《集命录》 第一章 提笔处 二月二,龙抬头。 天气由寒转暖、万物复苏,正是农事开始之际。故而这片裹着春雨迟迟不下的乌云,看起来也有几分可爱了。 清平城外,一个老道士正慢慢往城内行走,他身着一件蓝色大襟,肩上搭着一个白布褡裢,留着一掌长的胡须,头上头发随便的挽了个攥儿,手持一根一人高的长竹竿,杆上挑着一块发黄的白布幡儿,上面大赤赤就写了一个“卜”字。 一般的算命先生,身上的道袍除了黄紫没人敢穿,最次也的是一身青色的道袍,头上怎么也得带一个芙蓉冠或者莲花冠,手边的幡儿上也得是崭新的白布,通俗的就写上“指点迷途君子,唤醒久困英雄”,要么就是“故老相传神仙术,赛过星占胜紫斗”。总之,怎么道门高真神仙风范就怎么来,先不管术数如何,卖相上一定要足够趁头。 像这位老先生这般衣着普通,冠巾皆无,手上的家伙又陈旧,半点神仙风采都无的样子,路遇同行是会被人瞧不起的。 老道士行走缓慢,一边走一边用手上的幡儿点着地面,仔细看去,原来还是一位目盲之人。脸上深深浅浅的几道皱纹,脸色蜡黄皮肤干裂,看来是行走江湖这些年间没少吃苦头。 天空之间轰然一个炸雷,无数的银色闪电在厚厚的云层中来回滚动,如无数的银蛇在漆黑的墨池中来回翻滚。诸多的银色闪电中,还夹杂着一道细细的金色电光来回穿梭,只是那道金色电光,实在是太过微小了些,寻常人压根就看不见它。 老道士抬头“观望”,头颅随着那道金色电光转动,如果他目能视物,那道视线一定是看着电光由远及近,奔着他前面不远处的清平城去了。 老道士嘴角轻笑,看来此行必不落空了。 清平城福广街东路,坐落着一处三进三出的大院子,占地两亩有余,前门临街,后门傍河,宅子四周多是槐荫垂柳,内院种下的海棠石榴也正在抽枝发芽,绿意盎然,一派春光美景。 但是宅子的主人这会确是实实在在没有赏景的雅致,他已经在正房的门口来来回回走了两个多时辰了。正房里一个妇人正扯开了嗓子喊着,凄厉的声音里还夹杂着老妇人“吸气、用力、就要出来了”的话语和一阵阵急促的脚步声。 小丫鬟已经来来回回跑了十几趟了,热水一盆盆的端进去,饶是她做惯了这些出气力的活,粗喘声也是越来越重,脚步也越来越沉了。但是不管怎么累手上的活还是不能停的,主家平时从未薄待,这会夫人产子已经两个多时辰了,若是再不生出来,恐怕母子二人都有性命之忧。 李正成在门口再也待不下去了,几次三番想往进闯都被稳婆呵斥了出去,可是这会夫人的喊声越来越低了,他心中的焦急终于是再也按捺不住了。李正成转身抬头,向着天上直接跪了下来,心中默默起誓:“求老天爷保我夫人母子平安,李正成愿修桥铺路,斋戒三年,感恩上苍。” 李正成这边扑通一下跪倒在地,可是吓坏了从前门来报事的老院子,老院子猛地一下扑到李正成面前喊道:“少爷您怎么了,没事?!我这就给您去请大夫!” 老院子是李正成父亲那时就跟在家里的老人了,是看着李正成一点点长大,成亲娶妻的,所以一家子家丁丫鬟厨子,都称李正成为老爷,只有老院子一直叫的还是少爷。虽然明有主仆之名,但实际上更是一个关心晚辈的叔伯,见到少爷突然跪倒,老院子第一感觉就是少爷急火攻心,就要去请大夫。 老院子这边还没把李正成扶起来,就听得房里一声嘹亮的婴儿啼哭,李正成猛然一下就窜了起来,径直冲向了门口,差点没把老院子都给带倒了。 片刻之后,稳婆从房中抱出一个裹在襁褓中的婴儿,满脸堆笑的说到:“恭喜李老爷,是位公子,母子平安,母子平安。” 李正成冲到稳婆面前,小心翼翼的把孩子抱了过来,看着怀里的孩子乐的嘴都合不拢了,嘴里忙不迭的谢过稳婆,就要去屋子里看看夫人如何了。 老院子站在后面满脸疑惑,居然猜对了,还真是位公子,于是走上前给少爷禀报:“少爷,门口有一个老道士想见见您,说是要给咱们小少爷排个八字。这道士看着普普通通,我本来不想来返您,但是他刚才可是一口咬定夫人会生个儿子,您看见不见?” 李正成正准备进屋,一心想看看夫人怎么样了,进去说几句贴心的体己话儿,哪里来的心思去见什么老道士。于是他转头说到:“那道士多半是运气好猜到是公子,这会夫人还躺在屋里,我就不去见了。不过家逢喜事,柴叔您出去给他二钱银子的利事。”老院子便领命出去了。 盏茶时间之前,李正成还在门口来回转圈的时候,城外的目盲老道士已经进了城,径直走到了福广街东路李家宅子门口敲门。开门的老院子满脸的不待见,上下一打量老道士,嘴里念叨着:“哎哎哎,瞎敲什么门,我家主人今日有事不宜见外人,算命去找别家去。” 老道士打了个稽首说到:“这位老哥,贫道途经此地,算到有贵子降生,特来排下八字,结个善缘。” 老院子从门里走出来,横刀立马的站在门口,正准备说话,可是见面前这人真是个瞎子,自己刚才又随口说了个“瞎”字,属实有些冒犯。可是这会夫人难产,一家大小都心里焦急的不行,他还是不耐烦地说道:“我家少夫人今天临产,这大半个清平城都知道了,你还算个什么劲儿?” 老道士笑着说道:“人尽皆知不假,但是我却算到夫人必定产下麟儿,不信你进去看看,这马上就要生了” 老院子这才将信将疑的往进走,临关门还探出头问了一句:“啥是麟儿?” 老道士满脸笑意的解释是公子,老院子才关门进去禀报。 过了一会,老院子一脸高兴地打开门,将一个红纸包递给老道士:“老道士你运气真不错,居然让你猜中了,确实是位公子。不过我们老爷这会正陪夫人说话呢,没空见你。我们老爷心善,这二钱银子你拿着,见者有喜。” 老道士没有去接红包,反而抬起左手,大拇指在其余四指上飞快的来回点动,掐算了一番,然后对老院子说到:“老哥,贫道并非为了讨喜钱而来,还请您再通禀一次。如果说算出是公子是贫道猜中的,那么令公子重六斤六两总是不好猜的。” 老院子看这人赖在门口不走,多少有些生气,伸手就去推:“你这出家人,怎么这般死缠烂打,那孩子斤两你也能算?还算的这般准确?赶紧走走走,莫要冲撞了我家小公子。” 老道士也不躲闪,任由老院子的手按在肩膀上,脸上堆笑道:“烦劳老哥了,如果贫道算的不准,您待会出来直接拿扫帚赶我就是。” 老院子的手按在道士肩膀上,道士居然纹丝未动,又听他这么说,讪讪的收回手说:“我再去禀报一次,要是不是六斤六两,看老头我不把你打出去。” 老院子无奈又走回后院,站在正房门口喊道:“少爷,那老道士不肯收钱,说是定要给小少爷排个八字。他说是生儿子是他算出来的,还说小少爷重是六斤六两。您看看是不是这么重,不是的话我这就把他赶走。” 李正成正在屋内握着妻子的手,嘴上不停的说着夫人辛苦了,要不要喝水要不要吃点东西,听到老院子这番话也起了好奇心。想起刚才光顾着高兴都忘了给孩子称称重,赶紧吩咐小丫鬟称一下孩子到底多重,小丫鬟拿来称一称,果然是六斤六两。 李正成心中自然是疑惑不已,这人算的当真有些准,就打算去见见那位道士,于是对妻子温声说道:“夫人,我去见见这位道人,您好生歇息,稍后我就来陪你。” 夫人脸色惨白,浑身无力。难产了四个时辰,早就将她身上的气力抽空了,只能柔柔弱弱的浅浅一笑,算是应允了他。 于是李正成吩咐赶紧把老道士请到偏厅见面。 老院子听完小少爷的重量后啧啧称奇,世间还真有这手指一掐就能算出各种事的神仙?那自己刚才对神仙态度那么不好,还伸手推人,神仙岂不是要怪罪自己? 心里咄咄不安的老院子这回开门态度就好很多了, 一口一个老神仙,嘴里不停的说着请老神仙不要怪罪,恭恭敬敬的将人带到了偏厅,李正成站在偏厅门口,将老道士迎进了厅内。 寒暄奉茶自不必说,喝过一道茶之后,李正成拱手问道:“不知仙长道号,在哪处仙山修行啊?” 老道士打了个稽首道:“贫道没有道号,行走江湖起了个名字,称为无有先生。至于修行之所更是惭愧,就在这红尘俗世之内,颠簸游走并无定处,与山上的道友当然是不能比了。” 李正成心里犯了嘀咕,没有道号,也没有修行的山头,莫非这人是个出世的高人,可哪有这么巧给自己遇上了。况且这还不是遇上,而是真真切切的送上门来的。 无有先生虽然是盲人,然是就像看到了李正成疑惑的表情,于是先不提孩子的事,直接问了李正成的生辰八字。随后他掐指一算,微微一笑,先是向李正成告罪一声,然后直接将李正成出生至今的事大大小小的说了一遍。 多少岁时候摔了一跤,屁股上留下一道疤,多少岁的时候认识的夫人,何时成的婚,多少岁的时候生意兴旺赚了大钱等等等等,都被他娓娓道来。其中还有几件只在早年前和父亲说过的事,连母亲都不知道,也都被他说的有头有尾全须全影。 李正成彻底的服了,一边忙不迭的口尊仙长,一边吩咐人赶紧将公子抱来给仙长看看。说到看看时突然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赶紧又向无有先生致歉。 无有先生倒是不太在意李正成的口失,抱过孩子先是在脸上摸索了一阵,又揭开襁褓上下摸遍了全身。也不知道他用了什么法子,刚出生的孩子被人揭开襁褓摸遍全身,不仅没有哭喊,反而还嘻嘻的笑出了声。 之后无有先生又问过了孩子的生辰八字,左手掐指不停,嘴唇微动却不出声,不停的测算什么,面色却逐渐凝重了起来。 李正成见无有先生面色沉重,忙问孩子是否有何不妥。无有先生停下手指,叹了口气说道:“令公子骨骼清奇周身通透,命格极其不凡,不管是习文练武都是手到擒来,功名富贵也都不在话下。但是唯一不好的是命格太重,少时恐有劫难,一旦不慎,不仅自己会出事,还会连累家人啊。” 李正成一听这话,整个人跌坐在了椅子里,失魂落魄。刚出生的儿子,就被人下了谶语说有劫难,还是关乎性命的大劫,初为人父的他如何能受得了。 只是他楞了一下,突然又站起身来,如抓到救命稻草一般紧紧抓住无有先生的手臂说到:“求仙长救救我家孩子,我愿将家产倾囊相助!” 无有先生将他扶回椅子上,安慰他道:“这是令公子命中劫数,我无力全部化解,只能尽力挽救。我与你写一道平安符,让令公子随身携带,即便是洗澡也要在周身三尺之内,但绝不能见水。如果幸运的话,令公子只需度过十六岁生辰就没事了,此后一生一马平川,大道坦途。” 李正成激动的就要直接跪下谢恩,无有先生拉起他,轻言劝慰。然后从褡裢中取出符纸毛笔朱砂,铺好纸张蘸上朱砂,一气呵成写下一道符箓,放在嘴边轻轻吹干,然后叠成小小的一个三角递给李正成。 李正成诚惶诚恐的双手接过,就招呼人赶紧取来金银珠宝谢过无有先生。无有先生笑着婉拒:“你刚在在后院内发誓要修桥铺路斋戒三年,此乃大善。你只需要持续行善积德,造福乡里就是谢过我了。”说完拿起装好东西拿起褡裢长幡儿,就要告辞离去。 李正成见自己在后院的心声发誓先生都能知道,果然是神人无疑,自然是更加钦佩,同时也感慨自己儿子命好,能在儿子一出生就遇到贵人,帮他消灾解难。 李正成不断挽留无有先生多住几日,起码也要吃过饭才走,但是无有先生都一一婉拒。无奈只能一路送至门口,突然想起一事,连忙说到:“仙长且留步,我还有一事相求。小儿得蒙仙长救命大恩,感激不尽,还请仙长再为小儿起一个名字。” 无有先生稍加思索说到:“今日是二月二中和节,此后万物复苏花团锦绣,不如此子就叫作,李元锦,如何?” 李正成仔细会了一下这个名字,元锦二字起的极好。元者,一元复始万象更新,大而不浮;锦者,锦绣华贵,雅而不媚。而且两个字都含着春之意味在里头,正和儿子出生之时,正是好名字。 此时,不知离此地几千几万里之外的遥远地界,一处巨大而华贵的宫殿内正端坐着一个锦衣华服的少年。少年一身贵气,器宇轩昂,虽然看着年纪不大,但是令人见了就有想要跪拜臣服的感觉。 一个穿着黑色宫衣的人迈着小碎步,急速却又不出一声,他急匆匆的走进殿内,进门直接跪倒在地,头也不敢抬尖着嗓子报到:“禀皇子,望气楼已经查得那物去往正西方向,但是落在何处却不得而知。似乎是有高人将其隐蔽了起来,望气楼还在不断查望,奴才也已派出人手往正西方向查探去了。” 他禀报完后,并不敢擅自抬头,而且说完半晌那皇子也不说话,宫人的冷汗都已经顺着后脖颈流下来时,他才抬起手轻轻一挥,宫人如蒙大赦,赶紧一声告退,退出了宫殿。 此时,不知是在何处,一个身穿白衣的青年正在低头读着一本书,右手拿着笔细致的做着注解。他笔走龙蛇,但是书写的字却个个极其工整,毫无龙飞凤舞之感,而且写得还是蝇头小楷,将所读之书的空白之处,慢慢的填满。 正在书写之际,他突然抬头望向身侧的墙壁,微眯着眼睛,似乎透过墙壁看到了更多的东西。一滴墨水从笔尖低落,他慌神之际,居然也没有来得及作反应,眼见着这滴墨水在书面上缓慢晕开,他回头微微一笑,那些墨水居然自动蠕动变换,成为了他原本想要书写的字。 此时,又不知是在何处,一片白茫茫的空白之处,一个白衣人慵懒的坐起身来,拿起旁边的酒壶轻轻酌了一口,伸手摊开了面前的空白书卷,款提狼毫饱蘸浓墨,在空白的书卷上写下了三个字。 李元锦。 第二章 清平城的二三事 第二章 清平城的二三事 清平城是一个典型的四方城,坐北朝南,被四面城墙围了起来。城墙长约五里,高不足两丈,宽丈余,算是规模比较大的县城了。城内有两条主街道,东西向的福广街,南北向的禄长街,四座城门则以福、禄字在前,分别冠以安、定、平、和四字为名。 城中有一条清平河,从西向东横穿整个清平城,在刚刚出城,越过东边的福安门半里的地方,转了一个急弯,又从南北向傍着尘外的灵鲤山流向南边。城中河断都位于福广街的北岸,沿着河岸北边又相兴建了一天临河的小街,被称为北河街。 于是整个清平城便有了一竖两横三条街道,加上一条穿城而过的清平河,恰恰又成了一个“丰”字,故而清平城又被成为丰城,寓意万民丰乐,安宁康泰。 清平城的建成不足百年,据说当年请了很有名的风水大师堪舆地形,才定下了现在的城镇轮廓。整座城池依山据水,城池方正严禁,处处透着祥瑞安稳之意,连两条主街的名字,福广和禄长,都是当时负责堪舆的老神仙亲自定下的。 每一处有人居住的城镇,都不可避免的会有一些关于城镇本身的故事。据说清平城百年之前还是一处荒地,并无人家居住,百年前当地大旱两年,粮食颗粒无收,连口喝的水都找不到。百姓们流离失所,用尽了各种祈雨的方法,可是一点都没有用。 忽然有一天,从天而掉了一条巨大的鲤鱼,口中含着一支带茎的莲花,落在了这片荒地上。那鲤鱼落地之后泪流不止,扬天高呼:“大旱两年,百姓们都要活不下去了,你们这群高高在上的神仙却全都视而不见!空享人间供奉却不顾民间疾苦,逼得百姓们都要拿子女来献祭求雨了,你们做的什么神仙?!修的什么道法?!行的什么慈悲?!你们空有高深法术却无慈悲之心,那就由我来还一方土地百姓清平。” 说完扭动身躯,化成了一条清澈的小河,而它口中含的那朵莲花,则化成了一片茂密的树林。在它化成河水之后,天空霎时间就阴云密布,倾盆大雨从天而降,百姓们才得以度过旱灾,休养生息。 后来百姓们就把这条河水成为清平河,并依着河水修建了清平城,那片莲花化成的树林所在的山头,也被改名叫了灵鲤山,并在山腰上建立了祠堂供奉。后来被国主得知,感念于这青鲤舍身救民,有大慈悲,于是亲自焚表祭天为这灵鲤封正,册封了灵鲤为竞龙侯。 由于清平河在东侧转了个弯才穿过城内,所以东边福安门外的官道上还修了一座石桥,长三丈宽丈余,东边桥头的空地上有一个简单的茶棚,供往来行走的客人喝茶歇息。 进了城门再走半里,就是李元锦的家了,三进三出的大院子,前门外是福广街,后门外就是那条养育了一城人口的清平河。除了个别有钱人家,大家大院的可以自己开挖水井,其余的人做饭沏茶,都得到这清平河来汲水。 由于院子后门靠着河岸,自从李元锦会走路之后,院子后门就被锁死了,极少有人从这里进出。 李家的这处宅子是李正成一手打拼出来的,早些年他还小的时候,举家都住在城内东北角的小院。李老爷子是个茶商,在北河街有一个小小的铺子叫茗香斋,李老爷子每年只有在采茶的时候出去次,其余的时间都在铺子里经营生意。 铺子虽小,但是因为起了个非常雅致的名字,往来的都是些读书人,在店内品茶弹琴,或是下棋作诗,生意也算是小小的不错。 由于家里小有薄财,李正成从小就被父亲寄予厚望,终日让他勤勉读书,想着家里能出一个做官的读书人。但是奈何李正成虽然聪慧,却从小只对经商感兴趣,只是考过了院试试,成了一位秀才。乡试确是考了三年两试都没有通过,无奈之下十九岁那年被父亲安排去了铺子学做生意。 李正成在铺子里待了一天,没有跟进来买茶叶的客人说几句话,倒是和店内品茶下棋的人聊了个尽兴。端茶递水不在话下,这些人吟诗作对下棋也都能搭上话。只是李老爷子看到后不由得叹气,看来儿子做生意这块也是不行,也罢,就由着他跟店里的读书人闲聊观棋,起码混个拉拢熟客。 万一这些读书人能有一两个得了功名的,也算是跟未来的大老爷混个微末之交,就算是不能真有什么情分在里头,见面点头,也是一种善缘。 在店里说了一天话,喝了一天茶水的李正成,只感觉舌头木的都找不到了,肺叶子也喝的要飘起来了。但是当晚回家后他也没闲着,直接就去跟李老爷子商量着要给铺子改名字的事。 李老爷子吹胡子瞪眼,说到:“你老子我现在的生意多多少少有一半都是靠这个名字赚来的,你小子才去了一天就要改名字,你是想我这些熟客一个个都不来了是吗?” 李正成哈哈一笑:“爹,您稍安勿躁,先听我把话说完您再定夺。茗香斋这名字虽然好,但是太文气了,你看看到我们店里的,都是那些读书不成还要附庸风雅的人物,到了店里也不见买几斤好茶叶,倒是把店子当成他们的茶舍了,终日里来吟什么诗作什么对。你想想看,城里得那些做生意的财主们,有几个到咱家店子买茶叶的?是我们家不卖好茶叶,还是那些人不喝茶?” 李老爷子转念一想,确实是这么个事,那些有钱的人从来不到店子来买茶叶,都是些街坊四邻。店里一年到头也都是卖些普通的茶叶,偶尔有上货几斤几两好茶叶,也都是自己当做礼物送出去了。 儿子虽然上来就要懂自己招牌,可是说的也确实有些道理,于是他问李正成到:“儿啊,那你说应该怎么办,你想改名字,那改个什么名字呢?” 李正成心中早已打好腹稿,端起手边的茶杯本想喝一口,但是一看茶水就感觉肚子里的水儿又在翻腾,于是放下杯子说到:“咱们清平城,有福广禄长两条街,福禄寿已有其二,唯独少了一个寿字。所以我打算给店子改名叫寿厚斋,凑齐这福广禄长寿厚。而且这名字听着就喜气,谁不想长命百岁啊,咱们就说喝咱们的茶可以延年益寿,那些财主们一听这个肯定会来的。” 老爷子一听,泛起了嘀咕,对儿子说道:“什么喝茶能延年益寿,你这么说岂不是骗人呢。” 李正成笑着回道:“爹,你平日里喝茶是为了什么?不还是为了修身养性吗。况且经常喝茶,可以除口味,定心神,调肠胃,有诸多益处,说是延年益寿也无不可啊。做生意嘛,讨的不就是一个好彩头,求得不就是一个心头好吗。” 李老爷子听完,沉吟半晌让儿子回房休息,自己又躺在床上想了半宿。虽然儿子年纪还小,可说的话着实有几分道理,最后一狠心,这份家业早晚要交给儿子手里,是兴是败自己还能看多少年,儿孙自有儿孙福,就由着他上手折腾去。若是不成,再由老子来给他兜底。 于是第二天一早叫来儿子,把这事跟他说了一下,由着他信手去折腾,只要不把铺子烧了,是赚是陪都能接受。李正成高兴之余,忙找人去重新置匾,又挑了个黄道吉日把茗香斋的牌子下了,换上了寿厚斋的牌子。 换下来的牌子老爷子也没舍得扔,找人披红挂彩的迎回了家里,在家门口还放了一挂鞭炮才收进院子,算是为这位老伙计卸任谢礼了。之后老爷子每天起来第一件事,就是仔细擦拭一下这位退居的老伙计,然后才去铺子里转一转看一看。 而铺子里自从换了寿厚斋的招牌后,生意果然是突飞猛涨,不出几个月,很多人都知道了寿厚斋这个讨喜的名字。城里数得上的大户,有头有脸的人物,甚至一城的父母官,还有寻常的百姓家,多得是到店子里买茶叶的,毕竟谁不想延年益寿长命百岁呢。 之前店子里的几个老熟客在店里也是风声水起,是书也不看了棋也不下了,天天在店里跟着这些前来选茶,有钱的有权的讲品茗之道。一个两个都夸李家少掌柜这名字改的好啊,雅俗共赏,福禄寿三全,而且这个厚字用的特别好,如果是叫寿久就落了下乘了。 一个个眉飞色舞间,有意无意的总要提起少掌柜第一天来店里,就是跟我们这些人聊天,回去才改的这么个好名字。果然是文人相亲,不然怎么能让他想到这么好的名字呢。 李正成在店里迎来送往,见什么人都是礼数周到买卖得体,铺子里一下就多了不少的回头客,个个都说李家的茶好,喝了以后养胃消食延年益寿,而且这流言越穿越邪乎,渐渐的就变成了李家的茶能包治百病,要不是茶叶属实没有治病的功效,估计流言就得变成李家的茶可以起死回生了。 就这么过了两年,李老爷子就不怎么管店里的事情了,除了每年的采茶季节陪儿子出去进货,其余的时间就是在家种花遛鸟擦招牌,心里念着儿子早早娶妻生子绵延香火,自己也就颐养天年了,于是四处托人给儿子说一门好亲事,自己也在天天盼着早点能抱孙子。 又过两年,李正成可谓是三喜临门。先是生意越来越好,原本的小铺子就不够用了,于是在福广禄长两条街交汇的十字街口置办了一处三开间两层楼的铺子,然后又在离着铺子不远的福广街上买下一处宅院,半年时间就扩建成了三进的院子。 院子落成又半年,就有媒人上门保媒拉纤,说了城外赵家的一位姑娘,转过年四月份二人就拜堂成亲,次年二月初二中和节,夫人就生了一个大胖小子。 三岁的时候,李正成就送儿子去了一处学塾读书,本来夫人想请先生到家里来教,生怕孩子在外出了什么事,毕竟当年那位灵验的老神仙所说的话,这些年来一直都是他们夫妻的心头刺。 当初那位老神仙给的平安符已经被装在了一个长命锁里,但夫人还是害怕孩子跑出去丢了平安符会惹来祸端,若是伤了碰了,做娘的都要心疼死,万一真是有那大劫,她这做娘的可怎么活。 李平成大手一挥,还是要让儿子出去读书,关在家里也不能保证一定平安无事,那还不如让孩子出去多见些人和事。 三岁的李元锦就表现出了不同于同龄人的早慧,别的孩子在书塾里都是想着怎么偷懒玩耍,他确意外的很喜欢读书。其他孩子咿咿呀呀半天背不出来的课业,他都能一字不落的背下来,从来没挨过老师的戒尺,故而也是书塾的同窗故意疏远的对象。 孩子们道理就是如此简单,太过优秀的和太过不好的,都属于离群独处,必然被人疏远。更何况李元锦本身也不喜欢和他们混在一起,他们撒尿和泥的玩法实在是让李元锦接受不了,明明出门不远就是河水,就非要玩的这么脏吗? 相比于李元锦的故意疏远,书塾的另一位同窗过得就更惨一些了。这位叫康贾的同窗,家里在十字街口开着清平城最大的酒楼月满楼,他父亲康满是个大腹便便的商贾,但是儿子确是一副矮小瘦弱的身子。 康满疼惜儿子,给儿子吃最好的穿最好的,康贾小小年纪就周身穿金戴银,头上的帽子镶玉,腰上的腰带坠珠,脚上的鞋子掐金。本来这些都没什么,毕竟小孩子对金银之类的东西没什么感觉,也不会做出什么强抢之类的事情来。 但是坏就坏在康满看儿子瘦弱,总担心孩子吃不饱,随身给他带一个布包,包里每天放着各种不同的吃食。还都是寻常孩子吃不到的东西,今天放一个炭烤猪蹄,明天放半只烧鸡,后天又塞几块外地的名贵糕点。总想着孩子不在身边,但是一伸手就必须要有吃的,否则干巴的,一点都不像自己。 学塾的孩子们课余最大的爱好就是分享康贾的美食,一开始康贾还极力抗争,但是架不住其他孩子的热情,他又是那副风一吹就倒的小身板,所以他的美食就总是被几个力气最大的孩子分享了,有很多次连布包都没收回来。 久而久之,康贾就成了整个学塾最受欢迎的人,头上帽子没戴正过,身上穿的新衣服总会第一时间多出几个脚印,脚上的新鞋总是沾着狗屎,新买的书本也会被热心的同窗写上康贾的名字,但是总是写在画好的乌龟背上。 这些事情在早慧的李元锦眼里是相当无聊的,他也没想管这些事,毕竟一个人本身太懦弱是没办法帮的。但是某一天,街对面的康满带着儿子来到店里,想问问李元锦康贾在书塾怎么样,为何天天衣服都是脏兮兮的。 两人走后父亲李正成就满脸严肃的教育他:“元锦,恃强凌弱的人固然不对,但是冷眼旁观的人就是无辜的吗?枉费为父送你去学圣贤之书,莫说康满是为父生意上的朋友,就算是一个陌生人被欺负,你也应该力所能及的帮助他呀。” 于是第二天,李元锦就灰头土脸的带着康贾回来了,问什么他也不说。只是当晚康满就带着儿子到家里来致谢,原来李元锦和几个欺负康贾的人狠狠地打了一架,最后因为对面人太多,他一人双拳难敌四手,也被人狠揍了一顿。 两家人正在说着话呢,其余几个打架孩子的家长带着孩子就找来了。原来最后李元锦不知从哪抽了一根棍子,给那几个孩子来了一通学自街上卖艺人士,而后临阵无师自通的疯魔棍法。打的几个孩子身上个个淤伤,李正成正准备道歉赔钱,康满却大包大揽的把几个孩子的医药费都给了,还言说以后再敢欺负他儿子,照揍,照样赔钱。 几个家长能说什么,还以为只是自己孩子被人欺负,可没想到是三四个孩子伙在一起欺负别人,还被人给打了。这样再来讨什么说法,实在是脸上挂不住了。 从此之后李元锦一战成名,书塾的同学们看他也不再是令人厌恶的好学生,也是一个会打架的小孩子了。当然,更大的原因是先生知道此事之后重重的打了李元锦一顿板子,一边打一边念叨着有辱斯文,斯文扫地之类的话。 同样是挨过先生板子的人,那大家就没什么不同了,就连之前打架的那几个人也主动示好,小孩子也没有隔夜仇,大家也就自然而然的玩在了一起。而之后康满给儿子准备的布包就大了一倍,里面的吃食也变的更多种多样了。 原本自命清高的李元锦,也渐渐多了些小孩子应有的心性,平日里虽然依然沉默,但是笑容却渐渐多了。 第三章 请茶训子 第三章 请茶训子 自从李元锦为了康贾打了一架之后,康贾自然就往李元锦身前凑,加上两家铺子离的也近,双方父母也乐见于两个孩子从小交好。从那以后,月满楼日常所用和逢年过节送礼的茶饼都出自寿厚斋,李正成也在月满楼长包了一间客房作为茶室日常待客用,身份贵重的客人或是来谈生意的商贾,都请移步来此,品茶喝酒一并都做了。 随着年纪一点点长大,康满对儿子的宠爱也是愈发的华丽了,因为康贾不管怎么吃身子都壮不起来,康满便把对儿子的宠爱变现了。于是康贾帽子上玉越来越翠,腰带上的珠子越来越大,鞋子上掐的金丝也越来越多了。 之前偶然间康贾无意间看见了李元锦戴着的长命锁,回家后便缠着父亲康满也要一个。康满大手一挥,直接给儿子做了一个纯金的大锁,再配上一个黄豆粗细的金项圈,往康贾的小脖子上一挂,孩子的腰当时就弯了下来,硬顶着带了半天说什么也不带了,取下来一看,后脖子都勒红了一片。 天可怜见,李元锦的长命锁是为了装那件平安符,怕被歹人抢了去,用银子做了一个小小的锁,平时都是藏在衣服里,一次换衣服时给康贾看见了,可算是无妄之灾,康满这一把大锁差点没把儿子半条命坠走了。 随着年龄的增长,康贾随身带着装零食的布包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小很多的银袋子,里面早晚装着几十枚铜钱,多的时候呢还有一两粒黄豆大小的碎银子。 银袋子和铜钱是康满给孩子准备代替零食的东西,喜欢吃什么就自己买,偶尔出现的银粒子呢,则是康贾在父亲未同意且不知情的情况下的自由施展。康满知道后非但没生气,反而有些得意,自己挣钱不就是给儿子花的嘛,儿子自己学会花钱了有什么不对,再说了,会花钱才能赚钱,想挣大钱是万万不能吝啬的。 同样是七八岁十来岁的年纪,靠着这笔远超同龄人的资金,康贾迅速的交到了很多的朋友。他交朋友的方法很简单,什么好吃吃什么,什么好玩玩什么,街面上的玩具,毽子、空竹、纸鸢之类的从来没缺过,只要你往跟前凑就可以玩,玩坏了也无所谓。 偶尔有哪些害羞或害怕的,一根糖葫芦过去,跟不跟我玩?还不行,再加两根肉串。一般的孩子,基本上撑到出糖葫芦已经是极限了,寥寥几次出动肉串都是十二三岁的“大人”,拉不下脸和这群七八岁的“小孩”玩罢了。 很快的,康贾就混成了大哥,下学之后就带着五六个小弟招摇过市,吃喝玩乐,和其他街上胡同的孩子们打架。打架一事康贾从不出手,只管在战前鼓舞士气,战时行军布阵,战后犒赏三军。就连康满也曾夸赞自己的儿子有领军之才,能靠这点小钱开发出儿子这方面的天赋,他觉得是这辈子做的最赚的买卖之一了。 李元锦到还是一如既往地好好念书,而且随着康贾将零食袋子换成了钱袋子,被很多人簇拥起来以后,两个人在一起玩的就很少了。第一次和其他街的孩子约战之时,不知情的李元锦被连哄带骗的去了,那次己方兵强马壮轻易获胜,李元锦就坦言这种事情以后自己就不出场了。 之后几次两军对垒之前康贾还极力邀请过李元锦,盛赞他那套疯魔棍法浑然天成,如果参战那肯定是无可匹敌的,李元锦只管摇头晃脑的背着自己的诗文,就是不搭理这一茬。 后来康贾就明白了凡事都要靠自己,尤其是人手不够被人揍了的那两次领悟的极其深刻,于是身上的银袋子更鼓了,招兵买马的范围也更大了。当然,银袋子还是在父亲“未同意且不知情”的情况下鼓起来的,康满也是装作不知道,乐见其成。 岁月匆匆,勤于读书的李元锦在十二岁那天春通过了院试,成为了清平城和十里八乡都知道的小神童小秀才,而十二岁的康贾则通过“丰厚”的财力成了十里八乡都闻名的小霸王。 考中秀才对与一个经商人家来说,是不折不扣的大事,尤其李元锦是在这么小的年纪就考中了,就连城内的城守王老爷都下了帖子见了李元锦一面,要他勤勉治学,早日得中状元,两人就能同朝为官相互提携。 中状元的事早了点,但考中秀才的庆功宴可是需要尽快操办了,李正成这几日已经收到了不少生意上朋友的贺礼,个个都说李正成家中有福,儿子聪慧绝伦,日后必然是状元之才云云。 理所应当的,庆功宴就设在了月满楼,连开三日流水席,庆祝李家少爷得中秀才。庆功宴的当天,可忙坏了康满,站在门口迎宾待客比李正成还热情几分,反正做的这般大生意的人面都广,李正成的朋友也没有他不相熟的,言语招待起来也是熟稔无比,端的是热情洋溢礼数周到。 知晓两家关系的也明白,李家儿子日后有功名肯定他也能跟着沾光,不知道的干脆就认为是康满的儿子中了秀才。有那城外赶来吃流水席的闲汉,都殷勤的凑上来说一声恭喜老爷家的公子高中,康满也都是哈哈一笑,不做解释,送上红包。 宴席之时,康满康贾两父子穿着一同定制的金色长袍,袖口衣襟都是用金线缝制的,衣服上也用金线绣出了各样云纹瑞兽。父子二人站在一起,一老一少一胖一瘦一高一矮,活像两尊夸张且滑稽的送财童子。 本国霖水国,国土狭小,不过九府三十七城之地,故而皇室对于民间百姓的衣着穿戴无甚要求。如果是放在百城之国境内,父子二人这身衣服,可是犯了天大的忌讳,说不得是要满门抄斩的,就连做衣服的铺子,都要一并受到株连。 李正成敬过了一轮酒,作为酒楼主人且最是亲近的朋友,康满自然是要再敬上一杯的,已经喝得有些微醉的康满高举酒杯说到:“今日是我世侄高中大喜,李兄将庆功宴设在我这月满楼,是我康满莫大的荣幸,也感谢各位亲朋好友前来贺喜。本来我有意替世侄操办这庆功宴,可是李兄呢一不愿我花费,二呢也是家中大喜非要自己亲力亲为。也好,那我就为世侄备上一份薄礼,寥表我这个做叔父的心意。” 话音刚落,一旁的小丫鬟端上来一个红漆盘,盘子上放着两个不足一尺得檀香木盒,放在盘中铺着的丝绒上。小丫鬟走到近前,康满伸手抓起一个盒子打开,从里面拿出来一支白玉作杆的紫豪毛笔,示意众人。那毛笔玉质笔杆通透温润,紫毫色泽明亮笔锋尖锐,一看就价值不菲,惹得众人一阵惊呼。 康满拿出笔,故意在举在胸前停了一会,为的就是让周边的人看清楚,他满意的听完众人一阵阵的惊呼之后才开口道:“人人都说君子如玉,我元锦世侄如今已是秀才,温文尔雅彬彬有礼,自然是当仁不让的君子。”他转过头面向李元锦,“世侄,这只‘君玉笔’叔叔今日就送给你,望你日后得中状元,再以此笔给我这酒楼重提一副匾额楹联,也让我这酒楼沾沾喜气,成为一座状元楼。” 李元锦有些拘谨的站了起来,转头看了一眼父亲,以目光询问该如何是好,看到父亲不动声色的点了一下头,他才走过去行了一礼,道谢之后,接过装着那支价值不菲玉笔的木盒。 转身要走,却被康满一手拉住,他接着说道:“大家都知道我们两家的关系,不仅是父一辈生意往来,我们两家的儿子也是同窗挚友一同长大的。康贾,你过来。” 跟康满穿着一般金色华服的康贾走上近前,叫了一声爹。康满拿起漆盘上的另一个木盒打开,又取出一只金光闪闪的金笔。这支金笔不仅笔杆是纯金的,就连前面的笔毫也是专挑的,根根金光闪闪,晃人眼睛。若是不以金粉书写,感觉都有些亏了这根金笔。 “我这儿子不争气,一样的学塾读一样的书,就是没我这世侄万分之一的聪明,没考上秀才。不过人家说‘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儿啊,为父将这支‘点金笔’送给你,盼你能以元锦为目标,多多向他学习,也早日中个秀才回来。” 康贾深知自己不是那块料,一拿到书就昏昏欲睡,自己也志不在此,不过这种场面老爹的面子还是要给足的。于是也是一脸惭愧和开心的接下了这支笔,心想着以后是不是可以借着读书的名头从父亲荷包里多掏几十两银子出来。实在不行,这笔杆纯金的似乎有些浪费,铜包金应该也是一样可以用的。 这两年开销越来越大了,父亲反而将柜上账目算的更仔细了,自己手下十几号小兄弟呢,没有足够雄厚的资金,以后谁还跟自己一起称霸清平城? 康满双手放在两个孩子的肩头,左右看了一眼对两个孩子说道:“这对‘金玉满堂笔’,是我找高人师傅专门订制的,除了有我对你们二人的鼓励和期许,也希望我们两家时代交好,同气连枝。”最后一句话看向李正成,李正成则遥遥举杯示意。 三人在众人的一阵掌声中各自落座,主桌隔壁桌上,有一位做绸缎生意的王掌柜格外起劲。无他,只因康家两父子身上穿的衣服出自王记绸缎庄之手,这十里八乡的,哪一家能有这手艺,把这么大俗的父子打扮的这么富丽堂皇?借着醉醺醺的酒劲儿,王掌柜开口问道:“李兄,康兄已经把贺礼拿出来了,你给令公子准备了什么礼物啊?拿出来让大伙见识见识呀。” 此言一出,周围的人都跟着起哄,李正成无奈准备起身,却被旁边的一位先生按住了手臂。这位先生,就是当初一边打李元锦板子,一边摇头叹气有辱斯文的开蒙恩师刘先生,今日既是庆功宴,也是谢师宴,李正成直接请了先生高座主位,自己和儿子两边陪坐。 刘先生几年前游历来到清平城,看上了小城依山傍水的雅致,便留在了这里,做了城里书塾的教书先生。据说刘先生学问大的没边,这些年来不断地有人来清平城请教学问,而且还听说先生朋友极多,有很多都是朝廷里的大官呢。 刘先生平日对李元锦很是关心,生怕这么一个读书种子走了歪路,所以当年打板子的时候,先生的心里也是难受的很,既得让学生知道打架不对,又心疼孩子是为了朋友出头受了惩罚。 虽为义举,但行恶事,一样该罚。功过相抵,本就是一种一笔勾销的糊涂账,大人可以用,小孩子如何用的?若是滋生了他打架不受罚的心思,日后肯定会影响到他对是非过错的评断。 而且先生打板子有个习惯,哭的越响打的越重,哭的越长打的越久,又遇上李元锦这么个倔着脸伸着手一声不吭的孩子,又能狠心打得了几下呢? 先生喜爱李元锦,自然对管教有方的李正成好感颇多,这种场合赠物训子一事,应该是李正成来做的,对于康满喧宾夺主的做法,先生十分的恼怒。又遇上不知礼数的客人瞎起哄,要是这会李正成起身了,这面子岂不是落下去了? 刘先生不过四十多岁的年纪,虽然是读书人,但是一身的火气却着实不小。见到这种场面,既然是要为自己的徒弟争回口气。 刘先生按住了李正成,自己却起身站了起来,既然李掌柜不能拔得头筹,那就让他压个轴也是可以,自己这老师中间一起身,然后再引出李正成来,明白事理的人就更能清楚的看出谁才是主家了。 刘先生从带来的书箱中取出了一方砚台,墨绿颜色,左上方刻着连绵群山,围着中间的凹处。凹处有淡淡的透光,光亮处看去,四墨绿围着中间的浅绿,恰如群山环绿水,十分写意。 先生将砚台递给李元锦,语重心长的说到:“元锦,今日虽然考中秀才,实则是千里之行始于足下,万不可焦躁自满,以后更要潜心治学,求取功名尚在其次,读书为人才是首要。写字之时遇到隆冬,滴水成冰,墨都研不开,不知道有多少寒门书生要呵气化墨,白白浪费时间。这方平山湖石砚,是我以前一位吃过化墨亏的朋友送的,可以温墨养笔,再冷的天墨水也不会干,那小子还给起了个名叫莫亏砚,实际应该叫做墨亏砚才对。今日赠予你,你就再也没有了冬日读书写字的不便了?” 李元锦挠了挠头,某年冬天给老师罚抄课文,以墨研不开跟先生狡辩,没想到先生到现在还记得。恭恭敬敬的伸出双手,嘴里大声的谢过先生。 李元锦哪里知道这莫亏砚的名贵,只道是先生赠的,好好珍惜就是。其实这莫亏砚,取材于一处名为白炎山的地方,山顶常年积雪,山下却是一处火山,每隔百年就会喷发一次。而这莫亏砚就是取材于雪线附近,冬暖夏凉,才能温墨。这一方砚台,其实比康满那两支笔,不知贵重了多少。 众人不懂这些门道,只是一通鼓掌,然后又有人起哄要看李正成的赠礼,李正成这会才站起身来。作为主家,先是给身旁的刘先生行了一礼,“李正成先谢先生教子之恩。”李元锦也赶紧起身一同行礼,刘先生端坐受了一礼。然后李正成又转身面向众人再行一礼,“再谢诸位到场之谊。”满场众人都拱手还礼,嘴上说着客气话。李正成面向康满行了一礼,“三谢康兄世交之情。”康满也忙不迭起身还礼。 三谢过后,才取出一个木盒,将儿子叫到身边,盒子里取出一个瓷瓶,众人纷纷猜测是什么名贵的东西,无外乎是金玉珠宝。但是瓷瓶打开,里面装的却是茶叶。众人不解之际,李正成已经取过一个茶杯,拈出瓷瓶里的茶叶,亲手为李元锦冲泡了一杯茶。 “元锦,为父所有的一切都是你的,再赠什么给你都没有意义。当年我接管铺子的时候,你爷爷也是亲手泡了一杯茶给我,他跟我说,‘茶之一物,清头目,除烦渴,常饮益身,长思益心。家里的东西是我给你挣下的,但是以后的路却是你自己走的。 以后做事,要记住立身之本,三思而行,要如这茶叶一样,沸水高抬,我自沉底。今日你就如这茶叶一般,沸水高抬,人人都把你冲举起来,可是飘在上面的都是浮沫,是会被倒掉的,只有沉入水底,不惊不燥的那些,才是精华所在。你读书比为父多,道理读的也多,以后的路也比为父长,如何去走,以后得靠你自己了。” “请茶!” 第四章 密林逃生 第四章 密林逃生 这次的宴席刘先生喝的酩酊大醉,只好在李元锦家中休息了一晚,扶先生回去的时候,先生嘴里还含糊的念叨着“常饮益身,长思益心”,“沸水高抬,我自沉底”之类的话,嘿嘿的笑着,不断夸赞这话说的好。李家父子又不能让别人来扶,费了好大得劲儿才把刘先生安置到屋里。 平时先生虽然好酒但有度,多是读书读到妙处才自饮一杯,很少像今天这样大醉,一是为学生高兴,另一则是因为李正成的训子之举。本来刘先生以为李正成也只是准备些贵重的东西送给儿子,没想到却是在儿子志得意满的时候放下父亲的身份为他冲茶,以此让他牢牢地记住了今天的一幕,以后李元锦每逢饮茶,必然会想起父亲的教诲。 谁说商人都是逐利的,像李正成这般儒商,一样能说出读书人都说不来的大道理,人都说有其父必有其子,难道就不是有其子当有其父吗? 从这之后,刘先生经常出入李家门,以前李元锦在书塾读书,往来之际不太方便,会被其他人觉得自己独重李元锦是有其他原因,现在孩子考中了秀才,不用再去书塾了,自己去家里走动那是看望得意弟子,会少惹很多流言。 小城人虽然淳朴,但是三人成虎的架势确是举世通用,先生对城里得流言那是早有见识,想当初自己初到清平城,可不就听说了寿厚斋的茶叶可以起死回生长生不老呢。 虽然李元锦可以再家里读书,不用每日再去书塾了,但是每个月最少还要去上几次。先生虽然不在留课业了,但是要求李元锦每半个月将所读的书和读书的心得送去给先生看一次,先生负责批注解惑。 就这样,李元锦在刘先生的间接教导下又读了两年书,刘先生都说李元锦的学问功底已经可以参加乡试了,依照平时的文章水平,乡试解元应该是囊中之物。 康贾这两年来的不如以前勤了,自从李元锦不去书塾之后,他也就不再去了,说是要跟父亲学做生意,经营酒楼。康满遗憾儿子没能有个功名,但是也明白确实是没那个命,既然强求不得,也就随了他了。 康贾说是学着经营酒楼,实际上来的还不那几个熟客勤,裹上七八日来一趟,从账上取些银子又出去浪荡去了。现在已经不满足于窝在这个小县城了,时常的带上几个人就往郡城去跑,跟着郡城一群公子哥走马游街、蹴鞠游猎,好不自在。 自此两人见面的机会次数就少了很多,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一个醉心于读书,一个热衷于浪荡,玩不到一起也是正常。 可是今天康贾一大早就跑来了李家,把正在写字的李元锦从屋里拽了出来,非要带他出去散散心,看着李元锦满脸犹豫的样子,康贾假装生气的说到:“元锦,我俩兄弟有多久没在一起玩了?平日里你读书写字我都不敢来打扰你,生怕耽误了你。可你看看,从过年那天见了一面,这几个月咱兄弟俩打过照面吗?你就算是读书,也得讲究个有张有弛。今日春光正好,刘先生又不在城里,咱们去城外的灵鲤山踏春去啊。” 李元锦狐疑的看着他,“你怎么知道刘先生不在城里?莫非是去了祝城王公子家里去了?王公子出不了门,所以你才找上我来了?” 郡城名为祝城,乃是霖水国九座二等城池之一。霖水国只有瀚京城在内的三个一等城邦,故而祝城的地位还是颇为重要的。城中有一位王公子,父亲是当地富商,经常请刘先生到家去知道王公子读书。 只是个王公子跟康贾是一路货色,压根就没有什么好好读书的念头,整天就想着四处玩乐。康贾也是两年前在郡城偶遇的他,跟着他学了不少玩意儿,开销也越来越大。 康贾一脸哂笑,“元锦你看你说的这是什么话,王公子那就是普通朋友,哪有你我关系亲密。不过你是怎么知道的?你啥时候有了能掐会算的功夫了?赶紧给我算算姻缘,我与郡城张家小姐何时能成婚啊?”说着就伸出一只手来。 去年两人去郡城参加庙会,遇到了一位美貌的姑娘,康贾当时就厚着脸皮上去搭讪。那位姑娘被他堵着说了个大红脸,他却被姑娘身边的小丫鬟的白眼加上伶牙俐齿顶了回来。后来又托人问了好几圈,,才打听到是郡城张主簿家的小姐。 自此之后,康贾对那位张姑娘念念不忘,时常跑去郡城,就是想再次偶遇,一诉衷肠。 李元锦抓着他的手看了半天,装模作样的说到:“恩,寿命倒是挺长,看着可以活到百岁。就是姻缘线又短又粗,看来命里注定要取一个丰满的媳妇。哎呀,河街胡屠户家的闺女与你年龄相仿,莫非你俩就是天作之合?!” 康贾一听猛然把手甩开,气愤的说:“你这看相手法太差了,以后你要是摆摊算命我一定去掀了你的摊子。那胡屠户家闺女比我俩加加起来都重,更适合你这种小白脸!你何日去上门提亲,我这就去给你准备聘礼。” 李元锦摇头道:“我看相非常准的,可以说是铁口神断,你命中因缘如此,赶紧去跟康叔叔说一声,我现在就去给你画一幅举案齐眉图。” 两个人说说笑笑,打打闹闹的出了城,城门口还有两个背着东西的人在等着,李元锦也都认识,是从小就跟康贾厮混在一起的玩伴,林简和赵久。 一行人出了城顺着清平河往上游走,走了大概有十七八里路,行至在灵鲤山的山脚下。 灵鲤山有一片非常茂盛的树林,相传是当年落下凡间的灵鲤口含的莲花所化,树林幽深茂密,覆盖了整个灵鲤山。几个人走到山脚下,背着东西的两人就开始从背后解下布包,从里面掏出来窝弓弩箭分发给他们。 李元锦看着递到自己面前的弓皱起了眉头,“康贾,你不是说来踏春吗?怎么还带弓箭?” 康贾正在虚拉着弓,眯着眼瞄着不远处,头也不回的答道:“踏春哪有打猎好玩,这片林子里野兔山鸡多得很,运气好还等打到獐子。赵久的包里带着酒跟各种佐料,咱们打到野味直接在这一烤,喝酒吃肉岂不快哉?” 他回头看了一眼李元锦,发现李元锦一脸纠结,又说到:“元锦,刘先生不也说君子六艺,不就有射艺吗?你怕个啥?这玩意简单的很,来我教给你。”众人也都随声附和,毕竟大家小时都是在刘先生书塾里念过书的,都能证明刘先生确实说过。 李元锦拗不过他,只好拿过一张弓和几支竹箭,一行人就慢慢往林子深处走去。为了打猎野物,几个人专门挑没什么人走的地方去,林简的提着一把柴刀在前头开路,其余三人蹑手蹑脚的跟在后面。 几个人往林子里走了有一炷香的时间,果然有很多山鸡野兔,但是无奈射艺不精,大多都是射在了地上。只有赵久运气比较好,射中了一只野兔,乐的他直向众人吹嘘自己箭法如神,众人却鄙视他是踩了狗屎运。 就在这时,走在前头的林简发现前面过来了三个人,赶紧跟后面的人说不要射箭,然后对着前头喊道:“前面是什么人,赶紧走远一些,我们在这打猎呢,留神射到你们。” 那四个人置若罔闻,迎面走了过来,与此同时,从后面也走出来了一个人,四个人手拿短刀,成包围之势把四个人围在了中间。其中一个人指着康贾说到:“大哥,就是他。” 指人的人大家都认识,名叫苟二,是清平城外的一个泼皮无赖,光棍一个人,也没啥正经营生,平日里就在城里闲逛,惯的是偷鸡摸狗,欺善怕恶。 被他叫大哥的那个人又高又壮,黝黑的脸上密密麻麻半寸长的胡茬子,他往前走了两步,阴冷的眼神一扫,一指康贾说道:“我们几个今天找的是他,无关的人赶紧给我滚。回去之后都把舌头绑住了喽,谁要是敢给我乱说话,一家老小出门都小心着。赶紧给老子滚!” 赵久跟林简转身就准备跑,那人又大喊一声站住,吓的两人哭丧着脸转身,差点就跪在地上求饶了。那汉子伸手一指赵久,“把你那兔子给爷留下,还有啥好的也都给爷掏出来。” 赵久林简如临大赦,赶紧把兔子放在地上,又把身上背的佐料跟酒放下,那大汉微微扬了扬头,两人跟惊了的兔子一样麻溜就跑没影了。 那大汉又上下打量了一下李元锦,“小子,你还不走,等着大爷我送你一程吗?” 李元锦此时也很害怕,壮着胆子问了一句:“你们是什么人,找康贾做什么?” 那大汉冷冷一笑,“做什么?他老子欠我两千两银子,我不小心把借据丢了讨不回来,又怕他老子赖账,想让康少爷帮忙把钱要回来,有什么问题吗。你小子又是谁啊,胆子这么大,还敢管大爷的闲事。” 苟二凑上来说到:“大哥,这小子叫李元锦,他爹就是城里开茶叶铺子的李正成。” 那大汉恍然大悟般的长哦了一声,“原来你就是李正成的儿子,那正好,你老子也欠我两千两银子,也得你帮我要回来。” 原来是绑架勒索的人,未免太明目张胆了,光天化日之下就敢这么劫人。幸好李元锦不是死读书的人,也没有所谓书生意气的那股愣头劲儿,没有把这些义正言辞的话说出来,只是问了一句,“只是要钱,不会伤我们性命?” 那大汉对他的反应倒是挺意外,还以为他要说什么“光天化日之下,你们还有王法吗”之类的话,没想到居然只是问了一句会不会伤到性命,于是说道:“当然不会了,我们只是讨债,拿了钱就走,不会伤人的。” 李元锦如释重负般的松了一口气,“那就好,不会伤我们就好。”那四个人听到这话,都觉得这书呆子信以为真打算束手就寝了,不料李元锦突然转身拉弓,对着后面的人一箭射去,然后把弓接着往他身上一扔,拉起康贾就跑。 后面那人反应迅速,看见李元锦转身抬手就赶紧往一侧扑去,那箭自然也就没射中他,但是却给两个人让开了一条出路。二人也不犹豫,顺着这边就跑,也不知道这是什么方向,反正先离开这里再说。 那个大哥喊了一声追,四个人跟在后面追了过去。康贾刚才看几个人是冲着自己来的,都被吓的有点懵了,被李元锦一拉才反应过来,赶紧撒开步子一起跑。林深树密,两个人钻进树丛就分不清方向了,只管向着前面猛跑,不过也正是因为这样,两个人一钻进树丛,后面的人就看不清两人了。 那个大哥带人追了几丈远,就看不清两人的身影了,只听见远处一阵阵稀稀疏疏的声音,就循着声音去追。这一下也不知惊出了多少山鸡野兔,一时间听到到处都是树丛晃动的声音。气得他一巴掌扇在刚才守在后面那人的脸上,连声骂道废物。 那人挨了一巴掌,捂着脸说到:“大哥,您先别生气,那两个小子娇生惯养的能跑多远,而且这俩小子不认识路,往着山上的方向跑去了。咱们兵分两路,只管往树枝折断的地方去找,还怕这俩小兔崽子能跑的出去吗?” 老大哈哈一笑,拍着他的肩膀说道:“还是你小子脑子转的快,放跑他们的事就先给你记着。三滩儿,你跟着猴儿, 苟二跟着我,咱们分头追,一定要把那俩小子抓回来。” 三滩儿脸上有一道长长的刀疤,他带着挨了一嘴巴的猴儿往左边走了,边走还边说:“你小子非要挨嘴巴才能机灵,待会你要是再放跑了那俩小子,老子就给你脸上也来一刀,给你好好长长记性。”大哥带着苟二自然走向右边,四人找着折断的树枝往前追去。 李元锦拉着康贾其实并没有跑去出多远,康贾从小就身体虚弱,这两年跟着郡城的公子哥们,白天走马游街,晚上就饮酒狎妓,早就搞得身子越发的虚浮了,这会就只是瘫坐在地上大喘气,连话也说不出来了。 李元锦知道两人没跑多远,那几个人很快就会追上来,于是不停的催促康贾:“快跑啊,那几个人就快要追上来了。” 康贾喘着粗气连连摆手,“我实在跑不动了让他们抓给钱赎人就就行” 李元锦看着他那个样子,知道他们两个确实是难逃出这几人之手,先不说这林子他们并不熟悉,光是论体力,就肯定跑不过那几个人。再这样跑下去早晚两个人都会被抓住。 于是李元锦把康贾搀到一处茂密的树丛里说到:“康贾,你就藏在这里,等那几个人来了,我把他们往山上引,你等他们走远了就趁机跑回去,找人来救我。” 康贾拉住李元锦,喘匀了粗气才说到:“元锦,这样太危险了,咱们就让他们抓住,让家里赎人算了,要是再跑的话,他们说不定会干出什么呢。” 李元锦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正是因为不知道他们会干出什么,我们才不能坐以待毙。你就听我的,我会他们尽量周旋,灵鲤山还是挺大的,他们想抓到我也没那么容易。你只需要跑出去之后赶紧找人来救我,只要你们一开始搜山,他们自然就跑了。你好好休息一下,待会不要大声喘气,免得被他们听到。” 康贾犹豫了一下,没有在说什么,两个人坐在那休息了没多一会,就听到远处两个人说这话走了过来。两个人一边骂骂咧咧的走着,一边用手中的刀砍掉身侧的树枝草丛,谨慎的搜索着。 李元锦慢慢的摸出那片树丛,走到三丈开外才站起身,也不说话,只是装着被发现了一般,站在原地楞了一下,然后露出脸惊慌的表情,快步往山上跑去。 找过来的两人正是猴儿和三滩儿,猴儿看到不远处只有一个人在跑,笑着对三滩儿说:“三滩儿,看见没,这俩小子跟我们玩调虎离山呢,一个往山上跑,一个趁机下山去报信。当老子蠢吗?你跟着这小子,招呼老大一起去抓他,我这就下山去抓另外一个。” 说完他就往下山的方向跑去,三滩儿则是大声喊道:“老大,人找到了,在这里。” 不远处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老大带着苟二从林子那头钻了过来,对三滩儿说道:“人呢,抓到了吗?居然还敢跑,看老子不打断了他们的腿!” 三滩儿指着李元锦跑过去的地方说道:“大哥,这两个小子跟我们使诈,一个往山上跑,另一个估计下山报信儿去了。猴儿已经下山追去了,咱们就去堵那小子。” 老大扣了扣自己下巴上的胡子茬,撇着嘴说道:“小王八羔子,跟老子玩这小把戏。走,追上去,看他能跑到哪去。” 说罢,三人追着李元锦上山去了。 第五章 旧祠被擒 第五章 旧祠被擒 康贾躲在不远处的树丛了,听着猴儿一通分析,真的是又庆幸又好笑。只是这会依然是被恐惧占了大多心神,只能静静地等着其余三个人走远。 那四个恶人都已经走远了,康贾才小心翼翼的从树丛里钻出来,左右张望了一下,顺着山路小心的往下走,生怕遇到山下追击的猴儿。不过运气很好,一直走到山脚下的大路上,也没有遇见人影子。 康贾在路边思索了一会,没有敢沿着来时的路回去。来是是从东边福安门出来,原路返回有些危险。于是他顺着西边的路往前走,准备从南边的禄平门回去,避开可能在走在他前面的猴儿。 灵鲤山在清平城东南边,所以从东边的福安门和南边的禄平门都可以通往,只不过禄平门会比福安门远上几里路罢了。 康贾一路走走停停,总算是回到了城里。并非是他不想赶紧跑回来,实在是身子太虚,走不了多远就要双手扶膝喘上半天,好不容易进了城,片刻也不敢耽误就往寿厚斋去。很不巧,李正成这回不在铺子里,小伙计说老爷有些乏了,回家休息去了。 转回自己铺子找父亲康满,康满居然也不此处,不知道去了哪里。 康贾一跺脚,赶忙又往李家走去,一边走还一点嘀咕:“元锦你可千千万不要有事啊,我这就找人去救你。” 可是他走了没多远,就看见迎面走过来四大恶人之一的猴儿。康贾当时就被吓得停在了路边,猴儿见到了他,也是一阵狞笑的走了过来。 原来猴儿下了山,在大路上没看见康贾的影子,心里暗想这小子跑的是不是太快了,顺着大路一路追赶,直到追进了福安门都没找到那小子的影子。莫非是自己跑打那小子前头了?猴儿揣着这钟心思,在城门口和福广街李家院子来回转了好几趟,正在站在街面上纳闷呢,就看见康贾从西边的街口过来了。 猴儿一拍脑门,这孙子合着是从南边的城门进来了?难怪自己追了一路都没看到,真是大意了。可是这会也没办法了,大街上人来人往的,直接抓人是没机会了,但是又不能就这么放过他,还有一个小子在山上呢,要是让他通风报信,岂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了。 于是猴儿直接走上前,往康贾身前一杵,把他拦在了大街上,康贾往后退了两步,声音颤抖的说:“你你想干嘛?这可是大街上,光天化日的,你还有王法吗?” 猴儿撇了撇嘴,树林里那个像读书人都没说的话,还是被这个小子说出来了。王法?老子都干打劫绑票这一行了,还在乎个屁王法?王法再大,不也得先抓到老子吗?抓不到老子,王法再大也打不过饿肚子。 猴儿左右看了看,凑上前恶狠狠的说到:“臭小子,算你运气好,居然让你跑了出来。你现在想干嘛去?是打算去李家通风报信?小子我告诉你,我们早就把你们两家摸清了,你家住在哪,家里有什么人,每天要干什么,吃些什么东西,老子都是门清。你跑出来算你运气好,但是你要惜福,敢现在去通风报信,哼哼,下次爷几个就去你家里玩玩!” 说完这些,猴儿还把藏在怀里的短刀拔出来一截,看着康贾被吓得倒退了两步,然后冷冷的一笑,转身头也不回的走了。 被猴儿这么一吓,康贾在路边就站住不动了,李元锦引开那些人让自己跑了,自己怎么说都应该带人去救他。但是那些人知道自己家在哪里,要是带人去了,那些人肯定会再来找自己,未免有些太危险了。 康贾踌躇了好久,终究还是恐惧大过了担心,转身磨磨丢丢的往自己家里走去,边走还在心里安慰自己,“元锦那么聪明,肯定能逢凶化吉,那些人肯定是抓不到他的,没事的没事的。” 就这么哄着自己,他放弃了去李家报信的念头,失魂落魄的走回家里,也不管母亲的询问,直接倒在床上就睡了过去。 李元锦往山上跑了一段路,回头听着追他的人由一个增加到了三个,还有一个人不知道是守在了原地还是往别的方向找去了。心里不禁有些担心康贾,生怕剩下那个人发现了他。 李元锦边跑边躲,也不敢太过往山上去,毕竟还在等着康贾带人来救他,要是跑的太远,救援的人就更难找到他了。可是这会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时辰,眼见着太阳就要落山了,怎么康贾还没有带人来呢?莫非他还是被抓住了? 李元锦在这里被步步紧逼,还有心思担心康贾是不是被抓住了,康贾这会却是在自己床上睡的正香,一点也没管他的死活。一片热忱满腔义气,终究还是所托非人。 太阳渐渐的落下山去,林子里慢慢的暗了下来,还在不断搜索的三个人心里却越来越气。谁能想到一个享誉乡里的小秀才居然这般油滑,一点也没有读书人该有的胆小怕事、一根筋的样子。 三个人正在感叹读书人学坏了的时候,从城里回来的猴儿也找到了他们几个,把康贾跑掉并被自己恐吓的事说了一遍,之后还悄悄的跟踪了他一阵子,看到他没有报信直接回家,自己才回到山上汇合。 大哥听完又是一巴掌扇在他脸上,大骂道:“废物,居然能让那个小子给跑了。他不敢去报信有什么用,山上这个不还是没抓到吗?老子四千两的银子被你害的只剩两千,还不知道能不能拿得到。” 猴儿捂着脸,满脸委屈的说:“大哥,这会天就要黑了,谅那小子也跑不了。这山上有一个破旧祠堂,要不我们过去搜搜,说不定那小子就在那。就算不在,我们在那弄些东西吃了,休息一晚也好啊。明天一早我们三个去把守各处路口,一定不会让那小子跑了。大哥,我回来时买了烧鸡好酒,咱们吃饱了再做打算可好?” 三滩儿一听猴儿拉他下水,一早就要去守路口,正准备说话,一听得烧鸡好酒就把话咽了下去,回头说到:“大哥,这山里夜路难走,那小子肯定跑不了,说不定就在哪躲着呢。咱们先吃点东西,休息一晚养足了精神,明儿一早我去守着路口,一定把那小子抓回来。” 那大哥在山里跑了半天,自己这会也是又累又饿,眼见天色将晚,也是没办法的事,于是说到:“走,咱们去那里看看去。” 半个时辰前,李元锦在树林里不断地穿行,也分不清方向,只能东窜西窜,躲藏着后面的几个人。在穿过一个树丛后发现了一片空地,空地看着就荒了很多年,之前铺在地面上的地砖有一大半都不见了,一丛丛的杂草东一片西一片。空地的尽头是一个小山祠,破旧的连门都没有了,索幸上头屋瓦尚在,起码算得上是遮风挡雨。 李元锦实在是又困又饿,走进破旧山祠里找了个角落靠着墙休息,坐着坐着困劲就上来了,迷迷瞪瞪的就睡着了。 过了没一会,就听见外面几个人说话的声音,李元锦一个激灵醒了过来,暗道不好,肯定是那几个人找到这来了。四处张望了一下, 这个山祠只有前面有门窗,自己想跑已经是来不及了。幸好神像尚在,虽然漆彩已经剥落的不成样子,但躲下一个人还是不成问题。 为今之计,只能躲藏在神像后面,祈祷这些人见山祠狭小,不会太过仔细的搜索。否则被堵在这里面,就真的是穷途末路在劫难逃了。 李元锦刚在神像后面躲好,那几个人就已经走进来了了,山祠内一眼就能看完,几个人也就没有在去寻找,骂骂咧咧的开始准备生火,苟二出去捡了一些枯枝回来,猴儿也是殷勤的把准备好的吃食酒水赶紧拿出来递给大哥。 几个人吃喝着,嘴上还不停地谩骂着。先是骂两个小兔崽子太过鸡贼,居然两个都走脱了,接着骂猴儿是个废物,之前路堵不住,之后还把康贾放掉了。 李元锦听到他们说康贾逃回去了,暗暗地松了一口气。既然他已经逃出生天,那应该很快就会有人来救自己了。 这几个人不吃东西还好,生上火一烤这鸡,香味飘到了神像后头,李元锦的肚子就不争气的叫了起来。李元锦赶忙捂住肚子,心道不好,暗暗祈求祈求老天爷保佑这几个人没有听到。 苟二是这次“讨债”时被这三人临时找到架上船的,所以地位明显是几人里最低的,那三人坐在一起吃肉喝酒,他就只能自己坐在角落里啃馒头。这三个人是其他地方流窜过来的人,到了当地找到苟二,要他一起来做一两起案子,分些钱财远走他乡。 苟二自然是非常愿意了,于是给几人谋划了绑架康贾之事,可惜现在毫无收获,三个人对他待遇也就差了很多。可也就是因为那三人喝酒太开心,反倒是只有苟二听到了这一声咕噜声。 苟二回头看了看声音传来的地方,这山祠里除了他们几个就只有一个神像了。怎么,莫非是神仙老爷太久没有烧鸡供奉,居然馋起来了吗? 苟二回头啐了一口,低声说道:“什么狗屁神仙老爷,瞧你这山祠破落的这样子。还想吃烧鸡,你苟大爷都还没吃上呢。” 苟二正在嘀咕着呢,突然又听见了一声咕噜声,这次可是听得真真切切,绝对是神像哪里传来的声音。他连忙招呼其他三人:“大哥,神像后面有东西!” 那三个人一听这话,赶紧放下手上的酒肉,从腰间拔出短刀,慢慢的靠近神像,那大哥出声喊道:“是人是鬼?给老子出来!” 见后面无人出声,老大对猴儿和三滩儿使了个眼色,两人对视一眼,从左右分别慢慢靠近神像,谨防后面冲出来什么凶恶之物。走到近前仔细一看,猴儿乐的大叫道:“大哥,我没猜错,这小子果然在这呢。” 于是李元锦辗转跑了半座山,结果还是落在了这四个人手上。四个人对他一阵拳打脚踢,一边打还一边骂着,“让你小子再跑啊”、“害的大爷追了半座山”之类的出气话。 李元锦反抗不得,只能拼命护着头面,幸好几人跑了一天,也是累的不行,除了一开始的几下有些力气,后面越打就越疲软。 几个人打了一会儿,老大就让手下人把李元锦绑起来,但是几个人刚才为了追人嫌累赘,把绑人用的绳子都给扔了。于是就打算把李元锦的衣服撕了当做绳子绑起来。 猴儿身材比较矮小,和十四五的李元锦身材相仿,于是便把李元锦的外衣扒下来穿在了身上,自己的旧衣服脱下来撕了绑人。 在扒李元锦衣服的时候,猴儿摸到了李元锦身上的长命锁,顺手就扯了下来,递给老大邀功。 老大看了一眼这长命锁,放在嘴里咬了一下,直接一把扔进了火堆里,骂道:“他妈的,便宜货。” 长命锁被扔进了火里,李元锦从小就被父母嘱咐,千万不能丢了这长命锁,于是他赶紧喊道:“不能扔,便宜货就还给我,快捡出来啊。” 那老大转头阴恻恻的一笑:“捡出来?你过来捡啊。只要你敢下手捡,老子绝对不拦着你。” 长命锁在火里一会就烧的通红,里面的平安符也被烧成了灰烬。 在场的所有人都没发现身后神像的眼里有一丝精光一闪而过。 与此同时,不知身在何处的无有先生突然回头,掐指一算,暗道不好。 几个人吃饱喝足,各自找了个舒坦的地方睡去了,李元锦被捆成了一个粽子扔在一边,虽然被打得浑身酸疼,但是困意还是慢慢的涌了上来。 迷迷糊糊之间,只感觉有人在轻轻的推自己,睁眼一看,只见一个身穿青衣的青年蹲在自己面前,伸出手指放在嘴边,示意自己不要出声。 那人见李元锦点了点头,便伸手解开了绑在他身上的布条,将他扶了起来,伸手勾了一下,示意李元锦跟他走,然后蹑手蹑脚的带头往外走去。 李元锦满心疑惑,这深更半夜深山密林的,怎么会有这么一个人?莫不是什么山精或水怪吗?可是转念一想,这里的人都在熟睡,如果这人有什么歹意,个个都得遭殃,何必要偷偷摸摸的放了自己呢。 想到此处,李元锦也是放宽心,蹑手蹑脚的走了出来。看到那青年站在门口,正要作揖拜谢,那人又嘘了一声,示意李元锦跟他走。 两个人一前一后,穿过侧面的一片密林,顺着一条小路走了里许,拐过一个山坳,就看见有一处庭院坐落在前方。 这时前面的那人才转身抱拳问道:“敢问公子姓名,怎么会被那个几个歹人绑到这深山老林来?” 李元锦赶忙作揖,“感谢公子相救。在下李元锦,是清平城人氏。那三个歹人绑了我意图敲诈家父,多亏公子相救。敢问公子尊姓大名?” 那人哈哈一笑,“那可当真是缘分了,我听到不远处里有人声,就过去看看,居然还救了一位本家。在下也姓李,名望龙。前面就是我家一处别院,走走走,咱们进去谈。” 李元锦回头看了看,这里跟破旧山祠之间隔着一处小小的山坳,虽然二人走了一两里才到,可其实距离并不算太远,只是道路七扭八拐的。从这里望去,隐隐约约还能看到月下山祠的檐角。 即便如此,这李望龙在这里出现也太蹊跷了,李元锦回头问道:“不知道李兄为何会在这山里有处别院?深更半夜的还往山里去查看,就不害怕吗?” 李元锦这话问的实在是有些无礼,毕竟人家刚刚救你里的姓名,如此质问,实在是有些太不相信人了。可李望龙哈哈一笑,“深更半夜,确实会让人怀疑。不过李兄不用怕,我家住祝城,在此处有一片果木林,林子边上建了一处别院,我此行只是来踏春游玩的。这片山林没有虎狼,我平日不做亏心事,更是不惧鬼神,若是遇上歹人,我还有一身武艺,有什么可害怕的。” 原来是富人家子弟在自家别院踏春游玩,李元锦连忙道歉,“实在惭愧,我刚被贼人绑票,难免有些疑心过重,还请李兄海涵。” 李望龙哈哈一笑,“无妨,这是人之常情。走,别再这里站着了,进院子里聊。” 李元锦连连摆手说到:“万一那几个人发现我不见了, 找到这里,岂不是连累了李兄?” 李望龙一把拉着李元锦就往院子里拽,一边走一边说:“无妨,这里虽然离着近,可其实路并不好找,站在山祠那里看不见这里的灯火,他们怎么知道你顺着哪条路跑了?即便要追,也是顺着下山的路去追。更何况你们他们那个呼噜声,估计醒来已经是明天天亮了。放宽心,随我进来。” 李兄拉着李兄,二人进了院子的大门。 第六章 辞笔断交 第六章 辞笔断交 李望龙拉着李元锦,二人一路穿门过院来到正屋,李望龙赶紧喊人沏茶备饭。转头招呼李元锦坐下,“李兄被歹人所擒,肯定是没有吃饭,且稍坐片刻,饮过这杯茶,就可以吃饭了。” 李元锦赶紧又起身感谢,“李兄救了我,我却如此叨扰府上,真是惭愧。等我回去后,定要带上父亲上门致谢。” 李望龙却是哈哈一笑:“举手之劳何足挂齿啊,何况李兄是远近闻名的读书种子,能结交你我才是有幸。不过我有一个小小的要求,咱们在这李兄长李兄短的,实在是拗口别扭。咱们就直接名字相称,你叫我望龙,我叫你元锦,可好?” 李元锦赶紧回答:“好,其实这样叫我也难受的很,您看着比我年长几岁,我就叫您一声望龙兄了。” 李望龙高兴着应了,口中也称元锦贤弟。 两人正说着话呢,门外走进来一个穿着绿色水裙的年轻姑娘,手里端着茶盘,进门给两个人分别奉了一杯茶。 李望龙指着这位姑娘说道:“元锦,这位是与我从小一起长大的碧菡姑娘,与我最是亲近不过。我们名义上是主仆,其实她就如我的姊妹一般,日常起居,无微不至。” 李元锦赶紧起身行礼,能让主人家专门介绍的丫鬟,关系肯定非同寻常,说不定已经自己刚才被人所救,礼数自然要周到些。 碧菡也欠身施了个万福,嘴里轻声说道:“李公子多礼,我只是一个丫鬟,可受不起。”转头又对李望龙说,“少爷,酒菜还在准备,您与李公子稍候片刻。” 李望龙点了点头,碧菡就出去了。李元锦渴了一天,赶紧端起杯子喝茶,李望龙见状笑了笑,把自己那杯茶也递了过去,李元锦也不推辞,告罪一声,喝了下去。 少顷,酒菜齐备,两人坐上了桌,李元锦年龄尚小不会饮酒,李望龙也不劝,慢慢自斟自饮。李元锦则埋头吃饭,不时地放下筷子回几句话。 吃过了饭,李望龙说道:“元锦贤弟,这会天色晚了,你先去休息,明日一早,咱们再促膝长谈。”说罢就让碧菡将李元锦带去偏房休息。 李元锦施礼告辞,碧菡将他带到侧厢一间屋子里。李元锦奔劳了一天,与碧菡道了声谢,等她走后躺下立时就睡着了。 碧菡将李元锦带到房内,自己又回到了李望龙这边,“龙侯,那李元锦就是你方才你感应到的大气运之人?看着就是一个文弱书生,我们为什么不干脆夺了他的气运,反正这深山老林,而且还有现成的替罪羊。” 李望龙叹了口气道:“我又何尝不想直接夺了他的气运呢,虽然伤人性命会让气运流散大半,但是我们也能落到不少。” 碧菡眼里闪过一丝杀气,“那我现在就去绑过来让龙侯杀了他,然后把他丢回山祠之中。” 李望龙伸手制止了她,“且慢。刚才我在山祠中只感应到气运,回来之后仔细感受才发现,这就是十四年前那股一闪而没的气运。这么大一股气运突然消失,又在我们眼皮子底下藏了十四年,李元锦肯定是有高人相助,而且是我们惹不起的高人。” 李望龙伸手捧住碧菡的脸,深情的看着她,“莲花,我们当年从老爷的池子里私奔逃走,在此处假死化形,老爷肯定是知道的。只不过我借机得了神位供奉,老爷不与我们计较罢了。我们现在虽然勉强得了自由身,但是这世间还是有太多的人我们惹不起的存在。气运虽好,也要能镇压的住才是自己的,否则就是招灾之根,惹祸之源啊。” “能够为李元锦遮掩气运丝毫不漏,而且一过就是十四年,这样的人物最低也是和老爷一般的,我们如何能惹得起。他设下如此伏线,但人却不在这里,肯定是有所图。我们贸然动手,若是被他查出什么蛛丝马迹,必然是难逃一死,甚至想死都难。” 碧菡伸手搂住李望龙,靠在他肩上柔柔的说:“当年亏得你带我一起跑了出来,我才没有再做那被人赏玩,随意采摘的荷花。我现在只一心盼着你能修炼有成,早日化龙,我们两个才能真的有一丝立身之本。如果这股气运真的那么棘手,我全听你的,不要就是了。” 李望龙搂着碧菡,伸手抚着她的秀发说:“不是不想要,而是不敢啊。如他背后这种大人物,我们只能巴结奉承,盼着今日举动能跟他们有一丝善缘,稍有不轨之心,必然是大祸临头。” 原来李望龙就是化身河水救人,被当年国主封为竞龙侯的那条灵鲤,半山腰的山祠也是他的,碧菡则是化为山林的那株荷花。 十四年前,无有先生逐气运而来,见其落在李元锦身上,才上门测算八字,留下平安符,为他遮掩气运。 李元锦的平安符被烧,原本遮蔽气运外泄被神像感应到,他才现身救人。 而他救人的本来目的,是为了夺取李元锦的气运,助其化龙。 李望龙,鲤望龙。 当初国主封他为竞龙侯,只是追逐真龙,却又不是真龙。一步之差,未能成龙,只能在此苦修百年,只是人间香火越来越少,他化龙便更是遥遥无期。 只是将人就回来之后,他才感觉到这件事情的不同寻常,打消了杀人夺运的念头,希冀着能和李元锦及其背后的人结一个善缘。 这边两人抱在一起唏嘘感慨,李元锦一概不知,奔逃了一天疲乏至极,正睡的香甜呢。只是不知道自己已经在一天之中,接连遇到两次生死大劫,而且是才出虎口,又如狼窝。 因气运被救,却也因气运险些被害。福之祸所依,祸兮福所伏。 此日清晨,李元锦被一阵微风吹醒,睁眼一看,自己居然睡在了一处干燥的草窝之中,可自己昨晚明明被李望龙救了,睡在了他别院的偏房啊,这又是怎么回事? 李元锦心中纳闷,感觉手里握着东西,摊开手掌一看,居然是一块儿画着彩漆的泥坯。李元锦略加思索,恍然大悟,原来昨夜竟是这灵鲤山竞龙侯显灵救了自己。 李元锦赶紧起身,也不知哪处才是山祠所在,便作了一个四方揖,口中念到:“感谢竞龙侯显圣相救,李元锦在此拜谢。回去之后,定然重新修葺山祠,重塑龙侯金身。” 行完了礼许完了愿,李元锦走出草窝,往前走了没多远,穿过一片茂密的树丛,就看见了进城的大路。原来自己已经被送到了山脚下,于是赶紧回头对着山上又行一礼,然后才顺着大路进城回家。 山祠里的几个人醒了以后,不见了李元锦,原来李元锦的地方躺着山祠里的神像,昨晚绑着李元锦的布条也结结实实的捆在神像身上。 四个人凑在一起一合计,这神像少说也有百斤重,根本不是一个人能搬的动的,那小子凭空不见,又有神像被绑在这里,莫非是这出山祠的神仙显灵救了他? 想到这里,四个人回头看了看躺在地上的神像,还被他们的布条五花大绑着呢。四个人赶紧跪在地上磕头不停,嘴里不停的念叨着无意冒犯,神仙莫怪的言语。 苟二尤其磕的使劲,额头上已经通红一片。没办法,昨天他还啐神像,说着不三不四的话来着,现在神仙显灵,他可不是怕的要尿裤子了。 四个人磕完头偷眼一看,地上的神像已经重新回到了原位,捆在神像上的布条则绑在了他们四个身上。四个人先是一愣,赶忙又把头磕的砰砰响,身上的布条才脱落下来。 四个人连滚带爬的跑到了山下,合计着此处怎么都不能待了,得罪了城里的大户,被官府缉拿事小,得罪了此地的山水神灵,那可是要倒霉一辈子的。 大哥、猴儿和三滩儿还好,本就是四处流窜的人,可苟二这会真真的是有家难回了。本来想的是收到绑金就灭口,自己还能安生的过日子,可现在倒好,彻底的回不去了。虽然穷的家徒四壁,但好歹也有片瓦在头啊。现在只能死心塌地的跟着大哥,一起出去闯一番事业了。 李元锦顺着大路往回走,过福安门回到家中。老院子看到小少爷回来了,喜不自胜,赶紧到院子里通报少爷。 李元锦的爷爷早些年已经去世了,按理来说老院子早该称李正成为老爷,只是多年叫少爷叫惯了,也就由着他这么叫了。 昨夜李元锦没有回家,派人去康家寻了也没找到,可急坏了一家子人,大大小小的出去找了大半夜也没见人影儿。这会看见他回来,众人悬着的心才放下。 母亲看到李元锦只穿着里衣回来了,忙问道:“元锦,你昨晚跑哪去了?担心死为娘了。你的外袍呢?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李元锦不敢跟母亲说实话,生怕她再急出病来,只能骗她道:“母亲,昨天刘先生去郡城了,让我去书塾照看一下。刘先生临走时给我留了一本孤本书籍,我看的入神了就没有回来,让母亲担心了。外衣是听说你们在找我,一路跑回来太热了,刚才在门口脱下来了。” 李元锦这些人倒确实经常在书塾过夜,只不过每次都会提前跟家里说一声,母亲也就这样被糊弄过去了。只是赵氏还是怪罪道:“不回来也不说一声,你想急死家里人啊。你怎么说也是读书人,怎么随便脱衣服呢,成何体统。” 李正成在旁边说:“夫人,既然元锦回来了,你就去歇着,昨晚都没有休息。你且睡着,过一会我去叫你用饭。” 送走了夫人,李正成让李元锦先去换了身衣服,才把他叫到书房里,看着他温和的问道:“说,昨晚到底去哪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这些话,骗的了母亲,可李正成是何等八面玲珑的人,怎么会骗的过他呢。什么孤本书籍看入迷了,什么跑的太热脱了衣服,自己儿子从小是个什么样子,他还能不知道吗,何时犯过这样的错误。 李元锦当然知道瞒不过父亲,于是就把昨天发生的事一五一十的说了,还不忘问道:“父亲,康贾到底逃回来了没?昨夜那几个人闲聊,我听他们说康贾是跑回来了。” 李正成沉吟半晌,才开口说道:“昨天傍晚时候,柴叔看到康贾在街口那边,准备过来时候被一个矮瘦的人拦下了。两人说了几句话康贾就走了。当时只以为是他要来找你,但临时有事回去了,也就没多想。后来去康家找你的时候也没见到他,只是说他睡觉未起。” 李元锦当时就明白了,原来康贾来报信的路上被人堵了,肯定是那人威胁于他,让他不准到家里报信,免得有人上山,自己也就抓不到了。 自己拼了命引开别人让他逃走,他却因为胆小怕事把自己扔在了山上?! 这样的朋友如何交得? 李元锦沉默了许久,长出了一口气问道:“爹,此事你怎么看?” 李正成当然知道儿子问的是什么,既然孩子已经回来了,这件事就可大可小。闹大了,把这件事挑破,两家的感情就散了,之前的生意往来也势必会断;可小事化了,闭口不谈只当没有发生,儿子心中这一口怨气只能自己咽下去,郁积于心,早晚会憋出病来。 李正成淡淡一笑:“元锦,你爷爷之前就跟我说过,以后的路是让我自己走的,你又何尝不是呢。为父是商人,而你是读书人,我们之间的行路方式和准则是不一样的。而且你注定要比为父走的远,这件事,你就用你自己的心思去决断。” 李元锦默默的坐在那里思考了半天,起身从书架上取下一个木盒,正是当初康满在庆功宴上送给自己的那个。对着父亲行了一礼,转身走出书房,出门直奔康家而去。 康家住在禄长街北段,院子比李家还大了两圈。李元锦到康家的时候,康家的门房正在门口打扫,看见李元锦就笑着招呼:“李少爷来了,我家少爷还在睡着呢。哎哟这一觉可不得了,从昨个下午都睡到今天了,连饭都没吃呢。您要是不着急,就先去屋里坐着,估摸着过会就该醒了。” 两家勤于走动,家里的仆从也都认识李元锦,知道这位少爷学问好,而且人还没有架子,端的是一位了不起的读书人,所以日常招呼也是格外亲切。 李元锦把檀木盒拿出来,递给门房说:“既然康贾没醒,那我就不进去了。烦请你把这件东西交给康叔叔,我这还有事就先回去了。” 门房赶紧接过来说到:“不麻烦不麻烦,李公子你真是客气了。老爷今儿还没去酒楼,要不您自己给他拿过去?” 李元锦摇了摇头,拱手而别。门房挠了挠头,心说这李公子今儿个怎么这么见外?然后赶紧把东西拿进去给自家老爷。 门房当然不知道盒子里装的是那支意义非凡的君玉笔,只当是李少爷给自家少爷的什么礼物,否则他怎么也不会接过这玩意儿。这笔可是象征着两家世交之好,现在给人送回来了,那是一般的事儿吗? 门房把木盒递给康满,康满脸色当时就变了,连忙问道:“这笔是谁送过来的,是李兄还是世侄?人到哪里去了?” 门房回道:“是李少爷送过来了。我说老爷您在家让他自己送进来,他没答应,把东西给我就走了。” 康满心想,这肯定是两个孩子之间出什么事了,于是吩咐门房:“去把少爷叫过来,我有事要问他。” 过了好一会,康贾才走到门口,磨磨蹭蹭的就是不进门,康满喊了一声:“快进来!你跟我说说,你跟元锦是怎么回事?怎么他把君玉笔送回来了?” 康贾胆怯了的看了父亲一眼,没敢说话。康满又厉声问了一次,他才吞吞吐吐的把事情原委讲了出来。 康满看着儿子这样子,真是六月里反穿皮袄,里外发火。扬起手想打儿子,又舍不得下不去手,只能长叹一口气,指着儿子骂道:“你呀你呀,你怎么这么蠢!你都走到城里了,那人还能把你怎么样?你只需要喊一声,他就得赶紧跑。到时候我们报上官府,出榜缉拿,他还敢进城来吗?元锦舍命让你跑回来,你居然就把他一个人扔在那了,岂不是让他寒心?!元锦这会把君玉笔都送回来了,人家这是要跟咱们断交啊。你!你真是气死我了!” 康贾缩着头站在那,委屈的说:“我当时害怕急了,哪里会想到这些?我想着元锦那么聪明,肯定能甩掉那些恶人的,他这不也没事的回来了吗?居然这样就要断交,真是小气。” 康满指着儿子,气的骂道:“这还是小事?!你都已经背信弃义了,你还有脸说这是小事?李家要是把这事说出去,我康家的脸往哪搁?走,你赶紧跟我一起去李家赔罪去!现在就走!” 第七章 登云阙 第七章 登云阙 康满带着康贾,赶紧出门往李家走。走在路上,康满还在与康贾对着话:“你说你是在离着李家不远的地方遇到那恶人的,所以才没敢进去?” 康贾点头称是。康满脚步顿时慢了下来,“那这样说,你家的人很可能已经看到你了,那就不能说你晕在家门口了。哎呀,这可怎么办。” 康满在原地来回走了两圈,猛然一拍手说到:“有了!待会到了李家,你就说那人把你堵在李家门口,让你通知李家拿钱赎人,否则就撕票。你就赶紧回家找我筹钱去了,准备今天一早就去救他。就这样说,记住了没?” 康贾连忙点头,还不忘拍康满马屁:“爹,还是你聪明。” 两个人定好了话,赶紧疾步来到了李家。 老院子看着两人进门,赶忙上前招呼二人。康满一见老院子这么热情,就知道李家还有把这事说出去,心里的石头当时落下大半,忙问道:“柴叔,李兄人在家吗?” 老院子伸手一指里面说到:“少爷正跟小少爷在书房说话呢,小少爷昨晚彻夜未归,许是在被老爷教训呢。康老爷您路熟,请自己进去,我就不带路了,您进去后劝劝老爷,千万不要责罚小少爷。” 康满连声说好,进门直奔书房而来。走到书房门口轻轻地敲门,然后才开口说:“李兄在里面吗?我听说元锦回来了,带着康贾过来看看他。” 李正成说了一声请进,康满推开门,带着儿子满脸堆笑的走进来。 进门跟李正成拱手行了一礼,然后故作诧异的对李元锦说:“元锦啊,你是怎么逃回来的?我跟康贾酬好银子准备去救你了。康贾,快给李叔叔说说,昨天是怎么回事?” 康贾赶忙上前行礼,把刚才在路上两父子定的话又说了一遍,然后对着李元锦说:“元锦,我担心死你了。你可真厉害,居然能甩开那些人自己跑回来。” 李元锦听到这些,也不说话,只管眼睛盯着地面,让这俩父子随意发挥。李正成也是含笑不语,既不回答,也不招呼两人坐下。 康满见李家父子不说话,从怀里拿出装着君玉笔的木盒,递给李元锦,李元锦眼睛盯着地上发呆,没搭理这茬。 康满见他没接,就顺手放在茶案上,说到:“元锦你怎么把这笔送回来?是不是想送东西安抚康贾结果拿错了?哪有这样的道理,你救了他,应该是我们送谢礼才对嘛。这笔你收好,明天叔叔准备宴席感谢你。” 见李元锦还是不说话,康满有些不知所措,回头以眼神询问李正成。康家两父子反正是打定主意装到底,不管你怎么说,我就是不知道怎么回事。 李正成这才开口:“康兄你先请坐。元锦啊,是不是有什么误会,你直接跟康叔还有康贾好好说,把误会解开就好了。” 康满一边落座一边赶紧应和:“对对,有什么误会咱们解开就好了。你跟康贾这么要好,还能有什么过不去的事儿。” 李元锦这才开口,但是连看都没看康贾一眼,对着康满说到:“康叔叔,刚才你说准备筹钱要去赎我是吗?那怎么走到门口又回去了,为何不通知家父,让他去筹钱呢?” “康贾觉得你是因为救他才被抓的,所以这钱得我们出啊,所以就赶紧回去告诉我筹钱去了。” “那为什么没有告诉家里人我在哪?家里人不是到府上去问过吗?” “这” “是不是因为怕我家里太多担心,所以就没有告诉他们?想着把我赎回来之后才告诉我父母?或者直接隐瞒,免得他们受惊?” “是是是,我们就是这么想的,世侄你真是善解人意,这都被你想到了。” “康叔叔,你觉得我们家能拿得出这两千两赎金吗?” “李兄生意做得这么好,生财有道,区区两千两,自然是不成问题的。” “那你觉得,我比这两千两,哪个更重要?如果康贾被人抓了,你会等上一夜才去救他吗?” “这当然是不会的。” “那康叔你觉得,是知道用两千两银子就能让我平安回来,还是我整整一夜生死不知,哪个更让家里担心?” 见康满不说话,李元锦又接着说:“康叔你愿意自己出钱赎我回来,我非常感激。但是我们之间的思虑差别太大,可谓说是个性不合,所以这笔,我还得退给您。望您海涵。” 康满知道自己的谎话给人识破了,只是人家没有说破,已经很顾着自己的颜面了。于是他长叹一声,“也罢,确实是我们考虑的不周到了,我在这给李兄还有世侄赔罪。那这笔我就暂且先收着,等你高中状元时增添贺礼一并送上。李兄,那我们就先告辞了。” 李正成也不说话,起身笑着拱手作别。康满见此只能带上儿子走出李家,站在大门口回望了一眼,对儿子叹气道:“这李元锦当真是不简单,这样都能压的住气不撕破脸,读书又好,以后必然是飞黄腾达。儿子,你失去了一个攀龙附凤的好机缘啊。” 康贾刚才在屋子里不被人待见,已经憋了一肚子气,他不屑的说:“绝交就绝交,难道我离了他还不行了不成?走着瞧,早晚有一天他得来求着我。” 康满看着儿子,摇了摇头。事已至此,还能有什么好说的,自己儿子也是受了惊吓,责骂他也是狠不下心的。 屋里李正成父子送走了康满二人,又在屋子里谈论竞龙侯的事。李元锦说:“爹,我当时在山里许了愿,要修葺山祠和竞龙侯金身。这事还得您安排一下。” 李正成挥了挥手说:“这些都是小事,我找人去做就是了。只是元锦你能不挑破这件事,为父倒是没想到。” 李元锦叹气道:“其实我很想直接挑破这事的,只是说破了能怎样,无非是让康家丢脸罢了,反而会让人记恨我们家。事已至此,就这样,没了这样的朋友,反而是件好事。” 李正成哈哈一笑:“你能这样想就最好了,我生怕这事在你心里落下病根,以后不敢再信任朋友了。再有一年你就要考会试了,一定要平心静气,万不可因为这事影响了你。” 李元锦点头称是,又跟父亲说修葺好了竞龙侯山祠要去上香感谢一事,李正成自然满口答应。 把所有事都说完了,李元锦才突然想起来一件事,于是赶紧对李正成说:“爹,还有一事。我身上戴着的长命锁,在山祠里被那几个歹人取下来扔进火里了,当时忙于逃走,忘记取回来了。” 李正成闻言大惊失色,“什么?那长命锁被取下来了?这可如何是好?那先生说你命里有一劫,给了一道平安符让你带够十五年才能取下。那符被我装在长命锁中,这还有一年才满,怎么会把它给遗失了啊。快快,咱们马上带人去山里,把长命锁寻回来。” 李元锦看父亲起身要走,连忙拦住他,“爹,您先别着急。您说要佩戴的是那平安符,可是那符在火里早就烧没了,就算找回来也没用了。而且那先生说我有一劫,会不会就是被人绑票这事呢?说不定是那灵符焚毁,才引来了竞龙侯,帮我躲过了这一劫呢。如此算来,或许是那灵符已经帮我挡了这一劫了。” 李正成转念一想,确实可能是这种情况,但是平安符没了而时间未满,心里怎么都还是有些担心的。于是对儿子说道:“虽有这种可能,但是你还是千万要小心。等修葺好了山祠,拜过竞龙侯之后,你尽量少出门。一是在家好好读书准备明年会试,一是在家安安稳稳的度过十五岁生日。” 李元锦自是点头答应。 数十日之后,竞龙侯祠被李家重新修葺完毕。清除了门前的杂草,粉刷了内外墙壁,重新铺盖了屋瓦,修补了金身,整个山祠焕然一新。 李元锦在拜过了竞龙侯,敬过了香之后,果然就待在家里安安稳稳的读书,除了偶尔去刘先生处,极少出门。 时间一晃就到了金秋时节,今晚正式八月十五中秋佳节。李家在院子里备上了几道酒菜,摆放了瓜果糕点,一家三口就坐在院中吃月饼赏月。 李元锦爷爷奶奶已经过世,父母又只有他独子。而且李家对待仆役非常宽厚,逢年过节总会给他们半天时间回家过节团聚。故而今晚就是一家三口坐在一起,团团圆圆的。 反正这日子口也不会有人前来串门,一家人就插了前院跟内院的大门,也没有出去逛逛灯会,只是坐在一起吃喝闲聊。今夜月光尤其的好,照耀的整个地下都是一片皎白,无需灯火都能视物。 清平城城中是一片热闹景象,中秋节的灯会正在十字街口举行,所有的人都涌到了那里,猜谜看灯,不胜欢乐。 街道上,有三个人从东面的福安门走了进来,一路走到了李家院子门外。灯会在十字街口,这里略微显得有些冷清,也没什么人过往,周围的人不是窝在院子里喝酒,就是跑去灯会上凑热闹了。 一个身穿灰衣的人手扶在李家门前的拴马桩上,仔细看了看,兴奋的说道:“殿下,就是这里了。” 身侧一人说道:“殿下稍后,咱家这就去叫门。” 外头的焰火漫天纷飞,逛庙会的人声一阵一阵的,热闹非凡。一家人坐在一起,李正成正在问李元锦关于科举准备一事,就突然听到最外面似乎传来了几声敲门声。 李元锦准备起身去前院开门,被母亲拦下了,“你们爷俩接着聊,我去开门。” 说罢起身刚走两步,就听得前院传来“哐”的一声巨响,三人皆是一惊,赵氏加快脚步,要去前院看看发生了什么事。 只是她刚走到内院门口,正准备开门,又是“哐”的一声,内院的两扇门就飞了出来,直接撞在赵氏的身上,赵氏在半空中吐出一口鲜血,飞出老远,倒在地上生死不知。 “夫人!” “母亲!” 父子二人大喊一声,还没来得及绕过桌子去扶起赵氏,门外就传来了一声阴恻恻的笑声:“嘿嘿嘿嘿,你们这家人好不懂礼貌,咱家都敲了门了,怎么还没人来开门呢?无奈,咱家只好自己进来了。” 李家父子扶起倒在地上的赵氏,李正成悲愤交加,大声叱问道:“你是什么人,为什么擅闯民宅,还出手伤人?你眼里还有王法吗?!” 那人也不答话,翘着尾指指着李元锦说:“十四五岁的样貌,周身端正,看来是你了。躲了十四年,可让咱家好找啊,快快快,殿下还在前面等着呢,万不可让他久候。” 说罢,人影一闪就来到了李元锦面前,伸手掐着他的肩头,提着转身就要往外走。 李正成见状急忙往前一仆,伸手就要去扯那人。岂料那人头也不回,直接向后就是一脚,上身端直不动,脚却直接匪夷所思的踢到了李正成的胸口。 李正成一下吐出大口血沫,身子倒飞一丈多,栽倒在地上。而那人踢出一脚后,猛然收回腿紧走两步,漫天的血沫居然一点都没落到他身上。 李元锦听到父亲的惨叫和倒地声,目眦尽裂,但是被那人抓在手里,全身上下都动弹不得,连半点声音也发不出来。 那人把李元锦带到前院中,把人往地上一扔,然后对一个人行礼道:“殿下,奴才把人带来了,院子之中就一家三口,若是闻先生所料不差,那就是这小子了。” 院子的大门被人踹到了院中,门口正大敞开着,想来就是那个抓来李元锦的人干的。院中站着两个人,其中一个青年身穿一身黑色的衮龙袍,腰悬玉带,正背着手抬头望月。正是被称为殿下的那人。 另一人身穿灰袍,留着一把山羊胡,蹲下来看了李元锦半天,张口说道:“殿下,是此子没错了。十四年来望气楼不断追寻,咱们翻山越岭的干了这么远的路,总算找到他了。只是此子目眦尽裂、咬牙切齿,不知道是发生什么事了。” 说完这话,灰袍起身,饶有深意的看了抓来李元锦那人一眼。后者也不看他,冷冷的说:“闻先生多虑了,适才咱家去后面寻人,这小子的父母出手阻拦,咱家便一人踢了他们一脚罢了。当然不如闻先生奇术在身,不用做这些累活,自然不招人嫉恨了。” 闻先生恍然大悟般说到:“原来韩中官赏了他们两脚,难怪此子这么悲愤。以韩中官的脚力,那两个人肯定是已经死的不能再死了。只是韩中官还是有些大意了,若是不小心踢死了这小子,那殿下十四年来的谋划,岂不是落得一场空?” 那韩中官听到闻先生诘难自己,张嘴还要再辩解几句,突然面前人影一闪,他捂着嘴巴就跪了下去,捂住嘴的双手指缝里鲜血直流。 闻先生见状连忙也跪了下去,低着头不敢说话。那殿下伸手一扔,一个三寸多长物件被他仍在地上。借着月光一看,竟是一条腥红的舌头。那韩中官嘴中流血,竟是片刻之间被人把舌头拔了下来。 殿下这才开口说到:“跟你说了多少次,少动杀孽。本来夺人气运就有诸多孽障,你以为你杀人,就不会影响到我吗?” 韩中官听完这话连连磕头,嘴里不停的呜呜发声,想说求殿下赎罪,但是再也发不了声了。 殿下转过头又对闻先生说:“闻先生,你怎么跪在地上呢?韩中官无端跟你争吵,我已经把他舌头拔了下来,下次他就不会多说这些扰人耳朵的话了,你说是?” 闻先生跪在地上冷汗直流,这位殿下已经说的很明白了,下次再多说废话,被拔舌头的就是自己了。 任由两个人跪在地上,殿下走到李元锦跟前俯身下看,李元锦这才看清他的样貌。是一张非常英俊帅气的脸,面如冠玉,剑眉星目,是一张极有英气的脸庞。只是想到他刚刚才将手下人的舌头整根拔了下来,如此血腥手段,让人不寒而栗。 殿下看着李元锦愤怒的脸,挑起嘴角轻轻一笑,“怎么,很生气?想杀了我?没有什么好不甘心的,我找了你足足十四年,若是还不能称心如意,那不甘心的就应该是我了。” “看来你不是后天所得,而是先天降下的气运。可惜了,你有异于常人的气运,却没有与之相匹的实力,你镇压不住这气运,自然会被他人抢夺走。不是我,也会是别人。”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其实怀璧也无罪,罪在无能。若你今晚能有高于我的实力,那我就是自己送上门来的气运,该你所得。所以这事不能怪我,还是得怪你。” ”我本意只想取走气运,无意杀人,但是你父母因此而死,我也不能多说什么,你的仇我也接下了。本王乃是登楼国四王子登云阙。” “若你今日不死,尽可以来找我报仇。” 第八章 气运之说 第八章 气运之说 说罢,他站直身子,右手平伸,虚张五指,微微内勾。只见一道道金光自他周身生出,围绕着他不断向上游走,慢慢在他右手处凝聚成一杆金黄色的长枪。 那长枪七尺来长,枪头长约一尺二寸,自龙口伸出。枪头下是一蓬金色的血挡,正如龙头下的龙鬃一般,随风飘舞。 他伸手握住抢身,掉转枪头,直接刺入了李元锦的胸口。然后手臂压着枪身,手腕一挑,从李元锦胸口处,挑出了一条一指多粗的金龙! 那金龙身躯半透明,不似活物,但是被枪头扎住后颈,身子还是在不断地扭曲挣扎。小小的爪子不停的抓挠着枪刃,生出一道道金色的流光,转瞬又消散不见。 随着登云阙手臂抬高,那条金龙也不断被拉扯出李元锦的胸口,足足拉出来有一尺多长的时候,终于将看到龙尾被扯出。 就在这时,那条小龙猛然挣扎,身躯扭动之下,居然从尾部直接断开,眼见就要被扯出李元锦身体的龙尾,还剩下一两寸,迅速的没入李元锦身体,消失不见。 登云阙眼见如此,也没有任何震惊,好像司空见惯了一般。他伸手一抓,那杆长枪化作金光消失不见,但是那条金龙却被他死死地捏在手里。 登云阙手里捏着龙头,那龙身就在他手臂上绕了好几圈。小龙张着嘴,不停的发出一阵阵嘶嘶声,似在跟登云阙示威一般,龙爪也不停地在他手上挠来抓去。 登云阙哈哈大笑:“不枉费我多年寻找,果然是强盛。宝贝,你就跟我融为一体!” 说完,他张开嘴,把那小龙送进嘴里,一寸一寸的吃了下去。 李元锦虽然登云阙刺了一枪,但是胸口居然没有伤口,也不见一丝血流出,只是随着那条金龙被抽出身体,他的意识逐渐模糊,就此晕了过去。 李元锦昏迷之前,看到的最后画面,就是登云阙头顶圆月,一口一口的吃掉了那条从他身体里出来的龙。 此时城外的灵鲤山上,李望龙正和碧菡遥遥望着城里,看着那一道金光突显天际,然后被一点一点的蚕食掉。 碧菡满脸遗憾,娇嗔着对李望龙说:“龙侯,这李元锦后面哪有高人相助,这气运还不是被别人夺走了。早知道不如我们抢夺了去,然后远遁千里,该有多好。” 李望龙叹了口气,苦笑着说:“哪有你说的那么简单。你看今日来的这几个人,有哪一个是你我能斗得过的?若是当时我们夺了李元锦的气运,今天这般遭遇的就会是我们了。” “气运虽好,也要能镇压的住才是自己的,否则就是招灾之根,惹祸之源啊。” 院子里,李元锦正和父母吃着月饼赏着月,一家人其乐融融。父亲给他指着月亮上一块阴影问他是不是月里的桂宫,他认真看了半天,转身准备回答,就看见父母突然七窍流血,慢慢的化为了骷髅。 而天上的月亮,化成了一只金色的右眼,登云阙狂笑的脸出现在天上。天地突变,李元锦赶紧院子突然变成了一个小小的盆景,登云阙伸出巨大的双手,伸进只有水盆大小的院子里来抓李元锦。李元锦感觉自己如同瓦盆里的蛐蛐一样,避无可避。 “啊!”一声惊呼,李元锦满身大汗的从床上坐了起来,原来是一场噩梦。 老院子柴叔坐在床边,看到李元锦坐起来,忙问道:“小少爷你终于醒了!你没事?” 李元锦回想起之前的事,一把抓住老院子的手问道:“柴爷爷,我爹娘他们怎么样了?” 老院子一天这话,啥时间眼泪低垂,泣不成声,李元锦再三追问下,他才哭着说到:“前夜家里进了歹人,我们回来时,少爷和夫人已经双双遇害了!小少爷你一个人倒在院中,已经昏迷了两天了。” 李元锦一听这话,顿时如晴天霹雳一般,整个人都愣住了,老院子还在旁边劝道:“都怪我,我就不应该回家去,是我没用,是我害了少爷夫人。小少爷,你可千万保重身体,你可要是再有个三长两短的,我死了都没脸见老爷和少爷啊。” 老院子低头抹眼泪,没有听见小少爷出声,抬头一看,小少爷就坐在哪里,神情呆滞,也不哭出声,就是默默的流眼泪。 从这以后,李元锦如同惊傻了一般,就这么呆呆坐着,也不说话也不吃饭,最后实在没办法,老院子都是将饭煮稀,掰开牙口硬灌下去的。 李正成夫妇已死,虽然李元锦傻了,但丧事总得要办,老院子年纪大了,实在是操办不了,只能求到了康满。在康满的张罗下,尸首在家停了七天,最后找了一处地方下葬了。 下葬结束之后,众人散去,李元锦却怎么也不肯走,谁拉就撕扯谁,又抓又咬。最后无奈,只能是老院子陪着他在墓前,一老一少都是默默流泪。 眼见天色将晚,老院子劝李元锦回去,李元锦还是不说话,就默默的跪在墓前。老院子叹了口气,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两个正跪在坟前,远远地听见有人声传来。 “贩夫走卒不长寿, 将相王侯命难熬。 世人皆道人间苦, 生老病死不自由。” 老院子突然听到有人念这几句话,觉得这声音似曾相识,转头一望,顿时惊呼道:“老神仙,是您!” 来人正是无有先生,老院子看着他过来了,赶紧求道:“老神仙,您快看看我们小少爷。连着好几天都不吃饭,就只会呆呆的流眼泪,这会还跪在坟前,说什么都不肯回去啊。” 无有先生走到近前,对着老院子点头示意,然后用手里的幡儿杆儿捅了捅李元锦。见他毫无反应,直接倒转幡儿,一棍子抡在了他后脑上。 抡的也着实是劲儿大了些,那杆儿直接就断成了两截,李元锦更是哼都没哼一声就栽倒在地。 老院子被这突如其来的一棍给吓到了,还没等他说话,无有先生已经把手搭在他肩膀上,“老哥你扶扶我,劲儿太大,我好像把腰闪到了。” 老院子差点没气的背过气去,腾地一下站起来指着无有先生骂道:“老道士,我家少爷夫人刚过世,你是想把小少爷也送走是?!你怎么能用棍子打他头呢?!” 无有先生躬着身子,一手扶住后腰,一手在前连连摆手,然后指着李元锦说:“你不是要把他弄回去吗?这样不是简单多了。赶紧叫人去,咱们老哥俩怕是弄不回去这小子啊。” 老院子气的牙痒痒,可是现在又能如何,只好去找来两个人,将李元锦背会家中。那老道士还跟在会面不停的喊着,“老哥你扶一下我哎,我真的闪到腰了。” 李元锦迷迷糊糊的睁开眼,感觉自己是趴在床上的,自己可从来就没有趴着睡的习惯,这是怎么回事?刚想起身,稍微抬了下头就感觉后脑一阵剧痛,伸手一摸,居然有一个鸡蛋大小的包,像是被谁用棍子敲了一样。 李元锦挣扎着起身,坐在床上想着怎么回事呢,就听见外头有两个人说话的声音。 “老道士你不是眼睛不好用吗?怎么打的那么准?” “老哥这你就不懂了,贫道虽然眼睛不好,但是可以听声辩位,嗅道而行,甚至比你们用眼睛看的还清楚些。” “那你还拿个盲杖装什么蒜,直接大步走不好吗?” “咳,这个嘛,是生活需要。老哥你在大街上看见人闭着眼睛健步如飞,你不会觉得诡异吗?而且我这个行当,眼瞎有一定的优势,可以多赚钱。” “这么喜欢钱,那年少爷给你钱你又不要,还白送一道平安符。” “那可不一样,那时候是为了结善缘,收钱岂不是市侩了。” “哼,还结善缘,你看你给我们小少爷打的。他要是没事就算了,他要是有啥事你看我怎么打你。” 李元锦听出外头说话的人是老院子,于是开口虚弱的喊道:“柴爷爷,是你在外面吗?” 老院子闻声赶紧进来,看见李元锦坐起来了,赶紧上来搀着他说道:“小少爷你没事?怎么起来了,赶紧躺下趴下休息。” 李元锦挣扎着要下床,“怎么我会在这里?我不是应该在父母坟前吗?是我弄丢了长命锁,是我害了他们,你让我去他们坟前跪着。” 老院子赶紧劝,死活拦着不让他下床。这时无有先生听到声音,从门外进来了,手里拎着一根棍子,嘴里念叨着:“看来还是没打醒他,老哥你让开我再来一下。” 老院子赶紧转身护着李元锦,怒斥道:“老道士你疯了,你再敢动我们小少爷一下试试,我跟你拼了。” 李元锦在他身后问道:“柴爷爷,他是谁?刚才是他打的我吗?” 老院子把头略微后仰了一点,眼睛还是紧紧的盯着无有先生,谨防他突然出手。他轻声解释道:“这位就是当年给你算命,送平安符的那位老神仙,你的名字也是他给取的。刚才是他是他帮忙把你带回来的。” 无有先生哼哼一笑:“小子,我当初给你的平安符,佩戴十五年就可以保你无事。你虽然弄丢了它,可是你却依然活下来了,你可知道是为何?” 李元锦摇头说不知,无有先生接着说道:“虽然你弄丢了平安符,但就是你父母以命相护,冥冥之中替你受了灾劫,才保住了你的性命。而你现在居然好不爱惜,还想在他们坟前跪死,你说你该不该打?” 此言一出,李元锦顿时沉默,眼泪又止不住的落了下来,老院子又急忙劝。无有先生长叹一声,对老院子说到:“老哥,烦请你出去一下,我有些话想对李元锦说。” 老院子迟疑了一下,有些放心不下,只是回头看看小少爷的样子,还是往外走去。经过无有先生时,从他手里夺走了木棍,万一这老道士再一发疯,把小少爷打出个三长两短,那可如何是好。 等老院子出去带上了门,无有先生抬手一挥,似乎是向空中撒了些什么,然后坐下说道:“李元锦,这个房间已经被我隔绝起来了,无人能听到我们谈了什么。我有些话想要问你,你要据实回答。” 李元锦点了点了点头,无有先生开口问道:“中秋那晚恶人临门,是不是有一人从你体内抓出了一条小龙?” 李元锦想了一下说:“是的,那人说他叫登云阙,不知从哪里取来一杆枪,从我胸口挑出了一条龙。那龙有一尺来长,从龙尾处被他扯断了,然后他直接把那龙一点一点的吃下去了。说也奇怪,被他一枪刺入胸中,我居然没死,而且也没有一丝伤口。只是那龙被他取出,我至今身体虚浮,周身无力,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 无有先生沉吟了一下说到:“果然如此,还有一些残留在了你体内,并为被他完全夺去,所以你才留得了性命。” 李元锦慢慢止住了眼泪,不解的问:“道长,那龙到底是什么东西?为什么我以前从来没见过?为什么那个登云阙说他找我了十四年?莫非那本来就是他的东西?” 无有先生不做解释,反而问道:“你知道气运为何物吗?” 李元锦点了点头,据实回道:“气运一词我在一些书上也看到过,大抵指的是人的运气,运势一类的东西。子不语怪力乱神,所以我所知不详。” 无有先生摇了摇头,说道:“什么子不语怪力乱神,怎么读书人都曲解了这句话的含义。不语,是不说,而不是没有。这位先贤,明明自己就是大气运之人,还要搞这些虚头巴脑的东西。” 李元锦问道:“那世间当真有气运这种东西吗?” 无有先生解释道:“气运并非你想的那么简单。每一个人从一出生开始,就会有运气相伴。只是普通人的运气时好时坏,捉摸不定。街边捡钱是它,蚌内寻珠是它,石中求玉也是它。若一个人运气好时,他就会频频遇到好事。 但是,若一个人的运气强盛到一定程度的时候,那就不再是运气,而是气运。气运显化为龙,长短之分,代表强弱之别。 九分,乃人间极致富贵,可一生衣食无忧。 九寸,乃天下九五之尊,得掌千万里权柄。 九尺,乃世间修道成真,能窥到不朽长生。 气运,可以是一个人的,可以是一个帮派,一个国家甚至是一个族群的。正是有这些气运所成,不断累积,这个人、帮派、国家、族群才能强盛不息。 离你最近的,就是你们霖水国。为何霖水国可以成国,坐拥三十七城之地?就是因为霖水国开国之君气运加身,而这股气运也随着国主之位的传承不断延续了下来。后世若有贤君,国泰民安就能不断累加气运,后世若是昏君,民不聊生就会折损气运。若是有一天霖水国主昏庸无道败光了气运,那霖水国就会亡国,被他人取代。 诚然,气运不能一蹴而就的使人达到什么结果,这其中还得有人不断拼搏得来。气运更像是一条路,气运越盛者,其路越宽。故大道坦途可以通行,羊肠小道未必不能走得更远。 只是任何一条路,都会因为偶然出现的事情,出现一些障碍,我们称之为劫。度得过,劫运转气运,道路愈长愈宽。度不过,就成为一条断头路,身死运散,被他人所得。 若是霖水国国主贤明,却无端被强盛邻国所灭,那就是他的劫未曾度过,国之气运就会转到那强国之中,称为别人的一部分。 气运是不断累积的,当你通过自身搏到一定地步的时候,气运自然会随之而来。而今天地间气运最盛者,就是我人族气运。这也正是人族亿万年来不断抗争,与凶猛恶兽、妖魔鬼怪、天灾地害等等不断争斗,搏出来的。 但是还有极个别的人,其天生就有大气运加身。这些大气运乃是天道随机遴选,偶然加持给某个人的。为的是让这些人可以在整个世间凸显,带来一点不一样的篇章。 但是气运加身,是要有足够强大的力量来镇压的,否则气运外泄,必然遭劫。这力量可以是自身的实力,可以是亲近人的实力,也可以是某一件强大的物品。若没有东西镇压,那就会引来他人觊觎,抢夺其气运,遭来杀身之祸。你此次之事,就是遭到了劫难。 十四年前,我追寻一股大气运来到此地,见其落在你家,而你得以降生。我才上门求得善缘,留下一道符箓。此符并非平安符,而是一道‘隐元符’,为的就是遮掩你大气运之象,使之不在外泄。待到十五年后,有一件大气运之物出世,我来带你寻得。然后带你入道修真,将气运彻底练归自身。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大气运之人毕竟还是要遭逢大劫。现在你气运已失,只剩下寸许长短,但还是足够使你成为一国栋梁,大权在握。 你可愿就此甘心?” 第九章 背山负海,气壮而行 第九章 负山背海,气壮而行 李元锦沉默了许久,久久没有回答无有先生的问话。在他思索良久之后才开口问道:“道长,那抢夺我气运的登云阙,气运有多少,自身实力又如何?” 无有先生抚须思考了一下说道:“他具体实力如何我不清楚,但是你说他手中的长枪,很可能是一件天兵。” 李元锦问道:“道长,何为天兵?” 无有先生解释道:“气运除了融入人身,还有很多直接以物体显化,那杆长枪很可能就是气运显化而成的兵器,故称为天兵。” “那您的意思就是说,我这一辈也不可能达到和他一样的实力了?” “没有绝对的不可能,只是想要追赶他,这一路肯定是无尽波折,危险重重。” 李元锦此处,突然下床跪倒在地上,正色道:“如此,李元锦绝不愿就此甘心。登云阙强抢气运,我无力守护,没有怨言,但是他纵容手下杀我父母,我必须要去讨一个说法。况且道长一席话,才让我知道这世间果然真有修仙求真之事。已见高山远景,何不心向往之?我愿拜道长为师,求师父教我!” 说完这话,连叩了三个响头。 无有先生伸手搀起李元锦,对他说道:“你现在气运所剩寥寥无几,再想如我之前打算的一般,胜算太低,甚至有可能机缘未得,还会丢了性命。” 李元锦很干脆的回答道:“师父你之前说过了,气运少未必不能成事,只不过如走羊肠小道罢了。况且师父还说,纵有气运,还是要不断拼搏,何况路上尚有劫难,既然如此,那就肯定会有性命之虞。只望师父可以倾囊相授,让这不可为之事,能够多几分胜算。” 无有先生捏了捏自己颌下的胡须,点了点头说道:“很好,虽有拼死之心但还有求生之志,此事或许可为。我虽帮你,我们却不能以师徒相称,你就直接称我为先生。” 李元锦不解,“为何您不愿收我为徒?可是有什么顾虑吗?” 无有先生摇了摇头说:“并不是有什么顾虑,只是你此行九死一生。若是你身死,有了师徒的情分,我肯定会有几分伤心,要是你成功了,那你还有更好的机缘,又何必多此一举呢?你放心,就算是不做师徒,我还是会倾力相助的。” 李元锦听了这话,虽然点头,但是表情却似还有话不好说出口。无有先生虽然目盲,但是就如同看到了他欲言又止的表情一般,直接问道:“元锦,你可是还有什么问题?没事,尽管问。” 李元锦迟疑了一下,告了个罪还是问道:“先生,元锦有一疑惑,虽然有些不敬,但还是要问。我与先生非亲非故,先生也不愿收我为徒,为什么还愿意帮我?” 无有先生笑道:“很好,不胡轻易相信别人,这是对的。我愿意帮你,有两个原因。其一是有故人遗愿,想要取得那件气运之物归于他的宗门;其二则是我俩命中有缘,只是这缘分不是师徒而已。以后你自然会明白的。” 话已至此,李元锦也不便再多问什么。招呼老院子准备饭菜,接待无有先生。 饭后,李元锦将老院子请到屋里,跟他说了自己想随无有先生出去游学的事情。两人在屋内所谈之事,当然不能说与旁人,但是出门远走这件事,李元锦还是要跟他商量一下的。 老院子一听小少爷要出远门,当然心里是一万个不乐意的,不停的劝道:“小少爷,少爷夫人刚去,你现在怎么能出门远门呢?况且你年纪还小,出门在外没人照顾啊。来年开春你就要参加会试,这可是少爷夫人一直期盼的事情,你这一走,岂不是耽误了。” 李元锦安慰他说:“柴爷爷,照理来说,我父母刚刚过世,我应该在家中守孝。但是待在家中,我满脑子就是父母影子,我想走到外面可能会好一点。古人云,‘父母在,不远游,游必有方’。我现在家中只剩您一个长辈了,所以我得让您安心,而且我出门之后,家里的事情还得您多照料呢。” 老院子还是不依,“我一个糟老头子,如何顾得上家里大小事情,况且少爷还留下那么些生意得人照顾。小少爷你还是安心待在家中,你这一出门,我实在是不放心啊。” 李元锦笑着说:“柴爷爷,您年纪大了,就把柴叔他们也叫到家里来住好了,一能看着家里,二来还能照顾您。至于生意的事情,我怎么会懂这个?就让铺子里的掌柜去操办就好了,您隔阵子去店里收一下账就行。生意实在做不成,不妨兑出去,反正家里这些年的积蓄也足够咱们用了。我爹娘都是独子,爷爷外公他们也都过世了,世间再也没有什么亲近的人。从今往后啊,您就是这个家里的大人,我就拿您当长辈奉着。” 李家在城外的几亩地,种着瓜果蔬菜,一直都是老院子的儿子儿媳在打理。除了李家日常的用度,其余的都让他儿子拿出去做买卖营生了。中秋那晚老院子也是因为去城外儿子家中才躲过一劫。 老院子听到李元锦把所有事情都安排了一通,还要儿子也来家里住,不禁担心的问:“小少爷,你这是要出去多久啊,我怎么感觉你不打算回来了一样?” 李元锦赶紧安慰他:“柴爷爷,没您想的那么严重。我这出去,短则一两年,长则年就回来了。安排的细无非是怕您操心罢了。” 老院子还是不愿李元锦出门,劝了好久都没用,无奈之下只能答应了下来。 之后的两天,李元锦先去了一趟城外,请老院子儿子儿媳班到家里,然后去铺子里交代了一下生意的事情。踌躇良久,还是去见了康满,求他帮着照顾一下家里的人。 安排好一切事务之后,李元锦准备好了衣服盘缠,跟着无有先生就准备上路了。 虽然小少爷是跟着老神仙一起上路的,可是老院子还是非常担心。拉着小少爷的手不断的叮嘱,“身上要备足干粮,冷了要多穿衣服,千万不要生病,要是太辛苦了就折返回来,要记得常给家里来信报平安” 一路叮嘱不停相送,直接送到了西城门外五里的地方,要不是无有先生说了一句,“老哥要不你跟我们一起上路如何?”老院子才抹泪分别,无奈返回。 要不是因为自己年纪大了腿脚不便,跟着小少爷是个麻烦,老院子还真有一起上路的念头。 无有先生带着李元锦,一路往西而行,走了没多远就脱离了官道,走进了山路。进山之前路过一片竹林,先生让李元锦挑合适的竹子,砍了五尺长的一截,作为行山杖。 即便是有了行山杖,李元锦毕竟还是没走过山路的人,不到半天就脚底就磨出了水泡。当天晚上,两人没能找到宿头,只能在一处破庙里落了脚。 这一天走下来,给李元锦累的那是一个腰酸背痛,脚底还有几个大大的水泡都不知道如何处理。他一个读书人,什么时候脚底下出过水泡?又会有哪一本圣贤书教给他怎么去挑破脚上的水泡的? 无有先生教着他挑破了脚上的水泡,两个人坐在一起生火烤着干粮。第一天出门,身上还能带些肉食,李元锦还是觉得这样的远游和他预想的差了太多了。 书上说的那些少年远游,不应当是纵马高歌,欢快而行吗?怎么到了他这里就如此凄惨呢。 无有先生笑着问他:“如何,出门在外,到底不如你在家里当小少爷舒服?这还只是刚刚开始,后面的苦还多的很呢。怎么样?要不要就此折返回去?反正你剩下的气运足以保证你余生荣华富贵,衣食无忧了。” 李元锦摇了摇头,狠狠地咬下一块肉在嘴里嚼着,含糊不清的说:“我既然已经决定要追随先生,肯定不会这么轻易的放弃的。这种苦 头,吃上两天就能习惯了。” 无有先生从怀里掏出一张符,递给李元锦说:“既然如此,那就正式开始。把这张符箓贴在你里衣的后背上。” 李元锦接过那张符箓,开始脱自己的外衣,边脱边问:“先生,这是什么符?贴在身上是做什么用的?” 无有先生笑而不答,待李元锦贴上符箓之后,整个身子瞬间被压到了地上,好似被什么重物压倒在地。这时候他才开口:“此符名为三山符,足有三座大山的重量。让你背在身上,是为了磨练你胸中意气。” 李元锦双手撑地,竭尽全力拱起身子,咬着牙努力的说:“先生说笑了!若是三座山的重量!我这会已经被压成饼了!” 无有先生饮下一口酒,回答道:“当然不是真正三座山的重量。这符是为了磨练你胸中意气,相当于直接贴在你的气府之上,你雄心越壮,信念越强,这符的重量就越轻。这是贫道独门的‘气壮之法’,为的就是磨炼你的气度壮志。” 李元锦还是不解的问:“磨炼气度壮志有什么用?我们不是要去找那件大气运之物吗?难道您不是应该教我法术神通吗?” 无有先生嗤笑一声:“法术神通?你得修炼多少年才能压的住那物件?即便是我都力有不逮。那物多少年了不出世了,一是踪迹难寻,一就是外力难镇。否则这世间多少高手大能,还能轮得到你?我们此去,是让它选你,不是你去寻它。” 喝了一口酒之后,先生接着说道:“那物件,气运太盛,故而它选的人气运高低是重要准则。你现在气运寥寥无几,只能靠撑开气府胸襟,然后用我另一门秘法,才能有一丝机会让它看中你。” 李元锦咬牙问道:“是什么秘法呀?” 无有先生手一挥:“现在你连一张三山符都还背负不起,知道了又有何用?之后还有‘五岳符’、‘四海符’、‘九江符’等等好几道符箓等你呢。你只有背负起这几道符箓,你才有去拼一拼那物件的可能。” 李元锦又问:“先生,那物件到底是什么啊?真的有这么厉害吗?” 无有先生吃饱喝足和衣而卧,对李元锦说:“想那些没用的干什么?抓紧时间把三山符背起来才是正事。三天之内不能行走自如,说明你没有这个机会,就赶紧回家去。” 说罢就不再出声,呼吸匀称似乎睡着了。 无有先生这会睡了,可是李元锦却遭了老鼻子的罪了。他趴在地上,不断努力躬起身子,可是不管怎么努力,双手撑地抬起头肩已经是他最大的极限了。豆大的汗珠不停的从他脸上滑落,不一会地上就湿了一片。 李元锦一边咬牙发力,一边嘴里还在不停的念叨:“三山!五岳!四海!九江!还有好几道符箓!这三山符还只是最轻的!不是说压在气海之上吗?!怎么会这么沉!起!给我起呀!” “撑开气府胸襟,怎么撑开啊!光是压在背上就够我受的了!还要塞进胸襟里吗?!” “嗯?塞进胸襟!莫非是这样?” 李元锦似乎找到了一种方法,开始沉心静气,闭眼尝试。而在这时候,破庙的门外面,还有两个家伙正在偷偷的看着他。 “老鼠,你说那人是在干什么?为什么趴在地上一动不动?” “松鼠,不是跟你说了吗?不要叫我老鼠,要叫我鼠王大人。我们已经是大妖精了,得有个响亮的名号。” “老鼠,你说那人那个样子,是不是就叫乌龟爬爬。他是不是跟咱们一样也是妖精?乌龟精?” “松鼠,叫我鼠王大人!那不是乌龟精,是个人,跟咱们不一样的。咱们身上还有毛,你看他连个龟壳都没有。” “老鼠,你吃过人吗?听说大妖精都是要吃人的,是不是吃了人我也是大妖精了?要不咱们去出吃了他?” “松鼠,要叫我鼠算了,大妖精肯定是要吃人的,可是你没看到那里面有两个人吗?本来不论是智慧还是法力,我都比那个人高一点点的,可是现在有两个人,可能他们就会比我高一点点了。” “鼠王大人,要不你去对付那个年纪大的,我对付趴在地上的那个。我听说年轻的更好吃年轻的比较弱,让我来。” “不要叫我鼠王大人,要叫我哎?松鼠,那个年纪大的哪去了?” “老鼠,鼠王大人,那个年纪大的在我背后呢,你赶紧来对付他。” 无有先生正躺着假寐,一边注意着李元锦的情况,听到他若有所悟的言语,正暗自欣慰,就听见门外一阵窸窸窣窣的说话声。 神念感知之下,原来是两个还没脱了毛团的小妖精,一只老鼠和一只松鼠混在了一起。两个小妖精都只能简单地化形成矮小的人形,身上的毛都褪不下去。老鼠精顶着大耳尖牙的脑袋,松鼠精还有一条毛茸茸的大尾巴。 无有先生听着他们准备进来,害怕打扰到李元锦的感悟,须臾之间就来到了屋外,站在两个小妖精背后,有些好笑,伸手提起松鼠精的大尾巴。 老鼠精听到松鼠精的话,赶紧回头一看,那个年纪大的人果然站在他们身后,手上提着松鼠精的大尾巴,正对着自己笑。 老鼠精顿时慌了神,正准备跑,可是想到松鼠还在他手上,脚步就迟疑了一下。那人手一伸,就捏着自己的后颈提了起来。吓的老鼠精在半空中扭动挣扎,不住的求饶。 “饶命啊饶命啊,我们只是小小的老鼠松鼠,智慧和法力都没有你们高的,没有的没有的。” 无有先生乐了,感觉它们两个身上并没有血腥气,看来确实是没有害过人命。于是把两个小毛团扔在地上,眼看他们要跑,伸手一指,两个小东西就被禁锢在了原地。 两个毛团不住地求饶,无有先生开口说道:“我们两个途径此地无意打扰,只是听到你们说要进去吃人才无奈出手,你们不要害怕。” 说罢就解了法术。 两个毛团在地上抖的筛糠一样,老鼠精抬头问道:“神仙大人,你真的不替天行道吗?” 无有先生笑着问道:“你们还知道替天行道?” 松鼠赶紧回答:“知道的知道的,之前的麻雀就是被一位神仙路过,顺手给替天行道了。我还知道‘斩妖除魔’,野猪就是被另一位神仙给斩妖除魔了的。” 无有先生皱了皱眉头,修道之人确实风气如此。可万物皆有灵,并非任何妖精都是坏的,打着“替天行道”招牌行事,无非是为赚些口碑罢了。 只是世间善恶,如何能这般分辨呢。妖精之属,也是生灵,只不过根脚不高,运势不好入了妖道。若是一心向善,如何不能好好修行。 无有先生看着两个胆小害怕的妖精,问道:“我给你们指一个去处,你们可愿意听?” 第十章 观山望海,气起之势 第十章 观山望海,气起之势 当夜,除了那两个没脱毛团还想吃人的“大妖精”,再无其他事情发生。李元锦一心努力背负起那道三山符,心神沉浸也完全没感觉到。 当一个人沉心静气的去干一件事情的时候,时间总是过得非常快的。李元锦在无有先生的呼喊声中回过神来,才发现不知不觉间就已经天光大亮。 经过一夜的挣扎,李元锦现在已经可以双手撑地蹲着身子了,甚至还能短时间的双手离地,但是依然还是站不起来。不过有一点奇怪的是,就这样被三山符压了一夜,自己身体居然没有太多的疲累感,只有一些一夜未眠的困劲儿。 无有先生看着李元锦的进程,着实是有一点惊喜的。本来以他的估计,李元锦可以撑到半夜时分就很不错了,如果他出声,就先助他熬过今夜,次日天明会传他一门观想法,用以背负符箓,撑开气府。 无有先生很好奇的问道:“元锦,很不错。你昨夜是怎么做的,现在居然都可以抬起半身了?” 李元锦勉强抬起脸对无有先生笑了一下,言语之间自然了很多,在没有昨晚咬牙切齿的艰难劲儿了。他回答道:“先生早。昨夜您睡着之后,我被这三山符压的实在起不了身。虽说是压在气府胸襟之上,但是我感受到的巨大重量也是实打实的。 就在我快要撑不住的时候,突然想到先生您说需要将这三山装进胸襟之中,我脑中突然就想起‘势拔五岳掩赤城’、‘对此欲倒东南倾’这几句诗。这诗本就是诗仙夜游梦中之景,岂不正是胸中山岳,想到此处,就感觉身上的重量轻了一分。 于是我就不断回想以前读过写大岳雄峰的诗词和文章,慢慢的身上的重量就轻了几分,就可以起来了一点。只可惜我读书还是太少,能想到的诗句文章不够多,自己又作不出什么好文章,现在的起身高度已经差不多是极限了。” 无有先生抚须大笑,指着李元锦说:“哈哈哈,你真不愧是读书人,居然能借前人之风采成自己之所需。不错不错,只是这样的方法,毕竟是假借他人之手,非自己所得,当然成效就低了。” 李元锦也是无奈的笑道:“昨夜实在是太过辛苦了,假借先贤都力有不逮,真是愧对书本。” 无有先生伸手将李元锦搀扶起来,拉着他走出破庙,沿着一条小路往山上走了半程。其间还对他说:“其实昨夜只是对你的一个考验,看看你能不能吃的住苦。其实这‘气壮之法’是需要观想辅助的,只是我有心试探于你,又加上昨天太晚了,只能今天再教给你。” 说这话,两人已经穿过一片树林,眼前豁然开朗,原来是到了一片山崖峭壁。无有先生把李元锦放到地上,让他盘腿而坐,抬眼看看远处的风光。 李元锦抬眼望去,眼前是一大片绵延的山脉,高低不同错落有致。离得近处,是一片较为低矮的山头,望去还能看见山上郁郁葱葱的树木。由于坡度较缓,没有有什么悬崖峭壁,故而林木遍山。虽然已是金秋时节,但是此处的树木却依然绿意盎然,鲜有枯黄。峰顶上一群群的鸟儿来回飞过,清脆的鸣叫声被山风一吹,就径直钻进了人的耳朵里。 稍远一些,就是一座座拔地而起的险峻山峰,除了山脊上是连绵一片的树林,峭壁上则是一团团植根岩石缝隙中的树木。树木先是横着突出崖壁一截,然后在转向上方生长。这些树木多是一些松树,成为鸟儿们暂时的落脚地,稍有的几颗野果树,则被几只猿猴盘踞,在崖壁上往来飞渡,采摘野果。 再往远处看,就是一条条黑色的连绵起伏的山脉,山脉高耸入云,半山腰间就已经是云雾缭绕,被此时刚刚升起的太阳一照,烟消云散,才能大约看见一点真容。 李元锦盘腿坐在地上,本来被三山符压的只能佝偻着身体,但是随着他眼光逐渐放远,整个身体也慢慢的挺了起来。当他看到极远处半山腰的云雾在日光照耀下消散时,上半身已经完全坐正,抬头挺胸,双手自然地放在了两个膝盖上。 “呼~。” 伴随着身体不断挺直,李元锦不停的吸入山间清新的空气,而随着他将远方的景色净收眼底,一口长呼,将之前屏住的气全部呼了出去。而在这一吸一呼之间,原本端着的肩膀也自然而然的放了下去。 李元锦转头看向同样盘腿坐在身边的无有先生,头转之时,一阵噼里啪啦的骨节作响。李元锦又顺势转了转肩,伸了伸手,全是骨节作响,但是周身非常轻松,如卸重担。 无有先生双臂前伸,摊开双手示意前面这一大片连绵山岳,“如何,翻读诗词文章,跟你自己亲眼所见,哪一个更加震撼?” 李元锦长吸一口气,突然张口大喊了一声。这一声大喊在山间不断回响,一阵阵的回声由远及近一次传来,久久才平息。 李元锦转头歉意一笑:“失礼了,先生莫怪。之前读书,看到那些行走在深山之中的人都喜欢在崖边大喊,听山间回响。本来还觉得很奇怪,刚才试了一下,觉得这一声喊,心里的憋闷好像喊出去不少。” 无有先生微笑不语,抬手屈指敲了李元锦一个脑瓜崩,算是对他刚才突然大喊的小惩大诫。 李元锦揉了揉被敲的地方,接着说:“诚如先生所说,借意先贤果然不是自己所得,这书中所得与亲眼所见,当真是两个境界。难怪古人有云,‘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 无有先生笑道:“没想到你还有些掉书袋的恶习,莫非这是读书人的通病?带你在此观山,就是为了是你对山岳有一个直观的感觉,这样你才能在心中行成山岳之势,借三山符的外力,将这山形拓入你的气府。” “这是我本来要传给你的‘观想之法’的‘观’。至于‘想’,则需要你闭目凝神,将你所看到的山岳真行在心中描绘出细致之处。结合我传给你的口诀,将这一座座细致的山岳,拓进你的气海之中。” “只是没想到你自己又提前的翻读了诸多诗词文章,那在你观想之时,不妨将这些诗词带入其中,让你在观山形的同时,说不定还能得山意。” 说罢,无有先生开口,将那一段几百字的口诀念给李元锦听。李元锦本就聪慧,听了一遍就记了下来。再与先生复述一遍,看看有无错漏。先生点头之后,他才接着进行。 李元锦依照先生传授的“观想之法”,在这片山崖盘坐了整整一天。吸气时睁眼观望山形,呼气时闭眼描绘山势,同时心中不断默想一篇篇脍炙人口的诗词文章,以观想之法,不断拓山入心。 到晚上回到破庙之时,李元锦已经可以行动自如,身上的重压虽然减了很多,但还没完全去掉。无有先生让他脱下外衣看了一下眼三山符,发现符箓上原本鲜艳的朱砂色已经黯淡了不少。周遭的笔墨已经变成了暗红色,只有中间符胆的“三山”二字还颜色如新。 当整张符箓的朱砂完全暗下去,这张三山符对李元锦而言,就真的只是一张符纸了。 由于李元锦已经可以自由行走,两人也没有在逗留,当夜还是在破庙里休息了一晚,第二天一早就背上行囊继续出发了。 两人继续山中不断行走,白天沿途观山形查山势,夜间就以“观想之法”拓山。沿途风景无限,无有先生好像对此路非常熟悉,信步走着就能带李元锦找到一个个人迹罕至的绝好地方,不仅视野开阔,而且山形巍峨,气势磅礴。 李元锦好几天已经没有躺下睡过了,每天晚上都是盘腿而坐,面向东方观想。 学了这观想之法之后,李元锦的身体也逐渐好了起来,行走山间再也不会气喘吁吁,晚上即便是整夜坐着,第二天也不会神情疲累,身体也气血流畅,毫无僵硬。 而且两人这几天一直行走山间,哪能此次都遇到落脚点,像之前遇到破庙已经是非常高规格了。大多时候都只能露宿山间,点起一堆篝火,铺上摊子休息。有一夜遇到下雨,两人也是很好运的找到一个山洞躲避歇息。 更为奇怪的是,两人一直行走在山野之中,居然一次都没有遇到野兽,甚至连一直毒虫都没有见过。山野之间,野兽是可以防范的危险,但是隐藏于图里、石缝、草丛里的毒虫就是暗箭难防了,尤其是夜间露宿休息时。 只是跟着无有先生,仿佛他周身丈许都不会有毒虫出现,李元锦有一夜还专门走的稍远查看了一下,果然在不远处就能听到草丛里窸窸窣窣的声音,远远地,还能看到树丛中一盏盏绿色的火光。 而且两人进山好几天,身上的干粮一直没有补充过,只是无有先生每次出去小转一圈,都能拎回一两只野味,两人也就从没为吃的发过愁。 这些异于常人的情况,李元锦看在眼里,只是闭口不言。这世间既然真的有修真得道之人,那先生自己肯定就是一位高人。只是先生平日里不曾施展过,表现的像个普通人罢了。 书上说了,真正有本事的人都是藏而不显的,俚语也说了,满坛子不响,半坛子才晃荡。 出门第五天的时候,三山符作用已经很小了,先生便又给李元锦加了一道五岳符。五岳符一加,本来已经色泽黯淡的三山符又续了一口气,似乎与五岳符勾连在了一起。对李元锦来说,当真算的上是“沆瀣一气”了。 刚贴上五岳符的那一天,李元锦又被两张符箓压弯了腰,行走之间就好像行尸走肉一般,脚步就是贴着地往前挪的。而在此时,两人又恰巧遇到了进山之后所见的第一批人。 “呔!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从此过,留下买路财。牙缝里蹦出半个不,我是管杀不管埋!” 李元锦听到这话,差点没乐的不合时宜笑出声来。自己之前读书时,也看过一些游记小说,里面的那些拦路打劫之人,出场前一定会喊一通这可口号。当时他就在想,这样的口号真的能有人堂而皇之的喊出来,而且丝毫不觉得难堪的吗? 没想到今天居然就见到了,当真是增添了一份阅历。随着那一声喊,从树后面窜出来三个蒙面之人,一个个手提明晃晃的钢刀,指着李元锦二人。 李元锦靠近无有先生,低声问了一句怎么办,然后就买满怀期待的准备看先生翻手之间就把这三个小蟊贼解决掉,好好展露一下他不为人知的高手风范。 没想到无有先生的动作飞快,伸手一把拽住李元锦,拉着他就奔着旁边的树林里逃去。闪转腾挪健步如飞,完全不像一个上了年纪的老瞎子。片刻之间就听不到后面三人的追骂声了。 停下之后李元锦满是疑惑,为什么先生不仅不打翻那几个蟊贼,居然还要跑。无有先生则淡淡的说了一句,三个人,打不过。 就凭您这逃命的身法,那三个人能摸得到你一下才有鬼了呢。只是这般腹诽,是万万不能拿出来说的。先生周身的怪事,和他平时的行为实在是诸多奇异,李元锦心里已经满是疑问了。 两个人在山里行走了足足一月有余,在这段时间里,李元锦已经把三山符和五岳符完全背负了起来,并且在气府胸襟中拓下了一大片绵延的山脉。皆是这段时间里行走深山所见到了山脉真形,虽然不能每一座山都细致入微,但是已经拥有了非常广袤的一片的山脉地形。 之后无有先生又给李元锦贴上了一张九江符,两人从山里的一处溪涧出发,沿着溪水逐水而走。两人又走了半个月时间,一路见证了这条溪水从涓涓细流,慢慢汇聚成一条小河,从高处落下行成一片瀑布,穿过山脉底部行成一处溶洞,然后看着这条河汇入一条大浪滔天的江水中。 李元锦在江边盘腿坐了一天一夜,随着江水大浪的翻涌一呼一吸,潜心观想之下连江水打湿了衣服也浑然不知。待到次日清晨的阳光照射在他脸上时,九江符的颜色已经黯淡下去,而他气府胸襟中的绵延山脉,已经有了整整九条发自不同山脉的溪水,在山间缓缓流走,不断壮大。 两人顺着江水往下游走了一天一夜,终于到了一处村落,打听了附近的有无出海的行船,两人又马不停蹄的赶往了渡口,打算随着渡船一起南下出海。 渡口寻到了那艘出海的船,却是一条到近海收购珍珠、玳瑁、珊瑚这些珍贵物品的商船。船上堆满了瓷器、丝绸、茶叶这些货物,回来的时候这些东西,就要替换成内陆少见的各种宝石珊瑚玳瑁,一来一去之间,利润就要翻上几十倍,端的是一笔挣钱的好买卖。 船主人是一个姓舒的白胖子,虽然常年在外行商,但是皮肤保养的很是不错。这一路顺流而下,需要走上半个月左右的时间才能到出海口,沿途又有好几处水贼。船上的十几个人都是跟惯他的老伙计,平时就是行船船工,遇到水贼拿起刀来也是护卫。 舒老板本来是不愿意两个陌生人混到船上的,但是无有先生现场露了一手卜算的功夫,把舒老板震的一愣一愣的,连忙要请老神仙算一算此番往返能否安稳回去,能不能把珍珠玳瑁装上满满一船。 无有先生抚须而笑,说自己一天只能卜一卦,再算就不灵了。舒老板脚一跺心一横,想着自己船上十几个人,就算这两个人是混进去里应外合的,在船上也折腾不出什么浪花。这种神仙错过了就再难寻了,请上船一定要让他给自己算上十几卦财、寿、姻缘才行。 就算自己已经去了三方小妾了,可是丝毫不耽误再有别什么上好姻缘寻到他。 船顺着见水向南行了十三四天,终于到了临海一处渡口。这些日子,李元锦没事就在屋内观想三山五岳,或是在船上临江观想,加深气府的那一片景象。一点一点的提升着自己的气府。 而无有先生则靠着一卦避开风雨,一卦躲开水贼,成了全船人供奉的老神仙,终日在船上被人簇拥着前行,不管走到哪里都会被人尊称一声老神仙。偶尔有船工打上来的稀有好鱼,送去给无有先生大快朵颐,只为求老神仙一卦。 下船之时,舒老板拉着无优先生的手抹泪分别,就差没跪在地上认个干爹请回家里去了。 下船之后,二人走到一处人烟稀少的地方,草草的搭建了一个棚子。无有先生让李元锦坐在礁石上临海而观,给他贴上了至今为止最重的一道符箓,四海符。 第十一章 吞山饮海,气盛之姿 第十一章 吞山饮海,气盛之姿 这一道四海符贴在身上,李元锦顿时感觉呼吸都不顺畅了,加上海边咸湿的海风,让他实实在在的有些难受。只不过已经有了三山五岳九江符箓的基础,四海符虽然重,还是能勉强保持盘腿而坐的姿势,不用像以前趴在地上那么狼狈。 观海不同于之前的观山及观水,李元锦坐在海边整整三天,放眼所见只有一大片一望无际的水面,除了些微起伏泛起小小的浪花之外,他实在没有感受到任何的不同。 之前不管是观山还是观水,都是有起伏变化的,动静之间启承流转,如写字有横撇竖捺点提一般,拓印气府中时也能灵活生动。而此时观海所见,极目望去只有海天一线,如同一笔写不完的一横,毫无观感,如何拓印? 整整三天无甚所得,第四天李元锦离开礁石来到了海边的沙滩上。临水而坐,感受着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的海水不断地冲刷,带出来无数的小鱼、贝壳、螃蟹等活物,偶尔还会咸咸的有海水溅入口中。这些都让他实实在在的感受到了海水所蕴含的生命力,那一横之下,开始出现一丝丝扭动的水波纹。 只是这样的一丝波纹,对于他的观想来说,进程实在太慢。无奈之下,他只能请教无有先生。 “先生,我之前观山观水,一直能有所得。但此次观海,我却发现好似太过沉静,拓印气府中只有那海天一线,毫无波折起伏。如此进程缓慢,请问先生该怎么办?” 无有先生反问他:“之前观山,你在山中,现在观海,你在何处?” 李元锦听完这话,恍然大悟。之前观山在山中,山岳起伏皆在眼里,而现在观海,却在海面,根本不能见海水之下是什么样子,当然只能观出一线了。 无有先生接着说:“其实你这近两个月不断观想,你应该也发现了自己是如何拓印的。观山之时随山势起伏,观水之时随水脉蜿蜒,你的呼吸已经自然而然的随着他们变化,而的在你的一呼一吸之间,一道道山水笔锋自然就在你心中成型。此次观海,海天一线,观想之时只能吸却不能呼,所以你的身体本身就阻断了观想,如何能入?” “经过这段时间的观想,你的身体已经随呼吸调整增强了许多,这其实也就是最基础的呼吸吐纳之法。现在你的气息会比普通人更加绵长,水中闭气应该可以做到一刻钟左右。下海去,步入其中当有所见。” “虽然我这里还有龟息避水等多种法咒,可以让你在海里长时间的停留。但是你在取那件大气运物之前,不能沾染一点法力,否则会让它觉得你是要以外力降服。所以你只能依靠闭气入水,切记不要勉强。” 李元锦听从无有先生的指导,寻了一处浅滩下水,在水中盘腿而坐,睁眼观瞧。水中果然不比陆上,周身感觉被温柔包裹,一波波的海浪不断涌动,似有无数只小手在给人轻柔按摩。李元锦坐在水中,虽然需要闭气,但是整个胸膛依然有节奏的一起一伏,似在呼吸一般。 眼前是一片浅蓝色的世界,阳光透过水面照射到海底的泥沙,泥沙礁石上生长出一丛丛的海藻珊瑚,趴伏着海螺贝壳,水中鲜艳的鱼儿来回游曳,还有偶尔游到近海的海龟等等。水中的世界有一种完全不同于陆地的生命力,李元锦在此时真切的感受到了水的柔和与包容。 如此观想了十来天,李元锦气府中的九条江水汇聚一处,奔流入海,在海天一线形成了一片浅蓝的广袤海域。虽然水面拉的很长,但是纵深却不够,再往远处,只有更多留白。 这一天,李元锦依旧坐在水中观海,但是闭目之间,一道道海浪从后面而来,将他轻轻地推进了更深的海域。李元锦闭目观想,心神沉浸,并没有注意到这些。 而此时无有先生站在海边礁石之上,右臂一挥,原本阳光灿烂的天空顷刻前乌云密布,海面上蓝色的波浪突然之间就阴沉了下来,整个海面开始起伏不定,一道道巨大的浪潮在起伏中翻涌了出来。无数翻腾的白线在暗色的海面上不断涌出又消失,带出一阵阵轰然之声,如同怒喝一般。 李元锦闭眼坐在海中,慢慢的感觉到那些按摩的小手变成了推搡,推搡又慢慢变成了拉扯,拉扯就渐渐地变成了扭打。他急忙睁眼,看到的只是一片深蓝的海水,他的右侧面的水域是一片漆黑深邃,只有左边才略微有一丝亮光。原来自己在海中盘腿而坐的姿势已经变成了向右横放,左边是海面,右边则是深不见底的海底。 李元锦赶紧调整身子,向着海面上浮。只是水中传来一道道汹涌的暗流,不断的冲刷着他,怎么也不能在海水中立直。这片海水由温柔的包裹,突然就变成了一双粗鲁的大手,而自己则像一个面团一般被揉来捏去,怎么都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 最糟糕的是,这双大手还在带着他不断地往下沉,李元锦完全不能控制自己,只能看着眼前的海水一点一点变的更加昏暗,慢慢的连自己伸出去的手也看不见了。 原来海,除了宽广的水面之外,还有及其广袤的深度。自己之前所见的,只是宽广之处的一丝风景,在那更加广袤的深度中,是无限的未知和恐惧。 李元锦睁开眼,发现自己正凌空坐在海面之上,身下是一股不断回旋的风托着自己。海面上已经重新风和日丽,海水也从波涛汹涌重新变回了风评浪静的温柔。 无有先生站在李元锦旁边,对他说道:“如何,这海水喝够了吗?” 李元锦感受了一下嘴里的问道,吐了一口唾沫说道:“真咸。” 虽然在无有先生的帮助下,李元锦只看到了大海不足万一的广袤和危险,但是还是帮助他形成了一个大概的拓印。在李元锦的气府观想中,那代表生机的蓝色海天一线之外,出现了更多深蓝色的海域,而在这深蓝色之下,逐渐变暗的,则是他亲历过的危险和恐惧。 李元锦在先生帮助下御风海面,观想了足足五天。此时的他还无法将大海的生机和危险完美的观想在一起,但是已经让他有了足够的感慨和敬畏,四海符的颜色逐渐黯淡,对他的影响也微乎其微。 离开了海边,无有先生带着他又走进了一片宽广的荒原,并为他贴上的一张八荒符。荒原如海面一般平坦,稀稀拉拉的长满了枯黄的荆棘和低矮的树丛,头上是艳阳高照,脚下是满地砂石。 八荒符在此处所发挥出的压力其实很小。一是因为李元锦已经背负了四道符箓,本身的气府已经很大了;再者,这张八荒符,实在是有些名不副实。 八荒,原本是指整个天下的八个方向,乃是整个天下的辽阔疆域,岂是一片广袤荒原就可以观想出来的。 但是无有先生却说,“八荒之地,纵贯天下包罗万象,你的观想之地,如今只有一片山脉和大海,在这之外的地方该是什么?荒原、沙漠、雪地等等景象你一处也无。只是现在时间紧迫,只能让你观想一面而拼八方,先把这山脉海水四面八方补齐,以后再慢慢去填补那些更加细致的景象。” 于是,观想这一片广袤荒原,成为了李元锦至今为止最简单但也最频繁的观想。毕竟目力所见有穷尽,他只能通过不断地观想这这片相同的画面重复的拓印在气府之中,顺着那片山脉的东西北三个方向不断蔓延开去。 从海上进入到这片荒原之时,已经腊月隆冬时节。在荒原上有足足行了半个月的时间,两人终于寻到了人烟,两人顺着官道一路前行,两人走进了一处雄伟的城池。 这座城市,城墙高十丈,仅是北边一面城墙就有三十里宽,有三个高三丈的巨大城门。城门洞足有四丈多长,城墙的顶端最少也有三丈多宽。这座名为“震罔”的雄城,足足能将李元锦的家乡装下四十个。 进城之前,无有先生为李元锦贴上了最后两张符箓,六欲符和七情符。 至此,七张符箓已经贴在了李元锦的身上。分别是三山、四海、五岳、六欲、七情、八荒、九江。 七道符箓全部贴上后,联合一气,给李元锦造成的压力已经不再是单单从上往下压在肩头后背,而是从四面八方由里至外的压力。偏偏这些压力形成了一个完美的支撑,使李元锦在承受重压的情况下,依然可以自如的活动。 李元锦感觉自己现在就像一个小时候玩的,吹涨了气的猪尿泡,被人深深埋在了沙土里,还淋上了水。四面八方都是重压,好像无论从哪里稍微加上点力道,他就会炸掉。 两人进城之时,已经是腊月二十五,城内的过年氛围已经十分的浓郁。街面上两边摆满了各式各样的摊子,人来人往之间,各各面上都带满了喜气。 只是这种氛围对于两个外乡人而言,尤其是李元锦这种年纪不大又第一次出远门的人,越是热闹的氛围,更能勾起思乡之情,反而越是见不得。 之前两人一直是在山间海边旷野这些人烟稀少的地方行走,所以李元锦的思想情绪很少被引发出来。现在到乐城镇之中,又是在这个一年到头最重要的时节里,更是令人难受。 而且此处方言口音晦涩难懂,李元锦听得着实头大。但是无有先生似乎熟通各种方言,不仅是这里,连之前出海商船那些人的方言他也讲的十分流利。 在无有先生的问路之下,两人找到了一家价钱便宜的客栈投宿。出门时李元锦带了很多的银两盘缠,只是这一路基本上没有经过人烟之处,鲜有机会可以用出去,现在终于可以物尽其用了。 安顿好一切之后,无有先生对李元锦说道:“元锦,此行我们已经走了有四个多月,这‘六欲符’和‘七情符’就是你最后的历练。这两道符箓,不像以前一样观山海地貌,而需要观人。” “行程的时间安排恰好,现在正好是过年时间,在这人间大喜之时,其后的大悲也更能凸显出来。这就需要你在这段时日内,在这震罔城中游走观察,观人间百态,观世俗风古,观生老病死,观兴衰荣辱。” “我们在这城里过年,过了年之后离城,一路寻人烟兴盛的地方去,让你不断观想七情六欲。年前这几天我会陪着你四处走动,顺便教会你此地官话,让你可以去和其他人聊天谈话。” “之前所观,都是有形之物,你的进程也令我非常满意。但是此次观想的七情六欲,需要的是时间的累积,你这个年纪时间所见还是太少。此番观想,只能靠你自身的悟性和造化了。” 李元锦默不出声,只是起身行礼致谢。 之后的几天,无有先生带着李元锦穿街过巷,与各种不同的人攀谈。街边卖早点的中年夫妇,卖剪纸对联的青涩少女,买年货衣服的行人,路边杂耍的艺人和看戏的闲汉,坐在自家门口晒太阳的老人无有先生就没有聊不到的。一边聊一边还要转头给李元锦将此地官话转成他家乡话,教会他此地官话怎么说。 李元锦一边听着拗口的方言,一边结结巴巴的学着,看着对面人满脸掩盖不住的笑意,多少有些羞愧。只是这种场景没持续几天,他总算是能慢慢的把当地的话说个明白,能够与人交流无碍了。 很快,就到了大年三十这一天,从一早上就开始下起了大雪,街面上少有行人。剩下的都是一群群的孩子,岁狗都嫌的年纪,也不怕冷,穿着新衣服在街面上玩耍。家里普通的,成群的在一起堆雪人打雪仗,家里富裕得了压岁钱的,买了一挂挂的鞭炮拆开了放,压块碎石,崩片积雪,好不快乐。 李元锦站在客栈窗边看着外面的孩子们玩耍。这天他跟着先生见了不少的人,感悟不是没有,但是着实有些太少,实在不知从何处观想,心里郁闷的紧。这会看着窗外孩子们嬉戏,然后被自家的父母找到,揪着带回家里,大过年虽然不会打,但是扭着耳朵呵斥几句总是免不了的。 李元锦看着外面的孩子一个个的被父母拽回家去,一边拍打着孩子身上的碎雪一边念叨。有那顽皮的孩子,还要抬起头来跟父母争几句嘴,父母气不过每次抬手作势要打,都只是将碎雪拍了下去,嘴里叨咕着,要不是过年,就就好好给你松一松皮肉。 李元锦不由得笑了。他想起自己小时候一次过年,和康贾玩鞭炮凑得近了些,被炸碎的炮头崩到了自己的脸上,崩出了红红的一块。自己母亲恰巧看到,看着李元锦又气又心疼,一边轻揉着他的脸上红的那块一边呵斥。而自己,却还是一脸傻乐呵的,跟母亲说着没事,不疼。 想到母亲,李元锦的心突然揪了一下,眼泪不自觉得就流了下来。原来自己小时候跟别的孩子一样,也是这般让母亲操心,原来世间的母亲也都是一样,恨不得自己替孩子受下所有的苦。 世间人都一样 李元锦突然有了明悟。 原来世间人,六欲为本,人人皆有眼耳鼻舌身意。而喜怒忧思悲恐惊这七情,并非人人皆有,也并非时时皆有。 李元锦盘腿而坐,心神落在了气府中的拓印山河中。以自己的样子为引,拟眼耳鼻舌身意,观想出了一个小小的自己。然后将一丝喜的情绪注入其中,那个面容呆滞的小人,突然喜笑颜开。 李元锦大喜之下,依次将怒忧思悲恐惊这六种情绪,分别注入那个小人,小人的脸上也不停更换的对应的表情。等到七情全部落下之后,那个小人竟如自己一般,盘腿而坐,闭眼观想。 而随着这个小人的出现,气府拓印的整个山河地势,好似一幅非常逼真的画,突然有了一丝丝生气。画面上似吹起了风,吹动了山间的树木,吹散了山腰的烟云,吹动了奔流的河水,吹皱了平静的海面。一阵阵虫鸟鸣叫、野兽低吼、水流响动的声音好似都出现了,尤其是李元锦最早观想的那座山崖,好像都能依稀听见自己当时在那里喊叫的回声。 原来七情六欲之观,并非是要人彻底看透七情六欲,那可是经年修行的得道高人都很难做到的事情。七情六欲之观,是要观六欲为本拓印人物,再注以七情使其鲜活,纳世间人事百态,为的就是给气府间的山水,增添烟火生机。 原来世间生机最足之地,还在芸芸众生百态之间。 第十二章 燃运取剑,以勘生死 第十二章 燃运取剑,以勘生死 李元锦偶然之间明白了六欲、七情两符的观想之法,开始不断地在气府中观想各种各样的人,然后为其注入不同的情绪。 他首先观想的就是无有先生,将先生的身形拓入气府之中后,却在注入何种情绪上犯了难。他所见的先生,高深莫测,喜怒不形于色,更是从来没见过他悲怒忧思等其他情绪,唯一可以注入的只有喜。但是这样的先生让李元锦感觉十分的陌生,就如同一个雕刻着笑脸的雕像一般,死板僵硬。 李元锦又重新尝试了一些其他人,刘先生、柴爷爷、康贾等这些他很熟悉很了解的人,拓印出来稍微更生动一些。而那些他仅是见过的人,拓印出来的就如同无有先生一般,生硬而呆板。 无奈之下,只能再去找先生解惑。 无有先生听完李元锦的疑惑之后,很是赞赏的说:“你这见解倒是很独到,看来真的是万人万法。只是你在此路上想的太多,走的太窄了。我问你,你观想七情六欲,是为了勘破七情六欲吗?” 李元锦老实的回到:“勘破七情六欲那是很多得道高人都做不到的事情,古来也没有几个人可以做到。我学识浅薄,当然是看不破了。” 先生又问:“那你观想的这些人,是要将你所见之人完完全全的拓印出来吗?” “当然也做不到。除非是将观想之人所有的七情全部注入,还需要掌握好度。现在各种情绪能够接近的,就只有观想出来的自己一个而已。至于说完全拓印,,完全是不可能的。” “既然你不是为了将所见之人完全拓印,那又何必纠结于这人七情如何呢?山海之观,你也不过是取其形留其意,尚有很多你不解之处,为何观人却要面面俱到?” 听到这里,李元锦豁然开朗。是啊,自己并非是要把所见之人一个个完全照搬的拓印,注入何种七情六欲,那还不是自己决定的。反正在气府之中无人知道,自己需要的,不过是观七情六欲在人身上作何体现罢了。 李元锦辞别先生回到自己房间,第一件事就为先生注入了各样其他情绪。看着气府中的小小“先生”做出各种自己平日内根本不可能看到的行为表情,李元锦乐的差点有些盘不住腿儿了。 过了新年,两人退了房继续前行。现在李元锦观想之时已经不用盘腿而坐了,所见即可观。两人一路行走,李元锦便一路观想。除了观想所见的行人之外,还在观想所见山水树木、虫鸟鱼虾、野兽家畜,不断地完善着气府中观想画卷的细节。 现在每观一人,六欲符合七情符的压力就少一分。李元锦也从片刻观一人,变成了一眼一观,从一次只能观一个,变成了可以一次观想多人。 行走了足足月余,走过了十数座城镇。随着观想的人越来越多,气府画卷中的生气也越来越浓厚,那些小人似乎自发的聚集在了一起,如同活人一般建屋居住,渔牧耕田,作息生活。而在人与人聚集交流之中,原本不属于李元锦注入的情绪也慢慢的生了出来,整幅画卷的生气也越来越浓。 李元锦只管观想,从来没有记着自己观想了多少人。但是在某一刻他心中突然有了一个明悟,自己已经观想了足足十二万九千六百人。而这幅山河海荒众生图,就是他自己对这个世界的一个认识,是他胸中的世界。 这幅图中,每一山,每一水,每一树,每一人,都是他亲眼见过,并将其拓印在气府之中的。这幅图,就是他至今为止所见的全部,是他给这个世界,给自己交的一份答卷。 有此感悟之后,李元锦感觉到身上的压力顿时烟消云散,周身清爽的如同再生一般。不禁脚步轻快,似乎就连五感都敏锐了很多。贴在身上的符箓自己燃烧了起来,虽然是在衣服内烧着了,但是丝毫没有烧坏衣服,甚至连一丝灰烬都没有。 此时两人正走在一座小镇的街道上,李元锦叫住无有先生,对着无有先生一揖到地,说道:“先生,我似乎成了。” 无有先生一拍他的肩膀,说到:“气壮之法本就是为了磨炼你的意气,使你任何时候都可以完全相信自己。符箓都已经烧了,怎么还是似乎?” 李元锦说:“符箓是烧了,气府观想也成了。之所以有些疑惑,是我感觉符箓并非先生所说的七道,而是九道。” 无有先生哈哈大笑,“不错,有形的符箓确实是只有七道,尚有两道无形的符箓早早的施在了你身上。一道‘一心符’,一道‘二气符’。” “一心符时时注视你的内心,但凡你流露出一丝想要放弃的念头,一心符就回自己消散掉,让你无法九符圆满。而你若是不能九符圆满,我绝对不可能让你去取那件东西。” “二气符则是你一直在用的,锻炼你的一噫一呼。在你观想之时,其实就在不断的使用这道符箓,之前说你气息变长是观想的功劳,其实也是这二气符的功效。” 李元锦又作了一揖,拜谢无有先生,“先生为了考量我,所费心力实在不小。元锦在此谢过先生了。” 无有先生摆摆手说道:“我费心之事又岂在这一处。其实从你出生之前,我就一直在费心了。也罢,今日你气壮之法已成,而取物之时也近在眼前,你有什么问题,我们直接说破了。” 于是两人找了一处客栈,在房间内相对而坐。李元锦想了想,决定还是先问自己一直想知道的事情,于是对无有先生说道:“先生,此番我们走过了很多的山水地方,足足花了有半年的时间。期间虽然少见人烟,但是每次见到的人所说的话口音都各不相同,我一直觉得我们走过的地方,比我感觉上要远了很多很多。尤其是出门才两三天,我们就进了大的一片山脉。虽然我平时很少出门,但是我也知道清平城西去几百里,都没有那么大的一片山脉。” 无有先生笑道:“原来你这么早就有此疑问了。没错,在行走之间,我一直在用‘缩地’之法带你行走。我们所走过得地方,都是我想要带你去的地方。你所观想的地方,也是我早早就准备好了的。” “其实今天你不管提到什么问题,我都需要将这一切从头说起。” “十五年前,我算到天道遴选一股气运将会落在东方,于是我预先到了清平城。见到那气运落在你身上,我便想办法去你家,为你测算八字,结下善缘,看能否将来用你的大气运来助我完成心愿。” “但是凡应运而生之人,必然会有一运劫,只是或早或晚而已。测算之下,我发现你的运劫乃是死劫,但是十五岁之后会安然度过。” “而我所寻找的那件大气运之物正是十五年之后出世,必然跟你的运劫有所关联,说明你们俩本就有缘。所以我便留下了那道隐元符,如果你平安无事,我就会直接带你来此处取。” “一年前我突然感应到隐元符被毁,我就知道你要应劫了。但是我再次卜算,发现你死中有生。我本不打算带你来取他,但是找到你之后发现你气运虽断,但却尚有残存,说明你们缘分未尽,我便想到你来试一试。” “这几百年来,我不停的寻找这件物件,不停的寻找任何可以取得它的方法,就是为了将那物件送入故人宗门,完成他的遗愿。这‘气壮之法’,就是我不断探究所得,如何在气运不足的情况下增加取得那物的机会。” “如今你已经有气盛之势,只需要再搭配另一种‘燃运之法’,就能有机会取得那件东西。如果取得,你就可以镇压气运,并且靠着那件物品不断聚拢气运,隐藏气运,届时再入我那故人宗门修行,未必没有追上登云阙的机会。” “我知道你想问我为什么自己不去取那件东西。我当然也想过,只是那物件存世已经不知道多少年了,此次出世肯定是应运而出,要是我这样的旧人也能去取,那它也就不用等这么多年才出来了。” “这件事上,我并非完全为了帮你,自己也怀有私心,现在与你言明,我心中也顺畅的多了。但是我还是需要跟你说清楚,你虽然与它有缘,也做足了准备,要去取它,依然是九死一生。如果你不愿意冒险,我绝不强求,而且依然将你送到故人的宗门修行。” 李元锦笑了一下,问道:“先生,莫非那一心符没有烧掉,还在检测我的内心?我已经有了气盛之姿,说明我之前做的那些努力都没有白费,现在却步,就太亏了。” “这半年间,先生如何待我,我分毫未忘。先生虽说自己有私心,但是与我而言,反而是我占了先生天大的便宜。那件东西,我是一定要去取的,否则可能这辈子都没机会追上登云阙了。只是还请先生告诉我,那件东西到底是什么。不然抓心挠肝的,实在难受。” 无有先生练练摆手:“不能说不能说,现在你知道了反而不好。现在只等二月初二之时,那件东西现身,我再带你去取。” 李元锦只能作罢,随着先生去了。 二月二,龙抬头。 李元锦十五年前于今日出生,那道大气运也于那天落在他身上。而这物件在十五年之后今日现世,能不能落到他身上,犹未可知。 无有先生半个月前带着李元锦走进了一片深山之中,在崇山峻岭之间走了十几日,来到了一处山顶之上。这处山脉似乎非常广袤,而且异常的深,他们一路行来,从进山开始就没有见过一丝有人的迹象,甚至连野兽的踪迹也非常稀少。 除了漫山遍野的树木花朵,天上连鸟儿也极少飞过。不管是飞禽走兽,都远远绕开,似乎都在躲避着什么东西。 无有先生将李元锦御风带到了一处断崖之下,落在了一块突出的岩石上。这处山崖对面不到三丈处就是另一面平滑的峭壁,两面山壁直上直下,抬头望去只有一线天光,往下更是深不见底。峭壁中间有一道白练似的瀑布,如一道剑气劈开山崖一般直直落下。 李元锦感受着扑面而来的水汽,四处张望,两侧山壁平坦光滑,别说别的东西了,就连苔藓都没生出一片。抬头而望,是一道光亮的缝隙,往下而看,则是深不见底的悬崖。 于是他大声问道:“先生,这里四周都是光滑峭壁,没有看见有什么东西啊。” 无有先生却是掐指一算,说到:“再有半个时辰就到午时了,那是天地之间阳气最盛的时候,到时候阳光会直射入这道山峡,你需要观想这道阳光,以‘燃运之法’凝成一粒太阳真火,将你剩下的气运引燃,将其散入你气府中拓印的画卷。” “燃运之后,气运散如薄烟,充塞气府画卷,为你造出一幅气运强盛的假象。而你就要趁着这个机会,跳入这处山峡。这处山峡,是那物当年落下时形成的,此物必然存在于崖下。若你能够得到它的青睐,它必然会助你平安落下。如果没有” 李元锦开口打断无有先生的话:“元锦不做没有之想。也请先生不要有所顾虑。元锦乃是一届秀才,如果不是遭逢变故,我现在应该正在乡试会场之上,今日我就将此举视作我一生死大考,先生就是我的座师。” 说罢,对着无有先生拜了三下,然后盘腿而坐,沉心静气,不作他想,静静等候时辰来临。 午时一到,一道阳光直射而下,照的整个山峡明晃晃的,光滑的峭壁沾满了水汽,更是如同镜子一般。李元锦默念燃运之法,抬头观想阳光,于气府中凝成了一粒太阳真火,瞬间点燃了早已挪移到此的残余气运。 当日被登云阙将气运小龙扯断,只剩了一截龙尾,后来也没保持断尾的样子,而是变成了金灿灿的一团。被这粒太阳真火一接触,轰然燃烧起来,瞬间散成了巨大的一片烟雾,弥漫在气府的拓印画卷中。 李元锦起身,纵身一跃跳下山峡。 身体急速的下坠,耳边听到的都是呼呼的风声和轰轰的水声,李元锦的双手不自觉的来回挥动,想要抓住什么。但是山峡两边都是光滑的峭壁,草木不生,加上瀑布水汽浓重,又湿又滑,能抓到什么呢? 李元锦抬头望去,午时的阳光落入这山谷只有片刻时间,这会儿随着日光偏移,整个山峡又逐渐变得昏暗起来。日光一丝一丝的从山峡中抽出去,里面的亮度也越来越暗,李元锦看着自己伸出去的手,突然发现这一幕像极了自己落入深海时的情景。 也不知道这处山峡和那处深海,哪个更深些? 生死关头,自己居然还有闲心想这些,李元锦闭上了眼,被自己蠢的无奈的都笑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感觉自己似乎掉进了一团软绵绵的云中,虽然还在下坠,但是下坠的速度极为缓慢。抬眼望去,四周是一片柔和的金光,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身在何处,莫非地府不是神怪书中所说是一片昏暗,反倒是处处亮堂的? 这是一个缥缈声音在周围响起,不知从何处传来,也分不清是男是女,甚至都不能确定到底出声了没。 “生死关头,居然还有心情笑?你因何发笑?” 李元锦四处张望,没有看到任何人,于是开口问道:“你是谁?” 那声音嗤笑一声,“你来寻吾,居然不知道吾是谁吗?” “不知道。” “回答的居然还理直气壮,让吾看看你的心神。唔,果然不知道。小子,莫非你是被别人骗来送死的吗?” “当然不是,我是专程来的。” “哦,专程来送死的?那你倒是会挑这处风水宝地,来跟吾争抢地方。你还没告诉吾,你因何发笑啊?” “我落入这处山崖的情形,与之前落入深海时很相似,我在想这里和那里哪个更深,然后被自己蠢笑的。” “哈哈哈哈,有趣。你因何来此?” “你不是说了是来寻你的。” “答非所问,让吾自己来看。恩,居然有种燃尽一身气运,你这是深究过吾的胃口?哦,愿来是气运被夺,父母身死,这么说,你是来寻吾助你报仇的?” “不是。” “小子,坦诚回答。吾可是能见人心神,甄别真假的。” “的确不是,我要找那人,不是问了报仇,而是有一问问他。” “何问?” “你想知道?那就跟我来看!” “好小子,居然还跟吾使那欲擒故纵。吾也不知睡了多久了,难得遇上一个有种断绝先天气运的蠢货,好,吾便陪你走上一遭。小子你记好了,吾名, 天命!” 第十三章 上清宗有壹剑 第十三章 上清宗有壹剑 天命话音刚落,李元锦四周的金色云气突然就向他体内聚拢,在他身体内汇聚成了一把金色的长剑。 长剑无穗无鞘,行成成之后直接落在李元锦气府的画卷中正中。霎时间山河变动,那长剑所落之处山河移位,为它让出大大的一片空白。 李元锦感觉自己突然又再次下坠,然后重重的砸入了水里,昏了过去。 等他醒来之后,已经在水潭边一处巨石上躺着,身边无有先生盘腿坐着。见他醒了,无有先生笑着说道:“你周身气运燃尽,一丝皆无,但是周身经脉沉静,气府毫无波澜。元锦,恭喜你,成了。” 李元锦对无有先生说:“先生,那物刚才与我交谈了一番,这会已经化成长剑在我气府之中,它说它叫天命。” 无有先生满脸都是掩盖不住的高兴,他回答道:“不错,此物正是天命剑。乃是一件极为强大的天兵,不管是用来镇压气运,还是杀伐,都是一等一的重器。没想到我们这取巧般的燃运之法居然真的能蒙混过关,得了他的青睐。” 李元锦刚想说话,心里就有一个声音响了起来,“燃运之法?蒙混过关?哎呀,原来你不是主动散尽先天气运的,那吾岂不是亏了。” 李元锦心中默念:“燃运之法本来就是要让我燃尽气运的,与你的要求并无不同,只是我们双方所预想的源头不同,但结果却是一样的。现在你已经随我出世,不如就看看这外面的世界如何?” 天命剑有些沮丧的说道:“也罢,吾沉寂多年,是有些烦闷。而且愿意散尽先天气运之人,恐怕除了你这无知的傻小子,我再难遇到了。就随你看看,若你不合吾意,我就等你身死道消,继续睡去。” 这边说完,李元锦就想告诉无有先生自己并不是因为气运强盛的假象被青睐,反倒是因为气运皆无被看中的。只是一开口,突然举得喉咙一痒,原本打算说出的话,就变成了一个喷嚏。 天命剑在他心中哼哼的说:“气运相关的一切事情都不能对外言说,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好了,气运聚拢,我以后不能经常说话了,你自己好自为之。”说罢,就再也不出声了。 无有先生见李元锦打了个喷嚏,赶紧拿出一套干净的衣服说道:“元锦,赶紧把身上的试衣服脱了,免得感冒。” 李元锦依言换了衣服,一边换一边问道:“先生,现在已经成功取到了天命剑,接下来我们怎么办?” 无有先生说道:“接下来我们就该分开了,你去我那故人宗门拜师修行,而我则返回你家中去,免得你以后找不到我。奔走这么多年,终于得偿所愿,我也要好好的休息一下了。” 李元锦听说先生要去自己家,自然是非常高兴的,连忙同意道:“这样最好。先生这一路诸多辛苦,我无以为报,家业就全数交给先生了,还请先生多多照顾柴爷爷他们这些家里人。” 无有先生摆了摆手,“我可么打算去给你守家业,只是找个安稳的地方好好逍遥些年。你家的生意我是不会管的,至于家里人你倒是可以放心,柴老哥忠心耿耿,我十分敬重,自然会照拂一二。” 李元锦本来就没把家里的生意看的太重,临出门就告诉老院子做不成就兑出去,所以对无有先生说的话也无异议。无有先生又让李元锦写了一封家书报平安,带在了自己身上。 李元锦写完家书,问道:“先生,您所说的那处宗门到底是哪?” 无有先生回答道:“仙家宗门,世间知道的人很少,修道众人,也少与世间有联系。也罢,我就大概给你讲讲这修仙道中的一些情况。” “这世间修行门庭无数,正派大多都在道儒释三教之中。三教小宗门无数,但各有三处执牛耳者。” “道有三宗,为太清丹、玉清道、上清剑。” “儒有三学,为六艺馆、浩然阁、圣贤林。” “释有三寺,为少林寺,广禅寺、雷音寺。” “而其余外道,则共聚一处,名为申山。其中良莠不齐,有出身名门但堕落的修士,也有妖族出身的精怪,虽然十分杂乱,但其中有一白衣教,教徒自称‘筑衣人’,统领申山。” “而我要让你去的,则是以修剑着称的上清剑宗。为何我那故人执念非要取到这天命剑,正是因为这天命剑是世间剑修宗门人人想要得到的。气运为剑,本身就有天道之法蕴涵其中,而剑修更是这世间修行法中,杀力最大的一种。” “故而任何修剑之人,都想要得到这把剑,不仅可以镇压气运,还可以裨益自身剑道修为。现在你虽然得到了此剑,但是你毫无根基实力,所以这件事你跟谁都不能说,更不能在任何人面前显露出来。” 李元锦点头称是,将这些话牢牢地记在了心中,不过还是有些疑惑道:“先生,道释两家修仙求真我可以理解,怎么儒家也有门派的吗?” 无有先生笑道:“怎么,在你看来,儒家就只有修齐治平之事吗?修道求真,何为真?不过是天地至理罢了。儒家先贤,口含天宪,所悟所讲不就是天地至理,那又如何不能修道?” 李元锦恍然大悟,点头称是。 此间事了,无有先生便带着李元锦往上清宗赶去。此次就没有再用走的,无有先生直接使用法术招来一块祥云,带着李元锦向前飞去。 路上足足飞行了五六天,云朵才缓缓落下。一路上无有先生跟李元锦讲了很多事情,李元静这才知道这个世间,土地广袤无垠,山水国家无数。如霖水国这般大小城池三十七座的国土,甚至不足一甲之地,而世间土地,又何止万甲。 祥云缓缓落在一座山的半山腰,这里有一处平台,平台往上有一条小路,以青石铺就,蜿蜒而上,往下却是无路可寻。平台边上有一块石碑,上书“起剑”二字。 无有先生对李元锦说:“此处就是上清宗起剑台,为了隔绝俗世,没有通往山下的路,只能飞上来。往上走过了一处九重门楼,就到了上清宗宗门所在了。我们就在此分手,你只管往上走,今天是上清宗六十年一度的试剑收徒之日,你资质不凡,定能被人收入门下。” 李元锦问道:“先生,您不陪我一起去吗?” 无有先生摇了摇头,叹口气道:“旧人故地,去了只会徒增神伤。你自己上去。还有,你须记住,不管任何人问起,你都绝不能提起我。”说罢脚下祥云顿生,起身飞走了。 李元锦拜别无有先生,待先生飞的远了,才起身循着青石板的台阶往上走去。 顺着青石台阶往上走了一会,台阶原来越宽,转过一个路口,登上一处平台之后,就只有一道两丈宽,斜着向上台阶了。 整条台阶都是用整块的白玉石铺就,每隔九道台阶就树立起一座白玉门口。门楼上雕刻的满是云雷纹、仙鹤白鹭、奇花异草,门楼上端正中则雕刻着道家四字箴言。 李元锦拾阶而上,沿途一共过了六座门楼,他一边走一边默数着这道台阶的数目,共有四十九阶,暗含大道五十,天衍四九之数。 登上了最后一道台阶,李元锦来到了一块巨大的平地上。这块平地方圆足有里许,地面上全部使用白玉方砖铺就。正面成弧形立着三座大型的白玉门楼,中间那座是高九丈的五门六柱门楼,两侧的是高七丈的三门四柱门楼。三座门楼满是雕刻,中间的那座上书四个大字“上清道场”,左侧是“禹馀仙天”,右侧则写着“灵宝妙处”。 空地前半段种植者各种各样的高大树木,如银杏、松柏、梧桐等等。后半段两侧建起了丈许高台,台上则是一处处道家宫观。往远处望去,正面的尽头有一处三丈的两层高台。高台顶上坐落着一座宽约三十丈的巨大三层大殿,每层高三丈左右,在第二层上挂有一块巨大的牌匾,上书“上清宗”三个大字。 极目望去,大殿前的空地上,凌空悬着一把青色的长剑。长剑样式古朴,毫无锋芒,如果不是悬在空中,就跟一把普通的锈剑一样。 殿前九丈的地上有一个三尺高的圆台,宽约三丈左右。平台四周稀稀拉拉的站着一堆一堆的人,大都是十几二十岁的年纪。这些人或孤身一人独处,或成群的闲聊,但是大多数人的目光都会时不时的望向前面的大殿,似乎是在等什么人。 李元锦穿过空旷的广场,独自一人站在人群的最外围四处打量。这处大殿位于山顶上,四周罗列着诸多山峰,每一座山峰上都能看到许多坐落其中的宫观大殿,掩于绿树山峰之后。 李元锦正在观望,突然听到大殿后传来一声洪亮的钟声,四周稀稀拉拉的人群瞬间全部汇集到那处平台之下,两个身着道袍的年轻人指挥着所有人列队,李元锦也顺着人流站进了队列里。 第一声钟响,正面的大殿十八道门同时打开,从里面走出了十来位身着红色道袍的男女道人,男的要么是丰神俊朗剑眉星目,要么就是须发皆白满目慈祥,仅有的两三个女冠则都是姿容秀丽的年轻模样。只是在人群中里,还有一个穿紫衣的小道童,七八岁的年纪,后背背着一个两尺长的大葫芦,揣着双手,静静的站在人前。 随着钟声不断,从各处山峰里不断飞来许多身穿棕色道袍的人,这些人大多落在两侧的殿前平台上,还有十几人落在了正面大殿的二层平台上。 钟声响到第三声时,就再也没有人再往下落了。而后钟声足足响了三十六下才停住。 待钟声停下之后,大殿前一位穿红色道袍的中年人向前三步,走到殿前那把悬浮的剑侧,对着众人朗声说道:“诸位,贫道乃上清宗现任掌教,道号成瑜。今日是我上清宗甲子一期的收徒大典,诸位都是我上清宗各位师兄寻觅到的良材。不管今日能否通过考验入我宗门,权请诸位暂以门人身份自居,与我一同拜祭。” “一拜天地大道。”说罢,他对着天空以道门揖首下拜。四周高台上的道人也都随他一同下拜,而台下的众人则是又样学样。 “二拜宗门壹剑。”成瑜掌教转身又对着身边悬浮的长剑拜了一下,四周的人也都掉转身形,纷纷向着长剑下拜。 “三拜历代祖师。”他话音刚落,身后的几位道人自动让开,成瑜转身对着大殿内的几处塑像和满屋的挂像下拜,众人跟着下拜。 这的仪式未免有些太过简单了,三拜完毕,成瑜掌教就转过身来问道:“青知青和,本次备选的有多少人?” 刚才指挥众人列队的两个道士行礼回答道:“启禀掌教,今晨点算名册,共有七十一人。而刚才点算人头时,多了一个,现有七十二人。” 李元锦心里咯噔一下,暗道不好,多的那个肯定就是自己了。怎么办,不会查点人数把自己赶出去? 不过成瑜掌教却是笑笑说道:“无妨,许是你哪位师叔为了选人,误了回来的时辰,没来得及入册罢了。既然来了,那就不妨测一下。” 说罢,他又转身对着悬浮长剑一揖,说道:“请壹剑赐法。” 那把剑抖了一下,似不情愿一般,慢慢的飘向下方的圆台,轻轻的插在了圆台中央。 见那剑插在圆台上后,成瑜对着下方的青知点点头,示意他可以开始了。青知行礼领命,然后又转身对着剑拜了一下,这才对台下的众人说: “这柄壹剑,是我上清宗开山门之物。虽只有一剑,但是可以分化万千,我宗门中除了修道有成的长辈可以自行练剑,人人都用的是壹剑的化身。今日测试也十分简单,大家轮流上台来握住壹剑,看壹剑能否认同你。得了一道壹剑剑气的人,就可以拜入上清宗门下,由各位师叔师伯择人收徒。” 接下来的就是众人轮流上台去握剑测试了,从队列第一排左侧起开始。只是这壹剑选人似乎格外苛刻,连着上去了七八个人都没有反应,其中有一个身强力壮的青年,气不过还用双手握住剑,拼命想把它拔起来。只是这壹剑虽然只插入了平台寸许,但就是纹丝不动,青知青和也不劝阻,任由那人在那跟剑较劲。 连着多人无功而返,上清宗的所有人都只是淡淡的看着,似乎早就习以为常。而直到第十二个人,壹剑才终于认可了他。那人握着剑柄,只见剑身上青光一闪,一道青色的光顺着手臂流入了那人的身体。 青知问了那人姓名之后,朗声说道:“陈玉河,得剑气一道,入门。”青和则在一旁登名造册,让那人下台往大殿上去了。 之后的点选依然如此,始终是十不存一,而且大多都是只得了一道剑气。 这是一个身穿一身锦袍,腰系玉带的人跳上台,口中说着:“终于轮到我了,看了那么多废物,真是能把人急死。”说罢对着剑躬身行礼说道:“壹剑祖宗,我可是百年难得一遇的修道奇才,多少宗门都已经想要收我为徒,只是我一心拜入上清门下。弟子所言不虚,更是诚心之至,您可得好好检测一下。”说罢伸手握住了壹剑,顺手一提,居然将剑提出了地面,只剩剑尖还触在地上。 而随着他将剑提起,整个剑身闪过一道浓重的青光,分成五道,流入了那人体内。那人哈哈大笑,似乎早就胸有成竹,将剑放下之后对着青知说到:“青知师兄,我名叫楚致,还请宣读。” 青知点了点头,朗声宣读:“楚致,得剑气五道,入门。” 这一声宣读之后,周遭里纷纷响起了小声的议论,就连大殿台前的人都忍不住开始争论起来。楚致洋洋得意的瞟了台下的众人一眼,往大殿台阶上走去。 大殿门前的几个人这时候已经开始轻声争了起来,纷纷表示要收楚致为徒,这个说我只有五个徒弟,那个说我只有三个徒弟,另有一个说我是你师兄你应该让着我,再有一个就说都是宗门弟子分什么你我。就这几个人在这争作一团,为了收弟子把刚入门时你抢了我一个馒头的事都想起来了。 最后被一个老道一言定鼎,“我玉齐峰都百年没收徒了。这小子应时而至,该是我的弟子。” 众人回过味来,纷纷说这老道难怪百年不收弟子,原来就等着这一手呢。那名叫成季的老道志得意满,这叫心急吃不了热豆腐,谁让你们一个个都耐不住性子呢,道士我足足憋了百年,你们还有脸与我争不成。 正在拾阶而上的楚致正满意的听着周围人的小声赞叹,突然听到一阵惊呼,有人说快看台上。楚致转身一看,顿时气得咬牙切齿。 成季老道正在跟别人吹嘘自己的耐性,顺着众人呼声往台上一看,顿时悔的捻断了好几根胡子。 第十四章 上清决 第十四章 上清决 楚致过后,又上去了几个人,均没有得壹剑认同。 终于轮到了李元锦,之前离得较远,一直没有看清这处圆台的全貌,上了台才发现,这处圆台分了内外好几层。最内层的是一个丈许大小的太极图,壹剑就正正的插在太极图中间的分界线上,往外几层分别是八卦、天干地支和二十四节气。 李元锦大概看了一下,就转回心神去做正事。走到壹剑跟前,先跟站在旁边的青知青和点头致意,然后才伸出右手准备去握剑。 当他的手离着壹剑还有寸许的时候,壹剑突然抖动了一下,然后从地上飞出,直接撞进了李元锦的手里。这还不算完,接着壹剑腾空而起,带着他飞到了离地三丈的地方。 李元锦只感觉壹剑上紧紧的粘着自己的右手,剑内则一波接一波的强大力量顺着自己的手臂上来,游走于自己全身。这一股股的力量就如同无数细小的针一样在他体内扎来扎去,他却连放手都做不到。片刻之后,那一拨小针的浪潮冲进了自己的气府之中,他也终于被疼的晕了过去。 这一切,发生的毫无异象,完全不想其他人有青光游走。众人能看到的就只是李元锦被剑带着飞到空中,片刻之后全身喷血摔落,而壹剑则稳稳的插回原位。 成瑜掌教纵身往台上飞来,准备接住落下的李元锦。而有一个小小的紫色身影比他还快。那个紫衣道童悬空而立,一只手扯住了李元锦的后领,对着青知青和说:“这人身子太虚,得了两道剑气就受了重伤,我带他去医治。名册之后再补上。” 青知看了一眼后到的成瑜掌教,成瑜掌教则说了一句照做。然后他也不管那童子带着李元锦飞走,自己重新回到了大殿前的台上。 之后剩下的人继续测试,等到所有人都轮完之后,青知拿着已经造好的名册宣读道:“本次收徒大典,入宗门者十一人。其中四人一道剑气,四人两道剑气,两人三道剑气,一人五道剑气。魁首,楚致!” 大典完结,那些没被选上的人要么去到居徒峰报名,暂为外门弟子,等着修行之后再有被壹剑认同,要么就返乡或去找其他宗门。反正能被上清宗带到这里测试的,基本上都是修道的良材美玉,也不怕没有仙家肯收。 这边事了,众人散去,该下山的送下山,该修行的回去修行。只是大殿前穿红的那一群道人又在这争执开了。 成季道人率先开口,对着身边那个二十岁面容的年轻道人说:“成尚师弟,师兄刚才好好想了一下,你们萃景峰好像上次收徒大典没有收到人。为兄就谦让一回,把楚致让给你们。” 成尚赶紧回道:“师兄你说的哪里话,楚致乃是师兄你久候所得的徒弟,师弟怎么能夺人所好呢。我看刚才那个受伤的小子挺有眼缘,我就收了他。刚好我萃景峰草药繁多,也好给他尽快医治。” 旁边一个鹤发童颜的老道士说到:“成尚师弟说笑了,论到疗伤医治,当然是我雁衍峰更好了。还是让我带他回去医治。” 一个身材高挑,气质婉约的女冠说到:“成甫师兄你哪是会照顾人的人呢,还是让我带回岚囬峰,我那大弟子近日留在峰上,刚好可以照顾他。” 几个人在这七嘴八舌的议论争执着,原本应该现场选徒的环节也不顾了。新入门的十个人站在台阶下面看着那群那人不只为了什么事争执,一个个面面相觑不知所措,青知青和也站在边不知道如何是好。 成瑜掌门出言打断那那几个人,“争什么?壹剑出剑那么高,我们谁都没见过,但是壹剑伤人,我们也从来没见过。谁也说不准是好事还是坏事。一个个几百岁的年纪了,在这抢人,合适吗?尤其是成瑾你,你那岚囬峰千百年来从来都只收女弟子,你在这跟师兄们争什么?” 成瑾毫无形象的翻了个白眼说到:“掌教师兄,我虽然入主了岚囬峰,可咱俩还是那亲亲的师兄妹呢。你什么想法我不知道吗?怎么,当了掌教就可以欺负师妹了?信不信我去师父挂像前告你状去?” 成瑜赶紧岔开话题:“先别说这个了,那孩子可是身受重伤,被小师叔带走了。咱们在这争好了没用啊,还是赶紧过去看看的好。” 众人连忙称是,一群人架着和风翔云就往一处山峰上飞去。临走前成瑜嘱咐青知青和将这些人带到后殿去,等一会再来划定归属,拜师收徒。 地上的一群人就这么看着一群老道飞走了,各个脸上都是茫然。尤其是是楚致更是一脸怒气,自己才是此次魁首,这群人应该抢着收自己为徒才是,怎么全都飞走了?! 十几个道御风驾云飞了一会,齐齐落在一处院子里。院子不似前面的大殿那般宏伟壮丽,但是也透着清新雅致。成瑜出列对着里面施礼喊道:“师叔,成瑜求见。” 里面传来一个稚嫩的童声,“进来。跟你说了不用那么多礼数,我这又没藏着大姑娘,推门进就是了。” 一群人面色尴尬,纷纷称赞小师叔豪放不羁,一起涌进了屋子里。 屋里东侧放着一张床,李元锦正躺在那里。那个穿紫衣的小道童已经换了一件普通的青衣,盘腿坐在西侧的大椅。 看着众人进来,小道童说到:“都跑我这来干什么,平时不见你们来我这坐坐,这会一股脑全来了。成瑜,明天赶紧给我加盖一间大屋,多放上几把椅子,你没见这都坐不下你们这些峰主大佬吗?” 众人面色尴尬,这位小师叔修行年深日久,只是这一身才是一个八九岁的小孩子,而且性格也跟小孩子差不多,完全没有之前的沉稳温和。偏偏又通晓俗世事物,经常说的他们一愣一愣的。所以平日里他们确实不怎么来,谁愿意跑来被一个小孩子说道啊。 成瑜作为掌教师兄,不得不出来顶这个雷,先是对着那小道童施了一礼,然后才说:“小师叔,诸位师弟师妹是担心那个孩子的伤势,所以过来看一看他怎么样了?” 小道童嘴一撇,“担心个鬼,有我在这他还能死了不成。一个个还不是看见壹剑的大阵仗,想收他为徒。你们啊,修道这么多年,还是做不到返璞归真,跟门下弟子装腔作势也就罢了,跟我在这扯什么幺蛾子。” 众人听言都是尴尬一笑,也没法接话。那童子见众人不说话,又对成瑜说:“成瑜,刚才我让记录他得了两道剑气,可做好了?” 成瑜老老实实回答:“还不知道这孩子姓名,只写了两道剑气,其余都空着呢。” 小道童点了点头说到:“无妨,只要把他两道剑气的事说出去就行了。” 成瑜疑惑的问道:“小师叔,壹剑从宗门落成之时就开始选人,数万年来都没有出过差错,怎么可能两道剑气就伤了人呢?” 小道童挠了挠头说道:“当然不是两道剑气的事儿了,即便是我当年也没伤到人,让你记录两道,是怕传出去太吓人了。” “吓人?” “我刚才带他过来的时候,就看了一下他的身体状况。他之所以受伤,是因为壹剑给的剑气太多太快,在他体内来回乱窜导致的。” “剑气太多?莫非他得了十二道剑气?”成季一听这话就绷不住了,适才得了五道剑气的齐致,已经很不错了,莫非这小子还要更猛?自己刚才说的那么斩钉截铁,之后可如何收场。 见师叔摇了摇头,成瑾又问道:“莫非是四十九道?” 小道童还是摇头,成瑜牙一咬心一横问道:“师叔,莫非他得了三千道剑气?” 三千道,是祖师爷亲传的那几位弟子才能有的待遇,虽然只是最低的一位,但那也足够让这些人道心失守了。 收一个跟自己祖师一个级别的弟子,啧啧。这种人是什么?只要培养得当,那就是门派往后的牌面门脸,说不得还会是一位中兴之祖。那自己这作为师父的,脸上的光彩,岂不是比后面山头的地心火还闪耀。 小道童对他们说到:“行了,别瞎猜了。这小子没你们想的那么神。他虽然得到剑气了,可是不像其他人可以自如运用,如果不能尽快化为己有,也说不住他能留多长时间。目前他能使用的,就是两道。行了,你们都回去,这小子就留在我这里就好了。” 众人心中暗道,原来小师叔真起了收徒的念头。可惜,徒弟变成了小师弟,大好的良材自己拿不上手了。得了,那就别再这耗着了,打扰小师弟休息了不是? 众人行礼告退。刚出了房门,成季老道就要架云飞走,却被成尚一把拉住,成季一边拉开成尚的手一边说:“师弟,快松手,你这是作甚?为兄还有事情要做呢。” 成季笑呵呵的说:“师兄,适才你说将那楚致让给我,我这不是要好好感谢一下你嘛。” 成尚甩开成季的手,也不架云了,直接御风就走,嘴里说着:“师弟你说什么?风太大我没听见,我那楚致徒儿还在等着我呢,为兄先走了。” 剩余的老道一通谩骂,纷纷御风追了过去。一群人又在后殿掰扯了半天,才瓜分了是个弟子。 成季得偿所望,收了楚致为徒,同时又收了得了一道剑气的何向和王棵。成季本来是不愿意收这两个人的,言说自己精力有限不能教这么多人,可众人还是硬塞给了他,并商定未来三百年内不许玉齐峰再收徒弟,免得他过一百多年又跳出来,薅走好的那一个。 其余弟子被其他几位师兄弟分别收了,其中三位女子,林琳、白闻玉、杨秀均入了岚囬峰。三人别是三道、两道、一道剑气,故而成瑾是算是捡了一个身为女子的大便宜。 萃景峰的成尚,收了弟子李风和周意,分别是三道和一道剑气。 雁衍峰的成甫,收了赵广知、郑玉思和孙贺,都是两道剑气。 其余几位师兄弟,前一两次的试剑会上各有所得,所以从一开口就没有与几人争过。见几人协商完后各自收徒,自然是一阵恭喜道贺。 这些事情当然是众人来之前就商议好的,否则当着自己未来弟子的面跟商人一样划价,实在是有失师道尊严仙家体面。 李元锦从昏睡中醒来,只感觉周身刺痛无比,当时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那剑吸在自己手上,然后就有无数的小针在体内来回游走,直接把自己疼晕了过去。 昏睡中似乎还听见一个声音对自己说,“你从哪找到这么多小玩意的?可惜你现在没法用,得了,先给你两个个玩玩。之后几年我要睡觉去了,等你到了一定境界我再来陪你玩了。” 说罢,在李元锦的气府之中,天命剑落下的地方,无数细小的黑影在他周围盘旋下落,慢慢的抬高地面,形成了一座隐匿在无数烟云之后的大山,而天命剑,就正正的立在大山顶上。 其中两道细小亮光自大山之中飞出,跃出气府,进入到李元锦的体内。 李元锦也不知道给自己两个什么玩玩,只是周身刺痛确是真的。他稍稍抬头,就看见一个小道童朝自己走过来,对着自己说道:“你醒了?叫什么名字啊?” 李元锦忍者疼坐起身说道:“在下李元锦。这位小道长,请问这里是什么地方?我又是怎么弄的一身伤痛的?我记得我刚才明明是在受试呢,结果如何?” 小道童刚准备告诉他这些事,外头就传来了几声声钟响,于是他改口道:“时间到了。” 李元锦正不解呢,突然从右胸开始,一到剧痛袭来,这还不算完,接下来这股剧痛开始游走,越过肩膀,顺着右手臂往下直至指尖。李元锦感觉整个右手臂里似有有一把刀来回游动,而且这把刀后面还跟着盐罐子和辣椒罐子,一路割一路撒。片刻之间,整条右臂已经红肿充血,丝丝鲜血从中渗了出来。 李元锦把右手抱在怀里,整个人缩在床上大喊,疼的他豆大的汗珠一颗一颗的往下落。那个小道童对他说道:“你现在是不是感觉有一股剧痛,从天池穴起,过天泉、曲泽、郄门、间使、内关、大陵、劳宫、中冲,来回往返,痛不欲生?” 李元锦哪里听得懂他说的这些穴位,只是这会都已经疼的有些抽抽了,只能从牙缝里挤出一个恩字。 那道童让李元锦盘腿而坐,右手结剑指点在李元锦额头说到:“你体内剑气未伏,此时乃是戌时,正在你手厥阴心包经内游走。而你后天经脉堵塞,故而剧痛无比。沉心静气,我传你上清决,助你打开经脉,打开之后就不疼了。” 说罢,从指间渡出一道真气,经过李元锦面部胸口,径直冲进了天池穴。 这股真气一进入天池穴,李元锦就感觉疼痛少了很多,然后这股真气顺着心包经一路流下,如一股甘霖浇灭了李元锦手臂内的火一样的经脉。真气过处,手臂红肿慢慢消散。而这股真气犹不消散,又回转道李元锦的丹田之中。 那个道童又说道:“刚才是为了给你镇痛,现在我带着你重新运一边上清决。好好感受一下上清决的运气路线,听口诀。” 李元锦一边听着口诀,一边感受着那股清凉的真气在自己体内游走的路线。口诀并不长,那道真气游走也是缓慢有力,似乎为了让李元锦能好好记住。李元锦也是心神沉浸其中,物我两忘,时间流逝浑然不知。 每过一会,李元锦体内就会有一处经脉剧痛“起火”,那股真气就会分出一小部分去熄灭“火势”。每一次疼痛的地方都不太一样,但是十二次之后就会回到一开始疼的右手处。 那股真气首次游遍全身之后,返回丹田处盘桓了一阵。而当它回到丹田处之后,李元锦就能感觉自己丹田似乎会呼吸一般,吸进去的气,则被凝缩成一丝同样清凉的真气,而吐出去的气,似乎是自己身体内积郁的一些废物。 那股小道童度进来的真气,在李元锦第一丝真气出现就悄然消散了,之后游走于李元锦全身的,就只有那丝自己生出的真气。这股真气,虽然很微弱,但是比小道童的那道轻灵了很多。经脉再次“起火”,虽不能分兵去救,但稍微忍耐一下,救兵就能及时赶到。 最早疼的右手,也就是小道童说的手厥阴心包经,在疼了七次之后就不再疼了。而第二个开始疼的左手经络,也在第九次时不再疼了。 李元锦缓缓的睁开了眼,天已经黑了。自己也不知道盘腿坐了多久,还好之前观想时一直是这个姿势,早都已经习惯了。活动了一下身体,之前握壹剑收到的伤似乎都已经好了,只是周身那些血污都已经变成了暗褐色,硬硬的贴在自己身上,极不舒服。 小道童盘腿坐在床边的圈椅上,看着李元锦醒来,略带赞许的说到:“第一天入定就能盘坐九天,资质尚可。” 第十五章 天真 第十五章 天真 九天?自己已经盘坐了九天?李元锦大惊失色,可是转念一想,这小道童之前说戌时心包经疼,那应该是一个时辰对应一道经脉,自己周身疼了九次,正好是九天了。 小道童接着说:“不要觉得九天有多了不起,修行界第一次就能盘坐九天的人比比皆是。九为数之极,第一次盘坐都不可能超过九天。看你的样子,应该是手少阳三焦经也通了。每天可以少吃两次苦头了。” 李元锦当然不清楚手少阳三焦经是什么了,不过自己左手也不在疼了,想必就是了。李元锦下地作揖行礼道:“感谢这位仙师出手相救,若非如此,我可能要活活疼死了。” 小道童哈哈一笑:“疼死倒不至于,只是多吃些苦头罢了。不过你也别高兴得太早,十二道经脉,你不过通了两脉,能惬意的也只有戌时亥时两个时辰而已。其他时辰,该疼一样得疼。” 李元锦也笑道:“无妨,仙师已经传了我功法,疼的时候运行起来缓解就是了。仙长既然已经传法,想必是已经要收我为徒了?”说罢就要跪下磕头。 虽然对方是个小孩子,但是说不准就是仙长修道有成驻颜有术,然后又有那么一点点小小的恶趣味,喜欢扮成孩子而已。无妨,既然是拜师,照跪就是。 小道童出声打断李元锦:“你看看你现在这个样子,脏死了,还拜师呢?也不嫌失礼,赶紧先洗洗再说。” 说罢,右手结成剑指,凌空画了几下,只见屋子中央气流旋转,几道小小的水流旋转出现,汇聚一起形成了一个六尺大小的水球悬浮空中。然后他换了个手印,凌空一指,指尖出现了一团火球,在他指挥之下飞到水球底下,给水球加热。接着从他背后的大葫芦里飞出了一株株药草,径直飞到火球里被烧灼干净,但是药气却被火蒸腾,全部融进了水球里。 小道童转头对李元锦说:“进去。” 李元锦正在惊叹术法奇妙,听到这话面色扭捏,“就这么洗?是不是有些不太方便,烦请您移步一下?” 小道童哼了一声,说到:“废话真多。”然后伸手一挥,李元锦周身的衣服就破碎开来,赤身裸体的飞进那团水球中。 李元锦整个人被水球完全包裹,也是一般浮在空中。他有些惊异的看着水球外身形扭曲的小道童,再看看身下的那一团烈火,想要张嘴说话,“咕噜”一声,嘴里的空气在水中变成气泡上浮了出去。 这水的温度合适,还能感觉到一股股清凉之意渗入皮肤,应该就是之前那些药草的药性直往身体里钻,搞得自己周身酥酥麻麻的,格外舒服。 小道童袖子里飞出一套衣服落在旁边,对李元锦说:“洗好了把衣服换了,来隔壁的屋子找我。” 李元锦快速的洗干净了身上的血污,换好了衣服来到隔壁屋子。隔壁是一间静室,屋子不大,地上满铺着软塌,除了一件矮案,屋子里再无其他陈设。小道童盘腿坐在地上,身后悬挂着三幅字画,居中是一副大笔写就的“道”字,左右分别是两幅人像。 小道童坐在右侧人像下面,抬手示意李元锦坐下,李元锦脱了鞋进到屋内,盘腿坐在小道童对面。 小道童开口问道:“你是哪位门人外出寻回来的弟子?为何名册上会没有你的名字?” 李元锦回答道:“仙长,我并非门内的道长寻回来的,而是一位先生带我来此拜师的。那位先生将我放在起剑台就走了,还嘱咐我不管谁问起,都不能讲出他的名字,还请仙长赎罪。” 小道童看了李元锦一阵,发现他目光澄澈气度自然,显然是没有说假话,于是叹口气说到:“也罢,既然那位道友能够进护山大阵,想必是门派旧友,没有什么恶意,不说就不说。” 李元锦点头称谢,小道童又接着说道:“既然你通过了壹剑的试炼,那就可以入我上清宗门下。只是其他弟子在试炼第二天就已经在大殿拜师了,只能委屈你在这拜师。这里虽然简陋,但是礼数不缺。墙上居中挂的,便是天地大道,进门左侧的是开宗祖师道玦真人的挂像,右侧的是我师傅法景道人的挂像。” 说罢这些,小道童让李元锦跪下,自己转身对着挂像鞠躬说到:“禀道为先,祖师在上,弟子天真,今日暂代师父法景之名,收李元锦为徒。今后代师授法,必将恭谨尽心,若弟子李元锦违法宗门戒律,弟子亦有过错,愿一同受罚。” 说罢,天真让李元锦对着祖师挂像磕头,然后对着师父挂像磕头。然后李元锦又对着天真磕头,天真代师收徒,当然得磕,于是他站在画像前侧身,半受此礼。 李元锦本来以为这位驻颜有术的仙师要收自己为徒,没想到却是代师收徒。也什么不好,起码自己的辈分还高了一辈儿不是。 叩谢完毕,李元锦起身,口称师兄不提。天真点了点头,伸手一招,放在隔壁的那个大葫芦飞到他手上,对李元锦说到:“我代师收徒,自然也要赐你一些法宝。这‘天蕴葫’本来是师父赐给我的,现在我就把他转赐给你。这葫芦不是什么攻伐之物,但是可以聚拢天地灵气助你修行,同时可以在葫芦内结成‘天蕴丹’,吃下可以治疗伤势补充灵气。” 说罢,从葫芦里飞出一粒青色的丹药让李元锦吃下。丹药一入喉,李元锦就感觉一股清凉之意遍走全身,整个人如三伏天吃下冰过的西瓜一般舒坦,耳目通透口内生津。而且这股凉气最终汇集在自己的丹田之中,自己刚生出的那股真气平白就壮大了一倍有余。 天蕴葫?李元锦有些迟疑,这东西和天命剑的名字似乎有些相像,莫非也是什么气运之物?气运实质可以化兵器,未必不能化成其他。只是这话却不能直接问天真,李元锦只能把它憋在心里,等着以后有机会可以问一问先生。 李元锦接过这件宝贝,对天真称谢。天真对他说道:“修行之事,且不可投机取巧。你可别想着把葫芦里的天蕴丹全吃了,修为就可以飞速增长。药石之属提升的修行,如空中楼阁一般,越往高处,越是岌岌可危。况且药石之属都会有一些残渣留在体内,更是有碍修行。这天蕴丹虽是天地灵气结成,吃了自然无虞,只不过这些事情你要牢牢记住。若是被我知道你依靠天蕴丹促升修为,导致修为虚浮根基不稳,我就收回宝物,重重责罚于你。” 李元锦连忙点头,自己刚才还真有多吃几颗丹药的想法,居然这样就给师兄识破了。 天真对李元锦说:“既然已经拜师,我还要给你起一个道号,以后便以道号相称。以名而定,你就叫天元,可是以‘天元’为名实在有些大了,冥冥之中会对你有些影响。如此,你对外称道号为天缘,实号天元即可。到时候登录造册,我去看一下就行了。” 李元锦,天元道人点头称谢。天真又挥了挥手说道:“夜深了,你去隔壁屋子修行。你已习得上清决,自己勤加修习就是。等你有了一定修为,再去学习术法技击。” 李元锦告退,回到隔壁屋子盘腿而坐,修习炼气。 一夜无话,第二天一早,李元锦睁眼醒来,外头天光大亮。摸了摸肚子,李元锦打算去找点吃的,仔细盘算,自己竟已经十天没有吃饭了。而且盘坐了九天,居然没有没饿醒,精神还挺好,这修行一事果然奇妙。 在院子里转了两圈,没找到厨房在哪,也没找见师兄的踪迹,无奈之下只能到外头去找找看。出了院子,四周张望了一下,看清了所处位置和周围山势,信步往山后走去。 山后是一片茂密竹林,似乎修行之人都特别喜欢住在竹林边上。李元锦钻进林子里,三下五除二就抓到了一只山鸡。虽然很快抓到山鸡,但是李元锦还有一丝郁闷,自己跟无有先生学了一手陷阱抓野味的好手艺,居然没用上,这山鸡见人都不躲,真是英雄无用武之地。 天真的这处山峰,平日里谁没事会来,天真又是从小就辟谷的人,这些山鸡怎么可能会怕人呢。略有遗憾的李元锦拎着山鸡回到院子里,找到刀洗拨了,就在院外生火烤肉。 李元锦一边烤鸡,一边感叹可惜没有厨房,没找到盐巴佐料,吃起来肯定寡淡无味。不过也不是没有办法,又钻进一处林子里,找了些野果香叶,塞进鸡腹,又抹了一些在面上,开始烤起来。 正在他努力觅食的时候,天真踩着一朵祥云从远处飘来,看到院墙边上忙碌的李元锦,落在他身边说:“天缘,你烤的这是什么?” 李元锦转过头,看到是师兄,急忙起身行礼,“师兄,这院子连个厨房都没有,这是我在后面竹林里抓到的野鸡。你吃了没,要不一起吃点?” 天真气的指着李元锦说到:“竹林里?你把那锦尾白羽鸡烤了?你知不知这鸡是我专门养在林子里为竹林除虫的?这鸡你拿什么烤的,这么香?” 李元锦赶紧撕下一块鸡腿递给天真说到:“师兄你尝尝,旁边的林子里有些野果香叶,我就是用这个烤的。可惜没有其他佐料,我也不知道好不好吃。” 天真这一身出生就被带回山上修炼,山上除了少数刚入门的弟子,其他人都是辟谷多年的,自己也早就习惯了。故而忘了李元锦还得吃饭这一事,才弄成这样。这会看着递到眼前的鸡腿,嘴里居然还生津了。 也罢,反正是道士又不是和尚,讲究道法自然,既然已经动了口腹之欲,尝尝也无妨。 天真接过那个鸡腿,咬了一口,肉质松软,满嘴的果木香味,味道还不错。李元锦看着师兄已经吃了,自己也别客气了,私下一块鸡肉啃了起来。 师兄弟就这么蹲在墙外分吃了这只鸡,也是天真所在的这座真旌峰平时没人来,就连架云也少有经过的,不然被什么人看到天真这个样子,肯定得惊得从云上掉下来。 夭寿啦,小师叔蹲在墙角吃肉了,大家快去打开护山大阵啊,要天崩了。 天真捏了个咒清掉了手上嘴边的油污,对李元锦说:“天缘,我常年辟谷,把你还需要吃饭这件事给忘了。西边居徒峰那便就有刚入门弟子的饭堂,你下次就去那边吃饭好了。” 李元锦对天真说:“师兄,这烤鸡味道怎么样,用不用我隔几天给你准备一只?” 天真看着他说到:“修道之人怎么能有口腹之欲呢,你应该尽快修行,只要你能修道炼腑境界,就可以做到辟谷,不用再每日吃这些烟火食了。”说到这里他停顿了一下又说到,“不过竹林里的锦尾白羽鸡这些年有些太多了,而且那边林子里还有很多野兔,你修行闲暇也可以去清理一下。” 弦外之音实在有些太过明显,不过李元锦也不能说什么。不过对于师兄说的那个“炼腑境界”倒是有些感兴趣,于是问道:“师兄,炼腑境界指的是什么?” 天真对他解释道:修行一事,当然是有境界划分的,否则如何知道自己进境如何。昨天没时间讲解,今日闲来无事,我刚好跟你好好说说这些。” “而今的修行门派,不管身在哪教,功法如何,对于修行都是采用同一种准则划分境界,共分为了十二境。” “前四境为基础境,乃是开经通脉,淬炼内府的关键。开脉为修行之基础,如一国内兵道修建;炼腑为修行之根本,如一国兵力之储备;而真气多少则如兵力之多寡。气府越大,真气越多,经脉越阔,行兵越快。” “前四境称为习气、通脉、贯骨、炼腑,每一境对应三条正脉,经脉打通,就能以真气淬炼筋骨血脉。到了炼府境时,真气入脏腑滋养,五脏六腑澄净通透,口腹之欲降低,不在艳羡烟火食,便可做到短暂辟谷,不用日日进食,只用偶尔食些草木丹药,补充元气。但是也不能吃的过多,否则身体中会有沉淤。” “你现在剑气未伏,每过一个时辰就会有一处经脉疼痛,就是因为剑气流走不畅。这既是坏事,也是好事,坏处你已经领教到了,好处则是剑气运行,其实本身就是在帮你开通经脉。常人正经如有泥石堵塞,真气则如清风冲刷,开通气脉需要水磨工夫。” “而我上清宗功法先以剑气开路,再以真气渗入,开脉会加快。只是其他弟子开脉,是剑气随心而动,自然开脉,而你是剑气强行开脉,而且是十二脉轮流冲关,所以别人是吃不上你的苦头,当然也赶不上你的进境。” “开了十二正脉之后,你就再不会有开脉痛苦了。之后就需要开奇经八脉,也既是步入了玉身、龙门两境。玉身境,需开阳维脉、阴维脉、阴跷脉、阳跷脉四处。开此四脉,与十二正经相合,至此耳目聪明,五感灵敏,肢体协调,周身圆满如意,故称为玉身。” “之后,则还需开冲脉、带脉、任脉、督脉。冲开这四脉之后,全身气血强盛,阴阳调和,至此算是越过龙门,成为真正的修道之人,故称为龙门境。过了龙门境,就可以吸食天地灵气,日精月华,彻底辟谷了。” “但是这任督二脉,最难突破。其他六道奇脉,如山石堵塞,剑气穿凿已经十分困难了,而这任督二脉,更是强如金石,极难冲破。世俗的那些习武高手,打通任督二脉就能当世无敌,并不是虚言,只不过他们只是一口真气打通经脉,开了一条羊肠小路。与我们需要的经脉畅通无阻,真气流转全身的境地,还有很大的差距。” “等到越过龙门,才算是真正的修道中人,摆脱凡人不过寿元百年的禁锢,得以延年益寿容貌永固。再往后的金丹、元婴、仙人、寻道、归真,以及最神秘的十二境,对你来说都还遥不可及,就先不与你说了。之后就希望你好好修习,争取早日越过龙门,正式成为修道之人。” 李元锦听罢连连点头,看来修道一途并不是自己想的那种随便打打坐,听听经,偶尔再来个顿悟就能成了的。指望着吃下一颗丹药,或是谁来个灌顶传功,那更是别想太多。还是得自己稳扎稳打,唯勤勉而已。 李元锦突然想到一件事,问道:“师兄,你现在是什么境界了?” 天真想了想说:“目前来说,应该是第九境仙人。” 李元锦又问:“那师兄,敢问你修行多少年月了?” 天真这次想的就略微的久了一点,“你是说这一身?恩,如果按年纪来说的话,我才九岁多,修行应该算是满九年了。” 九岁?仙人! 第十六章 谁是谁的师叔祖? 第十六章 谁是谁的师叔祖 李元锦突然觉得修行好像也没那么难了。 你看看咱们面前这位师兄,打从娘胎里就开始修行,九年时间,这不就轻轻松松简简单单的,成了九岁的仙人了吗。 一岁一境,真的是好简单呢。 天真看着李元锦那惊诧的表情说道:“你别那么惊讶,这是因为的修行功法与常人不同。我这门功法称为‘轮回三生’,需要修三世身,第一身称天假,第二身称天玄,这是我第三身,称为天真。当前身修到寻道境界的时候,就会带着灵光记忆转世,会修行法门,娘胎里就能以纯粹的先天血肉修行。所以出生时就经脉通畅,直入龙门。” 李元锦恍然大悟,“那这么门功法未免也太厉害了,是不是有一定资质和宗门地位才可以修行?” 天真笑了笑:“这你就错了,轮回三生是修道界里人人都不愿意练,甚至避而不及的法门。因为这套功法非常特殊,你一旦听过或见过他的口诀,你就必须修行这套功法,别无他选。而这套功法,最为可怕的就是,对修行的时间有一个限制。第一身,三千年内必须如寻道境,然后灵光转世。第二身一千年,到了第三身,就只有八百年了。” “当你灵光转世之后,原来的前世身就会生出自己的意识,或游历世间或闭关修行。等你修满三世身之后,两个前世身就会与第三世合为一体,毫无第十境的瓶颈,直入第十一境归真境,甚至可能直接窥见第十二境的些许风光。但是如果没有在时限内达到境界,那么三世身就会如仇敌一般互相寻找厮杀,只为让自己成为唯一的那个真我。” “所以整个修道界人人对这套功法人人避之不及,生怕沾染到自己,因为对于资质要求实在是太高了。更有甚者,境界低微但是为了报仇,故意学了轮回三生,再去给念给仇家一听,就算是同归于尽了。曾有一段时间,这个功法搞得整个修道界人人自危,生怕有仇家来同归于尽。后来九宗一山唯一一次联合,就是清查了轮回三生的功法,彻底将其控制住。” 李元锦听完,想到一个漏洞问道:“师兄,如果我第一身就只修道仙人境,不入寻道,岂不是没有之后自相残杀的事了吗?” 天真笑道:“哪有你想的那么简单。修行之事,境界越高寿元越长。炼府境通十二正脉,已有两甲子的寿命,玉身境龙门境共能延寿一甲子。而过了龙门入了金丹境,则立时能有五百年寿命,元婴境一千年,仙人三千年,寻道境九千年,而归真境足有一元会的寿岁,足足十二万九千六百年。第一身只修仙人,少了两千多年的寿命,对于那些境界低微还要报仇的人,已经是算同归于尽了。” “天地如炉,造化为工,阴阳为炭,万物为铜。修道之人逆流而上,不管是为了求真,还是为了享受,哪一个不愿意寿岁长久,哪一个又愿意白白丢掉七千年的寿岁。” 听到这么说,李元锦点头称是,然后又问道:“师兄,你前身修行了多少年?” 天真纵身一跃,伸手屈指在李元锦脑袋上敲了一下,“没事问那么多干嘛?还不赶紧修行去。” 李元锦赶忙收拾了墙外的火堆,完后回到屋子里勤奋修行。 平日里闲暇的时候,李元锦还会去各处转转。上清宗占地极广,之前入门试炼的地方是最大的主峰掌剑峰,峰顶坐北朝南建着主殿和一处高大钟楼。西面山峰是律殿,用以宗门议事,东面是讲殿,是门内弟子日常听讲授道之处。 掌剑峰之后就是凡事峰,峰上建有衣、丹、剑、器四殿,乃是门人日常物品取用之处。凡事峰西侧就是外门弟子居住的居徒峰,峰上居住的都是未能得到壹剑赐剑气,但是还愿意留下来修行的人。上清宗一甲子纳新,之后每过十年,就是这些外门弟子再去试炼,求壹剑赏识的机会。 其余各峰都在掌剑峰之后,每一峰都有一位峰主,以门内修为高深之人担任,任何人修为到了元婴境界都可以开峰,之后才能收徒授业。峰上居住的都是峰主的入门弟子,各峰之间都有山路连接,以青石铺就,旷阔平坦。 李元锦和师兄天真所在的真景峰据掌剑峰不远,所以李元锦这几日都是在掌剑峰、凡事峰和居徒峰上四处转转,去的最多的就是大殿和讲殿。 居徒峰的外门弟子对于这种被收入门下的弟子,多少都会有些隔阂,对他的态度都是足礼而冷淡。而凡事殿除了几个很忙的管事人,也基本上都是外门弟子在做事。 不过主殿都是由内门弟子管理的,因为是祖师像在此,所以设立了清洁的阵法,殿内不会积累灰尘,更不可能滋生蚊蚁蛀虫。内门弟子每日只需每日奉香添油,按时撞钟即可。 主殿后面有一处高大钟楼,每日从辰时起,就有弟子负责撞钟报时。辰时撞九长九短十八下钟,提醒门人讲殿开讲授道;其余每个时辰撞五短一长六下,为整点报时,长的那声就是当前时刻;到了晚上亥时,再撞九短九长十八下,众人洗漱,夜深需睡了。 每日的辰时、亥时撞钟之事这些年一直就是青知青和两人负责,其余时间的报时钟都交给其他弟子。青知青和乃是掌教成瑜的弟子,平日里除了修行,门内很多事情都需要他们两个负责,算是四代所有弟子的表率。青知沉稳周到,青和活泼灵动,不过两人性格都是极好的,对内外门的弟子都特别照顾,大家都敬称他们为大师兄、二师兄。 李元锦也随着别人称呼两人为师兄,两人问了李元锦拜师何峰之后,面色古怪,也称李元锦为天缘师兄。李元锦很是不解,询问过两人原因,但是二人讳莫如深,就是不提是为什么。 不过李元锦虽然不解,但还是一样恭谨,所以两个人对他也分外喜欢。三个人的交情一下就起来了,在某日李元锦悄悄分享了真景峰的山鸡野兔之后,青知也教李元锦敲了一遍钟。 一撞之下,大钟震荡出声,一圈圈磅礴的灵气从钟身上激荡开来,差点把李元锦冲了个跟头,幸好有身后青知扶了他一把。而这一撞之下,李元锦瞬间感觉自己的灵气突然变的活泼灵动,一道即将冲破的经脉,瞬间就彻底打开了。而后丹田处传来一股吸力,将周遭的灵气全部吸入,与李元锦本身的真气融合一起,在丹田处形成了一个小小的气旋。 李元锦还没来得及更多感受,身后青知就拍了拍他肩膀,让他接着敲钟。之后十七下,李元锦的第四处经又被冲开了三处穴道,而就是撞了这十七下钟,他就已经累得周身乏力了。这下他才明白,为什么掌教的弟子会被安排来每日撞钟,也不怕会落下修为,原来这不仅是一个身份职责,更是一种天大的好处。 青知扶着李元锦下了钟楼,对他说道:“恭喜天缘师兄,已过习气之门。世间万事,第一关总是很重要的,今日你气旋汇聚丹田,气感已生,以后的两境,修行就会顺遂很多了。” 李元锦问道:“青知师兄,这钟好神奇啊,居然能鼓荡天地灵气。你们二人每日撞钟,修为肯定很高?” 青和在一旁抱怨道:“哪有那么简单的事。这钟虽然唤做醒灵钟,但是并不是一件助人提升修为的法宝,更多的是静心凝神罢了。我们每日敲钟,也不过是周围灵气略浓,精神更集中些罢了。” 青和虽然口有怨言,但是眉目中的神情满是自得,看来也是非常喜欢这差事。之后李元锦在讲殿听讲之余,就会常常来此处撞钟,荡涤心神,或者与二人聊天讲道,切磋武功道法。 这一天,李元锦刚刚撞完钟,辞别了青知青和,顺着山后的路往真景峰回去。远远对面走来了三个人,李元锦认得带头那人是试炼当天得了五道剑气的楚致,于是称了一声师兄,侧身让三人先过。 其实这处山路十分宽阔,宽有七八尺,以青石铺就,路边还有栏杆,并排过三四个人都可以。只是李元锦修行前是个读书人,平日里谦逊惯了,况且楚致乃是本次试炼的魁首,让路乃是礼貌之举。 可是他礼貌了,对面来的人可不那么易与。楚致一眼就认出了这是当时被壹剑所伤,让所有师门长辈都跑去看的那臭小子。自己到上清宗来,是打定主意要当掌教成瑜的弟子,天之骄子。以他的资质,自然是能被掌教看中,然后再被门内倾力栽培,过个几百年自己修行有成,就是下一届掌教的不二人选。 本来自己已经得了壹剑的认同,更是得了五道剑气的魁首,一切都在按着他的预想进展,可是这一切都被眼前这个臭小子给毁了!虽然自己现在拜在了玉齐峰,师父也是一位元婴境的高人,可是那怎么能跟掌教相比呢?自己再想被掌教及门内长老看中,又得多费多少苦功?! 楚致看着李元锦,满是不屑的说道:“你就是试炼那天被剑气伤到的人,你叫什么?拜在哪位前辈名下?” 李元锦很诚恳的回答:“我拜在真景峰法景真人名下,只是未见师父,是师兄代师收徒的,赐我道号天缘。” 楚致又问:“师兄收的,那他教给你什么功法呀?”听闻李元锦修的是上清决,他笑道:“怎么,你师父嫌你太废物了,都不愿出面收你为徒吗?还教给你外门弟子才学的功法,真是可笑。” 说罢哈哈大笑,旁边的两个人也随声附和。这两个人,就是当初被硬塞给成季的王棵何向。楚致拥有五道剑气,比他们可厉害多了,两人自然是马首是瞻,平日里端茶递水,好不殷勤。 李元锦心中不悦,但还是冷静的说:“师兄,我们同为上清门人,师兄何必出口伤人呢?” 楚致笑的更大声了,“怎么,被两道剑气就弄的满身是血还不许人说?废物就是废物,没有本事还要嘴硬。我看,不光你是废物,你师父,还有你那个代师收徒的师兄,肯定都是废物,不然怎么连个高深功法都没有。我师父可是直接传了我本宗高深的玉宸真解和灵宝剑录的。” 李元锦不想多说什么,转身要走,又被楚致一把拉住:“法景,听都没听过。上清宗目前的前辈都是成字道号,哪里来的什么法?莫非你师父是青字辈师兄收的弟子,那你岂不是要叫我一声师叔祖。来,叫一声师叔祖,我就把玉宸真解传给你,免得你还抱着上清决这种垃圾功法不撒手,一辈子都得做个废物。” 李元锦终于是被激的怒不可遏,一把甩开楚致得手说:“你太过分了!你无端生事,辱骂我就算了,居然还辱骂我师父师兄,甚至还说宗门功法是垃圾。莫非你得了五道剑气,就觉得自己已经是宗门头号人物,可以肆意妄为了吗?” 楚致满脸得意的说:“我这种天之骄子,岂是你这钟废物可以比的。成为宗门人物是早晚的事,至于你,就好好的当个废物,最好是连剑也拿不了。青棵青向,给我打!打断他的手,让他一辈子也拿不了剑!” 青棵青向,就是王棵和何向的道号,楚致道号就叫青致。 三个人正要动手,就听见空中传来一声稚嫩的喊叫:“住手!”几人抬头一看,半空中一个小道童驾着祥云缓缓下。李元锦赶紧行礼,口称师兄。 天真架云也不落地,飘在半空与楚致对视,问道:“你师父是谁?” 楚致看到这小道童驾云而来,就知道对方法力道行在自己之上,自己惹不起,于是很利索的搬出师父:“我师父是玉齐峰,成季真人。” “哦,”天真淡淡的回答,然后对着玉齐峰的方向喊道,“成季,给我滚过来!” 听到那人让自己师父滚过来,楚致正准备说话,责问他一个不敬之罪。只是还不等他张口,就看见远处师父不顾风范,连云都没驾,御风飞了过来。 成季落地之后,看了看场面,对天真行了个礼说道:“师叔,怎么了?莫非是我的伤徒弟冲撞了您?” 师师叔?这个小道童是自己师父的师叔,这个坏了自己事的天缘是他师弟?那他岂不是自己的,师叔祖?楚致脑子一下都蒙了,怎么都没想到自己一语成谶,只是身份却反了过来。 天真看着成季,淡淡的问道:“宗门戒律第一条是什么?” 成季被问的一头雾水,但还是回答道:“宗门戒律第一条,剑出不平处,归鞘世间清。” 天真又问道:“那你给你的弟子教了吗?你问问你的徒弟刚才说了什么?” 成季转头看着徒弟青致,青致冷汗直流,低着头不敢说话。 天真又说道:“怎么,还要我帮你说吗?还是成季你要我出手帮你施个回溯之法看看刚才发生了什么?” 成季看了看了徒弟,三人还是不敢说话,于是他伸出左手,右手掐诀念咒,双眼看着左手间生出的镜花水月。片刻之后,成季气的面目臌胀,须发皆立,大声呵斥三个徒弟:“孽徒,还不跪下!” 三个人赶紧跪下,成季对三个人说:“你们可知晓法景真人是何人?知晓天真师叔是何人?就敢口出狂言?啊?胡乱生事,口不择言!”然后他转身对天真施礼道:“师叔,这几个孽徒不知道您和天缘师叔身份,不知者无罪,您就高抬贵手放过他们,我这带他们回去惩处。” 天真摇了摇头,对着成季很认真的说到:“成季,你还是没弄明白过错在哪?骂我如何?骂我师父又如何?我是个废物,否则也不会这么些年都找不到师父的音讯!我师父也是个废物,否则也不会这么些年回不了山,连他最想收的弟子还要我代劳!” “这些事都是小事,可是你的好弟子干了什么?说了什么?无端生事,意图打残同门,这犹可饶恕,毕竟他还没来得及动手。可是他说我宗门功法是垃圾,这是你教他的?!” “宗门规定,新入门的弟子一定要先传上清决,以修根基。你没有照做,我可以理解,毕竟你成季真人的高徒是得了五道剑气的大才,怎么能修习基础法决。可是你成季不教他,也不告诉他上清决为何物,是不是你成季真人也觉得上清决是垃圾?!” 成季一听这话,吓的赶紧跪了下来,也不敢说话,就那么直直的跪着。 天真叹了一口气,“你玉齐峰风气变了啊。所以你的弟子才专横跋扈,恃宠生娇!而你这个师父,更是难辞其咎。今日,必须给你一个惩戒,也让其他峰的人看看,好好警醒一下自己。” 说罢,伸手一挥,一道柔白的剑光一闪而过,片刻后那道剑光急速掠回,托着一座小小的山峰返回天真手里。 第十七章 游子需还乡 第十七章 游子需还乡 天真伸手一接,剑光消失不见,那座小小的山峰落在了他的手里。仔细一看,这山峰极其精致,峰上的树木山石都纤毫毕现,可是只有半截,底下平滑如镜,似乎是被人一剑斩开的。 天真单说托着那山峰对成季说到:“五年之后,是新入门弟子第一次试炼检测,查看他们修为进度的时候,为了让你成季真人好好教导你这位五道剑气的天才,我给你门口放了个醒目的警示。这是你玉齐峰的峰顶,那里已成一片平地,五年之后的试炼大会就放在你玉齐峰举行。大会完成之后,我再将这峰顶归还给你。” 说罢,他又对着青致说到:“这位青致大爷,您既然是五道剑气的天才,想必一年破一境不是问题?五年之后,如果你能有玉身境的修为,今日之事就此过去,我还专门为你开讲一课。若果没有,那就说明你我上清宗的功法果然是垃圾,配不上你青致大爷,我就收回你的剑气和功法修为,礼送下山,如何?” 成季和青致两人的脸色都是青一阵红一阵的,有话却不敢说。成季知道这位小师叔的脾气,这会跟他顶嘴只会火上浇油,青致则是完完全全已经给吓懵了。五年,玉身?!这世间除了外道秘法可以轻松做到,否则就算是自己五年不吃饭不睡觉的修炼,也难成其事? 常人刚开始修行,差不多也得是三到五年一个进境,往后所需的时间那更是成倍的增加。因为修行不光是真气凝练汇聚,还需有所领悟才行。五年时间,资质好的修炼人才,能够贯骨已经是神速了,只有那些天纵奇才,才能有五年玉身境的骇人记录。 天真说完这些,目光环视了一下四周,知道肯定各处山峰的山主在悄悄看着这里,他也不说破,正好趁着今天这件事,好好鞭策一下门内弟子。一个个平日里只顾自己修行,对于弟子更是之提点修为进度,完全不管其心性如何。教弟子是这样教的吗,非要给自己给宗门惹出大祸来,才知道修道还需修心? 天真低下头,对着跪在地上的成季和青致说到:“二位,还不赶紧回去好好修行?青致大爷,废物天真携师弟废物天缘,预祝您早日突破,大道可期。我们这就先告退了。” 说罢,将那座小山峰收进袖子里,带着李元锦驾云回去真景峰了。 这边天真刚走,掌教成瑜就从旁边显形出来了,先是一把拉起成季,替他拍打了一下道袍下摆膝盖处,也不说话,驾起云头,带着成季和青致他们四人,回去了玉齐峰。 玉齐峰现在好看了。本来是一处笔直直插云天的山峰,现在好端端的没了峰顶。天真下手还很是刁钻,出剑贴着玉齐峰大殿顶而出,现在大殿后就是那一大片平坦空旷的平地,甚至比掌剑峰大殿前的空地还大一些,难怪他要将大会选址在这里,都不需要人过多收拾了。 整座山被一剑削平,光滑的好似一面镜子一样,只有这镜子上有多处山石之间的裂隙断层,如同镜子上的裂纹一般,其间还有一处隐于山间的泉水,这会正泊泊的往外冒呢。 成瑜缓缓降落下云头,开口正要跟成季说话,成季却率先问答:“师兄,你说天真师叔现在的修为究竟如何了?” 成瑜吓了一跳,莫非这小子看到自己门庭这样子,居然失心疯要去跟天真打架吗?于是赶紧劝道:“师弟,小师叔纵然是有些过火,可是你千万不能意气用事啊。” 成季转头笑道:“师兄你说什么呢?你以为我要去找师叔打架吗?师叔今日说的确实没错,我们教徒弟,确实是有些不够尽心,只看修为不看心性。尤其是青致今天所说的话哎,其实就算不是师叔,青致也不应该对任何一位同门那样言语,更何况法景师叔祖是为了” 说到这里,成瑜赶紧使了一个颜色,成季收到掉转话头,对着三个徒弟说:“你们今日知道错了吗?” 青棵青向连连点头,“我们不知他是” “不知,不知什么?”成季开口打断他们的话,“你们错在不敬师门同道,错在不尊师门功法。若是今日为师比天真师叔修为更高拳头更大,你们就没错了吗?去,每人把上清决抄上五百遍,静心沉气,好好看看自己错在哪里了。” 青致开口道:“师父,我那玉身境” 成季怒恼道:“八百遍!” 青致可怜兮兮的望向师父,见师父不为所动,又望向掌教。 成季见状挥了挥手:“这不是能急来的,修力先修心,去。” 看着三人回到店里抄写上清决去了,成季才连忙跟成瑜说道:“师兄,你刚才也听到了,五年玉身境,难如登天啊,这可如何是好?” 成瑜听到这个也是一阵头大,这五道剑气的弟子,虽说不是举世难寻,但也算的上是万中无一了,要是真让天真师叔废了修为逐下山去,也确实有些可惜,但是小师叔的性情哎。事到如今,他也只能宽慰成季:“师弟,你只管尽心教导,真有什么事,我就拿出掌教的身份替你求求情,希望小师叔可以网开一面,不与青致一般计较。” 成季稍微宽了宽心,又回头看了一眼大殿后面毫无遮挡的风光。本来大殿后的山壁上,有一片他特别喜欢的爬墙虎,原本每天他都要在打坐之余来看一看的。现在被一剑斩断,只剩下半面山壁,爬墙虎也是稀稀拉拉垂下来一片,露出一块块青褐色的山壁岩石。 成季对着成瑜说到:“师兄,你还没回答我呢,师叔的修为到底如何了?” 成瑜看着眼前的景象,也是颇多感慨:“当初我去接小师叔转世回来的时候,先天百脉通畅,婴孩之时已经就是龙门境了。这九年来我们也都不曾问过他,本以为他现在是金丹境,最多也就是如我们一般的元婴。但是看他今日这一剑,应该是已经悄悄跻身了仙人境。也不知道他是在何处度过的天劫,我们居然一点都不知道。” 成季说到:“莫非这轮回三生的功法这么霸道,搞得我都想去学一下了。” 成瑜一巴掌拍在他肩头说到:“师弟啊,你可别在这做这白日梦了。这世间多少修道天才,有几人敢去修行轮回三生的,但凡有那一两个,都是被有心人算计才被迫修行的,而且结果哎。如师叔这般主动去修行的,连我师父都说是平生觐见。你啊,还是好好想想怎么收拾收拾你这玉齐峰顶,五年之后可是要在此大会的。” 成季一把扯住成瑜说到:“师兄,你可是掌教,这宗门大会,你怎么能不帮我?快快,安排上百十个弟子过来,把这里好好收拾布置,师弟我还需要去教导弟子呢。” 天真带着李元锦,也不管今日出剑给宗门上下带来多大震动,径直驾云返回了真景峰。站在云头上一抖袖子,飞出一只只鸟兽落下,平稳的落在了真景峰的山头上,是玉齐峰上那些没有来的及逃走的动物。 待放完了那些动物,两人落下云头。天真对李元锦说到:“天缘,之前只是代师收了你,但是师门传承一直也没有跟你说。一是你没有问,我这人又是闲散惯了,就没有主动开口;二是我们的身份实在是有些奇怪。今日你也知道了,上清宗成字辈的弟子,包括掌教成瑜,都要称我一声师叔。这也是没法子的事,因为我已修三世,胎中就有前世记忆,所以辈分自然就高了些。” “而至于你,破例代师收徒,让你做了我小师弟,实在是因为你有些奇特。适才你也听到了,你是师父最想收的弟子,这并不是虚言。师父法景真人只收了两徒,师兄天侑与我,只是我们两个都是习术之人,所会的剑法也都是由术演变来的。故师父一直想收一个可以专心习剑的徒弟,但是师父收徒又讲求缘法,所以这些年一直没有遇到合适的。” “我破例代师收你,是因为不知道为什么壹剑对你看顺了眼,师父肯定会喜欢,所以才造就你了这奇高的身份。我平日里很少外出,所以青字辈的弟子少有能认识我的,对你就更不清楚了。不过今日过后,你肯定是门内人尽皆知的小师叔祖了,还望你不要因为这层身份自得意满,作威作福。” 李元锦赶紧低头回道:“师兄放心,天缘谨记师兄说的话。只是师兄,你之前说一直在找师傅,我也从来没见过大师兄,不知道他们二位处哪里了呢?” 天真很是忧虑的说:“师父多年前带着师兄出门去办一件大事,之后就渺无音讯,当时我第二世身正在修行的紧要关头,所以没有跟去。这些年我一直在寻找他们的消息,之前你说是有人将你送到这里来的,我还想过是否是师父或是师兄的安排,出去找过一圈,可惜还是一无所获。” 李元锦看着师兄,疑惑地问:“师兄,你就这样出去找人?还找了很多年?” 天真气笑道:“当然不是这样出去的。这个样子出门,未免有些太不方便了,只是修道之人,改换面目很难吗?”说罢掐诀念咒,一阵青烟飞起,一个面目普通的中年道士散开云雾走了出来。 天真开口说话,连青嫩的童声都变成了沉稳的男声:“修到了玉身境界,周身气脉通胀真气游走全身,就能熟练使用各类法咒了。” 之后师兄弟二人又闲聊了一会,天真问了一下李元锦的修行进度,得知他已经到了通脉境,很是欣慰,让他回去抓紧修行去了。 第二天李元锦再去大殿找青知青和,两个人面上的笑容就很是暧昧了,见面先是作揖行礼,口称师叔祖,李元锦赶紧回闪身躲避。 两人见状,开口笑道:“如何啊小师叔祖,之前我们就两人知道你的身份,你称我们师兄实在是折煞我们了。只不过天真师叔祖没说话,就连师父也不敢道破你的身份,我们也就只能以师兄相称了。” 李元锦连忙摆手说道:“你们可千万不要称我什么师叔祖,就叫我道号天缘就好了。师兄昨天还在教导我,不要拿辈分压人呢。” 青知青和两人对视一眼,笑着答应了。 这样的情况还发生在宗门其他各处,青字辈的门人已经很尴尬了,更何况成字辈的。之前去讲殿听课,自己不知道的时候还能自然一些,现在一去不光周围人尴尬,李元锦也十分尴尬,反而害的讲课的成效低了很多。 没办法,李元锦就很少再去听课了。幸好讲殿分为前后两处,前殿道宣殿是授业讲课的地方,后殿道藏殿就是存放书籍功法之处。本来新入门的门人是不允许随意进出道藏殿,但是他的身份在这,殿内的人也没有阻拦他,只是跟他简单讲了一下各处书籍分类,就没有多说什么。 反正这殿里的书籍功法都是基础,就算练错了也不会出什么问题。真正厉害的功法密录都在律殿收着,除了极个别人,其他人要看里面的书籍都需要用功绩来换。 之后的很长时间,除了修行之外,李元锦都泡在这处道藏殿内。之前十几年读的书,都是为了考取功名读的所读的八股文,偶然读过的武林侠客、神怪志异的书,也都是背着刘先生和家里读的。这下可好了,自己本身就算是怪力乱神的一部分了,刚好可以好好的看一下这些书籍。 道藏殿里的书籍分类驳杂,有风花雪月的诗词歌赋,有清新脱俗的青词篇章,有武林门派的武学秘籍,有修道之人的符箓仙法,有各处大洲的山海图志,有各地各国的风土人情更有甚者,李元锦还在一处角落书架的隐蔽处,发现了一本艳情小说,文字露骨粗俗,里面还有几张让人看了面红耳赤血脉贲张的插图,害的李元锦看的时候都心惊胆战的。 好不容易翻完了那本小说,书的最末页还夹有一张纸条,上面详细的写了其余几处藏书的地点,更是言辞恳切的让翻书人看完之后归于原处,切不可自己私藏。字条下方更是有不同字迹写了很多叮嘱的话,都是些“看书小心不要损坏”、“务必放回原位”之类的话。 李元锦深谙前人栽树后人乘凉的道理,看完之后是工工整整的将书放回原位。至于在字条上留字一事,自己修为太浅,没有什么有新意的见地,就不胡乱说话冲撞前辈了。 当然了,这些书籍看一看就好了,肯定是不能当正事来做的。殿内的那些武学秘籍,符箓仙法,山海图志等等,李元锦看的就更上心一些。遇到不懂得地方,还专程去询问讲殿的讲师。尤其是武学功法,青知青和更是给他传授了不少。 修道之人本身已经练出真气,所以学习武艺就更是轻松了。只是很多修道的仙师习惯于使用法宝道决对轰,别人的攻击也依赖于护身法宝硬抗,好像躲开对方的攻击就很丢面子一样。遇到凡人,那就是摆出自己仙师的身份,再露一两手法术,对方就得纳头便拜。所以少有人去学习什么身法拳脚,更多的是醉心于境界提升和术法锻炼。 不过上清宗倒是不同于这些门派,修剑之人,本身就要求剑心澄澈,要求摒弃外物,唯一剑作伴。所以上清宗的门人,或者说所有剑修,在境界修行的同时,对于自身的拳脚剑术也有一定的锻炼。否则若是身法不过关,怎么站在窄窄的剑身上御剑飞行?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神往也是真的神往,只是李元锦目前还没见过有人御剑飞行。因为上清宗有规定,除了特别紧急的时刻,严禁任何人在宗门内御剑。御剑飞行,若是一个不小心,就很容易伤子自己或他人,门人弟子要学习御剑飞行,也只能在自家山头僻静处练习,御剑不能高过地面十丈。 宗门前的那处起剑台,就是门人弟子归山之后必须收剑之地。而需要外出办事的,也必须从此处才能起剑,否则就会受到宗门严惩。其他宗门的人,若无特别重要的事,也必须在此落剑,否则就算是与上清宗寻衅,需要问道一场。 在青知青和的陪练下,李元锦将门内的这些拳脚功夫都细致的学了一下,其他的如长短兵器之类,就只学了几门号称杀力巨大的剑法,其他的都只是大致涉猎一下。 在道藏殿内,李元锦看过一些关于各州的地理图志,知晓了世间之广阔。也曾拿着一副本州地图详细的询问了一下宗门和家乡的位置。原来自家国土的面积果然是小的可怜,周围不知道有多少大国环伺,甚至就连上清宗的山门之地,都要比清水城所在的甘霖府大上三分。 时光荏苒,在宗门内修行了已经有两年多,自己也过了贯骨境界,李元锦算了算时间,打算与师兄说一声,有要事需要回家一趟。 第十八章 御剑下山去 李元锦找到师兄,对他说了自己想要下山回家一趟。到今年五月份,自己已经出门快三年了,而八月十五正是父母过世三年的忌日。家乡对于守孝、除孝一事,看的颇为重要,自己未能为父母守足三年孝,但除孝一事却必须仔细对待,这次必须要回去一趟。 天真听闻此言,说道:“恩,回家祭拜父母乃是正事。只是不知道你家在何处,这首阳洲如此之大,能否来的及赶回去。” 李元锦回答道:“我家住在霖水国清平城。我问过其他人,如果是乘坐仙家工具,应该是来得及的。” 天真想了想说:“清平城?没听说过呀?” 李元锦回答道:“哦对了,清平城是我们当地的称呼,按照霖水国国志来说,应该是叫丰城。” 天真手腕一翻,从袖中取出一幅地图打开,仔细的看了一阵子,然后指着地图对李元锦说到:“天缘你来看,这处是我们宗门所在。你出宗门往西面偏南处去,有一处专门做修行人买卖的渡口,叫游徒渡,渡口背后的主人,也是一处修行宗门,称为济水宫。” “你在此处乘坐他们的鱼龙舟,顺流而下,这条船是一路往东南方向去的。你需要在下一处渡口江汇渡转乘往南去的船,然后在枕山渡下船,改走陆路,接着往西南方向走,就能进入霖水国境内了。按时间来算,差不多就是两个多月的时间就能回去了。” 随着天真的手指划过地图,地图上出现了一条蜿蜒黑线,正是李元锦回乡的路线。天真将地图卷起来让李元锦收好,然后问道:“你打算回去多长时间?” 李元锦很诚恳的回道:“此次回去有几件事情必须要做。除了拜祭父母之外,还想要在家中行成人礼,家父生前一直想让我考取个功名,我还想回去参加一下科举,完成他的遗愿。所以此次出去,还不确定需要多久。” 太真想了想说:“好,修行一事急切不来,你回家去看看也好。三年之后五月初宗门大会,你就赶在那之前回来。” 李元锦收起地图,点头称谢。 天真又说说道:“你现在已经修到了贯骨境,可以学习一些基础的法术了,刚好你要下山,我就教你一些法术,让你下山可以多一些自保的实力。说,你想学什么法术?” 这两年虽然常在道藏殿内看书,修行之事倒是一直没有落下,正如青知青和所说,过了第一关后面两境会很快,他已经进境到了贯骨,第二条经脉已经彻底打通,就连第三条经脉也已经打通了两个穴位,否则也不好跟师兄言说下山回家之事。 李元锦回道:“师兄,门内基础法术其实我这些年都有些涉猎,都是在道藏殿看到,求青知青和两个人交给我的。只是有一门术法,道藏殿没有,他俩也不肯教,就需要师兄指点了。” 天真点点头,称赞道:“青知青和倒是做的不错,颇有五代弟子大师兄的风范。你想学何种术法?莫非是御剑术?” 天真是何等聪明人,猜到是御剑术李元锦一点也不奇怪。御剑术,乃是修道之人飞剑离手控制之基础,更是御剑飞行之妙法,是每一个剑修都需要学会的。 李元锦点头道:“确实是御剑术。门内对此术管制严格,道藏殿没有,那二人又不敢私授。所以才来求师兄,我学了很多其他的术法,攻守皆有,就缺这一门剑修该有的攻伐之术了。” 天真面色为难,说道:“我代师授业,传给你也没什么。只是御剑术对真气消耗很大,一般修道人都需等到炼腑、玉身之时,才能保证真气足够。你现在才是通脉境,我看你还是先学学驾云御风,虽然慢了一些,但是真气消耗会小很多。” 李元锦对天真说道:“师兄,驾云御风我都已经学会了。我知道御剑飞行消耗很大,可是我一人下山,若只是驾云御风,遇到恶人跑都跑不掉。学了御剑之术,遇到危险急切之时,我起码可以跑的快些。” 天真想了一想,还是嘱咐道:“那好,不过你一定要注意,御剑飞行不比驾云,速度很快,真气消耗严重,一定要在真气半耗之前迅速收剑落地,这样就算遇到危险,也不至于束手无策。” 李元锦自然是一万个答应的,天真便将御剑术的口诀传给了他,并拿出一剑让他练习一下,自己在一旁策应。 李元锦接过剑,右手接剑指,心中默念口诀,然后左手将剑扔了出去。长剑在空中画了个圈,稳稳的悬停在李元锦面前一尺处。 李元锦跳上长剑,稳住身形,默默催动真气流转,那剑就斜向上拔高,在飞到真景峰树林之上的高度后,李元静留在这高度,开始往前飞掠。 之前学习驾云御风,就已经体验过在空中飞行的畅快感觉,只是略有不同的是,驾云如坐马车,平稳但是速度不够;御风如骑奔马,速度更快。而现在御剑飞行,真气催动下,疾如弓矢,而且明显能感觉到,自己真气注入越多,速度还能更快。 天真站在下面,看着李元锦御剑升空,往来飞掠,不断地适应着御剑飞行的速度。一炷香之后,李元锦缓缓落地收剑,期间飞行平稳,毫无错漏。 天真居然有些小小的遗憾,这两年多师弟都是自己在修行,平时只是来跟自己打招呼见礼,偶有修行之事来问。除此之外,师兄弟二人之间的交流挺少,若是今日能看到师弟御剑摔下来,自己自然不能让他受伤,只是看到他出丑,也能增添一些师兄的美好回忆。 悄悄收起了镜花水月的留影之法,天真上去指点李元锦御剑之时的生涩之处,让他休息片刻,回补一些真气接着练习。 如此,李元锦练了两天,就已经能很轻松的御剑飞行了。天真见他御剑驾轻就熟,周身真气流转顺畅,答应了他即刻就可以返乡。 这天晚上,李元锦已经与律殿告知过了,也于几个交好的同门知会了一声,收拾东西,打算明日下山回家。 天真走进屋里时,李元锦正在收拾自己的包袱,其实也没什么好收拾的,装上两件青色道袍,将自己上山前的银两打个布包塞在包袱里就算完了。 天真看着李元锦简单的包裹,笑道:“师弟啊,你就打算这么下山?” 李元锦抬头疑惑的说:“不然怎么办?我本来就没有多少东西收拾啊,莫非上清宗还有什么特产可以让我带回去的?” 天真笑的更开心了,“你把道藏殿的书看了那么些,难道就不知道修道之人用的不是凡俗金银?我还以为你会向我要些盘缠呢,你就这么下山,那鱼龙舟的管事能把你打下船。” 李元锦有些郁闷,怎么没想到这里?可是书上也没写这些东西啊。于是他说道:“师兄,那怎么办,你借我些钱?” 天真哈哈大笑,指着李元锦说道:“师弟啊,你这些年修行起来挺聪明的,怎么这会不灵光了,莫非是回家心切光顾着惦念了。你哪是缺钱的人,你把天蕴葫拿出来。” 天蕴葫,收徒那晚天真就代替师父赐给了李元锦。本来那葫芦足有三尺来高,被天真背在身后,交给李元锦之后,那葫芦缩小到七八尺大小,一直被李元锦挂在腰间。 李元锦将葫芦取下递给天真,天真接过之后,倒转葫芦口往下一倒,从葫芦里叮叮当当的落下十几枚玉钱。这玉钱与普通铜钱一样,外圆内方,上面刻着花鸟鱼虫,奇珍异兽,边上则以云雷纹收边。 天真将桌上的钱分成大小不同三堆,最小的一堆只有一枚。他分别指给李元锦看道:“这三种,分别叫做青玉钱,碧玉钱和白玉钱。白玉钱以一当百换碧玉钱,碧玉钱以一当十百换青玉钱。青玉钱最贱,是以玉屑加陶土烧制而成,又被成为瓦当钱。” “早年间时候,修道界都是习惯以物换物,不管是法宝、丹药还是灵石,都没有一个规范的买卖价格,全凭双方眼缘。后来有一位大能前辈,以钱入道,竟然能与天道购买境界修为,至于他拿什么买,无人得知。这位前辈后来铸了这三种钱,为整个修道界货定价格,最后得了一笔天道馈赠,并以此入了第十二境。” 李元锦听得感慨万分,“这位前辈真的是天纵奇才,既然能与天道购买修为,简直是令人匪夷所思。” 天真将那些玉钱装进葫芦里,伸手一招,把李元锦的包袱打开,将里头的钱袋子也扔了进去,说道:“这天蕴葫本身就是一件存储用的法器,只是之前一直没有告诉你。这里面我放了不少成丹药材,还有那些玉币,足够你下山用度了。只是你这衣服穿着有些不太合适,应该换一换。” 李元锦摊开双手看了看自己身上,不解的说道:“挺好的呀,干干净净的,挺合适的。” 天真从袖中拿出两套衣服,一青一白两件长袍递给他说道:“出门在外,还是要适当隐藏一下才好。你下山又不用去化缘,穿道袍干什么。这两件是我让衣殿为你做的衣服,略微加了一些防御的阵法,穿这个好些。” 李元锦没想到师兄这么细心,赶紧道谢。天真一板栗敲在他头上,“师兄弟的,客气个什么劲儿。”言罢,又将天蕴葫储物口诀教给他,就回屋去了。 第二天一早,天真带着李元锦来到主殿前,对李元锦说:“去,给壹剑说一下你下山的目的,请一把剑出来。” 李元锦走上台阶,站在比壹剑低两个台阶的地方躬身行礼道:“禀道为先,弟子天缘,今日欲下山回乡拜祭父母,特来诚心请剑。望壹剑念弟子修为低微,恳请护道一程。” 说罢,低头平伸双手。只见壹剑上青光闪动,一缕缕青色气息溢出剑身,慢慢凝成了一把带鞘的长剑,平落在李元锦手上。 上清宗内门弟子,修道金丹之后,方可自行铸剑,将壹剑所赐剑气融入其中。在未及金丹之前,所有人有事下山,都可以来壹剑处求一道壹剑分光化影而成的剑带下山去。凡事峰上的剑殿,乃是门内弟子平时修炼御剑或剑击,或是外门弟子下山走动所用。 天真看着李元锦请剑回来,对他说道:“壹剑所分出的这把剑,本身就是一把神兵利器,紧急关头还可以自爆发出金丹级的一剑。自爆过后,门内人就会得知弟子出了事,会依着爆炸的方位前去寻找救援。不过这乃是最后的自保手段,未到山穷水尽,千万不能用。” 师兄弟二人一路说话,一路顺着山门往外走,不一会就来到了起剑台。今日把守起剑台的弟子正是青致,看到两人走来,赶紧行礼,口称师叔祖。 起剑台平日里都是由内门弟子轮流把守,一是守着山门有客时及时接待,另一则是让所有进了山门之人停剑,至于你之后驾云御风还是走着,都无所谓。 天真没有搭理青致,李元锦则是尴尬的一笑,点了点头算了见礼了。 走到起剑台上,前面是一大片连绵的山脉,不远处就能看到一片一片的祥云雾霭。天真对李元锦说:“师弟,我就只送到这里了,下山之后切记万事小心,不要轻易与人起争执。遇到打不过的能跑就跑,跑不了就认怂,报出宗门名号,反正不要让人伤了性命。不要怕什么丢了宗门的面子,面子这东西大把机会找回来,你打不过,家里还有个师兄不是?” 李元锦笑道:“师兄,别的宗门弟子出门,门内都是叮嘱除魔卫道扬我宗门的。” 天真不耐烦的挥了挥手说道:“若是一个宗门需要这些年轻弟子去除魔卫道,要靠新晋门人去宣扬宗门,那这些宗门老不死的干什么?躺在家里等死吗?一个个是镶在棺材板子上了?别的宗门我不管,我上清宗真景峰没有这样的规矩。年轻人最要紧是不要枉付性命,需要你们以身相报的事情有,可是太少了,还是留着性命往高处走。等你有了弟子门人,才是你为他们除魔卫道宣扬宗门的时候,到时候,你也一定记着把这些话教给他们。” “当然了,还需要告诉他们,他们打不过,他们师父也打不过,家里还有一个师伯不是?” 李元锦笑了笑,还想说什么,天真挥手道:“赶紧走,你还要跟我哭哭啼啼一番不成?哪那么多废话。走走走。” 李元锦笑着拜别师兄,掐诀念咒,将剑扔下悬崖,然后纵身一跃,稳稳地站在剑上,御剑下山去了。 李元锦御剑远去,青致的视线也一路跟着。心想这个小子怎么这么好命,为什么能被天真看中,还代师收徒!这种好事怎么会落到别人身上,就应该是他齐致的!从小到大,就没有人比他强过! 天真的视线也一直看着李元锦,嘴里却对青致说到:“青致大爷,人走远了,还看什么呢?” 青致收回视线,低下头不说话。天真接着说道:“青致大爷,我这废物师弟现在才是贯骨境,不知青致大爷你到何种境界了?” 青致还是低头站着,一言不发。自己这几年拼命修炼也不过是贯骨后期,勉强触到了炼腑的瓶颈,怎么那个废物天天守在道藏殿里看那些杂七杂八的书,修行所谓的武功法术,居然也能到了贯骨境。 肯定是天真偷着给他吃了什么天材地宝,甚至直接给他灌顶传功了! 天真接着调侃他道:“青致大爷这是作甚呢,不说话装高手吗?还是进境飞快,打算先隐藏实力,等在宗门大会上再出手,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哎呀哎呀,这可真是好算计呢,想不到青致大爷不光天赋卓绝举世无双,就连城府也是深不可测呢。” 青致终于忍不住了,开口说道:“师叔祖,你可是长辈,何必对着一个宗门晚辈,如此咄咄逼人呢?” 天真甩了甩袍袖,将双手背在身后喃喃道:“现在的人怎么不识好歹,我明明是夸赞他呢,怎么是咄咄逼人了。莫非还是低估了青致大爷的根骨天赋,应该直接要求他五年结丹才行?可万一他真的结丹了可如何是好?岂不是宗门上下都要敬他三分?” 说到这里,他背着手原地来回走了几圈,就如遇到难事在反复思索一般,然后突然一拍手,假装恍然大悟般说道:“哎呀呀,贫道大小还是个仙人境,金丹境却是不怕,不怕的。” 青致被他的阴阳怪气说的实在有些受不了,于是躬身施礼道:“师叔祖,弟子奉命在此看守起剑台,还请您移步别处游玩。” 天真口里发出怪声,“啧啧啧,这就开始逐客令了,真是主人家风范。好,贫道这就告退,不敢打扰青致大爷了。”说罢,驾起祥云缓缓飞离此地,一边飞还发出阴阳怪气的长吁短叹。 第十九章 试试行侠仗义 李元锦御剑飞下山崖,感受着三尺之外的烈风呼啸而过。不管是驾云还是御剑之术,都会依托真气形成一个三尺大小的屏障,御剑之人不会感受到风,否则刚飞起来就被大风刮到地上,岂不是太丢神仙脸了。 双脚一前一后站在狭窄的剑身上,侧身弓步而站,右手剑指竖在胸前维持着真气输出。刚开始使用御剑之术,或者境界不够的人都必须一路用剑指维持着法决,等到修行到了一定境界之后,就可以非常神仙风采的双手负后站在剑上了。 身后的起剑台越来越远,李元锦看着脚下的风景,心情十分舒畅。能飞上天是所有人心中最渴望的事之一,即便李元锦的性子没有那么跳脱活泼,但是这会都免不得要得意少许。 之前虽然御剑飞行过,但是都是在真景峰山后那一小块地方,飞行的高度也不过四五丈。而现在,万里河山就在自己脚下百丈,以前高高在上的云彩,现在伸手就能触摸到,怎么能让人不心生欢喜。 自然,刚开始的时候还是有些害怕的,尤其是刚才为了帅气纵深跳下悬崖的时候,其实心里还是挺没底的。当稳稳的踩在剑上的时候,心里还是有一丝丝的余悸,身形都不经意的晃了一下。不过飞了一会之后,紧绷的身体就慢慢放松下来了,心神跟着就活泛了些,开始四处打量,寻找等会落剑的地方。 没办法,自己现在修为不足,只能御剑飞行一炷香左右,必须得提前看好地方,避开山下的人。免得给人看到御剑飞下来,那肯定得被人围起来观瞻的,说不得就得冲出来几个人,跪在地上咣咣磕头,嘴里还要喊着,神仙,我一心向道,求您收我为徒。 收徒之事言之过早,毕竟自己也还只是个刚刚入道修行的新人。为了避免让一心向道的人失望,李元锦在飞出上清宗山门范围之后,在云层之上又飞了一会,眼见着真气后继不足,就找了一处没人的山后落下。 沿着山路走了片刻,就转出了大路。李元锦身穿青袍,腰悬青皮葫芦,身后背着青色长剑,在山上两年修出了一身清逸出尘的气质,加上本身也才十七岁的年纪,看着就像一位初出江湖的少侠。 转出大路,山边就是一处广袤的农田,大片大片金黄的麦穗赈灾迎风晃动,田里一群群的人正在收麦。一阵阵欢声笑语从田里飘出来,落入李元锦的耳朵里,言语间一股股丰收的喜悦令他感同身受。 气府中观想出来的山水边上的空地,顿时出现一大片一大片的金黄色麦田,一群群观想出来的人从四处冲进这片麦田中,开始收割这些沉甸甸的麦穗,一股股强烈的生机在气府之间不断充盈。 李元锦只感觉周身真气鼓荡,运行速度骤然加快,瞬间又冲破了几个穴位,贯骨境的第二条经脉,彻底打通。 观想之法这几年李元锦依然没有落下,但是进展确实有些小了。唯一能不断完善的,就是三山五岳的细节,其余的收效甚微。尤其是关于七情六欲的观想,整个宗门的人都讲究清心寡欲,基本上是毫无进境。 不过刚一下山来,就能遇到这样的场景,当真是运气不错。被这股生气感染之下,李元锦整个人的心神都为之一振,走路的步伐都轻盈了许多。 脚下这条路,说是大路,其实并非官道,也并非人们专门铺建的,只是平日里过往的人多了,牛马车辆不断踩踏碾压,比起山里的小路来说宽阔了许多。 沿着这条路一直往前走,很快就看见了一处村落,一眼望去稀稀疏疏的大概有二三十户人家,应该就是之前那片地里收麦人的村落了。此时已经到了中午吃饭的时间,家家户户屋顶上都飘着炊烟,远远地,李元锦都已经能闻到一阵阵香气了。 李元锦信步走进村子里,在村子东头第一家驻足敲门。他刚敲了两下,里面就有一个清脆的女声应道:“爹,是你回来了吗?我这就来给你开门。” 这女声听着是个年轻女子,看来是独自在家做饭呢。这就有点尴尬了,自己一个男子,莫名其妙来敲门,很容易被人当成登徒浪子的。要不,假装没这事,悄悄地走了算了?可是这样也不好,敲了门听到里面有人说话,看着就像是小偷在试探家里有没有人呢,这一走岂不是坐实了不轨之心? 正在踌躇之间,只听“吱呀”一声,院门被打开了,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女探头往外看,正和李元锦照了个对面。 这姑娘身材高挑,仅比李元锦矮了半个头,身穿一身合体的朴素布裙,一头乌黑浓密的头发在身后简简单单的扎了个马尾,白净的鹅蛋脸上长着一双乌黑明亮的大眼睛,小巧的鼻子下,小嘴讶异的微微张着。 这姑娘见敲门人不是自己父亲,“哎呀”的叫了一声,如受惊的小兔子般退了半步,看到来人是一个年轻的小伙子,对他说道:“你是谁呀,为什么敲我们家门?” 李元锦行了一礼,略有些尴尬的说道:“姑娘,我是过路之人,敲门是想讨碗水喝,没想到吓到了姑娘,真是抱歉。” 那姑娘上下打量了一下李元锦,看这俊俏的少年衣着简单,身后还背着一把剑,像是一个江湖人士。只是看着和颜悦色的,而且很有礼貌,心里的就先有了三分好感,于是对他说道:“没事,你要喝水是,等一下。” 说罢正要关门,李元锦又赶紧说道:“姑娘,那个我闻到你家是在蒸着馒头,这会又正是饭点儿上,闻的我都饿了。能不能给我几个?我可以给钱的!” 山上虽然是有女弟子,但是平日里都在自家山上修炼,平时都很少见到,更别说是聊天说话了。加上上山之前家里又对他读书之事十分严格,李元锦几乎就没跟同龄的女孩子说过话。尤其这会又是张口跟人要这要那,实在是有些羞人,说到最后都涨红了脸。 姑娘噗嗤一乐,笑着说道:“知道了,你等会。”说着就关上了门,留下李元锦在门外暗骂自己,“我是要给钱的,怕个什么劲儿。” 不到一会,门又打开了,那姑娘手里端着两个碗,用脚尖挑开了门,先将左手的一碗水递过去说道:“给你水。” 李元锦接过水一饮而尽,那姑娘又递过来一个碗,碗里放着两个馒头,李元锦伸手要拿,那姑娘手一缩说道:“馒头是今年刚打的麦子蒸的,可香了。不过你不能进来吃,我爹快回来了。” 李元锦点了点头,伸手拿过馒头,伸手在腰间一抹,从天蕴葫里拿出一锭银子递给那姑娘说道:“谢谢姑娘,这是馒头的钱。” 那姑娘自然是没看到李元锦从葫芦里拿的钱了,只当他是从腰带里拿出来的。一看那银子,足足有钱大小,姑娘连连摆手道:“两个馒头值不了这么多钱的,我送给你吃好了。”说罢也不等李元锦推辞,退回去关上了门。 李元锦心想不能白吃人家的东西啊,于是后退两步,隔着低矮的院墙把银子扔了进去,然后就听见里面“哎呀”一声。 李元锦暗道不好,好像砸到人了,赶紧撒开步子就向村子西头跑去。身后那姑娘打开门,一手揉着头一手拿着银子左右张望,想看看那个小伙子人到哪去了,要把银子还给他,当然了,也得是扔到他头上才行。 正在张望着呢,就看见爹走了过来,于是连忙出门高兴的喊道:“爹,你回来了。” 她爹是一个四十多岁精瘦的中年人,身后的背篓里背着满满的小麦,他走进门,一边蹲下放下背篓,一边问女儿道:“你不做饭,站在门口望什么呢?” 姑娘嘻嘻一笑,拉着她爹的衣角撒娇道:“人家是猜你快回来了,去门口等着你嘛。饭都做好了,你还说人家。” 他爹笑着点了点女儿的头说道:“这么大个人了,还跟个小丫头似的。赶紧打水让我洗把脸好吃饭。” 一个多时辰前,李元锦御剑缓缓落地的时候,西边三十里外的一处城池里走出了三骑。虽然三人穿着便服,但是战马的马鞍缰绳,以及三人的腰带、皮靴和身侧的长刀,全都是制式的,不难猜出这三人是某处军队的行伍之人。 三人骑在马上出了城,后面一人还在不断抱怨:“公子最近越发贪色了,城内的青楼妓馆不去,专门让人去寻找良家妇女。家里的奴仆近处找不到,现在居然用上我们了,还让我们走的远些,哎。” 旁边那人也接话道:“走得远能走到哪去?这方圆百里不都是城守大人的辖地,祸害了人,谁又敢多说什么?只是我们不干这脏事,兄弟们就得遭殃。” 领头那人也不回头,只是冷哼了一声说道:“少说话,办完了事赶紧回去。” 后面两个人应声闭嘴,只是走了不多远,身后有有一个人问道:“侯什长,那个管家说的那个傅家姑娘,到底在什么地方?” 侯什长也不说话,只是双腿一夹马腹,口中喊了一声“驾”,向着东面疾驰而去。身后两人见状,也急忙拍马跟上。 侯什长如何不知道自己今日所做之事是伤天害理的,只是不做又能怎么样呢,自己可以不要饷银,但是不能连累这一什的十几个兄弟们呀,更何况,自己妻儿老小都在城中,如何能避得开城守儿子的狭私报复。 广源城城守王机,家有一子,从小就娇生惯养,更兼这孙子是一个色中饿鬼,小小年纪就破了身。之后更是狎妓弄娼,无女不欢,家里的小丫鬟们很多都遭了他的毒手。尤其这两年,青楼妓馆已经不合他的胃口了,嫌弃里面的女子太过百依百顺,居然喜欢上了强抢良家妇女的勾当。 这孙子虽然是个色胚,但是脑子确实奸诈的很,手下更是养了一群狗腿子。他为了不被认出来,从来不在城内强抢民女,反倒是让这群狗腿子到城外的村镇上寻觅姑娘妇人,然后派人悄悄绑回来,得手之后再弄晕扔到路边上。心情好时会扔上一两锭银子,心情不好就连姑娘的珠钗首饰都顺走了。为此还养了几个专门给他外出寻找漂亮姑娘的闲汉,美其名曰“赶蜂人”,专门逐花而去。 一般的姑娘出了事,谁有胆子说出去,又不知道是谁做的,最后只会平白污了自己的名声,所以都选择忍气吞声。久而久之,这附近只传说有一个采花淫贼,无恶不作,但是谁又能想到会是堂堂城守大人的公子做的。 这几个“赶蜂人”这几年可算是坏事做尽了,不敢明着说是给城守公子做脏事,但是暗地里使坏确是一点没少干。谁家跟他有仇了,哪个对他无礼了,都悄悄记在心里,然后千方百计的寻找跟这人有关系的漂亮女子,哪怕是八竿子打不到的亲戚关系,他们也能挖出来,“敬献”给城守公子。 城东三十里外的傅家村,就有这么一个混蛋“赶蜂人”。这小子叫赵老八,三十多岁一个老光棍,这两年靠着给城守公子干活儿攒了些银子,看上了村东头傅仁的女儿傅瑢,于是财大气粗的跑去提亲。可那傅瑢今年才十五岁,他爹怎么可能舍得把姑娘许配给一个三十多岁的老光棍,更别提这老光棍是出了名的泼皮无赖,敲寡妇门挖绝户坟的王八蛋玩意儿。 于是傅仁抄起锄头将赵老八打出了家门,站在门口一通臭骂,说赵老八这种人就应该断子绝孙,还想娶自家女儿,再敢来就打断他的腿云云。 赵老八被揍了一顿,也没敢还手。虽说傅仁是个老实的庄稼汉,但是那两膀子力气可不是自己能打得过的。更何况真打起来,周围邻居肯定是要拉偏架,说不定还能出来两个一起揍自己的小伙子。 赵老八对自己看的还是蛮透彻的,但是这仇就算是结下了,你不把女儿嫁给我,那我也不能让你们好过了。于是他跑到城里,跟王少爷说,“这城东有一株野花,刚刚长成,正等着少爷您去采摘呢。” 这王珲这两天正发愁没有鲜花可采,正浑身不自在呢,这赵老八可不正是“雪中送炭”一般,于是就要安排狗腿子前去抢人。可是这赵老八又说了,“这家主人虽然是个庄稼汉,但是有一身的力气,这些兄弟们去肯定是抢不到人的,还得少爷您安排几个能打的去,才可万无一失。” 王珲这几年除了狗腿子,连守城的军士也开始支使了起来,父亲王机虽然知道,但是睁一支眼闭一眼。有那有些善心不愿意去做的,王珲就找个借口把整队军士的军饷都停了,还不断地去骚扰家里人。慢慢的,这些军士也都敢怒不敢言,只要被指派,就只能捏着鼻子去干这下作的脏活。 于是王珲就点了今天未执勤的侯什长,换上便服去给他把人带来,他在城外专门有一处宅子就是干这事的,什长去抓人,他早早就去宅子里等着。 赵老八看着侯什长他们骑马走了,心里恶狠狠的想到,“你不肯把女儿嫁给我,那我也不能让她便宜了别人。王少爷这起码能得个十两赏银,要是他高兴,说不得我也能喝点汤水。这次去的可都是军爷,你傅仁最好是抄起锄头打起来,给军爷一刀砍死就最好了。” 李元锦猜测是银子砸到了那位姑娘,为了少挨句骂,赶紧拔腿就跑,边跑边把馒头塞进嘴里嚼着。这新麦做的馒头果然是又香又软,都不用就菜,李元锦一边感慨那位姑娘的好手艺,一边暗自鼓励自己下次跟姑娘说话可不能再脸红了。 就这么想着,李元锦很快的就出了村子,沿着路一路往西边的游徒渡走去。走出村子大概一二里路,就看见前面三骑人马迎面而来,连忙闪到一边让开了道路。 那三人从身边奔驰而过,毫不减速,李元锦看着领头那人面色凝重,估计是有紧急事情,也没多说什么,接着赶自己的路。 那位给了李元锦一碗水的好心姑娘,给父亲打好了水,就接着去厨房炒菜了。不一会饭菜上桌,招呼爹和里屋做针线活的娘出来吃饭。简单地馒头稀饭,加上自家种的青菜小炒,一家三口围坐在一起,其乐融融。 正吃着饭呢,就听得院门被人一脚踢开,然后就看见三个彪形大汉冲进屋来。领头那个面色阴郁,张口问道:“此处可是傅仁家?” 傅仁连忙回答:“是是,不知几位大爷有何贵干啊?” 领头那人也不废话,直接从还礼掏出十两银子扔在桌上说:“你有福气了,我们少爷看上你家女儿了,要花十两银子跟她吃顿饭,明日就把她送回来。银子在这,人跟我走。”说罢就要伸手去拉躲在后面的姑娘。 领头这人正是侯什长,而送给李元锦水的那位姑娘,正是被赵老八坑害的傅瑢。 傅仁一把将女儿拉在身后说到:“这位大爷,我们不认识什么公子,也不敢高攀。况且姑娘还小,请大爷您高抬贵手。” 侯什长也不答话,对着身后的两人使了个眼色,两个人直接冲上去一把将傅仁扔到一边,拉上傅瑢就往外走。傅瑢母亲上来护着女儿,也被一把推倒在地上,连桌子都撞翻了,碗碟撒了一地,扔在桌上的钱也滚到了地上。 侯什长抱拳说道:“对不住了,钱你们收好,女儿明天就能回来。”说罢转身出门。 傅仁猛地从地上窜起来追了上去,眼看对面人多,伸手抄起了门口割麦用的镰刀,嘴里喊着把女儿还给我,挥动镰刀侯什长砍去。不过怒急之下,也没敢砍人头颈,而是冲着肩膀去的。 侯什长毕竟是军士出身,一个闪身就躲开了那一刀,右手一抓左手一拧,镰刀掉在了地上。他又顺势一脚踢出,将傅仁直接踹倒在地,对他说道:“别再追了,再追我就打断你的腿。” 说完之后,出远门翻身上马,三人就此离去。 傅仁在地上吃疼,挣扎了半天都起不来。眼见着姑娘被人带走,肯定会遭遇不测,眼泪顿时留了下来,扬天大喊了一声,倒在地上背过气了。 侯什长三人抓到了傅瑢,其中一人将她横放在自己马上,一手按着她肩膀一手抓着缰绳纵马急奔。傅瑢被按着肩头挣扎不得,只能两只手胡乱撕抓,嘴里不停哭喊着“放我下去”,“救命啊”之类的话。 三骑马从村西口急奔进去,不到一盏茶的时间就又冲了出来。李元锦沿着路往前走,听到后面马蹄声大作,急忙闪身站在路边。 三匹马与李元锦擦身而过,李元锦看到其中一匹马上还架着一位姑娘,看衣着似曾相识,嘴里不停的哭喊着救命,声音也是如此熟悉,正是刚才给自己水和馒头的那位姑娘! 光天化日,强抢民女?这种戏码真的有啊? 李元锦咂么着嘴里残余的馒头甘甜,心想着既然强抢民女的戏码都有了,那要不我也试试英雄救美,行侠仗义? 第二十章 打铁神拳 就算是不认识的人,见到了也得去救助一下,更何况是这么一个给自己送水送粮的温婉姑娘。 来不及多想,李元锦运起在山上闲时学的轻功,将真气灌注全身,迈开双腿,势如奔马一般追着那三骑过去。 世间轻功分两种,其一是从小就开始练习,抻拿筋骨负重前行,取下之后自然身轻如燕奔走如飞,其二就是内力灌注全身,尤其是腿部经脉,促动气血运行,如犁牛翻地势不可挡。 李元锦虽然用的是第二种,但是这几年在山上修真炼气,本身就是筋骨强健身体轻盈,所以奔跑起来只是速度很快,虽然没有那踏雪无痕的境界,但也没有豚突狼奔的飞沙走石场景。 那三骑为了照顾横放在马背山的姑娘,速度其实并不快,否则一路三十里地的颠簸,就姑娘这单薄的身子横驾,半条命都得留在马背上。而这样又恰恰给了李元锦机会,不过跑了一盏茶的时间,就追上了那三骑马。 傅瑢被人横放在马上,马一奔跑起来,她就觉得整个身体上下翻腾,尤其是肚子,就像给人一拳一拳使劲捶打一样,肩头又给人使劲按着,跑了没多远就感觉自身气力全无,软软的摊在马背上。 只是突然间,面前出现了一见青袍下摆,她这会脑子已经都分辨不清,也没惊讶为什么有人能在地上跟一匹马并驾前行。只是下意识地抬头看了一眼,正是刚才那个问她讨水,还用银子砸她的少年。 李元锦追上那三骑,跑在放着姑娘的那匹马身侧。骑马的人一直望着前面,没有注意到身后跟着一个凭双腿就跟马匹并驾齐驱的人,马上的傅瑢却看见了,她这一抬头,李元锦看到了她的脸,确实是刚才那位姑娘。 李元锦伸处右手抓住按着姑娘肩头的手一甩,然后自己回手抓住姑娘的肩膀,轻轻一提,就将姑娘从马背上救了下来。之后伸开双臂,将姑娘轻轻抱在怀里,骤然停步。 停下身后,李元锦赶紧放下抱在怀里的姑娘,后退了两步。姑娘四肢无力,身形不稳坐在了地上,李元锦赶紧说道:“姑娘,刚才情况危急,冒犯你了。” 那姑娘刚才还是马上,只是一阵腾云驾雾般,就已经坐在了地上,料想是面前这个少年救了自己,感谢都来不及,怎么会怪罪呢。只是她还没来得及张口说话,那三匹马已经掉转马头过来了。 押着傅瑢的那人感觉手被人一甩,然后马上的姑娘就没了,回头一看,居然被一个青袍少年抱在怀里停下了。于是赶紧喊道:“侯什长,那姑娘给人救走了!” 侯什长回头一看,果然马上的人没了,可就算他们骑马没有全力奔驰,寻常人能这样直接把人救走吗?看来这是遇到硬茬子了呀,可是自己有命在身,还是得硬着头皮转头回来看看。 三骑人马走到近前,侯什长伸手抱拳道:“这位小兄弟真是好功夫,只是不知为何无缘无故从我们手上抢人呢?” 李元锦抬手正准备回个道揖,突然之间也转成抱拳,说道:“我抢人?抢人的应该是几位才对?” 侯什长看了一眼坐在地上的傅瑢,姑娘马上起身躲在李元锦身后,他转头对李元锦说道:“这姑娘是我们公子请回去赴宴的,刚才已经给了她们家十两银子,怎么能算我们抢人呢。” 傅瑢怯怯的躲在李元锦身后,听到这话探出头说:“恩公,你不要听他的,我是被他们强抢来的,我爹娘根本没有同意。他们还打了我爹娘的。”说到爹娘被人打了,她伤心不已,直接哭了起来。 李元锦听到这话,双手抱胸说道:“听到了,人家自己都说了是被你们抢来的,我这是在行侠仗义。你们赶紧走,这姑娘我救下了。” 侯什长看着眼前这个背剑少年,虽然有些二楞楞的,但是能凭双腿追上马匹,功夫肯定不弱,自己三人未必是他的对手。可是就这么回去,那城守公子未必肯相信他们的话。 其实这姑娘能这样被人救走是最好的,反正自己也不想做这伤天害理的事情。自己投军本就是为了保护一方百姓,现在居然被逼的祸害他人,真的是憋屈至极。 那侯什长又开口说道:“少侠徒步追马,功力高强,我们三人自然不敌。可是你护得了一时,却护不了她一世,我们公子在这一带颇有势力,就算我们三人退去,难保会有其他人改日再来此地。” 李元锦也犯了难,确实,自己在这里救了人,过了行侠仗义的瘾,可之后怎么办,自己总不能长期待在这里?他略微沉思了一下,还是觉得得从这位公子入手,彻底解决这个问题才行。 于是他对马上的三人说道:“这姑娘我是一定要救的,但是我也肯定不会长期待在这里。要不这样,你告诉我你们公子在哪,我去找他当面聊聊,劝他放过这位姑娘可好?” 侯什长身后那两人直撇嘴,这少年是不是有点愣呢,谁会告诉你自己背后人待在哪啊,就算说了,你敢去?那不得提前给你准备好十人埋伏着你,你功夫再好,还能跑的出去吗? 寻常人肯定不会答应这种事,可是那侯什长本来就不愿意干这种事,现在又有一个武功高强的少侠出现,那不如就寄希望于他,看他能不能制住那王珲。至于万一这少年本事不够,反而遭了埋伏这种事,他不知是没想过,还是压根没往这边想。反正不管怎么样,王珲肯定得知道这世间还是有武艺高强且富有善心的人存在,就算这少年不行,王珲知晓这些,多少也得收敛着些。 当一个人干着违心的事,但又不得不干的时候,肯定会抓住任何一根能把自己拉出泥沼的稻草。至于这稻草够不够结实,会不会被他扯进泥沼中,他根本不愿去想。于是他干脆利落的说出了王珲在哪,当然说的不是城守府,而是王珲城外的那处私宅。并邀请李元锦现在就跟他们一起去。 李元锦摇头道:“那不行,我先得把这位姑娘送回家去,然后再过去。” 在傅瑢的眼里,这个救下她的人宛如天神下凡,肯定不会怕那个什么公子的,于是她柔柔的说道:“恩公,我可以自己回去,不用劳烦您专程跑一趟。” 李元锦转头看着这位姑娘,刚才被放在马背上一阵颠簸,脸色惨白站也站不稳,这会虽然好些了,但是他还是不放心的问:“姑娘,你确定你没事?可以自己回去?” 就在李元锦转头询问傅瑢的时候,刚才押着傅瑢的那人已经悄悄掉转马头,往来路上跑去了。 侯什长叹了口气,毕竟不是人人都像自己这般被迫行事,这些兄弟们还是有人被收买了。毕竟来时王珲就已经给力十两银子赏银,说回去还有重赏,所以刚才那人抓人才十分卖力,这会回去报信也是冲着银子去的。 那十两银子刚才已经让侯什长给傅仁了,他实在是抗不住自己良心,指望着给出银子让自己好受些。 傅瑢看到那人悄悄走了,赶紧对李元锦说道:“恩公,那人已经去通风报信了,您赶紧去。我能自己回去。” 李元锦点头同意,让姑娘自己回去,自己则站在路边一直看着,直到姑娘转过一片树林看不见之后才回头说:“行了,我们走。” 李元锦自然是知道有人去通风报信去了,只是混不在意罢了。反正青知青和说自己的功夫十分了得,如果放在世俗武林中,那也是一个一等一的高手了。所以他才如此好整以暇的看着姑娘走远,反正就算万一打不过,自己御剑飞走就是了。只是懊恼自己刚才还是太过紧张了,居然都忘了问那姑娘的名字。 侯什长让身后那人下马与自己同骑,将马让给了李元锦。李元锦不会骑马,本想直接一路跑过去。但是看着那匹高头大马站在那里前蹄刨地,打着响鼻,突然就起了玩心,想要试一试。 走到马跟前,怎么上去却犯了难,李元锦没骑过马,刚才那几人上马下马他也没看见。想了一下,直接纵身一跳,岔开双腿坐在马背上,伸手揽住缰绳,两只脚就这么自然垂下,连马镫也不踩。 侯什长看着他骑马这姿势,知道是个雏儿,正准备出言提醒,可转念一想说不定这人是想炫技,还是不提醒的好。于是伸手拉手下上马,双腿一夹,口中喊了一声驾,往前奔去。 李元锦有想学样的一震缰绳,喊了一声,马儿突然跑起来。这马可是城内军马,不同于寻常拉车的马匹,爆发力十足,他身子骤然往后一仰,眼看就要被马甩落下来。幸好自己身形矫捷,双腿用力一夹,将身子正了回来。 仔细看着前面人的骑马姿势,忙学着把脚放在脚蹬上,稳住身形,感受着骏马奔驰带来的疾风。马儿不断前奔,李元锦随着马身一起一伏,看着两边的风景不断退后,心里十分快乐。毕竟骑马与驾云不同,虽然速度相差不大,但是骑马的这种野性感觉,还是很能调动男儿豪情的。 可是这种豪情很快就被大腿内侧和屁股上的感觉冲淡了,由于不会骑马,他整个人就实实的坐在马背上,这种姿势慢慢走还行,真跑起来大腿跟屁股一会就磨得受不了了。刚开始只是有些麻木,渐渐地就有一丝丝的疼痛感觉传来了。 索性路程并不遥远,大概不到一个时辰的时间就到了。李元锦在马背上已经完全没了刚才的喜悦情绪,下马时候身形都有些僵硬,只感觉屁股被颠的都木了,走起路来都有一点不自然。 刚才回来通风报信的人比他们早到了一会,将抓人失败并且那人要过来之事禀报了王珲。王珲顿时就犯了难,能够徒步追马的人他也见过,但是那都是些身长力大的壮汉,像他所说那人只不过是一个十几岁的清秀少年,而且还从奔马上轻松救出了那姑娘,武艺肯定是不简单的。 其实这里头还有报信之人夸大其词的成分在里头,毕竟人是从自己马上丢的,不把那人说的神乎其神一些,不是显得自己非常没用?于是在他嘴里,李元锦就变成了闲庭信步的追上了他,拽着马尾巴让马停下,然后轻轻看了自己一眼,自己的身体就不能动了,他才伸手把那姑娘救了下来。 王珲想了一下,就准备赶紧撤走,身边的一个健壮汉子说话了:“少爷,莫要听他胡说八道,生拽马尾,眼神摄人,这么不说那人飞剑出鞘欲取你项上人头呢?肯定是这几个人办事不力,让那小子钻了空子。少爷且放心,有我在此,我倒要看一看那小子是三头六臂,还是生了三只眼。” 说话之人是王珲的拳法师父兼护院教头,三十多岁的年纪,一双铁拳打遍周遭数城无敌手,可以拳裂石碑,膀断大树,江湖上有一赫号叫做“钻山拳耿铁”。 王珲听到这话有些犹豫,耿铁的功夫他自然知晓,可是这个来路不明的少年敢深入虎穴,肯定也是有几分功夫的,自己留在这里,恐怕难有完全。 呸,什么虎穴。公子这是风流乡温柔港! 耿铁看王珲面有难色,于是又说道:“既然公子担心,我还有办法。咱们不妨请一队兵马过来,带上快刀硬弩守在四周。要是那小子有两下子,咱们就出手招揽,要是他敬酒不吃吃罚酒,他还能强的过弩箭不成。反正这里离着城防军不远,片刻就到。” 王珲笑道:“耿师父好算计,我这就派人去办。” 李元锦下了马,暗运真气遍走全身活了一下血。侯什长前面引路道:“这位少侠这边请,我们公子就在里面。” 李元锦跟着他走进了大门,这是一处独门独院,院内有东西厢房各两间,北面正房处建着一栋二层小楼,楼门大开,王珲耿铁站在门口,身边陪着一个三十多岁的壮汉。 王珲见侯什长带着一个身背长剑的少年进了门,笑呵呵的上前迎道:“少侠你终于来了,我在此等候久矣。”说罢就就要伸手拉李元锦的手臂。 李元锦微微横移了半步,躲开王珲的手,王珲也毫不在意,转手又变成了请的姿势,对着李元锦说道:“快请里边坐,酒菜已经备好了,让我为少侠接风洗尘。” 李元锦看着面前这个礼数周到的公子,卖相其实还挺不错,身穿一件浅蓝色丝绸长袍,腰系玉带足登快靴,言语之间又十分礼貌,看着都不太像一个欺男霸女之人。 众人进了屋,王珲招呼李元锦落座,自己和耿铁两方作陪,还要请侯什长一同坐下喝酒。侯什长推托自己还有其他事,转身走了。屋子里就只剩了桌上三人。 平日里他身边狗腿子还是有一些的,只是今天是来办这风花雪月之事,叫那么多人干什么,当公子我这里是表演吗? 李元锦看这阵仗就知道来者额,等者不善。王珲耿铁虽然分坐左右,可王珲的凳子离着自己远些,能够安全一些,而耿铁则离着自己近些,但是离着圆桌又有些距离,是为了万一翻脸好方便动手。这个人气血厚重,双手拳背布满老茧,看来是一位外家拳的高手。 王珲端起酒杯说道:“耿师父,我们敬这位公子一杯,为他接风洗尘。对了公子,都还未请教你贵姓啊?” 李元锦张口说道:“我叫李缘。今日前来是有一件事想问你,还不知你怎么称呼。” 王珲端着酒杯介绍道:“在下王珲,你身边这位是我的拳法师父,江湖上有一名号叫钻山拳,耿铁。来来来,我跟耿师父敬你一杯。”他倒是毫不避讳的说出了真名,反正今天这小子不是归顺自己,就是把命留在这,再有喝上两杯酒的功夫,那队人马就要到了,也没什么好避讳的。 李元锦看着他,很认真的说道:“王公子,不知你为何要强抢民女,还打伤了她的家人?” 王珲为了拖延时间,放下酒杯装作很惊讶的说道:“怎么,他们居然打伤人了吗?真是岂有此理!实不相瞒,我对那为姑娘倾心已久,可是苦于她家里不同意姑娘嫁入豪门,怕她受委屈。我苦思不得才出此下策,本来是想要让他们去请那姑娘来见一面,倾诉衷肠的,岂料他们居然借我名字行凶,真是可恶。” 李元锦看着他义愤填膺的样子,眉毛轻轻一挑说道:“哦?看来王公子还是个痴情人,那是我破坏了你的好事喽?” 王珲笑道:“怎么能这么说。李少侠不明就里,才会以为自己是行侠仗义,一片侠义肝胆我也是钦佩万分,十分想交你这个朋友。来,我敬你一杯。” 李元锦还是没有端杯子,又反问道:“既然公子这么爱慕那位姑娘,请问你知道那位姑娘叫什么名字吗?” 王珲端着杯子犯了难,平日里自己从来只看姑娘面容身段,反正都是露水情缘,记什么名字啊。 其实他这会要是胡诌一个名字也能再拖延一会,毕竟李元锦也不知道那姑娘叫什么。 李元锦看他沉默不语,说道:“既然是朝思暮想的姑娘,公子你怎么连人家性命都不知道呢?” 王珲支支吾吾的接不上话,旁边的耿铁却一拍桌子说道:“哼!我们公子三番五次敬酒你都不喝,反而在这扯七扯八,简直无理!我们公子乃是城守大人的儿子,莫非还能强抢一个姑娘,岂不是坏了城守大人的名头?!你三番五次挑开话头不肯饮酒,莫非是怕我们酒里有毒?”他见王珲说了真名,知道他无意隐藏,就直接道破了他的身份,意图压一压这个李缘。 李元锦转头说道:“这位耿师父对我不肯喝酒之事如此介怀,还以有毒激我,莫非这酒里真有不对?其实我是不会喝酒的,就请耿师父与王公子满饮此杯。” 酒里确实有毒,是本着能有毒就绝不动手,多几层安全防范的原则下的。本来若是这李元锦肯喝,两人为了打消他顾虑陪着他喝了也无妨,反正解药就在身上带着。谁知道这小子反将了他一军,要是只是他们俩喝酒,那这毒岂不是下到自己头上了。 耿铁一推桌子站了起来,冷哼哼的对着李元锦说道:“这位李少侠真是好大的架子,看来是仗着自己武功高强目中无人了。不才小小也有个钻山拳的名号,更是打遍周遭无敌手,今日倒想跟你讨教几招!”说罢直接走到院子里,对李元锦勾了勾手指。 李元锦转头看了看王珲,王珲放下杯子双手环抱,笑而不语,打定主意要看一场好戏了。李元锦也是笑了笑,起身离桌,走到院子里在耿铁对面站定说道:“耿师父,何必如此,要不我们就这么算了,回去喝酒岂不是更好?” 耿铁看这小子漏了怯,冷笑一声,摆开拳架,突然之间双腿发力,脚下的青砖都被他踩断了几块。他弓步登足,右手一拳,向着李元锦面门打来。 李元锦在山上时常跟青知青和对招拆招,但是实战却是第一次,心里难免有些小紧张。但是一看耿铁出拳,心里就定了一截,这人出拳虽然力大,但是身形步法完全跟不上,速度太慢,轻而易举就能躲过。用青知的话说就是下盘不稳,出拳强而不迅。 李元锦稍稍退后半步,耿铁这一拳就落在空处,劲力卸了七成,再想往后跟拳劲不足,还会被人顺势打入中门。于是赶紧停步转身,抬起左腿向着李元锦胸口踢去。 李元锦又侧身轻松躲过,如此多了耿铁几拳之后,耿铁勃然大怒,骂道:“就只会躲躲躲,莫非你的功夫是耗子教的?” 李元锦闻言停住脚步,耿铁见状暗叫一声好机会,骤然双拳齐出,一拳打向李元锦心口,一拳打向面门。 李元锦运转真气,就出了一拳,正正对在耿铁打向自己心口的右拳。只听“咔嚓”,耿铁惨嚎一声,右手软绵绵的垂了下来。 李元锦将右拳放在自己面前仔细端详了一下,装着很是惊讶自己出拳威力说道:“师父跟我说出拳要小心,不要伤到人,原来是真的。师父还说行走江湖要起一个响亮的名字,耿师父的钻山拳就很霸气啊。啊对了,我突然想到一个响亮的名字,我就叫打铁拳好了。” “打铁神拳李缘,听着很霸道啊。” 第二十一章 单方面的过命交情 一拳之下,耿铁手指骨裂,肩胛错位,整个拳面上鲜血淋漓。他躺在地上捂着右手哼哼,正疼的面色煞白冷汗直流,又听见那个李缘说了一句“打铁神拳”,差点没气的背过气去。 打铁,什么铁?可不就是他耿铁吗。这小子武功真的厉害,一拳之下自己竟无力招架,虽然之前那些拳断裂石碑膀断大树有一丝丝的“技巧”在里面,可是自己几十年的苦功可是真的啊。不敢说能一拳打死一头牛,一拳下去半条人命他还是能收的,怎么就被这么个小子给欺负了。 耿铁敢怒不敢言,蜷缩在地上慢慢的往门口方向挪动,李元锦看了他一眼,赶紧躺在地上哼哼。 李元锦没理他,转头看向王珲。王珲脸色一白,举起双手做推门状,边退边说道:“李少侠,有话好好说。你跟耿师父只是比武切磋而已,就算不小心伤了人也是没事的。” 李元锦正准备说话,就听见院子外边一阵马蹄之声,听声音来人不少,下马之后步伐整齐,迅速的来到了院子里。 来人正是报信那人,他快马加鞭赶到营房,言说有人要对公子不利,带着一队人马赶了过来。 这会他顶盔掼甲,下马之后将腰间长刀一抽,指着门口说道:“兄弟们,来几个随我冲进去保护公子,剩下的左右包抄,不要让那恶徒跑了!” 他往门里冲时,耿铁正好从门里跑出来,一见人马已到,马上抖擞精神的跟了进来。六个军士冲进门口一字排开,擎弓张弩对准了李元锦,左右两侧的墙上也各翻上来三个人,手中短弩也指向李元锦。 十二个人将李元锦团团围住,王珲顿时又得意洋洋,他好整以暇的整理了一下衣服,对着李元锦说道:“李少侠,我以礼相待你不领情,现在弄成这样,实在是不太好看啊。” 耿铁站在门口的六个兵士后面,捂着右臂咬牙切齿的说:“臭小子,你武功高又能怎样,斗得过强弓硬弩吗?还不赶紧归顺我们公子,以后保你荣华富贵享之不尽。” 王珲瞪了耿铁一眼,这种时候这种话应该自己来说的,你居然敢抢本公子的风头。看到耿铁低头,他才笑呵呵的说道:“李少侠,我确实是十分欣赏你的武功,所以才请你来,为的就是跟你交个朋友。你如果愿意跟我交好,我们俩就在此处结为兄弟,以后我有的,都有你一半,如何?” 耿铁听到这话一下就郁闷了,本来他想的是让这李缘屈服之后,给他做一个帮手,以后再有这样的场面就不用他动手了。没想到王珲居然要跟他结拜,那岂不是给自己找了个二主子? 李元锦听到这话,没有回应,反倒仔细看了看包围他的这些军士,一个个衣甲齐备,端弓持弩身形稳健,一看就是平日里勤加训练的队伍。看完之后,他才开口说道:“这些军士应该是城内驻军把,负责保卫城池及周边百姓安慰。王公子倒是厉害,随意就能调动这些人,真是好大手笔。” 王珲丝毫不介意李元锦言中的讥讽之意,城府修行倒是很不错。他回道:“那是自然,家父爱兵如子,他们肯定愿意效忠与我,只要你跟我结拜为兄弟,这些人你一样可以随意调动。以后有人敢对你不敬,我就直接带队去平了他。” 李元锦笑了笑道:“这种阵仗我可消受不起,怕折福。” 言外之意,你王公子就不怕福缘散的太快吗? 王珲目光顿时阴冷下来,对着李元锦冷冷的道:“这可都是军中制式弓弩,百步之内可穿铁甲,只要我一声令下,你身上就会多出十几个透明窟窿。我在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莫非你当真不怕死吗?” “死我当然是怕的,只是”李元锦对他淡淡一笑,“不怕你呀。” “放箭!”王珲一声令下, 十二支箭先后射出,为了封锁李元锦的方位,有四个军士都是瞄准的李元锦身侧的位置。急促“嗖”声一过,然后就是丁零当啷的一阵乱响,是那些箭撞在院子内青石板上的声音。青石板上顿时多了十几道箭痕,可就是没摸到李元锦一片衣角,整个院中都没人看见李元锦人影何处。 李元锦在刚才说话时间,就已经在手中暗暗捏了一个缩地法咒,是在山中道藏殿学的,等到王珲张嘴之时,就已经身形挪移至屋内了。这坐在凳子上,好整以暇的拿起筷子夹了口菜,嘴里含混不清的说道:“王公子,翻脸太快了?” 王珲站在门口到处找李缘,就听到背后有人说话,一脸震惊的转过头,看到李缘居然坐在桌子上吃菜。失声喊道:“你怎么在这里?”屋外的人也正在纳闷人怎么不见了,听到王珲出声,一个个伸着脖子往屋里看去,果然人不知何时跑到了屋里。耿铁见状,后背一凉,又悄悄的往门口挪去。 李元锦放下筷子王珲走来,王珲满脸恐惧,但是连跑都不敢,只能背靠着门框,色厉内荏的说道:“你要干什么,我爹可是城守!你你不要过来啊!” 李元锦走到他跟前,抬起一只手,王珲顿时腿软的就要瘫倒了,但是李元锦就只是伸手勾住了了他的脖子,勾肩搭背带着他走出门外,说:“王公子,我有几句话想给你说,你能不能让这些军士先出去等一等啊?” 王珲连忙挥手,嘴里喊着:“你们,快出去,出去!我跟李大哥有要事要谈。” 看着那些人都走出门外,墙上的人也下去了,王珲转过脸谄媚的一笑说道:“李大哥,您有什么吩咐尽管说,我保证一定做到!” 李元锦松开他,进屋坐回原位,示意王珲也坐下,说道:“王公子,我呢,就是个过路人,圆了一个行侠仗义的梦。本来我是要走的,可是我又害怕我走了以后那姑娘跟她家人还是不安生,所以才找到你,想请你以后不要再去打扰她们了,可好?” 王珲头点的如同敲木鱼的犍稚一样,连连说道:“好,好!我保证以后都不再打扰他们!” 李元锦捏了捏自己下巴,略加思索说道:“这样也不妥。看你这样子,这种欺男霸女的事情应该没少干。要不这样,我还是请你以后不要再作恶了,如何?” 王珲再次点头答应:“好,我以后一定奉公守法,安分做人。” 李元锦笑着点了点头,说道:“嗯嗯,这样就好。我还得跟王公子说一声,我的师门离着此处并不远,我只是出去历练一番,过阵子就会回来的,到时候我一定会来看你的。你说好?” 王珲谄笑着点头,能说不好吗,一个过路豪强制住他了,他就怕这李缘一个不高兴,让别人再也看不到自己了。 李元锦得了满意的答复,起身就要告辞了,王珲见他就要出门了,长吁一口气,这才把心神安定下来。可是他刚放心,李元锦却突然拔剑转身,一剑劈下。 剑气,不是所有剑客都能用的出来的,那必须是内功修行到达到一定程度,将内力自丹田过手臂灌入剑中,再从剑刃逼出,故而长于剑身,利能开山劈石。其实剑只是一个载体,厉害高手使用的树枝草叶一样可以,甚至炒勺、扁担,都是一个道理。 内力可以做到,那么比内力更加凝实的真气,威力只会更大。只见李元锦一剑挥出,青色剑气一闪,离着他七八步远的桌子直接被劈成了两半,桌子和李元锦中间的地上,地毯撕裂,露出一道寸许深的剑痕。 王珲刚刚放松心神,只听得一声拔剑声响,还来不及害怕,身前的桌子突然间子中间裂开,汤汤水水撒了他一身,而他人则往后一倒,瘫坐在地上。 李元锦收剑于背后,对王珲说道:“王公子,适才我所说的,还请你谨记。否则下一次见面,这剑就要跟你打招呼了。”说罢出门走了。 门外那队军士还在门口等着,只是已经收刀取箭,见到李元锦出来,一个个身形紧绷,有几个刀都已经出鞘寸许了。 李元锦看了看,没有多说什么,正准备走,突然想起来时骑马非常有趣,还想再试试,于是对着院里喊道:“王公子,还有一件事。能从你这讨匹马吗?” 王珲突然遭此一下,心神慌乱,坐在地上四肢僵硬,勉强撑起身来,只听到李元锦又出声叫他,差点没吓的再跌到地上。他是真怕了李元锦突然再回转来,听到只是要一匹马,张嘴说道:“李大哥您自便,看上哪匹您骑走就是了。” 李元锦懂个屁的马,顺手牵了最近的一只,将马上多余的东西东西取下,一脚踩镫,翻身上了马。刚才下马之时已经偷师到了马镫的作用,这会刚好拿来用一用。 上马之后,轻轻一夹马腹,向着来时的路去了。问题解决了,还是得回去跟那位姑娘说一下,免得她一直提心吊胆的。 顺便问问姑娘芳名,毕竟已经见过三次了。 李元锦这边刚走,那群军士一窝蜂的涌进了屋子里,将王珲扶起来。王珲看着屋内地上一片狼藉,突然骂道:“去给我把那个王八蛋赵老八的狗腿打断!” 面对这群军士和耿铁,他自然是不能迁怒与他们,只怪遇到了过江强龙,点子实在扎手,迁怒他们容易寒了人心,就只能让赵老八辛苦一下,让公子出一口顺气了。若非是他,自己不会把手伸到傅家村去,就不会遇到哪里李缘,也就不会闹成现在这样。 刚才在外边,军士里有人已经为他将肩胛复位,这会除了指骨作痛,别的都没什么了。他听到王珲这话,应了一声转身就要出门,王珲又在背后叫住他,有气无力的说道:“顺便把赶蜂人也散了,这处宅子找个富商高价买下它。” 此地虽然给他带来了无尽快乐,但是现在已经往事不复,这等伤心之地,自己以后都不愿意再来了。索性卖个高价,还能略微慰藉一下自己。 李元锦这次坐在马背上,毫不着急,反正事情已经结束了,就信马由缰的慢慢走着,顺便还能看看路边的风景。 走了半个时辰左右,他又回到了中午求水的门口。将马匹拴在旁边的树上,伸手轻轻敲了几下门。 门内传来一个女声问道:“谁呀?”这声音听着年纪略大,不是那姑娘的声音。 李元锦说道:“适才我在村东口不远处救下了那位姑娘,特地过来看一看她怎么样了。” 他话说道一半,那道门就猛地打开了,开门的是一个四十岁上下的妇人,脸上泪痕未干,开门就要跪下,嘴里喊道:“恩公!多谢您救了我女儿!” 李元锦赶紧伸手扶住她,这时屋里那位姑娘也走了出来,泪眼婆娑,就要往地上跪。 李元锦赶紧出声道:“别跪别跪,我可受不起。给人跪多了可是要折福的。” 他语带调侃,那姑娘一乐,起身说道:“恩公,快里边请。” 李元锦跟着姑娘进到屋里坐下,问了姑娘名字,又自道家门叫李缘,然后跟他们说道:“我去跟那位公子谈了一下,他答应以后不再打扰你了,你可以放心了。” 傅瑢跟她母亲又是千恩万谢,这会已经到了下午时分,非要留李元锦在这吃个饭。 吃饭时间,傅瑢将父亲傅仁搀扶了出来。傅仁被侯什长踢了一脚,有在胸口憋了一口气,一直躺在屋里休息。或许是女儿跟他说了恩公不喜欢别人大礼,见面只是鞠躬拜谢。 桌上无话。吃完饭后,傅仁还是有些不放心的问道:“恩公,那人真的不会再来强抢人了吗?” 李元锦已经跟他们说了好几次不要叫恩公,可是这一家三口就是不改口,也就由了他们。在那处院子里发生了什么,李元锦并没有对他们细说,也难怪傅仁会有些顾虑。李元锦笑着说道:“傅叔叔,您放心,我保证他不会再来了。” 傅仁沉默了很久,几次三番欲言又止。李元锦见状说道:“傅叔叔,您有什么问题就直说。” 傅仁顿了一下,还是张口说道:“既然如此,我还有一件事想求恩公,还请恩公答应。” 李元锦笑道:“没事,您说。我尽力而为。” 傅仁起身拱手下拜,说道:“恳请恩公能带我女儿离开此地。” “啊?”此话一出,不光是李元锦,连傅瑢都有些懵。她赶紧说道:“爹,为什要我走,恩公都已经说了没事了。” 傅仁没有回答他,还是对着李元锦说道:“恩公说那人不会再来了,我自然相信,只是我怕那人出尔反尔。这种恶人,没什么事是做不出来的。恩公既然要出门远游,那就带上我女儿,路上也好有个人端茶递水。” 李元锦一愣,指着自己鼻子说道:“让我带走?你们就不怕我是坏人吗?” 傅仁很坚定的说:“我们并不认识恩公,你都能出手相救,还能为我们解决后顾之忧,肯定不会是坏人。况且如果你真能看上小女,也是她的福气。” 此话一出,李元锦倒是犯了难。自己虽然已经把王珲吓住了,但是确实不能保证万无一失,如果出事了,自己就算回来为他们报了仇又有何益?只是要他把傅瑢带走,带去哪? 带去宗门?安全倒是安全,可是宗门不许门人私带他人进山。 带回家去?这个办法倒是不错,自己回家待个两三年,到时候再把傅瑢带回来就是了。只是孤男寡女的这一路上,实在是有些不太方便。 他又推辞了一番,傅仁一见他不答应,就要跪下。 李元锦连忙把人拉起来,对傅仁说道:“我倒是可以带她出去游历个一两年再回来。只是她毕竟是个姑娘,就这么跟我走了,恐怕与理不合,门上邻居也是会说闲话的。” 傅仁一听恩公答应了,很坚定地说:“没事,只要姑娘安全,我们就什么都不怕。我们就说你是我们远房亲戚,救下了她,并且带她回去避难了。” 傅瑢在一旁哭的泪如雨下,说什么也不肯走。傅仁狠心说道:“就是因为你那伙人才会找到家里来,你出去了我们才会没事!” 可怜天下父母心,明明让女儿离家是为了她好,却要硬着心肠说是为了自己安全。 李元锦也没有道破,只是对着傅瑢说:“那你就跟我一起出去游玩两年,到时候我再带你回来。你放心,你们一家三口在一起,那人可能下手,但只要你不在,他有所顾忌,反而更稳妥一些。” 如此,傅瑢才答应跟着李元锦一起走。 当晚,李元锦就在傅仁家住了一夜,坐在床上修炼了一晚。自己现在贯骨境已破两条经脉,一日内已经有八个时辰经脉不会再痛了。虽然现在的痛感他都已经习以为常,但是勤奋修炼早日突破至炼腑境,更是修行之大事。 第二天一早,四个人都是早早起床,吃过了早饭,李元锦就要带着傅瑢离去。傅瑢母亲一边哭一边帮女儿收拾行囊,傅仁却悄悄凑到李元锦身边,将一个小布包塞到了他手里。 布包是有硬硬的几粒东西,还有很多圆形的物件,拿在手里叮当作响,李元锦一拿就知道是钱,连忙推辞。傅仁却正色道:“恩公,这些钱您必须收着,出门在外,总不能让傅瑢全花您的钱。这些钱我知道肯定不够,您先拿着,等您再来之时,我在尽力补给您。” 李元锦看他的面色,知道这钱不收肯定是不行的。也好,自己先收下来,回头转手再给傅瑢就是了。 收拾停当,李元锦牵过马来,让傅瑢骑在马上,自己牵马而行。一家三口都不同意,李元锦却笑着说自己怎么说也是个男子汉,岂能让姑娘牵马自己高坐,岂不是辱没了男子身份?傅瑢才勉为其难坐在马上,两人出村一路往西而去。 顺着往西走了一个多时辰,两人来到了一处城墙下,李元锦本想掏钱付了入城费用,远远看到了有几个熟人向着这边走来,暗笑这下可以省下过路费了,于是伸手远远地招呼道:“王公子,王大哥。” 李元锦在这还能有什么熟人,可不就是有着单方面“过命交情”的王珲公子了。王珲听到这个催命一般的声音,顿时心情一落千丈,但还要强装出一副笑脸上去迎道:“哎呀,这不是李少侠吗?你怎么到这里来了?你们真是不长眼,我好兄弟的过路费你们也收。” 跟把守城门的士兵知会了一声,王珲带着李元锦进了城。李元锦指着骑在马背上的傅瑢说道:“王公子,之前我跟你说的那位姑娘,我师父已经决定收她为徒了,我这就带她一起回去。他父母还留在此地,令尊是此地父母官,还请你多多照顾一下他们呀。” 王珲在城门口就看见李元锦带着一个人,远远看着只觉得好看,走进了却没敢抬头仔细观瞧。经过昨天的事,别说李元锦带个漂亮姑娘,就算他带着一位仙女,不让他看,他也绝对不敢多看一眼。在自家城里怎么了,昨天十二把弓弩对着他,结果如何?还不是毫发无伤,谁敢保证他不能一剑杀人从容离去? 这位姑娘就是昨天你要抢的那人,大爷我不放心你,要带她出去一段时间。她爹娘还留在家里,给我好生看着,等我回来他们少了一根头发,我就拿你是问。王珲听到李元锦这样说。 于是他连连答应,拍着胸口保证李少侠的师妹就是他的妹妹,李少侠师妹的父母就是他的父母,他定会好好照顾。 李元锦笑着拍了拍王珲的肩膀,然后抱拳拜别。只是走了没几步,突然回头说道:“王公子,你看我们这两个人就一匹马,实在有些不方便啊。” 王珲一拍手,恍然大悟般的说道:“可不就是,你看我这眼力见儿。那个谁,赶紧去给我牵一匹好马过来,送给李少侠。” 马匹很快就送到了,李元锦翻身上马,右手同时握着两匹马的缰绳,让后马跟着慢慢走。毕竟男女授受不亲,共骑一乘之事就还是算了,否则他干嘛要从王珲手里再敲诈一匹马呢。 在马上与王珲挥手作别,两匹马顺着道路往西边的城门走去。傅瑢在马上轻轻的说:“恩公,那位王公子可真是个好人呢,看来跟你交情不浅呀。” 李元锦淡淡一笑,“那可不,我跟他可是有着过命交情的。” 第二十二章 游徒渡 李元锦带着傅瑢,一路往西奔游徒渡而去,其间还是有些路程的。其实若只是李元锦一人,不管是御剑还是骑马,甚至在路上跑,都会大大缩短路程时间,但是现在带了一个姑娘,本来日就能到的地方,可能要走上半个月之久。 其实李元锦完全可以带着傅瑢飞行,时间会短很多,即便是御剑不方便,驾云还是可以的。只是他不能暴露自己修道者的身份,并不是顾忌什么,而是宗门有令,外出行走不可在凡俗人面前轻易显露。 不过还好时间充裕,两人就骑着马慢慢行走。只是如此走了两天,两个人都被马颠簸的受不了了,况且有的时候赶不上宿头,两人还得在野外歇息。李元锦还好,但是不能总让一个姑娘露宿。 于是在一处集镇上,李元锦将马折换成了一驾马车,这样不仅坐起来舒适些,晚上傅瑢还能有个安生歇息的地方,李元锦则习惯性的坐在火堆旁,守夜兼修行。 马车行走必须要走大路,其实已经与李元锦预先设计的路线有些偏差,于是在马车一路行走了十来天之后,必须要弃大道改走山路了。游徒渡毕竟不是凡俗渡口,所在的位置也是在一处深山河谷中,普通人很难找到。李元锦他们二人进了山路,还需要再走个两天才能到。 上一次跟无有先生行走深山中,各种毒虫猛兽都极其罕见,但是这一次他带着别人,情况就有些不一样了。在这样的深山里,两人已经不止一次的见过老虎黑熊这种凶兽,都是庞然大物的令人害怕,还有一丈长的毒蛇,几尺长的蜈蚣,甚至连李元锦都有些头皮发麻。 最危险的一次,傅瑢独自去稍远的地方方便,就差点被一丈长的毒蛇卷走,幸好李元锦及时赶到。虽然傅瑢没说什么,但是李元锦还是为自己当时脑子一热答应带她一起这事儿后悔,大概是遇到先生之后一切都过于顺遂,都让他有些太过高估自己的能力了。 所幸这条路之前是很多人走过的,所以没有什么成势的水怪山精,否则就李元锦现在的能力和见识,自保都困难,跟不要提保护别人了。 在山中艰难的走了两天,二人总算是有惊无险的踏上了大路。这条路乃是游徒渡专门修建的,也不很长,只有十多里,算是游徒渡的一点排场。沿着路走了不多会,就看见一个三丈高的牌楼,上面写着“游徒集”三个大字。 看到牌楼之后,李元锦暗暗松了一口气,总算是找到了这里了,再也不用像在山里那样小心,可以稍松口气了。 两人信步进入游徒集。游徒集是依托游徒渡建的一处集镇,乃是济水宫和当地的仙家宗门合作打理的。游徒渡的鱼龙舟在此处停靠,必然会有上下船的乘客在此逗留,这集市里各处都是买卖物品的店铺,什么法宝符箓药材等等应有尽有,客栈茶坊酒店也是不少,更有许多私人摆的地摊,上面的东西就更杂了,多得是来此处碰碰运气看能不能捡漏一两件宝贝的,更多的则是等着想占便宜最终却得吃亏之人的摊贩。 与济水宫合作的这处宗门叫灰井山,宗门并不出名,其实是一出宗门的外门,在此经营的目的就是为了积攒更多的资本供内门修行,。所以他们并不禁绝私人摆摊,反而很是鼓励这种行为,反正你来摆摊,是要给我交摊位费的,那我何乐而不为。 甚至他们私底下还有一本那位十二境商家祖师后人所写的《游商行册》,专门讲的是怎么摆摊做生意,如何煽动情绪自我吹嘘,如何与人合作抬高价钱,如何欲情故纵让人势在必得等等。其实通篇无非就是六个字,“掌控凯子心境”。 凯子一词源自于南方方言,那位商家老祖便是发源于哪里,他子孙学徒遍天下,故而他的很多俚语方言都流传甚广。 两人进了游徒集,便有人热情上前,对着李元锦行礼道:“这位公子,游徒集欢迎您。在下游徒集三等管事柯见敬禀,进集需缴青玉钱每位一枚。” 李元锦缴了两枚青玉钱,那人笑呵呵的收下,从袖子里又拿出一份图册递到李元锦手上。李元锦接过翻开一看,册子里是游徒集及游徒渡的简介和一些有趣的故事,他就额外看了两眼。 那人见李元锦翻开册子在看,又说道:“柯见敬禀,游徒集纪念册一枚青玉钱一本,”见李元锦合上册子打算还给他,赶紧接着说,“末页随册赠送游徒集及游徒渡地图一份。” 李元锦翻到最后一页,果然是一分地图,不得不说画的还是十分精细的,能省去自己不少功夫,于是又给了柯见一枚青玉钱。 柯见将钱收好后又说:“这位公子,我还是得提醒您一下,这册子乃是百多年前刊印的,现在很多店铺摊位都更换了,依着册子可能找不到。您看要不要请一位向导,也是一枚青玉钱一天。” 李元锦有些无奈了,这游徒集也太会做生意了,进门这会就已经赚了自己三枚青玉钱。师兄可是说过,青玉钱虽然是修道界最廉价的钱币,但是还是挺值钱的,看是在这一看,这钱怎么这么不经花呢。 李元锦挤出一个笑容问道:“这位管事,请问游徒渡这百年来总没有挪动?” 柯见看了看李元锦,没有说话。李元锦咬着牙说道:“不会问管事一个问题还要收钱?” 柯见点了点头,但是看李元锦面色沉了下来,赶紧笑着答道:“普通来说,游徒集的管事们还兼售卖信息,是要收钱的。只是这位公子第一次来这里,问的问题也不是什么大事,我就告诉你。没有。” 李元锦深吸了一口气,简简单单一句没有让他扯出这么多话,偏偏又态度恭谨讲解详细,又不能说他什么。正准备走,突然想起一件事,转身又问道:“你们这里售卖情报如何收费?” 柯见满脸堆笑的说:“与人相关,四境之下一枚青玉钱三问,九境之下一枚碧玉钱三问,十境之上,一枚白玉钱一问。凡俗国事” 李元锦连忙打断他,“行了行了,我就问个人,不用跟我说那么多,只是我不知道他具体几境。” 柯见回答道:“无妨,你只需报出他的名字,我自会给你价格。” 李元锦连忙问道:“那人叫登云阙,你知不知道他是何处人士?” 柯见伸出手说道:“青玉钱一枚。” 登云阙乃是李元锦的仇人,柯见说可以买卖情报才决定问一下。听见柯见说只需要一枚青玉钱,那说明那人与自己境界相仿,岂不是很快就能追上他? 于是他高兴的将一枚青玉钱放在柯见手里,柯见收好了钱,双手叠放腹部,字正腔圆的说道:“不认识。” 李元锦顿时有了一剑劈了他的冲动,那柯见还在那自说自话:“此问已答,钱币概不退还,尚有两问。” 李元锦就准备拔剑了,身后的傅瑢赶紧上来抱着他的手说:“李大哥,算了。不要在这里动手。” 行走了半个月左右,她终于将恩公换成了李大哥。 李元锦看着柯见微闭双眼,双手叠放腹部,规矩的如同一尊雕像一般站在那里,真的是越看越生气。于是他气呼呼的一啦傅瑢,说道:“走!” 游徒集里的铺子都是灰井山自己的,有头有脸自然不会出门来吆喝买卖。但是那些摆地摊的谁管这个,四处全都是一阵阵的吆喝声,这个说我这药材乃是天地灵气,那个说我的宝贝削铁如泥,这个说我的符箓用了驱鬼辟邪,那个说我的灵药吃了金枪不倒反正乱乱哄哄的,见找谁都要招呼两声。只是这些人看着脸色铁青的李元锦,都是会心一笑,也不招呼他。 这小子肯定是在管事那里吃了亏了,今天肯定是不会再出钱买东西喽。不要看他游徒集店大人多,可是做生意还是我更来得童叟无欺价格公道呢。 几乎所有摆摊人都是这么想的,但事实上游徒集对他们的评价就是,这群孙子看到个乞丐都要把他碗里的铜板骗过来,要不是给老子些许摊位费,早就应该把他们都赶出去了。 李元锦满脸不开心的走在前头,傅瑢就悄悄跟在他后面,走了几十丈远,李元锦突然转头看着她可怜兮兮的说:“我是不是很蠢啊,居然被他给哄了好几次?” 傅瑢噗呲一声乐了,说道:“李大哥你别这么想,他们一看就是做惯了这种事情的,咱们被骗那也是无可奈何。总之我们赶紧找到渡口上船,不要在此买东西就好了。” 一句咱们被骗,瞬间将一个人的过失分摊了开来,李元锦心情也略微舒坦了一点,摊开手上那本画册,仔细找着去往游徒渡的路。 游徒渡离着这里其实并不远,只是七拐八拐的有些难找,两个人走了一炷香的时间,找到了那艘停靠在渡口的船。 这船奇大无比,看的傅瑢都惊诧的捂住了嘴。整艘船前后长三十多丈,宽十八丈左右,船上无帆,前段空出了五丈左右的空地,中段地方全是楼阁房间,共分了三层,整个船身由松木打造,上面用青、白二色漆刷出了龙鳞模样。 其实这艘船被称为鱼龙舟,并不是因为它其上的龙鳞漆样,而是因为这艘船并非只有水面上的船身。整艘船无帆,而且还有那么多的房间建筑,如此庞然大物如何行进?靠的就是船下的那一条巨大的鱼龙。 这鱼龙是济水宫以秘法豢养的,体型巨大而且极能负重,整艘船其实是架在这鱼龙身上的,其上龙舟,其下游鱼,故而才称为鱼龙舟。别看着鱼龙体型庞大,入水之后却游走飞快,每日可行数千里,济水宫也正是靠着这门养鱼秘法,才能一直财源滚滚,声势不断壮大。 渡口上堆放着一堆一堆的货物,正在有人不断地往船上搬,货物旁边支了一个凉棚,内里坐着一老一少两人,正在其中喝茶聊天。渡船上的管事之人肯定都是修道之人,虽然有储物之器,但是都用来装贵重的货物了,这些不太值钱的,才塞在船的底仓。 李元锦走上前,对着喝茶的两个人抱拳施礼道:“二位前辈,请问二位可是这济水宫管事?我和妹妹二人需要乘船,请二位帮忙安排一下。” 一老一少连忙起身还礼,那位年轻人伸手指着年长之人说道:“这位就是我们渡船的郑掌事。两位许是第一次乘坐我们鱼龙舟?我们舟船靠岸,管事之人就会去游徒集内设一处登记之所,二位怎么直接跑到这来了?” 李元锦有些不要意思的说:“确实是第一次乘坐,并不知道这些规矩。请问在何处登记,我们这就过去。” 那青年摆摆手,对旁边的老人说道:“郑掌事,这可都是衣食父母,既然他们以及过来了,不妨就让他们少跑两步。” 旁边老人点了点头说道:“也是,周管事可为他们介绍一下鱼龙舟诸事,我一人在此看着就行了。” 周管事转身坐了一个请的手势,带头走在两人前面,边走边说道:“这位兄台,在下周先,不知您怎么称呼?还需提前告知二位,这艘鱼龙舟今天早上刚到此处,还需要在此停靠两天才走。不知您等不等得住?” 李元锦说道:“在下李缘。还要两天啊?那我可以先登船等吗?” 周先笑着说:“当然是可以了。我们这鱼龙舟,大渡三停,小渡一靠。这游徒渡乃是一处大渡口,所以得停靠三天,上下货物。有的客人嫌闷,都会先去集内住个两天,然后才返回船上。所以我得先给您说清楚了。” 李元锦连连摆手:“不去不去,给坑怕了。” 周先哈哈大笑道:“集内坑蒙拐骗之人确实不少,就连集内管事也是不说也罢。若能管住手不掏钱袋子,其实也没什么事。集内的客栈收价还算正常,上房不过三天一枚瓦当钱,与我渡船中等房价钱相仿。” 李元锦说:“价钱相仿,那我还是宁愿周管事你挣了这份钱。游徒集伤我心了,信不过他们。” 周先哈哈大笑,“如此,我就先谢过了李公子了。来,请上船。”说话期间三人已经走到龙舟上下舷梯处,周先招呼一声,举步先上了船。 待李元锦二人上船后,周先指着船上的三层楼阁说道:“为了照顾所有人,鱼龙舟设立了四种客房。黄字阶的,一枚瓦当钱可到下处渡口,但是不供应饭食,住的也是多人一间。玄字阶的,三枚瓦当钱可至下处渡口,地字阶五枚,这两处供应简单饭食,如有其他所需得另算。至于天字阶嘛,一枚碧玉钱。” 李元锦想了想说:“那请给我安排两件黄字阶房间,两间房需要连在一起。” 周先饶有兴趣的问道:“李公子就不好奇那天字阶的房为什么这么贵吗?” 李元锦耸了耸肩:“反正我也住不起,知道那么多反而更难受,不知道也无所谓。” 周先笑道:“李公子果然豁达。来,这边请,我带你去玄字房间。不知二位要到何处去呀?” 李元锦如实回答道:“到江汇渡。” 周先说道:“噢,那是要过三处渡口的。” 李元锦识趣的掏出了二十枚青玉钱给他。靠岸住房三天一枚,三处渡口九枚,两人整好二十枚。 很快,二人的房间就安顿好了,周先给了他们两个腰牌,说待会会有人送饭过来,然后告辞离去了。 周先下船重新回到凉棚里,那老人见他回来了,起身笑迎道:“公子你这般殷勤,许是看上了那位姑娘?” 周先笑道:“郑掌事你又拿我说笑了。我只是本着顾客为上,省了他们再跑一段路罢了。” 郑掌事笑道:“如公子你这般做生意的,真的是不发财都不行啊。” 李元锦没有着急进自己的房间,先跟着傅瑢进了一间房。虽然只是玄字阶的房间,但是房间并不小,而且收拾的井井有条。李元锦四处看了看,发现并没有什么异样就走了。临走时又将一道剑气隐秘的附在了傅瑢的房门上。此处人员杂乱,多个小心总是没错的。 没过多久,饭菜送到,两人在一起吃过了饭,李元锦就会屋子里修行去了。 如此,两天之后,渡船准时出发,顺流而下。 渡船现在走的这条水路叫井江,据说是从一口井里发源出来的,因为那口井里镇压着一条龙,所以这条江水越走越大,越走越湍急,越走越烟波浩渺。 江水两岸风景无限,连绵着无数的高大山脉及广袤森林,李元锦修行之余,就常常在窗口观想山水,完善自身气府的山水图。 李元锦作为修道之人,闲暇时间可以修道,一个打坐就是一两天时间。可是傅瑢作为一个凡人,怎么打发这无聊的时间?每日里就是坐在屋中发呆,去到李元锦的房中,两人也聊不到几句。 无他,李元锦太少跟姑娘打交道,又不知该聊些什么,他与傅瑢聊打坐修行诗词歌赋她听不懂,傅瑢与他聊种菜养鸡缝衣做饭他听不懂,两人坐一起真的是尴尬万分。 好在傅瑢这姑娘十分听话,李元锦说过让她不要出门,她除了去对门的李元锦房间,几乎是足不出户。至于一些凡俗人的事情呢,屋内备有净桶,每天都会有人来收走更换,也没什么大问题。只是傅瑢身为姑娘家,总有一些不太方便的时候,月事这种事总得需要处理一下。可是这种事跟船上的人如何说的出口,无奈只能去找李元锦。 姑娘涨红了脸,支支吾吾的说了半天,李元锦个二愣子还是没有听出来怎么回事,把姑娘差点没急哭了出来。好不容易听懂了,李元锦又红了脸,心想着姑娘家家的实在太麻烦了,孤男寡女的一起出门,更是麻烦上的麻烦。 只是突然间,他想起山上的同门内也有女的,有时闭关需要数月之久,修行道高深处可以斩白虎,可是之前怎么办呢?他很仔细的回想了一下之前在道藏殿里看的书,里面提到了一门功法,可以暂时控制女子月事,只是会损耗一些元气,需要后期调养一阵子。 李元锦跟傅瑢说了这件事,傅瑢臊的脸都快滴血了,只能细弱蚊蝇一般的“嗯”了一声,示意李元锦赶紧解决这个问题。 如此之后又过了几天,江汇渡离的也不远了,周先还专门一早来找到李元锦,跟他说明日就能到江汇渡,让他提前准备一下。送走了周先,李元锦心想,总算快到了,走了个半月了,行程过半,总算平安无事。 他这边确实是平安无事,可是傅瑢那里,却被一些麻烦缠上了。 今日一早,她起床梳洗过后,打开窗户,闭上双眼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在屋子里实在太闷了,她每天就只能通过这个窗户来看看外面,舒缓心情,好在这些天都过去了,应该快到下船的时间了。 这船上无聊的人岂会只有她一个?天字房的一位公子,这几天已经闲的都快要疯了。这渡船之上,又没个饮酒作乐的地方,他所住的天字房,除了地方大、有很多书、美酒佳肴供应不绝之外,还有什么?这位公子就算是饮酒,也得有美人歌舞助兴才行啊。可是这破船上,别说美人了,女的都只有寥寥无几,更兼一个个都长得歪瓜裂枣的,完全不入他的法眼。 昨天夜里,他一个人坐在船头上喝了半宿的酒,就连同行的老先生来劝他好几次都没有回去。为何?屋里太闷!于是他就直接在这船头之上睡着了,毕竟这里比屋里宽敞太多,还有凉风习习,岂不风流不羁? 次日早上,他幽幽转醒,躺在甲板上右手捏着自己的额头,感慨再不下船自己就要闷死在这里了,然后不经意的一瞥,就看到了一副非常美妙的画面。 一扇窗户打开了,最先映入眼帘的,是那双搭在窗沿上纤细白嫩的手,十指纤纤勾人心魄。然后从窗户里伸出一张女子的侧脸,她似乎是刚刚起床洗完脸,还没来得及梳头,鬓边细碎的头发湿漉漉的贴在她侧脸上。 她闭眼仰头,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然后闭住不吐气,脸上鼓起了两个可爱的小圆包。停了少许之后,她似乎憋不住了,才将那口气吐出去,然后开始大口的呼吸。 快半个月没见到顺眼的姑娘了,突然出现一个这么生机勃勃的画面,他心底开始疯狂地大喊。 这个姑娘,我可以! 这位二十多岁的公子瞬间起身,但是因为宿醉脑袋还是晕的不行,马上又一头扎了下去。缓了一缓,他起身收拾衣服,正准备去找那位姑娘,突然偏头闻了闻的衣服,转身回去房间要先换一件再说。 满身酒气,岂不是唐突了佳人? 他回去洗了个澡,换了一身干净华贵的长袍,头上别着玉簪子,腰间悬着一块瑞兽云纹的玉佩,摇着一把白纸的折扇,好整以暇的走出了屋子。 之前通过窗户的位置,他已经弄清楚姑娘所在的房间在哪。他款款的走到门口,伸出两根手指,轻轻的敲了两下门。 门内传来了脚步声,他听着脚步声越来越近,摆出了自己最温柔最深情的笑容,等着那位姑娘开门,并在一瞬间征服她。 门已经打开了一条缝隙,随着缝隙越来越大,他的笑容越来越和煦饱满,等到门打开之后,他终于看到了那位 哎?男的? 第二十三章 巧算计 那公子失声大叫道:“你是谁?你在这干什么?” 开门之人正是李元锦,他满头雾水的看着面前这个人说道:“这位公子,这个问题应该我来问你才对?” 那公子神情恍惚的说道:“不可能,怎么会是男的?不可能,我不会看错的。不可能啊,难道我居然对一个男的” 想到这里,他不敢再往下想了,瞪着李元锦喊道:“你一个男人,怎么可以在窗口做那么可爱的动作?你知道你所做的一切伤害了多少人吗?!” 李元锦更纳闷了,自己在窗口干啥了,这人怎么这么激动?正准备问他怎么一回事呢,后面的傅瑢听到门口争吵,出声问道:“李大哥,外面是什么人啊?” 一听到女声,那位公子如久旱逢甘霖一般,一把推门就要进,嘴里还喊着:“在下青白山山宗主沈少青,特来拜见姑娘。” 他伸手推门,门却纹丝不动,李元锦把住门口不让他进去,问他道:“这位公子,不知你有何事啊?” 沈少青看了一眼李元锦说道:“滚开,公子我又不是找你,好狗不挡道。” 李元锦说道:“那你就不问问我和里面那人什么关系,你就往进冲?” 沈少青右手暗暗一锤左掌心,心中道不好,唐突了唐突了。莫非是自己久未见心仪姑娘,居然忘了搞好她周边人关系这一事了,要是这男的是他兄弟,岂不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于是他赶紧拱手行礼道:“敢为兄台尊姓大名,与里面的姑娘是什么关系啊?” “哦,我叫什么不重要,关键是关系,”李元锦有些促狭的说道,“我是他夫君。” 沈少青一听这话,瞬间七魄丢了一半,三魂全部飞走,愣了一下,转身失魂落魄的走了,嘴里还不停念叨着可恨可惜之类的话。 李元锦关上门回到屋里,继续吃饭。原来是早饭送到,他也是刚过来准备吃饭的,就不知道从哪来了这么个登徒浪子,于是三言两语把他打发走了。 傅瑢好奇的问他:“李大哥,外面是什么人啊?” 李元锦埋头吃饭,嘴里应到:“哦,不认识,找错地方了。” 傅瑢红着脸说道:“你们刚才说什么我听到了,我还跟那人说你是我” 李元锦连忙放下筷子赶紧道歉:“那个,傅姑娘你别生气。刚才那人是个登徒浪子,我懒得跟他废话,就胡说把他打发走了的。” 傅瑢低头轻轻“嗯”了一声,说道:“没事的,吃饭。” 吃完饭,李元锦赶紧告辞,回到了自己的屋里。他刚进屋,走道拐角的阴影里,就走出来来一个身穿黑衣,满头白发的男子。男子阴郁的目光看了看李元锦和傅瑢的房门,冷冷的笑了一声,转身走了。 他回到天字号房内,对着自家失魂落魄的公子说道:“公子,我已经查清楚了,他们两人根本不是夫妻。两个人住了对门的两间房,那小子是在骗你的。” 原来沈少青刚才失魂落魄的回来,被随行的乌先生看到了。乌先生问他怎么回事,他就说见到一个姑娘,想去求见但是被他丈夫开门云云,乌先生就说自己来探查一下。 一听不是夫妻,沈少青就还了魂了,起身整理衣服就要去找那位姑娘,却被乌先生一把拦下。他不解的问道:“乌先生,为何拦我?既然不是夫妻,那我应该趁早过去。” 乌先生叹了口气说道:“公子,别着急啊。女人如衣服,何必对她如此上心?公子许是闷的久了,见到女子才如此把持不住。以你的出身,何必自降身份呢。且安心坐着,晚上我就把这人给你送来。” 乌先生心里暗想,这位公子,实在是性格轻浮、心思浅薄,若是主上真的用他那岂不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也罢,自己就使几个小手段,让这个废物公子心黑一些,手狠一些,最好是能漠视人命以己为尊哼哼,那主上所谋之事,就更好施展了。 于是他又说道:“公子,你乃是天之骄子,堂堂青白山少宗主,不要去管这些贱民们的想法。我刚刚都已经看过了,那个小子有一点修道的底子,但是实力太差,那个女的,压根就是个普通人,值得你这么上心?” ”晚上我把人给你带过来,公子你春风一度就行了,莫非还要把她带回家去?这样的女人值得什么?但凡公子你想要,还能有得不到的吗?为了避人口舌,公子你最好是得手之后,直接把人然后顺着窗户丢进井江,神不知鬼不觉。” 他话末之时,抬起右手张开手掌,恶狠狠的做了个往下切的动作,看的沈少青一脸犹豫,似有不舍之意。 乌先生看着他的表情,暗道一声废物,但还是殷切的说:“公子不必担心,您是什么样的人物,那是注定成仙的君上,何必在乎小小人命呢。再说了,这样的姑娘,上了岸还不到处都是,公子又何必入了花丛,却只采撷这一朵呢?” 沈少青看着乌先生,咽了口口水说道:“乌先生,当真可以吗?本公子在家里最多就是鞭打一下不听话的小丫鬟,还从没杀” 乌先生冷冷一笑,说道:“有何不可?修道之人本身就是天地主宰,凡俗人本就该俯首听命生死皆交,更何况公子你注定是修道中的真命天子。凡事总有第一次,怕个什么?” 沈少青点了点头,说道:“那就先劳烦乌先生你将那个男的解决掉,女的给我抓来。” 乌先生森然一笑,领命离去,悄悄地来到了李元锦的门口。 这位乌先生其实本身实力并不多强,也不过是一位玉身境的修行人。三十岁前是一个惶惶度日的泼皮无赖,偶然之间被他口中的主上传了一门功法,开始转入修行。但是受限于自身资质,三十多年的修行只到玉身之境,估计这辈子都难过龙门。 只是他所修的乃是阴邪诡诈的鬼道之法,虽然本身实力不强,但是却很难对付,尤其擅长背后阴人算计,先损毁对方实力,然后才现身。正是因为他心思阴沉,否则他的主上也不会用他办事,更不会承诺他事成之后让他越过龙门修成金丹,甚至变成元婴高人也不无可能。 所以他办事从不计手段,这位沈少青少主,也是主上计划里微小但举足轻重的一环,所以他就更加上心了。 乌先生一身黑袍,宛如幽灵一般飘过李元锦的门口,随手布置几道细小咒法转身就走,过了一个多时辰之后又转回来,在此施咒走人。如此三次之后,才将一个完整的聚魂阵布置在李元锦门前的过道里。 他素来谨慎小心,为了怕被人发现,一个咒法都分了三次来布置完成。虽说屋里那小子境界不高,但难保身上有几件了不得的法宝,万一被发现了,岂不是功亏一篑。 他布置的阵法,并非是简单地聚魂阵。聚魂阵是修道界中最简单的阵法之一,作用是聚拢残破魂魄助其往生,或是召唤某些人的生魂,并不能用以伤人害人。但是他的这种聚魂阵乃是主上专门改良过的,称为聚阴集煞阵,布阵之后,可以集方圆数十里的恶魂冤魂,并将其粉碎炼化为阴邪煞气,专门渗人体魄,污人神魂,一旦被阴煞之气渗透全身,骨肉皆化,神魂也会化为阴煞之气的一部分。 事后,乌先生会用一件法宝将这些阴煞之气全部收集起来,用以淬炼他的一件法宝,待法宝大成之日,金丹之下,皆可一击毙命。 乌先生的聚阴集煞阵布成之后,刚好是戌时,乃是一天内阳气渐弱,阴气生发的时刻。这个时间船上所有人都已经各自回屋,除了掌船之人,不会再有其他人出来走动了。这聚阴集煞阵经过戌时、亥时两个时辰的引起聚集,在子时阴气最盛之时,就聚集成功,直接发动。 此时的阵法,开始在灯火阴影处慢慢聚集一些丝丝缕缕额黑气,这些黑气慢慢汇聚在一起,先是阵图缓缓出现,之后在阵图中出现一个黑点,不断旋转扩大成一块黑斑,若不仔细观看,只会觉得是灯火下的阴影。子时一到,这快黑斑之中突然弥漫出无数的黑气,朝着两侧李元锦和傅瑢的房间飘了过去。 在乌先生的预先设置之下,九成九的黑气都往李元锦的屋子涌去,无声无息的从门缝钻进了屋内,傅瑢只是一个凡人,只有一丝黑气进入,为的是将人控制住,免得抓人时大吵大闹,惊动船上的人。 李元锦正在屋中修炼,门外的黑气已经渗透进来,占据了整个屋子之后,才呈包围之势慢慢涌向他。他正在吐纳之间,突然感觉天地灵气之间掺杂了一丝阴气,睁眼一看,屋内已是黑气弥漫,只有自己周身寸许地方还没有没占据。 他暗道不好,看来是被人设计了,隔壁的傅瑢也不知道怎么样了,于是他赶紧提剑冲进了黑雾里。黑雾里一片漆黑,一丝光亮都看不见,不仅如此,一丝丝的黑气还在不断的沾附在他身上,试图往他身体里钻。他连忙运气真气遍布全身,从天蕴葫中掏出一颗天蕴丹吞下,凭着记忆往门口冲去。 天蕴丹乃是天地间最纯粹的灵气,吞下之后,不用从外界吸收补充真气,如果在这种情况下和人动手,会安全很多。 李元锦一冲进黑雾之中,就感觉到不对劲,这黑雾居然还有迷阵困阵的功效。自己在里面不仅目不能视,而且感觉四周空荡荡的,明明不大的房间里放着桌椅板凳,这会居然一个也摸不到撞不找,离得不远的墙壁自己往前走了很久也没找到。 不仅如此,慢慢的就连脚下的地板也开始变得虚浮起来,再也没有落脚时的坚硬触感,反而感觉像是踩在棉花上一样,虚虚浮浮的,整个人在其中已经迷失了前后左右的观感。 李元锦知道这样下去只会越拖越危险,于是放开步伐开始跑了起来,只要能碰到任何东西,就可以确定方位,知道门在哪,迅速的冲出去。 一冲之下,他结结实实的装在了屋内的桌子上,人和桌子滚在了一处。虽然有些狼狈,但是他还是确定了一件事,自己还在屋中,而且那人的迷阵只能惑乱五感,并不能扰乱空间。那就说明,他现在依然还站在地板上,没有行走在墙壁或是屋顶之上。 想到此处,他反手提剑,一剑向地面刺去。既然找不到门口在哪里,那就打破这一层,冲到下面去。这人既然有了这种阵法,肯定是不想惊扰到船上的管事,自己就用这种方法打乱对方的谋划。 可惜,那人似乎早就想到了这一点,一剑下去,剑尖如钉在金铁之上,锵然作响,这黑雾居然在地面上汇集成一片实体,不仅可以扰乱李元锦踏脚之处的感觉,还能有效的加固地面,让他无法破出,完完全全被困在里面。 如果地面被附着了,那么四处的墙壁肯定也会被附着上,李元锦顾不了许多了,又在屋内疯狂的冲撞起来。可是试了好几次都不行,明明他感觉自己是笔直冲出,但是每次都会转回来撞到屋中的桌子上。 自他冲进黑雾里,就一直以真气保护自身,更是屏住了呼吸。但是,他却没能完全的封闭住七窍,眼耳紧闭间隙较小还好,真气还可以附着其上保护,但是鼻腔确实直通肺脏,他却没办法将鼻腔彻底封闭起来。 于是,就有了一丝黑气从鼻腔进入,经气管一路达到了肺部,开始侵蚀。李元锦刚开始并没发觉,但是渐渐地,肺部开始出现了一丝丝的不快,慢慢的就转成了火烧一般的痛感,他就知道不秒了。 比他更先察觉的就是体内的真气,已经开始疯狂地冲击着他的云门、天府两穴,试图打破桎梏,使真气进入入肺中,驱除阴煞之气。 离开山门之时,他的贯骨境就已经到了后期,第三天经脉已经打通第一穴。而且在他突破了通脉境之时,体内的剑气还莫名其妙的多了两道,使得他还诧异了很久,甚至专门去找师兄问过剑气是会随着境界提升分化增多?师兄当时笑而不答,只是让他不准与他人言说。 有了四道剑气之后,李元锦打通经脉的进度就快了很多,剑气开路引导真气前行,速度足足是之前的两倍。这一个月的时间,他已经将贯骨境的经脉彻底打通,本来打算一鼓作气打通肺经第一穴,正式进入炼腑境的。 炼腑境三处经脉,肺经、肾经、心经,都是人体最重要的经脉,肺乃气之源,肾乃精之源,心乃血之源。打通了这三处经脉,真气才能遍走全身,再无一处遗漏。 而此时阴煞之气进入李元锦肺中,真气难抵,惊动了他体内的四道剑气。剑气疯狂地冲击着云门、天府二穴,这两处穴位如通肺经的两道大门一般,紧闭不开,一时难以冲破。 剑气一时难破城关,只是调用了剑气,李元锦又心生一计,调动体内四道剑气离体,往前后左右四个方位急射而去。 人有五感会被惑乱,难以找寻方向,但是剑气却不会,四道剑气霎时就找到了四面墙壁所在,李元锦根据剑气所在方位,知晓了自己身在屋内何处。其余三道剑气回来,只剩一道落在了屋内之上。 根据剑气的感应引导,李元锦很快就找到了房门所在。一推之下,发现那黑雾凝结附着,已经将房门封住了些许。李元锦不及多想,直接一剑将上半部还未附着的地方劈开,跳出了屋门。 跳出屋内之后,走道的黑气明显低了很多,依稀可辨对面傅瑢的房门所在,而且能看到有一丝丝的黑气已经渗透进她的屋内了。 情况不妙!李元锦赶紧开门冲了进去,只见傅瑢已经倒在了床上。他不敢耽误,赶紧关上房门,冲过去给她嘴里塞了一颗天蕴丹,然后回身从天蕴葫中取出黄符朱砂,写下了一道驱阴符贴在了门上,隔绝屋外煞气,然后将真气灌注在剑上,挥剑斩碎了屋内残存的煞气。 做完了这一切,他赶紧回去看看傅瑢情况如何。傅瑢倒在床上,脸上一阵白一阵红,口鼻之间黑色煞气和白色真气纠杂缠绕,在她口鼻之间往返进出。 刚才他进来之时,傅瑢小脸煞白的倒在床上,他喂下了一颗天蕴丹之后,才变成了现在这模样。这是眼看着煞气和无主的真气相互纠缠,煞气竟然慢慢的增长了一分,大有将真气完全吞噬转化之形式。 李元锦皱起了眉头,天蕴丹的真气虽然可以驱除煞气,但是也得有人引导才行,否则煞气就只会慢慢吞噬真气壮大自身。他来不及多想,伸手悬停在傅瑢脸上,将自己的真气伸出几缕,缠在了那煞气之上。 真气分化如丝,慢慢的探进傅瑢口鼻之内,将阴煞之前一点点的覆盖包裹起来,然后慢慢的往回抽出,将其拔离傅瑢的身体。但是这阴煞之气有的已经植根与傅瑢脏腑之中,不敢用力,只能慢慢将其提起,然后覆盖上真气包裹,慢慢抽离。 这过程十分缓慢,因为一个不留神,就有可能伤到傅瑢的脏腑,而且若是不拔除干净,留下病根会造成脏器衰竭。李元锦只能耐着性子一点一点的慢慢来。 可是他体内的煞气却不会耐着性子等他,丝丝煞气不断侵蚀他的肺部,他只感觉肺部如野火燎原一般,整片整片的开始疼起来,到了最后,痛感都已经消失了。 这个时候,不痛才是莫大的问题。在他将傅瑢体内的煞气拔除干净,仔细检查并贴上一张驱阴符之后,赶紧检查自己的身体。 内视之下,整个肺部已经被煞气萦绕,甚至已经开始侵蚀心脉,部分煞气已经开始往下探到了丹田部位。李元锦苦笑一声,倒出一把天蕴丹,囫囵的塞在嘴里,赶紧打坐冲穴。 四道剑气收回体内之后就一直在冲击云门、天府二穴,剑剑劈砍都只能在“大门”上留下一道道白印。李元锦集中全力冲穴,四道剑气得真气灌注,顿时威猛了许多,一剑下去已经能刺入“大门”少许,但是依然无法直接冲破。 这时候,探向丹田的那一缕煞气已经到了丹田边缘,一丝丝的黑气已经慢慢渗透进了李元锦的气府画卷之中,画卷上天空的空白处,聚起了微薄的黑云,如同暴风雨来之前的云气聚集。 那片薄薄的黑云刚刚出现,画卷中就突然飞出了四道剑气,在空中一顿绞杀,将那片黑云彻底绞碎。然后剑气转头向上,来到云门、气府两块“大门”之内,似与外面的剑气商量好了一般,分成两组,内外夹攻两扇大门。 一剑之下,云门、气府两穴皆通,大量的真气如同决堤一般涌入,裹挟着那八道剑气冲进了肺部。八道剑气左右冲杀,一剑之下就能斩碎一大片的黑气,李元锦感觉整个肺部剧痛传来,如同火烧一般,然后清凉的真气缓缓流过,肺部一片清凉,痛感顿失。 李元锦缓缓的吐出一口气,气内还夹杂着丝丝缕缕未被消灭的黑气,只见他口中跟出一道剑气,寸许长短的一把小剑样子,飞快的绞杀了那些黑气,又重回李元锦体内。 屋内的黑气已经被驱散完毕,肺部又如此清凉,李元锦情不自禁的深深吸了一口气。 一吸之下,感觉自己的肺像是一个巨大的口袋,这一口气绵长无比,从外界吸来的天地灵气也是增多了数倍。体内的真气一阵欢腾,将这些天地灵气迅速吸纳,转换成了大量的真气,随着那八道剑气一同冲击下一穴位去了。 嗯?八道? 适才冲穴成功,李元锦并为注意到这多出来的四道剑气,这会看到,还是有一些奇怪。莫非这剑气真的可以随着境界不断分化?可是从没有听说过其他同门有人这样啊?师兄也是讳莫如深,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不过,管他呢。人无我有,人有我优,本来就是一件天大的好事,既然不知道为何,那何苦自寻烦恼。眼前还有一件事着急处理呢,八道剑气岂不是更好施为了。 第二十四章 第一战 眼下第一要务,是弄清楚到底是谁在暗算自己。 首先,这人肯定是修道之人,而且实力不济,或是对船上管事有所顾忌,不敢将事情闹大,否则不会使出这种阵法算计。 可是自己从未招惹过修道之人,这一路都是低调赶路,甚至都没见过什么人。至于仇家那更不可能了,他唯一的仇人不屑于杀他,而他也未曾暴露师承,宗门仇人也不可能。 其次,这人的阵法布置,意图直接抹杀自己,但是傅瑢哪里也有阴煞气,但是不多。说明这人只想杀了自己,但是要留下傅瑢。 要留下一个凡俗的女子,那就只有一个可能,就是贪图美色。 那么答案就呼之欲出了,肯定是那位什么少宗主搞的鬼。只是不知道这阵法是他自己做的,还是背后另有其人。 管他呢,对方已经开始出手暗算了,有什么人重要吗?此时已经是寅时了,估计过不了多久,对方就要直接现身,否则辰时天一亮,船上人来人往,还如何作恶? 想到这里,李元锦开始思索克敌之法。自己虽然已经到了炼腑境,但是这个境界对付凡俗之人好使,对付修道之人可能还是略嫌不够。但凡使这种阴毒害人之阵的人,肯定手上还有一两件可以远处杀人的法宝,否则贸然近身被对方拼死反击,岂不违背了他们布阵的初衷。 对方即便不会离自己太近,但是肯定需要进屋,那自己何不将计就计?李元锦调出自己的八道剑气,开始按照心中所想施为。 沈少青此刻坐在屋里,心里不断的纠结,翻来覆去就是乌先生刚才给他说的那些什么山上君上,凡人蝼蚁的话,不停的思量待会要不要听乌先生的,要不要杀人灭口。 乌先生布完那凶狠的聚阴集煞阵之后就回到了屋子里,好整以暇的喝着茶,眼角不停的瞅着坐在那里愁眉苦脸的沈少青。他轻轻冷笑,暗道了一声废物,也不知道主上如何选中你这样的人。但是当他放下杯子之后,又摆出一副笑容问道: “少主,你愁容满面,可是在想什么事?” “乌先生,我我真的要杀了那两个人吗?” “少主怎得还有这疑虑,莫非是怕了不成?” “可是” “少主若是只有这点胆识,那就恕老奴以后不能常伴左右了。老奴本以为少主是人中龙凤,当有万人不及的豪情,本想跟着你一起开疆拓土,辅佐少主做那道中君上。岂料少主居然只有这微末胆识,杀个把人还要犹犹豫豫,就当是老奴看错了人!此次回去之后我就与宗主辞行!” “乌先生你容我再想想。杀人之事,我总归是第一次。” 乌先生突然低下头,和颜悦色但又带着蛊惑的说道:“少主,你小时候可曾杀过蚂蚁?” “蚂蚁自然是杀过的,光是用开水冲那蚂蚁窝就不知道有多少次了。院子里的青蛙,我也用水煮过好多的。” “那你杀那些蚂蚁青蛙的时候,可有胆怯害怕,可有犹豫不舍?” “那倒没有,蚂蚁青蛙算个什么,只觉得好玩罢了。” “那就对了。对少主你而言,那对男女其实就是蚂蚁一般的人物,杀了他们又能怎样,只不过是手指稍微碾一碾罢了。他们现在被我的圣气入体,生死就只在我一念之间,我念头一动,他们就得化为血水,岂不是比动手指还简单?少主你既然是为了好玩,那就应该去玩大人物才会玩的事。杀人,看着蝼蚁一般的人在你面前死去,享受着对他们的生杀予夺,这,才是世间最好玩的事。” 他在说话之前,就已经将袖子里一个瓶子悄悄的打开了,里面飘出了一丝黑气钻进了沈少青的鼻子里,在沈少青迷迷糊糊之间,他的那些话就如同毒汁一般,慢慢侵染着沈少青的心。 恍恍惚惚之间,沈少青略显呆滞的说道:“乌先生说得对,杀人才是最好玩的。那我们现在就去杀了他们。” 乌先生看了看屋内的铜漏,现在已经是寅时末了,想必那两人已经被圣气侵染透了。那现在去正是时候,他去化了那男的,用他一身真气魂魄温养法宝,让这个废物去春风一度,杀人灭口。 乌先生带着沈少青来到李元锦房间的过道里,从远处望去,里面除了几粒灯火摇曳,什么都没有,但是走到李元锦门口近处,就会看到眼前一片黑雾弥漫,其间似乎还有一张张人脸凝聚哀嚎,然后瞬间消散。 乌先生伸手示意沈少青停步,从袖子里掏出一个三尺大小的玉瓶,打开瓶口捏了个法咒一指,黑雾顿时凝成一股,被收进了玉瓶中。就连屋内的黑雾也涌了出来,被收了个干净。 乌先生大袖一挥,将布阵之物收回袖中,地上的阵图也慢慢消失,这些东西虽然不值钱,但是也绝对不能给人留下任务蛛丝马迹来查到自己。 黑雾消散,乌先生看见李元锦的屋门被劈开,料定他可能已经冲到了对面那姑娘的屋子。于是也不管那边,径直推开门走进了傅瑢的房间。 一进门,就看见李元锦盘腿坐在地上,气若游丝,一股股的黑气在他口鼻内不断扭动。他冷冷一笑,就算逃到隔壁又如何?老夫算无遗策,你小子一样得栽在这里,不仅尸骨无存,连魂魄也不会剩下一丝,全都得成为老夫法宝的口粮。 只是可惜了这把剑,看着还不错,估计得便宜那个废物,难落到老夫手上。不过无妨,主上一旦事成,我的封赏只会更多。 想到这里,乌先生收敛心神,对沈少青说道:“少主,那姑娘就在床上,您请自便。老奴进去解决了这小子就走。”说罢,一步就他进了门内,沈少青为了看清那姑娘长什么样子,急吼吼的也跟了进来。 一步踏入,乌先生就感觉好像踏进了一处看不见的门户,赶忙掏出玉瓶向李元锦看过去,看到他仍然坐在那里,黑气在他口鼻弥漫,这才安心。 沈少青进门之后直接绕过李元锦,向着后面的床榻走去。可是往前走了几步之后,他人就站在那里不动了,乌先生正在诧异,就听见沈少青哭丧着脸对他说:“乌先生,我动不了了?” 乌先生暗叫一声不好,马上就要退出门外,但是大门却先他一步关上了。他靠着大门举着玉瓶,谨慎的说道:“是哪位朋友在与老夫开玩笑,鬼鬼祟祟的做什么,现身出来说话。” 见无人应答,他又谨慎的向着李元锦挪动了两步,手中玉瓶一直举在身前,随时可以发动。可是那李元锦依然纹丝不动的坐在那里,黑气萦绕间,似乎气息都变得更加微弱了。 乌先生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敌暗我明,少主又深陷这里,即便是自己跑了,主上也不会放过他。手中的玉瓶内倒是温养了一件厉害的法宝,可是不见敌人在哪里,又如何施为? 他谨慎的往沈少青身边靠近了三步,打算救出沈少青,然后退出去从长计议。反正这两个人的命还在自己手里,那人还不动手肯定是顾忌于此,那就还有缓和的余地。 只是当他往沈少青那边走了三步之后,突然有一个声音说道:“道友可曾算过自己进屋走了几步了?那位公子进屋又走了几步?” 乌先生心里咯噔一下,暗道不好,沈少青进屋之后就是走了几步之后才不能动的。他一共走了八步!八步之后人就僵在了哪里。那现在自己走了几步了? “道友想必已经想到了,进门一步,后退一步,接着前进两步,左移三步。道友好像只有最后一步可以走了。”那个声音又说道。 乌先生咬了咬牙,自己居然被人算计了,但是现在人在屋檐下,只能先低头,于是他说道:“道友,此事是一个误会。我跟少主看见此处黑雾弥漫,担心有人出事,才进来查看的。道友不喜,我们这就走。” 那个声音回答道:“道友你在说笑吗?那片黑雾可是被你一丝不差的吸进了瓶子里。道友现在还说这种话,真的是把我当眼瞎耳聋之人在哄骗呢。” 乌先生见那人说破了,也不再装腔作势,举起手中的瓶子恶狠狠的说道:“既然道友看见了,那咱们不妨谈一谈。地上坐着的这位和床上躺着的这位,想必与道友有些渊源,现在他们的命就在我的手里,我心念一动,两人就要化为血水。不如我们各退一步,你放我们出去,我救他们二人性命如何。” “好啊,那你先救人。” “道友说笑了,我先救了人,道友反悔怎么办?还是道友先放人。” “道友你也说笑了,我放了人你反悔了怎么办?我岂不是看着他们化为血水,那贫道的心岂不是痛不欲生?” “道友如此讲,岂不是怀疑我的人品?” “道友深夜暗算小辈,很难不让我怀疑人品。” “道友既然这么说,那我就让这二人死好了。” “道友尽管动手试试,他们死不死不一定,你们二人立时就得大卸八块。” “我动手了!” “请。” “道友,我们在这这么干耗下去也不是办法,你看不如这样,你这阵中困了我们两人,你先放我出去,我救了他们二人,你再放另一个如何?” “阵中这人是你爹?万一你要用他一人换二条性命,贫道岂不是吃了大亏?这买卖做不得,做不得。要不我先放了他,你救了人我再放了你?” “道友千般算计都在贫道身上,贫道很怕你不肯放过我呀。” 事情显然又陷入了僵局,只是地上的李元锦突然睁开了眼,那几道黑气也被他一掌扇散开,他惊讶的说道:“咦,我好了?前辈你的药果然有效啊。” 那个声音带着调笑之意又说道:“道友,你看看,我就说他们不一定死的。你现在只剩一个筹码了,再不做决定,那位姑娘也要醒了。” 乌先生一咬牙道:“我救了她,你当真放了我们,不再追究?” 那个身影说道:“嗯刚才可以,现在不行了,只能放一个。你挑,是放你爹还是放你?” “他不是我爹!”乌先生气道,“他只是贫道少主。” “那也行,你挑一个?” “既然此间相安无事,为何不能化干戈为玉帛?” “你暗算在先,怎么化呀?更何况,做错事是要受到惩罚的。要不我就放了你,杀了你爹你少主好了。” 沈少青一听这话,惨兮兮的喊道:“乌先生救我啊。” 乌先生面色阴沉的说道:“此人那是青白山少宗主,你杀了他,就不怕青白山报复吗?” “那位少主,你听到了?这位道友打算让我放了他哎,都开始用你身份威胁我了。”那个声音转头又对乌先生说,“青白山,怕个什么,你又不知道我是谁,包括这位小友也没见过我的样子,找谁报仇去?” 乌先生面色愈发阴沉,他恶狠狠地说道:“道友休要挑拨离间!莫非你当真不肯善了此事?那我便放出瓶中圣气,全船人一起死好了!”说罢就打开了瓶子,丝丝黑气开始在瓶口萦绕。 李元锦从地上跳起来说道:“说了两句就这样,真是没耐性,就这还算计人呢?” 乌先生瞪着李元锦说道:“是你?!” 李元锦换成刚才那个神秘声音说道:“可不就是我喽。” 乌先生眼神闪烁,对着李元锦说道:“想不到老夫终日打鹰,今日却被小家雀啄了眼。区区借物传声,就能戏耍老夫这许久。” 李元锦背着双手来回踱步,啧啧的说道:“道友只是太过托大了,看来是对你那小瓶子信任的很啊。要不如此,你留下那瓶子,我便打开这个‘八步乾坤锁’,放你们走如何?” 原来李元锦刚才在他们来之前,就已经用八道剑气布置了一个阵法,称为“八步乾坤锁”。入得阵中,只要走上八步,就会被剑气抵住周身,寸步难行。只是他这阵法第一次布置,而且他实力不足,只能困住心神不定或是实力低微的人。以这乌先生的玉身境实力,其实束缚极少,只是他这会儿是被自己给吓住了。 乌先生沉吟半晌,说道:“这法宝乃是我祭炼多年之物,怎可轻易给人?你当真只要我这法宝,就能放我们两人走?” 李元锦本来只是开玩笑,都没想好怎么处置两人,听他既然这么说,就点头道:“当真。” 乌先生打开瓶子向李元锦一泼,阴冷的说道:“既如此,那就给你!” 李元锦见阴煞之气浓厚如水一般向自己洒来,赶紧闪身躲避。躲避之间,就看到乌先生对着他阴阴一笑,将瓶口对准了床上的傅瑢,一道细小的黑光自瓶内飞出,向着傅瑢直冲而去! 李元锦大喝了一声住手,赶紧御起四道剑气前去阻截那道黑光。 只是剑气移动,“八步乾坤锁”不攻自破,乌先生见沈少青可以动弹了,一把将他拉在自己身后,又放出一片黑雾将他们二人包裹住。然后对着李元锦桀桀怪笑道:“小子,你真以为你稳操胜券了?攻敌所必救,你一乱,又得是老夫重掌大局!” 那道黑光去势并不快,被四道剑气几下撞击的就再无余力,乌先生伸手一招,又重新飞回瓶中。阵法已破,李元锦赶紧召回剩余四道剑气,来到傅瑢前面,将她护在身后,与乌先生遥遥相对。 乌先生阴冷的说道:“小子,现在不过才卯时一刻,距离船上人起床还有一会,但是老夫片刻就能将你化为血水!至于那姑娘,你不反抗,她说不定还能留下条命,供我少主享用。”说话间,满天的黑雾将他一点点掩盖住,屋内顿时又成了李元锦被包围之势。 “攻敌所必救,”李元锦苦笑道,“这家伙真是阴险至极。” “那是自然,否则老夫如何协助少主。小子,你资质不错,小小年纪就有与老夫相仿的境界,只可惜心性不定,太过贪玩,若是我们一进门你就下手,老夫说不定就栽在你手上了。留你不得,去死!” 黑雾翻卷,突然从里面飞出一道黑光,正是刚才攻击傅瑢的那道。这是这次飞出,速度快了何止两倍。隔这老远,李元锦就能感觉到那黑光上浓厚的阴煞之气,听到了一阵阵凄惨的哀嚎,也不知道这件凶器,到底炼化了多少人的魂魄。 可是又不能躲开,傅瑢还在自己身后,李元锦毫不怀疑这老梆子会直接杀了她。于是他只能举起剑,汇聚真气于剑身,迎着黑光劈了下去。 一剑之下,那黑光被震荡开,打着旋儿飞回了黑雾里,黑雾里传来乌先生的声音:“这小子果然有一手,少主,看来老夫顾不上后面那小妮子了。” 说话间,黑雾居然向内收缩了三尺,即便隔着黑雾,李元锦也能感觉到其中有一股阴邪凶恶的力量在不断汇聚,若不尽自己全力,肯定是挡不下来的。 思索之间,那道黑光再次从黑雾中冲出,速度之快竟然将黑雾拉出了细长的一道轨迹,如同一把黑色的飞剑一般,向着李元锦飞刺而来。 瞒不住了。 在黑光未飞出来之前,李元锦就已经做好了准备,他单手持剑横于身侧,左手结剑指指向剑尖,口中念到: “天道昭彰,以剑取之。” “外道猖恶,以剑斩之。” “良善众生,以剑佑之。” “鬼魅邪祟,以剑诛之。” “诛剑!” 黑光一闪之间,已到李元锦身前,他口中法决念完,手中的剑也疾刺而出!黑光与剑尖,正正的撞在了一起。 “灵宝剑录!诛剑!你是”乌先生惊吼道,正准备说出李元锦的师承,可惜他再也没有机会说话了。 李元锦一剑将黑光击成粉碎,漫天的黑气突然不断翻卷,如同怒浪一般汹涌,其中一阵阵的哀嚎不断。所有的黑气全部向着乌先生涌去,从他的七窍灌入,其势之快甚至撕裂了他的下巴,撑开了眼眶,只是他的眼珠一开始就被黑气腐蚀了干净。 片刻之后,屋内黑气全部消失,只剩沈少青一人恐惧的站在哪里,瞪着眼睛看着地上一个漆黑的尸体。尸体身形严重扭曲,七窍全部被撑开两三倍,巨大的漆黑眼眶就那么直勾勾的看着沈少青。沈少青嗷的一声,径直晕了过去。 片刻之后,房间外熙熙攘攘的聚集了一堆人,但是没人敢开门进来。济水宫的鱼龙舟规定,肆意闯入他人房中,意同向整个济水宫挑衅。每一艘鱼龙舟都长期驻守着一位龙门境后期的掌事,所以这个规矩还是比较硬的。 一个人推开门进来,正是之前带李元锦上船的周先。他皱着眉看了眼屋内的情况,拱手问道:“李兄,这是怎么回事?” 李元锦拱手还礼,指着地上的尸体说道:“周管事,这个贼子半夜潜入此处,意图不轨。”他伸脚踢了一下沈少青,将他踢醒之后说,“这位沈公子路见不平,随我一起过来抵挡这贼子。谁知道贼子手段歹毒,乃是一位祭炼魂魄的鬼修,沈公子一时不察被贼人打晕,但是临晕之时出手打破了贼子的法宝。这贼子被冤魂反噬,就成了这副德行。” 沈少青听得迷迷糊糊的,但是知道李元锦在给他摘除和乌先生的关系,但是船上管事当然知道乌先生是他什么人,于是他赶紧开口弥补道:“正是,我怎么也没想到我随行的人居然是个鬼修,而且在船上还想害人,我只能伙同这位公子将其打败。岂料他被反噬至此,当真是因果报应!” 周先皱眉看了看地上的尸体,面容狰狞吓人至极,赶紧招呼人覆上白布抬走。对着李元锦抱拳说道:“李兄,这尸体现在冤魂聚集,不能随便处置。等到了下处渡口,我找人念七七四十九天经文度化之后再烧掉。至于这件事,我济水宫一定给你一个满意答复,可好?”见到李元锦点头应允,他也走了。 屋外的人看这里没事了,就各自散去了。沈少青看着众人都走了,本来也想悄悄走掉,没想到却被李元锦从后扯住了自己的衣领。 “这位公子,咱们的事儿还没解决呢。你看是公了啊,还是私了呢?” 第二十五章 以钱换钱 沈少青转过头,有些尴尬的笑道:“李兄,这事不是已经结束了吗?乌先那贼子已经伏诛了,此间事了,我就回去歇息了。” 李元锦笑的无比灿烂:“沈公子记性是不是太差了?恶人是死了,可是兴事之人好像不是他?若没有沈公子,今天这事恐怕不会发生,沈公子你莫非觉得跟自己无关吗?” 沈少青还没来得及说话,李元锦已经伸手勾住他的肩膀,将他带到桌子边上按在凳子上,自己也坐下。之后他笑吟吟的对沈少青说:“沈公子,这件事怕是不能就这样结束了。你身边的人是个鬼修,而且还是个用他人魂魄炼制法宝的人,甚至还在济水宫的鱼龙舟上意图害人,你觉得这事情说出去了对你好吗?济水宫会轻易算了吗?” “诚然,我刚才是说这人跟你没什么关系,是你出手诛杀了此人。但是我也可以去跟船上管事说,是沈公子法宝奇特,适才篡改了我的记忆,我迷迷糊糊之间记不清事,所以我才说错了,现在我重新想起来了,需要跟他们陈述一下实情,你觉得如何?” 沈少青脸色发白,有些胆怯的说:“既然恶人已经死了,那还请李兄就此算了。船上管事事务繁忙,咱们就不要给他们找事了?” 李元锦伸手给自己倒了一杯茶,虽然已经凉了,但还是装模作势的喝着。反正这会自己占了绝对优势,抻的越久沈少青就越害怕,自己的话语权也更大。 果然,沈少青看着李元锦不说话,自己先有些慌了,有些心虚的问道:“那李兄,那你看这事应该怎么处理呢?” 这声李兄是沈少青刚才听周先喊的,可就这会时间,他喊的已经比周先亲切多了。 李元锦将杯子放下,右手手肘搭在桌子上,伸出食指按在杯口上一圈一圈的划着,看着沈少青笑着说:“一般这种情况呢,有两个方法,一个是灭口,可是看现在的情况,灭口这一招你可能用不了。那就只剩一个办法了,就是封口。至于怎么封口,不用我教你了?” 沈少青哭丧着脸说:“我懂,但是不知李兄需要多少呢?” 李元锦想了一想说:“沈公子在船上住的可是天字房?” 沈少青点头称是,李元锦接着又说:“天字房一天一枚青玉钱,这么说沈公子光是船资就已经几十枚青玉钱了?果然是身家丰厚。我们俩受伤也不算严重,那就请沈公子小小的赔上二十枚白玉币好了。” 沈少青一下从凳子上窜起来了,失声说道:“二十枚?!我出门身上就只带了枚白玉币!” “好,那就五枚!”李元锦一拍桌子也站了起来,“沈公子快人快语,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我就吃点亏,五枚就五枚。” 沈少青与欲哭无泪,怎么自己一下就把底交出去了,感叹这个李兄诡计多端的同时,又只能不甘的从身上掏钱出来。 沈少青将插腰间的扇子拿了出来,打开扇面之后抖了抖,从扇面上先掉出来了三枚白玉钱,他接着又摇了一会,从扇面上又掉出来了两百枚青玉钱,叮叮当当的,在桌面上堆成了一小堆。 李元锦看着沈少青的扇子说道:“沈公子的储物法器倒是奇特,居然做成了扇面样子,用起来不仅没有铜臭气,还平添了几分风流。就是不知道沈公子平日里扇扇子会不会掉出钱来?” 沈少青拿出了足数的玉币之后,将扇子合起来,有些肉疼又带着三分得意说道:“那怎么可能,这扇子可是高人制作的,里面的储物空间得专门的法咒配合才能拿出东西。” 李元锦伸出手说道:“哦,那倒是挺不错的。可以借我看看吗?” 沈少青面色一顿,自己怎么胡说这话,这下岂不是要被他把扇子也拿走了。可是现在势比人弱,只能不情愿的将扇子递给李元锦。 李元锦接过扇子打开看看,扇面上画的是一处重峦叠嶂的山峰,隐于层层云雾之间,画幅上有大幅的留白,背面上白底黑字,简简单单的题了“青白”二字。李元锦看了一会,将扇子合起来还给沈少青,顺口问道:“扇面上画的可是青白山?” 沈少青有些惊诧的接过扇子,没想到那人还能给他还回来,有些惊喜的说道:“是的,正是家宅青白山。” 李元锦说道:“沈公子家大业大,以后看人可要多加个小心,千万别再收容乌先生这种人了,否则他随口一说,就能蛊惑人心去做坏事,岂不是平白害了沈公子。此间没事了,你请回。” 沈少青告辞离去,李元锦重新坐回凳子上,正准备收拾桌面的东西,就听见后面有人说话道:“李大哥你敲诈别人的样子,真像个坏人呢。我还以为之前那位王公子真的是你朋友,想来就是他指使人去我家抢人的?我们之前骑的马也是从他手里敲诈来的?” 李元锦尴尬回头说道:“傅姑娘你醒了,身体有何不适吗?” 傅瑢走到桌子近前坐下,两手分别拿起一枚青玉钱一枚白玉钱在手里把玩,说道:“没事了,之前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晕了过去,李大哥刚才发生什么事了?” 李元锦说道:“傅姑娘,有些事我现在不便与你说,但是现在已经没事了。刚才那人的手下半夜来偷袭,已经被船上的管事制住了,你请放心,我答应你爹会好好照顾你,不会让你出事的。” 傅瑢谢了一声,笑着说道:“虽然那人是坏人,可是刚才李大哥你的样子其实更像坏人呢,我看着他被你敲诈,其实还有些可怜的。” 李元锦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其实那也不算敲诈,做错事是要受到惩罚的,这样他以后再干坏事就会有所顾忌了。” 傅瑢笑着说道:“李大哥你说的对。对了,这是什么钱啊,我以前这么从未见过?” 李元锦说道:“这是一种专用的钱,与世俗的金银不一样的。对了,说到钱,傅叔叔还有一些银两放在我这里,等我们到了我再给你好了。” 傅瑢见他岔开话题,也没有点破,反而顺着他说道:“想必这些钱是爹爹给你用作我的盘缠的,可是没想到这一路用的都是桌上这种‘专用钱’。好,既然用不上,那你就把银子给我,好歹也是爹爹给的,我也能有个念想。李大哥,你赶紧将桌上的钱收起来。” 本来就打算将这些银子给她,傅瑢没有推辞,李元锦也乐的不多费唇舌,他收起了桌上的玉币,让傅瑢接着休息,回到了自己的屋子。 屋子的门刚才已经装好了,李元锦回到屋里,盘腿坐在床上,开始复盘这第一战的得失。 首先最需要改正的,就是自己面对敌人太过托大。诚如那乌先生所说,自己应该在他们一进门的时候就彻底制住两人,不应该在没有绝对把握之时就戏耍他,更不应该主动将八步乾坤锁的底牌暴露给他,让他抓住机会转守为攻。 其次就是,修行之事不能只修炼真气,其余的一些奇门术法也需要好好锻炼一下。这些术法可能没有很强大的力量,但是在某些方面颇有奇效,比如驱除阴煞的驱阴符和八步乾坤锁的困阵。 自己应该要多练习一下这些奇门术法,但是也需做到杂而精,像今天的困阵,是自己第一次施为,对乌先生的作用比较低,如果能多多演练,就可以困住实力比自己略高的人。这些术法练习好了,能有效地增强自身的实力。 之后就是这莫名其妙多出来的四道剑气,虽然不知道因何而来,但总归是好事,八道剑气的合力之下,冲关比之前的速度快了许多。经脉的痛感越来越少,但是修行的速度却丝毫没落下,一般而论,越往后修行破境的时间会比之前多十数倍,但是现在自己破境的时间,并没有那么长的间距。 看来正如师兄所说,别人不用吃自己受的苦,也拿不到自己得的利。 李元锦正在想着事情,听到了一阵敲门声,于是他停下思绪前去开门。敲门之人是周先,他手里拎着一个食盒,笑着走进屋里。 李元锦招呼他坐下,周先也不推辞,将食盒放在桌上,从里面拿出几碟菜和一壶酒,一一摆在桌上对李元锦说:“李兄,再有一个多时辰船就到江汇渡了,我特意来与你践行。来来,我们喝一杯。” 说话时间,他就已经倒好了两杯酒,一杯放在李元锦面前。李元锦笑着推辞:“周管事,我不会喝酒。” 周先端起酒杯说道:“李兄你这就没意思了,你都多大了还说不会喝酒,喝酒这种事还有不会的?来来,别推辞,喝一杯。” 李元锦苦笑着连连摆手,说道:“周管事,我真的不会喝。而且我尚未十八岁,真的没喝过酒。” 周先上下看了他一眼,继续劝道:“你才十七?那我之前叫你李兄岂不是吃亏了?不行,就冲这个你也得陪我喝一杯。” 李元锦拗不过他,只能端起杯子轻轻一碰,看着周先喝酒的样子,他也学着将一杯酒全部到入口中,一饮而尽。 然后他就被涨的满脸通红,俯下身不停的咳嗽。周先看着他这个样子哈哈笑道:“没想到你真的不会喝酒啊,算了算了,你就吃菜。”说话之时,他已将每碟菜都先吃了一小口。 李元锦坐直身子,将眼角的眼泪擦掉说:“咳咳,周管事,我是真的不会喝酒。盛情我领了,还请不要再劝了。” 周先笑着说:“李兄我还是称你为贤弟,你这酒量我也不敢再劝了,否则你都下不了船了。你好好吃菜,隔壁我也让人准备了一份送去了。” 李元锦拱手谢道:“谢过周大哥了。” 周先一摆手说道:“哎,直接叫我先哥。我喜欢别人这么叫我。我这次来,除了给你践行,还有一件事情。在我济水宫的船上居然有人暗算于你,是我济水宫办事不力,我代表济水宫向你致歉。你此次坐船,船资是二十枚碧玉钱,济水宫愿百倍回返,以表歉意。请你务必收下。” 在他说话时间,又从袖子里拿出了一个盒子,打开之后推到了李元锦面前。李元锦低头一看,盒子里整整齐齐的码放着二十枚青玉钱,只是盒子大了些,这些钱连盒子的一半都没有装下。 那盒子很是精美,上面雕刻着各种珍奇异兽,尤其是在盖子中央,镶嵌了一枚拇指大小的莹白玉石,看上去就价值不菲。 李元锦低头看了看桌上的盒子,又抬头看看周先,刚要开口推辞,周先就已经先开口了,“别推辞,推辞刚才这杯酒就白喝了,先哥也白叫了。” 李元锦笑笑,只能盖上盒子放在自己手边,算是收下了。周先见状笑着说:“这才对嘛,这可是济水宫的规矩,你要是不要,先哥就只能厚着脸皮再去跟你多要些赔偿了。” 两人又聊了一会,周先起身说道:“不能再喝了,待会渡船就要靠岸,还有乘客上下、货物交接诸多事宜等着要办呢。何况你又不会喝酒,我一个人干喝属实没意思。兄弟你要好好练一下酒量,下次咱们哥俩再好好喝两杯。不过下次我可不会就让你喝一杯就算了啊。哈哈,那老哥我这就告辞了。” 李元锦起身相送,周先拎着食盒,将剩下的酒装在里头,哼哼着小曲儿走了。 李元锦回到屋里,饭菜也不吃了,开始收拾东西。整理了一下自己本来带的东西,然后清点了一下从沈少青哪里“得”来的赔偿,和济水宫给自己的赔偿,全部收进了天蕴葫中。又准备了一点小东西,坐在床上打坐养神。 两刻时间后,走道里传来了一声声的梆子响,同时还有一个人不断地吆喝,“江汇渡已到,此处停泊三日。请诸位依自身行程安排,三日后前往下一渡口。” 李元锦起身,来到对面敲门,不一时门打开了,傅瑢却也是提前收拾好了东西,两人一起走下船。在此处下船上岸,或是转乘其他渡船的人需要将腰牌交还,船上安排人专门在上岸处收取。 李元锦下船交了腰牌,却没有着急走,反而左右张望了一下,找寻周先的影子。果然,在船尾处见到他正在指挥人上下搬运货物。李元锦上前招呼一声,拱手道:“周管事,一路承蒙你多照顾,我这就要走了。” 周先抱拳回道:“贤弟慢走,我这边还有事务,就不送你了。或者你不着急的话,再留两天,我请你去集内的酒楼喝酒。” 李元锦看他挤眉弄眼的样子,摆手道:“不了,我还要着急回家去。这次过来,是有一句话想对先哥你说。未知此谊何所寄,堂前六步仰视君。” 周先诧异道:“怎么,还要吟诗的吗?这个老哥我可是不太会。嗯,你容我斟酌斟酌。” 李元锦笑道:“并非是吟诗,只不过是信口胡诌,待会先哥你就明白了。你忙,我就先告辞了。”说罢,带着傅瑢往另一处泊口寻前往枕山渡的船去了。 一开始称周管事,是怕叫的太亲切船上其他人不喜,只是周先已经自称老哥了,他也就顺其自然的称呼先哥。 周先处理完了手边的事情,叫上了郑掌事,回到了渡船上。郑掌事跟在他身后,还在抱怨之前的事情。 “公子,你给他赔偿就是了,怎么连那盒子也一起给他了。” 周先淡然的说道:“你就这么不相信他能勘破盒子的秘密?” “我怨的不是这个,而是你不应该连盒子一起给他了。他若看不出来,必然连盒子一起拿走了,公子的好意岂不是打了瞎眼?他若看出来了, 那肯定会把盒子一起拿走的。不管怎么说,我们都是得不偿失的。” “反正你就是不相信他会把盒子留下来喽?” “当然不信了,现在的年轻人,一个个鬼精鬼灵的,少有如公子这般的淳善之辈,否则那乌先生也不至于栽在他手上。” “郑掌事,说话就说话,别给我戴高帽子,否则这船就容不下我了。你也看到了,那乌先生乃是被最纯正的真阳之气击破了法宝,否则也不会被如此反噬。也正是如此,我才对他起了结交之心。区区一个盒子算什么,若是他拿走了,只当是济水宫给他额外赔偿,但是他就失去了我周先的友谊。我周先的友谊,想来还是比那盒子值钱些的。” 说话间,二人来到了李元锦的房间。为了迎接新的上船客人,屋内已经被杂役收拾停当,桌上的碗碟都已经收拾干净,但是那个盒子也不在桌上。 郑掌事说道:“看公子,不管是他有没有发现盒子的奇妙之处,总是没有留下的。” 周先却走到桌子跟前,伸手拿起了桌上的一张字条,开口念道:“烦请来此收拾屋内之人,告知一下周先管事,他有一件物品遗落在此,我已将位置告知于他,请他前来取走,拜谢。” 郑掌事环视屋内,一切的东西都还摆在原位,屋内就这么大,也没个夹层隔间,东西能放在哪里? 周先笑了一下,口中喃喃念道:“未知此谊何所寄,堂前六步仰视君。哈哈,原来是这个意思,我还以为要跟我临别赠诗呢。”说罢他又往前走了两步,走到他之前坐的凳子那里,纵身跃起,伸手一够。 只听一声丝线断裂之声,他手里揽着一个东西落下来,伸手摸索了几下,撕下了一张符纸,那个盒子显露出了出来。 周先哈哈大笑,将盒子和符箓递给郑掌事看,说道:“郑掌事,如何?” 郑掌事接过符一看,是一张小小的隐身符,盒子被丝线掉在屋顶上,再贴上了这张隐身符,如果不用神识感应,确实不好找到。 而船上偏偏不许人随便使用神识。无他,房间四壁都是木板,虽然济水宫已经加了隔绝神识的阵法,但是总归是逃不过有心人的探查,所以直接要求所有人不许神识窥探他人隐私,否则一样视为挑衅济水宫。 所以刚才公子所念的“未知此谊何所寄,堂前六步仰视君”是那人给的提示? 郑掌事放下符箓,又打开了那个盒子,对周先喊道:“公子,里面的青玉币也还在呢。” 周先说道:“不可能啊,我已经跟他说了必须收下那些玉币,怎么会还留着。” 郑掌事说道:“许是那小子看出你不凡之处,不敢轻易收下那些玉币?” 周先摇了摇头,伸手接过盒子看了一眼,旋即笑道:“郑掌事,我李兄弟是收下了那些玉币的。” 郑掌事疑惑道:“莫非里面的玉币是障眼法,这小子在戏耍我们?”说完伸手掏出了一枚,拿在手里仔细端详,“不是假的呀。怎么说他收下了呢。” 周先笑道:“你再仔细看看,这是我们当时给他的玉币吗?” 郑掌事仔细一看,果然。虽然是碧玉币无疑,但是并不是之前周先给他的那二十枚。那小子拿走了那二十枚玉币,转手又重新放下二十枚在盒子里。 里里外外,双方各得了二十枚玉币,但是他也收下了济水宫的赔偿,并没有落了济水宫,或者说没有落了周先的面子。 郑掌事讲钱扔回盒子里,还给周先,嘴里啧啧称赞道:“妙人,妙人。” 周先从盒子了抓出那二十枚玉币,专门放进一个存储物件之中,笑着对郑掌事说:“如何,我那李兄弟不错?我看人的眼光也不错?这个朋友我周先可是交定了。” “就凭他这一手以钱换钱,我就愿意为他做二十件力所能及之事,绝不推辞。” 第二十六章 山水又一程 独自在房间内的沈少青,站在窗边看着李元锦走下了船,心中愤懑不已,再看他身边的那位姑娘,真是天不遂人愿,只能看到一个背影。看着两人渐渐走远,沈少青暗暗捏紧了拳头,这个梁子算是结下了。 乌先生已死,可是他与沈少青之前说的那些话,如同毒汁一般慢慢渗入了他的心里,植根其上,缓缓抽芽。 李元锦带着傅瑢,来到另一处泊口处。此处也是济水宫的鱼龙舟,所以规矩和之前也是一样,渡船需要在江汇渡停靠三天。这一次二人的运气就好了很多,这艘船已经停靠了两天,今天下午货物进仓,就要起锚前往枕山渡。 两人上了船,这一次李元锦除了安全考虑,只要了一个地字的套间,两个人住在一起,晚上傅瑢在里面屋内休息,李元锦在屋外椅子上盘腿打坐即可。反正这几年都已经习惯了,有床他也很少睡。 李元锦拿出一枚周先给的玉币,拿在手中慢慢把玩,心里想着之前的事情。这位先哥属实有些奇怪,之前在渡船上,除了引他上船,其余时间几乎没有打过照面,日常在船上巡视的管事里也没有他,可出了事他确是第一时间出现解决的,说明他在船上的身份不低。 可是为何之后送钱赔偿这种小事还需要他来做呢?这就有些奇怪了。好像是在看到乌先生的尸体之后,他就显得格外热络,而且喝酒之时,酒菜都是他先尝,装钱的盒子也是打开之后才推过来,这些细节都在表示他非常谨慎,提前打消了自己的顾忌。 那个装钱的盒子也很奇怪,二十个玉币,却用了一个能装百枚玉币的盒子来装,莫非整条船上还找不到一个大小合适的盒子?不太可能。况且那个盒子也太过奢贵了些,怎么看都比那二十枚玉币值钱太多了。 所以李元锦才没有擅自动那个盒子,用御物之术将钱拿出来之后单独收着,然后又放进去二十枚青玉钱,写好符箓贴上,吊在了屋顶上。这样既保全了济水宫和周先的面子,也跟他们结下了一桩善缘。 对方没有害自己的理由,可是这些疑点有不得不防。好在最后也没出什么事,想不明白的事就先不想了,还是先看看眼下应该做些什么。 这一路就显得风平浪静了许多,十几天的行程很快就过去了,除了途中见到了枕山河的一处奇景,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发生。 见到到这处奇景已经是下船前一天了,所以此处离枕山渡十分近,也正是这条枕山河和枕山渡的名字由来。枕山河发自西南,向东北方向蜿蜒了数万里,与井江在中部交汇,形成了江汇渡,流经枕山渡时恰恰到了江水颈项处。 寻常的河水都是自高向低流的,可是这枕山河在此处一座名为崖山的地方,河水突然逆行而上,从山脚反向而流,沿着山脊往上越过山顶,然后沿着另一侧山脊转头向下,重新流回了地面上。 玉带一般的河水,横铺在崖山之上,整条河水如同一个西南东北方向躺着一般的纤弱少女,颈项之处正好是这处崖山,故起名为枕山河。相传很久以前这枕山河如寻常一般,是从崖山脚下流过去的,崖山山神于水畔嘲笑河神,河神一怒之下江河水改道,将整条河都覆在了崖山之上,才造就了现在的奇景。 当渡船逆水而上之时,很多第一次途径此处的乘客都趴在船舷上看,李元锦和傅瑢也不例外,只不过二人是站在二楼的窗边上。只见前方河水一反常态的向上攀爬,让人看起来不敢相信,偏偏河中的水纹全部都斜向上指向了山顶,让人看起来非常的错乱。 渡船沿着山脊一路向上,河道两侧的地面越来越少,越来越薄,行至中段就只剩丈许宽的河岸,但是与数百丈宽的河面相比,就如同一个薄胚的碗,装着满满一大碗的水,随时都要将碗边冲破一样。 随着山势拔高,河面也跟着不断升高变窄,穿破了云层,慢慢的整条渡船左右两侧全部悬空,只能看到一大片一大片的云海。尤其是经过山顶之时,前后左右都只有二十丈的水面,鱼龙舟行至此处,整艘船已经首尾悬空,露出了船下的鱼龙,整艘渡船如立针尖一般,一船人全部都提心吊胆。 幸好这处水面一晃就过去了,渡船顺着往下的河水继续走,慢慢的回到地面。渡船在行进途中全是逆流,很难想象返程之时顺流的河水速度加快,会给人带来怎样的震撼。 除了济水宫的鱼龙舟,枕山河无船敢过,崖山山顶那一段二十丈的水面,被人称为渡船鬼门关。 枕山渡位于崖山西南方向的一处平缓河道中,鱼龙舟到了此处就是行程末尾,在此停歇一段半个月之后,就要掉头回去,只不过来时逆流而上,回时则是顺流,船下的鱼龙会省力很多。 两人自枕山渡下船之后,没有再做停留,赶紧向着西面走去。距李元锦出宗门只是已经过去了一个半月多,本来计划的两个月可以到家,是按着自己单人的行程来算的,现在多带了一个人,行程不可避免的会被延长。 渡船之上的行程没有任何延误,唯一会造成影响的只有陆路这段行程。从宗门赶往游徒渡那一段路程,全是在一国境内,可之后的这段路,经过了三国版图,如果按官道行走,没有各国的路引文牒绝对会被困住。 本来的计划是李元锦除了渡船之外的路程,全部御剑或者驾云,所以之前压根没考虑过陆路的问题。不过李元锦在渡船之上也早有算计,想了一个投机取巧的办法。 枕山渡之上都是修道之人,也没人贩卖马匹车辆,最近的城镇离着此处也得有几千里之遥,时间紧迫,又不能跟以前一样走着过去。 所以出了枕山渡,李元锦就带着傅瑢一起驾起云来,飞速的往最近的城镇赶过去。傅瑢对此也没有多问什么,之前在船上的事她已经看除了一丝不凡之处,反正李大哥最后都会给她解答。 坐在云上的傅瑢尽显小女孩的心性,刚开始起飞时,还仅仅的抓着李元锦的衣角,但是当祥云开始平稳飞行时,她就开始不安分起来。先是伸手戳了戳脚下的云层,然后又伸手去抓身边的流云,整个人欢呼雀跃,十分高兴,宛如一个小姑娘一般。 这应该是她自出家门之后第一次真正的展露笑容,之前刚刚离家心情沉重,之后在渡船上又一直枯坐房中,现在终于出门了, 而且还是飞这么好玩的事情,她的心情自然就欢快到了极点。 驾云飞了大半天,李元锦才找了一处僻静无人住处按落云头,两人又往前走了几十里路,进了一处城内,随便找了一家客栈住了一晚。 第二天一早,李元锦就赶到市集,买了一架马车和些许应用之物,二人再次启程出发。沿着官道往西边直奔,一路上穿州过郡,毫不停留,用了六天时间就达到了第一处国境边上。 李元锦心中早有算计,在临近国境之前,二人下马弃了马车,将马儿放生之时,李元锦还颇有不舍,毕竟这马带着他们二人连着奔走了六天,此时将它在这野外放生,也算让其可以重归山林,不用再为人劳作了。 放生了马,李元锦又驾起云来,带着傅瑢飞上云间,继续前行。往西飞了几百里之后,又找了一处城镇附近落下,然后再去一处市集再次买马备车,依然前行。 这就是李元锦在船上定下的过境之法,既然没有路引文牒,那我们就直接从他们看不见的地方过去即可。虽然有些于理不合,但是本来就时间紧迫,若是依然循规蹈矩,恐怕再有个半年时间都未必能赶回家里。 其实不是没想过直接驾云而走,只是李元锦境界并不很高,驾云之法虽然消耗不大,只是一人还好,再带上另一个人就有些艰难了。毕竟傅瑢不似他是修道之人,伐除过体内杂质,周身轻盈,修道之人要带上一个未经修炼的凡人驾云,其实消耗极大。除非是到了金丹之境,可以时时借用天地灵气,或是仙家自己饲养的祥云,不用消耗自身真气才行。 何况傅瑢作为一个凡人,一时驾云觉得新鲜好玩,但是时间长了,云层之间空气稀薄,她呼吸都会产生问题。为了照顾她,李元锦也只能选择马车行进,速度虽然略慢,但是起码平稳安全。 依着此法,两人继续驾马车赶路,尽量沿着大路前行,遇道城镇也不进去,因为进城人多路挤,势必要减速前行,就宁愿稍微绕路避,开。 可是并非所有城池都建在平坦开阔之地,遇到建立在山间的,仅有前后山口两处城门的城池,就不可避免的要穿城而过。在城内人来人往,就只能勒住缰绳,随着人流慢慢前行。 可是不管你怎么小心谨慎,总会有一些事情是主动朝着你来的,在你不经意之间,就会跟一些人或事扯上关系。 这一日,李元锦行至一处城内,街面上人来人往,只能减缓马速,慢慢的顺着人流往前走。只是突然间,行人之中突然窜出来一个六十岁的老妪,冷着脸径直往马车这边走来。 李元锦赶紧勒住缰绳,让马停了下来,可是那老妪速度不减,绕过马儿,直接走到马车左近,身子一歪倒在了地上。 李元锦见状,赶紧下马准备去搀扶她起来,只是他刚刚伏下身子,就听那老妪张口喊叫,声音尖利刻薄,所说言辞更是让李元锦直接愣住。 “哎呀,你这小伙子驾车怎么这么不小心啊,我一把年纪了你还往我身上撞!我这把老骨头都快被你撞散了啊。哎哟。” 大概好热闹是世间所有人的通病,就她这一嗓子之下,周围迅速的围起来一堆的人。所有人不明是非,不问原由,就开始对着李元锦指指点点。 李元锦楞了一下,还是依然伸手想将老妪搀扶起来,只是那老妪似乎压根就没想起来,李元锦的手刚刚用力想拉她,她就扯开嗓子喊道:“哎哟,疼死我了。这小伙子你把我腿都撞断了呀!哎哟,各位好心人你们看看呀,他把我推都撞断了,还想硬拉我起来呀!哎哟,可疼死我了。” 李元锦有些僵硬的站起身,心想着我哪里有撞到你,离这里还有三尺远我就已经勒马停下了。 他当然没有撞到这老妪,是这老妪在人群之中见他驾车而行,但是面色焦急,几次想出言催促前方行人都欲言又止,猜到他是一位着急赶路之人,才出来故意拦住他的马车。 周围人又开始指指点点,言说这位年轻人驾车不小心,撞到了人还要强行拉人家起来,真是心狠云云。 那老妪见周围人群情激愤,脸上悄悄闪过一丝笑意,又开口道:“这小伙子看来也是无心之失,就让他赔我二十两银子算了,我自己回去慢慢养伤就好。” 李元锦站在人群之中,看着周围的人或鄙夷、或愤怒、或讥嘲、或有趣、或冷眼、或好奇等等的诸多眼神,听着众人故意大声说出或私下窃窃私语的言辞,一时间竟然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他何曾处于这种千夫所指的情况之下。 这一刻,他竟然有些恍神儿了。 原来世间众生,有眼耳鼻舌身意之六欲,有喜怒忧思悲恐惊之七情,在此七情六欲之下,并非人人良善,或者说并非人人通明。 六欲之下,让人有生老病死冻饿之忧。 七情之上,让人有贪婪奸狡迷蒙之实。 之前他作观想之时,所见的人大都只是匆匆一面而过,观想出来的人也都是他随意施加的七情六欲。只是他一路所见,都是言笑晏晏的何善之人,可能是无有先生的影响,所见之人都是温柔和煦、淳朴善良之人。偶有那些言辞粗俗,举止粗鲁的人,其实其本质也都是好的。 或者说那些人,在那些时刻是好的,淳朴的,通明的。 于是李元锦的观想之下,那幅山水观想图的所有人,都如他当时所见一样,人人和善,处处和煦。 可现在他正站在这里,被一群或有心、或无意、或随波逐流的人指指点点,所说的全部都是指责他的言语。那些表情落入他的言中,那些话语进入他的耳里,慢慢的在他心内杂陈。 渐渐地,那幅山水观想图中,常年晴天白日太阳高悬之下的天空一处,慢慢出现了一丝丝乌云。 一丝丝的乌云慢慢汇聚,渐渐形成了一片浓厚的乌云,遮蔽了天上的阳光,在地上投下了一大块阴暗的黑影。 黑影覆盖之下的人群,他们面上的表情渐渐发生了变化,就如同周围围着他的这群人一样,鄙夷、愤怒、冷漠、讥嘲、好奇等等表情全部浮现而出,然后迅速的感染者周边的人,不一时,整幅图内所有的人,都被感染成了那些表情。 所有人的全部抬头,好像在虚空之中与李元锦的眼神交汇,那一幅幅不同的面孔,如同在审视李元锦一样,直勾勾的看着他。 “天下皆知美之为美,恶已;皆知善,斯不善矣。有无之相生也,难易之相成也,长短之相刑也,高下之相盈也,音声之相和也,先后之相随,恒也。” “万物负阴而抱阳,冲气以为和。” 一些久思不得之事,突然在此间产生了明悟。原来人之一物,善与恶,慧与愚,真与假,等等一切,皆分阴阳。人之一物,以世间最美好的词来描绘都不足以,以世间最恶毒的词形容都不为过。 抱阴负阳,才是人性。 感悟之下,山水观想图中的乌云慢慢消散,但是并没有全部消失,而是缓缓的移动到图的周围,如同裱画一般,给整幅图构了一个细细的黑框。 图中众生,面上各种表情不断转换,最后人人都低下头去。大多数人的面上恢复笑意,但是有很小一部分人,脸上的表情就定格成了阴险、奸诈、贪婪、愚昧 万幸,世间众生,终归是善大于恶。 一股浓烈的生气从图中弥漫开来,生机充盈之下,真气流转速度倍增,那八道剑气也更是生龙活虎。二者合力之间,穴位连冲数关,炼腑境第一条经脉,彻底打通。 李元锦看着体内景象,浅浅一笑,将心神回转回来。 他一笑之下,体内生机弥漫开来,如同一股和煦的风,吹拂周围所有人的面颊。一时之间,所有的人都闭上了嘴。 瘫坐在地上的老妪也被不知从何处来的风吹的楞了一下,见周围人都不说话了,她眼珠一转,捂着自己的左腿又哀嚎一声。 “哎哟,我的腿好疼啊。这小伙子不肯赔钱啊,又没有好心人帮我找一下官差来呀。哎哟,疼啊。” 她一嚎之下,众人都回了神,再看李元锦,居然没了之前那种面目可憎的感觉,想必这小伙子也不是故意的,这都已经站在这愣了半天了,说不定是个反应迟钝的呆孩子呢。 这样一想之下,竟然还有几个人生出了恻隐之心。于是就有人出声道:“老婆婆,要不咱们先送你去医馆,对了,让这年轻人驾车带你去,到时候该治病花钱,都让他负责好了。你这样横在路中间,大家过路都不方便了。” 那老妪如何肯去,去了岂不是要穿帮,眼珠滚动之间,正想招推辞呢,李元锦却率先出声了。 “哎呀,我还有急事要做呢,怎么能去医馆耽误时间。这位老婆婆,你说是我撞到你,可有什么凭证吗?” 老妪一听这话,算是有了施展的余地,扯开嗓子喊道:“你这年轻人好不讲理,我倒在你马车边上,不是你撞的你干嘛要下来扶我?!啊?我老胳膊老腿儿的,右腿都被你撞断了,你还说这样的风凉话?你还是人吗?” 她这一通劈头盖脸的发问,丝毫没提马车行走缓慢之事,只是咬定是李元锦撞倒的她,周围众人之中居然有开始有人小声符合,细细品咂着“不是你撞的你干嘛要扶我”这句至理之言。 李元锦看了看她说道:“老婆婆,你说你右腿撞伤了,可你为何捂着左腿啊?” 老妪低头一看,果然如此,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突然又开始嚎道:“哎呀,没天理呀,被人撞倒了,在这地上躺了半天都没人管。这世间没好人了呀。这什么世道啊,就让我老婆子死在这路边。” 人群之中瞬间就有人动容,开口要求李元锦赶紧处理此事。只是他们完全没有没注意到,一个老妪,被人撞倒在地,居然还有如此精神嚎叫了半天,真是当得上老当益壮之赞了。 李元锦蹲下了身,正色道:“这位老婆婆,既然你不肯去医馆,能否让我看看伤势。我也学过几年医术,可以先为你应急处理一下,之后再赔你钱,你回去安心养伤如何?”说话间,就要伸手扶人。 李元锦双手刚刚扶住她的手臂,那老妪突然一下就抽回了手说道:“不用了,你这年轻人学过几年医就敢给人胡乱看病?老婆子我信不过你,你赶紧赔钱好了,我好去城西的张大夫那里去看。我也不多要你的,治病加上养伤,你赔我二十两银子就行了。” 她说完这些话,感觉周围的人突然安静了下来,她回首四望,想从周围的人群中得到一丝声援,但是所见都是一张张惊愕的脸,和一个个鄙夷的眼神。 很显然,那些眼神都是冲着她来的,慢慢的人群中又开始响起了细碎的话语声,她虽然耳朵有些背,但还是听到了好几遍“为老不尊”。 她正准备再说几句话来感动一下周围的人,却看见李元锦从地上站了起来。视线有些不对劲,再看自己,咦?!自己是何时从地上起来的?!居然还摆了一个金鸡独立的姿势?还是用她说的那条伤了的右腿! 众人开始对着她指指点点,嘴里说着什么“老不修”、“为老不尊”的话语,她尖叫一声,冲出人群,不知往何处去了。 原来是在李元锦伸手扶她只是,将一股真气渡进了她的体内,在那股真气的带动之下, 她瞬间起身,做了一个金鸡独立的姿势,跟众人说了那些话。 人群散去,李元锦站在马车边上,对着四散的人群深鞠一躬。 今日一事,让他于此平添感悟,这一礼,算是敬世间芸芸众生。 第二十七章 近乡情何须怯 依之前之法,放生马匹,驾云过境,重新备马,驾车前行。 此时已经进了霖水国的国境,李元锦已经有种回到家的感觉,马蹄翻腾之间,他感觉自己的心跳也跟着马蹄声加速了。 曾经有一位文坛前人,官场受挫被贬,年老归还之时写过一首诗。这位前人虽然人品有缺,但是才情确实很高,一句“近乡情更怯,不敢问来人”道尽天下长久不归乡之人的心酸。 李元锦驾着马车,没来由的想起了这句诗,虽然对这位前人观感不佳,但是诗句属实上口。唯一不同的是,自己出去了两三年时间,此时只有归心似箭的迫切之意,何来情怯一说。 近乡何须情怯,来人可曾相见? 李元锦自嘲一笑,甩了甩头,将脑子里那狗屁不通的句子甩在脑后,悠悠地甩起鞭子,在马儿耳朵边上甩出一个响亮的鞭花。一声炸响之下,马儿奔腾的速度,又加快了一分。 这一手甩鞭是他这一路驾马车慢慢摸索出来的,之前的鞭子打不这么好,经常会抽到马身上。经过之前两位前辈的辛苦付出,这匹马总算不用再受同样的苦,这也算是前人栽树后人乘凉了。 霖水国国土,南北窄,东西宽,整个国土内有一条瀚水自西向东越过整片国土。国中所有城池都是依着这条瀚水的主流或支流而建,国中水道发达,受水之利,故名霖水。 可惜是凡俗世间,普通的渡船速度太慢,济水宫的渡船又不能在此运营,否则李元锦更愿意走水路通行。 身后马车的帘子被一只手挑开,傅瑢露出脸对李元锦说道:“李大哥,自从昨天过了国境之后,你的心情好像一直很好呢。” 李元锦略微回头说道:“哈哈,过了国境,就已经进入霖水国境内了。我家就在霖水国偏北一处小城,叫做丰城,不过我们都习惯叫它清平城。” 傅瑢见李元锦神采奕奕,自己也被带动的笑了起来,将帘子挂在挂钩上,侧身靠着车厢墙壁,坐在李元锦身后同他聊天:“丰城,清平城,都是好名字呢。” 李元锦说道:“其实是一处小城,城内有三横一竖四条街道,故国内图志上称为丰城。城中有一条河横穿而过,叫清平河,所以我们那又都叫他清平城。” 傅瑢笑着点了点头,说道:“李大哥人这么好,想必你父母也都是好人?只是你带一个陌生女子回去,他们不会介意吗?” “当然不会,”李元锦的笑容敛了一下,然后又接着笑道,“他们三年前已经过世了。不过他们人很好,肯定不会介意的。” 随先生奔走半年多,修道两年,他的悲痛其实已经没那么深了,留下的只是刻骨的思念。每每想起小时候为数不多的被父母责打,也能开心的笑出眼泪。 傅瑢突然语塞,低低的说道:“对不起,李大哥,我不知道” 李元锦笑道:“没事,都过去了。父母之恩天高地厚,他们若是泉下有知,肯定也不愿意我终日哀思。其实我在你家的时候就很羡慕,尤其是你爹为你做的考虑,这也是我为什么愿意带你一起走的原因。到我家之后,你安心的住上一两年,等我回去的时候,我就带上你一起回家。” 傅瑢重重的”嗯“了一声,又说道:”李大哥,谢谢你。“ 李元锦笑而不语,伸手抖了抖马缰,嘴里大喊道:“驾!” 照此速度,再有五天,就能到家了。 无有先生自两年前来到李家,将那份家书递给柴老哥,老院子请人念完之后高兴不已,小少爷能够走出悲痛,还能在外安心读书,他必须要好好替少爷照顾这个家。 只是这两年发生了很多事,老院子一直忧心不已,只能与老道士聊天喝酒。最开始的时候,他还请老神仙帮他处理这事,只是无有先生不为所动,于是在老院子的口中,他就从老神仙变成了老道士。 无有先生毫不介意,虽然不曾出手解决麻烦,但是却成了老院子的知心酒友。这位柴老哥人品没的说,忠心耿耿任劳任怨,就是酒品欠奉,每每喝完酒都要数落一下自己不帮元锦守好家业,而且每次都不喝醉。 想必在柴老哥看来,不能把自己灌醉一次才是他最耿耿于怀的事情了。 这一天,无有先生正在跟老院子推杯换盏,两个人喝酒却也简单,一瓶不值钱的劣酒,一碟花生米,一碟拌豆腐,都是老院子自己花的钱。虽然李元锦曾说过这个家交由老院子做主,可是他从来没花过多余的一分钱。这也正是无有先生愿意坐下来跟他喝酒听他牢骚的原因。 他甚至不介意出手,为老院子续命个十年的寿岁,家中孩子长大了,总得有个老人看着他,他才能有些念想,不至于孤苦无依。 老院子多喝了几杯酒,脸上的红晕早就散开了。虽然是劣酒,但是劲儿却不小,酒劲儿之下,他打开了话头。 “老道士,你这一不小心都在我们家住了两年多了,话说你把我们小少爷送到哪去了?这两年时间也没个家书送回来。” “柴老哥,元锦去的地方远,家书很难送到。你就放心,他在那啊过得好着呢,说不定这次回来都能给你带个如花似玉的小媳妇回来呢。哈哈哈哈。” 老院子摇摇晃晃的一摆手,“我们小少爷不是那样人,他今年才十六十七岁。哎呀,过几年他就该行成人礼,是该娶媳妇了。” 无有先生笑的更开心了,“是,老哥你没抓紧给他张罗张罗?他回来要是没见到小娘子,岂不是要责怪你办事不力?就算嘴上不说,难免心里也会想嘛。你说是?哈哈。” 老院子居然就顺着他的话头就要起身,嘴里念道:“我这就去给北河街的媒婆嘱咐一声,让她把方圆几十里最漂亮的姑娘给我们小少爷找来。” 无有先生正准备再说点啥,突然心念一动,掐指一算,一拍大腿说道:“坏了老哥,来不及了。元锦已经快回来了,离着家里已经不到百里地了。” 老院子伸手一挥,好像没听清无有先生说了什么,“老道士你别怕,谁来都不好使。谁敢跟我们小少爷抢媳妇,我第一个不答应。” 无有先生上前抓住他肩膀摇晃着说道:“柴老哥,是元锦回来了,李元锦回来了!” 老院子听到这里精神一振,问道:“你说什么?小少爷回来了?!” 无有先生点头称是,“可不就是他回来了,离着家里不足百里地了。而且还不是一个人回来的。咱们赶紧准备去一下,去接他。” 老院子一边懊恼不该今日里喝酒,一边赶紧找水洗脸,让自己清醒一下,然后招呼儿子,赶紧去城门口接小少爷。 李元锦走的时候,是从西边福定门走的,老院子出门,摇摇晃晃就要奔西边而去。无有先生赶紧拉住他说道:“老哥老哥,不是那,在东边呢。” 老院子转身要跑,无有先生赶紧招呼他儿子:“小木头,赶紧把你爹背着,他喝了酒,摇摇晃晃的,摔了怎么办?” 老院子姓柴,他儿子生性木讷不善言词,无有先生一直戏称他为“小木头”。 老院子被儿子背在身后,嘴里还念叨着:“当初走的时候不是从福定门走的吗,怎么从福安门回来了。儿啊,跑快一点,别耽误了时间。” 无有先生在后面说道:“小木头,别听你爹的,还离着几十里地呢,慢慢走,别颠着他。” “小木头”闷闷的“嗯”了一声,背着父亲,稳稳地走在前头。无有先生虽然目盲,但是一直都是行动方便,家里人也习惯了,都当他是假装的盲人一般,也不用给他引路。 李元锦驾着马车,越是离着家里近,心情就越是激动。马上三年时间了,也不知道家里怎么样了。柴爷爷的身体可还?先生是否还住在家中?书塾的刘先生这几年有没有变得不那么严厉?就连康贾也不知道他好不好,有没有如他爹的意,长出一身壮硕的肥肉来? 李元锦的心神都快飞了起来,嘴里不停的喊着“驾,驾”,一遍遍的催促马儿跑的再快一些。身后的傅瑢捂着嘴笑,很少看见李大哥这个样子,以往的他都是处事不惊,干什么都平平淡淡的呢。 远远地,已经能看见灵鲤山的轮廓了,李元锦指着灵鲤山对傅瑢说:“傅姑娘,你看那里。那里叫灵鲤山,山上有一处竞龙祠。我早些年被人绑架,还是山上的龙侯救了我。” 傅瑢看着他神采飞扬的样子,说道:“李大哥,想是离着家不远了?” 李元锦高声笑道:“过了灵鲤山,就是我家!” 一路奔波,当得上是真真的舟车劳顿了,期间也确实是舟车不停转换。原计划两个月时间回到家中,期间不断变更,足足用了两个月零十六天,终于到家了。 福安门外,三个人站在那里等候。无有先生静静地抱着手站在那里,“小木头”蹲在路边嘴里叼着一根草叶,只有老院子在一圈一圈不停的踱步,每走一圈,就停下来望一眼东边,嘴里念道一句“怎么还没到啊。” 这会他的酒已经醒了大半,但是心焦的劲儿确是十二成的发挥出来了。无有先生对他说道:“柴老哥,别急,就来了,就来了。” 老院子瞪了他一眼,“就来了就来了,你都说了多少遍了,人呢?莫非是你算错了吗?” 无有先生双手一摊,“老哥,你可以质疑我的酒量,但是你绝对不能质疑我的术算,我靠这个吃饭的。” 老院子只能哼了一声,却也不能说什么,老道士的术算他是见识过的,的确是非常的灵验,只是都等了这么久了,小少爷怎么还不到啊。 “小木头”吐出嘴里的草叶,站起身来说道:“爹,来了。” 李元锦驾车越过灵鲤山,远远的就看见了清平城,他现在的目力,自然也一下就看见了城门外等着的三个人,隔着老远,他就开始出声喊道:“柴爷爷,先生,我回来了!” 远远的喊声传来,无有先生笑而不语,老院子却已是涕泗横流,他跌跌撞撞的往前跑着,嘴里不住地招呼:“小少爷,你回来了,你终于回来了。” “小木头”在旁边一路护着他,李元锦离着几丈远的地方勒住缰绳,跳下马车,向着老院子跑去。走到近前,他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作势就要磕头。 老院子赶紧一把将他拉住,嘴里喊着:“小少爷,使不得啊。” 李元锦拗不过他,只能起身将他抱住,嘴里说道:“柴爷爷,这几年你身体还好吗?” 老院子哽咽的说道:“好,好。见到小少爷你回来,就更好了。” 李元锦松开他,转头说道:“柴叔叔,我回来了。” “小木头”依然只是嗯了一声,自觉走到后面牵马去了。 这时无有先生也走到近前,李元锦又准备跪下,无有先生伸出右手隔空轻轻一托,他就跪不下去了,只能顺势弯腰行了一礼,口中说道:“先生,我回来了。” 无有先生笑道:“元锦,是不是还有什么人要给我们引荐一下呀?” 李元锦本来都已经做好准备了,被这么突然一问,还是闹了一个大红脸。身后马车声傅瑢已经自己撩开帘子走了下来,盈盈下拜,口中说道:“两位先生有礼。” 无有先生手肘轻轻撞了一下老院子,促狭地说道:“怎么样老哥,我说什么来着,是不是带小媳妇回来了?” 一行五人回到家中,路上不管李元锦怎么解释,老院子看傅瑢的眼神,始终如同看孙媳妇一眼,满脸的慈爱和欣慰,怎么看都喜欢的不行。 一行人进了屋中,首先迎上来的就是一位矮小干瘦,留着两缕老鼠须的人,他上前招呼道:“老爷您回来了。淑静正在厨房准备酒菜,稍后就好了。” 李元锦有些疑惑的看向老院子,老院子解释道:“此人是无有先生的弟子,一年前寻先生来的。他们俩是夫妻二人,这个男的叫董中生,女的叫宋淑静。两个人都十分勤快,就留在了家中。” 李元锦没说什么,他看出来这人身上有着淡淡的妖气,但是既然是先生安排的,想必没有什么问题。 进到后院,老院子的儿媳妇也迎了出来,李元锦施礼,口称柴婶。那妇人见李元锦回来了,不住地伸手抹眼泪儿,口中说道:“少爷回来就好,酒菜马上就好,我这就去端去。” 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一家人中,只要主心骨是个端正耿直之人,那么这一家子都会是良善之辈。老院子的儿子儿媳,这几年看着李家的高宅大院,从来没有冒过什么非分之想,就如老院子一般,安安心心的看家护院。 很快,酒菜齐备,李元锦将无有先生和老院子让到上座,也不管老院子如何推辞,就硬把他按在椅子里。自己和傅瑢坐在左手边,让柴叔夫妇带着儿子坐在右手边。 李元锦端着一杯酒说道:“先生、柴爷爷、柴叔,感谢你们这几年照顾家里,我敬你们一杯。” 老院子面有疑惑,问道:“小少爷,怎么你学会喝酒了?” 李元锦笑着说道:“柴爷爷你放心,我可不会喝酒,只不过今天这种情形,我是一定要敬你们一杯的。” 老院子这才端起酒杯,还不忘叮嘱他,“小少爷你要以学业为重,千万不能染上好酒的恶习。” 无有先生在一旁发出怪声,对身边这位酒品欠奉的酒友发出嘲讽。 老院子没理他,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李元锦接着说道:“这位姑娘名叫傅瑢,是我半路救下来的。并非如你们所想的那样” 无有先生再次发出怪声,对身边这位脸皮薄的小朋友发出嘲讽。 傅瑢也红了脸,说道:“我确实是李大哥半路救下来的,他是个好人,大家千万不要误会”李元锦没有明说为何救下自己,她也就就顺着他往下说了,只是越说道最后,声音越是细如蚊呐。 李元锦满脸黑线,得,越描越黑。 老院子见状开怀大笑,给李元锦夹了一筷子菜说道:“小少爷,快吃菜。一路奔走辛苦了,吃完饭先好好休息一下。” 桌子上柴婶也是明白人,给傅瑢了夹了一筷子说道:“傅姑娘,别客气,就跟自己家一样,吃菜吃菜。” 一旁的无有先生又发出了怪声,老院子给他夹了一筷子菜说道:“老道士,哼来哼去的,嗓子不舒服啊,那酒就不要喝了。” 无有先生马上端起酒杯说道:“老哥我没事,来来,难得今天酒菜不比往常,咱哥俩走一个。” 老院子瞪他一眼,什么不比往常?往常你经常喝酒吗?老院子说什么都不肯喝了,今天喝酒差点误事,小少爷回来事情还多呢,怎么能再喝酒。 无有先生悻悻然的放下杯子,一边念叨着“寡酒难饮啊”,一边喝了一杯又一杯。 一顿饭就这么欢乐的吃完了。吃完饭后,傅瑢被柴婶带去休息,李元锦跟着老院子一起去给父母上香。 老院子站在他身后看着,看着案上的牌位满面羞愧,李元锦转身看见了,于是笑道:“柴爷爷,怎么了?有什么事吗?” 老院子低头说道:“小少爷,我对不起你,对不起少爷,更对不起老爷。” 好嘛,瞬间对不起祖宗三辈儿。李元锦感觉有点不对味,但还是柔声问道:“柴爷爷,怎么了这是?” 老院子说道:“咱们家的寿厚斋我没保住。我不会算账,去求过先生帮我,只是他没答应。之后康满趁机插手,慢慢的,寿厚斋就被他给霸占了。小少爷,我对不起你啊。”说话之间,已经是老泪浑浊。 李元锦安慰他道:“柴爷爷,没事的。我走的时候就说了,铺子什么的不打紧,实在不行就兑出去好了。而且先生不帮忙也是我跟他说过的,您千万不要怪他。” 老院子抹着眼泪点头,但是满心的愧疚怎么都散不下去。李元锦扶着他往房间里走,一边安慰他道:“您放宽心,我本身也不会做生意,爹也是一心想让我去考取功名,所以铺子我早晚是会让出去的,您回去安心休息就是了。” 将老院子送回屋中,李元锦又来到了无有先生的屋子,一别两年多,有很多话需要跟先生说。 推门一进屋,屋内不知无有先生一人,还有适才在门口迎他的董中生,和一个同样身材矮小,圆圆脸,看着非常稚气可爱的妇人。 那个妇人一见面就指着李元锦说道:“是你,乌龟爬爬!” 董中生一把打掉他的手说道:“什么乌龟爬爬,人家这不是站起来了。叫老爷。” 李元锦满脸黑线的看向无有先生,无有先生笑道:“把这两位叫来跟你见一见,这两个,一个是老鼠精,一个是松鼠精。其实早几年他们就见过你,只是你不曾见过他们。” 李元锦依然满脸不解,先生接着说道:“当初刚贴上三山符那晚,趴在地上不能动弹,这两位就在门外计划着要进去吃了你好做大妖的。” 李元锦恍然大悟,转头饶有兴趣的看着两“人”,董中生应该是那位老鼠精,剩下那位叫“宋淑静”的,想必就是松鼠精了。 宋淑静一看李元锦盯着她,连忙捂着自己的眼睛说道:“没有没有,我们不是大妖,不敢吃人的。”说罢将手指松开一道细缝,偷偷摸摸的瞧向李元锦。 李元锦看了看他们,董中生倒是表现得很淡然,如果他的胡子没有一抖一抖的话。他转头问道:“先生,为何把他们两个带到这里来了?” 无有先生笑道:“我当时见他们两个本性淳朴,又没有害过人,就指点他们来这里,在你父母坟茔左近住下,算是替你守坟。等他们能够完全化形之后,我才叫他们以我弟子之名来到家中。” 听到两个小妖精曾替自己守坟,李元锦转身对着他们施了一礼,口中称谢。两个小妖精赶紧还礼,之后就出去了。 两人出门之时,无有先生对李元锦道:“元锦,叫你来就是跟他们见一见,没有别事情。你这一路奔波辛苦了,你也先回去休息,有什么事咱们明天再聊。” 李元锦起身行礼,跟在两个小妖精后面出去,随手关上了门。 第二十八章 龙侯拜门 次日一早,李元锦就叫上了老院子,一起去父母的坟茔处烧纸上香。依照当地的规矩,坟茔上的杂草只能交由儿孙后辈来清除,其他人贸然登上坟头,那是大不敬之事。 两人来到坟茔处,四周的杂草时常有人清理,坟茔两边移植的松柏树也都长得郁郁葱葱,只剩坟茔顶上的荒草一片一片的,等待着归家游子前来拔除。 李元锦来到坟前,先烧了一陌纸钱,敬香磕头之后,才走上坟茔,一点一点的拔除那些杂草。老院子站在旁边,也不说话,就这么默默的看着。 拔完了草,李元锦下来接着烧纸,然后轻轻地说一些自己的事情,但是老院子在旁边,也不能说的太真。只能半真半假的说自己出去游学了三年,现在终于回家了,自己这几年过得很好之类的云云。既是说给父母听,也是说给旁边的柴爷爷听。 老院子看着他跪在地上轻轻说话,忍不住插嘴道:“少爷夫人,小少爷再有两年就二十了,该是娶妻生子的时候了。我本来还张罗着去轻一位媒婆,没想到小少爷自己带着姑娘回来了,你们放心。” 李元锦涨红了脸,连忙说道:“柴爷爷,您别乱说,她不是哎呀,怎么跟你们说这些都不信呢。” 老院子就只是嘿嘿的笑着,李元锦着急忙慌的烧完了纸,又磕了头,就要赶紧走。 两人城门口遇到了无有先生,老院子知道两人有事要聊,没有多说什么,招呼了一声就自己先回去了。 无有先生叫上李元锦,两人沿着清平河的河岸一直往前走。现在已经到了八月初,正是日头最足的时候,河岸边上几乎没有什么人。两个人一路沿着河岸走,一路说一些不足为外人道的事情。 无有先生率先开口问道:“元锦,这两年过得如何?” 李元锦恭谨的回答:“那日自先生走后,我自己上到了山顶,正赶上甲子一度的收徒剑试。当日我尚未拔剑,就已经被壹剑带着飞到三丈高空,并且被剑气所伤,后来是天真师兄救了我,并代师收徒,让我拜在了法景真人门下,取我名中之字,赐道号天元。只是师兄说这个道号太大,不能妄用,所以平时都以缘分的缘称呼。” “师兄传授了我上清决和灵宝剑录两法,我依法修行,现在已经到了炼腑境。在山上平日里除了修行,我还将道藏殿的书看了一些,约莫着能有四分之一,对于世间一些事有了粗略的了解,才知道先生你当年带我走的路有多远,先生有多大的神通。同时还学了一些杂项的东西,还请先生不要见怪。” 无有先生笑道:“世间万法皆是修行,只要你不学那些歪门邪道,怪你做什么?修行途中可有什么不顺遂的地方?” 李元锦想了一下回答道:“确实有些奇怪之处,但是并无障碍。与其说是不顺遂,倒不如说是太顺遂了。我有些异于其他同门,其他人壹剑所赐的剑气都是固定的,师兄当时说我得了两道剑气,可是在我后来修行破镜之后,剑气却不断增多,现在已经有了八道。” “而且我的剑气在我不调用之时,还会自主的随着我的真气游走,替我拓脉通穴,可是我未曾听过其他人有这样的事情。最开始的时候,每隔一个时辰就会有一条经脉疼痛,现在已经好很多了。不过我的修行进度却比别人快了很多,也是这剑气通脉的好处。” 无有先生疑惑道:“哦,还有这样的事情,容我替你看看。”说罢就伸手按在了李元锦的额头上,心神沉浸下去,审视李元锦周身。 片刻之后,他笑着松了手说道:“元锦,你师兄为了不让你太过惊讶,隐瞒了你的剑气数量,我刚才审视之下,已经看清楚了,随着你境界不断提升,剑气数量会越来越多的。不过没事,应该是天命剑的原因,得了它之后,果然你气运开始稳定,并且随着你的实力增长,开始慢慢聚拢了。” 李元锦有些好奇的问道:“先生,那我到底有多少道剑气?” 无有先生笑着说:“不可说,不可说。即便是因为天命剑,这数量委实我也没想到。而且我刚才看你的观想图,似乎又有了增长,做的不错,那些剑气就落在你的观想图中,你可以自己试着找找看。” 说到了观想图,李元锦又对无有先生说道:“先生,这观想图原本只是为了增强自身,帮我取得天命剑,为何现在还能不断增长?我下山之后,已经有了两次感悟,每次都帮我提升了一大步呢。” 无有先生说道:“其实这观想图本身也是一种修行方法,只是它不沾任何法力,一开始也不具备什么神通。这门术法名为‘神照内景’,越往后,神通妙用就越多,只是具体有什么神通,我没有练,就只能靠你自己摸索了。” 李元锦有些好奇,问道:“不知先生你修炼的是什么功法,到达了何种境界?” 无有先生笑了笑,说道:“不到时候,以后告诉你。” 两人接着边走边聊,由于言语中提到了天命剑,所以无有先生一直在施法隔绝天地,避免有人偷听。这其间干系太大,一个不小心就会让李元锦落入必死之境地,不得不小心一些。 两个人在外面走了大约半个时辰,才回到家中。刚进家门,董中生就急急忙忙的跑上来说道:“先生,少爷,有个了不得的人来家里了。我不敢让他在外面等,已经请到屋内了。您快去看看。” 说完,董中生就在前头引着二人来到屋内,果然屋里有一人正在坐着喝茶,见到二人进来,起身相迎道:“李兄,三年未见,你终于回来了,贸然到访你可不要见怪啊。” 李元锦赶紧迎上去说道:“龙侯,您怎么来了,我刚才有事出去了,该是你不要怪我怠慢才是。” 来人正是竞龙侯李望龙,昨天李元静途经灵鲤山时他就已经发现了,更何况他早就想了来这里拜访,今天便借机早早的来了。 几人寒暄着落了座,李元锦给无有先生和李望龙相互引荐了一下,先生施了一礼就坐在一旁开始静坐养神,让他们二人自己聊天。 李望龙一坐下,就望着李元锦啧啧称奇:“李兄,没想到三年不见,你已经踏入修道途中,而且进境飞快啊,看来以后可以称呼你一声道友了。” 李元锦谦虚道:“龙侯过奖了,只不过有了些际遇,才能侥幸修道,境界一事,实在是不敢托大。不知为何龙侯今天突然到访?龙侯与我有救命之恩,应当是我前去拜见你才是。” 李望龙当真就开始改了称呼:“道友,你与我一样有翻新山祠,修葺金身之谊,更何况我们现在乃是同道中人,我来拜访也是理所应当。本来你昨天经过灵鲤山时我就想要请你,只是想到你几年未归,就没好出声。” 李元锦笑着拜谢,两人又寒暄了一阵,说着一些各自身上的事情。 当李元锦问到他近况如何时,李望龙突然就面露难色,有些拘谨的对李元锦说道:“其实我今日前来,是有一事相求。” 李元锦忙问道:“不知龙侯遇到了什么事,我能帮上什么忙?” 李望龙叹了口气说道:“我也是实在无奈,若是再不想办法,我那龙侯祠可能就要保不住了。” 原来半年之前,霖水国礼部的一位新晋三品侍郎张越,突然在朝上呈了一本奏章,言说国内现在庙宇道观各处林立,但是对于所拜之神却没有一个严格的要求,严重之处,甚至有一州一神,一城一仙的情况。 百姓们不知轻重,只知道拜神求保佑,但是很多神位来路不正,甚至有那敛取香火财的假神,更有甚者,还有那蛊惑百姓,扰乱一方的邪教恶神。虽然霖水国不禁香火,也不立国教,但是任由香火神教这么泛滥下去,也绝对不是什么好事。 故张越奏请圣上,清查国内大小庙观祠堂,将所有香火神位全部记录在册,从中筛选出那些假神、恶神、野路子毛神,将其庙宇或推倒,或改建,或用作其他用途。对于那些敛财、蛊惑民众的邪教众人,直接将其收监定罪,主犯斩首示众,党羽刺配边关,不义之财充实国库。 而其中导人向善,或是却有灵验的神位,由礼部整理为册,拟定神位,由圣上御笔朱封为山水神灵。此一举,可以开民众之愚蒙,避香火之扰政,扬神灵之导善,补国库之充盈,一举四得。 其实最重要的,是显圣上之天威,不过这句话,是怎么也不能往奏章里写的。圣上办事那是为国为民,那能是耀武扬威之举吗? 于是国主大喜,命令张越主办此事,各处州府城镇上下官员全力协助,两年之内,务必做完此事。 于是一时之间,各处上下大小官员,均分派出了部分人手,全力清查庙宇道观,甚至连有些家族的家祠都要进去仔细搜查一边,看你是不是悄悄拜了什么野路子毛神。 只是这样举国清查,不可避免的就会有人徇私枉法,借此机会收受贿赂欺压良善。张越在此时又表现出了惊人的手腕和雷霆作风,他已经提前安排了几十人的巡视督查队伍,分散各处州府,专职负责查办期间受贿和欺民的官员,一经查实,就地免职,交由刑部候审。 说到此处,李望龙叹了口气,说道:“他怎么去做我不去管,但是我现在担心的是,我这小小的竞龙侯,怕是会被清查为野神,山祠被推,我就再无容身之地了。” 李元锦不禁有些疑惑的问:“龙侯,你的神位不是百年前国主亲封的吗?怎么会是野神呢?” 李望龙苦笑道:“什么国主亲封,都是当地人粉墨圣恩,夸大其词罢了。一国之主,怎么可能为了一个小小县城的小神,专门焚表祭天呢。当时不过是本地官员上奏礼部,礼部补了一个名字,之后发一道昭文到当地,这事就算完了。这种奏章,在国主的起居注中最多只有一句‘圣上今日甚是辛劳,御笔朱批奏折三十五份’而已。” 李元锦听到有昭文,又问道:“那昭文现在何处?要是有昭文在,也是可以说明的。” 李望龙面色更愁苦了:“那昭文是百多年前下发的,清平城府库这些年搬迁数次,昭文更是早就不知道哪里去了。我也是想了诸多办法,实在无奈,才来求你帮我的。” 李元锦指了指自己,说道:“我?龙侯怕是太高估我了,我能有什么本事撼动政令,问你求得一道特权呢。” 李望龙突然俯身作揖道:“我知道此事实在不太合适,但是除此之外我没有其他办法了。道友你进境神速,必然背后有高人指点。若你能求那高人指点我一下,让我越过龙门,化成真龙,但时候漫天祥瑞,便再也没有理由将我清查掉了。” 他俯身低头行礼,眼神却悄悄的瞄了一眼坐在一旁修闭口禅的无有先生。 李元锦看到了他的小动作,但是先生一直没说话,他也不好随便应允,只能说道:“我是门内确实有不少高人,可是师门离着此地太远了,我又没有联系师门的办法。若是回去请人,这一来一回的时间也耽误太久了。” 李望龙听到这话,英俊的面容挤作一团,急的嘴都歪了。就差没明说旁边这位就是高人了,你怎么还不明白怎么回事呢。 其实他早就知道无有先生是位隐士高人,一直想来求他帮自己越过龙门。可是苦于没有什么好的借口和机会,现在好了,刚好遇到清查神位和李元锦回家,正是前来让李元锦帮他发声的好机会。 只要一越过龙门,化成真龙,他还会在乎那个什么狗屁神位?早就逍遥人间去了。当年若不是为了求一线生机,自己也不会在这里扎根,苦苦耗了百年。 可是现在李元锦不开窍,他真的是急的没着没落。又不能明说,万一那位高人一个不喜,自己恐怕都得被打回原型。 他正不知道如何是好呢,无有先生却突然说话了,“其实还有一个办法。” “什么办法?!”李元锦和李望龙两人异口同声的问道,两人相互看了一眼,李望龙重新低下头,示意李元锦来问。 无有先生开口说道:“其实这事也很简单。只要元锦他能考中了功名,就能解决此事。他只需要说自己是在龙侯祠开悟,自此读书过目不忘,你龙侯祠就能沾上些文运在里头。只是这就必须得元锦他能中前三甲,否则殿前赐酒都没资格,说什么别人也听不到。” 李望龙本以为无有先生会借着话头说自己可以帮他,没想到只是说了这么一个办法,本来已经开始暗暗窃喜的心,瞬间又沉了下去。 李元锦倒是点了点头,对李望龙说道:“龙侯,这个方法虽然难做,但是我却可以试一试,本来我也打算去参加一下科考,若是能成,我必尽力为龙侯发言一二。” 事已至此,李望龙也没什么好说的了,只能拜别离去。李元锦一路送到门口,李望龙还意思性的预祝李元锦早日高中,李元锦则回道尽力而为。 重新回到屋中,无有先生开口道:“其实他今天不是来找你,是来找我的。” 李元锦回道:“我猜到了。他刚才开口说需要高人相助,我才性明白此事。” 无有先生有些讥讽的说道:“他其实明里暗里已经在我身边出现过好几次了,只不过我一直没有理他。这条小鱼,平日里不行善举,不修功德,每日里净想着用投机取巧之法化龙。估计他当年救你,也是为了截取你的气运,借此化龙。想必当年他落在此地也是无奈之举,亏了百姓还给他建了山祠。若是他能沉下心来,好好经营这份香火,化龙也不过就在百年之间。” 李元锦说道:“不管出于什么原因,他总归是救了我。我若是能为他保留神位,也算还了他一个人情。” 无有先生笑道:“恐怕他自己都不稀罕这个神位,一心只想着化龙。取个人名都如此直白,可见其心之切。” 两人正在聊着,董中生再次敲门进屋,对李元锦说道:“少爷,外面有来了两个胖子要见你,说是你的世交。” 本来说两个胖子的时候,李元锦还有些疑惑,一说是世交,他就懂了,忙说让请进来。 不一时,康满带着康贾就过来了。刚一进门,就听见康满大声喊道:“元锦,你何时回来的?一别三年,你都长这么高了。我真是愧对李兄,没能好好照顾你啊。” 李元锦上前行礼,口称康叔叔,然后还转头招呼了一声康兄。康贾却在一旁撇着个嘴,也不回话。心想到,你当年不是能吗?不是要绝交吗?现在如何,还不是要主动与我打招呼? 康贾这两年已经如他父亲所愿,生的一身厚实肥肉,父子二人再站在一起,就已经有了七八分的相像了。李元锦招呼二人坐下,对康满说:“康叔叔,我昨天才回来。本来想着今天要去拜见您,可是一早就来了一位客人,这才刚刚送走。没想到您居然过来了,真是晚辈失礼。” 康满笑呵呵的说道:“无妨,无妨。咱们叔侄之间还讲这些干什么。” 李元锦对他介绍道:“这位是无有先生,是之前带我出门的那位前辈。也是多亏了他,我才能那么快放下双亲之痛,重新振作。” 康满也是笑着向无有先生见礼。之后又问道:“你这几年出去做什么了,现在回来有何打算啊?” 李元锦回道:“出去先是游历了一圈,然后找了一处地方安心学习。现在回来,就是为了完成家父遗愿,去考一考功名。” 康满一拍大腿,说道:“好,考功名好。经商一事实在是不适合你做,考取功名做个大官,才是元锦你的应行之路。” 李元锦听出来了的他的话外之音,于是把话头交给他,问道:“康兄现在生的如此健壮,康叔叔应该很满意了。不知康兄现在在干什么呢?” 康满一时语塞,总不能说自家儿子霸占了你家的铺子,现在还经营的顺风顺水财源滚滚。 康满正在犹豫怎么说话,外面老院子已经拿着一把扫帚冲了进来,口中还喊道:“好你个贼父子,抢了我们小少爷的铺子,现在还上门炫耀来了?!这个董中生真是不会当门房,怎么是人是狗都往进放!你们俩给我滚出去!” 老院子进了屋,举起扫帚就要打,那边康贾已经站起身,准备还手了。李元锦见势赶紧起身上前拦住了老院子,嘴里说道:“柴爷爷,你这是做什么?有客人在,怎么能如此失礼呢?” 老院子指着康满父子咬牙切齿的骂道:“客人?他们也算客人?!少爷还在的时候,他康满口口声声称着世交,可少爷一走,他就抢了少爷的铺子!康满,你敢对天起誓,敢说你没有这么做吗?” 康贾在一旁冷哼一声说道:“世交?不是早早就有人跟我们断交了吗?还谈什么世交。做生意嘛,你没本事守得住,自然会被人抢走喽。” 老院子气的面红耳赤,手里的扫帚作势要打,可是李元锦一直拦在他身前,他只能跟李元锦说:“小少爷你让开,我豁出老命去也要给你讨个公道!这对贼父子还敢来家里,我不打他们一顿,怎么对得起老爷少爷的在天之灵!” 李元锦依然劝道:“柴爷爷,你消消气。许是这中间有什么于误会在里头呢。我走的时候专程去跟康叔叔说了让他照顾一下家里的。先生,麻烦你将柴爷爷先带出去,容我跟康叔叔聊一下。” 无有先生过来好言相劝,将老院子带出门外。出门之时老院子怒哼一声,将手中扫帚递给李元锦,意思是说不成就动手,我在外头等着。 李元锦无奈的接过扫帚,顺手靠在墙边,回来重新坐下,对康满说道:“康叔叔,这其间是不是又什么误会啊?” 康满连忙点头,说道:“是,是,误会可大了。元锦你走时,不是让我帮忙照顾吗?我可当正事办了。我见铺子里的那些伙计,没人约束之后就肆意妄为,不到三个月就将寿厚斋搞得乌烟瘴气,客人们都不来了。我就介入帮忙,怎么想到会被你家这位柴叔误会了,以为我要谋你家业,还去跟我吵闹过好几次。哎。” 这一声哎,真是道尽胸中苦闷,肚肠心酸啊。至于有几分是真的,康满是最清楚不过了。 李元锦笑道:“如此,那真是辛苦康叔叔了。我走时就对柴爷爷说了,铺子不好做就兑出去,反正我也不是做生意的料。刚好是康叔叔来做,那是最好不过了。您的经商手段比我爹还要强上一筹,肯定不会败坏了这份生意。至于柴爷爷,我在这替他向您赔个不是,您就别往心里去了。” 康满连忙笑道:“无妨,无妨。世侄你能这么说,那真是最好不好了。你就安心的读书考功名,生意上的事,叔叔我帮你一力承担。铺子现在是康贾在看着,你们哥俩几年未见,以后可要多亲多近啊。” 李元锦笑着称是。两个人又闲聊了几句,康满就起身告辞,李元锦只说改日前去拜访,也不送二人出门。 出了门口,康满就一声叹气,然后对儿子说道:“明天,你将铺子这几年的利润,点三成送来。” 康贾很是不情愿的问道:“为什么,我辛辛苦苦赚的银子,干嘛平白给他?” 康满看着和自己越发相像的儿子,说道:“你这两年,怎么光长肉不长心呢。李元锦明摆着已经把铺子交到我们手里了,我们给人家一点红利,那不应该吗?” 康贾还是有些不以为然:“他早就跟我们绝交了,分给他红利作甚?铺子给我们?有本事让他抢回去啊。” 康满长叹一声,说道:“你啊,还是念念不忘断交之事。你看看李元锦,他都已经能把这事放在心底了,你却时时挂在嘴边。他已经要去考功名,万一考中,肯定不会在乎这铺子,那我们顺水推舟,分了红利给他,岂不又是一份香火情?何况铺子各种文契都还在他手里,撕破脸打起官司来,我们几无胜算。” “这小子,比他爹还精啊。” 第二十九章 初见张越 第二日,老院子见到了康家送来的银子,也不在说什么了,只不过还是去跟少爷哭诉了一番,言说小少爷现在已近长大了,出息了,他做不成的事,小少爷简简单单就做成了。 之后的日子,一切又重归平淡,李元锦夜间修炼,白天就开始温习课业,准备今年的乡试。在此之前他还去书塾找了一次刘先生,但是刘先生人已不在,据说是李元锦走后,先生就离开了此地,去向不知。 乡试三年一期,在每年的八月十五前后举行。这三年时间,虽然醉心修行,但是在道藏殿还是看了不少书籍,道藏殿藏书驳杂,其中不乏许多文学典籍。更何况李元锦本身就聪慧异常,修了道之后更是过目不忘,稍微温习个十几天,以前的课业就能全部找回来。 乡试并非就在清平城考,而须赶到府城应试,周边郡的所有人,都需要来此集中应试。 八月九日,考第一场经义。 八月十二日,考第二场论、判、诏、诰、章、表。 八月十五日,考第三场经史、策论。 八月十五,是李元锦父母过世三年的时。李元锦一考完试,马不停蹄的往家中赶。幸好考试时间是早上辰时,巳中结束,他连饭都没有吃,连着骑了两个时辰的马,才赶回家中。 家里并未大操大办,只是将门上的白对联换成红对联,一家人过了午时之后去坟上立好墓碑,献上祭品,请了几位道士念了经文,做了斋醮,李元锦在坟前烧纸磕头,换过身上的孝服,回家扔出墙外就算完了。 李元锦在坟前说了自己参考乡试之事,老院子也在旁边请少爷夫人保佑,小少爷必定高中。 此后,李元锦也并未关心放榜之事,清平城内几个其他参考的同年都专门派人三天两头的往府城去,李元锦倒是安之若素。反正中了自然会有人来通知,不中再着急也没有用。 修道不知凡几,但是平心静气的养气功夫,还算修出来一点。 九月初,府城已经放出了副榜,第五名至第二十名的中榜名单。老院子还专门差儿子去府城问了一下,看榜上有无一个名叫李元锦的人,得知没有之后,老院子唉声叹气,以为小少爷落榜了。但是无有先生给他解释了一下正榜和副榜的区别之后,他又满怀信心,毕竟他笃定小少爷能中的。 五天之后,正榜放出。这一次没等老院子去问,送捷报的小吏就已经率先到了清平城。依照惯例,捷报吏先不进城,而是在四处城门先鸣锣三道,宣读此地中榜者人名,榜内位次,然后才入城,一路鸣锣一路喊话,直至中榜人家中。 只有乡试前五名才能享受此等待遇,因为会有府城官员及乡试监官预先写好的匾额随程送到,提前招呼一声,也好让中榜人提前准备好接待事宜。 自城门第一声明锣宣读之后,就有好事之人赶紧来到李家通知此时,虽然这个人压根不懂得“解元”是个什么,但是他却知道,通知了这种事,红包利事是肯定少不了的。 四处城门宣读完毕,捷报吏往李家去的途中,身后早已站满了人,捷报吏到达李家门口时,李家门外更是站了一堆一堆的人。不管这些人懂不懂中榜和“解元”意味着什么,但是举城上下,都是一片欢庆氛围。 接过牌匾和榜书,将利事给了捷报吏。捷报吏说衙中有其他事务就先走了,然后李元锦又出门拜谢各位乡亲,众人也慢慢散去。 可是人群中那些与父亲有过生意往来的叔伯们,当地衙门的官员,和以前一起在书塾读书的同窗等等其他的人,还需要李元锦再去一一应付。 康满再次以长辈身份,在月满楼大摆宴席,款待那些到场之人。 考过了乡试,还有明年三月份的会试和之后的殿试,若是能再中会元及状元,李元锦就是整个清平城第一位连中三元之人。 其是清平城不过短短百年时间,真正参加过殿试的能有几人?状元更是一个都没出过。 不过在场所有人都信心满满,一位德高望重的老者还说,李解元的这个名字起得就很好,元锦,三元锦绣之意。连中三元,解元会元状元,三元凑在一起,可不就是元锦了。 在次年三月,李元锦于京城考中会试第一名会元后,他们就更笃定此事了,甚至包括康满在内的很多人都已经在暗暗思索,到底是写一个“状元及第”的匾额好呢,还是写一个“连中三元”的匾额好。 这些都还不重要,眼下设宴之事才是最重要的,这一场宴席,连着摆了三天,康满可谓是下足了本钱。但那也是没办法的事,因为中了会员之后,不光是清平城的人,郡城和周边其他城的人,许多都是慕名而来,想要一睹会元的风采,说不定就能攀附上一二。 因为中了会员,基本板上钉钉就是殿试的前三甲,前途无量啊。此时虽然前来攀附有些晚了,但是也好过等人家中了状元之后才来。 只可惜,天不遂人愿,李元锦并为回到家中,只是托人给先生和柴爷爷捎了一份口信,就留在京城,等着五月份的殿试。 霖水国的国都瀚京城城,位于瀚水的发源之处,乃是霖水国第一大城,光是皇宫内城,就有整个清水城数倍大小,外城更是长宽五十余里,城内横八纵八十六条大道,更兼有无数街道胡同,城内居住足有十七八万人。 会试之前,李元锦一直待在屋中温习,等到会试放榜之后,才略微闲下来一阵,便开始四处转转,看一看瀚京城的各处景致。无非是各处书馆艺所,山祠水榭,名胜古迹之处。 令人以外的是,李元锦在城外一处邻水的酒楼上吃饭赏景的时候,还意外的遇到了一个他非常想见的人。 瀚京城北城门外,有一处非常有名的瀚水楼。这座瀚水楼邻水而建,楼高九层,飞檐拱角,楼身半面悬空,架在瀚水之上。连着楼身,向修出了一条栈道,栈道入水三十丈后一分为九,在每处栈道尽头都建有一个方圆三丈的轻巧阁楼,号称江瀚九阁。 这九处阁楼,乃是瀚水楼一等一的包间,主楼楼顶的都只能算是二等。无他,这九处阁楼不仅装潢精美,而且远离岸边,各自间隔又远,除了上菜之时,根本不会有人打扰。 这一天,李元锦正在瀚水楼二楼吃饭,一边看着外面的江景。瀚水楼楼身有半边悬空,北侧的风景尤为好,近处是烟波浩渺的瀚水,一艘艘游江之船往来,远处则是江对岸的连绵山景,层层群山氤氲在江面的厚重水气之后,犹如一位美人端坐对面,眼波流传似有无尽言语,但却面覆轻纱不见朱唇微启。 李元锦低头之时,看见水中栈道上走着两个人,其中一人背影尤为眼熟,仔细一看,正是清平城不知去向的刘先生。李元锦万分高兴,居然在此处遇到了启蒙恩师,现在自己已经中了两元,必须前去拜谢一下先生才是。 李元锦疾步下楼,沿着栈道一路追去。前段的栈道人来人往,宽有丈余,他几步就赶到了尽头,看着刘先生根那人已经走到通往一处阁楼的栈道,他急忙出声喊道:“刘先生,刘先生。” 刘先生楞了一下,回头到处张望,只见面前一个身穿宝蓝色长衫的年轻人正向自己挥手,一时之间没想起来到底是谁,就听见那人接着说道:“刘先生,我是元锦啊。” 刘先生眼神一亮,赶紧往后走,李元锦也赶紧上前几步,躬身一揖到地,口中欢喜的说道:“学生李元锦,拜见先生。” 刘先生连忙扶起他,满面惊喜,口中哽咽道:“元锦,真的是你?当年你家中之后你去了哪里?” 李元锦回道:“先生,当年出事之后,我幸得一位高人指点,才能重新振作,并随他出去游学了三年。去年八月份才回来,本来去拜见先生,不料先生已经走了,书塾中也不知先生去了哪里。没想到今天居然在这里遇见您了。” 刘先生很是开心的说:“没事就好,没事就好!今日见你,先生我真是非常高兴。你为何会在这瀚京城出现?莫非今年会试的第一名真的是你?” 李元锦回道:“多亏先生教导,元锦也算不负先生所望,得中会试。现在在此,就是等着五月份的殿试。” 刘先生老怀大慰,开心的拍着李元锦的肩膀说道:“好啊,几年未见,你不仅长高了不少,而且还考中会试第一名,我还只当是有重名之人呢。争取殿试再拔个头筹,连中三元,也不枉我教你一场。” 李元锦挠了挠头说道:“先生,殿试之上多少文采斐然之人,夺魁之事,恐怕没那么简单。” 刘先生笑骂道:“未战先怯,岂是大丈夫所为。别看你现在中了会元,莫非我就罚不得你了?” 李元锦连连求饶:“先生,元锦已经十八岁了,再打手心未免太丢脸了。” 刘先生哈哈大笑,跟他一起的那个人见二人聊得开心,就一直静静站在后面没有出声。李元锦抬手示意身后那人,问道:“先生,这位是?” 刘先生适才高兴的有些过头了,都忘了身边还有一个人了,于是抓住李元锦的手来打那人身边说道:“阿越,这人是我的一位学生,正是今年会试第一名,你俩互相认识一下。” 那人拱手道:“原来这位就是舅舅这两年来一直念叨的李元锦兄弟。在下张越,乃是尊师的外甥,当初放榜之时,舅舅一见此名,还特意嘱咐我要找一找李会元人在何处,没想到今天就在这里遇到了,真是师徒有缘啊。” 李元锦楞了一下,张越?李望龙之前说的那位礼部清查神位的官员,就叫张越,莫非是同一人?来不及细想,连忙先回礼道:“在下李元锦,见过张兄。” 张越笑道:“不必如此客气,你先生是我舅舅,咱俩何必见外,你就称我一声阿越即可。今日既然有缘在此相聚,我们就一起喝上一杯。舅舅,元锦,请。” 刘先生带头,拉着李元锦往阁楼之中走去,张越也不介意,就跟在二人后头。 三人进了阁楼,阁楼只有一层,但是分为前后两处。前面是一张酒桌,此时还未上菜,正在空置着;后面则是一处茶台,四周放着各种雅致的古玩盆栽,台上点着熏香,正在袅袅的飘着青烟。 三人绕过酒桌,来到后面的茶台处坐下,拉上隔间的门说话。张越开始烧水为几人沏茶,刘先生则拉着李元锦的手说着话。无非是他游学去了何处,家里情况如何之类的话,游学只是李元锦说的半真半假,但是家里的事确没有隐瞒。听闻老院子在李家过得很好,刘先生看着李元锦,脸上满是激赏。 不一会,外面有人轻轻敲门,说酒菜已经准备好了。三人打开门一看,桌上已经摆上了七八道菜和两壶酒,张越招呼刘先生和李元锦坐下,给二人满上酒之后,自己落座在李元锦对面。 刘先生率先举杯道:“阿越,元锦,咱们共同喝一杯,庆祝元锦得了会试第一名。” 李元锦有些尴尬的说道:“先生,我不太会饮酒。” 刘先生笑着说:“你都十八了,莫非还没饮过酒?” 李元锦回道:“之前饮过两次,但是每次都只喝了一杯。” 刘先生笑道:“无妨,那你也先赔我喝了这一杯就是。这可是我借花献佛,专门给你的庆功酒。” 张越笑道:“舅舅你又消遣我,您才是真佛。我只不过是给您点灯添油的小和尚罢了。” 刘先生笑骂道:“二十六七还不成亲,这一点你确实是个和尚。扯远了,来,喝酒。” 张越对着李元锦使了个眼色,暗暗向刘先生撇了下嘴,李元锦会心一笑,三人一起喝了一杯。 喝过一杯之后,张越让人给李元锦上了些清淡的果酒,酒劲儿没那么大,可以多陪着刘先生喝几杯,没那么容易醉倒。 三人又喝了几杯,吃了点菜,刘先生开口对张越说:“阿越,你找我又什么事要说?元锦也不是外人,你但说无妨。” 张越长叹一声,自己喝了一杯闷酒说道:“舅舅,圣上让我主持清查神位一事,这半年时间虽然有些进展,但是到了现在,真的算是举步维艰了。” 李元锦一听,果然,这位还真就是那位清查各处神位,权衡去留的霖水国礼部三品侍郎,张越。 没想到自己居然这么偶然的能遇到他,可是看来他现在的进展很不顺利,也不知是因为什么。为了帮李望龙保住神位,李元锦装着有些惊讶的说道:“原来你就是那位礼部三品侍郎,张越大人。” 刘先生有些诧异,问道:“元锦,你知道他?” 李元锦回道:“我刚一回家,就听说了此事,说是一位侍郎因国内神位杂乱无章,很多神位名不副实,有敛财、祸乱百姓的罪过。所以请奏清查神位,据说这是已经做了大半年了,还揪出了不少借此机会贪赃枉法的蛀虫呢。” 张越苦笑道:“哪有元锦你说的那么好,这事是我一次在城内做事,突然奇想的,于是不自量力的奏请圣上清查神位。本来我以为能为百姓做出一点事情,没想到这事竟是这么难做。民间现在骂我张越的百姓不知凡几,而我上有旨意不得不做,下却受到诸多阻拦难以施行。哎,我已经为此事纠结了好几天了,实在是没办法,才找到舅舅,看他能否给我出一个破局之法。” 刘先生说道:“阿越啊,当初你想做这件事的时候,我就跟你说过不能擅动,可是你急功近利,着急做出一番业绩来。你二十七岁就当上了正三品的侍郎,虽然却有你自己的真才实干在里头,可还是有不少人质疑姐夫暗中为你打点了。” “你以为圣上将此事全权交给你,还予你号令各处官员助你的权力,这是好事?圣上这是在给姐夫出一个难题呢。这事做成了,你太过年轻,升无可升,可要是做不成,不仅你落得办事不力,恐怕朝野上下的风言风语哎,你以为我这些年为什么不肯致仕?还不是因为牵连过多,我们任何动作,都可能给姐夫招致话柄。” “姐夫的那些政敌,手底下有多少门人子弟散布各府各郡?这些人明里不给你找麻烦,暗里还不给你使绊子吗?时限一到,你进展微末,圣上震怒之下,不知道要牵连多少。现在你知道你那顶头上司杨尚书,为什么愿意把你的奏章呈上去,还在殿前明言是你所写,并力保你主持此事吗?” 张越被说的越来越愁苦,满脸的愁云惨雾浓得散不开,他苦兮兮的开口说道:“舅舅,你老谋深您足智多谋,赶紧给我出个主意。” 刘先生冷哼一声说道:“这些香火神教之后盘根错节,背后势力更是庞然大物,甚至有可能牵连出那几位,我能有什么办法?” 张越一听这话,更是愁的不行,自己在那一杯杯的喝闷酒。李元锦见状好奇的问道:“先生,阿越,你们在这说了半天,我听得云里雾里。我只听出这事办不成会非常麻烦,会牵连出很多人。但是,能不能跟我说说到底难点在哪里啊?” 刘先生说道:“阿越,你闯了什么弥天大祸,给元锦说说。” 张越又苦兮兮的喝了一杯,这才开口道:“元锦,你已知我上表请奏清查神位了,之前的事我就不细说了,我说说之后发生了什么。” “半个月前,我的一位巡查官员被人打死了。打死他的人,不是香火神教的人,也不是贪赃枉法的官员,而是民间百姓。” “小的香火神教,在我们第一轮排查的时候,就已经全部记录了,都是一些当地百姓自发兴建的小庙小观。这些神位不会蛊惑百姓,但是也没有什么油水,属于鸡肋之物,我没打算保留。” “而之后越查越深,一些大的香火神教的跟脚就漏了出来,可是只要清查的人一接触,他们马上就开始蛊惑民众。以钱财,以治病,以得偿所愿等形式,让大批的百姓认为这些神都是真的,是为他们好的,而我张越,和我手下的巡查使,就成了要阻止神灵显圣,破坏他们生活的恶人。” “而且在清查之时,我还发现这些香火神教背后,有很多大人物的影子,顺藤摸瓜之下,我已经看到了几个我惹不起、动不得的大人物。这些香火神教,就是他们蛊惑百姓,为自己敛财,甚至做更大事情的工具。” 李元锦不禁问道:“阿越,不知你查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人物,会让你这么忌惮?” 张越看向刘先生,刘先生点了点头,他才说道:“是几位朝内的一品官员,国公,甚至皇子。” 李元锦一时沉默了,没想到区区一件香火神教的小事,居然能牵扯出这么多的大人物,难怪张越不敢再往下查下去了。尤其是牵扯出了皇子,那就跟有可能涉及到天家之事,处理不当,可能连最大的靠山,圣上,也不会再给他依仗了。 可是这件事现在查也不是,不查也不是。若是就此搁置,时限一到,定然逃不了一个办事不力的罪名,但时候肯定会牵连无数。可是再查下去,不仅这些背后的人会给他各种困难危险,如果让他挖出什么了不得的东西,那就是天子家后院起火,可是这只是暗火,无人看见,而把这火苗翻出来,使其猛烈燃烧的人,能有什么好结果? 前有蛟龙威逼,后有猛虎相挟,四周群狼环伺,而张越身边,还牵连了一堆的人。如何下手? 李元锦感慨官场复杂同时,心里突然冒出了一个想法,于是他对张越说道:“阿越,我有一些浅见,不知你愿不愿意听?” 第三十章 你个瘪三算计我 此言一出,刘先生端杯微笑,张越却盯着李元锦说道:“你有什么办法吗?” 李元锦没有明说,反而问道:“阿越,圣上只是让你清查这些香火神教,统计成册,至于清除哪些,其实比不用你来做,对吗?” 张越本以为李元锦有什么良方,没想到只是问了他这么浅显的问题,于是有气无力的回答道:“确实,清除哪些是需要礼部审核,交由圣上议定的。可是这份名录一旦出来,之后去清除的事情必定还是我的。” 李元锦又问道:“本国并未设立国教,所以此次清查,所有教派你都要写上一份简言,说明这些教派的情况,对吗?” 张越点了点头,有些疑惑他问这个干嘛?为人臣子,可不就是要把这些事情全部彻查清楚,莫非还要等到圣上问起来才查吗? 李元锦又问道:“阿越,你可知道当今圣上有无教派倾向?” 张越更迷糊了,圣上倾向教派,与自己彻查有什么关系吗?而旁边的刘先生却是一口饮进杯中酒,笑道:“好计策!” 张越有些疑惑地问:“舅舅,你想到什么好计策了?” 刘先生气道:“你是不是做官做傻了,怎么一跟国主扯上关系,你就迷糊了,还是说当真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元锦,你好好给他解释一下。” 李元锦笑道:“阿越,其实说到这里,事情已经很简单了。这些香火神教,与其由你来划分正邪好坏,不如一把全把他们变成错的。而对的那一个,就由圣上来决断。” 除了一个对的,其余全是错的,那已经不是对错的问题了,那是个人喜好的问题。 张越眼神有一丝亮了起来,他有些兴奋的说道:“这确实是个好办法,这样一来,我就只是一个清查的书吏,是一杆笔,所有的决策都是圣上来做,这样反而更好,更得天心。” 旋即他又问道:“可是,怎么才能让圣上来决断呢?” 李元锦说道:“很简单,你不是要给所有教派写一份简言吗?若是清楚圣上倾向于哪一教,就可以将其的简言写的漂亮点,若是不清楚,就只需写明各教教义和所行之事。然后在朝堂上上奏,本国香火混乱,需要定一教为方外魁首领袖,统领各教,请圣上决断。甚至必要时,还可以自创一教。” 刘先生看着李元锦的样子,当真是老怀大慰,听着他的话一杯杯的佐酒。而张越则是有些惊讶的说:“自创一教?为何?” 李元锦接着说道:“这是一切都不清楚之下的无奈之法,若是圣上没有倾向哪个教派,那咱们就自创一教。教名随意,可是教义必须是圣上为尊,是圣上英明贤能,才使得国泰民安,百姓安居乐业。若是圣上没有选择,而看到这一教时,你觉得会选择哪个?” 张越眼神大亮,敬了李元锦一杯酒之后,说道:“元锦,你这招真是太绝了。立国教之事,本来就是圣上选择,而他不知选哪个时,你又给他一个最适合的选项。厉害,厉害!简简单单,就将那些背后有巨大靠山的香火神教扫到一旁。本来是否清除,于圣上无异,但是这样一来,与圣上有了争夺,那么清除与否,就只在圣上一念之间。” 李元锦笑道:“阿越过誉了。其实这些事情你也能想到,只是当局者迷罢了。你一心想着为朝廷办事,却从没想过让朝廷称为你的靠山,更没想过将圣上拉入这场教派争执之间。我这些办法,都是些上不得台面的东西,只是你做此事顾虑太多,所以才陷入其中。” 张越端起酒杯,对着李元锦说道:“元锦,没想到你年纪轻轻,看事情却如此透彻。我敬你一杯,预祝你早日高中状元,我好与你同朝为官,相互扶持。” 李元锦没说什么,也端起酒杯碰了一下,各自满饮。 三人喝的尽兴不已,李元锦偶遇刘先生,张越解决了一个大麻烦,刘先生则看见自家外甥与学生相处融洽,三人三件高兴事。 三人进行分别,刘先生回姐夫家里,张越早就搬出家中,有了自己的府邸,李元锦则回自己住的客栈。 张越本来诚邀李元锦来自己府邸,却被刘先生给否了,言说李元锦殿试在即,不能和其他官员走的太近,否则会被有心人落下口实。张越这才请李元锦高中之后,再去府上一叙。 次日朝堂上,张越就请奏,经查之下,国内香火混乱不堪,百姓信仰驳杂,需要勘定一国教,来引导百信开化心智,导人向善。还请陛下决议出一教派,定为国教,为方外领袖。 朝堂之上当然有人反对此事,说话之人乃是本朝一品,右相艾然。他出列说道:“启奏圣上,本国几百年来都未制定国教,百姓开化自有信仰,贸然制定国教,反而会限制百姓思维,于民智不易。” 张越便说道:“几日前,我手下有一位巡查使,被人活活打死,右相可知此事?打死他的那些人,就是被香火神教愚弄的百姓们!” 艾然嘲弄道:“说不定是张大人你的手下横行霸道,惹得群情激愤,才会被打死的?” 张越当时就掏出了厚厚一叠的纸,往前一步高举说道:“这些就是我搜集的一些香火神教的教义和他们近几年做过的事情,还请圣上过目。” 便有国主身边的太监下来拿过这些东西,呈给国主看。 霖水国国主孙劭。今年才五十多岁,生的仪表堂堂,简单地翻阅了一下,威严的脸上略过一丝怒气。他微微动了一下手指,旁边的太监见状,张口尖声喊道:“退朝。” 百官依次推出,张越走在最后。因为他刚刚在殿上的时候,看见太监总管对他使了一个眼色。果不其然,当他慢悠悠的走到宫门口时,一个小太监在那边拦住他说道:“张大人,陛下在御书房等您。” 张越说道:“本官还未去过御书房,有请这位中官带路。” 小太监走在前头,张越在后面跟着,一路都没敢抬头,只是紧紧盯着前面小太监的脚。这是什么地方,随意抬头张望,被御林军看见了,打你一个刺探内宫意图行刺,可是一个很大的罪名。 进了御书房,张越见过国主,国主赐座之后,笑着对张越说道:“张越,你今天朝堂上说的话,可是左丞教给你的?”本朝左丞张承,乃是张越的父亲,也是国主孙劭的老师。 张越苦笑道:“自从我奏请清查神位之后,父亲就再也没理过我了。” 国主笑着又问:“那就是刘先生了?刘先生学究天人,朕本意让他入太学教书,可惜刘先生一直不愿意,反倒更中意那些乡野书塾,让朕好生羡慕啊。” 张越回道:“太学里人才辈出,葛祭酒的学问是我舅舅都很钦佩的。而且此事,也不是舅舅的主意。” 国主饶有兴趣的说道:“哦?也不是他。莫非这是你自己的主意,还是你另有高人相助?” 张越面色纠结,不敢说话。国主接着说道:“你不用怕,朕很是中意这个办法。若是你想到的就更好,若不是,朕只想知道想到此法的人是谁,能否入朝为官?” “这个办法确实很好,而且朕明显感觉你的话还没有说完,否则这个计谋就还是有缺憾,尤其是决断国教一事上,若是你们没有后手,之前做的事就会功亏一篑。说,后手是什么?” 张越心里悚然,果然是天心莫测啊,自己才说个话头,圣上就能知道还有后手计策,当真是了不得。 于是,他只能将整个计策和盘托出。国主听到完整的计策之后,小的前仰后合,指着张越说道:“哈哈,自立一教,还要以尊皇权为教义。哈哈,真是奇思妙想。不知道你打算给这教起个什么名字?” 张越尴尬道:“启禀圣上,其实还没想好名字,若是需要的话,臣或许会拟叫天心教。” 国主笑道:“赶紧把你这天心教的想法撤了。若是给人知道朕成立了香火教,恐怕其他各国也会效仿,到时候出了各国之间的争端,香火教之间的摩擦,还得扯出更多的乱子。” 张越赶紧跪下说道:“圣上圣明。臣冒失了,还请陛下恕罪。” 国主说道:“起来。想必是你那位高人故意留给朕的一个选择,看看朕会不会真的弄什么劳什子天心教,若是弄了,可能他这辈子都不会出仕了。” 张越暗道好你个李元锦,还给我下着暗招,你做初一别怪我做十五,你小子也早早给我出来。于是他说道:“圣上,其实给臣出这个主意的人,圣上已经听过他的名字了。他就是本次会试第一名,会元李元锦。” 国主一听好奇道:“会元?朕倒是听过他的名字。好,殿试之时,我可得好好留意他一下。行了,你退下。国教一事,容朕再想想。” 张越告退离去,心中想着怎么跟李元锦算账。 而此时李元锦还不知道张越已经把他卖了,还在客栈里安心读书,为殿试做准备呢。 这一天李元锦正在城内闲逛,看到在一处偏僻角落里有一件书铺,他本着四处看看的心态,走进了这处书铺。 铺子里只有一人,是一个身穿白衣的青年人,大约二十七八岁的样子,生的面如冠玉,剑眉星目,正在那里全神贯注的看一本书,这副沉心凝神的专注样子,不知道要迷倒多少闺门小姐。 李元锦走进铺子,那位年轻人头也不抬说道:“客官随便看看,此间无甚孤本绝品,都是一般的寻常书籍,文钱一本。” 铺子很小,一眼就看完了,里面的书籍果然没有什么值钱的,而且每本都好像被人看过一样,有一些边边角角的折痕,随便抽出一本,翻开书页就能看到很多细小的注解,一看就是被人研读过得书。 于是他问道:“为什么你这里的书都是旧的,而且都有注解?这也能拿来卖吗?” 那人头也不抬说道:“这些书都是我读过的,所以有些注解。我想着闲置也没用,就拿来处卖卖看。客官若是不喜,就请自便。” 李元锦还没见过这么做生意的,笑了笑,低头翻开手上的书随便看看。书写的很是简单,也无甚特别出彩的地方,但是空白之处的注解写的却非常的好,不仅深入浅出的阐述了书中所说,而且落笔有神,铁画银钩,笔走龙蛇。 李元锦不禁出声赞道:“好!” 那人略微皱眉,抬起头看了李元锦一眼说道:“公子看书随意,还请不要随便出声,容易惊扰他人。” 李元锦对那人说道:“兄台书中注解写的是真的好,若是能整理出书,肯定比这些书上内容来的精彩。尤其兄台写的一笔好字,才让我没忍住出声赞叹。” 那人合上书,站起来对李元锦拱手道:“多谢兄台谬赞。我只是一个普通的读书人,哪里当得上你这种赞誉。” 李元锦也拱手道:“在下李元锦,敢问兄台你尊姓大名。” 那人回道:“在下白宣。阁下就是那位会试第一名的李元锦?” 李元锦有些不好意思说道:“以白兄的文采,若是参加会试,岂能轮到我去当这会元。” 白宣倒是毫不客气的说道:“我是上届的会元,只是殿试之时有了急事,未能前去。故补到了今年,想必会和李兄讨教一番。” 李元锦说道:“白兄文采斐然,我估计是比不了你的,到时还请白兄多多赐教了。” 白宣好像不太爱跟人说话,对李元锦说道:“李兄若是喜欢看书,此间书都请自取,分文不收,只是还请不要再出声。”说完,就坐下来接着看自己的书。 李元锦也不介意,这白宣文采斐然,自己是真的觉得比不上人家。于是他也站在那里静静的看书,自己的读着白宣的那些注解。 傍晚时分,白宣收书关店,李元锦才就此告辞。但是第二天一早,李元锦就早早的来到了铺子里,接着昨天看的地方继续往下读。到吃饭时间,还请白宣一起去吃饭,被白宣婉拒了。 这样一看就是一天,两人一坐一站,也不说话。铺子本身就偏僻,周围人都知道铺子主人的乖僻性格,平时也鲜有人来,铺子里就只剩两个人浅浅的呼吸,和一阵一阵的翻书声。 第五天李元锦再去的时候,发现铺子里多了一把椅子,白宣依然坐在那里静静翻书,也不说话。李元锦便拱手行了一礼,算是谢过,便坐在那里看书。 期间刘先生来客栈找过他两次,都没有见到。刘先生知道他肯定是在哪里用功读书,便没有再来打扰他。 李元锦就一直在这里读书,直到殿试那一天。 殿试当天,李元锦于一百多人中找到白宣,摇摇拱手行礼。白宣还是那一身白衣,摇摇回了一礼。 保和殿中,李元锦还看到了张越,他似乎是被调到此处参与监试。张越看到李元锦之后,淡淡一笑,但是李元锦看他的笑容,怎么都觉得有些诡异。 临开考前,李元锦还看到张越在门口很恭谨的和一个穿着一身白衣的中年人说话,好像还对着自己这边指了一下。李元锦心里咯噔一下,莫非那人是此次的读卷官,张越这是在给自己走后门?应该不会,这也太明目张胆了! 可是接下来,那个中年人直接走到了殿中放的一把椅子上,对着旁边的官员轻轻点头,那个官员朗声说道:“开始答卷。” 整个保和殿,除了考试的贡士,只有那中年人一人坐下,关键他坐的那把,是龙椅! 国主孙劭!张越给他指我干嘛?! 来不及多想,考卷已经下发下来,李元锦打开考卷,命题只有三个字:天、地、君。 四周已经开始响起唰唰的答卷声了,李元锦稳了稳心神,提笔在试卷上写到。 天在上,地在下,人居中央,君在人中。 天为阳,地为阴,人居天地,君为人首。 一般人看到此题,都是以天地君亲师开笔,言说其中关系。而李元锦却以道家思想为准,讲天地阴阳,讲君主如何以此教化统领百姓,政令阴阳合济,使以国泰民安,百姓安居乐业。 答卷完毕,监试官将所有试卷收上去,由读卷官轮阅定卷。其余参试人员,则依原路退出宫中,等待放榜。 李元锦一考完试,就先去拜访了刘先生,与他讲了一下试卷内容和自己所答,刘先生神色有些忧虑,好像李元锦答得有些不好。 李元锦还去府上找了几次张越,可是一直都未能见人。 三日之后,读卷官将轮阅后的试卷定出前十名,将试卷全部呈于国主孙劭。孙劭一份份的翻检,在第十名才找到那份署名李元锦的卷子。 李元锦的卷子答得不能说不好的,但是一国科考,居然参杂些道家理论在里头,实属不妥。本来都是要将他的卷子往后放的,但是鉴于文笔功力着实不错,故将其列为了第十名。 孙劭将卷子翻检出来,仔细看了一下内容,十分称心。本来他自己就中意道家理论,之前的国教也定了道家,看到李元锦所写的内容,确实是非常喜欢,就准备将他定为第一名。 旁边的一位白发苍苍的读卷官赶紧拦道:“圣上,其余试卷还未看,不宜定下头魁。还请圣上再看看其他试卷,尤其是那位白宣的,文笔精湛,内容淳实,更兼写了一笔好字,每一笔都如游龙飞天,力透纸背。还请圣上仔细批阅一番。” 说话的人正是太学的葛祭酒,孙劭无奈之下,只能翻开其他试卷,粗略的看了一下,就准备写下李元锦的名字。葛祭酒看到之后连忙说道:“圣上,这李元锦虽然答的不错,但是国政之事,实在不宜有其他想法裹挟其中,还请圣上三思。” 孙劭看了看试卷,又看了看葛祭酒,叹了口气,笑着说道:“葛祭酒啊,要不是你不认识这个李元锦,我就真的信了旁人说的你与刘邝先生有仇了。” 葛祭酒笑道:“圣上,老臣并非有意针对这位李元锦,也确实不知道他是刘邝的弟子,还请圣上明察。” 孙劭笑了笑,御笔朱批了本次殿试第一名。 状元,白宣。 虽然自己很中意,但是这个李元锦,只能屈居第二了。 榜眼,李元锦。 其余七人,孙劭一一写下名字,再由葛祭酒提笔,将其余诸人的名字写在金榜上,昭告天下。 放榜之日,李元锦在榜上看着高居榜首的白宣的名字,只觉得白兄的文采拿个状元,实至名归。而自己居然能忝列第二,得个榜眼。 榜前找了好久,都没能看到白宣,于是李元锦急忙往书铺而去,想将这个好消息告诉他。可是等他到地方一看,书铺大门紧锁,问过左右的人,都言白宣不知去向。 甚至连最后骑马游街,走太和门御路上殿,以及殿前赐酒,白宣都没有出现。 李元锦对此很是失望,还以为能再见白宣,与他好好请教一下学问之事呢,谁能想到他居然就这么突然消失了。而同李元锦一起失落的还有一人,正是力主定白宣为状元的葛祭酒,他可是很想见见这位文笔和笔墨都非常出彩的年轻人。 殿前赐酒,转至御花园饮酒之时,李元锦总算又见到了张越。张越一脸怪笑的走进李元锦,对他说道:“元锦,恭喜你啊,虽然才只是榜眼,但是据说圣上非常喜欢的答卷,但是碍于有些大臣的意见,才只能将你定位榜眼。现在好了,状元不知所踪,你今日还是这殿上最风光的人。” 李元锦有些疑惑的问道:“殿试那日,你为什么给圣上指认我?这当中发生了什么?莫非你跟圣上讲了是我给你出的主意?” 张越嘿嘿一笑,顾左右而言他道:“你今天这么风光,一定会有很多人跟你喝酒的,小心点不要喝多了,不然要失礼了,明日一早还要上殿呢。”说罢就走了。 一夜无事,第二天李元锦奉诏入殿参拜。今日是殿前为新科进士安排官职的日子,其余的进士和同进士都只能在宫外等着人传旨,只有头三甲才能金殿见圣,面授官职。 今天比较特殊,头甲的状元白宣不知所踪,故只有榜眼和探花二人进殿。探花郎被授予翰林院编修一职,照理来说,状元出走,李元锦应该被授翰林院修撰,李元锦也做好了打算当场辞官回乡。但是进殿之时,张越对着李元锦偷偷一笑,李元锦心说不妙,这种地方这小子小的这般诡异,肯定有事要落在自己头上。 果不其然,李元锦上殿参拜之后,国主圣上就笑吟吟的对李元锦说:“爱卿啊,朕听闻你能言善辩足智多谋,现在有一件紧要的事情需要你为国分忧。你可愿意?” 张越!你个瘪三算计我! 第三十一章 乖,跟紧我 此言一出,结合之前张越的指认,李元锦已经知道要安排给他什么事了,可是现在只能装傻,于是施礼道:“不知圣上想让我做什么?我尚未及冠,恐怕能力不足,有负圣恩。” 李元锦话音刚落,右边一位穿一品仙鹤补子官服,一头白发,大约七十多岁的人出言呵斥道:“上得金殿,当自称为‘臣’,竟然还以‘我’来自称,当真是目无君上!” 他话音刚落,他身旁一位同样穿仙鹤补子官服,但是年纪略打,只有六十多岁的人说道:“右相,榜眼初次殿前回话,不知礼仪情有可原,右相何必如此大动干戈,给榜眼定这么大一个罪名呢?” 右相艾然冷笑道:“左丞说话好没有道理,既然能够上殿,那自然是学过殿前礼仪的,明知而故犯,这罪名不大吗?左丞如此袒护他,莫非呵。”后面的话他倒是没说出口,但是脸上的表情,明明白白的写着“结党营私”那四个大字。 两人道出对方官职,李元锦就猜到了他们分别是谁。先出口伤人的,是右相艾然,想必已经知道了自己和张越的关系,当堂打压。后出口袒护的,应该就是张越的父亲,左丞张承。 右相官大,但是年纪老迈,随时可能会被后浪推翻。而最有可能推倒他的后浪,就是他身边,品阶相差无几,但是足足年轻了十几岁的左丞。难怪二人会水火不容,甚至已经开始在金殿上开始互相扣帽子了,一个打压新人,一个结党营私,啧啧,都是相当了不得的罪名。 国主孙劭咳嗽了一声,两个人同时闭嘴,口称恕罪,退回了班位。孙劭这才开口道:“二位丞相都是为国操劳,其心可嘉。但是当堂呼喝,未免太失礼了些。你二人作为百官表率,还是要好好端正一下自身才是,都退下。”好一招各打五十大板,也得让你们知道,这金殿上到底是谁说了算。 之后孙劭又对李元锦说道:“无妨,只是让榜眼你从旁协助一二,主事者另有他人。等此间事了,你还归到翰林院做修撰,你看如何?” 李元锦接着装傻,回道:“我额,臣愿意为圣上分忧,只是不知圣上要差遣何事?又是哪位大人主事?” 孙劭接着说道:“此前我命礼部侍郎张越,清查国内教派神位一事,进展颇丰。之后张越又奏表当立一国教,作为方外表率,正好与朕不谋而合。斟酌再三,定下了道教为国教。” “殿试之时,朕审阅榜眼的考卷,发现你对道家精义颇有研究,便想着人尽其用,让你来为此事谋划一二,可好?” 此话一出,李元锦知道自己所料不假,张越将自己抖搂了出来,然后国主便盯上了他。别看国主已经三次分别用了愿意?如何?可好?但是这事根本就容不得他推辞。 这是商量吗?这是事不过三,朕已经给足了你面子,要是还不识好歹,那你的仕途就算是走到头了。 虽然李元锦对当官一事毫无兴趣,但是毕竟对方是一国之主,这样还敢拒绝,那就真的有些太不知死活了。他心里盘算了一下,自己还有将近两年的时间才回宗门去,那就先办一办这事。毕竟道士才是自己的本职,发展一下道门事业,也是理当应分的嘛。 于是李元锦只能答应此事,国主孙劭笑逐颜开,当堂就开始颁发旨意。 “封金科榜眼李元锦为礼部六品主事,着其协助礼部侍郎张越,共同督办国教推行一事。三司六部及各处州府共同协助,一切事宜,由侍郎张越酌情处理,他人不得横加干涉。他日事毕,众人论功行赏,酌情升迁。” 孙劭说完,自然有管事太监负责记录,之后由翰林院起草圣旨,下发给张越和李元锦。 下了金殿,李元锦作为张越的属官,自然就住到了他的府上,再也不害怕别人说什么闲话了。只是别人不说,李元锦却有一肚子的火气要发。 两人刚进了张越府上大门,还没等进到院子里,李元锦就开始撸胳膊挽袖子,口中笑呵呵的说道:“阿越,张大人,来,我有一件事要跟你说说。” 张越一看他神色不对,知道是要秋后算账,连忙做了个防御之姿说道:“元锦,你有话就说,男男授受不雅,咱们还离着点距离好。” 李元锦笑而不语,摩拳擦掌的向他走来,张越威胁到:“你可想好了,我虽然是文官,但是可是从小习武的,你文文弱弱的,要跟我动手,肯定是要吃亏的。” 见李元锦不为所动,他又只能说道:“那你也容我将官服换下,不然撕破揉皱了,明天上朝怎么办。行行行,是我错了,你还非要揍我一顿是?先说好,不准打脸啊。” 李元锦走到近前,却也没动手,看着闭眼皱眉缩着肩膀的张越,双手重重的拍在他肩膀上,说道:“阿越,我真是服了你了。” 张越见他没动手,心里大石落了地,忙请他进屋坐下,也不换官服了,坐下问道:“服我什么?” 李元锦喝了口茶,没好气的说:“服你二话不说就卖了我,服你怎么都不肯撂下这个烂摊子。” 张越有些不服气的说道:“这怎么能叫我卖了你呢,我是看你正在准备殿试,想着让你提前出现在圣上的眼里,为你铺路造势呢。” 李元锦阴阳怪气的说道:“那我可真是谢谢你了。” 张越也有些不满的说道:“你还好意思说,你跟我说的计策里,还暗藏了一处没有挑明。什么自创一教,幸好圣上心情不错,只是申饬了我一番。” 李元锦问道:“所以你就卖了我?” 张越梗着脖子说道:“是啊,你做初一我做十五,你能坑我,我就不能坑你了?” 李元锦右手掌根狠狠的砸在自己的额头上,长叹一声说道:“我真是服了。” “你真的以为令尊和刘先生想不出这计策?他们是因为自身的立场,不能直接告诉你罢了。因为他们一旦提出,会被有心人设计成结党营私,意图祸乱朝纲。一旦这种风声出来了,不管在明白人眼里有多假,圣上就算再想立国教,也是不能了。或者说不能立圣上想要的那一个了。” “所以令尊和刘先生才不愿意你掺和到这件事里来,因为这件事,只能是一个没有背景,没有根基的人来提来做,才不会被有心人算计。因为没有背景的人来做,就只能依着圣上的质疑来做,就只会有一个人获利。” “难怪那天刘先生装作恍然大悟,还一直让我将计划全部说给你听,其实完全没有那个必要。以你的聪明才智,我只需要提一个头,你就能想明白其中关隘,刘先生让整个计划从我口中出来,为的就是摘清这件事和你们的关系。” “阿越我且问你,清查神位这件事,是你自己想到的,还是有人故意安排你来做的?” 张越想了想,突然一拍大腿道:“我想起来了,期初是杨尚书让我查一下瀚京城道观庙宇的情况,为内宫娘娘们选一个烧香的地方。我考察之下才发现教派林立,香火之事冗杂,才提出的清查神位一事。” 李元锦沉思许久才说道:“看来这件事应该是圣上谋划已久,本来应该打算在本届新科进士里挑一个没有背景的人来做的,只是被你不小心打乱了计划,提前了一段时间。而你会突然介入此事,想必是右相授意杨尚书让你去做的。为的就是让一个有大背景的人突然插手,将这一池子水搅浑,他们要么浑水摸鱼,要么从中抽身。” “而你的奏章上去,不管是就此搁置还是安排其他人都不合适,圣上也只能让你去做这件事。也难怪你一开始做这件事,左丞大人就再也不搭理你了,为的就是能少接触此事,免得落人口实。否则为什么说了是要百官协助,最后却只有你本部人员再做事?” “而这时候我恰好出现了,刘先生才故意引你在酒桌上说出这件事,不管我当时能不能反应过来,事后他都能借我的名字将办法教给你。而我还傻愣愣的就当场把计策说了,还说的无比详细。难怪刘先生当时看我的眼神满是激赏,原来不是欣赏我的计策,而是称心于我没让他多谋划一两步。” “而我当时还留下了一步,就是那个自创一教的大破绽。这件事根本就是不可为的,一个教派有名无实太假了,若想短时间做出点什么实质上的东西来又太难。这本来就是一个幌子,意在表明这计策不是刘先生或是令尊想的。若是你当时能一口咬定计策是你自己想的,圣上只会采纳了你的建议,把这件事放下来,转手交给其他人来做。” “那时候不仅你能脱身,而且还不会影响到整个全盘,因为你清查的事务已经做完了。可是你好死不死的把我扯出来,那就是和圣上说你没看明白这件事,圣上更是乐的让你接着来做,顺便把左丞一脉和我扯下水。一旦由你着手来做,这国教就是你左丞一派的计划,国教计策却又只是一个无名小卒提出来的,右相必然要出手阻挠,但届时天心居中,右相的诸多算计又不得不好好掂量掂量。” “两个派系争斗,圣上得利,不仅削弱党争,还做成了国教之事。你啊,已经走出了火坑,结果回头一看,又兴高采烈的跳进去了, 还要把生拉硬拽带上我一起跳下去,你说我能不服你吗?” 张越也是恍然大悟道:“哦,难怪那天舅舅提到了我爹,为的就是让你知道我爹与右相不合,好引出后话。也难怪圣上那天是私下单独问我计策是谁想的,言辞先是严厉,问出来之后又很温和,就是为了诈我说出你来。” 李元锦摇头笑道:“你总算想明白这事了。看来咱哥俩都是别人手中的兵器,你是先是右相的,我是先生的,现在又全变成了圣上的。哎,悲哀,跟这些大人物玩就是悲哀,弄不过啊。” 张越气呼呼的说:“我明天上殿辞了这差事就是了,就说我见识浅薄力有不逮,让圣上再找人去做,到时候你也能就此脱身,去做你的翰林院修撰,不必什么狗屁主事好多了。” 李元锦笑道:“现在还能推脱的了吗?你敢说不做,右相就能让他的人把这活揽下来。到时候弄的乌烟瘴气,又会说百姓不愿,国教根本难以推行,到时候你父亲就要落下一个大大的不是。” 张越懊恼道:“这如何是好,做也不是,不做也不是。” 李元锦说道:“既然已经这样了,咱哥俩就把这事好好做好。霖水国不过九府三十七城,国内水路通达,我陪你一府一城的慢慢推行过去就是了。只不过要做此事,咱们还得有一批人手才行。” 张越听言沉思道:“确实,若是遇到那些愚民的邪教,说不得还得有武力争斗,咱们得提前预备一批人手。只是三司六部的人都不能用,难免会有右相的人搞破坏,怎么办呢有了!我明天一早请奏,让圣上给我们分配内宫禁军,专门帮我们做这件事!” “寻常司部的官员,右相可以插手进去,但是金吾卫和羽林军你要是敢插手,那可就是在圣上枕边备刀了。有了这几百人,再辅以各州府的人马,就能确保万无一失了。” 李元锦称赞道:“这个办法好,没有一批放心的人手,就凭咱们俩根本做不成这事。阿越你终于开窍了。” 张越见李元锦调侃自己,也跟着调笑他,两个人在前厅嘻嘻哈哈,一墙之隔的后厅,也有两个人正在谈笑。 “姐夫,我这弟子如何?” “不错,年纪轻轻就能有这般心思,还能读懂帝王心术,虽然计谋略有疏漏,但是已经很难得了。着实不错,雕琢个十几年,又是我朝一位辅国之相。” “那可不,这小子不仅聪慧似我,而且还有我九分英俊,自然是了不得的。” “没个正型。他们虽然已经把事情定的差不多了,但是还是要防着背后人出手,没有一两个高手看护,实在是有些危险。” “确实,明日便让文老哥来这里看着。有他在,定能保这两个孩子无虞。只是姐夫你那里?” “无妨,他们要是敢在这个时间对我出手,那他们就太蠢了。本来能够脱身,却非要来个鱼死网破?这两个孩子现在的背后人可不是我,是圣上。” 第二天,张越独自上殿,去请那道调动金吾卫和羽林军的圣旨,李元锦不过区区六品小官,哪有资格再上殿去,就只能自己待在张越书房里,翻看书籍。 看书正酣,门外有仆人敲门说道:“李大人,门外有一个人说要见我家大人。我跟他说大人不在家,他说见李大人你也可以,让我来请您。您看要不要去见见?” 李元锦有些疑惑,旋即又想明白了,是张家的大靠山给他们俩送护身符来了,于是放下书起身,来到门口相迎。 门口处站着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白净的脸上没有一条皱纹,留着颌下留着两寸多长的胡须,一双眼睛囧囧有神。身穿一件粗布青衫,头上用一根木簪别住头发,看着就像是一位乡间书塾的教书先生。 那人见李元锦走出来,上前拱手作揖道:“李大人,在下文武,受人之托前来帮忙。” 李元锦赶紧还礼道:“有劳文大哥了,还请里边说话。” 文武听到李元锦叫他大哥,微微一笑,小声的说道:“有个姓刘的小子,也叫我文老哥。” “文叔!”李元锦连忙改口道,“文叔您这名字起的真好,一看就是文武双全,更兼您面容俊朗,一身儒雅贵气,果然不凡。文叔您里边请,文叔你小心台阶。” 文武见李元锦如此殷勤,一口一个“文叔”,试图想掩盖什么,微微笑道:“我跟姓刘那小子少说话,烦他。” 李元锦这才松口气,赶紧把文武请到了大厅,让人奉茶。两人正说话时间,张越也回来了。 张越一进家门,就开始喊道:“元锦,元锦。成了,圣上批了我一百金吾卫和两百羽林军,还安排了一个内宫的高手来随行。明天一早,我们就坐船出发,先去哎,文叔你怎么来了?” 张越一边说一般进屋,看见文武正端坐在屋内,话语戛然而止,开口问道:“可是老爷子要你跟我说什么?事已至此我也不得不做了,至于他有什么话,等我做完了再骂我。” 文武起身施礼说道:“老爷并没有说什么,是文先生请我来保护他的学生的。至于你们所做的事,我不管、不问,只是负责保护他平安归来。” 张越有些酸溜溜的说道:“舅舅真行,就保护他学生,外甥都不要了?” 文武还是很耿直的说道:“刘先生说了,只有李公子的脑袋是那群人想要的,你的榆木脑袋拿回去没什么用,而且还扎手。” 张越仰天长叹:“天啊,这都什么舅舅啊。元锦你看看,你的好先生就这么对我!幸好圣上仁德,还安排了一位内宫高手保护我。王中官,我的姓名就拜托你了。” 跟他他身后一起进来的,还有一位面白无须,身形消瘦的人,这人开口,声音尖锐的说道:“张大人,咱家收到的旨意,是要一切遵从榜眼大人的话。圣上说了,张大人自会有家中安排的人保护,不必咱家出手。” 张越傻眼了,他敢说自己舅舅偏心,还敢说圣上偏心吗?无奈之下,只能用祈求的目光看向李元锦。李元锦接到他的眼神之后,目光坚毅,回给了他一个放心,一切有我的眼神。 李元锦上前拱手道:“多谢圣上关心,此行就多多劳烦王中官了。” 王中官回礼道:“咱家王奇,李大人折煞咱家了。为圣上做事,本就是咱家应当应分的。只是大事得有两位大人来做,咱家只能做些不上台面的小事。” 李元锦再次谢过,请王中官进屋坐下。张越从后面拉住他,他压低嗓子,将细微的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说道:“我让你安排他们谁来保护我,你让他进屋坐下干什么?” 李元锦说道:“怎么?不让他进屋吗?那我让他出去。”说罢就作势要喊。 张越狠狠一拽他,说道:“谁说不让他进去了。我说的是,两个人都保护你,我怎么办?” 李元锦转身看着他,一拍他肩膀,很认真的说:“乖,跟紧我。” 第二天一早,张越带着李元锦、王奇和文武四人,来到城外一处兵渡上。霖水国水脉众多,渡口也分为了三种,一种是官渡,均是首府瀚京府下辖,专走有官家经商牌子的大船,地方官员不得插手;一种是民渡,多是小江小河,是归当地管理的中型渡口;还有一种就是兵渡,乃是兵部所属,都建在河湾广阔处,平日里练兵泊船,战时也能迅速部署。这种兵渡全国只有四处,分布在瀚水沿途。 众人到时,金吾卫和羽林军已经在此列队整齐,整装待发了。金吾卫百人,全部是身长力大之士,身着金甲腰配长刀,手中所拿也都是长枪大戟,十分威严。 羽林军两百人,身形比膀大腰圆的金吾卫消瘦一些,个个身穿青衣,内衬皮甲,头盔上还有一尺上的白色羽毛随风乱舞。身背长弓白羽箭,腰间右侧悬着折叠起来的短弩,左侧悬配长刀。 见张越前来,两个队伍分别走出一人,走到近前来回报。 金吾卫中走出的是一个身穿金甲,背后背着一把大斧的壮汉,他走到跟前抱拳道:“下官是金吾卫统领曹协,奉命前来协助张大人。” 羽林军的那人则是和别的羽林军一样装束,抱拳说道:“赵藐,奉命前来。” 曹协看了看旁边的赵藐,不咸不淡的说道:“张大人,推行个国教而已,能遇到多大阵仗,个把刁民而已,有我们金吾卫就行了。不如就让羽林军的兄弟们回,你看他们这瘦弱身板,这一路舟车劳顿的,怕他们吃不住啊。” 赵藐看着像不爱说话的人,但也不甘示弱,言语简短,但是杀力更足:“金吾卫的兄弟常年安逸,确实比我羽林军重上几十斤,身板倒是壮实,呵。” 李元锦暗暗叹气,果然,又来了。 第三十二章 赵藐拆祠堂 有人的地方就有纷争,不管你是做对立的事还是相同的事。一如现在的曹协和赵藐。 张越开始和稀泥,笑呵呵的说道:“二位大人,大家同是为圣上办事,还请二位同心同力,多多协助。” 曹协还准备说些什么,突然看到了站在李元锦身后的王奇,笑着招呼道:“王中官,您也来了呀。” 王中官笑着说:“圣上派咱家来保护榜眼大人的,还嘱咐了,一切听张李二位大人吩咐。” 王中官一说话,曹协就明白了,对着李元锦抱拳道:“原来是榜眼大人,今年状元不知所踪,就该定您为状元郎的。得了,既然是圣上吩咐,那就请您纷纷。” 李元锦笑着说:“王中官说笑的,我只是一个属官,还得是张大人主事。张大人,您下令。” 张越开口说道:“圣上下令推行道教,临江府和瀚京府在圣上眼皮子底下,肯定会不遗余力的发展,而且这两处也没有什么大的教派。我们此行,先顺瀚水而下,到达甘霖、渡水、四江三府交汇处,从此开始,整顿当地教派。” 众人皆称领命,收拾东西上船准备出发。这次从兵部水军处借调了三只大船,每一只船都有二十丈长短,宽七八章,每艘船上配了船工仆役五十人。他们一行三百余人,乘船顺水而下,只需四五天,就能到瀚水中部那一出兵家渡口。 兵部渡口,不设名称,就只以甲乙丙丁称呼。乙处渡口两江交汇,瀚水仔细往东继续流走,支流抚莲河则东北向流入甘霖府,抚莲河最后的支流,就是清平河。 霖水国水脉众多,号称九府六江,处处通达。事实上,除了最东面的瀚未府,只有西侧有瀚水的最后一节尾巴,其余各府,最少都有一条大江河,最多的四江府,境内有四条江河流过,也因此得名。 一行人在船上安安稳稳的度过了四天,因为金吾卫和羽林军是分开乘的船,除了偶尔的一两次议事凑在了一起,曹协和赵藐几乎没见面,其余几人,也就乐得清静。 第四天中午,大船来到了乙渡,将船交还给乙渡的驻军后,他们就要往南前往渡水府的府城,以此为据点开始清查神位,推行国教。 下船之前,张越专门找来了曹协和赵藐议事,想让两只队伍稍稍整顿一下。无他,只因这两只队伍人说众多,且甲胄鲜明,实在不适合就这么直接上岸,既容易惊扰了当地百姓,还会打草惊蛇,十分不美。 众人再三商议之下,还是由曹协和赵藐各带三十人,换上便装跟随,其余部队就地驻扎在乙渡,等有需要时,再前来调动出兵。本来曹协和赵藐都想的是自己带人跟随,剩下那个留守乙渡,不管张越怎么说,两个人就是不同意一起。二人谁也不服谁,都已经说到要各点五十人现场比试一下的时候,王奇哼了一声,两个人顿时都泄了气,抱拳拱手称尊张大人之言。 张越跟李元锦都看出来这王奇不简单,想必是圣上怕这些军爷不好使唤,才专门派了一个信得过的人来压着他们。 此事议定之后,李元锦又对张越说此处离着家里不远,自己自从到瀚京府才加会试,已经有两三个月没回去了,想要告假几天,回家去一趟。 张越一听,沉吟着说道:“倒是应该回去一趟,中了榜眼不回乡,岂不真的是锦衣夜行。想必你家里人还不知道这个消息呢,回去跟他们说说也好。那你快去快回,用不用安排些人跟你一起。” 李元锦摆手道:“那倒不必,我一个人快去快回就是了。” 王奇开口道:“榜眼大人,既然高中,自然是要风风光光的回去的,怎么能自己一个人回呢。而且圣上派我来护卫你,若是你出点什么事,咱家可是万死难辞的。” 李元锦说道:“我们此行出来是要办正事的,其他进士尚在瀚京,就我一人回乡,未免太过奇怪了。还况且王中官你还需要好好协助张大人呢,我一个人轻装简行,三四天就能回来。”说话同时,他眼神瞟了一下曹协和赵藐,王中官即刻会意,不再说什么了。 这时文武开口说道:“我陪榜眼大人回去一趟。” 张越一听,说道:“这样也好,就让文叔陪你回去,既不张扬,一路上也能好好保护你。你们二人快去快回,我们先去渡水城等你们。” 众人议定之后,兵分三路,大部分就地驻扎,张越带着一小队人先行去往渡水城,李元锦则从此处入抚莲河回家。 李元锦带着文武,两人从抚莲河顺流而下,两天时间,就到了祝城。因清平河水浅河窄,不能通官船,两人在祝城上了岸,然后骑马转回清平城。 李元锦中榜的事还没传到,这个时间的同进士和进士都还在瀚京城内逗留,或是等待吏部分派官职,或是和瀚京城的达官显贵疏通关系,互相往来。 故而李元锦现在就回来了,就显得很是奇怪,很多人就开始在背后议论是不是他殿试落榜,只能早早回来了。身后又跟着一个陌生的中年人,看穿着不像是达官显贵,看着人也普普通通,着实有些奇怪。 没人知道其实还好,李元锦一路顺遂的回到了家里,老院子远远的看见了他,楞了一下神,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上前迎道:“小少爷你回来了。”没有多说话,怕惹得李元锦不开心。 李元锦看他的表情,知道他可能想到自己没有中榜,也不多做解释,反而笑着介绍道:“柴爷爷,我回来了。这位是文武先生,是瀚京城人士。” 文武率先抱拳说道:“老先生您好。” 老院子赶紧回礼道:“文先生客气了,我哪称得上先生。快里面请。” 进得屋内,无有先生正从里面迎出来,听到门口人声,便开口问道:“元锦回来了,怎么才中了个榜眼,而且怎么马上就有事情要干了?” 文武诧异的看了无有先生一眼,转头以眼神询问,李元锦笑着说:“这位是无有先生,精通卜算之法。” 文武赶紧又抱拳施礼道:“先生您好。在下文武,乃是张” 无有先生打断了他的话:“文先生,不是应该先说久仰大名的吗?这种见面寒暄的惯用之言你都不会吗?哈哈,我知道你是什么人。咱们别站在门口说话了,赶紧进屋。” 进人进了屋,老院子招呼宋淑静来奉了茶,自己也就出去了。反正这几人说的话他也不在意,只要小少爷回来了就好,其余的事都不重要,就算没考中,来年再考也就是了。至于刚才老道士说到榜眼,是个啥? 在老院子的认知里,去赶考,只要中了的,都是状元。 三人坐在屋内,无有先生开口说道:“元锦,此次回来能待上几天?” 李元锦回道:“时间紧迫,只是回来看看家里如何,可能就这两天就得走了。先生可是已经知道我要去做什么事了?” 无有先生笑道:“在家闲着无聊,又有些担心你,就起了几卦,大概事情我都已经知道了。不过你这次深陷其中,可能会有些麻烦。” 文武见李元锦陷入沉思,于是开口说道:“先生当真能算未来之事?还请先生明言,到底会有什么麻烦,也好让我们早做准备。” 无有先生笑着说:“天机不可泄露,我若说的太过直白,会损阴德。这都无所谓,只是我只要一说出口,未来之事就会发生一些变化,可能会让元锦和你家公子变得更加凶险。” 文武沉默了,半晌之后他才说道:“先生既然算到我家公子,能否帮我算一算他此行是否安全?我受命要保护李榜眼,分身无算,还请先生帮我算一算,若是真有危险,我就去求左丞多安排些人手,即便是给了他们话柄,也不能伤了公子才是。” 说到这里,他站起身了深施一礼,说道:“还请先生帮我。至于先生损耗,我自当补偿。但凡先生所说,文武万死不辞!” 无有先生笑着说道:“文先生真是高义,请坐。文先生如此担心张越,还是要保护元锦,真不愧是侠义之士。只是你请放心,张越不会有事的,他们此行,只会有麻烦,但是没有危险。” 文武听闻此言,再次行礼称谢,然后才重新落座。 李元锦问道:“先生,想必你已经知道了我们之前的事情。敢问先生,此事是否有什么纰漏,我们有什么没有想到的地方?” 先生说道:“大的纰漏倒是没有什么,只是你有没有想过,你所说的推行之事,该如何进行?” 李元锦楞了一下,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了。确实,他和张越谋划了很多,最初的目的是将自己从此事里摘出去,可是最后越陷越深。而之后安排的这些事、找的这些人,都只是为了应对可能出现的麻烦,并没有任何实质性的举动,这事如何推行,他们好像从一开始就没有提到过。 无有先生笑着说道:“如何?知道问题在哪了?那你这两天就好好想想,具体应该怎样施为。别问我,贫道只是一个闲散之人,哪里懂得这些为官之道。” 之后的两天,李元锦就真的安心的思考起了怎么去推行国脚这件事。毕竟他们不是为了推翻其他所有教派,带来的那三百人也只是为了将一些恶教、邪教清理掉,能不用他们,最好就是不用。 第三天的时候,李元锦已经初步拟好了一个草案,至于剩下的一些细节,就等到和张越见了面之后,在慢慢完善。文武这两天就天天的和无有先生待在一起,据说学到了很多的东西,对先生赞不绝口。 两人已经与张越分开已经五天时间了,两人收拾好了东西,准备前去渡水城和张越汇合。临行之时,李元锦将自己的剑也带在了身边,文武还笑称榜眼大人莫非还是个使剑之人,端的是文武双全。 现在的文士学子,不管会不会武艺,都要带一把剑在身边,为在即混一混文武双全的赞言,李元锦知道他是调侃,只是笑而不答。 两人从祝城登船,逆流而上,用了三天才到达抚莲渡口。而已经有一个人在那里等着他们了。 此人是张越手下一个小吏,此行陪着张越一同出来,现在却出现在了抚莲河的渡口。他在渡口处已经等了大半天了,左右张望都未能见到榜眼大人,急的他心里火烧火燎的。若是今天还见不到榜眼大人,估计就要出大事了。 他星夜兼程,用了两天的时间终于赶到了这里,生怕与榜眼大人错过了。正在他满心焦急的时候,终于看到不远处两人向着渡口处走来。 他赶忙一路小跑过去,连礼数也不顾了,一把扯着李元锦的袖子说道:“李大人,出大事了!” 原来,张越一行人五天前到达了渡水城,此时张越也意识到自己和李元锦这一路上都只是在提防对方出手,却没有商谈己方应该怎么做。无奈之下,他只能和李元锦一样,开始计划则怎样着手推行。 他这边计划着事情,可是随行的曹协和赵藐就有些无所事事了。看着主事的张大人把自己整日整日的关在屋子里也没个动静,两个人都有些坐不住了。 众人到达渡水城的第四天,赵藐带上了些心腹人正在一起喝酒,不禁牢骚到:“这些文官,一个个做事都忒他娘的墨迹,说的是来推行国教,可是到了地方屁都不放一个,直接一个个庙扫过去不就完了。” 一个亲近的人就凑上来说了:“赵大人,既然他不去做,那我们不如去做好了。咱们虽然说是来帮他的,可要是咱们做好了的话,上面也一定是能看得到的。就算不能升官,折了金吾卫那帮人的面子,也能涨涨您在军中的声望啊。” 赵藐喝了几杯酒,脑子正有些晕乎,一听这人一说,一把拍在他肩膀上说:“你小子说的对啊,咱们羽林军这次来了两百人,要是跟金吾卫一样功劳,老子不是低了他曹协一头。说得好,咱们现在就去!” 赵藐带着两个人出门,奔着当地最大的寺庙去了。他这边刚一出门,曹协那边也知道了消息。曹协一拍大腿,说道:“他娘的,这赵藐平日里少言寡语的,当真是咬人的狗不叫啊,咱们赶紧跟上去,不能让着小子独占这第一场的功劳。” 于是,曹协和赵藐,就在当地最大的金光寺门口相遇了,两个人谁也不忿谁,明明是宽的可以容四五人并排进的庙门,两个人愣是肩膀抵着肩膀进去的。手下的人也不甘示弱,佛门清净地,虽然没有说什么粗言秽语,但是几个人下流的手势,却明里暗里不停的向着对方比划。 两个人就这么挤在一起走进了主殿,剑拔弩张的气氛将周围的香客全部惊到了一边。殿前有一位胖乎乎的大和尚,是殿前负责递香的香灯僧,强忍着不悦拿着三柱清香笑眯眯的说道:“二位施主,不知您二位谁先敬香啊?” 香灯僧一般都是站在佛像前左侧,香客们左手接了香,诚心礼拜完毕,从右侧出,那边就有功德箱在等着。 赵藐站在左侧,伸手就要接香,曹协岂能同意,从下一打赵藐的手,那三炷香就直接落在了地上。 香灯僧一职,虽然做的是在佛前给香客递香的繁琐活儿,但却是一家庙宇香火能否鼎盛的关键一处职务。所以要做香灯僧,首先是要长相端正,上人见喜;其次就是要能说回道,香客上香求签的片刻时间,三言两语,就要说的他心花怒放,就是求了下下签,知道能够消灾解厄,也能开开心心的多奉些香火钱。 这位香灯僧,做此活已经足足二十年了。二十年前,他还是个十八九岁清秀可人的小和尚,敬香奉香火的,大多是些看他一眼就会脸红的姑娘。这二十年间,他言辞越来越顺畅,技巧越来越娴熟,不仅给寺里挣了不少香火钱,自己也得了不少供奉。虽然体态丰满了些,不能再吸引那些小姑娘,但是越来越精巧的舌头,愈发淡定从容的气度,可是让不少大小娘子趋之若鹜的。 故而,这位香灯僧这些年在寺里的地位水涨船高,自己也养出了一身的傲气。平时来的香客,哪一个不是恭恭敬敬,从他手里都是双手接香,还得毕恭毕敬的道一声谢。而私底下的那些大小娘子,哪个不是温言细语,百依百顺,奉献了自己,还得求着他替佛祖收下那些珍宝供奉? 可是今天来的这两个人,一个膀大腰圆一个眼神阴沉,怎么看都不是好鸟。居然还将香从自己手下打下来了?他做了二十来年香灯僧,就没出过这样的纰漏,更没受过这样的羞辱! 可是人前之时,又不能大动肝火,还得摆出一副大德高僧模样,单掌竖在胸前说道:“二位施主,不必如此争执。二位须知,‘诚心敬香,拜佛先后不妨,心怀不敬,求神早晚无用。’二位打落香火,实属大不敬,还请二位沉心静气,在佛前跪下叩头,贫僧为二位抚顶解业,以免佛祖怪罪。” 佛前跪下,自己在前面抚顶,就算是这二人为自己下跪道歉了。 香灯僧是这样想,可是也得这两位爷真的怕佛祖怪罪才行啊。他们是来干嘛的,找茬拆了你家寺庙的,还想让他给佛像叩头?他们不把佛像脑袋摘下来邀功就很不错了。 两人完全没理这茬,曹协先一步跨出,越过蒲团来到香案上,一把抓住了香案上香炉的耳说道:“今天必须让我先烧这柱香,否则谁也别想上香。” 赵藐一看不甘示弱,上前一步抓住另一侧的耳,也不说话,但也是一副必须我先否则谁也弄不成的态势。 两人抓着香炉左右,暗自发力,香炉一下左一下右,在香案上来回滑动。香案虽然不小,但是上面的东西摆的满满当当,什么瓜果贡品,木鱼犍雉,全部被扫下了香案。香炉里的炉灰也被颠簸的散了出来,在香案上铺了一层,清晰地展示着香炉划过的轨迹。 香灯僧惊愕的看着眼前的一切,指着两人的手气的直颤抖,他厉声叫道:“你们两个孽障,敢在佛前如此放肆,我佛定会将你们打入十八层地狱,受万世哎哟!” 他正说着话呢,突然一声惨叫栽倒在地。原来是曹协和赵藐正在撕扯那香炉,两人都是军中壮士,一身的力气远超常人。而这香炉为了做的精巧细致,整个炉身除了一个薄薄的内胆,其余各处全部镂空雕刻着莲花图案。两人各自一较力,曹协手里的耳突然断裂开来,赵藐也使劲往自己这边一拉,香炉就向着他飞去。可他身手敏捷侧身一躲,香炉就正正的砸在香灯僧的头上。 香灯僧一模脑袋,鲜血混着炉灰,糊了他满头满脸。他再也顾不上什么大的高僧的风度,一个跳脚从地上窜起来,张牙舞爪的向着赵藐冲过去,嘴里喊着:“王八蛋,老子跟你拼了!” 赵藐眼神一凛,敢骂老子?他毫不客气,直接飞起一脚揣在了大和尚两腿中间。大殿内外看热闹的香客和和尚围了里三层外三层,众人都似听到了一声鸡蛋碎裂的“咔嚓”声,好些男人都是后背一凉,下意识的夹紧了自己的双腿。 众人都下意识的想着,完蛋了,那人那么大的力气,铜制香炉都撕裂了,香灯僧的子孙祠堂算了完了。哎,不过他一个和尚,要子孙祠堂好像也没什么用啊。 大和尚惨嚎一声,捂着裆下倒在地上,哀嚎不止。那股剧痛从胯下直冲脑门,疼的他都产生了幻觉,恍若看到那一个个娇俏美丽的大小娘子,都巧笑嫣兮的在跟他说着道别的话。 大和尚在地上哀嚎了几声,突然一抽晕了过去。曹协机灵,看见香炉砸在和尚脸上的时候,就已经悄悄的混进了人群里,这会就只剩赵藐一人站在佛前。他看了看周围的情况,感觉不妙,指着和尚说道:“你一个出家人,嘴里不干不净,现在还躺在地上装死,可是要讹我怎得?我不与你一般见识,改天再来找你算账。” 说完这话,大踏步往殿外走去,围观的人赶紧让开一条路,赵藐出了寺门,不敢停留,赶紧奔着驿馆去了。 第三十三章 巧定哗变 “什么!”张越一拍桌子,气的站起身来,桌上的柴水被他一下扫到了地上,怦然炸裂。 张越的火气一起怦然炸裂,他气愤的说道:“赵藐跑去金光寺闹事,不仅打翻了佛前香案,还踢伤了香灯僧那里?!” 曹协点头称是,偷偷瞄了一眼王中官,这种事他最是感同身受了,希望不要让他想起一些不好的回忆。 可是他完全多虑了,王奇用袖子掩着嘴,虽然看不到他什么表情,可是眼神里全是按捺不住的笑意。张越顺着曹协的眼光看去,看见王奇的神行,叹气说道:“王中官,您看此事如何处理?” 王奇发出一阵娇柔且阴森的笑声:“嘿嘿嘿嘿,赵大人可真是有趣,居然都舍不得抬高脚,偏偏踢中了那里。以他的脚力,想必那位大和尚已经被净了身。” 张越有些无奈的说道:“王中官,事已至此,咱们必须得给寺里一个说法。那金光寺香客众多,若是处理不好,我们的推行之事,恐怕还没开始就要受到莫大阻力了。” 王奇笑着说道:“那好办啊,咱们把赵藐大人也净了身就行了,也算一物赔一物了。刚好咱家晓得此法,也有些门路,赵大人可以直接入内宫做事,说不得就能常伴圣上左右,做一个心腹之人呢。就是不知道二人什么尺寸,赵大人是赚了还是赔了。” 曹协在一旁憋笑憋得难受,张越确是一阵阵的头大,这王奇净说些不怕事大的混账话,好像如他这样的人越多越好一样,果然太监都是心境有问题的人,还算是不要指望他了。 张越揉了揉太阳穴,招呼随他一同来的手下的小吏说道:“钱奋,你去把赵大人请来,当面说一下。” 片刻时间,赵藐来到了屋里。他一进屋,看到曹协坐在屋里对着他笑,就知道事情不妙。而且左侧坐着的王中官,眼神在自己身上瞟来瞟去,就好像一条冰冷滑腻的蛇在身上游走一样,让他格外不自在,尤其是最后目光落在了他下身,还阴恻恻的一笑,他感觉后背都凉了。 张越弹了口气,问道:“赵大人,你今天为何跑到金光寺去闹事,还打伤了人?” 赵藐抱拳回答道:“我见张大人迟迟未动,怕耽误圣上的大事,就自己先去看了一眼,曹大人当时也在。若说闹事,有他一份。” 曹协见赵藐开始拉他下水,坐直了身子正准备说话,张越伸手制止了他,接着说道:“你可知被你打伤的那人,现在如何了?” 赵藐说道:“他辱骂我在先,我就轻轻踢了他一脚。也不知道踢中了哪里,见他在地上装死,我就先走了。” 王奇阴阳怪气的开口道:“轻轻一脚,赵大人真是爱说笑,羽林军出手,还有轻轻一说?不过赵大人确实神勇,轻轻一脚,那和尚的下身就血肉模糊,子孙祠堂都被踏平了。” 张越看着屋里这几个人,脑仁一阵阵的发疼,他对着赵藐说道:“赵大人,你打算如何处置这事?” 赵藐说道:“大人,我们是为了推行国教而来,反正都是要踏平寺庙拆了金身的,何必处理?大人你一声令下,我羽林军瞬间就能将那金光寺夷为平地,都不需要他人插手。” 说到他人,赵藐斜了曹协一眼,曹协撇撇嘴,没说话。 张越看着他这个样子,气都不打一处出来,指着他说道:“你说的真是轻巧,拆了寺庙?我们是来推行国教,不是来剿匪的!现在驿馆外不知有多少百姓围着等咱们给个说法!我更是不知道有多少人准备写奏章弹劾我!你一句一声令下,莫非是我指使你去金光寺闹事的?!” 赵藐梗着脖子说道:“推行国教,难道不是铲除其他教派吗?我为圣上办事,何错之有?大人若是忌惮百姓围观,忌惮他人弹劾,那就请在此安座,我一人办这事就行了!” 张越气的一拍桌子,站起身来说道:“曹大人,将赵藐拿住,重打一百军棍!” 曹协起身抱拳道:“遵命!”然后对着赵藐说道,“赵大人,上命难为,你可不要怪我。” 赵藐厉声喝道:“张大人要借机打我一个下马威,我认了。可是闹事之人还有曹协,凭什么只打我一人?!” 曹协没给他再说话的机会,踏步上前就要按住他的肩膀,赵藐岂能束手就擒,拉开架势,就跟曹协打了起了。两人拳来腿往,曹协竟然还有些处于下风。 王奇看着两人打架,也不说话,端起茶杯轻轻的吸喝了一口茶,将茶杯放回案上,突然出手。他身形迅捷,张越只看到人影一闪,他就已经站在了曹协和赵藐中间,肩膀一撞曹协胸口,曹协踉踉跄跄的后退几步才站定,而这时王奇已经一手反拿着赵藐的胳膊,一手掐住了他的肩窝。 只听“咔嚓”一声,王奇扔下赵藐的手臂,捏着他的后颈扔到了张越面前,坐回原位徐徐的说道:“擅自行事,顶撞上官,居然还敢当堂动手。也就是张大人宅心仁厚,打你一百军棍就算了,之后还得替你抹平这个烂摊子。若是依了咱家的意思,就直接给你净了身,拿着你的物件去寺里,一了百了。” 赵藐趴在地上捂着右肩,原来刚才王奇那一下,已经将他胳膊卸了下来。他在地上不停的想将胳膊推回原位,可是肩窝处似有一道内力来回萦绕,怎么都推不进去。而且不推还好,现在一推之下,反而错位的更加厉害,越来越疼了。 张越看着赵藐在地上脸色煞白,冷汗直流,对王奇说道:“哎,王中官,还请你将他的手臂接回原位,再让他去受罚,否则再拖下去,他这条手臂就废了。” 王奇有些诧异的看着张越说道:“张大人懂武功?” 张越说道:“知道些皮毛,只是看他这样子,始终不能复位,才猜想是王中官有什么奇特手法。” 王奇啧啧称奇,说道:“没想到张大人还是文武双全之人。赵小子,看到了吗,张大人已经跟顾念你们了。以后就乖乖听话做事,没有安排就给咱家老实待在房里,不管你们是喝酒打架还是搞什么龙阳之事,总是不要出门惹事,明白了吗?” 他一边说话,右手在赵藐的肩窝上以按,伸手一推胳膊,瞬间就复位了。赵藐赶紧跪在地上称是,王奇站起身,冷冷的看了曹协一眼,曹协也赶紧抱拳,口称遵命。 之后,曹协架着赵藐来到驿馆外头,几个手下人握着水火棍,将赵藐按在驿馆外头打了一百军棍,给四面的百姓和地方上的人看了个清楚。之后张越出来当面给众人致歉,给金光寺赔了一大笔钱,众人才散去。 毕竟是京官,已经重打了一顿,还赔了钱,还能怎么样?金光寺的僧众拿了钱退去,周围的百姓看完了热闹也各自回家,只是那位遭了无妄之灾的香灯僧,怕是连职司都留不住了。 本以为这事就算完了,没想到后面的事才真的是严重。 赵藐挨了一百军棍,昏死了过去。他手下的人不知轻重,只知道是金吾卫的人打了自家统领,一气之下,用随身携带的信鸽,将此事通知了乙渡的兄弟们。 乙渡的羽林军一听,什么?自家统领被金吾卫的人打了,这还了得!整点行装就要赶来渡水城给统领报仇。这时候就有机灵的人出来说了,现在我们没有军令,擅离驻地会被乙渡的人拦住。众人才算清醒过来,可有来一个人说了,咱么不能离开此地,就近不就是金吾卫的人吗?咱么把他们挑翻了,也算是给统领报仇了。 众人皆尽叫好,盛赞了这个人的机智,然后近两百的羽林军,顶盔束甲,浩浩荡荡的来到了金吾卫的驻地,就要准备攻营。 金吾卫也不是白给的呀,虽然只有不到一百人,可是输人不输阵,咱们只要一个打他们两个就行了,怕他个鸟。于是金吾卫也穿戴停当,带上大斧长戟迎战,两方就这么对峙在这里。 乙渡本身也有守军,那也不能是吃干饭的。一听羽林军和金吾卫要火并,急忙飞鸽传书渡水城,同时点起五百人,站在两方侧面和事。 金吾卫乃是皇城内外的值守,平素里虽然少见兵事,但是日常训练也是一等一的勤。羽林军身为圣上禁军,乃是直属于圣上的利剑,操练起来更是勤奋。 但是金吾卫和羽林军素来不合,那也是瀚京城人尽皆知的事情。金吾卫说羽林军虽然直属,但是平日里连圣上的面都见不到,如同被冷落的待诏小妾一般。羽林军则说金吾卫看家护院尽忠职守,盛赞金吾卫如同圣上的看门犬一般。 而至于两方到底是因为职务不同,还是因为坊间传闻金吾卫的一把手抢了羽林军总管事的第三房小妾,那就不得而知了。 反正两方都不是乙渡的驻军可以惹得起的。乙渡虽然归兵部直属,但是这两位大佬可都不归兵部管辖,完全不尿兵部这一壶。乙渡的主事人虽然是个五品的凌江将军,曹协和赵藐都不过是从六品的安抚副使,可是能入金吾卫和羽林军的人,哪一个没有些京官的身份背景,别说这两人了,就算是一个普通的金吾卫和羽林军,这位凌江将军也不觉得自己就一定可以掰掰手腕。 所以这位凌江将军点起了五百人站在侧面,也不出阵说话,反正就是一副你们敢打我就冲散你们,你们不打我就陪你们在这站着的意思。而且若是能不打,就算这在这扎营一个月,这位凌江将军也是愿意的。 张越接到信,气的火冒三丈,赶紧把曹协找来,让他写信安稳自己手下的人。曹协两手一摊,说自己的人现在是弱势一方,应该由赵藐来约束手下。可是赵藐已经趴了两天了还没清醒,张越这边的烂摊子还没处理好,又不能亲身赶去处理此事,就只能让手下钱奋去找李元锦,赶紧前去乙渡,否则一旦哗变,这事情可就太大了。 张越放了一封飞鸽传书到清平城,同时让钱奋快马加鞭赶到抚莲河渡口等着李元锦。钱奋已经在此等了半天,终于见到了李元锦了。 将此事大概一说,李元锦皱眉说道:“快,咱们赶去乙渡。”一行三人快马加鞭,直奔乙渡而去。 这个时候,乙渡的对峙三方在这里已经三天了。谁也不敢先动手,谁也不能先撤退。现在动手,那就是军营哗变,是掉脑袋的罪过,可现在撤退,那就是丢了自家面子,是比死还大的事情。 三方都在期待赶紧来个人处理此事,尤其是凌江将军,差不多已经是早晚一炷香,晨昏两叩首了。 李元锦到了乙渡驻军之处,看着三方列队的架势,皱了皱眉,先去了凌江将军那里。到了凌江将军驻地,钱奋来时就带着圣旨,李元锦将圣旨给凌江将军一看,请他先回去了。 凌江将军一撤,金吾卫和羽林军就知道来人了,于是又开始了互相谩骂的环节,反正待会就会有人要求两方撤兵,多骂一句,己方就能多赚一点。 可是李元锦就站在侧旁,静静地听着两方人马在那互骂,也不出声。这可急坏了钱奋,不停的哀求李元锦赶紧制止两方,否则一旦哗变,那张大人的罪名可就大了。 李元锦不为所动,文武也就抱着手静静地看着。刘先生对这个李元锦很是推崇,就连左丞大人都说他心思缜密,文武就想看看这个年轻人怎么处理这事,当不当得起刘先生和左丞的赞誉。 金吾卫和羽林军这些人当时在甲渡出发时就已经见过李元锦,知道他是金科榜眼,现在出现在这里,肯定是要解决此事的。可是双方骂了半个多时辰了,都有些口干舌燥了, 他怎么还不出声呢?真的这么难劝吗?其实你只要出声,我们就借坡下驴,这事就算过去了呀。 可是他不出声,两方想闭嘴又不能,想动手那更是扯淡。此时,金吾卫里传来一声嘲笑:“羽林军的废物们,骂了这么久,你们倒是动手啊,我们一个打你们两个,没有在怕的。” 此言一出,不光是金吾卫,连羽林军都闭嘴了。这话是能说的吗?刚才双方的骂战,基本都是围绕着祖宗三辈儿,围绕着之前的一些冲突小事在张口。可现在这一句话一出,那就真的是结结实实打在羽林军脸上了。一个金吾卫打两个羽林军?这话私下说得,可是这明面上这么说,羽林军的面子怎么能挂的住! 今天的事要是不了了之,以后传出去,一个金吾卫打两个羽林军,羽林军怎么混?今天不把金吾卫打断几颗牙,这话头肯定是止不住的。 羽林军的副统领殷俊怒道:“少屁话,老子不欺负你们,我们也就出一百个人,跟你们做过一场,看看谁才是废物。”说完之后,他瞅向李元锦。 榜眼大人,说完这话,我们的面子就能找回来一点了,以后金吾卫拿这话说事,我们也能还嘴了。赶紧制止,不然这事就闹大了。 金吾卫的副统领郑库也出声道:“好啊,刚好榜眼大人也在这里,就让他做个见证,咱们各出一百人打一场。输了的,以后见了面叫一声爷爷,让开路走。” 榜眼大人,我都已经点到您了,赶紧制止,真打起来您也要担着干系呢。 听到这话,李元锦终于出声了:“好啊,你们各出一百人,谁打赢了,我向圣上请赏。” 此话一出,两方的人都愣住了。这位榜眼大人是不是有点二?居然就让他们开打,还要去请赏?这一开打,那是请赏的事吗?这是哗变,是炸营!在场有一位算一位,各个都得吃不了兜着走。 两位副统领一时僵在了原地,不知道应该怎么办了。这位榜眼大人太虎了,感觉没法沟通啊。这真的是那些弯弯肠子绕死人的读书人吗? 李元锦见他们不说话,接着开口道:“怎么,不打了?喊叫了这么半天,就这?”他转头对殷俊说道,“你们羽林军的大统领被金吾卫的人打了,你不是要报仇吗?”又转过来对郑库说道,“你们金吾卫不是号称一个打两个吗?怎么不打了?” “今天这事,不打一架能解决吗?还是让我代替张越大人,跟你们两个打一架?” 文武在旁边笑着出声道:“打架之事不用劳烦榜眼大人出手,我来就行。两个人,一只手。” 李元锦回道:“这种小事,还不用文先生出手。” 然后对着二人又说道:“下令杖责赵藐的是张越大人,也是他强令金吾卫动手的,也就是说,是他害的金吾卫和羽林军翻脸的。怎么,不撒气了?不报仇了?是要跟我打,还是你们拔营去渡水城,跟张大人打一场?” 文武在旁边暗暗发笑,好嘛,简简单单的两句话,就让金吾卫和羽林军站在了一头,可惜就是让自己公子背了黑锅了。 殷俊沉吟一声,说道:“榜眼大人,拳脚无眼。您是读书人,万一伤” 李元锦打断他的话:“伤了我,我刚好回去养伤,关你何事?”然后他转头对着郑库说道,“你是不是当兵的?现在是文官挑拨你们武官呢?你都不出手?” 郑库脸上挂不住了,走到近前抱拳道:“如此,我就向榜眼大人讨教了。” 殷俊也走上前说道:“想必榜眼大人武功不错,那我们两个就奉命出手了。” 文武在后面乐不可支,这小子,又把这事变成了文武之争。虽然文武之争古来有之,朝堂上各位大员互相不对付也是常有的事,拿出来说也没什么。可是你现在怎么收场?谁输谁赢都不合适,这可都是话柄来的。不过自己得看着点他,千万不能让他真的受伤了。 金吾卫和羽林军的人都傻眼了,怎么回事,不是咱们两方要打架吗?怎么突然变成两个人联手打和事佬了?这不合规矩呀! 郑库和殷俊互相看了一眼,眼神沟通之下,都决定收起七分的力气。这榜眼大人要拿他们两个立威,搏一个文武双全的称号,咱们虽然不忿,那还是收着点手,别把他打伤了。反正不管他出于什么目的,哗变之事就算是过去了。 郑库率先出手了,进步出拳,向着李元锦不紧要的肩头打去,出拳不敢太快,生怕一拳就让这个清瘦的年轻人吐血倒地。可是他没想到,李元锦出手就抓住了他的手腕,顺势侧身一扯,他一拳击空,顺着手劲就滑了过去。 李元锦讥笑道:“就这?金吾卫是养老的地方吗?还是说乙渡不给你们饭吃?” 郑库收拳站定,有些诧异的跟殷俊对望了一眼,然后吐气开声,说了一声:“李榜眼小心了。”再次出拳打去。 这一拳气势就比之前大多了,踏地出拳,地面上就被他踩出来两个深深的脚印。李元锦,后撤半步,待他拳势变老,正准备伸手再去抓他手腕,旁边殷俊已经一脚踢了过来,三人顿时打在一起。 军中拳脚,都是讲究最干净利落的杀敌,所以出手都是势大力沉的直拳直脚,没有什么花俏的招式,而且都是奔着要害去打的。但是此刻面对李元锦,两人不敢出太过阴狠的招式,什么插眼锁喉撩阴,一个都不能用。所以打起来束手束脚,两个打一个,都感觉憋屈的不行。 所以说赵藐踢香灯僧那一脚,真的不能全怪他,纯粹是习惯使然。 而李元锦这边,就打的更是简单了。寻常人练功,打通经脉才能练出内力。而他作为修道之人,从一开始修出的就是真气,不知比内力强出多少,对上两个打的束手束脚的副统领,简直不要太轻松。 慢慢的,金吾卫和羽林军内就开始传来了叫好声,这边说我们家郑统领这一招马步横打使得漂亮,那边说我们殷统领转身鞭腿踢得帅气,然后还有人说李榜眼以一敌二不落下风。夸人之声不绝于耳,而且声音越来越大。 慢慢的,就开始变成了羽林军的殷统领腿法不错啊,跟我们郑统领的拳法不相伯仲;殷统领的腿功还是那么潇洒,郑统领的拳也很威猛啊。慢慢的,众人越走越近,将三人围在中间观看。原本泾渭分明的人群,慢慢的混杂到了一起。 李元锦余光瞥到周围的人,微微一笑,凑身上前,硬挨了两人一拳一脚,同时也一拳一脚打回了两人。三人各退两步,李元锦突然抱拳笑道:“二位统领好功夫,我实在不敌。不打了不打了。” 两位统领互相看了一眼,也抱拳道:“李榜眼文武双全,我们以一敌二打了这么半天,是我们输了。” 李元锦笑道:“两位统领出手之间都有余力,很多招式我都看见了,都是半途改了攻击之位。若是二位全力出手,我肯定是打不过的。” 圈中三人在这互相吹捧,圈外围着的人则意犹未尽的谈论着。可是这些军士转头一看,身边勾肩搭背的人刚才还在剑拔弩张,金吾卫勾着羽林军的脖子,羽林军压着金吾卫的肩膀,双双对视之间,不知道有多尴尬。 李元锦环顾四周,朗声说道:“各位兄弟,今天是我主动挑战郑、殷两位统领,可惜有些高估了自己,输给了二位,让大家见笑了。今日难得这么高兴,我去向凌江将军要些酒肉,咱们今晚在这喝上一杯如何?” 众人山呼海啸,军营饮酒可不是小事,虽然自家平日里都偷偷干过这事,可是这样直白的说出来还是少见。 李元锦等大家静下来之后,接着说道:“但是不能多饮,诸位明日的训练可不能落下。谁要是起不来,我和郑统领殷统领可要联手向他请教了。” 第三十四章 金和羽睦 当天晚上,李元锦就真的在校场上点起了篝火,准备了酒肉,和三百来个金吾卫羽林军的人在一起喝酒。 东西都是从凌江将军那里讨来的,这位将军一听哗变变成了聚会,斗殴变成了喝酒,心中的大石头落了地,别提有多高兴了,二话不说就准备了十几头牛羊牲畜和百十坛酒,亲自送到了校场之上。 校场之上的两队人,刚开始身边坐的还是自己家的兄弟,毕竟前不久还势同水火,突然坐在一起有些尴尬。但是双方之间再也不像之前那样泾渭分明,双方之间的距离,已经是稍微伸手够一下,就能碰杯了。 篝火点起,酒肉备上,李元锦还特意找出了那个喊着一个金吾卫可以打两个羽林军的人,又随意点了两位羽林军,让他表演一下如何以一敌二。不出意外的,那个金吾卫被人揍成了猪头一样,但是却没有生气,被两个羽林军从地上拉起来,有些羞赫的坐了回去。 然后李元锦又分别点了两个金吾卫和两个羽林军,让四个人在校场中央打了一架,双方打了个平手,都吃了点小亏,但是谁也没有占到便宜。 开了这个头,就开始有一个或个的人从自家队伍里走出来,向着对面的人邀战。但是再出来的人,已经从拳来脚往,变化成能了角力摔跤。没有了军中学到的杀敌技巧,只有双臂绞缠,肌肉碰撞的豪气。 原本双方之间的隔阂,敌视,嘲笑和讥讽,已经参杂在汗水里,在肌肉碰撞之间,觥筹交错之间,深埋一心底,再也无人翻出。 这场聚会在郑库和殷俊的下场比试中迎来了高潮。两人没有用武功,也没有角力摔跤,而是各自拿了一根大腿粗细的木棒,奋力挥舞,相互碰撞。没有技巧,没有花俏,只是单纯的膂力对拼,谁的棒子先脱了手,就算输了。 二人咬定牙关,互相抡棒互砸了百十下,只见木屑翻飞,两根棒子被二人双双撞断,两人均是虎口开裂,但是没有一人脱了手。最终,两只鲜血淋漓的拳头撞在了一起,两碗斟满的烈酒也被一饮而尽。 文武看着这些相互较量,喝成一团的军士,双方之间再也没有隔阂,一个个勾肩搭背的搂在一起,喝的性起的,已经将头盔甲胄不知道扔到哪里去了,光着膀子站在一群人中,扯着嗓子吆喝着喝酒。 他慢慢的啜了一口酒,很是赞赏的说道:“元榜眼大人,你这手稀泥和的是真的不错。一场哗变愣是被你搅和成了一场聚会,这群白天还在相互敌视的人,现在居然能坐在一起喝酒,称兄道弟。你啊,真的是太让我意外了。” 李元锦也端着一碗酒,小口小口的慢慢喝着,他回道:“文叔,你就称呼我为元锦就行。看的出来,你和张家压根就不是什么主仆关系,您也不用跟我拘礼。” 文武哈哈一笑,说道:“如此,我就腆着老脸称你一声元锦了。你这一手活路,太出人意料了,估计那些金吾卫羽林军到现在都没想明白怎么会被你简简单单的就带偏了,而且被你简简单单的就将两方的人撮合在了一起。只是你信不信,别看这群人今天晚上在一起喝酒吹牛,好像十分尽兴,但是明天酒一醒,他们就得回味这些事情。可能不会再像之前一样剑拔弩张,但是只要一回到各部,就还是那水火不容的架势。” 李元锦笑着回道:“文叔,你想说我这一手路子太野了,说什么出人意料。这活阿越干不来,今天如果是他在这,他只会强令双方人马撤退,然后再分别好言相劝,因为他从小听到的,就是忠君爱国,就是匡扶社稷,所以他不会像我这么干,一如之前他没有想到的破局办法一样。” “如果这样,金吾卫和羽林军虽然撤兵,但是双方之间的仇恨只会更重,而且还会捎带恨上阿越。那之后我们在去让他们办事,抗命不敢说,消极怠工是难免的,这不是我们需要的结果。化解金吾卫和羽林军的宿怨?我没那么大脸面,也没那本事和心情。但是至少这三百人,必须要如臂指使,同心协力,我们才能做好之后的事情。至于他们回去之后怎么样,说句不好听,就算他们把脑浆子打出来,与我何干?” “阿越路子太正,反而容易被老狐狸们逼到牛角尖里,反而是我这样没什么顾虑的人,做起事来他们才更料不到。但是做大事,必须得是阿越这样的人才行,否则其路不正,容易拐到谁也救不回来的死胡同里。” 李元锦端着酒,低声的和文武说着这些话。因为不胜酒力,他的脸上已经起了一大片的酒晕,眼睛也有些迷离。不远处的篝火映在他的眼睛里,一跳一闪的,文武看着他的脸,突然就有了种自己已经老了的感觉。 文武将碗递到他面前,与李元锦碰了一下,一口饮进碗中的酒说道:“从小我就看好阿越,聪明、机智、而且心术端正,我总觉得他是我见过的年轻人里最优秀的一个。可是今天看了你,才知道原来还有与他不相伯仲,甚至略微优秀的人。年轻人,真是一个美好而残酷的词,尤其是当一个老家伙来念叨这三个字的时候,就真的感觉自己已经老了。” 李元锦的酒刚送到嘴边,听到文武这样说,不禁开口笑道:“文叔你可不老,看着就是二十岁出头的样子。至于阿越,他确实很优秀,我与他算是各有千秋。在庙堂权术方面,我不如他,但是在机巧算计方面,他不如我。” “至于才学,我俩更是伯仲之间。至于你说的略微胜过的,抛开我英俊的面貌不谈,我想大概就只有武功了。” 说罢,他一口饮尽碗中的酒,将碗一扔,大步走到校场中央大声说道:“谁来跟我角力一场?” 文武在背后轻声的笑着说道:“只有这事,才可能是你赢不了的地方。” 李元锦大踏步走进校场之前,就已经将身上的长袍脱下扔在了一边,现在只穿着白色的里衣站在校场里。周围一群光膀子的军汉哄然大笑,一个声音说道:“榜眼大人,你文才好我们是认的,武功好我们也见识了。可你要说角力,就你这小身板儿,就跟你的酒量一样,不济事的。” 周围又是一阵哄笑,李元锦指着发生的那个位置,眼神迷离,口齿不清的说道:“谁说的?给老子站出来!不管是喝酒还是角力,你挑。今晚这校场上,咱俩只能又一个站着回去。” 众人又是一阵欢呼,各个都喊着榜眼爷豪气。说话的那人在众人的撺掇下站起身来,是一个三十来岁的精瘦汉子。身上盔甲不知道仍在哪里,裙甲也松松垮垮的挂在腰间,叫上的靴子脱了,赤着脚站在地上。 见到有人起身,李元锦一指他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人拱手,嬉皮笑脸的说道:“这可不能跟榜眼爷说,待会不管是我把你喝翻了还是撂倒了,你知道名字以后给我穿小鞋,我可受不了。” 四周一阵哄笑声,有人出声笑骂他每种,这时他坐的那处里有人出声道:“榜眼爷,这狗 日 的叫魏成,刚才还跟我们说他很佩服你,想要敬你酒呢,这会就怂了。” 旁边有人接着说道:“就是,这孙子还说他家里有个很水灵的妹子,多少兄弟求他当大舅哥他都不肯,就想跟你结个亲,还怕你看不上他。” 众人又是一阵发笑,魏成涨红了脸指着四周骂道:“笑你大爷,再笑了老子撕了你们的嘴。” 李元锦也不知道究竟是喝了些就脑子发热,还是被周围这些男子气概冲昏了头,他突然不知道从哪涌出了一股豪气,对着魏成抱拳说道:“魏大哥,结亲的事就算了,但是喝酒行。来,咱俩干一碗。” 魏成听到李元锦称他大哥,楞了一下,然后一拍胸脯说道:“要喝就喝三碗。” “好,三碗就三碗!”李元锦这会已经被酒劲儿冲的不行了,只感觉胸口有一团火,周身这群人又是一连片的火,烧的他已经什么都不顾了。 很快,就有人将六碗酒端到了二人面前,二人相对而立,各自端起一碗酒,碰碗道请,一饮而尽。 军队喝酒,除了坐在帐中的将军元帅用小杯,其他人喝酒用的都是吃饭的碗,而军士吃饭的碗,可想而知有多大了。李元锦刚才坐在边上,也不过浅斟慢酌了小半碗,就已经红了脸,而现在,可是整整三大碗。 第一碗下肚,他就已经感觉胃在不断的翻涌了,从舌根到胸腹,火辣一线,烧的他周身通红,汗如雨下。 魏成已经红着眼睛端起了第二碗,李元锦强压不适,也端起来一饮而尽。 第二碗下肚,李元锦只感觉整个胃已经被胀满了,酒水似乎都已经灌到了他嗓子眼,可碗里的酒还没有喝完。他梗着脖子,一口一口的将碗里的酒喝了个见底,扔下碗的时候,他感觉好像有一队兵马,在他的胃里驰骋,往来冲杀。 魏成端起了第三碗,看着碗里盈满的酒水,心中暗骂这是哪个王八蛋倒的酒,真他娘不嫌事大。但是事到如今,必须喝! 他压着嗓子将那碗酒硬灌了下去,将碗高高举起,向下倾倒,示意自己已经喝完了。周围人也是一片叫好声不断。 李元锦端起酒,闭眼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不呼还好,一呼之下全是酒气,差点没把他带吐了。他屏住呼吸,将这碗酒硬生生的灌了下去。只是这一次再也没能想之前那样涓滴不洒,整个前胸,都已经被酒水浸湿了。 第三碗下肚,李元锦突然感觉自己的胃好像没有了,翻江倒海的感觉一下变淡了,但是那队在胃里驰骋的人马,突然掉转马头,向着他的脑袋,一路横中直撞了过来! 最终,李元锦没能和魏成角力摔跤,虽然两人已经拉开了架势,但是在李元锦踉踉跄跄冲过去的时候,就已经脚下一软,醉倒在了迎上来的魏成怀里。 哇哇的吐了他一身。 众人见李元锦醉倒,非但没有笑话他,反而来了两个人,动作轻柔的将他放在了一旁。 篝火之前,饮酒越酣。 不经意间,有人轻声哼起了一首霖水国军中的小调,然后周围的人跟着哼唱起来,三百人的声音渐渐的汇成了一道沧桑豪迈的嗓音,就连文武都忍不住哼唱了起来。 “鼓角争鸣金戈响,边关草陌又枯黄, 塞外寒苦谁不知,今夜我守烽燧上。 家里爷娘心别慌,帐中小娘莫断肠, 街边小儿且贪玩,殿上君王稳朝堂。 有我在此镇边疆!” “马上马下,枪箭林中闯, 刀拍黄沙,衣甲渗血凉。” “父母妻女莫垂泪,兄弟在身旁。” “殿上君王毋挂念,甲胄披身上。” “若有烽火连天上,我手有刀枪!” “马蹄踏破中军帐,谁家好儿郎!” 这首歌谣,是边关镇守的军士时常唱的一首歌。霖水国国内水脉丰富,但是边塞之地却皆尽苦寒。就如同物极必反一样,整个国家的边境线,除了西边的临江府和瀚京府,其余各地全部都是水源稀缺的风沙戈壁之地。 其实在场的人,有几个是去过边关镇守的士卒。但是这首歌谣,唱起来确实如此深沉壮烈,就让他们如同亲身经历过塞外戍边,吃过黄沙一样。 豪烈之气冲天而起,男儿壮志凌云直上。 昏睡中的李元锦,就感觉胸中点燃了一团火,虽然微弱,但是异常的炙热。而耳边的一阵阵缥缈豪迈的歌声,带着同样的火,一丝丝的钻进了他的身体,将他体内的火苗越哄越高,已经快要将他点燃了。 一股股男儿豪情、雄浑炽烈的阳刚之气汇成的烈火,就在李元锦的胸腔灼烈的燃烧着。恍惚之间,李元锦不知道从哪里扯来了一块东西,顺手一兜,就想将那团烧的他分外难受的火扑灭。 神照内景的山水图,就这样将那团火吞了下去。 那团火球进入了神照内景图,瞬间就分散开了,几千道纤细的火光散布在整个个神照内景图中,落在了几千个男性的身上。 神照内景图的观想男女,虽然有性别之分,但是本身之间区别并不大,体现出来的气息也几近相同。而就在这几千道火光下落之后,那些得了火光的男性,身形拔高体态壮阔,面容轮廓开始棱角分明,眼神变得更加坚毅明亮,眉眼之间的神光更加生动自然。 第二天一早,李元锦睁开眼,发现自己睡在一处军帐里,自己昨天穿的衣服不知哪里去了,身旁放着一身替换的衣服。 他穿好衣服走出帐篷,宿醉之后的阳光格外的耀眼。帐篷外站着钱奋,看到李元锦醒来,连忙应了上来。 李元锦问道:“昨晚怎么了?” 钱奋竖起一根大拇指,用钦佩的口气说道:“李大人你真是厉害,不仅文武双全,而且酒量也没的说。真就和那魏成连干了三大碗。唯一可惜的就是之后你就醉倒了,被送回帐篷里休息了。” 李元锦一拍额头,苦笑道:“金吾卫和羽林军的人呢?怎么四周都没见到?” 钱奋指着远处一片滚滚烟尘说道:“今天一早的时候,金吾卫和羽林军就已经去操练去了。这会正合兵一处在校场上跑步呢,说是不满一百圈谁也不能停下,没有跑完的,要给三百好个兄弟洗一次缠脚带。” 军中人士,都不穿袜子,改用又厚又结实的缠脚带,裹上脚之后,剩下的部分就将裤脚扎起来,然后穿鞋。裹上缠脚带,不仅奔跑时鞋子不容易掉,而且就算鞋子掉了,这又厚又硬的缠脚带,还能坚持再跑十几里地。 只是军中的缠脚带,短则天,长则月余,都是不洗的。拆下来之后,都不是平铺在地上,而是如鹿角一样架起来的,而且鲜有原本白色的颜色,味道更是生人勿进。可想而知,给三百人洗一次缠脚带,可不是什么轻松的活计。 两人正说着话,那边的烟尘已经慢慢落了下去,几百人陆续跑出校场,郑库和殷俊跑在最后,督促着所有人。幸好,所有人都坚持了下来,没有出现一两个需要洗缠脚带的倒霉蛋。 只是所有人跑出校场,尚且能列队整齐,待二人一声令下之后,所有人都东倒西歪的坐在了地上。郑库和殷俊远远地看见了李元锦,一路小跑了过来。 二人跑到近前,对李元锦抱拳说道:“榜眼爷,今晨所有兄弟都如常训练,并无一人缺席。还请榜眼爷督视。” 李元锦抱拳回道:“二位统领辛苦了。本来我也想找二位说一声,此间无事,我就先走了。” 二人知道李元锦还需要赶去渡水城,也没有多做挽留,只是有些羞愧的说道:“我们做事莽撞了,还烦劳榜眼爷跑了一趟,真是惭愧。” 李元锦笑道:“没有的事,我之前回家一趟,这次只是顺路过来看看诸位兄弟,顺便和二位统领切磋一场。二位统领武艺精湛,还请二位之后好好帮助我和张大人,咱们尽快做完推行国教之事。” 只有切磋,从无哗变。 郑库和殷俊抱拳说道:“多谢榜眼爷。之后但有吩咐,吾等必将竭尽全力。” 众人也没有在过多言语,简单的吃了早饭,几百号兄弟在营门口目送李元锦三人离去,纷纷感慨这位榜眼爷真是没有架子,文采武功又好,就是酒量太差了。 三人离了乙渡,驱马赶向渡水城。李元锦在起来之时就已经用真气逼散了残余的酒气,这会坐在马上,看着两边的景色,神清气爽。 文武与他并驾齐驱,笑着对他说道:“元锦,昨夜喝酒之后,你可知你干了什么?感觉如何啊?” 李元锦回道:“昨晚三大碗就下肚,我就记的一阵天旋地转,之后发生了什么,我就不知道了。” 钱奋经过昨天之事,知道这位榜眼无甚架子,顺口接道:“李大人你喝完酒之后还要跟人角力,结果栽倒在那人怀里,还吐了他一身。” 李元锦苦笑的摇了摇头,钱奋一看,知道自己失言了,连忙说道:“下官一时语快,还请大人责罚。” 李元锦笑了笑说道:“本来就发生的事,何错之有。只是,我以后再也不喝酒了。” 文武哈哈大笑说道:“这话呀,我年轻时候说了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可是每次酒一上来,就又成了下次一定喽。” 李元锦笑着说道:“对对,下次一定。” 三人笑了一阵,文武正色道:“元锦,虽然暂时缓和了金吾卫和御林军的过节,可是曹协和赵藐两人就没那么好解决了。曹协动了动嘴,赵藐可还在病榻上趴着呢。” 李元锦点点头说道:“咱们是得再去会会这曹协和赵藐,不把他们俩搞定,内里不和,向外的事肯定事倍功半。也不知道阿越现在做的如何了?” 其实张越对这几天的事情进展还是比较满意的,按着自己的谋划,已经开始着手做推行之事。先是刊印了几千份的道家精义典籍,送至了各处大小官吏和城内外头面人物的手上,同时在城内各处宣扬道家思想,黄老之说。 只是对于寻常百姓,自然是不能全盘的将道家学说讲给他们,只能挑那些祈神安福、祭祀庇佑之言辞,再说些养民安生、强身健体的小法门。城内外各处道观也是大开方便之门,更有诸多的道士真人出得门来宣道讲经。 其实已经初见成效,城内已经多出了很多家中悬挂黄纸符箓、木剑八卦之类的镇宅保平安之物的人家。连带的,街面上售卖此类物品的摊贩也多了起来。只是九成九都是随着风气挣些养家糊口的便利钱,售卖的东西也都没什么真正的作用。但是能够安稳生意养家糊口,同时还能与人安心导人向善,不已经是最好的作用了吗。 风起于青萍之末,浪成于微澜之间。向道之风,其实已经开始徐徐刮起了。 几日之后,李元锦来到了渡水城。 第三十五章 和风微浪,渐次而成 李元锦一行人尚未进城,就已经知道张越在此地的施行卓有成效。离着渡水城还有十几里地,就已经能看到路边的门户上悬挂的安宅的物件儿,沿途还多次听行人言说某某道观十分灵验,要去烧香求签云云。 进的城里,更是能见到随处售卖祈福物件的摊贩,书铺也摆出了很多道家的典籍,向道之风蔚然。只是唯一令李元锦不喜的,就是街面上多出了很多卦摊,一个比一个口气大,都说自己料事如神,其实这些张嘴吹大气的,十成十都是江湖骗子。 一行三人在钱奋的领路下,来到了渡水城的驿馆。张越见到李元锦,非常高兴的从屋里迎了出来,张口问道:“元锦,你回来了。金吾卫和羽林军那里可处置好了?” 李元锦回道:“那里已经没事了。倒是阿越你这里如何了?我见城内外风气不错,这么短的时间你就已经在渡水城推行完成了,真是厉害。” 两人一边说着话,一边往屋内走,马匹行李自然有别人负责去安置。进到屋里座下,张越才张口叹气道:“虽然城中略有成效,但是出现的问题也是不少。况且这件事是要举国推行,现在一城之事,实在是进度太慢了。” 李元锦劝道:“那是自然,这是不能着急,必须先将大体的谋划制定停当才行,这一城只是练练手,有些问题越早发现,我们才能约好的应付。我在家中的时候,已经制定了一份简单的计划,咱们可以先斟酌一下,看看哪里不妥。” 张越笑道:“刚好,我也指定了几项措施,咱们直接移步书房,相互参详一下。” 二人来到书房,将各自所写的几项举措拿出来相互比对,其实大体之上并无太大差异。两人相视一笑,着手将两分案卷合成一份,补其错漏,完其疏忽。 当下,李元锦研磨,张越执笔,二人在房中坐了一个下午,推敲厘定了十数次,才定下了一份大体的推行措施。 其一,既定道教为国教,须有朝廷金榜文书昭示天下,同时请朝廷封正道家仙山、真人、道旨等事,以正其源。 其二,各宗各教须遵行此事。不行供奉之事,但需奉道为先。 其三,清点各宗各教神位、教义、教众、田产诸事。现有财物田产,不得隐瞒,若无朝廷赏赐,不得再度扩张。 其四,限期三月,将原有度牒呈报当地,更换新式度牒。若有云游之人,或落籍当地,或返回原籍。三个月之后,若无度牒者,以逃赋罪论处,发往边塞,徭役三年。 其五,凡私立香火,擅建祠庙,皆扫为外门旁教。视其教义,择善从优者,由礼部上表,列为道门旁支,可受道门香火。为邪作恶者,捣毁祠庙,没收财产,驱散教众,问罪党首。 洋洋洒洒,一共列了十七条。张越端着纸张,轻轻吹着上面的墨,一边说道:“元锦,这篇谋略,就叫《香火奉行执教十七疏》如何?” 李元锦用清水洗掉刚才研墨弄脏的手,天气炎热,墨迹干的太快,不得不研磨了很多次。他用白布擦干净手,从张越手上接过纸张看,说道:“嗯,这个名字可以。只是我们这会只是纸上谈兵,很多细节和突然的事情都没有考虑进去,后续还得不断添补才行。” 张越说道:“这是自然,若是没有别的问题,我就写成奏章,各处施行了。” 李元锦说道:“施行应该没什么大问题,按照上面的步骤举国施行徐徐图之,之后我们两个就只需要去定点拔除那些淫祠邪教即可。只是拔除这些点,就需要用到武力了,可是我们这两位统领实在是有些难办。” 张越点头道:“是啊,若是我们分兵两路,未免有些顾之不及,而且我们两个后续还得在推敲这十七疏的细节哎,早知道一开始就应该多要些人了。” 李元锦笑道:“多要些人,其实乱子更多,除非我们两个能够兵分两路,再来更多的人,咱俩也信不过。我们还是去会会这两位统领,金吾卫和羽林军的人我已经安抚好了,搞定他们俩,后续就不会出太大的乱子。” 两人信步来到赵藐的屋子外面。赵藐因为挨了一顿板子,现在还在床上趴着。所幸他常年习武,身子骨结实,只是皮肉受伤,股骨倒是无恙,否则现在就应该顺着船返回翰京城去了。 一进屋门,李元锦就快步走到床边,假装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关心道:“赵统领,你这是怎么了?怎么伤的这么重啊?” 赵藐趴在床上,略微抬起头说道:“李大人你又何必明知故问呢,我因何受伤,张大人早就跟你说了。” 李元锦笑笑,好整以暇的坐下之后说道:“我当然知道是因为什么,但是还是想赵大人自己说出口,我才能确认到底要不要追究赵大人。” 赵藐撑起上半身,有些气愤的说道:“追究?我已经被打成了这样,还要追究我什么?莫非二位大人真就这么容不下我,还是和那曹协有什么私底下的交易,见不得人的勾当?” 李元锦左手抱胸撑着右手手肘,右手虎口捏着下巴说道:“嗯,所以确实是曹协大人祸害于你,所以你才挟私报复,飞鸽传书羽林军,令其哗变,伤了金吾卫二十三条性命?” 赵藐听到这话,直接愣住了。他一直都在床上趴着,翻个身都不行,哪里有功夫飞鸽传书令人哗变?更何况那可是杀头的大罪过,他就算再气恼,也断不可能做出这种事的。 未等赵藐说话,李元锦已经指着他怒道:“赵统领,你是行伍中人,你可知道哗变炸营是何等罪过?!更何况伤了二十三位同袍的性命!” 赵藐身体不便,但还是强撑起了上半身,努力与坐着的李元锦平视,拼命压低自己愤怒的声音说道:“榜眼大人休要血口喷人!我重伤在床,何时飞鸽传书过?!哗变乃是重罪,我又岂会不知?!你这般构陷于我,究竟是何意图?!” 李元锦安抚金吾卫和羽林军之事,乙渡虽然传信说过了,但是信是给张越的,张越没有给曹、赵二人说过,更是早早吩咐截停了其他飞鸽传书。曹、赵二人其实一直蒙在鼓里,除了那几个私自写信告知赵藐受伤之事的人,其他人等,一概不知。 李元锦从袖中掏出一封信仍在床上,说道:“那还请赵统领看一看,这封信山的火漆印样,可是你羽林军所属?” 这封信李元锦从乙渡临走前已经从殷俊手上拿到了,当时跟他说的是有人设计陷害,需要这封信作为证据来查出是谁所为。殷俊当时对李元锦观感颇好,直接将信给了他,还郑重的请他务必查明真相。 赵藐仔细的翻看了那封信,脸上的神色越来越凝重。信上的印样自然是羽林军无疑,一般人根本无法伪造。但是自己确确实实没有写过此信,更没有让人行哗变之事。 可是现在怎么也说不清了,就算是手下人所为,自己也绝对脱不了干系,这李元锦和张越明摆着就是要构陷自己。只是这会信就在自己手上,不如就给他来个死无对证。 想到这里,赵藐目光一凛,就要毁掉这封信,反正他们两个文官,还能制止自己吗?想到此处,赵藐张开嘴,将书信塞进嘴里,就要将它咬碎吞下去。 可是李元锦出手如风,直接抓着赵藐的下巴左右一晃,然后往下一扯,他下巴当时就脱了臼。之后李元锦一脸嫌弃的伸出两指将书信从他嘴里夹出来,皱眉撇嘴的说道:“赵统领真是不嫌脏,这封信也不知在几人手上转过,沾了多少汗渍,你居然还吃得进去。不过也是,毁坏证据死无对证嘛。这么说,赵统领是认了此事了?” 赵藐下巴被卸,如何能说的出话来,只能咿咿呀呀的不断支吾,用眼神表达着自己的冤屈、愤怒和痛苦。 李元锦看着他笑了笑,转过身对张越说道:“张大人,赵统领已经认罪,并且不再为自己申辩了。那咱们如何处理?哗变之罪,不如就直接斩了算了?反正有这封书信,足够定罪了。” 张越坐在旁边闭目养神,半天没说话了,这会才睁开眼睛说道:“李大人,我觉得事有蹊跷。赵统领当日因过被我责打,伤势颇重,这阵子一直都在床上躺趴着,怎么会写这种密信呢。这其中会不会有什么误会啊?” 赵藐一听这话,不住地点头同意,嘴里还发出哼哼哈哈的声音,像是在说张大人说得对,焦急之情溢于言表。 李元锦冷哼一声,说道:“张大人,阿越,这两位统领不听使唤,给你整出这么多乱子,我们直接顺势把他们除掉算了。有这书信在手,最多就是受一顿责骂而已,轻飘飘的来个降级,于我何益?那殷俊连伤数人,已经有把柄在我手上,除掉了赵藐,羽林军只会更听话。” 张越面色有些犹豫,似乎在权衡之中的利弊,赵藐一看这情形,赶紧哼哼哈哈的发声,不停地用手捶打着床板。 张越看了看赵藐,对李元锦说道:“元锦,赵统领似乎有话要说。” 李元锦头都没回,说道:“还说什么,这会就等阿越你决定了,你点个头,以后就没这么麻烦了。” 张越深色愈加凝重,赵藐捶打床板的力气也越来越大,态势也越来越疯狂。张越看了看赵藐,说道:“这样,我们听听赵统领还有什么话想说,然后再做决定。毕竟私杀一位羽林军统领,不大不小也是个罪过。” 李元锦回头看了看赵藐,说道:“赵统领,我可以让你说话。但是你听着,要是敢说一句威胁或者骂人的话,我就不会给你说第二句话的机会了。”见赵藐不住点头,李元锦伸手按在他下巴上,将下巴复了位。 赵藐下巴被拆了半天,猛一装上还有点生涩,急忙说话之间甚至咬了自己的舌头,只是这会再也顾不上了,急忙忙说道:“二位大人明鉴,我真的是冤枉的!” 李元锦伸出一根手指,淡淡的说道:“还有一句。” 赵藐早就懂了二人的意思,勉强起身用手肘撑着床铺,双手抱拳说道:“我愿意竭力为而二位大人做事,一切依令而行,绝不妄为!” 李元锦一听这话,突然转换成一副笑脸。他乐呵呵的将赵藐扶着从新趴在床上,笑吟吟的说:“赵统领说的这是哪里话,我们都是为了圣上办事的,若非重任,怎么可能劳烦赵统领呢。” 赵藐长出一口气,知道自己这一步走对了,总算是化解了眼前的危机。等到自己伤势好了之后,再跟你们二人好好算计算计。 可是还没等他一颗心全部落地,李元锦又开口道:“赵统领,只是一句口头上的听令,恐怕还是稍有不妥。这样,我这里有一份文书,还请赵统领在上面签个字,咱们相互之间算是有个保障。等推行国教一事功成,我自然把它交还给你。” 说话间,李元锦从袖子里取出一张纸,平摊在赵藐面前。赵藐定睛一看,这哪是什么文书,分明就是一份供词!上面清清楚楚的写着自己因伤生恨,指使手下人军营哗变! 赵藐抬头看着李元锦,眼神中颇为犹豫。李元锦一见如此,脸色瞬间又垮了下去,阴恻恻的说道:“我刚才说了,等到事成之后,我就会将这份文书还给赵统领。赵统领若是信不过我,大可以现在就将它吃掉。” 现在吃掉,羽林军就换个听话的人主事。 赵藐岂会不知,只能含恨在上面签了字。李元锦抽出那张纸,小心翼翼的吹干墨迹,将它连同那封密信一起收在自己袖子里,转身对张越说道:“阿越,咱们先走,不要在此打扰赵统领休息了。赵统领得赶紧养好伤,才能好好为我们为圣上办事呢。” 二人施施然走出房门,还不忘顺手带上房门。赵藐看着紧闭的房门,收敛起脸上谄媚的笑意,一脸愤恨的狠狠砸在床上。 李元锦和张越走出房门,各自长出了一口气,屋里这一场戏演的实在有些累。要不是赵藐不够冷静,不调查一下密信是谁写的,而是直接要毁掉信,才给了李元锦出手卸掉他下巴的机会,也算是坐实了他的“罪名”。而正是李元锦干净利落的出手,才让他方寸大乱,一边疑惑着李元锦为何会武功,一边坚信他会毫不犹豫的出手杀掉自己。 二人回到书房,张越笑着说道:“元锦,这红黑脸的活还真不好做。幸好我没有去当黑脸,否则我一定绷不住。” 本来张越想要自己来做这恶人,可是他之前已经饶过来赵藐一次,反倒不如没怎么跟赵藐打过交道的李元锦合适。 李元锦笑道:“阿越你行事端正,更有左丞暗中看着你,当然不熟悉这些小手段了。其实我做着也挺不习惯的,装狠作恶,其实挺累人的,好几次我也差点没把住。好在有惊无险,那赵藐实在是表里不一,看似寡言冷静实则暴躁易怒,才让我们轻易将他唬住了。” 张越说道:“是啊,其实他还不如曹协来的冷静些。那曹协看着吊儿郎当脾气暴躁,实则城府极深。当时在金光寺内,他也是见势不妙悄悄脱身的。若是此事落在曹协身上,恐怕就没这么简单了。” 李元锦说道:“无妨,现在摆平了赵藐,曹协就不会再起什么乱子。看到赵藐用心办事,他只会去尽力跟他争功。再捣乱,要么是他还不够聪明,要么就是背后有人指使,不管怎么样,我们都能再有招对付他。” 张越点头称是,开始着手写奏章,安排推行之事。 一个月后,举国上下都开始依照《香火奉行执教十七疏》施行,国主孙劭钦点了两处道家仙山,重新封正了八位道家神位,御笔亲赐十二位道家真人名号。 一时之间,国内向道之风盛行,大大小小的道观香火都开始旺盛了起来。相对应的,佛家寺庙的香火就开始衰落,于是就有了十几家寺院的大德高僧,连抉抵达翰京城,枯坐禁宫门口求见孙劭,名为请愿,实则逼宫。 其实对于他们来说,更换度牒不伤根本,尊道为先只是面子,但是清查寺院置地田产,并且不准再度扩张,就是动摇了他们的根本利益。国法明令,方外田产不纳赋税,所以这世间诸多农户地主,为了避税,将自己田产名义上捐于寺庙,实则捐献低于赋税的粮食金银。这一举措一出,以后岂不是要平白少了无数的香火钱。 道家不甘示弱,十二位御赐真人也一同现身翰京城,要与那十五位高僧论道讲法,暗中却是保护道家既得地位。国主孙劭乐见其成,安排了一场大型的道释之辩。 据说那一场辩论持续了三天,二十七位高人个个引经据典,高谈阔论,口若悬河,舌灿莲花,引得了无数官员文人观看。只是这一场辩论在最终收官之际却不再公开,只留了寥寥几人在现场,结果如何,再无他人得知。 十几位高僧率先离京,回去之后也依着十七疏的要求照做,暗中究竟得了什么好处做此让步,众人都是闭口不言。渡水城金光寺的住持长老也前去参与了辩论,张越和李元锦两个罪魁祸首还专门前去拜访,打探消息,可是住持只是口诵佛号,讳莫如深。 十二位真人后离瀚京,其中有三位还专程到了渡水城拜见张越和李元锦,名义上是前来宣读圣旨,顺路为二人讲道说法,实际上都知道是来感谢二人的。二人也借机询问了关于辩论之事,三位真人也是打着哈哈,顾左右而言他。 总之不管如何,推行国教一事已经正式开始了。三个月后仅是度牒一事,就能将那些旁支教派,淫祠邪教暴露的七七八八。到时候是收拢为道家旁支,还是打为邪教彻底覆灭,都得二人着手研究。 三个月后,第一批度牒的更换已经完成,张越和李元锦开始着手从渡水府清查没有新式度牒的教众。说是清查,其实根本没有那么多人手能够用来做这件事,即便是已经将三百金吾卫和羽林军全数招来,也完全不够用。 所以大面积的清查,只能靠当地官府去做,金吾卫和羽林军只能分散各处,在队伍中做一个监察作用。虽然这一次的清查只是查是否持有度牒,与之前张越手下人的清查不太一样,并且前期做了很多的准备。 上一次的清查是由文官着手,查的是教派教义,是政事,会被人说成要设计覆灭教派,百姓们容易被人蛊惑。可这一次,乃是去各处查看度牒,是金吾卫羽林军带着差人衙役去做,是要查是否有不法之人混迹其中,是律事,哪还有人敢不知死活的前来阻挠。 更何况,文管使唤不动这些不服管辖的差人,莫非武官还不行吗?即便是武官嘴上没有文官那么能说会道,可腰间的刀也能劝诫一二。 一查之下,果然还是有不少人没有手持新式度牒,不过大多是些偏远之处的小教派,祭拜的都是些不知道从哪来的野神,什么狐黄白柳灰,亦或是如李望龙般当地杜撰不知真假的神位。教众人数稀少,祭拜也只是为了保个心安,不过也确实有这些神仙显灵的离奇传说。 对于这种教众,大多都是宽泛处理,之前所说的逃赋罪,边塞徭役之事也都没有执行。毕竟这些地方地处偏远,消息不通,况且这些教众也没有做什么为恶之事,也就是申饬一番,推了所谓神像,再导其祭拜道家神灵就算了。 至于少数确实灵验,且跟脚清白的神位,就有随行之人记下,上报核实,说不定就能捞个道门旁支的小小神位,大多是些低矮山林的山神,浅窄河沟的水仙。 随着清查的范围越来越广,果然还是在渡水府东边,和四江府,远镇府交界之地,发现了一处邪门歪道。 筹备谋划了几个月,总算要有一点大的收获了。 第三十六章 白面阎罗武疯子 霖水国水源丰富,渡水府的远渡河和四江府的潍河更是两条波澜壮阔的大河。河面宽阔河水流速缓慢,哺育了河水两岸大片大片的农田。更兼远渡河以东,潍河以西,是一片广袤无垠的宽阔之地,地势平坦少见山脉,土地肥沃,正是适合耕种的绝好之地。 故而,这一片被称为三府原的地方,也是整个霖水国的腹地粮仓,国内远超七成的粮食蔬果,都是从此处而来,当地居民更是丰衣足食,多得是腰缠万贯的大粮商,果商。 而就是在这样一处国家民生的腰膂之地,居然悄悄滋生了一个扰乱五谷耕作,并借此疯狂敛财的邪教。 此教名为五谷教,祭拜的乃是上古大贤后稷。传说上古之时,食物匮乏,人族只能靠打猎和采集野果为食,平日里就难以果腹,并且居无定所,要时常搬迁寻找食物。每每到了天灾之时,饿殍千里伏尸百万,无数的人只能活活饿死。 后稷为此亲试了无数植物,从中挑选了好吃的,适宜耕种的种子来种植,并且积累总结了无数的耕作知识。从挑选种子、何地适合耕种、何时播种,到除虫灌溉、何时收割、如何保存,都事无巨细的一一传授给了其他人。从此之后,人族学会了春播、夏管、秋收、冬藏,才逐渐没了果腹之忧,有了安居之实。 后世之人为了感恩器功德,皆敬称其为“稷王”,就连后世所有王朝帝业,都称为“社稷”。“社”为土地,“稷”为粮食,也就有了民以食为天的说法。 而这五谷教,虽然祭拜的是先贤后稷,却不是什么好的教派,行的乃是阴险诡谲之事。五谷神教,宣扬耕种之事需要诚心礼拜稷王大神,然后献上香火供奉,稷王大神自会保佑你五谷丰登。若是祭品供奉不足,稷王大人就会降下灾厄,让你祸端不断,耕种无收。 起先很多人都是不愿意相信的。耕种之事,除非天灾,只要自己努力耕作,勤加看管,哪有不丰收的道理。五谷教为了杀一儆百,故意在秋收之时在一处村子里设祭坛祭拜,自然是无人愿意祭拜的,于是在当晚,那处村子就遭受了蝗灾,辛苦种下的作物全部被啃食一空。 如果只是一处如此,那么还不足以震慑人心,五谷教在之后的两年里陆续在好几处地方故技重施,让许多村子的庄稼作物都遭了殃,而隔壁献了供奉的村子却一点事也没有。 五谷教还对外宣称,对于不敬不供之地,稷王大神将降旱灾、涝灾、蝗灾来惩罚他们。久而久之,三府原上的农户们都相信了这件事,即便是五谷教不断地提高供奉的价码,也只能咬着牙将自己辛苦耕作换来的粮食钱财交上去。 更有甚者,五谷教之后发展教众,吸纳了诸多泼皮无赖破落户,专门负责上门收取每年一度的供奉。而这群渣滓行事更是无所顾忌,打砸偷抢都是平常之事,现在披上了一层神使的皮,更是一个个如豺狼饿虎。遇到那家里男丁凋零的门户有了俊俏姑娘,就敢给你安上一个赐为神女的名头,将人强抢了去。 百信们对着五谷教恨得牙痒痒,恨不得食其肉寝其皮。可是这五谷神教有了钱,早早就请了很多会武功的人作为护法。打又打不过,一个不小心种的庄稼还全部都得没了,百信们反抗过几次之后,就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暗地里称其为“三灾教”。 所为三灾,既是称旱灾、涝灾、蝗灾为三灾。也是称疯狂压榨、欺男霸女、官匪勾结为三灾。 是的,五谷教除了招募绿林之人作为护法,还与多处地界的官府有所勾结,所以百信们才一直上报无门。五谷教只是压榨着农户的血汗,对于官府征收的官粮从来不敢染指。三府原又是出了名的富饶,百信们计算被压榨,也能保持基本的生活,所以五谷教从中渔利的平衡一直都未被打破。 这也正是此刻张越为何如此生气的原因。 “无法无天!!”张越将一份邸报重重的拍在桌上,邸报中的内容,直气得他双目怒中,眸中透火。光是五谷教污蔑稷王、欺压百姓诸事,就已经让他三尸神暴跳,更何况是看到与官府还有所勾结。三府原是什么地方,国家之腰膂,这就是动摇社稷根本的大罪。 张越气的在屋内走来走去,咬牙切齿嘀嘀咕咕的不知道在说些什么,李元锦侧耳一听,只听见他不住地在念叨“制怒,制怒,制怒!”可是越念叨牙咬得越狠,那“制怒”二字,就带着与牙缝摩擦出来的火花,刺耳的钻了出来。 “哎呀,这让我怎么制怒!这群王八蛋!什么狗屁五谷神教,还有那些与之勾结的官员,都他娘的应该拉出去砍了。” “这群杂碎,国之蠹虫!” “要让我抓到这群鸟人,老子恨不得把他们扒皮植草!” 张越上蹿下跳的骂了足足小半个时辰,这才有些疲惫的坐下,有气无力的说道:“元锦,让你看笑话了,我前面二十几年讲的脏话都没今天多,属实是气到我了。” 李元锦笑道:“没事,其实我也气的想骂人来的,只是都已经被你先骂出来了,所以我的气也跟着消了一点。这个五谷教应该怎么办,我们还是先来合计一下。” 张越捏着自己的太阳穴说道:“怎么办,头疼啊。稷王的神位,理应是名正言顺的,贸然推翻于理不合,还会给人留下话柄,说我们不尊先贤。但是就这么放着不管,养着这批国之蠹虫,我也实在是看不下去。元锦,你说应该怎么办?” 李元锦道:“我觉得这个事,可能要请文叔来一同商议一下了。” 不及片刻,文武来到了屋内,对着二人说道:“公子,元锦,可有什么事情吩咐与我?” 张越将五谷教的事情大致与文武讲了一下,文武也陷入了沉思,沉吟半晌之后才说道:“这件事,确实有些棘手,若是处置不当,恐怕会惹人非议,而且是一个不小的罪名。天下悠悠之口,难防啊。” 李元锦笑道:“既然文叔已经答应了,那么阿越,就安排府城发一份海捕文。” 此话一出口,文武淡然而笑,张越也是眼睛一亮,神光闪动的说道:“元锦,此法当真可行吗?” 李元锦道:“当然可行,只是要委屈一下文叔了。” 文武笑道:“无妨,本来我也就是一个闲人,平时都少出现在人前的。这点小事,不足为虑。” 张越说道:“元锦你可能不知道,文叔除了武艺高强之外,还有一手绝活呢,这点事情,对他来说根本就不是事儿。” 三人谈笑之间,一条计策已经暗暗定下,五谷神教,何时覆灭,就只看他们到底长不长眼了。 三府原,饶兴村。 饶兴村是三府原上有名的大村,叫的是村子,其实已经和县城规模无异,只是碍于政令,没有建起城墙罢了。村内的各种设施,酒肆茶馆、客栈戏院、勾栏瓦舍,一应俱全。 吴魁是当地出了名的泼皮无赖,本来祖上小有资产,也有几十亩肥的流油的好地,可惜到了他这一辈,沉迷酒色,气死了父母。之后更是变本加厉的花天酒地,没两年就败光家产,成了街面上人见人厌的一个二流子。可惜起了一个好名字,饶兴村的人暗地里都称他叫吴鬼抖,暗讽他见人发横,见鬼发抖。 可是近一年来,这小子突然又发迹了,不知怎么傍上五谷教,成了一位催收使,每天就只是横着膀子挨家挨户的上门去收取供奉。他是本地人,对附近几个村子都熟得很,谁家有几口人几亩田,了如指掌,上门收取供奉也总能拿捏住别人软肋,久而久之就混成了一个小头目。 这一天,吴鬼抖正带着几个人在一处酒肆了喝酒,商量着怎么去下一家收取供奉。这家人有三个儿子,生的人高马大,还养了一个如花似玉的女儿,十里八乡都出名的一枝花。那几个人高马大的儿子,他们是不怕的,敢不供奉,直接状告教内护法,当晚就毁了他家那几十亩庄稼。他们合计的,是怎么将那漂亮女儿拉成神女,他们也好验一验正身,看看她能不能有幸去侍奉教主。 吴鬼抖淫亵的说道:“那姑娘,你们不知道,胸脯何止一握,那小腰却只有一掐,还生了一个大屁股蛋,一看就是能生儿子的。要是让我抱在怀里,啧啧,老子都舍不得使劲儿,怕把她的小腰弄折了。” 旁边的跟班笑道:“吴哥你可别吹牛了,你怕是很不得把头扎进胸脯里,闷死都舍不得出来啊。哈哈哈。” 另一个也是大笑道:“怕是能把床铺都折腾塌了呢。哈哈哈。” 吴鬼抖豪气的站起身,一脚踩在凳子上说道:“真要是能得了她,老子死床上都值了。” 三个人越说越兴奋,不顾旁人,言谈无忌,而且越笑越大声。离着他们不远处有一人出声了,他冷哼一声说道:“店家,这三头驴发情了,你不把它们拉到后院去磨磨,也不把它们拉去骟喽,搁在这乱叫,岂不是扰了大爷喝酒的雅兴。” 这话一出口,酒肆里其他酒客都是哄堂大笑,吴鬼抖三人的面子就有些挂不住了。三人踢开凳子,晃着两膀走到那人跟前,将他团团围住,一脚踩在凳子上,恶狠狠的盯着他。 吴鬼抖更是牛气,直接一脚踩在那人大腿上,一手手肘搭着膝盖,把脸凑到那人跟前,张开一口烂牙的嘴,臭气哄哄的说道:“孙子,你知道爷爷我是谁吗?敢这么跟爷爷我说话,信不信我在这就把你给骟喽!” 那人身穿黑衣,脸色白净,却长了扎里扎插一把大胡子,足足三寸来长。他伸手抹了一下嘴上的酒水,也不理吴鬼抖踩在他腿上的脚,但是说话依然是阴损至极,“店家,你们这酒肆还干不干了?怎么能把茅坑设在大堂里呢?这个味大的,把老子尿都激出来了。” 酒肆众人又一阵哄堂大笑,酒肆老板也想笑,但是却不敢,憋得分外难受,只能装作矮身打酒,将身子缩在柜台下面,不停的抖着肩膀。 吴鬼抖一看那大胡子不搭理自己,还敢出口咒骂他,抡圆了巴掌,就要去打那人的脸。谁知道那人身手更快,直接抬起手肘炸在吴鬼抖下巴上,吴鬼抖整个人只觉得腾云驾雾,不知怎么就躺下了,脑袋还晕乎的不行。好不容易站起身,发现自己已经出了酒肆,倒在了大街上,张口刚要叫骂,几颗大牙混着血先一步就落了下来。 那两个跟班一见吴鬼抖飞了出去,都愣了一下神,吴鬼抖口吐鲜血爬了起来,两个人赶紧跑出去搀扶。吴鬼抖了脑袋晕晕乎乎,两条腿也好像踩在了云上,软软乎乎的踩不结实,只能将身子倚在那两个人肩上,还要出口叫骂。只是下巴挨了一重肘,打得血肉模糊,又掉了几颗大牙,咬伤了舌头,说话是连大舌头带漏风,可笑至极。 “分纸,泥疼车,大夜哦介奏撬仁乃嫩四里!” 旁边一个跟班扯着嗓子咧开大嘴翻译道:“孙子,你等着,大爷我这就叫人来弄死你!” 话音刚落,酒肆里飞出一个酒杯正正砸在他嘴上,他哀嚎一声,捂着嘴蹲下,手再拿开时,除了几片破瓷碎片,还有六七齐根而断的大牙。 三个人落荒而逃,准备去找上几十个相好的闲汉来帮忙报仇。可是走到村口时候,就看见村口的告示栏上贴着一张极其眼熟的画像。三人凑近一看,这不是正是酒肆里打伤他们的那个大胡子吗? 吴鬼抖小时候念过几年私塾,认识这是一张通缉令,上面清清楚楚的写着大盗武封,武艺高强作恶多端,人称白面阎罗武疯子,三府悬赏,花红一千两。 吴鬼抖咿咿呀呀,连说带比划的给其余两人说明了这画像是什么,那个嘴上挨了一下的闲汉转身就要奔城里去报官,却被吴鬼抖拦了下来。吴鬼抖暗自一合计,带着二人回到家里,将家里时常养着的一只信鸽放了出去。 这边吴鬼抖刚走,酒肆里就有人劝那大胡子道:“这位大哥,你可是惹了祸事了,那三个人是五谷教的催收使,打了他们,他们肯定会带人来报仇的。你赶紧走,出了村子奔西走,逃进城里就没事了。” 那大胡子不以为然,冷哼一声说道:“老子刚从城逃出来,还跑回去作甚?什么狗屁五谷教催收使,莫非还能比刑部的捕快厉害了?” 此话一出,众人听他口气蛮横,都知道这人不简单,便也不再劝了。只是人家横,自己不行啊,于是一个个赶忙结了账往出走,只剩下老板一人缩在柜台下抖楞身子。不同的是,刚才是憋笑憋得,这会是害怕吓的,可是这是自己家业啊,如何能走得?只能壮着胆子守在这里了。 大胡子好整以暇的吃完酒菜,还点了一壶茶水,慢条斯理的喝完,吴鬼抖还是没有带人来,大胡子也不在意,付了账起身走了。老板拍着自己心口暗自庆幸,幸好没有在自己店里打起来,否则打坏了东西,他只能打落牙齿往肚里吞了。 大胡子走出酒肆,一眼就看见远处巷子里吴鬼抖正在探头探脑的看向这边,他冷冷一笑,大踏步向着他走了过去。吴鬼抖见他走了过来,往后退了两步,色厉内荏的说道:“光棍只打九九,不打加一。你已经打了我一顿了,我又没有干什么,你莫非还能动手打我?不怕坏了名声?” 大胡子脸色一凛,目光阴冷的说道:“你知道我什么身份?” 吴鬼抖知道自己说错了话,说不定就要被这白面阎罗送去见了真的阎罗,可是这会要是装不知道,估计死的更快,只能梗着脖子说道:“江湖上鼎鼎大名的白面阎罗武封,谁人不知。你姓武,我姓吴,虽然不是一家,但也算半个自己人,你可不能杀我灭口。” 武封被他半真半假的胡话逗笑了,说道:“你这无赖,说的是什么混账话,老子上个月才作的案,哪里来的鼎鼎大名?还半个自己人,你怎么不说我是你半个爹呢?” 吴鬼抖脑子一转,谄媚的说道:“可以啊,您要是愿意当我爹,那可是我占了便宜。可惜就是我那死鬼老娘跟我爹一块死了,不然”看着武封突然冷下来的眼神,他急忙止住了话头,怯生生的看着武封说道,“当然了,我人微命贱,自然是不配的。” 武封瞪了他一眼,说道:“看来这海捕文书已经发到你们村子了,你可是在告示栏上见到了?” 吴鬼抖点头如小鸡啄米,“是的是的,您教训完我,我回去时在村口看见了。不过您千万别担心,我没有去报官的。” 武封冷哼一声说道:“大爷要是害怕官府,就不做那些案子了。你要是再敢跟着大爷我,当心我把你狗头拧下来。大爷杀的都是些有钱有势的,杀了你就当真是便宜你了。”说完转身就要走。 吴鬼抖在后面赶忙出声喊道:“大爷,您等等”见大胡子转身,他连忙后退了两步说道,“我已经通知了我们教内护法,他正在赶来路上” 武封上前一步说道:“怎么,你们是想自己抓了我去领赏,好大的狗胆!” 吴鬼抖吓的跪在地上筛糠一般抖着,哆哆嗦嗦的说道:“您您误会了,我们是想请您来当我们教内护法的。” “没兴趣!”武封撂下一句话,转身就要走。身后去传来一个声音,对着他懒懒的说道:“这位白面阎罗武疯子,我们五谷教在本地也薄有威名,教内更是富庶非常,这你都没兴趣吗?” 吴鬼抖听到说话声音,赶忙跪着转身,叩头说道:“长老您来了,我费尽千辛万苦才留着这位白面阎罗,差点连性命都丢了。” 那长老六十来岁,一身黄衣,周身用金线绣着麦穗,华贵异常。他伸手从袖子里掏出一块金锭扔在地上,吴鬼抖连忙扑上去捧住,嘴里不住的谢恩。 武封转身正好看到这一幕,有些讥讽的说道:“好大的手笔,这种狗腿子就能打赏一块金锭,端的是有钱,可惜就是不会花,糟蹋了大好的金银。” 长老身后站着一个光头大汉,身穿一身棕色短打,满脸横肉。他他踏步越过长老,走到武封面前,足足比武封高了一头。他伸手比划了一下武封的个头,笑道:“就你,三府通缉?哈哈哈哈,跟个小鸡儿崽子似的,莫非你是偷了那些官家夫人小姐的亵衣才被通缉的吗?在哪里,拿出来给你爹闻闻看香不香?” 武封歪头看着后面的长老,长老笑着对他做了一个请的手势。他又抬头看着这个光头说道:“无法无天,恶僧海善?” 光头咧嘴一笑,张开血盆大口笑道:“正是爷爷我,要是怕的话就从爷爷裤裆底下钻过去,就饶了你辱我五谷教之罪,放你一条狗命跑路去。” 武封笑道:“听说你在静海寺练了一身童子功,刀枪不入,威力非常。因为不服管寺中管教,打杀了好几位同门长辈跑出来,在远镇府一带烧杀奸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恶僧海善哈哈大笑:“你这乖儿子,怎么对爷爷我这么清楚。爷爷我走投无路,被五谷教相中,度化为了护法。看你这么懂事,跪下给我磕个头,爷爷我保你也能做一位护法。” 武封笑着说道:“连你这种渣滓都能当护法,看来这五谷教根本就是乌合之众,大爷不伺候。”说罢转身要走。 身后恶僧大喝一声,伸出双手按住武封的肩膀,猛然发力,就想将他按跪在地上。可一按之下,仿佛按在了一块巨大铁锭上,自己平日里能倒拽烈马的膂力,居然毫无左右。 武封理都不理他,抬脚往巷子外走,恶僧海善被他拖拽的身体都有些倾斜了。巷子里的长老出声说道:“只管动手,这四周都没人,就算打杀了也是没事的。” 海善听到这话,收回双臂,吐气开声,右手一拳向着武封后脑砸去,使出了十二分的力气,力求一拳将他脑袋开花,死个透彻。可是武封突然转身,伸出双手,右手按在海善手臂内弯,左手按在他拳背上,顺势发力,海善劲力十足的一拳,就这样转了个弯,重重的砸在了自己胸口上。 海善被自己一拳打退好几步,一口鲜血喷了出来,不等他站定,武封已经两步赶上他,左手伸手拽住他手臂,侧身,右手曲肘,重重的砸在了海善心口上。 海善再次吐血后退几步,都已经退到了那长老身边。不得不说,海善这一身功夫不愧是从小练出来的,加上天生身长力大,体格雄壮,要害处挨了重重的两下,居然还能直挺挺的站着。甚至他还伸出手护着后面的长老说道:“长老,点子扎手,你往后靠点,当心伤了你。” 武封再次踏前一步,说道:“真的是杀了,都没事吗?” 被海善护在身后的长老笑着说道:“自然。” 第三十七章 定局 海善一愣,回头看了长老一眼,看着他笑吟吟的表情,可惜那笑容并不是对着自己。海善虽然看着傻大粗笨,可是还是有些心眼的,否则也不能从静海寺平安逃出,还在远镇府逍遥了好几年。 他已看出长老和武封达成了共识,而自己已经成了武疯子的试刀石,既然明知不敌而且无人援助,那还不跑。他转身就要越过长老,往巷子另一头跑去。 可惜,他想明白这一切的时候,已经有些晚了。武封已经赶上前来,重重一拳打在了他后心上,而旁边的长老,也伸出一只手,轻轻地拍在海善后颈上。 海善直挺挺的飞出去三丈远,扑通一声栽在地上,眼睛鼓出,鲜血流了一地,已经死的不能再死了。 吴鬼抖看着死不瞑目的海善,刚才还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几句话之下,就已经变成了一句直挺挺的尸体。他后背一阵发凉,控制不住的又跪倒在了地上,流出了一滩不堪的液体。 武封看着重新将手叠放在腹部,安静泰然站着的长老说道:“有您这样的身手,还需要这种废物来当护法?” 长老淡淡一笑,说道:“有些人,必须得一些废物去做。我们只需要看着这群废物,不去做一些多余的事情就行了。” 武封说道:“哼,我们?” 长老肯定道:“我们。武先生和这些废物是不一样的,你这种身手,流落江湖四处逃窜岂不是太可惜了。我忝列五谷教五位长老之列,在此特请武先生为我五谷教大护法,专职守卫教门,不必再管其他俗事。每年有黄金万两奉上,还请你成全。” 武封问道:“黄金万两,还不用干事?你五谷教真就这么有钱,莫非是拿个幌子哄骗我?” 长老笑着说道:“此间说话不方便,还请武先生移步他处,咱们坐下慢慢聊。”见武封点头,他又吩咐吴鬼抖,“找几个人来,把这尸体处理了。这个秃头值三千五百两银子,你有胆子就拿去官府换钱去。” 吴鬼抖在地上都如筛糠,连连回道:“不敢,不敢。我这就叫人把他拉到深山老林里埋了,保证不会有人知道。” 张老不再理他,带着武封顺着小巷左穿右绕,走了一刻钟的时间,才推开一处小院的门说道:“武先生请。” 武封大踏步进了门,这是一处独门小院,虽然不大,但是十分清静。两人信步走进屋里,各自坐下,长老这才开口说道:“武先生恐怕对我五谷教有所不知,所以才会怀疑于我。无妨,我这处屋子里有一千两黄金,就此赠送与你。要是愿意当护法,一万两每年送到,不愿意的话,我礼送你出门,以后江湖再会。” 说罢,将脚下的地砖一踩,身后的一处墙壁分开,里面整整齐齐的摆放着一堆金锭。武封见到这些钱,眼神有些侧目,但是瞬间就收回了目光,不过却已经被长老全部看在眼里,心里已经有了五成把握。 武封开口道:“不知道五谷教为何能如此有钱,是有诸多信徒供奉吗?” 长老哈哈笑道:“教徒供奉?也差不多,我们五谷神教,顾名思义,供奉的就是五谷粮食,而其中最大的神位,就是稷王后稷。试问这天下谁人不受稷王恩泽,难道不应该人人供奉与我们吗?” “我五谷神教,设有五位长老,分别是麻黍粟麦菽,我乃是第四位麦长老。又设十二位右护法,请武先生做的,就是这十二位护法头位。故你的地位,只在教主和我们五位长老之下,以后功劳足够,你来顶替别人做长老,也不无机会。” 武封疑道:“既然有右护法,自然也有左护法,不知道左护法是做什么的?” 麦长老解释道:“右护法担的是护教之重,地位是高于左护法的。左护法负责的是给不供奉之人降下灾厄,大部分时间都是在外奔走。” 武封接着问道:“那几位长老身司何职啊?” 麦长老慢悠悠的喝了一口茶说道:“武先生,今日说的已经有些多了,还不知武先生你愿不愿意做我们大护法一职?” 武封低头沉吟,麦长老说道:“无妨,武先生大可以在此多住几日,慢慢想。若是愿意,就留在此处,我明日再来拜见。”说罢就起身走了。 武封将麦长老送到门口,拱手作别。随后自己返回屋子里,关上了门。 过了许久,麦长老从一处墙角露出半边脸,他远远的盯着那处小院,院子里一切正常,武封没有私自出去,也没有什么人前来,更没有什么活物从院子里出去。 麦长老看了一阵子,说道:“都处理好了吗?” 他身后不知哪里传来一个声音:“处理好了,无人得知。” 麦长老说道:“好,仔细盯着这个武封,一有异动,直接杀了他。”说完,他转身走了。巷子里重新变得安静下来,但是那个声音的主人,不知道在哪里,暗暗监视着武封。 一夜无话,武封就安安静静的待在屋子里。屋子里常备着粮食酒肉,他就自己动手做了一桌酒菜,吃着喝着,好不快活。 第二天中午,麦长老如约而至,再次请武封入教做护法,武封沉吟半晌,终于答应下来。但条件是需先给他五千两银子供他花销,麦长老欣然答应。 于是乎,武封就成了五谷教大护法,可是每日里不见有什么事,海捕文书也发到了饶兴村,自己也不能太出去招摇,只能终日里缩在那处院子里。麦长老隔三初五来一次,对于武封言说见教主和其他长老一事,只是打着哈哈,从来没有答应什么时候带他去。 就这样,又过了天,武封每天喝酒度日。这天夜里,又喝了两斤酒,正在迷迷糊糊昏昏欲睡之间,就听见外面人马脚步声,急忙起身,上到屋顶一看。只见外面人头攒动,几十个火把照的外面如同白昼一般,不知道有几十号人就在外面守着,正在从两侧包围这处屋子。 他不过上屋顶张望了一眼,外面的人就发现了他,有人一声令下,嗖嗖的就是十几支箭射了过来,他急忙翻身下了屋顶,嘴里暗骂道:“这两个臭小子,也不用这么狠。” 屋外人声鼎沸,乱杂杂的喊着“不要让大盗武封跑了”,“不必活捉,就地格杀”之类的话。武封撞开门冲进屋子里,将五千两银票了一千两金锭收在一块包袱里,随便往身上一勒,就准备择路而逃。 就因为他收拾银两这一会时间,门外的人已经撞门而进,也不说什么,劈头盖脸就是十几支箭射了过来。他急忙闪过,快步来到一处墙壁边,纵身一跃就要出去。 可是他人跃到半空,墙头上突然出了两个人,挥着雪亮的长刀就向他迎头劈下,人在半空无法借力,决不能以血肉之躯抵挡快刀,眼见武封就要血溅当场。 好个武封,只见他屈起双腿,用力在墙上一蹬,轰然一声,丈许左右的墙都被他踹塌了下来。他在空中转身,伸手抓住一支射向他的箭矢,反手一甩,箭矢如闪电一般,射向屋外一位骑马的年轻人。 那年轻人轻轻一闪身,躲过了那支箭,可是在场的众人都被惊得楞了一下,见到那人无事,才稍稍缓神。转过头来,武封已经顺着蹬塌的那处墙壁缺口跑出去,几起几落,已经远遁。 场中一个消瘦的青年抬起手中的描金弓,搭上一直狼牙箭,一下将弓拉成满月,略微瞄准,一箭放出。远处的武封眼见就要拐进一处巷子,却在巷子口上被一箭射中,身子略微一顿了一下,又飞快的跑进了巷子里。 刚才那个险些被射中的青年说道:“贼人武封中箭了,大家追上去拿下他,重重有赏。”众人应诺,举起火把,浩浩荡荡的追着过去了。 看着人群追着武封前去了,那位发号施令的青年对身旁另一个骑马的人说道:“李大人,咱们也追上去。” 那人仔细感受了一下不远处一个人的气息慢慢远去,淡淡一笑,说道:“张大人请,咱们今晚务必要将贼人拿下。” 武封在巷子里穿来穿去,那支箭还在他后背上稳稳的插着,可是他这会也顾不上处理伤口了,还是先逃命要紧。对方有弓箭在手,上到高处反而容易成为活靶子,只能在这巷子里逃跑,可是他又不知道这里的路,说不定下一个转身,就会和追兵撞个满怀。 正在跑着,突然听到耳边传来一声,“大护法。”武封浑身一震,瞬间后跳三丈说道:“是谁?出来!” 面前的箱子阴影里,慢慢走出来一个人,大半夜的穿着一身黑衣带着黑面罩,就连露出来的眼睛部分都抹了黑色。他呼吸细微无声,不注意间根本发现不了。 这人一出现,就单膝跪地对武封说道:“大护法,我奉麦长老之名,特来接您去教中。” 武封冷哼一声,忿忿的说道:“接我?监视我才对?这么些天都不带我去,现在我被官兵追的走投无路了才带我去。这官兵莫非也是你们引来的?这样的大护法,我不做也罢!这些银子,就当是给我赔罪。快滚,否则我现在就杀了你!” 那人依然低头跪在地上说道:“大护法明鉴,这些人并非是我等引来的,而是大护法您盘桓此地许久,他们追踪而来。之所以不带大护法去教中,也是因为需要十来日的考察。今晚之事,可见大护法确实是被通缉之人,我才现身来接您。” 武封冷冷地说道:“既然不相信我,何必让我做这大护法。现在官兵就在我身后追着,万一说是我引来的,岂不是凭空污了我的清白,陷我于不仁不义。” 那人伸手从怀中掏出一个盒子,双手举着说道:“麦长老早有吩咐,大护法不用担心追兵之事。麦长老还说,要是大护法心有不忿,就将这万两银票奉上,大护法定会谅解此事。” 武封楞了一下,还是上前拿过了那个盒子,打开一看后说道:“走,前面带路。只是这四周都被官兵包围了,能走的出去吗?” 那人说道:“大护法,你中箭了,容我为您拔出来。” 武封说道:“时间紧迫,官兵马上追来了。别废话了,赶紧走。” 那人说道:“烦请大护法跟紧我。”说罢,就开始在巷子里疾步前行。武封落后两步,紧紧的跟在他后面。两人左转右转,穿过一处巷子之后,来到了一个荒废小院的后院。 院中杂草丛生,也不知道多久没人住了。那人落在院中,朝院中的一眼井口走去,与武封招呼了一声,纵身跃进了井里。武封楞了一下,将那支箭反手折断箭杆,扔在一旁,纵身也跳了下去。 刚跳进井口,武封就借着月光看到下面的粼粼水光,正皱眉时间,右手已经被人拉住一扯,将他扯进了旁边一处空洞处。这处水井上窄下宽,井壁倾斜,所以在井口压根不会发现这处洞口,更何况还有暗门可以关闭。 那人取出一个火把点燃,带头走在前面,两人一路无话,往前走了足足十几里地,才从一处隐蔽的树根下空洞处走了出来。二人接着转身上山,顺着一条隐蔽的小道绕到了山后,走到了一处巨大的山洞前。 二人进了山洞,里面十分空旷,是一个几十丈的巨大空洞。四周的山壁上和空旷处点着巨大的火盆,照的中间的那处大殿亮如白昼。大殿分为前后,两侧还有几处偏殿。这会麦先生正站在门口,笑呵呵的看着武封。 见武封走到近前,麦先生上前迎道:“武护法,未能亲自去迎你,还请赎罪。此地就是我五谷教的教门所在,来来来,我带你进去拜见稷王和教主。” 武封冷着脸跟他进去,大殿里面站着二三十个人,与他预期的几百上千人的朝拜大相径庭。他跟着麦先生一路走到神像前,先对着殿中的稷王神像奉香礼拜,诚心叩头。 这尊稷王神像高丈余,通体描金彩绘,是一个威武的中年人,身穿麻衣手握秧苗,一手背后远远眺望。五谷教的教义和做法先不去说,光是这尊稷王神像,做的确实非常传神,武封也是诚心礼拜这一位人祖先贤。 但是到了教主这里,他就有些不愿意了,只是简单地抱拳示意了一下。这瞬间就引得隔壁几位长老的不满,其中一个同样身穿黄衣,身上绣着粟米的老者出声喝道:“大护法未免太失礼了!见到教主为何不跪?!” 麦长老淡淡的说道:“粟长老,你平日里见到教主可曾下跪?能来到此地之人,都是教中核心,教主心腹,何必厚此薄彼。” 粟长老哼了一声说道:“心腹?这人才入教几天,就能来到神教重地,真的是了得。也不知道他到底是教主的心腹,还是你麦长老的心腹。” 两个长老在这夹枪带棒的说话,旁边三个年级不同的长老则各自闭目不语,任由他们争。而那个看着明显年轻,只有二十来岁的教主,则是不住地摆手,让二人不要争执了。 不管怎么所,今天的主角还是武封,麦长老与粟长老做了几句口舌之争之后,就开始给武封介绍众人。 教主周地,稷王后人,由几位长老辅佐,建立了五谷教。 麻长老,负责教内财务职权。所有民间供奉,均由麻长老过手,教内分发何人,分发多少,教外打通关节,收授官府。皆由他起草,众人议定。 黍长老,负责教内规地职权。每年去何处收取供奉,都由黍长老规划。 粟长老,负责教内惩处职事。手下左护法,司职对不交供奉之人执行处罚,多以蝗灾毁坏田地。 麦长老,负责教内护卫职责。手下右护法多为绿林中人,负责护卫神教,武力解决一些敌人。 菽长老,负责教内催收事务。催收使收来的供奉,统一放在各处隐秘之地,再由他的人负责将供奉运回教内。 其余护法教众不过几十人,但是催收使散步整个三府原,何止百千。整个神教暗中操作,不在世间建立庙观,所有人都只是以钱财拢和在一起,每个人都只对上一层的人负责,相互之间甚至都不认识。 武封于几个人一一见礼,众人也都是不咸不淡。武封在见礼之时,身上的包袱突然裂开,里面的银子散落一地。原来那支箭并没有射中他人,而是射中了他身后的包袱。武封手忙脚乱的将银子拢在一起,几个长老看着他慌忙的样子,眼神里或多或少都有些这人没见过世面的鄙夷。 武封拿起一枚银锭,那支箭深深的扎在了这块银锭上,算是为他挡下了一箭。武封骂了一声娘,将那箭头从银子上拔下来,朝着殿外狠狠扔去。 大殿门口正对着山洞,那支箭头就这么须臾不见,不知道给他扔到哪里去了。众人见他珍惜银子的样子,眼中鄙夷越深,但是又一幅幅成竹在胸的微笑,仿佛吃定了武封一般。 祭拜完稷王之后,麦长老将武封带到一处偏殿内,让他在此休息,稍后又有人给他送来了一套棕色衣服,与那死鬼海善一样服饰让他换了。之后几天,一直都无事发生,武封也乐得清闲,闲了就在洞穴中来回溜达。 这处洞穴除了这个最大的空旷处之外,顺着岩缝还开拓出几处小的地方。其中有一处把守格外严密,除了麻长老,任何人都不准进去。武封心中明镜一样,自然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 两天时间,武封将这里转了个遍,除了几个不准他人擅入的地方之外,他都已经走过了。整个山洞除了洞口之外,还有后方一处小口通往山脚下,至于那几个不准人进去的地方,都是教主长老的屋穴,有没有其他暗道,就不得而知了。 现在万事皆备,就等那两个混蛋小子来了。 这一夜,月黑风高,外面下着瓢泼大雨,可是这洞穴中却干燥异常,正是一处冬暖夏凉,安家落户的好地方。由于大雨倾盆,除了个别点背抽到轮值的人还要在各处洞口听着雨声撑着瞌睡,其他人早都已经进入梦乡。 雨幕之下,几十支十来人的小队,已经慢慢的摸到了这处洞口不远处。犹豫不知道洞里有多少人,三百人也没敢分散,全部集中在正面洞口,准备攻进去。 “阿越,文叔给这末犀香果然好用,这么拐来拐去的路径,竟然还能寻得到。可惜咱们不知道山洞里有多少人,也不知道有没有别的路,文叔也没办法传信出来,估计很难将其一网打尽了。” “无妨,洞穴再大也不如户外空旷,我们只许掐住关口,尽力将主谋抓住,让他们不能再以蝗灾害人,他们就不能再掀起风浪了。元锦,待会进去你不要离我太远,万一有事我怕我照顾不到你。” “放心,我能照顾自己。洞口有几个值守的,咱们先把他们解决。” 三个羽林军走到近前,拿起短弩,勾动扳机,大雨滂沱声中,箭矢的破空声被完美的掩盖了下去,洞口的几人一个接一个的倒地,人人都是脖颈中箭,昏昏欲睡中就死了。 三百人陆陆续续的走进洞口,将洞内的几个值守一一放倒,但是一个不小心,一个靠墙值守的枪没能放稳,顺着岩壁叮叮当当的倒了下来,一下就将他惊醒了。他抬眼一看,洞穴中人影绰绰,不知道有多少人溜了进来。 “什么人?!”终究还是被人发现了,随着那人一声惊吼,一根弩箭穿透了他的喉咙。可是为时已晚,巨大的声响在洞穴中不断回荡,将所有人都惊醒了起来。 武封猛然睁眼,一个鲤鱼打挺站了起来,穿上自己的外衣,拔腿就往那处后门跑去,路上遇到两个看守的人,都被他轻松击倒。他走到那处山后门口,双手环胸站在那里,颇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 洞穴内乱糟糟的,从各处偏殿,岩缝的洞穴石屋中冲出不少人。可惜了,五谷教只是一个敛财之所,没有什么蛊惑人心的手段,一切都只靠钱,在这生死关头,居然都没有几个人喊着要护教,都是乱杂杂的向着洞穴口冲去,想着趁乱往外冲。 张越和李元锦当然不会给他们这个机会,直接安排了五十人张弓持弩守在洞口,弓臂下压不会远射,但是冲到五十步之内的人,下肢中箭倒地。但是羽林军极其狠辣,都是等到人群冲到三十步时才射,箭中胸口,当场毙命。 李元锦眼尖耳明,听着乱杂杂的有人说赶紧从后门走,再一看人流中有几人偷摸摸往后面跑去。于是赶紧招队伍分出几十人,直接向那个角落冲去,同时对张越说道:“阿越,文叔可能在堵着后门,我过去找他。” 张越点头说道:“小心。”李元锦点点头,带上四五十人直接往那里冲去。一路上遇到不少仓皇逃窜的人,其中还有不少武艺高强之人,想必就是五谷教招来的那些绿林护教。可惜,他们今天遇到的不是寻常衙差,而是金吾卫和羽林军这种精锐。 金吾卫,护卫皇城内宫,擅长守御之事。十个金吾卫持盾在前,呈箭头之势开路,五个金吾卫持盾在后倒退而行,防着背后有人偷袭。所有金吾卫盾下都压着雪亮长刀,只要有人近身,持盾格挡之际,长刀前刺,立时饮血。 羽林军,圣上禁军,利剑之属。这批分派给他们的,更是精锐。这批羽林军站在当中,将李元锦护在中间,舍了长弓不用,人人手上都端着可连发三矢的短弩。走在开路金吾卫后面的人,直视前方,时刻准备击杀敌人。稍后点的人,防着墙壁两侧会有暗道杀出人来。最后的几人,持弩倒退而走,与最后的金吾卫一同防御偷袭。 行伍之人,本就擅长结阵厮杀,结成阵势之后,可战两三倍的散兵。更何况五谷教压根就没有多少人,这教中重地,算上洗衣做饭的仆役,也不足百人。 五谷神教,横行数年,敛财无数。 今日覆灭,已成定局。 第三十八章 出逃 李元锦带人冲开人群,向着后门而去。文武可能在哪里守着后门,这会前去,既是救援,也是拦截后路。 张越在洞穴中继续应对其他人。这群教众,虽然人数不多,但是其中不乏好手,很多都是这些年销声匿迹的绿林大盗,看来他们这些年没少吸纳这些人,今日刚好一网打尽。 说是一网打尽,可实际上并没有那么简单。这些人大盗、护法们武功都很是不弱,金吾卫和羽林军单打独斗少有能打得过的,大多都是将其团团围住,分割出一两个人来,由曹协或殷俊对上他们。 但是那王奇王中官,这会却是虎入羊群一般,左右袭杀,鲜血翻飞。他手持两把短匕压在袖子之下,走到人近前迅速出手,短匕要么捅进心口,要么抹过脖子。所过之处,不管是护法还是其他杂役,都是立时倒地,鲜血直流,顷刻毙命。 张越有些诧异,这么一个堪称庞大的教派,居然只有这么点人,而且很多都是普通人。这些普通人,混乱之际被乱箭射杀了一些,有幸躲过的,又被乱刀砍杀了几个,这会剩下的十来人,都抱着脑袋蹲在墙角,被几个人看守着。 场中剩下的五谷神教之人,大概还有十来个,被百十号人分了几个包围圈了起来,慢慢围杀。剩下的金吾卫和羽林军,已分了几个小队,在大殿内外搜索,或是顺着岩缝搜到了各处屋穴之内。 只是这被围起来的十几人,都不太好对付。其中有几个武功高强的,左右冲突,试图冲出包围圈,而且他们每一次动手,都能伤到一两个人。其中最厉害的一个居然是个女子,出手狠辣,已经有好几个人死在她手上了。这会王奇已经对上了她,两个人在人群中捉对厮杀,一个一身紫一个一身黄,如穿花蝴蝶一般,往来纷飞,眼花撩乱。 右边被包围的那三个人也比较难缠,但是他们并不是因为武功高强,而是有一大堆的蝗虫将他们三个围在中间,乱哄哄的飞着,不时撞在铁甲和钢刀上,噼里啪啦的。这群蝗虫有的居然已经趴在人身上,开始啃噬皮甲和裸露在外面的肉,虽然造不成什么大的伤害,但是怵人至极,十分难缠。 这几个人应该就是左护法,负责用蝗虫惩戒那些不交供奉之人。这些家伙确实不简单,居然还能驯服饲养蝗虫,属实是闻所未闻。 慢慢的,场中的人越来越少,不多时其余几个被包围的人都已经被杀或被捕,那三个以蝗虫护着自己的护法,虫子也不是无穷无尽,这会虫子壁垒已经非常稀薄,露出了其中的人影。看来再过片刻,就会被人抓出来,至于是杀是抓,就看围着他们的那些金吾卫羽林军的大爷火气大不大了。 张越看着大局已定,准备越过包围圈去后面找李元锦和文武,看看他们哪里情况如何。那正和王奇打在一起的女子,身上已经中了好几刀,虽然暂时未落下风,但落败是迟早的事。她这会正恼怒不已,见到张越在人群之后走着,料定他就是主事之人,拼着挨了王奇一刀,突出包围圈,向着张越猛冲了过来,意图袭杀他,以命换命! 这个女子并不是霖水国人,原本是邻国一位武林名宿的女儿,从小父亲就教给她一身好武艺,年纪轻轻就是成为武林新秀。可惜被当地一位官员看中,到家中来求亲,态度倨傲,被她出手教训了一番,被那官员怀恨在心。之后那官员寻了个由头,将她家定为乱党,深夜袭杀,将她一家都抓了,押在狱中,逼婚于她。 为了救家人,她委身于那位官员,做了小妾,在家中卑躬屈膝的伺候了三年,受了无数的委屈。而那官员,只是嘴上说放人,但是就是不见动作。后来一次家中来人了一位大官做客,那人居然让她去侍寝伺候,她虽然悲愤,但为了救家人,只能默默忍受。 但谁能料想到,那位大官酒后失言,认出了她,还将她家人的下落说了出来。原来她家人三年前就已经被发往塞外一城为奴,而那处偏远小城,早就被战火践踏,焚烧一空了。 她为救家人以身侍贼了三年,谁能想到家人早就已经被那人害死了。是夜,她持剑杀了那人一家上下二十几口,连他几岁的孩子都没有放过,而其中最小的那个,甚至还是她的亲生孩子。最可笑的,是那人看着自己的儿子死都无动于衷,而自己临死之际,还在用她的家人威胁于她。 一夜连杀大小妇孺二十几人,其中还有两位朝廷命官,她一下就被打成了头号犯人,举国通缉。无奈之下,她只能流窜到了霖水国,遇到了五谷教的人,被吸纳为护法一职。在教中,教主周地待人温柔和煦,慢慢的融化了她心中坚冰,只是她自觉自己委身过贼人配不上他,就只在心中暗自决定要拼死护他周全。 今夜之事,像极了那天晚上她家被官兵明火执仗冲入家中,肆意烧杀的场景。她心中的仇恨一下就被彻底激发了出来,反正此时周地不见踪影生死未卜,她也没有再活下去的欲望,只求临死前能够杀了这个主事之人,就算是为周地报仇,为神教尽忠。 她冲向张越,眼中满是仇恨,被充斥的一片通红,她怒喝道:“狗官,受死!” 王奇暗道不好,自己一时疏忽,居然让这贱人有机会冲向张越,万一伤了张越,自己如何承受的起!虽然之前戏言圣上让他保护李元锦,可是张越要是因此而死,他绝对会填上一条命,甚至还要带上金吾卫羽林军的统领! 王奇尖喝道:“贱妇,休伤他人!有种的,来和我决一死战!” 那女子压根不理他,只管冲向张越。而张越身边并无他人护卫,危险至极。那女子冲到他跟前,大喝一声,一掌打向张越胸口,力求将他一掌毙命! 周围众人如丧考妣,觉得张越必然是死定了的,而且自己肯定要被事后连坐,最少都要问一个护卫不力之罪,说不得就得去陪葬。一时之间,心中竟然不知道是该担心张越,还是担心自己。 张越见那女子冲来,脸上没有半点害怕,那女子都有些诧异这人看着就是一个文弱读书人,居然不为所动,究竟是胆子大还是反应慢。可就是她这一恍神的功夫,张越已经侧身躲开她的手掌,反身绕到她身后,一手反扣住她手腕,一手绕过脖子扣住了她喉咙。顷刻之间,就已经将她制住。 众人见他身手如此迅捷,王奇需要打半天的人,他瞬间就能制服,看来武功还在王奇之上。而那女子,在惊于那狗官如此武功高强之际,眼神却瞥到了一处角落。是那群被人看守着的人,周地正蹲在那里,低着头默不作声。 原来教主他还没死,真好。神教虽然覆灭,但是教主若是能逃得性命,找一个温柔婉约的女子,共度余生,更好。 “周地,我喜欢你。”她喃喃的说出这句话,张嘴却无声。接着她左臂猛然发力,“咔嚓”一声,手臂折断,而张越也在惊愕之余松了手。 那女子转身,抬起右掌,大喊一声:“我要为教主报仇!”一掌向着张越胸口劈下。 此时王奇已经冲到近前,直接一刀砍下,将那女子右手直接砍断,然后一刀抹过她纤细的脖子。用力之大,居然用短匕将她的头砍了下来,往后飞去。 腔子里一股鲜血喷出,那颗头发凌乱,满脸血污盖住俏丽面容的头颅,在空中打着旋跌落在尘土里。许是心诚所致,她还能面向被看守的那群人,看了最后一眼,缓缓的闭上了眼。 可是,若是那人能是自己,就最好了。 王奇将那女子一刀砍掉人头,犹不解气,一脚将尸身踹飞数丈。张越劝道:“王中官,算了。先将其他人抓起来,咱们还要彻底搜查一番。” 王奇甩了下刀上的鲜血,点了点头,冷着脸去收拾其余几人。张越则叫上几个人,随着他一起往那处后门走去。 李元锦带着几十人在那处岩缝开辟出来的道路中小心前行,不时击杀一些挡在前面和从后面冲来的人。不到一刻时间,就听到了前面有人声,快步向前一看,原来已经到了后门门口。 在李元锦之前,几位长老带着几个心腹人,裹挟上金银细软,打算从后门处逃走。反正五谷教本来就是他们用来敛财的幌子,没有什么感情,况且这些年已经赚的够多了。现在官府来剿,那就趁乱逃走,带上大笔的钱财出去享福。 可惜了,他们刚刚走到后门口时,武封已经换上了原本穿的黑衣,抱着双臂早早守在了那里。 麦长老向前一步说道:“武封,你守在这里做什么?前面官兵已经打进来了,赶紧让开后门让大家走。” 武封站在那里也不说话,就是含笑的摇了摇头。 麦长老接着说道:“我知道你喜欢钱财,可是这时候还要把着关口要钱,是不是太要钱不要命了?快把门闪开,出去之后你要多少钱我们都给你。” 武封还是摇了摇头说道:“官兵都来了,我还要钱做什么?” 粟长老阴冷的说道:“果然是你,混进来做内鬼。麦长老真是好眼力,一眼就相中一个了不得的人。” 麦长老怒喝一声:“疯狗!都什么时候了还内讧,现在五谷教都覆灭了,你还要跟我争权怎得?当务之急,是赶紧解决了他逃出去!” 菽长老说道:“正是此理。麻长老和黍长老不见踪迹,那个废物教主咱们也不用管他,现在当务之急就是赶紧逃走。这些年赚了那么多钱,好好出去享福,还争什么?” 武封看着他们十来个人,在这个时间还要起内讧,暗自好笑。麦长老犹然不死心的问道:“我们每人将身上钱财分一份给你,你让开道路如何?” 见武封还是摇头,粟长老怒喝道:“武封,你就一个人,莫非还能拦住我们十几人不成?你可知道麦长老武功高深,远在你之上?!” 几人迟迟不打,就是害怕一旦打起来,地方不大无法围攻,反而更浪费时间,还是想着能够收买他赶紧脱身才好。 武封笑道:“‘拂云鬼手’武功如何,我当然知道。只是想要从我这里闯过去,你们纵然打得过,也未必来得及。” 麦长老面色一沉,有些顾虑的问道:“你到底是谁?怎么认出我的?” 武封顺手扯下自己的胡子,笑道:“本来不知道,可是小巷里你出手杀了海善,我就猜到你是谁了。至于我,武封当然只是一个化名,我本名叫文武。” 三个长老对视一眼,有些不相信的说道:“‘神斌’文武?他已经退出江湖十几年了,怎么可能如此年轻,你休要哄骗我们!” “神斌”文武,乃是二十年前的江湖第一人,游历练武,打遍周遭十几国毫无敌手。更兼他姿容极美,文采斐然,被世人称为人间极致,只有神人才能比他,故称为“神斌”。 文武笑道:“是与不是,你们来试一试就知道了。” 麦长老脸色阴沉,对着身边一个护法说道:“上,杀了他。” 那个护法也是个愣头青,大概是没听过文武是何许人,直愣愣的冲了出去。未过三招,已经被文武拆散四肢,仍在一边。 麦长老脸色一沉,知道自己定然是打不过他,不禁心生退意。可是身后官兵围捕依然凶险,紧急之时,突然想到麻长老没从这里逃走,定然有诈。那老狐狸一向奸狡,不可能如此束手待毙,况且他那处石屋从不让他人进去,定然是还有一条出路。 想到这里,他喊道:“这人武功高强,我们一起上,能走几个是几个,再堵在这里,全部都得死!”说罢,手掌一推,将一个人推出人群。 周围众人见有人冲了出去,一窝蜂的也冲了上去。第一个冲出去的人转头喊得那句“谁他妈推我出来的?”也被淹没在了一片喊杀声中。 麦长老见众人冲了出去,自己却悄悄退后,打算折返回去找麻长老的那处暗门出去。可是刚刚转进那条小路,就遇到一群人迎面而来,而更快到他面前的,是十几支疾飞的箭矢。 李元锦一行人刚看到道路尽头,就听到前面一阵喊杀声,众人精神一振,警惕的盯着前方。片刻之后一个人影闪了出来,众人手上短弩立时击发,十几支箭矢射了出去。 麦长老刚出来就迎上了一群人,十几支箭矢射了过来,他尽力躲闪,双手左右翻飞,瞬间将十几支箭矢或躲开接住或拍飞。“拂云鬼手”名不虚传,手上的功夫确实十分厉害,十几支箭矢都一支都没有射中他。 可还不等他出声说话,十几个人见他出手接箭,毫不犹豫的连扣两下,三十几支箭矢顿时射了出去。麦长老虽然厉害,可是之前的那些箭是羽林军仓促出手,来不及瞄准,射的松散。而这一次看准了人,稍稍掉转了箭头指向,又是每人连射两箭,三十几支箭密集攒射而去。 麦长老双手挥动,只恨爹妈少生了几只手。可惜毫无用处,三十几支箭扑面而来,他只能尽力抓住几支,然后用手臂护住头面。但是军中弩箭,这么近的距离,能够力透薄铁甲,何况人身。 若是麦长老能够冲上去围攻文武,说不定还能有趁乱逃走的机会。可惜他非要算计别人,自己脱身,立时落得了一个乱箭射死的下场。 那位菽长老暗中一直盯着麦长老,见他后退,知道他还有别的算计,偷偷的跟在他身后。麦长老先一步冲出去,被射成了筛子,他就站在拐角处,差一步就迈了出去。 李元锦一行人见射死了一个人,也不做停留,当前的十几人退后重装箭矢,后面的人补上前来,继续往前走。里面打斗声越来越大,看来猜的没错,这里就是后门之处,文武一定就在里面守着门口。 一行人快步往前,刚拐过路口,就看见有一个人愣在墙边,靠近他的一个羽林军不由分说,将短弩对着他,另一个人将他直接绑了。李元锦看到几人围着文武正在打斗,而地上已经躺下好几个手脚反曲折断,不断哀嚎的人。 毫无悬念的,剩下的几人全部停了下来,束手待擒。李元锦上前对文武施礼道:“文叔,真是对不住,我只当五谷教是一个寻常教派,只是人多。没想到这么多高手,害您陷入险境了。” 文武一拍他肩膀,笑着说道:“没事,我也好久没打的这么高兴了。前面如何了,阿越可还好?” 李元锦说道:“我见有人说有后门,猜想您可能在这里,就先带人过来了。这五谷教人数不多,阿越那里人手众多,应该没什么危险。” 文武笑道:“阿越可以自保无虞,这里让人守着,咱们到前面去看看。” 于是留下了三十几人在这,看守者这处出口。其余人押着那些教众,往前面走去。一路上能够看到不时有官兵从其他通道里走出来,押着躲藏在各处的人。 李元锦和张越在主殿处汇合,张越也是一般先给文武赔罪,言说没想到这里这么危险。文武笑道:“你们二人真是可以,连说的话都一般无二。行了,回去之后一人给我拿一坛好酒来,这事就算了。” 两个人笑着答应,文武接着将自己了解到的五谷教内情况,先将粟长老和菽长老值了出来,正准备之人其他人时,一个年轻人苦笑着站起来说道:“武护法,没想到你们居然这么狠,真的追杀于你,也要将你逼近神教里来。” 然后他转身对李元锦和张越施礼道:“在下正是五谷教的教主,周地。” 张越说道:“刚才那位女子说要替你报仇,我还以为你已经死了。” 周地苦笑道:“她为了救我,确实煞费苦心,甚至不惜一死来诱导你们,可惜你们早有人内应,让她的算计落了空。二位大人,我愿束手就擒,还请准许我为她修补一下尸体,将她葬了。” 张越点头应允,安排了了几个人看着他,出去寻一处地方将那位女子埋了。李元锦还有些顾忌,文武却说道:“无妨,这位教主其实是一个傀儡,被那五位长老找来当一个牌面的罢了。” 周地苦笑一声,对了文武施了一礼,算是感谢他成全自己。然后前去捡起头颅和断手,放在尸身上,将尸身抱在怀里,迎着瓢泼大雨走向外面。 众人转头清查其他人。在文武指认下,五位长老,除了麦长老被当场格杀,麻长老和黍长老不见踪迹,粟长老和菽长老都被抓住了。正在盘问其他人麻长老和黍长老到哪里去了时,有人来报,在一处石室中又发现了一处暗道。 几人急忙赶去那里,只见王奇已经在那里,用刀不停的撬着一处地面。地面上一片血迹,旁边扔着一具尸体,文武看了一眼,认出了那就是失踪的黍长老。 王奇站起身说道:“咱家找到此地时,这人已经死了,正好压在这处暗道口,若不是有血滴落下去,咱家还没能发现。这处那道已经闭合,里面的机关被毁,已经彻底锁死了,也没法查到通往何处。” 文武说道:“这里是麻长老的住所,是整个教内看守最严密的地方之一,看来从这里出逃的,就是那位专管钱财的麻长老了。而这黍长老,想必是想跟他一起逃走,才被他杀了的。” 几个人一阵沉默,也不知道说些什么,都在暗自想着事情。这五谷教内部四分五裂,傀儡教主,独断大权的五位长老分了几派,教众又如此之少,却吸纳了众多绿林高手,偏偏又能和当地官府沆瀣一气。这个五谷教,里外里都透着一股奇怪的味道。 几个人动身往外走去,刚走到大厅,就听见有人喊道:“周地跑了!周地跑了!”几人一听,除了王奇不知道周地是谁,其余三人都赶紧往外跑去,王奇也只能跟着跑到洞穴外面。 几个人跑到外面,只见张越安排的那几个跟着周地的人全都躺在了一处坟头前,只是被打晕,却是性命无虞。旁边的树下,用箭矢钉者一块布,上面用血写着几行字。 “谢容葬她,投桃报李,毁我大业,容后再讨。” 张越将这血书扔在地上,说道:“看来我们都看走了眼,这位教主大人也不是易与之辈。几位长老以为他是傀儡,其实自己才是提线木偶。” 文武摇了摇头说道:“这位教主,当真是深藏不漏。我也没能看出他的深浅了。这下可好,一下走脱了这位大能教主,和一个荷包丰厚的财权长老,这五谷教说不得什么时候改头换面就再次出现了。” 李元锦安慰二人道:“阿越,文叔,别在此垂头丧气了,我们今日已经做的很不错了。这样一个大教,明明如此庞大,确处处透着奇怪,若是真的被我们轻轻松松一举歼灭,那才是真的不可思议。” 张越叹气道:“话虽如此,可是不管怎么想,都觉得这五谷教只歼灭了一半而已。” 文武说道:“行了,别在这自怨自艾了。赶紧进去清点一下人和财物,五谷教之后怎么安排,还得你们两个接着施行呢。” 第三十九章 改头换面 不管怎么说,五谷教除了逃走的两个人,核心之人或死或降,已经算是彻底覆灭了。而之后五谷教怎么处置,张越和李元锦早有定计,依法施为就是了。 五谷教的密库掌握在麻长老手中,其他人都不知道在哪里,只是由其他几位长老粗略估计,密库之中至少有五成的财物存储。其他的,这些年已经发给了各位长老和护法,否则这么多凶人聚在一起,很难让他们全部听话。 两位长老和剩余的十来个护法,听到麻长老逃走,黍长老被杀,各个嘴上挂着冷笑,好像早就猜到如此一样。但是当他们听到周地也逃走了,一个个目光呆滞,满面惊愕。任何一个人都想不到那位平日里唯唯诺诺的所谓教主,居然城府深沉至此。 本来他们以为虽然被麻长老藏住了一半的财物,起码自己保住了一半,可是等到清点完几位长老和护法手中的财务之后,张越已经沉默了好半天了。 数以千万计的银票,几百箱的金银珠宝,张越本来兴奋的心情在看到这些东西之后,瞬间就低落下去了。这是搜刮了多少民脂民膏,若是那麻长老没有逃走,此地的财物金银应该是翻一番的! 可是事已至此,也是无可奈何。财物实在过多,只能派人驱马前往乙渡,派大船从远渡河而来,将这些财物直接走水路运送回瀚京城。光是这些财物,就可以装载百人的运兵船装了四艘,而随行护卫的大船,则是足足六艘。 十艘大船浩浩荡荡的沿着远渡河北上进入瀚水,再沿着瀚水直入京城,国主孙劭亲自前去接船,除了为了体现重视此事成效,也想第一时间看看这两位年轻臣子。 可惜他却未能见到这两位爱卿,随船押解财物的是王奇,并没有五谷教诸多犯人。之前发回来的邸报也分为了两份,一份是呈户部的财物明细,一份是呈孙劭的剿贼细节。 而此次王奇回来,身上还带着张越所写的一封迷信,其中简单地写了一下处置五谷教的厉害关系,同时向圣上求了一封圣旨。 孙劭见之大喜,着令户部将财物清点入国库,自己则高兴的摆驾回宫,不足半日,张越想要的圣旨就已经被发来了下来。 前去传旨的依然还是王奇,在宣旨完毕之后,张越恭敬地接过圣旨,王奇打趣道:“张大人,你们可真是受圣上看中,圣上见到你的密信,连财物清单都没看,直接就回去亲笔给你写的圣旨。就是咱家遭了罪,连口水都没喝,这不就忙忙赶赶的由来给你宣旨了。” 张越说道:“多谢王中官,王中官辛苦了。”说罢,将一个碧玉的扳指悄悄的递了上去,低声说道,“我见王中官前几日伤了手指,许是用刀的时候伤到的。这物件可以护着些手指,还请王中官手下。” 王奇笑笑,也不推辞,轻轻一勾手指,就将那扳指甩进了袖子里。 张越毕竟是常年混迹官场的,加上又从小耳濡目染,这些人情世故自然通达,何况自己这次还是特意拜托人家跑这一趟。 有了圣旨,之后的事情就好办了,张越连同李元锦立即开始着手办事。五谷教虽然教内众人有罪,但是五谷教所奉的稷王却是一位要冲神位。轻易推翻,不仅对稷王不敬,而且很容易招人话柄,被有心人落下口实。 尤其是难防天下悠悠之口,万一给二人坐实不尊先贤侮辱稷王之名,以后估计两个人连饭碗都端不稳了。 所五谷教只能暗中偷梁换柱,额改头换面才是,将五谷教收入官家手中,有官家专职负责在三府原建设寺庙祠堂供奉。并且三府原的诸多负责官员,每年需秋收之后,在主殿前供奉祭祀,宣读当年各项粮食果蔬收成,禀告稷王,并求稷王保佑。 将五谷教从私下搬上明面,并且成为官家祭祀之神,除了体现朝廷重视农耕之事,还能好好约束一下三府上下官员。 只是五谷教的名字却已经在三府原的百姓心中彻底烂透了,所以这个名字万万是不能再用了,国主孙劭还专门提了一个名字,改为了天稷教,取民以食为天之意。并且拟定明年秋收之后,他还要亲自来上香参拜,观礼三府原官员回禀稷王各项收成之仪。 以前的催收使全部暗中抓捕,家产抄没,沦为了建设天稷教祠庙的劳役,待祠庙建成方能恢复自由身。横行乡里了这么些年,也该为自己的恶行付出些代价了。 又重设了勤粮使一职,负责定期巡视各处农田,与农户谈论耕种之事,点选好的粮食、蔬果的种子,广步全国各地。春耕之时,协调安排农田灌溉,旱涝虫害之时,还需要负责相互整合人手,共同守卫农田。一改以前村子各自为战,自扫门前雪的坏习惯。 至于之前的麻黍粟麦菽五位长老和诸多护法,已死之人不再追究,其余人基本上都是背着海捕文书,在逃的罪犯。混迹五谷教的事情按住不表,只是将这群人发往刑部,按之前罪责,或斩或剐。 至于在逃的麻长老和教主周地,之前的所作所为自然不能轻易放过,只是不能直接追捕。其实也简单,随便找几个案子加在身上,画影图形发出海捕文书通缉就是了。 于是,在三府原肆虐了数年,欺压百姓敛财无数的五谷教,就在无声无息中,悄然消失。取而代之的天稷教,则是正大光明的在三府原建了大片建筑,广开香火,纳万千农户祭拜祈福,同时也为他们传授诸多农耕之事。 唯一可惜的事,就是那些与五谷教勾结的官员没法直接惩处,此事着实让张越气恼。但是也不是没有办法整治他们,按照几位长老的供词,被点到的那些官员,张越和李元锦都分头去他们家里做客,跟他们提了提五谷教的某些不为人知的名字。 建设天稷教各处殿宇建筑的钱财有一部分就是从此而来,而这些官员没过多久,也都因为一些其他的罪名被革职查办了。只可惜小部分的重要人物都是麻长老负责接洽,未能揪出,属实遗憾。 原先的五谷教大殿,被彻底推倒。殿中的神像,张越在让人推到之前,专门去祭拜了一次,请罪在前,许愿推到之后将为稷王重建金身。而之后天稷教的稷王神像,也确实是张越自掏腰包修建的。 随着催收使全部被押解到建筑地,第一批勤粮使的选出,此地的事情就已经告一段落了,二人也在计划该回去瀚京汇报一番了。国主孙劭已经三次命人前来催问进程,一方面确实是关心天稷教进程,其实更多也是迫不及待的想见见这两位爱卿了。 张越和李元锦,在中秋节前夕赶回了瀚京城。孙劭耐着心急让二人休息了一天,第二天才招二人上殿。在殿上,孙劭对二人成立天稷教的事情大加赞赏,还让二人当殿汇报了一下天稷教的进程。 张越和李元锦当堂而立,侃侃而谈,将天稷教定教初衷,教内教义和目前所设职司,所行进程,全部分说了一便。听到二人讲述完毕,孙劭抚掌大笑,连连叫好,对着堂下众臣子说道:“三府原乃国之腰膂,国内七成的粮食蔬果都是从此处而来。张、李两位爱卿所行之事,能安抚三府原之百姓,百姓能安居,才能乐业,百姓安居乐业,国之粮仓充实,就能天下太平。诸位爱卿觉得,此二人应该如何嘉奖啊?” 国主孙劭自然是知道二人暗中还做成了什么事,只是这件事确是不能拿出来说的。于是有人建言,此事虽然巧妙,但是一时未能见到成果,不宜过度封赏,这句话倒是一句不知情人的中正之言,深得孙劭认可。 但是偏偏还有那不长眼的人,还要不长脑子的在这不合时宜的时候出来,在孙劭最高兴的时候说一些不知深浅的话,扫他的兴。 一位刑部侍郎出班奏道:“禀圣上,臣日前发现一事,深究之后觉得不妥,需向圣上定夺。” 孙劭正在议定如何封赏二人,突然出来一个人打断他,有些不悦的说道:“若不是紧要之事,今天就不要奏了。朕今天高兴,先议两位贤臣嘉奖之事。” 那人跪地低头,坚持说道:“圣上,此事与张、李两位大人有莫大关联,还请圣上明鉴!” 孙劭此时已经是彻底不高兴了,冷冷的说了一个字,“讲!” 那人从袖中掏出一张通缉令,举在头顶说道:“禀圣上,这是一张在渡水府、四江府、远镇府三府下发的一张通缉令,在刑部也有备案。通缉令上此人,连做多起大案,罪不容恕。据臣所知,此人正是左丞门下食客,现在张越大人手下办事的文武!” “还请圣上明鉴此事,即刻缉拿此人,臣必将调查清楚此事。若是被人诬陷左丞府中藏污纳垢,张越大人用人有缺,恐怕会坏了二位大人的名声。” 张越和李元锦心中一凛,倒不是担心此事,也不是诧异怎么会有人知道文武内应这件事,而是惊诧于为什么他敢在这里将这件事说出来,身后究竟是何人授意。 为了做的真实,他们的海捕文书是真的,在刑部备案也是真的,就是怕五谷教手段通天,能够查实武封到底是不是真的被通缉。 可是他们万万没想到,五谷教背后真的有人有如此手段,能把这件事查明,还能直接捅到金殿之上。唯一有可能的,只有逃走的麻长老或周地已经联系上了这些身后靠山,故意发难。 只是他们完全不担心,因为提到此事,必然要提到五谷教,必然会提到那场不为人知的灭教之事。可是这件事,确实绝对不能公之于众,否则天稷教的前身败露,那天稷教就是个笑话,就是个屁。 可能幕后之人也正是如此谋算,才出此下策。 可是,天稷教乃是圣上乐见其成之事,若是就此被搅黄推翻,那就是堂而皇之的打朝廷,打孙劭的脸。 这位侍郎,路走窄了。 私底下你可以为任何高官、皇子效忠,但是明面之上,你只能效忠圣上,圣意不可违! 做官之道,自身能力尚在其次,察言观色才是第一。 否则你真以为明察秋毫只是查案吗。 孙劭看了看右相艾然,右相稳稳的站在文官列班第一位,只是垂手而立,看都没看那侍郎一眼。感受到圣上的目光,也不抬头,只是微不可见的摇了摇头。 孙劭转头问道:“可有证据?” 那位侍郎一是语塞,有些惶恐的说道:“此人乃是左丞门客,张大人手下,臣不能贸然抓人查证,故而奏请圣上,想请圣上下令捉” “刑部尚书何在!”孙劭突然大声喝道。 一个身材浑圆,肥肥胖胖的人急忙出列,跪在地上应道:“臣在。” “律令所定,没有证据可否定案?” “禀圣上,凡案有疑点,需要多方查证找出证据,务必将案情彻底理顺,确保诸事无疑,方能定案。以免造成冤假错案,有失朝廷体面,有损圣上威仪。” “哦,你也知道。那朕再问你,下属无能,滥用职权,主官不察,该当何罪?” “这禀圣上,下属妄为而主官不察,当定渎职之罪。轻则罚俸贬官,重则罢免问罪。” 孙劭淡淡笑道:“那王尚书,你觉得你是否渎职?该定何罪啊?” 王尚书肥胖的脸上顿时一阵冷汗直流,本身天热,他又肥胖,这会已经一脸的油汗。而孙劭一句话,他顿时觉得周身热气全无,汗湿全身。 无妄之灾啊,自己事前并不知道他会奏表这件事啊。 孙劭见他战战兢兢的跪着没说话,张口说道:“如此,就罚俸半年。” 王尚书一听此言,急忙忙磕头谢恩。孙劭闭眼沉气,身前中官顿时觉察,那人往前一步,尖声道:“退朝。” 退朝之后,张越和李元锦两人自然是被人请到了御书房中,国主孙劭正在等着他们,脸上怒气犹然未消。见到二人,都不及二人施礼,直接挥手道:“不必多礼了,坐。” 二人谢恩坐下,孙劭怒气冲冲的说道:“这些蠢货,就不能让朕高高兴兴的上个朝,非要弄这些莫须有的事情来。政党之争,就不能放在暗地里,非要搁在朕眼皮子底下恶心我吗?” 张越说道:“圣上,此事应该不是右相所为。右相虽然和家父有些政党之争,可其实心怀国事,更不可能做出如此不智之举。更何况,其实此事也并非莫须有,那位侍郎幕后之人,可能是想扯出五谷教之事,让天稷教胎死腹中。” 孙劭说道:“右相是聪明人,可是难保手下人不智。至于你说的并非莫须有,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三人当日所定计策,就是一条反间计。现找了几件无头的大案子,将他定在文武化名身上,然后由渡水府上报刑部,发出海捕文书。文武化名武封,乔装赶到了三府原,四处游荡吸引五谷教的人注意。为了逼真,海捕文书是真,包括之后的小院追捕,全都是假戏真做。 文武扮演了一个武功高强,但是异常贪财的角色,还起了一个非常绿林气的白面阎罗的绰号,就是为了让五谷教认为他是一个贪财的亡命之徒,可以用钱财将他掌控。 五谷教暗中观察了武封好几天,迟迟不敢认定,而那场小院追捕其实也不是刻意安排,是真的沿着蛛丝马迹追到那里。武封也确实是仰仗着自己的身手从中逃出,为了塑造自己亡命之徒的形象,还在逃跑之时对张越出手一箭。 但是也是因为这场追捕,五谷教才认定他确实是在逃罪犯,才敢出手接纳他。而为了保密,其实文武从头到尾都没有与张越他们有任何暗号、标记、密信的联系,唯一能够跟踪的,就只有追捕之时,殷俊射出的那一箭,箭头之中藏着的一小片末犀香。 末犀香一物,香味一线而出,微不可查,人根本闻不到,只有特别饲养的采香雀才能寻到。 所以文武在井口才将箭杆折断,为的就是怕密道在水中,将末犀香的香气掩去了。而之后包袱破裂银子散落一地,也是他暗中发力故意为之,佯装发怒将箭头丢出,为的就是将箭头留在洞口方便寻找,顺便稳固一下自己的贪财形象。 之后,他们依然没有联系,文武是等到有消息传出有人攻到,才去守住了后门,要来个一网打尽。只可惜麻长老那里守卫森严未能查探,走脱了麻长老,而周地平日里隐藏太深骗过了所有人,走脱了周地。 “所以那位刑部侍郎拿着海捕文书状告此事,其实是真的,只是他背后之人算错了圣上您的态度,而那位刑部侍郎也错估了自己的重要性,成为了一个恶心人的臭虫。” 孙劭听着张越滔滔不绝的讲解此事,一直没有打断,而李元锦也是安静的坐在一边,微闭着眼睛默默听着。 前后之事说完,孙劭抚掌大笑道:“哈哈,精彩,精彩。你们这一招内奸,看似步步危机,实际上却是缜密无比。假戏真做,虽然危险,但是却靠着这位文武的高超武艺次次化险为夷,当真是精彩。” 张越施礼说道:“圣上谬赞了。此事多亏圣恩庇佑,才能如此顺利。” 孙劭摆手道:“在这就不要拍马屁了,别说这些没用的话。之后你们打算怎么做?” 张越想了想说道:“之后可能还要在回三府原去,天稷教诸事刚起,还需要再去多照料一阵子,等到天稷教大体完工之后,再去准备其他事情。推行国教不能急切,临江府和瀚京府在天子脚下,有圣上看护,自然不用我们多做什么。而天稷教落成,渡水、四江、远镇三府势必会以天稷教为主,国教也不必多做推广。” “现在就只剩下了甘霖府、远平府、瀚见府和远安府需要再去推行。其中尤其是瀚见府,地处偏僻,土地广袤但贫瘠,民风不比其他地方,恐怕会是一个难点。” 孙劭点头道:“确实,瀚见府缺水,民众疾苦不比三府原,民风自然会彪悍一些。不知你们打算怎么施行,李爱卿,你可有什么想法?” 李元锦施礼回道:“禀圣上,臣暂时也没有什么好办法。只能随着张大人先去其他三府办成此事,最后才能取思索如何在瀚见府施行。” 孙劭说道:“那二位爱卿多久多费心。此事交给你们,不足三月,已经在半国之内做成此事,两位不愧是国之栋梁。只是五谷教之事不能对外言说,不能好好封赏你们,实属遗憾。就暂记一功,等两位爱卿彻底事毕,我再一同封赏如何?” 二人急忙起身行礼,言说为国效力乃是本分,不敢多求封赏。 三人又闲聊了一些关于天稷教的细节,慢慢敲定了之后一系列需要去做的事情。包括教义修订、职司增补、人员安置、焚表禀告稷王等诸多繁文缛节,孙劭已经决定将每年禀告稷王收成之事以国礼行之,以示尊重先贤,重视农耕。 天色渐晚,两个一同走出了皇宫。虽然之前圣上已经赐宴,各种珍馐美味摆了足足一百零八道,但是两人如何敢敞开肚皮去吃,就连坐在凳子上都只能半个屁股悬空,就着眼前的一盘菜,胡乱的吃了两口。 出了宫门,张越带着李元锦去了一家隐蔽的小馆子,点了一份铜锅羊肉,两人大吃了一顿。 酒桌之上,张越喝了两杯酒,有些疑惑的问道:“元锦,为何今日你进了内宫一言不发,就连圣上发问都避而不谈。那瀚见府不是” “阿越,”李元锦招呼一声,举起了手中酒杯,示意他喝一杯,两人碰杯之后饮下,他才接着说道,“此事是你主事,我只是一个新科进士,自然不用多说话。况且瀚见府之事,属实困难。” 张越何等聪明,立刻就明白了李元锦话里的意思。在此与他碰了一杯,招呼道:“这家的酒一般,但是羊肉是出了名的好。每一份羊肉都是精挑细选羊身上最嫩的前胸肉,切的薄如纸张,沸水一烫,入口即化,你好好尝尝。” 李元锦笑着答应,二人就在此喝酒吃肉,直至深夜。 此事,在瀚京城一处高墙大院的内宅中,麻长老正在被一个衣着华贵的青年指着鼻子痛骂。 “你为何要煽动那个侍郎在朝堂之上发难?你的脑子是不是除了钱什么都装不下?!” “禀主人,那两个小子坏了你的大事,我只是想趁机惩治他们一下” “五谷教本就是敛财所用,现在能够借机脱身,还带回大笔钱财,已经是大赚了,为什么还要去多做这些多余的事情!” “主人,这些钱财不足以让您成就大业,若是再有几年” “他早就知道这件事了,只是一直没合适的人来做罢了。要不是你是我娘舅,要不是你赚钱确实有一手,我真想拿你的脑袋去邀一份功!” “滚下去,赶紧将那密库处理好,把干净的钱财带回来。” 麻长老有些黯然的退下,过了好久之后,那个青年才开口说话,也不知道是自言自语,还是有旁人在听。 “密库之事处理好后,送他去见我娘。” 第四十章 衣锦还乡 八月十五,月圆中秋。 国主孙劭特赐饮宴,在临街灯楼之上摆酒宴赐群臣,共同赏月,与民同乐。 张越、李元锦作为目前圣上最看中的年轻俊彦,跟前红人,座次极其靠前,只低于几位国公,一品大员,排在了诸多皇子身侧。 国主孙劭礼贤下士,对于能臣贤臣分外看重,甚至过于自己的骨血皇子,凡宴赐群臣,必然将几位肱股之臣赐座自己近前,诸多皇子,都只是在陪席。 当晚,天黑之后,街面上人声鼎沸,悬挂了无数的花灯,但是灯火稀疏,只有寥寥几点。所有人都站在大街上,仰头望着王宫城楼。 城楼之上,国主孙劭凭栏而立,手持一根三尺长的雕花金杆,杆头上镶着一个火折子,上面的一点火星烧得通红。孙劭扶栏伸手,用金杆点燃了一根细细的,裹着火药的引线。 那根引线远远的连接着城楼十丈外一座高大的灯楼,其间还好些高挑的竹竿架着引线免得坠断。引线被点燃后,一丝火光顺着那引线一路燃烧,直到灯楼顶端,一声爆裂轻响,灯楼顶端点燃了一团朦胧火焰。 那团火焰位于一个丈余大小的十八层莲花灯之中,灯火闪动,莲花灯被点燃,里面的机关自动运转,十八层花瓣依次展开,缓缓旋转。随着花瓣展开,灯中又有其他引线被点燃,顺着花灯底部四处散开,引线所过之处,一盏盏各色花灯被依次点燃,如同水波纹一样,一圈一圈的亮了起来,将城楼前的广场照耀的光亮非常。 灯楼顶端悬挂着细铁索,向着四面八方分出去了十二根,每一根铁索上都悬挂着二十四盏花灯。花灯底部放着火烛,以引线穿过,点燃之后穿过火烛,就能依次点燃花灯。 二百八十八盏花灯造型各不相同,百花灯,先贤灯,龙凤灯,宫阙灯,仙人灯,宝塔灯,祥云瑞兽灯,四时耕作灯,姮娥奔月灯各样花灯,应有尽有,一盏盏悬在半空之中,灯火璀璨,如入仙境。 引线烧过,站在下面持高杆挑着引线的人依次退去,等到靠近城墙的最后一圈花灯亮起之后,城楼之上、广场四周准备多时的人一燃地上堆放的烟花。 一颗颗耀眼的光点直入云霄,伴随着巨大的雷声轰然炸开,在天空中开出一朵灿烂艳丽却转瞬即逝的花朵。片刻间,天空之上如同春风吹过百花园,无数的花朵渐次而开,百花齐放,将夜空装点成了一幅绚丽的画卷。 随着城楼之上的烟花升空,皇宫内城和瀚京城城墙上的人也立时将烟花点燃,城中等待多时的普通百姓也欢呼着将自家院中、街道路边的烟花点燃。霎时之间,整个瀚京城内外灯火璀璨,无数的烟花闪耀上空,照的整个瀚京城亮如白昼。 山呼海啸的欢呼声从四面八方传来,城中的灯火霎时间全部亮了起来,屋舍外、街道上不住的有人举着火折往来奔走,将一盏盏的花灯点燃。街面上的灯火也亮了起来,映照出无数人开心欢乐的表情,许多小孩子被大人抱在怀中,稍大一点的就牵着小手走在街上,所有的孩子手上都拿着瓜果、月饼、糖葫芦等喜爱的吃食,一边吃,一边指着头上的花灯和天上的焰火,与爹娘开心的笑着。 城中各处的街面上,出现了很多舞龙舞狮的队伍。在舞龙、舞狮人的倾力舞动之下,龙和狮子都如同活物一般,摇头摆尾,做出各种动作,引得周围人一阵阵的笑声。 还有那顽皮却胆小的孩子,在大的带领下,手上拿着小号的特制焰火,一手捂着耳朵别过头,一手将点燃的焰火对准龙狮,朝着龙狮喷出火花。意为焰火烧龙狮,霉运不进门。 各色各样的歌舞、杂技、戏法表演也在街道各处上演,围观着里三层外三层开心的人群。每个人都开心的笑着,也毫不吝啬自己的钱袋子,一枚枚的铜钱叮叮当当的落在敲锣人的锣中,听着一声声清脆的撞击声,场中的人表演的也更加卖力。 今夜不设宵禁,寅时之前,不闭城门,城中百姓逛灯会赏花灯,赏月观景,共庆团圆。 太平盛世,不过如此。 城楼之上,宴席也已经开始了。国主孙劭首提三杯,带着文武百官先礼敬天地,之后与百官共举一杯,然后开始歌舞表演,诸人自行饮酒,不必拘束。 张越和李元锦作为新晋红人,自然少不了杯来盏去觥筹交错。李元锦酒量不行,喝了几杯就开始讨饶,众人就将目标转向了张越,群起而攻之。 张越被众人缠了一阵,也有些受不来了,众人这才作罢,各自散开,找寻他人去了。李元锦趁着没人,手中端起酒壶酒杯,走向了城楼东面的围栏处。 将酒杯放在栏杆之上,斟满一杯酒,李元锦双手叠放于胸,面向东方缓缓的行了三礼,然后起身拿起酒杯,将酒横着一线洒在城楼之下。 张越看他独子一人离开,悄悄地跟在他身后,远远地看着,李元锦自然之道身后有人,将酒杯放下,淡淡的说道:“别偷看了,出来。” 张越有些不好意思的走出来,与李元锦一起凭栏而立,笑着说道:“我见你一个人走过来,有些好奇。你这是,在遥拜谁吗?” 不等李元锦回答,身后传来一个声音笑着说道:“两位爱卿,你们不在殿中饮酒,跑到这里来做什么?”原来是孙劭见两人独自站在一边,有些好奇的走过来看看。 张越和李元锦连忙见礼,孙劭摆手示意,说道:“不必多礼。李爱卿,适才看到你向着东面行礼,可是因为不能回家团聚,有些思念家中父母?” 李元锦有些落寞的说道:“确实是有些思念父母,只是父母已于早年间过世了,八月十五其实正是二老忌日,所以有些哀思。惊扰圣上雅兴了,还请圣上恕罪。” 孙劭面色有些动容,略有所思的说道:“此事确实是朕有些疏忽了,你一直忙于国教之事,中了榜眼却还没能回家一趟。功名不还家,如锦衣夜行,确实应该放你回家一趟,即便高堂不在,也应祭拜告知。” 李元锦躬身行礼道:“请圣上恕罪,其实上次出发去渡水府之时,我已经抽空回家去了一趟,将这些告诉家中长辈了。” 孙劭有些疑惑的说道:“哦,你家中还有长辈?你的功劳暂时不能封赏,不如朕赐他一个封号,也算嘉奖与你了。” 李元锦回道:“禀圣上,家中长辈其实是从我祖父起就在我家的一个老院子,家中父母过世之后,一直是他看护于我,我也将其视为长辈,只是于理不合不宜封赏,臣谢过圣恩。” 孙劭说道:“那确实不宜封赏,有些遗憾了,看来对你的赏赐只能容后再叙了。” 张越在一旁施礼说道:“圣上,臣有一请。虽然李大人家中父母可是我们现在正在推行国教,是否可以将其父母册封为神灵,赐下神位享受香火,也可以为李大人家中积福,延绵后世。” 孙劭听完后哈哈笑道:“张爱卿这个主意好,深得朕心,若是李爱卿后世延绵,再多出几个如你们一样的贤臣,就是国之幸事了。就如你所说,交给你去办好了。明日之后,你们两个就前去丰城,将此事办好。” 李元锦自然愿意爹娘被封赐神位,但是让他们明天就回去却有些不妥,于是他急忙回道:“谢圣上厚恩,可是现在天稷教之事尚未稳定,还是等那里事情落定,再来商议此事。” 孙劭摆手说道:“爱卿你一心为国,其心可嘉。可是事情哪有一蹴而就的,就如朕所说,许你们十五日假期,让你回家一趟。张爱卿一同前去,刚好也可以看看甘霖府的情况,提前定计。” 两人只好谢恩,孙劭笑道:“好了,今晚就先不去想那些事情。来来来,陪朕饮酒赏月。” 三人回到席间,接着饮酒。这时,席间一个二十多岁的青年从一推人里脱身而出,向这边走了过来。这青年身穿一身金色长袍,上面绣着四爪的金龙,腰间系着一条普通的白色腰带,腰带上并无金玉装饰,只是侧悬着一块莹白通透的盘龙玉佩。他面如白玉,姿容俊朗,眉宇间与孙劭有七八分的相像,想必就是当朝太子,孙瑛。 孙瑛走到近前,行礼之后笑着说道:“父王,葛老他又多饮了几杯,正满屋子追着别人作诗呢。好几位大人被他逼到墙角,勉强作诗之后,还被他奚落为食前人残羹,咽古来冷炙,又被他罚了一杯。” 孙劭笑着说道:“葛老醉后逼诗,早已有之。去,让那些人将葛老引的远一点,不要凑到这边来了。要是朕被他逼诗,恐怕连前人残羹也吃不到。” 声旁随侍太监低声应了一声,就往那边去了。孙劭笑呵呵的对着孙瑛说道:“皇儿,这两位爱卿你是认识的,只是李爱卿还没见过你。来,替父王与他们喝一杯。” 孙瑛笑着称是,先是走到张越面前,举杯说道:“张大人,三府原之事,辛苦你了。安抚国之腰膂,充实国之粮仓,乃正本清源坚实基础之举,之后福泽延绵,百姓有福。本王替百姓敬你一杯。” 张越笑道:“太子谬赞了。”说完举杯,一口饮下。孙瑛等他喝完,还亲手为他添了一杯酒,张越不胜惶恐,连说不妥,可孙瑛只是笑笑,坚持将酒添满。 之后,他又端着酒杯走到李元锦跟前,言笑晏晏的说道:“新科榜眼,李大人。本来状元出走,就应当将你钦点为状元,只是史上从无此先例,只能让状元空悬,却是委屈你了。三府原一事,你也是功不可没,本王也替百姓,敬你一杯。” 李元锦也是举杯共饮,孙瑛也依然为他倒了一杯酒,然后才重新落座,四人间隔而坐,隔空举杯,谈笑风生。 不远处的一个座位上,一个人冷眼看着孙瑛和张越李元锦饮酒谈笑,眼神与脸色都是愈发冰冷,一杯杯的自己喝着闷酒。 当夜酒宴并未持续太晚,明日还需早朝,只到寅时就已经散去了。孙劭勤政非常,在位十几年日日早朝,即便是彻夜批阅奏章,也依然要早朝诸事议定之后,才去休息。 第二天,张越和李元锦都没有去参加早朝,也是孙劭早就交代过得,两人直接收拾准备,坐船前往霖水城。文武依然跟在二人身边,王奇已经回宫中复命去了。 本来王奇来的目的,就是为了防止金吾卫羽林军不服管辖,但是自从张越和李元锦于赵藐长谈之后,赵藐已是对二人言听计从。连带的,曹协的态度也有所转变,见赵藐不再与他争执,只是一心办事,曹协也只能一心做事,免得落下办事不力的口实。 这次回去清水城,除了文武,还有殷俊带着几个人随行,这倒是文武出口点出来的。上次在小院围捕之时,殷俊射的那一箭深得文武赞赏,最近无事一直将他带在身边,似乎是起了收徒之意。 一行人自瀚水转抚莲河,用了好几天才到清平城。这一次回来就不同于上次了,新科的金榜已经传遍全国,榜眼随礼部侍郎宣扬国教至家乡之事也早就宣扬出去了。所以沿途不断有当地官员趁着船舶停靠之时前来拜谒,两人也只能不厌其烦的接待。 在祝城下船之后,当地郡守前来接船,想留二人饮宴,只是被李元锦以回家为由婉拒了。而到了清平城,城守王大人也一样前来,要宴请二人,为他们接风洗尘,这次只能以舟车劳顿为由,再次婉拒。 只是家中房屋不够,容不下所有人,除了张越和文武随李元锦一起,其余几人都随殷俊一起,住到了城守安排的地方,当晚势必是躲不开一场酒宴了。 老院子虽然不知道侍郎是什么官职,但是在接船之时却看到城守王大老爷对张越卑躬屈膝,知道这是一个了不得的大官,回到家中之后,招呼起来依然有些拘谨。 张越却是有礼貌的随着李元锦称他为柴爷爷,把他着实吓了一跳,连连摆手说着不敢。张越却笑着说自己和元锦是至交朋友,他才小心翼翼的应了一声。 文武是他早就认识的,甚至还一起喝过酒,所以对他就自然了很多,招呼几人坐下之后,就去忙活奉茶,打扫屋子等事。 无有先生留在屋中陪客,张越早就从李元锦口中听说过这位先生,文武也在他面前提过一次,故而张越对他也是十分恭谨,连称先生。 几人刚一坐下,李元锦就苦笑着对张越说道:“阿越,这一路可真会把我为难死了,官场上的迎来送往,阿谀奉承,我真是不习惯。” 张越笑道:“我也是花了好些年才习惯的,元锦你这么聪明,有个两三年就能习惯了。” 李元锦连连摆手,众人谈笑了一阵,酒菜备好,上桌饮酒不提。当晚来了不少人,想要见李元锦一面,无非就是烧烧热灶,攀攀亲近,被董中生守在门口,一一打发回去了。 第二天一早,李元锦便和张越一起前去城守府中,本来依着官职,应该是城守前来拜见张越,只是张越不计较此事,李元锦又有事要说,两个人便约着一起出门了。 刚出门,就遇见好几个一早就守在门口等着求见的人,康满拉着满脸不愿意的儿子也在人群之中。见到李元锦出来,康满急忙上前打招呼道:“元锦,唔,现在不能称元锦,该叫你榜眼大人了。今日可有空闲,我已经在月满楼准备了酒宴,赏脸让我为你接风庆功如何?” 李元锦说道:“康叔,你实在是折煞我了,就依然直呼我名就行了。至于酒宴一事,今天是在不行,我要与张大人先去城守府中一趟。” 康满一听他这么说,满脸堆笑连连点头说道:“好好,那元锦你先忙正事,等你有忙完了,派人知会一声,我再来请你前去,为你接风洗尘,摆宴庆功。到时候还请张大人一起前来。” 李元锦笑道:“好的,等我事情忙完,必然带上张大人一起。” 张越也在旁边含笑拱手,两个继续往城守府中走去。身后的其他人正要上前搭话攀附,康满却把手一张拦住众人,说道:“榜眼大人有要事在身,不能跟你们在这闲谈了。稍晚一点他会去我月满楼饮酒,你们想要拜见,晚一点再说。” 张越听着身后康满的话,对李元锦笑着说道:“这位是什么人,好像与你很熟的样子,居然还帮你安排好了与别人见面。” 李元锦轻笑道:“他呀,家父之前的一个朋友。一个商人。” 张越闻弦知雅意,没有多说,两人记着往前走。李元锦一路走,一路与张越聊着清平城的一些事,一边随手与街面上的熟人打着招呼。这些人自然也是知道李元锦高中的事,只是为他高兴,却没什么人上来攀附。毕竟是淳朴百姓,阿谀之心还是不比他人。 两人走了没多久,就已经到了城守府门前,自报家门之后,没多久王城守就从屋中急忙忙的迎了出来,口称招待不周,满忙请两人入内。 昨夜宴请羽林军副统领,虽然是一个从六品的武勋,与他谈不上什么交情,但是既然是侍郎大人与榜眼带的人,自己还是有必要好好招待一番的。故而昨晚喝酒有有些多了,此事宿醉未醒,还有点头痛。 两人今天来这里,一是为了与城守见面聊聊国教推行之事,一就是要和他商量一下李元锦父母神位香火之事。否则依李元锦的性子,今天一早应该是要去坟前祭拜的,现在就只能等这边事情敲定之后,才去祭拜。 城守一听这事,自然是满口答应,只是神位和祠庙建在哪里,还需要张越和李元锦再去决定,至于国教推行之事,他定然是鼎力支持。李元锦思索了一下,开口问道:“城守大人,城外灵鲤山的竞龙祠,现在如何了?” 依着当初无有先生给的方法,李元锦需要帮李望龙将神位保留下来。只是他刚刚殿试完,就被安排推行国教,就没有直接与张越言说此事,而是先随他去了三府原。今日提到父母神位一事,他突然有了一个想法。 城守回道:“那处山祠,早些年被榜眼您修葺一番之后,本来还有些香火增长,只是这些年也不知道怎么回事,香火愈发凋零,神像的彩漆也重新剥落下来,山祠又重新破落了。榜眼为何问到此事,可是要将那山祠扫平,神位废除?您吩咐一声,我这就安排人去做。” 李元锦摆手道:“并非如此,相反的,我是想再次修葺山祠神像。你们有所不知,我与这位龙侯还是有些渊源的,我能得中榜眼,也是得了这位龙侯的庇佑。” 城守有些奇怪的说道:“榜眼大人说的这事,我却是从来没有听过。我只知道这位竞龙侯是百年前化江救旱,但是他能保佑人科考之事,我从来没听说过。” 李元锦笑道:“当年我小时候贪玩,有一次误入山中迷路,正是龙侯救了我,将我带到一处院子吃饭休息,还送了我几本书籍。我第二天一早起来,发现自己睡在一处草窝中,枕着那几本书,离着大路也不远,我才顺着路回到了家。” “回家看了那几本书之后,就感觉自己记性越来越好,看书都是过目不忘,而且对于文中之意总是能瞬间明白,触类旁通。之后的科举考试,感觉题目都是自己之前看过的,文思泉涌,下笔如神。” “可惜,那几本书在我考完童试之后就不翼而飞,想来是龙侯收了回去。也正是因为如此,当年我才让我爹出资修葺了龙侯祠,并许下愿望,若是能中新科进士,就回来为他扩修山祠。” 张越听到这里,有些诧异的说道:“那这么说来,这位竞龙侯或许还和文运有些关系。” 李元锦点头道:“确实如此,我也是之后才想到这些。所以才在这里和两位大人说起此事,一是为了完成当时许下的愿望,二就是和二位商议,为竞龙侯求一个明正言顺的神位。至于我父母,其实不必再建祠庙,只需将其封为竞龙祠的小神,设立神位就可以了。” 听到这话,城守陷入了沉思,反倒是张越一口答应道:“如此甚好,本来我们就要推行国教,将一些当地灵验的神灵纳入教中本来就很合适,更何况是显过灵还赐人文运的神灵。至于榜眼父母神位之事,既然你如此安排,那我们就如此定下就好了。” 李元锦抱拳谢道:“如此最好,其实神位的名字我已经想好了,一个叫平山郎,一个叫祀水娘。我来出资重建竞龙祠,只在偏殿为我父母设下神位即可。” 三人就此商定,李元锦和张越告辞离去。至于堪选重建山祠之地,祠庙规格之事,都由张越和李元锦商定,城守并无意见。只有出资一事,他坚持要由官家来筹备,不能让李元锦出资。 最后商定之下,李元锦出资五千两,其余部分,由城守负责筹备。至于如何筹备,无非是府库出一部分,大部分还是让当地商户捐资。 毕竟是建筑一处带文运的观宇,建成之后可是能给后辈积福之事。 而李元锦坚持要自己出资,也是因为要依托竞龙祠为自己父母立神位,若是让人捐赠出资,难免落人口实。所以最后敲定先出资三千两,算是为父母建一处偏殿,之后再出资两千两,用于其他建筑。 于是,不过半日,榜眼大人衣锦还乡,要为当地建一座带有文运的山祠的消息,不胫而走。传说这处山祠文运浓厚,蒙童跪拜可开灵智,读书学习过目不忘。 一时之间,诸多的商贾富户纷纷出资,甚至连郡城的人都赶来捐资,只为祠庙够大,文运更盛。 第四十一章 望气 建造一处观宇。其实并非想象那么简单,涉及的事情其实颇多。选址、规模、名称、神位等等事情,都需要重新敲定。只是经过天稷教之事之后,两人对有了一些经验,做起来也不在那么困难。 选址一事最为简单,还是选在了城外的灵鲤山上,只是不在原祠旧址,而是搬到了山下平缓处,山上的旧祠推平,神像泥胎砸碎。毕竟要将竞龙侯重封神位,原有的泥胎自然是不能再留了。 山下的的树林很快就被砍伐了一片,清出一大块空地,然后在空地上规划了一处长宽十丈的地基,用以建筑道观,而之前砍伐下来的树木,刚好成为建筑用的木材。 道观定名为龙门观。既然是与文运相关,就取了科举中试如鱼跃龙门之意,让前来祭拜的人也能心诚一些。自然,这个名字也是李元锦提出来的,李望龙日思夜想越过龙门化为真龙,那也愿意成全他一下,让他身居龙门中。至于何时越过,就看他是否勤勉操持了。 只是无有先生早就说过,这里李望龙一心想着化龙,却不肯务实,否则他的香火也不会一而再再而三的衰落下去。 至于神位之名,依然沿用了竞龙,只不过不再叫竞龙侯,而是成为竞龙君。毕竟是将他列为道门神位,再称侯有些不妥,而称为竞龙君,不仅有道门味道,也切合儒家文运。 李元锦父母的神位早就选定好了,平山郎和祀水娘,两人被封为了育养之神。父母祭拜神位,可令家中孩童懂事听话,无病无灾,健康成长。虽然两个亡故之人其实并没有什么神力庇佑,但是拜神求得是心安,何况李元锦还有之后的准备。 董中生会成为这处道观的观主,这也无有先生提议的。董中生这几年被无有先生指导修行,境界提升不小,更难得是他一心向善,从未做过什么害人之事。让他在此,一方面是静心修行淡化妖气,另一方面就是他可以满足一些简单地愿望,为龙门观增添信徒,聚拢香火。 整个道观分为内外两进,外进是道观主体,正面主殿供竞龙君,侧面供奉平山郎、祀水娘和一干道家神灵。后面则是静室、厨房、卧房等一干地方。 从龙门观一开始兴建时,李望龙就悄悄前来秘密见过李元锦好几次,虽然嘴上满是感激之词,但是宗还是透漏出一些大事未竞的落寞之意。之后不管旧祠额推倒,还是道观的破土动工,他都未曾再次现身。直到李元锦和张越将神位名称定为竞龙君之时,他再次找上门来。 这天夜里,李元锦正在与无有先生闲聊,谈一些修行上的事情。子回家之后,就一直忙于各种事务,修行之事未免有些拖沓。两人正在说这话,李元锦就听见耳畔李望龙的声音说道:“道友,此时方便否,可否出来单独一叙。” 李元锦知道对方乃是心声传密,只能顺着心声来路回道:“龙侯深夜造访不知有何事?我正在与先生聊些修行之事,龙侯不如进来一起聊聊。” 李望龙回道:“些许小事,不敢叨扰先生,还请道友出来一叙。” 李元锦只能对无有先生说道:“先生,我有些事要出去一下,您先休息,改天我在来向您求教。” 无有先生点点头,说道:“去,但是切记,不管是谁找你,与你说什么,不要答应。” 李元锦有些奇怪,但还是点头,拜别之后,从院子后门走了出去。一步跨出院门,只感觉身边一阵流光闪动,如同穿过了一片水面,他虽然是跨过了自家后院的门,却是一步迈进了一个熟悉的屋内。 这正是当初他被人绑架,李望龙救他之后招待他吃饭的那间屋子。见李元锦进来,李望龙急忙起身道:“道友,深夜叨扰,实在惭愧,还请见谅。我使了一点小法门,将道友直接引到了我这里,稍后再将你直接送回去。” 李元锦回礼道:“龙侯言重了。哦对,现在起应该成您为龙君了。” 李望龙感激道:“还要多亏道友你鼎力支持,不仅为我保留了神位,甚至还更进一层,从乡间野神变成了正统神位,我真是不知该如何感激你。” 李元锦笑道:“龙君说这话就太见外了,若非你当年救我一命,我未必能活到现在,说不定就给那几个贼人杀了。” 李望龙摇头道:“不会的,道友你当年身负气运,即便是我不了救你,肯定也会有别的变故,其实还是我取巧,得了你一份善缘。其实说到此事我真是万分惭愧,之后那人来抢夺你气运的时候,我因惧怕没有去帮你,这些年其实一直有些羞于见你。” 李元锦淡淡的说道:“龙君其实不必自责,事情都已经过去了,而且我现在不也挺好的,虽然双亲为了我遭遇不幸,但现在我即将为他们立起神位香火,也算是一桩好事了。” 李望龙听到这话神色一阵,心想总算说到这事情上了,连忙接道:“是啊,虽然道友你气运被夺,但是却还能遭遇贵人,并因此走上修道一途,也算是否极泰来。可惜我就没有道友这么好的运数了,这些年一直被困在龙门之境,毫无进展,也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越过龙门,结成龙珠,化为真龙。” 天地法则,凡有九窍者,皆可成仙。人作为万物之灵,天道眷属,修行之事自然先成一步。而飞禽走兽,批毛带鳞者,亦可修行,只需些微术法,就能幻化人身。但是必须修成金丹之后,才能将禽兽之身,炼化为人身,炼化人身之后,就能慢慢荡涤自身本源妖气,化为最纯正的仙灵之气。 化为人身之后,修行路途之长远,将与人族修道之士无异。而原本积累下来的妖身,本源更是强于人族。故同境之内相斗,单以肉身强横和法力持久而论,妖均强于人。 只是人族修士多厉害的法宝法决,外物加持之下,基本上算是能够打平,但是持久而战,还是妖更加厉害一些。而李望龙原身为鲤鱼,越过龙门境修成金丹之后,就能化成龙身,金丹就化为他的龙珠。 龙作为鳞甲之长,上古神兽,本身就是实力强横。即便是蛇蛟之属,血脉驳杂,越过龙门也不能称为真龙,可依然实力强横,更可况血脉本源更高的鲤鱼。 故李望龙心心念念的化为真龙,不是没有原因的。只要他能结成金丹,随便就可以找一个仙家宗门做一个供奉,就不用再蜗居于此,苟且度日。 李元锦听闻这话,笑道:“龙君恩泽于民,本就是有大功德,只需要勤加修炼,化龙之事不日就能成功。我此次将道观定名为龙门观,未尝没有为龙君讨一个好彩头的意思。” 李望龙抱拳说道:“我就猜到这名字是道友你定的,真是有心了,在此谢过。只是,我此时却还有个不情之请,还望你务必答应。” 李元锦问道:“龙君还有什么事情?” 李望龙并不说话,碧菡却从后堂转了出来,手上拿着一个一株荷叶,荷叶上放着三枚青色莲子。 李望龙说道:“道友,碧菡乃是莲花化身,你应该听说过这类传闻。这株荷叶,乃当初与她一同伴生的,她生了灵智,就将这株荷叶练成了一件宝贝。而这三棵莲子,乃是她化形之前产出的,含有精粹的木、水两种本源,不管是吞服还是种下养成荷花,都对修道之人有莫大裨益。今日就将这两样东西送给道友,还请你收下。” 李元锦连连摆手,“这两样东西都是碧菡姑娘的根本之物,我如何能收。” 碧菡走上前来,盈盈一拜说道:“龙君他面皮薄,不好意思直接与您说。就只能碧菡壮着胆子来求您,将龙君神位的名字改上一改。这两样东西,就是我呈给您的谢礼,有些单薄,还请你不要介意。” 李元锦问道:“改名字?这名字不是挺好的吗,要改何名?” 碧菡说道:“其实也不用大改,只需要将竞龙君的这个‘竞’字去掉,就如先生您适才所称,唤为龙君即可。先生你将道观命名为龙门观,是想讨个好彩头,我们又何尝不想?还请先生成全。” 李元锦淡淡一笑,这又不是什么紧要的事情,正想顺口答应。却突然想起无有先生说的什么都不要答应的话语,只能临时改口道:“这件事不是我一个人说了算的,毕竟还有一位礼部侍郎主事,神位定下之后是要再礼部备案的,我还需要跟他商量一下。” 碧菡还想说什么,却被李望龙打断,他笑道:“如此,那就多麻烦道友了。这两件宝物,还请你收下,若是有什么需要打点那位侍郎大人的,也请道友明说,我来准备便是。” 李元锦回道:“无功不受禄,这两样宝贝我是万万不能收的。至于侍郎那边,如有所需,我一定会及时告知龙君。” 对不住了阿越,得让你在别人心里当一次贪官了。 李望龙笑道:“如此也好,那就等道友你带来好消息之后,我再将这两物呈给你。” 李元锦笑着答应,言说天色太晚,拱手作别。李望龙笑着答应,伸手一挥,一道流光溢彩的门户出现在屋中,李元锦一步踏入,又重新跨过后门回道家中。 无有先生站在后院中,似乎是在等着李元锦,见他现身之后,开口问道:“可是李望龙找你?” 李元锦回道:“真是,碧菡还拿出两件宝物,想让我将他的神位改为龙君。我本想答应,只是想起先生的嘱咐,就没有应允。” 无有先生冷哼道:“这条小青鱼,贼心不死,而且愈发的不上进了,既然还吃起了软饭,要靠女人来成事。” 见李元锦有些不不解,先生继续说道:“我之前就说过,他若是能好好经营那处山祠,靠着民间香火,十数年就能成就金丹。可是他不求上进,白白荒废了香火,而现在你为他勘定了神位,重修了香火,本来就已经助他成了一大步,可他居然还想着投机取巧,窃取你的气运。” 李元锦苦笑道:“先生,我的气运不是早就已经燃烧殆尽了吗,他还能求我什么气运。” 无有先生伸手一拽李元锦,二人瞬间就来到半空中之中,夜色深沉,就算是有人仰头望去,也看不见两人诡异的悬浮在空中。 无有先生对着李元锦说道:“闭眼。”之后双手结印,右手剑指在李元锦左右眼皮上各自一点后说道,“别睁眼,闭着眼看。” 李元锦有些疑惑,本来就天黑,脚下的几点灯火稀疏本来就看不见什么,更何谈闭上眼看。只是还不等他出声询问,眼前的景象已经发生了变化。 本来一片漆黑的“视界”里,突然出现了一道道灰白色的丝线,不断的纵横交错,慢慢的变成了一副黑白的图画,正是自己脚下的清平城。在这府黑白的图画里,有一些不同颜色的光点闪烁其中,也不知是何物。 无有先生说道:“你看向龙门观那里。” 李元锦依声望去,龙门观那里地基已经打好,各种建筑已经建好了一半。在李元锦的眼中,那是一片黑色画面上画出的一些灰白色的线,只是在这些线之上,有一些青色的雾气弥漫蒸腾。 还不等李元锦询问那是什么,无有先生已经开口解释道:“你仔细看看,那片青色雾气,是不是伸出两根丝线,一头连着你,一头连到灵鲤山上。那片青色雾气,就是你考中进士所得的文运。” 李元锦仔细一看,果然是有两条断断续续的细线,连着自己和灵鲤山上一个淡金色的光点。那个淡金色的光点,黯淡无光,上面还有一些驳杂的黑点,只是在一片青色雾气的包裹下,那些黑点似乎正在微不可查的慢慢消退。 无有先生说道:“你为了建这座龙门观,其实已经将你的文运分出去了一部分,可笑你还对外说文运是从那小鱼身上得来。那小鱼有了这些文运加持,再加上香火滋养,化龙时日已经缩短了五成。可惜他太过贪心,居然还想从你身上汲取文运。” “今晚你若是答应了他更改神位名称,那么观成之日,他就要直接将你文运吸干,直接化为真龙,逍遥远走,只给你留下一个没有主神位的道观。到时候你这榜眼的名声,可就精彩了。” “虽然你不是口含天宪,不能直接封正于他。可是你们是经由礼部诏令而下的,这样一来不能分出国运成就他,只会将主事之人,你和张越的运势抽走。这条小鱼,贪心不足,想靠着吸你们俩的血成就自己。” “最可笑的,是将那株无知荷花也牵连其中,那荷叶和莲子,哪里是什么采来的宝物,分明是这些天那朵荷花催生出来的。虽然她也不是什么好心思,可是分裂本源,来让那小鱼成事,也算是痴心一片了。” 李元锦叹了一口气说道:“看来,这件事情做完之后,与李望龙的情谊也就到此为止了。” 无有先生用秘法让李元锦可以暂时看到气运,他自然不能白白浪费这好机会。先是转头看向了自己家中,家中最显眼的,是一团黄紫色和一团银白紫交杂的雾气,还有几点淡白色和黯淡的金色。 无有先生解释道:“淡白色是普通运气,青色是文运,银色是武运,紫色是贵气,金色是气运。如你所见,这张越和文武都是有气运在身的人,只是他们的气运淡薄,无法化为龙形。你不要看他们好像很大一团气运,实际上都只是寸许长短罢了。气运观望和显化,是两件不同的事,只不过他们的气运已经很不错了。你再看看西面。” 李元锦转头看去,之间一道金色光柱矗立在天地之间,弥天接地直入云霄,也不知有多高。一层层金色雾气氤氲在它旁边,而从这根柱子上分出了无数的丝线,密密麻麻的散射开来,落在地上。李元锦仔细看去,最近的一根,就连在那团黄紫之气上。 无有先生指着那根柱子说道:“那就是霖水国的气运,霖水国虽然领土狭小,可是气运却十分高涨,看来正是国力强盛的时候。你们上次在三府原做的事情,有很多国运也落在了你们身上。” 李元锦低头看去,果然,有一道丝线正连在自己身上,一道道氤氲的雾气顺着丝线不断的流到自己身上。李元锦看着那着眼前的恢弘景象,不经感慨万千。 气运一物,实在太过玄妙。纵然他已经不是第一次接触气运了,可依然绝的太过玄奇,难以言喻。 他突然之间转身,想看看无有先生的气运如何。只是无有先生似乎早有准备,在他转身之际,抬起右手,指尖轻轻的划过李元锦的双眼。李元锦略微有些吃痛,用双手捂住了眼睛,轻轻揉了一下,等他放下双手时,就感觉双脚已经重新才回了地上。 好嘛,小心思被看穿了,看来无有先生已经把神通收了回去。李元锦睁开眼,讪笑一声。 无有先生却不以为意的问道:“元锦,我问你。你今后是想留在凡俗,当一个朝堂大官?还是返回山中,继续修道求真?” 李元锦楞了一下,有些奇怪的问道:“先生为何突发此问?莫非我有哪里做的不对之处?” 无有先生摇了摇头,说道:“那倒没有。我之所以这样问,是因为你的气运已经和霖水国的国运相连,若是你留下做官,日后必然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权臣。几十年后,霖水国的国主之位更迭都要看你的脸色,国主比你多一把椅子,却也只是多那么一把椅子。既然如此风光,我肯定要问一问你了。” 李元锦毫不犹豫的回答道:“先生,我自然是要返回宗门去的。我已经踏入修道之途,再返回世俗岂不是因小失大。更何况我还有父母血仇未报,怎么可能安心留下,当什么权臣。” 李元锦话刚说完,就感觉身体里似乎有什么东西闪动了一下,他有些疑惑的抬头看向无有先生。 无有先生笑道:“不错,是一心符。” 李元锦问道:“可是九道符箓不是已经全部褪下了吗,我也感受不到了,怎么一心符还在?” 无有先生笑道:“一心?何为一心?你心尚在,那一心符就还在。除非你失了本心,那一心符自然就烟消云散了。这一心符,在你每次面对选择的时候,都会看看你是否不忘本心,而你每一次毫不犹豫的答案,它都会让你更加念头通彻,本心坚定。” “修行即是修心。其他的道法、神通、寿岁,只不过是你修心途中的信手所得。若是只修力不修心,那么早晚被心魔吞噬,一身法力道行,全部为他人做嫁衣裳。” 听到无有先生一番话,李元锦只感觉脑袋一片空明,整个心神不自然的沉浸到了气府中的神照内景图中,悬空而立。 脚下是那一片片自己所见的三山五岳,四海八荒,还有包含着不同七情六欲的芸芸众生之相。 “修道即是修心,吾于道途信手所得。” 李元锦口中默念,伸手一招,神照内景图中的生气汇成了一股滚滚洪流,不断地注入他的身体,与体内的真气融合交汇。随着生气而来的,还有从一处云雾缭绕的大山中飞出来的四道剑影,一同撞进了李元锦的身体。 四道剑影一入身,变成了四道剑气,与原本的八道剑气并列一起,十二道剑气微微轻颤,仿佛喜悦无比。略微庆祝之后,十二道剑气联决而下,一同撞进了他的肺经之中。 自从在济水宫的鱼龙舟上打开肺经之后,李元锦的修行就一路慢了下来,虽然剑气还在不断耕耘,但是这近一年的时间,也不过是打通了几处穴窍而已。 而此刻十二道剑气一同撞穴,李元锦只感觉体内一阵剧痛,好在这几年早已习惯。十二道剑气一往无前,撞破一穴之后,毫不停留,直接撞下下一处。 十二道剑气在肺经中肆虐,身后的真气裹挟着还来不及同化的生气转瞬即至,瞬间填满了新打开的穴位。与此同时,站在后院中的李元锦周身,也开始自动吞吐天地灵气。 无有先生手一挥,为他布下了一层阵法守卫。见他灵气似乎不够,伸手一招,将李元锦放在屋内的天蕴葫取来,打开葫芦,从里面倒出两粒天蕴丹,顺手一甩将葫芦放回原位。 天蕴丹乃天地灵气凝结而成,无有先生伸手一捏,将其重新化为天地灵气,被李元锦吸纳进身体里。 只是这些李元锦都不知道,他此刻正在沉浸心神与神照内经图中,若是他心神在外,肯定要惊讶为何无有先生能够打开天蕴葫。 十二道剑气一鼓作气,直接飞到肾经门口才受到了阻拦。十二道剑气全部撞在穴位门户上,剑剑直刺入门户,却没能撞开。但是之后身后的真气汹涌而至,如同大浪拍击在了有裂隙的堤坝上一样,门户轰然破碎,真气裹着飞剑冲进了肾经之中。 肺经全通,肾经已开。 肺乃气之源,李元锦只觉得神清气爽,周身通明。 一气可吞天下。 第四十二章 龙门观成 一气吞天下自然是有些夸张的,但是不妨碍人有这种宏大的气势和感觉。 肺经已通,李元锦又莫名其妙的得了四道剑气,现在已经十二道剑气在身,远超门中所有同龄弟子。 李元锦百思不得其解,之间无有先生说剑气落在了神照内景图中,自己找过多次都没有找到,可能的神秘处倒是有一些。这次剑气从那云雾缭绕的大山中飞出,算是验证了自己的想法。 只是不知道那处大山里还有几把剑,再多几把,估计门内人都要惊到掉下巴了。 现在肾经也已经打开了,只是破了第一穴之后,剑气的冲势就没有那么猛烈了,看来还得自己不断修炼,积聚真气冲关。 肾乃精之源,打来肾经之后,自身真气和天地灵气会不断地淬炼肉身,即便是原本体弱多病手无缚鸡之力的人,慢慢的都会变的力气远超常人。 李元锦缓缓睁眼,自己依然还在后院站着,只是墙外天色都已经蒙蒙亮了,他已经在院子里站了一夜。 无有先生似乎看见他醒来了,出声道:“元锦,许久没有今夜这样修行过了?” 李元锦回道:“是啊,一直在忙别的事,好久没有这样修行过了。先生,我炼腑境第一道肺经已经打开了,而且又多了四道剑气。” 无有先生点了点头,说道:“恩,很好。今夜感悟,算是把你近一年来落下的修为补上了一些。还有,你打算何时了断这些俗世之事?” 李元锦道:“怎么也得等到国教之事做完,半途而废实在有些不妥。但若是事情拖得太久也只能作罢,我答应了师兄要在后年五月之前回去。” 无有先生说道:“恩,在你回去之前,我需要为你斩断与霖水国气运的牵连,否则你即便上了山去,依然会被影响,霖水国出事,就会牵涉到你。” 李元锦拜谢无有先生,二人一同回到了前院。 李望龙所托之事,李元锦自然是回绝了,只说已经回禀礼部,留下备案,已成定局,无法再做更改了。 李望龙大失所望之际,还是强颜欢笑谢过李元锦,要将荷叶莲子赠送给他。李元锦如何肯要,一番推脱之后,李望龙将东西收了回去。 李元锦最后很是诚恳的对他说:“龙君,修行一事,有所目标固然重要,可是也需勤勉修持。若只是一味求成而不看来去因果,会影响到你后续的心境。若是留下隐患,即便修成真龙,也还是会有所折损的。” “无有先生说了,若你能静下心来好好经营此地香火,坚持十数年,你就能积攒出足够的气运,不仅可以越过龙门成为真龙,还能一扫之前留下的各种弊病,神魂通透,受益无穷。” “替我谢过碧菡姑娘的美意,莲子与荷叶,还请交还于她。另外,我感念二位之间相互扶持的深情厚谊,在龙君神像侧又添了一个偏位,立为荷花仙侍,算是龙君的辅神位。” “修行即是修心,此言与二位共勉。今后还望二位好好操持,早日修道有成,得脱跟脚樊笼。” 李元锦说完这些话,拜别转身。李望龙望着李元锦的身影一步步走下灵鲤山,向着山下的龙门观而去,再看看手中的荷叶莲子,苦笑着摇头。 碧菡从一旁转出来,焦急的问道:“龙君,如何,他可曾办妥了。”等到她看清了龙君手上的荷叶莲子,又有些气恼的说道,“这个李元锦,这点小事都不肯帮忙,亏我还将本源分化了四成给他。” 李望龙伸手,将荷叶莲子拍向碧菡。荷叶莲子化为一阵青气回到碧菡体内,李望龙看着她,有些心疼的说道:“荷花,这一来一去,你最少要损失一成本源,真是苦了你了。” 碧菡柔柔笑道:“龙君你说什么呢,我一身依附于你,为你做些许付出本就是应该的。只是可恼那李元锦,居然没能办成此事。” 李望龙正色道:“荷花,我们的所作所为,其实真的值得李元锦为我们这样做吗?你知道他刚才与我说了什么?他为你也设了一个神位,是我的辅神,叫荷花仙侍。” 碧菡依然有些幽怨的说道:“与我神位作什么,不如直接将你改为龙君更好些。要不我去找他,辞了这神位,换成你的龙君之位?” 李望龙苦笑道:“不可能的,他与你的这个神位,不是因为交情,而是感念我们之间的互相扶持。这说明,我们之间的香火情已经彻底断了,剩下的就只有他对我们的善意而已。” 碧菡听到这话,有些委屈的靠上前来说道:“龙君,是我拖累你了。” 李望龙搂着她的肩头,轻抚他的头发说道:“荷花,我们之间哪里来的拖累之说,即便有,那也是我拖累了你。修行即修心,李元锦说的没错,我们两个似乎是太过急功近利了。” “我们的最初的梦想,不过是想逃出那处荷花池,安稳度日罢了。怎么不知什么从时候变成了结丹化龙了?其实现在不正是我们想要的日子吗,何必要那么急功近利呢。” “荷花,虽然碧菡这个名字是我给你取的,不过这些年来我一直称你为荷花,只是你从何时开始称我为龙侯的?不如从今天日起,你还如当年一般叫我,如何?” “好的,傻鱼。” 龙门观的进程十分迅速,诸多的商贾出资出人之下,月余时间,就已经将龙门观建造完成。只是在这月余时间,李元锦免不得跟随城守和这些出资的善商应酬,饮酒消遣。 龙门观落成之日,清平城来了诸多人围观,只是道观之地,不能太过奢靡,原本很多富商提议的诸如舞龙舞狮、烟花庆祝、杂耍表演等,都一一被取消了。 在张越的操持下,董中生拿到了一份甘霖府府城下发的度牒,成为了在册的道士,龙门观的第一任观主。 身材矮小的董中生,穿上了白色里衣,套上了一件蓝色的右衽短衫,扎好了腰带,又在外面套上了一件棕色的直襟,带上一顶远游冠。除了身材矮小些,看起来已经有了道门高真的样子了。 为他穿戴衣服的宋淑静捂着嘴,有些泪眼婆娑。两妖早在妖身之时,就已经效仿人类娶亲,结为了夫妇。自从被无有先生带到了这里,相互扶持,已经如普通人一般过日子了。今天见到董中生如此,也算入了道门正途,她不由得内心欢喜,眼泪就流了出来。 董中生见他哭了,本来还想奚落她一番,但是一看见她的眼睛,准备好的话都已经忘了,只是伸手将她揽在怀里,好言安慰道:“哭什么,今天是我大好的日子,你这样哭哭啼啼的,成何体统。” 宋淑静哽咽的说道:“人家都说道士不能成亲,你现在做了道士,我们两个算如何?” 董中生一听她是因为这个才哭,促狭之心顿时又起来了,他装作沉思的说道:“是啊,道士不能娶媳妇的。那要不咱们以后就以兄妹相称好了。” 宋淑静一把将他推开,嘴里气呼呼的骂道:“你这抛妻弃子的无赖,真不知道先生和少爷是怎么看上你的,我这就去跟他们说,让他们把你赶回山里去。” 董中生连忙一把将她拉住,好言相劝道:“哎呀,我跟你说笑呢。道士不能娶亲,可是我是个妖精,是假道士啊。额,也不对,我现在是有牒谱的真道士了,这可怎么算” 宋淑静挣脱他,气呼呼冲出门,找无有先生告状去了,董中生赶紧追了出去。 无有先生此时正在后殿,没有去前面观礼,见宋淑静气冲冲的进来,董中生一脸惶恐的跟在后头,便问道:“你们两个怎么了?” 宋淑静委屈的将刚才的事跟无有先生说了,先生哈哈大笑道:“你们俩啊,一个个百十岁了,还是小孩子心性。淑静,中生明显是跟你耍笑呢,你何必生气。中生,你虽然有了牒谱,可是你乃是要修道的,道士不能娶亲,可是修道却能有道侣呀。” 无有先生两句话,就开解了两个心智单纯的小妖精,开开心心的散去了。董中生直接到道观门口开门,宋淑静则从后门绕到前门去观礼。 龙门观围了里三层外三层的人,人人都想看看这个据说拜了就能让孩子更聪明更懂事,以后能够考中状元的道观是怎么个灵验法。而道馆门口,城守、张越、李元锦和几个出资富商正站在门口等待。 董中生从里打开了大门,对着众人坐了一个略显生疏的道揖,然后才走出门来,与三个官员并肩而站,几个富商则退到了两旁。 城守发表了一番言辞,无非是朝廷恩赐,地方有福,榜眼提议,善商义举,建成了这处道观,灵验非常,大家多来祭拜云云之类的官面话。说完之后还想请张越发言,张越笑着摆了摆手提前按住了这事。 富商们提议的一系列热闹的举动都被否决了,场面上自然有些冷清,礼仪诸事也都简化了。但是这些富商依然有别的办法,在龙门观四周高挑红绸幡旌,从城门开始,左右两侧各牵出去了十几里的红绸子,沿途树上扎满了红绸彩缎。灵鲤山上也被提前铺上了六尺宽的青石板,沿途上去的两侧树木上也挂上了红绸,山顶的那处新建的小亭子,更是给装点的如花树一般。 时辰一到,仪式开始。先有几人一起动手,将道观门口匾额上的红绸扯下,然后董中生先一步进门,以观主身份请进几位。在正殿之上,张越奏读了礼部下发的昭文,将用黄纸誊写的副本焚烧祭天,正本留给董中生收着。 正殿之中,高台上盘腿而坐的丈许神像,自然是竞龙君。在塑造神像之时,李元锦特意将以前神像老神仙的样子改了,现在的神像样子与李望龙一般无二。只是身穿道袍头戴芙蓉冠,盘腿而坐手掐法决。 高抬的右侧前方,有一个寻常女子大小的神像,正是碧菡的神位荷花仙侍。面容也与本人无异,只是未穿道袍,身上是浅粉色的衣裙,双手持着一株荷花。 之后几人陆续在正殿上香,张越打头代表朝廷、之后是城守和几位富商,董中生在一旁负责递上香火。李元锦并未在此上香,反倒是等众人都走出正殿之后,去侧面大殿为父母奉了三柱清香。 父母被封为神位之事,除了老院子,他没有对别人说,在塑造神像时,也故意模糊了神像的面貌,看起来与本人只有五六分的相似。衣着服饰自然是道家袍服,只是在神像底下,暗刻着两人的生辰八字。 待几人在正殿上过香之后,整个简单的仪式就算完成了,之后就是大开大门,让外面的百姓进来上香祭拜。一时间,想要求取功名的,去正殿祭拜,想要家中子女平安听话的,去右侧殿祭拜,想要发财的则涌去左边。 刚刚开光的道观,香火自然是鼎盛一阵子的。只是之后如何,就得看正神灵不灵验,观主会不会做事了。 是夜,众人全部散去,董中生收拾好东西,关闭了大门,走到右侧殿。他从袖子里掏出一只小小的白瓷瓶,将塞子拔出来说道:“去,地方已经给你们准备好了。以后勤勉修行,肯定还会有现身相见的那一刻。” 从瀚京城离开,在清水城操办建筑道观、神位一事,足足花了两个人两个多月的时间。好不容易等到事毕,张越和李元锦二人,又得急忙忙的赶去三府原。 这两个月来,李元锦一直在忙着龙门观诸事,而张越,则顺手将甘霖府的国教推行之事梳理了一遍。有了之前的《十七疏》条理清晰的措施,当地实行的其实已经很好,张越只是顺手整理了一下。但即便如此,还是花了他两个来月的时间。 三府原的天稷教经过这阵子的赶工,整体建筑已经差不多了,两个人还需要再去盯着最后一段工程。然后还要主持天稷教的开幕仪式,再赶去别的地方。 临走之时,李元锦专门去找了一次傅瑢,想要问问她在家中待的可还习惯。毕竟是他将傅瑢带到这里来的,但是之后科举、推行国教,好不容易回家一趟还忙着各种事情,一直都没有时间来看看她。 只是走到了门口,李元锦的老毛病却又犯了,在门口踌躇着不敢敲门。正在犹豫之间,房门却从里面被打开了,傅瑢从里面出来,看见李元锦站在门口,楞了一下。 李元锦也楞了一下,赶紧问道:“傅姑娘你这是要出去吗?” 傅瑢有些羞涩的回道:“我听说李大哥你准备走了,打算去找你的。” 李元锦“哎”了一声,感觉不对,赶紧干咳两声,接着说道:“我确实准备走了,所以才来见一见你。自从把你带回家中,一直在忙于各种事情,也没来问问你住的习不习惯。” 傅瑢轻声说道:“我知道李大哥你事情繁忙,所以你不用太多担心。我在这里住的挺好的,宋姐和柴姨对我都很好,无有先生和柴爷爷也都是好人。” 李元锦说道:“那就好,你就安心再住一阵子,再过一年我就准备回去,到时候带上你回家。” 傅瑢摇了摇头,柔柔的说道:“李大哥,我暂时不打算回去了。” 李元锦诧异道:“怎么了,莫非你害怕回去之后会殃及到你父母?你放心,回去之后我会再去找一下王珲,不会让他来骚扰你们的。” 傅瑢见他有些焦急,轻笑道:“李大哥你误会了,我并不是怕这个,而是无有先生前一阵子突然说要收我为徒,叫我卜算之法。” “啊?”李元锦万分经验,无有先生怎么突然要收傅瑢为徒,虽然这是好事,但他还是有些担心的说,“傅姑娘,你知不知道无有先生是” 傅瑢见他没有说出后面的话,于是接过话来说道:“我知道的,而为我知道李大哥你与师父一样。你之前在船上说回到家之后就告诉我,师父已经提前告诉我了。” 看着李元锦有些愣神,她嘻嘻一笑道:“以后我也会跟你们一样,你再带我出门,就不会那么麻烦了。” 李元锦也为她高兴,顺着她说道:“那好啊,以后我再带你一起去游历,我们可以去” 说道这里,李元锦突然戛然而止。自己这样说话,是不是有点 只是不等他解释,傅瑢已经羞红了脸,低头轻轻的“嗯”了一声。 场面一度十分尴尬。 无有先生端着一个酒杯,“看”着就被酒杯里二人的画面,嘴角轻笑,但是面有哀愁。 身侧的老院子一举酒杯说道:“老道士,别愣着了。文老弟明天就要走了,咱们跟他再喝一杯。” 老院子提议,现在无有先生正陪着他与文武喝第二顿践行酒。第一顿是晚饭时间,一大桌人坐在一起为三人践行。 小少爷又要出门,老院子心里十分郁闷,只能借着这个由头,找人再来陪自己喝两杯。 这段时间,张越和李元锦没有什么危险,文武也就乐的自在清闲,没事就去和无有先生谈天问道,要不就是帮着老院子做一些杂活。他本身为人恭谨,学问又好,跟两个人都能聊到一起去。 李元锦有些尴尬的从傅瑢哪里退了出来。这几天四处游走,个很多人打过交道,其中不乏很多女性,只是都还算应对得体。只是在这傅瑢这里,怎么好像打从一开始就有些束手束脚,一直施展不开。 而在他走后,傅瑢返回房间,也有些脸红心跳,她捂着略微发烫的脸,有些责怪自己,轻轻地打了一下自己的脸说道:“不知羞,怎么就说出那样的话了。” 第二天一早,李元锦一行人出发去往三府原。这一次送行的人就更多了,除了李元锦家中的人,城守、各路富商来了一大堆人。将李元锦一行人几程相送,洒泪而别,至于有几人是真情实感,就不得而知了。 一行人乘船出发,一路上没有什么事,李元锦和张越只是时常坐在一起计划后续的事情如何进行,一行人就这样安安稳稳的来到了三府原。 天稷教的基本建筑以及完成的差不多了,主体的殿宇、钟楼、厢房等等建筑已经完成的差不多了,一株株高大的古树也已经移植了进来。教址整体占地面积五十多亩,各处大殿、厢房拢共百十余间,古树奇木三百余棵,中间大殿前的几百广场,可以同时容纳数千人祭拜。 道门收到消息,要在此处兴建道观供奉稷王,诸多道观都派了人前来,里面各类人才都有。出家之前做过何种职司,到了地方扎起道袍下摆,同样上手干活,木工瓦工泥水工,应有尽有。道观很多的建筑都是他们在现场临时规划,依样建造的。 李元锦他们赶到地方的时候,整个道观的建筑已经趋于尾声,他俩又走了一番,各处建筑也着实令人满意。只是越趋近尾声,一个很大的麻烦就越来越浮出水面。 此次兴建天稷教,虽然祭拜稷王,但实际上还是归位了道家一脉,而且还是神位很高的那种,所以各处有名道观对此都格外上心。兴建道观之时,拢共有十几家大小道观都派人前来,其中不乏很多道观种辈分很高的人。 那些小的道观派人来,目的是为了建成之后能够直接留在这里。这处道观占地广阔,肯定需要很多人来填补各项职司。即便是自己人微言轻不能担任什么职位,此处可是三府原,供奉的又是农耕之祖,香火怎么会差得了,留在这里,自然比原本的地方好得多。 而大的道观派人来,尤其是自家辈分很高的人,或是占了很重要职司的人,他们的目的当然不能只是单单留在这里那么简单了。辈分越高,行事越稳,职司越重,能力越强,这些人,当然是奔着这处道观归属而来。 若是能得掌大权,将此处道观转为自己的下院,甚至贪心一点,将自家的人全部转来这里,将原本的基业称为下院也不无可能。此地如此富庶,若是能在次扎根,自然就是千般心头好,万事尽皆宜。 于是,李元锦和张越从以来开始,就有各种人前来拜见,明里暗里的打听观主、八大执事的人选。其中尤以客、账两处职司,分外被人关注,不少人都在明里暗里的示意二人,自己是那最好的人选。 张越和李元锦在三府原越待越头大,每天都能在各处遇到这些人,有的人一天之内还能遇到好几次,对方还面带微笑高深莫测的说着,“咦,两位大人我们又见面了,看来我们真是有缘,这天稷教也真是贫道福地,一天之内能多次遇到两位贵人。” 张越和李元锦这才发现,原来方外之人也是人,也会有各种贪执之念,只是与普通人有所不同就是了。于是二人心一狠,那晚上彻夜长谈,直接将天稷教的职司定了下来,几乎可以说是让所有人的期望都落空了。 凡入天稷教的道士,需将牒谱落在当地,原有牒谱废除。而天稷教诸多职司,只从落籍当地之人中选取。任观主者,他原本的同门,不可任客、账两处职司。原本同一观的人,同时最多只能担任八大执事之内两席,且客、账两席必须分开。 其余诸多中小职司,由后续观主及几位八大执事长老共同议定,中小职司如无大错,可终生身任职。但观主及八大执事长老,十年一轮换,且下任职司不能由原本同门担任。 这样一来,几乎几家大的道观都能有好的职司在手,无人能够一人独大,而且为了照顾不能太难看的吃相,还必须给小观一些职司照顾自家和他人的脸面。 这样一来,可以说是人人有得,但是也几乎是人人不满意。 第四十三章 招揽 如此一来,众人再没有什么好争的了,也就再没有人可以来见李元锦张越二人,两人也乐的清闲。每日就眼见着天稷教一点点的完工,只等不久之后仪式一过,就能转去其他地方。 只是还不等天稷教完全建成,就已经横生突变,国主孙劭急招二人放下手中一切事务回瀚京,说是有要事相商。 两人没有耽误,急忙动身返回瀚京城,风尘仆仆的走进城,还不等两人返家中休息一下换换衣服,就被等候在城门口的王奇带进宫中。 进到宫中,先是带二人去简单洗漱一下,换了身衣服,否则就这么一身尘土的去面圣,实在失仪。两人简单收拾了一下,随着王奇来到御书房门口,只是还没进去,就听到了里面一阵砸东西的声音。 王奇站在门口轻声禀报:“禀圣上,张、李二位大人已经回来了,正在外面候着。” 孙劭一天这话,连忙说道:“二位爱卿,快请进。朕等你多时了。” 王奇听到这话,转身对二人说道:“二位大人,您还请自行进去,今天这事,咱家实在不宜在场伺候。不过烦请二位大人劝一下圣上,切莫大动肝火,免得损伤龙体。” 张越和李元锦拱了拱手,轻轻推门走进屋中,顺手又将门掩上。之间屋内一片凌乱,奏章纸笔被扔了一地,很多名贵的文房清供都被孙劭扔在了地上摔碎了。孙劭坐在龙书案后面,满面怒气。孙瑛低头站在一旁,小心伺候着。 孙劭见二人进来,赶忙招呼道:“二位爱卿,你们终于回来了。此事当真是能把朕活活气死。瑛儿,你找一找那份奏折被我扔到哪里去了,让二位大人看看,看看那些叛贼做了什么事!” 孙瑛似乎一直盯着那份奏折,听到这话径直走过去,伸手将一份奏折捡起来,无声苦笑,递给了张越。 张越接过来一看,也是满脸震惊,李元锦知道事情不简单,不等他看完,直接伸着脖子凑过去一起看。一看之下,难怪孙劭生气扔东西,果然事情严重。 瀚见府暴乱了。 推行国教之事,从五月份开始,这半年多的时间一直在有条不紊的推行。九月份将所有度牒刚换完后之后,各处也开始逐步清查新的度牒,看着好像一切都在计划之中。 可是在瀚见府,一个名为“苦海教”的教派,突然开始蛊惑人民犯上作乱,原因居然是苛政严律,民不聊生。 苦海教蛊惑暴民们,今世苦是前生孽是后世福,今生反抗暴 政,来世就能转生富饶之处,永享安乐。为护教而死者,就能转生无忧之乡,长生不死,永世安稳。 瀚见府地处偏僻缺少水源,百姓生活本就贫苦,加上苦海教这么一宣扬,再做出一些恩惠之举祥瑞之像,就蛊惑了数万的百姓。这些百姓手拿镰刀锄头菜刀等农具,已经将很多城池洗劫一空,虽然未伤平民,但是很多官员却横遭毒手。 张越看完之后,皱着眉说道:“圣上,瀚见府今年收成无多,诸多百姓逃荒各处。听闻圣上已经安排了赈灾之粮,莫非是有人贪墨,才使得百姓动 乱?” 孙劭产叹一声,摇了摇头,旁边的孙瑛解释道:“张大人,并非如此,反倒是暴民提前动手,抢劫了运量队伍。督粮官与他们解释这是赈灾用粮也没用,反倒是被几个苦海教众划花了脸送了回来,折辱朝廷。” 张越听到这话,陷入了沉思。孙劭说道:“瑛儿,此前这些教派只是一直是二位爱卿负责,今日叫你来,就是因为暴乱之事已经不能再由他们去做了,负责这一切就会归咎于他们推行国教不利,激起民反。纵然其他地方做的再好,但只要有一处纰漏,就会损伤到他们。所以这件事,朕打断教给你负责,瑛儿,你说一下的看法,让二位大人听听看。” 孙劭倒是为二人考虑了一番。现在二人还未去瀚见府,暴乱之事还不会牵扯到他们,但是一旦前去,就会将二人立于众矢之的,若是再出手镇压,就更是麻烦。不管是被暴民伤了,还是被有心人泼了脏水,都会影响到二人之后的仕途,折损国之栋梁。 若是有孙瑛来做,则是非常合适。他身为太子,本身就有监国之务,由他来处理此事,若是做得好,能给百官看一看他的能力。若是做的不好,那就早早从这位子上下来,安心去做一个享福王爷,换个更有能力的人来坐这个位子。 长子如何?立长不立幼这种古训听听也就算了,莫非还能牵绊到朕?谁还不是个皇帝咋了。 孙瑛听到这话,似乎早有腹稿,开口说道:“禀父王,这件事,儿臣觉得并非是表面上那么简单。瀚见府自古贫瘠,但是一直也没有出过百姓作乱之事,反而是国教一推行,就有人蛊惑作乱,定有蹊跷。” “我见这苦海教教义,反复提到前世今生。这因果之说,虽然很多道统里都提到过,可是前世孽今世报这种说法,和奏章里提到的无忧之乡,都让儿臣联想到了佛家。如此,而是敢断言,这并非是暴民作乱,而是教义之争。” 孙劭听到他的见识,脸上的表情略微缓和,笑了笑说道:“那如你所见,我们应该如何处置此事?” 孙瑛迟疑了一下说道:“儿臣觉得,百姓虽然作乱,但只能驱散,绝对不能伤害他们。我们应该着力于寻找幕后之人,诛灭首恶,就能平复此事。之后再好好安抚百姓,就能重新安定,海晏河清。” 孙劭摇了摇头说道:“答非所问。”突然后站头对张越和李元锦说道,“二位爱卿,瑛儿久居深宫,见识不够,想事难免落不到实处。你们二位可有什么好的办法解决此事?说出来让瑛儿学一学。” 张越和李元锦对视一眼,李元锦先是抬了抬眉毛,然后将眼珠往左一瞥,之后重新低头盯着地面。 你说。 张越收到李元锦的回复,有些局促,但还是不说话。 这时候怎么说?一个是现任圣上,一个是下任圣上,莫非你还能教他们做事? 孙瑛看出他的顾虑,微笑的说道:“张大人不必顾虑,有话还请直说。父王的雄才大略孙瑛不敢说学到了多少,但是礼贤下士还是学到了一二。张大人若有高见,还请教我。” 张越迟疑了一下说道:“圣上,殿下,臣确实有些浅见献上,若有不到之处,还请圣上和殿下不要怪罪。” 孙劭笑道:“废话真的,快说。” “挖运河。” 此言一出,孙劭嘴角一勾,轻轻微笑,而孙瑛却有些不解的问道:“张大人,这挖运河和百姓作乱有什么关系,此事如何能平复百姓呢?” 张越略微挣了一下思路,开口解释道:“瀚水乃是我国水源根本,由瀚水引出的五条支流和支流分化的水道,遍布全国,所以我国才能山水相宜,物产丰富。” “而且工部早就沿途测算过瀚水的长度和水位高度,瀚水绵延数万里,河道宽广不见对岸,水位最低的地方也有三十丈之深,最深的地方更是深到无法测算。” “可瀚水水源如此丰富,为何到了瀚见府就断流了,只在瀚见府西边形成了一片沼泽湿地?其实原因很多年前工部就已经查明了。” “瀚水表面上看似平缓,实际上底下暗流涌动,户部最早以绳子测算深度的时候,落石入水,瞬间就被底下的暗流冲刷了数丈之远,可见其汹涌之势。也正是因为如此,常年累月的河水冲刷,将无数的砂石泥土全都冲刷到了下游。” “因此才造成了瀚水末端泥沙淤积,河水变浅河道变宽,将一条诺大的瀚水,慢慢的分化成了无数的小水流,散入了四江府和瀚见府的交界处,形成了一大片的沼泽。” “瀚见府因此命名,因为此地瀚水见底。瀚见府南北窄东西长,所以瀚见府土地干涸贫瘠,越往东越是如此。农田缺乏灌溉,百姓贫乏至此,才会被歹人随便两句话就能煽动起来,犯上作乱。” “故臣以为,若是能在瀚见府开挖一条运河,将其与瀚水连通,清理掉瀚水末端的河床淤泥,以瀚水的水源丰富之势来说,将水引到瀚见府中部丝毫没有问题。” “百姓有了水源,我们再从三府原选调出好的谷物种子给他们耕种。两三年之后,瀚见府就能丰衣足食,百姓安居乐业,谁还愿意犯上作乱呢。” 张越一通解释,孙劭嘴角的笑意越来越浓,而孙瑛显然是被他的想法惊愕到了。 若是有他来做,饥荒之年百姓流离失所,安抚百姓,拨凉粮拨款即可。他怎么就没想到开挖运河,瀚水东引,直接将当地变成丰沃之土,从根源上解决这个问题呢。 孙瑛连连鼓掌,不住地赞扬道:“张大人这个计策真的是太好了。暴民易平根源难除,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再起祸端。而你这样一做,可保百姓们衣食无忧,再也不会起作乱之心。” 孙劭笑道:“瑛儿,你可学到了?这般以山河为图以权谋为笔的做法,才是真正的治国之道。你久居深宫,只是读书议政,却少了这种眼界。看来此番让你去平定叛乱,真是没错,刚好也让你看看外面的天下。” 孙瑛点头称是,孙劭接着问道:“爱卿,兜底之事说完了,你再讲讲平乱之事如何做?” 张越想了想说道:“太子殿下所说已经很完善了,行事仁义且稳重,不会产生什么后续的问题。臣觉得以此施行就可以。” 孙劭转头看下李元锦调笑道:“李爱卿,在朕这御书房中,你已经修了两次闭口禅了,再不说话,以后就不要来了。” 李元锦有些赫然,先是告罪一声,接着低声说道:“既然是教义之争,那道家就该出手做事了。” 孙瑛和张越恍然大悟,原来圣上说的是这个。佛家背后操纵,目的肯定是为了与道家抗衡,那这个时候,道家十二位真人,不让他们出手,实在是有些浪费了。 孙劭笑道:“行了,说到这里,事情基本已经完了,后续怎么做,就看你们各自施为了。两位爱卿风尘仆仆的赶回来,实在是辛苦了,朕这就赐宴,为你们接风洗尘。” 如之前一样,皇宫内赐宴是不能真吃的,两人应付了几口,出了内宫,依然来到上次吃羊肉那处,款款的吃上一顿,然后回去休息。 这边定计已成,孙劭就让他们三人分头去做。一方面,由太子孙瑛带队,沿着瀚水东去,沿途从甲乙丙丁四个兵渡分别抽兵,前去平乱。 另一方面,需派人再次赶去三府原,调动今年入仓的粮食,从陆路过四江府赶到瀚见府,赈饥荒之灾。赈灾与平乱一同施行,力求用最短的时间定暴乱,然后开挖运河,整治瀚见府的水利。 道门从十二位真人中,就近谴使三人前来,全部跟在了孙瑛身边,防备佛门有其他算计。主事勘定完毕,所有人从瀚京城外甲渡出发,一路东去。 只是到了乙渡之后,却发生了一些小小的问题。 原本计划分路,是孙瑛带人顺着瀚水直下,从四处兵渡抽人镇乱,张越和李元锦两人返回三府原,调度仓储粮食,为大军以及灾民准备粮草。 只是行到乙渡,众人需要分别的时候,孙瑛却突然说道:“张大人,李大人,本来父王安排我出来平乱,我责无旁贷,只是我久居深宫,对于这些事还是有些不太趁手。两位大人都是极其聪慧算无遗策的人物,孙瑛想请你们其中一位随我同行,为我出谋划策,可好?” 此言一出,张越和李元锦相互一望,都看出了对方眼中的顾忌。 太子出行,应当适当保留距离,他们两人在一起是还好说,若是只有一人久伴太子身边,难免会被人划成东宫之属。若是寻常人也就算了,可是两个人现在正当红,被这么传扬出去,很难不让圣上起意。 这位太子爷名为找人出谋划策,实际上却是逼二人站队,甚至是硬拉一个到自己的麾下。答应了,当下会有很多麻烦,可是不答应,一旦这位太子爷继位,后续会有更多麻烦。 果然帝王家就没有一个纯善之人,易与之辈,孙瑛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就要让两人表明立场。 张越踌躇了一下,就要开口回绝此事。这也无可厚非,毕竟是圣上安排的事情,两人尽心去做,也没什么不妥。 只是还不等他说话,李元锦就暗暗拉了一下他的袖口,然后抱拳对孙瑛说道:“殿下,调粮事务重要,若是让我去做,怕是调动不了那么多的粮草。这种重要的事情,张大人势必是抽身不得,那就让我偷个懒,陪太子殿下走这一程。” 孙瑛喜笑颜开,高兴的说道:“如此甚好,那就让李榜眼随我同行。张大人,督粮之事就要拜托你了,我们一行人还有灾民的粮草,就劳烦你尽快送到了。” 孙瑛当然更愿意将李元锦收入自己麾下了。无他,只因为左丞张承是张越的父亲,他根本拉拢不动,即便是强迫张越随自己一起,张越也不太可能倒向自己。而李元锦就不一样了,一个毫无根基的榜眼,只需要自己稍用些手段,收服他不是手到擒来。 其实若是张越也很好,万一成功,说不定就能拉拢到左丞,即便是不能完全倒向自己,平日里的一些风评动向,也能对自己好很多。 反正孙瑛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就能做成一件无本万利的生意,何乐而不为。 张越本来想说什么,只是李元锦已经主动提出,他也只能作罢,躬身回道:“殿下请放心,张越必定鞠躬尽瘁,勤勉操持,尽快将粮草运到瀚见府。” 说罢转身就要走,去转乘到三府原的船。临走之际,李元锦给他使了一个眼色,示意他安心,不用担心自己。 眼见得张越走了,孙瑛对着李元锦说道:“李榜眼,之后还请你尽力帮本王尽快平乱,回到瀚京,本王好向父王为你请功。” 李元锦拱手笑道:“太子殿下言重了,尽心做事乃是本分,下官必将尽心尽力。” 孙瑛哈哈一笑,说道:“此处不是金殿内宫,不用如此拘礼。久闻元锦你文采斐然,更是懂得不少道家至理,我倒是要与你好好请教一番。” 李元锦笑笑,谦逊的回道:“殿下谬赞了,我只是略懂而已。” 之后的日子里,孙瑛还真就日日来找李元锦聊天,也不谈国家大事,就是无微不至的问些他家里的事情,或是道术上的理论,还拍着胸脯跟他保证,要将最好看的十四妹许配给他。 那十四公主今年才十二岁,虽然生的国色天香,可是年纪实在是太小了。孙瑛这番殷切过头的礼贤下士作风,李元锦实在是吃不消,加上从一开始就知道他打的什么主意,就更有些唯恐避之不及了。 所以李元锦就开始躲着他,尽量避免与他单独相处。其实这也很简单,道家派来的四位真人与他们一同前行,李元锦就换着法子去找四位真人聊天讲道。有第三者在场,孙瑛有些话就不能再说了,只是苦了四位真人,每天要与二人讲着一堆的道理,还要费心应付李元锦奇思妙想的问题,实在是有些痛苦的。 到最后,四位真人也开始避着李元锦了,不是打坐就是闭关,终日闷坐在房中。只是有些好的就是,在李元锦的奇怪问题下,自己原本有些想不通的地方,居然突然就有些感悟了,自身的修为道行,居然还有些提升。 孙瑛追着李元锦,李元锦追着四位真人,几个人在渡船上玩了个把月的捉迷藏,终于到了到了瀚水尽头。再往前水位低浅,大船难行。众人只能下了船,带上军队,沿陆路而行。 要走陆路,大军还得绕过一处巨大的沼泽之地,否则一个不小心,就会失足落进沼泽里。这片沼泽就是瀚水冲刷下来的诸多泥沙淤成,将瀚水分成了无数的水流,变成了这一处巨大的瀚见泽。 这片沼泽水土丰富,滋生出足有两尺许高的丰茂草原,最高的地方甚至有一人多高的草丛。只是草丛之间,不知道哪里就藏着一个个深不见底的水泡,一脚踩入,人瞬间就看不见了,甚至连声音都来不及发出,若是无人看见,连救援都来不及。 大军足有上万人,拉成了一个长长的队伍,纵然是有四位真人出手迅速可以救人,但还是被这片沼泽吞没了十几个士卒。 原本初次带兵,心情顺畅的孙瑛,这两天已经变得有些闷闷不乐了,自己出师未捷,就已经折损了十几个人,对士气也不知道要造成多大的打击。这也更是坚定了他日后要开挖运河,好好治理此处的念头。 对与李元锦来说,虽然心情一样有些沉闷,但是与他却大有裨益。神照内景图中的八荒之属,他只是大致的观想出了一片片荒芜的戈壁,如这般广袤的沼泽草原他确从来没有仔细看过。骑在马上时,他就在静静地观想此地,将这片表面上生机勃勃暗处确实处处杀机的沼泽拓印气府之中。 除此之外,大军遭受打击,这种沉重肃穆的气氛与他也有所得。本来是一片雄浑壮烈的燎原生气,在折损了十几个人之后,突然就变成了一片死寂。这其中的悲恐惊惧,让李元锦的七情观想,更加丰富了起来。 虽然心有不忍,但是李元锦却不能做更多的事情,只能顺手救出几个失足跌落泥沼的士兵。也是让孙劭和四位真人对他一阵惊愕,都没想到他还能有这么好的身手。 大军一路东进,好不容易走出了那片巨大的沼泽,之后就是一望无际的干枯荒原和戈壁了。在漫天的风沙中行走了十来天天,大军终于来到了瀚见府的府城,东阳城。 第四十四章 苦海教 东阳城是瀚见府最大也是仅有的城池,其大小和清平城相差不大,只是城墙低矮了许多。没办法,瀚见府境内少见山石,城墙都是用黄土夯成的,太高了反而不稳。 大军没有进城,就近驻扎在了城西的一处空地上,然后就是等待张越督办的粮草前来了。 张越带着文武离了大队,一路南下到了三府原,都来不及看一眼即将完工的天稷教,就赶紧召集诸多官员,开始清点各处粮仓的粮食,整备车马,安排人员。足足花了三天的时间,才将第一批粮草准备停当,着人押送往东阳城去。 张越并没有自己亲自押送,因为后续还需要更多的粮草源源不断的送过去。他又在三府原足足待了十天,督办好了后续的所有粮草,安排了后续跟进的官员,自己才随着第三批的粮队前往。 即便安排的如此周密,第二批的粮草还是在瀚见府境内,被暴民哄抢了一空。东阳城的驻军及时赶到,救下了压粮的官员。只可惜督粮队伍人员死伤大半,粮草被暴民劫持,剩下的那些居然还被人纵火烧掉了。 压粮的官员被救回东阳城,心有余悸的对孙瑛和李元锦说了粮草被抢的经过。 “下官带着一行人被张大人安排好运送第二批两千石粮草和肉食来东阳城,与太子殿下和李大人汇合。本来张大人也着急要赶来,只是后续的粮草准备还需要他经手督办,所以张大人只能跟着第三批运送粮草的队伍过来。” “我们经过四江府的时候一切顺利,并没有见到什么乱民滋事,只是一进了瀚见府的地界就有些奇怪了。从我们进入瀚见府的第二天开始,就不断有奇怪的人在粮车周围窥视,有几个人还跟了我们一段路程。” “虽然我们随行有二百人的兵士押送,那些人惧于弓弩,只是远远看着,并没有走到近前,但是下官还是心有余悸,便令随行的百士长出言警告,驱散了那些闲人。但是那些人似乎料定了我们不会放箭,只是象征的后退了五十步,依然远远的吊着我们。” “为了谨防那些人,下官便下令队伍加快前往,夜间驻扎的时候二百位兵士分成两队轮流值夜巡守,将原本需要十天才能赶到的路程压缩到了七天。在距离东阳城还剩不到一天路程的时候,那些远远吊着的人才全部消失。” “下官正在暗自庆幸即将到达东阳城,总算有惊无险。只想着当天晚上就能感到东阳城,岂料却在大白天的时候被一群暴民拦住了去路。” “那群暴民似乎早有准备,下官不确定他们到底是不是之前跟我们的那批人,但是他们似乎对我们的行进路线和行进时间非常清楚,就算他们不在那些暴民之中,也绝对和那些暴民通了消息。” “暴民大概有上千余人,分前后两路将我们截住,虽然蠢蠢欲动但是却没有动手,似乎是在等着什么。我们的兵士也迅速布防,以粮车为掩护,张弓射住阵脚,迅速结阵应对这些暴民。百士长道阵前警告他们,这是朝廷用来赈灾的粮草,让他们让开一条道路,随后来东阳城领取粮食。” “可是那些暴民根本不为所动,反而围的越来越近。我们的队伍这几天接连赶路,随行的兵士更是轮流值夜,本就体力不足,应对之际肯定会吃亏。于是百士长便下令士兵弓弩上弦,有敢近五十步范围者,就地格杀。” “我们这边一张弓,那些暴民就停下了脚步,而这时候就有几面幡旌升了起来,上面写着‘欲渡苦海’‘往生无忧’等字样,下官就知道是苦海教的人来了。” “这几面旌旗一升起来,周遭的暴民全部都跪了下去,这时候人群中出来了几个人,身穿着连带兜帽的衣服,将脸完全盖住。他们走到人群前面,就开始蛊惑周围的暴民。下官要学一下那些人的言辞,还请殿下恕罪。当时他们是这么说的,” “‘这就是你们的朝廷,这就是你们的国主。他将你们置身于这荒芜偏僻的地方,水土贫瘠、缺衣少食。整个霖水国水源丰富,土地丰沃,三府原、甘霖府、临江府、瀚京城,有那么多空闲下来的山林土地,可是他们不许你们去那里,你们只能待在这穷困的地方!’” “‘你们连年遭受天灾,粮食无收,饥不果腹渴无饮水,你们想过这是为什么吗?为什么是你们遭受这样的苦难?还要让他们拉来一批批三府原的陈年旧粮给你们,美其名曰赈灾救荒,其实都是他们吃不完的,放不下的积年粮食!’” “‘而这些士兵,还要用弓弩对着你们,不许你们拿回自己的粮食,像防贼一样的防着你们,你们敢近前五十步,就会格杀勿论。这就是你们的朝廷,这就是你们的军士!他们保护的,只有那些衣食富庶的人,只有那些位高权重的人,你们在他们眼里,只是倾倒陈年垃圾的废物,还必须是他们居高临下赏赐给你们的。’” “‘感恩戴德,欢呼雀跃,这样的朝廷,这样的生活,你们想要吗?’” “‘欲渡苦海,先赎罪孽。欲往无忧,先忘畏惧。冲上去,把粮食夺过来,然后我们打去三府原,打去瀚京城!奋勇向前者,轮回富庶之地,征战而死者,往生无忧之乡。’” “‘苦海无边,唯我可渡!’” 说完这些话,随行的冯督官直接跪倒在地,对着孙瑛说道:“太子殿下,这些翻上作乱的言语,均是那苦海教之人所说,下官为了汇报实情,不得已而学之,还请殿下恕罪!” 孙瑛说道:“冯督官快请起。我们都知道这是叛贼的言辞,自然不会怪罪于你。之后之后发生了什么,还需你如实禀报。” 冯督官起身,长叹了一口气后说道:“之后,那些暴民突然就失心疯了一般,不管不顾的冲了上来,百士长见势不妙,下令放箭,可那些兵士还是不忍下手。百士长见势不妙,再次下令,可就是这一迟疑的时间,那些暴民已经冲到了三十步的地方。” “兵士慌乱出箭,霎时间就有数十人被箭射中,暴民们一见如此,纷纷惊恐退避。百士长一见情况稳住,正准备再说几句话,好让暴民们退去,只是突然从人群后飞出一根木矛,从他胸口刺入,贯穿全身,将他钉在了地上。” “兵士们一见百士长身死,各个不在留情,疯狂乱射。可是就在此时,天地突然风云变色,四周迅速的昏暗了下来,一阵阵黑色的烟雾从地上冒起,将我们团团的围在了里面。四周一片漆黑,我们相互只能听见对方声音,尽在咫尺的人都相互看不见。” “可是那些暴民似乎丝毫不受影响,锄头木棒石头各种东西落在我们身上,兵士胡乱射箭虽然中了一些,可是却再也恫吓不了那些暴民了。我们迅速被暴民冲入阵中,开始打人和哄抢粮食。幸好在这个时刻,东阳城的驻军及时赶到,才救了我们一命。” 说道这里,冯督官抽了抽鼻子,眼泪滴滴落下,“可恨我们督粮队伍三百余人,随行兵士二百人,只被救出了八十几个,剩下的全都遭了那些暴民的毒手。那两千石粮食被暴民劫掠了三四成,剩下都被付之一炬。下官对不起死去的督粮同僚,更有负朝廷重托,还请殿下治罪!” 说罢扑通一声又跪在了地上,孙瑛见状连忙扶起他,好言劝慰道:“冯督官不必自责,你们已经做得很好了,你们只管好好养伤,那些死去的同僚本王会安抚其家人。至于那些暴民和鼓动他们的邪教,本王一定不会放过他们。” 冯督官连声谢恩,抹着眼泪出去了。等他走后,孙瑛才回头问道:“松荫道长,你们当日是如何发现粮队被劫的?冯督官所说的天地变色,我们那个时辰也并为有任何异常,可是什么邪门术法?” 松荫道长是此次随行的四位道门高人之一,来自青松观,让日正是他发现东阳城西南方向有异,才及时出兵,救下了运粮队的几十人,避免了全军覆没。 其余三位,分别是白云观的崖山道长,紫阳观的少闻道长和少言道长。四位以崖山道长甲子之岁最为年长,松荫道长次之,少闻和少言两位是师兄弟,最为年轻,只有三十岁不到的年纪。 众人到了东阳城之后,粮草未济不能做什么事,四位道长为了躲避李元锦稀奇古怪的问道,时常在城里四处游走查看。 松荫道长开口说道:“那天我正在城墙之上躲避塞外严寒,晒晒日头。突然发现西南方向有一阵阵的法力波动,心念起处,掐指一算,发现有血光之兆,便急切报于殿下。我们到近前的时候,不见苦海教的人,只有未曾散尽的迷雾和四散奔逃的暴民。粮草已经被他们点燃,来不及救下,就只能将运粮队的人救了回来。” 崖山道长捋了捋自己雪白的胡须,说道:“想必是苦海教内有什么修行人士,用了些遮掩视线的迷魂之法,才让运粮队毫无还手之力。之后见我们大军压到,便点燃了粮草,慌忙逃窜了。听冯督官的所说,那苦海教人所说的言辞,与那些秃头和尚毫无二致,肯定是有人在背后搞鬼。只是到底是不是佛门所为,贫道还不能断言。” 孙瑛点头称是,这件事目前以苦海教的言论和行为来看,已经是祸乱百姓,意图造反的大罪,背后肯定有大靠山执掌此事,不能等闲视之。于是众人商定暂且按兵不动,等张越来了之后,再一起商议到底应该怎么做。 又过了四五天,李元锦东阳府西南方三百里见到了张越和文武。张越见面时还分外高兴,用手锤了一下李元锦的肩膀,笑着说道:“元锦,怎么跑这么远来接我?” 李元锦回道:“阿越,现在事情已经越来越麻烦了,第二批的运粮队被暴民劫掠了,里面还出现了苦海教的人。我们担心你们也遇到他们,就提前在几个路口安排了人接你们。” 文武闻听此言,若有所思的点头道:“果然如此,我们前两天确实遇到了几队人,远远的看着我们,只是并不近前,也就没管他们。你这样一说,这些人果然可疑。” 李元锦回道:“文叔,肯定是苦海教安排的人无疑。之前冯督官的粮队也遇到了这样的情况,在东阳府外几百里的地方被暴民围住劫持了。幸亏我们及时出兵救援,如此还被杀害了两百多个人,两千石粮草也毁于一旦。看来他们这次学聪明了,监视打探都没有走的太近。” 张越一听粮草被劫,连忙问道:“粮草被劫了,那你们是不是断粮了?我这一批拉来了五千石粮草,咱们赶紧去东阳城。” 李元锦笑着劝道:“你别着急,我们从各处兵渡抽掉人马的时候,就随程带有粮草,军中粮草完全够用。你拉来的这些粮草,其实大部分都是用来赈灾的。” 张越长呼了一口气说道:“那就好,我还怕我来的迟了,延误军机了。” 李元锦笑道:“哪里那么容易延误军机的,我们都还在等你来了,一起商议看这件事怎么办呢。来,咱们去东阳城,我顺便把粮队被劫的事情跟你说一说。” 两人并驾而行,往东阳城走去。路上李元锦将冯督官所说的话大致又跟张越讲了一遍,张越听完还是低头沉思,满脸凝重。 听完这些话,张越凝重的说道:“元锦,看来你提前让道教派人来是对的,这苦海教的人不是我们能够轻易对付的,一个不慎,说不定太子都会有危险。” 李元锦说道:“是啊,幸好这样的人并不算多,而且太子已经修书回去,要求多调动一些道家的人来帮忙了。看来这件事背后绝对没有我们设想的那么简单。” 张越沉默不语,停了半晌突然问道:“元锦,你随太子前来,这一路上” 李元锦自然是知道他说的是什么了,于是笑道:“这一路上,我一直和太子一起请教几位道门高真,与他们谈一些道家至理,搞得这几位真人都有些烦我了。” 张越一听哈哈大笑道:“不愧是你,这种偷奸耍滑的伎俩还是你使的顺手,当日若是我随他一起,可能就不会这么简单了。” 李元锦笑笑不说话,张越则是在马上向他抱拳拱手。 李元锦自愿踏进泥潭,算是帮了张越一场,两人彼此心照不宣。其位定其思,张越必然不能像李元锦一样轻易蒙混过去。 张越转头看向李元锦,笑着说道:“元锦,此事过后,你定然能够在官场上平步青云,届时我们兄弟一起,相互扶持,共同为国家大计思量。太子之事,你不用放在心上,食君之禄担君之忧,这个道理他比谁都明白,不会怪罪你的。” 李元锦笑着点头,其实他很想就此告诉张越,他其实志不在此,所以才会自动答应随孙瑛一起,替张越挡了这一事。只是现在说这些话,实在是不合时宜,还是要等到这里事情完成之后才能说。 到了东阳城,粮草被搬到了城内西北角的地方,拉车的牛马骡子则圈养起来,作为肉食口粮。这些事情自然不用张越操心,他简单收拾了一下,就赶紧来向孙瑛回禀。 孙瑛见到张越十分高兴,连忙让他坐下问道:“张大人辛苦了,此行可顺利,有没有遇到什么危险?” 张越据实回答道:“回禀殿下,臣到达三府原之后,未做停歇,就召集三府官员,清点粮库存余,拟定放粮出仓。只是咱们此行需要的粮食太多,除了军队所用,还需要筹备赈灾所用粮草,所以时间就稍微久了点。” “臣已经安排了总计两万石的粮草和运送粮草的牛马,将分批到达东阳城,安排完了之后,臣才随着第三批的运粮队伍到达此地。路上并未遇到危险,只是进了瀚见府地界后就被一些人远远探查,后来遇到了李大人,才知道那是苦海教的人,之前粮车被劫之事。” 孙瑛点头道:“无事发生就好。这苦海教的人着实可恶,不仅口出反叛言语,抢劫粮草,还杀伤了几百人的性命,当真是罪不可赦!张大人现在来了,咱们后续的粮草也已安稳,本王明日就出兵,开始扫平这些乱民!” 孙瑛气急败坏之下,都已经忘了之前自己所说的赈灾安抚为主的政策了。 张越一见他如此说,连忙问道:“殿下,咱们之前定计,不是只诛首恶,不伤民众吗?贸然出兵,恐怕会伤及平民百姓,还请殿下三思。” 孙瑛叹了口气,收敛了一些脸上的怒气,无奈的说道:“张大人,你是没有看到运粮队被劫之后的惨状,三四百人的运粮队,我们只救回了不足百人,其他人全部身死。而且死状惨烈,大多都是被石头、农具砸死的,周身骨骼碎裂,惨不堪言。少部分被暴民用火烧死,尸身焦灼如炭,死死的粘在运梁车上” 孙瑛说到此处,狠狠的捏了捏拳头,骨节噼啪作响,“他们抢劫粮食,本王不怪他们,毕竟本王本意就是要赈灾救人。可是他们无故杀害运粮队的人,手段如此残忍歹毒,而且口出犯上叛国的言论,本王如何能忍?!他们早已不是饥荒的灾民,而是暴民,是叛军!若是不能以雷霆之势扫灭这些叛军,本王如何跟父王交代,如何跟朝廷交代?” 张越楞了一下,还想说什么,却被身旁的李元锦使了个眼色,将话咽回了肚子里。孙瑛又说了一些事情之后,两人才起身告退。 出了门外,张越有些郁闷的说道:“元锦,适才你为什么要阻止我?如你所说,那些都是被苦海教迷惑的饥民,虽然做出这种恶事,但是不能完全降罪于他们,还是应该先诛首恶,然后再安抚他们才是啊。” 李元锦叹气道:“太子现在怒气正盛,你说的越多,反而更适得其反。其实现在出兵在周边巡视一下,也能对周遭暴民起到一些威慑作用,起码他们不敢再成群结队的出现了,我们后续的运粮队伍也能更安全一些。当务之急,我们应该先计划一下现有这些粮草怎么发配赈灾,还有月余时间就要过年了,先让瀚见府的其他百姓过一个安稳年。” 张越说道:“是啊,不知不觉,一年的时间又过去了。自从你五月初殿试过后,咱们也在一起共事大半年了,从出瀚京城,我们两个似乎一刻都没停过。安定金吾卫羽林军哗变、暗灭五谷教成立天稷教、再到去你家建了龙门观,现在又到了瀚见府。恍然之间,我们俩已经走过了大半个霖水国了。” 李元锦笑道:“是啊,不知不觉就一年时间了,过的可真快。可是阿越,你突然发什么感慨,你不先去见一下冯督官吗?” 张越一拍脑门,赶紧让李元锦带路去见一下冯督官和粮队其他伤者。 第四十五章 故人相见 第二天一早,在孙瑛的安排下,军队中调出了四千人,每队五百人,分成八队四处巡视。孙瑛在暴怒之下,还是保留了理智,要求队伍见到零散灾民,就让他们来东阳城领取救济粮食。若是见到十人一群的队伍,就地冲散,不许聚集。见到百人以上的队伍,跟随观察,若有异样,便押解至东阳城盘查。 凡遇灾民,先为其指明方向,尽力相帮,遇到言语不善者,不许动怒,若有暴民暴起伤人,则可就地格杀,但不许伤害其余人,只能押解回来,仔细盘问。 孙瑛这一军令一出,不光是张越心头巨石落地,就连四位道门真人对他也是好感颇丰,纷纷赞扬他盛怒之下还能有仁慈之心,日后注定是一位明君。 如此一做,情况确实缓解了很多,后续的运粮队再无后顾之忧,每一趟都能平安到达。而四周流窜的暴民在被格杀、围捕了一些之后,也安生了很多,只是可惜抓到的都是一些被愚弄的百姓,苦海教的人一个也没有抓到,自然也盘问不出什么有用的消息。 塞外的年关冷清了许多,没有了各色的珍馐美味和美妙歌舞,只有孙瑛召集众人聚众饮酒团年,即便如此还是不敢多饮,大部分的人还需要保持清醒,应对暴民在这特殊时刻作乱。 运粮队队伍前前后后总计运送了七趟,每一趟之间都有六七天的间隔,加之临近年关时间,天气愈冷,瀚见府上风沙大雪交替而来,道路难行。虽然暴民因此不能再来劫掠,但是运粮队的进程也因此缓慢了很多。 所以等到两万石粮草全部运到东阳城时,已经是第二年开春时节。这三个月内,大军不断分派人四处巡查,再没出现过大批暴民集中作乱的情况,灾情也得到了很多的缓解。朝廷内前后传来了三次嘉奖的圣旨,国主孙劭还专门为孙瑛写了一封家信,言辞之间对他也颇多肯定。 孙瑛高兴之余,更是急切的处理完这里的事情,这一天将诸人召集在一起,开始研讨开挖运河,改善瀚见府水土的事情。只要此事做成,他就能凯旋回京,接受父王的赞赏和百官的拥戴。 孙瑛见众人到场,招呼众人坐下之后开始说道:“诸位,这三个月时间,大军四处巡查,再无暴民作乱,我们的粮草齐备,也已经将周遭的饥民安置完毕,此事算是暂时压下去了。本王打算开始着手开挖运河之事,今早解决此地问题,让瀚见府的百姓也能安居乐业,自此海晏河清,天下太平。诸位觉得如何?” 孙瑛府上养着好些食客,平日里为他出谋划策,此次出来就跟着三个人,其中一个五十来岁干瘦的男人率先开口道:“太子殿下宅心仁厚,已经救了瀚见府数万饥民,现在还要开挖运河,为他们解决之后的衣食问题,当真是贤明之至,有君如此,国之大幸,民之大幸啊。我们自当鞠躬尽瘁,竭力帮太子殿下尽快做成此事,诸位说是不是啊?” 孙瑛所带的其他两名食客忙点头称是,他们并不知道开挖运河是之前就定计好的,还当是孙瑛自己想出来的锦囊妙计,自然是连声吹嘘。张越却在暗暗皱眉,这人居然在此堂而皇之的称孙瑛为君,还有人随声附和,实在是有些僭越之意。只是张越又不开口能说什么,如无意外,太子继位是早晚的事,称君也无不可,委实让他憋的有些难受。 孙瑛却是笑笑说道:“何先生,这些都是父王前定好的计策,乃是张、李两位献策的,可不是我想出来的好办法,何先生过誉了。不知张、李二位大人有什么想法,不妨说出来,大家一起研讨一下这件事应该如何施为。” 那位何先生,已经在太子门下当了三年食客,平日里出谋划策做成了不少事情。可是自乙渡东行到瀚见府的途中,太子殿下居然日日和那李元锦缠在一起,看来是想要招揽于他。这李元锦近半年来声名鹊起,在三府原又做成了天稷教这种大事,若是他被太子招揽,自己首席门客的位子岂不是就要丢了? 所以这位何先生对李元锦自然是厌烦顾忌至极,言听太子说是李元锦定计,知道自己拍马屁拍在了马蹄上,可是这这一切岂不又是李元锦害的?于是对李元锦拱拱手示意,挤出一丝笑容,却一句话都没有说。 张越听到太子询问,于是开口说道:“太子殿下,开挖运河之事固然重要,只是是不是有些操之过急了?咱们到现在为止都还没有抓到苦海教的首众,若是贸然开始,恐怕会被他们算计。” 何先生不喜欢李元锦,对于李元锦交好的张越,那自然是恨乌及屋了,于是冷冷一笑,有些轻蔑的说道:“张大人是不是谨慎过头了?这三个月来,太子殿下用兵调度,东阳城周遭一片安定,哪还有暴徒敢出来作乱?至于你所说的什么苦海教,只不过是一个不知道哪里跑出来的邪教,有何顾忌?” 李元锦早就知道何先生看自己不顺眼,与张越也说过这些。这会何先生突然发难,张越也知道是因为什么,不过他还是耐心的解释道:“苦海教神秘莫测,只在背后鼓动百姓作乱,自己却鲜少出面,我们至今无一抓获,甚至不知道苦海教到底有多少人。何况苦海教的人还会邪门法术,好几次都是以此脱身,我们贸然动工,他们肯定会出手破坏的。” 何先生依然不屑的说道:“张大人,因为害怕苦海教破坏就不敢开挖运河,此举岂不是因噎废食?要我看,就应该让他们直接来,咱们提前布置好重兵,只要敢来,就给他一网打尽!至于苦海教的邪法,咱们也有四位道门高真在此,莫非他们还对付不了苦海教的人吗?” 何先生言辞激烈,不断挑衅张越,甚至还挑出四位真人,李元锦听不下去了,突然拍手鼓掌,笑着开口道:“我也觉得如此甚好,太子殿下,不如我们就按何先生所说施为。况且何先生如此说,肯定是心中已有定计,不如就让他来主持布局埋伏一事,将苦海教一网打尽。” 李元锦此话一出,何先生顿时被噎的不行。答应,自己只是呈口舌之快,心中哪有什么计策,况且苦海教教徒凶恶,手段诡谲,自己主持此事,肯定是万分凶险的。可是不答应,自己的话说的那么满,已经是胜券在握的感觉了,如何能反悔的了? 本来他就打算只是随口诘难一下这两个人,至于怎么做,谁去做,与他有何关系?就算到时候出了岔子,那也是办事之人能力不足,可不是自己计策不稳。但是怎么也没想到,李元锦一手水顺推舟,反倒将他的小船推到了一处暗流湍急的暗礁处。 何先生一时语塞,偏偏太子还笑眯眯的盯着他,他只能端坐闭眼,装腔作势的说道:“在下只是一介食客,只能做些出谋划策的小事,带人埋伏之事我确是做不来的,还请太子殿下和诸位仔细商议。” 李元锦见他不敢再言语了,轻哼了一声,声音不大不小,别人能不能听到不确定,但是何先生务必请听得真真切切的。 孙瑛见何先生败下阵来,浅浅一笑,开始与众人再次探讨是否应该开挖运河一事。场面上众人你来我往,都盛赞开挖运河这条计谋,纷纷言说必须要施行,只是何时施行,如何施行,众说纷纭,难以统一,一个个争的面红耳赤的,也没个定论。 由于众人各执己见,最后孙瑛只能将此事搁置,容后再议。还不等他们商定出一个可行的方案,这条计策已经被人悄悄传了出去,被苦海教的人得知了。 城主府的一个偏僻角落里,有个黑影悄悄的摸到了这里,从身后背着的箱子里取出一个毛团,毛团在他手中舒展开来,扭动之间可见居然还是一个活物。那活物猫咪大小,但是尾巴却蓬松粗壮如同身子一般,那黑影将什么东西塞在了活物的脖子位置,活物扭动着身子,从墙角的一个洞中钻出去,消失在了夜幕之中。 黑影谨慎的起身,左右张望一番,慢慢的顺着来路摸了回去,离着他不远的地方,一个隐蔽的黑影见他走了,也悄悄的跟在了他身后。 东阳城往西三百里的一个村镇上,几个苦海教的几位主事之人正在此处聚集。这几个月,他们被官兵追着四处撵,虽然他们不怕这些凡夫俗子,加上瀚见府的风沙大雪,却是再难蛊惑聚集起足够的暴民行事。 虽然这阵子风雪黄沙漫天乱飞,他们不用出去是挺好的,但是那些兵士每次路过,都要进镇子上巡视一圈,说一些苦海教中人都是叛逆之类的话。那些兵士不知说的是谁,可是他们自己却清清楚楚啊,被人当面辱骂还要恭恭敬敬赔着笑脸,纵然是他们个个修心有成,还是有些憋闷,好几次杀心骤起,都被师兄阻拦了下来。 这一趟得知东阳城内的太子殿下要来开挖运河,改善瀚见府的水土,他们急切的聚集在一起,想要看看如何阻止破坏此事。一旦运河完工,瀚见府有了稳定水源,百姓能正常耕种,谁还来信奉苦海教,自己的香火信念从何而来? 这些时日,他们每个人都收到了不少香火信仰,修为实力提升不少,而且自身所谋之事已经到了紧要关头,若是就此断绝,任谁都不肯轻易放弃。 几个人走到一处屋内,一起双手合十招呼屋内的一个年轻人,口中称呼着“大师兄”。 那位大师兄独自坐在屋里一角,屋里只点了一盏小小的煤油灯,他又坐的靠后,半张脸隐没在黑暗之中。他伸手说道:“诸位师弟,请坐。今日请几位来,就是为了商议一下咱们苦海教后续的出路。” 见众人坐下之后,他开口接着说道:“咱们奉师门之命,自行出来寻找香火信仰,我在此暗立了苦海教,稳定之后交给诸位,自己出去另谋他事。可惜,我出去不过数年时间,就被两个人破坏了我的算计,为兄只能灰溜溜的重返苦海教,之前的一切,都是为他人做了嫁衣裳。” “谁能料到,那几个坏了我大事的人又寻着我们苦海教而来,而且这次声势更加浩大,人马更加雄壮。旁人不知他们的手段,师兄我却是领教过的,所以这段时间才一直严苛约束,让诸位师弟小心行事,不许做出什么乱子,还请诸位不要怪罪。” 说罢,双手合十向众人低头施礼,周围几个人也纷纷还礼,口称不敢。其中一个人还说道:“大师兄,你心思缜密,若不是你当年选了这瀚见府,一手创立苦海教,我们几位师弟哪里来的这么多的信仰之力淬炼修为。” 另一个也说道:“是啊,师兄慧眼如炬,不仅查到了这霖水国与道中接触甚少,容易让我们出手。还一眼就看出了这瀚见府的缺口,我们才能如此轻松获得香火,都是托了大师兄的福。” 那位大师兄笑了笑,接着说道:“诸位谬赞了,咱们都是同门师兄弟,不用计较。只是而今,那些人又要开挖运河,为瀚见府开水利治荒土,一旦被他们做成,我们的信徒必然不再。所以今晚我们就要商定一下如何阻止他们做成这件事,诸位师弟但有想法,不妨说出来给大家听听。” 刚才出声说话的那人说道:“师兄,此事还是得你一手操持。不过师弟我觉得可以暗中阻断他们,只要他们开工,我们就去四周作乱,让他们分心乏术,不能毕全力于一事。” 他旁边的一个人说道:“我们还可以半路劫掠他们的物资,让他们钱粮断绝,不就没人给他们做工了。甚至可以出手打断他们的运河河道,让打水淹死些人,我看谁还敢再去开挖河道。” 另一个人恶狠狠的说道:“不行,你们的法子都只能拖延此事,却不能真正阻断。要我说,我们去刺杀了那位太子和张、李二人,杀鸡儆猴,之后谁还敢才主事我们就刺杀谁,如此次后,谁还敢再提此事。” 大师兄却摇了摇头说道:“不可,刺杀太子兹事体大。我们几个出来收集香火信仰是小事,但是一旦闹大了,被道门的人借机发难,师门那边肯定不好交待。” 几个人正在相互争执之际,屋外突然传来了一阵脚步声,有一个人笑道:“哈哈哈,如何刺杀不得。不就是太子而已,死了一个,换一个就是了。” 大师兄听到外面有人发笑,身子已经如箭在弦,准备冲出去了,只是听到那人声音,才松缓了身子,重新坐回椅子上笑着说道:“麻长老,许久未见了,近来一向可好?” 见到师兄开口,几个原本打算出冲出去的人也止住了身形,众人一起紧紧的盯着门口,看看是谁要从那里进来。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一个五十多岁花白头发的人走了进来,他反手关掉门,然后转身对着大师兄施礼道:“教主真是神人,居然能隐藏那么久,甚至骗过了老朽的眼睛,果然不是凡人,只是却害哭了我们几个人了。” 几个师弟都看不懂那个老者行的是哪里的礼,只有大师兄起身笑呵呵的回了同样一礼之后才说道:“麻长老客气了,若不是我装傻扮愣,你们哪能容得下我跻身教中呢?” 大师兄起身之后,煤油灯微弱的灯光照在他的脸上,若是张越和李元锦在此地,一定会惊愕万分,原来此人正是从五谷教中唯二逃出的神秘人物,教主周地!而外头的来人,与周地相互熟识,正是另一个卷了半数财物出逃的麻长老了。两人适才所行的,就是五谷教教中的拜见之礼。 麻长老进了屋子,随便找了一处椅子坐下,高架着腿冷道:“若是早知教主是如此人物,我是怎么也不敢让你当教主的。我辛辛苦苦攒下的一库秘宝,居然就被你悄悄取走了。亏我回去还跟主子回报我得了大笔钱财,主子兴高采烈的去取时,发现密库搬空,一怒之下差点没让我去见了我那苦命的妹妹。” 周地笑呵呵的说道:“麻长老你这不是没事嘛,说明你的主子还是一个心地慈善的好人呢。” 麻长老远远的啐了周地一口,冷哼道:“那还得多亏了教主你留下的密信啊,否则我如何能苟活至今。” 麻长老在五谷教的时候,积累了大批的财物,藏在一处只有他知道的密库之中。五谷教覆灭之际,他从中逃出回去见了主子,言说了密库之事,可是等他再去寻找之时,密库已经被人搬运一空。主子愤怒至极,当时就要杀了他,只是他发现了周地留下的密信,知道财物是被他拿走,周地还留下密信,要与麻长老背后之人合作。 眼见麻长老来到此地,周地胸有成竹的说道:“哦,既然如此,你的那位主子想必是愿意和我一起合作了?否则也不会劳烦你这位舅舅专程走一趟了?” 麻长老笑道:“那是自然,只要你能帮他坐上皇位,奉你们为国教有何不可。只是我不明白,你是如何知道我身后人是谁的?” 周地笑道:“麻长老还请见谅,有些事咱们还是不能交待的太过清楚,相互之间还是留下条亵裤的好。” 麻长老一拍手掌笑道:“好,我们主子答应与你合作,但是为表诚意,你必须现为我们做一件事。” “何事?” “那位太子如此喜欢这荒蛮之地,就让他永远留在这好了。” 第四十六章 两相伏击 当日议事无果,众人各自散去,但是到了晚上子时,张越和李元锦不约而同的找到了对方。二人指着对方相互一笑,也不说话,悄悄的摸到了太子孙瑛的房间。 孙瑛尚未睡去,点着灯坐在书案前,提笔想写却不知从何下笔,如此几番,砚台上的墨都已经干结了。孙瑛长叹一声,将笔扔在桌上,纸面上瞬间被笔尖的墨水溅出了无数的墨点。 孙瑛心中烦闷至极,却被不知如何抒发,正在抑郁之时,听到自己房门微动,走去一看,竟是张越和李元锦偷偷摸进了自己的房间。张越走在前头,看到自己楞了一下,李元锦则还趴在门口左右张望,看看有没有被人发现。 张越见状尴尬不已,连忙施礼轻声说道:“太子殿下恕罪,我们两个有要事与你相商,为了不惊动其他人,我们才擅自闯入,还请不要声张。” 孙瑛一听这话,自己的声音也压低了三分,疑惑地问道:“两位找本王有何要事?咱们到里间详说。” 李元锦在门口确定无人看见,才关上门,小心的反锁起来,走到里间行礼,然后坐下。 虽然已经到了里面,可孙瑛还是压低的声音说道:“你们二位神神秘秘的找来,可是有什么大事发生?” 张越和李元锦相互看了一眼,李元锦依然是一个眼神示意,张越便开口说道:“殿下,我们此番来确实有事要与你商谈,乃是今日我们所议的开挖运河一事。” 孙瑛疑惑道:“你们二人不是说此事不能操之过急吗?为何半夜来找我,可是觉得应该尽快施为了?” 张越笑了笑说道:“此事虽然紧急,但是若不能将苦海教彻底覆灭,我们这件事还是不能完全做好的。否则定然会被苦海教各种破坏,事倍功半得不偿失。” 孙瑛有些失望的说道:“此事我们不是早就说过了吗?延后就延后,你们又何必半夜特意来跟我说这件事。好了,本王知道厉害了,你们快回去休息。” 李元锦听到这话,连忙笑着说道:“太子殿下别着急,我们来找你,其实不全是这件事,而是我们想要与殿下一同商议一下,怎么解决苦海教这个大麻烦。” 孙瑛一听这话,马上精神精神一振,神采奕奕的问道:“什么办法?” 李元锦故作高深的说道:“开挖运河。” 孙瑛一听这话,顿时又长叹一声说道:“你们二位莫不是半夜睡不着,特地来消遣我的?开挖运河要防着苦海教,可是要解决苦海教却必须要开挖运河,这事情岂不是一个死结?” 张越笑了笑,也不再卖关子,问道:“殿下,我们当真害怕苦海教阻挠我们开挖运河吗?其实不然,苦海教的教众,不过是被愚弄了的普通百姓,如何能与正规的军伍抗争,我们两个今日阻止此事,主要是担心若是真的打起来,蛊惑百姓的人没事,但是百姓却会平白丢了性命。” 孙瑛说道:“本王又何尝不知呢,只是现在大军横扫,苦海教却销声匿迹,我们总不能一直等在这里。开挖运河是解决问题的根本方法,若是一直搁置下去,如何是好?” 李元锦问道:“太子殿下,若你设身处地,需要阻止开挖运河一事,你如何来做?其实办法很简单,无非是刺杀主事之人,然后放出谣言,令周遭百姓相信不能开挖运河,借百姓之口行成大势,后续的事情也就不了了之了。” 孙瑛若有所思的说道:“说山水之事乃是上天注定,不能擅自更改?或者说开挖运河导致瀚水水神暴怒,天谴开挖运河之人?” 张越笑道:“殿下英明。这种神鬼之说,最是能让人相信,三人成虎,到时候民心笃信,就算我们要做,也难以募集民夫。所以我们才要借此机会一举将苦海教的人全部歼灭,紧接着开挖运河,只要开工破土,再有这种谣言,也就不足为信了。” “明日,殿下你召集所有人,让他们准备大量的粮草、财物和足够的民夫,由你带队,运往瀚见府东部地方,要在那里兴建一座新城,用以接纳周边百姓,稳定瀚见府东部。” 孙瑛说道:“你们要本王亲自带队前往东边,为的就是引出苦海教的人?可是若是他们不来,怎么办?” 张越说道:“殿下,由不得他们不来。您深居城中,身边重兵把守,他们完全没有机会刺杀,东进途中,是他们唯一的机会。若是错过,运河开挖之后,他能就只能施些小手段,但是却难挡大事。不过我们前来,并不是想让您亲自前去,而是想做一张您容貌的人皮 面具,寻一个替身前去。” 孙瑛想了良久,才笑着说道:“你们二人,已经给本王安排的明明白白的了,本王如何能反对。还是由本王去,既然要让人相信,那还是要把戏做的足一些才是。有几位道长护持,相信必然能保本王安全,若是这样贼人都能伤了本王,那他们早就进城来行刺了。” 张越说道:“太子殿下,臣身边还有一人,乃是当世一等一的高手,臣明日让他一同前往,保护殿下安全。只是陛下需要当心,我们怀疑城中藏有内奸,会混在队伍中,通报太子您的动向。” 孙瑛惊讶道:“苦海教当真如此厉害,能将内奸布置到我们周遭?” 李元锦笑笑,“太子殿下,这只是以防万一,最好是没有的。” “就只是刺杀太子,其余众人不用管吗?”周地笑容促狭,“麻长老莫非不知道那覆灭咱们五谷教,还将其改头换面的张越和李元锦,也在太子身边?莫非就没有将他们也一起解决了的念头?” 麻长老说道:“我家主子只说要太子留在此地,那两个人他还有心招揽,并没有非要他们的命。只是乱军之中,他们若是不小心死了,主子也不会太过遗憾的。” 周地笑道:“刺杀太子之后呢,如何行事?” 麻长老说道:“刺杀过后,肯定会造成很大的影响,只是你们不用担心,就在此地散布太子殿下不敬瀚水水神,横遭天谴暴毙而亡的消息。之后我们主子就会自动请缨来到此地,届时招安你们,开挖运河,你们在运河沿途建立寺庙,承受香火。日后辅佐我主子坐上皇位,你们就可以沿着瀚水一路西行,将你们的香火遍布整个霖水国,成为国教,指日可待。” 周地笑的更开心了,可嘴上说的话就有些不中听了,“四皇子果然画的一手好饼啊。可即便太子身死,尚有驻守临江府的二皇子,有文采斐然的三皇子,有深得国主喜爱的九皇子。不管是立长还是立贤,似乎怎么都轮不到四皇子。” 麻长老的脸上顿时阴云密布,周地还轻笑着接着说道:“只是招安苦海教,功劳不够。可若是覆灭苦海教,抓到刺杀太子的元凶,修建运河使道门入瀚见府传道,这功劳和名望,以及朝廷和方外的声誉,就差不多能够在诸多皇子中凸显一头了。麻长老,你说是不是?” 麻长老目光阴沉,脸色铁青,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这周地果然不简单,轻易就看出了四皇子的全盘计划,自己一时之间,甚至无法辩驳。现在他只能在心中暗自思索,自己今晚如何从这处屋子里逃出生天,可是看着周遭这些目露凶光的人,麻长老如坠冰水之中,身心都凉了半截。 岂料周地突然笑着说道:“好,我答应你。” 身边几个人万分不解,纷纷开口劝道:“师兄,这贼人心思如此阴狠,他背后的主子还这么算计我们,我们如何能跟他们合作!” 麻长老比那个人还要懵,只是直勾勾的盯着周地,害怕他是言语放松自己心神,好趁机出手。 周地伸手下压,止住了几个人的话头,然后笑着说道:“麻长老,不用害怕,把你袖中的短刀收起来。如此神兵利器,万一伤到自己如何是好。我之所以会答应你,是因为你们的一切算计我都不在乎。自从被张越和李元锦使记骗过之后,我做任何事都会想想到最坏的结果,你们的算计比起他们俩来,实在是太浅薄了,而且适才我不过是随口胡诌几句,你就把真实意图暴露了。” “他们二人的算计,是把一切都做成真的,不由得你不信,甚至不惜将人置于死地,偏偏又是一个谁都没办法快速解决的硬钉子,从而才能死中求活。而你们,只是空口白牙的为我画一张大饼,就想骗我?所以,回去告诉四皇子,若是想跟我合作,那就请以诚相待,不要存着利用我的心思。” “如果有,那就请务必一门心思的算计死我,否则只要我脱身,四皇子即便是能戴上那尊贵无比的冠冕,我也会让他没有脑袋去戴。” 第二天一早,孙瑛就召集众人再次议事。这一次,他不再管李元锦和张越的反对,执意要即时开挖运河,而且要从东西方同时开挖,力求以尽快的速度完成这条运河。甚至当场,他就开始给四江府修书,命令他们马上征集民夫,从瀚水末端开始动工。 孙瑛一意孤行,甚至要自己亲自去东部坐镇,所有人都劝不住他,只能由他了去了。张越只能安排好粮草辎重,由五千兵马先行押送至东边选址处,然后才能在东阳城和四周村镇募集百姓民夫,送去开挖运河。 两天后,五千大军率先开拔,为后续的辎重部队先行探路。大军出发两个时辰后,辎重部队和工部勘验运河喝道的队伍才出发,太子孙瑛也在辎重部队之中。 后队出发之前,城守府上的一位亲近仆人主动请缨为众人带路。这位仆人姓程,府上都称他为程三,聪明伶俐手脚勤快,全府上下都很喜欢他。 程三找到城守洪阳,对他说道:“老爷,这东去的路上有一个地方,叫回头漠,那里经年风沙漫天,还有几处不易察觉的流沙地段。大军乘马倒还安全,可是后队辎重太多,万一不小心陷进了流沙中,岂不是要耽误了太子殿下的大事。小人自小就是在那里长大,不如大人举荐我去为后队带路,也算是老爷您一件功劳。” 洪阳平日里对这个程三就很是喜爱,府中招待贵客也是由他来侍奉茶水,见他如此说,就直接将他带到了张越面前,说了带路一事。 张越心中暗笑,嘴上却十分热情的说道:“如此甚好啊,若是后队能躲开那些流沙地带,平稳前进,跟前军就不会拉开太多的路程,相互之间还能照应,那就是大功一件。我这就去和太子殿下禀报。” 于是,程三自然就跟随在了孙瑛的后队当中,随着八百多人的辎重后队一起出发。临走时,程三还专门备上了一个箱子,说那是他精心饲养的沙狐,若是不幸遇上风沙找不到方向,这只沙狐可以带路。 辎重队前进速度自然很慢,何况工部人员还要沿途勘验河道,行进了四五天,也不过行进了三百余里。这几天,程三只是埋头赶路,并没有任何异动,只是在这一晚,他却在丑时偷偷起身,来到队伍边上,从自己带着的箱子里,放出了一只沙狐。 眼见沙狐已经隐入茫茫夜色之中,嘴角擒笑,似是已经胜券在握一般。只是这时候突然身后传来一个声音笑道:“这情景,真是与那晚城主府后院如出一辙,都是这般你放沙狐,我在后面看着。” 程三听到有人说话,瞬间头发发炸,掏出一柄匕首,转身厉声说道:“是谁?!” 那人的声音接着传来,“有刀啊,果然文武双全。” 程三的沙狐刚刚放出去,他就被文武抓了个正着,将他押到了孙瑛面前。此情此景,不管他怎么狡辩,也洗脱不了他内奸的身份。孙瑛笑着说道:“两位大人果然没有说错,城中果然是有内奸。说,你是如何和苦海教的人联系的?” 起先程三的嘴还是很硬,丝毫不肯招出如何和苦海教的人联系,之后文武笑着在他身上点了几下,又随手封了他的哑穴,没一炷香的功夫,他就接连磕头,什么都招供了。 在孙瑛的安排下,程三被逼着写了一封密信,由沙狐送了出去。信中将辎重队的人马数量,与前队的距离等几件事全都编排了一下,其中着重讲到了太子孙瑛身在此处,并说队伍将在三天之后通过沙口山。 沙口山是东去二百多里的一处峡谷,位于一片巨大的荒漠之中,两侧是两座小山,烈风自山间穿过,使那里常年黄沙漫天,被称为沙口山。若是想埋伏,那里就是沿途最好的地点。 周地收到了沙狐传信后,有些疑虑,觉得事有蹊跷,便召集众人一起商议,是否要趁机埋伏截杀。 麻长老一听这个消息,自然是万分欣喜,直接催促道:“这位太子殿下如此托大,居然要亲自去跟进运河开挖,这正是我们千载难逢的好时机。周地,事不宜迟,咱们马上召集人手动身,将太子截杀在那里。” 周地还是觉得有些不妥,犹豫着不肯决定,他有些踌躇地说道:“这件事未免太过顺利了,太子久未出城,怎么我们这边一决定此事,他就突然要去东边开挖运河了?我总觉得是那两个人的算计,就等着我们去偷袭。” 他的一位师弟闻听此言,笑着说道:“师兄,何必多虑。自从你上次说要多注意那两个人,我们已经派出去了好几个人暗中盯着他们。若是算计的话,那两人应该随着队伍一起出发才是。可是据我们的人回报,那两个人现在天天窝在城守府中,极少出门。” 周地一听此言,有些惊喜的说道:“是吗?可曾探查清楚了,确定那两个人还在城守府中?” 那人回到道:“自然如此,据我们的人说,太子执意要前去开挖运河,丝毫不顾两人的进言。两人一气之下,就自动请缨留在了东阳府,并未随队伍东去。自送行那一天后,两人就一直待在城守府中,再也没出来过。” 周地抚掌大笑道:“若是他们二人当真不在队伍里,那此事就有七成把握不是他们的算计,大有可为。诸位师弟,那你们就赶紧去征集手下的信众,我们即刻出发,就在沙口山伏杀太子!” 三日后,沙口山外。 孙瑛指着远处搞不过百丈的黄土包笑言道:“这就是沙口山?这种高度,也能称山吗?” 他身边的人回道:“殿下可不要小看了这两座山包,其实大有用途。霖水国西侧水源丰富,而这里干旱贫瘠,乃是一阴一阳,阴阳交汇成风,阳在上,阴在下,这风就是自西向东而吹,日日卷起风沙,百姓不堪其苦。这两座小山看着低矮,实际上却能挡住很多从西侧而来的风沙,在这沙口山的东侧,便因此建着一个小镇。” 孙瑛笑道:“你倒是博学,这些事情你都懂。” 那人笑笑:“起先是不懂的,只是在东阳城闷了几个月,就读了读这里的山水图志,略微知道了一些,才将这沙口山定为了埋伏之所。殿下,事不宜迟,咱们进去。” 孙瑛一声令下,辎重队伍缓缓的走进了沙口山的山道中。他们一走进去不久,就从两侧山后转出来无数的人,将他们的后路封死。 沙口山的山道并不长,前后总共不到五里,队伍走进山口,就看见前方乌压压的一大片人,堵住了他们的去路。人群中高挑着几个幡旌,上面书写着“欲渡苦海”,“往生无忧”等字样,自然是苦海教无疑。 周地走到人群前面,大声的说道:“太子孙瑛,私自开挖运河,祸乱一方水土,意图截断瀚见府山水气运,补养自身,罪不容恕!凡我苦海教信徒,让竭力护持自家气运,且不可被人夺取!” 四周传来一阵阵的呼喝声,辎重队的人迅速聚集在一起,将太子孙瑛护在中间,抽刀上弦,严阵以待。 周地出场一说话,队伍里两个人顿时有些惊愕的喊道:“周地?是你!” 周地听见两个人的声音,脸色也是骤变,大声喊道:“不好,有埋伏!诸位师弟,赶紧分头逃走!” 第四十七章 周地二逃 说话的两人,正是悄悄藏在队伍中的李元锦和张越,两人见到之前逃走的周地,万分惊愕,而周地一见到两人现身,迅速就反应过来这是一场有预谋的埋伏。 可是已经来不及跑了,从沙口山两侧,迅速的冲出来数千兵马,将两侧山口围了个严严实实。靠近东部的山口处,数百铁骑冲进了人群,迅速赶到孙瑛身边,护着众人往山口外撤去。 周地和他的几个师弟,个个都穿着连带兜帽的衣服,将脸捂得严严实实,此时却成了最为明显的目标,围攻的兵士瞬间就向着几人攻了过去。只是几人武艺高强,而且不惧刀砍斧劈,顷刻之间就打倒了数十人马。 这些身穿长服头戴兜帽的人,每一个都从衣下抽出淡黄色透如琉璃的各样兵器,与周围的兵士打了起来。这些人手上的兵器锋利无比,兵士的刀枪被他们一击之下,皆尽断裂,其中有个人手中所拿是一根短棒,可是击打之下,兵士的武器也一样被斩断,断口平滑。 而且这些人身体极其坚硬,箭矢射在身上,就只是射穿外层的衣服,连一丝血都不流,偶尔有兵士拼了命上前砍中了一刀,却只是撕裂了衣服,身上连个伤痕都不留。而那些人随手一击,兵士们就筋断骨裂,哀嚎着倒了下去。 崖山道长沉吟道:“诸位道友,这几个人体魄坚硬,必然是修煅精之术的人无疑了。寻常兵士完全不是他们对手,还是我们出手。”其余几人皆道大善,纷纷冲出队伍,分别迎向那几个人。 自从上次太子修书请求支援之后,道门又派了四位道长前来助阵,此间佛门弟子不过六七人,应对起来绰绰有余。 几位道长出手,就不像那几个佛门中人招式简单了,有使剑的,有用符箓的,有开始掐诀咒手上雷光闪动的,有随手掏出各种法宝扔出去的,各自向着自己选定的对手攻了过去。 崖山道长身形飞掠,率先来到对手身前,使拂尘缠住了对方的兵器。 松荫道长持剑逼住了一个使刀的人,两人刀光剑影的战在了一起。 少闻和少言两个师兄弟,连手对敌,对方是两个使合击之术的敌人,一攻一守配合无间,少闻和少言一人使符箓一人捏道法,远远的向着两人来回轰炸,场面绚丽无比。 其余四人道法稍弱,都是两人一组,对上一个敌人。 几位道长一加入战局,顿时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本身这些暴民就只是被蛊惑的平民,如何能和训练有素的军队相比,瞬间就被叱令丢下武器,跪在了地上。而几个身穿兜帽的佛门弟子,就被几位道长牵制住,虽然急攻不下,但是眼见的就要被团团围住。 周地一见今日情景,和五谷教覆灭时何其相似,急忙大喊一声:“诸位师弟,不要恋战,赶紧各自逃命。”说罢,自己率先冲出战团,抢过一匹马,开始向外突围。 在他呼喊之下,几个师弟也各自出手,有抢过马匹往外奔逃的,也有就地纵身而起,攀附着岩壁往上逃走的。与他们对手的道长也不甘示弱,纷纷追了上去,其中以使剑的松荫道长最为出彩,直接将剑一丢,纵身站在剑上,连人带剑向着骑马逃走的敌人撞去。 周地纵马而逃,向着包围最薄弱的地方冲了过去。周围的兵士自然不能让他轻易逃脱,迅速向他两边和面前聚集过去,十几个手持长枪的兵士头前而站,将手中长枪抵地,枪头斜斜面向周地,双手紧握,当做拒马使用。 周地快马加鞭走到近处,离着拒马不过几十步的距离,再不勒马必然会撞在枪头上,连人带马串成一串。可是周地非但不勒马,反而脚下一夹马腹,径直撞了过来。 与此同时,他深吸一口气,张口大喊了一声,“啊!” 一喝之下,巨大的声音瞬间响彻整个山谷,不少人都捂紧耳朵伏低了身子。而他身前的尘土飞扬,仿佛劲风吹过一样,挡在前方的兵士全部兵器脱手,横七竖八的倒了下去,各个面色痛苦,双耳渗血。站在最前面的那几个人,已经是七窍流血,躺在地上不断抽搐,眼见是不能活了。 “般若吼!”崖山道长惊呼道,“你们根本不是什么邪门歪道,而是正统佛门的护法金刚!居然做出如此事情来,还不赶紧束手就擒,否则我们逼上你们山门,看你们怎么解释!” 可是那些人如何会理他,趁着周围人晕头转向的时候,抓紧时间赶紧逃走。只有周地,策马冲出包围圈之后,居然还勒住缰绳掉转马头,向着李元锦先是伸出两指,然后比出大拇指,缓缓地翻转向下。 设计了我两次,依然拿我没办法,弱爆了! 李元锦见他逃出包围出手挑衅,就近翻身上马,向着周地追了过去,同时还喊道:“几位道长,千万不要让这些首恶逃走了,今日被他们逃走,日后肯定后患无穷!” 几位道长自然是知道其中利害的,尤其是这些人暴露了自己护法金刚的身份,今日不能抓到犯人到其山门当面质问,以他们的了解,佛门绝对不可能承认这些事。 李元锦策马疾驰,向着周地追了过去,张越一见他冲了出去,急忙上马跟了过去,嘴里还喊道:“元锦,小心,这些人不是咱们可以对付的,千万不要冲动。” 周地见两人追了过来,嘴角微微一笑,掉转马头,向着远处逃去,李元锦和张越紧跟在后,三个人不一会就不见了踪影。 孙瑛看到他们远去,正要下令让人去追击,却在人群中突然看到一个锦衣老者,他指着那个人对文武说道:“文先生,请你出手制住那个锦衣老者,务必要留他性命!” 文武被安排护在孙瑛身边,见他手指处,居然还是一位面熟之人,于是拱手答令,向着那个锦衣老者冲了过去,三招之后,就已经占了上风。 孙瑛看着文武即将抓到的那人,嘴角笑意越来越浓,可眼神却愈发冰冷,他志得意满之间,都已经忘了场上正在逃走的苦海教中人。 李元锦和张越追着周地,三人越跑越远,足足追了半个时辰之后,周地才缓缓地勒住马,下了马后好整以暇的等着两个人。 李元锦和张越见前面人停住了,急忙勒住马,在离周地十几步远的地方停下。李元锦笑着对周地说道:“周教主,当日五谷教不辞而别,真是没想到还能在这里加到你。怎么,五谷教混不下去了,就跑来混苦海教了?这次没人让你当教主了?” 周地微微一笑,双手合十施了一礼说道:“两位怕是有些误会了,这苦海教本就是我在此的第一份基业,只是暂时交于几位师弟打理,自己出去寻访别的机缘罢了。” 张越出声说道:“周教主,你的下一份机缘看来是在大牢里了。怎么,知道自己逃不掉,所以停下来束手就擒吗?” 周地笑容无比灿烂的说道:“当然不是了,只是我两次败在二位手上,心境受到了影响。为了避免以后产生心魔,于修行不利,就只能在此击杀二位了。” 李元锦翻身下马,提剑问道:“你是修道中人,为什么还要来这俗世之中敛财?想必你的名字也是假的?” 周地笑道:“两位赢了我两次,我就回答二位两个问题。名字自然不是真的,是当初为了应和稷王后人身份而改的名字,真的就没必要告诉二位了。至于为何来这俗世之中,倒是可以和二位聊上一二,让二位知道坏我了多大的好事,也免得你们死的不明不白。” 周地缓缓地从自己的长袍下取出一根略高于人的长棍,材质与之前他几位师弟的一般,都是淡黄色透如琉璃一般。只是别人的是完整的武器,周地这个的顶端,却有一片断茬,似乎是被砍断了一般。 张越看到他从衣服底下取出这么大一个东西,惊愕的目瞪口呆。心里已经有了些许不妙,低声的跟李元锦说道:“元锦,此人我们恐怕不好对付,这如何是好?” 李元锦只能低声应道:“事已至此,看看什么情况再说。” 周地微微一笑,开口解释道:“我们师兄弟几个来到俗世,就是为了给自己求一件趁手的兵器。我们成立香火教,其实并非为了敛财,而是为了收集凡人的香火信仰,用以淬炼兵器。” “几位师弟没什么见识,选的都是些短兵器,早早的就凝成了,只有我眼光长远一些,凝成了这杆锡杖。虽然耗费的时间和信仰多一些,但是凝成之后威力巨大,光是铁环震动之声,就能令邪魔避易,万鬼不侵。” “如你所见,这锡杖还缺了顶部的铁环,这就要怪两位多次坏我好事了,否则再需半年,我就能功德圆满,届时自然会退出霖水国。只是现在一切都毁了,我需向二位讨个说法了。” 说罢,身形急动,提着锡杖冲了过来,向着李元锦当头打下。 张越见他身形急动,大喊了一声“小心”,挥剑一打坐下马的屁股,马儿吃痛急奔,向着周地撞了过来。 李元锦见张越冲了出去,心中暗叫不好,这周地可是修道之人,虽然张越武功很好,但是对上周地,恐怕还是十分危险。于是他也快步向前,迎向了周地。 周地当日在五谷教中见过张越的武功,知道他身手不凡,而李元锦敢追上来,自然也是有一定实力的。只是以他炼腑大成,半步玉身的实力,这么可能怕两个凡俗的武功高手。 即便是被你们刀砍斧劈个几十下,也伤不了我一根汗毛。 周地眼神微动,舍了地上的李元锦不去管,张开双臂纵身一跃,一脚重重的踩在了马头上,马头顿时骤然下倾,鲜血四溅,四蹄一弯,扑倒在了地上。 周地脚踩马头,身形再次拔高,而张越却因为马失前蹄,整个身体腾空而起。他在空中稳住身形,长剑顺势出鞘,一剑刺向周地胸口。 周地竟是不管不顾,完全不理张越刺来的长剑,反而右手挥动,手中的锡杖向着张越头上砸去。张越的长剑先刺在了周地的胸口,可是如同刺到了铁块上一样,剑身急速弯折,“嘣”的一声折断了。还不及张越诧异,周地的锡杖呼啸而至,距离他的头部已经不过两尺。 锡杖带大片的风声,呼啸着向张越的头而去,眼见张越就要头颅破碎,脑浆飞溅! 危急时分,张越的身形急速下坠,锡杖从他头顶上扫过,将他束发的玉簪打了个粉碎,劲风呼啸之下,张越的大片头发都被扫断,在空中丝丝飞舞。 原来是李元锦见势不妙,扯住张越的脚,将他拉回到了地面,然后两人急退十数步,远远的对着周地。 张越落地之后,心有余悸的摸了摸头顶说道:“元锦多谢了,刚才真是危险,差点就被打成烂西瓜了。这家伙怎么这么硬,我的剑都断了,看来咱哥俩今天恐怕是要凶多吉少了。” 李元锦微微一笑,轻声说道:“阿越你不用担心,这人和我修为相当,就让我来对付他。”说罢,提剑冲向了周地。 “修为相当?”张越愣在了原地,有些不解的看着前面李元锦和周地的战局,旋即明白了原委,摇头笑道,“这小子,居然还有这种事瞒着我。” 李元锦提剑疾冲,一剑刺去。周地冷冷一笑,暗道这小子真是不长记性,刚才张越的剑已经被自己肉身崩断了,居然还敢上前,当真是不知死活。 于是周地驻杖而立,也不躲闪,任由李元锦一剑刺在自己身上,打算将他的剑也一起崩断。只是剑尖离着身体还有寸许,周地就已经感觉到不对劲,面色急变,猛然后退。 只是他后退之时,后背又一阵阵发凉,只是前方长剑感觉比后面还要危险,他来不及多想,急忙鼓荡真气,聚集于后心之处,往后撞了过去。 血光闪动,周地的腹部顿时多出了两个透明窟窿,后背上也多出了一个浅浅的血痕。周地爆喝一声,抡起手中锡杖从前至后的猛扫,一杖就将身前和背后偷袭他的东西远远扫开。 周地不知李元锦的身份,只当他是普通习武之人,十分托大,没有注意到脚下的动静,李元锦在出剑之前,就已经将几道剑气自地下运到周地身后,前后包夹。等到李元锦的剑近身之后发现不对之时,已经被包围,情急之下只能真气聚集保住后心要害,撞了上去,被两道剑气从后贯穿了腹部,后心上也受了伤。 周地面色阴冷,盯着李元锦道:“你是也是修行之人?” 李元锦笑笑,“怎么,只许你到世间谋事,不许我来历练历练吗?” 周地伸手按住自己的伤口,居然喜笑颜开的说道:“这样就好,我以为自己是拜在了凡夫俗子手下,原来是同道中人,那就输的不算太冤。只是道友你居然隐藏修为,暗中偷袭,实在是有些阴险了。” 李元锦笑道:“彼此彼此,道友你身为修道之人,居然出手击杀普通人,要论阴险,还是更胜一筹。” 周地的手在伤口上按了一阵子,那伤口就自己合拢不再流血,只剩下一丝细细的伤口。周地站直了身子,灿烂的笑道:“道友,既然是同道中人,不如我们就此算了?再打下去,肯定会伤了你身后的朋友,就不太善了。” 李元锦听闻此言,略微回头看了一下张越。他自己也有这番顾虑,适才他出手伤了周地,完全是因为对方不知情,可是刚一交手,他就知道周地的修为在自己之上,否则不可能仅靠真气就护住了后心,只被剑气轻伤。 在他愣神之际,周地却突然暴起发难,挺着锡杖状如长矛一般,向着李元锦刺了过来。李元锦一下来不及闪避,只能挥剑格挡,剑杖相交,匆忙出手没能完全隔开,只是稍稍打偏了一下,锡杖避开胸口,直直的撞在了李元锦的右肩上。 锡杖虽然并不尖锐,但是周地乃是煅精之人,一身真气全部聚集肉身之上,故而身躯坚实力量奇大。一撞之下,李元锦直接倒飞了出去,长剑也掉落在了地上。 周地踩住李元锦的长剑,依旧温和的笑道:“道友,与人对战之时,怎么能分心旁顾呢,这不就吃了苦头了不是?” 李元锦捂着右肩跌到在地上,呸的突出一口血水,对着周地灿烂的笑道:“道友说的极是。只是对敌之时一味低估对手,莫非就不会吃苦头吗?” 周地眼光一凛,急忙后退,可是退不出三步,突然全身僵硬,周身如同被泥石包裹,完全不能动弹分毫。 周地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问道:“你何时布下的阵法?” 李元锦站起身,右肩处一道剑气一闪而过,刚才周地那偏离了的一杖,正是被这最后一道剑气挡了一下,否则就不是受伤那么简单了,估计整个右肩都会被击成粉碎。 李元锦轻轻一跺地面,八道剑气从地下升出,正是之前在渡船上使用过的“八步乾坤锁”,经过了一年多的时间,这一招已经被他磨炼的十分精纯。适才共有十一道剑气潜入地下,八道剑气结成这“八步乾坤锁”,三道剑气从背后攻击,剩下的一道就留在身边护着自己,谨防周地的后手。 之前李元锦还觉得剑气太多了,但是真正动起手来,他才发现这种东西还是越多越好。剑气越多,自己可以操持的空间就越大,对战之际,保命的机会就更多。 李元锦不理周地,只是走过去捡起掉在地上的剑,起身之后才对周地说道:“周教主教导的好,以后对战之际,我绝对不会再随便分心了。只可惜周教主这次学到的东西,可能没有机会学以致用了。” 说罢,将手中长剑一扔,手起剑指,运起御剑诀,为了防止周地还有后手脱身,他再不近身,远远的御剑向周地刺去! 长剑抖动,飞快的向着周地疾刺而去,势要将其一剑洞穿。周地命在旦夕,再也顾不得腹部的伤势,深吸一口气,再次使出了“般若吼”。 大吼声中,周地一口鲜血从口中喷出。般若吼作为强力术法,本身只能在弟子到达炼腑境之后,五脏六腑有真气护持稳定,才能学习使用。只是因其威力巨大,炼腑境的人一天只能使用一次,强行使用就会伤及内腑,更何况周地腹部已经受伤。 这是此时已经顾不上那么多了,周地一吼之下,并没有之前那一声气息悠长,刚一出声就口吐鲜血,大喝声戛然而止,腹部的伤口也再次涌出鲜血。但是面前疾驰而来的飞剑却被他吼声震退,四周的八道剑气也一阵晃动,阵法不稳之际,周地急忙从阵中脱身而出,向着远处疾驰而去。 李元锦站在周地面前,被般若吼震得直接倒翻了过去,栽倒在地上。地面沙尘飞扬,完全不见周地身影,李元锦起身之后,赶紧来到张越身边护持,害怕周地趁机袭杀张越。 可是周地心知自己脏腑受伤,就算偷袭得手,也必然会被李元锦击杀,便放弃了这想法,径直逃命去了。 等到尘埃落定,四周已经没了周地的影子。 第四十八章 水祸 十二道剑气四面列定,紧紧护着他们二人,李元锦持剑而立,谨慎的盯着周围,害怕周地不知从哪个角落钻出来偷袭。可是直等到尘埃落定,周地依然没有出现。 张越从后面拍了拍李元锦的肩膀说道:“元锦,那人想必已经跑了。” 李元锦收起剑气,将长剑回鞘说道:“这个人心思阴沉,不得不防,万一他趁机偷袭于你怎么办。” 张越一把勒住他脖子笑道:“我可是担心你才追上来的,你这么说好像是我拖累了你。而且你居然是修道之人,还敢瞒了我这么久?” 李元锦连忙讨饶,张越这才松开他说道:“现在让他逃了,该如何是好?” 李元锦说道:“他现在受了重伤,短时间内肯定不能再出来兴风作浪了,而且今日围捕,估计得有个六七千的暴民被抓,刚好送去做开挖运河的民夫。日后们再想鼓动百姓作乱,恐怕会很难了。” 张越若有所思的点头,突然问道:“元锦,我听说书的讲那神怪之战,相互之间那都是交手便要打上数千回合,打得天昏地暗日月无光,怎么你们两个刚刚交手,他就负伤跑了?” 李元锦笑道:“说书人的神怪志异,那不是为了多些打斗的大场面,为了让看客们身临其境心驰神往嘛,那样才能多讨些听书的钱,肯定的说的越精彩越好了。” 张越说道:“还真是,每次听他说到关键处突然收书,周围人都要掏银子让他接着说,我也给过不少。” 李元锦对他解释道:“周地引我们前来,想的是尽快杀了我们还赶紧逃,而我想的则是赶紧制服他免得暴露身份,所以一上来就各自全力出手。我们适才看似简单,其实已经交手了四次。第一次,是他不知我是修道之人,被我暗中算计,伤了腹部,是我赢了一局。第二次,则是他利用我关心你的安危,偷袭于我,我们暂且平手。” “第三次,是他未曾料想我提前布阵,将他困于阵中,我在此又占了上风。而第四次,就是他突然使出那招‘般若吼’,将我震倒在地,本来若是他正常出招,便可以趁机取我性命。只是第一次交手的时候他就受了伤,强行出招使他力有不逮,没能伤了我,只能让他趁机逃走。” 张越说道:“还真是,看来果然是我拖累了你,若是你与他单独对战,此时应该已经将他捉住了。” 李元锦摇了摇头说道:“其实不然,他的境界应当是要比我高出一筹的。若不是你率先出手崩断长剑,他也不会如此托大,敢硬接我的剑,若不是你,我第一手可能就伤不了他了。” 张越笑了笑,不再说这件事,问道:“元锦,那此间的事情,待会怎么跟人说?你修行的事情还需要接着瞒下去吗?” 李元锦说道:“你知道就算了,还是不要告诉别人了。至于周地,我们就说他不会骑马,被马掀翻踢到了脑袋,无力杀我们,只能抢了你马逃了,如何?” 张越哈哈大笑,指着李元锦笑道:“你啊,还真是张口就来。这么些人都知道周地是修行之人,你还说人家被踢到脑袋,毕竟也是前后执掌了两个香火教,跟我我们斗了这么久的人,你居然这么诽谤人家。真是,周地风评被害啊。” 张越马匹被周地踩死,两人只能同乘一骑,往沙口山折回去。走了没多远,就遇到一行几十人的队伍,看样子是要去接应他们的。见到二人回来,就跟在身后,返回沙口山。 几个主事的人一逃,在场的暴民们立时六神无主,纷纷扔下手中的“武器”跪在地上,队伍中甚至还有那老弱妇孺,此事已经开始低声哀嚎,不断祈祷着苦海教的神灵保佑自己。 李元锦和张越回来之时,所有的暴民都已经被规整到一处,正在清点人数伤亡,孙瑛高坐马头神采飞扬,旁边的文武压着一个反手被绑,跪在地上垂头丧气的锦衣老者。 孙瑛见到两人回来,急忙招呼道:“两位大人,赶紧来看看,此番不仅一举拔除了苦海教,本王还得了一个了不得的人犯。文先生说,这人就是你们在三府原未曾抓到的那个人,更是我那四弟的心腹之人,他的亲舅舅!” 李元锦望向文武,文武笑着点头。李元锦再看地上捆的结实的那人,这人与周地一同出现在此处,是五谷教的大长老没什么奇怪的,可是怎么又和四皇子扯上了关系呢? 孙瑛此行意外收获了麻长老,心中别提多高兴了,自己完成了此间大事,父王的嘉奖肯定少不了。现在又抓到了四弟的亲近之人,那自己就能借着这亲近之人,和四弟好好亲近亲近了。 还不及李元锦仔细询问,其他几位追击的道长也相继回来了,只是个个面有怒气,竟是一个人也没抓到。只是松荫和少闻两人,各自缴获了对方的一柄武器,带了回来气呼呼的扔在地上。 没抓到人,就无法以此为由诘问佛门,以他们对佛门的了解,若无证据打脸,他们是断然不能承认的。 太子孙瑛倒是对那几件武器颇为热心,让人呈了上来,打算献给父王一把,自己留上一把把玩,刚才那些人用起来斩铁断甲,异常锋利,定然是不世神兵。 只是他拿在手上仔细端详,就发现兵器的色泽越来越暗淡,最后竟然在他眼皮子底下,怦然松散,如泥沙一般散落一地。 崖山道人解释道:“太子殿下,这些兵器都是那些佛门恶徒以香火信念凝结而成,没了他们的术法加持,不一会就会自行散掉。这也是我们为什么如此生气的原因,知道了那些秃驴的恶事,但是却连一件物证都落不下!” 孙瑛有些讪然,拍落了手上的沙子朗声说道:“此番大捷,我们一举扫平了苦海教,拔除了瀚见府的作乱祸根,诸位当居首功。待日后我奏请父王,为各位叙功赏赐。” 周围众人山呼千岁,大军重新启程,押上所有被俘的暴民,向着东阳城来路返回。 太子本意只是铲除苦海教的人,如今事情已经做完,自然不用真的去东边坐镇开挖运河了。只等回去清点战功,准备奏承,就要返回瀚京城叙功,开挖运河之事,之后自然会有工部的人前来主事。 此番埋伏,共计俘虏了暴民七千多人,抓获了数百个苦海教的核心二代弟子,逼问之下将苦海教残余的一些人手和地方全部清理了个干净。太子带着麻长老回到瀚京,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传闻四皇子被圣上申饬一通,自此软禁府中,再也不许出门。 开挖运河的差事,不出意外的落在了张越和李元锦的身上,只是同时派来了大批的工部职属吏员,和从邻近的几府抽调的几十万民夫和兵奴,再加上苦海教的七千暴民,用以第一批的运河开挖。这些征募来的民夫将以半年时间为限轮换,兵奴和暴民,则是以一年为限。 工部勘验之下,整个运河计划挖掘一千三百余里,共分了七处河段依次开挖。这条运河被国主孙劭定名为长恩河,是让瀚见府的百信们,每一次饮水,都能思源到朝廷的恩情。 张越和李元锦压根不懂水利,这件差事纯粹是赶鸭子上架。只是国主前来宣旨的王奇笑着说了一句,圣上知道你们有此说辞,预先让我问你们一事,你们二位,可懂宗教之事? 于是,两人又只能被自愿的接受了这差事,每日随着工部人员检验工程督查进度,慢慢的对水利一事也有了一些见解,反倒自己乐在其中了。 时光荏苒,运河开挖的工程已经进行了七八个月之久,第一段河道已经开挖完成,正是瀚水尽头的那一大片瀚见泽。 瀚水在此分为了无数直流,慢慢的散落成了这一片大泽,不仅使得这末端的水源无法饮用,而且经年有人和牛羊落入沼泽,周围百姓深受其苦。 在工部安排下,先是在瀚水水浅处建了一座大闸,将烦碎的支流全部截断,然后在闸口东侧,瀚见泽中开挖了一道七里宽、二十丈深、长达二百里的河沟。将瀚水横穿瀚见泽,往东再挖二百余里,就能到达东阳城,这是工部所定,第二段的工程。 瀚见泽经过这一年时间的断水和开挖,挖出了不少溺死在沼泽中的人和牛羊的枯骨,安葬之余,也顺势填平了瀚见泽无数的沼泽泥坑。瀚见泽多余的水慢慢四散流走,留下的,就是瀚水积年冲刷沉淀的肥沃河底淤泥,只等上游水闸放水流过此处,就能成为一片水土适宜的优良耕作之处。 到时候四江府免不得要和瀚见府好好争一下这块沃土的归属,毕竟两府边界在沼泽之中,这些年也没人真的将边界细致的区分出来。 不过这些都是后话了,眼前之事,还是要办好启水闸,开水文之事。这道水闸一开,那就象征着瀚见府自此要开始摆脱穷困荒芜的名声了,自然是马虎不得。 朝廷对这道水闸也是格外关心,圣上还专门降旨赐名为承启闸,使得李元锦私底下还和张越戏言,咱们这位国主圣上,对于起名之事真的是格外偏好。 开闸之日定在了年后上元节的第二天,正月十六日。那时年关已过,正是各家各户休憩完毕,需要开始准备春耕之事的时候,开闸放水,正合时宜。 四江府和瀚见府两处的人都对此次事情格外上心,各自出了不少人力和财力来办此事,双方还为了某些细节之处由谁来做闹了几次不愉快,还得张越出面各自安抚。 虽然双方有些吵嚷,但是毕竟是一件利万民的好事,而且还是在正月里头,所以一切还是平平稳稳的准备了下来。正月十六这一天,所有的人都早早起床,来到承启闸处,等待着开闸典礼的进行。 承启闸整体宽八里,在两边河岸上还各自搭出一截,以两寸粗的铁棒入地两丈,再辅以远镇、远安运来的坚硬山石,以石灰、糯米水、桐油、猪血和麻刀掺和浇灌,务求承启闸千百年后都不会破损。 承启闸一共设了十二道闸口,每一道闸口上面都有一个巨大的绞盘,上面有手臂粗细的铁索,每闸只需三人推动,就能升起千余斤的沉重闸门。若是事急,还有一根铁索可以串联十二道闸口绞盘,只需二十人同时推动最大的绞盘,就能将十二道闸口同时升起或关闭。 今日首次开闸放水,自然是将十二道闸门同时升起。李元锦、张越、两府官员和工部职属,全部站定在河道左侧,静静等待辰时一到,就要鸣炮开闸。 辰时一到,三声礼炮过后,右侧待命的二十个人,立即开始全力推动绞盘。铁链瞬间被绷紧,吱呀乱响声中,十二道闸口一起缓缓升起,黄浊的河水带着滚滚泥沙,一同从闸口底部喷出,飞射十数丈之远。 隆隆的水声传来,即便观礼的人站在闸口下方里许处,依然能听到巨大的水声。众人一阵欢呼雀跃,不少人都已经笑得眼泪都落了下来,不顾官场礼仪,相互搂抱在一起,恭喜着对方。 浑浊的河水汹涌而至,裹挟着运河底部的砂石瞬间远去,河水咆哮,水位不断上升,瞬间就已经涨高到了丈许。此时水闸已经开了大半,巨量的水汹涌而出,底下暗流涌动,奔腾不止。 此时,河对岸的堤坝上突然走上来一个人,他双手分别提着一个孩子,远远的对着李元锦摇晃着孩子示意,嘴角的笑意温暖而和煦。 此人正是周地,休养了十来个月,他的内伤总算彻底平复,只是心中对于李元锦的恨意,与日俱增。此时他赶到此处,不是为了破坏开闸之事,而是单纯的报复。 孩子晃动之间,四江府和瀚见府的太守两人顿时惊呼出声,原来周地手中提着的,分别正是二人的儿子和女儿。两个孩子年纪相仿,都不过六七岁的年纪,被人提在手里只觉得好玩,还远远的跟自家爹爹打招呼。 周地见孩子被人认了出来,挑衅的对着李元锦微微一笑,然后抬手一扔,将两个孩子向着河中心扔了出去。 承启闸闸口已经大半开启,此时河水已经逐渐溢满,河底暗流更是汹涌不止,别说是两个孩子,就算是下去救人的人,也绝对不可能活着上来! 两个孩子被人扔出,都被吓得的哇哇大哭,只是还没等哭声走出嘴边,就已经在空中被人提住,一手一个扔向了左岸的张越。 今日大典,带剑太不吉利,更何况仓促之间,压根运不起剑诀,根本毋论准备更慢的驾云御风了。李元锦只能纵身一跃,在半空中接住两个孩子,将他们甩向张越。 落水之际,李元锦看到对岸的周地笑意渐失,面色诡异。 李元锦救人落水,却是连个水花都没起,就别汹涌的河水压了下去。张越放下两个孩子,急忙冲向一里外的巨大绞盘,想要让人关闸断水。只是走到近处一看,负责绞盘的二十个人已经全部倒在血泊之中,串联起十二个小绞盘的铁索也被人斩断,不远处,周地的几个师兄弟几个起落,已经没了踪影。 “来人,关闸!”张越大吼一声,率先冲进了承启闸上,一个人推着第一个绞盘。他吐气开声,白净的脸涨的通红,为了显修身而紧贴的衣服顿时被挣开数道裂口,在他的推动之下,需要三人才能推动的绞盘,吱吱呀呀的慢慢旋转,第一道闸门已经开始慢慢收紧。 文武紧跟在他身后,奋力推动着第二道闸口,吱吱呀呀的绞盘转动声中,水下的闸口正在被慢慢的关闭。 等到其他人跑来的时候,张越尚未关闭第一道闸门,水下力大,激流冲击之下,开闸就已经十分困难,更何况是关闭闸口。众人见状急忙一拥而上,帮助他推动绞盘。 张越怒骂道:“滚开!十二道绞盘,都聚在我这里做什么?去关别的!” 众人闻言顿悟,赶紧四散开来,四五个人一组,推动其他绞盘关闭闸口。别看都是些文官,这会却卯足了劲儿,一个个不甘示弱,努力推动绞盘。 开玩笑,短短两年时间立了数件大功,好几次出入御书房被私下召见的圣上红人,在这里被人暗算落水,就算是人无事,都还要吃上一顿挂落,更何况现在生死未卜,谁还敢在旁边自持身份不肯出力? 直到周围的兵丁赶来,众人才好不容易关上了所有闸口,一个个都累的瘫坐在了地上。张越却毫不耽搁,急忙忙的拉过一匹马翻身上去,对着众人说道:“马上派人沿着河道寻找,一定要找到李大人!”说罢,驾马疾冲,向着下游寻找李元锦去了。 一众官员东阳西斜的瘫坐在地上,各个嘴里喘着粗气。四江府太守率先起身,命令众人道:“诸位,张大人已经去寻李大人了,咱们也别懈怠了,赶紧起身追上去。李大人为了救我儿不惜性命,我一定要将他寻回来,恳请诸位尽心,我在此次拜托诸位了。” 众人急忙起身应承,口称遵命,各自前去调动人手,沿着河岸两侧不断搜寻下去。 张越骑马往向下游奔走了三十余里,只是水流湍急,而且闸口已经开了许久,李元锦落水之后都不知道会被冲向哪里,如何寻找。 况且,河道底部残留了无数的碎石,被河水裹挟下,小的都如箭矢飞射,大的更是如投石车扔出一般,若是撞在人身上 张越狠狠的扇了自己一巴掌,将脑中这些混蛋想法打了出去,晃了晃脑袋,赶忙向着下游继续找去。 第四十九章 张李作别,先生授剑 李元锦觉得自己的脑子肯定有点问题。 自然,不是因为自己不该冒着危险去救那两个孩子,而是因为自己在这个时候居然又冒出了不合时宜的想法。 此处落入大水,和上一次落到海底有什么不同? 相同之处是如果自己不能及时上岸,那么肯定都会死。 不同之处应该就是,在海底是溺死肿胀发胖,在这里,则是筋断骨折血肉模糊。 巨大水流冲击之下,若箭矢飞蝗的碎石和如投石车扔出来的巨石,不断的在往他身上招呼。虽然十二道剑气全出,可是在巨大水流的冲击下,依然不能全部挡住。 落水之时来不及使闭气法,呛了两口浑浊的泥沙,脑子有些不清醒,回过神之后,赶紧运起真气打算冲出水中。 虽然他已经开始修道,但是依然还是肉体凡胎,寻常的湍急河流上去还比较简单,但是这里乃是水闸开放冲出来的水,根本无处借力。 闸口开放之时,真是好像一个人憋尿许久的样子。 不合时宜的想法又冒了出来,之时这一次李元锦却愣了下神,这不合时宜无法言说的想法,突然让他想到了自身修行之事上来了。 经过这半年的时间,李元锦的肾经已经打通的差不多了,但是有些缺憾,使得他真气难以为继,无法接着冲击心经,肾经也不太圆满。 其他经脉冲破之后,真气会自动盈满经脉和穴道,待使用之时就能随意调动须臾即至。但是这肾经打通之后,各处经脉却留不住真气,只是聚集在穴道之中。 就如同一处水道,水源断断续续如同虚点一般,真气经过肾经,总是不能全速而过,而且还被穴道克扣一些。 李元锦之前还以为是自身真气不足,不能灌满肾经,但是一试之下,肾经的穴道却总是如同深坑一般,真气填满才能流动,如同路上设卡,来回盘剥。 而想到水闸放水之事,李元锦突然就想明白了。肾乃精之源,五行属水,之所以穴道不能满溢,那是因为自身肾水不济,导致穴道空乏,而非真气鼓荡不足。 心念到处,李元锦的真气涌向肾脏之处,真气惯涌之下,肾脏突然活泛异常,一股浓烈强大的血气自肾经而出,如海水倒灌一般,瞬间满溢整个肾经,空伐的穴道底部自动生出大量真气,将经脉中的坑洼填补,关卡撤除。 肾经属水,乃阴聚之地,真气聚集之下,阴极而阳生。缕缕阳气升腾,散入周身经脉,然后回转至心脏之处,点燃心火。 血气从周身各处汇聚心脏,而后又从心脏出发散布全身。 毫无真气汇集,心经自然大开。 自此,李元锦周身十二道经脉全部打开,炼腑境已成。只等聚集真气满溢之后,冲击奇经八脉任意一处,便可进入玉身之境。 虽然自己已经修到了四五年,但是依然算的上是一个门外汉。修道求长生,只有越过龙门才能算是初见门内风光,玉身境只能算是步入正途,而他现在的炼腑,只能说是从羊肠小路的尽头望见了大路的宽阔而已。 李元锦从自身的感悟中回过神来,之前他心有所悟,于水中自行盘腿而坐,也不在水中使力挣扎,就这么随水而走,反而少了许多被乱石打中的机会。 此时他回过神来,却发现自己的姿势,实在是有些尴尬。 之前他于水中盘坐,被水肆意冲走,之后水势慢慢变小他也不得而知,是在被水冲着改换方向,所以当他停下来的时候,双膝盘着跪在地上,头颅抵着地面,后背却挺得笔直。 整个人如同一尊盘坐的雕像被掀翻了一样,硬挺挺的趴在地上。幸好四周无人看见,李元锦急忙起身,跃出河道往远处走了。 张越寻着运河往下寻了几十里,直找到水渍消失之处,还没有看见李元锦的身影,只能安慰自己他是被人救下或是自己逃出了,又派众人去运河沿途的各处村镇寻找。 承启闸的闸口自然不能久关,他还得回去重开闸门,安抚在场的其他人,尤其还有那二十个枉死的民夫,还有一堆的事情需要他去处理,张越想到周地,牙咬的咯吱作响。 如此一连找了三天,却依然没有李元锦的消息,真真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有不少人都在地下私传李元锦已经死了,而且尸身也难以找回了。 在开挖运河的时候,河道途中有很多深不见底的沼泽水泡,这些沼泽若是用东西去填,实在是费工费力,便只把上面和周围的淤泥挖走,将河道开掘出来就算了。 河床底部还留着许多的水泡,有的可能还是在河岸侧边,上头是坚实的土地,可是下面却是深不见底的沼泽。故此,很多人都谣传李元锦不慎跌落进了水泡之中,再难寻回了。 张越听到这种谣言是,虽然气恼,但是却也不能说什么,只是自己焦急不已。圣上之前就已经说了,让他们在承启闸开闸之后,就赶紧回道瀚京城述职叙功。若是今天还没有李元锦的消息,张越明天一早就得离开此地,让文武留下来继续寻找,势必要找到为止。 这天夜里,张越独自一人坐在屋中饮酒,暗自神伤。今日还是没有李元锦的消息,三天了,就连张越也开始担心李元锦可能已经遭遇了不测。 张越端起杯子,放在眼前慢慢旋转,嘴里自言自语,“元锦啊,你说你怎么那么冲动啊?你已经是修道之人,不是应该讲究静心沉气吗?不是应该随手一挥就能将孩子拉回来吗?怎么就自己跳下去了?” “那若换了是你,你救不救?”背后一个笑声问道。 “自然是要救的,只是我当时晚了一步”张越迷糊之间顺口答道,只是猛然反应过来,急忙转身,“元锦!你没事了?!” 李元锦笑着回道:“我站在这里,自然是没事了。那两个孩子如何了?” 张越两三步走到近前,一拳砸在李元锦肩膀上说道:“既然没事,怎么不早些回来?担心死我了。那两个孩子没事,女孩受到些惊吓,那个男娃,居然还以为是玩耍,乐了半天。” 说话间,张越已经将李元锦拉到了桌前坐下,为他倒了一杯酒后说道:“回来的正是时候,明天一早咱们就启程回去,见驾述职。” 李元锦却笑着说道:“那两个孩子没事就好。阿越,其实我此次来,是想与你道别的。” 张越楞了一下,问道:“你不与我一同回去了?” 李元锦摇了摇头,“你已知道我是修行中人,自然不能久在庙堂之中,我之所以陪你办了这些差事,一是因为我此次可以在外游历三年,另一就是我身为道门弟子,自然有想宣扬我道的心思。” 看着张越有些失落的表情,李元锦笑笑接着说道:“现在大事已毕,我回归山门的时间也到了,自然不能继续逗留。本来我就一直在想怎么脱身,刚好此次落水,也算是假死遁形了。” 张越仰头喝了一杯闷酒,有些郁闷的说道:“哎,终究是仙凡两隔,我自然是不能拖累你。只是你假死遁形这件事,恐怕不是那么好哄骗别人的。” 李元锦为他倒了一杯酒,笑着说道:“你这口气,怎么跟闺门怨妇似的。身死之事你只管说出去,信者自信,不信就不信。若是国主追问,你就说我见几位道长气度卓然心生仰慕,上山访仙去了。” 张越与李元锦碰过一杯酒,喝完之后无尽怅然,“元锦,虽然咱们只共事了两年,但是我却感觉与你相识了数十年一样。今后的日子,或许霖水国其他人会忘了你,但是我一定会时常念起你的名字,等我有了孙子孙女,我会跟他将我们的故事,讲有一个挚友。只是不知你那时候会是什么样子,会不会还如现在一样风华正茂?” 李元锦对张越说道:“阿越,要不你和我一起上山,放下这些世俗之事,与我一起修道长生。” 张越笑了笑说道:“喝酒可以,修道就算了。我就是个俗人,心中牵挂太多,一门心思想着当一个权臣,治理的天下风调雨顺万民康乐。你带我上山,不怕拐偏了你们宗门的风气?” 李元锦想了想,解下天蕴葫,从中倒出了三颗丹药递给张越,对他说道:“阿越,山中无岁,我也不知道我以后会是个什么样子,也不知道我们何时能再会,但是我却还想再见到你。” “这三颗丹药你留着,在你重病无解之时吃下,应该能为你扫除病疴。这药不是草木丹石之属,乃是最为纯正的天地灵气,不会对你造成负担。平日里你吸吸丹气,也能助你养身蓄神,长命百岁。” 张越笑嘻嘻的接过三颗丹药,犹然伸着手说道:“我看你那葫芦挺大,要不一道送给我得了。” 李元锦笑着打开他的手,二人共举一杯。 第二天,张越出发返回瀚京,没让文武留下,也没有过多的解释什么,与两府各部的官员拱手而别之后,他眼神流连的看了一眼远处的山林。 李元锦隐在一棵大树之后,看着张越策马而行,遥遥摆手,在看着张越出发之后,御剑而起,直往家中而去。 过不了多久,就是自己二十岁生日,待在家行过了成人礼,就要出发返回上清宗。 一路御剑而行,李元锦悄悄的返回了清平城,与家中众人打过招呼之后,所有人都不曾声张,李元锦也安心待在家中,再不出门。 很快,时间就来到了二月二龙抬头之日,无有先生主持,为李元锦行了加冠之礼。本来这是要在家中祠堂举行的,只是无有先生一力主张,将地点搬到了龙门观偏殿之中。 李元锦父母神像在前,也算是双亲观礼了,一屋子人也没有一个反对的。行过了冠礼,换了寻常的衣服之后,无有先生将李元锦叫到了龙门观后院,与他说话。 无有先生今日十分高兴,对着李元锦说道:“元锦,今日乃是你成人之礼的大日子,我需送你一件大礼,你可不要推辞啊。” 李元锦躬身行礼道:“先生帮我已经不知几何,反正已经欠着你的,再多欠些也无妨。” 无有先生抚须大笑道:“好,坦然受之最好,我最不喜欢扭扭捏捏的了。这套功法乃我独创,这些年也没个合适的人传给他,今日就与了你小子好了。” 说罢,无有先生伸手剑指点在李元锦眉心,李元锦精神一振,瞬间心神就被无有先生带到了一处平坦空旷的大地上。 无有先生说道:“此处是我心神演化之天地,带你进来就是为了给你演示传授这套功法。此法名为‘乾坤八剑’,你好好看着。” “第一剑,乾云苍茫剑。” 随着无有先生的话语,他右手结剑指,左手结辅印,指向远处天际。只见随他所指,天空之上白云漫卷云海翻腾,无数的云气旋转汇聚,在天上形成了一个巨大的云海旋涡。 云海旋涡之中,慢慢的冒出的一点,旋转向下,带动周围的云气不断向下探出,形成了一个巨大的云锥,如同有人在天上,刺破云层出了一剑! 一剑向下,即便不是剑指李元锦,只是远远地看着,他依然能感受到那无匹的威势,直压的他心神一阵停滞,呼吸都有些不畅了。 “第二剑,坤势醒神剑。” 无有先生左手手印转变,右手剑指指向地面。地面上突然窜出一截巨大的,尖锐如剑的山石。山石如大地出剑,直指向天,迎着天上的云剑撞去。 由于是在心神之所,距离不清,李元锦根本看不出那山石到底有多大,也感觉不到那云剑有多快。唯一能感感受到的,就是两剑相撞之下的轰鸣之声和远处传来的巨大风浪。 两剑相交,无数云气和巨大石块漫天飞舞,烟尘云气交杂,一片杂乱雾气挡住了一切。等到烟雾散去,李元锦才看到云剑消散,山石剑寸寸碎裂,只剩下一小截矗立在远处大地之上,周围是无数散落的巨大碎石。 “第三剑,离炎大葬剑。” 远处的地面上,突然鼓起了大大小小的鼓包,地面上似有什么东西即将冲出地面。不等李元锦细想,鼓包个个破裂,一道道炙热的岩浆冲天而起,直冲天际。 数百道的熔浆冲出,在远处的李元锦看来,好像一根根红色的立柱杵在地上。只是轰然之间,一股巨大的炽红熔浆将那些红色柱子一起吞没,如同一柄赤红色的剑,再次指向天际。 无比灼热的气浪迎面而来,吹拂的他脸上一阵阵火热,眼睛瞬间就有些干涩了,他只能微眯着眼睛,仔细的看着,生怕漏掉一处细节。 “第四剑,坎柔无形剑。” 熔浆升腾之处,周围云剑崩碎的云气丝丝汇聚,形成了一大片乌云,在熔浆的照耀下熠熠生辉。乌云翻滚间,无数细小的水滴落下,在半空中如有意识一般,自四面八方向着炽红大剑撞去。 嗤嗤之声不绝于耳,乌云在熔浆的蒸腾之下,慢慢的消散,但是赤红大剑在无数细小透明的雨滴之剑穿刺之下,颜色也慢慢的黯淡了下去。等到乌云完全散去,地面上的赤红大剑也变成了一个数百丈的高耸石柱,其上坑坑洼洼,无数孔洞。 “第五剑,艮尘千钧剑。” 无数细小的灰尘出现在两人周围,飘飘扬扬四处飞舞,以李元锦此时的眼力,自然是可以看见。那些灰尘漫天飘洒,如同从天而降的雪沫一般,慢慢的向着下面的二人落了下来。 李元锦被之前四剑的威力震惊,这第五剑居然毫无动静,只是一些灰尘飘舞,未免有些奇怪。好奇之下,他伸出右手食指,向着一粒灰尘接去。 一触之下,李元锦感觉手指上似有一座大山撞来,食指瞬间反曲几近断折。幸而灰尘下落的速度并不快,李元锦急忙收回手指,心有余悸之间,感觉到漫天的灰尘飘扬而下,已经快要落在二人肩头。 “第六剑,兑落藏巧剑。” 脚下的地面瞬间转换,变成了一片方圆数十里的沼泽地,二人勉强站在沼泽上面,不曾下落,但若是那些“灰尘”落在身上,那么顿时就会被压进沼泽泥浆之中。 第一粒“灰尘”已经快要触到李元锦的肩头了,无有先生的头顶也有灰尘即将落下。这时脚下的沼泽地突然翻腾,如同水烧开了沸滚一般,咕噜咕噜的冒着气泡。 一道泥浆自沼泽中窜出,将一粒灰尘裹挟其中,越过李元锦的肩头落回沼泽。本来如有千钧的灰尘,居然就这样被泥浆带走,轻飘飘的落在地面上。紧接着,两人周围无数泥浆翻飞,将所有的灰尘全部接住,两人毫发未伤,甚至身上连个泥点子都没有。 那些兑剑,如同最为忠心的护卫一般,将周围一切可能造成伤害的东西隔绝于外,尽心尽力的维护者两人的安全。 “第七剑,巽行岁月剑。” 一丝风吹过。就是简简单单的一丝风,其余之外一点震撼人心的场面都没有,但是远处的那根满是孔洞的石柱,不知何时已经断了一截,而且上端断掉的部分完全消失了。 在先生说出第七剑的是时候,微风起,李元锦不知为何,下意识就望向了那处石柱。先生刚说巽行岁月,最后一个字尚未出口的时候,那截石柱就突然消失了。 这一剑,真如快过岁月一般,在先生还未出剑之前,就将那石柱顶端斩断,碾成了齑粉。 “第八剑,震霄,杀生剑!” 无有先生的口气突然变得无比庄重,念出剑名的神情也格外严肃。李元锦只见远处天际之上,无数的云气再次集结,但是没有第一剑那样轻松写意悠然飘扬,此刻的云气如同急行军一般,迅速的汇集在一起,不断挤压。 白色的云层慢慢的变成了一团巨大的黑云,其中雷声隆隆,艳艳白光不断闪动。云层中间迅速的聚成了一个的旋涡,其间光芒闪动,如同一颗巨大的眼睛一般紧紧的盯着地面。 先生长吸一口气,将右手剑指指向了那个还剩一截的石柱之上。 随后,一道灿然夺目的雷光自漩涡之中急速而下,重重的劈在那根石柱之上。随后轰轰的雷声才传来,如同天上有人在怒斥一般,其声之大,振聋发聩。 李元锦直觉白光一闪,眼前就变成了白蒙蒙的一片,恍惚之间,只看到眼前那根巨大犹如独峰的石柱刹那间就没了踪迹。紧接着,一道比刚才更大的雷光轰然而下,雷光闪动之间,李元锦什么都看不清了。巨大的风浪迎面而来,吹拂的他不自觉的后退了几步,无有先生一只手掌按在他肩头之上,他才慢慢稳住了身形。 雷声一共响动了九次,李元锦即便紧紧捂着耳朵也没能挡住雷声,一如他紧闭双眼依然能看到炫目的白光一般。电光雷声停止之后,他不住地揉着自己的眼睛和耳朵,足足一刻时间,他才的视力才慢慢恢复,能够看到眼前的场景。 眼前,是一个数十里宽,不知有多深的巨大深坑。之前矗立的石柱已经不见踪迹,被雷光第一下就劈的没了踪迹,而之后的几道雷光,接连不断的劈在地上,将空旷的大地劈出了一个巨大的深坑。 李元锦心神回转自身,惶惶不安之际,才发现周身冷汗已经濡湿了衣衫。 第五十章 折旋归得山中 李元锦惊魂未定,左右观瞧,虽然已经从龙门观返回了自家后院,可依然有些两股战战。适才的最后一剑威势实在太大,近处观望,让他心神震荡,久难平复。 无有先生伸手拍了拍李元锦的肩膀,笑着说道:“元锦,你没事?这乾坤八剑,觉得如何?” 李元锦伸手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苦笑的说道:“先生,这乾坤八剑威势惊人,尤其是最后一剑,不知为何让人有一种罪孽在身其心惴惴的感觉。” 无有先生笑道:“这乾坤八剑,是我精心所创,算得上是我今世修行的大成。早年间年轻,脾气火爆,就先创出了离剑,之后不知多少年间,慢慢修习钻研,才将这七剑慢慢补齐。” “乾剑缥缈,坤剑沉稳,离剑凶暴,坎剑阴柔,艮剑厚重,兑剑机巧,巽剑迅捷。这七剑你现在就可以使出来,只不过你实力不足,威势不能全部发挥罢了。” “只有这个震霄杀生剑,以杀生为名,实在是太过狠戾。雷霆者,乃天之号令,乃是最为强横的一种力量,世间万法,以威势杀伤论,必是雷法为尊。” “雷霆,既是毁灭之术,也是生机之所。修道之人,修至元婴大成之时,就需渡雷劫,自雷霆中取得一丝精纯生气,再和自身灵魂一起种入丹田之中,滋长婴儿,方为元神。” “故而你只有度过雷劫,成就元神之后,才能使用这震霄杀生剑。元神感悟雷霆之力,才能凝成一丝引雷剑气,覆于敌人身上,引动九道天雷轰下。” “若是没有这引雷剑气,天雷就会不分敌我随意攻击,将范围之内一切皆尽灭杀,所以这招杀生剑,你必须慎用。不,这一套乾坤八剑,你都只能在生死关头才能用,知道吗?” 李元锦躬身行礼拜谢先生,说道:“先生放心,这八剑威势太大,适才见先生未尽全力就能有如此威势,我肯定是不好控制,自然会慎用的。” 无有先生笑着颔首:“很好,山上修行,必须要有一些底牌在手,你能这样想,很好,很好。此间无事了,你就此转回山上去,时间紧迫,不要迟了。” 五月初,就是天真师兄定下的试炼之时,李元锦肯定是要在此之前赶回去的,只是尚有一个傅瑢还在家中,就这么走有些不太合适。 李元锦问道:“先生,您之前说要收傅瑢为徒,是何意?之前我答应过她,回去的时候要带她一同返乡的。” 无有先生说道:“这个女子,初时我并没察觉什么,只是有一次她为我送茶之时,我才偶然发现她有一副玲珑心,才起意收她为徒的。至于此时她愿不愿意回去,还得听她的意思。” 说罢,无有先生伸手一招,片刻之后,傅瑢已经推开后院小门,走到两人身边,盈盈下拜。李元锦对她说了自己要返回的事情,询问傅瑢要不要一起回去。 傅瑢柔声道:“李大哥,请你自己回山,我拜了先生为师,与他学习卜算之法,想要在他身边多留几年。烦劳你返回之时,去我家种于父母说一声,请他们勿要挂念。” 李元锦只能带头答应,对二人说道:“这样也好,你学了本事,就再也不怕别人欺负你了。先生,那我去和柴爷爷说一声就走了。” 无有先生摇摇头道:“你还是不要跟他说了,他年纪大了,这两年已经有些迷糊。你不去说还好,他可能也就把这事忘了,你去说了,不是徒然让他伤心?直接走,其他人由我来告诉就好了。” 李元锦仔细想想确实如此,柴爷爷这两年越发迷糊,与他说了也只是让他徒增离别悲情,与身心不利,还是算了。于是他躬身施礼道:“先生,那元锦就走了。家中众人,还请先生多多照拂。” 无有先生点头,旁边的傅瑢也轻声说道:“李大哥,你一路小心。” 李元锦笑笑,心念一动,屋中长剑葫芦自动飞来,他伸手接过葫芦,纵身一跃站在剑上,对地上二人拱手而别,御剑直入云霄。 无有先生看“看”李元锦远去的身影,淡淡的说道:“你今日决定,已经更改了你的命数,你当真愿意如此?” 傅瑢轻轻笑着说道:“他救我一命,我还他一物,应当的。” 无有先生摇头叹道:“只是这物,未免有些沉重,元锦可能日后经年都会被它所累。而你值得吗?” 傅瑢只是望着天上越来越小的人影,浅浅而笑。 城外灵鲤山下,龙门观中。 两个身形缥缈的人站在殿门口,仰头望着那个御剑远去的身影,模糊不清的脸上满是疼惜与欣慰。 董中生站在二人身后,轻声说道:“二位,外面风大,你们身形未稳,还是不要多待了。” 左侧的男子身形开口说道:“多看会,这么些年没见他,长大了,让我多看会。” 董中生轻轻笑道:“二位已经受了香火,自身也慢慢的生出了神力。只要你们能够诚心庇佑此间百姓,他们的信奉越多,你们就能越快显身。届时给他一个惊喜,想看多久就能看多久。” 右侧稍矮的女子身形说道:“董道长说的是,咱们回去。争取能早日显形,再去见元锦。” 两道身形退回殿中,走进了两尊塑像。董中生伸手点燃了三支清香,简单拜了拜,将香插在了神像前的香炉中。 李元锦独自一人回去,自然是轻松了许多。加上自己修为境界提升,自身真气源源不绝,就一路御剑不停,直接来到了枕山渡的渡口。 虽然修为提升,可是要一直御剑飞回上清宗,未免有些太累了,李元锦还是依着来时的路线,做返程的船回去。 到了枕山渡上船,路过崖山山巅之时,虽然已经是第二次眼见巨舟顶立山顶之上,但是还是有些震惊的。其余之外,就没有什么事了,只是在船中安静修行。 之后到江汇渡换乘渡船,返回游徒渡,依然是一路安稳。李元锦在江汇渡还专门打听了一下周先的消息,想再见见这位奇怪的渡船管事。只可惜济水宫鱼龙舟众多,此次周先并为在这条船上。 到了游徒渡,直接御剑东去,不做停留。一路远行数日,然后在王珲府上半空盘旋了许久,还是决定不去见这位单方面过命的“好兄弟”了,免得再次吓到他。 不过傅家村还是要去一趟的,傅瑢托了自己回家报个平安,若是在那里见到什么不好的事情,再来跟这位王大公子谈心不迟。 李元锦在村外的一处僻静处落了剑,信步走入村中,来到傅瑢家门口,伸手敲门。 门内传来一个女声问道:“谁呀?” 李元锦笑着回道:“傅婶婶,是我,李” 还不等他说完,门已经被人大力拉开,里面的夫人一把拉住李元锦,惊喜的说道:“恩公,你回来了?”只是见到李元锦孤身一人,于是又问道,“恩公,怎么不见我家傅瑢?可是出了什么事情?” 说罢身子一软,就要倒地。李元锦连忙扶住她,笑着说道:“婶婶,傅姑娘没事。我带她出去三年,本来是要带她回来的,只是我家先生与她有缘,收了她当徒弟了,可能还要晚个几年才能回来。” 妇人一听这话,赶紧止住了眼泪,连连说着感谢神灵庇佑。将李元锦招呼进屋坐下,又赶紧出来找到邻家玩耍的孩子,让他去田里将傅仁叫回来。 李元锦坐下没多久,傅仁就从外面跑了回来,进到屋里还没喘匀气,就呼哧呼哧的抱拳口称恩公。 李元锦赶紧拉他坐下,为他倒水。傅仁喝了一口水,顺了下气说道:“恩公,怎么没见我家那顽皮丫头?” 李元锦又把之前的话说了一片,傅仁自然也是非常高兴,能教出恩公这样人的先生,那能差得了吗?女儿这是遇到贵人了。 于是他连忙招呼自家媳妇,“孩子他娘,你赶紧去将院子里的鸡杀了,我这就出去,看看隔壁镇上王屠那里还有没有肉买上两斤,再打一壶酒。恩公来了,咱们得好好招呼他。” 两夫妇不顾李元锦的反对,执意杀鸡卖肉去了。李元锦帮不上手,就只能自己在院子中四处看看,找些事情做。 不多时,饭做好了,三人坐在一起吃饭,傅仁不住的给李元锦劝酒,李元锦也只能陪着喝了几杯。 饭后两夫妇说什么也不让李元锦走,非要留他住上一夜,明天吃了饭再走。已经到了山门口的李元锦自然也不着急,反倒开始与傅仁商议将屋子修葺一下的事情。 下午闲转时,李元锦已经看到屋子顶上北角的屋瓦破损了不少,院墙也有几处剥落严重的地方,便起了帮他们修整一下的心思。 第二天一早,李元锦便随着傅仁来到镇子上,买了几十块瓦片砖石,李元锦想要付账,愣是被傅仁拦了下来。买完了砖瓦,傅仁又要去买酒,被李元锦哭笑不得的拦了下来。 将砖瓦运回到院子里,李元锦也不休息,挽起袖子就准备开始替换屋瓦,傅仁见劝不动他,就准备去屋里取梯子,岂料李元锦一手托着十几块瓦片,纵身一跃就来到了屋顶。 不管下面傅仁的惊异眼神,李元锦开始着手干活。先将屋顶的破瓦捡出来,扔到院子一角,然后自下而上开始铺设屋瓦。先是铺了两路凹面向上的瓦片,然后再用凹面朝下的一路扣在上面,这样一来,雨水就会顺着瓦片面上流走,不会滴到屋中了。 忙活了两刻时间,上上下下的窜跳了好几次,李元锦将这处屋瓦翻新完毕,检查了一下其他地方,确定没有漏处,才拿着剩下的瓦片跳回院中。 修补院墙就更加简单了,只需要将碎石块垒在缺口处,然后用泥浆麻刀混在一起封上,自然晒干就行了。傅仁早就在下面将泥浆和好了,李元锦下来之后,两人合力,一刻时间就弄完了。 傅家妇人站在院外,听着隔壁的人指指点点的说傅家找了个好女婿,不仅好看而且很勤快,也不多解释,只是笑的合不拢嘴。 忙完了这一切,已经到了中午,妇人早就将饭菜准备好了,吃饭时傅仁还要去拿酒,被他媳妇狠狠的瞪了一眼,只能悻悻的坐下。 吃过了饭,李元锦告辞离去,两夫妇也没有再好挽留,只是拉着他的手不住的叮嘱他要注意身体,李元锦都一一回答。 离开傅家村,李元锦找了一处偏僻地方,御剑而起,直奔山门而来。全力催动真气,不到半个时辰,李元锦已经远远的望见了起剑台,以及起剑台上值守的人。 林琳五年前试剑时得了三道剑气,而后被师父成瑾带回了岚囬峰,赐道号青琳,先传上清决,又传灵宝剑录,最近又传授了她更厉害的禹馀剑解。这几年来日日辛勤修行,一日未断,已经稳稳的进入了炼腑之境。 五年前的十一位弟子中,只有青致压她一头,已经到了炼腑后期。只是传说那青致如此辛勤修炼,是因为得罪了门中一位大人物,若是不能五年玉身,就要被收回修为,遣送下山。 青琳三道剑气,五年时间就到了炼腑初期,自然是门中的天之娇女,加上岚囬峰又是门中唯一收纳女弟子的地方,所以平日里总有些莫名其妙的外门、内门男弟子跑来,在她眼前晃荡,聒噪的很。 今日她来值守起剑台,不到中午已经有四五个人来假意路过了。这里可是山门出入的地方,谁闲逛会逛到这里?这些登徒浪子,找借口也不知道找些好的! 所以青琳此时心情极度不好,远远的看见有人御剑过来,也不自己报上山门名号,就要往起剑台上下落。她径直拔剑,指着那人说道:“什么人这么大胆,敢擅闯我上清宗山门?!” “啊?”李元锦被眼前这女子猛然一问,居然楞了一下,原本要停下的剑光也忘了收,只是他瞬间回过神来,赶紧跳下长剑,踉跄几步才算稳住身形。 长剑在起剑台外画了个圈,没有直接进入起剑台。上清宗规定,任何人都不能御剑到起剑台之上,否则门内惩处,门外问剑,李元锦自然是不敢破坏规矩的。 青琳持剑指着李元锦,这人虽然有些眼熟,但是自己并没在宗门里见过他,于是叱声问道:“你到底是何人?为何闯我山门?” 李元锦回过神,见是当初试剑之时见过的人,于是指着自己鼻子问道:“哎,你不认识我了?” “登徒子!”青琳娇斥一声,这样的搭讪套路她实在太熟悉了,这个人不知来路,尽敢如此出言调戏自己! 想到此处,青琳一剑刺来,李元锦急忙闪避,边闪边说道:“别动手啊,我真是上清宗门人。” 青琳恨恨道:“山门门人我个个都认识,尤其是你这种浮浪之徒,我怎么可能没见过。你分明就是故意擅闯山门,意图调挑起门派争斗!少废话,看剑!” 李元锦又不能真的出手,只能不断闪避,口中说道:“我真是上清宗门人,我叫天缘!” “胡说,门中哪有这么年轻的天字辈前辈,你居然还敢诓骗我。”青琳正准备再此出剑之时,突然想到,门中好像确实有一位天字辈的师叔祖,这位师叔祖貌似还代师收徒了一个师弟 青琳赶忙收剑,仔细一看,果然是五年前见过的那个,被壹剑伤的满身鲜血的人。只是这五年时间他眉目长开,身形变高,面容之间成熟不少,自己一时居然没有认出来。 “师师叔祖弟子一时没有认出你来,还请师叔祖恕罪。”青琳赶忙施礼,请李元锦原谅。 李元锦伸手收回还在外头盘旋的长剑,对着青琳说道:“没事,你值守起剑台,小心一些是没错的。只是你怎么了那么生气?” 青琳哪里敢解释什么,只能将头埋的更低。 李元锦摆摆手说道:“算了算了,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只是切记修行需要沉心静气,千万不要随意动怒。” 青琳说道:“谢师叔祖教诲。”然后才起身抬头。 李元锦摇了摇手说道:“这可不是什么教诲,我修行还很低微,可不敢随便教人。你好好值守,我回去了。” 说罢,不等青琳再说什么,转身就走了,信步走过起剑台,沿着青石板路来到六座门楼之下。当年经过此处时,只觉得这六座门楼制作精巧,雕文华丽,而修行之后再看,居然发现了一些细节之处。 六座门楼,都在显眼之处细碎且隐蔽的雕刻着上清决的口诀,李元锦哑然一笑,顺着四十九道台阶往上走,沿途仔细找着上清决的经文,同时在心中默默运起。 平日子运行上清决,都只是一股股的天地灵气纳入己身,而这一次就有些不太一样,李元锦只觉得运行之时,天地灵气在周身各处不断扭动变换,周围的景致都有些变得扭曲了。 山门之中,李元锦自然不担心有什么危险,纵然有些奇怪,也只管信步往上。等到他走完四十九道台阶,来到顶端的大门楼之处是,周围的景致已经完全没入黑暗,远处的山中的一切和脚下的台阶全都消失不见,仿佛天地之间,就只剩下了他和这三座门楼。 李元锦左右观望,内心疑惑不已,自己已经进了山门之中,怎么可能还有这种幻境? 一个巨大的虚影出现在门楼之中,这个虚影足有三丈高下,周身如轻烟萦绕,面容模糊不清。他似低头看了看李元锦,朗声开口: “煌煌天道,万物竟生,生死轮转,唯道不灭。” “凡修我道者,不论资质聪慧驽钝,不论修为高低深浅,只要其心坚之,其志振之,其意定之,其行锲之,均可籍我之道,修行通天。” “道如天梯,拾阶而上,步步而行,不做倦怠,忘日舍夜,终登天顶。” “吾道,通天道。” 第五十一章 通天道 那虚影说完这些话,李元锦顶门百会穴中,突然钻出来了一个个的文字,在空中来回飞舞,于虚影之前如士兵列队一般,组成了一篇口诀。 李元锦定睛一看,口诀开篇写着上清决三个字,往后再看内容,他感觉每一句都是无比熟悉,但就是想不起来在哪里看过。 此时,就连体内的真气都乱了方寸,如同无头之蛇一般,在体内来回盘旋,停滞不前。所幸没有四处乱窜,若是行错了路子,在经脉里逆流向上,肯定少不得是一场大的内伤。 那虚影一通念诵,竟是将李元锦修习数年的上清决自他记忆中完全取出,一字也不记得了,所以体内真气突然失了路途方向,不知该往何处而去,只能静静的留在原地,等待重新调配运行。 虚影念了一声“善”,伸手一指悬浮在面前如水波纹一般晃动的上清决。随着他一指之下,那篇口诀居然整个解体,拆开了成了一笔一划的零碎模样,但是旋即又在空中重新组合构架,形成了一篇新的口诀,映入了李元锦的眼中。 通天道。 李元锦紧紧的盯着面前的文字拆分重组,变成了一篇新的修行口诀,他一看之下,只觉得亲切无比,于自身大道极其契合。还不等他心神凝聚运气,体内的真气已经自行依着口诀运转起来,真气流转比之前何止快了千倍万倍。? 而李元锦一见那篇口诀,心神立即沉浸其中,无数大道感悟如洪水决堤一般涌向他,诸多以前读不懂、参不破的功法和密录,瞬间如醍醐灌顶,茅塞顿开。 巨量的真气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粗鲁而蛮横的冲进李元锦的丹田之中。只是李元锦这些年,日日剑气淬脉,经脉早已畅通而坚韧,真气灌涌之下,反而如大军过境,在千军万马的踩踏之下冲伐之下,将李元锦原本经脉的寻常小路,瞬间踩踏成了通衢大道,其间的一些坑坑洼洼,杂草乱石,全部被坑扫一空,经脉之内纯粹无比,再无其他杂芜之物。 那虚影眼见李元锦盘腿而坐,自行运气,而那篇通天道,则是一字一句的重新从百会穴回到李元锦脑中。虚影饶有兴趣的看着他,突然身影微微一震,眼中映照闪过一丝金色光芒,好像在李元锦身上看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 虚影虽然周身缥缈面容模糊,可此时此刻不知为何却能感觉他是一副微笑的表情。他左手的尾指突然齐根而断,化成一缕青烟,飘进了李元锦的丹田,慢慢的浸入了神照内景图中。 那处插着天命剑的大山突然一阵抖动,如同甲叶交错一般铮然作响,似有百万大军肃容待阅。大山响了一阵又重回沉寂,只是从里面飞出了十二道剑气,在那丝青烟前稍作停顿,之后如同得了敕令一般,飞出神照内景,与之前的十二道剑气汇合。 那缕青烟也随之退出神照内景之中,丝丝消散化成了巨量真气,融入李元锦体内。 二十四道剑气汇聚一处,裹挟着李元锦原有的真气、此时汇聚的天地灵气以及虚影断指化成的真气,冲进了李元锦之前已经打开,但是其内一直有些真气匮乏的心脉。 二十四道剑气裹挟这股真气,迅速的填满了心脉中的空乏之后,犹然不尽兴一般,直直撞向了阴跷脉中,才算三鼓而竭,重归平静。 但是,李元锦此刻十二正经已全部畅通,其经脉宽阔坚韧程度,更是比常人多出百倍,真气流转与汇聚的速度,都是同境之人所遥不可及的。 而且,剑气裹挟真气,已经打开了阴挠脉的大门,从正经流转到了奇经八脉。李元锦已然在这场机缘中,圆满了炼腑,突破至玉身境了。 “天缘,天缘。”李元锦尚未来的及仔细体会一下达到玉身境周身产生的变化,就听见有人在叫自己,睁眼一看,自己正盘腿坐在地上,面前站着一位十一二岁的少年。 “师”还不等李元锦说话,那少年依然屈指敲在了李元锦头上,李元锦有些无奈的说道,“师兄,我已经醒了。” 天真后手在空中挥动了几下,体会着刚才那一下的力度和技巧,思索着下次如何改进,嘴里则问道:“恩,得道了?” 李元锦起身行礼,微笑着说道:“得道了,幸而未辜负师兄这些年的苦心栽培,天缘谢过师兄。” 师兄弟两人的对话云里雾里,如同打机锋一样,听的周围人一阵疑惑。适才感觉到山门处一阵阵奇异的灵气波动,不少人都赶来这里查看,就只看见天缘坐在山门门楼下,盘腿悟道。 尤其是从起剑台赶来的青琳格外诧异,片刻之前见到天缘师叔祖,虽然不知道起境界,但肯定没有玉身境,怎么走到山门这里就突然突破了呢? 青琳抬头望了望那三座巨大的门楼,心中暗想,莫非这山门还能有助人修行顿悟的功效? 现场如她这般想的绝对不止个人,这也直接造成了日后上清宗的一场奇怪景致,门人弟子弟子不在山上、屋中修行,却成堆成堆的盘坐在山门之下,静悟打坐。 天真点了点头,带头走在前面,李元锦跟着他一起,两人循着山路返回了真景峰。周围的人看着两人远去,没有人多问什么,但是不少成字辈的人都已经发现了一件事情。 成瑜挠了挠头,疑惑地说道:“怎得三年没见,天缘师叔和天真师叔身上的道韵越发的相似了,真是奇怪。” 上清决,上清宗所有门人弟子都可以学习的初阶功法,功法温和修行简单,用来通脉引气、筑基修行做合适不过了。但是由于功法太过简单,聚气和运行真气的速度都太慢,门人弟子有了其他功法之久就都放弃了。 李元锦确抱着这最初级的功法实实在在的修习了五年,天真没有传他其他法门,他也不问。心中所想的原因也很简单,毕竟师兄连天蕴葫这般宝物都舍得给我,没必要吝惜一两部功法,不传其他,就不修其他。 内门弟子资质出众者,或是为宗们立了功劳的人,就能得以传授修行用的“禹馀剑解”,而剑法“灵宝剑录”,则是所有内门弟子都可以学习的剑术法决。 山门处的三个门楼,两侧是七丈高的三门四柱门楼,左侧刻着“禹馀仙天”,右侧刻着“灵宝妙处”。居中的,则是一座九丈高的五门六柱门楼,上刻“上清道场”四字。 上清宗的上清,上清决的上清。 一个与宗门同名的功法,怎么可能只是为初级弟子引气筑基的功法呢? 上清决,寻常人运转起来,需要两个时辰才能完完整整的运行一周,也正是如此,门人弟子才会有了其他的功法就将其取代,即便上清决每一次运行,都能微不可查的将自身经脉与气府拓宽些微。 天真早就对李元锦说过,经脉越宽,真气流转越快,气府越大,真气聚集越多。上清决就如同一个辛勤的拓荒者,将修行之人的身体慢慢开拓良田,坚实道路,祛除杂芜。 上清决,每运行十二次,称为一道,运行三千道,称为一周天。凡修行至一周天的弟子,经过山门门楼,就能见到那位大能虚影,将上清决转换为上清宗最高功法,通天道。 通天道,是整个修道界都传说的一门神奇功法,其通脉拓府之功效,真气聚集流转之速度,当世第一。万千年来,这道功法都只是一个传说,只是被人口耳相传,从未有人见过这功法是什么样子的。 谁能想到,上清宗人人可练的上清决,就是通天道的钥匙。 而这个秘密之所以不被外人所知,也是因为通天道的奇异禁制。修行此道,只能与同样修行通天道的人谈论,面对其他人,压根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道与同道。 所以天真才会只传了李元锦上清决,就是为了让他只修此法,山门那里二人的“得道”,也正式说的此事。 上清决两天才能运行一道,一周天就需要六千天,即便是一刻不停,也需要十六年半才能运转一周天。谁会花十六年的时间去专修一门初级功法?这也正是通天道为何鲜有人会的原因。 只是旁人不知,上清决每运行十道,运行起来的速度就会快上一分,越往后运行越快,真正坚持下来的人,用不了三年年就能发现上清决的不凡之处。 但是修道登高,人人只求不断拾阶而上,谁会甘愿一日复一日的留在原地,不停的坚实地基,看着别人越行越高呢。 李元锦得壹剑赏识,赐下了诸多剑气,可是却不太听他使唤,自主的就在经脉中循着上清决游走,无时无刻不在帮着他运行口诀。加上一开始的剑气拓脉,李元锦的经脉本身就被剑气撑开不少,否则也不会那么疼痛。 所以李元锦只用了五年时间,就将上清决的一周天运行完成,在返回经过山门之时,转换成了通天道,并因缘际会的,真气冲进奇经八脉,进入了玉身境。 正是应了天真说的那句话,别人吃不到李元锦的苦,也得不到他享的福。 天真带着李元锦离开山门,周围的人也慢慢散去,还剩下了几个鬼鬼祟祟的人,慢慢的摸到山门底下,打坐静思。 天缘这位辈分奇高的小师叔、小师叔祖返回,并且在山门处一举突破至玉身境的消息,一刻时间就传遍了宗门各处。 这位五年前在试剑大会上被壹剑伤到满身鲜血,并因此被天真代师收徒的人,一举成为了当届修为进境最快的人。 青致原本正在修行打坐,准备这几天突破炼腑进入到玉身境,好完成天真当年的苛求,并一举在宗门大会中大放异彩,最好是能对上那个天缘,好好臊一下天真的脸面。 自家殿后的峰顶被天真变成了平台,这几年不断有人来铺设地面建造平台,将这里打造成了试炼大会的会场。不时还有别的峰上的弟子跑到这里来,对着自己大殿指指点点。 这些年青致的日子可不好过,不管到哪里都会被人窃笑,几位师兄对他也是十分冷淡,责怪他连累玉齐峰被人嘲笑。 原本信心满满,打算一举翻身的青致,听到青棵和青向悄悄的谈论天缘突破玉身之事,他再也无法静下心来,狠狠一拳砸在了地上。 天真和李元锦走在山间的石板路上,天真笑着问道:“天缘,你现在几道剑气了?” 李元锦楞了一下,看来师兄早就知道自己这剑气有些不同于别人,便如实答道:“之前已经有十二道剑气,刚才又多了十二道。” 天真居然只是点头恩了一下,丝毫没有惊异的样子,仿佛一切都是理所当然一般。李元锦不禁问道:“师兄,我这剑气到底怎么回事?你不是说我只有两道剑气吗?” 天真笑道:“你自己慢慢悟,我说的越多,你就见得越少。” 李元锦摇了摇头,无奈的笑了。 毕竟已经离开山中三年时间,天真还是有些话要与李元锦说的,两人回到静室,坐在一起聊了很久,主要都是李元锦在说,天真在听。 天真听完李元锦讲了这三年的事情,对他说道:“我本以为你只是回家去待上一段时间,没想到你不仅修为没有落下,还做成了宣扬我教的事情,很好。” 李元锦笑道:“哎,我也没想到会遇到这么多事,本来只是想参加了科举,然后就出去游历一两年,见见世面就回来的。” 天真笑道:“听你所说,你那霖水国山上山下并无甚交集,想必也没什么特别好的修道所在,即便游历,也遇不到什么机缘。不过说到此事,你运气不错,成瑜正在准备安排内门弟子们出去游历一番,就在试炼大会之后。” 李元锦说道:“出去历练,到何处去?师兄你让我三年时间就回来,不会也是因为这场游历?” 天真笑笑说道:“修道宗门弟子游历,第一站都是到宿州去。那里被九教和各大家族历年经营,是修道之人专门为后辈打造出来的历练之所。我也是见你回来之后,才想起这件事情来的。” 天真顿了一下又问道:“师弟,试炼比斗你准备的如何?” 李元锦指了指自己问道:“师兄,你这是让我也参加吗?能不能不去啊,你也知道,我这身份上台就很尴尬了,若是输了,岂不是丢师兄你的面子呢。” 天真伸出右拳,伸出食指中指的指节,给李元锦展示了一下,李元锦往后一缩说道:“师兄,师兄,我参加还不行吗?只是宗门里人才济济,我若是输了,你可不要怪我。” 天真收回右手,满意的点了点头说道:“自然不会让境界相差太大的人参加,而且还会有诸多的规矩要求。这一次参加的,只能是近一甲子入内门的弟子,和暂未得到剑气的外门弟子。” 李元锦问道:“师兄,怎么外门弟子没有修行时间和境界的要求吗?” 天真说道:“外门其实是一个很熬人的地方。外门弟子每十年可以让壹剑再试炼一次,希冀着得到剑气进入内门。或者遇到这种临时举办的试炼大会,若是能击败一位内门弟子,证明自己的修行天赋,便可以获赐剑气,被一位峰主收为内门弟子。” “只是这样的事情实在是太少了,毕竟能被上清宗选来试剑的,都是难得的修道人才,大多试剑失败就径直离开了,只有少数人还愿意留下当一个外门弟子再熬几年。但是随着境界愈高却还是不能得到剑气,那谁还愿意窝在这里,当一个劳什子外门弟子,不如出去寻其他宗门,轻轻松松就能做个嫡传。” “所以外门其实很少有境界很高的弟子,打败内门弟子得赐剑气的事,近两千年来就只有一人做到过,他可是在上清宗足足熬了十八年,硬是让他将坚持将上清决修成了通天道,才一举成为了内门弟子。从此之后一飞冲天,境界更是一日千里。” 李元锦面色诡异的看着天真说道:“师兄,这人修成了通天道?不会就是你?” 天真冷哼一声说道:“你师兄我可是天纵奇才,第一世试剑时就得了咳,怎么可能是熬出来的内门弟子。不过这人你猜的很近了,就是咱们的大师兄,天侑真人。” 李元锦正饶有兴致的想听听天真得了多少剑气,见他含糊过去了,正准备撇嘴,却听到天真谈到了那位从未见过的大师兄,不禁问道:“那照你所说,大师兄资质其实很差喽?” 天真摇摇头说道:“这你就说错了,师兄是我平生仅见的奇才,其心思缜密思虑高远,当真是无人能敌。他在外门熬了十八年,你只当他是资质不好,是因缘际会修成的通天道?其实啊,他才是那个一眼就看出上清决不凡的人。” “像你我这般,都是被别人刻意安排修成的通天道,师兄却是从一开始见到山门上的隐秘刻字,就知道其不凡的。虽然没有得到壹剑剑气,但是上清决却是可以修炼了,所以他才能一待十八年,硬生生的熬出了通天道。” 李元锦感叹道:“能因为一个山门刻字就硬生生的熬了十八年,其心思之坚毅真是让我望而不及,真是应对了那位大能说的,其心坚之,其志振之,其意定之,其行锲之,这位大师兄,果然不是一般人。” 天真说道:“是啊,师兄是我极其敬重的一个人,他修成通天道后,到了壹剑八道剑气,自此之后更是如鱼得水。先是各种授意,使我也修成了通天道,之后更是算无遗策,每每宗门有事,都是他一力操持,坏事转危为安,好事获利更多。” “待人接物分毫不漏,行事算计深谋远虑,更兼他本身实力也很强,一手法剑威势喧天,同境之中罕有敌手,原本应该是最佳的掌门人选,整个宗门上下都鲜有反对的声音。只是后来若不是那件事,师兄应该这辈子都没有败过。” 天真已经不止一次在李元锦面前提到那件事了,也正是因为那件事师父和师兄至今没有消息,可是天真每一次都刻意略过,李元锦也不好多问什么。 两个人又闲聊了一些事情,李元锦便告辞离去,去大殿处交还了壹剑化身。 回到山门之后,日子又变得简单了起来,每日就是打打坐,去掌剑峰的钟楼和道藏殿转转,日子很快过去,试炼大会就在眼前了。 第五十二章 试炼 玉齐峰的峰顶,今日格外热闹。玉齐峰峰主成季,今日脸色也格外精彩。 每一位成字辈的师兄弟上了山来,都要专门寻到成季,与他说一句,“玉齐峰的景致真是不错,视野也是开阔的很。” 饶是成季多年修道,心境已经十分平稳,他仍是几乎把上山之前的家乡骂人话都说出来了。而现在,只能是挤出一一丝笑意,对着来人说道,“既然景色这么好,干脆让师叔也到你峰上去一趟?” 自从天真收了李元锦为师弟,小师叔的这个名头,就传给了李元锦。 来的人听到成季这话,要么是拱拱手说自己不配,要么就是意味深长的一笑,边退便看着成季。 成季今天很有拔剑的冲动,而且何止次! 只是今日试炼大会放在了玉齐峰,他只能一忍再忍,暗自在心中盘算以后怎么去这些人的场子,翻翻他们的黑账。 五年前,玉齐峰被天真一剑削去了峰顶,成为了一片开阔平地,天真更是一言以定,将五年后的试炼场地选在了玉齐峰。 经过了一两年的折腾,玉齐峰的平台上建起了一个二十丈露天圆台,今天又在圆台北侧,放上了数十把椅子,上面已经零零落落的坐了几个成字辈的人。 东西侧坐着参赛和观赛的弟子,东侧是人数较少的内门,西侧则是一大片乱糟糟的外门弟子。 李元锦从南边的青石台阶登上平台,顿时就就犯了难。依着辈分,他应该去北侧的椅子上坐着,但依着今日试炼的身份,他应该去东面的弟子中坐着。 天真看着他为难的样子,笑着说道:“跟我坐着,到你比赛时再从东侧上去就是了。” 师兄弟二人走到北侧,已经落座的人忙不迭的起身相迎,天真微微点头,带头坐下,众人也重新落座。 巳时,又是青知青和二人上台主持此事,将比赛的规则简单地说了一下,之后就是个人抽签对战,切磋技艺。 规则很简单,炼腑、玉身、龙门三个境界分别有一个箱子,参赛之人已经提前将写着自己名字的木牌放了进去,青知负责从箱子中抽出对战之人上台。 二十丈的圆台被做成了太极样子,在两个阴阳鱼处各自查了一把剑,均是出自剑殿之手。 宗门规定,门内弟子必须修到金丹境之后,才能自行铸剑,在此之前,只能用壹剑分光化影或是剑殿铸的下品宝器。 修道法宝共分九阶,下三阶称宝器,中三阶称灵器,上三阶称仙器。 此次试炼,并无金丹境的人参加,所以便准备了剑殿的剑,至于其他法宝,不管是攻伐、防御、布阵、惑敌、散毒随意使用。 参赛二人都会在上台之前请一位高手作为自己的架剑人,可以是自己师父,也可以是交好的前辈,但是最低都得是元婴境以上的人,在旁策应。一旦发现对战双方收不住手,他们就会出手终止比赛,称为架剑。 规则讲解完毕,青知便去第一个箱子里抽取对战之人。五年前的新入内门弟子,只有三人到达了炼腑境,其余五人,都是外门挑战的弟子,想着一战得胜,进入内门。 岚囬峰的林琳,道号青琳,炼腑境中期。 萃景峰的李风,道号青风,炼腑境初期。 雁衍峰的赵广知,道号青广,炼腑境初期。 外门的五人,李元锦都没见过,更叫不上名字。这八人的打斗,都是中规中矩,抽签抽的也是巧妙,三个内门弟子分别对上了一个外门弟子,都有两三道剑气在身,赢得没什么悬念。 剩余的两个外门弟子相斗,赢了的那个可以选择一位内门弟子挑战。 赢了的是一个二十多岁的青年人,他的剑法使得稀松平常,但是手上有两件法宝,一个可以扇出猛烈罡风的折扇,一块可以抵挡攻击的玉佩,两件都应该是上品的宝器。 平时不用的时候,他就手摇折扇腰悬玉佩,端的是温文儒雅、风度蹁跹的少年俊逸。 他很是礼貌的请青琳上台与他一战,青琳也不推辞,径直跳上了圆台。两人相对而战,那男子微微弯腰行了一礼,也不知他说了什么,青琳突然就俏脸绯红,娇斥了一声,三道剑气齐发,配合手中宝剑攻了上去。 那位自认粉妆玉砌傲骨英风的俊俏少年,可惨了。 三道剑气加上青琳娴熟的剑法,片刻之间就将他的护身玉佩灵光打碎,手中的折扇也不过是发出了一道罡风,被青琳轻松击破,顺手一件就将扇子劈了。之后几道剑气飞舞,将那青年周身划出了十几道伤口。 那人被抬走之前,还在大喊着若是自己脸上留疤绝不放青琳,他家是什么什么人云云。青琳犯了错一般低头站着,倒是她师父成瑾,一脸得意的站在那里,满眼都是巴不得你家大人赶紧来的嘚瑟表情。 那人着实也冤枉的很,点名青琳只不过是想在她面前留个印象混个脸熟,下次见面也好凑上去打个招呼。至于赢过她,这般冷峻俏丽的小娘子,即便是能赢,他也不忍心下手啊。 所以在台上,他十分温柔的刚说了半句,“青琳师姐,我仰慕你很久了,能和你”之后的“比试十分荣幸”还没来得及说出口,青琳就啐了一口,低声说道“登徒子”,就杀了上来。 真是冤枉啊,他明明表现的十分温柔礼貌,笑容也很真诚啊,怎么就会激怒了那位仙子姐姐呢?莫非是今天他的衣服和发型不配?还是这山顶风太大,吹散了他醇厚磁性的嗓音? 那人大吼大叫着被抬走了,成瑾还举起娇小的拳头摇晃示威,转过身之后笑着问青琳道:“好徒儿,那人说了什么让你这么生气,平时你可下不了这么重的手?” 青琳的脸刷的就红了,她双手挽着自己的衣角来回搓 弄,结结巴巴的说道:“师父,那人倒没说什么出格的话,只是他的眼睛,一直一直不正经的看着我” 成瑾看着自己这个娇羞的过了头的弟子,插着纤腰哈哈大笑:“哎呀呀,我岚囬峰居然出了一个娇柔的女弟子了,这么些年的彪悍名声莫非要毁在你手上?不行,改天让你大师姐好好教教你怎么跟臭男人相处。” 她的声音着实有些大,引得周围的几个师兄弟都侧目看着她,成瑾突然娇呼一声,窜到成瑜身边可怜巴巴的说道:“师兄,你看,他们都欺负我,你可要为我做主啊。” 成瑜翻了个白眼,自家师妹这般疯疯癫癫的样子,在弟子面前也没个收敛,多少年了,还跟个小丫头似的。 炼腑境的比斗很快就结束了,接下来就是玉身境的比试。让人意外的是,青致居然在这几天内骤然突破,也已经跻身了玉身境,甚至整条阴跷脉都已经打通,进度还在李元锦之上。 新入门的弟子,达到玉身的就只有这两个人,自然就是他们两个之间比试。其他都是修行多年勉强突破玉身的,面对他们二人这种进境速度,根本毫无信心。 青致率先走上台,他的架剑人自然是自家师父,只是成季站在台下,面色凝重,看着弟子的眼神还略有怜惜。 李元锦绕出北侧坐席,从东面登台,与青致遥遥而立,天真作为他的架剑人,站在成季边上看了看台上的二人,张开嘴就扎成季的心窝子。 “成季啊,你这徒弟可以啊,居然用这样的法子突破了玉身境,你怎么不让他多炸几次,说不定就能一举金丹,元婴也说不定哦?” 成季一脸悲苦,略带三分不满的对天真说道:“师叔,若不是你苛责与他,他也不会想出这种伤及根本的法子。没有百年修养,他的那道剑气休想在拿出来用了,日后铸剑,可能都会低了半个品阶。” 天真撇撇嘴,不屑的说道:“怪我喽?究竟是我苛责太甚,还是你这个师父教的不好?这些年但凡他有一丝心境上的提升,都不会变成这样,如此行事,那是他觉得自己没有做错,跟我杠上了。” 成季叹了口气说道:“师叔,开始了。” 李元锦和青致对面而立,互相施礼后拔起长剑。周围观战的弟子对于青致的赢面更看好些,不少外门的弟子还悄悄的开盘对赌,押注青致的也更多一些。 一是这位辈分很高很吓人的小师叔祖天缘,这些年很少见过,只听说他在山门处顿悟突破玉身,还引得不少人专门跑去山门处修炼。除此之外,他的一切都没人知道。 而青致就不同了,这几年算是和门内诸多弟子打了不少架,都是因为玉齐峰的原因。刚开始的时候,总有人阴阳怪气的问青致玉齐峰哪里去了,青致也不含糊,谁问都不答话,直接拳头招呼。 宗门弟子从不禁绝私下打斗,只有三个要求不可逾越,不伤人命、不毁根基、不破财物。在此之外的打斗,那都是相互砥砺,切磋修为。 这些年来,青致可没少打架,本身就有五道剑气,还有师父成季赐下的功法修习,打起架来那是得心应手。最频繁的一次是一天打了三架,最威风的一次是一个人打对面四个。 打斗之中,青致了独创了一手“乱弹琴”的御剑手法。寻常御剑,都是以心神操纵,指哪打哪如臂指使。青致另辟蹊径,以五根手指与剑气相系,打斗之间五指拂动如同弹琴一般,虽然不能精巧的操纵,但是胜在心神耗费较小,施为速度更快,出剑杂乱无章,对面也更难防御。 五道剑气,本来操纵时候就耗费心神,施为速度必然很慢,但是青致就是靠着一手“乱弹琴”的独门手法,剑气迅捷,将内门很多弟子打的苦不堪言,再也不敢随便挑衅。 正是乱拳打死老师傅,乱剑劈翻小剑修。 这些弟子本来就对青致的实力相当了解,尤其是被他打过的人,格外深刻。而现在青致已经突破到了玉身境,境界相等甚至还略胜一筹的他,怎么可能输给那位小师叔祖? 青致拿起长剑,摆开了一个架势,率先出手。他右手提剑,往后划开,然后掉转剑尖,猛然前刺,一道剑光向着李元锦急速刺去,正是“灵宝剑录”中的“诛剑”。 诛剑,集真气于剑尖,骤然击出,其势迅猛,诛邪辟易,剑破万法。 李元锦抬起右手,左手手指点着剑尖,将长剑斜立于身前,真气灌注,剑身灵光流转,诛剑剑光打在剑身上之时,微微侧身,将剑光导向别处。这一招,也是“灵宝剑录”之“绝剑”。 绝剑,集真气于剑身,架于身前,其势厚重,绝恶挡邪,万法不侵。 这是一个矛与盾的招式,谁更强些,就看出手双方实力如何。 青致这一招诛剑,本意只是为了转移李元锦的注意力,自然没出多少力气。他出剑之时,右手袖中还同时发出一道剑气,压在剑下飞出,被诛剑剑光掩住,悄无声息的刺向李元锦。 这招“影剑”才是他真正的攻击之势,若是李元锦只被诛剑剑光吸引,必然会被剑气击中,立时受伤。 李元锦绝剑侧身之时,左手剑指划过剑尖,顺势指出,自指尖冲出一道剑气,与青致的“影剑”剑气撞在了一起。而被他隔开,将要冲入人群的诛剑剑光,则被边上的亲知收入袍袖之中,袍袖顿时鼓胀,青知按住袖口,轻轻下压,袍袖自然垂下,一股风吹在了地面上,剑光就此消散。 青致“影剑”被破,表情淡然,将长剑交于左手,右手握拳前伸,食指弹出。被李元锦挡下的那道剑气在地上再次加速,向着李元锦腿部刺去,而他右手中指和无名指接连弹出,两道剑气一左一右弧线而出,刺向李元锦腰部两侧。 李元锦见剑气自地面而来,稳稳起跳,打算躲过那道剑气。但是在他跳到半空之时,两道剑气又从他身体两侧接连刺来,半空之中无法借力,眼见他就要给剑气击中。 李元锦脚下重重一踩,一道剑气出现在他脚底下,他踩在剑气之上,借力而起一丈多高,青致的三剑全部刺空。 青致翻转手掌,食指、中指、无名指向上滑动,三道剑气剑尖掉转向上,向着空中的李元锦飞来。而他一直曲着的小指也弹开,一道剑气从上而落,两下包夹李元锦。 李元锦脚下剑气身后又至,他向后一蹬,身体在半空中改边方向往前冲去,抬手出剑,两道剑气也紧随而至分列两侧,向着青致攻去。 青致四道剑气跟在李元锦身后,难以收回,而所有人都在等着青致第五道剑气出来。但是他却没有再出手,反而从怀中掏出小铃铛,仍在头顶,铃铛落下一道金光将他罩住,李元锦三剑全部刺在了金光之上,直入寸许。 李元锦一招被挡,翻身落地,青致四道剑气收回,悬浮在周身四侧,两人重新站定,遥遥而对。 李元锦看着青致的四道剑气,有些疑惑地问:“青致,你的第五道剑气呢?莫非你还留着什么绝招不成?” 他适才看似轻松躲过,但实际上却被青致的“乱弹琴”手法步步紧逼,刚才若是第五道剑气从前拦路,他就只能往后退去,若是退出了圆台边缘,他就是输了。 青致冷冷一笑道:“那里还有什么第五道剑气,为了不让师叔祖你在台上太过寂寞,我舍了第五道剑气,专门来陪您老人家切磋这场。” 青致突然从炼腑境突破到了玉身境,并不是什么顿悟,而是他狠心之下,将一道剑气在阴跷脉前直接炸开!借着这股威势,才将阴跷脉打开,跻身了玉身境。 剑气炸开威力不凡,青致当时就受了内伤,但是也借着这股力量将阴跷脉整个冲开,境界比李元锦还要高上半筹。那股剑气也几近消散,若不是成季见他打坐只是突然口鼻出血,觉得不对及时出手,那股剑气就要彻底消失。 即便如此,那股剑气也要细心温养上百年,才能重新使用,成季也正是因为如此才心疼无比,将自己所用的“守金铃”赐给了他。 天真刚一照面,就看出了青致这急功近利的做法,才阴阳怪气的让他多炸几次,直接炸成金丹。 青致看着李元锦,面色铁青的说道:“从试剑那天开始,我就与你不对付,本来我才应该是那个最亮眼的人,却被你一身鲜血的抢了风头。之后二度照面,你更是害的我必须要在五年内突破玉身境!” “五年!你知道这五年我是怎么过的吗?!” “我每天起早贪黑,不断地修炼,因为我怕我有一刻倦怠,五年之后就要被你那位了不得的师兄废去根骨!我勤力修行,好不容易才到炼腑后期,而你,出去玩了三年,回来之时就突然突破了玉身境!” “凭什么?!” “我乃是五道剑气的魁首,怎么可能输给你?!就算我炸掉一道剑气,我也依然比你们很多人都要强!今日,我就让你们看一下我全力施为的‘乱弹琴’有多恐怖!” 青致猛然将手中长剑丢出,双手同时伸出,仿佛身前有一架琴一般,双手手指疯狂拂动。而他周身的四道剑气,突然急速抖动,然后如同疯魔了一般,漫天乱飞,毫无章法。 漫天飞舞的剑气向着李元锦推了过去,李元锦刚开始还能左右闪避,但是随着剑气速度越来越快,飞舞范围也越来越小,李元锦只能用手中长剑和剑气左右支绌,应对不暇。 片刻之间,李元锦周身已经添了三四道剑伤,不过都只是划破衣服,稍稍伤到皮肤,并无什么大碍。 成季在旁边看着青致的表现,满意的点了点头,然后转身对天真说道:“师叔,小师叔他已经落了下风,为了避免他受伤,您看,是不是把剑架了?” 策应之人出手架了剑,就是承认自己实力不够,甘愿认输。 天真没有理他,只是郎声对着李元锦说道:“天缘,全力出手,若是还有隐藏,看师兄我怎么收拾你。” 第五十三章 二十四剑惊满门 青致的全力施为的“乱弹琴”,剑气纵横之间,速度比寻常快了何止三倍,周围看台上的弟子一阵阵欢呼,都觉得这场应该是今天最漂亮的一场比斗了。 北侧的坐席中,成瑜满意的点头,对着身边的人说道:“这个青致,进境极快,剑法纯熟,他这一手‘乱弹琴’的手法,当真是用的巧妙。天缘师叔怕是要落败了。” 成瑾坐在他旁边,紧张的攥着成瑜的袍角,将衣服捏成皱巴巴的一块,目光紧紧的盯着场上。成瑜无奈的将袍角从她手中扯了出来,成瑾转头一看,满脸嫌弃的说道:“师兄,你怎么知道小师叔他输定了,小师叔可是突然顿悟的玉身,本身资质也是极好的。就算是输了,那也是了不得的天才了。” 成甫抚了抚胡子说道:“两人都是天纵之才,能够一次收到两个这样的弟子,我上清宗有福啊。” 成尚倒是有些怨念的说道:“可惜了,两个人一个跟我都没关系。” 其余几个成字辈的师兄弟各自笑着附和,有人还笑言天真师叔削了玉齐峰给成季师兄带了天大福缘。 这边众人正在议论,突然听到天真喊话天缘,让他全部拿出来。拿什么?莫非天真还给了天缘什么厉害的法宝吗?那看来这场比斗的胜负还有悬念。 李元锦被困在剑气之中,左右冲突都出不去,突然听到天真的话,迟疑了一下,正在想着出几道剑气才能隐藏自身实力,又听到天真要他全拿出来,否则就收拾他。 那怎么办呢,拿呗,师兄说的话最大了。 李元锦突然在剑气中站定,原本的两道剑气也收回了身体里。青致见状,以为他是要投降,手下顿时停了一下,免得真的将他伤的太重,不好交待。 李元锦全完不管外界什么情况,双手结印放于丹田前,双手上下翻转,然后猛然双臂一张,二十四道剑气悉数从他丹田之中飞出,向着四面八方攒射而出。 二十四道剑气将青致的剑气悉数撞开,飞到了整个太极圆台的边缘,悬停于上,以二十四节气的方位站定,立结剑阵。 李元锦依着当下时节,站定在夏至方位,青致站在与他相对的冬至位置。 青致只觉得周身温度骤降,十指翻飞之间都有些不流畅了,其实流畅了也没什么用,连他带上他的剑气,在二十四剑落位之时,就已经动弹不得。 这道“二十四节时”阵,是天真知道李元锦的剑气数后,专门传授给他的,李元锦回山这段时间,主要就是在熟悉这套阵法。 “二十四节时”一旦结阵,控阵之人除了可以封禁阵中之人,还能依着二十四节气的位置,营造二十四节气的天候,出剑不同,杀伤敌人。 天真并没有再给李元锦什么其他法宝,用他的话说就是:“修剑之人对敌,当以剑为先,先把剑练好,再想其他的东西。” 二十四剑出,各自落位之后,青致的剑气凝然空中不动,就连周围鼎沸的人声,也突然安静了下来。 成季原本捻须看着弟子,微笑颔首,正在自得之间,突然眼见天缘出手,瞬间颠倒了场上的形势,又捻断了好几根胡须。 比五年前试剑大会时还多断了几根。 成瑜猛然一下站起身来,袍子的下摆“嗤啦”一声,被撕破了一个小口,他低头怒视,成瑾正满脸无辜的将袍角扔掉。 这会来不及跟她一般见识了,成瑜有些惊诧的说道:“天真师叔不是说他只有两道剑气吗?这是怎么回事?!” 成尚也是一脸不可置信的表情,嘴里说道:“师叔当时可没说天缘师叔有多少剑气,只说没我们想的那么神而已,看来我们又被骗了。” 成瑜一脸惋惜的坐下,叹息道:“那也没办法,天缘就算有一百道剑气,咱们也是争不过天真师叔的。万幸,这是我上清宗门人。” 周围一阵阵的惊呼浪潮一般的传来,李元锦二十四道剑气的景致,对于在场天真之外的很多人来说,都是生平仅见。 青致被困阵中,剑气无法驱动,看着周身的一圈剑气,嘴里喃喃道:“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 成季也从最初的惊愕中回过神来,看着台上的两人,无奈的苦笑道:“天缘师叔,收了剑气,我们认输了。” 李元锦收了剑气,在周围人一片惊呼和侧目中走下台,青致有些失神,嘴里不停的呢喃着不可能,被成季上台扶走,带回去休息了。 李元锦跟在天真后面返回北侧坐席中,有些埋怨的说:“师兄,你干嘛要让我把全部实力用出来,留点底牌不好吗?” 天真哼哼道:“底牌?你底牌掀了?少年人还是得狂傲壮烈一些,你老是遮遮掩掩的,像什么样子。也得让那些所谓的天才知道,这世间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李元锦小声嘟囔道:“叫我谨慎小心的是你,让我狂傲壮烈的也是你,师兄总是有道理。我” 天真抬起抬起右手,李元锦的话戛然而止,只能干动嘴不出声,在天真背后抗议。 李元锦的二十四道剑气惊得在座所有人半天没缓过神来,一场比斗大会,在李元锦这里就达到了巅峰,之后几个龙门境之间的比试切磋都没什么亮眼之处,一场宗门比试打了两天,就这么草草的结束了。 宗门众人惊异完了,该干什么还是得干什么,毕竟剑气多也是别人的,光惊异有什么用,还不如勤勉修行来的实在。 之后成季带着青致到真景峰讨回了玉齐峰的峰顶,见面之时,青致面色惨淡,说话之时都是有气无力,如同大病初愈一般。偏偏是他这个样子,天真对他反而和颜悦色的许多,甚至还要出手为他检查一下心神受损情况。 成季面露难色,天真一看就直接怒了,对着成季骂道:“你那什么表情,不愿意见我就滚蛋。怎么,我还会出手暗害你这弟子不成?看你那什么死样子,去去去,赶紧拿了玉齐峰滚回去。” 成季被天真一通喝骂,灰溜溜的走了,青致有气无力的跟着天真进了静室,一个时辰出来后,精神已经好了不少,虽然依然面色惨白,但是眼神透亮,面带笑容。 青致出门时见到了李元锦,还诚心诚意的对他施了一礼,口称师叔祖。李元锦看着他下山时的轻快步伐,满脸的疑问。 天真从屋子里走了出来,李元锦急忙问道:“师兄,你给青致灌了什么迷魂汤了,怎么我感觉他一改往常,居然有些不认识他了。” 天真笑道:“胡说什么呢,灌什么迷魂汤。我只不过跟他推心置腹的聊了聊,现在,他才算是一个正经的修道人。” 李元锦问道:“怎么师兄,青致之前很不正经吗?” 天真皮笑肉不笑的看着了李元锦一眼,李元锦后背一凉,连忙说道:“师兄,我修炼去了。”然后就惶惶逃窜了。 山中无岁,恍然之间又过去了几个月,这一天成瑜专门来到了真景峰,与李元锦说了外出历练一事。 师兄早就交代过,他自然是一口答应了下来。只是成瑜说的,让他领队之事,却让李元锦犯了难。 本次出去历练,除了他们五个一起参加了试剑大会的人之外,还有两个更早入门的弟子,一个叫青笙,一个叫青琴。 青笙青琴两人入门已经六十余年,两个人均已经是龙门境后期,此次出去,是为了在宿州寻找一些机缘,看看能不能趁机跻身金丹,同时也算是给其他五个人护道一程。 成瑜介绍完了出去游历之人,李元锦就开口拒绝道:“掌教,既然有龙门境的人,还是请他们来带队好了,不管是修道年限还是境界,都是他们更为合适一些。” 成瑜面露难色,对李元锦说道:“这次出去,青笙和青琴只与你们一门到宿州,之后就要分开。他们二人需要自己去寻找机缘破镜,没办法和你们五个人一起,所以还是得选你来领着其他几人。” 李元锦还要开口回绝,成瑜接着说道:“你在霖水国所做的事情,我大概听说了一点,要论心思细致,你比其他几个人都要强上一筹。更何况这五人里,就属你的修为最高了,由你领队,还得你照顾几个晚辈呢。” 李元锦有些哑然,看来这差事怎么都逃不过去了,于是只能苦笑着答应了。 三天之后,李元锦、青致、青琳、青风、青广,还有更早入门的青笙和青琴,七个人在掌剑峰大殿集合,各自去向壹剑求了一道剑气化身,领过了凡事峰准备的诸多杂物,从宗门北侧出发。 宗门北侧三百里外,就有一处仙家渡口,名为城口峰。但是不同于济水宫的鱼龙舟,这处渡口乃是建在山顶之上,所用的渡乘之物,更是几个人大开眼界。 一处海拔三千多丈的独耸山峰,在中间部分就已经深入云海之中,七人御剑飞到峰顶之上,所见是一块开阔平坦的平地。四周皆是悬崖峭壁,除了飞行而上,无路可至。 城口峰平台上已经零零散散的站了百十个人,青风扶栏看了一眼周围的云海,小声的说道:“这地方莫非天真师叔祖来此练过剑?” 青致听到这话,横了他一眼,青风讪讪一笑。青笙对着几人解释道:“此处是凌云殿的一处渡口,我们可以从此处登上飞空城,直接到达宿州地面。” 李元锦问道:“凌云殿?飞空城?是做什么的?” 青笙回道:“师叔祖有所不知,这世间六洲共聚一处,但是不同的地方,出行所用的方式也不相同。首阳洲和安址洲水源丰富,出行用的均是济水宫的鱼龙舟。” “而我们此次要去的宿州,还在擎岳洲以北地方。擎岳洲中多大山独峰,矮的都有几千丈高,高的更有万丈高下,水路和陆路都太过曲折,便有了这凌云殿的飞空城代步。” 说话间,远处一个巨大的黑影浮现,慢慢的向着这处峰顶平台靠近。众人抬头望去,这黑影光是高下就有两十丈,两侧宽度更是不下数十里,靠近之时,半边的天空都阴暗了下来。 随着黑影靠近,几个大小不一黑洞洞的洞口慢慢清晰,如同一只巨大的凶兽张着巨大的嘴向着峰顶咬来。几人之中心思最活泛的青风,已经开始幻想这处峰顶是怎么被这个庞然大物一口咬掉的。 随着黑影慢慢靠近,在贴着峰顶的位置停了下来,那些个黑洞洞的嘴中,落下来几个巨大的东西,轰然砸在峰顶地面之上,掀起了无数的尘土和云气。 随着云气和尘土慢慢落下,那巨大的黑洞中走了一队人马,肩上扛着各种东西,片刻之间就在平台上搭建了一道长长的护栏和当中的一个关口。 一个身穿金衣的肥胖老头从黑洞中走出来,朗声喊道:“且住,稳矣。接地气儿喽!” 随着他的喊声,整个黑影四周卷起一个个劲风,将周围的灰蒙蒙的雾气全部一扫而空,露出了黑影的真容。原来是一座庞大的飞空城池,那黑洞就是城池的大门门洞,从中伸出的,自然就是城门的吊桥。 青笙指着显出身形的巨大城池对其他人说道:“看,这就是凌云殿的飞空城。凌云殿一共有十座飞空城,以天干命名,这座就是排第三的丙字,柔兆城。” 整个城池悬停在山顶平台三丈开外,长长的巨大吊桥搭在平台上,城池这面有大小五个城门,居中城门高九丈,吊桥宽有六丈,落下之后就是一道十分宽阔的巨大门户。 城门中开始走出一家家华丽的车撵和抬轿,上面坐的人的身份自然是极其高贵,城门中站着适才那位身穿金衣的胖老头,正在不停的行礼,言笑晏晏的与这些大人物们一一作别。 李元锦听到自身后传来的一声不屑的轻哼声,应当是青致发出的,李元锦不动声色的横移了半步,将青致挡在了自己身后。索性并没有什么事情发生,那些华贵的车撵轿子,走到平台边上就径直飞走了。 主城门开放了半个时辰之后,其余的四道城门才一起打开,均是五丈大小的城门,吊桥宽也有三丈,纵马过车均无阻碍。四道城门,左侧开始上下人马,右侧开始进出货物。只是居中的那道,无人进出,也就那么敞开着。 青笙带着几人向着左侧入城那道城门走去,吊桥口的关卡也已经打开,入口处站着一个穿蓝衣的中年人,蓝衣胸口金绣着一座隐于云上的城池,刺绣下面有一个小小的丙字。 那中年人见到几人衣服装束,迎上一步笑着行礼道:“原来是上清宗的仙师到访,小城不胜荣幸。不知几位仙师此次出门,是去何处宣道,哪方云游?” 青笙后退半步,将李元锦让了出来,李元锦只能施礼道:“我们几人此次出门,乃是奉了师门安排,要去筑洲游历。” 那人热情的笑道:“原来是几位少年俊彦,许是第一次乘坐我们这飞空城?” 李元锦点头称是,那人又说道:“既然如此,还容我先为几位讲一下这城中忌讳。飞空城当空飞行横渡,切记不能说‘翻、覆’之类的词,都已‘落’一言代之。虽然咱们都是修行中人,但是这些口忌还请注意,只当是讨个彩头。” 李元锦一行人全部点头称是,那人侧身伸出右手道:“飞空城都是固定路线飞行,所以乘坐不需格外费用,诸位仙师进去之后,自会有其他人招待,请进。” 李元锦几人与他行礼道别,走进了城门之中。入城一看,这所巨大的城池与凡俗之间的城池并没有什么区别,里面一样是街道纵横,各种屋舍鳞次栉比,往来进出各色人物,街面上经营着诸多生意。 一行人要在这样的城池中待上三个月,其实也不是那么难熬的事情,起码比在鱼龙舟上要精彩的多了。 城中内城,一栋高大的木楼隐于深处一座别院中。整个木楼保留着原木形状,只是简单抛光,并未涂油上漆,其上的木纹天然行成了一个个上古篆字道文,应该是东疆尽头极其珍稀的青木原枝搭建。 这处方圆数里小院,除了这栋木楼,再没有其他建筑。地面上铺设这一块块雪白的方砖,却不是平滑坚硬的表面,真就如同雪地一般软蒙蒙的一片。一个身穿浅粉衣服的女子走过,地面踩出“咯吱咯吱”的声音,如同踏在雪地上一样。 那女子走过的地方,留下了一串小小的脚印,远处的已经开始慢慢消失,砖面又恢复了雪面那种绒绒的样子。若有北地来的人见到这片方砖,定会大呼暴殄天物,竟然用万年雪粹来铺设地面。 那女子向着木楼门直直走去,她的脚印两边分别有四对石灯幢,里面红光映照,点的却不是灯火,而是一朵朵炽红色拳头大小的花火,是所有炼器之人都梦寐以求的熔灿花。 粉衣女子推开木楼大门,脱下鞋子,小心的走进楼里,轻手轻脚的从楼梯上了二楼。 二楼是一个大通间,四周的木架上摆放着各式各样的奇花异草珍稀宝物。居中的地方是一道长及地面的珠帘,后面摆放着一个精巧的长案,一个女子正坐在案后提笔写字。 案上摆放着几件精巧的文房清供,一卷长长的绢布铺在案上,有半截已经滚到了地上,散落在案后女子长长的青色裙摆上,女子正在上面仔仔细细的记录着什么,不时蛾眉紧蹙,巧鼻轻皱,毛笔的尾端还有两个浅浅的牙印。 粉衣女子进到屋里,在珠帘前面跪下,轻声开口,声音清脆的说道:“禀小姐,上清宗早几年收的一批弟子中,有一人被天真道人代师收徒,破格成为了三代弟子,道号天缘,此人外出游历三年,日前返回宗门崭露头角,壹剑赐予了他二十四道剑气。” 案后女子笔下不停,却出言打断她,不耐烦地说道:“说些我不知道的。” 粉衣女子伏地更低,说道:“此人刚才与几位上清宗弟子已经登上柔兆城,要往筑洲而去。奴婢特来禀报,看小姐你是否要见他,我好去唤他前来。” 案后女子手中的笔停了一下,然后接着写字,嘴上说道:“见他做什么?若是那天真来了,我还能勉为其难见一见。” “不过,那个死人,即便来了,也不敢来我这里。” 第五十四章 公子轩辕 柔兆城在城口峰停了半日,之后城周云气丛生,遮掩住城池在空中飞行横渡,直接穿过擎岳洲,向着更北的筑洲而去。 一行七人随便找了一处停宿的地方,要了三间房,青琳和青琴两位女子自然是住在一起,剩余五个男的便分了两间房。 修道之人日常修行闭关,动辄几个月都是寻常之事,几个人在飞空城上只不过是小小的修炼了一阵,就已经到了筑洲。 宿处的老板早就巴不得这几个人早些走了,飞空城不收入城费用,一切开支全靠城中用度,虽然比外界才稍稍贵少十几二十倍,可是他也不过是勉强糊口而已,这几个人只是停宿却不买其他的东西,岂不是让我早日破产? 老板愉快的将李元锦一行人送走,差点就要回去敬香了,只是这几人却是全然不知,只道这家宿处老板热情,下次还要再来。 筑洲处并未设渡口,柔兆城也只是悬停在空中半日,打开一面城门,有进出城池的人都是自己飞行进出。 凌云殿所有的飞空城有一条死令,不管是谁,不管事情多急,都不可从飞空城城墙上飞掠,进出只能从四面城门。否则城墙之上的驻守之人不问缘由,均视其为来犯敌人,会直接用特制的碎星弩车击落。 七人自城门处御剑而起,往下放飞去,循着筑洲的营地而去。 筑洲,乃是六洲土地之中最小的一块,又因中间隔着擎岳洲的诸多高耸山峰,东西两侧又是无边无际的海域,寻常人根本走不到这里。 于是诸多仙家宗门便联手将筑洲打造成了弟子历练之所,里面的所有被豢养的凶兽精怪都详细的划分了诸多区域,对应弟子们的修为境界,在保证机缘的同时,尽量还要照拂到弟子们的安全。 筑洲全境连带周围三千里的海域,全部被阵法覆盖,里面的精怪异兽都只能进不能出。九教和诸多大族也算是手笔惊人,筑洲虽然是六洲中最小的,但也有三甲之地,若以霖水国来比的话,足足六个霖水国还有多。 筑洲的阵法入口处有一座城,名为进步城,穿过此城就能进入筑洲,之后要去何处历练,全凭自愿。九教和各大家族的门人子弟出示门派和家族信鉴,就能随意出入,无此物者,交上一枚碧玉钱,也能进入寻找机缘。 所以,筑洲这一块地面上,虽然有些许地广人稀,但是人气却还是不低的,进步城内的各处店铺,都是收售各类法宝、兵器、丹药、天材地宝、妖兽内丹的铺子,需要什么,也都能在这里买的到。有在筑洲之中得到什么好的天材地宝、修炼材料,也可以就近在此兜售,都是各大仙宗和家族的产业,给的价钱虽然比外面少了一些,但是却省了带进带出的麻烦之事。 李元锦七人自然不需要买这些,出宗门之时已经补充了很多,更何况李元锦随身携带天蕴葫,本就是极佳的补气丹药。几人在城中落下后,便来到了入口之处提交信鉴,准备直接进入。 在柔兆城中已经休息了两三个月,几个人都是精神饱满跃跃欲试,只想着赶紧进入筑洲,砥砺修行。李元锦与管事之人上交了宗门信鉴,那人接过一看,便还给了他,让他们在此稍候,等到午时打开门来,在场众人一起进入。 入口处是一个巨大的城门,为了防止里面的妖族作乱,开启时必须要一位元婴境以上的人以法力催动,才能打开城门。此处大门只在每月初一正午时打开一次,供历练的弟子出入。 若是里面的妖族修行高深了,企图打开门,率领妖族作乱,那几个宗门、家族的值守之人,就会联手将他灭杀。这几千年来,已经多次发生这种事情了,筑洲刚刚封禁之初尚有许多大妖不服,尝试来冲关而出,只是这些年少了很多,但是依然不得不防。 入口处有一个广场平台,上面已经站了不少的人,李元锦居然还在人群之中见到了一个熟人。 那位身穿白衣手摇折扇的贵公子,也远远的看见了李元锦,只是有些不确认般的走上前来,出声询问道:“李公子?” 李元锦看着他,面色有些诧异,但还是点了点头。 那人笑道:“自从渡船上一别,不知不觉已经三年了,没想到李公子居然真是上清宗的门人,我还以为乌先生那声惊呼有假呢。唔,那我应该称你一声李真人了。” 此人正是三年前与李元锦在鱼龙舟渡船上结怨的沈少青,当时李元锦还敲诈了他一把,没想到居然又在这筑洲遇到了他。 沈少青似乎完全忘了那回事,当真就给李元锦施了一礼,李元锦也只能回礼道:“没想到沈公子也在此处,咱们之间当真是有缘呢。” 沈少青抻开扇子,潇洒的轻轻摇晃,嘴上说道:“那可不,正和李真人里的名字一样,真真的有缘。不过现在想来,你这李缘的名字,应该也不能全信?” 李元锦笑了笑,没有说话。沈少青也不多言,躬身行礼说道:“李真人,我那边还有几位朋友,就不与你多言了,就此告辞。咱们筑洲中再见了,几位真人,少青告退。” 沈少青言谈洒脱,彬彬有礼,几个上清宗门人对他的观感都很不错,只是李元锦却觉得有些奇怪,当时在渡船之上,这个沈少青只是一个轻浮的公子哥,怎么这三年时间变化就如此之大? 尤其是他说话之时看人的眼神,虽然恳切,但总让李元锦有一丝丝说不上的奇怪冷意。看来在筑洲中还要小心提防他,两人虽然仇怨不大,但是这沈少青越是殷勤恭谨,李元锦就越忌惮。 沈少青拜别众人,回到了来时的位置,一个身穿白衣,腰悬一把雪白纸伞的女子问道:“沈公子,那边几个人看服色是上清宗的人,怎么,你还有熟人在里面吗?” 沈少青看了他一眼,微微一笑,极尽温柔的说道:“那位李公子,现在应该称李道长了,早年间我们在济水宫的鱼龙舟上偶然相识。当时他对一位姑娘起了心思,不住的缠着人家,可是那姑娘对他却是半点意思都没有。” “同在一条船上,我偶然知道了此事,便上去劝这位李道长,可是他心思坚定我劝说不动,便花了一笔钱为他购置了一件心爱物件儿,算是补了他心中缺失,才没有再纠缠那位姑娘。” 那位女子握住了腰间的雨伞,远远的向着李元锦啐道:“呸,登徒浪子,身为上清宗门人,居然干这种不要脸的事情。沈公子还对他那么客气,若是换了我,一定让他尝尝我‘回风旋舞’的厉害。” 之后那女子转过脸看着沈少青,幽幽说道:“想来那位姑娘定是生的国色天香,沈公子才会出手相帮?不知道之后怎么样了,那位姑娘可有与沈公子你结识,你们二人还有联系吗?” 沈少青盯着那姑娘,目光柔和嗓音醇厚,“雪秨,你又何必说这些让我伤心的话呢,我什么心思你还不知道吗?那位姑娘压根不知道我帮了她这件事,更何况,她的姿容都不及你之万一。” 名叫雪秨的女子看着沈少青的眼神,俏脸绯红的转过身,娇羞的说道:“沈公子你说什么呢?这般口甜舌滑,看来你也是个花花公子。” 沈少青看着背对着他的雪秨,眼神冰冷,舌头微微划过嘴唇,嘴里说的话却依然动听,“我只是据实而说罢了,哪里来的口甜舌滑。雪秨,你以后也不要叫我沈公子了,直接称我少青就好了。” 雪秨微微转身偷瞄了他一眼,跺脚道:“师姐她们还在等我,我不与你说了。”说罢就跑着离开了,只是嘴角含笑满眼欢喜,一颗芳心早就给那小鹿撞出,就此遗落在了原地。 日近中午,眼见开门之时就要到了,这时一阵巨大的脚步声自远处想起,一路向着场中而来,众人循声望去,就看到远处一个巨大的身影向着这边走来。 那个身影走到近处,原来是一个身高两丈开外的魁梧巨汉。他肤黑无发,周身都是鼓胀的腱子肉,赤裸着上身,只在腰间围了一块巨大的战裙。 黑大汉左手曲肘平放,与肩头平齐,在他粗壮的臂弯和肩头上,平托着一个丈许高下的小亭子,在黑大汉走动的时候,亭子巍然不动,一点摇晃的痕迹都没有。 小亭子飞檐拱角雕梁画栋,四根朱红色的柱子围着三面金漆雕花的围栏,正面边上有一个锦绣的脚踏,亭子上头垂下四面轻纱幔帐,将亭子里的人与物掩映的朦朦胧胧。 亭子内后侧立着一面木雕屏风,隔着幔帐也看不清楚雕的是什么,这幔帐似有隔绝人神念的功效,地面上铺着一块巨大的洁白熊皮,上面放着一个巨大的软枕。 软枕上慵懒的靠着一个身穿白色罗裙,面覆轻纱的女子。她柔柔的坐起身,雍容的说道:“魁奴,下。” 黑大汉依命单膝下跪,尽量伏底身子,将左肩上的亭子平放在离地七尺高度的地方,恰恰停在众人头顶。 那女子站起身来,亭子前方的幔帐自动往两边升起,女子盈盈的走了步,来到亭子边缘,双手叠放在腹部,居高临下的扫视了一眼。 她正准备开口,与下面这些普通人表明一下自己的身份,头顶上就先传来了一个漫不经心,懒洋洋的声音。 “也不知道哪里来的贫贱人家,在这里装什么样子。” 众人拾头观望,只见亭子顶上不知何时站着一个身着金甲的青年,头顶黑发被一个高高的金冠箍住,后脑刻意散出的长长头发正和外朱内墨的披风一起飞舞。 他单脚脚尖轻轻的踩在亭子的宝顶之上,怀抱双手居高临下,无比倨傲的看着下面的人,一身金甲在阳光下熠熠生辉,仿佛在他身上镀上了一个耀目的光环。 低头跪在地上的魁奴听到有人在自己左侧说话,而且话语之间极不中听,生怕有人会冲撞了小姐,头颅猛转,怒视那个青年。 “贱奴,也敢看我。”那个青年头都没回,抱在一起的左手食指轻轻一动,一道金光闪过,魁奴的左眼顿时血花四溅,直接被打瞎了。 魁奴瞎了一目,自然是剧痛无比,牙齿咬的吱呀作响,撑在地上的右手也将地面抓出几道沟壑,只是身子依然稳稳当当,一丝晃动都没有。 亭子中的女子往前一步,踩在那个锦绣的脚踏之上,脚下云气顿生,托着她缓缓上升至亭子顶。她正准备迈步走上宝顶,一道金光突然出现,轻轻的抵在她的额头眉心上,是一柄金色的青铜长剑。 “你也配和我站在一起?”那个青年轻蔑一笑,“再敢往前半步,死。”随着他说话,停在女子眉心的金剑微微前探,女子眉心瞬间流血,顺着她白皙高耸的鼻梁两侧流下,晕开在了白色面纱上。 女子即便如此,依然没有却步,只是站在原地开口说道:“公子出手伤我魁奴,这般下贱的人无甚所谓,可是你无故出言羞辱与我,可是欺我赵家吗?我乃赵家嫡女赵……” “我姓轩辕,至于我叫什么,你配听吗?”金甲男子突然出言打断赵姓女子的话,低头看着赵姓女子,咧开嘴微微一笑说道,“你的奴,抬眼看我,是你赵家的规矩?” 赵姓女子突然后退半步,然后一道细细白线从她身上飞出,缠在魁奴的脖颈之上,轻轻一抖,魁奴巨大的头颅突然离了肩头,跌落地上,掀起一片尘埃。 头颅被斩,伤口却无一丝鲜血流出,腔子断口处的皮肉都透着一股死寂的灰白色,但是他庞大的身躯依然稳稳的跪在地上,一丝晃动都没有。而赵姓女子的雪白罗裙裙角,却多了一丝鲜艳的红色。 赵姓女子在云上款款的施了个万福,声音清冷的对着金甲青年说道:“公子,魁奴无故犯上,春牵已经将他斩杀,还请公子恕罪。” 金甲青年脚下轻轻一点,魁奴肩上的亭子寸寸碎裂,魁奴的尸身也就此倒下。金甲青年懒洋洋的说道:“以后出门,不要用这些劳什子的物件,装什么天潢贵胄。” 赵春牵再次下拜,口称遵命,金甲青年这才收回金剑,从赵春牵身边飘向地上。只是在经过她身边的时候,还特意停了一下,对赵春牵说道:“把你脸上的面纱摘了,只有好看的女子,出门才须覆纱。” 赵春牵依言取下面纱,露出一张精致美丽的脸,对着金甲男子巧笑嫣兮,只是那位轩辕都没正眼看她一眼,缓缓的飘落地面。 金甲男子看似落地,但是在离地面还有九寸的地方就悬停空中,脚不沾地。这样一来,他本就挺拔的身材在众人中更是拔高一头,与谁说话都是低头俯视对方。 金甲男子左右看了一眼,就这么悬在空中向着李元锦飞来,不时还吹起一小股自下而上的风,将他的披风鼓荡起来,衬托的他煞是英武。 出门穿披风就这一点不好,有风的时候随风飘舞自然是十分好看,但是若是无风之时贴在身上,就有些不美了。若是遇上顺风之时,风从背后吹来,几乎能将整个人都兜住,那就更难看了。 这金甲男子似乎很是关注这些细节,一直维持着悬空法术的同时,还有一道小的术法吹起披风,让他随时都是最潇洒帅气的模样,当真是精致的很。 金甲男子飘到李元锦面前,看着他背后的剑,开口说道:“你也用剑?” 李元锦有些诧异,这场上那么多人,怎么就偏偏来问自己?他左右一看,周围的人居然不知何时都已经把剑收了起来,有些不是用剑的人,也将自己手中兵器往后稍稍,生怕给人看见。 看来这男子一说自己姓什么,不仅那位赵春牵,在场其他人也猜到了他的身份,只有李元锦他们没能及时反应,才会被他盯上。 李元锦无奈的行了个礼,说道:“我上清宗乃剑修宗门,人人用剑,我自然也是如此。” 金价青年冷哼道:“上清宗也没什么了不起,看你年纪充其量也就是近些年才入门的青字弟子而已。你叫什么?” 李元锦实在是不想招惹这个麻烦,但是也只能无奈的回道:“在下道号天缘。” “天缘?上清宗天字辈的弟子都已经销声匿迹,只剩一个”金甲男子楞了一下,联想到几年前上清宗的试剑纳新,接着问道,“天真是你什么人?” 李元锦回道:“天真正是我师兄。还未请教这位公子高姓大名?” 金甲男子一听李元锦的话,脸色有些诡异,随口答道:“我叫轩辕陛。” 李元锦还想再说什么,轩辕陛想起什么似的,突然转身喊道:“赵春牵,你家奴仆还死在场上,赶紧挖个坑把他埋了。虽然只是个奴,但对你也算忠心,你能让他曝尸于此,岂不是给进步城的人找麻烦吗?” 他一边说着话,一边顺势飘走了,倒不是他害怕李元锦,而是实在不想再跟他说话了,很容易勾起一些不好的回忆。 在他三岁时,家里突然来了一个年轻英俊的客人,父亲对他无比热情,言语之间也满是仰慕,一口一个天玄真人的叫着,完全没有平日里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傲劲儿,让轩辕陛感觉十分的陌生。 具体陌生到什么程度呢,就是天玄真人笑嘻嘻的用一根木棍戳着自己的小兄弟,父亲也没有制止,居然还在一旁陪着笑,说自己儿子天赋异禀,想让他跟天玄真人一起修行。 跟他个粑粑! 年仅三岁的轩辕陛只想赶紧逃离这里,这个天玄肯定是个心魔,居然能将自己父亲蛊惑成这样,此地实在太不安全了! 后来听说这个天玄真人突然转世了,父亲还一脸惋惜,对着自己说,儿啊,你运气不好,要是早几年出生的话,说不定拜师就成了。 成不了更好,那时已经七岁的轩辕陛依然忘不掉小时候受到的那些耻辱,恨不得天玄轮回转世失败,转到转到他盘子里摆着的猪身上去。 如此过了了几年,突然有一天父亲十分的高兴,听说是天玄的轮回转世身寻到了,已经被上清宗带回了宗门,道号改为了天真,而且出生之时就百脉俱通,已经过了龙门境,改天一定要去拜会拜会他。轩辕陛听到这消息时,整整三个月都静不下心来好好修行。 那个恶魔,终究还是回来了。只期盼以后千万不要遇到他,至于报仇之事我轩辕陛宽宏大量,就饶过你好了。 只是万万没想到,第一处独自出门游历,就遇到了天真的师弟! 恶魔的师弟,肯定不是什么好人,离他越远越好! 轩辕陛此刻的心情,极其不爽。 第五十五章 筑洲风云 日近正午,大门周围有已经站定了少说十人,都在等着人来开门。此时一个胡子拉碴,满身酒气,衣服胸前还有很多酒渍汤水,不停锤着自己脑袋的粗大汉走到了众人前面。 粗大汉走到人前,一句寒暄客套都没有,径直伸手去推门,这时飘在人群中的轩辕陛突然出声喊道:“老王,好久不见了。” 那汉子听到轩辕陛的声音,转身在人群中一阵搜寻,浑浊的眼睛突然明亮起来,也不开门了,直接冲进人群里,一把搂住了轩辕陛。 轩辕陛急忙喊到:“别过来,我金甲,金甲!” 那汉子不管不顾,依然将他搂在怀里,轩辕陛挣脱出来,一脸嫌弃的说道:“脏兮兮的,凑这么近干嘛?” 那汉子一脸贱笑的说道:“好些年没见你了,居然收拾的这么拉风了。我就在想着你应该快要来了,但一直不来,我就郁闷啊,就天天喝酒啊” 轩辕陛掏出一个拳头大小的酒壶扔给他,有些嫌弃的说道:“呐,饮海,省着点喝,你还得待很久呢。” 那汉子一把接过铭文为“饮海”的那只小壶,搂在怀里贴在脸上,磨蹭着一脸陶醉的说道:“小美人,你总算到我这来了,这才是物尽其用嘛。” 轩辕陛看着他这贱兮兮的样子,笑得分外开心,突然似察觉到了什么,回头冷笑道:“赵春牵,你笑什么?” 赵春牵楞了一下,适才她见到那个逼迫自己杀了魁奴,漠视人命的轩辕陛居然和一个邋遢的汉子如此亲近,确实动了一下嘴角。 其实周围这般的人,又何止赵春牵一个,只是轩辕陛好像盯上了她一样,直接出言问她。 轩辕陛看她不做声,嗤笑道:“怎么,觉得我这么一个看不起人命的高贵之人,居然和这样一个腌臜的人混在一起,有些丢人现眼?你觉得这一位,和你那个奴,是一类?” 赵春牵依然低头不做声,轩辕陛一拍那汉子的胸脯,说道:“老王,告诉这位身份尊贵极其了不得的赵家嫡女,你是谁。” 汉子原本正在跟“饮海”酒壶耳鬓厮磨,听到这话,猛然澄澈了眼神,站直了身子,挺起了的胸膛,一扫之前颓然邋遢的样子,一阵逼人的气势骤然席卷四周,他朗声说道:“轩辕家族将,应氏后人,应无王。” 应无王说完这话,霎时间又转回了那邋遢样子,对着轩辕陛说道:“阿陛,闲言少叙,我还有正事要干呢,容我先开门送你们进去,等你出来了之后,咱们再好好聊聊。” 轩辕陛嘴角擒笑,一直盯着赵春牵,嘴里应了一声。应无王将酒壶放进怀里,还不忘伸手拍了拍,跟安抚小宠物一般,然后才转身走到门口,轻轻松松的一把推开。 这道大门,必须是元婴境高人以术法才能开启,而这应无王,既然随手就推了开来,所花气力,何止倍之多?而且还能不伤门上阵法,用劲之巧妙,令人叹为观止。 应无王打开了门,一只手深到怀里摩挲着酒壶,一手前伸说道:“阿陛,门开了,请进。” 轩辕陛这才把视线从赵春牵身上移开,飘到应无王身边笑着说道:“我最后一个进去,陪你再说几句话。” 应无王嗯了一声,示意其他人赶紧进去。于是广场之上人头攒动,开始陆续向着大门靠近。 赵春牵盈盈的走到应无王身前,低身下拜道:“应前辈,晚辈并无那种意思,还请前辈” 她话还没说完,就被轩辕陛抬起一脚踢在大腿侧面,一脚踢进了大门里去了,轩辕陛冷哼了一声,“聒噪,打扰我聊天的兴致。老王,我这会不爽利,咱俩别聊了,等我回来再喝酒。” 应无王摆摆手说道:“去去,进去之后就你一个人,凡事都小心些。老王我穷光蛋一个,也没什么给你防身的,反正你小子出门都搬宝库,也用不上我。送走了你们,我还要回去跟我的‘饮海小美人’亲近呢。” 轩辕陛抬脚踢了他一下,转身向着门内飘去,应无王也不介意,只是挥手让后面的人走快些,莫要耽误他的时间。 门户宽大足有三丈有余,李元锦一行七人一起迈步走了过去。门户如水面一般起了一圈涟漪,慢慢散开,几个人穿过水面,眼前景色骤然一变。 之前在门外看到的景色是一片旷野,穿过门户之后才发现,众人此时已经置身于一个小山谷中。身后哪有什么门户,只是一片藤萝密布,如同珠帘一般分开两边,露出了后面的石壁。李元锦他们身后还有十几个人自石壁中走出来,想来石壁连接的就是那处门户了。 等到最后一个人进来之后,山谷中几个神色疲倦但是神采奕奕的人才顺着门户走出去,应当是在此处有了收获,要退出去了。那几个人走之前,在来的人中见到了故交同门,还上前轻声耳语几句,与他们传授些技巧,告知些机缘密 处。 等到里面的人退出去了,石壁上分开的藤萝重新合起,挡住了后面的进出的石壁门户,想来是应无王在外面关上了门户。众人依次上前,一人在藤萝上摘了一片翠绿的叶子,收在怀中或者储物器中。 进来之前,众人就已经提前了解了一些里面的事情。那处进出门户虽然是在筑洲边上,但是门户相连的法阵,却是布置在筑洲中间区域,方便弟子们向着各处去游历,寻找机缘。 进步城的进出门户每个月初正午才打开一次,也即是说这些年轻子弟门人在此处最少也要待上一个月,想要出去,就只能在月初时候回到这处山谷中来。 之所以摘下一片叶子,就是因为将这片叶子以真气催发,便会生成一个小小的挪移阵法,将持有者转回这处山谷中。山谷之中布置有防御阵法,而且严禁在内打斗,可保一时平安,若是事急,还能特例开门,将里面的人接出去。 山上修行,上到大道之争,下到找寻机缘,外至仇敌宿怨,内至宗门斗争,哪一个不是可以随时取人性命的事情。这片叶子,也不过是为了避免门人死伤过甚,才给他们多一次的机会罢了。 筑洲远离宗门,又是一处充满了机缘和危险的地方,偶尔死伤个把人,再简单不过了。再加上几乎所有宗门的人都要到此处来,多的是见面的机会,正是一片快意恩仇的雄壮之地。 在场的十人,已经有大半快速的冲出山谷,几个人向着不同方向跑去,后面跟着好些人追了过去。还有些人,干脆出了山谷就开始掐诀念咒,各样术法招式相互招呼开来。其中有几人,明明服色相同,却分列两边,相互咒骂着对方,出手不停。 轩辕陛嗤笑一声,完全不惧那些相互动手的人,反而向着打斗最激烈的地方飘了过去。剩下的十几人,有相熟的靠在一起,谨慎的跟在轩辕陛身后,向着打斗的边缘地方走去。 轩辕陛大咧咧的飘进了打斗圈子,有那收之不及或是打偏了的法术宝器,就向着他飞了过来。轩辕陛丝毫不理他们,周身闪出四道金光,分列在他四面,将他周身六尺的术法法宝全部打落。 不少人的法宝飞到他跟前,都被他一剑劈落,砍成了两半,法宝持有者敢怒不敢言,只能遥遥御物将残片收回,希冀着能够修补一下,不要损失太多。否则来到筑洲第一天就丢了法宝,后面的日子可就太难熬了。 轩辕陛劈落了几件法宝,周围的人都顾忌的将自己法宝兵器收了起来,就连离着他远远的人也束手束脚起来。一时之间山谷外面乱糟糟的打斗居然缓和了下来。 李元锦招呼几个人一起走出山谷,他们七个人凑在一起,周围的人都有些忌惮,打斗起来也收手不少。七人走出山谷数里之后转过一处小山,青笙和青琴就停了下来,抱拳说道:“师叔祖,诸位师弟师妹,我们二人要往北侧的荒沼而去,那里妖兽众多,有些危险,我们两个只能勉强自顾,不敢让诸位一起,咱们就在此处分别。” “你们几位可以向着东侧进发,那里山水清秀,你们大可以先看看外面的景色,悟悟心境,倒不必像我们二人这样涉险太深。” 众人点了点头,施礼谢过,李元锦从天蕴葫中倒出十二粒粒天蕴丹分给青笙和青琴,说道:“你们二人小心行事,这天蕴丹你们拿着,遇到不能汲取真气的地方,就吃上一颗,比寻常的补气丹药好上很多。” 二人相视一眼,正要推脱,李元锦补充道:“不必推辞,此次出来师兄给我了很多丹药,我们自然留有用度呢,你们只管拿去。” 他没说天蕴葫就在自己身上,只是说带了很多丹药。天真平日里对他的照顾整个宗门都有目共睹,两人自然不再担心,笑着接过了丹药。李元锦又掏出十二颗天蕴丹分给了其余四人,四人分了那些丹药,一起致谢。 青笙和青琴二人御剑冲上云间,往北边去了,李元锦他们几人则开始御风而纵,在山林间起起落落,向着东边而去,遇到好看的景致,还要停下来好好观赏一番。 山谷那边,几团打斗依然还在如火如荼的进行着,看来今天不分出个胜负生死,怕是不能轻易解决了,否则谷口处那异于其他的暗红色泥土,不是经年鲜血浸润,又是如何得来? 雪秨走在自己队伍最后头,与沈少青轻声说道:“沈公子,师姐她们要去东边的山间收纳些云气,我要跟着她们,不知道你要往哪边去啊?” 沈少青温柔地说道:“雪秨,不是与你说了吗,请你称我为少青就好。我青白山此次就来了三个人,他们说要去南边寻些奇花异草带回去,完成门中安排的任务。我倒是没什么事,要是诸位师姐不弃,我倒是愿意与你们同行。” 雪秨目露惊喜,赶忙笑着说道:“那好,我去求求师姐们,让你与我们一起。” 在沈少青微微欠身温柔答谢的话语声中,雪秨跑去和带头的师姐说去了。片刻之后那位师姐走了过来,对着沈少青施了一礼,有些歉意的说道:“沈公子,师妹她年纪小不懂事,之前已经很麻烦您了。只是我们云筑宫都是些女弟子,荒野之间和一位男子一起游历实在不便,传回宗门去,还要说我们不知礼数。所以” 她故意停顿,沈少青也及其知趣,欠身答道:“师姐顾虑的是,那少青就不在打扰诸位了。在此先祝诸位师姐寻道有成,机缘不断。” 师姐也欠身回了一礼,之后便走了。雪秨还想留下说些什么,却被师姐拉着手肘,一脸不愿意的回到了队伍里。 看见云筑宫的人走了,不远处的两个人才走到跟前对沈少青施礼道:“少宗主,可定下了?您是与云筑宫的仙子们一起,还是和我们一道去南边采药?” 沈少青收起折扇,插在腰间玉带上,对着二人说道:“你们自去,我自然是要云筑宫的人一起走了,只是要先与你们嘱咐一声,才让师姐们先过去了。” 其中一人笑道:“那是自然,少宗主如此风度翩翩,丰神玉朗,那些姑娘们哪个不倾慕。少宗主此番去,可莫要挑花了眼才是。” 另一个人也奉承道:“可不是,少宗主乃是我们青白山板上钉钉的下一任宗主,本就身份高贵。更兼少宗主这两年修为进展如有神助,进境速度令人瞠目结舌,按照这个速度,百年之内,就能渡劫成仙。” 沈少青笑着说道:“你们二位莫要夸我了,我不现在不过是玉身境瓶颈而已,尚未龙门,谈何渡劫之事。” 那人说道:“世人不知少宗主之事,我们可是知道的,不过两年时间内,就从通脉境到了玉身后期,这种速度旷古绝今。上清宗号称今年收了两个天才门人,如何?也不过是五年才堪堪到的玉身罢了,与少宗主相比,那真是一文不值。” 另一个人说道:“好了,我们两个就不耽误少宗主了,您赶紧去寻云筑宫的人,可不要让仙子们等的太久,那岂不是唐突了佳人。” 沈少青笑着值了指两个人,开口说道:“你们自去,在此间注意安全,若是我有需要,会以信符通知你们。” 两个人告退,向着南边去了。沈少青也不着急,如闲庭信步一般,慢悠悠的向着云筑宫离去的方向远远跟着。 轩辕陛出了山谷,一路前行了数里,却不知道应该往哪边去。无奈之间他取出一柄金剑握在手中,闭上眼呢喃道:“老天爷啊,我家老头说我气运傍身,出门肯定能遇到好事情。不过我现在还不知道应该往哪边去啊,您老指导指导我。” 说完之后,抬手将金剑往高空抛去,金剑飞起两丈来高,在空中打着旋下落,却直直的竖在了地上,整个剑身都插了进去。 轩辕陛一阵头疼,居然连抛剑问路这种办法都失手了,这如何是好?正准备取出剑再试一次,突然收敛了神色,冷冷的说道:“你跟着我干嘛?” 一个纤细身影在他背后转出身来,盈盈下拜道:“轩辕公子,春牵孤身一人,实在不知道该往那里去,还请公子能够带上我一起,春牵感激不尽。” 轩辕陛剑眉蹙起,不悦的说道:“跟着我作甚,你出门之前,就没人跟你说让你到哪里寻找机缘吗?” 赵春牵柔声回道:“公子,春牵虽然是赵家嫡女,但是身份却并不高。赵家到我父亲这一代,共有三十四子,二十七女,我父亲早年亡故,叔叔姑姑们又不甚亲近,春牵空有嫡女之名,却没什么人关照,否则出门也不会只有” 轩辕陛冷哼一声,“怎么,你那魁奴死了,还要我以身相代不成?看来我说的还真没错,你还真是装出来的大户人家。” 赵春牵伏身更低,柔柔的说道:“魁奴其实是出门之时家里特意安排给我的,我本意只是想悄悄出来历练一番,他们怕我丢了赵家名头,才如此安排。那魁奴说是护卫,其实是明着监视我,让我处处高调,未尝没有将我置于人前的险恶心思。” “我虽然借公子的名头杀了他,不会被家中责备,但是现在人人知我是赵家嫡女,赵家仇家又多,在这筑洲之中,我已如肉在砧板,若是公子不愿带着我,那我只能折返回山谷之中,悄悄潜身等着了。即便没了机缘可寻,也比丢了性命要好得多。” 赵春牵说的淡然,但是之中委屈却不是一言而尽的,若是给别人听了,谁也不会相信堂堂赵家嫡女,会是这么个悲惨处境,出门历练,还需要去求别人带着她。 但是轩辕陛对这种大家族之间的勾心斗角相互倾轧,明里谈笑温情,暗地里刀光剑影,却是再熟悉不过了。他长到这么大,也不知道遇到了多少次刺杀,有多少人,在明里暗里为他丢了性命。 赵春牵找到轩辕陛,确实是深思熟虑过后,最为正确的一种选择。 轩辕陛听到她的悲惨身世,想到自己之前以为她是自己最见不得的大小姐,对她极其不善,甚至还踢了她一脚。若是寻常的刁蛮女子,踢了也就踢了,可是这样一个姑娘,他居然还有些愧疚。 于是他的语气也温和了三分,算是默认了这件事般,伸手指着面前无奈的说道:“我自己都不知道该往哪里去,投剑问路还失败了。” 赵春牵见到默认,走上前将剑拔了出来,轩辕陛正准备说话让她把剑放下,又生生忍住了。赵春牵双手将剑捧到轩辕陛面前,对他说道:“公子,其实投剑已经指出路了,你看看地上的裂痕指向何方。” 轩辕陛收起剑,低头往地上一看,不禁笑道:“哈哈,你这女子有些急智,居然还能这么想。好,那咱们就往那边去。” 一个咱们,轩辕陛已经决定带上赵春牵了。赵春牵盈盈一拜,口中称谢,跟在了轩辕陛身后。两人都没有注意到,在极远的一片树林中,一个人正隐于浓密树叶之后,远远的看着他们。 地上的有一道被长剑刺出的剑痕,呈东西向,东边剑痕略窄,西侧略宽,应该是剑身往东面倾斜了一点造成的。 山谷上,突然起风,吹绞的那片云层四下乱飞,散落各处。 筑洲之上,风云诡谲。 第五十六章 淫 贼,放开我师妹 李元锦他们一行人往东而去,沿途餐风饮露,吞吐真气,不断地提升着自己的修为境界。 不得不说,行走在外修行之时确实比在宗门时候舒服很多,倒不是说外界的真气比宗门中更加浓厚,更加适宜修行。上清宗作为修道三教九宗的魁首,山门内的真气可是一等一的浓厚。 出门之时更多不同的,是心境。终日窝在山门里,满眼所见都只是昨日风景,纵然好看,但日日往复,还是有些单调的。而现在虽然景致未必更好,但是人人心情愉悦放松,修行起来心思空灵,道心无垢,自然舒服得多。 这就如同凡人出门游玩一样,其实不过去了百里远近,所见景致能有什么不同,但是人人心情愉悦,心情舒畅,就是此理。 几个人的修为心经都在缓步提升,尤其是青致,所得的收益应该是最好的一个。之前他为了冲关,强行将一道剑气炸碎,虽然师父及时救治,但还是留下了不少隐伤,此次外出,心思沉静之下,周身真气都轻灵活泼了很多,隐伤已经有逐渐好转的趋势。 之前比斗之时,他被李元锦的二十四剑惊愕到了心神,一度浑浑噩噩,但是在跟天真密谈之后,精神却好了很多,而且性情大变,一扫之前的嚣张跋扈气焰,变得有些温柔和沉默寡言了。 李元锦一行人东游路上,还碰到了一群人,这群人与他们是一个方向前行,就连路线都相差不多,双方已经偶遇了三次。 第一次,是从山谷出发第二天的晚上,李元锦一行人行至一处山巅之处,观赏日头西斜,一轮巨大的红盘挂于西天,缓缓下落。而离着他们不过数十丈的另一处山崖上,也有几个女子站在那里。 那四个女子远远的看见李元锦几人,这点距离对他们而言,转瞬即至,那几个女子自然有些忌惮。但是李元锦先是遥遥施礼,那几位女子看清了李元锦他们身上的袍色之后,也遥遥回礼,放低了防备。 四位女子均是身穿白裳,腰间斜挂了一柄雨伞,长约三尺白柄白面,上面画了各种不同的花纹配饰。有三个女子打开雨伞,将其旋转着扔出山崖之外,那些雨伞却并不下坠,而是悬于空中。三个女子纵身一跃,飘到雨伞之上,各自打开一个玉瓶,将一丝丝朱红色如炽烈燃烧一般的天边晚霞收入瓶中。 剩下的那个白衣女子应是几人年纪最小的,她俏脸凝霜的望着这里,眼神里满是忌惮,尤其是看到李元锦的时候,脸上还有丝毫不加掩饰的鄙夷神色。 话最多青风凑上来,笑嘻嘻的说道:“师叔祖,那位云筑宫的女子为什么这么看着你,你是不是做了什么对不起人的事情?” 几人这段时间相处下,对李元锦也没了最初的那种对着长辈的奇怪感觉,李元锦还让他们直接称呼自己天缘,只不青风这小子偶尔还是喜欢用“师叔祖”来调侃他。 对面几个女子的袍色和装束,一看就知道是云筑宫的弟子,也没什么稀奇的。李元锦白了青风一眼,说道:“我们走,她们在这采集晚霞,我们一直待在边上不太好。” 第二次遇见,是在三日后的清晨,在一处大湖的湖边上。李元锦几人行至大湖边上,想要去看看地图上标注的这片巨大的马蹄湖,据说这里有一个水怪常年潜伏,已经有了玉身境后期的实力,他们决定来此碰一碰,看能不能遇到,好实战一下,剪除妖邪。 出么游历,自然不能是一路游山玩水,还是要干一些能力之内,益于修行的事情才行。 马蹄湖状如马蹄,整体浑圆,但是南边有一块陆地深入湖中,长约两里,宽有五十丈左右,站在那处,三面皆水,景色宜人,李元锦几人就向着那里而去。 只是他们几人到达湖边的时候,远远的就能看到几个身影已经静立在湖边了,是那几位云筑宫的弟子。她们一个个撑开雨伞,持伞而立,静静的站在湖边氤氲的雾气之中,伞面轻斜一些,雾气在伞面上凝聚的朝露,就顺着伞面流下,被她们收进玉瓶之中。 此处深入湖中,水汽浓郁,正是采露的好地方。那几个云筑宫的弟子远远看见是李元锦他们,手持雨伞不能行礼,只能微微欠身,微笑着点头致意。李元锦他们笑着抱拳还礼,也不往跟前去,直接就走了。 青风起了玩心,本来还想纵身从湖面上踏水而过,却被李元锦一把扯住了,对他说道:“人家在那边静心采露,不要去踩动水面,说不得就会破了人家的心境。” 几个人沿着马蹄湖的湖边走了一阵,才重新转回山林之中,消失不见了。 云筑宫的几人见他们走了,重新收回目光,静心凝神。其中一个女子对着身旁的人说道:“师姐,我们已经好几次遇到那几个人了,他们不会是刻意跟着我们?” 那位师姐一手持一柄伞面绘着洁白玉兰的白伞,一手将一只玉瓶置在伞下,一滴一滴的接着伞面上滴落的露水,回道:“那几个人是上清宗的弟子,遇到我们十分有礼,两次都主动避让,应该不会是什么坏人。” 这位师姐高挽云鬓,身穿白裳,鬓边还插着一朵玉兰样式的发饰,想来是十分中意这种花朵。而她自身的气质也是娴静端庄,空谷幽兰一般,与玉兰花极其相称。 旁边撑着桃花伞的雪秨冷哼一声,不屑的说道:“师姐这你就说错了,别人我不敢说,就站在前面白白净净腰间系着葫芦的那人,就不是什么好人。” 师姐转身看向她,疑惑的说道:“哦?你认识他吗?我看他温和有礼,怎么你就如此笃定他不是好人?” 雪秨撇嘴说道:“是沈”她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连忙闭上了嘴。 那位师姐叹了口气,收了雨伞,走到雪秨身边说道:“你的那位沈公子,你怎么就那么相信他的话?你还是要离他远一点,他看你的眼神很不对劲,你要当心。” 雪秨一脸不愿的说道:“沈公子可是青白山的少宗主,怎么可能是坏人呢?” 师姐叹了口气,指着李元锦几人远去的方向说道:“那些人还是上清宗的门人,莫非还不如青白山来路更正?你道你说的那位坏人是谁,那是上清宗前些年才收天才弟子,天真真人的师弟。” 雪秨撇嘴道:“那他就更不是什么好人了,师叔都说了,天真就不是什么好人,乃是修道界一等一的混蛋。” 师姐纤手扶额,无奈的叹气,雪秨年纪还小,她总不能告诉她,师叔说那话,仅仅是以一个女子的身份说的?于是她只能再叮嘱道:“反正你给我离那个沈公子远一点,这几天我们身后一直有人探视,说不定就是他。” “真的?”雪秨一脸惊喜,直接就转身向后望去,但是马上又意识到不对,转过头吐了吐舌头,有些心虚的看着师姐。 师姐又无奈的叹了一口气,觉得自己再说下去心境都要受损,只能找了一块巨石坐下,以手扶额,对着其他人说道:“你们再收集半个时辰的露水,我们接着赶路。” 一个人问道:“师姐,你不收集了吗?” 师姐微嗔的说道:“我心境坏了,再收集也没用了。” 雪秨听到这话,吐了吐舌头,接着收集露水,只是心神却一直望着西侧来路。 李元锦他们行了一天,当晚在一处高崖上打坐度夜,仰头观星。而就在这时,李元锦他们第三次遇到了云筑宫的弟子。 他们几人坐在高崖上打坐,顺着微风,就听到了崖下不远处的树林中,有一男一女的对话。 “雪秨,你怎么知道我跟来了,还暗暗给我留下了路引?” “是师姐猜到的,我就试了一下,果然你就顺着找来了,你真是聪明。” 男声似有一些忌惮,“你师姐已经知道我来了?” “师姐是猜的,我也只是随便试一试,没想到真的是你。师姐也真是的,对着上清宗的那个人都能容让,却偏偏对你有些成见。你不知道,我们已经遇到那人两次了,虽然看着容貌不差,穿着道袍系着葫芦,但是我怎么都想不到他是那样的人,居然还把师姐都蒙骗了。” 听到此处,李元锦周围几人都侧目看着他,面色诡异。青风凑上来贱兮兮的说道:“真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你到底把人姑娘怎么了?” 李元锦看着周围人的表情,无奈的说道:“我真的不认识她。” 青风还要接着说,就被青致一把按住了脑袋,说道:“别说话,接着听。” “雪秨,你师姐看你看的那么紧,你怎么能出来见我?” “嘿嘿,我趁着他们不注意,将剑伞化成了我的样子睡在那里。剑伞与我气息一致,师姐她看不出来。” “哦,你倒是聪明。” “我我想你了嘛,所以才才千方百计的来见你。” 李元锦回头说道:“听到没,人家才是情投意合,跟我有什么关系?” 回头所见,几人面色更加诡异,看李元锦的眼神,就像是他横插一脚,破坏两人的好事了一样。 李元锦还要解释,就听见远处那男声说道:“既然没人发现,如此,那我就放心了。” 之后雪秨就没有再说话,片刻之后那个男声接着冷笑道:“跟随许久,我终于有机会下手了。” “不好!”几个人意识到事有蹊跷,那云筑宫的女子恐怕会有危险。李元锦赶紧纵身跳下悬崖,御剑而起,循着声音飞了过去。 远远的就看见,雪秨躺倒在地面之上,一个黑影蹲在他旁边,正在伸手解她衣服的最后一颗扣子。 “淫 贼!”李元锦大喊一声,手指一动,三道剑气直向那人飞了过去。那人听到李元锦的喝声,转头望来,李元锦这才看清他的眼神。 那人周身黑气萦绕,李元锦并看不清他的脸,但是他的眼睛却让李元锦后背一凉。那人的眼睛闪着幽幽的绿光,眼神之中也没有丝毫的淫亵之气,反而是,满眼的饥饿贪食之意,如同一个饿了数百年,恨不得囫囵吞下眼前人的凶兽一般。 那人见剑光飞来,阴恻恻的一笑,抬起右手,几道黑气顺着他的右手飞出,将李元锦的剑气裹挟其中,如陷泥潭,再难寸进。 李元锦脚下微动,一脚踩在剑柄之上,剑尖掉转向上,被他一把接住,两道剑气托着李元锦的身体站在空中。李元锦持剑而立,口念剑诀。 “天道昭彰,以剑取之。” “外道猖恶,以剑斩之。” “良善众生,以剑佑之。” “鬼魅邪祟,以剑诛之。” “诛剑!” 长剑前刺,一道剑光直向那黑影而去,黑影怪笑一声,居然伸手抓起躺在地上的雪秨挡在身前。李元锦大惊,剑光离体虽然可以微微调整,籍此追击敌人,但是现在要骤然掉转,实在太难。 可若不及时收手,诛剑剑光肯定会洞穿雪秨,而她之后的黑影却能安然无恙的躲开。 来不及细想,李元锦强提一口真气,整个心神全部追上那道剑光,脚下的飞剑都无暇控制,使得他直直坠落下来。这还不算什么,他心神裹住剑光,倾力将剑光掉转偏移,就相当于这一剑,有七成的威力是打在了他的心神之上。 剑光偏转,从雪秨身前两尺划开,李元锦人在半空中猛然吐血,已经身受重伤。 黑影扔开雪秨,大笑道:“哈哈哈,虽然本尊喜食处子心脏,但是像你这般的少年,心脏吃起来也是脆生生的,刚好作为前菜,供本尊享用。” 他伸手一抓,一股黑气卷向半空中的李元锦,眼见黑气即将将他裹挟,四道剑光纷然而至,围着李元锦漫天飞舞,将他周围的黑气全部搅碎。 然后,青致架着飞剑赶来,在半空中接住李元锦,顺手一扔给后面的青风接住,整个人站在飞剑之上,两手抬起。 “乱弹琴。” 四道剑气漫天飞舞,向着黑影漫卷过去,剑光迅捷,黑影出手的黑气,全部给青致剑剑搅碎,黑影正准备将给他扔到不远处的雪秨再次拿来当挡箭牌,却发现青琳已经从侧面摸了过去,将雪秨救走了。 黑影见势不妙,对面人数太多,一时难以击杀,于是便心生退意,周身黑烟弥漫,瞬间覆盖了方圆三丈之地。青致剑气飞卷,黑烟被他快速绞散,但是黑影却已经不见踪影。 几个人缓缓落地,青风扶着李元锦,问道:“天缘,你没事?” 李元锦面色惨白,微微摆手道:“受了些伤,没事。幸好你们及时赶来,再晚一会我也危险了。” 青广恨恨的说道:“这人当真是阴险,居然拿她来当挡箭牌,否则天缘也不会受伤。” 青琳对几个人说道:“这姑娘不知怎么了,周身黑气弥漫,而且在以她真气为食,这怎么办?” 李元锦一听,赶紧走上前来看。果然,雪秨周身的黑气和当时乌先生所用的阴煞之气如出一辙,只是这些黑气更加精粹,更加难缠。 李元锦说道:“这是阴煞之气,我之前遇到过,你们几人为我护法,我来为她驱除。” 青风说道:“她师姐就在左近,不如教给她们,天缘你也受伤了,还是先自己疗伤的好。” 李元锦说道:“来不及了,这阴煞之气一旦深入,就很难拔除,耽误不得。护法!” 四个人听到此言,持剑四方站定,背对李元锦警惕四周,以防那黑影再度偷袭。李元锦则盘坐在雪秨身边,吞下一颗天蕴丹,放出丝丝真气,开始为她拔除阴煞之气。 “淫 贼,放开我师妹!”一声娇喝从密林深处传来,云筑宫的几个人显然是听到了远处的打斗声,起身戒备却发现雪秨纹丝不动,一看之下竟是剑伞所化,小师妹居然不见了。 三人循着打斗声找了过来,远远就看见四个人持剑而立,一个人坐在当中,小师妹就躺在他身边,衣衫不整! 那黑衣人刚才已经将雪秨的扣子全部解开,几个人着急救人,哪里顾得上为她穿好衣服。这会雪秨躺在地上昏死过去,外衣敞开露出里面的浅粉肚兜,李元锦双手悬空于她胸前,将正在将真气渡入她体内。 这个场景这个姿势,实在太容易让人误会了。 云筑宫的三人走到近前,看到这一幕,顿时怒气冲天,一见是小师妹就要遭到这个上清宫淫贼的毒手。更令人可恨的是,办这种肮脏龌龊的事情,居然还有人持剑护卫?上清宗居然有如此门风?! 除了那位师姐看出些端倪,正在思索什么情况,其他两人哪管这么多,抽出剑伞一挥,伞面飞旋而出,伞柄却留在手上,化为长剑。 伞面飞旋之间,带动无数旋风,看着就锋利无比,而两人长剑挥舞,带出一大片绚丽剑光,向着面前的青琳和青广攻了过来。 青琳出手挡下飞旋的伞面,急忙出声道:“几位师姐,请勿动手,天缘师叔祖还需一会才能” 还需一会儿?两个云筑宫的女子羞红了脸,狠狠的说道:“赶紧你放开我师妹,我们乃是云筑宫弟子,你们居然敢对我师妹行如此不轨之事。居然居然还有人持剑护卫。” 青广楞了一下,有歹人在此处暗伏,肯定是要护法的呀。于是他说道:“自然是要护卫的,不然被人出手打断,是很危险的。” 这下误会更深了,两个云筑宫的女子俏脸绯红,狠狠的说道:“不要脸!”说罢,就要使出新学的那招“回风旋舞”,救回自己师妹。 两人正准备出手,身后却伸来两只手按住她们的肩膀,对着他们说道:“雪焉雪迟,快住手。那人正在救小师妹呢。” 第五十七章 密谋 随着师姐的葱白纤指看去,两人看到那上清宫之人坐在雪秨身边,双手张开,离着雪秨还有三寸的距离,而且虽然雪秨衣衫不整,但是那人却是紧闭双眼,嘴角还有丝丝血迹,想必也是受了伤的。 看到三个人站住了,青琳才开口说道:“三位师姐,我们是上清宗弟子,之前见过的。我们偶遇有贼人想要加害云筑宫门人,才出手相助,我天缘师叔祖为了打退敌人已经负伤,还在为这位姑娘疗伤,请三位稍等片刻,千万不要打扰。” 那位师姐出声问道:“三位持剑而立,可是那贼人还未走远,仍在周围?” 青琳说道:“那人见我们人多,又怕惊动你们,就跑掉了,但是我们不敢确定他在那里,便还是小心警惕一下。疗伤之事千万不能被打断,否则我天缘师叔祖也有危险。” 师姐一听这话,说道:“布阵。”三个人倩影分动,又在青琳他们四人外分三才方位站定,伞柄化剑持在手中,伞面则如盾牌一样横在身前,紧紧防护。 七个人谨小慎微,密切的关注着周围,一点也不敢放松。李元锦坐在阵中,全完不管周围的事情,只是一心为雪秨拔除阴煞气。 这次的阴煞气比之前遇到的,何止浓郁了十倍,极其难缠,侵蚀力极强,李元锦真气接触上,就开始被逐步蚕食,真气拉扯之下,很容易就从腐蚀之处断开了。 李元锦废了半天劲,不过是拔除了一成的阴煞气,而且这些阴煞气被取出之后也不散去,反而丝丝缕缕的萦绕在李元锦手边,随时想顺着李元锦的真气进入他体内。 雪秨不过初入炼腑境,真气自然没有李元锦凝练,阴煞之气自然更喜欢他的真气。李元锦忙活了半天,阴煞气却拔除缓慢,若是再耽误下去,阴煞气入体,雪秨就危险了。 李元锦把心一横,自己已经到了玉身境,五脏六腑已经淬炼过了,若是这些阴煞气这么喜欢自己,那就全到我这来! 当下,他放开真气禁制,将体内剑气转走,让阴煞气顺着自己的真气攀援而上,直接进入自己的身体。 青琳作为女子心思细一些,微微侧头看了一眼,只见天缘师叔祖正在吸出那名女子的阴煞气,周身已经黑气萦绕。她想要出声,但是顿了一下,还是忍住了。 阴煞气如同见到了更美味血食的凶兽一般,汹涌的窜出雪秨的身体,只剩下丝丝残余,在她体内逗留。阴煞气冲进李元锦的身体,迅速的结成一团,开始侵蚀李元锦的周身气脉脏腑。 李元锦睁眼转头,说道:“烦请云筑宫的道友将这位姑娘衣衫整理一下。青致,你们四人还得再为我护法一阵,容我将这些阴煞气转出体外。” 青致四人应声,那位师姐闪身进了圈子中,伸手快速的将雪秨的衣服整理完毕,一边还轻声说道:“多谢天缘真人,雪蓥感激不尽,云筑宫上下,都会承情。” 李元锦没有说话,只是背对着她微微点头。雪蓥收拾完毕,又说道:“还请真人安心运功,我们三人也在此为您护法。”说罢,将雪秨留在圈中,自己则重新回到外面。 李元锦已经不是第一次被阴煞之入体了,倒也没有太过慌张,这股阴煞气虽然比之前的难缠十倍,但是其本质未变,依然忌惮上清宗所修的真阳之气,这就还能施为,不至于太过棘手。 李元锦适才为了将阴煞气引入体内,将所有剑气都挪移到了其他穴脉中,待煞气一入体,就迅速的将剑气重新驱使了过来。阴煞之气本来想聚集一起好侵蚀真气,却刚刚好被李元锦一网打尽,二十四道剑气瞬息而至,立时结成了“二十四节时”剑阵,将所有阴煞之气全部封禁在其中。 阴煞气在剑阵中左右支绌,试图撞破剑阵冲出去,但是“二十四节时”近几个月李元锦操练多时,已经稳固无比,之间在柔兆城宿处还小小的测试过一次,一人之力,就能将青致、青广、青风、青琳四人的剑气全部困住镇压。 这些阴煞气虽然难缠,但是阴阳相克,李元锦已经稳操胜券。只是此时他突然奇想,想试试这阴煞之气的威力能否做成一件事。 之前青致以剑气炸开阴跷脉跻身玉身境,让整个宗门的人都耳目一新,没想到修行破境还能用这般暴力的手法,虽然凶狠了些,但是确实很有用。只不过之后就被宗门严正警告,不能随便使用这种办法,否则容易伤到根基,于大道不利。 其实不说也不会有人去试的,寻常弟子的剑气不过是两三道,谁能向青致一般大气豪横?几乎所有的弟子都觉得,这道禁令完全就是给李元锦一人下的。 李元锦自然没有炸碎剑气的想法,只是觉得这种外力破境的想法不妨一试。这些阴煞气侵蚀力如此之强,若是用它们去侵蚀经脉关口 想到就做,反正应当是不会出现什么危险的。李元锦驾驭着“二十四节时”,不断收缩,迫使里面的黑气渐渐凝聚,之后越缩越小,竟然如同周围的剑气一般,化成了一柄小小的黑剑。 李元锦一阵诧异,居然还能出现这种奇怪变化。不过诧异之余,他还是用剑阵裹着那柄黑剑,慢慢的靠近阴跷脉的关口。 这几个月李元锦不断打坐聚气,在筑洲也有不少心神上的增益,加上通天道对真气的蛮横增长,李元锦已经将阴跷脉通的七七八八,还差最后两穴,就能彻底打通。 驭使着剑阵不断向上,一路来到颈部右侧的人迎穴,将黑剑慢慢的靠近人迎穴的关口。一触之下,李元锦明显感觉自己的人迎穴不断鼓胀发热,丝丝缕缕的痛感传来。李元锦微微一笑,看来这个方法确实可行。 控制剑阵使黑剑轻轻前刺,慢慢将人迎穴关口刺出一个小小的缺口,然后将黑剑拔出,运起通天道,让大量的真气顺着缺口涌入,如同河水决堤一般,瞬间将整个人迎穴冲开。 驭使剑阵接着往上,依法炮制阴跷脉最后一处晴明穴。 只是黑剑刚刚刺入晴明穴关口,远处就传来了微弱的打斗之声,不时有绚丽光彩照亮远处夜空,巨 物轰然倒地的巨大声响传来,竟是离着此处越来越近了。 轩辕陛扔剑问路定了东面,便一路向着这里飘飞了过来,赵春牵默默的跟在他身后,也不说话。 如此走了一天,轩辕陛就已经有些不耐烦了,他可不是那种能静下心来餐风饮露的清净修行人,他轩辕家的战法,那是得不断对战,才能临阵提升,不断进境的。 可是身边就这么一个姑娘,难道他还要拉上赵春牵打一架吗?加上这个女人自从跟在后头就一字不发,轩辕陛觉得他都快要闷死了。 “喂,赵春牵,就这么闷着头走路,你不觉得无聊吗?” 赵春牵楞了一下,轻轻地说道:“不会,春牵自小就已经习惯了独处。公子可是闷了?” 轩辕陛转头看了她一眼,赵春牵立时停步低头,轩辕陛无奈道:“之前见你排场那么大,那么飞扬跋扈,现在却突然变得那么安静,我还真是不习惯。” 赵春牵幽幽的说道:“那都是赵家安排的规矩,若是我有一处做的不好,那魁奴就会回去告诉家中。到时候家中申饬我损了家族脸面,就又要借机克扣我和母亲的月奉了。” 轩辕陛最听不得这些家族暗斗,他虽是独子,但是父亲却有不少兄弟,他的那些叔叔又给他生了不少堂兄弟。都是一系嫡出,他虽说是家主儿子,但也不见得就是板上钉钉的下一任家主,到时候不知道还要因为争权夺位,闹出多少明里暗里的手足相残。 所以轩辕陛从小就不喜欢跟自己兄弟玩,反而喜欢和那些家将的儿子厮混在一起。那些人虽说是家将,但都是跟随老祖爷一起打过天下的人,身份尊贵赫然,也从来没有人敢拿他们当从人看待。 所以轩辕陛才那么在意那么自豪的让应无王报上自己的名号,赵春牵也是听到这个名号之后,还要上前道歉,否则就是给家族招灾惹祸,事后还不定要被家里人怎么拾掇。 应家,应龙之后,虽然是轩辕的家将,但是也不是赵家可以惹得起的。赵家不过是安址洲的四大家族之一,而轩辕家,除却宿州和难见的隐洲,哪里不是他们的权柄之下。 轩辕陛挥了挥手,说道:“不说这些了,赶紧找个避风的地方,咱们凑合吃点东西好了。” 赵春牵疑惑道:“公子,你还需要日日进食的吗?” 轩辕陛反问道:“怎么,你不吃饭?” 赵春牵退了半步,低头说道:“春牵自从过了龙门境之后,就少吃食物了。随身携带的,都只是一些补气疗伤的丹药,公子你要进食,春牵确是没有办法的。” 轩辕陛挥手道:“嗨,我以为什么呢。不用担心,我随身带着吃食呢,就是可惜不会做,只能凑合吃些干粮。早知道宿州这么荒凉,当时就不应该跟老头子赌气一个人来,应该带个做饭的人。” 赵春牵闻言抬头,笑着说道:“公子可随身带有炊具?如此的话,春牵倒是可以为你准备。” 轩辕陛眼神一亮,大手一挥,一整套的锅碗瓢盆和各种食材出现在两人面前的空地上。赵春牵见状,笑着说道:“公子还请稍待片刻就好。” 说罢,她捏了个水法,聚起一团水球停在空中,麻利的开始洗菜做饭。轩辕陛不知从哪里取来一个太师椅,懒洋洋的靠在里面说道:“没想到你居然还会这些活计。” 赵春牵一边忙活一边说道:“自小做惯了的,母亲自从父亲死后身体就一直不好,饭食里稍有一点不对就不行,所以我自小就学会做饭了。” 虽然她说的轻描淡写,但是轩辕陛却知道她无非是防备着别人暗害罢了,当下不再说话,就等着赵春牵端上饭菜来。 不到两刻时间,赵春牵就做好了七八道菜肴,放在了轩辕陛早就准备好的桌子上。轩辕陛拿起筷子尝了一口,眼神一亮说道:“你手艺还真不错啊。” 赵春牵笑着说道:“公子喜欢就好。” 轩辕陛筷子翻飞大快朵颐,却见到赵春牵静静站在一旁,便招呼她道:“愣着干嘛,没见到我摆了两个椅子呢,坐下一起吃啊。这都是难得的食材,吃了可以提升修为的。” 赵春牵微微一愣,正是因为食材珍惜她才没有多想,只是旋即便微笑入座,拿起筷子,夹菜小口小口的吃着。 轩辕陛吃的开心,顺口开玩笑道:“你手艺真不错,挺合我心意的。要不你别回赵家了,跟我回去给我做饭好了。” 轩辕陛话刚出口,就意识到自己说的过分了,人家可是嫡女,就算自己家大了些,也不能让她来给自己做活的。 他破天荒的有些心虚,抬头看了赵春牵一眼,正准备开口解释,却发现赵春牵放下了筷子,端坐看着他,似是在确定他说的话是不是当真。 只要能够带母亲离开那里,她很愿意。即便是赵家,可能也会把给轩辕家主儿子做丫鬟这件事,当成一种荣耀。 只是见轩辕陛脸色尴尬,赵春牵却笑着开口道:“公子说笑了,我虽然在赵家没什么底蕴,但好歹也是个嫡女,这种事还是不能答应的。不过在筑洲这段时间,我很乐意为公子做饭。” 轩辕陛如释重负,只是吃饭却少了三分胃口。之后的几天,两个人有些尴尬,气氛又回到了一开始同行时的沉闷。 轩辕陛实在憋的不行了,打开了筑洲的地图,看着图上那个形似马蹄的湖泊,对着赵春牵说道:“太无趣了,我们去马蹄湖找那个水怪妖物打架。” 赵春牵疑惑道:“公子,那头水怪不过玉身后期的实力,以公子的境界,何必专门去找它呢?杀了它于修行无益,公子若是想砥砺修为,我倒是知道北面的大泽里有一个老鸠,已经是龙门境后期,找它不是更好?” 轩辕陛摩拳擦掌,兴奋的说道:“你不知道,那条大蛇虽然境界不高,但是妖物所属本就身体莽大,膂力结实,能让我好好胖揍一顿,解解手痒。你说的那老鸠,我必须跟它生死力搏才能取胜,若是托大,说不定就会给它杀了。跟他打架,胜负生死都只在一剑,忒没意思。” 轩辕陛转身看着赵春牵说道:“怎么样,跟我一起去吗?我揍完了它,可以随你做一件你想做的事情,之后我再找妖兽打架去。” 赵春牵看着他跃跃欲试的样子,笑着说道:“好,那我随公子去一趟。” 两个人向着马蹄湖的方向一路而去。身后远处的一个僻静角落,一个干瘦的中年汉子和一个锦衣华服的人隐匿了身形,两个人正在暗暗商议什么。 那个干瘦汉子耳朵奇大,应该修行了与听觉有关的术法,他趴地身子,侧脸贴在地上说道:“听到了,那小子向着马蹄湖,寻那蛇怪去了。让兄弟们绕路先去布置,跟了这一路也没发现有什么人,这小子果然是自己一个人出来的,胆子着实不小。” 华服之人声音阴恻恻的笑道,“胆子不小的应该是轩辕老鬼才是,居然真就这么敢让他一个人来到这里。这全天下,就数这筑洲对他最不安全,居然一个从人都不派,真以为外头的那些值守能保得住他吗?” “让死士分成两路,一路到马蹄湖那里埋伏,一路折回折返谷等着,只要他敢用回转叶,马上击杀他。轩辕老鬼就这一个独子,只要他一死,轩辕家主旁落,就是定局。” 那干瘦汉子问道:“只是赵家那个小娘皮也跟着他,该如何?” 华服之人不屑道:“一个龙门境的小娘皮,能翻起什么大浪?咱们这三十年来,在筑洲埋伏了三十四人,不就是等着今天呢,还能因为一个小娘皮畏首不前?若是不行,就连她一起杀了,赵家要寻,就去找轩辕老鬼好了。” “嘿嘿,我倒是不想就这么杀了她,咱们兄弟们窝在筑洲几十年了,为了怕暴露,也不敢找原住女子,都快别我憋出病了。要是能活捉了她,就让兄弟们都尝尝赵家嫡女的滋味,看看跟青楼里的姑娘们有什么不同。” 华服之人目光一凛,冷冷的说道:“你给我管好裤裆里的东西,若是因为它坏了大事,我就让你们俩分家。这件事情只要做成了,咱们日后就是飞黄腾达,还怕没有女人?让兄弟们下死手,那小子敢一个人出来,身上肯定带着不少好东西,出手一定要尽全力,不能给他防备的机会。杀了人之后让他们别贪心,法宝一个不留全部毁了,毁不掉的就扔到筑洲海里,千万不能留下任何证据。” “殿主,你做的如此小心,但是那人那里怎么办?你就不怕他日后把我们也灭口了?” “放心,我早已经留下了好几处后手,谅那人也不敢把我怎么样。办完了这事,兄弟们就能分批离开宿州了,此次蜗居了三十几年,真是辛苦大家了。” 那干瘦的汉子笑道:“殿主你这说的什么话,我这就去安排兄弟们动身了。”说罢转身离去,目光阴冷。 他背后的那位华服之人,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嘴角擒笑。 轩辕陛带着赵春牵慢悠悠的向着马蹄湖而去,而离他们左右几百里远的地方,十几个人正在迂回赶路,向着马蹄湖急速前行。 第五十八章 刺杀 轩辕陛带着赵春牵,一路东行赶到马蹄湖时,已经是月悬当空,暮色沉沉了。 今夜的月光分外明亮,映照的整个马蹄湖都一片辉光。盈盈月色之下,马蹄湖水波荡漾,如同一面光洁的宝镜一般,映出天上的那轮明月。 轩辕陛和赵春牵站在凸出那那块岸边上,仔细的观察着湖中的动静。月色映照之下,马蹄湖的湖水散发出幽绿的光芒,湖水微微涟漪,定睛细看,湖边的水位还在有韵律的一升一降,如同正片湖水正在呼吸一样起伏。 轩辕陛指着湖水说道:“看来所言非虚,这里面肯定有个妖物,而且肯定体型不小。你看这湖水起伏,肯定是这家伙在水底吞吐月华造成的。” 赵春牵点头道:“公子说的是。只是看这湖水幽深,咱们若是下水,肯定束手束脚,可那妖物又如何肯上来呢?” 轩辕陛笑道:“不愿意上来?给它看点东西,它不光要上来,还要上来拼命呢。” 在赵春牵不解的眼神中,轩辕陛翻手之间就取出了一个九尺大小的珠子。这珠子刚一拿出来,天上的月色瞬间就沉寂了下去,珠子熠熠生辉,照耀的整个马蹄湖都如同白昼一样,珠身上的光芒甚至凝成实质,如同烟云一样,在珠子周围生灭变换。 赵春牵捂嘴,一脸惊愕的问道:“这是龙族元丹?” 轩辕陛手掌一扣,压下了珠子九成的辉耀,笑着说道:“不错,还是一条寻道境的真龙,即将激活祖龙血脉的金龙元丹。有这件东西,那妖物会像被刨了祖坟一样的追着我。” 赵春牵用袖子捂住嘴轻笑道:“公子,蛇怪可没有什么祖坟之说。只是公子你用这件东西来引诱一个不过龙门境的蛇怪,未免太大材小用了。” 轩辕陛说道:“要的就是这种效果,这条蛇怪要是能吞下消化这颗元丹,扛过元丹的力量冲击,立时就能成为最少仙人境的妖物,于他来说,何止百倍收益。” “至于说大材小用,没有这回事,”轩辕陛把元丹高高抛起,飞起一脚将这颗珍惜非常的元丹踢进湖水中,笑着说道,“那句话怎么说来的,有钱难买公子高兴。” 元丹被压抑了九成的光芒,但依然是一颗明亮异常的宝珠,在空中画出一道幽美的弧线,“扑通”一声落入了水中,但是却并不沉底,反而有些反常的悬浮在水面之上,如一位端庄娴静的女子一般,静静的端坐在水面上。 不到一炷香的时间,水面上开始翻起了小小的浪花,水位也慢慢上升,一个巨大的黑影出现在幽绿的水底,只是水面晃荡,一时之间也看不清那黑影到底有多大。 两盏三尺大小的巨大灯笼在水底亮了起来,碧绿的光芒直接透出了水面,竟是那蛇怪的巨大眼睛。接着整个水面骤然上升,水底的那个黑影骤然变大了数倍,向着水面上的元丹直冲了过来。 轩辕陛手指一动,那个元丹突然离开水面,直向天空之中飞去,那黑影见元丹腾空而起,骤然发力,整个身子暴起,搅动的马蹄湖翻腾起无数的大浪,正片水面都向天而升,朝着岸边四处激射过去。 轩辕陛单掌前伸,那些巨浪就如同撞到了一面隐形的墙壁,一滴水花也没有溅到两人身上。二人抬头看去,一截百丈长的巨大身躯直出水面,张着巨大的嘴巴,向着高悬夜空中的明月而去。 明月之下,有一粒光芒湛然的明珠,悬在半空之中熠熠生辉,其上的月色都被它压抑了过去。那巨大的身影张开巨口,向着空中的那粒明珠一口咬去,欲想将它吞入腹中。 轩辕陛看着蛇怪探出水面百丈长的巨大身躯,大笑一声道:“哈哈哈,好怪物,好拳靶!今日却能打的尽兴了!” 他大笑着冲天而起,须臾之间就来到百丈高空,对着大蛇的下颚就是一拳轰出! 轰然一声,大蛇的嘴巴被他打的直接闭上,但是那粒元丹却没有被它吞进嘴里,仅仅只差几寸,大蛇的嘴巴在元丹之下闭住,整个身子往后面倒去。 大蛇被轩辕陛一拳重击,虽然整个大头后仰数十丈,但是却没有直接倒地,反而就这么摆回了脑袋,矗立在水中,三尺大小如同灯笼一般的碧绿眼睛,死死地盯着轩辕陛。 轩辕陛伸手一勾,那粒元丹缓缓飘回,重新落在他手中,他往上伸手,将那粒元丹悬浮在自己头顶之上,指着它对蛇怪说道:“想要它吗?” 这蛇怪已有玉身境实力,因为身体实在太大,所以一直未能生出灵智,只是本能的每日吞吐月华,集纳水元,慢慢的修行。只要能够修到金丹境,就能蜕化蛇身,化成龙形,届时就能灵智顿生,学习人族语言功法,继续修行登高。 今夜它正在趁着月夜吞吐,突然发现水面之上多了一粒光亮的珠子。那里珠子散发出一阵阵令它心悸的波动,但是还有一股股无比诱惑的香味,吸引着它不断的靠近,想要将它吞入腹中。 凶兽本能的告诉它,只要吞下这颗珠子,自己就能一飞冲天,省去不知道几千几万年的苦功。 于是本能驱使下,它暂时忘掉了危险,向着那粒珠子扑去,但是那粒珠子不断升高,它只能不断跟着拔高,眼见就能将它吞入腹中,却被轩辕陛一拳打的闭了嘴。现在那颗珠子悬浮在轩辕陛头顶,巨蛇虽然有些忌惮,但是凶兽习性和贪食之欲还是驱使着它向轩辕陛一口咬去! 轩辕陛丝毫不避,迎着巨蛇的血盆大口而去,抬起一拳重重的打在巨蛇的上颚侧面,打的巨蛇整个身子都侧了过去。轩辕陛半空踏步,疾冲而行,跟着又是一脚狠狠地踢在了巨蛇的侧面,巨蛇再也站立不稳,巨大的身形轰然倒地,不知压坏了多少山林树木。 轩辕陛悬停的半空之中,向那巨蛇勾了勾手手,又指了一下头顶上的元丹,示意它来抢夺。巨蛇身体蠕动,又有数百丈的巨大身躯从马蹄湖中游出,将马蹄湖的岸边压出了一个巨大的豁口。 巨蛇游出水面,在山林中盘成一个巨大的蛇阵,冷冷的盯着半空中的轩辕陛,数丈长的猩红蛇信不断吞吐,向着轩辕陛示威恐吓。 轩辕陛怎么会怕它,既然你不攻过来,那我就攻过去好了。他身形骤然前冲,围绕着巨蛇蛇头幻化出漫天虚影,一拳一脚接连不断的打在巨蛇头上。巨蛇不断在半空张嘴撕咬,却那里能挨得上轩辕陛一丝衣角,只能被他压着不断暴揍,蛇血和残破的鳞片漫天飞舞落下。 巨蛇与轩辕陛缠斗了一刻钟,丝毫没有占到便宜,便不再想着那粒诱人的元丹,开始向着马蹄湖退去。轩辕陛打了这许久,一身筋骨已经舒缓的差不多了,只是也不能就这么放它离去,伸手一招,四道金色剑光出现在周身四周。 伸手一挥,四道剑光向着巨蛇飞去,在巨蛇周身不断飞刺进出,巨蛇吃痛嘶吼不已,但是却无可奈何,只能加速向着马蹄湖游去。 轩辕陛见它离湖水越来越近,眼神凛冽,手掌翻动之间,四道剑光汇聚成一,变成了一把十丈长短的巨剑,向着巨蛇脑袋一剑而下,将它钉在了马蹄湖的岸边。 巨蛇身体不断扭曲滚动,将周围大片的山石树木压成粉碎,但是却依然不能从巨剑下脱身,反倒将伤口撕裂的更大。巨量的鲜血从伤口中喷涌而出,汇聚成一条小河,流入了马蹄湖中,不一时就将一大片的湖水染成了妖艳的红色。 赵春牵站在湖岸上,看着那一大片泛着妖艳红光的湖水和周围一片狼藉的山林,暗自惋惜此间不复存在的好风景。 巨蛇终于不再翻动,看来是已经死透了。轩辕陛收起巨剑,重新化为四柄金色长剑收回体内,将头顶上的元丹也收了起来,落在巨蛇尸身边看了半天,眉头紧皱似在思索什么,突然转身对赵春牵说道:“你说这玩意儿能吃吗?” 赵春牵楞了一下,没想到他突然问了这么一个问题,吃吃的笑了一声,正准备开口说话,突然看到巨蛇的尸身上闪过几道寒光,裂开了数个巨大的伤口,几个人从巨蛇的尸身中突出,运气飞剑和法宝,向着背对他们的轩辕陛攻了过去! “公子小心!”赵春牵离得太远,根本来不及出手,只能出声提醒轩辕陛。只是她话音未落,马蹄湖上突然水面炸裂,几个人从湖水中突然现身,向着她也攻了过来。 轩辕陛正在思索这条巨蛇应该怎么让赵春牵炮制,突然听到身后利刀切肉的声音,赵春牵也出言警示,自然是身后有了危险。他急忙运起那四道金剑,防住后背位置,硬抗了背后几人的飞剑和法宝。 仓促之间,轩辕陛没能调动起身上其他几件防御的法宝,只能将与他最是心意相通的金剑调动起来,略微的挡了一下。但是他依然被几人合力的偷袭重创,一口鲜血喷出,整个身子向着前方飞了出去。 轩辕陛刚一飞走,身后那几个人就喊道:“不好,这小子想借力逃跑,赶紧追上去,千万不能放他跑了。”几个人闻言,急忙运起飞剑法宝,向着轩辕陛追杀了过去。 湖水里的几个人冲出水面,飞剑法宝疾飞不停,向着赵春牵攻了过去。赵春牵急退几步,手中罗袖挥舞,无数纤细透明的丝线凭空出现,将那几个人的攻势一一挡下。只是埋伏的几人都有龙门境的实力,联手之下,赵春牵如何能一力抗衡,巨大的反震顺着她的法宝传回身体,赵春牵也是一口鲜血喷出。 轩辕陛被一击之下,只是防御却没有抵抗,反而接着这股力量往前疾飞,一头撞进了围攻赵春牵几人的圈子里。金剑左右劈砍,被那几人轻松当下,只是轩辕陛却趁着这个空档突入人群之中,一把搂住了赵春牵,两个人双双掉进了湖水之中。 两批埋伏的人全部聚集在湖边,共有十二人之多,他们看着被巨蛇鲜血染红的湖水,其中一个白胡子老头说道:“这两个小子躲进了湖水之中,有没有擅长水法的兄弟,下水去将他们两个诛杀了,算你首功。” 其中一人说道:“轩辕陛也就算了,不过是玉身后期。可是那个赵春牵却有龙门境的实力,单独下去,恐怕危险,还是咱们一起下去的好,即便是不能全力施为,也可以从旁掠阵。” 众人齐声叫好,正准备跳入水中,却发现水中的鲜红色泽正在不对褪去,湖水重归幽碧。仔细一看,那些鲜红色竟然是向着湖中一处不断收缩,像是有什么东西正在水下吸收这些鲜血。 水面突然飞出一跟丝线,只是纤细非常,连水面都未起涟漪。那跟丝线向着水面众人疾飞而至,有人抬剑一劈,却如斩金石之上,铮然作响。丝线被他一剑劈开,向着他后面飞去了。 “嗖嗖”几声轻响,又是数十根丝线自水面飞出,众人眼见不能斩断此物,只能分开两侧闪避。白胡子老头道:“赶紧下水,这小丫头正在拖延时间,轩辕陛可能要掏出什么厉害的法宝了!” 水面轰然而响,溅起了无数水花,不等几人跳下水面,赵春牵已经从水中飞出,悬浮在水面上,在月光下衣诀翻飞,头顶上硕大的明月倒映在水面之上,而她翩然月影之中,如同月宫仙人一般。只是她之前穿的那一身雪白的罗裙,现在已经变成了鲜艳的红色,如同一件华丽的嫁衣一般。 湖水中的血色已经完全淡去,不仅如此,这十几个刺客这才注意到,他们适才躲过的那些丝线,现在正根根刺入岸边的大蛇尸身中,鲜血顺着丝线流回到罗裙之上,将它晕染成了一身鲜艳的红色,只剩肩头领口寸许地方还是原本的白色。 “天罗法衣!”其中一人惊呼道,“赶紧出手打掉她衣服上的血色,否则她就可以暂借这条大蛇的修为。她已是龙门境后期,若是得了大蛇的气血滋养,可以暂时拥有金丹境的实力!” 十二个刺客一听,再也顾不上许多,纷纷出手使出自己最厉害的法术,一道道飞剑术法轰击在赵春牵的身上,打的她娇躯乱颤,但是却没有收到什么实质伤害,反倒是衣服上的血色开始渐渐退去,变回了原来的雪白模样。 片刻之间,罗裙的上半身已经重新变回了白色,赵春牵的脸色也开始变得不好,看来术法的余波已经开始打到了他的身上。适才出声的那人大笑道:“大家加把劲,把她血色全部打掉,她就要暂时虚弱,到时随便咱们摆布!” 众人出手更欢,力量更大,赵春牵衣服上的红色下的更快了,未有多时,就只剩了裙角的一丝血色残余。赵春牵不再勉力支持,适才轩辕陛也只是让她坚持十息时间即可,剩下的事情交给他。 赵春牵收回丝线,重新落下,却在跌落水面之前,被轩辕陛扶住。轩辕陛将她护在身后,面对众人问道:“你们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要偷袭于我?” 那十几个刺客深知言多必有失的道理,都不答话,只是各自酝酿术法,力求一击将轩辕陛击杀。轩辕陛一见如此,也不再废话,伸手一拍身上金甲胸口,整个上身金甲轰然解体,露出了轩辕陛赤裸的精壮上身。 轩辕陛抬头向天,轻声说道:“老祖爷,子孙无能,愧对此剑,居然用它来斩杀这些宵小之辈,先与老祖爷告罪了。” 说罢这话,他开始默念口诀,面前的众人不得而见,但她身后的赵春牵却看得清清楚楚。 一丝金光,从轩辕陛背后风府穴生出,沿着脊椎一路往下直到尾闾穴,之后沿着这道竖直金光,向着两侧不断蔓延滋生,片刻之间,就形成了一把剑样的纹身。 纹身生成之后,金光大作,形成了一把剑的虚影悬浮在轩辕陛的身后,直刺的身后的赵春牵睁不开眼。对面的十几个刺客这看到这剑的虚影,那个白胡子老头惊呼道:“剑纹!轩辕野居然现在就将剑纹赐给了你!各位,快退!” 在他出口之前,他就已经开始后退了,其余众人听到他的话,几个人连忙跟着后退。但是还有六个人手中术法宝贝已经准备好了,冷哼一声,没有搭理白胡子老头的话,自信的将自己的法术法宝向着轩辕陛扔了过去。 轩辕陛身后的剑光虚影只是一闪,霎时之间之间金光大作,之后就彻底消失,身后的纹身也蓦然不见,整个人身子一软,向着湖面跌下去,赵春牵急忙伸手将他扶住。 赵春牵抬眼望去,眼前的那些刺客一个都不见了,可是适才明明只跑了六个人,还有六个人却不知道到哪里去了。 赵春牵不敢耽误,伸手背起轩辕陛,向着东面急速逃走。 白胡子老头转身向西面逃了数十里才停下来,转身一看,只有五个人跟着自己逃了过来,远处金光一闪而逝,白胡子老头冷哼道:“那几个蠢货,真是死了活该。” 身后一人开口问道:“何老,为什么我们要逃啊,那小子不是已经被我们围上了,大家一起出手,他定然是形神俱灭了。莫非他使出了什么了不得的法宝?” 白胡子老头哼道:“什么法宝能和它相比。那是轩辕家家主才能纹上的剑纹,可以调动万剑之祖的东西。若非老夫见多识广,你们几个狗东西跑的也还快,否则就得跟那六个蠢货一样,死的渣都没有。” 周围无人面面相觑,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精心谋划的刺杀就这么失败了,还赔上了六个人。现在轩辕陛人也逃了,到底应该怎么办。 白胡子老头看着众人说道:“不用担心,那小子即便有了剑纹,却不能随意使用。现在以他的实力强行使用,必然是要瘫软几天,那小丫头在我们围攻下肯定也力竭了,我们现在追上去,他们逃不掉的。” 他们从轩辕陛出生之时,就开始谋划此事,这三十年来,陆续向筑洲派了三十四个人。筑洲规矩所限,金丹境以上的人进入之时都会被打上标记,会被时时侦测方位,不好下手,他们只能选那龙门境以下的人来设伏。 本以为轩辕陛孤身一人前来,他们的机会更大,但怎么都没想到,轩辕陛竟然已经刺了剑纹,还反杀了几个好手。不过这样也好,这下不仅可以杀了轩辕陛,还能顺势将他老子轩辕野也拉下来。 白胡子老头冷冷一笑,这一下,殿主和那人讨价还价的本钱,又多了三分。 第五十九章 逃出生天 赵春牵背着轩辕陛,一路躲避着身后飞来的诸多术法法宝,不停的向着东边逃去。赵春牵的雪白衣服上已经有了不少破口,露出了其下的伤口和雪白肌肤,但是衣服上却连一点血渍都没有。 轩辕陛软软的伏在赵春牵的身后,有气无力的对她说道:“你自己逃,这几个人肯定是要杀了我的,你再跟着我,他们必然不会放过你。呵呵,家族争斗,安排这么多人伺候我,也不知道是我那几十位叔叔,还是我那几百个兄弟。” 赵春牵气呼呼的说道:“怎么走到哪里都躲不开这恶心事?轩辕陛,你觉得他们现在能放过我吗,不杀了我灭口,身后之人能够安心?但是你可要记住了,万一咱们能逃出生天,你以后就再也不能对我颐指气使了。” 轩辕陛惨兮兮的一笑,既然还有心情跟她开玩笑,回道:“是,小姐。” 公子和小姐,两人在前面不断奔逃,甚至连御风都不敢,只能在树林中不断穿行,借着诸多高大的树木遮掩身形,稍稍抵挡身后的攻势。 身后跟着的,是刚才躲过剑纹一击的剩余六位刺客,在后面不断追击。他们怎么也没想到,一个玉身境一个龙门境,两个人居然这么难缠,硬生生把一场刺杀变成了追杀。 只希望不要遇到其他多管闲事的人,就算遇到了,也不要有太强的实力。否则一旦失败,之后轩辕陛就有了防备,甚至有可能直接退出筑洲,那么就再难寻到除掉他的机会了。 六个人驾云飞在上面,不断的向着下面的两人扔着法宝飞剑和各种术法,只是脚下两人十分油滑,居然急切不能打死打伤,反而越追越远了。 李元锦正在使那阴煞之气凝成的小剑刺破晴明穴的关口,远处却传来了一阵阵的打斗之声。护卫在身边的七个人神色一紧,全部向东侧声音来处看去。 身侧的青致低声问道:“师叔祖,你的伤势如何了?那边有人来了,有可能是刚才那个黑影的帮手。” 云筑宫的那位师姐雪蓥也低声道:“天缘真人,不要着急,尚不知道来人是谁,且安心养伤。如有不妥,由我拖住来人,请你们带我师妹们走。” 她两个师妹急忙出声抗议,要留下来于她一同对敌,却被雪蓥一言制止,让她们仔细盯着来人方向。 赵春牵已经疲乏的不行了,不光周身软绵无力,就连眼皮也快支撑不住的不断往下掉,她有些无奈的说道:“轩辕陛,我们可能逃不掉了。踏上仙途时我就已经有了决死之志,倒也不怕死在这里,可是我母亲该如何是好。” 轩辕陛愧疚道:“你将我丢下,我还有几件法宝可以拖住他们,届时你好趁机逃跑。” 赵春牵苦笑道:“这一路你已经丢了不下十几件法宝了,都不过是略作拖延,哪里还来的法宝能够拖住他们?都要死了,就不要再骗我了。” 轩辕陛正待说话,突然看见前面远处几个人站在一起,严阵以待的看向这边,他远远望去,三个穿白的他不认识,但是那四个持剑的人他却一眼看出来了,是上清宫弟子,天缘身边的人。 轩辕陛提起最后的一丝力气,大声喊道:“天缘,救我!”然后对着赵春牵说道:“春牵,再往前五里,我们就有救了!” 赵春牵眼神迷蒙,早已看不清前面有什么人了,听到轩辕陛的话,只是强提着最后一丝力气,能近一点就近一点,多近一寸,就多一分存活的机会。 李元锦刚刚将晴明穴刺破,真气惯涌进晴明穴中,顿时将穴道冲破,整个阴跷脉已经全部打通。还没来得及体会一下有什么不同,就听见远远的有人喊自己的名字,然后就看见有一个人影在向着他们跑来,身后似乎还背着一个人。 在场众人都看见了来人正是赵春牵,奔跑之间脚步踉跄气息虚浮,似乎是已经气尽力竭,却还在坚持向这边跑来。身后的天上有几个人御风跟着她,正在将一道道法宝术法往下胡乱扔着。 一道术法在赵春牵脚下炸开,巨大的气浪直接将她掀飞空中,背后背着的那个人也被扔了出去,在空中犹然喊道:“天缘,救赵春牵!” 终于听清,是轩辕陛的声音。 李元锦喊了一声“救人”,径直御剑向着那边飞了过去,身后青致几人急忙跟上,李元锦喊了一声,“青琳青广,先救人。青致青风,随我挡一下来人,对面人多,小心些。” 青琳作为女子,只能由她去救赵春牵,青致和青风的境界稍高,便和李元锦一起应对来人。三个人御剑疾行,片刻之间就赶到轩辕陛两人身前,将他们护在身后,青琳和青广一人扶住一个。 铮然剑鸣声中,五个人剑气齐出,在空中列阵而立,三十六道剑气被李元锦一人引导,悬停空中结成了一座剑气森森的大阵! 队伍之中,实力最强的李元锦,境界最高的青致,也都不过是玉身境初期,在筑洲之中,若是遇上实力高强的敌人,恐怕难以对敌。 于是在渡船之上,四人联手都未能突破李元锦“二十四节时”之阵的时候,李元锦就提出了,几人可以联手布成剑阵,共同应对来犯强敌。 青致四道剑气,青琳和青风三道,青广两道。 加上李元锦的二十四道剑气,刚好可以组成一道天罡阵。于是几人在渡船上就操练了多次,相互之间已有默契,剑阵也已经初具雏形。 青琳青广将赵春牵和轩辕陛从地上扶起,其余三人则持剑在前,将剑气一起放出,青致和青风将自身真气过给了李元锦,由他一人才引导剑阵对敌。 御风追击的六人见迎面来个五个年轻人将两人护住,正准备出手强攻,却见几人周身剑气飞旋而出,在空中列成剑阵,剑光凛然之间,一道道森然剑意弥漫开来,已经让他们透体生寒。 其中一人对领头白胡子说道:“何老,是上清宗的人,这怎么办?” 何老一咬牙,恨恨的说道:“今天断不能让他跑了,几个上清宗的门人,看境界最高不过玉身而已,一起杀了。” 几个人正准备动手,不远处又有三道人影飞来,李元锦心念一动,身后的剑阵撤开一条口子,将三人放了进来。青琳青广一见她们进来,将赵春牵和轩辕陛放给她们一起照看,自己则在阵中站定方位,将真气也渡给了李元锦。 雪蓥的玉兰伞面离开伞柄,绕着周身飞舞,将伞柄化成的长剑持在手中,站定在李元锦左侧。 青琳和青广的真气一加入,整个剑阵的剑气又强了三分,加上雪蓥往阵中一站,对面的六个人就有些忌惮了。 适才询问的那个人接着说道:“何老,这个女子气息雄厚,隐而不发,看来已经到了龙门后期,只差半步就要结丹了,这上清宗五人又贯通一气列成剑阵,我们追了这半天,真气匮乏,恐怕不是他们的对手。” 何老沉吟了半天,脸上颜色阴晴不定,最后咬牙说道:“退,再找机会!” 御风而来的六个人,就这么仓皇之间就退走了,李元锦停了三十息的时间,确认对方已经撤走,才散了剑阵。 仔细看了一下赵春牵和轩辕陛的伤势,发现二人无甚大碍,都只是力竭,赵春牵身上稍微有些细碎伤口,便给他们两人一人塞了一颗天蕴丹。雪蓥说云筑宫的玉 肌散可以治外伤,而且不会留疤,青琳和她一起去隐蔽处为赵春牵涂药去了。 轩辕陛周身无力的瘫在地上,苦笑着对李元锦说道:“我真是不想遇到你,可是还是要多谢你救了我们的性命。” 李元锦有些疑惑,笑问道:“咱们不过是第二次见面,你为何不想遇到我?” 轩辕陛无奈道:“一见你就会想到你师兄。” 李元锦笑了笑,没有深究轩辕陛与师兄的事,只是问道:“那些是什么人,进来之时都没见过他们,怎么会追杀你?” 轩辕陛不屑的笑道:“还不是我那帮叔叔兄弟们对我相亲友爱,关怀备至。” 李元锦听到如此,没有多问,对他说道:“你好好休息一下。” 轩辕陛吃下了一颗天蕴丹,又躺了这许久,已经恢复了一点力气,他挺身坐了起来,一拍胸口,金甲重新穿戴在他身上。他伸手对李元锦说道:“这丹药还有没有?再给我几颗你们就走,带上赵春牵,那些人肯定还会回来找我的。” 李元锦倒是没有推辞,倒了几颗丹药给他,轩辕陛抓在手中,起身抱拳说道:“大恩不言谢,我待在这里只会害了你们。要是我能逃出升天,再去上清宗敬谢诸位救命之恩。”说罢挣扎起身,就要离去。 李元锦问道:“你要往哪里去?” 轩辕陛回道:“不知道,总之先离你们远一点,免的带累你们。” 青风不解的问道:“你为什么不直接用那片叶子退回去呢?只要退到那里,应无王就可以接应你了。” 李元锦摇头道:“那里肯定也有人埋伏,回去了才更危险。不过你现在走了,那几个人还是会来找我们的,你被人暗害的事情,他们肯定不能让我们说出去的,适才他们都已经认出了我们是上清宫的弟子,绝对不会让我们有机会说话的。”前面是对青风解释,后面那句话,却是对着轩辕陛说的。 轩辕陛迟疑了一下,雪蓥听到轩辕陛要走,从树后转出来也对他说道:“不错,那几个人看到了我们,肯定不会善罢甘休的。不管你与不与我们一起,他们也一定会来找我们。不如大家聚在一起相互照应,他们还会有些忌惮。” 轩辕陛想了想,将那个元丹拿出来递给雪蓥说道:“这位师姐,救命之情无以为报,还请你收下这个,此地属你修为最高,必要时刻,可以吸纳这颗元丹,提升功力。” 他对李元锦就只是抱拳谢过,对雪蓥确掏出来重宝,对待之差别,可见一斑。但是李元锦对此却丝毫不介意,因为这种对待的亲疏之别,也是纤毫毕现。 待雪蓥收下了那颗元丹,轩辕陛转身又对李元锦说道:“那几颗丹药挺好用,我就留下了。” 李元锦笑笑,轩辕陛转身找了一处坐下,开始打坐运气,回复精力。 轩辕陛对李元锦毫不客气,青风有些不乐意,凑到李元锦跟前轻声说道:“这小子对你这么不客气,你欠他钱吗?” 李元锦轻轻一笑,手肘后撞杵在了青风腰肋上,青风一阵呲牙咧嘴的退走了。 没过多久,赵春牵就行了过来,先是在周围一通环视,看到轩辕陛在一旁打坐运气,才盈盈的施了个万福说道:“春牵拜谢各位救命之恩。” 雪蓥笑着还礼说道:“救你的是上清宗的几位道友,领头这位是天缘真人。” 李元锦也起身还礼道:“为你施药的是云筑宫的雪蓥道友,云筑宫的玉 肌散可以润肌愈伤不留疤痕。” 赵春牵闻言,下意识的伸手摸了一下自己身上的几处伤口,尤其在她右脸边上,还有一道剑痕,只是现在已经收拢愈合,只有一丝浅浅的印痕。姑娘家家的,若是就此留疤,那可是天大的事情,云筑宫的愈伤恩情不比救命之恩小了多少。 赵春牵再次分别拜谢二人,与雪蓥说话的时候,言语都要恳切了三分。 未过多时,雪秨也清醒了过来,雪蓥连忙上前去问是何人暗害于她。可是雪蓥眼神迷蒙神态恍惚,只记得自己和几位师姐往东一路采云雾朝露,怎么都想不起来半夜偷跑出去过。 雪蓥叹了口气,有些疼惜的说道:“早就与你说了,不要随便相信别人,你就是不肯听。以貌取人偏听偏信,回去之后定要让你静心修行,抄上几百遍经书。” 李元锦听到此言,与雪蓥心神言说道:“雪蓥道友,听你这话,你好像知道那个黑影是谁?” 雪蓥楞了一下,也不转头,自顾自的给雪秨收拾身上衣服发饰,却以心神回道:“有些怀疑,只是没有证据证明是他。” 李元锦问道:“那个人出手阴狠,且术法诡异,万一他再度纠缠,对我们来说很是不妙。如果不介意的话,能否告诉我你怀疑的是谁,我也好有些防备?” 雪蓥迟疑了一下,还是说道:“我们一路上东进,总有个人跟在我们身后,我偶然看见几次身形,只是看不真切,好像是青白山的少主,沈少青。” “果然是他。”李元锦沉吟道,接着给雪蓥解释,“在进步城的时候,我见到他和你师妹凑在一起,你说有人跟踪,我第一时间想到的也是他。” “不瞒你说,我早些年见过这位少宗主,那时候他还是一个不谙世事的轻浮公子,在船上想搭讪我一位朋友,虽然有些浮浪,但是还算有礼。短短三年时间再见他,境界提升令人惊叹,且他虽然沉稳了许多,但是眼神却有些阴冷,另我十分顾忌。而且这阴煞之气,当时在渡船之上,他的仆从也曾用过。” 雪蓥没有再说话,过了一会儿才问道:“天缘真人,适才劳烦您帮我师妹清除煞气,都还没来得及谢谢你。那些阴煞气我远远用神念感触了一下,十分阴邪,你为我师妹驱除,没有受伤?” 李元锦笑道:“无妨,我将煞气引入,以剑阵困住了它们,不会对我造成影响的。” 既然人已经全部醒了,众人就聚在一起商议之后如何。现在那些刺客见过了这些人,自然不会轻易放过他们,山谷处不知道有多少人埋伏,况且他们也没有一个人想就此回去的。 众人一通商议,决定接着往东面进发,只是路程上要稍作调整,不能再往深山老林人迹罕至的地方去了,反而向着偏北的开阔之处而去,看看能不能寻到人烟。再往北处的荒原,是青笙和青琴的历练去处,若是能碰到他们,实力也能更强一些。 在一处隐蔽的山洞中,一群人正聚在一起,其中六人低头垂手坐在角落,居中的那个干瘦大耳的汉子,正伏在地上听着什么。 片刻之后,他起身对着那位锦衣华服的领头人说道:“殿主,那些人并没有分散,反而聚在一起了,继续往东去了,这如何是好?” 华服之人冷哼道:“一群废物,十二个人围杀一个玉身一个龙门,居然还能让他们跑了。留你们何用,不如给虫纵做饲!” 白胡子老头身子一抖,急忙跪下说道:“殿主,非是我等不尽心尽力,以他的实力,拿出什么法宝来我们都能将其击杀。但是怎么也想不到,他身上居然已经有了剑纹,那位对您隐瞒了此事,所以属下们才一时不慎被他逃掉了。” 华服之人皱眉说道:“剑纹?你可看清楚了?” 白胡子老头笃定的说道:“绝对是剑纹没错,若非我发现的及时,出声招呼他们几个跑了,我们一瞬间也会死。等到剑纹消失,我们六人赶紧去追,又遇到了上清宗和云筑宫的人,这才失手回来,请宗主定夺。” 华服之人沉吟许久才说道:“如此,就暂记你的性命。只是现在他们凑在一起,人多眼杂咱们如何下手?只要被逃了一人,咱们的事就算是败了,性命也绝难留住。” 在他身边不远处,坐着一位文弱男子,手上拿着一份密报正在看,一面长柄镜子被他镜面向下放在膝盖上。那人听到华服之人说的话,将手中密报放下,问道:“殿主,除了语焉不详,有些事情没有记录上去之外,这份密报上的事情是否绝对属实?” 华服之人问道:“镜仙,这份密报绝对无误,你既有此问,可有什么破敌之策?” 镜仙将密报扔到一边,伸手拿起放在膝盖上的镜子,周围众人纷纷提起心神。只见他并未将镜子拿起,只是压着镜面,稍稍抬高将它放进一个口袋里,小心的挂在腰带上,众人这才舒了口气,放松了戒备。 镜仙笑着说道:“密报上说了一件小事,是关于轩辕野的,若是此事属实,那么我就有七成的把握,让轩辕陛自己把自己困死。” 华服之人笑道:“镜仙既然已有算计,那么就全仰仗你了。需要什么人,你自己点选即可。只是不知道你要以什么办法施为?” 镜仙笑道:“现在还不能说,但是确实需要诸位帮忙。马蹄湖北去五千里的地方,一处两山相夹之所,有一个小村庄,我需要何老六人出面,不停出手骚扰,不管是偷袭还是明攻,务必将轩辕陛引到那处去。至于其他人,尽力诱之,一起去了最好,若是分散了,再请诸位帮忙出手诛杀。” 接着他对另一个腰插笛子的青年人说道:“虫纵,你跟我走一趟,这场功劳,没有你可不行。” 第六十章 北去有人烟 上清宗一行人一天之内,连救了两拨人,游历的队伍瞬间壮大,云筑宫四人,轩辕陛两人,加上他们,已经十一人之众了。 虽然知道有刺客隐于四周,随时准备伺机而动,不过一行倒并没有那么急切。一则是上清宫的剑阵使出之后威力不凡,寻常的几个龙门境根本冲破不了,这已经由雪蓥和赵春牵两人练手破阵试过威力了。 之后就是雪蓥和赵春牵的龙门境实力,算的上是筑洲之中的顶尖水平,除非对方出动金丹境的人来,否则单打独斗两人必然上风。但是金丹境在筑洲之中,却是时时被人监控,就是为了避免这些人混入其中,伺机击杀年轻弟子,以报复或挑起各种争端。 最后就是轩辕陛这位土财主了。作为轩辕家现任家主的独子,如无意外还会是轩辕家下一任的家主,他身上带的东西,真是惊到了在场的几个人,看他的眼神都已经不是看人,而是像看一个大的夸张的宝库。 方圆百丈大小的储物法宝,他带了四五个,而且都是那种心神可以进入其中,随意点选东西的密库,而且还个个相连,如同一大片贯通的大殿。满满一库的灵丹、药膏,满满一库的各色法宝,满满一库的玉币,灵石,满满一库的五行之属的材料,满满一库的各类珍惜食材 赵春牵这才相信,轩辕陛之前跟他说的他还有些威力巨大的法宝可以拖延时间,原来是真的。他只用把密库里的东西扔出去,那六个人光是用捡的,就得捡上个把时辰!若是这些东西全部砸在他们身上,别说六个人,六十个人也活活砸死了。 难怪他能随手拿出一粒寻道境真龙的元丹当球踢,来钓一个不过玉身后期的蛇怪,光是这样的元丹,他的密库就放了十几颗。赵春牵扶了扶额头,早知道他有这么多法宝,交给她几件来使用,两个人就算不能把那些刺客全部反杀,怎么也会是个进退有度,从容而走。 轩辕陛看着众人惊愕的表情,大手一挥豪气干云的说道:“喜欢什么,随便拿。” 众人相互看了一眼,谁也没有跟这位地主家的傻儿子客气,心神各自散开,去选自己喜欢的东西。 雪蓥第一眼就相中了一枚元丹,之前轩辕陛送给她的是一枚水属,她又挑选了一枚风属的元丹。风水相交,云气丛生,最是适合她云筑宫的功法修行。本来她本次出来,就是为了收集各种材料,用以突破龙门境,现在有了这两颗元丹,必然可以事半功倍。 青致挑选了一颗焠神养魂的丹药,放在一颗异常华丽的盒子里。他的目光扫到的时候,轩辕陛出奇的抽动了一下嘴角,他顿时不再犹豫,直接将它收入怀中。青致之前炸碎剑气突破玉身,神魂之上一直有隐伤未愈,导致他的第五道剑气迟迟不能重新聚集。若是这可丹药能够治好他的隐疾,说不定就能重新使出第五道剑气,回到实力巅峰。 赵春牵最是不客气,一连选了三件宝物,一件上品灵器的狭刀,刚好是她现在可以完全使用的攻伐之器;一件凤头描金坠珠玉钗,极其华美精巧,还是一件可以偷袭飞刺的灵器;又选了一枚金针,却不是用以针灸治病的金针,而是缝补衣裳的针,用以修补她身上的天罗法衣。 其余几人都各自选了一两件中意的东西,青琳是一件柳叶状的小剑,青风青广各自选了一件防御法宝,几位云筑宫的女弟子,见到赵春牵选到的那件玉钗,十分喜欢,各自选了一件首饰,也均有妙用。 只有李元锦就纠结了半天,实在不知道要选什么的好,只是轩辕陛一直殷切的看着他,好像不选个什么东西就是看不起他一样。 李元锦实在躲不过他的目光,正准备随便选个什么就算了,眼光却突然瞥到了角落堆放的一个卷轴。他过去拿起来一看,却是一个卷起来的书轴,上面写着四个字,《集元小鉴》。 略微打开一点,发现里面写的东西很是驳杂,开篇第一部分就是一篇“六洲志”,里面书画皆有,写的均是六洲山川地理,人物风情。 这世间上共有六洲,李元锦是早就知道的。由于地貌实在太大,大多数的寻常百姓最多只知道一洲之地,大的王朝和小的仙门能知晓全部五洲之地,但是真正知晓第六洲“隐洲”的,却只有那些大的仙家宗门和家族才知道。 只不过宗门道藏殿的书籍中,五洲之地皆有记载,但是对于隐洲却语焉不详。于是李元锦看到六洲志三个字,就急忙往后展开寻阅,果然找到了“隐洲”二字,后面则是隐洲的地图和一些山川水文的记载。 李元锦重新卷起书轴,很是郑重的对轩辕陛说道:“轩辕陛,这个书轴上面写了很多有趣且重要的事情,我想要它,你确定舍得给吗?” 轩辕陛拿过那个书轴打开看了一眼,重新递还给李元锦说道:“无妨,这玩意放在这里我也不看,也就是一辈子吃灰的命,倒不如送给你好了。你要是喜欢看书,这里还有一个差不多的书卷,一起送给你。” 说罢,轩辕陛又从一各角落翻出了一个相似的书轴递给李元锦,李元锦接过一看,果然是一脉同出,上面写着《集元密录》,与《集元小鉴》应当是上下卷的关系。 李元锦欣然接过,十分高兴的对轩辕陛道谢,轩辕陛不在乎的摆摆手。这些东西虽然珍惜,但是对于他来说,远远比不上这群不问缘由就能仗剑救人的朋友,来的重要。 他自小见到的,除了个别交好,性命相托的朋友,其余的几乎个个都是明里对他笑脸相迎,暗地里巴不得他吃饭都能噎死的人,最为讽刺的,还是这些人都还是他的骨肉血亲,叔伯兄弟。他家老头子,也正是为了避免这种至亲之间的相互算计,不想见到他当年手足相残的事情在自己的儿子中出现,才只生了他一个独子。 众人各有所得,整体实力又上升了一筹,众人除了云筑宫的几个弟子,需要日日采集朝露云霞等诸多东西,其余的都没什么特别的目的,就一路晃晃悠悠的慢慢前行。 那天晚上刺杀轩辕陛的刺客,之后陆续的出现了好几次,每一次都是一击而逃,不求杀伤,只是不断骚扰众人。他们出去追击了几次,却又被他们从后偷袭几个境界较差的弟子,着实令人恼火。 青琳、青风和青广,以及三个云筑宫的弟子,都只是刚突破的炼腑境,面对着些最低都有龙门初期的人的偷袭,确实不好应对,若无人照应,很容易就被对方的得手。不过好在众人人相互之间越来越默契,应对的反应和合击速度也越来越快。在一次次的打斗中,除了雪蓥和赵春牵的瓶颈难破,其余众人都提升了不少修为和对战经验。 白胡子何老几人在最近三个月中,不断地突袭骚然一行人,从最开始的小优,对方只能被迫防守的局势,慢慢的变成了双方势均力敌。再过了不久,对方居然已经有五个人可以与他们一对一的对敌了,而且还有了能够反攻追击的能力。 适才六个人再一次偷袭,居然被那几个年轻人反追了一阵,他们也不知道从哪里拿出来的那么多强力的灵器法宝,将他们的偷袭一瞬间打退,而且还顺势反击,将其中一人打伤了。 受伤那人是被一柄神出鬼没的小小黑剑刺伤的,那黑剑上满是阴煞邪气,瞬间就将他的真气流转搅乱,逼得他不得不赶紧运气将阴煞气镇压住。逃出来之后,他才能运功,将那些阴煞气慢慢逼出体内。 那人凝聚真气,一掌将那阴煞气打散,恨恨的说道:“没想到上清宗的门人弟子,居然还修炼这种阴邪的法宝,还将我们这些野间修士给伤了,这传出去多丢人!何老,离着镜仙说的那处地方还有多远,再跟他们纠缠下去,我们恐怕就要开始折损了。” 何老此时也是憋了一肚子的火,自己这帮人,虽然境界不算很高,但是也是常年做这种暗杀活计的。龙门境的人被他们骤然突袭,不能立死也得重伤,更是协同其他人,金丹境也杀过一两回。怎么这次遇到这些年轻人如此难缠,不仅不能直接击杀,反倒是被他们摸清了自己暗杀的手法,越发的难做了。 他瓮声瓮气的说道:“离的不远了,再往北两百里就是了。只望镜仙的计策能行,否则咱们这行的面子,就真的丢在地上捡不起来了。” 身边一人叹气道:“若非需要防着那片破叶子,咱们何须分派人手守在那里,直接一起涌上去,那他们如何应对的了。” 另一个人也抱怨道:“也怪那些所谓的首席,非要自恃身份,不肯与我们一起联手。都已经做了这下贱的活了,还要如此冠冕堂皇。” 他说话间,突然感觉喉咙处有些不舒服,咳嗽了两声接着说道:“不过是比我们多了些奇异咳手法,就觉得自己咳咳了不得了,非要说什么习惯和准则,干咱们这行咳咳,把人杀了,不就是最重要的咳准则吗?” 何老侧目道:“你刚才也受了伤了?怎么不停的咳嗽?” 那人伸手挠着自己的脖子,抓出一道道的血痕,依然咳嗽不停的说道:“咳咳,我也不知道咳咳这是怎么了,喉咙突然咳咳,就好痒咳咳” 随着他的咳嗽声越来越大,越来越频繁,众人终于意识到不对,何老连忙掏出一颗丹药喂给他,只是他不停的咳嗽,如何能将丹药吃的下去。 何老运转真气,好不容易将那颗丹药给他送入喉咙中,却听到远远的有人笑道:“何老,这么精贵的四品丹药,何必浪费给一个要死的人呢,你还是好好留着好了。” 何老猛然转头向着声音来处看去,惊呼道:“虫纵,你对他做了什么?” 虫纵双手拿着一根笛子放在嘴边,手指不停起伏,但是却无丝毫的笛声传来。而他一边吹着笛子,还一边笑着对何老说道:“背后说人坏话,可不是什么好习惯。何老心善要救人,可是我却有些小心眼的,所以,就不要浪费丹药了。” 随着他的话语,那人的喉咙一阵蠕动,从中钻出了一只头尾三寸长短的蝎子,更为骇人的是,那只蝎子两只大螯来回挥动,居然将何老的那颗丹药自喉咙中推了出来,蝎尾探到那颗丹药之下,猛然一翘,将那颗丹药弹起,飞向何老。 何老那里敢接,侧身让过,任那颗他花费不少心力才得来的四品丹药滚落地上,低头看了看那具已经开始发黑的尸体,对着虫纵冷冷的说道:“他不过是发个牢骚,你何必要取他性命?” 虫纵笑道:“这世间,即便是一只小小的虫子,都有它的作用。但是偏偏有些人,既无能,又爱说些无用话,做些无用事。你说,这样的人,是不是连虫子都不如?” 说话间,他已经低身蹲下,伸手让那只蝎子爬到了他的手上,他那些话,全是低着头说的,至于是不是说给在场的人听,无人得知。但是他手中的那只蝎子,却是头部上下起伏,蝎尾不断晃动,似是在回应他说的那些话一般。 虫纵一手端着蝎子,一手用笛子不断的逗弄它,连眼睛都不抬的问道:“那群人呢?走到哪里了?” 何老强忍怒气,依然说道:“离着不远了,按照他们的速度,大概还有两天就能到。” 虫纵依然逗弄着手中的蝎子,笑的异常和煦,“做的不错,你们的命保住了。小可爱,你看看,这些虫豸都不如的人,都能办成一两件事情呢,你如何不能成为了不得的人物呢?” “你现在已经是龙门境,等你修出蝎丹,孕化婴儿,我就可以分一丝神魂给你,助你褪去这身甲胄,化形成人,届时你我相依而生,这天下,何处去不得?” 那蝎子在他手中挥舞双螯,身子上下伏动的更欢了,蝎尾在后面不断的晃动,甚至发出来一丝丝细小的破空声,如同在虫纵手中跳舞一般,异常开心。 虫纵满面微笑的看着蝎子在他手中欢舞,半刻之后才伸出一根手指点了点蝎子的背壳,伸出那根笛子。蝎子很是乖巧的爬上笛子,在末端缩成一团,几只勾爪紧紧的抱住笛子,蝎尾收起盘附在笛子上绕成一圈。 虫纵温柔的将笛子别在腰带上,背着两手对何老说道:“何老,接下来还得烦请你们将他们带去那里,我与镜仙已经准备停当了,只要他们去了,就万无一失。” 何老点头应允,虫纵接着嘱咐道:“之后就不用你们再去偷袭骚扰了,只需要保证他们不偏离路线,直直过来就行。若是做了什么多余的事情,岂不是辜负了我们二人的努力,对?” 何老沉声不语,虫纵笑了笑,转身离开了。见他走远,旁边一个人就准备去将地上的尸体搬走,何老连忙制止道:“别动!直接烧掉,我们也离开这里,谁知道虫纵还有没有留下什么其他东西。” 旁边有人抱怨道:“这虫纵真是过分,不过信口说了两句” 何老怒道:“还敢废话,当真是不怕死吗?” 周围众人立时噤若寒蝉,草草的焚烧了那具尸体,就赶紧离开了此地。 另一边,轩辕陛正在诧异的看着李元锦,十分不解的问道:“天缘,你刚才到底用了件什么法宝,怎么轻轻一触,那人就突然真气乱走,跌落云头了?” 李元锦手掌一摊,那柄黑色小剑悬浮空中,轩辕陛仔细看了一会,伸手就要去拿。 李元锦赶忙躲开,对他说道:“这可不能碰,上面全是阴煞邪气,一旦接触很难祛除,那人正是给它刺了一下,才丧失了战斗力。” 轩辕陛眼神诡异,看着李元锦啧啧有声,“没想到你身为上清宗的弟子,居然还祭炼这种法宝。” 青致凑上来看了一眼,说道:“师叔祖,这不是那个黑影所用的煞气吗?我早前与他交手,剑气搅碎之时还粘上不少,我废了好大心力才祛除掉的。你怎么还将他们留下了?” 李元锦笑道:“这就是我之前祛除阴煞气时收集来的,被我以剑阵压制,没想到居然凝成了实质,我试着用御剑术祭炼了一下,居然可以使用,刚才拿出来偷袭了那人一下,没想到效果还真不错。” 轩辕陛撇了撇嘴,不屑的说道:“什么都敢拿来用,你跟你师兄还真是一路人,行事之间毫无顾忌,完全不在乎旁人的看法。” 李元锦将黑剑小心的收起来,笑着对轩辕陛说道:“你好像对我师兄有很深的成见呢?” 轩辕陛哼哼道:“对你师兄那就不叫成见,那根本就是事实。” 一旁的雪秨点头如小鸡啄米,十分赞同轩辕陛的说法,“就是就是,我们师叔也说了,天真道人是修道界一等一的混蛋呢。” 雪秨之前对李元锦颇多成见,但是自从被他救了,加上这段时间众人的相处,对李元锦已经重新认识,有了几分信任。 雪蓥横了她一眼,急忙对李元锦解释道:“天缘真人勿怪,我师妹她年纪小不懂事,都是她胡说的。”雪秨吐了吐舌头,没有说话。 李元锦正待说话,却发现身边的青致也在默默点头,偷偷地表示赞同,没想到师兄在外头的口碑实在是当下他也不多说什么,只是问道:“先不说这个了,接下来咱们去嘛?” 轩辕陛对着雪蓥说道:“雪蓥姑娘,一路上都是你们需要采集各种东西,我们都没什么需要,你看接下来我们往那里去?” 雪蓥笑道:“多谢诸位一路陪同,我所需要的东西已经收集的差不多了,接下来去哪,还请你们定夺就好。” 轩辕陛又看向李元锦,李元锦回想了一下在《集元小鉴》上看到的筑洲风物,对着众人说道:“再往北去不远,就能有人烟之所了,既然咱们都没什么需求了,不如去见一见筑洲的风土人情如何?” 第六十一章 轩辕家的弊病 《集元小鉴》里面些的内容非常详实,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人什么时候所着,但是里面所写的山川地理,人物风土居然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差异。唯一不同的是,《集元小鉴》上所写的,这处夹道山下的巨大村落,现在已经破落的不成样子了。 一行人往北走到此处,原以为会有一处繁华之地,没想到所见只有坑坑洼洼的小路,零散破落的房屋,村口处的那一大片土地,都是诡异的暗褐色,尚有丝丝缕缕的血腥气弥漫空中,未能彻底散去。 村中一片哀鸿遍野,从外面看是一片死寂,别说人了,一个活物都看不见,整个村子如同荒废了许久一般。 众人走到村中搜寻良久,在村子末尾的一处角落里,才看到十几个仅剩的老弱妇孺,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的缩在一起等死。那些村民见到他们一个个衣衫整洁,背着长剑,尤其是前面那个金甲男子,居然诡异的漂浮在空中,一个个如同挽到了救命稻草一般,扑上来口呼神仙,眼泪喷涌,跪下来不住地磕头喊着救命。 众人见那些村民跪在地上哭喊着磕头,个个面面相觑,轩辕陛却直接落地,走到跟前扶起一位老人,轻声说道:“老人家,你们这里怎么了?有事可以与我说。” 关于轩辕陛整日漂浮在空中的这种做法,李元锦曾经很好奇的问过他,轩辕陛居然破天荒的有些赫然,偏过头眼神斜视,嘴上嘟囔着不仔细听都听不清楚的回答,这样才能异于常人,很帅啊。 众人有些惊讶,自从见轩辕陛之后,除了他昏迷之时落在地上,其余时间从来都是漂浮空中,即便是打坐睡觉也不例外。现在居然在一群老弱妇孺面前落下,于他而言,岂不是自降身份一般? 那位老人哭哭啼啼的说道:“诸位神仙,求你们救救我们。我们已经要给妖怪祸害的活不下去了,村里的精壮男子,都已经被他们吃光了,只剩下我们这十几个人,若是你们不管,我们就只能在此等死了。” 众人皆是一惊,难怪村外有大片的褐色土地,众人之前还在疑惑,没想到居然是被人血染红的!到底是什么妖物,居然如此凶恶嗜血? 老人家一边哭,一边与众人讲述整件事情的原委。他们村庄,原来有上百户的居民,在这夹道山也已经住了一两百年,几代人都安居乐业,平安无事。不时还会有外人进村,个个形容举止不同常人,而且都身怀异术,言说自己是天外来人,村民也都以仙人称之。 村子安静祥和了许多年,只是今年以来,却极其的不太平,先是几个月前,突然出了一个吃人心的恶魔,专门挑年轻女子下手,而且从来没有人见过它长什么样子。村中好几个年轻姑娘都遭了毒手,不仅死状奇特,而且都是夜间死在自家床上,被发现之时胸前衣服敞开,尸身完整并无伤痕,但是心脏却不知所踪。 老人说到此处时,李元锦和雪蓥对视一眼,都从各自眼中看出了一丝怀疑,只是都没有言说什么。 老人并未停顿,接着往后说。死了人后,大家都惶惶不可终日,好在那恶魔吃了几个人之后,就突然消失了,再也无事发生。村民们本以为灾厄已经过去了,但是两个月前,突然又出现了一群凶恶的妖物,其外形像蛇,但是却生有四足六翼,极其凶恶。 也不知道他们从何处而来,成群结队的围住村子,见人就咬,而且每次都不杀绝,只是吞食上十几人就退去了,村中的诸多男丁,为了保护妻儿老小,都已经被凶兽咬死吃掉了。 说完这些,老人和周围的村民们又皆尽哭出了声,其状一片哀然,令在场众人无不动容。轩辕陛从自己的密库中取出各类粮食肉食给他们,对他们温柔的说道:“不用怕,现在我们来了,一定帮你们将那些凶兽除掉,替那些枉死的人报仇。” 说完这些,他又转身对着李元锦说道:“天缘,你怎么看?” 青广低声说道:“这位老人家所说的凶兽我倒是听过,乃是山海经上提到的一种灾兽,名叫肥甥,也有以肥遗相称的。但是这种灾兽,只会给周遭带来旱灾,从来没听说过会有吞噬人心和吃人的说法。” 李元锦说道:“这两件事应该不是同一物所为,那个嗜食人心的,应该是我们之前遇到的那个周身阴煞气的黑影,当时他切实与我说过他喜食少女人心,肯定是他无疑。看来他在此处祸害了几位女子之后,就离开了这里。” “只是这肥遗暴乱,作乱噬人之事,却不好说是什么人干的。但是我总隐隐感觉这其中有阴谋,像是冲着我们来的。” 雪蓥点头道:“确实如此,之前那些偷袭我们的人,一路上一直在试图将我们逼迫引诱我们改换方向,这件事说不定就是他们的算计,要以这些村民来谋划什么事情,可能会对我们不利。” 村外不远的山头上,虫纵和镜仙并排而立,何老五人垂手站在一旁。镜仙向何老笑着说道:“何老辛苦了,现在他们众人已经进村,诸位就算是大功告成了。” 何老低下眼睑,很是恭顺的回道:“既然如此,那我们几人就先离开了,在此预祝镜仙和虫纵可以一招制敌,将那些小子全部留在这里,也不枉我们死去的那几位兄弟。”说罢偷眼看了虫纵一眼,转身就要离开。 虫纵突然出声制止道:“几位请暂且留步,这里还需要诸位在助我一臂之力,才能将那些可爱的小东西催发起来,否则以它们的实力,如何能和下面这些人对阵呢。” 何老几人再度转身,正准备要问一下需要他们做什么,却只看到镜仙手腕翻转,一道白光滑闪过人群。何老只觉得自己的身子突然歪斜,疾走两步想要将身子端正,却突然发现整个天地都翻转了过来,自己轰然一下落在地上,然后看到一截无首的残躯倒在自己的眼前。 何老突然明白了是什么事情,想要出声咒骂二人几句,但是嘴唇微动,却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空空的脖颈处只有一阵阵的鲜血流出,那里能支持他再说话呢。何老的眼皮越来越重,整个人的神智也越来越模糊,只剩最后的一点思维,暗暗对两个人发出诅咒。 你们这两个奸诈凶狠的畜生,你们必然死于万剑穿心之下! 只是他这般诅咒,二人是听不到的。地上横七竖八倒着的几具尸体,由于角度不同,有的是身首异处,有的却是身子从中断成两截,还在地上不断挣扎就绕,让二人放过他。鲜血不断地从几人的残躯中泊伯流出,瞬间就染红了这处地面。 虫纵看着这般凄惨景象,却笑着对镜仙说道:“你这面封元镜真是神异非常,真气催动的镜光不仅可以摧金断玉,而且还能封锁人的神魂,一丝都逃脱不出尸身,当真是厉害。” 镜仙这面镜子,是他早间年误入一处仙府遗址之中偶然所得,可以催动真气发出镜光,除非是金丹境以上的人,其他人即便有所防备,也会被镜光刺穿或斩断法体。而且还能封禁神魂于其中,不能脱出身体,诸如借尸还魂等秘法都不可能施为,只能等着和肉身一起被毁灭。 而且这还是镜仙实力低微,不能全部发挥这面镜子的威力,这面镜子究竟有多大的威力和妙用,连他自己都不知道,镜仙这些年不断祭炼这面封元镜,却一直不能将他练成本源物,只能略微施展。 镜仙笑了笑,说道:“我已经为你备好了如此丰沃的养料,你怎么还不开始呢?赶紧做成了此事,咱们也好回到四大洲去逍遥快活。” 虫纵轻笑不语,取出腰间的笛子横在嘴边,开始无声吹动,那只蝎子也从沉睡中醒来,举起双螯和蝎尾,似是在与他一同哼唱曲目。 虫纵的脚下突然出现了几只小虫子,向着旁边的那几具尸身爬去,开始啃噬血肉,并生下白花花的卵来。那些卵密布在尸身之上,不断胀大,怦然破裂,从里面钻出一只只尺许长短,腹部肥硕肿大的虫子。这些虫子趴在地上,举起巨大的腹部,开始不断的颤鸣,一阵阵人听不到的声音向着周围四散而去。 镜仙看着最开始的那几只虫子从袍角下重新爬回虫纵的身上,再看看端坐在笛子上的那只蝎子,有些赞许的说道:“你这只蝎母果然不同寻常,居然还能生出各种灵异的虫子。有这群‘应声虫’在,那些肥遗肯定会更加凶恶些。” 虫纵微微点头,似是在感谢镜仙的夸赞,站在他笛子上的那只蝎子,也举起双螯不断开合,耀武扬威一般与镜仙炫耀。 随着虫纵听不见的笛声吹动,地上的应声虫不断将一阵阵的笛声扩散开来,村庄外不远处的一处荒原下,开出钻出一只只奇怪的异兽。它们有着三尺长手腕粗的蛇身,腹生四足背长双翼,在笛声之下不断低声嘶吼,眼睛开始变得血红,一身的鳞甲开始变厚变长护住自身,嘴里的两只獠牙突出,伸出足有尺许之长,如同两柄匕首一般。 这些凶兽密密麻麻的钻出地面,也不知道有多少,如同一股黄褐色的巨浪一般,向着那处村子奔涌了过去。 村子里,雪秨听到这些,有些害怕的说道:“既然知道是他们的算计埋伏,那咱们赶紧走。” 轩辕陛突然大踏步转身,说道:“来不及了,它们已经来了。” 众人一起走到村口向外看去,只见对面不远处的山坡上,密密麻麻的凶兽正在向着村子这边涌来。在大片的兽群中间,空出了丈许大小的一个地方,两个人面带微笑,远远的向着这边看来。 站在右侧的那个人,突然拿着一面镜子向这里一照,一道刺目的白光向着轩辕陛激射而来。轩辕陛伸手一招,将一把金剑握在手中,向着那道白光一劈而下。 金剑劈砍之下,那道白光如同实质一般,被金剑劈成两片,让开轩辕陛向他背后的人冲去。李元锦站在他身后,伸手提剑舞出一阵剑花,将那分成两片的白光皆尽搅碎。 对面山头上的那人骤然出手被挡,却好像只是打招呼被人回应了一般,微笑点头。但是那些密密麻麻的凶兽,却即将冲到近前,看那凶恶之势,定然是要将眼前一切全部摧毁吞噬才行。 李元锦低声提醒道:“大家小心,这些肥遗虽然境界不高,但是样子古怪不似寻常,应该是被左侧那个吹笛子的人以笛声催化了。而且肥遗是蛇属,大家小心这些东西身上有毒。” 一大片的肥遗潮涌而来,密密麻麻的令人头皮发麻,身后众人默不作声,只有雪秨颤声说道:“果然是那些人,要不咱们跑。只要咱们驾云起来,那些凶兽怎么可能追上我们。” 轩辕陛伸手一招,四道金剑悬浮于身边,他沉声说道:“我们能跑,那些村民怎么办?” 青风在一旁问道:“你不是有那么多法宝吗?随便拿一件将他们护住他们不行吗?” 轩辕陛无奈道:“这种可以装人的乾坤之术,我们几个哪里用的出来,即便是法宝,也无力催动。” 雪秨说道:“那我们驾起云头,一人带上两个不就好了吗?” 轩辕陛依然摇头道:“刚才那人见面就出手,是为了告诉我们,驾起云头,就会被他击落,带上人之后,你有信心可以躲过他的法术?这些人早就精心算计过了,肯定不会让我们随便脱身的。” 雪秨一时语塞,小姑娘家自然是觉得那些人非常可怜,就此丢下他们,也是有些于心不忍。 但是身旁的赵春牵却出声说道:“什么时候了,你还顾得上那些人?你可是轩辕家的未来家主,为了这些人在此搏命,值得吗?” “那是我人族子民!”轩辕陛低声沉吟,“我的先祖,不是为了漠视他们、利用他们、奴役他们,才去铸剑,铸鼎的!” “你以为我出手伤了你的魁奴,就认定我是个高高在上的人?你那魁奴,不过是蛮荒异种,非我族属,其先辈甚至曾与我人族大战,我何必怜惜于他。可是我身后这些人,却实实在在是我人族子民,若是我未能得见,他们遭了祸患,我无话可说。但是现在凶患在前,你须知道,我轩辕家训第一条,” “凡我族属,绝不言弃!” 山坡之上,虫纵已经放下了笛子,但是他身边的那些应声虫,却依然还在不断鼓胀腹部,催发这下面这些肥遗,透支它们的血脉生机,使它们变得更加凶恶嗜血。 虫纵收了笛子,有些担忧的问道:“镜仙,你确定你这个办法可行?我们在此辛苦谋划大半天,杀了数百个精壮男子喂养那些肥遗,只留下那些老弱妇孺在此拖累他们,当真可行?若是他们不管不顾转身离去,那我们岂不是白白做了这些事情?你可知道为了准备这些,我的蝎母可是辛苦了许久呢。” 他说话时间,伸手到笛子附近,那蝎子便又顺势爬到他手上,他将手举到脸前,亲昵的用脸摩挲。 镜仙看着蝎母的尾针在他脸周围不住的晃荡,黝黑的尾针闪烁着让人心悸的紫色幽光,不禁让他皱了皱眉。镜仙也轻抚了一下自己的小镜子,笑着说道:“如果那份密报没有错,这轩辕陛是轩辕野唯一独子,被他格外照顾悉心教导的话,这件事绝对不可能失败。” “轩辕家,天下第一家,令万民敬仰,受世人朝拜,这可不是他们嘴上说的,而是世间万民自发自愿的。” “上古之时,万族横行,人族无尖牙利爪,不能撕咬,不善飞行奔走,无法自保,只能沦为万族口食。正是轩辕家老祖,凝聚万民之心力,与万族不断抗争,采首阳山之铜,铸鼎、剑于荆山之下,镇压万族,才为人族谋下了安身之所。” “再有姜家先祖,授人火耕之术,又亲尝百草,为人族立下医药之根本,才能让人族自此可以坚实自身,不断精进,才能发展壮大直至如此。” “世间万民,皆以炎黄子孙自称,并以此为傲,这两位先祖,着实令人心驰神往。其后辈儿孙,虽然也有那不成器的不肖子,但是也不乏心智行径像自家老祖的英豪。” “安排咱们做这件事的,就是那不肖子孙的典范,不过那轩辕野,虽然有些怪癖,在这件事情上,却是历代轩辕家中,最像那位老祖爷的人。” “你道那密报上写了什么重要的事?其实不然,那上面只是说,轩辕野在年轻之时,为了救一位凡俗孩童,差点身死,仅此而已。这点小事,别人自然不会重视,但若轩辕陛真是轩辕野一手教出来的,那么他必定会无比珍视这些凡人的性命。” “轩辕家训,不弃子民。正是因为这条家训,轩辕家才能成为天下第一家,可是也这正是因为这条家训,轩辕家不知道葬送了多少血裔子弟。慢慢的,就没有人再把这条家训当回事了,只是随便口头上说说,糊弄一下下面的人。” “谁能想到,这条家训,轩辕家的立身之本,无数轩辕家子弟却只有寥寥数人会去坚守的信条,会是轩辕家的中流砥柱们,最大的弊病和弱点。” “我们今天要在这里,帮一个守不住家训的废物不肖子,利用轩辕家的家训,去杀一个恪守族规的英杰后辈,当真是有些讽刺。轩辕家若是人人如那废物,这世间不知道早就乱成了什么样子。” “只不过,我们这些无根浮萍,在乎这些做什么?” “你看下面,轩辕陛已经拔剑,他逃不掉了。” 第六十二章 吾教你用剑 无数的异兽肥遗自前方涌来,却并没有直接进攻,反而是在村子外面如浪潮一般分开左右,向着两侧包围而去。更有甚者,已经振翅而起,飞上了众人头顶,密密麻麻遮天蔽日,如同训练有素的兵士一般,将这个村子围了起来。 赵春牵怒指着外面山坡上的两人对轩辕陛说道:“你看到了吗?这根本就是外面那两人的设计,故意将我们围在此处,用这些肥遗消耗我们的真气体力,然后再进来,轻轻松松的将我们全部杀死。” “我知道,”轩辕陛目光澄澈,坚定地望着外面的两个人,“如果我今日不死,我日后一定会将他们二人碎尸万段。” “日后?”赵春牵都被气笑了,她不住的喘气,试图将自己的怒气平复下去,“你如此固执的守在这里,还能有日后?现在退走离开这里,你才有日后,才能为那些枉死的人报仇!” 轩辕陛依然不为所动,四道金剑已经开始飞出,不断地斩杀着远处的肥遗,他只是淡淡的回答道:“不错,留在这里我肯定必死无疑,但是没办法,谁让我是我家老头的儿子,跟他姓了轩辕呢。” 他略微转身,对着李元锦说道:“天缘,他们的目标是我,我守在这里拖延时间,我只求你将这些村民带上,保他们逃出此地,其余之事,我不强求。” 李元锦还没说话,赵春牵却已经长叹一声,上前两步站在轩辕陛跟前,咬牙切齿的说道:“王八蛋!” 李元锦见状笑了一声,单手竖起剑指,所有剑气全部飞出,向着周围的肥遗而去,霎时间便有十几只已被他斩落在地。他笑道:“保护村民走,有他们几个就够了。对付这些威力弱小但数量繁多的恶兽,在场谁能有我手法更快,恩,王八蛋?” 青致双手平伸,五道剑气自背后现出,他闭眼淡然说道:“这第五道剑气是靠你的丹药重新养回来的,该还给你。” 青致一动,上清宫的其余几人全部上前,个个都不愿离去。明明这种时候,最不应该的就是意气用事,可是这些人,却偏偏最见不得这种豪迈壮烈的场景,人人热血翻涌之际,那里还顾得上后续会有多危险。 雪蓥见到这些人热血翻涌,个个都意气用事,就连自己身后的几位师妹,都有跃跃欲试之意。她无奈的说道:“几位,就算要与他们拼命,也不用选在这地方?身后就是两山夹口,我们退到那里,守住山口便能阻断他们。” 众人听闻此言,转头望向身后,离着村子不远处的一个缓坡之上,就是那道宽不过丈的狭小山口,被两山相夹。李元锦一拍脑门,有些懊恼的说道:“被你一激,热血上了脑子,居然忘了这件事,咱们赶紧带上村民,往山口出退去。青致,你与轩辕陛一起开路。” 轩辕陛听闻此言,也不犹豫,只是向着众人重重抱拳,然后疾步跑到村尾,对着惊慌失措的众人说道:“大家不要害怕,跟我来,我们退到村后山口去。” 这些老弱妇孺眼见这天蔽日的恶兽在头顶乱飞,各个都吓的四肢无力瘫软在地,听到轩辕陛的声音,带头的那位老者惊喜的喊道:“大家不要怕,仙人没有丢下我们,大家赶紧起身,随仙人一起走。” 十几个人听到这话,才相互支持这勉强起身,幸好之前轩辕陛分发了一些食物,让这些人补充了些许体力,才能勉强行走,只是行走之间速度缓慢,急切难以走到那里。 轩辕陛在前方开路,青致和赵春牵一左一右防护着两翼,李元锦和雪蓥走在后面断后,其余几人则在队伍中间扶着那些身体虚弱的村民,一步一步的向着山口处行进。 对面山坡上,虫纵端着笛子遥遥指向村尾,对镜仙说道:“镜仙,那些人已经开始向着后面山口处退去了,看他们的行进速度,必然是带着那些老弱妇孺。真是令人意想不到啊,堂堂轩辕家的下一任家主,竟然要因为十几个贱民,把命丢在这里。” 镜仙笑道:“这样的人,即便是死,我们都不应该嘲笑他。但是他越是高贵伟大,却越是衬托的我们阴险卑微,又不由的我不去记恨他。继续,给这些肥遗再加一些火候。” 虫纵轻轻一笑,再次将笛子横在嘴边,开始无声吹响,地上的那些应声虫顿时更加活泛,原本只是白胖鼓胀的肚子,已经开始透出莹莹的白光。那只蝎母,也顺着他的手臂爬到了笛子之上,停在虫纵嘴边不远处,聚起双螯向天而指,身后的背甲居然左右分开,六对透明的翅膀四面张开,微微震动。 无声笛音四散开去,被地面的应声虫催动,空气之间出现了一阵阵的涟漪,向着周围不断扩散开去。远处的那些肥遗被笛声催动,背甲瞬间再次增厚,原本黄色的鳞甲,已经变成了鲜红一片。 李元锦面色一凛,这群凶兽突然又变强了不少,乌压压的凶兽群,突然全部变成了赤红色,自己的剑气原本随意一剑就能斩杀一头,但是现在倾力一剑,却只能劈刺的鳞甲乱飞,摇摇晃晃之间,还能接着围攻上来。 其余几个人也发现了不对,但是却不能催促这些虚弱的村民,只能各自加重力道,不断的将漫天乱飞满地乱扑的肥遗打退击杀,为中间的村民打开一条道路。 只是周围的肥遗好似无边无际,接连不断的向着众人不断扑杀,离着那道山口不过里许的距离,看起来也是那么遥不可及,寻常日子片刻时间就能走完的路程,众人足足走了小半个时辰。 终于走到山口处的时候,众人已经吃了很多补充真气的丹药了,可是那些肥遗却好像压根没有减少一样,反倒是众人身上,被这些凶恶非常的肥遗撕咬抓出了不少的伤口,所幸这些肥遗无毒,否则众人这会已经应对不了了。 将村民送过山口之后,轩辕陛没有迟疑,直接来到李元锦身边,对他说道:“天缘,辛苦你了,接下来就交给我。” 李元锦面露疲惫,先是递给轩辕陛一颗天蕴丹,然后自己吞下一颗后问道:“还剩下这么多肥遗,而且攻势越来越凶猛,也越来越耐打了,你打算如何做?” 轩辕陛也早已面露疲色,有些无奈的说道:“我还有一招,顷刻之间就能肃清周围所有敌人。但是” “但是,用过之后就会周身乏力瘫软,需要很长时间的打坐运气,才能恢复过来。”李元锦接过他的话头,指着远处的那两个人说道,“你以为他们为什么不一起攻上来,反而是先用这些东西消耗我们呢?” 轩辕陛无奈道:“所以我还是得拜托你带着他们离开此地,留我一个与他们死战即可。只要能够让这些人安然离开,我再想办法脱身就是。” 李元锦看着眼前这个出身华贵却愿意为普通人搏命的年轻人,一时之间也想不出办法。进了山口之后众人压力骤减,可以分成几批轮流应对那些源源不绝的肥遗,此时正是雪蓥带着她几位师妹守在山口,让他们几个在后面思索对策。 李元锦无计可施,又不知道怎么劝他,于是好奇的问道:“轩辕陛,你所说的那招顷刻时间斩杀所有敌人的招式是什么?” 轩辕陛也没有隐瞒,伸出右手大拇指指了指自己后背说道:“其实这算是我轩辕家的密辛,是有家主才能纹刺的一道剑纹。当年先祖在荆山铸剑,号称万剑之祖,那剑随他一起飞升天外,但是却留下了这道剑纹,可以暂借祖剑威力,也算是我轩辕家家主的一项凭证。” 听到这话,李元锦突然起了好奇心,万剑之祖,还有类似于壹剑分光化影的剑纹之法?他出声问道:“轩辕陛,可以让我见识一下那道剑纹吗?” 轩辕陛嗯了一声,伸手一拍,上身金甲瞬间自行解体消失,露出他的上身,他转过身,撩开后背的头发,用真气慢慢催动。那道剑纹逐渐亮起,风府穴处剑尖,尾闾穴处剑柄,整道剑纹竖列于后背之间,脊柱之上,熠熠生辉,一股好大的威慑之势从中散发出来。 轩辕陛收了真气,剑纹又慢慢消失掉,他重新穿上金甲,说道:“可惜我现在实力不不够,只能用它使出一招,否则我们何至于困守此地。” 李元锦正待说话,突然心神中却响起了一个声音,“恩?有趣的东西?” 李元锦一阵惊喜,于心神中惊呼道:“天命,你醒了?” 天命懒洋洋的说道:“吾是被那有趣的剑光虚影惊醒的,区区一道虚影,不足本体万分之一的实力,居然还有那么强大的气运,虽然不似此方世界的,但是却好像又有千丝万缕的关联,有趣有趣。” 天命接着说道:“小家伙,你修行如何了,让吾来看看。”说罢,一丝神念瞬间遍走李元锦全身,将他的境界修为一眼看完,给出了八个字的评论。 “太慢,太粗,太乱,太弱。” “小子,你这些年都怎么修习的?除了拓脉扩府做的尚可,其余的都是什么玩意儿?境界低微,剑术驳杂,真是辜负了吾的期许。” “算了,反正吾现在醒了,你让周围人全部退去,吾教你用剑。” 李元锦听到这话,也不迟疑,直接将所有剑气全部放出,拦下雪蓥他们面前的肥遗,对着周围的人说道:“这样下去不是办法,由我守在这里,你们带上这些村民先走。” “啊?”轩辕陛楞了一下,这不是他提出来的办法吗,怎么被人抢先了?他急忙道,“就算留下也是我留下,刺杀之事因我而起,这件事也是我一力扛下来的,怎么也不能让你留在这里。” 李元锦笑道:“就你那一招下去浑身瘫软的打法,与送死有什么区别?还是让我来,我的剑阵擅于坚守,等你们走远了,我就撤下剑阵,御剑逃走就是了。一个人御剑速度快,他的法宝追不上我的。” 轩辕陛还待说什么,上清宗熟悉他的几个人却已经开始起身了,青致一边搀扶身边的人一边说道:“我们先去将这些人安顿下来。” 李元锦点了点头,轩辕陛还是有些不愿意离去,想要一起留在这里,李元锦只得说道:“你能追的上我御剑的速度吗?” 众所周知,御剑飞行之术,是所有御空之术中速度最快的,若是真的需要人留下的话,轩辕陛确实不太适合。 众人无奈之下,只能带上人先行离去,肥遗在山口处拥挤的漫天都是,这下倒可以驾云从山口之后走了,众人一人带上一两个,片刻之间就已经退的没了踪影。 李元锦支持着剑阵,守在山口之间,将漫天飞舞的肥遗不断打落下来。远处的镜仙看到众人驾云而走,但是肥遗的攻势却没有停下来,对虫纵笑道:“他们已经有人退走了,剩下的那个,肯定是轩辕陛无疑,再给肥遗催发一下,只需要给它们小半个时辰的命就好,剑纹用过之后,我们想生擒他都行,到时候慢慢炮制,看看还能挖出什么重要的秘密。” 虫纵笑道:“距离远了,应声虫也有些支持不住,咱么还需要稍微靠近一点,不会被他的剑纹所伤?” 镜仙略微沉思道:“咱们还是小心一些,只需走到应声虫能够发挥作用的地方就行,甚至必要时候,应声虫也可以透支,有什么损失,我补给你就是了。” 虫纵说道:“那我们就只到村口处就行。”说罢伸手一招,将地上那些白花花的鼓胀虫子托起,与自己一同站在云头上,向着村口前行,镜仙也不迟疑,驾起云头跟在后面。 随着二人接近,那些肥遗越发的狂暴起来,开始悍不畏死的向着李元锦不断冲近,不仅鳞甲更厚,速度也快了许多,李元锦顿时有些应对不暇,只能在心底喊道:“天命,你是要教我用剑吗?怎么还不开始?” 天命哼哼道:“吾需先观一下你的技法,透彻之后才能好好教导你。先于你说一下你的缺憾之处。” “出剑太慢,速度跟不上,威势就跟不上,所以你不能一剑破甲。” “用剑太粗,你有二十四道剑气,却把它们只当成一道,连自己的剑都不熟识,如何发挥的了威力。” “剑法太乱,出剑轨迹飘忽不定,自以为能够让人难以预测,但是飘飘忽忽,如同风中落叶,有什么用?” “御剑术太弱,纵有真气,却难全力催动剑气剑招。” “放开心神,由吾来主导剑气,你的心神在一旁观看即可。吾传你一招‘纵御剑术’,比你的劳什子御剑术强的太多。” “纵欲剑术?这不妥?”李元锦有些诧异的问道。 天命骂道:“什么时候了,还能胡思乱想!安稳心神,好好看吾怎么用剑。” 李元锦不再说话,只是将自己的心神沉定下来,天命自神照内景中出来,悬浮于李元锦识海之间,稳居中央,李元锦的心神则退到一边,如同一个旁观者一般看着。但是心神仍与己身关联,天命所做的一切都在他审视之下,这种感觉甚是奇妙。 天命一入识海,李元锦就感觉周身的二十四道剑气突然清晰了许多,渐渐凝成了不同的样子。以前的剑气全都是朦胧一片,他只当剑气同源而出,并没有什么不同,但是在天命的操纵之下,李元锦渐渐看清了每一道剑气的不同之处。 长短、宽窄、薄厚、轻重,每一柄剑都不一样,甚至剑意深浅、剑芒长短、剑刃锋锐都各不相同。李元锦心神沉静之下,甚至能感觉得每一柄剑,都有各自的性格。 身前左侧的这柄剑,长一尺三寸,剑身轻薄,剑光轻灵,性格如同一个小孩子一样,欢动活泼。天命笑道:“如何,现在算是认识了这柄剑了吗?不如就现在,给他起个名字。” “稚童。”李元锦随心而动,张口轻呼,那道剑光随着他的呼声一阵轻颤,似乎是在欢快的应和他,然后突然加速,在空中轻灵而飞,几个折返,将几只肥遗全部刺死半空之中。 前面正前方这把剑,长四尺,剑身宽阔,剑脊丰厚,沉稳异常。李元锦略加思索,开口定名,“兄长”。那剑闻声之后,不再四处飞舞,而是沉稳的横在李元锦身前,也不劈砍,反而是横起剑身,以宽厚的剑脊左右横拍,肥遗一触之下,皆在空中爆碎。 头顶这柄剑,长三尺,宽却不足一寸,剑刃钝圆,剑尖却锋锐无比,李元锦如同对女子一般施礼,口中称之,“巧女”。那剑在空中盈盈而动,似是在回礼一般,之后骤然飞舞,往来交织,如同一枚尖针一般,瞬间将肥遗厚厚的阵型刺了几个对穿。 一道小小的剑气停在李元锦肩头,如同一只宠物一般慵懒的趴着。它长不过寸许,精小细致,李元锦伸出手指爱惜的摸了摸它,瞬间心神领悟,对它笑道:“猛将,不要在此装相,赶紧出去对敌。” 随着他的呼声,那剑气摇摇晃晃的起身,似是没睡醒一般,慢慢悠悠的飞出李元锦的肩头。但是在离他三尺之外后,轻轻抖动猛然暴涨至一丈长短,飞进肥遗群中,如同虎入羊群,左右挥舞,大片大片的肥遗在它周围掉了下来。 李元锦不断地以心神感受着周围的那些剑气,不断的给它们一一命名,“门扉,折纸,忘年交,耳目,溪水”。 随着李元锦不断感受,不断的为周围剑气命名,二十四道剑气全部有了自己的名字,在天命所授的“纵御剑术”催动下,往来冲杀,李元锦的压力骤减。 李元锦看着周围漫天飞舞的剑气,满面笑容,内心欢喜,但是却听到天命闷哼了一声,“小子,吃得了苦吗?” 第六十三章 畏死,但不惜命 天命沉声说道:“你所修习的这种通天道,拓脉扩府异常厉害,你的真气可以支撑更多的剑气,小子,你吃的住苦吗?” 李元锦笑道:“不喜欢吃,但是可以忍。” 天命说了一声“好”,李元锦突然感觉周身真气猛然加速,丹田处开始不断地收缩,大量的真气涌进周身经脉,撕扯的他全身如同火烧一般。这还没完,丹田处的神照内景图突然一阵翻动,二十四道剑气突然从中飞出。 猛然一下多了二十四道剑气,李元锦的真气骤减,他都来不及思索这些剑气到底是怎么回事,只能强行分出心神催动通天道,不断地吸纳周围的天地灵气,同时抓出一把天蕴丹塞进嘴里补充消耗。 “哦,这葫芦不错,居然还是个气运之物。”天命称赞了一声,李元锦却没什么心思去回应他。猛然多出了二十四道剑气,天命操纵之下,李元锦又强行分出了二十四道心神,与那些剑气相连。 本来已经紧绷的心神,负担猛然增加了一倍,原本二十四道剑气就已经让他应对之间有些烦累,现在他只感觉整个头颅都如同炸开了一般,一滴滴的鼻血从他的鼻子里慢慢滴下。 有二十四道剑气的加入,周围的肥遗开始不断地被刺死下落,之前的二十四道剑气格外凶猛,专挑腹部,咽喉,翅膀这些脆弱的地方攻击,新增的这些,则如之前的剑气未命名一般,只是往来冲杀,却没有那丝灵动之意。 李元锦强提心神,正准备好好感悟一下新增的剑气,天命却出言制止道:“现在不行,这些剑气与你太过生疏,还不到时候。” 李元锦只能放弃了这个念头,专心御剑击杀眼前愈发凶猛的肥遗。经过他这一阵猛攻,肥遗的数目已经开始逐渐减少,李元锦已经能从它们密密麻麻的身影中,依稀见到那两个人已经来到了村口那里。 虫纵和镜仙见肥遗骤然减少,相视一笑,都以为是轩辕陛已经催发了剑纹,信心满满之间,已经准备散开肥遗,前去活捉轩辕陛。 但是当李元锦见到他们的时候,两人也看见了李元锦,虽然看不清面目,但是轩辕陛一身金甲,里面的人却是青色衣衫,根本不是轩辕陛! 镜仙皱眉道:“虫纵,再催动,让肥遗发动最后一波攻势,速杀眼前之人。留下的乃是上清宫的人,轩辕陛跟着其他人跑掉了!” 虫纵有些不悦的看了镜仙一眼,镜仙咬了咬牙说道:“这次是我少算了一步,还请你尽力施为,应声虫和蝎母的损耗,我会一并补给你的,若是让那小子跑了,咱俩都要背个不是!” 虫纵听到这话,也不多言,伸出右手小指,轻轻划开自己眉心,蝎母也不再趴伏那支笛子,反而振翅飞起,尾上头下的倒趴在虫纵眉心,张口吸食他的鲜血。 随着蝎母几口鲜血下肚,它的六对翅膀再次增长一分,而且透明的翅膜变成了一片血红。虫纵接着吹起笛子,蝎母猛然振翅,一道刺耳的声音从它身上发出,地上的那些应声虫纷纷爆炸。 虫纵嘴角淌出一丝鲜血,蝎母也从他眉心跌落,他小心翼翼的将蝎母收进怀中,收起笛子,低声的说道:“这下老子亏大了,这蝎母孕丹之期,最少晚上十年!这些应声虫,老子也得重新花大心力培育。” 镜仙抱拳说道:“我会补给你一些天材地宝,并为蝎母找十二条神魂温养。但是今日失算之事,还请你务必保密。” 虫纵摆了摆手说道:“咱俩不是第一天认识了,不必多说,收拾了那小子,赶紧追上去。要不是忌惮轩辕陛身上的各种宝贝,我直接用毒虫吞了他们多好。” 镜仙摇头道:“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了,等到肥遗消耗完那人的体力,咱们制住他,说不定还能以此要挟轩辕陛。” 李元锦远远的看到左侧吹笛子的那人将笛子收了下去,将什么东西放入了怀中,之后所有的肥遗局如同疯魔了一般,即便是被砍成了两片,猛冲之势依然能撞到自己身上,而且速度又快了一倍,与飞剑相比,也不过只是慢了三分。 只不过三息时间,就有好几只肥遗冲破剑网,扑到了李元锦身边,在他身上划出道道伤痕,深刻见骨,最危险的那一道,已经划到了他左侧肩头,偏上两分,就是脖颈血管,往下两寸,就是心脏要害。 形势骤然凶险,天命沉吟道:“小子,你畏死吗?” 片刻时间,李元锦已经浑身浴血,除了肥遗攻击的伤口,还有强行运气血脉渗出的鲜血。他一面操持着诸多剑气,沉声回答道:“当然畏死,但是不惜命。现在情形,不怕就不死了吗?” 天命哈哈大笑:“好小子,越来越对吾的胃口了,那你可要撑住了,死在自己剑下,可是有些太丢人了!” 随着天命声起,李元锦的丹田处一阵剧痛,神照内景中再次冲出了二十四道剑气。李元锦“噗”的突出一口鲜血,伸手从天蕴葫中抓出一把丹药,一把捏成一团,狠狠的砸进自己嘴里。 李元锦的嘴角鼻中鲜血不断流出,两只眼珠爬满了浓厚的血丝,眼角已经被他挣裂,丝丝鲜血顺着脸庞流下,紧闭的嘴中,牙齿咬得咯吱作响,牙龈之中也是渗出一片鲜血。 七十二道剑气散布四周,结成了三层剑网,外面两层,是尚未命名的剑气,随意飞舞刺杀,最里面那层,则是已经有了名字的二十四剑,布阵在李元锦周身,防备着漏网之鱼。 李元锦不断地从天蕴葫中抓出丹药,补充着自己的真气消耗。,通天道的真气吐纳已经补不上他的消耗了,所幸还有宽阔的经脉通道可以瞬间运转真气。七十二道剑气,与他现在而言,虽然是无必强力的杀敌手段,但同样也是难以负荷的沉重负担。他吃丹药,都不是一颗一颗的吞咽,而是整把整把的往嘴里是塞。 周围的肥遗所剩无多,但是个个凶猛异常,有不少都横冲直撞的撞破了前两层剑网,却被第三层挡下。厚重的鳞甲悍不畏死的撞在李元锦身前的飞剑上,叮叮当当的乱响声中,肥遗的数量终于越来越少,入目之中只有数十只在不断进攻。 李元锦的身形在肥遗群中慢慢显露出来,那边的镜仙也不闲着,举起手中的小镜子,镜面朝着李元锦,以真气催发出一道道镜光,远远的向着李元锦激射而来。 李元锦被肥遗遮掩视线,只是看到镜仙祭起了法宝,但是不知道他会如何攻击,联想到之前刚露面时他的手法,便将几道剑气挡在身前,以此防御。 镜光一路向着李元锦飞来,沿途还击杀了好几只乱飞的肥遗,然后蹡蹡的撞在李元锦的剑光之上。李元锦提前布下的剑光将镜仙的镜光挡下了三道,还不及防备其他,镜仙已经变招而至。 镜仙前三道镜光全部被防下,第四道镜光便偏转了一分,到了李元锦这处,离着他身子则足足偏了一丈。镜仙右手握镜,维持着真气输出,左手抓在右手之上猛然一拽,将镜子向着侧边猛然转动。 那道镜光原本离着李元锦足有一丈,这一下猛然翻转镜面,精光突然横向向着李元锦身侧打来,如同一把极长的刀光,向着李元锦肩颈处斩来。 李元锦剑气布在身前,已经被那几道镜光撞得歪歪斜斜,难以抵挡横向而至的那道镜光,李元锦只能将手中长剑横在身侧,意图以一招绝剑抵挡镜光。 镜光横划而至,将李元锦身后的山壁划出一道深深的沟壑,然后沉重的撞在李元锦架好的剑身之上。岂料这道镜光势大力沉,李元锦横剑竟不能挡,手臂被装的弯曲回来,镜光狠狠的拍在了元锦的身侧,将整个肩膀撞得血肉模糊。 李元锦身子横飞出去,重重的撞在身后石壁上,镜仙全力催动封元镜,真气消耗不少,他喘着粗气说道:“虫纵,好机会,快抓住他。” 虫纵将笛子一挥,遥遥指向倒在地上的李元锦,从笛子中飞出了一直小小的飞虫,向着李元锦疾飞而来。这是虫纵精心饲养的一只傀儡虫,能从口鼻处钻进人的脑中,以人脑为食的同时,还能操纵其行为举止,而且还能慢慢吞噬人的神魂,等到将人的脑子全部吃完,就会从中飞出,将吞噬的神魂八成返给虫纵。 那只飞虫极难饲养,虫纵倾尽全力,也只养了这么一只,其贵重程度还要超过那只蝎母,是他真正提升修为的立身之本,平日里对其极其爱惜,知道这个秘密的也不过寥寥几人。镜仙自然是其中之一,一如他也知道镜仙的封元镜,除了镜光斩人之外,还能以照镜来收摄人的心魂。 他与镜仙,乃是经年合作的老伙计,相互之间除了各自过往出身,几无秘密可言。两人的合击之法,要么如今日一般,他以笛声操纵大量凶兽毒虫,消耗对方实力,然后由镜仙以镜光斩杀。要么就是镜仙近处以镜光将人心神摄住,他偷偷的将这傀儡虫投入人脑,让其无声毙命。 傀儡虫去势飞快,李元锦反应也丝毫不慢,在落地之时就甩手,将手中的长剑猛然掷出,向着空中那只傀儡虫撞去,岂料那傀儡虫灵活非常,竟是微微偏转身子,就将长剑躲开,长剑去势不绝,向着远处的虫纵和镜仙飞去。 傀儡虫躲开长剑,已经飞到李元锦三尺之内,身形飘乎之间,躲开了李元锦的几道剑光,眼见就能从鼻子中钻入李元锦体内。而李元锦扔出的长剑,也已经到他们二人身侧丈许,镜仙已经在出手拦截。虫纵胜券在握,志得意满的笑了,但是他微笑之际,却见到远处倚在地上的李元锦,右手竖起剑指,笑的比他还灿烂。 一道小小的黑剑,自李元锦口中飞出,正正的一剑劈在那傀儡虫身上,虫纵被李元锦的笑容吸引,正在皱眉思索之际,压根没有注意到黑剑,等到傀儡虫被打落地上之时,他才猛然惊觉,就要将虫子收回。 “爆!”李元锦一声轻喝,扔出去的长剑周身骤然青光盈荡,由实质长剑猛然变成一道丈许长的青色剑光,向着镜仙斩去!镜仙被剑光巨大的威力所震慑,惊愕之间,竟然直接将手中的镜子扔了出去,一边以真气操纵镜子一边急速后退,要以封元镜极其坚硬的镜面,来硬挡李元锦这道威势巨大的剑光。 上清宗金丹以下的内门弟子,出门游历都可以求一道壹剑的分光化影,宗门弟子都戏称壹剑为祖宗剑,将分出来的剑称为子孙剑。虽然名字不雅,但是这柄剑却是实打实的上品灵器,而且紧要关头,还能以心神催发,自爆出金丹一剑! 那面封元镜,镜仙本身都不知道它究竟是什么品阶,但是他却以一些粗暴手段试过这面镜子,不管是术法轰炸,还是刀砍斧劈,都不能在镜子上留下些许伤痕,尤其是光洁的镜面,似乎万法不侵一般,刀剑术法离着镜面还有一张宣纸厚度距离的时候,就再也无法向下,似是有什么极其厉害的阵法,在保护这面镜子。 所以镜仙才有信心以镜面来当这一剑,他已经在龙门后盘桓很多年,一直不能突破至金丹,但是金丹境攻击的威势,他却是知道的。若是稍有迟疑,这道剑光近身,那他和虫纵顷刻之前,就会被斩成两段。 剑光与镜子狠狠的撞在了一起,叮的一声轻响,那面镜子居然真的稳稳的将剑光接了下来,而且镜面之上没有半点伤痕。镜仙还不及高兴,巨大的反震力已经顺着镜面透出,传到了他的手上。 镜仙还是低估了金丹一剑的威力,虽然封元镜足够强悍,但是他本身的实力还是差了太多。封元镜稍稍阻挡了一下剑光,镜仙吃不住力退了半步,镜子摇摇晃晃,似乎就要被打落下去。 身后的虫纵见势不妙,急忙冲到镜仙身后,将蝎母掏了出来,蝎母趴在他右手手腕上,长长的蝎尾直接刺入他手臂之中,虫纵的手臂猛然变成一片黑褐色。他大喝一声,将发黑的右掌拍在镜仙后心,将自己的真气渡给镜仙,随着他的真气渡进,手臂上的黑色慢慢褪去,蝎母却软趴趴的伏在他手臂上,似是脱力了一般。 有了他的助力,镜仙的身形重新稳了下来,但是还不等两个人松口气,那道剑光却突然二次爆开,一股巨大的力量将二人掀翻在地,尚在半空之中,就已经双双吐血,封元镜和蝎母也被震飞,不知所踪。 李元锦驭使着那柄小小的黑剑,将落在地上的虫子一下刺死。如他所想,这只虫子确实有着剧毒,那道阴煞气的黑剑刺进它身体,阴煞气都敌不住腐蚀毒性,直接被腐蚀消散掉了。所幸,那只虫子也不敌黑剑的阴煞之气,在地上挣扎了两下,化为了一摊黑水。 李元锦挣扎着起身,躲开滩绝对有剧毒的黑水,靠着一处山壁,慢慢的坐在地上,远远的看着远处倒在地上的两人。伸手一挥,提起最后一口真气,二十四道有名的剑气飞到两人跟前,四面八方的将两个人团团围住,全部飞剑都剑尖斜下,指着两个人。 李元锦摇了摇天蕴葫,里面除了自己贮存的一些其他东西,天蕴丹已经一颗不剩了,他无奈的将葫芦放下,现在体内真气贼去楼空,经脉气府剧痛无比,心神也因为分心操纵诸多飞剑有些迷乱,此时还能用二十四道剑气将两人制住,一是这二十四道剑气命名之后,对自己亲近无比,另一,则是天命所授的“纵御剑术”足够精妙了。 授法之时,天命就与他说过,“最根本的御剑术,与御物术无甚区别,只不过是让飞剑离体而动罢了。而你所学的御剑术,是将心神与剑相合,剑随心动,心与剑行,速度自然比寻常的要快些,只是还不够。我只问你,御剑之衷,用剑之本,是为了什么?” “用剑,是为了杀敌。那么,是你杀敌,还是剑在杀敌?既然是剑在杀敌,那你的心神能快的过剑吗?” 李元锦摇了摇头,已经心神剧痛,就不要费力去想这些了,他喘了口气,以心神遥问二人:“你们叫什么,是谁派你们来的?” 虫纵和镜仙被剑光震伤倒地,笛子、蝎母和封元镜全部都被震飞,两个人倒在地上尚未来得及起身,就被二十四道剑气押在地上,尚在思索脱身之法,就听见李元锦开口询问他们。 镜仙眼珠飞转,看到了远处的封元镜,只要能够拿到镜子,那镜子还有一招任何人都不知道护身镜光,只要施展开来这些剑气算得了什么。只是还不等他开口拖延时间,李元锦就开口道:“我真气所剩无多,不要妄图拖延时间,在我真气耗尽之前,一定会先杀了你们。” 说话间,他平举的右手手指微动,飞剑顿时下落一尺,离着二人更近,镜仙急忙回答道:“我叫镜仙,他叫虫纵,我们是被人派来刺杀轩辕陛的。” 嗖的一声,一道剑光自空中落下,将镜仙大腿穿透钉在地上,镜仙顿时哀嚎出来,李元锦说道:“跟你说了不要浪费我的时间,不是人派来的,莫非是狗叫你们来的,用屎做的酬金吗?” 镜仙哀嚎道:“我们是申山的买命人,境界最低的亥殿所属,专职收买人命,但是是谁雇佣,我们当真不知道,行有行规,他们都是以信符聘任,我们只管收钱办事。我已经全都说了,你可以放我们两个走了?” 李元锦没有回答,接着问道:“这些肥遗,可是这位虫纵操持?那这个引人而来的计策,是你们谁想的?” 镜仙以手抢地,哀嚎不断,“这个计策不是我们想的,乃是我们殿主所定,我们二人只是听命行事而已。您如此大慈大悲,连这些寻常百姓都愿意去救,况且我已经把我知道的事全部说了,您自然不会对我们痛下杀手了,对?” 李元锦手指微动,一道剑气落下,将虫纵妄动的手也钉在了地上,他笑着说道:“说了不要妄动,免得给自己找罪受。此间已经死了这么多人了,整个村子都几近死绝,我们拼尽全力也不过救下十几人,杀伐之重,确实是不宜再死人了。” “不过,二位一个是虫,一个是仙,跟人有什么关系呢?” 第六十四章 云渐生 虫纵和镜仙,听到李元锦说不宜再死人,相互而望,都从对方眼中看出了一丝如释重负之感。但是李元锦接下来的话,确让两个人如坠冰谷,整个心神都凉了半截。 “不过,二位一个是虫,一个是仙,跟人有什么关系呢?” 虫纵和镜仙听到此言,猛然暴起,想要拼死一搏,但是李元锦在说话之前,就已经提前动手,伸出的右手猛然握拳,二十四道飞剑自四面八方飞刺而至,不给二人任何机会,每一剑都将两人刺了个对穿。 二人满身是剑,更兼每人都有两剑刺入要害,一剑搅碎丹田,一剑刺破头颅,不仅防止二人临死反攻,更断绝了两人灵魂出逃往生的机会。 何老被二人杀死之时,曾今诅咒二人死于万剑穿心,二人当时自然不会放在心上,但是在临死之时,却突然想起此事,正可谓是一语成谶。 李元锦握紧的右拳再次五指弹开,刺在二人身上的剑又再次横向而出,两二人的尸身炸成漫天血雨,竟是连个全尸都没能落下。二十四道剑气空中消散返回,李元锦双手抱拳,向着村外的那片红褐色的土地微微低头,遥摇祭拜了这些枉死的冤魂。 最后一道真气耗费干净,李元锦的动作又牵动了全身伤口,一阵吃痛之下,竟是靠在山壁,直接晕了过去,周身的伤口还在不断流血,若是无人救治,片刻之间,就要失血而亡。 一阵稀稀疏疏的声音自虫纵二人殒命之地传来,一个黑影慢慢的自草丛之中爬了出来,竟然是那只蝎母,在剑气炸开之时被震飞到草丛之中。适才虫纵的小动作,就是呼应蝎母,让它去偷袭李元锦。 现在虫纵已死,蝎母却自草丛中爬了出来,身后甲壳左右分开,六队翅翼震动,向着李元锦飞来。虫纵适才为了助镜仙抵挡那道剑光,将蝎母透支,现在蝎母周身无力,飞在空中也是摇摇晃晃飞行缓慢,却还是一点一点前行,在快接近李元锦的时候,尾针高高扬起,就要一针刺下。 一道金光自远处飞至,正正劈在尾针高高扬起的蝎母身上,蝎母被一剑劈飞,生死不知,也不知道落在了哪里,空中只剩下四片透明的翅膜慢慢飘舞落地。 轩辕陛一行人,驾起云头带上那些村民,从山口后面离去,一路疾行了数百里之远,在一处开阔之地按落云头,将所有村民放下。这些人一落地,就又往地上跪,不住地磕头拜谢仙人救命之恩。 轩辕陛连忙去扶人,青致却一言不发,转身就要往来时的路折返而去。轩辕陛见状,急忙过来挡在他身前,说道:“你做什么去,天缘剑光快,一会就能赶上我们,我们得赶紧恢复实力,好等着接应他,你现在折返回去,半路遇上追击之人如何应对?” 青致没有解释,只是侧步要绕开轩辕陛,轩辕陛却身子一横,依然挡在他身前,青致冷冷的说道:“让开。” 轩辕陛不为所动,只是依然劝道:“你现在恢复了实力,应对稍后来敌,才是对的。天缘已经说过了,他能自己脱身回来的。” 一旁的青琳幽幽的说道:“其实天缘他恐怕难以自己回来,他的‘二十四节时’剑阵,虽然可以拖住对方,但是剑阵结成之后,收势却需要时间,根本做不到突然之间退出山口,御剑而走。他只是骗我们先将这些人带走,然后撑到我们去接应他。” 青致冷冷的说道:“听到了?让开。” 轩辕陛没有迟疑,对着雪蓥和赵春牵说道:“你们还请在此地恢复实力,青致,我与你一起去接应天缘回来,若是不行,还是由我拦住追兵。你御剑快,带上他先走。” 青致没有回话,直接御剑而起,向着来路疾驰。轩辕陛也不迟疑,跟在他身后飞去。 两人竭力赶路,飞过数百里之地,远远的看见那处村落废墟已经一片安静,山口处满地都是肥遗的尸体,只是个个都是一片惨白,仿佛周身鲜血全部都被抽干一般,层层叠叠的堆在地上。 两人一边往这里赶,一边焦急的仔细找着李元锦的影子,终于看到李元锦身靠在山壁之上,浑身淌血晕了过去。轩辕陛眼尖,远远就看见一个黑蝎子居然异常古怪的向着李元锦飞去,知道不妙,直接遥遥出剑,将那蝎子一剑斩下。 轩辕陛收回剑光,与青致一起落在李元锦身边。此地格外安静,那两个设计之人也不知道哪里去了。只是现在却顾不上那么多,青致伸手一摸,李元锦脉搏微弱呼吸尚存,只是真气透支,失血过多,急忙强提自己的真气,缓缓的度进李元锦的体内。 轩辕陛一见李元锦的周身伤势,急忙从法宝中取出几瓶药膏,不要钱的一般向李元锦身上抹去。药膏抹到李元锦身上,顿时便渗透了进去,李元锦的伤口开始慢慢合拢封闭,不在流血。 轩辕陛专修肉身战法,身上常备着这些治疗外伤的各类药膏,平日里总是嫌弃自己压根用不上它们,现在却是起了大作用。 不见那两个刺杀之人,此地自然不宜久留,青致一边伸手搀扶起李元锦,招出一片祥云,将李元锦扶上云间躺着,自己则盘坐在他身边,一直握着他的右手,将真气过度给他,同时驾起云头,缓缓的离开此地。 轩辕陛留在地上静静了一阵,四处观望之下,看到了村口的那一片残碎尸块,看服饰正是那两人,怎么惨死在了这里,莫非是天缘做的? 不待轩辕陛细想,突然发现尸块不远处的地面上,有一个东西微微反光,轩辕陛伸手一招,以御物之术将那件东西远远的拿到自己手上,竟然是之前那人使的那面镜子。轩辕陛也不迟疑,直接将他收到了怀中,稍后还给天缘,这可是他的战利品。 在没有其他事情,轩辕陛也纵身而起,向着不远处得青致追了过去。 等二人离去足有半个时辰之后,山口处的一片草丛里,钻出来那只黑色的蝎母。轩辕陛一剑之下,居然并没有杀死它,只是将它后背甲壳打碎,斩断了四片翅膜,折损了它诸多修为,但是性命却无虞。蝎母爬出草丛,向着山壁上的一处石缝挤了进去,坚硬的山石硌在它后背的软 肉上,蝎母浑身颤抖,僵硬的脸上居然露出了人一般咬牙切齿的表情。 青致和轩辕陛,一路护着李元锦到了其他人歇息的地方,将李元锦放在地上之后,轩辕陛又再次拿出药膏丹药,开始给李元锦喂下和涂抹。 众人凑到李元锦跟前,仔细的观察者他的伤势,村民里又有几个人想要上去给仙人磕头叩谢,却被为首的老人摇头制止。 轩辕陛一边涂抹药膏,一边说道:“天缘他周身真气耗尽,气血羸弱,这一身外伤虽然看着吓人,但这都是小问题,真正难办的,是他不知用了什么拼命的手段,周身经脉全部鼓胀 破碎,不过居然给他借机将全身的奇经八脉冲破,若是能够救回,他只需凝气结丹,就能成为金丹修士。” “不过糟糕的也正是如此,我们现在没有人能够救治他,我虽然带了诸多丹药,却大都是治疗外伤的,这种气府和经脉修补的药我却没有。虽然我携带了很多天材地宝,但是无人炼制也没法使用,你们有谁懂得炼药治伤的,赶紧出手为他疗伤,不用担心药材不够。” 众人面面相觑,没有一个人会炼制丹药,轩辕陛急的将手中的药瓶都捏碎了,恼怒的说道:“若是无法,就只能使用回转叶返回山谷了,但是不知道哪里有多少人埋伏,太过危险,就让我去。” 轩辕陛说完这话,站起身就准备掏出那片叶子,却被雪蓥出言制止,她柔声说道:“轩辕少主,我虽然不会炼药,但是我有一门功法,可以替他修补身体。只是需要些珍惜的药材宝物,还请你不要吝惜。” 轩辕陛大喜,直接将自己的储物法宝取下,塞给雪蓥说道:“随便用,只要能救回他,便是把里面搬空都没事。我在此先感谢雪蓥姑娘了。” 雪蓥微笑点头,她身边的几位师妹却有些不乐意,雪秨嘟着嘴不满的说道:“师姐,那可是我云筑宫的独门秘法,你怎么能拿来救他呢?而且我们准备的那些东西,本来是为了给你圆满周身经脉,越过龙门用的。” 雪蓥看了她一眼,柔声说道:“天缘真人为了替你驱除阴煞邪气,将其吸入自身的时候,有没有想过会损伤到他的身体?现在他正处在生死关头,你却说出这种话,我云筑宫就是这样教你对待恩人的?” 雪秨低头不语,但是却伸手捂住腰间,雪蓥见状,俏眉微皱,对着三位师妹伸手道:“拿来。” 三个人齐齐退了一步,将纤腰间的布囊紧紧捂住,雪秨噘着嘴说道:“师姐,这可是咱们辛辛苦苦收集了五年才得到的,轩辕陛那里有那么多药材,不用这个难道不行吗。” 雪蓥伸手一抓,三个布囊全部飞到她手上,她转身说道:“这些东西,我自己再去收集就是了,不会劳烦你们。” 她走到李元锦身边,对众人说道:“还需请诸位为我护法一阵,任何人都不能靠近,只是在此之前,还需要找一处僻静无人之所。” 青致说道:“这个简单。”然后身形疾驰闪到不远处的山脚下,裹挟着一身纵横的剑气冲进了岩壁之中。众人只听到山体内发出一阵阵的隆隆声响,伴随着一块块的巨石自山中飞出,没有多久,青致就带着一身灰尘走了出来,已经用剑气在山壁中开凿出了一间石室。 赵春牵看着他灰头土脸的样子,很想告诉他自己就会开山裂石的术法,片刻之间就能开辟石室,不用这么麻烦。只是她略加思索,还是把这话咽了下去,反倒是袍袖一卷,将石室里的灰尘全部卷出,然后伸手一招,一道水法使出,将石室里冲了个干干净净。 雪蓥向着赵春牵微微点头致意,伸手将地上的李元锦扶起,抬步走向了那处石室,身后的几个师妹还想跟上去,被她转头一瞪,只能悻悻的退下。 雪蓥扶着李元锦走进了石室,青致几个和轩辕陛全部过去守在门口,赵春牵又使出了一道术法,一块巨石升起,将石室的洞口封闭了起来。 青致将石室开挖的很深,直入岩壁丈许处,两侧墙壁上剑痕沟壑纵横,可见他心切至极,但是还是很细心的在道路两旁放上了些照明之物。走过丈许长的通道,里面是一个方圆一丈多的石室,虽然不大,却足以让雪蓥施展了。 雪蓥将李元锦小心的放在地上,思索了一阵,才小心的用术法将他身上破破烂烂的衣服除去,只留下了一件亵衣。然后她开始将手上的三个布囊和自己身上的那一个放在地上,从中取出诸多的小瓶子。 然后从轩辕陛的密库中,取出几件珍惜的,滋养温补的药材。 她想了想,没有拿出自己的那两颗元丹,从密库中重新取了两颗,将他们悬浮在了李元锦的身上。接着拿起把手边的那些小瓶子,打开瓶塞,开始一瓶一瓶的往下倾倒。 这些东西,都是她这些年辛苦收集的,虽然不算的上珍惜,但是却极难获得。乃是一瓶朝露,一瓶雾霭,一瓶日辉,一瓶月华,一瓶星光,一瓶春风,一瓶花香,一瓶暑热,一瓶风声,一瓶雷光。 这些东西,虽然四处可见,但是大都有形物质,极难收集,其中尤以雷光最为危险,虽然不是如天劫一般的雷霆,但是也是要趁着下雨时节,站在山巅之上仔细收集的,稍有不慎,雷光落在身上,就是一场无妄之灾,轻则重伤,重则丧命。 雪蓥收集这些东西,是为了圆满自身经脉,结合宗门功法,以一丝云气凝结,借此收纳成丹,进入金丹之境。光是这瓶雷光,她就足足收纳了前后两年之久,每次下雨时节的,都要站在云中翘首以待,有还几次都险些被雷光击中。 也难怪她的几位师妹不愿意将这些东西拿出来,委实是有些太过辛苦和不舍了。 雪蓥又何尝不知道几位师妹疼惜她辛苦的心思,只是这种时候,那里顾得上计较这些东西。没了这些,还有其他办法能够圆满自身,但是若不能即刻救治,李元锦未必会死,却会毁掉一身经脉根基,再想修补,难如登天。 两颗元丹漂浮在李元锦身上,雪蓥念动咒语将直接准备的这些材料一瓶一瓶的浇注其上,这些有形无质的东西,被她的咒语催动,慢慢的混合在一起,变成一片洁白的云霞,两刻元丹在其间忽隐忽现,如日月交辉,相互轮转。 寻道境的真龙元丹,至少都有三千年的修为火候,雪蓥取出的那两颗,比轩辕陛给她的那两颗,还要大上一圈,其中底蕴更加深厚。,雪蓥自然是不能一次将其完全祭炼而成的。 她依云筑宫秘法祭炼的这些雾霭云气,不过是极浅的吸纳了一丝丝元丹的精华,就已经从浅浅的雾霭云霞,变成了雪白色厚厚的云层,在雪蓥的真气催动下,将李元锦厚厚的包裹在一起,丝丝缕缕的云气,顺着他的口鼻呼吸,慢慢的吸进了他的体内。 云气一入体,即刻向着李元锦丹田之处汇集起来,云涡旋转,散出一根根极细的丝线,开始如同罗织锦缎一样,修补李元锦的丹田。 李元锦的心神在他昏迷之际,就已经随着天命来到了神照内景之中,天命将他带到了一处极高的山前,一人一剑站定,天命与他笑言:“小子,吾让你孤身一人留下的时候,你就没有担心过?” 李元锦很诚恳的回道:“你是我历尽千辛万苦才寻到的,若是不信你,岂不就是不信我那无有先生?先生当初写给我的一心符,可容不得我有丝毫的心智不坚之时。” 天命笑道:“好,吾开始有些中意你了。怕苦却能挨住,畏死却不惜命,更难得有一颗赤子之心,能够对人全心付出,不错。” 李元锦笑道:“其实我也不是那么全心的,该防备的时候还是得防备,若是人人都去相信,岂不是成了二傻子了。” 天命问道:“那与你同行那些人,你可相信?你现在丹田受损,周身经脉残破不堪,而且一身外伤,拖得久了,任何一样都能要了你的命。” 李元锦正色道:“我不知道他们能不能赶得上,但是我相信他们一定还会折返回来。其他人不熟知我的实力,我上清宫的几个人却是知道的,也能明白我的意思。” 天命道:“罢了,你这小子确实有些信任的痴傻了,可若是信对了人,却又是一辈子都获益的好事。吾今日已经出来够久了,你还有什么事情吗?若无事,吾便要回去接着休憩去了。” 李元锦问道:“尚有一事不明,我身上的剑气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你接管我心神之后,可以如此轻松调出那么多剑气?我到底还有多少道?” 天命打了个呵欠,语气困顿的说道:“你一下问这么多,吾实在难以回答,你自己看。”随着天命话音刚落,不远处那座云雾缭绕的大山突然散去了周边的云霞,露出了其中真形。 李元锦一眼过去,彻底惊呆在了当场。 剑,全是剑,无数的剑。密密麻麻的堆叠在一起,长剑、短剑、利剑、钝剑、轻剑、重剑、快剑、锈剑无数的剑在他面前垒成了一座巨大的高山,大山之间萦绕的无边雾气,竟然全都是剑气凝结。 李元锦高高仰头,看着面前这座巨大的高山,有些失神道:“这?全是我的?” 天命又打了一个呵欠,周围开始泛起了浅浅的云霞,天命说道:“看来你没信错人,那些人开始救治你了。出去,吾也要去接着睡了。”说罢这话,天命突然纵身而起,高高的跃起在那座剑山之上,轻轻的插在顶端。 洞穴之中,丝丝云气已经从丹田之处向着周身经脉蔓延而去,不断的缝补这李元锦周身经脉。而李元锦丹田之处那处云涡,随着他丹田的伤势渐好,真气开始重新吸纳运行,已经慢慢的凝聚在了一起。 洞穴之中,云渐生。 第六十五章 飨心主 李元锦双腿一前一后,呈丁字站在剑上,在空中往来盘旋飞舞,双手不用再结成剑印,而是一时背后一时叠放腹前,体会着哪种姿势才更加的仙气盎然,高人风度。 之前御剑飞行,都需要双脚弓步侧立,双手结成剑指,现在终于不用在这样了。大战中被肥遗撕扯的破破烂烂的上清宗袍子也换了下来,穿上了一身月白色的外袍,站在飞剑之上,衣诀翻飞,倒是有了几分风流潇洒的气度。 在空中飞了一会,李元锦压低飞剑落了下来,伸手一挽,长剑变成一道青色剑气回归丹田。轩辕陛自不远处走上前来笑问道:“天缘, 你的伤势如何了?” 自从上次在夹道山的村子里落地之后,轩辕陛最近都没有再凌空虚渡了,反而是一反常态,结结实实的脚踏实地。 李元锦笑道:“雪蓥姑娘的术法确实厉害,我的气府和经脉已经修补的差不多了,但是还需要慢慢温养一阵子,急不来的。” 轩辕陛笑道:“你小子倒是好运气,反杀了那两个人不说,居然还阴差阳错的打通了全身经脉,居然给你一步跨过了一个大境界,到了龙门后期,只差半步就能结丹了。” 轩辕陛说话间,伸手在李元锦肩头敲了一拳,李元锦佯装虚弱退了两步,伸手捂住肩头说道:“那两个人太托大,也太急切了些,所以才敢贸然接近我,给我找到机会引爆了壹剑化身重伤他们,我才有机会杀了他们。不过阿陛你这一拳,却比他们重的多了,我感觉我的伤势又加重了呢。” 李元锦被雪蓥救治之后,依然昏迷了两三天才醒,轩辕陛拿回了在场一人的法器镜子,众人都猜想李元锦反杀了二人,等他一清醒,就很是好奇的问他。 李元锦只能说,是因为剑阵难破,那两个人趁着他体力不支之时贸然靠近,被他引爆了壹剑化身,使出了金丹一剑。两人躲避不及被炸成了重伤,他才趁两人失神之际,出剑杀了两人。 上清宫众人都是恍然大悟,没想到壹剑化身可以爆出金丹一剑威力这么强,青风还说早知道他们就不用跑了,直接五把剑一炸,那两个人还不死的渣都不剩。被青琳横了一眼,娇斥他是个事后仙算。 轩辕陛还与众人说了下那只六翼飞天的大蝎子,当时若不是他们及时赶到,李元锦依然会被那只蝎子毒死。众人听完都是一阵唏嘘感叹,期间若是有半点不对,李元锦此时就已经不在了。 轩辕陛笑道:“别开玩笑了,你现在可是只差一步的金丹高人,我还能伤了你。与你说正事,那些村民已经安顿完了,咱们接下来去哪?” 李元锦问道:“你讲那些村民安排到哪里去了?” 轩辕陛伸手一指西侧,“那里有一个三百人的镇子,我把那些老弱妇孺带去了那里,哪里的人听到他们的遭遇,很欣然的接纳了他们。这筑洲虽然与外界不通,但是风气却比其他四洲好上不少,颇有上古人族遗风。” 李元锦问道:“你只是将他们送去那里,没有额外留下什么东西?” 轩辕陛疑惑道:“留东西,留什么?那些人挺热情的,十几个妇孺很快就安置好了,我哪里需要留什么东西。不过我他们伐了些树木和山石,这应该没什么。” 李元锦笑道:“自然无妨,我只是怕你突然大方,给他们一些太过贵重的东西,反倒会害了他们。” 轩辕陛道:“这个道理我还能不懂吗,他能能够丰衣足食就够了,何必多余给他们留下引祸的东西。” 李元锦哼哼道:“这还不是轩辕少主太过豪迈,密库又大,可不是我们这种小门小户可以想的。” 轩辕陛笑着抬手,李元锦赶紧躬身捂着肩头后退,仿佛已经被打中了一样连连后退。 两个人一路嬉笑,一路来到了之前青致开辟的那处石室中,自从李元锦醒后,就被驱逐出了石室,那里就成了几位女子的歇息之所。 众人此时都已经在石室前集结,此间事了,众人自然是要接着游历的,只是要往那里去,还需要再商议一番。 李元锦见到雪蓥,先是对她施了一礼,虽然这些天已经谢过了她很多次,但是毕竟雪蓥因为他将好几年的辛苦都用掉了,李元锦还是要先问问她打算如何。 李元锦施礼问道:“雪蓥姑娘,为了救我,你将之前收集的诸多物什都用掉了,可需要再返回去接着收集?若是需要,我便随你返回东边山林之中,竭力帮你,以报救命之恩。” 雪蓥笑道:“天缘真人严重了,你救我师妹在前,替众人守御在后,我只不过是尽我所能为你治伤罢了,可当不起救命大恩。那些东西在其他地方也可以收集,而且马蹄湖现在的样子,恐怕也收集不到什么有灵气的露水了。” 轩辕陛听到这话,面色有点尴尬,赵春牵与几个女子说了她们为什么会遇到一起,自然也提到了轩辕陛暴走那条蛇怪,将马蹄湖搅乱,湖岸破碎,变成了马踏湖的事情。 李元锦笑笑,“那我们该往哪里去,雪蓥姑娘可有想法?” 雪蓥盈盈欠身,笑着说道:“咱们已经同行了这么久,自此分别自然很不舍,而且那些刺杀之人也不知道还有多少,我倒罢了,几位师妹却是需要照拂,所以我们几人想继续与大家一起游历,相互扶持一下,以保在这筑洲之时,不要出什么大事。只是去哪,雪蓥确实没有什么方向,还请诸位定夺就是。” 李元锦又望向轩辕陛,轩辕陛两手一摊,示意自己无所谓,上清宫几个人则必然以李元锦为首,李元锦问了一圈,这个问题还是落在了自己身上。 李元锦无奈的笑道:“既然如此,那我们是继续往北前往荒沼,还是转去西侧寻找其他人烟城池?” 轩辕陛见他又发问,不耐烦地说道:“哎呀,大家都在等你给个定计,你一个劲儿问个什么。我有个办法,可以马上选出去哪里。”说罢,就将自己的金剑拿了出来。 赵春牵伸手扶额,知道他要做什么,赶忙拦住他说道:“轩辕陛,你知不知道有多少人来刺杀你?要是不知道的话,那我们还是接着北去,有人接应的好。” 轩辕陛想了想说道:“确实不知道,我见到那些人,都只是出手打斗,却没来得及问一下他们是什么人。” 李元锦回道:“我倒是问了,他们说他们是申山的买命人,奉他们殿主之命来刺杀的。只是这申山里鱼龙混杂,买命人也绝不止十个门派,也无法确认到底是谁。” 见众人默不作声,李元锦接着说道:“如此,我倒有个折中之法。咱们还是一路往北而去,但也不能因为那些隐在暗处的人误了自己的游历,我看了《集元小鉴》上的筑洲志,北去路上有很多大小城池山岳,咱们就蜿蜒而行,尽揽此景如何?” 众人都称好,便由李元锦带头,向着下一处进发。 筑洲南边的一片山林之间,草木依依,期间有诸多山崖裂谷,常有两山相聚不足十丈,越要绕行数十里的情况。 两个人自山崖下驾云飞了上来,在崖边坐定,将自己身后药篓放子地上,相互看着对方的收获。 其中一人说道:“阿柴,这筑洲之上果然是草木繁茂,我们轻轻松松就采到了这么多的好的药材,个个都肥硕无比。” 阿柴回道:“那是自然,这筑洲可是九大仙宗和诸多家族合理打造的地方,年年都有人在这南边播撒各类药材种子,加上这里灵气充盈非常,药材的成长速度可是外面的好几倍,不然怎么来的‘青南’之称。” 阿柴接着说道:“可惜这里的药材虽然多,但是也吸引了太多的凶猛毒虫野兽世外高人。阿泉你不知道,刚才我在那边,看到了一株六尺大的灵芝,足有九层之多,大如莲座一般。那上面盘坐着一个女子,只是远远的看了我一眼,我周身的真气就全部给抽干了,吓得我赶紧在云头上磕头,她才放了我一马。” 阿泉说道:“这么厉害?我在那边也不过是要一个丈许长的大蜈蚣,盘成一圈围着一株青心果,你居然还能遇到化形的妖物?那道行得多高啊?” 阿柴赶紧一把捂住他的嘴说道:“你不要命了,敢如此胡说?”言罢赶紧按着他向着自己来时的方向跪下磕头,嘴里不住的说道,“仙子奶奶不要介意,我这兄弟未见你仙人之姿,才敢如此妄言,还请奶奶恕罪,恕罪。” 两人磕头如捣蒜一般,前面并没有什么异象,倒是身后传来了一个声音,“你们二人,不好好采药,在此做什么?拜天地吗?” 两人闻言转身,看到来人之后一阵狂喜,赶忙转身接着磕头道:“少主,你回来了?” 说完这话,二人又有些疑惑的问道:“少主,您不是去和那些云筑宫的仙子姐姐拉近感情吗?怎么突然折返回来了?” 来人正是沈少青,他温柔和煦的笑了笑,让二人起身,之后才说道:“我在那边饱食了一顿,自然要回来处理一下之后的事情。” 阿泉和阿柴相视一笑,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自己的淫亵表情,听少主这话,是在那边已经将云筑宫的小仙子骗到了手,只是吃干抹净又不想认账,就跑回了这里? 云筑宫可是有四位仙子呢,也不知道少主采摘了几朵?为首的那个清冷,与少主交好的那个则娇俏一些,其余二人,一个温柔一个高傲,但是姿容都是很美的,不管少主吃到嘴了几个,那都是大赚的。 阿泉正想问问少主一些细节之事,反正在这深山老林之中,也不会有旁人听了去,他们二人也断然不会多嘴,此间如此无聊,就让少主讲些旖旎香艳的故事,打发一下无聊的时间也好啊。 沈少青却突然往前走了两步,面上笑容诡异,两人只当少主有什么悄悄话要讲,会心一笑的就往上走,打算与少主探讨一下男女之事。 岂料沈少青突然伸手,两只手分别按在阿泉和阿柴的脸上,阿泉和阿柴感觉不对,急忙挣扎,却如蚍蜉撼大树一般,沈少青的两只手纹丝不动,甚至还往内勾了勾手指,嵌进了两人脸上。 两人吃痛之下,急忙惊呼道:“少主,你做什么,我们是阿柴,阿泉啊。” 沈少青不为所动,伸出舌头舔舐了一下自己的嘴角,满面笑容的说道:“本尊在东边,虽然是吃饱了,境界也提升了不少,但是那些凡俗少女到底不如修仙的女子鲜美啊。可惜了,本尊现在境界恢复不够,不能直接去吃了她们,估计都已经被她们怀疑上了。” “想想就觉得生气啊,早些年吃了那个姓乌的废物,今天还要再吃了你们两个腌臜货色,真是令本尊恶心至极!那个姓乌的,虽然替本尊预备了沈少青这上好的‘衣裳’,却擅做主张污了他的心神,真是该死!” “只有那些纯净的心,才是最好吃的,那个废物糟蹋了好好的一份食材,却只是被百万冤魂反噬而死,真是便宜他了。而你们两个废物,满心的污秽思想,与那废物真是一般无二,可是又不能不吃,否则怎么替本尊遮掩身份?” “本尊予你们一丝恩典,在你们心神被灭之前,起码得让你们知道本尊是谁,对?” “本尊,飨心主。日后,给我好好当狗。” 阿柴和阿泉都已经被惊的说不出话来,等到飨心主说完,他周身突然弥漫开无数的黑气,顺着阿柴和阿泉的七窍钻了进去。阿柴和阿泉的嘴巴鼓胀,如同吞下了一个很大的东西,喉咙之中有一物撑开食道,不断向下。 那处鼓胀如同一条蛇一般,一路顺着脖颈向下,然后偏转到二人心口处。两个人被飨心主制住,只能双手不断地撕扯自己身上的衣服,发出一阵阵痛苦的哀嚎。 两人的心口猛然鼓胀变大,片刻之后又坍缩了下去,变成了一个深坑,心脏已是不知所踪。飨心主却好像吃饭时吃到了蟑螂一般,面露恶心不适的表情,随后双手松开二人,一股黑气从他手上蔓延而出,接着被扯断,钻进了阿柴和阿泉的身体里。 阿柴和阿泉并没有跌到在地上,随着黑气钻进他们的口鼻,心口处的塌陷又重新鼓胀起来。两人面容表情回复如常,重新恭谨的跪在地上,口中的称呼却发生了改变。 “主上万安。” 飨心主对二人说道:“以后依然称我为少主,在我未全部恢复实力之前,你们仍是阿柴阿泉。” 两人跪地磕头,口称遵命。飨心主却突然转身面向侧边说道:“好看吗?” 阿柴和阿泉急忙侧身戒备,只见不远处的一株大树下,缓缓的显现出了一个女子的身形。 那女子云鬓高挽,身形修长,身穿一件九层裙摆的青色罗衫,面容姣好,星眸昊目,唇若点朱,只是全身的皮肤包括嘴唇,都是淡淡的青色。 阿柴说道:“主上,这就是阿柴之前看到的那个女子,现在想来,应该就是那株九层灵芝成精了。主上何不直接吃了她,定然能增强不少法力。” 飨心主伸手一挥,阿柴就如同被重重打了一巴掌一样,半边脸肿起,整个身子打着滚跌下了悬崖。飨心主看着那女子,头也不回的笑道:“阿泉,去崖边告诉阿柴,应该叫我什么。顺便看着他,一步一步的给我从崖底爬上来。” 阿泉跪地伏身,低声应到:“是,少主。” 那女子看着阿柴和阿泉,这两个人在此采药数月,她是知道的,不过也没有管他们,今天那个叫阿柴的居然摸到了自己跟前,才稍微出手恫吓他一下。 刚才感觉到一股奇异真气,才过来看一看是怎么回事,那女子一眼就知道阿柴和阿泉心脏被食,心神被吞噬占据,她看着面前这个一脸温柔笑意的男子,啐了一口道:“贪食鬼。” 飨心主温柔一笑,看着那女子玲珑有致的身段说道:“妖媚子。” 那女子柳眉倒竖,俏脸含嗔道:“你说什么?居然敢称我为妖媚子,将我与那些媚狐艳鬼相提并论?!” 飨心主脸上的温柔神情突然转换,变成了一幅色眯眯的表情,他眯着眼上上下下的打量着那女子的身姿,甚至还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唇,嘴边啧啧有声道:“既然化出这么凹凸有致的身材,尤其是身前的女子本钱,怕是被你额外照顾了许多的?这身段,哪个男人见了不起心思,若非本尊修心有成,都真有绑了你春风一度,好好在你胸前闷上一闷的心思了。” 那女子被他出言调戏,面上怒气更重,对着飨心主恶狠狠的说道:“信不信我将你四肢斩了,埋在脚下做肥料?” 飨心主哈哈大笑,对着那女子勾了勾手指,不屑的说道:“以为我修行低微,就能任你摆布?你倒是可以试试,看看是你吃了我,还是我吃掉你。” 他顿了一下,还很郑重的说道:“这个吃掉,可是很正经的吃掉,不是男子对女子所说的那种吃掉。” 那女子沉默不语,飨心主看着她,得意的笑道:“吃掉我?这世间,没有任何人能吃掉我,从来就只有我吃掉别人。” “这个准则,万古如是。” 第六十六章 北荒城中事 那女子不知为何,猛然后退半步,双手清光萦绕,一副戒备神情。眼前这人,不过是龙门境后期的实力,炼金丹门槛都没摸到,却不知为何让她心生警戒,俨如数千年前灵智初生之时,差点给人采摘吃掉一样。 飨心主看到她这幅样子,居然微微一笑,欠身施礼温和的笑道:“在下沈少青,不知姑娘你如何称呼啊?” 那女子见他猛然变脸,不复之前唯我独尊的狂放样子,仔细的看了他一会,放下了双手,也不说话,身子后退到那株大树里,消散无踪。 沈少青猛然抬起手,对着山崖外一处极远的山头遥遥摆手,嘴里开心的说道:“姑娘,我青白山最是与世间奇异药材相亲,山中青木之气最是浓郁不过,还请姑娘来我青白山做客呀。” 远处依然是一片风轻云淡,沈少青突然一个转身,朝着悬崖边上坐下,两条腿伸出崖外,大脚就在好不容易爬上来的阿柴头顶上来回晃荡。 “走。”沈少青坐了一阵子,猛然起身,两只脚就这么踩在一直趴在悬崖上的阿柴头顶,阿柴不敢说话,只能竭力控制着自己的身形,不敢让少主感受到一丝不平稳。 沈少青伸手一招,悬崖边上两个装着各类药材的背篓有一个飞到了他手上,他伸手从里面抓住一株药材,也不管有毒没毒放在嘴里胡乱的嚼着,就这么如同走在平地上一样,凌空一步一步的越行越远,向着北面去了。 阿泉急忙备上另一个背篓,驾云跟在沈少青身后。而阿柴,竟然还是一点一点顺着崖壁爬了山来,然后才敢驾云跟上,毕竟适才主少主说了,要让他一步一步的爬回崖顶。 三人驾云远去,远处一座山崖上,盘坐在六尺九层灵芝上的女子慢慢的睁开了眼,美目流转之间,似是在思索什么。片刻之后,她咬了咬自己的下唇,已经有了决断。 脚下青色云气渐生,一股浓郁的药香向着四面扩散开来,她在云头之上转身,手中捏定法决,对着六尺灵芝一指。蓦然之间,整个山壁悬崖自中间炸成两片分开,那株巨大的灵芝,慢慢的向着崖壁裂隙深处退去,一直退到了山腹之中,那女子才一声娇呵,整个山壁再次合起,严丝合缝一如往常。 女子遥遥的看着远方,驾起脚下云头,向着北边追去。 筑洲极北之处,是一处巨大的荒原沼泽,被称为北荒,里面环境复杂,有许多成了气候的精怪,青笙和青琴就是到此处历练,寻那借机突破至金丹境的机缘去了。 李元锦他们一行人自离了那群村民,一路从东边山林向着北荒进发,沿途游览大好河山,欣赏筑洲不似外界的淳朴民风。这半年时间,那些刺客也不知道是全军覆没还是潜伏不出,再也没有骚扰他们,一行人就这么轻轻松松的游览到了北荒边上。 一路之上,李元锦也开始帮雪蓥收集那些被他用掉的物事,慢慢的带动一行人都开始做这件事。人多力量大,不过半年时间,雪蓥损耗的那些东西都已经补充过半,而众人也因为收集这些东西,沉心静气之间,之前多次斗法的积累慢慢消化,都各自提升了一些境界。 李元锦因为之前的大战,被天命强行催动周身真气,还倾力调动了七十二道剑气,使得他气府和周身经脉全部破损。但是却也因祸得福,将全身经脉彻底打通,经过这半年时间的细心温养和沉心静气的采天地之气,伤势已经好了七七八八,稳定在了龙门后期,已经有了一丝丝的结丹迹象。 雪蓥和赵春牵也稳定在了龙门后期,只差结丹契机,轩辕陛和青致两人都已经到了玉身后期,只差最后的督脉一穴,就能突破至龙门。其余几人,也各自突破了几道经脉,提升了一些修为。 北荒边上不远处,依山建着一座城池,号位北荒城,李元锦一行人没有直接按落云头飞剑在城中,反而是在城外落地,向着城中步行而来。一路上所有的人见到他们,都有些异样的眼光,那眼神之中,既有倾慕依仗,又有畏惧不甘,让几个人都是一头雾水。 一行人都是第一次来到筑洲,自然不知道这里的人是什么情况,但是路上人人都恭敬的远远避开,他们也没有专门找人去问。 进了城没多远,就看见远处有一个人骑着马急急忙忙的跑来,离着他们还有三十步的距离,就一头翻下马来,差点没被马镫绊住摔在地上。那人离着众人还有十几步的时候,就已经开始不断作揖,满面堆笑的向着众人请安。 “诸位仙长来我北荒城,实在有失远迎,不到之处还请仙长恕罪。我乃本地城主,小姓崔,贱名难入诸位仙长法耳。来此特地前来请诸位仙长赏面到我家中留宿,城中房屋狭小,恐怕会怠慢了诸位仙长。” 李元锦眉头微皱,筑洲的人见他们这般装束,都称他们为仙人,但是言语之间都只有仰慕之意,似这位城主这般如此谄媚的,还是第一次见。 轩辕陛上前问道:“这位城主,我们只不过游历至此,你不用特别招待我们,我们随便找地方住下,待上两天就走了。” 崔城主身子伏的更低了,恭谨的说道:“诸位仙长,城中屋舍简陋,环境也差,不比我城主府宽敞,还请诸位务必移步,免得怠慢了诸位仙长。” 李元锦问道:“崔城主,为何一定要我们去你府上呢,可是有什么事吗?” 崔城主回道:“诸位仙长来此,自然是要去北荒除妖,保我北荒城一片安定的。我忝为此地城主,自然要好好侍奉几位仙长,以报仙长庇佑之恩。” 李元锦心中了然,但还是出口问道:“崔城主,莫非此处时常有妖孽作乱?” 崔城主恭谨的回答道:“此处临近北荒大沼,妖孽作乱古已有之。幸得不时有仙人云游至此,禀正义良善之心,为我等除妖灭怪,才能保我北荒城一境平安。” 一众人暗自点头,难怪这城主如此恭顺,原来是存着让他们进荒沼杀妖的心思,众人当下不在推辞,便随着崔城主一路向他城主府行来。 城主府建在北荒城正中心,占地足有数十亩大小,光是院墙就足有丈许高下,从外看去,里面亭台楼阁,林木森森,环境非常之好。 但是李元锦一些人就看的有些皱眉,尤其是轩辕陛,脸上已经有了一丝丝的怒气。他们一路沿着大街行来,所见周围房屋建筑,都是低矮破旧,可见此城并不是什么富庶之所,但是这城主府却修的高墙大院,华丽非常,也不知道这城主到底是如何苛捐杂税,盘剥此处子民的。 崔城主看到了轩辕陛脸上的那丝怒气,暗道不好,脸上的笑容越发恭谨,身子伏的更低,谄媚的在前方给众人引路,却没进府中正厅,反而将他们引到了东侧的一处院子中。 这处院子修的比外面还要富丽堂皇,甚至都没用砖石修建,一水的纯木小楼,进了院子就是木制地板,崔城主站在门口将众人引进院中,站在门口让诸位稍后,连院子都没进人就不见了。 轩辕陛看他走了,生气的对众人说道:“这城主,一看就知道是个谄媚货色,这会消失不见,定是去拿什么东西贿赂我们。此地并不富庶,他居然能建起这么华丽的院子,肯定是个吸血鬼!待会若是真的拿来什么财物,我要揍他,你们可别拦着我。” 轩辕陛没有猜错,崔城主还真是去库房子点选财宝了,适才见到轩辕陛脸上的怒气,他就知道肯定是因为府苑不够华丽,惹得仙长生气了,便急急忙忙的来到了库房,左右看了半天,狠下心来让手下人将两个箱子搬到了那处别院中。 几个人在院门口脱了鞋子,然后才敢踏入院中,崔城主满面堆笑的对着众人说道:“诸位仙长辛苦远来,为我等除妖保平安,我没什么好供奉的,这些东西,还请诸位仙长笑纳。” 说罢,搬箱子的几个人打开了箱子,就低着头退去了。李元锦他们众人看着眼前的景象,微微皱着眉头,而站在他们对面的那位崔城主,则是微弓着身子,满脸谄媚的笑着。 巷子里,码得整整齐齐的金银珠宝,还有一个小斗,里面零零散散的放着一些不沉气候的小妖怪的内丹,却不是什么金丹,是一些精气结成的丹丸。只是这些东西,一般的修士不屑去收集,肯定是凡俗之人打到了妖怪,才将这些都东西当做稀罕物件留下了。 只是即便是不成气候的小妖怪,能够结成内丹,也不是一般的人可以对付的,不夸张的说,这个小斗里的十几个丹丸,每一颗最少都有两三条的人命。 轩辕陛看到此物,整个人横眉怒目,拳头捏的咯吱作响,他一脚将一口箱子踢倒,反手一把抓住了崔城主的衣襟,瞪着他怒斥道:“你敢拿这些满是鲜血的东西给我看?你把我当成了什么人?!” 崔城主在他手中抖如筛糠一般,战战兢兢的回道:“仙长若是不满意,予我两天时间,我重新去给仙长置办。” 轩逸陛听到他这话,怒气猛然暴涨一截,手上用劲,将崔城主提离地面,怒喝道:“置办?你还去要吸那些无辜百姓的血吗!”说罢提起另一只手,就要一拳抡在崔城主的脸上。 “不要打我爹爹!”院外一个清脆的童声响起,随后就伴着一阵哭泣之声,跑进来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扑通一下跪在轩辕陛身前,哭的梨花带雨一般,哀求道,“诸位仙长,请不要打我爹爹,求求你们了。” 崔城主被提在轩辕陛手上,听见门外的声音艰难转头,对着小女孩说道:“玲儿,谁让你来此地的,赶紧出去!”然后转头对轩辕陛说道,“仙长,是我管教无方,还请仙长责罚我,不要迁怒小孩子。” 轩辕陛楞了一下,将崔城主放在地上,蹲下身将小姑娘拉起来,为他抹了抹眼泪,笑着说道:“小姑娘不要哭了,哥哥是在跟你爹爹比拼力气呢。你看哥哥力气大不大,一只手就将你爹举起来了。” 小姑娘抬头看了看轩辕陛,眼中还噙着一汪泪水,嘴上却笑着说道:“仙长哥哥力气好大,肯定能为我们打不少妖怪。” 轩辕陛揉了揉她的脑袋,笑着说道:“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啊?” 小女孩乖巧的说道:“回诸位仙长,我名叫玲儿,今年七岁了。” 轩辕陛对她笑了笑,起身对着崔城主压低声音说道:“你看看你这乖巧的女儿,你做的这些恶心事情,就不怕给她看了去吗?赶紧把这些脏眼的东西拿走!” 崔城主却有些惊愕的说道:“仙长,您这是什么意思?是不要这些东西吗?还是要别的?”说话间,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女儿,突然跪在地上哀求道,“仙长,我女儿还小啊,此时将她带走,肯定会拖累仙长的。” 轩辕陛一头雾水,有些不解的问道:“带她走?带她去哪?我说了让你将这些拿走,肯定是不要这些东西了。” 身后的李元锦已经听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雪蓥也会意,走上前来,拢了拢裙摆蹲在小姑娘身前,笑着对她说道:“玲儿,你生的这么好看,你娘亲也一定很好看,我带你去你找你娘亲好吗?” 玲儿看着雪蓥,开心的笑道:“仙子姐姐你长得真美,比我娘亲还好看。我娘亲早些年给一个胡子仙人带去成仙了,我好些年都没见过她了。” 小姑娘说到此处,微微扁起了小嘴,神情有些难过,但旋即又笑着说道:“娘亲走的时候,还哭着跟我说等她学成了法术,就回来带我飞上天去玩呢。娘亲真傻,明明都要去学法术了,还哭得那么伤心。” 雪蓥面上闪过一丝怜惜,笑着问她道:“你想飞上天去吗?那姐姐带你上天去玩好不好?” 玲儿的大眼睛蓦然放光,但是旋即又黯淡了下去,她笑着对雪蓥说道:“仙子姐姐你仙务繁忙,玲儿不敢搅扰仙子姐姐,我还是等我娘亲回来之后,让她带我飞好了。” 雪蓥摸了摸小姑娘的头,盈盈起身,周身云气环绕,盘旋着聚集在她手中,行成了一个六寸大小的云团。她再次蹲下身,将云团递给玲儿,笑着说道:“玲儿,姐姐送你一团白云玩,好不好?” 玲儿满面惊喜,伸出小手轻轻触碰了一下那团云,软软乎乎的格外舒服。但是她却没有直接答应,反而转身看了看父亲,见他微微点头,才笑着转头,先是给雪蓥躬身答谢,然后才开开心心的将那云团抱个满怀。 好像自从妻子走后,就再也没有见过玲儿这样笑了,崔城主见她笑的如此开心,十分宠溺的笑着说道:“玲儿,自己去别处玩,不要在此打扰诸位仙长。” 玲儿脆生生的答应了一声,对着众人规规矩矩的行礼,退出小院,然后才举起那团云朵,蹦蹦跳跳的走了。 李元锦笑道:“崔城主有个好女儿啊。” 崔城主看着女儿远处去的身影,笑着回道:“我现在只盼着她能开开心心的长大,不管再难再苦,我都能忍。” 修建了如此富丽堂皇的府邸,却还说着难苦,众人一时很是不解,李元锦却笑着说道:“崔城主,这里头到底有什么事,跟我们好好说说?” 崔城主此时已经知道,这十数位仙人,与之前自己看到的人,大不相同,当下也不在恭顺拘谨,一屁股坐在院中的木质地板上,开口与众人道明原委。 “小人姓崔,单名一个善字,乃是家父寄望,让我善待城中百姓。我这才得知,诸位仙长与之前的仙人不同,之前做的这些,还请诸位仙长不要见怪。” “我们这北荒城已经建了五百多年,年年遭受荒沼妖魔侵扰,百姓难活。幸得不时有仙长游方到此,替我们翦除妖魔,城中百姓才能得以存活,而我们才有了这供奉仙人的习惯。” “这城主府建的如此富丽堂皇,其实非我本愿。两百年前,一位仙人因不满宿处太过简陋,一怒之下于城中大发神威,震碎了房屋三十七所,有十数人因救援不及,被闷杀在了废墟之中。我家先祖这才决议要修建一处华丽住所,让诸位仙长入驻其中。” 轩辕陛问道:“这就是你早早迎上我们,一定要让我们住到府中的原因?” 崔善回道:“正是如此,既是怕仙长们住的不舒服,也是怕那些百姓粗手粗教的伺候不好。之后我们崔家,耗费了两代人的心血,才建成了这处富丽之所,也因此让不少仙长十分满意,来北荒城居住我府邸,已成惯例。” “我适才在门口,见到仙长你眼含怒气,误以为你觉得此处简陋,便早早的就去搬来这些金银之物,见你踢翻箱子,又误以为你看不上这些。其实实不相瞒,我的库中,就只有这些东西了,适才说的重新置办,不过是拖延之词罢了。” 崔善摇了摇头,满面的无奈,苦笑着说道:“玲儿他娘亲,两年前被一位仙长看中,说要收她在身边,做他的炉鼎,日后也能随他一起登仙长生。其实我岂会不知炉鼎是什么意思,可是我又如何敢反驳?只能眼见着娘子被他带走,骗女儿说她娘亲修仙去了,自己日日夜间垂泪,白天去还要笑对满城百姓和玲儿。” “适才见仙长对玲儿十分喜爱,不知怎么的就想岔了,才说出那些话来,还请仙长不要怪罪。” 轩辕陛的脸涨成了猪肝色,有些郁闷的喊道:“我看着像那样的人吗?” 崔善起身拱手道歉,对着众人再次致歉:“今日是我崔善想岔了,误会了诸位仙长,还请诸位不要怪罪我。” 雪蓥上前笑着说道:“崔城主,玲儿我是真的十分喜欢,想要收她为徒,带回山上,不知你可否愿意?你且放心,我们云筑宫都是女子修士,玲儿我定会悉心教导的。” 她说到都是女子修士,轩辕陛面色又有些难看,好像雪蓥在影射他是个龌龊之人一样,可偏偏又不能反驳,只能赌气一般,将被他踢到在地上的箱子扶起,东西一个一个的用御物术捡回去。 崔善一听雪蓥的话,起初很是欣喜,但是旋即又面露难色。雪蓥蕙质兰心,马上就懂了他的意思,笑着说道:“崔城主不必着急,玲儿还小,我十年之后再来,将她接到山上。” 崔善听到这话,马上就要给雪蓥跪下,却被一丝云气托起,他高兴的抹着眼角泪水,笑着说道:“多谢仙长,多谢仙长。”满心欢喜的里去了,连院子里的两个箱子都没有搬走。 轩辕陛一掌一个,轻轻地将两个箱子拍到院墙边上,恨恨的说道:“这些可恶的混蛋,居然如此高高在上,欺压此地百姓,做什么供奉也就罢了,居然还强抢妇人,滥杀无辜,真真是该死。只不过在之前的地方,怎么没听说有这些事情?” 李元锦说道:“此处临近北荒大沼,百姓日日受妖怪侵扰,与别处自然不同。其实这种事情根本也不是此地一处,整个筑洲,不就是这些仙门高户和名门望族的后院一般吗?那么来此修炼的仙人,看待此间百姓,不就是如同看自家豢养的宠物一般,生杀予夺?” 众人一阵沉默,李元锦说的这话,实在是有些诛心了,在场的哪一个人不是出自他说的仙门和望族,此间的事情,不跟他们一样有千丝万缕的关联? 轩辕陛突然说道:“我不管别人如何,我没那么大的本事和心力,但是我自己该如何,我却能够决定。他们不被我看到这些事情也就罢了,看到了我就必须得管,被我抓到这些人,虽然不能要了他们性命,但我也一定打断他们的四肢,让他们滚出城去!” 轩辕陛说到做到,之后的几天,他还真就如一位尽忠职守的护卫一般,日日巡视着北荒城的几处街道。看到那些欺压此间百姓,或是趾高气扬的嘱咐崔善做这做那的人,都给他一把抓住,将腿反折至脖颈之后,双手塞在腿和身体之间,整个人团成一个球状,给他一脚一脚的,踢着滚出了城门。 第六十七章 分道扬镳 轩辕陛如此蛮横做事,自然招致了不少人的不满,他们前后也组织了不少人,来城中找这个北荒城看门犬。 看门犬是这些人给轩辕陛起的一个恶名,传到了轩辕陛的耳朵里,他居然没有生气,反而还得意的笑了,“看门犬是?做我人族良善子民的看门犬,可是我轩辕家这数万年来,一直在干的事情。” 那些前来寻仇的人,三成听见轩辕家三个字,就已经动退走了,还有三成是见到了轩辕陛,看着他即将龙门境的实力才退去。剩下的四成,都是不太惧怕轩辕家且认为自己占着理的,成群结队的堵着轩辕陛,但是在看到轩辕陛身后的上清宗、云筑宫的弟子之后,悄然无言,也选择了退去。 开什么玩笑,只是一个轩辕陛,他们打一顿出气也就算了,毕竟是他出手在先,轩辕家也不能多说什么。可是又有了上清宗和云筑宫的弟子,那就得好好掂量掂量了,惹不惹得起先不说,打不打得过却是当前最紧要的事情。 最可气的事,他们十一人队伍中居然有六个女子,各个都是貌美如花,这如何下得去手?其间还有四个云筑宫的女子,要知道云筑宫出了名的冷傲非常,宗门女子个个美若天仙,却又拒人于千里之外。这种阵容拿出来,根本就是犯规嘛。 有好几个人当下就临阵叛逃了,仗着自己宗门或家中有些声望,装腔作势的前来搭讪,但是却没了之前信手拈来的成效,被几位女子一通嘲讽,个个面色难堪的退去,想必心中的内伤,可能得好些日子才能恢复。 这一日,轩辕陛依然在城中尽心巡视,却看见一前两后三个青年进了城中,轩辕陛一看,居然是之前在进步城见过的人,看来也是到此来历练的。轩辕陛飘上前,打算嘱咐三人几句,此城的规矩,现在大大不同。 轩辕陛还没走到三人面前,为首的那人远远的看见有人漂浮在半空中,已经开始出言招呼道:“轩辕少主,没想到能在此处遇到你,真是有缘啊。” 此人能认识轩辕陛,轩辕陛倒是一点都不奇怪,只是反问道:“你是何人?先与你明说,北荒城规矩变了,现在修行之人不得欺压城中百姓,不得收受供奉。要是要去北荒大沼除妖请自便,若是不愿意了,就赶紧退出此地。” 那人眉头一皱,行礼说道:“在下是青白山沈少青,身后跟着的是我的从人,阿柴和阿泉。请轩辕少主放心,我们到此处,是为了去大沼中找一些罕见的药草,断然不会随便欺压百姓的。不知轩辕少主何时来的此地?此地发生了什么事?” 轩辕陛没有多解释,只是说道:“我们来此地也不过三天,这里的事乃是沉疴旧病,你照我说的做就是了。” 沈少青点头应允,又问道:“轩辕少主可是要进荒沼之中?咱们不若同行?还能相互有个照应。” 轩辕陛不耐烦的说道:“不去,我们在此等上清宗的两个弟子而已,你要进荒沼就自便。” 沈少青心神微转,笑着对轩辕陛说道:“敢问上清宗的天缘真人可是在此地?我与他可是旧日相识,若是能在此地相遇,我得去拜会他一下。” 轩辕陛一听是天缘旧识,态度顿时温和了不少,对他指着远处说道:“你顺着这条街直走,第二个路口左拐,他们正在城主府中,你自去。” 沈少青拜谢轩辕陛,带着两人顺着轩辕陛指的路去了,他们二人走了不久,一个穿九层裙摆青色衣裙的女子也走进了城中。轩辕陛一眼看去,径直上前将她拦下,上下打量她一番后问道:“草木真灵?” 那女子起先见他上下打量自己,眉头微皱,心里已经十分不悦,但是听他说道了草木真灵,而非她所想的“妖精”二字,有些意外欣喜,微微点头道:“是的。我到此地来没有什么恶意,只是循一人而来,还请仙长容我进去。” 轩辕陛见她客气,也抱拳道:“芝仙客气了,你一身芝香,到了此地就能提升木属精气,凡人闻了能够延年益寿,乃是不可多得的福报,我怎么会阻你?只是还请仙子收敛一下身上的真气,与我一起到这城主府中休息,免得凡人不耐仙子的精气,虚不受补。” 那女子听了这话,更是高兴了。一般的修仙之人,都只想着将她收服,作为药材活源,要么就是抓起来,将她本体练成什么进阶丹药,难得遇到这种彬彬有礼且没什么坏心的人,自然愿意跟他一同去了。至于那人,适才看到了这位青年与他对话,所去之处跟自己乃是一处,也不怕寻不到他。 轩辕陛飘在空中,也不问那女子姓名,直接往城主府前去。刚进城主府,就远远的看见李元锦几人将沈少青围在当中,警惕的看着他,气氛一时剑拔弩张,十分凝重。轩辕陛急忙走上前去,想问问怎么回事,就听见沈少青在人群中解释。 “诸位是不是误会什么了?我何时暗中跟着云筑宫的师姐们了?我们在山谷中分开,我便随我两个从人一起到青南采摘药材去了,怎么会偷袭雪秨师妹,更不可能杀了那些无辜少女啊?” 轩辕陛一听就明白了,原来他们是怀疑这沈少青就是夹道山村子里所说的那个吃人心的恶魔,而且听他这么说,那些人还怀疑他之前跟着跟踪过云筑宫的人? 见众人不说话,沈少青有接着说道:“你们不信?我这里还有几味在青南采的药材,阿柴,拿出来给诸位看看,证明一下我们确实刚从北荒出来。” 阿柴依言将储物法宝打开,从里面掏出了几样药材给众人查看,众人眼中疑惑稍解,不过还是没有说话。沈少青一见如此,有些焦急的对雪秨说道:“雪秨师妹,你好好想想,当时偷袭你的到底是什么人?咱们自从山谷中分别后,到底有没有见过?” 雪秨迷茫的摇了摇头,说道:“我真的想不起来当晚到底是谁了,我只记得自己给一个年轻人弄晕了过去,却记不住他的脸。不过沈公子,我是相信你的。” 沈少青温柔一笑,对着雪秨点了点头,众人一时间又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既不能确定那人是沈少青,但是也拿不出证据来,场面一时有些僵住了。 正在此时,崔善却气喘吁吁的跑过来,对着众人喊道:“诸位仙长,请你们快去看看,城中出了人命了。” 众人皆尽回首,七嘴八舌的问崔善怎么了。崔善回道:“城中突然死了一个女子,全身上下毫无伤痕,但是心却没了。我想着可能是什么妖怪所为,就赶紧来找诸位仙长去看看。” 李元锦看了看沈少青,这人一进城,就出了这种事情,嫌疑更大了,只是看他不是这种愚鲁之人,怎么会做出这种不智之事?急忙催促崔善带路,众人赶去了停尸之处。 到了地方,仵作正在检验尸体,见城主前来,急忙起身相迎。崔善摆了摆手说道:“不必多礼,快把你的发现说说。” 仵作应道:“禀诸位仙长,崔城主,这具尸体刚刚才送过来,我只是初步检验了一下,因死者是一位女子,我还需等另一位女仵作来检验。” 李元锦问道:“仵作可能查看出死者死于何时?” 仵作回道:“初步勘验,应该死了不足一刻,尸身刚刚送来。” 众人听到这话,沉默不言,一一退出了殓房,回到了城主府屋中坐定。沈少青见众人沉默不语,两人一摊说道:“诸位看,仵作已经说了,那人死了不足一刻,一刻之前,我可是刚刚进城,轩辕少主可以替我作证的。” 轩辕陛点头道:“确实如此,一刻之前他还在城中遇到我了,我给他指路没多久,就带着这位姑娘也去了城主府,应该不是他做的。”轩辕陛说话间,还将那位女子让出身形,女子对着众人微微点头,沉默不语。 沈少青一见那女子,顿时更加得意了,一拍手掌道:“这位姑娘是我在青南时遇见的一位芝仙,你们不相信我和从人的话,这位芝仙的话你们总能相信?” 众人皆望向那女子,那女子依然不说话,但是沉默半晌之后,还是轻轻地点了点头。 沈少青脸上的笑意更加盎然了,适才在殓房,他故意走在身后,暗中与那女子比了一个张牙舞爪的撕咬表情,然后竖起一根手指在唇前,示意她闭嘴。阿柴阿泉两个废物还担心这女子会暴露他们,沈少青却觉得她反而能为他们掩饰行踪,这不就起到效果了? 沈少青走到厅堂中间,与众人拱手道:“我真不知道诸位是受了什么人的蛊惑才误会与我,沈某不会介意,只是此时误会已解,还请诸位能够应允我也暂住在府中停歇两日。” 崔善一听这话,知道也是一位游方来的仙人,正准备出声应允,却见场中气氛凝重,知道自己不适合在这里,闭上了嘴巴,悄悄的退去了。 雪秨已经走上前去,准备好言宽慰沈少青,李元锦却突然开口道:“沈公子,那位黑衣人所用的功法,一经使出就是煞气漫天黑烟滚滚,为了避免大家误会,彻底解除你的嫌疑,能否请你将自己的气息放出,给大家看一下?” 雪秨剑李元锦不依不饶,面上已有不悦,沈少青却笑着说道:“这有何不可,天缘真人如此心思缜密,乃是为了大家的安危。为了让大家相信,我们三人便一起给大家看看。” 说罢,沈少青与阿柴阿泉一起催动真气,只见三人周身都是飘飘扬扬的青色真气,还有一丝丝的药香气息传来,哪里有什么黑烟煞气。 雪秨回头看了李元锦一眼,满面骄傲的抬了抬下巴,转身正准备对沈少青说话,背后的李元锦却又出声说道:“沈公子,其实我还有一个办法,那些阴煞气能够不用真气导引自行汇聚,我之前那人交手,暗中存了一丝,我将他放在你身边,若是不能向你靠近,那就能证明你的清白了,沈公子,可否一试?” 说话间,李元锦已经摸出了一个小小的瓷瓶,笑着递向沈少青。沈少青正在踌躇要不要答应,身边之人却已经开始替他说话了。 “天缘,你有完没完?”雪秨俏脸寒霜,柳眉倒竖的指着李元锦,“那阴煞气邪异非常,你自己都说了极难拔除,你居然还要用那东西来试沈公子,你是何居心?” 雪蓥眉头微皱,对着雪秨说道:“雪秨,你怎么说话的?天缘真人可是你的救命恩人,你怎么能这么说他。” 雪秨转头不服气的说道:“救我又怎得,难道我就要一辈子顺从他吗?沈公子都已经做了说了那么多了,他还如此咄咄逼人,未免太过分了。” 雪蓥正准备教训这个见了英俊男人就脑子不清的小师妹,李元锦却对她摆了摆手,笑着上前一步,将那个瓶子再往前递了递。 沈少青微微一笑,对李元锦说道:“天缘真人,莫非你对我真有那么大的成见?好,按我就试一试,看看这阴煞邪气会不会真向我靠过来。” 他伸手就准备接那个瓶子,雪秨却一把揽过他的手臂,横移一步挡在他身前,对着李元锦说道:“天缘真人,你若是非要试的话,就把阴煞气依然种在我身上好了,正好可以还了你救命之恩。” 李元锦笑了笑,将那个瓶子收回,笑着说道:“雪秨姑娘你严重了,既然这么多事情都证明沈公子无疑,那我就不多此一举了。” 沈少青从雪秨身后走来,拍了拍她的将帮示意她无妨,直面着李元锦说道:“听说天缘真人之前救过雪秨师妹,少青不胜感激,在此代雪秨谢过天缘真人了。” 说话间,他抽出插在腰带上的扇子抖了抖,扇面之中伸出了一截金黄色的树藤,被他伸手抓住扯出,足有两尺来长。他将那树藤递给李元锦说道:“天缘真人替我护着了雪秨,我无以为报,这根龙心藤乃是我亲手采的,足有三千年的火候,谨以此物拜谢天缘真人。” 李元锦看了看沈少青,又看了看雪秨,居然伸手接过那根龙心藤,笑着说道:“既然如此,那我就却之不恭了。” 雪秨之间对李元锦积累起来的好感顿时荡然无存,猛然在心中想起沈少青与他说的在渡船上的事,心中立时笃定李元锦果然就是这样的人,看向他的眼神也带上了三分不屑。 李元锦拿着那根龙心藤,走到雪蓥身前说道:“雪蓥姑娘,之前多谢你救我,刚好我得了一见稀罕物件,就以此物来谢你了。若是还有什么不足,日后我专程去云筑宫拜谢。” 雪蓥幽幽叹气,她自然知道天缘收下沈少青的这根龙心藤,是为了让自己师妹不再承救命之情,而转递给自己,恐怕是要就此分道扬镳,各自前行了。 雪蓥也伸手接过,笑着说道:“天缘真人言重了,若是有闲暇,我也想去上清宗拜会一下。” 雪秨身子低声对着身边的沈少青说道:“沈公子,我真没想到这天缘真是你说的那种人,这一路我差点被他骗过去了。不过看我师姐的样子,肯定是被他蒙蔽了,哼!” 沈少青也低声对她说道:“不是与你说了吗,以后要叫我少青的。” 雪秨一脸羞红,手肘轻轻捣着沈少青,低声说道:“大庭广众,你胡说什么呢。” 这边两人在这悄悄的打情骂俏,那边李元锦见雪蓥接过了龙心藤,笑着对众人抱拳说道:“诸位,咱们一路同行了大半年时间,现在也应该是分别的时候了,我们五人明日就进入荒沼之中,寻找青笙青琴,之后就要离开筑洲返回宗门。这阵子承蒙大家照顾了,我们日后有缘再见了。” 说罢,就带头走出了屋子,上清宗的几个人一言不发,也跟着他一起出去了,留下了一屋子尴尬的人在那里面面相觑。 沈少青问道:“怎么,是因我到来天缘真人不喜,便与大家分别了吗?” 雪秨冷哼一声说道:“别理他。亏我之间还觉得他是个大度之人,没想到这么小气,居然因为这点小事就要走。走就走,莫非离了他我们就过不下去了吗?” 轩辕陛也暗自奇怪,这天缘今日是怎么了,以前他不管什么是都能轻松淡然,少见他又发怒之时,今天这么这么小气?正在思索之间,就感觉身后有人拉他,转头一看,赵春牵正在不停的以眼神示意他跟上去。 轩辕陛会意,一路跟到了上清宫几人的宿处。几个人回到屋中,青风就率先说道:“这算是怎么个事,救了人不落好,反倒不如一个突然冒出来的小白脸,真是气人。” 青广也说道:“真是过分,咱们这一路同行,天缘做事什么样她们不知道吗,居然如此袒护一个外人,真是枉费了一片好心。” 李元锦笑道:“你们俩说什么呢,咱们莫非就不是外人了吗?这件事已经如此了,还有什么好说的。” 轩辕陛此时正好走进屋中,他开口问道:“天缘,你怎么回事?之前你一直是十分冷静的,怎么今天突然这么暴躁,这么小气了,居然就要分道扬镳了吗?” 青致冷笑道:“不是别人在心中与我们分道了吗。” 轩辕陛一时语塞,李元锦笑着对他说道:“阿陛,你不要多想,我之所以如此,并不是因为她们对沈少青亲近,而是我确实需要回去了。” 轩辕陛问道:“怎么回事?咱们到此游历尚不足一年,怎么突然就要回去了呢?” 李元锦笑道:“我已经到了龙门境后期,需要在一个安全地方闭关突破,还要度过之后的转化真气的虚弱时候,在这筑洲之上,委实有些不方便。” 第六十八章 城中暗伏 凡龙门境突破至金丹,必须要将周身真气全部凝结在一起,以境界实力和莫大的毅力将真气凝结成为一颗浑圆金丹,坐镇气府之中。这本就是一件极其困难的事情,必须要寻一处安全地方闭关修炼才行。 而金丹修成之后,还有一件极其麻烦的事情,就是转换周身真气。之前的真气都是气态,而修成了金丹之后,真气就会被金丹凝缩转化为如水一般,称为金水。届时气府之中一汪清水,浑圆金丹浸润其中,慢慢滋养壮大,才算是真真的达到了金丹境界。 闭关修炼凝练真气结为金丹之后,周身真气极度匮乏,一丝也无,随便来一个炼腑境的人都能将其打杀,夺走其金丹炼化,这就是修道之人所谓的金丹劫。不过这种人劫,只需要所处地方安全隐蔽不被人得知,就能安然度过。 而之后的转换真气,则是因为金丹已成,真气的品质会自动提高,原本静坐修行一两天就能补满的真气,被金丹转化之后,可能百不存一,故而人虚弱依旧。一般这种转换真气的虚弱期,最少都要一个月的时间来温养度过,若是修行功法再差一些,虚弱半年一年的人,也比比皆是。 轩辕陛一听这话,虽然心中还有疑惑,但还是说道:“既然如此,那我也不能说什么了,我在此先祝你早日突破成功,到时候务必来我轩辕家做客。” 李元锦促狭的笑道:“那是自然,到时候肯定还要劳烦师兄带我去认门呢。” 轩辕陛脸色微变,有些尴尬,李元锦却突然正色道:“阿陛,那些暗杀的人半年没有再出现了,要不你和我一起出去,或者我出去之后,用不用告诉应大哥来接应一下你?” 轩辕陛想了一下说道:“还是跟他说一声,我还想再这里多留一阵子,看看能不能也摸到龙门境的后期。” 李元锦点头答应,轩辕陛便没再多说什么,两人这就算是就此作别了,也不需要什么惺惺作态,于是转头离开了。走到院门外,赵春牵已经在那里等他了,对他使了一个眼神,见他摇了摇头,赵春牵叹气道:“好,事已至此也不能说什么了,起码大家还能好好分别,也算是好聚好散。” 屋中,李元锦对青致他们四人说道:“明天你们四人依言前去荒沼之中找寻青笙和青琴,我还需要留下来,有些事情要做。” 青风急忙说道:“他们都这样了,你还要留下干嘛,暗中保护他们?” 李元锦笑道:“自然不是了,只是我留在这里,还有一件事情要做。有些危险,所以才借故将你们支走。” 青琳说道:“既然有危险,那就应该我们一起去做才是,即便我们几个实力不如你,但是也肯定能帮上忙的。” 李元锦解释道:“我说的危险,不是生命危险,而是哎,也不知道怎么与你们说,你们听我的就是了。” 青致低声说道:“你一个人独木难支,不管什么危险,起码得有个人策应。让他们三人走,我留下帮你。” 李元锦转头问道:“你怎么突然如此奇怪呢?” 听闻他这话,屋中的几个人都很疑惑的看着他,然后又转头看向青致。却如天缘所说,青致确实跟以前大不一样,自从与天缘比试之后,就好像对他格外的偏袒和服从,只是不知道天缘说的奇怪,与他们想的,是不是一件事。 青致笑着说道:“我败于你手,自此仰慕你,这有什么奇怪的。” 李元锦道:“那你也不能转变的这么突然和彻底,其实这些话我早就想问你了,以前我记得你可是狂放不羁,而且也不似现在沉默寡言的。这一路上咱们一起应对敌人的时候需要相互策应也就罢了,这次我一个人做事,你还要帮我,这就有些奇怪了。” 青致笑道:“这就得说你小子是真的运气好了,有一个了不得的师兄,你看看我们这一路上遇到了多少知道天真的人?我也是因为在去讨要玉齐峰时,与他畅谈了一番,才意识到某些问题,才成了现在这样,不是挺好的吗。” 李元锦皱眉道:“我师兄不会威胁你了?” 青致哈哈大笑,对着青风和青广说道:“你看看咱们天真师叔祖的口碑,真的是无从言说啊,居然连自己的师弟都这么怀疑他。” 李元锦满脸尴尬,青致接着说道:“你想岔了,其实天真只是与我聊了一下关于‘剑心’之事,替我修补了大半的心神裂隙,否则我的第五道剑气,怎么可能那么快就温养了回来。” 青风好奇的问道:“他到底跟你说了什么,能轻松替你修补心神裂隙,还让一个人骤然改变这么大?” 青致讳莫如深的道:“你回去自己问他去。” 第二天,李元锦一行人就要出发前往荒沼,府中众人全部都到门口来送他们,说上一些依依不舍的话,大多也是对青琳讲的,毕竟男女有别,也不好多说什么。 李元锦却一反常态的走到雪蓥跟前,对她说道:“雪蓥姑娘,我们几人北去,剩下之人,就劳烦你照拂二三了。” 雪蓥楞了一下,周围的人却投来了怪异的目光,雪蓥的俏脸上飞起了两朵红霞,还是低声应了一声。 李元锦也有些尴尬,没有再多说什么,五个人就赶紧离了北荒城,向着荒沼而去了。雪秨走到雪蓥身边低声说道:“师姐,那个天缘是不是对你有什么非分之想啊,居然还专门来与你道个别?” 雪蓥白了她一眼,雪秨吐了吐舌头,退了回去。 是夜,雪蓥趁众人睡着之后,一个人悄悄的从府中出来,走到北荒城西北角,纵身一跃来到城墙之上。不远处就是巡夜值守的兵丁,她悄悄地隐匿了身形,站在阴影中静静立着。 “雪蓥姑娘真是蕙质兰心,冰雪聪明。”一声称赞之声从她心底传出,是有人以心神言语。 她浅浅笑道:“天缘真人过奖了,我也是费了不少心力,逐字拆解才明白你的意思的,所幸没有耽误了时间。” 青致也以心神传声询问二人,“你们什么时候约定的时间地点,怎么我们都不知道?即便是传声,些微的法力波动总是会有的。” 雪蓥笑着以心声道:“其实是在分别之时,天缘真人当面说的。”未等青致再问,她直接解惑道,“天缘真人一反常态,居然与我告别嘱咐,其他人只当是有什么别的念头,只会往旖旎的地方去想,没人会注意他话里的意思。” “本来这种嘱咐的话,他更应该是与轩辕陛说的,但是却对我言说,那就说明绝对有什么隐喻。我逐字拆解,才发现整句话中,只有‘北、二、三’几个字有其他意思,天缘真人为了怕我没发现,还刻意错了一处与常人不同的语式,将照拂一二,说成了照拂二三。” 李元锦笑道:“早知道雪蓥姑娘如此聪明,我就不用做这种多余的事情了。” 青致愈发迷惑,问道:“就三个字,能够说明什么?” 雪蓥接着解释道:“北,指的是时辰,日冕之上,正北的时刻乃是子时。二,在九宫的方位中在西北角,九宫如城,便是地点。三,倒是令我想了许久,我原以为是指将轩辕陛和赵春牵一同叫来,后来仔细一想,三乃是一个独数,而天缘真人又专门与我告别,旋即才明白其实是说,让我一个人来,说一件只有我们俩知道的事情。” 青致说道:“原来就这么简单?” 雪蓥笑道:“复杂的事情在天缘真人脑子里,而且他这句话,其实还有另一个解释,北去二里,寅时相见。想必是怕别的人也能拆解此句,所以故意多加了一层意思。” 青致仔细品咂了一下,恍然大悟道:“果然如此,正对‘北二三’三个字。可是你是怎么知道我们是在这里的?” 李元锦笑道:“青致,别问了,太丢人了。一个子时见,一个丑时见,是你你先来哪里?” 雪蓥笑道:“确实,若是子时在这里等不到我,天缘真人就会在寅时北边二里外等了。” 青致顿时沉默不语,闷了一下,突然又问道:“对了,刚才说了还有一件只有你们俩知道的事情,到底是什么?” 李元锦解释道:“在我们初遇云筑宫几位的时候,我与雪蓥姑娘就曾怀疑过那个黑影就是沈少青,但是并未与任何人说过,只有我们两个知道。昨日又见到他,虽然他有了各种证明,但是我还是不相信他,便出手试探了两次。” “第一次,是让他显出自身的修为气息,虽然他竭力压制气息到了玉身境后期,但是我依然能感觉到,他隐藏很多的实力。三年前初次见他,他的境界不过初入通脉,三年不到,居然能够到了最少都在龙门中境的实力,正道之中,什么时候出现过这种进境速度,所以我当时就断定,他肯定有什么问题。” “第二次,就是我拿出来的那个瓷瓶,说是里面有阴煞气,放出来可以自动聚集,实则就是一个被我隔绝了神念探查的空瓶子。那个黑影修炼的就是那些阴煞气,怎么可能控制不了呢?肯定会控制着煞气往别人身上靠,而且最大的可能就是我,若是他一口答应,肯定是有问题的。” “而当时的情况大家也看到了,若不是雪秨出手阻拦,他肯定是要一口答应的。所以我便断定他是有问题的,但是又没有直接的证据证明,便想出了退出众人视线,暗中监察他的办法。他之前在夹道山中时候,就已经害了不少人命,等我一走,他肯定会出手,可能还会将脏水泼到我的身上,这也是我不想你们几个人留下的原因。此事并无性命之虞,但是一着不慎,名誉上就会劣迹斑斑,所以我才向独自一人来做。” “所以我才请雪蓥姑娘前来,一个是与我做个见证,证明我的清白,另一就是帮助我们监察整个北荒城,最好是能活捉害人之人,不管是不是沈少青,都可以将这件事情彻底搞清楚。” 城主府中,沈少青三人居住在一处小院子里,夜已经深了,他刚刚将依依惜别的雪秨送走,回到屋里,阿柴和阿泉就已经迎了上来。 阿柴恭谨的问道:“少主,那女子已经送上门来了,为什么不直接将她用了?” 沈少青眼神微瞟,淡淡的看了他一眼,身边的阿泉就开口道:“蠢货,若是在此处就将她用了,那少主之前的那些谋划,岂不是都白费了。” 看着沈少青微笑的神情,阿泉谄媚的笑道:“少主,那天缘现在已经走了,咱们是不是依着原计划行事?若是的话,我这就出去给少主寻几样好的吃食。” 沈少青懒懒的坐在椅子上,伸出一根手指微微一挥,说道:“去,除了吃食,还要安排几个舌头,到时候还得他们出声说话呢。对了,亥的那些废物们,进城了吗?” 阿泉回道:“亥除了仍有五人守在山谷之中,剩下的九个人,已经陆续进城六人了,剩下的三人,明日就会到。” 沈少青摆摆手,“不要去和这些废物有任何交集,进了城,我们便不认识他们,不管他们成败与否,跟我们都没有关系。我看中的,只是那一颗心脏,最好啊,把他也做成我的一件‘衣裳’。” 阿泉有些谨慎的问道:“少主,可是那人已经离了北荒城,到时候这么肯定他还会回来呢?” 沈少青笑道:“你放心,只要舌头一动,就由不得他不出来,到时候亥的那群废物出手之时,你们只管看着,不许动手。” 阿柴和阿泉出声告退,只剩下沈少青一人坐在屋子中,他静坐了一会,手指微动,几道黑气从他体内冲出,将屋子中的灯火全部打灭,黑暗之中,只听到他幽幽的说道:“困了这么些年,居然中意起了窝在暗处。” 城中,一处隐蔽的荒宅之中,突然多了好几道身影出现,一个人华服的人坐在正面,其余五人坐在他前面。华服之人开口问道:“上清宗的那些人,当真已经离开了北荒城?” 那个耳大的消瘦汉子说道:“殿主你放心,我这神通虽然限制颇多,但是却绝对可信,他们肯定是出城了,除非他们有什么暗语计策,出城之后重新返回。” 华服之人说道:“等你神通一恢复,即刻继续探听。这两天时间,诸位就不要出去走动了,等冯信探查确认情况之后再动手。” 一个身段玲珑的女子问道:“殿主,那人真的可信吗,真的能将轩辕陛置于我们丈许之前?若是真如此,我们就有无数种办法立时杀死他。” 半个月前,殿主正在和几个手下,密谋下次暗杀之事,之前已经失败了两次,先后折损了是个人手,现在已经不是能不能完成任务的事情了,若是轩辕陛不死,那他们所有的申山买命人的脸,就要给人扔在茅厕里,还要吐上几口口水。 之前镜仙信誓旦旦的说可以利用轩辕家的弊病,一句将轩辕陛赶到必死之路上,可结果如何?还不是给人胜了,还打伤了八条人命。人命他们是不在乎的,可是镜仙的封元镜和虫纵的那只蝎子却也消失不见,这才是莫大的损失。 众人正在商议如何安排下一次的刺杀,如何将那十一人的庞大队伍拆分开来好趁机下手之时,一个全身黑烟的人影,却突然从天而降,落在众人当中,开口说道:“我可以帮你们近到轩辕陛丈许之内。” 原本已经暗自扣着法宝法咒,蓄势待发准备一句将这陌生人击杀的众人,被殿主阻止了下来。那个满身黑气的人接着说道:“若是信,即刻前往北荒城等着,届时会有一场群情激愤的时候,你们就隐在其中动手刺杀,轩辕陛被那么多蝼蚁所累,肯定不敢全力出手。” 黑影如此一说,在场众人面面相觑,都是满心疑惑。点出开口问道:“你是何人?为什么要来帮我们做事?” 那人笑道:“帮你们?你想太多了,我的仇人也在那群人之中,不把他们分开,我怎么从中取事,伺机报仇呢?” 殿主沉声问道:“敢问你的仇人是谁?阁下又是什么人?” 黑影笑道:“申山亥殿的人,就这么点胆量吗?我告诉你们这些,不过是为了各取所需罢了,既然不信的话,我便立一个誓言好了。”说罢,当真就三指起誓,立下了一个恶毒的誓言。 殿主回转心神,对着身前几人说道:“我也不能确信此事,但是如冯信所说,他确实和上清宗那人有仇,断然是不会帮助轩辕陛的,更何况他已经立了大道誓言,若是敢出卖我们,肯定会比死了更惨。” “咱们就在此静候,看看那人有什么手段,让轩辕陛置身人前,还能毫不防备。” 第六十九章 三方算计 那女子冷冷一笑,一堆眸子竟然如毒蛇一般竖立,她舔了舔嘴角,盈盈的笑道:“那这轩辕陛必然是死定了,不过还请殿主留他一条性命,容我取了他真阳再杀他,到时候十月怀胎,我带上轩辕陛的遗腹子,轩辕家主的独苗孙子回去,轩辕家可得把我捧上天去了,说不得我的儿子日后也能成为轩辕家的一代家主呢。” 一个肥胖的汉子盘坐在那里,一身的肥肉都已经摊在了地上,脸上的五官几乎不见,都只剩一条细细的缝隙,从最下面的那条缝隙中嗡嗡的传出一阵细声细气的话语,“娇娘好算计啊,如此,那我也是轩辕家少主的同榻兄弟了,那他的儿子,也得叫我一声爹呢。” 那女子妖媚的与他抛了个媚眼,汉子身上的肥肉乐的一阵颤动。旁边一个白胡子雪白,身材却依然魁梧的老头闷哼了一声,“骚母狗,别在这给爷爷吹什么淫风荡气,我只问一句,我那弟弟到底是上清宗的天缘杀的,还是虫纵和镜仙那两个杂碎干的?” 名叫娇娘的女子扭着身子走到魁梧老头身前,身子一软就要往他身上靠,嘴里腻腻的出声道:“何老大刚刚返回,何必如此暴躁呢?可是修这童子身的功夫火气燥的很?要不要让我给你治理一下,也让你做轩辕陛的大哥呀?何老已经死了,你又何必介怀到底是谁杀的他,不若今晚妹子就好好开解开解你,给你讲一讲双修大道的风光如何?” 何老大一拳打在娇娘高耸的胸前,将她直接震飞到墙角,嘴里不屑的说道:“就你身前这二两肉,喂养了多少汉子了,还想来脏爷爷我?我那蠢货弟弟,若不是早年破了身,至于现在境界一直上不去,被人轻易击杀吗?你真以为我不知道,你这些年在我弟弟身上吸走了多少修为?若我真要深究报仇,当有你一份。” 倒在地上的娇娘胸口炸裂,一片的血肉模糊,她从地上爬起身,居然混不在意,依然娇笑道:“何老大你也真是粗莽,女子这里怎么能随便乱摸呢,起码也让我同意了呀不是?” 何老大感觉不对,急忙低头一看,打人的那只手臂已经漆黑一片,丝丝的黑血已经顺着炸开的伤口滴在地上,将地面腐蚀出一个个的小洞,俨然是中了剧毒。何老大猛然抬头怒喝道:“骚母狗,你敢对我下毒?还不赶紧给爷爷解了!” 娇娘一根手指按在自己嘴角,娇笑着说道:“哎呀哎呀,这个毒可不好解,粘上之后就会直入丹田,必须得我从外肾处窍眼以口吸出来才行呢。嘻嘻,要是何老大愿意,我这就给你解毒。” 殿主沉声说道:“你们几个,别闹了。娇娘,赶紧给他解毒,彘,给娇娘治一下伤,两个破口袋一样挂着,真是倒胃口。” 娇娘摇摆着身姿走到那个肥壮的大汉身前,趴在他肩头柔声道:“彘哥哥,你快给奴家救治一下呀,这可是你最爱吃的软 肉了,你忍心看它们这样吗?” 彘嘿嘿一笑,伸手从自己肥壮的身体上一抓,居然就这么生生的揪下一块肉,放在嘴里唧唧的咀嚼了一阵,娇娘媚笑着将胸口送到他面前,彘努力嘟起头上最下面那条细缝,从中吹出一股气。气息吹拂到娇娘胸前,她破碎的胸口居然肉眼可见的开始愈合鼓胀,片刻之后就变成了一对高耸裸露的女体。 见伤势愈合,她也不着急拿出衣服换上,就这么大赤赤的走到何老大身前,伸出手指点在何老大漆黑的手臂上,何老大漆黑的手臂居然开始变硬结痂,形成了一层厚厚的硬壳,在一阵开裂声中,那些硬壳寸寸碎裂掉在地上,何老大的手又重新变回了正常的肤色,只是颜色比左手却要疏淡了一些。 娇娘笑呵呵的将那些黑痂拿在手上,一片一片的放进嘴里嚼着,似是吃什么零食一般全部吃了下去,然后打了个饱嗝,抹着自己的肚子说道:“唔,吃饱了。” 何老大脸上阴晴不定,他只当这荡妇给他下了毒,没想到这毒居然还趁机吸了他两成真气,给她吃了下去。这娇娘的手法极其诡异,何老大吃了个闷亏,也不好再度出手,唯恐又遭了这娘们的算计,只能打落牙齿往肚里咽。 殿主看几人各自安静下来,再次说道:“这几日就守在屋中,不要走动,等到冯信神通恢复,或是如那黑影所说的群情激愤之时,咱们再出去。” 城墙之上,李元锦三人正在以神念观察着城中,只是除了巡夜打更的更夫,再也见不到其他什么人了,此时已经是寅时,再过两个时辰不到,天就要亮了。 可也正是这个时候,才是整夜之中最黑暗,人的睡意最浓的时候,也是为恶作歹最适宜的时间。 城西处,一个黑影自阴影中走出,他满意的看了看自己手中的盒子,里面已经备好了两颗上好的处子之心,回去之后肯定能让少主满意。 少主所传的这种功法果然厉害,凡是阴影之下,无不可去之处,而且行走之间完全无声,即便是有人站在对面,也不一定能发现的了。现在吃食已经准备好了,该去再寻两条舌头了。 可是应该选什么样的舌头呢?老的?少的?还是一样选几个女子妇人?黑影一时之间有些迷乱了,站在原地停顿了一下。 城墙上的雪蓥突然出声道:“城西,有古怪。” 她话音刚落,人已经隐匿了身形,御风冲了出去,李元锦和青致紧跟在后。李元锦神念扫过去,却发现一切如常,并没有设么异样,于是开口问道:“雪蓥姑娘,我并未发现有什么异常,你发现哪里不对了?” 雪蓥说道:“在临街的一处小巷子里,阴影处站了一个人。他似乎融于黑暗之中,神念是看不到的。我云筑宫的功法,对云气流走和风声吹拂极其敏感,它适才不知为何咋巷子里停顿了一下,我这才感觉到。” 李元锦道:“既然是才发现,那就说明他们之前要么在屋中,要么就是不停的在移动。遭了,肯定是我们不查之时,已经有人遇害了。” 三人赶紧再次催动真气,急忙忙的赶到了那处巷子。李元锦伸手一招,二十四道剑气就前后封锁了整个巷子,雪蓥也不含糊,云袖拂摆间,一缕缕的轻云自地面升起,霎时间就溢满了整个巷子。青致则留在半空之中,五道剑气凌空而立,只要那黑影敢往上走,照面就是一剑劈下。 层层云气之中,一个黑影显露了出来,是一个成年男子的身影,周身黑气弥漫,看不见其面容。 李元锦出声道:“这位兄台,这里已经被云筑宫的秘法和我的剑气封锁了,外头还有人守着,你怕是逃不掉了。不如显出身形看看,说不定咱们还是旧相识。” 那个黑影默不作声,只是周身黑气却猛然暴涨,将雪蓥的云气逼散了三尺。以为是那黑影要直接动手,李元锦皱了一下眉头,心念一动,二十四道剑气骤然收缩,将那一团黑气封禁在中间。 李元锦正待再次开口,却看见那黑气慢慢的越变越淡,李元锦急忙一道剑气刺入其中,但是却什么也没击中,那团黑气最后慢慢的消散无踪,那个黑影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逃掉了。 雪蓥拂袖打散地上残留的云气,仔细检查了一下地面说道:“他顺着下水道逃走了。” 仔细看看地面,果然是临近着下水道口,虽然只是寸许的宽度,但那人还是化为了一阵黑烟,自此逃了出去。 李元锦轻叹一声,无奈的说道:“居然让他在眼皮子底下跑了,真是可惜。” 雪蓥盈盈一笑,对着李元锦说道:“言之过早,我的一丝云气还附在他身上,咱们赶紧去追。” 三人顺着雪蓥的云气感知,穿街过巷不停追着,可是那丝云气毕竟不能久存,三人追了没多时,云气的感应就完全消失了。 三人走到云气消失的地方,仔细勘察了一下周围,觉得分外眼熟,青致突然说道:“天缘,这里北去三十丈,就是城主府中。” 李元锦笑着说道:“看来咱们果然是没有猜错,那人真的就在城主府中藏着,只是还是不能确认到底是谁了。” 雪蓥有些愧疚的说道:“还是我境界不高所致,否则云气再持续片刻,咱们直接抓到那人,这件事就能水落石出了。” 李元锦笑着宽慰她道:“雪蓥姑娘不必自责,若不是你今日在场,我们两个憨货可能连人都发现不了。” 不远处的青致猛然转头看了他一眼,眼神之中满是无奈,很是诧异你说自己憨货就得了,干嘛把我也捎带上?雪蓥看着青致的表情,笑着说道:“天缘真人过谦了,现在人跟丢了,咱们怎么办?要不要冲进去搜一下?” 李元锦笑道:“搜什么啊,你毕竟是个女子,这已经是夜半时分你还与我们在一处,咱们这样行事说出去对你不好。既然已经到了家门口,雪蓥姑娘你就回去休息。今日被我们发现,这人定会消停一段时间,不过为了保险期间,明晚还是请你来与我们汇合,一起抓人。” 雪蓥低声“嗯”了一声,身形化为一阵云气慢慢消散,就要返回自己屋中去了。 李元锦却突然出声道:“雪蓥姑娘,今晚之事,不管发生什么,千万不要对人言讲。”云烟消散,空中传来了轻声的答应。 青致走到李元锦跟前,挤眉弄眼就是不说话,不过脸上笑容玩味,一脸暧昧的表情。李元锦无奈的说道:“你好好的,不要毁了你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高冷形象。” 城主府中,阿柴正一脸心有余悸的跪在沈少青面前,阿泉站在旁边,手上端着一个托盘,上面放着两个锦缎面儿的盒子。 沈少青的手指微动,阿泉手上的盒子自动打开,从里面飞出了四颗鲜红的人心,竟然还在不断跳动,砰砰的声音在空荡荡的屋中格外响亮,但是这诡异的场景却又让人一阵阵的发寒。 沈少青微微张嘴,四颗人心如同流水一般,连贯的钻进了沈少青的嘴中,也不知道他那寻常人的嘴和喉咙,也不撕咬,如何吞咽的下去不小的人心。但就只见他喉结微动,四颗人心立时吞咽不见,而他嘴边,连一丝血迹都没有。 沈少青闭眼仰头,满意的自鼻子中长长一护,脸上露出惬意至极的表情,随后才用极其舒缓的语气说道:“这些凡俗女子,虽然没什么灵气,但是口感确实不错。” 旁边的阿泉站立不动,跪在沈少青脚下的阿柴却已经开始微微颤抖,沈少青手指微动,点着椅子的扶手,轻轻地说道:“这么说,你被天缘和雪蓥发现了,天缘还刺了你一剑,但是你死里逃生,依然不忘将吃食拿给我?” 阿柴伏在地上,颤声回道:“少主请放心,天缘刺我的时候被我以圣气包裹,虽然受伤,但是他是不知道的。那三个废物追了半天,还是给我从下水道中逃出,未曾看清我的容容貌,我也不曾出过一声,绝对不会让他们怀疑到少主。” 沈少青鼻子里发出一声哼笑,幽幽的说道:“天缘没有离开,就说明他依然在怀疑我,这件事我们俩早就心照不宣了。” 之后他顿了顿,又低头问道:“天缘一剑刺在了你什么地方?” 阿柴听到少主发问,似乎是在关系自己,满脸的惊喜神色,低头说道:“请少主恕罪。”然后,他跪直了身子,伸手拉开自己胸前的衣服,胸口处有一道深深的剑痕,直接穿透了他的胸膛。 沈少青低头一看,很是惊异的说道:“哎呀,这可是一处致命伤势啊。” 阿柴顿时感动的涕泗横流,满面诚挚的说道:“这对亏了少主交给我的无上妙法,否则以我这身躯,受此一剑,肯定是必死无疑的。阿柴多谢少主传我圣气,庇佑我的性命。” 他突然转头问道:“阿泉,适才我吃了几份吃食啊?” 阿泉回答道:“禀少主,一共四份,我和阿柴一人带回来两份。” 沈少青点头道:“噢,可是他们有五个人,看来我们还少了一颗呢。” 此言一出,跪在地上的阿柴心领神会,急忙忙开口说道:“少主这是要嫁祸他们?还请少主放心,我这就再去找一颗来。” 站在旁边的阿泉却面露笑容,满脸讥讽和怜悯的看着阿柴。阿柴犹然不知,对着沈少青说道:“少主放心,我这次定会小心行事,不会让他们再发现我” 他正在说话间,整个人口鼻之间突然黑气弥漫,站在一旁的阿泉冷笑着说道:“蠢货,你身上带着的剑伤,才是最好的证据,还需要其他的死者做什么。” 阿泉一通言语点播,阿柴这才明白沈少青意欲何为,他猛然捂住心口,伏在地上不停的向沈少青爬去,伸出手痛苦的说道:“主上,饶命,饶命” 沈少青却笑着讥讽道:“受了伤就没用了,与其留下被人怀疑,还不如拿来当做一招先手,将他们先打成恶人。你说对不对啊,阿泉。” 阿泉满面浅笑,微微低下头说道:“少主神机妙算,阿泉不敢擅自评价,只能跟在少主后面,将少主的心思贯彻下去。” 沈少青轻轻一笑,伸手点指着阿泉,“你啊,真是机灵的有些过头了。” 阿泉依然低头欠身,轻轻的回答道:“这都是少主教导有方。” 沈少青和阿泉,两个人就在那里,言笑晏晏的看着地上的阿柴不断扭动,痛苦万分。阿柴也就此终于明白,主上为什么会说那个被冤魂吞噬的乌先生,死的太便宜了。 阿柴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爬行的身体也渐渐地停了下来,最后,他满面痛苦的死在了沈少青脚边,一只手还在努力往前伸,试图抓住沈少青的袍角。沈少青抬脚踢开阿柴的手,满面嫌弃的说道:“废物,说了多少次了,穿着这件‘衣裳’,要叫少主。” 阿泉走到阿柴的尸体前,低下头贪婪的吸食着他身上散出的黑气,随着黑气被他吸食一空,阿柴的心口处也微微塌陷,里面的也变成了一个没有心的空腔。沈少青低头看着这条机灵且节俭的狗,满意的笑了。 沈少青就这么微笑着静静的看着他,等到他一脸陶醉的站起身之后才问道:“城中布置了几条舌头?” 阿泉回道:“少主,我一共布置了五条,但是阿柴,似乎一个都没有。” 沈少青嫌弃的看了一眼地上的尸体,说道:“五条可以了,舌头这种东西,只要适时的发挥,就能起到应有的作用。” “天缘真人,众口铄金,积毁销骨,这一局,你怎么破?” 第七十章 众口铄金,积毁销骨 北荒城出大事了,一夜之间,有四位女子躺在家中诡异而死,每一具尸体都完好无所,但心口处塌陷,心脏不知所终。 之前也发现了一具死法一模一样的尸体,蓦然之间,整个北荒城人人自危各各惊恐,纷纷言说有荒沼妖魔前来此处,要吃掉北荒城所有的人。 人心惶惶之际,崔善得知这些消息,急急忙忙的来到了诸位仙长的住所,想要给他们禀报此事,让他们做个决断,看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若真是妖魔作祟,那就只能请这些仙人们出手了,至于到时候需要付出多少酬劳?崔城主咬了咬牙,便是将这整个城池搜刮一空,也要将这些妖魔抓住,否则城中百姓如何存活?至于搜刮完了之后百姓如何存活,那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先解决当下的问题了。 只是当他来到院中的时候,却发现诸位仙人正在屋中闷坐,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人人面色凝重,眉头紧锁。 崔善顾不上那么多了,径直走进屋中,扑通一下跪在地上,对着屋内众人哀嚎道:“诸位仙长,还请救救我城中百姓,昨夜那个食人心的妖魔又出现了,阖夜之间,我城中四位少女香消玉殒。现在城中百姓人人自危,乱成了一锅粥了。” 轩辕陛按着扶手猛然起身,大声问道:“什么?还有四个人死了?!” 崔善不知为什么他突然这么激动,只能惶恐的回道:“仙长,一经发现的确实有四人,至于还有没有其他受害者,尚不可知。” 轩辕陛听到这话,有些颓然的坐回了椅子里,两只手将椅子左右的扶手猛然捏碎,低着眼睑咬着牙,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其余众人也都各自不出声,似乎是在心中做什么决断。 崔善眼见于此,虽然不知道诸位仙长在想什么,但还是壮着胆子催促道:“诸位仙长,你们不去看看到底怎么回事吗?” 此言一出,沈少青率先开口道:“诸位,要不咱们去看看,虽然昨夜我被人偷袭,我的一位从人也因此死了,而且死法但是我还是不相信是他做的。咱们是不是先去看看外面怎么回事?” 雪秨娇喝一声,气呼呼的说道:“沈公子,他这么污蔑你,你还替他说话,现在证据确凿,阿柴确实丢了心脏而死,而且身上还有一道剑伤。你平日里与人和善,又没有什么仇家,只有他与你处处不对付,他被你激走,夜间刺杀与你也是合情合理,不是他还会是谁?” 赵春牵冷哼一声说道:“也不知道是谁被黑影迷晕,被人救下,现在居然说这种话,真是不知道到底有没有脑子。” 雪秨冷脸横眉,对着赵春牵说道:“你在说谁?” 赵春牵呵呵一笑,回道:“我在说一个不承人救命之恩,却只被人皮相和花言巧语迷惑的蠢女人,怎么,说到你了?” 雪秨勃然大怒道:“他所谓救我之时,就只有他同行之人看到了,谁能证明不是他先将我迷晕,然后见我师姐们到了,才不得不佯装是救我?那阴煞气那么难处理,他居然还能轻松拔除,甚至还将其凝练成了一柄小剑,这莫非不够奇怪吗?名门正派的弟子,谁会用那种阴邪的法宝,还伤了一个刺杀之人。” 赵春牵冷冷笑道:“你还记得是他打退了刺杀之人?若不是他们,这一路上我们被刺杀那么多次,如何能够安然度过?而且若是他有非分之想,在他稳定龙门后期之后,配合其余几人结成阵势骤然发难,我们这些人能够敌得过吗?” 雪秨寂然无声,停了一下后才说道:“哼,那些刺杀之人还不是你们引来的,若不是你们,我和师姐们怎么会如此疲于奔命,师姐也不会没了辛辛苦苦收集的东西。” “雪秨!”雪蓥突然出声怒喝,示意让雪秨说话有些分寸,然后她起身就要给赵春牵道歉。 但是已经晚了,赵春牵先她一步起身,对着轩辕陛说道:“轩辕陛,你走不走?” 轩辕陛依然低着眼睑不说话,赵春牵接着说道:“那好,我自己出去把那些刺杀之人引走,还诸位一个安稳游历就是了。” 说罢转身就要往外走,崔善跪在地上眼见着这一切,满面的疑惑,虽然不知道诸位仙长是在争执些什么,但是他却看出了诸位仙长因为一个人争执而说出了火气,想要就此分道扬镳。 哎,昨天才走了五个人,今天又要在拆伙一次吗? 赵春牵走过跪在地上的崔善,正准备一步迈出大门,身后的轩辕陛却突然出声道:“先别走,我也相信绝对不会是他做的,我们先一起去看看外面发生了什么。诸位,现在事情尚未定性,还请不要胡乱猜测,若真的是我轩辕陛愿自戕一目,以偿错认之罪。” 赵春牵猛然回头,对着轩辕陛怒斥道:“你这话什么意思?你也对他有怀疑?!” 轩辕陛沉声不语,带头大跨步走出了大门,向着外头走去。雪蓥走到赵春牵跟前,对她低声说道:“春牵,轩辕陛才是那个最相信他,也最不期望是他的人,否则怎么会说出自戕一目偿还错认之罪呢,现在他的心情才是最沉闷的。还有,适才雪秨说的那些混账话,还请你千万不要放在心上,我在此与你赔不是了。” 赵春牵转头看着雪蓥,很是认真的问道:“你相信他吗?” 雪蓥笑着回道:“公道自在,只是在不在人心,还得咱们自己去找。” 众人出了院子,一起走到城主府的大门口。门前早已经人声鼎沸,数百人拥堵在城主府之前,乌泱乌泱的一大片,将城主府门口围了个结实,几具尸体盖着白布,就竖着排成一列,静静地的放在城主府门口,周边的家属也不管不顾,就在那里痛哭抹泪。 半个时辰之前,几位受害者的家属尚在不住得哭泣,一个个哭天抢地的哀嚎着,周围人怎么也劝不动,而且突然发生这种事,一个个人心惶惶的,都已经失了方寸。 这时候不知道是谁提了一句,“咱们在这里哭无济于事,不如把尸体搬到城主府门前,让崔城主和几位仙长看看,好给咱们做主啊。” 此言一出,周围的人都不住的点头,声称这个办法好,于是立刻将家里门板拆下,两个青壮小伙子抬起那个少女的尸身,众人簇拥着就像城主府走去。 还有那心眼活的,见到这个办法,立马就跑去其他几家人家里,将这个办法给他们一说,那些人哭则哭矣,听到这个办法也一点不含糊,急忙依样而行,也将尸身抬起,往城主府地方来了。 四具尸身,被几十位亲朋好友和几十位的看热闹的人簇拥着,一路哭哭啼啼的往城主府走去。替这些姑娘抬尸体的那几个小伙子,个个都是这些姑娘的兄弟,要么就是倾慕之人,一个个较这劲儿的惨嚎,好像哭声越大,越能表现自己的伤痛。 巨大的哭声一浪高过一浪,向着城主府而来,走到门口之后,四具尸体排开放在城主府门口,一群人让开门口的位置跪在尸身周围,新一波的哭声浪潮再次传来。 这一批仙人实在太过和善,之前还在城中为他们与其他仙人大打出手。也不只是因为太过伤心悲痛,还是因为有心人的耸动,或者是这些仙人的善良,让这些百姓忘了府内这些人,一个不开心,就能反掌之间,将他们全部打杀。 轩辕陛在踏出大门之前,脚尖轻点,又离地九寸的漂浮了起来。他这样的身姿,早就被同行的人观察了个透彻,对于亲近之人,他从不如此,但是当他面对陌生人或者怀有敌意的时候,就会重新漂浮空中,从上至下俯视一切。 轩辕陛飘出门口,身后的十几人也跨出门口。看着面前跪在地上哀嚎的几十人和稍远处围观的人,轩辕陛往前飘出三尺,对着众人说道:“诸位请别哭了,有什么事请说出来,我们一定会把此事调查清楚,为诸位无辜受害者讨一个公道。” 听到他的话,周围的哭声顿时轻了几分,一位跪在尸身前的中年人抹了抹眼泪,对着轩辕陛说道:“仙长,昨夜我女儿还好好的,可今天早上醒了,我就发现她死了,而且周身都没有伤口,死法和几天前的那个姑娘一模一样,肯定是妖魔作祟,还请仙长抓住妖魔,让我们烧死它,以祭奠诸位死者!” 他这一说话,周围的几个死者家属了连连称是,言说自家姑娘死的凄惨,一定要抓住那些邪魔,引得周围看热闹的人也一阵骚动。咬牙切齿之间,各个义愤填膺,都恨不得自己能够手刃了那些吃人的恶魔。 轩辕陛沉声道:“那是自然,我们一定会将恶徒揪出来,将它碎尸万段,给各位无辜死者报仇的。只是还请诸位将尸体先抬回去,堵在这里实在是不太方便。” 人群之中传来一声发问:“不知诸位仙长要怎么追查凶徒呢?” 还不等轩辕陛回答,另一个声音发问道:“诸位仙长怎么少了几个人,怎么有人刚刚离开,我们这里就出现了这么多起凶案?” 轩辕陛眼神一凛,这个人明显是在把这件事与天缘他们几人联系起来,其心可诛。只是那些人隐于人群之中,轩辕陛一事也不能找出究竟是谁说的这话。 轩辕陛只能开口解释道:“他们几人有其他事情,已经前往荒沼之中除妖去了。” 人群之中又是一人问道:“除妖?可是城中不是出了吃人心的妖魔吗?他们为什么不先把城中的妖除了,却舍近求远去荒沼除什么妖?莫不是在躲什么事情?” 此言一出,周围的百姓都开始窃窃私语,不少人已经开始对李元锦他们产生了怀疑,相互交谈之间,已经有人把他们与吃人心的妖魔联系在了一起。 轩辕陛赶紧开口解释道:“诸位请不要乱猜,他们五人乃是上清宗的名门正派,断然不会干出这种事情的。” “五人?”人群之中突然传来一个惊呼的声音,“我听说城主府中,昨夜也死了一个人,也是心丢了。连上这四个,岂不是正好五人?” 另一个声音说道:“五个人,五颗心,难怪妖魔可以一夜之间悄然无息的杀了五个人,原来并不只有一个!” 此言一出,在场的百姓们立时断定李元锦五人乃是妖魔所化,进到城中来残害人命,吞噬人心的。顿时整个城主府前街道上骂声一片,人声鼎沸,各各都说要将那五人抓出来,于广场中架火焚烧,让他们现出原形。 至于是谁去抓人,如何抓人,他们一概不知,但是就是有着满腔的豪气和怒火,不知道从何发泄。 轩辕陛急忙高呼道:“诸位,请不要乱猜,他们绝对不会干出这种事情的,凶徒肯定另有其人,还请大家稍安勿躁,我一定会将凶手抓出来的。” 只是他一人的声音,如何抵得过在场的这么多愤怒的嘶吼,轩辕陛无奈的的一遍一遍重复着这些话,却如石沉大海,连一丝涟漪都看不清楚。 雪秨在身后不屑的说道:“这些寻常百姓都看出来的事情,这轩辕陛居然还在这里诡辩,就应该立即启程,将那五个人抓回来,到时候是与不是,咱们一审就知道了。” 赵春牵笑道:“本事不大,口气不小,抓他?在场谁有这本事,没有金丹到此,恐怕他在这筑洲之中,就是独一份的人。被人一通惑乱就分不清东南西北的糊涂脑子,还想审人?” 雪秨正想反驳,沈少青却以心声问道:“雪秨,那天缘真人实力这么强吗?在场竟没有一人能稳胜过他?” 雪秨回道:“我们在夹道山的时候,遇到两个刺客十分厉害,一个驭虫袭人,一个镜光远攻,都说是龙门境的凶人,更兼有无数发狂的肥遗,十分难应对。天缘让我们先走,自己一人独守那里,等到轩辕陛他们转回头去接应的时候,他已经以玉身境界,一己之力杀了那两个人了。” 沈少青接着问道:“玉身杀龙门,这么夸张的吗?不知道他有什么法宝,用了什么招数才能杀了那两人?” 雪秨说道:“他本身有二十四道剑气,是上清宗数百年来最多的一位弟子,结成剑阵之后十分难缠,可以短暂封锁时空,而且依照二十四节气的方位而站,还能使出不同的攻击。至于他怎么杀的那两个人,他说的是将佩剑爆掉,炸出了金丹一剑,重伤了两个人,他才得手的。至于真实情况如何,却无人得知。现在看来,说不得就是用了什么见不得人的手段。” 沈少青恍然大悟,不再说什么,雪秨也不再说话,转头看着群情激愤的人群,好奇之后事情的发展。 其余众人,也都是沉默不语,这个时候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出言支持?但是现在五具尸体摆在眼前。落井下石?但是相识已久也生不出那个心思。雪蓥倒是知道事情真相如何,但是李元锦却早早叮嘱过她,遇到什么都不能说。 轩辕陛不断地给众人解释,终于引发了人群的不满,一个人隐于人群之中高声说道:“你如此袒护他,莫非你和他也是一伙的妖人?” 随着他的话声突起,一块石头也自人群中飞了出来,咣的一声砸在了轩辕陛的金甲之上。轩辕陛一愣,周围的人群的讨伐声也停了一阵,但是突然又有人喊道:“他也是妖人,大家打死他!” 一声招呼之下,群情激愤之间,所有人都忘了自己面对的是什么人,只是肆意的挥洒着自己的怒火和豪情。人群中突然飞出不少石头土块,乱杂杂的向着轩辕陛砸去,叮叮当当的砸在轩辕陛的金甲之上,有的力气扔的大了些,还飞到了轩辕陛身后的众人面前。轩辕陛毫不闪避,呆立在当场,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该怎么做了。 从小到大,他都是被人仰慕和尊敬的那一个,而也正是因为如此,他父亲才从小就教育他,切不可因为别人对他的尊敬就高高在上,只有善待他们,才是我轩辕家万古留存的根本。 所以他愿意在夹道山为了十几个妇孺以命相搏,将自己置身于必死之地,所以他愿意在北荒城中与诸多仙门弟子为敌,让此地百姓不再受人盘剥,之后他还要再进荒沼之中,拼尽自己全力多杀妖怪,为此地百姓求一份平安。 可是现在,他面对着诸多不知实情就群情激愤的迷蒙百姓,面对着叮叮当当砸在自己头面胸口的石块,他一时间竟然不知道应该相信天缘,还是相信父亲之前与他说的那些话。 千夫所指,无病而死。 众口铄金,积毁销骨。 第七十一章 鹿死谁手 沈少青有些意外,原本在他的设想中,站在这里面对千夫所指的,应该是天缘才对,却怎么莫名其妙的变成了轩辕陛了?不过这样也好,作为他早就选定好的一件“衣裳”,面对这样的场景,必然会在心间留下裂隙,虽然会影响口感,但是能让他更好的进去。 穿上了这件“衣裳”,以轩辕家的资本,用不了多久,他就可以轻轻松松的恢复自己的全部实力。 远处的一处屋舍中,几个衣着华贵的人正坐在一起,好整以暇的看着远处城主府的混乱景象,看着轩辕陛被无数人指点谩骂石头乱砸的样子,笑的无比开心。 这些蝼蚁,不仅寿岁浅薄,又迷蒙无知。保护他们?甚至不惜得罪诸多仙门?何其不值,何其不智! 看,这就是下场。 轩辕陛大吼一声,周身金光大作,将众人扔出来的石头土块全部弹飞,四道金剑金光闪动,漂浮在他周围。轩辕陛冷着脸,低眉怒目的环视着面前的人,如一头伺机而动的凶兽一般。 成了。沈少青暗暗一笑,这件衣裳该是自己的了。 百姓们突然想起来了,这是一位翻手之间就能将他们所有人杀死的仙人,是一位看起来和善但是却高高在上的仙人,自己怎得就突然脑子一热,干出了这种祸及身家性命的事情。 人群开始退后,轩辕陛往前两尺。 “要杀人啦,要把我们全部杀了灭口啊!”不知何人突然开口大喊,所有人都开始惊惧的后退,一时间推倒踩伤了数十人。 崔善突然冲到轩辕陛面前,张开双手挡在轩辕陛面前,如同一个面对老鹰还护着自己子女的母鸡一般,对着轩辕陛吼道:“莫伤我子民!” 在场对有人都愣了,谁都没有料到这个平日里百姓眼中唯唯诺诺的狗腿子,仙人眼中百依百顺的吸血鬼,居然还有怎么勇猛的一面,居然敢挡在一位发怒的仙人面前。 旋即,崔善却突然跪在了轩辕陛面前,砰砰的不停磕头,整个头面之间鲜血直流,他边磕头边道:“还请仙人息怒,这些只是无辜百姓,他们是被丧女之痛冲昏了头脑,才做出这种不智之事。还望仙人体谅,还望仙人体谅!” 轩辕陛飘着的身子落地了,他蹲下身来,轻轻扶起崔善,与他轻声说道:“放心,这是我人族子民。” 说罢,他将崔善拉到一边,伸手一招,一柄金剑飞到他手中,他抓起金剑,在自己的左手掌心用力一划,他高举左手,在四个尸体之前横着走过,将自己的血滴在白色的尸单之上。 “以轩辕之血起誓,我轩辕陛必将逞凶之徒碎尸万段。若有丝毫袒护,让我流尽轩辕之血,流尽人族之血!” 人群之中突然全部沉寂,几位死者家属的哭声又慢慢升起,人群之中不断有人想要往前靠近,似是要看看轩辕陛血滴在尸单上的样子。 远处的那处屋舍中,正在笑着指点此处的人皆尽撇了撇嘴,个个面露不屑。站在轩辕陛身后不远处的沈少青,眼神微动,略微有些遗憾。 半空之中,青致身影隐于白云之后,遥遥的看着下面的混乱场景,有些颓然的说道:“天缘,现在如何是好?这些人已经认定我们就是杀人凶手了,轩辕陛如此行径,也不过是略微压下呼声。咱们现在出去,别说查明真相了,那肯定是千夫所指,根本解释不清楚,只会越描越黑。” 李元锦没有回答他的话,只是指着下面对他说道:“青致,你注意看一下这几个人,他们的神色举止完全不正常,肯定有古怪。” 青致叹了口气,说道:“你现在还有心思关心下面的人,你看看咱们现在什么境遇了?这事不解决好,咱们上清宗的面子都给丢尽了。” 李元锦依然不为所动,伸手分别点指了几个人,对着青致说道:“这一个,是开口说城主府也死人了的,这一个,是点出五个死者和我们五个有关系的,这一个,是带头扔石头的,这一个,是开口喊要杀人的。” 青致皱了皱眉头,问道:“你可是有什么算计?” 李元锦笑道:“明明是别人在算计我们,下面这几个人,站在人群中一直有些木讷,但是却每每爆出惊人之语,尤其是第一个人,他是怎么知道城主府内死人了的?你再看看沈少青身后那位从人,他是不是有什么古怪之处?” 青致落目一看,那位叫阿泉的从人两手背在后面,捏着一个奇怪的手印,随着他变换手印,适才李元锦点出的那几个人又开始陆续说话了。 青致目光一凛,冷哼道:“果然是他们操纵了这些人。可是这也无济于事啊,即便咱们抓出了他,也不能摘除我们的嫌疑。” 李元锦再次指了一下下面几个人,对青致说道:“你再看下这几个人,虽然面容衣着都与周围的百姓无二致,但是他们的手,太过洁净,而且面色不善,步步紧逼轩辕陛,想必就是那些隐在暗中的刺客,想要借机一举将轩辕陛击杀。” 青致说道:“这可如何是好,这些人碍于我们人多且有防备,这么久都没有再出手,现在轩辕陛如此孤立,岂不是给了他们一个绝好的机会?只是现在情况这么乱,咱们直接出现只会让群情更加激愤,他们更能浑水摸鱼了。” 李元锦笑道:“乱?那咱们就让他更乱好了,青致,咱们下去,你出剑困住最左侧那个人,之后一切交给我即可。” 与青致心声之后,李元锦再不迟疑,伸手一招,二十四道剑气从天而降,落在人群中八个人身边,每个人身边三道剑气回旋,将他与周围的百姓隔开。最左侧的那个人,也被青致以五道剑气围住,片刻之间,九位刺客全部被标注分隔了出来。 李元锦和青致从天而降,飘落在轩辕陛身边,在场众人看着两个人突然出现,都楞了一下。李元锦不等对手发难,率先出手一甩,将一件东西扔向了沈少青。 “沈公子,多谢你的计策,我们才能将这些歹徒聚在一起,一网打尽。依之前所言,这件法宝归你了。” 沈少青下意识的抬手,准备应对李元锦的攻击,但是那件东西毫无威势,被他轻轻松松接到手上,是一面小镜子,宝光湛湛,一眼望去便知不凡。 只是不等沈少青仔细查看,李元锦已经再次开口道:“诸位百姓,我们已经用计将害人的凶徒引了出来,被我们以剑气逼住,大家赶紧散开,免得不慎遭了歹人毒手!” 两句话一说,沈少青就知道此事不妙,但是他又无法当众与亥殿的人解释,只能闭口默认李元锦所说的话。果不其然,人群之中有人开口喝骂道:“那个王八蛋果然有古怪,他将我们出卖了!” 此言一出,被剑气逼住的几个人大喝一声,出手震开周围剑气,向着面前的轩辕陛攻了过来,出手之间,挡在他们面前的百姓瞬间就被打飞当场,生死不知。 他们这一动,原本站在场上懵懵懂懂不知所以的百姓们突然一声大喊,瞬间做鸟兽散,而且几乎人人心里都认定了,这些突然出手的恶人,才是杀害了无辜少女的凶手。 而且这些歹徒恶人还嫁祸给了几位仙人,仙人却不计前嫌,暗中查探,定计将这些人引了出来,要将他们一网打尽。只是现在容不得他们多想其他了,赶紧离开此地才是最要紧的,马上就要神仙打架了,遭殃的可不就是他们这些凡人吗。 但是却无人肯去想一想,被他们无端冤枉指责的人,现在应该怎么办。 青致眼见场上局势瞬间逆转,与李元锦心声道:“莫非你早就知道沈少青与这些人有勾结,所以才如此自信可以扭转局势?” 李元锦道:“我哪里知道他们之间有什么事情,只是看到这些隐在暗处的刺客,才临时起意说了这些话。若是假的,这些人会记恨沈少青,若是真的,那些人只会更记恨他,不管怎么算,我都不吃亏。” 青致接着问道:“那你为何将那面镜子给他,大家都知道那面镜子极其不凡,就这么白白便宜了他?” 李元锦道:“若是不给他镜子,单纯一句话,那些人怎么会相信我们之间有交易?那面镜子出自刺客之手,他们肯定认识,那就越贵重越好,这件事也就坐的越真实。只是听那些人说话,看来是我蒙对了。” 青致还待再问些什么,可是这些刺客已经出手攻向了轩辕陛,来不及再多说其他,只能赶紧出手帮忙。李元锦伸手一招,二十四道剑气回转周围,瞬间又圈住了三个人。 李元锦一直没有与其他人言说自己剑气的真实面貌,夹道山一战之后也一直以二十四道剑气示人,众人只知他突破之后,剑气凝实犹如实物,每一道剑气的威力都提升了很多。只是剩余的那些剑气,施展起来总是有些迟滞,李元锦也就没有拿出来。 所以此时他以一敌三,众人也都没有什么好奇怪的,毕竟上清宗以剑气数量论资质,以剑气威势论实力,不管在什么方面,都不能将他以单纯的龙门境来计量。 三个人在李元锦的剑阵中谨慎站定,李元锦没有急切出手,他们也不着急冲破剑阵,反倒是站定身形,仔细的观察着剑阵的布置,寻思着最简单的破阵方法。三人之中,一个白胡子的老头面目阴沉的看着李元锦,眉眼之间似有问题要问。 青致出剑截住了一位身穿道袍的男人,男人被揭穿之后,摇身一变,从身着短衣的闲汉恢复了身着道袍手端拂尘的道装形象,手中端着一个葫芦,里面乱杂杂的飞出了几道炽红火流攻向轩辕陛,给青致几剑绞碎,化为了漫天萤火。 赵春牵本想冲到轩辕陛跟前,却被一个大耳的精瘦汉子拦截了下来,那汉子张口冲她嘿嘿一笑,露出了一副阴森恐怖的样子,赵春牵只能停下脚步,手持狭刀谨慎的看着他。那汉子却也不出手,只是以滑腻眼光上下端详着赵春牵,看得她周身难受,鸡皮疙瘩暴起。 几人之中有一个村妇,旋转之间身上服饰妆容转变,变成了一个身着紫色长裙的妖艳女子,在她旋转之际,从她的裙摆下面散出了一阵阵的紫色烟雾,看起来迷幻旖旎非常,但是站在她周围的人,却顷刻之间骨肉消弭,地上连一丝血水都没有留下。 雪蓥见状不妙,急忙撑开自己的玉兰纸伞,伞面飞至那女子头顶,旋转之间散出了一阵阵的白色云烟,将那些紫色雾气裹挟其中,防止其继续扩散。但是那些紫色雾气凶猛异常,竟然不是感染浸润这些云气,反倒与之如同活物撕咬一般,两两搏杀。 离着轩辕陛最近的乃是一个魁梧的壮汉,一身筋肉虬结,他嘿嘿一笑,张开双臂就向轩辕陛抱了过去。在他前冲之时,身上的筋肉不断膨胀,变成了一块块白莹莹透着亮光的肥肉,就连他脸上的肉都鼓胀了一倍有余,原本刚毅的面容片刻之间就被挤成了几道细缝。 轩辕陛伸手一招,四道金剑并排向着那人冲去,可是那人完全无视,只管一劲儿往前冲来。噗嗤几声,四道金剑将那人扎了个对穿,带出一大片的鲜血。但是那人似乎毫无知觉一般,继续前冲不止,张开的双臂上肥肉下垂,如同宽袍大袖一般,忽闪着向轩辕陛扇了过来。 站在他身侧不远处的一个人,伸手一甩,一蓬细碎的针掩映在胖子身后,向着轩辕陛飞刺了过去,那些针甚至已经刺进了那个肥胖汉子的身体之中,莹莹的针尖已经穿过他的身体,从他身前的皮肤中透了出来。 最后的那一位华服之人,冷着脸看着不远处的沈少青,眼光在他的脸上和手中的镜子上扫过一遍,嘴角勾起一丝冷笑,向着沈少青一步一步走了过去。 这位殿主丝毫不管那边的打斗,只是紧逼向沈少青而去,同时他身上的气势不管鼓胀,片刻之间就已经到达了龙门境后期,而且依然还有提升趋势,只是被他生生按住了。 沈少青见状不妙,急忙拿出自己的那柄扇子以防万一,身边的雪秨看到那人向着沈少青而来,也毫不迟疑,一把撑开手中雨伞,伞面和伞柄瞬间分开,伞面飞旋身周,伞柄化为长剑前指。 场上的百姓片刻间已经死伤数十人,但是依然还有不少人在四散奔逃,就算他们能够逃出这条街道,这些人若是在城中贸然动手,他们也依然会遭受一场无妄之灾。 “大家不要轻易动手,尽量将这些人引到城外去!我们若是在此动手,这北荒城必然会被毁于一旦,城中百姓死伤无数!”李元锦急切的给自己这边所有人以心声说道,甚至连沈少青都特意叮嘱了一遍。 众人听到这话,都稍缓了一下手上的攻势,轩辕陛知道这些人是冲着自己而来,第一个纵身而起,向着城外南边飞出。那个即将将他抱在怀中的肥壮汉子见状,也是纵身一跃,他张开双手,身上的肥肉翻滚之间,变成了一对紧绷的肉翅,扑闪着向着轩辕陛追了过去。跟前那个使飞针的也不迟疑,起身一跃站在他背上,与他一起向着轩辕陛追了过去。 赵春牵看着眼前这个干瘦的汉子,略一皱眉,也是纵身而起,向着城外东侧飞去。如她所想,这个汉子之前主动堵在她身前,肯定会追着他而来,那汉子猛然吸气,整个身体骤然鼓胀,然后以鼻子长长出气,双脚就此离地飞起,就这么向赵春牵追了过去。 雪蓥周围云气紧缩,想要带着那个紫衣女子一起飞出城去,但是那女子隐在雾气之后,一阵娇笑,反倒纵身向着天上飞去。雪蓥无奈之下,只能与她一起拔高,尽量远离地面上的无辜之人。 青致闻言急速出剑,五道剑气不断飞卷,步步紧逼那个手持葫芦的人,意图将他逼出城外。那人手端葫芦,似笑非笑,一边躲着青致的剑气,一边还从葫芦里飞出一块块的火团进攻,逼迫青致回手防御,好像以此来消耗他的真气。两人就这么一进一退,慢慢的向着城外西北而去。 李元锦催动真气,将三座剑阵裹挟着其中的人一起抬起,想要将他们运出城去,只是这样何其耗费体力,那三人也均都是龙门境,如此以一敌三,如何能够轻易驾驭的走。 其中那个身材魁梧的白胡子老头突然开口问道:“小子,你们之前有没有遇到一个身穿白衣的长胡子老头,别人都教他何老的?” 李元锦心思急动,开口说道:“自然见过,他几次偷袭我们,被我在夹道山处斩杀了。你要报仇,就跟我来。” 那白胡子哈哈一笑,说道:“小子,莫以为我不知道你什么心思,想要将我们引出城中,免得打杀了这些无辜之人。老夫随了你就是,只是出城之后,你必须告诉我他到底因何而死,尸骨何在。” 说罢这些,那老人放开周身真气,如同一个凡俗之人一般,毫不反抗的被李元锦的剑阵裹挟而起。其余两人见他松了手,各自皱眉看了对方一眼,也只能收手而起,任那小子将自己也裹挟起来。 他们再清楚不过这位何老大的脾气,若是不能遂他的意思,他肯定会袖手旁观,等这小子先斩杀了自己,然后与那小子出城一战。而自己两人,想要打赢这个小子,恐怕有些艰难,毕竟镜仙和虫纵联手,以两人心机阴狠手段毒辣,都死在了这个小子手上。 李元锦带着三座剑笼,起身飞往城西方向,为了不干扰其他人的打斗,几人都是尽量的将战局拉的稍微远一些,否则一旦裹挟在一起,谁知道这些人经年合作,有没有什么联手使出的厉害招式。 场中的百姓作鸟兽散,这会已经跑的无影无踪,李元锦一行人也将对手全部引到了城外,现在就只剩下那位殿主和沈少青还在不断接近。雪秨一咬牙,对着沈少青低声说道:“少青,没想到你和天缘居然暗中定下了这种计策,将这些人引了出来,只是现在你却被盯上了,你赶紧走,我来替你拖住他。” 雪秨此言一出,沈少青居然真的就纵身而起,向着北边疾飞而去,只是他边飞边喊道:“你想找我报仇,就随我来,莫要伤害其他人。” 雪秨一听这话,顿时感动的无以复加,只身拦在殿主身前说道:“我乃是云筑宫弟子,你要想杀他,需先过我这关。” 雪秨的两位师姐一听,只能无奈的站在雪秨身边,三个人结成了一个三才阵势,各自的伞面在三人身边来回飞旋,卷起了阵阵云气,三个人提剑而指,严阵以待。 已经飞出数里之外的沈少青微微一笑,居然还在一处隐蔽处停下了身形,笑看着城中自己早就预料好了的一切。 那位殿主眉头一皱,看着眼前三个女子,嘴角一丝冷笑,周身气势鼓胀,竟然加快身形,直直的向着三个人的阵型撞了过来。 三个伞面瞬间全部转到了正面, 层层叠叠摞在一起,以阻挡那人的攻势。可是那人冲到近处,伸手一挥,三个伞面全部被抓碎,化为漫天飞舞的碎纸竹篾,云筑宫三位弟子,也被他一撞之下,阵型立散,吐血倒地。 那人去势不停,丝毫不管倒在地上的三个人,身形骤然拔高,向着隐在暗处窥视的沈少青冲了过去。 北荒城外,几处大战蓄势大发,但是鹿死谁手,犹未可知。 第七十二章 赵家旧事 城东方向,赵春牵和那位大耳的精瘦汉子已经率先站定,只是两人都没有先出手,只是遥遥站在空中,相互而视。 那位大耳的精瘦汉子率先开口道:“赵家嫡女,没想到居然能在筑洲遇到赵家的人,嘿嘿,你知不知道我其实已经觊觎你很久了。” 赵春牵皱了皱眉,这人眼神下流,说话语带淫亵,肯定会说出什么极不中听的话,但是她还是耐着性子问道:“咱们并未见过,也没有什么过节,为什么要找上我?” 那汉子嘿嘿一笑,开口说道:“咱们确实没见过,只是你赵家与我家,可是有一段不浅的交情呢。所以啊,自从知道你也在这筑洲之中,我就一直想和你好好的‘深入’交流一下呢。” 赵春牵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啐道:“无耻之徒。我们赵家怎么会和你这样的龌龊之人有什么瓜葛。” 他依然笑道:“真的没有吗?你们赵家,百年前与通明山的恩怨,莫非到你们这里就全部抹杀,都不屑为外人道了吗?” 赵春牵皱了皱眉,问道:“你是通明山冯家的人?通明山肆虐周遭凡俗,还袭杀我赵家子弟,百年前已经被剿灭了,怎么还会留下你这个余孽?” 那个汉子笑得更加肆意了,“哈哈哈哈,原来在你赵家口中,我通明山冯家数百年基业,阖眼之间满门被灭居然是这么一回事,我冯信忍辱偷生这么些年,也不过是个余孽。” 冯信的笑声戛然而止,他看着赵春牵冷冷的说道:“若非你赵家觊觎我通明山的家传秘法,寻了个蹩脚借口灭我满门,我冯信堂堂冯家嫡长子,通明山少主,又怎么会成了你眼中的下流龌龊之人,成了你口中未曾杀尽的余孽!” 赵春牵一时有些愣了,通明山冯家,确实有一套绝学,名为“七通秘术”,神异非常。但是冯家却仗着这门秘术飞扬跋扈,不仅肆虐周遭凡俗百姓,还屡屡欺压周遭其他宗门,惹得天怒人怨,最后惹上了赵家被灭门,怎么这其中,居然还有其他隐情? 虽然赵春牵知道,所谓的族志本身就是先人们粉饰出来的东西,确实不能尽信,但是事情出入如此之大,她一时也有些不太相信。 冯信并不着急出手,反而接着说道:“看你的表情,想必你也相信了我说的一切。我们冯家的‘七通秘术’,淬炼神通晋升修为,乃是天下独一份的神异功法,你赵家费尽心机想要得到,却怎么也没想到会被我偷偷带了出来。” “你赵家因此灭我满门,我父母叔伯,兄弟姐妹,整个通明山赵家七百六十四口,人人惨死,个个搜魂!这还不算,你们未能寻到功法,居然还将我冯家三千多位先人的坟茔全部挖开,尸骨尽毁。我父亲不忍眼见这一切,却被制住不能自尽,只能以神通自爆双眼,血尽而死。如此血债,我对你做什么都不过分!” 冯信看着赵春牵有些失神的表情,接着对她说道:“我冯家七通秘术,分为眼耳口鼻舌身意七种秘术,每一种秘术都有其独到神异之处。修成眼通,可以目视千里之外,无需使用镜花水月之法,也不会被人察觉。修成耳通,可以耳听千里之外蚊蝇之声,纤毫毕现。修成口通,可以以口中发声,暗中伤人。之后几种,也是各有其妙用。” “之所以与你说了这么多,是因为我已经修成了口通之术,至此已经足有六百六十七字,每一字都能将周围时空牵引一次轻微的震动,而我只需要这么轻轻地,一引。” 在他解释七通秘术的时候,赵春牵就已经意识到了事情的不对,随着冯信越说越多,她周身各处都有一些微不可查的细微震动,一阵阵的击打在她的身上,若非她身穿天罗法衣,她也注意不到这些细微触动。 随着冯信说出“一引”二字,他同时勾了勾手指,赵春牵只感到周身各处穴位突然一起鼓荡,一阵巨大力道从她体内传来,她只觉得周身真气瞬间四处乱窜,诸多经脉血管全部被真气冲破,鲜血缓缓渗出。真情逆行之间,胸口也是一阵闷涨,一口鲜血喷出,染红了她整个前胸。 冯信看着赵春牵胸前的血迹,啧啧有声地说道:“没想到你这位赵家嫡女倒是有些女子本钱的。怎么样,要不要与我再聊聊,我也好好夸一下你的身段?” 赵春牵恨恨的看了他一眼,也不答话,伸手在自己耳门、天门、听宫三处穴位连点,以真气封闭了自己的听觉。冯信眼见如此,却只是抱着手笑看着她所做的一切,也不出手阻止。 等到赵春牵做完这一切,他才接着开口道:“你是不是太看不起我冯家秘术了,以为封闭了听觉就没事了吗?”他说完这话,又再次勾了勾手指,赵春牵身上顿时又有二十七处轻微的震动,只是这一次却没有之前的攻势那么凶猛,只是将她在半空中打了个趔趄,受了一丝小伤。 赵春牵眉头一皱,心思急转,立时运起真气鼓荡周身,将身上的天罗法衣膨胀起来,将她撑得像是一个体型臃肿的胖子。天罗法衣刚才有几处被赵春牵的鲜血浸染,但是此刻已经恢复了原本的白色,在裙摆处呈现出了一圈淡粉色的红晕。 冯信笑道:“真不愧是赵家嫡女,果然冰雪聪明,片刻之间就想到了口通的防御之法。不过没用,天罗法衣需要借外力才能发挥自身作用,我倒要看看你有多少真气可以耗费,有多少血可以流。” 天罗法衣,可以吸收生灵外力提升法衣品秩,穿着者也可以籍此暂时提升自身修为,之前在马蹄湖的那场刺杀,赵春牵就是因为这个特性,吸尽了那条大蟒的精血,才勉强挡住那些刺客的攻击,给了轩辕陛调息真气的时间。 只是今日两人战场却是一处荒僻之所,哪里有东西能让她借力,其实若是赵春牵心狠一些,城中万千百姓齐聚,那里才是最适合她发挥实力的战场。 冯信一边说话,一边不断地发动着自己的口通,可能是数十数百字,也可能是一二字,反正就是不让赵春牵有机会寻到他的规律破绽。而且他所说的话,全都是男子对女子那些不堪入耳的猥亵言语,并以此来激起赵春牵的怒火,打乱她的心绪。 赵春牵只是冷着一张脸,也不答话,只管以自己手中的狭刀不断攻击着冯信。只是和冯信的凌空之法确实不同寻常,总能在半空之中以各种不可思议的奇怪位置突然加速,以此躲过赵春牵的攻势。 冯信的御空之法,除了普通的驾云之外,还辅以口鼻吐息来骤然改换方向,赵春牵很多次的突然攻击,就被他以此法堪堪躲避了开来。赵家的七通秘术,果然是奇妙无比。 赵春牵被冯信的言语激的脸色越来越冰冷,口通打在她身上也不断地在消耗天罗法衣上的真气。之前她就发现,口通其实并不是以言语来攻击人,而是每次说话之时,都会形成一次小的攻击,与身体接触之时才会爆发,所以她以真气鼓荡天罗法衣,口通打在上面,不过是震荡衣服消耗真气,对她造不成什么伤害。 之时一直这样下去,她却应对不起这种消耗,冯信与她境界相当,若是一直被他这样遥遥消耗,自己肯定是先撑不住的那一个。于是,在冯信又一次引动了口通之后,她突然收敛了鼓荡在外的真气,全部注入天罗法衣之中,霎时间无数的丝线自法衣衣袖和袍角飞出,像一张弥天大网一般,当头向着冯信罩去。 冯信看着迎面而来的白色大网,居然不闪不避,冷笑着悬在半空之中,气沉丹田,猛然闭眼吸了一大口气。在他一吸之下,天罗法衣的大网骤然收缩,居然向着他的鼻子飞了过去,眼见就要给他全部吸进肺里。但是在临近他面前一尺的地方,他又猛然狂出一气,顿时天地之间如起大风一般,吹的赵春牵的身形都后退了半步,那张大网居然被冯信一吸一噫之间,反向着赵春牵罩了过来。 赵春牵俏脸冷清,伸手接住自己被吹的折返回来的狭刀,袍袖摆动之间,漫天的大网重新收束,返回了天罗法衣之上。适才她除了天罗法衣的丝线大网,其实还将手中狭刀隐于其后,意图将冯信裹住之后,直接一刀将其击杀。可惜却被冯信一招将将她的两个算计全部破了。 赵春牵提刀直指,问道:“你刚才所用的,莫非就是鼻通?” 冯信哈哈笑道:“不错,确实是鼻通。我应该说一句,不会是赵家嫡女,果然冰雪聪明吗?要不然你干脆跟了我,为我冯家重新开枝散叶,重现昔日声威,我便饶了你,如何? ” 赵春牵冷冷一笑道:“你不要再用这种下流的话来刺激我了,虽然我对赵家也没有什么好的观感,但是你,其实更令我恶心。不管赵家族志上如何刻意抹黑冯家,但是我还是听说过一些关于通明山的传闻。” “通明山最后一任家主冯通,世人言说其‘美姿容,善音律,好词赋,忠信义’,是一个极有风韵的人物,风骨之强硬,不忍看家破族灭,居然自爆双目。只是你现在所言所为,那一件像是他的儿子?” “冯家确实灭于赵家之手,但是你敢说你冯家没有那些横行凡俗的恶人,还是说你冯家没有袭杀我赵家别裔?这些事情,本来就是前人们说不清楚的糊涂账本,早就被血糊住翻不开了。我们流着各自先人的血,你要寻仇,我也接了,但是你的这些言语,是真的能扰乱我?还是给你冯家面上再添上一笔黑,坐实了你冯家品行不端,肆虐四邻的口实?” 赵春牵的一通话,居然让冯信在半空之中闭上了嘴,愣愣的站了半天,脸上的泪水止不住的流了下来。他仰天而视,嘴里喃喃道:“爹,没想到这世间还有人记得你,而且居然还是仇家的嫡女,当真是令人讽刺啊。” 随后,他在空中站定,居然十分礼貌的对赵春牵行了一礼,虽然身形消瘦,面部干瘪如同一只猴子一般,但是礼仪举止却十分规范,他口中说道:“这些年来我放浪形骸,就是为了忘记自己的身份,才好坚定心思,不择手段不顾一切的去报仇,却没想到给赵姑娘一语惊醒,冯信在此为之前的言行请罪。但诚如姑娘所说,我们流着各自先祖的血,此仇,我却还是非报不可的。” 赵春牵横刀而立,冷声应道:“接了。” 冯信拱手道:“为还赵姑娘点醒之情,我提前与你说一声。真正的口通,其实并不是单纯的以言语伤人,而是有一套特有的音律发声之法。以此法而行,威力才能真正发挥,之后还请赵姑娘当心。” 说罢这话,他站直了身形,双手叠放在腹部丹田,紧闭双眼,张口出声。 一声声奇怪的声韵自他空中发出,赵春牵从未听过如此奇怪的声音,震的她肺腑都有些不适。但是容不得她迟疑,周遭时空突然大震,如同有形之质一般,向着她所在地方挤压了过来。 赵春牵身形前掠,躲开了那眼见不到的攻击,提刀斩向冯信。冯信立时口眼皆闭,猛然吸气,然后向着赵春牵一噫,巨大的狂风自他鼻端发出,如同一柄重锤一般撞在了赵春牵身上,将她打的倒飞了数十丈。 冯信睁眼,确定了远处赵春牵的身形,正准备闭眼再次开口发声。但是猛然感觉身后刺痛,急忙闪开身形,但依然被那件东西穿透了右胸,带出了一长串的血珠,冯信定睛看去,居然是一件凤头两股金钗,自后而至的将他刺伤。 那支金钗重新飞回赵春牵的手里,被她裹在了衣袖之中。冯信捂着自己胸口的伤,低声问道:“这是你之前就埋伏在我身后的法宝,趁着我不备偷袭我的?” 赵春牵摇了摇头,解释道:“你的七通秘术虽然神妙,但是你明显修习的不精,不仅每次只能发挥一种神通,而且还需要关闭其他感官,否则神通威力就大打折扣。之前你以普通言语施展口通,尚且能睁开眼睛,但是使用鼻通之时却闭了眼,而你全力施展口通之时,又是双眼紧闭,我便知道了你的弱点。如果我没猜错,你应该是一开始就闭了耳窍,我的言语,你都是以唇语读出的。” “这支金钗,是我刚才接近你的时候,趁你闭眼之际飞到你的身后,在你再次使用口通,紧闭耳目诸事不查之时,攻击于你,果然一击得手,说明我猜得不错。现在你肺部受伤,气息难出,不管是口通还是鼻通,都不能再使出了,束手就擒。” 冯信满口鲜血,凄厉的摇了摇头道:“不仅是冯家后裔,我还是一个申山买命人,买命人立项数千年,从无投降之说,对方不死,我便死。”说这些,他再次闭上眼睛,强提真气,打算不顾伤势强行使用出口通,与赵春牵做生死一搏。 赵春牵叹气道:“既然如此,那我也绝不能再耽搁了。”言罢,伸手一招,一道细细的金光裹挟着巨大的威势自冯信脑后飞掠而至,可惜冯信眼耳皆闭,沉心发动神通,毫不觉察。那道金光轻松就穿过了他的头颅,返回到了赵春牵的身上。 一丝细细的血丝自冯信眉心间流了下来,人从半空骤然跌落,重重的摔在了地上,身为修行之人,他虽已遭受致命伤势,但是却生机未绝,依然有一份力气说话,但是却再无一战之力。 冯信看着缓缓落在他身边的赵春牵,苦笑道:“适才你不光是将金钗置于我身后,还有这枚金针?” 赵春牵点头道:“是的,这支金针被我藏在金钗两支钗簪之间,金钗返回之际,它却被留下,作为了最后杀招。” 冯信生机不断流失,周身真气流散,声音也越来越微弱,“终于不用再日日操心报仇之事了,只是可惜通明山冯家,数千年的基业,自此彻底绝灭,世间再无人知了。你之前说你对赵家没什么好感,是真的?” 赵春牵回道:“自我父亲死后,我与母亲日日垂危,事事小心谨慎才苟活至今。” 冯信笑道:“如此,那我可以放心将东西托付给你了。我冯家可绝灭,但是这七通秘术却不能随我而去,请你将它转授给别人,留下这门秘法。我只有一个要求,此法绝不能给赵家人习练,就算是你也不行,你能答应吗?” 赵春牵迟疑了一下,点头答应道:“我可以发誓,不仅不会让赵家人习练,而且还会告诉习练之人,此法出于通明山冯家,让他再传之时,一样要告诉后人。” 冯信点了点头,此储物器中取出一块玉符,远远的御给赵春牵。赵春牵也没有直接接过,同样以御物之法,将它收到了储物器中。 冯信眼见她收起了那件玉符,欣慰一笑,自此绝命。 第七十三章 极富冲击力的画面 城南侧,轩辕陛已经降落到了地上,身后的肥壮大汉空中收拢身形,将肉翅再次变成了满身的肥肉,在半空之中团起,如同一个巨大的肉球一般,向着轩辕陛直接砸了过来。 而那个站在肥汉身上的男子,在半空中就已经纵身而起,落在了肥汉身后数十丈的地方,使了一个隐匿之法隐住了身形。 肥汉一撞之下,轩辕陛后掠数十丈,轻易躲过,那肥汉正正的撞在地面之上,激起了无数的尘土砂石。而他则如一个面团扔到了地上一样,平平的摊成了一片,然后又慢慢的收缩在一起,站起了身。 那肥汉站起了身,挤在一起只有几道细缝的五官中出声道:“轩辕少主,你刚才那几剑刺的我好痛啊,赶紧过来让我吃上几口,补充一下我的损耗。” 轩辕陛并不答话,伸手一招,四柄金剑齐齐飞出,直刺向那个肥汉,岂料那人如刚才一样根本避都不避,任由四柄金剑穿透身体。他低头想看看自己身上鲜血淋漓的破洞,却被下巴上的肉垫着头低不下去,放弃之后,脸上的肉全部挤到了一起,几道细缝也被封闭了起来,看样子似乎是在使劲一样。 只见他身上鲜血淋漓的破洞在他的使劲儿之下,肉浪翻滚,居然开始向一起聚拢,片刻之间破洞就合拢在一起,光滑平坦如常,若不是身上的鲜血未干,真就如完全没有受伤一样。 轩辕陛见状,皱了皱眉没有再次攻击,反倒开口询问道:“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肥汉脸上几道紧闭的细缝重新打开,他细声细气的回答道:“我们是申山所属,亥殿买命人,专门来收你的头的,我叫彘,我身后那个鬼鬼祟祟的家伙叫银针。唔,按照殿主新的谋划,你后背的那块皮,我也得完完整整的剥下来才行。所以你能不能不要再反抗了,反正都是死,不如让我换个舒服的方法送你上路,也免得弄坏了你后背的皮。” 轩辕陛皱了皱眉头,问道:“你们要我背后的皮作甚?莫非你们之中还有人觊觎我这道剑纹?” 彘回答道:“轩辕家的剑纹,寻常之人如何能背负的起来,我们殿主要他,是要与人做买卖的。” 轩辕陛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那么看来雇佣你们刺杀我的人,绝非是我轩辕家的仇家,肯定就是我家中给的叔伯兄弟了?” 彘一脸惊异的问道:“你怎么知道是你” “彘,住口。”彘身后的虚空之中,传来了一个人的声音,随之而来的,还有三枚小针,穿透了彘的身体,袭向轩辕陛眉心,丹田,心口三处要害。 彘差点失口将雇凶之人的名字说了出来,被银针呵止之后勃然大怒道:“你居然敢套我的话,给我去死!”说罢,他在此横张双臂,向着轩辕陛冲了过去。 轩辕陛伸手抓过一柄金剑握在手中,其余三柄迎着那三枚小针而去,将小针一撞二开之后,去势犹然不停,再次将冲过来的彘刺了三个血窟窿。 彘丝毫不顾身上的伤口,依然大踏步向着轩辕陛冲来,张开肥硕的双臂向他抱去,岂料轩辕陛不推反进,直接一头撞进彘的怀中,手中金剑直刺他的胸口,然后双手握住剑柄重重下拉,瞬间给他来了个大开膛。 轩辕陛脚下连踩,自右侧闪开身形,片刻间就退出了十数丈距离,皱着眉看着彘身前伤口流出来的白花花的肥肉,就连他的内脏都肥大壮硕,如同一块块莹白的五花肉一般,一丝血色也无。 彘一声哀嚎,但是却不像是吃痛,反倒是有些心疼的喊叫。他急忙伏下身子,将散落一地的肥肉一把一把的抓回自己的腔子里,一边抓一边还不停的喊叫道:“你知道我吃了多少婴儿和紫河车,才养出这一身肉白骨的神肉吗?你居然就这么给我划的散落一地?!” 说话间,他也以实际行动给轩辕陛解释了他所说的真实性,只见他一边双手在地上划拉,将肥肉和草根石头一块揣进腔子里,一边低头在自己肥硕的下巴上不断撕咬,将自己五层下巴其中的两层都咬下来在嘴里咀嚼着。 等他将地上的肥肉划拉干净之后,低头将嘴中咀嚼的肥肉吐在了自己的胸前伤口上,伸手兜住那些细碎的肉糜,沿着伤口慢慢的抹了下去。 轩辕陛远远的看着这一切,纵然是修道有成,心神坚固,也被这画面冲击的胃口一阵阵的翻涌,差点没吐了出来。 轩辕陛很爱吃肉食,或者说轩辕家的人都很喜爱吃肉食。轩辕家的战法,走的是煅精的路子,以此来淬炼坚实自身,消耗也是十分巨大,所以顿顿都离不开凶兽猛禽的肉,一个是补充自身消耗,另一个就是吸纳这些凶兽肉中蕴含的力量。 今日一幕,实在是让他倒了大胃口,估计得有个把月吃不下肉食了。 但是恶心之余,眼前的景象也让他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那个肥硕异常的死胖子。 这世间治伤手法万万千千,生死人的说法有些过头,但是药白骨的方子确实多不胜数,他储物器中装着的,就有不下十几种能够瞬间愈合外伤的药膏。 但是如这种以肉补肉的方式,他却当真是第一次见到,尤其还是以自己的肉,愈自己的伤,这根本就是不合常理之举。 彘单手兜着肉糜,另一只手按着伤口使其合拢,然后将肉糜抹在伤口之上,伤口居然就这么一点一点的合拢在一起,到只剩最后一尺大小的伤口时,彘还将手伸到了伤口里面,将刚才裹挟进肚子里的石头草根一个个的扯了出来。 轩辕陛是真的要吐了,他别过脸不再去看,但是就在他心神不稳之际,又有几枚飞针从四面八方向着他飞了过来。这一次的飞针,不再像之前的那种,扔出去就算完了,而是如同细小的飞剑一般,围绕在轩辕陛周围,不断地飞掠刺杀他。 这些飞针虽然细小,但是威势却一点也不弱,轩辕陛身上穿的金甲本也是上品灵器级的宝甲,但是飞针穿刺之下,依然会刺进金甲之内,显然也是一件不俗的法宝。 轩辕陛身上已经被飞针刺了数十下,虽然有金甲庇护,伤势并不严重,但是也搅扰的他不厌其烦。无奈之下,他只能违背本意,伸手甩出一个金色圆球,圆球离手之后,迎风飞涨瞬间变大,变成一个丈许大小金色透明的罩子,将轩辕陛护在中间。 轩辕陛站在里面无奈的摇头道:“哎,又用了这些身外之物,回去之后肯定又要被老头子耻笑。” 周围的飞针全部被隔绝在轩辕陛一丈之外,叮叮当当的撞着那个金色圆球,但是怎么也突不进去。银针的声音从一处虚空中传来,“你居然还有这种专司防御的上品灵器,为何之前的刺杀不见你用?” 轩辕陛回道:“我家老头不喜欢我用这些花里胡哨的东西,主张什么问题都要用自己本身的实力解决。若不是你这太过烦人,跟个蚊子一样嗡来嗡去却叮不疼人,只能把你拦下来了,其实我也更想用拳头来解决问题。” 他开口之间,身边的金剑突然飞出,向着发出声音的那处虚空直刺而去,但是却刺了个空。那个声音换了一个位置之后嗤笑道:“堂堂轩辕家少主,不会真的蠢到以为我会站在发声之处?哪有人隐匿了身形,还会故意透露给啊!” 一身惨嚎,在那个声音左后方三十丈外,空中突然闪出一片血花,身形消瘦的银针自那里阴沉着脸显出了身形,左手中还抓着自己被斩断下来的右臂。 轩辕陛懒洋洋的出声道:“堂堂申山亥殿的买命人,不会蠢到真的以为自己的藏匿之法无人可破?不过是区区的折音之法,能有多高深,虽然你精研此术,将自己声音在空中转折了三十几次,但是你的气机却无法折转隐藏。虽然你已经修炼到人不可查的境界,但是你似乎忘了,世间第一件指认方位的法宝指南车,就是出自我轩辕家臣,风后大人之手。” 轩辕陛伸出一只手,上面托着一个圆盘,圆盘之上有一个披头散发的小人,一只手上抓着一枚针,另一只手不停地指着一个方向,跳着脚喊道:“在这,在这,这孙子在这藏着。” 轩辕陛略微偏了偏头,有些嫌弃的说道:“疯子的这件法宝虽然很恶趣味,但是却非常的好用,只要有一丝气机被抓住,除非你远遁三千里之外,否则它就会一直指着你。” 银针冷着脸防备着轩辕陛,走到彘跟前。彘刚刚将自己胸腹前的伤口修补好,看着银针的断手,又无奈的扯下一块肉来,放在嘴里咀嚼着。然后将银针的右臂拿过来按在伤口处,鼓起腮帮子向着伤口不断吹气,片刻之间,银针的右臂就被接上,完好如此,若非右臂袖子被斩断,完全不像是受过伤的样子。 轩辕陛看着彘不光可以治愈自己的伤口,就连他人的伤势也能瞬间抹平,不禁感叹道:“真是神异的术法,若非太过恶心,否则我都想学一下了。” 银针晃动着自己的右臂,冷笑道:“学?可以啊,彘这门法术,是以吃初生婴儿和其紫河车修炼而成的,只要你愿意学,术法口诀可以马上教给你。” 轩辕陛皱了皱眉头,想起之前这个胖子确实说过这样的话,眉宇间的神色瞬间冷了下来。银针笑道:“看,你们这些伪君子就是这样,一听见任何有悖常理的事情,就是一副杀生害命恨不得将其天诛地灭的表情。”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天道尚且如此,我们这些卑微之人,又何必介怀这些无谓的事情?不过有一件事你说的很对,什么事情都应该用本身的实力来解决,假借外物,确实于修行无益。本来还想要生擒于你,成全了娇娘的算计,但是现在,你能不能留下全尸,我都不敢保证了。” 说话间,银针身后的彘突然摊成一片,平平的铺在地上,然后仿若流水一般,全部往银针身上聚集,如同活物一般的攀附到了他身上。银针消瘦低矮的身体慢慢膨胀起来,身形也不断拔高,就连原本说话低沉阴戾的声音,也慢慢变得低沉厚重,犹如洪钟大吕一般。 片刻之后,彘整个身躯已经全部附着在了银针身上,变成了一个丈许多高,浑身筋肉虬结的壮汉,他瓮声瓮气的说道:“看到了这个样子,你就决计活不得了,小子,准备好受死了吗?” 说完这话,他伸手一招,一根银针飞到他手心之中,迎风涨大,霎时间就变成了一根两丈多长的银色长矛,但是矛尖浑圆没有锋刃,却依然透着令人心悸的锋锐之感。 他挺起长矛,向着不远处的轩辕陛大踏步冲来,如同地牛犁地一般,踩踏出一片片的烟尘土石飞溅,顷刻之间就来到了轩辕陛面前。他大喝一声,一矛刺向轩辕陛胸口。 矛尖和金色圆球的光罩猛烈地撞在一起,圆球上顿时出现了无数龟裂,轩辕陛也被一矛震退,倒飞了数十丈,期间也不知道撞断了多少树木岩石,双脚在地上犁除了两道深深的沟壑。 轩辕陛勉强站定,还不等他回过神来,银针已经冲到近前,纵身一跃挥舞起手中长矛,带起一股剧烈的狂风,横着扫向了轩辕陛的头颅。圆球之前就已经被矛尖震出无数裂隙,再被重重一扫之下,轰然一声散成了一地碎片,长矛去势不减,依然向着着轩辕陛的头狠狠地扫过去。 轩辕陛急忙在身侧竖起一柄金剑,想要格挡一下长矛之势,剩余的三柄金剑则骤然前刺,向着银针的丹田,心口和咽喉处狠狠地刺了过去。 一声宛如打铁一般的巨响传来,轩辕陛的金剑被扫向一边,长矛依然重重的砸在了他头颅之上,打得他一口鲜血喷出,身子横在空中,又飞出了十数丈,重重的跌落在尘埃之中。 而轩辕陛刺出的三柄金剑,每一剑都正中目标,但是却只入剑尖寸许,根本造不成任何伤势,被银针随手一扫,就全部掉在了地上。 轩辕陛自地上挣扎起来,有些颓然的坐在地上,头上的金冠被打成了碎片,一头黑发随意披散,沾满了尘土草屑。左侧的头颅被击中,大片的鲜血顺着脸庞和鬓发流了下来,滴滴答答的滴落在金甲之上。 轩辕陛晃了晃被砸的有些发蒙的脑袋,突然抬手制止道:“等一下!” 原本挺矛疾冲而来,打算一举将轩辕陛扎个对穿的银针微微一顿,依然不停的向着轩辕陛疾冲而来,丝毫不打算给他多余的机会。银针狞笑的说道:“等什么,你早一刻死,就能早一刻投胎去!” 轩辕陛只能强行催动真气,连身上的金甲也来不及收起来,只见他身后金光大作,一道金色剑光斩破他的背甲飞出,在他后背悬停,凝成了一把金色长剑的虚影。 银针见状急忙收住前攻之势,甚至还骤然后退了数十丈,才以矛驻地遥遥站定,对着轩辕陛说道:“你的剑纹我们早就知道了,想要以此来暗算我,你恐怕是没有什么机会的。” 轩辕陛摇摇晃晃的想站起身来,但是挣扎了半天还是放弃,他岔开双腿跌坐在地上,抹了一下眼睛边的鲜血,对着银针说道:“既然你不肯过来,我又过不去,那咱们不如聊聊?” 银针笑道:“怎么,你想以此拖延时间,等着有人来救你吗?不可能的,我们亥殿,虽然是买命人中最低的一殿,只接金丹以下的活儿,但是却是门派家族争斗中参与最多的一殿。无他,只因为这筑洲之中只能由金丹以下的人动手,所以我们对上的几乎都是各个宗门家族之中最被看好天之骄子,哪一个不是身怀诸多重宝的。” “但是又如何,还不是被我们一一斩杀,如你这般,身上揣着诸多法宝却不愿意用的,我还真是第一次遇到。亥殿的人,并不是天分根骨不如他人,而是人人到了龙门境后期,都在刻意压制自己的实力,这样才好方便办事。所以你指望别人救你,我何尝不担心被人抢了功劳呢?” 轩辕陛听他说话之时,居然还好整以暇的取出一颗天蕴丹含在嘴中,又拿出一瓶药膏,在自己头上涂抹,听到银针的话,不禁好奇的问道:“境界感悟到了,周身真气会自动聚集凝结,你们是如何压制实力,不让自己进入到金丹之境的?” 银针见他还有心思疗伤,冷哼了一声,将长矛扎在地上,自己也盘腿坐下,笑着说道:“小子,你一个快死之人,问这么多干嘛?” 轩辕陛说道:“既然是快死之人,那起码也得让我死个明白?这样,你若是与我详细解释一下,我就将一剑上品灵器散去禁制,让你可以直接使用它,不会被轩辕家寻到,如何?” 第七十四章 剑纹双闪 银针沉吟了一下,闷声说道:“仙器。” 轩辕陛笑道:“好,仙器就仙器。”说话间,他已经取出了一件仙器法宝,乃是一柄宽刃大剑,随手解掉了禁制说道,“这柄剑,原本是给我准备元婴之后用的,现在就便宜你了,也免得它随我一起消失。” 银针看了看那柄剑,旋即收回目光,开口说道:“如你之前所见,我与彘本是一体,他其实是我分化出去的一部分肉体,所以他心智低弱,而且没有五脏六腑。分化出去之时,他会带走我部分修为,然后我们还能各自修行,待回归一体之后,实力成倍增加,寻常金丹都未必能是我对手,但是为了防止结丹,之后还需要再次分开。不过你不用想了,我能合为一体的时间,肯定要比你使用剑纹的时间长很多,所以我有的是时间跟你消耗。” 轩辕陛好奇道:“据我所知,这种身外化身的办法,必须要到仙人境之后才能修行,你不过龙门之境的实力,怎么会能够修习使用这种方法?” 银针冷笑道:“这种秘法,是我能够随意透露给你的吗?况且以一个将死之人,知道了又有何用。” “正是因为将死之人,所以才好奇啊,”轩辕陛心神急动,突然之间恍然大悟的说道:“哦,原来你也是分化出来的化身,难怪可以使用这种法门。这样说来,你的本体最低都是一位仙人境的大能喽?” 银针的眼神骤然冰冷无比,他缓缓的起身,阴冷的说道:“原本我还想放你一丝残魂转世投胎,没想到你却聪明反被聪明误,反而落得各形神俱灭的下场。” 轩辕陛笑着说道:“看你这样,那说明我猜对了。你一个仙人境的高手,混迹在亥殿这种地方,究竟有何所图啊?反正我已经在劫难逃,不如你就告诉我好了,恩,我再出一件仙器?” 银针伸手拔出长矛,冷笑道:“那倒不必,就连刚才那柄剑,我也一并给你留作陪葬。” 轩辕陛挣扎起身,摇摇晃晃的后退道:“你不怕我的剑纹吗?贸然近身,你可是会被我斩杀当场的。” 银针不再答话,反手拿过长矛横在身侧,将矛尖对准轩辕陛,猛然一下掷出,竟是要靠着强横的尸体,以投矛之法远处击杀轩辕陛。 长矛裹挟着风雷之势,刹那之间就已经飞到了轩辕陛的身前,轩辕陛身受重伤躲闪不及,只能催动剑纹,向着那长矛斩去。 一阵金光大作,将轩辕陛周围三丈全部罩住,金光辉映之间,银针完全看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只是片刻之后金光消退,轩辕陛已经倒在地上,那根长矛不知所踪,大概是已经被剑纹斩成了粉碎。 银针施施然的走到轩辕陛身前,低头看着瘫倒在地上的轩辕陛,笑着问道:“如何,现在我就在你跟前,你还能再使出一次剑纹斩了我吗?” 轩辕陛瘫倒在地上,神色疲惫的他凄然一笑,张嘴说道:“好啊。” 此言一出,银针神色大变,急忙后退,但是已经来不及了,轩辕陛抬起右手,一道灿然金光自他手中炸开,瞬间就将周围三丈再次罩住。金光只是闪耀了一下就骤然消失,但是现场却再也没有银针的影子。 轩辕陛这下真真的是一丝力气都没有了,甚至连眼皮都有些抬不起来了。依着天缘之前的建言,他将剑纹的威力截断了一部分握在手上,将原本只能催发一次的剑纹生生的掰成了两份,成了一手出其不意的杀招,凡是以为他剑纹用过之后就在无还手之力的人,全部都会落入圈套。 代价就是原本可以笼罩九丈方圆瞬杀敌人的威力,削弱到只剩了三丈,而且他的真气消耗,却是之前的两倍,若不是这半年多时间他的境界也提升了不少,也根本支持不住这种消耗。 轩辕陛无奈的躺在地上,努力睁开眼睛看着天边云卷云舒,自己现在周身真气已经贼去楼空,若想要等到恢复,起码得两天以后,这期间他就只能无奈的躺在这里。若是其余人真的败了,那他就只能静静等死,不过这还不是最惨的,更惨的是,要是被什么野兽叼走,他轩辕陛一世英名,岂不是要付诸流水,那才真的是死不瞑目。 轩辕陛四仰八叉的躺在地上看天的时候,身边突然传来一个女声,“哟,看样子轩辕公子已经以剑纹将敌人斩杀了,不然怎么还有闲情逸致躺在这里呢。” 轩辕陛精神一震,努力的转过头看着她说道:“赵小姐,您那边也完事啦?你不知道,躺在此处看云别有一番风味呢,你看远处那朵,像不像一条狗?哎,要不要与我一起躺在这里看看云朵呀?” 赵春牵伸脚踢了一下他,说道:“你觉得你很幽默啊?” 轩辕陛很认真的回道:“我这个人,幽默只有一点点,但还是蛮浪漫的,你确定不跟我一起看云?哎,就算不看,你也先把我拉起来啊,这地上有块石头挺尖的,硌了我半天了。哎,别走啊你!” 青致与那个身穿道装,手持葫芦的中年男子,一逼一退,两人缠斗之间,已经来到了城外西北处,北荒沼泽的边上。 青致一路之间不断出剑逼退,要让那人退出城去,而这人则一路好整以暇的轻松躲着青致的攻击,一边以手中葫芦向地上的百姓和屋舍喷出一团团的火块,逼迫着青致出手拦截,以此消耗他的真气。 等到二人来到荒沼边上的时候,青致已经开始有些微微喘气了,这一路上他也不知出了多少剑,要么给那人轻松躲开,要么就是以手中的拂尘轻轻扫开,而且那人一直挂着一脸闲淡的笑意,如同一位得道高人一般。 二人停下之后,那人还在云上转身,对着青致做了一个道揖,礼貌的笑道:“贫道氏尚,见过道友。道友追赶逼迫了贫道半天,是不是先回复一下自身气机,咱们再做比斗?” 青致只是提着剑看着他,冷冷的说道:“你也是我道门子弟?” 氏尚低头看了一下自己身上,摊开双手笑道:“怎么,不够明显吗?” 青致问道:“那你为什么要帮这些人,做这种收买人命的事情?” 氏尚嗤笑道:“不愧是大宗门出来的精英子弟,一张口就正义盎然。你真的以为修道就如你想得那么简单,就只是打打坐闭闭关,境界自然而然就上去了?财侣法地这四字根本你没听说过吗?财居第一。” “就以你上清宗而言,护山大阵如何支撑?弟子法宝如何赐予?宗门大殿如何建设?你上清宗门人弟子金丹之后自行铸剑,材料从何而来?这些东西,难道都是天上掉下来的不成?你们这些精英弟子,可以靠着师门庇佑,轻松的获得这些东西,但是总归还是离不开这些东西。而贫道无所依仗,收钱买命,有何不妥?” 青致皱眉道:“你既然是我道家子弟,当有师门传承,为什么非做这种事?” 氏尚撇嘴道:“贫道那师门,不提也罢。师门后继不以境界来论,反倒要立一个境界比贫道低上许多的弟子来当掌门,还说什么他心境比贫道高。狗屁!明明就是师父偏心,还要说这种冠冕堂皇的话来。” “师父既然要选心境高的人来当掌门,那就不需要这些法宝助力了,所以贫道就偷了师门法宝,趁夜里偷偷逃下山来,我那师父一路追赶,却碍于名声不肯下杀手,给我逃到了申山之中,当了买命人,受十二殿的庇佑。从此天高云淡,海阔地广,师门二字与我而言,已经是不名一文的东西了。” 青致冷笑道:“原来是一个判出师门的逆徒,寡廉鲜耻之人,那做出什么事情来都不奇怪了。” 氏尚听到这话,并没有生气,反倒笑盈盈的说道:“我就是要看看,师父所谓心境高的师弟,没有了境界和法宝,如何拱卫宗门,护佑山头。原本还想等道友你回复一下的,看你如此正气盎然,想必根本不念贫道这点心思,是贫道多此一举了。” 说完这话,他手中的葫芦一扬,一股流火自葫芦中飞出,迎风便涨,霎时间化成一条百丈长的火龙,周身焰火腾腾,盘旋着冲向青致,张开大嘴,一口就将青致吞了下去。 氏尚看着在半空中盘旋的火龙,笑着说道:“道友,贫道这个心火葫里面出来的火法,可是不同于寻常的法术。道友如此不慎被吞了下去,想要出来,恐怕就只剩一缕青烟,二两骨灰了。” 猝不及防中了招,身在火龙之中的青致,头顶悬浮着那只守金铃,往下罩出一个金色光球,将他护在里面。无数的流火自四面八方飞来,打在守金铃的金光之上,却没有四射溅开,反而如同流水一般,附着在金光之上往下流,不断地烧灼着守金铃的金光。 青致虽然被困,但还是异常冷静,仔细看了一下四周,有些诧异的说道:“地心熔浆?” 氏尚哈哈大笑道:“道友好眼力!不错,正是地心熔浆。这枚心火葫,被历代祖师不断在地心熔浆之中淬炼了数千年,终于在百年之前大成。其中的火法,不仅温度更高威力更强,而且十分神异,一旦沾上就极难祛除,即便是金筑铁打的人,也要被烧成飞灰不可。如道友这般被裹挟其中还能如此观察发问的,贫道只能说果然不愧是大宗们的弟子,果然是底蕴深厚。” 青致略微皱眉,御出一道剑气劈砍了一下面前的火龙内腔,想要打开一个缺口冲出去。但是一剑之下,居然如同划过水面一般,只是划出了一道水纹,连一丝缺口都没有。青致右手一挥,五道剑气全部飞出,在面前的不断地飞旋劈砍,但是不管他出剑多快,就是无法破开面前的这块火壁。 不仅如此,他出剑劈砍之间,这条火龙也宛如活物一般,吃痛的不断扭曲身形,盘旋飞舞之间,青致四周的火壁居然开始向内收缩,不断地挤压着守金铃的防御光球,守金铃上金光逐渐黯淡,被流火一丝丝的消磨了下去。 守金铃作为成季之前所用的法宝,品秩自然不错,是一件中品的灵器,想要以这条火龙来攻破守金铃,还是需要不少时间。但是,若只是流火攻击也就罢了,守金铃尚且能够抵挡,只是这熔浆的高温守金铃却无能为力。 青致站在里面,这会已经口干舌燥汗如雨下,只是汗水刚刚渗出肌肤,就瞬间被周围的高温蒸发了,衣服不仅没有一点浸湿,反而袍角处已近开始变得焦黄一片。 氏尚在外面笑道:“道友,贫道这法宝如何?是不是神妙非常?道友的这件防御法宝也着实不错,但是若没有什么法宝能够冲出来的话,道友肯定也坚持不了多久了,届时这枚铃铛法宝,贫道就笑纳了,只是还请道友告诉贫道它叫什么,不要辱没了它的名字。” 青致收回五道剑气,伸手抽出了身后背着的壹剑分身,嘴里淡淡的回道:“这件法宝叫守金铃,是一剑上品灵器,乃是我师父传给我的,之后我还要传给我徒弟。” 氏尚笑道:“哦?真的如此?那贫道可得感谢你了,到时候拿着这只守金铃去上清宫拜见师爷,贫道也算是傍上了上清宫的大腿了。” 青致笑道:“乖徒儿,为师还没打算将他传给你呢,你这种不孝子弟,你师爷见了你,也会跟师父我一样,直接出剑清理门户的。” 氏尚哈哈大笑:“道友真是爱说笑,都已经身陷囹圄自身难保了,还惦念着清理门户呢。连贫道法宝的一道术法都能困住你,就不要硬顶什么名门正派的大话了。你现在应该说的是,你师父是谁,境界有多高,看看贫道会不会因为害怕放了你,这才是你名门正派的标准脱困方法。” 青致嗤笑道:“这一手我也不知道你师爷会不会,反正他是没教给我。不过他倒是教给我了这个,我这就出来跟你说话。” “灵宝剑录,灭剑。” 氏尚只看见那条火龙腹部一阵剑光闪过,然后就突然出现了一个三丈大小的大洞,青致手提长剑,施施然的从那个大洞里飘了出来,站在云间与氏尚微笑。 那条火龙肚子上被开了一个大洞,真的就如一条活物一般大声嘶吼,在空中不断扭曲着身子,随着它的一阵阵扭动,肚子上的那个大洞居然慢慢的愈合了起来。它扭转身子飞到氏尚身后,硕大的眼睛敌视着青致,发出阵阵低沉的嘶吼。 氏尚赞叹道:“这是什么剑法,居然能在火龙腹部瞬间开出一个大洞,果然不凡。” 青致答非所问,甚至是反问道:“你这火龙,鳞甲齐备神情凶狠,恐怕不止是术法这么简单?” 氏尚笑道:“道友真是好见识,这火龙不光是术法,更是这心火葫的器灵。当时祖师爷在地心熔浆之中发现了这条尚未成型的火龙,就将它炼化在了法宝里,使得这件法宝可以随着火龙的进境不断提升品秩,成为仙器法宝也是指日可待。” 青致点了点头,这才回答道:“我适才所使的剑法,是我上清宗灵宝剑录之灭剑,只不过我修为浅薄,使出的威力百不足一。若是换了门中前辈来使,一剑之下万物尽灭,你这火龙立时斩杀,你也就没了仙器的盼头了。” 氏尚笑道:“道友说笑了,若是门中前辈在此,贫道可是万万不敢现身的。倒是我们二人,修为心性相当,正好做过一场,各自砥砺修行,生者登高行远,死者就此凋敝。” 青致摇了摇头,氏尚还以为他有什么话要讲,但是只见青致松开右手,佩剑自动悬浮身侧,双手平抬,开口说道:“乱弹琴。” 五道剑光漫天飞舞,围绕着氏尚不断地往来飞刺,氏尚手中葫芦微微一动,那火龙瞬间盘成一团,将氏尚围在了中间。五道剑光依然不停,在火龙身上来回飞刺劈砍,一块块龙鳞鲜血随着剑光漫天飞舞,离开火龙三尺之外,就化成了熔浆流火,落在地上。 幸好二人所在地方不是东西边的山林,而是靠近北侧的荒沼,否则光是一丝丝的流火落在地上,瞬间就会行成一片烧山大火。 青致猛然握拳,五道剑光先是远掠百丈,然后向着火龙盘旋中间猛刺而去,直入火龙身体之中,五道熔浆从伤口处喷涌而出丈许之远,那条火龙也已经遍体鳞伤,嘶吼不断,将五道剑气扭卷在火龙体内,青致一时也停了下来。 见青致攻势停滞,火龙身体缓缓扭曲转动,裂开了一道缝隙,将氏尚的脸漏了出来,笑吟吟的对青致说道:“道友你真是不讲究,聊得好好的怎么突然动手了,幸好贫道早有防备,否则不是要给你打出几道剑痕,很丢脸的。” 青致紧闭双唇,伸手一挽将身侧的长剑握在手中,右臂后荡划圈,真气流走之间,剑尖掉转直指氏尚,隔空猛然刺出。 “灵宝剑录,诛剑。” 一道尺许粗的剑光从青致剑尖击出,去势飞快,霎时间就来到了氏尚面前。氏尚在他握剑之时,就已经将火龙再次盘旋收缩,想要以粘稠的熔浆龙鳞来抵挡这一道剑光。 但是他低估了诛剑的迅捷威猛之势,火龙的身体瞬间被剑光打出一个尺许的大洞,鲜血鳞甲飞散之间,剑光去势不停,依然向着氏尚胸口猛 撞过去。氏尚躲闪不及,但是却丝毫不乱,右手的拂尘微动,向着剑光横扫而至,居然将那道有形无质的剑光扫偏了两尺,从他身侧飞了过去,再次将火龙打出一个大洞。 青致皱眉看着他,心中暗道这拂尘也不知道是什么厉害的法宝,居然能将自己的剑光都扫到一边? 第七十五章 你配不上我的剑 氏尚似是看出了青致的疑惑,笑着开口道:“道友果然厉害,虽然与贫道有着境界差距,但是依然能逼得贫道使出这第二件法宝,果然是宗门精英弟子,前途不可限量。若非咱们立场不同,贫道倒真想和道友坐而论” 他话没说完,突然脸色微变,但是旋即又笑着说道:“道友真是一点机会都不能空放,趁着贫道真气调动别处,又顺手将剑气收了回去,果然厉害。还是那句话,若非立场不同,贫道真相与你坐而论道,一起探讨一下大道何为。” 青致心念一动,五道剑气飞到他身后,如扇面排开。适才他的剑气猛然刺入火龙之中,是想一剑刺穿火龙,攻击到躲在里面的氏尚。但是不料那火龙看似只绕了一圈,但是内里却收缩身形,层层叠叠的也不知道绕了多少圈,青致剑气刺入,居然给绞缠在其中,难以自拔。 但是青致接着使出诛剑,氏尚火龙难以抵挡,被逼的使出了第二件法宝,于是催动心火葫的真气骤减,火龙的威势也降了很多,青致才趁机收回了五道剑气,列阵身后,与氏尚再次遥遥相对。 双方几次交手,看似青致占尽上风,一直压着氏尚打,但是实际上氏尚每一次都轻松应对,身上连根毛都没有伤到,只不过是略微使出了两件法宝的威力而已。而青致几乎算是招式尽出,真气损耗也极大,但是唯一伤到的,也不过是那条火龙。 那条火龙从氏尚身边飞开,重新在他身后悬停,周身的剑伤开始慢慢收缩愈合,片刻之后就恢复如初,只是身子短了几尺,可是相较于它百丈长的身子,若不仔细探究,这点微末差距根本根本微不可查。 氏尚站在空中,左手托着心火葫,右手拂尘左甩搭在自己左臂臂弯之处,笑着说道:“道友打了这么久,是不是有些累了?现在知道贫道一开始让你回复的好心了。可惜了,贫道现在的好 性子都给你磨得差不多了,既然道友已经力尽,那就该我出手了。” 说话之间,他身后的火龙猛然窜出,向着青致撞了过去,张开大口,却不是想再次将他吞入腹中,而是侧过头颅,露出熔浆凝成的几尺长的牙齿,向着青致狠狠的咬了过来。 青致急忙闪身,那条火龙从他身侧飞过,将周身鳞片全部立起,如同一层层的烧红的快刀一般,向着青致剐了过来。青致竖起手中壹剑分身,以绝剑之式格挡在身前,剑刃与火龙交错之间,火龙半边的鳞甲全部被一剑削平,化成了无数的熔浆散落四周。 青致不能退步,很多熔浆都落在了他的身上,他身上的袍子乃是扇门中出的上品宝器,相比于氏尚上品的灵器火龙,防御能力实在有些薄弱,被那熔浆两下就烧穿,熔浆落在青致皮肉之上,烧的吱吱作响,一阵阵焦糊的肉香从他身上散发了出来。 火龙自他身侧穿过,不仅未能重伤青致,反而给他剃掉了一大片鳞片,转头怒视着青致,仰头一声嘶吼,扬起前爪向着青致抓了过来。 青致身上被烧伤了好几处,也是打出了真火,不能直接斩杀氏尚,莫非还能让你这么个畜生欺负了?当下剑尖掉转向下,左手剑指点住剑身,再以一式绝剑格开火龙利爪,但是心念一动,五道剑气猛然射出,去若奔雷闪电,五道剑光连成一片,将火龙一截龙尾斩了下来。 那截长约三丈的龙尾轰然一下落在地上,砸进了荒沼的沼泽泥水之中,沼泽如同开水沸滚一般,瞬间蒸腾起无数的污水泡泡,破裂出了一阵阵的白色水汽。那截龙尾重新散成了一大滩的炽烈熔浆铺散在地上,方圆数十丈的沼泽都被烧灼成了干涸龟裂的土地。 那火龙被斩断龙尾,嘶吼着被氏尚重新收回了心火葫中,氏尚啧啧称奇道:“想不到道友你不过是玉身后期,居然能够将我的法宝器灵重伤,不得不收纳回心火葫中重新温养。看道友年岁不过二十二三,竟然有如此的修为实力,着实不一般,想来你应当是上清宗年轻一辈中最优秀的一个了。” 青致持剑而立,略微有些喘气,从怀中摸出一颗天蕴丹塞进嘴里,这才开口说道:“我并不是最强的,尚有一人在我之上,切磋砥砺,我不如他,生死之搏,我们大概这辈子都不会有。” 青致微微停顿,还是接着说道:“倘若真要如此,恐怕也是他生我死。” 氏尚笑道:“道友如此拖延时间,其实大可不必,你就慢慢消化丹药好了。我来猜猜,是那位落剑二十四,困住了何老大和杨家兄弟的那人?我还以为他是修行多年,因为境界不足所以才养了那么多剑,是一个中看不中用的花架子呢。” 青致摇头道:“那不是剑,而是与我一般的剑气。之前一战,他一人对上你们同伴两人,一个操虫一个持镜的,他最终险胜,而且一战从玉身后期破镜到了龙门后期。虽然也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但是自那之后,他的剑气全部凝实,与真剑无异,而且他还给每一剑都取了名字,各有所用。” 氏尚再次赞叹道:“果然是了不起的大宗门,当真是人才辈出。你的那一手五道剑气纵横的手法,不同于寻常的御剑之术,就已经能够荡平同辈天才,让我足够惊异了,没想到还有一个能同时驾驭二十四道剑气的天才少年。可惜了,你们今日都要折损在这里,真是你们宗门不幸,却是我们同辈修士的大福啊。” 青致将口中的天蕴丹嚼碎吞下,笑着说道:“说那么多做什么,你再扼腕叹息,也不可能会手下留情,何必惺惺作态呢。看我,灭剑!” 青致适才吞食天蕴丹的时候,就已经开始慢慢加积蓄剑势,此时骤然出手,乃是灵宝剑录之灭剑,适才他自龙腹之中,也正是使了这一剑,才将那粘稠至极的熔浆斩开一个大洞,从中脱身出来的。 氏尚刚才没有看见这一剑,这一次却是看的清清楚楚。只见青致一剑出手,却化为五十道剑影,连成一片,好似一道城墙一般向他撞来。氏尚心念一动,立时就看出了这五十道剑影中,四十九道都是虚影,只有一剑是真的,微微一笑,扬起手中拂尘,丝线张开向着那道剑影卷去。 但是一卷之下,丝线绞缠的却是一道虚影剑光,那道真实的剑光猛然一下转移到了别的位置,让氏尚扑了个空。氏尚一招未果,急忙后退想要拉开距离,但是青致如何会给他机会,身形加速,再次跟上。 大道五十,天衍四九,只有那遁去的一,才是生机。灵宝剑录这一式灭剑,便取意于此,出剑之时,五十道剑影只有一道是真的,只要抓住这道实剑,其余四十九道虚剑便立时被破。氏尚虽然也是一眼就看出了这一式的精妙之处,但是却没有料想到这一道实剑,可以在五十道剑影之中来回转换,只不是出剑人心念一动的事情罢了。 若想抓住这一道实剑,就必须能够立时揣摩出出剑人的心思才行,可是临阵之时,谁又能一眼看出对方的心念所动呢?灭剑精妙,就在于此,让你看出那一点破招机巧,以为自己胜券在握,但是却只能看在眼里,抓不到手上。 而且这一式灭剑,若是招式用尽,那一道实剑在四十九道虚剑上来回转换一次之后,那四十九道虚剑就会全部转换成为实剑,而原本的那一道实剑,就会转换成为虚剑,成为那个遁去的一,虚实转换之间,将最后的一丝机会遁走。 氏尚避退之间,青致的招式已经用尽,四十九道虚剑转换成了实剑,绽放出煌煌无匹的剑气,向一堵墙一样,向着氏尚撞了过去。若是这一招打实,氏尚可没有火龙那么庞大的身躯和愈合能力,恐怕立时就得丢掉半条性命,吐血坠地。 而那唯一一道实剑,已经转换成了虚剑,青致抽剑而出,提剑开始酝酿下一招,打定主意不能给氏尚半点喘息的机会。 氏尚看着身前的这道剑光城墙,右手拂尘再次横扫,拂尘上的丝线散开一片,如同一把大扫帚一般,想要将所有剑影全部扫开。但是上清宗的灵宝剑录哪有那么易与,即便是青致境界不够,出剑威力不强,那也不是这样就能被人轻松破去的。 剑墙被一扫之下,虽然偏移了大半,但还是有十几道剑影打在了氏尚的身上,好在他左手拿着那枚心火葫,被他托在身前,将要害处的剑光全部挡下,但是他的肩头,大腿,腰肋,诸多地方还是被剑光划破,鲜血淋漓。 氏尚的满腔怒火油然而生,放下葫芦正准备还手,就看见青致身形闪动之间,已经到了他身前,手中长剑威势还要快过用剑之人,已经欺身至氏尚三尺之地。 “灵宝剑录,戮剑!” 世间剑招再如何神妙,都逃不出最基础的剑势剑招组合,而这一式戮剑,一剑起处,可将一十三式基础剑招连贯使出,抽、带、提、格、击、刺、点、崩、搅、压、劈、截、洗,不管是从哪一招出至哪一招收,全部行云流水毫无拖沓,如若银河挂长空,奔涌之下,绝无停滞。 只要一剑中,那就是十三剑皆中,连不绝如疾风骤雨,绝无从中断绝逃脱的可能。此剑一出,只要不是境界太过悬殊,那就断无生还的道理,故而以戮剑称。 灵宝剑录,诛剑迅捷、绝剑守御、灭剑机巧、戮剑朴实,但若以威力巨大杀伤敌人来说,戮剑当属第一。无他,戮剑一剑十三式,一经使出,可将天下无数剑式涵盖其中,可生无数剑势,可出无数剑招,无招不破,却又无招可破。 灵宝剑录,作为上清宗内门之人所精心研习的剑术法决,虽然只又寥寥的四招,但是已经将剑术的迅捷,剑招的精巧,剑意的厚重,展现的淋漓尽致。上清宗作为世间剑修第一家,有三成的功劳都归于它。 氏尚眼见青致长剑及身,却并未后退,而是扬起手中拂尘,轻旋拂尘柄,顶上的丝线旋转如同花开一般,迎上了青致的剑。丝线和剑尖刚一接触,瞬间盘旋收缩,如同毒蛇绞缠一般,将青致的剑裹了个严严实实。氏尚伸手一拽,青致的剑就此脱手,给氏尚缴获了过去。 青致本就是前冲之势,被氏尚一拽,身子不由自主向他飞了过去,氏尚轻轻递出左手的心火葫,一下撞在了青致的胸口处。一声龙吟之声自葫芦中响起,青致顿时如同被巨大的神灵拍飞一般,身前的金光一闪即逝,守金铃最后的一点防御也被打破,他吐着鲜血倒飞了数十里,若非及时稳住身形停在空中,就要一头扎进北荒的泥沼之中了。 氏尚微笑着飞到了青致十丈跟前,晃了晃手中拂尘说道:“此物名为‘拂宝’,原本是祖师爷给宝阁的宝物掸灰用的,但是也依仗它收了无数的宝物。贫道正好缺一柄随身的宝剑,就正好在此多谢道友慷慨了。” 在他说话间,拂尘的丝线脱落了几根,将壹剑分身紧紧裹住,如同剑鞘一般,绕到了氏尚身后,首尾处还各自伸出一根来,在他胸前打了个结,让氏尚将长剑背在了背后。 氏尚左手端着心火葫,右手将拂尘甩到左手臂弯,身背长剑,微微的向青致欠身,笑着说道:“道友,你看我这一身装扮如何,这几件法宝可还趁我?” 青致在云上缓缓起身,吐了一口血水,伸手擦了一下嘴边,笑着说道:“不配,尤其是那把剑。” 氏尚笑道:“如此宝物,怎么可能不配我呢?” 青致咧嘴笑道:“明知故问,你根本配不上我的剑。” 氏尚微笑不语,略微摊开双臂,那意思就是,现在剑在我身上,你又能奈我何?有本事拿回去啊。 青致戮剑出手,若是一剑击中,本应无可匹敌。但是氏尚手中的那柄拂宝拂尘却着实厉害,在青致第一式尚未出手的时候,就将壹剑分身裹挟缴获,之后的剑招自然无法使出,胎死腹中。 若非他的法宝能够强抢他人宝物,换成心火葫来挡的话,戮剑一经接触之下,就应该十三式一气连贯而出,氏尚此时就算不死,也得是重伤倒地。 现在壹剑分身被收,剑气又是有形无质之物,青致无剑可用,实力已经去了大半。但是即便深入绝境,那也绝没有束手待毙的道理,青致稳住身形,双手平抬,“乱弹琴。” 五道剑气自他身后飞出,四面八方的刺向的氏尚,在空出拖拽出一道道绚丽的剑光,围绕着氏尚不断飞旋,氏尚站立不动,手中的拂尘轻轻甩动之间,如同驱赶蚊蝇一般,就将一道道的剑光全部打偏,半道也没沾上他的衣角。如此挡了几下之后,氏尚竟如意兴阑珊一般,笑着说道:“好了,不与你耍玩了。” 说完,手中拂尘顶端丝线再次展开,如从一张大网一般张开,将青致漫天飞舞的剑光全部拢在一起,五道剑光全部被丝线缠住,猛烈飞舞旋转却始终挣脱不得,最后只能默然沉寂,被丝线吊在底下,晃晃荡荡的如同饰物一般。 见青致最后一丝手段也被收了,氏尚笑着说道:“道友,所有招数全部没用,这可如何是好?你是上来用拳头跟我继续过招呢,还是就此跪地求饶?” 氏尚不提逃命,是笃定青致绝无从他手上逃脱的可能。青致沉默不语,在云间盘腿坐下,紧闭着眼睛。氏尚笑道:“原来如此,那我就送道友你最后一程好了。” 言罢,手中的心火葫再次打开,从里面飞出了一团熔浆,向着青致飘飞过去,在临近他身前的时候,突然涨大成了一个丈许大的熔浆泡泡,裂开一道口子,将青致一口吞了下去。 氏尚眼见青致放弃,却也没打算给他一个痛快的,反倒想是要将他慢慢折磨致死,那泡泡将青致裹挟其中,开始慢慢的收缩,将死亡一步一步,慢慢的带给青致,若是青致胆怯求饶,氏尚会更开心的欣赏这一幕。 青致盘腿坐在泡泡之中,满心的不甘,却没有一丝恐惧,自己以玉身之境与龙门之境的人缠斗这么久,已经很满意了,总算没有丢了宗门和师父的脸面。况且若非那人手上的那两件宝物强横,恐怕早就给青致斩于云间。 那人也不过是运气好一点罢了,若是他手上还有剑,怎么可能让他如此猖狂? 悔不当初,没有好好听师父的话。 那一日,成季问他,“青致,你最近修行如何了?” 青致答道:“师父,我已经将灵宝剑录四式全部学会,乱弹琴的手法也已经十分熟稔了,只是迟迟不能突破玉身,有些担心天真说的话。” “那禹馀剑解呢,修习的如何了?” “那禹馀剑解,除了第一篇是一门炼气功法,之后的东西全部都晦涩难懂,讲什么心境、念头,完全于修行无益,我就没多研习。” “那怎么行,禹馀剑解的心剑篇,可是修心的绝好路数,你只是一味修力,心境跟不上,是要吃大亏的。” “怕什么?我有五道剑气,还有威力巨大的灵宝剑录,只要有一剑在手,同境之内就绝无输的可能。” “若是有一天,你无剑可用呢?” 第七十六章 心剑 青致的心神微震,心神瞬间又转念到了那一日,与天真在真景峰静室的谈话。 “青致,你知道你为什么会在比斗中输给天缘吗?” “是因为他得壹剑青睐,有二十四道剑气,碾压于我。” “错了。你的乱弹琴手法极其精妙,天缘纵然剑气多,却难挡你的招式,当日一战,你应经占了上风。” “那是因为他得天真师叔祖你青睐,传授他无上妙法,甚至偷偷给他灌顶传功?” “又错了。我从没有做过这种事情,他的所有修为都是自己修习来的。” “那是因为他福缘深厚,得祖师庇佑,在山门处能够顿悟突破,跻身了玉身境。” “还错。你之后不也是跻身了玉身境吗,虽然手法有些失当,但是确确实实是玉身境的实力,甚至还高于天缘一筹。” “那就是因为这些有利的事情全部掺杂在了一起,让他厚积薄发,才能击败我。” “全错。” “那你说,到底是因为什么?!” “你只看到了天缘得到的一面,却从未注意到他失去的一面。他十五岁那年,父母双亲被人害死,他却能够突然振作,在一位高人的帮助下,来到了我上清宗修行。你何时见过他与人说到此事时,神情萧索?” “你们只道他剑气多于旁人,但是所有人都不知道,他在最初开脉的时候,日日遭受剑气过脉,如同利刃游走周身,一天十二次,次次痛不欲生。你何时见他在人面前露出痛苦之色,何时与人抱怨过这些事情?” “他离开宗门三年,你们只当他是回家游玩省亲,但事实上他考中了一国榜眼,为国中梳理了教派之事,将我道家推广发扬,还顺手破灭了两个香火神教。你留在山中,日日勤勉修行,可是你却依然晚他一步步入玉身。” “这些东西,你可曾听到他对其他人说过?他与我这个最亲近的师兄言谈这些,也不过是面带笑容,毫无委屈哀叹之意。你只看到了他得到了那些东西,却从不思量他为什么能得到这些东西,他为了得到这些东西,又付出了多少。” “你比他,出身更高,根骨更好,资源更多,修道更久,勤勉更甚,但是唯独有一点你不如他,就是心境。” “修行即是修心。其他的道法、神通、寿岁,只不过是你修心途中的信手所得。” 青致猛然睁开眼睛,原本在他心中杂乱纷呈的心剑篇突然变得清晰无比,整个心神变得透若琉璃,一直阻碍他打破督脉的最后一道桎梏也突然打开,青致就在这濒临死亡的边缘,突然顿悟,突破到了龙门境。 氏尚看着越缩越小,已经只有五尺大小的熔浆泡泡,笑的很是开心,但是略微有些不足的,就是这个小子待里面一直也没有开口求饶,若非他生机尚存,氏尚都在想他是不是已经自己破碎丹田自尽而死了。 但是突然之间,那个泡泡之中突然传出了一股庞大的气势,居然将泡泡鼓胀的撑开了寸许。氏尚称赞道:“没想到还能在在濒死之际临阵突破,果然是上佳的修道苗子。可惜你现在深陷绝境,又无剑可用,又能如何?” 泡泡之中传来了青致的回答,他朗声应道:“若我无剑之时,便以心为一剑,意为一剑,魂为一剑,身为一剑,命为一剑。” “出剑之前,身后无虑,出剑之后,身前无敌。” 随着青致的朗声回答,被吊在拂尘上的五道剑气和氏尚身后背着的壹剑分身,全都剧烈震动起来,氏尚急忙催动真气将其压制下去,同时操纵着心火葫,将那个熔浆泡泡快速收缩起来,要将青致直接熔杀在里面。 但是那个圆形的泡泡突然两端突出,变成了枣核的形状,然后蓦然破开,炸成了一片熔浆流火。青致现身在云端站定,伸手拍了拍肩头烧着的衣服,笑着说道:“道友,我刚才与你说了,你配不上我的剑。” 随着他的言语,麈尾上的五道剑气的震动突然收敛,但是一股极其危险的气势自剑气之上蔓延开来。氏尚感觉不妙,急忙挥动拂尘,要将五道剑气远远甩开。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五道剑气突然收缩成了五个小小的丸子,自其中绽放出令人炫目的白光,然后这些白光开始胀大,无比危险的气息从中透了出来,氏尚赶忙将心火葫挡在了自身前,一股股的流火从中飞出,如同一个罩子一样将他护在里面。 “爆。”随着青致的一声轻喝,五道剑气突然一起爆炸开来,将氏尚仓促之间使出的护罩炸了个稀碎,心火葫也被震的从他手中飞出,落在了地上。不过所幸心火葫温度很高,刚一接触地面,就将沼泽泥浆烧灼成了实地,重重的砸在了上面,免去了落入岩浆的命运。 氏尚手中的拂尘也被炸的散开,无数的丝线漫天飞舞,但是飘飞不远,就又重新回到了拂尘柄上。只是有不少丝线被炸的短了一大截,而且几乎根根末端都是一片焦黑,好好的一个拂尘,给炸成了一副脏兮兮的锅刷模样。 青致上一次炸碎剑气,还是为了突破经脉进境玉身,只是那一次是炸碎了一道剑气,都让青致惋惜了许久,在筑洲遇到轩辕陛之后才得以恢复。只是这一次五道剑气一起炸碎,青致居然没有一丝疼惜的样子,他右手竖起剑指,笑着对氏尚说道:“你居然还不取下来,第三次跟你说了,你配不上我的剑。” “我上清宗的剑,你也配背在身上?!” “爆!” 氏尚身后的长剑突然开始猛烈的震动,那几根丝线再也无法将它困住,猛然炸成漫天碎屑,只见一道弥天极地的青色剑光自氏尚身后亮起,一股令氏尚无比恐惧的巨大威压从他身后袭来。那道巨大的青色剑光,如同被天上神人持剑挥砍一般,向着氏尚当头劈下。 “金丹剑气!”氏尚恐惧的看着那道剑光,心中明白任他如何躲闪,那道剑光都会跟着他,于是拼尽全力催动自身真气,全部灌注在手上的拂尘之中,手中拂尘宝光大作,被他迎着那道剑光刷了过去。 拂尘的宝光与青色的剑光撞在了一起,双方如同角力一般僵持在那里,但是片刻之后,拂尘的宝光就被从中斩开,剑气重重的劈砍在了拂尘之上,拂尘顶端所剩不多的丝线全部给斩断,在漫天的剑光中被磨灭消弭。 残余的剑光再次重重的劈砍在拂尘柄上,然后再重重的撞在氏尚的胸口。氏尚胸口塌陷下去,一口鲜血猛然喷出,整个身子往后倒飞,向着青致这边撞了过来。 青致伸手一挽,五道剑光炸碎的地方,五道微弱的光芒先氏尚一步来到了青致的手边。五道微弱光芒相互拼接在一起,化成了一柄长剑虚影,被青致握在手中。 “道友,适才你拂尘收了我的剑,我那一招没能施展给你看到,现在我重新为你演练一遍,顺便也告诉你,我无剑之时当如何。” “戮剑。” 十三道剑光在半空闪过,青致和氏尚两人鲜血淋漓,一起自半空之中跌落下来。只是不同的是,氏尚此时已经气息全无,生机断绝,而青致则是浑身浴血,气息虚浮,手中握着的那道剑光虚影也在慢慢消散。 眼见青致就要跌落在身下的泥沼之中,浑身无力的他若是掉在这里面,必然再无从中爬出来的可能,会被活活闷杀在里面。 “早知道就走得再远一点了,好不容易才打赢的。”青致喃喃自语,只是现在周身无力,只能苦笑闭眼,但是闭眼前眼光却瞥到了极远处的几道青色剑光,长叹一口气,心神大定。 在他离着地面还有三丈的时候,青笙已经御剑飞来,自半空之中将他接住。身后青风、青广、青琳和青琴全部赶到,御剑悬空而立。 之前分开之时,李元锦就要青风三人寻到了青笙和青琴,就立即赶到北荒城来,适才几人自荒沼之中出来,远远的感应到了这里的剑气,就急忙赶了过来,刚刚好救下了青致。 青笙打量了一下青致的惨状,皱眉说道:“青致,你与谁打斗了?我们刚才在那边感受到了一阵巨大剑气,才赶过来看看,没想到是你。刚才那股剑气是怎么回事?” 说话之间,已经将手贴在青致后背之上,将自己的真气缓缓地渡过去,帮助青致恢复真气体力。 青致笑笑道:“没什么,我把剑气炸了。” 青风惊呼道:“又炸了?!” “又炸了,”青致笑着回道,伸手指着不远处即将没入泥水中的氏尚尸体,“不过我拼掉了一个龙门境,不亏。” 众人转头望去,青风伸手一招,自泥水之中将氏尚的尸体拉了出来,皱眉问道:“这人是什么人,为什么要跟你生死相搏,还逼得你将剑气炸掉了?对了,这次炸了几道?” 青致无所谓的说道:“全炸了。这人是” “全炸了?!”不等青致说完,几个人就一起出声惊呼,个个都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震惊和看到天才陨落的惋惜表情看着他,眉目之间俱是扼腕痛惜。 青笙的真气此时已经游遍青致全身,见他体内虽然有不少伤势,但是百脉俱通,生机勃勃,完全没有之前炸碎剑气的萎靡之感,他惊喜的问道:“青致,你也突破到龙门境了?” 见青致点头,其余几人也都为他高兴,青风甚至还喃喃道:“原来炸碎剑气这么厉害的吗,这就龙门境了?搞得我都想试试了,就是不知道我三道剑气能不能有这效果” 青广自身后敲了一下青风的脑袋,笑骂道:“你在想啥呢,这是能随便试的吗?” 青致恢复了半天,已经有了些体力,于是自己起身,对着青风说道:“别乱试,我这一次不是炸碎剑气才突破的,而是在濒死之境中悟到了禹馀剑解的心剑篇,这才临阵突破到了龙门境。而且这一次炸碎剑气和之前也不同,这一次炸碎的只是剑势,剑意却被我保留了下来,只要静心温养就能恢复过来。” 说话间,他伸手一招,自掌心之中出现了五颗小小的剑丸,在他掌心之中来回游走,灵动非常。他笑着给众人说道:“悟到了心剑篇,我感觉这几道剑气突然就与我有了心神感应,驭使之间心意流转更甚以往,想必我的乱弹琴之后能够更加的得心应手了。而且咱们不是金丹之后就要自己铸剑了吗,我感觉这五道剑意就是我铸剑之基,也是我日后修行之本。” 青笙笑道:“青致,你此番外出游历,当真是收获颇丰了。我和青琴此行出来,就是为了在打斗厮杀中找到这种剑意精髓,没想到你却先行了我们一步。没行到与你们分头行动,凑过了这么多精彩的事情,日后你金丹铸剑,自然是水到渠成,我们在此先恭喜你了。” 青致笑着还礼,青笙已经开始出言询问他一些心剑篇的感悟心得了,这时候青风突然开口道:“我们适才过来的时候,远远看见那个沈少青被一个人追着进了荒沼了,还寻思要不要去帮他,就感应到这里的剑气了。哎对了,怎么就只有你一个人,天缘呢?” 众人猛然惊觉,刚才先是听说青致炸碎了剑气,之后又见他突破到了龙门,几个人的心神猛然的紧张后松弛,都有些松懈了,居然都忘了还有一个人。 青致说道:“天缘肯定也在与人打斗,而且他那有三个人。让我想想,若是你们自北而来没有见到他的话,那他应该是在城西侧,咱们赶紧过去帮他。” 众人连忙御剑向着城西侧赶去,青致看着不远的那枚心火葫,伸手一抓将它拿在手中,对青风说道:“青风,将那人的尸身先放在这块实地上,等此间事了,我们再让他入土为安。” 青风依言而行,见青致手上的葫芦,问道:“青致,这是什么东西?” 青致解释道:“这是那人所用的一件法宝,先借用一下。” 青笙也出声问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刚才那人到底是谁,与天缘师叔祖打斗的又是什么人?” 青致一边只能大略的将事情与众人说了一下,一边说一边向着城城西侧赶去。 城北,荒沼深处五百余里,沈少青和殿主依然一前一后不停追逐。沈少青看似被人追的落荒而逃,实际上笑容玩味,满目嘲弄,如同逗鼠的老猫一般。 殿主在后面不断追逐,在飞行途中,他自身的气势依然在不断拔高,只差毫厘就要突破龙门,进入到金丹之境。但是令他费解的是,不管他如何提升实力,他与前面那人的距离却始终恒定,一丝要拉近的迹象都没有。 而且前面那人,虽然一路仓皇而逃,看似慌不择路,但实际上将沿途可能遇到的修士全部远远的避开,偶尔转回头来看,还刻意漏出一副极其惊恐地表情,令殿主莫名心慌,不断皱眉。 不过他却完全不担心这人能有什么后手,唯一令他稍稍心烦的,就是那人在短时间内参透了封元镜的使用之法,即便只是如镜仙一般只会以真气催动镜光,也能给他造成一些麻烦,但那也仅仅是麻烦罢了。 筑洲之上,不许金丹之上的人随便出手,所以金丹之上的人进到筑洲之前,全部都要打上一个印记,只要一催动自身真气,瞬间就会被进步城的人察觉,立时就会有人进来,将其驱赶出去。 只是进入筑洲之前,若是没有金丹之境的修为,就不会被打上印记,在筑洲之中突破金丹,进步城却也不可能得知。只是突破金丹需要凝聚自身真气,整个人会空乏数月之久,而且届时会有天地灵气波动,很容易被有心之人暗算。 亥殿的买命人,常年混迹在筑洲之上,做的都是暗杀各个门派家天才俊彦的活计,自然不是那么简单的。所以要么是招式阴毒,如虫纵娇娘,要么是法宝强力,如镜仙氏尚,要么就是能够压制自身修为在龙门境的临界点,成为金丹之下的最强手,如同银针和彘。 但是还有一种方法,就是将金丹境之上的实力封存一部分,跌入龙门之内,在需要的时候再拿出来,虽然会对自身根基有一定的损伤,但是只要对手不是金丹境,这筑洲之上,就罕有人能够胜过,甚至逃脱都难。 这位殿主,其实早已经进入金丹之境三百余年,只是始终被他以秘法控制住,常年只以龙门初期示人。 修成金丹之后,最初自身的真气会全部凝结一处,成为金丹,而之后再次吸纳来的真气,就不再是云气一般的缥缈样子,而是经过金丹淬炼,变成如水一般,贮积在丹田之中,形成一个小小的水池。 上善若水,水利万物而不争,过了金丹之后,真气就会成为这种蕴满生机的水状,而金丹悬浮在这汪水中,不断积蓄更多的真气之水,同时也以这些真气之水浸润自身,不断淬炼精纯。两两相宜之间,不断提升本身的实力。 而这位殿主,就是以秘法,将自己的金丹从丹田水池之中生生捞出,将其封闭在一个专门炼制的法器之中,不漏一丝金丹气息,而没了金丹的真气水池,本质上也不过是真气而已,只是数量多寡的问题,境界自然就会跌落,不会被进步城察觉出来。 金丹被取出,离了真气之水的滋养,自然会慢慢消磨自身,虽然法器之中备有各类珍惜的天才地宝以真气滋补,但是如何比得上自身的真气孕养,势必会越来越虚弱。所以这种方法一生只能用一次,虽然会伤到自身根基,但是可以靠外物弥补回来,若是再次使用,势必会重伤根本,终生再难寸进,甚至能不能保住金丹境的修为都很难说。 这位殿主,原本就打算杀掉了轩辕陛之后,就此退出筑洲,但是见到了封元镜到了沈少青的手上,立时就改变了想法。轩辕陛死了,他不过是得到一些晶石法宝,如何能和这封元镜相比,这面镜子,可是一件实打实的仙器! 第七十七章 七玄珠 这面镜子,那位殿主早已垂涎许久,若只是仙器也就算了,镜仙不识得这面镜子,只当他是一面以真气催动的法宝,这位殿主确是知道,这面仙器级别的镜子到底有多神妙。 这封元镜背后的东西,才是让这位殿主垂涎不已,一定想要得到它的原因,只是这面镜子镜仙一直不离手,他也不能擅自出手抢夺,否则就是违了申山和十二殿的规矩,筑衣教和买命人,会一起追杀于他,到时候天地虽大,却绝无他容身之所。 为此,他甚至都已经做好了出了筑洲之后,与镜仙挑明此事,与他一起合作的打算。 当得知镜仙身死之后,他第一时间赶到了夹道山,仔细的翻找了方圆数十里的地方,却依然没找到这面镜子。他笃定这面镜子是被轩辕陛那些人收走了,之所以愿意与那个黑影合作,何尝不是存着将那些人一网打尽,将这面镜子重新夺回来。 现在镜仙已死,他只要杀了这个人,就能独占那份机缘,筑衣教和买命人十二殿均无可指摘。 只是他万万没想到,那个黑影也识得了这面镜子的不凡,反而与轩辕陛他们达成了交易,以此来引自己出来,反倒是自己这边要被人一网打尽了。 不过也无所谓,只要能抢到这面镜子,这些人,死了也就死了,有了这面镜子,即便是整个亥殿是只剩他一个人,他也能一力独支。再找一些境界不高的散修之人,很难吗? 所以他毫不犹豫,在北荒城中就打开了那件封闭金丹的法器,让金丹慢慢的沉入了丹田真气之水中,温蕴滋养,慢慢的恢复全部实力。 以求全力出手,瞬杀此人,抢夺宝镜! 沈少青感觉到身后之人的气势不断拔高,从龙门初期的实力,慢慢涨到了龙门后期,而且持续递增,在进入荒沼之后,周身的气势完全改变,俨然已经是金丹之境的气息。 他眼中的笑意更加浓重了,没想到自己刚一恢复少许,就能吃到这种珍馐美味,多少年没吃到了,还真是有些想念的紧呢。 沈少青神念须臾之间外放方圆百里,见周围百里之遥再无其他人之后,才在空中慢慢的停下身来,手中来回旋转着封元镜,满面笑意的看着逼近而来的殿主。 殿主飞到沈少青身前十丈的地方,伸出右手,毫不客气的冷冷的说道:“拿来。” 沈少青左手握住封元镜背到身后,然后又像有一丝害怕般拿出,有些怯弱的说道:“我把镜子给你,你能放过我吗?” 殿主冷笑道:“若是在城中你就将镜子给我,我还能放过你一条小命,可是你让我在这追了你五六百里,还让我不得不使出了全部的实力。若是拿出来都不用一下,岂不是有些可惜了。” 沈少青后退三尺,再次将镜子藏到身后,面色一转笑着说道:“那我肯定不能给你了,不让你追我这么久,我怎么知道这镜子到底是不是真的呢。” 殿主面色阴沉,着眉问道:“你知道这是什么?” 沈少青拿出镜子放在自己面前,伸出右手抹过自己的鬓发,笑着说道:“这是镜子啊,照的我这件‘衣裳’十分好看,我很喜欢。” 殿主见他不断的出言戏耍自己,明明不过龙门境的实力,居然不怕自己,必然是有所依仗。当下决定不再与他多言,伸手摸出了一枚珠子,卡在右手食指指节处,大拇指垫在珠子下面,猛然伸直拇指,将那颗珠子弹出。 那颗珠子出手,瞬间卷起一阵巨大的风浪,在珠子周围形成了一道直径丈许的横向龙卷,卷动着无数剧烈的风声,向着沈少青狠狠的撞了过去。 沈少青见状惊呼一声,急忙忙拿出一柄白纸折扇,手忙得脚乱的打开扇面,伸手连扇,瞬间扇出数道猛烈地飓风向着面前的珠子带起的龙卷撞了过去。 龙卷和飓风撞在一起,沈少青扇出的飓风瞬间被珠子带起的龙卷搅碎,但是龙卷的威势也略微停滞片刻,几道飓风先后撞在龙卷之上,龙卷风的威势已经减缓了三分。 沈少青现状,得意大笑,再次伸出扇子来回扇动,一阵阵的飓风不断激射而出,一下下的撞在龙卷之上,慢慢的消磨着龙卷的威力。 殿主见状,微微的皱了皱眉,伸手一招,珠子返回他的手中,龙卷瞬间炸开,将沈少青之后扇出的飓风一起炸碎,一阵猛烈的风自两人中间爆开,将两人的衣袖袍角吹拂的猎猎作响。 沈少青伸手扬起自己的折扇,来回晃荡示意,然后又将左手的镜子抬起来,对着殿主遥遥的招呼他来拿。 殿主见他小人得志的样子,冷哼一声,伸手一甩,将珠子再次扔了出去,一道足有三丈粗细的龙卷风再次出现,威势比刚才那道何止大了十倍,向着沈少青狠狠地撞了过去。 沈少青再次拼命挥动手中的扇子,刮出了无数的飓风来,一道道的接连打在龙卷之上,以此削弱龙卷的威力,殿主冷笑一声,另一只手手腕一翻,再次扬手打出。 一颗红色的珠子从他手中急速飞出,自后面撞进了龙卷之中,与其中的白色珠子撞在了一起,那道急速旋转的龙卷突然开始出现一丝丝的红色丝线,裹缠在白色龙卷之上,周围温度急速上升,龙卷猛然一下剧烈燃烧起来,变成了一道不断飞旋的火焰巨柱,向着沈少青狠狠的撞了过去。 沈少青见状,急忙全力扇动扇子,但是一阵阵的飓风吹到那火焰巨柱之上,居然火借风势,燃烧的更加猛烈起来,沈少青尖叫一声,急忙闪开身形,火焰巨柱擦着他身侧尺许飞了过去,即便如此,他的衣袖袍角和右侧鬓发,全部被炙烤的焦黄一片。 殿主双手连动,那根火焰巨柱如同活物一般,翻转扭动着身躯,居然在半空之中掉了个头,声势不减,再次向着沈少青撞了过去。 沈少青收起了折扇,将封元镜交到了右手,对准向他撞来的火焰巨柱,手中真气催发,一道白色的镜光自镜面射出,正正的打在火焰巨柱的中心位置。 “砰”的一声巨响,火焰巨柱在空中炸成了漫天火雨,一白一红两颗珠子被镜光打中,自火焰柱中飞了出来,被殿主伸手一招,一手一个握在手中,神情严肃的看着沈少青问道:“你到底是何人,为什么会知道这面镜子的用法?” 沈少青右手甩动镜子,让其在指间不断飞旋,笑着回道:“当然是给我镜子之人教给我的。” “不可能!”殿主断言道,“这面封元镜,可以发射出数道不同的镜光,镜仙那个废物整整摸索了两年,不过才能使出‘斩堪’,而你拿到镜子才多久,居然就已经能使出‘破法’,你到底是谁?” 沈少青笑道:“如此啊,那我只能告诉你实情了。其实我就是这面镜子的主人,现在也算是物归原主了,要不咱们就别纠缠了,就此别过可好?” 殿主冷笑道:“你这小子,嘴里没有一句实话!”言罢,突然再次扬手,将那颗红色的珠子再次扔了出去,那珠子迎风而上,从暗红色骤然变亮,轰的一声燃起了熊熊大火,在空中拖拽出一条长长的流火。 这一道火光不比刚才,只有尺许粗细,但是速度极快,在空中不断扭转前行,如同一条毒蛇一般,游曳着向沈少青冲去,速度更甚之前的火柱。 沈少青微笑着侧身,扬起手中的小镜子,如同打马球一般,直接挥动镜子,用镜面将那珠子直接打飞了出去。“砰”的一声巨响,听得殿主内心一阵抽搐,伸手御回了那颗珠子,不过他不是担心珠子如何,反倒生怕镜子因此遭了损伤。 只是他心里担心,手上的动作却不停,抬脚凌空一跺,沈少青脚下的泥沼中突然出现一个漩涡,从中一股寸许粗细的水柱激射而出,去若急矢,夹带着一股破空风声,向着沈少青身下射去。 沈少青微微侧身,躲过那股激射而来的水柱,但是旁边的殿主似乎早早就料到,提前伸手将手中那颗白色的珠子扔了出来,在水柱升到沈少青胸口高度的时候,白色珠子撞上水柱,与顶端的一颗蓝色珠子撞在了一起。 “嗡”的一声,水柱顶端猛然爆开,漫天旋转的水花和飓风向着四面八方激射而出,那些水花被飓风一催,粒粒都如同劲弩攒射的箭矢一般,向着四面八方乱杂杂的飞去,但是在殿主遥遥的控制之下,那些水滴飞矢全都在空中转了个弯,从四面八方向沈少青激射而去,若是躲闪不及,必定是一个万箭穿心的凄惨下场。 殿主眼见沈少青已经被包围其中,定然是难以逃出,嘴角微动之间,稍稍勾起嘴角,已经是成竹于胸,胜券在握了。 沈少青被漫天的飞矢包围,居然不慌不忙,伸手抬起那面镜子,举在胸前,真气催动之下,一道镜光缓缓地从镜面透出,并没有凝成实质,反倒如同一个光球一般,越来越亮,不断膨胀弥漫开来,将沈少青整个身形包裹其中。 漫天的水滴箭矢接连不断的撞进光球之中,嗖嗖的破空之声不绝于耳,但是等到漫天水滴全部消失,光球重修黯淡下来之后,沈少青依然站在原地,周身上下一居然点伤痕都没有,那些水滴飞矢,似乎是全部落空,无一得中。 沈少青眼见殿主一脸惊愕,笑着说道:“怎么,你不是知道这镜子的妙用吗?不过是一道术法给它破了,有什么值得惊愕的。你的七玄珠已经出了风、火、水三颗了,还有哪些是练成了的,一起拿出来瞧瞧呗。” 殿主面色微动,开口问道:“你知道我用的是什么法宝?” 沈少青笑道:“七玄珠嘛,不仅容易淬炼,而且威力不错,还能叠加出各种妙用,我认得又有什么稀奇的。” 殿主突然一脸谨慎戒备的看着沈少青,开口问道:“你到底是何人,敢不敢报上真实姓名!” 沈少青笑道:“我是青白山少主沈少青啊。” 殿主再次断言道:“不可能!你不仅知道封元镜和它的使用方法,而且还能认出我用的是七玄珠,你绝对不可能只是青白山的少宗主。封元镜在诸多山门的典籍中还有记载,知道不算奇怪,但是七玄珠已经在修道界销声匿迹了五百年,若非我在一处秘境遗址之中偶然所得,根本没有人知道它的祭炼方法,莫非你是夺舍了” 沈少青抬起手,竖起食指放在唇边,满面玩味的笑容,对着殿主说道:“嘘,你看你,话这么多,本来还能有的一丝生机,这下就全部断绝了。” 殿主哈哈大笑道:“难怪青白山的少主突然境界暴涨,短短三年就能突破好几境,世人只当他是突然顿悟的天才,没想到却是一个被人夺了舍的可怜虫。前辈既然夺舍,眼界肯定是还在的,肯定不难看出我已经是金丹境了。” 沈少青伸出右手小指,用大拇指按在尾指末端,比出半寸不到的一截笑道:“就你这稀烂的境界,不过黄豆大小,也配叫金丹境,吓唬你爹呢?” 殿主丝毫不以为意,笑着说道:“前辈说的是,我这金丹境确实底子稀薄,前途堪忧,所以才特别需要你手上的那份机缘。不过想必前辈夺舍之后境界没留下多少,否则也不能随意进到这筑洲之中,我金丹虽然小,但是对付前辈,恐怕还是够用的。” 殿主顿了一下,却没有动手,反而接着说道:“前辈既然已经夺舍了青白山的少宗主,不如我们再次合作,我去青白山做个供奉,咱们一起谋取青白山的基业。至于封元镜嘛,咱们精诚合作,共用共有,岂不美哉,前辈之前与我们说的那个仇家,我愿意亲自出手,为前辈解忧。” 沈少青点头道:“不愧是申山的买命人,端的做的一手好生意,知道我是夺舍之人,就要跟我联手。不过我什么时候与你有过合作,说过我有仇家了?” 殿主笑道:“自然是没有的,北荒城中的小院,我肯定没有见过前辈,前辈也肯定没有允诺可以让我们走到轩辕陛身前。” 殿主在云头上躬身施礼,恭谨的说道:“前辈可愿意与我合作?” 沈少青说道:“若是愿意,是不是就先把镜子给你,由你保管啊?” 殿主笑道:“前辈说笑了,自然是不用的,封元镜放在前辈手里,肯定会比放在我手里更好。” 沈少青当真就将封元镜揣进了怀里,自腰间将折扇取出,抻开扇面摇晃扇风,笑着说道:“你这人倒是识相,看来是知道这封元镜的一些密辛,只是所知不详,指着我给你补全呢?既然如此,那咱们就回,也不知道你那些手下有没有用,说不定就得我们俩来兜底呢。” 沈少青说完,真就架着云头往北荒城方向飞去,路过殿主的时候,他还依然躬身侧立在旁边,等沈少青过去三丈之后,才重新站起身,跟在后面。 沈少青施施然的驾云行在前面,真就完全放心了身后的殿主,殿主跟了他三十余里,见他确实没有什么后手防备,才悄悄调动起自身真气,将金丹自丹田之处取调而出,含在自己口中。 沈少青突然开口道:“你的七玄珠现在修炼了几枚了?按照你的金丹境界,应该可以修炼金珠了,不知道你打算用什么东西祭炼呢?是筑器用的九阳熔火金,还是祭炼飞剑最好的荆山帝心铜?我倒是知道一种修炼金珠的方法,采凡俗铜钱三千枚,必须是流通市井十年以上,沾染无数凡人阳气的,熔铸一炉,将三千铜钱熔成寸许大小的金珠一枚,再以心血淬之,出来的金珠沾染人气,灵异非常,你倒是可以试试。” 殿主回道:“前辈有所不知,祭炼金珠最好的东西,其实并非世间五金之属的材料。” 沈少青自云间转身,笑问道:“哦,那是什么?莫非你已经祭炼有成了,可否拿出来给我见识见识?” 就在他转身之际,一颗细小的金色丹丸自殿主口中猛然吐出,一道细细的金线划过空中,沈少青刚刚转过身来,那粒金珠已经到他身前,从他的丹田处穿了过去。 殿主淡淡一笑,得意的说道:“金珠最好的祭炼材料,就是自己的金丹,以祭炼之法将金丹淬炼成一枚金珠,不仅与自己心神相通,威力巨大,而且自身金丹坚固非常,极难破损。晚辈也是在以秘法摘取金丹,压低境界好进入筑洲之时,才发现这个小秘密的。这一点,前辈不知道吗?” 在他说话时间,那粒金珠已经再次折返,穿过沈少青胸口,在他身上再次开了一个鸡蛋大小的洞,同时将他收在怀中的封元镜撞了出来,被殿主远远的将两物一起接在手中。 沈少青接连收到重创,只能在云间勉强稳住身形,不停的大口喘气,两个巨大的伤口处不断的涌出鲜血,片刻时间就将他前胸后背全部染红。 第七十八章 多年未吃的珍馐 沈少青在云间摇摇晃晃,勉强的站住身形,满面怒容的看着殿主。殿主看着他,笑着说道:“前辈请勿怪罪,我也是不得已才出此下策。前辈既然是夺舍之人,我也不知道前辈到底还有没有什么算计,又害怕被前辈利用之后弃若敝履,就只能先下手为强了。” 沈少青凄然一笑,张口突出一口鲜血,摇头说道:“该是如此,修道之途如此狭窄,人人竞而争先,却又个个惜命。我原本以为你是因为三枚七玄珠全部用掉也未能打败我才低的头,没想到你居然还藏了一颗金珠,是我大意了。” 殿主哼笑一声,说道:“前辈不要在此装相了,我是绝对不可能放低戒心的。前辈既然是夺舍之人,神魂自然强横,怎么可能因为被我金珠打了两下就如此凄惨。现在封元镜已经在我手中,前辈若是愿意,咱们依然合作,只是规矩就要稍稍改动了。” 此言一出,沈少青真的站直了身子,伤口处一阵黑气涌动,居然生生的封住了他的伤口。他笑着说道:“申山买命人,尤其还是一殿之主,果然不是易与之辈,一个不小心,就要落入被动之境。说,现在你打算如何?” 殿主手中把玩着封元镜,笑着说道:“我们之前的合作依然算数,但是得前辈先将封元镜的‘斩堪’、‘破法’、‘除瘴’三种镜光,还有打开那处秘境的方法教给我,我便依之前所言,帮你除掉仇人,谋取青白山。” 沈少青遥了遥头,很认真的说道:“原来你还不知道这些,那我把这些都告诉你了,恐怕我也就没什么用了。现在镜子在你手里,那办法还是留在我手上,比我们二人来说都比较好。” 殿主也摇头道:“那可不行,前辈最起码要将那三道镜光的使用方法告诉我,否则我怕我不是前辈的对手,万一前辈伤势恢复之后心生怨怼,那我岂不是很危险。若是前辈不答应,那咱们之间合作就只能就此作罢了。” 他说话间,身边已经飞舞出一白、一红、一篮三颗珠子,分别是那风、火、水三珠,大有一言不合就要大打出手之势。那颗金珠是他金丹所炼,自然不能如其他三颗珠子一样轻易使出,每次都是一击得手马上收起来,免得一个不慎受到损伤。现在已经被他暗暗含在口中,只要沈少青敢拒绝,那三颗珠子先攻,金珠就隐于其中,伺机偷袭。 沈少青见状急忙伸手制止道:“先别动手,我告诉你就是了。那三道镜光,其实名字并非是你所说的斩堪、破法和除瘴,那应该是后世之人取的好听的彩头名字。这三道镜光,原名就是‘照人’、‘照物’、‘照己’。” “封元镜既然是镜子,最初祭炼他的那人也就取了三个简单直白的名字。照人,就是你所说的斩堪,催发镜光如同飞剑,目光所及皆瞬间斩至;照物,就是你所说的破法,不管什么法宝术法,被它一照之下,皆尽返还本源,再无神妙可言;照己,就是你所说的除瘴,以镜自视,端正己身,心神通明,自然邪祟不近,万障消除。” “这三道镜光之中,就以照己最为神妙。修行之时,只要以此镜照着自己,便能念头通达,时刻勘验校准自身修行路线,及时查缺补漏。而且持镜修行,所有心魔都会在镜中露出本相,再催动照人的镜光,心魔也能瞬间斩破,一辈子都不会存在心障。” 殿主听得满脸惊喜,急切的开口问道:“你说的可是真的,这封元镜居然还有如此功效?” 沈少青笑道:“若非如此,怎么会被修道界人人追捧,个个抢夺。” 殿主急切催促道:“不要与我说其他的,赶紧把三种镜光的施法口诀告诉我!” 沈少青却突然满脸笑意,甚至眼神悲悯道:“教给你,你就有机会用了吗?” 在沈少青开口解释三道镜光的时候,殿主手中的封元镜雕花的缝隙之中,就弥漫出了一丝丝的黑气,只是细小难辨,微不可查。这些黑气顺着殿主手臂一路往上攀爬,已经进入了他的口鼻之中,慢慢的滋养壮大了。 殿主听到沈少青这话,心神骤警,这才发现自己整个右臂和封元镜柄端都是黑气缭绕,那黑气还顺着手臂一路蔓延到了自己身上。他急忙抬起镜子一照,就看见自己口鼻之间已经黑雾缭绕,甚至眼珠上的眼白,也开始出现了无数细碎的黑丝。 即便如此,殿主还是没有舍得丢开镜子,反倒真气催动镜子,想以斩堪镜光斩杀沈少青,但是真气催动之下,整个右臂的黑烟顿时又暴涨了三分。殿主感觉口鼻间的黑气也随之再度膨胀,涨满了他的食道气管,开始向下朝着脏腑和丹田而去了。 殿主心一横,不愿如此束手待毙,就准备催动四颗玄珠生死相搏,但是法力激发之下,就看见金珠之上早已是黑烟滚滚,连带着已经沾染了其余三颗玄珠,不管他怎么鼓荡真气,四颗珠子就那么被黑烟包裹,静静地悬在半空之中纹丝不动,看来是早已经脱离了他的掌控。 沈少青慢悠悠的飞到他跟前,笑着说道:“从我身体里穿过的东西,你居然有胆子把他含在嘴里,还与其他法宝放在一起,而且还敢跟我闲谈这么长时间,啧啧。” 殿主扑通一下跪在半空之中,将封元镜双手捧在身前,张口想要说话求饶,但是满嘴黑烟弥漫,说出去的话就如同数十里山谷中传出的风声一般,呜呜咽咽,什么都听不清楚。殿主急忙以心声说道:“前辈饶命,我愿自此鞍前马后侍奉前辈,我这就立下血契,还望前辈手下留情。” 血契,乃是妖兽精怪称为修道之人的坐骑宠物之时,才会立下的契约,一旦立下就绝不能反悔,主人之命便是天宪,殿主若是立下此契,那么这辈子就再也不能违背沈少青的话,但是为了活命,也只能这么做了。 沈少青低头看着他,伸手取过封元镜,微笑着说道:“其实金丹并不是祭炼金珠的最好材料,因为一旦将金丹祭炼成金珠,金丹太过坚硬,日后难以丹破婴生,元婴之境就遥遥无期了。就算是好不容易突破了金丹,金珠立时就没有了,岂不是得不偿失?所以这个办法,除了最开始的一些蠢货用过,之后就在没人用了,都是改为抢夺其他人的金丹来祭炼。” 停了一下,沈少青突然感慨道:“修道险阻,若涉渊冰,谁都不容易啊。” 殿主听到此话,心神瞬间就放下一丝,这位前辈如此说话,看来是存着打算放过自己的心思了。 沈少青伸手一招,殿主的那颗金丹练成的金珠,瞬间就飞到了他手上,金珠上黑烟散去,露出了金丹真容,并不是如沈少青说的只有黄豆大小,其实还要大上几圈,有葡萄大小的一粒。 沈少青看着殿主,满面微笑道:“刚才的话只说了一半,还有后面半句呢。” “修道险阻,吾偏爱张机设阱,若涉渊冰,余独好雪上加霜。” 说罢,在殿主满面的惊愕和愤怒之中,沈少青将那颗金丹扔进了嘴里,如吃糖豆一般,嚼的嘎吱乱响,一脸贪嘴小孩的陶醉神情。 “虽然品质差了些,可到底是金丹啊,如此珍馐,多少年未吃了。” 殿主眼见自己的金丹居然给那人嚼碎吞下,暴怒之下就想要引爆其余三颗珠子,即便不能与此人同归于尽,也要将他炸成重伤,将这荒沼之中的妖怪引来,将这人生吞活剥,消食化粪! 但是不管他怎么调动,那几颗珠子全都巍然不动,稳如泰山一般。沈少青深深吸了一口气,惬意的缓缓吐出,笑着说道:“你才多少年岁,跟我玩这种机巧算计,配吗?拿到我手上的东西,你也敢抢?” 殿主此时周身真气散尽,又被黑气塞满口鼻,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只能鼓着双眼瞪着沈少青。沈少青也不再与他说话,只是笑着抬手,悬浮在他面前。 殿主只感觉心口微微一痛,但是立时就有一阵极其虚浮的无力感,之后感觉体内的黑气突然鼓胀了起来,将他的喉咙撑开。殿主愤怒的眼神瞬间变成了无比的惊恐,他拼命的扭动着身躯,喉咙里发出一阵阵野兽濒死般低沉的怒吼,但是那些黑气早就已经遍布他周身各处,将他维持住跪在地上,仰面向天的样子。 他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心脏正在自己体内慢慢的挪动,向着喉咙方向不断地前行。突然,他整个喉咙突然再次胀大,一点一点的往上攀爬,他不受控制的竭力张大了嘴,但依然被喉咙里的东西撑断了他的下颌骨,将嘴撑到足足五六寸的大小,一块鲜艳的红色自他嘴中凸了出来。 在殿主无比惊恐的眼神之中,他亲眼看到自己的心脏从自己的嘴中吐了出来,被沈少青接在手中,扬首吞下。 沈少青看着眼前生机断绝,只剩下一道零星火光的殿主,笑着说道:“你是不是很想知道我是谁,知道自己死在谁手上,才不会觉得那么冤?” 殿主眼神涣散,已经再无力发声或是点头,只能微微动了一下眼睑。 沈少青哈哈大笑,将一根手指点在殿主的眉心之间,笑着说道:“不行。” 殿主周身的黑雾突然暴乱,原本只是静静徜徉如同流云一般,突然就变的状若凶兽,不断的撕咬吞噬着殿主的身体,顷刻之间将他骨肉消弭,然后顺着沈少青的指尖,慢慢返回,消散不见。 半空之中,只剩下沈少青一人,笑着收回自己的手指,若非那三颗玄珠还悬浮在半空,这里就好似一直只有他一个人,殿主从未出现过一般。 李元锦感觉自己陷入了至今为止最大的一场危机,其凶险程度甚至有过于之前在夹道山,一人对抗虫纵镜仙两人之时。 因为这一场是以一敌三。纵然他的境界提升了很多,但是面前这三个人,也绝不是虫纵和镜仙可以相比的。虫纵倚靠的是手段诡谲,镜仙则是仰仗计谋算计和法宝强横,但是两人怎么说都是假借外力,与面前这三人完全不同。 这位白胡子的魁梧老者,听他言语之间的意思,与之前频繁偷袭李元锦他们一行人的白胡子老头有旧,两人面容相似,看样子像是兄弟。但是与那白胡子龙门初境的实力不同,这位老者实力之强,已经龙门境的李元锦应对起来都极其艰难。 这位老者肉身极其强横,在李元锦驾驭着三座剑阵飞到城西外三十里几之后,他就不耐烦的一挥手,将身边的八道剑气一掌扫开,然后双手环胸说道:“小子,走的够远了,咱们怎么打也不会波及到城里的人了。现在你该告诉我,我弟弟是怎么死的了?” 随着他伸手打乱剑气剑阵,剩下的那两人也一起出手,各自手中显出一张长弓,搭箭上弦,向着对方一箭射去。两道箭矢出手之后,显现出足有丈许的虚影,如同柱子一般撞开了两座剑阵,两人从剑阵之中脱身而出,退到百丈之外的空中站定。 白胡子摆了摆手,身后那两人将手中的弓矢暂且放下,白胡子说道:“小子,你原原本本的告诉老夫事情,我就给你一个时辰的逃命时间,我身后的杨家兄弟也不会追你。我何老大向来说话算话,若是他们敢追,我就出手打断他们的狗腿,不过一个时辰之后,只要我看见你,一样会出手杀了你。” 李元锦将二十四道剑气收回身边,笑着说道:“弟弟叫何老,哥哥叫何老大,你们兄弟的名字,倒是有意思。” 何老大哈哈大笑道:“小子,你倒是胆大,居然还敢取笑我们兄弟的名字,罢了,老夫也不与你计较这些了。赶紧说,他是怎么死的?莫非当真是死于你手?” 李元锦也收敛了笑意,正色道:“他虽然屡次偷袭我们,但是却并非死于我手,而是在夹道山的时候,被镜仙以镜光斩杀,尸体被虫纵育养了虫子。” 何老大叹气道:“原来如此,难怪一直都没能找到他的尸身。好了,小子你跑,记好了,一个时辰。” 李元锦笑道:“与杀了虫纵和镜仙,怎么说也算是给你弟弟报了仇了,你就不报答我一下吗?” 何老大笑道:“你给他报的仇,又不是给他报仇,想要报答啊,自己下去找他好了。” 李元锦转身欲走,却又转回来问道:“这一个时辰内,你打算干什么?” 何老大笑道:“怎么,你想让我在此干等吗?我在然是要去找其他人麻烦的。” 李元锦伸手一招,二十四道剑气瞬间位列四周,依二十四节气而立,他笑着说道:“那与其让你先找其他人麻烦,之后还要追杀我,不如现在就直接动手好了。” 何老大不住的摇头,嘴里惋惜的说道:“你看着挺机灵一个人,怎么会如此不智呢?” 李元锦也学着他的样子,摇头对他说道:“你看着挺重情义的一个人,怎么会如此发问呢?” 何老大鼓掌而笑,“哈哈哈,有意思的小鬼。好,你既然要现在动手,那我也就打个折扣,我半个时辰不出手,先让他们陪你玩玩。” 何老大话刚说完,还不等李元锦应声,一根箭矢已经带着一阵破空之声,自百丈之外飞射而来。 李元锦急忙调动剑阵,一道被他命名为“拒马”的飞剑出阵,剑光迎着箭光,两两相撞之下,拒马被撞得侧飞了三尺,而那道剑光也偏移了数寸,虽然依然向着李元锦射去,但是眼见是不能中了。 嗖的一声,从那支箭旁边也飞过来一支箭,那第二支箭依着原本轨迹,是怎么也射不到李元锦的。但是就如同是先瞄准好的一样,第二箭正正的撞在了第一只箭上,不仅为其修正了轨迹,再次瞄准了李元锦,第二支箭也偏移了些许方向,两支箭并肩而行,向着李元锦急射而去。 两箭结伴而来,李元锦心念一动,顿时四道剑气并列于前,与两支箭撞在了一起,四道剑气被撞得四处飞散,才算勉强挡下了那两支箭矢。而那两支箭矢一撞之下,居然寸寸碎裂,消散在半空之中,竟然不是什么炼制出来的法宝,只是两只普通材质的箭矢。 何老大盘膝坐在半空之中,开口说道:“杨家兄弟乃是煅精之人,一身功夫都在手上弓箭上,手上的弓都是蛟角蟒筋制成的,箭倒是普通箭,没什么稀罕的。” 适才箭矢和剑气相撞之下,李元锦其实已经察觉出来了,那两只箭射出之后,其实就已经被弓弦崩碎成了齑粉,但是却被强大的气势凝聚裹挟在一起,才随着箭光一起射来。两两相撞之下,箭矢威力消散,箭身也就随之散碎了。 何老大接着说道:“你可别将他们二人当做寻常的龙门境来对待,单是一对一,被他们人任意一人拉开距离,都是非常危险的。而他们二人联手的箭技,那更是神鬼莫测,两人曾经联手以箭撞箭,每人不过出了两箭,就射杀了十个同境敌人。” “小子,一个不察,他们就要在你身上,开出十几个窟窿的。” 第七十九章 偷袭 站在远处的两人其中一个人说道:“何老大过誉了,那不过是趁着那些人毫无防备之下才能得手,若是对面而战,我们两个其实并没有那么厉害。” 何老大伸出大拇指往后一指,“说话这个,杨木,另外一个,杨易。这两兄弟拆了一个‘杨’字做名,不管做什么都从不分开。小子,我只等你半个时辰,之后我可也要出手的。到时候三人围攻,你可不要说什么以多欺少的屁话。” 李元锦笑道:“反正我说了你们也不听,那我为什么不说,不能称心,还不能称口吗?” 何老大哼笑一声,“怎么,大宗们的得意弟子也这么口刁吗?这时候你最应该做的就是怒目而视,痛斥我们以多欺少卑鄙无耻。” 李元锦连连摇头,“那可不行,今日如果形势调换,我也一样会这么做。这样说你们,以后我再想如此做,会很心虚的。” 何老大目露赞赏,啧啧称道:“没想到还是个聪明人。小心,箭来了。” 两道箭光,自远处呼啸而至,一左一右的射向李元锦。李元锦手中无剑,最好克制箭技的绝剑也使不出来,只能调动起二十四道剑气,聚成一股,前后迎向两支箭矢。 叮叮当当的声响中,李元锦的剑气被两支箭矢撞开了二十一剑,那两支箭才力尽,李元锦真气翻涌,趁机将剩下三道剑气向着三个人激射而去,趁着杨家兄弟射箭间隙,打了一手反攻,顺便还捎带上了何老大。 杨家兄弟虽然箭技厉害,每一支箭射出都得李元锦全力抵挡,但是李元锦自己观察下,发现两人每次张弓都必须拉开身架,而且涨的面目通红,看来是因为手中长弓力大,虽然威力不俗,但是以他们的实力也不能轻易拉开,每次出箭最少都有些微间隔,一息只能出一箭。 两人若是能此此弓发连珠箭,那么以他们的箭技,压根就不需要什么两人合击,只是一人就能发挥出那以箭撞箭的精妙手法。 三道剑气迎面而至,何老大离得近些,剑气自然是先近身的。但是他丝毫不慌,依然稳稳地盘腿坐在半空之中,伸出左手随意一拍,剑气与他左手相交,居然激起一阵金铁之声。剑气被他打的转了几圈,重新飞回李元锦身前,但是他的手,却一点事都没有。 何老大笑道:“小子,你是咬死了我不能出手,才这么挑衅我吗?我虽然说话算话,但是也容不得你这么肆无忌惮的。” 李元锦并不答话,另外的两道剑气也已经了杨家兄弟面前,二人适才出了一箭,正在调息之际,却看见两道剑气迎面而来,两人也不躲闪,齐齐抬起手中长弓,在剑气上轻轻一磕,两道剑气就如同泄了气一般,软软绵绵的往下坠去。 李元锦见到这一幕,神情有些惊愕,何老大见他的样子,哈哈大笑道:“小子,杨家兄弟最擅长射箭,所以对箭道轨迹和力度的研究极深,你的剑气飞到他们面前,只需打眼一看,就知道哪里的力量最为薄弱,只要轻轻一磕,可不就泄了劲儿了。” 李元锦眉头微皱,这下情况可实在不妙,自己手中没有剑,很多剑招都使不出来,而自己的剑阵又是将人困在阵中才能发挥威力的。那杨家兄弟是使箭之人,所以一早就拉开了身位,还会谨防自己近身,自己只能守不能攻,当真是十分麻烦。 就在他思索之时,杨家兄弟的箭已经再次射出,李元锦只能在此聚起剩余剑气,迎上一前一后两道箭光。但是这一次刚一接触,剑气瞬间就被箭光弹开,两道箭光趋势不绝,向着李元锦当胸射去。 李元锦尽力躲闪,却只是能勉强躲开一支,另一支箭呼啸着从他肋下穿过,带起了一道血光,撒在了半空之中。 被击中之时李元锦才知道,原来那两支箭矢乃是旋转射出,在与剑气相撞的时候,前箭不断旋转,将剑气格挡开来后力尽,才被李元锦闪开,但是后箭未与剑气相撞,保留了所有的威势,李元锦自然无法躲闪。 李元锦肋下被开了一个大洞,不过还好是避开了要害,他顺手抹了一把轩辕陛给的外伤药膏,然后自袖子中散出了漫天的符箓,掐诀念咒,漫天的符咒在一阵烟雾之中,全部变成了他的样子,打眼一看,足有三十多人,一起向着杨家兄弟冲了过去。 这些符咒,还是他当年在道藏殿翻出来的一本书上学来的,在整顿霖水国之事时,随手画了一些替身符,只是一直没机会使用,今天就派上用场了。 杨家兄弟一息只能发一箭,这满天的纸人足有三十多个,而且气息与李元锦一模一样,想要从中找出本体并不简单,两人想要全部射下最少也得十五息的时间,而他只需要三息的时间,就能冲到两人面前。 只要近身,二十四节气剑阵一开,随便困住谁,李元锦都能破掉合击之法,扳回上风。 三十多个李元锦一起前冲,向着百丈之外的杨家兄弟飞去。杨家兄弟相视一眼,各自搭弓上箭,向着三十多个李元锦射来。两支箭矢并没有刻意瞄准哪一人,而是一头扎进了人堆之中,两道巨大的箭矢虚影装在一起轰然炸碎,激起了无数箭矢的木刺铁屑,夹带在巨大的爆破飓风之中,向着四面八方飞射而去。 巨大的风浪之中,那些箭矢碎裂的木刺铁屑,此时却成了无数细小的箭矢,向着四面八方的人影射去,最外层的十数个人影顿时被飓风撕扯成了漫天纸屑。而稍远一点的人影,被激射而来的木刺和铁屑击中,只在身上打出一个个空洞洞的伤口,一丝血也没有,肯定也是纸人无疑。 只有在右上角,一个人被飞射而来的木刺划到了脸颊,出现了一个浅浅的伤口,一丝鲜血从伤口处渗了出来。 找到了。杨家兄弟各自吐纳调息,再次搭弓上箭。 第一息。 李元锦在前冲之时,已经手捏剑指,真气催动之间,将百丈之外被格挡下来的剑气重新御起,两道剑气在他的心意之下,剑尖朝上,猛然向杨家兄弟刺去。 杨家兄弟此时刚刚搭上第二箭,拉开弓正准备瞄准,脚下突然一阵剑鸣之声,伴随着一股锋锐之势袭来。两人只能急忙躲避,匆忙之间,手中的箭也来不及仔细瞄准,就只能这样随意的射了出去。 两支箭倒没有因此失了准头,只是没了气机牵引,之后的合计之法就没有办法使出了,就只是两道声势浩大的箭光向着李元锦射去,被李元锦以身前剑气挡下,却牵动了他的肋下伤口,一股鲜血再次流了出来。 第二息。 杨家兄弟躲开了李元锦的飞剑,但是飞剑一个折返,再次向着他们二人刺去,两人再次扬起手中长弓,在剑气之上轻轻一击,两道剑气再次被卸去了劲道,软绵绵的自半空之中跌落。 李元锦已经离着二人不足四十丈,再拖延下去必然会给他近身。杨家兄弟此时不再犹豫,两个人凑到一起,杨木左手持弓,杨易右手持弓,两人对面而站,将两张弓凑在一起,二人合力拉弦,两弦之上却只搭了一支箭。 这支箭不再是寻常的箭矢,而是两人专门祭炼的一件法宝,品秩比手中的弓只差分毫。寻常的箭只有一指粗细,而这支箭足足粗了一倍,而且一箭双槽,正好卡住两根弓弦。杨家兄弟一起使力,将两张弓拉成满月,就要向着李元锦一箭射去。 这一式乃是二人的杀手锏,舍弃一切的机巧不用,以二人之力共射一箭,射出那支中品灵器的箭矢,去势极快威力极大,若是不能闪避抵挡,金丹境的人来了,也受不住这一箭之威。 两人眼睛半闭,将眼睛眯成了一道细缝,已经锁定了李元锦的气机,正待松指出剑之时,几道剑光突然自身下暴起,瞬间打乱两人贯通一气的心神。剑光飞舞之间,两人各自都受了伤,杨木一个不查,率先松指,两人的合力瞬间被打乱,那根箭矢顿时失了准头,在李元锦丈许之外飞过,瞬间远去数十里,在地面上炸出一个巨大的深坑。 那箭矢即便离着李元锦丈许之遥,他依然被箭矢巨大的威力波及,半边身子如同被重锤击中,在半空之中一口鲜血喷出,整个身子都歪斜了。 杨家兄弟一个不慎,被剑光所伤,急忙转身背靠背站在一起,以手中长弓挥舞,将面前的四道剑光打了下去。 三息。 李元锦歪歪斜斜的来到杨家兄弟三丈之前,双手一招,身后二十二道剑气,连带之前被杨家兄弟打落的两道,瞬间分列三人周围,依节气而站,悬立当空,二十四节气剑阵立时布下。 杨家兄弟四周空间被封锁,两人被困阵中,终于第一次开口,“你的剑气被我们打落,当在两息之内难再调动,你之后的那四道剑光,究竟从何而来?” 发问之人乃是杨木,适才若非他心神微乱率先松指,李元锦断不可能躲避或抵挡那根箭矢,此时应该已经尸骨无存了,所以他才面带疑惑,愤而发问。 李元锦伸手一招,以实际行动说明了原委。地上的那四道剑气被他一引,重新起身飞起,来到半空之中,与两度被杨家兄弟打落的剑气融在了一起。 李元锦自从有了七十二道剑气,看到了那座剑气大山之后,就下定决心只以二十四道剑气示人。一来是那座剑气大山太过骇人,势必与天命剑有关,他不停的展露出更多的剑气,早晚会被人查探出天命。二来,以二十四道最强剑气示人,自己留下足够多的后手,也能应对各种情况,转劣势为优势,变绝境为生途。 那多出来的四十八道剑气,就被他以“隐剑”之法,掩藏于那二十四道剑气之中,适才被箭矢所伤之时,都没有调动出来,就是为了等到生死之间的关键时刻,打乱二人的攻势,死中求活。 二十四节气剑阵已成,杨家兄弟被困其中,箭术再难施展,李元锦已经占尽上风,必须赶紧解决这两个人,才好应对之后的何老大。何老大先是给自己时间逃命,又是坐等半个时辰之后再动手,这杨家兄弟居然对他十分恭顺,毫无怨言,这何老大肯定比这二人更加难对付。 他毫不犹豫,真气催动之间,二十四道剑气猛然抬起,全部剑尖对准了阵中的两个人,整个剑阵剑意森森,如同群狼环伺一般,对着杨家兄弟蓄势待发。 “小子,时辰到了!”一声大笑从李元锦身后传来,何老大的身影猛然一下撞进了剑阵之中,抬起双拳,其上金光烁烁,重重的砸在了李元锦后心之上,他整个人横着飞了出去,重重的栽倒在尘埃之中。 何老大趁着李元锦全力施为,准备一招杀死杨家兄弟,无暇分心旁顾的时候,悍然冲进剑阵之中,双拳并用偷袭于他。李元锦一个不慎,整个人横着飞出去了数十丈,重重的栽落在地上,但是丝毫不敢耽误,急忙起身面对何老大,二十四道剑气全部回到自己身前护持住。 李元锦起身而立,身前数十丈外,何老大双臂抱胸而立,杨家兄弟也脱身出来,站在了何老大身后。李元锦吐了一口血水,笑着问道:“前辈,不是说半个时辰吗,怎么你的时辰过得别人快那么多呢?” 何老大楞了一下,回道:“我说的半个时辰,是从我们在城里见到之后开始算的,你自己想想,是不是已经够了?我还饶了你一炷香的时间呢。” 李元锦哼哼一笑,一脸的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那前辈就不仅是信守承诺,更说的上是宅心仁厚了。” 何老大听着他阴阳怪气的话变了脸,冷笑道:“小子,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了,你今日必然是要死在这里的。”说罢脚下一踏,在半空之中踩出一声巨大音爆,整个人如同箭矢一般,向着李元锦飞射而来。 李元锦右手捏定剑指,向着何老大一指,身后的二十四道剑气自两边身侧连贯而出,迎上了何老大。 之间何老大嘴角冷笑,完全不管剑气近身,只是以双臂交叉护住头面,依然迎面撞了上来。剑气在他身上划过,不过只是划出道道很浅的伤口,连血都不曾流出一丝,撞在他双臂上的剑气更是叮叮当当的,如同打铁一般,却只是被撞得四处乱飞,连一丝伤口都没留下。 李元锦见状微微皱眉,急忙将剩余的剑气御回自己身前抵挡,何老大此时已经到了他身前,冷笑一声,扬起双拳,重重的打在李元锦的胸口。 李元锦吃过何老大的拳头,知道分量有多重,剑气急忙聚集一处,想抵挡这势大力沉的两拳。但是刚一接触,剑气顿时震荡不已,只是勉强挡下了成的力气,剩下的依然压着飞剑,重重的撞在了李元锦的胸口上。 李元锦再次一口鲜血喷出,倒飞了数十丈,摇摇晃晃的,刚刚勉强站住身形,一道箭矢带着破空之声,已经飞到了他面前。李元锦此时全身气息虚浮,剑气难以调动,手中又无剑可用,情急之下一把抓过腰间的天蕴葫,将其挡在自己的身前。 只希冀着天蕴葫也是气运所成,能够抵挡下这一箭,让自己有片刻喘息的机会,否则立时就得被这箭刺穿。箭矢流光重重的撞在了天蕴葫之上,一阵巨大的爆破声在耳边炸响,李元锦之感觉双臂之上一股巨力传来,整个双肩不受控制的往后耸去,整个身子也站立不住,被这股巨力炸翻,再次跌落翻滚出数十丈外。 何老大见状眼神一热,这个葫芦居然能够抵挡住杨家兄弟的箭矢,肯定不是凡物,很可能是一件上品灵器,等杀了这小子,一定要将它抢夺到手。 李元锦翻滚的身子刚刚停住,杨易已经紧接着出箭,箭矢呼啸而至,向着李元锦的头颅射来。李元锦扬起被震的酸麻的右手,狠狠一拍地面,接着这股反震之势,勉强侧移了一点身形,头颅躲开了那道箭矢,但是肩膀却被箭矢擦着飞过,剐下了他几两的皮肉。 何老大接踵而至,挥舞着双拳向着李元锦冲了过来,李元锦此时勉强恢复了一点真气,右手剑指一指,二十四道剑气再次飞去,向着何老大撞去。 李元锦此时空有七十二道剑气,但是自身真气和心神却应对不了这样的消耗,上一次在夹道山勉力使出,那是有天命替他分神操控,即便如此他也身受重伤,差点没死了。虫纵和镜仙当时都还没来得及对他造成什么伤势,完全是他自己应对不住这样的消耗,差点被活活抽干真气,破碎丹田。 若非如此,他早就将剑气全部使出了,还用什么隐剑手法伺机偷袭。在这生死关头,肯定不能指望天命再来救他一次,就只能寄希望于这二十四道心意相通的剑气了。 这一次出剑,不像之前将真气均匀分配,那样只会如刚才一般,被何老大全部撞开。其中二十三道剑气都只是以一丝真气牵引飞行,完全没有什么威力,将全身仅剩的那一丝真气,全部集中在最为锋锐的“巧女”身上,隐于诸多剑气之中,向着何老大撞去。 何老大哈哈大笑,“小子,你是被打昏头了,还是就此垂死挣扎?适才不就还是这一招,可曾伤了老夫半分了?给我开!” 第八十章 诛杀当场 何老大双臂来回挥动,将李元锦的剑气全部扇飞两边,双臂挥动之间,很多剑气压根还没碰到,就已经被拳风吹飞。何老大笑道:“小子,你这飞剑就跟刚从青楼出来的老嫖客一样,浮浮荡荡一点力气也没有,凭此也想拦我?” 何老大突然皱眉,剑气之中一道森森寒芒,剑气充盈的飞剑已经近到他三尺之外,向着他的丹田狠狠刺来。何老大怒喝一声,“好小子,我说怎么剑气疲软无力,原来是聚于一处,想要暗算我。” 说话间,他的双臂已经交叠在一起,右臂在上左臂在下,将双臂护在了自己丹田之上,要以肉身硬抗李元锦的全力一剑。 亥殿的人,为了能够自有出入筑洲做事,每个人都各有控制自己修为的方法,其中以何老大的方法最为血腥狠辣,成效也最高,不同于别人的略有损伤,他的方法,甚至还可以补益自身。 何老大乃是一位煅精之人,修炼的也是自家秘传的锻体之术,煅精之人不同于炼气之人,周身的真气修行,全部用来补益了自己肉身,不修术法神通,只求肉身强横无匹,即便修成金丹,也只是更好的促生气血和凝聚真气,本来应该是最难控制自身真气突破的一种。 但是在他第一次即将突破金丹之时,却突发奇想,将自己全身的气血和真气全部驱使逼迫到了两只前臂之中,两支前臂被真气和气血灌满,红肿膨胀了好几圈,然后封住前臂的血脉,自手肘关节处,将两支前臂砍下。 两支前臂砍下之后,周身大半的气血和真气都被封锁其中,立时将两支前臂投入炼炉之中,以炼器手法祭炼,将其中的气血和真气全部炼化其中。之后再让彘以肉补肉,将两支前臂重新装上,恢复气血运行之后,两支前臂行动如常,但是却刀枪不入,水火不侵,手掰飞剑,拳碎法宝,寻常的中品宝器,被他两手一握,都会变成一摊烂泥。 但是这种手段实在太过匪夷所思,将肢体斩下当成法宝一般祭炼,这种手法用在别人身上也就算了,对自己下手实在是何老大也因此在亥殿闯出了名头,杨家兄弟也正是因此对他言听计从,打算自己临近突破之时,学一学何老大的方法,与他讨教些心得。 何老大对自己的双臂也是绝对信任,每每与人对敌,都是先行以双臂试探,硬撼对方法宝法术,几无敌手。现在剑李元锦再次以剑光攻击他,也不闪避,直接以双臂格挡,继续前冲近身。 剑光与双臂相交,两者前冲之势都略微一顿,但是何老大马上就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那道剑光居然不是平平刺来,而是在在急速的旋转之中。与何老大的手臂一接触,立时刺入皮肉之中,抵在他右手臂骨之上不断旋转,一阵阵嗡嗡的厮磨声中,何老大的血肉飞溅,臂骨上已经出现了一个小坑,而且还在不断加深扩大。 巧女剑光,本身就如同一根放大数百倍的针一样,除了剑尖极其尖锐,其他地方都圆润无刃,旋转起来根本微不可查,何老大一个不小心托大,就被巧女不断磨穿了右臂,抵在了右臂之下的左臂上。 巧女点在左臂之上,居然再难寸进,慢慢的停下了旋转之势,被何老大反手一甩,远远的扔飞。何老大抬起右手放在面前,透过右臂上鸡蛋大小的洞看着李元锦,右臂的臂骨已经被完全磨断,只剩下些许筋肉强撑起来,歪歪斜斜的倒向一边。 何老大放下右手,恶狠狠地说道:“臭小子,若非娇娘那个骚货吸走了我右臂一些真气,怎么可能被你伤至如此!” 何老大受到此伤,虽然于他而言并不算重,但是却消磨了他不知道多少苦功。他已经将两支前臂祭炼了八次,只待祭炼最后一次之后,就能达到灵器的品质,届时就能先放一放,转去祭炼两条小腿,强化一下下盘威力。 但是短短几天,他的右臂先是给娇娘以蛊毒窃取了一部分真气,又被李元锦将臂骨磨断,他的右臂必须在好好祭炼三四次,才能达到灵器的品质。而这,最少又要耗费他十年苦功! 何老大此时暴怒至极,再也不像之前那样轻松惬意,一声怒吼之下,如同发情的公牛一般,向着李元锦直接撞了过去,将完好的左臂前伸,变拳为掌,指尖闪过一阵金属般的幽光,像公牛尖锐的独角一般,向着李元锦当胸刺去! 身后的杨家兄弟见状,各自搭箭开弓,两支箭矢一左一右向着李元锦射去,不仅避开了何老大的身形,还一左一右的封锁了李元锦可能逃脱的路线。 李元锦苦笑一声,自己此时身受重伤,真气溃散,哪里还有逃跑的力气,只能强行将一道剑气悬浮身前,对准了何老大的丹田,若是他不管不顾非要一臂将自己刺穿,那他肯定也躲不开那道刺入他丹田的剑气,届时再以最后一口气,将周身剑气全部炸碎,力求和何老大同归于尽。 可惜,自己手上无剑,诸多剑招术法不能施展出来,无有先生传授的乾坤八剑虽然是法剑,威力奇大,但是自己从一开始就被压着打,完全没有机会也没有足够的真气使用出来,包括那数十道剑气也是一样。若非被何老大从后偷袭,解决了杨家兄弟之后,正面对敌他,即便是渺茫,说不定就还有几分胜算。 只是现在想什么都没有用了,李元锦只能静静等着何老大欺身近前,那道剑气能不能刺穿他的丹田都不知道,唯一能做的,就是引爆剑气,最少也要让他再度受伤,与其他人对敌之时减少几分实力。 李元锦右手捏住剑诀,已经打算引爆剑气之时,身侧突然两道剑光闪过,带着两个人影直直迎向了何老大,半空之中,又有两个人影横剑在前,将杨家兄弟的箭光格挡偏折,另一个人手中握着一个朱红色的葫芦奋力一挥,如同泼水一般洒出漫天火雨向杨家兄弟盖了过去。身后,一双手扶住了自己的肩头,温柔而焦急的说道:“天缘,你没事?” 救兵到了。 李元锦心神顿时放松,身子软绵绵的向后倒去,被身后的青琳扶住,他还有心思笑道:“你看我这副凄惨样子,像是没事吗?你们晚来片刻,我就没得救了。” 青琳柔柔一笑,将自己仅剩的天蕴丹塞进李元锦嘴里,笑着说道:“没事了,青笙和青琴我们也找回来了。你安心休息一会,让他们去对敌。” 这是她话刚说完,青笙就已经被何老大一臂砸中,有些狼狈的飞到了李元锦身前,稳住身形说道:“天缘师叔祖,这人究竟是什么人,肉身这么强横,我的剑气都伤不了他,只有壹剑分身能够略微伤到他。” 李元锦还没来得及解释,不远处杨家兄弟也各出一箭,在青致的葫芦前碰撞炸开,将满天的火雨反扑向青致、青风和青广,三个人急忙闪避,也退到了这边。青琴独自应对何老大,一个不慎被他右臂扫中肩膀倒飞而出,被青笙稳稳接住,七个人站在一起,谨慎的看着面前的三个人。 杨家兄弟也已经到了何老大身后,三个人虎视眈眈,与李元锦一行人遥遥相对。 青致手上的那个朱红色的大葫芦极其扎眼,李元锦忍不住问道:“青致,你的剑呢,怎么拿着个葫芦?” 青致目视前方,淡淡的回道:“炸了。” “又炸了?”李元锦惊异道,旋即又苦笑,“也是,你们要是再晚来半刻,我也要炸碎剑气与他同归于尽了。” 何老大看着对面的起个年轻人,笑着说道:“小子,你是不是早就算准了有帮手要来,所以之前才那么说的?” 李元锦抻长了脖子,越过拦在他前面的青笙和青琴喊道:“是啊,这就叫未雨绸缪,刚才我若是说你们以多欺少,现在岂不是就轮到你说我们了。” 何老大伸手点指,开口笑道:“小子,你这帮手只有这两个人境界好些,有了龙门的实力,其余的都不够看。不过这小子手中拿着的葫芦眼熟,莫非你已经解决了氏尚,抢了他的心火葫?” 他先指了青笙和青琴,之后又开口询问青致,不过青致并没有回话,何老大接着说道:“氏尚那个废物,仗着一个心火葫一个拂宝,就以为自己多厉害,这不就给你个小辈宰了。不过氏尚就算废物,你胜了他,还能剩几分力气?这心火葫你又能发动几分?能打的不过就是这两个龙门小辈,其余人根本不足为虑。” 李元锦也笑道:“前辈,你们三人不也受了伤嘛,杨家兄弟还好,只有几道剑伤,你可就惨了些,右臂都不能用了,战力最少要降上三四成,要不咱们就此算了,各自退去疗伤如何?” 说话时间,李元锦也以心声对其余几人说道:“大家小心,这个何老大十分阴险,乃是一个煅精之人,身体坚实,左臂更是刀枪不入,十分难对付。他身后的两个人使弓矢,每一箭都有咱们使诛剑的威力,而且擅长以箭撞箭,在半空之中折返方向,还能两弓合出一箭,威力巨大可杀金丹,好在他们一息只能出一箭。但是还是要小心,他们不可能就很算了的。” 何老大满口应承道:“好啊,咱们都受了伤,就此各自退去是最好的。不过那位小友手上拿的是我亥殿的东西,还请将它还给我们。” 李元锦微微撇嘴,口中却十分热情的说道:“前辈,既然是我们同门抢了贵殿的东西,还是我们先拿着,到时候让他带上师门长辈一起登门致歉,再将它还给你们好了。” 何老大笑道:“还是你想的周到,那你们到时候可一定要来啊。那此间无事,我们这就走了。” 李元锦微微鞠躬笑道:“晚辈们在此恭送前辈,请前辈先走。” 何老大抱胸而立,笑着说道:“老夫最是欣赏年轻俊彦,还是你们先走,老夫目送你们一程。” 李元锦笑道:“那怎么行,我可不敢随便再将后背留给前辈了,这可不是信不过,而是恭敬之心,还是请前辈先走好了。” 何老大摇了摇头,“那不行,你有恭敬之心,我也有爱才之心,我得送送你们。” 李元锦试探的说道:“要不咱们一起走?” 何老大抚掌大笑:“好,一起走好。” 两边商议完毕,各自站定,就差数一二三了,然后一起转身,各自踏步离去。 转身之际,何老大暗暗与杨家兄弟说道:“开弓,用你们最强的一箭,掩护我冲过去。” 踏步之时,李元锦心声告诉几人道:“不要吝惜壹剑的分身,打完这场,我们马上退出筑洲,返回山门。” 一步踏完,双方如同约定好的一般,共同转头,向着对方出手攻击。 何老大将两只手臂交叠面前,向着李元锦他们奋力冲来,在他魁梧的身体掩映下,杨家兄弟将两弓并在一处,搭上第二支特制的双槽灵器箭矢,两人吐气开声,合力开弓如满月一般。 何老大纵身一跃,身形猛然拔高,让开杨家兄弟,两人趁机松弦出箭,将自己威力最大的一式合击之箭向着李元锦众人射了过去。巨大的炫彩箭光贴着何老大的鞋底飞出,卷起无数飞沙走石,以无可匹敌的巨大声势,化成一条巨大的狂龙,向着七人张口撕咬而至。 何老大跃起半空,高高举起自己的双臂,也不管这一拳下去自己的右臂会彻底断裂,只是将周身真气和气血全部涌到双臂之中,将一对手臂鼓胀的大腿般粗细,只等杨家兄弟箭光过后,自上重重砸下,将侥幸在箭光下存活的人最后一丝生机震杀。 巨大的箭光片刻之间就来到了众人面前,光彩弥漫之间,眼看就要将众人全部吞噬,远处的杨家兄弟和半空之中的何老大,嘴角都已经露出了胜券在握的微笑。 “铮”的一声剑鸣,一道数十丈长的青色剑光从绚丽的箭光巨龙之中出现,青笙手握那道剑光,矗立在箭光当中,如同怒潮之中的砥柱,又如斩龙的神剑一般,将那条狂龙一分为二,从众人身边划了过去。 只是箭光源源不绝,似是无穷无尽一般,那道青色的剑光坚持了片刻之后,就慢慢的黯淡了下去,炫彩的箭光立时占了上风,再度光芒大涨,向着众人弥漫了过去,青笙手中剑光黯淡,只得退后。 又是一声铮然剑鸣,原来斩龙之人并非只有一剑之威,第二剑已经接踵而至,再度将箭光劈开,这一次箭光再难有后继之力,被青琴一剑斩破,青琴手中剑光也消失不见,整个人虚弱的退了几步。 半空之中的何老大眼见杨家兄弟的合击之箭被挡了下来,除了将那一男一女逼得退了几步之外,寸功为立。他怒喝一声,高高扬起自己的双臂,粗如大腿一般的双臂之上光芒闪动,向着底下的几人狠狠的砸了过来。 何老大的双臂挥动之间,在空中带起了一阵阵的的飓风,巨大的风雷之声将地面上残余的剑光和箭光皆尽吹散,底下几人的衣服也被出的猎猎作响,身受重伤虚弱不已的李元锦甚至被逼退了几步。 青风和青广踏前一步,拦在众人身前,手中长剑往上而刺,两道巨大的剑光向着半空之中的何老大迎面而去。何老大笑一声,“来得好 ”,双臂之间力道更大,周身气血真气全部聚集在双臂之上,其余的肌肤甚至枯萎干瘪,露出了死寂的灰白色。 他双拳之上光芒大作,双拳拢在三尺大小的光球之中奋力挥下,如同两个大锤一般砸向自下而上的两道剑光。光球和剑光撞在一起,巨大的声响震的在场众人一阵耳鸣,一道炫目的光彩自锤剑相交之处爆出,又刺的众人一阵目眩。 光芒散去之后,就看见青色剑光顶端已经被砸碎,何老大手上的光球也破碎消弭,露出了他炽红鼓胀的双臂。何老大怒喝一声,再度挥舞双臂狠狠砸下。 青风和青广一咬牙,将真气全数灌进剑光之中,青色剑光顿时暴涨一截,与何老大狠狠地撞在一起。青色剑光撞在他双臂之上,将他的皮肤血肉一丝丝的剥离,露出了手臂上的骨头,右臂更是凄惨,在一接触之下,就已经自小臂中间折断,自断茬之处开始,被剑光不断消磨。 壹剑分身可以爆出金丹一剑,何老大自己多次压缩修为,虽然手臂被他淬炼的堪比金丹境界,但是毕竟还不是金丹,在剑光之下,被一寸寸的消磨干净,自肩膀处齐齐而断。 何老大一身气血和真气全部消磨干净,自半空之中掉了下来。清风和青广炸碎剑气,自身的真气也消耗殆尽,各自退了两步。其后青琳一步踏出,手中长剑身后画圈,一式诛剑向着杨家兄弟刺去。 随着诛剑出手,巨大的青色剑光也自她手中激发了出来,宽有十丈的巨大的剑光以诛剑剑势刺出,在地上犁出巨大沟壑,如同天神递剑一般,向着数十丈外的杨家兄弟攻去。 杨家兄弟被剑光笼罩,根本无可闪避,只能徒然的拉开手中长弓,怒吼着向剑光各自射出一箭,却如蚍蜉撼大树一般,被青色剑光瞬间剿灭,兄弟二人以手中长弓横着抵挡,也被被剑光顷刻吞没,化为飞灰,尸骨无存。何老大落在半途之中,在杨家兄弟之前,就已经被剑光彻底吞没。 一行七人,除了李元锦和青致的剑已经爆掉,其余五人,联决引爆手中长剑,连出五道金丹剑气,将何老大和杨家兄弟,诛杀当场。 第八十一章 云间舞 崔善被轩辕陛从地上扶起,见他并没有什么杀心,暗暗庆幸之时,就看见天缘仙长突然出现,然后人群中突然就出现了一堆恶人,毫无顾忌的开始杀人,诸位仙长立时就各自找上敌人,将他们全部引走了。 突然间的变故让崔善有些愣住了,但是旋即他又回过心神,招呼在场的百姓赶紧散去,各自回家紧闭房门,躲开这些打斗的地方,免得被殃及池鱼。 崔善好不容易将众人全部遣散,正准备回到府中躲避,身后突然有一个女声问道:“他们为什么要将这些人引到城外,飞到天上去呢?” 崔善回头一看,原来是轩辕仙长带来的那位女仙长,他回头拱手道:“仙长,诸位仙长是为了保护我们,才将这些人引走,免得殃及池鱼,误伤无辜。” 那女子前两天来到此处,众人也不知道她名字,只听轩辕陛称呼为芝仙,众人便都以芝仙称呼她。芝仙看着半空之中两个小小的人影,疑惑地问道:“他们为什么要保护你们呢?你适才让这些人赶紧躲避,是在保护他们?你又为什要保护他们呢?” 她这一问,崔善也楞了一下,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他只能说道:“仙长,此间危险,咱们先寻一处躲避起来,容我想一下再告诉你。” 芝仙听他叫自己仙长,伸出修长的手指指着自己,疑惑地问道:“仙长,你是在叫我吗?” 崔善连连点头,“您是和轩辕仙长一起来的,自然也是仙长了。” 芝仙又问道:“那他们保护你们,是因为你叫他们仙长吗?那些人未曾叫你仙长,你为何也要保护他们?” 崔善一阵头大,这位姑娘长得如此清丽脱俗,一身气息令人极其舒适,又是一位修道之人,怎得脑子好像有些迷糊,如同三岁孩童一般,净问些幼稚的问题? 于是他只能无奈的回答道:“我保护那些人,是因为我家祖上几代都是这里的城主,受百姓拥戴,自然是要保护他们的。至于几位仙长我还没想到他们为什么保护我们,但是肯定不是因为我叫他们仙长。” “这些年来我北荒城的仙长无计其数,只是如这几位这般温和亲近的,真的是极其少有,我称呼他们为仙长,完全是由心而发,只是因为敬重他们而已。” 芝仙皱了皱眉头,“你不知道啊,那我去问他们好了。”说罢,就要转身驾云,向着半空之中的两人而来。 崔善急忙出声阻拦,“仙长,你别着急,容我想想我知道了,我知道他们为什么保护我们了。” 崔善是真的着急了,这位姑娘看着脑子不太好使,刚才出阵众人也没叫上她,看来是个法力不行的,若是让她冒冒失失的冲出去,不小心受了伤,他怎么跟诸位仙长交待? 芝仙转过头来,开心的笑道:“那你快说,是为什么?” 崔善急的满头大汗,眼珠子抓来转去,却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他哪里知道诸位仙长是怎么想的。可是现在又不得不说,他只能支支吾吾道:“几位仙长保护我们,是因为心善?因为他们是好人?” 崔善猛然拍手,笃定的说道:“是了, 因为诸位仙长是好人,所以他们才保护我们。” 管他呢,好人是天底下最实用也最普及的夸人的话了,先以这句话蒙着她,若是蒙不住再想别的办法,反正绝对不能让她出去瞎掺合! 芝仙听到这话,仔细思索了一阵,还是疑惑的问道:“你不是称他们为仙长吗?怎么又说他们是人了?” 崔善刚刚松弛的心神猛然又紧绷住了,他尴尬的一笑,然后边斟酌着言辞边解释道:“那是因为仙人啊,仙长您来看,‘仙’这个字,是不是有半边是人,写的时候,是不是先写成了人,之后才写成仙?” 崔善一边说,一边在自己掌心写着“仙”字,嘴上满口胡邹,心中还暗自庆幸自己机智,但是他高高兴兴的抬头之时,却看见芝仙呆呆的立在那里,一身悲伤之情四处流溢,两行清泪划过她的面庞,滴落在了地上。 “先成人,后成仙。” “原来松老是因为这个,才一直愿意保护我们,原来他早已经是一个人,是一个好人了。” 崔善的一通胡说八道的拆文解字,却让芝仙想起了她灵智初生的时候,依托在一株古松之下,与她一起的,还有一只麻雀,一条斑蛇。 古松日日为他们遮风挡雨,为她们讲解修行之事,将自身醇厚的青木真气散给她们,帮助她们修行进境,还为她们讲解了无数的道理。 “灵芝,麻雀叽叽喳喳的,你可不要嫌弃它吵闹,它只要啄食你一口,就能省去百年的苦功,你看它可曾做过。你不能走动,它叽叽喳喳的,其实是怕你烦闷了,与你解闷呢。” “麻雀,不要在灵芝跟前拉屎!跟你说了多少次了,它植根与我,是从我身上吸取养分的,你拉屎不能给它施肥,你看它都讨厌你了。松老我灵气充沛,不会亏了它的,你就好好修行,不用担心它的。” “斑蛇,不许打麻雀的主意!虽然你是肉食生灵,我也不强迫你食素或与我们一样吸食天地灵气,但是你们三个一同诞生灵智,一定要相互扶持,且不可将它作为你的晋升之道。要吃肉,滚远一些。” “你们三个,有缘聚在此处,就要做好朋友,要相互扶持,一同修行进境,他年你们三个一同成仙,相互之间有个照应,岂不是很好?” 当时松老满面慈祥,但很是认真的与她们三个说这话,麻雀欢呼雀跃,在枝头间飞来飞去叽叽喳喳,斑蛇冷哼一声,吐着信子慢慢的游到一边,窝在树根下休息了,只有灵芝懵懂的问道:“松老,什么是朋友啊?” 松老笑了笑,温和的说道:“朋友啊,那是相互依托,相互扶持,相互信任,相互交付性命,可以为彼此付出一切的人。” “那松老,什么是人啊?” “人啊,我也说不上来,或许等你长大就明白了。” 灵芝就这样日日盼着自己快些长大,能够明白什么是人,什么是朋友,直到那一日。 “灵芝、麻雀、斑蛇,那里来了几个人,我去引开他们,你们几个就藏在这里,不管发生什么都不要出来。” 这是松老与她们三个说的最后一句话,她们也都没来得及与松老说一句小心,三个灵智初生小妖精只能依着松老的话,悄悄的躲在树洞之中,不管外面传来了打斗之声,砍伐之声,狂笑之声,又传来了打斗之声,她们三个也依然藏在那里,一动也不动。 “哈哈哈,师兄你看,三千年的古松树心,这下我们可发了,不管是用来祭炼青木法宝,还是炼化为青木真气都是极好的,就算是拿出去售卖,都能换一大笔钱呢。” “是啊,也不知道这老树怎么想的,居然敢在我们跟前晃悠,这不就是送宝上门吗。只是师弟,这松木心只有一块,我们二人如何分配?” “咱们可是挚爱亲朋,手足兄弟,那还有的说吗,自然是平分了。” 说完这话没多久,外面又是一阵打斗之声,甚至比之前还要激烈三分,等到一切安静许久之后,三个小妖怪才敢从洞中钻了出来,看着外面的一片狼藉,半个树桩和一具尸体。 斑蛇看了一眼残存的半截树桩,冷哼了一声,“人?朋友?”说罢转身而走,化为原形钻进了山林之中,几下游走就消失不见。 麻雀在树桩上哭过一场,振翅起身,在灵芝跟前绕飞了三圈也飞走了。 灵芝寻了一处人烟罕至的山壁,将自己植根其中,继续勤勉修炼。 自那之后,她再也没有见过任何人,直到那一天,看见沈少青吃掉了阿柴和阿泉的心,才第一次现身。之后沈少青三人就此离开,芝仙想了许久,才打算跟着一起出来,想再度看看人究竟为何。 崔善的一通话,打开了她数百年的心结,居然让她念头通达顺畅,境界再度提升。 芝仙依着松老传授的修行之法,已经修炼到了金丹之境,但是她并不晓得金丹的玄妙之处,那颗金丹也只是极度聚集的真气而已,并没有完全凝成实质。 修行之人跨过龙门凝成金丹之后,之后的每一个境界都划分为了三个小境界。芝仙原本是金丹初境,被崔善一同胡乱拆解字畅通了心神,体内那颗真气凝成,表面上清气萦绕朦朦胧胧的金丹,突然就发生了改变。 原本只是真气凝结并无实质的金丹,突然如同水面结冰一样,自内而外,一层层的凝成了实质,朦朦胧胧的金丹表面,也突然变得光滑平整,一圈圈的木纹自上面生出,整个金丹如同精心打磨抛光的木球一般,滴溜溜的在她丹田之中欢快旋转。 这一下,芝仙的金丹才算彻底结成,周身的真气全部涌向丹田之中,自金丹之中滤过,转换成了如水一般的真气,再度散布全身。芝仙周身原本不受控制,极其浓郁的草木青香突然全部一拢,回归自身,再次散发出来的,就是如同少女一般,清清爽爽的淡雅之气。 崔善看着眼前这位仙长突然莫名流泪,然后周身气息一变,正在疑惑之间,就听见她开口问道:“这些人如此保护你们,他们是好人?” 崔善楞了一下,很是诚恳的说道:“这些仙长心地淳善待人真诚,自然是好人。” 芝仙再次问道:“那你叫我仙长,我也是好人吗?” 崔善头又大了,这种莫名其免的问题实在是够让他费解的,不过他还是点头答道:“你与诸位仙长相识,肯定也是好人。” “明白了,与他们一起就是好人,”芝仙点了点头,眼中神光熠熠,她抬头望向半空之中的两人,“既然如此,那我应该和他们做一样的事。” 在崔善的一阵惊呼声中,芝仙脚下祥云生出,托着她往半空而去,只留着崔善在地上不住跺脚,不停的轻拍着自己的嘴。 那个村妇旋转之间,变出了一身华贵的紫衣,面容也变得妩媚无比,她见雪蓥欺身逼近她,娇艳一笑,旋转着身姿就往半空而去,雪蓥只能跟在她身后,两人不一会就来到了数百丈高空之中。 紫衣女子与雪蓥对面而立,拿起袖子掩着自己半张脸,一声媚笑,“妹妹你生的真好看,面容皎白五官柔美,一张清丽的脸蛋儿笑容宜人,偏偏又生的好身姿,前凸后翘的,这一身白穿着也适合你,哪个臭男人见了你不动心?就连姐姐我都想吻一吻你的脸蛋了。” 她丢下袖子,上上下下的仔细打量了雪蓥一阵,不住的摇头说道:“就是你这妆容啊,太素,眉眼浅淡唇色疏离,要不要姐姐为你画一个勾魂夺魄的妆容啊?姐姐名叫娇娘,妹妹你怎么称呼?” 娇娘身上穿的紫色长裙雍容华贵非常,但是她不扣对襟不扎腰带,一举一动之间,衣服左右晃荡,她下面又只穿着单薄的亵衣,不时就露出了她光洁的肩膀和纤细的腰肢。 雪蓥看着她紫色的眼盖和腥红的嘴唇,实在是有些媚艳过头,一点都不想清心寡欲的修行之人。她不住地皱起眉头,叱声问道:“你们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要在城中肆意出手,滥杀无辜?” “嘻嘻嘻嘻,”娇娘捂着嘴角一阵娇笑,“妹妹你可真爱开玩笑,我们亥殿的人追杀了你们好几波了,你还问我是谁?至于下面这些人,我高兴就让他们多看我两眼,不高兴就挖出他们的眼珠子当泡儿踩着解闷儿。一群在地上匍匐苟活的蝼蚁,值得什么?再说了,这不就是你们九大仙宗和诸多望族在这筑洲做出来的吗?” 雪蓥俏脸一寒,横眉怒视,也不说话,直接提起手中伞柄长剑,向着娇娘攻了过去。 娇娘轻笑一声,“哎呀妹妹,怎么说的好好的,怎么突然要动手了呢,这可不好的。”嘴上说着不好,她宽大的袍袖摆动,从中探出一根鲜红绸子,在空中来回飞舞,迎着雪蓥的剑往来相击。 雪蓥左手手指微动,被她踩在脚下的伞面突然飞出,伞面剧烈旋转,带起一阵阵呜呜的风声,如同飞旋的刀刃一样向着娇娘猛 撞了过去,娇娘轻笑一声,袍袖浮动之间,已经闪身躲避开来。 但是飞旋的伞面并未远去,雪蓥手指一勾,在半空之中又折返回来,向着娇娘再度斩来。娇娘手腕一抖,一块红色的方巾自她袖子中飞了出来,在她身边不断飞旋,抵挡着伞面。 伞面和方巾在空中不断对撞了好几次,却始终无法冲破方巾的防线,而雪蓥在前方以剑进攻也被娇娘挥舞着手中红绸一一挡下,还好几次好反攻雪蓥将,她逼得退避开来。 这伞面与伞柄分离,分别以飞轮和长剑合计的招数,正是云筑宫的“回风旋舞”,右手舞剑左手控伞夹击对方,分心二用十分厉害。但是雪蓥久攻不下,内心有些焦急,又是一剑挡开攻来的红绸,往后退了丈许,伸手一招将伞面召回踩在脚下。 娇娘见她后退,伸手一招,将方巾收回手中,雪蓥这才看清楚那里是什么方巾,而是一块鲜红的肚兜,透过她宽大的紫袍看去,竟然就是她内里穿的那一件,给她扯了出来抵挡伞面。 娇娘当着雪蓥的面,大赤赤的拉开外袍将肚兜穿上,这一幕看的雪蓥羞红了脸,啐了一口说道:“呸,不要脸。” 娇娘笑道:“咱们都是女子,有什么不能见人的。姐姐身材可好,比妹妹你如何啊?” 雪蓥一时语噎,给她言语调戏羞臊的说不出话来,轻轻一跺脚,脚下的伞面弥漫出缕缕云烟,雪蓥站在伞面之上,动身旋转起舞,剑尖在云烟间不断划过,带起一股股的云烟随着她的剑势向娇娘攻去。道道云烟如同长剑一般从云间飞出直刺娇娘,而雪蓥就站在袅袅白云之间不断出剑,掩映的如同云间起舞的仙子一般。 娇娘也在半空之中旋转动身,躲过两道流云剑气之后,双手一挥,两道红绸自她袖中甩出,随着她的身姿在空中不断旋转飞舞,如同两条蛟龙长蛇一般在空中不断扭曲游曳,将雪蓥的剑气一道道全部挡了下来。娇娘紫色的宽袍大袖,带动着两条鲜艳红绸在半空之中做飞天狂舞,与雪蓥遥遥相对。 此时若是地上有人抬头观瞧,那就真是享尽眼福,两个妙曼的身姿站在半空之中,哪里像是斗法比试,反倒像是比斗舞姿一般,一边清丽脱俗英气勃然,一边红装缭乱艳媚无双。 只是地面之上哪里有人敢留在外头,一个个都回到家里紧闭房门,缩在被窝墙角里瑟瑟发抖,只求着仙人们赶紧将那些恶魔赶走,不要危害到他们。 这场云间舞,注定只有她们彼此作为观众。 雪蓥见“回风旋舞”无法攻破,便立即又使出了“流云浅舞”,道道云剑接踵而至刺向了娇娘,但是被娇娘躲开两道剑气之后,后续的都被她以癫狂舞姿带动的袍袖和红绸抵挡了下来,居然丝毫都没有伤到她。 雪蓥眼见“流云浅舞”也徒然无功,脚下在伞边轻轻一踢,将伞面高高踢起,向着娇娘头上罩去。娇娘轻蔑一笑,手中的红绸往上一卷,就将雪蓥的伞面在她头顶三尺处捆了个严严实实,红绸垂下握在她手里,如同举着一个鲜红的伞盖一般。 娇娘媚笑道:“妹妹真是好舞姿呢,竟然与姐姐我在这云间对舞一场,身段当真娇柔,姐姐好有眼福。而且妹妹知道姐姐舞热了,还与我撑起了伞盖,真是贴心。” 说话间,她又抬手掩面而笑,雪蓥却不与她多言,提着剑直接向她刺了过来。 娇娘轻轻侧身,已经算好剑道轨迹,这一剑只能从她身侧三寸处刺过,不管是剑身还是剑气,都伤不到她分毫。但是雪蓥见他闪身躲避,却也没有中途变招,依然依着原来的剑势一剑刺去。 娇娘轻轻抬手,袍袖间红绸滚动,就准备将剑势用老的雪蓥抓在手中。但是令人惊异的是,雪蓥的剑刺入她身周三尺的地方时,剑尖却突然消失不见,而娇娘的肋下两侧,却各有半边剑尖突然刺了出来。 那两截剑尖十分奇怪,像是将一柄剑从中间分开,两个合在一起,加上雪蓥手中的半截剑,刚好是她刚才用的那把。娇娘感觉肋下一凉,急忙后退躲避,在她退出雪蓥剑尖三尺的地方时,那剑却如从水中提出一般,剑尖恢复,完好无损。 娇娘身子一动,她头顶的那面伞面随着她一起移动,依然正正的罩在她头上,娇娘眉头一皱,第一次不用那滑腻的娇媚之声,而是冷冷的说道:“你这是什么招式?出剑之时居然搅乱时空,看似从前刺来,却从我两侧刺出,真是厉害。” 雪蓥并不答话,依然持剑攻来,只要她手中长剑近到娇娘身侧三尺之处,剑锋就能从娇娘周身各处攻出,防不胜防。只是雪蓥连攻了三无剑,却都被娇娘堪堪躲过,只造成了一丝轻伤。 娇娘再度退后三丈之外,猛然抬头看向顶上,刚才在第一次差点肋下中剑之时,她就已经松了红绸,可是之后不管她之后如何躲避,那伞盖依然紧紧的跟着她,始终罩在她头顶之上。 娇娘心中恍然,微微一笑,再次恢复那娇媚的声音,指着头顶上说道:“妹妹,你这一招的精妙之处,就在这伞盖之上?这伞盖将我周身三尺之外的空间搅乱,所以你出剑之后,剑锋可以随你心神而动,出现在这三尺范围内任意一个地方,对?” 雪蓥没想到娇娘这么快就猜到了“天罗伞盖”的精义,但是她托大没有躲开伞盖,此时罩定,就不怕她能够脱身出去。于是她说道:“不错,这招名为‘天罗伞盖’,只要被罩定,除非你打败施法之人,否则永远也出不去。” 娇娘轻轻一笑,指尖散出一团紫色烟雾,她对着雪蓥声音迷离的说道:“原来如此啊,那这也太简单了。妹妹你似乎忘了,姐姐我可是会用毒的呢。嘻嘻。” 第八十二章 美人皮 随着她的话语,雪蓥整个人猛然一惊,瞬间后退数十丈,只是来不及容她防备,雪蓥突然感觉周身无力,一阵神晕目眩,手中长剑和娇娘头顶的伞盖全部落下,看来是已经中了招了。人也在云间站立不稳,身子一软,眼见就要从高空坠落,香消玉殒。 只是她刚从云间落下,一道红绸就已经游曳而至,在她身上游走缠绕,裹了个严严实实,只留下脸在外面,接着红绸一收,将雪蓥带到了娇娘的面前。 娇娘伸出一根手指,轻轻地划过雪蓥的脸蛋儿,陶醉的说道:“看看这精致的小脸儿,真是粉妆玉砌,我见犹怜啊。” 雪蓥虽然中毒,但只是浑身无力,并没有彻底昏迷,她强忍着娇娘指间划过带给她心理上的不适,虚弱的问道:“我一直在防备着你使毒,你到底是何时施为的?” 娇娘凑到近前,用自己的脸紧贴着雪蓥的脸,雪蓥闭眼皱眉,不住地往后靠。娇娘眼见她如此,笑着说道:“我一直都在用啊,我的痴心绸,郎念巾,每一次挥洒,不都是在用毒?姐姐我浑身上下都是毒呢,就比如现在,我就是在以脸给你下毒啊。” 雪蓥一听这话,拼命扭动身躯想要躲开,但是奈何浑身无力,怎么也分不开娇娘与自己紧贴的脸。娇娘一声媚笑,分开了身子,指尖突出一团紫色的烟雾,对着雪蓥说道:“你看,我用的就是这个。姐姐这个啊,既是毒,也是蛊,不仅能够毒杀人,还能寄生在人的身上,将她身上的好东西吸收下来,供我吞食,化为己用。” 她伸出两个拿手指,自雪蓥脸上揭下一小片硬痂,笑着说道:“你看,这就是从你身上吸出来的一点修为,这可是十分美味的。”说着,她将这一小片硬痂放在嘴中含食,一脸陶醉的表情。 雪蓥内心无比惶恐,因为她已经能感觉到脸上覆盖了一层东西,而且那东西还在不断吸食者自己的气血和真气,并以此增生扩张,逐渐往她另一侧脸和脖颈之处蔓延去了。 娇娘十分满意的看着雪蓥脸上的惊恐表情,将一根手指放在唇间轻轻咬着,满脸期待的说道:“你知道这蛊毒最神奇的地方是什么吗?就是她除了可以吸收你的气血和真气,还能吸收你的美貌,它会慢慢覆盖你的全身,将你做成一个药彘,供我慢慢品尝,等我将这些美味的蛊茧全部吃掉的时候,我就能得到你的年轻貌美。” “而你呢,就会变成一张薄薄的,栩栩如生的美人皮,等我心情好的时候,就把你穿出去,说不定还会遇到你的至交好友,惬意情郎呢。到时候我就代替你与他春风一度,然后再悄然离去,只留下一个怅然若失的痴心男子,你说好不好呀?” 雪蓥周身无力,只能狠狠地看着她,有气无力的骂道:“妖女!” 娇娘哈哈大笑,“果然是清纯如水的好姑娘,其实现在对我已经恨的不行了,却没有什么词能来骂我,只能不疼不痒的骂我一句妖女。要不姐姐我教你几句骂人的话,比如荡妇淫 娃,如何?可是到时候与他们共赴春宵的可是你的面容,这荡妇淫 娃,可不就是在说你呢。” 雪蓥不再搭理她,只能心如死灰一般,闭眼等死。娇娘见她这般模样,还要开口再调笑她几句,身侧却突然传出一个声音:“她是好人,放开她。” 娇娘给这突然出现的声音吓了一跳,适才有些志得意满,没有注意周遭,没想到居然被人欺身近前。她连忙闪身急纵,退到了十丈开外的地方,才转过头来看向那个出声之人。 那人是一个二十余岁样子的青衣女子,眉目清隽,长长的头发扎成一条辫子垂在身后,整个人如同空谷幽兰一般,与这白衣女子虽然同是娴静的样子,但是各有各的美法。 雪蓥努力睁眼,看着来人轻轻说道:“芝仙,这人擅使毒,出手之时微不可查,你不用管我,赶紧去城外告诉其他人。” 芝仙将雪蓥抱住,放在自己的云头之上,伸手撕扯这那些捆缚雪蓥的红绸,同时口中问道:“下面那个胖胖的人说我是好人,与你们是朋友,我是吗?” 雪蓥见她没有走,却突然问这些话,勉力一笑道:“当然是了,我们是朋友,所以我才求你去告诉其他人,你快走,我已经中毒了,不用管我的。” 芝仙双手一较力,将一截红绸直接的扯断,她又伸手抓住另外一截,十分开心的笑道:“既是朋友,那就该相互依托,相互扶持,相互信任,相互交付性命,为彼此付出一切。” 雪蓥楞了一下,她很想告诉她,她们才刚刚相识,其实不用为她做那么多,能把消息带给其他人,其实就跟感谢她了。但是看着她欢快的笑容,雪蓥怎么都不忍心出言打破这个单纯女子的善心。 就她在犹豫之际,芝仙已经将她身上的红绸全部扯断,将一柄白色的纸伞递给她说道:“我刚才在半空之中见到这个,好像是你用过我,我就带了过来。” 雪蓥伸手接过,还不等道谢,芝仙已经好奇的将手伸到她脸上说道:“这是什么啊?” “别碰!”雪蓥急忙闪身,但是已经晚了,芝仙手上已经扯下了一小片蛊茧,用两指轻轻地摩挲着。 雪蓥见到如此,顿时面如死灰,不远处的娇娘却出声说道:“没用的,即便是她没有碰到你的脸,但是她已经撕扯我的痴心绸半天了,毒性早已经渗入她体内了。这位妹妹,你生的好生漂亮,不知道你叫什么呀。” 芝仙没有理娇娘说的话,将指尖的蛊茧轻轻一捻,变成了一阵白色的烟气,扬手一撒撒在了雪蓥身上。雪蓥静静站着,强忍着满心的不适没有闪避,那些烟气撒在她身上,她顿时感觉自己被抽空的真气恢复了一丝。 雪蓥惊讶的看着芝仙,芝仙笑着说道:“这些小虫子吃了你好多真气,我把它们都碾碎了,真气就还给你了。只是这样于你而言多少有些损耗,真气还好说,这气血缺失就是大问题了。” 芝仙回头对着娇娘说道:“那个坏人,这些虫子是你养的,赶紧把它们从雪蓥身上取下来,她是我朋友,不然我对你不客气了。” 娇娘袖子掩住嘴,一阵媚笑道:“不客气,不客气能如何?这蛊毒已经在你身上生根了,你还有心思担心别人。再过一会,你也会被我做成药彘,你们两个,都会成为我珍藏的美人皮。” 芝仙皱眉问道:“你真的不取吗?”娇娘掩嘴而笑,轻蔑的摇头。 芝仙冷哼道:“那就不用你了,些许气血,我补给她就是了。”说罢,周身气息鼓荡,一股浓郁的芝香自她身体四周散发了出来,瞬间弥漫当场,雪蓥只是吸了一口,就感觉周身的空乏缓解了不少。 芝仙微微张开小嘴,一颗小小的木球从她口中飞出之后,瞬间膨胀到了鸡子大小,散发出一阵逼人的气势,其上一圈圈的木纹纤毫可见。小球悬浮在她面前,开始滴溜溜的飞转,一阵阵充沛的青木生气从小球之中散发出来,在空中拖拽出一条条青色的虚影,在空中凝成一株灵芝的样子。 “灵芝成精,金丹生纹!”娇娘惊呼一声,旋即面色一变,娇笑的说道,“呵呵呵,妹妹你有这种出身跟脚怎么不早说啊,你实力高强,气血什么的你自然是可以补,但是这蛊虫你怎么驱散呢?我有两个条件,你只要答应了,我就给她解毒,如何?” 芝仙没有说话,只是定定的看着她,只是周身气势却停了一下,是在等娇娘说出条件。娇娘见她停手默认,笑着说道:“其实条件也很简单,第一,我为她祛毒之后离去,你们所有人都不许事后找我的麻烦。” 芝仙回头看了看雪蓥,见她点了点头,转身说道:“可以。” 娇娘娇笑一声,接着说道:“第二个条件,我与她打斗了这半天,真气消耗太多了,你将自身本源分我一成,让我补充一下,才好为他解毒。” 雪蓥一听这话,急忙就要开口,让芝仙不要答应,岂料芝仙比她更快,还不等她出声,已经开口说道:“不行。” 此言一出,雪蓥和娇娘全都愣了一下,雪蓥旋即轻轻一笑,悬着的心已经放了下来,娇娘却诧异的说道:“你说什么?你怎么可能不答应呢?你们正道人士不都是应该一口答应的吗?” 芝仙摇头道:“松老早就告诉过我,所有谋求的我本源精气的人都是坏人,让我能跑就跑,能打,就当场打杀他!” 此言一出,她的浑身真气猛然暴涨,金丹周围的灵芝虚影瞬间打散,变成了青蒙蒙的一团,从中探出了几根青色藤蔓,向着娇娘急速探出。 娇娘手中红绸翻卷,将那几根青色藤蔓捆在了一起,急忙忙开口说道:“如此,我不要你的本源精气了,你要你们不找我麻烦,我就给她解毒!” 这可是一位实打实的金丹中期,已经生出了丹纹,娇娘敢跟她谈条件,就是因为自己握着雪蓥的命,但芝仙此刻不管不顾,要出手击杀她,她已经开始害怕了。 “不行!”芝仙一口回绝道,“松老还说了,但凡有一丝觊觎我本源的意思,就是我的生死大敌,绝对不能轻易放过!” 随着她的话,被娇娘痴心绸捆住的那几根藤蔓猛然再度暴长,沿着痴心绸攀援而上,直接攀附到了娇娘的身上,然后猛然分出无数旁支,将娇娘结结实实的捆住。 “如此,那就让所有人给我陪葬!”娇娘瞬间被抓,眼见难以逃脱,势必会被芝仙杀死,于是一声怒吼,身上的紫色衣袍和痴心绸全部怦然炸碎,散为了漫天紫色烟雾,朝着下面的北荒城飘洒而下,立时就在北荒城上凝结成了十数丈厚的紫色烟云,将整个北荒城笼罩其中。 娇娘赤身裸体的被芝仙捆缚在半空之中,声色俱厉的说道:“看到没,北荒城数万人的命与我同气连枝,你若是杀我,这整座城都会变成一片死地,毒气扩散开去,方圆数百里都会寸草不生。来啊,来杀我啊。哈哈哈哈!” 雪蓥怒道:“你从一开始就飞到这城中上空,就是存了这样的心思?” 娇娘再不复之前的娇媚姿态,满面癫狂的笑道:“不错,我从一开始就做好打算要将这满城百姓挟持住。若是我输了,就以他们作为要挟求生逃命,若是我赢了,就将城中所有人变成我的蛊茧提升修为。反正只要我控住了他们,你们这些正派人士,都不敢将我怎么样。” 雪蓥满面怒气,手指指着她怒道:“你真是” “妖女,是?”娇娘笑呵呵的说道,“我就是,你能奈我何啊?灵芝精,现在我给你一个选择,放了我,我就救人。但是这个女人和满城百姓,我只能救一样,你选。” 娇娘看着芝仙,舔了舔嘴唇,“又或者,你给我三成不,五成本源精气,我就有足够真气将所有人救下,怎么样啊?” 雪蓥面色一阵黯淡,这一下不仅杀不了娇娘,还要让芝仙做如此艰难的决断,她张口说道:“芝仙,放了她,让她救下全城百姓。至于我” 芝仙微微一笑,斩钉截铁的说道:“我哪个都不选,我选择,杀了你,我自己来救人。” 说罢,紧缚在娇娘身上的藤蔓开始慢慢收缩,一点一点的勒紧她的肌肤了,一些细小的伤口慢慢的被勒了出来,那些藤蔓见了血,突然就生出了无数的根须,顺着娇娘的身体钻了进去,不断地分解吸食着她的血肉。 娇娘感知到这一切,面色惊恐地说道:“不可能,你救不了他们的。你放了我,我来救他们,求求你,放了我,放了我!” 芝仙摇头道:“我本不想如此来做的,但是你不肯出手,还数次要挟我,那我就只能这样施为。以你的血肉培育出来的本源花朵,可以短暂的拥有你的神通,用此花,我就能救人。” 在她说话间,娇娘的身体已经开始不断的萎缩下去,一处处的肌肤不断坍缩,却没有一丝鲜血流出。娇娘不断的恐惧哀嚎,但是最让她恐惧的,是她居然没有一丝痛苦,反而精神奕奕,有一种境界提升的奇妙感觉。 缠绕在她身上的藤蔓慢慢收缩,一跟浅绿色的细枝从她的口中生出,慢慢的攀爬到头顶之上,微微扬起,一颗小小的花苞从顶端鼓了出来,慢慢的绽开一朵鲜红色,极其娇艳的花朵,其上有十片花瓣,每一片都鲜艳无比,猩红欲滴。 花瓣全开之时,娇娘的一丝轻笑从中传了出来,这应该就是她在世间的最后一丝声音。芝仙伸手一招,那朵小花离开藤蔓,飞到芝仙手上,那些藤蔓马上就全部枯死,化为了飞灰。 藤蔓枯死,其中捆缚的尸体掉了出来,只是尸体已经骨肉全消,化为了那朵小花的养分,半空之中,就只剩一张空荡荡的美人皮,飘飘扬扬的向地上飞去。 雪蓥一直都侧过头,微微的闭着眼,没忍心看娇娘被吸干的场景,但是哀嚎过后,她还是睁开了眼,只看到那空荡荡的皮落下,雪蓥心有不忍,又担心掉下去会吓到人,于是捏起术法伸手一指,那张皮在半空之中轰然燃起,烧为了灰烬。 芝仙摘下一片花瓣,在自己两指之间揉碎,将点点汁液轻轻地涂抹在雪蓥的脸上,雪蓥只感觉脸上一阵清清凉凉,自己的真气和气血都回来了七七八八。 芝仙轻轻一笑,对着雪蓥缓缓地呼了一口气,雪蓥只感觉一股浓郁的真气从面上进入体内,瞬间刺激血脉蒸腾,将她的气血损耗全部补了回来。不仅如此,她原本已经摸到的金丹门槛,此时已经门扉大开,只要她稍稍抬步,就能直接迈入。 雪蓥盈盈的给芝仙施了一礼,芝仙看了看,也有样学样的对她施礼。雪蓥轻轻一笑,说道:“芝仙,还请你继续施为,救一救城中的百姓。” 芝仙当即点头,伸出两支素洁的手,将那朵红花在握在手中轻轻一搓,然后两手一撒,张口呼出一阵青气,生出漫天青色的光点盈盈而下,如同一阵苍翠欲滴的雨滴一般,洒落在北荒城上空。 赵春牵扶着轩辕陛,两人真气尽失,只能在慢慢悠悠的沿着城外的路往里走。半路之上听到西边传了一阵阵的爆破之声,之后又看见五道巨大的青色剑光闪耀天际,轩辕陛不由担心道:“那边是天缘?他一个人挡住了三个,不会有什么危险?” 赵春牵叹气道:“现在我们两个也帮不了他,过去只会给他徒增累赘。那五道剑光声势浩大,若敌人都只是金丹以下,他应该没有事,我们还是先进城。” 轩辕陛只能应允,过了一阵两人走到城门前时,却突然看到整座城池氤氲在一阵阵紫色的烟雾之中,轩辕陛伸手想要试探一下是什么东西,被赵春牵一把拉了回来,对着他瞪眼摇头。 西侧城门外,青笙也一把拉回了青风伸出去的手,对他说道:“什么都敢碰,这阵雾气来的奇怪,说不定就是什么剧毒之物。” 只是众人久等在这里也不行,正在商议办法的时候,就看见漫天青色的光点飘摇而下,如同一阵青色大雨一般,瞬间就将紫色烟雾淋了下去。这阵“雨”只持续了十几息的时间,但是城中的紫色烟雾全部都被消除了干净,就好像从来都没有出现过一样。 半空之中,雪蓥见紫色雾气全部消除,满面欢喜的拉着芝仙,缓缓落下。 赵春牵扶着轩辕陛,自南侧城门入城,向着城主府走去。 上清宫一行人,此时已经人人无剑,其中尤以青致和李元锦衣衫褴褛,面色萎顿,但是人人笑逐颜开,自西侧入城。 北边城门,沈少青一人慢慢踱步,一只手握着三颗各色珠子在手中把玩,另一只手不断的旋转一面小镜子,鼻中哼着不知名的小曲,满面笑容的走向城中。 第八十三章 知希 雪蓥落到城中,不见几位师妹,急忙忙四处寻找,最后在一处小巷子里找到了三个晕厥在地的人。仔细检查之下,所幸几个人都只是晕倒,并没有什么伤势,雪蓥的心这才放下来。 她以术法托起几个人,正准备将他们带进屋中的时候,就遇到了南边街道过来的轩辕陛和赵春牵两人。见对方无事,几个人都非常高兴,在门口尚未说上两句话,就看见上清宫一行人也从西侧的城门回来了。 轩辕陛老远的看到李元锦,急忙招呼道:“天缘,你们没事?” 李元锦回道:“有惊无险,你们如何?” 轩辕陛有气无力的抬了抬手示意道:“你看,按你说的,剑纹双闪击杀了敌人,可是我的消耗也更大了,你那天蕴丹还有没有,赶紧给我两颗补补气。” 李元锦两手一摊,“没了,上次在夹道山就给我吃光了。我这会也周身无力,勉强站着而已。” 轩辕陛靠在城主府门口的柱子上,仔细看了一眼,开口问道:“这两位就是你说的去荒沼历练的同门?哎,你们的剑呢,怎么都没了?” 上清宫几人相视一笑,齐声说道:“炸了。” “炸了?”轩辕陛惊讶道,身子一晃之间差点倒在地上,被赵春牵伸手扶住,他才接着问道,“刚才那五道剑意强横的青色剑光,就是你们炸剑使出的?” 李元锦点头道:“不然呢,那三个人法力高强,我一个人怎么应对的了,若非他们几人及时赶到,我就要交代在那了。” 轩辕陛还要说话,崔善已经在门口探头探脑,看见众人之后走了出来,惊喜的说道:“诸位仙长,你们回来了,那些邪魔恶人呢?” 得知那些恶人已经被诸位仙长诛杀了,崔善满面欢喜,赶紧将众人迎到了门里,众人各自收拾了一下伤势,换了一下衣服,才坐在一起聊一聊此事。 众人各自讲了一下对敌之时的情况,反正相互之间认识已久,也没有什么需要隐瞒的底牌招式,倒是亥殿诸人的奇怪招数令他们唏嘘不已,比起之前那些频频骚扰的人,这些人不仅境界更高,招式术法也更加机巧百变。 尤其这些人还只是申山买命人十二殿末位的亥殿,不知道前面十一殿的人还能有多少匪夷所思的奇怪技法。修道之途还真是道路琐杂,纷繁之至,也不知道这世间还有多少奇 淫巧技,修行之时更是得千番谨慎万种小心。 当雪蓥说道是芝仙施法救了全城百姓的时候,众人接近侧目,谁都没有想到这个看着清清秀秀的婉约姑娘,居然是一位金丹中期的仙芝精灵。 芝仙还现场散出一丝真气,化为了浓重的药气弥漫屋中,众人一吸之下,顿时感觉周身气力恢复不少。 众人都盛赞芝仙法力精纯术法奇妙,但是芝仙却有些懵懂的说道:“为什么你们都叫我芝仙呢,我的名字不是这个呀?” 众人一阵疑惑,纷纷看向轩辕陛,轩辕陛一脸尴尬道:“我只是见她一身芝香,就敬称她为芝仙,都还没来得及问她名字呢。” 听到这话,雪蓥便回头笑着问道:“那这位芝仙,你芳名是什么呢?” 芝仙回道:“以前的时候,松老他们都叫我灵芝,从他们与我分开之后,我就再没有与人打过交道,也没人称呼过我,这一次,也是我这千百年来第一次走出青南。” 雪蓥笑道:“那我们也不能总以灵芝称你呀,叫芝仙也不合适,既然你与我们是朋友,那我们就给你起个名字?” 芝仙两只明眸骤然放光,欢喜的问道:“是人的名字吗,你们帮我取?” 雪蓥笑着点了点头,但是之后起名字的事,却让众人纷纷挠头,想了几个,不是意思不够,就是芝仙不太喜欢,众人正在一筹莫展之际,沈少青却突然从门中走了进来。 青致一见沈少青,猛然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伸手按住身边的葫芦,刚才是他可是清楚地看到了沈少青的从人操纵那些百姓,于是面露不忿,神情戒备的看着他。 可是其他人并不知道这事,上清宫的众人也只是看见一个华服之人追着他进了荒沼之中。轩辕陛见他身上血迹斑斑,急忙开口问道:“沈公子,你没事,我记得亥殿那些人有一个追着你去了,亥殿的人实力高强,你是如何打败他的?” 沈少青微微一笑,扬了扬手中的封元镜说道:“多亏了天缘真人这面镜子十分神妙,我趁他不注意,才以镜光斩杀了他,还顺手得了他三颗厉害的珠子法宝。” 沈少青抛了抛手中的三颗玄珠,“这三颗珠子十分厉害,就不与诸位一一展示了,不过还是要谢谢天缘真人。若非他慷慨,我可能已经被那人杀害了,如何还能站在这里呢。” 沈少青嘴上说着谢谢,脸上笑容却十分玩味,手中不断地旋转着那面镜子,却半点没有归还的意思。青致冷冷的说道:“既然是别人的东西,还拿在手上做什么,是不是应该将镜子还回来呢。” 沈少青故作惊讶道:“哎,青致真人这说的是什么话?刚才天缘真人可是真切的说了,这面镜子归我了,这送出去的东西,又岂有收回的道理?对,天缘真人?” 李元锦笑着说道:“那是自然,说了归你,那就是归你了。我们一行人研究了数月都没能发现这镜子的使用之法,沈公子拿到手上立时就会用,还能籍此杀敌,估计用的比那镜仙还好,那可不就说明,这镜子与你有缘,该是归你的。” 李元锦一番话,现场的气氛顿时有些诡异,所有人都看出来这两个人极不对付。沈少青也不介意,笑着说道:“如此,那就多谢天缘真人了。我身上还有些伤势,就不与诸位多聊,容我回去先收拾一下。” 说完这些,沈少青笑着与众人告退,转身离开了。转身之时,还刻意看了一眼坐在众人之中芝仙。屋内众人一阵沉默,都在暗自揣测这两人之间有什么问题,轩辕陛最是藏不住话,就开口打算直接问李元锦。 雪蓥看他准备张口,先一步说道:“咱们适才说到哪里了?天缘,你觉得给芝仙起个什么名字好呢?” 李元锦转过头,看着略微有些失神的芝仙,沉吟了一下说道:“你觉得知希,这个名字如何?知晓的知,希望的希,你初出青南,希望你能知晓这世间更多的事情。” “知希?”芝仙仔细念了两边这个名字,又听到李元锦的一番解释,十分高兴的说道,“知希,这个名字好,我喜欢。” 青风伸出手肘杵了杵旁边的青广,压低声音说道:“我怎么觉得是灵芝的芝,珍稀的稀呢?芝稀,天缘这是在说她很少见?” 旁边的青琳转头瞪了他一眼,青风缩了缩头,赶紧闭上了嘴。这位大姐他可不敢惹,自身修为高不说,还有一个门内最不讲理还人人偏袒的岚囬峰峰主护着,忍一忍,大丈夫能屈能伸。 雪蓥见知希很喜欢这个名字,也笑着说道:“名字也有了,不如也给你起个姓。有了姓名,就更像是一个普通人了。” 知希惊喜的说道:“好呀,你快给我想一个。” 雪蓥却笑着看向李元锦说道:“天缘你既然已经起好了名字,那就受累把姓一起想了。” 李元锦也不推辞,笑着说道:“既然知希是木属的精灵,不如就姓林如何?” 知希听到之后微微仰头,自言自语道:“林知希,林知希。我喜欢这个名字,以后你们都不要叫我芝仙了,叫我林知希。” 众人都笑着称呼她,知希也忙不迭的一个个答应过去。众人欢笑了一阵之后,才开始研究之后怎么办。 李元锦率先开口道:“我们出山门已经一年时间了,现在几次大战,连身上的佩剑都全部炸了。我们的佩剑一炸,山门处就能有所感应,之前只是我一个,山门还不会太担心。但是今天一日之内,他们六人的剑全部都炸了,我们还是得赶紧回去,免得山门担心。” 青笙也说道:“我跟青琴的金丹关隘已经有所松动,确实也需要返回山门之中闭关突破了。” 雪蓥也点头道:“我的关隘也松动了很多,需要返回山门闭关去了。本来此次进来,就是为了收集那些东西用以突破,现在目的已经达到了,就不在筑洲久留了。” 轩辕陛之前在与彘和银针对阵之时,套出了一些话,知道雇佣买命人刺杀他的人就在自己家中,便说道:“如此,那我也回去好了,有些事情还需要回去探查一番,找出真相才行。只是我们现在人人带伤,若是山口处还有亥殿的人埋伏怎么办?” 李元锦想了一下说道:“应该不会了,这一次这些人比之前的实力和手段都高强的多,而且很多人都是压制了自身实力为了在筑洲行走,所以应该是亥殿最核心的一批人了。剩下的那些散兵游勇,就算是埋伏,咱们这么些人一起回去,也是不怕的。” 话已至此,众人就此决定三天后一起出发,然后便各自返回屋中休息,今日一番大战,个个都已经十分疲累了。 沈少青的事情,由于没有抓到切实的证据,青致本来想说,还是给李元锦压了下来。毕竟大战刚刚结束,沈少青怎么说也独自解决了一个敌手,此时说这些,肯定不会有人相信的。 几天后众人齐会,将要分别的时候,雪蓥问知希道:“知希,你要不要和我们一起离开筑洲?不管是上清宗、轩辕家,还是我云筑宫,我们都会给你找一个安身立命之所,清净修行之地,以后你就再也不用担心被来筑洲的修士惦记了。” 知希摇了摇头道:“还不行,我这次出来只是一道化身,本体被我隐藏在了青南的深山之中,而且我还有两位朋友在那里,就是要走,我也得和他们说一声的。” 雪蓥想了一下说道:“那这样好了,我与崔城主的女儿玲儿有一场十年之约,十年之后我会来此收她为徒,接她离开筑洲,到时候我就去青南访你,与我一起离开,好吗?” 雪蓥之前被知希所救,对她十分感激,这两天与她聊了很多,知希与她也是最为亲近,笑着说道:“好呀,雪蓥,那我就回去青南等你,十年时间,眨眼就过去了。” 过不多久,青致和赵春牵也已经从城外回来了,他们二人专程去将冯信和氏尚入土为安,亥殿一行诸多高手,只有冯信和氏尚还能落下尸首,不得不让人唏嘘感叹。 青致收拾尸身时,还将氏尚那柄光秃秃的拂尘和一些散碎的丝线捡了回来,本着物尽其用的原则,看看回去之后能不能重新祭炼成什么法宝。 沈少青自那日之后就再没有出现过,带着阿泉不辞而别,为此雪秨还好生郁闷了一阵子。雪蓥看在眼里,却不能多说什么,毕竟一番折腾下来,只是将亥殿的诸多买命人诛杀了,却没有任何证据能够直接证明沈少青是那噬心恶魔。 之前一番大战,城中只死伤了数百人,已经是不幸中的大幸了,即便其中有几个心脏被吃掉的人,也没什么奇怪的,只是蹊跷的很,死的那几个都是当日在城主府鼓吹声势,不断引导众人的人。 临走之前,轩辕陛还特意告知了崔善,他出去之后,会知会驻守的仙人对此地多加照顾,尽量杜绝仙人欺压百姓的事情,听的崔善热泪盈眶,感恩戴德。只是这件事,光靠一个应无王,恐怕很难,能起到多大的作用也是难说。 众人准备完毕,与知希和崔善父女告别之后,便一起以真气催动了手中的折返叶,众人的身形渐渐消失,片刻之后就再也不见众人了。 沈少青的身影此时却从不远处闪出,他摇着折扇缓缓地走到知希面前,笑着说道:“知希?真是个好名字。天缘真人倒是挺有一手,会讨女孩子欢心呢。” 知希皱眉看着他,将崔善父女护在自己身后,谨慎的盯着沈少青说道:“你想干什么?” 沈少青笑道:“我对着两父女没什么兴趣,就是来与你聊聊的。”说罢伸手一指,崔善父女双眼一闭,倒在地上晕厥了过去。 知希知道两人只是昏倒,并没有什么大碍,也就没有出手阻拦。沈少青收回手指,满面笑容的说道:“你倒是聪明,没有跟他们说出我在青南的事情。只是你一路跟着我出来,我原本还以为你是看上了本公子,没想到居然和他们混到了一起。” 知希冷哼一声道:“我只是见你有所算计,所以好奇才跟在后面,看看你这似人形却无人心的家伙,到底想干什么。” 沈少青哈哈大笑,“好一句似人形却无人心,本尊着数千年来一直在找那一颗我最想要的心,但是却一直求而不得。这么些年了,居然是一个什么都不懂的草木精怪,一语道破了我的本质。” 知希皱眉看着他癫狂的神色,心中疑虑更甚,沈少青收敛了笑容,很是正色道:“本尊其实还有更多算计,每一件都十分有趣,既然你拒绝了他们的邀约,那就不如随我一起,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如何?你放心,我绝对不会贪图你的本源,相反的,我还会保护于你,本尊之所求,与这些凡俗修士,大相径庭。” 知希谨慎的看着他问道:“若我不答应,你待如何?” 沈少青笑容玩味的说道:“拒绝我,你不怕吗?” 知希身上散出阵阵青气,护着倒在地上的崔善父女,谨慎的盯着沈少青说道:“我不知你如何突然到了金丹之境,但是你实力依然不如我,若是动起手来,你不是我的对手。” 沈少青倒是一脸淡然的轻摇折扇,上上下下的打量了知希半天,微微一笑后,径直转身离开了。 知希一直等他走了半天之后,才放下防备姿态,心有余悸的将地上躺着的崔善父女救起来,将他们送回了房中。 那个人,虽然修为境界不如知希,但是一直有一种极为让知希忌惮的气息,那种感觉,就好像自己身前有两排大牙,一个不注意,就会撕咬下来,将自己咬烂嚼碎,吞咽入腹。 知希之所以没有告诉众人沈少青在青南做的事情,就是因为沈少青前后看了她两眼,让她心生恐惧,不敢言语。 第一眼,是在城主府,那眼神明明白白的告诉她,多余说话,你就没命。 第二眼,是在大战之后,众人在屋中齐聚的时候,那眼神是告诉她,闭上嘴,否则在座所有人,全都得死。 即便是现在,知希想起他的眼神,依然会一阵阵的心慌不已。 知希不敢在北荒城中久待,害怕沈少青再次前来,会殃及到崔善父女,便没有告诉崔善,自己一人悄悄出城,返回青南,静静等待十年之后,雪蓥前来寻她,与她一起离开筑洲。 沈少青一路晃晃荡荡的走出了城门,城门处阿泉正毕恭毕敬的等在那里,见到沈少青前来,低头俯身问道:“少主,那些人都已经离开了筑洲,咱们现在应该怎么办?” 沈少青看了阿泉一眼,淡淡的说道:“你不应该把那五条舌头甩掉的,留在此地,会更有趣一些。” 阿泉扑通一下跪在地上,俯首说道:“少主恕罪,我是想此事未成,留着那些舌头不再有用,而且那些人估计也不会在返回此处了,才将他们甩掉的。” 沈少青摆了摆手,“无妨,我只是突然觉得留些舌头在这里,替天缘真人他们好好宣扬一下,过个几十年之后,说不定会很有趣呢,不过现在没了也无所谓了。” “可是,若是几十年后天缘偶然再来此处,听到有人说他曾排在此演了一出征恶扬善的经典好戏,那表情,一定会十分精彩。” 第八十四章 城主王葇薇 众人真气催动进入折返叶,只见周围景致不停的迅速变换,脚下的地面也变得如同被狂风吹过的水面一样阵阵涟漪,身子一阵晃动之后,又重新有了脚踏实地的踏实感觉,再看四周,已经到了进入筑洲时的那处山谷之中。 周围一切都十分平静,确实没有什么埋伏在此处的人,由于筑洲每个月初一才打开一次,所以山谷之中除了他们,也没有其他人影。 只是轩辕陛是什么人,筑洲一月开启一次的事情怎么会难倒他,只见他走到那处石壁之前,伸手扒开藤蔓露出底下的石壁,石壁不像他们进来之时那般水波荡漾,就是一整块坚实的青褐色石头。 轩辕陛趴在石壁上,大声的喊叫了几声老王,然后退后一丈,片刻之后,满身酒气的应无王一头撞了进来,手中还紧紧握着那个名为“饮海”的酒壶。 应无王环视了一下四周,见轩辕陛好好地站在自己面前,面上的紧张神色这才放下,懒洋洋的打理了个呵欠说道:“没到开门时候你叫我干什么,我还以为出事了呢。怎么,有急事要出去?” 说完这话,他带头走进石壁,将众人带了出来,光影流转之中,众人已经重新回到了进步城中。应无王带着众人来到一处大屋之中坐下,这才又开口问道:“怎么了,这才进去一年不到,怎么就要着急出来?” 轩辕陛说道:“在里面遇到了申山的买命人,与他们干了几架,这就出来了。” 应无王一听这话,顿时面露怒容,一把将饮海塞进怀里,起身说道:“什么!敢在我眼皮子底下刺杀你?这要传出去,我以后怎么见人,小疯子跟雨哥那不得好好痛扁我一顿。是什么人?我这就进去,把他们扒皮拆骨!” 轩辕陛摆手道:“不用了,那些人已经给我们解决掉了,也多亏了这些朋友,我才能在筑洲之中,好几次险死还生。” 应无王抱拳行礼,对众人说道:“多谢诸位援助阿陛,我应无王在此谢过了。以后但有差遣,刀山火海,我绝不皱一下眉头。” 然后他一屁股坐下,气哼哼的说道:“等我改天到申山去,将买命人其余十一殿都给他拆了!奶奶的,轩辕家的活儿也敢接,阿陛,知不知道是什么人雇的他们?” 轩辕陛摇头道:“只是有一些头绪,但是还不能确定是谁。” 应无王皱眉道:“不会是轩辕殿那小子?莫非是骨头又痒了?看来改天我得偷偷摸回家去,好好收拾他一顿。” 轩辕陛笑道:“他还哪有这胆子算计我,你也消停点,这事不用你操心了。你来这筑洲,应该已经快十六年了?” 应无王掏出饮海猛灌一口,然后重重叹气道:“十六年五个月零六天了,天天就盼着你能来。对了,小疯子和雨哥他们还好。” 轩辕陛笑道:“好着呢,自从你被发配到这里来,雨哥天天都盯着轩辕殿那小子,那小子虚着呢。你出手不过是打断他几根骨头,但是雨哥出手,哼哼。” 轩辕陛停了一下,突然压低声音,凑到应无王跟前神色诡异的说道:“说起来,雨哥好几次主动挑衅,就等他先动手,痛扁他一顿给你报仇,顺便也来这里找你呢。” 应无王一听这话,突然面色就愁苦了三分,拿起饮海猛地灌酒。看他喝酒的豪迈姿势,就知道他酒量十分惊人,也能看出来他现在心情极度郁闷。 两个人自顾自的聊天,周围一群人也听了个大概,都有些疑惑,李元锦笑着开口道:“阿陛,应大哥到底是因为什么才来这里驻守的,听你们言语所讲,似乎还牵扯了一些人呢。” 轩辕陛原本一脸诡异笑容的看着应无王,听到李元锦发问,这才回过头面对众人解释道:“应无王,还有适才说到的小疯子和雨哥,他们三个是我最好的朋友,至于那个轩辕殿,是我五叔的儿子,从小就与我不对付,时常与我找麻烦。” “有一次他纠集了几个人,将我堵在死路上揍了我一顿,被应无王知道后,直接找到他将他半边身子的骨头全部打断了。外界一直说应家是我们家将,其实与我们都是家人一般,所以这件事也算不上什么以下犯上,但是家中无故斗殴却还是要罚的,于是老王就被罚到筑洲驻守百年。” “至于其他几位朋友,小疯子是风伯后人,名叫风典,性格有些孤僻,就喜欢鼓捣些稀奇古怪的东西,被我们称为小疯子。雨哥是雨师后人,名叫雨怜,别看她是个女子,名字也柔柔弱弱的,但是她额,我们同辈的人,没有一个不怕她的,这样说,你能明白?” 李元锦看着轩辕陛一脸的心有余悸,应无王也在满面悲戚的痛饮之后连连摇头,心中大抵有了一些影响,笑着说道:“光是知道她是位女子,还听你们称她雨哥,就能揣摩到一二了。只是怎么都没想到,看起来高高在上桀骜不驯的轩辕陛,居然也会有这么怕害的人。” 应无王听到这话突然就笑了,他伸手重重的拍在轩辕陛后背上,将他拍的一个趔趄,笑着说道:“这小子啊,其实也不是什么正常人,自从学了术法之后,就一直飘在半空之上没怎么落过地,以此刻意的与人保持着距离。若非如此,也不会被其他人处处针对。” 应无王揉了揉被轩辕陛打了一肘的肋下,接着笑道:“但是这小子有一点好,就是拿人当人,见高就踩见低就捧,不管是多么贫贱的贩夫走卒,他都能诚心相待,反倒是那些高高在上自以为尊贵的人,他却总是要狠狠地踩上一脚。所以那位赵姑娘,当时在广场之上,阿陛对你做的那些无理举动,你可千万不要怪罪他。” 赵春牵笑道:“没事,我们都已经知道了,轩辕家训第一条,他念叨很多次了。” 应无王哈哈大笑道:“如此最好,是家主教的好啊。也正是因为这样,我和小疯子,雨哥,才能真心拿他当朋友,而不是什么狗屁的家将家臣。看到他能与你们真心相交,其实我也十分开心。对了,诸位若是没有什么事情,要不就随阿陛一起去轩辕家做客如何,我在此代表轩辕家邀请各位了。” 此言一出,轩辕陛的眼神也突然放光,精神一振的说道:“对啊,带你们回去,也让我家老头子看看,我也是能交到真心朋友的。怎么样,要不要去我家做客一番?” 众人都沉思了一阵,青笙率先开口道:“我和青琴就算了,确实是修行到了紧要关口,必须得回去闭关了。在此谢过轩辕少主美意了。” 雪蓥也说道:“我也是一样,这一次就不去了。等我闭关突破之后,定然会上门去拜访。” 上清宗其余几个青字弟子也都说不去,此番出门游历,多多少少都有些心得感悟,都想着赶紧回去好好消化一番。最后就只剩下了李元锦和赵春牵还在低头思索,未曾表态。 李元锦见其他几位同门都婉拒了此事,也正想开口拒绝,但是却看见应无王对他使了个眼色。应无王先是用眼神示意了一下赵春牵,然后晃了晃手中的酒壶,嘿嘿一笑,以眼神告诉李元锦,你不去这位姑娘一个人肯定也不会去的,答应下来打个掩护,之后我请你喝酒。 李元锦见他嘿嘿一笑,又晃了晃酒壶,瞬间懂了他的意思,暗暗苦笑一下,接着说道:“我倒是没什么事情,那就去轩辕家叨扰一番好了。春牵,你要不要随我一去?” 应无王见他如此上道,暗暗比了一个大拇指,然后再次晃了晃手中酒壶饮海,李元锦顿时头大无比,我都已经答应你了,你怎么还要找我拼酒呢?你这种海量,何必要欺负我呢? 不管李元锦和应无王在这以眼神疯狂聊天,却驴唇不对马嘴,赵春牵仔细想了一下还是说道:“我这次也不能去了,毕竟已经出门这么久了,家里只有我娘一个人,我还是想先回家去看看她。” 此言一出,轩辕陛有些失望,但是也还是能够理解,毕竟她母亲独自一人在家,四周还有群狼环伺,赵春牵担心她,也是理所应当的子女本分。 于是这件事就这么说定,李元锦作为众人代表,随轩辕陛一起去轩辕家。当天夜里,应无王就让他好好见识了一下轩辕家的热情,李元锦在那里哇哇的吐,应无王十分贴心的替他拍打后背,丝毫不介意那些溅到自己身上的污渍。 轩辕陛虽然有能力让应无王打开筑洲的门户,但是却不能让飞空城立刻赶来,不过他们运气倒是不错,众人在进步城不过待了五天,载着他们来时的那座柔兆城就已经来了。 众人就此与应无王分别,临走之时应无王还一脸叹息,这位天缘人品不错,酒品也很好,就是酒量太差了,喝的不够尽兴,下次有机会,一定要多找几种好酒,让他一一品试。 柔兆城在这里没有停泊之处,只是悬空而立,众人飞上去自城门入城。守在城门处的管事之人自然是认识轩辕陛的,一通热情至极的招呼之后,轩辕陛带着众人来到城中一处私宅之中,将众人安顿下来。 他们这边刚刚安顿下来,内城中那栋看似普通却处处用极其珍惜材料搭建的小院之中,一名年轻女子推开木楼小门,走上二楼,跪伏在地上禀报道:“小姐,上清宫前往筑洲的一行人已经返回了。” 屋中的女子今日穿了一身极其素洁的白衣,正在屋中伺弄着一盆花卉。纤细的双手一手扶着枝丫,一手用精巧的金剪剪下几片枝叶,立时就将那几朵淡粉色的花更加凸显了出来。 接着她伸手从桌上拿起一直小小的青翠竹管,从里面爬出一只两寸大小的蝈蝈,不似寻常的青绿色,居然是粉白色的。那位小姐伸出纤细两指,将那蝈蝈轻轻捻起,放在了那盆花卉枝丫之上,点了点它的触角,蝈蝈鼓动翅膜,发出一阵清脆欢快的响声。 小姐微微一笑,如同清风微拂,秋雨浸润一般,整个屋子都活色生香了起来,身侧的那盆淡粉色的怒放花卉都黯然失色。此时她才转过头来,轻轻说道:“我记得他们此去筑洲,好像还不到一年时间,怎么就这么急匆匆的退出来了?莫非天真现在的眼光如此不济,选中的师弟居然是个废物不成?” 那名女子回道:“禀小姐,据城门处回报,天缘真人一年前出发只是,不过是玉身初期,现在已经是龙门境后期,几乎就要开始凝气结丹了。” 小姐微微点头道:“这才对嘛,否则不是太折损天真的名头跟面子了。到了这个境界,退出来也是应该的,筑洲那里灵气驳杂,自然不比上清宗之中醇厚,回山门突破,也在常理。” 那名女子接着说道:“而且天缘这次登城,并非只是上清宗的人,他与云筑宫,赵家嫡女赵春牵,还有轩辕家的轩辕陛一同前来,一行人还住进了轩辕家的城中私宅之中。” 小姐有些诧异道:“哦,他居然和这些人走到了一起吗?” 那女子答道:“是的,而且众人言笑晏晏,看来关系十分不错。据消息称,是他们一行人在筑洲之中遇到亥殿的买命人要刺杀轩辕陛,众人几番大战,将亥殿的人全部诛杀后才退出筑洲的。” 小姐微微笑道:“这一点还真是像,师兄弟两人都是这种跟谁都能混在一起的个性,偏偏遇到的人还都没有一个来头简单地。亥殿那些废物,什么活都敢接,现在可算是惹祸上身了,知不知道是什么人下的单?” 女子低头道:“还不清楚,但是已经有确实消息,轩辕陛身上已经纹上了剑纹,届时以此滋事的人,很有可能就是幕后之人。” 小姐笑道:“怎么可能,胆敢刺杀轩辕家下任家主的人,怎么可能如此蠢的跳出去,窜出来的,肯定还是轩辕家某个没什么脑子的废物,被人撺掇的罢了。” 那女子没有回话,只是低头跪坐在哪里,小姐闭目养神了一会,开口说道:“更衣,咱们去见见他。” 轩辕陛将众人带到私宅之中,各自安顿好了之后,正在与李元锦坐下一起闲聊,就有人来报,柔兆城城主来访。 轩辕陛与李元锦迎到正厅门口,就看见一个身穿锦绣华服的女子,自回廊之上雍容华贵的走了过来。轩辕陛与李元锦微微欠身行礼,口称城主,那女子也是盈盈的施了一个万福,三人见礼之后,回到正厅坐定。 那女子率先开口道:“轩辕少主,天缘真人,小女子姓王,名葇薇,忝为柔兆城城主,得知诸位少年俊彦来我城中,不请自来,还望二位不要介意。” 轩辕陛笑道:“王城主客气了,这整座柔兆城都是你的属地,不请自来的该是我们才对。城主既然来此,可需要我将其他人也请出来一见?” 王葇薇笑着摇摇头,“就不必打扰其他人了,我此次前来,主要就是见见轩辕少主和天缘真人,说几句话就走。” 李元锦和轩辕陛相视一眼,都有些不解,轩辕陛开口问道:“不知王城主有什么指教,我们洗耳恭听。” 王葇薇笑道:“指教可谈不上,只是听说轩辕少主在筑洲中遇到了亥殿之人的刺杀,得多方少年英才相助,居然反过来将亥殿众人剿灭,不禁心生仰慕,所以前来看看。不过还有一句话要提醒轩辕少主,剑纹兹事体大,只有亥殿之人和与你一同对敌的朋友知晓,可切勿不要声张。” 李元锦听到这话,笑着问道:“哦,既然这事情如此隐蔽,那不知道王城主是从何得知剑纹之事的?” 王葇薇翩然转头,没有直接回答,反而笑着回道:“天缘真人,李元锦,想不想知道在霖水国大兴香火,并与你多次交手的周地究竟是何人?” 李元锦笑道:“王城主的消息真是灵通之至啊,居然连这些事情都知道。” 王葇薇一脸委屈神色,幽幽的说道:“我们这些常年在外奔走的,不比某些躲在山中不出的王八蛋,知道的事情自然就多一些了。” 李元锦听到这话,心中顿时了然,这才恍然大悟道:“原来是故人相见啊,那王城主说的这番话,看来确实是在指点我们,是我们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在此谢过城主美意,不知有没有什么话让我带给他的?” 王葇薇笑着起身道:“我可谈不上什么君子,只是来随便说上两句,与二位几个善缘而已。天缘真人若是有心,就带他来着柔兆城见我一面好了。” 李元锦笑着说道:“这我可不敢保证,但是我一定会把遇到城主这件事告诉他的,若是有机会,我一定尽力促成他来此。” 王葇薇又盈盈的施了一个万福,笑着说道:“如此,我就先谢过天缘真人了。二位一路辛苦,早些休息,我就不打扰二位了,二位请留步。” 李元锦和轩辕陛起身行礼,将王葇薇送到了门外,王葇薇提到了周地,但是却没有详说,李元锦也没有追问。 送走客人之后,李元锦就皱眉问道:“轩辕陛,你这是怎么了?” 第八十五章 再见傅瑢 李元锦见轩辕陛在聊天之时突然沉默不语,送走王葇薇之后直接开口问道。 轩辕陛看了他一眼,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道:“你名字叫李元锦?” 李元锦回道:“是啊,我本名李元锦,道号天缘。在筑洲中你们都以天缘称我,没有人问过,我也就没说,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 轩辕陛叹了口气说道:“其实也没什么,只是让我突然想起了一些事情。我刚出生的时候,我家老头子给我请了一位命师批字,给我下了一句八字批言,言说我一生都将与批言所提有万千关联,难以断绝。” 李元锦好奇道:“那句批言是什么?” 轩辕陛一字一句的答道:“‘白衣殿前,云间锦绣’。所以刚才听到你本名有一个锦字,我才猛然想起这件事来。” “白衣殿前,云间锦绣。”李元锦仔细的品咂这这句话,略微思索道,“那位命师有没有说过,批言所提之人到底帮扶你还是伤损你?你现在有没有遇到与之相关的人?” 轩辕陛仔细想了一下说道:“倒是没听我家老头子说过批言中人与我什么关系,与批言相关的人倒是遇见了一个,就是我那堂兄轩辕殿,从小就跟我不对付,喜欢各种刁难于我。” 李元锦笑道:“那就是了,只是说与你有牵绊瓜葛,又没说是好是坏,那位轩辕殿也未必就是能够牵绊你的人,批言这种东西,是要信,但是不能因为它把自己都困住了,对?” 轩辕陛喜笑颜开,点头道:“你这话说的倒是跟我们家老头子有两分相像,我家老头也说,我只需要留心批言相关的人,是好是坏都是自己经营而来的,哪有一见面因为几个字就是生死仇敌的说法。” 李元锦笑道:“令尊倒是豁达,颇有与天地命理抗争的豪杰之意。” 轩辕陛撇了撇嘴,转开话题道:“那位王城主似乎与你认识,她此次前来,好像是因为见你来的?” 李元锦叹气道:“她那里是来找我的,本来她提到你的剑纹,我还以为她是来威胁你的,但是而后她说了一句话,我才知道她没什么坏心,只是顺口提醒你一句,顺便让我给某人带个话。” 轩辕陛依然一头雾水道:“她说了什么话?” 李元锦摇头道:“她很是哀怨的说了一句王八蛋,在筑洲之时,雪秨提到她们一位师叔,也曾说过相同的话,包括你,对他的评价也都是惊人的一致” 轩辕陛恍然大悟,“她说的是天真?” 李元锦无奈的点了点头,“也不知道你们为什么都这么评价师兄,不过王葇薇倒是实实在在的提醒了你一件事,剑纹只有我们和亥殿的人知道,若是有人无端提起此事,那肯定与你被刺杀这件事情有些许瓜葛。” 轩辕陛问道:“你的意思是,若是我家中有人以此事指摘我和我爹,就可能是幕后的主使人?” 李元锦回道:“不,肯定没这么简单,这人若是这么蠢,也不可能在应无王的眼皮子底下安排刺杀你。但是利用这件事的人肯定与你不对付,你谨慎一些必然是没错的。” 轩辕陛想起这些争权夺势的腌臜之事,一拳砸在椅子扶手之上,恨恨的说道:“恶心!” 一行人中,云筑宫的宗门所在就是擎岳洲和首阳洲的交界之处,半个月的时间就到了,所以云筑宫一行人是最先离开的。离别之时,雪蓥也微笑着请赵春牵和青琳青琴去云筑宫做客,其余众人都是男子,自然不便去全是女修的云筑宫,雪蓥还致歉了一番。 不过三位女子也都笑着婉拒了,于是云筑宫诸位就此离去,离开之时,雪秨还恶狠狠的瞪了李元锦一眼,还是对他怀疑沈少青一事耿耿于怀。 雪蓥以眼神示歉之后,带着三位师妹出城离去,返回了宗门。 第二个离开的是赵春牵,赵家立足安址洲中,位于首阳洲东侧,赵春牵自柔兆城下去之后,还需要再转乘济水宫的鱼龙舟才能回去。临走之时,她将之前在轩辕陛密库中取来的三件法宝,一柄狭刀,一枚金钗和一根绣针拿了出来,对轩辕陛道:“好了,此行回去路途没什么危险,这些法宝就还给你了。” 轩辕陛笑道:“怎得,咱们相互帮衬了一路,你还不把我当朋友吗?你要是不当,那就扔了好了,反正我没有将送出去的东西收回的道理。” 赵春牵也开玩笑道:“那好,我就把它们扔在路边,然后当自己捡到了三件法宝好了。” 众人一阵轻笑,轩辕陛伸手掏出一枚小巧的金色小剑,递给赵春牵说道:“这是我轩辕家的剑信,你拿着,若是有什么困难,就以此传信于我,我一定会去帮你的。” 众人之中,只有轩辕陛知道赵春牵家中的事情,也最是感同身受,赵春牵也不推辞,一把接过之后笑道:“挺好,与你们相识,我总算不在孑孓一人,遇事也算有所依仗了。春牵在此拜谢各位,咱们日后有缘再见。” 赵春牵盈盈一拜,与众人道别,然后翩然出城,独自去往济水宫的渡口。 青风暗戳戳的说道:“轩辕陛,你莫不是对春牵姑娘有什么格外的想法?” 轩辕陛正待反驳,李元锦已经开口呵斥道:“青风!你瞎说什么大实话。” 众人一阵哄笑,轩辕陛也难得解释,就任由他们调笑了。 一个月后再到下一处渡口,轩辕陛和李元锦也离了柔兆城,前往轩辕家而去,柔兆城的北去路程的第一处渡口,就是上清宗北侧的城口峰,上清宗众人返回之时,自然是最后一个出城的。 未见王葇薇之前,李元锦还没觉得那处渡口有什么特别之处,但是自从城中一会之后,李元锦就觉得,这城口峰渡口的安置,实在是太有深意了。 甚至他都怀疑,当初在城口峰上,青风说的师兄在此练过剑的话,搞不好就蒙着了。 轩辕陛带着李元锦,两人辞别上清宗众人,直接架着一架六龙辇车,自东侧的主城门出了城,一路驾年车往东疾行。 这架六龙辇车,居然还是一件不俗的法宝,拉车的六龙,虽然只是蛟龙之属,但是也个个都是元婴期,行进起来,居然比李元锦全力御剑还要快上一倍。 辇车的车厢之中,以阵法内藏一处屋舍在其中,里面各种东西都置备的十分完整,轩辕陛和李元锦,不过是在屋中聊天喝茶,下棋打坐,不过四五天的功夫,就已经到了荆山。 轩辕氏当年在荆山铸鼎、剑,替世间万民安定天下,开不世之伟业,其后虽然定都有熊,但是却将直属的子孙血裔全部安置在了荆山之中,一是看护熔铸鼎、剑的熔炉,二就是将首阳山搬到了荆山,把那一处矿脉收入囊中。之后天下各国林立,轩辕家也趁势退居其后,全部迁徙到了荆山之中,再不染指一统天下之事。 当初轩辕氏铸剑所用,便是这首阳山铜,他安定天下之后,首阳山搬到了荆山,首阳山铜就被更名为荆山帝心铜,乃是天下一等一的铸剑材料。普通的凡俗剑器,只要加上一分的帝心铜,就能成为宝器法宝,若是一柄剑能有一成的帝心铜,只要熔铸得当精心淬炼,最低也将是灵器级别的法宝。 最为神异的是,这荆山帝心铜,只有铸剑才能发挥作用,不管是长剑短剑轻剑重剑,哪怕只是一枚手指长度的小剑,都能有所妙用。但是一旦所铸兵器不是剑,哪怕是与剑极其相似的刀矛之物,立时就变成了普通的铸造材料,不能发挥其作用。 世人传说,这是帝心铜融入了轩辕氏的祖剑真意,所以只有铸剑才能发挥其神异功效,无形之中又给荆山帝心铜增加了几分神秘之色,成了天下使剑之人人人渴求的铸剑神物。 轩辕家处两山环抱之中,两条山脉伸出如同两条手臂一般护着轩辕家的家宅。轩辕家的院墙高三十余丈,长更是以千万里计,直接将两条山脉笼络其中,山林之间高楼林立,屋舍掩映,诸多建筑各有风格特色,尽显轩辕家天下第一家的底蕴和风范。 正门之前是一个方圆百丈的巨大广场,中间是一柄高九十九丈的巨大剑形雕塑,与轩辕陛身后的剑纹刺青一模一样。整个广场如同一个日冕一样,四周刻有有十二时辰、二十四节气、三百六十五天等诸多刻度,还有无数四时农耕、畜牧渔猎、抗洪治荒的凡俗雕绘。 广场四周还有十二根高三十多丈的巨大石柱,每一根都有丈许粗细,其上依着十二时辰各自雕刻着十二位值岁之神,只是个个都蜷缩身体,紧闭着双眼,如同睡着了一般。只有辰时方向的云螭之位,其上的云螭雕塑鳞甲皆张,高高的昂起龙首,两颗硕大的眼睛精光闪闪,似是在环顾众生,监察世间一般。 六龙辇车缓缓的落在了广场之上,轩辕陛和李元锦先后从车厢之中走了出来。李元锦下车之时,突然心生感应,向着北侧未时方位回头,那尊嵩山君雕像也微微睁眼,似与李元锦相互对视了一眼。 轩辕陛见状微微一笑道:“元锦你居然是未羊之相吗?这么说来你今年不过二十一岁?不愧是少年英杰,真是令我我十分惭愧啊。”自从知道李元锦本名之后,他就一直以元锦相称了。 见李元锦不解,轩辕陛笑着解释道:“这十二位值岁神雕像,乃是神工巧匠雕塑而成,其中又凝聚了百万人族信念之力,将十二位值岁神具化,各个都有仙人境的实力,每年轮换一位当值,而且十分神异,能够探查来人的属相,若是非我族属的妖魔邪祟,一眼便能让其露出本相。” 李元锦道:“难怪如此,我刚才一下车撵,就感觉有一道目光在看着我,略有探查,只是并无恶意。这值岁神监察世间,护佑万民,果然厉害。”说罢,李元锦四面做四方揖,礼敬诸神。 轩辕陛笑道:“这整个广场上雕塑的,都是我人族先祖当年斗战天地挣扎求生之时的场景,中间这柄长剑雕塑,就是先祖所铸的轩辕祖剑。” 轩辕陛带着李元锦,一路介绍走向广场北侧,自大门进入轩辕家大门之中,迎面就是一处门房,一个身穿褐色衣袍的老人正站在那里,看见两人进门,远远的迎了上来。 老人迎面拱手道:“少主,你回来了。听闻亥殿在筑洲之中数次袭杀少主,家中已经谴使数十人进入申山,去与买命人讲道理去了,看看能不能问出主使之人。不过依着申山的规矩,可能不太那么简单。” 老人说完这些话,绕过轩辕陛,对着李元锦拱手行礼道:“这位想必就是上清宗的天缘真人了,小老儿姓葛,忝为轩辕家管事,在此有礼了。天缘真人在筑洲之中数次帮扶我家少主,使我家少主屡次脱险,乃是我轩辕家的大恩人,小老在此拜谢真人。”说罢又郑重的对着李元锦施了一礼。 李元锦赶忙还礼道:“葛先生多礼了,我与轩辕陛患难相识,相互帮扶那是应该的,葛先生这么说,我实在是受之有愧。” 葛管事笑着说道:“小老可当不起先生称呼,我们轩辕家与上清宫经年交好,天缘真人能与我家少主以友相称,实在大善。” 轩辕陛开口问道:“老葛,我家老头在哪呢?我带元锦去见见他。” 葛老回道:“家主有些事务未完,得等到申时之后才能闲下来。这不就嘱咐我现在这里迎上二位吗。家中来了一位客人,说是奉天真真人之命前来的,已经在西侧客房等了三天了。” 听到天真二字,轩辕陛满面疑惑的回头看向了李元锦了,李元锦也是一脸不解的表情,轩辕陛便对葛老说道:“好,我带元锦去翠归山先东院,你去把那人带过来见见。” 葛管事领命前去,轩辕陛则带着李元锦沿着廊道一路前行,来到那座先东院之中,轩辕陛去卸下金甲换身衣服,李元锦刚刚坐定没多久,葛管事已经带着一个人从屋外走了进来。 来人居然是个女子,跟在葛老身后缓缓地走了过来,身穿一身浅绿色的衣裙,云鬓高挽妆容素洁,头上也没有什么钗环装饰,只是李元锦一见她的面,当时就惊的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来人倒是没有多少惊喜神色,仿佛一切早就成竹在胸,先是对着轩辕陛施了一礼,然后淡淡对李元锦笑道:“李大哥,好久不见了。” 李元锦惊呼道:“傅瑢,你怎么在这里?” 轩辕陛见两人认识,起身问道:“元锦,你们二人认识?你不是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李元锦转身介绍道:“这位傅姑娘是我一位朋友,我们有两年没有见过了,从未听说她跟我师兄认识,我也在好奇她怎么会到这里来的。” 两人看向傅瑢,傅瑢笑着说道:“是师父安排我来这里的,他早就算到你会来荆山轩辕家,就让我出门来历练一番,怕轩辕家有所怀疑,就让我假借了天真真人的名字。” 李元锦恍然大悟,若是无有先生安排,那就能解释的清楚了,但是他还是问道:“先生让你来此寻我,是有什么事情吗?” 傅瑢回道:“师父让我来随你出门历练,说是之后还有事情还要与你说,只是时候未到,他也还没告诉我。” 李元锦上下打量了傅瑢半晌,笑着说道:“你这个境界进步神速啊,区区两年时间,居然已经周身正经贯通,到了玉身初期了。” 他这话一出,连轩辕陛都为之侧目,来来回回的打量,看的傅瑢都有些不好意思了,她微低着头说道:“其实从你出去赶考之时,师父就已经开始教我了,我的经脉都是师父灌顶打通的,他说我一个女孩子家,不用打打杀杀的,传我的也是八卦卜算,阵法术解,所以才能短时间之内就有此修为进境。” 李元锦笑道:“这也挺好的,先生的卜算之法神妙非常,不知道你学了几成了?” 傅瑢羞赫道:“我天资驽钝,师父的本事我学的十不足一,所以师父不放心我一个人外出游历,才让我来找你的。” 李元锦微微摇头,“你太谦虚了,先生私下与我说过,你有一颗玲珑之心,乃是修习的上佳苗子,这次让你来找我,说不定就是算到我会遇到什么事情,让你来帮我的。” 两个人在这聊天,前后提到这位师父先生数次,轩辕陛听得云里雾里,不由得开口问道:“你们说的这位师父跟先生,究竟是谁啊?你俩到底什么关系?” 此言一出,李元锦和傅瑢都脸上一红,李元锦开口解释道:“我们所说的那人,名叫无有先生,乃是傅瑢的师父,我的一位恩人,精善卜算之法,是一位十分神秘的高人,我能入修行之路,也是多亏了他的引导。” 轩辕陛笑着说道:“那改天有时间,我得去见见这位高人,让他为我解一解那句批言。当年那位命师只是留下了批言,什么都没有详说,这些年一直梗在心间,十分难受。” 轩辕陛话音刚落,门外就传来一阵笑声,一个爽朗的声音传来,“吾儿,谁让你难受了?说与我听,我来替你收拾他。” 第八十六章 荆山夜话 随着笑声,一个面目方正身材高大,身穿黑色绣金衣服的中年男子自门外走了进来,哈哈大笑道:“我听葛管事说你回来了,吾儿,亥殿的杂碎可曾伤到你了,快让我瞧瞧。” 李元锦赶忙起身行礼,口中称呼道:“伯父好。” 那人微微侧目,看着李元锦说道:“你就是那上清宫的天缘,怎么,救了陛儿一次就跟到家里来,怕我轩辕家少了你谢礼?你放心,我轩辕家有恩必报,不会白白受人恩情。” 说话间,他伸手一甩,自袖中扔出一大块铜锭,“咚”的一声重重砸在地上,满目倨傲的说道:“喏,这里是二百斤帝心铜,最适合你这种剑修打造祭炼飞剑,就当做你救吾儿的谢礼了,若是没什么事情,就不打扰真人回山修炼,精进修为了。” 李元锦见这人如此无礼,也不生气,只是站直了身子,用脚踢了踢身边那块铜锭,笑着说道:“怎么,堂堂轩辕家少主的性命,就被您估价了区区二百斤帝心铜,他在您心里就这么不值钱啊?不知道您是轩辕家什么人,居然有权为轩辕家的人明码标价了?” 轩辕陛本来正想开口解释,突然听到李元锦一阵夹枪带棒的话,言语之间还将轩辕陛被人买凶刺杀一事挂了上去,知道他看出此人不是他爹,反而又安心坐下来,看着李元锦与进来那人嘴上斗法。 那人冷哼一声,不搭理李元锦,反而大马金刀的坐下,转身对着轩辕陛说道:“吾儿,这人当真是上清宫的高真,上清宫哪有这样簧口利舌之人,你可不要被人蒙蔽,乱了心神了。” 李元锦也故作震惊的对轩辕陛说道:“阿陛,轩辕家号称天下第一家,怎么可能有辱没客人的无礼之人,你可是走错地方了?这里真是你家吗?要不咱们赶紧走,进错了家门可是会被人毒打的。” 那人听着李元锦阴阳怪气的话,脸上表情不变,但是眼神之中已经有一丝愠怒,眯着眼睛看着李元锦一会,突然微微一笑,嘴里说道:“好。” 李元锦施施然的坐下,双手款款的交叠在一起,轻轻地说道:“自然好。” 轩辕陛眼见他吃瘪,忍住笑意假装呵斥道:“元锦,休要胡言,这位是我五叔,就是我堂兄轩辕殿的父亲,轩辕望。” 李元锦也再次笑着拱手道:“原来是五叔啊,晚辈有礼了。”嘴上说着有礼,可是他端端正正的坐在椅子上,哪有人坐着与长辈见礼的?可要说他无礼,偏偏手上礼数到位,脸上笑容真挚,让人无可指摘。而且相比于轩辕望的倨傲神情,李元锦当真算得上是彬彬有礼,淳善之至了。 轩辕望微微点头,冷哼了一声,接着对轩辕陛说道:“吾儿,在筑洲之上有没有受什么伤?早就跟你说了出门之时多带些人,你就是不听,幸好你没事,否则咱们轩辕家主之位岂不是后继无人了。” 轩辕陛笑道:“倒是没受什么伤,多亏了元锦他们一行人数次帮我。我也没有五叔你说的那么好,就算没有我,咱们轩辕家英才辈出,日后谁来当这个家主都比我强的。就像轩辕殿,听说他都已经到了金丹境了,正带着人在安址洲上游历呢?” 轩辕望满面得意,哈哈笑道:“吾儿你过谦了,殿儿不过是比你虚长几岁,所以才境界高了一些。不过殿儿也算得上是难得一见的天才了,不到四十岁,就已经到了金丹之境,倒是能羞煞世上诸多修道之人了。” 说着话,他突然转头面向李元锦,轻笑着问道:“据说天真第三世身曾经代师收徒了一位师弟天缘,应该就是你?不知道你现在什么境界了,用的什么法宝?” 李元锦没料到他会突然对自己发难,不过还是据实回答道:“上清宗弟子只有金丹之后才能铸剑,我现在,好像还真没有什么好用的法宝。” 轩辕望对他的答案十分满意,笑着说道:“哦,这么说来,天缘真人居然连金丹都没到吗?那境界可是在是有些低了,有些对不上天真和你师父的名头啊。” 李元锦就知道他突然问自己境界之事,肯定不会有什么好话,也是笑笑说道:“正如五叔您说的,因为年纪大境界才高吗,我的境界低些,也是情有可原的。” 轩辕望自然不肯就这么轻易罢休,接着追问道:“那不知道你今年多少岁了?” 轩辕陛接过话头道:“五叔,适才我们在门口之时,未羊之像曾动了一下,而且在筑洲之时,元锦接连破镜,现在已经百脉俱通,到了真气回转凝聚之时了。” 真气回转凝聚,重归丹田之中,那就是凝聚金丹,突破境界的先兆。 轩辕望看着满面笑意的李元锦一时语塞,又看见了坐在李元锦身边的傅瑢,再次开口发难道:“这位姑娘又是什么人,看穿着不像是上清宫的弟子,为什么会在这里?” 轩辕陛正准备开口解释,门外传来一个苍老沙哑的声音,带着一丝愠怒道:“老五,你今天话太多了。” 随着深声音,一个略微佝偻的老头走了进来,笑着对李元锦说道:“天缘真人,老夫轩辕野有礼了。” 李元锦看着进来的人,怎么看都想不到这个比他还低了半头佝偻老头会是威势喧天的轩辕家当代家主,但是他已经开口表明了身份,李元锦略微失神,急忙起身深施一礼,有些惶恐的说道:“轩辕伯父您好,晚辈有礼了。适才晚辈有些失神,还请伯父您原谅。” 李元锦一揖到地,没有敢直接起身,就那么一直低头弯腰站在那里。 轩辕野哈哈一笑,伸手扶住李元锦手臂,将他身体扳正,双手拍着他的肩膀说道:“无妨无妨,老夫早年间脊椎受了伤,有些伤到了根本,所以腰背难直,大概是我辜负了你预想的伟岸形象了。” 轩辕野直直的盯着李元锦的眼睛,李元锦只感觉这个老人的眼睛如同一汪深水,幽深至极,而且有着他难以言说的奇怪威慑,如同潜龙在渊一般,眼神更是犀利如剑,好像一眼就能将自己看穿。 但是旋即,老人双眼又充满了笑意,满面和煦的笑着说道:“好,好少年,批言看来开始显现了,阿陛能够认识你,真是一件好事。” 他松开双手,对着李元锦身边的傅瑢微微一笑,傅瑢也浅浅行礼。轩辕野这才转身对着轩辕望说道:“老五,你最近很闲吗?怎么开始做起了盘问来人的事了,你要是喜欢干这个,我就派你去龙腰洲戍城,让你挨个盘问个够。” 轩辕望低头不语,轩辕野说道:“没什么事就下去,有时间就好好修炼一下,熔炉那边也多去看看。家里的事情一点都不操心,就偏好这些闲的事情。” 轩辕望低低应了一声,转头离开了屋中。轩辕野这才转过身来,笑着对李元锦说道:“来来,坐下说话。天真真人最近可好啊?” 李元锦据实回答道:“师兄很好,多谢伯父挂念。” 轩辕野哈哈大笑道:“这些年来我一直与天真同辈相交,更是屡屡想让阿陛拜天真为师,只是刚好赶上他修到第三世身,这事才这么错过了。没想到今天居然能让他的师弟,法景真人的弟子喊我一声伯父,真是占了天大的便宜。养儿子的好,这不就体现出来了吗?哈哈哈。” 轩辕陛一脸不屑的说道:“老头,元锦可是客人,你收敛点。” 轩辕野笑着点头,接着对李元锦说道:“适才阿陛说你已经到了真气回转,要凝聚金丹了?可有什么需求吗,不管是丹药还是秘法,只管开口,也不用回上清宫闭关,就当这里是自己家,直接在此闭关突破就是了。” 李元锦赶紧拱手谢道:“多谢伯父了,只是我现在还未到那个时候,估计还需要再修炼一阵子,有所感悟之后才能开始凝聚金丹。” 轩辕野大手一挥道:“那也无妨,明日让阿陛带你四处转转,去剑炉看一看,那里是当年先祖铸剑处,到现在还有当年铸剑之时残余的精义在里面,对于剑修而言,那就是上佳的修炼之所,你去看看,说不定就会有大道感悟,能够助你更进一步。” 然后轩辕野转头对着轩辕陛说道:“阿陛,元锦修到金丹之后,依着上清宗的进程,需要自己铸剑了。你到时看着,为他准备好三千斤帝心铜,不够再加,至于其他熔铸合金、灵晶宝石、淬火材料,你就自己看着办,若还有什么特殊需要,再来找我就是了。” 李元锦刚想出声推辞,轩辕野已经转过头来,笑着说道:“元锦不用推辞,这不光是你和阿陛的情谊,还有我们轩辕家和上清宗的交情在里面,你安心收着便是。上清宗虽然要让弟子在后山铸剑,但是你可以在我这里先打造一柄剑胚,你师兄若是怪罪你,你就让他来找我好了。” “这天下间若论用剑,上清宗自然是魁首,但是若是说铸剑,我轩辕家的祖剑剑炉,那也是佼佼者。你既然来了,那就安心待上一段时间,若我把你扣的久了,说不定天真真人就会寻上门来了呢。” 自轩辕陛开口之后,轩辕野就再不提天缘,而是一直以元锦称他,言语之间的亲近之意彰显无疑。李元锦再次抱拳谢过,陪着轩辕野一起笑。 轩辕野笑了一会,又转头抱拳对着傅瑢说道:“傅姑娘,当时阿陛不在,虽然你提了天真的名字,可家里人终究是没见过你,只能把你安排在客房候了三天,怠慢之处还请见谅。” 傅瑢当即起身,对着轩辕野盈盈的施了个万福,恭敬地道:“轩辕家主客气了,晚辈贸然前来,叨扰数日,而且确实来路不明,轩辕家还能以礼相待,晚辈已经很感激了。” 轩辕野赶紧让她坐下,笑着对李元锦说,“这位傅姑娘端庄大方举止有礼,性情婉约心思轻灵,元锦你有福了。” 一句话,给李元锦闹了个大红脸,刚想出言解释几句,轩辕野已经压低了声音,往李元锦这边倾斜了身子,神神秘秘的问道:“听说你们筑洲一行人多是女子,我家阿陛有没有啊?” 轩辕陛翻了个白眼,无奈的说道:“老头,我还在这坐着呢,你压低嗓子我就听不见了?” 李元锦笑了笑,以眼神示意轩辕陛,轩辕野只能悻悻的坐直了身子,开口说道:“你们都饿了,那咱们准备吃饭了,大家移步。老葛,今日晚宴在哪处院子呢?” 众人起身,随着在门外后者的葛管事一起,穿廊过院,走了足足一刻钟的时间,到了一处位于半山腰的院子里。远远的就看见院子里张灯结彩,往来进出这诸多丫鬟仆役,个个见到轩辕野两父子都略微停下,躬身行礼。 一行人踏进院子里,就看见硕大的院子里,密密麻麻的摆放了百十张桌子,里面形形色色的人围坐在桌子边上,见到轩辕野进来,全部起身行礼,口称家主。 行礼是行礼,只是每个人脸上的神情都不一样,李元锦打眼一扫,就看见了数十个脸上表情虚假,甚至还有毫不掩盖的不屑眼神。 轩辕野抬手示意,带着三人往里面走,李元锦听到轩辕陛在背后发出了一声轻轻的冷哼,轩辕野倒是像没听见一样,径直走到了内院的居中凉亭之中,高座主位。轩辕陛则带着李元锦二人来到一旁的侧席入座。 珍馐美味流水介的端了上来,轩辕家的人修习轩辕战法,不管是男女都不绝烟火,食量奇大,所以上来的菜都是各种各样的珍稀肉食居多。不过毕竟是高门望族,吃饭之时的诸多礼仪都是十分讲究,满院子的人推杯换盏,各自聚在一起饮酒作乐。 轩辕陛作为外出归家的少主,自然是饮宴的关键人物,不时就有人上来与他举杯对饮,轩辕陛倒是来着不拒。不过毕竟是一大家子齐聚一处,也没什么人不开眼的说些不合时宜的话,都只是为轩辕陛在筑洲被人行刺抱打不平,咒骂申山买命人。 李元锦陪坐在轩辕陛身边,轩辕陛自然是很不厚道的将他一起拖下了水,面对这种情形,李元锦又不能出言推辞,只能边喝酒,边暗暗以真气化解酒劲,做了一回不厚道之人,看的傅瑢在一旁一直掩嘴浅笑。 轩辕野也端着酒杯来到李元锦跟前,一眼就看出李元锦一直在以真气化解酒劲儿,笑着伸手点了点他,李元锦只能赫然一笑,拱手讨饶。轩辕野笑着将酒杯放下,和李元锦悄悄说了一些话,然后就一脸暧昧的看着儿子在人群之中与人拼酒,满脸满眼都是老怀大慰的笑意。 酒宴一直持续到子夜时间才散去,醉醺醺的李元锦和傅瑢给安排在了之前谈话的先东院里,原本葛管事还想要避嫌给二人分开安排,轩辕野却说李元锦喝醉了不能没人照顾,傅瑢也就应承了下来,反正院子里分了前后三进,屋舍众多,也没什么好计较的。 只是将李元锦送进了屋内,他就张开了眼睛,真气游走将周身酒气全部逼散,笑着说道:“那些人喝酒实在太猛了,不得不装个像,倒是当了一回小人了。” 傅瑢笑着说道:“确实吓人,刚开始还是小杯小盏,慢慢的就换成了酒碗,最后直接开始抱着酒坛喝起来了,要不是有人阻止,我看怕是要一人找一个酒缸,一头扎进去喝了。” 李元锦心有余悸的说道:“这还不是最吓人的,我在筑洲的时候遇到一个轩辕家的朋友,他说他喝的最舒服的一次,是将一湖水酿成了酒,他与人其中畅泳饮酒,酒水未干谁都不许上岸。” 傅瑢好奇道:“那最后怎么样了?” 李元锦笑道:“最后两个人全都醉死在湖水里了,飘飘荡荡了两天才被人捞上来。” 傅瑢听完笑弯了腰,毫无之前端庄婉约的样子,李元锦看着她的样子,笑着说道:“对嘛,这才是我熟悉的那个活泼开朗的傅姑娘,之前你在轩辕家主面前的那个样子,实在是令我有些不习惯。” 傅瑢吐了吐舌头,“师父说了,出门在外,要有些城府,尤其是女孩子家的,孤身一人太跳脱了不好。” 提到了无有先生,李元锦也就顺势问道:“先生还好吗?家里其他人怎么样?对了,你此次出来,有没有回家里去看看?” 李元锦一气问了三个问题,傅瑢只能一一回答道:“先生很好,每日里就是精心指导我修行,家里其他人也都挺好的,就是柴爷爷,这两年越发的迷糊了,经常会想起你,然后就满院子到处找,不过找着找着就会忘了这事。” “先生对我说过,曾经想过给柴爷爷渡气续命,增添些阳寿,但是后来他又打消了这个念头。他说柴爷爷忠厚仁义,这一生福缘深厚,若是他贸然如此,反倒会折损他的福报,让他寿终正寝才是最好的结果。不过先生也说了,柴爷爷应该还有三年的寿岁,让我告诉你一声,有时间回去看看他。” “至于家里,我顺路回去了一趟,父母身体很好,我的事也没有与他们详说,只是告诉父母说我是跟先生读书习字,他们也很高兴,还嘱咐我要多多用心,还与我说了你之前专程去家里,帮着修葺屋顶和围墙。” 李元锦神色黯淡,但是旋即又笑着说道:“好,三年之内,我一定回去一趟,这样也挺好,生老病死万法自然,强行干预反倒不美。叔叔婶婶离我山门不远,回去之后我会时常去看看他们的。” 傅瑢又接着说道:“龙门观的香火这两年也越发好了,尤其是侧殿。周边的城镇的人都说平山郎和祀水娘十分灵验,家中孩童若有小病,只需要来拜祭就能痊愈,方圆数百里都在传颂呢。” 李元锦笑道:“这也是龙君和董中生经营得当。看来龙君还是醒悟了,若是他能继续好好操持,定然能尽快达成龙门境的夙愿。” 傅瑢见他没能知会其中意思,暗暗地叹了一口气,没有继续说下去,看来这些事情还是得时间到了之后才能告诉他了。 第八十七章 别失望 酒宴散去,轩辕野带着一身酒气的轩辕陛一路前行,走进了荆山主峰之中。山峰之中伫立着一座百丈高下的大殿,轩辕野在门口之前整装肃容,轩辕陛也鼓荡真气,吹散了周身酒气,面容肃穆的跟着轩辕野走进了大殿之中。 大殿之中十分空旷,只是依着中轴线左右摆放了几排椅子,椅子上已经坐了不少人,很多都是从之前酒宴之中抽身出来的,两人身后还跟着不少人,全都在门口整理衣冠之后才进入殿中,各自落座。 两排椅子尽头是一张面向门口椅子,身后更是如梯田一般,一层一层摆放着诸多椅子,足足十几层高下,最上一层是一个三丈六尺五寸的平台,其上摆放着诸多牌位,最中间的位置则是插着一把剑。 轩辕野没有理会轩辕陛,独自一人走向了当中的那把椅子坐下,轩辕陛就静静地站立在门口侧边,低头而立。殿外又陆陆续续的进来了十几个人,各自坐在椅子上,将空着的椅子坐了个七七八八,只剩下为数不多的依然空着。 轩辕野瞥了一眼放在进门处的铜漏,开口说道:“时辰差不多了,除了尚且在外的人,族中的主事之人差不多都到了,封门。” 随着他话音落下,大殿门口高三十丈的巨大铜门缓缓关闭,大门之上椒图兽纹如同活过来一般,两只眼睛神光熠熠,紧紧的盯着门外,谨防有人接近。 大门紧闭之后,轩辕野环视众人,开口说道:“此次议事,大家有什么事情要说的吗?” 左侧一人起身应道:“禀家主,金府一切如常,对面的诸多生意也都有条不紊,账簿如常都交给了内府” 轩辕野出生打断他道:“如常的事情就不必说了,有没有什么急需解决的事情要说的。” 躺下一个身材魁梧的壮汉起身说道:“家主,派去申山的人传信回来了,买命人的十二殿一夜之间音讯全无,筑衣教那边拒不答话,可能什么有用的信息都问不出来。” 轩辕野摆手道:“情理之中,若是这么简单就能摆平,申山那边也不至于一力独支,能和九教抗衡这么多年。将派出去的人撤回来,依然紧盯着那边的消息,有什么蛛丝马迹即可回传。” 那人抱拳应声坐下,之后就在无人张口说话了。大殿之中一阵沉默,足足一炷香之后,轩辕野才再次张口道:“想必大家都已经知道了,我儿轩辕陛,一年之前远去筑洲游历,但是在其中却遇到了刺杀之事。因为筑洲规矩,去的都是亥殿的人,境界手段不高,阿陛也幸得一些人帮助,才能有惊无险,安然回来。” “究竟是什么人想要谋害我儿?大家可有什么看法?” 轩辕望应声说道:“不错,究竟是什么人想要谋害阿陛,到底是外神还是内鬼,咱们一定要彻查清楚,不管是谁,一定要让他付出代价。” 殿内众人皆尽沉默,轩辕野身后,第一层中间的一个椅子之上,突然生出一丝烟雾,慢慢扩撒弥漫,烟雾缭绕之间,一个苍老的怒吼声音从中传来,“阿陛被人刺杀?为什么没人告诉我?轩辕野,当了家主就敢欺瞒我了,你还当我是你爹吗?” 轩辕野听到这个声音,无奈的站起身来,转身行礼道:“父亲,这件事情这不是还没来得及告诉您吗?您和诸位长辈在海外之事,进行得如何了,需要我再准备什么东西送去吗?” 那个声音再度咆哮道:“跟我在这打什么马虎眼?!我跟你在说阿陛之事,你跟我扯别的干嘛?老子做事,还需要跟你汇报吗?” 在他说话时间,旁边的一些椅子上也一阵烟雾缭绕,好几个声音都从里面传来,焦急的询问轩辕陛到底怎么了。 轩辕野伸手一招,资格不够不能坐下,只能等在门口之处的轩辕陛走上前来,对着面前那一层层椅子之上的烟气磕头行礼,之后站起身来开口道:“爷爷,诸位老祖,陛儿已经安然回来了,多谢诸位老祖关心。” 一听到这话,那些烟气之中的声音顿时松了口气,最早出声的那团烟气一阵翻卷,变成了一只烟雾缭绕的大手,亲昵的抚摸了一下轩辕陛的头,笑着说道:“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然后大手消散,重新变为一团烟雾,对着轩辕野说道:“查,申山买命人无利不动,把幕后之人抓出来。敢对我乖孙动歪心思,是这几年安生了,有些人又不想好好过了是?” 他说话之间,烟雾之中似有一丝目光一般环视堂下众人,众人都只感觉身上一寒,都不由自主的想到了轩辕陛小时候被暗害,重伤濒死之后的那次染红了数座山头清算。 堂下人群之中,突然站出一个人来,施礼开口道:“大父,奔儿有一事禀告。” 那团烟雾之中传出声音,“什么事,可是与陛儿遇刺之事有关?” 轩辕奔顿了一下,有些迟疑道:“这件事确实与陛儿遇刺之事有些关系,但是却不是幕后之人,奔儿也不知道该不该讲” 那团烟雾旁边又出现一团烟雾,其间一个声音说道:“婆婆妈妈的,有什么话赶紧说,非要惹你大父生气吗?” “是,爹。”轩辕奔听到自己父亲也开口了,应了一声开口说道,“陛儿在筑洲遇刺之时,曾经以剑纹对敌。这剑纹是我轩辕家历代家主才能纹刺的东西,怎么会无端出现在陛儿身上,还请二哥给个答复。” 轩辕陛心中冷笑,果然有人以此说事,挑出来指摘他们父子了。 此言一出,堂下众人都一阵惊愕,传来了一阵窸窸窣窣的耳语之声,个个都对此事惊愕不已。众人面前那几层阶梯之上,一团团的烟雾蓦然出现,似有一道道的目光落在了轩辕野和轩辕陛父子身上。 轩辕陛爷爷的那团烟雾正准备发声询问,在他顶上却突然传出了一个声音,“小野子,怎么回事?” 众人抬头望去,只见阶梯上层当中的一个椅子之上,一团清清淡淡的烟雾萦萦袅袅,期间的声音一个声音带着几分不解和惋惜说道 :“若是真的,你这家主的位子就得让出来了。” 这个声音一出,屋内众人全部跪下磕头,口称老祖。轩辕奔的父亲急切的说道:“奔儿,兹事体大,可不能信口胡说。” 轩辕奔暗暗一笑,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一句话,居然连太爷爷也给招了出来,那轩辕野想要掩盖此事,大父想要偏袒徇私,都是不可能的了。尤其听到太爷爷已经说了,若是此时当真,轩辕野的家主位子,就得让给他人! 就算家主位子轮不到我轩辕奔,可不管是谁坐上了那把椅子,都得承我轩辕奔一个天大的人情。 日后再想要些什么好处,谋一些紧要的职务,恐怕就要简单轻松许多了。 见轩辕野不答话,轩辕奔抬头面向最顶上那团烟雾,满面坚定地说道:“太爷爷,这自然是真的,轩辕陛数次对敌都是以剑纹斩杀对手,奔儿敢以性命担保!” 那团清淡的烟雾没有理他,而是转对轩辕陛说道:“陛儿,脱衣。” 此言一出,在场的所有人的面色微变,老祖宗这是要当着众人的面勘验此事,完全没有一丝想要私下解决的意思。若此事当真如此,那轩辕野的家主位子不仅不保,轩辕陛的继承人身份也势必会被剥夺。 在场众人全都望向堂前轩辕野父子,每个人脸上表情各异,有疑惑不解的,有满面愁容的,有怒气勃然的,有踌躇犹豫的,有幸灾乐祸的,有跃跃欲试的,有满目自信的,有洋洋得意的每一个人都在静待这件事后续,看看到底要怎么处理。 轩辕野的父亲和轩辕奔的父亲全都沉默不语,在场众人也都停下了私下耳语,整个大殿之中一阵安静。 轩辕野也淡淡的说了一声,“陛儿,脱衣。” 轩辕陛伸手,将自己衣服右边扣子解开,退下了袖子,拉开两边衣襟从肩头褪下,将上半身的衣服拉下到腰间,露出了精赤的上身。 轩辕陛面向众人脱得衣服,后背漏给了身后的诸多烟雾,最顶上的那一团青烟迟疑了一下,轻轻叹了口气,语带万分惋惜的说道:“转身。” 轩辕陛应声而动,将自己的后背亮给了堂下众人,众人凝神而视,果然看到轩辕陛身后有一道黑色的剑形纹身,正是轩辕家家主向征,老祖宗佩剑形状的剑纹! 堂下众人一阵哗然,疑惑不解的更加疑惑,不懂为什么轩辕野要如此行事。 满面愁容的面色凄苦,知道轩辕野父子此事必然难以善了。 怒气勃然的咬牙切齿,若非老祖当堂,就要开口咒骂。 踌躇犹豫的面如死灰,开始想着如何才能替轩辕野父子求情,最不济不能让轩辕陛丢了继承身份。 幸灾乐祸的满面笑意已经再难掩饰,春风已经逐渐攀上面颊,就要百花盛开了。 跃跃欲试的身形微动,开始想着怎样才能向老祖推荐自己,去搏一搏那把尊贵至极的椅子。 满目自信的笑容和煦,已经开始转头看向那把椅子,似乎已经是自己囊中之物。 洋洋得意的只有轩辕奔一人,自己无意间得到的消息,居然能够惊动老祖,让自己大出风头。现在看来,这把椅子,自己未尝没有一试的机会。 顶上那团青烟再次开口,“小野子,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轩辕野面色淡然,对着面前的诸多先祖抱拳拱手道:“太爷爷,爹,诸位先祖,请恕轩辕野无礼。” 堂下众人不解,不知道轩辕野此言何意,就连那一团团的烟雾也有些疑惑。 轩辕野没有多说话,当堂开始脱自己的衣服。他如轩辕陛一般,将自己的衣服自肩头褪下,露出了自己瘦骨嶙峋的身躯,身上的肉干瘪松塌,两侧的肋条一根根的清晰可见,佝偻的后背有些微拱,可以看见他的脊柱七扭八拐,如同一条行进的蛇一般拐来拐去。 在场众人皆尽沉默,轩辕陛的眼中丝丝泪水溢出,但是却被他生生的压了下去。 轩辕家专修轩辕战法,乃是一等一的煅精之术,轩辕家所有人,不说身躯粗壮体型庞大,但是起码都是一身精壮的腱子肉,就连家中的女子,再怎么婉约闺秀,曲起手臂都是有些微隆起的。 却偏偏轩辕家当代家主,是一个身形枯槁,骨肉消瘦的驼背老汉? 轩辕家中谁人不知,三十年前一场大战,轩辕家折损了上代家主,轩辕野的大哥轩辕固,轩辕野也在那场大战之中,被那个域外邪魔一拳打中后背,整条脊柱断成七截,整整三年时间,他都命悬一线,游离在生死边缘。 那一年,他在外游历百十年,刚刚被家中抓回,娶亲生子。 性命是好不容易救回来了,但是轩辕野脊柱断裂难复,一生都只能是个微微驼背之人。而且作为煅精之人,脊柱断裂伤及根本,他这辈子境界都再难寸进,能够维持当下修为就已经是万幸。 于是,一个身高九尺体型健硕的壮汉,就在三十年间逐渐萎缩成了一个驼背老头,而他干瘦的身子之上,还扛着整个轩辕家的基业。 人人都以为他的那把椅子极其尊崇,但是坐上之后才知道,那把椅子不仅面上有钉子,靠背上有钉子,扶手上有钉子,就连头顶和脚下,都是钉子。 却偏偏有人要争,不放过任何一丝机会去争。 轩辕野脱下了衣服,静立了三息,让诸位老祖看清楚之后,再度转身,让堂下的各位叔伯兄弟,家族精英,一一看清。 他伸手在轩辕陛背后一扯,竟然撕下了一块两尺多长,巴掌宽的人皮,只是轩辕陛身后肌肤依然光洁并无伤口,只是那道剑纹却不见了。他将那块人皮递给轩辕陛,轩辕陛接过之后,恭恭敬敬,一点一点的仔细贴在了他后背之上。 严丝合缝,没有一点的缺口和不平整,将他后背上那一片裸 露着,露出血红色肉的伤痕重新盖住。 顶上的那团烟雾再度出声,无比欣慰,只说了一个字就就此消散,再不管此间事情。 “善。” 疑惑不解的,眼神之间恍然大悟,明白了轩辕野的一片苦心。 满面愁容的,再度喜笑颜开,心中悬着的巨石终于放下,再也不用如此提心吊胆。 怒气勃然的,心中开始一阵愧疚,再看到轩辕野佝偻的身躯,恨不得自己打自己两耳光,居然会去会怀疑这样一位家主。 踌躇犹豫的,暗暗叹了一口气,终于不用再为这两父子担心了。倒是提出此事的人,接下来的处理才有意思。 幸灾乐祸的,暗暗撇了下嘴,这事情居然就这么轻松的解决了?还以为能看到一场好戏呢。 跃跃欲试的,赶紧低下了自己的头,脑中飞快的回忆自己刚才的眼神动作,到底有没有暴露出来自己的野心。 满目自信的,眼神之中一阵晦暗,余光捎带着看了一下那把椅子,暗暗叹了口气,只能下次再去寻找别的机会了。 洋洋得意的,低头不语的轩辕奔,此时已经冷汗阵阵,他怎么也没能想到,轩辕陛有剑纹是真,但是那居然就是轩辕野的剑纹。 “善。”阶梯之上数十团青烟也都各自出声,然后就此消散,最后只剩下了最下面,轩辕野和轩辕奔父亲的烟雾。 轩辕奔的父亲叹了口气,“大哥,这事就交给你处理了。奔儿他哎,他都一二百岁的人了,我实在说不出他还是个孩子这样的混账话。就交给你们发落了。小野子,我知道你是一个顾念情分的人,这件事,我这蠢儿子多半是给人利用了。” 轩辕野拱手道:“七叔,小野心中有数。” 那团烟雾再次一声长叹,就此消散。 轩辕野的父亲也出声,只不过却是对轩辕陛说的,“阿陛,别失望。”言罢也一阵翻卷,就此消散。 整个大殿之中,所有人的都松了一口气,老祖一走,接下来的事情就看轩辕野怎么办了。 轩辕伸手拉扯自己的衣服,一旁的轩辕陛赶紧伸手,帮着父亲将衣服穿好。轩辕野挥了挥手,带头坐下,轩辕陛则是一边穿着衣服,一边走到大门口处站定,闭目养神。 店内众人一个个都重新落座,只剩下轩辕奔依然站在那里,低头不语等候发落。轩辕野看着他,笑着说道:“十五弟,你还站在那里作甚?赶紧坐下。” 轩辕奔愕然抬头,不解的看着轩辕野。轩辕野笑道:“怎么,等着我扶你坐下吗?赶紧坐下,杵在那里像什么样子。” 轩辕奔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坐在了椅子山低头不语。 轩辕野笑着说道:“剑纹只有轩辕家主才能纹刺,此乃祖训,任何人都不能违抗。但是陛儿跟我赌气一人出门,我为了陛儿的安全,就想了这么个取巧的办法,倒是令大家误会了。十五弟,七叔刚才说了什么你也听到了,以后做事千万要谨慎一些,不要再度给人挑拨了。” 轩辕奔应了一声,轩辕野接着说道:“不过错了就是错了,该罚还是要罚的。我私自将剑纹借给陛儿,虽未违例,但是取巧,还是折损了先人,该罚。不过我身子消瘦,就不做杖刑了,扣上一年月奉用度,小惩大诫就算了,各位叔伯兄弟意下如何?” 众人全都称善,一场争执,就这么简单完结,也没有追究任何人的责任。 议事完毕,众人自大殿之中鱼贯而出,轩辕野父子二人走在最后面。轩辕陛站在大殿台阶之上,看着面前一个个背影,冷笑一声,“骨肉亲情。” 他转头对着轩辕野说道:“爹,你信不信,你刚才在殿中自罚,这里面不知道有多少人会私下说你惺惺作态,故作仁义呢。” 轩辕野抬手拍了拍儿子的肩膀,看着面前灯火辉煌的轩辕家宅,和灯火辉映下那一个个背向他的漆黑身影,笑着出声。 “阿陛,别失望。” 第八十八章 荆山剑炉 第二天一早,轩辕陛来到东厢院子的时候,李元锦已经起床了,正站在院子里一株海棠下,闭目吐纳。 听到有脚步之声,李元锦睁开眼睛,笑着与轩辕陛打招呼。轩辕陛应了一声,开口问道:“傅姑娘呢?叫上她一起,我带你们在家中四处转转啊。” 李元锦笑着指了指另一侧屋中,轩辕陛正待出声,傅瑢已经拉开房门,笑着说道:“轩辕大哥,我来了,咱们去哪里转呀?” 轩辕陛笑道:“都依傅姑娘所说,剑炉、花园、藏宝楼、藏书楼、练功处,傅姑娘想去哪里,咱们就去哪里。” 傅瑢看向李元锦,李元锦笑着摊手,示意让她决定。傅瑢想了一下说道:“轩辕大哥,咱们先吃饭不行吗?” 此言一出,轩辕陛哈哈大笑道:“哎呀,我居然把这事给忘了,对对,吃饭去。” 轩辕陛说完这话转身往门口走去,李元锦笑着伸出一跟手指点了点傅瑢,笑着跟在后头,傅瑢冲他嘿嘿一笑,也跟着一起出了院门。 两人刚出院门,就看见轩辕陛站在门口,伸手按在一个满头乱发的干瘦小子头上,将他凌乱的头发揉的更加杂乱。 轩辕陛见二人出来,笑着招呼道:“元锦,快过来,这就是我之间跟你说过我的几个好兄弟之一,小疯子,风典。” 李元锦两步上前,抬手行礼,风典往轩辕陛身后缩了缩,有些胆怯的看着李元锦。轩辕陛有些无奈的说:“小疯子胆子小,有些怕见生人。” 可是还没等他话说完,风典已经伸出一只干干巴巴的枯瘦小手,手掌向上递到了李元锦面前。李元锦看着那只手,又疑惑地看向了轩辕陛。 轩辕陛哈哈笑道:“真是稀奇啊,小疯子居然主动向你讨要吃食,没想到你跟他挺有缘的。”见李元锦依然满脸不解,笑着解释道,“小疯子识人的唯一标准,就是别人给的东西他吃不吃,只要他吃了,那就是认同你这人了。” 李元锦“哦”了一声,连忙伸手在身上摸索,可惜身上什么能吃的东西都没带,一时之间面色有些尴尬,突然想起一物,急忙取出放在风典的手上。 风典看着手上那颗青色丹药,一把就塞进了嘴里,嘎吱嘎吱的嚼着,两口吞下之后,居然从轩辕陛身后出来,又伸出手,直勾勾的看着李元锦。 轩辕陛惊讶道:“呦呵,小疯子还挺喜欢你的天蕴丹的,还有没有,多拿几颗给他吃?” 李元锦满脸尴尬道:“没了,之前在筑洲之上将所有丹药都吃完了,就剩下这一颗了。” 天蕴葫虽然能够吸取天地灵气结成天蕴丹,但是孕化的速度却有些缓慢,一年时间也不过成丹六颗。众人从筑洲出来不久,葫芦里也就这一颗成了,其他的那些,都还只是芝麻绿豆大小的丹渣。 听到这话,身后的傅瑢走上前来,掏出一个小布包打开捧在手心,里面是几块精致的糕点。她将糕点递到风典面前笑着说道:“这是我在来时路上买的莲心紫叶糕,你尝尝好不好吃。” 风典愣愣的看了傅瑢一眼,怯生生伸手抓取了一块糕点塞进嘴里,眼中神光一闪,再次伸手拿了两块,一块递给轩辕陛,一块塞进了自己的怀里。 傅瑢见他爱吃,笑着将手里的布包一裹,全部递给了他。风典伸手接过布包,略作迟疑之后,伸手一指,两根蓝、白、黄的三色绳子自他袖中飞出,在李元锦和傅瑢手上盘旋一圈,首尾相系套在了二人手上。 轩辕陛又是一阵惊呼,“三心绳,这小子可真是喜欢你们二位了,居然送三心绳给你们。这三心绳虽然并不贵重,但是可以宁心定神,一般的幻术对你们都起不了作用,小疯子不轻易给人的,只有我们兄弟几个才有这东西。” “你管谁叫兄弟呢?”一个女声自轩辕陛身后走道传来,李元锦循声望去,只见一个身材高挑的女子自围墙处转过来,轩辕陛身材已经十分高大了,但是这个女子居然比他也低不了多少,几乎和李元锦一般高了。 女子身穿一身白衣襦裙,头上挽着一个倭堕髻,一根翠绿的珠钗斜插其上,长长的珠穗一直垂到她耳边,脸上浅施粉黛淡扫蛾眉,一脸端庄之相,只是面色冷淡的向着轩辕陛走来。 轩辕陛转身一看,立时惊愕的呆立当场,伸出一只手指着那位女子,嘴里磕磕绊绊的说道:“你你你怎么如此打扮?” 李元锦仔细一看,那女子右手皓腕之上也系着一根同样的三心绳,他低声与傅瑢说道:“你猜这位姑娘是什么人?” 傅瑢也压低声音说道:“你看轩辕大哥那个惊慌的样子,该不会是家里妻子?可是听着话又不像,好想他从来没见过这位姐姐这个样子。” 那位女子走到轩辕陛跟前,微微一笑,罗裙翻动,抬起一脚就踢在了轩辕陛肚子上,将他踢得退后了好几步。 轩辕陛伸手怕了拍肚子上的脚印,不满的说道:“雨哥,你踢我作甚?还有,你怎么穿成这个样子了?” 那女子伸手掸了掸鞋面,放下脚之后整理了一下裙摆,冷冷的说道:“你说谁是你兄弟呢?自己一个人跑去筑洲,你拿我们当兄弟了?你咋没死在里头呢?” 说罢,那女子转向李元锦,刚想要抱拳,但是抬手之后又悻悻的放下,转而微微欠身,施了一个万福道:“在下雨怜,多谢天缘真人在筑洲之中照拂轩辕陛,数次救他狗命。” 轩辕陛走到跟前,无奈的说道:“这位就是我跟你说的雨哥,是不是觉得跟我描述的不太一样?别说你疑惑,我自己都一头雾” “啪”的一声,轩辕陛又给雨怜一脚踢了出去,这一次力道更重,直接将他踢的摔在地上滚了两圈。轩辕陛猛然一下起身,伸出大拇指大呼道:“这才是我雨哥!” 轩辕陛巴巴的又凑到跟前,前前后后的打量了半天,还伸手拨了拨她的珠穗,扯起雨怜的一点裙摆,被她瞪了一眼之后才赶紧放下,然后好奇的问道:“雨哥,你怎么穿成这个样子了,你这样穿着打架多不方便啊。” 雨怜抬手,轩辕姬急忙后退半步,雨怜默念一声“端庄,端庄”,将手放下之后叹气说道:“怎么,我这样不好看吗?” 傅瑢上前说道:“怎么会呢,姐姐这样特别好看,端庄秀丽气质婉约。” “噗嗤。”轩辕陛在一旁憋不住笑出了声,雨怜微微侧目,轩辕陛赶紧闭上了嘴,雨怜这才笑着对傅瑢说道:“这位就是傅姑娘,尊师神机妙算,居然能算到天缘真人会随阿陛来轩辕家,名师出高徒,想必妹妹也一定很厉害。” 傅瑢嘿嘿一笑,也不回答,雨怜这才转头对轩辕陛说道:“你以为我想穿成这样吗,还不是我爹,说我总是跟你们混在一起,一定女孩子样儿都没有,嘱咐我一定要端庄。” 然后她重重叹气,“至于打架,跟谁打?轩辕殿那家伙跑去安址洲了,别的还有谁敢招惹我吗?” 轩辕陛满面悲悯的说道:“真是苦了你了。” 雨怜白了他一眼,幽幽的问道:“那个混蛋,还好吗?” 轩辕陛哼哼道:“能吃能睡,现在又抱着饮海,百年时间对他来说,醒醒醉醉,很快就过去了。” 雨怜沉默了一下,身边的风典突然伸出一只手,扯了一下她的袖子,将一块莲心紫叶糕递到了她面前,原来他之前揣在怀里的那块,是留给雨怜的。雨怜伸手接过,也不嫌弃糕点在怀里压的有些变形了,一口吞下,笑着揉了揉风典乱糟糟的头发。 众人坐在一起吃过了早饭,雨怜带着风典离去了,轩辕陛则带上李元锦和傅瑢在自家中闲逛,先是去了一趟藏宝楼,给两人看了一些罕见的物件和法宝,让两人自行挑选一两件。 李元锦和傅瑢都摇头拒绝,李元锦笑着说道:“能够被收在楼里的,肯定都是伯父心爱之物,你就这么随随便便的送出去了?” 轩辕陛耸肩摊手道:“老头子其实不在乎这些,他看中了什么东西送到这里,就是偶尔来看看,少了几件他也不会在意。我去筑洲之前,就是把他的藏宝楼整个搬走的,这才一年多时间,你看他还不是又摆满了?” 李元锦伸出右手,竖起一根大拇指赞道:“大孝子。” 日近正午,轩辕陛将李元锦和傅瑢带到了后院,从一个门户之中穿过院墙,沿着一条宽阔的大路走进了一个山洞之中,直入数里,来到了一个巨大的金属门户之前。 这道大门高足有十数丈,正正的伫立在一处方圆百丈的山洞之中,门户之外有两个膀大腰圆的壮汉抱臂守在那里,见轩辕陛前来,躬身行礼,口称少主。 轩辕陛应了一声,让两个人打开门户。两个壮汉应声而动,一人推动一扇青铜大门,吐气开声,将两面大门左右推开。 一阵嘎吱嘎吱的金属声响,两扇大门左右分开,露出一个白蒙蒙的门户,李元锦问道:“你不是带我们去剑炉吗,怎么到了一处传送的阵法?” 轩辕陛说道:“剑炉所在那么紧要,怎么可能就这么摆在外面,早就给老祖们藏起来了。你看到的荆山之貌十不足一,大多的山脉都已经被他们封禁隐藏了起来,只留下了十二个进入的门户。别废话了,赶紧进去,你没见他们两人都累得不行了?” 两个推开门的壮汉已经力涨的面红耳赤,李元锦见状,急忙歉意一笑,跟着轩辕陛走进了门户之中。看着三人进去之后,两个壮汉才松了一口气,猛然一下松手撤步,两扇门户轰然关上,将地面震起无数尘土。 门户一阵光华闪动,三人一步踏出,来到了一处平坦的山顶之上,举目望去,周围还有十一座同样数百丈高的山峰,每一个都山顶平坦,伫立着一座青铜门户。 十二座山峰围绕之下,是一个巨大的盆地,盆地之中端坐着一个巨大的熔炉,熔炉之中红光烁烁,一阵阵灼热的气浪自下而上翻卷而出,烘的李元锦一阵眼睛干涩,忍不住闭上了眼睛。 熔炉四周有无数的人正在搬运巨大青金色矿石,一个个赤裸着上身,背负着丈许大小的矿石块,自十二座山峰伸出的栈道走到熔炉上面,将巨大的矿石扔进熔炉之中。 傅瑢看到那些赤裸上身的人,惊呼一声赶紧转身,小脸娇羞的粉红一片。轩辕陛赶紧致歉,言说自己考虑失当,不该带傅瑢前来此处。 巨大的矿石连一丝涟漪都没有翻起,就被熔炉之中的熔浆迅速吞没,熔浆泛起一阵阵熔火泡泡,炸碎出一层又一层细小的火花,随着矿石杂质烧熔散出的黑烟袅袅而上,漂浮到熔炉的边上,才悄然熄灭。 熔炉边上漂浮着十数个人影,伸手自熔炉之中招出一道道熔浆,将其分散到周边的千百个筑器之中,待稍稍冷却凝固之后,便有旁边人直接伸手将依然暗红的剑胚取出,放在铁砧之上来回铸打。 叮叮当当的铸打声中,一片片灿烂的火花如同孔雀开屏一般飞溅开来,一层层的暗褐色杂质在一下下的铸打声中从剑胚之上剥落下来。原本暗红色的剑胚在一下下沉重捶打声中慢慢又重新变得鲜红透亮,一丝丝的剑意在一下下的捶打之中慢慢的自剑胚之中透了出来。 轩辕陛笑着对李元锦说道:“荆山帝心铜乃是当世最好的铸剑材料之一,最为神异的就是,帝心铜只有铸剑才能发挥神异,若是铸成其他东西,就没了那那股锋锐之意,就像当年先祖的铸鼎,就只是寻常的普通礼器。” “熔炉之下直通地心,引地心之火上涌而出,时时刻刻烧灼熔炉,熔炼着从山腹之中采出的帝心铜。熔成熔浆之后,被人自熔炉之中引出,分散至各处锻打成型,再依着不同需求,放入其他材料晶石,铸炼成剑。” 李元锦没有回话,只是仔细的盯着散在熔炉边上的诸多打铁之人,看着剑胚在他们的一下一下捶打之中慢慢成型,看着那些人精赤上身的壮硕肌肉,在漫天的火花之中如同雷部众神一般,威武豪迈。 一丝丝的剑意随着剑胚的成型慢慢的散出,被熔炉的热气裹挟而上,在熔炉顶端之上交汇,丝丝缕缕的缠绕在一起,行成了一柄剑的虚影,隐隐绰绰的不断闪动。 李元锦指着那柄剑问道:“这道剑意是什么?莫非是帝轩辕残留下来的剑意?” 轩辕陛顺着他的手指看去,半空之中只见热气腾腾,烘的远处的山景都一阵阵的模糊抖动,但就是没有看到有什么剑意悬浮空中。他不解道:“这漫天都是蒸腾而上的热气,哪里有什么剑意在呢?” “没有吗?”李元锦定睛望去,那道剑影愈发清晰可见,甚至有一丝锋锐的剑气扑面而至,将他的眼角割出一道浅浅的伤口。 李元锦吃了点小亏,反而激起了好胜之心,一缕心神直接探出,迎着那道剑意直接过去。一路上披荆斩棘,避开了诸多细小剑气,一头扎进了那道剑意之中。 心神一震之间,李元锦仿佛置身天地之外,居高临下的看着下面的一幅幅画卷。 画卷之中,遍地妖魔,一个个面目狰狞,利爪獠牙寒光闪动,桀桀怪声不断嘶吼,不停的追逐着一群群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的人,将他们一一扑倒,张口桀食。 片刻之后,妖魔退去,突然四周漫涨出滔天巨浪,铺天盖地从四面涌来,那些侥幸存活下来的人开始被漫天巨浪不断吞没,水中还有一道道漆黑庞大的身影游曳其中,不时将一个个人吞食腹中。 等到残存的人群都爬到了高山之上躲避洪水之后,地面突然猛烈震动,裂开了一道道巨大的豁口,将遍地的洪水全部吞没之后,犹然不停的继续撕开更大的口子,地动山摇之间,残存的人群立足不稳,一个不小心就会跌落其中。巨大的口子之中慢慢渗出一丝丝红色的光亮,然后如同朱砂滴进水中一样,默然扩散,整个地面一片通红,地心熔浆遍布各处,吞没了无数的人。 画面转换如同翻页,无数的人跪伏在地面之上,他们跪拜、祈求、哭喊、献祭,将自己仅剩的最宝贵的东西奉献上去,但是依然无用。人群中又站出诸多狂烈之士,他们持刀剖开自己的肚肠,忍着剧痛将自己的心肝掏了出来,高高举起,将自己的性命献祭上天,祈求自己的族人能够苟活下去。 画卷再次翻页,一个神情坚毅的中年人站在一个熔炉之前,将一块块的矿石投入其中,熔炼出一炉通红的熔浆。他伸出自己的手臂,将自己的手腕割破,把自己的鲜血滴入熔炉之中,火光映照之下,他的眼神灼热,其血玄黄。 天地之间猛然风卷云涌,一个方圆万里的云涡在空中显现,数千丈的巨大雷光在云层之中不断跳跃,如同龙蛇一般扭曲穿梭,不断地威胁着地面之上的铸剑之人。 地面上的男人不为所动,只管将自己的血不断的流进熔炉之中。熔炉之中的熔浆开始不断旋转,一个通红织热的剑柄自熔炉之中缓缓冒出。 天地之间风雷更甚,一个千里高下的巨大身影掩映于云层之后,一声无比威严的震怒自天地之间响起,凡俗世间,无数跪伏在地上的人都在这震天怒吼之中猛然抬头。 “凡人胆敢逆天!” 那个男人仰头望天,一声嗤笑之后,伸手握住那个烧的炽红的剑柄,丝毫不惧自己的手上的皮肉瞬间就被烧灼干净,奋力将其抽出。 一剑开天。 第八十九章 丹胚 轩辕陛仔细找了半天,却依然没找到李元锦说的那柄剑,正在疑惑之间准备开口询问,却发现李元锦静静的站立在当场,仰头而视,痴痴愣愣的。 轩辕陛正准备说话,身后突然传来一个声音,洋洋洒洒语带三分不满,“此地乃是轩辕家禁地,这两个人是怎么进来的,莫非是窥视我轩辕家铸剑秘法?来人,将他们抓起来。” 轩辕陛无奈转身,对着来人说道:“五叔,别开玩笑了,这两个人是我带进来的。” 轩辕望大惊失色道:“哎呀,吾儿,你怎么会干这种糊涂事,怎么能将这这等外人带进剑炉来呢,这要传了出去岂不是给外人说你做事没有分寸嘛。” 轩辕陛正准备说话,眼神却往后瞟了一下,立时闭嘴微笑不语,轩辕望微微皱眉,就听见身后一个声音传来,“是我让阿陛带他们进来逛逛的,怎么了老五,我还没有这个权利了吗?” 轩辕陛躬身行礼,却不是对着父亲轩辕野,而是向着他身后一位丈许高下的魁梧壮汉弯腰,笑着称呼道:“应叔,您来了。” 被他称为应叔的壮汉伸手重重的拍了他肩膀一下,笑着说道:“好,安然回来就好。无王那小子真是没用,居然能让你在眼皮子底下给人刺杀,等他回来我收拾他。” 轩辕陛被打了一个趔趄,赶紧站直身子回道:“应叔,你可千万别怪罪他,那些人都是悄悄潜进去的,而且分了很多批,无王总不能一个个搜魂盘问进入筑洲之人。何况您出手收拾他他在筑洲封闭百年,您不是还要让他在床上躺上百年。” 壮汉哈哈大笑,伸手指着静立当场的李元锦道:“这人就是天缘真人,就是云间锦绣那个锦?” 轩辕野笑道:“是不是那个锦,谁都说不准,不过这个年轻人确实不错,值得阿陛用心相交。” 壮汉看着李元锦的背影,啧啧了两声,“这小子干干瘦瘦的,也太单薄了,瞧着还没有雨怜那丫头结实呢。” 轩辕野笑道:“应芥你啊,看谁都是以体格大小而定,元锦是练气之人,与咱们煅精之人的修行方式不同,要那么大的膀子干什么。” 应芥来了兴趣,往前踏步道:“那我去试试他什么修为。”说罢就要伸手去抓李元锦,却被轩辕野呵止住了。 轩辕野叫住应芥,“这会他正有所感悟,不要去打扰他。” 轩辕野话音未落,李元锦已经回转了心神,一滴泪水顺着眼角划出,并未流出多远,就被剑炉处的高温蒸发了干净。 李元锦长长的吐了一口气,弯腰行礼,对着剑炉深深一揖。身后几人见他如此奇怪,都有些疑惑,只有轩辕野面带微笑,微微颔首。 轩辕望嗤笑道:“这小子在这热昏头了,对着剑炉作什么揖,莫非还能拜出剑来?若真是如此,那我轩辕家还要这么多人锻打铸剑作甚,只需日日在此参拜不就好了?” 轩辕野冷哼道:“锻打铸剑,你还知道锻打铸剑?身为铸剑之人,连礼敬剑炉的心思都没有,还不如一个年轻人有心,在这大放厥词,还不下去。” 轩辕望面色委顿,也不说话,转身就走了。轩辕野转向李元锦,笑着问道:“怎么样?” 李元锦躬身行礼,十分恭谨的说道:“人族先祖雄浑壮烈,世间所传不足万一。” 轩辕野仔细看了看李元锦道:“那你感悟如何,可有什么突破迹象?” 李元锦回道:“真气已经开始自行汇聚了,确实需要找一个地方安心闭关,好好回味一下那些场面,感受一下先祖心境,看看能不能籍此破开桎梏。” 场中其余三人听着他们二人的谈话,个个都疑惑不解,轩辕陛出声问道:“老头子,你跟元锦在这聊什么呢?得了先不说这些,他不是说要找一个地方闭关吗,我这就带他去后山的静室之中。” 轩辕野笑道:“最好的闭关之所,不就在这里吗。怕死吗?” 说罢,在众人疑惑的表情之中,抬手一拂,宽大的袍袖带起一阵飓风,将李元锦直接吹出山顶平台,向着底下的剑炉直直坠去。 众人疑惑的表情瞬间变成了惊愕万分,轩辕陛大喊一声,“老头,你做什么?!”然后就要纵身跃下平台。 比他更快的是傅瑢,李元锦刚刚被吹拂出平台,她不过是惊呼一声,立即就反应了过来,双手即刻掐诀念咒,八个由长短横线构成的字符瞬间围绕在她四周,正是八卦的八个卦象。 “乾三连,坤六断,震仰盂,艮覆碗,离中虚,坎中满,兑上缺,巽下断。” 她伸手一指,八个卦象开始旋转挪位,在她身周变换位置,离卦跳转到她身前,巽卦转到了身后,一阵飓风突然袭来,巽卦自她身后突出飓风,推着她向着平台边缘而去,就要加速跳下去救人。 轩辕野赞叹道:“居然是先天八卦,真气流转倒是不错,就是手法太显生疏,傅姑娘肯定鲜少与人动手?” 傅瑢没有答话,径直冲到平台边上,纵身就要往下跳,但是却被一只按住肩头,将她压了下来。傅瑢转头怒视,也不管按住他的人就是轩辕野,低声怒喝道:“放开我。” 轩辕野伸手指了指下面,笑着说道:“你看他需要别人去救吗?” 傅瑢这才反应过来,李元锦的境界比她可高多了,随便调动真气,就能平安无恙的飞上来,怎么这半天还没有动静呢。于是她转头望去,只见李元锦身在半空之中不断下落,就这么直直的往下栽去,丝毫没有御空而起的动作,而且他眼神澄澈,也并非是被人制住或是晕厥了过去。 轩辕陛也凑到近前,大声呼喊道:“元锦,还不赶紧御空上来!” 随着他的喊话声,李元锦直直的落入了剑炉的熔浆之中,但是在他下落之前,周身剑气激荡而出,在他周围往来飞旋,如同一个巨大的银色光球一般,将他牢牢的护在了其中。 银色光球在炽红的熔浆之中一闪而逝,便被熔浆彻底吞没了下去,轩辕陛和傅瑢眼见如此,这才知道李元锦是自愿落入剑炉之中。 轩辕陛转头不解的问道:“老头,你们俩这是做什么,说了一通谁都听不懂的话,然后你将他打落熔炉之中,而他居然毫不反抗。这熔炉之中足有数千度的高温,你莫非是让他在里面闭关吗?你们俩到底想要干什么?” 轩辕野也不解释,只是转头自袖中掏出一瓶丹药,想要递给轩辕陛,但是却半途转身,将那个瓶子递到傅瑢面前,笑着说道:“傅姑娘,这里面是轩辕家以数百种珍惜药材以秘法炼制而成的战天丹,专门用来回补真气,虽然有些许药渣残留,不比天蕴丹的纯粹,但是被这熔炉的高温一灼,想必也留不下几分了,能够将药物杂余减到最小。” “本来这事不想麻烦你这位客人,但是仔细想想,阿陛做事马虎大意,还是交给你来做更加稳妥一点。这里面有八十一颗丹药,你每日正午时分向熔炉之中丢下一颗,替元锦补足真气消耗,避免他真气不够陷入绝境。” 傅瑢伸手接过那瓶丹药,低头看了看,疑惑的问道:“李大哥要在熔炉之中待八十一天?” 轩辕野笑着说道:“八十一天乃是极限,至于他什么时候能够功成出来,就看他自己的进境感悟了。” 轩辕陛出声问道:“老头,可是你这也太冒险了,这剑炉熔煅万物,你让元锦就这么直直的扎进去,万一出了什么事怎么办。” 轩辕野笑着说道:“天地如炉,万物为铜,阴阳为炭,造化为工,谁人不在其中烧?谁人不受其间锻?元锦他能在此感悟先祖剑意,那他就有入炉一试的资格,改天等你能见到那道剑意的时候,你也得进去好好熬一熬。” 轩辕陛惊讶道:“这里当真有先祖剑意留存于此?” 轩辕野笑着说道:“自己找。” 轩辕陛撇了撇嘴,继续转头望向下方剑炉。傅瑢从瓶子中取出一个龙眼大小的丹药,轻轻抬手,将丹药向着下方剑炉扔去。 丹药在空中直直追下,轻轻地落在了炽红的熔浆之上,刚一接触,就化为了一阵黑烟消失不见,但是却突然弥漫出了巨量的真气,被熔浆之下的李元锦瞬间吸入。其势之快,居然在熔浆之上形成了一个漩涡,片刻之后才逐渐消散。 轩辕野见傅瑢和轩辕陛都静立在平台边上,也没有出声与他们说什么,转身离开了此地。身后的应芥皱眉说道:“家主,那小子当真看到了那道传说之中的剑意?” 轩辕野笑道:“不管他看到没看到,他都必须下剑炉一行的。他修行的功法如此熟悉,是与天侑和天真二人一般的通天道,经脉和气府都太过宽阔,能够容纳太多的真气,反而使得真气下行凝聚困难,难以将以一身真气挤压粹化。仅凭自身修行,只会不断扩充气府经脉,何日才能成就金丹?” “他一身真气太过庞杂,让他能够在对敌之时占尽先机。你也知道了,他在筑洲之中,曾经数次一人对战多人,靠的可不是什么机巧技法,而是真气后续。可是真气一多,就必然会多而不纯,那么在凝聚金丹的时候就会很麻烦,若无外力强压,即便是结成金丹,那也是大而不当,空空的一个花架子。” 应芥听到通天道三个字,丝毫没有差异,只是开口说道:“可是他不过才即将结丹的境界,你就将他至于剑炉之中,他能抗的住吗,别一个不小心,就将他炼化成渣了。” 轩辕野压低声音,悄悄地说道:“他只是进了剑炉之中,谁说他泡在熔浆之中了?这剑炉之中自成天地,其实就是我轩辕家最好的闭关之所。人在里面修行,看似需要时时外放真气隔绝熔浆,事实上只要沾上一点熔浆,立时就会被剑炉送出来,承受的不过是那难忍的高温和随时会死的心境罢了。只是这件事少有人知,我也懒得解释,那敢于下去的人,必然心思澄澈坚定,不敢有一点懈怠之心,才能以即死之志来淬炼自身。” 应芥恍然大悟,旋即又懊恼道:“原来如此,早知道我当年就在里面多待上个把月了,必然能得到更多姑娘的青睐。想当初我进去的时候,真就是抱着必死之志往下跳的。” 轩辕野笑道:“所以我轩辕家暗中才有一条死令,只有敢于跳入剑炉淬炼一番的人,才有资格进入议事大殿坐一把椅子,否则不管是天赋多好境界多高,没进过剑炉,那就只是流着轩辕家的血,不算轩辕家的种。” 应芥连连点头,但是又转头问道:“那你当年在里面游泳的时候,是已经知道了跳入这剑炉只伤不死,偷奸耍滑了?” 轩辕野抬脚踢了他一下,“放屁,老子那是境界高强实力雄厚,否则我家老头子怎么会放我一个人出去浪荡百年。” 应芥哼哼道:“提到这个我就不爽,你自己出去耍的开心了,居然不带上我们兄弟几个,简直不够意思。” 李元锦纵身跃入剑炉之中,周身剑气飞旋,将方圆丈许的熔浆全部荡到一边,整个人在熔浆之中下沉了百十丈,却依然没有到底。他便就此稳住了身形,盘腿坐在虚空之中,开始运气抵挡这剑炉之中无穷无尽的灼热之气。 纵身跃下剑炉的时候,其间的热气蒸腾而出,就已经如同一个个拳头打来了,到了临近炉面的时候,那一股股的热气,就好像刀剑一般迎面砍来。李元锦以前只听过说北风凛冽如刀,这一次,却是见识到了一样如刀的热浪。 等到跌进了熔浆之中后,那滚滚热流,就好像修道之人的飞剑法宝一般,凶绝狠戾的向着自己攻来,一下下重重的捶打在自己的剑气之上。虽然不能突破这个剑气牢笼,但是一下一下重重的轰击,连绵不绝,从四面八方不断袭来,李元锦剑气流转,不敢有丝毫懈怠。 刚才轩辕野伸手将他打落熔炉的时候,他尚有些不解,但是在下坠之时,看到了底下炽红熔浆,猛然之间就想起了自己在画卷之中看到的,那些先祖们被妖魔、洪水、地震、火海吞没之时的恐惧,想起了他们跪伏在大地之上向天祈求无果的绝望。 那个站立在云层之后的数千里高下的巨大身影,在那个男人拔剑而起,云层豁然洞开的时候,露出了两只巨大的眼睛,猛然就变成了底下的剑炉。 李元锦跌入剑炉之中,不知为何又想起了自己当时落入大海之中的那种无力感觉。那时候的自己还只是一个寻常之人,面对汹涌的暗流,就只能无奈的挣扎,却依然无法摆脱将死的命运。 而现在,自己面对如此场景,与当时何其相似。 一如画卷之中那些孱弱的先祖们一样。 而那男人,却能面对漫天风雷,无上神灵,巍然而立,甚至敢蔑视神人,却是为何? 男人举剑开天,曾经何言? 地上万民骤起,重复何言? “我不服。” “我既生于天地,自当勉力求存。纵有天灾、地祸、人劫、神罚、鬼厄万般劫难加诸我身,令我身死魂消,但我仍是不服!” “既然不服,当如何?那便举剑向天!” “干他娘的。” 李元锦心神震动,周身真气骤然下坠,全部涌于丹田气府之中,一丝丝一寸寸的不断挤压,将整个丹田灌的满满当当的。但是一切犹然未停,周身真气依然不停的往内灌注,只是丹田溢满,全部拥塞于丹田周围经脉之中。 真气拥塞不堪,却就是不能凝聚成形,李元锦身处熔浆之中,在这万物灼灼之间,自周身汲取采纳地心真火,注入丹田之中,淬炼体内真气。 日至正午时分,荆山之上骄阳大作,剑炉周围所有的铸剑之人全部停下手中锻打,将手中剑胚向天而指,以真气引动正午阳燧之气,注入剑中,以促剑成。 但是今日极其奇怪,头顶骄阳正盛,但是却无一丝阳燧真气流动,众人皆尽错愕仰头,个个都注视着剑炉之上,那一线犹如实质一般的阳燧真气,自无尽高空,坠入了剑炉之中。 李元锦运起真气,以当日无有先生所传术法,引动漫天阳燧之气,凝成了一颗太阳真火,在地心真火之后,一道注入了丹田之中。 轩辕野与应芥正准备走入门户离开此处,猛然之间转头,看着剑炉之上的那一线阳燧之气,再转头看向了底下诸多茫然无措的铸剑之人,轩辕野转头对着应芥说道:“哎,这一批的铸剑没了阳燧之气,恐怕要废了。” 应芥笑道:“不亏。这剑怎么也能卖出去,那些采购之人反正也不懂剑。” 李元锦丹田之中天地之火齐聚,丹田的真气被真火淬炼之下,开始骤然收缩,由雾气逐渐汇聚凝成一汪清水,慢慢的弥漫开来。 丹田那一汪清水开始旋转,速速的越来越快,天地真火坠入清水中央,将清水缓缓的凝练成浓稠的丝线,一点点的缠绕在两粒真火之上,将要凝成金丹的雏形。 可是不管李元锦怎么努力,就是少了最后一丝助力,那粒金丹始终不能凝结成形,自那汪清水中浮出。 一道金色符箓自李元锦心脏之处飞出,沿途自行燃烧,变成了一点金色的火光,注入了李元锦的丹田之中。 一丝心火,与天地真火纠结一处,将那汪清水瞬间烧灼凝汇,变成了一粒小小的,金色的光点。 第九十章 山门之外 修道之人,将周身经正经与奇经八脉全部打通之后,就能越过龙门,到达金丹之境。 但是不同于之前的境界,金丹境之后的每一境,都被分为了三个小境界。以金丹境而论,周身真气全部凝结一处,结成那一粒小小的光点,可以精粹自身真气,将原本雾状的真气凝结成为如水一般,将金丹浸润其中,便可称为丹胚。 而后精纯修为,将金丹淬炼壮大至鸡子大小,其上就会生出一道道符合自身属性的纹络,称为丹纹。 丹纹生成之后,金丹便不再壮大,转而淬炼内部精气,与形成金丹的天地真火一起将金丹点燃,如同太阳星一般,其上生出火焰光华,称为丹火。 只是存常人淬炼金丹,只选天地真火其中之一,如李元锦这般天地真火齐聚,还能点燃自身心火的修道者,实属罕见。 丹火点燃之后,便可以从自身三魂七魄之中各取一分,种入金丹之中,孕化成婴儿,便是元婴之境。 李元锦三火齐聚,已经将周身真气凝结炼化,丹胚已经成了。但是丹胚生成之后,周身真气全部淬炼荡涤一空,是一丝也没有了。之后的日子,就需要不断自外界吸纳真气,以丹胚慢慢淬炼,凝成一汪金水灌满丹田,将金丹浸润其中。 轩辕野之所以将李元锦投入剑炉之中,除了想让他以地心真火凝练金丹之外,还存着以剑炉威压,让他迅速凝结真气灌满丹田,稳固境界之意。否则以李元锦丹田气府的开阔程度,想要灌满丹田稳固境界,寻常人需要半年,他最少也得三年之期。 只是他怎么也没有想到,李元锦除了地心真火之外,居然还采了正午时分的天阳真火,当真是令他诧异万分。 李元锦丹胚结成,悬浮在丹田气府之中,点点金光萦绕而出,照耀整个丹田,隐于气府之中的神照内景图中,天空之上就如同出现了一个太阳星一般,丝丝阳光照耀而下,将整个神照内景照的一片透亮。 原本只是一片蒙蒙亮的神照内景之中,在如同太阳一般的金丹照耀之下,自此生出了日夜轮转,生出了四季交替。其中观想而出的诸多小人,举头望天,形容欢愉。 金丹光芒照耀之下,插着天命剑的那座大山烁烁放光,天命剑微微抖动,仿佛刚刚睡醒一般打了个呵欠,有些疑惑地说道,“哦,结丹了吗。” 傅瑢蹲在平台之上,紧张的扔下一颗丹药,然后就看到一道阳燧真气从天而降,注入了剑炉之中,剑炉之中的热气瞬间又焦灼了三分。她转过头怯生生的问道:“轩辕大哥,轩辕家主给我的是战天丹,对?他没有拿错?” 轩辕陛也有些口干舌燥,紧张兮兮的说道:“战天丹是肯定没错的,我家老头子肯定也是想好了这些才将元锦打下去的。”后面的话他却没敢再说,生怕傅瑢听到之后更加担心。 但是这剑炉采的可是地心真火,里面还有数千度的熔浆铜汁,再加上这一股阳燧真气引动的太阳真火元锦,你可千万不要有事啊。 之后的数月时间,傅瑢就一直静静地守在平台之上,每日就是盘腿打坐精进修为,但是在正午时分总会准时回神,将一颗战天丹扔进剑炉之中。看到丹药在剑炉之上融化出磅礴真气,然后被吸进剑炉,她才能安心。 不得不说,剑炉周围除了她感受不到的诸多剑意之外,还有漫天的浓郁真气,虽然被剑炉高温烘的有些灼热,但是依然对提升修为十分有效。 而且傅瑢在休息闲暇之余,仔细的查看剑炉之后发现,这剑炉四周阳刻了十天干,阴刻了十二地支,乃是最初的六十元辰。除此之外,还有轩辕氏命隶首厘定的度量衡,风后推演的阵图,伶伦定下的五音十二律,仓颉始创的文字等等等等,诸多轩辕氏为人族立下的文明的初本。 无有先生为傅瑢传授的东西,虽然是八卦占卜之法,但是其中涉及到的东西何其驳杂,无有先生在传授之初,就与她说了博采众长兼济百家的言语。 傅瑢有此发现,惊喜万分,但还是提前询问了一下轩辕陛,要在得到了轩辕野的首肯之后,才开始仔细研习琢磨。 轩辕野听到轩辕陛前来询问此事,当即动身来到了剑炉边上面见傅瑢,笑着与她谈话,不仅答应了她研习这些东西的请求,还准许她随意进出轩辕家的藏书楼。后来见傅瑢面露难色,轩辕野随即会心一笑,直接嘱咐人将两架各类书籍搬到了此处。 李元锦坐在剑炉里面,不断地吸纳着真气,将其一丝一毫的淬炼成“水”,积蓄在丹田之中。 上清宗今日还是一如既往的平静,青棵今日负责值守起剑台,正在百无聊赖之际,青向从山门处走了过来,说是见他无聊,过来陪陪他。 这几年,青致带着他们两个与不知道多少内外门的弟子,因为他们调侃玉齐峰之事干过架,两个人虽然在内们之中资质寻常,只得了壹剑的一道剑气,但是那也是寻常世俗难得一见的修道良材。所在在这些年的斗争生涯中,除了几次被早入门的内门弟子以多欺少揍过几次,大多时候还是他们赢的多。 而那联手对付他们三人的化陈峰、玉见峰的师兄们,在青致自创了“乱弹琴”的手法之后,马上就被他们三人堵在山道之上,寻回了场子。 可是自从青致在一年多前出去游历之后,他们二人就再也没有如此风光过了。先是给之前干架的师兄们找事上门,两人只能搬出青致的名头来,总算是没有发生打斗,但是两人之后的日子却突然之间就平静了下来,真真是让人很不习惯。 已经快两年时间了,两个人每天除了打坐、练剑、听师父讲道,要么就是依着门中各种规矩,轮流值守山门各处,两个人只觉得自己已经干枯半死,一点新鲜感都没了。 青棵遥遥望着眼前的云海,背着双手深沉的说道:“忆往昔,叹今朝,韶华不在,寸心凋零啊。” 青向坐在后面的台阶上,伸手扔出一颗小石子,打在青棵的头上,笑骂道:“你装什么读书人拽酸文,这才几年时间。凋零?凋零个屁。” 青棵并没有动,以脑袋接下了那颗小石子,惆怅的说道:“老夫虽然身姿依然风华正茂,但是道心已经枯寂衰老。这种高深莫测的境界,你这种没脑子的二愣子是不会懂的。” “哎呀,你小子越来越起劲了啊。”青向起身走到青棵背后,挽起一只袖子,自后面勒住了青棵的脖子,笑着说道,“来啊,让我看看你的境界。” 青棵挣扎扭动了半天,却怎么也不能从青向臂弯中脱出,没办法,两人实力境界相当,又只是嬉笑打闹,谁也没动真格的。闹了一阵子,在青棵的讨饶声中结束,两个人一起坐在起剑台边上的石阶上,遥遥望着外面的云海,青棵开口问道:“你说青致他们出去这么久,境界有没有提升,那道剑气温养好了吗?” 青向突然站立起身,惊愕的看着远处说道:“额,你还是自己问他好了。” 上清宗一行六人,在起剑台上按落了云头,青致看着面前的两人,笑着说道:“青棵青向,好久不见,师父他还好吗?” 青棵和青向略微失神,旋即又满面欢喜,高兴的说道:“青致,你终于回来了。” 说完这话,两个人才回过头,转身与其余几位同门见礼,只是细数之下,居然少了一个人。 上清宗外出游历筑洲的弟子回来了,这个消息很快就传了出去,等到青向带着一行人走到山门处的时候,山门那里已经站立了不少人。 青棵还要值守起剑台,不能擅自离职,就只能无奈的守在那里。 山门处,掌门成瑜和几位成字辈的人已经等在了那里,之前众人接连炸碎壹剑剑气的时候,山门之中已经知晓了此事,虽然及时发信符到了进步城,知晓了诸位弟子无事,但是这些做师父的,还是禁不住担心弟子,一路迎到了山门之处。 山门之处这几年一直有在此打坐静思的弟子,上清宗规矩随性,从不觉得弟子们坐在山门处修行会有损宗门颜面,也就从不禁绝此事,弟子们在此修炼,说不定真能有着一份心诚则灵的玄妙,能够得到祖师庇佑,进境突破也说不定。 反正所谓宗门颜面,那是靠着一代代门人弟子的境界修为和剑打出来的,谁觉得我家颜面不够,那我就去跟你讨要几分就是了。 只是今天这些打坐的弟子全都被请到了别处,山门处来的可都是师叔师伯之类的人物,自然不能挡在他们面前了。况且这么多师叔师伯同时出面,这些弟子也知道有事发生,没有就此离去,反倒站在了后面抻着脖子看热闹。 于是当七人走到山门下面的台阶处时,抬头一看,上面就是一片密密麻麻的人墙。 成瑾可不在乎什么师父的威严,张开袍袖如同一只青色蝴蝶一般,从台阶之上一跃而下,落在了自家徒弟面前,一把搂住了青琳,开心的说道:“乖徒儿,你可回来了。在外面修行怎么样?说,这帮臭男人有没有欺负你,有的话,师父给你做主。” 青琳羞红了脸,但是又不好推开师父,只能低声说道:“师父,我很好,诸位师兄对我也都很照顾。师父,这里人多,你先放开我。” 成瑾这才放开青琳,伸手抓住她的手腕一阵探查,惊喜的说道:“哎呀呀,好徒儿,你都已经玉身境了,不错不错,果然没有辜负为师的期望。” 成瑾又接着转头,一把拉过青琴在自己身后,这才抬着下巴对着其余几人说道:“你们这帮家伙,与我们青琳青琴相处这么久,有没有滋生什么不轨之心?” 几位男弟子一阵无语,还以为成瑾师叔要问什么重要的事情,没想到却是这,当下只能微微施礼,无奈的说道:“师叔开玩笑了,我们岂敢如此。” 成瑾一听这话,秀气的眉毛高挑,故作惊讶的说道:“什么?这么两个大美女日日陪在一起,你们居然都不动心?都是修道修傻了吗?还是你们有意欺瞒我呀?信不信我跟你们师父告状,说你们目无尊长。” 上清宗但凡知道成瑾的人,都晓得她虽然是长辈,还是女子,但是性子欢脱,素来言语无忌,喜欢跟弟子们开玩笑。偏偏又是成瑜掌教的一师师妹,四代弟子最小的一个,所以成字辈的人个个都宠着她,也没人管得了。 恐怕也只有在天真师叔祖面前,她才会拘谨的像一个大家闺秀。 几个人满面尴尬,又不敢回话,只能将施礼的身子压的更低。成瑜咳嗽一声,面色尴尬的说道:“成瑾,你胡说什么呢?还不上来。” 成瑾给了几个男弟子一个白眼,满脸都是你们不识货的嫌弃表情,一手一拉着青琳一手拉着青琴,顺着台阶走了上去。 等她转身离开,几个人才敢站直了身子,抹了抹头上的虚汗,跟着走上了台阶。 成季走上前来,一把拉住了青致的手,急切的问道:“徒儿,如何,修行可有提升,那道剑气温养的如何了?” 青致被师父拉着不能施礼,只能笑着说道:“师父,那道剑气我得了轩辕家少主一颗丹药,本来已经温养回来了,但是后来与人大战,又重新炸掉了。” 进步城传回的剑信,上清宗只知道这几位弟子与云筑宫、赵家、轩辕家的人结伴而行,一路上与亥殿的买命人多次交手,险死还生,最终成功脱身返回,但是其中如何对战的细节却并不知道。 成季听到徒儿剑气温养了回来,还没来得及高兴,又听见他剑气炸碎,有些不相信的呢喃道:“又炸了?这可怎办,恐怕再难温养回来了。还好还好,徒儿你还有四道剑气,依然大道可期,没事没事。” 青致满面歉意,低声说道:“师父,都炸了。不过徒儿得了一件宝贝,还学会了师父,师父你怎么了,别吓我啊。” 成季一听青致剑气全都炸了,顿时如遭雷击一般,整个人的道心差点崩碎,他一把抓住青致的手臂,老泪纵横,满面怜惜的说道:“徒儿,你的命好苦啊。都怪师父,不应该让你出去游历的,你没了剑气,之后该如何修行?没事没事,师父还有剑气,师父的给你,你等着,师父这就回去给你剥离出来。” 成季百年之前就已经到了元婴境,剑气早已经融入自身,与自己休戚相关,若是就此剥离,就是断绝大道根基,势必将跌落金丹,此生再难寸进。 青致看着师父悲戚的面容,内心一阵感动,这种感觉是他在自己亲生父亲身上都没有感受到的。他伸手扶住了成季,另外一只手一挽,一道青色光华的透明长剑给他抓在了手里,仔细看去,这柄长剑虽然通体青色,但是疏淡有别,是五道光华绞结在一起形成的。 青致对着成季说道:“师父你看,弟子没事的。我的剑气虽然不在了,但是我悟出了这心剑之法,境界反而提升了。” 他伸出另一只手,从身后扯过心火葫,对着成季说道:“师父你看,我还得了这样一个宝贝,叫心火葫,十分厉害。我的剑气虽然炸碎了,但是我籍此打败了一个龙门境的敌人,这个葫芦就是从他手里得来的。” 成季看了看心剑,又看了看心火葫,伸手抓住青致的手腕仔细查探一番,口中喃喃道:“经脉通畅,周身无损,气机流转下坠丹田之处徒儿,你这是要结丹了吗?!” 成季的一声惊呼,吸引的周围众人接近侧目,结丹?青致这才修行了几年,这就要结丹了? 青致点了点头回道:“刚刚开始有这种迹象,但是想要结丹肯定还得等上一阵子。” 成季突然扬天长笑,拉着徒弟转身都周围的人说道:“哈哈哈,看到没有,这就是我成季的好徒儿,这才二十出头的年纪,已经就要结丹了。羡慕?嫉妒?慧眼识珠,冰心见月,说的就是我啊,哈哈哈。” 成季在这里开心大笑,众人也都诚心的恭喜他,言道玉齐有福,上清有福,言语之间,只有满心诚挚,没有丝毫嫉妒之意。 青笙和青琴出去之前,就已经到了龙门后期,出去就是为了寻找破镜契机,此次回来已经是半只脚都踏进了金丹之境。二人的师父,天籁峰的成音也十分欣慰,众人也都诚心道贺。 其余几人,各自都有进境,几乎都是稳稳的玉身之境,青琳都已经开始冲击龙门境了,众人的师父也都十分开心。整个山门之处,一阵阵欢声笑语,祥和氛围。 掌教成瑜看着诸位弟子进境迅速,满面笑意的点头,但是总感觉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他仔细又看了一眼,人群之中居然少了那么一个人,他怎么没回来,莫不是出了什么问题? 正在他担忧之际,身后已经传来了一个淡淡的少年之音,“怎么就你们几个回来了,我师弟呢?出了什么事吗?” 成瑜一听到这个声音,顿时肩头一耸,后背生寒,一顿一顿的慢慢转过了身。 第九十一章 得意忘形 成瑜正在担忧之际,那个令他十分担心的声音已经从后传来,转身望去,人群已经自动分开两边,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正站在人群之后,满面阴云的看着周围。 成瑜还没来得及担心天缘小师叔到底出了什么状况,身后的大麻烦已经接踵而至。若是天缘真的有事,不光是筑洲会被翻过来,恐怕他这个掌教都要给里外收拾好几次。 天真面色阴冷,眼神环顾,人群之中确实没有天缘的影子,他正待继续发问,青致已经赶紧走上前来,拱手说道:“师叔祖,天缘师叔祖没事,他只是代表这我们一行人,随轩辕少主到轩辕家做客去了。” 言罢,他还从身上掏出一封信,双手递给天真道:“天缘师叔祖说他在柔兆城中还遇到了一位师叔祖您的故人,说了一些事情在信里,让我带给您。” 天真接过信,随手一抛,那信就在空中起火自燃,两下就烧成了灰烬。他伸手一拍青致的肩膀,笑着说道:“好小子,居然已经到了金丹边上了,还修成了心剑,可以可以。” 然后他抓头对着成季说道:“怎么样成季,我是不是跟你说让他多炸几次就能成金丹的,这不就说中了嘛。” 成季没好说话,心中却在暗道,这是一回事吗,还真能炸出金丹来啊,你当是炸丸子呢。再说了,你当时说的是元婴,可不是金丹。 青致看着地上那封信的余烬微微皱眉,天真一把抓过他手中朱红色大葫芦,上下端详道:“哟,这可是好东西。” 青致惊讶道:“师叔祖,你认识这是什么法宝?” 天真一把拔开葫芦嘴儿上的塞子,将眼睛凑上去看,丝毫不介意里面灼热的高温,嘴里还不屑的说道:“心火葫嘛,抱薪山的法宝,怎么这么些年了,里面这条火龙真灵还这么点大。” 青致听到天真一口说出了葫芦的名字,还说出了其所在的宗门, 有些试探的说道:“师叔祖,那抱薪山可有你的朋友,咱么什么时候把这法宝送回去?” 天真将脑袋从葫芦上移开,盖上了塞子扔个青致,嘴里不屑的说道:“送回去干嘛,你炸碎了五道剑气就换回了这么个玩意儿,我还觉得我上清宗亏了呢。要是能把那柄‘拂宝’一块兜回来,勉勉强强还算能接受。只是听说心火葫和拂宝都被抱薪山的不孝弟子偷了去了,你怎么得到的?” 青致面色尴尬,从身上取出了那柄拂尘的杆子和一把焦黑的丝线,递到天真面前说道:“师叔祖,你看你说的是这个吗?” 天真一把抓过,拿在手里端详了半天,一脸痛惜的说道:“你这儿败家子,你知道这可是一件上品灵器啊,你知道它有多好玩吗?” “啊,好玩?”不光是青致,周围的人听到天真的喊叫声,也都以为他是惋惜毁了一件上好的法宝,没想到他居然说的是,好玩? 天真抖楞着那一缕焦黑丝线来回晃动,满脸惋惜的说道:“你知道这是什么吗?这可是挂金枝上落宝虫吐出的丝线,这根柄子就是那根生出虫子的枝条,这个宝贝祭炼使用得当,可以收纳抢夺别人的法宝,别提的好玩了。可惜,可惜,现在怎么整的跟烧火棍似的。” 青致尴尬道:“这是被我用壹剑剑气劈成这样的,早知道没用了,我就不用费心把它捡回来了。” 天真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笑着说道:“你这小子,捡便宜的本是倒是不错,我喜欢。反正已经这个样子了,干脆你就拿来铸剑得了,顺便把那心火葫一起铸了,销赃匿迹,就算拿出去用,也不怕别人说什么。” 周围还站着一堆的弟子,天真就这么大大咧咧的说着销赃的话,整的成瑜面上一阵尴尬。不过好在天缘没事,天真也不会就此发飙,一场危机隐于无形,他赶紧开口道:“师叔,诸位师弟,这些弟子们都是辛苦赶路回来,咱们就不在这叙旧了。有什么要问的,咱们各自回转山头,慢慢再聊。” 众人全都称善,一大片祥云自地面之上生出,在半空之中散成了十几朵,各自带上自己的门人弟子返回山头去了。众人一散,之前那些在此打坐的弟子瞬间拥上,抢夺一个自己觉得好的位子继续修习。 天真并未返回真景峰,而是随着成季和青致,一起到了玉齐峰来。玉齐峰之前给天真一剑将峰顶削平,之后将试炼之事办在了此处,将那处平台好好夯实打造了一番。 成季从天真手上取回了玉齐峰的峰顶之后,并没有直接将峰顶放回原位,反而是邀请了好几位师兄弟帮忙,在底部刻画了一个巨大的浮空阵法,将峰顶悬浮在了那处平台数十丈高空之上,将原本的玉齐峰大殿,搬到了那处平台上。 玉齐峰现在还是平平整整的玉齐峰,但是头顶上却悬浮着一个数十丈高下的小峰头,跟带了一个帽子一样,门内便将那处峰顶称为了帽儿山。 青致回到自家山头上,看着头顶上悬浮空中的那个小山峰,满面惊讶的张大着嘴。帽儿山是在他出山门之后成季才开始着手弄的,所以青致也是第一次见到。 看到徒弟惊讶的表情,成季十分满意的说道:“徒儿,怎么样,这样装饰好看。为师在帽儿山顶上结了一个茅庐,每日清晨打坐之时,就能观赏旭日东升的景象,面向东面吐纳太阳真气,十分舒适。” 青致点了点头,表示十分赞赏,天真却撇着大嘴说道:“若不是我劝你将上面的草木全部移走了,你能在此吹嘘?每天顶个绿油油的东西在头上,好看啊。” 成季原本得意的神情顿时委顿了下去。天真不再理他,带头走进大殿之中,对着青致说道:“把你的心剑拿出来我看看。” 青致依言将心剑取出,天真仔细看了一阵后说道:“就只有这个样子而已吗?” 青致点点头,“这是我悟出了禹馀剑解心剑篇之后,炸碎了五道剑气之后,仅以剑意凝结出来的。我不知道师叔祖你说的‘样子’,指的是什么?” 天真一指头弹在他额头眉心之上,骂道:“死心眼子。” 青致楞了一下,成季也没有听懂天真到底是什么意思,于是开口问道:“师叔,心剑乃是个人所得,因人解读不同也各有所异,青致能够以残存剑意凝结成心剑已经很不易了,师叔你就不要再苛责于他了。” 天真斜了他一眼,不屑的说道:“既是心剑,那当依心而动,他心中所求的是这道剑吗?这还不是死心眼子?” 成季听到这话,突然眼前一脸,茅塞顿开,正准备开口给徒弟指导几句,就听到天真一声断喝,“闭嘴。” 然后他对着青致说道:“想明白了,三天之后来后山找我,我帮你铸剑。想不明白,那你就慢慢想,不过别来我眼前晃荡就是了。” 说罢转身出去,成季看了一眼已经陷入沉思的徒弟,叹了口气,跟着走出了大殿。 上清宫的后山中,有一片山峰十分奇特,四峰环绕一处盆地,山峰间草木鸟兽皆无,一年四季都无雨雪天气,却是上清宫人人敬畏和必来的一处重地。 盆地当中,是一块嵌入地面巨大的岩石,岩石之上坑坑洼洼,斑斑驳驳的点缀了上百个红色斑块,仔细看去,原来是一片片裸露在外的熔浆,只是满溢各个坑口,却并不流出地面。 天真盘膝浮在半空之中,静静地待在那些熔浆坑洞的边上。远处的山峰隘口出,出现了一个身影,正在向着这边一步一步的走来。 那人走进了些,面容逐渐清晰,不是青致还能是谁。他走到天真跟前,拱手施礼道:“师叔祖,弟子来了。” 天真往后看了看,问道:“就你一个人,你师父不来看看?” 青致回道:“师父说,有师叔祖在此,他不用过多操心。” “倒是学乖了。”天真哼哼道,接着又转问青致,“想明白了吗?” 青致点头道:“想到了一些东西,但是不知道对不对,还请师叔祖看一看。”说话间,他伸手一挥,自丹田之中飞出了五道小小的剑光,排列在他身前,展示给天真看。 三天前天真在玉齐峰问他,所求的是不是那一道心剑?他想了很久,才明白自己更想要的,还是那五道剑意,或者说是未炸碎的那五道剑气。 因这五道剑气,他才独创了乱弹琴的手法,帮他打败了诸多的对手和敌人。 因这五道剑气,他才能够步步修行登高,在短短的时间之内达到龙门境,摸到了金丹的门槛。 因这五道剑气,他才能够让师父如此骄傲,这是上清宗予他的,也是他身为上清宗弟子的荣光。 于是他花费了无数心力,才将那柄心剑重现拆解,化为了这五道剑意,希冀着天真能够助他恢复。至于那道心剑,便只用留在心中,在日后的修行路上,帮自己淬炼心神,斩除杂念。 他满心欢喜的以为天真看到他如此会满意,但是却听见了天真淡淡的说了一句,“就这?” 青致有些愣了,他怔怔的看着天真,还是不明白天真是什么意思,自己已经按照他的指引将剑意拆解开来,即便有丝丝对心剑的不舍,但是这五道剑气,确实才是他最想要的东西。 已经这样了,难道还是不够达到他的要求和标准吗? 天真看着他呆傻的表情,叹气道:“你拆解剑意,是为了满足我的心意,还是满足你自己的心意?” 青致再度迟疑,天真的一句话,他瞬间也起了满心的怀疑。自己如此行径,究竟是为了满足谁的心意?五道剑意感受到了他的迟疑,开始在他面前如同受惊的小兽一般,四处乱飞。 满心的疑惑之中,那道心剑也突然发出了一丝哀鸣。 青致心神骤惊,五道剑意在半空之中突然停顿,然后在青致心神的引导下,重现在他面前盘旋绞缠,化为了那一道心剑。 天真眼见如此,开口问道:“怎么,如此游移不定,又转回最开始的思虑了吗?” 青致没有答话,只是将心剑一抖,松开了握剑的手,心剑再次松散开来,化为了五道剑意在他身前排开。 青致拱手抱拳,十分诚恳的说道:“多谢师叔祖点播,青致已经悟了。这三日之间,我在剑气和心剑之间思虑良久,转圜数次,直到方才还在游移不定,最后才发现,我是剑气也想要,心剑也想要。” “青致此举,是三心二意,也是一心一意,这心剑和剑气之间,本就不是取舍,而是定心纳性。所见剑气要心剑也要,也是剑气不要,心剑也不要,只在两者之间存乎一心。而这一心起处,就是二者兼济,唯心而已。” 说完这话,青致屈起双腿,如同天真一般在半空之中盘腿而坐,闭上了眼睛开始吸纳灵气感悟心境。整个盆地之中风声骤起,那是青致大量吸纳天地灵气所致,他已经开始凝气丹田,准备淬炼结丹了。 地面之上坑坑洼洼的熔浆坑里,一丝丝地心真火被他引动,游曳着向他飞来,准备随着那些灵气一起进入他的丹田之中,却被青致的五道剑意一一斩碎。 五道剑意斩碎地心真火之后,再次汇聚一处,化为了那柄心剑,直接冲入了青致的丹田之中,在期间飞速旋舞,将真气拉扯成丝,慢慢的绞缠一起,形成了一个小小的金点。 世间修道之人,结成金丹之时必须有一物引动和凝结真气,大多数人选的都是无形之物,如上清宗的纯阳剑气,选的多是火之一物。而青致却以自身心念来结丹,不能说举世罕见,但是却比寻常方法难上许多。 天真看着青致闭目盘坐,十分满意的点了点头,总算没有辜负他的期望。 盆地边缘的山间隘口处,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出现,慢慢的摸了过来,在盆地的边缘一块巨石后隐藏了身影,偷偷摸摸的往这边看。 天真的身影消失在原地,又突然出现在那人身后,伸手一拍他的肩膀,笑着问道:“成季,你干什么?青致不是说你不来嘛?” 成季转身尴尬的笑笑,低声说道:“我是怕他分心才说不来的,可是又十分担心,就偷偷跟来看看。师叔,他选了什么呀?” 成季偷眼瞧了徒弟一下,见他静静地盘旋在半空之中,不断吸纳着天地灵气,露出满面的笑意。三十岁不到的金丹境,不管他选什么,那都是未来可期,是唾手可得的仙人境,翘首可望的寻道境,尚有一搏的归真境。 若是选了剑气,那日后就是修行剑招剑术,不仅能够以剑术近身杀敌,还能以剑气结阵困杀敌人。若是选了心剑,那就得修剑势剑法了,以威力巨大的剑诀法术对敌,不管是哪个,都是上清宗的无上秘法,威力巨大。 天真看了眼青致,笑着说道:“他啊,是得意忘形了。” “得意忘形?”成季转过头来,不解的说道,“师叔,青致自从与你谈过一次之后,一改之前的狂傲,甚至都有些沉默寡言了,你看他都已经开始凝气结丹了,怎么会有得意忘” 成季突然止住了话头,满面惊喜的问道:“师叔你是说,他得其意,望其形,存乎一心?那就是说,他剑术和剑法都能修习了?那可真是太好了,不亏是我成季的徒,哈哈哈。” “小声点。”天真出言打断了他的笑声,伸手一指那边,“这还有个闭关的人呢,那么大声干什么。” 成季赶忙闭嘴,但是旋即又压低了声音,凑到跟前来问道:“师叔啊,我有事不解。为什么你突然就对青致那么好了,不仅为他开解心事,还好几次点播他的修行,这委实有些奇怪啊。” 天真没好气的说道:“奇怪,奇怪什么?你还怕我从你手上抢弟子啊。哎,你还别说,这是个好主意,以后你们师徒变成师兄弟,见面之时肯定很有意思,多谢你提醒啊。” 成季的脸色瞬间垮了下来,满脸的肉堆积在一起,好像能滴出苦水一般,“师叔,您别开玩笑了。之前你对他如此苛责,要他五年内修成玉身,之后还嘲笑他炸碎剑气,与当下的行径相比,真的是变化太多了,我才如此好奇的。” 天真看着不远处的青致,眼神飘忽的说道:“你不觉得他跟我年轻时候很像吗?” 自己年轻的时候,也是这般,仗着自己多了几道剑气,又被师傅说自己天资聪慧,就看不起在外门屈活了十几年的师兄,就跟师兄各种不对付,觉得他只是运气好入门早而已。等到之后犯了错闯了祸,才知道那个为他擦屁股的人,仅仅因为“师兄”两个字,就替他承担了诸多无妄之灾。 天真抬头望向天边,一脸的怀念。自己那个时候,可比之前的青致,狂傲的多了。 成季看着天真的表情,皱着眉头满面愁容的说道:“师叔,我不知道你年轻时候什么样子啊” 天真无奈的低下头,伸脚踢了成季一下,笑着说道:“你徒弟即将突破金丹,开心吗?” 成季看着他诡异的笑容,没来由的心虚答道:“开心?” 天真又笑着说道:“你徒弟有五道剑气,铸剑之时最好是有五行之属。他捡来一个心火葫,火属有了,其他的,你这师父准备好了吗?” 成季顿时一愣,慌忙抱拳行礼,然后御风而行,直接一头扎进玉齐峰大殿,开始翻箱倒柜去了。 天真看着他急吼吼的样子,微微一笑。 让你开心。 第九十二章 求救信 轩辕陛穿过那道门户,再次来到了剑炉边上,走到那个盘腿坐在平台边上的姑娘身边,将一个食盒放在在她面前,然后也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傅瑢正在低头读书,一边比照着剑炉上纹刻的仓颉所创的初始文字,看看两者之间经过千万年的演化,究竟有什么不同。随着傅瑢一笔一划的比照,心头已经将那个初始文字映于心中,通过对那个文字的解读,又加深了一些自己对天地至理,大道始终的感悟。 面前突然出现一个食盒,傅瑢回过神来,放下书转头笑道:“轩辕大哥,辛苦你了,还得你这少主给我亲自送饭。” 轩辕陛笑着摆手道:“雨哥今天有点事出去了,所以才让我来的,还专门嘱咐我带了你最爱吃的莲花紫薯粥。没想到雨哥那么爷们一个人,居然会跟你这么一个温柔的姑娘性情相投,真是不像她啊。” 傅瑢笑呵呵的说道:“怜姐姐那么温柔可爱的一个人,你为什么要叫她雨哥啊,她人那么好,不管我说错了什么都不怪我。上次我问到他与那位应大哥的事,她还羞红了脸呢。” 轩辕陛听到这话,差点没脚下一滑从平台上掉下去。雨哥和老王的事情他是知道的,一个铁打的汉子跟一个酒糟木头,一个打死不说一个真的不懂,这都有十几年了。 但是雨哥脸红这件事,轩辕陛敢拍着自己的良心说,别说是他,估计这个世界上就没什么人亲眼见过,或者说没什么活人见过。这位傅瑢,可能就是硕果仅存的一个了。 轩辕陛稳住了身形,很是不相信的问道:“你见到她,脸红了?会不是是给这里的热气烘的?还是剑炉的红光映照你看错了?” 傅瑢拿起一块糕点递给轩辕陛,笑着说道:“当然不会了,怜姐姐境界那么高,怎么可能被热红脸,而且人面色羞红和剑炉映照的红,我还分不清吗?她啊” “别说了别说了,”轩辕陛赶紧伸手打住傅瑢的话头,很是认真的叮嘱她,“这件事,你千万不要再跟别人说了,跟我说过这件事,也绝对不要让雨哥知道,事关人命,你一定要记住了。” 傅瑢见他神色严肃,只能怯怯的应了一声,低头吃自己的莲花紫薯粥。 轩辕陛在一旁沉心静气,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心情,这才接着说道:“傅姑娘,你这修行方式也实在太奇特了,只不过是在这里看了几个月的书,居然就能从玉身,摸到了龙门境的坎儿上。到底是这书有神异呢,还是你本身资质太好了?” 傅瑢谦逊的说道:“哪里哪里,轩辕大哥你别夸我了。我能够有些进步,完全是因为这轩辕伯伯给的这些书和剑炉上记载纹刻的东西实在太厉害了。这上面讲到天干地支五行八卦,都是深入浅出解析的极其透彻,尤其还有仓颉大人创造的这些文字初本,直指天地大道,我都在想能不能以这些文字作为法宝来攻伐御敌呢。” 轩辕陛笑道:“这些东西虽然神异,但是傅姑娘你自身资质也绝对聪慧万分。这些文字初本确实可以作为法宝使用,光凭你想到这一点,就已经十分厉害了。仓家这么多年一直都在研习这种术法,你若是想学,我可以让他们教你。” 傅瑢面露惊喜,“真的可以用来作为法宝啊,而且也已经有人在研习了,果然厉害。仓颉大人真是太聪明了,以文字一途启世人灵智,让人能够将自己的智慧传递更多,这才让人族有了继往开来的局面,真是太厉害了。” 轩辕陛看着她满面笑容,笑着问道:“今天已经是第八十一天了,元锦他在里面如何?” 傅瑢听到他问道李元锦,将手中的东西放下,很是认真的说道:“我每天午时将战天丹丢下去的时候,那些真气还是会被吸收进去,李大哥应该没事。今天是最后一天,等到午时我将丹药扔进剑炉,他吸收完真气,应该就要出来了。” 轩辕陛点头道:“那就好。我们家老头也实在太托大了,居然就这么将他扔了下去。元锦脑子也不好使,居然真就信了老头子的话,一头扎了进去。” 傅瑢笑道:“轩辕伯伯肯定是做了很多准备,不会让李大哥平白陷入危险的。” 轩辕陛正待说话,门户之中葛管事走了出来,到近前躬身行礼道:“少主,门口有一道剑信,上面有你的气息,但是却是从安址洲传来的。我想着少主从未去过安址洲,就没有收,先来问问少主有没有送过别人。” 轩辕陛猛然起身道:“安址洲?当日分别之时我确实给了赵春牵一道剑信,她突然传信于我,肯定是出了大事。我这就去看看。” 说罢,他转身对傅瑢说道:“傅姑娘,这里就得你多多费心了。” 傅瑢点头道:“轩辕大哥你去,我在这里看着呢。” 轩辕陛拱手作别,带头走进了那道门户,葛管事跟在后头,两人径直往轩辕家大门口去了。 日近正午,头顶的阳光再次直射而下,漫天的阳燧真气再次涌动了起来,底下的铸剑之人一声呼和,个个将手中剑胚直指向天,吸收阳燧真气。 傅瑢也不迟疑,直接将手中最后一颗丹药丢进剑炉之中,然后低着头仔细的看着下面,期待着李元锦能够赶紧出来。 丹炉底下的地心真火再次涌动起来,漫天的阳燧真气又再次汇集一处,一道炽烈的太阳真火从天而下注入剑炉之中。剑炉之中的火焰熔浆突然开始不断翻滚,巨大的熔浆泡泡不断鼓出炸碎,滴滴铜汁滴落在剑炉四周。 一个丈许大小的银球自熔浆之中缓缓升起,顺着那道太阳真火升到了半空之中,悬停在平台边上。漫天的阳燧真气只是存在片刻,那道太阳真火也随即消失,悬停在半空的银球慢慢消散,变成了二十四道流转的剑光,一一落入李元锦的丹田之中。 李元锦周身气息沉稳勃然,丹田之处一阵猛烈的鼓动,将周围的真气席卷一空,全部吸入了自己体内。 李元锦缓缓回转心神,还不等他睁开眼睛,就听见傅瑢一声娇羞的惊呼,和周围铸剑人潮水一般涌来的笑声。 “啊呀,天缘真人看着瘦弱,其实还是有些筋骨的嘛。” “是呀是呀,看着清秀孱弱的一个人,居然还有几斤腱子肉,本钱也不错,真是没想到的。” “你们这话说的,没见识了?修剑之人不比寻常的炼气之士,身子骨还是要锻炼一下,不然怎么舞得动厉害的剑呢。” 李元锦听着周围人的笑语,睁开眼睛,就看见傅瑢站在他面前,两只手捂在脸上,转过身背对着他。李元锦正在好奇之间,一阵凉风吹过,李元锦就感觉自己周身,有了些丝丝凉意。 他低头一看,自己竟然赤裸着身子坐在半空之中,难怪傅瑢会大叫一声,难怪那些人会一阵阵的大笑,言语之中还频频提到他。 李元锦伸手一招,二十四大剑气再次涌出身体,游走行成那颗银球,将他包裹在里面,他则赶紧抓过天蕴葫,从里面取出一套衣服,手忙脚乱的穿在身上。 他在熔浆里盘坐了整整九九八十一天,天蕴葫一直就悬停在他身侧,一点事也没有。不过他身上的衣服就没有那么厉害了,虽然没有粘上熔浆,但是给那逼人的热气炙烤了八十一天,早已经干的透透的了,只是李元锦在里面一直没动,就依然维持了衣服的形状穿在他身上。 李元锦出来之后,跟一个吃饱了的人非要吃最后再吃一口饭一样,又吸纳了一股子真气,这不就将一身的衣服全部扯碎,化成了漫天的飞灰。好死不死的,他刚刚好悬浮在傅瑢面前几丈处,若不是自己依然盘着腿,可就真是一点秘密都没有了。 李元锦穿好了衣服,收起了剑气,缓缓地飞到平台上落定,开口说道:“傅瑢,我出来了。” 傅瑢听到他这话,这才转身,将手指露出一个缝儿,从里面看他,害的李元锦一阵羞赫。等看他好好地站在自面前,傅瑢这才放下手,高兴的问道:“李大哥,你没事了,在里面有没有遇到什么危险?” 李元锦回道:“我当然没事了,现在金丹初成,丹田处金水盈满,境界稳固,我感觉好极了。对了,怎么就你一个人,轩辕陛呢?” 傅瑢回道:“刚才门口的葛管事来说有一道剑信是来找轩辕大哥的,是安址洲来的,他一听跟着出去了。” 傅瑢话音刚落,轩辕陛已经从门户里一步踏出,看到李元锦,高兴的说道:“元锦,你出来了。怎么样,金丹结成了吗?” 李元锦笑着点了点头,开口问道:“傅瑢说你出去取剑信了,可是赵春牵那里出了什么事吗?” 轩辕陛脸色阴沉下来,缓缓的点了点头,沉声说道:“赵家的长子,污蔑她偷盗密库,要她将自己的天罗法衣交出来。剑信在此,你自己看。” 说罢,将剑信递给李元锦,李元锦接过剑信,心神沉浸其中,看到了赵春牵信的内容。 “轩辕陛,天缘真人,分别不过数月,我实在不想麻烦你们,但是这次事情棘手,我已经独木难支了。帮帮我。” “一个多月前,我回到家中,家中几位长辈接见了我,见我境界稳固即将结丹,还对我好一通夸赞,让我以为他们见我境界高了就要重视我,好让我为赵家做事,我也就信了他们,没想到却中了他们的诡计!” “我的天罗法衣是赵家的重要法宝,是先父留给我的,被他以秘法穿在我身上,于我心神相连,若我不愿脱下,谁也无法抢夺,若是杀了我,天罗法衣也会就此失了神异。这些年来,他们虽然对我们母女不好,但是忌惮这件衣服脱离了他们的掌控,所以一直也不敢怎么过分,我们母女才能苟活至今。” “今次回来之后,他们见我已经要开始结丹,十分高兴,很多人都已言语鼓励我,赏赐了我不少东西。而之后家主,也就是我二叔,还特意私下见了我一次,将一件东西悄悄给了我,与我言说勤勉修习,早日成就仙人云云。” “这天罗法衣虽然神奇,可以吸收周围东西的力量用作己身,但是却需要时间来吸纳那些力量,在此期间被人打中还会几倍的折损,就是因为这件天罗法衣少了核心的阵法布置,威势也只有一成而已。” “我二叔,呸,赵刻,他给我的那件东西,就是修复天罗法衣核心阵法的一根金缕丝,有了这个东西,我就能修复天罗法衣,能够在同境界中,数倍对敌还能轻松取胜。” “他给我金缕丝之时,着实将我感动了一番,不管他是有愧于之前对我和母亲的不好,还是见我境界提升想要修补关系,我都能够接受,于是我便收下了这根金缕丝。他还与我言说,这金缕丝是他私自给我的,让我不要告诉别人,免得引起族中长老的不满。” “我居然就这么傻傻的信了!而后诸多长老也私下送了我不少法宝药材,勉励我勤奋修行。一个月后,我正在闭关突破之时,赵刻的儿子赵天冕不顾我的安危,直接闯进了我闭关的地方,说家中密库失窃,他怀疑是我干的。我与他争辩不下,族中长老便令人在我屋中搜查,翻出了他们送我的法宝药材,想要以此定罪于我。” “我据理力争,说这些东西是诸位长老给的,但是却无一人应承。这还不算什么,我之前已经将金缕丝炼进了天罗法衣之中,却不想他们以此为据,说我私入密库,不仅偷盗了诸多法宝药材,还偷窃金缕丝,想要补全天罗法衣。” “我这才知道,他们花费了前后两个月的时间,多番算计于我,是因为他们见我境界提升,怕我日后再难掌控,而以金缕丝修复天罗法衣的办法却只有先父才会。他们如此算计,就是为了让我将天罗法衣补全,然后以盗窃之罪惩处我,罚我将天罗法衣脱下。” “天罗法衣是先父遗物,我势必不能交给他们。而且若是他们得了天罗法衣,我跟我母亲就会就此失去立身之本,以他们的心性,断然不会让我这个赵家嫡女离开家门,成为别人指摘赵家的把柄。所以天罗法衣一旦给他们,我跟母亲的性命,便也一起交了出去。” “我已经被他们软禁在家中,他们还以我母亲性命威逼,让我交出天罗法衣。我万般无奈之下,这才以飞剑传信,求救于你们,若是能救我母亲出去,帮我保住先父遗物,赵春牵愿世世代代为奴为仆,报答大恩!” 李元锦读完了信,面上表情也是阴晴不定。轩辕陛眼见如此,直接开口问道:“元锦,怎么样,咱们是不是现在就动身,前去安址洲?” 李元锦叹气摇了摇头,还不等他说话,轩辕陛已经着急喝道:“你这什么意思,莫非就让赵春牵被人构陷夺了法宝,然后让她们母女就此殒命吗?” 李元锦无奈的说道:“帮肯定是要帮的,但是怎么帮,咱们还是得先仔细算计一下。这可是人家赵家家事,你莫非是要带人打进赵家,抢了人之后直接走吗?” 此言一出,轩辕陛楞了一下,沉吟良久之后才问道:“那你有没有什么办法?” 李元锦深思片刻,开口说道:“这件事情的难点,就在于咱们怎样合理地介入其中。这毕竟是人家家事,我们不能因为一个剑信就贸然上门要人?是,轩辕家要人他们不敢不给,但是未免有恃强凌弱之感。轩辕家少主强抢赵家嫡女,好听吗?要是再给赵春牵添上吃里扒外的名头,那你们俩可就出了大名了。” 轩辕陛上头的热血一下冷了下来,他满面颓然的问道:“那应该是怎么办,你说的合理介入,该是怎么个介入法?” 李元锦很认真的看着轩辕陛,“你觉得上门提亲如何?” 轩辕陛差点没给自己的口水呛住,他猛烈的咳嗽了几声,一把推在李元锦肩上说道:“你瞎说什么呢,提什么亲,给你提亲啊?” 李元锦憋住笑,看了看轩辕陛的窘态,耸了耸肩,无所谓的说道:“你不愿意就算了。” 轩辕陛一把扯住他说道:“你别开玩笑了,赶紧想办法救她才是真的。” 李元锦笑道:“其实现在想要一个一蹴而就的办法,除了提亲还真没有,你明媒正娶,赵家碍于名声,只能将这件事压下去。而且就此和轩辕家结成姻亲,他们的得利恐怕不是一件天罗法衣可以比的,只会把赵春牵安安稳稳的伺候好,等着你的花轿上门。” 轩辕陛面色犹豫了一阵之后,才试探着问道:“除了这个一蹴而就的办法,你就没有别的招了吗?” 李元锦看着他犹豫的表情,还是决定算了,若是二人真的因此成了,即便二人两情相悦,但是依然会给赵春牵心里留下些隐患,还是循序渐进,让二人水到渠成好了。 于是他回道:“其实办法还有一个,咱们以朋友的身份上门拜访,顺势进入其中,要为她查清真相也不是不可以。但是就需要你装成一个高高在上,对谁都不屑一顾却极其好面子的少主形象,方便搅乱是非,从中谋事。” 轩辕陛毫不迟疑,一口答应了下来,“这个简单,我家里多的是这样的人,好学的很。” 第九十三章 铸剑 轩辕陛一口答应了下来,当即就急吼吼的要动身前往安址洲。李元锦一把拉住他,摊开双手对着他说道:“你急什么,你看看我。” 轩辕陛仔仔细细的上下打量了一番李元锦,皱着眉头说道:“挺好的呀,周身气息充盈,面上神光照人,看来你金丹淬炼的十分好,有什么问题?” 李元锦一掌拍在自己额头上,无奈的说道:“大哥,我是一个剑修啊,我们这次去万一要打架怎么办?” 轩辕陛恍然大悟,赶紧说道:“哎呀哎呀,是我太着急了。身在我轩辕家剑炉,想要剑还不容易?咱们这就下去,随便挑。” 李元锦摇头道:“那可不行,我上清宗有要求,到了金丹之后都得自行铸剑,决不可假手于人,我若是随便挑一把剑带回去,我师兄肯定得好好收拾我一顿。” 说罢他一伸手,毫不客气的说道:“轩辕伯父答应我的三千斤帝心铜,拿来。我就如伯父所说,先在这里打个剑胚用,等到回了宗门,在慢慢打造好了,希望师兄不会怪我。” 轩辕陛见他毫不见外,也是十分高兴,直接将三千斤帝心铜给到他,然后两人纵身跃下平台,就近来到了一个锻剑的台子边上。下面全都是赤裸半身的粗蛮汉子,傅瑢就没有下去,留在上面接着研习剑炉上的文字。 铸剑台里面的人是一个赤裸着上身的大胡子,见到三人落到近前,走出棚子里笑着抱拳道:“少主,天缘真人。天缘真人看着瘦弱,没想到身板倒是有些厚实的啊,哈哈。” 李元锦被人一同调笑,也不在意,抱拳拱手道:“这位大哥,我想在这学习一下铸剑之法,还请你多多指教,敢问怎么称呼?” 大汉抱拳道:“真人客气了,我排行老七,大伙都叫我猛七。” 李元锦称呼了一声,接着问道:“猛七大哥,敢问这剑应该如何锻铸?” 猛七伸手指着高大的剑炉说道:“真人需将自己准备的五金材料投进剑炉之中,以地心真火将其熔成汁水,这里面有成千万上万的人在熔铸材料,真人需要以真气包裹,不要和其他东西混杂。待五金熔化成汁水,便可以真气引出剑炉。” “然后将金汁注入到剑模之中,等待金汁稍稍冷却成型,就从剑模中倒出,以铁锤锻打,将其中杂质清除。当然了,这是我轩辕家的铸剑习惯,其实经过剑炉烧灼之后,几乎剩不下什么杂质,多次锻打,也是我们修习之法,以此锻体而已。” “最后,便是寻物淬火。这淬火可是极为讲究的,我们每个人的淬火材料都各不相同,这也是我们铸出来的剑各不一样的原因所在。就以我为例,我就备了五十九种淬火材料,什么北海真水,灵山雪水,地心黑水,凶兽血液等等,出来的剑才能各具神奇,异于别人。” 李元锦耐心的听他讲解完整个流程,抱拳谢过之后,才纵身而起,来到了剑炉边上,将三千斤帝心铜以真气包裹,小心的放入了剑炉之中。 帝心铜不愧是五金之首,在剑炉如此高温之下,还是迟迟不化,李元锦也就只能耐着性子等着,约有一炷香之后,那一大块的铜锭才慢慢变软摊开,开始融化成汁水。 李元锦小心翼翼的控制着自己的真气,既不能收束铜汁的流动,又要小心控制不要和其他熔浆混杂在一起,此举不仅耗费真气,而且心神的消耗也十分严重。 不过好在李元锦修习了通天道,别的不敢说,凝聚真气的速度那可是当世第一。李元锦将帝心铜在剑炉之中烧灼了足足一个时辰,才将那一打大铜汁取出,注入了一个剑模之中。 这个剑模也是他之前就选好的,是一个寻常长剑的模子,铸剑之时的样式和花纹,都是后续通过锻打成型的。在此之前李元锦还好奇问过,“这剑模就这么点大,能不能灌下三千金的帝心铜铜汁?” 猛七笑着解释道:“这剑模看似小,铜汁注入其中的时候,就会给它不断压缩,所以铸出来的也只是寻常长剑的大小,但是重量却依然不变,所以剑成之后,还要通过锻打,将诸多阵法之类的东西铭刻其中,才能铸成一把好剑。” 李元锦将铜汁全部灌入了剑模之中,伸手擦了擦满头的大汗,向猛七问道:“猛七大哥,这熔浆已经灌进去了,什么时候可以开始锻打?” 猛七捏着自己的下巴仰头思索了一阵,这才开口说道:“寻常长剑五斤的熔浆,需要静置半个时辰,你这个用了太多的帝心铜,怎么也得三天才能凝聚成形。” 李元锦一听连连摇头道:“三天?这太慢了,我们还有急事等着去做呢。猛七大哥,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快速将其凝固成型的?” 猛七摇头道:“那可不行,铸剑最讲究的就是淬火,绝对不能有翻淬之举,而且你现在尚未开始锻铸就先行淬火,此剑立时就少七成神异,我可舍不得白白糟蹋了这三千斤帝心铜。” 李元锦道:“我只是打一个剑胚,之后还需要回到山中重新锻铸的,这样也不行吗?” 猛七依然摇头,李元锦只能无奈道:“若是如此,那就只能将此物留在这里了。阿陛,我们直接上路。” 猛七这会突然开口道:“其实还有一个办法,可以让熔浆快速冷却下来,还不会折损剑的品质。只是这个办法,恐怕有些难做。” 李元锦急忙问道:“什么办法?” 猛七看了看轩辕陛,面露难色道:“这剑炉,其实也是帝心铜所铸,但是却能够日日遭受地火烧灼而不融化,就是因为这剑炉四周纹刻了诸多上古符文篆字,让他们能够凝聚成形。但是这些篆字” 轩辕陛心中顿时了然,难怪猛七面露难色,原来是涉及到轩辕家的密辛,于是他接过话头说道:“只是这些篆字,只有仓家的人才会书写,别人随意模仿的字,其实并没有如此功效。但是仓家在数千年就已经立誓,再也不参与铸剑之事,而且仓家后人,世世代代都不许再入剑炉之中。” 说完这话,轩辕陛一声叹气,李元锦却笑着说道:“那这不还是没有办法嘛。算了,就把它放在这里,交给猛七大哥锻打好了,不过你得重新给我些帝心铜,我日后好回山铸剑去。” 两个人无精打采的返回平台之上,傅瑢见两人这么快就回来了,开口问道:“李大哥,轩辕大哥,你们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剑呢,铸好了吗?” 轩辕陛一见傅瑢,突然双目放光,一把扯住李元锦说道:“元锦,有办法了。” 李元锦疑惑的问道:“有什么办法,不是说了仓家的人不入剑炉吗?即便是拿出去,不是也不参与铸剑之事吗?” 轩辕陛两步赶到傅瑢面前,伸手指着剑炉问道:“傅姑娘,剑炉北侧第三行第二个,那个如同一个小人跳舞一般的,是什么字?” 傅瑢疑惑地看着他,然后转头看着那个字,仔细辨认之后回道:“那是不是跳舞小人,那是雷电形象,是一个‘电’字。” 轩辕陛和李元锦对视一眼,都从对方脸上看到了一股惊喜之色,李元锦也冲到近前,高兴的问道:“傅瑢,剑炉之上的字你怎么认识的?可是无有先生传授给你的?” 傅瑢被他吓了的一懵,低声回答道:“我这些日子守在这里,又没什么事,就翻看轩辕伯伯给我的书籍,里面有关于仓颉造字一事的记载,我就看着比对了一些,怎么了?” 李元锦这才仔细查探了她一下,惊喜的说道:“你居然还籍此增长了这么些修为,看来先生说的没错,你果然是天资聪颖。这些字你可会书写?” 傅瑢懵然的点了点头,李元锦旋即一把抓住她的手,带着她就跳下来平台。轩辕陛更早一步,落到地上之后大喊道:“你们这些人,赶紧把衣服穿一穿,有姑娘要过来。” 剑炉四周日日地火烧灼,酷热难当,这里的人都时常光着膀子,听到轩辕陛的话,周围的人这才披上一件外衣,不少人都走出了棚子,看看是什么姑娘会跑到剑炉这里来。 猛七迎出来,还没等他说话,轩辕陛已经开口问道:“适才的那个剑模呢,快拿出来,我们再试试。” 猛七将那个剑模搬了出来,满脸疑惑的问道:“怎么了少主,还要试什么?” 轩辕陛没有答话,李元锦已经带着傅瑢落了下来,他高兴的凑到跟前问道:“傅姑娘,剑炉之上的字,你认识多少,会写多少?” 傅瑢看着一脸狂热的轩辕陛和李元锦二人,疑惑地说道:“我大概能认识几十个,会书写的应该是有十来个,这里面的笔划讲究很多,勾转曲折,稍有偏差都是不对的。你们俩到底要干什么?” 李元锦将傅瑢拉到那个剑模之前,指着剑模说道:“傅瑢,这里面的剑迟迟不能凝固,这位猛七大哥说剑炉之上的篆字可以使其冷却凝固,我们想让你试试。” 傅瑢连连摆手道:“不行不行,我可做不到这个。轩辕大哥不是说仓家人经年研习此字嘛,直接让他们来不就是了?” 李元锦没有将实情告诉她,只是笑着对她说道:“没事的,你尽管试一试,若是成了,我就可以将剑胚铸造出来,若是不成也没关系,我们再想办法就是了。” 傅瑢疑惑地看了看面带期许的两人,只能小声的说道:“那,我试一试好了,若是不成,你们不要怪我。” 两个人连忙点头,笑着让她尽管一试。周围的铸剑之人听到这话,都往跟前凑了几步,一个个伸长着脖子观瞧此处。 傅瑢从身上掏出一只毛笔来,双手握住闭眼静立了几息,这才长长吐气,睁开眼睛。她一手捏住毛笔,另一只手挽住自己的袖子,将真气灌注于毛笔之上,在剑模上空笔走龙蛇,凌空写字,随着她最后一笔书写完,一个散发着淡淡金光的字出现在了众人的面前。 众人一阵惊呼,但是呼声还未结束,那个金字就已经神光黯淡,在空中慢慢消散了,周围人众人又传来了一阵惋惜的叹息之声。 傅瑢眼见自己的字有了纰漏没有成功,有些委屈的抬头看着李元锦。李元锦笑了笑,鼓励她道:“没事,不要紧张,咱们再试一次。” 傅瑢点了点头,再次闭眼而立,脑子里全是篆字的书写笔画,一遍遍的在脑海中刻画,这一次她足足静立了一刻钟的时间,这才缓缓睁眼,在开始凌空书写。 随着她最后一笔完成,那个字再次发出阵阵神光,如同水面涟漪一般阵阵抖动之后,在空中稳稳定住。 成了。 傅瑢没有迟疑,将笔尖缓缓下压,将那个字压进了剑模内的熔浆之中。熔浆微微晃动,颜色居然真的略微暗下来一点,三人一见内心大喜,轩辕陛开口叫好,傅瑢也不迟疑,开始书写第二个字。 写成了第一个字之后,傅瑢信心大增,笔尖流转也圆满自如了许多,第二个字很快就写好了,再次被她压到了熔浆之中。 第二个字一成,傅瑢顿时内心大定,笔下不停,第三个,第四个都被她轻松写就。等到第十二个字投入之后,熔浆颜色猛然一收,变成了暗红之色。 “可以了。”随着猛七的一声提醒,李元锦急忙出手,以真气将剑胚从中取出,既不放在铁毡之上,也不操起铁锤,反而以两股真气相互挤压,在半空之中将剑不断叠压锻打。同时身前飞出几道剑气,在剑胚之上不断刻画,将一个个的阵法符文叠加了上去。 傅瑢听见那人说可以了,就停了手站在旁边,猛七再次开口道:“姑娘,你别停啊,继续书写。你写的越多,这把剑就越厉害。” 傅瑢听到这话,再不迟疑,又开始提笔书写,然后将那一个个的篆字押在剑身之上,李元锦也手中不停,真气锻打之下,将一个个阵法刻画其上。 傅瑢一连写了二十二个字之后,终于停笔,有些歉意的对李元锦说道:“李大哥,我就只会书写这些了,其余的字笔画比较复杂,我还没有学会。” 李元锦正在全神贯注的锻打长剑,无暇分神应答她,只是对她微笑点头,以眼神致谢。 最后,那柄长剑在半空之中成型,再无之前的金黄色泽,反倒有些略微青黑,透出一股铜色。整个剑长三尺六寸五分,比一般长剑略长,宽一寸二分,又比寻常长剑略窄,静静地悬立在李元锦面前。 轩辕陛招呼猛七取水淬火,猛七却摇摇头道:“这剑现在还不能淬火,这只能算是第一次锻打,还是一个剑胚,等到天缘真人再次锻铸之时还要回火的,等到彻底铸成之时,再行淬火不迟。” 李元锦点了点头,伸手抓过长剑,入手处尚有丝丝余温,但是却十分沉重,不愧是用了足足三千斤帝心铜。他轻轻挥舞了几下,感觉有些不便,又将真气灌注其中,这柄剑瞬间就变得轻了一些,稍稍能够施展的开。 体内的七十二道剑气顺着他握剑的手臂冲入剑中,如同巡视一般在里面转了个圈,再次回到自己丹田之中,看来自身剑气和这柄铸剑相互之间毫无生疏,十分投契。 李元锦这才明白为什么上清宗门人都必须自己铸剑,绝不可假手他人。 猛七起身来到自己的棚子里,从里面取出一截树木和一块白色皮革,比着李元锦的剑,三下五除二就做好了一个雪白剑鞘,递给李元锦说道:“天缘真人,这是我珍藏的东方青木和白龙腹皮,用来做剑鞘最好不过。上清宗只说自己铸剑,剑鞘该不用了?如蒙不弃,就请收下。” 李元锦婉拒道:“这可不行,我已经麻烦你这么多了,怎么可以再收你的东西呢。” 轩辕陛倒是不客气,一把抢过李元锦的剑,直接插入剑鞘之中,笑着说道:“你越客气,他越嫌弃。你再多推辞两句,他就要开始后悔教你铸剑之法了。” 猛七听到这话,十分称心的点头,李元锦就只能收下此物,抱拳与猛七致谢。 猛七也抱拳回道:“我们剑炉中人,多少代都没见过将仓颉大人的文字加入剑中了,就连这么些世代家主都没有没再用过这种剑了,我们今日有幸得见,该是我们谢你们才对。” 李元锦再次致谢,将剑背在身上,三人这才飞身而起,回到平台之上,离开了剑炉之中。 三人离开剑炉,依着原路返回,一路上三人都在研讨该给这剑起个什么名字,三个人各抒己见,但是一直没能统一下来。 三人自轩辕家后院返回,刚刚迈进大门,就看见一个干瘦但是精神矍铄的白发老者,带着十几个身着华服的年轻人站在院中,见到三人进来,老者直接抱拳躬身,嘴里朗声说道。 “此处乃我仓家百岁之内出身最高,容貌最好,品行最正,境界最强的年轻子弟,在此等候傅瑢先生点选。” “请先生入赘我仓家!” 第九十四章 先古道文 先生?入赘? 那这位老者身后这些年轻人,就是等着傅瑢来“娶”的选秀之人? 老者的两句话,把傅瑢吓的直接后退了两步,缩在李元锦的身后不敢说话。 老者见状如此,又上前了两步,对着傅瑢说道:“若是傅先生不满意,我可以立即为您点选其他人。若是先生不中意男子,我仓家还有待嫁嫡女,我这就去为先生传召至此,供先生点选。” 傅瑢这下更慌了,双手抓在李元锦后背的衣服上一阵阵的用力,把他的衣服都拽的皱巴巴的,但是就是不敢出声回答。这老者摆下的阵仗和他说的话,都委实有些太过骇人,傅瑢已经给他的声势惊到了。 轩辕陛上前一步,笑着施礼道:“仓老爷子,您这是干什么啊?傅姑娘” “叫傅先生。”老者出声呵斥轩辕陛,轩辕陛笑了笑,立时改口道,“傅先生是我的朋友,老爷子你这是” “是你的朋友怎么了?”老者再次开口打断了轩辕陛的话,真是丝毫面子都不给他,“傅先生才学渊博,你个从小就不好好读书上进的小子,好意思和傅先生做朋友?再说了,数千年前咱们就议定了,文武两治,别说你还只是少家主,你就算是家主,也不能干涉于我。” 轩辕陛无奈的道:“老爷子,我还什么都没说呢,你就一通抢白。我要说的是,傅先生还年轻,你突然摆出这种阵仗,把傅先生惊到了。你看看,她都不敢出来了。” 老者沉吟片刻,抬起一只手,身后的那些青年全都躬身行礼,弯着腰退后到院子门口,这才转身而走。老者这才重新整理衣冠,上前肃容道:“老夫乃是仓家当代家主,仓裳。今日前来,是有求于先生,还请傅先生出来一叙。” 傅瑢露出半个脑袋,偷偷地瞄了一眼,看见那群人都已经退去,这位老先生又持着礼节等着自己,这才松开抓着李元锦衣服的手,从他背后走出来,微微欠身施礼道:“老先生您好,傅瑢有礼了。不知老先生有什么事情吩咐?” 仓裳依旧躬身不动,直言道:“仓裳在此拜请先生入赘仓家,我仓家百岁之内的儿女,皆可由先生遴选成婚。先生入赘之后,除却家主之位,其余座椅任由先生选择,还请先生答应。” 轩辕陛一阵头疼,傅瑢和李元锦也是一阵迷糊。这位仓老先生完全是把傅瑢当成一位男子一般对待了,请他入赘,家中的子女都是任由她遴选,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傅瑢微微欠身,轻声的问道:“老先生,您这是什么意思啊,咱们素不相识,您何必何必以家中要位与我呢?”她实在是没好意思再提入赘之事,这老先生还是吃不准她的口味,让她男女通吃的,傅瑢可没面皮再重复一次,只能避重就轻,只问事情根由。 仓裳很是认真的看着傅瑢问道:“听闻先生这数月之间,靠着家主给的几本书籍和剑炉之上的文字比对,就能够识得和书写老祖宗创立的文字,可是真的?” 傅瑢微微点了点头,但还是据实答道:“剑炉之上有九万六千八百二十字,我只能认识其中五十来个,能够书写的也只是最为简单的二十二个字。若是老先生不允,我以后就再也不用了,可以吗?” 仓裳连连摆手,急切的说道:“老夫并非那个意思!还请先生不要乱想。” 他停顿了一下,这才接着说道:“先生在剑炉上所见九万六千八百二十字,字字都是先祖亲手纹刻上去的。先祖当年创字之时,其实共有十二万九千六百个,先生未见的那三万两千七百八十字,其实都在剑炉底部。因为荆山剑炉直引地心真火时时烧灼,底部是最为脆弱的地方,先祖就将那些繁复的字悉数刻在了底下。” “先祖当年创字之时,天地之间昏暗无光,只有那十二万九千六百字烁烁放光,其光直接反照天空,当时情形,犹如天地倒转,人居天上。那十二万九千六百字围绕先祖旋转,将他映照的如同神人一般,其气度风采,雄姿博然,只输轩辕先祖。” “天上神人见天地倒转,知道这十二万九千六百字道尽天地至理,万法玄机,若是被人人学会,天上地下,六合八荒,将是我人族一力主宰,届时人人可以籍此证道长生,人族万古不灭。” “于是天上神人就降下神罚来惩治人族,各种灾劫应接而出,整整三十年,整个人族都不得安生,哀鸿遍野。我仓家先祖与轩辕先祖合力一处,在荆山先是铸成剑炉,将那十二万九千六百字全部铭刻其上,之后以此炉铸出了祖剑,以此领导人族,抗击神人。” “大战经年不朽,神人虽然陨灭不少,但是我人族伤亡更甚,最后无奈之下,神人与诸位先祖立下誓约,将各种灾劫收回,让人族繁衍生息,但是这十二万九千六百字先祖绝对不能再传,更不可以将书写之法教给他人。” “先祖们只能答应此事,自此之后我仓家便只能将最初的这十二万九千六百个‘道文’封存,以此为据创造了新的文字用以流传。先祖也信守承诺,绝不与人传授这些字,只能以旁侧之法,将文字的真意和书写方法流传下来,若是后世有人能够悟出,既能籍此提升我人族实力,也不算违背当初的誓言。” “我们仓家历经数千年,一直致力于将十二万九千六百字的道文重新复原,但是其历程何其艰难,历代人的辛苦钻研,也不过是掌握了堪堪半数而已。所以听闻先生数月之内,就能凭一己之力掌握二十几个字,料定先生必然是不世奇才,这才唐突至此,请先生入我仓家,与我们一通破解这些先古道文。” 仓裳一同解释,顺便将一些先古的事情娓娓道来,听得李元锦和傅瑢二人震惊不已,对于先古的那些人族先贤,又多了几分敬仰和神往。 傅瑢略微回了下神,有些歉意的说道:“老先生,虽然这件实情十分伟大,但是我年纪还小,能力也不足,怕是会辜负了先生您的期望。所以” 仓裳沉默了一会,开口问道:“傅先生可是对我的条件有什么不满吗?若是傅先生真能助我们破解那些先古道文,家主的位子我也可以想办法,游说一下家里的人” “不不不,老先生你误会了。”傅瑢连连摆手,这要是让人家误以为自己觊觎家主之位,不管有没有这个心思,那不大不小都是个罪过,她赶忙解释道,“老先生,我的意思是我年纪太小,见过的事情太少,太太” 傅瑢一是语塞,不知道应该怎么去接后面的话,李元锦这时上前一步,拱手微笑着说道:“老先生,傅瑢的意思是说她年纪太小,还未能好好见过这世间万物,恐怕难以洞悉先祖道文的神髓精义,尚未见山,如何知山,故此还胜任不了老先生的重任。” 傅瑢听到之后,连连点头道:“对对,李大哥说的对,我就是这个意思。” 仓裳听到这话,又再次默立了片刻,这才与李元锦拱手道:“天缘真人心思澄澈,一言就道破了傅先生的顾虑,看来两位心意相通,那确实是老夫唐突了。” 此言一出,李元锦和傅瑢都有些赫然,轩辕陛在一旁偷笑,心中暗道这仓老爷子不愧是人老成精,一眼就看穿了二人的心思。 仓裳似是感受到了轩辕陛的眼光,回头瞪了他一眼,轩辕陛赶紧收敛笑容满面正色。 仓裳再次向傅瑢问道:“傅先生,那可愿意到我仓家一游,看一看我仓家的藏书和对文字的解意,说不定能激发你的心思,多悟出几个字呢?” 傅瑢再次欠身答礼道:“老先生,我们还有些急事要去处理,这会就要出门去了,所以有负盛情,还请老先生见谅。” 傅瑢几次拒绝,让仓裳愁容满面,悲戚不已,整个人呆立在那里,如同已经枯死的老树一般,周身都透出了一股子萧索之意。 李元锦见状施礼道:“老先生,等我们外出回来之后,能不能再去拜访。素问仓家书室的藏书天下一绝,不仅藏书广博,而且每一部书都有极其精要的注译和解析,与圣贤林并称天下书库,晚辈也是十分景仰,届时能不能一起去拜访一下?” 如同枯树重开花,老藤发新芽,仓裳瞬间就绽开一个极其灿烂的笑容,乐呵呵的道:“当然可以,没想到天缘真人也是好书之人,我仓家书室定然会对二位扫径相迎。” 说罢又转头看了轩辕陛一眼,冷哼哼的说道:“你这小子,认识的两位高人都是好读书的,你再看看你自己,惭不惭愧?” 轩辕陛无奈至极,只能暗暗叹气。老爷子你夸他们就夸他们,老是带上我干什么,不就是小时候拐带了你的宝贝孙子逃了几次课业吗,您老至于记恨我这么久? 仓裳训斥完轩辕陛,又从袖子里掏出一个玉册,双手递给傅瑢说道:“傅先生,这里面是那些先古道文的拓本,有原字的七八成神意,里面还有诸多解字释意,就此赠与先生。还请先生不时翻阅,争取能够多掌握一些,若有什么疑问,还请随时来我仓家释疑。” 傅瑢先是欠身行礼,然后才伸手接过那个玉册。仓裳再无它事,狠狠地瞪了一眼轩辕陛,就此离开了。 李元锦笑着说道:“阿陛,这位老先生好像很不喜欢你,总感觉有种怒其不争的意思啊?” 轩辕陛对着老人远去的身影遥遥施礼,嘴里苦笑道:“老爷子是我轩辕家的这三代人的蒙学先生,小的时候比较皮,没少挨他的板子。有一次为了驳他的面子,把他的小孙子拐带着逃了课业,之后就被他记恨上了,整整三年,都没让我进过仓家的院子。” 李元锦和傅瑢两个人听到都大笑不已,尤其是李元锦,对于先生打板子这种事情,他虽然经历不多,但是很能体会那种小的时候怨恨,长大之后敬畏的心情。这是这小子也实在是有些损,将先生的孙子带着逃课,那不就是将先生的心尖尖淋上臭豆腐汁吃一般吗。 说起来,自己很久没见刘先生了,之前在霖水国时,一直忙的见不上,走的时候又偷偷摸摸的,都没能去跟先生说上一声。 李元锦正在这怀念呢,轩辕陛已经招呼两人赶紧走了,三人一起穿廊过院,走到了轩辕家门口的广场之上。那里,葛老已经将六龙辇车准备停当,就等着轩辕陛他们来了。 此次事情急迫,由不得他们去乘坐飞空城,再转鱼龙舟去到赵家了,就只能架着这轩辕陛很不喜欢觉得太过招摇的六龙辇车,一路上齐备各种补充体力和真气的药物喂食六龙,让它们能够快龙加鞭,早早的去找赵春牵。 轩辕陛招呼李元锦先上去,将傅瑢拉上马车后,他一手抓着车撵的栏杆,正准备登车,就听见身后传来一个人的呼声。 “轩辕陛!” “你又想自己偷偷跑出去是?是不是没死过?” 轩辕陛后背一凉脖子一缩,转身讪笑道:“雨哥,你来啦。” 在他身后不远处,雨怜正带着风典一步步的往这边走,轩辕陛赶紧将自己的迈出去的脚收了回来,束手立在辇车边上,静静等候。 雨怜今日一改之前见到的秀丽打扮,换上了一身极其鲜艳的大红色皮甲,其上黑纹道道,仔细一看那竟然是一片片细小的鳞甲,与李元锦背上的剑鞘完全一致,看来是用火龙的皮鞣制的衣服。 她身后是一件雪白的披风,更是映的她英气勃勃,腰间悬挂着一根黑色的长鞭,鞭尾坠铃鞭梢分须,一看就是她经常使用的心爱之物。 身后的风典倒是一如既往,毛里毛糙的一头乱发,身上的衣服倒是收拾的整整齐齐在,正在远远的向着几人挥手致意。 李元锦和傅瑢笑着招呼两个人,轩辕陛就没那么轻松了,站在车撵旁噤若寒蝉,一点少家主的风范都没有。雨怜走到他跟前,抬手抓住车架栏杆,轩辕陛身子就略微退了一下。 雨怜转头望向他,“怎么,不欢迎我们一起去?” 轩辕陛连忙摆手,赔着笑说道:“不会不会,我只是不知道雨哥你怎么突发奇想想要跟我们一起去。你知道我们是要去哪,是去干什么吗?” 雨怜很是豪气的回答道:“不知道,怎么了?” 轩辕陛嘿嘿笑道:“雨哥,那你就跟我们一去啊?而且还穿着这一身,是不是有些太严重了?” 雨怜伸手一指李元锦,“我是不知道你们去干什么,但是你们出发之前天缘真人铸剑了,难道不是去干架吗?干架你不带我去?” 轩辕陛一阵头疼,李元锦这才笑着说道:“雨姑娘,我们这次真不是出去打架,而是一位朋友有事,我们要去看看她。” 雨怜好奇的问道:“什么朋友,难道我不能一起去吗?” 轩辕陛躲在玉莲身后疯狂摆手,示意李元锦不要答应,李元锦见他如此,笑着说道:“当然不是了,雨姑娘要是无事,咱们就一起出去,人多也有个照应。” 轩辕陛听到他这么说,如丧考妣一般,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也不知道李元锦是会错了意,还是故意整治自己呢。 雨怜笑着答应,抬脚就上了车架,但是上车之后就发现,之前与她十分要好的傅瑢一个劲的往后缩,还一阵阵的偷眼瞧着自己,但是又不敢跟自己有眼神交汇。 雨怜心思流转,霎时间就知道发生了什么,她纵身跳下车撵,一把扯住轩辕陛的衣服,低声问道:“你是不是知道什么了?” 轩辕陛正在督促风典赶紧上车,猛然给雨怜扯着衣服质问,他只能装傻道:“雨哥,知道什么啊?” 雨怜再次看向傅瑢,傅瑢原本还在看着他们二人,但是一见雨怜转头,如同一个被大人训斥的孩子一样猛然低下了头,轩辕陛一见她这样,满面懊恼,知道自己要惨了。 雨怜一见如此,二话不说,直接拖拽着轩辕陛来到了一尊值岁神的雕像后面,然后就传出来了一阵噼里啪啦的打斗之声。 最后,轩辕陛顶着满脸乌青上了车,踏进了车撵里潜藏的那一处院子,恨恨的看着傅瑢。傅瑢则是一脸委屈的低着头,不停的用两根食指画着圈圈。 明明自己害怕与雨姐姐说漏了嘴,都已经躲着她了,可是她怎么还是看出来了?而且她为什么要打轩辕大哥,这也不能怪我呀? 雨怜见轩辕陛看着傅瑢,也恶狠狠的瞪了她一眼,拉着傅瑢转去了别的院子。轩辕陛这才转过头,揉着自己乌青的脸,取出一瓶药膏,一点点的揉搓着,心中哀怨这场无妄之灾,还有雨哥下手实在太重。 李元锦看着几人奇怪的表情,满头雾水的问道:“阿陛,你们这是打什么哑谜呢?雨姑娘为什么要打你呢?” 轩辕陛将药瓶收了起来,无奈的说道:“算我倒霉,谁让我跟她熟呢。” 第九十五章 一言不合就掀桌 赵春牵从盘腿打坐之中回神,仰头看了看窗外逐渐变暗的天色,微微叹了口气,脑中思绪万千。 她被软禁在这间屋内已经数月之久,赵家的人将她母亲扣住,以她偷窃家中密库为由,要让她交出天罗法衣。她无奈之下,只能说她尚未达到金丹之境,所以天罗法衣尚未修补完全,那些人不知道修补法衣之法,就只能将她软禁于此,让她赶紧突破境界,修补好法衣,献与家中,偿还自己的过失。 甚至那些家族长老,和那个所谓的二叔赵刻及他的儿子赵天冕,都好几次的前来,看似是督促勉励她赶紧突破金丹,实际上却是让她赶紧将天罗法衣修复好。至于之后的事情,她也已经听说了一些,家族会将她直接远嫁别洲,却要将她母亲压在手上,好让她来谋求那位倒霉夫家的基业。 在筑洲与冯信大战的时候,她虽然听到了冯信说的那些赵家做过的事情,但是她还依然怀有一丝希望,自己境界提升之后就能得到家族认可。可是现在,她自己被家族众人算计,早已经是心如死灰,若不是顾念母亲性命,她根本不会想着发出那封剑信,向轩辕陛寻求帮助。 这几个月时间,被家族众人轮番监视修炼,她的真气凝聚已经到了最后一步,实在是不能再拖下去了。赵春牵生平第一次嫌弃自己境界提升的太快了,一旦自己金丹结成,后续的事情根本无法拖延,到时候法衣被夺,自己远嫁,母亲一个人留在赵家,又能有什么好日子。 赵春牵望着外面已经华灯初上的景象,心中默默祈祷那封剑信不要给人发现,能够安稳的送到轩辕陛手里。能从这里救走母亲,她自己怎样都无所谓,即便是真的远嫁别洲,只要能带上母亲一起,她也就认命了。 赵天冕推开房门,言笑晏晏的走了进来,嘴里亲切的称道:“好妹妹,今日修行的怎么样了?这几个月都还不能突破,大家可是为你着急的紧了。曾遇到什么渡不过的瓶颈?或是有什么突破需要的材料呢?说出来,大哥这就去给你准备。” 赵春牵冷冷的说道:“我娘怎么样了?” 赵天冕依然笑的无比和煦,“大娘很好啊,就是不住地挂念女儿,一直跟我说你不结成金丹,她就吃不下饭呢。” 赵春牵转头怒视赵天冕,愤怒的说道:“我娘只是一个普通人,你们不要对她怎么样!” 赵天冕走到近前,低着头笑道,“春牵你说的这是什么话?大娘不肯吃饭,完全是因为你迟迟不能突破金丹之境啊。她心中如此挂念你,若是因此有个什么伤损的话,那就是你这个做女儿的不孝喽。” 他看着赵春牵愤怒、无奈和痛苦的脸,伸出一根手指划过她的脸庞,接着说道:“大娘还说了,自今日起,你一天不突破,她就一天不进食,你说她一个凡人,能够撑得了几天呢?” 赵春牵粉面含霜,也不答话,只是瞪着眼睛恶狠狠的望向他,赵天冕丝毫不以为意,笑着起身,两根手指从怀里拈出一粒米粒大小的金粒子,恍若自言自语的说道:“我听人说呢,快要结成金丹的人,如果迟迟不能突破,可以以一块金丹残渣放入丹田,引动自身真气滋养附着,慢慢的就能将残渣养成自己的金丹了。” “只是这种办法养出来的金丹实在是太过稀散,品秩也低的可怜,但是就有一点好,只需要两三天就能成功。春牵啊,大娘要是真的一直不吃饭,你说该如何是好啊。”说罢,他佯装失手将那粒金丹残渣掉在地上,一脸诡笑着走了出去。 赵春牵没有再迟疑,直接将地上的那粒金丹残渣捡起来,一把塞进了嘴里,然后开始打坐炼气,凝结金丹。 赵天冕在屋外满意的看着这一幕,然后嗤笑一声,迈步就走了。赵春牵虽然虽然已经快凝成了金丹,但是这处屋子却并没有什么阵法设置,甚至连个看守的人都没有,他们也从不担心赵春牵会私自逃走。 赵春牵的娘还在他们手上,他们就绝对有恃无恐。若是赵春牵真能不管她娘自己离开,赵家只会更加高兴,这样一个狠辣决绝的人,天资又足够好,这才是他们赵家需要的人物。 赵天冕穿过了十数重院子,来到了一个二层小楼之中,自己父亲正窝在二楼的软靠上,身边是四个风华正茂的貌美的小丫鬟,正在捏腿捶肩,侍奉瓜果美酒。 见到赵天冕进了屋中,赵家当代家主赵刻从软靠之中起身,挥手示意几个丫鬟都下去,然后才对着儿子赵天冕说道:“怎么样,那死丫头结丹了吗?” 赵天冕摇了摇头,赵刻气恼的说道:“这死丫头,肯定是在拖延时间,想等着别人来救她。哼,明天你将她娘一根手指砍下来带过去,告诉她,若是再拖延,就将我那大嫂斩碎十数段,分别安葬在我大哥的坟茔四周!” 赵天冕摇了摇头,端起杯酒递到父亲面前,笑呵呵的说道:“爹,何必做的那么鲜血淋漓呢。我已经告诉她了,大娘心里惦念她,她不结丹大娘就不肯吃饭,然后给了她一粒丹渣,相信不出两三天,她就会疯一般的把丹结了的。” 赵刻满意的看了看儿子,伸手与儿子碰了一杯,开心的说道:“你这软刀子使的好,明日就把那女人的饭食停了,若是真的不能结丹,就让她活活饿死好了。” 赵天冕笑着摆手说道:“爹,那怎么行呢。我们应该给大娘吃的更好,将她养的白白胖胖的,然后在大伯的坟前告诉她,她女儿不顾她的性命,宁愿她死,都不肯结丹为我们修补天罗法衣。你想一想,那个时候她们的表情,得多么精彩,这不比杀了她们,更让人愉悦吗?” 赵刻哈哈大笑,满意的称赞道:“儿啊,你现在真是青出于蓝了,不仅思虑比为父深,就连计策也比为父强。那臭丫头修补好了天罗法衣,就真的将她放心嫁给龙腰洲孙家?” 赵天冕笑道:“那是自然了,有她娘在我们手上,不由得她不听话。” 赵刻却有些顾虑的说道:“她娘一介凡人,哪里能让我们长久把持呢?” 赵天冕微微一笑,“爹,人就算死了,不还有魂魄在吗?两年前赵春牵远去筑洲的时候,我就已经悄悄为大娘点了一盏聚魂灯。你猜在哪?就在我大伯的灵位旁边,等她死后,就引魂入灯,与大伯长相厮守了。” 赵刻哈哈大笑,不住地称赞儿子,赵天冕目露精光,接着说道:“有我幕后操控,要不了百年时间,我就能把孙家的家业偷梁换柱。到时候孙家作为我们下家,咱们在龙腰洲也算有了一席之地,之后再去谋求首阳,韬光养晦个上千年,就是轩辕家,咱们也不用再忌惮了。” 赵刻连连点头,还亲手给儿子斟了一杯酒,之后略有忧虑的说道:“提到轩辕家,那天看到的剑信,为什么不把他拦截下来,反倒是让它传到轩辕家去了。如果这死丫头真和轩辕陛有什么关联,该如何是好?” 赵天冕笑道:“怕什么,这可是我们的家事,赵春牵偷窃密库本就是大罪,轩辕家莫非要恃强凌弱强抢走她吗?反倒是我们强拦轩辕家的剑信,更会落人把柄。若是这两个人真有什么猫腻,那也不管用,就说赵春牵三年前就许配给孙家了,他轩辕陛真能拉下脸来强娶?” “若是当真如此,又不是只有赵春牵认识轩辕家的人,我这里也新认识了一位呢,轩辕陛真要强娶,那他可是非常乐意看见这位少家主犯错的。说到这个,要不要让这位贵客尝一尝赵春牵的鲜呢?若是能激怒轩辕陛,那就最好不过了,想来孙家也不介意穿轩辕家公子的旧鞋才是。” 赵刻看着自家儿子自言自语,心里十分得意,只有吾儿这样的人,才能在这个弱肉强食的世界不断登高,带着赵家越走越远,说不定就会是新一位的中兴之祖,那到时候他这位父亲,在族谱上的位置,恐怕就要高的可以了。 父子二人正在各自思虑之间,门外突然传来一个丫鬟的声音:“家主,家里来客人了,说是春牵小姐的朋友,特意来拜访她的。” 听到这话,赵天冕有些懊恼的拍了一下桌面,嘴里说道:“可惜了,这位轩辕少主再晚来一天,那位轩辕公子就能吃到嘴了,现在可没机会了。” 赵刻笑道:“儿啊,怕什么,你准备的如此齐备,莫非还怕会有什么纰漏吗?走,咱们去会会那位轩辕少主。” 轩辕陛一行人,架着六龙辇车,日夜兼程赶了一个多月的路,这才赶到了安址洲,等到他们终于来到赵家的时候,那拉车的六条龙已经整整瘦了三圈,就连元婴都已经黯淡无光,透支过度了。 轩辕家的产业遍布四大洲内,就连济水宫的鱼龙舟都有专门的包船,凌云殿的飞空城也都是一城数宅。家业大了的好处就是,不管走到哪里,永远都有人为你解决后手的问题,几个人一下了辇车,就立刻有人将辇车拉走,回去好好饲养一段时间,恢复体力和修为。 一行五人也不作停歇,直接来到了赵家的门前,轩辕陛很好的扮演了一个趾高气扬的纨绔少主形象,压根不理会门房说的通报之事,径直撞开拦路之人,一路飘飞进了屋内。 等到赵刻和赵天冕赶到的屋中的时候,轩辕陛已经大刀金马的坐在屋中,自己动手伺弄着茶水了,就连他坐的椅子,整套的茶具茶叶,还有冲茶用的水,都是自己带来的,丝毫没有用上赵家的东西,足见其倨傲之意。 所以轩辕陛看到两人进来,第一句话就是,“赵家的待客之道,啧啧。” 赵刻和赵天冕暗暗对视一眼,都以眼神告诉对方,果然,是来找茬的。 赵刻没有说话,摆出了一家之主的样子,径直去了主位坐下,赵天冕倒是一脸笑意的走到近前,躬身行礼道:“轩辕少主,听闻你刚从筑洲出来,怎么这又不远万里,跨洲之遥的来我们赵家了,当真是蓬荜生辉啊。” 轩辕陛依着来时与李元锦的商定,只是端着茶水慢条斯理的吹着浮沫,压根没有搭理赵天冕。反倒是坐在他旁边的李元锦起身行礼道:“赵公子客气了。赵公子真不愧是望族公子,真是谦谦君子,不矜不伐,赵家门风,可谓浓厚啊。” 赵天冕被他人照面一通夸耀,正在志得意满,想要谦虚几句的时候,李元锦接着又说了一句:“不知赵家家主现在何处,为何不出来相见啊?” 赵天冕额头上的青筋顿时暴起,坐在主位上正端起一杯茶的赵刻一下将茶杯捏了个粉碎。 前来见礼的,是谦谦君子,彰显门风,那端坐在一旁连话都不说的,是什么? 那就是倨傲无礼,有辱门风了。 刚一交手,赵家父子就吃了一个闷亏,赵天冕眯着眼睛仔细的看了李元锦半天,这才面容微动,转换出了一副笑脸,伸手往主位上示意道:“我父今天有些身体不适,是拖着病体来见几位的,所以就没有注意那些繁文缛节,还请几位见谅。” 自先古之时就已经盛传的斡旋之法,托病。 李元锦这才转身向着主位施礼,笑着说道:“原来如此,在下没有注意到,还请赵家主见谅。” 赵天冕皱了皱眉头,这个人未曾见过,也不知道是轩辕家何人,为何一直代替轩辕陛发声?于是开口问道:“敢问这位公子高姓大名。” 李元锦笑道:“在下姓李名元锦,乃是轩辕少主的朋友。” 什么朋友,不过是走狗而已,赵天冕暗中不屑。这时候轩辕陛开口说道:“赵公子,赵春牵现在何处,旧友来见,怎么也不出来相迎?” 赵天冕见他们寻事而来,而且很快的入了正题,也不端着样子了,微微后仰靠在椅背上,淡淡的说道:“春牵现在正在闭关突破金丹境,不能随意出关,不到之处,还请诸位见谅。” 轩辕陛眉毛一挑,“哦,既然如此,还请带我们去她闭关之处看看。旧友来访,哪怕只是见上一眼,那也安心了。” 赵天冕摇了摇头,轻笑道:“诸位说笑了,突破金丹的生死关头,怎么能让外人随便观瞧呢,万一有个意外,那我怎么对得起春牵呢。” 轩辕陛冷哼道:“哼,我们在筑洲之上相交多时,大战数场,早已经生死相托了,我们还能害他不成?” 赵天冕听到这话,猛然坐直了身子,满面奇异笑容,玩味的问道:“哦?相交多时?不知道在座几位,哪一位与她交情更深啊?” 赵天冕眼带调侃,语含旖旎,眉间挑逗,分明是把事情往男女之事上带偏,李元锦和轩辕陛如何能够回答? 赵天冕微微一笑,扳回一城。 在场其余三人都没见过赵春牵,不能随便说话,场面一时陷入僵局。 这个时候,李元锦让轩辕陛装成一个居高临下又好面子的纨绔子弟的作用就发挥出来了。 只见轩辕陛将手一抬,他面前那个自己带来的茶案就被他掀翻在地,上面极其精致的茶具碎了一地,珍惜的茶叶撒在地上,被壶中的开水一泡,一阵阵的清香就从地上散发了出来。 轩辕陛怒气冲冲的说道:“我得知赵春牵将要结丹,不远跨州之遥前来见她,为她送上珍稀丹药提升结丹机会,结果就被你们无端阻拦,还语出调侃,这就是你赵家的待客之道?” 事情不好谈,那就现场掀桌子,还要指责他们不懂礼数,不让赵春牵出来接待客人。 果然,桌子一掀,茶水撒的满屋都是的时候,赵刻和赵天冕的颜色就不好看了。轩辕陛犹然不肯罢休,怒哼了一声道:“哼!既然赵家瞧不起我轩辕家,不屑与我结交称友,那我们走了就是!” 掀完了桌子,然后顺势将此事上升到两个家族的高度,着重强调赵家伸手打了轩辕陛的脸,那就是驳了轩辕家的面子,然后含恨而去,让赵家无从解释。 若真是如此,赵春牵肯定是见不到了,但是赵家绝对不可能让事情发展成这样,必然会出言挽留。 这就是势必人强,你不服都不行。 你赵家是这安址洲的地头蛇,难道不知道我轩辕家就是这整个天下的地头蛇吗?谁在谁的地头上,你心里没点数? 李元锦暗暗发笑,事情到了这一步,基本上就是赵家父子挽留轩辕陛,然后不得不将赵春牵唤出,只要几人能见了面,之后的事情就好办的多了。 轩辕陛作势要走,赵刻脸上立时变了颜色,就要张口挽留轩辕陛。赵天冕沉默不语,心中暗暗算着时间,等看到那人的身影在窗外一闪而过的时候,立刻伸手阻止了父亲开口。 门外传来一个懒洋洋的声音,但是开口却十分的倨傲,矛头直指轩辕陛。 “轩辕陛,你还不是家主呢,什么时候就能代表轩辕家了?在别人家中掀桌子,这是我轩辕家的礼数?” 第九十六章 打脸 门外人的声音一出,轩辕陛脸色就变了,等到那人一步踏进大门,轩辕陛犹然不相信的惊道:“轩辕殿,你怎么在这里?” 进来之人与轩辕陛颇有七分相像,但是眉宇之间的那句倨傲神色,是强行装出来的轩辕陛怎么都学不像的。那人身穿一身黑色长袍,其上以金线纹绣着山川河流,万物生息,还在胸前及背后中心处以金线吊坠一明一暗两颗明珠,寓意日月当空,万物环伺。 那人一直半闭着眼睛,目不斜视的踏进屋中,直接走到赵天冕身边的椅子上,朝着中堂坐下,拱手与赵刻见礼之后,才懒洋洋的说道:“怎么,你能来的地方,我就不能来?” 李元锦暗叫一声不好,怎么也没想到轩辕陛的死对头轩辕殿会在赵家做客,这下自己计策瞬间就要给破去了。这一招先声夺人之术,最怕的就是有自家人在后面拆台挖角,一旦他出声说是轩辕陛太过倨傲,才折损了两家的交情,轩辕陛立时就会成为罪人。 赵天冕微微一笑,开口说道:“轩辕少主肯定是太过挂念我妹妹了,所以才如此暴躁易怒。可惜,我妹妹春牵已经在三年前许给了龙腰洲的孙家,看来是与轩辕少主无缘了。” 轩辕殿听到这话,满面微笑的转头,却是冷冷的对轩辕陛说道:“轩辕陛,你就是因为求爱不成,所以才在赵家大闹一场的?你知道你此举,多折损我轩辕家的面子吗?我回去之后,定然将此间事情全部上报给家中长老,请他们定夺!” 赵天冕的笑容瞬间就更灿烂了,自己日前无意之间结交了在安址洲行走的轩辕殿,将他请到了家里好生伺候,本以为是请了个大爷回家,从现在看来,完全是请了一个大仙坐镇。 你赵春牵认识轩辕陛如何?将剑信发出去又如何?他们不远千万里跑来想要救你,我却有办法让他们连你的面都见不上。 赵天冕和赵刻相视一笑,感觉自己已经胜券在握的时候,对面几人中,突然又传来了一个女声,“阿典,轩辕殿私交他人,构陷家中少主,置我轩辕家颜面于不顾,刚才的景象,都留下来了吗?” 人群之中又传来一个男孩清脆的应答声,轩辕殿这才睁大了双眼,仔细看着对面的来人。 适才进来的时候,他为了表现对轩辕陛的不屑,从头到尾都没有往那边看过,没想到却漏了这么一个人。 轩辕殿惊呼道:“雨怜,你怎么在这里?!” 一身红色皮甲,英姿飒爽的雨怜,转换两条修长的大腿,将右腿压在左腿之上,抱着双手冷冷的说道: “怎么,你能来的地方,我就不能来?” 轩辕殿当着一众人的面,威严扫地,被雨怜用他的话啪啪打脸,气急败坏的说道:“你想干什么?这里可是安址洲!不是你肆意妄为的地方!” 雨怜抱着双臂,右手手指在自己上臂出连续的点着,幽幽的说道:“我如何肆意妄为了?轩辕公子你明目张胆的构陷自家兄弟,这才是肆意妄为?轩辕家训第二条,想必您都已经忘干净了?要不我回去问问你爹,看看他老人家有没有记得教给你?” 轩辕家训第二条,凡我血亲,与我同命。 轩辕殿脸上青一阵白一阵,但是就是不敢再说话了。眼前这个女人,是他轩辕殿为数不多的忌惮之人。那个喜欢喝酒的混蛋,揍了他一顿还会被装装样子发配到筑洲去,可眼前这个女人,算计了自己还能全身而退,甚至还能让轩辕殿成为惹事之人。 她十四岁那年,就曾跑到家族一众长老面前,哭的梨花带雨,言语哽咽的说轩辕殿想要非礼她,那言辞恳切神色悲戚,若非轩辕殿是当事人,连他自己都要信了! 天可怜见,那个时候的雨怜,已经将轩辕家年岁相近的人挨个揍了个便,他轩辕殿何德何能,有那个本事去调戏这位大哥?你们只见她哭的撕心裂肺,但是她脸上那不是眼泪啊,是她自己用水法凝成的水滴啊,各位长老仔细看看,她还在对着我笑啊! 那件事害的轩辕殿被关禁闭三个月,而且将他身边的几个小丫鬟全都换成了四十岁以上的大婶。轩辕殿的青葱岁月,就这样给这个女人轻轻松松的毁了。 轩辕殿神色委顿,再也不敢说话了,雨怜犹然盯着她看了三息,这才转过头看着赵刻说道:“赵家主,我们只不过是想见见春牵姑娘,怎么就那么难呢?即便是闭关修炼金丹,丹成也不过就是那一瞬间的事情,其余时间不都是凝聚真气之事吗?到底有什么危险,我实在是想不明白?” “还是说,危险的不是金丹,而是与我们几个见面?” 雨怜的几句话,瞬间就将整个局势扭转了过来,先是三言两语制住了轩辕殿,之后直接将事情挑破了说,确实只是一个见见面的事情,你们父子如此推诿,莫非真的有什么蹊跷? 李元锦顿时佩服的五体投地,差点就要开口喊一个好字,而他旁边的傅瑢,已经一脸痴迷的看着雨怜,满眼都是倾慕羡艳的神色。雨怜转身对着傅瑢微微一笑,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示意她不要太过激动。 赵家父子被雨怜一通抢白,面色十分难看,转头看向轩辕殿,却发现他又已经微眯着眼睛端坐在椅子上,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无奈之下,赵天冕只能抱拳笑道:“这位雨怜姑娘说的是,只是一个见面的事情而已,没什么好担忧的。我这就去将春牵唤来,与诸位见面。” 赵天冕起身离席,不一会就将赵春牵带了过来。李元锦和轩辕陛有碍于赵天冕之前的话,都没有表现出太过关心的样子。赵春牵走到众人身前,盈盈的施礼,然后默默的坐在椅子上,一言不发。 轩辕陛和李元锦对视一眼,还是轩辕陛开口道:“赵春牵,我们听说你已经快要突破金丹了,都替你高兴,特意前来看看你。” 赵春牵却低着头,低声的说道:“多谢几位关心,春牵一切都好,只是闭关之事相当紧要,若是没有什么别事情,春牵就先去闭关了。” 李元锦和轩辕陛眉头一皱,都知道这其中肯定又出什么事情了,否则赵春牵怎么可能如此冷淡,甚至有些逐客的意思。 轩辕陛没有接这个话,反而开口问道:“上次你说你母亲做饭很好吃,不是邀请我们来尝尝伯母的手艺嘛?你看我们这都来了,是不是请伯母露上一手?” 这也是他们之前就预备好的,引出赵春牵母亲的说辞,而且这也确有其事,在筑洲之上赵春牵时常为他们一行人做饭,很多次都提到了她母亲的手艺。 赵春牵神色微动,没有说话,反倒是旁边的赵天冕开口笑道:“轩辕少主有这个心思,我们自然是非常愿意的。但是不巧的是,大娘只是一个普通人,这几天身体有些不适,所以恐怕没办法为几位下厨了。” 辕陛将手一挥,满不在意的说:“那没事,我身上带着各种各样的丹药,不管是什么病,都能一下治好,让我们去看看伯母怎么了,我来为她治疗。” 赵春牵身子微微一动,低下的头眼神闪过一丝亮光。只要自己母亲也能来到众人面前,她就能把说有事情说出来,有轩辕家的人当面,赵刻父子肯定不敢怎么样。 赵天冕适才去接她的时候,就已经跟她说了轩辕家的人来了,让她小心说话,顾忌一下自己母亲的性命。当时夜色昏暗,赵天冕背着灯火而立,咧嘴而笑的时候,活像一只择人而噬的凶兽。 赵天冕目露难色,有些犹豫的说道:“这个,大娘她只是一个普通人,恐怕消受不了丹药的力量。况且也不是什么大病,只需要好好温养一阵子就好了。” 轩辕陛还要开口说话,轩辕殿却再次出声打断了他,“人家都已经说了生病了,怎么还不依不饶的一定要见呢?家中人生病,那都是要避见生人的,你这样一逼再逼,是不是有些不合礼数?” 轩辕殿此言一出,赵天冕就再不说话了,只是微笑端坐,静静地看着两位轩辕公子交锋。 没办法,轩辕殿这次说的话实在是很中肯,轩辕陛装出的纨绔子弟形象,最怕有人从旁劝阻戳破,越是关系近的人就越麻烦,否则有轩辕殿大嘴一宣,再有赵家父子缄默不语,甚至都不用装出受害者的样子,这些恶名都够轩辕陛喝一壶了。 轩辕殿的这几句话,合情合理,就连雨怜都没有开口,轩辕陛只能无奈的作罢,现场气氛一时又陷入僵局。 赵春牵看到他们几人都满面无奈,暗暗叹了口气,抬头挤出一个笑脸,对着众人说道:“诸位长途跋涉,想必已经很累了,还请二叔给他们安排一个休憩之所,春牵也要回去继续修行了。” 事已至此,他们再说什么都没有用了,救不出自己的母亲,赵春牵说什么都不会跟他们走的,只能就此认命,先结成金丹修补法衣,之后再远嫁龙腰洲,去帮赵家父子谋夺孙家基业,只为保护母亲无虞。 这些人能够到此来见她一面,赵春牵已经十分感激了,但是自己给人捏住痛脚,而这些人已经开始不顾及面上的事情,直接以母亲威胁她了,就只能害众人白白跑一趟,自己日后有机会再向他们致谢了。 如果自己还有日后的话。 赵春牵此言一出,赵家父子全都望向了轩辕陛一行人,笑着看他们如何应对。轩辕陛一阵无奈,却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就此应承,等着赵天冕的安排。 赵天冕笑盈盈的起身,正准备吩咐人将众人带去客房休息,雨怜却突然开口道:“春牵妹妹,咱们这么久没见,不如今晚我就和你一起睡?傅瑢,你跟我一起。” 赵春牵正准备转身离去,突然听到这么一声,有些茫然的抬头,眼前这个女子她根本没见过,哪里来的好久不见的说法?但是她与轩辕陛一起前来,而且此时出口,肯定是要帮自己的。赵春牵下意识的就点了点头。 赵天冕眉头一皱,他自然知道雨怜说的这是假话,赵春牵这些年都在赵家,只是之前去了一趟筑洲,可是据邸报传,筑洲上的一行人里压根就没有这位女子。 赵天冕正准备开口询问赵春牵这位这位女子叫什么,借以戳穿她们的谎言,轩辕陛却突然开口道:“雨哥,你这样多不合适啊。” 赵春牵听到轩辕陛提醒自己,瞬间心领神会,这位姐姐就是当时在进步城中,轩辕陛和应无王都十分顾忌的那位雨哥,名字是叫雨怜! 赵春牵也立时惊喜道:“雨怜姐姐,自从进步城一别,得有两年时间没见到你了,我也十分想你呢。” 雨怜,进步城,两年,瞬间所有的东西都串联在了一起,营造了一个赵春牵和雨怜两年前在进步城里见过的虚假事实,瞬间就将赵天冕的疑虑堵在了喉咙里。 雨怜上前一把拉住赵春牵,转头对着轩辕陛说道:“这有什么不合适的,我们女孩子家私下说些体己的闺房话还不行吗?” 然后她又转头向着赵刻说道:“赵家主,您不介意?” 赵刻也不能说什么,只能微微点头,但是赵春牵的屋子简陋非常,若是给雨怜看见,多少都要暴露些事情。 赵天冕也有这个顾虑,直接开口道:“春牵,那二位姑娘今晚就和你睡在内院的仰棠园好了。其余三位,那就住在前院的竹草堂,可好?” 内院都是女眷,赵天冕这样的安排也是无可挑剔,安排完这些事情,自然又是一番饮宴,众人各怀心事,也就草草结束了。 李元锦、轩辕陛和风典被人带到了竹草堂,等到人走后,李元锦和轩辕陛仔细的监察了一下屋内,确定没有什么窃 听之法之后,轩辕陛才伸手扔出一件隔绝天地的法宝,三人在其中以心声言语。 心神言语并不是什么绝对安全的方式,在有心之人的探查之下,依然会被人窃 听了去,所以两人这才几层防护,格外小心。 轩辕陛叹了口气,无奈的说道:“这下怎么办,咱们千算万算,怎么都没算到轩辕殿也会在这里,即便我装的再蛮横无理,轩辕殿也能将我抵回去,完全于事无补啊。” 李元锦也是一阵叹气,无奈的说道:“这办法本来是没什么问题的,在赵家门里,我们做什么都可以,他们说出去也没有依据,反而会落个诟病轩辕少主的名头。但是现在轩辕殿在这,你所做的一切都会给他夸大其词,偏偏还能得到论证,这就很麻烦了。” 轩辕殿一阵摇头叹气,问李元锦道:“那现在怎么办,看赵春牵那个样子,肯定是她娘给人挟持住了,若是再无解决办法,咱们最多在这盘桓几天就得走,根本帮不上她。” 李元锦双手一摊,“我现在也没办法了,赵天冕做的很绝,连让你提亲这条路都堵死了,只让我们见赵春牵,却堵死了不让我们见她娘,这小子,把持人心之精准,真是阴损至极。现在,就只看雨姑娘那里能不能有什么破解之法了。” 府中暗处二层小楼之中,赵刻和赵天冕也坐在一处,商议着之后的事情。赵刻心有余悸的说道:“这几个小辈真是不好对付,好几次都将我们逼到了死角,要是让他们真的见到了我那大嫂,咱们的算计说不得就要落空了。” 旋即,他又是一笑,十分赞叹的对着赵天冕说道:“不过,儿你真是聪明,早早的就安排了轩辕殿在这里,不管轩辕陛如何倨傲,咱们都不用怕,自然会有轩辕殿攻伐倾轧他,咱们只用稳坐钓鱼台,看着那几个小子气急败坏,就偏偏不能得偿所愿。哈哈哈。” 赵天冕也笑道:“爹,这轩辕殿是我之前在外面偶遇到的,本以为请来了一个大爷,没想到却是一个好助拳。这可不是孩儿有意为之,而是上天安排他来到我赵家捉刀的,看来上天也在暗中帮助咱们做成这件事呢。” 赵刻哈哈大笑道:“对对,说得对,上天都在眷顾我们父子,何愁大事不成,赵家不兴。哈哈哈。” 赵天冕却露出了一丝愁容,有些顾忌的说道:“但是那几个人确实不是好糊弄的,尤其是那个李元锦,刚一见面就给了我一个软钉子,着实棘手。虽然我之后还以颜色,但是总归不如他折损父亲颜面来的狠,其实细处来说,是我输了。” 赵刻摆了摆手,笑着说道:“吾儿,这些都是小事情,只要他们没有后招,见不到我那大嫂,其实就一直是咱们胜券在握。赵春牵就算当面,敢多说一个字吗?毕竟是我们家事,你轩辕家想伸手,也得要讲究一个分寸。” 赵天冕微微点头,但还是有些忧虑的说道:“那个雨怜也不是一个易与之人,轩辕殿居然都被她三言两语压了下去。她现在又和赵春牵睡在一处,就怕她还有什么诡计,令我们防不胜防。” 第九十七章 密牢寻人 仰棠园中,傅瑢里里外外的查看了一番这座邻水的精巧院子,看着后院精心培育,四时常开的海棠花,由衷的说道:“春牵姐姐,这座院子真是漂亮,我还是第一次看到呢。” 赵春牵对着傅瑢柔柔一笑,接着冷哼道:“别说是你了,就连我也是第一次看到呢。” 傅瑢惊讶道:“怎么,姐姐你不是住在这里吗?” 赵春牵冷笑道:“我那叔叔,肯舍得让我住在这里?我与母亲之前都是住在外院边上,一个简陋的屋子里。这精巧细致的内院,自我父亲死后,我就再也没进来过了。” 傅瑢低下了头,怯怯的说道:“对不起” 赵春牵拉住她的手,笑着说道:“没事的,你们能来帮我,我感谢你们还来不及呢。刚才一直没顾得上,我还没好好认识一下傅姑娘你呢。” 傅瑢很认真的回道:“我名叫傅瑢,家住在上清宗西去千里的一处镇子,隶属于广源城。” 赵春牵笑着问道:“哦,那这么说你也是上清宗的弟子了?” 傅瑢摇头答道:“我不是上清宗的门人,我的师父叫无有先生,我是偶然之间被李大哥救下来,然后认识了师父,这才踏入道途的。” 雨怜在一旁笑道:“这是个李元锦的小尾巴,本来只是李元锦和阿陛来找你的,我们三个其实都是硬跟来的。春牵,与我们说说,你这里到底是怎么回事,你的剑信我倒是看了,但是里面说的不太清楚,之后又发生了什么?” 赵春牵叹了口气,正准备说话,却突然临时以心声说道:“咱们就这么说,不怕赵刻父子听到吗?” 雨怜毫不在意,直接开口说道:“无妨,其实双方早已心知肚明,我们知道赵家扣着你,赵家也知道我们是来救你的。适才在大厅的一几番交手,其实我们已经输了,现在只能从你的话语中,寻一些赵家拒绝不了的条件,来看看能不能救你。” 赵春牵眼见如此,也不再隐瞒,就将前后的事情全部说了一遍,听得傅瑢一阵阵的担忧,雨怜频频蹙眉。 傅瑢担心的问道:“春牵姐姐你真的将那颗丹渣凝成金丹了吗?这样的话你以后的修行岂不是要留下很大的隐患。他们怎么可以这样的,以丹渣修炼出来的伪金丹,怎么能和真正的金丹相比呢,两者之间的寿岁都要差上三成的。” 雨怜不屑的摇了摇头道:“你觉得他们还会在乎春牵的境界修为吗?只要结成了金丹修补了法衣,之后立马就就会把她嫁为人妇,金丹什么的,都只是出嫁的一个噱头罢了。” 赵春牵点头道:“确实如此,他们根本不会在乎我的境界,甚至是我的死活。我能做的,就是作为赵家嫡女,被榨干最后一丝血肉,为赵家多谋求一些利益。不过你们不用担心,我根本没有用那颗丹渣成丹,那颗丹渣,被我碾磨成粉,化成了最初的真气,以此补充了我成丹的消耗。” 傅瑢惊喜的问道:“那你现在结成金丹了吗?” 赵春牵摇了摇头,“之前我一直没有好好修行,都是在拖延时间,今天他们以我娘威逼,我才开始认真突破。还差最后的一丝契机才能成功,但是我之前准备的补充真气的丹药都被他们收走了,所以还需要再积蓄一两天。” 雨怜笑着说道:“这有什么,我随身带了大量的补气之物,你这就开始闭关突破,我们两个给你护法。”说罢,伸手拿出了几个锦盒和一瓶丹药递给赵春牵,然后伸手一挥,一件法宝飞出,将方圆三丈的天地完全隔绝,把三人护在了里面。 赵春牵见她如此,苦笑着摇头道:“不用了,你们今天如此斡旋,都没能见到我娘,还有一位不知道从哪里来的轩辕殿多番阻挠。看来这就是天意如此,我认命了,你们也不用再费心了。” 雨怜很认真的看着她,问道:“你就这么放弃了,一点办法也不想了吗?” 赵春牵摇了摇头,无奈的说道:“天意如此,我再挣扎又有什么用呢?” 雨怜很是郑重的说道:“先古之时,天上神人不许我人族繁衍生息,时年各种祸患不断,但是我人族依然没有放弃。你知道那个时候轩辕先祖曾经说过什么吗?” “我既生于天地,自当勉力求存。纵有天灾、地祸、人劫、神罚、鬼厄,万般劫难加诸我身,令我身死魂消,但我仍是不服。” “既然不服,当如何?那便举剑向天!” “干他娘的。” 她这一番话说出口,傅瑢跟赵春牵都愣了好久,满脸震惊的看着她,也不知道是在震惊于雨怜能说出那最后一句话,还是震惊于轩辕先祖能说出最后一句话。 雨怜神情激昂的说完这番话,略微缓了一缓,这才问赵春牵道:“你现在的处境,不过是被一帮人陷害算计,仅此而已,有什么可怕的,居然就能让你平了不服之心,就此认命?” 赵春牵静默片刻,这才伸手那过那瓶丹药握在手里,对着两人说道:“多谢雨怜姐姐开导我,那我就麻烦二位为我护法了,今夜之内,我一定要凝成最初的丹胚。” 雨怜笑着说道:“这才对,等你结成丹胚,我就带你去找你母亲。既然不服这里,那咱们就干他娘的,把赵家掀了,带着你娘一起离开。” 小楼之中,赵天冕看着面前的两个小罐子,里面分别装着一只小虫,其中一只静默无声,另一只却腹部震动,里面传来了雨怜的声音,“你这就开始闭关,我们两个给你护法”,之后就一片静默无声,什么也听不到了。 赵刻一拍桌子,恶狠狠的说道:“这群小子,果然是心怀不轨,奔着赵春牵母女来的。幸好咱们早有防备,他们注定只能无功而返了。” 赵天冕也一阵轻笑,“这些事情咱们不是早就知道了?只是没有想到,这李元锦和轩辕陛看似精明,但是却少了一丝大气,反倒是那个身为女子的雨怜令人意想不到,完全不防备我们的窃 听之法,反倒要以条件来换回赵春牵。” 赵刻满面兴奋道:“儿啊,如何,咱们不商议一下让他们以什么条件换回赵春牵?第一个,就是要让她修补好天罗法衣,以后这宝贝就是儿子你的了。” “换?为什么要换?”赵天冕一脸笑意,“他们愿意付出代价,就说明这件事还远远没有到达他们的底线,那我又何必着急呢?等到他们气急败坏的时候,我才退上半步,这才是我们能得到的最大利益。他们假装不知道这事,那我也装作不知道好了,大家慢慢拖,抻得越久,对我越有利。” “只是没想到,赵春牵那个小贱人,我给的丹渣居然不用,还以为她是实力不到不能结丹,没想到还真是故意拖时间,却是失算了。不过也无所谓,她越不寻常,就越值钱。” 第二天一早,雨怜就带上了赵春牵,找到了赵刻,见面之后,雨怜先是盈盈施礼,之后才开口请求道:“赵家主,我们昨夜见赵家宅中院子精巧别致,比轩辕家的许多屋舍都更好看一些,想要让春牵陪着我,在赵家之中四处转转,不知道可以吗?” 雨怜今天早上专门换了一身浅绿色的衣裙,脸上还浅浅的施了脂粉,比起昨天英姿飒爽的样子很是不同,看起来柔柔弱弱,十足的大家闺秀。 这身装扮很能迷惑别人,赵刻立时就忘了昨晚雨怜让轩辕殿噤若寒蝉的样子,笑吟吟的答应道:“可以可以,随处去转就是了,只是有的地方有人看守,还请千万不要乱闯就是。若是喜欢我家中的屋舍布置,我命人将设计图样给你复刻一份,再送你几名能工巧匠,回到家中一样复制即可。” 雨怜浅浅一笑,再次盈盈的施了一个万福,但是赵刻接下来就说道:“春牵对内宅的路不是很熟,我还是让天冕带你们去好了。他熟识家中各处,由他带着你们能免去很多麻烦。” 雨怜故作惊异的问道:“春牵久居内宅,怎么可能会对里面不熟呢?赵公子事务繁忙,就不必专门来陪着我们了。多谢赵家主美意,我们就不打扰了。” 在赵刻的挽留声中,雨怜带着赵春牵和傅瑢已经走出了大门,径直向着内院走去。赵刻急忙差人道:“赶紧去告诉少主,让他跟上那几个女人,千万不要被她们乱闯。” 赵春牵带着雨怜,一路不停的向着内院之中疾步而去,若不是怕路上的丫鬟仆从,她都有御风而起的冲动了。雨怜和傅瑢一路跟随,三人说是游玩,事实上却是一路向着内宅边角上一处院子直直走去。 昨天夜里赵春牵被雨怜鼓励,当真在夜间就结成了金丹,虽然仓促之下未能将全部真气转换,只是有了米粒大小的一颗,但是却已经是实实的金丹境了。 赵春牵没有将全部真气转换,就是因为雨怜说今天要去找她母亲,她需要留上一些实力应对突然发的情况。虽然雨怜笑着跟她说绝对不会打起来,但是赵春牵还是心有余悸,真气也不敢过多转换。 结成金丹确实就只是一瞬间的事情,赵春牵刚一凝成金丹,就从那玄而又玄的入定之中退了出来。她听到雨怜说的话,原本以为雨怜是要直接抢人,心里其实是有些担心的。这个办法成功的几率实在太低,而且即便成功了,轩辕家的声威折损,可不是一丝半点。 雨怜看出了她的顾虑,示意她不用担心,然后问道:“春牵,你知道你娘被关在哪里吗?” 赵春牵摇了摇头,很是无奈的说道:“我被软禁之后,他们只是拿我娘不断地威胁我,但是我却从未见过她,也不知道她被关在哪里。” 雨怜又问道:“那你觉得你娘最有可能被关在哪里?” 赵春牵沉思了半晌,这才皱着眉头说道:“后院的西北角有一个密牢,据说是用来关那些犯错的族人的,哪里应该是最有可能的。” 雨怜沉声应道:“好。明天早上我去找赵家家主,只说我们想在宅子四处逛逛,得了他的应允,我们就直接冲到那里去,若是中途有人阻拦,不用迟疑直接动手,就算是不敌对方,我们也要尽量离得那里近一些。” 赵春牵皱眉道:“这样太危险了,若是那些人以咱们擅闯为借口,直接将我们打伤抓住,我倒是无所谓,但是岂不是带累了你们两位?” 雨怜笑着说道:“我就是等着这个呢,只要有人敢跟我动手,我就装受伤,轩辕家守在外面的人就能堂而皇之的进来,到时候事情闹大,他们父子也扛不住。轩辕大父碍于身份不好插手,但是我爹,应叔,风叔,力叔他们一群人,个个都是出了名的不讲道理,轩辕陛吃了亏他们未必会管,但是我吃了亏他们是绝对不可能袖手旁观的。” 傅瑢在怯生生的问道:“雨姐姐,其实你才是少主,对?” 赵天冕优哉游哉的来到赵刻这里,赵刻见他如此松散,急忙催促道:“儿啊,那几个女子已经向着后院去了,你赶紧追上去,千万不要让她们随意乱窜。” 赵天冕混不在意的说道:“让她们去,不用管她们,以为这样就可以找到她娘?还是想借此与我护院之人起冲突?不可能的,她们的算计早就给我看穿了。” 赵刻见他胸有成竹的样子,皱着眉询问,等到赵天冕将一切都解释了一遍,赵刻这才喜笑颜开,等着看好戏了。 赵春牵带着雨怜和傅瑢,一路往西北角的密牢而去,穿过两处院子之后,身前突然走出来一个中年人,将三人拦住之后问道:“什么人,为何在我赵家肆意乱窜?可知这是内宅,万一冲撞了人可是要吃罪的!” 赵春牵开口应道:“我奉我二叔之命,带两位轩辕家的贵客在宅中四处转转,有什么问题?” 那人看了一下,开口问道:“可有家主令牌?” 雨怜上前一步,冷冷的说道:“赵家主只是口头应允,若是要令牌,你自己去找他。让开!” 雨怜语气不善,就是想要激那人直接动手,岂料那人直接闪身侧立,伸出一手道:“请。” 三个人一阵疑惑,带着满头的雾水走了过去。那个中年人看着三个人急匆匆远去的背影,想着少主说的话,冷冷一笑,身形瞬间消失。 “若是赵春牵带人往西北角的密牢而去,不用横加阻拦,更不许和她们动手,她们若是言语不善,直接让她们过去就是。” 三人一路而行,前前后后遇到了好几拨阻拦他她们的人,但是个个都只是稍稍一问,就直接让开了道路。赵春牵越走越迷惑,但现在箭在弦上,就算前面真有埋伏,她也要冲上去看看。 未过多久,赵春牵就已经带着雨怜和傅瑢横穿了赵家,来到了西北角的那处密牢之前。密牢门前站着两人,都是龙门境的实力,正一左一右守着密牢的大门。 说是密牢,其实是一片以高墙单独围出来的大院子,里面是一片低矮的房屋,就算是赵家的罪人,那也是赵家血脉,自然不能太过苛刻,最基本的生活保证还是要有的。只是这些屋子,外面那些高墙大院相比,也是一天一地的差距。 门口的两人自然是一顿呵斥阻拦,但是都走到了这里,她们也没有什么好顾忌的了,直接动手将两个人打倒,然后三人冲进了密牢之中,逐个寻找赵春牵的母亲。 但是整个密牢里面一阵寂静萧索,满地的落叶和墙角门扉上的蛛网,也都证明这个密牢很久没有人住过了。三个人不死心的在里面仔细的搜寻了一番,但是除了空旷的屋子,什么都没有找到。 等到三个人垂头丧气的走出密牢的时候,已经被一帮人堵在了门口。赵刻和赵天冕站在人前,赵刻笑着问道:“雨姑娘,不是要在内院里看看房屋样式吗?怎么跑到这里来了?这片密牢是我们为了惩处犯错的族人才建的,里面的房屋都是寻常款式,也是因为我赵家人人检点,这片密牢从建成就没有用过,我都有心将这里推掉,改建一番了。” 赵天冕则是笑吟吟的说道:“莫非雨怜姑娘想学的就是这个?哎呀,轩辕家也有那样的人?” 昨日你们说我父亲无礼,今日便被我讽你家中有人不检点。如何?输的这一局,公子找回来了。 雨怜还想再说些什么,赵春牵已经绷不住了,她上前一步,厉声喝问道:“赵刻,你究竟将我娘关在了哪里?!” 赵天冕面色一边,怒斥道:“赵春牵,这是我赵家家主,你的二叔,你居然敢口呼其名,你知道这是什么罪过吗?!” 赵春牵还要说话,雨怜已经将她拉到了自己身后,笑着说道:“赵家主,春牵昨夜说她一直闭关,很久没见母亲了,我又听赵公子说老人家病了,就与春牵说了。她这是着急见母亲,所以才胡窜乱撞找不到路,也是因为这个才口不择言,还请赵家主恕罪。” 赵刻一脸慈祥,像是宽容一个犯错的孩子一样笑着说道:“无妨,无妨。春牵自小就孝顺,这我是知道,关心自己的母亲,情有可原,我怎么会怪罪她呢。她可是为了家嫂什么都肯做的。是,春牵?” 赵春牵怒目而视,一言不发。赵天冕还开口调笑她,“春牵,你要找你母亲,应该去自己家里找啊。怎么能胡窜乱撞呢,还带着两位客人,多失礼呀。” 赵刻和赵天冕看着面前吃瘪的三人,得意的笑着。 他们身后却突然传来了一个声音,笑呵呵的说道:“就是,春牵,你要找你母亲,怎么不去自己家里找呢?” 第九十八章 偷鸡不成蚀把米 赵天冕听到身后人的声音,略微皱了一下眉头,回身一看,却是轩辕陛带着轩辕殿走了过来,不见了那个李元锦。 轩辕殿好不容易抓住雨怜吃瘪的时候,一脸嗔怪的说道:“就是,雨怜,你怎么也不劝劝她,还陪着她一起胡闹。你看看,给赵家主造成了多大的麻烦,我们轩辕家的面子” 轩辕殿突然闭上了嘴,因为他久违的看到了雨怜的笑脸,这甜甜的笑意上一次出现的时候,他的丫鬟就变成了大婶。 赵天冕眼看不见了李元锦,急忙问道:“轩辕少主,李公子人呢,怎么没和你在一处?” 轩辕陛笑着说道:“就说这事呢,赵春牵也真是够笨的,居然都不认识回家的路,我们几个刚才乱逛的时候反而遇到了。你不是说伯母生病了嘛,你说巧不巧,神农氏的一位后人姜承也在这里,元锦已经带她老人家出去找姜承治病了。伯母的病情好像加重了,事情紧急,就只能让他先带人走了,我赶紧过来跟你们说一声。” 此言一出,赵春牵一脸的惊喜,而赵刻和赵天冕两父子脸上阴晴不定。赵春牵急忙问道:“轩辕陛,你说的可是真的?” 轩辕陛笑道:“这还有假,我就是来告诉你一声,让你赶紧去见伯母的。走,咱们赶紧去。” 赵春牵抬步要走,赵天冕却突然沉声道:“不行!” 雨怜从后而来,笑吟吟的说道:“春牵的母亲病了,赵公子怎么不让春牵去探望呢。羔羊跪乳,乌鸦反哺,就连禽兽也知道孝敬之心呢。” 赵天冕适才以密牢之事暗讽雨怜,这不就立刻给她找回来了。 赵天冕满色阴沉,低声嘶吼道:“赵春牵日前偷盗我赵家密库,还是戴罪之身,不可以让她离开赵家。” 撕破脸了。 赵天冕决不允许自己就这么败了,他直接将偷窃之事摆了出来,要以此阻止赵春牵离开。 随着赵天冕的话音落下,适才阻拦赵春牵三人的那些人,全部出现在了四周,将几人团团围住。赵天冕伸手一指赵春牵,厉声说道:“诸位,这是我赵家私事,还请诸位不要插手。来人,将赵春牵押下去!” 昨晚装了许久的骨肉亲情家庭和睦,在这一刻突然被赵天冕撕破了,赵春牵也再无顾虑,身上的天罗法衣骤然膨胀开来,冷笑说一声说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我根本没有做过。这根金缕丝,乃是赵刻那天私下给我的,就连你们搜出来的那些秘宝丹药,也都是他们之前给我的。” 天罗法衣衣诀翻飞,一根金线在里面犹如一条游蛇一般,在周身上下来回游走,赵刻父子眼见如此,惊呼道:“金蛇游身!你已经将天罗法衣修补完成了?!” 赵春牵也不答话,就要往人群外冲去,赵天冕突然大吼道:“赵春牵!你私盗密库,此事虽有疑点,但你还是有嫌疑在身。若是你就此离去,我赵家发出通缉,天下之大,必不容你!你若交出天罗法衣,我们就宽恕你的罪行,重新接纳你和你大娘。” 赵春牵冷笑道:“这是我先父遗物,凭什么要交给你们。你们给我定的罪责,本就是空口胡言,你可有什么凭据。” 赵天冕冷冷一笑,“我当然有证据。那些丹药药材从你那里搜出,但是却无人承认曾经赠送过你,你无法说明,这就是死证。更何况,那里面还有几件上品灵气的法宝,你一个无父孤女,从何得来?!” 赵天冕一句无父孤女,彻底将这温情的假面具撕破,变成了赤裸裸血淋淋讨伐。 赵春牵居然哈哈大笑了起来,“说得好,我是无父孤女,那我如何行事,与你赵家何干?今日我再无顾虑,就要离开这里,你们即便高手众多,但是有谁舍得与我同归于尽?!” 赵春牵状若疯魔,浑身气息鼓胀极不稳定,刚刚结成的金丹雏形就要被她直接放弃,将全身力量涌进天罗法衣之中,借法衣催化,与赵家人殊死一搏。 轩辕殿急忙上前,与她心声几句,然后伸手按住她的肩膀,将她揽到自己身后,出声问道:“赵公子,你说春牵偷窃你赵家密库,那些失窃之物可否让我们看看?” 赵天冕皱眉道:“轩辕少主,这是我赵家私事,你横加干涉,未免有些不妥了?” 轩辕陛笑道:“若真是事情确凿,我绝对不会插手你们家务之事,但是现在你们各执一词,你总得让我看看你的证据,才好让我死心,不再管这些事?否则春牵作为我的朋友,筑洲之上她屡次相救,我若是不管不问,恐怕家里都要责备我无情无义了。” 赵天冕盯着轩辕陛看了半晌,这才恨恨的点头道:“好,我就让你们看看那些东西,若是她还不能自证清白,我就要将她下入赵家密牢,剥去她的天罗法衣。” 事已至此,也就没有什么好多说的了,一行人返回了昨天会面的大堂之中,赵天冕前去取那些所谓的证据,轩辕陛一众就安心的坐在那里等候,与他们一起等的,还有赵家一干陆陆续续进来的长老。 李元锦在不久之后也踏入了这间屋子,一进门就被赵春牵迎了上去,李元锦笑着示意她没事,然后才开口道:“放心我,我已经将伯母安全的送到了轩辕家的人手中,只是伯母离了赵家之后不知怎么了,精神萎顿,十分疲乏,我们要谨防赵家在她身上做了什么手脚。” 赵春牵原本听到母亲安然离开,还没来得及高兴,又听到了这样的话,不禁又十分担心,只是现在担心也没用,只等待会赵天冕来,看看到底是证明清白还是拉开架势了。 但是雨怜却十分奇怪的问道:“你们两个是怎么找到赵春牵母亲的,照理来说,赵家的人即便不盯着你们,你们也不可能这么快就找到人了?” 李元锦笑道:“其实啊,这个事情很简单,只需要阿陛找一个人,说一句话,那人在哪里,我们就可以去碰一碰运气了。” 李元锦没有故意卖关子,直接给几人解释道,“赵家虽然会防备着我们,但是有一个人缺是不会防备的,那就是轩辕殿。而找到春牵的母亲,也真是靠了轩辕殿的帮忙。” “我们先去找到轩辕殿,让阿陛放低姿态与轩辕殿套几句近乎,奉承他两句。轩辕殿和阿陛经年结怨,突然被阿陛如此吹嘘,肯定是有些自得的,而这个时候,就需要阿陛很漫不经心的说一句,‘赵家的宅院布防很是不错,都看不见什么明里的守卫,想来都是极其精巧的隐藏在暗处了,与我轩辕家相比都不遑多让。’” “轩辕殿是何等倨傲的人,在赵家的时间也长,赵家人也不会防备他,必然去过不少地方。他本来就飘飘忽忽的,听到这话,很自然的就不屑道,‘什么潜隐暗处,与我轩辕家比差的太远了,在那内宅边上的一处宅子中,就有两三个人看守着一个屋子,而且境界还低的不行,就这种方位水准,怎么和我轩辕家比。’” “春牵的母亲只是普通人,看守她必然不需要太多太强的人手,仅此一条,我们就能有七成的把握。而顺着这个消息往那里去一查,再拉上轩辕殿为我们打通道路,果然就找到了你的母亲。接着就是你们闯入密牢惊动众人,阿陛刚好趁机将轩辕殿引走,我也借此机会将伯母带出了赵家。” 李元锦将整个事情简单一说,众人立时就明白了怎么回事。雨怜还很是懊恼的说道:“早知道这么简单,我就不用去找赵刻,要什么随意走动的许可了。害得我还专门换了一身女子的衣服来放松他的警惕。” 李元锦笑着说道:“雨姑娘,其实也多亏了你们闹出这些声势,将一些人都引走了,否则我们即便找到了,恐怕也没那么容易将人带出去。” 雨怜哈哈一笑,很是豪气的说道:“你小子真是个鬼灵精,会安慰人。大家都这么熟了,以后直接称呼我雨怜就好了,若是不嫌,也可以如阿陛一般叫我雨哥。” 几人正在说笑间,赵天冕已经带着几个人,将一堆东西带了进来,在屋子中央的桌上放下,伸出手掌示意道:“诸位,这些就是赵春牵在我赵家密库私盗出来的宝物,还请诸位过目。她口口声声说这些是别人所赠,不是她偷的,那我们就让她拿着这些东西,自证一下清白。” 当那些东西摆在桌子上的时候,李元锦偷偷拍了轩辕陛了一下,两个人相视而笑。这赵天冕,为了给赵春牵构陷足够大的罪名,将从她那里搜来的东西全部都拿来了,却万万没想到,完全是给自己挖了一个大坑。 李元锦使了一个眼神,轩辕陛立时会意,故作惊讶的开口道:“赵公子,这就是你说的赵春牵偷盗的宝物?我打眼一瞧,里面最少都有三件上品灵器呢?” 赵天冕面不明就里,只当是轩辕陛真的被惊到了,开口称赞道:“轩辕少主好眼力,里面确实是有三件上品灵器。赵春牵,你说这些东西都是别人送的,你倒是说说看,是谁送了你这些贵重的东西,你值得上吗?” 赵春牵在一旁早就看到了李元锦和轩辕陛的小动作,便冷笑着不出声,由着他们戏耍赵天冕。 赵天冕见她不敢说话,笑得更是得意了,正准备再开口问责,轩辕陛却突然离开座椅,飘到了放着宝物的桌前,伸手拿起其中一把狭刀,骤然抽出,将刀架在了赵天冕的脖子上。 轰然一下,赵家的一众长老和赵刻全都站起身来,各个神情戒备的看着轩辕陛,手中的各色宝光都泛了出来,只要轩辕陛有什么动作,就立即出手制服他。 虽然不敢直接将他击杀,但时候有个什么伤痛劳损,是你轩辕陛动手在前,轩辕家也指摘不了什么。 轩辕陛不为所动,直接晃了晃手上的刀,那刀并不是横着架在赵天冕的肩头,而是竖着立在他的脸边。轩辕陛一脸嘲讽的看着赵天冕,嗤笑道:“念念,这两个是什么字?” 他的真气微微流动,顺着手臂流转到了狭刀之上,狭刀被他的真气一催,靠近刀柄的刀身上泛起了两个小小的金字。 轩辕。 赵天冕的脸色一下变得极其难看,轩辕陛则是将手中刀竖起,将有字的那一边展现给众人看,讥讽的说道:“了不得了,赵家的密库大门,进去却是我轩辕家的库府。看来我回去之后,一定要告诉我老头子,密库需要重新检修一番了。” 赵天冕犹然强辩道:“轩辕家的宝物遍布天下,赵家心生敬仰收藏一两件有何不妥?这更能说明这件宝贝的不凡,和赵春牵的罪责!” 面对这赵天冕的不死心,轩辕陛只是轻轻一笑,开口问道:“轩辕殿,这把刀你不会不认识?告诉一下赵公子,是从哪出来的。” 轩辕殿眼神闪避,但是在一众人的目光注视下,只能无奈的说道:“这把狭刀,之前是在大父的私人收藏之中,两年之前才被替换下来的。” 轩辕陛转头望向赵天冕,满面笑容的问道:“如何,用不用把我家老头子叫来告诉你,他替换掉整楼的宝物,是因为被我这个败家子一把全部卷走,带去筑洲了?” 赵天冕还不死心,惑乱众人道:“莫非这宝物是赵春牵在筑洲之上,从轩辕少主手上偷来的?那可不比在我赵家偷窃,其罪当诛啊。” 轩辕陛嗤笑道:“你就这么笃定你赵家嫡女,是一个手脚不干净,好做拔葵啖枣之事的人吗?” 赵天冕满面不屑,恶狠狠的说道:“他一个无父孤女,德行有亏有什么奇怪的。” 此言一出,赵春牵立时满脸怒气,就要开口怒斥他,却被身后的李元锦伸手按住了肩膀。李元锦笑着问道:“在座这么多赵家长老,可否有人为我解惑,春牵父亲到底因何而死?还有,春牵父亲亡故,家里总有大人,若是她德行有亏,莫非不是因为家里人教的不好吗?” 此言一出,那就是当堂打脸,当着赵家人的面说人家德行有亏,此举已经不亚于将脚踩在赵家的脸上了。所有赵家的人都脸色骤变,不少人已经神色不善的看向了李元锦,立时就将他定为了生死大仇。 不过还是有一些明白人,目光不悦的看着赵天冕,斥责他言语无忌,将整个家族都带累了进去。毕竟赵春牵的父亲是因为家族之事而死,之后家里人针对赵春牵,本就不是什么好看好说的事情,他还一遍遍的强调,不就是把脸凑上去给人踩吗? 赵天冕听到李元锦的话,正待发作,轩辕陛却突然开口道:“好一个满口胡柴信口雌黄,颠倒黑白的本事,赵公子怕不是得有仙人境了?这柄刀,是我在筑洲之上亲手所赠,包括桌上的金钗和金针!我们在筑洲之上生死与共休戚相关,春牵和元锦都曾数次救我性命,区区一把上品灵器,值得什么?” 他说话之时,桌上的金钗和金针也看是微微放光,其上小小的“轩辕”二字微微放光,印证着轩辕陛所说的话。 “至于那些药材和丹药,”轩辕陛面带轻笑神色狡黠,“有这几件法宝为证,那自然也是我一起送给她的了。” 赵天冕差点没气的背过气去,自己花了诺大的心思准备的这一场局,就因为这三件他不清楚来路的法宝给毁了?原本以为能靠着这三件东西佐证,来增加赵春牵的罪行,现在看来,自己反倒是偷鸡不成蚀把米了。 事已至此,那就没有什么好说的了。满桌的东西都给轩辕陛证明了是他所赠,对他来说这些东西也确实不值什么。而那根金缕丝,已经被赵春牵补进了天罗法衣里,除了她,谁也不能再让金缕丝显现出来。 赵春牵一言不发,伸手将桌上的那些东西全部收进自己储物器中,反正轩辕陛已经将这些东西黑过来了,不要白不要,就当成赵家补偿自己这些年的缺失了。 收拾按了东西,赵春牵就要转身离开,而轩辕陛和李元锦两人留在了最后,依然言笑晏晏的拱手作别,嘴上说着诸位留步,不用送了。 而今,赵天冕输的一塌糊涂,原本以为胜券在握的他怎能接受这种结果,他面目狰狞,神色狠戾,阴沉沉的与赵春牵说道:“春牵,大娘离开府中之后,是不是一直精神不好,昏昏欲睡啊?” 原本已经转身走出大门的赵春牵猛然一顿,她转过身冲到赵天冕身前,怒吼道:“你究竟对我娘做了什么?!” 原本已经面色狰狞的赵天冕微微一笑,又恢复了原有的雍容气度,“大父神位牌前的那盏灯你记得,两年前你远去筑洲的时候,我为了让大娘和他日日相亲,就往里面加了点东西。” 赵春牵的面色突然变得一阵惨白,自己适才着急离开此地,居然忘了自己父亲的灵位牌。而万万没想到,在那灵位牌前,居然还有一个更重要的东西,关乎她母亲的性命。 聚魂灯! 第九十九章 我要和你赌斗 聚魂灯,是一种保命安身的好办法,也是一种为非作歹的好招数。 聚魂灯,是从人的魂魄之中截取一丝注入一盏灯火之中,若是点灯之人不幸身死,那他的三魂七魄不管身在何处,都会自动返回这盏灯中,除非是一招之下神魂俱灭,否则都能逃出生天。到时候以魂魄为据,是重塑法体还是夺舍重生,都可任意实行。 但是,聚魂灯点燃之后,就必须保证灯火不灭,一旦灯火熄灭,其内神魂烟消云散,还会反噬到点灯人自身。所以为求灯火不灭,就需要有人斥巨资填补灯油,日日看护。 而这盏聚魂灯若是落到了恶人手中,那就是绝好的祭炼神魂,摧残本源的好东西,等到点灯人魂魄进入其中,生死都只在持灯之人一念之间,要想折磨就更简单了,只需要在灯油里添上些杂质,灯烛劈啪作响之时,其内人的神魂亦承受撕裂之苦。 赵春牵绝对不能让自己母亲的聚魂灯落在赵天冕的手上! 她恶狠狠的瞪着赵天冕,看着眼前这个满面笑容的男子,怒斥道:“她可是你大娘,你这些年对她不好也就算了,居然还想在她阳寿尽后折磨她吗?!” 赵天冕浅浅而笑,“春牵,我这不是为了让大娘和大父长相厮守,日夜相伴吗,你怎么能这么说我,岂不是辜负了我一片心意?” 赵春牵愤怒的盯着他,旋即又一脸无奈,几近恳求的说道:“你究竟怎样才肯将聚魂灯还给我?我用天罗法衣来换聚魂灯和我父亲的灵位牌,行吗?” 赵天冕微微摇头,张嘴却不出声,“跪下。” 赵春牵紧咬着自己的嘴唇,一脸的悲愤,但还是直直的跪在了赵天冕的面前,低声哀求道:“大哥,求求你,将我母亲的聚魂灯和父亲的灵位牌还给我,我愿意将天罗法衣拱手奉上。” 赵天冕顿时哈哈大笑,笑的肆意而狂放,整整两天了,他一直被这些人步步紧逼,丝毫不能喘息,好几次都败在他们手上。但是现在,他却力挽狂澜,一举将最关键的部分,强留在了自己手上。 赵天冕笑够了,他这才低头看着赵春牵,微笑着说道:“天罗法衣本就该是我的,你怎么能拿我的东西来求我呢?” 他蹲下身,看着赵春牵苍白绝望的脸,一字一句的说道:“我要和你赌斗!” “若是你赢了,我就将聚魂灯还给你,并允你离开赵家,什么时候想回来都可以。” “若是你输了,不光是你,你身后的这几位朋友,每一个都要跪在我面前,向我认错。” 赵天冕才不怕这些家族明面上的报复,就算是你轩辕家,愿赌就得服输!更何况是下跪认错这种丢人的事情,你们愿意以此大张旗鼓的来讨伐,那就来好了! 至于暗地里,成百上千年的争锋何曾少过了,谁又会轻易的放过对方? 赵春牵低着头一言不发,赵天冕看着她笑的极其灿烂,他伸出一跟手指挑起赵春牵的下巴,笑着说道:“当然,若是你不愿意,那就一切如常,你依着原本计划,远嫁孙家,你的这些朋友,就只当没来过我赵家。” 赵春牵犹豫良久,就打算就此认命,让诸人返回,身后的李元锦和轩辕姬已经上前,一左一右的拉起了赵春牵,李元锦开口问道:“赵公子,如何赌斗,是一对一还是众对众?是点到即止,还是生死相搏?” 赵春牵茫然无措的被两个人拉起来,听到了李元锦的问话,猛然抬头,满面不解的看着他们。 李元锦微微一笑,轩辕陛轻轻摇头。 一切尽在不言中。 赵天冕见到他们将赵春牵拉起来了,旋即也起身道:“只是赌斗而已,没必要搞得那么血腥粗暴,咱们可以玩一点不一样的。比如,找东西。” “我赵家有一位先祖,曾经游历天下,之后返回家中,画出了一副画卷,称为‘赵步山河图’。先祖下笔有神,在画卷之上开辟了一块小天地,里面足有一甲之地的大小,咱们的赌斗,就在里面进行。” “将聚魂灯和天罗法衣,由各自信得过的人藏于画卷之中,咱们进去寻找,谁能拿到赌斗的东西出来,就算谁赢,期间不管发生什么交错和打斗,都只留在画卷之中,出了画卷,一概再不追究。” “当然,为了公平起见,咱们进去的人数不宜太多,境界也不宜太强,咱们就假定双方各出五人,岁数在百岁之内,如何?” “诸位若是答应,那就依了我之前的赌注,输了的话呵呵,可就不太好看了。若是不敢也无妨,就请离开赵家,恕我失礼之罪。” 他的规则讲完,李元锦直接毫不犹豫的答应道:“可以,但是需要稍待一两个月,等到春牵金丹完全凝结成之后,咱们再入图比试。” “好!”赵天冕不给其他人说什么的机会,直接一口答应了下来,“李公子大气,不过是区区两个月的时间,我等就是了,务必要让春牵到达实力巅峰,免得诸位输的太难看了。” 李元锦不顾赵春牵偷偷扯他的衣服,直接杨手道:“一言为定。” 赵天冕才不管李元锦是不是带头之人,只要有人敢应,他有何不敢接的,直接也扬手一拍,道:“一言为定。” 两人在空中击掌成誓,这件事就这么定了下来。之后赵春牵随着众人各一起离开了赵家,返回轩辕家的城中,赵天冕也只是微笑而视,不再阻拦。 轩辕家城池的大屋之中,赵春牵正对着李元锦发火,但是却满面的愧疚,“天缘,你为什么要答应这件事情,万一输了的话,你们莫非真的要给他下跪吗?一个上清宗的三代弟子,一个轩辕家的下任家主,去做这种折损颜面的事情?” 旋即,她有转头对着雨怜她们说道:“三位,我没有别的意思,请你们不要介意。”三人自然没有多说什么。 李元锦笑道:“那不然怎么办,让你继续留在赵家,去给他们欺压一辈子?” 赵春牵自然知道他是为了自己好,顿时默不作声,只是低着头坐着,像一个犯了错的孩子。 轩辕陛开口说道:“算了,事已至此,咱们就还是看看怎么才能赢。只能选五个人,还得是百岁之内,仓促之间去哪里找一些年轻的高手,看来只能是我们几个人去了。” 赵春牵抬头道:“不行,你们不了解赵天冕,他这个人心思阴沉,既然提出了这种这种赌斗方式,肯定会尽力准备一群高手的,最低也得是金丹境,甚至还会有元婴的高人。天缘,你真的是草率了,应该要求直接就开始,让他没时间去准备足够多的人,这样咱们的胜算还能高一些。” 轩辕陛也懊恼道:“可惜这里离着家太远了,不然我们也能找几个金丹境的人来助拳,事情就简单多了。” 雨怜也说道:“事到如今,就只能是元锦,阿陛,我,阿典和春牵去了。春牵,还有两个月时间,你务必将金丹淬炼完成,金水也要满溢,否则我们的胜算就太低了。” 轩辕陛说道:“恩,看来我也要抓紧寻求突破之法,看看能不能在两个月内突破金丹。我是修煅精之法的人,只要突破金丹,身体的匮乏期很快就会过去。” 傅瑢境界较低,就只能看着他们各自安排商量,完全插不上话。众人七嘴八舌的议论该如何准备,需要什么法宝丹药,雨怜甚至要去准备一些一次性的威力巨大的法宝,比如天雷雷珠什么的。 李元锦看着众人不住议论,咳嗽了两声说道:“咳咳,诸位,我这里还有一个绝好的人选,也是因为他,我才一口答应了赵天冕的赌斗。” 此言一出,一众人都纷纷侧目,轩辕陛开口问道:“你有什么人选?莫非是上清宗的什么天才弟子,可有元婴境了?” 李元锦面色诡异的笑道:“这个人只要一来,就肯定能助咱们得胜,只是阿陛你可能会有些不太想见他。” 轩辕陛疑惑道 :“能够一个人就确保我们稳赢?这种高人我怎么会不想见呢?等等,你说的莫非是” 轩辕陛面色尴尬,李元锦则接过话头说道:“不错,正是我师兄。” 雨怜疑惑道:“你师兄,他不是早就已经修道上千年了吗,他怎么能来参加呢。” 李元锦面露狡黠,十分诡秘的说道:“师兄他这一世身,其实算起来,应该才十四五岁的样子,但是他已经有了仙人境了。” “轮回三生?!”雨怜惊呼道,“我原本以为这种功法早已消失,没想到天真真人修炼的就是这种功法?难怪总是能听到人说天真真人是转世重修,我还以为是兵解转世,没想到却是这样!” 轮回三生,在九教一山唯一一次联合的时候,就被彻底清查,只在诸多高门望族之中留有记载,许多修道之人可能连听都没听过。 十四五岁?仙人境?听到这话,所有人的表情突然就轻松了下来,一个个谈笑自若,仿佛已经要开始开庆功宴了。除了轩辕陛面色略微有些难看。 而李元锦,也不耽误,直接取过一道剑信,简述事情原委,请天真尽快赶来安址洲赵家。 上清宗中,青致与成季站在一起,低着头被天真臭骂,他十分不明白的是,自己不过刚刚闭关出来,为什么要遭受这种无妄之灾。 青致三天前终于从凝神静思中清醒了过来,内视自身丹田,只见一个鸡子大小的金丹滴溜溜的在丹田乱转,浸润在一汪的清水之中,自己已经金丹凝结,金水满溢,正式进入金丹初境了。 他十分开心从后山出来,一路御风来到玉齐峰,想要将这个好消息告诉师父,但是刚刚走进大殿,就看见天真和成季正坐在一起唉声叹气。 原来在他闭关的这段时间里,师父和师叔祖一直在为他之后铸剑的事情发愁。拥有多道剑气的门人,在铸剑之时,要么选择多种属性材料,铸出属性不同的剑来,要么就是只选一种材料,将几道剑气同气连枝。但是不管是哪一种,都需要很多珍惜的宝材,来保证剑的最低品质。 青致具有五道剑气,最好的铸剑方式就是五行齐备,金木水火土各铸一剑,现在火属已经有了,就是将那枚心火葫直接锻铸,但是其他四种属性,却是个大麻烦。 上清宗库房之中,虽然有诸多材料,但是家有家规,不可能无端端的赏赐给你,必须得是给宗门完成一些事务之后才能有的赏赐。诚然,境界提升对于宗门来说也是大事,但是境界提升的的赏赐根本是杯水车薪,完全不能支撑青致铸剑的需求。 更何况,宗门赏赐的,一般都是金属的寻常材料,供给的也是只有一道剑气的寻常弟子,那些三四道剑气的娇子们,都是自家师父提前准备好材料,用以铸剑的。 可是青致这才入门几年,成季哪里来的那么多时间去准备的。更何况,成季醉心于修行登高,又懒得下山去走动,宝材从何而来,莫非还能从天上掉下来不成。 天真掐算着时间,料定青致就快要破关功成了,于是今天早早的来到玉齐峰,看看成季准备了什么材料,但是一眼望去,他直接心凉半截,然后就与成季一起郁闷了。 见到青致来了,成季先是一阵高兴,然后突然就变得十分沮丧。青致满头雾水,于是便问天真道:“师叔祖,我师父这是怎么了?” 天真本来只是郁闷叹气,被青致这么一问,直接气不打一处出,翻检着地上放着的东西,摔摔打打的说道:“你看看你师父,好几年了,都被没你准备铸剑的材料,你开始闭关,才想起来这件事。这几个月了,就整出些这种玩意儿来。” “水属,就是这万年雪融水,加上一两块天池寒冰晶?木属,就是后山采到的九株千年古松的树心?最气人的就是这个土属,居然去找成瑜,关闭了大殿的清扫阵法,积攒了一个月的祖师像和金顶的灰尘?啊?” “金属倒是还可以,北海镔精粹,但是你这只有二两是什么意思?你是要给青致做一个牙签还是一枚绣花针,啊?让青致拿着牙签去戳人吗?真是好大的煞气!” 天真越骂越生气,直接将青致了划拉到成季边上,指着师徒二人一阵臭骂,从不早早谋划铸剑之事到平日里不好好修行全都想起来了,直说的二人神晕目眩,头上都飘起了阵阵白烟。 成季一脸苦兮兮的盘坐在地上,顶着天真满头满脸的口水和在自己鼻尖眼前划来划去的手指,也不敢说什么,就等着师叔训舒服了可以帮自己准备些看的过得材料,好给自己徒儿铸剑。 青致虽然面色沉寂,但是心里是一万个郁闷,自己刚刚出关,只是来报告个好消息,怎么莫名奇妙得就坐在这里吃唾沫星子了?哎,谁让旁边的人是自己师父呢,师父有事,弟子服其劳,就算不能彻底代替,起码也得在这陪师父受着。 等到好不容易天真骂完了,成季看他面色稍缓,这才小心翼翼的问道:“师叔,我也是实在没办法了,才只准备了这点东西。师叔你山下朋友众多,不如你给我们想想办法?” 天真瞪了他一眼,成季急忙端正了身子,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再不说话。天真气呼呼的说道:“有什么办法,我这几年也在愁天缘的剑怎么铸呢。” 这话倒是不假,他是真的愁,不过却不是愁材料如何,而是愁天缘那诸多剑气该如何归属分配。这可不比寻常弟子的几道剑气,只需要多铸几把剑就能解决问题。 天真一脸郁闷,没来由的想到了青致带回来的那封信。信虽然给他烧掉了,但是里面的文字却给他保留了下来,居然还真是那王葇薇亲笔所写,暗中托付给李元锦的。 天真抬头遥遥望向了城口峰那边,那个女人的小院子里就有不少好东西,而且那女人走南闯北的,见地也确实可以。要是能进去一趟,不光是青致的铸剑可以解决,说不定天缘的铸剑也能有些头绪。 只是天真频频蹙眉,却怎么也不想到那里去。自己现在这样过去肯定是会被发现的,若是张口讨要,岂不是跟出卖色相一样?虽然自己这一世身品相着实端正,而且才十四五岁,粉妆玉砌傲骨英风的,正是王葇薇这种寂寞的老女人所中意的。 天真恶狠狠的将这个念头压了下来,转头又望向了轩辕家所在的方向。轩辕家这种超级大户,自己过去扫一些秋风是没什么问题的,轩辕野那老小子肯定也愿意的很,巴不得多塞一些在自己手上。只是一想起跟轩辕野一起的那几个膀大腰圆的王八蛋喝酒的样子,还不许用真气化解酒劲儿,天真又是一阵阵的头痛。 天真皱着眉头,正在权衡利弊,看看自己要做出心境上还是身体上的取舍的时候,成瑜按落了云头,信步走进了玉齐峰的大殿。 见到天真,他连连抱怨道:“师叔啊师叔,你怎么在这里,可让我一通好找。这里有一封轩辕家发来的剑信,但是是从安址洲发来的,上面还是我上清宗功法的气息,说是给你的。你赶紧看看。” 天真随手接过那枚剑信,简单一看,哈哈笑道:“真是刚犯困就有人铺好了床,天缘还真是你青致的福星。等着,我这就去把各类宝材给你带回来。” 第一百章 赌斗开始,入图 天真御风出了玉齐峰的大殿,一路直往起剑台而去,直接飞出了起剑台,然后袖中一黑一白两道剑光飞出,被天真踩在脚下,调动自身真元,须臾远去千里,破空速度虽极快,但是寂然无声,只有身后看守起剑台的弟子传来的两声惊呼。 “好家伙,刚才是谁嗖一下就过去了,你可看清楚了?落定了是谁,咱们去掌教那里告他一个御剑闯山之罪。” “没看的太真切,但是好像是天真师叔祖,门内除了他也在没人十四五岁的身形,还要这么高的境界了。” “你怎么不早说?!弟子恭送天真师叔祖出山!” 天真剑光何其之快,怎么可能听到身后那一声呼喊,真元调动之下,两道许久未出的剑光也跟着撒欢,卯足了劲儿一气儿的往前冲,带着天真一路往安址洲方向而去。 天真压根就没有去搭飞空城的心思,一则不想见那城主王葇薇,懒得搭理那一笔说不清的烂账,二则飞空城的行进速度对他来说实在太慢,他又不是真元不足的人,还在乎这点消耗吗。 修道之人到了元婴初境,就要将自己的魂魄分离出来一丝,种入到金丹之中,称为孕婴。当那个小小的婴儿在金丹之中环抱身体,如同蜷缩在母亲体内的时候,就已经开始吸纳过滤自身的真气,将其慢慢转化为一种更为凝实和轻灵的力量,称为真元。 真元之力比起真气,那凝实程度何止千倍之多。天真自在母胎之时,就勤修通天道,出生之时就已经百脉俱通,直入龙门,加上前世身的修道感悟,一应修行都是顺风顺水,早已经在八岁那年,悄悄度过了仙人境,至于现在是什么境界,除了几年前出剑斩了玉齐峰的峰顶,之外从未有人见他全力出手,所以根本无从得知。 但是此时见他御剑之快,比起寻常之人快了何止十数倍的速度,三个时辰不到,他就已经御剑过了一甲之地。首阳洲和安址洲虽然相隔一洲之地,又能经得起他多久的剑光飞渡。 轩辕陛这十几天一直在勉力修行,想要争取在两个月内,找一找进阶金丹的机缘。只要他能一朝得悟,结成金丹度过虚弱期,根本花不了多长时间。 煅精之人就是一点好,虽然在突破之前需要更多的真气积累和凝聚,但是一旦突破成功,凭借自身强横的肉身,练气之人数个月的虚弱期,对于他们而言,只不过是几天的事情。 只是足足半个月了,轩辕陛依然没有什么头绪,真气依然坚实稳固,丝毫没有下落丹田的迹象。再加上那个恶魔即将到来,轩辕陛的心神更是难以放下,如何能够静心凝神的修炼呢。 在无奈之下,他抱着知己知彼的打算,正要出去探听一下赵天冕做了些什么准备,刚刚走到门口的时候,一个青衣少年正施施然迎面走了上来,给门口的两个护卫拦住了。 那个少年对着两个护卫说道:“二位,我是来找人的,敢问李元锦可是在此处?” 轩辕陛听到他问李元锦,走上前来谨慎的问道:“你是何人,有什么事情找李元锦?” 那个少年上上下下的打量了一下轩辕陛,满脸似笑非笑的诡异神情,“我是李元锦的弟弟,名叫李元直,他可是在这里,劳烦这位公子带我去见他。” 轩辕陛一脸警惕的问道:“你怎么知道李元锦在这里?而且从未有听说过他有一个弟弟。” 非常时期,唯恐赵天冕有什么暗中害人的龌龊手段,加上这个人来的又是如此奇怪,轩辕陛还是多张了一个心眼。 李元直看着他,一脸鄙夷的说道:“你又是何人,我哥怎么会把所有事情都告诉你?这是我们家传秘法,只要相互之间离得不远,都能察觉到对方的位置。” 轩辕陛半信半疑,李元直接着说道:“你怕什么,这里可是轩辕家的驻地,莫非我还敢在此地作乱不成?是与不是,你带我进去见见他不就知道了?” 轩辕陛略微皱眉,说了一声“跟我来”,带头走进了院子之中,又差人去将通报一下李元锦。 李元直和轩辕陛坐在屋子里,轩辕陛总感觉李元直在用诡异的目光看着自己,搞得他一阵阵的起鸡皮疙瘩,幸好片刻之后,一个人影已经从屋外走了进来。 李元锦一脚迈进屋中,看见那个坐在椅子上面转头面向他的青衣少年,失声惊呼道:“师兄,你怎么这么快就到了?” 李元直只是略微的点了点头,并没有回答,然后转向了轩辕陛,一脸怪笑的伸出手,屈起中指,凌空弹了一下。 轩辕陛后背一凉,瞬间就想起了一些不甚美好的回忆,李元直那毫无威势的凌空弹指,他都感觉一阵劲风吹向了他某个尴尬的地方。 天真来了。 其余众人都很快的赶到了大厅之中,与天真一一见礼,天真也是笑着不断还礼,空中客气着师弟给你们添麻烦了之类的话。 轩辕陛好不容易才回过神,咽了一口口水,有些心虚的问道:“天真,你既然来了,为什么在门口要说你是元锦的弟弟?” 天真笑着答道:“不然呢,告诉门口西北角十里外的那个探查者,我是上清宗的天真,专门赶来帮你们对付他赵家公子的?” 李元锦笑着解释道:“阿陛,师兄转世之事其实并未公开,但是也没有刻意隐瞒,只要知道名字,有心之人稍一探查也就知道他是何人,咱们的算计也就落空了。在剑信之中我就说了,让师兄掩藏一下身份,只是我也没想到他居然说是我弟弟。” 轩辕陛苦笑道:“他还似模似样的起了一个名字叫李元直,几乎就将我哄骗过去了。现在仔细一想,天少一点为元,真少两点为直,加上一个十四五岁少年的身形,若非现在才半个月时间,否则我就不会给他骗了。” 李元锦也好奇的再次问道:“师兄,你怎么来的这么快?我们之前乘坐轩辕家六龙辇车,都花了近两个月的时间才到。” 天真无奈的说道:“青致最近结了丹,需要开始铸剑了,但是成季那家伙准备的材料实在不堪入目,刚好你的剑信来了,我就想着赶紧来,找轩辕家打一打秋风,就一路御剑过来了。” 他毫无顾忌的说着打秋风,一屋子人都面色诡异,但是他却毫不自知,那感觉就好像在说从自己种的菜园子里摘两颗茄子豆角一般自然。 李元锦问道:“青致也结丹了?” 天真听到他说了一个也字,这才想起来看看他的修为,一眼望去满目透彻,伸手一招,从李元锦丹田之中就飞出了那柄剑,给天真一把握在手里。 那柄剑虽然依着李元锦的心思铸成,但是用料太多,使用之时有些不够称心,李元锦就将其浸润在丹田金水之中,并以自身剑气慢慢温养。 天真提着剑啧啧有声,“你小子也扫了一手好秋风啊,足足三千斤的帝心铜,可以可以,轩辕老二这事做的不错。恩?这上面怎么还有仓家的先古道文,这可是稀罕物,仓家多少年不给人以先古道文筑器了,你是怎么请动的?” 李元锦据实而言,天真转过头看着那个刚才给他见礼的小姑娘,笑着说道:“这就是那位被你救下来的姑娘,居然习得这先古道文,真是不一般。小姑娘,你师承何人啊?有没有兴趣入我上清宗门下?” 傅瑢正准备报出师父名号,好婉拒天真的提议,但是又想起师父叮嘱的话,只能微微欠身施礼,有些歉意的说道:“多谢真人抬爱,但是小女子已经有了师父,还请真人见谅。” 天真手一挥,将剑扔会李元锦体内,笑着说道:“无妨,在我上清宗就近之地的良材,居然都没给人发现,是我上清宗错过了你了。” 然后他接着说道:“天缘,你将此间的事情再给我说上一遍,剑信里语焉不详,有些事情我还没搞清楚呢。” 李元锦依言,将这阵子发生的事情前前后后的说了一遍,天真听完之后沉吟半晌,闷声说道:“聚魂灯,确实有些棘手,除了将灯取回,将里面的魂魄迁回自身,否则别无可解之法。事不宜迟,你们明天就去赵家告诉他们,赌斗立时开始。” 天真一来,众人就相当于有了擎天白玉柱,架海紫金梁,一切都依着他的安排,第二天一早,一众人就来到了赵家。 赵天冕听说他们要提前开始赌斗,笑着问道:“怎么,你们这么着急,春牵的金丹境已经稳固了吗?还是说你们找到了什么了不得的高手?别忘了咱们赌斗的规矩,只有百岁以下的人才能进入赵步山河图中。” 李元锦作为当日的对赌之人,依然是他上前说道:“咱们赌斗的是找东西,又不是生死相搏,靠的是脑子不是境界实力,与其再拖下去,不如早早解决此事,免得你还有其他的诡计。” 赵天冕哈哈大笑道:“好,既然你这么害怕,那就依你而言,今日就开始赌斗。但是此间的一些细则,我还需要给你详细的说说清楚。” “你们出一个人,先将天罗法衣带进图中隐藏,然后我赵家一位长老再如图中,掩藏那盏灯。那盏灯对我而言,根本不重要,愿意拿来跟你们对赌,无非就是一个添头。所以,咱们的胜负标准,就看谁先找到天罗法衣,然后将它带出图来。” 此言一出,众人皆尽皱起了眉头,赵春牵直接开口道:“赵天冕,你居然堂而皇之的耍无赖。既然是对赌,那么当以找全两件东西,或是先找到对方的东西为胜,你将聚魂灯放进去,又不以它为胜负准则,分明就是为了拖累我们!” 赵天冕毫不顾忌的说道:“是啊,你若是觉得不公平,大可以不赌这一局。” 赵春牵一事语塞,有些颓然的低下了头。李元锦直接开口应道:“可以,就依你说的办。图在哪里,我们这就将天罗法衣放入其中。” 赵天冕一挥手,招呼人将图拿来,片刻之后,就有人手托着一张三尺多长的画轴走了进来,伏身奉于赵天冕身前。赵天冕伸手拿起画轴,直接往半空一抛,画轴自动打开悬浮半空,足足有一丈多长,上面洋洋洒洒的勾勒了十万大山,三千流水,数百城池掩映其中,尚有大片留白,拟作天边云霞,海角天涯。 赵天冕伸手道:“诸位安排何人进去藏物啊,请?” 随着他一声招呼,面相敦厚的中年男人走了出来,来到赵春牵面前笑道:“赵家姑娘,还请将那天罗法衣给我,由我进去为诸位寻一上佳地方掩藏。” 赵春牵柔柔应声,从袖子中取出一快白色锦帕,交于拿人手上。那人伸手接过,与轩辕陛点了下头,纵身一跃,跳进了那副赵步山河图中。 为他们掩藏天罗法衣的人,是轩辕陛的一位姑父,名叫封合,是轩辕家少有娶了外嫁之女的人。轩辕家的姑娘都傲气,从来都是她们迎娶别人入赘轩辕,即便是高门望族的子弟想取轩辕家的姑娘也不例外。少有的那些嫁出去的姑娘,所嫁之人无一不是了不起的英雄豪杰,而且婚嫁之后,那些人也都效力于轩辕家,职位也都不低。 封合看着是一个和和气气的中年人,平日里都是言笑晏晏,但是却是一位仙人境中期的高手,一旦上了战阵,那可是凶猛爆裂的很,使一对五千多斤的帝心铜锤,每一个中空的锤头里面镶嵌了百十块九阳熔火金和凝聚的九天雷珠,一锤下去,雷火一起翻涌,声势骇人。 也正是如此,他才能以外婿的身份,一力掌管大半个安址洲,山上山下,俗内俗外,都有一言定江山的威信,由他来执手掩藏天罗法衣,众人是无比信任的。 封合一跃进赵步山河图,整个画轴便卷了起来,片刻之后又重新打开,封合从里面跳出来了,对众人微微点头,重新回到后头去了。 接着就是一位赵家的长老,也依着原样将一盏仙女捧莲样式的铜灯放进了图中。赵天冕笑着开口道:“我乃是主家,理应持礼,还请诸位先进图中,我赵家之人,明日辰时入内不迟。” 明明是暗中算计良多,现在倒持起了礼让,众人也不推辞,当下就开始依着原来的安排,由天真、李元锦、轩辕陛、雨怜和赵春牵进入图中,其余人都在外面等候,反正有封合在这里镇守,也不怕他们使什么手段。 就在众人准备依次进入图中的时候,傅瑢突然开口说道:“李大哥,我跟先生学了一些卜算之法,不如让我陪你们进去,说不定还能帮你们尽快找到那两样东西。” 此言一出,众人都楞了一下,这时候能够有一个会卜算的人,比起进去之后以神念探查要方便得多,肯定是一个强力的助手。只是图中只能进去五人,她现在突然提起,应该把什么人留在外面呢? 雨怜叹了口气,十分自觉地说道:“妹妹啊,你还真是一个小尾巴。你真的能够卜算出东西藏在哪里?之前我们找春牵母亲的时候,你怎么不说呢?” 傅瑢有些怯怯的答道:“我一天只能卜算一次,所以不敢轻易使用。况且那天见你安排的那么缜密,应当是万无一失,所以我才没有说的” 雨怜笑道:“我可不是责怪你的意思,只要你的卜算真的精准,那就一切好办。反正有他在,在里面也出不了什么危险,那就由你代替我去好了。” 她嘴里的他,自然指的是天真,而赵天冕不明就里,还以为她说的是李元锦,不禁心中暗笑,区区一个金丹,还敢说万无一失?况且就那个黄毛丫头,卜算之法还能强的过那位的手下? 众人一起在图前站定,事先将众人的真气连贯一起,免得进图之后散落各处,然后才一起纵身跃起,投身图中,整个画轴骤然卷起,落在了赵天冕的手里。 赵天冕有些可惜,还以为这些人会一个一个的接连进图,那样到最后几个人都未必能凑到一起,只是没想到他们早有算计,有些可惜了。 赵天冕将画轴放在桌子上,笑着对封合说道:“封先生,还请移步客房,容我摆宴招待诸位,明日辰时,咱们再聚于此处,再次打开画轴容我等进去。” 封合笑着摇头道:“不必麻烦了,阿陛说了,在他们没出来之前,我不能让这画轴离开我的视线,我这当姑父的,要是这点事情都办不好,回去之后他姑母可是要让我睡大街的。诸位不用管我们,还请明日辰时准时到此,应约赌斗才是。” 话虽然说的客气,但是他手上的动作却一点也不含糊,伸手将自己右手的两颗袖扣摘下,猛然就涨大成了两柄三尺长的大铜锤,那锤头足有人头大小,被他握在手中的时候,已经开始雷火滚动,周身的气势也猛然一变,大有谁人靠前就一锤抡过去的架势。 赵刻本来还想借着家主身份上来再劝一劝,免得被人说赵家不懂礼数,顺便看看儿子是不是有什么后手算计,帮着他把人引开。但是一看封合的那股架势,立时就僵在了原地,讪讪的拱手一笑之后,带着赵家的人走出屋子。 赵家的人一走,封合带来的几个人立时就将门口把守住,其余人将画卷护在中间,眼都不眨的紧紧盯着。 第一百零一章 王见王 众人跃进画卷,骤然出现在了半空之中,而且都有些神晕目眩的不适之感,天真率先察觉,伸手一招,一道白色剑光瞬间将众人卷到一起,脚下一踩,一片祥云立时出现,将众人稳稳的托在了上面。 未有多时,众人一一回过神来,赵春牵开口咒骂道:“这个赵天冕真是太阴险了,我们只防着不一起进图会在不同地方,没想到进图之时还会有片刻失神,一个不查,就会从高空跌落受伤。” 抱怨归抱怨,该做的事情还是要做的,众人当即决定先找一个落脚的地方,好好看看这图中的山水布置,顺便规划一下接下来的事情应该如何去做。 众人驾云而行,这图中也不知道东南西北,只是向着一个方向飞了上千里,看见了一处城池,这才在城外按落云头,步行进了城内。 进了城中,才发现这里面的人都是活生生的人,而非是笔墨勾勒的画中人,城中街道宽敞商铺林立,百姓往来行走,奔走劳碌,与外界并无不同。 也不知道赵天冕提前在这里布置了多少人手,为了清净和不与人产生过多的纠缠,众人没有去什么客栈宿所,而是直接买下来一栋三进的院子。虽然一行人都没有人带什么凡俗的金银,但是这里可是有一个财大气粗的公子在这里,随手掏了一颗东珠,就让宅子原本的主人欢天喜地的跑了,生怕他们反悔一般。 进了院中,仔细检查了一下前后院,发现并没有设么阵法禁止,众人这才放心,天真又随便一伸手,两道剑气瞬间就将整个院子封禁了起来,外界想要探查,必然会受到这一黑一白剑气的追杀。 安排停当之后,一行人这才聚在屋子里,开始商讨关于赌斗的事情,虽然赌斗的内容是小孩子过家家一般的找东西,但是其中的凶险,众人都是心知肚明,光是之前一句,出图之后概不追究,就已经隐藏了诸多的血腥气。 现在天罗法衣和聚魂灯全部在图中,众人又先一步进来,看似占尽先机,实际上却面临着一个很重要的抉择,那就是先找哪一个。 聚魂灯,是一行人此次的赌斗的最终目标,但是只是找到聚魂灯还赢不了这一局,若是被对方先一步找到天罗法衣,依然是输。 天罗法衣,找到它就算是赢了,但是聚魂灯依然拿不到手上,对方找到了聚魂灯,那么他们就可能以熄灭灯火来要挟,一样是输。 于是,众人在一开始的时候,就因为此事产生了分歧。 轩辕陛率先开口道:“咱们时间紧迫,傅姑娘又只能一天一卜,咱们应该先去找到聚魂灯,那最终目的就达成了,纵然是输了赌斗,但是赵春牵的母亲却可以救下,对方没了要挟的筹码,之后的事情都可以再度转圜。” 李元锦仔细思索了一阵,摇头道:“不行,聚魂灯虽然关键,但是却不能直接取胜,若是被对方取到,咱们下跪认错事小,赵天冕很有可能让春牵直接立下大道誓言,到时候她将一辈子深陷赵家,再难脱身了。” 天真听到这话,挑着眉头说道:“输了下跪道歉?昨天你怎么没跟我说过这一茬啊?” 李元锦一阵面目扭曲,他僵硬的回过头,尴尬的笑道:“师兄,若是你昨天听到了这事,会不会” “会!”天真斩钉截铁的说道,“我一定会一剑砍了赵天冕那个小王八蛋,然后将他的魂魄也点一盏聚魂灯,还不给他添灯油,就点着他的魂魄干灼,别人不会这种手段,我可是知道的一清二楚。还下跪道歉?这是不把咱们轩辕家少主放在眼里吗?反了他了,我能答应,那轩辕老二能答应?” 轩辕陛一脸的无奈,李元锦对他这种祸水东引的习惯和胆量也是丝毫不怀疑。倒是赵春牵和傅瑢,一个满面不可置信,另一个就是不加掩饰的崇拜神色了。 李元锦尴尬的说道:“师兄,你看,这就是我不敢告诉你的原因,若是直接跟你说了,我就怕你把整个赵家宅院也收了,拿回去当盆景儿赏玩了。有你在此坐镇,咱们是绝对必胜的情况,何必搞得那么大呢?” 天真闷哼一声,抱着手不说话,但是看他眉宇间的神色,肯定是已经开始盘算怎么炮制这位赵大公子了。 李元锦接着说道:“咱们说回正事,我觉得咱们还是应该先把天罗法衣拿到手上,毕竟是致胜的关键点,咱们率先掌控了,就能立于不败之地,之后再去寻找聚魂灯。就算赵天冕找到了,只要他敢将聚魂灯带到咱们面前,有我师兄在这,瞬间也能给他抢过来。” 轩辕陛摇了摇头,依然不太愿意,这时赵春牵却突然出声道:“这样,咱们分头行动,你们几人去找天罗法衣,我自己一个人去找聚魂灯,这样双管齐下,必然会好一些。” 说罢,她就要起身离开,孤身一人去找聚魂灯,轩辕陛连忙拦住她道:“那怎么行,你自己一个人,万一遇到了赵天冕的人可怎么办?赵天冕让我们先进来,就是存心让我们不知道他的人是谁,敌暗我明,很危险的。” 为人子女,牵涉到父母性命,当真是关心则乱。李元锦也劝道:“春牵,这个时候最好不要分开,咱们先找到天罗法衣,然后再一起去找聚魂灯,意气用事反而会给对方机会。” 赵春牵此时心境已经全部乱掉了,那里听得进去他们这些话,只是一个劲儿的要往外走,轩辕陛就使命拽着她的手臂,正在两人拉扯的时候,傅瑢突然开口道:“找到了。” 屋里除了一门心思想着别的事情的天真,其余三人都是立马转头,惊喜的问道:“找到了?找到什么了?” 傅瑢神色有些疲惫,她伸手擦拭了一下头上的汗水,伸手要去倒水喝,李元锦见状连忙帮她倒了一杯,傅瑢一口气喝完之后,伸手还要,李元锦连忙又为她续了一杯。 这一次,她只是浅浅的酌了几口,就将茶盏放下,长呼了一口气后说道:“流水脚下,空山之巅,女臣命里,子木失中。” 几句没头没脑的话,听三个人一头雾水,还不等他们发问,傅瑢已经接着开口解释道:“师父传我的卜算之法,名叫天问,意为我向天一问,天答我一问,若是我能拆解天问的含义,就能准确的知道我想知道的答案。” “刚才你们争执的时候,我就已经开始卜算天罗法衣在哪里,之后便得到了这几句天问箴言,只要能够破解,咱们就知道天罗法衣在哪了。” 三人一阵恍然,然后就开始各自嘀咕着这四句箴言,看看能从中取得什么样的线索。 在一旁盘算着怎么处理赵天冕的天真,正在纠结着是找一只入梦蝶将他困在梦境里几百年,自动溃散自身修为,还是给他找一个替死鬼,每天扎他几剑解解气,听到了“天问”二字,突然转头看向傅瑢,开口问道:“小丫头,你说你的卜算之法是什么?天问?” 傅瑢被他突然发问吓了一跳,但是之前天真要一剑劈了赵天冕拿他魂魄点灯的做法又让傅瑢极其佩服,于是她应声答道:“回真人,没错,是天问。” “哦,”天真淡淡的应了一声,停了片刻之后才说道,“那改天得去拜访拜访你的师父了。” 天真突然想到了一个绝好的办法,乐的他猛然一拍手,哈哈大笑起来。就这么办,找一只河洛龟,将赵天冕的生辰八字刻在上面,以河洛龟的先天八卦阵盘把他的八字转了,恩就改一个用神孤立、忌神过多、岁运并临的三衰并举,让他一辈子霉运缠身,喝水塞牙放屁砸脚,却时常有大运临身,但偏偏就是抓不到,气死这小王八蛋。 之后还要将那只河洛龟扔进东海之滨,龙腰洲那处着名的无澜海,你赵家就算有人识得此法,想要开解,那就满大海里抓乌龟去。 坐在屋中与轩辕殿正在说话的赵天冕,没来由的后背一凉身子一震,激灵灵的打了个寒颤。轩辕陛笑道:“怎么了赵公子,你这是害怕输了呢,还是妻妾太多空乏了身子?” 赵天冕哈哈一乐,笑着说道:“轩辕老哥你说笑了,咱们是什么人,怎么可能会有那样的事情。想来是最近思虑过多心神紧绷,这会怕是要遇到什么紧要的事情了。” 轩辕殿不解的问道:“既然如此思虑盘算,为什么要让他们先进去,轩辕陛那边可是有人能够卜算的,你就不怕给他们抢了先去?” 赵天冕笑道:“那个黄毛丫头,能卜算的了什么?之所以让他们先进去,无非是因为不想让他们看到我的帮手罢了,若论卜算,他可是我安址洲前三的人物。” 话音刚落,门外就已经有人沉声报道:“少主,贵客已经到了。” 赵天冕笑道:“轩辕老哥,你看,这边刚说到他,我找的帮手来了,咱们一起去见见?” 轩辕殿微微皱眉,对赵天冕又找了他人助拳之事有些微辞,但旋即舒展眉目,笑着说道:“走走,咱们去看看你找了什么了不得的遮奢人物。” 赵天冕看到了他的神情变动,也听出了他言语之间的不满,却又不说话,就只是微笑着在前面引路。两人一路走到中庭的时候,已经有一个身穿黑色衮龙袍的高大青年站在屋中了,身旁还毕恭毕敬的站着两个低着头的从人。 赵天冕急忙迎上前,恭恭敬敬的招呼道:“殿下恕罪,未能到门口远迎,居然还让您在此等候,真是惶恐万分。” 那人转过头,两只金色的眸子从赵天冕身上飘过,嘴里轻轻的嗯了一声,目光就落在了轩辕殿的身上。 霎时间,他周身气势猛然一涨,眸子里的神光更甚,几乎要从他眼睛里冒出来,黑袍之上的纹绣的五爪金龙也如同泡在水中一般,在阵阵涟漪之下微微晃动。 轩辕殿也不甘示弱,虽然同是一身黑袍,但是他衣服上纹绣的却是山川河流万物生息,在他气势起涨之间,山川渐变,河水流动,万物奔走,胸前的那颗代表太阳的宝珠也是熠熠放光。 王见王。 两个人就如同两只好斗的公鸡一般,相互之间死死的盯着对方,明明是一个阵营的人,却仿佛天正不对付一般,随时就要动手的样子。 赵天冕微微一笑,两个天潢贵胄能在此相遇,那都是我赵大公子的能力使然,我不仅要让两个人相安无事,之后还要他们同为我效力! 赵天冕侧身横在两人中间,笑着介绍道:“殿下,这位是荆山轩辕家的公子,轩辕殿。” 那位殿下挑起眉毛,他先与我开口。 赵天冕转向轩辕殿,“轩辕老哥,这位是登楼国的二皇子,登云阙。” 轩辕殿嘴角擒笑,他与我更加亲近。 作为亲近之人,轩辕殿率先拱手道:“原来是大名名鼎鼎的云阙皇子。听闻这几年登楼国和楚黎国相互大战,云阙皇子一手打下了五甲之地,大军过处,血流漂杵,寸草不生啊。” 登云阙也冷冷的拱手,“原来是轩辕家的公子,听闻轩辕家下代家主已定,恐怕会有不少人不服气?到时候相互倾轧,血流之处,恐怕不止区区五甲之地了。” 两人之间互不相让,赵天冕却看得分外开心,长袖善舞的自得和满意都被他噙在嘴角,却不显于面上,他笑着说道:“二位都是了不得的天公子,能够齐聚我赵家,真是令寒舍蓬荜生辉啊。” 三个人一同寒暄,这才各自坐下,赵天冕开口说道:“此次赵家内务,居然能劳烦两位大人物来为我助拳,真是十分荣幸。日后二位但有差遣,赵天冕无敢不从。” 登云阙开口道:“赵公子不必客气,赵家既然在我登楼国境内,遭遇外人寻衅,我登楼国岂能不管?何况赵家还多次助我攻伐楚黎国,此举不敢说是知恩图报,但怎么也得算是同舟共济了。” 轩辕殿也淡淡的说道:“此事被我轩辕家的浪荡子横插一脚,我不能不管,不然做出什么丑事,岂不是败坏我轩辕家名声。” 登云阙早就知道前因后果,却依然装作第一次听到一般,惊异道:“听为此事是因赵家嫡女所出,怎么还牵扯到了轩辕家的公子了?不知是哪位公子如此糊涂,卷进人家的家事里呢?” 轩辕殿冷哼一声,闭口不言,登云阙胜了一场,这才转过头问赵天冕道:“赵公子,事情我大概已经知道了,但是你定下规矩只让百岁之内的人进入赵步山河图,闻先生怕是进不去了。” 赵天冕笑道:“无妨,东西都已经放进图中了,只是因为殿下和闻先生还没到,我这才让他们先进去了。听闻先生还有一个精细的得意门生,就请先生在此先起一卦,到时候让那位弟子与我们一同进去,查缺补漏即可。” 登云阙点了点头,肃立在一旁的长衫山羊胡老者这才躬身答道:“禀殿下,小徒问阡已经尽得我真传,此卦由他来卜,也是可以的。” 登云阙淡淡说道:“赵公子说了,请你先卜一卦。” 闻先生一听此言,直接跪在了地上,颤声说道:“殿下,并非是在下不肯卜卦,只是为了向殿下禀报此事。殿下若是不信,在下和小徒一起卜算此卦,保证卦象毫无二致。” 闻先生这些年一直跟在登云阙的身边,早就没了几年前那种恃才傲物的劲头了,登云阙语调稍变,他就知道已经惹了他不高兴,一个不小心,恐怕就会有杀身之祸。 赵天冕也笑着说道:“殿下,若真是闻先生高徒可做此事,那不妨一试。” 登云阙这才微不可查的点了点头,闻先生立马招呼了一声,门外就走进了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跪在自己师父身边,向登云阙请安。 登云阙转头问道:“赵公子,一共藏了两件东西,不知道你想要找那一件呢?” 赵天冕笑着说道:“我自然是要先找那盏聚魂灯了。” 轩辕殿好奇的问道:“你一直盘算着那件天罗法衣,为什么要先去找聚魂灯?” 赵天冕笑道:“天罗法衣,早晚都是我的东西,但是找到了聚魂灯,那赵步山河图里与世隔绝,会更有意思。” 登云阙按在椅子扶手上的食指微微动了动,闻先生和问阡二人同时从袖中取出了一幅龟甲,将几枚凡俗的铜钱装了进去,摇晃几下之后,又将铜钱排出,然后一一点算摸索。 片刻之后,闻先生率先抬头道:“禀殿下,我已经算到那盏聚魂灯,在图内西北角的一处皇宫内院之中,但是具体在哪,尚未完全卜算出来。” 赵天冕皱眉道:“光是西北角,就有十数个大小王国,这如何能分的清楚?” 闻先生正待出演解释,身旁的问阡开口说道:“禀殿下,我已经算出,那盏仙女捧莲灯,被安置在皇宫北角的藏书楼之中,但是具体在哪座皇城,因为隔着一方小天地,我暂时也未能卜算出来。” 问阡的话一出,闻先生的面色就有些苍白了,市井坊间都言说,教会徒弟饿死师父,现在自己不过是算出了灯盏在皇宫之中,但是自己的好徒儿,却已经能算出那是一盏仙女捧莲灯,被放在了藏书楼之中。 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自己已经无用,恐怕 登云阙微微点了点头,说道:“明日辰时,问阡与我们一起进入赵步山河图。你退下。” 问阡低伏的脸上慢慢勾起一丝浅笑,旋即收敛笑容朗声应承,然后起身倒退着离开了屋中。 登云阙笑着对闻先生说道:“闻先生请起。培养这样一个徒弟,再给你十年,够吗?” 闻先生瞬间心神大定,暗笑徒弟选错了人,跪在地上朗声回答道:“足矣。” 登云阙转头对赵天冕笑道:“赵兄,这个问阡,从图里出来就送与你,如何?” 赵天冕笑道:“这般贬师上位的雄才俊彦,我可不敢用。” 第一百零二章 一神带四坑 轩辕陛仔细的品咂了好几遍那四句箴言,率先开口道:“你们说着四句箴言,会不会说的是四个可能放有东西的地方?要不咱们从第一处开始寻起,流水脚下,说的应该就是某处大河底下,咱们明天就从就近河中开始探查。” 李元锦摇头道:“不太可能,既然是天返一问,那只能是对着一个地方才是,况且这图里流水大大小小数千余道,还有不计数的湖泊,你如何能够查探的过来?” 赵春牵也说道:“是啊,照你那么说,第二句‘空山之巅’,莫非你还要将十万大山的山洞一一寻访过去吗?” 轩辕陛叹气道:“傅姑娘,你这个法子到底准不准啊?” 傅瑢偷眼看着他,怯怯的说道:“我这也是第一次用,是依着师父交给我的口诀来做的,并没有出现什么问题。” 轩辕陛唉声叹气,不断地念叨着不会是假的之类的话,天真却淡淡的说道:“不会错的,天问之法问卜,若是错了,就不会得到天返之问,只要得到了,你拆解的出,就能知道你想知道的事情。” 轩辕陛听到这话,又皱着眉头开始不断地思索,但是这四句话前后不搭,怎么想都是毫无头绪,急的他一阵阵的起来坐下,满屋子乱走,被赵春牵呵斥了一通才坐下。 李元锦坐在桌子前,一边念叨着这四句话,一边伸手从茶盏里沾些水,在桌子上点点写写,思索着破解之法。他一遍遍的重复写着这四句话,等到第四次写到第三句的时候,猛然停下了手指。 他怔怔的盯着桌子上用茶水写出来的第三句话,反复推敲了好几遍,心中了然之后,这才开口笑道:“哈哈哈,这天问之法果然神妙,看似毫无关联高深莫测的几句话,其实都只是字面意思,只是里面涉及的东西有些多,单个的人确实难以解的出来。” 他这话一出口,轩辕陛就上前急切的问道:“元锦,你解出来了,到底说的是什么?” 李元锦指着桌子上的字,笑着问他,“你看着是什么?” 轩辕陛看着桌上的字,不解的说道:“这不是第三句的‘女臣’二字吗?能说明什么?东西在一个女大官的手里?” 李元锦以手指点着桌面,笑着说道:“你再好好看看。” 傅瑢和赵春牵也凑了上来,仔细的看着那几个字,然后异口同声的说道:“这是个‘姬’字!” 李元锦笑道:“不错,你们再看看下面一句,是什么?” 三人接着往下看去,依着女臣的想法,又同时答道:“这是个李字。” 李元锦一手指着轩辕陛,调转过来又指着自己,笑着说道:“没错,就是我们俩。” “轩辕先祖,原本乃是姬姓,只是后来才改姓的轩辕,所以这句‘女臣命里’,说的就是轩辕陛。此事他只与我说过,他的八字批言,‘白衣殿前,云间锦绣’。” “拆解了这一句话,那么这个一句‘子木失中’,自然指的是我。你们当中有人知道我早些年父母被害,但是却从没有听我说过我仇人的名字。这个害我失去双亲的人,名叫,登云阙。” 傅瑢惊呼道:“云,两者之间,都有一个‘云’字。” 李元锦笑道:“不错,拆解了这两句,之前的话就很好解释了。‘流水脚下’,一般人只要一听这一句,肯定会想到江河湖海一类,但是这句话也可以解意为,流水在它脚下,那么就很简单了,下雨。而这句‘空山之巅’,其实说的也就是云浮于山巅之上而已。所以这四句箴言,其实都指向了一件东西,云。” 轩辕陛感叹道:“真就这么简答?” 李元锦笑着回答:“真就这么简单。只不过里面说的关键之事只有我知道,所以你们很难看的出来。我也是被这天问如此浅显的箴言惊到了,反复推敲了好几次,这才敢确定的。” 轩辕陛接着说道:“可即便如此,这赵步山河图如此之大,想要搜寻各处云朵,恐怕也没那么简单啊。” 李元锦回答道:“其实箴言的前两句,已经指明了天罗法衣所在之处。流水脚下,说明此处时常下雨,而空山之巅,就说明了此地其实无山,那么咱们只需要找到那处时常下雨的平原之处,范围就很小了。” 赵春牵起身就要往外走,嘴里说道:“那事不宜迟,咱们这就出发。” 李元锦笑着制止她道:“别着急啊,咱们连现在身处何处都不知道,着急出去也只是无头苍蝇瞎转。我师兄半天都没有说话了,想必他已经摸到了一些事情了,看看他怎么说。” 众人转头看向了天真,一直闭着眼的天真睁眼笑道:“怎么,你们以为我这半天一直在发呆吗?” 说话时间,他伸手一挥,面前的空间如同石子掉进水面一样,开始泛起阵阵涟漪,随着涟漪翻动,先是一座城池,然后是山川河流依次出现,正是以几人为中心,周遭数千里方圆的地图,还在寸寸蠕动,继续探知。 天真解释道:“这张图实在太大,难以用神念全部覆盖,我就只能将神念抽丝,向着八个方向不断延伸,然后如同蛛网一样横向相连,就有了现在你们看到的这份地图。” “神念只能蔓延方圆万里,再往外我也支撑不住了。不过幸好,已经有一条边线难以逾越,想必已经到了图画的边缘,等到再找到一处边缘,就能确定我们在图中的哪个位置了。至于天缘所说的那处空山之巅,不用找,就在这幅图的最中间,一处很大的空洞。” “作画之人在图画正中留下了一处很大的天坑,所有的流水全部都流向那个天坑,应该是仿照归墟画的这一笔。天坑之上时时有云雾缭绕,将天坑掩映其下,所以我们在图上看到的,就只有一片留白。” “这位赵家前辈以笔墨开疆,生生勾勒了这方世界出来,其间虚实交叠,却能留存孕养万物。如果我所料不错,这位前辈已经到了寻道之境,可以意生万物,虚与实通的境界。” 李元锦好奇的问道:“师兄,寻道境就能够凭空创造东西了吗,是不是有些太匪夷所思了?” 天真笑道:“当然不行,寻道境所谓的意生万物,不过是以自身念头生出的来的虚妄之物,只能存在于自己开辟的小天地之内,但是可以和真实的东西相互交叠,将开辟出来的地方演变成为一处虚实相交之地,就能够将诸多生灵育养其中。” “我们之前看到的十万大山和三千河流,其实有七成都是假的,真实的那些,都是从外面搬运进来的。这里的百姓也多是依着这些真实的山水而居,那些虚妄之地,他们进去了也会跟鬼打墙一样,走两步就转出来了。” “当中的这处仿制归墟,应当是他最为得意的地方,以意生之物,将真实的江河归纳一处,然后再从图画的四处边缘流出再汇成河流,往返而走声声不息,以此带动外界灵气注入图中,为各类禁制提供催动的真元,果然厉害。” 天真感慨了一阵,对着众人说道:“好了,你们先去休息,我这边继续探查地图,明日辰时他们就要进来了,咱们届时得好好看看他们落在了何处。” 众人应声而动,各自散去休息去了。 第二天一早,赵天冕早早的来到了放着赵步山河图的屋中,反正这图有他赵家专属禁制,封合拿在手上也绝对打不开,让轩辕家的人代为看管,赵天冕可是乐意的很。 未有多时,轩辕殿和登云阙二人同时来到了门口,夹道相逢之下,两个人都是嘴上极其殷勤的让对方先行,但是脚下的动作却丝毫不让,在门口不断僵持,看的里面的封合一阵阵的冷笑。 轩辕殿从小就好与人争执,争玩具,争境界,争法宝,争地位,争侍女仆从不管他需不需要,反正只要是先给了别人,他就一定要争执一番,等他不要了,别人才能拿。 大概他这辈子唯一一次没有争赢的,就是下一任家主的候选,所以这些年才一直与阿陛不对付,喜欢处处与他为难。今天若是阿陛在这,肯定就退后半步让他先行了,区区一个登楼国的皇子,值得争么。 对了,还有一件东西这些年轩辕殿都没有争过了,就是自己屋中的侍女,这个雨怜啊。想到这里,封合转头极其宠溺的看着雨怜,嘴角挂满了笑意,雨怜看到之后满头雾水,但是还是礼貌的微笑行礼。 两个人各不相让,已经耽搁了半天时间,无奈之下,赵天冕只能与封合告罪一声,将图拿到了院里,二人这才平息下来,一行人进入图中之后,再由赵刻收起,将图原样放回屋里。 赵天冕一行五人进来的待遇,可比李元锦他们好上太多了,众人落地之时,就已经在一间宽敞的大屋之内,众人身后半步就是极其舒适的锦缎软靠,赵天冕言笑一声,招呼众人坐下,立时就有几位容貌俏丽的小丫鬟进来奉茶。 赵天冕笑着对登云阙说道:“殿下,还请问阡先生再卜上一卦,看看那盏灯究竟在何处。” 登云阙微微点头,问阡称了声遵命,立时开始摇钱卜卦,片刻之后说道:“殿下,咱们进了图,隔断少了许多,我已经算出,那盏灯就在西去三千里,北上八百丈的皇宫北苑藏书楼,在阁顶上奉着。” 赵天冕身后的一个娇小女子听闻这话,慢慢后退了几步,掩进了一处阴影之中,消失不见了。 赵天冕开口道:“问阡先生辛苦了,还请再起一卦,看看那天罗法衣现在何处。” 问阡开口道:“赵公子,我虽然精于卜算,但是世间卜算之法,不论何人,每日只有三卦是准的。以我现在的境界,第一卦,只有一二成的错漏,第二卦,那可就是对半开了,至于第三卦,可能只有三成把握。若是不准,还请公子见谅。” 赵天冕笑道:“这才是第二卦,尚有半数几率,劳烦先生了。” 问阡依言而动,卦象排出,给他摸索了半天之后,才满头大汗,心神疲惫的说道:“公子,天罗法衣正藏在朦朦胧胧之处,虚虚实实之间,但是却又像已经现了真形。位置倒是算的真切,就在天元之中。” 赵天冕鼓掌大笑,“问阡先生的卜算之法果然精妙,天元方位,乃是先祖依着归墟所画,纳万千水流于中央,再调转至四处。正是此图引动真气,虚实相间的地方,算的如此精准,哪里有什么半数之说,先生太谦虚了。咱们就在此处休憩一时,等到夜婴取回了聚魂灯,立即动身前往仿归墟。” 天真正带着一行人御剑而行,向着西南方向前行。昨天后半夜里,他已经通过神念,摸索到了一北一东两处边缘,料定众人是在图的东北角,便叫上众人立即起身前行。 此间天地,虽然也有日出日落,晨昏交替,但是那只是给此间百姓看的幻象之法,他们一行人只要愿意,随时可见的都是煌煌白昼。 众人一路往西南方向,赵步山河图正中心的那处仿归墟处前行,经过大半夜的飞行,已经看见前方云雾缭绕,一团巨大的乌云漂浮在半空之中,轰隆隆的水声和雷声,自云气之下和其中交杂而出,震的众人耳膜不住的鼓动。 天真按下剑光,在一处突出水面的悬崖上落下,众人抬眼望去,眼前是一片浩大的水面,一眼望不到边,全都浩浩荡荡的奔涌到了自己脚下。 脚下则是一个方圆数千里的巨大天坑,无数的水流在此处跌落而下,形成了一个环形的瀑布,往下望去,是一个深不见底的幽黑深渊,无数的水流落下之后,在里面行成了一个隐隐约约的水涡,如同一只巨眼一般,凝视着崖边的众人。 无数的水汽自下蒸腾而上,汇入千丈高空之中那团巨大的乌云里,无数的雷光闪电在其间往来奔走,乌云如同被小孩搅动墨池一般不断翻滚压低。顷刻之间,一场暴雨骤然而至,当头淋下,真就如半空天悬挂一道瀑布一般,连成整条的水流从天上连贯而下,哪里有一丝雨滴的影子。 众人急忙捏起水法避开大雨,此间水声雷声实在太大,天真只能以心声与众人说道:“看到没有,这就是‘流水脚下,空山之巅’。你们在此等候,我这就进去将天罗法衣取出来。” 说罢,一黑一白两道剑光盘旋而起,裹着他一头扎进了乌云之中,众人就只看见乌云之中骤然窜出无数雷霆,像是在追寻堵截什么东西一般,不断在乌云之中翻滚扭动,声势骇人。片刻时间不到,云层一段突然被拉长,如同从内而外被刺破了一样,飞出了一件东西,被李元锦一把接在了手中。 好死不死的,这个时候,问阡的卦象刚刚落地。 赵天冕一行五人之中,只有轩辕殿独身一人,赵天冕和登云阙各自带了一个从人。 赵天冕,金丹初期,他所带的从人是一个沉默寡言的姑娘,身形娇小的她一直隐没在赵天冕身后,既不说话走路也无声,就连呼吸频率都与赵天冕毫无二致,整个人如同半透明一般,若是不仔细分辨,很难第一眼就察觉的到。 据赵天冕笑言,这位名叫夜婴的姑娘,已经是金丹中期,但是实力不俗,一旦拼命之时,能够引燃自身精气,短暂的步入金丹后期的丹火境。因为她平日里寂然无声,但是一旦发作却如夜半婴啼般凄厉,故名夜婴。 轩辕殿,金丹中期,身为轩辕家的公子,也不知道他究竟带了多少珍惜的法宝在身上,光是众人可见他身上穿的那件乌夜万物眠子初绣金袍,和胸前背后的那两颗象征日月的河洛龟背甲珠,就已经足够令人咋舌了。 登云阙,令人极其侧目的元婴境,虽然只是初期的孕婴阶段,但是他一样也才是三十出头的岁数,放眼整座天下,如他一般的天才,可谓是屈指可数。而且若是李元锦在这,就还能比旁人多知道,登云阙体内还有一件气运而成的兵器,和那夜展现出来的,如同皎月一般的錾金眸子。 登云阙的从人,问阡,境界并不高,只有区区的玉身境,但是有一手极其精妙的卜算之法,已经算出了聚魂灯的所在方位,乃是此次赌斗,赵天冕最为看重的人。 赵天冕满心自信,百岁之内的金丹已经是十分罕见,更何况百岁之内的元婴,再加上一个可以卜卦测算的人,不管是文争还是武斗,自己这一局都肯定是赢定了。 赵春牵这一边的五个人,赵春牵,金丹初境,但是丹胚前些日子刚刚结成,算是只有半只脚迈进,还需要继续积蓄真气,淬炼金丹生出金水,才算正式功成。现在一身真气十不存一,一直在努力修行,恢复实力。 轩辕陛,龙门后期,极难破镜的煅精之人,身上的剑纹已经还给了轩辕家主,只有手上的四把金剑,和一堆自己不太愿意使用的法宝,实力也是大打折扣。 李元锦,金丹初期,刚刚淬炼好没多久的金丹,境界上比在筑洲有了很大提升,但是手中新铸的剑太过沉重夯笨,极不趁手,虽然放在丹田之中浸润了些时日,但是进展缓慢,依然难以如臂指使。 傅瑢,龙门初期,空有境界却从未与人交过手,据她所说真打起来可能都不敢睁眼睛,能够混进来都是靠着一手占卜之法,但是一天只能卜算一次,还需细心拆解才能得到答案。 天真,仙人境。十五岁的仙人境,普天之下都再难找到一个,若是将标准放宽到五十岁,再往上寻溯些年月,先古之时难以考证,但是千年之内,他也是唯二的人物。 第一个五十岁以内的仙人境,很巧,是他的前世身,天玄。 一神带四坑。 第一百零三章 北苑书楼,老人掌灯 天真带着一身的雷火从乌云之中窜了出来,身后被破开一个大洞的乌云之中,犹然跟出来一道丈许粗细的雷光,如同一条凶猛的雷龙一般,向着面前的天真咬去。 天真在半空之中转身,将手一挥,身边那道黑色剑气猛然暴涨千丈大小,一剑将那团乌云斩碎两半,那条雷龙失了本源,就跟无根之木一般,迅速的枯萎下去,在天真面前软塌塌的缩了回去。 天真还不罢手,伸手横劈,黑色剑光再次横向而至,将被分成的两团的乌云再次斩成四块。云层之中的雷光越来越微弱,原本翻墨一般的云团也有些黯淡了下去,连雨水都小了很多,渐渐有了停歇之势。 天真嘿嘿一笑,手中给黑色剑光消弭,一道白色剑光却再次飞出,围绕着乌云团一圈圈的疾飞,将乌云压缩的越来越小。那道白色剑光如同一只辛勤的牧犬一般,哪里有想要突出包围圈的云层和雷光,它就会转瞬即至,将其重新圈画起来,慢慢的驱赶着乌云缩小,向着天真飞了过去。 数百里大小的云层给天真的剑光不断驱赶,慢慢缩小到只有方圆数十里大小了,天真一脸满意的笑容,伸出双手,隔空如同揉搓面团一般,不住地揉捏着向中间合拢。那团乌云遥遥相对,正是那块被他揉搓的面团,一点点的不断变小,慢慢靠近,最后给天真一袖子兜住。 天真双手拢在袖子里,一阵的鼓捣之后,乐呵呵的将一个黑色的小布袋子拿了出来。拿袋子黑的,好似泡进了松墨池里几十年,又好像擦拭了三百口锅的锅底灰,黑不溜秋的,远远给人看着,就感觉脏兮兮的样子,尤其是两位女子,都感觉一阵阵的不自在。 天真笑呵呵的打开袋子,从里面拿处了一颗光洁的珠子给众人看,珠子只有葡萄大小,但是细看之下,里面电光闪闪雷声隆隆,竟然是将一道闪电捏成了珠子,其中蕴含着莫大的威力。 轩辕陛诧异道:“你居然把这方圆百里的乌云炼化成了一剑法宝,这里面得蕴含了多少精纯的水汽和雷光在里头?这仿归墟没了这团云,以后这张图的真气流转,起码要慢上一倍了。” 确实如此,从天真持剑将云团劈开的时候,整个归墟周围的水面就开始下降,等到他将所有乌云全部收集起来之后,众人脚下的悬崖边上,水位足足下降了三尺有余。 整个归墟水位下降了三尺,那就说明此方世界的水元足足少了三成,里面还有不知道多少的雷光精粹。况且又是水利万物,算上其他折损,轩辕陛说五成都是轻的。 天真撇着嘴说道:“又不是你的,你心疼个屁?这水元少了,亏得只是这里头的修道之人,又不会殃及到百姓,怕个什么?这里头修道之人,怕不都是这赵家的拥趸?损敌利己,大善之事,何乐而不为。” 轩辕陛被他的一番话说得心悦诚服,张大了嘴说不出话来,只能举起右手,伸出大拇指来聊表敬意,但是又觉得不够表达,便将左手的大拇指也伸了出来。 李元锦偷偷一笑,开口问道:“师兄,你将这水元收走这么多,被赵家的人知道了可怎么办?毕竟是在人家的地头上,咱们还是不要落人话柄的好。” 天真嗤之以鼻,“赵家地头怎么了,赵刻那混小子早就给我收拾的服服贴贴的了,这些年也就是我不知道他这么对待自己的亲侄女儿,不然的话我早就来拾掇他了。再说了,这仿归墟的水流转一趟,大抵需要一年的时间,等他们发现的时候,我们早就出去了。” 他压低了嗓子,鬼鬼祟祟的说道:“况且,进来这处天地的,是一个叫李元直的小孩子,他哪里来的这么大本事收了这团水元,你们说是?” 众人哈哈大笑,皆尽点头称是。天真这才得意洋洋的将那个黑布袋子递给了傅瑢,笑着说道:“小丫头,这里面就你境界最低,但是也就你功劳最大,这个就送给你了。里面的雷珠,只需要一丝真气牵引就能爆发出来,你使用的时候可得小心,最少也要扔出去三十丈之外才行,知道了吗。” 似乎是为了验证这雷珠威力如何,天真抖手将手中的那颗扔了出去,雷珠飞出三十丈之外,刚刚接触水面的时候,就轰然一下炸开,里面雷霆也不再是一道道的,而是变成了粘稠的一片,如同雷池中鼓出的泡泡一般,将那处地面炸出了一个二十多丈深的大坑,瞬间又给奔涌而至的流水填满消失。 巨大的威力吓的傅瑢疯狂摇头,背着双手退后了半步,天真笑着说道:“别害怕,这雷珠虽然有普通天劫的三成力道,但是给我炼制完成之后,面上都带有一层禁制,不被引动,是不会爆炸的。这布袋子是那团乌云所化,本就能收纳雷霆在其中,还可以慢慢滋养生出新的雷珠,十分好用的。” 看着他循循善诱的表情,傅瑢试探的伸出手,摸了一下那个黑漆漆的布袋子,隔着袋子捏了一下里面的雷珠,露出了惊喜的表情。这布袋子看着虽然脏兮兮的,但是手感极其舒适,如同早年间她子啊李元锦云头上抚摸的软绵触感一样。 她抬头看了一下天真的笑脸,这才伸手接过那个袋子不停的摩挲着。天真转头笑着对赵春牵说道:“赵姑娘,我最近手头比较紧,暂时没什么见面礼送给你的,以后再补给你了。” 适才李元锦已经将天罗法衣化成的手帕交给了她,赵春牵扬了扬手帕,笑着说道:“真人跨州远渡而来帮我,春牵已经无比感激了。” 天真转头再看向一脸期待的轩辕陛,翻着白眼说道:“你可是地主家的儿子 ,我是来扫秋风的不知道吗?还想从我手上拿啥?” 轩辕陛给他说的又是一愣,再次为他的理直气壮竖起了大拇指。 现在天罗法衣已经到手,赵春牵的心也稍微定了一下,但尚有一件更重要的物件儿不知所终,她对着傅瑢说道:“傅瑢,麻烦你再算一下那盏聚魂灯现在何处,咱们也好赶紧找到它,然后离开此处才是。” 傅瑢将那个布袋子小心的收了起来,然后动手卜算。昨夜她卜算之时,一群人都没有注意,今天才看清楚她的卜算之法。只见她闭着眼睛微微仰头,右手的拇指不停的在其他四根手指上来回点动,左手微微昂起,暗扣一个太清道君指印,指印周围飞旋着八卦图形,依次微微闪动。 世间通传的卜算之法,大都需要假以外物,不管是铜钱、龟甲、骨片、蓍草,都需要以实物彰显卦象,再从中解读。但是着天问之法,却不需要这些东西,只是凝心静神,遁入虚蒙混沌无人之境,向天一问,再有天返一问,自行拆解答案。 过了片刻,傅瑢有些疲态的回转心神,开口说道:“戌亥之间,蒙灵之手,未束高阁,便落天穹。” 夜婴此时已经有些烦躁了,她依着那个问阡的指示,到了西去三千里,北上八百丈的那处皇宫内院之中。果然在北苑中,有一处九层高的藏书楼,她也不管还是白天,直接隐没了身形,悄悄地潜进了楼中。 她直接凌空而至,达到了顶层的阁楼之上,但是放眼望去,哪里有什么仙女捧莲的铜灯,她仔细翻找了一通,未能搜寻的到,一气之下,她直接将整个藏书楼从上往下寸寸搜过,别说了铜灯,连一点的灯盏样子都没有看到。 她在这藏书楼中,上上下下的次,一只搜到日薄西山,皇宫内院处处灯火高悬也都没有找到。更让她生气的是,这藏书楼中珍藏了诸多的孤本善本,里面严禁各种烟火,屋内照明,用的都是成对儿的夜明珠,就连楼外照明,都是在日落之时,由内宫的人,一层一层的悬挂上装着萤火虫的灯笼。 离着藏书楼最近的灯火,都是在十丈开外的一圈石灯幢,夜婴也没有放过,专门过去搜寻了一阵,但是依然一无所获。 依着问阡所说,灯盏放在阁楼顶上奉着,她又转回到阁楼之上,将所有善本古籍全部翻检了一通,还是没有找到公子要的那盏灯。 若是再寻不到的话,她就只能转回去禀报,看看是不是那个人算错了地方。但是不管如何,她都必然要落下一个办事不力的罪名。 夜婴心情烦躁,再也顾不上将这些书籍依着原来的位置摆好,顺手就将手上的书甩了出去。就是此时,她猛然察觉到身后有人挪动了半寸,一手按住腰间的匕首,转身问道:“谁?!” 身后一个坐在墙角的人缓缓动了下身形,夜婴这才看到阴影处的这个闷坐在那里的人,以她的警醒程度,在楼上上上下下的翻检找寻了好几次,居然都没有发现这个人,必然是一个高手,顿时心生警惕,一把将匕首拔了出来,冷冷的盯着那个人。 那个人伸出双手,示意自己并没有什么恶意,然后在夜婴警惕的目光下缓缓起身,夜婴这才发现,这个坐下看着干干瘦瘦的老头,居然身量很大,比自己高了足足两个头有余,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把自己蜷缩在那么小的角落里。 那个人站起了身子,缓步走出那个角落,站在了夜明珠的光华之下。只见他形容枯槁,满头乱发,花白的胡子扎里扎煞的遮住了大半的脸,一对儿浑浊的眼睛微微眯着,仔细打量了半天之后才开口,声音嘶哑的问道:“这位姑娘,你是来这里找东西的?” 夜婴刚才没有发现他,现在极其的谨慎,死死地盯着他问道:“你怎么知道的?” 那人伸手揽了一把乱糟糟的胡子,笑的极其难听,如同瓷片刮铁片一般,“老夫只是老眼昏花,又不是瞎子,你在这藏书楼中上上下下了这么多次,又在周遭转了圈,捡起书籍却又不看,不是寻物,莫非还是清点盘算东西吗?” 夜婴皱了皱眉,看来自己从一进来的时候就被这人发现了,自己的一举一动都在他眼皮子底下,而自己居然浑然不觉?于是她开口问道:“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会在这里?” 那人步步靠近,夜婴十分警惕的错开他的身形,但是他只是走到那本被夜婴随手扔到的书前,将那本书捡起来,整整齐齐的放到了原来的位置,还顺手将夜婴放乱的书籍摆正。 然后他才转头说道:“我只是一个流落这里的翻书虫,一不小心把自己看醉了,就在这里闷头睡了一阵,可是就是这么会儿时间,前后就来了两个人搅扰我,哎。” 夜婴问道:“两个人,之前还有谁来过?” 老头嘴里絮絮叨叨的,自顾自的说着,“你们上来也不看书,在这里乱翻个什么劲儿啊,把这些书籍都放乱了,会给外面的人知道的,万一害的老夫也不能留在这里了,岂不是很烦?” 顿了一下,他好像才反应过来夜婴的问话,这才回答道:“还能有谁,一个毛不愣愣的小子,进来就把一盏铜灯放在了梁上。这里是能放灯的地方吗?万一掉了下来,岂不是就要毁了这里的诸多善本,虽然老夫在这里,可是不又得麻烦我吗?” 夜婴一听铜灯在梁上,再次翻身上去,又仔仔细细的翻寻了一遍,但还是一无所获。她落在地上,恶狠狠的说道:“老头,你敢骗我?信不信我杀了你!” 老头依然嘀咕着,“后来我看那灯放在那里实在不好,就自作主张给它换了个地方,保证怎么都不会烧到这些善本了。小姑娘,你怎么也毛毛愣愣的,翻上翻下,当真是年轻好啊。” 老头停下了身子,一脸陶醉的表情,夜婴却突然出声,打断了他对自己青葱岁月的回忆,厉声问道:“你把那灯藏到哪里去了?赶紧给我交出来!” 老头依然原样站在那里良久,丝毫不为所动。就在夜婴忍不住想要动手的时候,那老头才突然回过神来,对着夜婴说道:“早就问你了是不是来找东西的,你就是不说啊。呐,就在那本书里放着。” 夜婴循着他的手指,一把拿过了那本书,仔细的范找了半天,还是没有找到,又掐了一个显形咒,看看是不是给人将灯变成了书,但是依然行不通。她愤怒的一把把书扔掉,提起匕首就冲向了那个老人。 那个老人身形迟钝,夜婴瞬间就欺身到了跟前,手中匕首直直刺去,柄上雕刻的恶鬼像眼睛泛起了微微红光,只要这人被匕首刺中,三魂七魄立时伤损,被这恶鬼吞噬。 眼见匕首已经贴到了老头的身上,夜婴正在暗自高兴,但是下一瞬那人就消失不见,夜婴急忙转头,就看见那老人已经站在他身后,伸手接住了那本书。 老人看着满脸警惕和忌惮的夜婴,摇了摇头道:“毛毛躁躁的小孩子,用这种兵器可不好。” 夜婴猛然察觉手上的匕首有些不对,余光瞥去,匕首柄上的恶鬼像已经没了眼睛,只留下光光的一片,竟是被人生生的抹去了。 她急忙转身,就打算要从阁楼中冲出去,这个老人实在太过诡异,自己压根不是对手,留在这里不仅取不到灯,还会被他制住,应该尽早脱身,回去禀告公子。 她逃走的念头刚刚泛起,那个老头又开口道:“你看,灯不就在这里嘛。” 随着他的话语,老人将书本翻开,伸出一根枯槁的手指头,轻轻点了其上的一个文字,似乎是为了照顾身形较小的夜婴,还专门压低了手腕,让她看到了那个“灯”字。 随着一阵流光闪动,一盏仙女捧莲的青铜灯自那字中出现,被老人一把抓在手里,轻轻的推给了夜婴,在夜婴伸手抓过的时候,老人还善意的提醒道:“这盏灯留存有人的魂魄,千万小心,切不可拿它来做坏事哦。” 夜婴接过灯盏,心里只想着尽快回去复命,哪里管的上其他,只是冷哼了一声,身形突然下坠,变成一片影子匍匐着攀上了墙,从窗户缝中溜了出去。 老人见她离去,低头看了看手上的书籍,喃喃自语道:“前两天那个毛躁的小子进来时,是不是看过你了?算了,既然已经取到了你,那就再看一次好了。” 说话间,他一步一步的返回了适才他闷坐的那个角落,缩着身子重新坐下,嘴里喃喃的念道:“好不容易画幅画,刚才给人不厚道的尅掉了一块墨,已经很心疼了。要是不小心再把这里点着了,老夫恐怕就只能出去了。可是外面的人又实在太烦,还是这里安逸,吃书吃书,醉倒此间无人问。” 他盘腿而坐,手中的书却不翻开,只是缩起本就干瘦无比的腮帮子,整个人顿时像蒙着皮的骷髅般,胡子微动之间嘴巴轻轻一嘬,书中的诸多文字就流水介的被他吸进了嘴里,他的鼻尖立时就泛起了红晕,微微的动嘴品咂了几下,带着一脸的满足歪头睡了过去。 第一百零四章 仇人见面 “戌亥之间,蒙灵之手,未束高阁,便落天穹。”轩辕陛念了一遍这几句话,转头问李元锦道,“这什么意思?” 李元锦无奈的笑道:“你还真当我什么都知道啊?” 轩辕陛两手一摊,“那不然呢,就属你鬼点子最多,当然是等你来拆解这一问了。” 李元锦也是无奈,自己也念了一遍这四句话后,仔细思索一阵,开口说道:“其实这几句话相比之前的那一问,要简单直白的很多,这句‘未束高阁,便落天穹’,估计说的就是这件东西被藏在一处高楼之中,若是不在那里,肯定就落到了赵天冕的手中。” 众人点头称是,李元锦所说与他们心中料想的也差不多,赵春牵的面上霎时间就心事重重,愁云惨雾,想要开口说话,但是又咽了回去,只等着李元锦继续说。 李元锦继续说道:“至于这‘戌亥之间,蒙灵之手’,就让人有些费解了。戌亥还好说,可能是指聚魂灯会在特定的时刻出现,但是这蒙灵到底指的是什么,就不得而知了。” 赵春牵突然问道:“元锦,我听雪蓥说过,你之前与她夜间相约,曾经以方位转换为时辰,以此密语骗过了所有人,你说这句戌亥之间,会不会是以时辰代指方向,指的是西北方呢?” 此言一出,一众人全都望向了李元锦,但是人人神态各异,其中以轩辕陛表情最为震惊,天真笑容最为促狭,傅瑢的神色最为紧张,所有人都等着李元锦开口解释,夜间相约这位雪蓥姑娘,究竟所为何事。 筑洲大战结束之后,雪蓥曾经和赵春牵说过李元锦的一些部署,说到那句“我们几人北去,剩下的人,就劳烦你照拂二三”,加上之后雪蓥对“北、二、三”三字的两种拆解,听得赵春牵大呼过瘾,连连赞叹两人的聪明才智。 只不过这些事情,李元锦却没有给轩辕陛说过,包括青致都被他要求不能外传。无他,雪蓥毕竟是位女孩子,半夜出来与人相会,不管是因为什么原因,都是好说不好听的。 现在赵春牵没轻没重的捅破了这件事,李元锦突然面对三个人凑上来的脑袋,面色有些尴尬,轻轻的咳了一声说道:“也不是不无可能,既然现在咱们不知该往何处去,这句批言又指出了这可能的方向,咱们不妨往西北方靠一靠,看看能不能遇到什么线索。” 三人见他顾左右而言他,但是现在又确实有要事在身,不能就此追问,便依着他的说法,天真重新驾起剑光,将所有人揽起,向西北方向而去。 剑光之上,三个男的坐在前面,李元锦正襟危坐目视前方,轩辕陛和天真则是一左一右转面向他,也不说话,就这么死死地盯着他,看的李元锦感觉有一堆虫子在身上乱爬一般,极不舒服。 剑光稍后一点的地方,傅瑢轻轻的拉了拉赵春牵的衣服,两个女孩子往后缩了缩,傅瑢这才压低了嗓音,悄悄地问道:“春牵姐姐,那位雪蓥到底是什么人?李大哥为什么要在半夜约她出去呢?” 赵春牵看着她偷眼瞧着李元锦,一副鬼鬼祟祟的样子,想起雨怜曾经的“小尾巴”评价,心中早已了然,忍不住暗笑。但是雪蓥是她生死相交的好友,这位傅瑢是来帮她救助母亲的恩人,两方她都难以取舍,就只能暂居其中,陈述一下事实了。 赵春牵眼神也瞥了一下李元锦的后背,然后压低声音说道:“那这位雪蓥是我们在筑洲结交的朋友,是云筑宫的栋梁弟子,不仅为人温柔和善聪慧异常,而且实力很强,现在应该也是一位金丹中人了。” 赵春牵一个不查顺口夸了一下好友,但马上又意识到不对,急忙对着傅瑢说道:“傅姑娘你冰雪聪明,而且还精善卜算之法,是我见过最为年轻的一位相师了。而且听说你才修行没有几年,就已经到了龙门初期,境界提升之快,也是我生平仅见。” 傅瑢听到她的夸赞之语,报以一个很是温柔的笑脸,但是她旋即低下了头,整个人身上的失落之感流溢而出,一时之间赵春牵都不知道该怎么搭话了。 “行了行了,你们别盯着我了,我说还不行吗?”李元锦终于耐不住两人人死死盯着自己的眼光,无奈的大声喊叫了起来。 此言一出,轩辕陛和天真都开始猛地眨眼,还不住地用手揉着自己的眼睛,天真一边揉还一边说:“怎么样轩辕小鸡,我就说不眨眼他认输的更快?百斤帝心铜,拿来。” 轩辕小鸡,是天真见到轩辕陛之后突然给他起的一个外号,众人也不知道从何而来,但是轩辕陛居然没有反驳,就这么默认了下来。 开玩笑,让人用木棍戳小兄弟的事情,轩辕陛绝对不可能让第四个人再知道了!不管付出什么代价! 轩辕陛一手捂着眼睛,一声掏出一大块帝心铜扔了过去,嘴里却催促道:“元锦,快说说,你俩到底怎么回事儿?” 李元锦无奈的叹气道:“我俩,没事儿!之所以半夜约见她,还不是因为你的木头脑袋读不出来,那句话我可是当着众人的面说的,却只有她拆解了意思,那能怪我吗?” 李元锦极其无奈的将整件事情的前因后果全都说了一遍,其中不可避免的提到了鱼龙舟渡船上第一次见沈少青的事情,傅瑢作为当事人还附和了几句。但是等到李元锦好不容易说明,自己跟雪蓥就只是设计想要揪出沈少青,解释了所有的事情之后,其余三个人又开始盯上了他和傅瑢。 那三对闪着神光的眼睛明明白白的无声追问道,你们两个为什么同乘一条鱼龙舟?你们两个又是什么关系? 剑光往西北疾驰而去,留下了李元锦一长串的叹息。 夜婴回来的时候,已经是将至亥时了,轩辕殿和登云阙早已经回去休息,只剩下赵天冕还在中庭等着她。夜婴毕恭毕敬的走到近前,将聚魂灯双手奉上,然后垂手默立,等着赵天冕你的责问。 赵天冕接过聚魂灯,自己的查验了一番,确定是那盏无疑,这才将灯放在一旁,笑着问道:“夜婴,此去可是遇到了什么困难?” 夜婴深知赵天冕的脾性,知道他是在暗责自己办事不力,耽误了时辰,立时单膝跪地道:“请公子责罚。” 赵天冕摆了摆手,笑着说道:“西去三千里,北上八百丈,以你的境界,怎么可能直到现在才回来,必然是在路上遇到什么麻烦了。说,怎么回事?” 夜婴只能将藏书楼里那个形容古怪的人告诉了赵天冕,赵天冕听完之后,眉头紧皱良久都没能松开,“这赵步山河图中,所有的人都是我赵家安排进来的,即便是那些真实的山水土地,也都是精心查验过的,怎么会出现一个你都看不清虚实,而且毫无还手之力的人呢?” 夜婴低声问道:“公子,会不会是轩辕陛他们暗中安排的人?若是如此,那盏灯必然有古怪,还请公子将它交给我仔细查验,确保无虞。” 赵天冕摇头道:“不会的,灯芯魂魄尚在,若是他们找到了这盏灯,绝对不可能在交到别人手上的。那人能将这聚魂灯交还给你,说明他并无恶意。先这样,等到此间事情了解,再让家中长老进来查访此人。” 现在聚魂灯已经到手了,赵天冕心中大定,安心的休息去了。等到第二天的时候,与众人说了聚魂灯已经拿到,又请问阡着手卜算天罗法衣现在何处。 问阡摇卦排象,仔细的看了很久之后,才满脸奇怪的说:“啧啧,这卦象有些奇怪啊,卦象显示天罗法衣已经偏离了天元之位,但是却并不远,而且还一直向着我们这边来了。赵公子,莫非在外还有部署,让人在缩减这图中的山河范围?” 赵天冕微微摇头,“并没这种安排,这幅赵步山河图,虽然我们能够自由进出,但是能够对里面的山水布置进行调控的,就只有那位老祖了。” 问阡说道:“那就奇怪了,天罗法衣仍在天元左近,但是却离着我们越来越近,真是不知道是什么情况。” 轩辕殿不屑的说道:“怕什么,既然向着我们来了,那我们就在此等候便是,总归是逃不出我们的手心的。” 登云阙笑呵呵的道:“那好,就让轩辕公子在此静候,赵兄和本王一起迎上去,取到了那件东西,早早离开才是。本王国内战事频起,边境狼烟不断,实在是不能在此久留,轩辕公子若是有闲暇,就在此处多游玩一阵好了。” 轩辕殿被他一通抢白,面露愠色正要开口,却被赵天冕心声道:“轩辕老哥,万莫生气,还请以大事为重。” 轩辕殿闷哼一声,止住了言语,赵天冕安抚了他,这才起身说道:“如此,咱们就向着那处仿归墟而去,尽快将天罗法衣拿到手上,然后找到赵春牵他们,与他们好好的玩玩。” 众人这就起身来到院中,赵天冕正准备驾起云头,却被轩辕殿伸手制住,笑着说道:“驾云速度未免有些慢了,不如就乘我的车架。” 说话间,他衣服上的一处云间八马拉车的金线纹绣一阵金光闪动,似活过来一般,在他身上仰头嘶鸣,从胸肋处一路奔走到了右手衣袖上,轩辕殿右手一挥,金光闪动之间,一辆华丽的八驾马车落在这了庭院之中。 八驾马车宽敞无比,前后有两丈长宽,拉车的马儿也是神骏非常,比寻常的马足足高出一头,八匹马一水儿都是通体雪白,没有一根杂毛,马蹄踢踏之间,足下生烟。 轩辕殿得意的指着马车说道:“这是我精心培育的八匹龙马,善腾空奔走,速度更是快过御剑,上面还有我准备的各种美酒佳肴,咱们直接乘车而行,岂不比驾云舒服多了。” 龙与马交,得育麒麟,麒麟再配马,往后三代,才能退鳞化角,成为龙马,虽然是马形,但是留有七分龙力,骑乘拉车,速度极快。虽然比其他异兽快不了太多,但是胜在难以培育,十分罕见。 龙族倨傲,这世间能够豢养龙的人屈指可数,轩辕家自然是其一,家中的几驾龙辇,都是族中共有,并不属于哪个人,所以即便是轩辕陛驾龙辇,到了地方也只能交给专门的人去饲养。 而轩辕殿的这架八马乘空驾,则是他父亲私下培育良久,不属于族中之物,之后更是归了轩辕殿独有,外出之际,车架一出,自然是威风赫赫,万人敬仰。 轩辕殿满意的看着几人的神情,微笑着说道:“赵公子,登公子,请上车?” 旁人称呼登云阙,要么叫他殿下,要么就是云阙皇子,但是轩辕殿却偏偏要叫他登公子,其中含义,不言而喻。 登云阙看了看那驾马车,摇头道:“我在战场上呆的久了,只习惯骑马和步行,这种 马车,我却是坐不惯的。”说罢,整个人直接御空而起,脚下也不见云流风涌,竟然是肉身横渡,当空而行。 肉身横渡其实不难,但是却也有境界要求,只有孕化了元婴之人,荡涤气血肉身轻盈,才能直接腾空而起,肉身横渡。之前传登云阙只在孕婴阶段,看来还是低估了这位云阙皇子。 而且,登云阙也是一位煅精之人,走的是横练筋骨战场杀伐的路子,本身就气血厚重,肉身横渡更是困难。但是看他腾空之时轻盈非常毫无停滞,看来已经是久练此法了。 登云阙直接展露自身实力,来回应轩辕殿的家世煊赫,轩辕殿面色阴沉,等待其余三人上了车架,他真气凝成长鞭,狠狠的抽在了八匹马的屁股之上。 接下来,是比拼速度的环节。 八马吃痛扬天嘶鸣,足下云烟顿生,拉着车架恍若流光一般蹿了出去,在院子里拖拽出一条长长的云烟,如同一条漫长的登天之路。 登云阙微微一笑,脚下猛然一踏,半空之中一声爆响,地上的院子整个中庭都被踩塌,而他则借着这一踏之力,整个人骤然加速,追着车撵而去了。 地面上,一座半塌的院子摇摇欲坠,当空之中则是一窄一宽两条云路,极远处一个身影追赶着一架马车,地面上的人百姓看的呆了,都忘了自己原本是在干什么。然后一个人突然喊了一声“神仙”,大群的人立马跪在地上,不住地向着那两条漫长的云路和再也看不见的影子磕头。 轩辕殿驾车在前,瞬时间就远离了数百里之遥,但是还没等他回头看看登云阙,就听见后面一声声的炸响,登云阙就这么踩在半空之中,如同拾梯登高一般,一步一声爆响,已经紧紧的跟了上来。 一声炸响在轩辕殿左侧响起,登云阙故意在离着车架很近的地方凌空踏了一脚,巨大的气流从半空之中生出,向着四面吹拂。轩辕殿的八马乘空驾上自然布置了诸多的阵法,一丝风也不曾吹拂进来,但是轩辕殿的怒火却被激了出来。 适才登云阙那一脚,只在自己一丈开外,但是那高度和位置,却偏偏和自己的脑袋平齐,登云阙还故意偏过头来露出了一个诡异的微笑,这种奇耻大辱,轩辕殿怎么能忍! 轩辕殿微微勾动手指,八匹龙马的缰绳都被紧紧的扯向一边,整个车架自然也倾斜而动,向着登云阙狠狠的撞了过去。 八马乘空驾耗费了轩辕望百十年的时间来培育龙马,自然不会用普通的材料来给这八匹宝贝儿拉了。整个车架和车轴采用的都是最为坚硬的九阳熔火金,上覆最为滋养神魂的龙腰菩提木,车轴两端各伸出一尺多长的尖端,车篷边上三面悬挂了诸多手指长的小剑作为装饰,足足有一百二十八柄。 这一百多柄小剑自然不是只做装饰那么简单,全部都是用荆山帝心铜打造出来的,每一柄小剑都是一件上品灵器,随便揪下一个扔出去,都是人人渴求的上好飞剑。 马车撞向登云阙,左侧的几十把小剑突然飞出,先于马车向着登云阙乱杂杂的飞了过去,岂料登云阙居然直接伸出右手一挥,一把将那些飞剑全部抓在手里,握成了一团废铜,嘲弄的扔到了车顶之上。 车架向着登云阙狠狠撞去,他只能再度伸出右手,一把扣住了马车的边缘,以此来减缓马车的冲撞之力。但是这拉车的八匹龙马十分不凡,各个也都是金丹大成的境界,况且还身具极其凶蛮的龙力,一撞之下,登云阙还是受了些小伤,气息顿时紊乱了一下。 轩辕殿笑着对把在乘空驾上的登云阙说道:“怎么了登公子,这就气息不济难以御空了吗?要不要我帮你一把,拉你上来啊?” 说话间,他就真的伸出手去拽登云阙的手臂,但是满脸诡异的笑容,一阵流光在他衣袖间闪动,已经暗暗所锁定登云阙的气机了。 登云阙冷哼一声,直接松手,整个身形瞬间就被乘空驾拉开数百丈,远远的落在了后面。 一道白色剑光从乘空驾旁边数十丈外略过,刚好看见了这一幕,其上的一个人与轩辕殿正好打了个照面。 “轩辕陛,你看什么呢?” “额,我看见轩辕殿了,他把一个人从他的车上扔下来了。” 第一百零五章 心魔,天性和人性 登云阙在半空之中,稳住身形,再次凌空虚踏追了上来。剑光之上,李元锦远远的看见了他的身形,也有些愣住了。 他曾经幻想过无数次和登云阙再次见面之时的场景,可能是双方正大光明的站在对面,可能是他偷偷摸摸的伺机出手,可能是在市井之中,可能是在群山之巅。但是他怎么都没想到,自己居然会在这么一个意想不到的地方,在与人谈笑之间,突然就遇到了登云阙。 父母被杀的那一幕再次浮现在他的眼前,他的眼中瞬间爬满了血丝,整个人的气息骤然翻涌起来,如同烧开了的水一般,不住地翻滚却毫无规律,只是在白白的消耗着自己的真气。 天真目光一凛,直接伸手按在李元锦的肩头,出声问道:“你怎么了?!” 李元锦双目赤红,压根听不进去天真的话语,体内的真气被暴怒愤恨的情绪引动,不住的四处激荡难以自持。天真出言呵斥道:“天缘,静心回神!” 根本无用,李元锦周身气息的鼓荡,已经带动了丹田之中金丹震动,金水之中居然渗出丝丝红线,慢慢的染红成了一池血水,居然还有攀援而上,侵入金丹的意图。 天真皱眉不止,其余几人也手忙脚乱,李元锦正在与他们闲谈之间,突然整个人如同被心魔入侵了一般,气息翻涌眼神骇人,在天真的镇压之下还不住地抽搐躁动,大有一个不慎就要直接暴起之势。 轩辕陛急切的问道:“天真,元锦这是怎么了?怎么好好的,突然就变成了这样?莫非是因为我提到了轩辕殿?不可能啊,之前几次见他,元锦也是行止如常的。” 天真一手按住李元锦的肩头,一手结剑指点指在李元锦的眉心,以神念仔细的探查了一下李元锦的神魂,所间皆是一片暴怒肆虐的红色,他不住的将自己的真元自指尖注入其中,帮助李元锦安抚神魂。 天真微微转头,看了一眼远处那个错身而过追赶车架的身影,心中顿时了然,他叹了口气,无奈的说道:“是心劫。” “心结?”轩辕陛皱眉问道,“什么心结开解一下就好了啊,怎么可能会变成这个样子,好像是被心魔入侵了一样。” 天真摇头叹道:“不是心结,是劫难,他心中潜藏多年一直未曾与人说过的事情,在不经意间突然被引发,行成了一道劫难。以此催生了心魔,开始逐步侵蚀他的神魂了。” 傅瑢焦急的说道:“李大哥一直心思沉稳,不管面对什么人都不会太过激动,怎么突然就变成了这样?” 赵春牵也应和道:“是啊,在筑洲之上多次遇到棘手的敌人,即便是拼命之时,他尚且能从容应对,怎么会突然引发了心魔呢?” 轩辕陛拼命地按着蠢蠢欲动的李元锦,但是又怕用力过大伤到了他,十分焦急的喊道:“别管因为什么了,快想办法将他救醒才行啊。若是再耽误,我怕他会就此深陷,失了神智的。” 天真咬牙道:“很难。这种心魔不是从外而生,而是他自己在心中种下的,平日里越是沉静,说明心魔潜藏的越深。若是别人出手剑斩心魔,势必会牵涉到他的神魂之上,若是出手没轻没重的,还会伤了他的根基和道心,此后就再难修复了。” 天真的真元还在不断的注入,轻柔的包裹住李元锦的金丹,避免那些已经泛红的金水浸入金丹。但是令他十分诧异的是,他的真元已经在李元锦体内游走了好几圈,却一直都没有找到他的神魂,不知其藏在了何处。 神照内景之中,李元锦猛然睁开眼,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会被带到这里来了,眼前是那座巍峨的剑气大山,头顶上的金丹太阳光线昏暗,天空之上一片暗红,整个神照内景之中都极其阴沉。 李元锦能够感觉的到,极远处的那些被他观想出来的小人,现在一个个都眼神通红十分暴虐,恶狠狠的盯着自己周围的小人,随时都有暴起动手相互厮杀的可能。 一个懒洋洋的声音从身侧传出,李元锦同时也感觉被什么东西敲了一下脑袋,转头看去,天命正悬浮在自己身侧,出声问道:“你小子,怎么突然就变成了这样?” 李元锦面色尴尬,挠了挠头说道:“突然遇见了仇人,与自己之前那预想的那些场景不同,好像是还没准备好,就变成了这样。” 天命打着呵欠说道:“第一次见你的时候,我就发现这个家伙了,只是你太过淳善,所以这家伙隐藏的很深。教给你这观想之法的人也很有远见,提前将他安置在了这幅图中,若非如此,当日你对我所说的话,应该就是他的想法了。” “后来我见你得了那么多道剑气,觉得好玩,就将它们全部归纳一处,也算帮你镇压着他。否则的话,这些剑气应该拥塞在你周身经脉之中,稍加修炼疏导,现在就能全数使用了。” 李元锦笑道:“难怪师兄总说我的剑气不听话,原来是你在背后做了手脚。不过我还是应该感谢你,现在的七十二道剑气我也不过是堪堪能够调动的了,一次性给我这么多剑气,我也支使不动,恐怕心念一起,就会给它们彻底抽干。” 天命哼哼道:“别跟我说好听话,今天我是不会帮你的。怎么样,自己也没想到体内还隐藏着这么个家伙,谁叫你平日里一直压抑自己,导致他越来越憋屈。刚好遇到那个促使他诞生的人,你一个心神不稳,他可不就要出来了,做好跟他打招呼的准备了吗?” 李元锦苦笑道:“确实没有想到,亏我还以为自己真的开悟了,若是可以,我真想一辈子都不见他。再说了,我平日里所作所为,只不过是有所考量,那里有那么憋屈呢。” 天命笑道:“这就对了,你是人性,他是天性。仇恨这种东西,本就是世间万物记忆最深的东西,报仇一事也都是刻在天性骨子里的。现在你的天性想要去报仇,你的人性却说还不到时候。那能怎么办?干一架呗,谁赢了,这具身体就是谁的。” 在他们说话之时,眼前的那座剑气大山开始不停的动换起来,起初只是略微震动,在天命离开山巅来到李元锦跟前的时候,已经开始剧烈抖动了,而现在随着天命的话,整座大山开始不停耸动,寸寸拔高,好像底下有什么庞然巨 物想要突破大山,从底下冲出来一般。 李元锦抱怨道:“你可别说了,他已经蠢蠢欲动了,你还在这煽风点火,依着你的说法,现在的我可制不住他。” 天命哈哈大笑道:“有趣,你天赐大恨,本来应该满心悲愤,目无余物,只求获得力量报仇,并且为此不惜一切代价。但是那日见你,虽有向死之心,但却人性澄澈,所以我才愿意随你走一程,包括上次助你出剑,依然有畏死而不惜命的话,到底是为何呢?” 李元锦满脸笑容洋溢,轻轻说道:“因为先生与我说,若是父母在此,也不愿我因仇恨蒙蔽双眼,随后他带我走过无数山水,为我开阔心胸,我才能够暂时压下恨意。若是没有遇到先生的话,想来我今天应该跟他是一个模样。” 突然之间,那座大山开始猛烈震动,带动李元锦脚下的地面也一阵阵的起伏,地面之上裂开了无数大大小小深深浅浅的沟壑。片刻之后,震动终于稍停,只是还没等李元锦说话,面前的大山突然整个解体,散落成无数的剑气,浩浩荡荡的飞上天去离开了地面。 那座大山凭空消失,变成了漫天黑压压的云头,在大山原本存在的地方,出现了一个人影。他跪伏在地,抬头向天,两行红色血泪从他眼角滴滴滑落,他猛然低下了头,直直的看着李元锦,一脸的悲愤交加,一脸的咬牙切齿,两只通红的眸子好像野兽一般,虎视眈眈之下,随时都可能暴起噬人。 这个人只有十四五岁的样子,身穿一身白色孝服,就这么死死的盯着李元锦,开口问道:“仇人何在?” 李元锦依然摇了摇头,“境界不高,实力不强,算计不够。还不到时候。” 那人猛然站起身来,伸手一招,漫天的黑云交错,发出一阵阵的铮然剑鸣,在他身后凝聚成一把弥天极地的大剑,悬浮于半空之中,被他虚握在手。 李元锦皱眉道:“天命,我才不过七十二道剑气,他怎么能够使用全数的剑气?” 天命嗤之以鼻,“都说了是你进程太慢,若是依着天性而为,不计后果不问因由的提升,现在应该也是元婴后期的实力境界,毕竟世间万物,只有情与恨,才是催动一切的动力。不过那样的话,你的真婴,应该就如他一般,暴戾凶恶。” 不等李元锦再次说话,那人已经狠狠的挥动手中的大剑,一剑向着李元锦当头斩来,口中怒吼道:“你若不行,就该由我来。父母大仇,岂有压之不发之理?若非你顾前顾后,今日当以碾压之势诛杀此贼。都是怪你,给我死来!” 巨大剑影当头而下,李元锦只觉得整个天都黑了下来,丝毫不敢怠慢,急忙调动起周身七十二道剑气,也汇成了一剑,以那二十四道有名的剑气为剑尖,向着头顶的巨大剑影刺去。 叮叮当当的乱响声中,李元锦诧异的看到那巨大的剑影被自己一剑刺穿,诺大的一块都崩散开来,重新变为道道剑气,无头苍蝇一般在当空乱舞。他眼见于此,再度怒吼一声,那些零散的剑气慢慢归拢,重新汇入到那巨大的剑影之中。 天命笑道:“有趣,天性的剑庞大,人性的剑精纯,到底是天性压倒人性,还是人性制服天性?” 对面那个十四五岁的少年一剑未成,手臂挥动,又是一剑横斩而至,李元锦剑气散开围绕周身,闪身躲避之际,道道剑气飞射而至,将那道巨大的剑影再度击碎。 只是被零散飞出的剑气立时就重新回到那巨大的剑影之中,少年连续挥剑,剑剑声势浩大,但都被李元锦一一躲开,出剑打散剑影。 少年连出十数剑都是如此,他愤而收剑,手臂一挥,漫天的剑影散落开来,在他身后凌空而立,剑尖向前,如同派兵列阵一般。他微微低头,通红的眼睛恶狠狠的盯着李元锦,然后双臂张开,猛然向着李元锦挥动。 在他的指挥之下,身后漫天的剑气如同箭矢一般,乱杂杂的向着李元锦攒射了过来,李元锦将剑气再度分成两队,结成两层剑网护着自己,外层是那四十八道依然不能心意相通的剑气,内里则是那二十四道取了名字的剑气。 漫天黑影纷杂而至,重重的撞在了李元锦布下的剑网之上,叮叮当当的乱响声中,一道道的剑气在相撞之间失去力道,跌落在李元锦身前丈许,李元锦也被一阵阵的反震之力压的寸寸后退,在地上留下了深深的沟壑。 那少年的剑气如同长江大河一般,无穷无尽的冲向李元锦,李元锦的两层剑网则如堤岸一样,承受着无穷的浪潮接踵而至的冲刷,将无数的浪花打碎在自己面前。 但是这道江河实在有些太长了,李元锦的堤岸在不断地冲刷之中渐渐变薄,剑气也慢慢的被一道道的击落下来,所幸那道江河也不是真的无穷无尽,在李元锦第一次层剑网被冲散的时候,满天的剑影已经散掉三成。李元锦的双脚陷入地中,在地上划出了数十丈长的两条沟壑,沟壑沿途则是密密麻麻落地的剑气。 汹涌潮水继续冲刷,这层更加坚实的堤岸继续死命抵抗,双方谁都没有松懈半分的意思,漫天的剑影就这么压着李元锦,一点一点的向后继续退去。 那个少年双眼通红,声音凄厉的喊道:“当初那个无有先生带我入修道之途,就该让我拼死修行,提升境界,循着仇人而去,杀之而后快。不像你,突然之间见到了仇人,居然还能失神惊愕,亏你还想了诸多与他相见之时该如何出手的场景。仇人当面还有顾虑,你就是个废物!” 李元锦咬着牙,依然一字一句的说道:“境界不高,实力不强,算计不够。还不到时候。” “废物!”少年怒喝一声,漫天残存的剑影骤然凝聚一处,变成了一柄长三十丈的大剑,被他抱在怀中,向着李元锦直直的撞了过来。 李元锦压力骤然一松,但是接踵而至的,就是那道蛮横无比,如同攻城锤一般的巨大剑气,一触之下,李元锦的二十四道剑气骤然飞散,整个人被巨剑撞在胸口之上,吐着血飞了出去。 李元锦在半空之中吐血倒飞了数十丈,这才跌落在尘埃之中,天命突然出现在他身边,笑着说道:“你看,你的人性已经被天性压下去了,不然就让他出去,或许年时间,就能够直追你的那位仇人,报仇雪恨,快意恩仇了。” 李元锦挣扎起身,踉踉跄跄的站定,擦拭了一下嘴角的血迹,笑着说道:“若是如此,你还会留在我这里吗?” 天命被他一下反问,突然开始装哑巴,就那么静静地悬浮在他身边,如同一柄普通的剑一样。 对面的少年信步向前,他每走一步,身后的剑气就再度腾空而起,在他身后悬空而立,不管是那座大山分散而成的剑气,还是李元锦筑洲新得尚不能心神相通的四十八道剑气,都被他感召而起,落入他的控制之中。 李元锦接着问道:“若是我放任天性,灭绝人性,变成一个只为报仇什么都不管的怪物,你还愿意随我一程吗?” 天命依然没有答话。 对面的少年继续向前,走到了李元锦已经命名的那些剑气之前,那些剑气遥遥晃晃的飞起,似是在拼命挣扎一般,不想被那个少年掌控。但是慢慢地,那些剑气的抖动越来越小,其上的神光也慢慢消散,重新变成灰蒙蒙的剑气,落入了少年的掌控。 稚童,兄长,巧女,猛将,门扉,折纸,忘年交,耳目,溪水,拒马,一个个的与李元锦断了心神联系,一个个都似在他耳边嘤嘤哭泣。 少年哈哈大笑道:“连辛苦寻来的剑都开始嫌弃你了,你还剩下什么?这世间诸多劫难,依你这般懦弱倦怠的性子,能够走得多远?” “时间万古,修道险阻,天灾,地祸,人劫,神罚,鬼厄何所依仗?” 李元锦不为所动,依然紧紧的盯着天命,但是它还是寂然无声,一动不动的悬停在李元锦身侧,就只是一把剑而已。 李元锦心中了然,微微一笑,转身对着少年说道:“报仇固然重要,但是为了报仇不惜一切,未免有些太过悲哀了。你也是我,但你是十五岁那年,恨意最深的我,若是父母今日见我如你,这才该是让他们最失望的事情。” “你问我何所依仗?”李元锦伸手一揽,身边的天命剑微微颤鸣,被他轻轻抓在手中,他持剑而立,朗声应道。 “吾观世间万物,自纳于胸,再有一剑庇之,万劫可过。” 第一百零六章 信我一次 天真言说只能靠李元锦自己,众人见他都没有办法,一个个面色焦急却不知该怎么办,轩辕陛不停的翻找着自己的储物器,看看有没有什么东西能够用的上,傅瑢都已经急的泪眼婆娑,满脸的焦虑和关心,却又无可奈何。 天真叹气道:“这种事情我们谁都没有办法,若是外魔入侵,我还能助他斩杀,但是这心魔祸根是他自己种下的,也不知道潜藏在了哪里这么久,连我都没有发现,根本是无计可施。除非有那面镜子在,只需一照,就能知道助他自视心魔,端正心神。” “镜子?”轩辕陛一听这话,急忙问道,“是什么镜子?居然有这么神奇的功效?” 天真解释道:“那是一面名为封元镜的镜子,可以‘照物’,‘照人’,‘照己’。‘照己’之时,可以在镜中映出心魔样子,助人坚定神魂,不受心魔侵扰。可惜,那面镜子销声匿迹不知多少年了,我也是在宗门古籍之中才知道的此物。” 轩辕陛一听这话,咬牙切齿的叹气道:“封元镜!早知道这面镜子这么重要,当初说什么都不应该给他带走!” 天真愣道:“你们见过那面镜子?” 轩辕陛解释道:“我们在筑洲之上见过,还曾经落在了元锦手里,只是后来为了引出亥殿的人,那面镜子辗转落到了别人手里了。哎,早知如此” 天真打断他道:“现在不是想那些的时候,天缘的真气开始聚拢流溢了,好像是与人出手一般,小心些,不要被他伤了!” 天真的话刚落,袖子中两道黑白剑气突然飞出,逼退了按着李元锦的轩辕陛,在李元锦周身游走一圈,李元锦身下的立即出现了一个太极图案,将他圈在了其中。 天真刚刚刚做完之一切,李元锦周身突然剑光纵横,七十二道剑气全部离体而出往来飞掠,但是因为天真提前布置好了禁制,那些飞剑不能离开那个太极图中,一下下的劈刺在周围的虚空之上,发出一阵阵的金铁交鸣之声,带出一串串的火花。 天真收起自己的两道剑光,轻轻的呼了口气说道:“看来天缘正在与心魔斗法,只是分不清自己身在何处,剑气随心而动了。接下来就看他能不能自己控制得住心魔了,若是想斩杀心魔,恐怕还是有些困难的。” 天真对于李元锦的七十二道剑气并没有什么奇怪的,但是其余三人却是一阵阵的咋舌。轩辕陛看着天真淡定的表情,伸手指着李元锦问到:“他怎么这么些剑气,而且你好像早就知道了一般?” 天真摇头道:“我也是才知道,他出发去筑洲之前,只有二十四道,想来是在筑洲之上突破之时才获得的这些剑气。你看其中,只有二十四道剑光轻灵飘逸,其他的那些都略显笨重。” 正在说话之间,李元锦周身的剑气突然一震,然后四十八道剑气就萎靡不振,一道道的缩回了他的体内。傅瑢急切的问道:“天真真人,李大哥已经收剑了,是不是他胜了心魔了?” 天真却面色凝重的摇了摇头,因为他很明显的感受到李元锦的气息变得更加炙灼,面上的表情也越来越凶狠,这哪里是胜了心魔,分明是被心魔压制过去的迹象。 白色剑光从他袖中划出,被天真暗暗地压在手中,若是天缘真的胜不过这心魔,他也只能强行出手将心魔斩了,若是有什么损伤波及到了天缘的神魂也顾不上了,先救下了他再慢慢调养,若是被心魔完全吞噬,人虽然不会死,但是必然是心魔做主,性情大变。 若是被心魔战胜,人虽然还是那个人,但是真性泯灭,与死也是毫无二致了。 李元锦的情况越来越不好,剩下的那二十四道剑气也突然停滞在半空,然后不住地抖动,像是在奋力挣扎一般,但还是一道接一道的回归平静,再无之前的灵动之意,呆滞的返回了李元锦的丹田之中。 李元锦面上的表情越来越狰狞,一抹邪笑自他嘴边慢慢勾起,紧闭的眼睛也微微张开一丝,里面的红光几乎透出眼睛,满是凶狠暴戾之情,癫狂杀戮之意。 天真暗暗叹气,知道已经到了紧要关头,若是他再不出手,天缘真就要就此落入魔道了。他心念一动,手中的白色剑光迅速飞出,向着李元锦的眉心疾刺而去。 其余三人都没料到天真会突然动手,那道白色剑光看势头是奔着要李元锦的命而去的,众人只来得及惊呼一声,却根本无暇出手阻止,剑光飞掠之际,眼见就要刺入李元锦眉心。 一声剑鸣之声从李元锦体内传来,被他温养在丹田的那把剑突然飞出,贴着李元锦眉心的皮肤,将天真的白色剑光拦住。剑与剑光相较之间,李元锦的周身气息缓缓的平静了下来,脸上的表情也慢慢的变得舒缓。 天真缓缓出了口气,暗自庆幸,若是天缘再晚上半分醒悟,自己这一剑可就要正正的劈在他神魂之上了。 众人见李元锦好转,一个个心中大石落地,只是还没来得及高兴,身后就传来一个声音,“诸位,好巧啊。” 轩辕殿将登云阙一下撞飞,还没来得及高兴,就看见不远处的云头上,轩辕陛正一脸惊愕的看着自己。轩辕殿立刻勒住缰绳,转身对赵天冕说道:“赵春牵他们在那!” 赵天冕闻声转头,只是双方都是急速而飞,一瞬之间已经相差百里之遥,以赵天冕的目力也只能远远的看到一个黑点。他转头对着轩辕殿说道:“轩辕老哥,追上去。” 轩辕殿哈哈一笑,心神一起,缰绳拉扯之下,八匹龙马在半空之中转了个弯,向着远处的剑光追了过去。没飞一会,就遇到了也在转头追人的登云阙,轩辕殿这次没有再做什么手脚,直接将登云阙也拉到了车上。 赵天冕不解的问道:“殿下,你并没有见过那些人,怎么知道他们是我们的对手,就开始追赶呢?” 登云阙回道:“我的确不知道他们是谁,但是我却察觉到了一些好玩的东西,所以才就此追赶了上去。” 适才登云阙被轩辕殿撞开,在半空之中甩下的时候,眼神一瞥看到了不远处剑光上的那些人,只是没有心思理会他们,直接凌空而踏,向着轩辕殿追了上去。 只是他追出去没多远,突然感觉身后一阵熟悉的感觉,他微微回头,诧异的说道:“恩?大气运?”登云阙这些年掠夺气运无数,突然察觉到这种东西,自然是立即转头,向着那道剑光追去,只是没追一会,就遇到了后面的轩辕殿等人,汇聚成了一路。 轩辕殿驾驶着乘空驾全速前行,而那边的天真一门心思看着李元锦,剑光的速度自然慢了下来,没多久就被追上了。赵天冕看着剑光之上的人围成一圈,紧盯着盘坐在当中的李元锦,忍不住开口调侃道:“诸位,好巧啊。” 听到这话,众人这才转头看着赵天冕他们,轩辕陛一见轩辕殿,立刻开口质问道:“轩辕殿,赵天冕做了那么多恶事,你为什么要帮他?!” 轩辕殿趾高气昂的回答道:“我做什么,还轮不到你轩辕陛来说!赵公子只不过是想收回族中之物,有什么不对,你可以帮她,莫非我就不能帮赵公子了?” 轩辕殿看着轩辕陛恨恨的面色,笑着说道:“你随意介入他人家中事务,我是来盯着你不要仗势胡来,给我轩辕家抹黑的。” 天真冷哼哼的说道:“好嘛,于情于理的话,都让你说了。之后是不是还要说,‘等我回去之后,一定要向家中长老禀告此事,届时你轩辕陛插手别家事务,败坏和赵家的情谊之事,一定会给你记上一笔’?” 轩辕殿一愣,自己的心里话居然给这人猜了出来,于是恼羞成怒道:“哪里来的小毛孩子,居然敢擅自揣摩我的心思,挑唆我兄弟感情,该当何罪?!” 此言一出,在场的所有人,包括赵天冕都在暗中撇嘴,你们兄弟之间的感情,啧啧,那可真是深厚精彩的很呢。 “哦?小毛孩子?”天真挑了挑眉毛,满面笑意的看着轩辕殿,身后的轩辕陛一手捂住自己的脸,已经开始为轩辕殿默哀了。 之前听到天真说了几个拾掇赵天冕的办法,什么生魂点灯干灼,入梦蝶入梦百年,替死鬼日日受刑,尤其是最后河洛龟甲改三衰并举的命盘,还要扔进无澜海,听得轩辕陛一阵阵的头皮发麻,突然觉得天真上世身对自己用的那根小棍子,已经仁慈到了无以复加了。 扔进无澜海,那根本就是不打算让人去找。无澜海号称无澜,并不是死水一片,而是因为那里是一片无法之地,翻不起一点法力波动,故而称为无澜。进去之后不仅无法从外界吸取真气,反而会被外界抽取自身真气,只有渡劫成仙之后的无漏之躯,才能在里面自由行走。 若是天真真的这么做了,赵家就只能放弃赵天冕,或是派人去无澜海里抓那只河洛龟。一群仙人去抓乌龟,那场面,啧啧。 轩辕殿看到那少年居然不怕他,还反问了他一句,皱着眉头说道:“你可不就是小毛孩子吗,轩辕陛居然带你进来这图中赌斗,真是嫌我们赢的太轻松了吗?” 天真也不说话,就只是笑着看着他,轩辕殿见他如此,怒不可遏,就要伸手惩治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少年。 登云阙突然向前一步,走到天真面前,皱眉问道:“刚才那股气势,是你吗?” 气运之事,自然能不能在大庭广众之中开口谈论,天真见他引动了天缘的心魔,心中知道他是谁,于是笑着说道:“是我,如何?” 登云阙拱手问道:“不知先生高姓大名,可愿到我登楼国?我愿拜先生国师之位。” 此言一出,一众人都惊愕万分,都以为他是看出了天真的身份或境界,轩辕殿更是频频蹙眉,丝毫没看出这个少年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天真笑着说道:“我叫李元直,就是进来玩玩儿的。至于你说的国师,哼,假国窃运,不去。” 天真一口道出了登云阙想以国师之位将他的气运与登楼国关联的事情,登云阙被他驳斥,笑笑不说话,走到了一旁,将主事的赵天冕让了出来。 赵天冕也是趁势走到前头,笑着对赵春牵说道:“怎么样啊春牵妹妹,进来两日了,有没有找到那盏灯?” 赵春牵冷笑一声,开口反问道:“那你呢,有没有找到天罗法衣?”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知道对方找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一时间气氛沉重,双方之间剑拔弩张。赵天冕眼见如此,笑着说道:“看来春牵妹妹是先找了天罗法衣呢,为了获胜好像有什么事情都不顾了,真是舍得。那你们还不出去昭示获胜?” 赵春牵冷笑道:“看来你也是找到了聚魂灯了,既然我已经获胜,那你就把聚魂灯还给我。” 赵天冕一脸无辜的摊开手,“我也不知道聚魂灯藏在哪里,正在四处寻找呢,那盏灯若是丢了,大娘的身体恐怕若是一个不小心掐灭了灯火,那大娘的魂魄残缺,恐怕转世都是个问题了。” 赵春牵一听这话,顿时面色煞白,心神开始动摇,她拿出天罗法衣,冷冷的对赵天冕说道:“你把灯给我,撤了这次赌斗,我就把天罗法衣给你。” 赵天冕哈哈一笑道:“春牵啊春牵,你可真是蠢得可以,若只是为了天罗法衣,我何必特意安排这次赌斗呢?你还记不记得,赌斗之前说过什么?交错打斗,留在图中,出去之后概不追究。” 赵春牵横眉立目,叱声喝道:“赵天冕,你居然想在这里杀人灭口吗?!” 赵天冕笑道:“杀人灭口自然是不会了,但是吃些苦头受些伤,恐怕是在所难免了。” 他话说完,满脸期待等着看赵春牵等人的表情,但是却发现那些人巍然不动,甚至连调动真气拿出防身法宝的意思都没有,一个个表情极其古怪的看着他。 就在此时,李元锦突然吐出了一口血,整个人幽幽转醒,天真他们一群人原本将他护在身后,听到吐血声,所有人急忙全部转身望着他。 傅瑢站在最后面,第一个扑到李元锦身前,焦急的问道:“李大哥,你没事?” 李元锦刚刚转醒,虽然吐出了一口血,但是却没有受到什么重伤,心口反而顺畅了很多,他轻轻一笑道:“我没事,让你们担心了。” “没事?那马上就有事了。”赵天冕得意洋洋的声音从后面传来,周人转头望去,只见一个身材娇小的女子站在天真身后,手拿一把匕首压在天真脖颈之间,带着他一步一步的退到了赵天冕的跟前。 赵天冕哈哈大笑,“李元直,听这名字就知道,他肯定跟李元锦有莫大的关联。你们还真是可笑,真的以为这就是小孩子过家家一般的找东西吗?居然还敢带一个孩子进来。赵春牵,识相的就把天罗法衣交出来,否则我立时就杀了他。” 天真被夜婴持刀架住,丝毫没有慌张,反而一个劲儿的对着众人挤眉弄眼,其余几人也不说破,由着他在那里演戏。 “李元锦?”登云阙突然抬头,满面笑容的说道,“这个名字好熟悉,咱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李元锦在剑光之上站起身来,看着登云阙笑道:“可不就是见过吗,二皇子登云阙,咱们又见面了。” 仇人见面,没有分外眼红,反倒是像经年未见的朋友一般轻声言语,登云阙笑道:“你果然不是凡人,真的寻我来了。怎么说,今日我们就在这里,了解了那件事情?” 李元锦笑着摇头道:“境界不高,实力不强,算计不够。还不到时候。” 登云阙哈哈大笑,一步步的向着李元锦走了过来,气息一浪接一浪的涌起,身上发出一阵阵爆豆般的骨节脆响,将他的身体再度拔高三寸。 他缓缓抬起右拳,拳头之上青筋暴起,一阵阵翻涌的金光从他拳上透了出来,他冷笑道:“可是我境界够高,实力够强,无需算计,对我来说,时候已经到了,再往后去,恐怕就是过犹不及了。” 他弓步屈身,慢慢拉开架势,岳峙渊渟一般,但是周身上下都在蠢蠢欲动,整个人如同在弦之箭,随时都会一拳轰向李元锦。 神照内景之中,那座剑气大山已经恢复原样,地面上的诸多沟壑裂痕也恢复如初,唯一不同的是,那个少年没有被再次压在山底,而是在山巅盘膝而坐,他面前就是悬空而立的天命。 少年依然是十四五岁的样子,身穿洁白孝服,面上凶恶眼中红光皆是依旧,但是头上的白布孝巾却没了。 天命笑着问他道:“怎么,现在仇人当面,你居然都不再暴起,要出去报仇了吗?” 少年微微闭眼,如同昏睡过去了一般,唇间却挤出几个字,“他也是我,信我一次。” 第一百零七章 顽皮 登云阙蓄势待发,打算就此一举将隐患消除,不过区区数年时间,他竟然已经入道修行,而且据赵天冕所说,他还是这边人中境界最高的那个金丹!之前居然没有问这些人的名字就贸然答应赵天冕,真是失算,但是也何其幸运。 害死双亲的人就在眼前,他还能笑着说时候未到,如此修行天赋,如此心机城府,绝对不能留! 今天就算是彻底得罪轩辕家,也必须将他扼杀掉。 李元锦却丝毫不动,只是笑着望向他,登云阙微微皱眉,这小子有恃无恐,肯定还有什么后手,但是今天在场众人最高不过金丹,他登云阙高低也是元婴中阶,若想杀人,无人能拦。 更何况,赵天冕和轩辕殿,估计都是乐见其成。 登云阙念及此处,心神一定,已经金光涌动灿若星辰的右拳就要一拳击出,却突然感觉身后一阵发凉,周身汗毛倒竖,如同芒刺在背一般,一股巨大的威胁逼得他生生的压制了杀心。 出拳立死! 登云阙略微收拳,急忙侧身闪过,再次跳出了乘空驾,整个人凌空而立,警惕的盯着天真。适才只有他站在自己身后,那股在生死边缘徘徊的感觉,久经沙场的登云阙绝对不可能错觉。 只是这个十四五岁的少年,被夜婴轻松的制住,匕首离他的咽喉只有三分,凭什么给他这么惊恐的感觉? 登云阙皱眉问道:“你到底是谁?” 天真指着自己的鼻子说道:“不是告诉你了吗,我叫李元直,你要是不喜欢这么叫我,叫爹也行,我勉勉强强也就答应了。” 然后他真就开始指着人逐个介绍道:“来来来,这是元锦叔叔,这是你轩辕陛叔叔,这是你赵阿姨和傅阿姨,这傻孩子,别愣着了,叫人啊。” 饶是见惯了天真混不吝的样子,但是在这么一个紧张的时刻还能这么糟践人,轩辕陛还是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而傅瑢却已经“噗嗤”一下笑出了声。 登云阙猛然转头,恶狠狠的盯向了傅瑢,傅瑢给他一看,立即收敛了笑声,有些心虚的往李元锦身后靠了靠,李元锦伸手将她揽到身后,开口笑道:“师兄,你这大儿子好不懂礼貌,居然还敢瞪人。” 天真气呼呼的说道:“等着,我这就去打他屁股。” 问阡站在车架之上,被天真让登云阙叫爹的话震的一愣,有些不太相信自己的耳朵,等到天真再说要去打他屁股,问阡才在这第二次震惊中回过了心神,大声怒斥道:“大胆!” 问阡纵身一跃,从乘空驾跳下,直接驾云来到天真身前,满面怒意的说道:“居然敢对殿下无礼,找死!”说罢,高高扬起右手,想要好好抽这个臭小子几个嘴巴,好向殿下邀功。 问阡暗中窃喜,前日才找到机会证明了自己的能力,今天就有机会再度证明自己的忠心了,看来得到云阙皇子的重用已是指日可待,问阡似乎已经看到金灿灿的未来在向他招手了。 天真撇着嘴,丝毫不顾架子自己脖子上的匕首,直接扬起右手,一巴掌重重的扇在了问阡的脸上,将他从金灿灿的未来扇回了血淋淋的现在。 问阡哀嚎一声,半边脸高高肿起,满嘴的大牙一粒粒的飞出,带着一大片的血水离开问阡各奔前程,问阡被一巴掌扇的整个人横飞出去,在半空之中忽忽悠悠的转了十几个圈,然后才跌落云头,向着下面坠去。 问阡被天真一巴掌扇晕了,大头朝下栽了下去,片刻间就不见了身影,但是赵天冕一行人居然没有一个动手接着他的,天真笑着问道:“怎么,就算只是一条吠犬,也该出手搭救一下,能被你们带进来的,肯定是有才之士,居然都这么不管不顾吗?” 登云阙紧紧的盯着天真,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反而开口问道:“你到底是谁?” 天真笑道:“你们的消息也太闭塞了?没听过李元直,真就没听过李元锦吗?轩辕陛在筑洲之中遇刺,是谁与他一同对敌,这件事都不是什么秘密了?” 赵天冕脸色骤变,伸手指着李元锦道:“你就是上清宗前几年新收的弟子,天真的师弟,李元锦?” 李元锦拜师上清宗,筑洲游历,一直用的就是天缘这个道号,本名虽然不是什么秘密,但是到底没有道号被人知道得多。到了赵家之后,因为轩辕陛一直称他元锦,也就顺口称了本名,没想到赵天冕居一时不察,愣是没有想起来。 赵天冕目瞪口呆,转手指向天真,惊愕的说道:“他叫你师兄,那你不就是” 天真正准备答话,身后的夜婴却骤然发力,架在天真脖颈间的匕首猛然后划,一下剌开了天真的喉咙,“呲”的一声,细碎的血雾从天真的喉咙间喷涌而出,洒满了他身前的地方。 夜婴犹然害怕天真不死,再度高高扬起手臂,倒转匕首,狠狠的向着天真的心口处刺去。眼看马上就要刺进天真的胸口,夜婴却突然听到了公子一声惊呼,“住手!” 夜婴心神一顿,猛然一下睁开眼睛,这才看见自己眼前哪里有什么天真的影子,那把匕首指向的,明明是自己心窝,若是公子出声再晚半分,就要刺穿自己的胸口了。 夜婴急忙收刀,退到了赵天冕的跟前,这时才发现自己的脖颈之上微微疼痛,伸手一摸满手鲜血,原来自己刚才割破的也是自己的脖颈,万幸下刀浅了一些,只是伤到了皮肉。 天真转头朝向夜婴,笑着说道:“你到底是不知道我是谁才敢动手的呢,还是知道了我是谁才不得不动手的?” 夜婴警惕的盯着他,开口说道:“若你真是天真,那我们在场无人是你对手,我就只有这一个出手的机会,否则公子必将陷入危险。” 她右手反持匕首,左手背在自己身后暗藏着什么,对着赵天冕说道:“公子,事情麻烦了,我在这里拦着他们,你赶紧离开此图。” 赵天冕怔怔的站在那里,一脸的不可置疑,原本被他精心安排,以为万无一失的计划,就是自己在这图里以碾压之势打败赵春牵他们,为此他还专门请来了登云阙这个三十几岁就孕化元婴的绝世天才,怎么突然之间就逆转了形势,出现了一个自己怎么都惹不起的人,反倒他成了被碾压的那个。 他指着天真厉声高呼道:“不可能,就算你是天真,也不过转世重修了十几年,你的境界又能高到哪里去。登云阙轩辕殿,咱们一起出手,将他诛杀此地!天真的前世身惹了太多的仇家,若是被他们知道,我们要承无数的人情了!” 天真第三世转世之事,带着前世记忆,刚刚孕化之时就有胎内灵光,直接开始修行,而且修习的还是最为开脉拓府的通天道。所以在出生之时就百脉俱通直入龙门,之后的修为进境更是不可预测,若非他当年出剑斩了玉齐峰的峰顶,就连上清宗的掌教成瑜,也都以为他只是元婴境而已。 而事实上,他早在八岁的时候就已经悄悄渡过了天劫成为了仙人初境的流仙,而在李元锦去筑洲之后,他又二次境界突破,到达了中阶的天仙之境。 十四五岁的天仙,放眼整个修道界,都不会有人去相信的,在赵天冕看来,天真除了是上清宗三代弟子转世重修,有一个诺大的名头之外,仅以境界而论,能够结成金丹就已经顶天了。 赵天冕打定主意,立即招呼其余人一起动手,比他出手更快的是拦在他身前的夜婴,她猛然挥动左手,洒出一片烟雾,阵阵异香浮来,李元锦几人都感觉自己有些困倦了。 夜婴抬起左手,接连在自己心口,丹田连点数下,然后整个人周身突然气血翻涌,气盛猛然拔高,甚至比旁边的登云阙还略胜一筹。她一声嘶吼,突然从她体内喷出漫天血雾,在半空之中凝成两个血色的身影,一左一右冲入烟雾之中,于她一起夹攻天真。 赵天冕招呼二人之时,自己已经率先动手,真气鼓荡之间,身前出现两枚玉钱,相互一摩擦,两枚玉钱之上骤然生出无数罡风、雷霆、烈火、冰霜各种各样的术法参杂在一起,乱糟糟的揉成一团丈许大小的宝光,向着天真迎面撞去。 这两枚玉钱,是赵天冕辛辛苦苦找寻了十几年才寻到的,那位商家先祖亲手铸造的第一批玉钱,可惜他只找到了青玉钱和碧玉钱,尚缺一枚初版的白玉钱。若是给他凑足了这三枚钱币,祭炼成功之后,一击之下就能重伤元婴之人。 那位突破至十二境的商家先祖可是能够与天道赊买境界修为的人,他亲手铸的玉钱,自然沾染他几分大道气息。这两枚玉钱摩擦之下,生出的都是自天地间赊借的最为纯粹的本源之力,虽然只有小小的一丝,但是只要沾染上了,那都不是轻易逃脱的了的,而且还得由被击中的那个人去偿还大道赊借的本源之力。 怎么还?自然是拿自身真气来偿还这些损耗,相当于中招者以自身的真气来攻击自身,十分刁钻狠辣。所以这两枚玉钱赵天冕极其珍惜,平日里都是稳稳的收在丹田之中温养的,就连随侍的夜婴都是第一次见到。 轩辕殿见到赵天冕已经出手,丝毫不顾轩辕陛的制止之声,将手一挥,衣服之上纹绣的漫天繁星闪烁而出,居然是成千上百针尖大小的飞剑,密密麻麻如同一阵蜂群一般,向着天真罩了下去。 轩辕家明令不许子弟们相互攻伐,更何况外面就有一个封合守在那里,若真是伤了轩辕陛的性命,自己恐怕也难逃一劫。但是天真就不同了,自己虽然不止一次的听到过天真的威名,但今日可是三个金丹一个元婴围攻于他,纵然不清楚他是什么境界,但是才十四五岁又能高到哪里去?轩辕殿说什么都要试一试。 纵然家族与上清宗经年交好,但是自己却从未看到上清宗能够给家族带来任何的好处。但是赵家就不同了,若是给他搞好了这份关系,封合一但需要离开此处,他轩辕殿就会是安址洲新一任的封疆大吏。到时候再以此为根基,慢慢的壮大和提升自己在家族中的地位,家主之位未必不能易主。 登云阙是几人之中最后一个动手的,因为之前天真给他的感觉实在太过可怕,是那种如同被剑抵着喉咙,甚至已经刺入一分的恐怖感觉。他深知天真不可能如赵天冕所说,只是一个普通的金丹境,最低最低,他还有什么极其厉害的法宝在身上,否则不可能那么有恃无恐。 但是现在其余几人已经动手,自己又与李元锦有血海深仇,天真怎么也不能轻易地放过自己,趁着现在众人一心,干脆就全力出手,不求一击毙命,但怎么也要打伤天真,争上三分胜的可能。 登云阙在半空之中拉开架势,双拳之上金光闪动,向着天真连续出拳,在他出拳之际,一阵阵的虎啸龙吟从他拳罡之中传出,漫天拳影化成一只只的猛虎蛟龙,嘶吼着向天真和他身后的几人扑去。 登云阙出拳之时,气机不仅锁定了天真,还将李元锦几人全部囊括其中,数十道拳影化成的猛虎蛟龙向着他们而去。他作为己方唯一一个元婴境的人,对上天真之外的所有人都有碾压之势,李元锦他们几个根本承受不住他一拳之威。 登云阙也是一位煅精之人,全身上下除了一条左臂和那柄气运而成的枪之外,再无其他长物,一身的真元精气全部都用来粹化自身,那杆长枪虽然不能轻易拿出来使用,但是他的双拳,就是最适合他境界的法宝和武器。 带毒的烟雾,夜婴血红色的影子,赵天冕的玉钱,轩辕殿的诸多飞剑,还有登云阙笼罩一切的漫天拳影,全都向着拢在烟雾里的天真袭去。那凶猛的势头,就连李元锦几人都不由得开始担心起天真来了。 但是现在根本无暇旁顾,登云阙的拳影也已经向着四人冲来,他还尤其格外照顾李元锦,别人都只是一道拳影当面袭来,而李元锦足足有九道,从他身边各处攻来。 这还没完,几人身后突然传出来一个恶狠狠的声音,原来是问阡不知何时自下方来到了众人身后,他袍袖一挥,数十个人头大小的东西被他扔了出来,他狰狞而笑道:“混账,让你们尝尝我军中登仙雷的厉害!” 那数十个人头大小的东西离开他身前之后,轰然一下炸开,漫天的雷霆在李元锦他们身后骤然出现,纠结在一起,形成一大片的如水一般的电浆,朝着他们当头泼去。 这登仙雷,是登云阙军中特制的一种法器,看上去憨大粗笨,不如寻常修士使出的雷法那般飘逸,但是胜在其中的雷霆凝聚的足够多,每一颗登仙雷都有一道天劫的威力。几个人最高不过是金丹境的修为,如何能抵挡和如同天劫一般的登仙雷。 问阡适才被天真一个耳光扇下云头,在半空之中飘飘荡荡了好久才转醒,在晚上一会就要一头栽在地上,生生的摔死。他何时蒙受过这等奇耻大辱?立时就调转云头往上,在临近之时听到赵天冕说要动手,眼珠一转就来到了对手身后,扔出了那几十颗登仙雷。 身前,是四个最低金丹境人的全力出手攻击,身后是一大片沾不得碰不得的天劫雷霆,李元锦一行人被包围其中,面对对手的两面夹击,片刻之间就陷入了危难重重的必死之境。 李元锦的剑气列阵身前,轩辕陛的金剑四面而立,赵春牵的天罗法衣骤然穿在身上鼓荡充盈,就连傅瑢身周都显现出八卦印符,还将天真给她的那个乌云水元凝结成的小黑布袋取下,从里面抓出了一把雷珠。 诸多的攻击眼看就要落在众人身上时,天地之间骤然一阵昏暗,两个巨大恍若山峰一般的东西自下而上突然出现,矗立在李元锦他们五人前后,居然是一黑一白两道巨大无比的剑身,将他们身前身后的一应术法攻击全部都挡了下来。 众人身前,浮香烟雾被剑光直接荡开,夜婴的两个血色身影撞在黑色剑身之上骤然炸碎,赵天冕的两枚玉钱重重的磕在剑身之上,“叮”的一声听得他一阵阵的心疼,轩辕殿的漫天飞剑如若蜂群撞岩壁,一只只一柄柄的全部落下,登云阙的漫天拳影全部都打在黑色剑身上,猛虎炸碎,蛟龙断折。 众人身后,问阡扔出的几十颗登仙雷,雷霆连纵形成的那片雷池,在那道白色剑光之前,就好像一碗水泼在了白色墙壁之上,电浆顺着剑身蜿蜒流下,但是也仅是如此,在剑光蔚然的剑意压制之下,就连炸开也都做不到。 五个人骤然发难,联手打造的全力一击,就这样被天真轻轻松松的挡了下来,连他们的一根毛都没有伤到。 天真打了一个响指,两柄巨大无比的剑刹那之间变成了只有手指长短的两柄小剑,围绕着天真一阵飞舞,好像是在欢快邀功一般。 登云阙一行人看着天真两柄小剑在须弥芥子之间随意转换,全都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他,根本无法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 将自己的法宝飞剑变大变小,只要是稍微祭炼过,根本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情,连刚刚生出气感的几岁蒙童都能做得到,但是刹那之间将法宝变成山峰般大和手指般小的神通,是独属于仙人境的须弥芥子。 他们一群金丹元婴,居然联手合围了一个仙人?! 天真伸出一根手指,两柄飞剑在他手指尖来回盘旋,天真满面笑容伸手点指,也不知道他是在说飞剑,还是在说面前的众人。 “顽皮。” 第一百零八章 寻道境旧人 问阡的面前出现了一个天真,他笑着说道:“既然都下去了,还上来做什么,这不是讨打吗?”然后反手一巴掌,重重的扇在问阡完好的那张脸上,那半边脸瞬间了肿了起来,只是这一次却没有牙齿飞出,问阡只是伴随着一片血水,从半空再次打着旋儿翻了下去。 夜婴的面前出现了一个天真,他伸出右手,弹了一下夜婴头上因为重重撞在剑身上而起的那个大包,夜婴疼的微微一颤,抬起匕首向着天真刺去,嘴里还喊道:“公子快走,我来拦住他!” 天真伸出两指,轻松的捏着匕首,笑着说道:“这个蠢丫头,居然一头撞在我的‘阴爻’上,脑袋够铁的呀?刚才若不是我出声制止你,你早就一刀捅死你自己了。他都打算扔下你了,你还要替他考虑?” 赵天冕的身后出现了一个天真,赵天冕见众人合力之下依然颓然无功,而且天真还展现出了仙人境的实力,丝毫不敢犹豫,转身就要逃走。只是刚一转过面,就看见天真正满面促狭的看着他,脸上笑容玩味。 赵天冕大惊之下,再度将两枚玉钱扔了出去,带起一阵雷火向着天真攻去,天真悠然的抬起手打了一个响指,那一大团雷火突然就调转方向向着赵天冕攻去,轰然一下砸在了他胸口之上,打的他倒退吐血,满面焦黑。 而那两枚玉钱则是在响指声中如收感召一般,从雷火之中直接飞出,落在了天真的手里。天真用两片指甲捻起一枚玉钱在嘴边吹了一下,然后放在耳朵旁静听,但是什么声音都没有,被他一脸嫌弃额将两枚玉钱放到了自己怀里。 当然不会有声音了,这种做法是凡俗市井的悭吝之人常做的动作,不过他们用的都是金银铸币,尚有微微颤音,玉钱哪里能颤的起来呢?只是在天真一吹之下,两枚玉钱与赵天冕的心神联系瞬间断绝,赵天冕如受重创一般,再次突出一口鲜血,多年的辛勤祭炼瞬间变成一场空。 轩辕殿的车架上出现了一个天真,他伸手揽过轩辕殿手中的缰绳,大喊了一声“驾”,八匹龙马立时撒开蹄子在云间奔腾,轩辕殿立时站立不稳,被乘空驾直接甩了下去,跌落在一旁的云头上。 轩辕殿原本也作势要跑,但是刚刚揽过缰绳就被天真一把夺去,然后又被骤然驶出的乘空驾甩了下了,还不等他再起逃走的念头,面前突然出现一个庞然大物,乘空驾稳稳的停在他身边,车上的天真冲他挤眉弄眼,邀请他赶紧上车。 轩辕殿惊得后退两步,车上的天真也纵身跳下车架,伸手在轩辕殿衣服上一阵摸索,将他收进衣服里的那些飞剑化成的繁星全部摘了下来。抬手想去摘他胸前身后的两颗明珠,但是半路却皱了皱眉头停下了手,转身袍袖一挥,将那八马乘空驾拢进自己袖子里,转身对着轩辕殿挑了挑眉头。 轩辕殿心领神会,急忙小鸡啄米一般的点头,天真没有摘掉自己身上的这对性命交修的乾坤一气珠,他已经深感万幸了,不过是被他收了区区几百把小剑和八匹龙马而已,天真已经是看在轩辕家的面子上手下留情了。 起码比起赵天冕来说,就已经是好的不能再好了。 登云阙身前也出现了一个天真,登云阙微眯双目面色惊惧,但是还是强压着自己没有出手,反正出手也是徒劳无功,说不定还会激怒他,现在就只能看他肯不肯放过自己了。 天真握起秀气双拳,对着登云阙说道:“好儿子,爹只教给你一次,你要好好看着。”说罢,他挥动双拳快速连打,在登云阙胸腹之间打了几十拳,嘴里还不住的给自己配音,“哼、哈、啊、噗、呀”。 登云阙面色委顿,看来天真还是不打算放过自己,被他欺身这么近,恐怕自己不死也要重伤。可是须臾之后,登云阙的脸就涨成了猪肝色,一脸的悲愤愈加,天真的拳头就如看上去一般绵软无力,一下下打在登云阙的身上,连一丝痒的感觉都没有,就只是单纯的在羞辱他而已! 天真一通四不像的拳打完,后跳一步,装模作样的呼气,两手下压至丹田地方,十分惬意的说道:“打完,收工。” 赵天冕他们五个人,每一个人面前都有一个天真,但是场中站着的那个天真却只是逗弄着自己的飞剑,一直没有动过,随着他说到收工,其余几个天真全部慢慢的走回道场中的那个天真身上,与他融为一体。 “分光化影!”登云阙皱眉惊呼道,若是之前飞剑的须弥芥子神通还有可能是法宝的功效或者什么障眼法,那这一手分光化影就彻底的证明了天真仙人境的实力,毕竟这一手神通,是任何法宝和幻像,都做不到如此真实的。 除了已经再度跌落云头的问阡,其余四人都是无比绝望,谁能想到他们居然会在这里遇到一个仙人境呢,还只是一个十五岁的少年?就连自视甚高的登云阙,天赋异禀气运加身,他的目标也不过是百岁之前能够度过天劫,到达仙人境而已。 几个人垂头丧气面色委顿的站在那里,打也打不过,逃又逃不掉,只能静静地等候着天真的发落。 天真看着面前的几个人,正在思索着之后的事情怎么处理,却突然转头对着旁边那空无一物的地方笑道:“道友既然来了,为何潜藏不出呢?” 其余八人全部转头望向天真面对的地方,但是那里空无一物,就连一丝潜藏的法力波动都没有,哪里有半个人影在?但是随着天真的一句话,那片空间突然出现了两横一竖三道痕迹,首尾相交连在一起,角上突然翘起,如同翻书一般打开一个门户,从里面走出了一位身材高大形容枯槁的老头。 老头手上还提溜着脸肿的猪头一样,依然昏迷不醒的问阡,夜婴一见到这个人,立时开口惊呼道:“老前辈!” 来人正是皇宫北苑藏书楼的那位老人,他正在楼中昏睡之时,突然感觉到心爱的画卷之中传出一阵惊天的骇人气势,将他从醉酒美梦中惊醒。 他砸了一下嘴巴,睡眼惺忪的望向气势传出的地方,呢喃的说道:“说了不许仙人境以上的人进来,会坏了图里的风水的,怎么还是钻进了一个?唔,这两股气势居然有些熟悉,莫非是有人进来寻我了?那可不行,我得赶紧藏起来。” 刚刚站起身子,他又顿了一下,嘀咕道:“这两道可是冲天剑意,赵家什么时候有人习剑至此了?不会不会,肯定不是赵家的人。那我要不要去看看?万一打坏了我这画,可就是不当人子了。” 他踌躇了半天,几乎都要再度睡过去了,这才下定决心道:“怕什么,老夫我现在可已经是寻道境了,怕个什么仙人,去看看去看看,若是太过放肆,就把他从图里踢出去。” 想到此处,老人伸出枯瘦手指,在头顶半空之中划出两尺长的一横,然后转折向下,在离着地面一寸的地方再度转回去,伸手揪住一角翻开,一步迈了进去,瞬间就来到了气息传出的地方,看见半空之中掉下来一个昏迷的人,还从那道裂隙中伸出一只手,将那个倒霉蛋拽了进去。 被人发现出声招呼之后,老人只能翻开那处裂隙,从里面走了出来,听到夜婴叫他老前辈,老人咧嘴笑道:“这个女娃娃,取东西的时候一口一个老头,怎得现在又叫我老前辈了?” 天真微微眯起眼睛,笑着说道:“这位道友怎么称呼?境界这么高,还缩在这幅图里做什么?” 老人浑浊的眼睛横扫而过,出声问道:“你们里面有赵家的人吗,该不会是来寻我的?” 赵天冕一听这话,料定这人是赵家旧识,急忙开口喊道:“前辈前辈,我是赵家人,这些歹人无端闯入赵步山河图内,还意图杀了我,还请前辈救命啊。” 老人盯着天真,开口问道:“这图里有规矩不许仙人境的人进来吗?你是怎么进来的?” 天真皱眉答道:“这小子与我们赌斗,只说不许百岁以上的人进来,可没有说什么境界不能进来。” 这一点就是赵天冕取巧了,他限定岁数,就是算准了没有人能在百岁之前成就仙人境界,反而能够留下来一个陷阱坑害对手,也不算违背先祖规定,但是怎么也没想到出了天真这种不将道理的人。 老人听到这话,浑浊的眼神一下犀利了起来,“赌斗,这么看来,是赵家的小子输了?”说完这话,老人身上的气势猛然一变,如渊似海一般的强大气息从他周身散发了出来。赵天冕一见如此,立刻笑逐颜开,没想到自己绝境逢生,居然在里面遇到了一位与赵家有旧的高人,不仅可以得救,甚至还能反压天真一头。 天真也收起了自己嘻嘻哈哈的面容,十分谨慎的盯着眼前的老人,一黑一白两道剑光从他袖中飞出,变幻成三尺长短,一左一右悬浮在他身边。天真之前虽然出过很多次剑,但是都是剑光居多,这般真实展露自己飞剑的情形还是第一次,看来他是动了真章了。 李元锦也是第一次如此真切的见到天真的飞剑,黑的漆黑,白的雪白,颜色之纯粹,已经到了看不清剑究竟是什么样子。但是仔细观察之下,黑剑剑身之上有一条细如发丝的白线,白剑之中也有一道同样的黑线。 两柄剑虽然都悬立空中,但是姿势却不相同,白剑剑尖朝上,黑剑剑尖朝下,天真静立在两剑之间,谨慎地盯着面前那个老人。其他人可能不清楚,但是天真可是过来人瞧的真切至极,这个老人,已经到了寻道之境! 虽然寻道之境没什么了不起的,这个老人的境界也是稀松平常,放给自己两个前世身,都是砍瓜切菜一般就能解决的,但是自己这第三世身才不过仙人境,想要抵挡他的攻势,就只能靠这两柄剑来硬撑了! 两柄剑一出,老人的目光顿时更加明亮了,他周身气息猛然一滞,开口惊呼道:“阳爻!阴爻!” 天真眉头一皱,知道他这两柄剑名字的人,不是仇家就是朋友,但是眼前这个人,他在脑中迅速的回溯了一下前两世的记忆,也找不到一个形容体貌能对的上的。 老人继续说道:“你究竟是何人,为什么有这阴阳双剑?”他仔细的探查了一下天真的气息,旋即哈哈大笑,“上清宗的功法?你是天假的第三世身,天真?你不认识我了,我是赵博啊。居然在这里遇到了你!” 天真尚在疑惑之间,赵天冕已经惊呼开口,不可置信的说道:“十七叔公?!家里满天下找了你几百年,原来你一直潜藏在赵步山河图里?” 赵博没有理他,对着天真哈哈大笑道:“我之前为了找你的第二世身,足足寻找了四百多年,可是你一直躲着我,最后我心灰意冷,才画了这幅山河图躲进了里面,没想到还是让我在这里见到了你。” 赵天冕一听这话,立刻就猜到了这位老祖和天真早就认识,从他言语中可见,两人说不定还有旧仇。早就听说天真相识满天下,仇家一大半,果然是名不虚传。 不光是赵天冕,其余众人也听出了话里的不对味,李元锦他们不敢怠慢,谨慎的防备着周围,而轩辕殿登云阙,又开始蓄势待发,蠢蠢欲动。 赵天冕高声喝道:“十七叔公,这个人就是天真,他适才抢了孙儿的法宝,还想伤我性命,还请叔公做主啊。” 赵步没有搭理赵天冕,就只是静静的站在那里,等着天真想起自己到底是谁。 天真总算想起了赵步是谁,他皱着眉头看着眼前的邋遢老人,怎么也没法和记忆里的人对上号,他记忆里的赵博,在他第一身转世之时,还是一个喜欢读书的俊秀少年。 天真皱着眉说道:“你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我都没有认出你来。那小子是我打下去的,你拎着他做什么?” 赵步一听这话,直接扬手把问阡扔了出去,在半空之中大步而行,向着天真走了过去。赵天冕嘴角慢慢勾起微笑,就等着自己叔公一拳将天真打落云头了。 赵博越走越近,高高的扬起了双臂,赵天冕的笑容越来越放肆,这一手,不正是自家威力巨大的招数,“坐拥山河”的起手式。没想到真的是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这胜利之势,居然就这么平白的从天上掉了下来。 天真巍然不动,直直的盯着越来越近的赵博,然后两人在周围人错愕的眼神之中,紧紧的抱在了一起! 赵天冕的下巴都快要掉在地上了,他看到了什么?十七叔公居然佝偻着身子趴在天真肩头,一下一下的抽噎,好似受了无尽委屈一般,而天真,居然伸手摸着十七叔公的头,轻笑着安慰他! 其余众人也都是眼珠子掉了一地,不过都没有赵天冕受到的震动来得大,只见他双眼一翻,直接一口鲜血喷出,看来是道心受损,难以自持了。 登云阙几人一见如此,立刻面如死灰一般,刚刚升起的拼斗之心立时又熄灭了下去,看见天真无暇旁顾,正准备要偷偷溜走,那一黑一白两道剑光又瞬间将他们圈画在了里面。 天真轻轻按着赵博的肩头,扳正他的身子,皱眉说道:“你怎么搞成这幅德行了?天天喊叫着要进浩然阁的读书人,怎么突然变成一个老乞丐了?” 赵博笑着说道:“你第一身转世之后,我就开始独自踏足山河,游览世间景象,但是后来听说天侑师兄和法景真人出事了,我就一直担心,满天下的寻你,谁知道你一直躲着不肯见我。我就只好画了这一副图,自己在里面潜藏了数百年,慢慢就变成这样了。” 天真说道:“你肯定是找不到我的,自从他们出事之后,我也在满天下的奔波找他们,压根没有空闲下来的时候,可不是我故意躲着你。” 赵博问道:“ 你是什么时候转的第三世,居然已经到了仙人境了?果然不愧是我大哥,修行进境如同喝水一般简单。” 天真笑道:“大概是二十多年前脱了第二世,但是转生是十六年前,这一世今年才十五岁,否则也不能依着赌斗进来这里了。” 赵博好奇的问道:“到底是什么赌斗啊?” 天真伸手招呼赵春牵,笑着说道:“这位应该也是你的侄孙女,到底是什么事情,就让她告诉你。” 赵春牵走上前来,先是施礼口称叔公,然后才将整件事情的前因后果来龙去脉全部告诉了赵博。 赵博听完之后,微微叹气道:“没想到赵嵘居然年纪轻轻的就死了,真是苦了你们母女了。赵刻这个臭小子,生的儿子跟他一样混蛋,还有家里那些废物,居然合起伙做出这种事情来。” 然后他转身向着天真问道:“大哥,你看这事应该如何解决?” 第一百零九章 心结何解,春牵三叩 赵天冕现在真的是欲哭无泪,没想到原以为是自己靠山的人突然就成了天真的朋友,还要反过来帮他对付自己,早知如此,当初还不如就以聚魂灯换过天罗法衣算了。 天真看着赵天冕,笑呵呵的说道:“赵大公子,你看这件事应该怎么处理啊?” 赵天冕现在哪里还敢有什么想法,他哭丧着脸,欲哭无泪的说道:“一切全凭二位先辈安排。” 赵博一听这话,心中多少还是顾念赵天冕是自家后人,于是开口说道:“将聚魂灯留下,你们几个就滚,出去之后不许跟任何人提及见过我的事情,听到了吗?” 幸好他没有真的让天真来了解此事,他所认识熟知的,只是当年的天假,是一个有些傲气的中年人,最喜欢的是拿拳头跟人讲道理。而现在的天真,最喜欢的是阴阳怪气的暗讽别人,最擅长的是稀奇古怪的各种损招。 虽然他转世之时保留了之前的记忆,但是不可避免还有转世之后的少年心性,贪玩好乐,偷奸耍滑那是必不可少的。 赵天冕立刻点头如小鸡啄米一般,不住地应声,然后直接将聚魂灯取出,恭恭敬敬的献到了赵步面前。 赵博没有接,只是动了动手指,聚魂灯就自动飞到了赵春牵的手上,他盯着赵天冕冷冷的说道:“以后端正自己的心思,少用这些阴损的招式对付人,尤其还是自家人。” 赵天冕再次点头应声,赵博这才转过头来对天真说道:“你看这样行吗?毕竟是我家里的孩子,还请大哥顾念一下。” 天真自然是意犹未尽了,但是赵博都已经这样说了,自己也抢了赵天冕的两枚玉钱,也就只能按下那些稀奇古怪的想法,不情不愿的点了头。 赵博立刻给赵天冕使了个眼色,赵天冕如蒙大赦一般,起身感激往远处逃,也顾不上其他人了,直接御风远去了数百里,然后才敢转头向着天幕而去,从一处隐蔽的阵法之中逃出了赵步山河图。 夜婴没有说话,紧紧的跟着赵天冕走了,轩辕殿见势头松缓,也一点一点的往远处摸去,轩辕陛见状,还悄悄的挪动了一下自己的位置,替轩辕殿遮掩了一些。 他也害怕天真一个不开心,就要将轩辕殿好好收拾一通,即便是不伤及他的性命,那也不是什么好玩的事情。就算是两人经年的不对付,但毕竟是自家兄弟,真要出了什么事情,家里老头子也得念叨自己。 天真自然是看到了他们这些小动作,却没有开口制止,只是暗暗叹气轩辕陛未免有些太过宅心仁厚了。你拿人家当兄弟,可是他有机会打压你的时候,会不会一样手下留情? 我见青山多妩媚,青山见我应如是?恐怕未必。 天真没有理会偷偷摸摸的轩辕殿,却出声制止了正大光明转身要走的登云阙。登云阙回过头,嗤笑道:“怎么,天真真人是要以境界压人,替自己师弟报仇是吗?” 天真恍然大悟般,好像自己才想起来这件事情,很是认真的点头道:“也行。” 登云阙知道他还是在戏耍自己,皱眉道:“你到底想要如何?若是真想报仇,那就尽管动手。只是这种事情都要假手他人,未免太过丢人显眼了。” 后面半句话,明显是说给李元锦听得,李元锦也没有藏掖,直接出声笑道:“云阙皇子倒是豁达,要是真的不介意的话,我可就请师兄动手了。面子这种东西,其实与我而言不太值钱的。” 此言一出,不光是登云阙,连轩辕陛和赵春牵都有些错愕,李元锦平日里几乎是事必躬亲,尤其不怕事情繁琐麻烦,怎么报仇雪恨这么重要的事情却突然要假手于人了。 反倒是天真突然之间意兴阑珊,不再搭理登云阙,由着他在那里跟李元锦相互看着,转头对着赵博说道:“你呢,还打算窝在这里长毛?” 赵博看看自己身上邋里邋遢的样子,胡子蓬松头发杂乱,就连眉毛都长了两寸多长,确实像一个长了毛的果子,与自己之前的形象真的是天差地别,他嘿嘿一笑道:“不待了,见了你心情高兴,打算出去再逛一逛万里河山。” 天真笑道:“挺好,那还不开门,我们一起出去?” 赵博摇头道:“不了,我这要是一出去,肯定要给这些子孙后辈抓住,要是跟我爹一说,我肯定又不能脱身了,还是悄悄走了的好。” 天真点了点头,众人也就不在多说什么,赵博伸手划线,为他们打开了一到外出的门户,天真笑吟吟的站在边上让别人先出去。傅瑢默默地走到他跟前,悄悄的说道:“天真真人,这图是这位老先生画的,那这些水元是不是” 她轻轻的拽出那个小黑布袋子的一角,有些疑惑地问,但是天真一把拦住,嘴里说着:“这小姑娘有什么事不能外面说,快出去!”一把就将她推进了门户里。 赵博作为寻道境的高人,怎么可能没听见这些话呢,原来自己图中那一大块墨迹是被天真尅下来的,他也混不在意,就当没听见一样,反正也是经年未见的老伙计,这种事情,他早晚都能占回便宜,当年那个天假多好骗啊,只要夸他厉害就行了。 赵天冕连滚带爬的逃出了赵步山河图,夜婴则就势隐到了阴影里没有现身,赵家人见他率先出来,都是一阵欢呼雀跃。封合眼见如此微微皱眉,心里正在担心轩辕陛真就这么轻易地输了的时候,一脸铁青的轩辕殿也从里面出来,也不与任何人打招呼,直接一甩袖子就走了。 轩辕殿此举让众人无比疑惑,但是一见赵天冕的脸上阴云密布,怎么都不像轻松胜了的样子,也没人敢上前多嘴。赵刻踌躇了一阵,还是上前问道:“天冕,事情办得如何了?” 赵天冕一屁股坐在一把椅子上,端起茶杯猛地灌水,把里面的茶叶都吞进嘴里,满面不忿的咀嚼着。赵刻心觉不妙,还想再问之时,画卷又是一阵抖动,又有人影从里面出来了。 傅瑢给天真一把推走,踉踉跄跄的从图里出来,李元锦赶紧跟在身后,伸手扶了她一把。轩辕陛和赵春牵依次出来,最后天真如同押着犯人一般,将登云阙从里面推了出来。 除了问阡,其余几人全部都出来了,赵春牵伸手一指自己身上的天罗法衣,冷冷的说道:“我们赢了。” 赵刻立时面如死灰一般,没想到自己和儿子布置了这么多,居然还是没有拿到天罗法衣,甚至有可能连赵春牵也再控制不了了。但是事已至此,他也没什么办法,毕竟轩辕家的一众人还在屋里坐着,想反悔也没有余地。 赵天冕满是不屑的开口,阴冷的说道:“若非是你们取巧,居然找了天真过来,你们怎么可能会赢?!” 赵刻和赵家一种长老都面色一变,失声问道:“天真,他居然也混进去了吗?” 天真往前一步,笑嘻嘻的说道:“你们只说百岁以下,我今年才十五岁,怎么就不能进去了?” 赵家一众皆尽缄默,规矩是他们定的,严格的来说,天真确实只是有十五岁,完全符合他们的规矩。 赵春牵见他们一个个都不说话,冷笑一声道:“我赢了,将我爹的灵位牌还给我,我要和我娘离开这里。” 见众人依旧不作声,赵春牵不再逼问,径直要出门,朝着宗祠大殿走去。 “不行!你不能带走我大父的灵位。”赵天冕突然站起身来,他身形一闪拦在赵春牵面前,满脸都是狰狞的笑意。 赵春牵面色阴沉,“那是我爹的牌位!” 赵天冕笑的更加放肆了,“那是我赵家先人的牌位!生为我赵家人,死后自然要进我赵家宗祠,受我赵家人供奉祭拜。你要走,我不拦你,但是你凭什么带走大父的牌位?” “你要他跟你一样流离失所魂魄无依?还是说你以后嫁人,要带着大父的牌位,一起进别人家门?!” 赵天冕这句话,讽刺而扎心,赵春牵一时之间居然哑口无言。赵刻也在后面开口道:“不错,那是我大哥的牌位,绝对不能离开我赵家宗祠!大哥为我赵家鞠躬尽瘁,当受我赵家后世儿孙祭拜供奉。” 赵家的诸多长老也开始随声附和,一阵阵细碎的谈话声从人群之中传来,轩辕陛想要出声,却被李元锦和封合双双按住了肩膀,摇头示意他不要多言。 赵天冕压低声音,将话直接送到赵春牵的耳朵里,笑呵呵的说道:“你知道我根本不会上香祭拜,甚至连灰也不会擦拭一次,但是你就是带不走它,它只会在我赵家宗祠一角结满蛛网,虫蛀鼠咬。” 看着赵春牵脸上划过的两行泪水,和她冰冷犀利好像要吃人一样的眼神,赵天冕十分得意的笑道:“在这里,轩辕家和天真都帮不了你。啊对了,我西厢房的小妾屋里,床脚好像不是很稳,要不要找个什么东西去垫一下呢?” 赵春牵紧握的双手中丝丝鲜血流出,指甲已经深深的刺到了她的手心里,她张嘴开口,嘴角也有一丝鲜血流下,是她悲痛之余,将自己的内唇全部咬烂了。 赵春牵很快的就收拾好了自己的脸上,她转头一笑道:“二叔,我爹的牌位当然得放在这里,他是赵家的人嘛。不过,我能不能去祭拜他一下?毕竟我要带我娘出去转转,这一走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还没等赵刻说话,赵天冕已经将头摇的拨浪鼓一般,漫不经心的说道:“不行,家规说了,外戚女眷不得进入宗祠之中祭拜,这可是严令,爹你不能不守的。” 轩辕陛终于看不下去了,他出口喝道:“赵天冕,你别太过分了!” 赵天冕转头望向他,笑吟吟的说道:“轩辕少主,这是我赵家规矩如此,莫非你堂堂天下第一家,还要管别人家什么家规吗?” 轩辕陛怒喝道:“我人族先祖求存天地,勉力同生,哪里有什么男女之别!她不过是想祭拜一下父亲,你怎的就要百般阻拦?莫非你连这一点仁孝之心都不顾念吗?!” 赵天冕勾起半边嘴角,不屑的说道:“你轩辕家规矩如何,我们不敢管也管不了,但是我赵家规矩就是如此。别说她进不了宗祠祭拜,就算是日后你和她成了亲,你也不能进宗祠拜见你的岳父大人。” “你!”轩辕陛怒目而视,但是却没了后面的话,不知道是被赵天冕所谓的规矩堵住了嘴,还是被他说中了心事不好再张口。 赵刻这会才开口,他心里其实早就了开了花,但是面上还是装的万分惋惜,叹气道:“春牵,虽然有些不近人情,但是家规就是如此。外戚和女眷不入宗祠,几千年的规矩了,咱们也不好责备先祖不是?你要是真有孝心,就在此地磕上几个头,大哥他在天有灵,会知道你的心意的。” 轩辕陛还想说话,怎么都得去到宗祠门口才是,在这里磕头算什么规矩?但是封合直接以真元将他制住,封住了他的嘴,他只能怒目而视,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封合轻轻的与他传声道:“阿陛,都知道你喜欢这个姑娘,但是今日你做的已经够多了。有些事情,你越插手,就越容易受人指摘,反而会弄巧成拙。” 赵春牵听到这话,面上表情悲切,形容萧索,赵天冕此时还平平淡淡的补上了最后,也是最狠的一刀。 “哎,昔日大娘在的时候,大父的坟头上还能时常有人清理打扫,她这一走,不知道会杂草丛生成什么样子啊。” “大父和大娘如此恩爱,肯定盼着生能同寝死能同眠,大娘百年之后,肯定要和大伯并骨同葬,这一走,也不知道是埋在哪处荒野郊外,茕茕孑立一座孤坟了。” 赵天冕一边从容的在赵春牵心头割肉,一边仔细的观察着她的神情,说这些话,无非是想将赵春牵留下来,以后再找机会慢慢控制她们母女,天罗法衣太过珍惜,他实在是舍不得就这么平白放过。 更何况还有赵春牵的自身资质在这里,不过二十六七的年岁,已经能够结成金丹,天赋比起自己都要强上一大截,不管以后是将她外嫁还是留在家中,都是一笔极好的生意。 赵春牵被赵天冕的一席话来回折磨,面上的表情时而狰狞凶恶,时而楚楚可怜,时而满面悲戚,时而犹豫不决,只是她被对众人,面上的悲喜只有赵天冕一个人能够看到。 就在她迷乱非常的之际,身后突然传来一个女声,是傅瑢轻轻开口道:“春牵姐姐,伯母还在等你。” 恍若一声惊雷一般,赵春牵的心神瞬间澄澈万分,原本已经开始动摇要留下来的心思猛然一下决绝,逝者已矣,那里能有生者重要,自己纵然心如刀绞,但还是得先顾念母亲安危。 赵天冕猛然回头,恶狠狠的瞪向傅瑢,甚至以眼目发出了一道术法,向着傅瑢打去。自己眼看就要惑动赵春牵的心神,居然要被这死丫头一句话破功了,这如何能忍?! 李元锦觉察到了不对,急忙闪身要挡在傅瑢面前,但是已经来不及了,那道术法随着赵天冕的目光须臾而至,旁人根本无法阻拦。李元锦眼见那一道法力波动从自己身边掠过,向着身后的傅瑢而去。 傅瑢看到赵天冕瞪向自己,眼神之中还有道道法力,知道他对自己出手了,惊了一下,但是旋即又想起了这几天一直在研习的那些先古道文,心中默念了一个“咒”字,也朝着赵天冕回瞪了过去。 傅瑢被那一道眼神震的一个趔趄,没有收到什么伤,而赵天冕被傅瑢回瞪,也只是眼睛一阵酸涩。李元锦正在懊恼自己没有拦住赵天冕的攻击,却看到傅瑢只是晃动了一下,什么事也没有,这才放下心来。 赵春牵突然面朝北面跪下,眼含热泪,重重的磕头。 她满面悲戚,依依不舍,遥遥的望着北边,似能看见小时候只能在宗祠门口遥遥相望的牌位一般,呢喃的说道:“爹,女儿不孝。”第一下叩头,额头红肿,眼泪滴落在叩头的地面之上。 她猛然之间的动作,将周围的人都惊到了,赵天冕知道自己的算计落空,一脸的愤恨。但旋即又勾起微笑,自己今日,必然给赵春牵种下心结,此结常驻心中,如天堑横亘无人可破,她若想开解,只能回到赵家,回道自己的地盘! 她抬起头,伸手擦拭掉自己的眼泪,再度开口道:“爹,我会好好守护娘亲,再也不会让她受到任何危害,请您放心!”第二下叩头,额头渗出丝丝鲜血,染红了地面上的青砖。 沉闷的磕头声再次落在周人耳中,也落在了轩辕陛的心上,他越过赵春牵的背影,看到了地面上的丝丝血迹,想要说话,但是张不开口。 赵春牵再度抬起头,面色坚毅神情决绝,她轻声说道:“今日我离开此地,是为我母,他日我返回此地,是为我父!”第三下叩头,力道之重,直接将地上青砖砸出丝丝裂纹,她的额头也彻底磕破,满面鲜血。 最后一句话,虽然轻如梦中低语,但是在场的所有人都清晰可闻,赵家一众长老面面相觑,面色之中各有不同,戏谑、嘲弄、不忍、惶恐各色驳杂,如同染缸一般。 赵天冕微微皱眉,他倒不怕赵春牵一个孤女能够翻起什么浪花,但是不知为何,他的心中还是有一丝丝的奇怪心悸,难以明说。 赵春牵三叩之后,起身而走,再不转头。 一身白衣,踏出赵家大门,翩然而去。 第一百一十章 我找到你了 赵春牵三叩之后,起身离去,这件事情就在一众人神色各异的诡异气氛之中就此了结。赵天冕也没有在故作风范的留在此地,甩手而去,将这一摊子事情都留给了父亲赵刻。 赵刻先是遣散了一众长老,故意将轩辕家的人晾了一下,反正现在已经与轩辕少主生出间隙,再去做什么弥补之事也不能操之过急,否则也太跌份儿了。 等到一众长老散去,他才转身对着封合说道:“封先生,天真真人,此间事情已了,诸位在此枯坐了两三日实在辛苦,还请移步别厢奉茶。” 封合摇头道:“不了,既然此间事情已经完了,那我们也就不叨扰了,告辞。”说罢,一行人离开了此处,顺着大路走出了赵家大门。 出了门口之后,轩辕陛急忙说道:“春牵不知道怎么样了,我先去看看她。”说罢,就急吼吼的御风而去,向着轩辕家的城池飞去了。 封合微微一笑,也没说什么,驾云而起准备跟上去,但是却被李元锦伸手拦住,他笑着说道:“封叔叔,还请你帮忙照顾一下傅姑娘,我跟师兄还有点事情要做。” 封合早就知道他和轩辕陛关系不一般,听到这一声封叔叔也是十分欢喜,有些得意忘形的说道:“好侄儿,你尽管去,我保证傅姑娘平安无事。办完了事情,就赶紧来城中,今日大胜,咱们好好畅饮一番。” 天真在一旁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撇着嘴说道:“叫你什么你还真敢答应,还叔叔,给你脸了?”他自然是十分不忿了,李元锦这一声招呼,无形之中将自己的辈分也拉低了一截。 封合哈哈大笑,此前与天玄打过多次交道,可是这辈子也没见他这么吃瘪过,乐的他都露出了后槽牙,“天真老哥,上一世你是我老哥,可是元锦和阿陛交好,称我一声叔叔也不过分,咱们各论各的就是了。” 他之所以敢这么肆无忌惮,完全就是仗着天真这一世的修为还不高,拳头还没自己的大,能占得便宜就得赶紧占上,否则这小子十五岁就仙人境,说不定哪天就将轮回三生修成了,直接一跃成为归真境也说不准的,那时候谁还敢占他便宜?至于说被他报复,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前一世欠下的债不也没还完呢。 天真先是冷哼了一声,然后挂出一副灿烂笑脸,脸上表情那是一个温良恭俭,明媚和煦,看到天真的笑脸之时,封合的心中就已经咯噔一下,等听到了天真的话,他就已经开始后悔了。 “封叔叔,还就烦请你带上傅瑢先走,等我们师兄弟办完事,我们就去找你,你等着我哦。” 封合满面懊悔的带着傅瑢驾云走了,一边走还一边责备自己,没事惹他干嘛。 等到所有人都走了,天真这才问道:“天缘,你让我留下来,是要干什么?” 李元锦收敛面上笑容,平淡的说道:“登云阙在赵家还带有两个从人,就是当年去我家的两个,其中一人,就是出手杀害我父母的人。” 天真恍然大悟,“你是想先杀了那个人报仇,等到以后境界高了,再去找登云阙报仇?” 李元锦摇头道:“不是我要报仇,是我答应了他。初见登云阙时,我就在想他会不会带着那两个人,没想到真让我猜中了,刚好可以让他出手,完了对他的承诺。” 天真疑惑地问道:“是你的心魔?” 李元锦回道:“不是心魔,是我的恨意,我得到高人点播,是他出手将我的恨意封存在了心中,所以我才能心思澄澈一路走到今天,但是他却依然还是十五岁时一身重孝跪立坟前的样子。” 天真微微点头,“所以才要斩杀此人,化解心中怨气?” 李元锦笑道:“那人什么实力我还不知道呢,从何来的斩杀他。请师兄你在这,就是求你掠阵的。否则登云阙都已经是元婴境了,贸然上前,岂不是寻死呢。” 天真抬手拍着李元锦的肩膀,十分满意的说道:“很好,就该是这样,师弟闯祸,师兄兜底,这才是和 谐的师门关系。” 李元锦一脸无奈,“师兄,我何时闯过祸了?” 天真佯装变脸,忿忿的说道:“就是这一点,你做的一直不如我啊。” 师兄弟二人在赵家附近潜藏了没多久,就看见登云阙带着两个人从赵家大门之中走了出来,驾起云头之际往北方而去。天真隐匿了自己的剑光,带上李元锦,悄悄咪咪的跟在了后面不远处。 云头之上,登云阙将自己遇到了李元锦,和他就是上清宗天真师弟的事情告诉了闻先生和韩中官,两个人都是一脸不可置信的表情,也着实没有料到一个气运枯竭的小子,能在短短几年之内奇遇连连,居然已经到了金丹之境。 闻先生有些担忧的问道:“殿下,我们就这么堂而皇之的离开赵家,若是给他们暗中埋伏如何是好?我们两个死不足惜,就怕不能好好保护殿下,那才是天大的罪过。” 登云阙回道:“若是真想杀我,之前在山河图里就能直接动手,天真已经是仙人境,加上还有一个境界只高不低的故人,我根本没有还手的余地。” 闻先生依然有些担心的说道:“可是据殿下所言,那个李元锦可是亲口说了不介意由天真出手的,许是他们担心在图里动手,还需要跟赵家有个说法,可是出了图后,就再无后顾之忧了。” 登云阙冷哼道:“跟赵家还需要什么说法,一个二流的小家族,真当自己是什么了不起的世家了。素闻天真做事一向毫无顾忌,熟人遍天下,大半是仇家,就连赵家库府秘藏的赵步山河图都能遇到旧友,可见这话一点都不假。他要真想动手,别说山河图里,就算是当着赵家人的面也不会有半分迟疑。” “思来想去,李元锦那话也不过是应和天真来戏耍我罢了,短短几年就能修成金丹,可见其心智坚定,自然不会将报仇之事假手于人的。我们尽快赶路,只要到了边境军中,纵然是他们真想报仇,也没什么好担心的。” 天真在后面听到这话,压低声音与李元锦说道:“这小子够贼的,居然把我们两个的心思捏住了,要不真由我出手算了, 免得以后你更难收拾他。” 李元锦笑道:“无妨,反正以后我闯祸了也有师兄兜底,今天我们的目标,就只是那个一直不说话的人。” 天真奇怪道:“这家伙面白无须一身阴气,该不会是个没下面的,飞了这半天也不见他出声,莫非还是个没舌头的?” 想到这里,天真乐的嘿嘿怪笑,“那可惨了,还是个上下都没有的人。” 许是他太过得意,笑的声音大了一些,前面的三人突然停下了云头,转过身谨慎的防备着后面。 天真急忙闭上了嘴,在剑光上缩着脖子蹲下身子,好像怕给人看到一样,实际上别说是躲,就算他站在登云阙面前做鬼脸,登云阙也未必能发现的了他。 登云阙皱着眉头巡视了半天,甚至放出了一丝心神出去查探,可是依然一无所获,于是只能无奈的开口道:“天真真人,既然来了,为什么不现身一见呢?” 身后依然空无一物,也没有任何声响,登云阙不禁转头问道:“闻先生,你刚才有没有听到身后有人发笑?” 闻先生也是万分疑惑道:“刚才确实听到有人发笑了,但是神念探查之下身后空无一人,就连一丝法力波动都没有,真是奇怪。” 旁边的韩中官也是警惕的查看了半天,最后以心声说道:“殿下,此间有些诡异,不如你和闻先生先行,我留下来断后查探一番。” 登云阙也不迟疑,直接转身就走,但是刚一转头,就看见天真一脸笑意的拦在他身前,身后也有人出声道:“好几年没见了,这么着急走干什么?” 天真也接过话头,笑呵呵的说道:“就是,你这么忠心的两个狗腿子,你留下一个在这里,要是给人打了去炖汤,那你岂不是亏了。” 登云阙在云间横立,左右一看,冷哼道:“天真真人,要想杀了我代替师弟报仇,只管动手就是了,何必如此戏耍我们,白白折了你的名头。” 天真满不在乎的说道:“名声这东西我是不在乎的,行走江湖,最百无一用的就是名声了。” 登云阙略微叹气,“这么说来你今天非要杀了我不可了?” 李元锦后面开口道:“那倒不是,跟云阙皇子说过了,时候还未到。不过今日前来,是想给你借一样东西,怕你不肯,我才拉上师兄一起来的。” 登云阙默不作声,李元锦笑着说道:“今日来,是为了完一个承诺,想与你那位没有上面也没有下面的狗腿子打一场。” 此言一出,登云阙有些疑惑地问道:“你悄悄跟上我们,就是为了和韩中官打一场?那天真呢,他不出手?” 天真笑道:“你们不动,我就不出手,你们要动了,那我就只能勉为其难的陪你们玩玩儿了。” 韩中官一听这话,立刻催动真气,震动出声,如同一只蜜蜂一般,嗡嗡的说道:“请殿下先行,我留下来与他们打便是了。” 韩中官几年前在清平城,因为与闻先生斗嘴被登云阙拔下来舌头,就只能以真气震动出声,声音呕哑难听,天真一听他这样出声,立时笑道:“哎呀,让我给猜对了,真是一个没有上面也没有下面的人。” 李元锦却出口说道:“既然是赌斗,没有见证之人怎么能行,还请云阙皇子留下做个见证才是。” 登云阙心神急动,正在想怎么应付这件事情,天真已经不给他机会了,黑色剑光飞出,直接将登云阙和闻先生圈画起来,带到了地面之上。 李元锦落在地上,与韩中官遥遥而立,张口说道:“七年前你震杀我母,踢杀我父,虽然是受登云阙差使,但是你却是直接出手之人,这个仇,你得接着。” 韩中官冷哼一声,嗡嗡出声道:“你个废物,不过是靠着天真庇佑,才敢到殿下面前聒噪。若非当年殿下心软饶你一命,哪还有你今天放肆的机会。” 李元锦笑道:“是啊,所以我今天也不杀他呀,我就是靠着师兄庇佑又如何,师弟闯祸师兄兜底,这是我师门的传统。” 不远处,天真重重的拍打着登云阙的肩膀,指着李元锦哈哈大笑道:“怎么样,我师弟是不是宅心仁厚?你放他一次,他放你两次,简直忠厚的有些过分了。还有还有,我们师门的传统好,师弟闯祸师兄兜底,简直就是天下师兄弟相亲相爱的典范啊。” 韩中官终于张口,发出一阵阴冷的笑声,由于多年没有出声了,这声音嘶哑难听,说是笑声,其实比鬼哭狼嚎还不如,之后他再度震动真气出声道:“你以为你修成了金丹,就一定能杀了我?天真一个不小心,我就动手先取你性命!” 话音未落,他已经率先出手,一阵阴风过处,带起了无数的鬼影,连片的向着李元锦撞来,韩中官挥手之间,一道浓郁的阴气如同利刀一般,向着李元锦当胸斩去。 李元锦早有防备,急忙侧身躲过那一道阴气,虽然同属阴气,但是这韩中官的阴气与沈少青的阴煞气却不同。沈少青的阴煞气除了阴气极重之外,有一股子邪晦之意在里面,而且还能吞噬人的真气,就像是一件专门祭炼的阴邪法宝。 当日李元锦都曾将一丝阴煞气凝结成了小剑,将虫纵的一只剧毒小虫刺死,就说明那阴煞气绝对没那么简单。但是韩中官的阴气就只是单纯的阴气,是他自身摒除了阳气所得,一击之下,李元锦就已经知道,这位韩中官,也是一个修成了金丹之人。 天真在远处啧啧称奇道:“奇了怪哉,能以阳气结丹,自然就能以阴气结丹,这本是功法促成之事,没什么稀奇的。可是下面这位没了下面又没了上面的‘大姐姐’,属于了断了后天阳燧的人,居然也能结丹,稀奇,稀奇。” “这断了后天阳燧,可不比其他肢体残缺,是直接伤到了精魄的,三魂七魄不全,如何能够结成金丹?看这样子,更不像是以丹渣结成的废丹,这是如何做到的?” 天真在那里苦苦思索韩中官如何结丹,登云阙冷哼一声,也不吱声,只是紧紧的盯着远处的战局。韩中官立掌为刀,一道道冰冷的刀锋紧追着李元锦,不时将他射出的剑气打到一旁,两人奔走追打之间,已经将周围诸多的山石树木搅的一片狼藉。 天真突然恍然大悟,满面不屑的说道:“你们为了养这条狗,还真是舍得,居然把别人刚刚凝成尚未定型的丹胚生生挖出来,给了这条狗腿子,让他接着淬炼,以此生出自己的金丹。啧啧,还真是舍得呢,你们登楼国,催生了多少这样的假丹姐姐?” 登云阙没想到天真这么快就猜到了用的是何种方法,震惊之余还不忘驳斥道:“天真真人真是见多识广,怕是也用过不少差不多的手段?” 天真笑眯眯的说道:“真是聪明,这都被你猜出来了。还记得我在赵步山河图里打你的那三十六拳吗?” 登云阙听到这话,脸色顿时煞白,有些惊怒的问道:“你对我做了什么?” 这会换成天真微笑不语了,他远远的看着李元锦,以心声将那位大姐姐的金丹淬炼手法告诉了他。 李元锦听到这话,突然面色变得阴冷无比,出声说道:“没想到你一个三魂七魄不全的人,能够结成金丹,居然是靠了这种阴损的办法。” 韩中官被他一句话说的停下了身形,略微看了一下李元锦,嗡嗡出声道:“怎么,你这么快就看出我是金丹了,还知道我是如何结的丹?哦是了,肯定是你那位了不得的师兄告诉你的,就凭你的眼力和见识,能够看出这种奇妙的手法?” 李元锦冷冷一笑道:“很好,你越是阴狠暴戾,就越是值得他出手,反正也是答应‘我’了,就让‘我’来和你见个面。” 李元锦说完这句话,整个心神瞬间沉浸到了神照内景之中,他轻轻的落在剑气凝成的大山之上,笑着与那个跪立的少年说道:“答应你的事情,我做到了。” 少年缓缓起身,冷冷的说道:“这可不是我的事,你做不到,我自有说法。” 少年屈膝用力,纵身一跳,向着神照内景的天空冲去,天命悬立一侧,出声问道:“你确定这样他还会回来?” 李元锦仰头望天,笑着说道:“谁知道呢,试试呗,反正都是我。” 韩中官被李元锦两句绕来绕去的话说蒙了,正想问问他是不是脑子坏掉了,就看见不远处的他闭上了眼睛,旋即又再度睁开,但是眼睛已经一片通红,眼神之中凶恶狠戾,暴虐嗜杀。 他嘴角勾起,咧出一个阴冷的笑容。 “好久不见。” “我找到你了。” 第一百一十一章 我有快意剑 此言一出,韩中官更是一头雾水,但是不容他多想,李元锦已经屈身向前,朝着自己冲了过来。 韩中官直接抬手,一道阴气向着李元锦劈来,只见李元锦一改之前的闪避之势,竟然抖手一挥,一道剑气自袖间飞出,直接与那道阴气撞击在一起,两两消散。 韩中官压低身子,与李元锦面对面冲去,高高扬起自己左手,一阵流光闪动,左手之中出现一柄长刀,向着李元锦劈面砍来。李元锦竟然不闪不避,三道剑气浮现,在他右手臂上缠绕一圈,径直迎向了韩中官的长刀。 之前两人交手,李元锦都是闪身躲避攻击,拉开距离之后再以剑气反手攻击,从来没有与韩中官硬碰硬过,这一下却将韩中官的计划打乱了。他左手的刀劈原本只是虚招,真正的杀招藏在李元锦往右闪避的路线之中。 李元锦扬手挡住了他的长刀,直接撞进了他的怀里,抬起一脚狠狠地踢在韩中官的胸口上。韩中官也不含糊,见他不闪不避,立刻变招,右手袖中再度滑出一柄短刀,向着李元锦当胸刺去。 李元锦也是早有防备,心神一动,两道剑光在他身前出现,将韩中官的刀拦下,正是那二十四道剑气之中善于防御的“拒马”和“兄长”。兄长横在短刀之前,挡住了短刀前刺的路径,而拒马则是斜向而出,剑尖直指韩中官右手手腕而去。 韩中官这一刀,有信心能够隔开李元锦拦截的剑气,但是指向他手腕的剑却无能为力。这一刀若是依着原样下去,能不能重伤李元锦说不准,自己的右手肯定会被一剑斩断。 韩中官无奈之下只能在中途再度变招,手腕翻转之间,短刀掉转刀尖向下,挡住了那把斜刺的拒马。右手撤劲之时,真气掉转至左手,左手长刀的刀芒瞬间壮大,也不管李元锦踢向自己胸口的脚,加大力度向着李元锦右臂砍去,伸长的刀芒将李元锦的肩背也盖了进去。 李元锦不闪不避,依然拼着右臂被斩也要一脚踢在韩中官身上,韩中官看到他这股拼命地势头,对他轻飘飘的脚不禁重视了三分,手上的力气又收回去一些,悄悄的调动起一件法宝,转回护在了心口之上。 两个人一触之下,相互变招算计数次,但是马上又立刻分开,李元锦一脚结结实实的踢在了韩中官的胸口,韩中官左手的刀也劈了个正着,虽然李元锦以三道剑气缠绕手上挡下了大半的刀芒,但是齐肩至肘,还是被砍出一条长长的伤口。 李元锦的一脚真就如看上去一般轻飘飘的,只是将韩中官踢的后退了半步,对于是煅精之人的韩中官来说,炼气的李元锦脚上的力道,就只是比挠痒痒略微重了一点而已。 但是相比于韩中官的满目谨慎,右手鲜血直流的李元锦反倒更像是那个拼招赢了的人,他满面癫狂的笑意,咬牙切齿的说道:“这一脚,是替我娘还你的。” 李元锦的娘亲,当初就是被韩中官隔着门一脚踢中,直接震杀的,这个恨意满满的李元锦,拼着挨上一刀,也要将这一脚踢回去。这种疯子一般的癫狂打法,让登云阙一阵阵的皱眉。 虽然他对李元锦并不如何熟悉,但是见面之后这个人一直沉稳冷静,怎得突然就像变了一个人似的,做出了如此不智之举? 韩中官听到李元锦仇恨满溢的言语,不屑的伸手拍了拍胸口的脚印,然后往下两寸,伸出一根手指指着自己的胸腹之间,狠狠的戳了两下,示威性的对着李元锦冷冷一笑。 李元锦的父亲,就是被韩中官后抬腿踢中了胸腹,吐血而亡,韩中官如此行径,就是在激怒李元锦,让他向着这里再来一脚。 他已经摸清了李元锦的招式路数,若是他还敢冲着这里来,韩中官就有信心一刀斩下他的脑袋! 李元锦被他一激,果然再度前冲,向着韩中官攻了过来。只不过这一次他没有藏匿实力,直接将全部剑气招了出来,七十二道剑气位列在他身前,剑尖前指,如同一阵飞蝗一般,向着韩中官疾刺而去。 韩中官眼神一凛,手中长短双刀一起舞动,道道刀芒突出,横劈竖斩,左截右拦,上撩下扎,硬生生的在一阵剑雨之中突出一路来,迎面撞上同样猛冲而来的李元锦。 韩中官长刀正持,短刀反握,冲出剑雨之后,居然不已长刀迎战,而是提肩转肘,手中短刀骤然绽出一道数十丈长的灰色刀光,从上而下,向着李元锦当头劈去。 李元锦急忙侧身闪避,那道刀光在他身侧落地,在地面之上斩出丈许宽的一道沟壑,刀芒直接入地,沟壑两边的地面高高鼓起,好像有什么东西要冲出来一样。李元锦不敢怠慢,知道脚下尚有那数十丈的刀芒未曾爆发,纵身前冲,既是躲避脚下危险,也是为了向韩中官再度靠近。 李元锦刚刚离开那处拱起的地面,地底下就窜出了一道巨大的刀芒,直接将方圆数十丈的地面斩碎,漫天碎石飞舞砸向四面八方,李元锦虽然躲开了刀芒,但是后背还是结结实实的挨了好几下人头大小的石块。 韩中官见自己一式双斩刀被李元锦识破,虽然没有伤到他,却赶着他向自己冲了过来,看他脚下姿势,已经有微微抬起的趋势,必然是要踢向自己的。 韩中官两手手腕翻转,瞬间变成长刀倒持短刀正持,扬起右手短刀直指李元锦,左手长刀却又压下。李元锦看见他的动作,料想他短刀是假,按下的反持长刀才是杀招,右手结成剑指,伸手一勾,将之前射出的剑气全部掉转回来,向着韩中官的后背射去。 韩中官没有料到李元锦的剑气居然还能回转,微微皱眉,不得不转手应付身后的诸多剑气。只见他面向李元锦而立,目不转睛,但是右手的短刀却从胸前划向身后,初开始时速度缓慢,恍若行云流水,出刀半程手臂平伸之后顿了一下,速度骤然加快,极若飞矢奔马,在手臂直直甩到身后之时又顿了一下,速度达到极致,势如奔雷疾电,再去一寸,刀尖之上闪出一丝光点。 一道炸裂的刀芒从刀尖之上骤然而出,如同火山爆发一样,一股奔流一般的炽红刀芒向着他身后而去,径直迎上了李元锦的道道剑气。李元锦的剑气被刀芒一冲,如同被山洪卷过小树林一般,道道剑气被连根拔起,冲击的七横八竖,再也无力向前。 炽红色的刀芒卷着剑气远去百丈,这才烟消云散,李元锦的诸多剑气,就这么被韩中官一刀斩破,韩中官心中却有些懊恼。没有想到这小子的剑气通心贯意,心念起处就能自由调度,否则刚才这一式三停刀,应该是为这迎面冲来的小子准备的。 李元锦估料韩中官是以压下的反手长刀为杀招,是因为之前见他以一个很别扭的姿势反手短刀出招,殊不知这才是韩中官放出去的迷雾。压下的长刀根本无用,只是为了防备李元锦迎面而来时还有什么后手,而他正手直指的短刀,暗藏的就是那一式威力巨大的三停刀,这才是杀机所在。 之前的双斩刀,和刚才的三停刀,都是韩中官三式杀招其中之二,均以右手短刀而出,长刀只不过是陪衬而已。韩中官一直翻转双刀,就是为了不让李元锦分辨出两刀的使用,才好出其不意,一刀斩杀。 身后的剑气被破了,韩中官的杀招也用掉了,右手还转在身后没有收回,李元锦却已经欺身而至了,他抬起脚,重重的向着韩中官适才指的地方踏去。 韩中官一直目视前方,见到李元锦抬脚而至,轻蔑一笑,左手长刀早就恭候多时了,他抬手反刀横挥,就要将李元锦连肩带颈直接斩断。但是他刚刚抬手,就看见李元锦脚下三寸处,一道纤细的剑影率先探出,向着自己的丹田直冲而来。原来李元锦剑气攒射之前,还悄悄的留了一道,是所有剑气之中最为锋锐的巧女。 若是自己一刀斩杀了李元锦,韩中官必然会被剑光刺入丹田,不死也得重伤,这不是他能接受的战果。他所预想的,是他不用付出太多代价就能斩杀李元锦,之后还有战力能够拖得住天真一时片刻,即便自己身死,也得让殿下先行离开。 如果只是被李元锦踢上两脚,韩中官觉得一切尚在自己的计划之中,但若是丹田被刺伤到根本的话,就与自己的谋算大相径庭了。 纵然李元锦也是一个金丹之境,但是韩中官久经沙场,惯的是刀尖饮血尸山横行,论起临阵经验,比李元锦多了不知几倍,所以从一开始,他就没将李元锦视为对手,满心想着的,都是如何能够拦住天真。 他眉头一皱,不得不再度变招,右手长刀下压,一刀向着那道剑尖已经及身的剑气斩去,将它远远的打飞了数十丈。但是他的长刀刚刚划过,李元锦的脚也已经踢了上来,贴着刚刚错开的长刀的刀背,重重的踢在了韩中官的胸腹之间。 一踢之下,李元锦立刻后退,闪身数十丈之外,勾起嘴角笑着看向韩中官,对着他伸出了两根手指。这一脚虽然与之前那一脚一样轻飘飘的,对韩中官依然没有造成任何伤势,但是这一次,李元锦却没付出一丝受伤代价,这一脚,简直就是狠狠的踩在了韩中官的脸上。 韩中官面色阴沉,脸上再也挂不住了,这一次,他连身上的脚印都没拍打,手腕翻转之间,长短双刀在他手中不断旋转,大踏步的向李元锦冲来。 李元锦见他来势凶猛,眼神之中红芒闪动,依然丝毫不惧,他伸手一招,一道青铜色长剑飞出被他抓在手里,他冷冷的笑道:“正事做完了,现在就该收拾你了。” 韩中官满面讥讽,居然将踢自己两脚作为正事?而且言语之间云淡风轻,好像轻易就能将自己斩杀一般,再看他手中长剑,一丝明光也无,竟然是一个连锋刃都未开的残次品,居然要以此剑来杀我?这小子,当真是狂妄至极,死不足惜! 韩中官手持双刀,速度极快的向着李元锦冲来,几十丈的距离眨眼便至。这一次李元锦却没有迎战上去,而是站在原位拉开架势,手中长剑荡开一个剑式,以守株待兔之势,迎上了冲过来的韩中官。 李元锦长剑刺出,五十道剑光连成一片,如同一堵墙一般迎上了韩中官,正是灵宝剑录中的灭剑。韩中官定睛一瞧,只见五十道剑光迎面而至,闪闪烁烁虚虚实实,一时难分哪剑为真,哪剑为假。 韩中官冷冷一笑,既然难分,那就不辨真假,全部斩落。只见他双手齐动,乱刀而斩,一时之间竟然如生八臂一般,带出一连片的刀光残影,也瞬间斩出了五十刀,迎向了李元锦的灭剑。 这一式以力破巧,漫天刀光翻卷,将李元锦尚未完成的灭剑剑光全部搅乱,半空之中叮的一声,韩中官右手的短刀已经找到了李元锦的剑,将它架在半空。然后他狰狞一笑,左手长刀瞬间斩至,却不是斩向李元锦,而是双刀交错,如同一把剪刀一样,要将李元锦的长剑铰断。 这一对双刀,是他以一位仙人境煅精之人的遗骨打造的。那位仙人乃是敌国高手,生前被百般折磨,将一身精气神魂几乎全部压进了骨殖之中,再被韩中官取来,以四肢及胸肋,锻成了那把长三尺二寸的长刀,脊骨带上头骨,被制成了那把短刀。 那位仙人生前是一个纯阳童子身,一身精气半点未露,全部藏于骨殖之中,双刀更是在战阵之中豪饮鲜血,所以这对双刀才能在韩中官手上斩出炙阳之气。韩中官也对这对双刀稀罕至极,因为他作为一个后天阴人伤了精魄,三魂七魄不全便难以孕婴,他又不想再度以残婴孕化,变成一个伪婴境,一生逗留。 而这一对双刀,就可以助他补全精魄,届时以刀中精气入魂,就能生出属于自己的元婴,境界威力不输他人。所以他对这对双刀爱惜至极,同时也信任至极,李元锦一个连剑锋都没有的废剑,怎么可能抵挡得了这对双刀? 双刀合力一铰,一声清脆的折断之声响起,韩中官面色得意,料定李元锦长剑已断,左手直接出刀,就要将他斩杀。但是长刀一出,韩中官的面色就变了,原本得意的笑容变成了一脸的不可置信和悲愤交加。 长刀直刺,李元锦却连躲都没躲,因为那柄长刀已经从中而断,只剩下一尺多长握在韩中官手里,就算他刺向自己,那断掉的刀身,离着自己的喉咙也尚有三寸之遥。 一旁的天真一手捂着肚子,一手狠狠的拍着登云阙的肩膀,笑道直不起腰来,“哈哈哈,没想到你们还做这种偷坟掘墓的缺德事?区区仙人骨殖练成的兵器,居然想铰断三千斤帝心铜铸成的剑?哈哈哈,天底下居然还有这么蠢的人?” 韩中官一刀落空,心神微震,李元锦却找准了机会,长剑抽出之后,抡圆了手臂狠狠的向着韩中官当胸砸去。韩中官仓促之间不及闪避,只能将已经断掉的双刀架在胸前,以此抵挡李元锦这一剑。 李元锦手中的剑,虽然只是一个剑胚,不仅还未开锋,甚至还只是铸了一半,但是却实打实的是用了三千斤帝心铜铸炼的,一剑挥出,如同一柄铁尺一般,带着一声沉闷的呼啸声,重重的砸在韩中官的双刀之上。 韩中官的双刀,在他刚才自不量力的一铰之下双双断裂,尚有修复的可能,但是李元锦这一剑下去,就将这一丝希望打了个灰飞烟灭。长剑刚一接触两柄短刀,刀刃之上立刻出现巨大裂痕,还不等李元锦再度发力,长剑已经将仅剩的刀身打成漫天碎片,之后去势不绝,重重的拍在了韩中官的胸口之上。 刀刃碎片向后飞出,不少都刺到了韩中官的身上,这还只是小伤,那一剑正正的砸在韩中官的胸口,三千斤挥舞起来的分量,可不比李元锦之前踢出去的那两脚,即便是他身上有防护防护,也被打得胸口一滞,“噗”的一声吐出点点梅花。 韩中官借着被击中的势头,整个人也迅速的倒飞而走,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伸手捂住自己的胸口,满面愤恨的看着李元锦。双刀被断,相当于毁了他的元婴之路,这种生死大仇,使得韩中官双目通红,恨不得将李元锦碎尸万段。 这会他看向李元锦的眼神,与之前李元锦看他的眼神如出一辙。 李元锦一剑退敌,不可置信的将剑竖在自己的面前,满面欢喜的笑道:“好剑。似乎他到现在都还没有给你命名呢?好,从今日起,你就称为,快意!” 远处的天真哈哈笑道:“好剑,好名字,好快意!” 神照内景之中,天命笑道:“你想了那么久的名字都没起,却被他一口以断,以后那剑名,可就定下来了,你作何感想?” 李元锦满面笑容,轻轻念道:“我有快意剑。” 第一百一十二章 不曾负恩仇 韩中官低头吐了一口血水,远远的看着那个笑容癫狂的小子,再看看地上散落一片的双刀,眼神冰冷。这对双刀是他能够替代精魄自行孕化元婴的关键,现在居然被李元锦一剑而断,他怎能不恨! 结成元婴之后,人便如新生一般,能够有一次机会重塑自己的身体,不管是要变年轻还是变好看都是可以的,而且是从本源上的变更,以后的容貌也能以此定型。 且最为关键的是,修成元婴之后,可以让他断肢重生,重新做回一个完整的男人!可是现在一切都被李元锦毁了,再想找到这种可以代替精魄的适用东西,他不知道又要等多久! 他深深的呼吸一口,将自己的怒气慢慢压下,眼神也逐渐恢复清明。 刚才的一剑,让他受了一些伤,使得现在的情况与他预想的越来越远,他必须尽快将这场打斗扳回他的计划之中,斩杀李元锦,拖住天真,而这个时候,愤怒只会让他冲昏头脑。 韩中官将两个刀柄仍在地上,双手手掌平伸,拇指紧贴掌侧,食指弯曲,两道灰色透着丝丝阴气的刀芒瞬间攀附上他的手掌,他横掌而立,挥动右手手臂如同挥刀一般,远远的向着李元锦斩去。 数道灰色的刀芒转眼间就斩到了李元锦的面前,李元锦收敛笑声,挥动快意剑向着那道刀芒斩去,但是剑身却从刀芒之中穿了过去,斩了个空,李元锦只能略微扭转身子躲避,但还是被他一道刀芒正正的斩在胸口之上。 一道血光绽出,李元锦被一刀劈中径直往后倒飞,但是韩中官犹不停歇,左手再次挥动,另一道刀芒接踵而至,斩向李元锦咽喉。李元锦心神一动,适才被三停刀击飞的剑气早就回到了他体内,被他调动出“猛将”,向着那道刀芒撞了过去。 既然实质的剑不行,那就只能试试无质的剑气,看能不能挡下了。 猛将与那道刀芒撞在一起,说不清是剑气穿过了刀芒,还是刀芒穿过了剑气,反正两相交错徒然无功就是了,刀芒依然不停,向着李元锦的脖颈处斩来。 无奈之下,李元锦只能抬起双臂,交错的放在自己面前,以血肉之躯挡下了那道刀芒,但是左手前臂之上被一刀斩中,刀痕入骨,鲜血直流。他站定了身子放下手臂查看,右胸的伤口还要更严重一些,那道刀芒斩中了他的肋下,直接将一大块皮肉都削掉了,露出了三四根雪白的肋骨。 远处的登云阙见到李元锦受了重伤,笑吟吟的对天真说道:“天真真人,尊师弟已经受了伤,真人还不制止他继续动手?韩中官所使的,可是他最为厉害的一破刀,能躲不能拦,不见血肉,绝不停滞。若是再打下去,尊师弟恐怕就要殒命于此了。” 登云阙此言并不是什么好心,若是寻常时候,他丝毫不介意韩中官直接将李元锦斩杀,但是此刻身侧还有一个惹不起的天真在这里,若是李元锦真的死了,恐怕他会含恨出手,那自己的性命,就有些岌岌可危了。 天真皮笑肉不笑的说道:“打斗是他自己挑的,他只让我防备着其他人出手,若是天缘真的打不过那位‘大姐姐’,那就只能说明他修道不成,修心更是不济,死了活该。” 但是旋即他又转过头,笑着对登云阙说道:“同理,你们几位遇到了我心情不爽利,那也是你命中遭劫难以横渡,死了活该。” 登云阙看着那面前这个喜怒无常,谁也猜不透他心思的天真,双手紧握,将自己的指节捏的咯吱作响。他很有现在就暴起动手,直接将天战枪显现出来与天真殊死一搏的心思,若是再这么等下去,天真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出手,现在与束手待毙何异? 但是他想了半天,还是将紧握的手放了下去,相比于与天真直接动手,他还是更倾向于赌李元锦落败,天真只是带他离去的结果。毕竟这个结果他尚有三成生还的可能,但是直接动手,恐怕一成可能都不足。 韩中官两道刀芒离手,双手又恢复了寻常,但是他运起真气,双手一甩之间,两道刀芒再度覆在了他的双手之上。他之前的两式刀法,三停刀和双斩刀,都是需要手中有刀之时才能使用,而且各有神异,一个不小心对手就会被伤。 三停刀,看似只出一刀,实际上却是三次出刀叠加一处,捉刀起架为第一停,初出时刀式缓慢,刀至半途为第二停,速度力量已然翻倍,招式出时为第三停,将全部威力集中于一点之上爆发,比起整刀而出,威力更甚。 双斩刀,同样看似只出一刀,但却是两道刀芒叠加而出,第一道斩人而下,势不可挡,第二道破地而出,攻其不备。若是有人直接硬挡此刀,便会被两刀威势相叠,估算不足之下被震伤。 而韩中官最强的一式,就是这难以抵挡的一破刀,将真气行于手上生出刀芒,近身远攻皆可,而且只能躲不能防。此刀最为神异的地方就在于,不管是有形的兵器法宝,还是无形的法术口诀,都会被刀芒穿过,只有见到血肉之躯的时候,才会爆发威力,伤人夺命。 李元锦刚才已经吃了一个暗亏,现在双臂之上,胸肋之间,三道深可见骨的伤痕,鲜血淋漓染红了他大半的身子。韩中官此刻又甩出两道刀芒,步步紧逼而来,若是无法应对,再被这两刀砍中,李元锦就真的没了再战之力,所谓的报仇,就是一个笑话。 李元锦仗剑而立,满身的伤痕丝毫不以为意,癫狂愤怒的表情再次爬上他的面庞,他竟然也迎着韩中官,没有丝毫畏惧躲避之意,一步一步的向他走去。 韩中官残忍一笑,两手接连挥动,两道刀芒一左一右夹击李元锦而去,李元锦不管是往哪边闪,都必然会被刀芒击中。这还没完,韩中官双臂一震,两道灰色刀芒再度覆在手上,静等着李元锦起身跳起躲避刀芒,然后一刀将他从半空斩落。 岂料李元锦不闪不避,居然直接挥剑起势,右手一剑递出,以剑带肩,以肩运身,从那两道相相距不足七寸的刀芒之中硬生生挤了过去。前胸和后背同时被两道刀芒划过,胸前和后背的衣服被撕成粉碎,寸寸血肉也被刀芒带动,离开了李元锦的身体。 李元锦一剑递出,一式戮剑以刺起手,直接攻向了韩中官,韩中官见李元锦从自己刀芒之中穿过,径直向着自己而来,他挥动双臂,双手刀芒涨至三尺长短,如同两柄灰色长刀,向着李元锦砍去。 戮剑一剑十三式,抽、带、提、格、击、刺、点、崩、搅、压、劈、截、洗,可从任一式起,可从任一式收,只要对方中了第一式,那么之后十二式就会如影随形,剑剑击中。 李元锦一剑刺出,韩中官以刀芒覆盖的左手一把抓住,右手刀芒正准备迎头劈下,但是李元锦的剑已经在一触之下,瞬间就从他手中抽出,立刻变招为压,将他左手直接压下,然后顺势一提,剑尖从下而上,侵入韩中官的胸腹之间。 韩中官若是不退,必然能够一刀斩中李元锦,但是自己也势必会被来一个大开膛,到时候五脏六腑散落一地,自己也是必死无疑。在与李元锦的几次交锋之间,他已经看出这个小子癫狂之至,悍不畏死,反倒是他,慢慢的心里居然生出了一丝恐惧,再以右手按在李元锦剑上,借力退开了三步。 刚一交手,李元锦就已经使出了刺、抽、压、提四式,将韩中官的前冲之势化解,甚至还稳稳的压制住了他。韩中官手压快意剑借力后退,但是李元锦尚有九式未出,都不用他动心起念,手中快意剑以戮剑剑势直接带动身体,如影随形的跟了上去。 戮剑的剑势一经使出,十三剑必然要全部使完,韩中官这一退,李元锦欺身而上,剑势更加圆满如意,步步紧逼,剑剑不离韩中官胸腹咽喉,在他身上带出片片血花,又有三剑落在了他身上。 韩中官一见如此,知道不能再退,否则必然会被追死,绝境之中猛然激起一身血勇,又想起被李元锦斩断的双刀,怒从心头起,再也不管李元锦的攻势,手中刀芒暴涨,迎着李元锦砍了过去。 剑影与刀光不断交错,李元锦的一十三剑顷刻之间就已经使完了,借着最后的一招收式,李元锦又调转剑身使了一式诛剑,一道迅捷的剑光从剑尖击出,去势决然,韩中官心知此剑不能抵挡,急忙闪身躲避,李元锦也就势后退,两人再度分了开来。 剑影刀光交错之间,两人身上各有伤口,韩中官双刀刀光迅捷,李元锦身上的伤口更多一些,只是伤口虽然细密,却并不深,只是伤到了皮肉,没有触及脏腑。李元锦的剑势磅礴,韩中官的伤就深一些,但是他却可以以刀芒抵挡剑势,所以受伤的地方多是肩头肋下,也没有什么重伤。 但是两人如同凶兽撕咬一般的一通互砍,个个身上鲜血淋漓,面容狰狞,韩中官已经有些真气不济,开始大口喘粗气,李元锦则是因为失血过多,眼前有一阵恍惚。 两人都知道自己后继无力,还能再尽全力出一招,当下也不迟疑,都要以这最后一招分出胜负,决断生死! 韩中官伸出双掌曲起食指,手臂弯曲将两掌并在一起放在胸前,全身剩余真气全部灌注其中,双手之间灰色刀芒熠熠生辉,慢慢光亮,渐渐的变成银色一片,如同一个巨大的光球一般,将他的双手包裹其中。 韩中官大吼一声,双掌合并向前猛烈刺出,一道丈许粗细的银亮的刀芒恍若实质一般,照着李元锦直直刺去。 韩中官这一刀,是他最强的一式杀招,是将他的三式刀法贯通一气使出的。先是取三停刀之招,并掌第一停,曲肘第二停,前刺第三停,将全身真气劲力汇聚一处爆发。再取双斩刀之巧,看似双掌合并一式刀光直出,实际上是双掌刀光各有前后,以连贯累卵之势攻击对手。最后则是取了一破刀之势,以一破刀的手势和运动真气的路数刺出,虽然刀光不再可避不可挡,但是刀芒威势暴涨何止十倍,只要对方不是高出一个大境界,这一刀下去,骨肉消弭,金丹立碎! 李元锦在韩中官并掌之时就已经开始动作,但是他却没有用什么厉害的招式,而是直接将手中快意剑抛出,以天命所传纵御剑术横亘空中,剑尖直指韩中官。接着他心神一动,七十二道剑气再度出现,悬浮在他身前周围,列阵而立,只等他一声令下。 韩中官的双掌前刺,那道银亮的刀光向着李元锦扑面而来,他手结剑指,大喝了一声,“去!”悬停在身前的快意剑,骤然加速前刺迎向刀光,速度之快,直接在空中拖拽出一道长长的白色气浪。 快意剑和刀光刚一接触便抵在一起,两两相较之下,快意剑立时开始后退,被刀光推动着一点一点的向李元锦而来。李元锦好像早就料定此事一样,直接双手一张,身前的剑气道道连贯直出,全部迎向了韩中官的刀光。 这一式,李元锦的天性曾今在神照内景之中与人性使过,剑光过处,如同飞蝗过境一般,威力巨大,将人性的三层剑网全部击碎,压着他退了数十丈之遥。 但是这一次使出之时与之前还有不同,道道剑气并不是漫无目的的零散射出,而是目标一致,全部剑气攒射一处,就是已经被刀光压的寸寸后退的快意剑。 之前铸剑初成之时李元锦就已经试过,快意剑和自己的剑气相互之间十分投契,剑气进入快意剑之中也毫无停滞。而现在,每一道剑气的加入,都像是给快意剑增添了一分威势一般,数十道剑气过后,快意剑已经能够与刀芒分庭抗礼,等到四十八道剑气进入,快意剑已经开始压住刀芒,将其逼得寸寸后退。 李元锦大喝一声,剩余的二十四道心意相通的剑气也接连涌进了快意剑之中,每一道新的剑气加入,就能压的刀芒再度退后寸许。但是随着刀芒不断退后,刀芒也在被不断压缩,其中力量也越来越强,等到李元锦那二十四道剑气全部进入之后,韩中官的刀芒已经被压缩到只有丈许长短,但是快意剑也再难寸进。 李元锦双目通红,脸上也被涨成了猪肝色,仇人就在眼前,只要自己再添一些力气,就能将仇人斩杀当场,但偏偏就是这样,自己已经尽出全力,却依然只差这么一点。 韩中官的刀芒被李元锦压制,脸色也一阵煞白,但是总算是稳住了现在形势。与李元锦缠斗了这么久,自己的双刀断折,一声伤势,他也顾不上许多,都不去管金丹上出现的丝丝裂纹,只顾强提一口真气,将刀芒再度增强,开始反压李元锦的飞剑。 神照内景之中,李元锦和天命站在一起,看着外面的战况,眼看天性就要力压一头斩杀韩中官的时候,却突然后继无剑,而韩中官却强提了一口真气,开始反压了过来。 李元锦转头向天命问了一个问题,“天命,你怕不怕我死?” 这句话,还是曾经在夹道山中,天命问过他的。 天命楞了一下,旋即哈哈大笑道,“你都不惜命,我怕什么?” 随着天命的话音落下,剑山之上再度飞出三十六道剑气,冲破了神照内景而去。 李元锦眼看刀芒增长,开始压着快意剑寸寸后退,正在焦急之间,猛然感觉体内多了一股力量,他低声呢喃道:“虽然有些废物,但是起码言出必行,还是有些凶悍之气的。不愧是我。” 李元锦抬头望向韩中官,眼神之中恨海涛天杀意翻涌,他怒声高喝道:“今日,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随着他愤怒的呼声,突然突出一口血水,眼耳鼻间也有滴滴鲜血流出,半空之中再度出现了三十六道剑气,道道横亘,剑剑前指。 随着他心念一动,三十六道剑气突然前冲,一起进入了快意剑之中,快意剑猛烈抖动之间,剑尖直接刺入了韩中官的刀芒之中,然后骤然加速,在刀芒之中一刺而过。 刀芒开始寸寸皲裂,然后一声清脆响声,炸碎成了漫天刀光,将周围的山石土木横扫一空,把地面都剐下去了两尺。 韩中官有些不可置信的低下头,看着自己胸口上拳头大小前后通透的洞,一口鲜血喷出,摇摇晃晃之间,倒地身死。 快意剑一剑洞穿韩中官,在半空之中转了个弯,再度回到李元锦的手中,李元锦伸手握住快意,仗剑直指远处的登云阙,露出了一个凄厉凶残的笑容,然后直挺挺的倒了下去。 天真远远的看着这一切,满面笑意的说道:“云阙皇子,我师弟在给你打招呼呢。你就在此地不要走动,我这就去把他带过来。” 神照内景之中,依然是十五岁少年的形象的天性满身鲜血的落在了剑山顶上,将手中的快意剑扔给李元锦,虚弱的说道:“我有快意剑。” 李元锦伸手接过,笑着回道:“不曾负恩仇。” 第一百一十三章 天真舒心的小日子 天性十五岁的面容开始慢慢转变,渐渐变成了李元锦现在的模样,眼中的红光也慢慢退去。他看着自己一身的伤势,淡淡的说道:“多谢你完成你的承诺,只是我做的好像有些过火了,若是由你对敌,应该不会受这么多伤。” 李元锦也笑道:“无妨,若非是你对敌,哪有如此快意,单是踢了他那两脚,就是我做不到的。” 天性淡淡一笑,身形如同烟雾一般,开始渐渐消散,他接着说道:“我仍然在此,若是你不让我满意,我还会再出来揍你的。” 李元锦正色肃容道:“荣幸之至。” 天真驾起剑光飞掠而至,在李元锦倒下之前就已经伸手将他扶住,忙不迭的将自己的真元丝丝渡化给他,微笑着说道:“怎么样,你没事?” 李元锦缓缓睁眼,眼睛之中的红色血丝如同潮水一般慢慢退去,眼神逐渐恢复清明,脸上的癫狂神色也收敛起来,换成了一幅苦笑,很是无奈的说道:“师兄,你看我这样像是没事吗?这一身的伤,估计皮肉都被剐掉了斤了。” 天真看着如同撒娇一般抱怨的师弟,知道刚才那个掌控身体的心魔已经退去,笑着说道:“心魔消散了吗?” 李元锦正色回道:“没有,只是让他出来手刃仇人,安抚了一下。其实他算不上我的心魔,只是我满腔的恨意被单独摘出来了而已,若非如此,我走到今日,可能也该是刚才那个样子的。” 天真点头道:“抱恨而行,必然步步笃定,但是却行差就错,你的怨恨之意能够独居心中,只以清净之心修行悟道,很好。只是这份怨恨,不知道什么时候还会再度冒出来,留在你心里,到底是个祸患。” 李元锦也想起了适才在神照内景中的事,笑着说道:“放心师兄,一时半会,他是不会再出来了。殿下还在那里,师兄扶我去见一下他。” 天真笑了笑,脚下轻轻一踩,一式缩地成寸的法术,将李元锦带到了登云阙面前,李元锦笑着说道:“殿下,我赢了。” 这话说得,好想登云阙多盼着他赢似的。 登云阙看着李元锦一身的伤痕,好几处都是白骨森森露了出来,不时还有点点鲜血低落,他皱着眉头说道:“如何,让我看你斩杀了韩中官,接下来是不是就要让你师兄杀了我了?” 李元锦虚弱的笑道:“那怎么会,说了只是请殿下在此见证,现在比斗完了,殿下自然可以离去了。” 登云阙勃然大怒道:“你要是想杀我,就只管动手,何必三番两次羞辱于我?” 李元锦回道:“殿下曾经说过报仇之事不能假手于人,我深以为然,但是我现在境界低微还一身的伤,确实没有力气报仇了,就只能劳烦殿下你先行回去了。” 登云阙面色铁青,低声怒道:“你真能保证天真时时在你身边?” 李元锦笑道:“多谢殿下提醒,师兄不在的时候,我肯定会量力而行,尽量避着你的。” 登云阙冷哼一声,转身要走,却又被李元锦拦住,笑着说道:“殿下,你的忠仆刚刚身死,你就不管他了吗?” 登云阙脸色阴冷道:“怎么,你还要我将这具尸体带回去招摇过市吗?” 李元锦连连摆手,笑着说道:“我只是顺口一提,殿下愿意将他带回去,还是直接付之一炬,或是扔在这里给野狗啃食,我的都是无所谓的,只是怕会寒了其他人的心。” 李元锦说话间,目光慢慢的瞥向了闻先生,闻先生见到如此,很是自觉往前一步,就要去给韩中官收敛尸骨。李元锦却侧身一步,拦在了闻先生的面前,笑着说道:“七年前清平城小院,闻先生好像也在?听当时说话的意思,还是闻先生一路指引他们,找到那里的?” 闻先生低眉顺目默不作声,李元锦又笑着说道:“如此,下一次见面之时,我就得向闻先生讨教一下了。” 闻先生听到这话,微微抬头,定定的看了李元锦一眼,然后再度让开他,纵身几个起落,来到了韩中官的尸身面前。 韩中官被李元锦一剑穿胸,上百道剑气在他体内一阵肆虐,将他周身气脉全部搅乱成了一团乱麻,金丹也被绞成粉碎,一丝魂魄都没留下来。闻先生虽然与韩中官很不对付,但是此刻不免兔死狐悲,伸手掐诀念咒,地面上的土地如同流水一般覆盖在了韩中官身上,为他建起了一个小小的无碑坟茔,勉强算是入土为安了。 闻先生做完这些,又回到了登云阙身后站定,李元锦笑着说道:“殿下,你看我这一身伤势严重,都快站立不住了,这就先走一步,回去调理了。师兄,咱们走。” 说完这些,李元锦直接盘膝坐在了地上,开始闭眼内视自身伤势,打坐调息梳理气脉。天真先是看了看远处那座坟茔,然后看了看闻先生,最后才看着登云阙,浅浅一笑,脚下剑光升起,带着他和李元锦走了。 天真的剑光远去,登云阙收敛了一脸怒容,淡淡的说道:“不尽人意,但是还好赌对了。” 闻先生刚才被李元锦约定了下一次,又被天真皮笑肉不笑的盯了一眼,现在不禁有些恍神,惶恐的问道:“殿下,咱么之后该怎么办?” 登云阙头都没回,望着天真远去的剑光,淡淡的说道:“怕什么,已经料定他不会假手于人,只要你境界比他还高,莫非还怕他找上你?” 虽然话是这么说的,但是闻先生心里还是有些惴惴,短短两天,他先是经历了徒弟的背叛,而后又是天真的威迫,之后还有李元锦的死约,实在是很难静下心来。 登云阙收回目光,转身驾云而去,闻先生紧随其后。 天真带着李元锦,很快就来到了轩辕家的城池所在,按下剑光之后,所有人都看到了李元锦面色苍白,一身的鲜血淋漓,尤其是肋下和肩头,刀痕深可见骨。不少鲜血都已经滴落到了天真的剑光之上,染红了一大片。 轩辕陛一见如此,急忙从身上掏出各种外伤药膏,一把撕开李元锦的衣服,就要给他上药。傅瑢泪眼婆娑的扑了上来,抢过轩辕陛手里的药,也不顾什么男女有别了,直接就给半身赤裸的李元锦细细涂抹了一层厚厚的药膏。 李元锦面色有些羞红,身子微微闪避,给傅瑢抬起头狠狠的瞪了一眼,这才尴尬一笑,任由她施为。不得不说轩辕家外伤药膏十分好用,刚刚抹上去就觉得清清凉凉的,伤口立时就不疼了,但是片刻过后,那种剧痛的感觉突然从全身上下各处伤口一起涌来,伤口火辣辣的,如同有千虫噬咬一样,疼的李元锦面色更加惨白,额头上豆大的汗珠颗颗滴落。 他不禁怀疑轩辕陛是不是拿错了药,急忙低头看向自己的伤口,但是肉眼可见的,伤口边上伸出一一根根的肉芽,不断蠕动前进连成一片,在李元锦和傅瑢的注视下,片刻之间,就将全身伤口修补完成了。 一旁的封合凑上来,满心疑惑的问道:“你们俩这是干什么去了,怎么整的浑身是伤?” 天真见他过来, 瞬间绽开一个灿烂的笑容,笑嘻嘻摆手的招呼道:“封叔叔,我们回来了。” 此言一出,封合突然后背一凉,赶紧捂住自己的肚子说道:“哎呀不好,我好像吃坏肚子了,这赵家送的饭食有问题,我得赶紧去运功调息一下,真是可恶!” 封合被天真一声招呼,赶忙找了个接口走了,如他这般仙人境的煅精之人,怎么可能会吃坏肚子,分明是被天真吓跑的。 李元锦的伤口愈合,勉强的站起身来,轩辕陛开口问道:“你这是干什么去了,怎么弄的一身是伤?” 李元锦笑了笑,说道:“报仇去了。” 轩辕陛惊呼道:“你把登云阙杀掉了?还是天真出手的?天真出手的话,没理由你也会受伤啊,莫非赵家的人也动手了?” 李元锦将事情详述了一遍,众人这才恍然大悟,轩辕陛说道:“你也真是可以,当着登云阙的面杀了一个仇人,还威胁了下一个,这种报仇方式,我还真是闻所未闻。” 李元锦笑道:“多亏是有师兄在这,我才能如此肆无忌惮,若是只有我一个,要么是心魔占据身体,冲上去你死我活,要么就是远远一看,掩藏好身份不被他们发现了。” 不管如何,李元锦还是杀掉了一个仇人,暂时安抚住了天性,众人也没有多说,就让他回去打坐调息,恢复伤势去了。 李元锦这一打坐,就是整整三天,才将自己的伤势调养的差不多了,赵春牵这里的事情也解决了,拜谢了一众帮了她的人,之后就是看他们母女二人如何安顿了。 对于此事,赵春牵倒是没有扭捏,直接找上了轩辕陛,询问他能不能到轩辕家暂住一阵,轩辕陛还没有答应,就已经被雨怜一口应了下来。雨怜拉着赵春牵的手,不断地介绍轩辕家如何如何,还一边拿眼神瞟着轩辕陛,颇有一种大姑子照顾弟媳妇,生怕她给自己弟弟欺负了的的感觉。 李元锦这一次就不再跟着去轩辕家了,打算直接返回山中,这也是天真的意思,李元锦金丹已成,必须回到山门铸剑去了。天真没有责怪李元锦提前在轩辕家打成了剑胚,反而倒是对他已经从轩辕家扫过一次秋风的事情予以肯定,大加赞赏他帮助师兄省了无数心力。 天真这一次出来,已经算的上是满载而归了,从赵天冕手上抢夺的那两枚玉钱被他送给了赵春牵,还自掏腰包将一枚初版的白玉钱送给了她,并助她重新祭炼了一番。 赵春牵一开始是拒绝的,毕竟这一次的事情,几乎就是天真一力独支,帮她赢得了那场赌斗,自己和母亲才能够从赵家脱身,要是再去收人家的法宝,未免有些不太合适了。 天真倒是满不在乎的说道:“傅瑢丫头都收了礼物了,你不收是不是看不起我啊?虽然我这一世年纪不大,但是怎么说也是天缘的师兄,你这不是驳他的面子吗?” 赵春牵对于天真这种诡异奇特,随时都能把其他人扯进来和自己一个阵线的思路已经不是第一次见了,但是用到她身上的时候,还是有些无奈。她转头看着李元锦,想让他帮忙说句话,李元锦却笑着说道:“春牵,我师兄从来是说一不二的,我可不敢劝他,你还是收下的好。” 天真听到这话,一脸得意的看着赵春牵,乐呵呵的说道:“这可是赵天冕那小子的本命法宝,被他祭炼的很是神异,已经有那位商家先祖的一丝真意在里头。我帮你补全了这枚白玉钱,三枚宝钱威力更甚,甚至可以达到那位前辈与天道赊借境界的效果,赊借个周遭千里的天地灵气更是不在话下,配合你的天罗法衣使用最是合适不过了。” 他伸手点至周围几个人,笑着说道:“天缘与我同修一术,真气连绵广阔用不上这个,轩辕小鸡个憨包又是煅精之人,给他也是浪费。至于傅瑢丫头嘛,她境界还低,还动用不了这三枚宝钱,除了给你也没得选了。嗯,就当是赵天冕那小子补偿你的,改天你把这三枚宝钱往他面前一放,都不用跟他动手,就能让他气的吐血。” 话已至此,赵春牵还能说什么,只好收下了这三枚宝钱,倒也没有什么多余的千恩万谢,天真不在乎这个,对李元锦更谈不上。 天真见她收了下来,还没有什么多余的谢言,心情大好。这几天他过得极其滋润,原本出来就是为青致找寻铸剑材料的,顺便帮着师弟也收拢一些,但是现在师弟不用自己操心了,青致的材料也绰绰有余,哪能不舒坦呢。 金属材料,就是从轩辕殿那里收来的诸多袖珍飞剑,已经被他破了所有禁止,只待青致重新祭炼。其他的东西倒是没什么来路,但是好巧不巧,封合不是在这里呢。 这三天时间,他四处围追堵截封合,封合也一直躲着他,就是因为已经从轩辕陛那里知道了天真分光化影和须弥芥子的神通,确定他也已经是仙人境中期了,再想想天真那两句极其亲切的“封叔叔”,封合就知道自己要遭大罪了。 最后,封合还是被天真抓到了,硬拽着他来到了一处荒芜人烟的僻静之所,但是与众人料想的不同,两人并没有动手,反而是勾肩搭背一起回来的,封合一口一个大哥,天真一口一个老弟,抛开二人面容身姿上的违和感,看着真就像是一对相亲相爱的好兄弟呢。 但是自己的苦自己知道,打落了牙齿也只能和血吞,封合这几百年小心翼翼才慢慢积攒下来的一些珍惜东西全都没了。天真倒是真的高兴,这不就凑足了青致铸剑所需要的材料了,大概也就多了个倍而已。 封合面上挂着笑容,但是心里还在想着天真当时跟他在野外,语重心长的说的那些话,“封老弟啊,你这事情做的就很不应该了,当初我极力劝阻你不要成亲,可你就是不听。不过既然成了亲,那就应该本分一些,你怎么能做出这种事情来呢?” “长柔虽然名字带个柔字,但是我与她相识多年,这个字充分的说明她命里缺这个呀,要是给她知道你私藏小金库,啧啧。那场面,恐怕比你成亲时候还要热闹?” “所以啊,老哥我将你带到这里,不是为了跟你计较些什么,那是抱着良善之心在为你排忧解难呢。你把小金库存在哥这还不放心吗?长柔就算知道了这件事,那也是死无对证,莫非她还能到我这来求证吗,是?” 封合直到天真离开,笑吟吟的与他挥手作别的时候,也没想明白天真是怎么知道自己有小金库的。 天真驾着剑光,现在不用着急赶路了,悠哉悠哉的慢慢飞着,傅瑢自然也没有再去轩辕家,而是随着李元锦一起返回,只不过李元锦是回山门,而她则是返回家中去。 天真坐在剑光前头,心情大好,轻哼着一首青辞道章,李元锦从来没见过他这般模样,笑着问道:“师兄,什么事这么高兴?居然还唱开了?” 天真满脸惬意的笑道:“哎呀呀,心头大石落地,自然心情舒畅了,师弟啊,这次回去,你说不定还得和青致一起铸剑呢?” 李元锦好奇道:“师兄你不是说,青致铸剑需要五行材料吗?就算你私扣下了轩辕殿的八马乘空驾和诸多飞剑,那还是缺不少其他材料呢?” 傅瑢后面拉一下李元锦的衣服,低声说道:“李大哥,天真真人昨天让我起了一卦,算算哪里能够立刻找到很多材料,看来他应该是找到了。” 李元锦蹙眉道:“找你卜算了?卦辞是什么?” 傅瑢低声说了十六个字,李元锦立时就拆解开了,他心中默哀,微微叹气。 天真盘坐在剑光之前,惬意的拍打着自己膝盖,嘴里轻轻笑道:“一人口耳,长存未启,家中猛虎,屋外金楼。” 第一百一十四章 渡劫 李元锦提到了八马乘空驾,天真就来了兴致,收起了剑光之后,三人直接坐到了车上。天真开心的拉着缰绳,但是那八匹龙马就是不听他的使唤,一个个扑腾着响鼻,左右乱跑,来回颠腾。 天真什么时候干过驾马的活计,自然是控制不住了,李元锦实在看不下去了,这才从他手里接过了缰绳。八匹龙马立时就乖的多了,在他的控制之下,左右转弯,速度快慢,都十分称心。 天真很是好奇的问道:“天缘,你还会这个?” 李元锦笑道:“第一次回家的时候因为带着傅瑢,不能一直御剑,就是驾着马车回去的。虽然这些拉车的是龙马,数量也多了些,但是操纵起来的方法差别不大。” 天真看了看李元锦,又转头看了看傅瑢,一脸诡秘的笑意,李元锦驾着车心无二致没有发现,傅瑢却给他盯了一个大红脸,没有再坐在马车前室,直接进到了车里藏着的小院里头去了。 天真见她走了,这下更是无所顾忌的,直接就拉着李元锦开始盘问,李元锦无奈之下,只能将事情的前因后果都说了一遍,天真的笑意更加弥漫了,嘴里还不时发出一阵阵“啧、啧”的怪声。 上清宗中,万事如常。这一天,又轮到了青琳值守起剑台,不可避免,还是有一堆的内外门弟子前前后后的簇拥着,搅扰的她一阵阵的心烦。 身前的这个男子,正是一年多前被青琳在试炼大会上痛揍了一顿的那个人,不仅将他两件上品宝器砍了个稀碎,还在慌乱之间一剑划在了那人脸上,那人被人抬走之时还在叫嚣着要找青琳算账。 可是等到青琳从筑洲回到山门之后,这个小子不知为何又凑了上来,青琳这才知道他名叫蔡信戥,在这一年的时间里,居然也突破了玉身境,再次去尝试请了一下壹剑,居然让他成了,得了两道道剑气,自此拜入了内门。 原本蔡信戥来找青琳,是想要找回场子的,毕竟当年居然被她在脸上划了一剑,这让极其珍惜自己容貌的蔡信戥记恨了良久,但是等他好不容易将青琳堵在了山路上的时候,却惊愕的发现,青琳早已经是玉身境,而且半步已经踏进了龙门,自己依然不是人家的对手。 于是原本气势汹汹的表情变成了温文尔雅,道号青戥的他很是温柔的介绍了自己就是当年被她划破脸皮的那个人,言语之间已经透露出了原谅她的意思了,若是她聪明,现在就应该给自己道个歉,这事情就算完了。 可是青琳就只是轻轻地哦了一声,好像丝毫没有把这个手下败将记在脑子里,这就让青戥很是不爽利了,本少爷如此英俊帅气的脸庞差点被你毁了,你不记得不要紧,但是本少爷现在就站在你眼前,你那无所谓眼神未免也太不像话了。 青戥从小就习惯了被众星捧月一般的包围着,突然遇到一个完全不以自己美貌为意的女子,居然让他有一丝丝的心痒痒。加上青琳本就明眸皓齿气质出尘,外出游历时又遇到了连番大战,自身气质得到了一通打磨,现在更是一身英气,十分闪耀。 所以青戥当即就决定,要征服青琳,让她迷醉在自己的英俊面容之下,这样一来不仅可以报了当年差点破相之仇,还能够为自己争取家中地位增添砝码。 于是从那之后,他就一直死缠烂打,顺利升级成为了青琳最不想见到的人第一位,而后没用多久,又顺利成为了岚囬峰最不欢迎的人第一位,连带的他所在的取行峰所有人都被禁止在岚囬峰周遭出现,他师父成栾更是被成瑾追着打了好几次,还不能还手。 青戥对此完全无所谓,依然凭着足够厚的脸皮和诸多的小道消息各处堵着青琳,掌剑峰大殿,道藏殿,道宣殿,后山,山间路上青林只要离了岚囬峰,青戥就可能在任何地方出现,对着她舞文弄墨吟诗作对。 论武这件事,青戥自知不行,压根就没提,所以就充分发挥了扬长避短的好思路。但是你想要吟诗作对,起码自己得有些墨水,没有的话就好好的照搬书上的文字不行吗?非要自己整一些平仄都对不上的诗文,青琳可也是大户人家出来的女儿,压根就不可能被蒙住。 今天轮到了青琳值守起剑台,这是她现在在山门之中最难受的日子,因为那个青戥会像一只初春的麻雀一样在她耳边叽叽喳喳上一整天。夜半子时青琳出发之前,师父成瑾就皱着脸蛋儿恶狠狠的跟她说过,要是青戥这小子还敢聒噪,就把他嘴打断,出了什么事情师父兜着。 青琳毕竟是个婉约闺秀的女子,这样的事情对同门还是下不了手的,就只能耐着性子站在起剑台上,任由青戥信口胡说,一言不发。 青戥此时已经开始规划他们的美好未来了,“青琳啊,若是咱们成亲,我家里肯定是不会反对的,到时候咱们就生上一儿一女,儿子像我这般英俊,女儿像你这般温婉。” 青琳压根就不想理他,只是注意着起剑台外,突然看到云海之中阵阵涌动,似有什么东西在里面一样,来势极快。青琳急忙打起十二分精神,谨慎的盯着那里。 青戥犹然还在自言自语,“到时候呢,女儿就叫蔡婉,显得那么温柔可爱,可是儿子该叫什么?怎么样才能体现出儿子的气质呢?” 远处的云海突然破开,里面飞出了一道白色剑光,向着起剑台而来,青琳看清了上面站着的两个人,高兴的称呼道:“师叔祖。” “诗书镞?这个名字不错,文武兼备,而且听着还有气势,但是这世间除了复姓之人,哪有四个字的名字呢?还是有待商榷的。”青戥摇头晃脑,接着青琳的话说道。 来人正是天真和李元锦,二人先是在山下将傅瑢送了回去,然后才御剑返回了山上,在起剑台边上收了剑光,两人齐齐落地。李元锦看到青琳在这里值守,笑着说道:“青琳,你在此值守啊,这一次能认识我啦?” 青琳面色羞赫,浅浅一笑,李元锦第一次出去返回山门之时,正好遇到青琳值守,青琳一时没认出他,还对他出剑了。二人之前在筑洲之上相处良久,已经十分熟识,这种玩笑自然开得。 天真在一旁怪声怪气的说道:“哟呵,这个丫头你也认识?” 青琳连忙行礼,口称师叔祖,正待要解释一下的时候,旁边做着美梦的青戥被人搅扰,猛然站了起来,很不客气的说道:“你谁啊,居然敢随意和青琳说话?” 天真虽然久居山门,但是平日里很少出现在众人面前,上一次青琳他们回来时,青戥又刚好不在。李元锦呢,除了开始的两年,之后的时间在山门之中很少,上一次轮到他比试的时候,青戥又被人青琳打伤抬了下去,加上两个人今天都没有穿着上清宗的衣服。 所以很巧的,这对师兄弟,青戥都不认识。 青戥只见两个年轻人居然直接在起剑台上落下,就跟青琳开口,而青琳居然还应声而笑,这怎么行?虽然这两个人,年纪大些的这个面容清秀,不如自己英俊,年纪小的这个面容俊逸不输自己,但是他不如自己魁梧啊。如此两个歪瓜裂枣,居然也敢跟他抢人? 青戥直接伸手一指,咋咋呼呼的说道:“你们两个是什么人,居然敢擅闯我上清宗山门?你们知不知道青琳是我什么人,居然就敢跟她随意搭话?” 李元锦以眼神询问青琳,青琳满脸无奈且愤恨的摇了摇头,面容之间甚至还有一丝委屈之情。 李元锦瞬间心中了然,知道这又是一个死缠烂打的登徒浪子,于是心生促狭,故意不表露身份,笑吟吟的问道:“哦,不知道这位道长是什么人,居然还能管着我们和别人说话?” 青戥看着他笑嘻嘻的样子,满面倨傲的说道:“为什么不行?我师父可是上清宗第四代弟子当中的佼佼者,门中上下谁不给他三分面子。我可是他最得意的弟子青戥,说你两句怎么了,在我上清宗境内,光是你们御剑过快这一条,就能打你们一个不敬之罪。” 李元锦的笑容越发灿烂了,他笑着问道:“不知道尊师是上清宗哪一位遮奢人物,让我们听一听他的大名,我们也好怀揣着些崇敬之心,才好进入山门。” 青戥见他笑容越发灿烂,料定他们是害怕自己说的话,愈发志得意满,得意洋洋的说道:“我的师父,就是上清宗大名鼎鼎的成栾剑仙,都不说我们当代掌教成瑜仙人对他有多敬佩,就是我上清宗元老,三代弟子天真老仙人,都对他十分激赏。” “哦?”李元锦侧目瞧了天真一眼,笑着问道:“都听说天真真人在上清宗地位崇高,说一不二,怎得会如此顺从你家师父呢?” 青戥撇着大嘴,依着自己的心思信口胡说道:“天真老仙人当年见我师父天资卓绝,一心一意想收我师父为徒,但是因缘际会的,我师父已经拜在了我师祖天况真人门下,天真老仙人才错过了这位良徒,这些年一直心有遗憾,还时常去指导我师父修行呢。” 成栾真人要是在这里,恐怕立时就能生出将他逐出师门的心思,你小子吹牛不打紧,能不能不要带上为师我? 青琳在一旁看着青戥当着本尊面前胡说乱道,偏偏还一脸自得神色,已经都快要憋不住笑了。李元锦背后与她暗暗摆手,示意她不要戳破,然后又笑着问道:“照你这么说,你肯定见过很多次天真真人了?不知天真真人长什么样子呢?” 青戥哼道:“你这鸟人,问题真是多,天真真人时常去我取行峰,我当然见过他了,他老人家还经常指导我修行,鼓励我早日成仙呢。他老人家,那可是鹤发童颜长须飘飘,一派得道高真的仙人形象。” 天真也觉得好玩,开口问道:“不对,我听人说天真真人转世重修了,现在不过是十几岁的少年模样。” 青戥给天真反驳,满面不悦的说道:“你知道个屁,天真老仙人转世之后就在胎内修行,出生之时就已经是龙门境,九岁的时候就已经得道成仙,然后就恢复了他前生的形象。你懂不懂什么叫高人做事高深莫测,小小毛孩子懂得什么?” 青戥这话说完,就发现那个年纪稍大的男子紧紧的盯着他,一脸不知所谓的同情神色,正准备开口也叱骂他两句,就见天空之上突然闪过一阵青色光芒,一个巨大的青色罩子将上清宗前头的诸多的山峰全部罩了起来。 “护山大阵!”天真皱眉低吟,不再搭理那个茫然无知的青戥,直接御风而起,向着山门之中冲去。 李元锦知道青琳要看守起剑台,没有钟声召集不能离开此地,只能与她说了一声“小心”,也御风而起,跟在天真后面冲了过去。 青戥见两人话都没说完就直接闯了进去,转头跟青琳说道:“琳妹妹莫怕,有我在这,不会让你背上看守不力的罪名的,这两个人就交给我了,我这就追上去。” 青琳撇了撇嘴,一句“琳妹妹”直接让她压下了告诉这个倒霉蛋招惹的是谁的心思,青戥见她没有说话,学着演义里的大侠仰头豪迈的一笑,大声高呼道:“我去也!” 天真御风极快,片刻之间就冲到了山门之中,站在半空之中看着后山那一团黑乎乎的乌云,笑道:“成瑜这小子,见到了这么多已经修成元婴的后辈弟子,终于知道脸上挂不住了。” 李元锦驾着风从后面赶来,焦急的问道:“师兄,发生了什么事?” 天真指着远处那一团黑乎乎乌云说道:“没事,成瑜要渡天劫了。” 李元锦这才望向远处那团乌云,只见一大团的黑云在后山一处山峰顶上不断翻涌凝聚,道道雷光在乌云之间不断穿梭,隆隆的雷声一阵阵的传来,一股巨大的威压从那处乌云中透了出来。 随着那阵威严的诞生,自云团中间生出几个巨大的云涡,那团巨大的乌云开始旋转起来,慢慢的变薄压低,李元锦这才看见山顶之上,悬空而立的人,正是掌教成瑜。 李元锦诧异道:“怎么,掌教居然还没有度过天劫吗?” 天真说道:“成字辈的弟子中,只有两三人度过了天劫,成瑜本来资质是很好的,若是安心修行,百年之前就应该已经渡劫了。这些年宗门之中的事情太多,带累他了。” 两个人正说着话,身后已经飞来了一个个人,落在天真的身边,开口称呼道:“师叔,小师叔。” 天真点点头,指着那处云涡说道:“成瑜诸事繁杂,都已经要渡劫了,你们这些还没渡劫的师兄弟们,都不会惭愧吗?” 一行人中不少人都低下了头,天真少有的严肃庄重,也没有过多的苛责他们,很是认真的对着他们说道:“成瑜在此渡劫,你们几个好好看看,争取早日突破。” 众人皆尽点头,正待仔细观瞧的时候,就听见远处有一个人出声喊道:“呔,那两个擅闯我上清宗山门的恶贼,给我站住,惊扰到我门内诸位师长,你们吃罪的起吗?” 青戥原本只是悄悄的跟在后面,没敢直接冲上去,开什么玩笑,那两人御风速度那么快,一看就比自己境界更高,冲上去出事了怎么办? 等到一众的师门长辈全部来到此处的时候,青戥这才有恃无恐,放心大胆的喊叫,就是为了让诸位师长看一看,什么叫忠勇无双,什么叫得意门生。 天真转过头对一个中年道者说道:“成栾,听一位青戥道长说,天真当年十分想要收你为徒,错过之后十分后悔,经常去你取行峰为你指点修为呢。” 成栾听到这话,差点没有直接从云头上栽下来,周围的人也对他传来了同情的目光,什么叫无妄之灾,什么叫不孝子弟?看来今天要渡劫的,不只是掌教成瑜,还要加一个成栾师弟了。 只不过,掌教真人渡的是天劫,渡过之后还能更上一层楼。而成栾渡的是人劫,乃是无妄之灾,虽然没有什么大危险,但是也没有什么好处,想要渡过,恐怕也更难。 人群之中,只有成瑾一人满心欢喜,让你那炸毛公鸡一般的徒弟天天纠缠我们青琳,现在你们惹到了那一位,有你好果子吃的,活该。 成栾再也没心思看下去了,稳住了身子,直接掉转云头迎上了青戥,半空之中先是传来一声痛呼,之后又传来一声惊嚎,接着就是青戥如同漏网之鱼一般逃窜向自家的取行峰,成栾则带着一脸的心有余悸重新回来观看成瑜渡劫。 众人偷偷笑过一阵之后,齐齐将目光转回了成瑜那边。天劫的劫云已经在成瑜头顶之上行成,六个巨大的云涡聚在一起,正对着下面的成瑜,道道雷光在云涡之中不断闪耀,将黑色的云涡映成了银白一片。 “六九之数。”人群之中传出了一阵阵的轻声低语,但是却没有什么惊慌之意,反倒是个个语带赞赏,仿佛看到的不是什么天劫雷霆,而是稀世法宝一般。 不等李元锦再次向天真发问,云层之中一阵白光闪耀,六道雷霆自六个云涡之中突出,如同扭曲的小蛇一般的雷霆纠结而下,在半空之中交汇成一,向着地上的成瑜狠狠劈去。 天劫,开始了。 第一百一十五章 朗朗群山,烁烁长剑 天真感觉到了李元锦的疑惑,直接开口解释道:“天生万物皆有寿岁所限,修道长生本就是一件逆天而行的事情,所以修道到了一定关口,天道就会降下天劫,作为最后一道勘验,成了渡劫长生,败了应劫身死。” 天真突然嗤笑一声,“这种话,你听过也就算了,千万可别当真。先古之时其实并无天劫,任何生灵只要能踏上登天之路,就能证道长生。但是自我人族起势之后,数目与日俱增,那些先天神灵害怕我们太过强大,才隔绝了天地,设立了天罚,为的就是让绝大多数的人寿元有限,生死轮转,免得啊,威胁到他们的地位。” 李元锦想起在荆山剑炉看到的那些画卷,点头说道:“我在剑炉之中见过那些事情,知道一些梗概。” 天真饶有兴趣的回头道:“哦,那可是只有与轩辕氏心意相通的人才能看到的景象,你从中感悟了什么?” 李元锦笑着说道:“不服。” 天真哈哈大笑,指着远处的六个云涡说道:“不服就对了,你看看那里,上天觉得你寿岁太多了,就要降下雷霆劈你,要燃起阴火烧你,要鼓动赑风吹你,事事件件,都是要你身死魂消,你若是服了,那就真是该死了。” 李元锦点头应道:“我既生于天地,自当勉力求存。纵有天灾、地祸、人劫、神罚、鬼厄万般劫难加诸我身,令我身死魂消,但我仍是不服!” 天真笑笑,继续解释道:“天劫一事因人而异,修为感悟不同,根基深厚不同,个人的天劫数量也不一样。九为数之极,成瑜的六九之劫,算得上是劫雷中的中上水平,所以他们才有些欣喜。” 李元锦不解道:“既然是降下雷霆惩罚世人,那自然是越弱越好了,怎么能因为雷劫强而开心呢?” 天真还没说话,一旁的成瑾已经开口搭话道:“小师叔,我上清宗的人,还用惧怕区区雷劫吗?别人那是挨着应劫,躲着遭劫,可是我上清宗可是巴不得天劫越重越好。天劫越重,说明你根基越好,只要能够度过天劫,得到的好处也不是寻常人能比的。” “度过天劫之后,元婴就能成长为和真人一般大小,而且还能得到成仙之后的天赐神通。渡三九之劫后,可以纳须弥芥子,随意变换法宝大小,渡六九之劫后,就能使出分光化影,一人可化少则数十,多则上百人。最厉害的是渡九九之劫,就能习得法天相地,化身千万丈高下,再以须弥芥子神通将剑一同变大,一剑下去,啧啧,厉害了。” 成瑾在山门之中无法无天,那是因为她是四代弟子最小的一个,人人都让着她,但是她却最怕天真。不过对于这小师叔,她倒是没什么害怕的,一则他年纪小没有立起什么威信,二则成瑾听小徒弟青琳说了这个小师叔没什么架子,所以说着说着,就开始暴露本性,笑声越来越大了。 远处的成瑜仰头望天,看到六道天雷拧成一股向他劈来,眼中丝毫没有慌张,反而是淡笑着捋了捋自己的胡子,大袖翻飞之间,一派高人景象。他伸手一抖,自袖中飞出一把长剑被他握在手上,抬手出剑,一道巨大的剑光迎着那道雷霆而去,两两相撞之间,全都消弭于无形。 成瑜将剑甩回身侧斜指地面,眯着眼睛满面笑意的看着天上的劫云,那神色之间的轻松自然淡漠潇洒,引来了以成瑾为首一众师兄弟的高呼。 “师兄好帅啊!” “掌教师兄这一剑,三分随性三分淡然三分气韵,还加上了一分的绰绰有余,如此轻松写意,看来这六九之劫压根难不住他。” “就是说呢,但是我觉得应该再加上两分霸气,这样师兄就有了十二分的气度了,这天劫看来眨眼可过。” “哎呀呀,师弟你的见识果然独到,等到师兄我渡天劫的时候,还烦请你也这么夸上一夸。” “哈哈哈,师兄你客气了,不如咱们就此约定一番,各自为对方添上一份信心?” 围观的众人一阵嘻嘻哈哈,完全没把天劫放在心上,足以见上清宗门人的自信。也是亏了山门封闭,并且四代弟子绝大多数都不许上天来观看,站在这里的,起码都得是金丹以上,否则就这般景象,被下面的弟子一传,师道尊严啊。 李元锦就在身后的人群之中看到了青致,青和,青知等好几个熟识的人,不过他们的神情就显得严肃了很多,一个个谨慎的盯着远处,满面都是惊骇的神色。青知青和作为掌教成瑜的两个弟子,眼神之中还有诸多担忧神色,一直紧张的望着那边。 远处,成瑜的第二道劫雷也已经下来了,但是这一次却是六道雷霆分开劈下,并没有朝着成瑜去,而是落在了他周围丈许处,如同一个雷霆囚牢将他困住。紧接着六道雷霆一绞,好似缠绳一般, 就要将成瑜绞在里面。 成瑜依然不慌,直接将剑横向一挥,一道青色剑光从四面八方而去,将身周的雷牢栏杆全部斩断,然后去势不停,再度举剑一指,一道剑光迎上而去,犹如游龙盘天柱一般顺势而上,将六道天劫的残余雷霆皆尽斩碎。 成瑜有些懊恼的说道:“早知如此,就该站在云头上,不该站在山巅上面来的。” 第三道雷霆接踵而至,这一次,六个云涡之中的雷霆再度混合在一起,但是却没有变成一道闪电劈下,而是纠缠成了一个硕大的雷球一般,在半空之中滚滚而下,向着成瑜当头砸下。 雷球在半空之中摩擦起火,轰然燃烧了起来,赤红色的火焰瞬间就将雷球包裹了起来,道道雷电在火焰之上来回翻滚,熊熊烈火在雷霆之间灼灼燃烧,雷火交杂之下,如同在昏暗的天空之中出现了一个小太阳一般,将整个劫云下面都映照成了红白之色。 成瑜面色微紧,不过并不是因为这颗雷球声势太过浩大,而是担心起了脚下的山林土地。作为掌教,这些别人不太关心,关心不到的地方,他都需要事事谨慎处处小心,不管是任何人渡劫,万一一不小心点燃了哪处山林,劈碎了哪处山峰,都是他这个掌教的失职。 成瑜扬天一剑,一道狭长的剑光被他挥舞而动,将半空之中的雷球一剑斩开,但是正如他所料一般,那颗雷球在半空之中怦然炸碎,漫天的雷火倾斜而下,向着四面八方飞去。 成瑜眉头一皱,身体四周骤然出现了七道剑光,在他周围来回飞舞,将一团团破碎的雷火全部斩成碎片飞灰,他本人也没闲着,身子在半空之中往来穿梭,剑剑不离漫天零散的火星,只要还有一点残余的威力可能落下,立时就会被他一剑斩碎。 周围的众人看了之后又是一阵赞叹,不过这一次的赞叹就要显得真诚了很多,成瑜此举保护了宗门山林不被损坏,但是肯定是要平白耗费许多的真气的,在渡天劫的紧要时刻,还能如此顾念宗门山水,众人都是由衷的钦佩。 果不其然,成瑜和诸多剑气一阵漫天飞舞,将数以千计的雷火全部斩碎之后,已经开始有些微微喘气了。不等他有时间恢复真气,第四道天劫就已经开始落下了。 天劫似乎也能感应到应劫之人的心思,知道哪种方式才是他最为顾忌的,所以这一次落下的雷霆,不再是一道或是一团,而是六道雷霆在半空之中一触,轰然炸碎成了漫天雷光,如同瓢泼大雨一般,将成瑜脚下的山峰全都罩了进去。 成瑜看着漫天“雷雨”略微恍神,然后猛然骂了一句,“狗日的天劫”,提起手中长剑,迎着漫天细碎的雷霆而去。他大喝一声,身边的七道剑气应声而动,全都汇集到了他手中的长剑之上,长剑上骤然绽出煌煌剑气,拉扯出百丈长的剑光,在成瑜的手中不断旋转,将第一波满天的“雷雨”全都接了下来。 但是漫天的“雷雨”恍若无穷无尽一般,不停的落下,成瑜手上的越来越慢,剑光也越来越短,渐渐的已经阻断不了漫天的雨点了。就在他真气不济之时,第五道雷霆撕破漫天雨幕,落在了他的身上。 第五道雷霆并没有如同寻常雷光一般扭曲,而是平平直直,如同一根数十丈粗细的柱子一样狠狠的砸在了成瑜的身上,成瑜整个人都被雷光压住,如同一只被踩在脚下的蚂蚁一般,重重的砸在了峰顶之上。 成瑜抬剑架住了那根巨大的雷霆巨柱,巨力相胁之下只觉得心口一滞,丝丝鲜血已经涌上了喉间,不由的懊恼自己实力不够,居然不能守护好门中山水,早知道就不托大在后山渡劫了,应该走的更远一些才是。 无数的雷霆在成瑜头顶上闪烁,寸寸剥啄着他的衣服和身体,成瑜重重的落在了峰顶之上,屈膝跪地架住雷光,还要分心派出剑气,将周围散落的雷霆斩碎,免得祸及了宗门的山水。 远处的云头之上,所有人都看见了成瑜力气不支,被雷霆压倒在地,但是犹然勉力支持,不让雷霆打在山巅之上。若是他还想分心去照拂脚下,那么必然会被天劫慢慢消磨真气,虚耗至死。 “蠢货。”天真轻轻骂道,但是眉眼之间确实一片欣然之色,这天地之间痴儿何其之多,为情、为义、为财、为权、为境界、为长生,钟情于外物,愿意以命相搏的人比比皆是,但是为了宗门二字,为了一些并不值当的草木山水 这个掌教,真就得他来做! 一道浅浅的白色从成瑜所在的山峰底下悄悄升起,沿着山峰攀援而上,顷刻之间就将整座山峰全部覆盖了起来,不光是这座山峰,周围的数座山峰全都被那白色光晕笼罩,如同穿上了一见浅白的纱衣。 天真对着远处的成瑜轻轻说道:“蠢货,你只管渡劫,若是因此山门之中断了一颗草,我管你叫师叔。” 随着天真的话音落下,劫云之下所有天真没有照顾到的山头峰顶,不管其高低大小,全部都有剑光矗立其上,是天真身后诸多成字辈的弟子,人人出剑,接替成瑜守卫群山,解除顾虑。 他们人人出剑,都没有帮助成瑜抵挡落到他身上的天劫,只是将零散的雷霆斩碎,是因为天劫感应之下,若是有人出手,天劫就会加倍而出,更加凶暴,更是因为他们对成瑜有绝对的信心,根本不需要做更多的事情。 朗朗群山之上,烁烁长剑放光,将昏暗的劫云,映照的青亮一片,道道剑光,如同盏盏明灯,照亮了后山方圆数百里之地。 成瑜猛然出声大笑道:“多谢师叔照拂,多谢师弟们顾念,成瑜就暂且放下这掌教之位,与这天劫好好斗上一斗。” 成瑾听到这话,一边操纵者自己的剑光,一边噘着嘴不满意的说道:“师兄,还有我哎。” 一道剑光从那数十丈粗的雷光巨柱之中突出,紧接着还有第二道第三道,第四道,第五道剑光,那些剑光顺着雷光巨柱劈斩而上,直直向天而去,将这道雷光巨柱直接重新拆分成了六道,然后再有两道剑光剑柄想对,在成瑜的操纵下旋转而上,将那六道雷霆绞成了寸寸碎屑,落在了脚下的山林之间。 山林之间早已经覆上了一层白色的亮光,天真的阳爻剑如同水一般的弥漫开来,在数座山峰之上覆盖了薄薄的一层,点点雷霆碎屑落在上面,怦然炸响出寸寸星火。方圆数里的山峰之间,随处可见这些灿烂的花火,犹如凡俗之间的灯会一般,绚丽璀璨。 第五道劫雷已经给成瑜直接破掉,第六道劫雷也准备停当,只见六个云涡之中,无数雷霆滚动成池,将整个天地映耀的一片光亮,恍若白昼一般。然后一条巨大的雷蛇从第一个云涡出生出,游动着自己千百丈的身体,慢慢的爬到了第二个云涡雷池之中。 雷蛇进入了雷池之中,贪婪的吸食着里面的雷霆之气,将所有的雷光吞噬一空之后,身子整整粗壮了一圈,长度也再度长长了三成,然后向着第三个云涡游去。 地上的成瑜静静地看着这一切,也不着急出手,任由着这条雷蛇在诸多云涡雷池之间游动,慢慢的吸纳雷霆壮大自身,成瑜也掏出了一颗天蕴丹吞下,温补着自己的真气,等待着天劫的降临。 雷蛇游进了第三个云涡雷池中,再出来之时,头上已经生出了龙角,第四个雷池,长出了长长的龙须,第五个雷池,探出了四只龙爪,等到它从第六个雷池中探出头来,已经蜕换了全身的鳞片,生出了根根龙鳞,成为了一条威势骇人的雷龙了。 雷龙从劫云之中探出头来,朝着底下的成瑜一声嘶吼,然后整个身子探出云层,张开巨大的龙口,向着地上的成瑜狠狠的扑来。成瑜眼见如此,大喝了一声“好”,没有被动的防守,而是荡起自身七道剑气飞旋四周,向着天上的那条雷龙直冲而去,仗剑斩龙! 成瑜手中长剑挥动,七道剑气在他的操纵之下先他而上,一剑又一剑的砍向了那条巨大的雷龙。 一剑龙鳞翻飞,一剑龙爪离体,一剑龙须寸断,一剑龙角弯折,一剑龙尾坠地,已经被成瑜重新斩成一条雷蛇的天劫,又被他第六剑自七寸斩断了头颅,在半空之中轰然炸碎。 最后一剑扶摇而上,将漫天的雷霆破开,冲入了劫云之中。在那道剑光之后,成瑜一人一剑,也冲进了漫天的劫云。 劫云如同受到了挑战一般,天地之间突然风雷大作,整个劫云开始翻滚旋转,将六个云涡汇聚成了一个,其中形成了一个数十里大小的雷池,雷池之中,有一个小小的人影出剑不断,与周围的雷霆奋力抗争。 轰隆隆的雷声不断炸响,将地面上的群山都震的有些微微颤动,起剑台外边的千里云海,都因为这莫大的威势全部消散。整个天地一片昏暗,就只能看到头顶之上,数千里大小的劫云之中,那一抹雷池,正在被浓厚的劫云慢慢吞没。 地上的众人都有些开始担心起了成瑜,寻常人度天劫,那都是能躲则躲,能挡则挡,突然这般冲进劫云去找雷劈的,真的是实属罕见。 又过了半刻,天上的电光和雷声已经开始慢慢消退,天地间的光亮就只剩下了上清宗众人的剑光,但是劫云却依然聚而不散,成瑜也在里面没了动静。 正当众人开始慌乱的时候,劫云之中突然突出一丝光亮,像是太阳从中透出来了一样,但是仔细看去,那哪里是什么阳光,而是一截不知数百里长短的剑光,自云中刺出了一截,然后一个翻转,将整朵劫云,一剑斩断。 这还没有完,断裂的劫云之中,突然飞出了十几个黑乎乎的身影,人人手中剑光炸出,在劫云之间不断出剑,眼见着劫云越斩越碎越变越小,天地之间又开始恢复了光亮,最后,又是一剑千百里长的巨大剑光,将漫天的散碎劫云席卷而空。 刹那之间,天地清明。 那些黑乎乎的人影在半空之中一个个的消失,然后就看到成瑜带着一身焦黑,从半空之中跌落了下来。 第一百一十六章 倚天万里,满心欢喜 成瑜的天劫就这么有惊无险的过去了,最后还用新感悟到的须弥芥子和分光化影的神通将漫天的劫云全部斩碎,所以最后他掉下云端,不是因为天劫太强,而是因为真元不济脱力了。 成瑜在下落之际就已经昏迷了过去,只是众人站的很远都没有发现,以为他是在潇洒炫技。成瑜就这么大头朝下的撞在了山顶之上,若非天真的剑光尚未收起,将他拦了一程,成瑜可能就要成为第一个度过天劫却将自己摔死的仙人了。 即便如此,成瑜还是摔了一个筋断骨折,很是惬意的休息了一段时间,倒是真如他所说,放下了掌教的职务,但是被天真好一阵白眼,被诸多师弟暗暗窃笑,被自己师妹故作温柔实际上却是嘲笑他了好久。 当日众人散去的时候,天真曾经很是温和的跟成栾说过要去他取行峰转转,成栾差点也从云头上跌下去,回去之后就将青戥关了紧闭,等到天真去过之后才将他放了出来,只是彼时已经是半年之后了。 成栾很是严肃的和青戥嘱咐了一次让他再也不许去找青琳,因为成瑾曾经在私下透露过天缘小师叔在筑洲之上对于青琳的额外照顾,和青致对于青琳的偷偷关心,以及青风和青广的私下比斗。而这些人,都不是青戥现在的境界能够敌得过的。 看她说的言之凿凿确有其事的样子,成栾就算是有些疑惑,那也是不得不信了,就算成瑾有夸张的成分在里面,但是四个里面就算有一个真有那心思,也不是自己的徒弟应付的来的。 成瑾当日从取行峰出来的时候,满面都是奸狡的窃笑,好像一只偷到了鸡蛋的小狐狸一般。她心里狠狠的想着,青戥那个混蛋小子这下总该要好好消停一下了,若是还敢纠缠青琳,自己就再想个办法,让这个几个人去好好收拾青戥一番。 成瑾之后真就带着青琳分别去了玉齐峰、萃景峰、雁衍峰和真景峰各一趟,而且每一次出行,成栾或者徒弟青戥,都能有幸的见到。就算那时候李元锦忙着再铸佩剑,青致忙着精炼修为,都没能躲开成瑾师徒。 见面之时青琳一切如常,只是亲切的打着招呼,只是成瑾就不免有些鬼鬼祟祟的,不住地观察着青琳的表情,十分期待从里面看出些能论证自己说的话的端倪来。 青致和李元锦这段时间一直都在后山的落剑台,也既是之前青致顿悟闭关和他们即将铸剑的地方。青致和李元锦都很好奇为什么一个铸剑成剑的地方要叫落剑台,问了成季和天真,两个人也都是讳莫如深。 虽然李元锦已经打成了剑胚,但是依着天真的安排,还是让青致先行铸剑了。 天真将自己出去找到的各色材料全部搬了出来,一堆一堆的放在落剑台的边上,青致看着这堆成小山一般的材料一阵惊讶,李元锦则在心中默默的为封合默哀。 天真将东西摆成了四堆之后,对青致说道:“青致,你是想铸寻常剑,还是一两柄了不得的剑,还是五柄心意相通各具神异的剑?” 青致好奇的问道:“师叔祖,这里面有什么不同吗?” 天真解释道:“若是要铸寻常剑,这些材料你随便捏捏打打就行了,反正我也是从别人那里抢勉强借来的,不是太心疼。若是想打出一两把好剑呢,就得多花些心力,精雕细琢一些,我这里也有铸剑的口诀和方法教给你。要是想要五柄心意相通各具神异的剑,那你就要准备好吃些苦头了,一个不好,金丹保不住,甚至还有可能直接断绝大道之基。” 青致毫不迟疑的笑着回答道:“师叔祖,我当然是要选五柄好剑了,否则不是这辈子都追不上天缘师叔祖了?你都已经为我道明了我的缺点,那我自然要向天缘看齐了。” 李元锦和成季在一旁听得一头雾水,成季原本还想规劝一下弟子,做一些有把握的事情,但是一听青致这样回答,还是将肚子的话咽了回去。 天真笑着说道:“那好,我就与你说说你的剑该如何炼制。天缘,你将天蕴葫先借给青致用一下。” 李元锦依言而行,天蕴葫被交到了天真的手里,天真拿过葫芦拔开葫芦嘴儿,将葫芦一抛,真气引动之下,葫芦头上脚下的倒置在青致的头顶,一股股浓郁的天地灵气从上而下,注入了青致的顶门百会穴之中。 天真接着开口道:“想要五剑心意相通,你就得做到五剑齐铸,但是这件事情需要太多的真气支持,即便是有天蕴葫为你时时抽调真气,你的损耗也可能很难支撑,此举的危险还是很大,你确定你要如此施为吗?” 这一次,天真的表情格外严肃,在场众人也从来没有见过他会将一件事情短时间内连说两次,青致很是慎重的闭目沉思了一阵,这才睁开眼睛,轻轻的点了下头。 天真欣然而笑,十分赞赏的说道:“该如此。” 之后,青致依着天真传授的铸剑之法,五道剑光一起从体内飞出,悬停在了落剑台五处地心熔浆之上,五种各色材料依着青致的分配,一件件的分开,要么附着在剑气之上,要么沉入剑气下面的地心熔浆之中熔炼。 青致盘膝坐在五道剑气之间,将自己的真气分成五份,从剑气之上注入,贯通悬浮在半空之中的材料,然后真气向下沉入熔浆之中,将里面的材料包裹,慢慢炼化。 仅仅是炼化这些各色材料,青致就花了整整半个月的时间,从一开始的气定神闲,到之后的真气虚浮,再到最后的气若游丝,若非有天蕴葫一直帮他凝聚真气,恐怕才到第十日他就要被抽成人干。 现在的青致,面色苍白,气虚血浮,硬是靠着天蕴葫的真气凝聚强撑着自身损耗。天蕴葫的真气灌入他的身体,立时就被他空伐的丹田吸收进去,在金丹之中流转一次,马上又被五道剑气抽走,涓滴都留不下来。 即便如此,他的金丹也是不断的被一层层的消磨,现在都已经足足小了一圈,若是继续消耗下去,真就会如天真所说,伤及根本,自毁大道。 最后无奈之下,还是天真找到了刚刚伤愈的成瑜,调动了一些金丹境的弟子自愿在天蕴葫旁将自己的真气散出去,由天蕴葫化解吸收,然后转给青致。 十数人帮助青致共同练剑,青致一人同时炼制五剑,两者都是上清宗千年难得一见的场景,也被门中弟子传成了一段佳话。 李元锦本来还想上去帮他一把,但是被天真制止了,并不是怕他平白损耗,而是青致功成之后,李元锦也要立刻开始再铸快意,当下时刻,实在不适宜更多损耗自身。 所幸,半个月之后,青致的诸多材料已经凝练的差不多了,悬浮在剑气周围的材料已经被同化成了朦胧的雾气,变成了普通长剑的大小,而地心熔浆之中的诸多材料也已经融化成了汁水,顺着朦胧长剑垂在熔浆上的剑尖,如同爬山虎一样,慢慢的爬上了剑身。 又半个月,五道长剑已经彻底成型了,五柄长剑样式一致,只是颜色各不相同,分别是金、青、蓝、红、黄五色,静静的悬停在青致周围,一丝丝的沛然剑气已经从中慢慢透出,声势更是与日俱增。 到了这个时候,青致就不再需要更多的真气消耗了,整个人的脸色也开始慢慢好转,周围帮他凝气的那些金丹同门也都一一散去。玉齐峰这一次欠的人情可大了,前前后后,共有四十七人散去部分真气助青致铸剑,等到青致成剑之后,免不得一一上门拜访致谢。 之后几柄剑依然悬停在落剑台上一个月,慢慢的凝聚成形,青致也是趁着这个时候,将诸多的法阵符文以真气纹刻在剑身之上,雕刻出一片片符合长剑属性的纹络,增强剑的锋锐和神异之效。 到了这里,就是铸剑的最后一步了,青致还需要依着五行相生的关系,在每柄剑中熔铸一分相生的材料,以此为引,才能将五柄剑连贯一起,真气流转生生不息。 于是,青致又花了三天,将五种材料各自熔铸了一份,依着相生关系添入了五柄剑中。 金属剑,通体以荆山帝心铜熔铸,其上是一道道横竖十字刻纹,如同道道剑气一般,充盈盎然,剑锷之上镶嵌了一颗寸许大小的蓝色珠子。 水属剑,北海极处的深海冰晶所铸,内含三滴一元重水,剑身通体透明,恍然有阵阵水声传出,剑锷之上镶嵌一枚青色珠子。 木属剑,通体以凤栖梧桐木锻铸,其上一片片连绵的木纹,即便是铸成了剑,依然是生机勃勃,好似随时都能抽枝生芽,剑锷之上是一颗红色的珠子。 火属剑,用的就是青致偶然得来的心火葫,抱薪山的重要法宝之一,那条火龙也给整个炼在了里面,成了剑灵一般的存在,剑身之上是一整片的火焰纹络,剑柄之上则是一颗土黄色珠子。 土属剑,将封合辛苦积攒的数百年五色土全部炼在了里面,这五色土可不比寻常,乃是当年轩辕氏用来标注天下五方的那些,整个长剑通体黄色,但是其上有深浅五色密布,剑柄之上则是一颗金色的珠子。 这五颗珠子,与五柄剑用的材料一般无二,注入了五柄剑之后,青致瞬间就感觉原本独立的五柄剑相互之间有了关联,真气开始自由的在五柄剑之间游走,形成了一个圈子,将他拢在了中间。 足足两月有余,青致的五柄剑终于全部祭炼完成,天真笑着说道:“青致,最后关头了,各取指尖血、舌尖血、心头血五滴注入剑中,五剑立成。” 青致依言而动,十五滴鲜血分五方飞出,落在了五柄剑上,五柄剑瞬间将各自三滴血全部吸了进去,然后微微轻颤,如同飞鸟投林一般,欢快的飞进了青致的丹田之中。 青致睁开眼睛,慢慢的落到地上,拱手与天真深深一礼,十分恭敬地说道:“青致拜谢师叔祖。”天真微微一笑,坦然受之。 青致再转到成季面前,深施一礼道:“青致拜谢师父辛勤教诲。”成季满面欢喜,开心的说不出话来。 青致又转身对着边上一些零散的同门深施一礼,诚恳的说道:“青致拜谢各位师兄相助之谊。”周围众人也都笑着应承。 最后,青致走到李元锦面前,与他施礼笑道:“青致拜谢师叔祖看顾。元锦,接下来就该你了。” 师叔祖,是长辈之敬。元锦,是同门之谊。 李元锦笑着还礼,然后不顾周围众人惊愕的目光,纵身直接跳进了地心熔浆之中。 一入熔浆之中,李元锦周身的一百零八道剑气,不管生疏如何,不管能不能驾驭的了,全部离体而出,将面前和身周的熔浆全部劈开,为他隔绝出了丈许大小的一块空洞。 炙热的岩浆从四面八方袭来,与上一次在荆山剑炉不同,这一次的熔浆更加炙热,更加粘稠,更加无孔不入,甚至能够力与剑气相较,不断地将剑气往空洞中心压缩。 李元锦这才意识到,荆山剑炉恐怕早就设有法阵在其中,若有危险就能将人保护起来,否则轩辕野也不会那么托大将自己直接扔了进去。但是这一此不一样了,自己是真真切切的泡在了熔浆之中,一个不小心就会被熔浆吞噬,若是不能及时逃出去,就得烧化在里面。 只是还不同的就是,上一次他的境界不过是龙门境,而这一次他已经结成金丹,境界和真气数量之上,都不可同日而语。 至于再铸剑一事,天真知道他的剑是用三千斤帝心铜打造的,还加入了那神秘莫测的先古道文,便决定收起以前的铸剑想法,只让他好好淬炼精纯此剑,一是与剑心意相通,一就是砥砺剑锋开出剑刃。 于是,李元锦便纵身跃入了这落剑台的熔浆之中,以无数的地心真火开始将剑再度回温,以自己的心念和真气一点点的重新雕琢凝练。头顶之上,天真害怕李元锦真气不够消耗,天蕴葫也依样留在了上面,帮李元锦集纳真气。 地心熔浆下,一个直径三丈六尺五寸的银球之中,李元锦盘腿而坐,漂浮虚空,身前一尺处,就是横放着的快意剑。剑气组成的银球之上,一道细细的地心真火从上而下浇筑在快意剑上,将快意剑全部覆盖其中,不断烧灼。 这一炼,就是整整一年。期间青笙的金丹也淬炼完成需要铸剑,都给成瑜专门去了一趟天籁峰,给往后压了下来。 这一年时间,天真每天都会来落剑台看上一阵子,看看李元锦铸剑如何,有没有危险。不过李元锦的气息一直都很稳定,在地心熔浆的不断淬炼之下,居然还有稳稳提升的意思,天真眼见如此,每天又多了一项事务,就是坐在落剑台边上讲道,给熔浆下面的李元锦听。 偶然一次,青致和青广青风来到这里看李元锦如何,见到了天真在此讲道,当即就盘坐在一旁静听。之后几天,几人只要看见天真去了后山,就马不停蹄的跟在后面蹭课,天真也不曾说什么,只要你足够安静,给一人是讲,给百人也是讲。 用天真的话来说,那就是一只羊也是赶,一群羊也是放。 所以后来, 天真的羊就越赶越多了,门内只要是龙门境以上的弟子,每天都会早早的赶到落剑台去占一个好位置,去听天真深入浅出的讲解天地大道,淬炼自身道心,不少人都已经籍此顿悟,境界小有提升了。 成瑜看到之后都不得不感慨,多少年没听过师叔讲道了,他历转三世,经历的东西比寻常修士多了何止数十倍,讲道之余,还会讲上很多的修道秘闻,人间趣事,极其有意思,也难怪弟子们爱听。 “不过可惜了,天真师叔讲的大道,都只在他境界之下,现在贫道也是仙人境了,他的大道,于我已经无益了,可惜,可惜。” 他说这话时,身旁还有一众的师弟师妹,看着他摇头晃脑的得意深色,不禁个个都在暗中腹诙你这个世间头一份的落地仙人。 外面的事情,李元锦不知道,里面的事情,李元锦也是不知道。他的心神,既不外放也不内敛,就介于一种虚虚实实的缥缈之间,只管一心打磨淬炼快意剑。 快意经过一年时间的淬炼,已经生出了光亮的剑锋,寒光烁烁之间,给人看一眼就能感觉锋锐扑面,眼角微痛。但是不管李元锦如何以心神淬炼通灵,这柄剑看上去依然就是一件死物,在这极度灼热的地心熔浆之中,它都只是冰冰冷冷,让人望而却步。 神照内景之中,天性再度出现在了剑山之上,天命悬浮在他身侧,笑着说道:“你当真决定如此了?你已经独立而出,只待这小子以后到了仙人境,你就能以分光化影之法变出真身,独立存在这世间。如此做,你真不后悔?” 天性此时已经和李元锦的样貌一般无二,眼神之中也是清清明明,但是仔细望去,在他眼目深处,依然有那一团炽红之火灼灼燃烧,好似随时都能将他再度吞噬。 天性笑着说道:“虽然你和他都称呼我为天性,但实际上我只是他的一段记忆,一份恨意,根本算不上什么天性。心魔倒是有些可能,只要他一个不小心,就会被我吞噬,取而代之。” “但是,他完成了对我的诺言,放心的让我占据了身体肆意妄为,手刃了一位仇人,才使得我化解了暴戾,重回清明。他以君子待我,我当以君子报之。更何况,此举之后,我来斩杀仇人,饮血噬肉,才不负快意之名。” 他起身对着天命深深一躬,天命作为剑形,就在半空之中微微倾斜,算是还礼。天命笑道:“也好,此举过后,咱们俩感同身受,更有诸多可聊之事了。” 天性微微一笑,纵身跃起,冲出神照内景之中。 熔浆之内,李元锦缓缓睁眼,就看见眼前有一个虚无缥缈的自己在看着他,缓缓地变成一缕青烟,没入了快意剑之中。 剑身一阵轻颤,然后缓缓的落在了李元锦的手中,李元锦握剑之时,立刻心领神会,知道了为什么落剑的山门之前叫起剑台,铸剑的此处却要叫落剑台。 落剑之时,意自心头而起,不沾杀伐,周身祥和。 起意之时,剑成落入手中,倚天万里,满心欢喜。 第一百一十七章 再返游徒集 天真今日早早的遣散了众人,没有再次讲道,而是一个人静静的站在落剑台那里,等待着李元锦出关。早在他两天之前,他就已经感受到了李元锦的气息逐渐稳定,早早就有所准备了。 一道青色的剑气从熔浆之中突出,但是却没有很爆裂的绽开,而是如同分开水面一样轻柔的推开了熔浆,一个银色的光球从熔浆下面缓缓升起,李元锦终于功成落剑了。 有了之前在剑炉里的教训,李元锦自觉的先从天蕴葫中取出了一套衣服换上,然后收起剑气,轻轻的落在地上与天真见礼,口称师兄。 天真微微一笑,伸出手来,李元锦心领神会,伸手将快意剑取出,放在了天真的手上。天真抽出长剑,屈起手指轻轻弹了几下,剑声斐然,二十二个先古道文从剑尖而起,整整齐齐的排列在剑身之上,剑刃之上寒光烁烁,一看就非常锋利,但是天真伸出手指去触碰剑锋的时候,剑锋却微微收敛,好像怕伤到他的样子。 剑能辩人,何等神异,天真笑着将剑换给了李元锦,笑着说道:“此剑有灵。” 李元锦自然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便将天性入剑之事与天真说了,天真听完之后感触良久,这才出言感叹道:“好事,他给此剑取名快意,以后由他来斩敌报仇,岂不是更加快意。” 师兄弟两人说说笑笑,一路返回了真景峰。 留在山门之中的日子总是单调而闲适的,李元锦的日子又变成了修炼,翻一翻《集元小鉴》和《集元密录》,和道藏殿的书比对一下其上的事情,偶尔去撞撞钟之类的平淡事情,在此之余,他还多了一个驻守起剑台的职务。 山门弟子过了最初的基础阶段之后,人人都要轮流值守起剑台的,李元锦入宗八年,尚且一次都没有做过,也是十分罕见了。这倒不是因为他地位高而免了这些杂务,完全是因为他除了最开始的两年时间在山门,之后一直都在外面游荡,哪里安排的上。 不过到了金丹之后,本来可以免除此务专心修行的,天真倒是一力要求李元锦必须去值守,用他的话说就是,“连大门都没看过的孩子,怎么会对家里的事上心呢。” 李元锦也是很想做一下这件事,否则总感觉亏了点什么似的,所以今日就是李元锦第一次值守起剑台。依着规矩,他需要在当天子时之前赶到起剑台,与前一位值守的人交班,从他手里接过那柄值守时用的剑,然后一人独守起剑台直到次日子时有人来轮换。 师兄前几天有事出去了,真景峰就剩下了李元锦一人,他在亥时中的时候离开了真景峰,也不着急御风,就沿着山路慢慢的往起剑台走去。 今夜月光皎洁,映照的脚下的石板路如同一条白色的大蛇蜿蜒盘附在山林之间一般,李元锦慢慢的拾阶而走,静静地欣赏着山门夜间的景色。四周看似寂静,但是微微能听见徐徐风声,窸窸草动,窣窣虫响,阵阵蛙鸣,还有偶尔传来的一声声夜鸮鸣叫之声,何其惬意。 李元锦慢慢悠悠的走到起剑台的时候,离着子时已经不远了,值守的人也没想到今夜来的是这位小师叔祖,有些惊慌的施礼,李元锦笑着答礼之后,那人才将一些事务跟李元锦一交待,然后将剑给他,自己返回山头去了。 李元锦一手握剑,就静静的站在那里,看着起剑台外的层层云海。夜色笼罩之下,云海本应是看不见的,但是今夜月色正好,照的层层云海恍如一片雪白的床褥,让人极有躺上去酣眠一场的冲动。 层层云海之间突然出现了一阵小小的涟漪,而且向着起剑台这边过来了,李元锦凝眉注目仔细注视着,片刻之后,起剑台外突然钻出了一个小脑袋,对着他一阵娇笑。 李元锦无奈一笑,伸手将来人拉住,丛云海里拽上了起剑台,笑着问道:“大半夜的不睡觉,怎么摸到这来了?” 傅瑢将手中的食盒放下,一边打开一边有些嗔怪的说道:“一年多没见你的消息了,上清宗又不让随便进来,我算到你今天在这,就偷偷跑来了。” 李元锦笑道:“你在轩辕家的时候都知道假借我师兄的名字,现在都认识他了,到了上清宗怎么就不敢了?” 傅瑢楞了一下,恍然大悟般的懊恼不已,旋即又无奈叹气,将食盒里最后一盘菜取了出来。 李元锦也不客气,拿起筷子就吃了起来,傅瑢又从盒子里取出一瓶酒,笑着说道:“这是从我爹那里偷来的,我见他日日都要偷偷喝一点,被我娘责骂也无所谓,想来你们男人都喜欢喝这个了?” 李元锦看着酒壶把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不喜欢,反正我是不喜欢。” 傅瑢笑着将酒壶放在他身边,笑着问道:“你这一年时间都是在闭关吗?” “恩,闭关再铸剑。对了,剑的名字起好了,叫快意。” “快意剑?这个名字不错哎,比我们之前想的那些个都好听,尤其是轩辕大哥,起的名字都俗气的很,真应该让他也听听。” “哈哈哈,仓老爷子不是都说了嘛,阿陛是个不喜欢读书的主儿。对了,叔叔婶婶怎么样了,身体可好?” “恩,挺好的,他们见我回去不知道有多高兴呢,只是没过几天,就开始嫌弃我了不过他们倒是一直念叨你,一个劲儿的夸你呢。” “额那我改天得去看看他们,免得一直惦念我,怪不好意思的。对了,你今天来着找我干什么的?” 李元锦问完了这话,傅瑢突然就沉默了下来,李元锦皱着眉头问道:“怎么了,可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傅瑢微微摇头,有些哽咽的说道:“师父之前说柴爷爷还有三年的寿岁,现在算来,应该还有不到半年左右了” “当啷”一声,李元锦的筷子掉在了地上,但是他又飞快的捡了起来,也不擦拭,直接捻了一筷子菜放在嘴里嚼着,含含糊糊的说道:“是啊,那我得赶紧回去一趟了。” 寅末辰初,天色微亮,远处的云海之上已经开始泛起丝丝金光,旭日即将从云海之下跃上。傅瑢丑时就已经离开了,李元锦一个人双手抱头靠在起剑台的石壁上,身边是傅瑢没有带走的那一壶酒,东倒西歪的满地乱滚,看来已经是涓滴不剩了,嘴里叼着一根草叶,看着远处的东升旭日,默默流泪。 就算是一年多之前就已经知道了这个消息,纵然是明白生老病死乃是天道循环,但是真当事情临到头上的时候,还是难免心生悲苦。 这位老人家一走,自己就真成了没人要的孩子了。 天光大亮,山门之中辰时的晨钟已经响起了,九长九短的十八下钟声,将李元锦从悲痛中拉了出来,不远处已经能够听到几人的说话声,但是李元锦却依然懒洋洋的半躺在地上,丝毫没有起来的意思。 “啊呀呀,师叔祖怎么也来值守起剑台呢,怎得还这般懒散?您可是门中的大人物,怎能如此偷奸耍滑呢,岂不是带坏了后辈?” 来人说话虽然阴阳怪气,但是明显是调侃的意味更多,李元锦也早就习惯了青风这样的说话方式,笑着抓起一颗石子扔了过去。 青风一个飞扑,伸手捧住那颗石子,笑呵呵的说道:“谢师叔祖赏赐。” 青风此人性格跳脱,好说好动,很容易拉近与人之间的关系,加上众人之前在筑洲之上同心协力多次大战,早就有了深厚的情谊,这种玩笑话还是随便就说的。 几个人知道李元锦铸剑出关,就想着来看看他,只是一直约不到一处,今天刚好有时间,又听到李元锦破天荒的来值守起剑台,就相约着一起来了。 本来几人还想叫上其余三人的,只是青笙也已经到了金丹,最近忙着铸剑,青琴还在闭关突破,就只剩下青琳还闲着。 可是青琳现在却是最不能叫的那个人。也不知道是谁,在山门里乱传他们几个都对青琳有爱慕之心,搞得岚囬峰的师姐们一见到他们就捂着嘴笑,还在私底下议论到底谁和青琳最般配,几个人现在都不敢走进岚囬峰的地界儿了。 后来仔细一查,居然是从取行峰那里传来的苗头,是一个叫青戥的师弟口中说出来的。他们三个自然就不能这么算了啊,于是每个人都在山间小路上堵过一次青戥,与他进行了一场深刻的师兄弟之间的感情传递,相信以青戥师弟的聪明才智,肯定能感受到师兄们充满爱意的拳头。 不过可气的是,这小子鼻青脸肿的都不行了,还在说这话是成瑾师叔说的。这不是胡扯呢,成瑾师叔作为岚囬峰的峰主,怎么会这样编排自己的徒弟? 理所应当的,青戥之后又感受到了岚囬峰师姐们的爱意。 三个人也不拘礼,直接一屁股坐在了李元锦的边上,嘻嘻哈哈的勾肩搭背,幸好李元锦刚才早早的将那个酒壶收拾了,差点给青风一屁股坐上,否则以青风咋咋呼呼的劲儿,肯定又难得解释,说不定就会传出小师叔祖好酒的名头来。 几个人坐在一起,闲聊着一些关于修行的事情,大多时候都是青风在问,青致在听,李元锦在答,青广在恍然大悟的不住点头。 一天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子夜时分,李元锦交付了值守的任务,就转身回到了山门之中,不过他没有回到真景峰,而是直接来到了掌教成瑜那里,与他说了想要下山一阵子的事情。 师兄不在,只需要跟掌教知会一声就行了。 成瑜倒是没多说什么,略微沉吟就答应了这件事,本来二人就隔着辈分呢,再加上看李元锦面色深沉似有事一般,就没有多问什么。 第二天一早,李元锦就收拾了东西离开了上清宗,一路御剑来到了傅家村外。昨天夜里傅瑢也说过要与他一起回去看看柴爷爷,他这就是来接着傅瑢一起去的。 到了傅家,老两口还是一如既往地热情,拼命的要留李元锦多住两日,但是听说了李元锦有事情要做,又不好多做挽留,简单地吃了个饭,就嘱咐傅瑢要好好听李元锦的话,路上注意安全。 两个人出了村子,找了一处僻静的地方就御剑而起,直接冲上了云层之外。现在不比几年前了,李元锦赫然已经是金丹的境界,傅瑢也都到了龙门境,早就习惯了半空飞来飞去,两人完全可以一路御剑回去,都不用停歇几次。 只是李元锦虽然着急,但还是想着一个好些年没见的人,便一路御剑,先向着游徒渡方向来了。 剑光落在了游徒集数里外的大路上,两个人信步走向了游徒集。游徒集外一切如常,走到门口的时候,立刻就有人上前招呼道:“这位公子,游徒集欢迎您。在下游徒集三等管事路壬敬禀,进集需缴青玉钱每位一枚。” 这熟悉的笑容,这熟悉的口吻,李元锦不禁想起了当年在游徒集的血泪往事,但是这一次他可不同了,怎么可能还会被这种小伎俩骗到。 李元锦笑着说道:“我们此行前来,不为进集不为乘渡,乃是找人而来,既不用交钱了?” 路壬脸上的笑容一敛,满脸不悦的说道:“不交钱就不能进去,找人也不行,要不你就在这慢慢等着,看你什么时候能在门口遇到他。” 李元锦心中暗笑,这个人做生意的心思实在太差了,都是讲和气生财,他居然就这么直白的摆了一张臭脸,实在是有失游徒集的水准。李元锦笑呵呵的说道:“我此次前来,是来找柯掌事的,你看是让我进去找他呢,还是让他出来找我?” 那人一听柯掌事的名字,立时脸色就有些不对,这柯见不过才刚刚当上掌事一职,这人就能知道了,还专程来找他,莫非是什么相识故交,来给他道贺的? 其实李元锦不过是随口一说,当年他可是被柯见片刻之间忽悠了好几枚青玉钱,料想着这个人如此精明能干,肯定能够步步高升,就随口一诈,没想到还真给他说道点子上了,柯见还真就前些时日刚刚提升的游徒集掌事,集内有三成的铺子都归他管辖。 路壬一见如此,心思闪动了良久,这才欠身回答道:“原来两位是来送上贺礼的,只是不知二人叫什么名字,我这边总归是要登记一下的。” 李元锦想了想,随口答道:“我名叫登云阙,你直管记上就行了。” 路壬点了点头,放两人进来,伸手一指西南角一处三层高楼说道:“柯掌事今日正在里面主持法宝售卖,登公子若是寻他,还请自去。” 李元锦微微一笑,带着傅瑢迈步就往那里而去,既然是演戏,当然是要演全套了,就算今日自己来不是为了找柯见,那也得装模作样的进那楼里去转上一趟。 傅瑢在他身后小声的笑道:“李大哥,你怎么越来越奸猾了,怕还是惦记着当年在这里给人坑了几枚玉钱?” 李元锦嘿嘿一笑,算是默认了。两个人信步走进楼中,与门口的人也一样说自己来找柯见,那人就将他们引到了二楼。二楼之上,已经坐了不少人,正中间的一个台子上,柯见正举着一枚指环,卖力的宣传着。 “这枚指环可了不得,那可是正宗的御雷真器,威力巨大。只要你以真气催动,就能在掌心生出雷芒,击出之后更是堪比掌心雷的威力,不管你会不会雷法,都能轻松使用。” “这世间,若论雷法精纯,谁能比得上玉清宗的仙术正统?玉清宗的各类术法,不管是火法、水法、木法还是金法,不管是法咒、法决、符纸、还是法器,那都是天底下最强的了。尤其是这雷法相关,一经施展出,什么妖魔鬼怪魑魅魍魉,都得给震杀成渣,灰飞烟灭啊。” “这位朋友你说对了,这枚指环就是玉清宗器殿出品的!乃是一件上品宝器!玉清宗的法器多罕见啊,那都是只供门内弟子专用的,市面上难得一见。但是大家今日就有福了,这枚玉清宗正统的雷法指环,就只要,五十枚青玉钱!” 傅瑢一听咋舌道:“区区一个雷法宝器,雷霆的力量还那么微弱,居然就要五十枚青玉钱?这也太贵了?” 李元锦笑道:“贵自然是很贵了,但是里面的雷法极其精纯,看来真是玉清宗出品的无疑,只是却不是什么以真气催发,而是提前储存了雷霆之力。这枚指环拿到手上,恐怕还能用上次而已。但是威力确实还行,对付寻常的鬼怪之属,粘上就没了。” 傅瑢看着前面一群群哄抢的人,一个个嘶吼着往上加价,摇头惊叹道:“居然还有人抢着要,真的是意想不到。” 李元锦笑道:“你以为世间法宝那么好得的?炼器之法与修炼不同,需要的是更为精准的感知和掌控力,稍有不慎,不仅法宝练不好,东西一炸,连人都会有危险的。” 李缘看了看前面,笑着伸手说道:“你看看这几个人,光是喊着出价,但是眼睛有看过那件法宝吗?他们一直盯着的,都是身边喊价的人,包括之前问是不是玉清宗法器的那个人,其实他们都是这里的托,哄抬一下价格的而已。” “这里面可是有很深的学问的,游徒集里有一本《游商行册》说的好,这个啊,就叫‘掌控凯子心境’。” 李元锦正在跟傅瑢解释什么叫凯子的时候,柯见已经走到了他跟前,笑眯眯的说道:“朋友,坏人财路,可是不义之举啊。” 第一百一十八章 周先的识人标准 李元锦看见柯见来了,停下了对傅瑢说话,转头笑着说道:“柯掌事,好久不见,恭喜你了。” 柯见满面疑惑的问道:“这位朋友,咱们之前见过吗?” 两人初见之时,还是五年前,彼时李元锦不过十七八岁的样子,看上去还稚气未脱,但是现在一身闲适之气,而且笑容醇厚,柯见一时之间还真没认出来。 但是在李元锦看来,这就是柯见坑的人太多,自己都记不住了。 他笑呵呵的说道:“柯掌事想来是事务繁忙,贵人多忘事了,两年之前我曾在你手上买过一件法宝,妙用无穷。今日偶然经过这里,听闻你已经升上了游徒集掌事一职,三成的铺子都归你管,那可真是这些掌柜的福气了,有柯掌事你这样会赚钱的人在,他们岂不是要财源滚滚来了。” 李元锦将“会赚钱”三个字咬的略重,傅瑢当即就听出了他心中的不满,掩着嘴轻轻一笑。柯见倒是没察觉什么,这一通话他这些年听的也多,都没什么感觉了,但是这人身后的一声轻笑,却立时让他心海翻波,情难自已了。 柯见马上答道:“哪里哪里,多谢公子夸奖。不知这位姑娘是什么人,芳名为何啊?” 傅瑢一听这话,瞬间面色板正,身子略微的退到了李元锦的身后,这般直白的远拒之意,在柯见看来就成了无比的娇羞,他侧身一步,依然拱着手问道:“在下是游徒集掌事柯见,拜见姑娘,敢问姑娘芳名如何?在哪处仙山修炼,何方洞府修行啊?” 时年李元锦十七八岁,傅瑢也不过是十四五岁的样子,那个时候还只是一个初出家门的胆怯姑娘,一直躲在李元锦身后,柯见怎么可能注意到。但是他今日所见,却是一个端庄秀丽,温婉明媚,害羞动人的姑娘,让柯见立时一见倾心,难以自持了。 柯见自诩自己不过三十有二,就已经是游徒集一位掌事,自身又有了贯骨境的实力,假以时日,这整个游徒集还不都在自己掌中,届时怎么也能是个金丹高人了,这世间还有女子他不敢追求的? 李元锦一见如此,眉头微皱,心生促狭的说道:“柯掌事,这位是舍妹。来铁蛋儿,出来跟柯掌事打个招呼。” “铁蛋儿”在后面狠狠的掐了一下李元锦的后背,依然没有出来,李元锦只能笑着说道:“柯掌事,我这妹妹害羞的很,还请柯掌事见谅。” 柯见连声说道:“无妨,无妨。铁蛋儿,多么好听的名字,一听就知道很结实,令妹身体很好?” 周围的几个人都已经憋笑憋的不行了,铁蛋儿好听?柯掌事这是聋了耳还是瞎了心了?居然能说出这种瞎话?额,也不对,柯掌事平日里的瞎话与这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但是身体很好这种问话,真的是能言善道的柯掌事说出来的? 柯见已经有些语无伦次了,但是目光却越来越灼热,李元锦不禁心里一阵别扭。本来他到这来,就只是来走个过场,没想到怎么感觉还勾出事情来了。 他急忙开口问道:“柯掌事,不知济水宫今日可有鱼龙舟停在此处?那位周先周管事可在这里?” 听到周先二字,柯见的眼神恢复了清明,他站直了身子回道:“真是巧,济水宫还真有船在这里,周少周管事也在船上,说是有一船重要的东西,要他亲自押送到龙腰洲去。” 李元锦一听这话,急忙拱手说道:“既然如此,那我们就不打扰柯掌事了,我还有些事情要去找周管事,就此告退了。” 柯见满面不舍,自然不是对着李元锦了,但是去找周先他也不敢跟着,就只能神情落寞但是强撑笑容的说道:“公子还请自便,若是之后有暇,还请带着铁蛋儿姑娘一起来我这里,我好好款待一下二位。” 李元锦满心不适,早知道就交钱进来了,何必搞这一出,让自己心里膈应呢?随口答应一下,就带着傅瑢急急忙忙的离开了这里,向着渡口的鱼龙舟去了。 柯见犹然不舍,一路送到了楼梯口,要不是这里售卖之事未完,两个从人还拉着他,他真有一路送到鱼龙舟上去的心思。 “铁蛋儿”一出门,两根手指又攀上了元锦的胳膊,捏起一块肉笑着旋转道:“铁蛋儿哈?真是个好名字呢,一听就身体结实健康长命百岁呢。” 李元锦忍着疼痛,脸上还是强撑着笑容说道:“我这不是为了把他激走嘛,你看他那眼神,看到我一阵冒火,都想动手抽他了。” 傅瑢听到这话,猛然缩回了手,有些羞怯的说道:“别人看我,你还会不高兴吗?” “额”李元锦一时不知道怎么接话,只能打着哈哈说道,“那个,渡口在那边,我们赶紧去找周先大哥。” 傅瑢面色委顿“哦”了一声,一步步跟在他身后,向着渡口而去。 渡口之上,停靠着一只巨大的鱼龙舟,比李元锦上一次见到的那一条大了三倍有余,船上船下人流络绎不绝,正在不停的搬运各种东西,看来真如柯见所说,是要将一船重要的东西运走。 李元锦举目四望,很快就在人群之中找到了一个正在指挥众人的背影,他快步走到跟前,伸手一拍那人肩膀,高兴的称呼道:“先哥。” 那人转头茫然的看着李元锦,片刻之后眼神恍然,一脸惊喜的笑道:“李兄弟,是你!” 周先这些年容貌未变,但是李元锦却变了很多,不过依然给周先认了出来,他高兴的说道:“真是缘分所致,居然又在这里遇到你了,这一次要去哪里?我这艘船是要一直西去到龙腰洲的,若是无事,随我一起去转转。” 李元锦笑着摇头道:“我依然还是要去霖水国,本就没打算乘坐渡船,但是临时起意想来看看能不能见到你,就过来转一转。” 周先哈哈大笑道:“这个就是咱们兄弟的缘分了。此间不是说话的地方,来来来,随哥哥我上船去。”说罢就要拉着李元锦上船,李元锦伸手招呼傅瑢,周先这才注意到她,赶紧笑着招呼道:“傅姑娘,好久不见啊,走走走,上船坐坐。” 傅瑢笑着答礼,三个人登船之后,直接被周先带到了船顶的一间大屋之中坐定。刚刚坐下,周先就指着李元锦笑骂道:“你个小子,把我骗的好苦。没想到你居然是上清宗那位了不得的小师叔,天缘真人。” 李元锦也笑着说道:“先哥你不也一样,揣着济水宫少主的身份瞒了我那么久。” 周先面色赫然,笑着说道:“知道啦?” 李元锦笑着点头,“我管你是谁呢,我只认我先哥,否则我干嘛专程跑来这里。” 周先哈哈大笑道:“哎,你哥在这呢。” 一屋三个人笑了一阵,周先这才重起话头,笑着说道:“这几年我可听说你不少事情,筑洲之上帮轩辕家的少主,回去之后又整治了安址洲的赵家,听说亥殿的人也是你们几个给收拾了,你还短短几年就到了金丹境?这都是真的?” 李元锦笑着点头,周先突然凑近了身子,怪笑着说道:“那云筑宫的几位仙子都对你情意绵绵,你跑去安址洲整治赵家是因为那位嫡女受了委屈,轩辕陛已经将家里的妹妹许给了你,这些也都是真的?” 李元锦面色顿时尴尬至极,眼神微微一瞥,连连摇头摆手道:“不是不是,我们只是普通朋友,这些事情都是别人胡编乱造的,先哥你怎么能信呢。” 周先转头看了一下佯装淡定但是一门心思注意着这里,被周先看到又急忙转头的傅瑢,对李元锦露出一个我是男人我懂的表情,笑着说道:“哦~” 李元锦听到他这个意味深长的拉长音,不禁叹气一声,就要接着解释,但是周先却突然伸手道:“当年我给你的那二十枚碧玉钱还在吗?给我一枚。” 李元锦疑惑的点点头,伸手直接从天蕴葫里将二十枚全部掏了出来,周先伸手拿起一枚,仔细的看了一下之后揣进怀里,然后伸手从自己的扳指中取出一个大盒子,正是当年装这二十枚碧玉钱,之后被李元锦还给周先的那个。 周先伸手打开盒子,里面是一件青色的衣服,他笑着对李元锦说道:“你们上清宗不用法宝,就连剑都是要自己铸造,原本我想给你凑上一些铸剑材料,但是偶然之间遇到了这件‘丹青’法袍,就想着把它赠与你好了。” 李元锦低头看了一眼法袍,虽然看上去就是一件普通衣服,但是普通的东西周先怎么可能拿出手,他连忙摆手拒绝道:“先哥你这是做什么,无功不受禄,这我可不能要。” 周先伸手拿出刚才那枚碧玉币,抖手一抛之后又接住,笑着说道:“就当是你从我这买的。” 李元锦眉头一皱,不解的说道:“哪有这么一说,区区一枚碧玉币就能换一件法袍?虽然我不知道这法袍什么品秩,但是从你手里拿出来的东西,肯定不是寻常衣服。” 周先笑道:“这你倒说对了,这件‘丹青’法袍,品秩确实不错,小小的下品仙器而已。” 李元锦说道:“就是啊,那我就更不能收了,一枚碧玉钱买一件仙器,哪有你这样强买强卖的。” 周先哈哈大笑,“你这么说,好像还是你吃亏了似的。” 李元锦一时无言,周先接着说道:“我周先作为商道老祖周舍的后人,从小学的就是如何做生意,低买高卖、南货北运、偷巧捡漏,都是做惯了的事情。这世间万物,在我眼中,从来都是有一个估价的,包括人也不例外。” “那日在渡船之上见到你,一个尚未及冠的少年,就能独立斩杀一个老成精的油子,我就料定你绝非池中之物,他年定然是一飞冲天,之后便有了这二十枚碧玉钱的事情。其实只是一个赔偿,我何必亲自出马呢,为的就是当面看看你,到底能估出一个什么价钱。” “若你不满这二十枚碧玉钱,反倒要以济水宫的招牌来要挟,狮子大开口的话,我也会给你,不过是多演一场戏,多表现出来一些难办而已。但是从那以后,你就会被我当成‘刀’,不管你日后境界多高名头多大,要你办事都是一个价钱的事情,值得什么?” “若是你百般推诿就是不肯要,那我也不会强迫你,反而会与你更加亲近,暗中给你一些你无法拒绝的特殊照顾,比如每餐饭食更加精细一些,过来探望的更加殷勤一些。虽然这时候把你当成了‘人’,但却是会被脸面和声名牵绊的蠢人,日后只需多多帮助你,等我有需要的时候,一个哭求,就能让你为我上刀山下火海。” “若是你坦然受之,那你在我心中的地位,就是一个‘朋友’了。足够聪明,有实力,不贪心,不在乎面子,这样的人,才值得我细心投入,长线操持,等我有需要的时候,就能慢慢调度,抽丝剥茧的让你为我做事。但是这个时候,我还有一个暗扣,就是这个盒子,看你有没有城府。” “这个看似是一个盒子,里面却暗藏玄机。这里头是一方小天地,不大,只有一个镇子的大小,里面的人也不多,只有万余人而已。但是里面却有一处天然铸币用的矿脉,也不多,小小的能够采出大约数万枚碧玉钱的规模而已。” “若你收了这盒子,最好的结果,是有眼光没城府,不过是比‘刀’更贪一些的人物。若是不收,最好的结果就是有眼光有城府,是一个绝度难缠,但是绝对能够有用,值得相交的朋友。” “不过你所做的事,令我着实看不出你的眼光和城府,但是我却能看出你的绝对细致和真诚,‘不知此情何所寄,堂前六步仰视君’,哈哈哈,仅凭此事,我就断定你是一个必交之人,是可以做兄弟的。” “我周先就是一个生意人,将人划分的也是极其功利,可用的‘刀’,可养的‘人’,可交的‘朋友’,和必交的兄弟。听到这些,你会不会有一些不舒服,会看不起我这样为商作贾的势利眼?但是有一点,不管你肯不肯与我做兄弟,我周先都愿意与你做兄弟。” “管你要这一枚碧玉钱,是因为我曾经暗自立誓,愿意以此钱为你做二十件力所能及的事,这件衣服就是怕你不肯收,才权当是第一件事情了。” 周先一口气说完这些话,之后也不看李元锦,端起一杯茶,慢条斯理的喝着。李元锦沉默了良久之后,才伸手取过了那件“丹青”法袍,然后取出了自己剩余的十九枚碧玉钱,整整齐齐的码在了那个盒子里面。 周先眼见如此,有些落寞的说道:“你这是要以此断绝交情,直接买断这件衣服,与我再不相欠吗?” 李元锦没有理他,直接站起身穿上了那件法袍,一袭青色的长衫从肩到脚颜色渐深,穿上之后更显文雅秀气,他笑着问傅瑢道:“怎么样,好看吗?” 傅瑢不明就里,也对他取出那十九枚钱的事情极其不解,但还是郑重的点了点头。 周先笑着说道:“那是自然,虽然是偶然遇到的,但是我也是仔细琢磨了很久才选的,你喜欢,那是最好了。” 周先虽然面带笑意,但是眼神昏暗,神情落寞,他淡淡的说道:“就算是一件上品的仙器法袍,也比不过我周先的二十个承诺,你二十枚钱换这一件衣服,这桩生意,是你亏了。” “二十枚钱?你想的美。”李元锦再次坐下,笑着说道。 周先眉头一皱,指着桌之上的玉钱问道:“那你此举,是什么意思?” 李元锦低头整理着衣服的边角,一副爱不释手的样子,嘴里则哼哼道:“存在你那里啊,不然我老惦记着还有多少件事,心累。你是当哥的,这种费力的事情还是得你操心点才是。” 周先楞了一下,随即哈哈大笑道:“好你个臭小子,真就不怕我把你的钱吞了?交到我手上,那可都是我说了算了。” 李元锦满不在乎的说道:“你是当哥的,自然是你说了算,要是你要暗扣,当初何必给我呢。” 周先满心欢喜,周身舒坦,笑着说道:“好,既然如此信得过我,大哥我好好的赏你。” 一顿酒。 上一次周先说过了,让李元锦好好练练酒量,下一次可不是随便喝一杯就能解决的了。 周大公子从来都是说到做到,决不食言。这一次,他丝毫没有放过李元锦的意思,两个人直喝的昏天黑地杯盘狼藉,双双醉倒在顶楼的屋中,一个卷起地毯盖在身上,一个扳倒绣墩枕在头下,就这么呼呼大睡了过去。 第一百一十九章 心中的一点念想 李元锦离开游徒渡的时候,已经是周先所有货物装船,不得不出发的时候了,这两天时间,周先日日与李元锦在游徒集闲逛聊天,要么就是与他说一些行船之时遇到的稀罕事,到了晚上,则是雷打不动的保留项目,喝酒。 这几天,周先给李元锦先后喝了不下十几种酒,从市井最为寻常的勾水村酿,到酒楼客栈最为普及的女儿红五粮春,到凡俗皇宫之中的御赐金酒,再到仙家宗门以术法催发的仙酿。粮食酒,果酒,以及秘制的血酒,骨酒,矿酒,反正各种稀奇古怪的东西摆了满满一屋子,让李元锦慢慢的挑,慢慢的喝。 就这两天时间,李元锦感觉自己全身的血都给酒换了一遭,与周先在渡口上挥手作别的时候,还感觉自己有些晕晕乎乎的,周先与他的情况也差不多,一只手挥手,另一只手还紧紧的扶着船上的围栏。 那件丹青法袍李元锦就真的穿在身上了,与周先挥手作别之后,两个人依着来路走出了游徒集,在门口的时候还遇到了路壬,与他们言笑晏晏的打着招呼,口称登公子慢走。 傅瑢子在后面笑着说道:“李大哥,估计这位管事以后会常常暗咒那位登公子了。” 李元锦笑道:“骂就骂呗,反正说的也不是我,对,铁蛋儿?” 一提到这个名字,傅瑢就一脸的哀怨神色,立时又伸出两指,奔着李元锦的肩膀去了。 之后两个人就一路御剑而行再不停歇,只花了一个月多一点的时间就回到了清平城。归家之时已经是夜深人静的时刻,城门四周紧闭又哪里难得到他们两人,两个人直接趁着夜深落在了家门口,正准备敲门之时,无有先生已经将门打开,从里面走了出来。 李元锦一见先生,立时就要跪倒在地大礼参拜,但是被先生轻轻地扶起,笑着说道:“干什么,地上有钱捡啊,站着好好说话。” 李元锦嘿嘿一笑,与先生见礼道:“先生,许久未见,先生一切可好?” 无有先生笑着点头,傅瑢也上前参见,先生笑道:“一路上辛苦了,进屋里说。” 三个人进了屋中坐下,先生没有开口说话,只是静坐了一会儿,然后笑着说道:“很好,你们两个进境都不错。元锦,身上的衣服和体内的剑都挺好,只是这剑上的气息,我怎么感觉有些熟悉,怎么,你已经见过他了?” 无有先生这一句问话含义颇多,这个“他”指的可能是心魔天性和登云阙任意一个,也可能是两个人都见过。李元锦便直接将这些年发生的事情都简略的跟先生说了一下,前因后果全部理顺,听得无有先生一阵阵的唏嘘。 最后,李元锦笑着说道:“先生,想来当年那道一直没有现身的一心符,其实就是一直在压着心魔?等到有了神照内景和去了上清宗之后,又有了诸多剑气镇压于他,那道一心符,在剑炉之中化为了心火凝成了金丹之后才彻底消失,心魔天性这才开始压制不住,之后又被登云阙一勾,就出来了肆虐了。” 无有先生叹气道:“是啊,当年我见你满心怨恨,才一棒子将那心魔打出,在带你出去游历之时,就开始慢慢为你排解心境,将那一份沉重的恨意疏导出来封印住。没想到啊,这份怨恨居然随着你的境界提升慢慢增长,化成了你的心魔,不过你做的很好,居然能够重新将他镇压了下来,不错。” 李元锦笑道:“其实当时的情况,是他已经将我逼到了必死之境,但是是他妥协了,认同了让我安排一位仇人,由他出去手刃的做法,否则他那个时候就能灭杀了我,取而代之了。” 无有先生笑着说道:“那也是你天性淳善,他才能够在极度暴虐之余保留一丝真性,也更是因为你达成了承诺,他才缓解了愤恨,开解了心境,不用再刻意压制了。这柄剑,想来就是他甘愿遁入其中,化为了剑中真灵了。” 李元锦点头道:“不错,当时铸剑最后,剑身已经打磨砥砺完成,但是其中一丝真性也无,若是当时出关,就只是一件死物,除了锋锐别无其他。但是他甘愿放弃自身,直接遁入其中化身为剑,才让此剑有了真性,他曾说过,他给此剑取名快意,就是为了不负恩仇,现在他化身为剑,出剑之间才更不负他所望。” 无有先生感慨道:“现在说起来,自然是云淡风轻,但是在当时,也不知道有多少命悬一线,有多少生死未知。” 傅瑢也是第一次听到了这里面诸多事情,知道了李元锦在独身一人的时候面对的诸多困境,不禁抱怨道:“出了这些事情你都不跟我们说,真是过分。” 李元锦还未说话,无有先生就已经笑道:“等他能跟你们说的时候,那些事情都已经过去了,多说这些除了让人担心,又有何意?” 傅瑢依然不满的嘟囔道:“那他又跟师父你说,这不是搞亲疏有别,作内外之分吗?” 无有先生抬手佯装要打,嘴里笑骂道:“你这丫头,就这么说你师父的?” 傅瑢闪身躲避,对着无有先生吐出舌头。李元锦何时见过先生这个样子,看来这丫头很是得先生的宠爱,他笑着说道:“与先生说这些,其实是想让先生帮我勘定道途,差缺补漏的,这些事情都是我在生死之间的无奈抉择,何对何错,还得有人为我辨别,才能论证是非。” 无有先生点头道:“确实如此,元锦现在已经修心有成,但是你这丫头就一直乖张跳脱,没个样子。” 先生说完傅瑢,转头又对李元锦说道:“你所做的这些事情,现在看来都是没有什么问题的,但是若依我说,当时就应该让你师兄直接将你的仇家斩杀,他已经是元婴中期,实力比你高出太多,将他放走,后患太重。” “但是若真是如此,那你的心魔天性自然不会同意,想来你也不会愿意,那样造成的结果就是你的心境偏差,落入歧途,不光是此剑无名无灵,就连你以后出剑,都会差上许多。” “现在你虽然留下了后患,但是你也有了称心如意的剑,以及与剑相通的心境,出剑之时随心所欲,这才衬得上‘快意’的名字,日后之路,也更加顺畅。” 最后,无有先生很是郑重的说道:“天性对战之时用的那一剑,你可以好好琢磨一下,说不定就能成为你自创的,独属于你一人的一式剑法。” 聊完了李元锦,无有先生又问了一下傅瑢出去之后的事情,得知她学会了一些先古道文,先生极其侧目,开怀大笑。之后听到仓裳带人让她点选,请她“入赘”仓家,先生又是一阵促狭之际的笑声,气的傅瑢张牙舞爪的,就要上来揪他的胡子。 三个人直接掌灯彻谈了一宿,反正对于他们来说,早已经不需要做睡眠休憩一事了。第二天一早,早起的柴忠就发现了李元锦突然回家,慌乱之间都不知道该先去叫醒父亲,还是该先去准备早饭了。 李元锦笑着劝住了他,与他一起到了老院子的屋中。老院子这几年已经更加的老态龙钟,原本只是花白的胡子和头发已经全白了,稀稀疏疏的都挽不够一个攥儿,身子骨依然硬朗,但是腰背却已经弯了下去。这会正在缓缓起身,还不忘给睡在身边的孙子盖好被子。 老院子老眼昏花,已经看不清站在门口的人影是谁了,只当是自己的儿子,招呼着让他去给自己打水洗脸。李元锦也没有推辞,直接拦住了要去的柴叔,自己到院子里,给老人打了一盆稍温的洗脸水。 老院子慢慢悠悠的洗完了脸,接过李元锦递来的毛巾擦了脸,这才发现眼前这个人有些面生,不是自己的儿子,但是这幅眉眼,却又勾起了原本的记忆,他连忙张口说道:“少爷,你回来了,老爷嘱咐你回来之后就赶紧去铺子里呢,怎么到我这里来了?” 李元锦从傅瑢哪里早就知道了老院子这些年有些迷糊了,也没有解释,而是顺着他说道:“柴叔,我爹那我已经去过了,这不就来看看您老人家吗?我不在的这些年,你还好吗?” 老院子连连点头,开心的笑道:“好好,都好,小少爷不嫌弃我粗糙,昨天夜里还是跟我一起睡的。少爷你放心出去,有我在家里照看着呢。”他伸手一指床上的孩子,竟是顺着话头将他当成了小时候的李元锦。 李元锦笑着点头,招呼老院子坐下,拉着他干枯消瘦的手与他说话,老院子也信口的回答着,只是两人说的话都是风马牛不相及,各自说各自的。 “柴爷爷,我出去这些年,真是辛苦你们帮我照顾家里了。” “街上有卖李子的?少爷你想吃吗,我这就出去给你买去。” “您年纪大了,我本应该多陪陪你,但是我现在不比寻常,遇到了太多的事情,都是不能跟你讲的。” “啥,那李子都是假的?那可不行,老爷常说呢,做生意得讲良心,卖假货可不行。我这就出去把他轰走,不许他坑害我清平城的人。” 两个人在这里自说自话,突然有一个清脆的童声响起,他站在李元锦面前,眼神灼灼,虎头虎脑,也不怕生,一手叉腰一手指着李元锦问道:“你是谁,为什么在我家里,拉着我爷爷做什么?” 李元锦笑道:“他也是我爷爷呀,我怎么不能拉着他。” 那孩子直接扑到李元锦身上,伸出两手胡乱的挥着,嘴里哭喊道:“我打死你这个跟我抢爷爷的坏蛋。” 李元锦笑着伸出一只手,装模作样的挡着他的招式,两个人正在打闹之间,刚才出去准备早饭的柴忠过来叫人吃饭,看到自己儿子正在哭打着李元锦,急忙上前拉开他,叱声说道:“柴薪,你在做什么?” 小孩子给自己爹拉开,哭着说道:“爹,这个人闯进咱家,还跟我抢爷爷,爹你快打他,把他赶出去。” 柴忠抱起儿子,笑着说道:“这可不是别人,而是爹一直跟你说的那个人,你得管他叫少爷的。快,叫人。” 孩子撅着小嘴儿,把头埋进柴忠的怀里,柴忠一脸歉意的对李元锦说道:“小少爷,小孩子没见过你,你可不要怪他。” 李元锦笑道:“柴叔,儿子几岁了?怎么起了柴薪这么个名字,不太好呀。” 柴忠笑道:“今年三岁了,名字是我爹取的,说是取个贱点的名字好养活,不过无有先生倒是给他取了个字,让他八岁以后再改,叫真金。” “柴真金,这个名字不错,真金不怕火炼嘛,先生这个字起的好。”李元锦称赞道,“只不过以后就让孩子叫我哥哥就行了,也早就跟你说叫我元锦就行,什么少爷不少爷的,咱们再也不要提了。” 柴忠连连点头,边说话间,边帮儿子换好衣服,他抱着孩子,李元锦扶着老院子,一起来到偏厅吃早饭。 孩子一路都谨慎的盯着李元锦,生怕这个人一不注意就把自己爷爷拐走了,但是一到了偏厅,就甜甜的喊着二爷爷,无有先生也乐呵呵的将他抱在怀里,任由他揪着自己的胡子。孩子趴在先生耳边,与他耳语一阵,然后又转过头来,气鼓鼓的看着李元锦。 无有先生哈哈大笑,张口招呼李元锦将老院子扶到自己跟前坐定,然后笑着对孩子说道:“小薪子你看看,我说了他听我的话,有我在这里,他不敢跟你抢爷爷的。” 李元锦哑然失笑,原来孩子刚才居然是在跟先生告状,他看着柴薪朝他挤眉弄眼耀武扬威的样子,笑着说道:“臭小子,小小年纪就会告刁状,改天让你爹打你屁股。” 柴薪伸出一根手指拉着自己的下眼皮,吐出舌头做了个鬼脸说道:“略,有二爷爷在这,我爹才不敢打我呢。” 一家人欢声笑语的吃完饭,李元锦与他们粗略的讲了一下自己这些年在外面遇到的一些事情,都是挑着能讲的说,假多于真的,算是安一下柴忠夫妇的心。 说的有趣的事情多了,柴薪自然就对他生出了丝丝崇拜,慢慢的也就跟他走的近了,加上柴忠夫妇平日里也不闲着,还要出去照顾一些生意,家里就只剩下两个老头,没人能陪着柴薪玩,慢慢的就跟李元锦混到一起去了。 李元锦有一日曾经问过柴忠做了什么生意,柴忠很是羞赫的挠着头,说道:“康家前几年举家搬到府城里去了,寿厚斋交还给了咱们,满月楼也要拆兑出去,我一寻思我还有膀子力气,就跟先生讨教了一番,先生就让我将满月楼盘了下来。现在我婆娘在店里做账,我自己呢就干些迎来送往招呼人的活,生意也还可以。” 李元锦笑着说道:“挺好的,我就说这次回来柴叔你变得能说会道了,好事情。” 柴忠突然说道:“小少爷,这些事情没经过你的同意我们就擅自做主了,您可千万不要怪我们,两个铺子里的账我们都仔细的做着,先生说他不管,我就一直留着等你回来看的。” 李元锦摇了摇头,很是郑重的说道:“柴叔,我这么些年不在家里,这些事情都是你们在照顾,我这次回来也不会久待。再一走,可能就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回来了,所以啊,这些东西,就全部归你们了,这里对我来说,就只是一个念想,除了你们,别的我都不需要了。” 柴忠被李元锦一通话惊在了原地,李元锦也没有给他多余说话的机会,微笑着拱了拱手,就去找无有先生去了。老院子寿岁所剩不多,他还是想跟先生再仔细聊聊这件事。 李元锦见到无有先生,直接就开口问道:“先生,傅瑢说柴爷爷的寿岁不多,但是不知道究竟还有多少,还请先生与我明言,我也好有个心理准备。” 无有先生笑道:“怎么,你打算给他寻摸些续寿的路子?” 李元锦很认真的回道:“我之前确实想过这些事情,也找寻了不少仙果丹药,但是最后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还是先生你说得对,生老病死乃是天道循环,我就算能够续得一时,但是怎么解释这些东西的来路?要是一个不慎给有心人知道了,恐怕就要带累了他们一家子了。” 无有先生点点头,很是认可的说道:“没错,柴老哥福缘深厚,寿终正寝是他最好的结果,任何多余的事情都是在消磨他下辈子的福气。若你真有续寿的心,我也会打醒你的,有些事情,得益一时,就可能后悔一世。” 李元锦接着问道:“那柴爷爷到底还剩下多少时日了?” 无有先生叹道:“就在这三两月之间,具体日子,我没有细查过。看的太清楚,反而更难熬。” 李元锦默然点头,没有再追问了。 之后的几天,李元锦都是一直陪在老院子身边,由于他深居简出,外面也没有一个人知道他回来,他也就安心的陪着两位老人说话,逗一个孩子玩耍。 只是今夜,夜半子时,忽有客至。 第一百二十章 宫闱之变 夜半子时,李元锦正在挑灯读书,看一看自己小时候写的文章,感觉尴尬无比的时候,屋中突然平地起风,卷起一阵阵白色烟雾,等到烟雾落下时,李元锦已经起身行礼,口中称道:“龙君,好久不见了。” 龙君笑着答道:“道友,道法愈发精进了,返回家中我都不知道,若非你今日到了龙门观去,我还蒙在鼓里呢。” 今天白天,李元锦去了一趟父母坟前,精心的除草添土,然后又去了龙门观为两尊神像上香,还去龙君殿里转了一圈,这龙君晚上果然就来了。 李元锦上下打量了一下他,笑着说道:“看龙君周身气息勃发,旋转下坠丹田之间,这是要结丹的景象了,多年所望一朝在手,在此先恭喜龙君了。” 龙君有些尴尬的笑道:“当年为了结丹,多次算计道友,还请道友你不要见怪。” 李元锦倒是没有那个意思,直接哈哈大笑道:“龙君这说的哪里话,我只见龙君辛苦修行,观中还容纳我父母神位,感谢你都来不及呢,何来见怪之说。来来来,请坐请坐。” 龙君欣然坐下,很是开心的跟李元锦说道:“道友心胸宽广,道途自然畅通无阻,我观道友一身气息凝实充沛,想来已经和我一样,到了龙门之前了。” 李元锦笑了笑,算是默认了,没有多于说什么。龙君则接着说道:“自从龙门观建成,我和那位董道友悉心尽力,不断操持着观中事务,就连那两位也十分用心,所以才能一直声名远播,香火稳固。” 李元锦好奇道:“两位?哪两位?莫非龙君观中又多了什么神灵栖身,还是有了游方道士落脚了?怎么我今日去,却没有发现呢?” 龙君这才想起那位董道友的嘱咐,这两位的事情可是无有先生叮嘱过不许提前泄露出去的,原来李元锦竟然还不知道,他连忙笑道:“哪有什么其他人,我说的是碧菡和淑静而已,多亏了她们两个细心,否则我和董道友两个男子,很多事情都考虑不到的。” 李元锦心有疑惑,明显看得出龙君的慌乱神色,但是没有戳穿,反而笑着说道:“碧菡姑娘和淑静,两个人确实精细的紧,尤其是碧菡姑娘,蕙质兰心聪明细致,做这些事情肯定是得心应手。” 龙君笑道:“是啊,自从你也为她立了辅神位,她的境界提升也很不错,现在也已经到了龙门境了。” 李元锦笑着恭喜,两个人相互一笑,突然之间就没话头,场面一下冷清了下来。 李元锦笑笑,开口问道:“龙君今天深夜到访,可是有什么事情要与我言讲?” 龙君重重的叹了口气,很是无奈的说道:“哎,反正已经麻烦你这么多次了,这一次我也就厚着脸皮来求你了。我得到一些消息,听闻瀚京城中有人传言,说我龙门观是淫祠邪教,要将龙门观拆毁,殿内金身全部砸掉。” 李元锦眉头一皱,瀚京城怎么可能去关心这小小县城的一个小观,况且瀚京城还有张越在策应,怎么可能会传出这种消息?这件事哪里是针对龙君,分明就是冲着自己来的。 龙门观中还有自己父母的金身,李元锦自然不能不管,于是他皱着眉头问道:“龙君,不知道这消息从何而来,可有确切说法?” 龙君沉吟道:“这个消息,确实是瀚京城传出来的无疑,据说是那一位早年曾经被关了禁闭的四皇子孙秧酒后说的,由于四皇子从未到过这里,与龙门观更是风马牛不相及,所以就被人格外记了下来” 李元锦眉头紧锁,四皇子他是知道的,依着之前被文武抓到的麻长老所说,四皇子和五谷教、苦海教都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当年之所以被孙劭禁足,也是因为这些事情。据说当时孙劭已经决意要将他直接赐死,是太子孙瑛一力保全才留下了他,怎么突然之间又跳出来了,莫非是孙瑛想要对付自己?还是以此来对付张越? 但是不管是什么,看来自己都必须要往瀚京城去一趟了。 李元锦笑着宽慰道:“龙君莫慌,龙门观不比往常,现在是有霖水国正统神位的道观,没有礼部的御批文书,地方官员绝对没有胆子敢随便拆毁的。龙君请放心,我这两天就去瀚京城一趟,打探一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龙君显然早就料到了他会这么做,满面羞愧的说道:“哎,这已经是不知道第几次麻烦你了,我却不知道该如何答谢,真是惭愧啊。” 李元锦笑道:“龙君不必客气,我父母的神像也在龙门观,这件事也就是我的事情,龙君能够及时告知我,我该谢谢你才对。” 龙君这几年精心经营香火,看来是真的断了那投机取巧的心思,这一次来找李元锦也是真的没了办法,李元锦一答应,他就再也不肯留在这里,千恩万谢的离开了。 第二天,李元锦与家里人说了一声就出发了,离开了清平城后,直接御剑而起,向着瀚京城急速飞去。 瀚京城中,一场兵变已经悍然发动,四皇子孙秧在夜里,带着几个人夜袭武德司,袭杀武德司所属官员一十五人,抢夺了武德司禁军右骁官印兵符,率领两千禁军,夜袭皇宫内城。 内宫之中,一位掌管司吏房的三品带班中官,伙同了手下二百多名近一年来新进入宫的小太监们,对着内宫方位最为松懈的西门发起进攻,将外面的两千禁军接引入内宫,等到内宫金吾卫和城外的羽林军赶到之时,国主孙劭和太子孙瑛,已经全部被囚,押在了金殿之上。 张越现在已经是朝中正二品的太子少傅,兼管了礼部一应事务,刚刚批完政务的他正准备休息,就听闻孙秧造反夺权,已经攻进了皇宫内城。得到消息的他勃然大怒,立即起身装束,穿上了一身鲜亮的银甲,手持长枪,驱马来到了内宫南门。 张越虽然是文官,但是心中一直仰慕那位琴胆剑心,世称“词中之龙”的稼轩居士,这一身甲胄和兵器,都是他早年间就已经准备下的,家里这几年还自己豢养了十八位与他一般装饰的骑军,时常与金吾卫和羽林军比试弓马骑射,步战兵器,而且还能屡屡获胜。因为一身白甲白马,被国主孙劭赐名“张白十八”,在瀚京城也是一方美谈。 张越时常念叨,那位稼轩居士空有豪情却命运多舛,直到死后才被追封为少师,而自己年纪轻轻,就已经是太子少傅,何其幸甚。心中盼着能够有战事让他策马沙场,但是更盼着国泰民安,百姓安居乐业。 张越带着十八骑来到内宫南门的时候,城门已经被封闭了,里面已经用沙土堵得死死的,羽林军和金吾卫又从不善攻城之事,营中连个撞车都没有,只能在城门口声赫喧天,但就是进不去。 张越这边一动,左丞张承就知道了消息,急忙将刘先生唤来,两人一起商议对策。张承此时心慌无比,既担心内宫之中出什么坏消息,也担心儿子张越策马阵前,遭遇什么不测。 刘先生也是一般唉声叹气,“姐夫,这事情发生的太突然了,谁能想到被软禁了好几年,刚刚出来不到半年的孙秧,突然就有了这么大的能力,居然能够突袭武德司,还能收买内宫的人为其策应,现在事已至此,孙秧已经把控了全局,可该如何是好?” 张承心慌至极,现在几乎是大事已定,孙秧必然是要登基坐殿了,这些年自己虽然没有与他亲近,但是也没有恶意的针对过他,孙秧即便清算也不会太用力,自己再度上殿为臣,也能够维持现状。 但是现在张越却策马杀到了皇宫内城,这可是一笔豪赌,若是真能成功救驾,那自然是功高盖世,但若是于事无补,甚至激怒了孙秧,那结果可就 张承试探性的问道:“妻弟,你说我现在应不应该将阿越叫回来,不要去参合这一档子事情?” 刘先生沉吟半晌,笑着说道:“姐夫,你觉得你能叫他回来吗?那小子倔着呢,当年不就因为那些风言风语,就自己搬出去住了?他平日里又最仰慕那一位,时常说着文武双全忠义并行,你这会儿叫他回来,恐怕他根本不会理会的。” 张承无奈叹气,“我也是这么想的,这个小子,在这个时候做出这种事情,一个不妙,就要将身家性命,全部搭进去。” 刘先生笑言道:“姐夫,你还怕这个吗?得子若此,你该高兴才是。我们这些酸腐文人,生前身后求的不都是名吗?阿越此举,可是将你带进了名垂青史的路上,就算失败了,不管正史怎么抹黑,稗官野史之上,世世代代也能有你一笔美名。” 张承笑道:“这会又将我划进文人里了?当年我出仕的时候你是怎么说的,不是说我是一个渴求名利财权的贪子吗?这会又开始跟我站一道了?” 刘先生嘿嘿笑道:“这会不跟你站一起,那史书上怎么有我刘邝的名字?可惜了,我俩的名字之前,都有一个张越,张越的父亲,张越的舅舅,可是有这么一个后辈,又不得不让人称一句,万幸了。” 张承笑道:“现在知道养儿子的好了?早些年多少名门望族的小姐对你倾心,你就是不肯,自己孤家寡人一个,还天天说阿越不肯娶妻是个和尚,你自己不也是个老方丈?” 刘先生哈哈大笑道:“老方丈要去破戒了,今晚这一场突如其来的兵火,咱们就看看阿越怎么拆解,以此下酒如何?” 右相府中,艾然也从床上坐起身,前来禀报消息的管家急忙上前扶住他,将他披在身上的被子搭住,一起来到了书桌之前。艾然伸手揽住了被子,开口问道:“孙秧真的已经打进了内宫之中,将所有事情全部控制住了?” 管家俯身答道:“禀相爷,孙秧确实已经攻进去了,并且已经控制了圣上和太子,现在内宫的近卫们也都被他把持了,在四处宫门口守御,抵挡着金吾卫和羽林军的进攻。” 艾然皱着眉头思索了一阵,接着开口问道:“城中百官动向如何?” 管家接着回道:“城中百官都瑟瑟发抖,缩于家中不敢出来,倒是左丞府上的内应放出话说,左丞张承和刘邝,两人正在府中饮酒,酩酊大醉。” 艾然冷冷一笑,“这个时候还敢饮酒取乐,这场兵乱定然是他们煽动的,记下来,若是孙秧败了,这就是钉死张承的死证。” 管家低头说道:“相爷,可是那张承的儿子张越,已经带领了自己一十八骑,赶到了内宫之外,现在正破口大骂孙秧,好几次想要攻城,都被城上的禁军射退了。说左丞与孙秧是同伙,恐怕” “恐怕,恐怕什么?”艾然冷冷一笑,“若是孙秧赢了,那张越就是谋逆的罪人,张承一样也逃不出死去。况且,就算是圣上赢了,张承在府中饮酒一事,也能够打他一个贪杯好饮护驾不力之罪。” 管家将头埋的更低了,静静地站在一旁。艾然揽着被子静坐了好久,居然都已经睡着了,微微的鼾声从他鼻间冒出,管家有心想要喊他,但是好几次欲言又止,就只能静静地陪着,不敢多话。 过了一会,艾然身子一顿,一个激灵从昏睡中醒来,伸手揽了一下被子,旋即又丢开说道:“更衣,我们去宫门外候着。” 管家一听,急忙劝道:“那里兵荒马乱的,现在过去,是不是太危险了,相爷还是早些歇着,等到明天风停雨住之后再去不迟啊,反正现在百官们都还在静静观望,相爷作为百官之首,不管是谁坐在那椅子上,您都依然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艾然冷笑道:“蠢货,我只是说去宫门外,又没说要去攻城。咱们先去那里,远远的找一个安稳的地方候着,不管明天是旧王平叛还是新帝登基,第一个看到的,依然是我右相艾然,当朝砥柱,国之栋梁。” 深宫之中,金殿之上,孙秧身穿龙袍,大刀金马的坐在当堂龙椅之上,惬意的抚摸着扶手,笑着说道:“父王,这龙椅坐着没有我想的那么舒服啊,怎么有些硬,有些硌得慌,您坐了这么些年都没觉得吗?” 他身边一个身着宽袖长袍,一顶兜帽连头带脸一起遮住的人笑着说道:“圣上,您若是不喜,明日早朝其实可以加一块垫子的。您看是要绣缎的,还是皮毛的?总归是要怎么舒服怎么来。” 孙秧一脸惬意,转头问道:“你刚刚叫我什么?” 那人俯身回答,“圣上,您坐了这椅子,自然就是圣上了,只需要将那些多余的人全部铲除了,这椅子您大可以安安心心的坐稳了。” 孙秧哈哈大笑道:“国师不必多礼,我既然坐上了这椅子,答应你的事情肯定也会做到的。国师的那些师弟们果然厉害,轻轻松松的,眨眼间就攻下了武德司,才使得此事如此顺利。” 那人微微欠身,两个人在上面一唱一和,完全将金殿下面站的两个人晾在一边。孙瑛看着刚刚从龙床上被拉下来,只穿了一身单薄亵衣,冻得微微颤抖的孙劭,仰头怒斥道:“孙秧,不管你要做什么,都不应该如此对父王?他年纪大了,不耐风寒,你起码该给他披上件外袍,穿上双鞋再说话!” 孙秧漫不经心的转过头,笑着说道:“你适才管我叫什么?” 孙瑛怡然不惧,仰头怒斥道:“孙秧!你” “叫圣上!”孙秧怒吼一声打断了孙瑛,接着又转换表情,极其温和的说道,“朕想听你再叫一次,叫我什么?” 孙瑛面色涨红,踌躇了一下依然抱拳,依着上殿之礼上前说道:“圣圣上,父王他年纪老迈,请你体恤,让他穿上衣服再说话。” 孙秧听到孙瑛的称呼,满意的点了点头,接着又微微摇头道:“不行,他还没有称呼我称呼朕,为圣上呢,你让他依着臣礼参拜,我就与你们衣裳穿。” 孙瑛勃然大怒,怒声呵斥道:“孙秧!不管你怎么折辱我都无所谓。但是怎么说,他都是你父亲!” 孙秧哈哈大笑,在龙椅之上人仰马翻,他翻身爬起来,指着孙劭说道:“他?哈哈哈,他是父亲?你见过数十年不曾正眼看过儿子的父亲?你见过要亲手赐死自己儿子的父亲?他是帝王,不是父亲。我孙秧,有母,无父!” “我母亲当年不谙宫闱,被人害死的时候,他做了什么?他只是随口赐了一个封号,这件事情就草草了之了。之后我日日夜夜不得安生,无时无刻不在提防别人会用一句话,将我的命也夺走了。凭什么?凭什么你们一句话,就可以决定一个人的生死?” “从那天起,我就立誓,我一定要坐在这个椅子之上,我要高高在上的看着你们,我要用我一句话,掌控你们所有人的性命,让你们所有人都仰着头看我,让你们所有人,臣服在我的脚下。” “孙劭,孙瑛,跪下!” 第一百二十一章 父慈子孝,兄友弟恭? 内宫外,张越跃马挺枪,指着城楼上面的禁军呵斥道:“你们这些乱臣贼子,还不速速开门,否则等我们攻杀进去,将你们个个斩首,株连九族!” 城楼上面一个杂号将军露出头来,对着下面笑着喊话道:“张大人,不要徒劳了,太子殿下心存谋逆,四殿下奉旨入宫清君侧,已经将圣上保护起来了,等到明日天明,就会有旨意传出,张大人还请回。” 张越怒喝道:“既然是为了护驾,那就更不应该封闭内宫,赶紧开门,让羽林军和金吾卫进去护驾!” 城楼上的人笑呵呵的说道:“张大人,你可是太子少傅,隶属东宫的人,我怎能轻易开门让你进去呢?万一你是带着兵马,和宫里面什么人里应外合打算谋逆的话,那我岂不成了千古罪人?” 张越咬牙切齿,恨不得直接冲上城楼将这人斩杀了,身后白衣白甲白马的一骑,已经张弓搭箭,瞄准了那个杂号将军放在城楼上的手,狠狠的一箭射出,直接将他的手钉在了城墙垛口之上。 那个杂号将军一阵痛呼,正要伸手去拔箭,又是一道白羽箭破空而来,穿过他的手臂,将他另一只手也钉在了上面。杂号将军顿时哀嚎不断,身边的人也不敢近前帮他拔箭,生怕哪里飞出来一支箭,自己也要待在城墙边上做展览了。 张越看着飞出的两箭,出声赞叹了一下殷俊,原来殷俊在拜了文武为师之后,就和张越越来越亲近,等到张越动了招募一只私骑的心思的时候,殷俊就第一时间来了,现在还是这支“张白十八”的队长和教习。 殷俊微微点头,算是回应了张越的赞赏,眼睛依然还是紧紧盯着城楼之上,那个杂号将军呼喝好久都没人来救他,底下的人又虎视眈眈,他只能哀求道:“张大人,咱们都是跟皇家办事的,何必如此呢,还请大人绕我一条小命?” 张越冷哼道:“赶紧让你的手下开门,否则下一箭,就射到你的嘴里去!” 那个杂号将军眼神转动,踌躇了半天,但是实在按捺不住手上的剧痛和下面箭矢的寒芒,正准备招呼人去开门,身后突然闪出一个身穿兜帽长袍的人,直接抬手一刀,就将那个杂号将军头颅斩掉,跌落到了城墙下面。 殷俊一见如此,直接开弓一箭,向着那人咽喉射去,只见那人伸出一手,两根手指随便一夹,就将那根白羽箭夹在了手指间。他反手将箭掷下城楼,直向着张越而去,张越荡开手中长枪将箭格开,但是那箭力量极大,枪身剧烈震动,几乎脱手。 那人低头看着张越,冷冷一笑道:“我认得你,就是你和另一个小子,屡次坏我们大事。但是今日大局已定,不管你这么挣扎,都是徒劳无功的。” 张越眉头一皱,略加思索后惊呼道:“是你们!” 那个人哈哈大笑,极其得意的说道:“没想到,师兄他挑中了一个你们最不看好的人,然后就这么一举成功了。现在师兄就和四殿下在里面,明日一早,他就是当朝国师,而你,就要变成一个阶下囚。” 张越沉吟半晌,突然开口说道:“原来这一切都是他策划的?” 那人笑道:“那是自然,我师兄神机妙算,岂是你们可以匹敌的,现在一切都在我们掌握之中了。” 张越皱着眉头想了一阵,突然开口说道:“既然已经胜券在握,那能不能让我进到内宫之中去看看,若真是如此,我愿意纳降,免做无谓之争。” 那人摇头道:“你们两个诡计多端,我肯定不能将你放进来,若是不小心坏了师兄的大事,我可是要吃挂落的。” 张越高呼道:“你们封锁内宫,现在外面一切消息皆无,今天夜里,不知道要发生多少乱战,死伤多少官员兵丁,带累多少无辜百姓。你们若是让我进去,我探清一切,愿意替你们发声,阻止这些争斗。” 那人想了一下,点头应道:“我可以让你进来,但是你必须弃枪卸甲,自缚双手,我再以绳子将你吊上来。” 殷俊一听这话,急忙开口道:“张大人,不可!” 张越却已经将枪丢在了地上,朗声答道:“好!” 殷俊身后的十七骑齐声开口劝阻,但是张越心念已决,翻身下马张开双臂说道:“殷俊,替我卸甲!” 殷俊翻身下马,单膝跪伏在地,身后十七骑也整整齐齐的跪倒一片,齐声说道:“张大人,万万不可啊!” 张越叱声道:“殷俊,你敢不听我号令,那就滚回家去,以后都不要在出现在我面前。” 殷俊顿了一下,猛然一下站起身,走到张越身后,抬手为他解下缚甲丝绦,将他身上的甲胄一件件的取了下来,然后挥刀斩断了战马的缰绳,将张越的双手背后紧紧捆住,却暗暗将一截绳子挽住,悄悄的塞进了张越手里。 城楼上的人见张越被捆了个结实,两个绳头处紧紧的扎了好几个死结,这才放心的扔下一根绳子,殷俊将绳子缠在了张越的腰上,城楼上的人将张越一下拉了上去。 那个头戴兜帽的人看着张越束手就擒,依然仔细的查看了绑他的绳子,确认无误之后,这才笑着说道:“张大人啊张大人,你就不怕我将你哄骗上来,一刀砍了你的头吗?” 张越冷笑道:“若你师兄知道了,恐怕这才会让你吃个大大的挂落。还不带我去见他。” 张越怡然不惧,让那个人吃了个憋,冷哼一声,押着张越往内宫金殿走来。 艾然在离着内宫远处的一个墙角处,听着探子传来的回报,笑着说道:“张承如此聪明,怎得生了个小子就蠢笨如猪。这个时候不管是对新王还是旧帝,表忠心都是最蠢的时候,他这一进去,不管做什么都是必死无疑,除非有神仙来救。” 左丞府中,张承和刘先生得到这个消息,一时之间也都愣住了,完全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两个人只能默默无言,吩咐管家再拿几壶好酒来,醉了拉倒,管他醒来脑袋还在不在脖子上。 内宫之中,金殿之上,孙秧稳坐其中,颐指气使的让国主孙劭和太子孙瑛给他跪下。 孙瑛怒喝道:“孙秧,你当真不顾天地礼法,让你父亲给你下跪?!” 孙秧笑着说道:“朕是君王,见之既跪,难道不应该吗?你们跪下,我就给你们衣服,免得冻坏了你们尊贵的身子。” 孙瑛满面涨红,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他狠狠的啐了一口,直接转身,将自己单薄的亵衣脱下来,披在了孙劭的身上,自己精赤着上身,只穿一条亵裤,站立在金殿之上。 孙劭面目微动,轻轻地说道:“瑛儿,在金殿上赤身露体,像什么样子,把衣服穿回去。” 孙瑛笑道:“父王,孩儿现在一身怒火难以发泄,正是燥热之时,还请父王恕儿臣失仪之罪。” “啪、啪、啪。”孙秧坐在龙椅之上,慢条斯理的鼓着掌,轻轻地笑道:“好一出父慈子孝的祥和画面,父王,要是此时是我将自己衣服脱下,为大哥穿上,是不是就叫兄友弟恭,家境和睦了?” 孙秧伸手扯着自己的龙袍,笑着说道:“可是这件衣服大哥可不敢穿,起码当着你的面不敢穿,我就算脱给他也是于事无补的。”孙秧越笑越大声,但是眼睛之中,却满是冷冰冰的嘲弄神色。 孙劭现在不过一届阶下囚,但是依然面容淡然,雍容大气,他看着殿上的孙秧,就像看着一个不听话的孩子一样,微微摇头道:“秧儿,你” “别叫我名字!”孙秧猛然一声怒吼,“自从我母亲死后,你就再也没叫我的名字,我以为你早就忘了,现在你叫我,还有什么意义?!” 孙劭微微点头,“好,朕不叫你就是。你现在从殿上下来,返回你的府中休息,朕只当今晚是做了一场噩梦,醒来之后依然无事发生,如何?” 孙秧哈哈大笑,伏在龙椅之上狠狠地砸着椅子,笑的眼泪都流了下来,“一场噩梦?无事发生?那对我来说,不就是黄粱一梦,醒来之后,我依然是那个被父王嫌弃,被百官鄙夷,连后世野史也不会诉诸笔墨的可怜四皇子?” “凭什么?!凭什么到了这个时候,你还想一言断定我的一生?你凭什么?!” “在这金殿之上,现在是我说了算!” 孙劭微微摇头,无奈的说道:“当年你母亲为了上位,暗害了瑛儿的母亲,朕的皇后,那时你还年幼,朕不敢让你知道这些事情,就只能将你母亲赐死,将你冷落深宫。” “那时候,皇后的父亲和兄长,朕的国丈和国舅,无数次的向朕请命,让朕将你斩除,免得之后你会因你母亲之事,对瑛儿心生怨恨,不免手足相残,争权夺嫡,祸乱山河。” “他们二人,甚至不惜以自己的两条性命,换你的一条性命,用心之良苦,言语之恳切,朕都不忍心去拒绝他们。无奈之下,朕只能将你软禁后宫,答应国丈和国舅,今生都不予你任何实权,只让你做一个安乐王爷,他们这才作罢。” “但是数年之前,你的五谷教东窗事发,你的亲舅舅被瑛儿抓了回来,国丈和国舅当年预料的争权夺嫡,祸乱山河的事已然发生了,朕只能忍痛将你赐死,免得造成更大的祸患。最后还是瑛儿,在朕的御书房跪劝良久,才保住了你的性命。” “今时今日,你擅闯内宫,莫非是要将朕,和你的大哥全部杀死,自己来坐这王位?你可曾想过你此举,文武百官如何看你,后世史册如何评你,天下百姓如何服你?你纵然坐上了这位子,你又能坐的稳固,坐的长久吗?” 孙秧被孙劭的一通话说的有些哑口无言,虽然孙劭说的这些话中,很多事情都是他不明就里故而不能相信的,但是桩桩件件,却又能严丝合缝的对上,仿佛孙劭做的一切,真就是为了他的良苦用心。 孙秧有些痴愣了,身边的那个人却突然开口笑道:“圣上,已经走到了这一步,若是还犹豫踌躇,止步不前,岂不是辜负了这天赐良机,辜负了这已经坐上了的椅子?” 那人信步走到孙劭面前,笑着说道:“先王虽然说得字字珠玑句句在理,咱们如此行事,确实不怎么好听。但是圣上可曾听过千年前的玄武门兵变,可曾听过那位天子,日后成了一个什么样的人?” “那位被后世敬称为锦绣天下功盖万世的天可汗,可不就是一场兵变,手刃了自己的两位兄弟,然后被其父禅让,才立下来的不世功勋。先王您学识渊博,可曾记得史书之上,对他的褒奖多,还是贬谪多呢?” 那人一通偷梁换柱的说法,将孙劭的话全部堵了回去,孙劭一时之间难以回答,只能闭口不言。孙秧则如同找到了主心骨一般,急切说道:“国师,那依你之见,现在应该怎么做才是?” 那个人轻轻一笑,成竹在胸的说道:“首先,自然是让先王出一道密诏,痛斥太子祸乱后宫,意图谋刺先王,先王无奈之下,才以此密诏令四皇子入宫,为的是清君侧,靖国难。” “四皇子见诏之后,日日啼血痛哭,深谙父王之悲痛,为了救先王出苦海,就只能暗中密谋,在今夜攻入了皇城之内。太子殿下见事情败露,无奈之下发动兵变,欲以其东宫侍卫和部分金吾卫将先王扑杀,然后就此登基坐殿。” “四皇子带人拼死反抗,并在阵前以忠孝之说感动了金吾卫,放下了手中兵器。但是东宫侍卫乃是太子心腹,执迷不悟之下依然要出手刺王杀驾,四皇子率人苦苦抵挡,艰难取胜,但是乱军之中,太子殿下遭了报应,不慎身死。” “之后,先王将忠勇无双的四皇子封为了太子,并感念自己身体老迈难当国事,便就此禅让王位于他。新王登基之后,大赦天下,轻徭薄役,百姓安居乐业,一派繁盛景象。” “圣上您觉得,史书若是如此记载,您可满意?” 孙秧已经满面惊喜神色,点头正要答应,金殿之外却突然传出了一个声音。 “这样还不够圆满?应该还要有当朝大员与太子里应外合,带兵压逼宫门,但是被国师大人事先料定,将四门紧密封锁,苦苦防御才将那些乱臣贼子挡在门外。之后还是四皇子殿下现身城楼之上,手持圣旨言说太子谋逆作乱,已经伏诛,其余人等放下武器,概不追究。然后将那位当朝大员的人头丢下城去,这才是一个完整的故事。” 这人一边说话,一边走进了金殿之中,站在灯烛之下一看,正是手被反缚,被人押着进来的张越。 张越轻声嗤笑道:“国师大人,你居然还能出这么大一个纰漏,这怎么安抚宫门外面的兵丁将士呢?你有时间还是多看看史书的好,这种言辞,历代史书之上多得是,四皇子你也真是的,已经决心犯上作乱了,就应该谨小慎微滴水不漏,绝对不能给人留下一丝话柄,你怎么不找一个好一点的军师呢?” 旋即,他又笑着说道:“不过你一个秃驴,不好好吃斋念佛,却总是惦记着权势信仰,想来也不太可能去看史书的。是,教主大人?” 金殿上那人哈哈大笑,伸手揭开自己的兜帽,露出了一个锃光瓦亮的秃头,正是与张越和李元锦数次交手的周地。他伸手鼓掌,笑着说道:“张大人真不愧是左丞之子,当朝栋梁,果然是学识渊博,轻轻松松就将我们的纰漏给点了出来,圣上,咱们可得好好谢他呢。” “你说,咱们是将他当成太子一党,就此诛了他九族,让他在稗官野史上留下一笔好名声?还是为他加官进爵,予他荣华富贵,但是在正史上留下一地骂名?” “还是说,诛了他九族,却只给他一个人加官进爵?反正可以当成左丞大人是太子一党,但是张越大人却大义灭亲,手刃了自己全家,来向圣上表忠心的。” 孙秧听完哈哈大笑,指着张越说道:“张越,你屡次坏我好事,今天还敢独身一人到这来,岂不是自寻死路!” 张越双手被绑,但还是冲到了孙劭和孙瑛的面前,将他们挡在身后,笑着说道:“人固有一死” “不不不,”周地笑着摇头,打断了张越慷慨激昂的话,“你没有重于泰山,也没有轻于鸿毛,你能有的,就是一身的骂名,只不过看是在生前,还是在死后了。不管如何,都只是圣上一念之间而已。” 张越冷笑一声,伸手一扯殷俊塞在他手里的那截绳子,背后的捆缚立时解开,他拦在了孙劭和孙瑛面前,神色戒备的看着周地。 周地笑着说道:“张大人果然机敏,居然还能以这样的方式前来护驾。只是你觉得,在这金殿之上,你能有一丝胜算吗?” 孙秧也大笑着说道:“要是你现在肯跪下来,立誓效忠于我,我倒是可以考虑既往不咎,将你收在麾下,做我的谋士。” 周地简简单单的一番作为,就让整个霖水国变了天,孙秧刚刚坐上那把椅子,就开始心存顾忌,盘算着怎么限制周地了,现在眼前有一个曾经胜过他的人,孙秧自然不能放过了。 张越正要张口叱骂他们,就听到大殿角落之中传出一声轻笑,一个熟悉的声音徐徐开口,张越三人面色惊喜,周地立时目光阴沉。 “新王刚刚登基,就要开始谋算限制自己的功臣了吗?只是阿越一个人恐怕只能制衡,却难以打倒,四皇子你看看,要不要我也效忠于你啊?” 第一百二十二章 千般算计付流水 李元锦跟家里人说了一声,慢慢悠悠的走出了清平城,然后再御剑而起,向着瀚京城方向而来,一路上饱览山河美景,不知道何其快意。 他现在的御剑速度比起之前不知道快了多少,霖水国不过半甲之地,他优哉游哉,大半天也就到了。进到瀚京城边上的时候,已经是夜半时分,李元锦本来也是打算趁着夜色去见见张越,问问关于龙门观的事情,但是却看见张越挺枪贯甲,骑马带人从家中出去,直往城中内宫而去,李元锦心中好奇,就隐匿了身形,悄悄地跟在了后面。 在城门楼前的一通喊话,李元锦已经知道了事情原委,原来是四皇子作乱犯上,想要谋取皇位,城楼上那个身穿兜帽的人一出现,李元锦和张越瞬间就知道了幕后主使者是谁。 之后眼见张越束手就擒,被人以绳子钓上城楼,带进内宫去了,李元锦依然悄悄的跟在后面,在大殿的一处角落里潜藏着,听到张越一番夹枪带棒的讽刺话,还在暗暗为他叫好。但是眼见周地和孙秧已经起了杀心,他再也不能藏了,直接开口显出了身形。 李元锦慢慢从阴影之中走了出来,张越上上下下的看了一遭,这才张口惊呼道:“元锦,真的是你?” 就连孙劭和孙瑛和都震惊不已,孙劭几近失仪,哈哈大笑道:“爱卿,真的是你?可是知道朕有了危难,特意前来护驾的?” 李元锦赶紧上前,将两件衣服递给孙瑛,由他给孙劭披在身上,自己穿上一件。这时候李元锦才打了抱拳施礼,笑着说道:“圣上,我此番回来,只是偶然遇到此事,并不是特意来救驾的,请圣上恕罪。” 孙劭笑着说道:“无妨无妨,即便不是刻意前来,但是你能在危难之间出现在这里,朕已经足够欣喜了。” 接着他又对着张越说道:“张爱卿忠勇无双,更是难能可贵。” 孙秧看着施施然走出来的李元锦,好像压根都没把他放下心上,满心不悦的说道:“就算多了一个人,又能如何?国师和他的几位师弟均是神仙中人,莫非害怕你不成。李元锦,你赶紧跪下奉我为王,还能留下一条小命!” 李元锦向孙劭告罪一声,接着回头笑问道:“哦,四皇子认识我?我记得我们好像从没打过交道,甚至连一句话都没有说过?” 孙秧冷笑道:“那一年中秋佳节,父王设宴群臣,你和张大人中途离席,是父王亲自将你们寻回,太子孙瑛为你们斟酒对饮,那时节,你们二人,就恍若这殿前明珠一般灿人眼目,我怎么会不认识?” 李元锦笑道:“早知道那夜西南角上,那盏仙鹤衔芝顶花灯前坐的是四皇子,真应该去好好结交一番,请教一下五谷教的事务。” 孙秧眼神一凛,冷冷地说道:“你记得我?” 周地轻轻笑道:“圣上,这位李元锦李大人,其实与我一般,也是一个修道之人,更兼他天资聪颖记忆超群,记得圣上并不稀奇。” 李元锦摇头道:“其实我的记性也不怎么好,就比如我记得,在五谷教的时候,教主你可是有头发的,就连在沙口山被我刺了几剑的时候,头发也是有的。怎的现在突然就变得比这灯烛还要亮了,适才摘下兜帽的时候,这金殿之中都亮了很多呢,这不才害得我再也藏不住,只能现身出来了。” 张越阴阳怪气的接道:“我也觉得教主大人的头有些太亮了,要不教主大人你把兜帽重新戴上,或是咱们熄一些殿上的灯火,不然我总觉得有些晃眼睛呢。” 李元锦佯装嗔怒道:“哎,阿越,你怎么能这么说呢,许是教主大人觉得自己可以做这辉耀天下的指路明灯,才刻意去整治了这么一个发式的。” 张越也啧啧出声,“这么一颗光亮的脑袋,要是放在我的书房里,一年要省下多少灯烛钱呢。” 二人在这一唱一和,如同说书一般逗弄着周地,就连孙劭听到之后都是笑骂道:“张大人,你这是点指朕给你的俸禄,不够你熬油点灯的吗?” 周地对此毫无反应,就只是微笑看着,但是孙秧却不乐意了。现在掌控整个局势的可是他孙秧,这些人居然还敢在他面前谈笑风生,何其放肆?他准许了吗?! 孙秧大喝一声,“李元锦,休要放肆,居然敢取笑我当朝国师,其罪当诛!今夜,你们几个人全都要死在这里!” 李元锦收敛了笑意,看着孙秧问道:“四皇子,我有一事问你,甘霖府清平城的龙门观,是你要将它拆除夷平的?” 孙秧听到这话,满脸疑惑,什么清平城龙门观,他听都没听过,区区一个道观,与他竞争天下有什么关系? 李元锦心中了然,笑着转头说道:“那就是你想要做此事了,教主大人?” 周地倒也不推脱,开口承认道:“正是。那观中有你父母塑像,拆之如同挖坟抛骨,你屡次坏我好事,但是却又袅无音讯,我就只能以这样的方式,来夷平我心中的愤懑了。” 李元锦笑道:“那这一下,咱们可就是不死不休了。” 周地哈哈大笑道:“李元锦,你未免太狂妄了,三年之前我的境界已经高过了你,只是一时不察中了你的诡计,这才被你打伤。这两年我来勤加修习,现在已经是龙门之境,就连我的四位师弟,也个个都是玉身后期,你一个人,凭什么跟我们斗?来人!” 在他话音落下,除了之前压着张越的那个人之外,门口又出现了三个人,迈步走入殿中,在周地面前一字排开。 张越默不作声,直接站到了李元锦身前,以行动告诉周地,咱们是两个人。 李元锦笑着按在张越的肩膀上,将他轻轻推到一旁,笑着说道:“阿越,你照顾一下圣上和太子,我来陪他们玩玩。” 张越眉头微皱,但还是听从了李元锦的话,李元锦背负双手,缓步向前,直接走到了那四个人三步之外,笑着开口道:“你们还不动手?” 四个人面色一怒,大吼一声,伸手从长袍之中抽出各色兵器,齐齐向着李元锦攻了过来。离他最近的一个人,手握一把长刀,一步上前,向着李元锦当头砍来。 周地是佛门修煅精的人,这几位师弟也不例外,那人一刀斩下,在空中带出刺耳的破空之声,就连他面前的空处都出现了一道刀芒的残影,好像虚空都给他劈开了一样。 那人手中的刀也不是凡物,乃是万千信徒信念汇聚而来,所谓精诚所至金石为开,这种兵器取得就是精诚之意,一刀下去,开山劈石,削金断玉,无物不破。 李元锦面对这迅猛的一刀,不慌不忙的微微侧身,这刀就从他身前寸许处砍了下去。但是修道之人的刀怎么可能只有刀刃有伤害呢,即便是擦身而过,那充沛的刀意,已经裹挟着大量的真气,撞在了李元锦的胸口之上。 但是那人惊异的是,李元锦对此跟本无动于衷,只是胸前的衣服微微震荡了一下,那道刀意就被消散无形,他正准备出声警示其他人,却看见李元锦对他轻轻一笑,瞬间喉咙剧痛,再也说不出话了。 其余三个人连带着旁边的周地,只看见李元锦闪身躲开了那一刀,然后并起右手食指了无名指,如出剑一般,刺进了那个人的喉咙。那个人捂着喉咙倒了下去,李元锦的剑气已经顺着剑指冲进了他的体内,瞬间将他的五脏六腑全部刺伤,再无救治可能。 旁边一个手持两只短棍的人一声暴喝,伸手将两只短棍首尾相接,瞬间就变成了一根长棍,向着李元锦当头打来。李元锦也不闪避,伸出剑指在头顶挡住那一棍,然后用起剑术之中的沾、缠剑势,剑指如剑一般带着棍子在他身前一道道的划圈,不管使棍那人如何用力抗拒,还是停不下来。 绕着圈的棍子不断地被李元锦带偏,那人眼见不成,直接右手用力一拽,长棍再次断成两截,他直接舍了上半截不要,抽身就要退后。李元锦哪里肯放他,直接进步欺身,扬起手中剑指直接向他刺去,那人紧忙架棍抵挡,宽大的袍袖却挡住了自己的视线,被李元锦暗中飞起一脚,直接踢在了丹田之上,整个人倒飞出去,贴在金殿柱子上缓缓滑下,眼见是气息全无,就此殒命了。 抬脚之时,李元锦伸出了左手,一样结成剑指,往后一档,架住了身后劈来的一把一尺多长的短刀,然后借着抬脚踹出之势,整个人在空中一翻,躲过了背后的斩向腰间的另一刀,直接翻转到了那个手持双手戒刀的人背后,伸出手掌,轻轻的抚了一下他的后背。 但是那人如遭雷击一般,整个人往前一扑,口中吐出万千点梅花,一下子扑倒在金殿白玉砖上,如同醉倒雪地一般,再也不动了。 李元锦抖手之间,连剑都没出,就已经杀掉了三个人,剩下的那一个手持一根降魔杵,站在李元锦面前,再也不敢妄动了。 台上的孙秧人已经傻了,整个人瘫倒了在了龙椅之上,周地也是面色铁青,眉头紧锁不知道在盘算些什么。不光是他们两个,台下的三人也都看傻了眼,孙劭和孙瑛才见过这四个人在内宫侍卫之中往来冲杀,如同狼入羊群一般,怎么现在,就如同狼群遇到了猛虎,眨眼之间就死了三个? 张越虽然知道李元锦是修道之人,但是之前和周地交手的时候,勉勉强强只能应付,怎得现在突然之间就开始手拿把攥,将他们玩弄于股掌之间了? 李元锦看着台上的周地,笑着说道:“教主,你这几位师弟好像提升并不大,要不你下来与我交交手?否则你们的计划,恐怕就要落空了。” 周地低头不语,孙瑛缩在龙椅之上胆战心惊,两个人都不接话,李元锦接着笑道:“二位莫非是在等外面的军士杀进来?凭他们那些人,恐怕是拦不住我的。” 正在说话之间,金殿外面传出一阵甲胄磨动的铮然之声,一个个火把也在门口来回闪动,门外的那些军士听到了周地的呼声,只比他的师弟们慢了半步,已经拥塞到了金殿门口。 孙秧猛然起身大笑道:“李元锦,你既然知道门外有人,还敢如此托大?朕手下还有武德司两千禁军,你一个人杀得完吗?若是你现在肯跪下,朕就将你封为并肩王,国中一切你我共享,二人无高低上下,就算是这龙椅,都可以一人一半来坐!” 他是真的忌惮了李元锦,只能以这种怀柔之势来安慰他,否则李元锦不管不顾,非要杀他的话,恐怕就算是周地都挡不住,更何况门外远远的两千禁军了。 李元锦笑道:“四皇子,到了这个时候了,你还要虚张声势做什么?两千禁军?就算是内宫城门易守难攻,但是光是你分出去把守四面宫门,就得少去最少大半之数,这殿外的军士,能有八百人,就已经是极限了。” 孙秧见他一语道破,色厉内荏的说道:“只有八百人又如何?你一个人,依然独木难支,只需一轮齐射,你就得被射成刺猬。门外的人已经要进来了,你只需要出手杀了孙瑛,你就是朕的并肩王。” 李元锦轻轻一笑,右臂挥动,从他袖中飞出了十二道剑气,在金殿门口列阵而立,头也不回的说道:“擅入金殿者,杀!” 门外军士见到此景,自然是吓了一跳,谁人见过这种神仙的飞剑之术,据说能够取人首级于千里之外,何其恐怖?但是现在箭在弦上,自己已经做了叛军,若是就此畏缩不前,恐怕还是一个斩首株连的下场。 排头的几人在身后人的撺掇推搡之下,大喝一声挥舞着手中长刀冲进了金殿之中,但是只见剑光一闪,门外的人还没看清楚什么情况,那几个人就已经个个捂着喉咙心口,哀嚎着倒了下去。 他们身后的人立时就想要后退,但是大军一动,自然是全员要往前猛冲的,拥塞在这狭小的门口,几个人想要后退,如何能挡得住身后几百人的拥挤推搡,一时间不知道有多少人惊吼着被推进了门里,然后哀嚎着倒了下去。 李元锦的剑光片刻之间就斩杀了几十人的性命,门口尸堆一处,总算是能挡着后面的人被推进来了,泊伯的鲜血瞬间染红了一大片的地面,然后顺着门口台阶流了下去,将台阶染得又湿又滑,很多人立足不稳,直接摔到了下去。 门口的煊赫之声渐渐停住,孙秧脸上的笑容也慢慢收敛下去,取而代之的又是一脸的惊恐和不甘。自己眼见就要功成,只要熬到了明天早上,他就是霖水国新的国主,但是偏偏就在这个时候,却莫名出来一个人,将他的一切谋划全都打碎,付诸流水。 李元锦转过头看着他们,伸出右手摇了摇自己的剑指,笑着与二人致意。 孙秧面露癫狂,转头对着周地喊道:“国师,你快出手杀了他,只要杀了他,我们的谋划就成了!只要你杀了他,我拜你为并肩王,我让全国百姓,不分男女全部剃度,我将霖水国变成一片佛国,咱们两个共分王位,享神配极!好不好,好不好?” 周地依然默然无声,李元锦嗤笑道:“四皇子,你的王位莫非真就这么不堪一提,跟什么人都能分享的吗?不惜出卖全国百姓,也要坐在这把椅子上?” 孙秧转面向他,声嘶力竭的怒吼道:“你闭嘴!你懂什么?你何曾体会过时时担忧处处惊惶的感觉吗,你过过过了今日担忧明日,生怕一觉起来连头都没了的日子吗?你有什么资格说我?朕才是圣上,朕才是皇帝,你们都给我跪下!” 孙劭面有哀容,叹气说道:“千般算计付流水,万种辜孽一场空,秧儿,你还不醒悟吗?” 孙劭就这一步踏前,离开了张越的身边,场中立时惊变,那个手持降魔杵的师弟,骤然暴起,手中降魔杵直直的向着孙劭掷来,其势之威猛,只要击中,必然会将孙劭洞穿,立时身死! 李元锦急忙出手,闪身来到孙劭跟前,正准备将那降魔杵接下,就看见那人已经捏起了一个指印,满面怒容的喊道:“爆!”竟然直接将自己的法器引爆开来! 这一手李元锦无比熟悉,他也曾以此招式在筑洲一处山口力挫两位强敌,深知这种武器爆炸开来的巨大威力。急忙再唤出十二道剑气,在身前布成一个剑阵,将张越孙劭和孙瑛,全部都护了起来。 一震剧烈的爆炸声在金殿之中响起,降魔杵爆炸出来的万丈光华将李元锦几人全部罩住,巨大的威力震的李元锦的剑阵一阵晃动,但是依然难以突破。就在此时,周地突然动身,袍袖翻飞之间,他取出一根完整的九环锡杖,高高举起之后,却没有向着李元锦进攻,而是飞身向前,一杖砸向了李元锦布在门口的剑气之上。 李元锦分心护持其他人,门口的剑气没来得及顾上,被周地一杖砸开,瞬间就和仅剩的那位师弟逃出门口,几个起落就消失在了远方。 金殿之上,孙秧看着周地远遁的身影,瘫坐在龙椅之上,面如死灰。 第一百二十三章 万种辜孽一场空 李元锦有些高估了那根降魔杵爆炸的威力,全力防御之下竟然没有顾得上门口的剑气,被周地一杖砸开,带着师弟逃走了。等到爆炸波动全消之后,李元锦收起身边剑气,身子疾掠而出,追着周地二人的影子去了。 张越耳边依然回荡着李元锦的声音,“阿越,这里就交给你了,我去追周地,再让他跑掉,不知道以后还会搞出什么样的祸患。” 金殿之中尘埃落定,但是不见了李元锦的影子,张越对孙劭一说他去追敌了,孙劭立时满面赞赏,笑称道:“李卿真不愧是文武双全的忠义之士。” 现在大局已定,孙秧瘫坐在龙椅之上面如死灰,门口又传来卫兵们慢慢试探靠近的声音,张越也不迟疑,直接抱拳对孙劭说道:“圣上,请恕臣僭越之罪。” 孙劭轻轻叹气,微微点了点头,张越这才踏步走上台,伸手揪起孙秧,一把将他的龙袍和冠冕扯下,扔在了龙椅上,将孙秧反手扣住,拽下台来。 孙秧还想跟张越动手反抗一下,但是他的武功,哪里是张越的对手,张越轻轻松松的制住,捡起地上刚才绑自己的绳子,给孙秧来了个五花大绑,按着跪在了堂前。 孙瑛扶着孙劭,一步步的走上了台子,在龙椅之上坐下,静静的看着跪在地上的孙秧。 门外的兵士们见到门口的飞剑消失了,慢慢的试探着走了进来,正准备高喊什么造反之类的话,一见孙劭高坐龙椅,孙秧被人捆住跪在堂下,领头的那人眼珠一转,一把跪倒在地上,大声呼喝道:“圣上,臣救驾来迟,还望圣上赎罪!” 身后的一众禁卫兵丁听到这话,一个个面面相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是还是有那聪明人,一脚踢倒了面前的人,一把拽低了左右的人,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七嘴八舌的喊着“救驾来迟”的鬼话。 张越嗤笑一声,这群见风使舵的王八蛋们,真是碍眼至极,直接怒喝一声:“闭嘴!金殿之上胆敢大声喧哗!” 这一声暴喝,一众人立刻就闭上了嘴,张越又转过头,正准备说恕罪的话,孙劭已经抬起右手,轻轻的下压,示意张越无需多言。随后,孙劭才雍容的开口道:“大内总管何在?” 金殿外面一阵传唤之声,没有多久,殿前中官就慌慌张张的跑了进来,一头跪倒在地上砰砰磕头,口中喊道:“圣上万安,老奴救驾来迟,还请圣上恕罪。” 张越看着地上跪着的大内总管,满面血污,身上还有几处刀伤,正在点点滴血,忍不住撇了撇嘴。脸上的血污连成一片,明显是用手涂抹上去的,身上的刀伤虽然是真的,但是刀刀切在肉厚的地方,有几处只是划破了外衣,连一丝油皮都没伤到,看这刀痕,也不是禁卫用的长刀,反倒是像匕首所伤。一看就知道,这是自己整治出来的一身伤口,在这装相表忠来了。 孙劭也看出来了这一身伤口的真假,却没有说破,轻轻开口问道:“今夜宫中走水,伤了多少人命?” 皇子作乱,意图夺位,这种事情肯定不能大肆宣扬,孙劭一句走水,就将这件事情改头换面,倒了个好听的说法。 大内总管急忙俯身说道:“禀圣上,武德司死了大小官员一十五人,兵丁三十二人,四处宫门共死伤了六百余人,司吏房新进的二百多个小太监们,连同管事的带班中官全部死了,王中官处理了司吏房的事情,现在正在赶来。” 孙劭微微点头,接着问道:“火势凶猛,可曾烧到后宫?” 大内总管回道:“后宫离着走水处较远,没有烧到后宫。” 孙劭微微停顿,接着说道:“着殿外的武德司禁军散去,打开四面宫门,让羽林军进来收拾残局。瑛儿,你随本王一起,回去换一身衣服。” 孙瑛躬身应承,走上去扶住孙劭,正准备转屏风入后殿,王中官从外面冲了进来,手中两柄匕首和身上前前后后七八道伤口还在不住滴血。他一进大殿,就尖声高呼道:“圣上可安好?贼子何在?” 张越见他如此,笑着说道:“王中官,宫中火势已稳,没事了。” 王中官见到张越,有些惊讶的说道:“张大人,四处宫门封锁你怎么进来的?这宫中只有逆贼作乱,哪里来的火势?你不知道,司吏房那群杂碎居然跟四皇子里应外合,还攻破并把守了西边宫门,我适才在那边,将他们一个不剩的全杀了,打开了西门放入羽林军,就急急忙忙的赶到这里了。” 他低头一看,冷笑的说道:“四皇子,看来你已经给张大人捉住了,真是好的胆子,居然敢趁夜进宫,意图谋刺” “咳!”张越重重的咳嗽一声打断了他的话,压低声音说道:“王中官,圣上已经说了,宫中走水,火势已经控制住了。” 王中官这才意会了张越的意思,连忙说道:“是是是,不知道圣上可安好,现在何处?” 孙劭站在屏风边上,轻轻地笑道:“王忠,怎得不认识朕了?” 王中官一听这话,紧忙跪倒在地,口中称道:“圣上万安,臣救驾来迟,还请圣上责罚。” 孙劭笑着摆摆手,“赶紧起来,你这一身伤势,赶紧回去收拾包扎,朕也好去换件衣服。” 王中官磕头谢恩,孙劭这才转回屏风,到内宫换衣服去了。 宫外南门,城门突然被打开,簇拥在城门口的羽林军一拥而上,冲进了皇宫之中,严密的把守着各处,将犯上作乱的两千禁军全部抓了起来。 街角马车之中,艾然看见宫门口的骚动,出声问道:“宫内情况如何了?” 管家在外面欠身答道:“宫门大开,羽林军已经进去,看样子是要平乱的,想来是旧王胜了。” 艾然破口大骂道:“混账!什么新王旧王,你不要命了?赶紧扶我下车,咱们进宫护驾去。” 一番折腾之后,孙劭再度坐在大殿之上时,已经是寅时七刻了,孙秧已经监禁了起来,秘而不发,孙劭则是如同往常一样,静静地坐在金殿之上,等着百官前来朝会。 艾然进宫之后,一路都是通行无阻,但是处处又戒备森严,深知事情真相的他一路目不斜视,径直往当中的金殿走来。踏上台阶之时,还看见了台阶边角上未曾擦拭干净的血迹和新砍出来的刀痕,只是他又如同没有看见一样,径直走到门口,微微抬眼看了一下坐在龙椅上的孙劭,就低下了头等着卯时进殿。 其余的文武百官都接连而至,一个个都是人精一般,肯定都看到了宫中今日不同的氛围,不少人也都已经通过探子知道了一些内情,但是不管是知道还是不知道的人,就恍若没有看见那一道道刀痕火渍,没有闻到空气中未曾散尽的血腥气。 左丞张承今日没有上朝,也没有任何人来传伤病,百官在殿外候着的时候,一个个都在低声细语,揣测这左丞大人今日未见,是不是有什么隐情在里头。 张越穿着一身崭新的朝服,和孙瑛一同从侧面的宫殿转了出来,一路上有说有笑,毫无君臣之别,看的殿前的众人都一阵阵眼热,加上左丞大人今日未到之事,将整个事情渲染的更加扑朔迷离了。 张越自然是来不及回府更换朝服的,他身上穿的,还是内宫中临时准备的二品文官朝服,朝服底下穿的,还是他的甲胄内衬,就显得身上七凸八拱的,极其不平整。但是一路走来,孙瑛已经三次抬手为他按下肩头的凸起,看的周围人一阵阵的咋舌,但谁又敢拿这件事情来指摘他仪容不整呢。 卯时临近,百官都躬低了身子请太子殿下先行入殿,孙瑛则是笑着说道:“右相大人乃当朝一品,乃是百官之首,该是右相先行。” 艾然知晓今日朝堂之上必有震动,担心太子此言有什么诡异,执意不肯,百官便又劝太子进殿。孙瑛无奈的笑了笑,伸手扯住张越,两人一同迈步进了大殿之中。 太子拉着人进殿,霖水国建国以来乃是头一遭的稀罕事。 二品少傅先于一品丞相进殿,恐怕有史以来,都是头一遭的古怪事。 但是百官偷瞧艾然,这位与左丞张承,张越的父亲,做了十几年党争,就连二人谁先上殿都要抢一抢的大员,居然面色如常,好像一切都未曾发生一样。 太子进殿之后,就松开了张越的手,走到了西侧头一位站定,张越则静静地站在他身后三尺开外,留下了一个人的身位。艾然迈步进殿,直接走到了太子殿下身侧,稍稍往后了半尺站定,然后才是百官依次而进,依着文西武东的方位站好。张越身前的那几个空位,也给几位一品的太傅之类的人补满了。 寻常的日子,这个时候孙绍才应该转屏风出来,但是今天他早早的坐在了金殿之上,所以百官进来之时都是寂然无声,一个个依着位置站好,低头伏身,等着早朝开始。 今日的早朝格外沉闷,没有了司仪中官那一声尖锐的上朝之声,而是孙劭轻轻地直接开口,这一句话,就将堂下众人你的心全都揪了起来。 “昨夜,朕的宫中出事了。” 堂下文武百官一个个神情紧张,心中已经开始万马奔腾一般,但是各个面上一片平静,没有任何一个人敢出言询问发生了什么事。 孙劭停了一会,接着说道:“昨夜丑初的时候,朕的宫中不慎走水,是司吏房的带班中官不小心点着了帘子,自己烧死不说,还连带着二百一十七位新入宫的小太监一同殒命。如此行事不慎,百官当引以为戒。” 行事不慎,引以为戒,这两句不轻不重的话,字字落在了堂下众人的心头,敲起了一阵阵的小鼓,将每个人心中的那点事情,或多或少,都往下压了一压。 孙劭接着说道:“之后大火一路连绵,一个不慎,居然烧到了朕的寝宫去了,所幸朕福大命大,危难之间,梦到了一个少年神人,以震剑之声将朕惊醒,这才适时的逃离了火场,没有殒命其中。” 他说到火烧到他寝宫的时候,堂下的百官轰然一下全部跪下了,孙劭说完了话,笑着看了堂下许久,这才开口道:“诸位爱卿跪下作甚,走水之事,是朕命中该有的劫难,诸位爱卿不必过于自责。朕这不是好好的坐在这里吗?” 又是一句不深不浅的点拨之后,孙劭这才让百官这才重新起身,开始正式的早朝议事,宫中的事情,多一个字都没有再提了,一场宫闱之变,就给他用“走水”二字,轻轻的掩盖了过去。 朝会一切如常进行,孙劭面色如常,下面的百官也装作不知道,一切都好似与平常一般。等到议事差不多结束的时候,司仪中官这才第一次开口,尖着嗓子喊道:“有事早奏,无事退朝。” 这个时候,文官班子里撞出来一个人,是御史台三品御史大夫洪晃,他出班之后跪伏在地,朗声奏道:“禀圣上,臣有一事要奏。” 孙劭熬了一夜,懒得说话,就只是轻轻的“嗯”了一声,洪晃这才开口道:“臣要弹劾当朝一品大员,左丞张承大人,夜间饮酒误事,导致今日未能朝会,有失殿前之仪,更有藐视国法,罔顾圣上之意,请圣上降罪处置!” 他这一番话出来,殿前不知道有多少人已经开始充满怜悯的看着他,太子与张越如何亲近你看不出来?张越身上崭新的袍服穿着的如此别扭却无人问责你看不出来?这么好的攀咬机会,右相艾然都没有禀报就说明不能乱说,这你也看不出来? 那你就真是该死了。 孙劭眉头一皱,依然第一眼望向了右相,艾然依然低眉顺目的站在那里,微不可查的摇了摇头,孙劭突然就觉得,这一幕怎么如此熟悉,好像没几年前,金殿上也发生过这么一幕? 孙劭没有吱声,转头望向了张越,出声问道:“张爱卿,左丞大人昨夜可曾饮酒过多,酩酊大醉导致今日不能上朝?” 张越迈步出班,躬身答道:“并非如此,父亲近日一直呕心于国事,夜夜不能睡去,昨天夜里突然染病咳血,臣已经禀报了殿前司仪中官,报备了父亲不能上殿之事。” 孙劭转头又问殿前中官,“可有此事?” 殿前中官可是知道昨夜今晨的一切事情,加上圣上不理御史大夫,直接开口问张越,他自然知道该怎么做,直接跪下回道:“禀圣上,确有此事。” 孙劭再度转头,看着跪在堂下的洪晃大人,笑着说道:“御史台监察百官,不是给你拿来攀附结党的,有这时间和心力,多去查点对朕有用的东西。” 这话,那就是一番不轻的申饬了,具体说的是谁,恐怕百官各自有数。 说完这话,孙劭直接起身而走,转过屏风消失不见。御史大夫洪晃,如丧考妣的跪坐在地上,久久不能起身,等到百官都走了之后,他才摇摇晃晃的站起了身子,拖着酸麻的两条腿,揣着一颗不知道放在哪里的惶恐之心,顶着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掉下来的脑袋,失魂落魄的离开了宫中。 阴暗的天牢之中,孙秧满面癫狂坐在地上,指着幽深僻静毫无一人的四周,嘶吼道:“你们这些乱臣贼子,还不给朕全部跪下,朕乃是当朝天子,你们竟敢以下犯上?!” 他抱住一根监牢的栅栏,死死地抓手里,嘴里恶狠狠地说道:“李元锦,你胆敢谋朝篡位,我要掐死你,掐死你,掐死你!” 天牢进口处,一身常服的孙劭一个人慢慢的走了进来,他静静的站在监牢外面,看着里面的孙秧,疯疯癫癫,痴痴狂狂,胡言乱语,一时抓住栏杆怒骂,一时又用头撞墙,撞得自己满面鲜血,甚至抓住自己的脚,塞进嘴里拼命的撕咬,一幅已经精神失常,疯癫过去的样子。 孙劭没有说话,就只是站在那里静静的看着,孙秧越来越疯,指着孙劭的鼻子破口大骂,然后又将自己的一根手指塞进嘴里,狠狠地咬了下来,向着孙劭吐去,喷了他满面满身的鲜血。 良久之后,将自己折腾的伤痕累累,满身血迹的孙秧突然静了下来,他慢慢的走到监牢栏杆前,盘腿坐下,而站在外面的孙劭,居然不顾自身威仪,也一屁股坐在了监牢外面肮脏的过道上,将孙秧咬掉的那根手指,轻轻地放在了他的面前。 孙秧淡淡的开口道:“这应该是我们第一次坐在一起,没有居高临下的谈话了,恐怕也是最后一次了,是,父王?” 他眼神清明,语言顺畅,那里有一丝疯癫的样子,孙劭也点了点头说道:“不错,自从我坐上了王位,这也是第一次与人平起平坐的谈话。” 孙秧捡起自己那根手指,居然将它又按在了断口之上,然后用手握住,面上神色如常,淡淡的问道:“你是怎么看出我装疯的?” 孙劭轻轻说道:“我孙劭的儿子,能够在我眼皮子底下建立起五谷教,能够在软禁期间还收买我司吏房带班太监,两年时间往宫里安插了自己二百多人,能够攻进武德司抢夺禁军兵符以迅雷之势发起兵变,这样的一个儿子,怎么可能是一个大起大落就刺激的疯癫的人?” 孙秧哈哈大笑道:“这么说来,我应该骄傲喽?” 孙劭摇了摇头,“你应该悲哀,你这样一个人,不该是我孙劭的儿子。若你只是一个寻常百姓,以你的心智,可能成为我国之砥柱,成为瑛儿百年之后尚可托孤之人,可惜,你是我孙劭的儿子。” 孙秧神色黯淡,低着头问道:“你在金殿之上说的那些话,都是真的吗?” 孙劭摇头道:“有真有假,当时情势危急,我只能往你想听的地方去说。其中至少有一件事情是我骗了你,就是当我知道你建立了五谷教的时候,我真的想杀了你。” 孙秧淡笑道:“这么说来,孙瑛替我求情这件事是真的了?” 孙劭点头道:“是真的。瑛儿他长得像我,但是心智不像我,他不够狠。倒是你,虽然容貌不似我,但是却有我六成心性。” 孙秧没有接他的话,反而笑道:“你今日与我说话,倒是不称‘朕’了。” 孙劭微微叹气,“今日来此,是一个父亲对儿子说的话。你就不想问我,为什么你最像我,但是我却不立你为太子吗?” 孙秧站起了身,走向了监牢墙边,背身笑着说道:“长幼有序,尊卑有别。” 孙劭不再说话,静静的起身离开。 当天夜里,孙秧撞死在天牢之中。 半个月后,四皇子突发疾病,不幸亡故。 第一百二十四章 周地三逃 周地带着仅剩的那个师弟,出了金殿的大门,没有往人少的地方去跑,反而奔着动 乱声最大的西边去了。师弟跟在后面,不住地赞叹说:“师兄你真是神机妙算,他果然顾念那些人,若非如此,我们可能就要跟其他师兄弟一样,被他给留在那里了。只是可惜了我的降魔杵,花费了我好多心力才凝聚出来的。” 周地二话不说,直接将自己的九环锡杖扔了过来,郑重的说道:“没什么可惜的,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师兄的锡杖补偿给你就是了。那人肯定还要追上来,咱们两人分头跑,先往南北各兜一圈,甩开他之后,再往西边去集合。” 师弟一脸惊喜的接过九环锡杖,不可置信的说道:“师兄,真的给我了吗?多谢师兄。”说完这话,就依着周地的嘱咐,掉头往南边跑去。那九环锡杖他刚刚到手,还来不及祭炼,就只能拎在手上,一路往南边去了。 周地冷笑一身,顺势落在了西边一处院子之中。这处院子,就是西侧靠着宫墙的司吏房,两年时间来,他们往里面安插了二百余个死士,全都自愿净身做了太监,来这司吏房做那些最为低贱的活计,就是为了里应外合一举攻破宫门。 可是现在,司吏房里一个活人都没有了,二百余位死士已经全部战死在了西边的宫门成楼里,司吏房的其余人也都被他们全部斩杀,院子里是七横八竖的一堆尸体,周地信步其间,完全不怕被人发现。 他顺手钻进了一间屋子里,伸手将自己身上的黄色兜帽长袍脱下,底线居然还有一身衣服,但只是寻常百姓穿的的麻布衣服。周地毫不迟疑,从身上取出了一些东西,开始给自己装扮起来。 他先是给自己覆上了一张人皮 面具,将自己二十几岁的容貌改换成了一张四十多岁饱经风霜的脸,又戴上一个头套,头发焦黄花白,与脸皮相得益彰,然后又贴上稀稀疏疏几根干枯胡须,整个人看起来就是一个四五十岁的半老头子一样。 做完了这一切事情,周地这才从院子小心的探查一番,确定无人之后,从后院的墙边翻了出去,消失在宫外大大小小的巷子里了。 李元锦立剑挡住那阵爆炸之时,就看见周地已经冲出了金殿门口,等到爆炸过后,他只来得及跟张越知会一声,就急忙忙冲了出去。四面环视之下,不见那位师弟的影子,就只看到南边不远的云头上,手执九环锡杖的周地正在架云疾飞。 逃出来两个人,但是现在只看见了一个,不知道那位师弟跑到哪里去了。不过也无所谓了,当务之急是要先抓住周地,这人心思诡谲,一个不小心就能让他勾搭上孙秧,差点就要成就大事,若非自己凑巧回来,否则不知道要出多大的事情,可能张越都会就此丧命。 而且这人已经将心思动到了龙门观的头上,若是再给他逃走,可能之后还会对柴家的人动歪心思,虽然有先生在坐镇这里,可是哪有千日防贼的道理呢?今日必须先将周地解决掉,其他人跑了都不足为虑。 李元锦毫不犹豫,趁着夜色昏暗,直接御剑追了上去,李元锦剑光迅速,没过多久就追上了那人,只是并没有直接动手,一直将他撵到了城外之后才开口喊道:“教主大人,跑了这么久,该累了,要不随我回去喝杯茶?” 那人一直只顾逃走,都没有注意身后有人跟着,听到身后突然有人出声,在他听来不亚于一阵惊雷炸响,急忙转过身,手持锡杖谨慎的看着他。 李元锦双手抱胸站在飞剑之上,看着面前这个又将兜帽罩住的男子,笑呵呵的说道:“怎的了教主大人,害怕自己的光头太闪不好跑路,就又将他罩起来了?没用的,你这一路环佩叮当,我怎么可能听不到,把你跟丢了呢?” 那人楞了一下,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九环锡杖,恶狠狠的骂道:“那个王八蛋,居然是存了这样的心思!” 声音透过面罩有些沉闷,但李元锦还是听出了他不是周地,立时变了脸色,严肃的问道:“周地在哪?” 那人闷哼道:“他将锡杖给我了,说让我们分头逃走,他自己往北去。原来是让我替他引开你好自己逃命,现在看来,他肯定也不会往北走了,去了哪,我也不知道。” 李元锦顿时眉头紧锁,缄默不言,那人又开口问道:“你是要去抓他,还是要将我先擒住?” 李元锦旋即笑道:“你觉得我该如何?” 那人冷笑道:“你要是想忠君爱国,那就将我先抓住,但是我势必反抗,就算不能将你怎样,但还是会拖住你不少时间。你若只是想将他翦除以免后患,我可以告诉你怎么找到他,但是你得放我一条生路。” 李元锦饶有兴趣的说道:“哦?你说来听听。” 那人笑道:“你不答应,我如何敢说。他可是说过,你李元锦出出了名的狡猾奸诈,没有应承的事情,不管说的再好听,随时都有可能反悔。倒是答应了的事情,还少见有吃回去的。” 李元锦应道:“好,我答应你,但是你先要立誓,之后不会对跟我有关联的人下手,我才能放心的让你走。” 那人倒也光棍,直接就竖掌立誓,接着将那根锡杖扔给李元锦说道:“这根锡杖是他精心蕴养了多年的法宝,上面全是他的气息,你依着气息搜寻,肯定能找到他。” 李元锦接过那锡杖,再不迟疑,直接就开始闭目体悟,那人见状,也急忙驾云而逃,没有再往南边去,而是转向了西南方向走了。 李元锦沉心凝神,神念缕缕放出,向着周围而去,虽然他还不能向天真那样一下探查个几千里,但是顷刻之前,将瀚京城及周边覆盖上,还是没什么问题的。片刻之后,李元锦微微一笑,手持着九环锡杖,向着北边追了过去。 瀚京城北面,就是那条烟波浩渺,分出了无数支流,整个霖水国河水发源的瀚水。周地已经在地面一路奔逃,来到了瀚水边上了,他微微停下脚步,转头望了望身后的夜色下沉寂的瀚京陈,一脸的愤恨神色。 这李元锦,莫非当真是自己命中克星?每每在事情就要得手的时候,他总能不合时宜的跳出来,将自己的精心布局全部掀翻,诸多心力全都付诸流水。 周地一脸的愤恨,转过头正准备离开,就听见耳旁有一个声音叹道:“教主大人好雅兴,居然还能在这里临江而望,怎得,想要以这一江流水,来浇灭你心中的怒火?” 周地听到了这个声音,都不去探寻声音来自何处,连人影都没看到,就一头扎进了瀚水之中,迅速的沉到了水底。他怎么也想不明白,这李元锦是怎么这么快就找到他的,亏他还将九环锡杖都拿出去做了诱饵,那个废物,未免太不济事了。 李元锦站在瀚水边上,没有跟着跳入水中,瀚水太宽太急了,不知道周地究竟是顺流而下,还是逆流而上,还是从水底潜过了对岸,怎么去追。李元锦只能伸手招出几道剑气,在水面上来回飞刺,不住的跳脚,过了没多久,就悻悻的收回了剑气,消失在了这里。 两个时辰后,天光大亮,离着这里逆流往上二里多地的地方,江岸边上的水下缓缓的出现了一个黑影,慢慢的浮向了水面,一个身影突然从水里钻了出来,正是埋藏在水底的周地,居然没有逃走,就只是在水下潜伏了一阵子。 周地走出水面,伸手抹了一把面上的水,然后调动真气,迅速将衣服全部变干,正准备抬脚离开,就听见头顶上一个声音笑道:“教主大人好雅兴,居然还有心思再次潜泳一场。既然这么舍不得瀚水,那就留下来多喝几天好了。” 随着他说话,这一次还有四道剑气顺势而出,从四面八方将周地罩定了起来。周地缓缓抬头,就看见头顶上一根横伸出去的枝丫上,一身青衣的李元锦两条腿正在晃来晃去,一脸嬉笑的低头看他。 “哐”的一声,一根锡杖从天而降,正正的插在周地面前的地面上,周地一见锡杖,顿时冷冷的问道:“我师弟呢,你已经将他杀了?” 李元锦依然坐在树上,惬意的摇晃着双腿,笑嘻嘻的说道:“你那师弟也不蠢,立刻就知道了你的心思,将这锡杖给了我说是能找到你,我就放他离去了。” “叛徒!”周地狠狠的说道,“你能放他离去,肯定让他发了什么大道誓言,若是我一样发誓,此后再也不谋算霖水国任何事情,你能放我走吗?” 李元锦哈哈大笑,从树上一跃而下,笑着问道:“教主大人,你设身处地的想,今日若是你将我抓住了,你会放了我吗?” 周地单掌竖在胸前,很是诚恳的说道:“我佛门以慈悲为怀,自然不会妄动杀孽。” 李元锦笑的更开心了,他面向周地说道:“慈悲为怀,所以挑起兵祸?慈悲为怀,所以愚弄百姓?慈悲为怀,所以竭取信仰?你的慈悲,恐怕只是对你一人而已?” 周地双手合十,默不作声,李元锦看着他,轻声笑道:“今日,我就要用我的慈悲,来跟你论断这些事情。” 随着他话音刚落,周地突然抬头睁眼,怒视着李元锦,猛然开口发声,一声暴喝平地而起,激起了无数的飞沙走石,将李元锦的剑气吹拂的不断震荡。 那身暴喝向着李元锦直直冲来,他伸手一招,一道剑气在身前飞旋出现,在空中随着他的手指划动不断飞旋,将那道声波蕴含的真气瞬间劈散掉。李元锦挥手将剑气散掉,笑着说道:“般若吼,我已经吃过两次亏了,怎么可能不防备着一些呢?” 但是李元锦瞬间就发现事情不对,周地面色淡然,嘴角却勾起一丝冷笑,二人之间的那根九环锡杖突然之间猛烈摇晃,其上的铁环交错震荡出一阵阵的叮当声响,声音越来越快,然后整个锡杖轰然一下炸开,九个铁环被一炸而出,被巨大的爆炸威力裹挟着,向着两边飞去。 李元锦暗道不妙,自以为已经将周地封住,以自己金丹境的实力他肯定冲不出去,但是没想到他居然还能操纵这九环锡杖炸开攻击自己。李元锦急忙闪身后退,避开爆炸冲击的同时,身前飞出几道剑气将自己护住。 九环锡杖的九个铁环,在周地的操纵之下,五个被裹挟在爆炸之中向着李元锦飞去,其余四个,则是向着自己飞来。在他的操控之下,四个铁环撞上了李元锦的四道剑气,巨大的威力之下,居然将四道剑气撞散,周地也趁势从中脱身,迈开脚步,向着远处狂奔而去。 五个铁环裹挟着巨大的冲击力向李元锦撞来,但是却被他一剑一个,轻轻松松的斩落在地,没有造成一丝损伤。但是河岸边上,却被这一下炸出了一个巨大的坑洞,就连旁边的那颗大树都给炸断了,瀚水瞬间倒灌进来,将这个大坑变成了一个巨大的水洼。 李元锦来不及多想,急忙隐匿了身形,御剑而起,在离地丈许的空中疾飞,向着远处的周地追去。 周地虽然是用跑的,但是速度极快,步距极大,每一步都能跃出百丈开外,而且步距还在不断加大,李元锦紧跟在他身后,居然只能勉强追上,无法拉近太多距离。两个人就这么一前一后,远离着已经开始起床劳作的百姓,在山林间不停的追逃。 先古之时,曾有夸父大神感叹时光流逝韶华易老,想要将天上的太阳摘下,放在人们心中,籍此留住岁月。他在地上与日逐走,一步就是千万里之遥,虽然最后失败渴死,但是他奔走速度之快,却令后世万代惊叹。 周地所用的这门奔走之法,就是流传下来的夸父逐日的步法,只是寻常人没有夸父那般雄伟的身躯,奔走起来不能达到一步万里的效果。但是即便如此,周地奔跑起来之后,步距也越来越大,到最后,一步迈开,就能有百里的距离,能瞬间从一个山顶,迈步到另一个山顶。 而且这周地跑起来十分奸猾,并不是一条直线的跑,而是随时转来转去,须臾往南须臾往北,一步迈出就是百里之遥,可能期间就夹杂了好几座山脉遮挡视线。 李元锦一直御剑跟在后面,片刻也不敢放松,生怕一下没跟上,周地就会消失在他的视线里。饶是如此,李元锦还是跟丢了还几次,幸好他及时反应外放神念,只是方圆百里的范围,神念覆盖之下还能找得到,若是多迟疑一会,就要给周地三两步的跑远,再也追不到了。 两个人就这样你追我逃,一刻不停的直接跑了十几天的时间,若非两人都是修道中人,谁还能这样的追逃。两个人一直从霖水国出,向着西南方向跑出去了不知道多远的地方,已经迈过了足足七八甲的地域了。 周地作为一个煅精之人,身体十分强壮,但是即便如此,十几日接连不停的奔走,已经将他体内的真气耗费一空,几近油尽灯枯了,所幸现在已经到了首阳洲的边上,再往西南数千里,就是龙腰洲境内,说不定运气好,就能遇上接应自己的人。 李元锦也并不好受,这十几天他御剑不停,一路追赶这周地而来,虽然他已经金丹小成,加之修炼的乃是通天道,真气的消耗和递补都完全不用担心。但是十几天的紧密追踪,心神一刻也不能松懈,否则就会让周地逃掉,现在他的脑袋,也有了一丝丝的昏沉之意。 不过前面的周地速度也是越来越慢了,步距也已经缩小了很多,李元锦强提着精神跟了上去,三道剑气已经在身前浮现,只要一近身三十丈,就会直接出手,袭杀周地。 周地的真气越来越不支了,双腿也已经虚软无力,两只鞋子早就已经没磨没了,脚上是一片血肉模糊。突然,他一下气息虚浮,真气供给不上,立时就脚下一软,栽倒在地了。 李元锦当然不能放过这个好机会,御剑疾驰而上,欺身三十丈内,身前剑气骤然向着周地射去。眼见就要将周地开出三个透明窟窿出来,但是突然从旁边闪出了一个人,双手合十挡在周地身前,也不见他任何动作,那三道剑气在半空之中如同撞到了什么东西一样,直接炸碎。 半空之中骤然响起一声巨钟的轰鸣之声,震的远处的山林中飞出了一大片一大片的鸟儿。那人低头而立,头顶一片锃光瓦亮,他微微抬头,正要质问来人为什么要追杀他佛门弟子,就见那人远远的御剑转了个弯,一溜烟的往来路上去了。 那人不过三十上下,抬头看见李元锦御剑而去,微微皱眉问道:“素觉,那是何人在追你,素慧等人呢,怎得就你一个人回来?” 周地这些年虽然一直在霖水国谋事,但是很多消息他都是知道的,李元锦是上清宗的人肯定不能说,否则寺里追究起来,自己做的那些事情全部都得败露。届时找不回面子不说,自己可能连里子都得丢了,这还不是最可怕的,要是丢了寺里的面子,那才是他担待不起的罪过。 周地急忙跪地磕头,恭谨的回道:“贞如师叔,那人我也不认识是谁,只是行走在路面上见到我们一行,说他生平最讨厌的就是秃头和尚,就开始追杀我们,我靠着那门‘夸父步法’才逃了出来,其余师弟是生是死,我就不得而知了。” 贞如叹了口气说道:“罢了,这件事情暂且放下,你先回寺里说明情况,咱们再派人去找你的师弟们。” 第一百二十五章 再临震罔城 李元锦一见那人挡下了自己的剑气,丝毫不犹豫,直接掉转剑光,头也不回的往来路仓皇而逃。 开什么玩笑,李元锦虽然没能看见他用了什么招式挡下了自己的剑气,但是那轰鸣的钟声已经很能说明问题了,那是佛家只有到了金刚业位,也既是元婴之后才能修行的“金钟罩”。那人出手拦截,而且又是一个没毛的明灯,肯定与周地有什么关联,那还不赶紧跑? 一路御剑远去千里之外,李元锦这才一头扎进一团云彩中,谨慎的回头看看那人追上来没有。见到身后并无人追赶,这才放下心来,伸手取出《集元小鉴》,看看自己现在究竟在什么地方。 好家伙,这一通追赶,居然已经跑到了首阳洲的西南边界上,再往西去不足万里,就到了龙腰洲的地界。李元锦看着地图上标注的那一处佛门禅院,心中顿时了然,这周地究竟是个什么身份了。 幸好自己刚才见机跑的快,若是给后来出现的那个金刚业位的人缠上,境界压制之下,自己的剑气恐怕连他的防御都破不了,唯一能有点机会的,肯定就是那把快意剑了。 但是快意剑又不能轻易出手,尤其是在西方这些秃子面前,修道界那句“此宝与我有缘”就是出自西方之口,其作用其实就无异于,“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从此过,留下买路财”,这句脍炙人口的某行业用语。 更可气的是,西方这帮秃子除了这句话,还有另外一句更为恶心的“此子与我佛门有缘”,然后不管你愿不愿意,都会将你强行度化,改换心智。最后就变成那些虔诚信仰的人一样失去本心,浑浑噩噩懵然无知,只知道一心一力的护持本教,与死何异。 李元锦心有余悸的降落了剑光,转到一条大路上信步走着,前面不远处就是一座大城,李元锦打算去城里稍作休息,就离开此处返回霖水国去。这一路追赶,就已经耗费了半个月的时间,等到返回去,又得是半个月,实在是有些耽误事情了。 沿着大路走了没多久,李元锦就来到了这处大城的城门口,抬头一看,不禁哑然失笑,这地方自己居然曾经来过。 这座名为“震罔”的大城,居然就是早些年无有先生带着他四处游走做神照内景之观想时候来过的,自己还在这里领悟背负了“六欲”和“七情”两张符箓。只是不同的是,上一次他和无有先生从海边一路走来,进的是南门,这一次进的却是西门,所以直到走到了城门口,才认出了这是哪里。 《集元小鉴》上并未标住这处震罔城,但是却写着一个“枉死城”,不知道是不是这些年新建了城池,将名字也改换了过来。李元锦也没管那么多,此番也算是故地重游了,操那么多闲心做什么。 此处人们的说话口音和霖水国大相径庭,但是好在当年李元锦在此处的时候,随无有先生学过当地的话,与人交谈起来也十分轻松。他先是信步走到了当年和先生留宿的那家酒楼客栈,店里的掌柜依然是笑脸待客迎来送往,也依然是悭吝小气斤斤计较。 这个掌柜,李元锦可记得十分清楚。掌柜姓胡,在这座城里小气那是出了名的,寻常店里,都巴不得自家伙计长眼些勤快些,但是这位掌柜就很奇葩了,伙计给客人续水续的勤了,他都要碎碎念一阵子。说什么井水虽然不要钱,但是烧水总是要废劈柴的,而且伙计跑的多了,中午吃饭,又要多嚼俩大馒头,那不都是挑费吗。 但是这家店的生意也是城里出了名的好,一是因为胡掌柜为人老实做生意本分,不管客人在店里丢了什么珍惜的东西,只要收拾床铺的时候捡到了,那都是原物奉还,一丝也不曾贪墨。人人都夸胡胡掌柜拾金不昧忠厚本分,但是他却笑着说,自己就是怕事儿,闹腾起来耽误生意。 二一个,就是这胡掌柜养了一位顶好的厨子,只要是说的上名字的菜,他都能给你整治出来个七七八八,而且味道一流。胡掌柜跟谁都敢小气,就是跟这位厨子不敢,不管后厨需要什么,都是厨子一句话的事情,他一个瞪眼,胡掌柜就怕这个摇钱 树根须不稳。 李元锦跑到这里来,就是因为肚子里馋虫作祟了,看到震罔城城门的时候,就想起了这位胡掌柜那里的招牌菜,茄鲞和松鼠鳜鱼。当年随先生路过这里的时候吃到过一次,那味道到现在都还是念念不忘,就算是李元锦已经可以彻底隔绝烟火食,也忍不住想再去尝尝。 那两道菜,店里每天都只做十份,所以胡掌柜标价就比其他菜式高出了十倍不止,饶是如此,每天前来争点的人还是络绎不绝,此时天色已经到了未时前后,正是吃饭的点上,李元锦现在过去,能不能点上都是两说。 李元锦进到店里,挑了一处靠窗的桌子坐下,招呼伙计点菜一问,果然茄鲞和松鼠鳜鱼全都没了,早三天就给城里的各路富商和官员们定下来。李元锦也没有多计较,反正自己早就有了这心理准备,就随便点了几道家常菜,味道也一样好。 客人点了没有的菜,小伙计一时都有些心慌,一年到头也不知道因为这事挨了多少骂,不过好在今天的客人和颜悦色,淡淡一笑就换了菜,小伙计记好了之后,欢天喜地的跑到后厨传菜去了。 李元锦招呼要了一壶茶,胡掌柜亲自给送了过来,顺手给李元锦斟上了一杯,嘴里称道:“公子您见谅,那茄鲞和松鼠鳜鱼确实是早早就定下来,我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您点别的菜,一样美味可口,还有我这店中的茶、酒,那可都是地道的好货色,绝对没有掺水作假的。” 李元锦笑着说道:“胡掌柜做生意的好名声我还是知道的,没有就没有,只是有些可惜,不知道下一次再来这里是什么时候了。” 胡掌柜一听这话,赶紧笑着说道:“听这话,公子您是早年间来过我这小店,这一次是匆忙路过的?这样还来专程来光顾我这小店,真是感激不尽啊。” 李元锦笑着说道:“如此,那等会结账的时候少算我几枚铜钱可好?” 胡掌柜一听这话,顿时面露难色,一旁桌子上的一个客人笑哈哈的说道:“这位公子这可就难为胡掌柜了,谁都知道这胡掌柜家里,灯芯都比别人家细几分,有时夜里睡觉连媳妇都找不到,你让他给你少钱,那可真是在他心尖上割肉呢。” 听着隔壁桌那人夹荤带素的笑话,胡掌柜不耐烦地说道:“去去去,哪都有你。”然后又转过身来,对李元锦赔笑说道,“公子,我这可都是小本生意,挣的都是卖劳力的辛苦钱,公子还是多多体恤些。” 李元锦本来就是起了促狭之心,故意调笑掌柜的,伸手端起茶杯笑着说道:“掌柜的你放心,你这里出名的可不是只有这两道菜,其余的事情我也是知道的。放心,就是与你开个玩笑而已。” 旁边那桌接着插言笑道:“就是,胡掌柜这里那可是城里出了名的,小孩歌谣都有唱啊,‘胡掌柜家丢不怕,茄子鳜鱼撑半家,一钱掰做两钱花,后厨倒比前头大’,哈哈哈哈。” 四句歌谣一念,满屋子的人都哈哈大笑,胡掌柜倒也不恼,反而陪着笑。没过多久,李元锦的几道菜就上来了,个个色香味俱佳,看的李元锦食指大动,马上开始大快朵颐起来。 一边吃饭,李元锦一边与掌柜的闲聊,进城之后,他就看见城里各处都有挂着佛像,供着菩萨,来往的人也多见捏着念珠的,整个城里一片向佛之风,与他几年前来的时候大不相同。 进了店里之后,就看见胡掌柜店里不太一样,桌上只有账簿和算盘,墙上也干干净净的,除了菜牌子什么都没有,于是好奇开口问道:“胡掌柜,我看着城里诸多店铺里都供着菩萨佛像,怎么你这里没有呢?而且几年前我来的时候,也还不是这样的,这是怎么回事?” 胡掌柜一听这话,马上气呼呼的说道:“这群坑钱货,我才不要呢,摆那些东西在我店里,能给我带来什么生意?” 停了一下,他这才缓声解释道:“公子你有所不知,这座城百年之前叫做枉死城,是曾经有为将军将全城数十万人屠了,城内终日冤魂不息厉鬼丛生,枉死之鬼的怨气笼罩全城,生人不能居住在内,故而得名枉死城。” “后来又一位大德高僧,只身入城超度冤魂,诵经百日不停,最后在城楼之上坐化,城内冤魂绝大多数被他超度,剩下的几只厉害的鬼王,都被他遗留下来的金身舍利镇压。之后此城才重新有了人气,慢慢缓了过来,为了纪念那位高僧,就改名叫了震罔城,这个罔字,原本就是枉死的枉,只是这样不太吉利,就改了这个字了。” “这原本一切都好好的,就在今年年初的时候,莫名奇妙就出了几宗命案,官府破解不了抓不到凶手,就将因由推到了神鬼之事上,说是被镇压的鬼王出来作祟了。然后就不知道从哪里来了一个白衣和尚,叫什么,贞如禅师,在城里一通折腾说抓到了鬼物,然后城里就莫名其妙开始出现各种佛像佛经,天天上门来让我信佛,搅的我脑袋都疼。” 旁边桌上那人笑道:“胡掌柜,你头疼的可不是让你信佛,是让你花钱买那些法器?不过你可别说,那位贞如禅师真的是了不得的,我那天可是远远的看见,他手上捏着一团黑乎乎的东西,被他身上的金光一冲就没了,还听见了一声很凄厉的鬼叫呢。” 听了一下,他压低声音神神秘秘的说道:“我还听说,那位贞如禅师是从西边一个叫少林寺的地方来的,他们那里的人个个都是神仙,刀枪不入水火不侵的,可厉害了,捉鬼捉妖这种事对他们来说那都不叫啥。叫我说啊,胡掌柜你还是花钱买上一个佛像,就当是买个心安嘛,保平安的。” 胡掌柜冷哼一声道:“我才不信这些东西,鬼王作祟,我怎么没有看见鬼王在哪里?而且就算有,也不是给他们抓到了吗,既然这样还要那些东西做什么?要是没抓到,那就说明他们没用,那些东西买了也是白搭!一个三寸的佛像就要我十两银子,强抢呢这是!” 李元锦哑然失笑,原来这胡掌柜说来说去,在乎的还是这佛像的价格,若是白送的话,估计他早就欢天喜地的请回家了。不过此间事情确实蹊跷,肯有可能就是佛家营造的声势,为了收纳更多的信徒信奉供养,可能还是离不开信仰之力的事由。 李元锦摇了摇头,这关自己什么事情,不管是山门还是霖水国,离的都有些太远了,自己何必瞎操心呢。还是赶紧吃完了饭返回霖水国去,看看还有什么事情要做才是正途。 一屋子人正在谈论着那位贞如禅师有多么的厉害的时候,店门口突然走进来了两个和尚,一个怀抱诸多佛教经卷,一个身后背着一个佛龛,径直走到了柜台前,双手合十竖起施礼道:“阿弥陀佛,这位施主,听闻你店中尚无我佛教精义,也无我佛庇佑,贫僧今日是特地给你送来这份福缘的。” 他伸手将那些经卷放在柜台上,然后伸手从同伴背后取出那个一尺上下的佛像端放在柜台前面,再次合掌施礼道:“这位施主,有此经卷和我佛在您店内,什么妖魔鬼怪都会辟易而走的。我佛护佑万金不换,只取店家你五十两香油钱即可。” 胡掌柜一听这话,马上惊声尖叫道:“五十两?就这两本破书和一个泥塑,就敢要我五十两银子,你们这是明抢!没有没有,拿上你们这些东西到别家去,我这不需要这些东西。” 那两个和尚微微一笑,也不恼怒,只是轻声说道:“这位施主,你这店中已经有妖气隐然,鬼孽缠身,若无我佛镇压庇佑,恐怕不出旬日之间,家中就要遭逢血光之灾。还是需要请我佛入室,日日诚心叩拜,才能保你无虞。” 胡掌柜一听这话,立时就变了脸色,怒气冲冲的说道:“你们两个和尚好不检点,我只是不要你们这些东西,你们居然就咒我?说不要就是不要,你们赶紧拿走,不要妨碍我做生意!” 两个和尚相视一笑,背着佛龛的那个笑着问道:“师兄,这位施主冥顽不灵,不肯受我佛家庇佑,眼见就要遭灾惹祸,这可如何是好?” 手拿经卷的那个和尚笑着说道:“无妨,出家人慈悲为怀,你我既然在此,就来以肉身为他遮挡灾劫,以诚心来感化他。” 两个和尚话说的好听,但是做的事情就有些太过恶心了。两个人迈步走到大门口前,一左一右的站定,然后齐齐坐在了门口,将店门堵了个严严实实,外面诸多想要进来吃饭的人都给堵在了外面。 胡掌柜一看这怎么行,急忙走到门口说道:“你们两个和尚,无缘无故堵住我大门作甚,赶紧起来,不要妨碍我做生意!”说话间,就要伸手去拉那两个和尚,但是手刚一挽住他们的胳膊,整个人就一下倒飞了出去,重重的摔倒了在了地上。 这一下可不得了,外面的人瞬间就退后了几丈远,远远的看着也不敢靠近,屋里的人饭也不吃了,一个个的全都往后退到了墙角,胡掌柜在地上哎呦了半天,这才勉强爬了起来,也是不住的后退,再也不敢上前拉人了。 整屋之中,只有李元锦怡然不惧,好整以暇的吃完了饭菜,顺手将一粒碎银在扔给了胡掌柜,开口说道:“店家好饭食,吃的尽兴。你好好的把银子收起来,可不要一不留神给狗叼了去。” 这话一出,门口两个人就不爱听了,这不是明着暗着骂自己是狗吗?但是此时又不好发作,就只好带着满腔怒气,静静的堵在门口。 李元锦走到门口,俯身笑着说道:“两位大和尚,麻烦让出一条道路,让我出去?” 手拿经卷的和尚竖起单掌念了一声佛号,“阿弥陀佛,此店之中妖鬼之气阵阵,皆因店中未请我佛庇佑,还请施主稍待一时,等我二人念经为施主化去身上冤孽,再走不迟。” 身背佛龛的那个和尚也接道:“若是此时非要离开此地,必然遭受劫难,身染血光之灾,被妖鬼吞噬,死无全尸。” 李元锦自然听得出来他是借着这些话在咒骂自己,但是只装没听见,满面焦虑的说道:“可是我现在有急事必须要走啊,这可如何是好。哎对了,我去问问佛祖,看他让不让我离开此地。” 说完这话,李元锦退回到了柜台前,装模作样的对着柜台上的神像说道:“佛祖啊佛祖,我现在有急事要离开,但是门口那两位大和尚不准我走,您看看这事怎么办?要不,您老劝劝他们?” 那两个和尚背对屋内而坐,也不转头,就听见李元锦在那里鬼扯,正在冷笑之间,那佛像突然凌空而起,直接一下重重的砸在了背着佛龛的那个和尚后脑勺之上。 佛像爆碎,和尚的脑袋也被开了瓢。 第一百二十六章 贞如禅师 李元锦原本不想管这事的,若是这两个和尚安安分分的正常布道传教,讲经说法,就算是有些教派不合,李元锦也没什么好说的。可偏偏这两个家伙口出恶言,威胁恫吓不说,还诅咒人家一家人,这就过分了,依着佛家的话说,这就是犯了“口孽”。 不仅如此,还要强买强卖,不然就阻挡人家生意,李元锦既然撞上了,那就没有不管的道理,否则都对不起自己快意剑的名字。于是他就故意出口讽刺,引得这两个人堵着他出不去酒楼,然后假意向佛像诉求,暗地里却用真气调动了那佛像,将和尚砸了个桃花朵朵。 很明显,是那个背着佛龛的和尚嘴更臭一些,那就先让佛祖原谅他的罪孽好了。 那个和尚给一佛像砸中,嗷一嗓子从地上蹦了起来,窜起来了老高,转身看见李元锦就要张口骂街,却被身边的师兄拦下了。手持经卷的那个和尚起身皱眉道:“这位施主,你这是作甚?打伤我师弟犹然可恕,但是砸烂佛像,那可是天大的罪过,必然要被万雷劈下,死后魂魄被拘役起来,压在黑山之下万万年才能恕罪。” 李元锦一脸惊恐的说道:“什么?佛祖不是讲究慈悲为怀吗,怎么脾气还这么大的?” 这话一出,那和尚就知道不好,正要开口解释,就看见李元锦伸出手拍着自己的心口,满面侥幸的说道:“幸好幸好,我可没碰那个佛像,不关我事不关我事,佛祖再发火也轮不到我头上。” 被开了瓢的和尚捂着自己的后脑,恶狠狠的说道:“不是你是谁,莫非还能是佛像自己砸我的不成?” 李元锦还没说话,身后店里的几个人已经开口说道:“是啊,这位公子离着佛像还有四五尺的距离呢,他刚一说完,那佛像就自己动了的。” 李元锦没有说话了,只是伸出双掌侧身示意身后的那些人,对着两个和尚挤眉弄眼,让他们听听后面人说什么。 手持经卷的和尚一听这话,皱了皱眉头恍然大悟的说道:“原来如此,竟然是因为这家店里妖邪鬼魅实在太多,所以佛像都不愿意久留。这位施主,你也看到了,店里已经大祸将至,你还不诚心将佛像请进去?” 胡掌柜嗫喏这说不出话,正在踌躇之间,李元锦却暗笑这和尚真是会编,率先开口道:“不对啊,适才佛像待在屋里,妖邪不应该早就吓跑了吗?佛像不愿离留在这里,那就说明妖邪还在,那请进来了有什么用,不还是镇不住这些妖邪鬼魅吗?” 胡掌柜原本都已经开始动摇了,听到李元锦这么说,马上就回过味来来了,接茬说道:“是啊,要是请了佛像进来都赶不走那些妖邪,我的钱不是白花了?” 手持经卷的和尚微微皱眉,盯着李元锦一字一句的说道:“那是因为诸位适才心不诚,所以佛像才不能镇压它们。要是你诚心礼拜,每日供奉的话,我佛自然能够保你平安的。” 李元锦恍然大悟,阴阳怪气的说道:“原来如此,我佛什么时候成了要花了钱之后才肯办事的?” 两个和尚顿时面色巨变,就要开口,但是不等他们说话,李元锦已经率先开口道:“你们这两个贼人,居然敢假扮佛门高僧,在这里招摇撞骗胡作非为,如此折辱我佛,就不怕被打入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超生吗?!” 李元锦没有给两个人任何反驳的机会,义愤填膺慷慨激昂的说道:“我走南闯北各处游学,见过诸多的佛教禅院和得道高僧,人人都说我佛慷慨,以慈悲度化世人,你们两个家伙居然敢将佛像明码标价拿来售卖,分明是两个假和尚,真贼秃!” 李元锦一番话,将两个人话语间的漏洞一一拆穿,但是却没有指责佛家不是,而是太高了佛门的慈悲,反将屎盆子扣在了两个和尚头上,只说是他们两个作假,这样一来不仅可以打他们一个不是,还能不惹佛门中人的不悦。这些话,就算走到天涯海角去,也是这两个和尚说话做事不对。 李元锦说话大声,加上两个和尚堵着门口,片刻间就来引来了诸多的人围观,一个个暗暗点指,低声嘀咕些什么。附近商户的人出来,听到这两个和尚是假的,那些佛像经卷什么的也没有用,有那已经出钱请了佛像的,立时就开始懊恼不已,对着两个和尚骂骂咧咧。 两个和尚顿时受到周围众人的白眼和谩骂,这种事情他们如何能忍?两个和尚相视一眼,一步跨到了大街之上,手持经卷的和尚张嘴一声暴喝,震的周围的人全都闭上了嘴巴,身背佛龛的和尚,则是扭转身子重重的一脚踏在地上,将周遭三尺的青砖全部踏碎,青砖地面出现一个浅坑。 手持经卷的和尚见震慑住了周围的人,这才缓慢而自信的开口说道:“我们二人自然是正宗佛门弟子,身受佛法加持,这才能声如狮虎,踏地陷坑,等我二人运起佛功来,更是能力大无穷刀枪不入,怎么可能是假的?若是不信,你们谁来试试?” 和尚背对酒楼环视身前众人,见他们一个个的都目光闪避不敢出声,这才冷哼一声,正准备再度开口打消他们的疑虑,解释一下师弟是被充满我佛威严和佛法的佛像砸中才受伤的时候,身后却突然传出了一个声音,“我来试试。” 两个人一听还是刚才挑事那个人的声音,顿时怒冲冲的转身,还来不及反应,就看见两只拳头已经冲到了他们面门前,砰砰两声沉闷的皮肉撞击的声音,两个和尚的头顿时往后仰去,一个鼻歪流血,一个唇破牙飞。 李元锦满面诧异的收回自己的两个拳头,惊讶的说道:“怎么回事,不是说好的刀枪不入吗,这么被我一拳就打伤了?” 周围的人传来了一阵哄笑之声,两个和尚怒气冲冲,再也顾不上什么自身威严,抬起双拳就向李元锦攻去。李元锦惊呼一声,急忙倒退躲避,但是退了没几步,脚下就绊到了酒楼的台阶上,整个人顿时向后倒去。 好死不死的,他两只脚又刚刚好踢在了两个和尚的脚腕上,两个和尚含怒前冲,力道自然是大了些,被李元锦一踢,两个人也失去了平衡飞扑而出,一人一头撞在了胡掌柜的左右门框上。 这两个人,不过是炼腑境的实力,对付胡掌柜这种凡人,自然是一拿捏一个准,但是对上了李元锦就只有被戏耍的份儿。刚才一人面门上一拳的时候,就已经暗暗将他们的经脉封堵了一些,否则两个炼腑境的人怎么可能被人一绊就摔倒在地呢。 李元锦从地上慢慢悠悠的爬起来,嘴里还抱怨道:“你们这两个假和尚下手真黑,居然将我推到了,差点没把我在台阶上磕死。”转头一看,两个和尚却也是撞在了门框之上,那样子比他可狼狈凄惨的多了。 两个和尚怒不可遏,自己什么时候遭受过这种羞辱?居然给这个小子戏耍的团团乱转,出尽洋相,今天说什么也要好好整治他一顿,让他知道一下佛家不仅有菩萨低眉,更有金刚怒目! 两个人从地上纵身而起,向着李元锦疯狂的攻了过来,但是李元锦就好像一条油滑至极的蛇一般,两个人怎么都摸不到他一下,倒是李元锦一边跑还一边大喊:“救命啊,假和尚要杀人啦,快报官啊。” 这场你追我赶的闹剧并没有持续多长时间,天空之中就缓缓降下了一个身穿白衣的年轻和尚,他皱着眉看着场中,叱声喝道:“素礼素望,你们两个在干什么?” 两个和尚听到这声音,急忙停下动作,转身竖掌施礼道:“贞如师叔,您来了。” 贞如?一听这话,旁边的众人都开始窃窃私语,原来这位就是大名鼎鼎的贞如禅师,没想到居然这么年轻,适才还是从天上飞下来的,看来真是为有法力的高僧啊。 李元锦转身看到这个身影,急忙又把脸转了过去,这个和尚,赫然就是之前将周地救下来的那个人,没想到居然在这里又看见他了。早知道就应该早早的离开,这下好了,想走也走不掉了。 贞如皱着眉头看着两个和尚脸上的伤,低声询问他们到底是怎么回事,两个和尚添油加醋的说了一通,然后将手一指李元锦,贞如的眼睛立时就盯住了他。李元锦此时正准备蹑足潜踪的悄悄离开,但是贞如却已经开口道:“这位施主请留步。” 李元锦只能无奈的转身,对着贞如尴尬一笑,贞如开口问道:“这位施主为何无端欺侮我佛门弟子,还将他们二人打伤了?” 李元锦连连摆手道:“这位高僧,您可不能偏听一面之词,这两人胡言乱语的,不仅强买强卖,还诅咒这家店铺老板,甚至还出言侮辱佛祖,我只不过是说了几句公道话,可没有跟他们动手,至于他们面上的伤,那是他们自己要我打的,可不关我的事。” 李元锦这话一出,周围的人无不响应,个个都说是这两个和尚的不是,尤其是胡掌柜,那一脸的怨恨满心的愤懑,看见贞如就好像看见了青天大老爷一样,将两个和尚在店里说的话又重新说了一遍,听的两个和尚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却又不敢辩驳什么。 贞如皱着眉头听完众人的话,满心的不悦。徒儿们出来布道传教的事情他是知道的,但是他一直就不喜这种强要供奉的方式,更何况价钱还着实不低,都是修道之人,贪恋这种黄白之物有什么用处。 现在可好,终于惹出事情来了,自己却还没什么好说的,更何况是众口铄金,要是今天丢了人心,以后想要挽回,那就难上加难了。 贞如只能双手合十念了一声佛号,“阿弥陀佛,诸位施主,今日确实是我门下弟子不是,贫僧在此向诸位赔罪了。为表歉意,贫僧愿意为这位店家手绘一副我佛真容列于店中,早晚护佑你安宁,不受外邪侵扰。” 胡掌柜犹豫的问道:“这个不收钱?” 贞如笑着摇头道:“自然是不收钱的,我佛慷慨,以慈悲度化世人,今日是两位弟子着了相,才做出这种糊涂事情。” 胡掌柜喜笑颜开,连连点头道:“好好,多谢贞如禅师。” 贞如转身对着两个和尚说道:“你们大师兄已经回来了,现在在寺里静养,你们回去看看他,顺便收拾一下自己的伤。” 两个和尚躬身行礼,转身离去了,一边的李元锦自然知道那位大师兄是什么人,现在就满心希望这位贞如禅师之前低着头,没有看见自己就好了。 贞如安排完了两个和尚,转身随着胡掌柜步入店中,途径门口的时候,大袖一挥,那个破裂的佛像居然在半空中自动重新拼合在一起,然后稳稳的落在了柜台之上,看的周围的人一阵惊呼,都说禅师真是有大法力的。 贞如笑了笑,没有说话,信步走到店内北墙之上,伸出一根手指开始凌空作画,随着他手指上一点金光闪出,墙上开始勾勒出一道道的线条,不过多时,就出现了一副宝相庄严的佛像。 佛像呈盘坐莲台之姿,占据了整面墙上,螺发肉髻,大耳垂肩,眉心一点白毫,颈上三道颈纹,微微半闭着眼睛,好似一直在注视着面前的人,手上施无畏印,端坐在九品莲台之上,嘴角勾笑,满面祥和。 看得出来,这贞如是下了大心思的,整个佛像画成之后,都闪烁出了微微宝光,一般的寻常妖怪鬼魅,还真就不敢再来次店中盘桓,就算是大奸大恶之人,站在佛像面前也能心境祥和三分。 贞如安心作画之时,一众人就围在店内观看,李元锦本来想趁机溜走,却给热情的胡掌柜拉进了店里,说是一定要好好感谢他一下。李元锦执拗不过,又不敢太过声张,就只能给拽进了屋里一起观看。 贞如以手画完了那副佛像,转头对着藏在角落的李元锦说道:“这位施主,你看贫僧这佛像画的如何?” 李元锦楞了一下,没想到他直接找上了自己,只能笑着说道:“我哪懂这个,只知道画的好看,像!” 旁边一群不明就里的人纷纷附和道:“是啊,可不是像呢。禅师画的这幅像,和寺庙大殿里的佛像比都不差了,真的是佛法高深,形神兼备啊。” 贞如笑了一笑,接着开口问道:“这位施主,咱们之前是不是见过?” 李元锦心里咯噔一下,但是面上还是强装淡定的说道:“应该没有,我这人长得普通,可能是禅师看错了别人,误以为是我了。” 贞如只是笑看着李元锦,也不搭话,等到把李元锦看的心里发毛,准备起身逃命的时候,贞如这才收敛了笑容,转身问胡掌柜到:“施主,能否给我找个僻静的地方,我想和这位小施主说几句话。” 胡掌柜自然是满心欢喜的答应了,马上就给二人安排了一个二楼的单间,李元锦自然不敢上去了,便推脱道:“贞如禅师,我还有些紧要的事情要去处理,就不打扰您了,等我事情办完,再来找您讲经说法不迟。” 贞如却伸出手拦住他,笑着说道:“我就和你说几句话,耽误不了你多少时间。施主已经在这里逗留了这么久了,不必急于这一时,对?”说罢,他抬步上楼,走到半程又转过身,似笑非笑的看了李元锦一眼。 李元锦知道自己被这个和尚盯上了,如果现在跑了,就更坐实了自己追杀周地的事实了,索性一咬牙跟了上去,看看他到底要说什么,说不定他还没认出自己,还有转圜的余地。 贞如走进了单间里,施施然的背向门口坐下,给自己斟了一杯茶,浅浅的喝着。李元锦并没有犹豫太长时间,就咬着牙跟了上来,进屋坐在了贞如的对面。贞如也给他斟了一杯茶,笑着对他一抬手,也不说话,示意他喝茶。 屋内的气氛诡异,李元锦的心里也是七上八下的,心里不断地思索着到底有没有什么破绽,这家伙到底认没认出来自己,待会要是真打起来自己能有几分胜算,要不要搬出上清宗的名头来吓一吓他,看看能不能震住? 额,师兄的名头就算了,他的声名实在太大,相识更是遍布天下,就连在赵步山河图里都能遇到故人。可是,谁知道对面坐的人是他的朋友还是仇人,从李元锦听到的诸多传言来看,仇人的可能性是要更大的,而且还大的不少呢。 贞如不说话,李元锦就更不敢随意开口了,生怕哪里多说了一个字就会给贞如抓住破绽,万一被他抓回去了和周地一对质,那自己做的那些打压他们的事情,都够他捏死自己好几回了。 贞如慢条斯理的喝完一杯茶,轻轻的将杯子放下,看着李元锦轻笑道:“小施主,你与我佛门有缘啊。” 李元锦手里的茶杯差点掉在桌上,这句只在传说里听到的话,居然就要落在自己的头上了? 第一百二十七章 震罔城捉鬼 李元锦心里霎时间打了七八个转,迅速的盘算了一下之后,这才开口回道:“是吗?那可真是太好了,我这就回家去,多请几尊佛像回去,多捐些香油钱出去,多做些善事,求我佛庇佑。” 说话间,他就要起身,贞如伸手拦住他说道:“并非如此,我的意思是施主你面上灵光照人,眉心隐隐有一点白毫放光,乃是佛国罗汉转世,是该入我佛门修行,证十世金身的。” 李元锦心里一惊,看,这就要入正题了。赶紧把头摇的拨浪鼓一般,嘴里还自污名声说道:“不行不行,我这人吃喝嫖赌样样俱全,佛门清净之地肯定不能容我的,禅师你绝对是搞错了。” 贞如笑着说道:“那就没错了。你是从佛国出来,体验这人世百态世间万种,以此来修入世法的,现在你福缘已到,就随我回去剃度修行,早证业位。” 说话间,贞如就伸出一只手来,手心之中金光大作,一个卍字佛印旋转而出,向着李元锦当头压来,想要就此将他拘禁起来。李元锦自然不能束手就擒了,心念一动,四道剑光凭空出现,向着那卍字佛印四个角上顶去,妄图能够撑得住一时,好让他可以从中逃脱。 岂料李元锦四道剑光一出,贞如就将手一收,卍字佛印也被他抓了回去,李元锦的剑光刺了个空,也急忙收了回来,差点就从头顶上刺穿屋瓦飞了出去。 贞如笑着说道:“这位道友,贫僧若非如此,恐怕你还要继续潜藏,与我在这打着哈哈蒙混?还请坐下,我与你还有事情要聊。” 李元锦有些尴尬的笑了笑,知道自己这下是藏不住了,只能悻悻的坐下,等着贞如再度开口。 但是贞如一开口李元锦就坐不住了,他很是直白的问道:“道友为什么要追杀我佛门弟子?” 李元锦很想直接矢口否认,但是看着贞如一脸淡然且诚挚的表情,只能叹了口气说道:“禅师,你知不知道周地在外面做了什么事情?” 贞如摇头道:“门中弟子出去,都是背负着布道传教的职责,至于他们具体做了什么,我们一概不知。怎么,素觉在外面可是做了什么得罪你的事情?” 李元锦早就知道周地只是一个化名,只是现在才知道他的法号是叫素觉,他轻轻一笑道:“他意图推倒我父母祠堂神像,以此侮辱我先人,其罪不亚于挖坟抛骨,你觉得我应该怎么做?” 贞如沉吟了一下,接着说道:“如此,确实是他做的不对了。只是道友你说的是意图,那就是他尚未得手,而你也追杀了他一路,不就请卖贫僧一个面子,这件事情就作罢,可好?” 势必人强,还能说不好吗?李元锦只能叹了口气说道:“贞如禅师境界高强,却还能与我这般平心静气的说话,没有直接动手就已经很好了,那我应该知趣些,这件事情就这么算了。” 贞如笑道:“道友你这满心不忿,句句可都说的是贫僧以势欺人了,不过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我为了保下门中弟子,也是不得不这么认了。阿弥陀佛,还请道友恕罪。” 贞如停了一下,接着说道:“不知道道友是哪处宗门弟子,适才见你的剑光非凡,想来也是了不起的名门大宗了?” 剑光一现,贞如就看出了李元锦何门何宗了,只是这个时候他却不能明说,得给李元锦留出自己说出宗门大名的自豪之感,然后再由他夸赞一通,这样才不显得刻意和虚假,能更快的拉近对方的好感,这已经是修道中人惯用的套路了。 李元锦当然是瞒不住了,贞如听到了上清宗三个字,自然是好一通的夸赞,听得李元锦自己都有些飘飘然了,反过来又问了贞如的山门,不管听没听过先夸一下再说,这就叫做礼尚往来了。谁说修道中人个个都是清心寡欲无欲无求的?只要是有人的地方,人情世故迎来送往,再多都不嫌多的。 贞如夸了一阵,突然开口问道:“不知道尊师是上清宗哪位高人啊,说不定咱们就曾经有过交情呢?” 李元锦停了一下,开口笑道:“我师父是玉齐峰的成季真人,我乃是他老人家几年前新收的弟子,本名楚致,师父赐我道号青致。” 未曾谋面的师父,师兄对不起了,师兄的大名实在是有些万一对面这个和尚与他真有什么过节,我今天可就要在栽在这里了。 青致对不住了,整个宗门之中,只有你与我年纪相仿境界相当,还是同一年一起进的宗门,就只能暂借你的名字蒙混一下了。 贞如仔细的盯着李元锦看了好久,李元锦也一脸微笑的看着他,贞如见他丝毫没有慌乱,这才相信了他说的话,笑着说道:“原来是成季真人的高徒,真是没想到已经到了金丹境界,果然是后生可畏啊。” 李元锦笑了笑,没有再接这话,而是岔开话题问道:“敢问禅师,听城里百姓说这震罔城中还镇压着诸多恶鬼,禅师之前替城中捉过一次,不知结果如何?” 贞如听到这话,放下了手中的茶杯,笑着说道:“怎么,道友也想为此城百姓出一份力?不是还有紧要的事情要去做吗?” 李元锦笑笑没说话,贞如这才接着说道:“想必你已经知道了,这座城原本叫做枉死城,几十万的人在此被屠枉死,怨气难散,竟然在此处生出了一处鬼城,介于阴阳之间,到了晚上,就是鬼蜮遍地妖魔横行。百十年前一位大德高僧在此化尽一身修为,将满城的冤魂超度,从此之后百姓才能在此居住生活,并将此地改成了震罔城。” “虽然高僧超度了无数冤魂,但是依然有三位特别厉害的厉鬼没有被超度。他们原本是这城中的守军将领官员,被杀化成厉鬼之后,不断地吞噬着其他的冤魂来增强自己的实力,将周遭无数的生人害死食魂,手下还纠结了他们生前的部卒,成立了一批鬼军,足足有三千只之多,为他们拘押奴役那些冤魂,供他们吞噬。” “枉死城在那位高僧超度的时候,满城七十多万的冤魂,就已经被他们吃的只剩下了二十几万,那三位鬼王实力不凡,甚至在最后关头联手力挫了那位高僧,无奈之下,高僧才选择原地坐化,以自己的金身和舍利,将三位鬼王及其三千鬼军全部封印了百年,只待消磨它们的戾气和怨气,百年之后再由其他人将其超度。否则到时候封印松动,这些厉鬼再度出世,就会将震罔城重新化为一片鬼蜮,其间百姓人人迷失城中,早晚沦为鬼王的血食。” “今年就是百年之期,我来到这里,就是为了将这些残余的厉鬼恶鬼们全部超度,解除震罔城的一切后患。今日你见到的两个弟子虽然却有不对之处,但是他们的所作所为,不过是为了在城中多布置下一些佛教秘法精义,等到我超度恶鬼的时候,给我多一丝助力。” 李元锦依然不解道:“可是据城中百姓说,年初的时候禅师就已经来过一次了,以禅师的法力,怎的那个时候没有将厉鬼全部渡化呢?” 贞如叹气道:“那时我并不知道厉鬼厉害,就贸贸然的闯进了那座鬼城,只是将实力不强的厉鬼超度了些,但是三只鬼王我却没能都寻到,后来再想,也是幸运。” “而且那时恰逢一位师兄受伤,需要同境界的三十六人一同救治为他疗伤,就被寺里招了回去赶赴了极西的雷音寺,这件事情就搁置了下来。前阵子刚刚忙完,那位师兄也有所好转,就赶紧回来接着布置这些事情,看看能不能一举将这些恶鬼超度。” 李元锦一听好奇道:“究竟是什么伤这么厉害,还需要三十六位高僧一同救治才行?” 贞如叹气道:“那位师兄也不知道在哪里得罪了高人,被人打了三十六拳,每一拳都在一处关键的穴位之上,也不知道潜藏了多久才一起爆发出来伤势,差点就将那位师兄的根基打碎。” “万幸及时找到了三十六位师兄,将他的身上的伤势以秘法分摊到每个人身上,才将救了回来。他转醒之后,仔细回忆才确定,居然是在安址洲被一位高人轻拳打伤,当时不觉得有什么,但是想来也只有这一个可能。那位高人也着实了不得,师兄的伤势爆发的时候,距离他离开安址洲已经过去了足足大半年。” 额李元锦一时之间有些没有反应过来,这个伤者说的该不会就是登云阙?不管是时间,还是地方,还是三十六记轻拳,肯定就是登云阙无疑了? 他有些谨慎的问道:“不知道那位师兄有没有说是谁打伤了他?” 贞如笑道:“这种丢脸的事情,他怎么可能大肆宣扬,我们也只是过去帮手救人,从哪里知道是谁打伤他的。” 李元锦闭了嘴,看来这事情八九不离十了,还是不要多问的好,说得多了万一一个不小心,就得把自己扯进去。 于是他急忙转换话题道:“贞如禅师,不知道你今天晚上打算如何超度这些冤魂呢?” 贞如笑了笑,问道:“怎么,青致真人也有心思为民除害,那倒是一件好事情,贫僧正愁没有人能够一起帮手呢。” 李元锦一个不小心,就给贞如套了进去,不过他倒也没多大抗拒,本来就是一件为善的事情,能够帮上忙也是好事情。于是他就笑着说道:“禅师若是不嫌弃我笨手笨脚境界低微的话,我倒是愿意尽绵薄之力。” 贞如抚掌大笑道:“甚好甚好,真人慈悲为怀,当真是菩萨心肠,真是这震罔城百姓的福分了。那就请真人移步,与我一同去往那处鬼蜮的入口,提前准备一番,如何?” 李元锦点头应允,贞如率先起身就要下楼,却看见胡掌柜和小二已经端着几盘菜走到了门口。胡掌柜赶紧招呼道:“这位公子,贞如禅师,我这边准备了几道小菜作为谢礼,还请二位用了之后再走。” 李元锦笑道:“哎哟,这可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胡掌柜还有给人送菜的时候呢?看来今天是沾了禅师的光了,禅师,不如我们领受了这份人情再走如何?” 贞如禅师笑笑,双手合十与胡掌柜致谢,返身回到屋里坐下。胡掌柜一边收拾桌子一边说道:“因为禅师在,所以菜肴多是素食,请公子见谅。但是公子对我楼中两道菜又念念不忘,我特意去后厨求了师父炒了出来,有些荤腥上了桌面,请禅师见谅。” 胡掌柜一番两方讨好的话让两个人都笑了,李元锦笑道:“今天真是沾了禅师的光,这茄鲞和松鼠鳜鱼到底还是给我吃到了嘴里,还是一人独享,真真是好事情。” 贞如也笑道:“恐怕是胡施主想要感谢你才做了这些事情,只是抹不开贫僧也在这里,就平白的多搭上了几道素菜,看来是贫僧沾光了才是。” 胡掌柜嘿嘿一笑,两个人说的这些话都是他的心思,一个人帮他挡了无妄之灾,一个帮他画了一个一看就很灵的佛像,日后肯定能够成为一处名胜,今天这一桌子菜,虽然是让他一阵阵的心疼,但是又得由衷的感叹值了。 胡掌柜笑呵呵的说道:“二人就不要取笑小的了,两位喜欢吃就好,菜已经给您上了,还请二位慢用。”说话时间,胡掌柜将三双筷子搭在了菜碟之上,李元锦这边搭了两双,是为了让他荤素分用,免得贞如不喜。 李元锦微笑着点头,贞如双手合十致谢,笑着说道:“施主有心了。” 胡掌柜带着小二下去了,李元锦笑着说道:“这胡掌柜真是人精一般,居然连荤素分用的筷子都想到了,也难怪他能生意兴隆了。禅师,请。” 两个人起筷吃菜,没有多时就将几盘子菜收拾的干干净净,李元锦总算是吃到了心心念念的两道菜,完了一个心愿。两个人下楼致谢,然后由贞如带着,沿着街道走出了城。 贞如带着李元锦,在城外整个绕了一圈,让他仔细的看看自己的布置。整个城池之外,已经静静的盘坐着十八位小和尚,个个神色肃穆面色庄严,手里拿着各式的法器,念珠、宝瓶、金鼓、铜铃、木鱼、禅杖、钵盂等等等等,每人手持一件,各不相同。 贞如带着他转完了一圈,来到了城池的东北角,两个人步行绕城一周,此时已经是夜色昏沉,贞如笑着说道:“就是这里了,等到了子正时分,鬼门就会大开,届时我们两个就从此进入鬼城,降妖捉鬼。” 李元锦环顾周围,伸手指着自己说道:“我们两个?其他人呢?你不会告诉我,陪你进去的人就我一个?” 贞如笑着说道:“正是如此,我那十八位寺内子弟,境界都不高,他们依着城布下了‘十八罗汉阵’,能够压制一些里面的诸多鬼物,再搭配上城里预先准备好的诸多经卷和佛像,勉强能够与之一搏。” 李元锦依然不太确信的问道:“不是禅师,你这么大一件事情,你们寺里就没有多派几个人来帮你吗?就打算然你一个人去?” 贞如笑了笑说道:“寺里其他师兄弟们,去帮那位师兄治伤还未归来,我又不好再去多麻烦诸位长老,就只能孤身一试了。原本请你留下,就是想让道友助我一臂之力,正在踌躇怎么开口,你却先问了这震罔城之事,我也就刚好顺水推舟了。” 李元锦听到这话,倒也没有太多郁闷,也是笑着说道:“禅师都能有孤身入虎穴,独立闯龙潭的魄力,那我也没什么好推诿的,随着禅师走一趟就是了。” 贞如双手合十,躬身致谢,诚心的赞道:“青致真人善人义士,慈故能勇,一身豪气令人敬佩,贫僧在此先替震罔城的百姓们谢过真人了。” 李元锦依样还礼,但是看了看贞如全身上下只是一身素洁的衣服,什么捉鬼法器都没带在身上,好奇的问道:“禅师,我见你两手空空,要怎么去照度那些恶鬼呢?莫非也是要念经说法感化他们?” 贞如念了一声佛号,伸出一只手给李元锦看,说道:“那些恶鬼,若是能够以佛经渡化,早些年就已经轮回转世了,那位高僧都没有做到的事情,贫僧佛法低微,恐怕也做不到。超度恶鬼,靠的是这个。” 李元锦低头一看,只见贞如伸出的右手掌心之中,一个卍字佛印若隐若现,真是在酒楼里试探李元锦的那个,他有些疑惑地问道:“禅师,这个佛印威力非凡,恐怕那些鬼物碰到了,立时就会被化为飞灰?” 贞如合十了双手,口诵佛号道:“阿弥陀佛,贫僧只说超度它们,却没有说超度它们去轮回转世,而是超度它们,带着一身罪孽,烟消云散而已。” 第一百二十八章 鬼王宫 贞如口诵佛号,面上表情虔诚而悲悯,但是嘴里说的话却是杀气腾腾,李元锦不禁有些奇怪,这些恶鬼罪恶多端,就算是魂飞魄散也没什么好可怜的,但是贞如说这样的话,里面的意思可就有些说不上味儿了。 贞如见他欲言又止的样子,笑着说道:“青致真人可是有什么话要问我?佛家人慈悲为怀,怎得我却是如此杀气腾腾,一心想要将那些恶鬼消灭?” 李元锦思索了一下,还是很认真的点了点头,贞如笑了笑,开口说道:“贫僧佛前修行了一百七十六年,自认读过无数佛家典籍,得见诸多释门经卷,其上的佛法道理,可谓是句句箴言,字字珠玑。但是有一句话,贫僧这么些年,一直听不得,想不通,念不出,做不到。” 李元锦好奇问道:“不知究竟是哪句佛法道理,让禅师如此困顿?” 贞如双手合十,口念佛号道:“阿弥陀佛,正是那句‘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李元锦疑惑道:“这句话,不正是佛家导人向善劝解众生的良言金句吗?怎么禅师还会对此有困惑?” 贞如双手合十施了一礼,笑着说道:“哦,真人对我佛家典籍也有研究?那就请真人为我开解一下,这句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李元锦一时有些愣了,吃不住贞如到底是什么意思,只能解释道:“我也说不上研究,只是这句话听得多了,而且也都是字面上的意思,说的正是只需心存善念,纵然是十恶之人也能得到佛祖宽宥,乃是引导劝诫之言,禅师又怎么会不懂呢?” 贞如轻轻问道:“若是手持屠刀的恶人放下屠刀就能成佛,那手无屠刀,一生行善积德的好人,该如何成佛呢?” 一句话,给李元锦问住了,这他哪里听说过该如何,贞如莫非是在与自己耍笑?可是见他一脸虔诚的庄重样子,却又不像是在开玩笑。 贞如剑李元锦不能回答,正色说道:“我翻阅了诸多典籍,请教了无数高僧,却无一人能够为我解答此惑。之后我遍走天涯,寻觅诸多古迹遗址,这才得到了两个途径,你猜是什么?” 李元锦依然皱眉摇头,贞如沉声解释道:“曾有禅宗惠能大师,精修佛法,做了十世比丘僧,这才立地坐化,成就佛陀业位。曾有小乘佛教玄奘大师,不辞辛苦远行数十万里,历经九九八十一难,求得大乘佛法,得证金身正果。这算不算,是善人的求佛之路?” “若是善人都没有一条直通大道的成佛之路,而恶人却只需要放下恶念就能成佛,那是不是应该人人手持利刃,为非作歹,然后再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呢?” “那我佛教诸多典籍,万千佛法,岂不是竟是遍地荒唐,满口胡柴?我佛教究竟是导人向善,还是劝人为恶?” 李元锦被他这一通说不清道不明的话打的七荤八素,这一套说辞,说是有理,却又处处强辩乱卷一气,说是无理,但是却不能论证他是错的,一时间搞得李元锦心如乱麻,难以理清。 他认真的想了半天,然后很是严肃的跟贞如说道:“禅师如此拆解,恐怕有失偏颇。这放下屠刀立地成佛,说的是导人向善的心境,若是执着于路径,恐怕于修行不利啊。” 贞如双手合十,低头应道:“释卷之中有此言,那就必须要有人能够开解的出来,否则世人读我佛教经卷,悟我佛法道理,迟早有一天,会和贫僧一样心生疑惑。贫僧起了此心不可怕,可怕的是世人有了此问,若不得解,谁人还能信我佛法普度呢?” 李元锦再次哑口无言,良久之后,才摇着头叹气说道:“禅师心有所执啊。” 贞如朗声大笑,口诵佛号道:“阿弥陀佛。知我所执者,未能解我执,不知我所执者,谓我何所执。” 之后,他很是认真的盯着李元锦,满面笑容的说道:“真人亦有所执。” 李元锦笑了笑,没有再说话,两个人就这么静静地站在夜色之中静等。又过了约莫个把时辰之后,贞如突然开口说道:“时候到了, 真人请当心。” 说话间,贞如双手合十口念佛经,坐北朝南的震罔城居然开始微微旋转,两人面前城墙拐角缓缓移动起来,离着两人越来越远,丝丝缕缕的雾气在城池周围慢慢弥漫开来,向周围扩散而去。等到整个震罔城停下来之后,城墙拐角已经从东北方转到了正北,东侧的城墙却转到了两人的面前,一个巨大的城门面向东北,大门紧闭,城门之上三个鲜血淋漓的大字,枉死城。 巨大的朱红色大门上有横九竖五四十五颗雪白色的铜钉,城门之上的衔环也不是兽首,而是两个面目狰狞头生九角的骷髅头,黑漆漆的眼眶之中不见双目,但是却有点点绿色磷火闪耀其中,十分骇人。李元锦仔细看去,大门上那四十五颗那里是什么铜钉,居然都是三寸大小的人顶骨磨制镶嵌,缕缕冤魂嚎哭之声还能从传出,听的李元锦心烦意乱。 此间时节,要是有那时运不高的人路过此地,就要被鬼雾迷眼,鬼音惑心,看不见震罔城东南西北的正方向城门,反而会奔着枉死城西南东北这两道鬼门而来,误入城中,被啃食血肉,吸纳灵魂。 贞如出声提醒道:“真人,可有什么精心凝神的手段?务必要时时留心,这城里面到处都是鬼哭之声,能够惑人心智,千万不要被侵扰了。” 贞如一声提醒,李元锦才摇了摇头,没想到这枉死城如此厉害,自己尚未进城,就已经险些中招。心中开始不断默念《禹馀剑解》之中的心剑篇,不断地凝心静神,同时将五道剑气按在双手之上,有什么不对,就立刻射出去。 既然说了是要装青致,那就得装的像一点,李元锦只能拿出五道剑气来用,若是还力有不逮,就只能将快意剑取出来了,反正此剑也没什么外人见过,暴露不了自己的身份。 枉死城外突然狂风大作,呜呜咽咽的鬼声从四面八方吹来,贞如双手合十,念经的声音也越来越大,双掌之间放出细细金光,贞如慢慢拉开双掌,面前枉死城的城门,就随着他手掌的分开,慢慢的打开了。 贞如双掌拉开之后,两个卍字佛印在他双手之间微微旋转,金光慢慢扩散,将那两扇城门彻底推开。贞如再度合起双手,两道卍字佛印离手飞出,在他头顶脚下旋转,放出阵阵金光,将他护持在里面。 李元锦见他如此,也没有再藏掖,直接将五道剑气列阵身周,缓缓旋转之间,道道青光放出,与贞如的金色佛光交相辉映。 贞如眼见如此,微微一笑道:“真人,此间请你助拳,贫僧就不推脱,先行在前了。” 李元锦也笑道:“禅师放心前行,身后由我照看。” 两人相互一笑,一前一后迈进了城门鬼蜮之中。 枉死城中,一片昏暗寂静,城中建筑与震罔城之中完全不同,乃是数百年前的旧城样式,又被三位鬼王以法力胡乱翻改建造。东北至西南的这条鬼门线上,四周的所有建筑全部都拆卸一空,建成了三座宫殿,并称为鬼王宫。 三座宫殿,依着前后顺序,分别称为表鬼宫,中鬼宫和里鬼宫,其中盘踞着的,就是枉死城中的三位鬼王,手下的三千鬼卒,两两一对,在宫殿四周盘查巡视。 东北处表鬼宫是将诸多现成的屋舍连根拔起,然后如同累卵一般堆砌在一起,形成了三座横七竖八,左凸右斜,奇形怪状的宫殿。正中大殿之中,一个满身漆黑,身上各处关节都冒出漆黑骨刺,足有三丈高下的恶鬼,正端坐在大殿上。其下是一个鬼卒单膝跪地,愔愔哑哑的开口道:“禀告将军,城” 那位恶鬼不耐烦地挥手道:“我知道,城中的游魂已经被我们吃的差不多了,现在已经抓不到几个了。” 那个鬼卒顿了一下,接着说道:“禀告将军,城外” 恶鬼再度挥手道:“我知道,城外早已经是生人勿进,方圆百里之内,只有与我们相对的震罔城能够寻到些人气儿,但是被那老和尚震住,抓不过来。” 鬼卒再度拱手说道:“将军,并非如此,我想说的是,城外来了两个人,其中有一个,就是之前来过一次,打伤了将军您的秃头和尚。” “什么?!”那恶鬼猛然一下站起了身,恶狠狠的吼道,“你这杀才,报告军情断断续续说不清楚,岂不是坏我大事,留你何用!”说罢,直接伸出一只大手,将地上的鬼卒一把抓住,张开了血盆大口,不管那鬼卒凄厉的求饶声,一口将他半边身子都咬了下来。 他连嚼都没嚼,直接一口吞了下去,接着张开嘴,将手上剩下的两条腿子也扔进嘴里,一口咽下,伸手拍了拍自己肚子,满脸的阴狠神色。 他胸腹之间,有一道巨大无比的伤口,足有七八尺大小,仔细看去,居然是一个人形,伤口之上还有道道金光残余,让他一直难以修复伤势。 两个隐在殿中角落的小鬼正在怯怯私语,其中一个开口问道:“老五,你知不知道将军这阵子吃了多少兄弟了?” 另外一个哼哼道:“吃了多少个,你不如算算咱们还剩下多少个。上次那和尚来的时候,将军手下的鬼卒就已经给他打的七零八落,损伤了七八十个,将军还不知好歹的上去抱了他一下,满心以为能把他勒死,没想到给他身上的金光烫出了重伤。” 先开口的那个说道:“就是就是,幸亏将军眼明手快腿脚更快,一跑出去马上就开始吞食其他的兄弟补充自身,否则当时就得化为飞灰,那七八十个兄弟,倒是有六十几个都是将军吃掉的。” 被称为老五的鬼卒接着说道:“再加上这百十年间将军零零碎碎吃掉的一百来个兄弟,受伤之后找各种借口吃掉了七八十个兄弟,咱们剩下的,应该都不足十了。” 旁边那个鬼卒很是惊异的说道:“可以啊老五,这你都算的明白呢?” 老五得意道:“咱生前的时候,那可是念过书的,远近闻名的好学生,这些算数算的什么,那礼义廉耻信,温良恭俭让,咱可是样样占全处处争先的。” 那个鬼卒不屑的说道:“切,还礼义廉耻呢,当年吞噬那些孤魂的时候,我可记得,就属你吞的最凶了。” 老五压低了声音说道:“可不要胡说,吞的最凶的,那可是鬼王,鬼帅和鬼将,咱们算的什么啊,要是我能像他们一样心狠,那可不就是我来当鬼王了。” 老五正在说话间,就看见对面的鬼卒抬起了头,眼神也变得无比惊恐,然后骤然就感觉腰间一紧,腾云驾雾一般被抓了起来,转过头去就看见了鬼将那如若桌面大小的嘴巴和一尺长短的森森獠牙,求饶的话都还没来得及说,就被一口咬断了上半身。 剩下的那个鬼卒光是看见,就已经被吓的快要魂飞魄散了,那鬼将恶狠狠地说道:“他奶奶的,都死了这么些年了,还爱说些没什么鸟用的烂淡话。你,点上剩余的人手,跟我出去找那和尚算账去!” 那个鬼卒战战兢兢的在消散边缘转了一圈又活了下来,马上连滚带爬马不停蹄的往外跑,就要去招呼其他人,但是刚刚跑出去没两步,整个身子也被那个鬼将捏着脑袋提了起来,从脚开始囫囵个的放进了嘴里,然后重重的一咬,他的哭喊哀嚎声也戛然而止。 那鬼将犹然不尽兴一般摇了摇头,伸手从身边的刀架上取下一把三亭大刀,他的身量就已经三丈高下,这柄大刀更是有四丈多长,刀柄足有寻常人的腰肢粗细,竟然是用人的骨架扭曲挤压在一起形成的。刀头长约七尺,漆黑的刀刃上黑雾弥漫,不断有哀嚎凄厉的面容从头上浮现渐隐,这刀头,也是用人的魂魄锻造而成的。 他竖刀而立,刀柄重重的在大殿上一撞,发出一阵剧烈的撞击声,大殿之外迅速集结了四五十个一身漆黑的鬼卒跪在地上,鬼将将刀一提,恶狠狠的说道:“小的们,随我去找那该死的和尚,砍下来他的秃头来,踢球耍!” 枉死城西南处,也建着一座高高的宫殿在这里,只是不同于表鬼宫的生碓硬砌,里鬼宫的建筑就显得整齐的多了,与里鬼宫相比,表鬼宫就好像是小孩子胡乱搭建起来过家家的草棚,和大人们精心打造的木屋一般差距。 里鬼宫中,一个寻常人大小的鬼魂正端坐在一个书案前,他周身上下不似普通鬼物那般虚浮缥缈,反倒是凝成了实质,除了面容惨白毫无血色,周身前后有丝丝缕缕的黑气飘荡,看起来就和正常人一般无异。 但是他现在正在干的事情,就让人一阵阵的头皮发麻了。只见他面前的书案上,端端正正的摆放着一个还在哭嚎的女人头,人头之上皮肉皆在,仔细看看好像还画了妆,煞白的脸上抹了一层淡淡的胭脂,嘴唇之上还有如同鲜血一般的唇色。本来是一张清秀婉约的面容,却被苍白的脸色和这艳丽过头的妆容,衬托的极其恐怖骇人。 更为让人恐惧的是,这个人头的顶骨被人掀开,原本应该是脑子的地方,现在却是一团团漆黑的雾气,其间不时翻涌起一张张哀嚎的脸,里面盛装的,居然也是不下条的魂魄。 那鬼伸出双手,轻轻的捧起那个人头,如同与心爱的人热吻一般,吻上了人头鲜红的嘴唇。人头紧闭的眼睛突然睁开,满目都是惊恐慌张的神色,两只眼珠不断地来回转动,但是却不能从那鬼手上脱出。 那鬼吻着人头的嘴唇,轻轻地一吸,人头骨中盛装的那几条魂魄,就从人头的口中被他吸进自己的嘴里。他满意的将那几条魂魄吞下,将人头轻轻的放在了桌上。人头吸收了那几条魂魄残余的一丝力量,这个时候才能开口说话,她语带三分渴求,七分恐惧的说道:“鬼帅,求你杀了我,杀了我,我不想再这个样子下去了,求求你,求求你!” 鬼帅微微一笑,伸手抚摸她苍白的脸颊,笑着说道:“你是我最爱的夫人,我怎么可能舍得杀了你?这样多好,我每次吸食魂魄的时候,都还能与你拥吻,你得了那些魂魄的力量,就还能与我说说话,免除我的寂寞。” 那个人头凄厉的喊道:“鬼帅,老爷,老爷!我知道错了,我不应该将城中的密道泄露出去,我不应该背叛您!您已经折磨了我几百年了,求您放过我,求您吃了我,让我魂飞魄散也行,求您了,求您了。” 鬼帅笑着微微摇头,那人头随着吸食的魂魄力量慢慢散去,喊叫的声音也越来越小,渐渐地就如同昏睡过去了一般,慢慢的闭上了眼睛和嘴。鬼帅微微一笑,伸手取过一套女子的梳妆盒,将一片人顶骨盖在了人头上,然后取出一片石黛,浅浅的为她勾画眉毛。 殿外走进来一个鬼卒,跪在地上开口禀报道:“禀鬼帅,日” 鬼帅伸出一只手,低声说道:“闭嘴,等我细细勾完这道眉线。” 他轻轻柔柔,仔仔细细的勾画完两条眉毛,仔细端详了半天,确认没有歪斜之后,才放下那片石黛,示意鬼卒开口。 鬼卒接着开口说道:“禀鬼帅,日前出现的那个和尚再度前来枉死城中在,而且这一次还带着一个年轻人,已经往表鬼宫去了。” 鬼帅伸手一挥,一打黑气从他手中突出,将那个鬼卒打了个魂飞魄散,接着他又拿起唇脂,用手指蘸了一些,仔细的给人头将适才被他吻掉的唇色补上,嘴里轻轻的说道:“知道了。” 第一百二十九章 心淳解意,贞如提刀 李元锦和贞如迈步进了枉死城,入目所见皆是一片幽深昏暗不见亮光,幸好两人皆是修道有成之人,夜间视物不在话下。这枉死城只有东北西南一条百丈宽的主街道,其余全都是曲曲折折的小胡同窄巷子,口子上四处横陈着骷髅骨架,阴森至极。 贞如带着李元锦,沿着主街道一路前行,这主街道虽然宽阔,但是其上却并不平整,随处可见残垣断壁,墙角碎砖,看来是被人以大法力将一条线上的屋舍推平做出来的街道。 贞如一边走,一边与李元锦轻声解释道:“这枉死城只有一条街道,其余地方都是之前那些枉死的冤魂游荡的地方,只是被城中鬼王鬼卒吞噬无数,又被那位高僧超度轮回了很多,现在已经没什么了,只有这个街道之上,还有残存盘踞的鬼王和鬼卒们。” “这条街道从东北至西南,是沿着这城的鬼门线开出来的,据说沿途还建有三座鬼王宫,各自盘踞着一位厉害的鬼王。我上一次也是从这表鬼门进来,见到了那座表鬼宫,和其间的恶鬼斗了一场,却一个不小心被他跑掉了,当时事情紧急,我就只能退了出去。” 李元锦微微点头,谨慎的注意着四周,嘴里轻声问道:“敢问禅师,那位表鬼宫的鬼王是个什么境界?” 贞如笑笑道:“他的境界倒也稀松平常,约莫算起来也只是大类于金丹初期的实力,只是全身上下鬼气四溢,已经没了人的形状,身形夯大足有三丈高下,周身骨刺倒生,确实是一个凶狠暴虐的恶鬼。” 李元锦惊道:“这里的厉鬼居然如此厉害,若是有三个金丹的恶鬼在这里,再加上诸多的鬼卒,咱们两个应付起来也是十分麻烦的。” 贞如双手合十,口诵佛号道:“阿弥陀佛,所以贫僧才让那些弟子在外面布下了十八罗阵,为的就是能够压着一下这里的恶鬼。真人请放心,若是真有力有不逮之时,我一定尽最后力气将真人送出去,绝不会让真人受到一点危险。” 李元锦连连摆手道:“禅师,我不是那个意思,我的意思是,咱们应该好好计划一下,看看能不能将三个恶鬼逐个击破,不能给他们沆瀣一气的机会。” 贞如点了点头,正准备说话,身前空地之上突然出现异象,两个人赶忙后退几步,谨慎的盯着那里。只见眼前半空之中,突然出现丝丝发着淡淡光芒的烟雾,在两人面前凝聚一处,变成了一个模模糊糊朦朦胧胧的人影。 那个人影并不像是恶鬼,相反的,身影还微微躬身,像是与二人施礼一样,然后才缓缓出声道:“二位道友,可是前来此处,渡化这些恶鬼的?” 贞如和李元锦对望一眼,还是贞如开口说道:“是。” 那人影接着问话,“敢问二位,以何法渡化恶鬼?” 贞如皱了皱眉头,口中低诵佛号,头上脚下的卍字慢慢发出金光,他回答道:“我这卍字佛印可发渡厄金光,恶鬼一触就会灰飞烟灭。” 那人影微微转身,似乎又望向了李元锦,李元锦楞了一下,也开口说道:“我宗门精修纯阳真气,我这五道剑气更是神鬼辟易,一剑可斩。” 那人影微微点头道:“故此,二位道友都是要恶渡这些厉鬼了吗?” 贞如皱着眉头问道:“敢问阁下究竟是谁,我观阁下魂魄澄澈不似恶鬼,但是如此阻我二人去路,莫非是想替他们拖延时间?”说话间,贞如身上的渡厄金光再度勃发,已经隐隐的将那人影罩住,打算将他直接逼退。 谁知道渡厄金光沾到了那鬼魂,不仅没有消融他,反倒丝丝渗进他的体内,将他的身形更加清晰的展现了出来,二人这才看清楚,身前站着的是一个慈眉善目的老和尚,双手合十微微低头。 贞如仔细看了一下,有些不太相信的问道:“您就是百年前不惜自身性命和修为,也要渡化枉死城诸多恶鬼的那位高僧?” 老和尚微微点头,但是旋即又微微摇头,开口说道:“贫僧心淳,正是百年前那个不自量力,害了诸多冤魂不能往生的老和尚。” 贞如不解的问道:“听说前辈您一己之力,超度了数十万的冤魂前去轮回转世,之后被三位鬼王偷袭,不得已金身坐化,将此地封禁了百年。前辈以大善心大法力救了那么多的冤魂,哪里来的害人一说?” 老和尚面色悲苦,口诵佛号道:“阿弥陀佛,若为救万人而杀一人,功德罪孽,孰轻孰重?” 贞如一下愣了,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就只是双手合十,念了一声佛号。心淳老和尚见他如此,淡淡的开口道:“你也不知,是?贫僧当年也不知,封禁了此地百年,想了百年,还是不知。我擅入这枉死城中,妄图渡化诸多冤魂,到底是功德,还是罪孽?” 两个和尚双手合十,面对面站着,李元锦有些好奇的开口问道:“心淳禅师,不知道您所说的事情,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心淳叹了一口气,这才开口说道:“百年之前,贫僧远游至此,知晓了这座冤魂无数,游离在阴阳两界之间的枉死城,便想着禀承佛法,进来渡化恶鬼,解除他们的怨念,助他们轮回往生。” “本来一切想的都很好,贫僧在城中诵经超度,很快就有大批的冤魂放下执念,投胎往生去了。但是,这此间还有三位鬼王,不远往生而去,执意于留在阳间报仇,贫僧就只能不断讲经开化他们,妄图将他们恶业解除,轮回转世。” “但是没想到的是,这三位鬼王见我如此,尽然开始不断的吞噬冤魂来提升自身力量和怨念,以此来抵抗贫僧的经文超度,一时之间,整个鬼城之中,就变成了相互撕咬吞食,以此提升力量和执念的修罗场。” “贫僧空有法力,但是却抱着不杀生的信念,未曾出手恶渡这些冤魂,就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诸多的魂魄被他们吞噬,而贫僧,也渐渐的生出了心魔。心魔被这些怨念和阴气滋养壮大,很快就能与贫僧分庭抗礼,无奈之下,我只能化尽一身修为,以自身舍利和金身将这枉死城封闭百年,并传出去消息,希望百年之后,能够有人能来抚平此间错事。” 老和尚说完,再度念诵佛号,低头不语,李元锦开口问道:“所以,禅师你适才问我们以何法渡之,就是因为这个?” 心淳微微叹气,轻声说道:“正是,这恶鬼都是因为贫僧持戒,不肯杀生才变成了这样,善渡已然无用,就只能靠恶渡,将他们诛杀殆尽,才能还世间清平。只是贫僧持戒于心,始终下不去手,就只能靠二位来助我一臂之力了。若非如此,贫僧倒是更愿意再诵经百年,超度他们。” 老和尚说的话,和外面传颂的他的功绩,未免有些偏差过甚了。传言说老和尚一己之力渡化了冤魂,只剩下了鬼王鬼卒不肯被超度,这才联手趁他不备打伤了他。没想到实情却是,老和尚一手造成了恶鬼相食的后果,这城中鬼王,居然都是因他而生。 李元锦笑了笑说道:“禅师不必自责,此行此举依然是大善无比,虽然有些错漏在里面,但是依然帮助了数十万的冤魂轮回,功德一件。” 心淳摇头道:“世间功过不能相抵,贫僧错了就是错了,就算救了再多的冤魂,但是只要有一个冤魂是因为贫僧而被食,那都是我的业障和罪孽,该由我生生世世背受偿还。只待此间事情了解,贫僧愿发宏愿,再修三世苦行,三世枯坐,三世诵经,来偿还此孽。” 心淳的一番话,真挚而庄重,原本是行渡化恶鬼之善事,但是却因太善而铸成错事,之后还要因自己的善心而苦修九世,这位心淳禅师,当真是淳善至极,点恶皆无。李元锦双手合十,依着佛家礼法,诚心诚意的对着心淳深深一礼。 这一番话,对贞如的触动明显更大,只见他原本清冷的脸上已经渐渐攀上一丝怒气,他低声沉吟道:“那些恶鬼,听了禅师的诵经,就能化解怨气重新轮回,禅师却因为一丝善心,就要再度轮回苦修九世,‘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当真是如此吗?!” 贞如身上的宝光大作,将周围都映照的一片光亮,听到他的话,心淳微笑着说道:“这位忿怒金刚何出此言?‘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并不是说的让恶人放下手中屠刀,而是让人人放下心中屠刀。” “何为屠刀?仇恨是、愤怒是、嫉妒是、倨傲是、贪婪是、邪淫是、谄媚是这些东西,都是屠刀,屠掉你心中的善念,让你变成一个恶业丛生的人。” “这位忿怒金刚,你现在不就已经手提屠刀了吗?佛说放下屠刀,就是放下你心中所有的恶念心意,让你的善念彰显出来。此言,并非劝人,而是劝己,心存一善而济万物,你,不就是当世佛陀了吗?” 贞如面上的表情变换,两行泪水从他的眼中涌出划过脸颊,他突然屈膝跪地,朝着心淳和尚诚心叩拜,满面虔诚的说道:“弟子贞如,叩见当世佛陀,谢佛陀开解我心中执念。” 老和尚心淳微微一笑,也不闪避,直当直面的受了贞如这一大礼,伸出一只手掌,微微的覆在贞如头顶上,笑着说道:“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李元锦也被心淳的一番话震惊到了,他诚心诚意的再度向心淳施礼,口中颂道:“心淳禅师佛法精深,真不愧是大德高僧,这一番开悟,真是让人心思澄澈,灵台清明。” 然后,他又低头对贞如说道:“恭喜贞如禅师开解心惑,放下执念,修行更进一步。” 岂料地上的贞如却突然说道:“执念已经开解,但是还不能放下。若是世间人人心善,此说当然绝无错漏。但是这世间恶人何其多,若是我放下屠刀,又如何能够庇护那些良善之人呢?” 他起身而立,昂然说道:“正如禅师所说,我愿化身忿怒金刚,施法怖畏天下,护佑良善。若万万年后,这世间还有一人未曾放下屠刀,我愿那人是我,我愿世间众生早已经立地成佛,纵然我已历经万世轮转,此心不变!” 一时之间,自己身前就有两位高僧发下大宏愿,都是为了一点善念践行,李元锦对佛家的宗旨再度改观。原来佛家传道布教,是有收割信仰愚民寄生的硕鼠,但是还有诸多大德之人值得钦佩,正如面前这两位,一位现世活佛,一位忿怒金刚。 李元锦再度合十双手,向着两位高僧深深施礼,两位高僧也微笑还礼。之后,心淳禅师笑着说道:“两位道友能够来此此城中,愿意恶渡这些冤魂厉鬼,贫僧有两样东西托付给二位。” “这位忿怒金刚,禀良善之心行渡厄之事,贫僧将一身修为佛法托付于你,这颗舍利子就交到你手上,愿你能够以此施法怖畏,翦除世间恶业。” “这位道门真人,贫僧的三魂七魄就托付给你,在这枉死城中,有我魂魄庇佑,能够不受恶鬼侵扰,保你能够安度此间众事,平安离开此城。” 心淳说话间,一颗核桃大小,晶莹剔透的舍利子就从他身形之中飞出,从其上分化出十道流光。舍利子落在了贞如的手上,而那代表心淳三魂七魄的十道流光,则缓缓的聚集一处,变成了一个小小的光球,被李元锦握在手里。 心淳的身影开始慢慢变得虚幻透明,眼见就要消失不见。李元锦赶紧开口问道:“禅师,这里面的三位鬼王,境界实力如何,可否告知我们?” 老和尚的身影已经开始寸寸剥离,他双手合十轻声说道:“贫僧这百年时间只是坚守表鬼和里鬼两道鬼门关,未曾与那些厉鬼见交手过,实在惭愧。” 贞如眉头一皱,开口问道:“禅师,那您的金身现在何处?” 心淳轻轻叹道:“金身一直被我安置在鬼门线正中,中鬼宫之内,只是” 他的话没有说完,残存的法力已经支持不住他的身形,化成了一阵烟尘消失不见,只剩下了贞如手中的舍利子,和李元锦手中的三魂七魄。 李元锦皱眉说道:“禅师话没有说完,而且未见他金身,恐怕已经生了什么变故了。” 贞如也点头道:“不错,金身虽然一直被他放在鬼门线上镇压恶鬼,但是也时时受到阴气侵扰,恐怕已经功效全无,就算我们拿到了,也没有多大的助力了。” 李元锦笑道:“可惜,禅师始终不愿与人动手,否则这城里的恶鬼哪里过得了百年时间。咱们不知道这几位鬼王的实力如何,就只能小心谨慎,自己探查了。” 贞如微微点头,手中舍利大放光明,与他卍字佛印的渡厄金光连成一片,将身边的李元锦也罩了进去。之后,贞如才笑着说道:“青致真人,那咱们就一起走一程。” 中鬼宫比起表鬼的杂乱无章,和里鬼宫的阴沉昏暗相比,更加的高大巍峨,富丽堂皇。沿着鬼门一线,前后共有七间宫殿,最矮的也有十丈高下,最中间的那一处三十丈的大殿正好建在枉死城正中的位置,所有宫殿都如凡俗一般灯火辉映。 这一片的宫殿,合称为中鬼宫,只有当中的大殿,才是真正的鬼王宫。鬼王宫中宽阔无比,方圆上百丈的巨大宫殿内,连一根柱子都看不见,所有的角落里都安置着明晃晃的烛台,使整个大殿一览无余。 大殿居中的位置,是一个三丈大小的平台,平台上放着一张白森森,用人骨拼凑而成的王座,其上端坐着一个寻常人大小的骷髅。那骷髅全身上下一丝皮肉也无,但是眼眶之中却有点点红芒,周身上下的骨头也不是莹白一片,反而泛起淡淡黄光,好似上好的和田玉一般。 王座边上,一个女鬼正瘫坐在平台之上,一侧身子倚着王座,伸手给骷髅架子按捏捶打两条腿骨,好像那是两条尚有知觉的大腿一般。女鬼面容秀丽,一头长发如同瀑布一般倾斜而下,在她身侧铺满了三尺大小的一片,身上衣衫单薄,两条修长的美腿和光滑的肩头全都露在外面,若非是她惨白的肤色和乌黑的嘴唇暴露了她女鬼的身份,就是一副香艳至极的旖旎景象。 女鬼一边按着骷髅的两条大腿骨,一边幽幽的开口说道:“鬼王大人,那老和尚终于又出现了,跟我们玩了几百年的躲猫猫,真是让人找的心烦死了。” 骷髅没有吱声,依然端坐好像死物一般,那女鬼接着说道:“只是那老家伙出现没多久,就再度消散掉了,还将舍利和三魂七魄交付给了两个年轻人,看来是要就此离开这枉死城了。鬼王大人,您是不是该出手了,否则一旦他们离开,您的算计就再也无法实现了呢。” 那骷髅终于开口,声音嘶哑的问道:“此事当真?” 那女鬼翘起兰花指捂在自己嘴边,笑着说道:“鬼王大人,这枉死城全城我不敢说尽在掌握,但是这鬼门线上一线之事,我可是能时时看在眼里的,只是可惜,听不到他们说了什么,否则咱们就更能有的放矢了。” 骷髅微微点头,那女鬼却突然坐直了身子,有些惊讶的说道:“哎呀呀,鬼王大人真是洪福齐天,那两个人不仅没有离开,反倒向着咱们这里过来了。鬼将那个憨货,已经提着刀找过去了,哦,难怪呢,其中有一个人,正是之前打伤了他的那个和尚。” 骷髅不置可否,那女鬼接着说道:“稀罕事,鬼帅那个家伙也舍得离开里鬼宫,向着咱们这边来了。哼,手上还是端着那个死人头,真是够恶心的。鬼王,咱们怎么处置这些事情啊?” 骷髅依然不做声,那女鬼却缓缓起身,盈盈的下拜道:“奴家遵命。” 第一百三十章 将帅先行 李元锦和贞如,顺着那条大街往前又走了几百丈,终于看见远处朦朦胧胧的出现了一个奇形怪状的建筑,好像一个垒架奇高的废墟一般,贞如这才开口道:“上一次我也是走到了这里,遇到了那位恶鬼,与他斗了一场。但是却不知道为什么,上一次没能看见那位心淳禅师。” 李元锦嘿嘿笑道:“许是禅师见你长得不如我好看,才没有出来见你呢。” 贞如笑了一下,算是默认了此事,两个人接着往前走了百十丈,就听见了一个粗混的声音喊道:“臭和尚,你还敢再来!” 这枉死城中阴气阵阵,一直氤氲着层层的迷雾,两个人虽然能够夜间视物,但是这层迷雾却穿不过去,等到身前有声音,这才发现在迷雾之后有一个三丈高下的巨大影子,好似等了他们很久一样。 贞如默诵经文,身上的金光再度扩散,将方圆三十丈的地方迷雾驱散,两人这才看见身前的黑影,乃是一个身高三丈的狰狞恶鬼,头生双角,一身漆黑的骨刺,手里捉着一柄三亭大刀,正对着两个人怪眼乱翻,哼哧喘气。 在他身后,是几十个比寻常人高大一些的鬼卒,一个个盔甲不全,手上的兵器也血渍斑斑,虽然个个都挺着刀枪,但是眼中明显十分惊慌害怕,而且那惊慌神色,居然不是冲着李元锦二人,明显是忌惮自己身边的恶鬼更多一些。 那恶鬼见贞如不说话,伸手指着自己身前的那个人形伤口吼道:“臭秃驴,你还记得大爷这个伤口是怎么来的吗?你上一次打杀了我数十个鬼卒,还将大爷也打伤了这么大一个伤口。若非大爷当时没有带刀在身边,早就将你的秃头砍下来踢球耍了。” 李元锦看着那个伤口,有些疑惑的低声问道:“禅师,你这是一头撞在了他胸口上吗?我怎么看那个伤口和你身形差不多呢?” 贞如摇头解释道:“那个恶鬼仗着自己一身骨刺,就想环抱勒杀我,但是实力太差,是被我的渡厄金光所伤的。” 李元锦这才恍然大悟,原来眼前这个恶鬼,不仅实力一般,就连智商十分低下,根本不足为虑。 那恶鬼仿佛看出了李元锦眼中的轻蔑神色,恶狠狠的一顿四丈多的大刀,指着李元锦怒吼道:“你这小白脸,居然敢藐视本鬼将,看我一刀把你的头砍下来劈开,再用你的身子蘸着你的脑浆吃!” 他上上下下仔仔细细的打量了一下李元锦,伸出三尺多长漆黑的舌头舔舐 着嘴唇说道:“看起来细皮嫩肉的,一定很好吃,本大爷很多年没有吃过血食了,一定要将你细嚼慢咽。就是可惜身子太小了,就算再精细着吃,也没有第三口了。” 贞如问道:“青致真人,这个恶鬼咱们两个谁来动手?赶紧处理了他,咱们还要赶去下一处地方呢。” 李元锦笑着说道:“这种小鱼小虾,交给我就好了,禅师你还是留着些精力,准备应付那些咱们还没见过的恶鬼好了。” 那恶鬼看到两个人还在商议由谁来对付他,直接再度将刀一顿,恶狠狠的说道:“你们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竟敢如此藐视本大爷,给我死来!” 说罢,鬼将提起自己的三亭大刀,朝着二人两步就赶到了身前,将刀从上而下,从右至左,斜着狠狠的劈了过来,看那架势,竟然是要一刀将两个人一起劈成两段。 李元锦右手结成剑指伸出,一道剑气竖立在自己身侧,轻轻松松的将那柄大刀架了起来。鬼将见一刀无用,略有惊异,但是也迅速后撤收刀,转步扭胯,将大刀在身后转了一圈,从左侧再度劈了过来。 李元锦脚下微动,往前走了几步,将贞如挡在了自己身后,再度用一道剑光挡住了三亭大刀。鬼将一见如此,直接迈开双腿再上一步,双手握住长刀刀柄,向着李元锦不断地近身劈砍,三亭大刀左右横扫,上下翻飞。 据传说,这位鬼将生前曾经是枉死城的一位驻军将军,现在看来应该是没有假了,这鬼将虽然身体夯笨,但是动作却一点也不迟缓,刀法也是大开大阖,只有脚下动作经常跟不上,是被刀拖拽着身子走的,看来生前应该是惯于马战,这步战之法,就差了脚下的功夫。 他刀法迅捷,而且每一刀都势大力沉,李元锦自然不能回回都和他硬碰硬了,借着自己身形比他更小更灵活,李元锦御着风在他身周各处来回飘飞闪动,除了避开他的攻势,还用自己的剑气给他划出了一个接一个的伤口。 鬼将始终抓不到李元锦,脚下的步法也越来越乱,急的他不住地仰天嘶吼,刀光挥舞之间,将身边的地面砸了个稀烂,但是也依然无法阻止李元锦的身影。一道接一道的剑气在他身上划过刺透,虽然相比于他三丈高下的身子,李元锦剑光造成的伤口微不可查,但是其上蕴含的炙阳真气,却烧灼的他极其难受。 鬼将猛然举刀向天,伴随着一身巨大的嘶吼,从他身体中突然窜出无数的阴气,里面裹挟着无数哀嚎的冤魂,向着西面八方飞射而去,将李元锦直接从他身侧震飞,鬼将也借势一步跳出战阵,退到了之前的地方。 李元锦给他突然的一招震飞,丝丝阴气还趁机钻进了他的体内,李元锦心念微动,剑气就在体内将这些阴气直接斩碎消融。他在半空旋转身子,稳稳地落在地上,在没有之前的嘻嘻哈哈,而是一脸冷峻的看着那个鬼将。 适才的鬼将震出的那道阴气之中,蕴含了诸多冤魂的怨念和哀嚎,被李元锦真真切切的看在了眼里。这鬼将一人,如何能生出这么多琐杂的念头,肯定是因为他吞噬了太多的冤魂,才会有如此驳杂的力量。 李元锦冷着一张脸,紧紧的盯着鬼将问道:“你这恶鬼,究竟吞噬了多少人的无辜冤魂?” 鬼将一看到李元锦的脸,原本郁闷的心情瞬间就烟消云散了,他哈哈的大笑道:“吞噬了多少,大爷我也不记得了,只是从鬼王发现可以吞噬灵魂抵御那老和尚的念经的时候,就开始不停的吃吃吃。那时候多好啊,满城都是各处游荡的魂魄,听着老和尚的经一个接一个的变成金光没了,我们就跟老和尚比谁更快,他超度一个,我们就要吃上个,哈哈哈。” “只是那老和尚死了,城门封闭之后,就再也没有城外的人进来了,我们也就没了血食可以吃,城里的灵魂也越吃越少,大爷我这几十年都没有好好尽兴吃饱过了。现在就盼着鬼王能够早日功成,我们好到外面去大杀四方,顿顿饱餐血肉和生魂。” 鬼将看着李元锦和贞如越来越冰冷的脸,满面得意的将自己的大刀横在身前展示道:“我这柄大刀,一共用了三百七十四人的尸骨扭成了刀柄,再用一千三百五十七人的魂魄炼化了刀身,重有九百多斤,十分趁大爷的手。你小子能够挡下大爷这么多刀,肯定是个肉身不错的,吃起来肯定很有嚼头。” 李元锦面色阴沉的仿佛能够滴出水一样,他低声说道:“心淳禅师真是不值,居然为了你们这些已经泯灭了人性的东西金身坐化。果然,对付你们,最好的办法,还是以恶制恶!今日,就让我来渡你,魂飞魄散!” 李元锦猛然挥手,右手剑指而出,五道剑光随着他手指指处,向着鬼将疾驰而去,鬼将大喝一声是,提起长刀左右开阖,将五道剑气全部荡开,还不等他出言笑话李元锦势大无力,五道剑光已经回转而至,再度向他刺去。 而李元锦,也平伸双手叉开十指,放空了心思以指尖带动剑光,使出了青致自己摸索出来的剑法,“乱弹琴”。 青致的这门手法,在筑洲之上时,就毫无保留的教给了众人,只是这门剑法对于李元锦来说并不适用,他也没什么机会施展出来。今天恰好假借了青致的名头,就正好用这剑术,将那恶鬼斩杀。 五道剑气在鬼将身周来回飞舞,剑光轨迹难以捉摸,而且速度越来越快,不时从鬼将身上带出一片片分散的黑气,正是他的鬼体。鬼将长刀左右支吾,但是却如同棍扫群蜂一般,越来越难以防御,被剑光一下下的消磨鬼体,如同凌迟一般。 顷刻之前,鬼将就已经被剑光劈砍刺穿了百十下,他再也不堪如此,双手旋转长刀如同风车一般,在身周舞出了一个巨大的银球,这才将五道剑气全部格飞,抽身后跳,退到了自己的表鬼宫门前。 表鬼宫门前站着几十个拿着武器的鬼卒,李元锦原本以为恶鬼是要喝令这些鬼卒前来围攻自己,心念一动,就将五道剑光收回守在了自己身前一字排开。但是万万没想到的是,这恶鬼竟然将长刀扔在一旁,伸出两只大手,一把抓起好几个鬼卒,塞进嘴里狠狠的嚼着。 那些鬼卒惊得不断哀嚎,但是却没有一个敢于逃跑的,只能满面惊恐的被鬼将一个接一个的嚼碎咽下,修补着鬼将受伤残破的鬼体。 李元锦怒不可遏,五道剑光再次飞斩而至,向那恶鬼抓着鬼卒的手臂斩去。恶鬼一个翻滚躲开,顺手将自己的大刀再度抓在手上,缓缓的起身,将手上抓着的鬼卒赛进了嘴里。 恶鬼看着李元锦的面色,狞笑着说道:“又是你们这无谓的慈悲心,这些鬼卒在我手下,也不知道吃了多少生人血肉和冤魂,才能在这枉死城中接着快活了数百年,我吃他们,只不过是我将赐给他们的东西再度收回来而已,生杀予夺,都在我一念之间。” 李元锦根本懒得跟他搭话,直接含怒出手,手下再无半分余力,五道剑光飞掠而至,速度比之前又快了一倍。鬼将起刀格挡,但是只能堪堪挡住了三道剑气,依然还有两道,一道从他身前当胸穿过,一道将他一只手臂齐膀卸掉。 鬼将大惊,面露惶惶之色,这才知道李元锦之前一直都没有认真出手,这会真正激怒了他,只是一个交手,就将自己的手臂斩了下来。万幸自己是魂魄之躯,手臂就算被斩,消耗一些阴魂真气依然也能接补的上,于是抬脚一踢,将自己的手臂踹起,张开大嘴叼住,一手拖着大刀转身就仓皇而逃。 李元锦紧跟其后,在路过那些鬼卒跟前的时候,手下也毫不留情,直接剑光一闪,就将剩下的十几个鬼卒全部诛杀,烟消云散。这些鬼卒也不知道吃了多少生人的魂魄,满身罪孽难洗,就算是被那恶鬼当成了口粮一般,本身也很凄惨,但是诛杀他们,李元锦也是一点不忍都欠奉。 鬼将仓皇而逃,穿过了自己杂乱的表鬼宫,向着远处的中鬼宫跑去,只要能到那里,以鬼王大人的神威,那小子肯定要死的凄惨至极,自己的手臂也能好好的接起来。 李元锦身前漂浮着五道剑气,不紧不慢的跟在鬼将的后头,只是他看着闲庭信步一般,但是速度却并不慢,身前的剑气还在渐次而出,向着身前不远处的鬼将一剑剑的刺去,不时的从他身上斩下一片黑雾,打定了主意要将他凌迟处死。 贞如低头诵念佛号,身上金光大作,将周围鬼卒消散出来的丝丝黑气全部消弭,整个人也迈开步子,向着不远处那片难看至极的表鬼宫撞了过去。 金光弥漫之间,如同累卵一般的表鬼宫轰然崩塌,然后一切都开始慢慢消散,变成阵阵雾气被不知何处而来的风吹散,片刻之后,整个表鬼宫已经荡然无存,地上只剩下一个浑身金光的贞如,正在低声的念诵经文。 鬼将被李元锦一路追赶,不断的以剑气挥斩,奔跑的速度也越来越慢,远处的中鬼宫和鬼王的庇佑也越来越遥不可及。李元锦又是一剑,将鬼将的一只脚掌其膝斩断,鬼将一个趔趄扑倒在地,嘴里叼着的手臂也摔飞了出去。 鬼将躺在地上,转身单臂提起自己的大刀指向李元锦,色厉内荏的说道:“你小子不要太嚣张,这前面不远处就是鬼王大人的宫殿,她法力高强,你若是再敢靠近半步,她必然会将你抽骨吸髓,生吞活剥!” 李元锦右手剑指一挥,一道剑光闪过之后,鬼将的大刀砸落在地,刀柄上还紧紧的握着他的一只手,也是被齐腕斩断。李元锦冷冷的笑道:“就你这样的废物,都能成为这枉死城中三大鬼王之一,其余两位,我看与你也不遑多让。” “此言差矣,”一个声音从鬼将的身后传来,李元锦循声望去,一个中年男子一般的人正信步走来,手上还稳稳的托着一个什么东西。他走到近前,笑笑的说道,“鬼将确实是一个废物,吞噬了那么多的阴魂,却还不能将他们的执念打散,好吸食阴气提升修为,只能无用的增长自身的体型,确实是一个蠢笨至极的夯货。” “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这个憨货生前是这城中的守军将领,武艺本事还算可以,死后也是一身戾气,所以才能吞噬了诸多鬼物,成为这枉死城中的三号人物,只在我和鬼王大人之下。但是你若是拿他和我们相比,那可就大错特错了。” 那人说完这话,伸手一甩,手中个托着的东西立时飞出,向着鬼将撞去,鬼将惊恐的喊着:“鬼帅,鬼王不是应该叫你来救我吗,你怎么能用她来对付我?!” 鬼帅微微一笑,“鬼王只说让我来招待两位稀客,其余东西,她只说随我心意。” 鬼将惊恐嘶吼道:“不可能,我对鬼王忠心耿耿,鬼王也曾许诺出城之后我为先锋,替她攻城陷地收纳魂魄,鬼王不可能不管我的!肯定是你想借此机会铲除我,独占鬼王的信任!” 鬼将嘶吼着不断后退,但是鬼帅甩出去的东西却紧紧的跟着他,轻轻的落在了鬼将的身上,任凭鬼将满地打滚都甩不下来。鬼将嘶吼哀嚎,威胁哭求,让鬼帅将那东西拿下来,鬼帅都只是满面笑容看着他身上的那件东西,那眼神,就像在看自己衷爱的情人一样宠溺。 鬼帅笑着说道:“信任?你是不是忘了鬼王大人是怎么死的了?若不是你强占了她的身子,还要大发慈悲的与你的手下兄弟一同分享,鬼王大人也不至于被你们蹂躏至死。恐怕在她的心里,你早就已经死了一万次了。” “你是不是忘了,你的那些副官们,一个个都是怎么消散的?” 李元锦皱着眉头,看着眼前的两个恶鬼奇怪的行为,身前的五道剑光丝毫不敢放松,但是也不好贸然出手攻击,就只能警惕的看着两个鬼物,提防他们突然偷袭。 鬼将的哭喊哀求一刻未断,他的身子也在不断地缩小,好像是被什么东西吞噬了鬼体一样,但是鬼帅离他尚有几丈远的距离,那唯一有可能的,就是鬼帅扔出,落在鬼将身上的那个东西。 那东西黑乎乎的一团,好像被黑绸包裹着一般,李元锦也没分辨出来那究竟是什么,但是随着鬼将的身子慢慢小变虚幻,被那东西完全吸收了之后,那东西上的蒙着的黑绸猛然一下散开。 李元锦这才看清楚,那哪里是什么黑绸,是一个女子三尺长的青丝缠绕,那里面包裹的,赫然也是一个女人紧闭双眼的头颅!那头颅将鬼将全部吸收完了之后,猛然张开了眼睛,嘴里发出一声凄厉至极的哀嚎。 “杀了我!” 鬼帅伸手一招,将那女子头颅御回手上托着,笑吟吟的对着李元锦说道:“在下枉死城鬼帅,奉鬼王之名,前面招呼两位,去死。” 李元锦余光一瞥,贞如也已经走到了自己身边,他微微一笑道:“好巧,我们二人也是来超度你们,魂飞魄散的。” 第一百三十一章 斩将逼帅 里鬼宫中,鬼帅细细的给那颗人头画好了唇脂,满意的看了一会,然后小心的将梳妆盒收起来,把一只手按在头颅上,女人头三尺多长的头发瞬间收起,将整个人头缠绕了起来,好似一个黑色的包裹一般。 鬼帅一只手托着那颗人头,一路向着东北方向的中鬼宫走去。 中鬼宫依着鬼门线而建,前后共有七座大殿,共称为中鬼宫,只有中间的那座奇怪的大殿,称为鬼王宫。那座大殿比其他的大殿大了一倍有余,四面围死不留窗扉门户,除了鬼王大人,也从来没有人能够进去过。相传那是鬼王大人修行闭关的地方,里面放着鬼王最为在意的本源之物,任何人敢擅闯,都会被鬼王吸干阴气,魂飞魄散。 鬼帅小心的从那座鬼王宫十丈外绕开,绕行到前面的前殿之中,从正门处进去参拜鬼王大人。表鬼宫和里鬼宫,里面都是昏暗幽深,只有鬼卒侍卫,但是中鬼宫却一派灯火辉煌,大殿门口,还有两个画着彩妆,身穿华服的女鬼接待。 两个女鬼见到鬼帅前来,盈盈的下拜施礼,鬼帅却好似没有看到一般,径直走进了前殿。前殿正中,安放着一个锦缎软塌,上面端坐着之前在鬼王宫中倚着王座的那个女鬼,只是她现在换上了一身端庄华丽的衣服,正正的坐在椅子上,受鬼帅大礼参拜。 鬼帅跪地参拜,女鬼也不说话,只是伸手示意,鬼帅就自动起身站立,低头说道:“禀告鬼王大人,之前在表鬼宫前肆虐的那个和尚,又再度返回了枉死城,这一次还带上了一个帮手,我特来向鬼王大人禀告,看如何处理他们两个。” 女鬼幽幽的开口说道:“这些事情我已经知晓了,那两个人已经到了表鬼宫,和鬼将打了起来。你这就前去,那个和尚手中有一颗舍利子,是我们谋划的之事的重中之重,你去给我带回来。其余一切,生死毋论。” 鬼帅低头应承,然后又问道:“那鬼将该如何,他肯定不是那个和尚的对手,我用不用将他救下?” 女鬼微微闭眼,只是伸手一挥,让他赶紧离开。鬼帅急忙惶恐低头,明白了鬼王大人的意思。 生死毋论。 他托着那颗人头,信步走出了前殿,沿着鬼门线大街,再度向着东北方向前行,向着表鬼宫而去。走了没多久,就看见了鬼将被断臂斩腕,正匍匐在地上,色厉内荏的恐吓着身前那个身穿青衣的少年。 鬼帅想起鬼王大人的嘱咐,既然已经是弃子了,那不如就好好发挥自己剩余的作用好了,他直接抖手,用手中的女人头颅将鬼将吞噬了个干净,然后面色阴冷的看着眼前的两个人。 李元锦看着鬼帅手上女人头,正在张口不断嘶吼哀嚎,听到李元锦说要让她们魂飞魄散,人头急切的说道:“好好好,快杀了我,让我魂飞魄散,让我灰飞烟灭,杀了我!” 鬼帅听到这话,将人头转了个面面向自己,满眼都是宠溺的神色,微笑着说道:“涧白,有我保护你,怎么可能让你灰飞烟灭呢?你还要陪着我,之后千年万年,你都要陪着我,永远不能离开。” 人头露出一副惊恐至极的眼神,转向李元锦哀求道:“求求你们,不管如何,一定要将我杀死,我不想再这样活着了,求求你们,求求你们!” 李元锦和贞如都皱起了眉头,眼前这两个鬼物实在有些奇怪,两个人都没有轻举妄动。但是鬼帅却收敛笑容对着他们说道:“鬼王大人已经吩咐了,让我将舍利子带回去,你们生死毋论,那咱们就不要再耽误时间了。” 说完这话,他伸手一抛,那颗人头就给他扔了出来,女人头嘴里哀嚎着“杀了我”,急速的向着两个人撞了过来,蓦然一下,三尺青丝骤然变长散开,如同一张大网一般,向着两个人当头罩下。 李元锦急忙抬手出剑,几道剑光依次而出,全都向着女人头射去,女人头眼神里放出渴求的目光,嘴里说着“杀了我”,但是万千青丝却从旁袭来,将李元锦的剑气全都撞到了一旁,然后万千情丝密如箭雨一般,向着二人当头扎下。 贞如上前一步,双手合十念诵佛号,周身金光大作,然后双手平举向上,头顶的卍字佛印瞬间变大,如同一把伞盖一样,将漫天的发丝全部挡了下来。他看着面前的鬼帅和女人头,低声对李元锦说道:“青致真人,你适才已经斗过一场了,不如退后休息一下,由我来应对这位鬼帅。” 李元锦微微点头,直接闪身后退了几十丈,将战场留给贞如和鬼帅。贞如虽然是说让他休息,实际上却是照顾他不好应对这位鬼物,那女人头的万千发丝,仅靠五道剑气,根本是防守不过来的。 贞如见李元锦后退,平举的双手再度放下合十,口中念起经文,一步一步的向着鬼帅走了过去。女鬼嘴上依然哀嚎着恳求着“杀了我”,但是发丝却根根缠绕,如同长枪大戟一般,向着贞如一下下的攻去,在身周打出层层金光,交叠辉映成了一个金光闪闪的大钟将他从头至脚的护住,正是佛门防御无上妙法,金钟罩。 根根头发打在金光之上,只能激起道道涟漪,贞如仿佛闲庭信步一般,念诵着佛号慢慢的向鬼帅靠近。鬼帅也是丝毫不慌,伸手一挥,从他身后突然出现成百上千的鬼卒,黑压压的恍若潮水一般,向着贞如冲了过去。 黑压压的鬼卒没能拦的住贞如,被他分开潮水继续向后走去,继续顺势向着李元锦冲了过去。李元锦本来也没有抱着休息的打算,立时手结剑指,五道剑气在他心意之下来回飞舞,鬼卒一触之下,就被剑光直接斩杀,化为道道黑烟,层层雾气。 随着鬼卒的一拥而上,鬼帅又笑着退到了鬼卒的后面,但是那颗人头他却没有收回,依然悬浮在贞如头顶上,道道发丝不断地飞刺在贞如的金钟罩上,与周围的鬼卒一起合围贞如。 “阿弥陀佛。”贞如低诵佛号,原本合十的双手也发生改变,变声了一上一下分开放在胸前,两个手中金光闪闪,慢慢的分开寸许。随着他手上的动作,悬浮在他头顶和脚下的卍字佛印也一起变大,足足变成有方圆数十丈大小。 贞如两手一合,两个卍字佛印也猛地向中间一合,将方圆数十丈间的鬼卒全部压死,化成飞灰消散,瞬间在他身前清出了一大片的空地。那颗人头倒没什么事,鬼帅见机飞快,在贞如刚刚动手之前,就已经将人头收回了自己身边。 遍地的鬼卒瞬间就给贞如清了掉了一大半,剩下的那些依然在围攻李元锦,也在剑光飞舞之间不断消散,用不了多久,鬼帅带来的千余鬼卒,就要给两个人诛杀干净。但是两个人没有注意到的是,那些鬼卒被诛杀之后,只是化成阵阵黑烟,却没有就此消散,而是萦绕在四周,化为了阵阵烟雾。 鬼帅再度控制那颗人头飞起,人头满面惊恐,不住惊恐的说着“不要”,但是鬼帅完全不以为意,操纵人头对着两人身周的雾气猛然一吸,将那些阴魂雾气全部吸到了嘴里。 人头在哀嚎声中慢慢开始转变,脸上的皮肉翻卷起来,从她的颈中慢慢伸出了八根长长的惨白的肢体,如同蜘蛛的节肢一样张开,八个惨白的手掌抓在地上,矗立在了鬼帅的头顶,将他护在了下面。 人头瞬间就变成了一个巨大蜘蛛一般的怪物,八根节肢分成了四节,每一根都有三丈多长,其上是密密麻麻的细小的骨刺,闪烁着渗人的寒光。女人头脸上的皮全部卷了起来,变得鲜血淋漓,嘴里生出了两根触角,使得她说话的声音都含含糊糊的,但是依然能够分辨出来,她正在一遍一遍的重复着“杀了我”。 鬼帅看着面色冰冷的两个人,指着头上的那个人头笑着说道:“你们是不是很在意她为什么一直在说杀了她?其实也没什么特别的,只是因为她被我保留生魂,只将一颗头颅炼化成了法器,这样,她就能变成任何我喜欢的样子,而且,再也不能离开我了。” 鬼帅说话之时已经开始动手,头顶上的人头蜘蛛在他的操纵之下,伸出长长的钩爪刺向了贞如,贞如悲悯低头,身前的金钟罩金光一闪,就将那根钩爪挡了下来。但是尚不等贞如再有动作,蜘蛛的另一根钩爪已经飞速而至,正正的扎在了之前那一下扎在的地方。 金钟罩上出现了一个小小的白点,贞如念诵经文微微一转,那个白点立刻就消失了。但是鬼帅已然看出了金钟罩的虚弱之处,在他的操纵之下,人头蜘蛛猛然暴起,六根钩爪齐齐的刺向了贞如胸前一处,叮叮当当的金铁之声不断响起。片刻之后,只听到一声巨大的钟声响起,之后就见贞如身前的金钟罩开始寸寸皲裂,被那六根钩爪连续击打同一处百十下后,终于击破。 金钟罩被一下击破,那人头蜘蛛再度使力,六根钩爪往前一探,就要将贞如刺个对穿。贞如微微皱眉,一手在胸前竖立,另一只手结印推出,掌心的卍字佛印熠熠生辉,身前突然出现一个巨大的手印,随着他的右手动作往前推去。 巨大的手印撞上了那只人头蜘蛛,一下将它打飞了数十丈之远,在地上滚了十几圈才停下。它迅速的爬了起来,快速来到鬼帅的身后,鬼帅也谨慎的盯着贞如,不知道他在酝酿什么新的攻势。 李元锦以剑光诛杀了最后剩下的几个鬼卒,来到了贞如身边皱眉说道:“这家伙,借着这些鬼卒来消耗我们的真气,而他却能以残存的阴魂雾气提升力量,这人头蜘蛛看起来很不好对付啊。” 贞如点了点头说道:“这只怪物看来已经有了元婴境的实力,只是被贫僧的金刚大手印之法压制住,若非如此,刚才贫僧已经受伤了。现在虽然以施无畏印将它击退,但是它却一点伤痕都没留下。” 李元锦皱眉道:“那怎么办,我们两个联手攻它?” 贞如摇头道:“这怪物八根钩爪坚不可摧,恐怕是你的剑气也难以斩断,你就算出手,也帮不上什么忙,反而可能被他所伤。不如就还是从旁策应,提防着那鬼帅还有其他后手。” 李元锦还要说话,那只人头蜘蛛已经再度攻了上来,六只钩爪分开,向着两个人一同刺来,贞如上前一步,顺手将李元锦往后一推,双手十指交错结成外缚拳印,向着人头蜘蛛的钩爪撞了过去。 金光四射之间,人头蜘蛛再度被贞如打飞数十丈之远,但是它依然再度起身,毫发无伤的向着贞如冲来,八只钩爪齐动,如同八根长矛一般,上下左右四处攒刺而来。 贞如左右闪避,身前金光阵阵溅射,不断地以此来抵挡人头蜘蛛的进攻,虽然在渡厄金光的防御之下,贞如并没有收到什么伤,但是却被打的步步后退,头顶和脚下的卍字佛印也渐渐暗淡。 鬼帅眼见于此,一声冷笑,人头蜘蛛上的万千青丝突然翻卷而下,向着贞如罩来,贞如急忙闪身躲避,但是一个不小心,还是给一缕头发缠在了手臂上,瞬间万千青丝全都顺着那一缕头发攀了过来,在贞如身上层层缠绕。贞如只能在被完全绑住之前,双手在小腹之前叠放,结成了一个法界定印,然后就被头发捆了个结结实实,只有一颗光头还露在外面。 人头蜘蛛的钩爪瞬间变小,沿着那些头发飞到了贞如的头顶,人头趴在了贞如头顶之上,八根钩爪也变得只有尺许长短,紧紧的扣在了贞如的头上,锋锐的尖角锁紧了贞如的喉咙,只要真如敢乱动一下,立刻就会刺进他的喉咙里,将他的整个头颅拔下来。 李元锦剑光刚刚离体想要斩断那些青丝,八根锋利的钩爪就已经开始收紧,李元锦只能无奈的收回飞剑,紧紧的盯着远处鬼帅。 鬼帅冷冷一笑,料定了李元锦再也不敢动手,这才略微放松了钩爪,笑着说道:“就凭你一个小小的金丹,就算让你出剑,也伤不了我心爱的涧白,你还是安安静静的看着,鬼王只说要那颗舍利,你们的性命她还真的不在乎。” 接着他转头对贞如说道:“老和尚的舍利子呢,拿出来,我可以做主放你们两个一条生路。” 贞如紧闭双眼默不作声,丝毫不理会鬼帅的话,鬼帅眼神一凛,轻蔑的笑道:“宁死也不肯将舍利子交给我,你不怕死?好,那我就先杀了旁边小子,届时他就是因你而死,看你满身罪孽,还怎么信口雌黄的说着阿弥陀佛。” 说罢,他就转身面向李元锦,虎视眈眈就要上前,李元锦急忙调动剑气戒备,就在此时,那个女人头突然又张口出声,含糊不清的说了一句,“杀了我!” 李元锦连忙开口道:“且慢!我还有一个问题不明,你要是能够为我开解,我就劝那和尚将舍利子给你。” 鬼帅冷笑道:“不用,等我抓到了你剥皮扒骨,那和尚也一样要将舍利子给我。” 贞如此时却开口道:“你若伤他,我就将这舍利子炸碎,与尔等同归于尽,就算不能将你们全部炸死,但是这舍利子那位鬼王如此重视,肯定有莫大需求,到时候你们就再也拿不到了。” 鬼帅微微皱眉,停下脚步,满面不悦的说道:“问!” 李元锦伸手指着贞如头顶的那个女人头问道:“你管她叫涧白,而且说她是你最爱之人,但是为何你将她练成了法器,她还一直喊着要让我们杀了她?” 鬼帅眉头紧锁,不知道如何开口,原本以为这小子是要问一些关于这枉死城和鬼王的事情,没想到他居然问的是那颗人头,鬼帅踌躇了一下,这才开口解答。 “生前之时,我是这城中的城守大人,涧白是我最爱的小妾,时年兵火不断,女子贱如草芥一般,但是我对她却百般呵护无微不至,甚至为了她休了我的结发妻子让她做正房,想着与她白头偕老共度一生,但是万万没想到,她居然背叛了我,趁我带兵守城之时和别人偷情!” “她被我抓奸在床,求我放过奸夫,甚至不惜以死相逼,我无奈之下只能答应了她,期盼着她能回心转意再度与我在一起。但是那奸夫却被她暗中授意,夜间纵火烧了我的粮草,然后趁乱打开大门,将外面的敌人放了进来。” “当时敌人已经围城数月之久,但是久攻不下,早已一肚子怒火,进城之后,将全城百姓全部杀死,就连这对奸夫淫妇也没有例外,这才造就了这座无数冤魂厉鬼的枉死城。” “后来蒙鬼王教导,城中冤魂开始吸食其他魂魄增强实力,我满心怨恨,自然比其他冤魂更加强大,在吸食了无数冤魂之后,我一跃成为了这城中力量第二强大的恶鬼,仅次于鬼王之下。当我刚刚有了一定力量之后,就开始保护涧白的魂魄不被别人吸食,但是她宁愿和那个奸夫的鬼魂再度出逃,也不愿意留在我的看呼之下!” “于是,我就将她的骨殖寻了出来,单取人头练成了这件法器,将她的魂魄吸了回来依附在上面,保留了她的一切意识,并以此为容器,日日吸食他人魂魄。而她,也能在我每一次吸食的时候,得到一点点的力量,与我一起修炼增强,永远和我在一起。” “我以这法器吸食的第一个魂魄,就是那个奸夫的,当时奸夫的魂魄在她的头骨里被一点点的搅碎,每一声哀嚎她都能清清楚楚的听到,我以那奸夫的魂魄增强她的法力,为她重新覆盖上了面皮,变成了生前的美貌样子,我还日日为她梳妆描眉,施粉点唇,让她知道,我才是那个最爱她的人。你说是,涧白?” 女人头鲜血淋漓的脸上,两行血泪流了下来,她猛然一口咬断了嘴里的触角,大声的啼血嘶吼,“杀了我!” 第一百三十二章 贫僧渡你 女人头没有机会再说更多的话了,鬼帅手指微动,她的嘴巴就紧紧的闭了起来,不管再怎么挣扎蠕动,都发不出任何声音。鬼帅微笑的看着人头,面色癫狂语气温柔的说道:“涧白,我不让你死,你就绝对不可以死,谁都不能让你离开我的身边。” 女人头瞠目欲裂,但是依然不能发出任何声音,她早已经被鬼帅祭炼了数百年,一举一动,都只能在鬼帅的意志之下行动。当年她的那位情郎被吞噬的时候,她多次想直接消散自己的心智,不去看那凄惨的一幕,不去听那悲戚的声音,但是依然无用,在鬼帅的操纵之下,她神志清醒的看完了那一场惨剧,甚至在鬼帅的操纵下,一口一口咬碎了情郎的遗骸。 “阿弥陀佛,”被紧紧捆缚的贞如突然朗声念了一句佛号,周身上下开始泛起阵阵金光,从捆缚他的发丝之间缕缕透出,他微微睁眼,轻轻地说道,“贫僧渡她。” 贞如的脑后,突然出现了尺许大小的一个光圈,其色哑哑,黄白不分,但是刚刚一出现,罩在他头上的八只勾爪突然齐齐断裂,身上的青丝也一阵焦黄枯萎,好似被烈火烧灼了一般,从他身上寸断脱落。 贞如双膝盘起,在半空之中盘坐,其下生出一个金色莲台将他稳稳托住,莲台颜色驳杂,半金半紫,但是依然有说不上无限祥和之意。叠放在腹部做法界定印的双手也随之而动,左手下垂于膝盖前,手掌向外做与愿印,右手平伸,轻轻地接着了那颗从他头顶跌落的人头。 贞如低头望着那颗人头,面色祥和而悲悯,周身上下都散发出一阵淡淡的金光,让人看之内心安静祥和。他轻轻开口,声音醇厚,“贫僧渡你。” 淡淡的金光照耀在女人头上,照的她生出了一阵阵的轻轻的黑烟,如要消散一般,但是女人头却没有一丝吃痛嘶吼,反倒是面色宁静,轻轻开口道:“谢菩萨成全。” 鬼帅眼见如此,在一旁嘶声怒吼道:“住手,不许你以佛光渡她,她是我的!”随着鬼帅的嘶吼之声,他的身躯也开始变化,原本还是一个儒雅中年人的他,眨眼之间就变成了一直四肢着地,口生獠牙,呼哧呼哧吐着滚滚黑烟的怪物,向着贞如死命的冲了过来。 贞如将人头交于自己左手,伸出右手食指向下结触地印,轻轻的在虚空一点,如同点在了水面上一样,离地三尺的地方突然出现了一阵阵的金光涟漪,层层叠叠的撞击在鬼帅的身上。鬼帅四肢抓地,伏低了身子拼命抵挡,爪子在地上抓出深深的沟壑,一寸一寸的向着贞如靠近。 女人头面上的皮肉重新覆盖了下来,露出了她原本娟秀清丽的脸庞,她流着泪对贞如说道:“好叫菩萨得知,这一切并非是他所说,乃是他仗势将我夫妻拆散,强抢我做了小妾,时年我不过十八,他却已经六十有余,我哪里会与他生出情爱,全都是他拆散在先,威逼在后!我与邓郎,从来都是明媒夫妻,绝非什么奸夫淫妇!” 贞如微微点头,轻轻地笑道:“知道了,你去。” 随着他话音落下,道道金光覆盖在人头之上,涧白的灵魂从人头之中飞出,伏地跪着向贞如三跪九叩,满面流泪。贞如放下人头,再度双手合十如抱宝瓶,轻颂一声佛号,他身下的卍字佛印移到涧白身下缓缓旋转,将涧白的灵魂化成道道金光消散。 鬼帅终于冲到了贞如面前,但是却没有出手,而是如同猛虎扑食一般,将那颗人头抱在怀里,一道道的阴气鬼咒扔了上去,但是依然死气沉沉,毫无反应。 贞如缓缓地落地,身下的莲台和脑后的圆光全都消散不见,他低头对着鬼帅说道:“你哪里是恶鬼,分明就是一只痴妖,你囚她神魂,困她心智,不惜将她炼化为了法器,日日夜夜与她在一起,又如何?她的心,早在数百年前就已经死了,你根本囚不住,困不了,留不下。” 鬼帅仰面嘶吼,状若疯魔,“你这死和尚,你究竟对她做了什么?为什么涧白再也不回应我了?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鬼帅嘶吼之间,突然纵身而起,扬起锋利的爪子,张开狰狞的嘴巴,向着贞如疯狂地扑了过来。贞如佁然不动,只是伸出右手结施无畏印轻轻一推,一个巨大的手印从他手中飞出,直接将鬼帅拍飞了数百丈远,重重的摔在了地上。 贞如双手合十,低诵佛号道:“阿弥陀佛,痴妖,你的一切心思和法力都放在了那位涧白施主身上,现在她已经轮回转世,你的法力十去七八,已经再无还手之力,就让贫僧来超度你。” 贞如再度伸出右手,这一次却没有结法印,而是平平的伸出,随着他的动作,一个卍字佛印在鬼帅头顶上出现,蓦然一下变大到几十丈方圆,随着贞如的手掌下压,卍字佛印猛然落下,重重拍在了鬼帅的身上,将他一把按进了地里。 适才的卍字佛印,从地而出,代表佛法厚重包容,是度涧白去往轮回转生。 现在的卍字佛印,从天而降,代表佛法威严可畏,是度鬼帅偿还罪孽灰飞烟灭。 李元锦静静地看着贞如做完这一切,这才缓缓地开口道:“禅师方才是顿悟了吗?突然之间就显现出了圆光和莲台,实力大涨之下,一举将鬼帅超度了。” 贞如微微摇头,轻声说道:“适才并不是贫僧之威,而是心淳禅师的舍利子感受到了涧白施主悲苦,这才借我之躯施为的,除了最后的施无畏印和渡厄佛光是我出手,其余都是心淳禅师的法力和意思。” 李元锦恍然大悟道:“难怪那圆光和莲台都是双色,原来是因为如此。不过就此看来,这里面起码有一半是禅师你自己的佛光,恐怕禅师你真的修成莲台圆光,也是指日可待了。” 贞如双手合十微微低头道:“青致真人过誉了,咱们去看看这位鬼帅如何了,若是还未魂飞魄散,咱们就再送他一程。” 两个人迈步走到了那个大坑之前,只见大坑之内一片狼藉,无数的黑血散在坑中,散发出一阵阵的恶臭,但是坑中却没有鬼帅的影子,反倒是坑对面的边上,有一道斑斑血迹,向着远处而去了。 李元锦皱眉道:“禅师,看来那鬼帅已经逃走了,想必再往前就是那种中鬼宫了,咱们赶紧跟上去。,不要让他有喘息的机会。”贞如点头应允,两个人顺着地上的黑色血迹一路跟去。 鬼帅被贞如的渡厄佛印一掌拍下,整个鬼体四分五裂,已经趋近魂飞魄散,但是他依然强提着最后一口气,仓皇着向中鬼宫跑去,手里还紧紧的捧着那个早已经失去灵魂,死气沉沉的死人头。 鬼帅一边逃跑,一边不住的低吟道:“涧白,涧白,我不会让你离开我的,我知道你还没有死,只要有魂魄,只要有足够的阴气真灵,我一定能将你再度复活的,你别怕,我这就去求鬼王大人。” 鬼帅一路往西南方向而去,跌跌撞撞的闯进了中鬼宫的前殿,凄惨的样子将殿门口的女鬼吓了一跳。他踉跄着冲进殿里,一下扑倒在地上,手中的人头骨碌碌的往前混动,落到了鬼王的王座之前。 华服的女鬼一脚踩住那个人头,皱着眉头看着眼前的鬼帅,鬼帅一见鬼王在此,急忙挣扎着爬起身跪在地上,不住的哀求道:“鬼王大人,求求你救救涧白,给她些魂魄滋补。” 鬼王冷哼一声,开口问道:“舍利子呢?” 鬼帅顿了一下,接着开口哀求道:“鬼王大人,小的已经尽力了,我手下的一千鬼卒和涧白,全部都给那两个人打败了,涧白现在已经快死了,求求你救救她。” “废物!”鬼王怒斥一声,抬起一脚将人头踢到了别处,鬼帅见状急忙扑上去,一把将人头揽在怀里,鬼王见状冷笑道,“你个废物已经没用了,还想让我耗费魂魄去救你的法器?趁早跟我滚远一点,否则我这就将你吞噬了,让你就此灰飞烟灭!” 鬼帅唯唯诺诺的退到了殿内一角,怀抱着人头不敢说话,鬼王怒视他一眼之后,挥动宽大的袍袖从王座上站了起来,信步向殿外走去,要去看看那两个人究竟有什么厉害之处,能够接连将鬼将和鬼帅全部打败。 鬼王刚刚一走出前殿,鬼帅面上害怕的表情突然一敛,换成了一幅阴狠的神色,他仔细的等了很久,悄悄的伏在地上静听,等到殿外传来了鬼王和那两个人说话的声音之后,他才阴狠一笑,开始行动。 既然鬼王将我弃若敝履,那我也就不用再担忧别的事情了,那鬼王宫中也不知道关了多少阴魂在其中,现在鬼王在外面被那两个小子缠住,我这就冲进去将里面的阴魂全部吞噬一空,不仅能够将涧白重新复活,说不定还能一举突破,成为新的鬼王! 只是在此之前,还是要先回复一下自身的力气才是。 鬼帅阴恻恻的一笑,挣扎着起身,来到殿内一个侍应的女鬼面前,那女鬼见他摇摇晃晃的站着,满身的黑血还在不断地往下滴,一脸的嫌弃神色,张口说道:“适才鬼王大人已经叫你滚了,你怎的还敢留在这里?污了中鬼宫的地方,等会鬼王大人回来了,我一定奏请鬼王,将你好好惩治一番。” 鬼帅阴戾一笑,张开满是獠牙的嘴问道:“你敢这样跟我说话?” 那女鬼伸手捂住自己的口鼻,满脸嫌弃的退后半步说道:“臭死了臭死了,赶紧让开,你还当你是一人之下的鬼帅大人吗?鬼王适才已经说了,你就是一个废物,对一个废物,我们还需要多客气吗?” 她这一番话,引得周围的几个女鬼都是一阵娇笑,笑声中毫不掩饰对鬼帅的鄙夷之意,说话的那个女鬼则像是受到了众人追捧一般,洋洋得意的伸出一只手,指着鬼帅上下点指,继续奚落他。 “你看看你现在,张牙舞爪的,活像一只野狗一般,之前进出大殿,好大的威风,对我们姐妹理也不理,对你施礼也都向没看见一样。怎得现在落魄了,就知道来巴结咱们了?晚了,你就是个废物,鬼王大人绝对不会再将你启用了。” “人人都知道你生前是个老色鬼,六十几岁了还强抢人家的媳妇,居然还要装出一副圣人样子,正眼都不看咱们一眼,咱们这些姐妹,哪个比你那渗人的死人脑袋难看了?听说你在里鬼宫里,还日日为那死人头擦脂抹粉嬉戏耍乐,真是有够恶心的。” 她越说口越滑,伸手指着鬼帅怀中抱着的人头,声音尖刻的说道:“你看看你,到现在了还抱着这颗死人脑袋,真不知道你喜欢她什么?赶紧丢了它,然后给咱们姐妹每人认个错回个话,咱们说不定就能劝一劝鬼王大人,将你还留在身边,当条狗也是可以的,哈哈哈。” 周围的那些女鬼,一个个都毫不掩饰的肆意笑着,完全将鬼帅当做丧家之犬一般嬉戏,但是鬼帅丝毫不以为意,而是笑着说道:“若是我真的给你们每人认个错,你们真的能劝一劝鬼王大人?” 那女鬼哈哈大笑道:“不是不是,你还真的相信我们会帮你劝鬼王大人啊,你就是个废物,值得我们犯忤逆鬼王大人的过错吗?” 鬼帅微微一笑,“我知道也不可能,所以我决定先动手!” 说话间,他猛的一下扑到了身前的女鬼,两只利爪直接刺进了她的胸口将她扑倒在地,然后张开满是獠牙的大嘴,一口咬在女鬼的脖子上,瞬间就将她脖子啃掉了大半。 女鬼不是血肉之躯,这个时候还能惊恐的喊道:“你敢这样对我,鬼王大人知道了,一定会将你打得魂飞魄散的!来人啊,快来救我!” 但是没用了,鬼帅冷冷一笑,两只前爪猛地一撕,直接就将女鬼的上半身撕扯开来化成阵阵烟雾,鬼帅贪婪的大口吞噬,将烟雾一下全部吸进了自己嘴里,身上的伤口立时就不再流血了。 一声声惊恐的哀嚎响彻整个中鬼宫中,十几位侍应女鬼见到这番场景,各个都吓的四散奔逃,只是她们如何能跑的过鬼帅,被鬼帅前后奔走,左拉右拽,全部扯碎了身子堆在了大殿正中,鬼帅就蹲在这堆散发着阵阵烟雾的残缺魂体之上,满意的大口大口的吸食魂魄。 片刻之间,十几个女鬼全部被鬼帅吸食了干净,他身上的伤口也好了七七八八,鬼帅这才轻轻地捧着那颗人头,温柔的吻了上去,将自己的鬼气阴气渡过去给她。 但是不管鬼帅渡过去多少阴气,那颗人头还是再也不动了,他癫狂的嘶吼道:“涧白,你醒醒,你醒醒啊,我已经救了你了,你赶紧醒过来,你已经醒过来了对不对?那你说话呀,就算是骂我也可以的。” 不管他做什么,人头依然只是一个死物,鬼帅有些黯然的抱着人头,有些不知所措。但是他只是略微思索了一阵,就急忙的举着人头说道:“涧白,我知道了,肯定是因为我吸取的魂魄还不够,你别着急,我这就带你进鬼王宫去,那里有无数的魂魄,随便你吸多少都有,我一定可以把你救回来的!” 鬼帅一边癫狂的说着,一边向着鬼王宫走去,不一会就来到了那座无门无窗的大殿之前。登上殿前台阶,这是他第一次敢离着这座大殿这么近,但是他现在满心癫狂,毫无恐惧之意,甚至还有些报复一般的快感,直接抬爪一挥,狠狠的拍在了墙壁之上。 轰的一声,墙壁应声而破,鬼帅急不可遏的一步迈进大殿之中,但是里面的场景却并非如他所想。大殿宽阔无比,不光是外面无门无窗,里面也连一根柱子也没有,整个大殿墙壁上点着诸多烛火,将里面照的明晃晃的,一点暗处都没有。 鬼帅面色诧异,原本以为这里面应该是满满当当的冤魂,没想到居然一个也没有,只是在大殿正中放了一张白骨王座,上面正端坐着一具发黄的枯骨,除此之外,什么也没有。 鬼帅愤怒的吼道:“冤魂呢,阴气呢,这么大一个大殿,就只是放一具焦黄枯骨?那个贱人究竟实在做什么?生前是一个千人骑万人跨的臭 婊 子,死后也要在这大殿之中留一个野男人吗?!这样,让我怎么救我的涧白?怎么成为新一代的鬼王?!” 他愤怒嘶吼,利爪在大殿之内来回挥舞,却什么也抓不到,难以泄愤之下,他将目光盯上了当中的王座,和其上的焦黄骷髅。他恶狠狠的走到跟前,抬起爪子就要一把抓下去,将骷髅连同王座,一起打个粉碎。 眼见鬼帅的爪子就要落在骷髅身上,那句骷髅却突然抬起一只枯骨手臂,一把抓住了鬼帅的爪子,然后头颅猛然转动,黑洞洞的眼眶之中闪出一对儿红色光点,好像在看着鬼帅一般。 鬼帅一阵心悸,急忙就要抽身后退,但是那枯骨却紧紧的抓着他,怎么也挣脱不了,骷髅头看着鬼帅,张开了两排大牙,缓缓地说道:“鬼王?这枉死城中,从来就只有贫僧一个鬼王。” 说罢,他抬起另一只枯骨手臂,一把拍在鬼帅的头颅之上,将其拍成一阵黑色烟雾,鬼帅的身体摇摇晃晃,一下栽倒在地慢慢消散,怀中的人头也落在了骷颅的边上,被他抬起一脚直接踩碎。 “贫僧渡你。” 第一百三十三章 身陷囹圄 女鬼王迈步走出了前殿,站在殿前广场之上束手静立。未有多时,李元锦和贞如就顺着鬼帅漆黑的血迹赶到了这里,见到一个女鬼站立在二人面前,正准备出言询问,那女鬼却骤然而动,向着两个人直接冲了过来。 贞如上前一步站在李元锦身前,双手合十使出一招金钟罩,和女鬼王正正的撞在了一起,只听到一声轰然钟鸣,贞如直接倒退三步,那女鬼也被一下震退,在空中张开袍袖,如同一只蹁跹的燕子一般,轻盈的转了一个弯,再度向二人冲了过来。 贞如分开双掌,头顶脚下的两个卍字佛印也随之而动,竖立在他左右,随着他的出掌不断,和那个女鬼缠斗在一起。女鬼也不含糊,十指的指甲骤长瞬短,如同十柄随心所欲的飞剑一般,朝着贞如来回飞刺,头上的三千青丝也随之舞动,从西面八方各个地方攻击贞如。 贞如脚下步伐转动,一步在地上踩踏出一个脚印,两个卍字佛印在他身周来回翻转,不断地抵挡着女鬼的攻击,未有多时,就已经在地上踩出了一大片的脚印,仔细看去,居然形成了一朵怒放的莲花图案,充满了祥和之意。 一人一鬼一天一地,两个人缠斗了一阵,谁也不能将谁怎么样,但是那女鬼毕竟是阴魂鬼物,面对贞如的渡厄佛光还是有些难以抵挡,虽然没有受到什么实质伤害,还是被佛光照耀的周身黑烟阵阵,损伤了一些阴气。 女鬼猛然收敛了身姿,再度落在了地上,双手拢在袍袖里,静静的看着两个人。贞如双手合十,以心声提醒李元锦道:“青致真人,这个女鬼已经修成了鬼婴,是完完全全的元婴境界,不同于之前的两个厉鬼,你万万小心,谨防她还有别的手段。” 李元锦应了一声,心里自然也不敢松懈,那女鬼一言不发就直接动手,看来已经是到了紧要的关头了。两个人正在小心戒备着,突然四周阵阵噪响,远处的迷雾之中好似有什么凶恶猛兽一样,将两人包围了起来。 两个谨慎防备小心观察,这才看见迷雾之中走出来的,居然是六个身形高大,面容凶狠,周身骨刺倒生,如同鬼将一般的狰狞恶鬼。六个恶鬼步步逼近,直接将两个围在中间,虎视眈眈的望着,只是未曾得到命令,一个都没有出手。 这六个恶鬼,乃是中鬼宫用所有鬼卒,如同养蛊一般培育出来的凶魂恶鬼,近两千的鬼卒也只培育出来这六个,只听这女鬼的号令。那女鬼王见他们包围了两人,这才开始说话,面容平静声音清冷,“放下舍利子,饶你们离开。” 李元锦和贞如现在才明白,为什么鬼帅之前会说鬼将是废物,那么干脆的就将他抛弃掉,原来这鬼王身边,就有六个力量与他相近,但是却对鬼王无比顺从的恶鬼。只是两人都没有吱声,这鬼王三番五次的谋求这颗舍利子,肯定有什么极其重要的作用。 现在女鬼王见到贞如有能够和她一战的实力,便退而求其次,不在想着杀掉两人,只是想威逼他们交出舍利子。联想到之前鬼将和鬼帅说过的话,看来这颗舍利子,说不定就是这些恶鬼冲出枉死城,去外面肆虐的关键所在,一旦交到他们手上,恐怕一夜之间,震罔城就要变成另外一个枉死城了。 女鬼王只是静静地等了一息,见两人还是没有动作,也不废话,淡淡的开口道:“杀了。” 随着她一声令下,六只恶鬼全部一扑而上,向着中间的二人围攻过来。虽然这恶鬼境界不高,但是怎么说也如那鬼将一般,有接近金丹的实力,一次六只一起进攻,李元锦和贞如二人,还是需要小心应对的。 贞如左手一记施无畏印,将正面扑来的两个恶鬼一掌拍飞,然后右手紧接着挥出,卍字佛印直直的飞出,竖着劈进了他右手边的一只恶鬼胸口。那恶鬼踉跄着倒退了几步,居然还没有被消灭掉,反倒是抬起黑漆漆的两只利爪,一声嘶吼之下,一下将自己胸口的渡厄佛印拍碎,然后再度向着两人冲来。 贞如左侧的恶鬼一口咬下,被贞如的另一枚卍字佛印挡下,李元锦一道剑光紧随而至,狠狠的从侧面刺穿了那个恶鬼的脖颈,巨大的力量将恶鬼直接带倒在地,但是也犹然未死,直接挥动爪子,向着两人下盘横扫而至。 身后的两只恶鬼张牙舞爪,被李元锦四道剑气架住双臂拦住,剩下的那一道剑气刺穿了左侧的恶鬼脖颈,绕了一圈回到了他的面前,在李元锦的驱使下,向着面前的那个恶鬼头颅直直刺去,“噗嗤”一下直接洞穿,那个恶鬼的头颅顿时炸开,倒地身死。 但是贞如和李元锦两人,也无法防守倒地恶鬼的那一爪子,两个人被拦腰横扫,直接拍飞了数十丈,重重的跌倒在了地上,立刻翻身起来戒备,却发现剩下的五只恶鬼并没有乘势追击,而是聚在一起,将那个被李元锦一剑爆头的恶鬼身子撕碎分食,这个抓着一条大腿,那个抱着半边身子,啃得正香呢。 片刻之间,那只恶鬼就给其余五个吃了个干净,受了伤的那几只伤势已经复原,而且每一只恶鬼都拔高了数尺,身上的骨刺也长长了几寸,每一只的气势,也都稍稍拔高了一些。 李元锦微微皱眉,看着眼前蓄势待发的五只恶鬼,低声对贞如说道:“禅师,这样下去不行,咱们两个不能各自为战了,必须通力合作,尽快斩杀他们,否则被他们消耗了太多的真气,恐怕不妙。” 贞如低低应了一声,也不拘礼了,直接说道:“我主守,你主攻。” 说罢,贞如合掌之后再度分开,两个卍字佛印分列两旁,迎上了冲过来的几只恶鬼,想要自己挡在前面,让李元锦安心出剑。这些恶鬼看似蠢笨,实际上却奸猾无比,没有直接对上贞如的卍字佛印,而是分开迂回,再度将两个人包围了起来。 但是这一次,两个人却没有再像之前一样留在地上,而是纵身而起,直接飞到了半空之中,贞如的卍字佛印在脚下铺开,挡住了恶鬼们的利爪,李元锦则趁机出剑,五道剑气从上而下,向着五只恶鬼直直坠去。 五只恶鬼不闪不避,全部抬起爪子去抓那剑气,但是只有一只恶鬼成功,其余几个全部都抓了个空。原来李元锦看似一鬼一剑,实际上在恶鬼们抬爪的时候,四道剑气已经骤然转弯,集中向着一只攻了过去,那个恶鬼猝不及防之下,根本来不及闪避,只能伸出另一只爪子,再度抓住一道剑气,然后被其余三道当场诛杀。 这一次,李元锦没有留下全尸给其余恶鬼吞噬,剑气穿透之后,贞如直接将卍字佛印压下,将那恶鬼的身体压在佛印之下,变成了阵阵黑烟消散。但是那些恶鬼犹然有办法,居然一个个全都张大口鼻狠狠一吸,将那些烟雾全都吸到了自己嘴里。 只是趁着恶鬼们吸收散碎的阴气的时候,李元锦身形落在一边,剑气再度袭来,这一次没有再分散,而是向着其中一只攒射而去,那只恶鬼只能停下吸食阴气的动作,挥舞两只利爪,向着李元锦的剑气抓来,一道道的将剑气全部打飞。 剩余的三只恶鬼眼见剑光没有向着自己,刚刚放下心来,没想到头顶之上却再度落下一枚佛印,将两只恶鬼重重的拍在了下面,两只恶鬼及时反应,全都伸出了利爪挡住佛印,没有被一下拍死,但是却被狠狠地按在了下面,起身不得。 李元锦被打飞的剑气在半空之中转了个弯,直接飞到贞如的佛印底下,两下洞穿了两只恶鬼的头颅,贞如稍稍用力,佛印再次压下,将两只恶鬼压成粉碎。 片刻之间,两人联手再度斩杀了三只恶鬼,剩余的两只恶鬼再也不敢随便停下吸食那些阴气,两只恶鬼全部飞上空中,向着贞如夹击而去。 贞如两个佛印全都放了出去,一时之间难以收回,只能双手合十,在半空之中盘坐,再度使出了一个金钟罩守御。两只恶鬼的四只利爪抓在贞如的身前空处,激起道道火花散出阵阵黑烟,但是却没有伤到贞如一根头发。 嘶,好像贞如也没有头发被他们伤啊?李元锦摇了摇头,收起了自己奇怪的想法,右手剑指一直,五道剑光在他的操纵之下,向着贞如身前的恶鬼刺去。 两个恶鬼闪身躲避,掉转身形向李元锦飞了过来,而且随着这两个恶鬼而动的,还有一直在旁边默立,久久不曾动手的那个女鬼王。她隐藏在两个恶鬼巨大的身后,张开袍袖如同飞鸟一般向李元锦无声飞去,手上的指甲探出,只待近身之后一下将李元锦刺穿。 李元锦没有看到潜藏身形的女鬼王,一旁的贞如却看见了,他来不及出言警醒,只能将自己刚刚收回的两个卍字佛印再度放了出去,拦在了女鬼王身前,帮助李元锦挡下这一击。 岂料那女鬼王居然在半空之中骤然转弯,居然也是一招声东击西,直接向着贞如飞了过去,长长的指甲并成一片,好似一柄长剑一般,狠狠地刺了过去。贞如的金钟罩一阵金光闪动,仓促之间被女鬼王一下刺穿,贞如只能双手合十,要在胸前夹住那女鬼王的指甲,但是还是慢了一步,那女鬼王的指甲骤然伸长,直接将贞如胸口贯穿,从身后透了出来。 那女鬼王手上动作不停,直接一爪撕开了贞如的金钟罩,漫天金光四溅之中,女鬼王伸出一根指甲轻轻一挑,从贞如胸口处挑出了那颗黄色的舍利子,被女鬼伸手一揽,直接抓在了手里。 贞如被女鬼王一下刺伤,抢走了舍利子,面上表情不变,双手瞬间转换法印,结成一个外缚拳印,向着女鬼王重重的打了出去。女鬼王一门心思去抓那颗舍利,完全没有理会贞如的反攻,直接被外缚拳印打中胸口,激荡起一大片的烟雾,整个倒飞了出去。 女鬼王和贞如互换一招,各自都受了伤,但是贞怀中的舍利子却被女鬼王抢走了。女鬼王一路倒飞撞向地面,在半空之中被一支骷髅手臂稳稳接住,女鬼王转面一看,急忙转身跪地施礼,双手将舍利子奉上,嘴里惶恐的说道:“鬼王大人,奴婢无能,这才将舍利子拿到,还请鬼王责罚。” 大德高僧的舍利子,岂是她一个鬼物可以触碰的,她的双手之上,已经浓烟滚滚,舍利子一直在烧灼着她的鬼体,但是她面色只有惊慌神色却无痛苦之意,只是将舍利子高高捧起,献给那个刚刚从殿内出来的骷髅。 贞如缓缓地落地,身前的伤口之上附着着丝丝黑气,贞如伸出右手覆盖在伤口上面,将那些阴煞鬼气驱散,伤口这才缓缓合拢,止住了流血。他双手合十而立,静静地看着眼前的这个浑身焦黄的骷髅,眉目之间满是疑惑,眼神之中尽是担忧。 骷髅伸出两指,轻轻地将那颗核桃大小的舍利子拿了起来,只是奇怪的是,他的骷髅也是鬼体,拿着这舍利子居然一点事情都没有,舍利子甚至还淡淡放光,阵阵闪烁,好像遇到了故人一般。 李元锦见到贞如受伤,没有再与两个恶鬼缠斗,硬扛着挨了一爪,将两个恶鬼迅速斩杀,来到贞如身边,关切的问道:“禅师,你的伤势如何?” 贞如缓缓摇头道:“伤势无妨,只是舍利子却被他们抢去了,若是不能阻止他们,恐怕又是一场腥风血雨,无数百姓遭殃了。青致真人,此间事情已经不在你我可控之下了,敌人凶恶,还请真人就此离开,我一人敌之,就算不能将他们全部诛杀,也务必要将鬼门再度封闭,绝不能让他们冲出枉死城。” 李元锦皱眉说道:“禅师,那具骷髅看似要比那女鬼更加厉害,你一个人,如何能够挡住他们两个,而且那骷髅,莫非是” 贞如微微叹气,轻轻地应道:“不错,正是心淳禅师的金身,看来他之前未说完的,并不是金身被鬼气浸染,而是金身已经被占据了。禅师仙人境的实力,自然不会被寻常恶鬼占据金身,那舍利子又与这骷髅如此亲和,看来占据他金身的,只能是他当时生出的心魔了。” 李元锦眉头越皱越紧,他低声沉吟道:“这样说来,这心魔就算没有仙人境的实力,想必也不远了,他执意于抢夺心淳禅师的舍利子,恐怕就是为了吸收法力,炼化金身。禅师,你一个人,如何能够阻止的了?” 贞如双手合十,低头念诵佛号,“阿弥陀佛,贫僧也只能学心淳禅师坐化,看看散尽这一身修为,能不能够将枉死城封闭一时。真人你出去后,烦请将这里的事情告诉我少林寺僧众,务必让他们再派人前来,永除此处后患。” 李元锦踌躇了一下,若是他们两人真的无力阻止这场灾难的话,依着贞如的说法才是最好的选择,此时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他正准备答应贞如,对面的那个骷髅却笑着出声了。 “出去?到了这个时候了,你们觉得还能跑的掉吗?那个老和尚在此与我玩了一百多年的躲猫猫,都没能出去,你们也不想想这是因为什么?我一直执着于要拿到这颗舍利子,又是因为什么?” 李元锦听到之后,一脸苦笑的对着贞如说道:“禅师,看来大门的钥匙已经被人家拿住,我只能留在这里陪你了。要是真的不行的话,我也只能与你一起,将金丹炸碎,看看能不能阻止一下这些恶鬼了。” 看来心淳禅师的金身和舍利,才是能否打开枉死城鬼门的关键,否则外面的人能够在特定的情况下进来,但是里面的鬼物却不能出去,只有同时拥有金身和舍利子,才能彻底大开城门,将里面的鬼物放出去肆虐。而现在他们两人进了枉死城内,就如身陷囹圄一般,想要出去,恐怕难上加难。 李元锦说话期间,心念一动,快意剑从丹田之中飞出被他握在手上,这个时候已经不可能再隐藏实力了,只能拼着全力以赴,看看能不能从死境中找到一丝希望。 贞如看着李元锦的剑,并没有说什么,在外行走总归是要留上一些后手的,他也一样自袖中拿出一串十四无畏的持珠,放在双手中间,一颗一颗的拨着,嘴里低低的念诵心经。 骷髅单手不停的拨弄着那颗舍利子,在他的指骨不停旋转游走,他看着面前两人的蓄势待发的样子和视死如归的表情,笑着说道:“你们两人,当真要阻挡我,明知道是绝无可能之事,还是要以死而搏?” 李元锦和贞如都不说话,只是紧紧的靠在一起,专注谨慎的看着骷髅,骷髅看着两人的表情,猛然将舍利子一握,对着身边的女鬼说道:“怜清,把这城里的故事跟这两位少年侠士说说,看看他们听了之后,会不会如那老和尚一样,也生出一两位心魔同伴。” 第一百三十四章 慧剑斩圆光,心淳渡怜清 直到骷髅出现,李元锦和贞如才看出来,眼前这个叫怜清的女鬼,根本不是鬼王。怜清轻轻地应诺了一声,开口对着李元锦两人说道:“我只是鬼王大人的一个奴婢,是鬼王大人授意我在人前装成鬼王,方便做事的。” “这枉死城,原本叫做平乐城,数百年前被战火淹没,因为拒不投降,城破之后满城被屠,促生了无数的冤魂恶鬼,无数的怨念凝结,让此城介于阴阳之间,白天是活人的地界,晚上是冤魂的城池。” “而我,其实并不是被攻破城池的兵士杀死,而是死于城破前一晚。我本是城中一处楼子的清倌人,做些弹曲儿舞蹈的活计,不敢说卖艺不卖身这种高洁的话,但是也从来不做下贱的皮肉生意。” “城破前一夜,守军的将领让我去军营之中为他弹唱歌舞,放松心神好第二天出去厮杀,以死来保护城中的百姓。我虽然不想去,但是忌于当官的威胁,况且他们明天就要去浴血奋战,就只能勉为其难的去了。” “谁知道,那位将领居然趁着酒意,强占了我的身子,还借着酒兴说什么兄弟义气,让他营中的诸多兵士轮流而来,我就在数十人的轮番蹂躏之中,被折磨致死。” 怜清说完这话,微微的顿了一下,想起这些悲惨欲绝的往事,纵然她已经是生成鬼婴的高人,仍然有一些不适。她深吸一口气,接着说道:“之后过了数百年,那老和尚来到了这枉死城中,念经开解无数冤魂的怨念,让他们往生轮回,但是我的怨念执着深重,怎么也开解不了,便被鬼王大人相中,从此留在了他身边。” 骷髅见怜清说完,接着开口说道:“老和尚念经开解超度,其实并不是动动嘴皮子就好了,他要开解一个人,就要看到那人内心之中最为深沉的执念和怨念,然后才能为其解惑宽心,往生轮回。但是,随着老和尚越看越多,慢慢的被这些怨念侵扰,他也不禁生出了一丝丝的不适,但是老和尚内心淳善,容不得这些东西,就只能把这些封存压制,留在心底。” “但是随着老和尚开解的冤魂越来越多,积攒的怨念也越来越重,终于有一天,老和尚的心防被破,诞生了心魔。心魔趁着老和尚一个不慎,从他心中溜出一丝,潜藏到了一个冤魂厉鬼之中,将吞噬魂魄提升力量的方法教给了她,然后那个恶鬼依法而行,慢慢的这个方法也就传给了更多的恶鬼。” “一瞬之间,老和尚的超度再也起不到任何作用了,而他眼见着诸多的恶鬼相互吞食,却秉持着不杀生的信念不肯动手,心防漏洞越来越大,心魔的力量也越来越强。然后在某一天,心魔已经成长到了能够与他抢夺身体的强度,而城中也诞生出了三个厉害的鬼物,老和尚无奈之下,只能选择以坐化诞生慧剑,想要将心魔杀死,然后以金身和舍利子将整个城池封闭,无人能够进出。” “老和尚虽然坐化,但是心魔在此之前就已经离开了他的身体,他的慧剑便落在了空处。之后心魔独立而生,依靠着城中无数怨气的滋养壮大,将镇压在鬼门线上的金身抢夺了过来,然后老和尚的魂魄就只能带着舍利子四处躲藏,只要被心魔得到舍利子,它就能够破城而出,肆虐天下。” 骷髅伸出一只手指着自己,大笑着说道:“没错,心魔就是我,我也为自己起了个名字,叫做意噩。而城中最大的三个鬼物,也被我收拢在麾下,一个是投降之后宁愿跪下当狗也不想死的守军将领,为求不得。一个是执着于将心爱女子留在身边却留不住她心的城守,为爱别离。最后一个,就是被人凌虐致死,不管老和尚如何开解都不肯往生的怜清,为怨憎会。” “我在老和尚心间的时候,看他为诸多冤魂超度,看他一瞬间观无数冤魂生前死后事,看他感悟体会世间万种悲戚苦痛,然后我才应运而生。你们两个,真的要为了这世间的无谓人,搭上自己的一条命?” 李元锦笑着说道:“瞧你说的,好像我们两个答应不阻止你,你就能放我们出去一样,平安离开一样?” 意噩被他这么一说,居然也楞了一下说道:“确实如此,与你们说这么多,无非是想看看你们会不会也生出心魔,好能为我所用,现在看来,恐怕是不行了。” 他伸手一抛,那颗核桃大小的舍利子飞到了他面前,变成了一团金黄色的光芒,慢慢的渗进了他的头骨里。霎时间,他整个骷髅骨架都烁烁发光,逼得旁边的女鬼怜清不得不一退再退,原本枯黄的金身骨架,居然又变成了金黄的颜色,看上去宝相庄严,光明晃耀。 意噩双手平举,一身橙黄色的僧衣凭空出现,穿在了他的骷髅架子上,而后再有一件红色袈裟披披=在他身上,一个角自动穿过他的腋下,与胸前月牙白的如意购挂在一起。意噩双手合十,似模似样的说了一声“阿弥陀佛”,若非他还是一副骷髅骨架,眼眶之中还是妖异的红色,看上去真就如得道高僧,释海佛陀一般。 意噩满意的看着自己的装束,高兴的说道:“直到今日,我才终于得到了金身和舍利两样东西,心淳的一身法力也尽归我手。从今日起,这枉死城就由我一言而断,开合之间,只看我心意,就算真的有雷音寺的佛陀来了,进来出去,也得问我愿不愿意。” 李元锦听到这话不屑的说道:“就算你得到了心淳禅师的法力,也不过是一个仙人境而已,换成佛家的说法,也只是一个阿罗汉罢了,居然还敢妄言佛陀,真是不知所谓。” 事已至此,已经是不死不休的局面了,还不如就此激怒他,看看能不能从中寻到什么破绽,所以李元锦才如此出言不逊,直接嘲笑。 意噩也不以为忤,只是淡淡一笑道:“此间玄妙,与你分说何意。你们两个人身上,是不是还带有老和尚的三魂七魄?乖乖拿出来,我放你们一缕残魂去投胎转世,否则的话,我将你们的魂魄抽出,囚禁个千百年,再慢慢炮制。” 李元锦和贞如对视一眼,两人并无言语,但是却如心有灵犀一般,一起出手向着意噩攻去。 李元锦抬手出剑,以一式诛剑起手,一道剑光远远的向着意噩刺去,然后他人随剑走,紧接着以诛剑的前刺之势引导,直接转为戮剑,向着意噩近身攻了过去。先他而动的,是身前五道剑气,在半空之中恍若游蛇一般,从四面八方向着意噩刺去。 贞如双手一挥,被他握在双手之间的十四无畏持珠直接扯断,十四颗珠子四下纷飞,在意噩身前数十丈外悬空停住,贞如双手合十盘坐空中,开始大声念诵经文。 “不自观音以观观者,不自观音,谓不随声尘所起知见;以观观者,谓返照自性。不起知见,则无所妄;返照自性,则一切真寂,无复苦恼,故使受苦众生蒙此真观,即得解脱,是为无畏。” 随着他念诵起十四无畏的经文,那十四颗持珠开始熠熠生辉,光芒越来越大,漫天梵音传颂之中,从其间生出十四位罗汉、菩萨、佛陀,或拈花微笑,或宝相庄严,或瞠目忿怒,或满面慈悲一个都紧紧的盯着场中的意噩。贞如抬起一掌,施无畏印轻轻递出,十四位菩萨佛陀也都抬起一掌,以施无畏印,向着当中的意噩拍去。 怜清给夹杂在意噩的宝光和贞如的佛陀像之间,浑身黑烟直冒,脸色铁青,整个鬼体都在不断震荡翻滚。但是她仍然大喝一声,生出长长的指甲,向着已经迎面而来的李元锦冲了过去。 诛剑剑光迎面而至,怜清伸出双手连连挥动,十根指甲如同十柄利剑一样,向着诛剑剑光迎了上去,但是一触之下,她的指甲立时根根根断折,诛剑直接刺穿了她的胸口,向着后面的意噩冲去。 还不等怜清转头去看鬼王大人如何了,李元锦的戮剑也已经跟了上来,怜清冷冷一笑,近身相斗正是她的拿手好戏,她不顾胸口伤势,再度强行催发,十根指甲再次长出,向着李元锦狠狠的刺了过去。 快意剑与怜清的指甲轻轻一碰,怜清的指甲立刻就被再次齐齐削断,紧接着,戮剑的其余十二式连贯而出,剑剑都劈砍刺削在了怜清的身上,打得她不断后退,鬼体之上大片大片的黑烟飘散,被李元锦的剑光寸寸剿灭。 随着李元锦最后一剑狠狠劈下,再度在怜清的身上斩下一大块黑色烟雾,怜清也倒飞了出去,重重的落在了地上。而此时,贞如的十四无畏诸佛一起同出的施无畏印,已经即将落在了意噩的身上。 意噩浑然不觉即将压在头顶上的诸多法相,双手合十,口中轻轻的颂了一声,“阿弥陀佛。” 一声佛号颂出,意噩的脑后突然出现了一圈圆光,大有两尺上下,比之前心淳借贞如之手使出的整整大了一倍,月白色的圆光被意噩身上的宝光映照出了一层金色的光圈,圆光之上,莲花居中,团簇环绕。 圆光生出一层淡淡的光晕,令周围的菩萨佛陀伸出的手全都化为金光消散,然后沿着他们的断腕而上,金光寸寸破碎,片刻之间就攀上了诸位菩萨佛陀的法相,整个法相就开始崩解,破碎成了漫天的金色光点。 殿前猛然之间又暗了下来,半空之中的梵音也戛然而止之,十四颗珠子噼里啪啦的掉在了地上四处乱滚,贞如如遭雷击一般,猛地喷出了一口鲜血,染红了他胸前的衣襟。 头顶圆光的意噩淡淡的看了一眼李元锦,已经飞到他身前的几道剑光骤然一下全部崩碎消散,李元锦只觉得胸口如同被攻城车重重的撞了一下,脑子里也轰然一声炸开一个雷霆,整个人气血一浮胸口一闷,也是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意噩花了一百多年才慢慢侵占了金身,但是有了金身的加持,片刻之间,就已经将舍利子之内的力量全部吸收,脑后生出圆光,只是心念一动,就已经将贞如和李元锦打成重伤。 意噩也不去管瘫倒在地上的怜清,迈开步子慢慢的向近处的李元锦走了过来,他微微一笑,看着从地上挣扎起身的李元锦,右手轻轻递出,伸出一根食指点向李元锦。 那一根手指轻轻点出,看似毫无力量,但是阵阵金光在他指尖不断萦绕,一个巨大的手指虚影出现在他身前,足有丈许粗细,从上而下的按向了李元锦,正是佛教手印之中,威力巨大的降魔触地印。之前贞如浅浅使出触地印,光是指印涟漪就能逼退鬼帅,而意噩的这一指威力比起贞如何止强了百倍,只要这一指点中,李元锦必然会像一只顽童指下的蚂蚁一般,被捻成粉碎,形神俱灭。 贞如大声呼喊,想要救援却有心无力,适才他的十四宝相施无畏印被意噩破去,有小半的威力反噬到了自己身上,他的伤势比李元锦还要更重一些,只能那个眼睁睁的看着那触地印越来越低,已经快要压到李元锦头上了。 李元锦站在原地,看着头顶上出现的那个巨大手指,想要闪开躲避,但是脚下却不听使唤,如同被定住了一般,只能抬起快意剑,以绝剑之势挡在前面,希冀着能够挡下这威力无穷的一指。 就在触地印已经临近李元锦头上,已经压的快意剑丝丝弯曲的时候,李元锦的胸口处,突然窜出了十道流光,极其迅速地冲到了意噩的面前,一头扎进了意噩脑后的圆光之中。 李元锦头顶上的触地印猛然一下炸碎,整个人也立刻松了下来,长长的吐出了一口浊气。他胸口处飞出的,正是心淳禅师的三魂七魄,在紧要的必死关头,救了李元锦一命。 触地印炸碎,意噩如遭重击一般,踉踉跄跄的后退了好几步,他猛然转头,但是圆光也随之而动,让他无法看到脑后的情况。他叱声喝道:“老和尚,原来你真的还没死!赶紧从我圆光之中滚出来,事已至此,莫非你以为你还能跟我抢夺这具身体吗?!” 心淳的三魂七魄扎进了圆光之中,在其内汇聚一处,形成了一个慈眉善目的老和尚的影子,比李元锦他们之前所见,还要更加清楚一点,他在圆光之中双手合十,口诵佛号道:“阿弥陀佛。贫僧自知今时今日,早已经不是你的对手,当年法力尚且完全的时候都争不过你,现在金身舍利俱在你手,我更是一点抢夺的机会都没有了。” 意噩狂笑道:“臭和尚,你知道就好,那还不赶紧从我圆光之中出来,我还能留下你一丝魂魄让你轮回转世,这两个小子,我也能放他们离开。” 心淳微微摇头道:“这两位道友前来,其实是贫僧授意的,但是贫僧却隐瞒了金身之事,就是为了能有机会,让你成就完全之身,而我,还能再度回到自己的法身之上。二位,欺瞒之事,害二位身负重伤,还请见谅。” 贞如和李元锦都轻轻点头,算是谅解了心淳的欺骗,心淳见状低头说道:“阿弥陀佛,为了了结此魔,我不得不又犯了妄语之戒,幸得佛祖保佑,让我终有机会,亲手了断自己的孽障。” 一旁的怜清突然开口大喊道:“鬼王大人小心,他手中有剑!” 意噩虽然看不见身后的情况,但是怜清出口一喊,他立时就知道了心淳要干什么,他厉声喝道:“老和尚,上千年的辛苦修行,真的能舍得就此斩却?快住手,最多我听你的就是,我放了这两个小子,而且自囚于这枉死城中,再也不出去了!” 心淳手中之剑,是刚才他顺手从自己胸口处抽出来的,透若琉璃净若水晶一般,正是他当年坐化之时想要斩却心魔的慧剑。心淳持剑笑道:“贫僧自知修行不够,不能一直压制住你,你虽现在答应我,但是再过百年,我恐怕还是无力阻止,还是就此舍了。” 说罢,他挥手一剑,但是并没有斩在意噩身上,而是一剑将自己所处的圆光砍下来一大块,那块圆光掉在地上,如同镜子一样四分五裂,然后骤然消散。意噩惊恐的大吼道:“住手!老和尚,你这一剑下去,一百年的苦修已经没了!” 心淳浅浅笑道:“无妨,贫僧早已经许下九世宏愿,再修就是了。”说着又是一剑,将圆光又砍下来两成大小的一块,笑着说道,“这一剑,得有二百三十年的修行。” 意噩不断惊怒嘶吼,反手乱抓,但是心淳身处在圆光之中,意噩根本无计可施,随着心淳一剑接着一剑,圆光被他砍的越来越小,意噩原本金黄色骨架慢慢变浅,渐渐显现出了原本的惨白之色。 心淳从圆光之中飘出身形,一剑将最后的一块圆光砍掉,意噩依然无力阻拦。他身上的红色袈裟和黄色僧衣早已经化为了飞灰,满身金黄的骨骼也都变成了寻常的惨白色,一身的法力,随着心淳的剑斩圆光,已经全部消掉,一丝不剩了。 意噩颓然的跌坐在地上,身上开始散发出阵阵黑气,整个城池的天地也跟着晃动了起来,地面骤然开裂,四周的雾气慢慢散去,不远处的中鬼宫也在震动中轰然倒塌,变成了一片废墟。 心淳对着李元锦和贞如说道:“二位道友,我一身法力已经散尽,这枉死城中也没有了无尽怨气,已经已经开始崩溃消散,你们二人赶紧动身,从东北方向的表鬼门出去,就能回到阳世了。” 李元锦不解问道:“禅师,您不与我们一起出去吗?您还有九世宏愿未完呢。” 心淳指着远处瘫倒在地上的怜清笑着说道:“道友还请自去,贫僧尚有一人未曾开解。” 地面的震动颠簸越来越严重,巨大的鸿沟已经出现,李元锦看了心淳一眼,十分恭敬地双手合十施了一礼,然后御起快意剑,飞过去一把抓起贞如,向着东北方向来时的路冲了过去。 心淳迈步走到怜清身前,在她面前盘腿而坐,四周天崩地裂都恍若与他无关,双手合十,笑着对怜清说道:“阿弥陀佛,” “贫僧渡你。” 第一百三十五章 番外篇 平乐城 平乐城外,敌军已经围城三月有余。城中百姓粮食断绝,饥肠辘辘,鼠蚁鸟雀皆以罗网捕之,以填饥民之口。只有城中高门大户,府衙官邸,仓廪丰实,毫无冻饿之虞。 城守府中,一个六十多岁头发花白的老头,正在耐心的哄着一位年轻貌美,脸上挂有泪痕的漂亮女子,那女子明眸皓齿,青丝依依,娇小的身段我见犹怜,更兼脸上泪水不住滚落,真如梨花带雨一般,让人一见心都要碎了。 老人手里端着一碗老参鸡汤,正殷切的赔着笑脸,外头突然进来一位管家装束的人,急匆匆的走到内院里,俯身低声说道:“禀城守大人,城楼上传来话,城外的敌军又来劝降了,城楼上守军人人面色黯淡,军心大乱,还请大人赶紧去抚慰一番,否则恐怕要大事不妙啊。” 老人转过身,满面不悦的训斥道:“混账东西,胡乱闯进来,冲撞到夫人怎么办?什么大事不妙了,眼下最不妙的大事,就是夫人不肯吃饭!赶紧给我滚下去,我还要好好劝慰夫人呢。” 管家一脸无奈的下去了,老人这才转过身,笑吟吟的接着说道:“夫人,下人不懂事,你可别往心里去,适才咱们说道哪了?哦对了,我已经将原来的黄脸婆都休了,其余的几个小妾也都遣散走了,现在你就是我的唯一正室,你该是十分满意了?来,乖乖张口,把这碗老参鸡汤喝了,你好几天不吃东西了,那怎么行呢?” 那女子微微抽了抽鼻子,哽咽的说道:“我要见我夫君。” 老人满面堆笑的说道:“我就是你夫君啊,我就在这呢。” 女子猛然一下哭出了声,“我要见邓郎,否则我宁愿饿死,也绝对不吃一口!” 老人脸上的笑容猛然凝固,他缓缓的起身,然后又笑着说道:“好好好,我这就叫人去找他来,你先把这碗参汤喝了,否则你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怎么能见人呢?” 女子猛然抬头,看着老人满面的微笑,将信将疑的接过碗,一口气将碗里的汤喝了个干净,然后催促道:“我已经喝完了,你赶紧叫邓郎来见我。” 老人挥了挥手,从门外进来一个小厮,老人对他耳语几句,小厮得令离去,然后老人笑着说道:“好了,我已经安排好了,等会会有马车接你去见他的。但是你要答应我,见过他之后,就要回来安心的与我过日子,我可是这平乐城的城守大人,还能亏了你不成?” 老人说完这话就下去了,女子一个人在屋里焦急的等着,过了没多久,就有一个老嬷子从外面进来,对着她施礼说道:“夫人,老爷说了,让那姓邓的到府里来不雅,让我带您出去见他,马车已经在外面备好了,还请夫人动身。” 那女子听到这话,满面的凄婉哀愁瞬间变成一脸惊喜,恍若春风吹散遍地雪,漫山开出迎春花一般。她急急忙忙的起身,迈出门口的时候差点绊了一跤,幸好门口的老嬷子一把将她扶住,搀着身体孱弱的她走出门口,上了一驾马车。 老嬷子坐在车前室上,下面是一个小厮拉着马车慢慢前行,女子坐在车上满心欢喜,以为自己马上就能见到心爱的人了,要好好与他诉一下相思之苦。但是她不知道的是,在他身后不远处,四个人抬着轿子缓缓的跟在后头,还有四个壮硕的大汉横着膀子站在轿子两边,随轿前行。 马车很快就来到了城中的一处小院,女子被老嬷子搀着下了车,走进了院中的屋子里,屋内正有一个身穿青衫,二十多岁的男子焦急的等待,两个人一见面,立马搂在了一起,哭成一片。老嬷子见状识趣的走了出去,将门轻轻的带上了。 男子哽咽的说道:“白妹,这些日子你受苦了,那个狗官没有把你怎么样?” 女子泪水滚滚而下,声音委屈而欣喜,“邓郎,我没事。这几天我一直以死相逼,他不敢碰我。” 男子欣慰的说道:“那就好,可是今天他怎的突然让人给我带话,说是你约见我了?” 女子轻声回道:“我绝食相逼,他只能答应我。邓郎,你趁机带我走,我看过他书房的城中布防图,咱们可以悄悄的从西边的” 她的话还没说完,院子外面就传来了一阵大声呼喝的声音,门口“咣”的一声巨响,肯定是有人一脚将大门踹开,哄哄乱乱的,也不知道外面究竟有多少个人。 老嬷子从院子里出去之后,一顶轿子从街口转了过来,来到了院子门口,老嬷子施了一礼就缓缓退下,轿子上的人轻轻的说了一句:“去,抓奸夫。” 抬轿子的四个人和旁边伴着的四个人一起开口,大声的喊叫着“抓奸夫”,当头的一人一脚将院子的门踢开,一行人径直走进了院子里,伸手拉开了大门。 屋内的两人惶恐不已,但是这间屋子只有这一扇大门,连个窗户都没有,想逃也没得逃,只能被冲进屋子里的八个人堵住,男子立时被四五个人按在地上拳打脚踢,女子想要去阻拦,却被两个蛮横的壮汉拦在身前,只能哭喊的看着。 不一时,男子就已经被打得片体鳞伤奄奄一息,这个时候,一个老人才从外面缓缓的迈步进来,正是城守大人。女子一见到他,立刻咬牙切齿的说道:“狗官,你居然如此陷害我们,你不得好死!” 城守没有答话,而是淡淡的说道:“姓邓的,你私通我家夫人,被我抓奸成双,你还有什么话好说?你是奸夫,就算我现在将你活活打死,你也是没有怨言的?” 女子一听这话,直接扑倒在男子身上护着他,谨防那些人真的动手,而男子则是咧嘴一笑,满口的鲜血流出,“我与白妹早已有婚约在身,原本今年就要完婚,明明是你这个狗官仗势强娶了他,现在倒来反咬我们一口。呸,你这条恶狗!” 老人淡淡一笑道:“她是我明媒正娶的夫人,你们的婚约也已经被取消了,你,就是奸夫。来人啊,把夫人拉开,把这个奸夫给我活活殴死,然后挂在菜市口上示众!” 几个壮汉应声而动,女子被他们粗蛮的扯开,眼看他们的拳头又要再度落在邓郎身上,女子一把扑倒在老人脚下,哭喊着说道:“大人,求您放过邓郎,我愿意回到府上小心侍奉您,只求您能给邓郎一条活路。” 躺在地上的男子奄奄一息的说道:“白妹,不要,不要答应他” 老人低下了头,微笑着看着女子,轻声的问道:“你叫我什么?” “夫君,夫君,”女子念头一转,忙不迭的喊道,“我求您放过邓郎,我愿意留在府中当牛做马,侍奉您一生一世。” 老人满意的点了点头,挥手示意那些人散开,然后伸手搀起女子,笑着说道:“夫人,早这样多好,他也不用吃那么多苦头了。行,这次就放过他,但是你以后绝对不能再和他见面。走,咱们回家。” 女子满面泪水,声音哽咽的哀求道:“老爷,我想与他说最后两句话,行吗?” 老人皱了皱眉头,但是又不忍见她一脸祈求的哀怨样子,只能重重的点了点头,那女子伏低身子,在男子耳边轻轻地说了一句谁都没有听到的话,然后毅然起身走出院子,坐在马车之上黯然流泪。 老人也转身走出了院子,对着跟前的老嬷子嘱咐道:“小心的将夫人送回府里,好好照顾她,不要让她做什么傻事。”老嬷子低声应承。 老人也转身回到了轿子上,有些疲倦的说道:“哎,去南面的驻军营中。” 平乐城南边,靠近城墙的那一片百姓全部被赶走,将这里变成了城中驻军的扎营之地,城外十里就是敌军高昂的操练之声,城里的士兵,却一个个神色委顿,面带哀戚。 今天早上,城外的敌军再度派人来到城门口喊话,说他们的主帅已经一点耐心都没了,让守城军士放下武器出城投降,否则等到城破之日,就要阖城斩尽,个个杀绝,鸡犬不留。 驻军统领已经派人将消息传给了城守大人,只盼他能够尽快来做个决定,但是现在已经过去两个时辰了,依然能没有见到城守大人的影子。正在他万分焦急的时候,终于看到了一顶轿子缓缓的来到了驻地。 统领急忙将城守大人请进了自己的屋中,焦急的说道:“大人,敌军已经围城三月有余,恐怕早经怒不可遏,咱们又迟迟未见援军,现在军心浮动,究竟应该如何?” 城守大人沉吟了一会,开口问道:“将军,若是咱们继续紧守城池,能够抗住多久?要是你率军突围,又有几分胜算?” 统领沉思了一阵,这才开口答道:“若是守城,城中粮食已经告罄,百姓都开始啃树皮挖野草了,若是对方强攻,恐怕旬日可破。至于突围就更没机会了,敌人军力十倍于我们,咱们都是靠着城墙高大,才能将他们拒之门外的。” 城守再度陷入沉思,良久之后,他才缓缓地开口道:“既然如此,咱们投降献城。” 统领似乎也早有此意,听到城守说这话,长长的出了一口气,但是还没等他完全放下心来,城守又接着说道:“劳烦将军明日出城去,与敌军谈一下投降的条件,咱们可不能平白的将这么一个大城交出去。” 统领面色委顿,有些担忧的说道:“今日阵前有人喊话,说他们主帅已经毫无耐心,要下屠城的命令了,咱们现在与他们谈条件,恐怕” 城守沉吟道:“越是如此,咱们就越要谨慎,这么大一个平乐城易主,最起码军政大权,还得要抓在我们两个手里。否则敌军一来,咱们两个还算什么,立刻什么都没了。明日,就一切仰仗将军了。” 城守说完这些,径直转身离去了,只留下了统领一个人闷坐在屋中,良久之后,他突然大声喊道:“来人,给我拿酒来!” 门外的小校进来说道:“将军,城外敌军环伺,早在三个月前就已经禁酒了,将军是不是” 统领一把将自己案上的茶杯扔了出去,大声喝道:“混账东西,赶紧给我拿酒来,敌军环伺,咱们都是生死未卜,还管他什么禁不禁酒?!不光我要喝,给我把几位副将召集过来,陪我一起喝!” 城外敌军已经耐性全无,若只是出城献降,自然是无甚大事,可是那个该死的城守,居然还要自己去讨价还价,就算是自己想直接纳降,城里的军士带不出去,也是空口白话毫无作用。这一去,恐怕真的就是生死难料了。 很快,他的副将们全都聚集在一处,直接在院中摆开架势,陪着统领畅快饮酒,从午后喝到了日落西山,点起了篝火之后,又接着喝。 喝着喝着,不知道哪个人提了一句,“就只是咱们一群男人喝酒,未免太过乏味了。将军,不如到城中楼子里请几个姑娘来,在这军营之中歌唱舞蹈,为将军助兴。” 此言一出,立刻得到了一众糙汉子的欣然同意,统领喝的醉醺醺的,也就顺手点了两个人,打着酒嗝跟他们说道:“这城里,哪个楼子最好?哪个姑娘最出名?” 身旁立时有人答道:“将军,自然是金玉楼的清倌人最有名了,城中多少富商官员,都争着抢着捧她的场子呢,要来啊,肯定就选她来。” 统领醉眼惺忪,摇摇晃晃的指着面前的人说道:“去,给我把,嗝,清倌人请来,就说本将军明日要,出城与敌军决一死战,今夜请她来歌舞一段,算是为本将军践行。” 两个小校皱着眉头,但是军令难违,他们只能低声答应,骑马出了军营之后,一路来到了金玉楼的门前。 城外敌军围城,百姓们饥肠辘辘,但是金玉楼里依然是灯火辉煌,纸醉金迷,里面坐满了城中的有钱人,全部都在等着清倌人出场献唱,用她那姣好的面容,清丽的声音,婀娜的身段,妖娆的舞姿,让他们暂时忘记城外大军压境,城内危如累卵的沉重现实。 千呼万唤之间,清倌人身穿一身青色的纱裙,面上带着白纱,手持一把琵琶缓缓的走上了台,盈盈的施了一个万福之后,款款的坐在椅子上,交叠起修长的双腿架住琵琶,纤纤玉指浮动琴弦,微微启动朱唇,吟唱出一阵脆如莺歌的曲子。 台下众人一个个眼神迷醉,轻轻的拍打着椅子的扶手,满面微笑的看着台上的丽人儿。正在他们听的入迷的时候,台下突然传来了一个雄浑的男声,“驻城将军有令,将军明日将要出城与敌军决一死战,烦请清倌人移步军营之中,为将军奏舞一曲,权当践行。” 这一声喊叫,就好像一把沙土扔进了洁白的雪地一样,显得那么突兀刺眼而不合时宜,台下的诸人已经开始嘀咕抱怨,说这些当兵的粗俗不堪,居然打断了清倌人的曲子,当真是有辱斯文。 清倌人缓缓的起身,抱着琵琶与两位兵士微微欠身说道:“两位军爷,奴家向来只在这金玉楼中弹唱,从不外出献艺的,若是将军想听,还请将军来楼中可好?” 堂下的众人全都随声应和,纷纷指责这两个兵士不懂规矩。两个兵士看了眼清倌人,然后环视四周,恶狠狠的眼神看的堂下的人一个个都闭上了嘴,这才冷笑道:“将军明日出城杀敌,是为了尔等的安身立命出去厮杀,现在居然连一个贱籍的女子都请不动了?” 此言一出,堂下的众人纷纷眼神闪避,再也不敢多余说话了,两个兵士满意的回头,再度看着清倌人沉声说道:“将军有令,请清倌人到军营奏舞一曲。” 清倌人面露难色,但是看着堂下两个人凶狠而坚毅的眼神,又不敢再度出口拒绝,只能盈盈欠身的说道:“奴家遵命,这就随两位军爷前去。” 然后,她缓缓的再对着堂下的众人施礼,歉意的说道:“诸位员外公子,还请在此稍待一时,奴家去为将军演奏完,即刻就会赶回来。”堂下众人忧心忡忡,满面不悦,但是也只能微微点头应对,毕竟那两个兵士凶狠的眼神,还在众人身上不断环伺。 清倌人手里抱着琵琶,带上了一个调弦的小丫鬟,坐上了楼子里准备的马车,随着两个兵士,一路来到了军营之中。 围城三月,营中的兵士每日严阵以待,神情早已经紧张的不行了,突然看到一驾马车前来,车上还有阵阵香味,一个个都围了上来,把掀开车帘想要的下车的清倌人和小丫鬟吓了一跳。 两个女子在一众兵士的环绕之下,胆战心惊的走近了统领面前,统领大手一挥,直接吩咐道:“莫要多说,直接弹唱起来。” 清倌人小心翼翼的坐了下来,弹动琵琶张开嗓音,就听到统领一声大喝,心中一惊,直接将琵琶的琴弦拨断了。统领摇头大声道:“谈什么曲子,一点也不好看,直接跳舞。来来来,舞给本将,嗝,军看看,你是怎么倾倒我全城达官显贵的。” 清倌人看着眼前这个醉眼惺忪,言语粗鲁的人,强忍着内心的不适,缓缓的摆开了身姿,盈盈的舞了起来。看她优美的舞姿,好像一只优美的仙鹤一般,而她四周,则是一群眼泛绿光的饥渴饿狼。 城守府中,城守正在趴在那个女子身上,哼哧喘气的一耸一耸,女子默然无声,冷面寒霜,两行眼泪已经濡湿了半边枕头,两只眼睛无神的望着床顶帷帐,只盼情郎能够找到那条路逃出城去,从此天高海阔,再也不要回来。 西城墙下,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摸着城墙根,踉踉跄跄的悄悄前行,嘴里轻声的嘀咕着,“白妹,你等着,我一定要将你从那狗官手里救出来!” 第一百三十六章 番外篇 枉死城 清倌人一开始舞起来,四周就传来了一阵阵山呼海啸的叫好声,那些嘈杂暴躁的声音,听得清倌人一阵阵的紧皱眉头,听得旁边抱着琵琶的小丫鬟紧闭双眼瑟瑟发抖。 清倌人已经舞了足足小半个时辰了,感觉自己的四肢已经僵硬的的几乎抬不起来了,但是面对着四周这些饿狼野兽一般的军爷,她又丝毫不敢停下来,只能强撑着身子,不断地旋转跳跃。 一个不慎,她脚下一滑腿上一松,整个人跌倒在了人群中间,好似一只误入了猎人陷阱的小白兔一般。身边的一众男人立时全都围了上来,一个个殷切的问着她怎么样了,但是眼神之中却只有色欲,毫无一丝关心。 统领摇晃着身子走到人群前,伸手扒开那些碍事的人,走到圈子中间低头看着清倌人,含混不清的说道:“怎得,这就跳累了?大爷们还没有尽兴呢,起,起来,接着跳!” 清倌人轻轻咬着自己下唇,满面的委屈和惊惧,她慢慢的站起身来,伸手拍拍裙子上的沙土,有些怯怯的说道:“将军,奴家已经出来楼子半个时辰了,堂下还有众多客人在等着呢,恐怕不能在此长陪将军,还请将军放奴家回去,以免怠慢了那些达官显贵,奴家可吃罪不起。” 她压根没有敢提银子的事情,虽然她舞一曲的价钱十分高昂,但是面对这些醉酒的军汉,她能够平安的回去,就已经是谢天谢地了。 统领听到这话,直接将眉毛一横,怒气冲冲的说道:“老子明天就要去城外,替你们谋一个出路,你居然敢拒绝我,什么狗屁达官显贵,你今夜,就留在这里陪我!” 清倌人面有惧色,但是依然解释道:“将军,小女子只是献艺,从来不陪客,而且从来不出楼子的,今夜已经为将军破例出来了,还请将军自重,放小女子离去。” 统领哈哈哈大笑道:“这天下,哪里有楼子里的女子不卖身的,不过是价钱问题而已,你把本将军陪好了,大爷我重重的赏你。”说话间,已经将一只大手伸出去,按住了清倌人的肩头,然后俯下身子,一手揽住她纤细的腰肢,直接扛到了自己的肩上。 清倌人在他肩头拳打脚踢,不住地惊声喊叫道:“住手,放我下来!你身为守城将军,居然强抢民女欲行不轨,赶紧放我下来,否则我一定要去城守大人那里去告你!” 只是她纤细秀气的拳头,如何能对身体魁梧的统领将军有用,他趁着酒兴,那里顾得上那么多,清倌人越是反抗,他就越是癫狂。他抗着清倌人走进了屋里,狠狠的关上了门,然后屋里就传来了撕扯衣服的声音,和清倌人声嘶力竭的哭喊声。 一旁捧着琵琶的丫鬟早就吓的瘫软成一团,捂着嘴连一点声音都不敢出,但是依然给旁边那些点燃兽欲的副将们看见了,将军人用了那个清倌人,那咱们寥寥草草,这个小丫鬟也是可以接受的。 几个副官甚至因此还打了起来,拳来脚往的将小丫鬟吓的不清,最终一个身体粗横强壮,足有两百多斤的胖子赢了其他人,他嘿嘿的淫笑着走向小丫鬟,小丫鬟吓的坐在地上步步后退。眼见那个副将已经一手抓着了小丫鬟,岂料小丫鬟趁机一把扯出了副将的刀,惊惶之间顺手朝着他砍了过去。 副将喝多了酒躲闪不及,被小丫鬟轻轻地划上了一刀,虽然不深,但还是激起了他的凶性,直接顺势一脚,重重的踢在了小丫鬟的胸口上,将小丫鬟踢出去了好几丈远,口吐鲜血栽倒在地,死不瞑目。 其余几个人纷纷笑话那个副将是个熊包,居然能给一个小娘们砍伤了,还责怪他暴殄天物,好好的一个小姑娘就给他一脚踢死了,还没来得及让大伙尝尝味道呢。已经弄出了人命,但是那些副将和周围的亲兵们丝毫不以为意,居然又一个个的坐了下来,接着饮酒。 过了一阵子,屋里的哭喊声渐渐的停了下来,未有多时,衣衫不整的统领踉踉跄跄的推开了门,打着酒嗝说道:“兄弟们,不要说当头儿的不够意思,里面这个小娘皮老子也赏给你们了,排好队一个一个来,待会一起与她算钱,算是老子犒赏你们的!” 周围人一阵欢呼之声,那几个副将已经开始往门口涌,你拉我扯的,几乎又要打起来。统领一见如此,直接飞起一脚,将靠近他的一个人拦腰踢飞,重重的摔在了地上,然后怒斥道:“你们这群狗 日的,老子不是说了,排好队一个一个上,都有肉吃,别他妈跟他妈的一群恶狗似的!” 他一声呵斥,几个副将立时不敢再抢,直接在门口猜拳决定谁先来,没一会就决出了胜负,第一个人满心欢喜的冲进了屋里,然后屋中立时又响起了清倌人痛苦的哭喊声,如同杜鹃啼血一般,直冲云霄。 城外,黑漆漆的荒野之中,一个文生样貌的人从一处枯草堆中钻了出来,他浑身是伤步履蹒跚,但还是咬着牙,一步一步的向着远处的一片灯火走去。 临近了那一片营房,马上就有人呼哨警示,然后一队人冲了出来,当头一个一枪将文生砸到在地,然后掉转枪头,就要将他刺死。文生急忙大喊一声:“将军,我是来献城的!” “住手!”人群之中一个人喝了一声,那个举枪的兵丁立时停下了手,领头的队长走到走到趴在地上的文生面前,低声问道:“就你?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废物,还能献城?” 文生勉强抬头,想要看清说话人的脸,却被一脚踩在了头上,将他的脸压进了地里,他伏在地上,大声的嘶吼道:“我刚从城中出来,城里有密道!” 他这一声大喊,踩着他头的队长迟疑了一下,然后一把将他拉了起来,急切的问道:“你说的是真的?你怎么会知道城里有密道?!” 他虚弱的答道:“我的夫人,被城中守官强抢了去,是她看到书房内的城防图,悄悄告诉我的。我来献城,是就是为了你们能够攻进去,杀了那个狗官,让我和她重聚。” 队长欢喜的说道:“你说的是真的?好,我这就带你去见将军!只要你能助我们拿下此城,你的功劳别说是一个女人,就算是十个八个,将军也会赏赐给你!” 队长拉着文生,径直来到了军中的一个大号的营帐内,与主将禀报了这件事,主将闻之大喜,立刻就差人准备死士,打算趁夜偷偷进城,暗杀城守之后打开城门,放大军进城。 文生满心欢喜,领了三百兵士,从他出来时的西城水门暗道再度返回了城里,等到三百兵士在城中悄无声息的列队完毕之后,他指着东面高兴的说道:“城守的府邸就在那里,你们快随我一起去救人!” 说罢,他转身迈步,就要带头先行,但是身后一人却猛地从后面捂住了他的嘴,将一把刀架在了他的脖子上,恶狠狠的笑道:“小子,你真以为我们是来听你的吩咐的吗?我们此行只为攻破城门,为了不让你碍事,就只能麻烦你先行一步了,我们将军说了,要将你们阖城斩尽,你以为是说笑的吗?安心去,你的小娘子和仇人,很快就都会来找你的。” 说话间,兵士手中的刀已经深深的划过了文生的喉咙,将他的气管和血管全部割断。那文生软弱无力的倒在了地上,颈项见的血泊泊流出,眼神越来越涣散,弥留之际,他似乎看到了白妹盈盈的蹲下,流着眼泪跟他说话。 “邓郎,你从城西的水门暗道离开此地,再也不要回来了,咱们今生注定无缘,唯有来世再聚了。” 三百个兵士从他身边走过,没有一个人多余看他一眼,大队人马悄悄的摸到了西边城门边上,手持短匕,将值夜的人一个接一个的放倒。小部分的人,摸到了城中各处,选了一些易燃的地方,将随身携带的火油淋在上面,只待寅时一到,同时举火,大开城门。 驻军统领在迷迷糊糊之间被人叫醒,睁开惺忪的睡眼,拍了拍依然昏沉的脑袋,有些不悦的说道:“这才什么时辰,吵醒我做什么?” 底下的兵士躬身答道:“将军,还有两刻,就到寅时了。贸然叫醒将军,是因为,因为那位清倌人” 将军见他犹犹豫豫,直接打断他道:“清倌人,什么清倌人?” 底下的兵士面色诡异的说道:“将军,昨夜您说要饮酒取乐,着人去请了金玉楼的清倌人来奏舞” 统领这才想起来,点头应道:“怎么了,昨夜不是吩咐你们跳完了舞就将她送回去吗,出什么事了?” 兵士沉声答道:“将军,昨夜您并未吩咐送她回去,而是喝完了酒之后,就直接将她给睡了。而且您还大发慈悲,说是要用她犒赏大家,然后诸位副将,和许多兄弟们,就轮番的那个清倌人,现在已经给活活折腾死了。” 统领一听这话,这才想起来昨天晚上的事情,满心懊悔不已,但是旋即他又说道:“怕什么,一个楼子里的贱奴而已,死了也就死了,兵荒马乱的,莫非还有人敢找补到本将军头上吗?随便找快布裹了,扔到僻静无人处就是了。” 兵士低头应诺,正准备出门,统领又叫住他说道:“去给我备马,我准备出城去见见外面的敌军。” 兵士正准备答应,突然就听到外头喊声震天,将军眉头一皱,径直冲出了房门,却只看见城里各处浓烟滚滚,百姓们四散而逃,尤其是西边城门那里,传来了一阵阵的厮杀之声,重重的马蹄声,已经向着这边的营地压了过来。 将军心知不妙,急忙返回屋里顶盔束甲,只是还没等他穿戴停当,城外的敌军就已经将他的营房围了起来,他也被五花大绑,扔到了营地的院子里。 一个身骑高头大马,身穿金色盔甲的人坐在马上,低着头看着统领,满面怒容的说道:“你就是守城了三个月,折损了我数千健儿,消磨了我全部耐心的那位将军?” 统领跪在地上膝行先前,谄媚的说道:“将军,守城之事都是城守安排的,我是愿降的,我已经打算今日一早,就带兵出去投诚,向将军您献降的。” 金甲将军冷冷的说道:“来不及了,我现在已经打了进来,就要履行我的诺言,阖城之人,一个不留。” 统领听到这话,急忙忙的磕头如捣蒜一般,大声的哀求着:“将军,还请将军绕我一命,我愿降的,我今日真的打算出城献降的,请将军开恩啊,饶我一命,饶我一命!” 金甲将军看着他不住地磕头,满意的笑了,扬起手中的马鞭说道:“可是我已经说了一人不留,那就得说到做到,否则以后我再带兵打仗,如何能够服众呢。” 统领立马谄媚的说道:“将军大人,你就当我是一条狗,我是一条狗,只对您一个人忠诚,你让我往东我绝不往西,放过一条狗,并没有违背您的话。”说着话,他居然还将身子伏地,汪汪的叫了几声,用力的摇了摇自己的屁股,如果他有尾巴的话,这会一定会转动的如同水车一般欢快。 金甲将军若有所思,淡淡的说道:“是哦,放过一条狗,应该是没有违背我诺言的。你给我跪着,学狗叫在这营中转上一圈,让我手下的健儿们都看看你是一条狗,我就能放了你了。” 此言一出,统领不仅没有任何羞愧的神色,反而满面欢喜的膝行向前,欢快的汪汪汪的叫着,偶尔还在地上打一个滚,突出舌头哈几口气,真的就好像一条狗一样,逗得在场的兵士们个个哈哈大笑,有不少人都从身上摸出干粮,像投喂一样,狠狠的仍在他的身上。 统领趴在地上,混着沙土仔细的吃完了所有的东西,这才再度跪在了金甲将军的马前,正准备开口讨饶,金甲将军却率先摇了摇马鞭,开口道:“别说话,狗,是不会说话的。” 统领听到这话,再度开口汪汪汪的叫了几声,满心欢喜的以为自己可以逃过一死了。但是那个金甲将军却突然说道:“哎呀不对,我之前好像说的不是一人不留,说的好像是,鸡犬不留。” “杀了!” “刺啦”一声,统领还没来得及开口讨饶,就感觉一阵天旋地转,然后他就看到了他无头的身子倒在了血泊之中,尚在一抽一抽的颤动,真的好像一条没死透的狗一样。 城守府中,那个带人摸进城里,却又将领路的人杀死的兵士,正带着几十个人一个屋一个屋的找着,找到一个人就将他拖到院子里一刀杀死。终于,他在一间屋子里找到了那个在城楼上只出现了一次,但是却让数万大军都恨的牙痒痒的城守。 这个老东西,潜藏躲命之时,居然还带着一个貌美如花的小娘子,看来就是那个带路的倒霉鬼说的,被他强抢来的那个女人了。 城守被兵士从屋里拉了出来,尚且还在哀嚎道:“我已经决定要献降了,你们不能杀我,我要见将军大人!” 兵士将刀架在他的脖子上,恶狠狠的笑道:“来不及了,昨天早上将军给你们的最后一丝机会,到了现在你才想起献降了,可是将军和数万大军的怒火该如何平息呢?就只能用你阖城百姓的血来浇熄了。” 城守如丧考妣一般瘫坐在地上,嘴唇嗫喏着说不出话来,猛然之间他大声的喝问道:“你们是怎么攻进来的,城墙那么高,你们不可能一下就打进来了。守城士兵都没有通报,你们究竟是怎么进来的?” 兵士伸出刀尖指着旁边的那个女子,笑呵呵的说道:“这个女子就是你新娶的小娘子?是他的情郎偷摸出城,然后将密道告诉我们,我们才能如此不费吹灰之力就攻进城的。” 听到兵士这么说,城守猛然转头死死的盯着女子,怒声问道:“你居然偷看了我的布防图,居然还将密道告诉那个奸夫,让他出去献城?!你知不知道多少人会因为你们而死?!” 那女子无神的眼睛突然亮了起来,她一把扑倒在那个兵士脚下,拽着他的腿急切的问道:“是邓郎带你们进来的,那他人呢?快带我去见他。” 兵士挥了挥手上的刀,嘿嘿的笑道:“我们将军说了要阖城鸡犬不留,他出去之后非要再进来,我就先送他上路了。不过我也答应了他要来找你,这不,打开了城门,我就赶忙过来了。” 城守哈哈大笑道:“好,杀得好!这个奸夫,早就该死了,若非是他,平乐城不可能变成现在这样。死得好啊,死的好啊!” 女子猛然痴愣,呆呆的坐在地上流泪,她开口说道:“邓郎死于何处?将我杀死后,能否将我与他合葬一处?” 兵士犹豫之间,城守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臂,满面狰狞的说道:“不行,她是我的夫人,她只能与我死在一处!你答应我,我就将我暗藏的数万珠宝送于你!” 兵士听到这话,转头一刀将女子咽喉斩断,然后摇头说道:“这就没办法了,城守大人给的出价实在太高,我帮不了你们了。”说话间,他还将女子的手拽起,递到了城守手中,在城守说出了那些珠宝的埋藏处后,一刀将他捅了个对穿。 女子和城守伏在地上,都还未曾死透,一个神色哀怨,一个满面狰狞,城守的手死死的抓住女子的手,怎么也不肯松开。 平乐城破了,城中几十万的百姓,被数万大军封锁了四门,在城中整整屠杀了半个多月,四面的护城河都被鲜血满溢,大军离开之时,城中已经臭气熏天,一片死寂。 数百年过去了,平乐城高大的城墙也经不住岁月剥啄,慢慢的垮塌了下去。但是到了夜间之时,这里依然还会矗立起一座大城,有那游商行脚的人夜间赶路误入此地,就再也没有出来过。 一个老和尚,独自行走在漆黑无人的旷野里,仰头看着面前这个面向东北城门紧闭的城池,看了看头顶上血淋淋的三个大字,枉死城。 老和尚低头肃穆,满面悲戚,城门在他面前缓缓打开,老和尚迈步进城,口中低诵一声佛号。 “阿弥陀佛。” 第一百三十七章 庙堂之高,江湖之远 李元锦顾不上心淳,而且心淳也没有要离开的意思,李元锦只能深施一礼之后,御剑带上重伤的贞如,连那串十四无畏手持珠都顾不上捡,一路沿着鬼门线,往东北方向急纵。 沿途的天地已经开始崩塌,不时会有大片的天幕掉下来,朝着二人当头砸落,前面的空地还会突然如同墙面一样剥落,露出大片大片黑漆漆雾蒙蒙的虚空,李元锦只能尽力扭转剑光闪避,躲开这些致命的危险地带。 终于李元锦已经能看到不远处的大门了,只是那大门正在徐徐关闭,周围已经是一片虚空,而且大门也已经变得虚虚幻幻仿佛快要消失一样,李元锦只能加快剑光向着那里猛冲,同时对贞如说道:“禅师,不好了,大门就快要消失了!” 贞如眼见如此,也不答话,只是在剑光之上盘坐,双手合十开始诵经,随着他诵经声大起,一阵金光从他身上突出直冲天际,周围的虚空之中,隐隐也突出了十八道金光与他遥相呼应,漫天梵音忽而大作,那扇即将消失的大门忽闪了几下,猛然又在一片虚空之中显现了出来。 大门虽然还在慢慢关闭,但是李元锦的剑光已经临近了大门,他大喝一声,不管不顾的将剑光速度提到最高,两个人直接一头撞了上去,半边肩膀都已经擦到了门上,但还是从门缝中间生生挤了出来。 剑光一过那扇大门,眼前所见又是一片荒野,李元锦急忙收敛剑光,两个人徐徐落下。转头望去,哪里还有什么枉死城的大门,只有震罔城东北角的城墙拐角,映照在初升太阳的寸寸光辉之下。 两个人几经波折,险死还生,终于从枉死城中逃了出来,两个人跌坐在地上,相互看着对方哈哈大笑。李元锦笑着说道:“禅师啊,多亏了你预先在外面布置了人手,紧要关头接应了我们一把,否则我们两个人恐怕就要给困在那一片虚空之中了。” 贞如合十双手想念声佛号,但是自己实在是没有力气了,只能微笑着说道:“说来惭愧,我预先安排的那些弟子,其实一直都没起到作用,枉死城介于虚实之间,阴阳之外,别说是他们,就算是我也不能从外面影响里面,压制那些恶鬼更是妄言了。” “好在最后时刻城池崩毁,阴阳虚实相交,才能借他们的力量,将大门稳固一时。也是多亏了真人你剑光迅捷,我们才能堪堪从城里逃出来。若非真人你大义,与我一起进去,仅是我一个人,恐怕早就死在里面了。” 李元锦摆了摆手笑道:“还说这些客气话干什么。现在看来,这枉死城的事情算是彻底解决了,再也不会影响到外面的百姓了。只是可惜,心淳禅师最后还要去渡化那位女鬼,没能和我们一起出来。” 贞如看着李元锦面有悲戚,笑着宽慰他道:“心淳禅师满心善念,一身善果,到最后时刻,依然能够舍己度人,真乃是当世佛陀。禅师他已经完了此生愿望,真人不必为他悲戚,反而应该替他高兴才是。禅师还有九世宏愿,此种信念业力,定能保他安稳转世,说不定再过个几十年,我们还能遇见他呢。” 李元锦哈哈大笑,起身走到贞如跟前,伸手去搀扶他,两个重伤之人相互扶持,步履蹒跚的向着东面的城门走去。进了城,依着贞如的指路,两人来到了一间屋舍中,那十八个布阵的小和尚已经早早在屋里等着了。 在屋里休息了一阵,贞如就打算要回少林寺去了,毕竟他的伤势还是要重上一些,而且还丢了重要的十四无畏持珠,需要回去好好整补一番。贞如笑着对李元锦说道:“真人,往西去再去数千里,就是我少林寺山门,真人既然已经走到了这里,不妨多走几步,去我山门养伤,我也好尽尽地主之谊。” 李元锦连连摇头道:“我就不去了,之前就已经跟禅师说过有急事要回去,真不是诓骗禅师的,现在此间事情已了,我还是得赶紧赶回家里去。” 贞如有些疑惑地问道:“真人究竟是什么事情如此着急,可否与我说一说,看看能不能帮上什么忙?” 李元锦轻轻一笑,但是满面的悲伤还是掩盖不住,他徐徐的说道:“也没什么,就是凡俗世间的一位长辈寿岁将近,我得回去陪他老人家最后一程。” 贞如一听这话,急忙说道:“真人,我寺里有一颗千年银杏树,上面的银杏果能够定魂安神滋补肉身,不如采几颗回去,给那位长辈补养一下,许能增添上些寿岁。” 李元锦笑着说道:“多谢禅师美意,但是生老病死乃是天理循环,如果横加干涉,必定会影响到我那长辈的福缘,还会给他的子孙后辈带来灾厄,一切还是顺其自然好了。” 贞如双手合十,口诵佛号道:“阿弥陀佛,真人真是豁达,枉我作为出家之人,居然还如此着相,真是惭愧。”说着,他从一个小和尚手上接过了一串持珠,低头念诵了一段经文,然后将持珠递给李元锦,笑着说道,“这串持珠材质普通,不会引来什么人窥视,但是我持珠念诵了一段《药师七佛本愿功德经》,有我丝丝愿力在里面,你回去带在那位老人手上,能够让他本愿祥和,安稳转生。” 李元锦伸手接过那串持珠,双手合十与贞如禅师道谢作别,贞如笑笑,也双手交握,与李元锦回了一个道家的拱手礼。两个人各持对方之礼,微笑作别,就此离去。 李元锦御剑而走,向着霖水国一路赶去,来时一门心思想要追杀周地,都没料想到会走了这么远,现在再赶回去,又得耗费半个月的时间了。 反正也闲来无事,李元锦直接在剑光之上盘膝而坐,分出一丝心神操持着剑光,大部分的心神还是在沉浸反思这一次遇到的事情。这一次不仅遇到了两位淳善的大德高僧,也见识了诸多人间的恶鬼凶顽,对于人性的了解和感悟,不禁又深了一分。 何况这一次还听到心淳和贞如两位禅师辩解佛学道理,真的是让李元锦对于释门的认知大为改观,里面很多的思想和理念都与道家不谋而合,正可谓是道本无途,理皆归一。 神照内景的小人们,感受着李元锦的心境,身上也产生了些变化,面上的表情不在呆板沉闷,慢慢的有了一丝丝的鲜活神情,也开始诞生出点点的不同情绪。 霖水国的宫闱之变在一夜之间悄然消除,以宫内走水的名义掩盖了过去,四皇子自戕于密牢之中,在一个月后才以病死之由发丧下葬。一场本该是满纸血腥的夺权之变,就这么悄无声息的落下了帷幕,连正史上都不会有一丝笔墨。 李元锦赶回来的时候,一切都已经尘埃落定,他依然没有出现,只是在寂静无人之时,悄悄的出现在了张越的面前。 张越这几年成熟了不少,脸上也蓄起了胡须,看上去更显威严,他正在伏案批文,眉头紧皱不得舒缓,一阵阵的唉声叹气。就连李元锦出现在他身前,一时都没有发现。 李元锦也不出声,就是笑着静静的看着他,等到张越批完那一案公文,将笔放下抬头之时,才不敢置信的惊呼道:“元锦,你回来了?你什么时候进来的?” 李元锦笑着说道:“在你痛斥‘天稷教怎么还是不能消停,一个个方外之人权势之心还这么重’的时候,我就进来了。” 张越哈哈笑道:“哎,没有办法,这些事情真的是烦得要死,没有你帮我,我自己一个人处理起来真的挺头疼的。怎么样,你追到周地了吗?” 李元锦摇头道:“没有,那小子有一门神通跑的飞快,我足足追了半个月,眼见就能追到他了,却被他同门长辈救了下来。” 张越唉声叹气,恨恨的说道:“真是可惜!那小子三番五次搅乱我霖水国,居然还是给他跑了。” 李元锦笑道:“放心,他以后不会在回来了。咱们霖水国国境狭小,此处又偏远,不管是山上山下,其实能够有心思算计这里的人很少,算是偏安一隅。” 张越听到这话,不置可否,只是拉着李元锦坐下问道:“这次你回来的可真是及时,要不是你出现,那周地的算计可真就成了,到时候不光是我,就连我父亲也得受到牵连,不仅要株连九族,恐怕还要遗臭万年了。不过你是从哪里得到的消息,居然能够回来的这么及时?” 李元锦回道:“这个还真是机缘巧合了,我只是有些事情要回到家里,但是却听说了四皇子要拆除龙门观,那里面可是有我父母神像的,四皇子又从没去过那里,事有蹊跷,我就想着来瀚京城见见你,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起初我还以为是孙瑛要借此来对付你和我,但是我刚到你这里,就看见你顶盔贯甲的冲出去了,就一直隐匿了身形在后面跟着,这才只知道了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原本只想与你悄悄见一面,但是当时紧要关头,就只能现身了。” 张越哈哈大笑道:“看来真是天意如此,孙秧的一次酒后醉话,居然成了他失败的最大伏笔,天理昭昭报应不爽啊。孙秧被俘之后,就已经在地牢里自尽了,前几日才刚刚以病死为由出丧,把这件事情掩盖了过去。” “倒是圣上,最近天天念叨你,说你匆匆而来又匆匆而去,看来早已经是神仙中人了,就想着再见你一面,好好感谢你一番呢。” 李元锦摇头道:“哎,我就知道会如此,恐怕圣上想见我的最大目的,是想求些益寿延年的法子,我还是不见的好。对了阿越,我给你的那颗丹药,你也要小心保存,千万不要让别人知道了,否则会给你招灾惹祸的。” 张越点点头道:“放心,这件事情我谁都没有告诉,那颗丹药我也一直是贴身携带的。圣上想见你,也正是因为增寿之事,这些日子已经旁敲侧击过我很多次了,有没有你的什么消息,你有没有给我什么东西。” 李元锦点了点头道:“那今夜咱们相见之事,也绝对不能让他知道了。” 张越点了点头,然后又问道:“元锦,这次回来是为了什么事情,能够留上多久?” 李元锦没有与他详说,只是告诉他不日之后就要离开,短期之内,恐怕都不会再回来了。张越闻听此言,神色有些落寞,但是也没有多说什么,转而又与他说了些这些年发生的其他事情。 张越与李元锦讲了一些庙堂之高,李元锦和他说了一些江湖之远,两个人虽然已经被不太能了解各自的生活,但是光是言语之间眼神之中的欣慰和关怀,就已经足以慰藉对方了。 很多年后,张越垂垂老矣,躺在床榻之上,时年的他已经百岁高龄,身边侍奉的,是他的一儿一女,儿子如他当年一般,早已经是国之栋梁,女儿也早早的嫁入宫中,成为了太子妃,储后之选。 张越看着床榻边上的众人,看着他们泫然欲泣的表情,笑着说道:“哭什么?我一生顺遂,及冠之年入仕,四十岁不到就成为了当朝丞相,之后更是成了先帝托孤之臣,做过当今圣上的少师,又做过太子的太傅,娶了一个称心的妻子有一对儿儿女,膝下子孙不少,最后还能百岁善终,熬死了同辈的所有敌人,这一辈子,得有多少人羡慕不已。” “修齐治平我做到了,举案齐眉我做到了,子孙延绵我做到了,名垂青史我也将做到了,你们还有什么好悲伤的?这世间财权富贵,已经让我一人占全了,还有什么不能满意,不能舍得的?” 虽然说着这样的话,但是他的眼睛,依然紧紧的盯着窗外,仿佛在等待什么一样,只是目光昏沉之间,眼睑微微闪动,已经快无力再支撑了。 儿子伏在窗前,忍者悲痛轻声的说道:“父亲,你一直说的那位叔叔,真的却有其人吗?已经几十年未见,说不定他也已经不在了。” “胡说,”张越收回目光,笑骂着儿子,“可不许乱说话,否则你那位叔叔听到了,可是要好好收拾你的。” “只可惜,自那一别,七十多年了,再也没能见他一面,就连我娶亲生子,再抱孙子,那小子都没有现过身,现在我都要走了,这小子也不来见我一面,过分呐。” “不过这样也好,要真是现身了,恐怕也会吓到你们,依那小子的脾性,指不定就在那个地方等着我呢。” 说完这话,张越满面微笑,缓缓地闭上了眼睛,床前的人楞了一下,然后屋内就响起了低低的哭泣之声,这位两朝元老,国之砥柱,就在一众儿女子孙的环绕之下,阖然离世。而后发丧国葬,封赐谥号,记史录书的一众事情的,都还需要后人来精心操办。 只是这些事情与张越再也无关了,他的灵魂缓缓的离体飞出,漂浮在半空之中,看着床上面色祥和紧闭双眼的自己,看着伏在床边哭泣的孩子们,缓缓的摇了摇头,突然之间仿佛听到了什么一样,带着一丝浅笑,顺着打开的窗户轻轻飞了出去。 此时尚是白日,新死的魂灵怕见日光,怕吹大风,一个不小心就会魂飞魄散。但是张越刚刚飞出去,头顶之上就飘过来了一片小小的云彩遮盖,身边还有两片树叶飞旋,为他遮挡日光,偏移微风。 张越心中了然,笑着向那个地方缓缓飞去,穿过院子越过院墙来到大街之上,然后顺着街道,一路往北越过城墙,来到城外的瀚水楼上。街面上人来人往,但是这些东西,寻常人自然都是看不到的,在他们眼中,只有天空之上的一片流云缓缓移动,给地上遮盖出了一片阴影,只有街道之上两片树叶飞旋飘舞,极其凑巧的飞进了江心中的一座阁楼之中。 这处阁楼,正是当年二人初遇的地方,瀚水楼这些年已经几度易手,老板换了好几位,但是这些江心阁楼却全部保留了下来,里面的桌椅陈设换了很多,但是大体的布局却从来没有改变过。 每一位老板在拆兑之前,都会极其细致的与下一位老板嘱咐一声,这些阁楼,是一位非常厉害的大人物专门吩咐,要悉心照顾的,有一位老友可能会在这里等着自己。 张越顺着大门缓缓的飘了进来,看见站在他面前那个微笑的人,在他身边转了一圈之后开口笑骂道:“真是该死啊,还是这么细皮嫩肉的。” 然后他低头看了看自己半透明的虚幻身体,笑着说道:“我就不行了,都已经老成了这个样子喽。” 那人笑着向他一挥手,张越顿时感觉自己轻飘飘的身子慢慢的沉稳了起来,身子渐渐显出了实体,略显佝偻的身体慢慢的扳正,就连身上的衣着都变了,他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居然又变成了两人初见之时的样貌。 那人对面而笑,依然还是当年那个风华正茂的少年,张越也变成了曾经年少之时的模样,两个少年相对而立,一如初见之时,恍若时间从未动过一般。 “元锦,你回来了。” “阿越,好久不见。” 第一百三十八章 老人老去,亲人归来 李元锦话别张越之后,再也没有去见其他人,就连自己心心念念的刘先生,也都只是悄悄地看了一眼,没有再去打扰他。先生现在依然拒绝出仕,终日只是读书饮酒,与左丞大人针砭朝政,安安心心的当自己的幕后军师。 李元锦又花了一天的时间返回了清平城,这一次在门口敲门的时候,怎么也没想到开门的人会是老院子。老院子一见他,居然还有些诧异的问道:“小少爷,你回来了?” 李元锦惊喜的说道:“柴爷爷,你能认识我了?” 老院子一边把他拉进院子里,一边说道:“瞧你说的,我怎么能不认识你呢,虽然你这几年又长高了,面容也更成熟了,但是你可是有少爷他七成的样貌,我怎么可能会不认识呢。” 李元锦听到他这话,知道了他忘了前阵子自己还在家中的事情,不过这样也好,老人家能够认出自己,就已经是好事情了,何必要强求他记得更多呢。 进了院子,迎面就遇到柴薪,见到了个把月没见的李元锦,很是开心的喊道:“锦哥哥,你回来了?”话刚说完,又看到了爷爷紧紧的挽着这个人,瞬间又想起了之前抢爷爷的那一档子事,急忙扑上去一把抱住老院子的腿,抬起头恶狠狠的盯着李元锦。 老院子一见如此,伸手摸了摸柴薪的头,笑着说道:“小薪子,你怎么认识小少爷的,快松开爷爷,去屋里跟你二爷爷说声,说小少爷回来了。” 孩子倔强的把头一拧,噘着嘴说道:“不去,去了他就把你抢走了!” 李元锦哈哈大笑,低下身捏了一下柴薪的脸,然后把他抱了起来说道:“臭小子,我随口说说的,你还真当真了,爷爷是你的,我抢不走,他最疼你了。” 听到这话,小孩子半信半疑的看着老院子,见他朝自己微笑,这才放松板着的小脸儿,一把搂住了李元锦的脖子,笑着说道:“锦哥哥,你怎么出去这么久,都不带我一起去玩。” 老院子诧异的看着一大一小在那里咬耳朵窃窃私语,看着自己孙子被小少爷逗得咯咯直乐,有些奇怪的问道:“小少爷,你这么多年没回来,怎么认识小薪子的,还这么要好?” 李元锦对老院子笑了一笑,转头问孩子道:“小薪子,你爷爷问咱们两个为什么这么好,要不要告诉他?” 柴薪想了想,嘿嘿一乐然后摇头道:“不行不行,你说了,这可是咱们两个的秘密,不能告诉别人的。” 老院子听到这话,笑着对孙子说道:“好小子啊,这么快就把你爷爷忘了?” 柴薪缩在李元锦怀里,从指缝里偷眼瞧着老院子,一脸的心虚神色,老院子见到孙子和小少爷这么亲近,也笑的分外开心,一老两少乐乐呵呵的走进了院子。 李元锦这次回来,除了一直浑浑噩噩的记不得事的老院子比较惊喜,其他人都相对寻常一些。到了晚上大家各自返回屋中休息,李元锦则是带着满心疑问来到了无有先生这里。 先是给先生看了看那串持珠,并不是不相信一同经历诸多危险的贞如,而是出于习惯的让先生先掌掌眼,怕是有一丝不谨慎,就可能会耽误了老院子的福缘。 无有先生听完了李元锦说了枉死城的事情,伸手拿过那串持珠,仔细的查看了一番之后才说道:“确实没什么奇怪的,珠子是寻常的菩提木,也没有真气法力的暗记,看来如那和尚所说,只是一个带有一丝愿力的佛珠。” 李元锦这才放心的接过那串持珠,明日好给老院子带上,之所以这么谨慎,是因为李元锦今天白天已经感觉到了,老院子怕是已经油尽灯枯,回光返照了。 李元锦迟疑了一下,还是开口向先生问了这个问题,先生也是微微叹气摇头,轻轻地说道:“是啊,这一个人的精气神如何,我们修行之人都能轻松的看出来,柴老哥他大概就是这几天的事情了。” 李元锦默不作声,静静地坐着,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无有先生眼见他如此,叹了口气岔开话题道:“当时在枉死城崩塌之时,真的就见到心淳禅师留在了那里没有出来?” 李元锦点了点头说道:“禅师说城中还有一人未曾超度,他当世愿望未完,还不能就此离开。怎么,先生你认识心淳禅师吗?” 无有先生叹气道:“心淳禅师,百多年前一位特别有名的释门高僧,一生秉承善心践行善业,是一个难得的淳善之人,当时都称他为当世佛陀,这可不光是释门的自吹自擂,而是道儒两家都诚心诚意认同的事情。” “百多年前禅师远游却突然袅无音讯,原来是发宏愿去超度那满城的恶鬼去了,却没想到自己滋生了心魔,反而折在了里面。看来这修道之人,还必然是孤阳不生,淳善难济啊。” 李元锦见先生起了话头,也就顺着说下去道:“是啊,禅师空有一身法力,却不肯恶渡那些厉鬼,反倒敞开心扉任由他们倾吐怨念,这才污了自己的心神,酿下了此种苦果。说到这里,就不得不感谢先生提前将我的那一丝恨意封存起来,否则我早晚有一天,也一样会心魔缠身,不能自已了。” 无有先生微笑摇头,嘴里说着莫拍马屁的话,然后将李元锦撵出了屋子,让他回去休息去了。 之后几天,日子还是那么平淡,老院子又变得时而昏沉时而清醒,但是大多时候还是能够清晰的认识所有人,看见李元锦长大成人,儿子做生意也有声有色,就放下了手上和心上的担子,安安心心的在家里含饴弄孙。 那串持珠李元锦给了老院子,老院子自然是欢欢喜喜的带上了,之后虽然还是满身的垂暮之气,但是精神和气息都要祥和平稳了很多。每日里还要和无有先生坐在一起小酌两杯,每一次都要给李元锦现场抓包,板着脸教训一顿。 一切都那么寻常的过着,但是事情发生起来,还是那么的猝不及防,前一天还能持帚扫地,抱着孙子转圈的老院子,第二天一早突然就起不来床了,李元锦早上照例去伺候他起床时才发现,老人已经是暮霭沉沉,弥留之际了。 昨天夜里,老人不知为什么突然拒绝了孙子和自己睡在一起,当时所有人都没有多想,只有无有先生微笑摇头,现在李元锦才明白,老人这是心有感召,怕自己吓到了孙子。 虽然儿子儿媳都已经拥到了自己的床前,但是老院子还是紧紧的抓着李元锦的手,微笑着与他说话,“小少爷,昨天晚上我梦到老爷了,他说我时候到了,该是和他一起去享福的时候了,老爷还惦记着我,我高兴啊。” “只是可惜,我没有见到少爷的面,想来啊,还是他怪我那天没在家里,没能护住他们?还是在怪我没有好好照顾你,让你常年在外奔走,连个照应的人都没有?” 李元锦强忍着心中的悲痛,挤出一丝笑容说道:“柴爷爷,没有的事,你应经把我照顾的很好了啊,爹他不会怪你的。” 老院子面露微笑,但还是呢喃的说道:“那就奇怪了,少爷为什么不肯来见我呢?” “柴叔,我在这。”一个温醇的嗓音突然从门外响起,李元锦听到这个声音,猛然之间整个人身子一震,僵硬的转过头,愣愣的看着后面,满面泪水。 那两个人身形飘忽不定,恍若烟云一般,身上的衣服却格外鲜艳,不是绫罗布匹,反而像是彩纸漆样,两个人就这么从门口飘了过来,让过了无有先生,穿过了柴忠夫妇,然后静静的立在了床边,低头看着老院子微笑。 李元锦满面泪水,却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那两个人影也没有理他,男的那个微笑的看着老院子,再度笑着说道:“柴叔,我来看你了。” 老院子猛然抬高手,仿佛能看见那两个人人影一般,呢喃的说道:“少爷,您是来接我的吗?昨天晚上没有见你,我还以为你在跟我生气呢。” 柴忠夫妇只是哭,看不见那两个人影,站在后面的无有先生和傅瑢却满面欣慰,人影缓缓地摇了摇头,笑着说道:“柴叔,我怎么会跟你生气呢,你已经做得很好了,做的不能再好了。只不过,我今天来,只是来送你一程,还不能跟你一起走。柴叔,你放心的去,柴忠他们也很好,他们都会好好的。” 老院子听到这话,微笑着点了点头,伸手唤过儿子,笑着与他说道:“儿啊,当年我们家贫贱无依,流落他乡几近饿死,多亏了老爷收留了我们,我们才能留下这一条命来。做人,得知道感恩。” “可是我对不住老爷,我没能护住少爷的性命,害的小少爷一个个常年游走在外,孤苦无依。现在爹要走了,爹没什么能留给你的,但是有一句话还要嘱咐你,你一定好照顾好小少爷,要让他平平安安的。” 老院子越来越没有力气,进的气多出的气少,还要强努着说话,柴忠赶紧点头,豆大的泪水不断地滴落在床边,“爹,我知道,我知道,我会听您的话的。” 老院子缓缓抬手,轻轻地拍了拍儿子的脸,微笑着说道:“儿啊,老爷叫我呢,爹就先走了。” 苍老枯瘦的手猛然掉落了下来,柴忠惊惶之间都没来得及捧住父亲的手,他猛然一下怔在了那里,不知道该干什么,不知道该说什么,不知道该想什么。 柴薪走到了床边,轻轻地拽着爷爷尚有余温的手,有些不满的说道:“爷爷爷爷,太阳都晒屁股了,你怎么还不起来,你还老说我赖床不起,真是不知羞。” 柴忠猛然一下嚎啕大哭起来,整个人跌坐在地上,像是一个被人抛弃的孩子一般哭的撕心裂肺,柴薪又走到柴忠面前,伸手抹着他脸上的泪水,笑着说道:“爹爹,上次我摔倒的时候,你不是跟我说男子汉不许哭吗?怎么你摔在地上还哭得这么伤心呢?” 无有先生淡淡出声道:“小木头,别哭了,你爹他乃是寿终正寝,这辈子艰难困苦,下辈子却是要去享福的,你这么一哭,你爹的魂灵有了犹豫,就会折损他下辈子的福缘。” 柴忠听到这话,果然就收敛了自己的哭容,只是心中悲痛满溢,又只能从眼里点点渗出,阻断不了。屋里除了几个凡夫俗子,其余人都能看到老院子透明的灵魂从身体上飘出,浑浑噩噩回头看了一眼,顺着一条阴司路途,慢慢的走了进去。 等到老院子的魂灵离去,屋中的两个人影也慢慢的走出了门,向着后院走了过去。李元锦一见如此,急急忙忙的跟了出来,那两个人影走进了后院之后,就停下了脚步,站在原地静静的微笑,看着李元锦。 李元锦泪流满面,刚刚经历了老院子的离去,但是又见到了两位思念多时的人,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自己应该悲伤,还是应该高兴了。 他一步跨进了后院里,伸手抱着那两个虚幻的人影,轻轻地唤道:“爹,娘。” 李正成一把搂住儿子,轻轻地拍打着这他后脑,笑着说道:“一晃小十年过去,你都已经长这么大了。” 赵氏也不住的抽泣,但是她现在没有肉身,一滴眼泪也流不下来,只能伸出双手,不断地摩挲拍打着儿子,表达着自己多年以来的思念之情。 李元锦松开父母,有些诧异的问道:“爹,娘,真没想到我还能再见到你们,只是你们为什么还没有投胎转世?” 李正成深吸一口气,压抑了一下自己的奔涌的心情,轻轻的说道:“多亏了无有先生施为,我们两个才能一直留在人间,才能再度与你见面。” 见李元锦不解,他笑着解释道:“当初先生带你出门的时候,不是收了董道长和宋姑娘吗,他们两个见过先生之后,早早的就来到我们的坟前,将我们的魂灵聚拢,慢慢的温养了起来。” “之后你为我们建立了香火金身,我们又得了朝廷旨意的封正,正式有了神灵之位,只是那时候灵魂孱弱,怕见天光,怕见大风,还惧怕血气旺盛的人,都不能离开自己的偏殿之内,其实你第二次离开家,御剑而走的时候,我们两人都是看见你了的。” “经过了这些年的香火滋养,我们两个也有了些信仰念力,能够凭着香火,暂时的出来走动,今天就是特意来送柴叔一程的。其实这些年,你每一次去到观里,我和你娘都想出来见见你,但是先生说你气息太强,会伤到我们,而且我们贸然出现,还会打乱你的心境。” 李正成说的话确实如此,李元锦在见到他们的那一刻,神照内景图中的景色和氛围都忽的发生了变化,体内那座黑漆漆的剑气大山,居然开始层层开裂,似有坍塌之相。图中的那些小人们,也一个个的神色相合满心欢喜,就连图内的天光,都要比寻常时,明媚上三分。 丹田之间的快意剑也是一阵阵的震动,剑锋之上的锋锐寒光渐渐的落下了三分,看起来越发的普通,但是其上的灵动鲜活之意,却猛然之间长了一大截。就好像原本一颗青色的柿子,在一场雨后突然变成了鲜红色,其上还有颗颗水珠滴落,一脉鲜艳生机,勃然而发。 李元锦眼里流着泪,嘴角却满噙着笑意,他当然能理解无有先生的安排,这种谨小慎微的细致照顾,李元锦已经默默的享受了很多年。 一家三口正抱在一起的时候,门口突然传来了一个清脆的童声,“锦哥哥,你怎么突然跑出来了,这两位叔叔婶婶是谁啊?” 李元锦回头一看,柴薪正睁着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在院子门口看着他们,李元锦惊讶的问道:“你们看见他们?” 柴薪点了点头,很是肯定的说道:“恩,可以呀,他们两个长得好像董大伯那里的神仙呀,他们刚才还在屋里和爷爷说话呢,只是爷爷不知道为什么出去了,你们也出来了,我追不上爷爷,锦哥哥你带我去找爷爷?” 李元锦一脸的不可置信,一般的小孩子,灵气未消能够看到阴魂尚可理解,但是柴薪居然看到香火凝成的神灵,那这小子的灵气,可不是一般的强了。 李元锦不想吓到孩子,就只能笑着说道:“好啊,你等我一会,我与叔叔婶婶说几句话去找你,好不好?” 柴薪欣然答应,蹦蹦跳跳的返回了前院,李正成看到柴薪,由衷的赞叹道:“真是一个好孩子,天资聪颖灵气逼人,若是能够得到无有先生的悉心指导,肯定能够证道长生。” 李元锦也肯定的点了点头,但是这孩子日后究竟要怎么样,他却不想去为他做决定,等孩子再大一些,再慢慢的点拨他好了。 赵氏却突然开口说道:“元锦啊,你年纪也不小了,都快要二十四了,什么时候娶亲生子,让娘也抱一抱孙子啊?” 李元锦面对突如其来的逼婚,猛然一下涨红了脸,羞赫抱怨道:“娘,你突然之间说什么呢,我还没遇到合适的姑娘呢。” 赵氏笑道:“怎么没有,我看那位傅姑娘就挺好的嘛,她今年得有二十了?长得好看人又懂事,多好啊,不如今晚就让娘去给你说和说和?” 李正成也正色道:“确实,那位姑娘温婉毓秀,我也很喜欢,不行的话就让你娘去问问,我看那姑娘对你也有些意思呢。” 李元锦被两口子调笑的一阵大红脸,院门外边,无有先生听到这话,却有些悲戚的转头面向了一旁的傅瑢。 傅瑢看到了先生的神情,并没有说什么,只是报以了一个灿烂的笑容,温婉明媚。 第一百三十九章 无纹丹 老院子的丧事,算得上是清平城数十年来最热闹的一桩,儿子柴忠这些年兢兢业业,生意也算做的有声有色,足以应对得起这样的开销花费,老院子在世的时候也是出了名的好人缘,虽然一家子在这里没什么亲戚朋友,但是左邻右舍三老四少,还是呜呜泱泱的来了一大堆。 有那懂得事理的,知道柴忠是孝心,想要风风光光的得送走自家父亲,以此来解心宽。但是还有那眼红嫉妒的,就说柴忠父子是霸占了李家的产业,并且还要在这里炫耀自己骤然而得的富贵的。 看他们说的义愤填庸煞有介事,已经开始揣测李家少爷这几年都没有再出现,是不是被柴家父子暗害了,都开始为李家少爷抱打不平。殊不知他们口中那个凄惨的李家少爷,也一身淡孝的站在人群中,冷眼听他们在这胡言乱语,想要上去分辨,却被一个目盲的老人拉住。 在李元锦的强烈要求下,家中足足办天三天的法会,然后才以一封金丝楠的三漆木棺入殓了老院子,柴忠在头前抱着牌位先行,李元锦上去抬起了棺材一角,当头一人散钱开路,数十人顶着花圈幡旌,浩浩荡荡的往城外而来。 柴薪给母亲牵着小手,依然还在不住的发问,“娘,为什么要把爷爷关起来,咱们这是要抬着他去哪里了?” 来到了城外选好的坟址处,那里是一个早上挖好的大坑,又在坟前做了一场法事,坑里先是撒上了一层白灰,接着撒米撒小馒头,铺上一层纸钱包袱,之后是七八个大汉拽着粗粗的麻绳子,将棺木慢慢的沉到了坑里。 等到开始培土的时候,柴薪终于发觉事情不对了,他“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拼命的拉扯着柴忠,对着他哭喊道:“爹,他们为什么要埋爷爷?爷爷只是赖床不起,我们把他叫起来就好了,我们去叫他起来。” 柴忠忍着悲痛,让媳妇拉走了孩子,柴薪眼见不成,又跑到了无有先生面前,对着他哭喊道:“二爷爷,我爹他要埋了爷爷,他不听话,我不要他了,你快去打他,不要让他埋爷爷。” 孩子凄厉的哭声,令在场的人纷纷落泪,有那粗蛮的汉子,也微微的撇过了头,所有人都只是默默的做着自己的事情,整个坟地,就只有柴薪一个人痛苦哀嚎,显得格外的悲凄。 柴薪哭累了,最终在母亲的怀里沉沉睡去,即便是睡着的时候,还在一下一下的抽着鼻子,依然止不住的哭泣。 只是再有不舍,老院子也绝不可能回来了,帮忙的那些人做完了活儿早已经散去,一家子的人却还静静的默立在那里。 只是生活还是得继续,不可能一直沉浸在悲痛之中。第二天,李元锦就去将柴薪能够看到父母神灵的事情告诉了先生,有些期许的问道:“先生,柴薪满身灵气四溢,看来也是一位身具气运之人,我能不能带柴薪去上清宗试试,看他有没有修行的潜质。” 李元锦的话并没有说完,他深知先生不可能一直留在这里,看出了柴薪的不凡之后,就很担心自己的当年的惨剧会再度发生在他的身上,有心将他带回宗门,就算不能收入内门中,也能悉心的保护他的安全。 更可况,无有先生为柴薪起了一个字叫真金,却只让他八岁以后再用,以先生的神通和习惯来看,这种做法,未尝不是饱含深意。 岂料无有先生很直接的摇头道:“不行,柴薪的满身灵气我自然是早就看出来了,但是你却不能将他带去上清宗,他另有其他际遇,上清宗并不适合他,在那里,只会消磨掉他的灵气。” 李元锦有些失望的叹气,眼中依然充满了担忧,但是无有先生却对他说道:“你放心,小薪子留在这里,也不会有什么危险的,他的命格平稳,气运比起你来深藏不显,不会被有心之人觊觎的。” 李元锦这才缓缓点头道:“如此最好,这世间万事如此驳杂,很难说会不会再出现一个像登云阙那样的人,我可不想柴薪落得跟我一样,即便是现在父母有了金身神位,但是依然不如他们鲜活的存在于世的好。” 无有先生笑道:“世间万事如此驳杂,又岂是你一人能够护佑全的?很多人自有自己的命数,你还是需要先顾好你自己,才能有余力再去照顾其他人。” 李元锦点头道:“正是,我为柴爷爷守满七七四十九天的孝期之后,就返回山上悉心修行。之前见过两位高僧讲经论法,见过柴爷爷阖然离世,又见了父母修成神灵,大起大落之间,最近感觉好像又有了一丝突破,难以明说。” 无有先生好奇道:“哦?怎么个难以明说之法?” 李元锦皱着眉头道:“说不上来的一种奇怪感觉,好像神照内景之中的观想的小人都活过来了一样,再内视进去之后,就好像进到了凡俗的城镇,但是又有很多不一样的地方,那些小人好像一个个都无定型,忽哭忽笑,忽乐忽哀,甚至有的还忽男忽女,连形容外貌都开始改变。” 无有先生疑惑道:“这是什么情况,你把手伸过来,我帮你看看。” 李元锦依言伸过手去,无有先生把住他的脉门,心神沉浸入体帮李元锦查看体内情况,神照内景除了李元锦,任何生灵的意识都不能进去,也不知道先生究竟能不能看出端倪来。 先生仔仔细细的查看了一遍之后,这才缓缓的对李元锦笑道:“没什么问题,是你的金丹突破了而已?” “突破了?”李元锦有些不可置信的问道,“可是我这些时间,都没有好好修行,怎么会莫名奇妙的就突破了?” 无有先生笑道:“其实也没什么奇怪的,你所修习的这门功法,开脉拓府太过厉害,你的真气增长其实是远超于你的境界提升的,所以你的境界,只需要心境到了,就能立刻突破,不需要什么突破前的积累和准备。” “你此次回来,除了送别柴老哥,见到了生死之事,而起还参与了霖水国的宫闱之变,误打误撞的进了枉死城,见到了大善和大恶之间的对垒,又看到了你父母出现,经历了大喜大悲的交叠,对于你来说,心境的提升,可不是一点半点的。” 李元锦点头说道:“确实如此,这些事情短时间内都突然出现,确实让我有些难以接受。尤其是在枉死城中,贞如对于‘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的疑惑,当时一度让我也有些沉沦,但是之后心淳禅师的一通解惑,又让我感觉天地之间忽然清明,恍若新生一般。相对的,柴爷爷的离去对我的冲击都没有那么大,再见父母的面也只是有些遏制不住的惊喜。以感悟而论,还是这件事对我的冲击最大。” “心淳禅师解意的那人心之中诸多杂念为恶,放下杂念一行向善就是成佛,令我受益良多。但是贞如愿自己是世间最后一位持刀之人的大毅力,也是我十分钦佩。善心和智慧,勇气和毅力,真的是令人十分崇尚和敬仰的心境品质。” 无有先生笑道:“没想到你小子还有几分佛心慧根,要不要我介绍几位大师,让你也剃个光头去当和尚好了?” 李元锦笑笑,正准备说话呢,半空之中已经传来一个焦急的声音,“先生使不得,元锦可不能去出家当和尚。” 半空之中显现出了李正成夫妇的身影,说话的正是他母亲赵氏,李正成则是对着先生歉意一笑,开口说道:“夫人,先生那是开玩笑的,你怎么还当真了。” 李元锦无奈一笑,起身迎接二老,开口问道:“爹娘,你们怎么到这来了?” 李正成笑着说道:“还不是因为你,你娘啊,还是心心念念着让你娶亲生子的事情,但是自己又不好去跟傅姑娘说,这就想着让先生来帮帮忙,去给你和傅姑娘说说媒。” 李元锦长长的叹了口气,很是颓丧的说道:“爹,娘,你们二老好好修行,争取能够早日修成完全金身不好吗,怎么天天惦记着这些事情?” 赵氏数落着儿子,一脸的埋怨神色,“你呀你呀,你都二十二三的人了,也不着急自己的终身大事,那我们做父母的还能不着急吗?你爹当年这个岁数,也是你爷爷张罗的婚事,有什么问题?” 李元锦一脸沮丧,转头望着无有先生,想让先生帮他定夺一番,其实他自己倒是并没有自己想的那么排斥,只是这种事情当着面,多少还是有些不好意思的。 岂料先生居然微微的摇了摇头,很是严肃的说道:“不行。” “为什么?”李家三口一起开口询问,就连李元锦都没忍住,问完之后又觉得有些不对,有些尴尬的退了半步,让父母去询问先生究竟是什么原因。 李正成很是庄重的拱手与先生施了一礼,认真的问道:“先生所说的不行,究竟是先生不愿意做这个月老,还是我儿不能与傅姑娘婚配?若是先生不肯,我们就自己再想办法,若是那还请先生明示,到底是因为什么?” 其实明眼人早就能看的出来,这两个人相互都有些意思在里头,先生怎么可能不清楚呢。只是先生这一句不行,说的没头没尾没前没后的,又不由的想让人追问一下。 但是先生还是微微摇头,没有任何多余的解释,只是轻轻地说了一句,“不行。” 此言一出,满屋子的人都皆尽沉默,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良久之后,李正成才抱拳拱手道:“如此,打扰先生了,我们这就告辞。” 说罢就转身往外走了,赵氏欲言又止,但还是什么都没有说,盈盈的道了个万福,跟着李正成走了出去。 李元锦原本也想出去,但是先生却把他叫住,感觉到李元锦有些异样的情绪,先生笑着问道:“怎么,我不愿意帮你促成此事,你还有些不开心了吗?” 李元锦面色确实有些凝重,他叹了口气说道:“我倒不是因为这个,而是先生做事素来严谨有据,但是这次拒绝却没任何解释,我总觉这里面可能有什么事情,故而心神不宁。总觉的,先生此举可能是因为有什么劫难将至,只是不知道究竟是我的,还是傅姑娘的。不过,想来先生也是不会告诉我的。” 无有先生满意的看着李元锦,由衷的说道:“元锦,你真的成长了很多,现在已经能够凭借一句话,就能心生感应灾劫将至,很好。不过你说的很对,我不会告诉你的。” 李元锦倒是很无所谓的说道:“先生您又不说,干嘛还叫着我,我还想去跟爹娘聊聊呢,要是他们真的跑去傅姑娘那里,岂不是很尴尬。” 无有先生笑道:“刚才我们话说到一半,还没解释清楚你的金丹,你爹娘就进来了,你的身上的怪异感觉,你不想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吗?” 李元锦一听这话,赶紧凑到先生跟前急切的问道:“对啊先生,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你不是说我突破了嘛,可是我为什么没有看出突破的迹象呢?金丹还是一如既往,没有生出丹纹啊。” 无有先生抚须而笑,“这就是我要告诉你的,你为什么会觉得奇怪的原因,是因为你的金丹,是一个颗无纹之丹。” “无纹之丹?”李元锦诧异道,“不是说金丹上的丹纹,是代表了这个人的本源属性吗,为什么我会是无纹丹?莫非是因为我本源力太过薄弱,所以生不出丹纹?” 无有先生笑着摇摇头,开口解释道:“金丹生纹,不是因为你本源之力不强,相反的,反而是因为你本源之力多而均,所以金丹不知道应该生出什么丹纹,全都生出来又花俏的很,就索性不生了,保持原样的好。” 李元锦无奈苦笑道:“先生,这金丹让你说的好像是一个稚气的小孩子一般,居然还会因为繁琐难看而不做了吗?” 无有先生也哈哈笑道:“金丹,可不就是一个稚气的小孩子呢。丹纹生出,其实就是金丹孕像显化,感应到了你的三魂七魄。金丹孕化的是什么,元婴啊,那不就是一个初生的小孩子吗?” 无有先生一通半严肃半玩笑的话,李元锦也是第一次听到金丹元婴这样的论调,听得一愣一愣的,然后有些心虚的问道:“那先生,这样的事情,到底是好还是不好呢?” 无有先生解释道:“一般的突破,金丹生纹有外像显现,人才会知道。你这无纹丹没有外像,自己感觉不到,但是神魂却能有所察觉,所以你会心慌,而金丹映照在神照内景之中,所以你的观想之人,也会惊惶无措。” “无纹之丹,既是好事,也是坏事,世间万事都分阴阳,没有绝对的好与坏。有无纹丹的人,本源之难以显化,与人交手之时,真气不会自行转变,会比人多耗费心神和真气,损耗会更大。” “但是对你而言,完全不存在这样的问题,首先你修行的功法强大,能够保证你的真气绝对够用。再者,你现在也算是半渡过心魔的人,心境上也不会太差,所以于你而言,这是好事。” “世间万法,总归不离五行相生相克,而你的无纹丹,就可以充分的发挥这一优势,将你的真气转换为不同属性的攻击招式,以此来克制对手。简单的说,一个人丹声火纹,那他使用火法之时,就能有格外的增益,但是使用水法,也会相应的减少力量,而你的无纹丹,就不会有这样的损耗。” “随着修行的提升,这样的丹纹术法生克会越来越微小,但是在与人争斗之时,细微的差距就能决定一场战斗的成败生死。你有无纹丹,加上我传授给你的‘乾坤八剑’,再加上你本身习得的剑法,三者相得益彰,无往不利。” 李元锦若有所思的回道:“那依先生的意思,这件事情其实还是好事?” 无有先生点头道:“算是,只是我教你的‘乾坤八剑’,还是与以前一样,未过天劫,不可轻用。” 李元锦点头应承,自从他能够自由的进出神照内景之后,他就会时常入图,以观想之法修炼“乾坤八剑”,其威力之大令他十分心惊,也极其难以掌控,若非到了生死关头,他是不会轻易使用的。 解决了心中疑惑,李元锦神清气爽的从先生那里离开了,赶忙去找找父母,看看他们是不是真的去找傅瑢了,这种事情若真是戳破了,恐怕以后见面都会有些尴尬的。 李元锦走后过了一阵子,傅瑢从外面悄悄的探头进来了,左张右望的,先生轻轻叹气,开口说道:“傅瑢,既然来了就进来,在门口张望什么。” 傅瑢进了屋中,静静地坐在那里也不说话,只是以眼神偷偷瞧先生。先生虽然目盲,但是神念感知之下又怎么会不知道呢?他无奈的叹气道:“李正成夫妇去找过你了?” 傅瑢默然的点了点头,想要开口,但是欲言又止,先生见状轻轻叹道:“痴儿,早就与你说过了,你们两个哎!” 无有先生满面悲切,轻轻地叹气,而傅瑢却好似决定了什么,又好似早就知道,只是来验证一番一般。她浅浅一笑,起身对着先生微微施礼,转身走出了房门。 满面泪水,嘴角微笑。 第一百四十章 青白山 青白山宗门,方圆连亘数万里,除了山门所在的青白山,周围还有翠卉山,金肩山,连茗山等多处山头,其间山林掩映,河湖点染,风景名胜无数,是首阳洲东南侧有名的宗门山头。 青白山,以育养药材,制造丹药闻名于世,家中的丹药生意遍布首阳洲东南千余甲之地,最为出名的,就是能够回补真气补充体力的“硕食丹”,采用了九十七种药石炼制,需要七十六中手续工艺,一颗能就回补寻常龙门境一成的真气,但是售价却算不上太贵,一瓶十颗,也不过是十枚碧玉钱而已。 除此之外,还有煅精之人可用的促升气血的“虎骨豹胎丸”,爱美女子喜欢的“芙蓉金肌散”,治疗外伤的“软糯闭口糍”,甚至连男女闺中心力不支的病,都有一种厉害的“夫纲振兴丹”。 青白山在这千余甲地的名头之大,那可真是振聋发聩的,青白山的生意遍布东南,与济水宫、凌云殿这种往来天下的行商更是有大生意的接洽。家中基业大了,就能够斥巨资来好好培养家中的那些有资质、有能力的门人弟子,等到他们境界高了名头大了,原本有钱的面子,就能转换成为有实力的里子。 除此之外,青白山的丹药兴盛,医术自然也是不差的,所以常年就会有各种各样的山上人往来行走,求医问药,青白山也是秉承着一贯的良好作风,有求必应有难必帮,也因此积累了不少山上的香火情,若真是有难的时候,就算来的人十不足一,那也能将青白山的山门口堵得严严实实。 青白山发家时间其实并不长,小小的也才千余年而已,其先祖沈莫,据说原本是太清宗的研药弟子,在山门中整整切了百年的药材,每日面对的,不是尚未抽芽的药圃,就是需要细细整治的药材,师父和师兄弟们都随性淡然不爱言笑,之后他实在不堪寂寞,就偷偷的跑跑了出来。 出来之后很久才发现,自己就只是研药,不知不觉之间就已经到了世人口称的金丹境界,若是能够长待门中,那成仙得道岂不是信手拈来?可是既然已经偷偷跑出来了,山门究竟在哪里,他就再也找不到了,算是就此断了缘分,只能靠着自己的丹药所学,一步步的拼搏积累,慢慢才有了青白山的基业。 故此,青白山的人一直以太清后人外门弟子自居,贴了太清宗上万年名头的金,太清宗却一直没有出口说过什么,就连一脉同长的兄弟宗门,玉清和上清也没有出声,青白山也就乐的接着用,世人也就慢慢习以为常了。 所以,现在基本上半个首阳洲都能看到标署着“太清正宗”字样,但是从青白山流出来的丹药,不过你若是信了,那就真是天底下头号的大傻瓜。太清门人性情淡漠,鲜少与行走世间,大多时间都是在闭关打坐精修研习,就连制药,都是闭关之余信手而得的。他们会给你出什么“太清正宗”?就连玉清和上清恐怕都没见过几颗。 不过世间人虽然不认这说法,但是却不得不认头青白山的丹药不错,能够与之媲美的成药,市面上所见的能有个种,但是要说能够稳稳的压制一头,还能花钱买的到的,恐怕就只有轩辕家的“战天丹”和龙腰孙家的“仁心丹”了。 青白山现任的家主沈心,算的上是一位相识满天下的主儿,年轻的时候就游走天下乐善好施,结交了一众的江湖朋友,当上了家主宗主之后,又一力改良了硕食丹,将成本消耗降低了三成,将原本十二枚碧玉钱的丹药压价到了十枚,不仅自己的利润未曾减少,销量还增加了不知凡几。 沈心的生意头脑不止于此,原本只是盘踞在首阳洲东南的青白山,经过他数次与凌云殿、济水宫的不懈沟通,终于让两个行商大家答应让他们的货随船、城流通,这里面沈心究竟让了多少利出来,外界无从得知,但是价钱比起战天丹和仁心丹都要低上一些的硕食丹,销量却猛然一下激增了很多。 这一下,瞬间就将药王孙家和天下第一的轩辕家都给得罪了,但是沈心倒是完全无所谓,甚至算的上是胸有成竹一般。他直接上门约见了两位家主,任由其余二位挑选地方随意带人,而他自己则孤身一人前去,见面之时,甚至连一句致歉的话都没。 三方在一起密谈了三天三夜,之后,轩辕家和孙家的丹药价钱也降了下来,像是也改善了自己的配方一般。而青白山,则是收起了自己的一些触角,将抢夺来的一些生意又重新让了出去,但是自己,却还是已经稳稳迈出了首阳洲的东南一隅,将生意范围扩大了数倍。 唯一吃了亏的,就是那些因为价钱在三家之间摇摆不定的宗门,好几次的背信弃义,让轩辕家和孙家都冷笑不已,虽然之后青白山将生意还了回去,轩辕家和孙家也没有加价,但是那些宗门购买起来,就不免的有些战战兢兢了。 一次性购买数万的丹药,若是真的如轩辕家和孙家当时所说的,“最近生意单子交替太多,手下人都有些疲乏的很了,说不定就会出些什么纰漏,将别的什么丹药不小心混进去了,还请见谅。”这种不阴不阳的威胁,让这些宗门的人暗自心悸,购回丹药之后,又不得不逐个排查,生怕漏掉一颗有毒的东西。 但是找到最后,都没有什么有毒的东西,反倒是找到了几颗品秩极好的上品丹药,让这些人惊喜之余,又不得不多出了而更多的担忧。只能忍着心痛,再度下了在日常用度之外的另一笔单子,算是变相的赔罪了,这就导致了之后的几年,那些宗门的弟子外出历练都勤勉了许多。 沈心几乎是以一人之力,将整个基础丹药的生意的市场翻了一遭,也得到了轩辕家和药王孙家的认可,三家结成一气,约定了以后的定价准则,除了最为基本的补气丹药,其余的一些常见丹药也都定好了价钱,就连济水宫和凌云殿的商家路线都瓜分了一遭,虽然青白山拿的是最少的那份,但是也算是三家共同进退的联盟了。 唯一让沈心可惜的就是,地龙阁的管事之人他一直能没见到,地龙阁的一些隐蔽的生意路线还丝毫没有打开,里面牵扯的诸多地下城池的黑市买卖都沾不上手。但是在之后的某一次与孙家家主的酒宴之时,孙家曾经悄悄的表示过,自己也没能牵上地龙阁的线,这地龙阁一直被轩辕家一手把持着,仿佛是轩辕家自家独有的一般。 自此沈心就彻底的打消了这个念头,做完了宗门生意上的事情之后,沈心又开始专注于修炼进境一事,不到三百岁,就已经度过天劫修成了仙人境,之后才娶亲生子有了沈少青。世人这时也才想起来,年纪轻轻的仙人沈心,当年一力打开凌云殿和济水宫的商路,独立约见轩辕家、孙家之时,才不过而立之年,龙门之境。 一身青衫的沈心走在青白山的山路之上,过往的人都跟他热情的打着招呼,沈心也一一笑着点头回应。世人都说沈心身上穿着的那件青色法袍原本不是青色,而是月白色,只是常年经营药材,被药香浸润慢慢变成了青色,有人曾以此事问起沈心也笑而不答,慢慢就传成了一段佳话,沈心的这件法袍也给人喊成了“药香”,至于原本叫什么,反而无人得知了。 沈心走在青白山白玉的山道上,满意的看着道路两旁的药铺,青白山原本不叫青白山,只是沈家人发迹之后,极其大手笔的将整座山都铺上了灵气浓厚的玉屑混合白土,厚厚的将整座山都铺了一层。然后整座山除了宗门所在,其余的地方全都种植了珍惜的药材,整座山青上白下,就改名成了青白山,应景且雅气。 沈心每隔几天都要沿着山道走上一遍,看看山上药材的长势,顺便吸纳那些在晨光之中最为清新的浓郁药气,以此修炼。他的修行境界增长奇快,其实并不全是他辛勤修炼而来,还有靠着吸食这些药材的药气,将其在自身内里调和,以此洞悉自身小天地和外界大天地的关联,以此来提升境界,而那些吸食进去的药气,就转换成了丝丝真气凝聚体内。 青白山上漫天都是淡淡的青色雾气,那都是浓郁的药气丝丝浸润出来的,若是有人精研药理,能够调配药性,那进入山之中修行,可以提升数倍的速度,沈少青当年在筑洲之上,就想以此来拐骗知希。但是若不懂药理,或是一知半解的话,是药可就是三分毒啊,青白山上上下下种了不下数千种药材,就这一片药云,毒不死你,也能让你七荤八素,周身紊乱。 沈心看着长势喜人的药材,慢慢的转回了山门之中,随口叫住了一个弟子,开口问道:“少主最近人在哪里,在做什么事情?” 那人摇头不知,沈心就让他接着忙自己的事情,一连问了几个人之后,终于有一个人躬身答道:“禀宗主,少主近日一直都在后面的往心山中,今天早上才刚刚离开那里,现在应该正在翠卉山的繁花殿中,具体是在做什么,弟子就不清楚了。宗主若是有事,弟子这就去将少主请来。” 沈心笑着说道:“无妨,我自己去繁花殿寻他就是了,你去忙你的。”那人应声施礼,然后转身离去了。 沈心对自己的这个儿子说不上绝对的满意,但是这几年的惊喜却是不断的。原本沈心也没有太多的苛求过儿子什么,境界还是生意上的事情,都没有让他太过操心,并不是不心疼这个儿子,而是自己正是当干之年,完全不需要儿子着急忙慌的接手什么事情,让他玩够了再说。 因为青白山的修行进境,从来都不是需要时间去磨的,沈心其实早早的就给儿子祭炼了一整片的药云,只要儿子动了修行之心,他随时就能借助这片药云,让他一步登天,立地金丹。虽然会有些根基不稳的缺陷,但是只要境界上去了,寿岁撑起来了,以后有的是机会和时间给他慢慢填补。 再说了,青白山是以丹药作为立身之本的,什么时候还需要自己上去与人打架了。 于是,沈少青在二十多岁前,一直都是一个贪玩好乐的浪荡公子哥,喜欢带着人各处去游玩,境界什么的也一直不去想。只是那一年随乌先生出去,在济水宫的鱼龙舟上吃了个亏,回来之后开始勤勉修行,居然两年时间,就已经从通脉修行到了玉身后期,进境之快,令人咂舌。 沈心不由得对儿子也高看了一眼,安排他去了筑洲游历一番,没想到回来之后,真的就已经到了龙门后期将要结丹了,沈心的开心和自豪程度,完全不亚于自己当年搞定两大家族,与他们签订那份盟约之时的感觉。 缓缓的起身飞离了青白山,沈心很快就来到了翠卉山的山顶,一座金碧辉煌的巍峨宫殿之前。翠卉山漫山遍野栽种的,全都是花卉之属的药物,在阵法的作用下四时常开,花香四溢。 山顶的繁花殿,则是几年前沈少青去筑洲之前,专门让沈心为自己建的宫殿,里面极尽奢华,沈少青在回来之后,就是在这座繁花殿里,靠着里面的充沛灵气,一举突破了金丹之境。 沈心迈步走进了繁花殿中,殿中一共安排了十六位伺候的侍女,个个都是豆蔻之年的俏丽少女。殿门口的四个侍女看见宗主走了进来,一个个全都垂手低头站在一旁,只是身姿上表现恭敬,却没有一个人开口说话。 这也是沈少青在这里立下的规矩,这座繁花殿里面,所有人未经他的允许,全都不许擅自开口,一个个只能沉默做事。沈心虽然有些不喜,但是儿子这几年性情改变很多,也越来越沉稳内敛,一身的御下风范处处彰显,他也就没有多说什么。 上了二楼,不同于下面大殿的空旷肃穆,这里整整齐齐的摆放着各种各样的稀罕和精美物件,就连地面上也都是巴掌厚的白色皮毛细心铺就的,走在上面连一丝声音都不会发出,极其安稳舒适。只是沈少青也不在这里,沈心没有迟疑停留,迈步上到了顶层。 若是说第一层的大殿是宏伟,第二层是奢华,那这第三层,就是精简到极致的修行之处,但是又同样奢侈的让人心惊。三楼整个一片素白,只有几道轻纱掩映其间,除此之外,再无其他任何长物。这整片的素白,既不是什么精致的漆料,也不是什么轻巧的阵法,而是物品原来的本色儿。 整个大殿,不管是铺地的地砖,四周的柱子,还是外围的墙壁,全部都是一水儿的白玉精粹打造的。一百枚白玉钱凑在一起,也不过是拳头大小的一块白玉精粹,而这里每一块都有三尺见方,整整齐齐的垒在一起,堆砌成了这件豪华至极的屋舍。 沈心平日里很少来到这繁华殿,就是因为每次看到都会心疼,尤其是上到这三楼来的时候,脚下的步伐都轻上了许多,脚底下踩着的这些,可比钱什么的贵重的太多了。可是花的也确实是值得,一走上这三楼来,沈心就感觉凝神聚气的速度都快了很多,端的是一个静心修炼的好地方。 沈少青一个人静静地盘坐在三楼中心,身子底下也没有铺垫什么,直接坐在了这些珍贵至极的白玉精粹之上,见到沈心上来,也只是微微睁眼看了一下,连起来的意思都没有。 沈心微微皱眉,平日里儿子可不是这样的,为什么今天突然就变了这么倨傲,见到父亲不起身施礼也就算了,怎么连句招呼的话都没有?但是旋即沈心就安慰自己,许是儿子修炼到了紧要关头,不能随便分心,便放松了心思,静静地站在那里等候。 沈少青真的就不以为意,自顾自的呼吸吐纳真气,沈心则凭栏而立,远远的望着楼外翠卉山上百花盛开的繁盛景象,再看看的远处青白山上那一朵朵的药云,还有更远处连绵的属于青白山的山头,这些都是祖上一手打拼,却在他手上彻底发扬光大的基业,内心里满满的都是自豪。 沈心望着门外,完全没有注意儿子沈少青身上的怪异景象,一阵阵的黑色气息在他口鼻之间不断飞舞进出,皮肤之下也有东西在不断蠕动,翻起一层一层的波浪。仿佛沈少青整个人就只是一个大皮口袋,里面装满了无数的毒虫鼠蚁一般,正在不断的蠕动鼓胀,但是被口袋紧紧的裹住了不能出来。 沈心看着面前大好的河山不断感慨,正在志得意满之间,就感觉身后儿子的气息猛然之间不断壮大,霎时万里之间风云翻涌,全都向着翠卉山顶上涌了过来。 第一百四十一章 飨心主之谋 沈少青自从回到了青白山之后,就一头扎进了刚刚完工的繁花殿之中潜心修行,除了偶尔的去拜见一下父母,就是经常的会往后山去跑,而且从来不许任何人跟着他。就连沈心有一次好奇,想要偷偷去看看儿子干了什么,都在半路之上被发现,沈少青便立刻折返回头,硬拉着沈心一起回到了青白山主峰上。 沈少青之前在筑洲之上偶然得到了那柄封元镜,每次去往后山的时候,就是用这面封元镜不断的去探查拆解一处极其隐蔽和强横的封印,之所以不敢让人发现,就是因为这里面封印的,正是飨心主另外半边的元神。 之前的飨心主只有半边元神顺着封印裂隙硬挤了出来,将沈少青的三魂七魄全部吞噬,然后慢慢的恢复实力,想办法去拆解剩下的封印,将剩下的元神完全放出去,之后得到了把柄封元镜,更是将这件事情的可能性提高了数百倍。 但是若是给人发现这件事情,那么沈少青被人夺舍的事情马上就会被发现了,被夺舍的少主会不会被诛杀不得而知,但是封印绝对会重新被加固起来,飨心主想要重现人间,恐怕就只能再等数千年了。 今天早上,沈少青带上了封元镜再度来到了后面的往心山,钻进了一处隐蔽的山洞之中,洞穴的墙壁上刻画着一个极其繁琐细致的封印法阵,只有左下角缺了一块,当年飨心主就是靠着这一处山崩造成的缺口,收服鼓动了乌先生,而后又吞噬了沈少青。 沈少青以真气催动封元镜,从上探出一缕“照物”镜光打在了墙壁之上,将墙壁上阵法的关键节点和核心阵眼显现了出来,然后沈少青依着这些重要的位置,将自己真气一点点的传入阵法之中,终于将这最后一道封印,彻底的破解了下来。 阵法之上发出一阵阵的白光,然后缓缓的消散下去,阵图也随之消失不见,墙壁之上显现出一个黯淡的黑色身影,“桀桀”的怪笑一声,一阵黑烟从墙壁之中窜了出来,沈少青张开双臂,极其享受的将它接纳进了自己的体内。 这套封印阵法,足足有上千层的叠加,本来应该是万年不移难以突破的,但是之前山崩破坏了一丝阵法,让一缕元神逃了出来,现在又经过了沈少青这一年来时间的不断水磨,加上封元镜三种镜光的神异功效,他终于将另外的半边封印一点点的攻破掉了,两半的元神终于可以再度相聚在一起,只是好几年的时间各自分开,还需要一些功夫才能将元神重新归一。 沈少青放出了全部的元神,立刻就返回了翠卉山的繁花殿之中,慢慢的吸纳融合两个半边的元神,在这过程之中,飨心主将沈少青的骨肉全部都消化了下去,只留下了一层薄薄的皮肤,当做他日后现身所用的“衣裳”。 可怜沈少青,先是没了魂魄,尚且还有个肉身在,现在可好了,就连自己的肉身也没有了,还是在自己父亲的眼皮子底下。 两个元神的融合,“沈少青”的境界立时提升,瞬间就引起了天地异象,青白山腰间的几朵药云,慢慢的被牵引向了翠卉山,随着漫天真气的流动,往繁花殿这边来了。沈心一见如此,急忙挥袖将大部分的药云全都吹回了青白山,只有其间一朵颜色较浅的,被他伸手一引带进了殿内,将整个三楼充塞了起来。 这朵药云,就是沈心这些年提前给儿子准备好的,里面的各种药性都给他完全理顺了,对人有百利而无一害,置身其中,就能依着自身需求来吸收药云,将自己的境界提升到当前最高。 沈心满心欢喜的看着儿子不断的吸收这朵药云,只当是他要结成金丹了,只顾得上高兴,哪里会想到其他。但是在层层叠叠的药云之后,“沈少青”突然之间张开了嘴,从他的口中飞出了一团漆黑无比的雾气,仔细看去,这团黑气居然还有深浅两个颜色,正在不断的相互交融,慢慢的变成了一个漆黑的人影。 那个人影隐在层层云雾之间,外面的沈心完全没有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人影就这大赤赤的将瘫软在地上薄薄一层的“沈少青”提起来,将嘴巴撕开,把一只脚伸了进去,然后是另外一只脚,接着将人皮提到腰间,将两只手塞进去往上一撑,就整个的穿在了身上。 整个画面诡谲而又恶心,“沈少青”真的就好像一件连体的衣服一般,被那个黑影穿了起来,嘴巴地方被撕开的有些大了,导致整个面部皱皱巴巴的极不平整,黑影又伸出手,按在脸上一阵的揉搓,将面部的皮肤按得平整了些,最后提了提鼻尖的皮肤,又将嘴唇往下拉了拉,这才恢复了“沈少青”原本的样子。 “沈少青”恢复好了之后,这才张开嘴巴,如同长鲸吸水一般,将整个三楼的药云全都吸到了肚子里,然后重新盘膝坐在地上,好似还未完全收功一般静静地盘坐着,开始在体内模拟出一颗虚假的金丹。 元神重新归一,飨心主的实力已经恢复到了元婴中期,但是“沈少青”却还只是一个刚刚结丹的少主,还必须要掩藏一段时间。虽然现在飨心主已经完全有能力,可以趁沈心不防备将他也一同夺舍,但是他还是觉得,将沈心原原本本的留下来,事情会更加有意思的多。 “沈少青”耐着性子在三楼静静地盘坐了两天,沈心也就静静地在这里等了他两天,看着他慢慢的不断聚纳吸收真气,慢慢的透出阵阵的金丹气息。 沈心对儿子的境界进度非常的满意,三十出头的年岁,就已经能够结成金丹,比起自己当年的天赋强了可不止一点点,虽然靠着自己提前准备的那朵药云滋补,但是这种天赋,绝对可以傲视天下诸多的天之骄子了。 沈少青终于收拢了自身的真气,将一股稳定的金丹气息释放了出来,起身对着沈心施礼道:“爹,孩儿之前运功到了紧要关头,故此怠慢了您,还请爹恕罪。” 沈心笑着说道:“你能够突破结丹,为父高兴还来不及呢,怎么会怪罪于你。少青你做的很好,居然两天时间就能将金丹凝结稳固,金水满溢,真是羞煞世间多少所谓的天才。” 沈少青谦虚的说道:“这多亏了爹您准备的那朵药云,其间的药性全部理顺,劲力中正平和才能被我这么快的吸收。不过您隐藏的还真是巧妙,这么多年了,我居然一直都没发现它,早知道啊,就应该早早的将它吸收了,让爹你多给我准备几份。” 沈心笑道:“哪有这么简单,这朵药云爹可是从你出声就开始准备,往里面不知道投入了多少心力和珍惜药材,才能将它里面的药理调和成这样,再想要啊,爹可没这精力给你准备了,倒是可以将手法和调理所用的秘方给你,你自己慢慢研究。” 沈少青自然是点头答应了,沈心当即从袖中拿出了一块玉板递给沈少青,沈少青也欣然收下,然后对沈心问道:“爹,您专程来找我,是有什么事情吗?” 沈心摇头道:“倒也没什么,只是想着你到了结丹的紧要关头,就来看看你。听说你最近还是时常偷偷的往后山跑,还不许别人跟着去,神神秘秘的,到底有什么鬼啊?” 沈少青嘿嘿一笑,表情促狭的说道:“孩儿在后山发现了一个上古邪魔的元神封印,每天往后跑,就是为了想办法解开他的封印,好他放出来为祸世间的。” 沈心听着儿子的胡言乱语,笑骂道:“胡说什么呢,一天到晚没个正型,真以为我不知道你让阿泉在后山偷偷养了一株会心兰?想等着你娘寿辰的时候送给她,是?” 沈少青一脸无辜的问道:“爹,您在说什么会心兰,我怎么什么都听不懂呢?” 沈心笑道:“听不懂就算了,不过你还是得知道一件重要的事情。” 沈少青见他表情突然严肃,心里有些悸动,微微皱眉问道:“爹,孩儿应该知道什么?” 沈心一脸正色的答道:“会心兰不能够浇灌万年石钟乳,否则开出来的花颜色变浅,花朵变小,香味之中也会有淡淡的涩味儿。” 沈少青“哎呀”一声,嘴里暗暗骂道:“这个阿泉,居然还会犯这种错,一定要重重的罚他才行。” 沈心点头说道:“身为我青白山宗门的弟子,不仅需要熟识药理,更应该对天下所有的草本之物了若指掌,从这一点上,确实该罚,不过应该是两个人一起罚。” 沈少青偏过了头装作没有听见,沈心哈哈大笑道:“好了,你金丹初成,还是要好好细心温养的,爹就不打扰你了。”说罢,转身就下了楼,沈少青一路送到了繁花殿的门口,沈心才摆手让他回去。 “啊对了,”沈心在离去之前,漫不经心说了一句,“金交藤的汁水,十倍混合雪融水,就能够催发会心兰的香气,颜色也能更加鲜艳明媚的。”说完这些,沈心这才哈哈笑着,御风返回了青白山。 沈少青一脸温和的往楼上走,对着沿途的小丫鬟们微笑点头,上到二楼,迈步走上了厚厚的地毯上,在一个软靠上轻轻倚着,摆手遣散了楼上的丫鬟,嘴唇微微动了几下,好像是在跟谁说话一般,但是却一点声音都没有发出。 没过多久,阿泉就来到了繁华殿前,将一楼的小丫鬟们全部撵走,然后 进去关上了门,轻轻地走到了二楼,在楼口处跪下磕头,嘴里轻轻的说道:“少主,有什么吩咐吗?” 沈少青摆摆手道:“也没什么重要的事情,我今日已经将封印最后一层揭开,以后你就可以不用再去后山守卫,免得引人怀疑了。” 阿泉一听这话,满面欣喜的再度磕头道:“恭喜主上,贺喜主上,终于能够解开那道封印,自此得脱樊笼,重获自由。” 沈少青微微眯着眼睛,轻轻地看了阿泉一眼,鼻子里发出了一个拉成长声的,“嗯?” 阿泉立时认识道自己的错误,赶忙磕头说道:“少主恕罪,小的一时间太过开心,故此忘了称谓,还请少主恕罪。” 沈少青轻轻摆手道:“罢了,念在你这两年来勤勤恳恳,时常跑出上千里的地方,为我寻到了诸多美食,就饶你这一次了。” 阿泉赶紧磕头谢恩,然后微微抬头,欲言又止的样子。沈少青看到之后,淡淡的说道:“心里有疑问就别憋着,有什么想说的就说。” 阿泉仔细的斟酌了一下自己的话,确定没有什么不敬的地方之后,这才开口问道:“少主容禀,既然少主已经恢复了本身,为什么还要屈居在沈心之下?何不直接吞噬了他,做这青白山的主人,总比每日给人当儿子,管别人叫爹来的好。” 沈少青淡淡的看着阿泉,嘴角勾起一丝微笑,阿泉心里咯噔一下,知道自己还是说错了话,但是事已至此也没有退路了,只能梗着脖子说道:“主上今日就算要罚我,我也要将这话说出来。主上既然是纵横天下的大能,就不应该窝在这一样一个小地方,尤其每日见到主上对别人卑躬屈膝,阿泉受不了这气。” 沈少青微微笑道:“受不了?那就走好了。” 阿泉猛然抬头,满面坚定地说道:“主”只是他刚刚说出一个字,就被沈少青隔空挥手,一巴掌打在了脸上,在地上滚了好几个圈,顺着楼梯摔了下去。 没一会儿,阿泉又手脚并用的爬了上来,静静地跪伏在地上,低着头什么话也不敢说。沈少青定定的看了他好一阵,这才轻轻地说道:“你在教我做事?” 阿泉不敢说话,只能重重的将头撞在地板上,然后死死的趴在地上。沈少青看了他一眼,转回头轻轻地说道:“起来。” 阿泉依然伏在地上没有动静,沈少青淡淡的叹气道:“你真的以为我留在这青白山,只是因为想要谋求这份基业?你真的就没想过,我是因为什么被封印在这里的?” 阿泉猛然间抬头,眼神灼灼神色惊喜的说道:“主少主留在这里?莫非还有更大的图谋?” 沈少青白了他一眼,满是鄙夷的说道:“真是蠢得跟猪一样,若只是为了这个区区青白山,我何必付出这么多心力呢。” 阿泉满面癫狂的说道:“不知少主所谋为何?阿泉愿意舍生忘死,为少主助力,只求少主能够早日做回主上,成就那万人之巅的尊崇之位。” 沈少青淡淡一笑道:“我谋什么,我敢说,你敢听吗?” 阿泉猛然惊悟,赶紧又将头伏低在地上,嘴里连声的说道:“小的不敢,小的不敢。” 沈少青望着窗外的繁花景致,十分满意沈心为他布置的翠卉山和繁花殿,与他当年的繁盛景象相比,已经能够有其万一的风采了。只是,若是这楼子能再高一点,有个九十九层,山间百花再多一些,有个百十座山头,他就更能寻摸到一二分当年的那种感觉了。 沈少青淡淡的说道:“我现在不过只是元婴中期,想要去吞噬一个仙人,不成问题,但是却容易露出诸多的破绽,会被人抓住痛脚。虽然已经数千年过去了,但是保不住就还有人能够认识我,知道我飨心主的名字之后,恐怕整个天下都会群起而攻之,你们所谓的九教一山,恐怕就得要破天荒的第二次合纵了。” “沈心现在还必须留着,以沈少青的这副皮囊与他去谋求什么,那都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叫几声爹怎么了?你能为我找到这么多的白玉精粹,我管你叫爹也可以啊。” 阿泉静静地趴在地上,听着沈少青的话,一阵阵的颤动,一句多余的话都不敢说。现在的阿泉,已经是在生死边缘徘徊数遭,少主的话可以出他的口,但是绝对不能入自己的耳。 沈少青微微动了动身子,换了个更加惬意的姿势,开口说道:“不光是沈心,之后出去觅食的事情也不要做了,本尊就好好的忌口一阵子,免得给人顺藤摸瓜找到这里来了。” 阿泉趴在地上,轻轻地说了一声“遵命”,沈少青接着说道:“本尊有些倦了,你下去。” 阿泉缓缓起身,不敢发出一点声音,慢慢的往楼下走去,刚走没两步,沈少青又叫住了阿泉,阿泉急忙回身低头,轻轻地说道:“少主,有什么吩咐?” 沈少青眼睛都没睁,恍若梦中呓语般的说道:“后山的那株会心兰,去找金交藤碾压出汁,十倍混合雪融水浇灌,好好伺候着。” 阿泉应了一声,静静地站在那里等着沈少青别的吩咐,沈少青没有再说话,呼吸也越来越绵长匀称,看来是已经睡着了。阿泉眼见如此,这才轻手轻脚的下楼,关上了繁花殿的大门,嘱咐丫鬟们在门口等着,不许任何人进去打扰。 大殿之中,只有沈少青一人,他长长的吸了一口气,喃喃自语道:“人间至味,天通心。” 第一百四十二章 家雀,游隼 荆山,轩辕家。 轩辕陛有些不解的看着赵春牵,实在想不明白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只是他心中虽然有千言万语,却没有办法开口说的出来,就只能一直沉默不语,妄图以此来打消赵春牵的念头。 派去请雨怜的人已经去了这么久了,怎么还不回来,还指望着雨怜能够好好劝劝她,千万不要做这种危险且冲动的决定,要是元锦此时能在这里就更好了,他心思细腻鬼点子又多,肯定能有办法劝劝赵春牵。 赵春牵见轩辕陛沉默不语,微微摇头说道:“轩辕陛,你这次还有什么借口阻拦我?第一次,你说我母亲身体未愈需要人照顾;上上一次,你说你即将突破金丹让我等着为你庆祝;上一次,你说你和轩辕殿要打架需要人帮手;这一次,你又说你爹快要过三百岁大寿了让我再等一阵子?” 赵春牵瞪着他,没好气的说道:“你爹过寿,不是还要等上好几年的时间吗?这么长时间,你就让我在你家里干等着?起码我可以出去找一份用心的贺礼给他老人家?你这一次又一次的拦着我做什么?” 赵春牵正在数落着轩辕陛,雨怜已经从外面走了进来,她笑呵呵的说道:“春牵怎么了,怎么生这么大的气,是不是阿陛他又欺负你了?来来来,咱们揍他一顿,我也很久没跟他亲近亲近了,他已经结成了金丹,肯定比以前更耐揍了。” 轩辕陛步步后退,忙不迭的摇头道:“雨哥,我可没有欺负她,你可别不分青红皂白乱动手啊。”看到了雨怜背对着赵春牵挤眉弄眼的神色,轩辕陛瞬间又明白了什么,赶紧又说道,“春牵,你快劝劝雨哥,让她别这么冲动,下手轻一点。” 赵春牵看到轩辕陛为了留住自己,不惜连苦肉计都用出来了,重重的叹气道:“怜姐姐,你们两个别演戏了,分明就是轩辕陛请你来的,你还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雨怜前进的身子猛然间顿了一下,她回头笑道:“春牵你说什么呢,我知道什么了呀?我什么都不知道呀!” 赵春牵无奈的说道:“今天不管说什么,我都是要离开轩辕家的,你们就不要再演戏了。” 雨怜停下了摩拳擦掌的手,转过身尴尬的一笑道:“嘿嘿,你看出来了呀?” 赵春牵面无表情,重重的点头。轩辕陛捂着已经青了一只的眼睛悻悻的走上前,嘴里还不忘抱怨道:“雨哥,你下手也太重了,说好是演戏的,你怎么真打啊。” 雨怜没有转头,只是手肘往后一倒,重重的撞在了轩辕陛的胸口上,轩辕陛吃痛退了一步,雨怜则对赵春牵露出了一副“这个混蛋小子乱说话,我什么都不知道”的甜美的,人畜无害的笑容。 赵春牵正色道:“怜姐姐,轩辕陛,我知道你们二位是为了让我留在这里,但是在这里太过安逸了,我的实力如何能够提升?实力不提升,我怎么才能早日返回赵家,好好的供奉祭拜我父亲?” 轩辕陛焦急说道:“你想要提升实力很简单啊,我可以准备很多的丹药给你,你静心闭关修炼就是了,若是需要人实战,我随时能够给你找人来的,你完全没有必要出去,还是去申山那种龙蛇杂处危险至极的地方。” 赵春牵苦涩一笑道:“轩辕陛,你是想将我如同笼中鸟一样的养起来吗?那样的我,就算境界提升了,在面对赵天冕这样的人时,我能够有一丝的胜算吗?你觉得一只家雀可以斗得过凶猛的夜鸮吗?” 见轩辕陛沉默不语,赵春牵突然间开口问道:“你喜欢我?” 轩辕陛猛然一下抬头,怔怔的看着赵春牵认真的表情,脸一下就涨得通红,手忙脚乱的说不出话来,最后只能重重的点头,闷哼了一声,“嗯。” 赵春牵接着说道:“所以你就想要保护我?想要让我安安稳稳的留在轩辕家,一辈子都不要经历任何危险,然后由你带着轩辕家的煌煌之势,倾轧赵家,为我夺回颜面?” 轩辕陛被问的哑口无言,因为他确实这样想的,只要赵春牵能够和自己在一起,他就能以此为由插手赵家事务,再也不让她受到任何委屈,让赵天冕乖乖的俯首称臣。 赵春牵见他不回话,依然淡笑着问道:“你还记得我离开赵家的时候赵天冕说过什么吗?他问我,是不是要带着我父亲的牌位出嫁,是不是要让他的魂魄流离失所,你还记得吗?” 轩辕陛依旧沉默,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当日的场景他历历在目,每当想起赵天冕狰狞的笑脸和赵春牵无奈的哭容,他都一阵怒火翻涌,恨不得生撕了赵天冕的狗嘴。 赵春牵接着说道:“我父亲的牌位,永远只能留在赵家,这肯定也是他的愿望,所以我只能回去,只能靠实力去压服所有的赵家人,让他们心甘情愿也好,满心不忿也好,但是所有人都必须捏着鼻子承认我,让我赵春牵堂堂正正的迈进宗祠之中。” “这样的我,必须要有绝对强大的实力,必须要有向死而生勇气,申山,就是我最适合去的地方,只有在那里,我才能不断的压榨自己的潜力,不断的提升自己的实力。” “你是想将我关在这里做一只乖巧懂事的家雀,还是想我出去做一只遨游天际的游隼?” 轩辕陛神色游移不定,刚刚坚定下了心思想要开口,就听见门外传了一声轻轻地呵止,“阿陛,闭嘴。” 赵春牵听到这人说话,赶忙转过身来行礼,口中尊称道:“轩辕家主好。” 雨怜则如一个撒娇的女儿一般,伸手扯住轩辕野的袍袖,甜腻腻的叫道:“轩辕爹爹,阿陛身上的伤是他让我打的,可不关我的事哦。” 轩辕野伸手轻轻拍了拍雨怜的手,笑着说道:“随便打,这小子脑子拎不清,就得人来好好教训他。” 说罢转头望向了赵春牵,笑笑的问道:“赵姑娘,可是要离开这里去申山历练?那里可是一处无法之地,唯一能够说的上话的就是筑衣教了,但是咱们可跟他们都没啥交情,出了事可帮不了你的。” 赵春牵微笑摇头道:“我既然要出去历练,肯定不能靠别人,万事都只能自己撑着。天罗法衣我已经修补好了,天真真人给我的三枚宝钱我也祭炼了很久了,出门在外足有自保之力。只是母亲我却不能时时陪伴身边,还请轩辕家代为照顾一下,春牵拜谢了。” 轩辕野笑着说道:“叫什么家主,叫我轩辕伯伯就行了。你就放心的去,你娘我们会好好照顾她的,出门需要什么东西,只管开口,伯伯一定给你准备妥当。” 赵春牵赶忙行礼拜谢,然后起身说道:“轩辕伯伯,轩辕家的大恩大德,春牵无以为报,只能将一门神异的锻体法术交给轩辕伯伯,还请轩辕伯伯笑纳。” 轩辕野笑道:“哦?是什么厉害的功法,拿来让我瞧瞧。” 赵春牵回道:“说来惭愧,其实这功法也不是我自己的,而是他人所托,让我将这门“七通秘术”传承下去。只是那人乃是我赵家的敌人,功法之上是不是有什么手脚埋伏,春牵不能断定,还请轩辕伯伯找人先行探查一番。” 轩辕野奇道:“七通秘术?那可是通明山冯家独有的秘法啊,不是说早已经随着冯家家破消失了吗?世间都以为是赵家拿到了那门功法秘而不宣,没想到居然在你这里,是你爹留给你的吗?” 赵春牵苦笑道:“看来事实真如冯信所说,是赵家觊觎此术,才将冯家借机攻破的。” 然后她面向轩辕野,摇头说道:“并非我爹留下的,而是通明山冯家的最后一个遗孤冯信,辗转进了申山亥殿,在筑洲之上与我相遇被我打败,临死之前将此法托付给我了,让我将其流传下去,但是有两个条件,一是要让学的人知道这是通明山冯家的秘法,二就是绝对不能让赵家的人拿到这门秘术。” 轩辕野点头说道:“难怪你自己不学,反而要将它交给我。好,赵家姑娘你重信守诺,我也不会坏了你的誓言,等我找人勘验完毕之后,就只给阿陛一个人学就是了。” 赵春牵对于轩辕野的安排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将功法以真气包裹拿了出来,轩辕野也一样将它收了起来。赵春牵见事情已经说得差不多了,就对轩辕野说道:“轩辕伯伯,若是没什么其他的事情的话,春牵就此告辞了,还请轩辕伯伯准许。” 轩辕野笑着说道:“这有什么准不准的,你随时都可以离开了。赵姑娘有宏图大志,我十分钦佩,这枚信剑你拿着,走到天下任何一处,有我轩辕家人的地方,你都能凭此得到他们的帮助,若是有什么难以解决的大事,就将它传回荆山,我定会派人去帮助你的。” 赵春牵也不推辞,双手接过那枚信剑,对着轩辕野盈盈下拜,轩辕野笑着点头。然后赵春牵走到了雨怜面前,雨怜伸手拉住她,笑着说道:“好了春牵妹妹,什么都不用说了,姐姐知道你的心思。不过有一件事还是得给你说明白,阿陛说的轩辕爹爹三百岁大寿的事情可是真的,到时候你一定要来啊。” 赵春牵笑着答应了,然后她又走到轩辕陛的面前。轩辕陛手足无措,也不知道说什么,就只能定定的看着她,赵春牵微微一笑,上前轻轻地抱了一下轩辕陛,然后如同受惊的兔子一般,猛地转身就跑了出去,脸上红的好似能滴出血来。 轩辕野笑着说道:“雨怜,你跟出去送送赵姑娘,我跟阿陛说几句话。”雨怜脆脆的应了一声,跟着赵春牵跑了出去。 雨怜在轩辕家门口的地方追上了赵春牵,赵春牵脸上的绯红之色也慢慢的退了下去。雨怜站在跟前笑着说道:“还是春牵你胆子大,阿陛那个傻子,现在估计还愣在屋里不知道该干嘛呢,估计是送不了你了。” 赵春牵满面羞色没有说话,沉默了一会说道:“雨怜姐姐,那我就走了,我娘那边,就麻烦你们多多照顾了。” 雨怜豪迈的一拍胸口,大大咧咧的说道:“放心,包在我身上。” 轩辕野对着愣在原地的儿子说道:“阿陛啊,春牵确实是个好姑娘,你将她一直留在荆山,会毁了她的心性的。放她出去,会有危险,但是也会有更多的历练和机遇。你喜欢她,中意的不就是她那看似柔弱,实际上却极其坚韧的性子吗?” 见轩辕陛沈默不语,轩辕野又叹气说道:“这一次,不是爹不肯帮你,而是” 轩辕陛突然开口说道:“爹,我懂。我也明白让她出去闯荡历练,对她来说是最好的选择,现在她娘在我们这里,她没有后顾之忧,境界提升一定会很快,可能会快到下次见面我就会惭愧的程度。” 轩辕野笑着说道:“怎么,你怕她境界提升太快,下次你见了她没有面子吗?” 轩辕陛微微摇头道:“怎么可能,她的境界提升,我高兴还来不及呢。可是她坚持一个人出去,不许别人陪着她,这外面这么多我只是,只是” 轩辕陛涨的面色通红,半天没有“只是”出来,轩辕野到底是过来人,一眼就看出了儿子的心思,哈哈大笑道:“只是担心这外面花花世界,雄才俊逸又太多了,春牵独自出去游走,很容易就会看到许多俊俏的、英武的、霸气的、多金的、潇洒的少年侠士,怕她见异思迁,不再惦念你了?” 轩辕陛面色涨红说不出话来,但是很明显他的心里就是这样想的,轩辕野扬起手,重重的拍了拍轩辕陛的肩膀,笑着说道:“傻儿子,你可是我轩辕野的儿子,居然还会有不自信的地方?你当初怒斥你那些堂兄弟表兄弟们草包废物败家子时候的气势,到哪里去了?” 轩辕陛面色委顿的低头,他自己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自己在赵春牵面前就低了一头,是在赵家看到她悲戚痛哭跪地三叩的时候?是在接到她求救信剑焦急慌乱的时候?是在柔兆城上要与她分别依依不舍的时候?或者更早? 早到在北荒城,他剑纹双闪真气耗尽躺在地上,看到她脸上笑容的时候?还是在夹道山,赵春牵怒叱他是个蠢货,却坚定地站在他身边,骂他王八蛋的时候?还是他被人追杀,赵春牵背着他拼命逃跑不肯扔下他的时候? 对啊,自己还欠她一条命呢,在她面前矮上一头,那不是理所应当的事情吗?甚至矮上一辈子,好像也没什么不能接受的。 当自己伏在赵春牵背后逃命的时候,她的发丝拂过自己的鼻尖,那夹杂着些许汗味的清香气息,是他这辈子闻过的最好闻的味道。 轩辕陛微微的抬头,满面委屈的说道:“爹,我心里好郁闷,我想喝酒。” 轩辕野哈哈大笑道:“心里郁闷哪能跟你爹喝酒,找你的兄弟去。” 于是,刚刚在门口送走了赵春牵的雨怜,还没来得及回去,就看到轩辕陛急吼吼的从里面冲了出来。雨怜会心一笑,原以为轩辕陛是去追赵春牵道别的,没想到这小子并没追着赵春牵,反而向着另外一个方向疾风而去。 雨怜在地上气的直跳脚,大骂轩辕陛是个蠢货,原本想追上去臭骂他,但是想了想,还是转身回到了屋里。 轩辕野见到雨怜回来,轻笑着问道:“赵姑娘走了?” 雨怜点点头,有些郁闷的说道:“阿陛这个蠢货没跟出来,春牵也没等,就直接走了。结果阿陛追出去了,还追错了方向。” 轩辕野笑道:“我轩辕家的儿媳妇,就得有这样的决断的和霸气。阿陛出去是干别的事了,你不用管他。” 雨怜“哦”了一声,气鼓鼓的走了,轩辕野静静的站了一会,等到雨怜走远了,这才开口笑道:“相好的,赶紧出来,躲躲藏藏的干什么?” 随着他话音刚落,半空之中突然打开一个画轴,从里面出来了一老一少,少的那个刚出来就一把勾住了轩辕野的脖子,恶狠狠的说道:“臭小子,你儿子要是把我师弟拐带成了酒鬼,我饶不了你。” 轩辕野赶紧赔笑道:“天真真人,在你上清宗的地界,就算你人不在那,可是余威犹存啊,阿陛在那,敢放肆到什么地步?” 天真这才松了手,伸手一指身边的高瘦老者说道:“赵博,没想到,他都混成这副德行了。这次他来,就是想看看他的侄媳妇和侄孙女怎么样,现在好了,还得出去暗暗的护着她。” 轩辕野跟赵博也是旧相识了,笑着说道:“料到如此了,否则我怎么敢将我未来儿媳妇一个人放出去呢?赵博老哥,你可得看的紧一点,第一是不能让她出事,第二是不能让别的臭小子对她动歪心思。见到一个就收拾一个,我给你准备好布袋闷棍。” 赵博轻轻一笑道:“出事肯定是不能出事的,但是遇到了好的小伙子,我还是不能断我孙女的桃花嘛。” 轩辕野居然没有反驳,而是微微一笑,天真顿时一个激灵,急忙开口道:“不好,有杀气,咱们快走。” 第一百四十三章 喝酒喝酒喝酒! 只是已经来不及了,门口突然出现了一个壮如山岳的魁梧身姿,忽的一下闪进了屋子里,将大腿粗细的胳膊搭在天真肩膀上,笑呵呵的说道:“天真真人,哪里来的杀气,明明只有酒气,咱们可是好久没在一起快活了,我和风兼、雨顾、力庅,咱们几个可想死你了。” 随着他的话音,门口接着闪出了好几个彪形大汉,一个个满面的贱笑,抱着双臂堵在门口,撇着大嘴看着天真。 天真面色委顿,自己果然还是被那几个膀大腰圆的王八蛋抓住了,他转头望向轩辕野,开口说道:“小野子啊,你家儿媳妇还在外头呢,咱们得赶紧去看着她,就不喝酒了?喝酒误事。” 轩辕野微笑道:“耽误上两三天,误不了什么事,若是实在着急的话,赵博老哥可以先走嘛,反正只是他去看顾,你又不用去。” 天真急忙将救助的目光望向了赵博,赵博一看心中了然,立马出声道:“那怎么行,我可不能将他一个人留在这里喝酒!” “哦?”一手搭着天真的应芥顺手又将另一只手搭在赵博肩上,笑嘻嘻的开口说道:“这位老哥好义气啊,还是咱们未来儿媳妇的家里长辈,咱们刚好趁此机会也亲近亲近,是不是啊哥几个?” 堵在门口的风兼、雨顾、力庅三人齐声开口道:“那是当然,让他知道知道我们的热情。” 天真已经颓然的低下了头,赵博却还在不知死活的与几个人一一抱拳打招呼。天真满心哀怨,这下好了,落了个全军覆没,这么多年了,赵博这脑子怎么还是不开窍,这么明显的逃跑眼神都愣是看不出来? 赵博与这些人其实并不认识,可能听过这些人的大名,但是从来没有打过交道,毕竟他结交的还是第一世的天假,轩辕野他们则是与第二世的天玄交好。不过既然是朋友的朋友,相互之间或许不会称为朋友,但是肯定起码的客气和礼貌还是要有的。 不过天真宁愿他们没有,这群货的礼貌,那就是酒,酒,酒。 应芥搂着天真的肩膀,生怕他一个不注意就跑了,一群人转屋登舍,来到了另外一间屋子里。轩辕野这个人精早就发现了天真在一旁窥探的气息,提前嘱咐了应芥准备的这些东西,就是打算好好让天真回忆一下他们的热情。 自己的儿子找兄弟喝酒去了,自己也不能在这闲着呀。 屋子足有数十丈方圆,在屋中间摆放了一个三丈大小的桌子,上面满满当当的摆放了诸多的龙肝凤髓、珍馐美味、奇花异果和各类轩辕家人最喜欢的凶兽肉食,但是酒却只有小小的几壶放在那里,每一个都只有两手合捧那么大而已。 应芥将天真重重的按在一把椅子上,将手一挥说道:“诸位兄弟,今天咱们就都悠着点,小小的一人喝一壶就行了,多喝了还误事。不过有一件事情可先说好了,轩辕大哥身子不好,可不许跟他耍横,灌他酒的,那可得先过兄弟我这关。” 他说到最后一句,眼神有意无意的瞥了一下天真,很明显这就句话就是对天真说的。天真只当没看见,悄悄地和坐在他对面的赵博微微摇头,不断地使眼色,示意他千万不要答应这件事情。 赵博再度心领神会,开口说道:“咱们一人才一壶,恐怕有些不够喝?说出来诸位可别觉得我是吹牛,我少时的时候,最喜欢的就是以诗文佐酒,一本书能配上好几壶,一看就是大半天好几本,酒量马马虎虎还是可以的。” 他这话一说,天真立刻就露出了怜悯的目光,自己摇头只是让他不要答应,他居然还嫌不够?而周围几个人的眼神,那就是瞬间放光神目如电了,风兼雨顾立刻一左一右拉近了椅子,将赵博死死地堵在了中间,笑呵呵的说道:“好啊,能喝最好,不够了咱们再开,酒有的是。” 赵博还在那傻乎乎的应承,天真却是知道这酒壶里面的名堂,世间的储物法器并不是轻易可得的东西,那是只有到了寻道初境,可以使出袖里乾坤的人才能做出来的。寻常的储物器,都是寻道境的高手以某件东西为载体,用上一丝袖里乾坤之术,开辟出一个空间,然后就能在里面储存物品。 一如赵博的赵步山河图,就是他精心绘画布置,每一笔都以寻道境的真元力和袖里乾坤的秘法画出来的,可以当成一件非常的大的储物器。每一件储物器,不管大小,背后都是一个寻道境的高人,所以才如此难得。 天真可是知道,轩辕家这群好酒的王八蛋,可是将酒壶都打造成了巨大储物器的疯子,而赵博居然还懵然无知的,说这一壶不够喝? 桌面上的这几个看似小小的酒壶,就是几件专门用来储存酒水的储物器,名字叫做“饮海”,轩辕陛之前去筑洲时,给应无王带了一件“饮海”,嘱咐他珍惜着喝,可以喝足足一百年,就可见其容量之大了。 应芥一巴掌拍在了天真的肩膀上,笑呵呵的说道:“天真老哥这样叫怎么这么别扭,天真老弟?这样叫也不对,得了,就叫你天真好了,咱们多久没见了,是不是也先来干一个?” 应芥的一巴掌,将天真从怜悯赵博的思绪拉回到了自己这边残酷的现实,他翻着白眼说道:“喝喝喝,你们就知道喝?未来儿媳走了,儿子也跑出去买醉了,你们还有心思喝酒?” 轩辕野笑笑说道:“儿孙自有儿孙福,况且还有赵博老哥会去帮我们看着,怕个什么。阿陛去的也不是别的地方,在你上清宗还能出什么事?” 应芥却是见过李元锦的,他也嘿嘿的笑道:“阿陛去找元锦喝酒去了,我们这些做长辈的就在这陪你喝呀,万一阿陛把元锦喝趴了,还有你给他报仇不是?还是说,你在这喝趴了,让元锦喝趴阿陛给你报仇?” 这话就有点不当人了,居然说师兄弟两个谁都喝不过他们,这天真怎么能忍,反正心知自己今天肯定是躲不过了,索性光棍一点。他一下站了起来,一脚踩在椅子上,恶狠狠地说道:“喝!来来来,能喝死老子算你们厉害!” “好!”满屋子的人一下全都站了起来,个个都踩着凳子,把自己大腿拍的噼啪作响,就连一直佝偻着的轩辕野也豪气干云的站了起来,伸手端起饮海,往杯子里面倒得满满的,大笑着说道:“天真,咱们原本就是好交情,现在我儿子和你师弟也是莫逆非常,冲咱们这份世交的情分和缘分,就得先喝一个。” 天真也不推辞,直接倒满酒,一屋子人一同举杯饮尽,接着轩辕野又对着赵博举杯道:“赵博老哥,春牵是个好姑娘,阿陛喜欢她,我也很满意,希望咱们两家能够好好结个姻亲。赵家那边哎,只有与您先在这说下来了。” 赵博也对赵春牵这个侄孙女十分满意,当日赵家人刁难赵春牵的时候,他其实也在悄悄地看着,对于赵春牵当时的做法十分满意,很是看好她的脾气和心性。之后随着天真一起跑过来查看,知道她要出去闯荡,就动了要去悄悄护持她的心思。 赵博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满饮此杯,轩辕野起了个头之后就悄悄地坐下了,接着就是应芥他们四人的插科打诨,兜着各种稀奇古怪的借口要和天真二人喝酒。 “天真,咱们哥俩好久不见了,来来来,喝一个。” “赵老哥,一看你就是个饱读诗书的学问人,我力庅这辈子最佩服的就是学问人,不信你问问他们几个。来来来,我敬你一杯。” “天真,听说你在赵家的时候两个小辈丫头都给了见面礼,就是没有给咱们雨怜丫头?那可不行,这事情是你做的不厚道了,得罚你一个。啥?给我有啥关系?那也是我闺女啊,那我陪你一个中不?来来来,喝了喝了。” “赵老哥咱们两家联姻那可是大喜事,得喝一杯,来来来走一个。” “天真你尝尝,这块肉特别好吃特别下酒,真的。不信?咱哥俩喝一个试试!” “赵老哥,这是咱们哥俩喝的第九杯了,马上就要十全十美了,这寓意多好?咱们得庆祝一个,来来来。” 李元锦在清平城为老院子守足了七七四十九天的孝之后,就独自一人返回了上清宗,这一次傅瑢没有再跟他一起回来,就连分别之时,都有些冷淡生疏,让李元锦一阵郁闷。其实不光是分别之时,就连在家的那段时间,他都很少能够见到傅瑢,好像她总是在有意无意的躲着自己。 莫非是因为父母的话说的太过直白,伤了她的面子?总之不管是因为什么,李元锦都没好意思去追问,只能带着一肚子疑惑和郁闷,返回了上清宗。 每日里除了辛勤修炼,就是到处转转看看,也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师兄也不在山上,自从他铸剑完成之后师兄就不告而别,也不知道究竟干什么去了。 这一天,李元锦正在真景峰大殿之上,百无聊赖的看着远处的风景,余光瞥见有一个人在半空之中飞来飞去来回游荡,看样子不像是宗门里的人,就开口问道:“上面的那位朋友,在这找什么呢?要是问人问路的话,就去前面的主峰大殿前问问。” 那人影听到李元锦说话,居然加快速度向着这边飞过来了,一边飞一边还惊喜的喊道:“元锦,是我。” 李元锦一下从屋顶上惊坐起来,开心的说道:“阿陛,你怎么跑来山门找我来了?” 轩辕陛轻轻地落在屋顶之上,大大咧咧的一屁股坐在李元锦边上,佯装生气的说道:“上清宗定的规矩还真严,在山门之前就要落剑,而且还没人愿意到你这山头上来,我在上头已经张望好久了。” 李元锦笑道:“怎么也不打个招呼突然就来了,也是你运气好,我刚刚从外头回来没几天,怎么,有什么事儿吗?” 轩辕陛一下倒在了屋顶之上,伸出双臂垫在自己脑袋下,半闭着眼睛满面愁容的说道:“心情不好,过来找你喝酒来了。” 李元锦诧异道:“啊?你是专程从荆山跑来这里找我喝酒的,你没事?对了,就你一个人,春牵呢?” 轩辕陛这下彻底的闭上了眼睛,长长的伸了个拦腰,满肚子怨气的说道:“走了,说是要自己出去闯荡,早日突破境界,好回赵家去,堂堂正正的走进祠堂祭拜他爹。” 李元锦笑道:“好事情啊,你怎么没陪她一起去?” 轩辕陛起身看着李元锦,伸出手指着自己,满面哀怨的问道:“元锦,我是不是长得不好看?” 李元锦诧异了一下,然后笑着摇了摇头,轩辕陛面白如玉剑眉星目,是标准的英俊公子像,怎么可能不好看。 轩辕陛又问道:“那我是不是脾气不好,还是实力不行,还是有什么习惯很烦人?” 李元锦哑然失笑道:“阿陛,你到底怎么了,怎么突然之间变得这么不自信了?是不是春牵跟你说什么了?” 轩辕陛怅然若失的说道:“她自己一个人去申山了,还不许我跟着她一起。” 李元锦皱起了眉头,有些不太肯定的问道:“所以你就心情郁闷了?是害怕她遇到了别的男子,对你就移情别恋了?” 轩辕陛恶狠狠的瞪了李元锦一眼,李元锦笑着摊开双手说道:“好好好,我不说就是了。不过看你的样子,八成就是这么想的?” 李元锦大笑着拍打着轩辕陛的肩膀,捂着肚子前仰后合,笑了半天之后才说道:“阿陛啊阿陛,你可是轩辕家的少主,天下第一家未来的继承人,怎么还会因为这点事情就失魂落魄的。我问问你,你有与春牵表达过你的心意吗?” “表达过啊,”轩辕陛斩钉截铁的说道,“我跟她说了好几次让她不要出去游荡,最起码也要带上我一起,但是她就是不同意啊。” 李元锦差点没脚下一滑从屋顶上摔下去,他神色诡异的看着轩辕陛,轻轻地问道:“我是说她,知道你喜欢她吗?” 轩辕陛脸色一红,低声的说道:“知道,?她在临走之前,曾经问我是不是喜欢她?” “你承认了?”李元锦赶紧问道,心里已经揪成一团,生怕这个家伙当时好面子,矢口否认了这件事。 但是看到轩辕陛点头“嗯”了一声,李元锦的心这才放下来,暗道这小子还不算太笨,然后又问道:“那她怎么说?” “她什么也没说,就上来抱了我一下,然后就出了轩辕家,直接往申山去了。” “噗嗤”一声,李元锦直接没忍住笑出了声,轩辕陛皱着眉头说道:“你笑什么?她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啊?” 李元锦笑的都咳嗽出声了,看着轩辕陛越来越铁青的脸色,终于止住了笑声说道:“你啊你,这么明显的心意你还看不出来吗?真是蠢到家了。” 轩辕陛听到这话,还是一头的雾水,不过嘴上却不服气的说道:“你还好意思说我,你跟傅瑢姑娘怎么样了?她的心意你不会看不出来?” 李元锦的笑声戛然而止,一脸苦兮兮的看着轩辕陛说道:“别提了,哎。” 李元锦一叹气,轩辕陛马上又好奇了起来了,追问着李元锦到底出了什么事情,李元锦满面无奈的将事情与轩辕陛说了一下,轩辕陛突然就开始哈哈大笑了。 李元锦瞅着他贱兮兮的笑容,很想一拳砸在他鼻子上,可是又想到之前自己的做法,估计他那时候的想给自己一拳的心思,是一样一样的。 轩辕陛揉肚子拍大腿,笑了半天之后才止住笑声问道:“那你到底什么想法,你到底喜不喜欢她呀?” 李元锦双手一摊,很无奈的说道:“我也说不上来,但是她对我骤然一冷淡之后,我心里就有些不得劲儿了。” 轩辕陛冷哼一声道:“哼,就你这样的,还叭叭给我开课呢,自己还不是一个糊涂脑子的蠢蛋。对了,你刚才说春牵,她到底什么心意啊?” 李元锦也冷哼一声,促狭的笑道:“哼,我糊涂脑子教不了你,你自己想去。” 轩辕陛把双手捏的劈啪作响,恶狠狠地说道:“你不说,那我可就要好好收拾你了。” 李元锦也笑道:“怎么,觉得你突破金丹就能跟我斗一斗了?我可是也一直在勤勉修行的。” 李元锦认输了,因为轩辕陛冷笑着从怀里取出了一个酒壶,对着他恶狠狠的比划着。李元锦连忙讨饶,但是轩辕陛将酒壶一抛,咬着牙说到:“咱们两个一般郁闷,不喝点酒怎么行?” 酒壶被李元锦一把抓在手里,嘴里也恨恨的说道:“喝就喝,但是不能就咱们俩喝,那几个人也得一块拉上。” 轩辕陛哈哈大笑道:“对对对,还有他们几个,一两年没见他们了,赶紧都一起叫过来,喝酒喝酒喝酒!” 第一百四十四章 作乐真景峰 “山门之内不许喝酒。” 青风很是正色的说道,看他那摇头晃脑的劲头,义正词严的神色,好似山门之中的戒律长老一般,就差没有伸手虚捋胡子了。 青广冷笑一声拆台道:“你能把山门戒律前十条背一遍,我就相信山门之内不许喝酒。” 青风面露难色,悄悄压低声音问青致道:“戒律之中没有说不许饮酒这一条吗?” 青致还没答话,青广伸手杵着他后脑勺问道:“你当你自己是秃头和尚吗,还有饮酒戒律的?你自己在山下的时候,都没有喝过酒吗?” 青广嘿嘿一笑,将手一挥豪气干云的说道:“那害怕个啥,来来来,喝酒去。” 真景峰今天格外热闹,因为天真不在,所以一群人都聚在了真景峰上胡闹,李元锦直接一剑将后山的竹林开出了一小片,然后就看到轩辕陛成堆成堆的往外扔东西。 地榻,软垫,毛皮,桌椅,美食,酒流水介的从轩辕陛的储物器中扔了出来,整整齐齐的码在空地上。弄完这些,夜色已经逐渐昏沉,轩辕陛又扔出了几颗真龙元丹挂在树上,将周围照耀的一片光华。一群人凑在一起,嘻嘻哈哈的聊天喝酒。 虽然大部分的东西都已经有轩辕陛准备好了,但是李元锦还是要尽一下地主之谊,居徒峰上再去搬什么蔬菜肉食都很多余,但是就近就有很好的东西啊。于是,竹林里的锦尾白羽鸡就惨遭了灭门之祸,当年李元锦抓的时候,还需要设伏下套,现在,基本上就是心念一动,那鸡就跟自己跳进火堆里是一样的。 两年前在筑洲上一起经历诸事的那些人,除了赵春牵和云筑宫的几位,今天倒是难得的全部都聚在了一起,自从回来之后,一直都是各有各事,相互之间都难打得到照面,别看是同一山门,好些人这几年都是头一次见面。 除了离得近些得到消息自己赶来的青致和青风,其余几人都是李元锦和轩辕陛专程去各自峰头上请的,先是去了北边的天籁峰,请了刚刚铸完剑和结完丹的青笙青琴,然后顺道去了岚囬峰请了青琳,等到回来的时候,西边雁衍峰的青广已经过来了,说是青风等不住,自己过去叫他来的。 其实请人也是一件很麻烦的事情,尤其是在岚囬峰的时候,李元锦踌躇了很久都不太想去,因为山门里一些捕风捉影的话他也听到了,想了很久之后,还是去了一趟,反正有轩辕陛在这里,又有青琴开口相邀,自己总归不至于完全说不清。但是成瑾那奇奇怪怪的眼神,还是让李元锦很不受用。 不管怎么说,大家总算是再度聚在一起了,原本只是轩辕陛心思抹不开要来喝酒解闷,瞬间就变成了一群人的重逢饮宴。 作为主家,众人一定要让李元锦先提一杯,李元锦虽然不好酒,但是大大小小的也经历了不少的酒场了,笑笑的起身说道:“那好,咱们第一杯酒,就敬阿陛来我们上清宗山门做客。” 众人一片应和欢呼之声,李元锦提起了第二杯,“咱们这些人,可是一起患难过的朋友,只是离了筑洲之后,各自忙着闭关修炼,这两年时间都没有再见得上了,今日难得再聚,咱们再举一杯。” 一众人相视而笑,也确实如此,这里面可能就是青琴和青琳还会时常见见面,其余些人都没有那细腻的心思,每天就就是忙着打坐修炼,要么就是闭关进境,少有能凑到一起的时候。这一杯,还真得喝的高高的。 李元锦喝完酒,对着轩辕陛一笑,把轩辕陛整的一头雾水,但是李元锦一开口,轩辕陛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这第三杯酒啊,咱们还是得敬阿陛,他日前已经和春牵互诉衷肠,明白了各自的心意,过不了多久啊,咱们就要齐齐去轩辕家喝喜酒哎哟。” 一颗飞来的果子打在了李元锦的手臂上,将他的话打断,轩辕陛满面涨红,连连摆手的说道:“元锦你胡说什么呢,大家不要听他胡扯啊,没有的事情。” 青风大笑着说道:“哎呀呀,轩辕少主你要不要谦虚了,你那点小心思咱们哪个不知道?早就是明白的事情了,装什么呀你。” 轩辕陛心虚的环顾众人,果然看到大家齐刷刷的点头认可,他又不信邪的转头问向青致,“真的那么明显吗?” 这一群人,轩辕陛都是信得过的,但是非要排上一个序的话,青致当排第二,只在李元锦之下。筑洲之上,青致的沉稳冷静和高超实力,轩辕陛都是见识过的,夹道山上也是他大力支持自己,在轩辕陛看来,少说话的青致,只要说出来的,一定就是值得信的。 在说话这方面,可信程度还超过了李元锦。 青致微微一笑,端起酒杯说道:“良人眷属。” 青广也端起酒杯,笑着说道:“佳偶天成。” 李元锦狡黠一笑,将整个话锋带偏,“喜结连理。” 青琴也是一个调皮的的性子,接着李元锦的话说道:“早生贵子。” 青风猛然一下跳出来,扯着嗓子喊了一句,“寿辰快乐。” 瞬间就是一堆果子扔了过来,将青风砸了一脸一身的果肉,他苦兮兮的坐下,满面怨气的说道:“开个玩笑嘛,真的是。” 他当然不会因为这点小事情就生气了,所有人都知道,青风这小子性格跳脱为人活泼,不仅嘴快而且舌刁,但是心是好的,从来只在小事上嘻嘻哈哈,但是大事自认能力不够,从来都是默不作声的。 喝完了头几杯,接下来众人就轻松的多了,猜枚行令推杯换盏,只是众人都不怎么会划拳的路数,吟诗作对就更是酸气过头了,于是众人就想了些适合他们的法子来玩。 比如,随手抓起一把树叶扔到空中,然后马上全部收回,让众人以目力定数目,最为接近的一个人获胜。又或者,在一捧树叶中将一片做上标记,扔出之后众人以真气外放击碎,打中的为胜。反正众人只为欢聚取乐,用什么办法来耍玩,都是无所谓的。 一众人嘻嘻哈哈,笑声震天,周围很多人都不免有些不满,不少人都上去掌剑峰,向掌教成瑜进言,让他去劝一劝那些弟子们,这样胡闹,有失宗门体面,实在难看的紧啊。 成瑜倒是无所谓的说道:“年轻人嘛,让他们闹去,离的那么远,你们不用心神探查,谁也搅扰不到你们,管那么多做什么。你们谁要管就自己去,不过提醒你们一句,那可是真景峰,胡乱插手多话,你考虑好了?” 果然前来诉苦的人还是没有考虑好的,成瑜的一句话就将他们全部堵了回去。成瑜站在掌剑峰的峰顶之上,看着真景峰后山的那一点篝火,轻轻地浅笑,嘴里呢喃道:“师父,若是您来当这个掌教,恐怕小师叔就不敢这么胡来了。不过这样也好,终归是少年心性,若真是每日都端着师叔的架势,对他来说,其实也蛮累的。” 真景峰上,一群人已经都喝得歪七扭八的了,轩辕陛也正式开始了自己的扫荡大业,一把搂住离得最近的青广,轩辕陛将酒杯一举,满面大笑的说道:“青广,来来,咱们喝一个。” 青广已经喝得有些高了,皱着眉头说道:“怎么还喝,不是刚刚才喝过吗?你这次喝酒又是什么由头?” 轩辕陛勾着他的肩膀,笑嘻嘻的说道:“春牵走了,我心里难过,你赔我喝一个呀。” 青广摇头道:“那不行,这一杯已经喝过了。” 轩辕陛又说道:“那我结成金丹了值得庆祝,这个得喝一个?” 青广还是摇头,嘴里含含糊糊的说道:“你少蒙骗我,这个由头咱们喝第七杯就用了。” 轩辕陛试探的问道:“那祝你修到了龙门境?” “第十杯就用了。” “那祝元锦铸成了快意剑?” “那你跟他去喝呀。” 轩辕陛出师不利,在第一个人那就碰了钉子,原来一群人已经将能想到的由头都拿出来用了一便,自己想要将这些人全部放趴下,恐怕有些难办啊。 轩辕陛脑筋一转,一把箍住青广的脖子,笑嘻嘻的说道:“那你境界比我低,一看就是不好好努力修行的,我罚你喝一杯。” 青广哑口无言,这也能罚的到我?但是没有办法了,轩辕陛已经将自己的酒杯也端了起来,笑呵呵的说道:“作为兄弟,我没有好好督促你,我陪你一杯。” 青广直接愣住了,旋即又轻轻一笑,这种借口也真是清新脱俗的紧了,但是自己还不能不喝,这就很头疼了。 这一杯下肚,青广的酒就算是喝到头了,本来就已经昏昏沉沉的了,这一杯下去,瞬间就将整个酒劲儿全部引发,身子摇摇晃晃的就倒了下去。 轩辕陛将嘴一擦,嘿嘿一笑,第一个搞定了,下一位受害者。 下一位受害者是青致,青致金丹已成,还一次性铸成了五把剑,算是青字辈弟子之中的翘楚人物了。轩辕陛勾肩搭背,嘴里含含糊糊的说道:“你小子,不声不响的结了丹,铸了剑,境界比我都高了,那不行,我得自罚一杯。但是你作为兄弟,没有好好督促我,你得陪我一块喝。” 青致轻轻叹气,这正反话都让你一个人说了,道理都是你的,那就只能陪着你喝一杯了。轩辕陛一杯下肚,脑筋急转,紧接着又是一个借口冒了出来:“当初让你们一起去我家,你们一个个都没有元锦够意思,后面还多亏了他,才能把春牵救出火海,你得再罚一杯。” 听到这话,青致反驳道:“你当时只是请了天真师叔祖去帮忙,都不通知我们,不够意思,那也得罚你一杯。” 轩辕陛眉毛一挑,呀呵,你还敢反击了?当下什么都没说,直接一杯酒灌了下去。之后又是几个不靠的借口,又强压着青致喝了几杯,将青致也放翻了去。 接下来,青笙也没有逃得出轩辕陛的魔掌,本来都已经有些模糊了,又被轩辕陛一通话绕的五迷三道的,一拍胸脯就灌下去三杯,然后仰头一倒,不省人事了。 青风这小子本来就跳脱,见到轩辕陛一连放倒了三个人,直接就冲上来要为师兄弟们报仇,正好合了轩辕陛的心意。这下连借口都不用找了,两个人并坐一排,互相搭着对方肩膀,一杯接一杯的碰,没几下青风就已经醉的不行了。 偏偏他还不是前面三位那种醉倒之后就睡的类型,搂着轩辕陛不撒手,嘴里含混不清的念叨,“阿陛啊,你可是我这辈子在山门之外见过的最大的人物了,天下第一家的少主,跟我抱在一起喝酒,啧啧,多大的面子。” “我不比这些师兄弟们,他们个个都是天赋卓绝的英杰人物,家世身份也都高的不行,与你相交那是相得益彰。但是我不行啊,我李风就只是一个孤苦无依的小乞丐,要不是被上清宗看中,说不定早就饿死在什么地方了。” “就算我有三道剑气,又算什么?还不是咱们这一群人里境界最低的?我与你们不一样,和你们站在一起,我惭愧啊。当年你邀请咱们去你家,哈哈哈,我可想去了,但是他们这群人都不去,我一个人又不好意思,后来师叔祖说他要去了,我还想反口来着,但是想想自己是什么人,又打消了这个念头了。” 青风越说越伤心,竟然开始低低的哭了起来,满面泪水的说道:“你们这群人从来不嫌弃我,也从来不问我的身世,让我很开心,但是也让我很惶恐。你别看我一天跟你们嘻嘻哈哈的谁都不在乎,但是我可害怕了,我害怕哪一天你们知道了我什么身份,就看不起我了。” 轩辕陛大巴掌啪啪的拍着青风的后背和肩膀,带着酒意笑呵呵的说道:“谁敢看不起你,我第一个不答应。你放心,你青风就是你青风,我们这些人没有一个是因为别的和你相交,也永远不会因为别的对你有任何看法。” 青风抽了抽鼻子,泪眼婆娑的说道:“真的吗?可是我还是害怕,要是哪一天我原形毕露了,就又变成那个独身一人的小乞丐了,就连喜欢的人,我都不敢跟她说” 轩辕陛感同身受,抬起酒杯又和他碰了一杯,然后苦笑着说道:“这一点我也一样,什么都不敢说,这才把她放走了。”随即他又拍着自己胸脯说道,“不过你放心,你的事就是我的事,你喜欢谁你告诉我,我去帮你转达!” “真的?”青风一脸的惊喜,紧紧的拉着轩辕陛说道,“她就是” 一只秀气的脚从后面一下将青风踢倒,嘴里的话戛然而止,他也就顺势的趴倒在地上呼呼大睡了起来。轩辕陛转身一看,是俏脸红霞漫天飞舞的青琳,也不知道是酒红了面,还是话乱了心。 她跨过青风来到了轩辕陛的对面,笑着说道:“轩辕陛,青风喝多了,我来陪你喝?” 轩辕陛原本是想去放倒李元锦这最后一个男的,但是却被青琳拦了下来,他上下打量了一下,满脸质疑的问道:“你要跟我喝?” 青琳笑着说道:“怎么,你是看不起我和青琴吗?怎么就和他们喝酒,不和我们喝呀?” 轩辕陛连忙摆手道:“那倒不是,我这不是怕你们喝醉了难受吗。你要喝是,我这有些味道淡的果酒,我这就给你找出来。” “不用,”青琳摆手道,“就喝你们刚才喝的那种,咱们俩一对一,看谁先喝醉。” 轩辕陛哈哈大笑道:“青琳好豪气,真是巾帼不让须眉,但是你找我拼酒,那你可就是找错了人了!哈哈哈!” 到了后半夜,终于散场的时候,青琴带着青琳返回岚囬峰,路上还好奇的问道:“青琳,你怎么这么能喝?你们不是不许用真气化解酒劲儿的吗?” 青琳捂着嘴笑道:“我喝酒是没有感觉的,小的时候就发现了, 不管是再烈的酒,喝到我嘴里都跟白水一样。” 青琴也轻轻笑着,伸手向青琳比出了一个大拇指。 李元锦唉声叹气的将几个人搬到一块,找东西给他们盖上,青风还在不住的嘟嘟囔囔,听不真切在念叨些什么。幸好轩辕陛在地上铺了足够多的皮毛毯子,否则他就还得费力将几个人一一送回去。真景峰就那两间屋舍,师兄的屋子他是万万不敢让这些醉鬼进去的。 青琳和青琴刚走,轩辕陛就一头从地上坐了起来,左右张望一下,然后小心翼翼的问道:“她走啦?” 李元锦鄙夷道:“你不是号称千杯不醉吗,怎么跟青琳喝酒还装醉死过去了?” 轩辕陛满面无奈的摊手道:“我哪知道她那么能喝啊,简直就是酒仙在世,我要是不装醉,让那位酒仙先走,哪里来的机会收拾你呀?” 轩辕陛摆出一副恶霸强抢民女的嘴脸,恶狠狠地笑道:“现在可就剩下咱们两个了,你叫破了喉咙都不会有人来理你的。” 李元锦以手扶额,哀叹不已。 第一百四十五章 仙云宗 赵春牵离开了轩辕家之后,并没有直接往西南边的龙腰洲去,既然是出门历练,就不打算乘搭鱼龙舟或是飞空城,而是一步一步的丈量土地,慢慢的走过去才是。 于是她一路慢行,优哉游哉的先去了东边的一处大湖边上泛舟,随后登上湖边的雪山顶上极寒之处采集冰雪精萃。紧接着去了南边一处极其有名的大城,恰逢遇到了城里每月一次的花车游行,就在这城里最有名的酒楼,吃了一顿当地的名菜。然后又转去西边的一处大山之中,看看那里群山连绵相夹,一道河水从中蜿蜒疾行,有人泛舟其上顺游而下一日千里,两岸的猿猴不住地往船上抛投各种奇异果子,珍惜药材。 飘飘荡荡的,离开轩辕家已经好几个月了,往大致西南方向也已经行进了十数万里,乘渡船过海来到了龙腰洲,赵春牵的心情总算平静下来了。之前在轩辕家里和轩辕陛那个傻子说了那么多,还一时冲动抱了他一下,也不知道这傻子到底有没有明白自己的意思。 可是现在根本就不是自己儿女情长的时候,若是一直留在轩辕家,真怕自己就慢慢息了那份争夺之心了,这些情愫,只能先暂时压一压,留到日后翻开再议。 赵春牵一个人轻装简行,来到了一处山下集镇中,此镇名叫仙下镇,依山而建,临水而居,一派山清水秀的景象。虽然风景很好,但是赵春牵却没有欣赏山水美景的心情,只是从这里路过,向着西边而去。 仙下镇左山右河,所以镇子狭长,只有一条街道,分为了前后两段。也是因为只有一条街道,所以街道的宽阔程度还不输雄城,左右足足有四五丈宽,两边都是各色商铺林立,街道上人来人往,安静而祥和。 赵春牵一身白衣,头戴一顶白色幂篱,正在街上慢慢的走着,心里想着一些修行的上的事情,但是却总是想到轩辕陛最后那个呆头呆脑的表情,心里面乱的紧,一时不察街面上的人来人往,被一个女子从转角处跑出来,撞在了怀里。 赵春牵赶紧伸手扶住那个身材娇小的姑娘,轻轻的问道:“姑娘,你没事?” 那姑娘站住之后,抬头看了她一眼,连句抱歉的话都没说,就赶紧急急忙忙的往后面跑去。赵春牵心中疑惑,因为就是刚才那一照面,她清清楚楚的看到那个姑娘眼睛红肿,脸上泪痕尚在,又急急忙忙的跑了,肯定是遇到了什么着急的事情。 只是还不及赵春牵细想,拐角处又乱杂杂的冲出来了几个人,赵春牵幸好见机得快退后了半步,否则就要给那些人撞在了身上。她停下步子侧立在一旁,想要静静的等那几个人走了之后再走。 那几个人冲到街上,没有直接往下走,而是站定了脚步,开始左右张望,然后分出了几个人向着远处追去,剩下的三四个留在了这里。这个情形,赵春牵瞬间就确定了这些人是在找适才跑掉的那个姑娘,又是不知道是哪家公子哥上演的强抢民女的戏码。 几个人没见到那个跑掉的女子,倒是在路边看到了一个身材高挑一身白衣的姑娘,为首的那个瞬间眼神就亮了,这位姑娘的身段,可比之前那个更要窈窕的多了,若是找不到那个小丫头,这位姑娘那也是勉为其难可以收下的,起码师父绝对不会因为没抓到人而责罚自己了。 为首的那个人卖相还是不错的,一身得体的天蓝衣袍,头顶用一条蓝的缎带扎成一个发髻,缎带上以一颗明珠点缀,腰间的玉带上大大小小的镶嵌了九快拇指大小的宝石,两侧青红蓝黄各一块,中间是一块两寸大小的玉牌,镂空雕成了二龙戏珠的样子,看起来原本应该是一块扇坠的,但是却被他放在了腰带之上装饰。脚上是一双鹿皮做衬软缎为面的薄底快靴,鞋面上是一颗明珠开两片,左右鞋子各一半。 那人款款的两步走到赵春牵面前,笑吟吟的说道:“这位姑娘,在下仙云宗的弟子魏鹤,敢问姑娘芳名?适才有没有见到一位身穿鹅黄,身材娇小的姑娘在这里出现?” 仙云宗?赵春牵心里微微一动,但是没有应答,只是微微的摇了摇头,那人笑笑说道:“姑娘可不要说谎,在下乃是山上修行的神仙人物,是真是假,我一眼就能看出来。”说着话,就要伸手去掀赵春牵的幂篱,想要看看这位姑娘到底长什么样子,带回去会不会被师父所喜欢。 赵春牵后退一步躲开魏鹤伸出来的手,冷冷的说道:“你干什么?!” 魏鹤一手抓空,悻悻的收回手说道:“不瞒姑娘你说,我们仙云宗最是喜欢收美貌女子入门,我看姑娘你身段不错,就想勘验一下你的样貌,若是还不错的话,说不定姑娘你就能被我们收入门下,有一桩仙缘哩。” 赵春牵冷哼一声,不悦的说道:“没兴趣,我只是路过仙下镇而已,麻烦你们让开道路,让我继续赶路。” 她这一退,就刚好退到了刚才和那位姑娘撞在一起的地方,长长的裙摆下面就露出了一颗小小的明珠耳坠,魏鹤见到此物,吟吟笑道:“姑娘,你说你没见过那个女子,可是她的耳坠为什么会在你脚下?说谎可是不好的习惯,莫非就是你与那贱人里应外合,放跑了我们数位值宫仙子?” 赵春牵有些愠怒的说道:“信口雌黄,攀咬别人惯了是?我只是路过此处,尚且没有听说过什么仙云宗,哪里来的里应外合?” 魏鹤一听这话,眉毛一挑说道:“哦,是吗,居然没听说过我仙云宗?那就正好与我一起上山看看,说不定师父一高兴,就能将你收到门下,到时候咱们作为师兄妹,可一定要好好亲近亲近。” 赵春牵看着他言语调戏,神色猥亵,心里一阵反感,就想出手收拾他,但是转念一想,不若先探探对方的虚实,出门在外,一切还是要谨慎小心一些才是。 赵春牵顿了一下,装出一丝好奇和胆怯问道:“我这次出门就是想要寻一位名师修行,不知道你们家师父是什么境界的高人了,能不能够教导的了我?” 魏鹤听到她的口气,居然敢瞧不起自己的师父,正准备出言呵斥她,但是转念一想,又笑着开口道:“那可不行,我们师父收徒向来只看眼缘,若是面目憎恶难看的,师父可是不收的。” 赵春牵心里冷笑一声,知道这人的鬼祟心思,但是嘴里却欲擒故纵的说道:“那就算了,我还是不去好了。”说罢,抬步要走,但是身前却有人挡着,随即转身,但是身后马上又拦上了一个人。 魏鹤笑呵呵的说道:“姑娘,仙缘临近,若是就此放弃,岂不是天予不取反受其咎?算了算了,我见姑娘你身段窈窕,声音清丽,想来也不会是一个难看之人。这样,咱们说了这么久,你还没有告诉我芳名,你告诉我你叫什么,我就告诉你我师父是什么境界,如何?” 赵春牵想了一下,开口说道:“我姓赵,单名一个雀字。” 魏鹤听到之后,笑着问道:“赵阙?可是宫阙的阙吗?” 赵春牵摇头道:“不,是鸟雀的雀。” 魏鹤皱着眉头说道:“这个名字可真是贱的可以,看来你也不是什么大户人家的小姐,独身一人出门寻找仙缘拜师,还想拜到什么高人?” 赵春牵反问道:“那照你所说,你师父到底是什么境界,算不算的上是高人?” 魏鹤不屑的冷笑一声,伸手抱拳放在头顶上,倨傲的说道:“我师父云顶仙师,那可是了不得的元婴大能,这方圆数千里的地方,谁人不识我师父大名?每日前来寻仙求道的人,络绎不绝,我师父都没有几个能瞧得上的。” 赵春牵心中了然,原来只是一个元婴而已,那自己倒是可以应付的来,即便是不一定能够斗得过,但是从容而走,应该是没什么问题了。 赵春牵头戴幂篱想着事情没有说话,在魏鹤看来,就是这姑娘给自己的师父的境界惊到了,他暗暗将右手拇指放在拳心之中轻轻一捏,这是他的一个小习惯,只有料定事情绝无错漏的时候,才会下意识的这么做。 他笑着说道:“赵姑娘如何,我师父的境界在你看来可算是高?值不值得你上山去拜师啊?” 赵春牵微微冷笑,嘴上却极其兴奋地说道:“那当然了,尊师可是元婴高人,只差一步就能度过天劫成仙得道,自然值得我前去拜师了。那,咱们什么时候出发?” 魏鹤再度捏了一下自己的拇指,笑呵呵的说道:“不急,赵姑娘既然愿意了,就请将头上的幂篱拿下来,让我看看姑娘的真容,到底符不符合师父他老人家的要求。” 赵春牵假装迟疑了一下,还是摘下来头上的幂篱,两只手握在身前,带出一脸的娇柔羞涩,怯生生的问道:“你看看,可以吗?” 魏鹤的眼睛顿时都看直了,从来没有见过如此好看的女子,不仅容颜绝美,而且气质更是缥缈脱俗,仿佛周身都在发着光一般,看着就好似天上的仙女临凡一样,怎么可能不行? 魏鹤突然就感觉到,这样的女子不应该带去给师傅看到,否则早晚要遭了师父的毒手,那可真是暴殄天物了。但是转念一想,就算是不带去给师父,那也轮不到自己手上,又何必心疼呢?万一哪天师父烦腻了,说不定就能轮到自己上手,山上已经有多少师兄师妹被师父赐婚了,这人是自己带上山去了,要是真要赐婚,肯定是自己机会最大! 这世间就是有一类人,见不得美好的东西,总想着将他们拉到烂泥潭里,最好能和自己一样污秽,那就万事皆宜了。 魏鹤打定主意,连连点头道:“可以可以,当然可以,赵姑娘你明眸皓齿,顾盼生姿,师父他一定会同意的。其实我现在就可以称呼你一声,师妹了。” 赵春牵心中冷笑,但是嘴上还是轻轻地说道:“那怎么行,还是要先拜师之后才能这样称呼的,还请你赶紧带我去山上。” 魏鹤笑着说道:“不用着急,等到那几个人去将那个贱人寻回来,咱们再一起上山不迟,居然胆敢私逃下山,等抓到她们,一定好好惩处!” 旋即他又对赵春牵解释道:“师妹你不用担心,这些人是不尊我师门号令,犯了错还要偷跑下山,我们才抓她们回去惩处的。师妹你只要乖巧听话一些,师父肯定会非常喜欢你的,说不定他老人家一高兴,就会赏赐给你几件宝贝了。” 赵春牵笑了笑,就安安静静的等在了路边,应对着魏鹤那些谄媚而无聊的问题,没有多久,那个身穿鹅黄的娇小女子就被抓了回来。她一见刚才被她撞了一下都没来及道歉的姑娘尚在路边,赶紧对着魏鹤焦急说道:“魏鹤,我不认识这位姑娘,你们抓她作甚?你们已经抓到我了,赶紧放这位姑娘走。” 魏鹤笑吟吟的说道:“莺儿师妹,你可让我好找啊,等回去之后,一定让师父好好疼爱疼爱你。至于这位姑娘,也不是我抓着她不放啊,而是她听闻我仙云宗的大名,知道了师父乃是元婴高人,自愿上山拜师学法的。” 名叫莺儿的姑娘一听这话,赶紧劝赵春牵说道:“姑娘,你可不要听他蛊惑你,这仙云宗根本不是什么明” “啪”的一声,魏鹤一个耳光重重的打在了莺儿的脸上,将她直接打晕了过去,嘴里还骂骂咧咧的说道:“贱人,你自己完不成师父的任务受罚跑下山就算了,还敢胡言乱语败坏宗门,阻碍别人的仙途!” 魏鹤指着晕厥过去的莺儿一通指责,然后偷眼看了看赵春牵,见她只是满面的期许神色,心中暗暗的出了口气,没有吓到就好,否则把她吓跑了,自己就还要再去追着抓一个人,实在是有些太累了。 魏鹤着人架好了莺儿,一群人就直接原地驾起了云头,向着镇子的南边飞去,赵春牵装出一副第一次坐上云头的惊喜和胆怯神色,看的魏鹤一阵阵的心神荡漾,不住的感叹这一次下山抓人可真是来对了。 云头的速度并不快,与寻常人奔走的速度相当,飞行了大概半个时辰之后,就缓缓地落在了一处山门之前。魏鹤挥手散去了脚下的云霞,指着面前的山峰说到:“师妹,这就是咱们师门,仙云宗了。” 赵春牵举目望去,她们现在已经身处半山腰间,面前是一个高大的牌坊,上书着“仙云宗”三个字,在往上看去,就是一山双峰的格局,两个峰头一前一后的矗立在她眼前,面前的山峰上,有一片掩映在高大树木之间的房屋大殿,看上去果然是一片祥和安宁的仙家景象。 魏鹤笑呵呵的引着赵春牵上了前面的山头,沿着青石板路一路走到了那处屋舍之中最大的大殿之前,在门外大声禀告,等到里面出来了一个女子宣他进去,才带着赵春牵和晕过去的莺儿一同来到了大殿之上。 大殿之中,安放着一个宽大的坐塌,坐着一个面色端正,一身雍容的长须男子,他的胡须足有两尺多长,飘飘摇摇的垂在他胸腹之间,加上他一身缎黑边的月白色绣纹长袍,和头上连簪三根剔透白玉的簪子,看上去一抹仙风道骨,世外高人的样子。 但是其下的场景,就让赵春牵微微皱起了眉头。在他的脚下,是三阶台阶,每一阶都足有三尺宽阔,上面铺满了松软的毛皮,其上七横八竖左歪右斜的,躺着好几个衣衫不整的妙龄女子,一个个美目流转妖娆明艳,朦胧的眼睛四处乱转,无一刻定性。 魏鹤上前一步,恭敬地说道:“师父,莺儿师妹日前偷跑下山,已经被我给抓了回来,至于怎么处置,还请师傅定夺。”说话间,身后的两个人将莺儿往地上一扔,恭敬的施了个礼就走出了大殿。 莺儿趴在地上,被人一摔之下,这才幽幽的转醒,举目一看身周,自己又回到了这令人作呕的大殿之上,她抬起头,双目圆瞪银牙紧咬,恨恨的看着殿上的人,满眼皆是愤恨和屈辱。 长须男子将手一挥,莺儿后背上的衣服就给一整风直接撕碎,露出了她光洁的后背,赵春牵这才看到,在她后背肩胛之处,有一片触目惊心的巨大烧伤,依稀还能看见皮肉伤之前纹刺着什么,只是这血肉模糊的,什么都看不清楚了。 长须男子看着他背后的伤口,冷冷的笑道:“原来是毁了我寻香印,难怪能够偷偷跑出去那么远。说,是谁教给你的这方法?又是谁教给了你下山的路的?” 莺儿恶狠狠地说道:“我乃是赡阳陈家的女儿,你将我诱拐上山囚禁在此,就不怕我陈家知道之后,将你这仙云宗顷刻捣毁,将你这淫邪的平顶仙扒皮拆骨,抽魂熬炼吗?” 平顶仙哈哈大笑道:“莺儿啊莺儿,你真的以为你小小陈家,是什么了不起的大家族吗?阖族上下,只有一个寿元无多行将就木的仙人境而已,现在全部的人,恐怕都在忙着给那位老祖宗寻找着各种延年续寿的灵丹妙药?谁人又能顾得上你呢?” 他指着莺儿,不屑的说道:“能够得我认同,你应该高兴才是,我的和修之法,不仅可以让自己成仙,还能籍此渡化他人,只不过是要等到我仙人境以后才可以,你只要安安心心的好好侍奉我,等我到了仙人境,就将这门无上妙法也传给你,你早早晚晚也能成就仙人,岂不美哉?” 莺儿面露恨色,根本也不回答,直接用行动回应了平顶仙的话,她猛然咬断舌尖,将满口的鲜血,奋力的朝着平顶仙啐去。 平顶仙微微挥手,那漫天的鲜血全都落在了他脚下的台阶上,将那些女子和皮毛染了个斑斑点点,却一滴也没落在平顶仙身上。他微微的看了莺儿一眼,淡淡的说道:“如此,还乡树和陨香崖,你自己挑一个?” 第一百四十六章 还乡树 赵春牵眼见如此,内心里一阵疑惑,没有解决之前,自己也不能贸然动手,就只能默默的静立在那里,看着门外进来两个人,将莺儿押了下去。还乡树和陨香崖,想来只是囚禁人的地方,应该不会有什么危险,等待之后有机会,再一起去救这位莺儿姑娘。 魏鹤眼见莺儿被人带了下去,有上前一步说道:“师父,徒儿在山下的时候,见到了一位资质优异姑娘,弟子时刻牢记师父的教诲,遇到那些有仙缘弟子,一定要带回山来壮大宗门,这就将这位赵雀姑娘带回来了,请师父您过目。” 魏鹤说完这话,立刻摆手示意赵春牵上前,赵春牵在进殿之前,就已经以天罗法衣掩藏了自己身上的气息,现在看上去,就只是一个刚刚引气入体的人一般,她怯生生的走上前,盈盈拜倒,口称仙师。 平顶仙早就注意到了那个而站在魏鹤身后,一身素洁白衣面容清雅的女子,现在听到她要拜入自己门下,那自然是一万个愿意了,只是还是要端着些师上的尊严,淡淡的开口说道:“很好,有求仙问道的心,本尊自然愿意教授你,但是你资质如何,有没有仙缘,那就还待本尊勘验过后,才能定夺了。绯云,你先带她下去休息,明日我再勘验她的资质。” 适才来门口宣魏鹤进去的那个女子应声,来到赵春牵面前,轻轻的说道:“姑娘,请随我来。”说罢,就走在前头带路,顺着殿侧的一个小门出去了。 赵春牵默默的跟在她身后,看着她背影,满脑子都在盘算着应该怎么开口询问,既不会暴露自己,还能找到自己想找的那个人。 寻思良久,赵春牵还是没有直接开口询问,转而问道:“这位绯云姐姐,请问适才仙师说的还乡树和陨香崖,是什么地方?可是门中闭门思过,反省自身之地?” 绯云的身子顿了一下,马上又接着往前走,口里淡淡的说道:“那可不是什么思过的地方,姑娘你还是别问了。既然上得山来,最好最好,一辈子都不要知道那里是什么地方。” 一句话将赵春牵的好奇心勾了起来,她笑着说道:“这两个地方名字如此文雅好听,肯定不会是什么凶恶之地了,有什么不好问的?” 那女子叹了口气,没有接话,而是一直带着赵春牵往前走,穿过大殿之后接着登山往上,来到了一大片的屋舍之中,推开一间屋子的门说道:“姑娘,今天你就现在这里休息一下,若是有什么需要,尽可以找我,我只在大殿和后舍之间走动。” 顿了一下,她犹犹豫豫,含含糊糊的接着小声说道:“姑娘其实不该来这,若是想访仙,多的是名门大派,这里不适合你。” 赵春牵看到她谨慎小心的样子,知道她心里还是一个良善之人,而这仙云宗内,自然潜藏了无数的秘密,她便笑着试探道:“寻仙问道,哪是那么好找的,我曾经听闻筑洲之上多是仙师游历,还专门去那里转了一圈,这样都没遇到,好不容易今天遇到一位元婴高人,自然是不能轻易放弃了。” 绯云脸色微变,她怔怔的问道:“你去过筑洲?那你可曾到过北荒城中?” 从这里到筑洲去,期间相隔何止亿万里之遥,中间还隔着一个群山耸立的擎岳洲,一个尚在修道访仙的人,怎么可能到的了那里去。寻常人若是听到了,最多只是笑一笑,觉得这个姑娘是想成仙想昏了头,但是这个绯云,居然直接就开口问了北荒城。 赵春牵心里也是咯噔一下,没想到自己只是随口一提,居然一下就找到她了吗?赵春牵稍作迟疑,轻轻地回道:“没错,我去过那里了,还在北荒城中认识了一个名叫玲儿的小女孩,十分可爱。” 北荒城城主崔善的夫人,玲儿的母亲,十来年前被一个去筑洲之上游历的仙师看中,从此就陪在了他身边,说是修行,其实就是被当做了双修之术的鼎炉。当时赵春牵她们一众人听到了这件事情,个个都义愤填膺,很是细致的问了一下究竟是何人将人带走的。 崔善当时为了不惹那位仙人生气,没有敢详细的问其名讳,就只记得那个人的宗门叫仙云宗,众人都默默的记了下来,约定只要日后听到了这个宗门,就要去替玲儿父女讨还一个公道。 赵春牵原本不想掺和这里的事情,但是魏鹤为了诱拐她拿下幂篱看看她的容貌,主动提到了仙云宗,赵春牵当时就心念一动,这才问了魏鹤他师父是什么境界,就是为了评断自己到底有没有实力上山来找寻一番,看看有没有机会将她救出去。 刚才她随口提到筑洲,是为了看看这山上有没有筑洲上来的人, 她好找机会去探探口风,没想到居然一下就遇到了想找的人。真是上天眷顾,这位绯云,就是崔善的夫人,崔玲儿的母亲,虽然与崔善说的名字不同,肯定是来到仙云宗之后给人改的名字。 绯云听到这话,突然一下就红了眼眶,她压低了哭声,小心翼翼的问道:“玲儿她还好吗?长高了没,有没有好好吃饭,他爹有没有对她不好?她有没有想我?” 绯云一口气问了好几个问题,赵春牵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先将她拉进了屋里,这才慢慢的跟她讲了筑洲之上的事情。当说到夫君和女儿都很好,都在等着她回家去的时候,飞云再也抑制不住,低低的哭出了声。 赵春牵温柔的安慰她道:“我本来只是路过此地,但是在山下听到了仙云宗的名字,就想着上来查看一下,没想到你真的在这里。今天晚上,我就将你悄悄的带走,请人将你送回筑洲去和玲儿团聚。” 绯云哭了很久之后,这才缓缓坐直了身子,整理了一下衣装面容之后,才柔柔的摇头道:“不行,你得赶紧走,千万不要留在这里,否则你也会有危险的。你刚才在殿上也看到了,莺儿肩上的那个火灼印记,其实这个办法,就是我教给她的,也是我告诉她下山路径,让她偷跑出去的,为的就是能让她离开这个火坑。” 赵春牵皱眉道:“怎么,那个印记真的有寻人定位的功效?这仙云宗岂不是将你们当做囚犯一般关着,一点自由也不给你们吗?” 绯云伤心之意又涌了上来,她也不避讳,直接落下自己肩膀的衣服,露出了一个云纹样式的图案,但是仔细一看,那图案虽然是云纹勾线的,但是整体看来,居然是一个阳 物的样子,当真是丑恶至极。 绯云哽咽的说道:“这个寻香印,山上的每一个女子身上都有,只要印上了这个印记,这辈子都不可能从平顶手上逃脱的了,即便是隔着千里之遥,他也能感应得到。而每一个想要逃下山的女子,全都会被他惩罚,选择还乡树,或者陨香崖。” “莺儿被捉到山上来不过旬月时间,每天都想着能够逃出去,我就趁夜间隔着窗扉,悄悄的将火灼印记和下山的路教给了她,想着只要她能逃下山去,就能够将这里的肮脏事暴露出去,到时候我就能有一线机会脱离掌控,想办法回到筑洲上去,没想到还是失败了。” 赵春牵皱眉说道:“看来火灼印记的办法还是不行,所以莺儿只是逃出了一段距离,还是被魏鹤带人抓了回来,哎。对了,你一直在说还乡树和陨香崖,那到底是什么地方,让你如此害怕?” 绯云迟疑了一下,还是心有余悸的说道:“那是仙云宗两处处理叛逃之人的地方,仙云宗为了防止有人叛逃下山,将这里的事情说出去,所以对于叛逃者,都是直接害死的。这里不宜久留,你现在还没有被打上寻香印,你赶紧走,只要下了山他们就寻不到你了,晚了就来不及了。” 赵春牵伸手按住了绯云拉她的手,笑着说道:“不用怕,那个平顶只有元婴期的实力,我就算斗不过他,也是可以从他手上轻松逃脱的,不用着急逃跑。我想在要做的,是怎么能够将你和莺儿姑娘一起救走,只是我一个人走了,岂不是白来一趟。” 绯云听到这话,这才稍稍定了心,刚准备坐下,但是马上又站起身来,惊恐的说道:“他们将莺儿打下去了,让她选择还乡树还是陨香崖,你既然要救她,就得赶紧去,晚了就来不及了。” 赵春牵一听这话,赶紧起身道:“那你赶紧带我去,咱们悄悄将她救下来。” 绯云马上起身,带着赵春牵沿着小路往后山去,一边走一边给她解释道:“仙云宗一山两峰,前面的叫翻云峰,后面的叫覆雨风,两山之上共有他哄骗强抢来的三十七名女子,个个都被他他所谓的和修之法,就是最为淫邪的采阴补阳之术,当初他将我带出筑洲的时候,还未成元婴,还是满头白发的老者形象,刚刚突破元婴之后,就返老还童变成了这幅样子。” “平顶手下还有四个弟子,魏鹤是其中最弱的一个,尚且有玉身境的实力,那三个,全部都在平顶突破元婴之后,将用剩下的鼎炉赐给了他们成婚,现在大弟子方通,据说已经结成了金丹,你真的有把握从他们手里救出我们吗?” 赵春牵面色凝重,沉吟了半晌之后说道:“若是不惊动他们,而起还能找到抹除那寻香印的办法,我就有把握带你们逃走,但是若惊动了他们,恐怕我就只能自己仓皇而逃,压根顾不上你们。” 绯云听到赵春牵毫无欺瞒的话,脚下步伐略微顿了一下,但是马上就笑着说道:“无妨,你先能够自保就是最好的,否则若是因为我将你也陷在这里,那我的罪过可就大了。” 赵春牵看着绯云,眼神坚定的说道:“你放心,我一定会想办法将你们救出去,就算我一个人不行,但是我还可以去找其他人来帮忙,你千万不要放弃才是。” 绯云笑了笑,没有说话,但是眼神之中的落寞还是有些掩盖不住。能够见到赵春牵听到女儿的消息,绯云已经有了希望之火,但是这火苗飘忽不定,不由得她不去担心害怕。 绯云收拾了一下心情,接着跟赵春牵说道:“还乡树就在翻云峰后面的山阴处,是一棵极其粗壮的桃树,咱们往前再走一里,拐过那个路口就到了。只是等会见到的时候,你一定不要害怕。” 赵春牵好奇的问道:“怎么,那颗树是已经修炼成精极难对付吗?还是有很多人把守咱们不好进去?” 绯云摇了摇头,面色难看的说道:“都不是,那树除了低矮雄壮之外并无特别,而且也没有人看守,但是算了,你还是自己去看,我实在不知道应该怎么形容,那场景,我每每想起,都是要夜夜做噩梦的。” 赵春牵的心中疑惑更甚,这光天化日的,到底是什么东西能够将她吓成这样?眼见绯云的面色越来越难看,赵春牵的好奇心也越来越旺盛。 终于,绯云停下了脚步,很是郑重的对赵春牵说道:“赵姑娘,转过这个弯,前面就是还乡树了,我劝你还是要有个心理准备,因为前面的景象,实在是有些太过骇人了。” 赵春牵皱眉看着绯云一脸的严肃和不适,看来她对这棵还乡树实在是太过忌惮了,赵春牵很认真的点了点头,然后才小心翼翼的迈步转过路口,看向了那颗还乡树。 瞬间,赵春牵就冲了回来,趴在路边大口大口的吐了出来,直吐得肝肠揪扯心肺乱颤,眼泪水在眼眶里都包不住,成串成串的掉了下来,吐得她胃里面一点东西没有了,只有一阵阵泛苦的酸水往上翻涌。绯云在一旁轻轻地拍打着她的后背,一边细声温语的安慰她。 绯云幽幽的张口,言语里满含无尽的酸楚和悲凉,“现在你知道为什么我们都甘愿在这山上苟活,情愿当做那物品一般的鼎炉,也不敢逃下山去了吗?这山上的女子,只要看到了这棵还乡树,都会息了那偷跑下山的心思,安安心心的做这山间的笼中雀,再不敢生出别的念想。” 赵春牵吐了半晌之后,终于能够缓缓的直起僵硬的腰肢,她看着绯云,有气无力而又极其坚定地说道:“你放心,我一定会想办法将你救出去,我一定会将这仙云宗整个掀翻,让这些恶人全部都付出代价!” 那棵桃树长在一处山洼之中,其实并不高,只是往横向生长的极其茂盛,只是一棵树的树荫,就能有十几丈方圆。树干之粗,得要四五个人环抱才行,而且那棵确实也没有变成精怪的迹象,反倒是树荫之间挂着一颗颗小孩头大小的鲜红桃子,点印在绿茵茵的树叶之中。 但是那颗树上,却密密麻麻的挂着几十个的妙龄女子的尸体,一个个赤条条的,被环着脖颈挂在树丛间微微晃动,好似一串串的白色果子一般,与顶上鲜红的桃子相辉映。最为可怖的,是那些女子身上都极其鲜活,一丝腐烂的迹象也无,一个个就好像睡着了一般,但是每一个面上都还保留着临死时的可怖样子。 双眼翻白,嘴唇歪斜,乌黑的舌头吐出三寸来长,软塌塌的搭在嘴边,身上虽然没有衣服,但是头上的发饰和钗环却装配的整整齐齐,一切看上去都是那么的诡异而恶心,还伴随着极其阴森深沉的恐惧。 绯云忍着内心的不适,与赵春牵开口解释道:“这棵桃树生长在这极阴之地,又被他施了秘法,挂在上面的尸体全部都不会腐烂,而覆雨峰上的陨香崖下,都是三尺多长的石刺,将人推下崖去摔死就是筋断骨折血肉模糊,死状惨不忍睹。他就是以这种残忍的手法恫吓着所有人,让我们全都心甘情愿的供他蹂躏驱使。” 赵春牵怒从心头起,就要上前去砍了这棵毒树,但是走了两步,又不得不的停下了步伐,若是自己现在一时冲动,就会惊扰到平顶仙和他的几个弟子,到时候不仅救不了绯云,还要连累她被人发现。 赵春牵只能恨恨的停下,正准备宽慰一下绯云的时候,就听见远处传来了人说话的声音,她赶紧带着绯云藏到了一处隐蔽的石缝之中,施了个障眼法挡住了身影。 远远的,就能看到适才在殿上的那两个人拖着衣衫不整的莺儿走了过来,其中一个边走,手还不正经的在莺儿的胸前摸来摸去,脸上满是淫亵的笑容。 另外一个笑骂道:“你个驴,刚才才享受过一次,怎的现在又来劲儿了?要不要哥哥我回避一下,让你再舒服一次?” 那人淫笑道:“不了不了,就是再过过手瘾,可不敢耽误了宗主的吩咐,等赶紧将她处置了才是,否则宗主大发慈悲饶了她一命,那她刚才伺候咱们的事情岂不是要暴露了。” 他满面陶醉,似是无尽回味般的说道:“宗主的眼光就是好,选出来的小娘皮个个都好看的紧,而起身段又极好,就这么弄死了,还真是可惜啊。还不如直接赏赐给我们,免得浪费。” 另外一个笑呵呵的说道:“有啥可惜的,那树上吊了那么多,只要你愿意,随便选哪个都行,反正身子都没烂,跟死之前没什么两样。” 那个人惊讶的说道:“照你这意思,你还试过这些?你胆子可真够大的。” 另外那个阴恻恻的说道:“怕什么,莫非她们还能去宗主那里告状不成?悄悄告诉你,这些女尸挂在这里,她们的阴魂全都给这棵树拘着不能投胎,你干了什么,其实她们全都看在眼里。仔细想来,其实还别有一翻滋味呢。” 那个人一脸的佩服,高高的伸出一根大拇指,正准备夸一下他,就看见他的头猛然离体飞起,鲜血喷出了好几尺高。而自己伸出大拇指的那只手,也给人直接砍断,反塞在了他的嘴里,阻断了他的惊恐喊声。 他看到了一个雪白的影子,从一处石缝中飘了出来,张开宽大的袍袖,好像一只游隼一般,瞬间就冲到了他面前。 第一百四十七章 游隼 赵春牵伸手一勾,将飞旋的狭刀抓在手上,搭在那个在莺儿身上乱摸,被她砍掉了一只手的人肩膀上,另一只手轻轻地揽住莺儿,让她软软的靠在自己身上。另一个人做的事情实在太过恶心,在她适才出刀的时候,就已经一刀将他头砍了下来。 绯云也从石缝之中走了出来,接过赵春牵怀里的莺儿,赵春牵以刀尖挑出塞在那人嘴里的断手,刀尖抵在那人的喉咙上,开口问道:“莺儿怎么了,为什么现在还在昏迷?” 那人眼见着另外一个人被一刀砍掉了脑袋,知道这个刚刚随他们上山的女子绝对不是普通人,强忍着断手的疼痛,战战兢兢的说道:“我们刚才帮她去掉了寻香印,她的三魂七魄受到了震动,所以至今昏迷未醒。” 一听到这话,赵春牵惊喜的问道:“你们可以去除寻香印?” 那个人错愕了一下,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但是现在想要否认也来不及了,这个持刀的白衣女魔若是不满意,肯定会一刀将自己的脑袋也砍下来的。 于是他只能苦兮兮的说道:“这位仙子,这寻香印要以施印人的法力来维持,所以在出发她们去还乡树和陨香崖之前,一定是要将寻香印取下来的,否则不就是平白的耗费宗主的法力呢。” 赵春牵拉过莺儿,看了看她赤裸的后背,果然,肩胛处只剩下了那一片烧灼的印记,那个残破的寻香印已经消失了。这样一动,莺儿身上的衣衫不整,大片的春光都漏了出来,那人居然还敢偷眼去看,真是个色胆大过天的混蛋。 赵春牵将刀狠狠一挥,重重的拍在那人脸上,那人一下吃痛,这才赶紧收回了目光,对着赵春牵一阵谄媚的笑容。赵春牵越看他的脸越觉得恶心,皱着眉头问道:“这寻香印到底要怎么取下来?说出来,我就不杀你。” 那人露出一脸的为难神色,赵春牵一瞪眼,直接将刀锋往下一压,就切进了那人的肩膀上,那人吃痛直接跪在了地上,连连向着赵春牵讨饶道:“姑奶奶,不是我不肯告诉你,而是这取掉寻香印,必须要用那专用的法器才行,而且一旦抹下了寻香印,宗主马上就会知道的。” 绯云听到可以抹除寻香印,满面的惊喜神色,但是听到不仅需要法器,一旦抹除还会立刻被发现,顿时又是一脸的沮丧神情。莫非自己想要离开这里,真的就一点希望都没有了吗? 赵春牵也是一阵眼神黯淡,但是旋即她又开口问道:“那法器在什么地方?这寻香印若是不抹除,而是转换道另一个人身上,会不会被人发现?” 那人楞了一下,吃不准赵春牵想要做什么,一时没敢回答,生怕她要将那寻香印转到自己身上。赵春牵见他不说话,又是一刀拍在他脸上,恶狠狠的说道:“快说,否则马上就杀了你!” 那人欲哭无泪,只能据实的回答道:“若是肉贴肉的进行转换,寻香印的真气流转只会有一瞬间的迟滞,若是不细心探究,是发现不了的。” 赵春牵见他又不说话,又是一刀拍在了他脸上,那人心领神会,急忙说道:“那件法器,就在大殿侧面的奉香阁放着,就是香案上供着的那件青玉腰牌,绯云姑娘日日都能看见的。” 绯云的面色也是一阵惊愕,没想到自己日日都需要打扫的奉香阁,就放着那件自己夜夜都想要取得的东西,自己拿在手上也不知道多少次了,却怎么也想不到这么重要的东西居然就这么随随便便的摆着。 赵春牵当即对绯云说道:“绯云姐姐,你这就去取来那件玉牌,咱们现场一试,若时不行的话,我就杀了他,带你一路杀下山去。” 绯云楞了一下,轻轻地答应了,但是在去之前,还是要将这里收拾一下。先是将那个无头的尸首和散落的头颅扔下山去,然后将莺儿扶到之前她们藏身的那处石缝中,然后赵春牵才押着那个男人挤了进去。 绯云在收拾那无头尸体的时候,面色淡定手脚麻利,完全没有一点的惊慌失措和见到尸体的恐惧之感,看来是早已经见惯了这些场面。赵春牵心中微微叹气,原本一个好好的相夫教子的女人,居然给这平顶仙折磨到了这种程度,自己真想现在就折返回轩辕家,直接带人来平了这里。 但是现在的当务之急,就是要将绯云和莺儿先救出去,赵春牵收回了心思,将那个男人押进石缝里,转身对着绯云仔细的叮嘱道:“小心些,拿到了东西就赶紧过来。” 绯云点了点头,转身向着来路去了,赵春牵再度使出一个障眼法,将他们三人掩藏了起来。 绯云一路收拾了心思,低着头小心的回到了大殿之中,平顶仙和魏鹤还在殿中聊天,见到绯云这会才回来,平顶仙不满的问道:“绯云,怎么去了这么长时间,那个女子怎么样了?你小心些她,明日为她打上寻香印之前,绝对不能出任何纰漏。” 绯云低着头,轻轻地施礼应了一声,转身就准备进到侧面奉香阁去,但是平顶仙却将她叫住了,微笑着对她说道:“绯云,那个莺儿从山上逃下去,究竟是什么人指使的,你知不知道?” 绯云心里顿时一惊,面上的神色已经掩饰不住的惊恐,她顺势直接跪在了地上,低着头惶恐的说道:“师父,弟子不知,弟子每日只管侍奉这前殿左近,从来不敢胡乱说话的。” 平顶仙笑着说道:“起来,我只是随口一问,你有没有什么怀疑的人,只管说出来,我恕你无罪。” 绯云依然跪伏在地上,重复着之前的话,“师父,弟子不知,弟子只管每日侍奉这殿前左近,不敢胡乱说话。” 平顶仙满意的笑了笑,这一次却没有叫她起来,而是转口问道:“绯云,我将你从筑洲带出来,该有十年了?这十年时间,有没有思念家中夫婿,惦记屋中孩儿呢?” 绯云压低着头,十分恭谨的说道:“禀师父,山间不知岁,弟子也不知道上山多少年了,只知道承蒙师父悉心教导,弟子只管勤勉修行早登仙途,不要辜负了师父的期望,从来没有想过什么旁的人。” 平顶仙哈哈大笑道:“绯云啊绯云,这女弟子之中,就属你最乖巧懂事了,师父念在你这十年间悉心侍奉,打算为你免除一切杂务,将你许配给魏鹤,日后好好安心修行,你觉得意下如何?” 绯云的心里骤然一揪,差点就要将不愿意的话说出口,但是她及时狠狠地咬了一口自己的舌尖,一阵剧痛袭来,翻滚的心思瞬间沉静了下来,她收敛心思,轻轻的说道:“弟子一切全凭师父做主。” 现在这个时候,绝对不能节外生枝,只要将那块玉牌拿到手上,一切就还有机会。 于是绯云紧接着又说道:“其实打扫侍奉这前殿的活十分轻松,但是师父顾念弟子辛劳,绯云自当从命,只求师父准许,让绯云今日能够好好的再打扫一遍这前殿和旁边的几处偏阁,尽弟子的一份孝心。” 平顶仙微笑着说道:“甚好,你下去。我与鹤儿再多嘱咐几句。” 绯云再度行礼,低着头走进了侧面的一处偏阁,魏鹤看着绯云缓缓而去的摇曳身姿,只觉一阵心神荡漾。平顶仙看到他的神情,笑着说道:“鹤儿,不用着急,明日就让你们两个结成道侣,到时候你想怎么看就怎么看,揉圆搓扁都是你说了算。” 魏鹤收回目光,有些不解的问道:“师父,为什么突然就将她许配给我了,是她有什么照顾不好的地方,惹师父您生气了?” 平顶仙微微摇头道:“不是照顾的不好,而是照顾的太好了,我这殿中,前前后后的东西她都有数,若是再给她多了解一些,境界再高一些,我的诸多法器恐怕她都要会用了。” 魏鹤点头说道:“原来如此,那确实应该将她从师父的殿中撤出来了。师父放心,我一定会好好看着她,不会让她有任何做错事的机会的。” 平顶仙直直的盯着魏鹤,笑笑的说道:“她知道的东西,实在是有些多了,你是我最喜爱的弟子,把她许给你,我自然就不用怕她犯什么错了。” 魏鹤的心里咯噔一下,师父这话几乎已经将刀架在了自己的脖子上,原本以为得到了一个了解诸多事情的宝物,没想到却还是一个满身伏线,一不小心就会引炸,还会波及到自己的爆弹。 他赶忙躬身行礼,压低了身子恭谨的说道:“师父放心,绯云到了我那里,不会有人问什么不该问的东西,绯云也绝对不会说什么不该说的事情。” 平顶仙轻轻一笑,挥手让魏鹤也离开了殿中。 绯云真的就在殿内开始细心打扫,等到平顶仙离开之时,都已经是夜色昏昏了。她再也等不了一刻了,直接来到了偏阁之中,取了那块腰牌,顺着小路悄悄的来到了后山的还乡树处。 赵春牵见到了绯云,从藏身的石缝里出来,见她心事重重的样子,还以为她没有拿到玉牌,正准备询问,绯云却已经将玉牌拿了出来,幽幽的叹气道:“赵姑娘,咱们今天必须要走了,否则明天平顶仙就要将给我许配给魏鹤,我就再也没有能够逃出的机会了。” 她突然一下跪在了地上,哀求着说道:“求求你,一定要想办法带我走,若是未曾再听到的玲儿的消息,我在这山中苟活了却残生也就是了,但是现在,即便是难以逃脱,即便是被抓回来就要死,我也想要试一试,想要回去再见到我的孩子。” 赵春牵伸手扶起嘤嘤哭泣的绯云,笑着说道:“你放心,我一定会尽力救你的。” 她伸手接过绯云递上来的玉牌,转身对着那个男人说道:“说,到底怎样才能将寻香印转换过来?” 那人苦着脸,哼哼唧唧的说道:“只需要再找一个活人,将两人以肉相贴,将真气渡入玉牌,以心神搬运移动即可了。” 绯云一听这话,高兴的说道:“赵姑娘,这里就有一个现成的人,咱们赶紧动手将寻香印转到他身上,我们就能下山去了。” 那人苦兮兮的说道:“绯云姐,这种寻香印只能放在女子身上,兄弟是无力帮你了,你要是真的想转,就只能转回到莺儿身上。” 莺儿此时已经转醒,她听到这话,默默的抬头也不说话,就只是冷冷的盯着赵春牵和绯云,一对儿眼睛之中满是幽怨和嘲弄。 赵春牵叹了口气说道:“绯云,你会驾云吗?” 绯云幽幽的摇了摇头,此次出逃,她只能靠着赵春牵,否则就算去掉了寻香印,她也走不了多远,就会被重新抓回来。 赵春牵转头问道:“莺儿姑娘,你可会驾云?” 莺儿漠然的看着她,不明白她什么意思,赵春牵又问了一遍,她才默默的点头。 赵春牵说道:“好,那就麻烦莺儿姑娘你带上绯云,在我将仙云宗搅乱,将人都引出去的时候,悄悄的带上绯云走。寻香印,就转到我身上来好了。” 绯云一听这话,急忙摇头道:“不行不行,这寻香印难以清除,要是转到你身上,平顶仙一定会循着去抓到你,我不能这么害了你。” 此言一出,除了绯云不同意,就连莺儿都是猛然抬头,不解的看着赵春牵。赵春牵笑着安慰绯云道:“你放心,忘记我刚才跟你说的什么了,他的其他几个徒弟,根本不是我的对手,就算是平顶仙来追我也不怕,我即便是打不过他,也是能在他手上自保的,逃走更是没有问题了。” 绯云还待要拒绝,赵春牵已经将她拉到了身前,将她肩头的衣服褪下,挽起袖子将自己的手臂贴了上去,转头对着那个男人说道:“要是转印无事,你就能留下一条命,要是转印被人发现的话,我逃走之前也一定会杀了你,知道吗?” 那人如同小鸡啄米一般点头,赵春牵叫过莺儿,将自己手中的狭刀交给她,让她看着那个人,万一自己中了诡计,就一刀先杀了他。然后她拿起那块玉牌,塞进了她手臂和绯云肩头中间,轻轻运起真气,依着那人所说的口诀,开始转移寻香印。 猛然之间,赵春牵感觉到了自己手臂上一烫,然后只听绯云一声轻咛,赵春牵小心的拿开手臂接住玉牌,就看见绯云光洁的肩头,那个恶心的寻香印,已经完完整整的转移到了自己手臂上。 赵春牵收起玉牌,之后还要靠这个东西消除掉寻香印才行,她转身对着那个男的说道:“算你识相,你滚,日后再让我看到你,一定取你的狗命。” 绯云轻轻地问道:“赵姑娘,你真的要放了他?万一他跑回去告密怎么办?” 赵春牵笑道:“不会的,现在他回去告密,平顶仙一定会先杀了他泄愤,他要是不怕死,就让他去。况且之前我已经说了,要饶他一命,岂能出尔反尔。” 那人就差跪在地上叩头了,急忙忙的说道:“诸位仙子姐姐放心,我绝对不敢去告密的,我这就下山去,以后安安分分的做人,再也不敢助纣为虐了。” 说完这些,他起身想要走,但是莺儿却抬手一刀,直接将他劈倒在地,恶狠狠地说道:“两位姐姐说要放你走,我可没说我不杀你!” 她抬起脚,狠狠的踩在了那人的两腿中间,然后在他出声哀嚎之前,一刀刺进了他的喉咙,将他的声音直接斩断。然后不解恨的一般,又是好几脚重重的踏在他两腿中间,将那里踩成了一片血肉模糊。 莺儿状若癫狂,又高高抬起刀,就要狠狠的劈在了他身上,赵春牵握住她的手,轻轻地说道:“好了,他已经死了。” 莺儿猛然一下扑倒在赵春牵的怀里,开始嚎啕大哭,赵春牵轻轻的抚着她的头发,温柔的说道:“好了,都过去了。现在不是哭的时候,咱们得先想办法离开此处,听话。” 莺儿真就止住了哭声,从赵春牵的怀里出来。赵春牵看着她,严肃的说道:“莺儿,待会我会在这里闹出些大动静,然后将那些人全都引到山下去,你们两个找地方藏起来,等到那些人都走了,你们两个再往反方向逃走。绯云我就交给你了,你带上她离开此地之后,想办法将她送到荆山轩辕家,将她交给一个叫轩辕陛的人,听到了吗?” 莺儿诧异道:“轩辕陛,那可是轩辕家的少主,姐姐你认识他吗?” 赵春牵笑着说道:“你放心去就是,轩辕陛会很高兴见到绯云的。”然后她转头说道,“绯云,轩辕陛也认识玲儿,之后他会送你回去筑洲团聚的。” 绯云有些担忧的问道:“那你呢,你怎么办?” 赵春牵转身迈步,向着那颗阴狠歹毒恐怖至极的还乡树走去,笑着说道:“我去烧了这颗鬼树,然后和平顶仙好好周旋一番,你们才好有机会能够逃出去。可惜,救不了更多的人了。” 莺儿将手中的刀递还给赵春牵,赵春牵笑着摇头道:“你拿着,路上也好防身,到了轩辕家之后,一并交给轩辕陛就是了。” 随后,莺儿和绯云,依着赵春牵的安排,在附近找了一处隐蔽的地方小心藏着。赵春牵则走到那颗还乡树下,微微抬头看着树上吊着的七十五具女尸,轻轻地说道:“放心,总有一天,我一定替你们讨回一个公道。” 熊熊大火骤然而起,瞬间就将整个还乡树吞没,哔剥的火焰声中,一具具的尸体落在地上,被烈火烧灼干净,滚滚黑烟冲天而起,一个接一个枉死的冤魂从中释放了出来。 赵春牵纵身跃下山崖,张来袍袖迎风而飞,皎洁的月色之下,她好像一只雪白的矛隼一般,向着远处山下潇游而去。 第一百四十八章 同门相残 翻云山的还乡树被赵春牵一把火点着,里面的几十具尸体也被付之一炬,滚滚的浓烟裹挟着诸多的冤魂扶摇而上,方圆数十里都能看到那一线浓烟和半边天的火光。 等到平顶仙的四位弟子来到这里的时候,平顶仙已经翻手之间,将大火全部扑灭,但是那株丈许粗细的桃树,和上面吊着的几十具尸体,都已经被烧灼的一片干枯焦黑,一点原样也看不出来了。 平顶仙面色阴沉的站在一处石崖上,静静地看着四个得意弟子,冷冷的开口问道:“此事,是谁所为?” 大弟子方通上前说道:“禀师父,此事还在查,尚未确切的知道是谁所为。” 一旁的三弟子吕宪冷笑着说道:“大师兄这是什么话,四师弟今天白天刚刚带上山一个女子,现在已经不知所踪了,师兄为何知情不报?可是在刻意隐瞒什么?” 方通冷哼一声道:“你的意思,是四师弟指使人做的这事了?” 魏鹤一听这话,赶紧跪了下来,惶恐的说道:“师父,此事不关弟子的事啊,弟子只是见她姿容秀美,就将她带回了山上,弟子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 浑身粗横的三弟子马常瓮声瓮气的说道:“师父,管他是谁呢,咱们现在应该先下山去搜寻一番,千万不能放那人跑了,否则咱们仙云宗的面子往哪里搁。” 马常虽然看起来粗憨,但是心思却一点也不少,这一句话瞬间就说到平顶仙的心窝子里去了。他能明显的感知到,绯云现在已经离开了仙云宗,正在往西南方向疾飞,绯云的实力连驾云都不会,肯定是那个赵雀带着她跑了。 走脱了一个陈莺儿都能泄露出他仙云宗无数的密辛,带来无穷后患,何况是走脱了绯云,怕是他平顶仙平日里穿什么底 裤都会被人知道。要是不能尽快将绯云抓回来,用不了多久,他仙云宗就会是修道界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 平顶仙微微应声道:“不错,现在最为紧要的,是赶紧将那人抓回来。那个赵雀,挟持了绯云作为人质逃下了山,但是她却不知道绯云身上有我精心纹烙的寻香印,她们的一切踪迹我都了如指掌。老三老四,你们两个这就下山去,循着为师给你们指的路径追过去,一定要将她给我抓回来。” 说话间,平顶仙伸手一指,一道流光射进了魏鹤的脑子里,他马上就能感应到绯云寻香印的大概方位,正待要开口谢过师父的信任,一旁的吕宪却看不下去了。 吕宪拱手上前,朗声说道:“师父,四师弟境界太低实力不够,况且那个赵雀还是他不如就将这重任交给弟子,弟子一定能将那女子追回来,训练的服服帖帖的,好安心侍奉师父。” 平顶仙转过头,微笑的看着吕宪,温柔的说道:“老三你真是长大了。” 吕宪听到这话,心中一喜,就想要上前再恭维几句,但是旋即平顶仙又悠悠的说道:“都可以教师父做事了,是嫌师父老糊涂了吗?” 吕宪原本谄媚的表情瞬间就变成了一片惊恐,他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紧紧的伏低着身子,惶恐的说道:“师父,弟子不敢,弟子只是担心师弟他实力不够,不能胜任” “师兄,”魏鹤笑呵呵的出声打断了吕宪的话,伸手拉着他的手臂说道,“起来,师父都已经走了。” 吕宪抬头一看,平顶仙果然已经飞走了,身前就只剩下魏鹤和方通站在自己身前,笑呵呵地看着他,好像自己跪的是他们两人一样。魏鹤笑着拉起吕宪,开口称谢道:“多谢师兄你关心了,若是小弟实力不足,再由师兄你出手不迟啊。” 吕宪一把打开魏鹤的手,冷哼道:“师弟,师父既然已经将重任交给了你,你就应该赶紧出发才是,可不要再因为见了姑娘,就误了师父的大事。” 魏鹤笑呵呵的说道:“师父既然将重任委与我,我自当尽心竭力,只是此间的一片狼藉,就要劳烦吕师兄处理了。” 吕宪看了看不远处的一地焦黑,皱了皱眉头看向了方通,正要开口,方通已经笑着说道:“哎呀,此间大火,附近山上的人一定会来很多人询问这件事,我得赶紧到山门处去处理这些事去了。”说罢,就挥袖离去了。 魏鹤和马常也没有再多话,直接返回了山前,准备了一些东西,向西南方向追去了,这里就只剩下吕宪一个人。他皱着眉头看着满地狼藉,实在不想去干这些低贱肮脏的活,但是想到刚才师父的语气,那几个王八蛋又各有借口,这件事要是不做,最后吃挂落的,也只能是自己。 吕宪带着满肚子的怨气,叫来了几个人,将这里的焦尸全都收拾走,从陨香崖上扔了下去,这崖下也不知道摔死了多少不识趣的女人,多几个焦尸也没什么所谓。 潜藏在暗处的莺儿和绯云,静静地看着他们几个人来了又走,看着吕宪一脸嫌弃骂骂咧咧的将这里的尸体全都处理了,然后也消失不见。夜色微凉,山里还有很多的露水,两个人躲在石缝里身上被全部浸湿了也不敢乱动,直等到寅时前后万籁俱静之时,才敢从石缝里走出来,小心的驾着云往东北方向逃了。 赵春牵往西南方向逃了一阵子,就缓缓的落下了身形,用自己的真气将寻香印紧紧的包裹了起来。毕竟只是一个元婴境的人弄出来的东西,赵春牵还是能够影响一些印记的真气流转,离仙云宗远了之后,就只有时断时续的一点点感应了。 已经整整飞了一夜,赵春牵有些疲乏了,刚好附近有一处早集,赵春牵就走了过去,找了一处做着油饼炸糕的摊位,点了一份朝食慢慢的嚼着,一边恢复着自己的真气和体力。 身上的天罗法衣已经被她收了起来,换成了一身男式的紧袖黑衣,取出了一柄剑背在身上,将一头青丝打散,抓成了一个高发髻,两侧垂下长长的刘海。她本身身量就不矮,若是不仔细看的话,活像一个四处游走的英武游侠儿一般。 赵春牵细嚼慢咽的吃完了两个油饼,喝了一碗慢熬的羊汤,这才满意的拍了拍肚子,付了钱继续往西南方向行进,一路上都挑着靠大路的僻静处慢慢前行,谨慎的盯着身后可能前来的追逐之人。 果不其然,在日近中午的时候,赵春牵就看到了两个人急匆匆的从她身前的大路上飞了过去,还在一直低头查看着下面左右。赵春牵见机的早,直接跳上了路边一个树冠浓密的大树上,看着那两人过去之后,才潜隐了身形,悄悄地跟在后面。 前头处,马常一脸恨恨的说道:“师弟,那贱人到底在什么地方?怎么咱么追了一路,眼见着那寻香印忽隐忽闪就在跟前,却就是寻不到她呢?” 魏鹤也闭眼再度感应了一下,苦笑的说道:“不行,可能是离得太远了,师父的法力跟不上来,找不到确切的位置,咱们还是仔细的找找,肯定就在这附近无疑了。” 马常皱眉说道:“你说那贱人会不会将那印记直接剜了下来,就算是掉上一大块肉,也比被咱们抓回去好的多了?” 魏鹤笑道:“师兄,你也太小看师父的寻香印了,那印记看似只是浅浅一层,但是实际上却直接深入骨中,想要将它剜了,除非将一条手臂连带肩胛全部砍了才有用。师父早就算到这一切了,否则怎么要将寻香印印在肩胛上,你还真以为只是为了师父双修时能够看到吗?” 马常嘿嘿笑道:“那怪我家那口子总是喜欢趴着,原来还是师父调教出来的,师父算无遗策,我真是佩服的很啊。”停了一下,马常又接着说道,“听说师父将绯云许给你了?可惜那贱人跑了,否则你回去之后依着师父的妙法,很快也能如我一样,进境到龙门之中,金丹可望了。” 魏鹤阴恻恻的笑道:“无妨,只要咱们能够将绯云和那赵雀抓回去,师父一开心,说不定就还能重新赐我一个师妹。只是可惜了,那绯云伺候师父多年,对于师父功法的细致处肯定知道的十分清楚,原以为还能籍此早日进境呢。” 马常笑道:“咱们师兄弟四个里,就属你入门最晚,但是最得师父疼爱。也是多亏了你这一身好皮肉,几年时间就给师父找了好几个鼎炉,尤其之前那个陈莺儿师父最是满意,若非她一心求死,师父其实还有心饶她一命,再用上几年呢。” 魏鹤只是轻笑着不说话,但是身后的赵春牵却再也听不进去了,这群淫徒恶贼,这些年也不知道做了多少伤天害理的事情,只是见仙云宗的那几十个女子,和还乡树上的那一片惨景,还有那同样令绯云忌惮的陨香崖,就够他们死上几百次也不嫌多的。 赵春牵在身后冷冷的出声喊道:“你们两个废物,可是在找我吗?” 马常和魏鹤骤然一惊,瞬间分来两边躲避,生怕身后有人出手偷袭,待躲避之后,这才谨慎的转身,看着身后双手环抱一脸冷笑的赵春牵,两人对视一眼,又再度凑在一起,谨慎的戒备着。 赵春牵嗤笑道:“你们怕是平日里做的坏事太多了,居然时时都在防备身后有人偷袭,放心,我没你们那么下作。” 魏鹤看着赵春牵,居然还有心思调笑着说道:“师妹,你怎么跑到这里了,与你一起的绯云呢?外出玩耍够了,就赶紧随我们一起回去了,师父还等着收你为徒呢。” 一旁的马常却不耐烦的说道:“师弟,和她多说什么?两个贱人,赶紧束手就擒跟我们回去,师父大发慈悲还能饶你们一条性命,若是还敢反抗,你马大爷下手从来没有轻重,一棍子下去,就将你脑浆都打出来!” 赵春牵冷冷的说道:“你们这群畜生,也不知道草菅了多少人命,坑害了多少良家女子,居然还敢公然追出来数百里,当真是不怕死吗。” 马常狞笑道:“女子本就是贱物,直如草芥一般,值得什么?倒是你,居然还敢大摇大摆的出现在我们面前,看来你是真的不想活了。那大爷就送你一程,要是一小心打死了你,大爷自己去师父那里受罚就是了。” 话说完,马常伸手自后背抻出一根双手大棒,足四五尺长,茶杯口粗细,柄细身粗,看上去就像女子们河边洗衣用的棒槌一般,只是却要粗长上很多。被他双手一握,大喝一声,向着赵春牵当头打来。 赵春牵脚下的云头微微一闪,就躲开了马常的那一棍,赵春牵嗤笑道道:“嘴里口口声声看不起女子,手上用的却是女子捣衣用的物什,到底是从你娘哪里,还是从你师娘那里偷来的?” 马常被她闪开一击,本就有些丢面子,现在又被她嘲笑趁手兵器,立时气的满面通红,伸手将那根棍子一扔,手中飞出一股真气缠绕其上,远远的向着赵春牵再度砸去。 马常的真气看起来灰白不分,十分驳杂,但是缠绕在那根棒子之上,依然爆发出了丈许长短的光芒,看上去声势不小。魏鹤在一旁轻轻的调笑道:“马师兄,下手还需轻些,可千万不要伤到了咱们师妹啊。” 赵春牵看着他浑浊不堪的真气,冷哼了一声,这真气也不知道是和多少人交 媾和修,采伐女子本源生机才能生出来的驳杂真气,污秽不堪就不说了,就连威力也小的可怜,不过是御使着那棒子飞了十数丈的距离,就已经让马常开始微微渗汗了。 赵春牵都懒得将身后的剑抻出来,直接抖手一挥,一股真气飞出去,在半空之中缠住了马常的大棒子,心念一动之下真气顿时扭曲绞缠,嘁哩喀喳的将那根棒子扭成麻花一般,然后用手轻轻一推,就飞回去重重的撞在了马常的胸口,马常一口鲜血吐出,从云头之上跌倒了下来,砸在地上生死不知。 魏鹤惊呼一声,转身就要逃走,但是转身一看,赵春牵已经来到了他身后,直接抬起一脚揣在了他胸口上,将他踩着落在了地上,然后将踩在他胸口的脚抬起,重重的一脚踩在了他脸上。 魏鹤被赵春牵一脚下去,半边脸在地上磨破了皮,被撞的七荤八素的之时,犹然还在大声喊着:“仙子饶命!” 赵春牵适才听到魏鹤依靠着自己的皮相哄骗了不少女子,气就不打一处来,直接一脚将他踩得破了相,最好是让他下辈子都没有脸见人。听到魏鹤喊着饶命,赵春牵这才轻轻的抬起脚,嘲弄的说道:“莺儿被你抓到的时候,有没有喊饶命?你有没有听她的?” 魏鹤微微抬起头,大声的说道:“作恶的都是我师父,我们也是被逼的,其实我早就想叛出师门了,只是一直没有机会,还请” 赵春牵又是重重一脚,将他的脸再度踩进了地里,笑着说道:“你可是你师父最爱的得意弟子呢,居然还想叛出师门?”然后她对着不远处躺在地上的马常喊道,“别装死了,他说了什么,你都听见了?” 马常一动不动,像是从天上掉下来受伤晕厥了过去,但是听到了赵春牵的话,再也不敢在地上装相了,一个翻身爬起来跪在地上,满面堆笑的说道:“姑奶奶,我都听着了,其实我想的和他是一样的,还请姑奶奶给我们一个机会,让我们能够重新做人。” 赵春牵摇头道:“那可不行,我这辈子最恨的就是背信弃义之徒,不忠不孝之辈,你们一下冒出来两个,我只需要看看,先杀了谁才是。” “又或者,”她面露微笑,语气轻缓的说道,“你们两个谁能杀了对方,替师门清理门户,证明自己是忠义之士,自然就能活下来了。” 赵春牵说着话,真就抬起了脚,将魏鹤踢向了马常身边,抱着手静静地看着他们两个。魏鹤一个翻身站起身来,不顾脸上鲜血淋漓,一把将马常扶了起来,恶狠狠的说道:“师兄,这个妖女想让我们自相残杀她好看戏,千万不能中了她的奸计,咱们两个联手和她拼了,千万不能丢了咱们仙云宗的脸。” 马常也低低的“嗯”了一声,伸手从衣服下拿出一柄手斧,真气灌注进去之后,手斧马上变大成为了一柄开山大斧,他低低的说道:“师弟,我先上,你在后面策应我。” 魏鹤重重的应声,马常压低了身子,摆出一副前冲的姿势,双手握紧大斧高高抬起,一步踏出之后,却猛然转身向着身后砍去! 他身后的魏鹤躲闪不及,被一斧子砍在了肩窝之上,斜斜的直入三寸,将他半边胸口都砍开了,鲜血一下就滋了马常一身,魏鹤也扑通一声栽倒,带着一脸的不可置信倒了下去。 马常抬脚踩住魏鹤的胸口,将斧头拔了出来,低低的说道:“师弟,你的人性我太了解你了,要不是这一步迈出,你的匕首恐怕就要捅进我的腰膂了?” 魏鹤的右手上抓着一柄尺许长的匕首,其上一片紫黑之色,一看就是饱淬了剧毒,只要稍微刺进身体,就能让其立即毒毙身亡。魏鹤握着匕首的手成呈前刺之势,果然是要在背后偷袭马常,现在他被马常一斧劈倒,垂死之际,还在用匕首比划着,想要刺进马常的腿中。 马常后退两步,看着魏鹤鲜血流尽咽气之后,这才转头对着赵春牵说道:“我杀了他了,你能放我走了?” 赵春牵笑靥如花,轻轻的说道:“我只说让你活,又没说让你完整的走,对?” 第一百四十九章 方通算无疑,绯云死灰心 独臂的马常将魏鹤的尸体摆在了大殿之上,跪在地上痛哭道:“师父,弟子无用,那个赵雀隐藏了实力,境界还在弟子之上,我们被她偷袭,她将我一条臂膀斩断,抢过我的斧头杀了师弟。弟子无用护不住师弟,还请师父责罚!” 平顶仙看着地上魏鹤的尸体,面无表情的问道:“方通,你怎么看?” 方通是跟随平顶仙时间最长的一个人,已经有了两百多年,知道一些其他人不知道的密辛,就比如,魏鹤其实就是平顶仙的儿子,在几十年前是他悄悄下山去,将魏鹤带回山门,平顶仙为了避免仇家太多,只是将他收为了弟子,却没有认了他是儿子。 但是平顶仙在任何方面对魏鹤的偏袒都是其他弟子所不能比的,所以吕宪才每每不忿,总想要和魏鹤争一下,也总是不明白,为什么师父对魏鹤极其喜爱,就连大师兄对他都十分顺从。 吕宪上前一步说道:“师父,四师弟既然已经死了,那就尽快将他掩埋了,还是马师弟的伤势更加重要一些,先给他治伤止血才是。马师弟你也不要害怕,只要你修成了元婴境,就能够重塑自己的身体,到时候断肢重生也不是什么问题。” 方通沉吟了一下,沉声说道:“师父,师弟已经死了,师父还请不要太过伤心,免得动 乱了自己的道心,于修行不利。但是师弟身死这件事情,肯定不能就这么算了,咱们一定是要掰扯清楚的。” 平顶仙闭着眼睛,微微吸气平复内心,然后徐徐的说道:“你觉得应该如何?” 方通蹲下身来,仔细的检查了一下魏鹤的尸身之后说道:“师父,师弟身上除了面部之外,就只有颈肩一处伤痕,看来致死之因就是这个了。伤口之上并无什么真气残余,想来师弟的魂魄没有被人打散,应该还能转世投胎。” “只是可惜,咱们都不会招魂之术,否则就能将师弟的阴魂唤来,看看到底是谁杀害了他。” 方通一边说话,一边不动神色的观察着身边马常的神情,当他说到魏鹤魂魄的时候,马常脸上明显先是紧张而后又放松了下来,事实肯定与他所说的截然不同,他微微一笑,看来自己猜想的,应该八九不离十了。 方通缓缓地站起身来,伸手比划了一下马常的高度,然后微笑的说道:“师弟,那位女子身量比起你来,能有多高?” 马常心中疑惑,只能据实回答道:“那女子身量虽高,但是也不能和我相比,差不多只到我口鼻边上。师兄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 方通笑着说道:“没什么,只是有些好奇,那女子是怎么能够从上而下,将斧头砍在了四师弟身上的,照理来说,她应该和你身量差不多才够啊。莫非,当时是她踩在高处砍下去的?师弟你当时人就在那里,你给我说说,那女子是怎么威逼的小师弟,将他押到了一块大石头前,等她登上去之后才砍的?” 马常沉默不语,正在思索着该怎么辩解的时候,方通又接着开口说道:“还是说是那女子实力太强,将你们两个全都制住,逼迫你们自相残杀?师弟你为了自保,不得不出手杀了小师弟,而后又被她卸下来一条膀子,送回来折辱我仙云宗?” 方通的一番猜测,竟然已经说出了九成的实情,此话一出,马常的面色骤然惊变,只是还不等他出口辩解,方通直接伸手一挥,一道白光闪动,马常的脑袋就已经掉了下来,骨碌碌的滚到了他脚边。方通抬脚踩住那颗人头,低下头笑着说道:“下辈子说谎,多在脑子里想想,千万不要再犯错了。” 方通的脚往后一勾,将那个人头踢到了后面,刚好就滚到了吕宪的面前,马常满面惊惧的神色,睁大着眼睛盯着吕宪,死不瞑目的样子看的吕宪心中阵阵发毛。方通又抱拳说道:“师父,那妖女手段狠辣,两位师弟都遭了他的毒手,这一次就让我和吕宪师弟一起,去将那女子缉拿回来,交于师父处置。” 平顶仙淡淡的点头道:“去,你们也需要当心一些,必要时候,生死毋论。” 方通点头应承,然后转身走出了殿里,吕宪听到了平顶仙的话,施了个礼也跟了出来,方通正等在门口,见到吕宪出来,笑笑的说道:“师弟,你看咱们应该怎么去找那女子?” 吕宪被方通适才精巧细致的推算和雷厉风行的手段震惊的心服口服,再也不敢有什么不臣之心,直接抱拳说道:“师兄你深谋远虑,师弟我万万不及,一切事情还是师兄做主的好,吕宪全凭师兄吩咐。” 方通不置可否,微微的“嗯”了一声,然后开口道:“这两天我和师父将山上的东西都细查了一番,不见了奉香阁那块玉牌,看来是绯云那个贱人将玉牌也偷走了,只是她不会去除寻香印的法决,就只能带在身上。不过这样也好,现在寻香印的踪迹难寻,但是那面玉牌,咱们可是能看的清清楚楚的。” 吕宪微微躬身,奉承的说道:“师兄真是神机妙算,那咱们就依着师兄的法子,赶紧追上去。” 方通笑呵呵的说道:“不急,那女子离得并不远,在那里已经盘桓了很久,看来是遇到两位师弟之后就留在了那里,是在等着咱们过去呢。啧啧,胆子可真不小,我都有些喜欢她了。” 吕宪恭谨的说道:“就算她再聪明,遇到了师兄,那也是小麻雀遇上了苍鹰一般,不管她再怎么闪转腾挪,也是脱不出师兄的手掌心的。” 方通转头看向吕宪,久久不曾移开目光,吕宪居然被他看得不敢抬头,甚至从他身上都感受到了如师父一般的威压,只能维持着抱拳行礼的样子,一直就那么站着,额头上都已经开始渗出细细的冷汗了。 良久之后,方通才收回了目光,背后着双手悠悠的说道:“你啊,能早这么聪明就好了。” 赵春牵卸下了马常的右臂,让他带着魏鹤的尸体滚了回去,就是为了将整个仙云宗的人都能引出来,好让他们无暇再去寻找莺儿和绯云,让她们能够更加从容给的逃出生天。 但是赵春牵将马常放回去之后,又在原地等了足足一天,依然没有看到有人前来的迹象,让她一阵阵的疑惑,甚至还主动将掩藏起来的寻香印微微触发,好让他们能够尽快来找寻自己。 刚刚离开宗门的方通感应到了那个寻香印,笑着与站在他旁边,微微落后半个身位的吕宪说道:“师弟你看看,那位姑娘已经急不可耐,将寻香印都显现出来了,这是等着咱们赶紧过去呢。” 吕宪微微低头道:“师兄神机妙算,一切都尽在执掌,看来那个小贱人,这一次却是低估了师兄你了。师兄你看该怎么办,我们现在就赶上去,将她直接缉拿住,带回来给师父处置?” 方通微微笑道:“不用着急,咱们就慢慢悠悠的过去,让她多多等上一会,等的她心浮气躁的时候,就会露出破绽,咱们就能更加轻松的将她一举拿下。能够简单做的事情,咱们为什么非要上赶着去做呢?” 吕宪拱手低头,诚心诚意的说道:“师兄神机妙算,吕宪不足您之万一,枉我以前还自认聪明,屡屡和师兄做对,现在看来,真是不亚于蚍蜉撼树一般。今后吕宪,除了师父,就只听大师兄你的吩咐,凡有差遣,绝无二话。” 方通伸手拍了拍吕宪的肩膀,笑呵呵的说道:“你啊,还是太年轻,就是喜欢将简单的事情搞得很复杂,这些年你给我找的那些麻烦,所谓的跟我作对,其实在我来说,都是不值一提的小事。毕竟,哪个大人会真的跟小孩子一般见识呢。” 莺儿和绯云驾云逃出仙云宗之后,战战兢兢的往东北方向跑了数百里,生怕身后会突然出现几个追赶的人。若非莺儿身子疲累的实在支撑不下去了,两个人都还不敢停下逃跑的脚步。 莺儿勉强控制着最后的一点真气将云头按落在一处河边,整个人就一下栽倒了下去,一丝力气也没有了,就只能歪倒在地上,大声喘着气,不停的喊叫着:“水,水。” 绯云急忙来到河边,伸出双手捧起了一捧清澈河水,小心翼翼的凑到了莺儿嘴边,一边喂给她还一边细心地说道:“慢点喝,当心呛到。”等到给莺儿喂了好几捧之后,她才走到河边上,收拢裙摆缓缓蹲下,轻轻的捧起一汪清水,凑到自己嘴边,微微撅起双唇,一点一点的慢慢啄饮着。 莺儿在一边看着绯云温柔典雅的样子,忍不住开口称赞道:“绯云姐姐,你真是好看,一举一动都这么优雅,好像随时都能从容不迫一般,一看就是大户人家熏陶出来的闺秀。” 绯云转过头柔柔的笑道:“莺儿妹妹你过誉了,我只不过是一个自甘苦命的零落人,连出逃都只能靠别人,哪里比得了妹妹你如此英武,这一路都辛苦你了。” 莺儿笑着摇头道:“姐姐何必客气,咱们两个同是天涯沦落人,而且之前赵姐姐也同我说了,之前在我窗外告诉我寻香印和下山路线的就是你,我都还没好好感谢你呢。” 绯云有些愧疚的说道:“都怪我,这火灼印记之法完全没用,倒是害妹妹你平白吃了很多苦头。” 莺儿笑着摇头道:“没有的事,要不是姐姐你助我下山,我也不可能遇到赵姐姐,那咱们两个就还得留在仙云宗受苦,此刻说不定我就已经是还乡树上吊着的裸尸,要么就是陨香崖下的一缕孤魂了。” 绯云浅浅一笑道:“是啊,我们两个都要念着赵姑娘的恩情,更何况她现在还以身犯险替我们引开贼人,也不知道她怎么样了,希望她没事就好。对了妹妹,你是怎么被人哄骗上山的?” 莺儿听到这话,目露狠狠之色,满面狰狞的说道:“都是魏鹤那个王八蛋!我独自出门游历遇到了他,见他生的英俊又温柔有礼,满以为遇到了如意郎君神仙眷侣,没想到却居然是个人面兽心的畜生,将我拐骗到了山上去,害我受了这么多苦楚。等我回到家去,一定要请家里的长辈出手,将整个仙云宗夷为平地,方泄我心头之恨!” 莺儿一边说话,一边用手上的刀狠狠的劈砍着石头,看见莺儿一脸的愤恨神色,绯云微微的叹气说道:“妹妹,姐姐还有一言,不知道该不该说。” 莺儿疑惑道:“姐姐你有什么事情,直接说就是了,有什么好顾虑的。” 绯云面色哀怨,幽幽的说道:“你要请家里长辈出手,还是要好好斟酌一下说辞,毕竟毕竟女子的贞洁是天大的一件事情,若是一个不好,被别人知道了山上的事情,对你的名声伤损实在太大了。” 听到绯云这么说,莺儿的脸上也微微变色,心中也是一阵阵的顾虑,她心思急转许久,才试探的开口问道:“姐姐,你是筑洲上的人,怎么会来到这里,那位轩辕家的少主,你到底见过没有?” 绯云能够逃出生天,心里十分的开心,顺口就答道:“我是平顶仙游历筑洲之时被他带出来的,从来没有见过那位轩辕少主,只是听赵姑娘说过,这位轩辕少主人很好,会将我送回筑洲去和家人团圆。” 莺儿长长的“哦”了一声,之后就没有再说话了,两个人休息了一阵子之后,她张口说道:“绯云姐姐,我休息的差不多了,咱们还是赶紧赶路,免得仙云宗的人追上来了。” 绯云点头称是,莺儿再度驾起云头,带着绯云飞上半空之中,只是这一次的云头,比之前高了十几丈,远远的悬浮在那条大河之上飞行,绯云只当她是真气恢复够了,压根也没有多想。 半空之中,莺儿幽幽的说道:“姐姐,我觉得你说的很对,贞洁这种事情,对女子来说实在太重要了。我在仙云宗时,已经遭了好几次毒手,失贞好几遭了,但是为了名声,我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装作什么都没发生。我不报仇了。” 绯云柔柔的安慰她道:“妹妹,咱们都是横遭了毒手的苦命人,姐姐明白你的难处,这些苦楚,我们也只能生生受着。我也在思索着,回到家中该怎么面对我的夫婿,面对我的女儿。你说,她要是问我这十年间去了哪里,我该如何回答她?” 莺儿面色晦暗,语气冰冷的说道:“不,姐姐,你并不明白我的难处。我既然选择将这件事隐瞒下去,就得保证所有知情的人都不会泄露我的秘密,但是姐姐你,知道的实在太多了。” 她面色阴冷,紧紧的攥着手中的刀,一字一句的说道:“你要去轩辕家求助,又要返回筑洲去,这里面的难以预料,不是你一句我绝对不会说出去就能隐藏的了的。我还是一个待字闺中未曾出嫁的姑娘,为了我和家里的名声,我只能对不起你了。” 绯云静静地听完她说的话,没有丝毫的惊慌失措,只是有些悲戚的看着莺儿,面上静静的滑落泪水,她有些哽咽的开口问道:“所以,你是要杀了我吗?” 人世间最痛苦的事情,莫过于在绝境求生之后,却被信任的人一脚踹回了死路去,绯云都已经在心中幻想着见到女儿时的场景了,却又被莺儿那几句话,将这美好的幻想全部打碎。原本已经欢笑着奔向她而来的女儿,顷刻间又再度灰飞烟灭。 莺儿看着绯云绝望的脸,怎么也狠不下心动手杀了她,但是现在事已至此,若是想保住自己的名声,就只能痛下杀手。莺儿猛然抬头,双目之间神色决然,她重重的一刀挥下,将绯云乘坐的半边云头直接斩断。 绯云的云头瞬间就降了下去,她没有哭喊,就只是静静的坐在云上,抬着头冷冷的看着莺儿,莺儿也低头看着她的眼睛,突然之间打了一个寒颤,猛然驾起云头迅速的离开了。 远远的再度回头,她就只看见绯云乘坐的那朵云头猛然散开,绯云就那么静悄悄的跌落进了湍急的河水里,瞬间就看不见了。 莺儿驾云疾走,想要尽快的离开那个绯云消失的地方,想要赶紧忘掉她最后看着自己的眼神,想要将最近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一切,全部都甩在身后。 但是她做不到,只要她一闭上眼睛,满脑子都是绯云最后的那个眼神,讥讽,嘲弄,不屑,绝望,不甘,伤心无数的情绪全都包含着那个眼神之中,最后汇成了一池无比幽深的水面,倒映着着莺儿惨白的面色。 莺儿知道,这个眼神将要伴随自己,一辈子了。 第一百五十章 斩方刺吕 赵春牵等了很久,还是没有人追上来,也不知道究竟是有更大的谋划,还是无所谓徒弟的性命就这么算了。只是不管怎么说,赵春牵都嗅到了一丝不一样的味道,她没有继续留在原地等候,而是再度动身,向着西南方向而去。 赵春牵一动,离着她不过几十里外的方通和吕宪瞬间就知觉了,虽然寻香印的感应越来越低,但是那玉牌上面的禁制和气息却越来越清楚,方通笑着对吕宪说道:“师弟,那女子耐不住,已经开始心烦意乱了。” 吕宪称赞道:“师兄真是算无遗策,那咱们现在怎么办,这就冲上去抓住她?” 方通微笑摇头道:“别着急,现在还是只酉时前后,咱们再等一等,等到子夜时分再动手不迟,师弟你的黑银锁,在夜色掩映下,更能发挥出来作用。” 吕宪微微一笑,但是心中却十分震惊,自己的黑银锁自从祭炼完成之后鲜少出手,见过的人也都被他杀掉了,这大师兄是怎么知道的?看来他果然是神通广大,以后还需要更加多提防一些才是。 赵春牵一路往西南而行,也不惧夜色渐深,反正修行之人,不管是趁着夜色赶路,还是找个干净地方打坐,一夜时间眨眼也就过去了,只是心中有些疑惑之事不得解,终归还是有些心乱的。 心思微微一转,赵春牵猛然踏上云头,向着前方疾飞而去,身后的吕宪一见不由着急的说道:“师兄,那女子是不是发现我们了?怎得走的好好的,突然就驾云飞了?” 方通没有说话,只是打了个手势,两个人驾着云紧跟了上来,只是才飞了几里,就感应到玉牌再度停了下来不动了,方通笑道:“还以为遇到了难缠的角色,没想到这女子只是往前一程,找到那处凸出石崖吐息月华去了。师弟,等会咱们两人前后夹攻,你在前方以黑银锁压住她,我从后面来包抄,行事之时千万小心,不要被她伤到了。” 吕宪微微点头,两个人这才趁着夜色,慢慢地分来两路摸了上去,没走多远就看到了前方果然有一处凸出石崖,一个黑影正在石崖上盘腿静坐,虽然月色明媚,但是依然看不清楚是什么样子。而且更为奇怪的是,照理来说应该是那赵雀带着绯云两个人才是,怎么那处石崖之上就只有一个人影? 只是此刻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吕宪在树影之下默息潜行,一直摸到了石崖底下,这才取出一根黑漆漆的链子,长只有尺许,两端皆是一个狰狞的张嘴的蛇头。他将链子拿在手上,心中默念法咒,那根链子就如同游蛇一般,在空中急速前掠,一下就飞到了石崖上。 不等那人有任何动作,吕宪直接飞空而起,将双手向着中间一和,十指交叠在一起紧紧地相互握住,那根链子也随着他的动作猛然一下涨长到数十丈许长短手臂粗细,瞬间将那处山崖顶端紧紧的的缠了圈,将山崖上坐的人裹在其中,首尾的两个蛇头紧紧的咬合在一起,将那人死死的制住。 吕宪一击得手,立刻冷笑道:“赵姑娘,千万不要乱动,我这黑银锁一经扣上,除非你已经是金丹境界,否则没有我的口诀绝对不会松开,只会越挣扎越紧,到时候将你的浑身骨头都勒断,那可就不好受了。” 黑影默不做声,而且纹丝未动,吕宪一个迟疑,双手之上一下较力,黑银锁骤然收紧,瞬间将整个山崖前段铰断,乱石崩飞的漫天都是,但是其中却不见一丝血肉飞溅而出,只有一套破碎的衣服从漫天碎石中飘落了了出来。 吕宪暗叫一声不好,自己中了那小娘皮的诡计了,只是还不等他来及反应,身后一道流光闪过,直接将他胸口刺了个对穿。吕宪看到漫天碎石之时就已经心有警觉,动了一下身子让开了自己的要害,否则这一下,就要从心口处穿过来了。 这一下,让他还是受了重伤,刚忙伸手一够,抓住了飞过来的黑银锁的一头,将自己拽到了那处半截石崖之上,伸手捂着自己的胸口,转过头来看究竟是谁。 月夜之下,一个身穿白衣面覆轻纱的女子缓缓地落在他面前,吕宪虽然没有见过这个女子,但是她是谁已经毋庸置疑了。赵春牵伸手接住了折返飞回来的凤头双股金钗,看着躺在地上不断后退的吕宪,微笑着说道:“怎么,这次就你一个人来的吗?” “当然不是了。”随着身后一声轻轻的笑声,赵春牵面色一惊急忙转身, 但是已经来不起了,一道丈许长雪白的流光从她身后袭来,比那人说话的声音还快上一筹,直接一下打在了赵春牵的后心上,赵春牵往前踉跄了两步,猛然吐出了一口鲜血,将脸上的轻纱喷成一片鲜红,然后缓缓的飘落下来。 那道白光折返一圈,飞到了后面方通的手上,方通笑呵呵的说道:“赵姑娘真是难的对付,难怪马常和魏鹤都在你手上折损了,原来不光是姑娘境界高,而且心思也比我这三位师弟细腻的多了。” 吕宪这才明白,方通所谓的前后夹击之法是真,若是这女子没有后手,两个人就直接将她拿了,要是这女子谨慎一些,就拿自己当作诱饵,使一招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一样能够将她一击重伤,轻松缉拿。这位师兄真是好算计啊,不管何种情况他都是立于不败之地,而且能够轻松的手,真是隧了他将事情简单化的习惯。 月色之下,方通看着赵春牵清丽的脸蛋儿,温醇的笑道:“姑娘既然已经受了伤,就不要再反抗了。那随你一起出逃的贱人绯云呢,被你藏在了何处?” 赵春牵默不作声,扬手一挥,一道金色流光从她手中飞出,向着不远处的方通激射而去,方通微微一笑,也是伸手一抛,适才那道白色流光再度出手,两道光芒一撞之下,炸出漫天的光点,各自稍稍迟滞。但是方通的法宝明显更胜一筹,两件法宝一撞之下,就将赵春牵的凤头双股金钗斩断一根,失去了神异,直接掉在了地上。 方通伸手一接,将那道白光接在手上,笑着说道:“姑娘的这件法宝真是不错,除了样式精美之外,居然还是一件下品灵器的首饰,倒是适合女子修士。只是可惜遇到了我这件宝贝,天生就被它克制,现在伤了品相,恐怕以后都不能用了。” 方通手上拿着的,是他早年间无意得到的一块奇物,巴掌左右大小薄薄的一块,但是却极其锋利,削金断玉如同切豆腐一般,方通就将它悉心祭炼了很多年,养成了合心合意的本命法宝。后来偶然间翻到了一本古书,才知道这东西,居然就是先古异兽呷金兽的牙齿,那呷金兽以地底五金为食,一口大牙专克世间金器,乃是祭炼攻伐法宝一等一的好东西。 赵春牵金钗被斩,但是犹然不肯束手就擒,伸手将长剑抽了出来,看着方通严阵以待。方通看到赵春牵还想要负隅顽抗,无奈的说道:“哎,本来跟我们回去多简单的事情,你非要搞得这么复杂,我实在是没心思再劝你了,你还是死好了,免得我烦心。” 方通抖手一挥,那片呷金兽的牙齿再度飞出,带着长长的曳尾向赵春牵冲了过来,方通已经动了杀心,出手之间毫不留情,只打算将赵春牵直接杀了,再去找绯云带回去处置。 赵春牵缓缓提剑,对着那道白光直接劈了下来,方通只觉得好笑,这呷金兽专克世间五金,这一剑下去不得给剑磕出一个大缺口,甚至直接斩断,都不是不可能的,这片大牙他早已经花了上百年的心思,对它的信心,丝毫不在自己的权谋之下。 白光与长剑撞在一起,一声巨响之后,赵春牵退后三步,差点就退到了崖边上掉了下去,方通面有得色,伸手接过自己的法宝,但是面色瞬间就极其难看了。缺口倒是缺口了,但是那巨大的缺口,居然是出现在自己的法宝之上。他面色狂怒,盯着赵春牵恨恨的喊道:“你那是什么品秩的剑,居然能够斩坏我的法宝?!” 赵春牵手中的剑,乃是她离开轩辕家之时雨怜送给她的,这剑剑身极细极薄,宽不过七分,更是薄如蝉翼一般,剑身侧放几乎都看不见,还有一个极其柔美的名字,叫“腰肢”。 世间英雄都难过美人关,这把剑就是取意于此,女子纤细的腰肢,就是斩断天下所有至阳至刚男儿的一把利刃。 赵春牵一剑将白光斩退,持剑再度前冲而至,向着方通攻来,方通知道她手中的剑厉害,不敢直接硬挡,只好闪身躲避,双手一扬之间,和马常一般的灰白色真气放出,从中变换出一群赤身露体的妖艳女子,向着赵春牵围了上来。 赵春牵一步踏进包围圈中,只见四周都是莺歌燕语低声轻咛,淡淡的脂粉香随着女子的体香一层层的涌了上来,一条条纤细柔美的洁白手臂在她面前不断晃动,伴随着迷雾深处一阵阵的轻声呻吟,让赵春牵都有些目眩神迷,吃吃的笑了起来。 但是作为女子,赵春牵立刻就抽身回神了过来,荡开自己的长剑,在一众妖艳女子之间来回冲杀,但是她剑光过处,那些女子的身影蹁跹折越,将她的剑光一一都闪开了,偶然有没有躲开的,剑斩在身上,也都只如划过水面一般,一阵涟漪之后又重新还原了。 另外一边,方通闪身来到吕宪面前,伸手将他扶了起来,低声的说道:“师弟,你没事?这个旋舞惑心法只能困住她片刻,毕竟是个女子,不太会吃这种幻术,你赶紧运起黑银锁,将她捆缚住才是。” 吕宪被赵春牵一钗穿胸受了重伤,勉强站了起来,颤颤巍巍的推开方通,再度张开双手,恨恨的将黑银锁驭使起来,猛然一下钻进了脚下的山体之中,方通也不再迟疑,再度将自己那片呷金兽的牙取出来,顾不上怜惜上面的缺口,向着赵春牵再度飞了过去。 赵春牵被身边的一众女子笑声搅扰心烦意乱,但是胜在本心清明,还是听到了脚下有东西突出地面的声音,纵身就要飞起,但是还是晚了一步,被那突然而出的铁链缠住了一只脚,然后瞬间攀援而上,将她整个下半身都紧紧裹住。 与此同时,一道白光从周围的女子人影之中闪动一下,向着赵春牵飞来,若是她继续向上,必然会被白光击中,赵春牵只能收势向下,落回了地上,地底下的黑银锁立马再度窜出,在赵春牵身上缠绕几圈,两个锁头咬合在一起将赵春牵紧紧勒住,困在了地面之上。 方通的大牙又瞬间飞了过来,赵春牵落地之前就高高举起了双手,现在虽然被锁住,但是双手仍然可以活动,直接又是一剑向着白光劈去,方通再不敢硬接,只能将白光折返,重新收回了手上。 折腾了半天,除了最开始的一下偷袭,其余招数一下都没能得逞,不过幸好,两人联手之下,还是将赵春牵锁了起来。吕宪双手紧扣,面容狠戾的看着赵春牵,狞笑道:“贱人,你还是落在了我们手上,只要我稍一用力,就能将你全身骨头都铰断,看你还有什么招数。” 赵春牵眉头一皱,挥剑就往身上的锁链砍去,但是方通也随之出手攻她,她只能再度挥剑去防。方通马上又收回那枚大牙悬浮在她身边,笑着说道:“姑娘,你手中的剑厉害,可要小心些,不要伤了我师弟的法宝。” 见到赵春牵真的将剑放了下来,方通又接着说道:“没想到姑娘你还是一位金丹客,之前可真是小觑了你了,连师父都看走了眼。不过这样也好,你随我们上山去,我让师父收你为徒,不仅不用当那鼎炉,还能得到我师父的庇佑。你应该也知道了,我师父可是一位元婴高人,有他为你护道,你的仙途只会更加顺畅。” 赵春牵冷笑道:“区区一个元婴,就敢说保我仙途顺畅,这天下修行之人,当真是没人了吗?” 方通笑着摇了摇头,无奈的说道:“真麻烦,师弟,动手。” 吕宪狞笑一声,两只手刚才就已经是十指交错之势,这下手掌也猛然向中间一和,就要催动黑银锁,将赵春牵直接绞死。但是他真气催动之下,黑银链却是微丝未动,连试几次也是一样,好似被什么东西制住了一般,就连他想要将黑银锁收回,都如同被万千斤的巨石吊着,一点也抽不回来。 吕宪惊怒的吼道:“你究竟做了什么,为什么我的黑银锁动不了了?” 赵春牵冷冷一笑,身上的黑银锁不受吕宪的控制,居然开始一点一点的松开,跌落在她脚边。吕宪这才看见,在黑银锁之上,密密麻麻的缠绕着无数的丝线,将其紧紧的捆缚住,即便是掉在地上了,吕宪也难以控制,不管怎么注入真气,都再也催动不起来了。 吕宪丢了自己的善用的法宝,马上就去了一半的战力,加上他本身又受了伤,想要再战更是难以为继。方通一见如此,丝毫不敢迟疑,再度祭起呷金兽的牙齿,一股真气注入全力催发开来,瞬间分化成了十几道白光,漫天飞舞着向赵春牵撞去。 而方通,一招祭出之后再不停留,连自己的法宝都不要了,一把抓起吕宪就要御风逃命。赵春牵怎么可能给他们逃走的机会,天罗法衣再度催动,分化出漫天丝线将那十几道白光挡下,然后抖手一剑,一道剑光就向着逃走的两人刺去。 方通顺手将吕宪往后一抛,直接用他挡住了那道剑光,吕宪原本还以为大师兄突发善心要带上自己一起走,怎么也没想到,居然是带着自己给他当了挡箭牌,他只来得出声咒骂了半句,就被那道剑光击中,从半空跌落了下去。 方通即便如此心狠,也依然没能顺利逃脱,赵春牵对这个阴险狡诈的人丝毫没有留手,直接将天真给他的三枚宝钱祭起,宝钱带着一大片的绚丽雷火,重重的打在了方通的身上,轰然一下炸开。 满身焦黑的方通被炸落在地上,还没来得及庆幸自己没事,就感觉到自己体内的真气如同漏气了一般溜了出去,自己的身体就好像是一个破了底的水桶一样,瞬间就干涸了下去。最为可怖的,就是他周身的真气被抽取干净之后,金丹也开始逐渐崩解化为真气,然后再度迅速的流失。 赵春牵持剑落在了方通的面前,还不等方通出口求饶,就一剑将他直接刺死。那三枚宝钱的神通极强,出招之时可以赊借天地法则,中招的人还需要偿还这些真气境界,乃是赵春牵最为强大的杀招,绝对不能让他有机会把这件法宝的功效泄露出去。 杀掉了方通,赵春牵又再度转到了吕宪身边,吕宪先是中了赵春牵的双头钗,之后又被剑光击中从半空跌落,此时已经奄奄一息,他想要开口求饶,但是只能咳出一口鲜血,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 赵春牵低头看着他,眼前又浮现了那棵残忍至极的还乡树,心中生起的一丝不忍瞬间又烟消云散,她看着吕宪的垂死之相,轻轻地叹道:“见到那些被你害死的人,再好好的赎罪。” 第一百五十一章 战平顶,入申山 仙云宗翻了天了,平顶仙一怒之下挥手将自己的偏殿直接打碎,身边的几个侍奉的女弟子全都被他暴虐的真元震飞,撞在了殿内的柱子筋断骨折直接身死,平顶仙连看都没看一眼,直接将正殿顶子上撞了一个巨大的窟窿,然后向着西南方向疾驰了过去。 若是魏鹤的死是让平顶仙小小的难过了一下,那么方通的死,就真的是让他感受到了白发人送黑发人的切肤之痛。对他来说,想要一个儿子非常简单,山上这么多女子,只不过是他泄一点真阳的事情,几乎不会对修为产生什么影响,但是想要找一个结成了金丹的弟子,那比自己修成金丹,要难上了几十倍。 世间修道之人,首重的就是资质,之后才是其余的外物,从先古至今,不乏那些本身天赋异禀的大才从微末之处起身,靠着劣质的功法一步步修行成仙开宗立派的,但是却从来没有听说过一个呆傻蠢笨的人能够修行得道,仙路登高的。 世间豪阀宗门,也从来只会将全部心力倾注在资质上佳的弟子身上,而不是那些血脉至亲的蠢笨后裔身上。修仙之人,从来不看什么血脉亲疏,唯一能够传承心血继承衣钵的人,一定是所有弟子之中最为聪慧的那个。 而这世间高门大户,名门正宗何其之多,个个都致力于搜刮世间修仙种子,求道人才。他仙云宗只不过是三流门派之中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门小户,找到一个能够修成金丹的弟子继承衣钵,那可真是平顶仙祖坟上青烟冲天了。 原本在平顶仙的设想之中,自己已经修到了元婴境,只需要重新找一门品秩不错的修道功法,将自己身上的气息真元转换,就可以舍了现在的修行功法,以名门正派的形象正式出山,在修道界占据一席之地。现在这门功法虽然品质也还不错,但是毕竟走的是阴阳和合的路子,为世间正统所不齿,轻易还是不能外显的。 元婴宗主和金丹大弟子的宗门,那已经是弟子们外出游历可以自豪报出的家门了,等到自己修成了仙人境,而方通修到了元婴,到时候仙云宗就能一跃成为二流宗门,就够资本吸引那些无门无户的金丹前来做供奉,慢慢的壮大自身的实力,也能够选到更好的弟子,增强自身的底蕴了。 世间的名门望族,无不是这样开始发家起势的,然后靠着一两次好的机遇,功法、法宝、优秀弟子或是吞并其他门派都可以,就能慢慢的成长为下一个庞然大物,名门正宗,到时候自己就是一代开山祖师,何其风光尊崇。 只是自己的这些美好的期望,都被那个该死的女子一手摧毁了,方通一死,他想要再找到一个能够修成金丹的弟子来继承自己的衣钵,恐怕穷极一生都难。故此他才冲冠一怒,直接将自己大殿的顶子都撞了个窟窿,山上的一切也都不管了,径直朝着赵春牵追杀了过去。 随着他大张旗鼓的下山,山上剩下的那些仆从弟子们,一个个都开始胡乱猜测,尤其是那些被他们拐骗上山的女子们,在他的淫威震慑之下,都纷纷猜测他又要出去戕害什么人了,但即便是他离开了山上,那些女子们,却依然没有一个人敢下山逃走的。 平顶仙一感应到方通身死,立刻一路御风疾行,向着西南方向狂追而去,只在天亮之前,就已经追到了赵春牵杀死方通和吕宪的那处山崖之上。赵春牵杀了这两人,再也没有迟疑,立刻朝着西南方向的申山疾飞而去,但是却在原地给平顶仙布置了一些东西。 吕宪的黑银锁全都植根在了那处山崖之上,被赵春牵扯了两头出来,一左一右的将吕宪和方通挂在那处残破的山崖下,此刻正随着微风左摇右摆,头顶的石壁之上,画着一根开着花的桃枝,旁边还刻下了一句话,“还乡树焚毁,望乡台重聚”。 平顶仙看着石崖上的字,冷冷的笑道:“没想到居然还是一位书画都不错的内秀女子,只是可惜当时在山上没有看出来修为,真是本尊眼拙了。”他嘴里虽然在夸着赵春牵,但是手却已经狠狠的砸在了石崖之上,将那片断崖直接砸的崩落,将下面挂着的两具尸体摔落下去,被诸多的碎石掩盖住了。 方通和吕宪的尸体看似被平顶仙掩盖起来,算得上是入土为安,但是实际上两个人的尸首都被砸的筋断骨折,生前被平顶仙看重的方通更是被一块巨石砸中脑袋,整个脑浆都流了出来。两个人只比曝尸荒野好了一点点,倒是崖壁上的文字和桃花枝,被砸的一干二净,一丝都看不出来了。 平顶仙做完这些,接着一路向西南疾驰,由于他离的越来越近,那寻香印和玉牌在他的感知中也越来越清晰,直如漆黑夜间的皎月一般,明晃晃的,让平顶仙一看就分外生气。 平顶仙到底是一位元婴境的高手,即便是靠着采阴补阳蓄养起来的真气,但是在被元婴转换为真元之后,依然比赵春牵的实力要高出许多。赵春牵奔逃之间,停下身来恢复真气的次数比他要更多一些,于是两人之间的距离,也就被拉的越来越近了。 两个人一路驾云而飞,不断地往西南方向飞来,奔着龙腰洲中部的申山而去。平顶仙越追心就越慌,看这女子逃命的路径,分明就是直直奔着申山而去的,那里面鱼龙混杂,各门各派都在里面有一些手脚。而且还有筑衣教严苛沉令,所有人在申山都不许私自动手,否则就意图向筑衣教挑衅,若是给她逃到了那里,自己决计是不敢再出手的。 平顶仙已经足足追了十来天,赵春牵每一次停下调息他都能清楚的知道,也能清晰地感觉到两人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而现在经过如此长途跋涉的追赶,他已经能够感受到,前面的那个女子离他已经只有千里之遥,居然还敢再度停下调息,似乎是有和自己殊死一搏的想法。 平顶仙冷笑一声,他们现在已经越过了万里之遥来到了申山附近,只需要再往前赶上千里的路程,就能够进入到申山的范围之中,而这个女子居然在这个时候停下,真不知道她是不认识去申山的路,还是不认识去黄泉的路。 平顶仙微微放慢了速度,一边飞行,一边也在缓缓地进行调息,虽然自己还留有余力能够直接追上去,见面就能杀了那女子,但是自己四个弟子都已经遭了她的毒手,还是要谨慎一些。反正只要在她进入申山之前杀了她,就什么事情都没有,那女子也只是刚刚停下来,依着她之前的调息时间,最少要等上半个时辰才会再度动身。 赵春牵自然知道往前千里就是她要去的申山了,只是她还是想等到平顶仙前来,试着和他交手一番,看看自己的境界究竟如何。之前和方通交手的时候,虽然同是金丹境界,但是方通的真气之驳杂,境界之虚浮,弱的简直让她诧异至极。 其实想也明白,赵春牵在去筑洲之前几乎都没和人交过手,筑洲之上遇到的那些人每一个都没有突破金丹,之后遇到的诸如赵天冕登云阙众人,都是被天真一力压制。仔细想来,除了李元锦之外,方通还是她第一个遇到的金丹境的人。 在赵春牵的感觉中,李元锦出自上清宗,他的金丹应该是同境界中的佼佼者,但是自己和他相比,不仅金丹的品相差了很多,就连真气的差距都是如隔渊海一般。使得她一直觉得自己应该是金丹修士之中比较弱的那一类,实力更多的是靠天罗法衣的补缺,才勉强能和李元锦他们站在一起。 但是与方通交手的时候,除了一开始凤头钗被斩断,之后的一切都是她全线压制,甚至连方通最开始的那一下偷袭,对她造成的伤害也没有预想的那么大,这就让她对世间的金丹境界和自己的实力产生了很大的怀疑。 赵春牵毕竟是出自名门赵家,就算是不被人待见,但是也绝对不会对外面世界的事情了解的太多,对于世间境界实力的估算有些偏差也是很正常的。世间金丹凝聚之时,最重要的就是真气的数量和品质,而如方通这般修阴阳合和之道的人,真气驳杂不堪,结出来的金丹又能有多好的品秩,能有多强的力量。 赵春牵默默的调息了半个时辰,还是没有等到平顶仙前来,满以为他放弃了追杀自己,准备接着往申山飞去的时候,就远远的看见了一个身影向着自己飞了过来,而比他更快地,是三道莹白玉色一般的光华,拖着长长的曳尾,向着赵春牵急速袭来。 赵春牵立时闪身而起,堪堪躲开那三道光芒,白光狠狠的撞在了地上,将地面炸出一个数十丈大小的坑洞,赵春牵闪避不急,也被流光擦中了一下,被爆炸的气浪掀飞了十几丈远,在半空中扭转稳住身形,轻轻地落在了地上。 地上腾起了无数的烟尘碎石,自其间飞出了三道玉色光芒,被随后而至的平顶仙接在手中,顺手插在了自己的发髻上。他缓缓落地,双手拢进袍袖里,也不废话,直接雍容的说道:“随我回山,既往不咎,以后你就是我的开山大弟子。” 赵春牵能够一次性杀掉了吕宪和方通,其实力自然是毋庸置疑的,平顶仙在最初的暴怒过后,就很仔细的想过了这个问题,这样一个好苗子,直接将她杀了也是于事无补,若是能够收服她,四个半吊子的弟子换这样一个大才,多少次他都愿意。 所以一个照面,他就出手攻击了赵春牵,一是向他展示一下自己的拳头,之后的事情就能简单很多,二就是试一试她是不是真的有那个实力。这一击之下,她居然只是受了一些震动波及,其天赋实力,还要远超平顶仙的预估。 赵春牵原地站定,笑着说道:“我杀你了四个弟子,你居然都不为他们报仇的吗?” 平顶仙淡淡的说道:“修道之人,从来只看以后,不计从前,只要你做了我的弟子,那他们就只是技不如人,该死的废物而已。” 赵春牵冷笑道:“恐怕之后哪一天,我也会成为这样该死的废物?” 平顶仙摇了摇头,没有说话直接动手,他伸手一招,头顶的玉簪其中一只飞射而出,向着赵春牵刺去,赵春牵闪身躲避,但是那簪子却如影随形一般,紧紧的跟着她不放,赵春牵只得抽出腰肢剑,一剑向着那道玉色流光斩去。 “叮”的一声金玉交响之声,玉簪打着旋飞回了平顶仙的手中,但是赵春牵也被玉簪一下撞飞了十几丈,踉踉跄跄的退后了几步,勉强稳住了身形。 平顶仙眉头微皱,但是眼神却十分炙热,这女子用的这把剑品秩非凡,居然能有上品灵器的级别,不过他并不是垂涎这把剑,而是这剑说明,这女子身后绝对是有门阀家族,或是高人照应的。自己若真是能够收她为徒,所能得到的东西,绝对会比他预想的还要多。 平顶仙微微一笑,看来自己必须拿出些真才实学,才能够制服这个女子了。他伸手一挥,一道灰白色的真元从他袖中飞出,忽然散开成了漫天的宫装女子,一个个神色端庄宁静,手持着各色各样的精美乐器,在赵春牵身边往来飞旋,奏乐歌舞。 这一招“旋舞惑心法”之前方通也对赵春牵用过,但是他使出来的威力和平顶仙相较而言,简直不可同日而语。其间差距,就好像一个下三滥的妓楼里低俗露骨的舞蹈,和端庄华贵的宫廷乐舞一般区别。平顶仙幻化出来的这些宫装女子,一个个神色端庄面目冷峻,反而更让人能够生出神圣亲近之意,就连赵春牵一个女子,一时间居然也有些痴了,随着那些女子们的旋转,微微的笑了起来。 平顶仙隐身于这些女子身间,悄无声息的慢慢靠近了赵春牵,伸手拔出头上剩下的两根簪子,将三根簪子握在指缝之间,恍若一只狼爪一般,向着赵春牵狠狠的刺了过去。 这三根玉簪,是平顶仙精心祭炼了多年的法宝,唤为“仙人透骨钉”,既能杀伤人命,也能以此为据将自己修炼的阴阳和合之气渡入人的体内,催生其情欲之后,他再以和修之法采阴补阳,还补自身增益修为,是他修炼和御敌都离不开的重要法宝。 只要这三根玉簪刺入赵春牵体内,他就有信心侵蚀她的神魂,到时候她就会对自己言听计从。不过他倒是没有敢生出与其和修的心思,这女子身后的人是谁,脾性如何他都一概不知,贸然下手,恐怕会惹祸上身。 只是这一刺之下,平顶仙就发现手上的感觉不对,自己的三根透骨钉居然被女子身上白白的纱衣挡了下来。定睛一看,这白色纱衣之中,有一根金色的丝线缓缓游弋,在他透骨钉刺下的地方盘成一团,将透骨钉挡了下来。 这一刺之下,赵春牵也从那旖旎的环境之中清醒了过来,反手一剑就刺向了平顶仙,平顶仙惊愕之间赶紧闪身退后,但还是被赵春牵一剑将半边衣袖斩了下来,飘飘荡荡的落在了地上。 平顶仙面目冷峻,后退之后一言不发,直接将自己的三根仙人透骨钉全都祭起,向着赵春牵狠狠的刺了过去,一时之间,三根透骨钉在赵春牵身前来回飞舞,不时就会有一道流光撞在她身上,将她身子打的一震。片刻之间,赵春牵就已经连招架之力都没了,被三根透骨钉重重的撞在胸前,整个人吐血倒飞,跌落尘埃。 平顶仙并没有打算就此收手,而是再度真元涌动,三根透骨钉光芒大作,向着赵春牵头上疾飞而去,竟是存了要将她一击必杀,连神魂都一起打碎的念头。若是这女子只有一件上品灵器的剑也就罢了,但是她身上还穿了一件品秩只高不低的法衣,那事情就不一样了,世间法衣的打造方法,可比同品秩的兵器要难出百倍,不是什么人都能够用得起的。 如她身后这样的门阀高人,平顶仙根本不敢生出结交攀附的心思,就连打个照面,都要唯恐避之不及。现在已经得罪了这个女子,那就还是杀了好了,尸骨无存魂飞魄散,就没有人会知道发生了什么,怎么也找不到他平顶仙的身上来。 三根透骨钉的流光眨眼间就飞到了赵春牵的面前,她这才知道自己对上了元婴境的人,压根就没有还手之力。不过好在她早已经有了后手准备,暗暗运起她藏在怀中的那三枚宝钱,霎时间将方圆数百里的天地灵气全都抽调一空,悉数注入到了天罗法衣之中。 方圆数百的天地灵气全都向着赵春牵汹涌汇聚了过来,平地之上突然就生出了狂烈的大风,霎时间风云色变飞沙走石,平顶仙赶紧往后退了数十丈,谨慎的盯着远处的赵春牵,防备着她可能出现的拼死反击。 天罗法衣猛然鼓胀了起来,带着赵春牵飞到了半空之中,纯白的衣袖裙摆漫天飞舞,恍若一个九天临凡的神圣天女。赵春牵借着天罗法衣的力量,一剑将面前飞来的三道玉簪系数斩落,然后骤然转身,向着西南方向急速而逃。 平顶仙见她如此声势,居然就只是挡下了自己的攻击好逃走,自然不肯轻易放过,伸手一挽,三道玉簪被他御回握在手中,向着赵春牵急速追去。 申山边上,已经脸色苍白浑身乏力的赵春牵缓缓的落在地上,伸手从腰间取出了一块玉牌,挽起袖子将臂上的寻香印抹除掉,然后挑衅的看着数十丈之外的平顶仙,嘲弄的将手上的玉牌一剑斩断,转身迈步而去。 平顶仙看着不远处的巨大山口,和其上崖刻的巨大鲜红的“申山”二字,将牙齿咬的咯吱作响,但还是只能拂袖转身,愤而离去。 第一百五十二章 孙白苏 药王孙家近一两年来很不舒心,其根本原因,就是因为当代家主答应了一件原本不应该答应,但是在他不知情的情况下贸然答应了,之后非常后悔但是最后还没有能成的婚事。 作为当事人的孙白苏心情更是难以言喻,原本给他直接安排婚事他是十分排斥的,更何况那个女子他连见都没有见上一面,如何能够婚配得宜?之后听说那个女子因为跟家中不和离家而出,他还有些开心,那这门婚事十有八九就是不成了。但是随后又听到这女子和轩辕家的少主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孙白苏的心一下就有些不忿了。 那种感觉,就好像自己未过门的妻子给自己带上了一顶并不存在绿帽子一样,十分的微妙且不可言喻,以至于孙白苏对于远在安址洲的赵家,和经年与他们抢夺丹药生意的轩辕家都极其没有好感,但是自己却不能上门去声讨,这就非常难受了。 无奈之下,孙白苏就只好带上一个为自己轧药的童子,走出门来散散心,顺便看看能不能遇上什么好的药材。这一路东行途中,两人尽是挑着深山老林悬崖峭壁而行,时不时就能遇到诸多的毒虫猛兽山精 水怪。 不过孙白苏和童子芣芑都是修行中人,对这种事情反而十分中意,因为药章有云,凡毒虫出没处,七步之内必有解药,对于他们这种采药人而言,毒虫猛兽出没,无疑于带路请他们去采那珍惜药材。 这一日,两人刚刚从深山之中走出来,满身的草叶蛛网,正在河水边上细细的收拾整理,虽然弄的一身狼狈,但是两人都面带笑容,神情愉悦。 芣芑仔细的将少爷身上的外衣脱下来,拿到河水边慢慢的浆洗,一边笑着说道:“公子,咱们这一趟出来可是不错,已经采到了好几种珍惜的草药了,回去之后家主定会很高兴的。” 孙白苏坐在河边,一手抓着一个四寸大小核桃粗细的铁环微微转动,一手握着一个葫芦正在慢慢的喝水,笑着说道:“胡说,爷爷他什么样珍惜的药材没有见过,这些东西年份最大的也不过三百多年,有什么值得高兴的。” 芣芑手上动作不停,笑着回道:“那可不一样,这些可都是少爷你亲手摘的药材,那可都是万金不换的东西,家主最是疼你,一定会特别开心的。” 孙白苏笑了笑,没有再说话,芣芑却突然出声惊叫道:“公子,你看河里好像有个人。” 孙白苏站起身来望去,果然宽阔的河水中央,有一个人影随波逐流,慢慢的从上游飘了下来,仔细一看,居然还是一个昏过去的女子,微微可见胸口起伏,还有一息尚存。 孙白苏当下伸手一抛,手里的那个虎撑铁环飞了出去,在河水中准确的套中了那个女子的手腕,然后轻轻的带着她往河边飘了过来。芣芑不等少爷动身,直接两步迈进河水里,将那个女子抱了起来放在河岸边上,孙白苏收起虎撑,伸手搭在了女子手腕之上。 这女子面色惨白浑身冰冷,脉象弱细兼微,而且观其三魂浮动七魄游荡,显然心神受损严重,又在河水里泡了这么久,已经是气息孱弱,将死之际了。孙白苏吩咐芣芑道:“芣芑,赶紧生起火来,烧一些热水出来。” 芣芑应声而动,马上就去拾了一些干枯树枝,取出火折子将其点燃,架上了锅开始烧水。孙白苏也没有闲着,打开了随身的针包,伸手取出了几根金针,在女子身上轻轻的扎下去,双指慢慢的捻动着金针,将一丝丝的真气渡了进去。 没过多久,那女子就幽幽转醒了,她茫然的睁开眼睛,看着眼前的白衣男子,孱弱的问道:“我这是死了吗?” 一旁的芣芑笑着说道:“姑娘你可真是好命,遇到了我们家公子,肯定是死不了了,药王孙家出手救治,就算是鬼差当场,也要给几分面子的。” “芣芑,多嘴。”孙白苏笑骂了一句,然后转身对着女子说道,“姑娘,醒了就好,我这里有些干净衣服,只不过都是男子的,你若是不嫌弃,就先将身上的湿衣服换了,你身子虚弱,还穿在身上会加重病情的。” 说完这话,他拔了金针,伸手取出两柄大伞撑开放倒,然后拉着芣芑走的远远的背过身去。那女子这才缓缓起身,将自己的湿衣服脱下换上了旁边的干净衣服,只是袖子和裤腿都有些长了,她不得不挽起来好几圈才能露出手脚。 那女子换好衣服,收起了雨伞,这才远远的招呼道:“多谢公子,我已经换好了。” 孙白苏这才转身回来,自怀中取出一个盒子,拿出一颗丹药递给女子,笑着说道:“这是我孙家仁心丹,虽然是补充真气用的,但是也能够驱寒补气,补充体力,姑娘你吃上一颗,暖暖身子。” 女子盈盈的拜谢,然后才接过丹药,轻轻放进嘴里。孙白苏一直等到她细细的嚼完咽下,面色开始恢复的时候,才开口问道:“在下孙白苏,这是我的轧药童子芣芑。敢问姑娘芳名,为什么会落在这河中?我见你三魂黯淡,像是遇到了什么伤心绝望之事伤损了心神,不知道姑娘遇到了什么难处?” 那女子幽幽的开口道:“禀公子,小女子崔王氏,名叫绯云,乃是筑洲人士,只是被歹人恶意挟持到了山上,好不容易被人搭救逃出,原本以为能够回家和家人团聚,却又遇到了同伴背叛,被她投入水中,幸得公子相救,这才留下了一条命。” 孙白苏皱眉道:“原来你已经嫁为人妇了,那该尊称你一声崔夫人。不知道那掳你上山的是谁,将你投入水中的又是谁,此等恶人,必须将他们严厉惩处,还你一个公道才行。” 那女子正是好不容易从仙云宗逃脱,却又被莺儿暗害的绯云,却不想命不该绝,落在了河水中顺流而下,被孙白苏救了起来。绯云叹了口气,幽幽的说道:“公子不必多礼,唤我绯云即可。我现在已经不想再去找这些人了,只想着能够早日回到筑洲与我夫君女儿团聚,还望公子不要追问了。” 孙白苏叹了口气,轻轻地说道:“也罢,夫人你宅心仁厚不再追究,我也就不问了。只是不知道你一个女子,要如何才能返回筑洲呢?” 绯云回道:“救我出来的那个人,说是让我去找轩辕家的少主轩辕陛,他会着人送我回筑洲的。” 芣芑一听到绯云的话,顿时满面不悦,气哼哼的说道:“又是那个轩辕陛,怎么哪里都有他呢。” “芣芑。”孙白苏出声制止了芣芑的抱怨,转头笑着说道:“绯云夫人,这里离这荆山轩辕家山高水远,有数万里之遥,你一个女子如何能够过得去呢?要不这样,你先随我行走一程,返回我白山孙家,然后我安排飞空城或是鱼龙舟,不管你是要去轩辕家还是筑洲,都可以直接送你过去。” 绯云看着孙白苏的笑脸,有些怯怯问道:“孙公子,听芣芑小哥儿的话,你和轩辕陛似乎是有些过节?” 孙白苏笑着说道:“夫人多虑了,我与轩辕陛从没有见过,更谈不上什么过节,芣芑之所以这么说,其实是因为两家有一些生意上的冲突而已,不碍事的。夫人放心,我孙白苏光明磊落,就算是有什么过节,也不会利用夫人去对付轩辕陛的。” 绯云赶紧盈盈一拜,有些愧疚的说道:“公子误会了,我并没有那么想,事实上我也没见过轩辕陛,这样问纯粹是出于好奇,还请公子见谅。” 孙白苏哈哈大笑道:“夫人不必如此,我也只是开玩笑的。既然夫人没有什么担忧的,那咱们这就启程,夫人的病体,路上我再慢慢地为你调理好了。” 绯云听到这话,立刻又要下拜,芣芑在一旁笑着说道:“夫人你不必多礼了,我家公子医者仁心,每年不知道要赠医施药多少次,遇到他啊,是你的福气了。” 绯云浅浅一笑道:“那能跟着孙公子,也是小哥儿你的福气了,看这名字起的多好,芣芑味甘,可清热明目,还能止腹裹饥,最是人间好福气了。” 芣芑一听到这话,立马就乐开了花,要是夸他怎么样,他最多就是得意一阵子,但要是夸公子的好,那他立刻就能将这人视为一个有眼光的明白人。 孙白苏听到这话,笑着说道:“绯云夫人好学问,居然还对药理一事有过研究?” 绯云浅浅笑道:“可不谈敢什么研究,只是当年读《诗经》,读到那篇《芣芑》的时候,格外喜欢里面轻松愉悦的场景,就多留了下心,查了查这芣芑到底是什么。” 孙白苏也开口吟道:“芣芑芣芑,薄言采之,芣芑芣芑,薄言有之。这篇《芣芑》,乃是当年妇人们采芣芑时所唱的歌谣,虽然乐律轻松欢快,但是其中的深意,却还是有些悲戚的。若是人人家有余粮,谁又会愿意去采这些野菜煮食呢,不过是世间百姓苦中作乐,坚韧而活的写照罢了。” 绯云由衷的赞叹道:“公子真是好学问。” 孙白苏谦逊的笑了笑,芣芑则在一旁看着自家闪闪发光的公子,和旁边这位人美学问又好的温柔姐姐,下定决心这次回去一定要多看几本书,好好增长一下学识。 孙白苏带着绯云,转头往白山驾云而去,一路上走走停停,四五天的时间才回到了家中。路上他一直悉心为绯云调理身体,也被绯云的温柔典雅和满腹诗书所折服,更是决心一定要将绯云送回家中,这种温柔聪慧的女人,最应该的就是在家相夫教子,流落在外实在是太过悲惨了。 白山药王孙家,乃是药王后人,家族中人专修药王留下的那本《药王经》,最是擅长采天下药材之利弊,治人伤人自不必说,提升修为境界那也是十分厉害的功法。 孙白苏回道家中,先是让芣芑带着绯云去客房休息,自己则是先去拜见家中主心骨,自己的爷爷孙无患。老爷子一见大孙子回来了,十分的高兴,等见到孙子将亲手采的药材给他的时候,更是笑的嘴都合不拢了。 孙无患笑着说道:“白苏啊,爷爷现在就指着你接我的衣钵了,我那几个儿子,没有一个靠谱的,唯一就是你爹还像点话,给我生了你这么个好孙子。爷爷打算再过个百十年就去好好修行,到时候这家主的位子和药王的牌子,可就要交给你了。” 孙白苏苦着脸说道:“爷爷,你可别,你也知道我最想干的就是钻研药理,我连先祖《千金方》和《新本草》都还没有吃透,你就要把药王的牌子给我,你也不怕把我压死啊。” 孙无患哈哈大笑道:“你小子,得了,先不说这个了。瞻阳陈家的小孙女陈莺儿到我们这来了,说是日前不小心将自己的肩胛烧伤了,想请你给看看。老陈头当年跟我有些交情,想要和咱们亲上加亲,这陈莺儿啊说不得就要许给” 孙白苏赶紧求饶道:“爷爷,前一阵子才黄了一门亲,怎么现在又要着急给我安排啊?您老就放了我,不然我可又要出去采药去了。” 孙无患伸手派了一下孙子的后脑,笑着说道:“臭小子,敢威胁你爷爷了。你放心,这一次是给你弟弟陵游说的,这小子跟你学的怎么也不愿意成婚,非要等在你后头才行。他平日里最听你的话,这不就是让你先看看,然后劝劝她嘛。” 孙白苏这才松了口气,应承了下来,只要不是给自己说亲,其他人他都是十分乐意的,就随着孙无患来到了中厅,差人去客房请陈家小姐前来。 那人奉命前去客房,但是转瞬之间就回来禀告,说陈家小姐和公子刚刚带回来的那个女子在客房院中遇见了,两个人正坐在一起大眼瞪小眼呢,他没敢吱声,就回来禀告了。 孙白苏和孙无患对视一眼,两个人都是一阵的诧异,孙白苏看出来爷爷眼中的戏谑,只能尴尬的说道:“爷爷,那女子是我在半路上救回来的一个苦命人,想要过两天将她送上飞空城返回筑洲的,你可别瞎想。爷爷你在这稍坐,我去看看到底怎么回事。” 客房院中,绯云和陈莺儿正对面而坐,一个满面嘲弄的轻轻浅笑,一个则是一脸惊恐的神色慌张。陈莺儿虽然对面而坐,但是眼神游移,绯云冷哼了一声,这才开口笑道:“陈小姐,没想到在这里还能遇到瞻阳陈家的大小姐,真是让人好生惊喜啊。” 陈莺儿有些心虚的问道:“这位姐姐,我们认识吗?” 绯云笑着摇头道:“当然不认识了,我一个还乡树下逃出来的苦命人,怎么可能认识赫赫有名的陈家大小姐呢。” 陈莺儿见她提到了还乡树,立刻目光一凛,只是还不等她说话,孙白苏已经一步跨进了院中,看着院中奇怪的氛围,笑着问道:“二位姑娘怎么了?莫非是遇到了旧相识?” 陈莺儿立马一脸的恳求神色看着绯云,绯云心中轻叹,还是没有出口点破,只是笑着说道:“我哪有福气认识陈家的小姐,只是在这里遇到了,见她妆容衣饰好看,拉着她多问了两句,耽误孙公子事情了。” 孙白苏笑着说道:“无妨,既然你也没休息,就和我们一起去见见我爷爷,他老人家这会正好有空呢。” 绯云原本想婉拒的,但是想到在人家中不能失了礼数,人家都已经来请了,就只能笑着答道:“好的,还请孙公子引路。” 孙白苏转头走在前面,绯云抬步跟了上去,但是被身后的陈莺儿拉住了衣袖,陈莺儿没有说话,只是一脸委屈恳求的神色望着绯云。绯云暗自叹气,也实在狠不下心毁了这女子,就只能轻轻地点了点头,算是应承了她。 三人到了中厅,拜见了家主孙无患,各自落座之后,孙无患就提起了正事,孙白苏也没有拒绝,毕竟是疾不避医,直接当堂开始为陈莺儿号脉观神。只是随着他号脉愈久,脸上的神情也愈发的凝重,片刻之后才松了手,开始为陈莺儿书写药方。至于火灼的伤痕他不便观察,就只能按着寻常的伤势开了些外敷的药先试着。 陈白苏紧皱的眉头让陈莺儿十分在意,有些担忧的问道:“孙公子,我的身体究竟如何,可是有什么问题吗?” 孙白苏只是笑着说道:“陈姑娘不必担心,其实没什么大碍,只要好好休息,按时吃药就没事了。” 将陈莺儿和全都送回客房之后,孙白苏才转回身来,对着爷爷轻声叹气道:“爷爷,这门婚事,我看还是算了。” 孙无患皱眉道:“怎么了,可是有什么问题吗?” 孙白苏沉默了许久,这才开口说道:“爷爷,这位莺儿姑娘身体其实无虞,只是她体内除了自己的气息之外,还有一丝男子的阳气,看来她已经失贞了,这门婚事,还是就此作罢的好。” 孙无患面色凝重,许久之后才开口说道:“如此,就只能和老陈实话实说了,他这么做可太不厚道了。” 孙白苏制止道:“爷爷,千万不要,只说二人八字不合即可,多的话,一个字都不要提。” 孙无患看着孙子凝重的表情,笑言了一声“医者父母心”,微微点头应允了。 第一百五十三章 孙争赵谋 “莺儿妹妹,这世间还真是小呢,没想到我们前脚才在翻云山下分手,后脚就又在这里遇到你了。”绯云看着坐在她身前,双手十指扭绞,一身局促不安的陈莺儿,笑着说道。 陈莺儿扭扭捏捏了半天,这才开口问道:“绯云姐姐,你有没有和孙白苏说过我的事情?” 一开口,关心的居然还是自己,绯云心里冷笑一声,不屑的说道:“我只与他说了我被人从筑洲强掳至此,遭人背叛扔进河中,其余事情,我一个字也没有说。” 听到这话,陈莺儿猛然抬起了头,惊喜的说道:“真的吗?你真的什么都没有说?” 绯云冷哼一声,嗤笑道:“你真以为我不说,你的事情就能瞒的住了?莫非你还想在孙家杀我灭口?” 陈莺儿连忙摆手道:“不会不会,绯云姐姐,当时我只是一时糊涂,事后我也非常后悔,最近这些日子,我一直都在做噩梦,梦见姐姐你让我偿命呢。” 绯云冷笑道:“你到孙家来是要做什么?” 陈莺儿不敢隐瞒,只能据实说道:“我爷爷要将我许配给孙家的孙陵游,我就借着治病的因由过来看看,没想到见我的却是孙白苏,莫非是他有意想要娶我,那可就更好了。孙白苏比起孙陵游,那强的可不是一星半点,这样的男子,才是女子心中最好的如意郎君。” 绯云冷笑一声,“你真的以为你能瞒得过所有人?这位孙公子医术极其精妙,他已经为你号过脉了,你身体是个什么情况他都了如指掌,你还想蒙骗他不成?” 陈莺儿诡秘一笑,得意的说道:“来此之前我早就查过了,世间医者,可以通过望闻问切看出人的身体疾病,但是却不能断女子贞洁,否则我怎么敢来这里呢?只要姐姐你不说,那就万事无虞,说不定我真能嫁给孙白苏,那也不枉我前半生受的那些苦了。” 绯云皱了皱眉头,很想出口呵斥她,但是却怎么也张不开嘴,她所遇到的那些事情全都非她本意,若是真的以此来苛责她,未免有失公道。但是若将这事情隐瞒下去,对于孙白苏来说,也太对不起他了。 这一夜,绯云想了很久,一直在纠结于要不要将这件事情告诉孙白苏,或者能不能找到一个合适的做法解决,但是一直都没能想到,最后也只能在无尽郁闷之中沉沉睡去。 第二天中午时分,陈莺儿不知为何突然闯进了绯云的房间,红肿着眼睛满面愤怒的打了她一巴掌,然后恶狠狠的骂了一句,“贱人。” 绯云不知所谓,恼怒的问道:“莺儿,你突然发疯做什么?!” 陈莺儿恨恨的怒骂道:“你这个贱人,居然言而无信,只打你一巴掌真是便宜你了,若非是在孙家,我一定将你碎尸万段!”说话间,又抬起手来,狠狠的向着绯云扇来。 门外突然飞进来了一个铁环,一下将莺儿的手套住,将她直接拉开,孙白苏缓缓地从门外走进来,对着陈莺儿不悦的说道:“陈小姐,绯云姑娘是我请来的客人,你居然在我家中对她动手,未免有些太过分了了。” 陈莺儿从铁环虎撑之中退出手来,指着绯云怒骂道:“孙白苏,你是不是喜欢她?你知不知道她才是一个淫 娃荡妇,已经有了丈夫女儿,还勾引修道之人将她带出筑洲来,你居然相信她的话,让她凭空污我清白?” “我说什么了?” “我相信她什么了?” 绯云和孙白苏两人一齐问道,一下将莺儿问糊涂了,她涨红了脸,愤怒的喊道:“那你为什么要与我家退婚,即便是你不喜欢我,那还有孙陵游未曾见过我,你凭什么一言以断?” 孙白苏轻轻的叹气说道:“本来我是不想说的,因为这些事情大家心知肚明就好,但是你非要逼问,还以此来诋毁绯云姑娘,那我就只能说出来了。” “昨天我为你号脉之时,同样查探了你的体内气机,发现有一道不属于你的阳刚之气,这种阴阳合和的气息,只能是行周公之礼时才会被渡进去的,所以我才要婉拒这门婚事。我并不知道绯云和你之前有什么瓜葛,她也从来没有与我说过任何事情。” 此言一出,陈莺儿的脸色就变得青白一片,她再也不好在屋里待下去了,恨恨的瞪了绯云一眼,直接冲出了赵家,带上随她而来的老嬷子和护卫,直接驾云而走,一溜烟的不见了。 孙白苏看着半边脸肿胀的绯云,心里已经猜到了一些事情,歉意的说道:“绯云夫人,想来陈小姐就是你说的那位背叛你,将你扔到河里的人?绯云夫人宅心仁厚,还肯为她隐瞒过往,而她居然还误会你,哎,也是我疏忽了。” 绯云浅浅的一笑,幽幽的说道:“其实她也是一个苦命人,这一切的事情也非她所愿。反倒是我知情而不言,却是对不住孙公子你了。” 孙白苏笑着说道:“这世间的事情难有两全之法,你也不必太放在心上。好好休息几天,我就为你安排离开此地,看你到时候是去轩辕家,还是直接回到筑洲。” 绯云盈盈拜谢,孙白苏也笑着离开了。 过了几天,绯云还是思念家中女儿,想直接回家去,孙白苏就将一切为绯云准备停当了,先是乘坐飞空城壬字号的玄黓城,到了首阳洲之后再转柔兆城,直接就能到达筑洲。而他也提前给自己在筑洲上面的驻守之人发了一份剑信,让他在柔兆城到了后去接绯云,将她送回筑洲北荒城中去。 临走之时,绯云千恩万谢,孙白苏则是笑道:“绯云夫人别客气了,若非是我还有别的事情要去做,其实应该亲自送绯云夫人回去的,早就听说筑洲青南山高林密,我一直想要去那里游历一番采集些药材,只是此番刚刚返回家中不好再外出,等以后有了时间,一定要去那里一趟。” 绯云笑着说道:“那到时候一定请孙公子也来我们北荒城一趟,北面的荒沼之中,多的是各类奇异的毒草毒虫,说不定就有公子你能看上眼的。” 孙白苏笑着答应了,亲自将绯云送上了玄黓城,城中还有孙家诸多的铺子宅院,压根不用担心绯云在城中无人照应。 玄黓城飞空远去了,底下的孙白苏看着渐渐远去的城池,笑着与身边芣芑说道:“芣芑,你说那轩辕陛,能不能对一个陌生女子做到如此地步?” 芣芑笑着说道:“公子,你还是存着与轩辕陛一较高下的心思吗?” 孙白苏转身而走,笑着说道:“轩辕陛曾在筑洲之上,为了北荒城的百姓们,将诸多宗门的弟子都打伤了。若是换了我的话,我自认是做不到的,那么面对一个陌生女子,他肯定也能做的很好。” 芣芑跟上他,不满的说道:“公子何必妄自菲薄,我觉得公子就是这世间最好的人了,那轩辕陛能够救死扶伤,起死回生吗?他肯定不行的。” 孙白苏笑着说道:“芣芑,这一次你真是说道点子上了,我可是一名医者,护卫百姓我不如他,治病救人他肯定不如我。咱们回去接着研习医术,你去将那本《千草纲》再抄上一遍。” 芣芑脸上的笑容瞬间就垮了下去,有气无力的回了一声,“是。” 安址洲上,赵家府中。 赵天冕正坐在一张桌子前唉声叹气,桌之上满满当当的是一大堆的碧玉钱,被他一个个翻来捡去,从桌子上拿起,看一看,又扔到了地上。 地面之上已经扔了一屋子的碧玉钱了,屋内除了赵天冕的桌子和椅子之外,什么其他的家具都没有,只有满满当当一屋子的钱,墙角里堆放了高高两堆的青玉钱,地上四处散落滚动的则是碧玉钱,身边还摆了一口大箱子,里面也是满满的一箱碧玉钱。 赵天冕伸手将桌子上散碎的一堆碧玉钱全都扫到地上,双手狠狠的砸在了桌子上,满面都是愤恨的神色,嘴里咬着牙的念叨着:“天真,混蛋!轩辕陛,混蛋!李元锦,混蛋!还有赵春牵那个贱人,这一切都是因为她,真是可恨!” 赵天冕在赵步山河图中,被天真将自己祭炼多年心神相通的两枚初版宝钱收走了,害得他多年的辛苦都付诸流水,他怎能不恨。但是这种宝钱祭炼之后的神异功效又让他念念不忘,于是他只能再度去寻找新的宝钱来重新祭炼,经过这两年时间的不断翻检,他已经找到了另一枚初版的青玉钱,但是碧玉钱他已经翻找了整整一年多,还是一无所获。 这种宝钱玉币共有三版,青玉钱是流通最多的,所以也最好找,但是这种钱已经使用了近上万年,就算是好找,那也只是相对与其他两种。赵天冕是发动家里所有的渠道,将超过五千年以上的钱都给他找出来,然后他在这堆钱里面再去慢慢翻捡,几乎是动用了阖族之力,若是让他一个人去撞大运,那真是不知道要找到何年何月了。 可是即便如此,他还是花了近一年的时间才找到了一枚青玉钱,若是按着青玉钱十换一得碧玉钱,那他就得花上十年时间找碧玉钱,然后再花上一百年时间找白玉钱! 之前他用的那两枚钱,还是赵家祖上一位先人图着好玩,花了几年时间收集来的,之后被赵天冕看上拿去祭炼了,现在让他自己再去重新翻找,他哪里来的那个耐心和时间。 赵天冕骂了一阵子,还是无奈的伸手御物,将箱子里的碧玉钱带起一堆放在桌子上,唉声叹气的慢慢翻捡。一枚又一枚钱被他扔在地上,叮铃当啷的滚的到处都是。 赵刻拉开门,屋里的钱立刻顺着门口撒出去一些,赵刻皱着眉看着满屋子的钱,自己想进去都没处下脚,让他在这些钱上走来走去,他可舍不得,一不小心踩崩了两枚,他都是要伤心好久的。 但是想到这个消息的重要性,他还是踮起脚尖,慢慢的走进了屋子里,看着赵天冕狂躁愤怒的样子,关心的问道:“儿啊,找到初版的碧玉钱了吗?” 赵天冕见是父亲来了,但是也懒得起身,有气无力的说道:“翻捡了数万枚了,还是一无所获。” 赵刻拉过一张椅子坐下,立刻就听到了一声崩碎之声,不用想,肯定是椅子下面的玉币被压碎了,他有些心疼的说道:“儿啊,这初版的钱有什么不同,为父帮你一起找找。” 赵天冕拿起一枚碧玉钱,放在赵刻的面前说道:“初版的钱,其正反两面各有一个‘甲’、‘初’二字,但是这些都是没用的,必须得是那位商家先祖亲手印模的那一批钱才可以。那位先祖的钱有一个特征,就是‘甲’字的最后一笔处,有一点微不可查的弯折,爹你看的时候一定要仔细一些。” 赵刻笑着点头,开始在钱堆里翻捡起来,只不过他遇到不是的钱就温柔的多了,没有直接往地上一扔,而是细致的收到自己的储物器里头。一边翻检着,一边开口跟赵天冕说道:“儿啊,赵春牵又有消息了。” 赵天冕头也不抬的问道:“那个贱人现在在哪呢?若非是她,咱们父子两个也不用在这里像两个账房一般翻钱了。” 赵刻回道:“刚刚传来的消息,申山里咱们的人见到了一个身穿白衣的女子,与人言语之间自称赵雀,那里的人觉得很像,就给我们传回来一副图形,确实是她无疑。” “赵雀?”赵天冕笑道,“这是说自己是一只飞脱了的笼中鸟啊,她不在轩辕家享福,跑到申山那种地方做什么去了?” 赵刻摇头道:“不知道,只是她在申山之中来回行走,经常往山中的密林里面去,猎杀些妖魔凶兽,要么就是去各处秘境里面探寻,好像没有什么特别的目的一样。” 赵天冕冷哼了一声,“她这是走的游历探险的进境路子,在各处危险的地方刺激自己,不断催发自己的潜能呢。看来这贱人,真的存了要和我一较高下,不,是和整个赵家一较高下的心思了。” 赵刻闻言皱眉道:“那怎么办,咱们要不要安排些人去对付她?只是在那申山之中,筑衣教的实力有些难办。” 赵天冕笑道:“不用那么麻烦,我有的是办法让她不得安生。爹,你给孙家去一份剑信,就说咱们两家的婚约依旧,只是赵春牵不服家里的安排,已经自己到了龙腰洲去了,他孙白苏若是还认这门亲,就让他自己去将媳妇捉回来。” 赵刻嘿嘿一笑,开口称赞道:“妙计啊儿子,这样一来,孙家就会一直就会纠缠于她,让她不得安生,既遇不到什么危险,但是又不能安心修炼。只是听说孙家的那位长孙不太愿意应这门婚事,要是他不肯去怎么办?” 赵天冕正准备回答,赵刻却突然开口喊道:“儿啊,这枚钱好像就是了,你赶紧来看看。” 赵天冕这下什么都顾不上说了,直接一把抢过那枚钱,仔仔细细的看了半天,甚至还将一丝真气渡了进去试探了一下,然后才无奈的将钱一扔,叹气说道:“不是。这枚钱是他的大弟子仿着师父的字迹做的,两者的差异在中间的那一横上,他的这一横更平直一些,那位商家先祖的一横却有些斜度。” 赵刻悻悻的说道:“真是的,害我白高兴一场。你刚才说道哪了?” 赵天冕接着说道:“若是那孙白苏不愿意认这门亲,不愿意去找赵春牵,那咱们就四处放话,说孙家和赵家早就有了婚约,但是轩辕家的少主已经和赵春牵私定终身了,这样一顶莫须有的绿帽子戴在孙白苏的头上,恐怕他不想去都不行了,孙家那位无患老爷子就算是用自己的那枚‘白虎撑’锁着他,也要将他扔进申山里了。” “必要时候,咱们还可以与轩辕家放一些消息,比如孙家的长孙作为赵春牵未来的夫婿,已经去申山找自家媳妇去了,又或者赵春牵得罪了什么了不得人,正在被通缉追杀,躲在申山里面不敢出来。总之,关心则乱,轩辕陛那小子肯定是早就动了心了,咱们有的是办法让他也去趟一下这潭浑水。” “到时候,赵春牵夹在孙白苏和轩辕陛之间,要是她还能安心的历练修行,就真的是她修心大成无物可破了,那她的境界得高到什么程度去了?最低也得是仙人境了?到时候咱们父子两个,就算是远接高迎,将她请回赵家,那也未尝不可呀。” 赵刻哈哈大笑道:“儿啊,人心算计,真是让你琢磨透了,这赵春牵想要跟你斗,恐怕这辈子都不是你的对手了。” 赵天冕得意一笑,自负的说道:“生平心思算计,我就只输了他们一群人那一局,若非当时是天真以力破巧,他们怎能逃脱我的计谋。赵春牵想要跟我斗,那无异于螳臂当车” “儿子,你快来看看这一枚是不是?” “给我看看!这个也不是,这个也是仿版,你看看‘初’字这最后一笔,其实是略微偏上分了的。” 第一百五十四章 九剑生 李元锦最终还是没有能够逃脱轩辕陛的毒手,给他灌了个酩酊大醉,和青致几个人倒在一处睡了过去。等到第二天他醒来之时,已经是日近正午了,地面上还是一片狼藉,其余几人都还倒在地上呼呼大睡,但是不见轩辕陛的影子。 李元锦揉了揉发昏的脑袋,左右张望了一下还是没找到他,却看见身边的树上挂着一块布,上面写了三个字,“我走了”。李元锦笑了笑,这小子,肯定还是觉得自己没喝过青琳有些丢脸,所以才悄悄摸摸的走了的。 将其他几个人都叫了起来,运气荡涤了身上残存的酒意,让他们帮着将地上好好收拾了,其余几人就各自回到了自家山头上。 时间一晃又是半年过去了,师兄也终于从外面回来了山里,倒是给李元锦带来了一些有趣的事情。原来师兄这半年时间出去,做完了自己的事情之后,就一直陪着赵博藏在赵步山河图中,默默的跟随护佑着赵春牵,一路看她进了申山,师兄这才返回,而赵博依然还在悄悄的跟着。 天真眉飞色舞的将路上的事情跟李元锦说了一遍,李元锦听完自然也十分开心,赵春牵有这种坚韧的心思肯定是好事,而且他和轩辕陛差不多也算是互相表露了心事,天作之合恐怕也只是早晚的事情了。 天真嘿嘿嘿的怪笑着,给了李元锦展示了一副镜花水月的留影图,里面是赵春牵上去问轩辕陛是不是喜欢她,然后抱了他一下的图像,天真指着图里呆傻的轩辕陛,哈哈大笑道:“你看看这小子,是不是傻的跟个呆头鹅一样?” 李元锦不置可否,但是也悄悄的将这幅图影留下了一份,等以后有机会了给轩辕陛看看,那表情一定十分精彩。 之后的日子,一切还是如常照旧,李元锦勤勤恳恳安安心心的继续着自己的修炼,一点一点的积累着自己的境界和修为。之前先生已经明确的说过了,将会有一场劫难落下,不管是落在自己身上还是傅瑢身上,李元锦都必须全力以赴的去应对才是。 只是不知道傅瑢现在究竟怎么样了,上一次离家的时候她并没有一起返回,对于李元锦还有些莫名的生疏,让他一直有些记挂,每每想起,都要好好念几遍“心剑篇”才能定心。 这一天,师兄不知道干什么去了,又不在真景峰上,李元锦就一个人坐在大殿顶子上叼着一根狗尾草看云。远远地见到有一团云从掌剑峰那边向着真景峰飞了过来,云头上还站着还几个人,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他猛然一下坐了起来,纵身跳到了殿前院子里,那团云也缓缓落下,从上面走下来了男男女女共九个人,一见到李元锦站在院中,个个都开心不已,朝着他热情的招呼起来。 一个大汉当头走来,一把按住了李元锦的肩膀,笑呵呵的说道:“小子,你就是师父新收的小徒弟?皮囊还不错,但是身子就瘦小了些,得好好吃饭才是啊。” 李元锦看了看他半蹲的身子,然后高高仰起头看着他敦厚的笑脸,这个人的身量也太高了,足足比他高了两个头,上身穿着一件铁甲,两只护臂上镶嵌的四颗珠子格外耀目。李元锦有些茫然的看着他的笑脸,愣愣的回答道:“哦。” 大汉哈哈大笑,伸手从怀里掏出一块拳头大小的石头递到他怀里,笑呵呵的说道:“我拾掇不来那些精细的东西,这是一块玄烁白金,你留着以后让师父给你做些防御用的法宝。”说着一把塞进了李元锦的怀里。 他拳头大小的东西,那可就得有李元锦脑袋大的一块了,他茫然的抱着那块白金,都不知道应该说什么。还不等那大汉再说什么,身后一个雍容典雅的宫装女子就已经将他推到后面去了,嘴里还埋怨道:“你给小师弟见面礼就是这种粗蛮的东西,你可真行。小师弟把这破玩意扔了,抱着怪沉的,看师姐给你的这个宝贝怎么样。” 她伸手一拂,李元锦怀里抱着的石头就给她按到了地上,然后她取出一张只有巴掌大小的小弓和三支箭递给李元锦,笑着说道:“这柄描金鹊画弓和这三支追鱼箭可是好东西,你只需要张弓搭箭,锁定对手的气机,都不用瞄准就能够出箭伤人,就算对方是元婴境都可以射伤他哦。” 李元锦被动的抓过那弓,还被女子伸手摸了一下脸,浅浅的笑了一下,不过倒没有什么多余的旖旎,那感觉就好像是给自己的姐姐或是年岁不大的姑姑逗了一下一样,只有一股久违的亲切之感。 一旁又闪过来一个人,穿着一身黑色的衣服,头上带着一个黑色逍遥巾,但是前面却长的过分了,将自己的脸全都遮盖了起来。他走上前,伸手将一柄小剑递了过来,声音沙哑简短的说道:“觅心剑,中品灵器,适合突发偷袭,元婴之下,一剑毙命。” 又有一个身穿月白华服的男子走上前来,伸手递出一个透明的玉盏,笑嘻嘻的说道:“这个叫清水盏,里面可放一江之水,放出去淹人威力差点,也就欺负欺负金丹的人,我一般都是拿它装酒,就送于你玩玩。” 剩余几个人都轮流而上,每个人都给李元锦塞了一件不错的法宝,攻伐守御辅助的都有,其中最为贵重的,当是九人中唯一一个的道装中年男子送给他的一面八卦掩心境,居然是上品灵器的品质,一般的元婴都需要半天才能攻破,是一件难得的守御妙器。 等到九个人都轮流与李元锦见了一面之后,那个道装男子这才开口说道:“好了,见面礼都送的差不多了,怎们待会再聊别的。小师弟,师父人呢?” 李元锦疑惑道:“师父,师父不是千余年都没回山上了吗?师兄他这些年一直在找师父和大师兄呢。” 那个道装男子伸手一指自己,疑惑地说道:“我就是大师兄啊,”然后他转头问其他人,“师父还有别的大弟子吗?” 众人全都摇头,愣了一下,他面上的表情突然十分诡异,有些奇怪的问道:“你说的师父,到底是谁?” 李元锦还待回答,就听见远处成瑜掌教的呼声,“成壹师弟,你们回来了,怎么也不提前通知一声呢。” 云头落了地,成瑜殷切的走上来,高兴的说道:“诸位师弟师妹,你们终于回来了,那处海中秘境探查如何,可有什么收获?” 成壹上前与成瑜施了一礼,口称师兄,之后什么都没回答,直接转身问道:“师兄,这个咱们待会再聊,这一位小友究竟是谁?身在我真景峰上,难道不是我们的小师弟吗?” 成瑜这才看到抱着一堆法宝站在一旁的李元锦,哈哈大笑道:“哎呀哎呀,成壹师弟,你这就算是目无尊长了,还不赶紧拜见小师叔?” “小师叔?”九个人全部都惊叫出声,极其不相信的看看李元锦,又转头看看成瑜,似是求证一般盯着他。 成瑜点头道:“是啊,小师叔。是天真师叔几年前代师收徒的,到山上应该还不足十年呢。你们这一出去就是二十三年,那里又得不到什么消息,不认识是正常的。” 成瑜一番解释,在场的九个人就很是尴尬了,李元锦也算弄明白了怎么回事,成壹楞了一下就开口道:“小师叔恕罪,我们见你一个人待在真景峰,身上又带着师父的葫芦,还以为是他新收的徒弟真是唐突了,失礼之处还请莫怪。” 李元锦笑着说道:“没事,其实这个身份我也很是不习惯,不过慢慢就好了。” 成壹面色有些尴尬的开口道:“小师叔啊,那些东西是我们以为你是小师弟才送你的” 李元锦根本没给他说后面话的机会,直接将这些东西一股脑全都收到了天蕴葫里,笑着说道:“没事没事,我不介意的。咱们别在外面说话了,进屋里。” 说完带头走进了屋中,屋外一堆人面面相觑,一个个都神色诡异不知道该说什么。还是成瑜打开了话头,笑着说道:“哈哈哈,小师叔这些年是越来越像天真师叔了,刚刚上山时候还是一个据礼守正的年轻人,这几年越发的惫懒了,你们的东西就当是孝敬长辈了。” 那个粗壮的大汉一把搂住了成瑜的肩膀,皮笑肉不笑的说道:“掌教师兄,你这是在说我们师父是个惫懒货吗?这可不好,师弟有些真景峰的道理要跟你讲呢。” 成瑜连忙摆手,有些心虚的说道:“成肆师弟你这是什么话,师兄我不也是真景峰出来的人吗,只不过一时有所感悟这才脱口而出,别闹别闹。” 成壹也开口说道:“小肆,别胡闹,师兄已经是宗门掌教了,你注意分寸。”成瑜正要开口谢过成壹仗义执言,就听到他接着说道,“等会师父回来了,如实告诉他老人家就是了。” 成瑜的面色瞬间就垮了下来,想要借口离开,却被成肆搂着脖子,硬是给带进了屋中,一众人坐下没多久,天真也落下云头回到了山上,见到了一屋子的人,开心的说道:“哎哟,你们几个都回来了。” 那九个人见着门口进来的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年轻人,都有些诧异,但是那神情和口气是不会认错的,正是自己的师父无疑。成壹上前一步,带着身后众人施礼,恭敬地说道;“师父,我们九个都回来了。师父在上,请受徒儿们一拜。” 天真摆了摆手,笑着说道:“行了,都坐下。小师叔你们都见过了?是我代师收徒的弟子,也是你们师爷最想收的术剑弟子。天缘,这是我的几个徒弟,我懒得起名字,就管他们叫九剑生,给他们道号从壹至玖排了下来,你们几个,各自跟小师叔介绍一下自己。” 一身道装打扮的是成壹,那个头戴遮面逍遥巾,一身黑衣声音沙哑的是成贰,身穿月白长衫一直笑嘻嘻的是成叁,身量极高的大汉是成肆,身穿贴身紧靠,头戴幞头的是成伍,一身宫装头戴孔雀开屏般六根玉簪的是成陆,一身文衫腰插玉笛的是成柒,面色敦厚一身短打的是成捌,面色温柔彬彬有礼的是成玖。 众人一一与李元锦正式见礼之后,成壹才笑着说道:“师父,您这是已经转了第三世吗?我们适才在起剑台报上天玄真人的名字,那些值守的弟子居然说不认识,我就只能报出成瑜师兄的名字,这才被放了进来。” 天真面色板正的说道:“那可不,成瑜可是掌教,名头大那是必须的,对?” 成瑜坐在一旁,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就只能硬挤出一个笑脸,在那里赔着笑。天真接着说道:“你们出去之后没几年,我就转世重修去了,门内的新进弟子不认识你们,也不知道天玄,其实都很正常。” 成壹笑了笑,没有再说话,天真接着问道:“你们几个不是在海外的秘境之中探寻吗,怎么突然就回来了,结果如何?” 成壹回道:“还可以,那处秘境被我们探寻的差不多了,是一位寻道境高人的遗留下来的善冢,我们在里面小心的探查了二十年,算是通过了那位前辈的所有试炼,将里面残余的那些东西全都得到了。” 李元锦有些好奇,见到所有人都没有说话了, 就插空问道:“师兄,你们说的善冢到底是什么东西?” 天真没有解释,只是笑着挥了挥手,成壹受意之后,笑着开口道:“小师叔,这世间之人,皆有寿岁所限,即便是修道之人也不例外,除非是那能够超脱了十二境的人,得以长视久生与天地同岁,其余的人都会有寿元截止的那一天,而修道之人这漫长一生的积累,就会被他留下来,做成一个秘境遗冢。” 李元锦有些惊愕的说道:“那你们此行,不就是去” 成壹哈哈笑道:“师叔你想说的是,我们去做的是盗坟掘墓之事?其实不然,这些前辈们留下秘境,就是为了能够让自己毕生积累归还天地,当然了,更多的其实也是为了给自己的转世之身留下更多的机缘。” “只是这种大能转世之前,一定会散尽一身的真元法力,否则是不能够进入轮回的,但是却可以保留一丝真性,等到有了足够实力的时候就能唤醒记忆,回去取回自己的积累。但是很多人在成长起来之前就已经殒命,多的是魂飞魄散的下场,就算是能够再入轮回,那一丝真性也就没了。” “所以,这世间就遗留了来了很多的遗冢秘境供人探寻,这也是修道界约定俗成的事情。只是这些遗冢秘境危险与否,就要看那位前辈生前的脾性了。性子好的,里面多是一些迷阵困阵,就算不能有所收获,起码也不会有性命之虞,能够安然离开,这种就叫做善冢。” “性子恶劣的,秘境里面就会步步危难处处杀机,恨不得将误入此地的人都一并杀死才好,这种就称为恶冢。只是善恶之别,在外面怎能够看的出来呢,只有进去了之后才能知道,我们几个,就是误入了一个善冢,虽然在里面被困了二十几年,但是幸好 性命无虞,收获也还不小。” “收获也还不小”几个字被成壹咬的格外有分量,李元锦也是心知肚明,这里面的“收获”,自己也有一份呢,他直接就岔开话题道:“既然你们几位在外奔波了二十几年,那就赶紧好好休息一下,坐着说话还挺累的。” 成壹哈哈大笑道:“师父啊师父,这位小师叔可真是有你当年你的风范,什么东西只要到了他手上,那就决计不会再拿出来了,哈哈哈。” 紧接着,成壹就将他们错认李元锦是小师弟,然后送了他一堆东西的事情给天真说了,天真听完之后很是认真的对李元锦说道:“天缘,这师兄就要好好批评你了,拿了师侄们的礼物怎么能够不致谢呢?就算是长辈也不可以没礼貌的,下次注意啊。” 屋内一众人都笑了起来,反正也是早都习以为常了,李元锦当真就起身与九剑生笑着微微欠身,毕竟是辈分所限,没有施以全礼,九个人也都笑着起身,躬身回应。 一众人正在闲聊之际,李元锦突然有一种莫名的奇怪感觉,好似心底突然泛上来了一个奇怪的声音,在很远的地方有一个人,或是一件东西正在轻轻地呼唤着他一样,犹如情人的轻声耳语,令人无比心悸。 与此同时,世间上还有其他几个人也感受到了这种奇怪的感觉,这些人全都在同一时间望向了一个地方,在他们的眼底映出了一座山的样子,在那座山的山腹之中,有需要他们必须去取的东西,正在蠢蠢欲动。 青白山中,繁花殿上,沈少青突然从打坐静思中睁开了眼睛,他清楚的感觉到,时间到了,他所期待和渴望的那件东西,已经开始慢慢现于世间。 傅家村外,傅瑢隐身于一处密林之中,轻轻地问道:“师父,你真的将他们对于我的记忆都封印了吗?” 无有先生默然无声,傅瑢微微一笑,跪在了地上,毕恭毕敬的向着村子磕了三个头,有些哽咽的说道:“爹娘,请恕女儿不孝了。” 第一百五十五章 路见不平 在那片白茫茫的空间之中,那个一身白衣的青年正伏在面前的玉案上呼呼大睡,一个摊开的书卷被他推到一旁,与书案上的毛笔砚台酒壶都堆在了一起,只有他两只宽大的袍袖盖着整个桌子,嘴角边似有点点口水流了下来。 一道光柱从天而下照在了玉案前面,一个尺许大小的光团从天上缓缓的落了下来,悬浮在玉案之前等了片刻,但是那个青年依然呼呼大睡。光团闪烁了一下,桌子上白玉杆子的毛笔就飞了起来,狠狠的敲在了他头上。 青年吃痛,迷迷糊糊的抬起头来,看到了面前的这个光球,这才猛然惊醒,赶紧一擦嘴上的口水,然后七手八脚的把玉案上的东西收拾好,将那个书卷重新铺在玉案上,伸手拿过毛笔,满面微笑的对着光球说道:“大哥您怎么来了,有什么吩咐?” 光球之上的光芒开始轻轻闪动,但是却时快时慢,毫无规律可循,闪动了一阵子之后,那个青年有些疑惑的问道:“现在就开始了?让这几个人都去吗?” 光球再次闪烁了一阵子,就像是和他在说话一样,青年恍然大悟道:“也对,先把路指给他们,谁愿意去就去,不想去就去算了,反正这件事本身就是危机并存,谁都可能在半道上陨落。” 他迟疑了一下,有些犹豫的说道:“只是,现在是不是有些早了,天兵都还没有出过几件,怎得天躯就已经要出来了吗?” 光球又是一阵闪烁,这一次的速度格外快,仿佛是在训斥青年一般。青年一脸吊儿郎当的样子,无所谓的说道:“行行行,你说了算,谁让我欠你那么多天道修为呢,我就是一个帮活儿的伙计,都听你的。” 青年一边碎碎念,一边抬起笔在书卷上刷刷点点,完了之后两手一摊说道:“好了,我已经点过他们了,至于能去几个人我可不敢保证。老大,还有别的事情吗?没有的话我是不是能接着睡了?” 光球一阵闪烁,似是在痛骂那个青年一样,青年浑然无所谓的样子,等到光球闪烁够了走了之后,再度往桌子上一趴,接着呼呼大睡起来。 夜里,李元锦私下将自己那奇怪的感觉和天真说了,他很是凝重的说道:“师兄,这种奇怪的感觉我很难说的上来,就好像有什么人一直在叫我去一样,但是联想到之前先生说的那个劫难,我一时之间很难决断到底应该怎么办。” 天真皱着眉头想了很久,然后很郑重的说道:“师弟,去,不管是际遇还是劫难,都还是要去看一看的。我辈习剑之人,当持手中之剑,禀一往无前之势,管他什么灾劫险噩,先劈他娘的一剑再说。” 李元锦笑道:“师兄,前几句还很有气势,最后两句可实在是有些水了。行,这场灾劫还不知道究竟是谁的,我怎么都得去看看,希望不要在那里遇见她就好了。” 李元锦后面的话声音越来越低,更像是喃喃自语一般,但还是被天真听到了他的话,凑上来笑嘻嘻的问道:“他?谁?男的女的?怎么会跟你的灾劫扯上关系?” 但是见李元锦面色凝重沉默不语,天真也收敛了脸上的笑容,有些正色的问道:“是傅瑢小丫头?啧,那这件实情可就有些麻烦了,灾劫这种事情别人不能强行干预,否则就会引发更大的灾劫,更何况我还有些别的事情要去做,这件事情我就算想帮你也不行了。” 李元锦笑道:“师兄不必担心,我总不能永远躲在你们的庇护之下,这件事情我自己处理就好了。只是刚刚在山上安稳了几天,就又要往山下跑,实在是有些过分了。” 天真笑道:“这有什么,你不会以为修行之事,真的就是每天闭关打坐静心修行?额,好像还真是,咱们的长兄宗门太清宗就是这样,门里的人每天就是打打坐炼炼丹,境界就能嗖嗖嗖的往上涨。说起来,你还没去过其他两个宗门呢,等你回来了我就抽空带你去转转,当年收你的时候太过仓促,都没收上他们的贺礼,得让他们补回来。” 李元锦哑然失笑,心想这种东西还能补的吗?但是看着天真认真的面孔,好像一点也不是开玩笑的,他已经开始扳着手指头算了,“天缘入门的贺礼,天缘金丹的贺礼,可惜了,别的境界都太没水准了,也不好意思张口。哎,对了,还有我转世重修的贺礼,金丹的,元婴的,仙人的,这些可都是好由头呢,到时候一定要去好好搜刮好好亲近一番才行。” 李元锦没有打扰师兄的仔细盘算,一个人走出了屋内,负手而立仰头望月,不知道在想什么,也不知道在思念谁。 依着李元锦的感悟,那处地方应该是在东南方向,但是具体在哪里他自己也说不清楚,就只能沿着东南方向慢慢的去感觉。说是他一个人上路,但是天真却怎么也不放心,还是安排了两个人与他一道,换了身上的装束,一起出去慢慢探寻。 与李元锦一起出去的,正是身材魁梧的成肆和身为女子的成陆,他们两个换上寻常衣服装成一对夫妇,李元锦就装成是他们的弟弟,三个人凭着李元锦的感觉,一路向东南方向寻去。 成肆和成陆两个人对于装成夫妻倒是没有什么,反倒是对李元锦装成他们弟弟却有些不太适应,虽然年纪外貌上十分合衬,但是二人心里总是有些不够尊师重道的感觉,尤其是自己师父还在旁边笑眯眯的看着,两个人总感觉有一丝丝的发毛。 自家师父什么脾气,别说是旁的什么人,就算是他们九剑生也有些摸不准吃不透,大概是因为师父历经了三世,所以脾性混杂才造成的性情古怪?据大师兄所言,当年他拜的天假真人还是一位性情醇和的老道长,但是到了天玄师父的时候就开始有些矛盾了,其余几个人都是天玄当时收来的弟子,对于大师兄的评价那都是深以为然的。 只是现在一切都准备停当了,他们三人也都没有再作耽误,直接出了宗门,往南御剑而行,要先去首阳洲中部的凌云殿乙字号的旃蒙城,从那里再转乘飞往东南方向的己字号屠维城。 虽然在上清宗不远的地方就有一个柔兆城停靠的城口峰,但是一则飞空城何时能来尚未可知,二则那位王葇薇城主对于九剑生都十分熟识,九剑生也都不太愿意见她,各中缘由不言而喻。 所以三人还是打算先往南边行一程,乘坐渡船先到旃蒙城,然后在那里登上屠维城往东南而去,反正依着李元锦的意思,这件事情没有那么着急和紧迫,大可以慢慢前去,顺道还能游历一番。 一行人在起剑峰目送李元锦三人离开之后,成壹马上就伸出大拇指,殷切的说道:“师父这一手安排的好,这一去没有了我们,他们肯定就不会藏掖了。若是去的时间长了,说不定就会带着娃儿回来了,当时候师父你就要当爷爷了。” 天真原本还是一脸的得意深色,但是听到成壹说到当爷爷,瞬间面目就一些古怪,皱着眉头转身离去了。边走边沉思,自己这一世的年纪,就当爷爷了?是不是有些不合适啊? 三个人御剑出了上清宗的山头,不出千里就在一处地方落下了剑光转到了大路上,沿着大路一边说笑一边前行。此时是初春时节,路边上多的是周围城镇上游春踏青的人,一个个满面春风和煦,信步而行。 李元锦依然还是那一身渐青的长袍,看上去文质彬彬,正是符合当下时宜的穿着,成肆就是一身单薄的衣衫,还要挽着袖子敞开胸口,手臂和胸口全是又黑又长的毛,看着活像一只站了起来的狗熊一样。但是他这样的魁梧身材,别说是穿着单衣,就算是在这种天气里光着膀子,恐怕过路的人也没有一个会奇怪的。 不过成陆的穿着就实在是有些,额,太过扎眼了。她虽然换下了身上的华服宫装,但是又穿上了一身裙摆很长的大红色襦裙,肩上还披着一个丹顶鹤头顶红色羽毛细细织就的披肩,满头上插满了精美华丽的钗环,又画了一个极其艳丽的浓妆,为了不让裙摆拖在地上,她还高高的坐在了成肆的肩头上,引得周围的路人频频侧目。 她如此胡闹,成肆居然还没有拒绝,反而叉着膀子走路,左摇右晃的与她一起胡闹。李元锦实在是被周围人的眼光看得有些不好意思了,压低了声音说道:“嫂子,从大哥的肩上下来,你们这样未免太招摇了,当心引来什么坏人。” 成陆笑嘻嘻的说道:“怕什么,姐姐我多年没在路上行走了,白白生了这骄人的美貌,不拿出来好好展示一下怎么行,你说是,程庚壬?” 程庚壬就是成肆的本名,怎么都没想到他这么粗豪的一个人会有一个如此文气的名字,他乐呵呵的笑道:“就是,你嫂子生的怎么好看,哥哥我面上也有光啊,你看哥这个体格,哪有坏人敢近前来,把心放在肚子里。是,陆菁媳妇?” 李元锦看着两个越玩越高兴的人,低头掩面快走了几步,实在是想装着不认识这两人。 往前走了没多远,就是一个支在路边的茶棚,棚子外面挑着一个写着“茶”字幌子,但是酒肉也有,面食也有,里面几张桌子除了有出来踏青的人,还有两位一看就是过路客的人,带着两个孩子,正在低头吃面。 陆菁在程庚壬的肩上拍了一下他的大脑袋,笑着说道:“傻大个子,走了这么远,累不累,要不咱们去哪个茶肆里面歇一会,喝口水吃口面再走?” 程庚壬笑着点头道:“好,咱们就去休息一下。” 李元锦无奈之下,只能随着两个人来到茶棚,只是里面已经没有空桌了,程庚壬将陆菁放下来来,走到面前一个只有两人的桌子上,对着桌子上两个文生打扮的人说道:“两位小哥,能不能一起拼个座儿?” 两个人读书人被笼罩在程庚壬巨大的身影之下,有些怯怯的答应了,于是三个人就在桌子边上坐下了。程庚壬个子大,一个人坐一条板凳都勉勉强强,被他压的咯吱咯吱的乱响,根本坐不下别的人,陆菁又不能和李元锦一起坐,李元锦正笑呵呵的准备和其中一位读书人说能不能坐一起,他就已经麻利的站了起来,和自己的同伴挤到了一块,将凳子让给了李元锦。 李元锦笑着拱手道:“两位公子不好意思,居然还让你们挤在一起,但是我这大哥你们也看到了,咱们实在是坐不下,还请二位海涵。” 两个文生面对李元锦就没有那么紧张了,让开位子的那个抱着手说道:“公子客气了,出门在难免遇到这种时候,我们退一步就能与你们一个方便,何乐而不为呢。” 另一个也摇头晃脑的说道:“君子以仁存心,以礼存心,仁者爱人,有礼者敬人。” 李元锦笑着对道:“爱人者,人恒爱之,敬人者,人恒敬之。两位据礼而行,果然不愧是谦谦君子。” 让开位子的文生有些诧异的说道:“没想到公子也是一位读书人呢,我这位同窗读书读痴了,说什么都喜欢引经据典,你可不要介意他掉书袋。” 李元锦笑道:“胡乱读过几本,说到掉书袋,不过是读有所悟不言不快而已,我每每遇到喜欢的诗句,也喜欢挂在嘴上的。” 两个文生笑了笑,就没有说话了,程庚壬点了三碗面一壶酒也端了上来,一桌子人各自吃着自己的饭食。 未有多时,从北边大路上突然窜出来几匹快马,气势汹汹的向着南边过去了,带起了漫天的烟尘,路边上的人都不住的抱怨,有那脾气暴躁的,就在指着马屁股破口大骂了。 茶棚里几个吃面的人都赶紧护着自己碗口,但是陆菁身后那一桌的两个人,却突然将带着的两个小孩子塞到了桌子底下,然后压低了身子生怕引起别人的主意。 只是几匹快马往前走了没多远,就勒住了丝缰掉转马头过来了,那些个破口大骂的立时就噤若寒蝉一般,因为马匹一侧身,立时就那看见那几个人身上马背上都挂着刀斧兵器,明晃晃的让人心寒。 那几个人掉转马头,径直奔着茶棚走了过来,走到近前的时候,其中一个矮胖子翻身下马,提起自己的大斧大摇大摆的走进了茶棚,开始挨桌查看。转了一圈之后发现没有自己要找的人,但是那个红衣的娘们看着不错,只可惜现在有事要做,否则一定要跟她调笑两句才行。 矮胖子转了一圈,走出茶棚喊道:“老大,这里没有,咱们赶紧接着追。” 一个面容消瘦眼神阴鹫的人开口骂道:“你他妈的瞎啊,你见过两个人吃饭摆四双碗筷的?那两个小鬼肯定就在这里,赶紧给老子找。” 矮胖子转头一看,可不就是这样呢,那两个人摆着四碗面,而且还一直低着头,肯定是有鬼,管他是不是那人呢,先来一斧子探探路。心中拿定主意,那个矮胖子两步跨到桌子跟前,对着背向他的一个人狠狠地一斧子劈了下去。 那个人在听到四副碗筷的时候就应经知道不妙了,所以矮胖子的斧头下来,立时就被他转身用双手架住了斧柄,然后对着另外一个人喊道:“二哥,带着孩子们快走!” 可是现在想逃怎么来的及呢,又有两个人提着刀剑从马上下来,剩下的两个人则是骑在马上一前一后守着,将两边堵了起来,就算对方能冲出来,那也跑不过四条腿的快马。 那个消瘦阴鹫的男子提着一把长刀走进了茶棚,周围的几桌人都已经四散奔逃了出去,只剩下李元锦他们三个还没动。那阴鹫汉子转头冷冷的看了一眼,正好和程庚壬四目相对,程庚壬嘿嘿一笑,张开大嘴将整碗面倒进嘴里,伸手抓起左右陆菁和李元锦的凳子,将两人举起来往后就走。 不过已经来不及了,那两个带着孩子的人已经抻出了自己的兵器和这三个人打了起来,一时间掀翻了桌椅板凳无数,也露出了藏在桌子底下的两个小孩子,一个男孩一个女孩,都长得粉雕玉琢小瓷娃娃一般,煞是可爱。 那矮胖子看到了两个小孩子,嘿嘿一笑,举起手中的大斧就要往下砍去,带着孩子的两个人却被阴鹫汉子和另外一个人拦了下来救援不上,眼见两个孩子就要被一斧四段,血洒当场。 一双筷子出现在了两个小孩子前面,轻轻的夹住了斧头,不管那个矮胖子怎么用力,斧头都是纹丝未动再也落不下去了。李元锦笑呵呵的对着程庚壬和陆菁笑道:“大哥嫂子,咱们家孩子找到了。” 说话时间,李元锦将手中的面碗轻轻一扔,正好落在了茶棚里的灶台上,里面还放了几枚买面的铜钱,然后将手一兜,将两个孩子一揽,直接顺势扔向了后面两人。 陆菁掩着嘴拍了一下程庚壬的手臂,程庚壬也是哈哈一笑,一手一个将两个孩子接住,然后顺势放在了自己的肩头。 李元锦筷子夹着那柄大斧,笑呵呵的说道:“诸位,这么小的孩子都下的去手,未免有些太过分了。这可是我的侄子侄女,要不孩子让我带走,这事就这么算了,可好?” 第一百五十六章 共赴黄泉 那矮胖子斧头被李元锦用筷子夹住,较力了半天都取不出来,已经在同伴面前伤了天大的面子,这会他什么也不顾了,直接破口大骂道:“放你娘的臭屁哩,这两个小东西明明是韩家的余孽,怎么成了你们家的孩子,赶紧给老子松开,不然老子连你也一起砍。” 此话一出口,带头的阴鹫汉子眼神就沉了下来,一个能用筷子夹住别人大斧的人,可不是他们能够轻易对付的。别人不知道他却是很清楚,矮胖子的斧头可是有足足三十五斤的,加上胖子百斤的蛮力,居然给人这么轻松的用筷子拦下来,肯定不是什么善茬子。 阴鹫汉子张口说道:“这位少侠,这两个孩子”只是他话还没说完,就听到矮胖子一声惨叫打断了他的话。胖子猛力的拽斧头时,被李元锦松开了筷子,立时站立不稳往后退去,但是李元锦却出手如飞,在他退后之时,将筷子伸进了他嘴里,拔下了他四颗牙齿。 李元锦松开筷子,上面夹着的一颗牙齿掉了下来,被他用筷子一颠,直接在筷子头上不断的跳跃着。李元锦一边玩着那颗带血的牙齿,一边开口问道:“你刚才说什么,那胖子嚎的声音太大,我没听清楚。” 阴鹫汉子面色越发阴沉,他沉声说道:“我们是旁驾城吴家的人,还请少侠行个方便,将那两个孩子交给我,吴家必有重谢。” 上清宗虽然不属于任何一国,但是出了山门不远就是一处国土,名为辰辅国,傅瑢家所在的傅家村及不远处的广源城,就是隶属于辰辅国的城池。 李元锦转头问道:“嫂子,这里有人要你的孩子,说是可以结交上城里的大人物,你给不给?” 陆菁也起了玩乐之心 ,笑着答道:“你问问他们,宫里的皇帝要他的老娘,他给不给?” 阴鹫汉子一听这话,冷冷的说道:“这么看来,几位是一定要插手这件事情了?” 李元锦终于不再玩那颗牙齿了,双手一摊说道:“皇帝要你老娘,你给不给?” 阴鹫男子不再说话,直接提起手中长刀,向着李元锦当头劈下,身旁的几个人也料定事情不能善了,立刻就舍了那两个护着孩子的人,一起向着李元锦攻了过来。 其中尤其以那个矮胖子最为不忿,自己好好的四颗牙就这么没了,以后说话漏风被人取笑不说,就连吃肉都没有以前爽利,这才是大恨! 三个人夹攻而上,李元锦抬手微动,先是以筷子拍开阴鹫男子的长刀,然后再度用筷子夹住了矮胖子的斧头,顺手一带将他挡在自己的身前,刚好挡住第三个人刺过来的长剑,那人收势不及,矮胖子屁股被刺了一剑,立刻哀嚎着松开了斧柄,抱着屁股破口大骂。 茶棚外的两个人见到了里面的打斗,立时驱马扬鞭向着这边冲了过来,但是却不是冲向了棚子,而是向着程庚壬肩膀上的孩子过来了。两匹高头大马一往无前,马上的人也高高的扬起了手中的长刀,打算在程庚壬身前错身而过,先斩孩子。 程庚壬站在原地,看着两马冲来也丝毫不惧,倒是两个小孩子惊恐的抓住了他的耳朵和头发。两匹大马越来越近,眼看就要撞上的时候,程庚壬猛然一下跳起,在半空之中劈了一个大叉,两只脚抵住了两匹马的马头,马上的人立时就被甩飞了马背,被他一手一个抓在手里,远远的扔了出去。 茶棚里的人也被李元锦用两根筷子不断的戏耍,不管什么攻势都能给他轻易化解,反而是这三个人身上不断的添上小伤,而且大多都是同伴失手伤到的。 李元锦更多的只是戏耍他们而已,适才李元锦就用筷子插进胖子的鼻孔里将他挑飞,然后又插在阴鹫男子嘴里搅裹了干净。 三个人被李元锦一人一脚送出了茶棚,再也不敢上前了,阴鹫男子恶狠狠的说道:“你们几个得罪了吴家,你们就等着吴家的人追杀你。”说罢,看到李元锦抬手作势要将筷子扔出来,急忙翻上上马,如同丧家之犬一般逃走了。 李元锦扔下了筷子,转头对着那两个护着孩子的人问道:“你们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那群人要追杀这两个孩子?” 那两个人相互搀扶着站了起来,自然先是一番千恩万谢,然后才有些伤感的解释道:“还不是江湖宿怨,韩吴两家都是我辰辅国武林名宿,世代敌对已有百年,吴家这一代的家主傍上了京城中的大人物,污了韩家一个谋反的罪名,将韩家定罪抄家。我们两个受韩家家主之托,将这两个孩子带出辰辅国,为韩家留上一点血脉,但是没想到这些人还是追了上来,要赶尽杀绝。” “我名叫武陟,这位名叫覃淙,是韩家主的朋友,韩家破灭之时被托孤,带着这俩孩子已经逃了三百多里了,但是那些人还是不肯放过。这一路上累次交手,我们两个已经精疲力尽,再无力保护这两个孩子了,刚才若不是几位出手,恐怕他们已经遭遇了不测了。” 李元锦一听,不由感慨道:“两位侠士如此仁义,真是令人佩服,只是眼下这些人暂时退却,你们之后要怎么办呢?” 武陟和覃淙对视了一眼,突然双双跪倒在了李元锦三人的面前,任凭李元锦怎么说都不肯起身。两个人抱拳说道:“几位恩公,我们两人有一不情之请,这位少侠和这位壮士武艺之高,令人叹为观止,所以我们斗胆,想将这两个孩子托付给你们,请你们将他们带出辰辅国,我们二人就坠在后面,将追杀的人带到别的路上,还请几位答应。” 陆菁笑着说道:“你们两个胆子可真大,连我们是谁都不知道,就敢将这个孩子交给我们?” 武陟和覃淙楞了一下,武陟苦笑的说道:“我们两个虽然受了韩家主的托付,但是自身武功实在太差,这两个孩子跟着我们,早晚都是一死。” “几位适才能够仗义相救,就说明你们不是什么歹人,我们不若就死中求活,将这两个孩子托付给你们。只是这样未免有利用几位善心的嫌疑,但是此刻也顾不上那么多了。” 覃淙也说道:“几位侠士带着两个孩子往南走,过了最后的临府关就能安全,再往前走就能到达阳曲国,这两个孩子的姑姑就在那里,可以将两个孩子托付给她。我们两人就在后面为诸位引开追兵,分担一些危险,只要这两个孩子能够安然出关,就算不负韩兄的遗愿。” 李元锦他们还没有答话,那个女童却开口说道:“武叔叔覃叔叔,让这几位大侠带上弟弟走,我和你们一起,若是见不到孩子,那些人肯定不会追着你们的。” 然后她转头挣扎着要从程庚壬肩上下来,程庚壬只能将两个孩子放下。 小姑娘落地之后,转身对着李元锦三人行抱拳礼道:“三位大侠,还请你们能够带上我弟弟韩春一起,将他送到我姑姑家中,韩冬感激不尽,我姑姑也会好好酬谢你们的。” 小姑娘看着年岁不大,但是一身老气横秋的江湖气,适才躲在桌子底下的时候也是她一直紧紧的抱着弟弟。陆菁一阵好奇,她伏低了身子问道:“小丫头,你几岁了?你知不知道跟他们两个一起,你很有可能会死的?” 小姑娘韩冬楞了一下,但还是据实回答道:“我今年已经七岁了,我知道跟着武叔叔和覃叔叔会很危险,但是我不去的话,那些人不会追着我们走的,那你们就不能带着弟弟平平安安的离开了。” 陆菁蹲下身来,很严肃的说道:“不是危险,是会死的,你也不怕吗?” 小姑娘的脸色微微煞白,犹豫了一下,还是倔强的扬起了头,置气一般的说道:“不怕!” 陆菁哈哈大笑,一把揽过孩子说道:“这丫头我喜欢,小叔子,你的事情着急吗?不着急的话咱们就顺路转转。” 李元锦笑着应道:“可以,我那事情虚无缥缈的,急不来。” 一听到他们答应了下来,武陟和覃淙激动不已,立刻就要给他们磕头,李元锦赶紧伸手阻拦。但是小姑娘韩冬却不乐意了,她扭动着身子从陆菁的怀里挣脱出来,嘴里不住的说道:“不行不行,不是带上我,是带上我弟弟。” 武陟赶紧开口到:“阿冬,恩公的意思是要带上你们两个一起走,还不赶紧多谢恩公?” 韩冬迟疑了一下,有些犹豫的说道:“可是你们不带上我,他们是不会追着你们走的,到时候又要追杀过来可怎么办?” 覃淙低声的说道:“还和之前一样,我们背上那两个箩筐,里面装上一些石头和你们的衣服,沿途而走留下印记,不管是气味还是脚印,他们都看不出来破绽。” 韩冬还是有些犹豫,陆菁见状板着脸说道:“小姑娘,我可是因为喜欢你才答应帮你们的,若是你不跟我一起走,那我可就不管你们了。” 韩冬这才点了点头,马上又和武陟覃淙说道:“武叔叔覃叔叔,你们两个一定要小心,算好时间我们过了临府关,就赶紧扔下箩筐来找我们,我们在姑姑家里等你们,你们一定要来哦。” 武陟笑着说道:“放心,我们两个一定去找你们,你们两个也要听话,平日里不要在人前走动,不要给几位大侠惹麻烦,你要照顾好弟弟,知道了吗?” 韩冬重重的点了点头,武陟又将身上所有的银两掏出了,说是作为路上的盘缠,被李元锦笑着婉拒了。二人也不再推辞,直接起身收拾好东西,再度与李元锦他们道别,然后向着偏西南方向的路走了。 适才那几个人走的仓促,那两个被程庚壬扔下马的人也没敢再回来,两匹马也就留在了这里,原本武陟和覃淙想要将马留给他们,但是被李元锦婉拒了,只说了一句骑马的人嫌疑更大,就让两个人安心的骑上马离开了。 看着两人远去的背影,李元锦不仅感慨道:“任侠豪气,重诺轻生死,没想到世间真有这般豪迈之人,真是可敬可叹。可惜。” 程庚壬也微微叹气,开口吟诵道:“少年侠气,交结五都雄,肝胆洞,毛发耸,立谈中,死生同,一诺千金重。也没什么可惜的,就算你能带上他们两个,他们也绝对不会跟着一起的。” 李元锦伸出一根大拇指,笑着说道:“没想到大哥你还懂这个?看不出来呀。” 程庚壬一拍自己胸口,哈哈大笑道:“那可不咋的,咱老程,当年也是读书人。” 三个人既然应承下来了这件事,就还是要悉心去做的,当下带着两个孩子一起上路,只不过陆菁的衣服就必须要换一下了,否则走在路上实在扎眼,很容易引起别人的窥视,暴露两个孩子的踪迹。 陆菁换上了一身寻常的布衣,满头的钗环也都卸了下来,看上去就素雅的多了,走在路上就像是一个带着两个孩子的妇人。两个孩子也十分听话,一群人走在路上,活脱脱的像一家人。 沿途走了四五天,直到出了临府关,平平安安的离开了辰辅国,也没遇上一个追兵。 站在临府关口处,韩冬定定的望着来时的路,希冀着可以看到那两个人的身影。 这一路上,喜欢说话的武陟叔叔与她最亲,总是给她说笑话讲故事,沉默的覃淙叔叔则更喜欢弟弟韩春一些,一路上教他读书习字,这段时间,弟弟都已经能够背下来《百家姓》,他们四个人和爹爹的名字也都会写了。 韩春站在姐姐边上,有些怯怯的问道:“姐姐,爹爹不要我们了,武叔叔和覃叔叔是不是也不要我们了,怎么他们还不来找我们啊。” 韩冬拉着弟弟的手温柔的说道:“不会的,他们两个一定是有别的事情呢,咱们先去姑姑家,等他们来,好吗?” 韩春点了点头,跟着姐姐一步三回头的离开了临府关,再往前走百十里,就能到进到阳曲国境内,就彻底的安全了。 李元锦看着两个沉默的孩子,内心里有一些不好的猜疑,悄悄地与程庚壬说道:“大哥,你说那两位” 程庚壬轻轻叹气,微微摇头。 密林之中,武陟和覃淙正在策马狂奔,身后是一群骑马的追兵,除了之前追杀他们的那五个人,现在又多了十几个兵士,一个个弓马娴熟,策马疾驰之间,还能开弓不断射向两个人。 武陟身上已经中了一箭了,只是那一箭偏了些许,射在了他的肩膀之上,他咬着牙牵着丝缰,身前死死的还抱着一个大箩筐。覃淙与他一般无二,驾着马抱着箩筐跟在他身边,两个人都已经面色煞白气喘吁吁,看来已经是气力不济,再难坚持了。 “小心!”武陟突然开口提醒到,原来有一轻骑策马疾驰,来到了覃淙的身侧,张弓搭箭瞄准的却不是覃淙,而是他怀里抱着的箩筐。覃淙听到警示,在马背上抱着箩筐转了个身,用自己的后背接住了那支箭,将箩筐死死的护在自己的怀里,一点事情也没有。 身侧的轻骑怒骂一声,射中了人反而还有些愤怒,紧接着又是一箭射去,这一次却直接瞄向了马头,一箭从马的眼眶之中射入,那马立刻四蹄一歪,扑到在了地上。 覃淙被马掀翻在地,但是还是的护着箩筐用自己的后背着地,背上的箭杆在地上一阵摩擦,将他的伤口撕裂了好大的一块。但是他浑然不觉一般,翻身抱着箩筐,又在树林里亡命狂奔。 终于,武陟也被射下了马,两个人被一群虎视眈眈的人逼迫到了悬崖边上。两个人一身是血,摇摇晃晃的已经站立不稳,但是依然紧紧的抱着箩筐不肯撒手。 那群人慢慢的围了上来,两个人再无一丝可能逃脱的希望,武陟惨笑一声,对着箩筐轻声说道:“阿冬,阿春,叔叔们没用,救不了你们了,但是也不能将你们送到这些恶人手里。你们别怕,随叔叔们一起去见你爹!” 他和覃淙对视一眼,两人仰天长笑,大喊了一声,“韩兄,有负所托,黄泉路上,我们二人再给你赔罪了!”说罢,两人抱着箩筐,纵身从悬崖之上一跃而下,一头扎进了下面湍急的水流之中。 悬崖边上,面色阴鹫的男子对着身边的兵士说道:“王将军,这两人跳崖投河估计是断无生机了,而且看他们之前死命的护着那两个箩筐,里面肯定也是那对孽种无疑,咱们是不是可以回去复命了?” 身侧那个兵士冷着脸说道:“到下游去找,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阴鹫男子无奈的应了一声,正准备离开,那个兵士接着说道:“还有,我只是一个伍长,将军这两个字不是随便叫的。再说错,就割了你的舌头。” 阴鹫男子面色阴沉的离开了,顺着河水往下,在十里之外找到了那两具浮尸,手里还紧紧的抓着一件孩子残破的衣服,但是不见那两个孩子的影子。 王伍长看了一眼,抽刀从尸体上挑起了那块衣服,然后说道:“水流如此湍急,这两个人尚且不能幸免,那两个孩子自然是必死无疑了,只是不知道被水冲到了哪里,我就此回去复命,你们五个在这里接着找。”说完带上自己的人走了,都没正眼瞧那五个人一眼。 矮胖子对阴鹫男子说道:“大哥,还找个屁呀,咱们也回去。对了,这两个王八蛋害咱们追了这么久,最后还要出动那位的兵马才能制服,丢了咱们好大的面子,该怎么处置他们?” 阴鹫汉子抽出刀来,给两具尸体一人补上一刀,然后狰狞的笑道:“找棵树挂起来,让野狗野狼慢慢的啃食干净。” 第一百五十七章 番外篇 少年侠气 辰辅国的武林江湖之中,有两大家族延绵数百年,乃是一国武林执牛耳者。但是作为武林名宿,这吴韩两家却一直针锋相对,相互之间攻伐倾轧,大争小斗流血死人,一直都没有断绝过,两家的仇恨也与日俱增,难以化解。 吴韩两家,全都居住在辰辅国的陪京旁驾城,离着京城不过二百里的路程。两家在旁驾城中也各有产业,吴家开的是镖局,韩家开的是武馆,生意也都不小,门人弟子不敢说遍布天下,但是辰辅国中各州各城还是能遇到不少。 按照常理来说,两家子同是武行,生意上不仅没有冲突,相反的还算的上是相辅相成,应该是睦邻友好的状态。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两家子就是结下来了百年世仇,先人祖辈们的恩怨,也就莫名其妙的随着各自的姓氏传了下来。至于两家子最早是因为什么结仇,稀里糊涂的就谁也说不清楚了。 旁驾城中被两家南北一线对半划分,双方势力平日里冲突不断,城里的人也早就习惯了,遇见了远远的躲开就好了,莫管闲事闲事莫管,否则那砂锅大的拳头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会落到自己身上。 但是呢,这世间就偏偏有那见不得不平之事的人,总是爱插手一下别人的闲事。这会大街之上,一个青年游侠儿正和几个镖师打在一处,那几个镖师身穿着统一的青黑色衣服,胸口上都纹绣着一个金色的“吴”字,正是吴家镖局的人。 那个游侠儿功夫着实不弱,虽然那几个人看服色都只是吴家最低级的镖师,但是他一个人对上三四个吴家的镖师都能不落下风。一个人在三四个人中间穿梭游走,拳来脚往的,几个镖师被他一个人频频打退,身边传来了一阵阵的喝彩之声。 人群之中的喝彩声自然是给那个游侠儿的,因为吴家镖局的人实在是有些过分的紧了。人群边上有一个挑担的农夫,身边带着一个如花似玉的姑娘,正是这整件事情的起因。 农夫一早挑上了一担子菜,从城外进城来售卖,好换些钱买米买面回去,自家的姑娘一听爹爹要去城里,就硬缠着也要去城里逛逛。农夫疼惜姑娘拗不过她,就只能将她带在身边,嘱咐她千万万要小心,城里可不比自己村子,得罪了人可了不得。 姑娘也是应了下来,一路上紧紧的跟在爹爹身边,脆生生的帮他叫卖,小姑娘的笑容和笑声让周围的人很是舒心,买卖的时候也都爽利,于是一担子的菜很快就卖完了。 父女俩又去置办了几斤米面和一小块肉,农夫高兴之余,还给自家丫头买了一根红头绳,看着姑娘开心的笑脸,农夫觉得一切都挺好,人也没那么累了。 两个人正准备回家之时,却在大街上遇见了事情,许是姑娘的红头绳太过扎眼,或是笑声太过清脆,又或是笑容太过好看,反正就是吸引了几个不轨之徒,居然拦上了两父女,当街调戏这位姑娘,不仅嘴上花花,甚至还要动手动脚。 农夫不敢惹事,就只能拦在姑娘前面,不住的哀求这些穿着吴家衣服的大爷们,但是却惹得大爷们不高兴,一把将他推开,抡起刀鞘就要砸在他脸上。 于是人群之中就窜出了那位笑脸游侠儿,飞起一脚将抡刀的人踹飞四五步,将周围的人都惊呆了,剩下的几个镖师一看如此,立刻发一声喊,几个人将那个游侠儿围了起来厮打在一起,但是那游侠儿武艺高超,他们几个不能将他怎么样,反而自己还吃了不少亏。 被踹飞的那个人躺在地上哎呦了一阵子,然后翻身起来,看着周围人戏谑的表情,气的七窍生烟五内俱焚,大喝一声道:“王八蛋,老子可是吴家镖局的镖师,你居然敢打我,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说罢,直接伸手将刀抻了出来,就要杀进战团之中,他的那几位同伴虽然是在缠斗,但是却不曾出刀,这街面上一见了凶器,那味道可就不一样了。 笑脸游侠儿背对着他什么也没看到,周围看热闹的人见到了刀,知道马上就要见血,立时都四散奔逃,却没有一个出声提醒一下那位游侠儿的。 持刀之人恶狠狠的一刀砍下去,眼看那把刀就要落在游侠儿的身上了,旁边突然伸出一把带鞘长剑,将刀挡了下来。 一个面色清冷的青年沉声说道:“街边打斗,不管什么原因都不应该出刀,更何况是你们调息良家妇女在先,居然敢当街逞凶,未免太过分了。” 他将剑一抬,持刀的人站立不稳,被他直接推得后退,周围几个人一看这怎么能行,瞬间纷纷将刀抻了出来,连带那个面色冷清的青年游侠儿一并围了起来,虎视眈眈的看着。 未等这些人动手,街那边又乱哄哄的跑来了十几个人将他们围了起来,率先抽刀的那个人喊道:“竟然敢在旁驾城得罪吴家镖局的人,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圈内的两个游侠儿看着十几个人,笑脸游侠说道:“多谢兄台搭救,刚才要不是你,那一刀我可吃不消。只不过却把你卷进来了,真是不好意思。” 冷脸的游侠儿回道:“路见不平罢了,适才若不是兄台出手,我也要教训这几个败类。” 笑脸而游侠儿笑着问道:“兄台真是好侠义,不知道兄台高姓大名?” 冷脸游侠儿答道:“覃淙。西早覃,水宗淙。” 笑脸儿游侠儿笑道:“在下武陟。今日有幸能跟兄台结识,若是咱们能够逃得出去,就劳烦兄台请我喝两杯。” 覃淙听到武陟的话楞了一下,哪有一见面就让别人请自己喝酒的?但是他也没反驳,只是将自己剑举起来,笑着说道:“可以。” 四面持刀的人一见帮手来了,自己人多势众也懒得说什么场面话,直接挥刀向着两个游侠儿砍来,武陟和覃淙背靠而战,边打边退向着东边突围。 但是武陟只用拳脚,覃淙又不肯在街面上拔剑,两个人怎么应对十几个持刀的凶人,没过多久就被砍伤了几刀,形势愈发的凶险了。 正在两个人左右支吾难以招架的时候,突然听到当空一声暴喝,“呔,你们吴家镖局越来越无法无天了,居然就敢当街杀人,真就是目无王法了吗?” 随着那一声呐喊,东边街面上跑出来了十几个人,个个手里拿着长棍短棒,一边大喊着一边向这边冲了过来。 半空之中人影一闪,一个人踩着墙头飞上了边上的屋顶,然后如同天神下凡一般跃进人群之中,一根长棍左右开阖,先是一棍将周围人的刀全部荡开,再一棍扫倒了几个持刀的人,最后一棍往回一揽,将武陟和覃淙揽到了自己身后。 那人将棍子往地上一杵,指着对面的人说道:“吴家的杂碎们,你们胆子也太大了了,敢在街上动刀剑,你们镖局最近没活儿闲得慌是吗?一个个在大街上尥蹶子撒欢,信不信我找个马倌儿,把你们一个个全煽喽?” 身后那些拿着棍子的人一阵哄笑,对面持刀的人一个个面色涨红却又不敢上前,对面这个人可是韩家武馆的少东家韩骋,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绿林道上也有好大的名声。很多人都说韩骋没有做镖局生意是吴家的大福,否则这光是他一个人,就能将死对头吴家的生意抢下一半来。 吴家镖师里走出来一个身穿月白色衣服的人,正是吴家镖局的总镖头,吴家家主的大弟子兼入门女婿杨珫。吴家家主到了他这一辈儿没有儿子,只生了三个女儿,人人都以为吴家人丁没落,要敌不过死对头韩家就此衰败了。 但是谁也没想到吴家主找了一个好弟子,不仅天资聪颖学什么都会,而且还直接入赘了吴家当了上门女婿,学会了吴家家传的刀法,又一力挑起了吴家的大梁,据说他这些年走南闯北,与很多达官显贵都有很好的关系。 杨珫上前一步,阴沉着脸说道:“韩骋,这两人无故出手打伤我的人,还出言羞辱我吴家镖局,你可是要保着他们?” 韩骋将棍子扛在肩上,漫不经心的抠着鼻屎,然后弹了弹手指说道:“你第一天认识我?自从你当了吴杨氏之后咱们两个斗了几年了,你什么时候见过你的事情我不敢管了?” 这话一出,不光是杨珫青筋暴起,就连他手底下的人也一个个义愤填膺,将吴字冠在杨字前面,这是在讽刺杨珫入赘吴家,赤裸裸的羞辱他丢了本宗。 反倒是韩骋这边的人,一个个嘻嘻哈哈的跟着瞎起哄,口中吴杨氏吴杨氏的叫着,羞臊着杨珫的面皮。 杨珫手指捏的咯吱作响,但是却不能反驳这句话,韩骋一见他如此,还要上前挑衅道:“怎么,不服气啊,用你老公公教你的吴家刀法和我比试比试,赢了的话,我就将这两位小兄弟交给你。” 杨珫紧紧的握着自己的长刀,手指关节处因为太过用力已经青白一片,韩骋眼见如此,还要火上浇油的讥讽道:“怕就怕你的刀法,是吴家大姑娘教的,软绵绵的使不上劲,经不起爷爷的棒子。” 这话说得夹荤带素,将杨珫的夫人也卷了进去,底下的人已经愤怒的不行了,杨珫却猛然吸了一口气,转身离开了此地,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我们走!” 韩骋的人一阵嘘声,不断的怪叫着嘲讽吴家的人,吴家的人却只能一个个恨恨的收刀,带着满面的羞愤转身离去。其中一个杨珫的亲信咬着牙说道:“大哥,为什么不跟他们打,咱们莫非还怕了他们不成。” 此时再看杨珫,脸上哪有一丝愤恨的神色,反倒是嘴角噙着微微笑意,冷冷的说道:“让他再得意几天好了,一条咬了饵的鱼,又能再蹦跶几天呢?” 手下的人一头雾水,但是不管他怎么问,杨珫都只是冷眼微笑,讳莫如深。 韩骋这边将吴家的人全部赶走了,底下的人一阵山呼海啸的赞叹之声,韩骋微微一笑,将手上的棒子扔给旁边的人,上去一把扶住了武陟和覃淙,笑着问道:“两位少侠没事?在下韩骋,乃是韩家武馆的人,两位少侠如此豪气,竟然敢单挑一群吴家的人,真是让我敬佩。” 两个人适才就听到了韩骋,那可真是如雷贯耳一般,想要抱拳行礼,但是却牵动了身上的伤口,疼的一阵呲牙,只能勉强的报了个名字。韩骋哈哈大笑道:“两位少侠不必客气,我家武馆就在前面不远,两位要是不嫌弃,就去我家坐坐,为二位处理一下身上的伤口。” 武陟和覃淙自然是恭敬不如从命了,两个人当了几年的游侠儿,多次听到韩骋仗义疏财行侠仗义的大名,到这旁驾城来就是为了见一见这位大侠,今天早上两个人还先后在韩家门口吃了个闭门羹,现在韩骋亲自请他们去,两个人哪有不应之礼。 于是乎,一群人前呼后拥的来到了韩家武官,给武陟和覃淙治伤自不用说。伤口包扎完后,韩骋又让人奉茶,三个人坐在一起说着刚才的事情的前因后果。 韩骋听完之后大笑道:“哈哈哈,原来是这样,二位兄弟原来是因为路见不平才和吴家的人斗起来的,真不愧是仁义的少年侠士。” 武陟好奇的问道:“韩大侠去救我们,难道不是因为这件事情吗?” 韩骋挠了挠头,不好意思的说道:“我其实是听到了有人在街面上和吴家的人干起来了,就直接带人去帮忙了。我们韩家跟吴家斗了百十年,任何能羞辱打压他们的机会我们都不会放过的。” 武陟和覃淙哑然失笑,武陟接话道:“早就听说韩家武馆和吴家镖局世代不合,原本以为是江湖上故意夸大,原来竟然是真的。” 韩骋笑道:“确实是真的,不过也就是我不知道因为什么,要是知道了的话,我一定会直接动手打断几条狗腿,居然敢当街调戏良家妇女。对了,那对父女最后怎么样了?” 武陟摇头不知,但是覃淙却回答道:“这边一拔刀,就跟着人群跑掉了。” 韩骋点点头道:“跑掉了就好,不然肯定要给吴家的杂碎们欺负。两位小兄弟也别怪他们怕事,都是小老百姓,我在这代他们向你们赔礼了。” 韩骋一抱拳,武陟和覃淙就赶紧回礼,武陟还忙不迭的说道:“韩大侠那里话,我们既然出手,肯定就是要将这事揽下来,他们能早早的走了是最好不过了。” 韩骋哈哈大笑,又夸赞了几句,三个人再度闲聊,就聊到了两人对韩骋的景仰之情,自然就说到了两人今天去韩家求见,吃了闭门羹个的事情。韩骋有些羞愧的给二人致歉,也是没办法的事情,他一天事务繁忙,还需要抽出时间练武,真不是什么人上门都能见的。 武陟和覃淙两个人也没有太介意,笑着说没事、理解,三个人越聊越开心,本身又都是干脆豪爽的人,韩骋一拍大腿,哈哈大笑道:“两位小兄弟真是对胃口,咱们再这么聊,这茶可就不够味儿,得换上酒来了。” 武陟和覃淙也哈哈笑道:“韩大哥,我们两个刚才在街上就说要喝酒呢,到了你这里反而不好开口了。韩大哥要真是有好酒,咱们两个也就不推辞了。” 韩骋哈哈大笑道:“两位兄弟果然豪爽,真真的和我胃口,现在喝酒都不够畅快了,咱们三个干脆义结金兰,就此结拜成为异性兄弟可好?” 武陟和覃淙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脸上看到了掩饰不住的惊喜神色,武陟一下从凳子上跃起来,抱拳拱手说道:“韩大哥不嫌弃我们两个没什么名头,我们两个怎么敢不愿意,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覃淙也直接起身,抱拳拱手,重重的喊道:“大哥!” 韩骋心中大喜,直接吩咐人在院中摆开了香案,三个人直接在院中跪下,三拜九叩之后插香歃血,武陟和覃淙拜了韩骋为大哥,覃淙又比武陟大了两岁,武陟又笑着称了覃淙一声二哥,韩骋和覃淙也笑着称他为三弟。 韩骋心里高兴,当下就要带两位兄弟回去见见自己老爷子,两个人倒是有些拘谨,武陟有些尴尬的说道:“大哥,我们两个两手空空,就这么贸然上门恐怕不好?” 覃淙也点头称是,韩骋大手一挥,满不在乎的说道:“我们家老爷子最是喜欢少年英豪,你们两个能与我结拜,他老人家高兴还来不及,怎么会在乎这些小事情呢?” 武陟和覃淙两个人面面相觑,说是要出去准备些礼物再去,但是被韩骋一手一个揽着脖子,将二人直接压住,笑呵呵的说道:“跟你们说了不用就是不用,那么矫情做什么?走走走,这就跟我回家去。” “我是大哥,我说了算,哈哈哈。” 第一百五十八章 番外篇 一诺千金重 韩家在韩骋父亲那一辈,就已经将家从武馆里面搬了出来,毕竟是有女眷在的,老是住在武馆里也不方便,但是家离着武馆也不能太远,只是转过一个街口,盏茶时间就能到。 韩骋一手揽着一个人,大踏步的迈进了自家院子,管家赶紧上前招呼,看到韩骋拉着两个人,还都是今天早上给他打发走的人,有些尴尬的开口问道:“少爷,这两位是?” 韩骋一见他的面色就知道什么事情了,笑哈哈的说道:“老付,这两位已经是我的结拜兄弟了,以后再来你可不能将他们拦在门外了。对了,我爹在哪呢?我带他们去见见我爹。” 管家面色尴尬的与两人致歉,两人也都抱拳还礼,管家这才说道:“老爷人在后花园伺弄他那只画眉呢。” 韩骋回了一声“知道了”,直接拉着两人来到了后院拜见。三人穿房过栋来到后院,迎面就见到一个身材魁梧的白发老人,正站在一个木架子前,木架子上端坐着一直燕隼。 老人一手拿着一把金刀,一手掌着一小块肉,金刀上下翻飞,就在手上将那块肉切成了细细的小条,然后放下刀一条一条的捻给燕隼吃。那金刀看上去少说也有一二十斤重,在老人手里就仿佛轻的跟灯芯草一样,滚刀切肉,手上一点事情也没有。 武陟和覃淙不由得赞叹了一声“好刀法”,引得老人转过了头来,两人这才看清老人面相,看上去得有七十来岁了,但是眼神犀利精神矍铄,满头的白发整理的一丝不苟,颌下的白胡须足有尺许长,根根透肉平平整整。 老人转过了头,武陟和覃淙赶紧就要跪下行大礼,韩骋也没拦着,笑着跟父亲说道:“爹,这是我刚刚结拜的两个兄弟,带回家来见见人,您老今天怎么没有带着阿春玩,反而过来伺弄鸟来了?” 老人伸手将两个人扶起来,笑吟吟的与他们打过招呼,这才转头对着儿子幽怨的说道:“阿春说我总让他练武,太累了不想跟我玩,要去跟姐姐一起学写字。你说他一个男孩子,读那么多书做什么,好好习武不好吗。我又没事干,就只能过来耍耍刀喂喂鸟,不能含饴弄孙,就只能颐养天年了。” 老人口气说的幽怨,武陟和覃淙都微微一笑,武陟看着木架子上的燕隼,有些好奇的问道:“不是说老爷子在伺弄画眉吗?怎么就只有这一只燕隼?” 老爷子哈哈笑道:“这鸟的名字叫画眉,你看它眼睛上面那一道白毛,像不像两根眉毛?所以才给它起了这个么名字。小子,你还懂鸟啊?” 武陟嬉笑着说道:“老爷子,不是我跟你吹,从小到大我就是好个溜鹰走犬,不同于您那孙子,我是一见书就头疼。这不才去学了些皮毛拳脚,就学人出来走江湖当游侠儿了吗。” 韩骋笑着说道:“爹,你是不知道这我两个兄弟,在大街上挑了一群吴家的人,就这,还愣是守着规矩,没动刀剑出来,倒是吴家那些孙子,一个个刀剑出鞘,将我兄弟伤了几刀。” 老爷子一听这话,也跟着骂了几句,然后温言安慰两个人,让他们在家里好好住着,等伤好了之后再走也不迟。 见过了老爷子,韩骋又带两个人见了一下自己的内眷,夫人是一个含蓄温婉的大家闺秀,给韩骋生了一女一儿,女儿叫韩冬,儿子叫韩春,都来与两人打了个招呼。 覃淙有些好奇的问道:“大哥,你这儿女取名是不是反了,怎么也应该是女儿叫阿春,儿子叫阿冬才是正理儿。” 韩骋笑着说道:“女儿是冬天生的,儿子是后年春天生的,所以就这么起名字了,你嫂子说这样应景儿就随了她了。我倒是觉得名字是起错了,搞得现在女儿像个假小子,儿子反而有些怯弱。” 见过了家里人,孩子们又都在屋中不方便喝酒,三个人又转回了武馆之中,在一间屋子里摆开架势豪饮一通,说些江湖上的有趣儿事,讲一讲吴韩两家这几十年的恩怨之事。 喝到兴处,韩骋悄悄的拿来了一个箱子给两个人看,两个人见他神神秘秘的也很好奇,但是打开箱子一看,里面的东西着实让人有些心惊。 箱子并不大,里面是两幅甲胄,一张轻弩和几把制式军刀,韩骋伸手取出一把抻了出来,明晃晃的十分耀眼,一看就是精工打造的上好钢刀,武陟的眼睛都看的有些直了,也拿起一把短弩仔细把玩着,当真是精巧细致,令人爱不释手。 韩骋有些得意的说道:“两个兄弟,这种可是好东西,寻常人家谁能看到这些玩意儿?这是我前几天外出,在一处黑市上遇到的,就这几把刀、轻弩和衣甲,被我包圆了,也才花了二百两而已。” 覃淙看着韩骋得意的神色,有些忧心的说道:“大哥,这些东西你怎么敢摆在家里?这可都是朝廷明令禁止的东西,要是被官府知道了,那可是要掉脑袋的。” 韩骋听到这话,酒意也清醒了一点,正色的说道:“我就是图个好玩,放在家里偶尔看看,又不会拿出去,怎么会被人知道呢。” 覃淙轻轻叹气,正色的说道:“大哥,你可是有妻儿老小的人,可不能这么糊涂,这些东西还是赶紧找个地方扔了,免得招灾惹祸。” 武陟这会回过味儿来了,也一个劲儿的劝韩骋,韩骋沉吟半晌,缓缓的点头答应,说过几天就去扔了这些。 武陟和覃淙在韩家住了两天,韩骋照顾的那叫一个周到,事无巨细的都要亲自过问,让两个人十分的不好意思,但是又倍感亲切。 这天晚上,两个人与韩骋小酌了几杯,就各自回去睡了,但是到了半夜时分,就听见屋外边阵阵的喊杀声,两个人双双被惊醒,就听见外面有人出声喊道:“韩骋,你私藏兵甲军弩意图谋反,现在已经人赃并获,还不赶紧出来投降。” 两个人急忙起身来到院墙边上,韩骋也急急忙忙的从后院屋中冲了出来,三人什么都没有说,悄悄的趴在院墙上看了一眼,外面百十个火把来回晃动,将门口的地方映的如同白昼一般,隐隐绰绰的怕不是有百十来人,三个人刚刚看了两眼,就被乱箭射了回来。 三个人赶忙转进了屋子里,韩骋满面愤怒且懊悔的说道:“都是我不好,中了吴家的奸计了,那个在黑市上卖我兵甲轻弩的人就在外面,与杨珫站在一起,看来他是杨珫安排的人,专门来陷害我的。” 韩骋恨恨的说道:“这下糟了,他们说我私藏甲胄轻弩意图谋反,肯定是已经从武馆中搜到了那些东西了,这可如何是好?兄弟,这个下连累你们两个人了,你们赶紧随我来,从我书房的暗道逃走。” 武陟大声呵斥道:“大哥,你说的这叫什么话,莫非咱们兄弟只能同富贵,但是却不能共患难吗?这个紧要时候你居然让我们走,简直是不把我们当兄弟了!” 韩骋拉着两人往屋内走,焦急的说道:“兄弟啊,这个时候还说着些做什么,这件事情若是不能脱罪,那就是杀头的罪过,怎么能连带你们两个人呢?这外面的可不是什么武林人士前来寻仇,那可是官府的人,咱们如何和他们争斗的了?” 武陟梗着脖子说道:“那我也不走,结拜的时候都说了,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这可是对着老天爷说的话,不能不作数的!” 韩骋一把拉住了武陟,开口说道:“别犟,听大哥的。这场祸事我恐怕是难躲了,你们两个人这就离开,但是求你们带上阿冬和阿春一起走,为韩家留下一脉香火。” 覃淙毫不犹豫一口答应了下来,武陟听到韩骋的话,不由得陷入了沉思,也不反抗了,任由韩骋拉着他。韩骋一边往后走,一边说道:“这是我自己惹下来的祸事,悔不当初没有听覃淙兄弟的,早早的将那些东西扔了,现在却说什么也没有用了。哎,没想到那杨珫如此卑鄙,居然能勾结官府来陷害我!” 三个人走到后院,顾不上什么礼节之事了,韩老爷子和韩夫人站在院中都没有施礼,直接找了两个箩筐,将两个还在昏睡的孩子装进去,顺手装了些金银细软。 然后韩骋撕破衣服咬破手指写下一个地址,塞进覃淙的手里说道:“你们两个才来这里没两天,外面的官兵都不认识你们,你们两个带上阿冬阿春往南走,一直到阳曲国将孩子交给他们姑姑就行了。” 韩骋看着面前的两人,突然单膝跪地向着二人施以大礼,两个人也赶忙跪倒当面,韩骋面色沉重的说道:“我们三人才刚刚结拜,就让你们遭逢这种祸事,是哥哥对不住你们,两个孩子就托付给你们了,千难万险,只求兄弟们能够把孩子送到。” 韩老爷子在后面厉声说道:“赶紧走,没有时间了。” 韩骋赶紧起身,带上两个人钻进了书房里,打开一条暗道,让两个人出去,兄弟三人洒泪分别,武陟和覃淙顺着暗道离开,韩骋则关闭了门口,将里面的机关销器砸毁,锁死了暗道。 院子中,韩骋长跪在韩老爷子和夫人的面前沉默不语,韩夫人低身依偎在他怀里,哭着说到:“夫君,我不怪你,我只是担心咱们的孩子,到底能不能够逃过这一劫。” 韩老爷子轻轻叹道:“儿啊,爹也不怪你,身在江湖,生与死都是注定的。爹还要夸你一句,那两个兄弟你结交的好,一身侠气可负重托,若非他们,咱们韩家今日就要灭门绝后了。” 韩骋只是跪倒在地,只言不发,片刻之后,韩家大门被破,成堆的官兵冲了进来,将满屋子的人全都抓了起来,但是略一清点,就发现少了两个孩子。 韩骋怒视着面前的杨珫,杨珫只是冷眼微笑,一幅居高临下的表情,甚至不屑再多说一句。 阶下之囚而已,吴家百年时间都做不到的事情,在我杨珫手里,不过翻掌之间,就连那两个孽种,也一个都别想跑掉。 韩家人很快定罪下来,韩骋私藏兵甲,虽然够不上谋反,但也是一桩大罪,父母妻儿定了斩立决,其余家奴弟子全部流放发配。韩家的人没等几天,就在菜市口被监斩,家产全数抄没,然后几经转手,全都落到了杨珫的手里。 武陟和覃淙带着两个孩子连夜出了城,一刻不敢停的往南边而去,但是没走上两天便遇到了分散出来的追兵,两个人联手将其斩杀之后,也暴露了自己的踪迹,之后的追兵更是接连不断的前来,而且人越来越多,武功也越来越强。 韩冬从一开始就板着脸什么也不说,武陟就一直不停的讲笑话做鬼脸逗韩冬笑,但是韩冬一直小脸含霜不肯笑,直到有一次武陟为了护着她,被人一刀砍在了手臂之上,小姑娘终于不再板着脸,而是一脸愧疚的为疼的满脸大汗的武陟擦拭汗水,看着武陟强挤出来的惨兮兮的笑脸,小姑娘终于忍不住哭出了声。 韩春一路上也不说话就只是哭,覃淙就投其所好,温柔的教着韩春识字,教他写自己的名字,姐姐的名字,爹爹的名字,和两位叔叔的名字。韩春很快就不再哭闹了,就算是见到两个叔叔将他们抱在怀里与人厮杀,血都溅到他的脸上,孩子也只是紧闭双眼,因为覃叔叔说过了,男儿有泪不轻弹。 两个人带着孩子,奔逃了几百里的地方,终于在一处路边茶棚给追兵堵住了,若非当时遇到三位侠士,恐怕四个人现在都已经死了。武陟和覃淙无奈之下,只能求那几个人带上孩子,自己想办法去引开追兵,为孩子求一条生路。 武陟了覃淙将孩子托付出去之后,骑着马一路往西边引着追兵而去,半路之上,武陟有些忧愁的问覃淙道:“二哥,你说咱们两个怎么才能将追兵完全引走,不让他们再去追阿冬和阿春呢?” 覃淙沉默半晌,这才开口说道:“我倒是有一个办法可以永绝后患,就是要辛苦你做一件事情了。” 武陟拍着胸脯说道:“二哥你尽管说,只要我做的到,能够救了两个孩子,上刀山下油锅,我绝对不皱一下眉头。” 覃淙沉声说道:“办法就是,你将你身上的箩筐给我,我带着追兵一路往西而去,使苦肉计让他们相信箩筐里是孩子。然后我寻一处河水带着箩筐投进去,只要我身死,他们就能相信两个六七岁的孩子绝无生还可能,自然就会放弃追杀。而你,就悄悄的跟在后面,看到他们返回去之后,去追上几位恩公和两个孩子,好生抚养他们长大。” 武陟皱着眉头沉默了一会,突然笑着说道:“二哥,这么辛苦的事情我可做不来,还是二哥你去做,我来引开追兵。” 覃淙轻笑道:“这可是我的主意,你怎么能就这么生抢呢。” 武陟哈哈笑道:“咱们兄弟俩还分什么你的我的,这种辛苦的事情自然是哥哥去做,我就做些简单地事情就好了。” 覃淙摇头道:“那可不行,你毛毛躁躁的又不会演戏,他们怎么会相信你带的是孩子呢?还是我来好了。” 武陟一摆手,豪气的说道:“既然是要做戏,那还是咱们两个一起来,才更能让他们信服。反正孩子是要交到他们姑姑手上,这种麻烦的事情还是让他们姑姑头疼去。” 覃淙笑了笑,有些担心的问道:“你真的能相信那三位会将孩子安全的送到阳曲国去?你真的信任他们?” 武陟抬手指着自己的眼睛,笑嘻嘻的说道:“那三位满身贵气,仗义出手,说不定就是上天派来帮我们的。我这眼睛看人可准了,要不然怎么能一眼就见到你和大哥,与你们结拜呢?” 覃淙笑着摇摇头,不置可否,倒是武陟朗声大笑道:“大哥,你走的慢些,咱们兄弟两个,这就来陪你了。” 覃淙面带微笑,轻声的念道:“立谈中,死生同。” 河岸边上,王伍长率先带兵离去,阴鹫男子将两具尸体吊起来之后也就走了,返回了旁驾城去复命,一行人再也没有一个往南接着追击的。 两具尸体被吊在一棵大树上整整两天,已经被野狼啃噬的残缺不全了,才有一个老猎户从此经过,看到了这惨不忍睹的景象,发善心将两个人放了下来,挖了个坑埋了。 老猎户想给两个人立块墓碑,但是又不知道两个人叫什么,翻来找去,只在衣服里面找到了一个残破不全的字,是“覃”字上半边一部分。 老猎户不认识字,就只能权当这是名字,劈下来一块木板,歪歪斜斜的刻下了字,但是却拿错了方向,刻成了一个直竖直勾的“月”字,然后转念一想这里可是两个人,于是在“月”字旁边,又歪歪斜斜的刻了一个“月”。 二十年后,木碑难经岁月剥啄,慢慢的腐朽消散了,小小的坟头上无人打理,也长起了荒芜的杂草,根本无从寻觅。一男一女整整的找寻了大半年,问了无数的人,才在老猎户孙子的嘴里,问到了这处荒丘坟茔的所在。 两个人长跪在坟前,哭的泣不成声,很久之后,那个女子才抹掉了眼泪,开口说道:“阿春,两位叔叔要不喜了,不许哭了。” 随后,她挤出一个十分勉强的笑脸,对着坟茔轻轻的说道:“武叔叔,覃叔叔,我们家的冤案已经平反了,杨珫和陷害我爹的那个贪官一起被斩了,只是当年追杀你们的那几个人早已经不知所踪,不能给你们报仇了,你们可别怪我。” 那个男子在一旁安慰她道:“姐姐,两位叔叔如此豪侠,怎么会跟我们小辈一般见识呢。”随后,他轻轻的开口,念诵起了当年覃叔叔教给他的,他最喜欢的那首诗词。 “少年侠气,交接五都雄。” “肝胆洞,毛发耸,立谈中,死生同。” “一诺千金重。” 第一百五十九章 南行记 李元锦他们三人带着韩冬和韩春,一路往南而行,在路上装作一家人也没有任何违和,就算是在大街之上,韩冬也能脆生生的叫着爹娘,但是韩春却总是一言不发,一路上都像个小哑巴一样,要不是他时常私底下和姐姐说话,几人就真的要以为这孩子吓得痴傻了。 昨天的时候,一行人就已经过了临府关,正式踏入了阳曲国的地界,两个孩子脸上一直紧绷的神情终于稍微放松了些,但是没能见到武陟和覃淙,又让他们小小的脸上多了一丝哀愁。 只是毕竟是孩子心性,淡淡的哀愁很快就被第一次离家远走的新奇和开心冲淡,这一路上遍看湖光山色,两个孩子还是禁不住有些雀跃的。再加上陆菁对着韩冬这小丫头确实很喜欢,韩春这孩子虽然有些冷淡但也十分懂事,一路上她就给两个孩子讲各种稀奇古怪的故事。 为了尽快的将两个孩子送到,他们早早的就备下了一驾马车和一匹马,程庚壬驾着马车带着陆菁和两个孩子,李元锦就骑马走在前面开路。 陆菁坐在马车上,神秘兮兮的对两个小孩子说道:“你们知不知道,你出远门游历的时候,很有可能就会遇到一种人,叫劫匪,他们会突然从旁边或前边冲出来,把你的钱全抢走,有的特别坏的还要杀人呢。他们每次冲出来之前,一定会喊一句,此” “此树是我栽,此路是我开,要打此处过,留下买路财!”陆菁的话尚未说出,外面就突然传出了这样的一阵呼声。陆菁止不住翻了个白眼,两个孩子则害怕的抱在一起,紧张兮兮的看着马车车帘,生怕下一刻就会有一个凶神恶煞的人掀开帘子冲进来。 马车外面传来了几声重物落地的声音和人吃痛时的“哎哟”声,然后就一片寂静,马车甚至连停都没停就接着往前走。两个孩子闭着眼睛害怕了半天,韩冬才缓缓地站起身,拉开车帘看了看外面,就只看见李元锦守在马车边上对她挤眉弄眼,一把把她的脑袋按了回去。 一天晚上,一行人没有遇到城镇和村子,就只能在荒山野岭之间露宿,好在还有一架马车可以让孩子们安睡,但是陆菁却又开始不安分起来了。她又刻意压低了声音,紧张兮兮的说道:“你们两个知不知道在野外的时候,很容易遇见狼啊老虎啊这一类的野兽,你们两个有没有听过狼嚎,就是” “嗷呜~”陆菁的话还没说完,外面就传来了一声深沉的狼嚎,陆菁的面色瞬间就阴沉了下去,这些狼未免也太不识趣了,居敢在这个时候乱叫,打扰老娘说话? 韩春给一声狼嚎吓的不清,紧紧的抓着姐姐的手臂,韩冬也有些害怕,但还是勉强安慰着弟弟。一边诡异的看着陆菁,嘴里小声的嘟囔道:“婶婶你也太厉害了,怎么说什么来什么啊。” 车帘外面传来程庚壬憋笑的声音,陆菁头都不回,直接一脚隔着车帘踢了出去,将程庚壬踢下了马车,然后恶狠狠地说道:“去给我把那只狼的牙拔了,让它半夜乱叫,打扰老娘休息。” 程庚壬起身拍了拍屁股,没理理会陆菁的话,起身来到篝火旁,李元锦正在火堆边静心凝神的打坐吐息,见到程庚壬过来了,笑着开口问道:“你不会是真打算去抓那只狼?” 程庚壬一屁股坐下,懒懒的说道:“她就是乱说的,莫非还能当真不成?不用陪她疯。” 李元锦笑道:“恐怕不是,你们两个的关系,怎么看你都应该立刻去将那只狼抓过来,当着陆菁的面揍它一顿,然后让它给陆菁道歉的。” 程庚壬漫不经心的说道:“怎么,这么明显吗,就让你看出来了?” 李元锦无奈的摊手说道:“怎么说呢,不是第一次见到你们这样的了,轩辕陛比你还要强装一些,但是本质上都是一样的。” 程庚壬叹了口气,无奈的说道:“其实我们两个相互爱慕得有数百年了,但是她却介意于我们师兄妹的关系不肯接受我。其实师兄弟们,包括师父也早就看出来了,但是她一直不敢承认,我也就只好一直陪她演着拙劣的戏。” 李元锦笑了笑,开口说道:“其实师兄安排你们两个出来,未尝不是想要成全你们两个,让你们能够趁机将事情挑明了说的。” 李元锦正准备接着说,但是看到程庚壬身后的来人,就赶紧闭上了嘴,程庚壬意识到不对,有些艰难的转过头,果然陆菁正站在他身后,低着头笑眯眯的看着他,开口问道:“你们两个在聊什么啊?” 程庚壬僵硬的转过身,尴尬的笑道:“那个,没什么,两个孩子都睡了?” 陆菁没好气的说道:“被那狼一嚎,什么故事都讲不下去了,就哄他们睡了。”她上下打量了一眼程庚壬,突然俯下身子凑近了他,笑眯眯的说道,“我不是让你去把那狼的牙给我拔了吗,你怎么还在这里呢?” 程庚壬顿了一下,立刻起身冲进了树林里面,陆菁见他走了,这才幽幽的问道:“那家伙跟你说什么了?” 李元锦笑着说道:“说你们两个的事情啊,若是你不来的话,现在应该要说到让我劝劝你,不要在人前无谓演戏了。” 陆菁冷哼了一声,咬着牙恨恨的说道:“这个夯货,又在别人面前败坏我的名声。这件事情,从来都是他在各处躲避,怎么还赖到我的头上了。” 她看着李元锦,伸出手指指着自己问道:“小师叔,你看我像是那种扭扭捏捏的矫揉女子吗?” 这话一问,李元锦还有吃不准这些事情了,那就不好随便回答,恰好这个时候程庚壬已经回来了,李元锦也就正好收拾了话头,对着陆菁轻轻一笑。 程庚壬将肩上扛着的狼扔在地上,一把按住它的脖颈,恶狠狠的说道:“小子,赶紧道歉,不然我就要将你满口的牙都拔下来了。” 李元锦哈哈大笑,陆菁却是翻了个白眼,这只狼体型巨硕毛发雪白,被人按在地上绿油油的眼睛还在不断乱瞅,好像要择人而噬一般。 这个时候,韩冬带着韩春从马车上面慢慢的爬了下来,远远的被李元锦看见,开口问道:“你们两个,大半夜的不睡觉,起来做什么?” 韩冬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打着呵欠说道:“韩春说他要方便,又害怕有狼,让我陪他一块。” 陆菁转头笑着说道:“你就不怕狼了吗?两个小孩子一起不是给狼加餐去了?傻大个,你陪他去。” 程庚壬伸手指了指地上被他按着的巨狼,若是他去的话这狼可怎么办。李元锦见状笑着说道:“行了,还是我去。”说完走过去伸手要牵韩春的手,孩子却缩着手退后了半步,李元锦笑了笑,就带头走在了前面。 韩春随着李元锦去了不远处的树丛里,韩冬这会也回过了神,一眼就看到了那头大狼,有些诧异而惊喜的喊道:“哎呀,这就是刚才叫的那头狼吗?” 程庚壬笑嘻嘻的说道:“应该是,这一群狼里它可是狼王。怎么样,要不要来摸摸?” 韩冬满面惊喜的问道:“可以摸吗?它不会咬我?” 程庚壬说道:“别说是它了,就是一只老虎在这,那也是被我手掐把攥的命。” 韩冬看着这个已经被程庚壬按的半边脑袋都陷进地里的巨狼,小心翼翼的上前,伸手轻轻的抹了一下狼身子,随后有些嫌弃的说道:“咦,这么扎手,一点都不舒服,而且还好臭啊。” 程庚壬和陆菁全都笑了起来,这时候李元锦也带着韩春回来了,韩春伸出双手跟姐姐耳语几句,还不等韩冬传话,李元锦就笑着说道:“这是要水洗手对?这是个好习惯,来,过来。” 李元锦拿处水囊,慢慢的倒出一缕水来,韩春就仔仔细细的将手搓洗了一番,然后犹豫了一下,给李元锦行了一个抱拳礼,然后转身自己回到了马车上。 陆菁叹气的问道:“阿冬,你这弟弟怎么回事啊,都走了一路了,也不跟我们说句话?他到底是怎么了?” 韩冬有些忧虑的说道:“他自从离开家之后就一直是这个样子,但是之前和覃淙叔叔却能够说的来,覃淙叔叔还教了他很多字呢。” 李元锦笑道:“原来如此啊,他喜欢读书习字,我明天起教他好了。” “真的?”韩冬提到了家,本来还有些小哀愁,但是听到李元锦的话,马上就惊喜的说道,“好,我这就去告诉他,谢谢李叔叔。” 韩冬兴高采烈的爬上马车睡去了,陆菁有些哀怨的看了一眼程庚壬,但是他浑然不觉,只是伸出手指头杵着地上的狼头,一本正经的教训它,陆菁又无限哀怨的看了一眼李元锦,轻叹一声也回到马车上去了。 陆菁一走,程庚壬立马就活了过来,他松开了压着狼头的手,巨狼猛然一下就翻腾起身窜进了树林里逃走了。程庚壬凑到跟前,神秘兮兮的问道:“她跟你说什么了?是不是说是我一直掩藏此事不肯让人知道?” 李元锦脑子有些懵了,这两个人说出的话完全是前后不搭,两个人都在把原委推给对方,李元锦只能无奈的笑道:“你们两个怎么想的,估计除了你们两个谁也没法知道,所以这件事情就算别人再给你们创造条件,你们自己不掰扯清楚还是不行的。” 程庚壬懒洋洋的倒在地上,伸手抱住自己的头,淡淡的说道:“其实我” “其实你作为一个男人,”李元锦出口打断他的话,“不管怎么说,你都不应该让陆菁来与你说?就算她再怎么大大咧咧不拘小节,毕竟是个女子,你主动一点,终归是没错的。” 程庚壬皱了下眉,仔细的想了很久,然后转头准备问问李元锦该怎么做,就发现李元锦已经盘坐闭眼,开始入定了。他转回头,怔怔的望着马车一会儿,也闭上了双眼。 第二天,李元锦如昨夜所说般,开始教韩春习字,韩春被他抱在马上一开始还有些不适应,但是慢慢的表情就舒缓的多了,开始四处的张望,眼睛里都是掩藏不住的新奇和开心。 韩冬见弟弟出了马车,自己也要出来透透气,但是马只有一匹,她没有和弟弟抢,就安安静静的坐在程庚壬旁边,一直偷偷的看着前面骑在马上的弟弟。 程庚壬见到她羡艳的眼神,哈哈一笑,伸手将她抓起,让她直接骑在自己脖子上,那位置比起高头大马来都还要高上很多,韩冬立时就咯咯直笑,开心不已。 李元锦等到韩春收起了四处张望的神情,这才开口问道:“韩春,你之前习字学到哪里了?我接着教你好了,是《百家姓》,还是《千字文》?” 韩春迟疑了一下,摇了摇头还是没说话,倒是后面的韩冬出口说道:“李叔叔,覃叔叔之前教给他的是名字,他已经学会了爹娘,我们两个,和两位叔叔的名字了。” 李元锦笑着与韩冬挥手,表示自己知道了,然后转头对韩春说道:“那我就接着教你我们的三人的名字好吗?恩,就从陆菁婶婶开始,怎么样?” 韩春还是没有说话,但是很兴奋的点了点头,李元锦就拿出事先准备好的木板和炭笔,在上面一笔一划的写下了陆菁的名字,一边写一边给韩春仔细的讲解。 韩春学的很快,不多一会就将三个人的名字全都学会了,众人停下生火做饭的时候,他就在一边用树枝仔仔细细的在地上练习。 吃过了饭之后,李元锦又问道:“我们的名字你也学会了,你现在想学谁的名字?” 韩春沉默了一下,突然抬头对着李元锦一字一句的说道:“我想学杨珫的名字,你能不能教我怎么写?” 李元锦看着孩子认真的眼睛,看着他忍而不发的翻腾泪水,知道这个聪明的孩子并非懵懂无知,他已经知道了家中的巨大变故,只是为了让姐姐安心,他一直装作不知道罢了。 李元锦叹了口气,微微摇头的说道:“这世间同音的字何其之多,你就算知道他叫什么音,但是我却不能确定他是什么字,所以这两个字,我没法教给你。” 李元锦没有骗孩子,这世间同音字何其之多,他确实不能确定韩春的仇家是什么字,故而不能随便教给他。但是李元锦也骗了孩子,因为同音字只不过是他的一个借口和托词,若是他教给了孩子这两个字,唯恐会将“仇恨”二字一同教给他,自己又没有无有先生的本事,不敢随便给孩子勾动这些东西的。 韩春原本期待的面色瞬间就变成了一脸的黯然,但是李元锦旋即又笑着说道:“这样好了,我教给你一套口诀,看看你什么时候能够将它背下来,然后我再教你一些别的好玩的东西,好吗?” 韩春微微的点了点头,李元锦就开始教给他那套口诀,李元锦说一句,韩春就跟着念一句,一大一小两个人就这么坐在马上,一边往前走一边相互应和。 韩春这一次算是遇到了一个不小的挑战,虽然孩子天资聪颖,但是这份口诀足足有两千字,而且里面多是一些韩春完全听不懂的东西,什么“太上以为冲,引气入天宫”,什么“五行抱怀中,阴阳二气长”,背的孩子绕口而迷惑,花了两天时间才背下来。 李元锦要求的背下来,那可不是磕磕绊绊背下来就算完事了,而是要从头到尾一气呵成,其间不能有任何错漏才行。之后还要李元锦提上一句,韩春马上要能跟出下一句,这样才算符合标准。 没办法,当年刘先生要求背诵的时候也是这样的要求,若是不能一气而下,那就是要发回去重新再背的,要是错的多了些,说不定先生的板子就下来了。 等到韩春将整个口诀背的滚瓜烂熟的时候,李元锦就开始为他讲解何为经脉,何为丹田,何为气感,何为气机,慢慢的引导他呼吸吐纳,静坐凝神。然后还教他了几个站立的姿势和一些古怪的动作,让他时时刻刻都要注意这些细节东西,每日与那口诀一起习练上几遍。 韩春很是好奇问李元锦教他的到底是什么,李元锦就笑着解释道:“我教你的是一门武功,你要勤加练习,等你长大之后修成高超的武艺,才好去做覃淙叔叔和武陟叔叔那样的人啊。” 孩子重重的点了点头,然后有些怯生生的问道:“那我以后是不是要叫你师父了?” 李元锦笑着摇头道:“现在还不行,等你长大之后,若是我们两个还能有缘遇到,你再叫我一声师父也不迟啊。” 韩春再度重重点头,然后跑到一边自己练习去了,程庚壬则凑到了跟前,神秘兮兮的说道:“你这就将上清决的口诀教给他了,那他算不算你的开山大弟子,咱们的小师弟了?” 李元锦笑着说道:“随缘。” 第一百六十章 缘分到了 上清决,作为上清宗最基本的入门功法,其实并不是什么特别珍惜的口诀,就连随便来外门走一遭的弟子都能学。加上上清宗本身就淡薄这些刻意的门户之见,所以上清决的口诀往外流传也不是什么大事,程庚壬也没有多说什么。 但是李元锦却心知肚明,如此信手为止,一是为了看看韩春到底有没有迈上仙途的潜质,再就是想看看这世间到底能有多少奇迹出现,会不会还能再出现一两个不那么聪明的聪明人。 覃淙给他们的那个地址,上面只是用血写了“阳曲国,止雾山,韩清”几个字,他们也就只能沿着这点线索一路前行。一路上三个人与两个孩子的关系越来越亲密,就连韩春冰冷的小脸上也慢慢的生出了笑意。 韩春现在每天很勤勉的背诵口诀,依着李元锦教给他的那些姿势和动作练习,累的时候就坐在地上,用树枝在地上写着一个又一个的名字,对与李元锦的亲近之感也是与日俱增,开始与他说一些悄悄话。 一行人在离开临府关七天之后,终于又见到了一处城镇,这一阵子在路上吃的都是干粮和自己做的饭食,缺油少盐的,几个人都已经有些腻了,好不容易找到了人烟处,自然要先好好的吃上一顿才行。 一马一车欢快的冲进了这处纸鸢镇,径直杀到了镇上最好的酒楼,满满当当的点了一大桌子菜,光是熟牛肉就点了十来斤,就是因为有一个壮硕至极的程庚壬,那十来斤肉对他来说,也只不过是略微打个底子而已。 两个孩子也吃的十分尽兴,这里饭菜的口味不同于家乡那边,整体要偏甜鲜一些,两个孩子就收不住口,吃了个肚儿溜圆。吃过了饭后,陆菁又带着两个孩子上街一通乱逛,给两个孩子一人买了两身新衣服,又买了一大堆的糕点零食。 在韩春的请求下,还给韩春置办了几个本蒙童书籍和纸笔之类的东西,韩春也算是第一次在马车之外露出了笑脸。 收拾好了这些东西,一行人还在研讨是要就此返回客栈宿处,还是接着再逛一逛的时候,街面上却突然出来一个人,拦在了几个人的面前。 那人是一个看上去二十多岁的青衣女子,在酒楼里的时候就已经出现了,只是一路静静悄悄的跟着,等到李元锦他们提到要去止雾山的时候,才在大街上拦住了他们。 见那女子拦在大街上,李元锦便问道:“姑娘,你已经看了我们几个好久了,现在又拦住我们,可是有什么事情吗?” 那女子有些迟疑的问道:“你们几个,是要去止雾山?这两个孩子,可是姓韩?” 李元锦皱着眉头问道:“不知姑娘问这些做什么,我们好像并不认识。” 那女子仔细的看了看两个孩子,想要上前,但是却被程庚壬拦住,陆菁也将两个孩子护在身后,警惕的说道:“你是谁,想要做什么?” 三个人已经看出了这个女子不是等闲之人,身上气息凝而不发含蓄内敛,一看就是一个修道有成的,不由得他们不谨慎一些。 那女子没有答话,反而向着缩在陆菁身后的两个孩子问道:“韩骋,是不是你们的爹?” 两个孩子探出头看了一下那个女子,韩冬微微的点了点头,那女子立刻就哽咽了嗓子,含泪呼唤到:“阿冬,阿春,我是你们的姑姑,韩清啊。” 此言一出,两个孩子顿时面面相觑,其实他们只是在爹爹和爷爷的故事里听说过这位姑姑,说她年轻的时候就出门到止雾山去拜师学艺,已经二十年没回过家了,现在一个陌生的年轻女子突然出现在他们面前,两个孩子一时还是不太敢相信。 两个孩子小小的就突逢变故,一家子人就只有他们两个逃了出来,好不容易和武陟叔叔覃淙叔叔熟识了,他们又将自己交付给别人离开了。 虽然这三个人对自己也是一样的好,但是两个孩子内心里,对止雾山还是既期待又害怕,因为一旦到了止雾山,就意味着这三位叔叔婶婶也要将他们交给别人,自己离去了。 短短的一个月时间,两个孩子就经历了三次人世间的生离死别,对他们而言,即便是再懵懂无知,即便是再年幼不记事,也是有些残忍的过分了。 那女子见两个孩子不信,伸手从自己的怀里掏出了一个金铃,摇晃着说道:“你们看看,你们两个满月的时候我都送给你们一个这样的金铃,你们还记得吗?” 两个孩子看到这枚铃铛,这才从陆菁的身后慢慢的走了出来。韩冬的那那枚铃铛,在武陟和覃淙离开时带走了,作为他们引开追兵的物证,而韩春的那一枚,则用厚布细细的包裹着,一直放在孩子的怀里。 韩清蹲下身,向着两个未曾见过面的至亲张开手,两个孩子虽然有小小的迟疑,但是那种血脉之中的亲近之感是做不得假的,两个孩子一头扎进了韩清的怀里,在离开家之后,第一次的放开声音痛哭了起来。 这一路上,武陟叔叔和覃淙叔叔一直跟他们说不要哭,哭声会引来身后的追兵,两个孩子一则害怕一则懂事,一直将这份悲哀和恐惧压抑在心底,只有在见到了亲人这一刻,才终于爆发了出来。 两个孩子哭了没多久,就抽噎着止住了哭声,韩清也抹了抹自己的眼泪,站起身来对三个人抱拳说道:“多谢三位侠士护送孩子,帮我韩家保住了最后的血脉,韩清感激不尽。” 李元锦三个人也抱拳说道:“韩姑娘客气了,我们只是一路带着两个孩子游山玩水走到了这里,真正救出两个孩子的人,一个叫武陟,一个叫覃淙,是令弟的结义兄弟。” 韩清听到这话,便开口问道:“不知那两位兄弟在哪,我还要好好谢过他们才是。” 李元锦三人默不作声,反倒是韩冬扯着她的裙摆说道:“姑姑,武叔叔和覃叔叔为了救我们,自己去引开追兵了,我们才能逃出来的。他们说引开追兵之后就来止雾山找我们的。” 此言一出,韩清就明白了事情的真相,心知那两位重情重义的兄弟恐怕是凶多吉少了。但是现在孩子当面又不能说,只好笑着安慰孩子道:“原来是这样啊,那咱们就一起等他们过来。” 说完这些,韩清又转头对着其余三人说道:“三位朋友,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咱们找个地方坐下说。”李元锦三人也点头应承,止雾山离着此地尚有几十里路程,一众人就来到了他们下榻的客栈,在屋中闲聊。 两个孩子骤然悲喜,加上逛了一天有些累就睡了,几个人就到隔壁屋子来聊聊别的。韩清自然又是一阵感恩戴德,说要准备些谢礼给三人,但是被他们笑着婉拒了,而后韩清就说了一下子自己的事情。 原来她当年十几岁的时候就被一位游访的仙师看中,带上了止雾山修行,已经二十多年没回家了,此一次是心生警兆便去找师父解惑,师父给她算出来家中有劫难,但是尚有香火延续,才让她来到纸鸢镇接两个孩子。 止雾山虽然不算什么特别大的宗门,但是也算的上是一个中流偏上的宗门,门中只收女弟子,这一点倒是与云筑宫相仿,而且门中弟子个个行事端正,从不趋炎附势,算的上修道界的一股清流。据韩清所说,正是因为如此,止雾山和云筑宫尚有几分香火情在里面,自家的山主还频频受邀去到云筑宫做客。 韩清一脸的自豪,也看出了三人的不俗,就开口问了三人是何宗何派,三个人相视一笑,最后还是李元锦开口道:“我们三个只是半路出家的野路子,没有什么宗门撑腰,倒是不如韩姑娘你幸运了。” 出门在外,不要暴露自己的身份是首要事情,否则他们几个干什么要用不常用的本名,以道号行走不是更加煊赫? 韩清一听这话,倒也没什么过多的神情,并没有因为三个人无门无派而嫌弃,反倒很是热情的说道:“这位姐姐,既然无门无派,不如就随我到止雾山去,虽然不是什么大门大户,但是起码不用四处奔波了。至于这两位,我也可以推荐一处上好的宗门去,也算我还了三位救助我家孩子的恩情。” 李元锦笑着摇头道:“多谢韩姑娘美意了,只是我们几人闲云野鹤惯了,这次还有一件重要事情需要去办,这进入宗门的事情,现在暂时还不想。” 韩清倒也没有多余去劝什么,只是笑着说道:“那好,若是三位办的事情我能有帮得上的地方,还请一定要通知我,我一定竭尽所能,好还诸位一个人情。” 李元锦笑着点头,韩清又问了些关于家里的事情,但是这三人都是知之甚少,所以也没有问出来什么,只知道是世仇老对手吴家做的恶。韩清对此沉默不语,但是面上的表情却十分生硬,眼神之中的凶恶神情更是掩盖不住。 李元锦深知交浅言深的道理,但是为了两个孩子,李元锦又不得不想要多说两句,他踌躇了很久,这才缓缓的开口道:“韩姑娘,我知道作为一各局外人,说这些话未免有些不太合适,但是为了那两个孩子,我又不得不提一下,有什么说的不到的地方,还请你海涵。” 听到这话,程庚壬和陆菁都已经开始在给李元锦使眼色了,韩清也诧异的问道:“不知道友有什么事情,但说无妨,韩清必然不敢怪罪你的。” 李元锦叹了口气,郑重的说道:“我希望韩姑娘你日后对这两个孩子,不要过早提及家中冤仇的事情,他们年纪还小,日日被仇恨浸染,对于他们的成长未免太不利了。还请韩清姑娘就直把他们当成普通孩子抚养长大,万毋因为报仇而毁了这两个孩子。” 韩清面上的笑容顿了一下,但还是很客气的说道:“他们两个作为我韩家血裔,若是不让他们两个去报仇,那我韩家的人,岂不是白死了吗?” 李元锦叹气说道:“韩姑娘误会了,我说的意思,不是不让你们报仇,而是让这两个孩子正常的长大,然后你再告诉他们这些事情,至于之后就交由他们自己决定。只要不让他们伴着仇恨长大,其余的事情,我是不敢插嘴的。” 韩清沉默了一下,但还是没有点头应允,一众人就在这尴尬的气氛中不欢而散。 韩清走后,程庚壬看了看李元锦,知道他是真的对两个孩子上了心,但还是摇头说道:“小师叔,这一次你确实说的有些多了,我们只是三个过路人而已,若是你真的想要助那两个孩子,就应该直接表明身份,将他收为徒弟,而不是去教给人家亲人该怎么做。” 陆菁也点头表示同意,虽然她对韩冬的喜爱程度丝毫不亚于李元锦,但是她却没有做这些多余的事情。 李元锦苦笑着说道:“其实我何尝不知道这样说是不对的,但是这两个孩子与我当年一般境遇,却没有我那么幸运遇到贵人,所以只能善意提醒一下,结果如何我都已经考虑过的,这话要是不说,我一定会憋闷出心癔的。” 程庚壬淡淡叹气,什么也没有说了,与陆菁各自返回了房间休息。 一夜无话,但是第二天一早,李元锦几个人就要就此离去了。两个孩子已经交到了韩清的手里,不管是将他们带回山上,还是别的什么安排,他们三个都已经不能再插手了。李元锦昨天晚上的话已经很多余了,现在再去说其他的,都无疑于火上浇油一般。 但是韩清的脸色并没有李元锦想的那么不好,她见到李元锦,依然还是言笑晏晏的打着招呼,然后才说道:“李公子昨晚说的那些话,我回去想了很久,虽然还是没有想的太通彻,但是话里对两个孩子的关心我却能感受得到,韩清不是那种不知好歹的人,还请您千万不要介意。” “你昨晚说的话,我会好好的考虑一下,至于最后会做什么决定我也不敢说,但求问心无愧罢了。两个孩子还请你们放心的交给我,我一定会悉心照顾两个孩子长大成人的,若是日后有缘,我还会带两个孩子当面给你们道谢。” 李元锦笑了笑,拱手对韩清说道:“姑娘毕竟是孩子的亲姑姑,照顾他们肯定会尽心竭力,你能够不怪我多嘴就已经很好了。” 两个孩子听说三位叔叔婶婶要走,眼神之中尽是不舍,昨天晚上两个孩子睡觉的时候,已经想到了这件事情。虽然很是不舍,但是也知道叔叔婶婶们有自己的事情要去做,两个孩子还相互约定了离别之时谁都不准再哭,不能让叔叔婶婶们担心,要很高兴的送他们离开。 但是真到了这个时候,两个孩子虽然还是强挤出笑容,但是脸上的落寞神情还是掩盖不住。两个孩子早上起来的时候,都换上了陆菁为他们买的新衣服,收拾的干干净净的,显得那么乖巧懂事。 陆菁一把搂过了两个孩子,笑嘻嘻的说道:“来来来,再叫两声娘听听,这一走,下次再见你们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韩冬转头看了韩清一眼,见她微微点头之后,毫不顾忌脆生生的叫了一声,“娘”。随后陆菁又转头看着韩春,但是他就是怎么也张不开嘴,被陆菁看的一阵阵的脸红,最后只能嗫喏着,轻轻地张开了嘴叫了一声,但是只有嘴型,却一点声音也没有。 陆菁丝毫不以为意,逮住两个孩子一人啃了一口,在孩子脸上留下了鲜红的唇印,然后笑哈哈的说道:“有你们两个这么听话的孩子,那得是多大的福分啊。以后要好好听你们姑姑的话,知道了吗?” 两个孩子应了一声,然后韩春又走到了李元锦面前,伸手将手上的一摞纸张交给他,小声的说道:“李叔叔,这是我昨天晚上抄的书,还有写的咱们几个人的名字,不知道是不是有什么错漏之处,请您过目。” 李元锦伸手接过孩子手上的纸张,一页页的翻开,逐字的检查完了之后,这才蹲下身笑着说道:“很好,一处错漏都没有,以后也要坚持这样,每日读书,练功,一天都不能倦怠。” 韩春紧紧的揪着衣角,双脚不断地在地上蹭来蹭去,李元锦看到他这个样子,笑着说道:“有什么话就说,这么扭捏做什么?” 韩春这才猛然抬头,有些心虚的说道:“昨天晚上姐姐啊不,我自己想了一下,还是想请叔叔你能够收我为徒,这样才能每日督促自己不断努力,不会生出倦怠的心思,还请师父能够答应。” 陆菁拍了一下张牙舞爪警告弟弟的韩冬,对她比了一个大拇指,韩冬则报以一个甜甜的笑容。 程庚壬也在一旁笑着说道:“应了,缘分到了。” 第一百六十一章 赑屃舟 韩清也轻声开口说道:“既然孩子有这心思,我也十分愿意,还请公子不要推辞,免得拂了孩子的心意 。” 但是李元锦还是轻轻地摇了摇头,对着韩春认真的说道:“韩春,你有这个想法我非常高兴,但是我还是不能收你为徒,因为你的弄错了你每日勤奋的根由。你是为了做个更好的自己,是为了成为覃叔叔那样好的人,而不是为了籍此拜我为师,你懂了吗?” 韩春的面色黯淡,微微扁起了嘴唇,李元锦伸手按住他的脑袋,笑着说道:“韩春,若是没有我,你是不是就不会每天勤勉了?这样是不对的,一个人的勤勉努力,不应该成为换取其他东西的本钱。” “但是你现在已经提出来了,那咱们就做一个约定,等你长大了,等你觉得你已经成为了很好的自己,你就可以来找我,到时候我就正式收你为徒。” 韩春一时间没有理解李元锦话中的深意,但是却听到了他说长大以后就收自己为徒,于是他很认真的问道:“那我长大之后,该去哪里找你呢?” 李元锦笑着说道:“等你真的成为了一个很好的人的时候,你自然就会知道在哪里找我了。”然后他晃了晃手上的纸张,笑着说道,“这份课业我就留下了,我等着你交出下一份令我满意的课业。” 韩春重重的点了点头,然后和姐姐韩冬一起回到了姑姑身边,笑着与三人挥手作别。 李元锦三人离开了纸鸢镇,继续向着南边一路行进,程庚壬笑着对李元锦说道:“这样你都不肯收那个孩子为徒,我真是没想到。但是你刚的那番话之精要,定会对那个孩子造成很大的影响,以后必然是一个心性上佳的好弟子,这放长线钓大鱼,厉害啊小师叔。” 陆菁也在一旁笑着说道:“小师叔刚才那一通话,不光是将韩春说的一愣一愣的,那韩清的目光都变了很多,满满的惊讶仰慕之情,啧啧,培养了一个好弟子,还顺便收获了一颗芳心,厉害啊小师叔。” 李元锦看着这两人在这一唱一和的,很是无奈的说道:“你们两个就别调笑我了,我只是担心两个孩子被仇恨吞噬,想给他们留下一点别的念头罢了。尤其是韩春那孩子,虽然看着怯弱,但是内里比他姐姐的心思还要重得多,若是满心仇恨积郁,很可能变成一个心狠毒辣的人。” 这两个孩子与他一般际遇,尤其是韩春,跟他小时候一般无二,若是不能好好疏导,说不定就会和自己一样生出心魔,转而被慢慢吞噬善心,甚至变成一个害人害己的祸患。李元锦对他有着一种同病相怜的感同身受,所以不由自主的就额外上心的多。 至于以后究竟能不能遇到孩子,有没有这一段师徒缘分,李元锦反而不是那么太看重了,只要韩春能够成为一个心性上佳的人,做不做弟子都已经能够满足自己的期望了。 韩冬看着弟弟怅然若失的表情,伸手拍了拍他说道:“别难过了,李叔叔不是说了吗,等你长大了就可以去找他了,只要找到他你就可以拜师了呀。” 韩春苦兮兮的说道:“可是我怎么才能成为一个好的人呢,不然的话,我是找不到师父在哪的。” 韩清笑着说道:“哟,这就开始称师父了,是不是有点太着急了?” 看着韩春有些羞红的了脸,韩清伸手牵起他们,带着他们一边走一边说道:“阿春,其实好的人说难很难,因为你无法满足所有人对你的要求,也就无法成为所有人眼中的好人。但是说简单也很简单,你这一路上遇到了那么多好人,你只需要向他们学习就行了,不光是你师父,还有覃叔叔,武叔叔,他们也都是应当你学习的人。” 韩冬雀跃一声补充道:“还有陆婶婶和程叔叔。” 韩清笑着说道:“对,还有他们二位。所以你们两个应该向他们学习,想着该如何向他们靠近,想着怎么去做正确的事情。你师父说过的话,我们一定要好好记着。” 两个孩子重重点头,随着韩清缓缓离去。 三个人此时再也不用隐藏什么了,离开纸鸢镇就驾起剑光,一路再往南边而行,阳曲国中就有一处渡口,三人可以从此登船,一路南南下到达旃蒙城。 御剑而行半天,三个人就来到了这处名为山隐坊的渡口,不过此时却还无渡船前来,又停了一日,才有渡船靠岸。这处渡口上的船,并不是济水宫的鱼龙舟,而是一处名为阳曦谷的船,阳曦谷特产一种天下独有的阳曦石,阳曦谷以此开辟商路,在首阳洲中还算有一些名头。 天下间凡是能够被吞服或吸食的珍稀宝材,不管其属性如何,补充的都是天地灵气和真气。但是这阳燧石里面蕴含的,却是元婴境以上才能转换的真元,元婴境之上的人以此来补充真元,比起寻常的宝材和丹药能够好上百倍。 若只是如此,阳燧石还不至于如此昂贵,修道界有称,“十玉髓,一阳燧”,说的就是这阳燧石的价格,十倍于同样大小的白玉精髓,可见其珍惜。更重要的原因就是,这阳燧石可以帮助修道者金丹孕婴,更进一步,这才是其最独特的地方。 修道者金丹孕婴,得要靠提住一口先天气,让婴儿以此为据吸纳周身真气,将其转换为真元,然后才能从内打破金丹桎梏,从此丹破婴生。 而阳燧石的神妙之处,就是它可以逆转这一过程,在修行者修到金丹最后关头,但是本源不够实力不济,不能自己破丹的时候,就能先以阳燧石的真元之气打破金丹,让婴儿从中诞生,然后再进行真气转换真元之事,慢慢稳固自身。 虽说这样的元婴境会比自己丹破婴生的人弱上一筹,但是那好歹也是元婴境,足足一千年的寿岁,比起金丹境多了足足一倍,这可是实打实的好处。 也不知道多少金丹末期自认元婴无望的人,会在最后的几十年倾家荡产的去购买阳燧石,想要以此外力相助,突破元婴,续岁五百年。 所以这数千年来,阳燧谷内外经历过无数次的大战,都是为了抢夺这阳燧石的所有权,直到数百年之前,被现任的宗主谷阳一,以帝王心术纵横手段,纵横阖辟远交近攻,将阳燧谷周围诸多虎视眈眈的宗门全都消灭,自此一家独大。 而后与九教一山和数大家族都达成了售卖协议,阳燧石只从这些宗门和家族之中出手,阳燧谷只管供给,再不做私下售卖之事,这才将阳燧谷和诸多高门大户拴在了一起,之后谁再敢打阳燧谷的主意,那就是在与这些高门大户虎口夺食,能有什么好下场? 阳燧谷自此成了诸多高门大户的陪绑宗门,被修道界戏称为“多门吠犬”,但是自己实打实的好处还是落下来了,从此再也不用担心怀璧其罪的罪过,而且在所有高门大户面前都能说得上话。 甚至在宗主谷阳一的手段之下,游弋于诸多豪门之间,以阳燧石为本长袖善舞,慢慢的有了不低的身份地位,再也不是任谁家张口,阳燧石就送到的应声虫儿了。 阳燧谷还以方便运输阳燧石为由,硬生生的在济水宫和凌空殿的运输生意中啃下来了一块,其花费的,也不过是三十年间阳燧石产量的一成分与两家而已,这样的生意,阳燧谷简直是占了天大的便宜。 但是济水宫和凌空殿自然也不是易与之辈,自此之后阳燧谷的货物,不管是什么,只要通过了济水宫的渡口和上了凌云殿的飞空城,都要无端端的加上三成的“护石税”,若是其中阳燧石丢失,两家就会十倍偿还阳燧谷的损失。 这话看起来阳燧谷也没什么亏的,但是其中关键就在于,两家所有货物都格外增收了“护石税”,但是赔偿的却只是阳燧石,对此阳燧谷还不能有任何声辩,只能默默的人下了这件事。 从此之后,阳燧谷的渡船除了运送诸多货物,还加上了乘人的功能,为此阳燧谷的船大多是巨大无比,能渡能飞,而且只走大的商路,小的地方从来不去,也算是和济水宫凌云殿岔开了生意交错。 李元锦在山隐坊看到了阳燧谷的船,果然与济水宫的鱼龙舟大不相同,济水宫的鱼龙舟还是船的模样,前后长左右窄,只要不是太小的水路都能进得去。 但是阳燧谷的船就宽大的多了,前后左右相差都不大,只能渡进宽大的水域之中,两者的外形差距,就好像是鲤鱼和乌龟的区别一般,所以阳燧谷的船,也被人戏称为乌龟船。 但阳燧谷随后就将渡船正式命名为了赑屃舟。赑屃,乃是龙生九子之其六,似龟有齿,喜欢负重,不管是外形和性格都极其符合阳燧谷的船,于是这恶名瞬间就被扭转了过来,乘坐此船甚至都能感觉沾染了一丝龙气,这谷阳一的城府手段,便是管中规豹可见一斑了。 李元锦三人登上了渡船,由于这一次有陆菁在,作为女子又比较讲究,三人就直接要了一个大的套间,里面有三间寝室和一个客厅,布置的也十分雅致,价钱自然也是不便宜,但是九剑生这么些年都在外面探秘访幽,得到的值钱货色肯定不会缺了。 将他们带入屋中的管事见三人富贵,就笑呵呵的说道:“好叫三位得知,渡船之上烦闷无聊,我们也准备了诸多的解闷儿地方。底仓二层就有一处赌坊,几位又不差钱儿,可以去那里耍耍,消磨时光。” “船上三层处有一个进宝楼,里面售卖各式法宝和天材地宝,闲了也能去逛逛。船尾处有两个楼子,一个是喝酒的好去处,另一个嘛,就要多加上一个花字,两位若是有心,也可以去看看。” 管事的人说完了这些,就静静的站在门口,不说话也不退走,李元锦会意,伸手掏出两枚青玉钱递给了他,管事的笑着接过,嘴里还不忘道谢,然后才转身离去,顺手关上了门。 但是门一关上,管事的嘴脸就变了,他十分嫌弃的看着那两枚青玉钱,嘴上鄙夷的说道:“看着像是几个有钱的,没想到还是抠的不行,居然就只给两枚青玉钱,都对不起我废了那么多口水。” “等会要去跟楼子里的人说说,若是这三个人去喝酒,就要给他们掺上些水,要是这两个男的去喝花酒,就给他们找最难看的姑娘,还要悄悄来告诉这个女子,哼!” 屋里面,李元锦三人探听到了这些话,一个个笑着摇头,陆菁冷哼道:“这下糟了,被船上的人惦记上了,你们两个想去喝花酒都不行了,倒是底仓的赌坊没有算计,要不你们两个去那里耍耍?” 李元锦和程庚壬面面相觑,都是说不出的尴尬,程庚壬无奈的说道:“陆菁,我们怎么会去那种地方,你说我也就算了,怎么连小师叔也给带上了。” 陆菁完全没给这个小师叔面子,冷哼了一声,高扬着下巴回到屋子里去了,只剩下李元锦和程庚壬在客厅之中坐着闲聊。 赑屃舟停了半日之后,在酉时起航,沿着宽阔的水面慢慢前行,船上的灯火辉煌在静谧的水面上辉映出一片流光溢彩,底仓赌坊的嘈杂之声和船尾楼子里的歌舞之声交错在一起,煊赫之声将整个河面都震的波光粼粼。 幸好屋子里设有避声的法阵,只需要关上窗户就能隔绝外界的声音,陆菁原本还想开窗看看外面的夜景,但是被这些嘈杂之声两下吵的心烦意乱,气鼓鼓的摔上了窗户回屋去了,进门之时还饶有深意的看了两人一眼。 李元锦和程庚壬无奈一笑,两个人也没有多说什么,各自返回屋中休息去了。 之后的几天,两个人还是闷坐在屋中,一点都没有要出去的意思,两个人不知从哪来找来了一副象碁,两相厮杀十分得宜,完全没有一点闷在屋中无聊的样子。 这样反倒是陆菁有些在屋中坐不住了,本来三个人一起闭关打坐她也能定的下心,但是偏偏这两个人现在有事可做,就剩下她一个的时候,就怎么也耐不住了。两个下的象碁她也不大懂得,连在一旁看的心思都欠奉。 于是她唉声叹气摔摔打打了一阵子之后,冷哼了一声,赌气一般的走出了房门。李元锦看着她离去的背影,有些小心的说道:“就这么让她一个人出去?你不跟上去吗?” 程庚壬皱着眉头盯着棋盘,摆手说道:“没事,她境界高着呢,又是在渡船之上,谁能把她怎么样?我们这两天对局了三十一场,我输一局,今天一定要将这一场扳平。” 李元锦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故意走了几步昏招,棋盘上原本势均力敌的阵势瞬间就一边倒了,程庚壬顺势而上,三两下就将李元锦杀得七零八落,然后车马相错将李元锦的老将逼死在了中宫。 程庚壬哈哈大笑,得意的说道:“小师叔你今天怎么回事,怎么昏招这么多,我明给你的马你都敢吃,一下连丢了三子,后悔了?现在我们的战局再次扳平,来来来,我要趁胜追击,拉开差距了。” 李元锦摇了摇头,开始收拾起了棋子,嘴里说道:“我们两个玩高兴了,但是陆菁这几天可是备受冷落,你还不赶紧追出去看看去,小心她遇到什么事情。” 程庚壬嘴上满不在乎的说道:“她能出什么事情,行走多少年了。”但是还是放下了手上的棋子,迈步跟了出去。 陆菁一个人出了屋子,来到了船头甲板处,倚着船舷看着远处的风景。阳燧谷的赑屃舟不仅可以渡水,而起还能依靠法阵飞空,为的就是让开那些水域狭窄的地方,此时赑屃舟刚刚行到了一处水域的收水口,便调动了底部的浮空法阵,慢慢的从水中飞了起来。 陆菁看着脚下的水面越来越远,心中不禁愤恨那个傻大个怎么还不出现,与小师叔已经下了那破象碁好几天了,每天跟自己说的话还不足下棋的局数多。现在自己一个出来了,真就不怕自己遇到什么事情吗? 陆菁还是遇到事情了,毕竟是女子,行走在外肯定会遇到一些闲的浑身都发痒的男人,尤其是见到了漂亮女子,身上的那股劲儿就更控制不住,如同雨后春笋一般冒了出来。 五个眼神迷离的男子从船的底仓走了上来,惬意的伸了个懒腰放松一下自己的四肢,微微打了个呵欠,迷离的眼神骤然看到日光都有些禁不住,微微的眯了起来。 五个人晃晃悠悠的走上甲板,其中一个人远远的看见了倚在船舷上满面忿忿的陆菁,眼神一亮,赶紧拉住了头里的一个人,指着这边让他看。 随后,那五个人就摇摇晃晃的走到了跟前,为首的那个人摇晃着手中的钱袋,发出一阵叮铃当啷的乱响,他几步走到陆菁跟前,侧身靠在船舷之上,摆出一个自认为帅气的姿势,用一种自认为迷人的语气说道:“这位姑娘,如此戚戚,所为何事啊?” 第一百六十二章 扔下船 若是说鱼龙舟是规矩森严的崇墉百雉的话,那赑屃舟一定就是龙蛇杂处的边远小镇,毕竟是能在渡船上安置赌坊和花楼的地方,船上的规矩,必然也不会森严到哪里去。 渡船底仓二层,分成了好几个区域,供船上的人赌博消遣,依着投注的大小,分别分为了天地玄黄四个档位,依次往上,分别是只赌青玉币的黄档,赌碧玉币的玄档,赌白玉币的地档,和豪赌白玉精髓的天档。 为了接纳更多的底层客人,黄档的地方是最大的,占了整个二层底仓一半的地方,之后地、玄二档各占剩下半数的一半,至于最为豪华尊贵的天字档,自然不能安排在底仓这种地方,而是在渡船的顶楼之上,一个特殊的包厢。 特殊到什么程度,就是想要进去,不管赌与不赌,都得先要上交一方尺许大小的白玉精粹才能入内,这块白玉精粹会折换成寸许大小的一块阳燧石,作为入场凭证一般,等你从里面出来的时候,可以选择再换回白玉精粹,也可以选择就此带走阳燧石。 一般来此豪赌的人,境界都不会太低,要么就是家世足够显赫,否则也没有实力弄到那么多的赌本儿,这样的人是不会对一块小小的阳燧石在意的,基本都会换回原本的白玉精髓,毕竟这个才是修道界最为流通的行货。 但是也免不了有那些想要求 购阳燧石无门的人,就会来到这里以此方法换取阳燧石,进去之后转上一圈,然后带着阳燧石离开,毕竟阳燧石现在为诸多高门大户所垄断,正可谓是难得一见。 何况寸许大小的一块,使用得当,足以让三个金丹后期的人突破到元婴,拿出来之后,还能将其拆分使用,更是中层修行者做人情的绝好东西。 自然,这些事情和这五位刚从底仓出来的人没有什么关系,他们不过是闲的无聊去赌坊里玩两手,谁知道五人之中还真就有一人撞到了大运。 在赌坊里厮杀了好几天,不仅在玄档赢了大把的碧玉币,而后提到了地档,又撞天光般的赢了两把。最关键的是,还能在运势最旺的时候主动收手,这才是几个人现在心情大好的最根本的保证。 俗话说得好,男人荷包有了钱,腰杆子也能硬很多,现在领头的那个人荷包里百十枚白玉币来回晃荡,拎的他都些微的有点累了,就想找个地方将荷包里的白玉币倒一倒,与别人也分享一下自己的开心。 眼前的这位红衣女子好像就是一个不错的选择,不仅气质容貌上佳,更兼身段妖娆,尤其脸上还有一阵阵的不忿神色,定然是跟人起了冲突。现在自己上去为其宽心解怀,博姑娘一笑,那是多么美妙的事情啊,这百十枚白玉币,就算花上二三十个,又有什么所谓的? 于是他很是和颜悦色语带温柔地问道:“这位姑娘,如此戚戚,所为何事啊?” 陆菁很不耐烦的转头看了他一眼,眼神里满是幽怨神色,很明显的让他闪远一点,自己没空搭理他。但是这眼神在那人看来,可就不是那么回事儿了,那幽怨的小眼神儿如此勾人,简直就是在邀请自己更进一步啊。 也不知道是在赌坊里时间久了,骤然见了天光有些目眩,还是荷包沉重的下坠之感让他有些神迷,又或是身后几个兄弟的应和声令他有些智昏,那人真就再靠近了半步,拱着手说道:“这位姑娘,在下是迟山五仙之首,赤金仙赵昆,敢问姑娘芳名?如此愁眉不展,是为了何事啊?” 陆菁猛然一下就不耐烦了,她转过身看着赵昆,很是不屑的说道:“赌坊里赢了几个钱不够你嘚瑟的,就觉得自己腰杆壮了可以随便调戏老娘了是?有那偏财运就要懂得惜福,赶紧闪一边去,别在这打扰我。” 赵昆的脸上一下就不好看了,身后的几个人更是义愤填膺,纷纷叫嚣着上前,好似要动手一般。 赵昆还是伸手拦下了身后的几个人,强忍着满心的不悦,强努着笑容说道:“姑娘这样不太合适,我只是见你满面凄婉上前来关心一下,何必如此出口伤人呢?我迟山五仙五人两金丹三龙门,在山上大小还是有些名头的,姑娘此举,可是给自己惹下了大麻烦。” 陆菁冷笑一声,佯装惊讶的说道:“我的天呐,两个金丹哎,好厉害啊,我居然得罪了金丹大能,真是好可怕啊。” 赵昆立时面色一变,开口就骂道:“臭女人,给你脸了是吗,莫非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赵昆五人离得近,自然就看到了陆菁眼里的不屑神色,但是身后的那位可未必能看到了。只听得身后传来一声清脆的喝声,对着赵昆五人怒喝道:“什么狗屁迟山五仙,听都没听过,居然就敢在光天化日之下调戏女子,还想以境界压人?金丹,金丹很了不起吗?” 赵昆五人转头望去,身后站着一个面白如玉的青年,身穿一袭月白色的长袍,从袍角处一株竹绘一直长到肩头,显得身子格外的修长,手拿一柄雕花镂空的象牙扇,正一脸嗤笑的看着赵昆五人。 赵昆转面一看,这个人一身气机缥缈无常,这种人,要么就是气机尚未凝聚,只在玉身之前,要么就是得道高人收敛周身气息,但是这小子怎么看都不像是一位高人。反倒是身边的那个中年人,一身气息凝儿不发,微微闭着的眼睛之中神华内敛,肯定是一位元婴境高人无疑。 赵昆微微皱了皱眉头,开口说道:“不过是一个靠着身边仆从的纨绔而已,你凭什么看不起我。” 那人笑着说道:“很简单啊,就凭我爹是阳燧谷二品掌事,凭我身边这位是这艘赑屃舟上坐镇的元婴高手,这还不够吗?” 赵昆五个人顿时面色就有些发紧了,原以为只是一个不谙世事妄想着英雄救美的浪荡子,没想这里居然还真算的上是人家的地盘。这果然是自己赢了钱就有些飘了,居然不问对面来路就随意挑衅,真是草率了。 赵昆抱拳行礼,正准备说几句不伤和气的体面话,就把这事磨过去了,但是没想到那青年居然里都没理他,直接走到陆菁的跟前,笑着躬身行礼道:“这位姑娘,在下名叫柳倸,不知姑娘芳名为何啊?” 见陆菁没有理他,只是盯着赵昆几个人看着,顿时心领神会,笑着说道:“姑娘受惊了,想怎么处置这几个人尽管说,在下一定照办。” 陆菁这才转头看着他,盈盈一笑的说道:“是吗?那就劳烦公子将他们几个都扔下船。” 这一下,不光是赵昆几人的面色变了,就连柳倸也楞了一下,仿佛没有听清一般的问道:“姑娘你说什么,怎么处置他们?” 陆菁一脸委屈的说道:“把他们扔下船啊,聒噪得很,打扰人家看风景了呢,而且还出口威胁我,吓的人家的小心肝噗通噗通的跳呢。” 柳倸面色尴尬的说道:“这毕竟是我阳燧谷的渡船,就因为这样一点小事就将他们扔下去,未免太伤损我阳燧谷的名声了。依在下看来,不如就让他们跟姑娘你道个歉,然后再也不许在姑娘面前出现,你看这样” “不敢啊?”陆菁有些失望的叹了口气,然后转回头轻轻地说道:“这都不敢,就想替姑娘出头让人家感激你,未免想的太美了?不敢的话就赶紧走,你也有些聒噪的很。” 柳倸的脸色瞬间和赵昆几个人一般铁青,怎么都没想到这姑娘真的是任性刁蛮的很,居然不依不饶的要将人扔下去,而且丝毫不给柳倸的面子,那不就是不给阳燧谷面子了吗? 柳倸打开折扇,风度翩翩的扇着,嘴里再没了之前的温柔口气,冷冷的说道:“姑娘这就有些太过分了,居然如此不给我阳燧谷面子,未免有些倨傲过头了。” 陆菁正要开口说话,身后就传来了一个闷哼声,“你一个阳燧谷二品掌事的儿子,就敢开口闭口你的阳燧谷?你当你是阳燧谷的少主呢?还是谷阳一跟你老娘有什么特别的交情,你老爹是个帮人养儿子的?” 此话一出,柳倸的脸色顿时铁青无比,他恨恨的转头正准备开口喝骂,就看见一个彪形大汉正伸手抓起赵昆,顺手将他扔下了渡船,嘴里还在嘀咕道:“你们这几个不长眼的,什么人都敢招惹,都说了要扔你下船了,还站在这里傻等,你当是跟你开玩笑的吗?” 迟山五仙为首的赵昆好歹也是金丹境界,但是在那人手里就好像一个小鸡仔儿一样,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就给他轻轻抓起,直接就扔到了渡船外面,而且还顺手封禁了他的真气流转,赵昆在半空之中扭动了半天都没法驾起云来,急的他大声哀嚎,求着船上的人赶紧救他。 其余的四个人被这大汉的手段给吓住了,刚刚升起的比斗之心瞬间就黯淡了下去,一个个噤若寒蝉一般站在边上。那个大汉看着赵昆在离地不足十几丈的时候才勉强驾起云来,但是没能止住自己的下落之势,还是重重的摔在了地上,扑了个狗吃屎。 陆菁也趴在船舷上看着这一切,看到了赵昆摔在地上之后才咯咯的笑出了声,大汉听到了陆菁的笑声,知道自己这么做对了,这才满意的收回了身子,转头看向了剩余的四个人。 剩余四个人一脸惊恐,实在生不起反抗的心思,就想着自己从船上跳下去,起码不用像大哥那样摔得那么难看。于是四人慢慢的往船舷边上摸去,但是那大汉马上就看出了他们的心思,直接开口说道:“别动,都说了是把你们扔出去,你们是听不懂我家媳妇说的话吗?” 这话一说,陆菁反倒第一个不愿意了,直接开口对柳倸说道:“柳公子,这人平白占我便宜污我清白,他才不是我夫君呢,你赶紧将他收拾了,我就与你做个朋友。” 柳倸毕竟不是真的蠢货,一下就听出来了话语里的其他意思,这分明是人家两口子怄火撒气呢,自己瞎掺和个什么劲儿,尤其是看到这男子的实力之后就更不想了。 于是柳倸赶紧抱拳说道:“这位大哥对不住,既然是你们的家务事,那我这就告辞了。” 说完,柳倸转身就想走,丝毫不管那四个被堵在角上的迟山四仙,心中暗暗叹息这么好的一个姑娘怎么落到这么个粗蛮汉子的手里。只是还不等他多感慨几句,就听到身后的那个大汉出声说道:“站住,刚才我家媳妇是不是也说了你很聒噪?” 柳倸面色不悦,自己都已经不计较你藐视阳燧谷,而且还原谅你口出恶言,都做出了让步了,怎的这男子还是不依不饶的?转身正准备说话,就被大汉一只手提起,顺手扔到了渡船外边。 柳倸在半空打着旋儿飞了出去,但是没有飞多远,就被渡船上那个管事接住了,管事也不敢多说什么,正准备飞回船上道个歉,这事就算完了,但是刚刚飞到船舷跟前,就被大汉伸手轻轻一推,将他再度推了出去,柳倸也他从手中掉了下去。 对于这个管事,大汉倒是没有封了他的真气,管事楞了一下,还是加快速度先落到地上,等到柳倸快落地之时才将其接住,等了一下之后,才缓缓的飞起,小心翼翼的落在了渡船上。 大汉再度将目光转回那迟山四仙身上,居然咧嘴一笑,很是礼貌的问道:“诸位谁先来?” 四个人面面相觑,知道今天是躲不过这一场了,但是谁也没有第一个走出来,毕竟关乎到面子的问题,我被扔出去那是我境界不高实力不强,输了无话可说,但是老子没服软啊。 若是走出去被人扔下船,那可就是认怂了,日后被人提起此事,连一声反驳的余地都没有,更别提挽回一点面子了。 大汉见他们都不动,伸手抓起最近的那一个,直接将他扔出了渡船,正准备抓下一个的时候,陆菁又幽幽的开口说话了,“真不好玩,扔出去连个响儿都听不到。” 大汉无奈的摇了摇头,嘴里抱怨的说道:“你看看,你们不乱动让我扔出去不就没事了,现在更惨了,还要有响儿,你们可怨不得我了。” 嘴上说着话抱怨的话,但是他手上的动作却一下都没停,直接伸手又抓住了一个人,这一次没有将人扔到船舷两边,而是往前两步,直接将人扔到了船前头。 渡船前面,已经能看到一条河面宽阔的大河,那人被大力扔出去,在半空之中急速向前,在临近河面的时候才驾起云头缓冲一下,然后“扑通”一声扎进了水面,激起了高高的水花。 陆菁一阵欢呼,剩下两个人见到她这个样子,知道自己接下来的命运一定也会是这样,只能无奈的叹气,接受了这个现实,早知道就不该看大哥调戏那个女子了。可是现在已经晚了,两个人一前一后的飞出,也是重重的落在河面之上,激起高高的水花。 五个人虽然都被大汉扔下来船,但是却都没有受什么伤,那个大汉的力道把握十分巧妙,真气封禁的火候把握的也极其准确,丝毫没有伤到五个人的身体,但是大名鼎鼎的迟山五仙,心灵上却已经留下了不小的创伤。 渡船很快的就来到了那处河面,虽然是缓缓的落了下去,但是依然威势惊人,渡船周围的水面瞬间就涨高了四五尺,然后向着四周涌去,离船之后瞬间就变成了四五尺高的浪潮,而且越来越大。一直涨到丈许多高之后,才缓缓的变低落下,但是紧接着第二波的浪潮就已经接踵而至,虽然没有第一波的煊赫声势,不过还是不容小觑。 落在水里的三个人早早的就从水里出来了,架着云头停在空中,若是此刻还在水里,肯定要被大浪打翻到水底去。远处其余的两个人也已经驾着云头飞了过来,赵昆的面上还有些许擦伤,鼻子之间有丝丝鲜血留下。 即便是没有到地方,这五个人也决计不打算上船了,但是依然跟上来,就是为了说一些冠冕堂皇的体面话,否则这么多人看见迟山五仙被人扔下船,却连一句重话都不敢说,传出去以后还怎么混? 赵昆站在云头上,保持着自认为安全的距离,然后对着那个大汉远远的喊道:“那大汉,咱们的梁子算是结下了,今日我们五兄弟鏖战许久体力不支,被你偷了空子吃了亏,咱们无话可说。但是这场子我们迟早要找回来的,是爷们的,就留下你的姓名,山高水长,咱们后会有期。” 五个人确实是鏖战了许久,不过不是与人打斗,而是在渡船上的赌坊里面,不过这话肯定是不能说出去的。那大汉见他们一嘴的江湖话,也不含糊,直接开口说道:“大爷我叫程庚壬,有胆子的就来找我报仇,大爷皱一下眉头,我就降上一辈儿,日后就只当你们爹了。” 程庚壬的浑话也不含糊,听得五个人一愣一愣的,合着你现在还是爷爷辈儿的呢?不过不忿归不忿,场面已经挽回了一些,再多说话就过犹不及了,五个人冷哼一声,气呼呼的拂袖而去。 程庚壬转头看着柳倸,笑嘻嘻的说道:“还有你,要报仇就要赶紧来哦,否则等我下了船你可就没机会了。” 第一百六十三章 旃蒙、阏逢 陆菁满脸不甘愿的被程庚壬拉走了,一边走还在一边喊着:“柳公子,救救我啊,这个人不是我夫君,救命啊。”可是看她脸上戏谑的表情,哪里有一点挣扎的痕迹呢。 李元锦正在屋中温养剑气,现在已有的一百零八道剑气大部分还是有些生疏,不能够自由的调用,还需要慢慢的温养熟悉。这个时候程庚壬带着陆菁撞开门走了进来,程庚壬一脸的微怒,陆菁则是满面的得意深色。 程庚壬叹着气说道:“陆菁,这次你真的过分了,不过是多说了两句话,你就让我把人扔下船去,是不是有些太不讲理了。” 陆菁反驳道:“明明是你把人扔下去的,你还好意思说我?我可没动手?” 程庚壬一是语塞,不知道应该说什么了,李元锦有些好奇的问道:“你们两个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程庚壬只好无奈的将事情说了一遍,李元锦哑然失笑道:“你都已经把人扔下去了,回来了还指责她干什么,陆菁说的对啊,她只是随口一说,扔人下去的明明是你才对啊。” 陆菁在一旁得意的应和道:“看,还是小师叔懂道理,我只是随口说说的,你扔人家下去干什么?” 程庚壬只能强辩道:“师父说了让我们在外面,师兄要照顾师妹没所以我才一时没忍住动手的。” 陆菁的脸色一下就变了,她冷哼了一声,“是吗,那谢谢师兄了。”然后将就返回了自己的房间,将门狠狠的摔上了。 李元锦看着一脸疑惑地程庚壬,感觉一阵阵的头疼,自己明明也是一个未曾有过情爱的人,怎么老是遇到这种事情需要他去教,莫非当真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不过头疼归头疼,该说的话李元锦还是要说的,他微微摇头笑道:“老程啊,你真是会说话,你将那些人扔下去,到底是因为师门嘱咐还是你自己的想法,你心里没点数吗?原本陆菁还挺高兴的,多的话我就不说了,你自己慢慢想。” 说完,李元锦也自己回屋去温养剑气了,就将程庚壬一个人仍在了客厅,慢慢的思考这个问题。 之后的几天,陆菁的面色一直很不好,不光是程庚壬一直小心翼翼的缩着脖子,就连李元锦也有些心虚,再也不敢跟程庚壬一起象碁了,一门心思放在了温养剑气上面,偶有时间,就出去在船上四处逛逛,但是决计是不敢去底仓和船尾的,陆菁正在心情不好的时候,要是乱跑,免不得又要被她明嘲暗讽几句。 李元锦这个小师叔当得也着实憋屈,虽然山门之中所有成字辈的人都在依着辈分称他,但是却从没有人将他真的视为师叔,敬重的也只是那个辈分。不过倒不是说别人看不上他,而是心中都还是将他当做一个需要呵护晚辈来看,更多的还是一种关心。 就好像三个人一起出门,虽然很多事情都是让李元锦主动出面,但实际上李元锦做事的时候还是要遵循一下两个人的意见,鲜有一言独断的时候。 这也是一种十分诡异的心情和情况,李元锦其实在心里还是将程庚壬和陆菁视为哥哥姐姐一般,小师叔也不过是个称谓罢了,他也没有真的放在心上。 现在的他,在所有人的眼里看来,其实还只是一个修行不过十来年的新人,在这些人的眼中其实和青致他们没有什么区别。或许等到李元锦什么时候能够一人扛起大梁,这个小师叔才是真正的实至名归,好像天真即便转世重修也能被他们真的敬重一样。 所以一见到陆菁摆脸色,李元锦就有些仿佛天生一般的对姐姐的恐惧,总害怕自己一个不小心就踩到了雷上,虽然知道她只是针对程庚壬,但还是不由自主的心慌和躲避。然后就在心中暗骂程庚壬是一个死木头,自己都已经说得那么明显了,你们两个赶紧挑明了能死啊? 但是程庚壬真就是懵然不觉,既然你们两个都不说话,那就静心修行好了,反正闭关上几年几十年也是常有的事情,于是他就真的开始打坐沉思,一直到了赑屃舟行驶到了旃蒙城的时候。 旃蒙城,是凌云殿排名第二的乙字号大城,李元锦原本以为和自己见过的柔兆城相差不会太大,是一个方圆数十里的飞空雄城,但是等到他见到的时候,却发现自己还是想的太简单了。 赑屃舟沿着一道河水一路南下,但是渐渐地河水却开始斜面向上而流,很想当年李元锦乘船回家之时经过的枕山河。但是不同的是,这一次的河水下面没有随之拔高的河岸,而是直接凌空而起,变成了一条悬空的河水。 这道河水足有千丈宽窄,深也有数百丈,河水澄澈无比,无数的游鱼在里面肆意游趟,其中不乏各种极其珍惜的异兽水精,更可以直接透过河水看到底下的山林和村镇。 河水缓缓攀援而上,一直升到了数百丈的高度,来到了一块浮空的地面之上,河水也再度落在了河道里。再往前行进百里,就是一座数十丈高下,极其巍峨的雄城,河水在城墙脚下铺开,就变成了城池下百丈宽窄的护城河。 赑屃舟沿着河水拐过弯儿,来到了城池西北角的处停靠,然后船上的人和货物才开始陆续下来,从正北或者正西的城门入城。三人下船的时候,李元锦还看到一个年轻人远远的偷瞄着这边,眼光晦涩神情诡异,李元锦一望过去,他就急忙转过了视线不敢再看了。 李元锦有些好奇的问道:“那人是谁啊,为什么一直盯着你们两个看?” 陆菁没好气的说道:“这就是那位被扔下船的柳公子,在此处窥视大概是想找程庚壬报仇。” 程庚壬听到这话,转头望向了柳倸那边,柳倸偷偷转头看这边的时候,他就咧开大牙露出了一个笑容,柳倸立时就转头离开,重新回回到船上去了。 三人出了渡口,沿着大路往东行了十几里,这才看到一个巍峨高耸的城门,与柔兆城一般样式,城门上方是三个丈许大小的三个字,旃蒙城。 凌云殿共有十座飞空城,以天干来命名,除了甲乙两城不动之外,从柔兆城起分八个方向,各有一座城在世间不段往返。旃蒙城稳居于首阳洲中部,柔兆城正北方向往返,其余几城则依着东北,正东,东南等依次排列,每一城往返一遭的时间都不一样,但是却全都要返回来旃蒙城来补给修养一阵之后,才会再度出发。 飞空城均为凌云殿的自有城池,乘坐其上不用缴纳费用,但是城里面的各项开支就比其他地方贵上好几倍,就连城中居中的人都从不例外,否则如何能开销的了飞空法阵的巨量消耗。 虽然飞空城中的一切都价额昂贵,但是里面的人却从来都不会少,因为飞空城乃是这整个天下的主干线,一次可以装载难以计数的巨量货物往返于世间八方。不管你是做什么生意,法宝兵器也好,符咒晶石也罢,只要想做的够大,就一定绕不开飞空城。 而且飞空城上还有世间八方的各处来人,城中的各类生意都比其他地方要繁荣的多,收买售卖都是随心随遇。在这里只要你想要,就没有你买不到的东西,乃是当之无愧的经贸中心,商路肱骨。 但是这还只是凌云殿收入来源的一小部分,飞空城最为核心的收入,其实是各方各面的消息来源。八座飞空城巡视八方,乃是整个天下最为庞大的情报机构和消息来源,不管你想要问什么知道什么,只要你付得起价钱,飞空城就能够给你弄得到。 否则当年不会轩辕陛尚未出筑洲,王葇薇就已经知道了他遇刺的消息,也知道了他身上的剑纹。更不会一见面就叫出李元锦的真名,以及讲出和他数次纠缠的周地,要知道那个时候,整个上清宗知道“李元锦”的人也不过个,其余人认得的都只是天缘而已。 这个世间,能够让所有人达成共识的事情并不多,但是“收信凌云,出手申山”的话,却是整个天下都认可的,凌云殿的飞空城和申山的十二殿,乃是收买消息刺杀人命的两处首尾,少有申山刺杀不了的人,更少有凌云殿刺探不到的消息。 不过值得一提的是,凌云殿和申山,两者之间却从来没有什么交集,更谈不上什么冤仇。双方之间就好像是一个卖针线的铺子和一个卖成衣的铺子,虽然有千丝万缕的联系,但是双方就是老死不相往来。 凌云殿往返八方的飞空城大小都差不多,都是李元锦见过的柔兆城那般方圆数十里的大小,但是即便如此也是一个大的夸张的尺寸了。世间雄城万座,能够达到数十里方圆也在不少,但是能够整座飞上千丈高空的数十里方圆的城池,还真就只有凌云殿的几座。 很多名门望族高门大户不是没想过也弄出这种飞空大城来,但是他们的飞空法阵却总是差一些意思,能够飞上天空的城池最大也就方圆数里,再往大了去,阵法本身的架构就要支撑不住,从而导致阵基崩塌城池崩碎。 不过李元锦现在所在的这座旃蒙城,乃是其他几城的中枢所在,除了城池要比其余几座大的多,而且城池四周还有上百里的山里,其余的飞空城回来的时候,就是依着方位落在旃蒙城周围的地上,成众星拱月之势围着旃蒙城。 故而旃蒙城说是城池,其实已经可以当做一块飞空的陆地来算了,这一片的飞空阵法,才是大的让人不可思议。 李元锦看着这座宏伟巨大的旃蒙城,不禁有些失神的说道:“这旃蒙城都已经大的这么夸张了,那那座甲字号的阏逢城得有多大,号称‘非天倾而不显于人世’的阏逢城又在哪里?” 程庚壬笑着指着天上说道:“想知道啊,你抬头往上看。” 李元锦依言抬头往上,但是头上一片晴空万里蓝天白云的,哪里有什么城池的影子,李元锦正准备问他,就看见在极目所望之处,才有一个很小很小的黑点,以他现在一眼万里的目力,若非仔细查看,根本就注意不到。 李元锦震惊的问道:“那就是阏逢城?到底是在多高的天上?” 程庚壬笑着解释道:“阏逢城号称‘非天倾不显于人世’,又被称为不可攻破之城,就是因为它所在的高度,除了归真境的大能之外,任何人都不可能达到。而阏逢城之中所居住的,除了凌云殿的宗主之外,恰恰又只有那些归真境的大能。” “阏逢城中,是整个世间天地灵气最为浓厚最为纯粹的地方,那里的灵气,已经比真元更高上一个层次,号为‘元炁’。而阏逢城因为位于天穹之下,那里的一切大道法则都极其纯粹,是号称世间唯一能够修行突破至传说中第十二境的地方。” “故此,所有修行到了归真境的大能们,全部都会飞上这极高天穹,然后在阏逢城中占据一席之地,作千万年的死关静修,鲜少再过问世间之事,只为超脱到传说中的第十二境去,从此能够打破寿元禁锢,得以超脱此方天地。” “阏逢城城中究竟如何,这世间鲜少有人知道,唯一可以肯定的事,就是凌云殿的宗主可以借助旃蒙城中一处秘密法阵,自由的进入阏逢城。虽然名义上的他是阏逢城的主人,但是实际上他更像是一个租借的过客,只不过阏逢城上所有的归真境大能,多少都要卖他几分面子。” 李元锦有些好奇的问道:“凌云殿的这十座城池究竟是从何而来,为什么世间这么多名门望族想要复刻这种城池,却始终不能如愿呢?这凌云殿究竟有什么厉害的手段可以做到如此。” 程庚壬确笑着反问道:“你知不知道那位商家先祖?” 李元锦回道:“知道啊,姓周名舍,字解之,乃是一位突破了十二境的惊才绝艳之人,据说他年轻时候是靠一手商家手段的赊借起家,所以名字也就被人叫成了周赊,周借之。” “不过这位前辈当真是了不起,一手打造了青、碧、白三种玉币,为整个天下厘定了货币,更是以商成道,据说最后还是与天道赊借了修为之后,才能够突破的十二境,真是令人匪夷所思。怎么,这里面还跟他有关系?” 程庚壬笑着说道:“不错,还真是跟他有关系。听说你和济水宫的少主周先还有一些交情,应该知道这周家就是周舍前辈的后人。周舍前辈在超脱之后,将自己的修行功法和商道秘籍全都留给了自己后人,但是却将自己一手打造的最完美的作品,留给了自己的得意弟子。” “他最完美的作品,就是凌云殿的这十座飞空城,而他最得意的弟子,就是凌云殿的初代老祖。作为十二境大能打造的城池,所以这十座飞空城的飞空阵法无人可以复刻,这飞空城也就成了世间仅有之物。” “只不过,他虽然将十座飞空城全都给了弟子,但是却只给了他八座城池的完全御使的口诀,阏逢城和旃蒙城,就只能使用城中的各种禁制和阵法,却不能让其随意移动。” 李元锦听完这些,不禁有些神往的说道:“这位前辈真是了不得大能啊,所行之事更是让人意想不到,厉害,厉害,不愧是能够修成十二境,得以超脱的大神。” 不过李元锦立刻就想起了一件事,转而问道:“不对啊,照你这么说,那济水宫和凌云殿可是一衣带水的关系,该是互为肱骨才对,我怎么听说这两家关系不怎么好,相互之间还经常倾轧的?” 程庚壬笑着说道:“商家重利,做什么都是很正常的,毕竟双方都是有一大家子要养活的。但是在明眼人看来,其实这也是他们两家做生意的一个手法罢了,真正的内幕又有谁知道呢。你要是想刨根问底,改天遇到了周先,自己去问他好了。” 李元锦笑着调侃道:“好嘛,变着法儿的说我眼力见儿不行。” 程庚壬笑了笑,没多余解释,只是抬头看着旃蒙城的城门,幽幽的叹气道:“若不是为了你的事情,我是真不想进这飞空城啊。” 李元锦好奇问道:“为什么啊?” 程庚壬面色诡异,有些幽怨的说道:“飞空城数百年前就有令,凡是上清宗天假、天玄的弟子,乘坐飞空城依然不收费用,但是在城中各种用度,买卖东西,都要格外加收一成的抽佣。哎。” 李元锦不解道:“这是什么道理,这不是针对你们九个呢,为什么啊?” 程庚壬无奈的说道:“你不是已经见过王葇薇了吗?” 李元锦神色恍然,有些尴尬的说道:“哦,懂了。” 陆菁白眼看着这两个唉声叹气的人,没好气的说道:“你们两个有点出息行不行?”说罢就率先进了旃蒙城。 李元锦满面无奈的说道:“我师兄可不就是太有出息,才搞成现在这个样子的。” 程庚壬疯狂点头,深以为然。 第一百六十四章 狐女 “什么?凭什么我要加收两成的费用?”李元锦一脸疑惑的问道,“你们这是欺生呢是?” 对面客栈的掌柜笑呵呵的赔笑道:“这位公子,这可不是我们胡乱加价,而是从城主那里传来的命令,而且不光是我们这里,九座飞空城所有的其他城池和店铺,也都是这样的规矩。” 李元锦气急的说道:“这是什么道理,为什么偏偏针对我一人?” 掌柜再度笑呵呵的弯腰,恭谨的说道:“这个嘛,您身边的这两位要加收一成,您的身份要高一些,所以就得加收两成,否则就有些怠慢您了。” 此言一出,李元锦的满腔怒气瞬间就变成了无尽幽怨,看来自己三人的身份旃蒙城这里是无比了解的,却很尊重他们的隐私,没有直接道明,但是也给李元锦解释清楚了,果然还是因为那位了不得的师兄。 程庚壬和陆菁子在一旁憋着笑,在外人面前还是要给小师叔一些面子的,不能幸灾乐祸的太过明显。李元锦也只能无奈的接受了这件事,毕竟真景峰上已经有了“师弟闯祸,师兄兜底”的规矩,那么师兄闯祸,师弟受些池鱼之灾也是应该的。 不过李元锦还是好奇的问道:“你们这规矩什么时候出来的,可是在几年前?” 掌柜笑着说道:“正是公子你从筑洲回来之时出的这条新令,公子若是不信,大可以到隔壁家铺子再问问。不过公子还请放心,飞空城上的铺子都是凌云殿的,里面不会有人乱说话,扰了公子谋划的,若是出了这种事,凌云殿自会给公子一个交代。” 李元锦有些颓然的说道:“不用了,该怎么样就怎么样。” 掌柜的应了一声,马上就开始给三个人准备房间,还是一室三厅的大号套间。但是到了需要付钱的时候,李元锦却将身子一侧,对着程庚壬说道,“付钱。” 程庚壬楞了一下,然后笑笑的上来将钱付了,小师叔好不容易抖搂一次威风,自己当然要好好配合一下,别说是加上两成的费用,就是加上十倍二十倍,他也不是付不起。 三个人就这么住进了城中的一处客栈,不同于上一次去筑洲时候的拘谨和生疏,这一次李元锦就显得自然的多了,即便是住了下来慢慢的等着屠维城的到来,他也没有闷在屋子里面,而是还要时常的出来转一转。 第一次回家的时候,师兄就给了自己一些玉币,只是一直到现在都没怎么用过,李元锦就胡乱逛逛看看有什么中意的东西,尽量离那两个人远一点,让他们自己慢慢闹去。 陆菁自从程庚壬说过她之后,在渡船上脸色就不太好,一直到了旃蒙城还是如此,而且几乎一言不发,就一直冷着脸侧眼看着程庚壬,搞得程庚壬不管吃饭聊天修炼都十分不舒服,就连李元锦都不免被波及到,吃了不少边角的白眼。 最可恨的是程庚壬还完全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了,只觉得是陆菁在针对他,还喜欢跟李元锦抱怨,整的李元锦听也不是不听也不是,就索性眼不见为净,能躲着两个人就尽量躲着,让程庚壬一个人去头疼怎么处理。 旃蒙城不愧是凌云殿对外的最大一城,里面的东西果然是纷杂繁复什么都有,各式各样的法宝,符纸,阵图,法咒,功法,珍惜的药材,罕见的异兽等等,什么都能找得到。而且城中各种各样的人奇怪人种杂然处之,很多人都是李元锦只在神怪志异的书上和《集元密录》上见过的人。 旃蒙城共有九街十二巷,每一条街都是熙熙攘攘人满为患,大多数都是正常的人族修士聚集的地方,其内都是比较寻常生意上的迎来送往,李元锦还在一条弈剑街上寻到了不少自己中意的东西。 比如他就买到了一瓶北海深处的龙鲸体内油脂和金精银淬等珍惜材料,混合呷金兽口水做来的煨剑油,在剑上微微的擦上一层,除了可以养护飞剑之外,还能提升剑的锋锐程度,李元锦还现场试了一下,确实有一些功效。 在此之外还有一些旁的东西,都是一些精巧的讨人喜欢的小物件儿,准备拿回去作为礼物送给其他人。至于法宝之类的东西他都没有看的上的,倒是各类疗伤用的丹药和辅助用的符咒买了不少。 天蕴丹这几年恢复依然缓慢,而且天蕴丹只能用于补充真气,没有疗伤的功效,对于修行通天道的自己来说,越到后面作用越小,所以李元锦买的丹药大都是外伤用的。 李元锦在旃蒙城中逛来逛去,这一天就走到了一处名为异民巷的地方,举目一看,果然里面混杂着各式各样的其他人种,像什么面颊生羽背后双翅的羽人;浑身生鳞,下身鱼尾坐在悬浮水球之中的鲛人;还有许多具有类人的身体,但是肢体和眼耳口鼻或多或少的三头人,一目人等等,总之都是李元锦在书上才能看见的奇怪人种,十分有趣。 李元锦看的好奇,迈步就想进去看看,但是刚刚一步迈进去,就发现周围的异民全都转过头来看着自己,眼神之中一片冰冷森然,李元锦正准备开口说话,就被一个人从后面硬拉了出来。 李元锦转身一看,只是一个身材高挑姿容秀美的姑娘,但是身上的衣服却不似寻常人穿的布衣绸缎,而是只用几块兽皮在胸口和腰间缠绕,裹住了自己的重要部位,赤着脚,露出了她大片大片的肌肤。而且这位姑娘的样貌也有些不同,瞳孔是竖直的样子,头顶上长着一对毛茸茸的大耳朵,身后还有一根毛茸茸的大尾巴。 那女子一把将他拽到了后面,有些嗔怒的说道:“胡乱闯进异民巷,你不想活了?”但是等到李元锦转过身来,看清了他的面容,她赶紧后退一步,有些惶恐的说道,“公子对不起,刚才为了救你我才口不择言的,请公子勿怪。” 李元锦看着她身上有些简陋的衣服,微微侧过了眼神,那女子眼见于此,好像是害羞了一般,双手遮掩着自己的身体,有些局促地说道:“公子勿怪,我乃是别人的奴女,只能穿成” 李元锦赶紧开口打断她:“姑娘,为什么这异民巷不能进去,这不在旃蒙城中吗,莫非还能有什么危险不成?” 那女子见他发问,赶紧开口说道:“这异民巷不同于其他地方,里面的人都是其他种族的异民,前来与人族做生意,但是被恶人诓骗了本钱货物回不去,就只能流连在此。因此每一个都对人族极其仇视,公子你贸然进去,肯定会他们群起而攻之的。” 那女子察觉到李元锦在看她头顶那毛茸茸的大耳朵,急忙开口解释道:“公子不要误会,我可不是异民。我的父亲是青丘狐族,我的母亲是正统人族,只是我母亲的本源力强了些,就将我生成了这不人不狐的样子,外公嫌我丑陋有失体面就将我扔出家门,被一位奴隶贩子收养长大的。” 李元锦这才明白,不过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出于礼貌笑着开口道:“多谢姑娘提醒,否则我今天肯定要遭殃了,不知道姑娘芳名为何?” 那女子见李元锦对她如此彬彬有礼,楞了一下才说道:“我没有名字,主人为了图方便哎呀,主人交代的事情还没办呢!”说罢,她就赶紧往大街上跑去,一边跑一边转头说道,“主人只管我叫狐女。” 李元锦看着她急匆匆的在街口消失,不禁笑了笑,再也没了乱钻乱窜的心思,也转回到了大街之上闲逛。这一会好像是转到了一条美食街上,街面两边全是各种各样的酒楼铺子,李元锦抬眼一看,就有不少好的东西。 于是他大喜过望,就在这些铺子里面挑挑选选,买了一些零嘴小吃。有紫叶青莲和粉金菊做的掐丝糕,有七芯白梅调配龙纹杏做的杏干儿,有九彩麋鹿鹿茸配合珍惜药材泡的药酒,有金斑虎肉秘制的肉脯,还要各色珍惜少见的果子等等等等的买了一大堆,反正天蕴葫里面真气满盈,这类吃食在里面尽可以保鲜,等到想吃的时候拿出来, 还能余温尚存呢。 其实倒不是李元锦自己喜欢吃这些东西,都是专门为一些亲朋好友准备的,像是鹿茸酒就是给无有先生的,虎肉脯就是给轩辕陛存下的,至于糕点果干之类的,李元锦记得傅瑢就很喜欢吃这些东西。 而且令李元锦心情愉快的是,这里的人都不知道他是谁,所有的东西都没有那条混蛋的加价两成的禁令,使得他格外开心,就情不自禁的多买了一些。 李元锦这会正在一家饼铺子前等着,里面的人正在给他打包几种饼,其中有一种撒金芝麻的龙须团面饼正是店里的招牌,李元锦手上正拿着一块慢慢的品尝,味道香醇回味绵长,吃的他惬意非常,一扫这几天被陆菁冷眼带来的颓然之气。 正在李元锦享受美食的时候,忽然就听见前面不远处一阵嘈杂声音,转头望去就看见一群人围在那里看热闹,李元锦一瞥之下就看见人群中间有一个壮硕的青年正在挥舞着鞭子打一个身材娇小的女子。 那女子团着身子缩在地上,看不清长什么样子,但是身上的兽皮和身后的尾巴让李元锦一眼就认出来了,正是刚才在异民巷前提醒他的那位姑娘。 那男子对着姑娘拳打脚踢,手中的鞭子在空中划出嗖嗖的声音,一下接一下的打在女子身上,每一下都能打出一道细细的鞭痕,虽然伤势不严重但是每一下女子都在抽搐,可见是非常疼的。 周围的人却没有一个同情她的,都在咋咋呼呼的让男子用力些,有那下流胚子还在喊着将她的衣服扒下来,让大伙乐呵乐呵。 店里面的打包好的饼递了出来,可是李元锦哪里顾得上接,直接将手中剩下的半块饼一扔,整个人骤然而动,三两步就跨越了十几丈的距离,纵身一跃从外面的人群跃进圈子中,挡在了女子面前,伸手抓住了那个男子的鞭子。 那男子的鞭子被抓,马上有些气愤的说道:“你干什么,给老子松开!” 李元锦皱眉怒斥道:“光天化日的,你居然在大街上打人,这旃蒙城都没人管吗?” 那男子冷笑道:“管,凭什么管?让这贱奴去给我买酒,却不知道她跑到哪里去会野汉子,生生误了老子的酒兴,打死她也是应该的。你是个什么东西,竟然敢管老子的闲事。” 李元锦不懂这里面的事情,但是那人说女子是他的奴仆,自己贸然插手确实不该,不管怎么说,主人对奴仆的生杀予夺乃是整个天下都认定的事情,就算他不喜,但是也确实无权干涉。 不过李元锦还是不悦的说道:“她刚才是为了帮我,所以误了时辰,只是喝酒而已,你莫非还真要打死她吗?” 那个男子抖手一抽收回了鞭子,指着李元锦哈哈大笑道:“哦,原来你就是那个野汉子,怎得,打了她你伤心了?不用伤心,这种贱奴一枚白玉钱可以买上好几个,值得什么,打杀了也不心疼的。” 李元锦被他无端出言羞辱,但是还是强忍着怒气,伸手从怀里抓出了一把玉币,里面青碧白玉都有,但是最少都有枚白玉币,将钱递给那男子,冷着脸说道:“如此,那我就将她买下来,你便无权处置她了。” 那男子伸手一抖,手中的鞭子如同一条游蛇一般,先是将李元锦手中的玉币全部打飞,然后鞭梢飞快闪动,居然在眨眼之间就将半空中所有的玉币接住,在他的鞭梢上整整齐齐的码了起来。随后他将鞭子往前一送,长鞭的梢头瞬间挺直如同长矛一般,将那一摞玉币送到了李元锦的面前。 男子笑嘻嘻的说了一声,“不卖”。回手一拉收回鞭梢,那摞玉币就从半空落了下来,李元锦也不甘示弱,双手动也不动,只是看了那摞玉币一眼,玉币就悬浮在他身前。李元锦皱着眉头问道:“怎么, 嫌少了?” 那男子哈哈大笑道:“区区几个白玉币,本公子向来都是扔进水里听响儿还嫌声音太小的。今日你若是好好求我,我将这个贱奴送给你又有何妨,但是你居然在我面前掏钱,那这就是侮辱我的人格了,所以我不卖。” 李元锦皱眉道:“那你想怎的,怎么样才能放过这位姑娘?” “姑娘?”那男子哈哈大笑道,“这种不人不狐的怪物,你管她叫姑娘,你怕是色昏了头?也不嫌脏了自己?本公子还有一个爱好,就是喜欢看人求而不得的样子,你想要救她,那我就偏偏要打死她,你求我也没用,怎样?” 这男子如此咄咄逼人,李元锦的好脾气也耐不住了,他浅浅而笑,温和的问道:“那你想怎样呢?划出条道儿来啊。” 若是熟识李元锦的人就知道,他这种笑容,就已经是在憋着坏了,大概真就是和师兄越来越像,他也喜欢上了针对那些自以为是的人,不过他倒是没有天真那么多阴损的怪招,看来还是自己积累不足的缘故。 那男子看着他的笑脸,也笑嘻嘻的回道:“其实也不是没得商量,你只要陪本公子打上一架就好了。不管输赢这狐女都归你了,打输了也不用你输给我什么,只是后果就得你自己多担待着点,是剩下半条命还是一条尸,就得看你自己的实力如何了。” “本公子境界也不高,小小的只是一个金丹后期,生出丹火而已。只不过手上有两件法宝太过厉害,就害得我经常收不住手,与我交过手的人没几个能够囫囵个走下场的。你要是害怕那就算了,现在让开,本公子就当没见过你。” 李元锦立时陷入了沉思,本来外出游历,实在是不宜招惹事情,但是现在被赶到了这里,若是不答应,岂不是愧对自己本心?正在踌躇之间,衣袍就被人轻轻拉动了一下,转头一看,那个狐女正仰头看着他,紧咬着下唇,微微的摇了摇头。 李元锦长噫一口,转头对着那男子说道:“好,我答应你,咱们去哪里动手?总不能在这大街上?” 那男子笑道:“公子我什么身份,怎么能在大街上耍猴给人看?明天你到城东的象湖别苑来,我们两个闭门而斗,记得带上抬你走的人,我可只管打架不管后事,若是无人,到时候就将你扔在门口了。” 那男子说完这些,转身就要走,但是地上的狐女却突然出声喊道:“公子,酒。” 只见她蠕动着蜷缩在一起的身子,咬着牙慢慢的站了起来,怀中还紧紧的抱着一个酒壶,刚才被人那样痛打,这酒壶却被她护的好好的,一点事情也没有。 那男子哈哈笑道:“小子,看到了,这奴仆可谓是忠心耿耿,现在归你了,想怎么处置都是你的事情,酒也一并送你,这可是珍惜的好酒,不容易买到的。” 说完,那男子转身,两下就呵斥退了周围围观的人,迈开步子就走了。周围的人见到没什么热闹可看,也就一哄而散,只剩下了李元锦和狐女站在原地。 李元锦看着狐女身上的衣装和怯怯的表情,顿时又感觉到脑仁一阵生疼。 第一百六十五章 素仙 果不其然,程庚壬和陆菁看到这位狐女面色都非常诡异,程庚壬更是摇头叹气道:“你怎么出去转个街都能领回来一个女子啊?而且还是一位异民?” 狐女站在李元锦身后怯生生的说道:“我不是异民,我是”只是她一说话,程庚壬就转面看向了她,吓得她赶紧缩回了身子,再也不敢说话了。 李元锦只好出言解释道:“这位不是异民,她爹是青丘狐族,她娘是人族,只是她娘的本源太强,才将她生成这个样子的。这是我在街上额,救回来的一名奴女。” 陆菁不由笑着说道:“你啊,你可真行,先是救孩子,现在又救姑娘,怎么你总能遇到这种路见不平的事情啊。到底怎么一回事,说来听听?” 李元锦只能将事情据实说了,然后无奈的说道:“那人最后还约了我明天在城东的象湖别苑比斗,到时候怕是要麻烦你们两位谁随我一起去了。” 陆菁听完之后没有答话,反倒是招手对着那位狐女说道:“姑娘,你随我来,你这身衣服实在是不雅,我带你换一身去。” 狐女听到这话,没有直接答应,而是转头看向了李元锦,将程庚壬和陆菁的目光也引了过了,李元锦只能尴尬的点了点头,狐女才将自己怀中抱着的酒壶放下,怯怯的随着陆菁进到屋里去了。 程庚壬见她走了,这才转头对李元锦说道:“打架倒不怕,在这旃蒙城中就算是申山筑衣教的教主来了也翻不起什么大浪。但是这件事情就有些蹊跷了,我总感觉好像是冲着你来的,专门给你下的一个套儿,等着你往进钻呢。” 李元锦也说道:“我也这么想过,但是肯如此对付我的人究竟是谁呢?我也没什么仇家,没得罪过什么人啊。无非就是登云阙,申山亥殿,少林寺的素觉,赵家的赵天冕,啊对了,还有青白山的沈少青。这也没几个人啊,而且他们也不可能在旃蒙城暗害我呀。” 程庚壬一脸的惊叹,啧啧出奇道:“好家伙,西边释家少林弟子,西南申山十二殿,东南青白山少主,东边安址洲的赵家和登楼国二皇子,小师叔,天下八个方位你都已经占了四个了,这还叫没什么仇家呢?你才修行了几年啊,就能招惹这么多人,了不得了不得。” 李元锦神色尴尬道:“咱们现在说的是这个事儿吗,先看看眼前这事情怎么处理,你还有心思在这调笑我。” 程庚壬双手一摊,淡笑着说道:“很简单啊,明天我们两个陪你一去呗,除了帮你驾剑,顺便看看对方有没有什么后手。万一不成,还能让旃蒙城的人插手,额外收了我们那么多钱,要是不管事,我可是要去城主门口撒泼打滚儿的。” 李元锦无奈的说道:“为今之计也只能这样了,不管是不是针对我的,人我都救回来了,就只能随机应变了。” 程庚壬突然凑到跟前,压低了声音说道:“小师叔,你这次救人,到底算是正气昂然呢,还是怜香惜玉呢?这个狐女姑娘长得还不错,你以后是不是就将她留在身边伺候你了?” 李元锦斜了他一眼,没好气的说道:“你说什么呢,信不信我跟师兄告状去,自己一摊子事儿还没搞明白,还有心思操心这些有的没的?” 程庚壬无所谓的说道:“怕什么,陆菁每隔几年就要这样一阵子,我都习惯了,尽量躲着她点,等过一阵子就好了。倒是你,到底打算怎么安置那位狐女呢?” 李元锦也叹气道:“还能怎么安置,等我们离开的时候给她些钱,之后她去哪里,我就顾不上了。对了,这钱你出啊,我今天买了好些东西,没钱了。” 程庚壬有气无力的正要答应,就看见门口站着陆菁和那位那狐女,两个人的脸色都不怎么好。狐女已经换上了一身寻常的浅粉色衣裙,正站在门口,喜悦神色定格在了脸上。而一旁的陆菁则是一脸阴森森的笑意,朝着程庚壬狠狠的剜了一眼,转身回屋了。 狐女面色戚戚,有些怅然若失的问道:“主人,你不打算将我带在身边吗?你要丢下我?” 李元锦面色尴尬,正准备开口解释,但是狐女却突然转身,循着气味一头钻进了李元锦的屋子。李元锦进去看的时候,她已经抱着脚缩在他床边,正在低低的抽噎。 李元锦只能无奈的说道:“姑娘,我这次出来是有要事要办的,说不定会很危险,实在不宜带上你的。” 见狐女不为所动,李元锦又笑着说道:“到时候我会给你留下一笔钱,不管你是要继续留在旃蒙城还是去别的什么地方都可以的。对了,你可以去青丘找你爹啊,不比跟着我好的多吗?” 狐女依然不答话,李元锦只能狠下心来,冷冷的骗她道:“其实我已经成亲了,我的夫人不喜欢我跟别的女子有任何瓜葛,而且她特别凶,就连丫鬟都不许我带,所以你绝对不能跟着我。” 这一下狐女面色终于动容了,但是她只是转头闻了闻李元锦身上的味道,就抽噎着说道:“骗人,你根本没有成亲。” 李元锦佯装正色的说道:“我当然成亲了,只是出来的久了衣服勤换,身上肯定没有女子的脂粉香气了,你闻不到是正常的。” 狐女抽噎着说道:“我才没有闻脂粉香,我闻得是你的元阳气,你一丝真阳未泄,怎么可能成亲了。” 此话一出,门外突然就传来了两声压抑不住的笑声,适才为了不被人误会,他进来都是没有关门的,谁知道两个人的谈话就这么传了出去,给李元锦整了个面红耳赤,什么也顾不上说了,灰溜溜的从屋子里跑了出来。 程庚壬和陆菁憋着一脸笑意看着李元锦,看得他都有些恼了,两个人这才作罢,转过了头,刚好程庚壬和陆菁一个对视,陆菁立刻就收敛了脸上的笑意,冷哼一声就走了。 程庚壬有些摸不着头脑,这两天刚刚有点好转,怎么突然之间又开始甩脸色了。只不过这会他可顾不上思考这个,转头看着李元锦,憋不住笑的说道:“早就听说青丘狐族可以以味道断人元阳真阴,没想到居然是真的,哈哈哈。” 李元锦没好气的说道:“你还有心思笑我,陆菁已经进去找那个狐女了,你猜她会问些什么?” 程庚壬脸上神色巨变,急忙就要起身,但是陆菁已经从屋子里走出来了,一脸诡秘的笑意,歪着头看了程庚壬好一阵子,然后“噗嗤”一笑,转身回到自己屋里去了。 程庚壬的面色瞬间就精彩的很了,看来陆菁已经知道自己什么情况了,他颓然的坐在椅子上,开始不断的抓着自己的头发。 李元锦哼笑一声,起身下去给狐女准备一间屋子,他们现在住的这个是三间卧室的套件,没有狐女能待的地方。但是他去开好了房间,狐女还是不肯出去,就在他屋中紧紧的靠在床边,抓着床沿不肯撒手。 李元锦只能无奈的说道:“狐女,你先去屋子里面好好休息,等我明天去和那人比斗完了,再来商议你的归宿怎么样?” 狐女依然固执的摇了摇头,李元锦只能无奈的说道:“那好,那你在这间屋子里休息,我去那里好了。”但是他刚刚说完,就看见狐女猛然一下起身,低着头站在他后面,寸步不离的跟着他。 之后的半个时辰,不管是吃饭还是别的,狐女都一直紧紧的跟着李元锦,打定了注意要赖上他一般,让李元锦好一阵头疼,但是又不能说什么重话,只好一个人坐在那里唉声叹气。 程庚壬终于看不下去了,这才开口说道:“她是打定主意要跟着你了,既然甩不掉,那就不如问问那人是谁,有什么厉害的地方需要防备的。” 李元锦被他一提醒,立刻抬起头来,先是感激的看了程庚壬一眼,然后转头问道:“狐女,那个男子他究竟是谁?你知不知道他用的是什么法宝和招数?我明天要和他比斗,需要提前知己知彼,你知道什么就全告诉我,会对我有帮助的。” 岂料狐女一脸愧疚的说道:“主人,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程庚壬直接开口问道,“你是原本是他的奴仆,怎么可能不知道?即便是不知道他的实力,可是名字是什么总该知道?” 这件事情原本就有诸多疑点,三个人也都在小心戒备着,没想到这狐女居然说不知道他,甚至连名字都说不上来,这就让程庚壬一下疑心更重了,直接用上了质问的口气。 狐女被他瞪眼一问,吓的赶紧跪在了地上,抖如筛糠的小声说道:“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他将我买回去才没几天,我是奴女进出走的又都是侧门,只要敢在正门前出现就要被打死的,我真的不知道他是谁,平日里都是用主人称呼的。” 李元锦叹了口气说道:“算了,你起来,不知道就不知道,明天小心一些就是了。行了,你们也早些休息。” 说完这话,李元锦就起身往自己的房间里面走,狐女也猛然起身跟了上来,李元锦知道劝不动她,就只能快赶一步率先进了房门,然后转身就要关门,眼见着房门只剩下寸许的缝隙就要合上了,但是外面却突然伸进来了一只纤纤玉手。 狐女眼见自己要被关在门外,直接不管不顾的将自己手伸了进去卡住了房门,然后就被重重的夹在了门缝里,手指上瞬间就出现了几道深深的凹痕,然后就迅速的红肿了起来。 李元锦急忙将门拉开,但是狐女不顾自己的手疼,直接一步迈进了门里,低着头不说话,就静静地站在那里。李元锦见状,知道自己肯定是甩不掉她了,只能无奈的将门开着,坐在椅子上对狐女说道:“哎,过来让我看看你的手,夹疼了?” 狐女听到他让过去,脸上的表情瞬间就变得柔和多了,只是她却先转身将门关上,然后才走进了屋中,站在李元锦面前将手伸了出来,怯生生的看着他。 李元锦知道这会让她把门打开也没用了,两个人碍于身份,有些话根本是不会说的。就只能叹了口气,抓过狐女的手细细的查看,只见狐女右手四个指根处已经红肿一片,顶端都有些泛乌青了。 李元锦不禁责怪自己关门太重了,但是也怨狐女跟的太紧,就只能无奈的叹气,伸手将自己白天买的外伤药膏拿了出来,仔细的给她抹上一些。不得不说,这些药膏虽然价钱昂贵,但是功效真的是不错,些许的擦伤磕伤,抹上去一会就好了。 李元锦看着面前的狐女,知道肯定是撵不出去了,就算自己换地方她也肯定得跟着,就只能默许她待在屋里,只要自己行的端坐的正,也没什么说不清楚的。 但是两个人就这么对眼儿看着,实在是有些尴尬,李元锦就对狐女说道:“你一定要留在这里也行,今天晚上你睡床上,我就在这里静坐一晚好了。” 狐女不住地摇头道:“那可不行,我怎么能让主人你坐着,我自己睡床上呢。” 李元锦皱眉道:“不要叫我主人,你就还是叫我公子好了。既然你不愿意睡床,那就我睡床上,在屋里给你打个地铺,这样总可以了?” 狐女这才欣然点头,不等李元锦动手,就直接在床前的地面上伏下了身侧身睡着,但是眼睛还是看着李元锦,生怕她跑掉了一样。李元锦无奈的叹气,然后从床上拿下一床被子,仔细的铺在狐女旁边,让她躺了上去。 李元锦做完这一切,这才在床上盘膝而坐,微微闭眼养气,但是却总能感觉到狐女正直勾勾的看着他,他一睁开眼睛,狐女却又偏过头去假装睡着了,但是她那大耳朵一直忽闪忽闪的,根本就骗不了人。 李元锦叹气说道:“既然睡不着,那就和我聊聊。你真的没有名字,一直被叫做狐女?” 狐女猛然一下坐起身来,在地上学着李元锦的样子盘坐,回道:“是的,我没有名字,收养我的奴隶贩子叫我狐女,别的奴隶也叫我狐女,主人将我买了之后还是叫我狐女,公子你以后也要叫我狐女吗?” 李元锦微微皱眉道:“那怎么行,狐女这个名字就好像是你奴隶的身份一样,你现在已经不是奴隶了,就得有一个新的名字,容我想想。” 狐女惊喜的说道:“公子,你是要给我起名字吗?” 李元锦正在沉思,就只是点了点头,狐女就一脸欢欣的静静等着,但是看着李元锦紧皱的眉头,狐女又不免得有些揪心,李元锦的眉头越皱越紧,狐女的心也就跟着越揪越急。 想了半晌之后,李元锦才微微舒缓眉头,开口说道:“世间逍遥者,莫过于神仙,你现在已经是自由身了,我就给你起个逍遥的名字,叫素仙,怎么样?” 狐女面上的表情楞了一下,然后就慢慢的开始柔和生动,好像被春风吹拂过的迎春花一般,骤然绽开了一个明媚至极的笑容。她满眼星光,双手合抱在自己胸口,微微咬着下唇一个劲地点头,嘴里发出欢快至极的轻笑声。 狐族娇媚,这位狐女自然也是好看的很,之前衣着简陋的时候一身野性美感,现在换上了布衣长裙就满满的小家碧玉的感觉。本来一双大眼睛就勾魂夺魄,现在满目惊喜的神采更是清新宜人,看的李元锦都有些呆住了。 但是很快,他就回过了神来,猛地摇了摇头,将自己的旖旎心思抛了出去,接着就开始默默念诵心剑篇定神。狐女这个时候却上来一把抓住了李元锦的手,将脸凑到了跟前,一双大眼忽闪之间,轻咛出声道:“公子,这个名字太好听了,我好喜欢啊,以后我就叫素仙了。” 李元锦原本正在定神之时,突然被她一把抓住了自己的手,张开眼睛想要说话,但是就看到一张清丽妩媚的面容,点点朱唇就在自己眼前,微微张开的嘴唇中传出一丝丝的清香气息,差点就让他心神失守,把持不住。 李元锦的脸微微往前凑了几分,但是丹田之中一声轻轻剑鸣将他叫了过来,他赶忙松开素仙的手,起身下床来到桌子边,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喝着掩饰慌张神色。 李元锦传了几口粗气,刚才真的好险,为什么自己突然就生出这种奇怪的心思了,莫非真如世间传言一般,青丘狐族女子的魅惑手法是与生俱来,世间男子皆难以抵挡,一不小心就要中招的? 屋子外面,程庚壬和陆菁正紧紧的伏在房门上偷听,陆菁以心声说道:“这狐族女子的魅惑手段好生厉害啊,虽然是个修心的好机会,但是万一小师叔抗不过去怎么办?” 程庚壬无所谓的说道:“抗不过去就得我来了。” 陆菁狠狠的瞪了他一眼,程庚壬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赶紧解释道:“我的意思是,我进去将那狐女抓起来,免得小师叔吃亏。” 陆菁白了他一眼,正准备说他两句,就听见屋里面李元锦惊恐的说道:“你要干什么?” 第一百六十六章 狐媚 程庚壬一听里面不对,马上就要往里冲,但是被陆菁伸手拦了下来,“别着急,小师叔还能出声,就说明心智还清楚,别着急,再等等看。” 屋里面,李元锦喝完一杯茶,长长的喘着粗气,素仙却已经盈盈的从地上站了起来,走到李元锦跟前轻声说道:“公子,你怎么了?”说话时间,手已经抬了起来,要去给他擦拭额头上的虚汗。 李元锦被她柔软温润的手一碰,浑身一个激灵,赶紧往后退了一步说道:“我没事我没事,你不用管我,你睡你的,我渴了喝口水而已。” 岂料素仙一脸的羞赫表情,低着头双手绞缠着自己的衣角,红着脸低声的嘤咛道:“公子,你已经给我起了名字了,从今以后我就是你的人了” “噗”的一声,李元锦的茶直接从嘴里喷了出来,他有些慌乱的说道:“什什么?什么起了名字就是我的人了,你可别胡说啊,跟你说了我是成了亲的人了!即便我还是那也是早晚的事了!” 素仙依然低着头,面目上已经红的能渗出血了,她轻轻的说道:“当年我还是小狐狸的时候,有一个同为奴隶的姐姐和我说过,只要以后有人能够真心为我取一个名字,我就要永远跟着他,做他的女人的” 李元锦面色委顿,有些心虚的试探着说道:“啊?这样啊,可是你没有跟我说啊。那个,既然这样,那我把这个名字收回来行不行?” 此言一出,素仙的头猛然就抬了起来,眼神之中的神光蓦然消失,转瞬而至的就是漫天的风雨交加,整个眼睛瞬间就好像包着一汪水一样,微微的咬着下唇,楚楚可怜的看着李元锦。 李元锦一看到她即将要哭的神色,赶紧哄道:“不收回不收回,你别哭啊,我最怕姑娘哭了。只要你不哭,咱们慢慢商量,好?” 素仙的眼泪还是默默的流了下来,她低声抽噎着说道:“公子可是在意我奴隶的身份,所以看不上我?” 李元锦连忙摇头加摆手,手足无措表现的那叫一个淋漓尽致,“没有没有,我从来都没有这么想过。” 素仙抽了一下鼻子,接着哽咽的说道:“那你是觉得我是一个奴隶,肯定侍奉过很多男人了?是了,你们人族男子最是在意女子贞洁,你肯定是在担心这件事情?” 李元锦正待摇头回答,但是素仙却已经接着开口说道:“世人都说我们狐族女子,个个都是靠着魅惑男子,以此吸取精气修炼,全都是一派胡言。我狐族虽然确实有那不检点的女子,但是那都是被人伤过心之后才变成那样的,怎么就成了我狐族女子的表率了?” “我狐族女子,其实个个都是坚贞不渝的痴情种,若是心不甘情不愿,没有哪个男子能够强占了我们,就算是被大能以手段制住,迷惑了心神,那也会变成狐狸的样子,根本不会让他们得手。” “虽然我是个奴隶,也经过好几遭的转手倒卖,但是我至今仍是黄花女子,公子若是不信,大可以检验一下我的正身!” 说完这话,素仙直接就开始撕扯身上的衣服,李元锦见状急忙上前阻止,但是已经来不及了,素仙直接一把将身上的衣服全都扯了下来,赤身露体的站在李元锦面前,眼神坚定的看着他。 李元锦一步迈出,但是马上就退了回来,赶紧闭眼转过头去,出声喊道:“你要干什么?” 素仙光着身子,脸上再也没有羞怯之意,直接走到李元锦跟前,伸手从后面抱住了他,语音温柔而娇媚的轻咛道:“公子,要干什么,全凭公子心意。” 一个软玉温香的身子突然从身后抱住了自己,李元锦的身子瞬间就僵硬住了,满脑子都是一片空白,一时之间根本不知道应该怎么办了。就在这时,李元锦感觉丹田之中传来一股吸力,将他的神魂直接带到了神照内景之中。 李元锦站在剑山颠上,看到面前的天命,正准备松一口气,却听到天命笑着调侃道:“小伙子,艳福不错啊。” 李元锦的脸瞬间就愁成了一团,他有气无力的说道:“你把我叫进来,不会是为了调笑我的?” 天命声音促狭的说道:“不然的,还能干什么?” 李元锦无奈的说道:“你别闹了,现在应该怎么办啊?” 天命无所谓的说道:“你问我,我怎么知道怎么办去?” 李元锦没好气的说道:“你不知道你叫我进来做什么?不会真是为了笑话我?” 天命正经说道:“我可没有叫你进来,是你自己心神不定要进来的,我从来不干这损人艳福的事情。” 李元锦有些颓然的坐下,无奈的摊手说道:“我也没遇见过这种事情啊,这该怎么办。” 天命淡淡的问道:“那你自己心里如何想的呢,是想去春风一度呢?还是想做个正人君子坐怀不乱呢?还是心中另有她人割舍不下呢?” 李元锦直接回到道:“当然是因为有但是,她的魅惑实在太厉害了,我生怕我顶不住啊。” “有什么?”天命促狭的问道,然后很正经的说道,“既然你心有所属,就应该心有所定,那又何必害怕别人怎么对你呢?你的一心符虽然烧掉了,你的心思也一起烧掉了?” 此言一出,李元锦顿时就悟了,直接盘腿而坐,默默的定气凝神,然后将二十四道最为熟稔的剑气调出来,分布在自己的心脉周遭,快意剑也在丹田之中显现出来坐镇中宫,拴住心猿勒住意马,整个人心神瞬间清明下来,浑身的燥热慢慢消退,他长长的出了一口气,从神照内景之中退了出来。 素仙还在紧紧的抱住他,默默的伏在他后背上,李元锦回过神来,轻轻地拉开素仙的手臂,然后心念一动,身上的丹青法袍从他身上褪下,穿在了素仙的身上。这会李元锦才缓缓转过身,但是眼神依然侧向别处,只是淡淡的对素仙说道:“素仙姑娘,夜深了,你早些休息。” 然后他返身回到了床上,再度盘膝坐下开始凝神吐息,素仙则定定的愣在了当场。良久过后,素仙再度凑到了李元锦的跟前,满是幽怨的说道:“公子,你真的都不肯正眼看我一下吗?” 李元锦没有睁眼,只是淡淡的说道:“我为姑娘起名,并不是为了贪图什么,只是因缘际会于此,能够帮上姑娘就顺手为之。其实我早已经心有所属,还请姑娘不要让我为难。” 素仙听到这话,长长的叹了一口气,不再说什么,但是却缓缓坐在了床上,轻轻的靠在李元锦肩头,嘴角带着一丝不明所以的微笑。 屋外,程庚壬和陆菁都长长的出了一口气,程庚壬轻笑着说道:“好了,这下没事了。没想到小师叔还是可以的,这种魅惑之术都能熬的过去,看来修心还是不错的。” 陆菁叹道:“这会看来,这狐女哪里是用了什么魅惑之术,不过只是她最为基础的风情流露罢了,若真是施法魅惑,别说是小师叔,怕是你都遭不住。现在看来,这狐女还没什么坏心思,就是怕她说的起名的事情是真的,真的赖上了小师叔,那他以后就麻烦了。” 程庚壬也说道:“那怎么办呢,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还好今晚没事,不然我们两个就这么冲进去,场面一定尴尬无比。行了,咱们两个也去休息。” 陆菁没好气的说道:“别咱们咱们的,咋的,你要和我一起睡啊?” 程庚壬立时就被闹了个大红脸,整个人惊慌失措之间,陆菁已经起身回屋了,只剩下程庚壬还蹲在门口,脸上的神情居然还泛起了一丝丝的遗憾。 旃蒙城中一处宅子之中,白天那个和李元锦在街面上起了冲突的青年男子和一个面色严肃呆板的中年男子坐在一起,那个青年开口问道:“爹,你说他能够躲得开青笏夫人的算计吗?我怎么感觉有点悬呢?” 那个面色严肃的中年男子沉声说道:“不管是他熬不过青笏,还是明天的比斗连个平手都搏不到而惨败于你,都只能说明我们高看了他,仅此而已。” 李元锦从入定静思之中回神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早上了,他一个人盘腿坐在床上,丹青被叠的整整齐齐的放在他身边,地上的被子也收了起来,素仙正静静地站在他面前,笑着对他说道:“公子,早。” 素仙面上的表情,就好像昨晚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淡然,李元锦也轻轻的一笑,起身穿上丹青,房门早已经打开了,程庚壬和陆菁也早早的起来,正坐在桌前吃着早饭。 素仙殷切的招呼道:“公子,今日我早起备了些饭食,还请公子尝尝,若是得宜,日后就由我为你准备三餐。” 张嘴一说,又是要跟着他的事情,李元锦没有接茬,但是还是坐下默默的吃过了饭。素仙又来问口味如何,李元锦也不做评价。 之后,李元锦便招呼程庚壬道:“大哥,我还与人约了城东的象湖别苑比试,怕是要劳烦你跟我一起去了。” 程庚壬没有推脱,直接站起了身,但是马上陆菁和素仙全都起身,陆菁直接带头走在了前面,素仙则紧紧的跟在李元锦身后。 陆菁走了两步,转身看着没动的三人,疑惑地说道:“走啊,不是要去跟人打架吗?你们去打架,不会是想把我留在这里?” 程庚壬双手一摊,无奈的说道:“得了,那咱一起去,这小狐狸你肯定也是甩不掉的了。” 李元锦回头看了看素仙,她就只是低着头不说话,微微拿眼偷瞄。李元锦无奈的叹道:“走。” 一行四人离了客栈,往东面漫步行去,不知道象湖别苑在哪,就沿路问人。只是今天再出来,李元锦就没了昨日那闲逛时候的闲适心情,整个人忧心忡忡的,倒不是担心待会的比试,而是在头疼这素仙该怎么处理。 素仙跟在李元锦身后亦步亦趋,永远只离他两步的距离,默不作声的跟在他后面。 四个人依着别人指路,沿着旃东大街一路前行,然后转过一条小巷子,走到了一处高门宅院之前。 大院门口立着一对儿石狮子,都有丈许来高,以白玉雕琢而成,晶莹剔透栩栩如生。门口左右两边一溜摆开十二个拴马的桩子,皆是坚固贵重的寒镔铁造就,每一个顶上都站着一位值岁神的白玉雕像。 大门左右宽逾一丈,门上刷了三遍大漆,鲜红油亮非常,大门下面横九竖四的一片大铜钉,个个都是渡了金面儿的,看上去金光闪闪华贵非常。 大门口还有一位身形矍铄的老人,看见李元锦几人过来,赶紧上前迎道:“几位就是我家少爷说的要来做客的?还请诸位里边请,少爷已经在演武场候着了。” 说罢,老人就带着四个人转身上了台阶,跨过了尺许高的门槛进了院子里面。 程庚壬以心声和李元锦说道:“这怎么还开大门相迎呢,把你当成贵客了,你到底认识不认识啊?” 李元锦很是无奈的回道:“真没见过,万一是仇家找我的话,咱们可得小心着点。” 四个人被老人带着,先是穿过了中庭,转向西面再过一处院子,然后带着四人来到一处宽阔的平地上。 平地左右两侧分列山水,居中的是一个九丈见方的三尺高台,想来就是老人说的演武场了。高台边上,那个青年正坐在一张桌子边上,低着头胡吃海塞。 见到了李元锦,那青年抬起头来,用手中的筷子指着对面的位子,像招呼老朋友一样,嘴里含混不清的说道:“来了,吃了没?没吃的话赶紧坐下。” 然后他转面对着旁边的老人说道:“再准备三副碗筷,再多上点菜来。”转头之时又看到了素仙,然后一拍脑袋说道,“哎呀,忘了不是我的人了。再多加一副碗筷。” 李元锦皱着眉头说道:“我今天来赴约,还是想和你说一声,我愿意出钱买下她,避免咱们做无谓的打斗。” 青年再度抬头,对着站在原地的李元锦说道:“坐啊,要打架不吃饱怎么行?我吃饭很慢,你要是愿意等你就慢慢等。”说罢真就不管李元锦几人,自己继续埋头苦干了起来。 此话一出,就已经是拒绝了。李元锦便率先上桌坐下,程庚壬和陆菁也不客气,直接坐在了旁边,素仙却只是低着头站在李元锦身后。 青年看到之后,哼笑了一声说道:“站着干什么,你已经不是我的奴隶了,不用计较这些,我给你新主人面子,坐下。” 素仙还在犹豫,李元锦却出声说道:“坐。”然后再对着青年说道,“我不是她的主人,是她的朋友。” “无所谓,”青年冷笑道,“只要你跟我打完架,你让她做你老娘都没问题。” 李元锦没有理会他的言语挑衅,只是淡淡的说道:“你究竟是谁,叫我到这里来,总得告诉我你的名字?” 青年原本嘴里还嚼着菜,听到李元锦的话,直接将那口菜吐在地上,倨傲的说道:“打完之后你还能有意识,你才有资格问我这个问题,现在你还不配。” 李元锦接着问道:“那你知道我是谁?” 青年双手一摊,“不知道啊,管你是谁呢,我就是想跟爱管闲事的人打一架而已,哪那么问题。” 李元锦冷笑一声,没有再理这个演技拙劣的人,而是伸手将昨天他留下的那壶酒拿了出来,放在了桌子上。顺手操起管家拿过来的碗筷,也开始吃了起来。 程庚壬从刚刚坐下的时候就已经开始了,没有碗筷他就直接上手抓了一大块肉啃着,一副混不吝的样子。 陆菁和素仙并没有动手,陆菁闭着眼睛默默养神,素仙就一直低着头沉默。 倒是三个男人,好似比拼饭量一般的吃喝,好像谁先停下筷子就是输了一样。不过最后还是程庚壬大获全胜,那青年在看到李元锦停筷的时候就急忙一起放下了,真是多一口都赛不进了。 等到程庚壬惬意的瘫坐在椅子上轻轻喘气说着“吃饱了”的时候,李元锦终于以为要开始了,但是没想到那青年居然又搬出了一套茶具,慢悠悠的喝起了茶水。 李元锦知道他是在消磨自己的耐性,没有多说什么,也开始慢慢的品茗,一口一口的浅啄着。反倒是那个青年,喝茶之时眼神乱飘,一幅就快要绷不住了的样子。 一众人就这么诡异的坐着,分明是一触即发的局势,但是除了素仙一脸惊慌,所有人都显得那么的无所谓,好似就只是朋友之间喝茶闲聊一般舒心。 喝茶又磨了半个时辰,好不容易收拾了茶桌,那个青年又让人搬出了一堆切好的水果,拿着一个小银叉子一块一块慢慢吃着。虽然看上去十分的轻松,但是那流水介般送进嘴里的水果,很能说明他心里的急躁和慌乱。 终于,李元锦看不下去了,他皱着眉头问了一句:“你到底打不打?” 第一百六十七章 少年志 那青年一听到这话,终于再也按捺不住了,直接伸手一甩,将叉子向着李元锦扔了过来,然后从椅子上纵身而起,一脚向着李元锦的咽喉踢来。 他骤然出脚,上好的金丝龙角木的桌子就被他一脚踢成了两段,向着两边翻滚了过去,桌上的珍贵的望月犀犀角杯和放水果的雪玉冰晶盘都飞了出去,掉在地上摔了个稀碎。 其余几人闪身后退,陆菁出手拉着素仙。李元锦出手先横拍打掉了飞过来的叉子,然后抬起右手结成剑指,真气灌注其上,与青年踢过来的脚尖点在一起。 “砰”的一声,手指和脚尖点在一起,却发出了巨石撞在一起的巨大轰鸣声。青年借着这一撞之力,直接往后翻身而飞,一个鹞子翻身落在了身后的高台上,伸出右手曲掌示意李元锦上来。 李元锦也不多话,直接一个纵身,整个人也跃上了高台,看着面前跃跃欲试的青年说道:“你拦架的人呢?” 青年楞了一下,然后伸手环指四周,冷笑着说道:“这可是我家,四周都是我的人,现在正一个个的暗暗瞄着你呢,我一声令下,就会有无数法宝飞剑飞出来围攻你们。” 李元锦哼笑一声,不置可否,这人试探自己的意味未免太过明显了,从进门开始就在不断的挑衅和消磨,完全是毫无意义。 李元锦不再理他,直接伸手一翻,将成叁给他的那件法宝清水盏拿了出来,反手往外一倾,汹涌奔腾的一河之水瞬间倾泄而出,但是却没有落在地上,而是在空中翻转扭曲,带起一层层数丈高的浪花,向着青年当面拍去。 青年眉头一皱,似是有什么疑问一般,但是手上动作却丝毫不慢,伸手往后腰一摸,抖手将自己的长鞭甩了出来,长鞭在半空之中舒展膨胀,瞬间就变成了一条几十丈长的黑色蛟龙,扬天一阵清越龙鸣,一爪将层层浪花直接拍散。 清水盏之中足有一江之水,但是被这蛟龙一爪之下,将半条江的水都打散,变成了漫天水花四散射出,好似下了一场倾盆大雨一般。 青年嗤笑道:“我这龙蛟分水鞭乃是用蛟筋绞缠,龙角做柄,龙须为稍做成的,不管是蛟还是龙,御水都只是本能,你居然用水法对付我,真是可笑。” 在他的笑声中,那只蛟龙也发起了攻势,只见它长长一吸,将漫天的水花和剩下的半江之水全都吸进了自己的肚子里,然后张口一吐,一道只有尺许粗细,但是几乎凝成实质一般的水柱,直直的朝着李元锦撞了过去。 水柱被蛟龙全力压缩之下,已经变成了纯白之色,前端尖锐突出,甚至和锋利的箭矢一般,看上去就凶猛异常。 李元锦不为所动,将清水盏收回,双手一翻往前推出,双掌分开做推门装,双手之间出现一个青铜色的八卦掩心镜,正面迎上了那道水柱。 水柱轰然一下撞在了李元锦的掩心镜上,掩心镜丝毫无损,将整个水柱完全挡了下来,只是那蛟龙几乎将一江之水全都吸了进去,水柱奔涌延绵,好似无穷无尽一般。 李元锦被巨力推动之下,不禁后退了两步,然后右脚后撤侧身,将掩心境也带偏了几分,被他正面接下的水柱瞬间就被偏折了出去,轰鸣着撞上了不远处的那座山上,将山顶上的一座凉亭直接撞了个稀烂。 凉亭炸碎,青年连头都没回,只是谨慎防备着李元锦的后手,但是半空之中那条正在吐水的蛟龙却还是突然就软塌塌的倒了下来,在其逆鳞处清晰可见有一道伤痕,一抹黑影则顺着即将崩散的水柱影子返回了李元锦的衣服里,正是成贰送他,适合偷袭的觅心剑。 这条蛟龙虽然是化形,但是凡是龙属,逆鳞都是其弱点所在,就算是法宝幻化也不能避免。蛟龙在半空之中开始回缩,慢慢的又变成了一条长鞭的样子,但是明显可见鞭头处有道伤痕。 青年收回了长鞭,面上神色有些不悦,他皱着眉头问道:“你刚才使的是什么玩意?你的剑呢,老用法宝做什么?” 李元锦微微一笑,这家伙果然是针对自己来的,自己未曾报上名号宗门,也从未出过剑,他却问剑在哪,定然是知道自己是谁的。 看样子,他就快绷不住了。 李元锦心事一转,伸手一抛将八卦掩心镜悬浮身前守御,然后伸手拿出了描金鹊画弓,搭上了一支追鱼箭,笑嘻嘻的说道:“你怎么知道我有箭的?小心,箭来了!” 李元锦最早的时候和康贾去城外打猎玩,曾经试过开弓,况且这描金鹊画弓根本不需要瞄准,只需所定对方气机就可以了,然后就是张弓搭箭松弦而已,最简单不过了。 追鱼箭“嗖”的一声向着青年射了过去,青年见李元锦箭头所指根本不是自己,一时间都忘了李元锦故意混淆“剑”和“箭”的事情,正准备开口嘲笑他箭法太差,却见那箭在半空之中划了一道弧线,直直的向着自己过来了。 青年屹然不动,只是抬起一只手臂护在身前,前臂上是一个非常精致护臂,其上层层鳞片覆盖,追鱼箭射在上面,激点火花,却丝毫未进。 青年伸手一甩,将追鱼箭远远的格开,正准备说话此剑非彼箭,就看见李元锦再度张弓,又是两支追鱼箭左右而至,向着他射了过来。 青年面露不耐烦的神色,再度伸手左右连拍,将两支追鱼箭如同赶苍蝇一般拍飞,第三次准备开口,就感觉脑后劲风忽至,其势迅捷。 他此时已经来不及转身了,直接赶紧低头躲避,让开了身后的攻势,抬头一看,竟然是被他格飞出的追鱼箭又再度折返了回来。飞到了他前面的追鱼箭在空中画了一个弧,再度向着他飞了过来,左右两侧的追鱼箭也折返而至,从三面夹击于他。 青年面上的怒容骤显,抬起双手左右一抓,将左右的两支追鱼箭抓在手里,然后纵身一跃转身飞起一脚,将面前的追鱼箭直接踢断,落地之后双手一握,将剩下的两只追鱼箭全部折断。 三支追鱼箭皆尽断折,李元锦只能收起手中的描金鹊画弓,转手又摸出了其他法宝。青年面色凝重,以为他终于要出剑对敌了,但是定睛一看,李元锦拿在手里的,居然是一黑一白两块拳头大小的石头。 青年的牙齿咬得咯吱作响,他怒极反笑,咬着牙说道:“好,你还要跟我摆弄你的那些法宝是?好!” 李元锦一手抬着一颗石头,两颗石头上雷光烁烁,在他双手之上牵引成线,噼里啪啦的响声不断,将李元锦的半边脸都映照成一片银白,看上去声势颇大。 这两颗石头,是在真景峰上的时候,成伍送给他的阴阳雷殛石,这两块石头是成伍早年间探秘所得,不知其法宝品秩,但是随着真气的不断灌输,可以爆发出相应强大的雷霆之力。 只以真气灌输,雷霆之力强横可伤元婴以下任何境界,但若是以真元灌输,就能生成不输普通天劫的力量,对于未曾渡劫之人,那就是伤魂夺命的强横力量,对于已经渡劫的仙人,那也能造成不小的伤害。 这两块石头以真气催发,发出来的雷霆之力也是不同的,黑色的叫阴殛石,催发之后生出伤魂夺魄的阴雷,白色的石头叫阳殛石,催发之后生出的就是损身毁体的阳雷。 光是单个的雷殛石就已经有了不输中品灵器的威力和品秩,成对儿的阴阳雷殛石加在一起,更是已经有了上品灵器的威势。成伍早年间依靠这一对儿法宝好几次险死还生,之后虽然有了更加适用趁手的法宝,但是将这一对阴阳雷殛石送给李元锦的时候,面上还是有丝丝不舍的。 李元锦一手一颗雷殛石,真气催发之下,无数的电弧从两颗石头上生了出来,一条条的恍若游蛇一般在他周围萦绕飞舞,将他紧紧的围在中间,映照的恍若司掌雷霆的神灵一般。 青年眼见如此,原本愤怒的脸也渐渐恢复了平静,甚至有些忌惮的看着那两颗石头,两根剑眉紧紧的纠结在一起。 电弧在地上划过,如同地牛翻背一般,将高台上面的石砖也不知道打碎了多少块,漫天都是碎石飞舞。李元锦也不多话,直接将右手的阳殛石扔了出去,带着一团寸许粗细的电弧向着青年撞了过去。 青年面色一紧,双臂在胸前交叠,硬生生的挡下了那一颗阳殛石,双手之上的护臂与阳殛石撞在一起依然分毫无损,但是无数的电弧瞬间沿着他双手攀援而上,在他周身上下不断闪烁,将他身上穿着的衣服都点燃了。 青年怒吼一声,双臂奋力一震想要将阳殛石震飞,但是李元锦的动作更快一些,左手上的阴殛石紧接着扔了出来,青年刚刚将阳殛石震开丈许,阴殛石就已经和阳殛石撞在一起,巨大的力量带着阳殛石再度向着青年撞了过去。 阴阳雷殛石之间本就能够相互吸引,再加上李元锦的真气催动,恍若流星一般撞在一起,雷光闪耀顿时更加疯狂,向着青年迎面扑去。 青年此时已经来不及收回双臂格挡了,阴阳雷殛石一前一后重重的撞在了他的胸口上,瞬间就爆发出一阵狂暴至极的雷光乱流,直接将青年吞噬了进去。 奔涌的雷光瞬间扩张到数丈方圆,震天的雷霆轰鸣声中,夹杂着青年一声嘶吼,但是很快就被巨大的雷光声响掩盖了下去。 雷光乱流扩张了只有一息时间,然后就轰然一下直接炸开,一道夺目的雷光闪烁中,一个漆黑的身影被炸飞了出去百十丈,然后才是一声惊天的爆炸声传了出来。 漫天的碎石四处飞溅,李元锦一个急纵拔高了几十丈才躲开乱石,程庚壬和陆菁在两人刚刚交手的时候,就已经带着素仙退了上百丈的距离,但是依然有不少石块飞到了他们面前,被程庚壬外放出去的气势震开。 李元锦伸手一招,阴阳雷殛石从地面上的废墟烟尘之中飞了出来,被他重新握在手里,急速飞行带起的风也吹散了一些地上的烟尘,露出了爆炸之后地面上的样子。 九丈见方的高台,已经被阴阳雷殛石的爆炸整个炸了个稀碎,只剩下了东北一角尚有些许残余。地面上是一个十数丈大小的,几丈深浅的大坑,坑里面的石头和泥头都已经被雷霆炸成了一片焦黑。 青年被一炸之下,远远的落在了湖水之中,半天没有上来,但是李元锦却一直手托阴阳雷殛石,身前的八卦掩心镜也稳稳的护住自己,丝毫不敢放松。 远远的他就能感觉到,那个青年并没有死或是晕厥,反而在湖水之下,一阵阵惊人的气势正在不断拔高,仿佛其下掩藏着一只凶兽正在虎视眈眈,蠢蠢欲动。 数百丈大小的湖水中间开始慢慢的拔高,然后不断地鼓胀起来,整个湖面之下仿佛有庞然巨 物想要翻身出来一般,将整个湖面都用后背拱了起来。 碧绿的湖水一直涨高到了数十丈高下,然后仿佛一个面团一样被人举了起来,露出了湖底的泥沙、乱石和杂草,整个湖里一滴水都没有剩下,全部飞到了半空之中,聚成了绿莹莹的一团。 青年漂浮在这个团方圆数百丈的水球之下,双手中握着一根长柄,但是顶端裹在水球之中看不清楚究竟是什么。他就像是举起了一个数百丈锤头的巨大锤子一样,整个人飞上了百丈高空,然后狠狠的挥锤砸下! 李元锦适才用出的的清水盏,其中足足有一河之水,使出的时候漫天翻浪声势浩大。但是现在看来,居然还不足这一个巨大水球的三分之一大小,整个水球遮天蔽日一般,带着无尽的威势当头而下,朝着李元锦落了下来。 李元锦面色沉静,整个人悬浮在空中,全力催动起身前的三件法宝,先是身前的八卦掩心镜被巨量真气注入,飞到了他的头顶之上,猛然一下涨开了一个四五十丈大小的金色虚影。 金色的掩心镜虚影位列当中,四周是八个巨大的八卦卦象显现,围绕着掩心镜不断旋转,一层层的金光从掩心镜之中透了出来,在他头顶之上结成了一个数丈厚的一个金色穹顶,将他紧紧的护了起来。 阴阳雷殛石在巨量真气的注入之下,一道道寸许粗细的雷霆从中不断地滋生了出来,却又被雷殛石一道道的吸了回来,缠绕禁锢在雷殛石上。两颗雷殛石之上的雷光越来越多,光球也越变越大,更加粗壮的雷霆光芒从雷殛石中挣扎出来,然后再度被雷殛石吸了回去。 到最后,李元锦双手各自握着一个丈许大小的雷球,雷球之中雷光不断翻滚,水桶粗细的雷光从中挣扎而出,再也不受雷殛石的控制,狠狠的劈在了地上。 一道道的雷霆接踵而下,将李元锦身下的地面劈出了一个又一个数丈大小的焦坑。但是李元锦浑然不觉,只是一直抬着头,谨慎的盯着空中那个看似缓慢但是无比迅捷的水球。 青年面色癫狂,浑身上下冒着阵阵黑烟,身上穿着的外衣已经被适才的雷光爆炸全部烧毁,露出了他身下穿着的贴身软甲。如他的护臂一样,他身上的每一部分甲胄,全都是密密麻麻的鳞片攒簇而成,青深黝黑的鳞片包裹之下,无比贴合的保护着他的身体。 适才巨大的雷光爆炸,他除了嘴角的一点血丝,其余的伤势一点也无,但是却将他的真火打了出来,直接使出了自己最厉害的法宝,向着李元锦狠狠的攻去。 青年一“锤”砸下,巨大的水球裹挟着毁天灭地的威势攻去,他这会才反应过来自己做的有些过火了,于是大声的嘶吼道:“小子,扛不住就让你旁边你的人帮手,别死了!” 程庚壬的面色也有些凝重了起来,这青年这一招攻击威势之大,让他的真元都不自觉的一阵阵跳动,差点没有控制住自己直接出手,想要将小师叔直接救下来。 但是远处的李元锦面色淡定眼神坚毅,已经全力驭使起了身前的法宝,丝毫没有退却的意思。程庚壬的身子晃动了一下,还是稳住了自己的心思没有出手。 他面色凝重的对着陆菁以心声说道:“陆菁,要是小师叔受了伤,回去之后就将一切责任推到我身上好了。这一次,我没法出手帮他。” 陆菁也凝神注视着远处的李元锦,轻笑着回道:“帮他?若是你出手,恐怕才是害了他。今日别说是你,就算是师父当面,也绝对不可能出手的。” 程庚壬笑着说道:“少年志,英杰豪,仗剑出光。可惜了,小师叔今日不曾出剑,否则这一幕,才足够夺人眼目。” 李元锦双手握住两颗巨大的雷球,透过头顶八卦掩心镜的金光,看着恍若天倾一般的汹涌景象,透过数百丈的水波与青年眼神对视,双眼之中尽是锋锐如剑的犀利目光。 李元锦抬头望天,仰声长笑道:“扛得住!” “来啊!” 第一百六十八章 王家父子 大逾数百丈的巨大水球从天而降,重重的砸在了李元锦头顶的八卦掩心镜之上,水球坚韧如铁一般,将掩心镜砸出万丈金光闪耀,然后又有无数的浪花四面喷洒,天空之中如开百层水莲,遮天蔽日。 每一滴水花都好似一支锋利的箭矢一样,将周围数百丈的一切东西全都击穿,亭台楼阁山石树木无一幸免,幸而李元锦在八卦掩心镜的庇护之下,只是往下坠了十丈,毫发无伤。 八卦掩心镜的金光之上却生出了道道裂纹,在李元锦的真气催动之下又迅速的愈合,但是金光却一下薄了丈许,天空之上的景象瞬间就清晰了几分。 青年哈哈大笑道:“好,过瘾!再吃我一锤!”说话之间,他抬手上提手中长柄,连带着巨大的水球再度升起,在空中蠕动凝聚,将砸出来的大坑弥补了起来。 青年并没有直接砸下来,而是重新回到了百丈高空,然后开始不停的催动真气,将巨大的水球一层一层的往内压缩,数百丈大小的水球,就在众人的注视下,慢慢的缩到了百丈大小。 原本绿莹莹的水球,在他的不断压缩下,慢慢地变成了幽绿的深色,就好像是从一块浅绿色的翡翠变成了深沉的墨翠,看上去更加沉稳厚重,声势骇人。 这一下,就连素仙都开始有些紧张了起来,从李元锦和青年开打,她一直都是神色淡定,默不作声的看着,但是这一下,她脸上渐渐的攀上了一丝丝的担忧神色,紧紧的盯着李元锦。 李元锦自然也看到了水球的变化,面上的表情也逐渐凝重起来,真气再度催发,将八卦掩心镜的镜光也缩小到了十丈大小,层层叠叠的摞了起来,一层比一层小,就像在头顶上铸成了一个金色的宝塔一般。 青年的水球在此刻也凝聚完成,看着下面李元锦的金光宝塔,大笑了一声,再度挥锤狠狠的砸下,百丈大小的幽绿水球,比之前灵活了许多,威势也大许多,朝着李元锦当头落了下来。 李元锦凝神静气,体内的真气不断地向着把八卦掩心镜注入,维持增补着金光防护,同时抬头注视着那个幽绿的水球重锤,看着它迅速的向着自己靠近。 水球砸在了金光宝塔的顶子上,宝塔数丈大小的顶子在百丈大小的水球面前,好似一根针一般刺了进去,但是被水球接着往下一压,宝塔的顶端瞬间就被折断。 这一次,再没有水花喷洒,所有的水都紧紧的凝聚在一起,水球接着向下,瞬间就将整个宝塔全部砸碎,然后重重的砸在了八卦掩心镜上面。八卦掩心镜被一砸之下,迅速的朝着半空之中的李元锦压了过来。 李元锦抬起双手,两个巨大的雷球托住了八卦掩心镜,但是依然挡不住水球巨大的威势,直接压着李元锦再度下坠了十丈,这才缓缓的稳住了身子,止住了颓势。 青年笑嘻嘻的声音从上面传来出来,但是说话之时气喘吁吁,这两锤下来,不光是挨打的李元锦吃不消,挥锤的他真气消耗也是十分巨大,一样疲累非常。 青年笑着问道:“怎么样,死了没有?” 李元锦的双手拼尽全力,死死撑着八卦掩心镜,但是也出声笑道:“舒坦,还有没有?再来一下。” 青年眉头一皱,强提一口真气,再度提起锤子,这一次直接飞到了二百丈的高空,很想再度将水球凝聚一番,但是自己实在是有心无力了,只能聚起最后的一口真气,全都渡进了手中的武器之中,挥舞起巨大的锤子,第三锤狂暴的砸了下来! 青年这一次没有等李元锦重新凝聚起八卦掩心镜的防护,直接挥锤砸了下来。李元锦这一次也没有静静地等着他攻来,而是顶着八卦掩心镜最后的一层金光,向着空中幽绿的锤子迎了上去。 金光和锤子重重的撞在一起,八卦掩心镜的金光被一锤砸烂,在半空之中碎成漫天金色光点消散。幽绿的重锤接踵而下,向着李元锦狠狠的砸了过来。 李元锦怡然不惧,大吼一声双臂向中间合拢,将手中的阴阳雷殛石丈许大小的雷光直接交融在一起。阴雷和阳雷融合之下,骤然爆发出了数倍的汹涌能量,漫天雷光翻涌,瞬间就攀上了那颗巨大的水球。 阴雷和阳雷交汇之处雷光闪耀,从中生出了一条丈许粗细的雷龙。雷龙极其凶暴的一头撞上了水球,瞬间就钻了进去,在幽绿的水球之中一路向上,径直向着青年狠狠的撞了过去。 青年手上的长柄也再度狠狠压下,水球大半边都裹挟着汹涌乱窜的雷光,重重的打散李元锦手中的阴雷和阳雷,巨大的水球狠狠的拍在了李元锦的身上。 李元锦猛地突出一口鲜血,整个人被锤的向地面猛 撞过去,轰然一下落在地上,激起了丈许高的泥水点子。而半空之中,丈许粗细的雷龙也从水球之中冲出,重重的撞在了青年的胸口上,直接顶着他再度往上拔高了百丈,然后轰然炸开。 巨大的水球没了青年的控制,在半空之中轰然解体,重新化为了莹绿的湖水,恍若天河倒灌一般,汹涌的浪潮朝着李元锦当头淋下,隆隆的巨浪一波接一波的砸在他的身上,将地面都砸出了一个数十丈深的坑洞,李元锦就被水流死死的压在了坑底,久久不能起身。 粗大的雷龙顶着青年的胸口轰然炸裂,无数量的粗大雷霆在半空之中扭曲绞缠,在半空中行成了一个巨大的雷池,其声势与天劫都相去不远,青年在爆炸中心先是被无数雷霆吞噬,然后再度被声势浩大的爆炸掀飞了数十丈之高。 地面之上,原本的演武场已经变成了一个洪水泗流的灾害现场,地面之上被无数的巨浪从天儿而下冲出了一个巨大的深坑,变成了一个不小的湖泊。 水面之上突然爆起无数水花,一身青衣的李元锦面色苍白,形容憔悴的从水底冲出,但是眼神之中的兴奋神色却如同火焰翻腾一般,手提着快意剑,再度向空中横冲而去,剑身之上剑光暴涨,数十丈的汹涌剑光向着空中直直刺去。 高空之中,青年手举着自己的长柄武器,怒吼着从天而降,他浑身焦黑,真气虚浮,但是周身气势却极其高涨,手中的长柄武器顶端缠绕着无数的云气,从高空之中拉出了一条长长的云线,向着地上狠狠的劈了下来。 一人冲天而去,一人从天而降,两人全都全力出手,癫狂的笑声响彻半空,汹涌的剑光和长长的云气眼见就要撞在一起。 “住手。”一个面色严肃的中年男子出现在远处,轻轻地说了一声。 程庚壬瞬间在原地消失,再出现之时已经在半空之中,一手抓住了李元锦的右手,一手轻轻的点在他手腕之上,李元锦手中快意剑的剑光迅速消散,然后被程庚壬一把抓过,顺手塞进了他的丹田里。 青年的面前也出现了一个人,怎么也没有想到会是一直默不作声的素仙,她伸出一只纤纤玉手,轻轻的抓住青年手中的长柄,另一只手轻轻一推他的肩膀,就将武器从他手中夺过,漫天的云气也立时消散。 青年手中的武器这才露出真容,原来是一个长柄的青铜钺,样式古朴而厚重,素仙伸手将青铜钺扔给青年,然后带着他返回了地面。 青年笑着说道:“青笏夫人,真是辛苦你了。这一场架打的舒坦,浑身筋骨都松快了许多。” 程庚壬和李元锦也缓缓地落地,那个青年已经先一步迎了上来,笑嘻嘻的抱拳道:“小叔叔,王後有礼了。” 李元锦已经猜了个八九不离十,但还是开口求证道:“王葇薇城主是你姑姑?” 王後笑着点头,李元锦接着转身,对着那个缓缓落地的中年男子说道:“您就是旃蒙城城主,王右?” 中年男子微微点头,转身先行道:“这里不是说话地方,随我来。” 整个演武场连带周围的小山和湖泊,现在都是一片狼藉,污水横流,到处都是被打碎的石块树木,只有众人脚下这一块地方被程庚壬护着没收到什么波及。 一群人离开此地,来到了东侧的另一个别苑之中,此间地方和刚才那个院子差不多,也是有山有水亭台楼阁,只是少了那个九丈见方的高台。 李元锦和王後虽然都受了些伤,所幸都不甚严重,不用着急去疗伤,不过若是最后时刻没有程庚壬和素仙出手架剑,两个人最少都得倒上一个。 李元锦身上湿漉漉的衣服被他真气一烘就干了,王後身上的衣服尽毁,只剩下了贴身的软甲,随手拿上一件衣服套上了,一群人就坐在一起说话。 王後作为小辈,起身笑嘻嘻的对着李元锦抱拳施礼道:“小叔叔,这位是我爹王右,你已经猜到了。这一位就是我旃蒙城的副城主青笏夫人,你们也见过了。小侄王後,之前言语上多有不敬,还请小叔叔恕罪。” 然后他转头对着程庚壬和陆菁笑道:“四哥,刘姐,小弟有礼了。” 程庚壬和陆菁面上神色古怪默不作声,李元锦则是起身和王右以及这位青笏夫人见礼,然后才向王後问道:“你怎么老是称我为小叔叔,咱们好像没有什么亲戚。” 王後满不在乎的说道:“早晚的事情嘛,我姑姑那么好的人,你回去劝劝你师兄,早点娶她过门儿算了,就算是你道家一脉,也没说你们不能找道侣呀。” 李元锦转头看向了程庚壬和陆菁,只见二人端坐桌前,眼观鼻鼻观口口关心,打定主意不说话。这时候乱接茬,出了什么纰漏回去给师父知道了,那可不是好玩的。 李元锦求救无门,只能尴尬的一笑道:“师兄的事情我也不敢乱说话。对了,你适才给阴阳雷殛石炸到了,没受什么伤?” 李元锦这么明显的转移话题,周围的人全都听出来了,王後也没在意,说到了刚才那场架他就有无数的话要说,哪里还顾得上其他的东西。 王後伸手挽起袖子,指着自己的护臂说道:“小叔叔,我这个叫万螭甲,跟我手上用的这个鞭子是一脉的东西,这可是花了大价钱从轩辕家买来的褪下的龙鳞做的,真材实料的很呢。” “而我刚才用的那件兵器,名字叫做千驱钺,可以凭此驱使世间万物,适才小叔叔也看到了,我先是驱水而后驱云,可以利用一切环境,怎么样,还行?” 李元锦笑着说道:“厉害,刚才那三锤挨的艰难,还好你手下留情,若是你将那百丈水球压到十丈许,我根本就扛不住。” 王後双手一摊,无奈的说道:“已经跟你说过了呀,我真只有金丹后期的实力,凝聚成那样已经是我的极限了。要是我还留有余地,肯定要全力出手,看看你身上这件丹青法袍挡不挡得住。” 李元锦笑问道:“你知道这件法袍?” 王後身子一倒靠在椅子上,笑嘻嘻的说道:“这可是旃蒙城,哪有我们探听不到的事情呢?更何况,你这件衣服本就是从青笏夫人手上出去的。” 李元锦有些诧异的说道:“可是我这件衣服是周先送给我的,怎么会从凌云殿出来呢?” 旋即,李元锦就明白了是什么情况,笑着说道:“原来世间传言济水宫和凌云殿不合,果然是莫须有的事情。” 王右这会终于开口了,这位神情严肃面容呆板的中年男子扯了扯嘴角,然后才冷冷的说道:“周王两家的不合,最早也不知道是什么人吹的阴风,不过我们后来发现其实对我们来说反而是好事,就默认了下来。” 熟悉他的人都知道,他现在这个样子,其实已经是内心大喜神情舒畅了,但是李元锦却不了解这些事情,见他面容冰冷,有些拘谨的问道:“王王城主,不知道这对你们来说,如何算的上是好事?” 王右冷冷的看了李元金一眼,面无表情的说道:“称呼我为王兄即可。” 李元锦尴尬一笑,不敢反驳,就只能微微点头答应了下来。王右这才接着说道:“我们两家,名为敌对暗为犄角,不管是谁想对付我们其中一个,都逃不过我们两方的关系网,可以在第一时间得知,自然就是好事了。光是这近百年时间,就已经帮我们避开了三次大祸了。” “我们祖上三辈,我父王上,我名王右,我儿王後。而周家三代,周下,周左,周先,双方取名都互有关联,被世间谣传为两家三辈儿取名都在较劲儿,但事实上,不过是我们两家表现给世人看的而已。” 李元锦有些尴尬的说道:“那按这个辈分说,周先其实还是王城主您的侄儿,那我与他相交,称您为王兄恐怕不妥?” 王右目光一扫,冷冷的说道:“怎么,你这是反对我妹妹和你师兄的婚事?” 这位王兄满身煞人的气势,李元锦立刻就哑口无言,只能尴尬的笑着摇头,然后窝在座位上噤若寒蝉一般,再也不敢说话了。王右又将目光扫到程庚壬和陆菁身上,两个人干脆就闭上了眼,好像静思打坐,对外界之事恍然不知一般。 王後哈哈大笑道:“小叔叔,不存在的事情,先哥是我大哥,你是我小叔叔,咱们各论各的,不打紧。我爹虽然不喜欢姑父,但是却最疼我小姑了,她想做什么我爹都只能依着,否则怎么会放她出去久驻柔兆城上操心受累呢。” 李元锦点了点头,然后才想起来正事,开口问道:“那你们废这么多心思,还让堂堂的副城主扮作奴隶来试探我,究竟是为了什么?” 王後突然神秘兮兮的对着李元锦说道:“小叔叔,你这一次出山门,还带上了四哥六姐,是为了做什么?” 李元锦心头一惊,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心思急转之间正准备开口,王後却已经再度问道:“是不是心生警兆,觉得在东南方向有一件什么东西呼唤你前去?” 李元锦面容惊愕,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王後,王後也笑嘻嘻的指着自己的鼻子说道:“没错,我也感觉到了。” 王後已经摊了牌,李元锦也就没有再度隐瞒,很严肃的问道:“不错,我却是感受到了这件东西,只是不知道是什么,为什么突然会有这么奇怪的感觉。你知道那是什么东西吗?” 王後对着李元锦轻轻摊开手,将手背让给了其余众人,手掌中间一丝细小的金光转瞬即逝,但是李元锦已经看清楚了那是什么,眼神惊愕,不可思议的看着王後。 李元锦轻轻叹气,然后微微点头,示意自己已经知道了是什么原因。看来王後的千驱钺并不是叫这个名字,只是不知道他用了什么法子能够将其使用出来,倒是十分方便。 王後这才笑着说道:“既然你我能够感受得到那件东西,想必世间还有其他很多人也能感知的到,所以我们才大费周章的诓骗你来这里,就是为了试探你一下。” 第一百六十九章 夜间三顾 李元锦淡笑一声说道:“你们是看我一路往南而行,然后倒推了我出山门的时间,就知道了我也感知到了那件东西?此举是为了看看我实力如何,够不够去找那件东西?还是想让我为你助力,帮你找到那件东西?” 王後笑着回答道:“试探你实力是真的,因为前去找那件东西的人肯定没有易与之辈,但是却不是想让你帮我,只是想与你同行而已。那东西你是知道的,不是人择物,而是物择人,谁能拿到,全凭机缘。” 李元锦好奇道:“把你知不知道那东西到底是什么?为什么咱们会感受到那东西?” 王後笑而不答,王右却突然开口说道:“天缘,你那两成格外费用的条令,我已经下令撤出掉了,以后你在所有飞空城的消费,一切如常。” 李元锦知道王右不想让王後再说这件事情,便出言岔开话题,李元锦也就坡下驴,接着这茬说道:“就只是取消禁令,不给我顺道补偿些什么,比如所有消费都是八折之类的?” 王右转头看了李元锦一眼,眼神凌厉而威严,看的李元锦都有些心虚了,然后王右才一扯嘴角,淡淡的说道:“我是做生意的,又不是卖人情的。” 李元锦连忙点头称是,没有再多说什么,反倒是程庚壬突然睁开了眼睛,试探的问道:“王城主,那咱们几个呢,是不是把那一成也取消了?” 王右却微微闭上了眼睛,好像完全没有听到程庚壬的话一样,搞得程庚壬面色一阵尴尬,但是又不能再度去叫王右,就只能装作无事一般端起面前的茶杯喝水。 陆菁却突然笑颜如花,娇滴滴的说道:“王伯伯,你看我的那一成费用是不是给我取消了,人家只是一个弱女子,赚钱什么的都好累的。” 王右依然闭着眼,但是却对身边你的王後说道:“後儿,传令下去,成陆的那一成格外费用取消。恩,以后她的一切用度费用,全都按照九折来算。” 王後一脸嬉笑的答应了,满是同情的看着程庚壬,程庚壬也不是什么笨人,马上就明白了其中的关键所在,但是让他去叫一声伯父,他总觉得有些叫不出口。 毕竟师父还没有真的松口,万一乱叫很容易被秋后算账的,加一成就加一成,又不是付不起这钱。自己也不比陆菁,师父的容忍程度要低上很多的。 李元锦三人应了王右的安排,没有再返回客栈,而是直接在象湖别苑住了下来,慢慢的等着屠维城的到来。 是夜,王後一个人悄悄的摸进了李元锦的屋子,说是要和他聊些事情,李元锦也有些疑惑想要问他,就将他放了进来。 王後 进门之后,大大咧咧的往椅子上一坐,嘴上笑嘻嘻的说道:“小叔叔,今天白天咱们两个没有聊完,被我爹给打断了。也是没办法的事情,虽然在场的都是咱们自己人,但这种事还是要谨慎一些。” 李元锦点了点头,很认真的说道:“确实,气运这一事,真的是不能随便和人谈论的,我能理解。只不过,你现在又来找我,不怕你爹责备你吗?” 王後笑着说道:“我来这里,其实主要是想见识一下小叔叔你的底牌,至于有些事情,能说的我自然会说。不能说的嘛,嘿嘿,肯定就是我也不知道了。” 随后,他很是正色的问道:“小叔叔,你的气运之物,究竟是什么?” 李元锦被他猛然一问,有些措手不及,但还是笑着问道:“什么是气运之物?” 王後把嘴一撇,不悦的说道:“小叔叔,你这就没意思了,你都已经见到了我的天躯钺了,看你的眼神不可能不认识那是什么?那你的剑呢,拿出来给我看看?” 李元锦笑了笑,将快意剑取出来问道:“你说的是这个吗?” 王後笑着点头道:“正是,能不能给我看看?” 李元锦立时心中大定,差点以为是天命剑的秘密已经被人知道了,没想到却是王後误会了。幸好转了个心思拿出了快意,要不然就要被自己诈出来实底了。 李元锦笑着将剑递了过去,王後满面惊喜的接过剑,但是一上手就面色委顿,苦兮兮的说道:“这哪里是天兵啊,这不是帝心铜铸炼的剑吗?” 李元锦假装惊异的说道:“你问的是剑,那可不就是这个呢,除了这柄,我身上可没有再能拿出来的剑了。” 这李元锦倒是没说谎,天命剑自从跟随了他之后,就一直待在神照内景之中,不管李元锦怎么较劲儿,都不能将它从里面拿出来。 王後还是仔仔细细的看了看快意剑,不禁感叹道:“这剑真不错啊,看这分量和色泽,足有三千斤帝心铜炼制的,而且里面一点别的辅料都没用,当真是纯粹至极。” 他仔仔细细的查看着剑身上的文字,一个接一个的数过了之后才问道:“小叔叔,这剑身上面的二十二个字符是什么?不像古今任何一种文字,也不是符咒和法印,不过其上倒是有一种很强的力量,是什么啊?” 李元锦解释道:“这是仓家先祖仓颉所创的文字初本,我铸剑的时候加进去的。” 王後抬起头来,诧异的问道:“那些先古道文?那可是非常晦涩难懂的,你居然还会这个?” 李元锦摇头道:“我哪里会懂,是我一位朋友有这个天资,学会了为我加上去的。” 王後如有所思的说道:“哦,是那位与你一起去了赵家的傅瑢姑娘?想来想去,也只有她有可能会这个了。” 李元锦不禁叹道:“凌云阁的消息未免也太灵通了,这种事情都能知道,这种消息量一经筛检,怕不是整个天下都在你们的眼中呢。” 王後满面得意的说道:“那是自然,这道消息网在我姑姑手上算是发展到了极致,这九座飞空城之中无一不是她的耳目。而她之所以接手这一张关系网,你猜是为了什么?” 李元锦面色尴尬轻笑摇头,这还猜什么啊,王葇薇这么做,还不为了时时知道某个王八蛋的动向吗,这有什么好猜的。 但是王後随即又有些苦恼的说道:“这道消息网其实也没有你想的那么厉害,还是有很多事情打听不到的。就比如你遭逢大难之后到底遇到了谁?” “你被登云阙抢夺了所有气运之后,到底是有了什么际遇才会让你走出低谷,骤然横空出世?” “你也能察觉到那件东西的感召,到底你身上带了什么气运之物,哪件天兵?” 王後笑嘻嘻的一摊手,“这些,我们都没办法查到,所以我才如此无礼,专程来问你的。” 李元锦看着他玩世不恭的笑脸,依然满面淳善的说道:“没想到你看着嘻嘻哈哈的,原来也只是一个面具而已啊。” 王後哈哈大笑的站起身来,打着哈哈说道:“小叔叔你说什么呢,我哪来的什么城府心思,不就是来找你闲聊一下吗。既然你累了,那我就先走了,你早些休息啊。” 李元锦出声叫住他,开口问道:“究竟那件东西是什么,在哪里,你知道吗?” 王後摇头道:“不知道,小叔叔你别那样看着我,我是真的不知道的。好了,我这就告退了,你早些歇着,不用送我了。” 王後一边说着,一边往门口走,伸手打开了房门走了出去,然后转身伸出头来,在门缝里对着李元锦说道:“小叔叔,早些休息,改天有时间了咱们再好好切磋一下,今天你都没有出剑,真本事都还没亮呢。” 李元锦笑着点头,王後缩回头关上门就走了,李元锦一个人坐在屋子里,仔细思索着王後适才说的话。 王後其实还是透露出来的了一些信息,首先就是这是世间的气运之物绝对不止一两件,仅是李元锦自己,都已经见过了三件,登云阙的枪,王後的钺,和自己的剑。 其次,就是那件东西肯定也是和气运之物有关的,而且是他们这些原本就有气运之物的人才能感知到,那就说明,自己此行很有可能会再见到登云阙。 其三,无有先生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强如凌云殿的八方耳目,都找不到与他相关的消息,他已经在清平城待了好几年,凌云殿连傅瑢都能查到,却一点他的迹象都抓不着,实在是太过诡异了。 李元锦正在思索这些事情,门口突然又传来了敲门之声,李元锦赶紧起身开门,却是王右站在门口,李元锦急忙将他让了进来。 王右进了屋中,端正的坐在椅子上,很是平淡的跟李元锦说道:“贤弟,後儿来找过你了?” 李元锦楞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这个“贤弟”是在叫自己,赶紧应道:“是的,他与我聊了一会,刚刚才从我这走。” 王右微微点头,淡淡的问道:“他是不是问了你所有的那件东西是什么?” 见到李元锦沉默,王右微微扯了扯嘴角,这就算是笑过了,他轻轻地说道:“你别担心,我不是後儿那种不知轻重的小孩子,有些事情不该问,我是不会问的。我这一次来,其实是有事相托。” 李元锦闻言问道:“不知道王城主王兄有什么吩咐,可是之前说的让王後与我同行的事情?” 李元锦原本称呼王城主,本王右轻轻的瞥了一眼,改口之后他才转回头,轻轻地说道:“正是此事,後儿自从感知到那件东西之后就一直闹着要去,但是事关重大,就算是我的心腹陪着我也十分担心。” “其实你们要去的地方是哪里,我已经查探到了,但是一直不敢告诉後儿,生怕他按捺不住。刚巧知道你也像是在往那个地方去,就出手试探一下你,看看你的实力和心性,再决定能不能将後儿托付给你。” 李元锦笑着问道:“那王兄试探的结果如何?” 王右面色不变,依然淡淡的说道:“很好,心思缜密做事谨慎,今天的比斗为了掩藏身份甚至都没有用出你那繁多的剑气,而是用法宝对敌,想来你的实际战力还在今日所见之上。” “最难得的,是你心地良善,而且心思坚定,以青笏的手段都不能将你魅惑住,看来修心的境界,还在你修力的境界之上。” 提到这件事情,李元锦就有些面色尴尬,讪讪地笑道:“青笏夫人其实也没怎么样,今天见她轻松将王後的攻势拦下来,就知道她境界之强了。所谓的试探,肯定也是她手下留情了。” 王右淡淡的说道:“不管怎么说,你的表现都超出了我的预期之外,原本以为你不过是金丹实力,肯定敌不过生出丹火的後儿,但是今日所见你的实力还在他之上,你们最后一手若不是及时止住,後儿肯定会受重伤。” 王右突然转身看着李元锦,很是郑重的说道:“你也修习了那门功法?” 王右所说的,自然是只能“道与同道”的“通天道”,以他的耳目和对天真的了解,不可能不知道这件事情,所以李元锦也没有隐瞒,直接轻轻的点了点头。 王右赞叹道:“了不得啊,法景真人一门三徒,个个都能修成那门功法,真是令人叹为观止啊。” 他突然抱拳拱手,十分严肃的与李元锦行礼说道:“天缘真人,还请你此行能够带上小儿,机缘一事不强求,但是请你能在危难之时帮他一把。” 李元锦苦笑道:“王兄你严重了,依着王後所说,这一次究竟会有多少人去那里谁都说不准,况且我的境界与其拜托我,还不如拜托成肆和成陆。” 王右正色道:“正是因为如此,才应该要拜托你。那件东西指人而至,说不定就只有你们可以到它跟前,其余人可能都无法近身,所以我只能拜托于你。” 李元锦见他如此严肃,只能点头说道:“王兄既然如此信任,那我就应下来了,不敢说能够照顾得了他,但是肯定与他一同进退。” 王右微微点头,这才放下了手端正的坐下,然后淡淡的说道:“你们此行所去之地,其实与你早有瓜葛,正是沈少青的家门,青白山的地界。” “青白山。”李元锦沉吟一声,但是旋即微微笑道,“也好,很久没有见到沈公子了,刚好顺路去拜见他一下。” 王右扯了扯嘴角没有说什么,起身告辞就要往外走,李元锦赶紧起身相送,将他送到了门口。王右淡淡的说了一句“早些休息”,就离开了。 王右的消息倒是给了李元锦一些更大的震动,居然是在青白山,看来是要一次对上两个仇家了,有些棘手啊。只是还不等他多琢磨一会,敲门之声第三次响了起来。 李元锦再度拉开房门,这一次站在外面的却是素仙了,李元锦面色诡异的说道:“素仙青笏夫人,您大半夜的不休息,到我这里来做什么?” 李元锦把着门口,但还是没拦住径直往里走的青笏,她一步撞开了李元锦迈了进来,笑着说道:“奴家是来伺候公子你休息的呀,公子莫非忘了,你为我取了名字,我以后就是你的人了。” 李元锦苦着脸说道:“青笏夫人你就别调笑我了,我那不是哎,向您讨个饶,不要再跟我开这种玩笑了。” 青笏笑嘻嘻的说道:“我可不是开玩笑的哟,奴家人都在这里了。” 李元锦苦笑道:“夫人明明是有名字的,那件事情肯定就不能作数了,不知者无罪,夫人就放过我。” 青笏伸出一根青葱玉指指着自己,委屈的说道:“公子,莫非奴家十分不招人喜欢,所以公子才一次次的要将我赶走吗?” 青笏夫人这会换上了一身粉白色的襦裙,脸上薄施粉黛淡扫蛾眉轻点朱唇,头上云鬓斜坠珠花点点,再辅以脸上略显委屈的表情,整个人娇媚欲滴,明艳的不可方物。 委屈的神色立时让李元锦生出了一丝不忍,但是马上就偏转了身子,淡淡的说道:“不敢,倒是我之前不知道夫人的身份,说了一些不合时宜的话,还请夫人见谅。” 青笏的脸上马上愁云消散晴空万里,她嫣然一笑,俏皮地说道:“公子说的话没有不合适的,反正你已经看过了奴家的身子,奴家只能是你的人了呢。” 李元锦马上面色羞红的不行了,站在那里唯唯诺诺,嘴上不断地嗫喏着,但是就是不知道该说什么。说自己当时马上转过身去了什么都没看到?太假了,自己都是有些不相信的。 青笏看到李元锦这个羞赫的样子,捂着嘴“噗嗤”一笑,然后抬手为李元锦擦掉了额头上的虚汗,笑嘻嘻的说道:“跟你开玩笑的,那会你看到的,不过是我使出来的幻象而已呢。” 李元锦这才猛然抬头,看着青笏似笑非笑的表情,有些心虚的求证道:“真的?” 青笏嘻嘻一笑,走到了房门口打开了门出去,转身之后笑道:“当然是真的,公子早些休息,奴家告退了。” 李元锦这才松了口气,赶紧吹熄了屋里的灯,盘腿坐在了床上。 青笏关上门之后,面上的笑容瞬间就收敛了起来,她缓缓离开了李元锦的门口,没走多远,就看见了站在月色之下的王右。 王右轻声的问道:“青笏,你怎么了?” 青笏盈盈的道了一个万福,幽幽的说道:“城主,以后还请称呼我为素仙,这是我的名字。” 王右微微皱眉,疑惑地问道:“这是那个小子给你起的?” 素仙微微点头,面上带着浅浅的笑容。 王右沉默了一下,蓦然之间面目震怒,再不复之前严肃死板的样子,破口大骂道:“王八蛋,师兄弟两个人,就拐走了我半个凌云殿!” 第一百七十一章 套麻袋打闷棍 李元锦并不知道自己度过了一个怎样危险的夜晚,若非王葇薇和素仙都有着满腹的郁闷所以喝的多了,恐怕李元锦真的就要被绑着送到素仙面前了。 当天晚上王葇薇和素仙就抱在一起睡着了,谁也没有去打扰她们。第二天起来之后,王葇薇再度赶到李元锦面前,什么也不说,就只是定定地看着他。 李元锦被她看的一阵阵的发慌,有些心虚的问道:“王城主,你有什么事情吗?有事就直接说好了,不用这样一直看着我的。” 王葇薇白了他一眼,什么也没说,扭转自己的身姿,大袖翻飞之间,人已经飞远了。 不过之后的一切事情也恢复如常了,素仙有了王葇薇陪伴,再也不给他安排那些东西了,城里面对于他加价两成的规矩又收了回去。短短时间内这个规矩下发收起了两次,整个旃蒙城的商家都是非的奇怪这人到底是谁,到底做了什么。 而且非常凑巧的,屠维城在两天之后也终于到了,但是还需要十几天的补给和调整才能重新启程,往东南方向继续前行。不过这样已经很好了,起码能够看到屠维城,李元锦的心思就已经定了很多了。 出于礼貌,李元锦还是硬着头皮去拜见了屠维城的城主王巽中,然后就出现了一场在他诸多预想之中都没有出现的怪异场景。 王巽中是一个身形矮小的佝偻老者,身高不足五尺,满面的深刻皱纹,头发倒是没有白的,因为他压根就一根头发都没有。看上去他不像王右的弟弟,反倒是更像王右的长辈一般。 不过王巽中的性情倒是和王右有几分相像,两个人都是一脸冷冰冰的神色。只是不同的是,王右的冰冷神色是与生俱来的,对谁都是这样,稍微扯一扯嘴角和皱一皱眉头,就是他喜极和怒极的表现了。 而王巽中的脸色,则是见到李元锦之后骤然变化的,原本在屋中兄妹三人,小猴子和素仙聊得是十分开心,李元锦一进来拜见,脸色瞬间就变的冰冷生硬,好似债主见到了经年不肯还债的人一样。 李元锦一见他的脸色就知道,得了,肯定也是为素仙打抱不平呢。明明自己什么都没有做,可是这整个凌云殿的人为什么都将自己视若仇寇一般?但是现在也是没有办法,只能强挤着笑容与几人见礼。 王巽中不情不愿的回完了礼,第一句话也是,“素仙这个名字是你起的?” 李元锦心中暗暗叹气,但只能据实回答道:“是我。”这一次连后面的解释都懒得说了,说了也没用,也不知道他们究竟是怎样绘色这个故事的,反正现在自己这个始乱终弃的人渣形象想必是已经坐实了。 王巽中倒是没有李元锦预想的那样声讨他,居然面色还缓和了几分,微微点头说道:“恩,名字起的不错。” 这样话一说,李元锦反而有些不知道怎么接话了,就只能带着笑容坐下,但是王巽中下一句话就让李元锦坐不住了。 王巽中看着李元锦,很是认真的说道:“打算什么时候娶素仙啊?” 李元锦原本已经坐下的身子直接就僵掉了,尴尬的问道:“王大哥,你说什么?” 王巽中冷哼道:“怎么?你嫌弃素仙是青丘狐族的吗?” 李元锦赶紧回道:“那倒不是,只是” 王巽中很是强势的打断了李元锦的话,“不是就好,听说你和王後要一起去一趟青白山是?那婚期就定在你回来之后,你不会有意见?” 王巽中表现得活像素仙一位强势至极的父亲一般,李元锦又不能断然回绝,毕竟是在人家地盘上。李元锦只能抬出自己的最终法宝,笑着说道:“这件事,师门还不知道呢。” 你们想要逼婚,怕是要掂量掂量我师兄? 提到了天真,王巽中的脸上冷意更甚,不屑的哼道:“正好啊,让你师兄一起来,刚好我小妹也在,直接就双喜临门了。” 话说到了这里,李元锦突然就放松了神情,豁出去了笑着说道:“如此,那就请几位通知一下我师兄好了。” 李元锦突然转换了神情,王巽中居然还笑了,他伸手指着李元锦说道:“好小子,适才担惊受怕的样子,莫非都是装的不成?” 李元锦双手一摊,无奈的说道:“我明明什么都没做,诸位若是非要以势压人强行逼婚,那我就只能豁出去,抬出上清宗跟诸位聊一聊了。” 王巽中哈哈大笑道:“大哥,你看这小子现在这个样子,像不像当年天玄拒婚时候的德行?” 王右冷哼一声道:“说那些没有用的做什么,说正事。” 王葇薇也狠狠的瞪了一眼王巽中,王巽中收敛了笑意,这才正色说道:“天缘真人,家兄已经与你说过了,想让你带着王後一起去青白山,你也已经答应了,但是我们还是要跟你再嘱咐一声。” “你们这一次去那里,看似是受到了感召,但是其后牵扯出来的东西并没有那么简单,究竟是因为什么,大家都是心照不宣了。而你们一旦去了那里,就等于向整个天下的知情人昭示,你们身上,有一件十分了不得的东西。” “此行不管是天灾还是人祸,都会非常的危险,这一次请你来,就是想跟你再确认一次,你是一定要去青白山,找那样东西吗?” 李元锦低头沉吟许久,然后抬头说道:“不瞒诸位,我确实是非非去那里不可的。半年之前,一位高人曾经与我说过,我有一场灾劫将至,而这场灾劫,还关联到了一个对我非常重要的人,所以我一定要去。” 王葇薇皱眉问道:“这个人是个女子?她就是你拒绝素仙的理由?” 李元锦笑道:“我与素仙姑娘相识不到一月,你们就一再的逼我,换做是谁,恐怕都会拒绝的。” 王葇薇还想说什么,王右却抬手制止了她说话,伸手示意拿东西出来。王葇薇长吸一口气稳定心情之后,这才不情不愿的伸手从袖子里拿出了一份邸报,抬手扔给了李元锦。 李元锦面有疑惑的接过,王葇薇没好气的说道:“这是近三个月,突然开始动身前往青白山的人的信息。虽然不一定完善,但是对你们肯东有用。” “至于你刚才说你的灾劫和那位傅姑娘有关,想必她现在也在往青白山去,只是我们之前没有探寻她的动向,之后我会再留意一下的。” 李元锦微微点了点头,伸手打开那副邸报,上面大概写了四个人的信息,李元锦第一眼就看到了其中两位,当真是无比的熟悉了。 轩辕陛,登云阙。 其余两个人李元锦未曾听说过,但是邸报上有关于他们简短的信息,不管是境界或是身份,每一个人都很不简单,不容小觑。 这样一来,加上自己、王後和可能也在赶去的傅瑢,明面上已经知道的就有七个人,看来这一次青白山,会非常的热闹了。 李元锦毫不客气的说道:“王姑娘,不知道你能不能弄到这几个人更为精准的消息,比如境界、法宝、同行之人、生平经历、人际关系,以及他们所拥有的物什等等,有关一切的信息,越详尽越好。” 王葇薇翻了个白眼问道:“这些消息都极其珍贵,有很多是花钱都买不到的,凭什么给你,跟你很熟吗?” 李元锦笑道:“你也可以不给我,直接给王後就行。” 王葇薇看着他这惫懒的样子,越看越像那个藏头缩尾的王八蛋,再想到素仙的事情,满腔的怒火都不知道往哪里发,但是还得完成他的要求,真真是气死个人。 更何况,事关自己家里的小猴子,王右都已经开口了,“小妹,他要什么都给他。”王葇薇也只能无奈的点头,应承了下来。 王巽中笑着说道:“这小子,真是和天真一个臭无赖的样子,不过这个时候看起来,居然反而让人有些信任了。” 王右不置可否,但是还是起身抱拳正色说道:“天缘真人,小儿王後此行就拜托你了。” 李元锦也起身抱拳回礼,笑着说道:“王城主客气了,在下自当尽力而为。” 之后几人又闲聊了几句,约定了一个月之后屠维城启程出发,而李元锦需要的那些信息,过两天王葇薇就会让人送到象湖别苑去。之后王右就让素仙送李元锦出门,不出意外的,过几天送消息的人,肯定也还是她了。 李元锦先行走在前面,素仙默默的跟在后面,两个人离开屋中,穿过中庭,走过了长长的廊道,都没有说话。就在穿过最后一座前院马上就要到门口的时候,素仙突然出声叫住了李元锦。 李元锦有些尴尬的回头看着素仙,素仙则低着头,轻轻的问道:“公子之前说的心有所属,就是那位姓傅的姑娘吗?” 李元锦楞了一下,然后微微笑着说道:“素仙姑娘,既然你中意这个名字,我也不勉强你,能够为你取名,其实于我而言,也算是一种荣幸。更兼姑娘错爱,实在是不胜惶恐。” 他顿了一下,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之后,很是郑重的躬身行礼说道:“如此,由己及人,也请姑娘不要勉强我。” 素仙听到这话,先是一怔,然后猛然抬头上前一步,灵动的双眸定定的盯着李元锦,满面认真的说道:“公子,我不在乎的。” “啊?”这次换到李元锦愣住了,看到素仙突然凑近,他情不自禁的后退了一步。 但是素仙立刻就跟上一步,两个人的脸相距不足一尺,女子身上的脂粉香和体香瞬间扑面而来,疯狂的钻进了李元锦的鼻子里,素仙猛然凑上来的脸,也让他不敢直视,身子不由得后仰了几分,微微侧过了脸。 素仙浑然无惧,看着李元锦很是认真的说道:“公子,我真的不在乎的,就算你真的要娶三妻四妾,我都不介意,只要你能让我陪在你身边就行了。” 听到这话,李元锦赶紧后退了两步站定,有些无奈的说道:“素仙姑娘,你身份如此高贵,喜欢你的人肯定非常多,你又何必为了我委屈你自己呢?” 素仙痴痴地望着李元锦,巧笑嫣兮的说道:“无不可舍。” 李元锦看着她的样子,不敢多说什么了,惊慌失措的落荒而逃,再也不敢在这里久待了。要是给适才屋里的那些人见到她这样,自己免不了又是一通口诛笔伐,此地不宜久留,赶紧离开才是! 但是已经晚了,李元锦刚刚迈出大门,迎面就是一个黑影扑来,他闪避不及,直接被黑影罩住了脑袋,原来是一个口袋将他套了起来。而且这口袋材质极其坚韧,不管李元锦怎么挣扎使力,都无法将其撑破挣脱。 接踵而至的,就是一阵狂风暴雨一般的毒打,第一下拳头落下的时候,李元锦就已经被封了丹田,全身的真气和剑气无一可动。第二下拳头落下来的时候,李元锦的嗓子也被封住了,一声喊叫声都发不出来。 之后,就是实实在在的一顿毒打了,就李元锦能感觉到的,最少就有个人,所用的东西也都不尽相同,有用拳脚的,有用木棒的,有用砖石的,围着他就往身上招呼。 不过这几个人下手都极有分寸,只是让李元锦感觉到疼,身上只留一些淤青伤痕而已,不会有更严重的伤势,看来就只是报复而已,几个人打了不过七八息的时间,就一哄而散了。 李元锦听到了素仙的惊呼声,然后将他扶了起来,扯下了他头上的口袋,焦急而关切的问道:“公子,你没事?” 李元锦伸手揉了揉脸上的淤青,看着素仙关切而愧疚的神情,无奈的说道:“没事,都是皮肉伤,运气一冲就好了。” 还能说什么啊,这里旃蒙城,敢于在大白天套自己麻袋的人还能有谁?谁让自己不识抬举呢,就让他们打一顿出出气好了,反正山水有相逢,这种事情早晚都能找回场子。 不远处的一个墙角边上,王巽中神情亢奋的说道:“怎么样,我就说可以,这下是不是舒坦多了?下一次遇到了天真,咱们也依着这法儿收拾他。” 王葇薇面上表情舒畅之际,满意的说道:“四哥,这招不错,只不过用来对付天真,是不是有些不妥啊?天缘他可不如天真那么狡诈,他能就这么中招吗?” 王巽中笑着说道:“没事,咱们也是第一次用这一招,先熟一下手,等对付天真的时候,自然是要提升好几个档次的。” 王右扯了一下嘴角,对着弟弟比出了一个大拇指,鼓励他继续完善这一套方案。 王葇薇的消息三天之后送到了李元锦的手里,李元锦很是认真的研究了一下几个人的生平,果然每一个人都十分的不简单,自己这一行,恐怕要比之前预想的还要困难一些。 其中李元锦着重研究了一下登云阙和沈少青的事情。之前从贞如口中已经猜到了登云阙可能是释家门人,这一下正好验证了自己的想法,果不其然,登云阙正是雷音寺心诃高僧的秘密收下俗家弟子。 至于沈少青,自己在鱼龙舟上遇到他的时候,他还只是一个境界低微的浪荡公子,但是却在两年时间内直接突破到了玉身境,并且从筑洲回来之后 进境神速,接连迈出大步,现在已经是金丹后期,几近元婴了。 事出反常必有妖,这个沈少青骤然之间接连破镜,绝对不止自己看到的那般简单,李元锦甚至隐隐的感觉,这一次的事情,与沈少青绝对会有一些关联。 一个月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屠维城依照约定正式启程往东南而行,李元锦一行人则登城顺道前往青白山,去看看那件一直在召唤他们去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屠维城外,李元锦一行人和王家的众人作别,王右再一次嘱咐道:“天缘,王後就交给你了。” 李元锦笑着回道:“王兄客气了,相互照应而已。” 另外一边,程庚壬和陆菁因为这一个月都躲着不出现,现在正在被王葇薇连连责怪,两个人也不知道为什么,面对王葇薇就只是唯唯诺诺的,怎么也硬气不起来。 王葇薇说够了,就挥手让两个人先行进城,两人如获大赦一般赶紧溜了,王後也和程庚壬勾肩搭背,摇摇晃晃的进了城里。然后王葇薇拉着自己的兄长先走了,将场面留给了素仙和李元锦两个人。 素仙盈盈的上前一步,轻轻地说道:“公子,最近这一段时间,素仙让你苦恼了,实在抱歉。此行出去,还望公子万事小心,一定要平安无事。” 李元锦也笑道:“素仙姑娘不必介怀,其实这件事情” 素仙连忙伸手制止了李元锦的话,笑着说道:“公子无需多言,素仙的心思也不会轻易改换。还请公子动身,不要耽误了行程。” 李元锦只能无奈摇头,挥手作别,转身迈进了屠维城。 一刻之后,屠维城缓缓离地飞起,向着东南方向疾驰而去。 第一百七十二章 轩辕动身 轩辕野背负着双手,一个人沿着后院的一个小门出去,晃晃悠悠的走了百十里地,进到后院群山之中一处悬崖深潭之下。 这面悬崖足有千仞高下,从上而下坠落一条白练一般的瀑布,足有丈许宽阔,落在下面幽深的水潭里,激起一阵又一阵的轰鸣声,沿着广阔的水面扩散开去。 这处深潭大小也有百十丈方圆,潭水幽深碧绿冰冷刺骨,水潭四周弥漫着层层叠叠的水汽,将周围的山石树木都染上了润润的一层,看起来极其鲜艳明媚。 轩辕野信步走到了水潭边上,在一块巨石上轻轻的跺了两脚,然后就揣着双手站在边上静静的等着。 水潭之下发出了一声沉闷的响声,水面上就出现了一个几丈大小的水泡,水泡不断膨胀开来,然后轰然一下炸开,激起了漫天的水花四溅。 水泡爆炸,将水面炸开了一个数丈大小直通潭底的深坑,那巨大的坑洞足足维持了两息的时间,之后才开始慢慢的收拢起来,然后水面再度炸开,轩辕陛精赤着上身,从水底钻了出来。 轩辕陛一落到地上,先是和轩辕野打了个招呼,然后走到旁边的一块石头边上,石头上放着一套衣服,轩辕陛将手伸到跟前,那衣服就好像流水一般自动流淌到他身上,扣扣子扎腰带,整整齐齐的自动穿戴完毕。 轩辕陛这才和轩辕野笑着说道:“爹,您怎么来了,还要亲自己监督我修行吗?” 轩辕野笑道:“听到了一些消息,过来跟你说说,顺便看看你的七通秘术练的怎么样了。” 轩辕陛回道:“还可以,七通秘术里的修炼大多是需要外物滋养的,咱们家又不缺那些东西,所以眼通和耳通修行很快,现在我的鼻通也已经修行的差不多了,在开始进行口通的修炼了。” 轩辕野笑道:“不错,只是眼通和耳通尚且还能假借药力来滋补提升,但是之后的这些,就只能靠你自己辛苦修行,别人也帮不了你了。” 轩辕野笑了笑,然后问道:“爹,您不是说有消息要告诉我吗?什么事情还值得您亲自跑一趟?” 轩辕野转头先行,笑着说道:“是赵姑娘的消息。” 轩辕陛赶紧跟在后面,急切的问道:“春牵?她怎么了?” 轩辕野笑道:“她没事,个把月前就已经进到申山里面去了。只是在途中的时候,和一个叫仙云宗的宗门起了嫌隙,是被元婴境的宗主一路追杀进申山的。” 轩辕陛皱眉道:“仙云宗?好,我记下了。” 轩辕野笑道:“你记下什么?这一次可是赵姑娘自己上去山上惹事的,然后先被那位平顶仙的四个弟子追杀,却将人家四个都反杀了,这才被那位元婴境的平顶仙追杀了数千里的。” 轩辕陛好奇道:“春牵她跑去仙云宗做什么?”略一沉思之后,他就回过味儿来了,“仙云宗,这个名字好熟悉啊,这好像是,把玲儿母亲带走的那个宗门?” 轩辕陛以拳击掌,笃定的说道:“肯定是了,春牵去仙云宗是为了找玲儿的母亲去了,这才和他们起了争端的,也不知道她有没有将人救出来。” 轩辕野摇头道:“这我们就不得而知了,后面再慢慢打探。不过赵姑娘进了申山之后,还出了一些事情。赵家那边放出风声,说是孙赵两家联姻,但是赵姑娘却和你私定了终身,孙家现在可算是颜面扫地了。” “赵家说两家亲事仍在,只是赵春牵已经到了龙腰洲,赵家鞭长莫及,要孙家自己去申山里将赵春牵保出来,然后才能完婚。孙家老爷子孙无患听到这话,软磨硬泡了好久,才将自己的长孙孙白苏哄进了申山里,看样子是要去找赵姑娘的。” 轩辕陛忿忿的说道:“这个阴损的招数,肯定又是赵天冕想出来的,想要籍此来打乱春牵的修行进程。这小子心思歹毒,把控人心倒是一把好手。” 轩辕野有些疑惑地笑着问道:“陛儿,你现在不应该是着急忙慌,十万火急的也要赶去申山吗?那位孙白苏少公子可是生的一表人才,更兼心地善良医术高明,你就一点也不担心?这么冷静,一点都不像你啊?” 轩辕陛一脸苦兮兮的说道:“爹,连你也打趣我。我明知道我现在过去只会给她增添更多烦恼,更好顺了赵天冕的心思,我干嘛还要去呢?况且,春牵也绝对不会是那种人的。” 轩辕野哈哈大笑道:“不错,看来你这半年来沉心静气的修行,脑子里清醒了不少。这样的话,我就能放心的让你去寻那件东西了。” “前几日你感知到的那件东西,肯定与你的那柄‘四面剑’有关,若是真如此,那你此行前去,肯定会遇到很多与你一般的人,其间之凶险,恐怕难以明说。” 轩辕陛笑道:“爹,你不用担心,春牵都能只身一人闯进申山,莫非我还没有那向死而生的心志了吗?既然是命里该着,那就坦然迎之,否则岂不是违了我轩辕家的祖训了,是?” 轩辕野微微点头道:“几天之前,爹就已经通知了无王,让他直接以溯进法阵尽快赶回来,让他们几个陪着你一起去。你再等上几天,等他回来之后,你就们出发。” 如此,五天之后,应无王终于回来了。在筑洲上待了好些年,他也不怎么在意自己的形象,回来之时,就是一身脏兮兮的衣服,其上也不知道沾了多少酒水和油渍,胸前那一块,已经看不出衣服的本色儿了。 就连他的人,也是须发疯长蓬头垢面的,一身奇怪的酸臭气息,整个人看起来活像一个讨饭的花子,哪里像是应家最为出彩的那一个晚辈弟子。 靠在一尊值岁神雕像上的轩辕陛看到他出现,整个人都已经皱起了眉头,应无王一见到轩辕陛,高兴的张开双手向他走了过来,他这一靠近,一股骇人的气味瞬间就窜进了轩辕陛的鼻子里。 那股味道,就好像是醉酒之人的吐到了一条经年堵塞的臭沟里面,然后还有一个三百多年不曾洗澡换衣服,偏偏还是一个汗脚的人,嘴里刚吃过了大蒜,光着脚站在臭沟旁边张大嘴凑近了跟你说话一样。 就这几种了不得的味道凑到了一起,那可真不是一般人能够受得了的,饶是轩辕陛修成了鼻通,可以封闭住自己的嗅觉,仍然能感觉那奇异的味道正在一丝一丝的钻进他的皮肤,让他浑身的鸡皮疙瘩都窜起来了。 轩辕陛直接抬起一只脚抵着应无王的胸口,捂着口鼻说道:“滚滚滚,身上一股什么味道,赶紧去洗澡去。” 应无王哈哈大笑,伸手一扯轩辕陛的腿,直接将他拉到跟前狠狠抱住,然后故意用自己几寸长灰蒙蒙的胡子在轩辕陛脸上蹭来蹭去,笑嘻嘻的说道:“兄弟之间还在乎这个,我让你嫌弃我。” 应无王这一抱,差点没让轩辕陛背过去气去,赶紧死命的撑开他,嫌弃的说道:“你丫这是干什么了,上次去的时候你还没这么味儿呢,怎么现在臭成这个德行?” 应无王还没开口回答,身边就传来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懒洋洋的说道:“哎呀哎呀,看来阿陛你和无王的感情也没那么好嘛,亏了无王为了你还在筑洲闷了这么多年,他可是因为你才变成这个样子的。” 说话之人,是离了足有三丈远,手里拿着一块香玉捂着口鼻的轩辕殿,本来他就是来看看应无王在筑洲待了几十年的凄惨样子的,谁让他当年重手打伤了自己。刚好就看到轩辕陛将应无王推开的情形,就禁不住的冷嘲热讽了起来。 应无王转头一看轩辕殿,嘿嘿一笑,顿时就将轩辕殿吓的退后了半步,完全是本能反应一般。若是说轩辕殿对雨怜的忌惮,是因为她总是能够使出各种阴招来暗害自己,那他对应无王的害怕,就只是源于他无所顾忌的下手了。 应无王真的是会打死他的,即便是一命赔一命他都做得出来。这是轩辕殿在那次重伤之后唯一总结到的东西,所以这一次应无王回来,他也只敢在旁边阴阳怪气的说话恶心他一下,但是却绝对不敢生出报复的心思。 这老小子,之前就只是因为自己算计了轩辕陛一次,就敢将自己全身的骨头都打断了,若是自己真的纠集人手报仇,这王八蛋肯定会不管不顾的只冲着自己下手,能够一拳打死就绝对不会出第二拳。 应无王最大的本事,就是以伤换伤、以死换死,偏偏他的本源之力又是令人头疼至极的土木之力,不仅防御力奇高,而且恢复能力极强。再加上这混蛋小子小的时候误食了原本拿来给轩辕野治伤的九龙精血,一身的本源雄厚的简直吓人。 那九龙精血,可是实实在在的八条寻道境的真龙,一条归真境的神龙的心头血,轩辕家为了取到这些龙的精血,也不知道伤损了多少高手才能够斩杀九龙,炼化凑齐一盏,原本是要给轩辕野弥补本源修复脊椎的,却被不知情的应无王一口吞了。 这九龙精血如此珍惜,恐怕世间再难寻到此物了,那时给应芥气的,当场就要自己动手斩了这个逆子,将他炼化成药给轩辕野治伤。还是垂死之际的轩辕野阻止了他,才留下了应无王的一条小命,轩辕野也就成了现在这副佝偻的样子。 我痛你伤,我伤你死,这就是应无王跟人动手的唯一准则和口诀,而他另外的一个标准就是,打我骂我无所谓,反正你们这群弱鸡一点力气都没有,但是惹到轩辕陛,老子就跟你们玩命儿,反正我的命也是人家老子的。 这一刻,轩辕殿又想起了应无王笑着,一根一根砸断自己骨头时说的话,“小子,欺负阿陛可以,但是别让我知道,要么你就先弄死我。不然就算你姓轩辕,能够给你多一条命吗?大不了咱们俩换就是了。” 轩辕殿往后退了一步,正准备开口解释自己是开玩笑的,但是应无王却已经一个闪身冲到了轩辕殿的面前,一把搂住了轩辕殿,突然就开始哭的泣不成声,一个劲儿的给他道歉。 “阿殿,是我不对,当年我不应该下那么重的手的,我已经知道我错了,要不你打我两拳出出气,就算是打断了我的骨头,我也不会吭气的。阿殿,你能原谅我吗?咱们和好如初好不好?” 轩辕殿这会哪里还敢拒绝,应无王身上的气味已经将他熏得一魂出世二魄升天了,在加上应无王将自己的大脑袋抵住他的胸口,口水鼻涕什么的全都抹在了他的身上,若非这件乌夜万物眠子初绣金袍实在太过珍贵,轩辕殿已经有了现在就将它脱下来扔掉的心思。 轩辕殿屏住呼吸,拼命地往后仰着头,死命的推着应无王,但是怎么也推不动,无奈之下只能说道:“好了好了,我原谅你了,你先松开我行不行?” 这一声原谅,轩辕殿说的极其违心,光是从他不情不愿的表情和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声音就能听得出来,但是现在不说又不行,否则的话应无王这一身味道,他实在是撑不下去了。 应无王听到他说了原谅自己,这才缓缓地松开了轩辕殿,抽泣着转头对轩辕陛说道:“阿陛,轩辕殿说他原谅我了,你听到了吗?” 轩辕陛紧紧地捂住自己的口鼻,没好气的说道:“听到了听到了,你不许再过来了啊。” 应无王转头还要和轩辕殿说什么,但是轩辕殿哪里还敢留在这里,一从他怀里逃脱,就赶紧落荒而逃,要回去用先天壬葵水好好的清洗一下自己的乌夜万物眠子初绣金袍,否则就再也不敢将他穿上了。 见到轩辕殿跑了,应无王瞬间就收敛了自己的哭容,抬起袖子抹干净自己的眼泪鼻涕,冷笑着说道:“小样儿,跟我斗。” 轩辕陛见他这个样子,奇怪的问道:“老王,你跟他这是玩那一出呢?居然还真去哭求他的原谅,吃错药了,还是臭昏头了?” 应无王上来就要搂轩辕陛,但是被他让开,就只能摊开双手笑嘻嘻的说道:“我也没办法呀,轩辕大父说放我回来随你出去一趟,要是我能得到轩辕殿的原谅,回来之后就不用再去筑洲了,这可是天大的好消息。” “可是我回来的路上一想,轩辕殿那王八蛋呸,忘了他跟你是兄弟了,那老小子怎么可能原谅我,所以我就想了这一招。先找了一条有几分相柳血脉的蛇妖,让它将我吞了下去,然后破开它肚子出来,就沾了一身难闻的胃液。” “然后又去找了几个臭鼬精啊黄鼠狼精啊之类的,在它们窝里滚了几圈,就变成了现在这个味道了。料定他要来门口奚落我,这一身就是专门用来对付轩辕殿的,要是门口见不到他,就只能带着这一身到处找他了。” “嘿嘿嘿,这不就得到他的原谅了,不就是哭嘛,了不起丢脸而已,无所谓的事,只要不让我再回筑洲去就行了。” 轩辕陛听到如此,这才没好气的说道:“行行行了,算你厉害。赶紧去洗一洗,臭死个人了。” 应无王这一澡洗得,足足用了百十斤香料,才勉强将他身上的味道盖下去,然后才更换衣服,剃了胡子,收拾的整整齐齐的出来见人了。 别看应无王长得五大三粗的,但是却偏好白色的衣服和发饰,换上了一身白色长袍,头上用白玉冠束了一个高发髻,光洁的脸上没有胡子,也是一个面如冠玉剑眉星目的俊朗男人。 只是这一笑瞬间就破功了,他这一贱笑,瞬间就感觉五官个个都歪斜了一样,怎么看怎么不舒服,浑身上下透出一阵阵的懒散气息,邋里邋遢的气质瞬间就透了出来。 应无王笑嘻嘻的走出了浴间,迎面上来就是一只秀气的小脚,一个飞脚踹在他侧脸上,直接将他踹飞出去几十丈远,一头撞倒了一面墙,扎进了废墟里面。 雨怜俏脸冰冷的站在原地,伸手掸了掸自己的鞋面,好像是送出去了一份见面礼一样,轻描淡写的说道:“你回来了。” 应无王一头从废墟里钻了出来,脸上的笑容还是一样的欠揍,笑嘻嘻的对着雨怜回道:“恩,我回来了。” 应无王收拾完毕之后,连一刻的停留都没有,几个人直接就在大门口集合,陪着轩辕陛往东南方向探秘而去。轩辕野并没有给他安排特别厉害的人手,就只是轩辕陛最为交好的几个人而已。 应无王,雨怜,风典,还有就是从龙腰洲赶回来的力庅的儿子,力悾,一个身形干瘦的青年,赵春牵的消息也是他带回来的。几个人都是从小玩到大的朋友,相互之间也不需要多说什么,光是一起打架的次数,几只手都数不过来了。 不过令轩辕陛奇怪的是,轩辕殿居然也带了一帮人要出门,看到了轩辕陛诧异的眼神,轩辕殿不屑的笑道:“怎么,轩辕陛,你不会以为真的只有你知道?东南方向嘛,这份机缘,就看咱们兄弟两个谁有那个福分了。” 轩辕陛不置可否,笑着转身对几个好兄弟说道:“走,出发。” 第一百七十三章 云阙出行 龙腰洲,极西之地。海岸线边上,有一座高足万仞的石崖突出海边,往西悬空伸出数里,直入云海之中隐没,号为望佛崖。 望佛崖四周的百姓之中流传着一个传说,只要有大恒心、大毅力者,顺着崖壁攀登到望佛崖顶上,然后怀着虔诚之心一路往西而行,就能见到传说之中的大德佛祖。 见到佛祖之后,便能够聆听佛祖讲经,若是有慧根悟性,就能开悟无上妙音,被佛祖留在身边做一比丘,从此虔诚修行,可证罗汉业位,可修菩萨正果。 千百年来,不断有人想要从此处攀登上去,寻求佛缘,但是却每每有人失手跌落崖下,摔得血肉模糊。周围百姓都说这些人,要么是心地不诚,要么就是身负罪孽,所以才不能攀崖而上,殒命于此。 这寻佛的传说已经有了数千年,每年都有人前来攀崖求缘,却鲜少有人能够成功登上万仞崖顶,偶尔有那成功了的,就再也不见从崖上下来,彻底人间消失。 世人都说,那些登崖成功的人,都留在了佛祖身边伺候,可享长生不老之福。但是不知究竟如何,从没有一个成功的人再度现身证实,倒是那些攀崖失败摔死的人倒是每年都有,从来不曾减少。 沿着望佛崖往西入海千里,就能看到一座巨大的独峰。其峰之大,一峰就能独占一甲之地,其峰之高,山腰就已经没入云海之中。云海往上,就是一陌云烟缭绕雾霭翻腾,在云海深处,有一座金碧辉煌的高大寺庙。 这寺庙之大,直接将整座山峰的峰顶全都占据,满满的都是亭台楼阁,雕梁画栋,蕊宫珠阙,宝阁珍楼。在繁复的楼阁之间,点缀着无数的琪花、瑶草、古柏、苍松、紫芝、香蕙,再有诸多奇珍异兽,灵猴、彩凤、麋鹿、宝象,穿梭在亭台楼阁之间,阵阵清越之鸣响彻,一陌佛家盛景,禅门华贵。 在一处宽阔的禅院之中,登云阙正在云海之间练功,只见漫天虎豹拳影,龙象腿势,在半空之中打出一阵阵的爆响,炸开层层万里云烟,声势浩大,引得院中一个老和尚频频点头,嘴角含笑。 老和尚身量高大,面泛红光,一副龙精虎猛的样子,只是今日没有正装穿着,只是一身月白色的内衬僧衣。但是浑身的气势勃发,只是简简单单的站在院中,就好似一根擎天巨柱一般。 登云阙从云海之中猛然坠下,重重的砸在院子里面,将院子震的一阵阵的晃动,在地面上踩踏出一个丈许深浅的坑洞,但是那坑洞却在急速的升起,顷刻之间就已经恢复如常,依然是青砖垫地路草茵茵的庭院。 登云阙双手合十与前面的老和尚行了一礼,恭谨的说道:“多谢师父倾力救治,弟子已经无事了。” 老和尚单手回礼,笑着说道:“云阙,现在你可以告诉为师,是谁以如此阴毒的法子将你打成重伤的?若非是为师当年在你宫中留下了一座溯进法阵,根本来不及将你及时送到雷音寺来。只是可惜那座法阵只能使用一次,之后你想要求助寺里的师兄弟们助你,恐怕就来不及了。” “这一次,一共紧急调动了三寺三十六位金刚弟子,这才将你体内那阴损的拳劲拆开化解。那人的拳劲阴险诡异,居然只能由金刚弟子分摊,若是罗汉之上出手,只会助长其威势。看来出手之人一定是一位高人,而且与你还有不小的仇怨,此人究竟是谁?” 登云阙沉默了一会,这才开口说道:“师父,之前一直不说,也是怕您性子暴烈,会直接出去找那人寻仇,现在弟子已经无事,倒是没什么不能说的,只是请师父您稍安勿躁,切勿直接出去寻仇。” 见老和尚点头,登云阙才开口说道:“其实此人与我并无仇怨,倒是他的师弟,与我有一些抹不开的大仇。十来年前,弟子曾经探寻到了一股很大的天降气运,就去将他抢夺了过来,当时我的手下杀了那个人的父母,我却一时心软饶了他一条性命。” “之后那个人不知道怎么就突然起势,拜入了上清宗门下,做了天真的师弟。之前我在安址洲上拉拢赵家,刚刚好遇到了他,以及转世才十几年的天真,就在赵家被天真打伤。” “当时还不觉得有什么,但是半年之后就突然爆发了伤势,若非及时使用法阵到了这里,恐怕弟子的根基真的就要寸寸崩碎,此生再无进境希望了。” 老和尚听到了天真的名字,微微的皱了皱眉头,呢喃着说道:“居然是天真?莫非他看出来了我们的算计,所以才出手惩治你?是想给我们一个警告?” 老和尚一连三问,声音低沉面目疑惑,也不知道他是在询问登云阙还是在自问,但是登云阙还是回答道:“应该不是,若是他真的看出来了寺里的谋划,完全可以直接将我打杀。但是之后李元锦找上我,也只是与我的手下打了一场,并没有对我怎样。” 老和尚依然还是愁眉不展,极其忧虑的说道:“哎,这件事情还真是有些棘手,还是小心一些才是。为师当年专程走到安址洲去收你为徒,予了你那件东西,教授你气运之事,为的乃是我释门日后长远之谋算,若是出了岔子,于你于我,都是坏事。” 登云阙微微低头,口中称是。自己能有现在的一切,不管是自己的一身修为,还是周身充沛的气运,还有体内的天战枪,都是自己的师父一手赐予自己的,他说要小心,那就一切小心就是了。 自己不过是一个流落民间的庶出皇子,若非是他说自己有大气运在身,自己那位尊崇的父皇,恐怕也下不了心思真的去找寻自己,毕竟他老人家之子嗣延绵,是登楼国历史上所有帝王之中,最为兴盛的一个。 这个老和尚还将那柄珍惜无比,以气运凝聚成形的天战枪赠予了自己,让自己能够镇压稳固气运,之后才能步步提升。就连那座可以监察天下所有外泄气运的望气楼,也都是他一手建造出来的。 若非自己早早的遇到了师父心诃,恐怕自己也会在某一天,如同自己对李元锦那样,被另外一个不知道是谁的人将自己的气运全都抢夺走,成为别人的盘中餐和垫脚石了。 心诃沉默了一会,再度开口问道:“云阙,你的天战枪现在温养的如何了?能够使出来多长时间了?” 登云阙恭谨的说道:“禀师父,若是全力出招,使出那套枪法,恐怕连一炷香世间都不到。但是若只是寻常对敌的话,应当能够使用半个时辰左右。” 心诃微笑着点头道:“不错,这样的时间已经很好了。但凡天兵之物,要么是抢夺他人气运喂养使用,要么就是用自身的气运温养使用,只要能够用出来,威力都不容小觑。” “天兵每出一件,必然都是紧紧掩藏不会现世,其余人能够使用多久都无从得知。但是据为师估计,大多数人能够使用的时间,恐怕连你的三成都不到,所以此次出行,你只需要谨慎防备一人。” 心诃所说的出行,正是自己前几日感受到了东南方向的那股奇异感觉,心诃一听就断定那里必然是有一件新的气运之物将要出世,立刻就要求登云阙前去,务必将那件东西抢夺到手。 气运之物对于自己来说,任何一件都是无比重要的,所以登云阙对此也极其上心,急忙开口问道:“师父,您说的需要防备的那人是谁?” 心诃开口说道:“那人是擎岳洲人士,应当是当今世上唯一一个将自己的天兵当做寻常兵器使用的人,而且从来不怕别人觊觎。但凡知晓气运之事的人,无一不认识他,但是却从来没人能从他手上抢夺走他的气运。” 登云阙听到之后不免咋舌,他自己拿到天战枪之后,每日都是谨慎小心,没想到居然还能有人将天兵当做寻常兵器使用,看来境界实力一定非常强大,若是此人也往东南而去,恐怕自己绝对难以招架。 心诃顿了一下,不等登云阙发问,已经自顾自的说道:“那人名叫司马拥豪,所用天兵乃是天豪刀,实力倒也不是非常强,就只是仙人境而已。” 登云阙一听如此,不由得诧异问道:“师父,只是仙人境,为什么没有人能够将他怎么样呢?随便来一位寻道境的高人,就能手拿把攥的将他制服了。” 心诃听到这话,笑着对登云阙说道:“这也正是为师想要跟你说的,世间气运相争,仙人境之下的事情,绝不能由寻道境之人出手,除非对方也已经到了寻道境,这也是整个天下的隐性规则,否则所有的天地气运,岂不是都要归到最强的那一批人手上去了?” 登云阙还是有些不解的问道:“那要是归真境的人动手怎么办,归真境的大能都只在伯仲之间,若是有一人出手,其余人也难制服他的。” 心诃把手往上一直,神秘兮兮的说道:“怕什么,不是还有那位在吗。只要他一个不乐意,整个阏逢城往下降上一寸,大道轨迹就会模糊不清,那些归真境的大能们,成千上万年的苦修,就得付诸流水。” 登云阙诧异问道:“那位?他不是已经超脱了十二境,怎么还会管下面这些蝼蚁的事情?” 心诃解释道:“这些事情,我们如何能够得知,只是听说那位赊欠了天道的修为,需要作为天道意志显现,代天道行事以此来还债。不过这些都是事情都是传说,事实如何谁又能得知。” 登云阙低头沉思,良久之后,这次抬头问道:“师父,你说我只需要防备那司马拥豪一人,但是他乃是仙人境的修为,又有天兵在手,那弟子该如何应对呢?” 心诃轻轻地拍了拍手,只听得半空之中一声呼喝,云海之中凸显出来两道长长的轨迹,向着这处别院而来。两个身高八尺,腰围也是八尺的胖大和尚从半空之中砸了下来,重重的落在了院子里。 两个和尚一下落地,将整个院子都震的晃动了起来,四周的围墙都震跳起来丈许高,地面之上出现了两个数丈深浅的坑洞,但是转瞬之间就又恢复如初。两个和尚先给心诃行了一礼,然后与登云阙合掌见礼,恭恭敬敬的站在了心诃身后。 心诃这才开口说道:“那司马拥豪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可以任意使用自己的天豪刀,他本身还有仙人中境的天仙实力,端的是难以对付。” “同境之间与他相争,肯定是绝无胜算,若是真仙境手持中品仙器,当能和他打平。恐怕得是真仙境手持上品仙器,才能稍稍压制住他,但是他要走也还是拦不住,除非是五六人合力才能诛杀于他。” “你这次去,最最重要的,就是见到那件物什之前,要躲开与司马拥豪的见面,在见到东西之后,你只管动手抢夺,其他人料定都不会是你的对手,而司马拥豪,就交给你这两位师兄来应付。” 心诃伸手示意两人,两个胖大和尚再度合掌低头,心诃说道:“你这两位师兄,法号贞象贞严,乃是我寺中前门的两位护法罗汉,专司在寺前应对恶客临门,数千年来从未出过纰漏。” “他们二人均已是阿罗汉业位,也既是仙人境中的真仙境界,两人的金钟罩功法已经修到了极致,若非寻道境之人出手,世间万法皆不可破。我专程向寺里借调他们出来,陪你一起往东南一行。” “遇到了司马拥豪,便会有他们二人为你挡住他,你只管抢到了东西之后,他们二人也会护着你返回寺中,等为师助你将其彻底炼化之后,你差不多就能够突破到仙人境界,但时候就算是再遇上他,他也奈何不了你了。” 登云阙听到这话,赶紧向两个大和尚行礼示意,口中说着客气的话,两个和尚也微笑还礼。 登云阙这才又问道:“师父,这一次前去,弟子总感觉有些心神不定,好像会遇到什么危险一般,隐隐绰绰的说不上来。” 心诃安慰他道:“放心前去,有这两位师兄在,他们定能护你周全,不会出什么岔子的。” 登云阙还是有些犹豫道:“师父,弟子还是有些心悸。你说那李元锦短短数年时间就能横空出世,莫不是身上也有气运之物?若是如此的话,此行前去,恐怕还会再遇到他?” 心诃猛然之间眉头紧皱,面色愁苦的好似能够滴出苦水来一般,他骤然出手,先是一掌拍在了登云阙的心口处,不等登云阙吃力后退,然后又是一个双峰贯耳,重重的拍在了他脑袋之上。 心诃双手合十,做瞠目忿怒装,怒吼一声:“区区心魔,敢在我雷音寺肆虐?!” 随着他的吼声,登云阙的心口处和顶门之上,微微飘出了几缕淡淡的黑烟,在他头顶之上扭曲凝结,变成了一幅人脸,人脸面容忽闪不停,一回变成李元锦,一会又变成了天真。 “云阙!”心诃大喝一声,将登云阙从迷蒙之中叫醒,登云阙回过了神,看了看头顶之上的黑烟面容,顿时皱眉不已,口中怒喝道,“区区心魔,竟然敢乱我心神,找死!” 说话间,他右手临空虚握,一阵金光从他体内流转而出,在他手上汇聚成了一把金色长枪。他翻手出枪,一枪将那人脸扎了个对穿,但是人脸居然还能朝他呲牙而笑。 他眉头一皱,手中长枪翻卷,一下就将那人脸绞烂,枪头上的血挡随着转动,带起嗖嗖的风声,将人脸残余的黑气全都拂乱消散,半空之中之留下了一声淡淡的轻笑,听着既像李元锦的声音,又像天真的声音。 登云阙双手合十,将长枪横放在自己双手臂弯处,跪在心诃面前自责道:“师父,弟子一个不查,竟然被攻破心防生了心魔。多亏师父发现的及时,否则任由心魔滋生,弟子日后恐怕难堪大用。” 心诃伸手将他扶起来,叹气说道:“我也没想到这两人居然能够在你心中留下间隙,看来这李元锦当是你命中魔星,必须尽早铲除才是。你其此前去,恐怕真会再遇上他,到时候务必要下杀手,将他直接扼杀,否则你的心魔根源未尽,肯定还会再度出现。” 登云阙沉声道:“早知如此,当年就应该直接杀了他,恐怕也是见他短短数年就能修成金丹,还在我面前斩杀了我的手下,这才不由自的心生忌惮。也是可恨,要不是那天真护着,我也能随随便就捏死他,哪里来的这么多事情。” 心诃闭目静思,半晌之后突然开口道:“阿弥陀佛,看来贫僧得去会会这位天真真人了。据说他历转三世,这一世最是惊才绝艳,十五岁就已经修到了仙人境,当真是厉害。” “不知道在贫僧寻道境爻阴阳的手段下,能够应付的了几招呢?” 第一百七十四章 好酒汉 屠维城往正东南而行,青白山却并不在这一条直线上,而是还要往北偏上万里之遥,李元锦一行人并不能直接到达青白山,屠维城也不可能为了他们几个改换线路,所以四人还是在半途之中下了城。 在屠维城上的时候,程庚壬和陆菁的心情就好上很多了,毕竟有了王後在这里,那加价一成的禁令就形同虚设一般,两个人不管买什么,都是王後兴高采烈的将钱付了,根本不用四哥和六姐操心费力。 更因为王後这人性子活泼,又能讲各路笑话,与程庚壬和陆菁都极能聊得来,在李元锦的暗中授意之下,兴高采烈的做了两人的传话筒。而且这小子心思活泛,两个人的话他都能给你添油调蜜说给对方,又滑又甜的,两人都喜欢听。 临到饭点,程庚壬叫王後道:“王後,你去跟陆菁说一声,叫她出来吃饭,再不吃饭菜就凉了。” 王後欢快的应了一声,然后跑到陆菁屋里笑嘻嘻的说道:“六姐,四哥着我请你去吃饭呢,他说了,你不上桌谁都不能动筷子,就算是亲如我,敬如小叔叔都不行呢。” 陆菁疑惑道:“是吗?那傻大个怎么不自己来?莫不是你在哄骗我出去呢?” 王後立时就摆出一副委屈神色,悻悻的说道:“怎么会呢,你等我一会啊,我这就让四哥亲自来请你。” 然后转头出门,面带愁容的对程庚壬说道:“四哥,六姐说她有些不舒服,不能出来吃饭了,你看你是不是分一些饭菜,送到她屋子里去?” 程庚壬嘴上抱怨着,但是手上动作倒是很快,将每样菜都分了一些出来,端上就往陆菁屋里走,王後还要再后面嘱咐道:“四哥,我看六姐好像是妇人病,你进去之后千万不要多说什么,就最好是能看着她把饭吃完再出来,实在不行的话,你就进去陪她吃好了。” 程庚壬疑惑道:“什么是妇人病?” 王後催促道:“哎呀,你问那么多做什么?你就按我说的,不要说话,她要是让你陪她一起吃,你就吃就行了。去去。” 程庚壬带着一脸的疑惑进到了陆菁屋里,王後就一脸惬意的和李元锦坐在一起吃饭。 李元锦笑着说道:“你小子,也就是老程不懂,以陆菁的境界,都不知道斩赤龙多少年了,这种借口你也能编的出来。” 王後胡吃海塞着,嘴里还含混不清的说道:“管他什么借口呢,有用就行。小叔叔你信不信,只要四哥在里面不说话,六姐往后三天都能对他很温柔。” 旋即他又自我否定道:“三天,恐怕有些长了,一天,最起码今天之内,六姐都会很温柔的。” 倒是让他说准了,程庚壬一言不发,陆菁就让他陪着自己一起吃,然后两个人之间的冷战还真就缓和了很多。陆菁冰冷的脸上霜雪化冻,再度与程庚壬嬉笑打闹,程庚壬又露出了他只会对陆菁展现的标准傻笑,乐呵呵的陪着。 王後得意的向李元锦挑了挑眉头,李元锦就笑着伸出一根大拇指。 陆菁的心情一好,一行人的整体氛围就能好上很多,再加上在屠维城王後自告奋勇做冤大头,给陆菁买了无数的心爱玩意儿,什么名贵的脂粉、钗环、服饰,还有能够养颜的丹药、水丸等等,把陆菁哄得那叫一个开心,等到四人下了屠维城的时候,陆菁又再度大摇大摆的坐在了程庚壬的肩膀上,向世人昭示着自己的美貌。 四人自半空行驶的屠维城中飞出,缓缓地落在地上,此行还需要再往东北方向前行四五千里,才能进入青白山的地界儿。一行人倒也不着急,反正那感应朦朦胧胧隐隐绰绰,从来也不曾催促他们。 这一日,四个人行到了一处连绵群山之下,遇见了一座大城,建在群山之前,山口衔城背东面西,南北两侧皆是难于逾越的崇山峻岭,城的名字倒是简单直白的很,叫金银城。 李元锦看着城门上的三个大字笑道:“金银城,这名字倒是直抒胸臆,把满心愿景全都写在城墙上了。” 王後哈哈大笑道:“小叔叔,枉你读了那么多的书,居然还能不解这金银城的意思吗?” 李元锦疑惑道:“怎么,这城还有什么别的说法吗?” 王後故作高深的问道:“小叔叔,你可知道这一片山是什么山?” 李元锦不由闭目回想了一下《集元小鉴》里讲到的首阳洲风物一篇,略加回忆,就恍然大悟道:“哦,原来这里已经是到了杻阳山了,难怪会起这么个名字,‘其阳多赤金,其阴多白金’,原来这金银城是这么来的。” 王後一脸诡秘的笑意,促狭的说道:“那可不,这里已经到了杻阳山,再往东去没多远,就到了青丘山喽,怎么样小叔叔,要不要陪我一起去转一转青丘狐族啊?” 青丘山,正是素仙父亲所在的地方,王後这一路上几乎每天都要在李元锦耳边夸上几遍素仙的好,像什么明眸皓齿性情婉约,蕙质兰心冰雪聪明都说腻歪了,然后就开始提各种各样的小事情来旁敲侧击。 什么素仙小姨最是有善心不过,家里面养了不少的小动物,每日都悉心照料;什么素仙小姨心灵手巧,缝制的一手上好法袍,最好的就是这件丹青;什么素仙小姨心思沉稳,操持凌云殿的财政几十年都没处过一丝差错 诸如此类,王後每日不厌其烦的讲,李元锦还不能多说什么,你一说他就满面诡笑的说自己是在和四哥六姐讲,怎么小叔叔你也有兴趣听吗?瞬间就给李元锦怼了回去。 值得一提的是,原本王後称呼素仙,都是叫的姐姐,但是从某一天起,就突然自降身份叫了小姨,也不知道他是从哪里论的,但是素仙却十分开心,就连王葇薇都赏了他不少的好东西。 李元锦没有应他这一茬,直接迈步先行,走进了金银城中,王後就故意走在后面,漫不经心的念叨着:“听说青丘狐族里面多是美貌女子,但是能如我素仙小姨般美貌的,恐怕难得挑出来几个呢。” 见李元锦没反应,依然迈步向前,他又紧赶几步,故意唉声叹气的说道:“青丘狐族的女子,那可是出了名的痴心不二,认定一个人之后是很难更改的呢。” 李元锦目不斜视,就仿佛没有听到他说的话一般,王後又凑近了几分,压低了声音轻轻地说道:“无不可舍呢。” 这句话一说, 李元锦终于还是破了功,微微侧目瞪了王後一眼。王後立刻就嘻嘻哈哈的紧赶几步走在了前头,装模作样的左右观望,在各个摊子之前都流连一番,好似在逛街一样。 几个人走到了城中心街口处,王後率先迈步进了一家酒楼,站在门口摆手招呼几人进去吃饭。李元锦三人便跟着进去,在一楼的一个空桌上坐了下来。 还没到吃饭的正点儿,酒楼里面并没有什么人,零零散散的坐了几桌,都是普通的食客,只有一处角落里坐着一个头戴破斗笠的人有些不同。 这人面前放着一盘油炸花生,上面薄薄的撒了一层盐面儿,左手边摆着一碗素面,右手握着一个酒壶,也不知道他原本就是左利手,还是因为右手上的伤势不得不改用左手。 他的右手乍一看没有什么不同,但是仔细一瞧,就会发现他的右手上只有四根手指头,整个尾指直到手腕的那一块骨肉,全都给砍掉了,整个伤口平滑无缺,若不仔细瞧真就一眼带过了。 这个人之所以不同,并不是因为他的伤势如何,而是李元锦几个人一进屋的时候,他就抬头看了一眼,然后才低头喝自己的酒。单是凭这一眼,就能看的出来,这位汉子,肯定也是一个同道中人。 王後坐下之后,正好面对着那个汉子,就不由自主的多看了两眼,立刻就被他给发现了,抬起头来对着王後嘿嘿一笑。王後也报以一笑,示意自己并没有什么恶意,然后才收回了目光。 那个汉子继续低头忙活自己的事情,只见他伸手右手,曲起一根无名指,用剩下的三根手指头捻起了一粒花生,不敢揉搓掉上面的红衣,否则连那几颗不多的盐粒儿也会一起搓掉,就小心的凑到了嘴边,直接扔进了嘴里。 浅浅的嚼了两下,立刻就端起放在手边的酒杯,啧儿咂的喝上一口酒,满面浮现出来了惬意自得神色,然后再低下头,左手的筷子挑出一根面条吸进嘴里,呼噜呼噜的之声就传了出来。 若是由一个六十来岁的老头来做这一切,可能看上去就是非常闲适怡然的场面,但是他偏偏是一个人高马大的魁梧壮汉,就算头上戴着一个斗笠,都掩不住他凌乱滋生的头发,根根缕缕的从竹篾空隙中顽强的冒了出来。 汉子吃面喝酒发出的怪声被店里面为数不多的人所厌弃,进而就有好几个人开始出声讨伐,就连店里面的掌柜和伙计都有些不悦的让他声音小一点,不要打扰到其他客人。 若是汉子能够点上一桌子的酒肉,掌柜的和伙计还能赔着笑脸跟其余客人说声多担待,可是男子就点了一碗素面和一叠花生米,连酒都是自己身上带的,掌柜的和伙计对他如此,也就分毫都不意外了。 汉子对着周围的人憨厚的一笑,仰头张开大嘴将整碗面全都倒了进去,嚼都没嚼就直接吞了下去。然后侧过左手袖子,将剩下的花生米全都倒了进去,拿出了几枚大钱放在桌上,就打算起身离去。 汉子一起身,拿起靠在腿上的东西,周围那些低声议论他粗鲁的人就一个个的全都闭上了嘴。汉子坐着的时候就十分高大魁梧,站起身来之后更是足有八尺上下,只比程庚壬微微低了半拳而已。 而他起身拿起的那东西,是一柄四尺来长的长刀,连鞘足有巴掌宽窄。别看他人有些邋遢,但是手上的长刀可是精美至极,白鲨皮的刀鞘,金丝裹缠的刀柄,刀鞘上还有一截乌金做的防脱手挡,周围细细密密的钉了一圈的金色铜扣,端的是精美华丽非常。 汉子对着周围笑一笑,然后就准备走出酒楼,但是绕过过道从李元锦身侧经过的时候,汉子突然一下停住了脚步,神色先是惊喜,而后又是一脸遗憾的表情,紧紧的盯着李元锦腰间的葫芦。 李元锦腰间挂着的,自然是天真给他的天蕴葫,李元锦只知道天蕴葫可以自行生出天蕴丹,但是却不曾听说它真正的来历是什么。这汉子却仿佛一眼就认了出来,犹豫了一下,这才操着浓重的北方口音抱拳开口问道:“这位小哥,可否让我看看你腰间的这个葫芦?” 此言一出,程庚壬和陆菁脸上的表情瞬间就紧张了起来,李元锦不明就里,他们俩个可是十分清楚。这汉子说出这话,莫非是认出了东西,起了歹心了? 汉子似乎感觉到了程庚壬和陆菁的谨慎之意,挠了挠头歉意的说道:“若是不方便就算了,我只是想确认下是不是我想的那个东西。” 李元锦倒是混不介意,伸手扯下葫芦递给他说道:“这位大哥不用客气,看看而已,不妨事的。” 汉子神色惊喜,伸手将刀插在了自己的腰带上,在胸前擦了擦自己的双手,满是恭谨的接过了天蕴葫,上上下下前前后后仔仔细细的看着,放在耳朵边上听了听,还在询问了李元锦得到首肯之后,打开了塞子凑近鼻子闻了闻。 汉子面上的表情越来越兴奋,但是也眼中饱含的遗憾也慢慢的透了出来,都忘了自己站的地方了。正准备说话时,店里的掌柜的又开始不悦的催促道:“兀那汉子,你到底出不出去,不要挡在过道之上,原本想进来的客人都给你拦住了,不是坏我的生意呢。” 汉子听到这话,对着老板歉意的一笑,正准备赔个话,说自己说两句就走,李元锦却已经笑着说道:“这位大哥,若是不嫌弃的话,就请坐下说,免得影响店家做生意。” 说话时间,就挪开身子让王後来跟自己坐,把位子让给那个汉子。但是那汉子率先开口道:“这位兄弟要是不嫌弃,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和你挤一条凳子了。” 李元锦笑了笑,让开大半的位子出来,汉子也不客气,直接一屁股坐在了他身边。他的身量和程庚壬都相差不多,这一下虽然是坐下了,但是有小半的身子都露在了桌子外面,根本收不下去。 而且即便他很是拘谨的收着自己的身子,依然将李元锦挤的没地方待了,不过李元锦却不介意,也不问人家是谁,直接开口问道:“这位大哥,看你的神色,好像是认识这个葫芦呢?” 汉子嘿嘿一笑道:“不光是认识,而且我找这个葫芦很多年了,只是这个葫芦叫什么名字,你们已经知道了,这里也不方便说,我就不提了。” 李元锦眼中疑惑,程庚壬和陆菁已经心神紧张了,这汉子见状,拱手笑着说道:“这位壮硕的大兄弟,和这位好看的大姐,你们不用担心,我只是想确定一下是不是有这么个东西,不会出手抢夺的。” 陆菁面色一冷,怒视着他说道:“大姐,你叫谁大姐?” 汉子瞬间就神色慌张,吞吞吐吐的说道:“那个,我要是叫你大妹子,显得不尊重你,我真没有那个意思。大姐,啊不,姑娘,我这人嘴笨不会说话,你可别介意。” 陆菁这才冷哼一声,不再说话了。汉子面色尴尬的接着说道:“这位兄弟,这个东西对你来说,是一个装药的葫芦,但是对我来说,则是普天之下最好的一个酒壶,仅此而已。” 汉子说着话,伸手又将自己的那个酒壶拿了出来,有些羞赫的说道:“几位应该看出来了,我是一个好酒之人,每日无酒不欢。这辈子一直都在找这个葫芦,想要拿它当酒壶,因为这葫芦温养出来的酒,最为滋补身体,喝了能够大有裨益。” 李元锦笑笑,这汉子这话倒是没说错,天蕴葫可以自己吸纳灵气,酒装在里面受天地灵气浸润,那就相当于是天蕴丹散进酒里一样,可不就是好酒了呢,喝了自然是大有裨益。 汉子接着说道:“可惜了,现在已经在小兄弟你手上,想来你肯定也是不愿意卖的,咱们两个又没什么仇怨,我就算想抢也不好下手,就只能干看过过眼瘾了。” 汉子这话说的无比实诚,李元锦也是笑了笑,直接打开了天蕴葫,从里面倒出一颗天蕴丹递给汉子说道:“这位大哥如此坦诚,实在是令人敬佩。葫芦我确实不能卖,但是这颗弹药却可以送给你,泡在酒中多少也能有几分滋味。” 汉子笑着说道:“小兄弟你不爽利,要是想送,那就得多拿几颗出来,怎么就只给我一颗?” 李元锦也笑着说道:“大哥,实在不好意思,之前遇到了一些事情,里面的丹药吃的差不多了,现在也就能剩下来几颗。之后我可能还有大用处,所以也不能装大头充豪迈,送大哥你一颗,其实我也心疼的紧呢。” 汉子急忙一把抢了过来,打开自己酒壶塞了进去,然后摇了几下酒壶,笑嘻嘻的说道:“小兄弟也是实在人,那我就多谢了,这个小玩意送给你,也不枉咱们相识一场。” 说这话,伸手从怀里抓出了一块玉佩放在桌上,然后起身出门,须臾就消失不见了。 第一百七十五章 见见神仙中人 玉佩仍在桌子上,还不等李元锦说话,那汉子已经走出门消失不见了。李元锦只能伸手将玉佩捡起来,仔细的看了看,玉佩拿在手上温润细腻手感极佳,正面之上,用粗粝的手法刻着两个字,“刀章”。 程庚壬伸手过来说道:“给我看看。” 李元锦伸手将玉佩递过去,程庚壬接过之后仔仔细细的查看了一番,然后将玉佩还给他说道:“中品灵器品秩的防御法宝,防御力还不错,应该能挡得住元婴境的攻击,只是雕琢的手法差了些,糟蹋了一块青钢玉,否则该有上品灵器的品秩的。” 程庚壬接着说道:“虽然雕琢手法差了些,但是下刀精准,雕琢之间毫厘不差,应该是请人画好的法阵,自己雕琢出来的东西。尤其其上‘刀章’两个字,每一笔都是刀意深湛,若是以真气催动,每一字都能发出凌厉一刀,‘刀’字的威力更是堪比仙人境。” 王後皱着眉头,有些疑惑地问道:“小叔叔,这个人不会是” 李元锦点头道:“应该是他,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他,更没想到会是这么一个人,不过也不失为一件好事,起码先有了一面善缘。” 王後说道:“是挺不错的,他还说了跟咱们没什么仇,不会随便出手,这样看来后面再遇到他也就不用太担心了。” 程庚壬笑道:“恐怕未必?他只说没有强抢葫芦的缘由,但是之后互争机缘一事,恐怕难以善了了。在我看来,他已经猜到你们是干嘛的了,给你这一块玉佩,意思是之后再见,会给你一次机会。” 李元锦笑道:“那也不错,一颗天蕴丹换一条命,挺划算的。” 王後不由有些哀怨的说道:“小叔叔,你当时真应该多给他两颗,起码也给我换一块玉佩来,不然下次我见到他,迎面就是一刀过来哎,我姑姑和素仙小姨一定会很伤心的。” 李元锦笑着将玉佩扔给他,满不在乎的说道:“那玉佩给你拿着。你真以为多给几颗就能多换几次机会啊?这样的人,若是真想杀人,有再多的机会都不好使的。” 王後真就将玉佩挂在自己腰上,笑嘻嘻的说道:“我当然知道了,那人明明是看在小叔叔你豪爽的份儿上,觉得观感不错给的这块玉,不是因为那颗丹药。但是这玉牌挂着就是放心的多,小叔叔你让我先挂两天,沾染沾染刀意,过两天我再还给你。” 李元锦笑了笑,没有说话,就任由他胡闹去了。 四个人吃完了饭,也没打算在城里住下,而是从城的西门出去,打算直接进入杻阳山之中去,这一大片连绵的山脉里,多的是能够借宿的寺庙道观和客栈,压根不用担心会露宿的问题。 杻阳山中,除了南面山阳处盛产五金,北面山阴处盛产白银之外,山中还有两种祥瑞之兽,一种是外形像马,但是有猛虎斑纹,尾巴赤红的鹿蜀,叫声清越动人,如同少女欢歌。另一种就是鸟头蛇尾的旋龟,饲养带在身上能让人耳聪目明。 只是现在杻阳山中,恐怕再也难见这两种异兽了。鹿蜀因为叫声好听,佩戴它的皮毛还能福佑子孙,所以多被富贵人家豢养了起来,野生鹿蜀已经再难见到了,就算是有,一经发现,也会被无数的人上山围捕。 而另外一种旋龟则更加凄惨些,原本只是幼时被人饲养,当做玩物一般,只在很少的人之中流行,没有遭到什么大的劫难。但是偶然有一天,有一个人发现这旋龟肉质鲜美,犹以小火煨汤最佳,味道甘鲜,令人欲罢不能。 一经传出之后,就风靡了杻阳山方圆数千里的地方,立时就有无数人从四面八方集结至此,将各处溪水幽潭都翻了个底朝天,甚至一路往东寻到了宪翼水河中,几乎将旋龟整个吃的灭绝。 现在仅存的一些,都是能够及时逃入山石夹缝,幽深潭底的幸运儿,在人力难致的地方修养繁衍,才不至于全部灭绝。偶尔有人能够从溪水中抓到一只旋龟,拿到金银城里,立刻就能卖出大价钱来。 也是因为杻阳山盛产的金银吸引,加上之后鹿蜀旋龟的两波风潮,杻阳山前面的几座峰头上,多的是各处有人照看无人照看的房屋,只要不往山里头去的太深,都能找到屋檐当头的地方,不用露宿在野外。 四个人吃完饭的时候才是日今中午,从西门离城进入杻阳山的时候,也不过才未时左近。四个人沿着山间小路栈道往前行走,王後还饶有兴趣的下到好几处深潭溪水里面,去看看有没有漏网的旋鬼。 往后走过了两个峰头之后,人烟渐渐的就少了,多的是孤山绝壁,荒草野林,就连路边的野草都要繁盛一些。但是少了人烟之后,此处的风景就要好上很多,山林掩映,云雾缭绕,还有阵阵莺啼鹿鸣,闲适自在了很多。 几个人走到这里,隐隐绰绰的,却听见前面有些微人声,好似在争辩着什么,然后李元锦的身后,就突然冲出来了七八个人,疾步前行之间,将李元锦撞了个趔趄。 那人撞到了人,没有道歉也就算了,居然还转头过来瞪了李元锦一眼,张口想要说什么。但是看到了他身边身材高大的程庚壬,还是将话咽了回去,冷冷的瞟了几人一眼,加快步伐往前走去。 王後见状抬手就要张嘴,但是被李元锦伸手制止住了,微微摇了摇头,然后扬了扬下下巴,示意几个人跟上去看看发生了什么。王後这才嘿嘿一笑,收敛了嘴里不中听的话,快步跟在了后面。 几人前行没多远转过了一处山口,就看前方不远处有一个伸出路边的巨大岩壁,形成了一片空旷的地面,就有人在这里依着悬崖边上建了一个亭子,号位云边亭,亭子半边悬空如踩云雾,站在里面赏景就好似仙人登高御风,别有一番风味。 只是这会亭子里面可没有什么赏景的人,只有刚才撞人的那几位堵在里面,人群中间围着一个靠在亭子柱子上睡觉的人,破斗笠盖在他脸上,怀里抱着一把长刀,正轻微的打着呼噜,完全没有注意到自己已经给人围了起来。 李元锦几人想要上前,但是却被站在路边的两个人卡住了去路,其中一个人正是刚才撞了李元锦的那个,伸手拦住几人,倨傲的说道:“杻阳仙宗办事,无关之人赶紧闪开。” 王後嘚嘚瑟瑟的上前说道:“杻阳仙宗?你们办什么事?不管是办什么,总不能拦着我们过路?” 那人瞪了王後一眼,冷哼道:“杻阳仙宗的事情你也敢管?要过路是,在这等着,等我们公子办完了事情再过去。” 王後还要说什么,但是亭子里面已经发出了动静,只见一位衣着华贵的公子走上前,手中的折扇一挑汉子脸上的破斗笠,直接将斗笠挑飞出亭子,忽忽悠悠的就要往山崖下坠去。 汉子猛然之间惊醒,伸手一把抓住了斗笠,嘴里还在含糊的嘟囔着:“什么阴风这么大?”然后再度将斗笠盖在脸上,双手环抱就要接着睡。 但是他微微睁眼,还是看到了亭子里面站了五六个人,一个个正在紧盯着他。汉子坐直了身子,嘴里嘀咕道:“怎么,这里不让睡觉吗?打扰几位看风景了?我这就走。” 说罢起身就要离开,但是被那位公子伸出扇子拦住了去路,对他和颜悦色的笑道:“这汉子,你手里的刀挺不错的,卖给本公子?我出十枚白玉币。” 汉子还没说话,身边一位从人就已经开口道:“十枚白玉币,价钱很不错了,看你这衣着,恐怕连碧玉币都没见过几个。赶紧答应了,拿着钱去山下的仙坊之中置办一身好的法宝,才好行走江湖。” 汉子还是抱着刀,微微摇头说道:“不卖,这可是我用惯了的家伙什,不卖,不卖。” 公子脸上的微笑瞬间就凝固了,眼睛里面一阵阵寒光闪动,身边的从人见到如此,突然伸手一指,面色愤怒大声的喝道:“好你个小贼,居然敢偷我们杻阳仙宗的宝物,还不赶紧交出来?” 汉子揉着惺忪的睡眼,打着呵欠问道:“谁偷你的宝物了,我这刚从山下上来,走到这里累了就睡了一会,我连你是谁都不知道,去哪里偷你的宝物去?” 那人伸手一指他怀里的长刀,声色俱厉的说道:“这不就是我杻阳仙宗的斩仙刀吗!怎么会在你手里,这下人赃俱获,你还不承认,赶紧将刀还给我!” 说着话,就要上手去抢,那汉子自然不能含糊,伸手一推,直接就将那人一把推飞到了亭子外,眼看就要跌落崖底,但是只见他在半空之中手舞足蹈,却连驾云飞起都不会。 周围的几个人一下就慌乱了,就连那位领头的公子都有些无措,满亭子的人居然没有一个能够救他的,还是大汉往前紧赶了一步,伸出长长的手臂,一把将他够了回来。 那人一阵腾云驾雾,差点就掉下悬崖去了,却又给人拉了回来,当真是鬼门关里走了一遭,魂儿都要飞走了,在亭子里面站都站不住,整个人瘫软在地上,一脸的惊恐害怕。 汉子见他没事,缩了缩脖子就要离开,但是那位公子却突然出声喊道:“好你个恶徒,居然敢出手袭杀我杻阳仙宗的人,现在还想畏罪潜逃。左右,给我将他抓起来!” 一声惊呼,但是亭子里面几个人没有一个敢动的,开什么玩笑,地方就这么大一点,这家伙随便晃一晃膀子就能将人扫出去,谁敢胡乱上前,不怕被打飞崖底是吗? 周围的人没一个敢上前,但是却死死的把守着汉子离去的路,汉子皱着眉头转回身,看着那位公子问道:“你们到底想做什么?” 公子见他回头,冷哼了一声,但还是回答他道:“本公子就是想买你的刀而已,谁让你不识抬举,居然敢打伤本公子的人,这下这刀的价钱,可就要好好说道说道了。” 汉子摇了摇头道:“都给你说了我这刀不卖,你们再拦着我,我可就要发火了。” 汉子说到发火,微微的眯起了眼睛,但是眼眸之中的点点火光却已经升了起来,环中抱着的刀也开始微微颤鸣,丝丝的煞气已经冒了出来。 若是这公子还不识好歹,恐怕真的会被他直接一刀砍了。眼见汉子眼中的煞气逐渐浓重,李元锦赶紧开口喊道:“大哥,你怎么走这么快,我们几个差点都追不上你。” 陆菁悄悄的靠在程庚壬肩膀上,悄咪咪的说道:“哎,小师叔又要发善心了。” 汉子听到了山口这边李元锦的声音,抬头看向了这边,咧嘴一笑。李元锦迈步向前就要过去,被那两人伸手拦住,李元锦笑着说道:“两位,亭子里面那人我们认识,好像跟你们公子在说什么,他脾气可不太好,万一犯浑就糟了,让我过去看看。” 两个人对视了一眼,这里离得远听不见那边说了什么,但是刚才那汉子将人推下亭子他们都看见了,这个人看上去怯弱一些,要是认识,说不定还能劝劝那汉子,于是就让开了道路,让他们过去了。 李元锦快步走到亭子里,伸手一拉汉子,焦急的说道:“大哥,你怎么跑的这么快,我都追不上你了。这里怎么多人围着你,是不是你跟人家闹什么误会了。” 汉子看着李元锦,眼底里满是促狭的笑意,但还是开口说道:“这个人想要买我的刀,这刀怎么能卖呢?” 李元锦转头望向那位公子,抱拳笑道:“这位公子,我大哥的刀确实是不能卖的,还请公子海涵。只是不知道公子为什么非要买这刀不可呢?” 公子见他问起根由,摇着扇子得意的说道:“买这把刀,是为了给我爹祝寿用的。我爹他老人家可是修道有成的神仙中人,过几天就是他百岁寿辰,我这做儿子的,自然要尽上一份孝心。” “我爹他上个月刚刚突破了玉身境,进入了龙门之境,妥妥的一位神仙中人了,再往前一步,那就是了不得的金丹大能。又加上他百岁寿辰临近,可谓是双喜临门,本公子绞尽脑汁,都知道该送他什么寿礼才好。” “刚好有下山的弟子看到了你这汉子,觉得你手上的刀不错,本公子就来看看,没想到确实入眼,与你好说好商量的买你的刀,都已经出价到了十枚白玉币了,你还有什么不满的?” “谁知道你这汉子不识好歹,不仅拂了本公子的美意,还将我的从人扔下山崖,要不是本公子眼疾手快将他救了上来,不就是被你伤害了性命?” “所以啊,你这刀,就乖乖的作为赔罪给我,本公子心情好了,还能将十枚白玉币给你。要是不然的话,我就回去告诉我爹,惹恼了他老人家,你们几个人,一个都别想走出杻阳山去。” 这下不光是汉子,就连王後都冷哼了一声,公子刚刚皱眉,李元锦就赶紧上前来说道:“这位公子,一片孝心实属难得,但是这刀是真的不能卖。你看这样行不行,我做主送你一件下品灵器,正好配得上龙门高手使用,让你回去送给令尊,你看如何?” 说话之间,李元锦已经掏出了一件法宝,是一件下品灵器的玉铃铛,里面吊着一颗金粒子当做铛簧,看起来小巧宜人,十分称心。 公子原本已经打算收下了,但是身后的一个人却开口说道:“少宗主,铃铛乃是钟型,送此物恐怕不详啊,还是那柄刀好了,宗主正好缺一个趁手的兵器。” 开口那人正是刚才差点被汉子扔下悬崖的人,眼看着这一档子事就要这么磨过去了,汉子什么事都没有,他自然是一万个不愿意的。既然那汉子这么在意那把刀,那就一定要让他失去,这才能解他心头之恨。 公子听到这话,果然就开口说道:“没错,我爹可是一个英豪人物,送出兵器才能配得上他老人家,这铃铛确实不雅,我还是要他那把刀就是了。” 李元锦笑道:“是我疏忽了,好,我给公子换一把兵器就” “不用了,我就要那把刀。”许是李元锦一直堆笑引得他太过得意,直接制止了李元锦,伸手指着汉子怀里的刀说道,“费什么话,就是它了,这方圆数千里,我杻阳仙宗想要的东西,从来就不能打一丝折扣。” 公子极其豪气的一句话,引来了周围从人的称赞之声,亭子里刚刚爬起来的那位更是称赞的极其卖力,一双小眼紧紧的盯着汉子,想要看看他失去心爱宝刀时候的不舍表情,来弥补自己刚才受到的惊吓。 公子随后摇着扇子说道:“不过,你这人说话倒还中听,我就恕这汉子无礼之罪,十枚白玉币我依然给你就是了,快把刀拿来。” 李元锦依然脸上对着笑容,后退一步跟汉子并肩而站,轻轻地说道:“大哥,你做决定。” 汉子嘿嘿一笑,开口说道:“既然这位宗主这么厉害,方圆千里都尽在他手中,那我们就去拜会拜会,见一见神仙中人。” 第一百七十六章 斗虎 一听这些人要去自家山门,公子有些不乐意了,自己家岂是这些人可以随便去的,平白带低了杻阳仙宗的名头。正准备开口拒绝,身后那个人却偷偷凑了上来,用手拢住话音,与他耳语了几句话。 两人压低了声音,因为这样别人就听不到了,殊不知在李元锦他们几人耳朵里可是听得真真切切的。 只见他眼神戏谑,语音玩味,凑近公子耳边轻轻的说道:“少宗主,宗主今天正在后山举办斗虎大会,这两个汉子这么高大,定能给押注带来不少变数,带回去参加宗主肯定会喜欢的。” 顿了一下,他眼神又阴邪的瞟到了陆菁身上,嘿嘿怪笑着,在公子耳边吹着邪风,“公子,再加上这个姑娘如此貌美,公子你莫非就不心动吗?带上了山,之后想要干什么,不都是公子你决定的?” 此话一出,原本注意力只在刀上的公子这才注意到身边还站着这么一位可人儿,顿时连连点头,笑着答应道:“好好,既然你们有此心,那我就带你们上山去看看,共襄盛举嘛。说不定我爹一个高兴,就能收你们当中谁做徒弟,岂不是一件大好事了。” 说罢,公子将手一挥,给周围的几个人使了个眼色,便有那个吹阴风的亲近人,将带着的几个人分成两队,他带着三四个人带头先行,三四个人兜底跟着,为的就是怕这几个人半路换了心思不去了。 一起安排好后,公子就笑眯眯的请众人跟上,自己带头走在了前面,一群人浩浩荡荡,向着之前的来路转了回去,往杻阳仙宗山门而去。 这个就叫做怒迷神、色熏心,若非是那从人想挟私报复,若非是那公子贪念未消色心又起,他们也就老老实实的收下了那件铃铛饿,这事到这儿也就算了,怎么会惹到这样一群人,还要将他们带回自家山门去。 若真是走脑子想一想,能够随手拿出一件下品灵器送人的人,会是什么样的境界实力,会是什么样的身份背景,但凡想到这一点,都不会做出如此蠢事。 一行人沿着原路往回走了不到一里,就顺着侧方一道小路拐了上去,这条路窄小隐蔽,寻常人就算看到了,也都只会以为是猎户打猎樵夫砍柴的山路小径,没有几个人会涉足于此,循路而去。 一行人沿着小路走到了尽头,到了一片荒草密布的山崖下面,但是在李元锦他们几人眼中,这种拙劣的障眼法一眼就能看透了。眼前正是一条四尺来宽,倾斜向上的登山之路,修理的平平整整,完全不似之前坑洼的小路。 公子指着前面,得意的说道:“你们几个莫要以为这是绝路,其实这是我爹以大法力设的阵法,将路隐藏了起来,免得有那不开眼的人一天到晚的乱窜,误了我爹打坐修行。” 说到这里,李元锦不由的好奇问道:“即便如此,还是免不了会有人走错了路来到这里,不知贵山上都是怎么处理的呢?” 公子漫不经心的说道:“随意乱窜进去的,要是有点机缘呢,就会被我爹收作弟子,没机缘的要是能够献上供奉,也能被我爹收做记名。要是遇到那既没机缘也没供奉的,嘿嘿,在山里面乱窜,偶有失足跌下山崖的,命差喂了猛兽的,也不稀奇,对?” 此话一出,李元锦就知道自己刚才帮他是真的帮错了,能在这山野小径里乱走的人,无非就是樵夫猎户,哪里来的供奉给他们?那么结果自然也都是他所说,“失足”掉落悬崖,“命差”喂了猛兽了。 李元锦收敛了心中的不忿,居然和这位公子开始攀谈上了,他笑着问道:“走了这半路,都忘了问问公子您高姓大名,令尊又是哪位神仙,实在是失礼。我们几个都是外来的人,不到之处还请公子见谅。” 公子看他问到门路上了, 以为他是起了攀附之心,倨傲的说道:“本公子姓钱,名字就不说了,成为一声钱公子就行。但是我爹的名号你们居然不知道?那就是大大的罪过了,这杻阳山方圆数千里,谁不知道我父钱山君的威名?” 李元锦赶紧应和,装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恭维的说道:“没想到是钱山君老神仙,那我们几人可真是有福气了,居然能够恰逢他老人家寿辰之日,还能当面为他拜寿,当真真是荣幸之至啊。” 王後看着李元锦的谄媚的笑脸,以心声对程庚壬说道:“四哥,小叔叔笑的这么殷切,他不会是在算计什么呢是?他肯定是在算计什么呢是?” 程庚壬没有说话,只是冷笑了一声,适才这位钱公子觊觎陆菁的眼神,以及陆菁眼底里淡淡的不满意,就已经挑动了程庚壬的神经,这会他也在思索着怎么回敬这位钱公子呢。跟上次在赑屃舟上一样,扔下山去? 钱公子听到了李元锦的恭维之声,心里的神气劲儿再度拔高了三分,嘴里笑着应承敷衍,只是眼睛却禁不住的在陆菁身上乱瞥,程庚壬的眉头就一分分的收紧了。 王後看了看李元锦的笑脸,再看了看程庚壬愈发阴沉的颜色,不由得为这位钱公子暗暗叹息,祈祷他不要再继续往死路上高歌猛进了。不过看这样子,这位钱公子好像完全没有悬崖勒马的意思。 沿着上山的路走了没多远,就看见一个丈许高下的石雕牌坊矗立在半山之上,上面大刻着“杻阳仙宗”四个大字,然后在边角上,还有两个小小的“下宗”二字。 众人心中不禁哑然,原来合着这位了不起的钱山君,也只是一个给人守前门的鹰犬角色,甚至还算不上杻阳仙宗的正统门人。 山门边上,站着两个人,正在焦急的张望着什么,眼见到钱公子回来了,赶紧上前迎道:“公子啊,你可算回来了,师父今日要斗虎取乐,找你好半天了。我们听说你带着人下山去了,就赶紧到这里来迎你,咱们赶紧过去,晚了师父要不高兴了。” 钱公子伸手搭住其中一人手臂,与他们往前走了一段,离着李元锦几人一段距离之后,才压低了声音笑笑的说道:“师兄稍安勿躁,这边还有些事情需要你帮手处理。你看看我带回来的这几个人,那个汉子怀中抱着的刀,是我要献给我爹寿辰的贺礼,而这几个男子,就是我带回来供父亲斗虎的人,尤其是那两个粗豪的汉子,你看怎么样?” 那位师兄还没仔细看刀,但是却对这两个壮汉十分满意,捏着自己下巴说道:“不错,这两个人师父见到了一定会很满意的,他老人家很久没有见到这么壮的人了,斗虎起来都没什么心劲儿了。那刀也是公子你费心了,师父肯定也会十分开心的。” 另外一个则是注意到了身边的那位女子,听到钱公子没有提到她,凑到跟前嘿嘿怪笑着说道:“公子,这位姑娘怕是你给自己准备的?我懂,待会儿师兄帮你把她送回你房间去,你直接去见师父,不要惹他老人家发脾气。” 钱公子往后偷瞄了一眼,轻轻的一笑道:“那好,那就烦请两位师兄动手了。” 这两个人,都是钱山君的得意弟子,两个人均已有了炼腑境界的修为,力能开山裂石,还会驾云腾飞,俨然就是世间人眼中的神仙模样了。但是一切都已钱家父子的命令为准,在此境内为非作歹横行无忌好几年了,也没什么人能够拦得住他们。 两个人就这么向着李元锦他们四五人冷笑着,无所忌惮的走了过去,就算那两个大汉生的壮实,又能如何,浑身上下不见一丝气感,怕不是个连引气都不会的人,有什么好害怕的。 当时当钱公子一脸笑意的转回头,以为已经胜券在握的时候,迎面就看到了一只大手伸了过来,一把扣住了他的脑门,将他头顶的发冠都拍了个稀碎,然后五根手指如同钢箍一般圈住了他的脑袋,将他直接双脚离地提了起来。 从那人的指缝里面,他看到自己带下山的几个人,和两位实力超凡的师兄已经全部被人放倒了,而且整整齐齐的码成了一堆,几人之中那个一直走在后面笑嘻嘻的青年,现在正坐在人堆顶上冲他乐呵。 然后视线上移看到,抓起他来的果然就是那个身材最为高大的壮汉,钱公子看着他冷然的脸色,赶紧开口求饶道:“几位壮士,小弟有眼不识泰山,都是误会,还请几位放过小弟。” 但是那个大汉完全没理他,反而转头看向了那个一直跟他说话赔笑的青年,只见那人笑着说道:“钱公子别怕,我们只是想去跟你爹打个招呼,咱们接下来往哪里走啊?” 王後瞬间出手解决了那些人,程庚壬更是一把抓起了钱公子,跟拎小鸡一样将他抓在手里,让他指着路往前走。钱公子被人抓着脑袋提在手里,身子还在来回晃荡,感觉自己的脖子都已经不堪重负快要断掉了,但是身边那个青年的问题他还不敢不回答。 李元锦就站在程庚壬身后,脸上的笑容还如之前一样,温和的问道:“钱公子,不知道你们刚才一直提到的‘斗虎’,到底是一个什么游戏,竟能让令尊如此上心,好像经常都要耍乐一番似的。” 钱公子小命被人握在手里,那大汉抓着他的脑袋提着他好似完全不费劲儿一般,他丝毫不会怀疑他稍微用力就能捏爆自己的脑瓜子,赶紧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好似竹筒倒豆子一般,将整个事情的原委全都抖搂了出去。 后山之中,一处数十丈方圆大小开阔的山间平原之上,一个白胡子老者正高座高台,眼神阴鹫的看着下面。台下左右两边各自摆着数张椅子,好似帝王朝会一般分坐着七八个人,男女老少皆有,每个人脸上的神色都不尽相同,但是大多都是惴惴神色,好似在恐惧着什么。 众人的椅子边上,平原的中央,就是一个三丈多深的大坑,坑壁垂直陡立,坑底是一片暗褐之色,就连坑壁上也有不少暗褐色的斑驳,不似泥土山石的颜色,也不知道是怎么弄成这样的。 坑底两边又挖出几个空洞,洞口竖立着鸡子粗细的铁栅栏,围成了监牢一般,挡住了里面蠢蠢欲动的东西,里面不时传来一阵阵粗大的喘息声,听得坑边上的人一阵阵的蹙眉缩肩,看来他们害怕的,应该很大一部分就是这坑里的东西。 随着老人微微抬手,他左手边的坑底栅栏被缓缓抬起,从里面急速窜出来了一只巨大的斑斓猛虎。猛虎刚一放出来,就疯狂地往上翻腾跳跃,巨大的爪子抓着坑壁,划出一道道深深的沟壑,尘土飞扬之间,猛虎不断的向着上面的人发出了一声声沉闷的嘶吼。 坑深三丈,猛虎不管怎么翻腾都尚差尺许才能够到边上,但是这已经将周围的人吓的不轻了。猛虎挣扎了半天见爬不出去,就只能落回坑底,左右转了一圈之后,懒洋洋的卧倒在了坑底一角,但是巨大的眼睛只是微微眯着,还是时时刻刻的注视着周围的环境。 老者伸手示意猛虎,开口笑问道:“诸位请看,这只猛虎已经被我饿了三天,正是饥火中烧,最为凶猛的时候。几位不妨猜猜,需要几人合力,才能将它击杀呢?” 底下的人一时众说纷纭,有说人会武功的的,有说七八人带兵器的,有说十几个人设伏的,但是几人各执己见,不足一是。 其中一人眼神一翻,为了引起钱老神仙的注意,好在他面前出一个风头让他记住自己,故意怪笑一声,语出惊人。 他洋洋自得说道:“只需一人足矣。” 旁边的人不禁诧异非常,纷纷出言发问,就连高座主位的白胡子老者也饶有兴趣的转过头来,微笑的看着他,静静地等待他回答。 他眼见钱山君也望向了自己,心中一阵得意,开始解释道:“只需一人手持短刀,向着猛虎冲过去,待猛虎扑向他的时候,那人屈身后仰,缩于虎腹之下,举手抬刀直刺虎腹。猛虎和人的前冲之势不绝,借着这股力道,就能将老虎开膛破肚,当时毙命。” “故而,我才如此笃定,只需一人足矣。” 他这话一说,周围人的面上都是一片思索的神色,就连钱山君都微微皱起了眉头思忖。那人神色自得,看来自己已经成功的吸引了钱山君的注意,被他收为徒弟,看来是指日可待了。 钱山君皱眉沉思了一会,从牙缝里吸气说道:“这个办法好像确实可行,很不错啊。那就麻烦你给我们示范一下如何?让我们也看看你如何一人毙虎,神勇如斯的。” 那人听到钱山君夸奖自己,正准备趁机奉承几句,说一些仰慕许久的话套套近乎。只是还不等他开口,就听到了钱山君让他来演示的话,急忙开口说道:“山君大人,我不行我不行,我做不来这事情的!” 只是不等他多说几句,钱山君直接伸手一挥,一股风就裹着他落到了坑底,一柄明晃晃的匕首也扔到了他脚边。 那人落在坑底,看着周围的一片红褐色,立刻吓的魂飞魄散,腿肚子都止不住的转筋,两腿一软就跪在了地上,抬头看猛虎就在眼前,但是周围全是几丈高的坑壁,他又不会飞檐走壁,怎么能够逃得出去呢。 低头一看,匕首正好仍在了自己脚边,先不管有用没用,赶紧一把将匕首抄在手里,像是握住了最后一颗救命稻草一般,哆哆嗦嗦的指着老虎,跪坐在地上一寸一寸的往后挪动,一直退到了坑壁边上,扶着坑壁才慢慢的站起身来。 老虎此时已经注意到了他,但是却没有着急扑过来,而是缓缓地从地上站了起来,伏低了身子一步一步的走了过来,威严的虎目直勾勾的盯着那人。 那人惊惶无措,挥舞着匕首恫吓老虎,一边不断地喊叫着求上面的人救自己出去。可是那如何能吓的住老虎,反倒是激起了它的凶性,对着他猛然一声虎啸,差点将他的魂魄都吓飞了出去,腿肚子一软就要栽倒在地上。 那人大声求救,歇斯底里的哭喊道:“钱老神仙,恕罪饶命啊,小的没有做什么不敬之事,还请山君饶过我。我愿意将家产悉数供奉,求山君救我上去啊!” 但是钱山君完全不为所动,一手撑着脑袋,饶有兴致的说道:“你说的办法闻所未闻,本尊十分好奇,一定要看一看你是怎么样将老虎开肠破肚的。不要再啰嗦了,赶紧出手。” 那人眼见自己求救无门,老虎又一直盯着自己,阴沉的眼神好似在嘲弄他一般,反到激发他仅剩的一丝凶性。他暗暗地咒骂着钱山君,把心一横大吼一声,当真哆哆嗦嗦的迈开步伐向着老虎冲了过去,在临近老虎的时候屈身后仰,手中短刀高高举起,等着老虎从他头顶上一跃而过。 谁知道他手臂高举,短匕闪耀,但是一切都徒劳无功,老虎只是微微往前一扑,就将他一把按在了地上。巨大的虎掌重重的抵在他胸口上,巨大的虎头离他只有尺许不到,虎口里呼哧呼哧的腥臭气呼到了他脸上,点点粘稠的涎水滴在了他额头上。 老虎将他按倒在地,并没有着急开始进食,而是饶有兴趣的看着这个不知死活自己送到嘴边的蠢货。它这些年在山里捕食了无数的猎物,从来只有照面就四散奔逃的,还没遇见过敢迎面冲上来的。 而且这种两只爪子走路的家伙最是狡猾,甚至还会成群出现,用各种稀奇古怪的方法对付自己的同类,附近山头好几个倒霉家伙就糟了毒手,给人打死之后捆缚着四爪抬下山去了。 怎得今天就遇到了一个如此蠢笨的,逃也不逃? 那人被老虎按住,眼睛里都能数的清老虎的胡须了,面上更是感受到老虎嘴中呼出的温暖腥臭的气息,顿时吓的眼泪鼻涕一起乱飞,嘴里大声的呼喊求救,抬起手中的匕首拼死反抗,向着老虎猛烈的扎去。 但是他被按在地上,又是惊恐万分的时刻,手上哪有力道和准头,瞄准老虎脖子的匕首,最终也只是划在了老虎的前臂上,带出一道浅浅的口子,连血都不曾流出几点。 老虎被划伤吃痛,立刻就激发了野兽凶性,一声雄烈的虎咆声再度响起,按在他胸口上的爪子微微一曲,前爪上三尺长短的钩爪就伸了出来,如同五柄匕首一般直接刺入了他的皮肉内。然后爪子往后一滑,立刻就是五道鲜血喷涌的巨大伤口,长长的钩爪将肚子里的五脏六腑全都带了出来,鲜血顿时流了一地。 那人濒死之际,发出了一声巨大的呼喊求救声,但是又被老虎一口咬在了肩颈之间,虎颌微微用力咬合,然后甩头一撕,就将他半边肩膀带着脖颈全都咬的稀烂,呼喊求救之声顿时也没在了喉咙里,随着泊伯的鲜血沫子慢慢喷出。 那人在地上抽搐了几下,就再也没有了动静,坑底只传出阵阵老虎咀嚼吞咽的声音,和骨肉被撕扯断裂的声音。 旁边的人一个个都吓的失魂落魄,闭着眼睛握紧拳头缩着身子,不敢往坑里看,也不敢出声吼叫,唯恐惹钱山君不喜,下一个就是自己。稍微大胆睁开眼瞥上一下的,就立时被狰狞的场面恶心的直接吐在了自己的前胸上,还要赶紧用衣服兜住,不敢让钱山君看见。 钱山君微笑着看着坑底,淡淡的说道:“看来这个法子不怎么好用,一人之力还是难敌老虎凶性,诸位再猜,究竟需要几个人才能杀得死这只老虎呢?” 第一百七十七章 山君噬山君,刀章 挡刀张 底下的人全都噤若寒蝉一般,没有一个人敢出声说话。钱山君每隔一阵子都要斗虎一次,将他们这些有钱有势的记名弟子唤来,美其名曰师徒同乐,但实际上就是变着法子恫吓一番,好从他们手里掏出钱来,折换了玉币好孝敬上宗。 寻常的斗虎,都是钱山君抓的那些误入他山门的猎户樵夫,要么就是在山下抓的倒霉过路之人,但是今天不知道怎得就将一个记名弟子给扔了下去。虽然也是他故作惊人之言,算是自己找死,但是众人依然皆尽沉默,无非是在担心出声的就是下一个罢了。 钱山君见这些人都不说话,冷哼一声道:“怎得,对我今日的斗虎不甚满意?” 台下众人赶紧回话恭维,都说是自己见识浅薄,不敢胡乱妄言多少人才能斗杀这只老虎,还请钱山君做主明示。 钱山君笑了笑,正准备说话的时候,向众人表明自己境界提升,而且即将百岁寿辰这双喜临门的事情,借此再收一笔供奉的时候,就看见面前黑影一闪,又是一个人被投入到了虎坑之中。他眉头一皱,就要开口询问怎么回事,却听见坑里面传来了一声凄厉的喊叫声。 钱公子带着几人一路来到后山,从一处山间隘口走了出来,就看见前面不远处有一个平台,周围还围着不少的人,地面上是一个大坑,里面正传来老虎的咆哮声和人的哭喊哀求声。 只是还不等几人看清是什么情况,坑底人的惨叫声就戛然而止,然后就是钱山君威压众人的场景。程庚壬眼见如此,气不打一处来,直接抬手将钱公子扔进了虎坑之内,重重的砸在了还在吃人的老虎背上。 钱公子一阵腾云驾雾,只感觉自己往前飞了一段距离之后落在了地上,但是身上却一点也不疼,落地的地方软绵绵的将他托住,然后顺势将他一掀,就轻轻的滚落到了旁边,安安稳稳的落在了地上。 钱公子刚刚松了一口气,但是等他回过神看到眼前的景象的时候,立刻就吓的面无血色,嘴唇不断颤动,但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一个吊睛白额的斑斓猛虎正在自己旁边怒视着自己,脚下踩着一具残破的尸体,嘴角还有点点血迹,看来自己刚才是砸在了这老虎的背上,才能安稳落地的,但是却打扰到了它老人家的用餐雅兴了。 现在老虎自然不干了,伸出粉红色的舌头舔了舔嘴边的血,放下身下残破的尸首,转身就向着钱公子走了过来。钱公子一见如此,吓的屎尿齐出,挣扎着往后不断倒爬,嘴里大声的喊道:“爹啊,救命啊!” 钱山君抬头看见了几个陌生人,正准备质问他们,然后却先听见虎坑里自己儿子撕心裂肺的喊叫声,低头一看,老虎已经在向他步步靠近,危在旦夕了。 由不得他多想,赶紧纵身一跃跳进了虎坑里面,一脚踹在了老虎的侧脸上,将老虎踹的踉跄几步,然后转身一把抓住自己儿子,脚下生风带着儿子跳了出来。 钱公子惊魂未定的跌坐在地上,拍了拍心口,正在庆幸自己劫后余生,然后就感觉到自己屁股底下湿湿黏黏温温的,一股恶臭也慢慢的飘散了出来,裤脚之间还有丝丝凉意,这才发现自己丢了天大的人。 钱山君也闻到了味道,微微有些皱眉,钱公子赶紧起身后退几步,离自己父亲远一点之后才喊道:“爹,这几个人是来砸场子的,已经在山前将几位师兄和从人全都打倒了。那个汉子怀里抱的刀,就是孩儿给爹您准备的贺寿之礼。” 钱山君微微皱眉看着眼前的几人,每一个人的气息都极其匀称,不似凡人,尤其是头戴斗笠怀中抱刀的那一位,虽然半闭着眼睛极其慵懒,但是光是从下眼睑中看自己的那一点神光,就让他有些后背发凉,毛发耸然。 等他再看到站在后面那位身着鹅黄色衣裙的女子的时候,突然之间就想起了一件事情,于是赶忙堆起笑脸,冲着几人施礼道:“几位可是仙宗之中出来催收的大人们?弟子不知使者到来,有失远迎,还请几位使者恕罪。” 然后他顿了顿,微微侧身示意钱公子道:“这位是我的犬子,看来是和诸位大人们产生了什么误会,还请诸位见谅。今年的份额我已经准备好了,为了向诸位赔罪,我愿意多加两成,还请诸位不要计较小儿的言语过失。” 众人微微一楞,但是马上就回过味来了,看来这钱山君恐怕是把他们,或是其中的某一位认作成了其他人。催收使者?看来是杻阳仙宗的人每年按时来收取供奉,最近有恰逢其时,才让钱山君误以为他们是上宗的使者了。 几个人既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只有带刀汉子将怀中长刀往前一递,冷冷的开口说道:“你儿子说很喜欢我的这把刀,让我将刀带上来献给你。” “误会!”几个人不置可否的倨傲态度,反而让钱山君更加坐实了心中的想法,赶紧先矢口否认,然后才转着眼珠子思忖应对之词,“犬子说的是,很欣赏您的刀,知道我也是爱刀之人,想请您来借刀让我瞻仰瞻仰。” 钱山君说完这话,回头瞪着儿子问道:“你是这个意思?” 钱公子就算再是蠢人,也该明白了父亲的意思,赶紧拱手低头哈腰的说道:“是是是,就是我爹的这个意思,都怪我嘴笨,一时没有说清楚,这才害的几位大人误会了。误会了。” 钱公子一边说着,一边抬手轻轻地扇了自己几下,钱山君这才转过面来,赔笑着说道:“几位大人,真的是误会。几位大人既然已经来了,就请移步前山奉茶,我这就去将今年的供奉呈给几位大人。” 汉子见他将话硬掰了过去,也没有再接这一茬,只是顺手将刀插在了自己的腰带上,开口说道:“先不急。我们听闻钱山君你平日里喜欢斗虎,适逢我们今天赶上了,也想看一看这老虎是怎么个斗法,一起乐呵乐呵。” 其实来的路上,钱公子已经将斗虎的方法都说过了,其实就是几个人分别押注,看需要几个人才能够将一只猛虎斗杀,猜中数目的那个人此次可以抽身其外,其余的几个人,就必须每人上缴一份斗虎失败的赌金上来。 说白了就是钱山君坐庄,开了一份稳赚不赔的庄口,每次都能有大笔的金银进账,他再拿去折换成山上用的玉币。这几个押注的人还不能压的一样,要是输了拿不出来钱来,下一次的斗虎,他就是坑底的一员。 而且他从来只让先猜人头,之后才将斗虎之人投进坑里。但是放进虎坑里面的,则不尽是精壮汉子,而是老弱妇孺都有,而且给不给兵器还全凭他当时的心情。而他当时的心情,就完全是看盘口上押注的情况而定了。 所以这斗虎一事,从来就没有人能够猜得对,每一次只要被请上山来,都必须要掏一大笔金银出来,这些所谓的记名弟子,也不过就是钱山君任意拿捏的钱袋子而已。 这种血腥暴力惨无人道的敛财手法,顿时就激起了几个人的不满,程庚壬手上的力道马上就重了一丝,将钱公子脑袋上捏出了重重的五个手指印,现在一个个都红肿胀大,薄而透明,好似几条肥大的蚂蟥趴在他脸上,吸饱了鲜血一样。 钱山君一听几位大人有这个心思,立刻就点头应承道:“好好好,几位大人想是新到上宗的,尚未见过这斗虎,既然有此雅致,我这就安排。不知几位大人想看如何斗虎,是人,还是八九人,给不给他们兵器?” 汉子摇头道:“那有什么好看的,我就想看一人徒手搏虎,那样才够有意思。” 钱山君面色顿了一下,心想这位大人好生残忍,这不就是想看老虎吃人吗?但是心里这么想,嘴上可不能说,只是赔着笑说道:“这位大人,一人斗虎没什么看头的,普通人一下去,基本都是给老虎吓破了胆,老虎三两口就没气儿了。” 汉子抬手抓着自己的下巴,指甲和胡子茬摩擦出一阵阵细碎干脆的声音,他漫不经心的说道:“是啊,普通人斗虎是没什么好看的,得你下去才有稍微点意思。” 钱山君的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住了,他自然是不怕这只老虎的,但是就这样徒手搏虎被人逗笑取乐,他却心中有一丝不悦。 自己虽然只是一个下宗,但是好歹每年上宗定下的供奉份额可从来不少,一直都按时递缴,就这么戏耍自己,这上宗的人未免有些太过分了。 他皱了皱眉头,深吸一口气开口说道:“大人,我毕竟是下宗弟子,下场搏虎厮杀,这样是不是有些不够体面,失了咱们杻阳仙宗的威仪了。” 他把“咱们”两个字咬的格外重,为的就是告诉对面这几个人,自己虽然不够你们亲近宗门,但好歹也是自己人,做事不要太过分了。 汉子懒懒的打了个呵欠,漫不经心的说道:“咋的?不乐意啊?你不下去也行,那就让你儿子下去,反正今天这场单人斗虎的戏码,我是看定了。” 钱山君牙关紧咬,眸中怒火中烧,但是却不敢发作,只能在心中暗暗发狠,这些上宗的人横行霸道惯了,竟敢如此轻薄于我,等到他日我进了金丹境界,一定要好好找回这个场子,与你们分说分说。 钱山君铁青着脸色抱拳应承,纵身跳入了虎坑中,伸手一招,尸首边上把柄匕首就飞到了他手里,被他反手握住。 他冷冷的看着眼前的猛虎,越看越觉得这畜生和那抱刀汉子有几分相像,尤其是那一对压低了看人的慵懒眼珠子,简直就是如出一辙。待会一定要将这畜生扒皮抽骨,上架烤了来吃才是! 钱山君一步踏前,就准备一刀捅进这畜生的眼里,直接将他结果了,也消两分自己的心头之恨。 但是上头那汉子又懒洋洋的开口道:“不是说了徒手毙虎吗?拿着刀子也叫徒手?” 钱山君见他如此咄咄逼人,心中的怒意再度蹿高,当真是邪火三千丈,怒气似海洋,牙齿咬得咯吱作响,浑身上下每一处毛孔都在窜着火气。 但是已经如此了,也只能依着汉子的话了,反正拿不拿刀于他来说也无区别。 钱山君就狠狠的将刀一掷,深深的钉在了汉子所在方向的墙面上。 老虎早就已经看到了眼前的钱山君,但是出于自己野兽的本能,被他身上的气势威逼的不敢动弹,只是在旁边压低了身子一点一点的迈步,找着钱山君的破绽地方。钱山君只是站在原地等着,憋着一肚子的邪火,等着那畜生冲上来。 老虎缓步绕到了钱山君的背后,猛然之间一声咆哮,向着钱山君的后背扑了过去,两只前爪探出,十根钩爪带着之前那人的淋漓鲜血,向着钱山君的后背掏去。同时张开了血盆大口,唇边牙尖还有丝丝鲜血滴落,向着钱山君的脖颈狠狠咬去。 钱山君屹然不动,直接后退两步,以自己的后背抵住了老虎的前胸,让它的前爪和血盆大口全都落了个空,然后伸手抓住老虎的一只粗壮爪,直接一个过肩摔,将老虎狠狠的砸在了地上。 老虎肥壮的身子将夯实的地面砸了一个大坑,然后一下翻身起来,伏低了身子谨慎的看着钱山君,猛然再度一个前扑,贴着地面冲了出去,张开血盆大口,咬向了钱山君的左侧腰。 钱山君以左脚撑地,右腿屈膝转身,一个膝撞顶在了老虎的脖颈软 肉上,将老虎再度撞飞,在地上打了个滚之后爬起,猛然转身将钢鞭一般的虎尾向着钱山君扫了过来。 钱山君一把抓住虎尾,往后一个撤步,立时就将老虎拖拽出了一尺的距离。然后一个转身虎尾上肩,骤然发力将老虎抡起,狠狠的砸在了坑壁之上。 老虎发出一声凄惨的哀嚎,这下再也没了力气,从坑壁上软软的滑了下来,窝起尾巴缩在墙角不动了。 钱山君转头向上,盯着坑边上的汉子,阴沉着脸抱拳沉声问到:“大人,可还满意?” 他两只眼睛直勾勾的瞪着汉子,却丝毫没有注意,窝在坑边的老虎,蜷缩在一起的身子正在一阵阵的抽搐,眼眸之间渐渐地变成赤红一片,四爪之上的钩爪和呲着的撩牙渐渐变长,滴滴赤红色的涎水从它嘴边滴落,就连身上的斑纹,都变成了红黑一片,煞是骇人。 墙角的老虎猛然起身,长长的嘶吼一声,其声比起平时更加尖利刺耳,再无雄浑之意。好似满口的獠牙都已经长进了嗓子里,听上去去就好像有几柄利刃掩在声音之下,闪烁着道道寒光。 老虎突然之间冲天跃起,整个头颅都已经露出了深坑边缘,但是却没有就此跃出深坑,而是再度向着钱山君飞扑了过去,张开血盆大口向着钱山君的头颅咬去,两只尖利的爪子还在虎口之前,向着钱山君的肩背掏去。 钱山君感觉到脑后有腥风骤起,又听到了老虎尖利的叫声,知道它还未断气,急忙转身招架,伸出双手架住了老虎的两只前爪,往侧边较力就要将老虎掀翻。 但是这一次老虎的爪子势大力沉,再不像之前那般软绵,他勉强招架之间,还是被老虎力压了一头,双膝一弯身子一顿之下,老虎长长的钩爪已经抓到了他的肩膀。 钱山君猛然抬脚,重重给的揣在老虎柔软的下腹处,想要将老虎踹开好脱身。但是一脚之下,却感觉像踢到了石块一般,老虎不仅没有吃痛退开,反而嘶吼一声,凶性更甚了。 钱山君勉力支持,双手架着猛虎的爪子,用头死死地顶住猛虎的下颌,料想是那几个人做的手脚,便再也按捺不住自己的怒火,咬着牙沉声嘶吼道:“你们到底做了什么?!” 钱山君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李元锦几人却看得清清楚楚,那汉子只是手指微微动了一下,腰间酒壶的塞在就自动打开,从里面飞出了几滴酒水,落在了老虎的口中,那老虎就骤然暴起,凶性大发,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老虎势大力沉,凶暴无比,钱山君这下再也支撑不住了,眼看着老虎已经一点一点得压低了身子,就要将他按倒在地上。而他却始终直不起膝盖,也推不开老虎沉重的身子,只要一被老虎按倒,那钱山君的下场,恐怕就得和刚才那位一样凄惨了。 眼见再也支撑不住了,钱山君赶紧开口求饶道:“几位大人,我支撑不住了,我认输。还请几位赶紧将我救出来,我好将那些供奉拿给几位,好回去交差啊。” 汉子蹲下身子,居高临下的俯视着钱山君,微微的笑道:“之前那些斗虎之人,认输之后你有将他们救上来过吗?” 钱山君脸色惊愕,突然开口惊呼道:“你们根本不是上使,你们究竟是什么人,居然以此邪法谋害于我,被杻阳仙宗知道,一定会将你们抓起来挫骨扬灰,抽魂熬炼!” 汉子冷笑道:“上行下效,那杻阳仙宗看来也不是什么好玩意儿,说不得我就得去那里,看看他们有没有什么保留节目,好像你这斗虎一般?” 钱山君眼见恫吓无用,便又开始苦苦求饶,许诺了无数的东西,直求汉子将他救上来。但是见汉子依然无动于衷,又开始诅咒谩骂,发泄着自己心中的愤恨和将死的恐惧。 汉子就只是蹲在坑边,笑笑的看着他,眼神冰冷,笑容戏谑。 钱山君终究是再难支撑,被老虎一丝丝的压倒在地,然后就是再度上演之前发生过的血腥场面。只是这一次老虎的凶暴更甚,钱山君的生命力更强,凄惨的叫声也更加长久一些。 汉子抬头,看着那些跌坐在坑边的人,冷笑着问道:“好看吗?你们一年要看几次这样的精彩节目?” 汉子的话冰冷刺骨,周围的那些人一个个面面相觑,还不明白汉子已经动了杀心,倒是李元锦一下就听了出来,上前一步说道:“大哥,这些人也是被逼无奈才在这里的,还请大哥能够放他们一条生路。” 汉子回头看着李元锦,再无之前的憨厚样子,眼光冰冷犀利如同刀光一般,伸手一挥,哆哆嗦嗦跑出去几步的钱公子就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扔到了坑里,几声惨叫之后,就算是和自己的父亲葬在了一起。 周围的人见他如此随意施为,这才知道是见到了真的神仙,顿时开始惊吼着四散逃去。 汉子不以为意,随手打了一个响指,那些人就感觉脖子之上一片冰凉,好似被刀架住了一般。低头去看,眼前什么都没有,但是略微一动,脖子上就有丝丝鲜血渗了出来,就再也不敢乱动了。 李元锦沉声说道:“还请大哥饶他们一命,首恶已诛,他们只是被人胁迫的无辜之人,放了。” 汉子笑道:“若是我一定要除恶务尽呢?” 李元锦伸手一招,挂在王後腰间的“刀章”玉佩就飞到了他手上,他双手呈上玉佩,再度沉声说道:“还请大哥留手。” 汉子看着玉佩,皱着眉头说道:“你知道我是谁?你知道送出这玉佩意味着什么?” 李元锦点头道:“知道,所以才会以此玉佩,请大哥收手。” 汉子叹气冷哼道:“多少这样的人,才能换你的一条性命?你就这样随意糟蹋了?” 李元锦笑道:“我的命是命,别人的命也是命,大概这是受我一个朋友的感染,这世间所有良善之人他都愿意去庇佑。所以,若是我今天不尽力救下这些人,可能再见到他,就连兄弟都没得做了。” 汉子闭目沉思了一会,突然将腰间长刀抽了出来,直接架在李元锦的脖子上,勾着嘴角笑道:“这玉佩只能挡一刀,是挡劈他们的刀,还是挡劈你的刀?” 第一百七十八章 司马拥豪 见汉子抽刀,身后的三个人立时全都神色紧张,一个个屈身皱眉,紧紧的盯着他,手中暗暗扣紧自己惯用的法宝,但是汉子的刀架在李元锦的脖子上,他们也不敢随意乱动,场面一时极其诡异。 倒是李元锦仔细思忖了很久,张口反问道:“要是说劈我,大哥能不能给我点时间防备一下?” “哈哈哈哈!”汉子仰天发出一阵爽朗至极的笑声,抬手收刀归鞘之后,一巴掌重重的拍在李元锦肩膀上,朗声笑道,“好小子,有种!有豪气!我司马拥豪,认下你这个朋友了。” 随着司马拥豪收刀归鞘,架在那些人脖子上的无形之刃也瞬间全部消失,冰凉之意顿时烟消云散。他们僵硬的动了动身子,抬手小心翼翼的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发现再无危险之后,一个个四散奔逃,连声感激的话都不上前来说,慌忙择路下山去了。 那些人四散奔逃,在场的几个人也没有一个在意的,司马拥豪上下打量了一下李元锦,用手抓着下巴,满面狐疑的说道:“小兄弟,你是不是早已经知道我是谁了?” 李元锦笑道:“我只是看过一份邸报,却并不知道你长什么样子,但是在酒楼里你拿出刀来的时候,我就猜到是你了。” 他顿了一下,有几分尴尬的说道:“毕竟大哥你太过特殊,所以你刀的描述,比你本人要更加详实一些。” 司马拥豪好奇道:“哦?那你肯送我一颗天蕴丹,是想跟我攀附个交情,让我承你的人情,等之后再见面的时候就会留手了?” 李元锦想了一下才说道:“我说不准,是不说攀附,确实有点想交个善缘,但是说是攀附,我又确实没那个心思。啊,是了,是因为司马大哥你说你没有出手抢夺的根由,见到自己寻找很久东西却没有觊觎之心,是这份豪气才让我送出丹药的。” 司马拥豪哈哈大笑,伸手从腰间解下自己的酒壶,一把递到李元锦面前,大笑着说道:“来,喝一口,能喝多大口就喝多大口。” 李元锦看了看他,没有推辞,直接伸手抓过酒壶,打开壶塞猛猛的灌上了一口。入口之后,就发下这酒极其厉害,除了味道辛辣猛烈如刀入喉一般,还有一些更为奇特的神奇感觉。 这酒入口之后,仿佛不是人将它喝下去的,而是如同一条扭转翻腾的蛟龙一般,自己钻进了你的喉咙,下行到胃,然后骤然一下炸开成几十条小蛇,如同地龙钻地一样,在你的十二正经和奇经八脉上来回游曳一遍。 之后,又轰然散成几百个小点,每一个都侵入你一处穴道之中,如同种子种进了泥土里,在你的穴道之中再度抽根发芽,散为漫天云雾,从你周身所有的毛孔之中透了出来。 透出毛孔之后,好像在人身上结成了一个雾蒙蒙亮莹莹的薄膜,让你周身都散发出点点微光,但是还不等你仔细去看,这些云雾又骤然收缩,全都聚集回了你的丹田之中,然后催动一股气息顺着气管往上翻涌,从嘴里长长的透出一口有些浑浊的气来。 李元锦长长的吐出一口气,面上神色惊异,不由得称赞道:“好酒!”说话间,抬起手来还想再喝一口,却被司马拥豪按住了他的手臂,笑着摇了摇头。 司马拥豪笑着说道:“小兄弟,再喝第二口,你就要受不了了,可不是我舍不得给你喝。这一口,就够你吐出体内所有淤杂之气,再喝就要伤到你的内腑了。” 李元锦好奇问道:“这是什么酒,真是好厉害,一口下去仿佛直透灵魂,好像整个身子都被伐洗了一遍,通透舒适的很。” 司马拥豪笑着说道:“这酒是我自己酿的,用了七七四十九种珍惜材料酿制而成,取名叫做‘一口乾坤’。喝下之后,除了可以伐除人体内的所有淤杂之气,还能够通畅经脉,撑大气府,让你的真气运行更加通畅浑厚。” 李元锦笑了笑,没有说话。那这酒对他来说,再多喝确实也没什么功效了, 若是论通脉扩府,天底下有什么东西能够比得上“通天道”。不过他倒没有插话,还是笑着轻轻地听司马拥豪说话。 司马拥豪有些惋惜的说道:“只可惜,我这酒壶差了一点,不能将这酒最后一丝的劲力和绵长孕化出来。这酒,原本是要用天蕴葫来装才是最好,我走访了几十年寻找,可惜还是被别人先找到了。” 李元锦假意捂住自己腰间的葫芦,开玩笑的说道:“司马大哥,这个真的是不能给你的,这是师门重器,乱送我会被责罚的。” 司马拥豪哈哈大笑,“知道知道,这种东西落到谁手上那都是珍惜无比的,小人才夺人所爱呢,我肯定不能出手抢夺的。其实也没什么,大道只有四九,尚且缺一,我又何必去强求圆满呢?” “现在已经有了你的天蕴丹做引子,这酒已经成了几近圆满,再去强求反而不美,这仅剩下的一点缺憾,就留在喝酒的心境上补足,以缺佐酒,也别有一番味道呢。” 李元锦笑着开玩笑道:“好嘛,大哥你说话留一半,是在暗指我不是一个成人之美的君子喽?” 司马拥豪一时语塞,面色尴尬的挠了挠脑袋,不知道应该怎么解释,但是看李元锦一脸的笑意,知道是在开玩笑,他也就跟着乐了起来。 李元锦笑着将酒壶递还给司马拥豪,一旁的王後却笑嘻嘻的走上前来,口中说道:“大哥,什么好酒,给我也喝一口呗?” 他刚刚迈前一步,司马拥豪就猛然转头瞪了他一眼,凌冽的眼神好似快刀一般,王後赶紧回退一步,面前的地上就出现了一道深深的沟壑,像是被一柄无形之刃砍出来的。 王後惊了一下,赶紧再度后退,李元锦赶紧说道:“司马大哥,这几位都是我的朋友,还请大哥放心。” 司马拥豪转回头,淡笑着说道:“是你的朋友,却不是我的朋友,尤其是这小子,与你我都有大道之争,贸然上前,我可不认是谁。” 李元锦赔笑一下,然后好奇的问道:“司马大哥,你说有大道之争,莫非你也认出了我们是谁?” 司马拥豪豪气的说道:“不认识啊,有什么问题吗?” 李元锦笑道:“没问题,只是你说出了大道之争,我就顺口一问,那你接下来也是要去青白山喽?” 司马拥豪脸上的表情更加疑惑了,他摘下斗笠抓了抓乱糟糟的头发,然后才若有所思的说道:“哦,原来是要去青白山啊。” 这下换李元锦愣住了,他哑然失笑道:“你一眼就能看出我们两个与你是一般人,怎么,你反而还不知道要去哪里吗?” 司马拥豪满不在乎的说道:“前一阵子我突然心生感应,就向着这个方向漫无目的的找了过来,等到不知道该往哪里去的时候,就喝顿酒睡上一觉,然后扔刀决定,刀尖指到哪里就走到哪里。得亏你说,我才知道原来是要去青白山。” 这个方法,听得李元锦哑然失笑,怎么感觉这么熟悉呢? 李元锦笑道:“既然知道了,那就不妨与我们几个一起上路,路上有个照应,总好过你一个人无聊。” 司马拥豪摇头道:“不了,我一个人浪荡惯了,臭毛病又多,就不跟你一起膈应你了。刚才不是说了我想去杻阳仙宗逛逛吗,本来不知道路,但是这会儿已经来了带路的人了,刚好能带我过去。” 听到这话,李元锦才注意到山前果然来了几个人,于是他对司马拥豪说道:“那我就陪你一起去一趟好了,看看这杻阳仙宗到底是个什么宗门。” 司马拥豪摇头道:“不用,你还是赶你的路去。我去看看杻阳仙宗有没有诸如‘斗虎’一类的余兴节目,你不用担心我。这世间,能打过的我杀不了我,能杀了我的不能出手,我怎么都能全身而退。” 顿了一下,他看着李元锦笑着说道:“更何况,若是我真想出刀,你也拦不住我,就算是用玉佩来挡,我也不过是连出两刀而已,能废什么力?你啊,不要善心过了头。” 李元锦笑道:“好,看来司马大哥心中自有一杆秤,那小弟也就不多言了。” 正在说话时间,半空之中已经有三个女子飞了过来,站立在半空云端之上,看着下面的众人怒斥道:“既然有人在此,那我们在山门前喊了那么久,为什么没人出来拜见?!” 这三个女子自西北方向而来,一路驾云来到了山前,看着那个小气巴拉的刻着“杻阳仙宗”四字,狐假虎威的牌坊一阵冷笑,然后再看到那两个小小的“下宗”二字,脸上的鄙夷神色就更重了。 牌坊底下还有那八九个人摞成一堆的小山,那三个女子看了看,就好像看垃圾一般扭过了头,根本不想去管这群腌臜的人究竟是怎么了,只是对着山里面朗声说道:“杻阳仙宗使者来到,下宗钱山君何在,还不赶快出来迎接?” 一连喊了三四遍,依然没有人出来迎接,甚至连一声回话都没有,这就让这三位第一次出来做上使催收供奉的女子有些恼怒了。三个人一合计,直接就驾云来到了山上,在几处屋舍大殿外又通报了一声,却还是无人应声。 三个人顿时怒火中烧,自己作为上宗使者,不尊重自己岂不会就是不尊重杻阳仙宗?于是三人这才怒气冲冲的来到了后山之中,远远的看见了一群人站在这里,才愤而上前质问。 李元锦几个人看着云间这三个女子一身鹅黄衣裙的装束,再看看陆菁身上的穿着,瞬间就明白了为什么钱山君为什么会见他们错认成了别人,合着他认的是陆菁身上的衣裙的颜色。 那三个女子见底下的几个人仰头看着自己没有答话,还以为他们是头一次见到会飞的神仙,尤其还是这么好看的仙子,被自己惊住了,这才痴痴愣愣的。 再看看几人里那个女子,居然还模仿自己一身鹅黄的穿着,看来杻阳仙宗的声名大噪,这些凡俗之人的敬仰之心也是与日俱增,瞬间就心情大好,忘记了自己被人怠慢的事情。 居中一位年岁稍大的女子出声问道:“你们几人谁是钱山君,今年的供奉何在?赶紧交上来,我们还要回仙宗复命。” 几个女子对场中的那个大坑和里面血肉模糊的凄惨场景熟视无睹,却一心只想着收缴供奉,出门办事的人都是如此,何况还是几位柔弱女子,那杻阳仙宗的门风如何,在场几人瞬间就有了一个评估。 司马拥豪对李元锦使了一个颜色,示意他不要说话,然后自己仰头,对着那几个女子笑着说道:“没有!” 三个女子的娥眉瞬间就皱了起来,当中的那个女子面色冰冷的说道:“你就是钱山君?给了你一年时间去筹备,你现在就跟我说一个没有?作为下宗,竟然敢不以上宗之令为本,你究竟是何意?” 司马拥豪一拍腰间的长刀,怪笑着说道:“大爷我最近神功大成,境界更上一层楼,又得了这把宝刀,有意脱离你杻阳仙宗自起炉灶,那还给你上缴什么狗屁供奉?没有。” 三个女子见他态度蛮横,腰间长刀确实不凡,更兼来时听说了,钱山君是一个垂垂老矣的糟老头子,但是现在所见居然是一个魁梧中年,看来当真是功力增进,返老还童了? 想到如此,几人不由得有些心惊,自己只不过是仗着杻阳仙宗的名头才敢四处游走收缴供奉的,若是这人真动起手来,自己三人恐怕不是他的对手。 于是当中的那个女子强稳着心神,微微摆手示意身后两人镇定,之后才开口说道:“也好,你既然要脱离我杻阳仙宗,那当时立下的文书契约就要销掉,其上还有你的血签名字,若是不取,会对你的大道有碍。你们几人,就随我们走一趟杻阳仙宗,由宗主定夺。” 司马拥豪大手一挥,豪气的说道:“让他们去干嘛,我一个人跟你们去就好了。到了地方跟你们宗主好好聊聊,说不定咱们还能做个兄弟门户,以后唇齿相依呢。” 三个女子暗中冷笑,就凭你还想与我杻阳仙宗做兄弟门户,提升些微境界就不知道自己是谁了,等到了宗门之后,都不用宗主出手,自然有大把的师兄和长老收拾你。 心里这样想,嘴上却不能这么说,三个女子只说了一声“随我来”,就自顾自驾着云头走在前面,却还是一直小心翼翼的偷瞥这后头,看看那人究竟有没有敢跟上。 司马拥豪将腰间的刀连鞘扔出,使了一蹩脚的御物之法悬浮在半空,然后自己纵身跃起落在刀上,歪歪斜斜的跟在三个女子后面。 三个女子见他如此卖弄,心里都是一阵冷笑,看他这歪歪斜斜的御刀,站都站不稳的样子,都在等他一个不小心掉下去,好看一个大大的笑话。 但是看那人在半空之中张开双手,摇摇晃晃歪歪斜斜,但就是不掉下去,看的几个人心里一阵阵的遗憾。 飞到前山牌坊之处,司马拥豪看到那几个被打晕堆在一起的人,不由得怒斥道:“这群不醒事的东西,让他们在前面看着门不要让人进来,怎得一个个的睡死过去了,还睡的这么不雅,真是难看。” 说话时间,他按低了长刀缓缓的落在地上,抬起脚来一脚一个,将那些人全都往着山下的方向踢飞出去。山路就那么窄一道,几个人没有一个能落在路上的,全都被踢飞到了边上的草木从中去了。 可怜这几个人,先是被王後一人一下重的打晕在了这里,然后被司马拥豪一人一脚踢飞,刚刚吃痛醒了过来,马上又被剧痛疼晕了过去,滚进了树丛山涧之中死活不知。 司马拥豪丝毫不在意这些人的死活,毕竟山高林密的,偶有失足跌下山崖的,命差喂了猛兽的,也不稀奇,对? 司马拥豪将几个人全都踢飞了出去,犹然不肯尽兴,看着那个丈许来高的牌坊抓着自己的下巴说道:“唔,这个牌坊也不能要了,早晚都得拆了去,恩,宜早不宜晚,今日大爷先来讨个彩头。” 说完这话,他就在牌坊之前扎了一个马步,装模作样的双手在半空之中一阵划拉,假装运气一般,然后猛然之间发一声喊,直接双拳齐出,将整个牌坊下半截打断,倒在地上又摔成了三四截儿。 三个女子冷眼看着他在那里现眼,心中不由得暗道,就这种废物还想脱离杻阳仙宗自立门户?简直就是天大的笑话,让他做杻阳仙宗的下宗,都真是抬举他了。 打断这么一个牌坊还要运气半天,门中那么多师兄,哪个不是随意出手就能开山劈石的,谁还用他这样咋咋呼呼半天才出手的。 司马拥豪推倒了山门牌坊,这才再度驾着刀摇摇晃晃的飞了上来,三个女子冷着脸什么也不说,再度带头飞在前头,司马拥豪却还凑上前来,笑嘻嘻的问道:“几位仙子姐姐,你们杻阳仙宗有没有什么好玩的余兴节目,向我们这里‘斗虎’那样的?” 其中一个人冷笑着说道:“自然有了,你这斗虎算的什么,我们杻阳仙宗多的是稀奇古怪的法子,比你这鲜血四溅的,有趣的多了。” “哦?是吗?”司马拥豪脸上笑意更甚,但是眼神里面却逐渐冰冷凛冽,也不知道他是跟这三个女子说,还是在自言自语,“那我可要跟你们好好说道说道了。” 后山之中,王後看着司马拥豪驾刀远去,嘴里不满的说道:“什么人呢,说动手就动手,一点面子都不给,真是不会做人。” 程庚壬在后面笑着说道:“这你还就说错了,在我看来,他就是太会做人了才会这样。做人不一定都是要长袖善舞的角色,如他这般直来直去,万事万法都如同刀一样的人,才是最为纯粹的。” “别看我们一行四个人,但是他看到的从来就只有小师叔一个人而已,除了在酒楼时候问过我和陆菁,之后你看到他与我们三个说过话吗,甚至连正眼都不曾看过我们三个?” 程庚壬这么一说,王後才恍然大悟道:“还真是啊,从在酒楼开始,他说什么做什么都只是对着小叔叔,就连六姐姐这么个大美人坐边上都没看到哎。” 他转头看着陆菁,一脸惋惜的说道:“六姐姐,我真替你不值。” 陆菁笑吟吟的伸手扯起他一只耳朵,微微的扭了半圈之后才说道:“别在这给我煽风点火,本姑娘不吃这一套。” 王後赶紧求饶,嘴里说着“我没有,我不是”,然后开始疯狂地夸赞陆菁,从容貌到性格到境界,全方位的夸完之后,话锋一转又夸到了她心胸宽广宽宏大量,肯定不会跟自己一般见识,这才让陆菁满意的松开了手。 程庚壬接着说道:“总之,咱们之后遇到他了还是不能大意,尤其是小师叔你。别看他现在与你称兄道弟亲近的很,真到了大道相争的时候,他还是会毫不犹豫的出手的。” “就像他刚才说的,就算是有了这刀章玉佩,也不过是他连出两刀而已,能废什么力?” 李元锦默然点头,然后伸手一拍,地上的那个大坑一阵爆炸之后,就此垮塌了下去,里面的残破尸骸和那只不知道伤了多少人命的老虎全都给埋了起来,李元锦这才转身说道:“走。” 王後赶紧开口出声,叫住了李元锦,“小叔叔,别着急啊,你忘了那位钱山君说了自己准备好了今年的供奉吗?咱们不去找找看,留在这里多浪费啊。” 李元锦看着这位凌云殿宗主的孙子,再想想常年在外跟船四处漂泊的周先,总算是明白自己和这些巨富的大户人家差距在哪里了。 第一百七十九章 佛掌压天真 天真带着黑白两道剑光急速而飞,面上神色忿忿,口中念念有词,再也没了之前那闲适淡定的表情,身上的青色长袍上也沾满了斑斑驳驳的污渍,明显是才跟人交过手的样子。 天真微微转头看向后面,果不其然,不远处那道金色流火还在后面紧紧的追着自己,丝毫没有落后,而且还有了越来越近的趋势。 天真对着后面愤怒的喊道:“臭和尚,你老追着小爷做什么,都快从首阳洲撵到擎岳洲了,撵的这么紧,小爷又不是你爹。” 在他身后的心诃笑眯眯的说道:“天真真人莫走,贫僧这里有几道佛法想跟你论证论证哩。” 天真眼珠子一转,对着后头喊道:“大师你认错人了,我可不是什么天真真人,你要论道就赶紧去找他,不要耽误了你的事情。” 谁知道那和尚却笑着说道:“哦,居然不是吗?那就好了,小施主年纪轻轻就有如此修行,当真是了不得。小施主与我释门有缘,不若跟我回去寺里开悟,说不定就能做一个逍遥佛陀呢。” 天真顿时脑仁生疼,自己都忘了释门还有这么不要脸的一招呢,等会怕不是还要说自己的双剑和他有缘呢。这下给这臭秃驴套住了,反而更加麻烦了。 他对着后面大嘴一撇乱说道:“大师你认错人了,我可是出了名的贪财好色,吃喝嫖赌样样俱全,从豆蔻少女到半老徐娘我都爱。带会寺里肯定会败坏山门的,到时候有那上香的女施主来了,我就要看上人家,岂不是和大师你抢女人呢?” 不得不说,天真自污起来,比起师弟李元锦可要狠多了,但是他在作践自己的时候,还不忘捎带上后面的心诃,伤敌一千自损八百,也算是死性不改了。 心诃微微一笑,居然还顺这天真往下说道:“无妨,都由你先挑,有你看上的带回房里,我这里还有一本《欢喜佛说两修欢禅经》,一并传给你。” 老和尚顿了一下,很是认真的说道:“信女们见小施主你如此英俊,说不定还要自己贴上来呢。况且阴阳合济,未尝不是一条大道。” 天真不由得暗骂一声,这老贼秃为了对付自己真是连脸都不要了,反而把自己噎的说不出话来,果然是人不要脸天下无敌。 早知道自己就应该往山门那里跑,就算上清宗能打的都不在,也可以借着山门法阵挡住他,这老秃驴要是敢在山门口叫嚣,就去请壹剑砍了他的光头。 只是现在后悔已经晚了,这个死贼秃居然还是一位寻道境的高手,天真一个照面就知道自己斗不过,只能施展出阴阳爻双剑,向着北边逃了过去,想要甩开他之后,在折返回去继续办自己的事情。 原本以为自己的剑光迅捷,可以轻松的甩开这和尚,没想到对方也有一手厉害的遁法,紧紧的跟上了自己,好似跗骨之蛆一样,死活都甩不掉,而且居然还有越追越近的趋势。 天真原本只是照例出来走一走,改换个身份探听一下师兄和师父的消息。没想到就在之前没多久,这个和尚突然落在了自己的面前,说是要和自己讲一讲佛法。 天真没有搭理他,只是没好气的笑了笑,就要侧步让开和尚,没想到和尚居然又横移挡住了自己,如此两三次,就是不肯放自己过去。 天真眼见着和尚非要纠缠,明摆着是奔着找茬来的,也不跟他废话,直接调动阳爻剑就是一剑过去,手上只用了七成的力量打算试试水,没想到阳爻剑直接就被那和尚一把抓在了手里,怎么都挣扎不出了。 和尚手握阳爻剑,笑呵呵的说道:“贫僧雷音寺心诃,此行前来,只是为了和” 天真一听是雷音寺的人,根本不想多说一句话,这些释门的贼秃们都是出了名的难缠,一身金光一罩,就好像是金壳大王八似的,让他连出剑的欲望都没了,而且面前这人手抓阳爻剑都是如此轻描淡写,看来境界还在自己之上,根本不是对手。 于是天真根本不多话,心中念头一起,直接将心诃手中的阳爻剑消散成一股阳气收回,然后御起两道剑光,径直向着北方逃去,心诃就一路追了过来。 两个人一边相互胡说着一边前后追逐,就这样一路奔着擎岳洲飞了过来。 天真被和尚噎住了话头,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反倒是和尚开口笑道:“天真真人怎得不说话了,刚才的巧言善辩呢?” 天真转头远远的啐了一口,嘴里咒骂道:“呸!你这老和尚真是够不要脸的,小爷已经够作践自己了,没想到你比我还能恶心人,呸!” 天真的两口唾液被他以真元裹着,径直向着后面的老和尚飞去,老和尚动都没动,两口唾液在离他几丈远的地方,被金光一照就直接消散了,连闪避都没有必要。 心诃笑着说道:“贫僧可没有作践自己,所说的一切都是真的,若是天真真人愿意转投我雷音寺门下,别说是欢喜禅法,就算是让贫僧去给你找肉莲鼎炉,贫僧也乐意的很。那些虔诚信徒,更加是荣幸之至。” “而且听闻天真真人修的本就是阴阳之道,手上双剑更是自己大道显化,真人修的一直都是天地间的大阴阳,若是真的再去修人体中的小阴阳的话,说不定境界感悟还能再上一层楼。” 天真顿时给心诃不要脸的劲儿恶心的一阵阵的,直接在半空之中转过身来,右手一挥之间,一道黑色的剑光从他袖中飞出,然后骤然变大,瞬间就涨到了千百丈长短,向着老和尚狠狠的撞了过去。 心诃眼见如此,居然微微一笑,双手合十念诵佛号道:“阿弥陀佛,天真真人不想论道,倒是要先斗一斗法吗?也好,贫僧就陪真人过上几招,也让真人看看我佛门功法之精妙。” 说话时间,心诃双手在胸前来回变换交错,如开莲花一般,瞬间就变换了十几个手印,由金刚合掌印起,至外缚拳印终,向着天真阴爻剑遥遥的迎了上去。 心诃一出手,身后瞬间就显现出了一尊千丈上下的巨大法相,端坐在七品莲台之上,容貌服饰与心诃一般无二,一脸慈祥宝相庄严,双手结成外缚拳印,伸出千丈长短的手臂,裹挟着万丈浑厚金光,与天真的阴爻剑撞在了一起。 天地之间骤然风起云涌,两人交手的地方突然爆发出了一层层向外的猛烈飓风和夺目光华,光华闪过之后,交手中心的天穹之上黯淡无光,好像天空都被他们打出了一个大洞一般。 漫天乱飞的如同刀子一般的飓风和无比?烈的光华,在两人身下的卷起无数的山石树木,在半空之中就卷成了粉碎。方圆几百之内,好几座山峰的峰顶都被剐下去厚厚的一层,变成了平地。 紧接着就是巨大的震耳欲聋的声音接踵传来,将高耸的山峰震的不断左右摇晃。山上的山石簌簌的往下滚动,好似地震一般,还能看见有那倒霉的未曾站稳抓牢的野兽从山上被甩下来,跌落山底摔成了肉酱。 一招过后,天真的剑光慢慢收拢,心诃的法相也渐渐地缩小回到他身上,两个人对拼一招过后,各自都相干无事,看似是打了一个平手,但实际上,却是天真输了。 普一交手之下,天真的阴爻剑就寸寸崩碎,虽然挡住了心诃法相的一记外缚拳印,但是也被打碎成了一缕本源的阴气回归身前,而心诃的法相却只是微微晃动,根本没有说到什么创伤,之后的回缩变小,也只是心诃自己收回法相了而已。 天真微微皱眉,指着下面已经逐渐稳住的山峰说道:“老和尚,你们不是老说出家人众生平等,慈悲为怀吗?你看看下面的诸多野兽,都是因为你而被摔死了,你这可是犯了天大的杀孽了。” 心诃微微垂下眼睑,口中淡淡的说道:“阿弥陀佛,万事皆有根由,万物皆论因果,若非真人你出手攻我,我怎会被迫还手,伤害了这么的性命?所以这杀孽,该是归你才对。” 天真一听这话,立刻怪笑着说道:“哎哎哎,是你说的万事皆有根由的,那若非你无端追我,我怎么会对你出手?所以这万千杀孽,还是你和尚你的,可给不到小爷我这里。” 心诃垂目不语,片刻之后开口说道:“天真真人果然厉害,手中双剑已经舍弃了外像,炼化成了两缕最为本源的阴阳之气,难怪贫僧适才抓不住也打不破。” “只要真人心念一动之下,双剑就能立时收起放出,无人能够拘禁的了,而且每一剑都带有本源的阴阳之力,这般返本还源的神奇手法,真是令人佩服佩服。” 天真冷哼道:“那也不比和尚你臭不要脸的本事厉害,生掰硬扯的手法神奇,小爷才应该是佩服佩服呢。” 心诃笑着说道:“天真真人作为道门高真,一直口称‘小爷’,岂不是忘了自己根本,有失道门高真的风范,犯了口孽了?” 天真冷笑道:“小爷愿意叫自己什么就叫自己什么,你还有心思管我犯了口孽,老和尚你的杀孽怎么算?” 心诃面上神容淡定,面色悲苦的念道:“阿弥陀佛,这些生灵乃是前世造下的孽缘,今世才为牲为畜,饱受痛苦,还需要还了孽债才能再次往生为人。” “看来这些孽债都应在了贫僧这里,现在经贫僧之手完了它们的孽债,往生为人去了。贫僧做完事情回到了寺里,定然要念上三百遍往生经文,为他们祈福祝祷。” 天真被心诃的话唬的一愣一愣的,当真是由衷的赞叹这老和尚臭不要脸的本事,一条舌头居然能如此颠倒黑白混淆是非,这样还能捎带脚夸上自己。 这佛门中人自污起来狠,夸起自己来更是不遑多让。 天真伸出一只大拇指,由衷的赞叹道:“和尚你的脸皮是真的厉害,不愧是释门传下来的真本事。幸好刚才你是用拳印挡的飞剑,要是被你用脸挡,恐怕小爷的剑再怎么神奇,也得被你震碎本源,屁都不剩了。” 心诃居然还能微微一笑,出口谦虚道:“真人谬赞了,贫僧的法力修为只是一般,当不起真人的如此称赞。” 天真嘿嘿笑道:“我可是真心的,当的起当的起,老和尚你看剑!” 天真说这话,突然一下凝眉瞪目,目光越过老和尚看到了他的身后,伸手抬起做牵引装,仿佛要从身后出手偷袭一样。 心诃眉头一皱,虽然自己什么都没感觉到,但是这天真乃是三世修行,保不齐就有什么诡异手法,加上他又出声喊了“看剑”,心诃只能赶紧转身,法相浮出谨慎防备。 但是他身后一陌天高云淡晴空艳阳,哪里有什么剑光出现,心诃心中一惊,看来是中了对方的诈了,赶紧再度转身防备天真偷袭。 但是转过来一看,面前那里还有天真的影子,只有在极远处一黑一白两道光芒急纵向前,须臾就消失不见了。 心诃先是被天真一诈,然后又是被自己一吓,算是眼睁睁的看着天真从自己面前逃走了,不由的面色恼怒,冷哼了一声,身上金色佛光骤起,直接燃成了金色的火光,向着远处再度追了上去。 天真一见和尚中计转头,不是没想过趁机偷袭于他,但是这老秃驴转身之时法相就已经显现出来了,自己就算偷袭也最多也只能轻伤,达不到预期效果,于是赶紧运起阴阳爻双剑,头也不回的一溜烟逃掉了。 虽然在视线里看不到老和尚的影子了,但是天真明明确确的能感觉到,这贼秃还在自己身后紧追不舍,都追了好几天了,也不知道究竟是什么深仇大恨,非要跟自己讨还一样。 天真一边飞行,一边掰着自己的手指头自己算着,自己好像也没有的罪过什么释家的人? 除了第一世拐骗了一个三世修行秃头和尚还了俗成了家,砸烂了一个新修寺庙的金顶,第二世不小心点燃了大禅寺的藏经楼,弄死了一颗千年菩提木,还敲过区区几百个和尚的光头,除此之外就没有得罪什么人了? 而且天真敢拍着良心说,那些都是前两世坐下的孽,自己这一世可是什么都没有做过啊,一直都在规规矩矩的修行,怎么就无端端的招惹来了这个臭和尚,境界还这么高?! 将所有的可能性都拆除干净之后,就只剩下了最后一个可能了,这老秃头莫不是因为自己打的那三十六拳来的? 那小子出手时候虽然有些刻意隐瞒,没有用上本源功法,但是他还是看出来了那是释门的手段。 若真是如此,那这件事肯定是不能善罢甘休的了,自己也得要和这老和尚好好说道说道了。 一前一后,一追一逃,两位顶尖大能都是尽全力的在赶路,追逐了几天之后,已经到了首阳洲的边上,即将进入擎岳洲的境内了。 擎岳洲位于首阳洲的北方,地势东西宽南北窄,如同给首阳洲加上了一个盖子一般,整个洲内全都是高耸入云的崇山峻岭,而且每一座山的崖壁陡峭极难攀登,境内几无地势平缓之所。 洲内百姓均以狩猎为生,鲜有务农从耕之人,百姓日常生活所需的米面油盐等物,全都依靠飞空城的商队补给,而擎岳洲的百姓则是以当地最为丰盛的动物毛皮和药材矿藏来交换。 除此之外,擎岳洲中还有很多探险、寻宝、采药的人,组成一支支的探险队,找寻的也无非是天材地宝,珍惜药物,狩猎妖兽挖取内丹,探秘前辈高人留下的遗冢之类的。 其中大部分都是无门无派的修士,或凑在一起或各自为政,要是运气好能够找到善冢,就能获得某位大能前辈的遗泽,从此一飞冲天,要么就是找到上佳的天材地宝售卖出去,也能横财暴富。 最为令人艳羡的,就是曾经有人在擎岳洲内发现了一处珍惜的白玉精粹的矿脉,凭此消息与轩辕家做了一笔生意,现在已经是轩辕家炙手可热的一方管事之人,可谓是名利双收大道可期了。 天真一路北逃,终于来到了擎岳洲的境内,微微停下身感应一番,发现身后那个穷追不舍的老和尚终于不见了踪迹。 天真略微松了一口气,这才放心的停下了,但是再度转头一看,那老和尚竟然已经不知不觉的走到了自己前面,正双手合十站在自己面前,微笑的看着天真。 天真赶紧回退了百十丈,这才站定身形喝道:“老和尚,你有完没完?我可告诉你,你已经追了我好几天了,我又没有得罪你,你再纠缠下去,小爷我就要发火了,到时候你可就要倒霉了。” 心诃脸上挂着微笑道:“天真真人真是修的一手好养气的功夫,贫僧自认熟读经书已经做到古井无波,都已经追的有些心烦意乱了,天真真人居然还只是将要发火,厉害厉害。” 天真无奈的说道:“老和尚,你老追着我到底要干什么?就算小爷之前做过什么不好的事情,你也没必要这么穷追猛打?这次算我输了行不行?” 心诃微微摇头道:“贫僧早已经表明了来意,是来和天真真人切磋切磋道学佛法的,只是真人你见面就出手,贫僧才无奈改成了与真人切磋法术修为。” 天真跳着脚骂道:“放你娘的屁哩,小爷我才仙人境的修为,你个死贼秃都已经寻道中期了,跟小爷我切磋什么?你莫不是与那登云阙有什么关系,来替他报仇的?” 眼见心诃就要矢口否认,天真又冷笑着说道:“出家人不打诳语,若是说了什么违心的话,恐怕是要遭天打雷劈的哟。” 心诃闻听此言,面上的表情顿时板正了起来,再也不复之前慈眉善目的样子,皱着眉冷冷的说道:“真人真是好机警,这么快就算到了我是谁了。原本我只是想拖住真人不去东南方向捣乱,但是现在看来,怕是要真的出手,与真人见个高下了。” 天真以拳击掌,恍然大悟的说道:“没想到你真是登云阙他爹,奇了怪哉,他不是登楼国的皇子吗?莫非你和他娘哎呀呀,老和尚你这可不检点,身在极西的龙腰洲,居然都偷到了极东的安址洲了,啧啧啧,真是好精神啊。” 心诃冷笑一声,再也没有了之前与天真嘴上斗法的心思,冷冷的说道:“真人休要再胡搅蛮缠了,贫僧雷音寺心诃,在此向真人讨教!” 说话间,心诃的脑后突然闪烁出了一圈圆光,大有三尺围圆,亮亮晃晃的浮在他身后,然后便有一个万丈高下的巨大法相在半空之中显现。 这一次的法相,不同于之前心诃的光头和尚形象,而是头戴宝冠,肩批帔帛,配戴华鬘耳珰、颈璎胸饰、臂钏腕钏,满身璎珞遍体祥云,端坐在七品莲台之上,一副宝相庄严的菩萨之象。 天真见心诃动了真章,将自己的菩萨像都用了出来,不由的皱起眉头,满面谨慎的说道:“和尚,你来真的?我最后警告你一次,赶紧收手,否则你真的会后悔的!” 心诃的本体寂然无声,隐没于菩萨法相胸口正中,反倒是法相微微睁眼开口道:“天真,莫要虚张声势,让本尊来渡你!” 菩萨法相骤然抬起双臂,分列在天真左右,然后骤然往中间合起,挥动之间带起万里云烟,势要将天真压在掌中。法相身高万丈,光是两掌的大小,就足有千丈方圆,天真不管是往哪个方向逃走,都断难逃得出去。 但是天真居然就站立在当场,仰头看着天地之间的巨大法相,不仅没有丝毫要逃的样子,甚至眼神之中还带上了一丝戏谑。 第一百八十章 双剑斩佛国 心诃菩萨像的双掌重重的合在了一起,手掌周围方圆百里的云层都被合掌激起的飓风吹散,天真已经被他拘押在双掌之中,断无一丝错漏。 心诃微微一笑,果然只是虚张声势而已,连一丝反抗之力都没有,还敢说让自己后悔?真是可笑。 心诃的法相开始慢慢变淡消散,半空之中就只能听到一丝回味悠长的“阿弥陀佛”,除此之外一片空旷寂静,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片刻之后,半空之中突然钻出了一黑一白两道流光,骤然向着擎岳洲西北方向疾驰而去。若是心诃能够晚走半步离开此地,说不定就能看到此景,将这两道流光拘禁起来。 两道流光并肩前行,一路直奔擎岳洲西北角而去,来到了一座千丈高下的巨大山峰之前,骤然转折向着山壁悬崖上的一株古松冲去,径直冲进了古松一根旁枝之下的一枚松针之中。 两道剑光冲进松针中,里面竟然是一方被掩藏起来的小乾坤,其间山水依依莺飞草长,当中是一片广袤的平原,一块块方方正正的农田布列其中,田中正有诸多农夫正在务事耕种。 一头头耕牛在田中慢慢走过,带着后面的爬犁将地面拢出深深的沟壑,有人在后面弯着腰将种子点撒进去,然后再轻轻地培上土,满面都是期待的笑意。 田埂边上一群孩子们正在嬉笑打闹,做着补蚂蚱逮蜻蜓的游戏,偶然有胆大的孩子伸手抓起了一直青蛙给周围的孩子看,都要被大人笑着摇手,然后悻悻的将其放下。 远处农田的边上的村落之中,十几间茅草房子散布在半山腰上,袅袅炊烟正在缓缓升起,一幅世外桃源的祥和景象。 极远处,是一座高逾万丈的白色雪山,沿着雪山往下渐渐滋生出无数绿色,潺潺的雪融水顺着蜿蜒的河流向西而行,经过了数处小小的村庄,养育了沿途的诸多生灵。 两道剑光从山巅之上的一片树叶之中冲出,两道小小的流光并没有引起地面上耕种人的注意,须臾之间向东远去,眨眼之间就来到了一座雪山脚下的密林之间。 两道流光在密林之中左右穿梭,像是在寻找什么一般,来到了林中一只蹲在树梢头上的白色猴子面前,两道流光一左一右投进了猴子的两只眼眸之中,而猴子却一点事情都没有,依然蹲在树梢上,自顾自的啃食着手中的果子。 两道流光再度进入了新的一方小乾坤中,这一处竟然是以那只猴子的眼眸作为门户,寻常人如何能够猜想的到。 这一方天地不像之前那一处云高风清阳光普照,天地之间只有阴云阵阵迷雾重重,满目望去都只是灰蒙蒙的一片。 此间天地极其开阔平坦,只有居中处有一座高逾万丈的阴沉大山,整座山都是黑色坚硬的玄武岩一体促就,山体之上一根草木也无,就连青苔也不曾生出一丝。 山脚之下的大地上道道皲裂,围绕着山体散布着无数的裂痕,山脚下的地面向上微微倾斜,整座山宛如从地面之上刺出的一柄黑色长剑一般,矗立在阵阵迷雾之间,直指半空之中的浓重阴云。 两道流光急速飞行,来到了山巅之上一处崖壁处,崖壁上刻画着一个大有三丈六尺五寸的太极图案,两道黑白流光分别没入了太极图案上阴阳鱼的鱼眼之中。 依着与本身相反的颜色,白色流光没入了黑色鱼眼,黑色流光则没入了白色鱼眼。 两道流光没入鱼眼之中,整个太极图的颜色顿时开始变化,白转黑黑转白,太极图瞬间阴阳反转,然后旋转着缓缓打开,露出了其后三丈六尺五寸的洞口。 洞口一被打开,天空之中的阴云瞬间破开一个洞口,一道白色阳光如同一柄利剑一般,穿破层层迷雾照在洞口之上。 丝丝的太阳真气顺着洞口流进了山洞之中,然后就听见里面传出了几声活动身体的骨节脆响。 “散。”一个轻轻的声音从洞中传来,然后就见天空之中厚厚的阴云和充塞整方天地的迷雾瞬间消散,霎时间天地之间一片大白,之后日光才慢慢铺开,变成了一幅晴空艳阳万里无云的畅快场面。 与此同时,之前那方世界里却突然阴云密布,骤然下起了瓢泼大雨。田里耕种的农夫赶紧放下手中的活,在田埂上呼唤着自家的孩子,拉起耕牛带上农具,急忙忙回家避雨吃饭去了。 两个天地之间的阴晴和光亮瞬间反转,好似两方世界之间有什么隐秘的关联一样。 一个古稀老者率先从洞中走了出来,一步迈出,悬浮在洞口之外半空之中。他须发皆白,眉眼之间皆是一片慈祥神色,尺许长的胡须垂到胸口之处,身穿一身灰色道袍,手中握着那柄黑色的阴爻剑。 在他身后,一个二十多岁的男子也从洞中迈了出来,他身材高大修长,但是却无魁梧之感,面如冠玉剑眉星目,身穿一袭白色长袍,手中握着那柄白色的阳爻剑,整个人雄姿英神采飞扬,是世间女子都会中意的良伴美眷。 青年男子皱着眉头说道:“时间未足,境界未到,怎得就把我们两个唤起来了?” 老者笑着说道:“是遇到了麻烦,没有办法才将我们二人唤醒的。也亏了你当年转世之时突发奇想,以长宗秘法,分了地才在我身上,而后他又依你之法,分了人才在你身上,我们两个才能在时辰未到之时就能破关而出。” 青年皱眉道:“当年使出此法,是为了三三归一之时,以轮回三生之力交和一气化三清之妙,勘破十二境的关隘,不是为了让他出点什么事情就向我们求救的。” 老者笑着说道:“这一点,你知我知,莫非他还能不知吗?肯定是遇到了很棘手的事情才如此为之。咱们还是去看一看,顺便看看他这一世到了什么修为境界了。” 青年冷哼道:“若是让我看见是什么鸡毛蒜皮的小事就敢唤醒我们,我定然要让他好好吃些苦头!” 老者笑而不语,伸手抬起手中的阴爻剑,青年也抬起了手中的阳爻剑,两两在面前虚空之中一滑,就在半空之中划出两道细细的剑痕。 两人一步迈入剑痕,再现身时,就已经在擎岳洲西南的那处高山之巅。 两人相视一眼,微微点头之后,便向着东侧阴阳爻双剑飞来的地方疾驰而去,两个人身形之快,比起之前双剑来时还要再快上一倍,未有多时,就已经来到了天真被心诃拘住的半空之中。 只是这里早已经是空旷一片,哪里还有什么人影存在,两个人站在半空之中直皱眉头,但是片刻之后就已经洞悉了是怎么回事。 老者轻轻地笑道:“难怪要提前叫我们出来,原来是遇到了寻道境的敌手了,还是一位爻阴阳的高人,这倒是情有可原了。” 青年冷哼道:“真是好大的本事呢,竟然以掌中佛国困我上清门人,想要将他强行度化过去。好威风,好煞气,好有趣。” 他一连说了三个“好”,但是他面上的表情可一点都不好,剑眉斜飞星目冰冷,嘴角微勾笑意,满面的煞气可是比他言语之中的要重上好几倍了。 他右手手腕一转,正握的阳爻剑翻转过来被他反握在了手中,老者也如他一般动作,两个人未经任何眼神言语沟通,但是动作却出奇的一致,直接将手中的剑,轻轻地往脚下的虚空之中刺去。 半空之中光华接连闪动,也不知道这阴阳爻双剑到底穿透了多少虚空,直直的刺在了一处实地处,半空之中剑尖隐没,但是却凭空出现了两道伤口。 淡金色的鲜血从中泊泊流出,然后慢慢显现出了一只巨大的手掌,两个人就站在手掌之中,抬眼冷笑,看着面前渐渐显现出来的巨大菩萨法像。 天真被心诃双掌合在中间,天地之间顿时一片黑暗,等他再度睁开眼睛的时候,就已经来到了另外一处小乾坤之中。 在他面前的,就是心诃万丈高下的菩萨法相,站立在七品莲台之上,双手结成说法印,低着头满面悲悯的看着天真。 在菩萨法相后面,是一个弥天极地的佛祖像,高九万丈,头顶肉髻,眉间白毫,大耳垂轮,手结施无畏印,端坐在九品莲台之上。方方正正的一张脸上带着慈祥庄严的微笑,微微睁开的眼睛之中透出悲悯智慧的目光。 心诃菩萨像周围,以及佛祖像身前左近,皆是一朵朵的祥云游荡,祥云之上,分坐着十数位佛陀、几十位菩萨、五百罗汉、三千揭谛,身高皆在百丈至万丈之间,每一个都神色肃穆宝相庄严,定定的看着面前的天真。 在看身边四周,无数的祥云围成一圈,其上端端正正的坐着无数比丘僧比丘尼,身边侍立着无数的小沙弥,一个个面色沉寂,双手合十低头不语。 天真脚下是一个十丈大小的云台,悬浮在心诃菩萨像手边,其上云雾翻滚,不时凝结成璎珞、莲花、宝珠、菩提子等物的形象,一个翻转之后又化成云雾消散。 云台上除了天真,还站着四位身高十丈,双目圆瞪、满面忿怒的护法金刚,手中分别拿着缚妖索,斩妖剑,降魔杵,照妖镜,好似押解犯人的监官一般,一个个低着头,恶狠狠的看着天真。 心诃的菩萨法相微微低头,看着天真开口,声音如同洪钟大吕响彻天地,“天真,你罪孽深重,今日我佛降下慈悲超度与你,助你立证罗汉业位,你可愿皈依?” 法相的声音庄严肃穆直入心神,但是又温暖柔和循循善诱,加之目光低垂直视,端的是慈眉善目,让人禁不住就想对其臣服。 心诃为了能够直接降服渡化天真,直接就使出了自己最强的意化万物的手段,先是以这宏大的场面震慑于他,然后再用“接引梵音”引渡,让天真不知不觉之间就对自己产生崇拜信赖之感,完完全全变成自己的傀儡弟子,对自己言听计从,奉为唯一真神。 岂料天真完全不受他手段的影响,直接插手而立,笑嘻嘻的说道:“我哪有什么罪孽,倒是死贼秃你就要糟糕了。我早就奉劝过你让你收手了,你就是不听,接下来吃苦受罪,可千万不要怪我没提醒你。” “大胆!” “放肆!” 天真旁边的四位护法金刚闻听此言,立时就出声呵斥,手拿缚妖索的那一位眼睛一瞪,直接将手中的缚妖索向着天真扔了过来。 只见缚妖索的一头在半空之中不断缩小,从尺许粗细变成了拇指粗细,然后从天真的腰间处开始,一圈圈一匝匝的密密麻麻的捆缚了上来,直接捆到了天真的肩膀处。 天真被整整齐齐的捆住了,但是犹然捯饬着两条腿,迈着小碎步在云台上走了一圈,对着周围祥云之上的诸多法相嗤笑道:“就凭这些虚幻之相,还想唬住小爷我?就想让小爷我皈依?小爷就算真的肯皈依,怕是待会你们都不敢收我这个凶神恶煞。” 天真的一通嘲讽,直接让心诃一阵冷笑,他已经被自己拘押在小天地之中,这里的一切天地规则都是自己说了算,就算是他真有什么手段,也断然不会有效。 除非他能出手打破此方乾坤,将自己的天地规则全都打乱,这样才能在自己的意中乾坤有反手之力。但是想要打破自己的意中乾坤,除非对手实力还在自己之上。 他若是真有后手,也该早早就用出来了,何必等到现在,已经是瓮中之鳖了还要虚张声势,真是可笑。 “跪下!” 心诃心念一动,手中持着降魔杵和斩妖剑两位护法金刚眼睛一瞪,口中呐喊出声,手中粗大的降魔杵和斩妖剑就向着天真落了下来,一左一右重重的砸在了天真的肩膀上,想要将他压迫直接跪在心诃的法相之前。 天真被缚妖索困住,满身的真元都无法调动,又被重重一击,整个身子一个趔趄,膝盖一弯差点就跪在了地上。幸好他及时右腿向前一步踏出,以弓步之姿撑住了自己的身子,勉强稳住了身形。 “跪下!” 这一次四尊护法金刚齐声发喊,斩妖剑和降魔杵再度抬高,重重的落了下来,狠狠的砸在了天真的后背之上,将天真砸的再度往下一耸。 手持照妖镜的金刚将手中镜子一举,一道凝成实质的镜光从中射出,撞在了天真的顶门上,打的他心神一阵震荡,遥遥晃晃之间,就快要坚持不住了。 手持缚妖索的金刚手腕一抖,长长的缚妖索挽了个花,当中的一截也重重的抽打在了天真的后背上,绳子上泛起了层层金色花火,捆在天真身上猛烈的燃烧。 天真的右腿膝盖顶在自己胸口上,死死地撑着自己的身子,摇摇晃晃的就是不肯倒下,但是四位金刚的合力重击还是打的他胸口一闷喉咙一甜,一股热流往上翻涌,一口鲜血顿时就吐在了云台之上。 手持缚妖索的金刚用力一扯,将天真的身子再度扯的站立了起来,心诃的法相满面慈祥悲悯再度开口,声音温柔而迷离,字字句句都撞在了天真的心湖之上,蛊惑着天真的每一根神经。 “你罪孽深重,业障无边,故此才要遭受如此诸多苦难。我佛慈悲,降下大法力渡你超越苦海,立证罗汉业位,你还不跪下诚心礼敬,从此皈依?” 天真的身子摇摇晃晃,他勉强站住了身形,侧头用肩膀擦了擦嘴角的血渍,居然还能咧嘴笑嘻嘻的说道:“无妨,你的罪孽比小爷我深重多了,待会就会有人来渡你了,你好好等着。” 心诃眉头一皱,眼见天真如此冥顽,他直接使出了最后的一招。 这一次,是九万丈高下的佛祖法相出手,眉心白毫之间放出无数白色光点,每一个光点飞出之后,就变成了一颗丈许大小的雷霆圆球,全都落在了云台上方,密密麻麻的围绕在四周。 佛祖像微微低下眼睑,嘴唇未动但是有声音传出,那声音悠悠扬扬不急不缓,甚深如雷清净远播,字字句句都直入人心,让人不由自主的想要去信仰、遵从、臣服、叩拜、欢喜。 “天真,速速皈依,可解千世恩怨,可销万古罪孽,可得罗汉业位,日后更能得证菩萨、佛陀业位,得大欢喜,忘众悲苦。” “若是不然,天道就将借本座之手,降下亿万万雷霆劈你,定然会叫你烟消云散,形神俱灭。” 无比威严庄重的佛祖梵音响彻整个天地,佛祖周围无数的佛陀、菩萨、揭谛、罗汉、比丘,个个都沉声应和,口中念起佛经。 漫天之中只见无数莲花盛开,层层叠叠拥拥簇簇,一阵阵的芸香从中透了出来,闻的人一阵阵的心旷神怡,神魂迟缓。 天真望着半空之中的佛祖像,脸上露出了痴痴的表情,他眼神迷离笑容恍惚,吐字倒是个个真着,声声入耳。 “小爷皈依之后,是不是就坐你的位子了?” “阿弥陀佛。”佛祖像一声沉吟,半空之中就有一道丈许粗细的雷光从一颗雷球之落下,重重的砸在了天真的头顶之上。 粗大的雷光瞬间扩散成漫天的雷电花火覆盖天真全身,将他的身子打的一阵阵的扭曲抽搐,阵阵黑烟从他身上慢慢的飘散了出来。 佛祖像再度开口,声音依然威严深彻,但是却隐有丝丝怒意,“天真,本座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速速皈依,否则这亿万万雷全部落下,将你轰成齑粉!” 天真身上的缚妖索已经解开了,他没了缚妖索借力,只能自己站在云台之上,身子左摇右晃,仿佛一阵风来就能将他吹倒一般,还如何能扛得住这漫天的雷霆落下? 天真缓缓俯下身子,双手撑在自己的膝盖上,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微微抬头看着眼前的漫天神佛和无数雷霆,眼中尽是无奈。 看来是等不到了。 片刻之后,他好似下定了决心了一般,缓缓的直起腰杆,对着面前的神佛勾起嘴角,轻轻地说了三个字。 “干你娘。” “你说什么!”佛祖像骤然开口怒喝,震的整个天地一阵阵的晃动,他好似不敢相信一般的惊声怒吼道,“既然你冥顽不灵,那本座今日就替天行道!” 随着他开口,整个乾坤骤然一片昏暗,漫天神佛脸上也换了颜色,一个个神色愤怒,咬牙切齿,好像在看一个满身罪孽不可饶恕的十恶之徒一般。 半空之中的云台骤然消散,天真没了立足之地,真元又被漫天的怒吼声封的一丝都动弹不了,就这么直直的向着地上坠落而去。 漫天的雷霆也骤然全部落下,好似一场倾盆大雨全都落到了一只小小的蚂蚁身上一样,全都汇集向了正在半空之中不断跌落的天真,粗大的雷霆在他头顶上凝聚,如同天河倒挂一般,向着天真汹涌喷薄而去。 “他是说的干你娘,没听清楚吗,你这个破烂伪佛?” 天地之间突然响起了一个轻飘飘的声音,就是这样一个闲适懒散的声音,却将漫天神佛的斥责之声全都盖了下去。 先是一道白色剑光一闪,漫天的雷霆被剑光席卷而过,连一丝声响也没有发出,一道也不曾留下来。 再有一道黑色剑光一闪,漫天的诸佛菩萨罗汉比丘也被一扫而空,一个个法相连消散崩解的机会都没有,直接被黑色剑光斩成了虚无。 两剑过后,整个掌心佛国一片寂静无声,乾坤之间寸寸崩散。 天真被一只手架住,重新返回了原本天地的擎岳洲半空之中,身穿白衣的青年伸手扶着他,却是一脸鄙夷,满面不愿。 身穿黑衣的老者微微一笑,右手将阴爻剑背到身后,左手中轻轻托起一颗被斩落的光头。 第一百八十一章 斩佛崖,笑雷音 老者手上托着那颗光头,居然还能横眉立目的瞪着在场的三人,口中犹然出声道:“没想到轮回三生除了可以三世合一,居然还能各自行动,贫僧今日可真是涨了见识了。” 他顿了一下,有些狐疑的问道:“只是轮回三生转世前身只有寻道境初期的实力,怎得你们居然可以一剑就斩了我的佛国?” 三个人没有一个搭理他的,天真推开了青年扶着自己的手臂,摇摇晃晃的在半空站定,伸手从袖子里取出来一根白玉笛子。 玉笛拿在手上好似敲打木鱼的犍稚一般,一下一下的敲打着和尚的光头,嘴里还念念有词,欢快的哼着自己即兴的小调。 “光头死,死光头,悔不听当初小爷劝,掌中佛国斩零散。光头敲,敲光头,你还跟小爷牛不牛,把你敲成疙瘩头。” 天真在这里一下下敲着心诃的头,哼哼唧唧着不成文的小调,另外两个人也是饶有兴趣的看着,一点没有劝阻的意思。 这样的敲击对于心诃来说,也就是微风拂面一般,根本造不成任何伤害,但是这种赤裸裸的羞辱,他却是难以忍受的了的。 心诃很想发火,但是现在人在屋檐下,他又不得不温言劝道:“天真,你也是得道的高人,已经占了上风,何必如此折辱贫僧呢?你们一剑已经斩去了我八百年的苦修,不如就此放我离开,两厢无事可好?” 天真手上动作不停,嘴里却笑嘻嘻的回道:“老和尚,你刚才不是用掌中佛国困我吗?不是要用亿万万雷劈我吗? 小爷我最是宅心仁厚,你用雷劈我我也不恼,就把你这颗光头带回去,敲上亿万万次,差不多也能息了我心中怨气了。” “况且,和尚你不是要渡我吗,不是要让我皈依吗?我这不就找到了一个上好的木鱼了。说不定我敲着敲着,真就有慧根生出,开花结果长出了佛性呢,老和尚你岂不是得偿所愿了?” 心诃见天真无动于衷,只能转头求助旁边的两位,有些哀求的说道:“天假真人,天玄真人,还请两位劝一劝他,莫要再做这种者折辱之事,否则伤了两家和气,与谁都不好看。” 老者天假低头捻须,好像是在沉思利害关系一般,但是就是久久的不说话,倒是青年天玄冷笑一声,有些不忿的说道:“啧啧,以掌中佛国强渡我上清弟子的时候,可是好煞气好威风的,那个时候怎得就不考虑两家和气呢?” 天玄比划了一下手中的阳爻剑笑道:“要想让他不敲也可以,那就让我用剑砍一下,这件事情就算了了,如何?” 心诃沉眉闭目,满面悲苦的说道:“三位何必如此咄咄逼人呢,得饶人处且饶人,贫僧已经吃了苦楚了,几位既然还不肯罢手,那咱们的梁子,可就结的深了。” 说完,心诃的头颅居然开始晃动抽搐,头顶端的卤门阵阵起伏,好似要从中冲出什么东西一样。天真赶紧一笛子砸在卤门上面,张口怪叫道:“天玄,这贼秃要跑!” 天真一出声,不光是天玄冷哼一声,就连天假都微微一笑,两人抬手起剑,阴阳爻双剑瞬间就变成了两道流光飞到了心诃的光头上,首尾相接变成了一个黑白色的光圈,稳稳地罩在了心诃的头上。 心诃的脸色瞬间变得更加难看了,原本他已经打算将这颗头颅舍弃了,只需要将住在卤门里的胎光脱出就行,就算是要再花几百年功夫重新生出头颅也无所谓,总好过在这里受这几个人的欺辱的好。 只是这阴阳爻双剑一个封禁,直接将他的卤门彻底封死了,将他的胎光拘押在了头颅中。 天真看着心诃笑嘻嘻的说道:“怎么样老和尚,我一开始是不是跟你说让你早早收手来着,你就是不听,现在好玩了?” 心诃重重的叹了口气,沉声说道:“三位究竟怎么样才能放过贫僧,不如就划出条道儿来,要打要罚,贫僧认栽就是了。” 天真手上的动作不停,依然一下一下有节奏的敲着光头,嘴里却开口问道:“登云阙究竟是你什么人?你们跨越整个天下去收一个弟子,究竟有什么目的?” 心诃突然就口目皆闭不再说话了,静默的悬浮在半空之中,就像是一个普通的死人头一样。天真不由的皱眉问道:“老和尚,说话啊?怎的突然就哑巴了?” 见心诃还是没有动静,天真转头问道:“这老家伙不会是将自己的胎光都舍了?这三魂去了其一,老和尚可是要挺尸个几百年都不能动换的。到时候一具无头尸体摔在雷音寺门口,万一被不知道的弟子点火烧了怎么办?” 天真顿了一下,然后很是认真的问道:“哎,你们说这老和尚人性这么次,到底能不能烧出舍利子来啊?” 正在他转头之间,天空之中突然出现了一尊万丈高下的菩萨法相,身穿披帛佩饰璎珞,说不尽的宝相庄严,只是肩颈之上却是一片空虚。 法相双手结印如同翻花一般,每一根手指都幻化出了一方法界,地狱、恶鬼、畜生、人、阿修罗、天、声闻、缘觉、菩萨、佛,十方法界在他手中齐齐凝聚。 十方法界凝聚,阵阵祥云梵音在半空之中出现,法相的十指在刹那之间就已经结过了十万法印,最终凝成一个降三世明王之印,带着无限光华祥瑞,向着半空之中的三人撞了过来。 天玄好似早就知道他会在暗中窥伺,伺机偷袭一般,大笑了一声“来的好!”然后只见他右手结成剑指树立胸前,套在心诃头颅上的黑白色光圈立时消失,天玄的身上也骤然爆发出无穷的气势。 天地之间,骤然出现了两柄弥天极地的长剑,一黑一白矗立在法相左右,白剑从天而降剑尖朝下,黑剑冲天而起剑尖朝上,将心诃的法相围在了中间,一个翻转,白剑下斩黑剑上撩,齐齐向着心诃的法相攻了过去。 心诃的法相念了一声佛号,半空之中只闻一声悠长威严的“阿弥陀佛”,法相再度生出了两颗头颅和四只手臂。 只是原本该是三头六臂的庄严法相,现在却少了中间的一颗头颅,空空落落的,看上去十分别扭好笑。 法相虽然残缺不全,但是威力却并未受到多少影响,左右的四只手臂十指也是瞬间转化万千法印,然后双双定格在金刚合掌印上,一左一右稳稳的夹住了阴阳爻双剑。 而当中的那个降三世明王印依然一往无前,直直的向着三人撞了过来,指印之上已经生出了层层红莲骤然开放,瞬间升腾蔓延成为了一大片深红、妖艳的火焰。 这火居然是焚烧地狱罪人的红莲业火,只要沾染上一丝,就会据因果而上,前后三世,全都要一起焚烧殆尽,正好用来对付这三世轮回的三人。 天玄剑指前伸,整个身体也骤然之间变成万丈高下,左手拇指按住食指和无名指,捏着道指竖立身侧,右手剑指向前,直直迎向心诃的降三世明王印,以指印对指印,两两相撞在一起。 寂然无声,两个巨大的法相对碰,却若两股微风撞在一起一样,一点动静都没有生出。 但是心诃的心中却已经泛起得意的笑声了,这红莲业火据因果而上,就算是以法相碰到了,还是会瞬间沾染三世,焚尽一切,这三个人已经中招了。 半空之中骤然爆出震天巨响,无数?烈光华从两个手印相接处生出,漫天的红色火焰升腾而起,在半空中凝成一朵千丈大小的妖艳莲花。 心诃法相指印上的红莲业火熊熊燃烧,就要向天玄的右手剑指蔓延过去,但是天玄的指尖却突然爆发出了一道无匹的璀璨青光,直接向着心诃的红莲业火压了过去。 业火被青光瞬间四处吹散,一丝都没能粘上天玄的法相,反倒是心诃的降三世明王指印,被那道青光一触之下,指引瞬间破碎,根根手指折断飞散,在半空之中缓缓消失。 青光去势不绝,径直向前而去,将心诃法相双掌尽毁,然后又从他胸口处穿过,将极远处的天幕都打破了一个大洞。青天白日的,居然能够透过大洞看到外面的璀璨星光,和那一道逐渐消散的青色光芒。 心诃的声音蓦然出现天地之间,嘶吼的问道:“你那是什么招式,居然可以将红莲业火都吹散?!” 天玄法相收回剑指,放在嘴边轻轻地吹了一口气之后说道:“灵宝剑录,诛剑。” “不可能!”心诃愤怒的嘶吼道,“灵宝剑录不过是上清宗弟子学习的基础功法,怎么可能吹散我的红莲业火?!这不可能!” 天玄法相背负双手,盎然而立,淡淡的说道:“我上清之祖道号通天,所传术法根本没有强弱之别,无一不是拾阶而上,前行不缀者,人人皆可通天。” “如你佛家号称世间万物平等,却又分出五方十界,在我教看来,真是天大的笑话!” 心诃的法相被天玄一指洞穿,左右四臂也后继无力,再难防守的住阳爻剑和阴爻剑了,被黑白二色的剑光一卷,整个法相瞬间支离破碎,在半空之中缓缓消散。 光华散落之间,极远之处,还能看到一个无头之人,正浑身裹着金光,向着西南方向急速逃脱。 趁着混乱,心诃的头颅微微睁开眼睛,就想要趁机飞走,但是却被一只枯瘦的手按在了头顶之上。天假慈祥温厚的笑着说道:“道友,这么着急走作甚,咱们还有一些话没有聊完哩。” 心诃的头颅再度被制,心知此事再难善了,留在此处,只会被他们逼问出心中秘密。于是只言不发,头颅之上顿时生出层层金色火光,想要将自己直接焚烧掉。 天玄收起了法相,走到跟前看着金色火光笑着说道:“哎哟,居然是涅盘火哎,老和尚真的要狠心舍弃自己这颗头颅和胎光了,果然是大手笔,大魄力。” 天真也嬉笑着说道:“真是可惜了,我没得光头敲了,这还怎么生出慧根,开出悟莲呢?” 天假的手还按在心诃的光头之上,层层的金色佛火将他手掌拢住,但是他好像没事人一样,淡淡的说道:“道友,跟你说了话还没聊完呢,你怎么就这么急性子呢?” 随着他话音落下,心诃的涅盘佛火被层层逼退,慢慢的在光头之上消散,让他连自毁都不能做到。 心诃不由得皱眉喝道:“你们几个欺人太甚,到底还想要怎么折辱贫僧?!” 天真笑嘻嘻的说道:“我觉得你这个人有小秘密啊,要不你分享出来,我们就放你走?” 心诃一听这话,再度将眼睛闭上,打定主意再不出声,就算是对方用任何手段,都不能让其探查到任何事情。 天假见问不出什么,伸手将光头扔给天玄,笑着说道:“天玄,还是你去送高僧一程?反正知道他要去哪,你直接去门口堵着就行了。” 天玄微微点头,接过那颗光头,身形一闪,带着黑白二色的剑光,瞬间就消失在西南方向的天边。 天真叹气道:“可惜了,还是没能问出释家到底有什么谋划。他处心积虑的横跨天下收了一个徒弟,肯定不会这么简单的。” 天假笑着说道:“自然不简单了,只是这颗光头我们也不能再留着,反正也肯定问不出什么的,留着反而烫手。” 天假转头对着天真说道:“你准备做什么去?” 天真满脸郁闷的说道:“还能做什么,我被那老和尚砍了几剑劈了一雷,现在神魂孱弱,只能回去慢慢养伤了,倒是你们之后打算做什么去,回去接着闭关修行?” 天假摇头道:“既然已经出来了,就不着急回去了,天玄说师父和师兄已经消失了数百年了,之后我就和他去四处查探一下,看看能不能找到他们的消息。” 天真笑嘻嘻的说道:“那感情好,总算不用我自己一个人操心受累了。对了,我还为咱们收了一个小师弟,等有机会,我带你们去见见他。” 天假好奇道:“小师弟?怎得突然代师收徒了?要是师父不喜怎么办?” 天真嘿嘿一笑,得意的道:“壹剑祖宗都中意的术剑弟子,师父怎么可能会不喜?你知道他拔剑之时,起剑多高吗?” 天假好奇的问道:“究竟是多高?能够让你如此得意?” 天真啧啧出声,摇头晃脑的说道:“腾空而起啊。” 天玄手中托着那颗光头追了好几天,一边御剑疾飞一边与他说话,但是那颗光头就是不肯回话,之后反倒是开始念起了往生的经文,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看的天玄一阵阵的发笑。 “和尚,你说你图个什么?无缘无故的招惹我上清宗的弟子?是不是我天玄这些年未曾现世,你们又觉得自己能行了,有些飘了,这不是是欺我的剑不够利了吗?” “招惹普通弟子也就罢了,居然还敢招惹我的第三世身,还想要强心渡化他?怎么,好等我们三世合一的时候,直接成为你释门弟子?最低也是一位新生佛陀?真是好算计啊老贼秃。” “哟呵?贫道说了一路了,你居然一个字都不说,怎么嚣张的吗?是不是真以为贫道奈何不了你了?” 天玄嘿嘿一笑,嘴里说道:“还不说话是,那我就给你尝点好东西。这玩意儿你一直用来对付别人,自己还没试过?” 说着话,天玄手中一翻,拿出了一个真元凝成的青色小球,里面居然是一丝还在燃烧的红莲业火,在层层叠叠青光之下,凝聚成一朵小小的红莲缓缓旋转。 看来刚才的斗法他真是游刃有余,不仅一招打散了心诃的法相,还能有闲心以真元包裹了一丝红莲业火,恐怕早就存着用这玩意来阴人的心思了。 红莲业务一出,心诃的眼睛猛然一下就睁开了,他厉声的说道:“天玄,住手!你们伤损我的修为,折辱释门体面,这些事情都还能有缓和余地。但是你若以此火烧我,那就真是不死不休了!” 天玄讶异道:“耶,咱们不是早就结下梁子了吗?否则你以为我一直追你干什么,真的是礼送你回家的吗?不死不休,吓唬我啊?” “我天玄相识满天下仇家占一半,哪一个不是不死不休?若是谁随便说两句我就害怕了,那我还出来混什么?” 天玄伸手一送,那团红莲业火就从心诃的嘴边溜了进去,纵然心诃紧闭双唇,但是能有什么用处。 红莲业火一送进去,轰然一下,心诃的整个口鼻耳朵都开始往外冒出丝丝火光,在他头颅之上妖艳的翻腾着,皮肉烧灼的焦糊味道瞬间就传了出来。 心诃倒也硬气,红莲业火在他身上烧灼,他居然一声哀嚎都没有,反倒是咬定了牙关,开始大声念诵佛经,任由业火烧灼,我自心向虔诚。 前方不远处,一个无头的身体之上也骤然升腾起了无数的红莲业火,将那具身体烧灼的不断抽搐,原本一丝血都没有流出的腔子里突然开始喷出股股金色鲜血。 但是鲜血喷出体外之后,居然一丝也没有浪费,瞬间就融入了他身边的金色火光之中,化成了一阵阵强大的真元,飞行的速度瞬间又涨了三成,向着西南的海外急速飞去。 无头身体越过了一片广袤海域,穿过了层层云烟,重重的扎在了灵山之上,将地面撞出了一个大坑,落在了雷音寺前。 烟雾翻腾之间,坑底的无头身体上业火还在灼灼燃烧,身体已经是一片焦黑,他肚子里传出一声哀嚎之声:“贫僧乃是心诃,救我!” 雷音寺里,一道柔和的白色佛光飞出,裹住了心诃的身体,将红莲业火寸寸消去,然后丝丝渗入心诃的身体,身上的焦黑肌肤层层剥落,露出了崭新的肉色肌肤。 心诃这才缓过神来,再度出声说道:“我身后还有恶徒杀到,请诸位师兄主持公道!” 寺里面传来了一个敦厚的声音,沉沉的说道:“心诃,你先回寺里,你头颅丢失胎光被困,已经折损了不少本源,赶紧回去修养疗伤,之后之事自有我们。” 天玄带着黑白剑光来到了龙腰洲极西海边,看着脚下那座高有万仞,被云雾遮掩的望佛崖,再看看崖底下一块块鲜红暗红的斑驳之色,英俊的面上满是冷意。 他皱着眉头,冷哼一声道:“望佛崖,望到了什么?辛苦攀登上去,也只不过是一条断头路罢了。” 他轻轻的朝着下面呼了一口气,将望佛崖上万年不散的云雾吹开,露出了隐没于重重云雾之后,只有百十丈长短的崖尖。 霎时间,底下辛苦攀登的凡夫俗子们,全都看见了这条所谓的虔诚之路,居然是一个走不了几步就会跌落海中的断崖。那些攀附在崖壁之上咬牙苦撑的人,一时之间都不知道该是继续向上,还是转头往下了。 一道白色剑光从天而降,将望佛崖的崖尖斜斜斩断,近百丈长短的山体就此脱落,轰然砸进了下面的海水之中,砸起了无数的巨浪,翻涌着拍在了崖底的斑驳血色上。 雷音寺前半空之中,天玄手中托着那颗被烧的焦黑,已经分辨不出面目的头颅,笑嘻嘻的说道:“这家伙偷袭我上清弟子,被我斩下了头颅。之后这头颅却一直往这边飞来,不知道是不是寺里弟子的呀?” 雷音寺紧闭山门,无人出面,无人应答。 天玄笑着说道:“那就好了,幸好不伤两宗和气。只是那贼人居然如此挑拨,真是可恨。改日被我撞见,还要再赏他一剑。” 他高高抛弃头颅,手中黑白二色一闪,一道剑光直接将那颗头颅斩成齑粉,之后甩袖转身,翩然离去,只留下一丝冷笑,在半空之中久久回荡。 第一百八十二章 广药源 青白山东去五百里的地方,有一处山间小镇,名为药园镇,说是镇子,但是却有方圆数十里的大小,其镇得名,就是因为这里有一处极为出名的药铺,名为广药源。 广药源的连锁店铺遍布首阳洲东南数十万里的修道地界儿,大大小小有上千家店铺,其发源之处就是这里。每天都有络绎不绝的修道人士前来选购各种丹药水丸,或是采到了珍惜的药物前来售卖。 所以小镇之上鱼龙混杂,多出来一些不常见的生疏面孔,也没有什么好稀奇的。 药园镇上的这一处广药源的店铺占地十分巨大,光是铺子正面就有八道大门,每一道都有六尺许宽窄,坐北向南门户洞开。 进门之后内里纵深五丈,西侧小半边以柜台围住,里面药材也摆,成药也卖,但是还是各种瓶瓶罐罐的药丹居多,每日里前来的人也多是簇拥在此。 右侧靠近内堂的地方是几个小小的隔间,里面全都是一位位坐堂大夫,毕竟修道界也不是人人都会炼药搓丸,也不是什么伤势都能靠真气递补就能治好的。 所以精研药理的修行者还是十分吃香的,每天都要招待诸多的内外伤的患者,以高超的医术为其驱伤治痛,内外调理。 也正是因为如此,药园镇的外头十里的荒山密林,更是修道者切磋斗法,了结恩怨的好去处,有了伤患,刚好就能就近处理。 隔间边上,是一个通往二楼的楼梯,上的二楼之后,就不像下面那样鱼龙混杂了,要显得更加雅致一些。 二楼这里,前半段是几位医术和境界都更为高深的大夫坐堂的雅阁,后半段,就是有珍惜药材要卖给广药源,进行讨价还价的地方了。 二楼最深处,则是通往三楼的楼梯,三楼之上,就是那些境界高深、需求也更多、也更能掏得起价钱的人定制丹药的地方,轻易是不能上去的。 三楼上只有四处雅阁,分为天地玄黄,每一个雅阁对应的,是一个品秩不同的炼药丹炉,应对不同客户的不同需求。 广药源几乎是一力带动了整个药园镇的发展。围绕着广药源四周,就是这种各样兵器、法宝、符纸等物的店铺,没有任何一人敢来和广药源抢生意的。 所以每有外来的人到了药园镇,不管买不买药治不治伤,都势必会来广药源闲逛一番,李元锦几个人自然也不能免俗了,毕竟这广药源背后的东家,就是离着此地不过五百里的青白山了。 李元锦一行四人踏进了广药源的大门,立马就有一个玉身境的伙计人上来接待,笑着招呼道:“几位贵客安康,不知几位前来,是来求医,还是来问药,还是要寻什么特殊丹药,我广药源都会尽力给几位准备的。” 进了药铺,自然不能直接问人家来干什么,先问一句“安康”,就能让进店之人心情舒适不少。而之后的几个问话也有讲究,求医在右,问药在左,若是有什么特殊需求,就得请人上楼招待了。 不得不说这广药源,或者青白山也确实是大手笔,居然就安排了一位玉身境的弟子在门口招待客人,这种人才放在别的宗门,最起码都是一位正式的弟子,每日辛勤修炼才是正途,怎么可能回去做这种杂活呢? 仅此一项,就能看得出青白山底蕴之深厚,已经不输于世间很多的上流门派了。这也算是侧面警告了一些心怀不轨的人,想要在此寻衅就得好好掂量掂量。 李元锦开口回道:“我们几人乃是慕名前来,听说广药源的药都是从青白山出来的,乃是太清正宗,所以想来求 购一些补气、疗伤的丹药,要是贵店有能够助人提升修为,感悟大道的丹丸,我们也想求上两颗。” 伙计一听这话,感情是桩不大不小的生意呢,脸上的笑容越发诚挚了几分,伸手将几人引到了柜台前面,笑着介绍道:“几位贵客娜可算是来对地方了,咱们这里全都就是青白山直供的丹药,而且还是最好的那一批,颗颗真品,绝无虚假。” “青白山的先祖那可是从太清宗出来的得意门生,咱们的丹药,那可不就是太清正宗呢。除了太清宗内门高手们炼制的丹药,普天之下就数咱们广药源的丹最好了,不信几位贵客大可以在这东南一带的山上人之间问问,谁不对我广药源的丹药竖一根大拇指。” 普天之下是不是广药源的丹最好尚且不论,但是普天之下的商人做生意自吹自擂的手法倒是出奇的一致。李元锦几人都是笑笑不说话,任凭那个伙计继续吹嘘。 那伙计见几人面露微笑,以为他们已经动心了,就开始更加卖力的推销起来,拿起其中几个瓶子殷切的介绍道:“几位贵客请看,这一瓶就是青白山最为出名的,补充真气的‘硕食丹’,乃是天下闻名的好丹药,一颗下去,就能补充龙门境人三成的真气,乃是居家旅行,探秘斗法的必备良药。” “几位再看这一瓶,这瓶乃是最能促升气血,强筋健骨的‘虎骨豹胎丸’,一颗的药力就能将自身三寸骨殖淬炼的如铁似刚。诸位可不要小看这三寸,一个人周身骨殖才能有几寸呢,能够以丹丸解决,就已经是省下了天大的功夫了。” “这一瓶乃是治疗外伤最好的‘软糯闭口糍’,敷在外伤之上,片刻时间就能收拢伤口,止血镇痛。最为特殊的,是这药甜糯爽口,闲的时候还能当成零嘴来吃,十分美味的,还能修复脏腑伤口,一物两用一举两得。” “这位姑娘请看,这是青白山专门针对女性修士研制的‘芙蓉金肌散’。女修行走在外,天天日晒雨淋的,难得保养容颜,这芙蓉金肌散就能完美的解决这个问题。” “这位姑娘已经生的如此美丽,若使用了此药,就更能再添上三分明媚。您闲暇的时候吞上一些含在口中,以津 液润湿花开,缓慢吞服,就能保养肌肤,完全不用费事的。” 李元锦看他介绍的实在是卖力,就将硕食丹和闭口糍买了一些,王後给程庚壬悄悄的传了个音,程庚壬又开口要了几瓶芙蓉金肌散,一定打包了起来,程庚壬也抢着将钱一并付了。 弄完这些之后,李元锦又笑着对伙计说道:“这位小哥,店里的这些丹药虽然都不错,但是只能做寻常所用,我这次来求得,是更加特殊一些的丹药。” “不瞒小哥说,我已经到了龙门关隘将要结丹了,此行前来其实是想求一颗丹药能够助我平稳结丹,促生境界的,不知道贵店能不能炼制的出来呢?” 伙计面色大喜,赶紧对着几人殷切的说道:“哎呀呀,公子你怎么不早说呢,这不是耽误了您的大事吗?我们这一楼的丹药确实都是一些寻常的丹药,您要的那种能够精进修为的丹药都是需要特制的,咱们这里也能炼的出来,只是这价钱嘛” 李元锦笑道:“价钱不是问题,我这几位朋友也是为了我费了不少心思,若是真有这上好的丹药,我几个凑一凑,还是能出得起价钱的。” 伙计立时喜笑颜看,赶紧将李元锦几人请上了二楼的一处雅阁,笑着说道:“几位贵客还请少坐一会,稍后自会有人奉茶,我这就去请二楼的管事来与几位详谈。” 伙计这会心里别提多高兴了,按照店里的规矩,他每接待一位这样需要定制丹药的顾客,就能有所售丹药十分之一的抽成。 一颗能够让人从龙门突破的金丹的丹药,这笔买卖做成了,他也能凭此购买足够的丹药,再进一步到达龙门境了? 他赶紧去将事情告诉了二楼一位交好的管事,管事姓胡,听到他的话后,都没有多与他说几句,赶紧就来到了雅阁之中接待几位贵客。 胡管事进来之后,倒是不像楼下做生意那般直来直去了,先与几人自报了门户,然后才笑着问道:“不知道这位公子贵姓,是哪里人士啊,怎得专程到我广药源来问药了?” 李元锦笑道:“怎么,广药源售药,还对买药的人有要求吗?还得先看看来着是什么人才肯接待?” 胡管事也笑着说道:“说句公子不介意的话,还真是有这样的规定。公子已经知道了我广药源所有的丹药都是从青白山出来的,本家早年间也早有要求,若是寻常的补气疗伤的丹药也就算了,但是这进境的丹药,还是要谨慎一些才行。” “若是一不小心帮助了凶狠绝戾之徒,欺师灭祖之辈,让他们更进一步的话,岂不是要为祸世间?我青白山和广药源那不就是为虎作伥了?” “我们做生意的,可吃罪不起这样的恶名,一旦传开对口碑可是加大的伤损。还请公子见谅,亮明身份之后,咱们再接着往下聊。” 李元锦倒是不着急摆明身份,反倒是笑着说道:“没想到青白山的沈宗主还有这份侠义之心,真是难能可贵,这几日若是得闲,我一定要去青白山好好拜谒一下才是。” 胡管事倒也不着急谈生意,也笑着说道:“公子不必客气,我青白山虽然是药商,但同时也是修道之人,惩恶济世匡扶正义也不过是分内之举,不过也因为如此,反倒是常常被同行抨击我们沽名钓誉。” 李元锦笑道:“清者自清浊者自浊,到不用太过在意那些旁人看法。” 胡管事只是笑笑没有说话,但是却高高的抱拳,算是感谢了他的认可。 停了一下,李元锦这才笑着说道:“既然如此,那我就没什么好隐瞒的了,我们几人都只是山泽野修,不管是好名还是恶名都不曾有,在下姓元名济,怕是说出来了,胡管事都没有听过。” 胡管事笑着说道:“元公子客气了,既然元公子是正道人士,那我们也就没什么顾虑的了,还是要多谢公子坦诚。” “进阶金丹的丹药我们这里也确实有,只要公子能够一举突破金丹,那天下之间,早晚会有公子的一席声名的。公子还请稍坐,我这就去将不同丹药的报价单子取来给公子过目。” 胡管事告了一声罪,就此出去了。王後见他离开之后,笑嘻嘻的说道:“这青白山,居然还有这种心劲儿念头,确实不错啊。小叔叔,他这会儿出去,怕就是去查这位‘元济’究竟是个什么人了,哈哈。” 元济,其实是李元锦在知道要前来青白山的时候就想出来的一个化名,然后在旃蒙城的时候,就通过王葇薇的手,将一些“元济”的消息和生平散布了出去,凭空捏造了这么一位人。 毕竟自己和青白山的少主,多少还是有一些嫌隙在里头的,来自己仇家的地盘上,李元锦还是需要足够谨慎才行。 胡管事出去没多久之后就回来了,脸上挂满了十分殷切的笑容,进门就招呼道:“没想到元公子还是旃蒙城青笏夫人的至交好友,真是幸会幸会。其实若是青笏夫人有需求,知会一声就行了,怎得还让元公子专程跑上一趟。” 李元锦面上挂着微笑,心里就极其无奈的叹气,这位王葇薇城主虽然是把“元济”的消息一分不差的散了出去,但是却又极其“好心”的加上了一些其他的内容。 就比如,这位元济其实青笏夫人极其狂热的追求者,为了她连性命都敢不要,谁敢说青笏夫人一句不好就要跟人死斗到底,就是因为如此才一直受伤,境界上不去,迟迟的滞留在了龙门境。 青笏夫人也是被他的诚心所感动,感念他时常拼命维护自己,才勉强答应与他做了个朋友,时常间也会维护一下他。 但是还有一些其他的消息就隐在了明面的话之后,所以胡管事虽然满面的笑意的说着“幸会幸会”,但是眼神之中包含的促狭之意,看的还是一个吃女人软饭的小白脸。 胡管事伸手将一张单子递给了李元锦,上面仔仔细细的列着三种丹药,都是能够帮助人从龙门境突破到金丹境的,只是用的原料不同,成功的几率也不同,造成的后续影响自然也有深有浅。 毕竟是以药石突破的境界,自然会有失败的可能,和之后诸如境界虚浮、后续关隘更难突破等诸多影响,还是要提前与求丹之人说明厉害。 否则有人吃了药没能突破,还害得自己瓶颈更加锁死,以此前来讨要说法,说广药源卖的是害人的假丹,岂不就是一桩麻烦事? 胡管事笑着说道:“单子上列的前两种丹药,成功的几率分别只有五到七成,而且有一些伤损本源,需要好好静养一段时间。但是好处就是我广药源就有足够的原料炼制,而且耗费时间也不会很长。” “第三种丹药,成功几率足有九成,而且危害已经非常小了,但是不足之处就在于,单子上列的这些药材,需要公子你自己去寻,或者我们求回青白山去寻,这样比较麻烦一些,所以需要加价三成。” 李元锦看着单子频频摇头,十分的不满意,抬头问道:“胡管事,就没有更好的丹药可选了吗?我做事喜欢十拿九稳,而且危害降的越低越好,至于原材料和价钱之事,都是可以想办法的。” “胡管事既然已经知道我的身份了,那就该知道我突破之后还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去做,实在是不能有太多的耽误和消耗,还请胡管事再寻一方更好的丹药出来。” 堂堂青白山,怎么可能只有这种丹药,李元锦几人前来,就是为了深挖青白山的根底来的,青白山以丹药起家,生意遍布整个首阳洲东南,怎么可能连一枚突破金丹的丹药都拿不出来? 胡管事一听元济的话,立刻就猜想道,这小子莫不是又和人约了赌斗,为了不在青笏夫人面前丢脸,所以才赶紧来求药突破的? 胡管事想到此处,笑着点头道:“有的有的,只是这种定制丹药价钱颇高,而且所需的原材料都十分珍惜,所以没有直接拿给公子来看,是我的疏忽了。” “公子若真是要求药,就请跟我一起上到三楼去,与炼丹的药师当面言说需求,让他为您依法调配,酌量增减药量,才好炼出最适合您的丹药。” 李元锦自然求之不得,来之前就听说广药源有天地玄黄四门丹炉,可产不同品质的诸多丹药,此行的其一目的,是为了看看广药源的炼丹水准,第二就是为了看看这四门丹炉,到底是什么品秩的法器。 一丹可见青白山药材和炼丹根底,一丹炉就可见青白山炼器的根底了,以小见大,就能知道青白山的底蕴究竟如何。 至于青白山的家底都不用看,丰厚无比,几百个李元锦捆在一起都比不上,一行人中恐怕只有王後才能有些机会。 四个人随着胡管事一起上到了三楼,径直来到了玄字阶的雅阁之内,胡管事殷勤的打开门,将几个人请进了屋子里。 屋子当中是个三丈六尺围圆,五丈高下的巨大丹炉,丹炉旁边坐着一个肥肥圆圆的中年胖子,正将自己的三层下巴抵在胸口上,呼呼的打着瞌睡。 他面前的丹炉之中,已经冒出了缕缕黑烟,传出了阵阵焦糊之味儿,想来是里面炼制的丹药过了火候,出来之后免不了有些脆生,咬起来嘎吱嘎吱的,还会有一嘴的渣子呢。 胡管事一见如此,顿时面上就十分尴尬,一边笑着与李元锦几人赔罪,一边上去将胖子摇醒,嘴里喊道:“朱药师,你的丹好了,还不赶紧撤火?” 胖子被他摇的身子一个趔趄,这才睡眼惺忪的醒了过来,看了看前面的阵阵黑烟,又闻了闻空中的焦糊味道,呢喃的说道:“还没还呢,我这正透着渣子呢,再等一时三刻糊味儿散尽,丹香透出来了,这丹才算成了。” 说罢低头又要再睡,胡管事赶紧再度摇晃他,低声说道:“别睡了,有大生意来了,要炼一枚绝对能够突破到金丹的破境丹,赶紧起来回话。” 胖子一个激灵,这才回过神来,抬头一看几人,赶紧站起身来整理衣冠,正准备要说话,李元锦却已经率先皱眉道:“胡管事,这位药师真的能够炼出我要的丹来?” 胡管事一见客人不满意,不由得心中埋怨胖子,正准备开口解释,反倒是胖子先不乐意了,他气哼哼的说道:“怎么,看我炼丹打瞌睡就觉得我不行?若真是以此妄断,胖爷我还不伺候了呢。” 胡管事顿时头都疼了,这死胖子因为这臭脾气,已经毁了多少桩生意了?运气好一点的,还能将生意拉回来给到别处,运气不好的,人家就直接摔门而去,还要带累自己被掌柜的责骂。 怎得今日又犯起了这混脾气,好端端的又要将一门大生意搅黄了,也不想想自己已经多久没有开张了?怎得就是不肯学乖呢。早知道就将这几个人带到别人那里去好了。 你炼丹手艺再好,谁知道?不就是你我两个人吗?丹没练出来前就不能先怂一怂,等到成丹之后得了赞扬,再摆你那炼丹高手的臭架子? 胡掌柜正要开口解释,胖子面前的丹炉里面,突然就传出了一阵阵的清香,瞬间就弥漫在整间屋子里,让几个人都不由自主的深吸一口气。 胖子冷哼一声,满面的得意挂在肥腻腻的脸上,鼻孔都翻到了天上去了。不屑看了一眼几个不识货的人,伸手一拂袖子打开丹炉盖子,就要去收取炉中的丹药。 但是旁边却传来了一个不合时宜的声音,打断了胖子的动作,清清楚楚的传到了众人的耳朵里,“你这样炼丹是不对的。” 第一百八十三章 长宗师兄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门口处站着一个十一二岁的小道童,正趴在门口探头探脑的望着里面,见到众人望向他,还有些胆怯的将头缩了回去,只留下一只眼睛偷瞄着里面。 胖子当时就不乐意了,气哼哼的说道:“小屁孩子懂什么炼丹,我这种透丹之法乃是青白山独有,我花了无数功劳才够资格学到的,你还敢对我指指点点?” 李元锦一看这孩子,不知为何突然就生出了一股亲近之意,感觉他身上的气息和自己十分接近,但是又有一丝不同。 自己身上的真气凝实坚毅,丝丝缕缕都如同剑光一般,而这小道童身上的气息则是虚无缥缈,浑身上下都透着一种随性,好像四处游荡的微风一般。 小道童看了一眼李元锦,目光也有些诧异,但是旋即就对他轻轻一笑,好似遇见了熟人一般亲昵。 朱药师越说越气,就要上前去拉住小道童,倒不是要跟他动手,而是要看看到底是谁家孩子这么皮,居然敢对自己指指点点,得要去和他家大人好好理论理论。 李元锦赶紧出口劝道:“朱药师,童言无忌,你何必和一个孩子较真呢?” 朱药师冷哼一声,有人劝那就算了,否则显得咱没有肚量,正准备转头回去收丹,那孩子又接着说话了。 “你的透丹之法虽然不错,但是这样出来的丹会有一点点的烟味,虽然不重,但是懂行的人还是能够吃的出来的。” 这话一出,朱药师顿时就涨红了脸,怒不可遏的转身就向着小道童抓去,李元锦想要出手阻拦,却被程庚壬按着肩膀,微微的摇了摇头。 朱药师虽然肥胖,但是身形却一点都不慢,一步就迈到了小道童跟前,伸手就向着小道童的肩膀按去,眼见就要抓到了,却还是扑了个空。 屋内吹起了一股不知从何而来的风,小道童的身形就从门口消失了,然后就听见他的声音从丹炉边上传了出来。 小道童伸手扣了扣丹炉的外壁,从上剥落下来一块漆黑的底灰,小道童若有所思的说道:“是了,因为经年使用不曾清洁,所以丹炉的内外壁都糊上了一层厚厚的底灰,烟火不通,所以透出来的丹丸才有了些烟味。” “若是我的话,就先以后天无根水或是万年雪融水先净丹炉,然后再行透丹,但是时间得少七十二息,这样出来的丹丸更加水润一些,吃起来更加爽口。” 朱药师一把抓空,然后又见这小道童对自己的炼丹指指点点,但是却说得头头是道,不由得喝道:“你到底是谁,莫不是来砸场子的吗?” 一听到砸场子,胡管事瞬间就反应了过来,他指着道童质问道:“你到底是什么人,怎么会出现在这?来人啊,有人私闯我广药源,快来人抓住他。” 胡管事一声嘶嚎,小道童连忙摆手说道:“别喊别喊,我只是进来随便看看,没有别的心思的。” 但是已经晚了,门外已经传来了阵阵急促的脚步声,向着这间屋子来了。门口又有朱药师庞大的身子堵着门,小道童看样子是逃不出去了。 但是小道童不慌不忙,双手交错拍掉了手上的黑灰,施了个道揖说道:“这位胖师傅,你尽可以试试小道的方法,小道当真就是随便逛逛的,既然诸位不喜,那我就先走了。” 说罢,整个人骤然像烟雾一般消散,直接在屋中消失了,胡管事和朱药师一声惊愕,左右寻找,小道童到底潜藏到了哪里。 但是在李元锦几人的眼中就能清晰的看到,小道童变成了一丝淡淡的烟雾,顺着窗户的缝隙就飘了出去。 就算是广药源的铺子里里外外的架设了好几层的防御阵法,但是依然没能拦得住他,至于去了哪里,几人的神识被阵法遮挡,就不得而知了。 屋外的人气势汹汹的撞了进了,将堵在门口的朱药师撞了一个趔趄,进门之后就咋咋呼呼的喊道:“就是这几个人擅闯我广药源是?来人啊,抓起来!” 胡管事赶紧叫停了这些人,将事情的原委说了一下,这些人也不曾道歉,就一群人呼呼喝喝的走了。“噔噔噔”的脚步声很快就下了楼,然后就听见了楼外那些人四处吆喝示威的声音。 胡管事赶紧上前来,满面歉意的说道:“几位贵客真是不好意思,店里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几位看这炼药之事,咱们就这么说定了?” 店里突逢意外,胡管事也不敢再过多的和这几个人说,生怕人家一个不满意就要走,只能先将这事敲定下来,就算之后顾客有什么要求需要让步的,那也是没奈何的事情,总比丢了生意要好的多。 胡管事正在殷切的等着元济说话,但是旁边的朱胖子却凑到了丹炉跟前,伸手扣了扣自己的炉底,将那块底灰在手指上细细的碾碎,一脸的若有所思。 还不等李元锦说话,朱药师却先一步开口道:“今日我不炼丹了,胡管事,麻烦给我准备些干净的雪融水来,我要将丹炉仔细的清洗一遍,看看这小孩子说的话到底是不是有用。” 胡管事一听他说不炼丹了,赶紧疯狂的给朱药师使眼色,让他将话咽回去,不要平白损失了这一桩生意。 但是朱药师却很是笃定的说道:“今天确实不能炼丹了,给那小孩子一说,我现在心思烦躁内里不净,如何能够炼出好的丹药来,这单生意接不了。” 他转身对着李元锦很恭谨的说道:“这位” 他还不知道对面这人叫什么,赶紧伸手杵了杵身边的胡管事,胡管事叹了一口气,无奈的说道:“这位公子姓元名” “元公子,”朱药师不等胡管事说完,就直接开口说道,“今日让您不大不小见了个笑话,还请公子不要介意。” “我朱胖子平素自认炼丹水平很不错,但是今日却被一个小孩子指教了不是,确实需要好好静一下心神才行了。” “公子所需的丹药其实不难,这事我做不成,广药源其他药师多得是能人高手,绝不会误了公子的事情。” 胡管事叹了口气,这朱胖子,好好的一桩生意送到手上都接不住,看来还是得带着这几人去找一找别的药师去了,只希望人家不要对广药源失了信心才好。 岂料李元锦却笑着说道:“无妨,这颗丹药,我已经决定要让朱药师炼制了。” 朱药师有些诧异的问道:“可是我起码也得等上好几日才能有心思重新开炉,公子你不是很着急吗,岂不是耽误了事情?” 李元锦笑道:“朱药师一心炼丹,对丹药的品质和炼丹的心境如此在乎,自然不会炼出那种糊弄事的丹药,正是如此我才放心你。等两日就等两日,兹事体大,求个安心比什么都重要。” 朱药师还在犹豫,胡管事却上前一步,满面堆笑的说道:“元公子真是明白人。这件事情就这么说定了,公子也不必为所需的药材担心,我自去找内库准备。” “如果没有,我就自行找到青白山去,一定为公子炼制出一颗上好的破镜丹。公子如此诚心,价钱方面我也会尽我所能,尽量将不必要的加价为公子省下去,还请公子放心。” 李元锦笑着说道:“那就有劳胡管事上心了,药材之事就全仰仗您了。至于价钱方面,也请胡管事竭尽全力,能够少花就尽量少花,但是丹药的品质可一定要保证的。” 李元锦并没有充大头说什么价钱照旧,但是这样反而让胡管事更加安心。对于价钱看重,那就说明这单生意是肯定能做的成的,这不比说什么都要实在的多? 胡管事笑着应承,然后让朱药师写一份用药的单子给元公子过目,李元锦接过之后自己翻看,还对其中几味药材似模似样的提了几个问题,朱药师都一一解答了。 几个人相谈甚欢,很快就敲定了丹药的定价,李元锦也付了部分定金,然后起身就要告辞。 临走之时,朱药师拍着胸脯表示道:“元公子你放心,这颗丹药就包在我胖子身上,若是练出来的丹药您不满意,一切费用我自己承担。” 此话一出,胡管事就变了脸色,赶紧凑到后面杵了杵胖子的后腰。朱药师这才意识到自己又犯了交浅言深的毛病,悻悻的一笑,赶紧退回屋里了。 胡管事上前笑了笑,正准备开口将话圆回来,李元锦却已经笑着说道:“胡管事不必多言,朱药师如此认真,我自然是不会让他白白辛苦的。” 胡管事悻悻一笑,一路将几人送到了楼下门口处,与几人拱手而别,约定了丹成之后去哪里通知,就自己回到了店里去了。 李元锦别了他,径直就往东面方向的街道上走去,王後想要跟在他后面,却被程庚壬按住了肩膀说道:“咱们先回去,小师叔还有点事情。” 王後十分不解的问道:“小叔叔一个人要干什么去?”但是程庚壬压根不回答,只是将他身子扳过来,推着他就往下榻的宿处去了。 李元锦刚刚出店门,就有一丝清风轻轻地缠上了他的手腕,徐徐的牵引着他往东边而去,他与胡管事啰嗦了几句之后,就顺着这股微风的拉扯,缓缓的走了过去。 沿着街道一直往前,直接走出了药园镇外,绕过了一块巨大的石头,在一处僻静的大树底下,李元锦看到了那个想让他过来的人。 小道童微微一笑,手上捏了一个道指,轻轻地说道:“妙法清虚尊道德,大赤天中点丹香。” 李元锦心中了然,也是毕恭毕敬的捏起道指,轻轻的回道:“通天妙玄称灵宝,禹馀宫内拭剑芒。原来是长宗来的师兄,难怪一见就心生亲近之意。在下天缘,不知师兄怎么称呼?” 小道童拱手道:“师兄客气了,小道俗名不提,师父赐我道号天承。” 李元锦适才和天承说的这两句话,是三清宗门之中互相辨认身份的一套话,为的就是在不确定对方身份的时候相互试探用的,被天真戏称为接头的切口。 李元锦心中不由诧异,这小道童的辈分实在是有些高了,居然和自己是一个辈分,只不过自己是机缘巧合被硬拱上来的,就是不知道这小道童是因为什么原因。 李元锦很是认真的回礼道:“师兄不必多礼。没想到师兄你小小的年纪,居然就有了如此高的修为,真是令人佩服。” 修为当然高了,广药源的法阵,李元锦自己都没有信心能够破的开,更别说是向天承那样悄无声新的溜进溜出了。 天承很是奇怪的问道:“我都已经修道六百多年了,怎么还是小小年纪?不知师兄你今年什么年岁,修道多少岁月了?” 李元锦一听这话,看着天承十一二岁孩子的身形,不由得有些咋舌。以前总听说有些修道高人有奇怪的癖好,明明几百上千岁的岁数了,却偏偏要装成一个小孩子的样子。莫非这位天承师兄,就是这样的人? 天承看着李元锦打量自己的身形,知道他心中想的什么,咧开嘴笑道:“师父当年收我时候极早,我是跟着师父长起来的,可能是太醉心于修行了,长着长着,就忘记长高长大,也就成了现在这个样子了。” 李元锦不禁惊叹,得是什么样的修道心思,能够让自己的身子忘记成长了,像天承这种心思澄澈至极的人,恐怕这世间难寻到第二了。 还不及李元锦称赞两句,天承已经率先发问道:“天缘师兄,不知道你修道几载了,而且你已经修成了金丹,为什么在广药源还要跟人求那低劣的破镜丹呢?” 李元锦有些尴尬的说道:“天承师兄,您还是称呼我为师弟好了, 我直接才不过二十几岁,实在当不起您师兄的称呼。” “至于求丹一事,其实是另有目的,只是里面的事情错综复杂,就不说出来糟乱师兄你的耳朵了。” 天承点了点头,有些赞许的说道:“二十几岁就能修成金丹,上清有福,我道家有福。那你到此处来,也是因为感悟到了那件东西吗?” 李元锦心里咯噔一下,果然如此,这位长宗太清的师兄,也是因为那件东西才到这里来的,只是王葇薇的邸报中却没有提到他,看来这暗中到来的人还在不少呢。 李元锦道没有隐瞒,笑着说道:“正是,想来师兄您也是因为那件东西来的了。那倒是巧了,谋求此物的人肯定不少,咱们也能结成一伴,共同扶持。” 天承没有接茬,反倒是指着他腰间的葫芦说道:“你能感应到那件东西,是因为这件天蕴葫,还是因为别的什么?” 天蕴葫?李元锦一时有些愣住了,怎么这天蕴葫也是一件气运之物吗?师兄从来都没有和自己说过,自己还一直将它当成了一件了不得的储物器而已。 出于无有先生一直的叮嘱,李元锦就顺着天承的话往下说道:“师兄您认识这天蕴葫?” 天承笑着说道:“自然认识了,这可是我太清的宝物,与我这个瓶子原本还是一对儿呢。” 说话间,他伸手拿出了一个青色的宝瓶给李元锦看。那瓶子原本只有寸许大小,被他吹了一口气之后,就变成了一个尺许大小,广口阔肚天鹅颈的瓶子。 瓶子呈半透明状,透过瓶身能够看到里面层层叠叠的水波荡漾,上下浮动着诸多小小的黑点,分成了井然有序的好几层,在瓶子里面随着水波微微的晃动。 天承指着李元锦腰间的葫芦说道:“这天蕴葫,能够自动吸纳天地之间的本源灵气,原本是我宗用来乘丹的葫芦,用以淬养新炼的丹丸,提升其功效。” “而我手中的天漾瓶,能够自主凝聚出世间所有神水,乃是我宗用来调和丹药,搓炼成丸的。这葫芦和瓶子原本是一对儿的,只是这葫芦却在几千年前被友宗的法景真人给借了去,许了三千年的借期。” “师父早就说过,到了三千年的时候,就要去友宗上清寻回这葫芦,只是后来听闻法景真人出了事情不再现世,师父就不便出面,这差事就应在了我的身上。” “本来我只是心生感应,随便到这里来看一看是怎么回事,看到了广药源挂着‘太清正宗’的牌子就进去看看,没想到遇到了师弟带着葫芦,就找你过来了。” 李元锦笑道:“师兄,法景真人正是我师。可是三千年时间到了,师兄要收回这葫芦了?” 天承摇头道:“那倒不是,此时尚有一千二百多年的时间呢,倒不用着急。况且让我来说,只是一个葫芦而已,就算是沾上了气运,反正也是在自己人手里,收不收都是无妨的。” 顿了一下,他有些无奈的说道:“可是师父予了我这个差事,我又不能不做,在这里先跟师弟你告个罪,可不要责怪我才好。” 李元锦笑道:“师兄说笑了,本就是长宗的东西,我怎么敢生出这种心思。既然已经见了师兄,就还请师兄和我一起,到时候去了青白山,相呼也有个照应。” 天承把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婉拒道:“不了,我一个人闲散惯了,到时候就是顺势去看一看,从不强求其他。之所以叫你过来,其实是因为别的事情。” “师弟你眼中灵光暗淡,额头之上一片阴云,看来是有灾劫降至了,要是一个不小心,说不好就是一个死劫。” 李元锦微微低下眼睑,自己早就知道了会有一场灾劫,但是一直不能确定倒底是落在他身上还是傅瑢身上,现在骤然得了这个消息,一时之间不知道应该说什么了。 天承见他神色黯淡,赶忙宽慰他说道:“师弟不用惊慌,你头上阴云之中尚有一丝明光透出,看来这灾劫之中还有大机缘在等着你,若是能够渡的过,师弟你就能自此一飞冲天了。” 李元锦笑了笑,抬手抱拳说道:“多谢师兄提醒,我一定会事事小心处处谨慎的。师兄既然不愿意跟我一起,要是没有别的事,我就先告辞了。” 天承伸手从天漾瓶中拿出一颗丹药递给李元锦,笑着说道:“师弟,这是我自己炼制的三品金丹,虽然品秩不是太高,但是也能在濒死之际吊命续魂,就送给师弟你,助你度过此番灾劫。” 李元锦伸手接过那颗金色药丸子,一个不小心,丹药居然从他手中挣脱了出来,差点就一溜金光的飞走了。幸好天承早有准备,直接伸手一捞,就将丹药牢牢地捏在了手里。 天承再度将药丸递给李元锦,笑着说道:“师弟小心,这小调皮已经生出了一丝灵智,要是给它跑了,修行个百十年,就是一个金丹境的小精怪了。” “你将它装进天蕴葫里,用里头的灵气慢慢滋养着,说不定还能再度提升一下药效,用的时候效果会更好。不过,还是希望你用不到他才好。” 丹丸足有核桃大小的一颗,被人捏住还在不断地颤动,李元锦小心的用三根手指捏着那颗金色丹丸,将它放进了天蕴葫里,然后才抱拳对这天承深深一礼。 李元锦说道:“多谢师兄赐丹,天缘谨记师兄恩情。” 天承笑着摆手道:“都是一家人,说什么恩情不恩情的,还是望你无事最好。好了,此间无事了,你回。” 李元锦再度谢过,然后才转身向着来路回去了。 天承一直看着他的身影远远消失之后,这才收敛了脸上的笑容,对着空无一物的身前说道:“你辛辛苦苦的算计了这么多,真的能够助他躲过此劫吗?” 他周遭并无其他人出现,但是半空之中却响起了一个声音,“这一灾劫就算能够过去,折损的也还是太多了。不管如何,还是给他留个念想。” 第一百八十四章 轩辕陛的坦诚 李元锦得了一颗三品金丹,带着满心的忧虑回到了药园镇,低着头走在大街上,心里还在不断地思索着所谓的灾劫,一个不小心,就和一个行色匆匆的人撞了个满怀。 李元锦不禁心中哀叹,莫非真的是自己灾劫将至,心思受了蒙蔽,居然能走在大街上碰到了人?急忙忙就要跟人道歉,却听见对面的人先一步开口了。 那人是一个二十出头的少年,身穿一袭浅灰色儒士长衫,身后背着一个大大的书箱,正在拱手弯腰,嘴里说道:“这位公子不好意思,是小生莽撞了,不该走路之时还在看书,撞到了公子,还请您见谅。” 李元锦哑然一笑,这人手中还真握着一本卷起来的书籍,自己与他两个人,一个失神分心,一个专心致志,这样才撞在了一起。 他连忙说道:“这位公子您客气了,也是我走路之时分心走神才造成这样,我也有一些责任,也请公子不要介意。” 那人这才直起身来,对着李元锦微微一笑,然后让开道路让他先行。李元锦也不客气,拱了拱手就先走了一步,然后转头看去,就见那人又将书页翻开,低着头专心致志的看着。 李元锦笑着摇了摇头,这个人,真不知道该说他是书呆子,还是一位精书之人。 还不及他更多感慨,就听见身后传来了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扯着嗓子喊道:“哟,这不是上清宗的天缘真人吗?怎么,今天没和你师兄一起出来啊?” 李元锦不由得叹气,完了,自己之前拜托王葇薇准备的假身份,被这一嗓子完完全全的给毁了。只是不知道这家伙到这里来干什么?莫不是轩辕伯父让他来帮助轩辕陛的?太荒谬了。 李元锦刚刚转身,就被一柄青竹做骨,白云纸面的扇子抵住了胸口,轩辕殿用扇子杵着他,笑嘻嘻的对身边的几个人说道:“看看看看,这就是上清宗了不得的天缘真人,与我们阿陛可是至交好友。” “这还不算什么,他还有一个十分了不得的师兄天真,修行的乃是修道界人人避而不及轮回三生,而且已经转到了第三世了,厉害?” “天缘真人,不知道你这次到这里来是做什么呢?莫非又是阿陛自认拿不到这份机缘,就请你来帮他的吗?哎呀呀,这阿陛可真是的,已经有我在这了,怎得还劳烦你再跑一趟呢?” 轩辕殿嘴上说的客气,但是面上和语气里的意思,可就夹杂着几分讥讽几分不屑了,里里外外,已经将轩辕陛是个靠外人的废物,李元锦是个靠师兄的废物的事情,说的清清楚楚的了。 李元锦很想装作不认识他,但是那样是根本甩不掉他的,于是就很虚假的笑道:“哎呀,是轩辕公子哎,安址洲一别得有好几年没见你了。怎得,家里的龙马又生了?出来送车驾的?这次是给谁啊?” 轩辕殿面色顿时铁青无比,他那辆珍贵无比的八马乘空驾就是安址洲赵家的时候被天真抢了去,现在又被李元锦提起此事,真可谓是旧伤未愈又撒新盐了。 轩辕殿将扇子搭在李元锦的肩头上,微微用力压下,脸上皮笑肉不笑的说道:“小子,你师兄今天可不在这里,你还敢跟我嚣张?乖乖给我跪下,我就饶过你不敬之罪。” 轩辕殿的扇子如若千钧一般,直压的李元锦半侧身子都歪斜了过去,毕竟有着一境的差距在,李元锦几乎都快要支撑不住,被他压到在地了。 但是李元锦面上的表情却丝毫未变,但是声音却是从紧咬的牙缝里钻出来的,“好啊,死者为大,等你出殡的时候,跪一跪也没什么不可以的。” 轩辕殿眉毛一挑,就要加大手上的力度,将李元锦直接压倒在自己面前,不管是跪下还是趴下,都是极好看的,也让他给上清宗好好的长长脸。 轩辕殿还未来得及发力,自己的肩膀却被两只大手给按住了,两只手上的力量都浑厚无比,但是轩辕殿不用转头就知道,制住自己的人肯定不止一个。 左侧的肩头上,大手不断的用力往下压,而右侧的肩头上则不住的往上提,轩辕殿手上的力气立时就散了下去,李元锦也重新站直了身子,笑呵呵的看着他。 两只手一上一下使劲儿,且都还是轩辕殿挣脱不出来的,他只感觉自己左低右高,两股劲力都快要将他的骨头整错位了。他连忙开口说道:“好了好了,快松手,开个玩笑而已嘛。” 右侧肩膀的手率先松开了,然后左侧肩膀的手顺势就滑到了右肩,紧紧的勾着轩辕殿的脖子,显得与他无比的亲密。 身后的人笑嘻嘻的说道:“阿殿啊,咱们两个这才和好没多久,你可千万不要让我们的情谊,就这么随随便便的断掉了哟。” 伴随着他的话,还有一声清脆的“咔嚓”折断声,是轩辕殿手里的青竹扇子被直接折断了,这清脆的声音,就好像当年轩辕殿被打断的骨头声一样。 轩辕殿抖肩从臂弯里挣扎了出来,冷着脸说道:“自然不会了,我说了只是与他开个玩笑而已。怎么应无王,你也认识他吗?” 应无王走上前了,好像没有腰杆一般,又攀到了李元锦的肩膀上,笑呵呵的说道:“那是自然,天缘可是我的好兄弟来的。” 轩辕殿见状冷哼了一声,目光冷冷的扫过李元锦身边适才提着自己右肩的大汉,伸手将折断的扇子仍在地上,转身拂袖离开了。 纵然这扇子品秩不错,所用青竹乃是斑竹最早分檗的几根竹子,但是现在被人折断,留在手上也没什么用处了。 轩辕殿气冲冲的离开了,李元锦这才和应无王招呼道:“应大哥好久不见,怎么从筑洲回来了,是陪阿陛来这里的吗,怎么不见他人呢?” 应无王笑着说道:“是啊,陪阿陛来的。他们几个正在街角那一边,我是看到了轩辕殿,就跟在后头看看,这不就遇到你了嘛。” 他转头看着身边那位大汉,开口问道:“天缘,这位兄弟是谁,是和你一起来的?” 来人是程庚壬,见李元锦久未回来就出来看看,刚好遇到了轩辕殿想要动手的场面。李元锦就与与应无王简单介绍了一下。 说着话,应无王就带着李元锦往前走了几步,转过了一处街角,就看见了轩辕陛几个人。 李元锦是早就知道轩辕陛要来的,但是轩辕陛却不知道他在这,颇有种他乡遇故知的兴奋感觉,一行人便跟着李元锦,来到了他们下榻的宿处。 两方各自都是四五个人,相互之间见了面,都十分高兴。原本这件事情就是一个不知根由的无头事,能够遇到相熟的人相互照应,自然是一件好事了。 众人各自见礼,只是这场面就有些诡异了,李元锦称轩辕陛几个人兄弟,然后介绍程庚壬和陆菁是自己师侄,轩辕陛他们又转头称其为前辈,一时间相互称呼混乱无比。 等到众人都坐下,尴尬劲儿也过去之后,李元锦才开口问道:“阿陛,怎么你和轩辕殿都感受到了那件东西吗,居然两个人一起来了,我还以为他是来帮助你的。” 轩辕陛无奈道:“他可不是来帮我的,而且他也没有感受到什么,只是收到了一些消息,知道我要出门,所以才组织了几个人一路跟着我,说得不好听点,他是来跟我抢的。就算抢不到,肯定也要阻止我。” 应无王冷笑一声道:“这小子在我们左近跟了一路了,适才在街上我就是看到他,原本是上前准备臭他的,没想到就遇到了你。” 李元锦笑着说道:“已经到了这里了,恐怕他也不用再跟着你们了,青白山又不是你的地方,你总不能拦着他进去。对了,春牵最近如何了?” 轩辕陛见他岔开话题,就笑着答道:“她挺好的,在申山里自己独自探秘访幽,修行进境,我也一直没有去打扰她,具体如何就不知道了。” 李元锦就顺势问了一些其他的事情,轩辕伯父身体如何,赵春牵的母亲身体如何的话,就将青白山的事情完全的带了过去,没有再提起了。 一众人坐了一会,就各自散去做自己的事情了。应无王和程庚壬一见如故,就相约着一起喝酒去了,顺手还拉上了力悾一起。 雨怜和陆菁都是女子,则是相约着一起出去逛街游玩,雨怜怕风典跟着应无王学喝酒,就将他带在身边,陆菁则一手扯住了王後的耳朵,让他作为的两位女子逛街出行的钱袋了。 王後一脸不愿的答应了,其实他更向往的,还是另外一边豪气满满的男子汉的酒桌,但是六姐已经点名要让他陪着了,借他几个胆子,他也是不敢拒绝的。 屋子里就剩下了轩辕陛和李元锦,两个人说些不便与外人聊到的隐蔽话,虽然王後也是来寻这份机缘的人,但是亲疏相比之下,李元锦有很多话是可以告诉轩辕陛,却不会与他说的。 轩辕陛见众人都离开了,这才笑着说道:“元锦,真是没想到能在这里遇见你,照这么说来,你身上一定也有气运之物了。嘿嘿,倒是没想到,我们两个都互相隐瞒了一手。” 李元锦神秘兮兮的说道:“先不说这个,我这有点好东西要给你看看。” 轩辕陛满面的好奇,赶忙问道:“是什么?拿快拿出来让我瞧瞧。” 但是等到李元锦真的拿出来的时候,轩辕陛的脸色瞬间就是一片通红,他有些羞愤的说道:“你这是哪里来的,赶紧给我。你没有给别人看过?” 李元锦给他看的,正是当初赵春牵抱了他一下,他呆若木鸡一般的那副情形。天真当时悄悄的以镜花水月留了影,李元锦专门复刻了一份,就是为了等到今天这个时刻。 李元锦缩回手,躲开了轩辕陛抢夺的手,将那块留影的玉牌收回怀里,伸手打掉他的手笑道:“干什么干什么,明抢啊你,还有没有点天下第一家少主的样子了。” 轩辕陛缩回手无奈的说道:“你这是从哪来的,有没有给别人看过?” 李元锦笑道:“这是师兄回山之后给我看的,这留影是当初在你家里偷偷拍的,怎么样,角度不错?你脸上的呆傻表情看的清清楚楚的呢。” 轩辕陛疑惑道:“天真,他怎么会在我家呢?” 李元锦回道:“他和那位赵博前辈一起的呀,据说他们之后还跟了春牵一程。师兄之后先回来了,那位赵前辈应该还潜在赵步山河图里,暗中护着她呢。” 轩辕陛惊异道:“什么,赵前辈在一直跟着她,那就好了,我总算可以放心了。” 李元锦笑道:“怎么,你居然还不知道吗?那你就跑到这里来了,我还以为你回去后会马上跟着去申山,改换容貌悄悄跟着她,是知道了有人护着才放心来这里的。忘恩负义啊轩辕公子。” “去去去,”轩辕陛没好气的打断他,然后突然就正色道,“元锦,真没想到你也会来这里,这么说来,你身上也有气运之物了?是你身上带着的天蕴葫吗?其实最早的时候我就怀疑是它了。” 李元锦对他自然是无所隐瞒,很是认真的说道:“不错,天蕴葫确实是一件气运之物,不过我也是今天才知道,其实它,并不能算是我所有的。” “我身上其实还有另外一件,但是出于某些嘱托,我不能告诉你到底是什么,所以也请你不要多问了。” 轩辕陛沉吟了一下,伸手一挽之间,一柄金色的单手武器就被他握在了手里,他笑着说道:“无妨,不过我还是给你看看我的天兵,就是这柄四面剑,或者也可以叫它,天正锏。” 轩辕陛手中的武器,约有四尺长短,有四道棱,单从一面看上去,确实和长剑没什么区别。但是武器无刃,反倒是属于钝兵,不以锋锐伤人,而是以强势威压。 轩辕陛毫无顾忌的将自己的天兵拿了出来,就要递到李元锦手上,但是李元锦却只是看了一眼,就摆了摆手拒绝了他。 李元锦面色惭愧道:“阿陛,你这样坦诚,实在是让我情何以堪,这一次我们相逢于此,寻根究底的说,本该是互争机缘的对手。” 轩辕陛笑道:“矫情,我们两个之间,还需要多说这些做什么。你是什么为人我还不了解吗?你说不能让我知道,那必然是有你的原因。” “再说了,即便是互争机缘,那也是我们两个关上门来之后的事,到时候我们两个猜拳不就是了。在此之前,我们必然是同仇敌忾,一心对外的。” “猜拳?”李元锦哑然失笑道,“你以为我们是干什么呢?你可别忘了,是那件东西选我们来这里的,可不是我们来挑人家的。” 轩辕陛笑道:“那也没什么区别,咱们兄弟两个将其他人全都踢出去,让它没得挑,可不就是我们猜拳做主了?” 李元锦无奈的笑着摇了摇头,这场对于自己是生死之劫的事情,他实在是没办法像轩辕陛一样看的那么轻松写意。 但是现在也不能与他明说,否则也只是让他徒增烦恼而已,之后的事情,还是走一步看一步好了,能够不将他们牵扯进来,那是最好的。 两个人又说了一些旁的事情,正在说的高兴的时候,心底的那一丝悸动却又骤然出现,两个人情不自禁的,一同转头望向了西侧青白山的方向。 两人转头对视一眼,心中已经明白,那件东西,只在旬日之间,就要彻底现世而出了。 往心山中,沈少青正一个人站立在空旷的山腹之中,手中拿着一面小镜子,从中发出镜光,在山腹之中沿着某种轨迹仔细的游走着。 明晃晃的镜光过处,山壁之上出现了一道明亮的轨迹,慢慢的拼凑成了一幅广袤的图案,仔细望去,竟然是一个覆盖整个山腹的庞大阵法。 有道道已经逐渐黯淡的轨迹沿着沈少青进来的山洞蔓延了出去,这里居然只是阵法其中的一处,往外的一部分,正是之前封印了飨心主的阵法。 山腹之中的阵法被沈少青以封元镜的“照物”镜光逐层破解,之前只是封印飨心主的外层阵法,就足有一千二百层,这整个覆盖往心山的阵法,则是足有三千六百层之多。 沈少青自从将飨心主放出来之后,就已经完全破解了第一道的外层阵法,之后更是辛勤不缀,每日都以封元镜逐层破解,将一层层的阵法逐个破开。 在几个月前,第二层阵法已经初步打开,也正是在那个时候,天下间诸多拥有气运之物的人,第一次感受到了感召之意。 经过他的不断努力,他对封元镜及阵法的掌握和了解也在与日俱增,拆解的速度也越来越快,就在刚才,第二层的阵法已经被他悉数打开。 第三层的阵法暴露在他眼前,只要再给他几天时间,他就能将所有阵法彻底破解,然后拿到那个,他日日夜夜都在渴望,已经谋求了数千年的极致珍馐。 也正是因为如此,那些受气运感召的天之骄子们,也再一次的感受到了冥冥之中不知何物的呼唤。而且这一次的召唤,比起以前来更加清晰明了。 所有人的都已经知道了,那件东西,就在青白山宗门后山之中。 有缘者得。 沈少青,或者说飨心主,看着仅剩的第三道一千两百层的阵法,脸上的笑容既期待又忧虑。最近青白山附近多出了诸多来路不明境界不一的人,究竟为何,他比任何人都清楚。 本以为自己可以悄悄的打开这三道封印,将那件东西悄悄的占据起来,而后再度潜藏身形凝聚起运,就算自己是邪魔夺舍,也未尝不能成为那唯一之人。 但是这件东西出世之时必然引起天地异象,届时那些已经近在咫尺而且身负气运的人,一定会蜂拥而至与他抢夺。元神现在的实力也不过只是恢复到了元婴境而已,到时候该如何应对这些临门恶客? 不过现在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最后一道阵法的拆解是势在必行的,否则拖得时间越长,引来的人就越多,到时候之后更加麻烦。 沈少青旋转着手中的镜子沉思了好久之后,这才将镜子收起,慢慢的走出了山腹之中。 往外走,越临近洞口,就能听到逐渐清晰的哗哗水声,地上的路面也越来越湿滑。原来进入山腹的洞口就掩藏在一道宽大的瀑布之后,沈少青分开瀑布,从里面信步走了出来。 往前再走了二里,穿过一处茂密的林子,就来到了一块宽阔的向阳之地。这块地方足有十丈方圆,其上的一应杂草树木全都被砍伐一空,而且地上的也细细的铺了一层青白山主峰上才用的玉屑白土。 空地当中孤零零的种了一株尺许高下的花朵,花朵成浅浅的粉红色,已经微微开口含苞待放的样子了。从已经打开的花瓣来看,这花层层叠叠的,怕不是得有十好几层,开花之时一定是繁复华美,艳丽异常。 阿泉正蹲在这株珍惜的会心兰面前,用金交藤混合过的雪融水细细的浇灌着根茎,还要注意不能让一滴水珠落到花瓣上。见到沈少青从林中走出来,急忙就要跪地行礼。 沈少青摆了摆手,让他做好自己手上的事情,就自顾自的离开了,阿泉揣着诸多的疑问也不敢开口,就只能转回头仔细的拾掇着花朵。 沈少青驾云而起,径直来到了青白山主峰之上,找到了正在药房之中调配药材的沈心,与他说了一件事情。 沈心听到之后也没有回话,只是将手中的几味药材依着分量放在一起,仔细的包好之后交给手下的人拿到丹房去炼制,作为送给妻子的寿辰礼物。 做完这一切之后,沈心这才转头问道:“你无缘无故的,要封山做什么?” 第一百八十五章 封山贺寿 胡掌柜小心翼翼的,将一个盒子放到了李元锦面前,笑着说道:“元公子,幸不辱命,这颗丹药总算是给您炼制出来了。只要公子能够籍此破境,也不枉费我们几个这几天的辛苦了。” “朱药师说了,这颗丹药他已经尽了全功,虽然只有九成七的机会能够突破金丹,未能到公子所要的十成要求,但是绝无一丝后患。” “朱药师说,这丹并非是以药力强开金丹瓶颈,而是以丹丸药力为牵引,慢慢引导公子自行破境,所以绝对不会有什么用药后患。而且就算不成,也会将药力存于体内,帮助公子下一次突破。” 李元锦接过了丹药,笑着说道:“还劳烦胡管事您亲自送来,真是不好意思。也请回去与朱药师道一声谢,二位真是辛苦了。” 胡管事笑着说道:“元公子哪里话,这本来就是我们的职责所在,倒是元公子如此信任我们,这颗丹药能够对您有所帮助,才是最重要的。” 李元锦再度谢过,然后将盒子打开,仔细的看了看里面的丹丸。药丸只有黄豆大小的一粒,但是入手分量颇重,一打开盒子,就有浓郁至极的清香缓缓飘了出来。 李元锦看了一会就将盒子收了起来,伸手将剩下的余款拿了出来,微笑的递给了胡管事,“胡管事多谢了,这是咱们之前说好的价钱,还请胡管事点收。” 胡管事双手接过钱袋子,微微过手就知道了里面到底是什么玉币,有多少枚,但还是微笑的说道:“元公子如此豪爽,我自然是信得过的,何必点收呢。” 为了让顾客钱花的舒心,胡管事又开口说道:“元公子服了这丹药,定然能够再进一步。也是元公子运气好,若是当日未能敲定此事,我们还真不能短短几天就炼出丹来。” 李元锦好奇的问道:“哦?这是因为什么?” 胡管事笑着说道:“公子炼丹的药,大部分都是从我广药源直接出的,但是其中有两位主药,六心通明果和甘味金谷草却是我广药源库里没有的。” “为此我直接寻到了青白山库中,与内库的人央了好久,才取出来这几味药材来,若是再晚去一日,青白山就要封山一月,寻常人根本进不去。公子的丹药可不就得往后推上好久了。” 李元锦听到这话,心中一震,但是面上却毫无表情,伸手将案上的茶倒起一杯递过去,笑笑的问道:“青白山要封山了?这是因为什么?” 胡管事接过茶细细的酌了一口,然后将茶杯放下,笑着说道:“倒也是件大喜事,青白山宗主夫人寿辰将近,少主为了不让外人打扰,这才特意封山求个清净。” 胡管事面露缅怀神色,笑着说道:“怎们沈宗主对于夫人那可真是好的没的说,每一年都为夫人举行寿诞宴席。往年我们还能去凑凑热闹,见一见青白山的风景,但是今年恐怕就不行喽。” “沈宗主去年才为少主在翠卉山新建了一座繁花殿,端的是华美精致非常,与翠卉山上经年常开的百花交相辉映,恍若人间仙境一般,据说顶层都是用白玉精粹堆砌成的,真是豪富的令人心惊。” “今年夫人的寿诞就要在翠卉山上举办,原本还想趁着这个由头去瞻仰一下那座了不得的繁花殿,也想看看几年之内就从通脉修到了金丹境的公子是怎样的天骄风采,现在可是没那眼福喽。” 李元锦听到胡管事的长吁短叹,只是笑着应承道:“胡管事做事如此精心细致,又是一位聪慧之人,定然会在广药源步步高升。那繁花殿中饮酒,早晚有你一方坐席。” 胡管事哈哈大笑道:“多谢公子谬赞了,等他日胡某能够上殿饮酒,一定要感谢公子今日的箴言了。公子得了丹药,肯定是着急闭关进境,胡某就不做这碍眼之人了,公子请留步。” 李元锦笑着起身,将胡管事送到了门口,两人笑着拱手而别,他这才转回屋里。进到屋里的时候,轩辕陛已经从内堂走了出来。 轩辕陛面上忧心忡忡,沉声说道:“青白山为何会无缘无故的封山,而且是在我们感受到那东西之后,看来青白山里也有人在等着那件东西呢。” 李元锦也沉吟道:“看来那位沈公子肯定不是寻常人,说不定就是哪位大能转世,在青白山等着那件宝物出世。或者是,夺舍。” 轩辕陛皱眉道:“你如何能够断定这件事情?” 李元锦问道:“你还记得我们当初在筑洲对上亥殿的人吗?当时有一个人追着沈少青进到了荒沼里面,后来我专门去查了一下,追着他的那个人,其实是亥殿的殿主,是他们所有人之中最强的一个。” “沈少青当时基本没有收到什么伤,就将他斩杀在荒沼里面,甚至还抢到了他祭炼的宝贝。我早在两年前遇到他的时候,他还只是一个通脉境的浪荡公子,这种实力差距,他是怎么做到的?” “而且你还记不记得,他回来之后说他是怎么打败那位殿主的?他说他靠的,是我当时扔给他的那面镜子,可是那面镜子我们拿在手里那么久都不知道怎么用,他又是怎么知道的?” 说到这里,轩辕陛猛然一拍椅子的扶手,惊呼道:“是了,在安址洲的时候你心魔骤起,天真还提到过那面镜子。就连天真都没见过的东西,沈少青又是如何认识,而且上手就能用的?” 李元锦很是肯定的点头道:“那就必然是如此了,这位沈大公子,要么是大能转世,要么就是被人夺舍附身,不管是那种情况,肯定都是冲着那件东西来的。” 轩辕陛沉默了一会,突然开口笑道:“元锦,看来咱们得要去青白山贺寿了。” 李元锦自然也是一般想法,笑着回道:“那可不,若非你轩辕公子在这里,我恐怕真就连青白山的山门都进不了了。那咱们什么时候启程前去?” 轩辕陛说道:“倒是不用着急,反正这感觉还不是很强烈,咱们还是先弄清楚这位宗主夫人到底是什么时候过寿,有什么喜好?提前准备上一份说得过去的寿礼,才好名正言顺的进到人家家里去。” 李元锦笑着应允了,两人就开始合计收集消息,准备寿礼等诸多事宜不提。 青白山主峰之中,一个南面山阳处的宽阔院中,沈少青正和一位端庄秀丽的中年美妇坐在一起,妇人细致的给他剥开一瓣瓣的橘子,温柔的喂到沈少青的嘴里。 妇人一边小心着挑着橘子上的根根橘筋,一边温声说道:“少青,听你爹说,你前几天下令将整个山门都封禁起来了要给我过寿,是吗?” 沈少青笑嘻嘻的说道:“是啊,娘,您不觉得往年来那么些人都太吵闹了吗?您一直都好清静,头前几年我总能看到您偷偷皱眉呢。” “况且今年可是要放在翠卉山繁花殿办寿宴的,要是被那些闲杂人等进来,踩坏了翠卉山的百花苗圃,多煞风景啊。所以我才去求爹将山门封禁起来,咱们一家子安安稳稳的团聚,多好的。” 妇人将一瓣橘子塞进他嘴里,宠溺的说道:“好好好,都依你。也不知道你是心疼为娘呢,还是操心你那翠卉山呢?” 沈少青赶忙站起身来,双手揉捏着妇人的肩膀,很是乖巧的说道:“当然是心疼娘你了,翠卉山现在百花铺就,不就是为了给娘你贺寿的嘛。” 妇人反手亲昵的拍了拍沈少青的脑袋,笑着说道:“好了好了,娘知道你有心了。你去忙你的,不用在这里陪我了。” 沈少青又给妇人轻轻地揉捏了几下肩膀,这才笑着说道:“娘,那孩儿就先告退了,您好好歇着。” 妇人笑着点了点头,沈少青这才从院中出来,驾着云一路来到了翠卉山。但是却没有直接落在翠卉山上,而是绕过山头来到背后,然后按低云路,绕过所有人的视线,悄悄的来到了后山之中。 往心山前,阿泉还在仔细的伺弄着那株会心兰,兰花的花朵已经开了大半,最外层的花瓣是浅浅的粉色,但是越往里面颜色就越深。 等到几日后整朵开放,就足有尺许大小,里面则是艳如胭脂的红色内蕊,看上去娇艳欲滴,更有阵阵异香百丈环绕,任何人看到了,都会会心一笑。 阿泉见到沈少青到来,上前恭谨的说道:“少主,这株会心兰开花形势大好,大概还有七天就能完全开放,到时候正好是夫人寿诞之日,夫人见到了一定会十分喜欢的。” 沈少青微微点头道:“做的很好,你仔细照顾着花朵,我到后面去。” 阿泉凑到了跟前,压低了声音问道:“少主,我多嘴问一句,往心山中的那东西,少主还需要几天才能拿到手?” 沈少青转头看了看他,阿泉立刻惊恐的低下了头,忙不迭的满口告罪。 沈少青淡淡的说道:“不该操心的事情就不要瞎问,好好的照顾着花,注意着山前的来人,才是你该操心的事情。” 阿泉频频点头应承,沈少青缓了一下脸色,这才笑着说道:“再忍几天,我马上就能成功了。到时候就能离开此地,你也就不用看着我给人卑躬屈膝了。” 阿泉面露惊喜神色,看着沈少青一步步踱进了密林之中,面上的喜色才渐渐收敛,转身继续伺弄那朵会心兰,但是眼睛却时刻注意着周围的一切。 沈少青走进往心山的山腹之中,看着那已经开始拆解的最后一道封印法阵,露出了成竹在胸的惬意笑容。 “什么?轩辕家的人已经在里面了?”轩辕陛看着拦在自己面前的青白山管事,不可置信的问道,“我是轩辕家的少主轩辕陛,里面先到的人是谁?” 管事的人冷笑道:“还真有人胆敢冒充轩辕家的少主,胆子真的大的没边儿了,在别的地方行骗也就算了,居然敢哄到我青白山的头上。来人啊,把这几个人给我叉出去。” 一声招呼,身边立马就冲上来十几个人,每一个都是龙门后期,眼见就要结丹的人,前后的将李元锦一行人围了起来,摩拳擦掌的就要动手。 李元锦赶紧出声道:“且慢,贵宗今天正是大喜日子,贸然动手恐怕不好?还请几位收敛一下。” 那位管事斜着眼看了一眼李元锦,冷哼道:“你这小子倒还说了句人话。看在这句话的份上,我不为难你们,赶紧下山去,别在糊弄事了。” 李元锦笑道:“这位管事,听你话里的意思,里面已经有轩辕家的人到了?可是你们又怎么能肯定,里面的人不是假的呢?” 管事的人不悦的说道:“废话,里面那人可是轩辕家的公子轩辕殿,身上带着轩辕家的名鉴,一身华贵至极的装饰,岂能有假?” 他上下打量了一下轩辕陛,冷笑道:“就你这一身寒酸的装扮,还敢冒充轩辕家的少主?轩辕少主一身珍贵至极的九阳赤金铜打造的金甲,那是一般人能够冒充的了的吗?” 轩辕陛极其无奈的一拍自己的胸口,之前在筑洲上穿着的金甲便瞬间穿在了他身上,他摊开双手问道:“现在你能相信了?我真是轩辕家的少主,轩辕陛。” 管事之人一看这一身明晃晃的金甲,略微愣了一下,还上前伸手摸了摸,这才猛然一下跪在了地上,忙不迭的讨饶道:“真是轩辕少主,小的有眼无珠,口出混账言语,还请轩辕少主恕罪!” 轩辕陛伸手揽起来他来,笑着说道:“无妨,肯定是我那兄弟比我早到了一步,故意与我开个玩笑呢,不怪你。现在,我们能进去了?” 管事被拉了起来,感激的说道:“多谢轩辕公子体谅,少主专门下令不能让闲杂人等进去,我们也是职责所在,这几天都己经赶走好几波的人了。” “就在你们前面,还有一个大汉在这里缠了好久,那家伙长的五大三粗的,还带着一把刀,我与他争执不下,都说的快动手了,所以有些火气,才对公子恶言相向的,还请公子恕罪,都是怪那汉子。” 带刀大汉?李元锦瞬间就知道了那人是谁,没想到他还赶在了自己的前头,但是却被这封山的禁令拦住,又没有显赫的门风也进不去。 轩辕陛笑着劝慰那位管事,管事也赶紧殷切的将轩辕陛引进山门里,专门找了一个伶俐的人带着往翠卉山去,自己则转头回到山门口,去拦着那些不知所谓的闲杂人等。 远远的,管事已经能看见门前的路上,有一个背着书箱的年轻人,正低头看着书,一步一步的往山门这边来了。 管事冷笑一声,一个书呆子,也想来我青白山凑热闹,有我在这,你们这些人一个都别想进去。 一行人跟在带路人的后面,向着翠卉山的方向慢慢走去。沿途所见,皆是幡旌高挑,彩缎飘飞,奇花异草布列两旁,长青树木点缀其中,长长的红毯铺设在各座山头之间的宽敞大路上。 沿路之上,都是换上崭新衣服的丫鬟仆从,在大路边上的陪道上往来奔走,手上端着各种各样的东西。菜肴,花卉,灵芝,珊瑚,寿帖,寿桃每个人虽然辛劳,但是人人脸上都洋溢着欢乐的笑容。 抬眼望向远处,入目之中所有的亭台楼阁,雕梁画栋,蕊宫珠阙,宝阁珍楼,其上都用红色彩缎包边围圆,漫山遍野都是鲜艳喜庆的大红之色。 每栋屋舍之间还用彩缎相连,其上点缀着一盏盏的花灯,等到日暮的时候,就会一同燃起,将附近的几座山头全都点亮,好似中秋的灯会一般透亮热闹。 轩辕陛走在人群里,悄悄的靠近了李元锦,以心声对他说道:“轩辕殿这家伙真不是东西,居然还能想出这种办法来恶心我们,真是有够阴损的。” 李元锦笑着回道:“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他,这两天一直没看到他在跟前出现,就该想到这小子先一步跑到青白山来了。” 轩辕陛冷笑道:“那倒也是,青白山宗主夫人做大寿,早就在药园镇传开了,他从爱都是喜欢在人多地方显摆的性子,肯定会来到这里,倒是让他误打误撞,来对了地方了。” 轩辕陛顿了一下,然后才问道:“待会到了寿宴之上,我们应该怎么办?我能感觉到我们与那件东西正在不断靠近,要不要循着感觉直接过去?” 李元锦回道:“不着急,先去寿宴上看看。什么时候那位沈少主离席,咱们再跟着离开也不迟。” 轩辕陛“恩”了一声,就不在说话了。 一众人随着那位仆一路走到了一处广袤的药园底下,那位仆从这才停下来说道:“几位贵客,宗主正在主峰青白山上接待客人,诸位请先随我上山去。寿宴布置在了翠卉山,稍晚一些自会有人带诸位前去。” 众人点头应允,仆从便带头走上了药园之中那道宽丈余,长足有千丈的倾斜向上的登山之路。 道路两旁是一块块整整齐齐的药田,其中种植着诸多各式各样的珍稀药草,透过药田层层的叶子,还能看到底下白玉一般的土壤。 药田之上,氤氲着层层的青色雾气,散发出一股浓厚的药味,其间还交杂着丝丝缕缕的其他颜色,将一朵朵的青色雾气混杂的色彩斑斓,看上去就不似好惹的样子。 只是这登山大道上似有什么阵法禁制,云气只在道路两边徘徊,一丝也不曾越过到道路之上。 李元锦伸手一勾,将一缕云气引到近前,正准备拿在手里查看的时候,走在前面的仆从已经转身开口道:“这位公子可要小心,这朵药云里面药力驳杂,若是不能梳理清楚的话,恐怕会伤到您。” 李元锦将烟云引到指尖看了看,然后挥手拂散了药云,笑着开口说道:“早就听说青白山以白玉碎屑培药,药田之上常年氤氲着药云,若是能够梳理清楚,在此修炼就能事半功倍,看来此言不虚。” 仆从笑着回道:“公子好见识,这药云确实能够助人滋养神魂肉体,能够梳理清楚药理吸收药云的人,就能极大地增长真气,提升境界。” “我们家少主,就是因为宗主为他精心祭炼了一朵药云,半年之前将其吸收,才能如此神速的进境到了金丹。” 李元锦笑笑,看来这位数次见面的知交故人,现在最低也是一位金丹境的高手了,只是不知道他的境界,到底是药云提升,还是别人的遗泽了。 一行人沿着大路不断往上,未有多时就来到了山前的一处院子之前,只见院子之中人头攒动,宗主沈心和少主沈少青,正站在院门口,极其殷切的招呼着每一位到来之人。 说是封上山来自己人过寿,但是如青白山这般的大家业,即便只是自己人,那也是乌央乌央的一大堆,再加上一些根本不能拒绝的故交好友非要前来,整个寿宴的规模,自然是小不了的。 仆从将众人带到了院前空地上,应承了一声之后就转身下山,到山门前招呼去了。 轩辕陛率先走在前头,近身上前与沈心行礼笑道:“沈叔叔,婶婶过寿,轩辕陛不请自到,还请沈叔叔不要介意。” 沈心赶忙上前搀着轩辕陛,开心的笑道:“哎呀呀,世侄你也来了。这说的是什么话,你能到这里来,我这青白山可真是蓬荜生辉。只是为什么和阿殿分开前来,没有一路同行啊?” 轩辕陛笑着说道:“阿殿性子急,走的快些,就赶到我前头来了。” 沈心寒暄了几句,就转身拉过沈少青,笑着说道:“阿陛,听说你和少青在筑洲之上就见过了,这几天就让他一路招呼你们,叔叔我还有其他人得照看,就不一定能顾得上你了。” 沈少青走上前来,笑着拱手道:“轩辕少主,筑洲一别,许久未见了。” 然后他转头对着人群再次拱手,却不是招呼其他人,而是笑着开口道:“天缘真人,好久不见了。” 第一百八十六章 百花贺寿 沈心一听沈少青的话,立刻就转头问道:“天缘?可是上清宗的天缘真人?他也来这里了?” 李元锦这下想藏也藏不住了,不过还好也是早有心理准备,直接上前一步拱手道:“沈宗主好,小道天缘,擅自上门还请沈宗主见谅。” 沈心哈哈大笑道:“今日真是有福了,轩辕家少主和上清宗小师叔两位俊彦都到我家来了,加上轩辕殿和登楼国的二皇子,这天下间的少年英豪,今日可算是尽入吾彀了,哈哈哈。” 沈少青嗔怪道:“爹,你胡说什么呢,这几位可是贵客。” 沈心赶忙笑道:“哈哈哈,我今日确实有些得意的紧了,两位结伴而来,想必身后的人,一个个也都不是寻常人。” 王後这会终于逮到了机会说话,上前一步说道:“沈叔叔,家父托我给您带个好呢。” 沈心当年和王右洽谈打开商路的时候,确实是见过王後的,虽然那时候王後还只是一个小孩子,但是沈心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来。 凡长袖善舞者,必然是要有一双洞悉一切的眼睛,否则如何能够从中斡旋,尽得渔利呢。 沈心这下笑得更开心了,他笑着说道:“王後,你都长这么大了?了不得喽,看来叔叔真是老了。你爹怎么样,身子可还康健?” 王後笑着点头,沈心也不能总是盯着他聊,与剩下的几个人一一见礼之后,才发现每个人都不是寻常之辈。沈心脸上的笑容那就真是如同春风浸润百花开,秋日点染万果红了。 将这几位平日里都难得见到的人送进了院中,着沈少青好好的照顾几位。沈心这才转回身来,面上的笑容越发深沉,耐人寻味。 轩辕家、凌云殿是和自家有些生意往来,往年也偶然有人来庆贺,但是能够让两家少主上门,这牌面和高度,那可就大大不一样了。 这还罢了,就连平日里清高仗剑,几乎可以说是从不与外人相交的上清宗都有人前来,而且还是门内辈分极高的后起之秀,这样的名头,那可就有些让他按捺不住心中的狂喜了。 这是不是说明,我青白山的名头,已经不止煊赫于首阳洲东南,而是逐步蔓延到了首阳洲北边地界了?上清宗都来人贺寿,那以后自己“太清正宗”的牌子,还有谁敢再过多质疑? 只是欢喜过后,沈心还是想到了其中更深的东西,若只是一两个人也就算了,这么多的少年英豪无端端的齐聚于此,那他们的目的,肯定就不是为了贺寿那么简单了。 想到此处,沈心伸手唤过来一个正在招呼客人的耄耋老者,与他耳语几句,老者就点头离开了前院。 片刻之后,百十个身穿新衣正在招呼客人的仆从们全都更换了身上的衣服,一个个全副武装,以秘法潜藏进了青白山的各处咽喉要道。 而那位老者,则是只身一人进入了山腹之中,在青白山的护山大阵的枢纽之中坐镇,手中握着一块同步传信的玉牌,只要一有消息,青白山主峰连带周围的数座主要山头,立时就有大阵张开。 沈少青带着李元锦一行人来到了院中,找了一处空桌坐下,沈少青也就势一屁股坐在这里,口中笑道:“今天站在门口招呼了半天的人,总算能够坐下来歇一歇了。” 他口气随和笑容和煦,与几人就好像是许久未见的老朋友一般说笑,但是眼神里的味道,却又不是那么回事。 沈少青先是看了看轩辕陛,然后又转头看向了李元锦,面上惊愕的说道:“哎呀呀,轩辕少主和天缘真人居然双双都已经破境金丹了,真是了不得,果然不愧是天之骄子。” 李元锦伸出手指敲了两下桌面,轩辕陛听到之后会意,笑着开口道:“沈公子也不寻常啊,药园镇的人都在说沈公子也已经突破了金丹境界,真是可喜可贺。” 轩辕陛在这里和沈少青打着哈哈,李元锦的眼神却已经偏到了另外一侧,越过十几张桌子之后,就能看到轩辕殿和登云阙已经凑在了一起,两个人正有说有笑,好似十分熟稔一般。 登云阙感受到了李元锦的目光,也转过头来看着他,两人的目光在半空之中只一交错,就立马分了开来。但就只是这一下,李元锦的眼睛就已经有些酸疼肿胀,不由得闭目舒缓了一下。 微微闭目之后,李元锦再度睁眼瞧了过去,但是却不是看向登云阙,而是静静的坐在他身边的闻先生,露出了一个灿烂至极的笑容。 再微微一瞥,就看见邻桌上还有另个肥硕如山一般的人,身上穿着肥大的衣服,正对着桌上的素果糕点狂吃海塞,旁若无人一般。 沈少青看到这一幕,饶有兴趣的问道:“天缘真人,怎么,你和云阙皇子也有交情吗?” 李元锦面上笑容不变,淡淡的回道:“何止是有交情,简直是如渊似海一般。” 沈少青在这里盘桓了一会,就起身到了院门口,沈心对他嘱咐了几句,就先一步驾着云头离开了。 院子之中现在已经坐了不下百十人,大多是广药源其他铺子里的掌柜们,返回山门给主母贺寿。还有一些人就是方邻左近交好的山上宗门,和一批远道而来贸然登门的贵客们。 院子北间的正屋里,已经码的满满当当的诸多贺寿礼物,什么珍惜的仙果药材,少见的珍兽内丹,精炼的培元丹药,华贵的山上法袍等等,琳琅满目的,礼簿子都快写不下了。 不过所有人都很识趣,没有送什么法宝、兵器一类的东西,毕竟是夫人过寿,送这些东西,未免也太不开眼了些。 日近正午,沈少青嘱咐人下山去封了上山的道路,再有人来不管是谁也不许上山了,毕竟是你客人失仪在先,那就怨不得主家不近人情了。 一切都做完之后,沈少青这才返回院中,对着满院的人做了一个四方揖,笑着开口道:“感谢诸位贵客不远千里登门,为我母亲贺寿,现在时辰已到,还请诸位移步翠卉山繁花殿,家父已经在那里候着了。” 满院的人都笑着答应,沈少青便在前面率先领路,从院子的侧门出去,来到了院外的一处开阔平台上。抬眼望去,十数里外就是翠卉山的峰顶,那座巍峨的繁花殿前,已经有无数云头簇拥了。 一挂长虹自繁花殿前起头,向着青白山这边急速的飞了过来,在半空之中以红毯铺就了一条长长的路径,四周的云气迅速积聚在红毯两侧,自动凝结成了一根根白色的扶手栏杆,一座长长的云天长桥,就此赫然出现。 沈少青站在桥前,微笑着说道:“诸位贵客,还请率步先行。” 人群之中当头的人赞叹了一句“仙家风范”,就率先走上了红毯,与高空之中一边欣赏着四周喜庆的景致,一边向着翠卉山缓步前行。 百十个人依次走上了红毯,落脚之处虽然软绵,但是却分外的坚固紧实,真就像走在长长的桥梁上一样,即便是百十个人一同上去,也没有一丝的晃动。 李元锦一行人混在人群之中,与站在桥头的沈少青微微见礼,就跟着人流走了上去。沈少青站在桥头,等到所有人全都上去之后,才一步迈上了红毯。 站在红毯边缘,沈少青轻轻的跺了一下脚,红毯就开始自动往回收缩,急速的返回翠卉山繁花殿前。原来这云桥根本不用人行走,只要站在上面,就能自动返回到翠卉山上去。 人群之中又发出一阵阵的赞扬之声,沈少青站在最后面的红毯尽头,笑着听尽众人或真或假的称赞。 临近翠卉山,众人就看到了那漫山遍野百花盛开的锦绣景象,看到了山顶之上建造的那座自从完工就久负盛名,华贵至极的繁花殿,人群之中又是一阵阵的赞叹之声。 云桥很快就到了翠卉山前,速度也慢慢的降了下来,排头的人开始慢慢的登上殿前的平台,马上就有伶俐的人前来,将他们分别引到早已经安排好的位子上。 这一下就显示出来客不同的身份了,广药源的诸多掌柜,全都被安排在了繁花殿的一层,相互之间也都认识,大家就笑呵呵的拱手见礼,亲近的人自顾自的坐在了一起。 青白山方圆左近的仙家宗门之中,自愿或被迫成为了青白山附属的,就被安排在了第二层。其实这些人与第一层的掌柜们身份相当,甚至掌柜们与青白山还要更亲近一些,但是毕竟是外客,还是要给一些面子的。 至于第三层,那就真真的是属于青白山的贵客了,大都是些身份地位相当,甚至略高的门派家族,都被安排在了白玉精粹堆砌的三楼之上。 李元锦几人走下云桥,被一个仆从引进了繁花殿中,径直登上了三楼落座。 楼下两层里,摆放的都是一张张大的圆桌,但是到了这里就讲究的多了,全都是一人一张的长案,分列在殿中的东西两侧,都是客人们的坐席。 正北方向宽阔华贵的屏风前,是一字排开的几张长案,这是主人家的位置,只是现在全部都空着,夫人作为正主还没有现身,正在屏风后面静坐。 沈心正在楼梯口笑着与每一位登楼的客人打招呼寒暄,听着所有人众口一词对繁花殿的称赞。 正南方向则是一片通透,连原本的白纱帷幔都撤了下去,视野一片开阔,供在座的所有人欣赏青白山的瑰丽景色,还有待会的奇趣表演。 李元锦一行人中,只有他、轩辕陛和王後,作为各自宗门家族的代表登上了三楼,其余人都在二楼随便找了个地方坐下了。三个人在楼梯口和沈心道贺了几句,就在东侧边的地方落座。 刚刚一坐下,立刻就有面容姣美的小丫鬟上前来斟酒,还温声细语的问需不需要捏肩捶腿消乏解闷儿,李元锦和轩辕陛都是见不得这些的人,就笑着将小丫鬟拂退,将她们手中的酒壶也拿了过来。 轩辕陛端起酒杯,与李元锦和王後左右一碰,笑着说道:“这青白山真是下足了心思了,封山过寿都还有如此讲究,放在平时的时候,恐怕不是更大阵仗了。” 王後笑着说道:“青白山毕竟还是偏居东南,格局小了些,若是放在我凌云殿,都是在云间摆案布酒,奏乐歌舞的。” “十年前我爷爷过千岁大寿的时候,九城齐聚,数千里的彩缎从城池之中垂到地上,云端之中数万彩女翻飞歌舞,那才是繁华场面呢。” 李元锦笑道:“你们二位都是了不得的公子哥儿,就我这个土锤没有见过什么世面,待会有什么不到的地方,你们可要为我遮着点。” 王後笑嘻嘻的说道:“小叔叔你多虑了,光是以你上清宗新晋小师叔的身份,今天在这里不管干什么,都不会有人敢说你不对的,说不定还会有无数的人溜须拍马,引为新鲜呢。” 轩辕陛也笑着说道:“正是,其实不光是上清,太清和玉清也都是出了名的不与外人相交,除了千年前你两位师兄善与人交际,其余人从来不参与这种场合,你这也算是开千年之先河了。” 这么一说,李元锦就更头疼了,他叹气说道:“其实阿陛你该知道,我最是头疼喝酒一事了,这样一来,岂不是更躲不过了。” 轩辕陛笑道:“我当然知道了。来,喝一杯。” 王後也凑到跟前,笑嘻嘻的说道:“小叔叔,现在我也知道了。来,喝一杯。” 李元锦看着两人贱兮兮的笑脸,无可奈何的端杯,一饮而尽。 正午已至,所有的客人也都已经全部落座了,沈心这才搀着正主夫人从屏风后转了出来,与众人见礼。 沈心站在主位之前,抱拳朗声说道:“多谢诸位贵客,不远千里来到青白山,为我拙荆贺寿,沈心在此拜谢诸位了。” 说罢这话,沈心微微欠身,夫人在旁边随着他一起浅浅的施了一个万福,再旁边就是沈少青,一样躬身答谢。 屋中的其余丫鬟仆从,也都和主家一起,对着殿中的众人施礼,客人们全都站起身来,对着沈心一家三口抱拳回礼,口中说着祝贺的吉祥话。 在众人一阵道贺声中,沈心伸手请所有人皆尽落座,沈少青则信步走到了南边的平台栏杆边上,口中吆喝了一声,“午间正时,添寿延年喽。” 随着他长长的呼声,翠卉山上漫山遍野的百花花瓣,骤然一下全部离开了花蒂,悠悠扬扬的飞到了半空之中,在整座翠卉山顶上,结成了一片芳香四溢的斑斓云彩。 沈少青站在栏杆之前,双手高高扬起,左右摇动,随着他的手势不断变换,半空之中的无数花瓣也随之不断变换出各种样子。琼楼玉宇,仙女身姿,祥禽瑞兽一一在半空之中闪过。 最后,半空之中的所有花瓣终于定了下来,结成了一个大大的“寿”字,然后就有无数身着纱衣的妙曼女子,手持七彩花篮飞到半空之中,在那个巨大的“寿”字上,采出一朵朵的纷繁花朵。 沈少青摊开双手,满面激动,声音高昂的喊了一声,“万年延寿,与君同享。” 随着他的呼声,天上的采花仙子们一个个都自半空之中落下,第一批的仙子们全都落在了三楼南边的平台上,一个个身姿曼妙面带笑容,白玉纤足走在珍惜至极的白玉精粹之上,玉足与地面润白一色,纤巧而行。 十几位仙子在主位前的空地上蹲伏着,带头的那位仙子手捧花篮,将最大的一朵缤纷花朵奉到了沈夫人面前,沈少青隔着长长的内舍,朗声的笑道:“请母亲点蕊。” 仙子将花篮放在案上,双手捧出那朵由百花花瓣攒簇而成的缤纷花朵,轻笑着奉到了沈夫人的面前。 沈夫人笑着拿起手边的一只瓷瓶,在花朵之上微微倾斜,里面流出一股粘稠透亮的金黄色液体,芬芳香甜的花蜜味道瞬间就充塞了整个屋中,金色的花蜜拉出长丝,慢慢的倾倒在了花朵正中。 沈夫人伸手从百花之上拈起一片花瓣,在正中的花蜜上轻轻沾染,放进嘴里微微咀嚼着,然后笑着说道:“请与诸君共享。” 仙子得令起身,转过身来娇声说道:“夫人恩泽,请诸君共享长寿。” 随着领头仙子的娇喝,伏身在内厅正中的诸多仙子们都一个个的起身,将自己篮子里的花朵捧出,轻轻的放在客人面前,然后素手轻巧,纤指灵秀,将一瓶瓶的花蜜倒在了花心之中。 沈少青再度转身面向外面,张开双手对着面前空荡荡的百花苗圃,出声敕令道:“百花贺寿!” 随着他一声令下,原本已经只有枝叶凌乱的百花苗圃,瞬间就开始抽枝发芽,粒粒花苞在枝头上重新出现,顷刻之间就开始膨胀绽放,如同潮水过境一般,霎时间又是一整片的百花攒簇,千样缤纷,万重芳香。 整座翠卉山,由刚才的青灰之色,瞬间又变成了五彩缤纷的仙家景致。赤橙黄绿,世间万种颜色在此时同归一处,春夏秋冬,天地纷繁花朵在此地同开一时。 沈少青转身高呼,满面笑容的说道:“孩儿祝母亲万岁长青,寿同天地。” 沈夫人高兴的热泪盈眶,不住的招手将沈少青唤到了自己身边,双手拉着儿子的手,一个劲的说着体贴的话。 沈心大手一挥,笑着说道:“诸位请别客气,尝尝我儿精心准备的‘百花千蜜’。” 众人纷纷动手,捻起花瓣蘸上花蜜放在嘴里品尝,一时间屋中就响起了各种各样的称赞之声。屋中的那些仙子,也再度返回天上,采下一朵朵的花朵,送到一二楼的酒桌之上。 李元锦也伸手拈起一片,蘸上花蜜放进嘴里,顿时就有一种极其透彻的香气从口中爆发开来,在口鼻之间不断萦绕,仔细分辨还能闻出好多种的花香之气。 然后就是一丝丝清甜的津 液从舌下生了出来,一口吞咽入腹,感觉整个人都立时通透了起来,让人不禁想闭上眼睛,细细的回味。 其实这种味道的东西,对于在座的人都不是什么珍惜,稍微花点心思都能做的出来。但是这毕竟是人家儿子的一片孝心,还做出了一场这么精彩的表演,溢美之词当然是不能吝惜的。 众人对“百花千蜜”品尝过后,仆从丫鬟们就开始流水介的送上了各种各样的珍馐美味,不住的往长案上放。繁花殿外半空之中,与三楼同高的地方,诸多身穿鲜艳彩衣的女子开始舒缓身姿,曼妙起舞。 阵阵弦乐之声从四处传来,酒桌之上也开始了觥筹交错互攀交情的时候。沈心则起身带着夫人,开始逐桌的给来客敬酒道谢,沈少青端着酒壶,跟在后面亦步亦趋。 沈心每走到一人面前,必然免不了要与他谈笑两句,对碰一杯,这满屋子的人他还都得照顾到,所以等他走到李元锦三人跟前的时候,已经过去了小半个时辰了。 沈心还是依着座次,先于轩辕陛对碰了一杯,调笑着说道:“阿陛,听说你和赵家的嫡女交情不浅?真到了时候,可不要忘了请我去喝一杯喜酒哦?” 轩辕陛在心中暗骂了一声赵天冕,拜他所赐,这件事情几乎已经是天下皆知了。但是轩辕陛这一次的却没有否认,而是言笑晏晏的点头,说到时候一定发帖到青白山来。 之后,轩辕陛又说了几句祝寿的讨喜话,沈夫人也微笑着还礼,面上表情比刚才面对轩辕殿的时候亲切了很多,不用想也知道,轩辕公子刚才还是没有忘记抖搂自己轩辕家的莫大威风。 沈心接着走到了李元锦面前,言语中却带着三分歉意,微笑着说道:“天缘真人,听说你和少青之前有些不愉快,我代少青与你赔个不是,还请真人不要见怪。以往的事情,咱们共酒一杯饮下,如何?” 李元锦赶紧回道:“沈宗主你客气了,我和沈少主之间其实没什么的,你也不用太过介怀。你都这么说了,那我就先干为敬了。” 说罢一口饮尽杯中之酒,沈心和沈少青也一同陪了一杯,然后他也说了几句祝寿的话,沈心便微笑着走到了王後面前。 简单地寒暄了两句,沈心就接着往下走了,又过了大约一炷香的时间,才终于将满屋子的人全部都招呼了一轮。 第一百八十七章 气运突现 酒半正酣的时候,突然有一个人起哄道:“沈宗主,你与夫人如此恩爱,沈少主又如此孝顺,不知道你们二位,为夫人准备了什么礼物,也拿出来让我们看看呀。” 沈心笑了笑,很是大方的从袖子里拿出一个巴掌大小的锦盒,笑着递给夫人道:“夫人,这是我亲手炼制的一枚定颜丹,虽然算不上十分珍贵,但是也是我一番心意,还望夫人不弃才是。” 夫人开心的接过了盒子,应着堂下起哄人的要求,将盒子缓缓地打开,一道宝光瞬间就照在了她脸上,夫人也情不自禁的发出了一声惊呼。 夫人伸手掩着自己的嘴,满面都是惊喜至极的神情,眼睛之中已经开始氤氲起层层雾气,转过头看着沈心,满心满眼都是这个身穿青衣的贴心枕边人。 底下的人一阵阵的起哄,让夫人展示一下这颗定颜丹。夫人抽了一下微酸的鼻子,整理了一下脸上的表情,笑着将手中的盒子转向众人,屋中顿时响起一阵此起彼伏的惊呼之声。 锦盒之中的丹药,大如龙眼一般,阵阵浓郁的香气从其上散发出来。最为神异的,就是整个丹药圆润白皙,其上的光泽细腻之至,看上去就好像最上好的夜明珠一般。 堂下有那懂得丹药之道的人,立时就就开口称赞道:“真是了不得,丹丸圆润如珠,其上莹莹白光,怕是能够照夜如昼。这颗丹药已经被沈宗主淬炼的凝实之至,就算是凡人吃了,都不会有任何不适。” 另一个人应和道:“正是如此,这定颜丹虽然算不上难以炼制,但确是这天底下最适合女子的丹药,固本培元滋阴养颜,吃下去之后,容貌就会定格在当下的样子,看来沈宗主当真是费了大心力的。” 两个人一唱一和,将沈心的炼丹功底和用心程度都大大的吹嘘了一阵,引得周围的人一阵阵的赞扬,沈心也笑着连连摆手。 众人夸过了一阵子,又将苗头对向了沈少青,一个人开口笑道:“沈少主,你准备了什么好东西,快拿出来让我们瞧瞧呀。” 沈少青笑着起身,先是给堂上的父母深深一揖,然后才转头面向众人行礼道:“请诸位稍等片刻,我准备的礼物还在后山之中,容我前去取来,供诸位观赏。” 说罢,直接驾云而起,径直出了繁花殿,向后山去了。 沈少青一离席,登云阙面上的表情就微微震动,他身边的轩辕殿更是神色紧张,整个人已经微微起身,想要就此追上去。但是还是强压住了内心的焦躁,再度坐了下来。 轩辕陛也以心声问道:“元锦,咱们怎么办,要不要找个借口离席,悄悄的跟上去?” 沈心招呼众人道:“大家稍待片刻,少青少时就回,来来来,我再敬大家一杯。” 李元锦端起酒杯,以心声回道:“不着急,一个人离席也就算了,三个人一起走怎么找借口?再看看。” 沈心自然是看到堂下几个年轻人不对劲的眼神,料想到了有些事情,便故意开口敬酒。虽然不知道这些年轻人想要做什么,但是帮衬着自己的儿子,肯定是没错的。 一炷香之后,沈少青还真就回来了,手中托着一株移到盆中的鲜花,罩在一个黑色幂篱里面,看不清是什么花,信步走到了大堂正中。 沈少青站立当堂,笑着说道:“娘,孩儿知道您一向最喜欢鲜艳花卉,这是我专门为您培育的珍惜花种,乃是天下十绝名花排名第三的,会心兰。” 说话间,沈少青伸手将花盆之上罩着的幂篱掀开,一朵妖艳至极的红色花朵便展现在了众人面前。整朵花足有尺许大小,里里外外翻出了二十四层的鲜艳花瓣,越往里层,花瓣的颜色就越深。 花朵儿花蕊更是鲜艳如血一般,阵阵的芬芳花香从中传了出来,引得所有人都不由自主的深深呼吸,闭上眼睛仔细追寻花香,面上慢慢浮现出了浅浅的笑容。 会心兰,十绝名花排名第三,花开之时妖艳如血染,花香定心安神,略带一丝迷幻效果,闻之心神放松,面上浮现会心微笑。 沈少青手捧鲜花,静静地站在屋子正中,但是却闭上了双眼,嘴角慢慢勾起诡秘笑意,面上满是得色,只是脸上表情却有些生硬,好似贴着什么东西一般。 满堂的人全都失神迷乐,但是一声巨大的震动却从后山之中突然传来,李元锦顿时就从失神之中还醒了过来,举目四望之际,却看到满屋的人全部都定住不动了。 李元锦正在疑惑之间,就看见登云阙已经骤然起身,绕开北面主位后的屏风,从楼上纵身而起,向着后山急速飞去。而与他早早结成同盟的轩辕殿,则楞了一下,紧跟在后面飞了出去。 轩辕陛出声惊呼道:“这是怎么了?元锦,可是那件东西已经现世了?” 王後也焦急的说道:“登云阙已经动身了,咱们是不是也赶紧过去?” 李元锦说道:“莫急,机缘一事不是上赶着的。这里的情况有些不对,所有人全都不能动了,咱们得先看看他们会不会有什么危险。” 轩辕陛点头同意道:“也是,没想到居然是这样的情况,早知道就不带别人来了。咱们先下去看看,若是无事再过去。只是没想到,轩辕殿身上真的有气运之物,咱们这次真的要多一个对手了。” 李元锦笑道:“这世间气运何其之多,轩辕家又家大业大,轩辕殿能够寻到一件,也不是什么稀罕事。” 三个人赶忙下到了二楼,果不其然,同伴几人也全都定在原地不动了,一个个还保持着正在欢快饮酒的样子。 轩辕陛伸手推了一下应无王,然后皱着眉头说道:“摸不到,他们身上好似有什么禁制护着,不能近身。” 李元锦笑道:“真要试也不能像你那么温柔啊,咱们得拿点真格的东西出来。” 说话间,李元锦伸手一指,一道剑气便骤然出现,随着他的手势,向着一个人疾刺而去。王後惊呼出声,轩辕陛却双手环抱,无奈的摇头轻笑。 李元锦出剑所向,正是登云阙身边的随从闻先生,李元锦此举,也算是夹带私仇了。但是在剑锋即将触碰到闻先生的时候,李元锦却突然撤剑收回,剑气重归于身。 李元锦笑着说道:“没事了,他们绝对安全。我的剑气即将接近的时候,就感觉到不对劲,若是这一剑临身,定然会反攻到我身上。这禁制无比玄妙,将他们留在这里也没事,咱们往后山去。” 三个人走到二楼的平台之上,就看见北面后山之中,一道金色光柱弥天接地,粗如山峰一般,其上无数的金色巨龙往来飞旋,在金色巨柱之中突进突出。 单是打眼一看,就能看的出来这股气运之雄壮,比起当初无有先生给李元锦看过的霖水国国运都不遑多让,甚至颜色之金黄纯粹,比起一国之气运,还要强盛许多。 三个人不敢迟疑,刚忙御剑驾云,向着那道光柱疾飞而去,远远的就能看见那道光柱从一座大山之中放出,将整座山都从中劈开,露出了里面宽大空旷的山腹平地。 光柱已经开始不断回缩,等到李元锦几人赶到的时候,就只有丈许粗细了。跟前空旷的地面上已经一个人影也没有,只剩下这个巨大的光柱竖立在山腹正中,看的三人一阵阵的疑惑。 但是却有一道白色人影骤然从高空之中坠落,一下就投进了光柱之中,李元锦几人心中了然,知道登云阙和轩辕殿,已经先一步进到了光柱的内中乾坤去了。 沈少青离开了繁花殿,架着云头一路来到了往心山前,种植着那株会心兰的地方。阿泉已经将整株的会心兰起出,移栽到了花盆之中,罩上了一个黑色的幂篱,静静地等待沈少青的到来。 眼见着沈少青落下云头,阿泉急忙上前迎道:“少主,会心兰已经准备好了,您调配的定魂安神散也放进了花蕊之中,当花香催出的时候,管保那五个人都会被迷住,没有一个会来打扰到您。” 沈少青微笑道:“自今日起,你就可以再称呼我为主上了,本尊也终于可以得到,那枯守上千年,日日夜夜都想得到的极致美味了。” 阿泉猛然跪伏在地,声音激动的说道:“恭喜主上夙愿得成,从此天高海阔,无人匹敌。” 沈少青笑着说道:“起来。还得你穿上我这件‘衣裳’,返回到繁花殿中去,将那些人牵制一时。等到我成功之后,就由你留守在这青白山中,尽可以慢慢蚕食沈心,将他也变成本尊的奴仆。” 阿泉神色亢奋,重重的磕了一个响头,口中高呼道:“谢主上赏赐!” 沈少青的身边慢慢的开始浮现出阵阵黑烟,只见他仰头向天,竭尽全力的张开嘴,面上的表情开始变得呆滞狰狞。突然之间,一直黑色烟雾凝成的手掌,就猛地从他的嘴中伸了出来。 手掌带出一条长长的手臂,然后是一颗黑乎乎,不见五官的头颅从中伸出,接着是另外一只手探出,撑开“沈少青”的嘴巴,将他慢慢的褪到了腰间,从中抽出了两只腿子来。 “沈少青”又变成了那薄薄的一层,被黑色烟雾凝成的飨心主拿在手里,一个带着笑意的声音说道:“沈少主啊,多谢你这几年供我栖身,只是今日之后,我就再也用不上你了。” 飨心主随手一抛,将人皮仍给了阿泉,阿泉接过之后,就如刚才飨心主刚才脱下之时倒着施为,将自己身上的衣服除下,先是伸进两脚,然后是身躯,最后是双手和头部,将整件人皮穿在了自己身上。 两个人身高有几分的差距,阿泉微微施法念咒,体内的骨节一阵爆响,就略微增高了几分,将那差距补上了。然后他伸出双手,将脸上人皮的不熨帖处一一抚平,彻底变成了沈少青的样子。 “沈少青”微微欠身行礼,就连声音也变得一模一样,他微笑着说道:“主上,您看我这个样子,可会露出什么破绽?” 飨心主说道:“不错,不枉这一年多的学习,学的还是有模有样的。好了,赶紧带上这株会心兰,去给你娘贺寿去。” “沈少青”端起那株会心兰,微微欠身道:“主上,那我就先过去了,在此先预祝主上称心如意,早日重回昔年巅峰。” 说罢,“沈少青”驾云而起,向着翠卉山飞去。飨心主则转身进入密林里,向着山腹之中最后的一道封印前去。 飨心主一路漂浮,径直进入了山腹之中,从体内取出那柄封元镜,着手拆解几层的封印。随着封元镜“照物”镜光的划过,最后的几层封印犹如脆弱的纸张一般,被轻松的破解开来。 整个往心山开始剧烈摇晃,岩壁和地面上出现了道道宽阔的裂痕,山腹正中的地面不断隆起,好似有什么东西,将要从地底下挣扎突出一般。 轰然之间,地底突然窜出一丝细小的光柱,将顶上的山壁打个透穿,直接没入了高耸的云霄之中。紧接着,细小的光柱开始不断往外扩张变粗,然后又是一波汹涌澎拜的爆发,瞬间就膨胀到了千丈粗细。 无数的气运四下飞散,从光柱之中流溢而出,变成一条条百丈长短的金色巨龙往来飞舞,但是和千丈粗细的巨柱比起来,就好似蚍蜉撼大树一般,渺小而微弱。 巨大的光柱瞬间将往心山分成了两半,骤然膨胀将周围地面上的一切全部扫平。然后光之开始迅速回缩,原地就只剩下了一个百丈开阔的巨大广场,和当中那道丈许粗细,直通天顶的金色巨柱。 飨心主悬浮在半空之中,面对着那道金色巨柱,得意的笑声从他面部传了出来,声音沙哑,但是其中却满含着苦求千年未果,而今近在眼前的兴奋之意。 “天通心,你是我的了!” 但是还不等飨心主有任何动作,地面之上一阵涟漪出现,空气好似水面一般微漾,迅速的向着金色的光柱靠去。飨心主一见如此,怒喝一声,抬手一挥之间,一道黑烟就向着那处涟漪冲了过去。 但是他还是晚了一步,那道涟漪已经冲到了光柱附近,身上的潜行之法也皆尽失效,飨心主只看见一个娇小的身影一闪既没,在光柱之中消失不见了。 飨心主放出的那股黑气临近光柱,也好似残雪遇到了烈阳一般,瞬间就被消融殆尽,看来这磅礴的气运对飨心主的阴煞之气有着很强的克制。 但是此时飨心主已经顾不上许多了,已经有一个人率先冲了进去,南边半空之中,登云阙和轩辕殿一前一后,也疾驰而来,向着光柱冲去。 东边,一道?烈的刀光将青白山平日里也张开的的第一层护山阵法劈开。刀光迅烈奔涌,去势不绝,裹挟着一声豪迈至极的笑意,也向着光柱冲了过来。 西边百丈之外,半空之中如翻书卷一般,轻轻的打开了一个门户,一个身背书箱的灰衣少年从中一步迈出,将手中时常捧着的书揣进怀里,向着这边闲庭信步的走来,但是速度之快,与刀光相比也不遑多让。 四面八方,不知道还有多少人正在向着这边迅速赶来,飨心主再也顾不上许多,就算是会对自己造成伤害,他也义无反顾的直接一头扎进了光柱之中。 接连的人影陆续扎进了光柱之中,等到李元锦三人到达此处的时候,就只看到最后一个人投身而入。 李元锦三人对视一眼,微微点头之后,也一起冲进了光柱之中,寻找争夺那份巨大的气运而去。 眼前先是一片大白之色,光亮极其刺眼,李元锦侧头眯眼,手搭凉棚放在眉前遮挡光亮。片刻之后,白光逐渐收敛,他这才看清自己究竟身处何方。 白色光柱内有乾坤,李元锦睁眼四望,只见四周全都是茫茫黄沙,极目望去也不见边际。转身回看,轩辕陛和王後也不知所踪。 三个人明明是一同进来的,但是不知为何,却被放到了不同的地方,李元锦微微皱眉,御剑腾空而起,向着一个方向疾驰而去,看看四周究竟是什么情况。 随着他御剑升空,他适才起剑的地方凭空刮起了一阵徐徐的微风,微风并没有向着远处吹去,而是翻转扭曲,首尾相接的续在了一起,形成了一阵小小的旋风,不断地回旋着往上而去。 李元锦剑光迅速,自然没有注意到脚下的这一个小小的旋风,随着他疾驰远去,这股旋风居然开始随着他离去的方向慢慢移动,旋转的速度也越来越快。 旋风不断滋生变大,慢慢的裹挟起了粒粒砂土,形成了一道小小的龙卷,追寻的速度也原来越快,直向着李元锦的方向翻腾而去,其威势也在不断增长攀升,将地面划出一道深深的沟壑。 李元锦御剑向着一个方向瞬间远去百里,接着又横向再飞了几百里,来回转折了几个方向,但还是一个人影都没有看到。 无奈之下,李元锦只能御剑拔高而起,直入数千丈高空,极尽目力想要看看这片沙漠的尽头所在。 但是这片沙漠也好似无穷无尽一般,不管他怎么去看,入目之中都还只是连绵一片,层层分明黄澄澄的沙地,连一丝杂色都没有。 李元锦只能再度落下剑光,站在半空之中闭目沉思,分析着现在的情况。看来自己贸然进来,是被困在了这一方天地之中了。 这一片乾坤之中,天地规则大道都与外界一般无二,只是地域大的出奇,自己想要寻线索拆解,都不知道该如何下手。 正在迟疑之间,李元锦突然就听到了有人叫自己的名字,“李元锦,没想到我们两个居然能在这里遇到,真是天意。” 突闻人声,李元锦都来不及高兴,心神一耸之间,他急忙拿出快意剑,以一式绝剑架在身前,转身防备身后出声之人。 转身一看,一道金光巨龙在半空之中翻腾游曳,张开大嘴伸出利爪,面目狰狞的向着自己撞了过来。在巨龙之后,一个黑色身影居高临下的狂笑,面上狰狞更甚巨龙三分。 金色巨龙须臾而至,是一道凶猛狂暴的拳劲凝实而成,从上而下重重的撞在李元锦身上,压着他一头撞进了地面的黄沙山丘,轰然的爆响声中,飓风四处突袭,百丈高下的沙丘骤然消失。 等到飓风沙尘散尽,原地之上出现了一个数丈深浅的巨大沙坑,李元锦躺在里面,四周坑壁上流下来的沙子已经开始将他缓缓地掩埋了起来。 登云阙犹然不肯罢休,再度抬起双手,两拳不断隔空连打,每一拳都带起一阵阵的破空声浪,半空之中如闻惊雷一般,轰隆隆的响声不断,向着四面扩散开去。 他每一拳出手,身前就浮现出一只猛虎虚影,咆哮着向着地面冲去,重重的撞击在地面的沙坑里,爆起一阵阵数丈高下的巨大沙浪,如同怒海翻波一般,随着他的出拳此起彼伏。 一边出拳,登云阙一边大声笑道:“你这个废物,我早就跟你说了,你师兄不能时时刻刻在你身边,现在可不就应验了吗?真是上天垂怜,将你孤身一人送到我面前,我看现在还有谁能护得住你!” “真是可笑,你这样的废物,居然还能害我生出心魔?居然还敢跑到这里,与我争夺气运?你凭什么?离开了你师兄,你就是一个废物,彻头彻底的废物!” 登云阙嘶吼着,高高扬起自己的拳头,拳头之上猛然膨胀开来一颗数丈大小的光球,那是登云阙收束不住真元外放行成的巨大拳劲,威猛而凶悍。 他大笑一声,挥舞着拳头带动身体,从上而下一拳狠狠的砸在了已经被他乱拳打平的沙坑之上。 轰然的巨响声中,他拳下方圆数丈的地面齐齐下沉了数十丈,形成了一个巨大的,直上直下的深坑。坑洞的底部和四壁,被他的巨大拳劲猛烈烧灼,已经凝实在一处,变成了琉璃一般。 但是因为这方乾坤规则的约束,深坑的四壁开始重新化为粒粒沙尘,巨大的深坑也开始慢慢变小合拢,片刻之间就恢复成了一片平滑的沙地。 第一百八十八章 黄沙遍地,龙卷漫天 登云阙就这么紧盯着沙坑,双拳之上的劲力含而不发,只等着形势不对就是一拳过去。但是直到最后,李元锦都没有从地底下再钻出来。 登云阙只觉得心间舒畅无比,心境上的裂隙正在慢慢冰雪消融,但是身后却突然响起了一声嗤笑,瞬间又是凛冬突至,风雪骤起。 “心魔?我这样的废物,居然还能让你云阙皇子生出心魔?那我可真是荣幸之至啊!” 一如刚才登云阙偷袭李元锦一般,李元锦不知何时掉转到了他的身后,手中快意剑荡开剑势,一式诛剑剑光,好似飞火流星一般,刺向了登云阙的后心。 亏得登云阙也早有防备,直接回身一拳,一声猛虎咆哮之声,巨大的虎头虚影和李元锦的诛剑剑光撞在了一起,但是瞬间就被剑光刺了个洞穿。 灵宝剑录,乃是上清宗弟子最为根本的剑术招式,其中尤以诛剑剑光最为迅猛无匹,一剑击出,诸邪辟易,剑破万法。 剑光洞穿了登云阙的拳劲,从他的左拳面上穿过,直透半条手臂,从手肘处透出,汹涌的剑气瞬间就从伤口处窜进了登云阙的体内,让他不大不小吃了个亏。 但是对比起李元锦的伤势,登云阙的伤就要轻的太多了。李元锦仗剑站在他身后,虽然一剑得手,但是脸色惨白,口鼻出血,身上的气息也微微激荡。 适才登云阙第一拳偷袭的时候,李元锦虽然架起了绝剑守御,但是还是晚了半分,有三成的拳劲依然重重的打在了他的胸口之上,压着他撞进了地面的沙尘之中。 李元锦立时就吐出一口血来,但是马上就被周围涌动的黄沙吸收覆盖了起来。李元锦知道登云阙不会给他喘息的机会,在地下的时候,就将二十四道剑气调出开路,在地底瞬间就前行了数十丈的距离。 饶是如此,登云阙的乱拳连打,还是有一些拳劲波及到了他身上,而他潜藏于地下前窜,又抽不出手格挡,就只能生生的消受了那几下余波,胸口的气血又是一阵的翻涌。 不过幸好是他逃得够快,登云阙最后一拳的威力还是被他全部躲开了,否则这一拳当头而下,李元锦立时就得失去全部战力,沦为任人刀俎的鱼肉。 之后一剑偷袭得手,李元锦也未敢顺势而上继续出手。毕竟登云阙已经是元婴之境,甩开自己一个大境界,要是贸然近身,当真是嫌命太长了。 登云阙马上就用自己的行动,告诉他这一手思虑当真是明智至极。登云阙微微一甩受伤的左手,一丝鲜血被他甩到了沙地之上,连带着李元锦诛剑上的剑气,也一同被排了出去。 登云阙微微抬起左手,活动了一下手指,就看见他手上的伤口开始慢慢的合拢起来,眨眼间就消失无踪了。 煅精之人,一身真元全都灌注于肉身之上,催生气血愈合伤口,对他们而言,就好似吃饭喝水一样简单随便,更何况登云阙的左手本就大有文章。 登云阙甩了甩自己的左手,笑着开口道:“我就知道你没那么容易死,人贱命长这句话,看来是真的。” 李元锦也笑着回答道:“我也觉得这句话说的很对,不过我还是有一点想不明白,像云阙皇子你这么贵的命,怎么还不死呢?” 登云阙丝毫不恼,只是一步步逼近,面色阴冷的说道:“今日你我被困于这方乾坤之中,你尽管逞口舌之利,我倒要看看,还有谁能来救得了你。” 眼见登云阙越来越近,李元锦心知难敌,急忙散出几十道剑气,乱杂杂的向着登云阙射了过去,然后毫不迟疑,直接转身御剑,向着反方向疾驰而去。 李元锦的剑气离体太久太远,就会自动消散,然后在体内重新凝聚,这也是上清宗弟子为什么以壹剑所赐剑气为修行根本的原因。他现在以剑气缠住登云阙,就是为了给自己拖延一时的逃跑时间。 登云阙迈步向前,足尖踏地,从他脚上开始,一件件的玄色铠甲凭空出现,自动穿戴在他身上。顷刻之间,登云阙已经满身披挂一套战阵之上穿着的玄色铠甲,整个人看上去英武不凡,煞气腾腾。 足下是一双金丝扎线鹿皮皂靴,腰系勒甲百叶龙鳞带,勒住三片战裙左右包裹,身披兽面吞口连环铠,胸前的饕餮凝眉瞪目,好似随时都要出来择人而噬。 头上并无头盔穿戴,还是原本的束发宝珠紫金冠,只是其上多了一根七尺长的鲜红凤凰尾羽,从身前一直甩到背后,远远的垂在身后三尺处,尾梢间还有丝丝火焰升腾。 一身玄色铠甲穿戴完毕,登云阙这是真真的起了必杀之心。面前激射而来数十道剑气,他却恍若无物一般迎了上去,用胸口将所有剑气撞得粉碎。 登云阙伸手一招,一杆七尺长枪在他手中出现,却不是那柄通体金黄的天战枪,而是和身上铠甲一同铸造的玄色长枪,乃是登云阙在与楚黎国大战之时,杀的血流漂杵,人人谈之色变的兵器,名为戮魂点心枪。 登云阙平素里都只是以拳脚对敌,只有在战阵之上才会如此披挂。而他的枪法,则更是比他的拳脚要好上数倍。战阵之上相遇,每一枪都只在当胸三尺处游走,杀人之时,枪尖只在胸口、咽喉和眉心三处。 原本这根玄色长枪只是登云阙平日里使用的替代品,压根就没有心思给它起什么名字,但正是因为他在战阵之上凶狠凌厉的枪法,这根长枪,才慢慢的杀出了这么个血淋淋的名号。 登云阙托枪在手,将枪尖调转向下,然后横向举起,往前大踏几步,用力的将手中的长枪狠狠的掷了出去。 长枪带着一阵尖利的破空之声,拖着长长的曳尾,向着李元锦逃走的方向飞去,呼啸的长枪转瞬即至,枪尖闪着烁烁的寒芒,直直的刺向李元锦的后心。 李元锦在半空之中横向转折,想要避开长枪,但是长枪却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继续追着李元锦而去。 李元锦规避不下,只能抬起手中快意剑,挥剑横斩而至,长剑裹挟着层层剑光与枪尖重重的撞在一起。 半空之中闪过一声轰鸣的炸响,李元锦立时被巨大的力量撞飞千丈之外,而那杆戮魂点心枪,也在半空中翻转倒飞,被凌空而来的登云阙接在手里。 登云阙接枪在手,双手握住枪杆,在半空之中凌空虚踏,每一步都踩住巨大的爆破之声,每一步都迈出数百丈的距离。苍穹之上接连响起一连串的惊雷,向着李元锦的方向而去。 李元锦勉强稳住脚下飞剑,还不等有其他动作,就看见登云阙几步踏到身前,双手挺枪便刺,枪尖一晃分出了三个枪头,分别指向李元锦的眉心,咽喉和胸口。 李元锦躲闪不及,只能将满身百十道剑气悉数放出,在自己身前拧成一股,向着登云阙的枪尖迎去,自己则迅速调动脚下飞剑剑光,堪堪往左偏移了几尺。 百十道剑气与登云阙的长枪撞在一起,就像翠竹遇到了利刀一般,瞬间被从中劈开,剑气被击成漫天碎屑,好似一阵光雨一般飘摇而下。 剑气还是给李元锦争取到了一刹那的时间,让他躲开了登云阙枪尖最锋锐处。但是功效也仅是如此而已,登云阙磅礴的枪意还是擦到了李元锦的身体,他猛然突出一口鲜血,重重的栽落到地上。 境界的鸿沟毕竟没有那么容易填平,登云阙一旦认真,李元锦就只有招架之功,毫无一丝还手之力,只是半招擦过身体,他就已经受了重伤。若非丹青法袍挡下了大半的余劲,他半边身体恐怕都得被打碎。 登云阙在半空之中猛然一踏,头上脚下的加速向着地面冲来,在离地还有三丈的时候一个翻身,稳稳地落在了李元锦身边,手中长枪抵住了李元锦的咽喉。 此情此景,就好像二人第一次见面之时一样。 登云阙也想起了初见之时,满面玩味的对他说道:“李元锦,还记不记得,我们两个第一次见面之时,也是如现在这般,你只能瘫在地上,性命都捏在我的手里。” “只是,这一次我却不会像当初一样心慈手软了,你今日必然会死在这里,就当是你从我手中借来了这几年的活命。” 李元锦面色凝然,只是定定的看着登云阙,一言不发。却又犯了生死之际喜欢走神的毛病,在这关头居然还想着,莫非无有先生说到的死劫,就要应在登云阙身上了吗? 挺好的,起码可以将傅瑢摘除在外了。 登云阙俯身笑道:“怎么,已经吓得话都说不出来了吗?你现在不是应该抬出你师兄来,威胁我说,若是我杀了你,你师兄一定不会放过我吗?” 见李元锦还是不说话,登云阙满面得意的说道:“没机会了,我师父已经先一步去找天真了。仙人境,很了不得吗?遇到了寻道境,还不只是一只小小的蝼蚁。” 李元锦面上表情总算有了变化,他沉声问道:“你们把我师兄怎么了?” 登云阙笑的愈发灿烂了,他低声笑道:“等你到了黄泉之中,自己去问他好了。”说罢提起长枪,就要一枪刺进李元锦心口之中。 就在此时,天地之间突然传来一阵阵巨大的呼啸之声,四周骤然刮起大风,卷起无数的黄沙漫天,在登云阙的玄甲上拍出一阵阵细碎的响声。 极远之处,一道数百丈宽阔的巨大龙卷弥天接地,裹挟着无数的黄沙,向着这边快速的移动过来,挡在前面的高大沙丘尚未触碰,就被它直接摧毁带起,成为了龙卷风的一部分。 巨大的龙卷像是被人操纵则一般,径直向着两人撞了过来,登云阙微微皱眉,只是稍一迟疑,手中的长枪就来不及刺下了,巨大的龙卷风边缘已经到了他身边。 登云阙面露不喜,自己正要手刃仇敌,如此畅快的时刻,怎么能容别人打扰兴致? 料定李元锦难从自己手里逃脱,登云阙便收起长枪,一脚将李元锦踢飞几百丈远,离开了龙卷风肆虐的范围,然后转身拖枪,向着那道扫了自己雅兴的龙卷迎去。 龙卷迎面贴近,巨大呼啸声震的人耳朵都一阵阵轰鸣,万幸此处是一一片黄沙漫地,没有什么巨石裹挟在龙卷之中,否则龙卷的威力还要再强上数倍。 但光是那些细小的黄沙,就已经威力不凡了,打在登云阙的玄甲之上,就好似无数乱箭加身一般,劈劈啪啪的声音不绝于耳。疯狂旋转的飓风裹挟黄沙,就好像是一个巨大的砂轮一般,向着登云阙碾压了过来。 登云阙怡然不惧,反手抡起手中长枪,带着一道长长的金光,高高跃起向着面前的龙卷风劈了过去,一声轰然巨响声中,龙卷风被打出了一个巨大的豁口,几乎将龙卷风拦腰截断。 但是登云阙也被龙卷风反震倒飞,落在地上之后还划出了数十丈的距离,以长枪杵地才止住颓势,缓缓的站直身子,面上的表情阴沉如水一般。 这龙卷风并不是寻常的龙卷,风中除了黄沙之外,还裹挟着一道道的真元劲力,最为诡异的是,那真元居然还和自己如出一辙,登云阙猝不及防之下,吃了一个小小的闷亏。 龙卷风巨大的豁口只一个旋转,就再度消失不见,而且登云阙打在上面的真元,也迅速的被碾磨粉碎,散到了龙卷之中,龙卷的威势不仅没有降低,竟然还有丝丝提升,再度向着登云阙撞了过去。 那龙卷好像认定了登云阙一般,不管他如何闪转腾挪,都紧紧的跟在他身后,而且登云阙还不能出手攻击,否则它还会吸收登云阙的真元,威势越变越大,极其难缠。 李元锦顾不上看龙卷风追着登云阙四周乱窜,勉强撑起身子盘腿而坐,运起通天道缓缓的调理着自己的真气。反正那龙卷风也没有攻击自己的迹象,就趁着这时间赶紧恢复一下。 登云阙在四周不断奔逃,怎么能容李元锦安心调息呢,看见他盘腿坐下,立刻就带着那股巨大的龙卷风向着他而来,但是走了没多远,就冷笑一声转换了方向。 极远处,又是一道巨大的龙卷风凭空出现,一路横扫向着李元锦直冲过来,虽然威势比起追着登云阙的那道小了不少,但是也是煌煌天威,不可小视。 李元锦刚刚理顺一口真气,就感觉到了远处的不平静,睁开眼睛一看,也不敢怠慢,急忙御剑而起,向着远处疾驰而去。 登云阙适才攻击龙卷风他也看看到了,不仅没有打散龙卷反而助长了其威势,他自然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只能先行躲避,然后再想办法解决此事。 李元锦一逃,登云阙自然不能让他就此离开,马上就跟在旁边,与他并驾齐驱,两个人身后一人尾随着一个巨大的龙卷风,向着远方奔逃。 只是光逃也不是办法,登云阙沉默半晌,还是忍不住开口喝道:“李元锦,这破龙卷风究竟是怎么回事?” 纵然是敌人,但是登云阙还是十分认同李元锦的聪明才智,才会在这紧要关头开口询问,但是李元锦一言不发,只是沉默前冲。 背后的龙卷风紧追不舍,登云阙只能再度开口道:“现在你我二人一般困境,若是不能解决此事,恐怕这龙卷风会追我们到天涯海角,还如何去与人争夺气运机缘?!” 李元锦停了半晌,这才冷笑着开口道:“适才你不是还说,就算放弃此番机缘,也一定要先将我置于死地吗?怎得现在又开始着急起气运之事了?” 顿了一下,李元锦还是开口说道:“这两道龙卷风并不寻常,其上的气息与你我相近,又只是追着各自,看来是据你我真气而生,是此方天地用来防御外敌的手段。”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两股龙卷起处,就是你我施展真气御空而起的地方,这一路追寻过来,不断滋生变大,现在已经积重难返了。” 登云阙喊道:“那怎么办,总不能就这么被它一直追着,这两股龙卷还在不断扩大,现在我们还能御空躲避,只怕到最后吸力太大,我们会被直接吸进去,逃都逃不掉。” 李元锦转身看了看自己的龙卷风,又望了望追着登云阙的龙卷,沉吟半晌之后,才开口说道:“我倒是有一个办法,只是太过危险,九死一生,还需要你我二人合力,你肯不肯试一试?” 登云阙毫不犹豫说道:“快说,再耗下去,那就是十死无生,究竟是什么办法?” 李元锦开口道:“这两股龙卷虽然威势巨大,但是尚有一点可以取巧的地方。你的那股龙卷风是左旋,而我的这个是右旋,若是能够将它们牵引到一处” “两两相撞,各自抵消!”登云阙惊喜出声道,“那好,那我们就赶紧往一起靠近,将他们互相抵消掉。” “别着急,”李元锦出声道,“若是要各自抵消,必须是两股龙卷风威势相当,否则强的那个将弱的同化吞噬,滋生出更加强大的龙卷,只在一瞬间,就会将我们两个也彻底吞噬。” “而且在龙卷靠近之时,我们两个还需要立刻分开才行,否则两个龙卷相较,好似两个巨大的砂轮,将我们裹挟进去,片刻就会被消磨殆尽。所以,我还有一个格外的条件。” 登云阙感觉到不对,但还是皱着眉头问道:“什么条件?” 李元锦微微一笑道:“云阙皇子的铠甲看上去颇为不凡,就烦请云阙皇子吃我一剑,借着这股威势将我们二人震开龙卷周围,这样才能各自活命,不知云阙皇子意下如何?” “李元锦,你!”登云阙愤恨不已,但是现在危急关头,他又不能出口拒绝,否则依着那李元锦的脾性,说不定就会与自己来一个同归于尽。 登云阙只能恨恨的点头答应,李元锦便开始转身攻击自己身后的龙卷,帮其助长声势,几剑下去,那龙卷瞬间就膨胀了几十丈,看上去和登云阙身后的那股龙卷风也相差不大了。 两人对视一眼,微微点头之后,猛然向着对方飞了过去,身后的两股龙卷也随着二人快速靠近,两人在临近之时,迅速转换了一下方位,将跟在身后的龙卷让到了二人的左右。 然后李元锦抬剑起势,快意剑上骤然放出无匹青光,知道是要劈向登云阙,心中快意更甚,剑上的威势也暴涨了三分,重重的向着登云阙砍了过去。 登云阙知道李元锦必然是全力出手,但是眼见如此,也只能在心中痛骂,双手叠放在身前护住头面,生生的吃了李元锦这一剑。 登云阙不是没想过还手,但是两股龙卷位列左右,既要让它们相撞,还要让二人成功脱离,机会就只有一瞬。若是自己还手,只怕李元锦会立时改变主意,到时候就真的是同归于尽的下场了。 两害相较取其轻,登云阙结结实实的吃了李元锦一剑,被剑光重重的砍飞千丈之远,而李元锦借着这股反震之势,也倒飞千丈之外,在最后关头,从龙卷的夹缝之中挣脱了出来。 两股巨大的龙卷缠在一起,各自扭曲相撞,不断地消磨对方的威势,天地之间霎时沙尘漫天,既有被飓风从下而上裹挟起来的沙尘,也有因为龙卷威势变小,从天上被甩下来的沙尘。 两股龙卷纠结在一起足足有一炷香的时间,终于两相消亡,原地只剩下一座巨大的沙山,是两股龙卷各自裹挟起来的巨量黄沙堆砌而成。 危机解除,但是李元锦知道现在更不能掉以轻心,还有一个更大的威胁在等着自己。 果不其然,沙山底部突然爆出一道无匹金光,向着李元锦直直的撞了过来,漫天的沙尘弥漫之中,李元锦只来得及起剑横架,将那道金光挡在了自己的身侧。 金光末尾,是登云阙挺枪而至,他嘴角有微微血迹,面上神色癫狂出离,双目之中拖出三尺怒火,大声的嘶吼着。 “李元锦,给我死来!” 第一百八十九章 平洋起浪,怒海翻波 龙卷风刚一消散,登云阙便率先发难,直接一枪挺刺而来。李元锦也是早有准备,以剑架开登云阙的长枪,两个人再度凑在了一起。 登云阙这一枪含怒而发,威势巨大无比,李元锦虽然架住了长枪,但是却不能抵消其威势,长枪突至而来,枪头在李元锦脸庞边刺过,直接将他右边的虚空刺了一个窟窿。 登云阙的枪头没入虚空之中,好似刺进了一面看不前的墙一样,两个人见到这一幕,内心骤然大定,总算知道这方乾坤也不是牢不可破,依然有办法可以逃的出去。 只是眼下李元锦的危机还有过去,登云阙并不着急离开此方天地,而是再度出手,还是想要将李元锦率先斩杀,之后再另行打算。 李元锦在逃脱龙卷追击之时,还要抽空给登云阙一剑,这种拿捏时机把握机会的本事,令登云阙的忌惮更甚三分,怎么可能轻易放过他。 登云阙近前一步,来到点心枪的左侧,左手抓住枪尾,以肩背抵住枪杆,扭转腰肢,手臂和肩膀同时发力,以肩胛为支点撬动点心枪,横向向着李元锦的脖颈划去。 李元锦以剑架住枪头,但还是被登云阙的强大蛮力横扫了出去,重重的撞进百丈外的一座沙丘之中,瞬间被黄沙掩埋了起来。 不仅如此,就连虚空也被他一枪划开了一个大大的口子,好像墙面破了一个大洞一样,可以看到墙外的景致。 另外一边依然还是一方小乾坤,里面烟波浩渺怒海翻腾,翻起阵阵几十丈高下的巨大浪潮,一下又一下的拍在漆黑的海面上,赫然是一方只有水的世界。 登云阙根本顾不上隔壁是什么,转身之际顺手将枪重重投出,向着埋住李元锦的沙丘刺去。长枪带着刺耳的破空声,深深的扎进了沙丘之中,然后轰然爆开,掀起漫天黄沙。 黄沙之中果然显出一个身影,随着枪意爆炸从沙丘之中飞出,借势向着登云阙飞来,手中剑光隐隐,以前刺起手,一式戮剑刺向登云阙的咽喉。 李元锦和韩中官对战之时曾经使过此招,登云阙就在一旁看着,自然知道这戮剑的精要之处,急忙一个闪身,让开李元锦的长剑,让招式落在了空处,然后双拳齐出,重重的打在李元锦的胸腹两处。 双拳击中之处,一阵金光爆出,八卦虚影浮现在李元锦身边,当中则是一面青蒙蒙的镜子,正是那面守御力极强的八卦掩心镜,将登云阙的拳劲直接挡下了九成。 剩下的一成劲力,则推着李元锦,向着虚空之中那道豁口飞了过去,直接穿过了那无形的墙面,进入了那方全是水的乾坤之中。 李元锦出剑之时,就已经计算好了方位,剑尖略略偏向了登云阙的左边,他转身闪避必然会面向左边,面向那个被他长枪划出的巨大缺口。 然后以八卦掩心镜挡下他的拳劲,就会被他打向那道正在不断缩小愈合的缺口之中。李元锦开始之时都只是不断闪避,没有祭出掩心镜,就是为了出其不意,想要拼招之时投机,没想到却用来逃命了。 李元锦面带讥讽之色,倒飞之时,手中剑势再转,由戮剑转为了灭剑,瞬间就是五十道剑影突出,将那道缺口堵了个严严实实,登云阙想要追击,就必须完完整整的吃下这一招。 于是,登云阙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李元锦从自己面前逃脱,虚空之中的那道豁口也慢慢的收拢了起来,被天地规则重新修复完整。 李元锦虎口脱险,长长的舒了一口气,不敢在原地停留,登云阙能够打开一次天地屏障,必然会很快打开第二次,急忙御剑飞起,向着远处疾驰而去。 离开之时专门看了一眼脚下,果然,一道小小的浪花微澜已经在他起剑的地方出现,追着自己慢慢的移动了起来。看来此方乾坤和之前的沙漠一样,依然是借力打力的手段。 只是现在也不顾上许多了,得要先找个地方好好好调息一下,将气机理顺之后,再想办法破开天地屏障,看看能不能再到别的乾坤之中,去找寻那件气运之物。 李元锦刚刚离开没多久,半空之中又再度出现一个破洞,一个枪头从中突出,整个虚空骤然出现无数皲裂,然后恍若镜面破碎一般,身着玄甲的登云阙撞破乾坤壁障,挺枪追杀至此。 登云阙适才试了很多次,劈砍撩挥都没能像之前一样打破乾坤壁障,仔细思索良久之后,才意识到是因为之前那一枪乃是刺击而出,全身劲力集中于一点,才能力透乾坤,破墙而入。 登云阙悬浮在虚空之中,左右张望都不见李元锦的影子,只是他也料想到了这方水世界可能与之前那处乾坤一样,左右张望之间,果然寻到了一道缓缓移动的小小浪花。 登云阙冷笑一声,也不思量着打破这方乾坤去寻气运,而是循着那道浪花直接追了过去,势要将李元锦赶尽杀绝,不留后患! 往前追了近千里之后,果然看到了烟波浩渺之间有一个小小的人影,正在御剑疾飞。登云阙毫不犹豫,直接运起真气,隔空一枪向着李元锦点去。 一道金色枪芒炸裂而出,转瞬之间就来到了李元锦的身后,李元锦耳闻身后破空之声,急忙转身应对,一剑将金色枪芒劈开。 远远的,李元锦就看见了登云阙足踏虚空,正在向自己快速追来,看见自己转身,还露出了一个阴冷至极的笑容。 两个人一追一逃,在滔天巨浪之中来回穿梭,片刻之间又追出了上千里之远。与之前那方乾坤一样,两人身后也逐渐翻腾起滔天的巨浪,紧紧地跟在两人身后。 只是这一次,登云阙没有再向李元锦寻求解决办法,而是一门心思的想要先杀掉他,之后不过是再一次突破乾坤壁障,逃到另外一处去而已。 李元锦正在拼命逃亡,却发现面前的海面骤然涨高了数百丈,拔高云头一看,居然是一道千里方圆的环状海浪,当中围着一个人,正在一层层的汹涌而去,对着那人当头砸下。 李元锦稍稍拔高飞剑,想要越过那道环形海浪,但是刚刚翻过浪头,就看见一道绚烂刀光迎面斩来,还有一人高声喝道,“什么人?!” 这声音听着十分熟悉,李元锦急忙将腰间的一块玉佩举起来,高声的应道,“是我!” 刀章玉佩举在身前,那道刀光在离着他三尺之外的地方骤然偏折,从他面前斩了过去。劲风突面之间,李元锦不由得长长松了一口气,若是刀光偏转晚上半分,自己怕是要被直接砍成两片。 海面之上,是一个宽逾千里巨大漩涡,一层层的巨浪簇拥在漩涡四周,看上去就好像海面升高了数百丈一样。 漩涡正中,司马拥豪正仗刀而立,一刀刀的将周围的巨大海浪劈碎,也不知道他究竟在这里斩了多久的海浪,才能将四周千里方圆的海面都升高至此。 司马拥豪及时将斩向李元锦的刀光偏转,然后笑着开口道:“额兄弟,你也进来了?” 李元锦这才想起来,两个人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自己还没有好好介绍过自己,赶紧笑着开口道:“司马大哥,我叫李元锦。” 司马拥豪反手一刀,将背后的一道海浪斩碎,然后笑着开口道:“李兄弟,早就说过你我有大道之争,今日可不能再让你了。” 说话间,横刀一挥,再度将右边的一道海浪斩碎,嘴里抱怨道:“这鬼地方到底什么个情况,这么这海浪凭空而生,还一直跟着我,斩都斩不完。” 李元锦来不及解释,只能先开口求助道:“大哥,我身后有人正在追杀我,还请大哥助我,稍后我再为大哥解释这方乾坤是怎么回事。” “有人追杀你?”司马拥豪诧异道,“究竟是谁?还没找到那件气运,怎么就开始动手了。” 李元锦转头看着身后越追越近的登云阙,淡淡的说道:“倒不是因为机缘,他跟我乃是夙仇旧怨。” 司马拥豪哈哈大笑道:“好,你稍待我片刻,能够进到这里的,与我都有机缘之争,我这就去会会他。” 司马拥豪绕开李元锦,向着远处的登云阙迎去,身下的巨大漩涡紧随其后,向着他快速的追了过去。 登云阙远远的看见李元锦停下,正要加快速度追上前去,就看见一个人跃出海面,带着数百丈高的翻天巨浪,提刀向着自己这边冲了过来。 远远的看见提刀之人的真容,登云阙毫不犹豫转身就走,来之前师父就已经叮嘱过自己,此行千防万防,只需小心一人即可,正是面前这位手提天豪刀的雄壮大汉。 登云阙转身就走,司马拥豪追了千余里未果,只能返回到李元锦身边,无奈的说道:“没办法,那小子远远的看见我就落荒而逃,丧家之犬一般,我连出刀的兴致都没有。那人究竟是谁啊?” 李元锦笑着说道:“他的事我待会在告诉你,先与你说说如何甩脱身后的滔天巨浪。” 司马拥豪转身望去,身后不远处,浪头已经泛起千丈高下,其势已经形成了巨大的海啸,漆黑幽深的海水好似一面大墙一样,向着自己迎面而来。 虽然很有就此博浪练刀的想法,但是此时此刻,肯定是不合适的,还是要先去找到机缘,才是正事。 李元锦简单地讲解了一番,司马拥豪就笑着点头,转身面向那道巨大的海浪,高高举起手中长刀,一刀竖斩而下。 巨大的海啸没有受到任何破损,依然如同天崩一般扑面而下,两个人的身影瞬间被巨大的海浪掩盖。只是海啸一个浪头打下,就再也没有了后续,海面也慢慢的回归了平静。 另外一方乾坤之中,天幕低垂一片昏暗,乌压压的黑云只在头顶百丈之间,看的人心头压抑,好似一口气憋在胸口,郁郁不得出一般。 黑云之间,不时有道道闪亮的雷霆划过,将天地之间照的一片大亮,趁着这转瞬即逝的亮光,就能看见乌云之下,有人正在动手打斗,阵阵金光和道道白光交错,好似焰火盛会一般,散出漫天的莹莹光点。 轩辕陛四道金剑树立身边,在他不远处,则是重新祭炼了十二柄飞剑的轩辕殿。两个人的面上神情都十分凝重,但是却不是在相互打斗,而是极其罕见的联手一处,共同对敌。 在二人面前百丈之外,是一个身穿灰衣背着书箱的年轻人,正面色冷淡的看着两人,左手背在身后,右手在前微微握拳于腹部,手中轻轻的握着一卷书籍。 轩辕殿吐了一口吐沫,里面有丝丝殷红,看来他已经受了些伤,他恨恨的盯着那个青年,咬着牙轻声问道:“轩辕陛,你有没有看清他到底是怎么出手的?” 轩辕陛微微摇头道:“早就跟你说了不要随便动手,现在可好,他好像动了真火,看来必然是要一战了。” 轩辕殿嗤笑道:“能够进来这里的人,都是敌人,你还想着能与他人和谐共存吗?别傻了,涉及气运之争,大道之争,早晚都是要动手的。” 一个时辰之前,轩辕陛进入那道光柱,来到了此方乾坤之中,只见漫天都是黑压压的乌云,天地之间昏暗至极,刚准备好好观察一下周围情况,就听到了身后轩辕殿的声音。 “轩辕陛,没想到你也进来这方乾坤之中了。” 轩辕陛转身,皱着眉头问道:“轩辕殿,你什么时候得到的气运之物?” 轩辕殿嗤笑道:“你真以为只有你才有那种机缘?你这样的废物都能沾染气运,我轩辕殿何等英才,怎么就不能有一席之位?” 还不等轩辕陛说话,轩辕殿接着开口说道:“既然我们两个遇到了一处,不如就此联手如何?这件气运之物与其让别人夺取,总归是落在我轩辕家手中,要更好一些。” 轩辕陛直接点头道:“好,我们先联手找到那件东西再说。只是轩辕殿,你该不会是和登云阙也这般说的?” 轩辕殿冷笑道:“那又如何,你和那李元锦,莫非就没有这样的协定了?” 轩辕陛不置可否,开口问道:“你进来的比我早些,这里究竟是怎么回事,你有没有发现什么可疑之处?” 轩辕殿双手一摊,无奈的说道:“我也不知道这里究竟是什么情况。我已经在这方圆千里都转过了,除了一下低矮的山丘之外,连一个鬼影子都没见到。” 轩辕陛伸手指着上面问道:“这乌云如此低垂,你没有去看看是怎么回事吗?” 轩辕殿叹气道:“探过了,这片乌云之中含有无数雷霆,只要进到云层之中,就会有乱雷劈下。我勉强往上穿行了几十丈,都没能穿破云层,见到天光。” 轩辕陛听到如此,只能无奈的说道:“那我们先四处转转,看看能不能找到什么突破口。” 轩辕殿轻轻地“嗤”了一声,但是也没多说什么,就静静地陪在轩辕陛身边,在离地几十丈的空中飞行疾掠,探查着这方乾坤。 大约行了一炷香的时间,轩辕陛就远远的看见前方有一个背着书箱的人,没有驾云腾空,而是在地上慢慢的走着,一边走一边四处观察,双手十指不断弯曲伸直,嘴唇轻轻蠕动,好似在计算着什么。 轩辕殿也看到了那个人,轻声的说道:“没见过这人是谁,轩辕陛,这可是咱们一个潜在对手,要不要联手偷袭于他,将他直接踢出此局?” 轩辕陛皱眉规劝道:“就是因为不知道是谁,才不能随意出手,万一遇到了敌不过的对手,岂不是自讨苦吃。” 轩辕殿不屑道:“看你那懦弱的样子,这世间哪来的那么多绝世天才,不敢上就直说,在这里替我压阵。” 轩辕陛还要再说什么,但是轩辕殿已经动身前去,直接出手了。他之前的百十柄小的飞剑给天真兜了个干净,回去之后,又在密库之中翻找出了十二柄一套的飞剑,威力比起之前的小剑还要更强。 到底是轩辕家豪富,法宝之物都是信手拈来,轩辕殿也从来不将这些东西放在心上,随手就能找出更好的替代品出来。 这套十二柄的飞剑,乃是仿着轩辕家门口的十二值岁神打造的,每一柄剑铸成之后,都在对应的值岁神前摆放了三百六十五天,以值岁神的气息沾染飞剑,提升威能。 轩辕殿一出手,十二道飞剑连贯一气,在半空之中连纵成一线,以最为轻巧灵便的子神引动,向着不远处的读书人激射而去。 这套十二值岁神之剑,每一柄剑都有一个神奇的功效,引头而动的时候,功效就能同传给其他飞剑。就好像这柄子神之剑,就能够潜隐诡踪,悄无声息的攻击敌人,连一丝法力波动都不会生出。 子神之剑无声无息的接近,直接将读书人的后心刺了一个对穿,然后其余十一柄剑接踵而至,在他后背之上依着十二时辰方位,插成了一个圆圈,每一剑都不落空。 轩辕殿一朝得手,面有得色,高兴的出口说道:“一人出局!” 只是还不等他更多欣喜,整个人却突遭重击,捂着胸口倒飞出几十丈之外,被轩辕陛稳稳的接在手里。 轩辕殿吐出一口鲜血,转头再看那个读书人,地上却只有十二柄飞剑围成一圈,那个读书人,却安安静静的站在三丈开外,冷眼看着他们两个。 轩辕殿心念一动,十二值岁神之剑便迅速返回,以善御的黑面郎之剑为首,连贯一气布列身前,轩辕陛也将四道金剑放出,悬浮在周身四面紧密防御,谨防那个读书人出手攻击。 读书人微微看了他们一眼,淡淡的开口问道:“你们两位是谁,为什么从背后偷袭于我?” 轩辕殿冷哼道:“置身于此之人,都是大道相争,哪里来的那么多为什么?” 读书人微微思忖了一下,再度开口说道:“有道理,那我对二位出手,想来也不算逾矩了。” “射艺,参连。” 随着读书人开口,在他身前突然出现四道白光,状若流矢一般,向着轩辕殿激射而来,四道流光矢矢相属,若连珠之相衔。 四道白光全都向着轩辕殿而去,轩辕陛那边倒是一道也无。这读书人还是恪守规矩,轩辕陛未曾出手偷袭,便不会主动出手攻击与他。 轩辕殿的十二值岁神之剑分出四道,威势最强的大牢剑、山君剑、云螭剑、嵩山君剑,迎向那四道白光。其余八道飞剑,则以速度最快的飞黄剑引头,向着读书人攻去。 读书人怡然不惧,只是淡淡的开口说道:“射艺,襄尺。” 随着他开口,轩辕殿的四柄飞剑齐齐偏移一尺,与读书人的四道白光交错而过,四道白光全都射在了轩辕殿的身上,一道也没能拦截下来。 随后读书人大袖一挥,再度开口道:“礼艺,吉,神佑。” 飞黄剑为首的八道飞剑,全都被读书人挥袖拂出的一道薄薄的金光屏障拦截下来,在离着读书人三尺许外的地方定住,再难寸进。 轩辕殿被四道白光接连打中,胸口和后背衣服上的乾坤一气珠骤然放出柔和微光,好似晨昏之时的朝霞日暮一般,胸口的光芒将那四道白光包裹起来,然后穿过轩辕殿的身体,从他身后送了出去。 两个人的攻击,全部都落在了空处,但是相互之间,已经试探出了一些对方的底细。 读书人看着轩辕殿身前身后的朝霞和日暮,仔细分辨了一下他黑色长袍上纹绣的山川地理,日月繁星,然后开口说道:“哦,这就是河洛龟背甲内珠,乾坤一气珠?这件衣服,就是那件乌夜万物眠子初绣金袍?你们两个,是轩辕家的人?” 轩辕殿收回十二值岁神之剑,冷着脸盯着那个读书人,轩辕陛则开口说道:“口含天宪,六艺之技,你是六艺馆的人?” “儒门之人?” 第一百九十章 熔火流江,炽焰泊湖 “昔年我曾在北边大洋之上练刀,专挑海啸之日出海,以刀斩浪搏炼气力和刀法。今天见猎心起,看到此处海阔浪急,就出刀耍耍,没想到越斩浪头越大了。” “哈哈,大哥有所不知,这方乾坤之中的天地异象,全都是我们外放的真气真元引动的,虽然只是寻常的海浪,但是里面裹挟着你的真元,威势提升何止千百倍,而且你越出手,威势就会越强。” “原来如此,那看来这里倒是一个练功的好地方,也不知道此处到底有几方乾坤,咱们要不要换个地方?这里,实在是有些太热了点。” 司马拥豪看着四周的一片炽红之色,微微皱着眉头,适才他一刀斩破乾坤屏障,带着李元锦穿行到此处。脚下虽然也是一片汪洋,但是其上翻涌的,却是灼热的地心熔浆。 四周环视,黑漆漆雾蒙蒙的一片,看不清楚这里究竟有多大,抬头望去,却能看见及高处有漆黑厚重的岩石,看来此处应当是地底深处,熔浆行成的一片湖泊之中。 李元锦环顾四周,他不是第一次身处这种地方了,倒是没什么感觉,笑着说道:“司马大哥,既然已经到了这里,不如四周查看一下,看看机缘会不会藏在此处。” 司马拥豪双手环抱于胸,微微点头道:“行,四处看看,要是没什么发现,咱们就尽快离开这里。我们北境之人,耐寒不耐热,一热就浑身难受。” 李元锦笑道:“大哥你看,咱们现在往哪个方向去呢?” 司马拥豪双肩一耸,无所谓的说道:“这种事情我懒得去想,你决定。不过待会见到了机缘,我可不会手下留情的。” 李元锦笑了笑,随手指了个方向说道:“那咱们就往这边去。” 司马拥豪双手环胸,脚下也没有生出云霞,就这么虚浮在半空之中,向着李元锦说的那个方向而去,李元锦则御剑跟在他身后。 低头看去,脚下的熔浆之中,果然开始泛起层层空泡,一个小小的火柱从中冒出,微微腾起尺许来高后又落下,向着两人缓缓的追了过来。 李元锦也顾不上去操心它,到最后也不过是再一次斩破虚空到下一处去,还是先四处转转,看看能不能有什么发现。 两人远去不足千里,就发现前面不远处,道道丈许粗细的熔浆柱子从下喷出,直入天空数百丈之后才轰然炸开,行成一阵漫天火雨,向着下面的一个人罩了过去。 那人双手握着一柄武器,一挥之间漫天的火雨随着他的手势而动,全都聚集在了一起,重新汇成了一道长长的熔浆火流,被他扔进了底下的熔浆湖泊。 人影在漫天的火雨之间来回穿梭,躲避着脚下的熔浆,哈哈大笑道:“哈哈,区区熔浆而已,能将小爷怎么样,还有没点新鲜的?” 随着他的笑声,脚下的熔浆真就产生了变化,再度腾起的火柱不再是直上直下,像是有人操纵着一般,向着那人追寻而去。 人影左右闪转,那道火柱却像一条游曳的巨蟒一般,紧紧的追着他不放。人影久闪不下,直接挥动手中兵器,将火柱从中劈开散成两片,分左右落在了下面的熔浆海洋之中。 人影再度放声大笑,只是还不等他多笑两声,底下熔浆之中再起异象。从那两道火柱落下的地方,猛然之间再度窜起两道火柱,比起之前那道速度快上一倍,再度向着那人影扑去。 人影大笑一声,举起手中兵器,就要去牵引其中一道火柱撞向另外一道,但是却发现手上兵器的神异突然失了效,那火柱分毫未遂他的心意,依然还是向着他撞了过来。 人影只能挥动兵器,左右连挥,将两道火柱打成漫天火雨,但是紧接着,脚下的熔浆中,火雨落下的地方骤然又冲出无数道或粗或细的火焰,粗如巨柱,细若发丝,铺天盖地的,向着那道人影冲了过去。 人影一看收不住了,一声惊喝转身就逃,身后漫天的火柱怎么会就此放过,好似捅了蛇窝一般,粗粗细细长长短短的火焰巨蟒游蛇,全都跟在后面紧追不舍。 李元锦无奈的拍了一下额头,远远的对着那人喊道:“王後,这边。” 人影一听有人招呼自己,转头一看,急忙大声呼救道:“小叔叔,快救我!” 说着话,掉转云头就像这边冲了过来,漫天的巨蟒游蛇也紧随其后,向着李元锦这边扑了过来。 李元锦想要出剑救援,但是刚才已经被登云阙打伤,一动真气胸口就隐隐作痛。眉头微皱之间就准备强行运气,却被身旁的司马拥豪伸手按住了肩膀。 司马拥豪拍了拍他的肩膀,往前走了一步,远远的隔空一拳,向着王後的身后打去。看是出拳,但是离手而去还是一道迅猛的刀光,瞬间将王後身后的蛇群皆尽剿灭。 王後驾云冲到两人跟前,在离着他们丈许远的地方按住了云头,有些忌惮的看着司马拥豪,就算刚才是他出手帮了自己,王後也不敢再随意接近他了。 李元锦开口道了一声谢,然后才对往后说道:“王後,你一个人在这里?有没有遇到别的人?” 王後回道:“进来的时候天地大白,我差点就掉进熔浆里,等到我站稳看清周围的时候,就已经到了这方乾坤,不见了你们两个,就开始四处寻找。人没有见过,但是我远远的见过一张白纸,在我面前一晃就不见了。” “白纸?”李元锦讶异道,“这方天地之间,怎么会出现白纸呢?你确定你没看错吗?” 王後无奈的说道:“不确定,就只是远远的看到了一眼,还没等我看清楚到底是什么东西的时候,脚下就突然窜起一道火柱,我闪避之时,那白纸就不见了。” “之后的场景,就如你们刚才所见了,这熔浆火柱也不知道是什么人操纵的,一直不停的攻击我,除了威势越来越大,速度也越来越快,花样也越来越多。” “刚才要不是司马大叔出手相助,我肯定得让这熔浆粘上,倒不至于受多大的伤,但是我这细皮白肉的,烫伤了多不划算啊。” 王後在说到“司马大叔”的时候,脸上的神情尤为谨慎,身子也不住的往后缩了缩,生怕这个人一个不喜就是一刀过来,小叔叔就算有心想救,也可能没他出刀快。 万幸,自己是依着小叔叔的辈分称呼的他,他也没有什么过多的表情,王後悬着的心这才缓缓的放了下来,转而开口问道:“小叔叔,你是什么情况,莫非进来之时我们被甩到不同方向去了?” 李元锦将之前的事情简单地说了一下,王後这才恍然大悟道:“没想到这里居然是几处乾坤杂处而成的,还是这种借力打力的御敌手段,而且乾坤壁障还这么薄,好像是不想让我们在这里久留似的。” 正在几人说这话的时候,脚下的熔浆中,已经悄悄再度生出了异象。 适才司马拥豪一拳将追着王後的火柱打成了漫天火星落下,现在每一道火星,都重新变成了一根发丝粗细的火柱,从熔浆之中冲天而起,在三人周围旋转缠绕,就在他们说话时间,已经变成了一颗火焰缠绕的巨大线团,将三人裹挟在其中。 漫天的火丝来回飞旋缠绕,不断地往内里收缩,李元锦看了看四周,再想想王後刚才说的话,开口问道:“王後,你真的看到了一张白纸一闪而过,毫无停留?” 王後也有些头疼的看着四周,烦躁的回答道:“我真的没看清是什么,但是一闪而逝是绝对的。这破熔浆怎么回事,怎么没完没了的?” 李元锦点头道:“若是我所想不差,这几处乾坤当真是如此,这里的禁制手段,并不是为了抵御我们,而是在给我们传递一个消息。” “什么消息?”除了王後,司马拥豪也出声问道。 李元锦左右环顾了一下越来越近的火焰流丝,笃定的说道:“离开此处,不要停留。” 王後有些疑惑道:“照你这么说,不也还是在驱逐我们吗?” 李元锦微笑道:“若是驱逐我们,那一进来就应该是各种阵法禁制,直接将我们打伤打死,何必费力制定这种借力打力,不断提升威力的术法呢?” “退一步说,若是为了驱逐我们,那我们破开乾坤壁障,就应该直接返回原本的大天地之中,怎么会来到另外一方小乾坤?若是一次还能说是巧合,可是我已经历经了三处小乾坤了,为何还在这里面?” “这里的阵法禁制不断提升威力,就是为了让我们不断提升力量与之对抗,然后不小心打破乾坤壁障,进入到另外的地方。” 司马拥豪反问道:“若是人人都能打破壁障,那我随意出刀,就该将整个乾坤搅的一片稀烂了,怎么我在那方水世界缠斗那么久,都没有劈开乾坤壁障?” 李元锦捏着自己的下巴思忖道:“这应该就是这方乾坤禁制最为神妙的地方,乾坤壁障的强度应该是根据不同人的实力不,应该是心境,当你全力出手的时候” 说话时间,李元锦抬手起剑,奋力往面前的空中一刺,果不其然,剑尖立时就消失了一截,没入了乾坤壁障之中,然后他顺手下滑,一一道长长的豁口就出现在三人面前。 “就像这样。” 读书人微微欠身行礼道:“小生陈与贤,已经从六艺馆结业许久,现在是在浩然阁中读书修行。” 他上下打量了一下轩辕陛,开口笑道:“这位公子身上的金甲,莫非就是仿着轩辕氏的战甲,以九阳赤金铜打造的那套岁心甲?公子就是轩辕家的少主,轩辕陛?” 轩辕陛也微微欠身道:“陈先生好,既然陈先生没有收到什么伤势,不如此事就这么算了?咱们进来是为了寻访机缘而来,何必去做无谓的争斗?” 轩辕殿狠狠的说道:“轩辕陛,你说什么?!就这么算了?这小子打伤我的事该怎么算?既争机缘,就要先下手为强,咱们两个联手,先将他弄死再说。” 陈与贤转头看向轩辕殿,微笑着说道:“这位公子身着乌夜袍,说话又如此蛮横,想来就是轩辕殿公子了?果然人如其名,颠倒黑白,豪横的有些过分了。” 他顿了一下,笑笑的说道:“不过轩辕殿公子有一句话说的对,既争机缘,就应该先下手为强,何况小生已经落了后手。” 轩辕陛皱眉道:“陈先生不愿就此作罢?” 陈与贤反问道:“是我不愿吗?” 是不是陈与贤不愿意先不去说,轩辕殿却已经率先动手了,十二值岁神之剑破空而至,这一次不再是以一剑引头,而是十二柄剑并驾齐驱,速度有快有慢,威势有强有弱,齐齐向着陈与贤射去。 陈与贤紧紧盯着轩辕殿的十二柄飞剑,两个眼珠上下左右晃动,一瞬之间就将十二柄剑的轨迹和之后的位置计算清楚,然后单手一挥,一道白光从他面前激射而去,迎上了轩辕殿的十二值岁神之剑。 “数艺,勾股。” “射艺,白矢。” 陈与贤射出的那道白光,比起之前的几道白光威势更强,速度更快,迎面撞上了十二值岁神之剑中速度最快的飞黄,将飞黄剑打的微微偏斜,然后借力一个转折,迎向了斜后方的云螭剑。 白矢撞到了云螭剑之后,又再度折向了其他的剑,片刻之间,就在十二柄值岁神剑上各自轻轻一撞,白矢也终于力尽消散,但是轩辕殿的十二值岁神之剑也在半空之中相互碰撞,乱成一团。 轩辕陛不由的称赞道:“陈先生好精妙的数算,居然在一瞬间就能算出十二柄剑的飞行轨迹,找到各自力量最为薄弱的地方,只用一式白矢,就能瞬破十二道飞剑,真是厉害。” 轩辕殿怒喝道:“轩辕陛,你还有心思称赞他,还不赶紧出手?!” 陈与贤也转头看向轩辕陛,以眼神询问他,轩辕陛立时被架在两人中间,进退两难。 正在轩辕陛犹豫时间,轩辕殿已经再度出手了,虽然知道这么打下去自己必然是落入下风,但是他打定主意要将轩辕陛拖下水,要是自己不敌,这小子一定会出手相帮。 陈与贤深深的看了轩辕陛一眼,什么话也没有说,转过头去应对轩辕殿的招数。就在这个时候,天地之间阵阵白光闪过,两道粗大的雷霆从天而降,向着轩辕殿和陈与贤当头劈去。 就在刚才二人刚刚动手的时候,头顶上的浓厚乌云已经悄悄发生了变化,一阵阵的云气流动,形成了两个小小的漩涡,在二人头顶之上缓缓地旋转。 随着二人不断动手出招,外散的真元越来越多,云间的漩涡也慢慢的变大,头顶之上风起云涌,丝丝雷霆已经在云涡之中滋生,慢慢滋养壮大。 只是地上的三人都在谨慎的盯着对方,丝毫没有注意到头顶的异变,等到出手二人头上雷霆劈下的时候,三个人才猛然惊觉有些不对。 粗有丈许的雷光喷薄而下,向着两人当头劈来,轩辕殿眉头一皱,还以为周围有人偷袭,伸手将云螭剑调到半空迎上雷霆,其余飞剑依然紧守四周,防备着其他的偷袭。 云螭者,云天祥瑞之兽,吞云吐雾,司风掌雨,邀雷生电,只过是它们的本能而已。这柄云螭剑的威能也是如此,所以轩辕殿才会以它来抵御雷霆,先让云螭剑吃下这道雷电,再借此来攻击陈与贤。 满心以为以此剑抵御雷霆会万无一失,但是没想到的是,雷霆与云螭剑的剑尖相交,并没有被云螭剑吸收进去,而是顺着云螭剑一阵游走,从剑柄处透出,再度向着轩辕殿劈下。 轩辕殿此时还在提防四周,完全没有注意头顶的情况,还是轩辕陛出声惊呼了一声,“小心!” 轩辕殿再想反应躲避,已经是来不及了,只能微微俯下身子,将头颅低下,以后背肩胛接下了这一道雷霆,电光闪动之间,轩辕殿发出了一声愤怒的痛呼之声。 陈与贤看到雷霆落下,也没有放在心上,只是随手一挥,口中轻轻念道:“礼艺,军,振旅。” 儒家手段,均以“文、数、言”等方式发挥威力,修行不高的时候,就得以书写文字或是数术计算,礼表上苍,以此来借用天地异能威势。 等到修行足够高的时候,就能以言语调用天地灵气,行成诸多神奇技法,攻伐御敌,妙用无穷。 等到修成儒家圣贤的时候,坐卧行止一举一动,无不契合天地至理修行大道,到那时候连话都不用说,只要一个眼神一个心思,就能行成各种攻伐招式。 所以儒家的人,只要在外面见到,境界最低都得是元婴之境,境界低微的时候根本不敢独自在外走动。否则遇到敌人的时候,人家已经磨刀霍霍了,你还要掏出纸笔写字数算,与等死何异? 只是儒家的人只要能够修到“言”字的境界,便可口含天宪,与人对敌之时出招速度之快,同境之内无人可比。 毕竟张嘴可比动手要简单太多了。 也正是所谓,“君子动口不动手”矣。 陈与贤刚才与轩辕殿对阵,出手时机都在轩辕殿之后,但是每每都能后发先至,制敌于先,就是因为儒家神奇。 原本这一式“礼艺,军,振旅”使出,就能操控四周无主的天地灵气,自然现象,风火雷电之属都会随他心意转移偏折,绝对不会落在他的头上。 但是这一次,他与轩辕殿一样也失手了。那道雷霆并为随着他的“振旅”号令而动,丝毫偏转都没有,依然循着原本轨迹,劈向了陈与贤。 陈与贤眉头微皱,口中再度出声轻轻念道:“御艺,逐水车。” 陈与贤的身影瞬间前掠,如同游蛇一般曲折前行,将那道雷电远远的甩在了身后。雷电轰然一下落在了地上,将地面轰出一个几十丈大小的深坑。 陈与贤转身看着那个巨大的深坑,然后抬头看了看天上低垂的乌云,面上的神色越发冷峻,眉头绞缠的也更加紧凑。 轩辕殿以肩背抗下了那道雷霆,虽然被劈出去几十丈远,满身焦黑浓烟滚滚,但是头顶之上的乌云漩涡却已经微微停滞了下来,其间闪动跳跃的电光也少了很多。 陈与贤虽然躲过了那道雷霆,但是头顶的云涡旋转却更加迅速,道道粗大的雷霆在云层之中穿梭,正在酝酿更加强大的攻击。 轩辕殿从地上站起身来,满面愤恨的咒骂道:“是哪个王八蛋偷袭大爷,给我滚出来!轩辕陛,你有没有看到是谁出的手?” 轩辕陛皱眉道:“应该不是有人出手偷袭,陈与贤那里也有雷霆落下,而我这里却没有。应该是这方乾坤的禁制,感受到你们二人的真元散出,才开始攻击你们的。” 轩辕殿吐了一口唾沫,恨恨的说道:“乾坤禁制,居然还有这种东西。陈与贤呢,有没有被雷霆劈中?” 轩辕陛扬了扬下巴指向那边,“他的术法与你一样未能防御成功,只是他躲开了雷霆。现在雷云翻滚,好像再酝酿着更强大的攻击。” 轩辕殿狞笑道:“正好,趁着雷霆落下,再去偷袭他。轩辕陛,你这个孬货,到底跟不跟我一起出手?” 轩辕陛伸手拉住他,郑重的说道:“不要再出手了,这里的雷霆如此诡异,你莫非还想再吃两道吗?” 轩辕殿的神情一下就凝重了起来,轩辕陛看他稳了下来,这才开口冲着陈与贤喊道:“陈先生,雷霆劈中轩辕殿之后就不再生出,你还是硬抗下来,免得之后的威势更大,更难应对。” 陈与贤听到了轩辕陛的话,转头对他微微点头致意,然后抬头看向天空,那道已经积蓄完成,威力更甚的雷霆。 一道刺目的白光轰然落下,天地之间一片大白,只看见不远处一个人影将雷霆全数吃下,劈中当头。然后那云涡真就缓缓停滞,不再积蓄更多雷霆了。 陈与贤挥手拂散身周的黑烟,张口又吐出一口黑烟,青色衣衫被雷霆劈的一片焦黑,但是身后的书箱却一点事情也没有。 轩辕殿原本就是一身黑衣,看上去与之前也相差不大,但是陈与贤的形象就彻底翻转,看上去比起轩辕殿,还要惨上几倍。 轩辕殿怪笑一声道:“轩辕陛,你可真够贼的,随便扯一句话,就能让他乖乖吃下一道雷霆,这次我服你了!” 第一百九十一章 雷霆垂落,虚空万里 轩辕殿一张口,就知道是老无中生有了,一门心思挑拨轩辕陛和自己一起出手,恰恰陈与贤还真就结结实实的吃了一雷,若是他真的信了,轩辕陛肯定再也无法置身事外了。 陈与贤伸手在自己身上拍拍打打,手掌过处身上的衣衫就黑烟散尽,重新变会原本的样子,边拍打边淡淡的说道:“仁义在身而色不伐,思虞通明而辞不专。” 然后他转身对着轩辕陛笑道:“轩辕少主请放心,陈与贤自有耳目。” 此话一出,轩辕殿脸上的笑意就凝固住了,上前一步就要再度动手,轩辕陛赶紧将拦下。而不远处的陈与贤就好像没看见一样,依然自顾自的整理着仪容。 就在此时,三人中间突然出现一声细微的破裂声,好似上好的绢布被刺破了一般,然后三人就看到面前的虚空出突出了一节剑尖。 剑尖往下游弋,将虚空之中划出一道长长的口子,然后只见一个人信步从那口子里走了进来,第一眼就被阴沉的天顶所吸引了。 “元锦?”轩辕陛看清来人,急忙开口招呼道,“总算见到你了。” 李元锦这才低头循声,抬步就往这边走来,口中笑道:“阿陛,你没事?” 轩辕殿看到李元锦出现,面上的表情瞬间阴晴不定,他深知自己和李元锦比起来,轩辕陛的立场之坚定,若是刚才动手的不是陈与贤而是李元锦,轩辕陛肯定会对自己刀剑相向。 那自己和轩辕陛脆弱的合作关系,岂不是马上就要崩毁?面前还有一个结下了梁子的陈与贤,自己孤身一人,如何能够应对的了他? 不过,李元锦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强了,居然都有剑破虚空的威能了? 虚空中的口子被再度撕大了一些,然后就是一个雄壮的大汉低着头从裂隙里走了出来,最后则是一个眼神欢脱面色欣喜的年轻人。 王後 进来之际,还转头看了看身后的熔浆火海,果不其然,三人一离开那里,漫天的缠绕火丝全都落下,熔浆之中再无一丝异动。 轩辕陛看到李元锦和王後,自然是十分高兴,笑着问道:“你们两个是怎么遇到的,还有,元锦,你怎么突然之间就能剑破虚空了?” 李元锦刚想说话,但是胸口微微一滞,身后的司马拥豪伸手扶住了他的肩膀,有些不悦的说道:“都已经受了伤了,还勉强出手做什么?” 李元锦笑了笑说道:“为了验证一下这几处乾坤的秘密,看来与我所想当真不差。放心大哥,我没事的。” 轩辕陛快步迎上前来,关切的问道:“受伤了?怎么回事?” 李元锦胸口实在闷的发慌,就简单地说了一句遇到了登云阙,之后就挥手让王後上前,将其他的事情告诉轩辕陛,自己就地盘坐,开始调息。 轩辕陛也蹲下身,掏出了几颗丹药递给李元锦,然后才站起身来,看着王後眉飞色舞的将之前的事情和李元锦的推测与众人说了一遍。 最后,王後满面得色的总结道:“我小叔叔真是聪慧过人,仅凭一点点细微的线索就能猜出这么多事情,你们说他是不是很厉害?” 轩辕陛说道:“即便如此,那我们到底要穿行多少层乾坤,才能找到最后的目的地呢?” 此话一出,可把王後给难住了,他张开口“唉”了半天,最后也只能将目光转向还在地上盘坐的李元锦。 李元锦已经调息了一会,体内的不适暂时压制了下去,他站起身来,无奈的说道:“我也不知道这里究竟有几层乾坤,看来只能不断的打开路径去寻找了。” 见到李元锦起来,陈与贤这才上前行礼道:“诸位,小生陈与贤,听到诸位刚才所说,心中也有所得,想要与诸位论证一下。” 李元锦转头望向轩辕陛,轩辕陛赶紧笑着开口介绍道:“这位是儒门的陈先生,我们刚才在这里偶遇的。陈先生,我给你介绍一下这几位。” 儒门?李元锦倒还是第一次遇到儒门的人,不过仔细仔细想来,自己小的时候也能算是儒门蒙生了,只是两人读的书相同,走的路却大相径庭。 李元锦和王後轩辕陛熟识,到了司马拥豪的时候他却顿住了,虽然邸报之上写过他是谁,但是自己和他又不熟,贸然介绍总归是有些不合适的。 于是李元锦接过他的话头,对着陈与贤礼说道:“陈先生,这位是司马拥豪。不知道先生有什么高见,还请不吝赐教。” 陈与贤还礼道:“李公子客气了,若非李公子的同伴刚才说的那些猜测,我也不能得出这些结论。不过在说之前,我还是想问一下,诸位都还不知道我们此行来找的,究竟是什么吗?” 轩辕陛在介绍李元锦的时候,并没有说他的宗门和师承,只是说了他的名字。一个是害怕面前这人与天真有什么嫌隙,另一个就是,李元锦也不喜欢借用门派声名。 可惜了,人家还能掩藏的住,不像自己,只要一报名号就什么都漏了,要想不被人知道,就只能连名字都藏住。 众人面面相觑,个个人脸上都一片茫然,陈与贤笑了一下又接着问道:“那各位知道,这气运之物,究竟有什么区分吗?” 轩辕殿不悦的说道:“你有什么话就赶紧说,磨磨唧唧的烦死个人,显得你学问大是?臭书袋子能不能拿回你们书塾去吊?” 李元锦对轩辕殿本来就没有什么好感,更何况他出口讽刺这位礼仪得体的读书人,于是他冷冷的开口道:“不愿意听就走,轩辕公子随手就能打开乾坤壁障。有人留你了吗?” 轩辕殿一时语噎,只能将目光转向轩辕陛,果不其然,轩辕陛就好像没有看到他的眼神一般,低垂着眼睑作沉思状,好像在思考着陈与贤提出的问题。 轩辕殿只能恨恨的闭嘴,这些人已经有了发现,现在走了岂不是吃了大亏?就先暂忍一时之气,等自己找到那件气运之物的时候,再好好与你们找回场子。 陈与贤看到众人都不回答,有些讶异的说道:“几位居然都不知道这气运之物究竟有何区别吗?” 李元锦笑了笑,伸手躬身持学生之礼,对着陈与贤说道:“还请陈先生不吝赐教。” 陈与贤看到李元锦的儒门之礼,面上的神色再度舒缓了很多,笑着说道:“不敢当不敢当,其实这些东西,诸位只要稍微查阅一下各类密卷,或是询问一下家中师门的长辈,总能问出来的。” “世间气运生灵皆有,人妖鬼怪均可沾染,只是浓淡不同,如那寻常之人稀疏淡薄,浅浮于灵台之上者,都不能称之为气运,只是一些时有时无的运气罢了。” “世间气运除了附与生灵之上,还有独生于外,自成形体的气运实物,我们称之为气运之物。凡得气运之物者,均可沾染世间气运,运势不断拔高,行长就远。” “而气运之物,也因为其本身气运高低,被分为了三种。最低等的,就是凝聚成我们寻常可见的诸多物品,此种东西,统一都被称之为天物,乃是数量最多的,足有三千件。” 说到此处,他微微垂下目光看看李元锦腰间的葫芦,然后目光瞬间划过,接着说道:“而第二等的,就是凝聚成各种这样的兵器,这类兵器则统称为天兵。” 陈与贤的目光又微微瞥了一下司马拥豪手中的长刀,“这类兵器,要么是有独特的功能,要么就是单纯的威力巨大用于杀伐。天兵分为九长九短九奇门,共计二十七件。” “而最为强大的那些气运凝聚而成的,就是可以容纳于自身或是弥补自身残缺的,人的肢体或器官,每一部分都有其独特的妙用,称为天躯。” “天躯的数量最少,依着三魂七魄的数量,只有十件,乃是当世最强的十份气运。而在天躯之中,虽然气运相差不大,但也有一丝上下之分,简而言之,就是三魂强于七魄。” “三魂者,分列天地人,曰胎光,曰爽灵,曰幽精,分别对应的躯体部位,就是人的头颅,心脏和躯干。其七魄者,天冲、灵慧、力、气、中枢、精、英,分别对应的,就是人的四肢耳目等部位。” “结合李公子之前所说,他已经穿行了四处乾坤,我才能初步猜想,此地的气运之物,正是那件三魂之一的地魂爽灵,天通心。” 场中的人静默了片刻,人人都在反复咀嚼陈与贤说过的话,李元锦想了一下开口问道:“陈先生,不知道你怎么能够仅从我穿行了四处乾坤,就断定了此物就是天通心呢?” 此言一出,其余几人都看向了陈与贤,想来他们也有同样的疑问。 陈与贤笑了笑说道:“我也是猜的,因为人心有四室,正好对应上这四处乾坤,究竟是不是,只要李公子你再破开一处乾坤壁障,看看是不是你去过的地方,就能初步论证出来。” 李元锦微微点头,让开人群就要出剑验证,但是被轩辕陛从后面按住了肩膀说道:“元锦,你的伤” 李元锦笑着说道:“无妨,已经调理的差不多了,不会有事的。” 说罢往前几步,抬手出剑前刺,在乾坤壁障上微微打开一个缺口,然后收剑回来,轻轻的说道:“不错,是我之前去过的地方。” 陈与贤双手抱拳,对着李元锦微微行礼道:“多谢李公子大义,让我等都知道了这几处乾坤的秘密。刚进来时我就发现,这里的乾坤壁障有些脆弱,原来就是为了引导我们找到天通心。” 此言一出,在场的众人心里都是“咯噔”一下,看来陈与贤已经知道该怎么去找那份机缘了,但是人人面上神色自若,都没有主动开口询问他。 陈与贤看了看周围人的面色,笑笑的说道:“李公子已经发现了乾坤壁障的机巧,肯定能很快就想到如何去寻找天通心,况且李公子都不吝惜自己的发现,我也就不枉做小人了。” “这里的四方小乾坤,代表了人心的四室,那么寻找天通心的方法,就是依着某种特殊的顺序,在四处乾坤之中来回穿行,只要路径对了,就能找到天通心的所在。” “只是据我所想,肯定不是只穿行一次那么简单,否则也太好试出来了,有悖于天通心的珍稀,应该是要多次穿行才是。只是具体要穿行几次,我就不能确认了。” “我猜测的是,寻常人的心脏都是八窍,而天通心有九窍,那么就应该是穿行九次,遍走每一窍之中才对。但是具体顺序如何,我就真的不知道了,诸位还请自行推断好了。” 九窍之心?李元锦没来由的想起来无有先生曾经说过,傅瑢有一副玲珑心,莫非指的就是这个?难道此次劫难,真的与她有关,与这天通心有关? “九窍?”王後好奇的问道,“那不就是心漏之症吗?那我们千辛万苦找这个天通心干什么?” 陈与贤笑着说道:“非也,其实这第九窍,才是天通心厉害的地方所在。天通心的第九窍,乃是在心尖之处,得到天通心之后,就能从此生出一根经脉直通丹田之中。” “这世间所有的修道者,真气真元游走遍布,都只能在经脉之中,但是有了这天通心之后,就能将丹田和心脏相连,真气真元除了能够行走经脉,还能够行走血脉,出手之时,同样的招式,威力将是别人的数倍。” “而且真气行走血脉,还能够随血液遍走全身,经脉到不了的地方,对于血脉来说无不是通衢,行血锻体,时时刻刻都在进行之中,岂不美哉?” “所以这天通心,不管是练气之人还是煅精之人,得之都能改善自身提升力量,还能沉淀淬炼自身气运,如此神异之物,人人渴求如斯啊。” 王後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然后很不和时宜的问道:“陈先生,你是怎么知道这些东西的?” 陈与贤笑着说道:“多读书,自然能够做到识物辩学。诸位,小生知道的东西都已经告诉诸位了,接下来就是咱们各自争取机缘的时候,小生先行一步了。” 说话时间,他伸手一挥,将面前的乾坤壁障打开一个缺口,径直走了进去,自己寻找这几方乾坤的通行顺序去了。 轩辕殿冷哼一声,不屑的说道:“哼,这家伙肯定是发现了什么,不肯告诉我们,自己寻路去找天通心了。” 说罢转过头,就看见剩下几个人都在冷眼看着他,轩辕殿以为他们要动手,急忙后退防御。几个人都只是瞥了他一眼就算了,但是眼神之中的鄙夷之意,却明明白白的给他看到了。 轩辕殿冷哼一声,很识趣的没有再留在这里,也自顾自的打开一道乾坤壁障,穿行到其他地方去了。 司马拥豪也开口说道:“李兄弟,已经知道了如何寻找这份机缘,我也不能再陪着你了,就此别过。之后的事情,咱们就各凭本事了,承你的情知道了这些,你要是能够先将机缘抓到手上,我一定不会出手抢就是了。” 李元锦也没有多说什么,笑着拱了拱手,司马拥豪也拱手点头。然后转身出手,连刀都没抽,直接一拳杵进虚空里,然后用手将乾坤壁障扯开一大块,信步走了进去,如同关门一样将乾坤壁障又扣上了。 王後咋舌道:“这司马拥豪,实在太猛了。” 轩辕陛也开口说道:“确实如此,他可是唯一一个将天兵现世,当成普通兵器用的猛人。元锦,你是什么时候认识他的?” 李元锦说道:“来这里的路上遇见的,一颗天蕴丹换来的交情。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咱们还是先合计合计,该怎么去寻找天通心。” 茫茫虚空之中,黑漆漆雾蒙蒙的一片,分不清东南西北在何方,只能凭着前后左右的感知勉强前进。 虚空之中有四道长长的画卷,微微发着荧光,相互绞缠在一起,却又各自泾渭分明,并无交错。四道画卷分别呈赤、黄、蓝、墨四色,仔细望去,正是众人所在的那四方小乾坤。 四道画卷幽延绵长直入虚空深处,不知其往何处去,但是溯源而上,却能见到四道画卷发源于同一处,是一个鲜红的光点,正在阵阵跃动,好似活物一般。 浑身黑烟缭绕不辨面目的飨心主正攀附在画卷之上,缓缓的往起始处而去。在他身前不远处,一个娇小的身影正在画卷之中穿行,如同行走在螺旋向上的台阶一样,不断往上攀登。 在两人中间,是一张白色纸张,飘飘荡荡悠悠扬扬,仿佛一只蝴蝶一般,在画卷周围不断飘摇,缓缓向上升腾。 飨心主抬头看向面前,虽然黑烟缭绕之间不辩面目,但是面上黑烟扭曲,依然能够看得出他的愤恨神色。 自己一个不查,被那个娇小身影率先进入了天通心的乾坤之中,一步差步步差,居然落在了他后面追逐不上,眼看他已经步步接近天通心,自己却毫无办法。 落在他身后也就算了,那张不知何处飘来的白纸居然能后发先至,也走到了自己的前头。最为可气的就是,那人居然连面都没露,就能力压自己一头,这让心高气傲的飨心主如何能够忍的下去。 本在数千年之前,飨心主就已经知道了天通心的存在,作为嗜食心脏的外道之人,从珍惜的龙凤之心到寻常人的心脏他都吃了个遍,却无一物可以满足他,他便将心思放到了这气运凝成的天通心上。 只是在他即将得手之际,却被人以阵法将天通心封印起来,而他躲避不及,也被封在了阵法的最外层中。数千年的时间,他的肉身都已经彻底腐朽,只剩下了元神残存于世。 而现在封印皆破,天通心近在眼前,唾手可得之际,却又出现两个人抢在了自己的身前,要将自己数千年的苦候和诸多辛苦谋算付诸流水! 在画卷之外,还有一个青衣小道童正盘腿坐在虚空之中,一手握着一个瓶子,一手从里面掏出一把红色丹丸,好似蹦豆子一般,一颗一颗的扔到嘴里嚼着,微笑的看着他们几人。 见到飨心主偏头向他,小道童笑嘻嘻的说道:“别看我,我可没有想和你们抢夺的意思,你们忙你们的。” 小道童抬头望向上面的那颗红色光点,面色淡然的说道:“若是想要,当年也不会将它秘密的封印在这里了,也不知道师祖是怎么想的,说什么机缘不在我们,真是可惜。” 飨心主听到这话,定定的盯着小道童,小道童满面无奈的说道:“瞪我干什么,封印你的是我师祖又不是我,你要寻仇找他去啊。还瞪,看看上面,他们已经快要摸到了哟。” 飨心主闻言大惊,转头看去,娇小身影已经临近了那个红点,而那张白纸就在他左近,两人究竟谁会率先得手,胜率也只在伯仲之间,但是肯定没有飨心主的份儿了。 飨心主骤然出手,一道黑烟从他右手突出,向着身前的身影和白纸缠绕过去,要将两人拖拽下来。 但是那白纸只是竖立起来,在黑烟之间左右飞舞抖动,就从黑烟之间的细小缝隙之中穿行了过去,一丝也没有沾染上,但是往上的进程却被阻的一滞。 娇小的身形比白纸更先一步遭到了黑烟的攻击,只见他双手掐诀念咒,听那清脆的说话声音,赫然还是一位女子。随着她念咒之声,突然出现两长两短几道虚线垫在了她脚下。 虚线两长在上,两短在下,形成了一个巽卦,一阵飓风从中突出,将她脚下的黑烟皆尽吹散,而她则借着这股反冲之势,骤然拔高一步,越过了身前的白纸。 飨心主骤然发出一阵惊怒的呼声,“住手!” 身影高高扬起右手,一把将那个阵阵搏动的红点握在了手心。 小道童眼见如此,微微摇头道:“何苦,何必。” 第一百九十二章 死劫 几个人接连离去,剩下的就是自己人,李元锦也没什么顾忌了,直接一屁股坐在地上,开始思考这几处乾坤的穿行顺序。轩辕陛也毫无形象,一屁股坐在他身边。 王後见两人坐在了地上开始思索,有些疑惑的问道:“你们两个真的相信那人说的话?万一只是小叔叔偶然走到了同一处怎么办,那这处机缘未必就是天通心?” 李元锦转头向他,笑着问道:“你有别的线索吗?” 王後楞了一下,走到跟前也一屁股坐在地上,左手横在胸前架住右手手肘,将右手的拇指指甲送到嘴里轻轻地啃着,满面愁容不展,头顶疑云缭绕。 黄沙乾坤之中,陈与贤正蹲在沙地里,用手在沙地上不断地书写计算什么,眉头时而紧皱时而舒缓,但是片刻之后又伸手将面前的黄沙抚平,重新计算了起来。 熔火乾坤之中,轩辕殿正远远的和登云阙对峙,原本二人的合作关系和信任程度就脆弱的好似竹纸一般,现在他已经知道了通行的方法,自然不愿意平白的告诉登云阙,给自己多一个争抢对手。 登云阙看出了轩辕殿面上的不正常,久问不答,也不让自己靠近,必然是有什么古怪。登云阙冷笑一声,说什么也不肯离开了,就这么紧盯着他。 轩辕殿不敢随意打开乾坤壁障,这样的话登云阙就能跟在他身后,很快也会知道方法。更不能直接动手撕破协议,打不打得过登云阙先不说,但是肯定会牵绊自己不少的时间。 两个人就悬浮在半空之中,离的远远的也不靠近,不断的打着哈哈,相互扯一些有的没的,心中越来越焦急,面上却始终淡然。 汪洋世界中,司马拥豪皱眉看着面前的景象,心中的郁闷越来越大。他已经在诸方乾坤之中穿行了十几次了,这方水世界他来了也不下次,但是就是没有一点头绪。 司马拥豪再度挥刀斩破乾坤壁障,又一次返回到了黄沙世界之中,皱着眉头看着遍地黄沙,愤怒的吼了一声,再度斩开乾坤,继续穿行。 离着他不远处的陈与贤还在皱着眉头演算,听到这一声嘶吼转头望去,远远的就看见一个雄壮的身影正挥刀斩破,然后再度消失不见。陈与贤摇了摇头,低下头继续计算自己的猜想。 雷霆乾坤中,王後左右看了看轩辕陛和李元锦,偏头轻轻啐了一口,将嘴里的指甲碎屑吐出去,然后不耐烦的说道:“你们两位到底想到了什么没有,枯坐半天了,还不如起来直接穿行试试看呢。” 李元锦叹了口气,对这个不喜欢动脑子的人一点办法都没有,只能开口说出自己的猜想,“这四方乾坤,其本原属性分别是风、雷、水、火,我觉得应该是以此来对应心脏的四室,依着这个顺序前行的。” “心脏属火,所以我觉得该是以火为起头,但是之后的怎么去甄别,我还没有更多的头绪。” 王後腾的一下站起身来,急吼吼的说道:“火起头是,我这就先去火乾坤里试试去。” 李元锦正想要开口叫住他,整个乾坤之中天地震动,风起云涌,再度生出了异象。只是这一次的异象不再是攻击他们,而是一场更为宏大的场面。 半空之中,漫天浓厚的乌云两边裂开,当空之中一颗小小的红色光点不断闪动,煞是诱人。然后这光点就像是高挂树上的鲜红果子被人摘下一样,被一片黑影覆盖,消失不见。 浓厚的乌云骤然开始不断旋转,天空之中出现了一个散发着莹莹微光的圆形洞口,漫天浓厚的乌云全都向着那个洞口涌去,行成了一个巨大无比的漩涡,像是被洞口抽走了一样。 不光如此,就连三人脚下的大地也开始剧烈颤动,周围的低矮山丘越来越小越来越近,三个人的身材也不断变大,天地之间的距离也在急剧的缩小。 其他的几处乾坤之中,也出现了相同的天地异象,其中尤以那方熔火乾坤最为诡异,明明是身处地底,头顶上是漆黑坚硬的岩石,也在出现了那颗红点和巨大的缺口。 轩辕陛看着天上的那个巨大洞口,皱着眉头说道:“这又是什么情况?怎的突然出现了这么一个缺口,好像正在吞噬这方乾坤一样?” 李元锦站起身来,抬手出剑直刺面前虚空,但是这一次再没有了刺到冰面的坚实感觉,反倒像是刺入了湍急的水流之中一样,丝毫不受力,乾坤壁障也再打不开了。 李元锦抬头看着天上的巨大缺口道:“乾坤壁障打不开,我们无法逃到别处去了。” 轩辕陛说道:“看来这处缺口我们必须得进去了,只是不知道会把我们送到什么地方去。” 李元锦笑道:“照我看来,很大可能是已经有人找到天通心了,刚才天上的异象就是警示。这处缺口,应该是要将我们送回原本的大天地之中。” “不过,咱们还是不能掉以轻心,万一这处通道里有什么阵法禁制,或是遇到他人偷袭就不好了,还是要紧密防护一番,才好进入这处缺口。” 其余两人微微点头,三个人就开始各自施为。 轩辕陛身上的金甲一直穿在身上,这会他催动真气,金甲之上放出阵阵金光,各个部位连贯一气将他守护了起来。四柄金剑也再度放出,分列在周身四周紧密防护。 王後将身上的外衣脱下,露出了贴身的黑色软甲,甲胄上的黑色鳞甲片片直立,露出了甲片内侧的细小符文。然后他还从储物器中取出一面尺许大小的圆盾,谨慎的端在了身前。 李元锦身上穿着丹青法袍,这会也用真气催动起来,其上散发出阵阵青青的云烟,将他笼罩了起来。八卦掩心镜悬浮在头顶之上,层层金光放出,在他身上又镀上了一层金边。 三个人准备停当,微微点了一下头后,一起动身飞起,向着天上的那个圆形缺口迎了上去。 三个人一头扎进了那个缺口之中,眼前突然白光闪烁,什么都看不清楚,一如进入光柱之时的景象。等到三人回过神时,已经回到了往心山那处千丈大小的空旷平地上。 身后十丈处,巨大的气运巨柱已经开始急速回缩,霎时间就变成了一个丈许高下的光球,整个光球半透微亮,其上闪烁着微微的荧光,看上去既像是一个实体光球,又像是一个空洞洞的门户。 看来三人正是从那个门户之中被扔了出来,果然如李元锦所想,天通心已经被人拿到,四处乾坤收拢消失,将他们驱逐了出来。 门户之中还在不断地将其他人也抛出来,轩辕殿,陈与贤,司马拥豪先后别扔到了周围,稳稳落地之后什么都顾不上,皆是转头看向身后那个光球。 登云阙也被一下甩了出来,落在了李元锦几十丈外,两个人互相看了对方一眼,但是都没有出手,而是依然转过头,看着那个光球,看看究竟是谁得到了这份莫大的机缘。 光球之中一个小道童晃晃悠悠的飞了出来,看见了李元锦还悄悄的招了一下手,正是那位太清宗的师兄天承。李元锦则是恭谨的抱拳行礼,远远的向天承致意。 在他身后,是一张尺许大小的白纸飘飘摇摇的飞了出来,远远的飞出了几百丈的距离,途中在半空不断打开,然后是一阵令人眼花缭乱的折叠,变成了一个真人形状大小的折纸,悬浮在空中远远的看着。 光球之中骤然又飞出一个漆黑的身影,直接撞到了千丈开外的往心山山壁上。黑影满身黑烟缭绕,李元锦瞬间就看出来,正是自己当年在筑洲之上看到的那个,对雪秨欲行不轨的人。 光球之中不再有人出现,而是开始慢慢的收缩变淡,逐渐消失。原地之上出现了一个身形娇小的人,浅绿萝裙天蓝上衣,头扎一个垂鬓分肖髻,斜缀着一支朱红色坠子的发钗。 娇小人影露出真容,李元锦瞬间就愣在了当场,倒是轩辕陛出声惊呼道:“傅姑娘,怎么会是你?” 李元锦的心境瞬间纷乱无比,千盼万望,只希望她没有来到这里,这一路都没见到她,原本李元锦已经逐渐安心,没想到了最后关头,她还是出现了。 先生说的那场死劫,到底还是将她裹挟了进来。 傅瑢面向这边,脸上笑容浅淡,微笑着说道:“李大哥,好久不见。” 李元锦只能无奈而笑,既然事已至此,就只能听天由命,看看这场死劫,到底会如何落下,凋零他们这对苦命人。 李元锦长长吸气,正准备开口回话,就看见傅瑢的表情骤然惊变,口中就要惊呼出声。 就在这时,李元锦只感觉胸口一凉,瞬间满身的气力就好像大闸决堤一般汹涌泄去。低头看处,一柄漆黑的枪尖从自己胸口探出尺许,鲜血正顺着枪刃上的血槽喷薄而出。 光球散尽之时,在场所有的人都看到了,竟然是一个柔弱女子抢夺到了这份天大的气运,在场所有的人都为之一愣,有些不敢相信眼前的景象。 登云阙看到这个女子,正是在筑洲之上,一直唯唯诺诺缩在李元锦身后的人,这份机缘,最终还是落在了李元锦的身周? 凭什么?! 登云阙怒从心生,眼见着满场众人全都惊愕不已心神失守,恰是自己出手偷袭的绝好时机。 正在场上众人思考是要不要出手抢夺机缘的时候,登云阙已经率先挺枪而至,只是他出手的人,却不是机缘在手的傅瑢,而是毫无防备的李元锦。 戮魂点心枪正中李元锦后心,直接一枪将他刺了个透穿,丹青法袍和八卦掩心镜都没有来的及调出,就这样被登云阙一枪得手。 登云阙早在之前见面的时候就说过,哪怕舍了这份机缘不要,也一定要先将李元锦诛杀于此,而现在形从于言,他还是抓住了机会,遂了心意。 “小心!” 傅瑢的惊呼声这才传出,然后她身形急动,向着李元锦这边冲了过来,这才将周围人的目光引到此处,看到了登云阙满面的狞笑。 “登云阙!你找死!” 一声震吼自场中生出,比吼声更快的是一道炫目的刀光,远远的向着登云阙劈了过去,登云阙原本还想将长枪拔出,但是刀光突至,他只能弃枪而走,堪堪避开。 刀光从李元锦身后尺许处斩过,戮魂点心枪的枪杆应声而断,被刀光裹卷磨灭,消失的彻彻底底,连一丝碎屑都没有留下。 司马拥豪雄壮的身姿随着刀光出现在李元锦身后,伸手扶住了他的肩膀,身边的轩辕陛和王後这才反应过来,赶忙簇拥到跟前,从司马拥豪手中接过了李元锦。 司马拥豪松开手,转头望向已经远去千丈,正在慌忙逃窜向翠卉山繁花殿的登云阙。 司马拥豪对于这个才认识没多久的小兄弟十分称心,虽然身子单薄了些,但是胸臆之中的豪气和骨子里的侠气都让他十分激赏。 虽然嘴上一直说着为争机缘不会留手,但是真到了只有他们两个人争夺的时候,他还是会愿意拱手相让。 而现在,这个他所看好的兄弟,居然就在自己的面前被人偷袭濒死,司马拥豪的怒火,已经前所未有的升腾起来。 “登云阙!你找死!” 司马拥豪再度怒吼出声,手中长刀一式横挥,远隔千丈之外,向着登云阙后背斩去。 登云阙正在逃跑之际,骤然发现天地正在急速合拢,天幕低垂地面拔起,像是要将他夹在中间一般。 身后有劲风呼啸,正朝着他急速而来,登云阙转身望去,只见天地之间只有一道横向刀光,上下无路,左右难逃。 登云阙眼中此般异象,皆是因为司马拥豪含怒出手,直接将他最强的一式刀法使了出来,号为,“天地无路”。 登云阙扯起嗓子大喊道:“师兄,救命!” 同时他手上动作不断,为了保命,伸手一挽之间,金黄色的天战枪已经被他握在手中。枪上金光大作,一枪刺出一线金光,以一点之势,对上了天地一线的横向刀光。 轰然一身炸响,天地一线的刀光从中折断,但是登云阙的金色长枪也被刀光劈中,好似流火飞矢一般从他手中脱出,往后面激射而去。 断裂的刀光威势大减,但还是狠狠的劈在了登云阙的胸口上,炸开成一团白色光芒。登云阙的玄甲在一瞬间就被劈成了零散碎片,从他身上寸寸剥离。 但是玄甲还是将刀光的威势挡了下来,登云阙吐出一口鲜血,被劈的倒飞数百丈,撞在了一个肉乎乎的怀里,被稳稳的接了下来。天战枪也被另外一双肥厚大手接住,顺手放进了登云阙体内。 司马拥豪面色一冷,抬手又是一刀斩来,白色刀光须臾而至,司马拥豪人随刀光,转瞬就来到了登云阙的面前,再度扬起手中长刀,以刀锋向着登云阙当头斩下。 “阿弥陀佛。”一声佛号念诵,一个肥大和尚挡在了登云阙的身前,双手合十低眉顺目,身上金光不断涌出,被司马拥豪的刀锋一层层的斩破,但是就是落不到他的身上。 片刻之前,就在气运光柱收敛成光球,将众人甩脱出来的时候,方圆千里的时空封锁骤然解除,繁花殿内的人依然举杯笑谈,但是沈心却发现殿中已经少了五个人。 就在此时,后山之中响起一声暴喝,喊得正是登云阙的名字,三楼的众人还在面面相觑之间,二楼北面的墙壁已经被撞开一个大洞,两个圆滚滚的身体率先冲了出去。 在他们身后,程庚壬、陆菁、应无王等一行人全都纵身而出,跟随其后往后山飞去,半途之中就看见司马拥豪挥刀斩向登云阙,却被一个胖大和尚拦了下来。 一行人没有停留,直接来到了后山之中,看见这座被分成两片的大山,还来不及惊讶,就见李元锦后心中枪,胸前鲜血喷薄,奄奄一息。 程庚壬的面色瞬间就沉了下来,他看向王後,冷冷的问道:“谁?” 王後语音哽咽,咬着牙说道:“是登云阙,他趁我们不注意,从身后突袭,将小叔叔刺伤了。” 程庚壬转身就走,陆菁也一声不发跟在他身后,两道剑光闪过,拖拽着长长的虚影向着翠卉山飞去。 应无王环顾四周之后,不容置疑的沉声说道:“你们几个留在这里照应。”然后转身御空,跟在程庚壬的身后,向着翠卉山而去。 转身之际,应无王身上气血翻腾,皮肤已经变得一片鲜红,整个人再度拔高了一尺,满身的筋肉将他身上的白衣爆碎撑开,漫天散落。九道龙纹从他身上浮现,遍走全身,恍若活物。 翠卉山前,司马拥豪又是一刀斩向身前的胖和尚,但是依然被他身上层出不穷的金光挡住,一丝也不曾伤到他。 司马拥豪想要让开他去找登云阙,但是不管他怎么规避,这个和尚都死死地挡在他面前,寸步不让。 就在此时,司马拥豪身后突然闪出夺目光芒,玄、白、红、蓝四道剑光骤然而至,让开司马拥豪的身影,刺破了胖和尚的层层金光,刺进了他肥厚的皮肉里。 四色剑光轰然炸开,地水火风四散流走,将胖和尚身前的肥肉炸出四个窟窿,和尚一身惨嚎,倒飞百丈,在半空中稳住身形。 四色剑光之后,还有六道游蛇一般的细小剑光接踵而至,从胖和尚身上的伤口钻了进去,顷刻之前游走全身,将他的血肉脏腑搅得稀烂。胖和尚刚刚稳住身形,马上又是一口金色鲜血喷了出来。 另外一个护住登云阙的和尚急忙赶到他身边,伸手按在他后心之中,两个人身上的金光瞬间连接一气,将他体内的六道细小剑光逼了出来。 司马拥豪左右,程庚壬和陆菁冷面上前,程庚壬身前四个各色剑丸来回飞舞,陆菁双手握拳,双手指缝之中各有三柄金色小剑,三个人并列一排,冷冷的看着登云阙和两个胖和尚。 司马拥豪沉声开口道:“恳请二位将登云阙交给我,这一刀不出,我对不起我李兄弟。” 程庚壬沉声说道:“我只要他死,交给谁,你得和他去说。” 一个高大的赤红身影越过三人,带着九道龙吟之声,张开双臂向着登云阙三人合抱而去,振臂之间,层层空间震荡折叠,几近破碎。 两个胖和尚连贯一气的金光,被凶猛狂暴的应无王蛮横无匹的撞上,九道龙吟呼啸,金光阵阵波荡,眼见就要破碎。 白色刀光,四色剑光,六条游蛇,从应无王的身后突现,将层层金光破碎,散成齑粉。 应无王双臂前伸,十指如钩,分左右向登云阙头颅拍去,震天的吼声响彻整个青白山,苍穹之上的云层被皆尽震碎。 “登云阙!死来!” 往心山中,轩辕陛和王後将李元锦左右扶住,眼见他血流不止,面上的颜色也如金纸一般凄惨,身子摇摇晃晃之间,已经再难站立,往后倒去。 轩辕陛和王後急忙将身上的丹药和外伤药膏掏出来,不要钱一样的往李元锦的嘴里塞,往身上抹。但是没有用,丹药下肚气息不返,药膏抹上去就被鲜血冲散。 陈与贤身形忽闪,几步走到近前,来不及与轩辕陛和王後说话,直接伸手抓住李元锦的手腕号脉,沉默了一下之后开口说道:“没用了,他的心脏已经被刺破,又未修出元婴,就连” “滚开!”王後粗暴的一把将陈与贤推开,哆哆嗦嗦的将自己身上最好的丹药掏出来,颤抖着说道,“小叔叔,没事的,这是我爹给我的‘九生丹’,吃下去一定会没事的。” 李元锦微微一笑,他能感觉到自己的生命和真气,正在顺着胸口的伤处不断流逝,两个人喂给他的诸多丹药,药力全都郁结在胃里,根本没有真气能将其冲开。 视线已经开始模糊,朦朦胧胧之间,那个日夜思念的身影来到了他面前。 万幸,是落在了自己的身上。 死劫。 第一百九十三章 天通心 登云阙捂着沉闷的胸口,看着身前面色阴沉双目贯血的四人,有些忌惮的低声说道:“二位师兄,可有把握带我逃脱?” 贞象和贞严双双挡在登云阙的身前,好似两个门神一般护着他。两个人连贯一气的金光,面前四人任何一个都不能单独破开,但是只要有第二个人出手,金钟罩立时就破。 再加上还有另外两个人,贞象和贞严刚才已经是靠着两人经年在一起修行磨练出来的默契,勉强挡住了四个人的攻击,但是随着对方四人越来越熟悉各自的手段,渐渐的已经有些防不住了。 那个满身通红恍若浴血,身有九道龙纹虚影的人,走的是和自己相当的路子,均是防御强横硬拖对手的路数。但是这个人的本源精气浑厚无匹,怕是两个人加在一起,都不足他的一半。 两个雄壮的大汉,一个使刀一个使剑,都是直来直往的雄浑招式,都不是易与之辈。使剑的人四柄剑分占地水火风四项本源,出剑之时直指根本,使刀的则更加纯粹,出手之时除了刀光威势再无其他,十分棘手。 至于那个身穿红衣的女子则最为阴损,六柄小剑潜踪匿迹,只在身后偷袭,钻肉入腑搅乱内里,一个不查就要给她刺破重要穴位,立时就会重伤。 如此棘手的敌人,贞象和贞严平素里只要见到第二个,马上就会转身而逃,靠着皮糙肉厚吃上几招返回山门,根本不会与他们正面交手。 但是今日却不得不面对这些人,登云阙这人实在太重要,牵扯了释门几百年来的辛苦谋算。出来之时心诃就千叮万嘱保护好他,万一他身死,寺里一定会打他们一个护卫不利的罪名。 贞象和贞严联手放出层层金光,苦苦抵挡着几个人的攻击,金光被打散一层就赶紧补上一层,但是眼看几人攻势愈猛,怕是很快就要挡不下去了。 面对当前困境,贞象只能低声道:“师弟,事情难办了,这几个人极难对付,若只是一两个还不足为惧,但是四个人联手,我们二人实在难以应付。” 登云阙阴沉着面色,皱着眉头看着面前四人,低声说道:“我也没料想到那李元锦身边居然有这么多高手,否则我也不会在这出手了。” 贞象有些惊喜的问道:“你杀掉那李元锦了?” 登云阙沉声道:“我一枪刺破了他的心脏,他又没有寻道境再生肢体的能力,肯定是死定了。” 登云阙顿了一下,再度看着面前的四人说道:“否则他们也不会欲杀我而后快。只是没想到杀了他,我们却也逃不出了。” 贞严开口说道:“师弟莫慌,心诃师父选我们来护卫你,是因为我们两个其实还有最后一招,但是只能将你送出万里之外,之后就得靠你自己逃命了。” 登云阙急切的问道:“是什么办法?” 贞严开口道:“我们二人在寺里看门之时,曾经修过一门‘送客’之法,可以将人瞬间送出万里之外,原本只是为了防止有人在山门前闹事,没想到今日还派上了用场。” 登云阙满面惊喜,急忙就要让二人出手,但是马上又问道:“将我送走,那二位师兄怎么办?” 贞象闷声道:“这四个人的目标是你,我们只能将你送走之后束手就擒,亮明身份。他们碍于我雷音寺的威名,应当不会对迁怒于我们。” 贞严也开口说道:“师弟不必迟疑,趁着我们二人还有些余力,再有片刻被他们消耗,就真的来不及了。我们将你往东送出,你赶紧出海沿着海路返回安址洲,只要进了登楼国境内,你就安全了。” 登云阙干脆的回道:“好,那就有劳二位师兄送我一程了。” 两个胖大和尚对视一眼,然后齐齐发一声喊,手上的金光骤然暴涨推出,将面前四人逼退数十丈,然后二人趁机转身,双手放出无匹金光,向着登云阙当头罩去。 金光瞬间将登云阙彻底吞没,将司马拥豪四人的目光都完全遮住,等到他们打破金钟罩杀到跟前的时候,登云阙已经消失不见,那两个和尚也一脸疲态,束手就擒。 在场四个人几乎是齐声问道:“登云阙哪里去了?!” 两个和尚浑身乏力,咧嘴一笑道:“什么登云阙,适才几位突然出手攻击我们,究竟所谓何事啊?我们是雷音” 话未说完,司马拥豪左手一挥,贞象的右臂就应声而断,一股金色鲜血混合着焦黄的肥油喷了出来。司马拥豪再度将刀架在他脖子上,淡淡的问道:“登云阙,在哪?” 贞象怔怔的看了一眼架在脖子上的刀,再看了看正在喷血的右肩,仿佛不相信一般伸手摸了一下,然后才惊愕出声,抱着左肩痛呼了起来。 贞严楞了一下,厉声怒喝道:“我们是雷音寺看守山门的弟子,你尽然敢” 后面的话戛然而止,因为应无王单手竖掌,直接插进了他的嘴里,然后往下用力一撕,将他的下巴连带脖颈和胸口的一大块皮都撕了下来,气管和食道瞬间裸露在外面,层层的血沫从中喷了出来。 应无王随手将贞严的下巴扔到贞象头上,冷冷的说道:“说话。” 血淋淋的一大块皮肉糊在了贞象的头顶,身边的贞严没了下巴,连痛呼都做不到。陆菁见到这血淋淋的一幕,一时之间有些不适,转过了头不再去看 。 贞象被这几个人的果断和血腥所震惊,这天下居然真有敢无视雷音寺威严,直接对自己二人出手的人? 贞象就愣了这一下,程庚壬的四颗剑丸骤然发动,四色剑光围着贞严的四肢一阵卷动,片片薄如纸张的肉片从他身上不断的飞出,片刻之间,贞严的两只手就已经被剐成了白骨。 程庚壬冷冷的说道:“他说不了话,就只能问你了,你大可以等到剐完了他之后再开口。或者更硬气一些,就算碎剐了你,也要保住登云阙的行踪。” 贞象转头看向痛的面色苍白汗如雨下的贞严,就在说话的时间,四色剑光已经卷到了他的手肘,他的整个小臂都已经被削成了白骨,干干净净的,一丝皮肉都不留。 贞象看着贞严,义正辞严的说道:“师弟,昔有佛祖割肉喂鹰,今有师弟你舍身救人,比起佛祖的行为还要高洁几分。你放心,今日我们师兄弟二人为了护佑我教,就一同慷慨赴死。” 贞象一通话语,剑光已经越过了手肘,到了肩膀处,再有一时半刻,就要卷向贞严的胸腹,到那个时候,就算是有生血肉的灵丹妙药,也救治不过来了。 贞严的表情骤然变得更加惊恐,贞象不肯说,而他又不能说话,只能拼命的转面向东,歪着脖颈不断地示意是在那边。 程庚壬将一切收入眼底,伸手一挥,四色剑光瞬间就贴到了贞象的身上,他冷笑一声道:“你既然如此大义凛然,那我就先送你一程好了。” “在东面,远去万里之外。”贞象眼见剑光临近自身,直接开口,将登云阙的行踪说了出去。四个人冷笑了一声,稍一合计,速度最快的登云阙和司马拥豪向着东面追去,应无王和陆菁则返回了往心山。 贞象看着身边血肉模糊的贞严,尴尬的笑道:“师弟,你没事?” 贞严满面血迹,四肢白骨,又不能开口说话,只是冷冷的瞥了贞象一眼,按落云头自行疗伤去了。 往心山中,李元锦的眼神迷离,意识恍惚,眼见已经支撑不住了,轩辕陛和王後两人扶着他,面色焦急却又毫无办法。 轩辕陛深深的吸气,语音哽咽的说道:“元锦,你还有什么事情未做完的,吩咐一下,我一定会帮你完成的。” 王後厉声喝道:“轩辕陛,你说什么?!” 轩辕陛也转头向他怒吼道:“你说我说什么?你莫非要让他连最后的心愿都不交待,就这么抱憾而去吗?!” 王後一时语噎,转而又愤怒的吼道:“你胡说,小叔叔他一定会没事的!” 轩辕陛也怒道:“好啊,那你将他救活!你有办法吗?!” “轩辕大哥,”一个女声在轩辕陛身后响起,“能让我看看李大哥吗?” 轩辕陛回头一看,傅瑢正站在他身后,脸上挂着一个惨淡的笑容,两行清泪缓缓流下,满面悲戚的说道:“让我跟他说几句话可以吗?” 轩辕陛深知李元锦和傅瑢的关系,马上起身让开位置,顺手将王後也拉到了一边,王後挣扎不下,只能低声怒道:“你干什么?那人究竟是谁,这种关头怎么能让她陪在小叔叔身边?” 轩辕陛让周围几个人都让到一边,自己也走出三丈之外,给两个人留出了一方空地。他闭上双眼,将即将流出的泪水困住,抬起头轻轻的说道:“她,应该是元锦现在最想见到的人了。” 傅瑢轻轻的在李元锦身边俯身,轻声的说道:“李大哥,我来了,你不会有事的。” 李元锦眼神瞬间清明了几分,已经到了回光返照弥留之际,他微微张口,轻声的说道:“真好,先生说的死劫,总算将你避开了。” 他微微的抬起手,想要去抚摸傅瑢的脸庞,但是手上无力,怎么也抬不起来。傅瑢赶忙握住他的双手,眼泪颗颗滴落,恍若江河决堤一般,再也止不住了。 李元锦欣慰一笑,轻轻地开口道:“只可惜,我再也不能见到你了。我还有很多话,还没有跟你说。” 傅瑢低声抽泣,微微的说道:“我知道,我都知道。李大哥你放心,我已经得到了天通心,我不会让你死的。” 傅瑢微微的低下头,轻轻的吻在李元锦冰冷的唇上,一颗鲜红的光点从她双唇之中滑出,被她轻轻的送进了李元锦的嘴里。 红色的光点被她以真气渡进李元锦体内,向着李元锦的心脏处慢慢游移,傅瑢伸出双手握住他胸口的枪刃,双手立时被枪刃割破,但是她面色坚毅,猛然一下将枪头拔了出来。 伤口处已经没有什么血可以流出来了,透过那个巨大的孔洞,傅瑢能够看见那颗红色的光点在李元锦心脏处缓缓展开,慢慢的将他破损的心脏包裹住了。 只是这光点与李元锦相性不合,猛然一下跳出了李元锦的胸膛,悬浮在他胸口尺许处,赫然是一颗正在勃勃跳动的鲜红心脏。 “天通心!” 不知何人出声惊呼,周围人的目光一下被吸引了过来,马上就有人抬步接近,想要出手抢夺这份珍贵至极的机缘。 “天通心!”轩辕陛的心里也骤然一惊,猛然想起了陈与贤之前说过的天躯的功效。 天躯,可以替换和弥补自身肢体器官,也就是说,李元锦得了这颗天通心,就能够痊愈伤势,起死回生! 轩辕陛立刻招呼身边几个人道:“围着元锦,不许任何人接近他!” 话音一落,与他同行的几个人四面散开,背对着李元锦围成一圈,谨慎的盯着周围的人。 轩辕殿刚想要上前一步,轩辕陛已经横在他身前,低声说道:“轩辕殿,退!” 眼见机缘在手,轩辕殿怎么可能就此作罢,他蛮横的上前一步,冷冷的说道:“轩辕陛,你是不是傻了,那可是天通心,你就眼睁睁的看着它落入别人手中?!” 轩辕陛四道金剑骤然出现,他沉声道:“那是元锦的命!” 轩辕殿冷笑道:“你在乎他的命,我可不在乎。轩辕陛,我要过去,你拦得住我吗?” 王後立在轩辕陛身侧,身上的内甲鳞甲皆张,一副生人勿近的凶恶气势,他手中握着长长的天驱钺,看着轩辕殿,冷冷的说道:“你试试。” 天兵?!轩辕殿的眼神一惊,顿时止步在了原地,不敢再度上前,但是也不甘心就此后退,只能站在原地与二人对峙着。 另外一边,雨怜和力悾一左一右逼住了陈与贤,陈与贤只能连连摆手道:“二位误会了,我并没有觊觎之心。” 但是二人依然不肯相信,陈与贤只能笑着拱手,然后转身退到了百丈之外,远远的看着这边。 白纸折成的身影微微一动,小道童天承立马就出现在了他面前,伸出一只手掌,掌心是几颗澄黄的丹丸,笑着说道:“道友,与我在这里一起吃吃丸子,静候一会可好?” 鲜红的天通心悬浮在李元锦的胸前,但是就是不肯与他相合,李元锦已经闭上了双眼,气若游丝面色苍白,一只脚已经迈进了鬼门关中。 傅瑢抬起双手,轻轻的握住自己的肩侧的发束,眼中含泪,面上却带着微笑,她缓缓的捋过自己的头发,幽幽的说道:“青丝绾,青丝长,青丝难理。” 随着她轻轻的捋过头发,手指间已经夹住了几根长长的发丝,她轻轻的将手放在了天通心之上,缓缓的将它按了下去。 “情丝婉,情丝怅,情丝难离。” 随着她轻轻的念诵,手上的青丝缓缓游动,将天通心牢牢的捆了几圈,然后青丝的顶端没入了李元锦的胸口,趁着傅瑢缓缓按下的劲力,将天通心轻轻的拉了进去。 周围的人都只能看着天通心缓缓的进入了李元锦的胸口,他的胸口又开始有了起伏,轩辕陛眼见如此,长长的松了一口气,心中的大石终于可以落地了。 傅瑢身后的地面上,悄悄的泛起了丝丝缕缕的黑烟,在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的时候,慢慢的凝成一个漆黑的手臂,骤然向着李元锦的胸口刺了过去! “小心!” 轩辕陛开口惊呼,但是已经来不及了,漆黑的身影化成缕缕黑烟,从地底的岩石缝隙悄悄接近,连一丝法力波动都没有生出,轩辕陛等人只是防备了面前的人,却没有能够防备到地下的暗影。 飨心主猖狂的笑声骤然响起,数千年苦候,只在今日称心如意。 “天通心,是我的!” 傅瑢猛然一下扑倒在李元锦的身上,黑烟缭绕的手臂刺入了她的后背,紧接着整个黑色人影从地里浮现,瞬间全都没入了傅瑢的身体之中。 傅瑢瞬间后退丈许,拉开了与李元锦的距离。 阴沉的声音从傅瑢体内传了出来,“恩?天通心在哪里?” 丝丝黑烟从傅瑢的身上透了出来,飨心主眼见未能寻到天通心,就要从她体内出来,但是傅瑢双手结印,口中轻叱出声。 “乾三连,坤六断,震仰盂,艮覆碗,离中虚,坎中满,兑上缺,巽下断。” “八卦布列,寰宇掌中。” 八卦虚影浮现在她周身四周,将她方圆尺许之内的时空凝结,黑烟人影上半身从她后背透出,但是却被困在这方寸天地之中,怎么也离不开这尺许之地。 飨心主左右冲突,这尺许之地严密封锁,连一丝缝隙都没有,他只能看着地上的李元锦胸口伤势慢慢愈合,身上气息越来越平稳。 若是等到天通心与他完全融合,生出了与丹田相通的第九窍,他再想抢夺,就要花费十倍以上的时间。 飨心主愤怒的吼道:“放我出去,否则我将你的三魂七魄皆尽打碎,永不超生!” 傅瑢一言不发双手结印,稳住八卦阵势,依然紧紧的将黑烟困住,一丝也不曾泄出。 轩辕陛已经开始往这边冲来,黑影急忙脱身不得,高高抬起右手,重重的一掌拍在了傅瑢的后心之上,将她震的前扑了两步。 傅瑢“噗”的一声吐出一口鲜血,滴滴点点的撒在了李元锦的身上,她身周八卦虚影骤然破碎消散,黑烟瞬间就从她身上脱出,向着李元锦疾飞而去。 鲜血撒在李元锦的面上,他被微微温热的鲜血一激,猛然一下睁开了双眼,从地上直直的站了起来。 只见迎面而来一个漆黑的虚影,李元锦来不及思考自己为什么还能起身,就骤惊之下往后急退,与黑影拉开了距离。 飨心主眼看李元锦起身,知道天通心已经在他体内生根,其余几人也都惊喜的奔了过来,现在周围诸人环伺,他再也没有机会能够抢夺的了了。 飨心主数千年的苦候,现在终于尘埃落定,付诸流水,他满心的怨恨骤然升腾千丈,全都落在了一人的身上。 飨心主猛然转身前扑,黑烟涌动之间,丝丝缕缕的从傅瑢的身上穿过,然后远去千丈,站在往心山山巅之上,要看着她就此殒命,才能稍解心头之恨。 李元锦疑惑将手放在胸口,感受着自己心脏勃勃的跳动,甚至比之前还要有力的很多。还不等他思索究竟是因为什么,就看见傅瑢被一阵黑烟穿过。 阴煞之气瞬间就将傅瑢满身的真气和血气吞噬殆尽,傅瑢软软的倒了下去,李元锦急纵而至,扶住她的肩膀,将她揽在怀里。 傅瑢面色苍白,口鼻之间还有丝丝阴煞之气萦绕,她微微的抬起手来,轻轻地摸着李元锦的脸庞,微笑着说道:“真好,我终于将你从死劫里面,救出来了。” 李元锦面色温和,轻轻地说道:“没事的,这种阴煞气我拔除过很多次了,很简单,你不会有事的。” 傅瑢微微的摇了摇头,浅浅的笑道:“没用的,我的三魂七魄,五脏六腑都已经受到了伤损,根本救治不了。今日能够将你救活,能够让你平安渡过死劫,我已经无憾了。” “其实师父初见我时,就看出了我们之间的牵绊,你这一遭的死劫,只能由我来为你化解。所以师父他才一直反对我们在一起,就是不想让你用情太深,此后心魔深种,难以自拔。” “师父说我有一颗玲珑之心,若是早早与你断了牵绊,自然有其他机缘再入道途,就能够平平安安的得到这颗本就属于我的天通心,自此沾染气运,大道可期。” “可是你的死劫,却只能用这颗天通心来解,若是我们断了牵绊,你的死劫会延后三十年,但是那时,你将会必死无疑,再无方法可解。” “这场死劫,你我只能留下一人,师父早就将一切都告诉了我,所以你不要怪他,这是我自己的选择。” “李元锦,我喜欢你,很久以前,就已经喜欢你了。” 第一百九十四章 通心,同心 李元锦的鼻头微酸,眼前的人渐渐也有些模糊,他微微的别过头,将两颗硕大的泪水甩到一边,不敢让她看见,不忍让她看见。 他转回头,挤出一个难看无比的笑脸,哽咽的说道:“我也喜欢你,很早很早以前,在你打开那扇院门的时候,我就已经喜欢你了。” 李元锦的眼前又开始模糊了,但是他依然低着头,嘴里轻声的说道:“那个时候,你一打开门,我第一眼看到你,我就喜欢上你了。” “我还记得,当时你身穿围裙,衣袖高挽,额头发尖上有微微汗珠,一双眼睛又大又亮,满怀欣喜。开门的一瞬间,我恍然之间只觉得,我好像是回家了一样。” 他的眼泪再度落下,轻轻的落在了傅瑢的额头上,他哭笑着问道:“是不是很傻?” 傅瑢轻轻的抚摸着他的面庞,虚弱无力的笑了笑,轻轻地说道:“这样啊,我是在你将我从马上救下,被你抱在怀里的时候,就喜欢你了。” “我输了呢。” 傅瑢笑着说完这最后的一句话,轻抚在李元锦脸上的手臂无力的垂落,带着一脸欣慰的笑容,轻轻的闭上了眼睛。 李元锦遭逢多场大战,现在的他,就算是飞剑都能接的住,就算是山崩都能抗的下。但是自从十五岁年那的变故之后,从没有任何一刻,他会觉得自己如此的无力。 他眼睁睁的看着傅瑢的手从他眼前滑落,轻轻的摔落在尘埃之中,但就是接不住,捧不起。 是他输了。 腰间的天蕴葫突然一下震动,葫口自动打开,一颗金色的丹丸从中飞出,就要往远处逃走。 李元锦猛然想起了天承给他的这颗可以吊魂续命的三品金丹,自己心脏贯穿都能救治,如何不能寻到方法,将傅瑢救回来? 他一把抓住了那颗金色的丹丸,以真气裹挟,将丹丸轻轻的送进了傅瑢的嘴里。傅瑢苍白的面色逐渐恢复一丝,整个人就好像睡着了一般,但是却还是一丝气息都没有。 轩辕陛几个人靠近了过来,李元锦傅瑢抱起,走到雨怜面前说道:“雨怜,烦劳你照看一下她。” 雨怜伸手将傅瑢接过,李元锦躬身行礼之后,猛然转身,目光死死的盯住了远处那个漆黑的身影。 “沈少青。” 在筑洲之上时,李元锦就数次见到这个满身黑烟缭绕的黑影,而且每一次他出现的时候,沈少青总会在周围现身,李元锦早就怀疑沈少青就是那个人了。 而现在,这个黑影再度出现在青白山,更是确定了李元锦的猜想,事已至此,那么接下来的事情,就只是出剑而已。 李元锦身影急纵,仗剑而去,诛剑剑光骤然出手,向着远处那个漆黑的身影刺去,黑影面上裂开一个缺口,好似对他咧嘴而笑一般,微微晃动身形,诛剑剑光就落在了空出。 李元锦已经欺身而上,抬手一挥间,数十道剑气扇面散开,向着面前的黑影激射而去,左右封锁了黑影逃走的路,他自己则举起快意剑,长剑上青光蒙蒙,向着黑影当头斩下。 李元锦含怒出手,自己都没有发现身上的异样变化,原本只是在经脉里面行进的真气,顺着天通心新生出的第九窍进入心脏,瞬间遍通全身血脉,经脉气血连贯一起,力量大增。 李元锦修行通天道,原本就真气充足经脉宽阔,能够运行更多的真气。只是随着境界增长,真气贮存越来越多,很多都闲置在气府之中,根本发挥不了作用。 现在有了天通心,经脉和血脉相通,通天道原本显得有些繁多的真气全都顺着血脉涌入身体各处肢体末梢,李元锦瞬间感觉对整个世界的感知都不太一样了。 身边的一切就好像突然慢下来了一样,眼睛突然就看到了极远之处的地方,纤毫毕现尽入眼中,但是也丝毫不影响近处的视线,空气中的灰尘都看的清清楚楚。 耳朵间听到的声音也骤然有所不同,不只能够听到周围人的说话声,还能听到自己的心脏正在有力的勃动,听到自己的血液正在急速的流淌,甚至能听到自己动作之时,骨节摩擦的声音。 就连发梢,都能感受到出手之时,空气之中的阵阵法力波动,发丝微微蠕动之间,正在慢慢调整位置,摆正到一个令自己最为轻松和舒适的地方。 李元锦一剑斩下,黑影后退百丈躲开了他的剑光,但是李元锦收势不及,一剑砍在了他脚下的岩石上,快意剑瞬间没入山体,带着李元锦急速向下。 轰然的巨响声中,已经被从中分开的往心山,再度被斩下小半边的山崖,巨大的山体岩石顺着李元锦的剑势脱落,轰轰隆隆的滚到了山脚之下。 李元锦收手不及的一剑,将往心山数百丈大小的一段山体,一剑斩断。 李元锦有些愣愣的站在半空之中,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的断壁残垣,将左手缓缓的放在了自己的心口处。 手掌之下,李元锦能感觉到心脏正在有力而迅速的勃动,“扑通扑通”的声音好似万马奔腾一般,阵阵马蹄声都连贯成了一线。 他内视自身,只看见原本已经破碎的心脏处,一颗鲜红的心脏正以骇人的频率跳动着,每一下跳动,都将一股股的气血和真气输送到他的身体各处。 心脏之上缠绕着好几根细细的丝线,丝线的尽头没入他的胸腔四壁和几根血管之上,分四面八方固定,将这颗心脏牢牢的捆缚在自己的体内。 李元锦将心神触碰到这几根丝线之上,瞬间一股微暖、亲切、缠绵、欣喜、苦涩诸多的感觉从上传来,丝线微微一颤,就扯得李元锦的心,轻轻的一痛。 李元锦瞬间就知道了这是什么,瞬间就明白了这天通心,究竟是怎么融入了自己的体内。 情丝婉,情丝怅,情丝难离。 世间万物,唯情难断。 傅瑢是用她经年爱恋化成的情丝,将天通心牢牢的捆住,放在了自己的身上。 通心,同心。 李元锦心脏上面的情丝突然根根缩紧,在心脏上勒出深深的沟壑,提醒着李元锦,要用身前这黑影的血,才能舒缓掉自己的心痛。 李元锦牙关紧咬,忍着阵阵的心痛,双臂大开,一百零八道剑气悉数出现,位列在他身前左右,随着他挥手之间,向着那个黑影激射而去。 飨心主眼见漫天都是飞剑来袭,恍若骤雨一般,他急忙将手伸到自己的身体之中,从体内掏出了一面小小的镜子,镜面向外,放出一团不断膨胀的白光,将自己笼罩了起来。 封元镜的“破法”镜光,或者说是“照物”镜光,一照之下,万法皆破,不可伤人。李元锦的一百零八道飞剑在光团之中来回穿梭,顷刻之间不下千百次,但是每一剑都落在了空处。 等到光团慢慢散去,黑影重新出现在半空之中,手中端着那面小镜子,身上一点伤痕都未曾见到。 李元锦看见那面小镜子,冷冷的说道:“沈少青,果然是你。” 当时在筑洲之上,李元锦为了嫁祸沈少青,故意将那面镜子扔给他了,之后却未能收回,今日在这黑影手上出现,就已经坐实了他的身份。 飨心主轻笑道:“沈少青?他不过是本尊的一个傀儡罢了。只是可恨,本尊借用他的身份数年,却还是在最后时刻功亏一篑,让你这小子,占尽了便宜!” “本尊飨心主,陪伴着天通心已经三千四百七十二年,等待着天通心已经三千四百七十二年!我,才该是这天通心的主人!” 李元锦冷声说道:“果然是一个夺舍重生的邪魔之人,今日不管你是谁,你伤了她,就必须死!” “伤了她?”飨心主嗤笑道,“本尊现在虽然只恢复到了元婴境的实力,但是我的本源神通却还在,你以为我的‘万魂噬体’就只是伤了她?” “她的三魂,已经被我皆尽打碎,无可医治。若非本尊恢复不足万一,否则穿体而过,她就该是骨肉侵蚀,魂魄消散,怎么可能还给你留下一个半死不活的躯体。” 飨心主的话,令李元锦的怒火再度拔高,他怒喝一声,身前剑气再度飞出,自己也近身而至,以一式戮剑,向着飨心主攻去。 地面之上,雨怜看着半空之中不断出剑的李元锦,低声的问道:“阿陛,真的不去帮他吗?” 轩辕陛微微摇头道:“这是他的事情,我们只需看着。” 飨心主再度伸手入体,从体内掏出几颗珠子,扬手一挥间,迎上了李元锦的诸多剑气。这几颗珠子,是他在筑洲之上,从那位亥殿殿主手上抢来的几颗七玄珠。 原本这七玄珠,是要凑齐金木水火土,以五行为辅,然后才凝练风雷二珠为主,以五行之力催生风雷二势为攻,才能发挥最强的威力。 只是那位亥殿殿主眼界有限,不懂的祭炼的顺序,未曾练满本源五行,就着急的练出了风玄珠,使得珠子不能连贯一气,威力大减。即便是飨心主回来之后补练了青玄珠,五行之力还还是差一颗土玄珠。 只是现在也顾不上那么多了,他只能以现有的相生之法,金生水,水生木,木生火,再以风助火势,以火玄珠为主攻,烧出漫天大火,向着李元锦当头罩下。 漫天的火势以相生之势催发,本就威力巨大,将半边天空都烧成了一片炽红之色,李元锦的剑气刚刚接近,又被风势催动的火焰一撩,将道道剑气全部逼住,再难寸进。 漫天的大火将李元锦的戮剑剑势也拦的一滞,想要攻过去就必须要穿过这片漫天大火。李元锦刚刚冲到火焰近前,大火就已经在风玄珠的催动下,向着他猛烈的烧了过来。 李元锦真气催动,手上快意剑剑光骤长,迎着漫天而来的熊熊烈火,一剑一剑的斩开道路,步步趋近。 飨心主冷笑一声,满身黑气缕缕散出,融入到身前火海之中,渐渐地,漫天的炽红的火焰逐步变成了漆黑之色,丝丝缕缕的阴煞气溶于火中,四面八方的向着李元锦侵蚀而来。 面前阵阵黑烟升腾,李元锦急切突破不出,只能撤剑后退,被火焰拦住的道道剑气也悉数消散,重新回到了李元锦体内。 飨心主站在火海之中,看着李元锦大声笑道:“你连本尊这最为简单的法宝都突破不了,哪里来的莫大口气,想要为那小丫头报仇?” 随着飨心主大笑之声,漫天的火焰全都被他的阴煞之气侵入,随着他的心意,扭曲螺旋而出,如同一个大大的罩子一样,向着李元锦当头罩来。 李元锦长长的呼出一口气,慢慢的调整自身的气息,将天通心的跳动速度逐渐的降了下来,原本一息之间就要跳动数十下的心率,逐渐稳定到了一息跳动一下,与寻常之时无异。 练气之人,修行之根本,就是一气幽悠绵长,才能正好的调动真气流转,随心所欲。 之前如天通心那般急速跳动促动气血,虽然给李元锦增强了肉身上的力量,同时却也将他的气息搅乱,两下相冲,气势虽猛,但是招式本身的精妙之处,却难以发挥。 李元锦调整好气息,缓缓的荡开长剑伸展剑势,一式诛剑再度出手,剑光从剑尖骤然击出,向着飨心主操纵的火焰螺旋当中而去。 一剑击破。 巨大的火焰螺旋骤然炸成漫天的流火,然后被李元锦诛剑的余波一卷,化为黑色的火星点点湮灭。 七玄珠被诛剑剑光击中,金、木、水、风四下飞散,每一颗上面都生出了细密的裂纹,当头的火珠吃下诛剑剑光的全部威势,直接被剑光打碎,轰然爆炸,将飨心主都卷了进去。 诛剑的余威打在了正志得意满的的飨心主胸前,将他的胸口破开一个碗口大小的洞。万幸飨心主只是元神法体,心念一动之间,层层黑烟从大洞之中涌出,马上又将其弥补了起来。 飨心主的心思瞬间就阴沉了下去,李元锦的出招之间威力骤然大了数倍有余,这就说明,他已经将天通心慢慢的同化,就要发挥其全部的威势了。 天通心本不属于李元锦,只是被傅瑢情丝所系留在了他的体内,而这原本相性不合,虽然生出了第九窍,将丹田和心脏连贯一气,但是依然是各自为战。 或许是因为在李元锦通天道的真气运行之下,天通心将真气自血脉散布全身,也开始慢慢接受了李元锦的沾染。 又或许是情丝深种心中,里面留存了傅瑢的心意,天通心感念于此,渐渐地认同了李元锦的调配。 不管是因为什么,天通心的跳动,开始逐步的趋于平稳,李元锦的呼吸,也终于从细碎的喘气,变成了延绵悠长的吐息。 气血相通,心意相称,李元锦满身的真气终于能够贯通一气,全力而出。 一式诛剑将飨心主大破,李元锦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立刻趁势而上,漫天剑影张开,向着飨心主乱杂杂的射了过去。 飨心主再度举起手中的封元镜,这一次却不再防守,一道镜光横向闪过,将李元锦漫天的剑气扫落大半,同时向着李元锦腰间横扫而至。 飨心主发出的镜光,与封元镜上一任主人镜仙相比,强的可不是一星半点,李元锦不敢小觑,急忙横剑身侧,架起一式绝剑,将飨心主的镜光拦在了身前。 只是飨心主乃是修行数千年的积年老贼,即便是未曾恢复,力量也不容小觑,镜光虽然被架住,但是横扫之间的劲力,还是将李元锦远远的扫飞,撞在了往心山的山壁上。 飨心主一朝得手,不再做更多纠缠,径直转身往青白山方向飞去,同时在心中默默联系阿泉,让他走出繁花殿,到山前来接应自己。 繁花殿中,楼中的人全都拥到了北侧的栏杆和楼下的平台,看着后山方向半空之中的打斗,一个个隔岸观火,议论纷纷。 先是两个大和尚被四个人一阵围殴,打的血肉模糊之后四人才离去。然后就看见漫天起火,火焰由红转黑,但是接着被一道青色剑光击破,而后又是一道湛白光芒横扫,可见后山打斗之势凶猛。 看的楼上楼下所有人津津乐道,纷纷开口胡乱猜测后山之间到底出了什么事情,不少人已经开口询问沈心,但是沈心只是铁青着脸色,一言不发。 沈心原本还想亲自过去看看,但是夫人一直紧紧的拉着他不肯松手,不想让他前去涉险,沈心就只能作罢,留在楼中静静的等待后续。 站在众人身后的阿泉看到后山不断打斗,正在担心主上是否成功之时,就听见心底泛起主上声音,让他悄悄离开,来到青白山,将“沈少青”还给他。 阿泉不敢犹豫,趁着众人不注意悄悄从南边离开,先是将“沈少青”脱了下来,塞在袖子里,然后才向着后山方向迎去。 飨心主打退了李元锦,知道不能过多纠缠,否则李元锦身边那些人保不齐就会出手,自己恐怕难以应对。 于是转身往青白山方向而行,要先换回沈少青的身份,才能籍此斡旋,躲避身后的众人,尤其是李元锦的怒火。 万万没想到,自己原本已经舍弃了的身份,现在居然成了自己最后的一张保命底牌,能不能从这些人手上脱逃,居然还得看青白山够不够面子。 交手之下,飨心主已经能够感觉到,李元锦的气息越来越平顺,招式力道越来越大,自己虽然恢复到了元婴境界,但是法体脆弱,纠缠下去,恐怕真的不是对手。 飨心主在地下不断潜行,很快就到了青白山的山脚下,阿泉已经在这里等候,见到主上出现,急忙上前迎道:“主上,大事可成了?” 飨心主此事已经是气急败坏,全完没了平素里的冷静,直接飞起一脚将阿泉踢飞到药田之中,然后赶紧撑开“沈少青”,急忙将他穿在身上。 李元锦被飨心主以镜光扫中,直接拍进了往心山的山壁之中,只是浑身气血充沛真气满盈,没有受到什么伤势。 他一剑将面前的山壁斩开,化为一阵青光,向着翠卉山的方向疾驰而去。 翠卉山上的诸多客人,都看见李元锦仗剑御风而来,满面煞气的低头环视,像是在找什么人似的,不由的纷纷开口猜测,究竟是什么人惹到了他,竟然在青白山中仗剑行凶。 李元锦悬停空四下查看了一番,并没有发现逃到此处的飨心主,微微抬头向前找寻,就看见“沈少青”正带着一个人,已经飞到了青白山的山顶之上。 李元锦毫不犹豫,直接就往青白山的方向冲去,手中长剑举起前指,随着他的剑势,百十道剑气在身周出现,向着青白山上的“沈少青”当头落下。 随着天通心的逐渐适应,李元锦的真气流转越来越快,剑气使用之时也越来越顺畅。这一百零八道剑气原本还有一半之数使用生涩,但是现在已经个个得心应手,如臂指使一般。 御使着一百零八道剑气不是直直的落下,而是在李元锦的分心操纵之下,分西面八方,依着各种玄妙的轨迹,向着沈少青刺去,四面封锁,让他根本避无可避。 沈少青再度举起手中的镜子,一式“照物”镜光使出,再度将自己笼罩其中,躲避李元锦的攻击。 但是他身边的阿泉就顾及不上了,顷刻之间就被数十道飞剑从身上刺过,每一剑都带出丝丝黑色煞气,阿泉直挺挺的倒在了地上,就此身死。 其实真正的阿泉,早在筑洲之上的时候,就已经死了。但是在繁花殿众人的眼中,则是李元锦持剑逞凶,残忍的杀死了青白山的弟子,还对着青白山的少主磨刀霍霍。 简直穷凶极恶! 第一百九十五章 此剑不出,我心便死 从贞象的口中问出了登云阙的下落,司马拥豪和程庚壬向着东面追去,应无王和陆菁则返回了往心山的空地,只是远远的就看见李元锦生龙活虎,正在和一个浑身漆黑的人打成一团。 应无王上前就要帮忙,但是被远远看见他们二人的轩辕陛拦了下来。陆菁眼见如此,诧异的问道:“轩辕少主,小师叔他怎么会突然就没事了?” 轩辕陛微微叹气,将二人引到了雨怜面前,将事情的经过与他们说了一遍,最后还特意叮嘱道:“这件事情,咱们都不要出手,此意不平,他的心境会大大折损的。” 应无王和陆菁都未曾见过这位姑娘,但是两个人面色沉痛共有悲戚,眼神之中的惋惜神色与轩辕陛并无二致。 应无王走到雨怜跟前,看着被她抱在怀中的柔弱少女,口中轻轻的说道:“可惜,还是如此年轻的姑娘。阿陛,她的伤势究竟如何?” 轩辕陛眼神低垂,轻轻的说道:“元锦给她吃了一颗不知道什么丹药,似有气息吊着。但是她五内破损,三魂七魄黯淡无光,恐怕” 陆菁也走上前去,伸手搭住了傅瑢的脉搏,入手处微微冰凉,比寻常人的温度要低上很多,脉搏跳动若有若无,整个人身上的生机,别说是风中残烛了,根本就是残烛熄灭之时的一缕白烟。 陆菁叹了口气,但还是微笑着说道:“气息虽然微弱,但终归会有办法的。既然小师叔无事,那我就发信将程庚壬叫回来,看看该怎么救治这位姑娘。” 程庚壬正和司马拥豪往东面疾飞,两个人都冷着一张脸闷不出声,只管催动真元加快速度,已经追出去了三千里之遥。 突然之间,程庚壬感觉自己身上的传信剑微微震动,这是他们九剑生特意炼制的一种同步传信的信剑,只要还在一甲之内,就能随时传声通话,十分方便。 程庚壬的手一接触到信剑,心神之中就响起了陆菁的声音,他在半空之中停下了身形,开口招呼司马拥豪也停下。 程庚壬面上的表情舒缓了很多,他抱拳拱手道:“道友,我小师叔,哦,就是你的李兄弟,他已经没事了。” 司马拥豪满眉头紧皱,不解的问道:“没事了?我明明看到他被长枪贯心,怎么?” 程庚壬解释道:“那位得了天通心的女子,其实是他的旧识,那位姑娘以天通心替换了他的心脏,将他救了回来。那边已经在叫我回去了,不知您是否和我一起回去?” 司马拥豪摇头道:“你自去。李兄弟在我面前被人偷袭,我心中憋闷的紧,这一刀我一定要送给登云阙。你回去之后,代我向李兄弟至一声歉,我愧对他称我大哥。” 程庚壬知道这人直来直去,说话做事都如他的刀势一般,也没有多说什么,笑着抱拳答应,就此掉头折返。 程庚壬回来的路上,陆菁将事情细细的与他讲了一通,程庚壬原本轻松的心思又绷紧了几分。等到他返回青白山时,正好和众人相遇在翠卉山上。 李元锦凌厉出手,繁花殿上一时骚乱不已,不少人都开始叫嚣着一定要好好惩治这个凶徒,已经有几个人脚下云霞生出,就要飞出繁花殿中,往青白山上而去了。 繁花殿的四面,突然出现了四颗丈许大小的大球,滴溜溜的旋转着,四颗大球之上放出了层层剑气,将繁花殿四面八方围了起来。 程庚壬落在繁花殿的顶上,双腿盘膝坐定,以四颗剑丸结成阵势,层层剑气封锁住了整座繁花殿。 陆菁站在他身后护法,身侧六道金色长剑游曳不定,只要有人出现在楼顶想要打断程庚壬的剑阵,她就会毫不犹豫的出手。 轩辕陛带着雨怜飞进繁花殿中,将傅瑢轻轻的放在一处软垫上,抬手对着沈心说道:“沈宗主,各位前辈,此楼已经被上清宗成肆、成陆两位真人以剑阵封住,我特来替他们向诸位告罪一声。” 四面一出变故,一二楼的人也全懂涌上了三楼,楼内众人一阵喧哗,沈心出声打断了众人的话语,他冷冷的问道:“轩辕少主,此举意欲何为?是要将我们这满楼之人,尽数灭绝吗?” 轩辕陛微微摇头道:“只请众人在此稍待一时,只要不出此楼,就会相安无事。” 沈心伸手指着青白山方向,厉声说道:“那位天缘真人现在正在追杀我儿!” 轩辕陛深深叹气道:“沈宗主,他并非是令公子沈少青,而是一位外道邪魔,夺舍而生。” 此言一出,原本就惴惴不安惊慌失措的沈夫人,猛然一下就晕了过去,她原本就只是一个深闺之中的寻常女子,哪里受得了这样的刺激。 沈心冷声道:“轩辕少主何出此言?” 轩辕陛说道:“沈宗主,令公子短短数年时间,就从通脉修到了当下的元婴之境,普天之下,你可曾听说过有这样的修行速度?” 沈心顿时沉吟不已,他身边的一位好友却张口说道:“那又如何,莫非不许沈少主是大能转世,灵光突显吗?” 轩辕陛没有凭据,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如何反驳,那人见他不说话,更加得意的说道:“莫非你们轩辕家和上清宗,就这么见不得别人家出了不世天才?” 此言一出,周围的人纷纷低声议论,轩辕陛不知道这人是谁,但是从他的言语之中却不难看出,这人对轩辕家和上清宗,明显有着不小的成见。 天真相识遍天下,仇人占一半,并不是平白无故得来的说法,这人从知道那位青衫少年是天真的师弟,就一直没有什么好观感,现在不过是借题发挥罢了,只是这些事情,轩辕陛就不得而知了。 众人正在议论纷纷之间,青白山那边再度传来巨响,是沈少青以手中小镜,发出道道镜光,正在攻击半空之中的李元锦,李元锦以八卦乾坤镜抵挡,镜光相撞发出的声音。 沈心见状,立刻就要冲出繁花殿中,但是刚刚飞出楼外,就被一道炽热剑气阻拦了回来,轩辕陛赶紧上前扶住他,忙问他有没有受伤。 沈心虽然也是仙人境,但是他毕竟是一宗之主,境界提升也只是为了能够炼出更好的丹丸,顺便提升一下青白山的威名,平日里根本就不会有和人动手的机会。 同为仙人境,程庚壬可就算的上是在一场场的厮杀打斗中慢慢积累出来的,本身又是剑修,沈心出手的力量与他根本不可同日而语。 更何况,沈心不过才是仙人境初期的流仙,而程庚壬,早已经是仙人境后期的真仙境界,沈心怎么能够冲得破他的剑阵。 程庚壬感觉到了有人开始冲阵,冷哼了一声,身后突然出现一个千丈高下的虚影,四颗剑丸也变成了数百丈长短的四色长剑,矗立在楼边四侧,阵阵轻鸣。 程庚壬这边一动作,繁花殿内的人就更加慌乱了,能跟青白山结交的,大都是行商之人,或是有大生意往来的门派,更多的则是依附于青白山的小门小派。 否则沈心何必因为轩辕陛和天缘的到来开心如斯呢。 人数虽然多,但是满楼之中想要找出一个能和程庚壬掰手腕的,恐怕就难如登天一样,一见程庚壬出手变招,个个都以为他是要全力出手,将他们全部斩杀。 轩辕陛赶紧出声解释道:“诸位莫慌,我已经说了,只要大家不出此楼,肯定会没事的。天缘真人和那位邪魔有一些私人恩怨要解决,此举只是怕诸位不明就里胡乱出手,还请大家稍安勿躁。” 轩辕陛再度对着沈心抱拳说道:“沈宗主,轩辕陛敢以性命担保,那人绝对是歪道邪魔夺舍令公子,只请沈宗主静观其变,万事担在我轩辕陛身上!” 沈心现在即便是有心不听他的话,但是也无力阻止了。仔细回想起来,儿子这段时间的怪异举动也确实是层出不穷,时常去往后山,现在后山又出了这么多事情,确实是有些不好说通的。 沈心只能出言安慰众人道:“大家稍安勿躁,我只是被挡了回来,并没有收到什么伤,看来外面的那位高手只有困心而无杀意,咱们还是静观其变好了。” 沈心转过头来,凝视着轩辕陛问道:“轩辕少主,我儿他真的” 轩辕陛微微点头道:“沈宗主,轩辕陛不敢欺瞒,当真是如此,昔年在筑洲之上时,我们就发现了他的不对劲,天缘和他的嫌隙,也是在那个时候生出来的。” 沈心面色颓然,跌坐在椅子之上,以手掩面,也不知道究竟是在想些什么。 青白山那边,飨心主现在的处境也十分尴尬,为了能让沈心出手相助,他只能再度换上了“沈少青”的身份,让自己暂且脱离战局,想办法逃出生天。 但是现在,翠卉山顶上站着一个千丈上下的法相,四边还有四道数百丈长的剑影,将整座繁花殿都封禁了起来,看来沈心也已经被人控制了起来。 飨心主已经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境地,想要逃走,远处的那道法相的主人肯定不会容许,但是李元锦的剑光威势越来越强,拖下去只会更加麻烦。 事已至此,他只能提前使出他早已经埋伏好的一手底牌,只是现在这招一出,他的身份就真的潜藏不住了,想要留在青白山,根本再无一丝可能。 事急从权,他只能如此施为,否则当下困境难破,又何谈以后之事呢。 颓然掩面的沈心坐在人群后面,心情说不上的复杂而沉痛,满以为自己的儿子是一个不世天才,没成想到最后,居然连儿子都不是真的了。 沈心正在感伤之际,突然就感觉心神有些恍惚,猛然之间面前一黑,只感觉自己元神轻飘飘的,身体却不受控制的拿出了一枚传信玉符,对着玉符沉声说道:“有人作乱,将护山大阵全部打开。” 沈心觉察到不对,自己恍如是被人操纵了身体一般,急忙运动真元,将身体的掌控权抢夺了回来,再观己身,就发现在他的体内几处隐蔽的角落里,有丝丝的黑气正在萦绕盘结。 沈心一见如此,急忙调动真元冲向了那些黑气,将其包裹起来聚集一处,然后顺着食道气管,长长的呼了出来。 轩辕陛一听沈心要打开护山大阵,急忙转身冲到他跟前,却看到沈心张口吐出了一团拳头大小的黑烟,骤然一惊,四剑立时放出严阵以待。 沈心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然后一掌将面前的黑烟全部拍散,无奈的苦笑道:“家门不幸,家门不幸啊!” 沈心站起身来,抱拳拱手道:“轩辕少主,看来如你所说,少青他,真是被人夺舍了,而起那人常年潜伏在我身边,将我的气息都侵染了几分。” “他适才用藏在我体内的那些手脚,暂时控制了我的身体,命人将护山大阵打开了,若非你们今日到来,将他逼到了绝境,恐怕用不了多久,沈心也将成为他一位傀儡。” 轩辕陛转头望去,青白山的山脚下果然开始泛起道道流光,护山大阵正在缓缓开启。轩辕陛急忙说道:“沈宗主,还请你赶紧将护山大阵关闭,否则此人躲进阵里,伺机逃走就再难寻了。” 沈心微微摇头道:“来不及了,大阵岂是说关就关的。当年先祖为了沈家万世基业,特意将大阵打造的极其坚固,开关之时都极其缓慢而不可逆,只要一关上,最快都得九天后才能打开。” “而且这大阵之坚固,只能是修到了寻道境后期,有了虚实相交的济乾坤手段,以自己的小乾坤笼罩青白山,才能破开防御,否则就只能等到九天之后,大阵才会因为后力不济自动关闭。” 沈心苦笑道:“这青白山大阵里,还有一道往外去溯进法阵,只要这大阵一关上,他大可以顺着大阵离开。而我年前,才刚刚将这个秘密告诉了他。” “家门不幸,我沈心识人不辩,愧对我儿,愧对先祖啊。” 轩辕陛眉头紧皱,略微思索之后问道:“沈宗主,大阵越是厚重,开启需要的时间就越久,敢问你这护山大阵,需要多长时间才能完全合拢?” 沈心听到这话,也骤然回神道:“一刻,尚有一刻时间,可以诛杀此贼!” 轩辕陛立刻冲到栏杆边上,用尽全身力气对着李元锦喊道:“元锦,青白山护山大阵打开了,一旦合上就无法打破。一刻,你还有一刻的时间!” 李元锦正在不断出剑攻击,飨心主则用剩余的几颗七玄珠和封元镜与他周旋,但是只要李元锦一临近青白山百丈之内,飨心主立刻就会以镜光将他逼退。 李元锦听到轩辕陛的喊声,低下头看了看青白山脚下正在逐渐生出的厚重白光,这才明白飨心主的心思,急忙一脚后蹬,往青白山冲去。 但是飨心主立刻就是一道镜光射了过来,将李元锦的前路封住,李元锦不管如何左右冲突,都被他的镜光,牢牢的封在了百丈之外。 眼见着青白山的护山大阵慢慢合拢,李元锦却始终被紧密防守,不能再进一步。 李元锦心中焦急却毫无办法,再拖一时半刻就真的来不及了,实在不行,就只能请程庚壬出手,诛杀披着沈少青皮的飨心主了。 但是他的心底,却一直在抗拒着这个想法,若是真的假借他人之手的话,恐怕这颗天通心,就算是被情丝捆缚于此,以后也只会是一颗普通的心脏,就连已经生出的第九窍,都会慢慢的萎缩回去。 手中的快意剑似乎感受到了李元锦的心意,突然微微颤鸣了一下,然后脱手飞出,向着飨心主激射而去。 李元锦想起了曾经天性与韩中官对战之时出过的一剑,那一剑在无有先生听过之后,都曾经点拨过他,可以将此招再度研习,成为自己独创的一式剑法。 而此时,快意剑自动离手飞出,仿佛是在提醒李元锦一般,李元锦也不再迟疑,直接将一百零八道剑气悉数放出,全都跟在快意剑之后,向着飨心主激射而去。 剑光激射而至,带起阵阵呼啸之声,照物镜光不能一直使用,飨心主却巍然不动,心中打定主意,要用一种最为诛心的方法,挡下李元锦这最后一剑。 他伸手一抛,封元镜悬空而立迎风变大,一瞬间就长到了丈许方圆,镜面也变得好似清澈的冰面一般,迎上了李元锦激射而至的快意剑。 “叮”的一声,快意剑重重的撞在了封元镜的镜面之上,看似脆弱的镜面却稳稳的挡下了气势汹汹拖拽出数十丈剑光的快意剑,清澈的镜面上,连一丝痕迹都不曾出现。 漫天的剑气接踵而至,一道接一道的没入了快意剑之中,快意剑上的青芒层层递进,剑气也越来越厚重,但是长剑抵在封元镜上,就好似蚍蜉撼大树一般,一点动静都没有。 一百零八道剑气悉数进入,却依然奈何不了飨心主,李元锦心神一顿,立时沉入神照内景之中,直接开始调用里面堆积的剑气。 不管李元锦如何用力,神照内景之中的剑气依然沉寂,一道都不曾挪动位置,就连一直矗立在山顶之上的天命剑,此时都不见踪迹。 李元锦环顾四周,大声呵斥道:“天命,出来!” 四周寂然无声,天命也不曾出现,李元锦勃然怒道:“剑气是我的,命是也是我的,该怎么用当随我心意!” 他仰头望天,嘶声高呼道:“此剑不出,我心便死!” 神照内景之中,随着李元锦的心意变动,骤然之间风起云涌,道道金色的丝线从四面八方游弋而来,在李元锦面前汇聚成型,一柄金色长剑悬立身前,被李元锦轻轻握住。 身前的那座大山骤然崩解,化为道道黑影冲天而去,李元锦伸手拂散手中长剑,冲天而起。 繁花殿上,程庚壬骤然站起身来,而陆菁则被面前的景象惊得跌坐在地,她瞠目结舌,惊愕的说道:“这,他,到底是什么怪物?” 程庚壬面上突然挂出一丝浅浅笑容,他双手环胸,得意的说道:“今日过后,世间修道之人,将无一人,不知晓天缘真人。” 繁花殿前,王後正坐在一处台阶上,颓然的低着头,心情极度复杂。李元锦的由死转生,他本应该高兴才是,但是小叔叔心爱之人现在如此,他又不得不替他悲痛,现在素仙有了更多的机会,他又禁不住为她庆幸,可是未免也太不合时宜了。 王後背着身坐在台阶上,连看青白山那边斗法的心思都没有,反正现在人手足够,小叔叔不管如何,都不会再有任何危险。 王後正在郁闷之时,应无王突然出声喊道:“王後,快看!” 王後头也不回,不耐烦的挥手道:“不看,没心情。” 应无王惊呼道:“再不回头,你肯定会后悔的!” 往心山中,贞象和贞严刚刚调理了一下伤势,正准备趁机溜走的时候,猛然之间看到了青白山那边的景象,贞严惊愕的都忘记了贞象适才出卖他的事情,伸手指着青白山,惊呼出声道:“贞象,你看那是什么?!” 贞象面色惊恐,失声的说道:“快回去告诉寺里!” 轩辕殿眼见天通心再无争夺可能,已经打算离开青白山,之后的事情他也不想再去看了,但是就在他离开之前,却被眼前的景象骤然定住,难以挪步。 陈与贤与他也是一般景象,但是他很快就回过神来,摇着头轻轻地一笑,伸手在身前做翻书状,面前就如书页翻卷一般打开一个门户,他一步迈进,书页合上,门户消散。 天承看着身前的白纸人,笑嘻嘻的说道:“道友,此景如何?” 白纸人默不作声,身体开始不断折叠,几下又变成了一张尺许大小的白纸,如同从窗户缝内钻入一般,在半空之中消失不见。 天承看着远处的景象,也是微笑摇头,但是他面上的表情,却是悲戚多过欣慰。一阵清风吹过,天承的身影也缓缓融入风中,自此远去。 繁花殿内,满楼的人皆尽错愕,有那反应的快的人,已经掏出了留影用的法宝,将面前这一幕景象拓印下来。 轩辕陛远远的望着青白山,双手抱臂,神色欣然。 第一百九十六章 归元 飨心主眼见着李元锦一百零八道剑气悉数放出,全都落入镜面上的铜剑之中,可算得上是手段尽出,但是就如同一片羽毛落在了冰面上一样,依然是寸功未建。 李元锦再无后招,站在云层之中好似发呆一般站住了,飨心主站在冰透的镜面后面,笑逐颜开的问道:“天缘真人,这就算了吗?” 他上前两步,伸出一根手指,隔着透明镜面点着快意剑的剑尖,笑着说道:“加把劲儿啊,只在咫尺之间了。” 他收回手,两只手臂左右张开,敞开自己的胸口笑道:“再不快点,护山大阵就要张开了,到时候你就再也碰不到我了。” “啊对了,”他好似刚刚想起来一般,伸手指着青白山的大殿之中,很真诚的说道,“那里,还有一个通往外面的法阵,据说出口远在东边海外呢,而且还一直变换位置,很难找的。” 他再度伸出手,轻轻地拍了拍面前的镜子,笑着说道:“还记得吗?这面封元镜,当初可是你亲手送到我手上的呢。” “真是谢谢你了。” 飨心主的话,可谓字字戳肺,句句诛心,一刀一刀的戳向了李元锦,但是李元锦只是低垂面目静静站着,好似睡着了一般。 飨心主说了半天,也没见他有任何动作,便停了口,定定的看着李元锦。 李元锦这才开口道:“说完了?” “那就死。”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他的左右,开始再度出现青蒙蒙的剑气,一道道,一簇簇,一片片,一层层,剑气挨着剑气,剑气挤着剑气,在他身周的天空之上,布列出了一大片的乌云。 所有见到这一幕的人,无不惊愕的睁大了双眼,这样的景象,并非算的上是旷世罕见,但是出现在这样一位年轻的人身上,就绝对能让整个天下的人都为之一惊。 黑压压的“乌云”挤在他周围,将他身后的天光都掩的一片昏暗,而这片昏暗,正好罩住他面前的青白山山顶。 飨心主,就正正的站在这片阴影中间。 李元锦满身的真气悉数放出,顺着经脉和血脉散出全身,牵引在这些无数的剑气之上,身上一丝也无,就连御空的真气,也都皆尽散去。 现在,他只是踩在这些剑气之上滞留在半空之中,但是片刻之后,他周围的剑气将全部放出,他真气散尽,如何还能御空而立? 管他呢,这一剑不出,心便死了。 李元锦的脸涨的通红,胸口也因为强撑了一口气而鼓胀了许之多,他张开双臂,猛然双手前挥,掌心相对,遥遥的指向了躲在封元镜之后的飨心主。 乌云之中,暴雨骤下。 半空之中好似出现了一个青色的漏斗一般,无数的剑气一道接一道的涌向了快意剑,堆叠成快意剑里的层层剑意,一丝一丝的加重力道,向着封元镜压了过去。 既然一百道剑气冲不破这封元镜,那我还有一千道,一万道! 一千道剑气落下,封元镜微微晃动,如同水面之上起了一丝小小的涟漪,将镜子逼的微微退后了一分。 李元锦感觉体内的真气好似决堤一般的泄去,胸口处也微微有一些憋闷,但是好在这些年修炼勤勉,境界提升也不少,未有当初在夹道山时几十道剑气就差点耗死自己的情况。 三千道剑气落下,飨心主已经能够感觉到封元镜上传来的丝丝压力,但是这压力微微弱弱好似稻草加身一般,根本不值一提。 李元锦体内的天通心猛然之间开始剧烈跳动,每一声都好似擂鼓一般,重重的撞在他胸腔的内壁上,要从胸口中跳出。 五千道剑气落下,封元镜的镜面被剑意越来越厚重的快意剑压的微微内凹,虽然只有毫厘,但是封元镜确确实实的,开始出现了难以抵挡的迹象。 李元锦感觉胸口处好似点燃了一把火一样,将自己的四肢百骸烧灼的干渴无比,他重重呼气,气息之中已经沾染了丝丝的血腥气息。 七千道剑气落下,封元镜上突然出现了一丝小小的裂纹,好似冰面被人踩了一脚一般,虽然裂纹细小,但是飨心主的面上,却闪过了一丝惊惶之色。 李元锦的口鼻耳目均已经流出丝丝鲜血,牙关紧咬目眦尽裂,满身上下的青筋皆尽暴起,额头脖颈之间的血管猛烈颤动,身子摇晃之间,已经站立不稳。 一万道剑气落下,封元镜上传来一丝轻微的破裂之声,好似春风吹过河面冰解一般的细微脆响,飨心主的神情,却骤然间惊恐万分,不由自主的退后了半步。 快意剑的剑尖,已经刺破了封元镜的镜面,寸许长的一截剑尖,已经从中挤了出来,直直的指向镜后的飨心主! 封元镜究竟是如何制造的,飨心主不得而知,但是这封元镜的镜面究竟有多坚固,他却是有些了解的。就凭天缘现在的境界实力,他怎么可能打的破封元镜的镜面?! 封元镜除了三种镜光之外,其本身也是一件十分厉害的防御法器,镜面张开之后,就算是仙人境的人全力攻击,也不能伤到这镜子分毫。 而现在,这镜子居然被突破了?这不可能! 飨心主再也不能好整以暇的静候着护山大阵的开启,他双手结印胸前,调动全身的真元于封元镜上,开始加强封元镜的力量,要将李元锦的剑逼退回去。 “沈少青”的外象,开始一点点的被侵蚀掉,好似一块漆黑石头上的落雪遇到了太阳一般,一块接一块的化掉,露出了其下漆黑的本相。 飨心主满身黑烟缭绕的身体再度出现,黑烟丝丝缕缕的缠绕上了封元镜,将镜子上冰透的镜面浸染成黑漆漆的一片,原本已经刺破的镜面,也被黑气缠绕起来,变成了一个黑色的凹坑。 繁花殿中,所有人都看到了“沈少青”突然融化,变成了一个黑漆漆满身烟雾的古怪妖魔,站在大阵正在缓缓合拢的青白山上,张牙舞爪。 沈心紧紧的闭上了眼睛,面上的悲苦如墨重染,直到最后一刻,他都还在期望儿子只是被魂灵夺舍,还能够救得回来,即便是留下遗患,变得痴傻一些都无所谓。 但是现在可见,儿子已经被那邪魔完全吞噬,骨肉消弭,形神俱灭了,自己之后,该如何面对夫人,如何于她分说。 黑色的烟气缠绕上了封元镜,封元镜的镜面骤然变得更加坚韧,快意剑再度被挡了下来,突进一寸之后就停下了进程,甚至在黑烟抵挡之下,还有丝丝后退的迹象。 飨心主看了看左右相距不足十丈,即将合拢的护山大阵,再看看半空之中,身周剑气已经所剩无几的李元锦,再度狂笑不已。 李元锦身上的肌肤已经被寸寸撕裂,无数细小的伤口密布他的全身,浑身上下鲜血淋漓,无一处完好的肌肤,身前的剑气已经十去其九,根本不够打破这封元镜的防御。 李元锦狠狠的咬了咬牙,仿佛自要自语一般的说道:“再来!” 神照内景之中,一片天昏地暗的景象,地面之上炸开无数巨大的裂隙,观想而成的三山五岳四海九江都开始不停震动,观想出来的小人也全都奔走惨嚎,仿佛是世界末日一般。 因为李元锦不顾天命的阻拦,强行的调动那些剑气,真气过度匮乏,已经影响到了丹田之中的神照内景,天命悬立在苍穹之上,看着又一批剑气没入天穹,飞出了神照内景之中。 半空之中,李元锦丹田剧震,喉头翻涌,即便是他紧咬着牙关,嘴角之处依然是血流如注,不断从牙缝之中往外渗出。他的真气已经消耗殆尽,接下来,就是完全搏命的时刻了。 要是一万道还不够,那就再来一万道! 若是真气不够支撑,那就用寿命来换! 又是一片漆黑的乌云在半空之中急速张开,在地面上铺开巨大的阴影,再度向着飨心主雨落而下。 这一次的剑气落下,比起之前的更加迅速和密集,李元锦已经无力再去操纵着每一道剑气的轨迹落入快意剑中,只能凭着心中最后的一丝神念咬定,让剑气顺势而下。 半空之中除了漫天剑雨,其间还有点点鲜血随风飘洒,被剑气带着洒落在李元锦身前几十丈的地方,斑斑驳驳的,看着令人煞是心惊。 那些在旁边看着此处的人,心中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谁也没有想到李元锦在一片乌云散尽之后,居然还能再招出一片来。 与他亲近的那些人,此时已经全然没了欣喜之情,转而变成了满心的担忧。就算是寻常人挥剑,连挥一万下也要累的精疲力尽,半条命都折进去,更何况是李元锦含恨出手,每一剑都相当于是竭尽全力。 第二阵剑雨出来的时候,程庚壬的表情已经十分凝重,身边的陆菁也全然忘了惊愕,而是忧心愁愁的说道:“小师叔如此出剑,他的身体恐怕会受不了,咱们真就这样眼睁睁的看着吗?” 程庚壬何尝不想出手,但是李元锦已经开始燃烧气血乃至寿命,去交换那些只能用作一时的磅礴真气。此情此景,程庚壬如何能出手,如何敢出手? 轩辕陛双拳紧握,气血翻涌,掌心之中已经有淋漓鲜血留下,滴在繁花殿三楼奢华的白玉精粹地板上。 又是一万道剑气落下,快意剑被这磅礴的暴雨击打的不断震动,不断耸进,一丝一丝的硬挤进封元镜中,飨心主拼尽全力抵挡,但还是只能看着快意剑又入三寸,剑尖直透。 封元镜上的裂痕越来越大,黑漆漆的镜面上,道道裂纹好似游蛇走纹一般,渐渐的向着镜子的边缘蔓延过去。 飨心主心中的惊惧越来越大,眼见着镜子的裂纹越来越大,镜面也开始不断震动,好似不堪重负一般。 漫天乌云散尽,封元镜依然安安稳稳的立在飨心主面前,镜面正中插着一柄透入数寸的长剑,但是依然未能将封元镜攻破。 青白山的护山大阵已经打开八成有余,只剩下顶上数十丈宽窄的裂隙正在慢慢合拢,而悬浮空中的李元锦已经气力难支,猛然从空中跌落几十丈,这才摇摇晃晃的又飞了上去。 李元锦强提气力,摇摇晃晃的再度拔高身形,飞到了护山大阵最后的那缺口之上,满身鲜血淋漓,滴滴点点的撒在护山大阵厚厚的白光上,点出一条斑驳的路径。 之前的那一阵剑雨,李元锦已经搭进去了百十年的寿命,现在整个人身上已经尽数麻木,浑然感觉不到一丝疼痛之感。但是胸口的气起伏却越来越剧烈,好似一个破风箱一样,“呼哧呼哧”的声音不断,但就是续不上那一口气来。 李元锦朦朦胧胧的眼光中,护山大阵还在缓缓合拢,飨心主仰面朝天,黑漆漆没有五官的脸就这么定定的朝着李元锦,只是再无只言片语。 一百年寿命不够,那就再加三百年! 反正金丹境能有五百年寿岁,不用白不用! 漫天的黑云再度张开,向着青白山护山大阵最后的缺口磅礴而下,所有见到这一切的人都已经神经麻木,不知道应该说什么,就只能这么静静地看着,就好似一群躲在屋檐之下,等待暴雨停歇的人一样。 快意剑再度向下,这一次的递进速度,比起之前都要快上很多,剑身一分一分的挤进镜面之中,封元镜上已经满布冰裂纹,镜身猛然激荡,已经低低的,向着飨心主压了下来。 冰裂纹不仅布满了封元镜的镜面,也随着镜剑相交之处,丝丝的攀援到了剑身之上,快意剑一阵吱呀乱响,随后就是“劈劈啪啪”的剑身开裂之声,只是这些声响,在剑气呼啸之下,被掩盖的一丝都未曾传出去。 快意剑虽然已经接近了飨心主的身体,但是下落的速度却远远比不上护山大阵封闭的速度,其上的空洞缺口越来越小,李元锦的漫天暴雨也被压的不断挤在一起,才能从洞中之中穿过。 李元锦知道这样下去,自己已然还是不能伤到飨心主分毫,唯一的办法,就是将剩余的剑气一股作气全部放出,毕其功于一役。 只是这样出手,剑身之上已近半布裂纹的快意剑肯定会崩毁,就连李元锦,也势必会把性命搁在里头。 又何妨? 李元锦心神之中大呼出声,“还有什么能用的,都悉数给我用出来!这一剑,今日必须落下去!” 冰裂的碎纹好像是沿着那道连贯一气的雨柱折返而上一般,李元锦的身体,也从丹田处开始,慢慢的出现了一道道细小的裂纹,逐渐遍布到了他的全身。 但是这些裂纹之中,却没有鲜血流下,李元锦仅剩的鲜血,几乎全都汇集到了胸口心脏之中,将他的心脏膨胀的足有尺许大小,将他胸前的肋骨根根撑断。 神照内景之中,天地之间昏暗无光,放眼望去,一片狼藉哀鸿遍野,原本观想出来的一切东西,都化成了灰蒙蒙雾蒙蒙的一片,散落成了丝丝缕缕的真气,开始疯狂地涌出空无一物的神照内景之中。 天命剑悬立在虚空之中,剑身上开始分解出一丝丝的金色气息,将神照内景之中剩下的那诸多剑气慢慢的融汇在一起,好似以针线缝补一般,将它们拼凑一处,变成了一把巨大的长剑。 金色的丝线开始慢慢融化,变成淡淡的金光覆盖在剑气之上,然后剑气就开始逐渐凝实,逐渐变小,慢慢的,变成了与天命剑大小相仿的一柄。 天命看着周围的一片虚无,微微的叹气道:“这混蛋小子,真的是要将一切都化在这一剑之中了。境界、寿岁、神照内景,全都打碎了融汇一炉。这小子,真是奔着死去的。” “亏得你小子还调不动吾。” “只是,你不畏死,吾却不能眼看着你死,这十来年好不容易汇聚起来的气运啊,就这么一锅烩进去了。” “此剑不出,我心便死?” “也不知道你这颗心,是真心、爱心,还是伤心、悔心,还是痛心、死心喽。” 天通心开始缓缓的跳动起来,一下一下勃然有力,股股的鲜血顺着血脉传遍全身,带起天地间汹涌的真气流动,全都汇集于他身上。 丹田之中,神照内景骤然崩解,只剩下一片小小的白纸碎屑,巨量的真气涌进李元锦的丹田之中,将李元锦的金丹裹挟其中,原本空匮虚乏的金丹被巨量的真气一冲,再度金光熠熠,生龙活虎。 金丹内里,三点火光缓缓升腾了起来,慢慢的从金丹之中渗出,遍布金丹表面,然后被真气一催,猛然升腾起灼灼的金色火光,点燃整个丹田。 李元锦金丹结成之时,曾今引地心熔火,太阳真火,以及一心符化成的心火,三火齐聚熔铸金丹。而今天,他将满身真气汇聚一处,不知觉间,点燃了内里丹火,境界更进了一步。 接下来,就是分魂入丹,孕化成婴,只等丹破婴生了。 只是现在,李元锦哪里还顾得上这些事情。 随着神照内景的真气涌出,一道不同于其余剑气的虚浅,凝成实质的长剑也从丹田之中钻了出来,选悬浮在李元锦身前,与镜面之上的快意剑遥遥相对。 所有真气悉数不留,全都涌进了身周剩余的数千道剑气之中,每一道剑气都拖拽出长长的剑光,顺着青白山护山大阵仅剩三尺的洞口之中落下。 每一道剑气落下,封元镜上的裂纹就加深一分,快意剑上的层层剑意也加深一分,李元锦身上涌动的真气则减弱一份,身上的虚浮生机再浅淡一分。 漫天的剑气落下,快意剑如同被夯中的木桩一般,一分分一寸寸的嵌进了封元镜之中,整个剑身已经全都没入,只剩下剑锷卡在镜面之上,只差最后一丝劲力,就能突破整个防御。 李元锦身上的丹青法袍,在他第一阵剑雨落下之时,就开始攀上鲜红之色,一丝一丝的悄然出现,却不是被他的鲜血染红的。 丹青法袍,平素之时其上是一片深浅有致的青色,却无一丝绣画装饰,更没有一丝与丹有关的颜色,看起来与名字丝毫不符。 丹青法袍,原本该有丹青两色,代表的是穿衣之人的气机和身体状况。青色之时,气息顺遂人身康健,但是等到丹朱之色现出的时候,就代表穿衣之人真气损耗,一丝红色,就是一丝伤损。 现在,整件法袍朱红一片,深沉如血。 青白山的护山大阵之声最后半尺许的洞口,转瞬之间就要彻底合拢,快意剑还卡在封元镜满是裂纹的镜面之上,而李元锦身前,只剩一剑。 飨心主看着近在身前的快意剑剑尖,再看看即将合拢的护山大阵,心中的一块大石惴惴良久,终于能够放下来了。 李元锦看着最后的那个洞口,面色苍白身影晃动,眼前一阵阵的发白虚幻,他猛然咬了一下舌尖,强提了几分精神,伸出手指,轻轻的点在了最后的一道剑气之上。 这道剑气,是李元锦体内所剩的所有剑气的凝结,不似其他剑气那般虚幻,而是凝成实质一般,丝丝金光在其上缓缓闪动,化成一阵青金流光,堪堪落进了护山大阵最后的洞口。 剑光轻轻的点在了快意剑的剑柄之上,如同长剑归鞘一般,落入了快意剑之中。 封元镜的镜面骤然崩解,散成漫天破碎的冰片,快意剑带着层层剑意,落在了飨心主的心口,从上而下,将他的身体刺穿一个巨大的洞口。 飨心主低头朝着面前的长剑和逐渐变大的空洞,虽然并无面目不见惊愕神情,但是那一声响彻山巅的嘶吼,依然能听出他的惊恐和不甘。 快意剑层层青光流溢,剑意翻卷之间,飨心主被乱绞成了一片黑烟,徐徐消散。 李元锦眼看着飨心主化成一阵黑烟消散,欣慰的一笑之后,才从天空之中跌落,缓缓的闭上了眼睛。 一身红袍在劲风之中猎猎作响,李元锦好似听到了心神之中有人发问一般,他浑身无力,只能呢喃般的轻声应答。 “剑名,归元。” 第一百九十七章 大方 朱红的身影好似一片秋风之中离开树冠的枫叶一般,飘飘摇摇的落了下来,繁花殿中冲出了一道金色身影,在半空之中将他稳稳接住,返回了翠卉山前。 繁花殿四周的巨大长剑和千丈法相全都收了起来,所有的事情都就此结束,只是青白山由喜转悲,自然不会再留着这些客人了。 繁花殿里面的人都鱼贯而出,各自驾着云头飞出山门,沈心心思沉痛,只能安排了一位亲近人,在山门之前与每一位客人致歉送别。 离去的客人们虽然面有戚然,出言劝慰,但是个个都行色匆匆。今天所见之事实在太过令人震惊,若是操作得当,说不定就能唤来很多的利益。 满身碎瓷裂隙的李元锦躺在一间装饰素净的屋中,床边围着两三个人,屋外更是拥拥簇簇的站了一堆,每一个都在焦急的等待,想要知道他究竟怎么样了。 沈心虽然心里难受,但还是收拾了心情,仔细的为李元锦查验了一下伤势,只见他紧闭双眼眉头紧蹙,脸上的神色说不出的凝重。 沈心的真元抽丝成线,进入了李元锦的肉身和神魂之中,入目所见皆是一片狼藉,好似兵火过境丰收田,乱马踩踏初雪地一般,满地荒夷,就连救治都不知道该如何下手。 而且他的三魂七魄,个个都暗道无光匮乏至极,好似新丧的阴魂,一阵风吹来,都能将他的神魂吹散一般。此种体魄两虚的症状,沈心自问从医多年,见过更加严重的情况,就是死尸。 沈心仔细的查探良久之后,这才收回神魂张开眼睛,对着身边候着的几人轻声说道:“糟糕,很糟糕。” 沈心将李元锦的情况与几人详述了一通,很是无奈的说道:“天缘真人的伤乃是从内而发,真气、精血、寿岁,一切都消耗过大,这不是简简单单的温养整治就能治好的。” “不过好在,他身上的法袍由青转朱之后,法袍本身就形成了一处阵法,将他肉身和神魂的伤势暂且封禁住了。这法袍果神异,能够外显人的伤势,看来只有等他完全恢复之后,法袍才会重新转为青色,刚好也能为你们作一警示。” 轩辕陛急忙开口问道:“沈宗主,你行医多年,依你之见,元锦他应该怎么救治才是?” 沈心微微叹气摇头道:“而今之计,就只能先以巨量的温养药物吊住他的性命。但是要痊愈伤势,就只能寻一个境界更高的人,将满身本源生气过度给他。” “只是这样一来,不仅渡过生气的人难以活命,他的根骨和天赋也会被人沾染,此生再无进境可能。而且他现在,已经消耗了四百多年的寿岁,若是以此施为,所剩的阳寿,也不过是和普通人相当。” 此言一出,守在床边的程庚壬也皱紧了眉头,若真是如此,即便是救活了,李元锦从此以后,与寻常人也无什么大的分别。 而且,要从哪里去找一个元婴之上自愿献身的人,就算是真有,以李元锦的性子,他以后的余生,恐怕都要在歉疚中度过了。 沈心看了看屋里两人的神情,轻轻的叹气道:“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轩辕陛和程庚壬一听他的话里尚有转机,赶忙开口问道。 沈心摇头说道:“天缘他虽然满身伤痕,遍体无一处完好,但是他的金丹,却意外的满是生机,其上丹火遍布熊熊烧灼,看来他内里的生气依旧,只是被外伤牵制,发挥不出来。” “若是他能够催发自己金丹之中的生气,不仅可以治愈自己的伤势,稳固自己的神魂,还能就此点魂入丹,孕魂生婴。” 沈心长长的叹气道:“只是他的外伤实在太重,若是以外力激发他的生气,恐怕他孱弱的身体支撑不住。这也是我之前说的,要先以温和的珍稀药物丹丸稳住伤势,先愈外伤,生气血。” 轩辕陛抱拳行礼道:“既然如此,需要什么药物,就请沈宗主信手施为,一应费用,就算在我的身上好了。” 沈心抱拳回道:“轩辕少主客气了,天缘真人为我青白山了了一个巨大的隐患,沈心自然该为他施药医治,但是现在青白山大阵已开,药库也在主峰之上,只能等到九天之后才拿的出来。” “我已经下令方圆千里之内的广药源将适用的药材全都送过来,但是据各位掌柜的回禀,这些药只够天的用量,之后怎么办,还得请诸位定夺了。” 轩辕陛皱紧眉头以拳击掌,懊恼的说道:“可惜我虽然随身带了不少东西,但是都是性子激猛的锻体药材,没有元锦适用的。程大哥,您看之后应该如何?” 程庚壬还没说话,门外已经有一个人着急忙慌的冲了进来,嘴里还不断地喊着:“我有办法,我有办法!” 程庚壬一把抓住他,急忙开口问道:“王後快说,你有什么办法?” 王後抻着脖子看了床上的李元锦一眼,这才开口说道:“屠维城中肯定有足够的药丹存量,而且若是屠维城不够,城中还有溯进法阵可以返回旃蒙城,那里的存库足够,而且四通八达,还有不少别的医师,肯定能将小叔叔救回来的。” 关心则乱,王後的一通话,完全没顾忌身边的沈心,虽然话说的没问题,但是听起来总是怪怪的,好似沈心医术不济,或是没有尽心一般。 只是现在却也顾不上那么多了,程庚壬只能以眼神略表歉意,然后开口问道:“王後,屠维城现在行到了哪里,你能知道吗?” 王後拍着胸脯说道:“没问题,我有传信符,大可以让四叔在原地等我们一阵子。只是规矩所限,屠维城不能调转回头,不然还能省下更多时间。” 程庚壬看了一眼轩辕陛,轩辕陛也微微点头道:“而今之计,只能先这样了。王後,那就麻烦你传信屠维城城主,咱们这就赶过去,一应的药材费用,均算在我身上就是了。” 王後连连摆手道:“轩辕小叔,你说的这是什么话,小叔叔用药,就该算在我咱们俩平分好了!” 倒不是王後抠门,而是家风所致,一切的事情都要精打细算,他可不像轩辕陛,能够自由进出家中所有的密库随意搬空。更何况无人可知,李元锦这伤势,究竟要耗费多少珍惜的药材。 王後有些尴尬的挠了挠头,程庚壬笑着开口解围道:“既然如此,那就也算我一份好了,只不过我不比你们两个豪贵,什么时候口袋掏空了什么时候算。” 三个人相视一笑,心中的大石微微落地,之后程庚壬继续开口道:“那现在就只剩一个问题了,隔壁那位姑娘,咱们应该怎么办?” 傅瑢现在就静静的躺在隔壁屋子之中,雨怜和陆菁在屋中为她收拾伤势整理衣容。适才已经有一位女药师前来看过了她的伤势,临走之时闭口不言,只是不住摇头。 现在的她,面色憔悴气息微浮,躺在床上就好像过度疲累睡过去了一样,但是满身气血几近停滞,三魂黯淡七魄无光,任谁看了,都只能说一声神仙难救。 轩辕陛开口说道:“傅姑娘她现在已经但是她做了如此牺牲,咱们怎么也不能将她丢下,元锦还怀着希望能够救活她,咱们自然要带她一起上路,让她时刻陪在元锦身边。” 程庚壬也微微点头认同,王後却有些犯难的说道:“只是那溯进法阵规模有限,咱们只能几个人乘法阵先走,其他的人还是只能慢慢返回。” 轩辕陛说道:“无妨,只要元锦和傅瑢能够先走,再有一两个人随程照顾他们两个就行,其余人大可以慢慢回去。” 程庚壬说道:“不错,小师叔的剑还落在青白山上,得有人留在这里等候几天,将他的剑一并带回去。” 王後点头道:“那好,那就咱们三个人带上小叔叔和傅姑娘先走,劳烦其余几位转车马渡船回去,咱们旃蒙城再会了。轩辕小叔,四哥,咱们什么时候启程?” 程庚壬说道:“只等沈宗主安排的药材一到,咱们就即刻出发。” 沈心安排的药材,当日晚上就送到了,依着沈心的调配,将药材分成了五份,当场就用了一份下去,替李元锦稳固气血,愈合外伤。 用药完毕之后,轩辕陛、程庚壬和王後一刻也没耽误,带上李元锦和傅瑢就启程往西北方向而去。 王後之前已经以信符将事情简单的与王巽中说了一下,屠维城在数万里之外停城静候,只是距离不近,几个人还需要紧赶慢赶才能追上。 临行之时,沈心亲自将几人送到山门之外,十分礼貌的抱拳致歉道:“几位,青白山封山我也是实属无奈,这些药材几位先用着,若是不够,沿途的广药源我都已经吩咐过了,诸位只管去寻便可。” 三个人抱拳谢过之后,驾起云头离开,直往西北方向寻屠维城而去。程庚壬临行前特意嘱咐了陆菁去收回李元锦的剑,剩余的几个人就都留在了青白山,等着一起结伴返程。 程庚壬三人架着轩辕陛来时的车架,星夜兼程赶往屠维城,一刻也不敢停留。幸好轩辕陛的车架速度足够快,也没有中途停下再去寻找药材,就靠着沈心之前准备的那些就坚持到了屠维城。 车架自西侧登上了屠维城,进入西门的时候,王巽中已经在城门处等候了,见到了几人之后,赶紧迎了上来,上下左后的将王後仔细查看了个遍。 王巽中紧张兮兮的问道:“小猴子,你有没有受伤?快让叔叔看看。” 王後笑着说道:“四叔,我没事,我们一行人就只是小叔叔和他的爱人收了伤,其他人都没有事。” 王巽中皱眉问道:“爱人?这又是怎么回事?” 王後一把搂住王巽中的肩膀,低下身子说道:“四叔,咱们总不能在这里说?先进城,我慢慢说给你听。” “就是这样,我们几个才带上小叔叔和傅瑢姑娘来此,想要用溯进法阵返回旃蒙城,既是为了有更多吊命的药材,也是想寻其他医师为他治疗。” 王巽中听完王後详述了整件事情的前后经过之后,略微沉默了一会才开口问道:“如你们所见,他到底有多少道剑气?” 王後摇头道:“难得数,当时恍若骤雨急下一般,眼花缭乱的,不过怎么也得有三四万之数。” “三四万?!”王巽中惊呼出声,转头看向程庚壬问道:“成肆,这究竟是什么情况?” 程庚壬摇头道:“我从来没见过这种情况,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恐怕这事情问到我师父,他也没法给个确切的答复。” “只是有一点,小师叔的剑气虽然多,但是每一道的气息都相差不大,有些虚浮且没有本源属性,与我们可以祭炼为根本的剑气不大一样。” 王巽中“哦”了一声,没有继续追问,不管是李元锦的剑气还是那件救了他命的气运之物,都是不能随意言说的个人密辛。 一行人进了城主府中,将李元锦和傅瑢安置下去之后,立刻开始两头准备,一方面先去库房之中收拾整理需要用的那些药材,另一方面则是去准备溯回法阵,将几人送回旃蒙城。 当天夜里,王巽中悄悄的找到了王後,有些遗憾的问道:“小猴子,天通心这般重要的东西,你就这么放过了,真的没有一丝惋惜?” 王後笑嘻嘻的说道:“当然会了呀,只是当时那个情况,那多人向着他,我就算惋惜,又能有什么办法呢?” 王巽中微笑摇头道:“你这个小猴子,我还不知道你什么样子吗?怕是当时喊叫着最凶的,要护着他的就是你了。” 王後连连摇头道:“那可不是我,轩辕陛当时都不顾轩辕家禁令,对着他本家兄弟剑拔弩张了,我这就只是一个小喽啰,摇旗呐喊虚张声势的。” 王巽中笑着抬起手来,但是身形佝偻够不到王後的头,王後则笑嘻嘻的微微躬身,将自己的额头送到王巽中的拳头前,被他轻轻的敲了一下。 王巽中笑着叹气道:“也好,李元锦此人,除了对不起青笏对不起素仙之外,其余的事情做得一直都不错,我和你爹对他的观感也很好。你能够与他交好,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王後得意的摇头晃脑,笑嘻嘻的说道:“那可不,我小叔叔的为人,这阵子我可是看的清清楚楚,心地善良,恩仇必果,你以八分真心对他,他就能用十分诚意还报。” “对了四叔,这一次小叔叔所用的药材珍惜,而且还不知道要用上多少,我已经拍着胸膛的保证了一半的费用包在我身上,到时候我爹要是不肯掏钱,你可要帮着我呢。” 王巽中哈哈大笑道:“小猴子,你真以为你爹是一个什么都要算账的吝啬鬼吗?大是大非之前,他出手之阔绰,你根本想象不到。” 王後轻轻的拍着自己的胸口,长长的舒了一口气,轻松的说道:“那就好那就好。” 第二天一早的时候,三个人带着两个伤患,就已经站在了屠维城密室的溯进法阵之中了,虽然屠维城的药材储量足够,医师也有不少,但是所有人还是觉得,返回旃蒙城才能够让人更安心一些。 随着溯回法阵的启动,周围时光一阵扭曲,泛起层层的青白旋光,等到光芒散尽的时候,五个人已经回转到了旃蒙城中,位于城主府后院之中,一处深深的密室之下。 密室之中,只有素仙一人静静地等候,她双手叠放腹部,闭着双眼雍容华贵的坐着,但是溯进法阵刚刚有一丝波动,她马上就睁开了眼睛,面上虽然依旧清冷,眼神之中的焦急却如火燎燃。 光芒散去,五个人的身影显现出来,素仙急忙上前,轻轻地与轩辕陛和程庚壬微微道了个万福,既顾不上与王後多说几句,也没有去查看李元锦的伤势,而是先从轩辕陛手上接过了傅瑢,将她轻轻的抱在怀里。 进入法阵之中,两个伤患自然是被程庚壬和轩辕陛扶着,毕竟是男女有别,素仙的一个小小举动,立刻就引来了轩辕陛的无限好感。 王後的大嘴巴里藏不住秘密,早就和轩辕陛分享了李元锦在旃蒙城之中的故事,连他被人套麻袋的事情都没落下,素仙的故事,自然是浓墨重彩,绘声绘色的分了几个章节,详细的讲了不下一遍。 轩辕陛看着素仙急匆匆抱着傅瑢返回地面,将她仔细的放在了床上掖好了被角,然后才转过头来去安排李元锦的屋子,准备所需的药材,忙前忙后,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 轩辕陛悄悄地与程庚壬说道:“这位素仙姑娘真是不错,心思细腻做事大气,毫无小儿女的姿态,元锦若非心中早就有人,与她倒也是十分般配。” 程庚壬虽然观感上佳,却不置可否,直等到素仙将一切忙活完毕之后,才上前拱手抱拳,认真的说道:“素仙姑娘,多谢你费心了。” 素仙盈盈的道了个万福,轻轻地说道:“成肆真人客气了,李公子的事情就是素仙的事情,我责无旁贷。” 这事情里,自然还有傅瑢在里头。 轩辕陛也上前道谢,素仙微笑道:“几位不用客气了,这里面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还请几位与我详细分说一下。” 提到了说话,王後自然是责无旁贷了,之前在屠维城中,就是他绘声绘色,以无数华丽的词藻和精美的修饰,将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和王巽中天花乱坠的说了一遍。 上一次说的时候,王後觉得自己很多精彩的地方或用词或语气,多多少少都有些不满意,昨晚休息的时候他还斟酌推敲了很久,今天刚好可以重新发挥一番。 素仙面上的表情很配合王後的情绪,时而惊惶,时而欣喜,时而感伤,时而激动,讲到傅瑢为李元锦换心的时刻,她还滴滴哒哒的落了几滴眼泪,让王後很满意自己的发挥。 王後说的口干舌燥,之后李元锦的伤势怎样,还有如何救治的事情,就是轩辕陛简单且详尽的说了一下,素仙的表情沉静,但是美目流转,内有无限思虑。 将一切的说完之后,素仙又掉转头去准备炼制药材丹丸,请有名的医师前来会诊,安排几个伶俐姑娘照顾傅瑢,将一切都处理的有条不紊。 从头到尾,除了溯进法阵光芒消散的第一眼,她再也没有看过李元锦。 那张满是细碎裂隙的苍白面庞,在大红长袍的映衬之下格外扎眼,只看一眼,就已经让她心痛不已了。 素仙去安排一切的时候,王右这才姗姗来迟,淡淡的看了自己儿子一眼,什么都没有多说,然后就向程庚壬和轩辕陛见礼。 王右作为一城之主,自然有很多事情要忙,这也是无可厚非的,致歉了一身,简单寒暄了几句,王右就开口询问了此番事情的经过。 程庚壬和轩辕陛将头转向了王後,王後轻轻叹气,将整件事情又说一遍,只是这一次,一切都平铺直叙,毫无波澜,一点故事性都没有。 再好的故事,翻来覆去的说上几遍,就算是欢脱如王後,也有些寡淡无味了,不过好在王右本身也就是冷清至极的性子,就算王後说的再天花乱坠,他也只会选择里面有用的内容去听。 问完了情况,王右也没什么客套话,简单地拱了拱手就起身离开了,但是之后的诸多药材和丹丸,全都是流水介的送了上来,为了就近取用,直接将隔壁的一间屋子都腾空用来堆放。 从头到尾,王右都只有一句话,“但有所需,只管开口。” 王後万分崇敬的看着自己的父亲,虽然四叔之前早就说过,但是王後还是有些不可置信一般,由衷的夸了一句,“爹,你真大方。” 夸王右大方的,恐怕寻遍整个天下,都找不出一掌之数来。 第一百九十八章 无不可舍 之后的一段时间,素仙将凌云殿一应的事情都扔在一边,全心全意的照顾两位病人,除了来路清楚的医师和自己人,连个丫鬟都不让近二人的身。 用她的话说就是,“现在这两个人的伤这么重,体魄又这么脆弱,让别人照顾万一出了岔子可怎么办,还是让我来好一点。” 李元锦这边倒还好,虽然用药下去不见转醒,但是身上的外伤总算开始缓缓痊愈了,满身触目惊心的细碎裂隙逐渐退了下去,气血也始慢慢活泛。 但是傅瑢那边,就如前前后后的几位医师所说,不管是用药、施针、渡气、养魂什么样的办法都用了,但是她的症状依然没有一丝好转,气虚空乏,神魂凋零。 所有的医师,见到李元锦的伤势,都只是皱眉吸气,但是见到傅瑢之时却只是摇头,甚至好几位都直言不讳,询问为什么摆一具尸体让他们诊治。 素仙的悉心照顾,让轩辕陛和程庚壬都无可挑剔,两个人反倒有些闲了下来,每日就不停的翻找各种古籍书册,看看能不能找到有用的药物和方法来救治二人。 转瞬之间,半个多月就过去了,转乘渡船的那些人还没有回来,却先迎来了另外一个人。 黑白二色的剑光从远处疾驰而来,直接越过城墙飞进了城中,城墙上守卫的兵士立马紧随其后,十二人一组的小队持弩张弦紧随其后,甚至将一架城墙上的碎星弩车都架了过来。 飞空城的规矩,所有人都只能从城门处进出,凡是敢驾云御风翻过城墙者,均视为来犯之敌。 弩车上大如长矛一般的箭矢已经锁定了那人的气机,却看见他剑光掉转,落在了城主府门前,城主王右已经在那里等着,那人直接落在他身边,伸手就攀上了他的肩膀。 守城兵士落在地上,向着王右单膝跪地行礼,王右冷冷的说道:“看守不力,每人去城备处领二十鞭。”说完之后抖肩甩掉了肩膀上的手,转身径直进了府中。 天真略带歉意的看了那些人一眼,亦步亦趋的跟在王右身后,一边走一边巴结道:“王大哥,好久不见了啊。哎,这么说也不对,我这一世鲜少出门,都还没见过老哥您呢。” 王右冷笑一声,天真不以为意,接着说道:“王大哥你这就不对了,招惹你妹妹的是天玄那家伙,跟我可没什么关系,虽然我们是前后世的关系,但是你不能把他的过错硬带到我身上?” 王右还是不说话,只是信步往里面走,任凭天真在他身后一阵阵的絮叨。穿过了两重院子之后,伸手指了指西侧,没好气的说道:“西厢第二处院子,快滚!” 天真笑嘻嘻的说道:“这些天多谢王大哥你费心照顾我师弟,天真感激不尽。” 天真说完就要走,王右这时候却想起了什么,开口让天真停下。天真转身回头,王右开口说道:“你师弟这阵子用了我不少珍惜的药材” 还不等王右说完,天真的影子已经骤然消失,原地只留下他一句话,“多谢王大哥慷慨,等到天缘醒了一定让他好好感谢你。” 王右冷哼一声,嘴角却微微勾起,冷哼一声道:“还说没什么关系,这一世还不是一样惫懒,有过之而无不及。” 天真一人孤身而来,星夜兼程的赶路,临来之前将整个上清宗的温养药物卷包而走,几个弟子想要一同前来,都被他撵出去找药寻丹为天缘治伤去了。 而且他也做好了准备,若是真的不行,就厚着脸去东边海外,找上宗的师兄们求一颗丹药,看看能不能救师弟的命。 天真躲开了王右的催账,径直来到了西厢李元锦躺着的屋外,推门便入。 屋里这会没有其他人,只有王後正在照看着李元锦,轩辕陛和程庚壬依然在翻找各类古籍,素仙则在隔壁的屋子里调配今天的用药。 王後见到有人推门而入,是一个年纪轻轻的白衣少年,他马上站起身来,不耐烦的说道:“这哪来的小孩子,这里不是你随便来的地方,赶紧到别处玩儿去。” 天真微微侧头,让开王後拦在门口的身子,看了看躺在床上的李元锦,压低了声音问道:“他怎么样了?” 王後满面疑惑的看着他,开口问道:“你知道他是谁?” 天真故意不答,反而指着自己的鼻子反问道:“你不知道我是谁吗?” 王後自然也不是什么蠢人,马上就想到了其中的关隘,但是还是不能肯定,他试探的问道:“你认识王葇薇吗?” 天真很是笃定的摇头道:“没见过。” 天真说的是“没见过”,并不是“不认识”,那是因为他这一世确实没见过王葇薇。王後马上会意,笑逐颜开的说道:“小姑父,你来了。” 一边招呼,一边让开道路,天真抬步迈进了屋中,没好气的说道:“别乱认亲戚,你知道我是谁就敢放我进来。” 王後看着眼前这位神往已久的人,笑嘻嘻的说道:“能够随意闯进我家还不被人追赶,而且一到就往这间屋子来,还能这么年轻的人,除了天真真人,小姑父你,怕是也没别人了。” 天真没有答话,再度开口问道:“他怎么样了?发生了什么事?” 王後的心思一下就被调动起来了,距离上一次说这个荡气回肠的凄婉故事已经是半个月之前,他的兴奋劲儿已经重新焕发了起来,整个故事也被他再三打磨的无限趋近于完美,让他很有再度讲述的欲望。 只是这一次的故事就要更长一些了,得从他和李元锦相识的时候开始说,里面牵扯到的内容可就多了很多,考验,素仙,气运之物,司马拥豪,青白山 一路讲下来,故事的前后有一个很明显的分层,在青白山的事情明显讲的更驾轻就熟和精彩一些,前半段的就有些单调了。这也没办法,后面半段王後演练琢磨了那么久,讲的不好都对不起自己。 天真很认真的听完了整个故事,一边为李元锦号着脉,仔细的看了看他体内的情况,等到王後说完之后,这才开口问道:“傅姑娘在哪里,带我去看看她的情况。” 王後忙不迭的点头,一边带路一边问道:“小姑父,小叔叔他的情况究竟怎么样?” “首先,”天真冷着脸说道,“不许叫我小姑父,你叫我天真也行,叫我大哥也行,就是不许叫我小姑父,明白了吗?” “叫大哥?这不太合适?我年纪比你大哎”王後随口答道,看到天真瞥向他的眼神,赶忙紧赶两步,将隔壁的门推开,伸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两人进屋之后,才发现素仙也在这里,正在细细的为傅瑢将研磨成糊的丹药喂进去,只是傅瑢静躺不动,素仙就得用真气慢慢的助她行下去,喂的也就很慢了。 见到王後带人进来,还站在那人后面挤眉弄眼,一个劲的指着隔壁,素仙心中瞬间就明白了,刚忙将药碗放下,起身盈盈的施礼道:“小女子素仙,拜见天真真人。” 天真原本听到王後说的故事,对这个一味纠缠的姑娘还有些成见,但是见到她正在悉心照顾傅瑢,这才意识到自己之前的认识,还是有失偏颇了。 于是他的语气不由自主的轻柔了三分,抱拳拱手道:“多谢素仙姑娘照顾他们二人,能不能先让我看看傅姑娘的伤势,等会咱们再聊?” 素仙赶忙让开了身子,天真走上前去,伸手搭住傅瑢的手腕,脸上的表情瞬间就凝重了起来。 与死何异? 这是天真心神查探下的第一感觉,傅姑娘体内的生机,尚不如一只蚍蜉兴旺,天真瞬间阅遍自己三世的见闻,都想不到应该如何救治。 是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从何处开始都没有一丝头绪。 素仙见他面色沉重,忧心忡忡的问道:“天真真人,傅姑娘的伤势究竟如何?我们找了诸多的医师,每一个都是毫无办法,不知道天真真人可有良策?” 天真松开手收回心神,微微笑道:“素仙姑娘,这位可是天缘的心上人,你就不怕她醒来之后,你连一丝的机会都没有了?” 素仙微微欠身道:“真人不用试探我。我属意他,与其他任何人都无关,甚至可以说与他本人都无关,就只是我自己的心思而已。” “倒是这位姑娘若是有事,他肯定会伤心难过,这样的事情,才是我不愿意看到的。还请真人示下,如何能够救治他们?” 天真凝视着素仙,素仙也微笑回视,眼神交错之间,天真的眼神愈发的亲切和柔和,他笑着称赞道:“素仙姑娘大气。” 然后他微微摇头,叹气说道:“这两人的伤势你们肯定都已经心中有数了,我见到的其实相差也不大。天缘的伤,靠他自己促发生机还能有救,但是傅姑娘的伤,我连半分希望都看不到。” “她虽然还有一丝生机,但是那薄弱程度,真的惨淡到令人绝望,以我之见,恐怕只有那传说中的十二境,手握万法根源,胸怀乾坤造化,才能有办法救治的了。” 此言一出,屋中的人皆尽沉默,传说中的十二境,只听闻那人居住在天穹之上,俯瞰掌管世间万物,离他最近的,就是众人头顶之上极高之处的那座阏逢城。 正在几人沉默之时,轩辕陛和程庚壬也得到了消息从外面走了进来,程庚壬一进屋中,立刻双手垂立跪在天真面前,低着头满面愧疚的说道:“请师父责罚!” 天真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轻声的说道:“起来。事情的经过我已经听王後说过了,不能怪你们。第一次受伤你们顾不上,第二次受伤也是他自己选的,你们能够不出手让他自己解决,很对。” “身不满,意难平,他总得选一样,这世间哪有两得之事。你们几个都做了正确的选择,这次才是我上清门人该有的样子,为师如何能够责怪你们。” 他俯下身,将程庚壬拉了起来,笑着说道:“要是你贸然出手,毁了他的心境,那才是大罪过。” 程庚壬默然起身坐下,众人再度商议了一下李元锦的伤势该如何,适才天真也说了可以靠李元锦自己促发生气治愈伤势,众人也就围绕着这个方向开始研究该如何。 轩辕陛和程庚壬这几天翻找了无数的古籍,找到了很多与激发生机相关的东西,药材,异兽,天精地华之类的东西都有,都一一列举了出来,供众人研讨。 只是他们所找到的这些东西,基本都是促升气血的药物,这生气却是玄而又玄不可名状之物,并不是单纯的气血就能涵盖的,所以两人几天的辛苦,被天真一一否定,沦为徒劳。 天真也说了一些稀奇古怪的方法和东西,但是他所说的东西,大多都是已经灭绝消失,极难寻到的的东西,要么就是方法危险性太大,太难实现了。 众人商议了很久,依然没有想出一个可行的办法,满屋子人皆尽沉默,最后满心懊恼,各自散去。 临走之时,素仙微微的向天真使了一个眼色,天真就借口再看看师弟留了下来,王後说他要一同照顾,顺便仰慕一下心中偶像,也被天真一脚轻轻地踢了出去。 等到所有人都散去之后,素仙却又悄悄的转了回来,与天真微微施礼之后,直接开门见山的问道:“天真真人,你真的没有办法能够救他吗?” 天真微微摇头道:“他的伤势实在太过严重,外力根本无从下手,只能想办法从内里促发他的生机。除此之外,我也没有别的办法。” “实不相瞒,我原本打算,在这里见过他的伤势之后,若是无法,就要去上宗太清求三转,甚至六转金丹来看看能不能救他的命。若不是你示意,我现在已经在东去的路上了。” 素仙沉默了一下,有些迟疑的说道:“其实我倒是有一个办法,或许可以助他促生生机,但是适才人太多了,所以才示意真人单独谈谈此事。” 天真饶有兴趣的问道:“究竟是什么办法,居然还需避开人来说?” 素仙的面上闪过一丝绯红之色,她低声嘤咛,万分羞赫的说道:“不知道真人是否知道,我乃是狐族女子?” 天真茫然点头道:“我知道,不过姑娘你不用担心,我不会因为这个对你有什么偏见的。” 素仙脸上的绯色更深,她低下了头,低声的说道:“那真人是否知道,我狐族女子每一个在修炼进境之时,都会积攒一份元阴在体内,乃是世间万物生灵之中,最为纯阴之气。” 天真本身就是修炼世间大乾坤的阴阳之道,那两柄剑也是他以最为纯粹的阴阳二气取意淬炼而成,对于阴阳之理浸淫良久,自然马上就明白了素仙的意思。 天真皱着眉头说道:“元阴之气,纯阴之气,你是想说,阴极而阳生,以你的元阴媾合天缘的元阳,以当中的那一丝真阳之力,来引动他的生机?” 天真说的直白而认真,素仙作为女子,纵然是经历了再多大风大浪,面上也免不了红成一片,都快要滴出血来了。 她实在不好意思说话,只能偏过身子,轻轻的点了点头。 天真很认真的对素仙说道:“但是这样,你的本源损失未免也太大了,恐怕都不止跌一两个小境界那么简单,很有可能你会从仙人跌落元婴,而且可能未来数百年时间都难以恢复的。” 素仙猛然转过身来,急切的问道:“这么说,真人你是答应这件事了?” 天真赶忙抬起双手,无奈的说道:“可是你即便如此,我也不能强令天缘娶你的,这种事情,还是要让他自己决定才行。” 素仙面上的神色微微失落,但还是笑着说道:“真人您误会了,我此举,就只是为了救他而已,挟恩望报的心思虽然是有,但是却不会因为这个误了正事的。” 天真很敏锐的察觉到了她小小的失落,他只能轻轻地说道:“素仙姑娘,能救天缘我自然是很乐意的,但是你的损失实在是有些太大了,又不一定能得到想要的结果,还是望你自己定夺,三思而行。” 素仙轻轻应道:“真人,你看这样如何,你先去求取六转金丹,看看能不能救他,若是不行的话,再用我这个办法。我也能趁着这个时间,好好的斟酌一下。” 天真抱拳道:“不管怎么说,我还是先谢过素仙姑娘了。对了,我从上清宗也带来了不少药材和丹丸,也一并交给姑娘你,就烦劳你再照看他们一阵子了。事不宜迟,那我这就动身。” 素仙盈盈施礼,轻轻的说了一声,“恭送真人。” 天真连夜而走,也没与其他人打招呼,之后的日子里一切如旧,素仙还是悉心的照顾着两个人,虽然她境界高深精力充沛,但还是渐渐的显现出了疲态。 月余时间之后,陆菁、应无王等人也回来了,见到李元锦伤势渐愈,身上的细小裂纹全都消失,面色也逐渐红润了起来,所有人都很高兴。 但是见到傅瑢的情况之后,高兴的心情还是要打上一个折扣,只是不管怎么说,总归情况没有再恶化,天真也出发去找可以救人的丹药去了,一切还是在向着好的方向进展。 又过了一个多月的时间,天真也终于回来了,只是他面色晦暗无精打采,众人一看就找到,他并没能求到合适的丹药来救李元锦。 面对众人的追问,天真有些懊恼的说道:“我到了太清宗之后,见到了天承师弟,师弟说他已经给了天缘一枚三品金丹,更好的丹药他们实力有限,也没精力再炼制了,哎。” 轩辕陛说道:“那颗金丹想来就是元锦给傅姑娘吃了,才能暂时稳住她的伤势。只是可惜没有第二颗,否则元锦也就能够得救了,哎。” 众人满心无奈,又只能各自散去,再寻办法了。 是夜,素仙来到了李元锦的房间之内,说是要替王後守夜,王後有些不解的说道:“素仙小姨,你之前不是说男女有别,你晚上留在这里不合适吗,怎么今晚却要来守夜了?” 素仙温婉的笑道:“他久久不醒,怕是天真真人要将他带回上清宗了,白天人多,我就只能挑这个时候多陪陪他,否则他这一走,再见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王後点头道:“那好,小姨你陪着他,我去外面给你把风。” 素仙笑骂道:“把什么风,我又不做什么。你赶紧回去休息。” 王後笑嘻嘻的调侃道:“反正他现在昏迷不醒,小姨你想做什么都是可以的,没我把风,你可要小心一些喽。” 素仙嗔怪着将王後推出门,然后将门关了起来,王後也没有趴在门口偷听,只是收敛了脸上的笑容,静静站了两息后转身离开了。 王後这边刚走,另外一个身影就出现在附近,一道黑色剑光融入夜色之中,将李元锦所在的屋子封禁了起来,以保证里面的人做什么,都不会被人打扰。 素仙感受到了屋外的封印之后,这才缓缓地走到李元锦床边坐下,伸出手轻轻的抚摸他的面庞,静静的看着他。 良久之后,她才缓缓的俯下身子,将自己殷红的双唇,轻轻的印在李元锦冰冷的唇上,用舌头撬开他的牙关,一丝丝冰凉的气息,就顺着二人张开的嘴,缓缓的流进了李元锦体内,沉入了丹田之中。 足足一炷香的时间之后,素仙才有些艰难的撑起了身子,但见她面色苍白如纸,身子孱弱不堪,浑身上下已经被香汗浸透,鬓角的发丝上,还在滴滴答答的垂落。 她取出一块香帕,强撑着将自己脸上的汗水简单擦拭了一下,然后才虚弱无力的倒在床上,蜷缩在李元锦身边,将头枕在他的肩上,感受着他越来越平稳的呼吸和体温,疲累的沉沉睡去。 睡梦之中,她嘴角含笑,声音呢喃。 “无不可舍。” 第一百九十九章 一刀两断 “娶不娶?!”王右满面怒气,手中长剑指定天真,怒不可遏的质问道。 天真摊开双手,无辜的说道:“王大哥,第一,这事情我说了不算,第二,当事人不是我,跟我也没啥关系。我只是要带我小师弟回山,你拿剑逼着我有什么用?” 王右愤声怒道:“跟你没关系?!那为什么你的阴爻剑会封在外面?为什么素仙会在那小子屋里?!” 天真的目光偏移到别的地方,满面心虚的说道:“我只是布个阵守着我师弟而已,我哪知道素仙姑娘境界那么高,能够悄无声息的进入我的剑阵里面去了。” “放屁!”王右恨恨的骂道,“你什么德行我会不知道,要不是你属意,素仙怎么可能会跑到他屋里去?!这下好了,这混蛋小子是好转了,可是素仙已经跌破了仙人境!” 他再度提起剑指着天真,气鼓鼓的说道:“好,你说了不算,那就等他醒过来我亲自问他。你要走可以,把那小子给我留下来!” 天真把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义正辞严的说道:“那怎么行,我师弟在这里已经叨扰好几个月了,还是要将他带回山门好好治疗才是。等到他的伤一好,我一定第一时间让他来向王大哥你致谢。” 两个人一个持剑堵着门口,一个非要带人离开,两个人就在这磨磨丢丢的争执了大半天,王後、程庚壬、轩辕陛等一干人就在边上看着,也不敢胡乱插话。 两个人闹了半天,终于还是有人出面过来阻止他们了,这个人光是出现在场,天真的气焰就已经削弱了七成。 旃蒙城中四季如春的气候,素仙还披着一件厚厚的狐裘,面色苍白无血色,好似一位久病的富家小姐,步履孱弱的走了过来,轻轻地对王右说道:“城主,这都是我愿意的,你别怪他们。” 王右满面疼惜的说道:“你啊,怎么这么傻,本源之力都能渡给那小子。你等着,这小子醒来之后若是不肯给你一个交待,我就把他阉了!” 王右胡言乱语着威胁的话,眼睛还一直死死的盯着天真,天真眼神左右游移,就是不肯跟他对视,但是手上却在不停的挖着鼻孔,一点也没将王右的话往心里去。 素仙拢了拢肩上的狐裘,有些孱弱的说道:“城主,让他们走, 能够将他救回来就好了,我的境界不成问题,还是能修行回来的,没那么严重。” 王右定定的看了素仙一眼,还想要再说什么,但是见她摇摇晃晃的都站不稳,最后只能无奈的将手中的剑扔到地上,无奈的说道:“好,你赶紧回去好好休息。” 然后他转头对着天真说道:“你给我等着,早晚有一天,我要去上清宗讨个说法!” 王右着陪着素仙的小丫鬟扶着她,转回房里休息去了,自己也满面忿忿的离开,临走时还恨恨的瞪了天真一眼,转面又望着李元锦的屋子瞪了一眼。 天真抬起手向旁边勾了勾,王後立马殷切的跑过了,天真凑到跟前,压低了声音说道:“这位素仙究竟是什么人,我怎么感觉你爹对她比对都好呢?该不会是你们老爷子当年在外面犯的错误?” 王後翻了个白眼,无奈的说道:“你想什么呢,素仙小姨可是一个苦命人,她爹是青丘狐族,她娘是姜家的长女,当年那两个人私定终身,却被姜老爷子不喜,直接出手拆散了他们,将她娘抓了回去。” “谁知道她娘当时已经珠胎暗结,生下她的时候姜老爷子差点没气死,但是也没有办法,就将她扔出了家门。后来被奴隶贩子捡到了,几经转卖,最后才来到我们这里。” “她人很温柔,而且做事又细心,在我家的时候先是做侍女丫鬟,由于手脚伶俐就去伺候我小姑,没想到两个人还结成了金兰。她很聪明,据说当年好多次帮我小姑对付你的前世,所以两人关系才那么好。” 天真垮着脸说道:“什么,你说她当年还算计过我的前世?我对她的好感一下就降下来了。” 王後笑着说道:“之后小姑推荐她参与家里的事务,她做的可好了,一步一步,慢慢的做到了掌管整个财权的金府掌事,多少年来一个大子儿的账都没错过。” “你也知道我爹的性子,精打细算惯了,所以对素仙的信任那可是无以复加,真就跟对亲妹妹一样。不忌讳的说,我爹当年还有让我去追求她的心思呢。” 天真笑着说道:“啧啧,你爹可真是会算计,不过依你小子的性子,肯定不会听他的了。” 王後尴尬的说道:“那会我才十二三岁,素仙当年还给我换过尿片,我看她就跟看我姑姑一样,怎么可能生出那种心思。” “其实这些年追求素仙的人可不在少数,有我们本家的叔侄兄弟,也有外面的膏粱子弟,都知道娶了她那就是捡了天大的一个宝贝,但是素仙一个都看不上。” 天真饶有兴趣的问道:“哦?那她怎么就看上了天缘了,而且甘愿如此付出,都不想着回报之事?” 王後轻轻地说道:“其实她原本的名字叫青笏,素仙是小叔叔给她取的,就是因为这个名字,所以她才死心塌地的。” 天真不解的问道:“就因为一个名字?” 王後耸了耸肩,无奈的说道:“当时为了试探小叔叔,素仙是假装奴隶的,小叔叔才给她起的名字,说让她好忘了自己奴隶的身份。” “素仙后来就说了,别人对她的好,都是因为看到了她现在的身份地位,只有小叔叔是在她最悲惨的时候对她好,这样的好才是真的好。” “青笏这个名字,是她当年奴隶脱籍的时候自己起的,谁也没想到这么些年她心里还藏着这么个秘密,让小叔叔给碰上了。知道这件事之后啊,不知道有多少人悔的肠子都青了。” “早知道起一个名字就能俘获素仙的芳心,这群人估计能想出几十万个供她选,只是现在一切都晚了。之后听说小叔叔数次拒绝了素仙,整个旃蒙城,夜半磨刀声响了个把月呢。” 天真的面上逐渐挂起了一丝浅浅的笑意,与他之前那笑嘻嘻的面容相比,真诚了不知道数万倍,他看着素仙离去的方向,淡淡的摇头说道:“苦命人心痴,看来天缘是解意了她的过去,这才无意间走到了她的心坎儿里。” 王後如有所悟的“哦”了一声,然后笑嘻嘻的说道:“小姑父,你刚才不是要走吗,这会还走不走了?” 天真一把搂住了王後的肩膀,也笑嘻嘻的回道:“不着急,现在事情都解决了,就再等一阵子,等天缘多恢复恢复再说。” 有求于人,天真就选择性的滤过了“小姑父”这个称呼,这种选择性的失忆和失聪,让王後对天真的脸皮开始有了一些浅薄的认识,不由的心中暗称,果然是名不虚传。 王後笑了一下说道:“那也好,你就多留些日子,我小姑姑听说素仙重病,也在赶回来的路上,你再等一两天,就能见到她了。” 一听这话,天真面上的笑容瞬间收敛,他转过头对着程庚壬喊道:“成肆,都叨扰人家多久了,还不赶紧去收拾东西?为师刚才说了要带上天缘回山门,你没听到吗?” 程庚壬无奈叹气,赶紧应承之后转身,天真还嫌他走的太慢,对着背影催促了两声,然后自言自语的说道:“不行啊,这样好像还是不够安全。” 他转过头,对着陆菁说道:“成陆,为师还有点急事先行一步,你们两个带上天缘和傅瑢返回山门,为师办完了事情就去找你们。” 说完转身就要御剑而起,但是一个冰冷的声音已经从不远处缓缓传来,“这么着急做什么?有什么事情我帮你做啊。” 天真缩了一下脖子,有些僵硬的转过头,一把搂住了王後的脖子,嘿嘿的笑道:“哎呀哎呀,这不是王姑姑吗?我刚和王後结拜为兄弟,以后您就是我的长辈了。” 王後有些惊异的转过头看着他,正准备矢口否认,就感觉后腰间一凉,阵阵剑意直入骨髓,只能“呵呵呵”的赔笑,一句话都不敢说。 王後想起了大半年前和王葇薇说的找到上清宗时,王葇薇说的天真的应对办法,今日一见果然如是,不禁感慨小姑父当真厉害,心中的景仰之情不禁又翻了好几番。 王葇薇并不说话,只是冷笑着看着天真,嘴角像挂着极北苦寒之地,三千年不化的深海冰山一般,直入天真的心底,但是这冰山底下,却还隐着阵阵汹涌的烈火,让他一阵阵的心凉心悸,哀叹不已。 登楼国,边关戍卫之城,满城的军士都满贯盔甲刀枪林立,数千的大军正井然有序的登上南侧城墙,仿佛城外有大军压境一般。 登楼国与北边的楚黎国经年交战,战事大都是在西北方向发生,南部这一块极少出现战事,但是这并不能证明,南边的戍卫军队战斗力就比别人低了。 数千的大军,其中有七成是近几年才入伍的新兵,其余的都是经年行伍的百战之士,不管是刮风还是下雨,日常的训练一天都不曾少过。这些新兵除了没见过血,其余的素养和实力,丝毫不弱于这些老兵。 这是登楼国特有的混兵之法,每一支队伍,老兵的数量最低不能少于三成,为的就是给新兵一个版子可以看,等到真有战事来时,老兵带头一冲,就能将新兵第一次临战的手抖给压下去。 现在站在城墙之上的千余人,个个挺枪直立,但是还是能看到不少人的枪尖微微晃动,立时就有身边的人低声呵止,让他安稳心神,谨慎来敌。 城外的敌人,只有一人,一刀。 登云阙被贞严和贞象以“送客”之法,远送出了万里之外,等到他身边金光消散天清地明的时候,已经在一处郁郁群山之中,来不及查看周围的环境,就赶忙向着东边疾驰逃命。 登云阙深知,不过万里之遥,对于刚才围杀自己的那几个人而言,用不了多长时间就能追的上,他现在只能抓紧赶路,只有进了登楼国境内,他才算是安全了。 再往前飞了数千里,就已经越过了东面的沿海之地,直接进入了茫茫大海之中。登云阙为了躲避追杀,还专门潜入了水中穿行了数千里,断了自己身上的气味,让来人更难追踪。 只是他不知道的是,他身上之前中的那一刀,残破的衣甲上还有丝丝未曾流散的刀意,好似夜空之中层云之下的星光一般,虽然隐隐绰绰,但还是能知道大概在什么地方。 登云阙入了海之后,就没有再费力踏空而行,而是在海面之上一步接一步的踏过,虽然会在水面上留下些许轨迹,但是在茫茫大海之上,这样细微的痕迹,很快就会被海浪涌动冲散,什么都见不到了。 所以登云阙才敢如此放心的踏海横渡,星夜兼程的赶路,不过数日时间,就已经能远远的看到安址洲的陆地了,他一路紧张的心思才慢慢的舒缓了几分。 但是就是在他心神一松之间,猛然就感觉到一股危险的警示,来不及多想,赶紧停下了疾冲的步伐,双脚在海面上铲起了数十丈长的两道白浪。 在他面前十数里之外,他下一次落脚的地方,一道刀光从他身后斜下,重重的斩在了蔚蓝的海面上,骤然掀起百丈高下的巨浪,若是登云阙收势不及,刀光就要分毫不差的落在他身上了。 登云阙不敢停留,双脚猛力的一踩,将海面之上踩出一个百十丈大小的深坑,整个人仿佛离弦之箭一般,向着北面天空斜飞而去。在他远去之后,原地的大坑中间才骤然爆起,冲出了几十丈高下的巨大浪花。 在他身后,是一道更为快速的刀光从天际飞来,竖纵天地之间,上将万里云海分开两边,下将层层浪潮皆尽斩碎,刀光之中站定一位魁梧大汉,冷着面孔向登云阙追去。 万幸此地离着安址洲的陆地只剩不足千里,登云阙很快就登上了海边的陆地,越过沿海的几个小村子,直接往南边最大的戍边之城飞去。 身后的刀光紧赶而来,司马拥豪隔空再一刀斩向登云阙,正中在登云阙的后背之上,劈开一道长长的伤口,掀起一层精干的皮肉,露出底下惨白的肩胛骨。 只是刀光远经千里之遥,虽然尚有余威,但是威势已不足将登云阙斩杀,只是将他斩伤,从云端跌落下来。 登云阙惨嚎一声,从半空之中斜坠在戍城之内,眼看着周围涌上来的人,开口大喊道:“我是四皇子登云阙,北境伐楚大军主帅,身后有贼人追杀,快将戍城大阵打开!” 戍城之中人马涌动,分列两边,从中走出一人,登云阙伸手掏出一面金牌给他,那人接过之后赶紧开口喊道:“大军列阵,有敌来犯!” 随着戍城将军一声令下,数千大军立时顶盔掼甲,千余人登上南面城墙,持枪而立,虽然面前敌人只有一人,但是却无一人胆敢松懈。 面前这人,身高九尺有余,一个人静立在百丈外半空之中,左手中单刀长逾四尺,但是却拖出百丈长的刀光虚影,刀尖已经点在了戍城的城墙之上。 手中兵器以须弥芥子之法巨化,那是仙人境才能有的威能,而且还得是仙人境中期的天仙才行。 一位仙人,持刀攻城,这些最高不过龙门境的兵士,如何能够不心惊?不胆颤? 登云阙在戍城主帅的陪同下登上南面城墙,对着城外的司马拥豪出声喊道:“司马拥豪,你从首阳洲跨海追杀我到了安址洲,从青白山开始,我已经身中你五刀,半条命都给你斩下去了,你莫非还不肯罢休吗?!” 司马拥豪抬刀前指,长刀虚影直指城楼之上的登云阙,刀尖几乎都点在了他的鼻子上。登云阙倒是镇定,整个人动也不动,只是双眼凝实,紧紧的盯着远处的司马拥豪。 司马拥豪淡淡的说道:“你从身后偷袭了我李兄弟,虽然中了我五刀,但是每一刀都背向于我,你还欠我当面一刀,否则让我如何解恨?” 登云阙长长的吸了一口气,沉声问道:“只要我当面接你一刀,你就肯偃旗息鼓,自此离去?” 司马拥豪大笑道:“我李兄弟洪福齐天,纵然被你穿心而过,但还是被人救了回来。他既然没死,我一刀斩尽了心中不忿,当然愿意自此离去。” 登云阙面色大变,震惊出声道:“他没死?这怎么可能?!” 司马拥豪冷笑道:“你信也好,不信也罢,这一刀却是躲不过去的,你准备好接我这一刀了吗?” 登云阙心中纷乱,满脑子都是李元锦的事情,如何能够接的了司马拥豪的刀?他身边的戍城主将护主心切,直接开口说道:“放肆,云阙皇子乃是天潢贵胄,怎么可能接你的刀,让我来!” 这位戍城主将境界倒是不错,居然已经有了金丹的修为,看来也是一位前途不可限量的将军,但是他的实力在司马拥豪面前,真就连微末两个字,都不够格担上。 登云阙伸手将戍城主将推开,正准备开口让司马拥豪冲自己来,但是司马拥豪已经开口笑道:“无所谓,谁来都可以。” 司马拥豪伸手点指着面前的戍城,笑着说道:“你这城里面,共计六千三百七十二人,一人接刀还是满城接刀,我都无所谓。我只一刀斩出,之后转身就走。” 此言一出,城墙之上站定的千余人个个面色恼怒,群情激愤,恨不得人人出城而战,将面前这个狂徒斩落马下。 登楼国的军伍素养极高,将周围几个国家都稳稳的压了一头,所以军伍之中的傲气也经年传承,从来听不得任何轻视的话。 登云阙抬臂握拳,周围军士嘈乱的喊叫声立刻收住,再无一人出声,令行禁止,可见一斑。 登云阙沉声,吩咐主将道:“将所有士卒全部撤出城外三十里,将戍城的守卫阵法全部打开,这一刀,本王自己来接。” 戍城主将和周围的兵士闻言面色都是一变,这戍城阵法虽然能够防御外敌,但是城外这一位,可是仙人境的高手,如何能让四皇子孤身一人面对此人。 戍城主将开口道:“殿下,万万不可,敌军只有一人,咱们六千健儿结阵而出,未尝没有一战之力,万不能让殿下孤身犯险。” 登云阙开口道:“这一场不是战事,而是本王一人之事,如何能够连累诸位兄弟。这一刀过后,若是本王还能留下性命,你们及时救治,将本王送回王城即可。” 戍城主将沉默片刻,抱拳唱喏,立刻着人传令下去,将满城六千余位士卒全都调出了城外三十里,再将戍城阵法悉数打开,只留登云阙一人。 司马拥豪静静的等他们做完一切,等到城墙之上的阵法白光将登云阙罩住,之后才淡淡的问道 :“如何?” 登云阙伸手一挽,金色的天战枪被他握在手中,枪尖遥指。 司马拥豪见他摆好了架势,也不再等,缓缓的举起了手中的天豪刀。 司马拥豪的手臂抬高一分,天豪刀上的刀光虚影就收敛一丈,等到他将刀高高举过头顶之时,刀光已经完全收敛,平平白白毫无神采。 然后,一刀斩落。 三十里外的六千兵士和戍城主将,正在满心担忧的看着戍城的方向,骤然之间天地一片昏暗,只有一线白光连接天地之间,然后那道光骤然向下,一闪即逝。 戍城主将弃了胯下马,直接御风冲向了戍城,在城门之前被惊的一顿,然后面上神色更加惊慌,御风速度更加迅捷。 南面城墙之下,登云阙满身鲜血的倒在地上,额头正中一道细细血线蔓延而下,将他身子均匀的分成了两半,只是这伤痕浅淡,仅将他的皮肉斩开,鲜血涌出。 戍城主将简单查看了一下,见登云阙性命无虞,这才赶紧将他扶起,抬进屋中治伤。 六千军士返回戍城,人人垂头丧气面色黯淡,再无之前的雄壮气势,七成新丁暗中窃窃,三成老卒人人默然。 戍城当中,有一道窄窄刀痕,宽不过一寸,深不过一丈,却极长。 从戍城南面城门,直到北面城门,当中一切,皆一刀两断。 第二百章 天命之言 李元锦看着周围蒙昧一片的世界,不知自己到底身在何方,也不知道现在究竟何时,入目所见皆是一片黑蒙蒙的虚幻世界,一点实质的东西都看不见,捞不到,摸不着。 他不停的往前挣扎,但是发现自己身处虚空之中,不辨东西,不分南北,不论上下,而且不管自己怎么使劲儿,都感觉自己好似浑然未动一般,周围的一切都不曾变化过。 李元锦就在这一片沉寂之中独处,不断地挣扎晃动,也不知道自己经过了多长时间,不知道究竟移动了多远,才骤然之间在极远处看到了一丝点点的光亮,好似万里荒野仅剩的一只萤火虫一般,在草坷之间穿来穿去,幽幽闪闪。 李元锦用尽全身的力气,追寻着那仅有的一丝不同,不断地往那颗光点挣扎靠近,那颗光点也好似在不断吸引着他一样,将他一点一点的拉到了跟前。 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李元锦这才看清楚,那颗光点是一颗正在缓缓燃烧的金色球体,不知其远近,故而不知其大小,只能看见其上好似太阳星一般,浅浅的燃烧着一层金色火焰。 随着时间推移,李元锦越来越靠近,那颗球体也就越来越大,等到了一定距离的时候,李元锦便无法再靠近了,只能围着它不断的旋转,但是依然无法接近,无路脱逃。 浑浑噩噩不知岁,在某一个时间之中,这片黑漆漆的天地之间,不知道从哪里出现了一阵清冷的光辉,好似一挂银河一般,幽幽的从天边飘来,缓缓的注入了圆球之中。 清冷的长河注入了圆球,圆球之上的寸寸金色火光也开始往内收敛,圆球之上突然生出了极强的吸力,李元锦只感觉自己要被吸进圆球之中,但是不管他怎么挣扎,都无法反抗。 奇妙的感觉产生了,李元锦感觉自己留在了原地,又感觉自己被吸引着不断接近圆球,双眼突然之间好似出现了两个画面,一个是背对圆球被吸力不断牵引落下,一个是面向圆球被光芒照耀面庞。 不管是被吸进圆球的自己,还是站在圆球外面的自己,面前都是一阵刺目的光辉闪过,整个天地之间一片大白,耀的他不由得闭上了眼睛。 等到他回过神再去看时,已经站在了自己的丹田识海之中,面前是那颗丹火内敛恍若沉睡的金丹,其上氤氲着说不清道不明的神奇气韵,看似一黑一白,转眼却又空无一物。 金丹神华内敛,看上去灰扑扑的,但是李元锦能够明确感受到其中蕴含的勃勃生机,好似有一个婴儿在其中沉睡一般,只是这婴儿之上的气息,与自己只在半生半熟之间,十分怪异。 照理来说,若是自己真的已经到了沉魂入丹孕婴化神的境界,那这婴儿就因该与自己同根同源,气息完全一致才对,怎么会像现在这样,既有自己的气息,还有另外一股不属于自己的阴柔之气。 虽然不知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但是这股气息的存在,却让金丹内蕴的婴儿更加的鲜活生动,李元锦细细感受下,似乎还能听到这婴儿微微的胎心。 金丹之下,原本好像画卷铺开的神照内景已经消失不见,李元锦仔细寻找,才在一处角落里找到了一点点的碎屑。 原本拥有三山五岳四海八荒,幅员辽阔的神照内景,现在已经破碎支离,就好似只剩下了一间小小的茅屋一般。 心神投入其中,李元锦进到了一个方圆不过丈的狭小地面,好似浮冰一般,四周皆是一片不见边际的茫茫虚空。 李元锦一眼就望见了黯淡无光的天命躺在地上,好似被荒弃许久锈蚀了的铁剑一般,李元锦伸手将天命拾起来,还不待仔细端详,天命却已经先出声了。 天命声音沙哑,好似锈铁片相互摩挲一般,“小子,现在这个惨淡样子,你满意了?” 李元锦有些赫然的说道:“那个,当时我真没顾的上这些” 天命幽然叹气道:“剑气是你的,命也是你的,气运也是你的,吾虽然自有意识,但是从吾随你之时起,也已经是你的了。” 李元锦听出了天命的幽怨口气,赶忙赔笑道:“不慌,只要我还没死,这一切就都还能挣的回来。我说你怎么这么黯淡,原来是消耗了气运保住了我的命,看来那最后一剑,也是你的功劳了。” 天命哼哼道:“就你当时的出剑速度,就算你剑气再多,剑招再强,又能压的住谁,刺的中谁?只要人家不肯硬抗,你的招式就是空落,有个屁用。” 李元锦不敢还嘴,只能一味陪着笑脸,何况天命本来说的也没错,那一式“归元”,虽然威力强大,但是出手之时速度太慢,太容易被人闪躲,很容易就徒然无功了。 天命掉过口风又接着说道:“不过那一招倾灌一切,万法归一,用你的诸多剑气累加而上,好似滴水穿石一般,用来憾大摧坚倒是不错,尚有三分可以继续研习的可能。” 李元锦点了点头,看着周围的一片寂空,有些愧疚的说道:“没想到神照内景居然残破成了这样,只能委屈你先在此暂居一时,等我恢复之后,再慢慢重新观想,恢复此处了。” 天命冷笑道:“就你现在剩下的寿命,若是不能再进一步突破境界,怕是什么事情都做不成了,还能有多余的时间去观想?” 李元锦笑道:“我现在已经沉魂入丹了,开始孕化元婴了,只要能够早日突破,就又能添寿几百年。只是我这元婴好似有些奇怪,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够孕化。” 天命不置可否,从李元锦手中脱出,静静的竖立在这方空间之中,李元锦也不知道在原地站了多久,隐约之间听到了有人叫自己的名字,情不自禁的应了一声。 他一声答应,就感觉身前的一切再度模糊变换了起来,朦朦胧胧的出现了一个人影,正在欢快的喊叫着:“来人啊,师叔祖他醒了!” 随着他的呼声,李元锦的身边马上又围上来好几个人,由于背着光,李元锦眯着眼睛仔细的看了一会,这才看清来人究竟是谁。 当头的一位,是师兄天真,身旁陪着程庚壬和青风,看来刚才出声喊叫的人正是青风无疑,门外还有青致青广等几个人正急匆匆的迈步进来。 天真见到李元锦醒来,关切的问道:“天缘,你感觉怎么样?还认不认识我是谁?” 李元锦张口想要说话,但是只觉得嗓子之间好似千年黄沙肆虐一般,一点水分都没有,声音微弱且嘶哑难听,简直不堪入耳。 他轻轻张口,虚弱地说道:“师兄,我没事。” 这样难听的声音,在屋中其他人听来,却好似天籁一般,青风大喜之余,就又管不住自己的嘴了,笑着应和道:“就是,师叔祖他又没有伤到头,怎么会失忆呢?” 天真心中高兴,没有理会青风的吐槽,但是程庚壬却一把将青风薅到了后面,免得他再胡言乱语惹自家师父生气,到时候倒霉的还不是这天天都跑来的殷切小子。 门外又进来一个人,进门之时就高兴的开口道:“听说小师叔他醒了?” 进门之人正是掌教成瑜,程庚壬将他让到床边,他看着李元锦虚弱的面孔,笑着说道:“没事了就好,没事了就好。” 李元锦张口还要再说话,却被天真一把捂住了嘴,一颗丹药顺势滚进了他的喉咙,炸开无数香甜甘润的津 液,顺着食道进入胃里,温暖着李元锦僵硬冰冷的身体。 天真起身赶人,挥着手说道:“好了好了,你们都散了,天缘这才刚醒过来,还是让他好好休息一下。你们几个最近轮番照顾他也辛苦了,都回去。” 众人应声行礼,一个个退出了李元锦的房间,只剩下了天真转头回来,对着他笑道:“现在清净了,你好好休息,我也先出去了。” 李元锦刚忙开口问道:“师兄,傅瑢她怎么样了?” 天真的身子顿了一下,然后转过头来笑着说道:“我将她一起带回了上清宗,只是她毕竟是姑娘家,放在这里没人照顾,就安排在了岚囬峰,等你恢复差不多了,再自己去看她。” 李元锦还想要再问什么,但是天真已经先一步离开了屋子。 之后的几天,李元锦一直在努力调息真气恢复伤势,将荒芜破损的体内经脉一丝丝的重新耕耘修葺,但是身体内的裂痕实在是太多了,李元锦不禁苦笑,将自己作践的实在太狠了。 青致青风几个人依然会每天过来看看他,与他聊天解闷,说一说之前发生的事情。李元锦这才知道,自从自己受伤之后,都已经过去近一年的时间了。 天真在三个月前才带着他从旃蒙城返回了上清宗,他就一直躺在这里,靠着体内的生气和外用的药物缓缓恢复,青致几人轮班的在他床边看护守候,而那些成字辈的师叔们,很多都外出寻药,至今未归。 至于李元锦的伤究竟是怎么医治的,他们几个则是一概不知。李元锦还问了一下傅瑢的情况,这个人所知甚少,只知道有一位女子被天真师叔祖送到了岚囬峰照顾,其余的事情也就不清楚了。 这几天里,天真一直未曾出现,程庚壬倒是每日都不曾缺席,又耐不住李元锦的多次追问,他还是将李元锦被救活的实情说了出来。 听完原委之后,李元锦有些惊愕且羞赫的说道:“这么说来,是素仙姑娘用她数百年修炼的元阴救了我?只是当时我昏迷不醒,是怎么怎么” 程庚壬见他面色羞红吞吞吐吐,促狭的笑道:“是怎么行的阴阳合和之事?小师叔你想什么呢,素仙姑娘是从口中渡出的元阴真气,与你最多也就是嘴对嘴而已。” “那就好,那就好。”李元锦心有余悸的应了两声,面上的表情一下就轻松了下来。 程庚壬见他如此,故意的调笑道:“小师叔,你是不是觉得没有男女之事,就不用对素仙姑娘负责了?你这样的想法可不太好。” 李元锦差点没惊得从床上坐起来,他焦急的说道:“我哪里说过这样的话,我的意思是,没有就能少欠素仙姑娘很多人情,你想到哪里去了?!” 程庚壬幽幽的叹气道:“我们都知道你对傅瑢姑娘一片真心,但是素仙姑娘此次的付出也真的极大,她为了救你,已经从仙人境跌回了元婴了。” 李元锦也幽幽的叹道:“她的恩情我恐怕此生都难报了,之后但凡她有所求,我自当无不从命,就算是要我的命也该给她。” 程庚壬笑嘻嘻的说道:“小师叔,想要报恩还不简单,你莫非不知道她想要的是什么吗?” 李元锦没有应声,程庚壬接着笑道:“若是她如此要求,小师叔你该如何呢?” 李元锦微微摇头笑道:“她若是真的这么说了,那她就不是她了。” 程庚壬眉毛一挑,阴阳怪气的说道:“哟,您这么懂她呢?” 李元锦横了他一眼,没有再说话了。躺在床上双目放空,究竟心中作何想,程庚壬就不知道了。 李元锦在床上躺了没两天,就已经能够坐起身来了,又过了旬日,就已经能够下地走动了,这会正在青风的搀扶下,缓缓的走在真景峰后山的坡地上。 虽然他已经能够起身了,但是伤势却一直未能根治,身上的丹青法袍依然还是一片扎眼的鲜红色,得等到他完全康复之后,才会恢复原本的青色。 青风曾经笑言,小师叔祖穿的这一身大红袍,就好像一个迎亲的新郎官儿一般,引得几个人一阵哄笑应和。 李元锦无奈之下只能在外面套上一件白色外衫,平日里看不见,但是只要微风一吹,就能翻起红色的衣角。 李元锦刚能下地的时候,就着急忙慌的要去岚囬峰,遭到了众人的一致否决,没有一个人愿意御风带他去,要让他先好好的养好了自己的身子。 如此欲盖弥彰的手段,李元锦怎么可能没有察觉,但是不管他怎么追问傅瑢的情况,这些人都不肯明说,端出自己师门长辈的身份来都没用。 于是李元锦就只能自己憋着一股劲儿,每天更加勤勉的运行着通天道,一丝丝的积攒着真气和力量。终于在一个月之后,能够再度御风而起,直往岚囬峰而去。 岚囬峰是山门之中女弟子聚集的地方,所以布置的更加精细和雅致,不似其他山头的松竹遍布,更多的是一些芝兰花草,鲜艳卉木。就连山上的建筑屋舍,都更加得纤巧娟秀一些。 李元锦没有直接御风飞到山头上去,而是在半山腰的地方落下,然后一步步的攀登上山,一是怕冲撞了山上的女弟子,再一就是岚囬峰照顾傅瑢这么久,自己些许的礼貌和敬意还是要有的。 李元锦落下云头没多久,山上就已经有两位罗衫女子前来相迎,口称师叔祖不提。其中有一位,还是与李元锦相熟许久的青琳,见他已经能够下地走动,面上的欢喜和关心也分外洋溢。 青琳很细致的问了一下李元锦的身体状况,李元锦一边笑着回答,一边与她步行上山。山间路上,免不了有阵阵的穿林风吹来,将李元锦的袍角翻起来,露出下面鲜红的丹青法袍。 随青琳一起来的那位弟子对于这个声名显赫的师叔祖很是好奇,又见他外衣底下是一件鲜红衣袍,禁不住频频偷眼看他,但李元锦一转过头,她就赶紧转过眼去假装无事。 李元锦以眼神微微示意青琳,青琳立刻笑着说道:“这位是我岚囬峰的青芸师姐,一直听说师叔祖你的威名,但是从未见过,故而有些好奇。” 李元锦笑道:“我哪有什么威名,不过是师兄辈分高,将我也连带起来了而已。真以修行年月来说,我与你们其实也没什么不同,甚至比你们还要短些年岁。” 青芸见他如此好说话,忍不住开口接话道:“您还没有威名?听说您在青白山上落剑三万,将青白山的护山大阵都生生的打破了一个大窟窿呢,您的威名现在都已经传遍整个天下了。” 李元锦笑道:“青芸姑娘,不用这么拘谨,称我天缘就行。那些都只是谣言而已,我只是在青白山大阵关闭之前出剑得手,哪里有将青白山大阵打破的事情。” 青芸马上凑到跟前,很认真的说道:“那你落剑三万的事情是真的喽?好厉害啊,我才不过有两道剑气而已,同样是十数年的修行,跟你一比,真是萤火之于皓月,我都没心思修炼了。” 李元锦笑道:“没有落剑三万的事情,不过是三人成虎而已。” 没有三万,只是比三万更多罢了。 青芸有些失落的说道:“这样啊,我还花了三枚青玉币专门看了那场大战的留影呢,离得有些远,就只能看到一片黑云罩住山顶,道道青光汹涌而下,其余的什么都看不清楚。” 李元锦不禁暗暗咋舌,没想到居然还被人以留影之法记录了下来,也不知道究竟拍成了什么样子,不过流传出去,怕是真的免不了了。 三个人一路往前,很快就来到了山顶之上,青琳直接将他带到了傅瑢所在房间,有些愧疚的说道:“这位姑娘我们照顾了很久,但是她一直没有转醒,我们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李元锦抱拳说道:“多谢了。”说完之后,转身进了屋中,轻轻地将门掩了起来。 青芸有些好奇的走上前,想要趴在门缝上偷看,被青琳上来给拉开了,青琳有些无奈的说道:“师姐,偷听别人谈话可不是什么好习惯哟,师父知道了是要责罚你的。” 青芸撇着嘴说道:“才不会呢,师父对这些小道消息,比我还喜欢听的,我偷听到什么,回去告诉师父,她肯定不会说我的。” 青琳无奈的摇头,拉着青芸就要走,青芸不甘不愿的离开了这里,嘴里还嘟囔着问道:“哎,你说他们两个究竟是什么关系啊?” 青琳不想答话,但是架不住青芸一遍遍的问,只能说道:“不知道,但是看他的样子,应该是关系很亲密的人。” 青芸凑到跟前,鬼鬼祟祟的说道:“我刚才看到那位小师叔祖,袍子底下还穿着一身大红喜袍,莫不是来跟那位姑娘私定终身的?可惜了,那姑娘一直不醒,气息又那么微弱,也不知道能不能救得活了。” 她“噗嗤”一乐,鬼鬼祟祟的说道:“那不就成了阴婚了吗。” 青琳甩开青芸的手臂,有些嗔怪的说道:“师姐,可不许胡说,快说,坏的不灵好的灵。” 青芸赶紧张口说道:“呸呸呸,坏的不灵好的灵,坏的不灵好的灵!我童言无忌,各位神仙不要怪罪我啊。” 李元锦进到屋里,轻轻的走到傅瑢的床边坐下,伸手搭在了她的手腕之上,虽然他不懂医术,但是心神抽丝内视伤势的手法他还是会的。 李元锦一望之下,所见之处比自己之前的伤势还要严重的多,他试着将自己的真气渡进去,想要看看能不能延缓伤势,但是真气就如同泥牛入海一般,一丝浪花都不曾翻起。 李元锦抬手,轻轻的顺了一下她额前的头发,心疼而惋惜的说道:“你真傻,为什么要舍弃自己来救我?” “既然一开始就知道了结局,就应该早早的与我撇清关系,有那三十年时间过去,也会冲淡我的面貌,到时候就算是我真的应了死劫,你也不会有什么心痛。” “不会像我现在,时时刻刻都心痛不已。” “你的情丝,栓的我好紧,好痛。” 也不知道这颗心,是真心、爱心,还是伤心、悔心,还是痛心、死心。 天命之言。 第二百零一章 余浪微澜,末风拂叶 “你好不容易才抓到他,就这么放他走了?”素仙拢了拢自己的领口,脸上挂着浅浅的笑意,苍白的面色依然没有太多好转,让身边的人不住地心疼。 “你还好意思说我,你把本源之力都送出去了,跌了整整一个大境界,却连他一句话都没有,你说你得蠢到什么程度?”王葇薇伸手为她抚了抚衣服,一脸的嗔怪。 转过头之后,她又无限哀怨的说道:“那个王八蛋说他和上一世没什么关系,让我自己去找天玄,说他已经出关在外了。” 素仙很是诧异的问道:“轮回三生还能这样吗?不是说只有第三世修到境界,三世合一的时候才会出关吗,怎么他能提前出来?” 王葇薇冷哼道:“那个王八蛋,满脑子稀奇古怪的想法,也不知道他做了什么怪,不过有一点好的就是,他从来不会对自己人说谎,说出去的事情那就必然是真的了。” 素仙笑着说道:“嘻嘻,你们倒是自己人呢。” 顿了一下,王葇薇满面的怒色,气冲冲的说道:“而且你知道那个王八蛋当时说了什么?说他已经和王後义结金兰,我是他的长辈,而且他今年才十七八岁,我要是非要老牛吃嫩草,名声可不太好。” 王葇薇越说越气,手中端着的精致的白花青瓷云霓盏都被她恨恨的捏碎了,看的素仙心疼的将她的手抢过去,不住的嗔怪她不小心。 王葇薇哀怨的说道:“素仙,你不帮我骂那个家伙我也就算了,但是你不能心疼这个茶盏多过我的手,我好伤心呢。” 素仙将几个破瓷片扔到一旁,幽幽的说道:“你什么境界,还用担心你?倒是这套白花青瓷云霓盏,原本是九只一套,现在被你捏碎了一只,全相已经破了,多可惜啊。” 王葇薇冷哼道:“没事,都记在天玄那个王八蛋身上,等我抓到他,就让他把欠我的全都还回来。” 素仙有些疑惑的问道:“那你要去哪里找他呢?若是他还是躲在上清宗不出来,又该怎么办?” 王葇薇沉吟道:“前一阵子,龙腰洲极西处的望佛崖被人一剑斩了,据探子回报,那剑势应该就是他无疑,看来他这一次倒没有躲在上清宗,只是之后他去了哪里,就没人知道了。” 素仙微微点头道:“那就好,只要他没有躲起来,以你的手眼,找到他应该不会太难。” 两个人沉默了一会,素仙再度开口道:“葇薇,我这还有一件事情想要求你。” 王葇薇叹气道:“还是为了那小子?” 素仙微微低头道:“现在他的风头实在太大了,而且还有愈演愈烈的趋势,若是还收不住,恐怕会给他招来不少的敌人。” 王葇薇冷哼道:“落剑三万,顷刻间打破人家护山大阵,又被那么多人留影宣传,就算我有心想帮你,我拦得住那么多人的嘴吗?” 素仙轻笑道:“你的手段别人不知道,我还不知道吗?只要你想帮,还能有你办不成的?你就当是帮帮我,好不好?” 王葇薇伸手点在素仙的额头上,轻轻地一推,恨恨的说道:“你啊,真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都说狐族的人最是鬼灵精,但是你看你现在这个样子,蠢死了。” 素仙伸手抱着王葇薇的胳膊,撒娇似的说道:“葇薇你最好了,再说了,这件事情上,你可我可是一路人呢。” 王葇薇嫌弃的说道:“别,我可不想和你一路,你这赔本儿生意,可千千万万别带上我。” 青白山的大战,在整个修道界中,已经传的风风雨雨,越来越夸大和神异,现在的诸多版本,就算是让当事人自己来听,都未必能够听得出来说的是自己。 一处渡口酒楼中,正有人在天南地北的乱聊,作为最近出现的最有谈资的事情,自然会被人拿出来畅谈一番。 “你是不知道啊,上清宗那位天缘真人,可是开山祖师斩下来的三尸之一转世重修,所以才能有那么厉害的剑气。据说那一天在青白山上,他老人家出剑三万,直接将满场的人都震惊了。” “一时间啊,漫天遍野都是他的剑气,直接将方圆数千里都笼罩了起来,直接剑将整个青白山的大阵都打穿了。虽然他年纪轻轻,但是看他那时候出手的威力,恐怕都得有仙人境的实力了。” “只可惜,他老人家为了斩杀一位藏匿于青白山的邪魔,倾力出剑,虽然将那邪魔斩杀当场,但是自己也力竭而死,重新飞升归天,返回本体身边去了。” “不对啊,我怎么听说是青白山后山的一个封印数千年的邪魔被放出来了,夺舍了那位天缘真人,想要杀死在场的所有人,之后众人依托青白山的大阵联手才将他斩杀的。” “据说那一天他一身大红袍,漫天乱发飞舞,身上鲜血喷涌,然后又被他吸回体内,凌空而立好似化外天魔一般。身后虽然也有大片的阴影,却是漫天的血海,青白山大阵之上当时血迹斑斑,就是证据。” “青白山的沈宗主,几乎将自己的家底都掏空了,青白山上所有的珍惜药草和隔壁翠卉山上的纷繁百花,全都被他熔炼成一剂‘神农千本返魂膏’,要与邪魔做最后一搏。” “那个邪魔要是逃走了,肯定会为祸苍生,沈宗主为了天下苍生计,原本是要自己吃下那剂返魂膏,与邪魔同归于尽。但是被儿子沈少青抢了去吞下,虽然邪魔最后被消灭了,可一片孝心的沈少主也是神魂俱灭,沈夫人为此日日垂泪,至今缓不过来。” 邻桌两个人虽然不认识,但是各有各的说法,一时间各执己见互不相让,这边说是上清祖师转世斩妖除魔,那边说是万年邪祟复生阴谋未果,两个人口水漫天飞舞,周围的人则听得津津有味。 只是这诸多的版本故事之中,不管是落剑还是血雨,不管是大能转世还是邪魔复苏,唯一共同的结果就是,故事的主人公已经当场殒命,所有的一切都只能成为传奇,无可考证了。 二楼之上,周先正在优哉游哉的喝酒,身旁陪着的,是那位经年与他一起行船的郑掌事,听到了楼下激烈的争吵声,再看看周先一副怡然自得的表情,不由得出声问道:“少主,他们下面说的,到底哪个才是真的?” 周先笑道:“哪个都不是真的,他们听到的那些,本就是三人成虎的谣传,再加上有心人的添油加醋,能有三成的可信度就不错了,你就当故事听,解个闷儿就行了。” 郑掌事疑惑地问道:“你不是很看重你那位李兄弟吗?怎么现在又漠不关心起来了?” 周先喝了一杯酒,无奈的叹气道:“谁让那小子招惹了青笏,为了救他还害得她跌境,你知道我们家里有多少人恨不得揍他小子吗?哦对了,现在得叫她素仙了,叫青笏的都不给好脸色了。” 郑掌事嘿嘿笑道:“少主,嘿嘿嘿,那你是不是也对青笏素仙姑娘有什么想法,所以才不担待你那位好兄弟了?重色轻友,这样可不好呢。” 周先将杯中的残酒洒向郑掌事,笑骂道:“你说什么呢,我只是替素仙鸣不平罢了,如此一个好姑娘,白给他都还百般推脱,这小子可不就是欠打呢。” 郑掌事捋着胡子说道:“我记得当年在游徒渡的时候,他随行还带着一位姑娘,该不是因为这位姑娘,所以他才推脱的?” 周先叹气道:“可不就是吗。那位傅姑娘我也见过,端的是精灵聪慧,也是好姑娘,只是听说为了救他,将自己给搭了进去,重伤难以救治,也不知道现在究竟怎么样了。” 周地叹气道:“命运多舛啊,之前旃蒙城传来的消息,两个人都已经被天真接回了上清宗,临走之时都还是昏迷不醒,也不知道两人现今究竟如何了。” 郑掌事想了一下说道:“少主,要不你就此返程去看一趟好了,反正这里的事情已经都差不多了,只要到下一站交割了货物,将准备好的东西带回去就行了,我在这看着呢。” 周先摇头道:“那怎么行,我去了也救治不了他,还是将东西一并带回家里,才好跟父亲开口从密库里多取些能用的丹丸药材,这样去了才能有用。” 郑掌事见他说的有道理,也就不再劝了。正好楼下的人越争越起火,光是动嘴都已经不过瘾了,已经开始推推搡搡,互相约着出去以拳头定真假,周先就端着一杯酒,趴在栏杆上勃有兴致的看着。 登楼国皇宫,后花园之中,一位身穿龙袍的威严男子和一个身穿紫色绣金蟒袍的青年正端坐凉亭之中,各持黑白子,在方寸之间行军布阵,圈地厮杀。 一位老迈中官从远处疾步走来,一路上微低着头目不斜视盯着丈许前的地面,待眼前出现凉亭的白玉台阶之后,直接跪倒在地,恭声启禀道:“禀陛下,四皇子已经转醒,太医说他伤势无碍,只需静养一阵子就好了。” 身穿紫色蟒袍的青年转头看向了外面的老中官,但是身穿龙袍的中年人则好似没听见一样,伸手将手中的白子摆在面前的棋盘上,微皱的眉头一下就舒缓了开来。 他轻轻地开口道:“文楼,朕这一子落下,你盘脚的这一片就被朕杀的片甲不留了,这条大龙尾巴已断,接下来你该如何?” 名为文楼的青年将手中的黑子扔进了棋盒里,笑着说道:“父王,儿臣已经无计可施,只好投子认输了。云阙已经醒了,父王是不是去看一看他?” 中年人悻悻的将手中的棋子也扔进棋盒里,不悦的说道:“莫名其妙跑出去,整的一身是伤的回来了,北境战事吃紧还等着他去抚平呢,又不知道要静养多久了。” 登文楼急忙起身,走到跟前将父王扶起来,一句多余的话都不敢说。父王对于这位从民间来的四弟一直观感不佳,不过国内的很多战事还不得不仰仗他去领军,所以明面上对他十分亲昵,但是私底下,尤其是在自己的面前,父王从来不掩饰对他的不喜。 登文楼小心的扶着父王,走出了后花园,在门口登上了停在御道边上的车辇,一路往西而行,穿过了十几重宫苑,来到了一处玄金色调为主的宫殿之前。 进门之前,皇帝登桓整理了一下自己的神色,摆出一副关切和欣喜的表情,进门之后轻轻地说道:“太医,朕的云阙怎么样了?” 屋中病榻之上,登云阙挣扎着要起身,但是被两步赶到跟前的登桓扶住,登云阙虚弱的说道:“父王,儿臣身子不便不能起身行礼,还望父王恕罪。” 登桓好言劝慰道:“无妨,无妨,皇儿你好好躺着。你能醒过来就好了,当时你被人送回来的时候,满身鲜血昏迷不醒,额头之间还有一道触目惊心的血痕,将朕可吓坏了。” 登云阙赶紧回话道:“儿臣不孝,让父王担忧了。儿臣出门之时遇到了一位高手,被他一路追杀回了国境之内,在南边戍城之中被他打伤。不过儿臣身子骨强健,很快就能康复的,请父王不用记挂。” 之后两人的谈话,真就是尽显父慈子孝君正臣明了,登桓一个劲儿的让登云阙好好休息凡事不理,养好身体才是重中之重,登云阙则表示边关战事吃紧,自己时时心焦恨不得现在就痊愈上阵为国尽力。 两个人聊了差不多一炷香的时间,到最后双双心满意足,登桓转身离去,临别前嘱咐登云阙好好休息养好身体,登云阙则表谏父王注意身体,切勿为国事过分操劳。 登桓和登文楼离去之后,登云阙面上的殷切神色一下就收了起来,就连原本重伤卧榻的身子都坐了起来。他坐在床上活动了一下自己的手臂,感觉无恙之后,这才从床上起身下地。 之前挡司马拥豪那一刀的时候,登云阙拼尽了全力,双臂臂骨寸寸折断,伤的乃是最严重的。所以他起身之后,第一件事情就是试了试自己的双臂是否无恙。 确定无事之后,他才开口招呼外面的人进来,闻先生早就在外面等候多时了,进门之后,就将登云阙适才吩咐下去要收集的邸报呈了上去。 登云阙拿过之后,一页页的翻看,眉头也越皱越紧,看完之后,他手上冒出一阵火光,将邸报烧了个干干净净,这才开口问道:“这些消息来源,可都准确?” 闻先生见他面色不悦,躬身回答道:“禀殿下,因为他和凌云殿的关系,这些情报绕过了凌云殿,所以来路驳杂。但是经我筛选之后,该有九成的可信度。” 登云阙皱眉说道:“那就是说,还有一成可能是假的了?那这李元锦到底死没死?” 闻先生回答道:“李元锦被殿下一枪贯胸之后,我也没敢再多久留,万幸赶在成肆封楼之前逃了出来。离开青白山的时候,我确实看到了他落剑如雨,那样的消耗,不是他一个金丹境可以支撑得起的。” “所以邸报中说,他因为过度消耗精血和寿元,导致之后重伤不治,我觉得很有可能是真的。纵然天真的手段再高强,总不能将寿岁虚耗透支的人也救回来,何况青白山距离上清宗何止千万里。” “之后我数次卜卦,显示的都是他生死游离,再结合这些邸报来看,那李元锦九成是死了。” 登云阙沉吟了半晌,再度开口道:“若是他死了是最好,但是若是他没死,现在他得了天通心,再加上那件引导他去青白山的气运之物,他的气运累计,怕是已经威胁到我的运程了。” “闻先生,万事都要以最坏的打算去准备,以你所见,我下一步应该如何?” 闻先生伸手掏出自己卜卦用的龟甲,躬身行礼道:“殿下稍待,容我先卜上一卦。” 登云阙微微点头,闻先生立刻开始摇卦问卜,仔细排象之后,才万分疑惑的开口道:“奇怪奇怪,这卦象显示,殿下您要去一处山水相依之所,找一个与您有极恩极仇,命里极贵极贱之人收做徒弟。” “徒弟?”登云阙皱眉道,“收一个徒弟,就能够改换我的运程?真有这样气运厚重之人,我直接将他的气运夺走不就好了吗?” 闻先生摇头道:“这一次的卦象显示直白,上卦为师卦,下卦为蒙卦,乃是注定的师徒象,若是不依此卦,就会毫无裨益,甚至还会反噬也说不定。” 登云阙皱眉道:“就算是要收徒弟,但是这卦象显示的,光是山水相依之地,这世间就不知凡几,再加上这极恩极仇极贵极贱的奇怪要求,我该到哪里去找这个徒弟呢。” 闻先生答道:“之后之事,只能我择日再度起卦卜算了,殿下莫要心急,这卦象显示,少说还有两三年的时间才能遇见您那位徒弟。” 登云阙点头道:“也好,刚好我也能趁着这时间好好修养一番。这司马拥豪的刀意果然难缠,虽然外伤好了,但是刀口之上还有丝丝余劲,一个不小心,说不定就会酿成大患。” 登云阙自额头起,直直他下腹处,有一道一线往下的细细伤痕,宽不过发丝,只比他肤色略浅,将他均匀的分开两半。 若不是仔细观察,根本发现不了这道伤痕,但是在登云阙眼中,这道伤痕就是横亘在他身体大地上的一道鸿沟,若是不能将其合拢归正,他的体魄就一直有裂隙,达不到圆满如意的境界。 身为煅精之人,若是体魄有伤未愈,那么心神之上就会有纰漏,出手之时劲力不全招式不到,对他来说,可能就是生死大忌。 闻先生的面上一阵阵的不自然,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登云阙见到之后开口道:“闻先生,你还有什么事情要说的吗?但说无妨,何必吞吞吐吐的呢?” 闻先生这才谨慎的开口道:“殿下,据雷音寺那边传报,心诃师父出事了,可能在近三百年内,都无法出手照应到您了。” 登云阙眉头紧皱,开口问道:“出事了,师父他怎么了?” 闻先生沉声应道:“据说心诃师父让人打成了重伤,一路从擎岳洲追杀回了龙腰洲。他胸口中剑,身上被红莲业火烧灼,而且” 登云阙不悦的说道:“而且什么?快说。” 闻先生的声音都低下去了三分,“而且他头颅被斩,胎光遗失,境界大为折损。” 登云阙一下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出声惊呼道:“什么?!师父他不是去缠住天真,不让他到青白山坏本王的事吗?怎么会搞成这个样子,究竟是谁暗害本王师父?” 闻先生低声道:“寺里对于那人只字未提,只说此事就此作罢,只当没发生过,看来出手的那人,肯定是一个来头不小的硬茬子。” 登云阙皱眉道:“看来这事情免不了还是和天真有关,莫非那李元锦当真是本王命中魔星,时时刻刻都能牵绊着本王?” 闻先生回道:“殿下不必多虑,那小子受了那么重的伤,恐怕早已经身死魂消了。就算没有,他现在又能掀起多大的风浪?殿下乃是天潢贵胄,且不可因为他动摇了自己的心神。” 登云阙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沉声的点头道:“闻先生说的是,是本王心乱了。还请闻先生为本王好好卜算一下那位徒弟究竟该如何寻找,本王要好好休息一下,调养一下身上的伤势,你先下去。” 闻先生抱拳唱喏,慢慢的退出了大殿之中,将门轻轻地带上,只剩下登云阙独自一人。 登云阙单手一挽,天战枪被他握在了手中,只是枪上晦暗无光,再不复之前金光闪闪的华贵样子。 这也就算了,更为凄惨的是,天战枪已经从中断为了两截,登云阙双手将两截枪身拼到一起,接口处还能看到一道深深的刀痕,不知道登云阙要花多少时间和气运,才能慢慢的温养回来了。 登云阙的双手青筋暴起,原本对上的枪杆断口也因此被他再度扭开,他阴沉着脸,紧紧的盯着手上的断枪,含恨的从牙缝中挤出两个名字。 “司马拥豪!” “李元锦!” 第二百零二章 真景峰医诊 李元锦看着眼前的几块残破碎片,左右拼凑了几下,将它们摆成了原来的样子,左看右看,唏嘘不已。 摆在他面前的,是已经碎成好几片的快意剑,剑身从中折断,剑柄连带着半截剑身依旧完好,但是前半截的剑尖已经碎成了六片,零散的摆了一桌子。 快意剑旁边的,是镜面已经完全破碎,只剩下一个空洞洞镜框的封元镜。程庚壬离去的时候,曾经嘱咐陆菁在青白山大阵打开之后将快意剑收回,陆菁看着这个破碎的镜子也在旁边,就一起将它收了回来。 天真伸手捡起封元镜,拿在手上左右端详了一阵,然后才万分遗憾的说道:“这面镜子我在宗门古籍上见过,三种镜光神异非常,乃是不可多得的好宝贝,可惜了。” 李元锦无奈的说道:“当时那飨心主用这镜面挡住我的剑,我也是无奈之下才将它打破的,不然等到大阵关上,我可能就再也找不到他了。” 天真将破碎的镜子扔到桌上,叹气道:“真没想到,你居然能将这面镜子打破,光是从这镜身材质来看,恐怕就算是我都难得伤到它。” “想来也是得益于你自创的那招,将万千剑气叠于一处,好似滴水穿石一般,才能将这坚固的镜面打碎。你那一招倒是有点意思,起了名字没?” 李元锦笑着回道:“昏迷之前临时起意,定名为‘归元’,将我众身一切归于一剑,不求往复,不求回返,只求出剑无愧,落剑无悔。” 天真不屑地说道:“说的那么好听,结果还不是搏命,孤注一掷的打法,成了对方不一定死,不成你也不一定活,莽夫。” 李元锦嘿嘿一笑,没有说什么,倒是天真风口一转接着说道:“继续完善一下,起码要做到收放自如,心念起处既能出剑收剑,否则人家不接你的招,就是个笑话。” 天真又伸手拨弄了一下桌子上快意剑的碎片,叹气的说道:“你的剑断成这样,打算怎么修复?要不要咱们再去轩辕家扫一趟秋风,让他们再掏点帝心铜出来?” 李元锦尴尬的说道:“师兄,这样恐怕不太好,听你们说我之前与已经用掉了不少的珍稀药材,这份人情都还没还呢。” 天真将一块剑身碎片拿在手上,指着它说道:“你看,不去也没办法啊,你这剑是用帝心铜铸的,因为这些先古道文的原因,还不能熔炼重铸,就只能用帝心铜来修补。你看看这碎片上面的字,哪有一个残破的?” 李元锦低头看去,这会才注意到这处细节,正如天真所说的,这些剑身碎片,每一块上面的字数多少不一,但是全都是从字和字之间的空处断裂,没有一个先古道文因此破碎。 看到这些先古道文,李元锦不禁想起了铸剑之时的场面,不可避免的又想到了傅瑢。现在她还在岚囬峰上静静地躺着,这半年来李元锦每隔几天就要去看望一次,陪她说几句话,但是她始终也不见转醒。 天真看到他骤然失落的脸色,知道他又想起了傅瑢,却也不知道该如何相劝,就只好陪着他一起沉默。 不过李元锦并没有伤感多久,就将手上的碎片放回桌子上,笑着说道:“实在没办法,那就只能再去找阿陛一趟了,反正欠他的也不少了,不差这一点。” 天真笑着说道:“人生得一知己足矣,轩辕小鸡虽然迂腐了些,但是讲义气却是真的,这种小事情他是不会放在心上的。至于轩辕野那老小子就更不用说了,当年若不是因为义气二字,也不会变成现在这样。” 两个人正在说话时间,程庚壬走进屋里抱拳道:“师父,小师叔,山上来客人了,是济水宫的人,说是小师叔的故交,特意来看望他的。” 李元锦立刻就猜到了来人是谁,赶忙将桌子上的一堆碎片收了起来,急急忙忙的走出了屋子,果然就看到了那人正在屋外背着手看风景,听到李元锦的声音这才转过了身。 李元锦十分惊喜的说道:“先哥,好久不见,你怎么有空到这里来了?” 李元锦往前一迎,带起的微风就吹动了他的袍角,露出了下面鲜红的丹青法袍,虽然只是一瞥,但是依然落在了周先的眼里。 周先往前迎了几步,伸手搀住李元锦抱拳行礼的双臂,笑着说道:“能出来迎人了,看来伤势已经开始好转了,那我带来的那些珍惜药材可就能省下了。” 李元锦笑道:“那怎么能行,先哥带来的东西,我就算不需要了,也一定要收下才是,不然岂不是辜负了你一片心意了。” 周先开玩笑,李元锦也就陪着他开玩笑,反正与他推心置腹的程度,比起轩辕陛也不差毫分,这位自毁是无良商人的周先,对他历来的关照可真不像是一位商人的作风。 周先笑了笑,走到近前一拳砸在了李元锦的胸口上,将他打的后退了两步,李元锦伸手捂住被他捶中的地方,假装吃痛的说道:“先哥,我现在这个身子骨,可经不起你胡闹。” 周先将自己的双拳十指捏的噼啪乱响,阴笑着说道:“这第一拳是我自己的,之后还有我七八位叔侄兄弟托我出手的三拳,你乖乖的站定,我带来的东西里可有不少都是从他们手上讨来的。” 李元锦翻了个白眼就往后退,周先阴笑着往前撵着,边捏着手边说道:“你可不能怪我,原因你都懂,是你小子自己欠揍,我今天不打,改天遇到他们出手就更重了。” 李元锦最后还是没能逃得脱,乖乖的又吃了三拳,只不过每一拳都是轻飘飘的没什么力道,也是照顾了他伤患的身子,意思意思就算了。 两个人一通耍笑之后,周先赶紧向着跟在后面出来的天真行礼道:“天真真人,在下济水宫周先有礼了。” 天真抱拳笑道:“客气了,你爹周左怎么样,现在还每日数钱三千枚吗?” 周家当代家主,济水宫的宗主周左,有一个不为人知的小癖好,每日早起第一件事,先要细细的点数三千枚青玉币,在手上一枚枚的过手,若有一处错漏,就要重头数过,为的就是静心凝神舒缓思绪。 这个癖好,不是非常亲近的人是不会知道的,周先立刻笑着说道:“多谢真人关心,父亲一切都好,点钱的习惯还是每天都在做。父亲说了,我们行商之人,切不能出一枚大钱的错漏,他还常常让我也陪他一呢。” 周先这边和天真见礼,李元锦也不能闲着,那位当年在渡船上见过的郑掌事也一同来了,身边还带着一位山羊胡须的中年人,李元锦自然要好好招呼一下。 李元锦上前行礼,郑掌事也笑着回礼道:“天缘真人,昔年相见之时我只当你是一位大有前途的少年英杰,没想到再见之时,你已经是如此煊赫的身份声名了,也不知道我究竟是看走眼了,还是看准了呢。” 李元锦笑道:“郑掌事就不要调笑我了,我现在可是重伤病患,万一被你说的一口气倒不过来,郑掌事可是要吃罪的。” 郑掌事哈哈大笑,身边虽然有客人,但是他也没好直接介绍,李元锦只能先抱拳点头示意,之后赶忙先招呼众人进屋坐下。 众人坐定之后,周先这才开口道:“元锦,你已经能够下地行走,看来你的伤势恢复了不少,但是我见你内里的丹青法袍仍是大红之色,看来你仍然不曾痊愈。” 他伸手介绍身边那位山羊胡子的人,“这位是我专程请来为你疗伤愈病的医师贺新。贺医师在我家中坐镇多年,我家中人所需的丹丸药膏等一应东西,都是从他手中出来的,医术之高令人叹服,就请他为你看看。” 李元锦赶紧起身行礼,口称贺医师不提,贺新也抱拳道:“天缘真人不必客气,还请真人予脉,容我为真人看看。” 李元锦依言而行,伸出自己的左手,贺新仔细查探过之后,对着李元锦说道:“天缘真人,疾不避医,我也就直说了,你的伤,我实在是无从下手。” 周先有些焦急的问道:“贺医师,这是什么意思?元锦都已经行动如常了,你怎么还说他的伤无从下手?” 贺新沉声说道:“天缘真人的伤只是小事,但是他虚耗过度才是大问题,真气、精血、寿岁多项亏损,若我所料不差,真人之前是不是曾以寿命为代价,换取了只能暂用一时的境界和真气?” 李元锦点了点头,贺新这才接着说道:“之后应该是有高人诊治过,让你们用大量的温和药材慢慢滋补,然后真人你内里生机催发,这才转醒过来,能够正常行动。” “但是真人你体内的虚耗实在太大,体内千疮百孔好似透风茅屋,加之你本源匮乏,内里促生的生机只能让你转醒,却不能痊愈伤势。加上之前过多的吃药,你体内已经郁结了太多药力,依我看,那些温补的药物,也是早日停了的好。” 周先再度开口问道:“若是将药都停了,那他的伤势又该如何?” 贺新回道:“以他现在的情况来看,金丹神华内敛,内有精英含蕴,想必是已经到了孕婴的时候了。看来只有破丹成婴,为他增补寿岁,将满身真气化为真元,才是他唯一的出路。” 听完贺新的话,李元锦沉默一时之后,这才行礼谢道:“多谢贺医师指点,我这里还有一位病人,能否请贺医师也费心诊治一下?” 周先开口问道:“可是傅瑢姑娘也在这里?” 李元锦点头道:“正是,她现在正在岚囬峰上,只是依然还是昏迷未醒,若是贺医师应允,我这就去将她带过来。” 贺新自然满口答应,自己来可不就是干这个的。 见贺新点头,李元锦这才起身出去,没有多久就返程回来,贺新一见他怀中抱着的女子,当场就吸了一口凉气,尚未诊脉,就已经想要开口断症了。 李元锦见他的样子,率先开口说道:“贺医师,这位姑娘为了救我才如此重伤,我们已经找了很多医师看过,虽然他们众口一词,但是我还是抱着一丝希望,就请贺医师看一看,能不能有什么办法救治?” 贺新有些为难的看向周先,医师这个行当其实并不是那么好干的,口碑对于他们来说实在是太重要了,这也是之前那些医师见到傅瑢之后都心生顾忌的原因。 一个明显救治不好的人带到了他们面前,不诊,医者仁心说不过去,诊,这位一看就是生机凋零,根本无从下手,贸然接了,就是给自己的行医生涯上留下败笔。 贺新这种作为人家家族宗门供奉,专职家医的人,更是不能出任何纰漏,但凡失误一次,不仅会丢了饭碗,甚至在整个行业的名头都会坏了,再想找大的宗门依附已是妄谈,想要自立门户也是难上加难。 周先见他望向自己,微微点头道:“贺医师无妨,元锦是自己人,你只管诊断,实话实说即可。” 贺新这才伸手搭脉,仔细的诊断之后,又长考了足有盏茶时间,这才开口说道:“天缘真人,恕在下医术浅薄,这位姑娘,我真的是无计可施。” “想必她什么情况,你们已经听很多医师说过,我也就不再赘述了,适才我想了很久,翻阅了心中所有的医诊经验,依然无一丝头绪,还请真人恕罪。” 李元锦回道:“贺医师言重了,您能够出手诊治,我已经十分感谢了。” 贺新顿了一下,再度开口说道:“天缘真人,对于这位姑娘的病,其实我倒是有一个人推荐,只是他这个人性情古怪,所在的地方又有些特殊” 李元锦急不可耐的回道:“还请贺医师明示,不管是什么人在什么地方,只要还有一线希望,我总归是要去试一试的。” 贺新踌躇了一下,还是开口说道:“此人姓卫,乃是我的师弟,从师之时就是一个医痴,专好研究各种疑难杂症新奇伤病,但是他这人不肯轻易出手,而且他所在的地方很乱。” 李元锦没有着急开口追问,而是静静地等着贺新往下说,贺新顿了一下,苦笑着摇头道:“哎,若非是他的医术实在是令我自惭形秽,我也不想为你推荐他,他的性格,实在是让我都有些惧而远之。” “他每逢问诊,除收取诊金之外,还要求医人为他做一件事情,大部分都是去寻找一些珍稀罕见的药材,但是那些东西周围肯定是有异兽环伺,或是凶险绝地,极难对付。” “而且你现在的状态,实在不适合去他在的地方。他长居申山的野林之中,四处游走采药炼药,极难寻找,而且申山那地方又惯的是无法无天,你的伤势哎。” 周先接口道:“那也无妨,我们多找几个人陪他一起去就好了,有什么危险也能看护着他。” 贺新叹气道:“这就是我最头疼的地方,那小子有个怪癖,超过两个人以上的求医,他从来都不见的。而且那小子一双贼眼,一个狗鼻子,你到底是几个人来的,他一下就能分辨的出来。” 这话一出,屋中的人都有些沉默了,但是李元锦还是毫不犹豫的说道:“贺医师,不知道那位卫医师叫什么名字,你可有办法能够联络上他?” 他这话一出,周先马上就想劝他,但是看到天真都好整以暇的坐在那里不曾开言,他劝谏的话也就生生的咽了下去。 贺新看了李元锦一眼,见他只是微笑着看着自己,只能沉吟道:“他名叫卫医命,我这里倒是有一件能够联系他的信符,但是只能在方圆万里左近有用。” 李元锦恳求道:“那能不能请贺医师将那件信符借于我,方圆万里,我只要到了申山境内,相信就能有用了。” 贺新没有犹豫,直接拿出了一片绿意鲜润的叶子递给李元锦,李元锦伸手接过,才发现这片叶子并非是寻常的叶片,而是是用极薄的翠玉雕刻而成的。 贺新开口道:“这片甘草叶,是师父当年给我们几个的信物,也可以用来作为联系用的信符,你到了申山之后,只以真气渗入尾端右侧的叶筋中,就能够联系上他了。” 李元锦再度开口谢过,这件事情就暂且先放了下来,他将傅瑢先放到了屋内的床上,然后才转回来,接着和周先他们几人闲聊。 闲聊一阵过后,周先将原本带来给李元锦的诸多东西给了他,全都放在一个戒指里面,里面是各类丹药和药材,李元锦也不客气,笑着收下了。 周先笑着说道:“好兄弟,为兄可是一个商人,这些东西和消息,就算是第二枚碧玉币,如何?” 李元锦则笑着说道:“该怎么算,大哥你是行家,你来决定就行了,反正我也是白捡来的。” 上一次周先赠送丹青法袍的时候,郑掌事恰好不在,之后听周先说起此事,一直不太相信李元锦能够如此豁达,今日但见两个人言笑此事,才知道周先的识人之明,确实有乃父几分火候了。 周先哈哈大笑道:“好,见到你没事,我也就放心,就不在这里久留了。我知道不管怎么劝你,申山一行,你肯定是要去的,总之,一切小心为上,若是找不到那个卫医命,就回来再想办法。” 李元锦笑着点了点头,一路将周先送到了起剑台边上,周先这才摆手道:“回去,好好准备一下,能够多恢复一分,就能少一分的危险。我等着你从申山回来,到我济水宫来做客。” 李元锦点头道:“多谢大哥关心,这次你来,都没能好好留你多住几天,实在是抱歉。” 周先笑道:“得了,上清宗清净之地,你就算留我又能干什么,怕是连顿酒都不能畅快的喝。赶紧回去,我这就走了。” 周先说完这话,脚下生云离开了起剑台,郑掌事和贺新也抱拳行礼,驾云离开了起剑台。 李元锦一人缓步慢行,慢慢的走回了真景峰,一路上仔细思考着申山之行的事情。沿途不时有人对他行礼问好,自从青白山的事情出来之后,宗门上下的人已经无不认识这位小师叔祖。 李元锦返回真景峰,见到师兄之后尚未开口,天真就已经开口道:“行了,不用说了,要去就去,反正拦也拦不住。只是那位医师说的你也听到了,独身一人前去,万事都要小心谨慎才是。” 李元锦回道:“师兄你放心,若是有什么不对,我会及时联系宗门里,不会一个人莽撞的。只是有一个问题,我要带着傅瑢一同前去,一路上有些不太方便,师兄有什么办法吗?” 天真伸手一招,将天蕴葫引到自己手上,伸手指着葫芦说道:“这天蕴葫内里自成乾坤,又能不断聚集天地灵气,原本就是可以纳人于内的。只是将人圈禁于内十分不雅也不便,那人稍作反抗就无法施为,不过现在倒是顾不上那些了。” 说完这些,天真甩手将天蕴葫扔了回来,接着开口说道:“你要去申山我不拦你,但是你总该是要恢复一些境界实力之后再去。这三个月你就好好休养,三个月之后,我才准你下山。” 李元锦伸手接过天蕴葫,点头说道:“多谢师兄关心,那我这就回去好好打坐调息了。” 天真点头应允,李元锦回到屋中,傅瑢还在他床上静静的躺着,李元锦并没有着急将她送回岚囬峰,而是走到近前,轻轻地捧起她一只冰凉的手。 “傅瑢,我们看了这么多医师,但是依然没有找到有用的办法,不过你不用担心,我不会放弃的。现在我又找到了一位医术高明的之人,过一阵子我就带你去找他。” “千难万险,我一定不会放弃,只要有一丝机会,我都愿意去试,我知道你能够听到我说话,你也一定不能放弃。” “再随我行这一程。” 第二百零三章 欲往申山去 李元锦挥手作别起剑台上的几个人,御剑离开了上清宗。快意剑断成那个样子还没来得及修复,就只能先以成贰送的觅心剑乘御,往西南方向的龙腰洲申山而去。 临行之时,李元锦还专程去了一趟傅家村,只是在院门外踌躇良久,都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两夫妇。正在他准备悄悄离开的时候,院门却突然打开,傅仁夫妇从里面有说有笑的走了出来。 妇人怀中抱着一位初生的婴儿,傅仁小心翼翼的搀着自己媳妇儿,满面幸福的从李元锦身边经过,李元锦想要开口招呼,但是二人却好似不认识他一般,径直从他身边走了过去。 李元锦心生疑惑,远远的跟在后面,看着夫妇二人穿村而过,与周围的邻居打招呼问好,笑着说要往就近的镇子上去,买一些家里用的东西。 李元锦远远的跟在后面,听着一位老妇人与身边的人说道:“傅家这两口子可是不错,为人好又勤快,就是一直没怀上孩子。现在可好了,老天爷开眼,给了他们一个大胖小子。” 另外一个妇人接口道:“可不是嘛,傅家媳妇四十好几了还能生下儿子来,那可真是老天爷保佑了。听我家那口子说啊,这还有个专门的词儿,叫什么,老来得子。” 李元锦听了几句顺风话,大概就理清了其中的关节,看来这整个村子的人对于傅瑢相关的一切记忆全都消失了,难怪两口子见到自己也浑然不认识,这一切,应该也是先生早就安排好的。 李元锦笑了笑,这样也没什么不好,起码解了两个人的伤亲之痛。他信步走出了村子,到了一个无人的僻静处,再度御剑而起,就此远去。 这一路上,李元锦行进的并不匆忙,师兄临行之前曾经与他说过,前去申山可以,唯有一条规则需要遵守,那就是晓行夜宿,千万不能因为着急赶路就星夜兼程,再度拖乏了本就伤患的身体。 这三个月来,李元锦每日辛勤修炼,一分分的恢复着自己的真气,增益着自己的境界。虽然现在丹青法袍依然一片大红,但是他总算是恢复了金丹境界该有的实力。 通天道的神奇功效,让他的真气即便未能完全恢复,但是也比普通的金丹多少好几倍,足有自保之力。只是与人动手的话,他的身体四面漏风,只能速战速决,要是被人拖住久战,必然难以支持。 这也是天真要求他晓行夜宿的根本原因,就是为了能让他时刻保持足够的实力,起码遇到事情,得有能够逃走的余地。 除此之外,李元锦还有一个原因得让他缓步慢行,那就是神照内景的修葺恢复。之前被他揉碎打散,神照内景只剩下丈的大小,天命独处都有些憋闷,更何况那繁多的剑气还需要有处安置。 现在那庞杂的剑气,遍布在李元锦的经脉之中,随真气处处流走,若是放在寻常时候这可是他梦寐以求的拓脉好事。但是现在身子这般光景,那丝丝从内透到外的剑气凉意,真的就有点无福消受了。 所以他即便是御剑而行,路线也不是一条直线,左右转折串联了不少的大山大河,一路往北直去八千里,直接越过了最近的游徒渡,赶往了下一处更大的八角渡。 游徒渡虽然近,但是规模太小,说不定就要等上天才能有渡船到八角渡,有这时间等,自己飞着就过去了。 再度使出神照内景的观想法,李元锦可谓是驾轻就熟的很了,一眼瞥过就能观其全相入目,但是他还是很严谨的依着最初的方法,挑定地方呼吸吐纳,睁眼观,闭眼想,一吸一呼胸纳山水天地。 而在呼吸吐纳之时,李元锦还惊奇的发现神照内景的吐纳之法,能够有效的缓和自己体内的伤势,就好像在呼吸之间,凝成了一阵阵的云雨在体内挥散,慢慢的滋润着体内干涸皲裂的土地。 晓行夜宿,宿的也多是星野之地,但是总归是有遇见人烟的时刻,刚好就能拿来再作七情六欲的观想,将人世百态,重新拓印在他气腑之中。 这一日,李元锦来到了一处大城,城高池阔,名为庾城,盖因此地物产丰盈,城外四面千余里,都是丰沃良田,所以此地的人也都是人人富庶,个个欢愉。 李元锦在城外数十里外专程落下,站在一处田垄上细细的观想体悟了一番,一如当年初次下山时一样。信步而走,沿路进到了庾城之中,正好遇上十字街口有一场大热闹。 庾城首富家的千金,年方十八,生的姿容姣美却又古灵精怪,不喜欢家中说媒保纤,只想亲自寻一位如意郎君,今日正在十字街口高搭绣楼,抛花球选婿。 消息一出,城里城外不管是男女老少都涌到了这里来凑热闹,其中尤以满城的闲汉混混儿最为上心,一个个呼呼喝喝,全都涌到了绣楼最里层的地方,仰头去看那位出了名的美人儿。 只要能得了这位姑奶奶的青睐,从此以后就青云直上一步登天了,所以这些闲汉们一个个叉腰晃膀,故意将身边的人挤来挤去不得安生,闹闹哄哄的吵成一片。 另外半边,则是那些觊觎美色的富贵公子,每一位都是三顾首富家门不得入,今日专程来这里再碰一碰运气,看看能不能抱得美人归。每个人身边都带着个手下挤到前面,相互间横眉怒目推来搡去,也是骂骂咧咧打成一团。 小姐在绣楼上左右观望,看着下面近处的人就没有一个满意的,朝着下面那些人忿忿的皱了皱鼻子,娇俏的表示自己的不满,然后将目光往稍远处看了过去。 人群拥簇成丈厚的一圈,小姐将目光投向了外面,在人墙外围,看到了一个肤色白净身穿白衣少年人,他步履缓慢,脸上的肤色和身上的衣衫白成一片,正微微转目,饶有兴致的看着这边。 小姐微微偏头,细细的看了他一眼,白白净净淡淡然然的少年郎,比起脚下这些呼呼喝喝推来搡去的人,看起来不知道要顺眼多少倍。 要不,就他好了? 小姐面上微微一红,双手托起绣球放在右侧肩膀,鼓起全身的力气将绣球高高的抛了出去,向着那位心仪的人扔了过去。 绣球刚一脱手,立刻就引起了下面人一阵阵的惊呼,所有人都开始往后退步,追逐着那颗绣球而去。但是无奈人群拥的太厚,急切之间怎么退的出去。 绣球依着原定的轨迹飞出了人群之外,但是却没能像小姐想的那样砸在那位白衣少年身上,在她绣球出手的那一刻,白衣少年不知何时已经消失不见,原地站定的,是一位捧书前行,头也不抬的年轻文生。 绣球轻轻地砸在他的文生巾上,弹了一下落在了他双手捧着的书面上,顺着倾斜的书面滚落,掉在了他的怀里。文生抬头回望,看见那位绣楼之上轻掩着小嘴的小姐,想起了那句刚刚读到的诗。 书中自有颜如玉。 小姐的绣球脱手,却不见了那位看中的白衣少年,绣球反而落在了一位低头读书赶路的年轻文生怀中,小姐的心中刚刚泛起一丝担忧,就看到那位文生转头望向了她。 白衣少年不仅在街面上消失了,也在小姐的眼中消失了。 李元锦静静的站在一处小巷子拐角处,看着那位文生被几个人披上红绸,半请半架的带进了屋里,面上露出了浅浅的笑意。 旁眼观红楼,浅笑定姻缘。 李元锦心中观想,一对儿小人在神照内景之中不期而遇,恰是那位小姐和文生的样貌,两人一眼对视,各自微笑侧目不敢再看,但还是忍不住频频侧目,顾盼流连。 于情一字,李元锦心中感悟又增添了几分。 收心回神,李元锦转身接着前行,迎面跑过来一个跌跌撞撞的半大小子,站立不稳一下绊倒在李元锦怀里,李元锦连忙双手扶住他,面上不动,心中却暗笑不已。 一双冰凉小手,顷刻之间在他肋下、腰间、袖内几处地方都摸了个遍,让李元锦一阵好笑。这几个地方都是寻常人用来装银子铜钱的地方,就这小手几下摸索,就能将你偷一个清洁溜溜。 可惜了,李元锦身上一分钱也没有装,小手只能无奈的缩了回来,手指头还勾到了李元锦腰间的葫芦,被他一手给按住了。小孩子赶紧起身行礼道歉,然后急匆匆的就从他身边溜了过去。 李元锦依然迈步往前,但是一丝心神却循着那小子追了过去,就听到那小孩子口子絮絮叨叨的低声说道:“这家伙看着趁头,身上居然一文钱都没有,怕不是已经被同行先下手了?这位还真是缺德,居然全都卷走了,起码给人留下几文压压兜啊。” 小子站在街角左右观望,紧盯着下一位目标,口中念叨着:“这个不行,一看就是出苦力的穷人,这个也不行,一看就是出门给主人家买东西的小厮,这个也不行,着急忙慌的怕不是有什么急事” 他筛选了半天,结果还是没有一个合适的,他幽幽的叹气道:“不能再挑了,不然他们几个晚上又要饿肚子了。老天爷啊,您要是开眼,就赐我一个有钱的公子哥,保我几个弟弟妹妹有几顿饱饭吃啊。” 他虔诚许愿,闭眼抬头,却被一个东西轻轻地砸在了脑门上,睁开眼寻找之时顺嘴就要骂,却看见地上一块明晃晃的银锭子,怕不是有两重,赶忙一把扑在怀里,抬头感谢老天爷赏赐。 “老天爷”微微笑了笑,沿着大街信步出城,在避人的地方御剑而起,直入云霄之中。 世间凡俗,众生万象,一眼看不尽,悲喜公有之。 御剑青云之上,周围再也没有什么名山大川值得绕路去观想了,李元锦便直向而行,向着那处八角渡疾飞而去。 八角渡之名,源于这处渡口的外形与八角相似。 八角渡位于一处大湖之中,湖水名为盈湖,四面共有五条大河汇聚于此,端的是四通八达,为了能够最大化的利用此处,渡口就建立在湖水正中,伸出八条泊道,供往来船只停泊。 八条泊道相互交错,短时间停靠上下的船只,就停在泊道的外侧,过几天才走的,则停靠在内里的水湾之中,也不会挡着其他船只通行,十分方便。 李元锦到了八角渡,片刻也没有等候,十分顺利的登上了西去的鱼龙舟,这艘渡船将行半个月的时间,直到首阳洲西边。 鱼龙舟之下的鱼龙,毕竟是淡水生物,想要再度西去到达龙腰洲,要穿过一片内海,鱼龙舟却是不行的。所以只能在西边再换乘跨海渡船,才能接着前行。 上了渡船,将房门紧闭之后,将天蕴葫从腰间摘了下来。打开葫塞以真气牵渡引导,将傅瑢从里面放了出来,轻轻地放在了床上。 天蕴葫中分了两层,李元锦将内层腾空,在里面布置了床榻被褥等一应用品,将傅瑢放在里面,就好似一个宽大的屋舍一般无二。 只是那毕竟是一个法宝容器,不能将人长关其中,有了遮风挡雨的宿处,李元锦还是会将人放出来,即便人依然昏迷不醒,透透气也总归是好的。 傅瑢躺在床上,李元锦盘坐在床边的地上,就这么静静的过了十五天,一如当年两人第一次乘坐渡船一般。 整整十五天,李元锦一步都不曾离开屋中,大多时间都是在打坐修行,多积蓄一些真气在体内。闲的时候,就陪着傅瑢说说话,寥解一下心中的苦闷。 鱼龙舟在首阳洲西侧的泷水渡停靠,李元锦在此处下船,根本不需要多行一步,转头就能登上济水宫的跨海渡船,再往龙腰洲而去。 泷水渡临近海边,前半段是淡水河道的入海口和鱼龙舟的停泊处,后半段处在海湾之中,乃是跨海渡船的停泊靠岸之处,中间咸淡水一线之隔,就是鱼龙舟难以逾越的天堑。 跨海渡船之下,用于牵引的则是一条条好似千年巨蟒的海龙,这海龙不比鱼龙性子温顺,但是气力却比鱼龙大上数倍,行进速度也要快上好几倍。 况且这处内海威名不凡,乃是和龙腰洲西侧着名的无澜海齐名的堕渊海,海面上常年氤氲着极其杂乱阴晦的海渊煞气,海面之下,则是一个接一个的漩涡乱流,极难横渡。 若不是靠着这气力雄浑的海龙拉船,就只能往南多绕行数万里,从龙腰洲与首阳洲陆路相接的地方才能过得去。这一手海龙豢养之法,每年替济水宫不知道多挣了多少钱。 李元锦登上跨海渡船,这一次他没有再窝在屋中,而是与渡船管事打了声招呼,想要坐在渡船船桅之上,以观想之法,看一看这处着名的堕渊。 堕渊海深处,相传有一处海眼,汇聚九幽之水,直通幽冥无间,从中透出的丝丝海渊煞气,金丹之人粘上一丝,就得金丹消融,骨肉成灰。 船上的管事一开始自然不肯答应,李元锦只能摆出周先送给他的信物玉佩,将渡船之上的掌事惊动,这才答应了下来。只不过李元锦没有道出自己的真实身份,用的依然是元济的身份。 王葇薇将元公子塑造的如此鲜活生动,好似真有其人一般,不拿出来多用几次,岂不是辜负了她的一片心意。 渡船准时启程,李元锦高坐船桅之上,环目四望周围海面,以观想之法纳于心中,慢慢的修补着自己的神照内景。 只是这一次却不能再度下海去了,这片海面上的海渊煞气浓重,渡船之上都笼罩了一层隔绝阵法,才能在海面上自由穿行。渡船之上担着干系,自然严防死守,不准任何人妄动。 神照内景已经被重新观想回了一些,其间的山水河岳也均已经变换了模样,比起之前还要清晰真实了几分。而且这一次的内景格局,因为有了前车之鉴,李元锦还特意规划了一番。 以上清宗为起始,以外界大乾坤为模板,李元锦观想出了一道狭长的图幅,其上记录的,全都是李元锦一路西行,所见到的山水景致,城池布列。 这一次,李元锦的野心就大了很多,不再满足于三山五岳四海八荒的混乱布局,而是想要以目审度山水,以步丈量天下,以胸怀装天地,将整个天下,复刻在神照内景之中! 只是这样的宏图大志,需要花费的时间和精力是难以计量的,也不知道他要花上多少年才能完成。 渡船在海面山航行了三天时间,直穿内海来到了龙腰洲海岸,李元锦从此处下船之后,还需西北方向行进数万里,直入内陆深处,才能到达申山之中。 申山,位于龙腰洲中部,共有三竖一横四道巨大的山脉组成,其间龙蛇杂处混乱不堪,乃是整个天下最为出名的一处无法之地。 邪魔外道,门派叛徒,这世间所有被正派人士所唾弃的凶顽都可以到这里来寻一丝生路。 而且申山的三道巨大山脉,还衍生出了无数的支脉从峰,内里不知道蕴藏了多少天材地宝奇珍异兽,更有无数前辈高人遗冢留在其中,无数机缘静候。 申山之中几无章法可循,可以为了一句口角就杀人,也能为了一时兴起而结怨,更罔论涉及到法宝、功法、钱财等东西了,为此杀的血流成河尸横遍野,根本就是家常便饭。 但是,再无法的地方,也必须要有短暂的和平之地,那便是申山筑衣教立下的规矩。 申山筑衣教盘踞在申山几处入山口和腹地之中,教内之人皆称为“申山傍衣人”,以黑灰黄白四色分为四档,最低档的黑衣,都是人人金丹的境界水平。 筑衣教历代教主,皆用同一个名号,白衣。 申山傍衣人,看似是维护教主的一个名号,但是“申山”二字边上加上“衣人”,就连三岁蒙童都能认识是什么字。 神仙。 教主居上称神,教徒人人为仙,筑衣教的野心,可见一斑。 筑衣教严令,凡是筑衣教所属之地,所有人不能随意出手厮杀,否则视同为向筑衣教挑衅,申山之中所有人都能出手斩杀之,以其头颅到筑衣教更换教徒身份,法宝、功法等物。 但是出了筑衣教的地盘之外,想打想杀悉听尊便,否则筑衣教干嘛要建立十二殿买命人,来接这天下的买命生意。 即便是十二殿的买命人,也不许在筑衣教的地盘上动手,否则以判教论处。只是那些被人挂了名字要买命的人,待在筑衣教的地盘里,则是要按天供奉,才不会被驱逐出去的。 一边买命,一边保命,筑衣教做的好两手生意,将买卖两头人的生意都做了,但是整个天下也没有人敢说任何一句不是。 曾经有人说过,当天他的名字就挂在了子殿的牌头之上,教内之人杀了他,立刻就能穿上最高档的白衣。教外之人杀了他,除了自己之外,还能格外再保两人,此生不入十二殿买命人的名单。 就这一手,将整个天下的悠悠之口全都封了起来,据说那人最后还是被自己的儿子亲手斩下了头颅,礼送到筑衣教面前,换来了自己不入买命人名单的特权,其余的两个名额,就不知道他是如何使用的了。 筑衣教如此蛮横行事,自然换来了世间诸多名门正派的不满,曾经以九教牵头,联合了诸多大家族的人,想要直入申山,将筑衣教彻底铲除,但是最后的结果却令人啼笑皆非。 申山消失了。 整片的山脉,无数的教徒和混迹其中的人,全部都凭空消失,原地只留下数千万里的空旷白地。无数正派之人气势汹汹的杀来,却连筑衣教的一根毛都没有摸到,就这么悻悻的回去了。 只是在他们转身的那一刻,申山又再度出现在了他们身后,从那一刻起,所有人才明白了筑衣教对于申山完全的掌控,从此之后,再也没有人挑衅过筑衣教的任何事。 当然,只是在申山之中,出了申山,筑衣教的人只要暴露了身份,那就是老鼠过街的外道邪魔,人人得而诛之。 申山,就是这么一个混乱而精彩的地方,就是这么一个不知道隐藏着多少机缘和危险,吸引着无数人的地方。 一身隐患的李元锦,来了。 第二百零四章 三人行 行程数月,李元锦总算无惊无险的来到了申山北侧的山口,这一路上也是得益于他深居简出不与人见面,但是到了此处之后,恐怕节外生枝之事,是绝对免不了的。 李元锦站在申山北麓的山口之前,看着面前宽约百丈的巨大山口,两侧均有几位身穿罩面黑衣的人在紧密把守,所有路过此处的人,不管是疲于奔命还是好整以暇,全都将自己手中的兵器法宝收了起来。 山口右侧,有一面高达百丈的巨大石壁,其上崖刻了“申山”两个鲜红巨大的字,“申”自的一竖连贯向下,与“山”字中间一竖连成一气,底下又微微出头,看上去活像一个字。 李元锦微微偏头,仔细的看着眼前的大字,若是调转过来看的话,又像是一个直笔直划的“审”字,也不知道筑衣教如此崖刻,究竟有什么深意。 李元锦正在歪着脖子思索,后背就给人狠狠的推了一下,他一个踉跄,转身回看过去,就看见一个横眉怒目的大汉正双手叉腰横着膀子,翻着怪眼看着李元锦。 “小子,你不赶紧走路,站在这儿歪着个脖子想干嘛?挡了大爷的路知不知道?你知不知道大爷是谁,惹恼了我,大爷把你撕撕,胳膊腿儿拿来下酒信不信?” 李元锦转身之后,没有多说一句话,装出一副战战兢兢的样子让到了路边,让那个大汉先走了过去。 大汉横了他一眼,迈开步子走了过去,经过他身边的时候还往李元锦身上吐了一口吐沫,不屑的说道:“小子,算你运气好,要不是在申山门口,我就捏死你。快滚!” 那口吐沫自然没能落在李元锦身上,被一片不知从哪里飘来的树叶挡了下来,大汉也没在意,一步三晃的走进了那巨大的山口,还不忘冷眼瞧了一下左右的守门人。 李元锦没有理会这个大汉,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少动手才能绕开更多的麻烦,自己现在的身子和要做的事情,实在不能支撑起他的少年英豪气。 信步走进了申山那处巨大的山口,穿过了百丈长的巨大甬道,李元锦能够明显感觉到由山口开始,一层一层的,不知道架设了多少的阵法禁制。两边的甬道石壁上,密密麻麻的布满了无数的孔洞,想也知道里面肯定不是什么温和的好东西。 光是这一条长长的甬道,想要攻进来,恐怕就得百十个最低金丹境的人命来填。 穿过长长的甬道,李元锦来到了一个位于山间缓地的集镇之中,集镇倒是十分普通,寻常的街道寻常的建筑,就连里面的人也是一副和颜悦色的美好景象。 李元锦循街而走,找到了一处停脚歇息的地方,马上就有人上前招呼他:“这位道友,看你的样子,可是第一次到申山?此行是来避仇,还是探秘,还是要求什么天材地宝?” 李元锦笑着应道:“道友好眼力,我确实是第一次来,不知道贵店有没有什么招牌酒菜推荐一下,我好在此稍作休息。” 申山的人,那有一个好予的,就算对你再热情,也要加上三分小心在里面。 那人见李元锦引过了话头,知道不是一个初出家门的雏鸟,就没有再多说什么,将李元锦引到了店中一处边角僻静处坐下,为他推荐了几样菜,李元锦只说照上。 坐定之后,李元锦马上将贺新借给他的那封信符拿了出来,依着贺新所说的办法,将真气渡入末端的那条叶筋,以心神问了一句,“在哪?” 这是贺新专门叮嘱过的,与卫医命言谈,千万不能多说任何话,多客气一句,就少一分见他的机会。 之后李元锦就只能静静地等着卫医命的回复,然后依着他说的地方过去求见,看看他能不能出手救治。 他要的菜很快就端了上来,李元锦只能边吃边等,若是再过一阵还有没卫医命的回复的话,他就只能往申山更深处走,然后再度发信询问了。 申山之中,结仇结梁子,是不需要理由的。 一个身穿粉色半透纱裙,胸口露出一大片白的女子,扭着水蛇一般的腰肢,信步走到了李元锦面前,抬起一只脚踩在凳子上,开叉的裙子分开,露出一截雪白的大腿 ,扭转皓腕轻轻一拂,粉色的手帕在李元锦面前一晃而过。 一阵甜腻的脂粉香立刻扑面而来,李元锦赶紧调动真气将其冲散,由于不知道对方有什么暗招,一丝也不能让其沾到自己身上,光是闻到的这一丝味道,李元锦都用真气裹了好几层,从体内搬了出去。 女子娇笑着说道:“哟,哪里来的这么一个白面小郎君,小脸儿煞白的让奴家好生心疼啊,来跟姐姐说说,你今年多大了?” 那女子一手持手帕拂过,另外一只手立刻就顺势攀上了李元锦的肩膀,将胳膊搭在他肩上,纤细的手指就要去捏李元锦的耳垂,整个身子也倾斜贴近了过来。 李元锦手指一松,手中的筷子就掉在了地上,他赶忙低下头去捡,刚好就让过了那女子不轨的手。可是那女子依然不肯就此罢手,手臂顺势一滑,就向着李元锦的后腰处摸去。 后腰那可是肾 源之所,怎么能够让人随便搭上,李元锦顺势一矮身子,直接绕到了桌子侧面,口中还嘀咕着,“这筷子怎么掉这么远。” 李元锦从左侧站起身来,张口第一句话,就让那女子满面的笑意瞬间就结成了千年寒霜。 “这位婶婶,咱们认识吗?” 那女子脸上的笑容垮了一下,马上又重新堆积了起来,嗔怪着说道:“小郎君说的这是什么话,姐姐和你年岁差不多的,说不定比你还要小上几个月呢。” 李元锦马上一脸正经的说道:“是吗?我今年已经三百多岁了,那你岂不也是三百多岁?那叫你婶婶都有些太过年轻了,该叫你一声嬷嬷才是。” 那女子面上寒霜又厚了三分,但还是强挤出一张笑脸道:“小郎君你可真会说笑,奴家好生喜欢呢。看郎君你面色惨白,需不需要姐姐帮你调理调理,阴阳互补一下?” 李元锦运起真气,在面上逼出一丝红色,好似害羞了一般,小嘴儿更像是涂了蜜一样,甜滋滋的说道:“婶婶,啊不,嬷嬷你能不能让开一点,你脸上的粉都快掉到我菜里去了,我还要吃呢。” “啪嚓”一声,女子脚下的凳子直接被她踩成了粉碎,四分五裂散的到处都是,她冷哼了一声转身就要走,但是却被李元锦开口喊了一声,“留步”。 女子满面骄傲的转回头,正准备说话,却听见那小子先一步开口道:“店家,这凳子可是这位嬷嬷踩坏的,咱们有一说一,你可不能找我来赔的。” 店家自然已经看到了,适才招呼李元锦的那个人从柜台里绕出来,站在了那女子面前。他的表现就很像女子之前见到的男人,捏着下巴色眯眯的上下来回打量,不住的发出“啧啧”的声音。 女子见惯了这种眼神,早就已经习以为常了,但是他拦在自己身前肯定不是光是为了欣赏,毕竟他另外一只手的拇指食指和中指捏在一起,正不停的搓来搓去,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 女子气呼呼的掏出一枚青玉币,重重的拍在了身边的桌子上,抬步就要走,却又被那人横移挡在了自己身前。那人一阵“嘿嘿嘿”的贱笑,伸出三根手指,正好比在女子雪白的胸脯前面。 一把寻常木头做成的破烂凳子,放在凡俗世间也不过是几文钱的事情,一枚青玉币不知道要换多少张,但是这店家就是敢狮子大开口,管人要三枚青玉币。 女子狠狠的瞪了他一眼,转头还不忘剜了李元锦一下,但是李元锦正在低头扒饭,压根就没有搭理她的眼神。女子恨恨的掏出两枚青玉币,再度重重的拍在了桌子上。 女子迈步出店,带着满身的怒气转过了街角,墙角处还有两个男子正在等着,见她自己孤身一人回来了,急忙上前询问是怎么回事。 女子满身怨气未消,也不说究竟发生了什么,只是咬着牙恨恨的说道:“跟着那小子,等他一出了镇子,就将他给我碎尸万段!” 身边一个面色皎白的披发男子顿时开心的笑道:“哈哈哈,看来抚香这一次不光是失手,还丢了天大的面子呢。怎么,那小子是个青头,不懂你话里的意思?” 名为抚香的女子银牙紧咬,从牙缝里挤出声音道:“少废话,那小子惹到了老娘我,就必须死。我的‘抚魂香’已经已经洒到了他,他只要一出镇子我就能发动,那小子病病殃殃的,肯定扛不住。” 披发男子嘿嘿笑道:“好,都听你的,看来那小子说的话绝对不中听,不然你也不会气成这样。要不这样,这一次的面皮我就不要了,留给你慢慢的解气如何?” 抚香冷哼道:“你的‘千面衣’不是已经快炼制好了吗?能够舍得这么一个小白脸儿?” 披发男子一手搭在抚香的肩膀上,顺势就要将手划进她敞开的领口里,嘴里嘿嘿笑道:“舍得,怎么不舍得,只要抚香你再为我开一次魂,让我多感悟感悟,就没有什么不舍得的。” 身边那个沉默的青年一把抓住披发男子的手,将他的手臂狠狠地甩开,一把将抚香拉开。披发男子面上一寒,就要开口说话,但是抚香却已经先一步开口。 “白丕,你就别惦记着老娘那点本事了,上一次要不是看你快死翘翘了,老娘才不会出手救你。开一次魂,老娘就要损失三成生气,要不是因为之前救你,刚才那小子也不会称我为” 抚香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赶紧将嘴闭上,但是白丕却已经猜到了什么,指着抚香大笑道:“那小子称你什么了?是不是叫你婶婶,还是姨娘?” 抚香抬起一脚,重重的踩在白丕的脚上,身边的沉默青年眉头一皱,转身迈步就要离开,却被抚香一把抓住了手臂,将他拉了回来。 白丕的脚被抚香狠狠的踩进了地里,正拔起来捂着脚哎哟,抚香将那个青年掰过来,有些嗔怒的说道:“葛制,你要干什么?你以为这里是什么地方?这里是申山,胡乱动手你不想活了?!” 白丕也冷哼道:“可不是,当初要不是因为你一时收不住,当着那么多人杀了那位得意弟子,我们也不至于被人逼到这申山里,看似逃过一劫,但是却被困死在了这里,束手束脚的,哪有外面快活。” 抚香转头娇斥道:“闭嘴!都已经这样了还说这些干什么?等你的千面衣炼制成了,你大可以换一个身份,大摇大摆的离开这里。但是现在,咱们三个内讧的起吗?” 白丕瞥了一下嘴,没有再说话,葛制则好像做错了事一样低下了头,抚香叹口气说道:“行了,再等一阵子,等那小子出了镇子,咱们再慢慢跟上去。” 李元锦等了很久,依然没有收到卫医命的回信,心想着是不是因为离的太远了没有效果,毕竟贺新说过了,这信符只有在方圆万里之内才能有效。 无奈之下,李元锦只能试着再往里面走一些,打算深入千里之后,再度发信联系一下。只是出了镇子之后,再无筑衣教的禁令限制,行事就要再小心一些。 李元锦无所顾忌,御剑向着南边继续深入,这一路上依然是各种高山大川密林险崖,只是李元锦再无停下来观想的心思,一心只想快点找到卫医命。 出了筑衣教下属的镇子,一路都是天高云淡的,李元锦行了百十里外,突然就感觉周围的颜色不对,粉粉腻腻的从天幕笼罩下来,李元锦抬头一看,果然头上是一片粉红之色,一阵熟悉的甜腻味道扑面而来。 似云非云,微微透亮,正向着他急速的罩了下来,李元锦躲闪不及被盖了个满头满脸,原来是一块巨大的粉色丝纱,落下之后四角急速收拢,将李元锦整个困死在了里面。 粉色的大包袱缓缓落下,被一脸阴郁的葛制抓住四角提在了手里,白丕凑上前来,伸脚踢了踢布包,有些诧异的说道:“抚香,怎么这一次这包袱这么大?莫非是是你的芸香帕不灵了?” 抚香也好奇的说道:“不应该啊,他中了我的抚魂香,又被我的芸香帕罩住,肯定会神智皆无任我们宰割的,怎么可能连身形都收不下去呢?” 白丕皱眉道:“莫非这小子的境界这么高,就算是昏迷了还能不被你的芸香帕制住?” 一听这话,抚香的眉头也皱了起来,她的抚魂香和芸香帕本是一套法宝,一旦吸入抚魂香,再被芸香帕罩住,任你是金丹元婴,也要被收进芸香帕中。 抚香依着这件法宝,也不知道坑害了多少浪荡公子,饥色之人,从无一次失手。 只是这芸香帕本应该变回原来的方寸大小,怎么今天却成了这么大一个包袱,也不知道里面的人究竟是什么情况,莫非自己真的看走眼了,这下子真个已经渡了天劫成了仙人? 手提包袱的葛制突然说了一句话,“还在动。” 抚香和白丕立刻齐齐退后三丈,谨慎的盯着那个粉色的大包,生怕里面突然窜出来一个自己招惹不起的人,倒是葛制依然不肯松手,死死的握住包袱的四角,卡紧最后一个口子。 李元锦人被笼在包袱里,以真气薄薄的在身周布下一层防护,静静的听着外面的几个人说话。早在那女子顾盼生姿的摇曳到自己面前的时候,他就已经在谨慎防备了。 现在听来,她挥动手帕在自己面前的时候,就已经开始埋伏自己了,幸好当时留了个小心,将那一丝香气及时的送出了体外,才免于现在被人制住。 刚才感觉到颜色不对的时候,也及时用真气布满了全身,所以现在虽然被人困住,但是并非毫无还手之力,所以他才轻轻地动了一下,将阴阳雷殛石拿在了手里,同时想试试看这几个人的反应。 哪知道这几个人还真是惊弓之鸟,自己刚一动,三个人都立刻各自防备,看来这三个人之间也并不是一心同力,大有可以从中斡旋的余地。 葛制死死地抓住包袱,但是再也感受不到里面的动静,又再度开口道:“没动了,怎么办?” 白丕也将头转向了抚香问道:“你说,怎么办?” 抚香冷哼道:“你们两个男人,要我一个女人来拿主意?真是好有男子气概哦。” 白丕不满的说道:“当时是你见到这小子被人推搡吐吐沫不还手,又见他面色煞白好似有伤,才选定了他的,没想到现在不能完全制住他,自然要你来说怎么办!” 李元锦不禁哑然,原来自己给人盯上,竟然是因为这个原因,不想惹事反而让人以为自己好欺负。那是不是之后应该表现的强横一些,可是这样又不是自己风格啊。 白丕的一番推卸的话,抚香可就不爱听了,她冷笑道:“选人是我,下毒是我,困人是我,你们两个就等着分好处,那以后你干脆叫我娘好了,我就当是白养一个儿子。” 白丕也冷笑道:“笑话,要不是老子给你们毁尸灭迹消除后患,你如何能够逍遥了这么些年,现在嫌老子不出力了?用上千面衣的时候你怎么不说这话呢?” 白丕撇着嘴,满面嫌弃的说道:“你怕是忘了你现在这张脸皮是谁给你的了,没有这皮囊,你还想去勾搭男人?” 白丕这话一说,可就有些伤根伤面了,抚香的脸色一下就阴沉了下来,葛制上前几步,横亘在白丕和抚香的面前,阴沉着面色盯着白丕。 白丕看着葛制,就知道这条哑狗得站在她那边,立时谨慎戒备他骤然出手。 这条哑狗,当年就是因为有人对抚香出言不逊,直接当街痛下杀手,将那位宗门的得意弟子给打杀当场,才害的自己三人无法在当地立足,被四五个金丹追杀了足足三万里还犹然不肯罢休。 这条哑狗喜欢抚香,就算抚香装作不知道,他还是愿意一力护持她,并不是没有原因的。 当年三人刚开始搭伙的时候,错估了自己的实力惹上了不该惹的人,被那人以真火烧灼,葛制慢走了半步,晕在了大火之中,是抚香不顾危险前去救他,将自己半边的皮肉连带脸皮全都烧毁了。 当时白丕刚刚得到了那本千面衣的祭炼方法,就以抚香练手,为她换了一张皮变成了现在这样。否则抚香也不会因为这份恩德,才在上一次白丕重伤的时候,以独门的开魂之法渡化生气为他疗伤。 那开魂之法,乃是一门极其粗浅的双修之术,将一方的精气粗暴的转给另外一人,助其愈合外伤提升境界,但是输出精气的那一方就要匮乏很久。白丕也是因为那一次的开魂,金丹之上生出了层层纹理,进入了丹纹之境。 这三个人之间虽然有不少恩怨纠葛,但是相互之间却并不是同心同德,葛制因为开魂之事,对白丕始终存有怨恨,而白丕则因为抚香对自己平日的支使而十分不满。 但是他还要靠着抚香不断的勾引俊美男人谋宝害命,来祭炼和完善自己的那件千面衣,一时半会还真离不开这两个人。 那条哑狗虽然蠢了些,但是毕竟是身强骨健的体修,而且为了抚香还极不惜命,乃是一件上好的肉盾。 抚香虽然靠的是美色,但是一手水法也极其精妙,否则也不能从漫天大火中救出葛制,即便不用那些暗中害人的小伎俩,本身实力也是不容小觑。 这三个人,看似经年合作亲密无间,但是却貌合神离久已,今日再度遇到了一个不能顺利解决的人,各中的问题全都显现了出来。 一个声音从旁响起,轻轻地说道:“三位,看来你们还有些事情要解决,我还有些急事,那就不打扰三位了。” 第二百零五章 分赃 三个人循声望去,声音是从包袱里传出来的,那小子居然没有昏迷,听到了自己三人的话,居然还能出口搭腔,只是还没有脱出芸香帕的捆缚。 白丕马上开口冷笑道:“小子,都被芸香帕困住了,还能跟我们耍笑,等我待会将你的皮剥下来的时候,看你还能不能笑的出来。” 白丕这才转过心思来,那小子现在还困在里面,就说明他的境界实力还在抚香之下,就算是没有将他完全制住,也不过是多废些力而已,何必为了这点小事情与两个人翻脸。 他从袖子里拿出一柄手指长短的月牙小刀,在手指间转来转去的把玩着,仔细看去,这小刀恍若一把小型的镰刀一般,居然也是内侧开刃的。 白丕将刀贴在粉色布包上,笑着说道:“你知道我待会会怎么对付你吗?用这把勾魂刀,从你的股沟处下刀,很浅,只入肌肤三分,然后用刀尖将你的皮肤,轻轻地勾起来。” “然后刀刃一路往上,经过后腰,经过后背,经过后颈,一直到后脑,一刀而过将你的皮划开,然后我的真气会在你的皮下寸寸游走,将你的皮肉分开,到时就能将你的皮完完整整的脱下来,一丝也不会损伤。” “抚香,刚才这小子是不是对你出言不逊了?就交给我好了,我一定让他哭着求你早些杀了他,到时候你要是气消了,再考虑要不要砍了他的头,给他一个痛快的。” 白丕越说越开心,直接将勾魂刀放到自己嘴边,伸出舌头轻轻的舔 着刀刃,满面都是嗜血癫狂的疯癫笑意。 “我一生孤独,跟我相依为命的就这有这颗人头。你们三位这就要砍下它,不好。”在三人的身侧,突然传出一个说话的声音,白丕为之一惊,差点没将自己的舌头揦了下来。 葛制心中一震,这才发现自己手上的包袱脱了一个角,那个病恹恹的少年已经从里面逃了出来,正站在他们身边不远处笑着。 三个人立时往后一退,全都面向那个少年,再次统一了阵线,只是没人敢率先动手。这人来的古怪,中了抚香的招数还能自己出来,恐怕不是一个善茬子。 李元锦很是端正的向三人拱了拱手,笑着说道:“三位,我真有点急事,能不能麻烦三位让开一条路出来?三位所说的抚魂香人头之类的笑言,我只当做没听到,可好?” 三个人互相看了一眼,以眼神确定对方内心想法,然后还是抚香转口笑道:“这位小郎君真是厉害的,奴家只是想和你逗逗乐子,没想到这手帕还拢你不住。小郎君如此俊俏,你说算了那就算喽。” 说话间,她退步让开了道路,同时伸手将剩下的两个人也拉的退后了一步,笑着伸出一只手,示意李元锦就此通过。 李元锦笑着拱了拱手,从几人身边施施然的走了过去,一点也没有防备身后的人会出尔反尔。 白衣少年刚刚错身而过,葛制就已经骤然发难,他右臂一挥,以拳背狠狠的砸在了少年的后心之上,一阵金光从他手臂之上四溅飞出,少年直接被他一拳打飞百十丈外。 葛制一招得手,并没有就此作罢,身形急动之间,已经向着那个少年再度扑去,双拳挥动阵阵拳影,在少年身上打出一片片的金光。 片刻之后,葛制身形回转,来到了二人身前,低声的说道:“防护没破,一起动手!” 葛制一出口,白丕和抚香都皱起了眉头,他们二人对葛制太了解了,他虽然是一位煅精的体修,但是本源属性却是金属,出拳之时就带有庚金的锋锐之气,更何况他手上的那件追神铠,可是一件不折不扣的灵器! 虽然只是那套追神铠其中的一个小部件,但也绝对不是可以等闲视之的,而他现在居然说,自己没有打破那人的防护,那人的防御法宝,最低也得是灵器品秩! 葛制刚才第一下打到后心的时候,就已经感觉到了不对劲,他紧跟着冲出去,并不是为了再补几下泄愤,而是为了试一试自己究竟能不能打破他的防护。 几拳之下,那人身上的金光依然坚固,葛制心知不妙,只能退了回来,让其余两个人一起动手。 白丕和抚香一听到他的招呼,一点也不敢怠慢,抚香立刻捏起了水法,一团尺许大小的水球出现在她身前,其上一道道细小的水流来回旋转,拉出一圈圈长长的水涟。 寻常人的水法,都是讲求走大走猛,以漫天大水一江一河之势,强行压倒对手。而抚香的水法则是走小走精,号为水鳅之术,只要沾上人身,就好似泥鳅钻地一般满身游走,苦不堪言。 泥鳅油滑,这水法也是滑溜的紧,水流又是无孔不入,一个不小心就会被近身,极难应付。这团水球看似不大,但却是抚香几十年辛苦收集的水精,每一滴都饱含心血。 这水法虽然难缠,却有一个巨大缺点,面对火法之时,就要陷入杯水车薪的窘境,完全失了以水克火的先天优势。否则当年抚香也不会因为救葛制,而落得半身烧伤的凄惨下场。 白丕的动作也丝毫不慢,双臂一震就将自己身上的外袍脱下,伸手自袖口再拿出一柄勾魂刀,双手持刀一前一后,从自己披下的发丝空隙紧盯着李元锦。 他身上的外袍脱下来后,骤然分解成百十个碗口大小的碎片,一片片的悬浮在他身前四周,仔细看去,竟然是一张张人的面皮悬浮空中,那件衣服也不知道害了多少人命才攒簇而成。 白丕沉声说道:“哑巴,给个准数,多少张才够用?” 葛制皱着眉头沉吟一下,然后沉声说道:“三十起,先试试。” 白丕迟疑道:“三十?这小子真有这么强吗?三十起,我自己都要被阴魂反噬了。” 葛制重重点头道:“很棘手。” 白丕深吸一口气,双手的两柄勾魂刀一个翻转,由正持换为了反握,两个刀尖钩住自己的下巴,顺着颌骨直接划到了鬓角,然后两柄刀微微一勾,将自己的面皮直接掀了起来。 面皮在额头处还有粘连,就好像一张门帘一样,随着他一声轻喝,周围漂浮的面皮中有三十张向着他飞了过来,一张接一张的落在了他血淋淋的脸上。 李元锦在经过三人身边的时候就已经加了小心,看似毫无防备但八卦掩心镜却已经在衣服底下护着了,虽然被葛制一拳打飞,但是基本上没受到什么伤。 葛制的拳头,怎么也不会比登云阙的更加难抗,八卦掩心镜连登云阙都能挡的下来,葛制破不了防也是情理之中。 李元锦在百丈外,远远的看见了三个人严阵以待,各自的法宝和手段都使了出来,但是他压根就没有想动手,直接脚下生风,向着南边就跑。 一见那人跑了,白丕急忙开口道:“靠,那小子原来是个草包,只靠着一件防御法宝,追上去,千万不能让他跑了!” 否则我的三十张面皮不是白贴了,不杀了他找些回报,岂不是亏了吗? 葛制算是唯一一个交过手的人,他心中隐隐的觉得那小子不是好对付的,伸手就拉住了抚香,但是白丕已经跟了上去,抚香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水球飞到她脚底变成一阵浪头,带着她也追了上去。 她如何能不知道白丕的心思,但是事已至此,这小子也确实不能让他走脱了,否则自己三人在申山之中的名头坏了,就再难钓到饥色的浪荡子了。 李元锦为了隐藏实力,并没有御剑而飞,只想着自己逃了就算了,免得耽误时间,但是没想到那三个人反倒是不依不饶了,居然一直跟在自己身后。 白丕贴上了三十张面皮,便是汇集了这三十个人的阴魂力量,境界实力已经直逼金丹后期,云头很快就追上了李元锦,伸手一挥间,小小的勾魂刀脱手飞出,向着李元锦的后心刺去。 勾魂刀小巧轻便,也不知残害了多少人命,出手之时都如阴魂鬼魅一般悄无声息,直接就撞在了李元锦的后背上,一阵金光闪烁,勾魂刀深入其中,但是也没能伤到李元锦。 白丕怒喝一声,另一柄勾魂刀被他横向挥出,在他手中骤然变成数十丈长的虚影,好似镰刀割麦一样,向着李元锦拦腰斩去。 金色的光芒再度出现,从上而下将李元锦罩住,白丕这才看清楚他用的法宝,乃是一个青色的掩心镜,静静地悬浮在他头上。 虽然这一斩还是未曾攻破他的防护,但是勾魂刀的横向刀刃却卡住了他的腰身,白丕伸手一拉,就将他拽了回来。 李元锦被拽的倒退了几十丈,正好陷入白丕的包围,等到他从勾魂刀中挣脱的时候,身周已经漂浮着那剩余的百十张面皮,每一个都面向着他,将他围在了中间。 两柄勾魂刀回到了白丕的手中,变成了三尺多长被白丕握在,好似螳螂的钩爪一般。抚香和葛制也直接绕到了李元锦的两侧,三个人呈三才之势将李元锦围在了中间。 李元锦左右看了一眼,只能无奈的开口道:“三位,这么咄咄逼人的吗?又没有什么深仇大恨,何至于此呢。” 白丕冷笑道:“小子,这里是申山,动手还需要理由吗?何况你一个病殃殃的小子,能走出多远去?就算我们不动手,也会有其他人动手。” 他面露贪婪,伸出舌头舔舐 着自己的嘴角,邪笑着说道:“你那件防御的法宝真是不错,若是你肯将它留下,或许我还会放你离开此地。” 此话一出,李元锦都禁不住了,他笑着说道:“这位道友真爱说笑,若是我将这法宝给了你,怕才是真的死无葬身之地了。” 白丕冷哼一声,也不打算再说无用的话,直接以眼神示意抚香和葛制,然后骤然出手,挥舞着手中的两柄勾魂刀,向李元锦当头斩去。 葛制也同时出手,手中握住两柄短刀,与白丕前后呼应,斩向了李元锦的后脑。两个人前后夹击,看似斩向的是李元锦的头颅,实际上却是他头顶上的八卦掩心镜。 这小子头顶上的这个法宝十分厉害,若是不能先将它打落,根本就不能伤到这小子分毫。 四柄刀前后夹击,重重斩在了八卦掩心镜上,将八卦掩心镜的镜光斩的一震晃动,出现了丝丝裂隙,立刻就有几道纤细水流寻隙而上,从中突进了护体金光之中。 水流进入金光之中,滴落在李元锦肩颈之上,立刻就向着他的身体钻了进去,抚香微微一笑,这小子还是欠了些江湖经验,自以为靠着厉害的法宝就能刀枪不入,不料却防不住自己这无孔不入的水鳅之术。 水鳅钻进了李元锦的身体,立刻在他经脉之中四处游走,抚香闭眼细细感悟,要操纵着水鳅四下破坏他的经脉穴位,但是马上就睁大了眼睛,满目惊诧的错愕神情。 在她的感悟之下,李元锦的体内已经是千疮百孔,处处坑坑洼洼破破烂烂,她就算是想要出手破坏,都已经找不到一块完好的地方下手了。 抚香停下了手上的动作,白丕马上开口喝道:“抚香,还不动手?” 抚香皱眉迟疑,李元锦却笑着开口说道:“三位的合击很厉害,这位婶婶的水法也很新奇,只是可惜,对我没有什么用了。” 白丕面色一寒,抚香已经沉声开口道:“这小子体内已经破烂不堪,完全就是靠一口气在吊着,也不知道他如何保持着现在的体魄,我的水鳅之法根本伤无可伤了。” 白丕顿了一下,再度沉声说道:“既然内里破坏无用,那我们就从外面强攻,若你所说这小子真是满身伤痕,他也绝对撑不了多长时间。他伤成这样还能外出行走,身上肯定还有更好的宝贝,且不可放过他!” 白丕打定主意不肯放过这个肥羊,立刻再度出手,两柄勾魂刀收回,双手捏定法决,将周围的几十张面皮全都转向了当中的李元锦,面皮上的五窍好似五个黑洞一般,都锁定了他不放。 白丕面上的冷汗道道流下,三十张面皮覆盖其上都挡不住,随着他一声轻喝,望定李元锦的几十张面皮五窍之中透出幽幽鬼火,竭尽张开的嘴巴当中一道莹绿的光芒激射而出。 几十道光芒从四面八方汇聚一处,全都落在了李元锦的身上,被八卦掩心镜的层层金光挡住,在金色的光罩之外又镀上了一层莹绿的光芒,相互之间对较抵消,丝丝磨灭。 这道道莹绿光柱依然没能突破李元锦掩心镜的防护,等到绿光全都消失之后,八卦掩心镜依然还剩薄薄的一层金光。 但是勾魂刀数十丈长的虚影已经左右勾出了李元锦的腰,白丕双手左右张开,手中的勾魂刀好似剪刀一般用力往中间绞合。 身后处,葛制的两柄匕首也已经高高扬起,向着李元锦的后心直刺而来,抚香手中的手球也激射出两道粗大的水箭,却没有射向李元锦的身体,而是向着他的双眼而来。 八卦掩心镜的金光骤然一下彻底崩碎,勾魂刀眼见就要剪在李元锦的身上,身后的短刀和身前的水箭也即将落在了他的身上。 一阵白光忽闪,李元锦身前出现无数道指许粗的蜿蜒闪电,在他身周交织成一片电网,将三人的攻击皆尽打碎,之后才是一阵轰然炸响传出,激散出漫天残碎电光。 李元锦的身影在漫天雷霆之中出现,双手前臂微端,一手握着一颗阴阳雷殛石,无数电弧在他身周环绕,将三个人的合击皆尽冲散,阵阵雷霆翻涌,带动他衣诀翻飞,红色袍角若隐若现。 阴阳雷殛石雷光烁烁,三个人面上有些忌惮,但是内力的觊觎之意却更加明显,这小子已经出手了两件厉害的法宝,看来他身上的好东西,绝对超过了三人的预估。 阴阳雷殛石一催动,李元锦满身的真气立刻十去其二,面色更加苍白了三分,他就活像是一个破了无数小孔的水桶一样,静静放着还好,只要稍微一晃动,满身上下都开始渗水了。 白丕阴沉着面色,低声说道:“二位,这小子确实有些棘手,看来三十面都不够对付他的,咱们都把压箱底的本事拿出来,这小子面色惨白,看来是支撑不了多久的。” “我要出七十面了,事先说好,做掉了这小子,他身上那件防御的掩心镜是我的。这一次损耗的太大,有了这件东西,我才能平稳度过虚弱期。” 抚香也沉声应道:“可以,那一对明珠可放无数雷霆,就归葛制。” 葛制微微摇头,沉声说道:“归你。” 抚香看着李元锦袍角处的一丝红色,眼热的说道:“他身下还有一件红色法袍,肯定也不是凡品,是我的。” 三个人顷刻之间,就已经商量好了之后的分赃,李元锦眼见于此,笑着说道:“三位已经分好了贼赃,看来这件事是真的没有缓和的余地了。” 他微微的欠身道:“我的身子不适,既然如此,那咱们就只能速战速决了。” 李元锦双手对开,左右外推,两颗雷殛石带着无数雷霆撞向了两侧的抚香和葛制,然后将八卦掩心镜调到身前,真气催发出厚厚的金色光墙,恍若一头蛮牛一般,向着白丕正面撞了过去。 葛制乃是体修,攻向他的便是能够伤魂夺魄的阴殛石,抚香手持术法,攻向她的就是损身毁体的阳殛石,两颗雷殛石之上的雷光毫无分差,除了李元锦根本没人能分辨的出来。 葛制抬起右手手臂,露出袖子下的追魂凯臂甲,其上层层金光透出,无数锋锐的庚金之气从上激射,迎着对面而来的雷球撞了过去。左手提刀于侧,只能突破雷球就是一刀斩至。 尺许大小的雷球和金色的臂甲撞在一起,庚金之气将层层雷光皆尽搅碎,直接撞在了雷殛石的本体上。但是葛制并没有将所有雷光全部斩碎,依然有细碎的雷霆顺着臂甲攀援而上,瞬间就笼罩了葛制整条手臂。 葛制原本是想以自己强健的体魄硬抗下着雷霆的余威,但是却怎么也没能想到,这雷霆在他体内钻进钻出,却并没有将他的手臂灼伤,反而是心神一阵激荡,雷霆在识海之中轰然炸开,震的他一阵头脑轰鸣,在云头当间站立不稳,急忙抓住身边的一张浮空面皮才没能坠下。 阳殛石向着抚香疾飞而起,一道道雷霆电弧在其上往来穿梭声势骇人,抚香自然不敢硬接,挥手之间将芸香帕展开在身前,想要将阳殛石直接包裹起来。 只是芸香帕乃是丝绢,就算是祭炼成了法宝也难挡雷霆之威,抚香以手挥动,再将手中托着的水球穿过芸香帕,瞬间将芸香帕润湿,然后水球先一步撞向了阳殛石,将其包裹了起来。 阳殛石之上的雷霆迅猛激烈,但是被水球包裹其中,又被专门罩人的芸香帕在外裹住,以柔克刚,反倒是阳殛石被人制住寸功未立。 正面冲向白丕的李元锦,身上被层层金光包裹径直撞了过去,白丕心念一动,周围的浮空面皮再度放出莹绿光芒,一道接一道的撞向了李元锦。 两柄勾魂刀也再度变成十丈长短的虚影,并举斩在了金光之上,轰然散成阵阵黑烟,但是又马上重新凝聚,接连不断迎着李元锦当头斩下。 几十张面皮的绿光攻击,加上白丕的勾魂刀不断斩击,李元锦身上的金光消散极快,很快就只剩下了薄薄一层,眼见就要被斩破。 白丕目光一凛,身边的面皮再度飞出十张贴在了他的脸上,他身上的气势再度拔高,手中的勾魂刀骤然缩小,变成了两道漆黑的幽光,重重的斩在了李元锦的胸前。 掩心镜的镜光猛然炸碎,两道幽光在李元锦身前斩出阵阵火花,将他斩退数十丈,再度压回了三人的包围之中。 第二百零六章 照镜子 勾魂刀虽然打中了李元锦,但是却没能落在的他身上,他手握一柄玉色短剑横在胸前,将两把勾魂刀全都挡了下来。 这剑剑身窄细短小,只有两尺来长,说是剑有些短了,说是匕首却又长了一些,剑身莹白一片,剑柄处坠着一颗龙眼大小的玉珠,看上乖巧可爱,倒不像是男子用的剑。 剑名坠玉,乃是一身文士打扮的成柒赠送的,当时笑言是他平日里用来裁切宣纸的文案刀,只是不知道得是什么厉害的纸张,得用下品的灵器才裁剪的了。 这柄剑实在太过秀气,李元锦平素里都太愿意拿出来,只是快意剑碎成一堆,又不想出剑气暴露身份,就只能拿它出来挡下勾魂刀,假装自己是一个蹩脚的剑修。 眼见着那白衣少年又掏出了一件法宝,三个人的神色又是一变,既担心他留有强大的后手,又惊喜于他家资的丰厚。 相互之间一个眼神,三人就已经定好了计策,还是葛制持刀而上近身厮杀,两柄短刀之上满布 庚金之气,在李元锦周身来回滚动,不住的往他身上劈砍。 李元锦一手持剑一手握住阴殛石,道道雷光和在他身周不断闪动,手中的剑则是故意粗浅的左右挥刺,假装不会剑术剑法,只以手中雷光攻击。 阳殛石被芸香帕和水球裹住,一时之间收不回来,但是也牵制了抚香大部分的水鳅之术,只能分出几道指许粗细的水流,在葛制手臂下和身后藏住,伺机偷袭李元锦的面上五官。 而站在一旁的白丕并没有动手,他将自己上身的衣服脱了下来,反手握住勾魂刀,在自己双肩之上画圆,圈画下了两片碗口大小的皮肉来。 白丕的面上汗如泉涌,里面已经夹杂着丝丝的血水,他将勾魂刀咬在嘴中,双手左右交错按在肩头,一点一点的将自己肩上的那两块皮撕了下来。 “刺啦”一声轻响,两片人皮好似血蝶飞舞,带着漫天血花离开了白丕的肩头,白丕一身闷喝,他身周的诸多面皮之中,再度飞出二十张,分左右贴在了他的肩头。 白丕的身体骤然之间变得膨胀了三分,也变得虚幻了三分,好似一个阴魂鬼体一般,双目之间透出阵阵绿光,口鼻之间丝丝黑烟萦绕,看上去煞是骇人。 白丕大吼一声,葛制立刻拉开战团,反倒是白丕又扑了上去,双手勾魂刀再度变成四尺长短,向着李元锦当头斩了下去。 李元锦抬剑去当,虽然架住了勾魂刀,但是白丕的手却突然变成一阵流烟,他的手掌从勾魂刀的刀柄穿过,拳头重重的打在了李元锦的胸口之上。 寻常的阴魂鬼体,修炼到了一定的境界之后,会越来越像人形,之后就能不惧天光,反而能吸收丝丝阳盛之气修炼。若是境界高深者,能够度过天劫雷霆,一样是修成正果,逍遥自在。 而白丕的这门术法,倒是反其道而行之,以肉身之体变换阴煞鬼体,不惧天光的同时,还能有鬼魅的诸多特性,能在虚实之间相互转换,李元锦倒是闻所未闻。 与那二人缠斗许久,又被一拳打在胸口,八卦掩心镜剩下镜光的只是微微闪了一下就没了,又变成了灰扑扑的样子,被李元锦收回了体内。 这一拳劲力可不轻,打的李元锦气息都微微一滞,白丕自然不肯放过这个好机会,左手捏了一个法决,右手挥动勾魂刀再度斩来。 半空之中只剩下了六七十张面皮悬浮,再度放出了绿色荧光向着李元锦射去。李元锦没了镜光护持,只能在半空之中左右闪避,将绿光一一闪开。 白丕的勾魂刀就隐在这些绿光之中斩了过来,李元锦只能横剑,使了一个不容易露出剑势的绝剑拦在身侧,将他的勾魂刀挡了下来,手中的阴殛石也顺势飞出,带着道道雷光,撞在了白丕的胸口之上。 阴殛石正中目标,但是却一点作用都没有,道道雷光穿梭交错,白丕没有受到多少伤害。倒是将看到层层雷光的白丕吓了一大跳,手上的力道都轻了几分。 白丕转换成了阴煞鬼体之后,最是害怕雷霆之类的纯阳之物,但是巧的是,这颗阴殛石发出的乃是伤损活人魂魄的阴雷,对于本就带有阴煞气的阴魂鬼物,威力反而不大。 白丕被吓了一跳,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自己没有受伤,但是却明白胸口的这颗珠子是个好东西,既然不会伤到自己,那就先拿到手里再说。 想到了这里,白丕立刻伸手就去抓阴殛石,却被李元锦先一步察觉给收了回去。白丕抓了个空,却也不曾恼怒,而是开口嘲笑道:“小子,就这?” “我现在的极限是七十面,这才六十面你就不行了?看来你果然是个绣花枕头,你身上的这些个宝贝,大爷我就替你笑纳了!” 白丕嘴上这样说话,手上的动作也丝毫不停,旁边的葛制也再度出手夹击,两柄短刀漫卷,其上喷射出煌煌的庚金之气,从后面向着李元锦斩了过来。 李元锦反手一甩,将阴殛石再度向着葛制扔了过去,葛制吃过一次亏,急忙闪身躲避,但是那珠子在李元锦的操纵下,如影随形一般跟着葛制。 葛制作为一个体修,这颗珠子他沾也沾不得,就算是接近一下都有可能被突出的电光打到,实在也是无奈。白丕见他左右闪避,伸手就将自己的勾魂刀扔了出去,斩向了李元锦。 白丕低声喝骂道:“哑巴你干什么,被一颗破珠子撵的到处跑,那珠子打人完全不伤,怕什么?” 葛制只能沉声应道:“伤阴魂,不能碰。” 白丕楞了一下,想明白了其中的关键,遥遥的御着勾魂刀继续攻击,自己则前掠而至,向着阴殛石一把抓了过去。 李元锦见勾魂刀飞到面前,将右手的坠玉剑往上一甩,剑尾缀着玉珠的绳子迎风便长,向着勾魂刀卷了过去,勾魂刀左后冲突,既砍不断绳子,也冲不破坠玉剑的封锁。 但是就是李元锦操纵坠玉剑的这一下,葛制也找到了机会,将手中一柄短刀狠狠掷出,将阴殛石撞得偏移了三分,自己则趁着这个机会持刀接近,一刀斩向了李元锦的脖颈。 李元锦只能以坠玉剑迎向了葛制的短刀,刀剑相撞之下,立刻被葛制强大的蛮力所压制,而在葛制的手腕之下,猛然又是一道水流激射而出,向着他的眼睛刺了过去。 李元锦急忙闪身躲避,一泄劲之下,立刻就被葛制的巨力推开了几十丈,不过也算是躲过了抚香蓄谋已久的一记暗算。 抚香这半天虽然一直在压制着那颗阳殛石,不能抽出更多而力气和心神用于攻击,但是她始终有几条水鳅藏在葛制身边,就是为了配合他的出手好借机偷袭。 李元锦躲过了葛制和抚香的攻击,却也来不及再度操纵阴殛石了,被赶到近前的白丕一把抓住,然后猛力张开嘴,梗着脖子将拳头大小的阴殛石吞了下去。 “第一件到手。”白丕满面得意的笑容,头也不回的说道,“哑巴,干得好,这麻烦石头我先留在手上,等收拾了他再给你。” 葛制没有吭声,只是紧紧的盯着远处的李元锦,白丕和抚香站在他身后,这一下双方两两相对,又变成了对峙局面。 三个人没了刚才的三才之势,再也不能互相照应到对方的身后了。 一道灰色的影子从抚香身后无声无息的出现,猛然一下穿透了抚香的胸口,带出了一长串的血珠,抚香失声痛呼,脚下一个踉跄,差点从云头上跌落了下去。 灰色的剑光去势不绝,又挑中了抚香手中包裹着阳殛石的芸香帕,将芸香帕挑开一个长长的口子,李元锦趁机以心神牵引,阳殛石直接撕破了芸香帕,从水球之中穿出,径直向着白丕的后心撞了过去! 阴阳雷殛石异性相吸,对撞之下能够生出无数雷霆交错,中者如临天劫,神魂俱伤! 更何况白丕还不知死活的将阴殛石吞了下去。 阴阳雷殛石隔着白丕的身体撞在了一起,巨大的力量内外夹击,白丕一口鲜血喷涌而出,但是鲜血刚刚出口,立刻就被无数的电流冲散烧化,一丝也没有撒出来。 无数的电光乱流伴随着白丕的惨叫之声骤然显现,一个直径丈许的雷球将他笼罩其中,这会不管他是肉体凡胎还是阴魂鬼体,都挡不住阴阳雷殛石的雷光交错。 白丕的惨叫声响彻天际,阵阵黑烟从他身上四溢而出,一张张的面皮好似翻书一般从他的脸上和肩上飞散而出,被雷光打成黑烟消散。 顷刻之间,白丕身上的六十张脸皮已经一片不剩,就连他的身体,也都是一片焦黑,看不出一丝原本的样子。 葛制被抚香的痛呼声触动,转头之时白丕的身周也暴起了无数电光将他吞噬,葛制根本没有心思和能力去管白丕,急忙调转身形,先将摇摇欲坠的抚香先扶住。 白丕强忍着疼痛,努力操纵着勾魂刀飞到自己身后,沿着阳殛石的边缘斩开了一个巨大的伤口,直透自己的内腑。然后他猛然前扑,将阴殛石从他的伤口之中挣了出来。 着急要将这颗鬼珠子拿出来,白丕下手自然狠了些,但是又被雷电打的收不住力,这一刀差点没将他的后背从中剖开。一挣之下,巨大的伤口中却只有零星焦黑灰渍飞散出来,连一滴红色的血滴也没有。 李元锦将阴阳雷殛石收回了手中,那抹灰色的影子也滑进了他的袖口,正是成贰送给他的那柄适合偷袭的觅心剑。适才三人一直对面而站,觅心剑无法出手偷袭,而白丕趁机去抢阴殛石,他就正好更换了自己的方位,将三个人都让到了自己的对面。 觅心剑偷袭得手,不仅刺穿了抚香的胸口,还顺势挑破了包着阳殛石的芸香帕,趁着白丕毫无防备,就正好给他来了一手阴阳相合的双鸣雷。 白丕身子晃晃荡荡,在半空之中勉强稳住,急忙冲到了葛制身边,对着葛制怒吼道:“哑巴,一起动手杀了他,我一定要杀了这个杂碎!” 葛制看着抚香胸口的那个寸许大小的血洞,原本一直低垂的眼睑猛然睁开,其中千丈怒火熊熊而起,他压低了声音,沉沉的问道:“能不能站住?” 抚香微微点头点头,葛制这才松开了双手,转头看向了李元锦,咬着牙沉声说道:“杀!” “杀!”白丕怒声应和,双手抓住勾魂刀,在自己满身上下一顿乱划,撕开自己焦黑的肌肤,让下面殷红的鲜血流了出来,他沉声说道,“哑巴,我要满身贴面了,一炷香后,就靠你带着我走了!” 见葛制微微点头,白丕伸手一招,半空之中剩下的五六十张面皮全都收拢回来,一张接一张的贴在白丕的身上,一沾到他的鲜血,马上就紧紧的粘合在一起,连成了他一身新的皮肤。 每一张面皮贴上,都张嘴发出一阵凄惨的鬼嚎之声,等到所有面皮全都脸上之后,就白丕也朝天仰头,发出一声难听至极的嘶哑叫声,满身人面皆张口应和,诡异而恐怖。 白丕之前被烧的浑身焦黑,现在又恢复成了正常的肤色,只是这肤色斑斑驳驳,东一快深西一块浅,而且满步人的口鼻眼五窍,连头顶和后股之上都是,看上去极其狰狞可怖。 葛制将自己的双刀收了起来,全力催动起右手的追神铠臂甲,一阵金光流溢,庚金之气在他面前凝成了一片,好似一面巨大的盾牌一样,以此迎向了李元锦。 李元锦抬手将阴殛石打出,葛制身子一侧,一只莹绿的大手从他肋下伸了出来,将阴殛石一把抓在了手里,正是站在葛制身后数丈远的白丕。 白丕的身子好似一摊烂泥,左手骤然伸长了数丈抓住了阴殛石,李元锦抖手将手中的阳殛石也扔了出去想要再度合击,却被葛制张开双手接住。 阳殛石放出无数雷霆激射,被葛制的双手紧紧捂住,以强健的体魄箍住了阳殛石,无数的电光从他十指缝隙之中窜出,在他身上不住地舔 舐,留下一道道焦黑的印记。 白丕趁机而动,右手猛然变长变大,向着李元锦抓了过去,当中两根手指已经变成了巨大的勾魂刀,寒光烁烁的手指内弯就是锋利无匹的刀刃。 李元锦急忙闪身躲避,但是那大手好似追食的巨蟒一般,在空中一个转折,再度向着李元锦抓了过去,不管李元锦怎么闪避,那大手都紧随其后,不断接近。 李元锦闪避不得,便挥动手中的坠玉剑,向着大手当面斩去,大手被剑锋当中斩开,分左右从李元锦的身边划过,一直被斩到了手腕之处。 被斩开的大手错过李元锦的身体,却好似无事一般转头又缠绕了上来,将李元锦的身体紧紧的裹住,两柄勾魂刀顺势向着他的脖颈直斩而来。 坠玉剑脱手飞出,长长的绳穗缠住了一柄勾魂刀,剑身也架住了一柄勾魂刀,一道灰光从他衣袍下飞出,向着不远处的白丕激射而去。 只是这一次,却被白丕看的清清楚楚,他冷笑一声,任由觅心剑穿胸而过,却连一丝鲜血都没有流出。 白丕念动咒语,满身上下的人面都泛起莹莹绿光,他微微张口,满身荧光往内收敛,从他口中射向了李元锦。 李元锦微微叹气,他也只能张开嘴巴,口中一道剑气激射而出,将白丕迎面而来的那道绿光打碎。 看来自己还是太托大了,终究还是没能掩藏住实力。 剑气掉转回头,将白丕的手臂当中斩断,李元锦从中脱身出来,伸手一招,觅心剑返回身前,被他伸手轻轻握住。 坠玉剑有些短了,使起来还是有些不趁手。 李元锦不再掩藏自己的剑修身份,觅心剑上暴涨出数十丈长的青色剑芒,向着白丕当头斩下,左手剑指一挥,身边的那道剑气也一并飞出,向着白丕刺了过去。 白丕的化成了阴魂鬼体,虽然不惧寻常法宝兵器的直接攻击,但是这种以真气凝成的剑芒剑意,却能虚实皆斩! 白丕的右臂齐肩而断,被斩下的手臂变成了一片片飞散的人面后化为飞灰,而那道剑气,他更是来不及躲闪,直接从他的头颅穿过,将他自己的面皮,也斩开成了两半。 白丕满身的面皮开始张张翘起,随着一股股的黑血从他的身上滑落下来,一声声凄厉的鬼嚎之声此起彼伏,凄惨幽怨,满含无数的不甘和愤恨。 白丕的尸身从空中跌落,阴殛石失去了束缚,再度回到了李元锦的身前。李元锦伸手握住,向着葛制扬了扬,若是他还不放开,刚才白丕享受过的双鸣雷,就要再度用在他的身上。 葛制松开了自己的双手,阳殛石脱手飞出,再度被李元锦收回,也没有再用的心思,反正已经出剑暴露了,真气也所剩不多,就赶紧杀了这两人,结束战斗算了。 葛制一直觉得,自己是三个人之中最弱的一个,既没有头脑也没有秘法,只有一身抗打抗造的粗糙皮肉,所以素来一切事情都以二人马首是瞻,从不多言一句。 现在白丕身死,抚香重伤,这一场的危难,比起三人之前遇到的任何一次都要凶险。事已至此,他只能横身挡在了抚香的身前,不容置疑的低声说道:“逃!” 抚香楞了一下,刚想要开口,葛制却已经再度说道:“快逃,我帮你拖住他,以后就你一个人了,替我好好活下去。” 抚香楞了一下,葛制平时沉默寡言,她从来没有听他说过这么多话,也从未听过他如此温柔的话语,就连这话语之中的命令和决绝,对她来说也是如此的陌生。 葛制不再说话,只是紧紧的盯着面前这个再度握剑之后气势迥然的少年,看来之前几番动手,他都还一直掩藏着自己的实力,现在图穷匕见,自己也不知道究竟能够挡得了多久。 李元锦看着面前神色决然的葛制,目光放远又看了看不肯离去的抚香,但是葛制马上横移了尺许,将李元锦的目光遮住,那满面坚毅的神情,明明白白的表述着一句话。 想要伤害她,就先跨过我的尸体! 恍然之间,李元锦好似照了一面镜子。 自己此行而来,是为了什么?他心中的执念,怕是不比面前这位沉默的青年少了半分。 李元锦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将觅心剑收了起来,轻轻地说道:“你们两个走。” 葛制根本不为所动,这种欲擒故纵的手法,他见了不知道多少,根本不可能为此分神,给对面一丝机会的。 李元锦叹气道:“我从一开始就没有与你们动手的念头,就算是适才出手也是处处留有余地。那位姑娘中的那一剑,我本可以直接穿心而过的。” 葛制仍然不信,但是抚香却已经走到了他跟前,轻声的说道:“葛制,他没有骗你,他本可以直接一剑杀了我的。” 然后她转头向前,疑惑地问道:“你已经杀了白丕,为什么又要放我们两个走?不怕我们之后找你寻仇吗?” 李元锦笑道:“为什么?大概是因为我旧伤复发?或是因为我真气不济?” 他伸手掏出两个药瓶,从中各倒出了一颗丹丸吃下,然后将瓶子扔给了葛制,开口说道:“硕食丹和闭口糍,正宗广药源总店出售的,赶紧找个地方恢复一下伤势。这里可是申山。” 说完这些,他径直转身离去,只留下两个一头雾水的人,看着手中的两瓶丹药苦笑不已。 自己教给他的道理,居然又让他还给了自己?还有,这两瓶丹药算是安慰吗? 不敢过多犹豫,葛制带上抚香,两个人急忙朝着另一个方向离开,找地方恢复伤势去了。 李元锦放走了两人,转身离开没有多久,突然感觉到了腰间轻轻震动,他满面欢喜,莫非真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刚刚放过了一个真心人,自己的念想就也要实现了? 他急忙掏出那片绿叶,感受着当中令他狂喜的回复。 “逐殁山。” 第二百零七章 逐殁山 李元锦接到卫医命的回复,片刻不停地赶向了逐殁山,只是并没有因为高兴而忘了谨慎,先将身上满是打斗痕迹的衣服换下,然后恢复了一些真气,才向着逐殁山赶了过去。 申山共有四道大山脉,三条大致呈南北向,剩下的一条呈西北至东南向,将三座南北向的山脉尾端串联,兜住了南下的方向,也因此在群山之中形成了两座大湖。 说是大湖,其实水面之宽广何止数千里,简直和某些海域都不相上下。申山盘踞龙腰洲中段地方,这两座大湖又居在申山之中,好像龙腰洲的眼睛一般,故此被分别称为美人眼和英雄目。 大湖四周,密布着数百座从山支脉,好似眼睛周围的睫毛一般,两湖的名字也因此岔开了说法,眼睫多的就是美人眼,眼睫少的就是英雄目。 逐殁山,就是居中的那一条南北向的主山脉,位于申山正中架在两湖中间,卫医命报出山名的时候,李元锦的心神还微微的震了一下。 筑衣教的教址,正是在逐殁山中。 卫医命回复的声音简短且急促,好似遇到了什么着急事情一般,加上他所处的那个地方,很难不让人联想到与筑衣教的瓜葛。 但是李元锦为了救人,现在也顾不上那么多了,只能先过去见到他,之后有什么事情再静观其变。 李元锦是从北面山口进来的,一路往南而下,到达的就是位于逐殁山西侧美人眼,然后沿着美人眼东边湖岸在前行数百里,就能到达逐殁山的脚下。 逐殁山脚下有一处城池,大有三十里方圆,悬建于美人眼的湖水之上,有一个非常凄婉的名字,名为垂泪城。李元锦花了三天的时间才到了这处城中,然后对着那片叶子再度发信。 这几天之中,李元锦对着叶子三次发信,询问卫医命人在何处,卫医命只回复了一次,让他到了垂泪城之后再度联系,自己会想办法与他见面。 这过程中,李元锦一直没有开口说过自己是谁,卫医命每次说话都简短仓促,也从来没有过问。 李元锦发信之后无事可干,就只能就近先找一处酒楼茶肆,点了一壶据说是以美人眼湖水冲泡的特有名茶,每一位客人喝完之后都盛赞名副其实,称为“梨花带雨”。 李元锦满怀期待的端起来喝了一口,都来不等他细细品味,就已经想要说一声果然名副其实了。 一壶五枚青玉币的昂贵茶水,当中弥漫着一股死水中浸泡着水草的腐臭,李元锦差点没直接喷出来,这种茶若是给爱美的女子喝了,可不就是如同茶水的名字一样,得哭的梨花带雨一般了。 李元锦还不及将茶水喷出去,那股腐臭的味道已经骤然消散,转而出现的,是一股略带咸苦的清凉滋味,顺着喉咙一路往下,浸透五脏,润泽肺腑。 出人意表的,这茶居然能有伐毛洗髓的奇异功效,虽然作用微乎其微,但是确确实实能够伐除人身的一点沉郁,就是实在太难喝了些。 眼见李元锦将那杯茶喝了下去,酒楼的掌柜的目光一亮,走到李元锦跟前抱拳笑道:“道友,这茶水滋味儿如何?” 李元锦撇着嘴,频频的摇头道:“实在难喝,真不愧这梨花带雨的名字。” 掌柜的笑道:“难喝你还能咽的下去?道友不是一般人啊,我在这垂泪城中经营这里数百年,如你这般年轻还能饮下这苦水的人,真是少见。” 李元锦笑道:“掌柜倒是慧眼,能够看得出我年轻?” 掌柜的伸手比了比面前的桌子,李元锦赶紧伸手请他坐下,自己到此,本来就要跟人打听一下这逐殁山的情况,现在掌柜的主动上来攀谈,那更是合了他的心意了。 掌柜的在李元锦对面坐下,伸手提起茶壶给他续上了一杯,笑着说道:“这茶你倒方法的不对,所以才有这一股子死水味道。美人眼的湖水,上清下浊,冲泡出来的茶也是一样,所以这茶,不能从壶嘴里出,而是要侧过壶身,从盖口上慢慢倒出来,味道就好多了。” 他微微敞开壶盖,从盖口上缓缓的倒出来一杯茶,笑着对李元锦说道:“请茶。” 李元锦伸手端起那杯茶,皱着眉头看了一眼,然后微微的酌了一口,面上的表情又皱在了一起,但还是礼貌的将那杯茶喝了下去。 掌柜的看着他面上的表情,笑着问道:“滋味如何?” 李元锦很诚实的回答道:“还是一样难喝。” 掌柜的哈哈大笑道:“小兄弟是个实在人啊,一点也不回护一下我的面子。” 李元锦也笑道:“掌柜的也是个幽默之人,生怕客人要退茶,就诓骗人家多喝一杯,落下了不好喝你怎么会喝第二杯的口实。” 掌柜的抚掌大笑道:“小兄弟学东西倒是快,马上就开始顾着我的脸面了,有意思,有意思。” 他笑了一会,突然转过了话头,开口问道:“小兄弟你孤身一身,跑到这逐殁山来做什么?” 掌柜的虽然脸上还挂着笑意,但是话中的语气却不太对劲儿了,甚至还微微的眯起了眼睛,十分不礼貌的紧盯着李元锦的脸。 李元锦面色不动,笑了笑道:“外出游历,探秘访幽,就一步步走到这里来了。” 掌柜的嘴角一勾,笑着说道:“照这么说,小兄弟你一身的伤痕,也是之前探秘之时遇到了恶冢,所以才落下的喽?” 李元锦依然不动神色,笑着说道:“掌柜的真是一双慧眼,这都给你看出来了,果然不愧是在筑衣教眼皮子下混饭吃的人。只是不知道掌柜的找我,究竟有什么事情呢?” 掌柜的微笑不语,伸手自桌子上拿起一个杯子,给自己也缓缓地到了一杯茶,拿在手上细细的品着。 李元锦笑道:“掌柜的,这茶你也喝了,茶钱是不是咱们两个分摊一下呢?” 掌柜的没有应声,只是浅斟慢酌的将茶水喝完,杯子放在了桌子上之后才笑着说道:“茶你请,我跟你再聊一件事情。” 李元锦很爽利的掏出了五枚青玉币,轻轻地放在桌上,笑着问道:“不知道掌柜的有什么要和我聊的?” 掌柜的再度提起茶壶,慢慢的斟茶,轻轻地说道:“我有一位朋友,三天前托付我办一件事情,说是近日会有一个年轻人来找他,让我替他留意一下。” “他说那位年轻人说话之时气息中涩,应该是一位身受重伤,想要求他帮忙医治的人。但是我那位朋友现在有些事情牵绊,就托付我帮忙看看,有没有和他见面的必要。” 掌柜的用手轻轻地抚着茶杯口,笑着说道:“这件事情,值不值这一壶茶?” 李元锦微微笑道:“掌柜的就这么自信,我就是你在等的那个人?就仅凭我身上有些伤?” 掌柜的笑着说道:“明知故问,那件东西你一直抓在手里,慧眼如炬莫非不是你说的?” 李元锦只能笑着摊开左手,将手心里握着的叶子亮了出来,这几天内,他不管是赶路还是休息,这片叶子一直抓在手里,生怕会错过了卫医命的消息。 李元锦将叶子拿了起来笑着问道:“前辈说的可是这件东西?不知卫医师现在究竟在何处?” 掌柜的呵呵大笑道:“这会我又成了前辈了,小兄弟如此见风使舵可不好啊。” 李元锦两手一摊,无奈的说道:“性命攸关,由不得我不说几句好听的话。还请前辈告知,卫医师究竟人在何处?” 掌柜的依然不为所动,只是笑着说道:“小兄弟你连名字都不肯告诉我,我们如何能接着聊下去呢?” 李元锦听到这话,赶忙起身行礼道:“前辈,在下元济。真的是有要事向求见卫医师,还望前辈通融一下。” 掌柜的接着问道:“那你又是如何得到这片甘草叶的?” 李元锦只能据实而答道:“其实我之前曾经求医到贺新医师,他看过之后给我推荐了卫医师,还将这片甘草叶借给了我,我才能一路寻到这里来。” 掌柜的这才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难怪他让我留意一下你,就是因为这叶子的来路。小兄弟,此间不是说话地方,还请随我来。” 说罢起身而走,李元锦跟在他身后,绕过柜台穿过一道门,来到了后厨所在的院子里。这院子临西是厨房,东面和北面都是屋舍,想来就是掌柜的伙计们住宿的地方了。 掌柜的将李元锦带到了北屋之中,将门关上之后坐下,这才对李元锦开口道:“元老弟,在下朱山明,之前屡犯试探,还请老弟不要见怪。” 李元锦赶紧回礼道:“朱大哥客气了,在这申山之中,不管怎么小心都没有过错。” 朱山明听到这话哈哈大笑,笑的李元锦都有些不知所措了,朱山明这才停了下来说道:“小兄弟,是不是来之前听很多人说了申山如何如何,一直觉得这里是一处可怖的龙潭虎穴,人人如妖似魔啊?” 李元锦有些赫然,只能轻轻的点了点头,朱山明接着说道:“那你这一路行来,所见如何,所知如何?” 李元锦仔细想了一下,除了一开始遇到了三个人围杀自己,之后好像还没有什么特别的,经过了多处集镇城池,所见与外面世界并无太多相差。 朱山明不等他回答,就已经自顾自的说道:“世间恶人处处皆有,只不过申山的规矩自成一派,外面那些豪门大族的习惯在这里不适用了,所以才会觉得这里就是恶之根源,善之绝境。” “其实这里和外界有什么不同呢?筑衣教的地方一样不许伤人害命,甚至比外界还严正的多。至于荒郊野外的杀人劫掠快意恩仇,不过是别外界少了那些冠冕的粉饰而已。” “如此想,你还觉得申山是穷凶之地,极恶之所吗?” 李元锦想了一下,很认真的说道:“这些跟我有什么关系,我只想找到卫医师,求他疗伤治病而已。” 朱山明微笑道:“哦,莫非你就不想借此为申山发声,诉一诉这世间的不平吗?” 李元锦沉声应道:“我人微言轻,哪里来的那些本事为他人诉不平,我真的就只是来寻医的,仅此而已,多余的事情我绝对不会去想的。” 朱山明微微低垂眼睑,沉默了许久之后,这才开口说道:“小兄弟,朱某多次试探,实属无奈之举,还请小兄弟千万海涵。” 李元锦正色道:“朱大哥几次试探我,又将我带到后堂僻静处,却又迟迟不肯说出卫医师的下落,可是卫医师出了什么事情?” 朱山明伸手往上指了指,微微叹气,没有说话。 朱山明此意,说的可能是二楼之上的人,可能是身份更高的人,但是他的手指还有微微倾斜,似是指向了一个方向,那么就只可能是一个原因了。 筑衣教,卫医命不知为何,果真陷进了筑衣教之中。 李元锦有了猜测,压低了声音问道:“卫医师陷了进去,不能出来了?” 朱山明轻轻点头到:“他的一身医术被人看中,现在应该已经穿上了一身灰衣。” 筑衣教以衣色定阶,黑灰金白,代表了不同的身份。 李元锦心中踌躇,筑衣教在申山之中可谓是与天平齐,看朱山明的神色,卫医命不是自愿入的筑衣教,而且还是被人严密限足,不能轻易与人见面的。 李元锦有些疑惑道:“朱大哥,卫医师既然能够托付你,必然是无比信任你的,而你诸多试探我,莫非是想?” 朱山明无奈苦笑,微微点头道:“他在五年之前被人带进了筑衣教之中,专职为筑衣教培养天材地宝,熬炼丹药医治伤患,其实也没有什么难处。” “但是他却是一个散漫自由惯了的人,被人禁足于逐殁山上,每月只能够下山一次,于他而言与囚禁何异,所以他早就在暗暗计划,想要逃出筑衣教,重获自由了。” “可是筑衣教的规矩何等森严,如何能有人敢帮他,就连我也不敢过多插手。适逢你正好传信找他,便成了他唯一的机会。你若是能够救他出去,他就愿意为你医诊治病。” 这就很麻烦了,自己孤身一人,想要从筑衣教手中捞出卫医命,恐怕真是如临登天一般。 李元锦无奈道:“卫医师倒是看得起我,已经知道了我内有伤势,还敢予我这么大一个担子。” 朱山明叹气道:“没办法,他已经枯守了好几年,这是唯一一次等到的机会,落水之人,就算明知稻草浮不起自己,但总归是要出手死死攥住的。” “当然,他也知道这件事情难如登天,所以才让我几次试探于你,若是你轻浮骄躁内无城府,就干脆不跟你说这件事,直接让你打道回府,免得害人害己。” “但是我见你心思不错,做事知道量力而行,才与你表明此事,若是你能够想到办法是最好,若是不行,以你的性格怕是也会知难而退,不会乱来。” 朱山明虽如此说,但是李元锦却明白,这件事情做也得做,不做也得做,卫医命把自己当做救民稻草,自己又何尝不是如此视他。 只是此事难度颇高,自己又对此处一无所知,肯定是不能贸然答应的。 李元锦沉吟一会之后,这才开口问道:“朱大哥,不知道卫医师现在人在何处,我能不能先见他一面,然后在定夺此事?” 朱山明皱眉道:“恐怕不行,他虽然每个月能够下山一趟,但是身边却时刻陪着两名黑衣弟子,不管他说什么做什么,与什么人打过交道,都会被一一记录,你若露了面,之后之事就难办了。” 李元锦想了一下,再度问道:“那他在筑衣教之内的时候,有没有跟着他?” 朱山明惊愕道:“你还想到山上去跟他密谋此事?若是被人发现你不是筑衣教弟子,你就没命了。” 李元锦回道:“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而且我见筑衣教的弟子,个个都外罩兜帽长衫,我只需遮住自己的脸,假装是去卫医师哪里看病治伤的,应该就不会被发现。” 朱山明皱眉道:“恩,这倒是可以试试,你这一身的伤势,去看医师也是情理之中。” 李元锦说道:“既然可行,那事不宜迟,我这就找一件这样的衣服上山去,不知道朱大哥你知不知道山上的路怎么走,卫医师又在筑衣教的什么地方?” 朱山明沉默了一下,眉目之间隐有顾虑,李元锦也没有多说什么,毕竟之前他还只是传信,但是若真说出了筑衣教的情况,那就是伙共同谋,万一败露就难逃罪责。 朱山明思索了片刻,还是开口说道:“逐殁山上山的路只有两条,分列在逐殁山的东西山麓上,也既是在美人眼和英雄目的边上,于你而言,上山的路只有一条。” “逐殁山上,共有二十八处殿宇,依着二十八星宿而建,分列在逐殁山东西南北四面,拱卫山顶的主殿。你此行上山,必然要先穿过西方白虎的七宿大殿。” “白虎七宿,乃是筑衣教当中专主杀伐护教的弟子,人人皆是体修,你穿过之时一定要无比小心,若是给人发现,就你现在的体魄,根本就是逃无可逃的境地。” “卫医命所在的,乃是位于北方的玄武七宿,危月燕宫殿之中,你只要能进到此地,应该就能见到他,但是你们两个怎么单独见面私下说话,还得随机应变才是。” “其是这些都还只是小问题,最为重要的,就是你如何掩藏自己的身份。筑衣教的衣服看似寻常,但是却内有玄机,若是没有什么防备,岂不是人人穿上黑衣,就能自有进出了。” “筑衣教衣服的领口和袖口之上,都有一缕丝是教中特制的,只要以真气催发,就能透出丝丝亮光,筑衣教中的人也是凭此辨别身份,若是你无此衣,走在山门前的时候就会被人发现。” 李元锦听完这话,皱着眉头问道:“若如此,岂不是没有办法进入山门?我出去找一个筑衣教的弟子劫一件衣服行不行?” 朱山明笑道:“劫?筑衣教弟子但凡能穿上黑衣,最低都是金丹境界,你如何能无声无息的制住或杀死一个金丹境的人?” 李元锦蹙眉更甚,但是却无其他话可说,莫非就真的只能等卫医命一月一次的下山,让朱山明代为转达,卫医命能够避开跟着的人托付朱山明,两个人应该是有一套暗语可用的。 只是那样的话,得等到什么年月,才能和卫医命说明事情,谋划对策呢? 朱山明长叹一口气,起身走到屋中柜子前,从里面那处一套黑色衣服递给李元锦说道:“事出无耐,你就穿这件。” 李元锦诧异的抬头,朱山明看见他眼中给的疑惑,无奈的说道:“没错,我也是筑衣教弟子,是这垂泪城中的收风人,所以平日里不能穿这黑袍。” 李元锦没有伸手去接,而是疑惑的问道:“那我穿了这件衣服,岂不是要将你带累其中?万一筑衣教之后查起来,你肯定会有麻烦的。” 朱山明笑道:“你只要之后将衣服送还给我,又哪里会有我的麻烦呢?就算真查起来,那也是山门之人看守不力,与我何干?” 李元锦半信半疑的接过那件衣服,有些不解的问道:“朱大哥,你为什么要如此帮助卫医师?” 朱山明笑道:“你与他连面都没见过,又为什么要为他冒这个险?我帮他的原因,就是你助他的理由,只是我已经提前收到了应得的回报了。” 李元锦这才明白,原来是卫医命之前救过朱山明,那这一切就能说得通了。 现在诸事皆备,李元锦也不再迟疑,就此告别了朱山明,出垂泪城往东,径直往逐殁山上去了。 朱山明一人独坐屋中,手指轻轻地在桌面上敲打,突然微微一笑道:“元济?真假。” “他能不能就此脱身,就看着小子够不够机灵了。” 第二百零八章 卫医命 李元锦穿上了那件黑袍,将自己的头面罩住,一路低着头出了垂泪城,往东边的山上走去。一路上见到他的人全都往两侧闪开,虽然嘴上没说什么,但是眼中却无不泛起三分忌惮。 李元锦一边感慨筑衣教在申山之中的莫大威势,一边沿路往山上而去,行了大概十里路,就来到了逐殁山西麓。 山麓之上,是一条倾斜向上的宽大山路,宽足有三丈余,其上以青石板铺就,清净整洁,一片落叶都没有。 山路一直蔓延到山腰平缓处,迎面而见就是一个巨大的奇怪建筑,说是屋舍,四面相围却无窗户,说是围墙,却又飞檐拱角内有内室,前后两个门洞相通,好似在巨大的围墙里掏出了一间大屋一样。 数丈高下的门洞两侧,有一副楹联,却只有对而无横批,其上文字,说不尽的写意风流,狂傲之至。 “衣随岁月长,袖摆天地宽。” 李元锦细细的读了一遍这楹联,这当中满是筑衣教的睥睨之意,但是这楹联之后,却又有几分说不清楚的韵味。 信步上前,这处山前殿门口站了两个同穿黑衣的人,见到李元锦走近,双手叠在胸前做整理衣襟状,微微鞠躬行礼,然后开口问道:“这位同袍,不知你返回教中所为何事?” 这乃是筑衣教的教中礼节,李元锦也依样做过,嘴上回答道:“在外办事之时受了些伤,特返回山上寻医师救治的。” 其中有一个人见他面色苍白,又开口问道:“这位同袍,我见你面色不太好,看来伤势不轻,不知需不需要我们送你一程?” 李元锦赶紧谢道:“多谢同袍好意,只是你们还有职责在身,我也行动无碍,自己上去就可以了,万不敢劳烦二位。” 那人笑着说道:“那就好,你赶紧上山去找医师,尽快疗伤治愈。再过一阵子就是教中更衣大典,届时就没人能够顾得上你了。” 另外一个人也笑道:“正是,我们也不好走动,若你走到一半吃力了,就招呼一下白虎宿的同袍们帮你一把,他们都是身强力壮的家伙,背上你两步就到了。” 李元锦再度行礼谢过,与那两个看守之人话别,穿过了山前殿时,又在左右两边看到了一副楹联,内容与之前相差不大,只是改动了几个字,但是其中意思却天差地别。 “意随岁月长,修拜天地宽。” 念在嘴里一样的一幅楹联,却分写了两个截然不同的内容,一个放在山门前给山外的人看,一个放在山门里给教中的品。 外狂而内敛,教中之人皆以同袍相称,亲近和睦,而外面的人,则个个言说筑衣教凶狠暴虐,这内外之间变化的差距,未免有些太大了。 李元锦适才觉得留有余韵的味道,这下找全了。 这筑衣教,有意思。 李元锦接着往山上走,这一路上去都是平坦光滑的石阶,其间分出无数岔路通往山中其他地方,李元锦哪里顾得上其他,也没有心思去查看,只是沿着主路一路往上。 行了半个时辰左右,李元锦就见到了一群庞大的建筑,看似依着山势迟缓处而建,但是宫殿楼宇的布置,却无不暗合西方白虎七宿的方位。 屋舍主体均为白色,每一间屋舍就是一个星位,连贯一处就是一个星宿,奎,娄,胃,昴,毕,参,觜,七处大殿分列各方,隐隐围成一个白虎星象,屋舍之上都有丝丝庚金之气漂游。 屋舍与屋舍之间的空地上,各处都是赤裸着上身的大汉正在习练外功,相互之间比试搏斗,或是拿着小山一般的石锁、石担子在打熬身体。 其间甚至还有身姿雄壮的女性混杂其中,与那些男人一起掰腕子、顶角,闹得不亦乐乎。 西方白虎七宿,主杀伐,主争斗,乃是筑衣教维山护教的臂腕,也是重大典礼的仪仗。 李元锦走到这里的时候,人群之中似乎正在爆发一场小小的争执。 远远的就能听见,里面有一个人大声的喊道:“不行,你那样的做法根本就不行!” 马上就有人就反驳道:“你的做法就是对的了?胡添一气,简直不知所谓!” 率先开口那人马上就不乐意听了,他气鼓鼓的说道:“行啊,那咱们就去演武场较量一番,凭拳头判定谁对谁错!” 另外一个不服气的说道:“打就打啊,怕你不成!” 马上旁边就有和事佬说道:“别这样,大家相互之间都是同袍,若只是切磋技艺还好,为了争论对错出手,岂不是伤了和气?咱们只需另外再找一人,让他来判定此事不就好了?” 此言一出,立刻就得到了周围人的一致认同,一群人左右观望,就把目光锁定了正在上山而来的李元锦。 其中一人纵身一跃,直接横跨百丈距离,来到了李元锦的身边,伸手拉住他一侧肩膀说道:“这位同袍,请你帮我一个忙。” 另外一人不甘落后,身形闪动也来到了李元锦的身边,伸手拉住他另外一侧手臂,只是鼓胀这脸色,却没有说话。 两个人将李元锦左右架住,一直走进了一处巨大的空地上,周围的人群马上往前拥了过来,惊的李元锦还以为自己已经暴露了,正在暗中揣摩该如何才能脱身。 率先拉住李元锦的,是一个光头的大汉,满身上下是一身漆黑的纹绣,各种各样的珍惜异兽都齐聚于身,好似一个斗兽场一般繁盛。 光头大汉松开拉着李元锦的手,对着施以教礼之后,这才开口说道:“这位同袍请述无礼之罪,我们将你请到这里没有别的意思,是想让你为我们分一个对错出来。” 李元锦这才松了一口气,原来自己并没有暴露,他赶紧还礼说道:“这位同袍请说,我一定仔细倾听。” 说的是倾听而不是分辨,这一句话姿态很低,立刻就得到了两边人的一致好感,同声请他论断此事。 另外一个拉着李元锦的人身材矮壮,一身健实的疙瘩肉,说话似乎有些不太利索,但还是抢着开口道:“我我们这里马上就,就,就” “就”了半天,还是没能将话说出来,光头大汉推了他一把,着急的说道:“去去去,说不来还抢着说,让我来。” 光头大汉转身向李元锦说道:“这位同袍,教中过一阵子就是十年一度的更衣大典,我们白虎七宿,除了日常护教之外,逢大典之时,还要担任仪仗,你该知道?” 矮壮汉子伸手指着光头,闷声说道:“对对。” 李元锦心中了然,原来是为了此事争执,于是开口回道:“原来如此,但是这大典仪仗之事,该由教中决定,我人微言轻的哪里能够论断该由谁负责。” 光头大汉把手一摆,笑呵呵的说道:“同袍你说什么呢?这种事情当然是由教中决定了,我们怎么会有胆子去争这个呢。” “我们说的是,每逢教中大会的时候,就会大摆长龙宴席,当中有一道小食,腻若琼玉白如凝霜,入口细嫩 爽 滑如脑,口感上佳,称为豆腐脑。” “这豆腐脑本身无味,但是却能添加其他佐料食用,也是因此分出了不同口味,刚才我们要争论的,就是这豆腐脑,究竟是甜的好吃,还是咸的好吃。” 李元锦差点没脱口而出,还争什么啊,肯定是咸啊,你们都是闲的?居然为了这种事情闹得要开打? 想是这么想,说可不能这么说,他只能笑道:“这种事情我怎么能断言的了呢,这完全是个人口味的事情,没法分说啊。” 矮壮的汉子急了,支支吾吾的却又说不出话,只能手忙脚乱的比划。光头大汉见他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又是一巴掌趴在李元锦肩上,有些丧气的说道:“同袍你这不跟没说一样吗。” 这一巴掌拍的有些重了,李元锦禁不住往后退了两步,光头大汉正准备道歉,却看见他满面苍白无血色,急忙开口道:“哎呀同袍,身子怎么这么虚,我都没用力呢,怎么就把你打伤了?” 李元锦摆手道:“不关你的事,我之前就已经受伤了,这次回教,就是为了找医师医治的,却被你们给半路叫住了。” 光头大汉一见如此,马上歉意的说道:“哎呀哎呀,那可耽误不得,我们还用这种事情牵绊你。这样,我这就送你去过去。” 说着话,他一把就将李元锦搀住,那个矮壮的汉子也从另外一边扶住了他,两个人脚下如飞一般,带着李元锦在西宿白虎的殿宇之中左右穿行,径直往北宿那边去了。 到了北宿之后,光头大汉问道:“同袍,你是要去哪一殿?要是没有相熟的医师,我就为你介绍一个如何?” 李元锦心念一动,趁机回答道:“我要找的是一位姓卫的医师,据说他是在危月燕殿,不知道你们可认识?” 矮壮大汉又开口道:“我我我” 光头大汉没好气的说道:“你什么你?你认识啊?我都没听说过我们有姓卫的医师。” 矮壮大汉憋了半天,这才把后面的话说了出来,“我不知道!” 光头大汉冷哼道:“不知道还那么多废话。同袍,我们真没听过这位医师,只能把你送到危月燕,你自己去找了。” 李元锦心中有些遗憾,不过这样也好,看来卫医命应该是改换了化名,那之后再办事的时候也能方便些,于是他笑道:“好的,就劳烦二位将我送到危月燕殿前即可。” 原本还要自己漫无目的的依着殿名去找,现在却有两个人自愿带路,就算不能直接找到卫医命,那也比自己乱寻好的多。 没过多久,两个人就将李元锦搀到了危月燕殿前,光头大汉施以教礼,开口说道:“同袍,我们就将你送到这里了,你还请自去寻找。我叫黄顺,未请教同袍高姓大名?” 李元锦随口答道:“我姓任,叫哲枚。” 矮壮大汉又开口了,“我叫叫叫” 黄顺一把揽住他,没好气的说道:“别叫了,耽误人家去看病。这家伙叫余常言,也不知道家里怎么起的名字,把孩子方成了这样。” 黄顺拉着余常言走了,李元锦只能自己进殿寻人,但是又不敢随意乱转,之前听朱山明说卫医命已经穿上了灰衣,他就只寻殿内有灰衣人的才进去。 危宿共有三殿,李元锦直走到第三殿的时候,才看见里面有一抹灰色人影,新冲冲的走进去就要开口,却看见殿内四角,还坐着三位身穿灰衣的人。 这就很麻烦了,幸好自己刚才没有直接开口,否则名字一叫出来,事情当时就得泄露两分。 李元锦不敢轻举妄动,只能悄悄在衣服底下用叶子发了一道信息,内容是,“我已经到了殿内,你是哪一位?” 但是四个灰衣人依然没有人有反应,都是自顾自的整理着药材,看顾着炉火。看来是卫医命足够谨慎,要么是甘草叶没有带在身上,要么就是接到了讯息也不敢回答。 万般无奈之下,李元锦只能站在殿门口轻咳一声,等到殿中的人都转过头来,这才施了一个教礼开口道:“诸位医师,不知哪位有暇,能否与我些甘草叶,拿来泡水喝?” 屋中马上就有一个灰衣人不屑出声道:“你懂不懂啊,甘草即便是拿来泡水,也是用切好的根片,那叶子能泡水吗?不知所谓。” 旁边一个正在轧药的黑袍人开口笑道:“贺医师,又不是人人皆能懂得药理,莫怪莫怪。这位同袍,我这就去给你取甘草来。” 那位贺医师马上开口制止道:“你不用管他了,那个谁你跟我来,我好好为你恶补一下药理知识,否则这话说到外面去,岂不是丢我们北宿的脸呢。” 周围几个人立刻敬称贺医师深明大义,那位贺医师走到李元锦跟前白了他一眼,什么都没说就带头走了。李元锦急忙跟在他身后,亦步亦趋的出了大殿,转进了储放药材的偏殿。 李元锦跟在后面,轻笑问道:“敢问医师,您可是叫做贺新?” 那人头也不回的说道:“是啊,又如何?” 李元锦笑道:“那就对了,说明我没有找错人。还请贺医师好好为我讲解一下这甘草和甘草叶,究竟有什么不同。” 那人转过了身子,谨慎的看了看周围,然后压低了声音说道:“你就是那个半死不活的小子?你胆子够大的,居然敢到这里来?这衣服哪来的,是不是朱老哥的?你小子可不要害了他才是?” 李元锦无奈的说道:“我也不想涉险来此,但是不来也没有办法啊,否则的话” 这人正是卫医命,在那黑袍人称他为贺医师的时候,李元锦就已经猜到了。真不愧是兄弟情深,都走到了申山里了,还不忘给自己师兄扬名立万。 卫医命赶忙打断他的话,气呼呼的说道:“小子你怎么这么啰嗦,有什么办法就快说,要是能行我出去后就给你治病,不行的话你就赶紧走,别把自己也陷在了里面。” 李元锦摇头道:“卫医师,我并不是为了让你给我医诊,而是有一位朋友” 卫医命又打断他道:“小子你别啰嗦了,只要能救我出去,不管是几个人我都能给你治。你话这么多,很浪费时间的你知不知道,你究竟有没有办法?” 李元锦心中哀叹,总算是知道为什么贺医师临走之前跟他说,对卫医命说话一定要简短了,看来关键点还不是在简,而是一定要短才对。 这位医术高明的卫医师,只要你跟他说话超过二十个字,他马上就会打断你的话,先贯以啰嗦的批言,然后说上一堆其他的事情。若是你说话长篇大论,不知道要被他打断多少次。 也不知道他哪来的自信说别人啰嗦的。 李元锦只能双手一摊,无奈的说道:“还没办法。” “完了?”卫医命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他。 “完了。”李元锦很认真的点了点头,“免得你嫌我啰嗦。” 卫医命两眼一翻,没好气的说道:“你什么办法都没有,就敢钻进筑衣教来?你不会跟我说你要带着我一路杀出去?小兄弟,你看看你这只有一口气的样子,你敢带我也不敢走啊。” “现在的年轻人,真是不知道天高地厚,什么地方都敢来,什么地方都敢闯。行了,你赶紧下山去,记得把衣服还给朱大哥,不要牵带了他。” “好”,李元锦很干脆的应了一声,转身就要走出去。 卫医命一见如此,赶紧一把拉住了他,不满的说道:“年轻人毛毛躁躁的,想必你也是千辛万苦才来的申山?你什么都不问真就这么走了?” 李元锦转身无奈的说道:“我本来就只是先来了解一下什么情况,然后再去想办法,既然卫医师也说了千难万险,还顾虑我的安危,那我就只能恭敬不如从命了。” 这一次卫医命倒是没有打断他,微微思索了一下之后才说道:“你还真是啰嗦哎,你就说你是来探路的不就行了,说那么多干什么。那你到底看出了来什么了没有?” 李元锦微微叹气道:“卫医师,我刚刚上山的时候就被白虎宿的人架过来了,哪里来的时间去查看周围情况啊?” 卫医命沉默了一下,少有的没有再多余说话,只是沉声问道:“那你现在打算如何?” 李元锦见将他堵的无话可说,这下终于舒服了,微笑着说道:“先来见一见卫医师您,然后出去看看四周的情况,若是有什么计策的话,再想办法来和你商议。” 说是商议,但是基本上就是类同于通知,这位卫医师的话实在是有些琐碎,跟他商量又不知道会被他打断多少次,很难得到一个有用的结果。 卫医命沉默了一下,没有再说话,只是伸手摆了摆,示意李元锦可以走了。 李元锦微微躬身,转身就要离开,刚刚走出没两步,卫医命又开口叫住了他,上下打量了一下他之后,伸手递给他一颗乌黑的丹丸,示意李元锦吃下去。 见李元锦满面疑惑,卫医命开口道:“什么,还怕我给你下毒啊?我看了看你的气色,体内伤病沉珂药气淤杂,将气血都淤死了,难怪一直脸白如纸。这颗是百草顺气丹,吃下去给你顺气的。” 李元锦笑了笑,伸手接过丹药吞下,然后再度对着卫医命行礼,一言不发转身就离开了危月燕殿。 李元锦刚才就明白了,对付卫医命,言语简短是没有用的,最好的办法就是不说话,就能把他堵的死死的。 但是认真地说,卫医命的丹药却是真的厉害,贺新诊过之后只说停下温补药物,却没有办法调理,而卫医命马上就能掏出丹药来为他顺气化瘀。 走出殿外的时候,丹药已近在他体内被真气冲散,顺着他的经脉散布全身,好似春风化雨一般,将体内的残余的药气理顺,真气流转瞬间就活泛了三分,面上也有了一丝丝的血色。 李元锦暗暗的称赞着卫医命的医术,心中的希望顿时就滋生了出来,但是焦急和苦恼也一同涌了上来。 这卫医命如此好的医术,也难怪筑衣教会将他强掳上山了,想要救他出去,这个办法怕不是那么容易想的。 而今之计,就只能先看看周围环境如何,能不能摸到筑衣教防守的漏洞再做打算了。 李元锦出了危月燕殿,在北方七宿的各处大殿周围转了转,反正身上这一身黑衣货真价实,也没有人会觉得他行踪诡秘,任由他慢慢查看,心中规划。 转完了北方玄武七宿,李元锦又顺势走到了东方青龙七宿处。东方甲乙木主生,故而教中灰衣以上的管事和长老都居住在此处,李元锦一身黑衣在此出现多少有些奇怪,也就不能多查看,只当是路过一般微微瞥了几眼。 之后的南方朱雀七宿,更是教中珍宝、钱帛、功法一应之物的存放之处,进出之人均是金衣长老,李元锦只是远远的看了一眼,立刻就被个人目光盯上了。 在山腰上转了一圈,李元锦只是大概的看了一下周围的情况,而山顶之上更是去都不能去,他只能站在一个大路边上,手持教礼,好似一个虔诚的教徒一般望了望山顶之上的宫殿。 成衣宫。 第二百零九章 计将安出 李元锦在山下望向山顶,只能看到巨大成衣宫的宫墙,而山上的人低头望他,却能看的清清楚楚。 成衣宫中,一个身着白衣的少年俯身于一块白玉案前,手持一杆绛紫竹卧雪狼毫笔,正在一本书的边角空地处笔走龙蛇,落笔迅速却又工整,比书上刊印的字体还要隽永三分。 白衣少年面前的玉案面上,好似一汪水面一般,其上倒映着无数的画面流转,四方七宿的殿宇,成衣宫内外的四处,逐殁山上隐秘处的机关要地等等,一处接一处的轮转不休。 少年在一副画面中见到了李元锦被黑袍遮住的半边脸,微微一怔后停下了手中的书写,提起笔在李元锦的周围圈画了一圈,圈中的画面就如水波荡漾一般缓缓放大。 少年看清了李元锦的样子,面上挂起了一丝微笑,自己已经和这个人见过两次面,而且每一次见面二人之间的位置悬殊都变得更大。 遥记起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两个人不知身份同席而坐,虽然言语寥寥,但是却别有一种并肩驰骋的奇妙滋味。 这一次他跑到筑衣教来,又是为了什么事情? 他当然知道李元锦不是筑衣教的人,而且深谙他根本不可能成为筑衣教的人。在他的眼中,这个只见过寥寥两面的少年,应该是自己大道路上的同行者之一。 看他面色苍白似有大病,但是心脏跳动却十分有力,而且真气已经遍行周身指尖发梢,看来那份机缘,他已经完完全全的吃了下去,只是那场打斗的伤势尚未痊愈。 少年突然皱了皱眉头,李元锦身穿黑袍,想要正常上下山肯定是无虞的,他还在山上流连,肯定是要找一条旁的路下山去。要寻旁的路,那就必然是有所图谋。 少年手中的笔在案上轻轻滑动,书案上好似江湖倒流一般,将李元锦自进入申山之后所见所做之事,一一都呈现了出来。 少年笑了笑,只是一个无心本教的弟子而已,随他带走就是了。既然已经认定是未来的同道中人,那现在与他一些方便,也是未尝不可的。 少年心中议定,手臂微微横挥,自笔尖处甩出几个墨点,顺着窗户飞了出去。之后他再也不管李元锦的事情,继续低头翻书,以笔在书间仔细批注。 李元锦望着成衣宫看了半天,依然什么都没能想出来,再逛下去不仅寻不到什么有用的消息,说不定还会引起别人的怀疑,就只好先下山去,隔日再以复诊为名,上山来寻卫医命。 李元锦垂头丧气,转回西侧下山的路上,迎面就看见黄顺和余常言更加垂头丧气的从主殿中出来,相互之间勾肩搭背,不住的安慰对方。 远远的见到李元锦从南面的朱雀七宿绕了过来,黄顺马上就开口招呼道:“任同袍,你不是去玄武七宿治伤了吗,怎么从朱雀七宿那边过来了?” 李元锦没能躲避开,只能笑着上前说道:“我找医师看过了,他给了我一粒丹丸吃了,让我回去调息一下,明天再来找他复诊。我久不在山上,就四处转转,看一看教中的盛景。” 旁边的一个过路人马上开口道:“这位同袍可真是忠心之至,适才还在路边瞻仰了成衣宫盏茶时间,真是教中良材,我等典范啊。” 李元锦笑着对那人施了一个教礼,那人还礼之后就走开了,然后他转头向二人问道:“二位同袍,我见你们满面郁郁,为何突然之间如此沮丧?” 余常言又要抢先开口,却被黄顺一把捂住了嘴,不耐烦的说道:“已经够糟心了,你就闭上嘴让我清净一会。” 黄顺这才转头对李元锦说道:“哎,任同袍,本来教中的命令我们不应该说什么,但是我怎么想也想不明白,这种无足轻重的差事,怎么会落到我们两个身上。” “兄弟你可能不知道,不是我自吹啊,我和这位不该说话的常言兄弟,乃是白虎七宿之中奎、娄二宿实力最强的人,若是大典仪仗,我们二人就算不能护卫教主,那也应该是看守成衣宫大门的人选。” “可是就在刚才,我们被宿主召去,说本次仪仗之事不用我们操心,有另外一件重要的事情要安排我们两个去做,我还以为是什么了不得的重大任务,没想到却是让我们去看守” 余常言马上拉了黄顺一把,磕磕绊绊的说道:“不不不能说。” 黄顺这才反应过来,赶紧歉意的说道:“哎呀哎呀,任兄弟真是不好意思,教中安排确实不能随意透露。只是我心中意难平啊。” 李元锦劝道:“黄大哥,既然是教中安排,那你们也不要多想,都是为教中做事,人前人后皆是一样,事大事小务比尽心。” 余常言马上又开口道:“不不不” 黄顺推了他一把,有些不悦的说道:“任兄弟说的多好啊,你还说不?这才是我筑衣教弟子应有的风度和心念。” “不不不错!”余常言终于将自己的想说的话说了出来,然后对着李元锦持教礼深深一躬。 黄顺也依样行之,然后认真的说道:“任兄弟说的真是好。只是可惜了,我们两个坐不上那长龙宴席,也吃不到那香嫩 爽 滑的豆腐脑了。” 余常言重重叹息,频频点头。 原来是在惦记这个啊! 李元锦真的是无言以对了,这两位大哥居然不是为了职位而懊恼,却是因为吃食而丧气。 那你们还争什么咸甜,压根儿都是咸的。 跟两位咸的齁人的大哥拜别之后,李元锦依着来路下山,经过山前殿的时候,李元锦再度驻步,细细的看着下山处路口的那对楹联。 “意随岁月长,修拜天地宽。” 上山一程,见过了筑衣教的人文,转回头再看这两句话的时候,李元锦的心境和感知,竟然有了丝丝的不同。 意随岁月,修拜天地。 金丹之中,三火齐聚,满身真气倒流回转,涌入丹田汇聚成水,然后浸入金丹之中。 水火相济,阴阳谐成。 金丹之上出现丝丝裂纹,道道金光从缝隙之上透出。 一只手掌搭在了李元锦的肩膀之上,将他瞬间惊醒,从那玄而又玄的境界之中退了出来。 金丹之上的裂隙徐徐恢复,再度变成了浑圆光滑的一颗,李元锦不禁哀叹,怎么会在如此不合时宜的地方,出现了这样的心境感悟。 面前站着的是守在山前殿二人之一,他见到李元锦回转下山,久久的站在门口不动,就上前轻拍了他一下,笑着说道:“同袍,你怎么了?” 李元锦回过神来,倒没有责怪面前这人的心思,只是痛惜时机的不对,对着面前之人笑道:“我没事,多谢同袍关心。” 那人微微点头道:“那就好,同袍上山就诊看来颇有成效,初时面白如纸,现在已经有丝丝血色,看来不日就能痊愈如初了。” 李元锦微微点头道:“多谢同袍善言,医师予了我一些丹药,还嘱咐我明日回来复诊。” 那人笑道:“无妨,明日还是我们二人在此,同袍只管来就是了。只是同袍为什么不直接在山上暂候,等到医治好了之后再下山?” 李元锦回道:“我也想啊,但是职责在身不能久留,就只能先返回去,等到明天再跑一趟了。” 那人执礼道:“辛苦同袍了。” 李元锦回礼拜谢,依着来时的路重新返回了垂泪城。 酒楼之中,朱山明见李元锦回来,立刻就将他带到了后院之中,坐定之后才开口问道:“怎么样小兄弟,可曾见到他了?” 李元锦点头道:“见是见到了,但是这件事情属实有些麻烦。我在逐殁山山腰四周转了一圈,查看了一下四方七宿的情况,还是没能想到办法。” “这上下山的路途只有东西两条,就算能够安然下山,也还是被围在申山之中,北面又是逐殁山长长的山脊,南边朱雀七宿把守严密,完全没有办法能够脱身得了。” “而且卫医师身处危月燕殿中,只是带我去偏殿取个药,我出来之时就看到有人守在门口,对他的看护实在太严密了,真不知道该怎么下手。” 朱山明也沉声说道:“是啊,想要救他出去,合适的路径十分重要,而且还得是周围人无暇顾及他,或是压根就不担心他的时候才能成功。难啊。” 李元锦微微叹气,不知道应该说什么,沉默半晌之后,这才开口问道:“朱大哥,我在山上的时候,听到筑衣教的人说,过阵子就是教中非常重要的更衣大典,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朱山明解释道:“这更衣大典啊,乃是筑衣教十年一度的盛会,乃是为了表彰教内功绩,擢升教中弟子,以及诸多外方教众回来参见教主的盛会。” “更衣大典前后共开三天,头一天午正的时候,教中所有人都会脱下身上着色的衣袍,换上素洁白衣,大典名录之上的人由四方七宿的路进入成衣宫,在成衣宫的大殿之中静候。” “当夜子正时分,由教中十二位大长老,协四方七宿四位宿主,和外方教众选出来的三十六位特使,一同奏请教主现身,执掌大典,带领成衣宫中所有人一起奉读教规。” “之后就是大典掌事,开始宣读教中由下至上,由外至内,八方外派,四方七宿,律法财库等诸多辖所的功过表彰,之后就是依着功绩下发新衣,更换袍色。” “有那原本黑衣一步登天穿上金衣的,也有那原本白衣一落千丈贬谪为黑衣,或者直接下狱处死的,屡见不鲜。” “但是唯一可以肯定的是,当夜之中若是没有收到新衣,那就是死路一条,因为筑衣教从来没有逐出一说,只有殉教一途。” “发放了新衣,就会在第三天的子夜时分一同更衣,同时山上一百零八处地方会同时燃起大火,将众人原本的衣袍烧毁,寓意毁弃前尘旧事,一心护教担当。” “之后的月余时间,就是在逐殁山上大开长龙宴席,教中众人欢声歌舞庆祝,除了每日轮班巡逻看护的教徒,其余同袍皆可畅快饮酒,除了不要擅闯成衣宫或是酒后滋事,其余事情一概无碍。” “你是不知道啊,这长龙宴席之中有一道小食,腻若琼玉白如凝霜,入口” “停停停,打住,打住。”李元锦赶紧制止了朱山明的话,有些无奈的对他说道,“朱大哥,照你所说,更衣大典之上,人人皆换素衣,根本不辩谁是谁,对?” 朱山明点头道:“是啊,但是即便如此,你也不可能再度混进去的。更衣大典看似放松,但是内里的戒备也比平时严上很多,而且上山之前一样要穿着色衣袍的。” 李元锦微微点头,然后接着问道:“朱大哥,不知道你有没有资格去参加这个更衣大典?” 朱山明一脸谨慎的说道:“怎么,你想借我的名号上山去救人?老弟啊,不是我不肯,而是到时候出了事,人家只需要一核查名册,我就全都漏了。” 李元锦点头道:“这么说来,朱大哥是能够参加的?” 朱山明无奈点头道:“是可以,我在这垂泪城中当做耳目,每日筛选方圆千里诸多事宜,拣选有用的回传山上,不大不小是个机要位置,大典上有我一席之地。” 李元锦听完之后微微闭目,嘴中低声呢喃道:“戒备外松内紧,那么危月燕殿的人就会放松警惕,人人身穿素衣,只以袍色难辨来人,又有诸多外方教众回山” “也就是说,从第一天正午起,直到第三天子夜更衣之前,逐殁山上人员混杂,人人皆身穿素洁白衣,山下严密防守,山上却全都是自己人” “这段时间,若是多了一个人,或是少了一个人,其实是没有人能够分辨的出来的。” 朱山明听着李元锦低声的自言自语,面上的表情也逐渐透出一丝喜色,高兴的说道:“你的意思是,趁着更衣大典的时候悄悄将他救出,等到山上的人发现,你们也已经跑出去很久了?” 旋即之下,他又面色沮丧的说道:“可惜,更衣大典你是无法进去的,我也没办法再找第二件黑袍借给你了。” 李元锦沉声道:“那些已经脱下来的黑袍,也不能找一件出来吗?” 朱山明微微摇头道:“难办,所有人都是在入山之后才换上素色衣服,而不能入山的人,身上的衣袍也是大典结束之后,才重新分发下去的。” 李元锦微微叹气,马上又转口问道:“朱大哥,不知道这更衣大典还有多久才开始?” 朱山明回道:“算上今日,还有十七天。” 李元锦点头道:“那还好,还有时间再去想其他办法,还请老哥将黑袍多借我几天,好让我能再去山上查看一下情况,规划一下路径。” 朱山明道:“这个倒是无碍,只是这黑袍” 李元锦道:“我明白,还有时间,再想办法就是了。” 朱山明无奈叹气,只能给李元锦先安排了一间卧房先休息。 其实入山的方法李元锦这里就有现成的,就是他自己也进入天蕴葫之中,让朱山明带着葫芦上山,然后找地方将自己放出来就行,那时候所有人全是素衣,有无黑袍根本已无所谓。 只是这样一来,自己就相当于将性命交到了他的手里,更何况葫芦里还有另外一人,若是不到万不得已,他决计不想用这个办法。 所以这十几天时间,除了上山寻找路径之外,李元锦还要仔细甄别一下,看看这朱山明到底是不是可信之人,能不能将性命完全交托出去。 李元锦进了房中,马上就开始打坐吐息,心中默想着筑衣教山前的那副楹联,想试试能不能再找回当时的心境。 只是他试了一夜依然未能成功,看来一则自己心浮气躁,着急将卫医命救出来,二则那种心境可遇不可求,一旦错过就再难勉强了。 东方金鸡唱晓,晨曦露出,李元锦也没有再度尝试,而是起身离开酒楼,与朱山明打了一声招呼,就披上黑袍再往逐殁山去了。 这一次上山轻车熟路,李元锦先是借着找黄顺和余常言聊天的借口,将白虎七宿转了个遍,把里面的屋舍分布和道路通向都牢记于心,然后借口要去复诊,这才离开。 昨天去玄武七宿的时候是被人架着去的,沿途的很多东西都来不及看,这一次李元锦就能缓步慢行边走边看了,沿途的路不管长短宽窄他都走了个遍,将每一条隐蔽小路都以观想之法纳入了心中。 没办法,逃走之时又不能往北走,不管是是东还是西,路径一定要探查清楚,出逃之时才能进退有据,不至于慌不择路。 尤其是东方青龙七宿乃是有身份人的宿处,到时候外方的教众回到山上肯定会聚集于此,出逃之时肯定要尽量避开他们,免的人多眼杂容易坏事。 而白虎七宿的人会担任仪仗和巡逻护卫,届时除了为数不多的人留守,其余人肯定是倾巢而出,若是出逃的话,这里肯定是最为合适的路线。 李元锦一路晃晃悠悠的走到了玄武七宿,一样没有着急去危月燕殿,在诸多殿宇之中来回穿梭。路上不时有人询问他是做什么的,他就只以复诊为托词。 只是才转了三四处大殿,李元锦没办法接着进行下去了。在他走到牛金牛殿前的时候,迎面遇到了一人身穿黑袍,刚好从殿里面才走出来。 那人正是昨天要去给李元锦取甘草,被卫医命拦下的那位,一见李元锦转身,赶紧开口问道:“同袍,昨天的甘草没寻到吗?” 李元锦转身不及被看到,就只能转回来笑道:“同袍,真巧啊。我昨天除了求甘草,其实还是要治伤的,贺医师嘱咐我今天要来复诊的。” 那人笑道:“难怪昨天见你面色苍白,今天就已经有几分血色了。贺医师的医术真的是通天彻地,整个玄武宿的人都无不赞扬呢。你要复诊,怎么不直接去,却跑到了牛金牛这里?” 李元锦挠头道:“其实我久在外少回山,昨天也是被人带去的,这猛然一下忘了路径,正无头苍蝇一样四处乱窜呢。” 那人笑道:“原来是一位外方同袍,真是辛苦了。来,我为你带路过去。” 李元锦推辞不得,就只能跟在他身边,一路走到了危月燕殿,进门之时那人就开口招呼道:“贺医师,你昨天的那位病人,今天来复诊了。” 卫医命探头一看,那个大胆的小子果然又回来了,看来是想出了什么好办法,内心不由大喜,但是面上还是冷若冰霜一般,淡淡的说道:“过来。” 李元锦随卫医命进了一间屋中,还不等他说话,卫医命就已经率先开口道:“小子别啰嗦了,你就告诉我,你想到了办法没有。” 李元锦微微点头道:“想到了。” 之后就沉默不语,卫医命焦急的等了三息之后还不见他说话,诧异的说道:“什么办法你倒是说啊!” 李元锦双手一摊,无所谓的道:“是卫医师你让我少啰嗦的。” 卫医命把手捏的咯吱作响,但是还只能压下火气,强挤出一副和颜悦色的脸,笑着问道:“那到底是什么办法呀?” 李元锦竖起一根手指,正色说道:“我说可以,但是你不能嫌我啰嗦,打断我,我就不说了。” 卫医命深吸一口气,微笑着点头。 李元锦这才开口道:“更衣大典之时,会有很多外方教徒回山,谁也不认识谁。且从第一天的正午到第三天的子时,人人皆穿素衣,我想办法混进来,带你离开此地。” 卫医命皱眉道:“这么简单?那还让你来涉险干嘛,我自己趁此机会逃走不就行了?” 李元锦微笑着问道:“卫医师,敢问你上山之后,可曾在其他地方转过,了解周围的环境和路径啊?” 卫医命冷哼道:“我被人强掳至此,时时刻刻都有人看着,怎么可能去查看环境。” 李元锦接着问道:“那我再请问,你时时被人看着,山上的巡逻之人,会不知道你是谁吗?” 卫医命怔了一下,但是也马上反问道:“你也知道有人看着我,那你到时候怎么带我走呢?” 李元锦微笑道:“跟你的病人一起。” 第二百一十章 更衣大典 卫医命有些惴惴的走进了玄武七宿的主殿当中,宿主突然之间传召他,说有要事与他分说,眼见这更衣大典举行在即,可千万不要再出什么岔子才好。 进殿拜见过宿主之后,卫医命就静立在一旁,反倒是宿主率先开口道:“贺医师,自我将你请上山来,拜入我筑衣教,现今该有七八年了?” 卫医命心中冷笑,请?四个人左右圈绕,硬披上一件黑不溜秋的衣服强掳上山,也能叫请? 心中虽然这么想,但是卫医命还是微微低头,轻声说道:“山中不知岁,具体年月我都已经忘了。” 宿主笑着说道:“贺医师可是还在责怪我不敬你的意愿,强行带你入山?” 卫医命刚刚准备说话,宿主却已经接着笑道:“无妨,为了我教,即便是你依然责怪我,我也只能担待下去。今天我请你来,其实另有一件事情跟你说。” “再过几日,就是我教中十年一度的更衣大典,贺医师想必已经知道了。贺医师在我玄武七宿这几年,治伤愈患共一千三百五十二人,除三十七人因为重伤不治而死,其余人皆尽痊愈。” “玄武七宿上下,包括那些被你救治的人,无不感念贺医师医者仁心,无不赞叹贺医师医术高明。玄武七宿的声望在逐殁山周遭,和诸多外方的同袍口中都提升不少,就连我也都是与有荣焉。” “所以这一次更衣大典,我是想让你替我玄武七宿做一表率,进入成衣宫中面见教主,诉我玄武七宿的职务功过,与教主一同更衣,尽享我筑衣教繁盛荣昌。” 卫医命一听这话,猛然一下抬起了头,连连摇头道:“不行!不行,我资历浅薄,怎么能当此重任。对了,斗木獬殿中吕医师,德高望重经验丰富,他才是最佳人选。” 卫医命一听要让他入成衣宫,心都已经凉了半截了,若是入了成衣宫,就算是那小子胆子再大,本领再高,那也不可能将自己带的出去了。再想找一个这样的机会,恐怕还要再等十年,下一次更衣大典才行。 再过十年,恐怕自己的心气儿都已经被消磨干净了,到时候就算是能离开此地,自己还愿意为此涉险吗? 卫医命一通摆手摇头,宿主见状也是笑道:“贺医师不要着急,接下来才是我想说的事情。你的名字我虽然报了上去,但是长老们审阅之时,却有了些不同的说法。” “长老们觉得,你入教年限太短,且已经破例从黑衣擢升为了灰衣,若是再参加更衣大典的话,恐怕教中其他同袍会有意见,所以再三审度,还是将你的名字从上抹去了。” 抹去了?卫医命差点没乐出声来,绕来绕去的差点没把自己吓死,抹去了就好,不去了最好! 宿主起身走到他跟前,满面歉意的说道:“贺医师,这件事情是教中长老所定,我也没有办法更改,还请你不要怪我。我在此与你保证,等到下一次更衣大殿,成衣宫前一定有你一席之地。” 卫医命故作失望的缓缓点头,还煞有介事的轻轻叹了口气,满是无尽幽怨哀愁,却只能委于腹中不得倾诉。 但是他心里却已经乐开了花,下一次?下一次让你爹我当教主都可以啊,前提是你们能找得到我。 心中的不安大定,卫医命心情大好的离开了主殿,现在满心期盼,就等着更衣大典之时。 更衣大典时日临近,逐殁山下到处都聚满了从申山各处返回的筑衣教教众,垂泪城中也出现了诸多黑衣、灰衣的人,将各处酒楼客栈全都住满,不少空闲下来几近荒芜的民宅,也重新燃起了点点灯火。 周遭数百里,那些零星的、结伙的、自成帮派的,只要不是筑衣教的人,统统有多远走多远。更衣大典期间,谁知道你会不会遇到一两个不讲道理的教众,生出事端来,那可就是灭顶之灾。 之前已经出过无数次这样的事情,有一位仙人境仗着自己的修为精深留在了附近,给筑衣教的黑衣弟子招惹上了。照理来说,那人并没有主动生事,筑衣教本该礼让一步,各自给个台阶了事才对。 可结果如何?那位仙人境的豪强,就是因为与一个黑袍弟子争抢茶座,就被筑衣教五位金衣人追杀万里,最后断了他一只手才算了事。 虽然之后那位生事的弟子也被严惩,摘了金丹毁了根本,没过两年就死了,但是那位仙人境的无妄之灾,还是已经遭受下了。 筑衣教的行事风格就是如此,关上门来,我教中分辨罪责,惩治徒众,但那也是先将门外的聒噪之人,打的不敢出声之后的事情。尤其是在十年一度的更衣大典之上,更不想听到任何旁的声音。 李元锦靠着朱山明的一件黑袍,和诸多外方教众齐聚山上的机会,在逐殁山上往返了不下七八遭,将逐殁山除了南面朱雀七宿的地理位置,山间路径,全都摸了个遍。 时常上山,就与黄顺和余常言两个人渐渐混的熟了,两个人与他多次闲聊,还给他探听出了不少逐殁山上的规矩,就比如巡逻之时的规矩和禁忌。 对他们这些人而言,上下山都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任何悬崖绝壁都挡不住御风驾云,但是逐殁山上的巡山队却也不是吃素的,凡有人乘风而起过十丈,不出十息时间,马上就有巡山的教众杀到。 这一点李元锦自然要牢记在心,原本以为只要绕开那些人,到了安全处就能够御剑逃走了,没想到他们还有这样的禁制,看来还是要依着路途下山,起码走出了逐殁山的范围,才能有所行动。 更衣大典前三天,李元锦最后一次上山,与卫医命见了一面,约定了三天之后见面的时间和地点。当时卫医命说起自己差点就要去成衣宫的事情时,两个人都生出了一种劫后余生的惊惶之感。 在那之后,李元锦便没有再往山上去了,在屋中一门心思的回溯山上路径,在脑中一遍遍演练逃走的路线和时机,规避掉一切可能出现的风险,将被发现的可能性降到最低。 这种事情,万不能有一丝的侥幸心态在里面,若是出了一丝纰漏,两个人都将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更衣大典,明日开始。 朱山明看着面前的葫芦,有些自嘲的笑道:“小兄弟,看来你早就已经想好了这个办法,只是不能完全信任我,所以直到这最后一刻才说出来,是?” 李元锦没有解释,有些赫然的说道:“还请朱大哥见谅,毕竟交浅言深已是大忌,更何况是生死攸关的大事情。而且我也存着最好能够自己上山,少牵绊一些朱大哥的心思,否则你上山之后无缘无故换了一枚葫芦,若是被有心人说起,大小都是个麻烦。” 朱山明笑道:“了不得喽,现在的年轻人心思真是深沉,恨不得比别人多长一个心眼儿。我都有些舍不得放你走了,若是你能入我教中,怕不是短短几年,就能接替了我的位子,让我好好清闲去了。” 听到这话,李元锦的心中一拧,自己这颗借来的心生有九窍,可不就是比别人多一个心眼儿呢。只是 他赶忙转回了思绪,对着朱山明抱拳道:“朱大哥,我这一进去之后,恐怕咱们就不会再见了,我先在这与你道一声谢,就此拜别了。” 朱山明笑道:“你这葫芦可是了不得的好宝贝啊,能够纳人于内,我已经开始眼热了,你还敢将它交到我手上吗?” 李元锦笑道:“眼热的话,朱大哥少看两眼就是了,若是朱大哥真有心抢夺,不管交不交到你手上,我都一样守不住它。还请朱大哥打开塞子,我这就进去了。” 朱山明哈哈大笑,开口说道:“万事小心,祝你们能够成功逃离,再也不要回来了。”说罢打开了塞子。 李元锦重重抱拳,没有再说什么,直接收束身形,一头钻进了天蕴葫之中。 朱山明将葫芦仔细的挂在了自己的腰间,但是却没有更换那件黑色的长袍,而是骑上了一头白色的小毛驴,就这么大摇大摆的走了出去,向着逐殁山缓步慢行。 李元锦钻进了葫芦之中,来到了后面半段里,好似进入了一间奇怪的屋子一般,除了脚下是平铺的木质地板,四周墙壁和屋顶却都是弧形的。 他走到床边上轻轻的坐下,伸手拉起床上人冰凉的手,微笑着说道:“你放心,我马上就能找到人来救你了。” 朱山明侧身坐在毛驴之上,一路上都是毛驴项间的叮当声响,虽然步履缓慢,但是行进速度却极快,不过区区半个时辰,就已经来到了逐殁山的山前殿。 山麓之上,四处都是教众搭建的帐篷,虽然制式不同,但却无一例外都是白色的。帐篷之间穿行的人皆穿黑袍,连一个灰衣人都不曾见到。 这些,都是无缘登上逐殁山参与更衣大典,却还是千里迢迢赶来此处朝圣的人。严格的来说,他们其实连教众都不是,只能算是黑袍教众再收的弟子,身上的衣着,也都是自己依着黑袍仿制而成的。 这些人,不辞劳苦赶到此地,在逐殁山前扎下帐篷,等的就是子夜更衣之时,逐殁山上燃起的一百零八处焚衣火。届时山下连绵数十里,也会一同点起篝火,遥相庆贺。 帐篷全都规规矩矩的扎在了青石道路的两旁,朱山明骑着毛驴,在周围无数人的注视下,慢慢悠悠的走到了山前殿。 负责看守的两个黑衣人拦都没拦,甚至就让他骑着毛驴,一步步的登上了逐殁山。 筑衣教中,除了黑灰金白四色衣袍,还有个别身份极其特殊的人,是不用穿上专属袍色的。 那些朝圣的人一见如此,心中马上就明白了一切,呼呼啦啦的跪下了一大片,朝着毛驴的屁股施以教礼。 毛驴在山路之上踢踢踏踏,伴随着一阵阵的铃铛声缓慢登山,沿途遇到的白虎七宿巡逻护卫的弟子,全都停下对朱山明施以教礼,但是朱山明微闭着眼睛,就好似什么都没有看到一样。 前面不远处,已经能看到白虎七宿高大洁白的墙体,朱山明微微一笑,伸手扯下腰间的葫芦,在其上轻轻的敲了两下,抖手将葫芦远远的扔到了路边的草坷里。 拍了拍手,朱山明又从储物器中拿出了一个一模一样的葫芦,端端正正的挂在了自己腰间。 日至正午。 成衣宫上突然传出了一声响彻天地的巨大钟鸣,将成衣宫上的万里云海皆尽荡开,钟声从上而下响彻整个逐殁山,然后沿着诸多的从山支脉,向着更远的地方荡去。 逐殁山两侧数百里之外的美人眼和英雄目,随着钟声的激荡而至,湖面上开始泛起道道波澜,一层层的蔓延开来,由湖心到湖岸,全都开始微微震动。 突然之间,美人眼和英雄目湖心之中,窜起了数千丈高下,百丈粗细的巨大水柱,水柱在顶端骤然炸开,散落成一片薄薄的水幕从高空垂落,好似鲸喷一般,绚丽而繁华。 逐殁山上下,所有的人全都手持教礼闭目低头,默默的聆听着钟声的余韵,面目之上,皆是无尽虔诚。 成衣宫上的巨大钟声,一共响彻了十二声,代表着午时已到,通穿了逐殁山方圆万里的所有人。 更衣大典,开始了。 逐殁山上下,所有人都将身上的着色衣袍脱了下来,整整齐齐的叠放好,露出了早就穿好的素色衣袍。 这些脱下的衣服,稍后会被专门负责的人统一收起,存放在那一百零八处点火之地,只等第三日子夜之时,将其点燃。 朱山明并没有动手脱下身上的衣服,他的衣袍,在第一声钟声响起的时候,就已经开始逐渐褪色,等到第十二声钟声落幕,他放下执礼的手时,衣服已经变成了素白一片。 朱山明从毛驴背上滑下,伸手拍了拍毛驴的脖子,笑着说道:“老伙计,这上面你又不能去了,就在这等我,等我下来了,给你带上几坛好酒。” 毛驴噗嗤了一个响鼻,算是回应了他的话,自顾自的走到了边上,朱山明则是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冠,循着白虎七宿殿后的道路,正色而上,往成衣宫而去。 在他身后,四面八方涌出来几百号人,皆是身着素色衣服,一个个衣冠整齐面色肃穆,步步拾阶而上。 这些人步伐整齐统一,朱山明踏一步,他们就跟一步,与他中间,始终间隔着九层台阶,无一人胆敢逾越。 宽大的台阶两边,是一个个身着白色盔甲,手持长戈旌旗的教众,全都是从白虎七宿中选出来的身长力大之士,一个个笔挺的站在道路两侧,目光微视前方远处,不敢有丝毫晃动。 每隔九阶台阶,就是一对仪仗之人,这台阶共长九百九十九阶,从下望去,这两百多人连贯成线,就连手中的长戈旌旗,都没有分毫的偏移落差。 朱山明一步一步,走到了台阶的最顶端,入目之处乃是一个千丈方圆的巨大平台,地面之上一片素白,连一丝雕琢过的痕迹都没有,恍若雪夜之后的旷野平原一般。 踏足其上软绵非常,真好像踩在了雪地里,但是却无一分冰寒之意,挪开脚步,地面上也没有一丝脚印。 有不少第一次有幸踏足成衣宫的人,立刻就开始盛赞这地面神奇,马上就有身边人为他轻声解惑。 这平台乃是初代教主,采九天之上日精月华,混以万里浮云炼制而成,其间又掺入了数千方的白玉精粹在其中,故而才温润如玉,皎洁同雪,软绵似云。 平台之上,四周站定着三百六十五位白虎宿的教徒,人人皆穿素白衣服,四面相外站着,双手持教礼,微微低头望向地面,不管平台之上来了多少人,都不曾转动一分眼珠。 这些正是白虎七宿之中最为出彩的那些教徒,被选出来值守成衣宫外,也是原本黄顺和余常言会被分派来的地方。 平台正中,是一座凌空悬浮的巨大宫殿,离地丈许之高,四面悬浮着九阶宽大的台阶,正对着四面拾阶而上的诸多徒众。 当中大殿高三百六十五丈,每一面墙都好似崖山石壁一般雄伟,也是通体皎白,与平台的材质一般无二。其上门户窗扉洞开,飞檐拱角雕花纹饰,线条流畅不显雕琢,整座宫殿竟然是一体铸炼而成。 四方来人拾阶而上,进入了高有十丈的宽大殿门,直入大殿之中。进来的时候,诸多教众是从东西南北四个方向入的门,但是到了大殿之中,所有人却是从同一门户出来的。 四座门户合成一个,但是依然不显分毫拥挤,数千号人从大门之中鱼贯而入,进入大殿之后就不许再度开口说话,必须等到子正时分,齐声奏请教主,现身一同诵读教规。 成衣宫大殿之中无一根梁柱,甚至连墙壁也不曾看见,入目所见,四周能看到整个申山的所有景致,哪怕是远在四方的申山入口,其上崖刻的“申山”二字,都一样纤毫毕现。 那些第一次进入成衣宫的人,见到这种叹为观止的场面,纵然一路都惊喜不断,但还是有些难掩心中的震动。这种感觉,是根本难以用言语来表述的,不是亲身入殿一观,根本就无从言说。 原来教主坐镇中宫,便能一眼望遍整个申山,能知所有事,能见所有人,整个申山,根本就是他掌中纹理,指间珍珑。 心中对于筑衣教的忠诚和敬畏,不由得又加深了三分。 不过奇怪的是,四周可见的,只有逐殁山之外的景致,整座逐殁山都好似灯下黑一般,不管你怎么找,从哪个位置开始,只要是视线到了逐殁山的山脚,就变成了众人脚下莹白一片的地面。 由午正开始,所有与会之人逐步登顶成衣宫,朱山明他们只是第一批而已。之后陆陆续续进来的人,全都和前人一样,依着各自的位置坐下,微微闭目养神,静候教主的出现。 子正时分,位于座次最前的十二位大长老,四位宿主和他们身后的三十六位特使,带领身后众人起身,手持教礼,一同出声奏请教主现身,执掌大典。 “恭请白衣教主法驾现身,擎领四方教众同袍共襄盛举。” 一袭白衣从天而降,一个身姿俊逸的人缓缓的落在了正中教主之位上,堂下众人微微低头垂目,无一人胆敢仰视。 教主持礼回敬众人道:“恭请诸位同袍,与我一同持礼。” 堂下众人齐声应诺,然后在教主的带领之下,众人齐声念诵教中九十九条教规。 在众人恭请教主现身之时,他们的声音,就如正午的钟声一般,响彻整个逐殁山上下。山上山下的弟子们,也都手持教礼,虔诚的望向了逐殁山顶峰。 一袭白衣不光出现在了成衣宫大殿之中,他的千丈幻象,也一同出现在了逐殁山的山顶之上,只是面容虚幻好似银河星海,只有一双眼眸清澈袭人,似是凝视着每一位教众。 山上山下,不知道有多少人低声哭泣,死心塌地。 教主开始出声诵读教规,堂下的诸多长老特使也开始出声诵读,山上山下的无数教徒也齐声应和。 但是奇怪的是,所有人耳中听见的,却只有教主一人声音清晰可闻,其余人都如协奏之曲一般,落在了教主的声音后面,就连自己的声音也不例外。 九十九道教规念诵完毕,逐殁山山顶的幻象和声音也一同消失,但是依然有人久久跪地,手持教礼不肯放下。 念诵完了教规,教主双手对开,朗声说道:“诸位同袍,请落座。” 之后的事情,就只能在殿中而议,就算出了成衣宫,也绝不能对外泄露半个字。 众人坐下之后,这才有人微微抬头,想要看看教主的真容,曾经无数此设想过,可能是一位威严的中年人,可能是一位面色祥和的白发老翁,也可能是一位端庄雍容的巾帼豪杰。 但是一眼过去,却怎么都没想到,是一位容貌平平的年轻人,板板正正的面色,好似一张白纸一样。 心中曾经设想了无数的面容,就这么被一张白纸一般的面相给摧毁了。 略微遗憾之下,不由得再去看了第二眼,立刻就是掩饰不住的震惊,和与有荣焉的自豪。 第二眼的时候,殿上的教主依然如故,但是却好似换了一张面孔一般,让人有七分熟识,三分陌生。 何等妙法,何等神威。 一人万面。 第二百一十一章 莫愁前路 李元锦在葫芦里待了一会,就走到葫芦口将原本虚掩的塞子推开,站在葫芦口看了看外面的天光,此时已经日过顶点,看来午时已过,已经可以开始行动了。 李元锦还没有变化成如此小的样子去看这个世界,感觉一切都十分新奇,正在左右张望之际,就看见面前有一只六足怪兽,向着自己爬了过来。 这怪兽满身黑甲覆盖,嘴边一对巨大的螯齿,头顶上还有两根钢鞭一般的漆黑触须,看上去凶猛而有力。但是定睛一看,却只是一只蚂蚁而已,只是自己现在身形缩小,所以一时间没有分辨出来。 李元锦轻轻吹了口气,将蚂蚁吹到一边,站在葫芦口看了看所在的位置。透过头顶掩映的诸多绿草树叶,能够看到不远处白色的宫墙,看来朱山明是将自己仍在了白虎七宿的路边上。 趁着四下无人,李元锦从葫芦里走了出来,恢复了原本的身形,将天蕴葫捡起来系好,一个纵身就迈到了边上的台阶上,慢慢的往上走去。 现在午时已过,逐殁山上人人素衣,又有诸多外方弟子,根本不会有人怀疑自己。他身上的那套素衣,也是朱山明特意准备好的,说是依着以往的衣服样式做的,绝对不会被拆穿。 只是李元锦身上的丹青法袍还是一片大红之色,由于他伤势未愈,衣襟都是自动锁死的,他想脱也脱不下来。就只能将丹青法袍的衣角紧紧的扎在身上,然后再穿上那件素衣,免得不小心露出了底下的红色。 虽然这样穿着极其难受,但是也没有办法,就只能暂忍一时了。他沿着山路,一路从白虎宿走到了玄武宿,很快就找到了已经收拾停当的卫医命。 卫医命一见李元锦来了,赶忙就要拉上他走,但是却被李元锦轻轻制住了。 卫医命有些不解的问道:“怎么,还有什么事情吗?” 李元锦摇了摇头,笑着说道:“急什么,现在还是大白天,四面都还有人在往山顶去,咱们现在走目标太大了,稍等一会再说。” 卫医命虽然叹气,但是不得不说这小子考虑的确实周到,现在还只是未时,仍有不少的人正在循着道路上山。四周还往来行走着一个个收拾更换下来衣袍,将它们聚拢到那一百零八处的人,确实人多眼杂不好行动。 两个人只好坐了下来慢慢等,卫医命就顺势给李元锦再号号脉象,看看他的伤势。 李元锦闲的没事,就开口问道:“卫医师,那两个时常看着你的人呢?” 卫医命闭目号脉,嘴上却回答道:“自从上次宿主跟我说让我去成衣宫未果之后,那两个人就撤掉了。” 李元锦笑道:“看来是卫医师的演技成功骗过了宿主,让他误以为你已经一心归顺,这才放松了警惕了。” 卫医命没好气的说道:“那老小子还说下一次大典一定有我一席之位,我呸,老子才不稀罕呢。那成衣宫再富丽堂皇,高在云天之上,在我眼中,都不如一间临水自搭的茅屋来的自在。” 李元锦笑笑不说话,卫医命接着说道:“元济,你最近感觉伤势如何了?” 纵然是有求于卫医命,李元锦还是没好直接报出本名,这种事情,就只能等到安全之后再跟他致歉了。 李元锦笑着说道:“卫医师的丹药非常神异,我吃下去之后气血通畅,感觉身子已经好了很多了。不敢说痊愈,但起码能缓和两三成了。” 卫医命不屑道:“切,少在这给我拍马屁。那颗丹药什么功效我还能不知道,最多能中和一下你体内的药气而已,愈伤之事跟它有屁关系。” “你小子体内的伤亏损太多,只能内和而不能外愈,药石之力已然无用。但是你体内,确实有三成的末梢细小伤痕已经痊愈,让你的真气流走更加顺畅。” “而且你小子体内的这血脉和气脉,尽然还有一丝相连的感觉,你老实说,是不是这阵子时间,有了什么奇遇,提升了心境修为了?” 这卫医命虽然脾气是古怪了些,但是医术真的是没得挑剔,居然连他心境提升的事情都能猜的出来,李元锦只能将上一次在山前殿那处楹联处的事情与卫医命说了。 卫医命有些惊奇的说道:“居然是因为这一副楹联,看来你小子颇有慧心啊。这逐殁山上的人,上上下下不知道多少人次,还从还没听说有人能在那副楹联之上有所感悟的。” 卫医命叹息道:“可惜了,若是当日能够换一处地方,你小子说不定就已经丹破婴生了,届时你这一身的沉疴都不用我再管,就能被真气转换为真元的生机一扫而空。可惜,可惜。” 李元锦笑道:“那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命里无有莫强求。我现在唯一想的,就是能将卫医师你安全带出去。” 卫医命将李元锦号脉的手扔开,没好气的说道:“这种恶心的话,你还是拿着去哄哄小姑娘。呐,这些东西你拿着,可能会在路上有用。” 伸手接过卫医命递过来的几个瓶瓶罐罐,李元锦好奇的问道:“卫医师,这些是什么东西?” 卫医命答道:“在这申山之上,你能不出手就尽量不要出手,免得引来了更多的人。瓶子里面,是我这几年来偷偷用施诊时剩下的药材炼制的一些玩意儿。” “这里面,是‘短死久寐丹’,‘五谷轮回散’,都是些不致人死的药石。但是其中这一瓶你要小心使用,乃是我用诸多丹药残渣,取其毒性残余炼制的,名为‘散仙散’。” “仙人之下,粘上此物,只有死路一条,里面毒性驳杂,连我也没有解药,你用的时候千万小心。” 李元锦仔细的将几个瓶子分开装好,免得用的时候一个不小心拿错了,坑了自己那可就祸事了。 李元锦和卫医命从未时,一直静候到了戌时末,等到外面天色全暗,收拾衣袍的人都已经散去的时候,这才开始动身。 李元锦将天蕴葫拿了出来,拔下塞子之后说道:“还请卫医师委屈一下,暂时在这葫芦里栖身,等我到了安全地方,再将您放出来。对了,那位需要您出手医治的病人也在里面,卫医师可以先诊断一下。” 卫医命看了看那个葫芦,哑然失笑道:“这就是你的办法?将我直接装在葫芦里带出去?那你为什么不早些就用这一招?” 李元锦笑道:“早些时候用,很快就会被人发现,就没有足够的逃走时间了,哪会像今天这样,人人疏于玩乐,就不会太在意你的消失。” “好了,还请卫医师放松,不要调动自身真气,由我来引导您进入其中,之后的事情就交给我了。” 卫医命无奈一笑,被李元锦吸入了天蕴葫之中。李元锦将葫芦系好,信步走出了危月燕殿。 为了静候更衣大典之时的焚衣火,整座逐殁山中都未曾点起一点火光,只有零星月色映照着教徒身上的白衣,照出一片片隐隐绰绰的光。 李元锦沿着路途,一路往白虎七宿的方向走去,就算是现在无衣着辨识,但是想要沿着大路下山,肯定也是不可能的。 所以他早就提前选定好了几条绕开大路的下山路径,虽然都是些荒僻陡峭的小径,但是也不用驾云就能下得去。怕就只怕,那些巡山的护卫会将那些小路封闭。 可偏偏就是怕什么来什么,李元锦小心翼翼的走到事先寻好的小径之前,远远的就看到几个白色的影子正守在那里。 无奈之下,又只重新选择路径,但是他来回换了几条路,每一条都被人严密封所,根本无法近前。有一次他不小心走近了些,马上就给人发现,手持教礼请他离开了。 看来这更衣大典之中,不光是山下的人不能随意上山,就连山上的人也不能随意走动,小路尚且如此,更何况东西两条大路,肯定也是严防死守,难以突破。 李元锦见西边不成,不死心的又绕到了东面的青龙七宿,这边已经聚集了不少人,一个个都从屋中走出站在了外面的旷地上,手持教礼仰头而望,好似在等待着什么。 眼见李元锦还在随意走动,马上就有身边人伸手拉住他说道:“同袍,马上就是子夜了,你还随处走动做什么?” 朱山明提前就跟他说过,子夜之时,是逐殁山上下所有人一同诵念教规的时候,李元锦就托辞道:“这里看不见成衣宫,我想找个视野更开阔的地方。” 那人马上笑道:“这位同袍可是外方回来,第一次参加更衣大典的?子夜之时,教主的圣象会显现在千丈高空,逐殁山上下任何地方都能看得到,不需要你刻意去找地方的。” 无奈之下,李元锦只能就地找了一个人少的地方站定,一样摆出教礼的姿势,静候着子夜之时的到来。 子正时分,天空之上果然显现出一个千丈身影,面如星河不辨样貌,但是一双眼睛深沉至极,李元锦只是看了一眼,就觉得自己的秘密好似要给人看穿,急忙就挪开了视线。 山顶之上开始出现诵读声,身边的人也开始齐声应和,但是这筑衣教的教规,李元锦哪里能够知道,就只能干动嘴不出声,以滥竽充数之法,静静地站了半个时辰。 山顶之上的光芒消退,周围的人也陆续的放下了持礼的手,与周围的同袍相互寒暄庆贺。李元锦趁机走出了青龙七宿,去找早就选好的小路下山。 但是不出所料,东面选定的三条小路,也一样被人严密的把守着,根本没有接近的可能。而且李元锦还不能在山野林间直接穿行,只要有一丝风吹草动,这些人马上就会循声找过来。 李元锦正在沮丧之际,突然听到了不远处传来了人声,他急忙闪身至一株大树之后藏起来,等来人过去之后,再想办法下山。 声音来处,两个人正迈步过来,一边走一边还在闲聊,声音虽然不大,但是在这静谧的野林里,却听的格外清晰。 “你说我们白虎七宿怎么就这么倒霉,每一次更衣大典,我们都要被选成依仗、巡逻,看看别人,念完教规就能回去耍乐了,我们还要苦兮兮的巡山,真是倒霉。” “别抱怨了,我们比起守在成衣宫前的那些人可好多了,起码我们还能够随意走动,说说话聊聊天,他们可就惨了,得当上三天的木头人,眼睛都不能眨一下,那才是惨呢。” “嗨,可是人家那仪仗,多有面儿啊,而且人家更衣过后,就能够参加那长龙宴席,胡吃海喝一个月,咱们还得苦兮兮的倒着班巡逻的,你是不知道啊,那长龙宴席上有一道小食” “停停停,别说了,老子知道你要说什么。你知不知道,有两个倒霉的家伙,就是因为这东西,都倒了大霉了。” “哦,还有这种事情,快说快说,也让老子我开心开心。” “嘿嘿,那两个家伙,是奎、娄二宿最强的人,原本是有机会直接上到成衣宫去护卫教主的,就是因为争这豆腐脑咸的好吃还是甜的好吃,差点闹得要打起来。” “后来被宿主知道了这件事,一怒之下就让这两个家伙去守了朱雀七宿的后山,而且还无人换班,要守足一个月的时间呢。哈哈哈,你说可不可乐?” “朱雀七宿的后山,那里过去就是望断山,有什么好守的?” “你还不知道呢?朱雀七宿的后山有一片断崖,崖下有一个水潭直通地下暗河,可以横穿望断山的。只是平日里朱雀七宿防守严密,也用不上专门派人去守,但是这几天朱雀七宿全都锁了大殿,所有同袍都庆典去了,这才需要有人去守着。” “原来如此,那你是怎么知道那条暗道的?” “关你屁事,你只需要知道,现在整个朱雀七宿,除了那些守着路口的同袍,就只有那两个倒霉鬼了。为了争个咸淡,就落了个这种下场,你觉得如何?” “我觉得咸的好吃。” “你大爷,我问的是这个吗?真该让你小子也去守后山。” 两个巡逻的人渐去渐远,李元锦从树后走了出来,这可真是刚瞌睡就送来了枕头,这世间还能有如此好的事情呢?就感觉跟有人安排好的一样。 不顾想也知道不可能,为了对付自己?这也太劳师动众了? 李元锦打消了心中顾虑,沿着大路走到了朱雀七宿的地方,沿途遇到了不少守着小道的巡逻队,但是大路之上却一个看守的人都没有。 这也难怪,整个朱雀七宿的人都已经离开了,所有的大殿屋舍皆尽上锁,其上金光阵阵笼罩,一看就是有非常厉害的禁制护着,哪里还需要有人专门看守。 李元锦没有来过这里,但是南宿的后山,肯定还是在南边了,他只管寻路往后走,不一会就走到了林木森森道路狭窄的后山。 正在左右张望之际,李元锦就听到前方一声断喝:“什么人?” 循声望去,一身白甲的黄顺正手持长枪站在路中,见到来人面目之后,马上惊喜的开口道:“任兄弟,你怎么来了?” 李元锦迈步上前,笑着说道:“自然是寻你们来了。之前你们只说有特殊任务,不肯告诉我,但是你们护卫的兄弟们几乎都知道了,我随便一打听,就知道你们两个在哪了。” 黄顺有些颓然拄枪而立,苦笑着说道:“还不是殿里前几天分派职司的时候给他们听去的,倒是让你看到了我们兄弟两个这副窘像了。” 李元锦笑道:“哪里有的事,二位大哥独守朱雀七宿,职责重大,我怎么敢笑话你们呢。” 余常言也从另外一处转出身来,开口说道:“你你你” “你来干嘛呀?”黄顺无奈的接口道,然后转头对着余常言说道,“我求求你闭嘴,你自己不嫌累吗?” 李元锦伸手从身后拿出两坛酒,笑着说道:“我知道二位需要独守此处,就连长龙宴席都吃不上了,就带了两坛好酒来给二位。只可惜,你们心心念念的豆腐脑还没摆案,我也带不出来。” 黄顺一说有酒,马上眼睛就亮了起来,但是旋即面色委顿,摇头道:“不行,我们两个职责在身,不能饮酒。” 余常言想要说话,但是马上又闭了嘴,只能连连点头表示认同。 李元锦长叹一声道:“哎,十年一度的更衣大典,别人再怎么辛苦,总归是有口好酒好菜,可惜你们二位,需要守卫这里一个月,连个换班的人都没有,我真是替你们不值啊。” 旋即,他将两坛酒放在地上然后转身就走,一边走还一边说道:“我还是不在此处久留了,朱雀宿前面那十几位同袍看的严,让我说两句话就得回去,不然就要来抓我了。走了。” 随着他话音越来越远,真就直接离开了。黄顺看了看地上的酒,再看看李元锦离去的方向,一把就将酒坛子抓在了手里。 “大爷的,任兄弟说的对啊,凭什么别人换了班还能去吃香喝辣,我们两个就得守着一个破山崖不放?一个月啊,会把老子憋死的。” 他伸手将一坛酒扔给余常言,忿忿的说道:“来老余,喝他娘的。任兄弟都说了前面还有十几个同袍在看守,那咱们就别亏了自己,也别拂了任兄弟的好意。” 说罢一把拍开封泥,仰起脖子就开始灌酒,余常言本想说两个人轮换着喝,还能有个人看着来路。但是看黄顺这个势头,要是自己不喝,他会以为自己不愿意喝,直接抢过去的。 自己又嘴笨,解释不过来,说不定这两坛子酒就都落到他嘴里了,反正一坛子酒也喝不醉,那就喝他娘的,别拂了任兄弟的一番好意。 盏茶时间,李元锦从来路探头探脑的走了过来,但见黄顺和余常言两个人东倒西歪,已经酣然睡去。 李元锦不禁感慨,这“短死久寐丹”果然厉害,他不过往一坛酒里放了一颗,就把两个金丹体修给放倒了下去。 嘿嘿,下次可以拿来收拾一下轩辕家的人了。 李元锦微微欠了欠身,算是给两个人致歉。之后绕开二人,往后再行了里许,果然看到了一个悬崖绝壁。 悬崖对面几百丈外,就是申山之中唯一横亘的那条山脉,望断山。 望断山只有一条主脉,并无其他从山,从西往东绵延数万里,是整个申山的南面门户,只要翻过了望断山,再往前千里,就走出了申山的地界儿。 只是这一次,李元锦却不打算翻越此山。 刚才偷听到那两个人的说话,这崖下有一处深潭直通地下暗河,可以横穿望断山,李元锦打算先下去看看情况,若是能找到最好,若是找不到,就只能再考虑翻越望断山的事情了。 站在悬崖边上往下望,黑漆漆的一片什么也看不到,而且整个崖壁光滑无比,根本无处着手,也不能乘风驾云下去。 只不过这些都难不倒他,李元锦直接纵身一跃而下,手掌翻动间,坠玉剑已经被他拿在了手上,剑柄轻轻一甩,底下坠玉的绳子骤然变长数丈,缠上了崖壁上的一颗枯松。 下坠的身子微微一顿,绳子马上自动松开,李元锦再度甩绳,没有树木藤蔓的地方就将剑刺在崖壁上减缓下坠速度,就这样一段一段,一丝真气都不曾用出,就轻轻的落到了崖底下。 果不其然,崖底真有一个漆黑幽深的深潭,循着水流往前走出两百步,就见潭水已经没入了望断山的崖壁之下。 李元锦深吸一口气,不敢使出避水法决,深怕会惊动到逐殁山的巡逻队,只能用了一个胎息之法,纵身跃进了冰冷的水潭里。 悬崖之上,一个白衣人面向崖底静静的看着,过了一会才转身回到了黄顺二人身边,看着呼呼大睡的两个人,有些讥嘲的说道:“任哲袂,没这人。你们这两个蠢货,就在这好好睡。” 成衣宫中,正在微微低垂眼睑,听着四方宿主详述这十年里的功过,基本上都是粉饰太平自我吹嘘,已经有些不耐烦的朱山明,猛然之间眼睛一亮,嘴角勾起了一丝笑意。 在大殿南边申山全景中,一个小小的白点一闪即逝,没入了望断山之中。 朱山明微微一笑,断了和那身白衣的心念联系,继续百无聊赖的听着这些人的歌功颂德。 第二百一十二章 横穿望断山 仔细想想,自己好像已经是第三次落入水中了。 李元锦不合时宜的想法又冒了出来,只是不同于前两次的凶险和惊惶,这一次几乎可以说是信心十足,而且还有了充分的准备。 潜匿于水下,随着水流往下流走,李元锦渐渐能感觉水流开始变缓,这就说明暗河的河道开始变宽了。李元锦调整身形,从水里缓缓的露出了头。 四面一片黑暗,幸好自己能够暗中视物,否则刚刚出水,就要迎面撞上一根石钟乳。李元锦赶紧偏头躲开,然后仔细的看了看周围的环境。 此处的水面趋于平缓,还是紧贴着四周的岩壁,但是已经有逐渐的开阔的趋势,往后走了没多远,头顶上的岩壁距着水面已经有丈许左右了。 捏了个水法,盘膝坐在水面上,顺着水流接着往下走,时不时还要挪动下位置,躲一躲迎面而来垂下水面的石钟乳。水面已经逐渐开阔,慢慢的边上也出现了倾斜的缓坡,可以容人踏足其上了。 李元锦跃下水面,沿着水边窄窄的路径前行。虽然是地下暗河,但是两边石壁上却无青苔蔓生,还有丝丝流风穿行,从山壁之上的缝隙中透了出来。 看来真如那人所说,这暗河横穿整个望断山,真有路径能与外界相通,只要沿着河流往下走,肯定能够顺利的出去。 李元锦拿出一盏莲花铜灯,悬浮在自己肩头,瞬间就照亮了方圆数丈的地方。借着灯光又前行了数里,河面已经开阔数十丈,两边的河岸也更加的平缓开阔。 李元锦打开天蕴葫,将卫医命从里面放了出来。虽然里面并不很憋闷,但是总将人关着,实在是有些不敬。 卫医命一见周围情况,立刻惊异的问道:“小子,你真的走出来了?我们现在是在哪里?” 李元锦答道:“我们处在望断山之下,沿着这条地下暗河能横穿望断山,出去之后,差不多就能走出筑衣教的势力范围了。” 卫医命好奇道:“这么奇怪的路你是从哪里知道的?我怎么从来没听说过?” 现在也不怕被人发现了,李元锦就从头将整件事情讲了一遍,从自己第一次上山开始细细讲起,什么也没有隐瞒。 卫医命听完之后,沉吟了一下才说道:“这倒是不错,总算没有将朱老哥也牵绊太深。只是小子你不觉得,这一切事情都太巧了吗,总感觉是有人设计好了,将你一路引到这里来的?” “在你无路之时,正好有两个人来告诉了你路径,而守卫这条路的人,还恰好是你为数不多认识的人,在你上山之后临时安排去的,这一切,未免太过巧合了?” 李元锦答道:“我也有过这样的猜测,但是他们若想要对付我们,根本不需要如此兴师动众,直接把我抓起来就是了,何必搞得这么麻烦呢。所以我觉得,这一切可能就是咱们两个运气足够好了。” 卫医命仔细想想确实如此,筑衣教完全没有如此算计的必要,也就只能这样接受了。反正现在已经走出了逐殁山,是断不可能转回头的,前方真有什么陷阱,也只能见招拆招了。 两个人借着灯火,循着暗河往前行走,李元锦开口问道:“卫医师,你为葫芦里的那位姑娘诊治如何,可有把握能够救得醒她?” 卫医命没好气的说道:“小子,你真以为医师就是把脉一搭,把药一炼那么简单吗?环境,心境那都是缺一不可的,里面环境那么奇怪,现在又在逃亡,我如何能静得下心来诊脉?” 李元锦想到里面弧形的墙壁,只能无奈一笑,卫医命则微微皱眉道:“虽然没有号脉,但是在我望诊之下,那姑娘气脉虚浮灵魂飘散,比死人都多不了一口气,恐怕是难治了。” “小子,你既然找到我,就应该早清楚我的规矩,纵然是你救了我,你们两个我也只诊一人。我倒是比较倾向于你,那姑娘接了的话,说不定就会毁了我的招牌。” 李元锦没有丝毫犹豫,直接开口道:“那就请卫医师救她好了,纵然机会渺茫,但是相信以卫医师的医术,肯定能够有所建树。” 卫医命沉默一时,再度问道:“小子,你拖着一副伤残之躯找到这里,很可能就救了一个根本救不好的人,值得吗?” 李元锦只是笑着拍了拍自己的心口,沉声不语。 卫医命见他举止奇怪,暗暗撇了撇嘴,但是也没有多追问下去。 两个人继续前行,地下河的河道越来越宽阔,洞穴也越来越大,水面平缓而幽深,其上却不知为何突然出现了层层涟漪,从河面当中生出,一层层的蔓延到了河岸边上。 河水之下,一个幽黑的影子慢慢升起,李元锦眼见河水急速凸起,连忙拉着卫医命闪到一边,躲开了河水底下冲出的巨大身影。 黑影收势不及,撞在了洞穴的岩壁上,借着灯火的光辉,两个人这才看清,从水底窜出的,居然是一条丈许粗细,浑身水青色厚重鳞片的巨蟒。 巨蟒撞在了岩壁上,立刻扭转回头盘踞成一团,从水下将自己数十丈长的巨大身子抽了出来,高高的扬起头颅,两只眼睛好似幽绿的灯笼一般,紧紧的盯着面前的两个人。 说是蟒蛇,但是它后背之上居然有一道长长的背鳍,由颈项一直蔓延到尾尖,看上去又好似一条奇怪的大鱼一般。但是其上根根骨刺直竖,看上去狰狞非常,又不是鱼类能有的。 李元锦轻声的问道:“卫医师,你说这玩意儿到底是什么东西?” 卫医命上下打量了一阵,目露精光的说道:“这是一条异种蛟,看这身形怕不是已经有数百年了,头颅里头肯定生出了能避水的蛟珠。虽然不值钱,但也是个好玩意儿。” 李元锦笑道:“筑衣教不会这么天真,用这条蛟来设伏?” 卫医命嘿嘿怪笑道:“我只知道这种数百年的蛇蛟,肉质紧实滑 嫩,是不可多得的好食材呢。” 巨蛟双目凝视着身前的两人,猛然张开巨大的嘴巴,露出尺许长短的森森獠牙,从口中吐出一口腥臭之气,被李元锦拂袖打散,然后猛然一下前冲,向着两个人恶狠狠的咬去。 两人各自散开,巨蛟再一次扑了个空,扭头甩尾的转了个方向,拦在了两人的身前,李元锦眼见它不知好歹,只能微微叹了口气,伸手将坠玉剑拿了出来。 巨蛟长尾横甩而至,被李元锦用坠玉剑尾端的绳子捆了个结实,巨蛟使劲一拽,但是尾巴纹丝不动,凭着野兽的直觉,它马上就意识到了事情的不对劲。 这巨蛟虽然灵智不高,但是也有了岁孩子的心智,知道自己敌不过这个人,将头一转就要往水里去钻。但是无奈尾巴还被李元锦紧紧捆住,不管怎么使劲,依然有半截身子搁置在水面之上。 巨蛟无奈之下,再度从水面露出头来,张嘴喷出数道水箭,每一道都足有尺许粗细,向着李元锦射了过去,但是被他轻松躲开,将他身后的岩壁撞出了一个个大洞。 巨蛟眼见无法脱身,又只能从水中扬头窜出,向着李元锦咬了过来,李元锦也不想过多纠缠,一道青光闪过,巨蛟丈许大小的头颅,就被他斩了下来。 卫医命快步上前,手中捏着法决,将巨蛟喷射而出的鲜血都收到了一个小瓶子里,然后掏出一把小药刀,将巨蛟头颅劈开,从里面掏出了核桃大小的一颗幽黑丹丸。 左手拿着药瓶右手捏着蛟珠,卫医命笑着说道:“居然还有这么好的事情,数百年的蛟血和蛟珠,就这么送到了手边。” 看着巨蛟庞大的身躯,卫医命不住的摇头道:“可惜,可惜,这么些好肉都不能带走了,真是浪费。”一边说着,一边又用刀将蛟身上的肉挑嫩的,切下来几十斤收着。 收拾完了这一切,两人才舍了巨蛟庞大的尸身,沿着暗河继续往前走了。 逐殁山中,此时已经到了第三日的子夜时分,所有人都已经更换了新的衣袍,山上的一百零八处焚衣火也已经熊熊燃起,诸多教徒簇拥在火堆旁边,尽情歌舞饮酒,共襄盛典。 危月燕殿中,却有一个黑衣教众急急惶惶的找到了管事之人,焦急的禀报道:“魏管事,大事不好了,贺医师不见了!” 魏管事被他突然从酒宴中叫出,本来还有些不悦,但是一听此事,马上惊喝道:“什么?贺医师不见了,什么时候不见的?” 禀报之人乃是负责给殿中发放新衣的教众,他低声应道:“什么时候不见的不知道,我也是给同袍们发放新衣的时候,看见多了一套灰衣,才发现的此事。” 魏管事之人面露惊惶之色,焦急的转了两圈之后问道:“这件事情你有没有及时禀报白虎七宿那边?” 黑衣人立刻谄媚道:“我们玄武宿的人丢了,怎么能告诉白虎宿的人,我就只告诉了管事您一人,来请您定夺此事的。” 管事马上怒骂道:“胡闹,教中灰衣同袍无故消失,这是何等的大事,还敢在这里算计功劳?!快去,将此事告诉白虎七宿的人,我想办法通知宿主,立刻派人出去找!” 黑衣人急忙忙奔了出去,一路往白虎七宿而去。而管事则去主殿之中,请出了与宿主联系的玉符,将此事上报了上去。 白虎七宿那边得知了此事,也不敢耽误,直接将此事同样上报了白虎宿的宿主,请他酌情定夺此事。 另外一边,在逐殁山一处隐蔽的大殿之中,一个灰衣人也急急忙忙的找到了自己的上司,焦急的说道:“葛副殿,不好了,我们养的讯蛟,被人杀了一条,看来是出事了。” 被称为葛副殿的人有些奇怪的问道:“讯蛟?是什么,我怎么从来没听过?” 灰衣人急忙解释道:“葛副殿有所不知,这美人眼和英雄目虽然是从几处大山流下的雨雪水汇集而成,但是却并不是一汪死水,其下有无数暗河,连通着逐殁山各处,还有不少地方是与外面互通的。” “这些暗河,防守起来十分麻烦,而且鲜为人知,于是教中就想了一个提前预警的法子,将数百条讯蛟放到了各处河道之中。这讯蛟生性好斗,只要见人必然会暴起而上,寻常人都不是它的对手,可做防卫用。” “若是这讯蛟实力不济被人杀死,那么我们马上也就能知道,肯定是有人从地下暗河偷跑,或是偷偷溜进来了,依着讯蛟的位置,就能够提前防备,不至于被人偷袭。” 葛副殿皱眉道:“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我怎么都不知道?” 灰衣人焦急地说道:“这件事情十分紧密,只有负责收风的卯殿、申殿的殿主,和我们几个放蛟人知道。适才就是我负责的其中一条讯蛟被斩,那人现在就在望断山底下的一条暗河里面!” “还请葛副殿赶紧联系殿主,兹事体大,万不可轻易视之!” 葛副殿不再迟疑,直接回到殿中,请出信符联系了卯殿殿主,将这件事情汇报了上去。 成衣宫中,众人已经更衣完毕,正在饮酒作乐的玄武、白虎宿主,前后收到了有人无故失踪的消息,不敢去叨扰教主,就将此事禀报了负责逐殁山全山防卫的三长老。 未有多时,十二殿之一的卯殿殿主,也收到了望断山下东属第三条暗河讯蛟被杀的消息,一样不敢迟疑,上报到了三长老之处。 几道消息相互一合,事情真相立刻就水落石出。 玄武七宿中的危月燕殿,灰衣教众贺新,正从望断山下暗河之中,判教而逃! 三长老一个眼神,白虎宿主便不再迟疑,立刻传讯宿中弟子,着奎、娄、胃三殿管事,不许扰动更衣大典,暗中派人前去追截,生死毋论! 做完这一一切之后,三长老挥手遣散了几人,几位宿主、殿主各自返回席前,继续享乐,就像无事发生一般。 白虎七宿中,有三个人刚刚刚换完衣袍,还来不及享受这长达一月的长龙宴席,就被管事下令下山缉拿判教之徒。 三个人领了下山令牌,骂骂咧咧的正准备下山,玄武宿那边,也匆匆赶过来了一个人,开口招呼道:“三位同袍且慢行,容我与你们一起下山去缉拿叛徒。” 三个之中的一个白发老翁冷哼道:“怎么,玄武宿还怕我们办事不力,追不回那个叛徒吗?” 办事不力四个字,咬的格外有深意,周围的两个人听了,也是一阵阴阳怪气的笑声。 玄武宿的那人赶紧施教礼道:“几位同袍不要误会,那贺新精善医术,副殿怕他还有藏匿的毒术,特命我随几位一起,以防万一而已。” 白发老翁不屑道:“怎么,那贺新的毒术很厉害吗?” 玄武宿的人回道:“凡善医术者,多少都会懂一些毒性,在下随程而去,只是为了有备无患,能不用上在下是最好的,更不敢生出与几位争功的心思。” “更何况,本就是我玄武宿的事情叨扰了几位,从旁协助本就是我应当的份内之事,副殿也着我先与几位致歉一声。” 话说到此,几位白虎宿的人也不再说什么了,只管自己转身下山,默许了那人跟在后面。 那人走在后面,笑着开口道:“几位同袍,在下名叫宋林,不知道几位同袍如何称呼?还有,咱们怎么去追那个叛徒啊?” 依然是老翁开口答道:“老夫姓马,这两位,分别叫行山客,涉水君。宿中给我们一个地址,在望断山南麓,让我们尽快赶到那里堵截叛徒。” 宋林看得出,这位姓马的老者,当是三人的领头人,立刻笑着施礼道:“马老先生,二位同袍,那此行就仰仗三位了。” 马老翁不置可否,四人就这么沿路下山,径直往申山南边的山口而去。 成衣宫中,教主端着一杯酒,缓缓的走到了朱山明面前,笑着说道:“殿王,请酒一杯。” 朱山明赶紧起身,满面笑容的说道:“惶恐惶恐,当不起教主的敬酒。” 两个人轻轻碰杯,各自饮下,教主接着开口道:“殿王近来少入山中,一切可好?” 朱山明回道:“多谢教主关心,一切都好。” 教主的目光下滑,落在了朱山明腰间的葫芦上,笑着说道:“这个葫芦,怕是没有什么神奇的功效了?” 朱山明心思闪动,立刻就明白了其中的意思,笑着说道:“惭愧,除了像,别的什么用都没有。” 顿了一下,他接着说道:“看来教主早就已经知道一切了,为何也默许了此事?” 教主轻笑道:“与他见过两面,观感不错。既然只是一个无心本教的教众,与他些方便也就无所谓了。” 朱山明端起案上的酒壶,轻轻地为教主续了一杯酒,笑着说道:“那就好那就好,既然是教主旧识,那我就不怕教主追责于我了。” 他端起酒杯,给自己也续上一杯,笑着说道:“教主还请再饮一杯?” 两人再度碰杯,教主接着说道:“我与他方便是因为旧识,却不知道殿王容他离开,又是因为什么?” 朱山明笑道:“也没什么,在垂泪城中喝过几次酒,也算是个朋友,他数次与我说过不想留在此地,我就只当他是求过我了,适逢有此机会,就顺水推了一把。” 他顿了一下,笑着说道:“只是没想到,船舷的另外一边,居然还有教主的双手。” 教主笑着问道:“殿王这样的人,还有朋友?” 朱山明没有答话,只是又续了一杯酒,然后笑着说道:“不知道教主与他,是何时相识的?” 两人再度碰杯,教主饮完之后才说道:“上一次见面是大半年前,不过他不曾见过我的面貌,倒是抢走了一件我想要的东西。” 朱山明笑道:“教主想要的东西,居然能被他抢走,看来我真是没有看错他。之前在垂泪城中,我还曾与他说过,若是他能入教,恐怕不出几年,就能取代了我的位置。” “只可惜,说者有心,听者却不知其意。” 教主哈哈大笑道:“原来殿王还不知道他是谁?” 朱山明无奈道:“倒是报了一个名字,但是一听就知道是假的。” 教主笑道:“那就对了,若是你知道他是谁,就绝对不会生出让他入教的心思了。” 朱山明好奇道:“哦?看来教主是知根知底了,不知他究竟是谁?” 教主没有说话,只是单手竖了一个剑指,然后翻转手腕,从上往下刺出。 朱山明恍然大悟道:“原来是他啊,难怪难怪。” 旋即他又有些遗憾的说道:“早知道如此,就不应该放走他了。能留在教中百十年,还真可以坐我的位子。” 教主轻笑一声,接着说道:“第一次见他的年月就有些久远了,大概是七年前,还是八年?只记得当时同案而坐,还一起读过几天书,倒是颇有意思。” 朱山明笑道:“那就更可惜了,若是将他留下,给教主做一个伴读之人,倒是颇为合适的。” 教主笑了笑,微微点了一下头示意,就端着酒杯走到了别处。 朱山明也重新坐下,面上带着和煦的笑容。 那这几个出去追杀的人,就没有必要撤回来了?才三四个人而已,要是这都走不脱,那出了申山,又有什么用呢? 朱山明伸手到自己的腰间,在葫芦上轻轻的点了一下,从他点中的地方开始,整个葫芦顷刻间便完全消散,连一点粉末都有留下。 既然唯一需要遮掩的人都不在乎了,那还带着这东西干什么。 成衣宫中,觥筹交错,更衣大典来到最繁盛的时刻。 逐殁山上,万人同庆,长龙宴席摆开,饮宴作乐。 逐殁山下,四个人正御风疾飞,向着南边的山口而去,越过山口之后,还要往东追击千里,才能堵到那个叛徒。 望断山下,两个人顺着河水,在山体之中左右穿行,寻路而走,丝毫没有在意身后被斩杀的那条巨蛟,和巨蛟身后牵出的麻烦。 第二百一十三章 追兵到了 李元锦和卫医命,两人在望断山底下的暗河里穿行,不见天日便不知时辰,不过卫医命作为医师,能从自身内腑和气血情况来估算时辰,据他所言,两人已经在暗河之中,穿行了大概四天左右。 这四天中,两个人一路沿着蜿蜒崎岖的河道前行,其间遇到了不少惧光的毒虫凶兽,顺途也采到了不少宝石矿藏,可谓是收获颇丰。 这处地底河道,每逢大雨之时,必然会有水位暴涨冲刷,将山体之中藏匿的宝石矿藏显露出来,斑斑驳驳的镶嵌在四周山壁上。 两个人还因此找到了一处小型的白玉矿脉,除了挖出不少铸币用的白玉原石之外,还掏出了两方尺许大小的白玉精粹,小小的发了一笔横财。 不过,不管找到多少的珍稀宝石,恐怕都比不上两人现在看到的这一颗果子来的珍稀罕见。 空旷的地下溶洞里面,高约三丈的顶壁之上,生长着从发丝到绿豆粗细不等的青色根须,密密麻麻的攀附了丈许方圆。当中垂下一根手指粗细的青色根茎,吊在离水面两丈许高下的地方。 一颗拳头大小的青蓝色果实,吊锤在根茎的末端,散发出微微透亮的光芒。两个人刚刚走到近处的时候,马上就被这颗果子牵住了眼神。 卫医命有些惊喜的说道:“小子,你的运气可真是不错啊,先是遇到了白玉原矿,现在又遇到了这颗果子,你可知道这是什么东西吗?” 李元锦仔细辨认了一下,微微摇头道:“不认识。” 卫医命笑道:“所以才说你小子狗屎运啊,这颗果子名为吊山果,又名垂水莲,只生长在山水相依之所,乃是集山精 水韵汇集而成,最能滋补人的肉身,你现在的身体情况,吃下这个最是合适不过了。” 李元锦看了看那颗微微晃荡的果子,有些疑惑的说道:“吊山果我知道,但是一般都只有寸许大小,从来没听说过还能有长到这么大的。” 卫医命笑道:“寻常的吊山果确实只有寸许大小,但是这望断山,东西横亘万里,又在筑衣教掌控之下,自古都是人迹罕至,所以才能长到这么大,不然怎么能说是你小子的运势呢。” 他前后望了一下暗河溶洞,然后抬头看着水面上的果子,笑着说道:“看着样子,恐怕整个望断山的山精 水韵都集中于此了,才能生出这么大的一颗。小子,采的时候小心些,说不定就有什么毒虫异兽守着它呢。” 李元锦笑了笑,御风飞到了果子近前,正准备伸手去采的时候,顶上的岩壁缝隙之中,就猛地钻出了一个白色的影子,一下就跃到了果子上面。 那是一只有核桃大小的蜘蛛,通体白润如玉,钩爪尖锐似针,全身上下没有一根蛛毛,看上去好似一件玉石雕成的手把件儿一样,温润可爱,正站在果子上,扬起两根前爪,对着李元锦示威。 卫医命远远的看见了这只小蜘蛛,马上又开口道:“小心,千万不要被他咬到!” 李元锦缩回了手,卫医命接着说道:“你小子这运气真是一波接着一波,这小蜘蛛也很有名堂,是一种极其珍惜的物种,叫做” 他一时想不起来名字,李元锦接口道:“叫白玉髅,凡是被它口中毒液沾染到的地方,都会变成白玉一般的硬质,无药可解。” 卫医命诧异道:“小子,你还认识这虫子?” 李元锦笑道:“早先很多人曾经豢养过这种小家伙,用它口中的毒液来浸润兵器,增强硬度,其中尤以剑修最多。只是后来发现淬养出来的兵器,硬度很强但是韧性不够,最后就无人再拿来淬剑了。” 他看了看那个张牙舞爪宣誓吊山果主权的小蜘蛛,有些诧异的说道:“只是不知道,它既然守着这吊山果,为什么不直接吃了它呢?” 卫医命笑道:“那是因为,这吊山果上有山精浸润,所以外皮坚实,它若是想用力咬开呢,不免得又会将毒液撒在上面,一旦硬质了,它还怎么吃呢。” 卫医命催促道:“小子,赶紧收了这小虫子,将吊山果摘下来,你只要吃了它,就能痊愈过半的伤势了。” 李元锦点了点头,却没有出手收了那白玉髅,而是和颜悦色对它说道:“小家伙,这果子你打不开,也吃不到嘴里,不如由我出手切开,咱们分而食之,如何?” 卫医命见他居然和一个虫豸商量,不由得笑骂道:“小子,你跟它商量什么,莫非它还能听得懂不成?赶紧摘了果子,我们继续赶路了。” 李元锦没有动手,反倒是微笑着看着那小蜘蛛,只见它犹豫了一下,居然绕着那颗吊山果爬了一圈,然后站在其中半面上,扬了扬自己前面的一对钩爪。 李元锦笑着问道:“你的意思是,你站的这半边归你,是吗?” 小蜘蛛兴奋地蹦了两下,示意李元锦说的是对的。 李元锦笑着转头,对着卫医命说道:“卫医师,你看,它听得懂我说话哎。” 说罢转过头,对着小蜘蛛说道:“那你先离开这果子,让我把它摘下来再分。” 小蜘蛛微微晃动身子,但是却没有动,李元锦见状,笑着说道:“怎么,你是怕我摘了果子就跑,会自己独吞吗?” 他笑着伸出左手道:“那这样好了,你爬到我的身上,若是我真的独吞的话,你就毒死我好了。” 小蜘蛛真就跃到了李元锦的手上,然后飞快的沿着手臂爬到了他的肩膀,距离他脖颈大血管处只有寸许距离。李元锦不以为意,伸手摘下了那颗吊山果,然后返回到了暗河边上。 李元锦拿出坠玉剑,将果子依着小蜘蛛爬过的轨迹分开,将略大的那一半放在了石头上,小蜘蛛动作飞快,一下就跳了下去,趴在上面开始大快朵颐。 卫医命诧异问道:“你真的舍得将这珍惜的果子分给一只小小的虫豸?” 李元锦笑着回道:“毕竟是人家守了多年的东西,咱们直接豪夺强取恐怕不好。” 李元锦将剩下的果子再度分开,将一块递给了卫医命,卫医命看着他与虫豸分食一果,无奈的笑着摇头,将那快果子接过来,但是却没有吃,而是掏出一个玉盒将其放在了里面。 卫医命见他不解,开口解释道:“这果子我吃了也没什么用,不如把它留下来,日后说不定可以拿来炼药,救治那位姑娘。” 李元锦将自己的果子递过去说道:“那请卫医师吃这一块好了,就当是把我的那份留下炼药了。” 卫医命笑着摇头道:“小子,我都说了我吃了没用了,你还推辞什么。看看你那满身透风的孔洞,还不赶紧吃了堵一堵缝隙。” 李元锦笑了笑,没有再过多客气,看着手上那块浅白色的果子,微微泛青的果肉之上,好似有无数水波荡漾,一阵阵清香的气息从中散发出来,令人闻之津 液滋生,食指大动。 李元锦三两口就将果子吃了下去,然后就地盘坐运气,开始吸收吊山果之中的山精 水韵。 一蓬蓬的青色灵气从他的胃里生出,下坠至丹田之中,然后随着周身经脉运行遍布,滋养着体内的一处处缺口。 这吊山果的功效果然厉害,其中蕴含的山精 水韵无比精纯,入体之后转换为一股股的蓬勃生气,不带一丝杂质沉郁,修补李元锦体内的大小伤口,不会留下一丝后患。 渐渐地,李元锦感觉体内的伤势愈合不少,身子变得越来越轻快,真气也开始逐渐活泛起来,体内再度出现了很久都没有感受到的真气满盈,经脉鼓胀之感。 李元锦缓缓的收回了心神,睁开了眼睛,也不知道究竟过去了多久。 卫医命远远的坐在离他丈许外的一块石头上,指了指他的肩头,笑着说道:“醒了?感觉怎么样?” 李元锦偏头一看,那只小蜘蛛正端端正正的坐在他肩膀之上,见他转头,在他肩上欢快蹦跳了两下,又纵身跃到了还没吃完的吊山果跟前。 卫医命双手一摊,无奈的说道:“你一开始运气,它就蹲在你的肩头,连我也不许靠近。看来它对你十分亲近,怎么说,要不要将它也一起带走?” 李元锦起身走到小蜘蛛跟前,伸出一只手说道:“小家伙,这果子也摘下来了,你守在这里也没什么意义了,要不要随我一起走出去,看看这溶洞之外的世界?” 小蜘蛛纵身一跃落在了李元锦手上,但是马上又转过头,看着石头上那刚刚吃了一小块的吊山果,恋恋不舍溢于言表。 李元锦拾起吊山果,依样以玉盒装了,对着爬到肩头的小蜘蛛说道:“这果子我就先收起来,一日三顿喂给你。” 小蜘蛛扬了扬前爪表示同意,之后安然的蹲在了他的肩膀上,李元锦转身对着卫医命说道:“卫医师,咱们接着走。” 说罢转身先行,卫医命笑了笑,跟在了李元锦身后。 李元锦伸出右手,小蜘蛛跳到了他的手上,被他拿到面前,笑着说道:“跟我一起,总不能老是叫你小家伙,给你起个名字。看你满身晶莹剔透好玉雕一般,就叫你啄玉,怎么样?” 卫医命走在后面,看着面前这个奇奇怪怪的年轻人,真不知道该如何评说他。 寻常的修行之人,见到了这珍惜的吊山果和白玉髅,必然会双手连抓,来一个我全都要。这白玉髅虽然珍惜,但是灵智低微,只需要一个小小的驱灵术就能收服,又何必跟它好商好量,分出一半给它呢? 看着这个走在前面开路,跟一只蜘蛛逗笑玩乐的年轻人,卫医命的面上也不由自主的露出了一丝浅浅的笑容。 在山中又穿行了两天,溶洞开始不断收束,慢慢的变窄变矮,到了尽头的时候,暗河又再度没入了山壁之中,两个人便以避水之法潜入水中,在水底又潜行了几十里的距离。 等到头顶传来微微亮光的时候,便是已经走出了这蜿蜒而漫长的地下河水之中,两个人从水底缓缓浮出,登上了岸边。 举目四望,四周三面都是悬崖峭壁,此处乃是深山之中一处空谷幽潭,四周藤萝蔓步,幽绿深澈,一片盎然。潭水满溢之后从西面流出,往前几里以后转向南面,然后从峡谷中探出,顺着山麓蜿蜒南行。 两个人顺着流水,一路走出了深山之中,横穿了整个望断山,终于重见天日。 此处虽然还是申山范围,但是筑衣教的影响力,已经不如望断山以北那么强势,两个人走到了此处,基本上已经是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了。 卫医命站在一片平缓的河岸边上,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满面惬意的说道:“总算走出申山,走出筑衣教了,这里的空气,都变得格外的香甜了。” 李元锦只是笑了笑,却没有开口接卫医命的话,这种被人久困脱出的感觉,自己没有经历过,怎么评断,都是有失偏颇的。 卫医命久久闭目,将这几年的憋闷和无奈全都顺着口鼻呼了出去,只觉得身心俱松,内外欢畅。 过了片刻之后,卫医命才回转了心神,对着李元锦问道:“小子,接下来咱们往哪里去?” 李元锦反问道:“卫医师有没有什么打算?” 卫医命叹气道:“我就这么逃出了筑衣教,他们肯定不会轻易罢休的,我想不光是申山周遭万里之内不能安身,恐怕整个龙腰洲我都不能久留了。” 他叹了口气,沉声说道:“此次骤然出逃成功,其实都是在我的意料之外,我还真没想到能往哪里去。” 关于卫医命的安身之处,其实李元锦早早的就考虑过了,毕竟卫医命只有安稳下来,才能尽心尽力的为傅瑢治伤愈病,若是让他继续飘零,李元锦也不能放心。 关于此事,李元锦能够说得上话的,其实也就那么几个地方,并没有太多的选择余地。 首先,上清宗肯定是不行的。倒不是他害怕暴露自己的身份,而是上清宗创教至今,也从没有收纳过外来的有成修士,宗内所有的管事,长老,都是教中弟子选拔出来的。 何况上清宗虽然自然随性,但是有些规矩还是比较刻板的,卫医命若只是暂住一时也就罢了,时间一长,恐怕他自己也会觉得不适应。 至于他师兄贺新所在的周家也是不行,当初在真景峰上,贺新在为傅瑢诊治之前,还要先专门看一看周先的意思,由此就知道周家的规矩森严了,卫医命如此散淡的人,怎么可能受得了。 至于凌云殿王家,其实也相差不大,也不是卫医命能够久留的安身之所,更何况以家主王右的脾性,卫医命也很大可能与他相处不到一起去。 那么挑来择去,就只剩下轩辕家是最好的的选择了。轩辕陛和自己的交情自不必说,轩辕家主轩辕野也是一位温和可亲的人,起码以自己所见,是一个非常好相处的长辈。 以卫医命如此好的医术,去到轩辕家做一个家医自然是能够胜任的,而且自己也能完全放心。 更何况自己之前受伤,还欠轩辕陛一个天大的人情,为他介绍一个医术高超的人去,多多少少能够偿还万一的情分。 于是李元锦说道:“卫医师,我倒是有一个去处,不知道荆山轩辕家,你愿不愿意去?” 卫医命微微挑眉,饶有兴趣的说道:“哦?轩辕家的人你也认识?” 李元锦答道:“有过一些交情,轩辕家主父子都是亲近随和的人,卫医师要是肯去,他们肯定不会干涉你的自由,只是一些医诊方面的事情肯定是免不了的。” 卫医命微微皱眉道:“轩辕家已经有了岐家的岐黄之术,如何能看的上我这山野之人的粗鄙医术?贸然去了,怕不是要贻笑大方。” 李元锦笑道:“医术这一块我是不懂了,但轩辕家博采众长,以天下苍生为己任,卫医师要是愿意去,肯定不会有排外之想,这一点卫医师可以放心。” 卫医命沉吟了一时,这才开口道:“也好,既然你有轩辕家的交情,那咱们就先去暂避一时,为你那位姑娘医诊治病,也能躲一躲筑衣教的追杀。” 他顿了一下,还是开口道:“但是丑话我先说在前头,若是轩辕家我待着不习惯,为那姑娘医诊过后,我还是要离开的。我这臭脾气,就算是被筑衣教接连追杀,也不愿意寄人篱下的。” 李元锦点头道:“好,一切都依卫医师的意思去办。但是当务之急,我们还是要先离开龙腰洲,才能彻底脱离筑衣教的势力范围。” 这一点,卫医命当然也是认同的,于是二人不再多做逗留,立刻驾起云头,向着南边而去,要从龙腰洲和首阳洲陆路相接的地方过路,先行离开龙腰洲再说。 两个人一路南下百余里,总算见到了第一个人烟汇集的村子。此处筑衣教的势力已经十分薄弱了,两个人便打算落到村子里,稍事休息一下再接着赶路。 两个人在村子南面落下了云头,往前走了里许地,就见到了村南头上挑着幌子的一处路边酒肆。两人在山底下穿行了六七日,虽然肚子里不缺烟火食,但是心中抓挠却是免不了的。 更何况,卫医命成功脱出,尚且欠缺一个似模似样的庆祝呢。 两人信步走进了酒肆里,点了两碗面,一叠酱牛肉,一叠花生米,还有一壶村酿的劣酒,对面坐在了一起。 李元锦端起酒杯,笑着说道:“卫医师,阵仗虽然微薄了些,但是心意却是真的,我仅以此酒,祝贺卫医师逃出樊笼,重获自由。” 卫医命此刻的心情也是格外大好,端起酒杯认真的说道:“元先生,卫医命能够成功脱逃,全是仰仗了你。卫医命感激不尽,先干为敬。” 卫医命在此之前,从来都只是称李元锦为“小子”,猛然一下称他为“元先生”,这里面的敬意和庄重,就有几分沉重了,让用了一个假名字的李元锦,不由得还有了三分赫颜。 只是现在还不是解释这一切的时候,李元锦就只能将溜到嘴边的歉意,再度随着酒一起咽了下去。 卫医命也不知道是不善酒力,还是沾酒就面红,一杯酒下去脸上已经有了两朵红晕。他再度倒了一杯,郑重的举杯道:“元先生,我这人脾气古怪,这一路上也亏了你如此忍耐,卫医命再敬你一杯。” 说罢不等李元锦说话,又仰脖将酒灌了下去,伸手要去倒第三杯,却被李元锦按住酒壶拦了下来。 李元锦笑着说道:“卫医师,慢些喝,咱们还要赶路呢。” 卫医命笑着摇头道:“七年多了,我从没有一日像今天一般舒心,再喝一杯,卫医命还有最后一句话说。” 李元锦笑了笑,伸手为他倒了一杯酒,却只是浅浅漫过杯底,不敢让他多喝。 卫医命看了看杯中酒,知道李元锦的心思,笑了笑没有说什么,端起酒杯说道:“元先生,之前我说的只诊一人的说辞,还请你不要介意,纯粹是胡言而已。卫医命在此致歉了。” 说罢,再度将杯中酒一口饮尽,将杯子放在桌面上,笑着说道:“不喝了不喝了,等到出了龙腰洲之后,我再与你痛快一饮。” 李元锦笑着点头,将杯中酒喝完,也不再添酒续杯,一壶酒喝了小半,就这么弃之不顾,两个人就着酱牛肉和花生米,欢快的吃着碗中的清淡素面。 只是平平淡淡的一碗面,在卫医命看来,却比逐殁山上的山珍海味,都要好吃顺口的太多了。 两人正在吃着面,酒肆的草棚子里,再度走进来了两个人,一老一少远远的坐在距离两个人最远的边角处,点了一壶劣酒和半斤牛肉,慢慢的吃喝着。 卫医命看着那两人进来,嘴角勾起一丝不屑的冷笑,对着李元锦低声说道:“小子,能吃就多吃两碗,之后又要好好出力了。” 李元锦没有转头,只是目光微微一斜,偏向了身后两人所在的方向。 卫医命狠狠的抄起一筷子面吸进嘴里,又夹了几片牛肉塞进嘴里,轻轻的点了点头。 追兵到了。 第二百一十四章 小伙子,你不讲武德啊 马老翁与行山客、涉水君,带着那个一路都笑嘻嘻跟着,时不时还要找一些话闲聊的宋林,下了逐殁山后一路往南,出了南边山口之后,又转向东面行了千余里。 根据卯殿的消息,叛教之人贺新,将会从这一带走出望断山,但是具体位置、具体时间都未能详实,几个人到了此处之后,就只能在这方圆百里之内慢慢寻找。 筑衣教虽然在此处没有了绝对的统治力,但是暗中的再传教众还是不少的,马老翁便做主下令,让这些普通教众去四处寻找,只要能够找到叛徒踪迹的,便可以赐他一身黑袍,正式成为筑衣教的弟子。 而他们四个人,也顺势分成了两队,在这方圆数百里之内的深山老林里不断搜寻,只是已经过去了日,却依然没有见到那个叛徒的一点踪迹。 四个人原本以为是叛徒已经离开了此地,想要继续往南搜寻,但是教中回讯,却说叛徒还在他们身后,只让他们严密防守,静心等待。 行山客和过路君是积年的老交情,两个人又都不喜欢这个没事就笑嘻嘻,没话找话的宋林,于是就只能是马老翁和宋林结成了一队。 这个宋林虽然有些黏人,但是说话做事倒是从没有什么差错,两人行走在一起好几天,大小的决断都是马老翁做的,宋林都只是笑着应承,让马老翁很享受这种德高望重的感觉。 这一日,两个人正在附近的一处山林之间搜寻叛徒踪迹,突然就收到了一位再传教徒的消息,说是看到了疑似叛徒贺新的人,从望断山之中走出,两个人便急忙忙依着传讯找了过来。 走进酒肆一看,果然是那判教出逃,大逆不道的贺新,在他跟前却还有一个不认识的年轻人一道。两个人对面而坐,相互敬酒,肯定不可能是随缘拼桌的了。 “哼,原来是内神通外鬼。”马老翁在远处的桌子边坐下,冷笑着说道。 宋林招呼老板,点了半斤牛肉、一壶村酿上来,一边倒酒,一边笑着问道:“马老,怎么说?” 马老翁端起酒杯,浅浅的喝了一口,这酒口感之糙,简直就像嚼了一块土坷垃似的,他喝惯了教中的精酿好酒,自然是咽不下去了。 顺手将杯子放下,马老翁冷笑道:“急什么,就让他们好好吃完最后一顿饭好了。古往来之,就算是临刑犯人,也要吃一顿饱饱的断头饭的。” 宋林倒是混不介意酒的粗劣,将杯中酒饮尽,笑着奉承道:“马老倒是宅心仁厚。” 两个人说话之时,并没有刻意低声,肯定是给那边的叛徒听了进去,他们真就好似要吃最后一顿饭一样,居然又点了两碗面,一碟牛肉,一碟咸菜来吃。 马老翁皱起了眉头,也不知道这两个人是知道必死无疑,真把这顿饭当最后一顿,还是早有准备有恃无恐,才能如此淡然处之? 尤其是背对向他的那个年轻人,在贺新已经停筷之后,居然又叫了一碗面,将两碟牛肉的碎渣,咸菜的残余,还有剩下的几颗花生米,全都扫到了自己的面碗里,稀里咕噜的吃了个干净。 卫医命停筷之后,看到李元锦又叫了一碗面,低声笑着说道:“小子,你胃口这么好?不会是真当最后一顿吃?” 李元锦嘴里裹着面,有些含糊不清的说道:“你不知道,之前伤痕处处,吃什么都没胃口,现在身子舒缓了,就感觉这面格外香。再说了,你不是说待会要出力吗,我先好好吃饱再说。” 卫医命端起桌上的粗茶慢慢的喝着,同时以心神说道:“小子,虽然你身子好了一些,但是也绝对不能托大,这两人可不是易与之辈,而且他们绝对不可能只派两个人追杀,身后肯定还有人。” 李元锦只管自己吃面,一点也没有回应卫医命的意思,卫医命微微一笑,接着以心声对他传话。 “这个老者我不认识,想必应该是白虎宿的人,观他形容举止,气息吞吐,应该是一位精善体术的煅精之人,待会若真是要动手的话,就由你先拖住他。” “那个满面笑意的青年我却是认识,有些棘手,待会我会将他先引走,解决掉他之后再回来帮你对付那个老者。” 李元锦依然吃面,但是却以心声问道:“卫医师,那个人很厉害吗,为什么还要先将他引走?万一他们提前设陷,就是为了分开我们怎么办?” 卫医命回道:“不可能,这个人出手之时,一定会避开周遭的自己人,我将他引走,也是为了不波及到你。” 李元锦惊诧道:“他究竟是谁,居然这么厉害?境界很高?” 卫医命冷笑道:“他名叫宋林,只是一个黑衣而已,境界能高到哪里去?但是他极善用毒,进入申山之前就有一个外号,叫‘漏一眼’。” 李元锦奇怪道:“这个外号有意思,莫非他还能以眼施毒不成?” 卫医命解释道:“‘漏一眼’,是因为他曾经在一处宗门之中宴饮陪席,只因为当堂有人笑话他不上台面只能坐在侧位,就被他在众目睽睽之下,下毒将那个人毒死了。” “那人毒发之后,他笑着端杯走到那人面前说,‘原本你是可以不用死的,只因为你在我面前眨了眼,这才给了我下毒的机会’,然后将酒横着撒在那人尸身前,转身离开,无人敢拦。” 卫医命冷笑道:“之后,‘漏一眼’就成了他的外号,这疯子,平日里温良恭俭,比谁都好说话,但是一旦出手,最喜欢的就是将自己的毒粉毒水肆意泼洒,根本不管其他。而且这家伙最为阴狠的,就是只炼毒,不炼解药。” 李元锦惊道:“那若是自己人中了毒,不也是没得救?” 卫医命回道:“所以我才要将他先引开,不然的话流毒数十里,不光是你会被牵连,就连这周遭的人都将无一幸免。也不知道这老者哪里来的胆子,居然敢跟他走在一道。” 李元锦问道:“他的丹毒如此厉害,你该怎么破解?” 卫医命以心声笑道:“这就是我们医师之间的事情了,吃好了没?吃好了就赶紧走。” 李元锦点了点头,将手中的碗放下,拍了粒散碎银子在桌上,两个人就此出了酒肆,一路往南而去。 马老翁和宋林也随即动身,就这么大摇大摆的跟在两个人身后。 宋林见马老翁也不曾传信其他人,看来是打定了注意,想要独吞这份功劳,不由得心中暗笑。也好,自己这一次偷溜下山,本就是为了过一过毒瘾,少了两个人,手上就能少沾两份血腥。 李元锦和卫医命一路往南,径直钻进了人烟罕至的深山老林,既是担心会殃及无辜,也是为了尽快解决这两个人,否则其他人一旦汇合,就会变的更难对付了。 眼见着两个人拐进了一处山林里,马老翁和宋林也紧步跟上,但是再见到人的时候,就只剩下那个年轻小子一人,叛徒贺新不知道藏在了哪里。 马老翁纵身疾驰,拦在了李元锦面前,厉声问道:“小子,那叛徒跑到哪里去了?” 李元锦顿下了脚步,故意疑惑道:“胖徒?这里没见过胖子啊?” 马老翁有些大舌头,平日里说话也经常会有咬字不真的时候,而且他最是不喜别人提起此事,一见李元锦挑他的错,立刻怒喝道:“小子,敢戏弄老夫,找死!” 说话间立刻欺身而上,伸手抓向了李元锦的脖颈,五指弯曲成勾,乍一看没什么端倪,但是他指缝间却有细小电弧划过,竟然是一位罕见的本源属性为雷的人。 李元锦急忙闪身躲避,那老者不依不饶,虽然没有进步跟上,但是手掌之上却突然雷霆爆生,数道扭曲成束的银白电光隔空而至,向着李元锦的咽喉追了过去。 马老翁这一手出招迅捷快速,李元锦万万没有料想到,再退却已经来不及了,就只以心念催动起八卦掩心镜,以一片金光凝聚身前,挡下了这突如其来的一招。 马老翁看着那片金光挡下了自己的攻击,饶有兴趣的说道:“小子,这件法宝不错啊。你说出那叛徒的下落,然后再将这宝贝献给我,老夫就饶你一命。” 这种鬼都不信的说辞,李元锦已经不知道听过多少次了,根本理也不理转身就走,马老翁正准备追,却发现另外一边,那个叛徒的身影也一闪而逝,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去夺宝,还是去追叛。 倒是宋林先一步动身,直接向着叛徒追了过去,同时出声道:“马老,这个叛徒我先去帮你牵制着,你解决了那个小子再过来汇合。” 马老翁一听如此,正合心意,当时不再犹豫,转头化为一阵电光流动,急速的向着李元锦追了过去。 李元锦飞出去并没有多远,就被马老翁赶到了身后,再度扬起右手握拳,向着李元锦的后心砸去。 金光闪动之中,李元锦的身子被砸飞了百十丈,但是却没有受到什么伤,刚刚站定了身子,马老翁再度欺身近前,扬起右腿重重的一脚横扫而至,踢在了李元锦的腰间。 李元锦横飞出去,接连撞断了几颗碗口粗细的树,这才勉强止住了身形,马老翁身子随着电光闪动,再度迎面而来,双拳并出,撞向了李元锦的胸口。 两人身前骤然暴起无数电光,将两个人的身影都吞没了下去,但是马老翁立刻就撕破电光,从中退了出来,在数十丈外站定。 只见他双手拳面之上有丝丝焦黑,衣服之上还有缕缕烟气,正凝眉瞪目的看着李元锦。 漫天乱窜的电光渐渐回拢起来,凝聚在李元锦胸前的两颗珠子之上,适才马老翁双拳就是打在了这对珠子上,才激发了无数雷光,将他的攻势逼退的。 李元锦双手握住阴阳雷殛石,有些头疼的看着面前这个白发老者,看他出手之时,体表流溢的真元浅淡而驳杂,说明他虽然是元婴境界,但是他的境界却有着很大的问题。 这人的拳脚在自己遇到的敌手里,不算是最重的,但是他的速度却极快,甚至比元婴境的登云阙还要快上三分。自己只能勉强跟上他的速度,想要完全防住却有些难。 八卦掩心镜纵然能挡,但是也不能一直使用,在他如此快的身形之下,恐怕抵挡不了多久。 万幸手中的阴阳雷殛石厉害,发出的雷电似乎比他的还要强上一筹,刚才的对拼之下,竟然还是他稍稍落了下风,先退了出去。 但是见他进退之间来去自如,就说明这点微末的优势,根本就不可能转换为胜势,李元锦谨慎而立纹丝不动,身后却有一抹灰色悄悄流出,顺着周围的阴影处缓缓的绕了过去。 马老翁有些诧异的看着自己手上的丝丝焦黑,再看李元锦的时候,眼中已经泛起狂热之意,他紧盯着李元锦的双手,惊喜的问道:“小子,你手上那对珠子是什么来头?!” 李元锦见他如此发问,晃了晃手上的阴阳雷殛石,脖子一仰骄傲的说道:“朋友送的!” 马老翁微微皱了皱眉,然后转换了面色,挤出一个和煦至极的笑脸,温柔的说道:“道友,你这对儿珠子可否割爱给老夫,我愿意花大价钱来换。” 李元锦不屑的说道:“老头,你这招数刚才都用过一次了,现在还翻出来再使,你不腻吗?” 马老翁深色诚恳的说道:“这次不一样,我是诚心诚意的想和小友做这一桩买卖,只要小友愿意割爱,尽可以提出你的要求。” 马老翁之所以如此说,是因为他真的太需要这对儿石头,来帮他突破目前的桎梏,走出当下的困境。 正如李元锦所想,马老翁的元婴境,并不是自行孕化成婴,从内里突破的。他的元婴,其实是在他走投无路之际,用了一种很阴毒的方法突破而成的。 凡成金丹者,该有五百年长寿,若是不能突破元婴,以药石异果之力增寿,最多也就是增添百年,依然会寿终正寝,重入轮回。 但是这位马老翁虽修成了金丹,之后却再无进境之望,就在他五百多岁,寿元将尽的时候,他突然学会了一个十分残忍的突破方法。 寻身怀六甲,即将临盆的妇女九人,其腹中胎儿已经完全成型,体内三魂已有其二,只缺主魂胎光。将这九个孩子残忍剖出,将九条生魂与自己的一丝灵魂融合祭炼,沉入金丹之中,借此孕化成婴,突破金丹境界。 马老翁借着这个办法,真就突破到了元婴境界,但是他的元婴之中灵魂驳杂,导致他的实力和寿岁都大大缩水,原本寿该千岁的元婴,到他这里也只有八百年而已。 这还不算什么,最为糟糕的就是,这九条生魂被他残忍杀害,虽然与他融为一体,但是怨念极深,故而马老翁穷尽一生,境界都不可能再增长半点。 除非他能净化掉这九条生魂,将元婴淬炼精纯,只留自己的真性在其中。 当初他因为这九条生魂十八条人命,被诸多正道宗门打为人人得而诛之的外道邪魔,无奈之下才隐姓埋名跑到了申山,与任何人言说,都只说自己姓马,却从不提及自己的全名。 这百多年,他一直在尝试着净化这九条生魂,先后已经尝试了三十七种方法,却始终无一成功。若是再不能有所突破的话,再过几十年,他就又要寿元枯竭,就此老死了。 但是今日见到李元锦手中这两颗珠子,他猛然间又想到了一个成功几率很大的方法。 自己的本源属性是雷,结成元婴之后,这一丝本源也被元婴继承,却被那九道冤魂压的极其微弱,若是能够振奋本源,说不定就能一举荡涤自身,将元婴之中的驳杂全部洗刷干净,更进一步也说不定。 所以他才突然之间就改换了面色,甚至有些恳求一般的,想要得到李元锦手上的这对珠子。不敢硬抢,生怕在打斗之中,一个不小心就将这珠子打碎了,就只好好言相劝,当做一桩买卖来做。 见那小子依然一副半信半疑的样子,马老翁直接就说道:“小友要是不信,我可以就此立下大道誓言,只为与小友做成这桩买卖。” 李元锦见他说的真诚,不由得开口问道:“你为什么一定要我这一对珠子?给我一个合适的理由,我才能考虑这件事情。” 马老翁心里犯起了嘀咕,这小子如此年轻,说不定就是那些自诩正道的迂腐之人,自己若是和盘托出,他肯定不能答应自己,就只能半真半假,半显半藏的说给他听了。 马老翁伸出一只手,掌中游走出道道细小雷电,他沉声说道:“小友看到了,老夫的本源属性是雷,之所以想要求你这一对珠子,就是因为我当年受过重伤,元婴有所伤损,想要用这两颗珠子来催发我的本源之力治愈伤势,顺便精纯一下自己的真元。” “这世间万法,当属雷法最为难练,我虽然能找到不少雷属的法宝珍奇,但是如你手中这一对珠子,共为雷霆而阴阳相生相斥着,极其难寻,却又是最好的催发本源,相辅相成的法宝。” “我今年修行已经六百九十多年,所剩的寿命已经不多,所以才如此恭敬,请小友垂怜,将那一对珠子割爱给我,助我再进一步,再多活个几百年,多看看世间景致。” 李元锦面上的表情已经缓和不少,这种寿命不足的紧迫感,他现在也算是感同身受了。 但是他还是没有直接松口,迟疑了一下之后说道:“这样,你让我看一看你的元婴,若真是重伤,我就与你好好谈一谈这桩生意。” 马老翁最怕的事情还是来了,但是事已至此,不让他看是肯定不行的,就只能期盼这小子不识货,能够让自己蒙混过去了。 马老翁深吸一口气,自头顶卤门之上,将寸许高下的小小元婴显现了出来。元婴与他一般面目,丹田处有一丝微弱的电光闪动,整个元婴萎靡不振,真就好像大病未愈一般。 但是李元锦打眼一看,心中立刻就将此人列为该死之人! 他的元婴之上,有九道细细的黑线围绕在身边缓缓游动,虽然元婴已经在尽力掩藏,但是李元锦还是一眼就看出了端倪。 那是九道冤魂缠绕!如此怨念深重,能够附着在元婴之上的冤魂,生前必然受到了他惨无人道的对待,而且将其祭炼服下,与自己炼为了一体! 难怪他真元浅薄!难怪他元婴萎靡!难怪他寿元将尽! 该死! 李元锦面上神色不变,假装自己没有看出什么,但是心中已经开始暗暗发力。 一道灰光,从马老翁身后出骤然飞出,向着他头顶那个罪孽深重的元婴狠狠的刺去! 马老翁虽然不想动手,但毕竟是积年的老贼,又是万分怕死的家伙,时时刻刻都在防备着李元锦的骤然进攻。猛然之间心神警兆,又感觉元婴后背上阵阵发凉,他微微拧身,就躲过了身后的偷袭。 一道灰光从他身边擦过,他本想顺手将那灰光抓在手里,但是又不想自断最后一点商量的余地,就只能看着灰光一闪而逝,返回了那少年的身上。 “小伙子,你不讲武德啊。”马老翁语重心长的说道,“我好生的与你商量生意,你却从后面出手,偷袭我一个六百九十多岁的老修士,若是传将出去,你的名声可就要臭了。” “年轻人,我劝你好自为之,顺顺当当的与我做完这笔生意,我可以做主放你离开。若真是动起手来,我可不敢保证你的安危,真将你打死打残,这桩生意可不就坏了吗。” 李元锦满面笑容的说道:“咱们都是修道的人,讲什么武德?况且老先生你连人都不肯好好做了,我又何必有那么多讲究呢?” 他将阴阳雷殛石收进了怀里,笑着说道:“珠子就在这里,你想要的话尽可以拿走。但是你害我的心中不爽利,今天不出剑,真是有些对不起它的名字!” 他的身边,慢慢的显现出了一道道的悬浮剑气,层层铺开百十有余,而他手中,则握住了一柄让马老翁啼笑皆非的剑。 一柄断剑。 第二百一十五章 震霄 等卫医命找到李元锦的时候,他浑身血污颓然的坐在一块石头上,神色萧索,好似在沉思什么一样。 卫医命走上前来,上下打量了一下后问道:“小子,你没事?” 李元锦微微摇头道:“没事。” 卫医命有些疑惑道:“那就奇怪了,不过无所谓了,你没事就好。筑衣教的人呢,被你解决了?” 李元锦苦笑道:“解决了,我还将他分成了几份,散在了这四面八方,染了一身的血。” 卫医命皱眉道:“小子,你怎么了?看你平素十分和蔼,怎么如此残忍暴虐?这可不好,一个不小心,就会在你体内滋生心魔,有碍大道。” 李元锦微微低头,沉声道说道:“我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怎么了,许是那人的所作所为,让我想起了一个同样万恶的仇敌,又或是想到了自己身的处境,才会乱了心境。” 卫医命有些好奇道:“你刚才究竟发生了什么?” 马老翁见到李元锦周遭的剑气和手中的断剑,有些戏谑的说道:“小子,没想到你还是一位剑修,藏的倒是挺深的。不过就你这柄断成两截的剑,真的能斗得过我?” 顿了一下,他接着说道:“我认认真真与你商量生意,若是你答应,我甚至可以就此放过你们两个,你如此剑拔弩张,岂不是自己断了后路?” 李元锦看着他,冷冷的说道:“到了现在,你还以为我没有看出你的问题所在吗?什么狗屁元婴重伤,你那根本就是恶业缠身,难以甩脱。我若是帮你,与杀人何异?!” 马老翁长长叹气,果然是一个自诩正道的毛头小子,根本不懂修行的根本在哪里,既然如此,也就没有什么好说的了。 马老翁冷笑道:“小子,接下来就是要替天行道了是吗?不过这可不是喊一喊口号那么简单的,一个不小心就会丢了自己的命,天可不会帮你。” “小心些那一对儿珠子,要是它们有了一丝伤损,我让你神魂俱灭,永不超生!” 李元锦微微低声,有些自嘲的笑道:“替天行道?哪有那么好听,我只不过求个畅快出剑罢了。” 马老翁身形急纵,双手双脚之上都闪出烁烁电光,在他身影之后拖拽出数尺长短,带着一阵霹雳啦的电光声响,向着李元锦攻了过来。 李元锦心念一动,身前的剑气从垂竖变为横直,悬浮在身体四面八方。由于跟不上他的速度,不知道他会从哪里发动进攻,李元锦只能以此守株待兔之法,静候防御。 目光左右转动,随着马老翁身后的电光,揣测着他可能从哪里攻过来。以他的速度而论,若是要尽快制敌的话,李元锦身后和左手侧,就是最好突破的地方。 但是马老翁只是在李元锦周围乱窜,身影前后左右飘忽不定,长长的电弧都快拉成一圈将李元锦围起来了。 骤然之间,马老翁的身影散成了四个,分前后左右一起出拳而至,李元锦布在身边的剑气瞬间就被格开,马老翁右手前伸五指曲爪,分四面向着李元锦抓了过去。 剑气被打散隔开,马老翁又从四面而至,李元锦一时间竟不知道该如何招架,只能将八卦掩心镜再度御起,以金色镜光罩定全身,硬挡下他这一招。 李元锦前后左右皆中一爪,金色镜光被马老翁从四面同时挥爪撕扯,立刻就散成了漫天碎片。但也因为这一爪落到实处,马老翁的身影顿了一下,被李元锦找到了他的所在。 马老翁一把撕开了金光防护,身子在李元锦正面停住,右手依然握爪前伸,扣向了李元锦的咽喉,但左手却藏在底下,伸手掏向了李元锦的怀中。 李元锦急忙抬剑,向着马老翁的胸口直刺了过去,但是快意剑断了半截,现在只有一尺半有余,哪有那么快刺到他身上,反倒是马老翁的手还要快上一些,已经触到了李元锦的咽喉。 马老翁卡着时间,在快意剑即将临身的时候才飘然后退,走的时候手中已经摸到了一颗珠子,只差半分没有拿到。不过他也丝毫不着急,微微捋着胡子,笑看着李元锦。 李元锦感觉到脖子上有一点点不适,伸手一摸之下,脖子上已经渗出了斑斑血迹。马老翁见到如此,笑着说道:“年轻人,怎么样,按照寻常比斗的点到即止,你已经输了。” 他得意的亮出自己右手指尖上的丝丝血迹,笑着说道:“我几次手下留情,就是想与你好好的做成生意。年轻人不懂事才想要替天行道,可以理解,但是总得先护住自身才是?” 他伸出手来,笃定的说道:“最后一次机会,交出那对儿珠子,将你的心神从上面抹除,我放你走。” 李元锦不屑笑道:“原来如此,说来说去,你还是害怕我将那对珠子毁了,是?” 马老翁的面色瞬间就冰冷了下来,他目光凌厉,语气森然,一字一句的说道:“小子,你敢威胁我?” 李元锦左手结成剑指,阴阳雷殛石从他的怀中飞出,分列在他身体左右,笑着说道:“我自己的法宝,我干嘛要将它破坏呢?物尽其用,才是对的。” 说罢,他左手御使着阴阳雷殛石,在他身周来回飞旋,放出一道道的雷光电弧,右手握剑在侧,阵阵青光剑意满溢其上,同时以心神操纵着百十道剑气,竟然主动前冲,迎面攻至。 之前不想使用这两颗珠子,是因为不想给那老者将珠子抢去,但是没想到他也是一般顾虑,生怕出手会伤损了珠子,李元锦就是吃定了这个心思,这才将阴阳雷殛石又使了出来。 既然我们两个的顾虑都是这阴阳雷殛石,那就看看谁更无所顾忌,谁更舍得! 李元锦右手挥剑,百十道剑气随着他的剑势而动,好似一挂溪水凌空而起,向着马老翁接连刺了过去,同时快意剑上一道剑光飞出,向着马老翁远远的斩了过去。 左手剑指前指,阴阳雷殛石同时飞了出去,其上雷光渐渐收敛,只在珠子四周尺许处环绕,但是两颗珠子间隔丈许,中间有一道手腕粗细的电光相连,横向飞了过去。 马老翁冷冷一笑,丝毫不将李元锦的攻击放在心上,右手呈爪前伸,五道电光从他五指之上激射而出,迎上了李元锦的诸多剑气。 电光很快与李元锦的剑气相交,然后漫过前面的剑气,再度绞缠在后面的剑气之上,顷刻之间,李元锦的百十道剑气,全都被他五指上的电光缠在一起串联成束。 随后他右手狠狠一挥,电光就带着百十道剑气,撞在了李元锦斩出的剑光之上。轰然巨响声中,李元锦的剑光破碎剑气四散,马老翁手上长长的电光也被斩碎,只剩下尺许长的电光快速的缩回到了他的手上。 随后他抬起左手,直接伸手握在了阴阳雷殛石中间的雷电横链之上,电光瞬间就顺着手臂攀附上了他的全身,阵阵黑烟从他身上各处袅袅的飞了起来。 李元锦微微皱眉,急忙将阴阳雷殛石收了回来,两颗珠子脱离了那道电链飞回了李元锦跟前。马老翁见状微微一笑,伸手将那跟电链一扯,电光在他手中不断扭曲,好似握住了一条挣扎的蛇一般。 马老翁手抓电蛇,好似卡住了七寸一般,不管它这么挣扎都无济于事。他看着李元锦,得意的说道:“小子,司雷控电,乃是我的本能,就算你的珠子能够生出略强的雷电,但那不也还是雷电吗?” 他身上骤然泛起一阵略微黯淡的雷光,瞬间涌到了他左手之上,与那条电蛇连在一起,很快的,那道电蛇就不再挣扎扭动,而是分化成了无数细小电光,缓缓的潜下了马老翁的身体。 马老翁微微仰头,无比舒畅的说道:“好电光啊,如此精纯,如此暴烈,肯定能够一举荡涤我的元婴,若是能够将那珠子完全吸收,就算是天劫,我也不怕了!” 他振臂抖肩,双手双脚之上再度生出指许粗的雷霆,一直蔓延到他全身,将他的双眸也变成了两粒闪烁的雷光,满头白发飞舞,其上电光不断流转,其势骇人。 马老翁狞笑道:“小子,你是料定我不想将那两颗珠子打坏,才敢拿出来用的?不过拜你所赐,我也明白了,我根本不需要将它们祭炼成法宝,只需要将其中的雷光精髓吸收了就可以!” “损坏与否,根本不重要,还白白浪费了我诸多时间。所以小子,你可以去死了!” 马老翁身形急动,再度在空中拖出长长的电弧。这一次,他并没有围着李元锦四面移动,李元锦只觉得漫天雷光迎面而至,根本来不及闪避,雷光之中突出一只拳头,重重的砸在了他的丹田之上! 巨力之下,李元锦被打的倒飞而出,身子躬起好似一只大虾一般,巨大的痛感伴随着雷电造成的麻痹,瞬间就涌向了他的脑袋,让他忍不住痛呼了一声。 只是还不等他的痛呼声走出多远,一个电光缭绕的身影已经闪至他的身后,拱起后背迎上了李元锦,肩背上的肌肉暴起,差点将马老翁的衣服都撑破了。 李元锦与他重重的撞在一起,好似撞上了一根铁柱一般,后背脊椎一阵吱呀乱响,躬起的身子瞬间就挺直了过来。又是一下重击临身,李元锦“噗”的一下,吐出了一口鲜血。 只是他的鲜血刚刚出口,与他背靠背的马老翁已经反手一扣,重重的掐在了李元锦的喉咙上,将他剩下的半口血卡在了喉咙里,一丝都没能再喷出,反而全部呛进了气管里。 马老翁扣紧李元锦的喉咙,用力往上一提一甩,就将卡着李元锦的脖子将他甩到了自己的身前,然后飞起一脚,腿上裹挟着无数雷电,先是以膝盖顶在了李元锦的后背上,然后前腿猛踢,又一脚踹在了李元锦的后腰上! 李元锦的身子猛然升高几十丈,直接被踹飞到半空之中,马老翁的身形更快拔高,双手十指交错合握成锤,汇集出尺许大小的雷球,重重的砸在了李元锦的胸口上! 李元锦再度惨叫一声,一口鲜血喷涌而出,然后整个人骤然下坠,好似飞火流星一般砸在了地上,将地面上砸出一个方圆数丈的大坑,高高弹起之后落在坑底。 轰然的炸响声从坑底传出,累积在李元锦身上的电光这才爆发出来,电光肆虐之间,将整个深坑打得一片焦黑,噼啪的电光声响了足足三息,才缓缓的沉寂下去。 马老翁缓缓的落在坑边,看着躺在坑底的年轻人,脸上笑意盈盈,摇着头说道:“年轻人,这就是所谓替天行道要付出的代价,你又是何必呢?” “我这一式,名为‘闪电五连’,集拳、撞、爪、踢、锤五式,每一击都能在你体内累积一层雷电,五式齐中之后,全身上下电光一起引发。” “你现在多处骨骼断折,却又被电光麻痹,时隐时痛。隐时麻痒入骨,痛时撕心裂肺,这感觉不好受?” “逞强,是这个世界上最为愚蠢的事情。” 一道灰光从马老翁身后出现,悄无声息的向着他的后心刺去,但是他好似背后有眼睛一样,直接转身一抓,电光萦绕间,就将那柄灰色的觅心剑抓在了手里。 电光将觅心剑紧紧捆住,既碰不到他的手,也怎么都挣扎不出去,马老翁转回身来,嗤笑道:“小子,刚才就已经偷袭无用了,还来一次,有意思吗?” 一道青色剑光迎面而至,速度极快,马老翁仓促之间急忙躲闪,但是只让开了自己的要害,被那道剑光擦着他的肩膀刺了过去,将肩膀处打出一个寸许大小的缺口。 李元锦蹲伏在大坑底部,微微的喘着粗气,左手扶着自己的膝盖,右手出剑直指马老翁,那青色的剑光余韵,还在他剑上丝丝萦绕,未曾散去。 马老翁肩膀中剑,手上劲力一松,觅心剑趁机脱出,重新潜匿了起来。马老翁伸手按着自己的伤口,以电光将其上丝丝残余的剑意打碎,面目狰狞的看着李元锦。 “你这是,诛剑?你是上清宗的人?!” 李元锦从坑底缓缓起身,微微喘息道:“你认识?” “老夫已经活了近七百年,这些见识还是有的,”马老翁沉声说道,“但你若是以为这个身份能够当你的护身符,那你就大错特错了。” “知晓了你的身份,你就更加该死!” 马老翁面色骤寒,脚下猛力蹬踏,急速的冲到了李元锦的跟前,猛然停步转身,一个高鞭腿拖出长长的雷光,向着李元锦的头颅踢了过去! 一丝电光在他腿上轻轻一闪,一颗拳头大小的明珠受到那丝电光牵引,从李元锦身边飞出,向着马老翁的腿迎了过去。 “啪嚓”一下,马老翁虽然已经及时收回了力道,但还是将那颗珠子踢了个粉碎,炸开了方圆丈许的肆虐雷光,将他的身形完全吞没在其中。 马老翁只觉得这股雷电一反常态,并没有灼热之意,反而有些阴寒,他的身体虽然没有收到伤害,但是灵魂却被电的阵阵颤抖,脑子竟然产生了一瞬间的空白。 马老翁急忙收心回神,就看见被他远远踢飞的小子,已经颤颤巍巍的重新站了起来,头上的发髻被自己踢散,七窍之中血流不止,手中依然握着那柄断剑,可笑而卑微。 马老翁冷笑道:“小子,我已经跟你说过了,这两颗珠子我可以不要,只需要吸收了其中的雷光精粹就可以,你还想拿它来防御,可笑。” 他伸手指了指自己的右腿,腿上的电光正在缓缓的收敛吸纳,被他一分分的纳入己身,他笑着说道:“小子,看到了吗?这就已经是我想要的结果了。” 李元锦身子遥遥晃晃,但还是执着的将剑指着马老翁,低声的问道:“你元婴上的九道冤魂,究竟是怎么回事?” 马老翁有些哑然,这小子已经快死了,居然还有心思去问这些?他讥讽的笑道:“几条未曾出生就被我炼化的婴灵而已,靠着他们,我才能得入元婴,但也是因为他们,我才倍受桎梏。” “怎么了小子,都这个时候了,你还想着替天行道?“他摊开了自己的双手,无限的自信和嘲讽,笑吟吟的说道,“来啊。” 李元锦高高举起手中断剑,沉声说道:“好啊。” 他重重的挥剑,剑上却无一丝剑意剑光,斩向的也不是远处的马老翁,而是被他悬停在面前的另一颗雷殛石。 快意剑重重的斩在雷殛石上,将它斩成无数碎块四下飞溅,同样是一团丈许大小的雷光狂涌而出,被李元锦以真气凝聚,紧紧的附着在快意剑上。 半空之中,不知何时已经涌起无数云朵,黑压压的挤成一堆,笼罩在二人的头顶之上,慢慢的旋转流动,在当中形成一个巨大的云涡,正对着地面上站着的两个人。 马老翁看着周围天色变动,有些诧异的喝道:“小子,你做了什么怪?!” “作怪?”李元锦不屑的嗤笑道,“我只是出剑而已。” 他右手高举,手中断剑直指向天,放开了自己的真气约束,一道手腕粗细的雷光从他剑上飞出,竟然反向而上,直入空中的乌云之中。 乌云之中开始闪烁起艳艳白光,轰隆隆的雷声也从半空之中沉闷的散开。马老翁久习雷霆,立刻感觉到这半空之中的雷霆含而不发,已经罩定了两人所在的这数十里之地。 马老翁有些惊惧的问道:“小子,你这究竟是什么剑?” 李元锦手中断剑挥下,遥遥的指定马老翁,轻笑道:“替天行道的剑。” “去死!”马老翁一声暴喝,将自己的真元催动到极致,右手隔空出拳,一道拳头粗细的雷光从他手中飞出,先于他的拳头向着李元锦冲了过去。 但是,那道电光离开他身体数丈之后,就开始不受控制的破碎,丝丝零散的电芒缓缓飘飞,直入云层之中。 但是他的拳头已经接踵而至,十丈距离,于他而言,根本就是咫尺之间。 一道粗大的电光从天而降,正正的劈在了马老翁的身上,粗大的雷光瞬间行遍他的全身。这一次,他再也不能将雷光转换吸收,雷光在他身上肆虐横行,只能勉强鼓动自己的真元,稍稍抗衡。 一声凄惨的叫声从雷柱之中传出,雷光转瞬即逝,只剩下满身焦黑的马老翁,依然直挺挺的站在那里。 李元锦站在十丈之外,静静地看着面前的一切。从他听到马老翁提到天劫的时候,他就已经在为这一刻准备了。 马老翁的速度他肯定跟不上,就算是使出归元剑,对方只要不接,依然无可奈何,而自己其他的手段,恐怕也难以应付得了他的攻势。 至于他说的好好做门生意,将自己放走的话,完全当是他出虚宫就好了。信了,就是傻子。 万幸,自己虽然不能引发天劫,却有威同天劫的一式剑法。 只是,这一式剑法威力太强,自己又未能度过天劫,无法发出引雷剑气,贸然使用,天雷肯定会敌我不分。 万幸,自己手上还有这一对阴阳雷殛石。 阴殛石,被李元锦操纵,以一丝阳雷牵引,让马老翁一脚踢了个粉碎,使他满身上下都布满了阴雷。那丝阳雷,则是李元锦被“闪电五连”打中时,悄悄附着上去的。 阳殛石,被李元锦一剑斩碎,化成无数阳雷,以真气为引发动了剑法。阴阳雷殛石的雷霆本就相互牵引,马老翁身上的阴雷,正好就替代了引雷剑气的作用。 如此,才能一击即中。 李元锦缓缓抬手,数道剑气出现在他身边,他伸手一挥,一道剑气飞出,刺在了马老翁的左肩肩膀之上。 马老翁发出一声嘶哑的吼叫,那道雷光虽然不如天劫威势,但是也不是他一个被压迫的元婴可以承受的了的。他现在根本一丝力气都用不出来,就连惨叫,都发不出声音了。 “为了修成元婴,杀害了九个未曾出生的婴儿?” 他再度挥手,又是一道剑气飞出,刺在了他的右肩之上。 “元婴重伤是?” “商量生意是?” “司雷控电是?” “逞强愚蠢是?” 李元锦每问一句,就是一道剑气插在了马老翁身上,现在他的四肢和丹田之中,都已经各插了一把剑。马老翁孱弱至极,惨嚎尚且不能,就更罔论开口求饶了。 “替天行道是?”李元锦最后一问,然后立刻又自己给出了回答。 “是的。” 最后一剑,直直的插在了他的眉心之中,直入灵台,将他满身罪孽的元婴直接打散。 李元锦右手握拳,然后猛然一下分开,六道剑气砰然暴涨,将马老翁的四肢斩断,身体从中斩开,就连头颅都被砍成了两半,四散各处。 李元锦被鲜血洒了一身,这会才缓缓开口道:“先生说不能将剑名给别人知道,不过现在可以告诉你了。此剑名为,” “震霄杀生剑。” 第二百一十六章 痴人和蠹虫 卫医命一边为李元锦收拾着身上的伤,接骨续断调理内息,一边皱眉道:“这么说,你是因为见他如此残忍,想起了你的生死仇敌,所以才下如此重手的?” 李元锦无奈笑道:“也有可能是同为寿岁不足之人,他的所作所为,反倒也勾起了我的恐惧之心,所以才一时没有收住。” “生骨活筋丹,吃下去。”卫医命将一颗丹药递到他面前,然后接着说道,“你与他不同,你的真气内敛丹中,只要一次闭关精进,就能突破元婴了。上一次你在逐殁山不是差一点就突破了吗?” 顿了一下,他又接着问道:“不过我还是有些不太明白,你即便是恢复了一些伤势,又是怎么斗得过他的?” 李元锦无奈道:“运气,一开始被他压着打,之后毁了一件厉害的法宝,才将他算计进去,勉强得手的。你那边呢,看你如此闲适,想必赢的十分轻松了?” 卫医命笑了笑道:“轻松,大概。” 卫医命与李元锦拐进那处山林的时候,他就急忙闪身潜匿在一边,看到李元锦逃走,才显出身来往另外一边逃去。临走之前生怕宋林不跟上来,还刻意顿了一下,让他看清了自己的样子。 果然,宋林和那老者打了个招呼,马上就架着云头跟了上来。卫医命一边疾飞,一边留心下面的环境,终于给他找到了一个合适的地方,便立刻掉转云头落了下来。 此处四面环山,只有一条小径进来,而且里面无林无水,只有一大片荒芜的的杂草和无数的乱石,看起来不光是人不会进来,就算是山林野兽,都不会轻易进到这里。 卫医命缓缓的落下,宋林也紧随其后,在他十数丈外的地方落下云头,恭恭敬敬的施了一个筑衣教的教礼,笑着说道:“贺前辈,总算又见到你了。” 卫医命看着他,冷冷的说道:“筑衣教怎么会把你派出来?真的不怕遗祸万里吗?” 宋林轻笑道:“贺前辈误会了,我并不是受命出来的,而是自己想见前辈你,就自作主张离开了教中。” 卫医命皱眉道:“你自己出来的,玄武宿的人居然都不管吗?” 宋林呵呵笑道:“前辈挑更衣大典的时候出逃,不也是因为那些人只会醉心庆典,根本无暇顾忌别人吗?我也是偶然发现了前辈你不见,想着你可能出逃,这才专门跟出来的。” “白虎宿那几个家伙,眼高于顶,就是可惜蠢了些,我随口说是玄武宿为了防止你用毒,才派我跟他们一起,他们就信了。否则更衣大典期间,山上上下都严防死守,我怎么可能轻易出的来呢。” 卫医命沉声道:“这么说来,你不是为了抓我回去的?” 宋林连忙摆手说道:“不是不是,前辈千万不要误会,我此行来,可一点要将您带回去的意思都没有。” 他信步走到了一块巨大的石头跟前,伸手撒了一把药粉在其上,就看见那石头好似雪地撒盐一般,迅速的消融了下去,居然慢慢的变成了一把精巧雕琢,纹饰华美的石椅。 宋林微笑着坐在了石椅上,开口说道:“我此行来,就只是为了和前辈您,研究研究药理。” “哦,是吗?”卫医命轻轻一笑,伸手将一颗黄豆大小的弹丸弹在了身后,然后径直 坐了下去,同时笑着说道,“我在逐殁山上那么些年,怎么不见你来与我讨论药理。” 地面之上,一根藤蔓骤然生出,在半空之中迅速盘旋变长,凝成了一把椅子的样子,然后藤蔓上才抽芽生叶,一层层的铺在椅子之上,叠成了厚厚软软的一层,托住了卫医命坐下的身子。 宋林伸手一挥,一蓬紫色的药粉从他手中飞出,在空中凝成几股,向着卫医命飞了过去。他笑着说道:“教中规矩森严,怎么可能容我和前辈你认真研讨。” 烟雾所过之处,地面之上的山石荒草,还有草里的小爬虫,全都变成了紫色,潮水一般向卫医命涌了过去,就连空气都被浸染成了紫色,好似几根紫色的长矛一般横亘在两人面前。 地面之上,紫色的潮水很快就蔓延到了卫医命脚底,紫色的长矛也即将触碰到他的身体。卫医命微微一笑,伸手在面前轻轻一推,地面上的潮水,和半空之中的长矛,都好似撞到了一面无形的墙,被他拦了下来。 卫医命笑道:“若只是寻常的药理推断,疾病会诊,教中怎么可能会不同意?” 宋林也笑道:“贺医师真是爱开玩笑,明知道我这人就只会炼毒,怎么做来的医师的活计。” 他轻轻地吹了口气,然后接着笑道:“我找你,肯定是为了毒。” “我还记得,卫医师曾经在危月燕殿中说过,世间万事万物皆分阴阳,就连药理也不例外,不管是草木、金石、虫豸、珍禽、异兽,等等等等,世间一切,相生必然相克,对?” 随着他吹气,地面之上的紫色和空中的紫色长矛好似烈火烹油一般,瞬间就汹涌了起来。潮水开始从地面往上浸染,长矛顶端也不断散开,将卫医命那面无形的墙,都染成了一片紫色。 很快的,卫医命的手上也沾染上了一层紫色,开始顺着他的手掌不断地往上攀爬,只是速度就没有地面上蔓延那么快了。他丝毫不以为意,淡淡的回道:“不错,我确实说过这话。” 宋林微微点头,浅笑着说道:“那就是了,贺医师的医术和药理学识,我一向十分钦佩,我想不光是我,就连整个玄武七宿的人,都十分景仰贺医师的医术。” “但是呢,我作为一个用毒之人,毕生追求的,就与贺医师有那么一点小小的冲突了,我要的毒,应该是天上地下,无物可解,无人可破的。” “在此之外,至于毒性深浅、毒发时间,其实都变得不那么重要了。” “贺医师以为如何?” 卫医命手上的紫色已经漫过了手掌,开始顺着手臂接着往上,卫医命看似有恃无恐,实则一直在分析这紫色烟雾的毒性,从中找出破解之法。 他微微一笑,心中已经透彻,手掌轻轻震动,将面前的紫色墙壁打碎,然后左手轻轻一弹,将一颗青色的药丸扔进了紫色烟雾之中。 青色的药丸扔烟雾之中,紫色的烟雾开始骤然回缩,疯狂地涌进那颗青色弹丸之中,就连卫医命手上的紫色也丝丝褪去,重返原本的光洁肤色。 青色的丹丸将紫色烟雾全都收在了里面,但是本身也变成了一颗乌漆嘛黑的豆子,静静地躺在地上。卫医命打了一个响指,半空之中落下了一股清水浇灌其上,那颗黑色丹丸马上遇水溶解,散进了地面里。 卫医命开口道:“世间已经收录的药物中,植物种入药一万一千八百四十二例,动物种入药三千七百五十九例,虫豸种入药二千四百九十三例,矿物种入药九百七十六例,还有其他偏方杂章七百八十四例。” “这些都还只是先人们历年经验遗留所得,尚有不知多少种药材是我辈尚未发现的。而这已经被发现的数万种药材中,有大毒性者,占七成以上。” “‘是药三分毒’,就算是数种原本增益无限的药材,只要相互融合祭炼,一样能够变成伤人害命的毒药,原本重伤之人吃的药给健康的人吃了,也会遭受不住,变成剖腹剜心的利刃。” “其实说到底,药之一道,究其根本,就是毒之一道。” “只不过,学会了这些毒道,我们才能更加有效的去针对,去破解。所以我一直坚信,这是世间万物可以成毒者,就必然有其应变之法,更迭之方。” “你适才用的毒很厉害也很巧妙,无物不染无物不传,只要沾上三息时间,”卫医命低头看着面前的一片空旷,连地面都陷下去三尺,“就算是将毒解了,也依然会将一切都腐蚀干净。” “但是,依然有东西可以克制它。你的毒里,用药九十二种,我却要用一百一十六种药材来解,这一点上来说,却是你赢了。” 宋林身子前倾,目露惊异,高兴的说道:“贺医师居然能够现场解析我的毒,然后立刻依着毒性配置解药吗?真是厉害!” 但是旋即,他又重新坐直了身子,微笑着说道:“只是,贺医师如何能够确定,你已经将我的‘过眼云烟’解了呢?” 随着他说话,卫医命的面上骤然出现了一丝白线,在他的双眸之间连贯而生,好似一根蠕虫一般,在卫医命的两只眼睛之上微微晃动,正在奋力的往他眼睛里钻去。 卫医命微笑道:“原来这毒名叫‘过眼云烟’,真是名副其实。我还以为你会起个什么华丽的名字来迷惑别人,比如紫气东来什么的。” 卫医命的眼中精光一闪,好似有两粒火光在眸中燃烧一般,将那根白色的丝线焚烧殆尽。 他自口中吐出一小片嚼过的叶子,笑着说道:“绮罗草,吃下之后气血冲目,烧灼如火,普通人误食要是不及时救治,就会落个双目失明的下场,就算是及时敷药,也要瞎上几天。但是用来对付你的‘过眼云烟’,却是最合适不过的了。” “只是绮罗草药性猛烈,却不能直接加入药丸之中,否者就无法将那些紫色的烟雾收拢,只能在你的毒入眼的之前口嚼,方能化解。” 宋林拍手笑道:“贺医师真是名不虚传,医术精湛令我五体投地。看来真是不枉我偷溜出来一场,回去之后,就算是给教中责罚也无所谓了。” “只是我还有一个小问题,前辈你能够及时解毒,不知道与你一起的那位小兄弟,有没有这项本事呢?” 卫医命猛然一下站了起来,厉声的问道:“你做了什么?!” 宋林轻笑道:“前辈这么想知道啊,那我这就告诉你。” 说话间,宋林大袖一挥,从中飞出了无数细小透明的虫子,不仔细分辨的话,根本就看不出来什么,若非宋林是成群将它们洒出,单独的虫子卫医命可能根本就不会去注意。 这些细小的虫子一飞出他的袖口,马上悄无声息向着卫医命围了上来,卫医命急忙纵身闪开,那把他用藤蔓生成的椅子,瞬间就彻底消失,就连掩藏在地下的根须都分毫不存。 宋林再度施施然的坐下,轻声的说道:“前辈小心了,‘过眼云烟’只是我十三中独门毒药之中排第七的货色,拿出来给前辈看,真是贻笑大方了。” “现在用出来的这种排名第二,叫做‘毫厘’,不知道前辈可解其意啊?” 卫医命身前明明什么都没有,但是他还是在不断地闪避,从身上抓出一把把的药粉散出,一颗颗的丹丸捏碎,一瓶瓶的药水倾倒,但是不管他使出什么,扔出去尺许之后马上就消失了,一点踪迹都不曾留下。 卫医命一边闪避,一边沉声说道:“默息蚊?你居然还豢养了这种虫子。看来你‘漏一眼’的称号,就是这些无声无息无影无踪的默息蚊带给你的?” 宋林惊喜道:“没想到前辈还知道我这个外号,真是让我受宠若惊啊。不错,这些正是默息蚊,在来找你之前,我就悄悄的给你那位小兄弟留下了一只。” 卫医命怒不可遏,远远的将一颗乌黑的丹丸扔了出来,正是他之前给李元锦的那种“散仙散”,想要给宋林来个以毒制毒。 原本是打算在宋林丈许之内将丹毒炸开,没想到在半空之中丹丸就开始不断缩小,等到飞到宋林丈许之地的时候,就已经悄然消失,被蚕食殆尽了。 宋林看着地上排成一道的默息蚊死尸,适才他就是用这些小虫子将那颗毒丹分食了下去,他啧啧惊叹道:“前辈,没想到你也炼制了如此厉害的毒药,我见都没有见过。” “这默息蚊乃是我以无数毒药灌注豢养的,能够吃得住我手上十二种毒药,却被前辈顷刻之间毒死了数百只,看来前辈说的药之一道就是毒之一道,真是所言非虚啊。” “不知道前辈能够赏面,将这种毒药给我一颗,容我好好研究,增长一下自己的修识学问呢?” 卫医命眼见诸多的药粉无用,只有这散仙散能够毒死默息蚊,立刻就又是一颗扔了出去,在他三丈外就直接炸开,变成了丈许大小的一团烟雾,将无数的默息蚊毒死在地。 默息蚊的攻势当时就缓解了不少,卫医命这才转头对着宋林说道:“将你刚才的那只默息蚊收回来,我就将此丹毒给你。” 宋林微微皱眉道:“那还是算了。我此举,是为了激发前辈的实力,好尽快解决了我去救那小子,这样的玩法才有意思。若是为了一种毒药就放松了前辈,得不偿失。” 听到这话,卫医命咬了咬牙关,心中打定主意要豪赌一把,若是再拖下去,那小子只要被默息蚊沾上,肯定就会被这种狗屁“毫厘”给毒死。 他猛然转身,不再往后闪躲,反而迎这宋林冲了过去,默息蚊一只接一只的覆在了他身上,张口咬中他,将“毫厘”的毒,一分一分的注入了他体内。 卫医命直接冲到了宋林六尺开外才站定,他看着宋林的眼睛,很是认真的问道:“你真的只为切磋药理,只为推翻我的说法?” 宋林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一惊,但还是微笑着说道:“字字属实,绝无一丝虚言。我甚至打定主意,比拼过后将那三个白虎宿的人解决掉,好让前辈离开。当然,前提是前辈还有命能离开。” 卫医命看着他,冷冷的说道:“小子,你太啰嗦了。” 说罢,他直接盘腿坐在了地上,从身上掏出了诸多的瓶瓶罐罐,开始从中取出各种药粉掺和在一起,然后将几滴水滴了进去,随便一个和弄,就将这些药粉全都放进了一个小鼎里,开始起火炼制。 他当着宋林的面开始炼药,宋林也毫不在意,就这么静静的看着。卫医命一边炼药,一边开口道:“你的这种‘毫厘’,要炼制出解药其实十分简单。” 宋林微笑默然,就这么静静的看着他一边说话一边施为。 卫医命接着说道:“虽然炼制解药十分简单,但这也是其中的难点所在。此毒名为‘毫厘’,那就说明,解毒的关键之点,就在这微末之间。” “中毒的分量,决定了解药的分量,炼药的时间,丹炉的火候,吃药的时间等等事项,必须精确到毫厘之间,否则就是差之毫厘,谬以千里。” “你以默息蚊施毒,是因为要将毒药的分量卡在中毒人都不能准确把握的程度上,不能精准把握,就不能准确用药,毫厘之差,就是无解之毒,对?” 卫医命伸手自丹炉之中拿出一颗朱红色的丹丸,用一根银针在其上轻轻的扎了一下,将银针仔细的收好之后,他才将丹丸一口吞下。 宋林就这么微笑着看着卫医命做完这一切,然后才鼓掌道:“厉害,厉害!贺医师真是让我大开眼界,这世间竟然还有如此精准的用药之法。你适才银针扎的那一下,就是为那位年轻人准备的解药?” “厉害啊,厉害!一个人的药量不好控制,就在自己的解药中一起炼制出来,然后以银针沾染,将这毫厘的解药挑出去。看来贺医师除了用药,施针的手法也是精准无误,世间少有!” 卫医命站起身来,沉声的问道:“‘毫厘’排第二,排第一的是什么?赶紧拿出来。” 宋林摇头道:“那怎么行,好不容易遇到卫医师这样厉害的人,我肯定要将我的十三种毒一一试过才行。一只默息蚊,七个时辰零一刻,才会毒发。” 卫医命自然知道毒发的时间,但是那小子一个人面对那老者,肯定不是好解决的,还等着自己这边解决了之后去帮他呢,怎么能在这里白白浪费时间? 卫医命沉吟了一下,郑重的说道:“你要证明着世间有无解之毒,何必如此麻烦?直接将所有的毒全都用到一个人身上,若是我不能解毒,那不就是我输了,你赢了?” 宋林的脸上绽出惊喜的表情,欢快的说道:“正是正是!还是贺医师说得对,这个方法最简单了!” 但是马上他又面色晦暗的说道:“可惜可惜,这里没有第三个人,能够让我们试毒的。” 卫医命双手张开,正色说道:“不需要去戕害其他人,就放到我身上来,我自己解!” 宋林兴致勃勃的掏出了几个瓶子,但是马上摇头道:“不行不行,若是全用在了贺医师身上,你的心神和境界必然受到影响,医术肯定要大打折扣,太不公平了!” 他突然伸手指着自己,癫笑着说道:“用我就好了,将毒用在我的身上,你若是救不了我,你就输了!” 说罢,直接将几个瓶子打开,猛然一下倒在了自己的头上,几道五颜六色的药水、粉末染了他满头满脸,他的面色一阵青一阵黄,气息也开始变得极不稳定。 宋林满面痴狂,兴奋地坐在了石椅上,大声的笑道:“来啊,解毒!” 李元锦面色诡异的看着卫医命,吸着冷气说道:“所以你就将他扔在了那里,自己转回来找我了?” 卫医命一把拍在他的后背断骨处,没好气的说道:“怎么可能,我可是一位医师,会去做那种失德的事情?!” 李元锦痛的龇牙咧嘴,卫医命接着说道:“我为他号脉施诊,确定了他每一种毒的分量和毒性,有十足的把握能够为他解毒。可惜,我们两个都忽略了一件事。” “忽略了什么?”李元锦好奇的问道。 “时间。”卫医命沉声说道,“他身上的毒太多太杂,我即便能够炼制出解药来,也需要足够多的时间才行。我能够解开所有的毒,是我赢了,但是我没能救回他,是他赢了。” “事实上,应该说我是我们两个都输了才对。” 李元锦沉吟了一下,幽幽的说道:“也是个痴人。” 卫医命笑道:“你这是在给谁下批语呢?” 李元锦嘿嘿一笑道:“你们两个不都是吗。” 卫医命微微摇头道:“他是痴人,为了毒之一道可以连性命都不要,可惜走错了路,否则也会是一个厉害的医师。” “而我,只是一个书中蠹虫,只是别人趴的是经义策略,我趴的是药理医典而已。” 卫医命转过头,看着李元锦再三问道:“你真的没事?” 李元锦摊开双手仔细的看了看身上,无奈的说道:“我真的没感觉有什么不对,那只默息蚊会不会是迷路了?” 两人正在疑惑之间,一只白色的小蜘蛛跃上了李元锦的肩头,挥舞着前肢蹦蹦跳跳。 卫医命无奈的摇头。 李元锦双手一摊,笑着说道:“运气真好。” 第二百一十七章 剑归此山 李元锦和卫医命没有在此处久留,简单地收拾了一下伤势就离开了此处,一路不再停留直往南边而去。 越往南边筑衣教的势力就越薄弱,只要能够从龙腰洲南边的陆路返回首阳洲,基本上就不会再有人追杀了。 其实往北而去乘坐渡船,才是更快去往轩辕家的方法,李元锦他们之所以往南兜这么大一圈,就是为了尽快脱离筑衣教的势力范围,也是为了出人意表,才好摆脱追兵。 “卫医师,你说他们究竟派出了多少追兵,又是怎么找到我们的?”李元锦一边驾云疾飞,一边好奇的问着卫医命。 卫医命微笑着说道:“我也说不准,他们可能是四面派人追赶,也可能是我们暴露了踪迹,才有人追杀到了这里。思来想去,可能暴露踪迹的事情,就是斩蛟和摘了那吊山果了。” 李元锦手中正托着一小块吊山果,小蜘蛛啄玉趴在他手心里吃的正欢,之前它发挥本能将那只默息蚊逮住,无意间立了一个大功,这会正在享受它的奖励。 李元锦笑着说道:“那已经这样了,咱们就只能尽快离开,只要能够到首阳洲,筑衣教也就不敢随便乱来了。” 卫医命点头道:“只能如此了,现在有人发现了我们的踪迹,下一波的追兵肯定很快就会赶来,咱们不能掉以轻心,还是谨慎一些的好。” 李元锦和卫医命刚刚从打斗的地方离开没多久,就有两个人从半空之中落下,正是与马老翁和宋林一同从逐殁山追杀而出的行山客,涉水君。 两个人落在地上,仔细的看了看此处的一片狼藉,身穿青衣留着两道小胡子的行山客伸手从地上捻起一丝焦土,轻轻的揉搓了一下后,皱着眉头说道:“这雷霆,不是马老放出来的。” 一身黑衣面白无须的涉水君却看着地上的道道剑痕,微笑着说道:“看来那贺新果真不是自己逃出来的,在外面还有人接应他,以此战况来看,最少是两个人,一个会雷法,一个是剑修。” 行山客站起身来说道:“他们一路往南,看来是想从陆路离开龙腰洲,阿渊,怎么说?” 涉水君微笑道:“从陆路走,不是对咱们两个更有利吗?那堕渊海咱们也不好追,又不能上船去寻事,走陆路好啊。” 行山客微笑道:“也是,走陆路他们还得几天才能走出龙腰,既然我们说过此生都不再回到首阳洲,那就赶紧追上去。剑修,我倒是挺想会会他的。” 涉水君笑道:“都已经被逐出师门,就别想着那‘剑归此山’的豪情壮志了。” 行山客嗤笑一声,反问道:“你就不想平了他的剑?” 涉水君轻笑不言,但是他目光迥然,一扫之前的闲散气质,显然也是动了心的。 一青一篮两道剑光拔地而起,裹挟着两个人的身影往南疾飞,须臾就消失不见。 龙腰洲和首阳洲之间,北段至中段都被堕渊海隔开,但是南边的三分之一处,却有陆地相连。只是两处大洲之间,却还横亘着几座万丈高下的大山,好似关隘城墙一般,紧紧的把守着界口。 几座大山之间自然不可能全部紧咬合死,还有五处可以通行的道路。其中三条大道,均是当地的国家修建而成,自然也是驻兵设卡收取关税,还要严防死守仔细盘查,生怕漏过一个可疑的人。 还有一条小道,在两国边境相交之处,但是山势凶险,两国都只在山岭的两侧依山建城,谁也没有将那条小路卡死,反倒是成了国与国、洲与洲之间相互走私货物的一条密道。 虽然是走私,但是这些商队幕后的老板,几乎都是山两侧城池中的主事官员,而这些主事官员身后的人,也莫不是各自国家的朝廷大员,皇亲国戚。 反正这点事情对于双方来说都是心照不宣,相互给个方便就是了,做生意挣钱嘛,不寒碜。 最后剩下的一条,是仅剩的一条水路,自然也是在济水宫的掌控之下了。只是这条水路在最南边,乃是沿着海岸线一路往东而去,与沿海的诸多国家和岛屿做生意,最后还会折返北上,一直走到安址洲才停下。 李元锦和卫医命,此时就坐在一块石头上,看着铺开的地图,选择下一步的路线离开龙腰洲。 李元锦岔开三指,分别按在三个地方,正对着那三条大路说道:“这三条大路离我们最近,通行也十分方便,而且其中这一条乃是最短的,只需半天时间,就能回到首阳洲。” “只是这三处大路,却是在三个国家境内,想要过路必定会惊动边境的人,所以这当中还有一个顾虑” “恩,我明白。”卫医命点点头说道,“万一这些国家身后有筑衣教的势力,那咱们的行踪立刻就会暴露,而且很快就会被人围上,是不可取之路。” 李元锦指着海岸线说道:“不错,最为安全的路线,其实是这条水路。我与济水宫的少主有些交情,只要上了船我们就安全了,沿着海岸线航行一天,我们能在首阳洲登陆。” “但是这条水路,我们还需要往南再走三四天才能到,这几天的时间内,我们还不知道会遇到多少追兵。所以这条路,也只能作为第二备选。” 卫医命笑道:“你小子究竟是什么人,认识轩辕家的少主也就算了,济水宫的少主你也认识?照此来看,你的身份肯定也不简单了,恐怕你的这个名字也是假的?” 李元锦诧异道:“贺医师人就是在济水宫,我也是因为周先才能见到他,怎么卫医师你不知道吗?” 卫医命摇头道:“确实不知道,他们其实都不喜欢与我打交道,师兄会知道我在申山,其实很大可能也是猜的,只因为我当年说过一句申山山高林密,肯定会有不少未曾发现的药材。” “我这个人话很多很啰嗦,但是又偏偏爱嫌弃别人啰嗦,脾气古怪又招人嫌,你大概是我这十来年里,唯一不曾嫌弃过我的人。当然,也有可能是因为你有求于我,不过那都无所谓了。” 李元锦笑了笑,不置可否,能够时刻牢记卫医命曾经说过的话,贺新与卫医命之间的师兄弟之情,绝对不是他说的那么简单。 李元锦指着最后的那条小路说道:“这条小路,位于两国交界,两边相互争执,都无法纳入治下,反倒使得这条路畅通无阻,而且这条路最为方便,只需半天我们就能到首阳洲。” 卫医命好奇道:“这条路如此隐蔽,你又是怎么找到的?” 李元锦笑着合上摊在地上的地图,原来是一个长画轴,他将画轴缓缓卷起,露出了卷首的四个字,“集元小鉴”。 李元锦将画轴拿起来晃了晃,得意的说道:“兄弟送的。” 卫医命笑骂道:“你小子究竟是什么人,鬼点子这么多,还神神秘秘的,打算瞒我到几时?” 李元锦抱拳道:“卫医师还请见谅,之前用假名字实在是无奈之举。我也知道这样不好,等到咱们安全了,我再将一切和盘托出,如何?” 卫医命哼了一声,接着问道:“只是这条小路,你能知道,筑衣教未尝不会知道,咱们真从这里走的话,很大可能已经有追兵在那里等着了。” 李元锦点头道:“确实如此,但是往南的水路时间太长了,很可能会遇到更多的追兵堵截,那就更加麻烦了。究竟该如何,就请卫医师拿个主意。” 卫医命笑道:“既然你那么着急为那姑娘治伤,那我们就走那条小路好了。” 李元锦沉吟道:“我确实比较倾向于那条小路,多谢卫医师体谅,那我们就走那里。” 卫医命点了点头,两个人再度驾云而起,往那条山高孤绝,人迹难至的凶峰恶岭而去。 这条路人烟罕至,两边有都是高逾万丈的孤峰绝壁,又不能驾云万丈之高直接横渡,只能循着那条山间小路缓缓前行,从中穿过。 李元锦和卫医命自然不用用脚在山林间穿行,直接驾着云头飞过去就可以了。别人需要走上几天甚至十几天的险峻山路,他们只用半天就能依山飞过了。 两个人驾着云来到了山路进口,正准备进去的时候,就看见面前不远处的一处断崖上,有两个人正盘膝而坐,相互对弈。 地面岩石上,被他们用利刃划出了横纵十六道,两个人手边也无棋子,只是一人从半空之中采下云霞凝为白子,一人将四周水汽聚拢指间凝为青子,一颗一颗的放在地上。 这幅景象,如果放在其他地方,李元锦绝对要盛赞一声仙气盎然,但是在此时此刻出现,这两位如此仙雅清逸之士,必然是围堵自己二人的追兵了。 李元锦和卫医命已出现,那个留着小胡子,身穿一身青的人立刻起身相迎,笑着说道:“二位,可懂弈棋之道,不如过来一起看看?” 卫医命沉声开口道:“二位想来是筑衣教的人,既然已经追杀到了这里,那就干脆动手好了,何必如此惺惺作态。” 青衣人果然对着卫医命施了一个教礼,笑着说道:“贺医师,在下行山客,伙同涉水君,特来请您回山。您已经贵为教中灰衣,又何必判教而逃呢?不如就此跟我们回去,我们能有个交待,也不至于动手伤了和气。” 接着,他又没头没脑的问了一句,“对了,怎么只有二位,其他人呢?” 李元锦知道他们误会了自己这边的人数,脑子一转马上开口道:“其他人自然是隐藏在暗处,随时准备动手偷袭的。” 行山客哈哈大笑道:“好啊,那务必请那位剑修道友出手偷袭于我,也让我看看他的剑是何门何派,够不够锋利。” 正在说话间,卫医命突然就出手,抖手将一蓬金针洒出,在半空之中散成漫天金色光丝,向着两个人当头罩去。 坐在地上的那个涉水君伸手一拂,将面前棋盘上的十几颗水汽凝成的青色棋子抓起来,顺手往外一挥道:“吃,你输我十八目了。” 十几个青色棋子飞出,在半空之中和卫医命的金针撞在一起,每一颗棋子之上都插上了数枚金针,将漫天的金针全都拦了下来。 卫医命再度扬手,又是一颗漆黑的丹丸飞了出去,是他手上能用出的威力最大的散仙散。 但是只见行山客微微一笑,抖手一挥间,一道青色的光芒就将乌黑的丹丸卷了进去,青光一磨之下,乌黑的丹丸彻底消失,一丝也没有留下。 与此同时,他又从手边凝结水汽,捏成了一颗青色棋子,头也不会的扔在了棋盘上,笑着说道:“胜负未分呢,先下到这里,留个残局。” 行山客手中握着一把青色的剑,遥遥的指定卫医命,笑着说道:“卫医师,当面用毒是没有用的,还是将你们那位厉害的剑修请出来,与我当面一战如何?” 卫医命眼见两次出手,都没能将这两个人奈何的了,低声对着李元锦说道:“小子,这两个人是元婴剑修,比起之前的两人要厉害得多,看来我是逃不掉了。待会我引开他们两个,你赶紧逃,那位姑娘你只能另请高明了。” 李元锦微微摇头道:“卫医师,该是你逃才对,我来拖住他们。你带上这枚葫芦,逃到了首阳洲,径直往荆山轩辕家而去,我只拖一时半刻,就想办法逃走。” 卫医命皱眉道:“小子,你不要命了?那两个可是剑修,御剑飞行比起驾云要快上两成,你怎么能逃得走?” 卫医命楞了一下,有些诧异的问道:“他们一直在说我们有剑修,莫非你就是?” 李元锦点头应道:“我是。而且我的御剑速度,应该会比他们还要快上一些,就请卫医师依我所言行事。你只管往前冲,不要分神想着其他,身后的事情交给我。” 李元锦伸手将腰间葫芦扯下,按在了卫医命的怀中,不等他出口拒绝,已经率先迎着行山客冲了上去。 右手提住坠玉剑,李元锦欺身近前一剑斩下,被行山客轻松的架住,但随即坠玉剑底下的坠珠往来飞旋,就将行山客浑身上下捆了个结结实实。 与此同时,李元锦左手结剑指,遥遥御使着那一道灰光,向着坐在山顶的涉水君身后刺去。涉水君身子不动,身后却出现了一柄宝蓝色长剑,将偷袭而至的觅心剑拦了下来。 李元锦瞬间出手同时攻击两人,卫医命抓住机会冲过了那道山口,驾着云疾飞而去。 行山客轻笑一声道:“小兄弟,没想到你就是那位剑修,你如此年轻,何必豁出性命去救他呢?” “况且,你以为这样就能拦得住我们了吗?” 一道凝如实质的青色剑气骤然出现在行山客身边,随着他的心神而动,向着越过山口的卫医命追了过去。山顶之上的涉水君也不例外,身后的剑还在挡着觅心剑,身前也一样出现一道蓝色剑气追了上去。 一青一蓝两道剑气向着卫医命的后心刺去,但是卫医命毫不顾忌,只管听信李元锦的话,一门心思的往前冲去,其余的事情,全部都交给李元锦。 四道剑气从卫医命身后飞出,迎上了那一青一蓝两道剑气,立刻就被青蓝剑气打飞,但是青蓝剑气的攻势也为之一滞,被挡在了半空之中。 这四道剑气,是李元锦适才就已经潜藏在卫医命身边的,刚才看到行山客出剑之时,李元锦就已经在小心防备着了。 两个人的剑气被拦,一时之间竟然忘了收回,两个人都猛然转过头来,紧紧的盯着李元锦,面上神色复杂。 行山客沉声问道:“小子,你究竟师承何门?” 李元锦开口笑道:“我是何门何派,你们两个还能不清楚吗?成岳,成渊?” 世间任何门派,不管是凡俗的武林,还是山上的仙家,只要传承的久了,收录的弟子多了,必然都会出现几个离经叛道的人,根本无可避免。 权利、功法、情爱、财帛、信念这些都可能是这些人变成叛徒的原因。也并不是所有的离经叛道之人都是坏的,但是这些人必然都会受到自家门派的追杀,和关于他们存在的抹除。 于是,申山就成了他们最好的容身之所,那些境界高强的人,还能穿上筑衣教的衣服袍色。他们更名改姓,再加上门派的刻意抹除,原有的身份,就不再为人所知了。 上清宗的历史上,也曾出现过好几位叛徒,只不过基本上都被上清宗追回了,或囚禁或废掉修为,然后将他们的诸多信息封存抹煞,挽回一丝被他们丢掉的颜面。 这些人的密卷之中,有两个人的密卷藏的最深,也最为令人扼腕痛惜。 这两个人虽不是亲生兄弟,但是相互之间的缘分和默契,真的是巧到令人叹服。两个人一同入门,一同拜师,一同修行,一同破镜,最后就连金丹铸剑,两个人都是一起成剑的。 这两个人虽然算不上惊才绝艳,但是却绝对的勤奋,绝对的努力,绝对的认真,以及,绝对的忠诚。 就因为在游历途中,有人随口说了一句,“上清宗的剑也不过如此,只是靠着一柄老旧破剑给些剑气,勉强苟延残喘而已”,就与那人生了争执,拔剑相向。 自然,刚开始还只是一对一的比斗,但是随着那些人被二人轮流挑翻,没有一个人能够胜的过的时候,就必然演变成了群殴。 然后,不可避免的,就出现了流血,和死人。 几十个人一路追杀,将两个刚刚结出金丹铸出佩剑,满怀信心想要出去光大山门的年轻弟子,鲜血淋漓的赶回了起剑台。 那几十个人堵在山门之外,要寻一个说法,要找一个交待,要将那两个恃剑逞凶的恶徒千刀万剐,来抚平他们心中的创伤。 其实他们两个,只是想为自己的宗门正一个说法,只是与人比试赢了要一个道歉,又何错之有呢? 但是山门处,躺着三具尸体,都是其他剑修同道的得意弟子,激赏门生,其中一个,还是宗门的独子。 就算两个弟子是在几个人的围殴之下失手杀了人,但是那又怎么样,一句死者为大,就能堵住天下悠悠之口。 所谓的道理,在山门之外。 上清宗想要回护,却难,很难。 最后,只能是上一任的宗主痛下决定,将这两个弟子逐出上清宗,赶到龙腰洲,此生都不许再踏足首阳洲一步。 说是逐出师门,但是不曾废掉修为,不曾折断佩剑,甚至连壹剑给的剑气都没有收回。 所有人都知道,上清宗如此做法,是将两个弟子塞进了申山之中,给了他们一条活路,你想要报仇,那就请自去申山。 但是筑衣教可不吃你横尸堵门这一套。 两个弟子原本死也不肯走,甚至打算在壹剑面前自杀殉剑,但是被自己的师父打晕,亲自护送扔进了申山。 师父临走之前只说了一句,“敢离开龙腰洲,我就收回你们的剑。” 就这一句话,将这两个人在龙腰洲困了数百年。 上清宗壹剑背后,原本是有一块石碑的,上面刻了四个大字,是所有上清宗门人的荣耀。 “剑归此山。” 上清宗上一任宗主,亲手将这块石碑打碎,算是给那两个弟子的销声匿迹,画上了最后的句号。 从那之后,上清宗再入门的弟子,自己第一次出门的时候,自家的长辈就会告诉他,能打就打,打不过就跑,面子这种东西,丢了一时,丢不了一世。 再也没人为了与人争一口气打生打死,但是却多了不少上清宗的师门长辈仗剑来到别人的山门前,也不吆喝着要什么说法,我只出剑,问是你接,还是你的山门匾额接? 虽然道理都在自己这,但是也以此成就了上清宗蛮不讲理的威名。 只可惜,这“剑归此山”四个字,再也没有人提起了。 第二百一十八章 驱山逐海,岳峙渊渟 行山客和涉水君听到李元锦叫出那两个几百年都没有听过的名字,双双一愣,然后脸上的神情就变得极其的精彩。 惊愕、怀念、后悔、惊喜、欣慰、怅然可谓是五味杂陈,但就是没有愤怒,没有不甘。 两个人同时收剑,李元锦也松开了行山君,两个人凑到李元锦跟前,上上下下的好一通打量,脸上满是长辈见到出息后辈的慈爱之色。 行山君试探着的说道:“通天妙玄称灵宝。” 李元锦朗声答道:“禹馀宫中拭剑芒。” 行山君一把按住他的肩膀,笑着说道:“对上了对上了,六百四十二年,我们两个终于又见到上清弟子了。” 涉水君轻轻点头道:“是啊,六百四十二年了,终于又听到那两个名字了。” 行山君问道:“小子,你师承何人,叫什么名字?” 李元锦顿时就有些尴尬了,因为他与这两个人的关系,多多少少还有几分亲近,他们的师父,恰好就是他那位素未谋面的大师兄,天侑真人。 他只能尴尬的笑了笑,轻声的说道:“我师承,法景真人。” 此言一出,行山客和涉水君面上的微笑神情立刻就收敛了起来,两个退后一丈,凝视着李元锦道:“小子,不要胡说八道。就算你是上清弟子,如此大不敬,我们可是不会客气的。” 李元锦无奈道:“我也知道你们肯定有所怀疑,但是你们的师父天侑真人,真的是我大师兄。我是天真师兄代师收徒的。” 行山客冷笑道:“天真师叔代师收徒了一位师弟,这个消息并不新鲜,你怎么证明那人就是你?” 李元锦伸手按向腰间,想要拿出天蕴葫证明,但是却一把抓了个空,这才想起天蕴葫里还装着病人,刚才让卫医命带着先逃走了。 李元锦退而求其次,开口问道:“你们既然知道这件事情,那就也应该知道,他在青白山的所作所为了?” 行山客沉声道:“就是因为知道,所以才不会被你轻易蒙骗。他在青白山落剑数万,倾力斩杀了一位万古邪魔,但是自己也透支过多,重伤不治,已经仙逝升天了。” 涉水君接道:“那位天缘真人乃是上清宗开山祖师的三尸之一显化而生,历劫重修。如今归天重返回了祖师身边,你还敢借他的名头来诓骗我们?” 对于他们两个来说,自然是更愿意相信祖师转生斩妖除魔,而非那个邪魔夺舍为祸人间的版本了,但是对于天缘身死这个消息,他们倒是十分笃信不疑的。 落剑三万,以祖师的境界自然不成问题,但是他毕竟才转世重修二十几年,虚耗过度肯定是免不了的,就此仙驾离世回归本体,才是最完美的结局。 听到这消息的时候,两个人还不大不小的喝了个闷酒,心中五味杂陈,也说不上是高兴还是遗憾。 李元锦不禁轻轻扶额,这个王葇薇,编造和散播消息的本事实在太强了,关键是这整个天下还几乎都是深信不疑,这就有些厉害的过分了。 不过想想也是,一个人说一百句、一千句真话里面,就算夹杂着一句假话,别人也都会信以为真,更何况从王葇薇手上出去的消息,何止十万、百万的真话。 播风散雨,调转一下世人的口头风向,对她来说简直不要太过简单,更何况她还有大把的钱财,来支持她圆满整件事情的真实性。 李元锦说道:“先不管这个,只要你们相信这件事情,我就能自证身份。二位,我没有恶意,还请稍安勿躁。” 先致了歉,之后李元锦才出手,八卦掩心镜悬浮在头顶之上,往下罩出层层金光,结成了一个十丈大小的金色圆球,将三个人都紧紧的裹在了里面。 这一举动,只是为了遮掩别人的耳目,接下来,他才开始出手自证身份的手段。 一道接一道的剑气开始在三人之间出现,密密麻麻的叠放在一起,很久就将整个球内的空间都占据了起来。行山客和涉水君眼见如此,相互对视一眼,脸上都是难以名状的惊愕和恍然之色。 行山客和涉水君赶忙施以道揖,齐声开口道:“小师叔好,我们信了,还请收了神通。” 李元锦心中微微叹气,挥手将剑气和掩心镜全都收了起来,行山客脸上神色奇怪,踌躇了一下,还是小心翼翼的问道:“小师叔,您真是祖师三尸之一转生历世吗?” 李元锦无奈的说道:“那些都是假消息,我就是一个寻常的人,只是机缘巧合被师兄代师收徒了而已。若非如此,其实我该称你们一声前辈才是。” 行山客连连摆手道:“使不得使不得,敢问小师叔,师公他老人家还好吗?师父他老人家如何?” 李元锦顿时收敛了笑容,有些默然的说道:“师父和大师兄,其实已经消失了数百年了。” “消失?!”行山客和涉水君同时惊呼道,“他们怎么会消失的?究竟出了什么事情?” 李元锦微微摇头道:“我也不知道,天真师兄已经找了数百年,依然是袅无音讯,生死不知。我几次问过他是什么原因,他也闭口不谈,不肯告诉我。” 三人一阵沉默,还是寡言少语的涉水君开口道:“放心,师公他老人家境界高强,师父又足智多谋,他们肯定不会有什么事情的。倒是小师叔你,重伤之际怎么还跑到申山来了?” 行山客接话道:“这还用问,既然是受伤了,肯定是来找贺医师寻医问诊的,不然还能是什么,观光吗?” 李元锦见他们两个一问一答自圆其说,也就没了过多解释的心思,笑着说道:“二位,既然咱们都是同门,也猜到了我此行的目的,不知道你们能不能高抬贵手,让一条路给我走?” 此话一出,行山客和涉水君的面上就不太自然了,两个人相互眼神交流一番,最后还是行山客沉吟着开口道:“小师叔,照规矩您要走,我们是不能出手阻拦的,但是” “身不由己。”涉水君见他迟迟不肯明说,只能搭上了一句话。 行山客见话说开了,只能接着说道:“正是,我们两个虽然曾是上清弟子,但是毕竟现在身处筑衣教中,就此让道的话,实难交代。” 李元锦其实早有准备,见此也没有多强求什么,笑着说道:“我从你们二人的密卷上见过,说你们二位做一事忠一事,不肯让路也是在我预料之中。那咱们就做过一场好了,打,我肯定是打不过的,那就尽力逃命。” 行山客与涉水君再度以眼神交流一番,之后沉声说道:“小师叔过誉了,职责在身不假,但是有些东西我们也永远不会丢掉的。此间山道,往东千余里,就是首阳洲的地界,以你的境界御剑,大概需要两个时辰左右就能到。” 他伸手东指,正色说道:“小师叔该知道,我们两个曾经立誓,此生都不会踏足首阳洲,只要你能逃过哪里,就彻底安全了。我们两个人,会容让你一个时辰先行,之后再出手拦截。” “至于贺医师,”涉水君微微一笑,再度接话道,“敌人人数众多,又分成了几路逃走,我们两个人能力有限,就只能拦截其中一路,没有见到贺医师的踪迹。” 行山客点头道:“正是如此。师长在先,我们二人不敢用师门教授的剑法,也不敢用出壹剑赐予的剑气,稍后就只以自己的本命神通,出手拦截小师叔。” 说完这些,行山客和涉水君转身伸手,齐声说道:“天缘真人,请!” 称呼上的转变,就代表了立场上的转变,这一刻,他们又是筑衣教白虎宿的教徒了。李元锦没有任何犹豫,没有多说一个字,直接御剑而走,冲进了山口之中。 行山客和涉水君微微一笑,转回到了刚才他们坐着的那处山崖上,在棋盘两侧分别坐定,往东看了一会之后,又转头看向了地上的残局。 行山客轻笑道:“哎,猛然之间多出一个小师叔,还挺不习惯的。看他年纪轻轻,就能有如此修为,真是后生可畏啊。” 涉水君点了点头,随后又摇了摇头道:“其实该说他年纪轻轻,修为一般,就敢来申山头上寻衅,从逐殁山把人捞出来,才真是后生可畏。” 行山客哈哈大笑道:“若论这个,咱们两个当年也不差啊,先是单挑了九个人,然后群殴了九个人,最后被一群人追杀回去,那会儿同门看我俩的眼神,应该与我们现在一般无二。” 涉水君点头道:“要不是你收不住剑杀了那个宗主嫡子,咱们也不会被赶到这里来了。” 行山客笑骂道:“少放屁,那人明明是你杀的,你还杀了山阳剑魏成的大弟子,我就只失手杀了一个人。” 涉水君冷哼道:“杀两个说明我修为比你高,再说了,杀魏成的弟子还不是为了救你,那小子剑法那么恶心,专攻人下三路,要不是我及时出手,你小子就算不死,现在也是个太监。” 行山客也笑道:“你还好意思说,当时要不是我出手杀了那人,你的半边脸都要给人削下来,不就可惜了你那细皮白肉的小白脸了?你说说,这些年,那些偷偷跑去找你的女教徒,有多少个?” 涉水君气愤道:“你还好意思说这个,明知道我不想搭理那些人,还要次次将他们带到我跟前,还不如当初被一剑破了相来的省心。” 行山客低头看着地上的棋盘,漫不经心的说道:“都过去那么些年了,还说这些有的没的干嘛。” 他双手抄在袖子里,仔细的将地上的棋盘看了一遍又一遍,但是就是不肯出手下子。 涉水君皱眉道:“你看什么呢,还不赶紧落子?” 行山客抬头道:“不是该你下了吗?算了算了,残局没意思,就当打和。” 他伸手拂乱了棋盘上青少白多败局已定的棋子,直接往后一仰,优哉游哉的倒在了白云之上,闭眼说道:“我睡一会啊,不要吵醒我。” 涉水君沉声不语,先他一步盘膝而坐闭目入定,看样子恐怕会比小睡一会儿的行山客,还要更晚才能醒过来。 反正一个时辰,这两个人肯定是都醒不过来的。 李元锦一路御剑,丝毫不敢耽搁,也不再想着掩藏什么实力,能跑多快就跑多快,能跑多远就跑多远。反正这两个人已经说过了不去追卫医命,那么现在只用顾着自己就好了。 如此,李元锦御剑疾飞了一个半多时辰,已经飞出去七百多里地了,现在还剩三百余里,他已经能够远远的看到那座刻着洲界的大山,只要能够越过那座大山,就已经到达首阳洲了。 身后那两人都已经是元婴境界,若是真想追上自己,其实用不了多少时间,半个时辰已经足以。现在二人迟迟未到,要么就是有心放自己一马,要么就是在等最后一刻才出手。 不管怎么样,自己都不能掉以轻心,还是需要谨慎对待。 就在此时,李元锦却骤然听到了身后急速的破空声,以及行山客隔着数十里的距离,响在他耳边的三个字。 “驱山剑。” 李元锦只觉得身后有一片巨大的身影正在向他接近,已经缓缓地越过了他的头顶,将整个天空都遮掩了半边,将他笼罩在一大片阴影之下。 他抬头望去,只见当空之中,是一座巨大的山峰竖立在他头顶,将方圆数里的云朵都皆尽冲散,山峰倒转而下,峰顶似剑一般,直直的指向了李元锦。 巨大的山峰微微晃动,然后开始落下,似缓实疾,以天崩之势,裹万钧之力,向着李元锦当头砸来。 李元锦手托八卦乾坤镜,叠放出七八层金光于头顶,并没有硬顶着这山峰而去,而是微微倾斜,任由山峰落在自己头顶的镜光上,然后顺着倾斜的镜光往边上划去,以此卸掉了一部分的力量。 而他本人,则是丝毫不停的御剑疾驰,借着镜光稍稍抵挡偏移了一下的时间,冲出了那座山峰的笼罩之下,向着东面疾飞而去。 “好一招避于锋芒。”行山客低声沉吟一句,然后猛然张口喊道,“那小子,你敢硬接,你的面子落在这里了。” 李元锦朗声回道:“面子丢得了一时,丢不了一世,宗门的面子,不是用年轻后辈的命去填的。” 他哈哈大笑道:“这是昔日我家两位英才的血泪教训。” 就在他大笑之时,猛然间又听到了滔天的巨浪之声,从下而上,从后而前的向着他涌了过来,同时耳边又响起了涉水君的轻笑之声。 “逐海剑。” 地面之上,不知何时漫开了一片方圆数十里的巨大水面,其上水波粼粼浪潮翻涌,好似一块被人不断抖动的桌布一样,每一下抖动,就掀起一个巨大的浪头,向着李元锦铺天盖地的砸来。 李元锦挥动右手,手中握着一柄残破的断剑,但是断剑笼罩在数丈长短的剑光之下,也没有人能够看得清它究竟是什么模样。 他手握青色剑光,左右挥砍,将面前的一层层巨浪不断斩开,从中开辟出一条能够前行的道路出来。层层巨浪不断压下,李元锦的速度自然也就稍稍的慢了下来。 最后,他双手举剑在头顶,剑光随着他的御使往下覆盖,将他整个人都罩了进去,形成了一道宽四尺,长数丈的青色剑光,迎着面前的诸多海浪,骤然一穿而过,横渡水面。 涉水君轻声笑道:“剑归此山,是也不是?” 李元锦再度朗声应道:“是,也不是。那块石碑早就已经被人打碎,随着那两位英杰的故事而去了,但是有四个字却留了下来,看不见摸不着,只在此处!” 他伸手握拳,重重的砸在了自己的心口处。 旋即他再度大声开口道:“两位,首阳洲就在面前,追不上了,还请回!” 行山客和涉水君也轻轻的握拳,敲在了自己的心口处,然后两个人相视一笑,各自手结剑指,回肘振臂往前一指,一青一蓝两道剑光分左右,向着东面激射而去。 “岳峙渊渟。” 随着两人出声,李元锦身边的形势骤然一变,天空之中接连出现数十座巨大山峰,每一座的都倒悬直指,密布在他眼前的百十里路径上,蜿蜒连亘,整座山脉都被搬上了半空。 而他脚下,那宽大的水面骤然伸展蔓延,一直延伸到了那座刻着洲界的山脚之下,水面之上出现了数百个巨大的漩涡,每一道漩涡之中,都蕴藏着一股骇人的力量。 山峰和水面,分列在李元锦上下,拦截在他通往首阳洲的路上,但是不管是山峰还是浪潮,一块石子,一粒水滴,都不曾越过地界,落在首阳洲的土地上。 李元锦看着前面这条夹缝之中的路,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剑光再起,骤然而去。 半空之中,巨大的山峰开始一座接一座的在李元锦的前后落下,擦着他的剑光砸进下面的深水之中,激起无数浪花飞溅。 脚底之下,水面漩涡中开始突出一道接一道的巨大水柱,好似蓝色剑光一般,在李元锦左右摇曳飞舞,将大片大片的山石都打碎落下。 山海相合,岳峙渊渟。 数十座山峰和无数的水柱相互交杂,在李元锦面前布下了天罗地网,气势汹汹,要将他压在山下,沉入水底。 李元锦御剑而飞,直直的在这巨峰和大浪之间穿行,只要稍微拐一点弯儿,慢一点速,就会被山峰砸中,被大浪掀翻。 一道笔直剑光,山石和巨浪之间直冲而过,满天声势,却只是夹道而送,一点拦截的作用都没有。 最后,李元锦的剑光越过了那座洲界山,也不转身回头,只是在山顶之上略微停了一停之后,就加速离开,往东而去。 身后处,漫天的山峰和滔天的巨浪悉数消失,只剩下两个身穿青、黑的人,静静的站在龙腰洲的边界上,看着他的剑光远去。 行山客轻轻说道:“你说我们两个这么大的阵仗,应该没什么问题?” 涉水君撇了撇嘴道:“阵仗,什么阵仗?我可是全力出手的,只是都被他躲开了而已,那小子那么油滑,好似一条鱼一样,进了水还不是游得飞快。” 行山客翻了个白眼,鄙夷的说道:“还装,当初要不是你说了句‘就这’,那几个人也不会愤而出手围殴我们,我们也就不会失手杀死人了。” 涉水君不屑道:“切,也不知道谁听不得别人说话,拔出剑嘚嘚瑟瑟的问人家‘单挑还是群殴’,那些人才要跟我们动手的。那块石碑被毁,你得负九成责任。” 行山客一反常态的没有继续斗嘴,而是走上前伸手揽住了涉水君的肩膀,笑嘻嘻的说道:“无所谓了,反正这件事情是咱们两个做的,责任怎么分都是我俩的,你说九成就九成了。” 顿了一下,他转过话头说道:“不过呢,他还说那四个字留在了门人心中,要是按你的责任划分,这里面也就是有九成的功劳是我的,真是受之有愧,受之有愧啊。” 涉水君眉头一皱,抬手指向他就要说话,但是被行山客伸手按住他的手指,笑嘻嘻的说道:“得了得了,咱们兄弟两个还分什么彼此,我那九成的功劳,再分你两成就是了,七三开,爽气?” 涉水君抬手拂开他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冷冷的说道:“无聊。” 行山客不以为意,再度将手搭了上去,却又被扫了下来,但是他始终不气馁,一次又一次的尝试,终于还是成功的留在了涉水君的肩膀上。 两个人勾肩搭背,驾着云头往北而飞,究竟是回筑衣教复命,还是去做些别的事情,两个人也还在慢慢商议。 数百里外,李元锦的剑光也渐渐收敛,变成了驾云而飞,往东北方向,最近的一处渡口飞了过去。 第二百一十九章 会诊 李元锦带着卫医命赶到轩辕家的时候,并没有见到轩辕陛,是应无王到门口接待的他,自从上次他和轩辕殿“达成和解”之后,就不用再去筑洲流放,能好好的待在家里了。 应无王一见面立刻伸开双臂搂住了李元锦,“哐哐”的砸着他的后背,哈哈大笑道:“没事了就好,你当时可是把我们吓坏了,现在如何,伤势都痊愈了吗?” 他伸手扯开李元锦的领口,皱眉看着他外袍底下依然大红的丹青法袍,沉声说道:“怎么还是红的?” 李元锦轻轻的咳了两声道:“咳咳,本来已经没什么事了,被你一顿锤,现在感觉不太舒服,你要赔汤药费的。” 应无王伸手揽住他就要往里走,一边哈哈大笑道:“好说好说,这些都是小事情,但是现在我有一个很重要的问题要问你,能喝酒吗?” 李元锦面色顿时垮了下来,赶紧伸手朝向旁边正在端详十二值岁神雕像的卫医命,开口转移话题道:“老王,来来来,我跟你介绍一下,这位是卫医命卫医师。” 应无王赶紧抱拳道:“卫医师您好,在下轩辕家将,应氏后人应无王。” 卫医命不善与人打交道,早已经是他积年沉疴,也是因为他的想法和做事方式都如同用药一般,讲究对症下药,药到病除,所以他对于一切绕弯子的事情,都没有什么好感。 就比如现在应无王的招呼,那一长串的自我介绍和自报家门,在应无王看来就是礼貌、骄傲和对客人的尊重,但是在他看来,那就是无聊的自我吹嘘和自我抬高。 他对李元锦的好感,就是源于李元锦一开始为了掩藏身份,报出来的只是一个名字,让他有了很好的第一印象。之后李元锦很快就掐住了他脉门,与他说话从来都是卡字卡点,让他没得再去挑剔。 就连之前在渡船上李元锦对他坦白一切的时候,也只是重新报了自己的真实姓名,没有再提任何其他的东西,让卫医命十分舒爽。 有了李元锦珠玉在前,卫医命对于应无王的自我介绍,就十分不中意了。但是他也深知自己是来干什么的,并没有多说什么,就索性装了一回哑巴,就只是抱拳点头,还礼了应无王。 应无王见他如此冷淡,就只当是高人行事自有风范,也没有多说什么,反正能和李元锦一起来的,他应无王高下都要给上三分面子的。 应无王再度抱拳微笑,之后才对着他们说道:“卫医师,元锦,轩辕大父已经在里面等着了,咱们赶紧进去。” 李元锦笑着应承,两个人就跟随应无王走进了荆山山腰,轩辕家的正厅之中。 路上,李元锦很是好奇的问道:“老王,怎么不见阿陛,他又干什么去了?” 应无王嘿嘿怪笑道:“天真将你从旃蒙城带会上清宗的时候,你的伤势已经十分稳定了,但是人还没醒,阿陛就赶回家里,一门心思的给你寻摸着能用的药。” “不过没过多久你就醒了,他知道这个消息之后心终于定了,稍微收拾了一下,就跑到申山去了。嘿嘿嘿,那小子准备的可充分了,随身带了好些人皮 面具改换样貌,悄悄的就跟上去了。” “前阵子信剑回传,说是已经和她遇到了一起,要去申山西面的默语穷森之中围杀一头元婴境的妖兽,一行大概有七八个人,不用咱们操心。” 李元锦也笑着说道:“这小子终于是开窍了,估计这一次回来,差不多就能大势已定了。” 应无王嘿嘿笑道:“那感情好啊。” 顿了一下,他又收敛了面上的笑容,有些忧心的问道:“那位傅姑娘现在如何了?你有没有找到好的办法能够救她?” 李元锦伸手朝向卫医命,笑着说道:“这位卫医师,就是我专程请来,为傅瑢诊治的。” 应无王一听这话,立刻整装肃容,恭敬地抱拳说道:“卫医师,多仰仗您了!” 卫医命瞬间观感大好,微笑点头致意,三个人一路说着,很快就到了正厅院前。 入得院中,轩辕野已经在屋中静候了,见到三人到来,赶紧起身相迎道:“卫医师大驾光临,欢迎欢迎,在下轩辕野。” 门口的话,这么快就传到轩辕野的耳朵里,这一点也不稀奇,但是他却瞬间就解析了卫医命的喜好,介绍起来简短干脆,让卫医命对于这位自己可能效命的家主,第一感觉就挺好。 自然,这也是轩辕野一贯简单直率的性情所致,倒不是他刻意伪装出来的。 卫医命抱拳道:“轩辕家主好。啧,脊柱寸断,多处移位,棘手,棘手。” 应无王在旁边目光一亮,这人第一眼见面就能看出轩辕大父的伤情,医术着实高明,说不定就能有办法医治,应无王蠢蠢欲动,立刻就要开口询问。 当年就是他误食了给轩辕大父治病的九龙精元,害的轩辕大父成了现在这副佝偻模样,这件事情虽然轩辕大父不在意,但是却在他心中落下了病根。 轩辕野看出了他的想法,抬手制止了他,笑着伸手请众人坐下,然后才对着李元锦开口道:“元锦,身体可好了?” 李元锦赶紧笑着行礼道:“多谢轩辕伯父关心,已经好很多了。其实我这一次来,还有两件事情想求轩辕伯父帮忙。” 轩辕野笑道:“何必那么客气,有什么需要你只管说就好了。” 李元锦这才开口道:“第一件事情与卫医师有关,我想请轩辕伯父留卫医师在轩辕家做一家医,卫医师平素闲散管了,不喜欢受人约束,我想来想去,就只有轩辕伯父这儿比较适合了。” 轩辕野哈哈大笑道:“你小子,这点小事情就不用给我戴高帽子了,卫医师只管留下,不用在意那些繁文缛节。哪天闷了要出去走走,转的乏了就回来,只当自己家就好。” 李元锦有些面色尴尬的说道:“这里面还有一点小小的问题,卫医师是从申山筑衣教逃出来的,若是筑衣教还要追究,不大不小也是个麻烦。” 轩辕野好奇道:“哦,筑衣教逃出来的?这么说,元锦你是刚从申山回来的?” 李元锦也不避讳,将自己自进申山之后的事情,都原原本本的说了一遍,除了行山客和涉水君的事情有些偏私被他一语带过,其他的一切都事无巨细,详尽而述。 等到他将一切都讲完之后,轩辕野才放下手中的茶杯,抚掌大笑道:“哈哈哈,从筑衣教偷人,还能全身而退,和你比起来,只是让他留在我轩辕家,又算得上什么麻烦。” 应无王也笑道:“你小子还真是大手笔,在他们更衣大典上搞事情,我估计他们不会将这件事情大肆宣扬的,卫医师留在我们这里肯定是绝对安全的。” “只是,”他顿了一下,有些忧心的问道,“你没暴露自己的身份?若是给他们有心盯上,别说龙腰洲你以后去不得,就是在其他地方都会有人找你麻烦的。” 李元锦回想了一下,在这里头自己直接接触的人其实并不多,用的也都是假名字,除了行山客和涉水君之外,并无一人知道自己的身份。他们两个人,应该不会出卖自己的? 轩辕野摆手道:“行了,现在想那么多也没用了,不过无王说的很对,你在更衣大典的时候出手,他们只会想办法将这件事情压下来,绝对不会大张旗鼓的找麻烦。” “说说你的第二件事情?” 李元锦微微点头,接着说道:“第二件事情,就是想与轩辕伯父借个地方,让卫医师为傅瑢医诊一下,这里头可能会用到很多药材,还请” 轩辕野大手一挥道:“事不宜迟,无王,你马上去安排一处清净的地方,然后再去岐家请几个人给卫医师做帮手,需要什么药材器具,直管去取就是了。” 应无王应了一声,立刻出去着手安排这些事情,由他去做,李元锦肯定是一万个放心的。 趁着等待的这会,轩辕野这才开口对着卫医命说道:“卫医师,适才听你说到我的病情十分棘手,其中意思,卫医师是有办法能够医治的了?” 卫医命顿了一下,这才开口道:“不知道轩辕家主之前曾经用过什么办法吗?” 轩辕野笑了笑,淡淡的说道:“倒是用了几种方子,但是都没有什么大用。我这脊椎,当年乃是被以域外邪魔双拳震碎,然后被他的煞气扭曲粘结,才变成了现在这幅样子。” “当初岐节老哥曾经想了一个办法,找了九条真龙取其心头热血和龙元命珠,辅以其他药材,熔炼成了一剂‘九龙归命膏’,要将我的脊椎彻底打碎散尽煞气,然后用九龙归命膏断续连接,治疗伤势。” 卫医命惊呼道:“‘九龙归命膏’,那可是普天之下最强的疗伤圣药,我这一辈子就想能够炼出一剂来。不过,既然已经用了那药,怎么轩辕家主的伤势却未见好转呢?” 轩辕野无所谓道:“嗨,当时那药放在偏厅备用,结果却被无王乱闯了进去,当成芝麻糊给喝了,倒是成全了他小子,我的伤也就这么落下了,不过万幸,还是保住了一条命。” 卫医命松了一口气,他差点以为“九龙归命膏”都没能医治好轩辕野,那自己的那些想法和手段岂不是更没用? 卫医命有些怅然的说道:“可惜可惜,好好的一剂天下第一药,却给一个小孩子给喝了,没有起到应有的作用,可惜啊。” 轩辕野笑着摆手道:“不可惜,无王这小子自从喝了那剂药,身子壮实的不得了,修炼破境跟吃饭喝水一样。有一次他修行不慎,引动了化外天魔,接过那天魔硬生生的被他的血气给逼退了。” 轩辕野如此豁达的心境,令卫医命一时钦佩不已,直接站起身来抱拳说道:“轩辕家主真是大气,卫医命惭愧。轩辕家主请放心,我一定竭尽全力,为你好好医治。只不过您可能要等些时候。” 轩辕野眼神透彻,微笑着说道:“无妨,先看傅姑娘。只是我先问一句,不知道卫医师是否已有设想?” 卫医命沉声说道:“其实以轩辕家主的身份和地位,应该知道你这伤势,最好的救治办法就是找到七魄之中,代表中枢的那件气运之物,天枢脊。” “将天枢脊纳入己身,不仅可以替换掉你已经断裂扭曲的脊椎,还能增强自身气运,乃是最为上佳的选择。” 提到了气运之物,李元锦一下就提起了耳朵,没有过多接话,就只是静静地听着。 轩辕野笑着说道:“卫医师还知道这些事情?” 卫医命也笑着说道:“我们为医者,能够续断重生补完身体的东西,自然是有一些了解的,这也是我从家师的行医手稿中见到的,其余的事情我就不太懂了。” 说到这些的时候,他还转头对着李元锦微微一笑,李元锦只能以笑对之。看卫医命的意思,他已经知道了李元锦体内的秘密,只是一直没有说出来罢了。 轩辕野自然是知道其中事情的,他笑了笑说道:“只是那气运之物,虚无缥缈,谁也不知道究竟在哪,我就算是想找也是没有办法的。” 卫医命接着说道:“正是如此,所以这个方案只能作为第一备选,却不能作为最优选。我这里已经有了一个方案的雏形,轩辕家主可以先听一听。” 轩辕野正身而坐,努力挺直自己佝偻的后背,以示对卫医命的尊重,抱拳拱手道:“卫医师请将讲。” 卫医命沉声道:“其实我的方法也是换汤不换药,不过不是以天枢脊来换,而是以人的脊柱来换。只是这个方法十分危险,而且条件要求也十分苛刻。” “首先,咱们得找到一个合适的脊柱,最好是轩辕家血裔,越是亲近,血脉之力就越容易发挥。而后再以荆山门前十二位值岁神的神力灌注护身,将轩辕家主扭曲的脊椎,整根摘除。” “这其中的过程十分危险,因为脊柱上连头颅,下通百骸,少有偏差都可能致人身死,所以还得有十二位医术精湛的医师同时出手,再同一时间将脊柱剥离身体。” “之后将新的脊柱换上去,以秘术相连,以珍稀药物催发血脉通畅,然后再慢慢矫正轩辕家主因为脊椎断裂造成的其他骨骼移位,筋肉萎缩,缓慢调理,方能痊愈。” 卫医命一口气将自己的方案说完,屋中的几个人都陷入了沉思之中。催发值岁神神力,珍稀药物,精湛医师,这些都是非常简单的,但是从哪里去找一个人,将自己的脊柱换给轩辕野? 这个人,就算是能够活下来,少了脊柱支撑,恐怕一辈子都只能像蠕虫一般,软塌塌的趴在地上了。 但是不得不说,卫医命的手段和心思也是天马行空,刚才在门口看到了十二值岁神,现在就能想到用它们的神力救人治病,着实厉害。 屋中一阵沉默,突然从门口传来应无王的声音:“大父,卫医师,地方已经准备好了,岐家的医师也已经到了,可以请傅姑娘过去了。” 轩辕野笑了笑,起身请卫医命先行,卫医命也不推辞,跟在应无王的身后率步先行。 李元锦准备动身跟上,却被轩辕野伸手拉住他,一手抓住他的手腕,一手轻轻拍着他的肩膀说道:“元锦,这件事情,还望你不要跟别人说起。” 李元锦深吸一口气,刚想开口,却被轩辕野笑着打断了,“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我轩辕野虽为家主,但是也不能如此鱼肉我的亲族,我的命是命,别人的就不是了吗?” “所以这件事,你一定要保密,尤其不能让阿陛知道,他一个冲动,说不定就会做出什么傻事情。” 他笑着轻拍李元锦的肩膀,“无王那边,我也会去嘱咐他的。这件事情,咱们就当做没有听过,如何?” 李元锦久久沉默,最后只能无奈的点了点头。 轩辕野接着笑道:“这么丧气干什么,不是还有一个最好的选择吗?我身子不方便,就等着你和阿陛,无王他们,将那天枢脊带回来给我了。” 李元锦重重点头道:“轩辕伯父放心,只要有一点希望,我们都会去追寻它的。” 轩辕野轻轻砸了一下李元锦的心口,笑着说道:“这就对了,你当初的伤势,尚且还能救治的回来,我这样的伤根本算不了什么。咱们快跟上去。” 李元锦跟在轩辕野身边落后半步,追着前面的两个人去了。 应无王安排的地方,是一处位于小河边上的别苑,离着轩辕家的药殿库房也就几百步的距离,需要什么随取随用十分方便。而且他还专门安排了两位女子医师,大大的解决了卫医命施诊的不方便。 李元锦从天蕴葫中,小心的将傅瑢从中放出,静静的躺在了床上,然后对着卫医命和两位女医师抱拳道:“多谢几位医师费心,李元锦感激不尽。” 卫医命摆手让他闪到一边去,李元锦就乖乖走到一旁静静的看着,轩辕野则是将应无王叫到了外面,与他知会几句话。 李元锦走到门口,抱臂倚着门框,看着轩辕野和应无王说话,距离有些远他听不清两人说了什么,也没有专门用什么神通去听。就只看见应无王先是眉头紧锁,而后低头沉默,最后沉重点头,跟在轩辕野身后,垂头丧气的过来了。 轩辕野又宽慰了李元锦几句,嘱咐应无王好好照应这里的一切,就先行离开了。 见到轩辕野走后,应无王才猛然一下拍在了李元锦的肩膀上,十分郑重的问道:“元锦,你也答应了轩辕大父不能将医治之法说出去吗?” 李元锦轻轻的点头,应无王长长的叹了一口气,缓缓的蹲下身子,双手捂在自己脸上,万分苦恼的说道:“这让我如何能够隐瞒的下去啊。” “当初要不是我,轩辕大父也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李元锦刚想开口说两句,却听见了应无王低低的抽泣声,这个身高九尺玩世不恭的大汉,这一刻哭的就像是一个受了委屈的孩子。 李元锦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轻声的说道:“老王,这里的风大,赶紧擦擦眼睛,沙子都吹进去了。” 应无王又耸动着肩膀抽噎了两声,伸手扯过李元锦的衣服下摆,放在脸上大声的擤了一下鼻子,这才揉着眼睛缓缓地站起身来,嘴里嘟囔道:“就是,哪里吹来的妖风,迷了我的眼睛。” 李元锦有些嫌弃的退后两步,将身上的外袍脱了下来扔到应无王身上,鄙夷地说道:“一把年纪了,还能把鼻涕擤到衣服上,我真是鄙视你。赔我衣服。” 应无王撇了撇嘴,完全没有搭茬,就好似刚才的一切都没有发生一样。 这一个月的时间里,卫医命和两位岐家医师,前后会诊使用了七八种方法,但是依然没能将傅瑢救醒,甚至说,她的身体连一点好转的迹象都没有。 这一个月,卫医命除了医诊之外,其余的时间都是在翻阅医典,炼制药丸,熬了整整一个月不吃不喝不睡,就只用自己炼制的丹药补充体力,提神振奋。 到最后,卫医命只能无奈的宣布,无能为力。 李元锦也陪了他整整一个月,不吃不喝不睡,他的神情,由最开始的希望欣喜,到之后的忧虑彷徨,一直到现在的黯然失落。 胡子拉碴的两个人对面而坐,就这么眼神低垂,默不做声。 如此沉重的场面,应无王和两位岐家的医师都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如何规劝。 就连轩辕野也是只走到门口,就静静地候着,不肯走进屋去。 最后,还是卫医命率先开口,他声音沙哑,神色疲惫的说道:“小子,我已经尽力了,能试的方法我都已经试过了,轩辕家的珍惜药材也被我用了不少,但是” 李元锦突然开口,声音比起卫医命还要干涩三分,他勉强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对着卫医命说道:“卫医师,多谢了。” 屋内屋外,皆尽沉默。 就在此时,卫医命好似突然想到了什么一般,猛然一下从椅子上跳了起来,兴奋的说道:“我想起来了,还有最有一个办法可以试一试!” 李元锦猛然抬头,眼中神光骤闪,再度燃起希望。 第二百二十章 擎岳洲,连荐山 卫医命话一出口,守在门口的那几个人立刻就走了进来,卫医命也不卖关子,直接开口说道:“傅姑娘的病,其实是身体和魂魄的双重残缺,我们的药下去只能单独救治其一,所以一直无法有所好转。” “想要突破目前这个状况,只能用一种体魄双补的宝贝才行,同时修补她的灵魂和肉体,然后辅以风伯雨师两位先辈的奇门之术和祝祷祈愿之法,以此沟通天地回彻幽冥,方能有一丝机会唤醒她的残魂。” “我之前一直在回忆有没有一种这样的宝贝,也是刚才才突然想起来,云筑宫的镇教至宝,‘深云’,就可以被周围的东西同化连接,换句话说,不管是肉体还是灵魂,都是无物不补的。” 李元锦立刻起身,沉吟着说道:“好,我这就去云筑宫求取‘深云’。” 卫医命开口阻拦道:“别急,那‘深云’又不是云筑宫花园里的花花草草,谁去都能给的,你总得听我把话说完再做决定。” 李元锦满面焦急,这下连轩辕野也开口劝道:“元锦,云筑宫远在北境擎岳洲,你就算要去也得好好休养一两天,不妨先听听卫医师怎么说。” 既然轩辕野也这么说了,李元锦只能重新坐下,听卫医命接着说。 卫医命沉声叹气道:“这深云,是云筑宫历代宫主才能掌管的东西,就这还得是在云筑宫十二位长老的监管之下才能取用,盖因为深云百年才能增长一寸,乃是极其罕见的宝贝。” “云筑宫有一种独门的秘法,称为‘云渐生’,可以用世间诸多缥缈无常之物,来铸炼身体提升修为。虽然用凡俗的东西也能施展此法,但是那深云却是最好的材料。” “一寸深云,就能让金丹之人立成元婴,三寸深云,就能让元婴之人平安度过天劫,立成仙人。似元锦他之前伤重最深的时候,三分深云,就能让他完全痊愈。” “正因如此,这深云才极其珍贵,云筑宫距上一次动用深云救治垂死的当任宫主,已历经七代,数千年未曾动用过深云,你怎么可能一开口就能求得来?” “而且,云筑宫世代都只收女弟子,你一个男人,恐怕连云筑宫的连荐山都上不去。” 轩辕野沉声道:“正是如此,当年我重伤之际,家里也曾想过求取深云为我治伤,结果多次交涉,云筑宫都只肯与我一寸,但是于事无补便,就让我给退回去了。” “因为此事,家里很多人都对云筑宫有意见,明里暗里做了不少事情刁难他们,搞得关系一度很差。也是亏得上一次你们在筑洲,和那几位云筑宫弟子的交情,现在才有所缓解。” 轩辕野提到筑洲,李元锦这才想起来,当初自己重伤之时,雪蓥就是以那独门手法为自己疗伤治病。当时她用的材料,还只是几个玉身弟子采来的朝霞日暮,尚且如此神奇,那深云,说不定就真能救得了傅瑢。 纵然艰险,但是怎么都得试一试,申山都闯过一遭了,云筑宫莫非还能比逐殁山更危险吗? 李元锦想到此处,起身对着岐家的两位女子行礼道:“多谢两位医师尽心尽力,李元锦感激不尽。” 之后又对着卫医命笑道:“卫医师,既然如此,那您就好好留在这里,不管怎么说,只要有希望我都是要去试一试的。” 最后他又对着轩辕野说道:“轩辕伯父,这阵子多叨扰你了,事不宜迟,我这就动身往北了。” 轩辕野嗔怪道:“你这孩子,都说了让你休息两天再去,不用急于这一时。” 李元锦摇头道:“不了,在渡船上在好好休息,几个月的行程,足够我休养恢复。我这就告辞了,等阿陛回来,我再来叨扰你们。” 轩辕野叹气道:“也好,本来我都已经准备好了你重新铸剑的材料了,既然你如此着急,去云筑宫也没什么危险,那你就先去。若是求而不得,就回来再想办法。” 李元锦的快意剑是应无王他们当时一起收回的,自然知道需要重新铸造的事情,轩辕野早就准备好了一切。但是这一个月李元锦守在这里寸步不离,轩辕野也就没有开口提起此事。 事不宜迟,李元锦谢过众人,再以天蕴葫安置了傅瑢,径直驾云往北而去。 轩辕野看着李元锦飘然远去,轻轻地问道:“卫医师,若他真能求来深云,当有几分把握?” 卫医命沉吟半晌,这才重重叹气道:“不到一成。” “什么?”应无王在一旁惊呼道,“不足一成,那你刚才为什么不告诉他?他很有可能就白跑一趟,还不知道会出什么事情。他现在的情况你又不是不知道!” “无王,不得无礼。”轩辕野轻轻地说道,“就算只有一分的机会,他也一样回去。若是哪天怜丫头也受了重伤,让你去求人却机会渺茫,你去不去?” 应无王一下就低头深思,沉默不语。 卫医命沉声道:“是啊,就算只有一分机会,他也会去的。其实已经见了那么多的医师,究竟情况如何他早就心里有数。莫非我卫医命就真是这天底下最好的医师,他就真敢往逐殁山去救我?” “他要的,只是一个能够看见的希望罢了。” “对于一个痴儿而言,希望的大与小,根本就没有区别。” 卫医命低垂眼睑,重重的叹气道:“我一点也不担心他求不到深云,该担心的,反倒是他真的求到了深云,却徒然无功之后,该去哪里找下一个希望?” 一只手掌搭上了卫医命的肩膀,轩辕野轻笑着说道:“卫医师,不要太小看那个小子了,就算一时没有希望,他也不会垮下去的。我们当下还有一件紧要事情,需要好好商量。” 卫医命沉声道:“轩辕家主,能否容我先休息几天,再想办法为你医诊治病?欲速则不达,太过着急的话治疗的效果反而会不好。” 轩辕野摆手笑道:“那件事情先放在一边,我想说的紧要事情,是卫医师会不会饮酒?自然,我的身子是担待不了,好在还有孩子能招呼您。” 卫医命好奇道:“不是说令公子还在默语穷森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轩辕野哈哈笑道:“我的儿女可多了,无王,今次就得你来好好招呼卫医师了。” 应无王露出了一个憨厚而淳朴的微笑,点头说道:“那是自然,卫医师今后可就是自己人了,得让他知道知道我们的热情。” 卫医命久在逐殁山,早就练出了对于危险的感应,他本能的感知到了一丝不对劲,但是想起自己在北宿的时候给无聊的教徒炼制的那些解酒丹,突然就变得底气十足,有恃无恐。 所以最后应无王将他抬回去的时候,还对着身边的轩辕野小声嘀咕道:“这位卫医师,医术是不错,就是酒品有待商榷,又不能喝还爱叫板,吐得哇哇的,还非要吃什么豆腐脑。” 轩辕野轻笑着说道:“那这就要看你们了,要么少喝不醉,要么就帮他把酒量练出来,酒量好了,酒品自然就好了。” 应无王说道:“那不一定,元锦的酒量也一般,但是酒品就很不错。” 轩辕野想起那小子第一次到轩辕家,宴席上用真气解酒,偷奸耍滑的事情,笑了笑说道:“酒量上去了,喝不醉,不就不显酒品了?” 应无王听到他这个说法,顿时眼前一亮,是啊,只要人喝不醉,那他的酒品不就和平时一样,那不就是最好的酒品吗? 停了一下,应无王想到了另外一件事,有些丧气的对轩辕野说道:“轩辕大父,那件事情” 轩辕野微笑摆手,轻轻地说道:“没事,我明天自己和卫医师去说,你只需要管住你的嘴就好了,知道了吗?” 应无王垂头丧气,万分无奈的点了点头。 李元锦自离了轩辕家,立刻北上赶赴到了最近的一处渡口,离着荆山也不过五百多里。毕竟是天下第一家的底盘之上,不管是济水宫还是凌云殿,在左近暂停一时都是极其有必要的,就算是没有什么事务往来,表示下礼貌和敬意也是好的。 荆山北面的渡口,就叫做临山渡,是一处非常热闹的往来渡口,李元锦刚刚到此,马上就寻到了北上的渡船,只是这渡船却只能走到首阳洲的北面,无法进入擎岳洲的地面上去。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擎岳洲山雄峰高,里面的河道都是夹在两山之间,幽深而扭曲。很多地方都是水面下是开阔的河道,水面上却只有狭窄的山口,就算是济水宫的鱼龙舟,也难得通行。 原本去擎岳洲,乘坐飞空城才是最好的选择,但是李元锦一则着急,飞空城不知什么时候才能见到。二则他已经欠了凌云殿太多的人情,现在要去干的事情,实在是不合适和王家的人见面。 尤其是李元锦每次见王葇薇,总有些莫名其妙的亏欠感,也都是源自于家里能干的师兄。在见识了她编造和散播消息的手段之后,就更有些忌惮她了。 李元锦运气很好,赶在渡船出发之前登了船,只是可惜船上剩下的屋子不多了,他就随便挑了一个单间住下,反正自己也不是出来游玩的,也没有心情作那么多讲究。 他刚刚在屋中坐定没多久,外面就有人轻轻敲门,开门一看,正是刚才带自己上船的管事,管事见他之后,笑着说道:“元公子,有人想要见您,还请您随我过去。” 李元锦用的还是元济的假名字,也不知道是谁找自己,自然有一些顾忌。但是想到这是济水宫的船,怎么着也不会有人在这里随意出手,也就放心的随着管事过去了。 管事七拐八拐,带着李元锦登上了顶层的甲板,将他带到了一间屋子之中,屋中布置清净简约,但是却不见有其他人。管事请李元锦进去之后说道:“元公子请稍待,人马上就到。” 李元锦进去坐下,管事的又叫人先行看茶,之后就出去只留下了他一个人,未有多时,李元锦就听见了外面的脚步声,门外人推门直入,笑着与他招呼道:“元锦,有时日不见了,你的伤势如何了?” 进来之人果如李元锦所料,正是周先无疑。李元锦起身相迎道:“先哥,你怎么也在这里?” 周先请他坐下,仔细的端详了一阵,这才笑着开口道:“气色不错,看来有所恢复了。你找到卫医师了,是他给你治的伤?那傅姑娘呢,她的伤可治好了?” 李元锦微微摇了摇头,周先立刻追问道:“怎么?是卫医师不肯医治,还是他也没有办法?” 李元锦再度摇头,这下可把周先给急坏了,直接就催促道:“什么情况你倒是说话啊,这样不是要把我急死啊。” 李元锦微微叹气,将他在申山和轩辕家的事情都挑拣着说了一遍,最后又将自己此行要去云筑宫的事情告诉了周先。 周先听的时候先是紧皱眉头,之后稍微舒缓了一些,等到李元锦说完之后又紧紧的皱了起来。 周先说道:“没先到卫医师还卷进了筑衣教,要是早知道我一定不会让你去冒这个险,万幸你平安回来了。你现在要去又要去云筑宫求取人家的镇教之宝,哎,我真是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说。” 李元锦微笑道:“先哥,深云有多珍惜,我已经知道了,你也不用劝我。对了,你怎么会来到这里的?” 周先原本惊喜的心情现在已经十分沉闷,他回道:“这条船不是我押的,我的船一炷香前刚从临山渡出发往南而去。是这艘船上的一位管事之前见过你,就给我发了个信,我才转回头来看看你。” “原本以为你成功从申山回来,还想跟你浅酌两杯,但是现在看来就算了,跟你再聊一会,我就下船转头,去追我的船了。你此行前去,打算怎么办?” 周先不顾南辕北辙,也要专程来看一看他,让李元锦十分感动,他淡淡的一笑道:“能有什么打算,反正就是求人呗,能求则求,能换则换,就算是给人跪下,那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 周先眉毛一立,瞪着他喝道:“男子汉大丈夫,怎么能轻易给人跪下!若是事情不成,就来济水宫找我,天下之大,我就不信没有办法了!” 李元锦赶紧摆手笑道:“别激动,我是跟你开玩笑的,随便给人跪下,我师兄就得先打断我一条腿,我家先生也得打断我一条腿,到时候没有腿给你打断,我还怕你怪我厚此薄彼呢。” 周先见他还能跟自己说笑,心中的担忧也稍稍放下了一些,但还是语重心长的对他说道:“元锦,我还是那句话,就算你真的求不到深云,也不要气馁。天下之大,总归是有办法的,若是此行不成,就来济水宫找我。” 李元锦笑着说道:“好,若是不行的话,我一定去找你,好好糟蹋一番你家的密库。” 周先也笑道:“那你随便,反正到最后我都是要算钱的。” 算钱一事,两个人都知道是什么说法,相互一笑之后,周先说道:“好了,既然你没事,那我这就走了,不然两船背向而驰,我可难得赶路。” 李元锦起身相送,周先走到门口时说道:“你就住在这间屋子,几个月时间,就别窝在那小屋子里了,你不难受,也不能亏了傅姑娘。” 李元锦笑道:“是啊,我这不是打算送你出去,然后好关门嘛。” 周先笑着锤了他肩膀一下,走出屋外甲板上驾云而起,与李元锦挥手道别,往南面而去了。 三个月后,李元锦在首阳洲最北面的一个渡口处下船,依着《集元小鉴》上标注的方位,向着云筑宫所在的连荐山而去。 往北驾云三千里,李元锦远远的就已经能看两洲交界之处,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擎岳洲和首阳洲的交界处,实在是明显的有些过分了。 擎岳洲与首阳洲交界的边境线绵延数万里,不管是任何一处,都是一座大山的山脚之下,要么就是一处悬崖峭壁的谷底,远远的望去,擎岳洲就像一面绵延万里的巨大城墙一般,横亘在首阳洲的北边。 李元锦不禁猜想,当初划分洲界的时候,是不是就是因为这一条线上全是高山险峰,才以此为界划分的两洲。 驾云而上千丈,李元锦登上了面前最矮的一座山峰的峰顶,举目望去,面前均是高高矮矮鳞次栉比的一座座山峰,矮的与自己脚下的这座不相上下,高的直入云霄,自己所在的地方连其山腰都不到。 李元锦看到此景,终于明白了《集元小鉴》上那密密麻麻,好似迷宫一般的线路,究竟是因为什么了。 依着线路,李元锦在诸多的山峰峰顶往来穿梭,行进一段就要停下来分辨一下地形,尤其是绕过了一座巨大山峰之后,更是要仔细分辨确认自己的位置,重新选取方向前进。 擎岳洲的城镇,大都建立在巨大山峰的山腰向阳处,还有一些是建立在平坦开阔的山顶,这样才能稍微见到阳光,鲜少有人将村镇建立在山脚底部。 擎岳洲的山脚下,基本都是昏暗无光,潮湿阴森,但是却成了山林藤蔓,毒蛇猛兽泛滥的地方,山脚下几乎寻不到道路行走。整个擎岳洲,七成以上的人都是修道之人,剩下的三成凡俗之人,基本上都是一辈子不出村镇,最远也只是到数百里外的地方去过。 李元锦这几天遇到了不少的镇子,每到一处他都要去找人问一问,看他们是否知道连荐山的所在地。但是每当他提到连荐山,那些人看他的眼神就会变的十分奇怪,充满了鄙夷和垂怜。 大多数人都只是白他一眼就走了,但是还是有不少人为他指明方向,不过看那些人的笑容,绝对不是因为什么古道热肠民风淳朴,完全是一脸等着看好戏的神情。 但是不管怎么说,李元锦历尽千辛万苦,更改数次路径,遭遇诸多白眼,终于还是找到了云筑宫所在的连荐山。 连荐山山高万丈,处在擎岳洲中部偏南一些的地方,整座山占地方圆千里,乃是一座独山孤峰,微微的倾斜向上。从远处看去,连荐山直入云间,好似一道登天的阶梯一般。 再仔细去看,连荐山又像一个身形纤细的起舞少女,高举玉臂微微前伸,那萦绕在山顶的层层流云,就像是她随风摆舞的长长水袖,姿态窈窕,令人一见神往。 李元锦驾云而至,为表诚意,直接在山脚处缓缓落下云头,但是却连一位弟子都没有看到,只看见一面石壁上刻着两句话,每一个字都有丈许大小,尺许深浅,足见刻字之人的心意。 “蜂蝶莫要流连,闲人请往他处。” 李元锦看着这两句逐客意味十分明显的话,不禁微笑着摇头。这云筑宫也不知道因为什么如此拒人千里之外,但是自己此行势必是要上山去的,岂能因为两句话就转头。 李元锦顺着山路,一步步的往上攀登,等到了山腰处的时候,才看到云筑宫的第一处山门标志。倒也没有如何精致繁复,就只是一块巨大的石头立在路边,上面刻了“云筑宫”三个大字。 但是石头边上插着一柄剑,这意思可就有些耐人寻味了,莫非是在警告见了山底逐客令还要执意上山的人,再往上走,就会有刀兵加身,厄运临头? 李元锦自然不会在意这些,对着刻着“云筑宫”三个大字的石头微微抱拳行礼,然后才顺着路径接着往上。 再往上走了没多远,就已经能够看到皑皑白雪密布山间,一株株青翠的松树竖立在雪地之中,装点出一抹抹别样的颜色,看上去格外喜人,满溢生机。 李元锦脚踩皑皑白雪,一步一步的登上了连荐山的山顶,这才终于看到几位身穿罗裙,腰佩雨伞的女子,看这着装,必然是云筑宫的弟子无疑了。 山顶上的几个人也看到这个步步登山的人影,一个个手握雨伞紧密防备,等到李元锦走到近处,当中一个人已经认出了他,惊呼出声道:“怎么是你?!” 第二百二十一章 云筑宫 连荐山的山顶,是一处巨大的门楼牌坊,门前有三个女子身穿罗裙,正在此处巡逻守卫,一见到有人上山,其中一个一声娇叱,竟然直接动手,张开伞剑冲了上去。 “你这恶徒居然还没死?你害死了沈公子,还敢跑到我云筑宫来,我要替他报仇!” 动手之人正是之前一同游历筑洲的雪秨,之前在筑洲之上就被飨心主附身的沈少青迷得神魂颠倒,对于李元锦的误会和成见更是大的离谱。 之前凌云殿传出的两个版本,雪秨自然更相信是李元锦失手放出了万年邪魔,才害的沈公子与他同归于尽,为此还暗中伤心了好久,夜夜垂泪到天明。 今日一见李元锦居然毫发无伤,还无视山下的逐客令,大摇大摆的上山来了,一时间新仇旧恨一起涌上心头,根本想都不想,就直接出手,撑开自己的桃花伞。 桃花伞的伞盖横飞而至,飞速的旋转下好似一片巨大的刀轮,带起了无数的飞雪飘舞,向着李元锦的咽喉斩来。而她自己,则潜身于漫天飞雪之中,以伞盖压着剑锋,直刺向李元锦心口。 出手就是杀招,根本不容李元锦开口说话。 李元锦微微一笑,这雪秨在筑洲之上的时候刚刚到玉身境,被那阴煞鬼气侵蚀身体伤到了一些本源,没想到现在已经恢复完全,而且也进境到了龙门,看来云筑宫的修行之法,当真有其独到之处。 此时出手,不管是因为什么自己都不好解释,毕竟是来求人的,又是旧相识,能让则让。 抱着如此想法,李元锦伸手轻轻一敲罗伞的边缘,将横飞的桃花伞压的倾斜,然后伸手握住伞尖,稍稍挪动方向,让伞柄对准雪秨刺来的剑锋,刚刚好收剑还鞘。 然后李元锦伸手一握,将伞盖握的收起,随后一转、一压、一拽,就将桃花伞从雪秨手中夺了过来,手腕一旋,桃花伞在他手中转了一圈,被他握着中段,笑着递给了雪秨。 可是还不等他说话,远处一同看守山门的两个人见雪秨被人制住,一时心切,竟然也直接出手了,一柄紫色的蔷薇花伞和一柄蓝色的牵牛花伞,一左一后的竖向而至。 两柄罗伞伞面竖起,从雪秨的身侧左右旋转而至,好似锋利的刀轮一样压向了李元锦,李元锦只能撤步后退,雪秨眼疾手快,趁他后退之时,一把抓回了自己的桃花伞。 她伸手握住剑柄,再度将伞中长剑抽出,让后将罗伞高高抛弃,自己纵身一跃跳上伞面。掐指念决间,伞面上已经浮起阵阵云烟,她就站在伞面上不断挥剑出招。 正是云筑宫绝学,“流云浅舞”。 剑尖划过那些淡薄的云烟,立刻拉出一道长长的云剑,向着李元锦刺了过去,随着雪秨的一阵曼妙舞姿,十几道云剑激射而出,向着李元锦激射而至。 李元锦被两个伞盖压的后退了丈许,那伞盖却无任何收回的意思,不断前推像是要将他就此赶回山下一般,李元锦无奈之下,只能伸出右手剑指,左右一磕将两个伞盖打飞。 但是随后便有十几道流云剑气接踵而至,带起一阵阵的残雪翻飞,李元锦以右手剑指左右格挡一一击破,然后再度迈步上前,一步步的登上山顶。 其余两个守山弟子见来人厉害,竟然只以剑指就破了三人的术法招式,急忙凑到雪秨跟前,低声的问道:“雪秨,这人到底是谁,你怎么一见面就动手?” 雪秨眼珠一转,低声咒骂道:“这个人,是我们在筑洲上遇到的一个登徒子,一直觊觎雪蓥师姐,死缠烂打了好久,没想到今天还敢找到这里来。两位师姐,咱们一起出手,将这个恶徒打下山去。” 手握蔷薇伞的女子眉头紧皱,有些忧心的说道:“这人如此厉害,恐怕我们三个都不是他的对手,还是赶紧通知宗内,让她们派人来帮手才是。” 另外一个使牵牛花伞的女子也说道:“正是如此,我们三个先拖住他,只要宗内的人一到,看他还有什么能耐。” 说话间,她伸手一抬,一道细细的白光就从她袖中飞出,直入头顶的云海之中。 “不要通”雪秨急忙开口阻拦,但是已经晚了,信号已经发了出去,她只能忿忿的说道,“说了不要通知宗里了,出来帮忙的肯定是雪蓥师姐,他俩一见面岂不是更麻烦?” 那两个人面露狐疑,正准备开口询问,李元锦已经走到了三人丈许前,抱拳拱手道:“三位姑娘,我乃是” “登徒子,看剑!”雪秨不等他把话说出口,立刻再度出手,道道云剑激射而出,剩下那两人一见如此,也只能出手帮忙,同样以“流云浅舞”不断出剑,合围向李元锦。 云筑宫中,雪蓥正坐在一朵白云之上呼吸吐纳,一颗龙眼大小的金丹悬浮在她面前尺许处,随着她的呼吸滴溜溜的旋转。层层缥缈的云气从她身周不断浮现,在金丹周围萦绕,被一丝丝的牵进金丹里。 雪蓥正在修炼之时,面前突然云烟萦绕,凝成了一个人面的形状,静静地看着雪蓥。雪蓥见到人面之后,赶紧缓缓的收拢气息,将云气和金丹一同收回体内。 等她到慢慢的散掉周围聚集的灵气,将真气安抚好之后,这才行礼张口道:“师父,弟子正在练功,怠慢了师父,还请师父恕罪。” 云烟人面缓缓张口,声音清越动人,“雪蓥,连荐山门前传来信符,有棘手的人前来搅扰,你带人过去看一看。” “是,师父。”雪蓥清脆的应道,然后起身出门,带上了两位师妹,径直出宫往山前而去。 李元锦在诸多云剑之间往来穿梭,能挡则挡能闪则闪,每一次想出口解释,就立刻被雪秨出声喝断,一口一个登徒子的叫着。 闪避了一会之后,李元锦也有些厌了,索性将八卦掩心镜祭了出来,层层金光护体,任由一道道云剑在上面撞个粉碎。 既然你们喜欢打,那就等你们打累了消停了,我再开口说话。 三个人看着那人金光护体有恃无恐的样子,越发的气不打一处来,更加卖力的挥剑,但是云剑撞在金光上面立刻粉碎,金光却只是泛起些微涟漪,一点都没有要破碎的意思。 半空之中,一朵白云缓缓飘下,向着山顶这边飞了过来,白云之上站着三个身穿罗裙的女子,左右两人见到三位师妹正在和恶徒搏斗,立刻柳眉倒竖,娇叱一声就冲了下去。 站在居中的雪蓥倒是没有着急出手,而是仔细观察着下面的情况,透过漫天飞舞的散碎雪花和阵阵涟漪的金光,她终于看清了来人是谁。 “住手!”雪蓥一声娇呼,加快身形落了下来,站在了两拨人的中间,撑开手中的玉兰罗伞,轻旋伞柄将自己几位师妹的攻击全部荡开。 “听到没有,让你住手!”两个随雪蓥一起过来的女子抬手指着李元锦,满面寒霜的娇斥道。倒是雪秨,见到了雪蓥师姐出现,赶忙缩低身形,藏在了几位师姐的身后。 雪蓥对着几位师妹说道:“不得无礼,这位是上清宗的天缘真人。你们干什么无故出手?” 几个人一听这话,立刻面面相觑,尤其是陪着雪秨守山门的两个人,直接转过头,狠狠的瞪了她一眼。只不过有外人在场,她们倒也没有直接开口斥责,免得给别人看笑话。 雪蓥也立刻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她瞥了雪秨一眼,雪秨立刻把头垂得更低,想要开口声讨几句,但是看到师姐的表情,又把话咽了回去。 雪蓥这才转头对着李元锦施礼道:“天缘真人,这些都是误会,还请你勿怪。” 李元锦笑了笑,淡淡的开口道:“哪有什么误会。” 此话一出,雪秨立刻挺直了脖子,狠狠的瞪着这个想要在师姐面前告黑状的人。早就知道他对雪蓥师姐贼心不死,这下肯定是要装个可怜博取她的同情。 其余两个人则是有些心虚,自己不问青红皂白就出手,对方还是修道界数一数二的门派,还是门派里辈分很高,这几年十分出彩的人,看来宗内的一顿责罚肯定是少不了。 这真是人在山门守,祸从山下来。 想到此处,两个人看李元锦的眼神也有些忿忿,要不是他莫名其妙的跑上来,还一句话都不说,自己怎么可能莫名其妙吃一顿挂落。 雪蓥的面色也变得十分不自然,但是李元锦只是笑了笑,接着说道:“雪秨姑娘这几年境界提升很快,适才只是故人相见,她想给我展示一下这几年的修行成果而已。” 李元锦这话一说,在场的几个人都是眼睛一亮。可不就是呢,双方都已经在动手了,哪有什么误会?肯定是切磋这个借口,额事实,更能说的过去。 适才动手的那两个女子立刻接口道:“不错不错,正是如此,我们两个见天缘真人修为高深,就忍不住也讨教了两招。天缘真人果然厉害,一人对上我们三个,都还是闲庭信步,游刃有余。” 李元锦笑着抱了抱拳,没有多说什么,反倒是雪秨憋不住了,直接从二人身后站出来,指着李元锦喝道:“你这个恶徒,放出万古邪魔害死了沈公子,现在还跑到我们这里来干嘛?莫非你还要害我们不成?” 李元锦不禁再一次感慨王葇薇的手段,不管她编出来的事情多么的离谱和不可思议,但是总是能将人带到她想要的结果上去。只可惜,这世间清明的人实在太少了。 李元锦还没开口解释,雪蓥已经出声呵斥着道:“雪秨,休要胡说,那不过是道听途说的消息,你又未曾亲眼见到。” 雪秨依然梗着脖子争辩道:“可是沈公子确实是不见了呀,我还发信往青白山去问了,至今还袅无音讯无人回复。” 雪蓥皱眉道:“那你也不能胡说。天缘真人是什么人,咱们在筑洲上都是看见了的,你倒是去相信那些捕风捉影的事情。” 雪秨冷哼一声,不满的嘀咕道:“师姐就是偏心,也不知道他究竟对你施了什么法。” 雪蓥面上闪过一丝不自然,正准要斥责她,但是李元锦却已经先一步开口道:“青白山上的事情,一时半会确实难以说清楚,但是有一点却是真的,沈公子没有躲过那一场浩劫,已经罹难了。” “不过,”李元锦看到雪秨正要发作,立刻开口打断道,“这件事情,跟我确实没有什么关系,我当时只是恰巧在场,仅此而已。” 三言两语堵住了雪秨的嘴,李元锦这才转头对着雪蓥抱拳道:“雪蓥姑娘,许久不见了。看你身上气息,已经突破到了金丹境界,真是恭喜恭喜。” 雪蓥也盈盈施礼道:“天缘真人客气了,与你相比,我的境界进展真是不足一提。不知真人今日到此,可有什么事情吗?” 李元锦这才开口道明来意,诚恳的说道:“不知道云筑宫妤痕宫主可在门中,天缘有一事相求,望能和贵宫主当面言讲。” 雪蓥的面上一时有些为难,倒是她身后的雪秨根本无所顾忌,直接开口鄙夷道:“你是什么人,我们宫主是你想见就能见的吗?” 雪蓥回头瞪了雪秨一眼,让她乖乖闭上嘴巴,然后才转头对着李元锦说道:“天缘真人,云筑宫规矩森严,不许外人随便进入,尤其是男子就更加严苛,我也不敢随便让你进去。” 李元锦笑着点头道:“我明白,还请雪蓥姑娘能代为传话一声,天缘愿意在此处静候妤痕宫主召见。” 李元锦抱拳深深一揖,雪蓥见他姿态极低,口气却又十分坚定,踌躇了一会之后,这才缓缓点头道:“那好,就请天缘真人在此稍待,我回去向宫主禀报一声。不论宫主是否肯见你,我也会回来与你通报。” 李元锦再度抱拳笑道:“多谢雪蓥姑娘。” 雪蓥微微点头,转过身拉着雪秨,一起驾云飞走了,但是剩余的四个人还是紧紧的把守着连荐山顶上的那处牌坊,目光有意无意的在李元锦身上划过,还是有些戒备着他。 李元锦倒是毫不在意,直接走到山崖边上,背着手看着外面的云卷云舒和脚下的群山峥嵘,丝毫不介意那几个人来回打量的眼神。 雪蓥带着雪秨,驾云穿过那处牌坊,径直往半空之中飞去,在头顶之上是一片非常巨大的云朵,怕不是有千里方圆,云筑宫,就在这片巨大的云朵之上,俯瞰着擎岳洲的无数山峦。 云朵缓缓往上飞行,雪秨有些不满的问道:“师姐,你干嘛对他那么客气,宗里的规矩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去为他开口求见师父,肯定是要挨一顿臭骂的。” 雪蓥白了她一眼,无奈的说道:“人家在筑洲上对我们那么照顾,你怎么就一点不念呢?满心里想着那个沈少青,要是被师父知道,就不是责骂你那么简单了。” 雪秨满不在乎的说道:“他还照顾我们,明明是因为他我们才卷进那么多事情,还白白耗费了师姐你多年辛苦收集的东西去救他,该是他顾念我们的恩情才对。” “再说了,沈公子就是因为他跑到青白山去才出的事情,就算不是他放出的那邪魔,跟他也脱不了干系。现在又跑到我们这里来,真不知道会给我们带来什么灾厄。” 雪蓥轻叹一声,无奈的说道:“雪秨,其实当时发生了很多事情我都没有告诉你,当初我们怀疑沈少青就是那个害人的恶魔,并不是一点依据都没有的。只是当时为了保护我们,天缘都没有说出来罢了。” “当初追着沈少青进荒沼的,可是亥殿的殿主,我们几个都是拼尽全力九死一生,才能勉强斗得过亥殿的人。他一个玉身境,却轻描淡写的解决了殿主,这难道不奇怪吗?” “若是青白山真有邪魔出世,我倒更相信是沈少青早就放出来了他,否则的话,青白山少主都死了,怎么可能轻易放天缘离开?这里面,一定是有什么隐情的。” 雪秨噘着嘴,仍然强辩道:“说不定就是青白山怕了上清宗,被逼无奈才将人放走的。上清宗蛮横跋扈的凶名,都已经传了好几百年了。” 雪蓥笑着拍了拍她的脑袋,无奈的说道:“你啊你,若青白山只是怕了,又何必耗费那么多药材去救天缘?你知道当时方圆千里,所有的广药源都将店里的库存送去给他了吗?好好想想。” 雪秨不再争辩,陷入了沉思之中,但是没一会,她又笑嘻嘻的张口问道:“师姐,你说他这次来是干什么的?看他如此执意要见师父,会不会是想上门求亲啊?那可就好玩喽。” 雪蓥没好气的说道:“求亲,把你许配出去吗?” 雪秨笑容促狭,满面的明知故问,怪声怪气的说道:“哎呀哎呀,人家可看不上我,肯定是为了某一位有情有义的故人来的,当初在筑洲上啊,我就感觉出来不对劲儿了。” 雪蓥狠狠地瞪了她一眼,雪秨赶紧闭口,两个人的云头扶摇直上,飞到了那片巨大云朵的边上。 云层之上,是一大片古色古香的连绵宫殿,飞檐拱角雕廊画栋,朱甍碧瓦金砖墁地,每一处屋檐之下都挂有九层金铃,微风一吹,就发出一阵阵清脆悦耳的铃声。 宫殿之前左右是一对翩迁起舞的仙子雕像,每一座都高三十三丈,一人手持伞剑英姿飒爽,一人肩批纱罗满身烟霞,说不尽的仙家风范,道不完的山上逸清。 雪蓥带着依然沉默的雪秨,穿过大门直入其内,绕过了山门大殿来到后面内庭,走到了一处殿外轻轻敲门之后,这才抱拳禀报道:“师父,山门外来人是上清宗的天缘真人,有事想要求见。” 门内正是那个清越动人的声音,轻轻地回道:“上清宗天缘?他来此处作甚?” 雪蓥据实回答道:“他只是说要找师父您,至于是什么事情,雪蓥不敢胡乱去问。” 门内人一阵沉吟,幽幽的开口道:“云筑宫少有男子出入,但是对方又是上清宗的人,你们觉得我应该接见他吗?” 雪蓥低头答道:“弟子怎敢替师父决定,只是那天缘真人,在筑洲之上对我们都多有帮助” 紧闭的房门吱呀一声从内打开,一个身量高大的女子从门里跨了出来。 她面白似玉,云鬓斜绾,一对狭长凤目清光流转,但却不显威严,而是满满的温柔亲近之意,一身白衣好似轻云一般,却在裙角处透出微微绯红,好似未曾散尽的朝霞。 女子正是云筑宫当任宫主妤痕,也是雪蓥和雪秨两人的授业恩师,她看着雪蓥微微嗔笑道:“还说不敢替师父做决定,这都开始拿人情压我了。” 雪蓥赶紧低头,口称不敢,雪秨则在一旁低声偷笑。 妤痕凤目流转,转头看向雪秨,口中的嗔怪之意更甚,“你还好意思笑?无缘无故出手,要不是天缘真人宅心仁厚,你早就给人打伤打死了,还要连累另外两人。罚你回去抄写《舒云広义经》三百遍。” 雪秨苦兮兮的转头,向着雪蓥求救,雪蓥则是回以一个“罪有应得”的眼神,她只能幽幽叹气,有气无力的回了一声,“是,师父。” 说罢转身拖拽着步子要走,妤痕见她这个样子,无奈的叹气道:“算了,你去找你妤婕师叔,不要让她知道有上清宗的人来了。今天她要是能好好的留在屋中,你的经书就不用抄了。” 雪秨一听这话,整个人精神一振,立刻就活泛了起来,转头大声应道:“是,师父。”说罢就赶紧跑了,生怕师父会反悔一般。 妤痕这才转头对着雪蓥说道:“你去和天缘真人说一声,云筑宫皆是女弟子,他一个男子不好进来,我只在青云路尽头候他,请他多多包涵。” 雪蓥面上也是一阵欣喜,赶忙应了一声,“是,师父。”然后起身告退,再度驾云来到了连荐山的山顶上。 雪蓥将师父的话给李元锦说了一遍,然后万分歉意的说道:“天缘真人,云筑宫规矩森严,如此失礼也是无奈之举,还请万万海涵。” 李元锦笑道:“让堂堂宫主在门口接见我,我该荣幸才是。多谢雪蓥姑娘了,还请头前引路。” 雪蓥微微点头,带着李元锦登上山顶,一步跨进了那处牌楼之中。 第二百二十二章 妤痕宫主 李元锦随着雪蓥一步迈进门楼之中,才发现眼前的场景大有不同,之前登山之时,还在好奇山顶上空空荡荡,未曾见到云筑宫究竟是在何处,这一步迈出之后,才发现云筑宫的莫大手笔。 原本空旷的天顶之上,出现了一片千里方圆的云层,从底下望去,可见云层之中掩映的诸多飞檐穹顶,和那两尊高大的仙子雕像。阵阵摇曳的金玲之声从云端飘摇而下,恍若天宫讯音,令人神往。 一道宽十丈的洁白云路从云层边沿蔓延而下,一直连接到连荐山的山顶之上,雪蓥上前一步侧身,微笑着伸手请李元锦先行,李元锦也不推辞,顺着云路上宽大的阶梯迈步而行。 雪蓥随后也跟了上来,笑着说道:“这青云路乃是为了迎接天缘真人你特意铺开的,平素里宫内弟子上下,都是乘坐云头往返的。不能请你进到宫内,就只能在这迎宾之礼补上一些了。” 李元锦笑道:“妤痕宫主客气了,我无端造访,你们还如此客气,真是惭愧。” 雪蓥笑了笑,没有在说话,两个人就顺着云阶步步而上,看似一步一个阶梯,行进的速度却一点也不慢。连荐山到头顶的云层之上何止千百丈,但是两人只是行了九十九阶阶梯,就已经登上了云层。 李元锦笑着称赞道:“这青云路真是神奇,千百丈的距离凝缩成不足百步阶梯,而且走在上面还一点异样的感觉都没有,云筑宫的阵法机巧实在厉害。” 还不等雪蓥开口,身边已经有一个清越且温柔的女声说道:“天缘真人谬赞了,还要请天缘真人恕我云筑宫怠慢之罪才是。” 李元锦赶紧对着站在青云路边上的高大女子施礼道:“妤痕宫主好,在下李元锦。” 妤痕宫主也微微欠身示意,伸手邀请道:“天缘真人好,宫内不便,还请您委屈一下。” 李元锦自然不能拒绝,跟在妤痕身后往前走了数十丈,妤痕这才站住,一手挽着自己的宽大的袖口,另外一手纤指轻摇,上下穿花,以单手施法,指向面前的空处。 层层白云从地上漫卷而起,在三人前面凝为实质,一层层的堆叠而上,结成了一个六角重檐的精致凉亭。其间桌椅圆凳一应俱全,与亭子的圆柱檐盖一般,都是白云凝结而成。 说是在外面见客,但是也不能就这么站着闲聊,起码的礼仪和待客的规矩,还是要讲究一下的。这凉亭处于云端边上,坐在其中可见脚下重峦叠嶂万里河山,又十分清静雅致,一点也不会失仪。 妤痕伸手请李元锦进去,三人就此坐定,雪蓥立刻就开始着手奉茶待客,自袖中取出一件件的茶具,以水法凝成一汪清水,点燃炉火开始煮水冲茶。 茶叶用的乃是云筑宫特有的青韵茶,茶叶在水中冲泡开来,好似层层云烟萦绕,喝下去之后唇齿留香,百骸通畅。 三人喝了一道茶之后,妤痕轻轻摆手,让雪蓥先行离开。雪蓥知道接下来是要说正事了,点头之后将水壶坐在炉火上,离开凉亭十丈之外静候。 妤痕开始自己动手冲第二道茶,一边笑着与李元锦道:“我与你两位师兄乃是旧识,就托大称你一句天缘了。” 李元锦赶紧点头,妤痕这才接着开口,却没有问他来意,而是问道:“尊师法景真人和令兄天侑真人,至今还是袅无音讯吗?” 李元锦没有答话,而是默默的点了点头,妤痕笑了一下道:“之前将龙腰洲极西的望佛崖斩了的,当真是天玄真人?” 李元锦还是不说话,又点了点头。 妤痕笑道:“看来那心诃当真是遭了无妄之灾了,也是活该,惹谁不好去惹上天真。不过天假和天玄就在擎岳洲闭关,这件事情倒是令我挺意外的。” “更令人吃惊的是,轮回三生尚未修完,前两世居然就能出关,而且还能和第三世友好相处,也不知道你那师兄究竟用了什么奇妙的手法,真是令人惊艳。” 李元锦还是默不作声,而且举止还有些拘谨。妤痕为他斟上第二道茶,随口笑道:“天缘你适才以真名自称,现在又闭口不谈你的师兄,可是有什么事情,不想将他们关联其中?” 李元锦端起茶杯,但是又缓缓放下,叹气说道:“妤痕宫主,我确实有一个不情之请,实在是难以张口,更不想牵扯到师门,所以才一直缄默。但是这件事情我又是不得不说。” 妤痕端起茶杯,笑着说道:“你有什么事不妨直说好了,莫非真如雪秨所说,你看上了我云筑宫弟子?” 李元锦猛然一下抬头,然后又苦笑道:“妤痕宫主莫要消遣我了,其实我此次来,是想求贵宗的深云,去救一个人。” 妤痕的笑意一下就凝结在了脸上,她缓缓地将茶杯放下,面色凝重的说道:“天缘真人可知道,深云乃是我云筑宫镇教之宝?” 李元锦轻轻点头。 妤痕接着问道:“那你可知道,凡是觊觎深云之人,皆被我云筑宫视为万古仇敌,上下弟子人人诛杀?” 李元锦依然点头,沉声说道:“我来前就已经听说了深云的稀罕和贵重,但是我为了救人,而今这已经是我唯一的希望了。” 妤痕沉吟片刻,凝眉问道:“你要救的人,是一位女子?” 李元锦轻轻点头,神色萧索。 妤痕长叹一声道:“天缘,我敬你情深义重,之前的话我只当没有听过。云筑宫不宜男子久留,还请你就此下山去,再想别的办法。” 说完这话,妤痕转身就走,不肯再多说一句。 李元锦突然沉声道:“妤痕宫主,我早已经试过很多办法了,她肉身和魂魄双双残损,世间药物都只能独治其一,未能双管齐下。所以我才求到此处,想借深云的神异,试一试有没有可能治得好她。” 李元锦站起身来,双手重重抱拳道:“妤痕宫主,我在此求你了,我知道深云珍惜无比,我愿意为云筑宫做三件事,以此来换深云救她性命!” 妤痕停步站在原地,久久之后她才转身道:“三件,任何事,你自己做?” 李元锦沉声道:“三件,任何事,我自己做。不关乎上清宗,与任何人都无关。” 妤痕上下打量了一下李元锦,轻笑道:“天缘,你觉得以你的境界,说这些话有任何分量吗?换成天真来说,我都未必能听得进去。” “你才何等境界,就敢夸下如此海口?!” 说到最后,妤痕狭长的凤目猛然一瞪,说话的声音也变得无比严厉,李元锦只感觉一阵惊天的威压向自己扑了过来,好似山岳倾倒天河倒灌一般,让他浑身战栗,几欲出剑。 他身处的那处白云凝成的小凉亭,轰然一下崩碎,散成了漫天云烟往后飘飞,须臾之间就消散无影,炸裂的茶水也飞溅了李元锦一身,坐在炉子上的热水差点就浇在了他头上。 李元锦把定心神纹丝不动,定定的看着妤痕满是煞气和威严的凤目,深吸一口气后,轻轻地说道:“能力之内事,绝不推辞,能力之外事,豁命而行。” 站在远处的雪蓥先是看到师父从厅内走出又转身,然后就见到整个亭子轰然崩碎,急忙冲动了师父跟前,焦急而关切的问道:“师父,怎么了?” 妤痕满是煞气的眼神回瞥了一眼雪蓥,雪蓥如何见过师父如此可怖的模样,吓的直接往后退了半步。 妤痕嘴角勾起轻笑,狭长的凤目弯成一弯月牙,好似春风吹过一般,面上的千年寒冰瞬间冰解,满面的威严顷刻间就变成了慈母一般的温醇微笑。 她伸手轻轻拍着雪蓥的肩头,笑着说道:“急什么,慌慌张张的,我在测试天缘真人的修为境界,一时没有收住而已,有什么好担心的?” 雪蓥低声回道:“弟子是担心师父” “担心我?”妤痕笑嘻嘻的凑到了跟前,压低声音在她耳边说道,“师父什么时候教你说谎的?” 雪蓥一下就手足无措,低垂着面目不敢抬头,妤痕见状轻轻一叹,然后转身对李元锦说道:“天缘真人,兹事体大,我一个人难以决断,还得回去和人商议一下,你在此静候一会?” 妤痕没有再度拒绝,李元锦自然是一万个愿意,满面惊喜的抱拳道:“妤痕宫主请自去,我就在此等候。” 妤痕笑着指着周围说道:“一时没收住就弄成这样了,也没地方坐的,就让雪蓥带你在周围走一走好了。” 雪蓥施礼应承,李元锦也轻轻点头,妤痕便转身款款离去,直入云筑宫内。 雪蓥在师父走后,先是俯下身子,将地上的诸多残破茶具一一捡起,撒在地上实在有些不太雅观。李元锦见她动手,自己也没有闲着,立刻也俯下身子帮着她清理。 将地面云间收拾干净之后,雪蓥这才起身,沉默着走在前面,李元锦就静静地跟在她身后,沿着云团边缘步步行走,两个人一直走了百十丈,谁都没有开口说话,气氛十分诡异。 最后,还是雪蓥先绷不住了,她转身看着李元锦,几经踌躇之后,这才开口问道:“天缘真人,你刚才到底跟我师父说了什么?” 李元锦笑着说道:“没说什么啊,就是闲聊了几句,谈了谈我师兄。啊对了,妤痕宫主还出手试了试我的修为。” 雪蓥睁着一双秋水长眸,定定的看着李元锦,直看得他有些尴尬,略微的偏过了眼神之后,她才忧心忡忡的开口道:“你不要骗我了,我从来没有见过师父那个样子,刚才把我都吓到了。” “而且师父还说还去和别人商量,事情肯定没你说的那么简单,你到底跟我师父说什么了,才会惹得她如此勃然大怒?” 李元锦微微摇头,只是满面微笑却没有回答。适才妤痕也没有说明此事,他自然不好将事情的缘由随便告诉她了。 雪蓥看了看云筑宫那边,然后转过头郑重的对李元锦说道:“天缘真人,你还是赶紧下山去,我师父的为人我很清楚,云筑宫的规矩我更明白,不管是跟谁商量,不成的事情始终是不成的。” “你快走,不然等长老们知道此事,你就不好走了。我们有几位长老,对上清宗的人十分没有好感,尤其是,尤其是” 李元锦顿时心中了然,尤其是谁,那根本就不用说了,除了某位相识满天下的师兄还能是谁? 李元锦有些好奇的问道:“你又不知道我刚才和你师父说了什么,怎么就如此确认长老们会发火呢?” 雪蓥微微侧过面目,神色有几分异常,低声的说道:“我没听清楚,但是见师父如此神情,肯定是非常严重的违反门规了。你快走,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李元锦笑了笑,刚想说话,但是云端间已经响彻了一个尖锐的老妪声音,她极其猖狂的笑道:“走?我云筑宫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 随着她的笑声,云筑宫大门之中依次迈出了十几个人,有天真活泼的女童,有豆蔻年华的少女,有风姿绰约的妇人,也有鹤发童颜的老妪,但是无一例外的全都是女子。 身材高大的妤痕站在众人之前,摇着头轻轻的说道:“天缘真人见谅,宗内十二位长老一致认同,不管你以任何条件来换,都不能答应你的请求。” “宗主,何必对他如此客气!”人群中一个身形佝偻的老妪上前一步,重重的拄杖说道,“一个小小的金丹境,竟然敢公然挑衅我云筑宫,就算是上清宗的人,也不可轻饶!” 这个老妪身形佝偻,看上去老态龙钟,却偏偏穿了一身粉色的衣服,手中拄着的拐杖比她还高一尺,居然是一株大的出奇的杜鹃花的花枝,杖头上还有几朵正在盛开的杜鹃,粉色袭人,娇艳欲滴。 不知道是因为她不合年纪的穿着,还是因为她倨傲无比的口气,李元锦第一眼看到她,就分外的讨厌,一点也生不出敬老尊老的心思,甚至有冲上去狠狠赏她两耳光的冲动。 但是现在毕竟是在求人,李元锦还是恭敬的走到跟前,向着众人行礼,口中说道:“在下李元锦,见过诸位长老。” 十几个人中,有七八个人也微微抱拳行礼,但是也有几个人就好似没有听到一般,只是冷冰冰的看着李元锦,眉眼中的愤恨之意,就好像李元锦是她们的仇人一般。 还是那个粉衣老妪重重的拄杖,阴声笑道:“小子,现在想否认你的身份,是不是晚了些?没行到上清宗除了没脸没皮的烂人,还有你这种没骨气的小杂碎。” 李元锦转头向她,强忍着内心的愤怒,和颜悦色的说道:“这位老夫人,不知道我哪里曾得罪过你?为何一而再再而三的出言侮辱于我?” 老妪冷笑道:“侮辱你?你也配!也不知道天玄怎么转的世,瞎了一对狗眼,居然代师收徒,收了你做小师弟。” 饶是此行是求人,李元锦的好脾气也压不住了,骂自己也就算了, 居然还有连坐的,将师兄也带了进来,那就要好好跟你较量一下嘴上的功夫了。 李元锦勾起嘴角,伸手掏了掏自己的耳朵,低垂着眼睑看着地面,低声嘀咕着:“老有做宝,老有为贼。” 那老妪见他低声嘀咕,厉声喝道:“小子,你说什么?!” 李元锦仰头向天,声音略大的说道:“我说您,温醇和善慈祥宽厚,真是家有一老如有一宝的典范啊。” 说这话的时候,李元锦满面不屑,瞎子都能看的出他的讥讽意味,分明是说老妪为老不尊,是一个老而不死的老贼。 老妪面色一寒,又要开口咒骂,李元锦却先一步说道:“云筑宫的规矩真是开明,我上清宗掌教在场的时候,我师兄都是不敢随意说话的。” 又是一记软刀子递了上去,当着云筑宫所有长老的面,斥责这老妪没有规矩逾越犯上,将她气的面目通红,但是却恰好掐住事实,让她一句话也不能再反驳了。 老妪给身边的人轻轻拉了回去,就只能将满腔愤恨揉于目光之中,化成两柄利剑向李元锦刺了过去。 可惜了,这两柄剑虽然威势喧天,却是没用的花架子,在李元锦身上划来划去,也造不成一点伤害。 妤痕看着李元锦大发神威,将老妪顶的无话可说,但是长老们对他的感觉,恐怕又要下降几分了。她轻轻的叹气道:“天缘,这事是我云筑宫不对,我代笺鹃长老向你赔个不是,言语冲突还请勿怪。” 名为笺鹃的老妪立刻尖声喝道:“宗主,凭什么向他道歉?!他敢提如此要求,骂他两句怎么了,就是我们今日将他抓起来,让他们掌教成瑜前来提人,都没有任何不对!” 此言一出,那几个冷面冷口的长老立刻随声认同,就连之前与李元锦见礼的几位长老,面上都有一些犹豫,像是在认真思考此事是否可为一般。 雪蓥一见事情不对,赶紧跑上前跪地施礼,言辞恳切的说道:“师父,诸位长老,天缘真人在筑洲的时候,曾经数次救过弟子几人的性命,还请顾念此等恩情,让他就此下山去!” 妤痕一见雪蓥上前求情,微微摇头轻叹,这傻徒儿,还不知道是什么事情,就敢上前求情,看来怕是已经入了劫难了。 只不过,就算是让他下山,他也未必肯就此作罢。 妤痕也只能趁势说道:“天缘真人,念在你曾经帮过我云筑宫弟子,这一次我们就不追究你的罪责了,你就此下山去。” 雪蓥满面惊喜的转头,正准备出声规劝李元锦,却听见他斩钉截铁的说道:“我不走,只要贵宗肯予我深云,我可以为你们做任何事,三件不行就三十件、三百件,我都答应!” 雪蓥有些愣住了,深云?为什么突然提到了深云?他来云筑宫,居然是为了求取深云? 雪蓥有些不明所以,但是门前的那些长老们,却骤然一下炸开了锅。 原本此事放在暗处说还好,但是李元锦这一下突然挑明,事情立刻变的就不好收拾了。 笺鹃长老顿时好似冬眠苏醒了一般,扯着嗓子喊道:“宫主,这小子贼心不死,赶紧将他抓起来,再让上清宗来领人,好好消磨一下他的狼子野心!” 随后她转头向着李元锦冷笑道:“就凭你?区区金丹境界,你能做成什么事情?” 李元锦沉声应道:“我现在是金丹境,不代表我永远是金丹境。我只是金丹境,就已经可以在青白山诛杀一个万古邪魔!我只是金丹境,就已经可以在筑衣教带人偷出!” “以后我还能做更多的事情,做更大的事情。实力之内的事情,我绝不推辞,实力之外的事情,我豁命而行!” “三件事情,只要无关我宗门,无关我亲朋,你们敢提,我就敢做!” 李元锦突然振声高呼,将面前的十几位长老和妤痕,还有身边的雪蓥都惊住了。 青白山诛杀万古邪魔尚且罢了,毕竟是被封禁多年的一道元神,但是从筑衣教中带人偷出,那就不只是境界和胆识的问题了。 但是所有人依然觉得,以深云来交换,这件事情是一个赔本的买卖。 赔本到家了。 一个清脆的女童声音从众人之中响起,“天缘真人,你所做的这些事情确实令人震惊,我们也相信你以后会有更大的成就。但是牵涉深云,事情不是那么简单的。” “深云,是我云筑宫的立宗根本,每一分每一寸都无比珍惜,即便是我云筑宫弟子濒死,没有足够的功绩,我们也不可能以深云来救她。所以,你还是走。” 李元锦听到此话,再度静声沉默,就那么呆呆的立在原地,良久之后,他才猛然一下抬头,面带微笑的说道:“好,既然这样你们不肯,那咱们就换一个方式。” “修行之人,嘴上解决不了的问题,就只能手上解决。自然,凭我的实力想要闯门,无疑于找死,但是让我就此死心离开,也万万不可能。” “比斗,你们出招,我接着就是了。” “用我的命,跟你们赌深云!” 第二百二十三章 入阵!十二天罗大阵! 李元锦此言一出,面前的众人又皆尽沉默,笺鹃长老冷笑一声正要开口,却被身边亲近的人制止了。都已经吃过一记软刀子了,就不要再往前硬冲,给人落下口实了。 还是那个小女孩微微一笑,清脆开口道:“天缘真人说笑了,无缘无故为什么要与你动手?况且我们这些人,任何一个对你出手,说出去都不太好听的。” 李元锦沉声道:“诸位既然不肯相信我的潜力,那我就只能以当下来赌,不到之处还请诸位海涵。听闻云筑宫最为厉害的阵法,是十二人合力的‘十二天罗大阵’,我就赌以我一人之力能破此大阵。” 李元锦如此大话,立刻引得面前人声攒动,一个个义愤填膺,纷纷咒骂他不知道天高地厚,李元锦还故意摆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激起她们更大的怒火。 俗话说,请将不如激将,这一群女人,一味的奉承讨好根本达不到想要的效果。倒不如激怒她们,一气之下接了这场比斗,自己反而才有机会。 其实对于“十二天罗大阵”,李元锦根本没有几分把握能够敌得过,更别说能破阵了。但是也正是因为这大阵厉害,才更能激起这些人的自豪感,让她们出离愤怒。 果不其然,看着面前这些人满面愤恨,恨不得立刻出手教训面前这个小子,李元锦就知道自己果然赌对了。 但是人群之中,总归是有一两个明白人,妤痕宫主抬手示意,身边的人立刻都静了下来,等着宫主做决定。 妤痕对着李元锦轻笑道:“天缘真人,激将法这种粗浅的招式,就不要拿出来用了。还请你就此下山去,我们是不会跟你赌斗的。” 李元锦立刻加大剂量,满面诚恳的说道:“若是门下弟子出手没有把握的话,可以请十二位长老下场指导我。” 李元锦骤然从温良恭俭的礼貌形象转变成了混不吝的青皮无赖,让众人一下就看到了那个让人恨得牙痒痒的天真的影子,饶是妤痕素以宽厚温柔着称,也有些想出手教训他的意思了。 李元锦还在不知死活的添柴加火,摇头晃脑的说道:“师兄曾经教过我,年轻人做事一定要谦虚,但是有了厉害的战绩也不能藏掖,尤其是不战而屈人之兵的王道胜场,更是要让全天下都知道。” 看着云筑宫众人愈加冰冷的面孔,李元锦接着张大嘴巴嚷嚷道:“尤其是我跟凌云殿的王葇薇还有些交情,让她帮忙宣传一下肯定不会推辞,还会对故事极尽全力的润色呢。” “够了!”十几位长老和妤痕宫主几乎是同时出声呵止,一个个面色涨红,几百年的静心修行全都付诸东流。 天下人往来奔走,不为逐利,也为求名,就算是有那清净淡泊的高雅之士,涉及师长、宗门的荣辱,与人刀剑相向殊死一搏,那也是司空见惯的事情。 李元锦就是吃准了这种心思,才敢在云筑宫大门口公然挑衅,若是云筑宫当真不接,不管你是因为什么原因,那传出去就好玩的很了。 哎,你知道吗?上清宗一个入门十几年的弟子,堵在了云筑宫门口要挑战,云筑宫没有一个人敢应战哎。 这种流言一出来,不管多离谱多不可信,也会如同洪水猛兽一般,瞬间散播到天下各地。 设身处地的想,要是有人这样在上清宗挑衅,说壹剑比不过他手中的佩剑,李元锦也绝对不可能忍,肯定是要当场拔剑跟他见个真章的。 所以云筑宫的人必然,也必须接下这一场。就算是派一个人打败了李元锦,那还是可以说你云筑宫不敢以大阵应战。 李元锦这就是一个阳谋,虽然卑鄙了些,无耻了些,但是除了往进跳,云筑宫没有任何办法。 有些时候,越是庄正严明不好办的事情,一些投机取巧的招数却总能轻易达成。 云筑宫的宫主和十几位长老简单地表决了一番,除了那个女童和妤痕宫主,其余人全都认为应该派人和李元锦好好斗一场,最好能直接将他从云筑宫的云头打落,好好的落一下他的面子。 至于深云,赌就赌,既然是必胜之事,又有什么好害怕的,就算真把他打伤了,只要不死,云筑宫莫非还担待不起? 最后,还是妤痕深深叹气,对着李元锦说道:“天缘,你如此挑衅,我云筑宫若是置之不理,实在是太煞我宗门威名了,恐怕门下弟子都会人人寒心,所以这一场,我们接了。” “你是金丹境,我们也不欺负你,但是十二天罗大阵的人数是恒定的,最低也得是金丹弟子才能布阵施法,所以我们就出十二个金丹弟子,与你赌这一场。” “你赢了,我们答应你的要求,但若是你输了,立刻离开云筑宫,此生都不许来此方圆千里之内,日后遇到我云筑宫弟子,不管辈分高低,皆施礼避退百里之外,你敢吗?!” 李元锦的阴谋得逞,立刻收敛形容举止,再也不复之前吊儿郎当的样子,温文尔雅的抱拳道:“多谢妤痕宫主和诸位长老成全,还请诸位恕我之前无礼之罪。” “我也是被逼无奈才出此下作手法,贵宗的十二天罗大阵,我确实连万一破阵的把握都没有,但是我怎么都要试一试。不过若是我侥幸赢了,之前说的三件事情依然作数,还请诸位明鉴。” 李元锦的态度转变,令诸位长老大呼上当,对他的鄙夷和唾弃更甚,反倒是那位女童和妤痕宫主,眼中反而有几分激赏之色。 妤痕宫主重重叹气道:“尊师法景真人和你大师兄天侑真人,都是庄重正直的人,怎么到了你们师兄弟两个,就变得如此惫懒?你且稍后一会,容我们安排人手,与你赌这一场。” 李元锦微微点头,甚至还往后退了十丈,给她们留出安排商议的空间。 雪蓥一见如此,几番犹豫之后,还是走上前施礼道:“师父,诸位长老,天缘无故挑衅我宗门,雪蓥请缨上阵,与诸位师姐师妹一同应战。” 雪蓥的话一出,人群中立刻有几个长老低声细语,纷纷言说雪蓥与天缘关系亲近,怕她会暗中放水,其中尤以笺鹃长老最是排斥此事。 雪蓥见状,赶忙又开口道:“诸位长老,我曾经与他并肩作战,通晓他的招数和习惯,有我上阵能够更快地将他击败,扬我云筑宫的威名。” 妤痕宫主看着面前的傻徒弟,怎么可能不知道她的心思,无非是想让他败,却不想让他伤罢了。微微叹气,正准备开口应允此事,却没想到那个女童先一步答应了。 女童一点头,周围几个人立刻就开口反对,笺鹃更是直言不讳道:“大长老,雪蓥出手,若是袒护那小子怎么办?怕是大阵疏漏,给他有了可乘之机。” 大长老微笑道:“雪蓥知晓他的出手习惯,乃是最快破敌之法,若是她不能建功,随时将她换下来就是了。” 大长老已经如此安排,其余众人也无话可说,很快就点选了十二位金丹弟子,齐聚门前听候吩咐。 妤痕只对这十二名弟子言说,是上清宗弟子想要见识一下宗门大阵,让诸位弟子点到即止,其余长老也没有多说什么。 只有笺鹃长老,偷偷的将自己的弟子叫到跟前,与她低声耳语了几句,虽然不知道说什么,但是那位女弟子再看向李元锦的眼神,就变得冰冷了几分。 十二位娇俏女子已经依着阵列,站在了李元锦的周围,每个人都是一身雪白长裙,裙角绣着不同的花式,与她们腰间的罗伞一般。 从正北的子位起,分别是腊梅、山茶、玉兰、桃花、牡丹、石榴、荷花、茉莉、桂花、菊花、芙蓉、水仙。十二种花,依着开花月份而站,将李元锦团团围住。 随着李元锦拱手施礼,说了一个“请”字,这场比斗,正式拉开了序幕。 雪蓥率先开口道:“诸位同门小心,他剑气繁多可列阵型,不要给他卷进剑阵里面去。” 不用她说其余人也知道,李元锦身边已经飞出十二道剑气,向着周遭的人刺去。云筑宫的弟子一起打开手中罗伞,挡下李元锦的剑气之后,便有人挺剑上前,伴以伞盖飞旋,近身攻至。 李元锦想要正面破招,但是架不住周围的人实在太多,道道白色丽影掩映在纷飞的伞盖下面,好似穿花蝴蝶一般,只要有人出手,对面的人就会随着而动,相互交错之后补到对面的空处上。 剑光飞旋间,十二个位置始终被她们稳稳站定,出手之时少则两人,多则七八人,往来递补出剑,将李元锦在圈中追来赶去,应接已是不暇,更别提往前冲阵、破阵了。 李元锦身上已经中了好几剑,八卦掩心镜的镜光早被打碎,身上的外袍也多了好几道口子,露出了底下红色丹青法袍。这些女子依然出剑不停,配合着周围飞旋的伞盖,在他身上不断添着新的伤口。 正如笺鹃所说,雪蓥出手确实有所保留,每一剑都是擦着李元锦的身子过去的,但是她掩饰的很好,而且还在不住地出口提醒周围的人小心李元锦的剑气,偏袒之事一时之间还没有被人发现。 当中又以笺鹃的弟子出手最为狠辣,她罗伞上绣的乃是子月的腊梅,这姑娘身材娇小,偏偏罗伞却比别人长了一倍,出来之时也不像别人佩在腰间,而是斜背在身后。 而且别人罗伞之中藏的乃是长剑,她抽出来却是一柄长矛,脸上的表情和出手之时,也都像冬月的寒风一样凌厉,李元锦身上最长的两道伤口,都是她出手刺出来的。 妤痕见李元锦在里面左右支绌应对不暇,不由得开口笑道:“天缘真人,这十二天罗大阵共分三个阶段,现在才是最低的‘回风’,你就已经如此了,实在支撑不住就认输,就此下山去。” 此话一出,立刻就得到了周围好几个人的齐声应和,极尽嘲讽之能事,纷纷言说他不知天高地厚,还是赶紧认输免得受伤,就此下山才是正途。 李元锦自然不可能就此作罢,虽然在阵中被人打的节节败退,但是一直在观察周围人的阵型。这些人看似随意出手,相互补位站住十二个方位,但是这其中还是有一些规律可循的。 身边再度有四人挥剑而过,李元锦半闪避半以剑气格挡,堪堪让过了这四个人的攻势,但是紧随其后的,就是衣绣腊梅的那个女子和雪蓥,站定子午位置相对出手,共同夹攻。 李元锦一直观察静候的,就是现在这个机会! 身前雪蓥的剑还是一如既往的擦身而过,而身后的长矛却也依然凌厉凶狠。李元锦找准机会,微微上前一步,将自己的左肩递给了雪蓥的剑,同时也让开了身后腊梅刺来的锥心长矛。 肩头被雪蓥挑出一朵小小的血花,错身而过的时候,李元锦手边一挽握定断剑,开口却无声,轻轻的提醒雪蓥,接下来要出的是什么招式。 腊梅错身而过,背对着李元锦要赶回对面的子位,完全不顾忌身后,而雪蓥则立刻停下脚步,开口惊呼道:“雪淑,快闪开!” 李元锦荡臂伸手,剑上清光漫开,身边骤然爆开十几道剑气,将两位女子接踵而至的攻击拦住,手中断剑却直指身前腊梅,一式诛剑,瞬间而至! 雪蓥深知诛剑的威力,就算是用罗伞去挡也根本挡不下来,而裙绣腊梅的雪淑又丝毫不防备身后,雪蓥出声警示,她也来不及闪了。 雪蓥只能中途停步,在李元锦出招之前赶到雪淑身边,伸手将她拉开,而那道青色剑光,却根本没有瞄准雪淑的身子,而是从她头顶一擦而过,激射百里之外。 只是雪蓥这一走,原本该她站定的午位就空了出来,李元锦出剑之后毫不犹豫,转身就往身后的午位冲去,只要他能够占住午位,就算大阵还没有破,想要将他再次合围,却也没有可能了。 “变阵!”雪淑听到雪蓥的惊呼之声,立刻就开口喊道,然后抖手甩开雪蓥拉住她的手,焦急的说道,“我没事,快回去你的方位!” 雪淑一声招呼之后,周围的同门立刻应声而动,整个大阵往左一旋,空的位子瞬间就由午位依次递进,转到了离雪蓥最近的戌位,雪蓥顿了一下,立刻往后一退,再度融进了大阵之中。 李元锦往午位冲去,迎面遇到的却是午位弟子的长剑,和巳未两位弟子的伞盖,将他直接逼了回来。原本想靠着雪蓥对自己的了解指北打南偷梁换柱的计划,就这么宣告失败。 十二方位再度被人站定,李元锦依然被包围在大阵中间,但是周围的女子却不再近身攻击,地面之上开始升腾起层层云烟,将她们的身形一一掩盖,从李元锦的面前消失了。 李元锦被云烟层层包住,只能隐约看到自己周围丈许的地方,他眉头一皱,数十道剑气悬浮身边,护着他往面前冲了过去。 但是李元锦往前冲三十丈,依然没有冲出云烟范围,甚至连一个人都没有遇到,之前那十二人将他团团围住,也不过只有十丈方圆。 看来大阵此时才算是真正的开启了,原来之前不光是自己有所留手,云筑宫的人也并没有全力施为。 雪蓥的声音再度出现,她有些担忧的说道:“天缘,之前的‘回风’只是大阵粗浅的布列,此时的‘流云’也只是大阵全貌的一角。再打下去我们也收不住手了,你还是认输!” 李元锦朗声应道:“多谢雪蓥姑娘好意,还请诸位动手。” 云烟之中传来一声幽幽叹息,随后他身边的就响起了阵阵“嗖嗖”的声音,好似有无数东西在云烟中极速飞行,而且越来越密集,越来越接近他了。 云烟之外,十二个人依然依着原来的方位而站,而她们的伞盖却拥簇在中间,将当中的圈子又压小了一层。十二柄罗伞围成一圈散出阵阵云烟,形成了一个小型幻阵,将李元锦困在当中。 雪蓥出言警示,李元锦却不肯作罢,她的面上已经浮现出焦急和犹豫的神色,但是不远处的雪淑却毫无顾忌,直接率先出手,长矛前刺之间,带起一道云剑,刺向了罗伞当中的李元锦。 李元锦此时已经明了,这大阵完全施展开来之后,定然是形成了一处幻阵将他困于当中,所以他才寻不到敌人,而且只是一味前冲的话,很有可能陷入对方的陷阱之中。 只是当下这种场景,他当年第一次下山与人交手的时候就遇到了。所以他毫不犹豫,依着当初的经验,一道道剑气往他四面八方激射而出,开始投石问路,窥探门径。 而道道流云剑气也从四面八方开始向他刺来,恰恰与他的剑气撞在一起,一阵阵的轻微爆响在他身边不断散开。偶尔有那流云剑气近到他丈许之内,也被他抬手出剑,轻轻斩破。 而李元锦那未曾撞上流云的剑气,则是不加控制,一直往外疾飞,反正这种幻阵,只对有意识的人或物有效,对于这种不加操控的东西,干涉不到施法者的意识,就无法将其完全防住。 无数的流云剑气从四面八方飞来,李元锦再度陷入了一开始被人围在阵中不断攻击的窘境,只是这一次那些女子们不再近身,李元锦也就不用担心伤人,剑气肆意挥洒,只管四处飞旋奔走,毫无顾忌。 只是李元锦被困阵中,周围云烟弥漫,原本丈许的视线也开始逐渐变短,而往来的流云剑气却越来越密集,不断地在他身上划出一个又一个伤口。 数百道的剑气往来飞掠,终于有一道突破了云层,从罗伞的间隙之中飞出,只是还未飞出多远,就立刻被守在申位的女子挥剑斩落。 这些布阵的弟子只有金丹境界,所以施展出来的“流云”之阵,就只能行成幻阵,才会被李元锦以此粗浅手法突破。若是换了其他高手来布阵,就会行成一片真正的乾坤困境,想攻出去就要难上百倍。 剑气虽然被斩落了,但是却未曾消散,李元锦依着那微弱的感觉辨明了方向,右手结剑指前伸,又是数十道剑气奔涌而出,向着那个方向激射而去。 云筑宫的十二个弟子围成一圈,只能从四面八方出手攻击,骤然其中一个方位被李元锦强攻,她们想要帮手都是有心无力,只能加大自己的攻势,以围魏救赵之法来解救。 但是想要围魏救赵,那得要拿捏住对方兵力不足才行,但是李元锦根本就无此顾忌。在青白山一战之后,他所有的剑气基本上都可以调用的起来了,需要担心的就只是真气供给和生疏问题而已。 似现在这种射箭一般的出手,根本不需要考虑剑气出手之后的调度,除了身边飞旋的百十道剑气需要控制,其余的根本就是肆意挥洒,任性而为。 那个被他集中强攻的女子面对不断激射而来的剑气,越来越应接不暇,原本只是断断续续的剑气,现在几乎已连贯成线,她面前的层层云烟,已经被剑气破开了一个越来越大的口子。 终于,那女子一时失手,被李元锦的一道剑气划过了肩膀,伴随着一声吃痛的娇呼往后退了半步。 就是这半步退后,大阵的阵型瞬间破开一个缺口,李元锦面前的层层云烟之中,突然散开了一条通衢大道。 李元锦见打开了出路,立刻顺着大道急奔而出,但是身边的流云剑气突然一下就变得密集了起来,全都汇集在他面前,阻拦着他的进程。 那个被剑气划伤的女子银牙一咬,迎着面前的尚未散落的剑气冲了上去,再度站定了申位的位置,随后大阵再度开始旋转,将受到轻伤的她让到了李元锦的身后。 李元锦面前的道路再度云烟弥漫,慢慢的合拢起来。外面的人已经知道了李元锦的手法,开始旋转游走,不再固守一个方位,他的破阵之法想再起到作用,就根本不可能了。 李元锦自然也不会任由大阵重新合拢闭实,他突然开口大声喊道:“诸位小心,我要出全力破阵了,适才方位的姑娘还请让开!” “灭剑!” 急速的出剑之声在云烟之中突现,适才出现破口的地方,骤然之间剑意暴涨,道道青光在云烟之后闪烁,轰然的炸响声中,申位的伞盖骤然被剑光掀翻。 云烟弥漫之中,伞盖之间露出了李元锦的身影。 第二百二十四章 回风,流云,天罗 李元锦虽然以一式灭剑打开了一处缺口,但是他的状况也并不乐观,大阵之中云烟缭绕遮蔽视线,虽然他尽力防御,但还是被流云剑气打中了很多下。 身上的外袍已经变得破破烂烂,露出了底下鲜红的丹青法袍,不过好在丹青法袍的品秩不错,流云剑气打在上面能够稍缓一些,不至于将丹青法袍也直接撕烂。 李元锦的身上挂了不少伤口,最为严重的当属面部一道剑痕,从面上直接往后,将耳朵斩开一个缺口,若是剑气再往上半寸,他就得瞎掉一只眼睛了。 更加值得庆幸的是,云筑宫是一个名门正派,弥漫幻阵之间的云烟只是为了遮蔽视线迷幻心神,并没有加什么药物进去。否则的话都不用是什么毒药,些许迷魂之物,李元锦现在也站不起来了。 大阵的申位被打开一个缺口,其余人立刻御使着自己的罗伞伞盖往中间靠近,将那个缺口压了起来。伞盖旋转如刀,李元锦不想过多纠缠,径直往上一跃,要从罗伞的包围中跳出来。 只是他有这种想法,周围的人也在如此防备,早有一个女子跃上了罗伞上方,手中长剑下压,以暴雨之势倾泻向李元锦。 打斗正酣,这名女子也忘记了自己穿的乃是罗裙,而李元锦此时正抬头往上冲去,虽然她裙下穿有衬裤,但是此等身位和情景,也实在是过于不雅了。 姑娘刚开始还没有发现,一门心思只想着将他打回阵中,但是看到了李元锦面色尴尬的转头,才突然意识到这一点,一声娇呼之下,急忙双手按住裙摆,面色羞红的退了开来。 李元锦其实什么都没看清,只是在转头之时看到了姑娘裙角绣着水仙。 不过,还是不要想着什么道歉的事情了,闭口缄默,装作无事发生更好一点。 女童样貌的大长老笑道:“刚才还是一副滚刀肉般的无赖,现在又表现的像个君子,真不知道他哪种样子才是装出来的。” 妤痕也掩口轻笑道:“倒是雪羡大义凛然,直接就冲上去拦截他,虽然过程不是她想的那样,但是结果倒是分毫不差。” 大长老轻叹道:“跟我说说就行了,雪羡面皮薄,下来你就别消遣她了。” 除了大正老和妤痕,其余的几位长老也是有说有笑,毕竟李元锦现在连第二层的阵法都冲不破,这场比斗已经算得上是胜券在握了,还用担心什么。 因为这一下迟疑,李元锦没能及时冲出阵去,被再度压回了阵中,罗伞伞盖再度拥上,四周云烟升腾,竟然比之前还要稠密三分,入目皆是白茫茫的一片,伸手不见五指。 云烟之间,李元锦再度听见一声娇斥,居然是那出手分外凌厉的雪淑,她冷冷的说道:“天缘真人,我们已经几番留手,这‘流云’之阵施展不足三成,若是你还不肯认输,就休怪我们不客气了。” 雪蓥想要开口说话,但是被雪淑严厉的目光给压了回去,雪淑静候了三息还不见李元锦回复,再度冷笑道:“还想拖延时间?那就休怪我们重手了!” 一声令下,四周十二位师姐师妹一同翩迁起舞,带动道道流云剑气直入那团烟罗之中,声势和威力都比之前强了不少,出剑速度也足足快了一倍。 李元锦在阵中的情况立刻又凶险了数倍,流云剑气更加密集,而他的视野和感知却越来越差,身上已经又挨了好几下,不能在这么耗下去了,必须尽快冲出去才行。 其实李元锦若真是要不顾一切的冲出去,能用的办法却也不少,但是既要顾忌云筑宫弟子的性命,又不能掀开太多的底牌,就得要好好思量一番了。 身边流云剑气往来飞射,好似身处乱箭之中一般,李元锦也不能太多思量,稍加思索之后,他就想出了最为合适的方法。 李元锦停下身子不再闪避,站定一处后开始全力催动真气,身上开始涌动起重重剑意,瞬间将他身周丈许的云烟全部冲散,露出了一大片的空地。 依着那空地边缘,一圈剑气好似密集的篱笆一般竖了起来,瞬间与他身上的剑意连贯一气,再度将云烟往外逼退,空出的地方马上又被新的剑气递补而上,立住阵脚。 随着剑意的不断铺开,周围的云烟开始被他层层逼退,越来越多的地方被李元锦所占据。流云剑气不仅再也攻不到他,就连整个阵法内部被他不断充塞,慢慢的膨胀开了。 既然不能从一点处将阵法打出缺口,那就全面铺开将整个阵法撑爆,反正已经在青白山漏了剑气的底,现在拿出来用正是时候。 阵法之外,十二个伞盖连接在一起散出层层云烟,聚成了一团将李元锦困在里面。但是现在这云烟正在从伞盖底下不断流出,仿佛里面有什么东西越长越大一般,将伞盖都挤的开始动摇。 十二个姑娘已经不再放出流云剑气了,光是尽力控住伞盖维持阵法,就已经有些吃力了。姑娘们一个个银牙紧咬,俏脸涨的通红,不断地鼓动真气涌出,但是当中的伞盖却还是不断的被往外推开。 阵阵剑意,已经从阵法之中泄了出来,而且尚有不断拔高的趋势,身边的诸位长老再也没了说笑的心思,一个个凝眉注目,忧虑的看着大阵当中。 妤痕有些吃惊地说道:“他究竟是怎么修行的,居然要以剑意撑开整个阵法。以一人之力对抗我们十二位弟子,还能够稳压一头?!他莫非是隐藏了境界,其实已经修成了元婴?” 大长老微微摇头道:“他身上散出的还是真气,必然是金丹无疑。况且就算是寻常的元婴,也不可能力压我们十二位弟子。依我看,这一切只能归功于那‘通天道’的神妙非常了。” 妤痕微微皱眉道:“又一个?这通天道也太不值钱了。” 大长老笑道:“这事确实太过蹊跷,但是我也想不出别的解释了。” 十二柄伞盖被李元锦的剑意不断撑开,再也无法维持住一个圆形,道道青色光芒从伞盖间隙和烟罗之中透出。 随后轰然一下,十二柄罗伞四下乱飞,十二位弟子全都立身不稳,实力强的稍微晃动一下,弱的人则是直接被逼的退后。 李元锦见阵法破开,赶紧将所有剑气悉数收回,从云烟之中急速掠出,就要往众人的包围之外冲去。 但是一抹白色身影瞬间就闪身到了他面前,挺起手中长矛便刺,李元锦只能顿住脚步微微闪避,那长矛瞬间又是一记横扫,将他横向冲出的路封锁了起来。 一个巨大的伞盖飞旋而至,却没有攻向李元锦,而是往他头上飞去,李元锦知道不妙,急忙就要闪身躲避。 但是雪淑长矛翻卷,攻势凶猛,甚至不去躲李元锦的剑气,只为将他留在原地。而且马上又有几道倩影围攻而上,李元锦的身形顿时被阻的一滞。 那柄巨大的伞盖稳稳的罩定在了李元锦的头上,雪淑一见如此,立时勾起微笑,停手后撤之际出声喊道:“变阵,天罗!” 随着她的呼声,其余得十二柄伞盖立刻飞旋而至,冲到李元锦的头顶之上,与那柄巨大的伞盖合为一体。 伞盖罩在李元锦头上,在他脚下投出了一片阴影,随着其余伞盖融入其中,他脚下的阴影也变得越来越大,好似日食一般,顷刻之间就笼罩了整个天地。 李元锦只觉得眼前恍然一白,再度睁眼去看的时候,整个天地却又无一丝异样,他依然站在云筑宫殿前的白云之上,身边是那十二位女子包围,周围却再无一丝云烟萦绕,清净的有些出奇。 不只是没了云烟,面前除了这十二位女子依然,云筑宫前的雕像、宫殿和诸位长老全都消失不见,举目望去四周空旷无一物,整个天地都好似浑然一体,除了他们十三人,再也找不到任何其他的东西。 这一次不再是幻阵了,李元锦十分确认,自己肯定是被困在了一处小乾坤之中。 面前的雪蓥面上已经是不加掩饰的忧虑,她幽幽的开口道:“天缘,事已至此,你还是认输。‘天罗’阵一张开,我们所有人都无法掌控自己的剑势了。” “云筑宫的功法中,有一式名为‘天罗伞盖’,被伞盖罩住之后会在你周围行成一层小乾坤,出剑进了那处乾坤之中,就能偏移剑势,看似刺前,却能从左后甚至身后而出。” “而这‘天罗阵’中,融合了我们十二人的小乾坤,我们一剑刺出,就是在诸多乾坤之中交叠出剑,一剑变化成百上千剑,攻向哪里,我们自己都把控不了。” “你会死的!” 大阵外面,笺鹃听到雪蓥的话,立刻转头对着妤痕和大长老说道:“宫主,大长老,雪蓥果然不对,数次开口为天缘讲解大阵神异,还请宫主和大长老明鉴,依门规处罚于她!” 妤痕与雪蓥身份亲近不好答话,大长老则开口说道:“说一说也是好的,能让天缘知难而退最好,不然若真是伤了他,大家面上都过不去。他那师兄,你该是知道的。” 笺鹃眼神闪动,透出丝丝愤恨和忌惮之意,重重的攥着自己的拐杖,手上青筋暴起。但思忖片刻之后,还是只能就此作罢,再度转头望向阵中。 李元锦伸手在身前轻轻一拂,果然如雪蓥所说一般,身前的空间似铺数层轻纱,伸手拂过就能够感觉到轻微的阻滞。 而且手臂也好像泡进了水里,然后微风吹皱了水面一般,竟然被扭曲成了好几段,一看就是诸多空间错杂折叠所致。 李元锦微微一笑,轻声说道:“多谢诸位一直留手,好意我心领了,但是我有不得不继续下去的理由,还请诸位出手。” 随着他摊手请招,在他的身周也再度浮现出一百二十道将剑气,率先向着周围的十二个人攻了过去。 剑气激射,周围的十二个人没有一个动身闪避,但是那些剑气飞出之后,却好似遭遇了鬼打墙一般,只在李元锦周围十二丈的空间之内来回穿梭,怎么也飞不出去。 雪蓥微微叹气,不再出声劝说,也不与其他人招呼,而是直接仗剑出手,身影闪动之间,已经欺身到了李元锦十二丈之内。 自己出手震慑他一下,让他知道十二天罗大阵的厉害,也免得别人出手没有分寸,真的伤到了他。 抱定如此注意,雪蓥纵身而起一剑刺出,连人带剑进入了十二丈之内。周围人一见立刻面露焦急,雪蓥进入大阵之中,她们若是在外出剑,很有可能会连雪蓥也一起伤到! 身在阵中的李元锦见雪蓥出剑,原本只是一人身影,但是进到十二丈内后,猛然一下就散成了数十个较小的身形,就好似一面映着她的琉璃镜,骤然一下碎成了数十块一般。 只是还不等李元锦反应,这满天的身影又再度骤然一变,雪蓥的身体也好似破碎的镜子一般,散落成了无数碎片,从四面八方飞向了李元锦。 剑锋临身的锐利之感,从四面八方涌向了李元锦,他只能调度起数十道剑气密布在自己身周,挡向那些零散的碎片。 “叮叮当当”的碰撞之声在李元锦周围响成一片,饶是他快速反应以剑气格挡,仍然被诸多碎片打中身体,一道道的血花从他身上飞溅而出,却又在半空之中被斩碎散落。 雪蓥的身影骤然在他身后出现,抬手一剑斩向了李元锦的肩膀。在她抬手之时,手中的长剑就开始寸寸崩析漫天散落,而后一直往上延伸到她的手臂,随着手臂又蔓延到了她全身。 一剑斩下,雪蓥的身体再度变成漫天碎片,但是那些碎片却又四下飞溅至李元锦身周各地。这一次他连出手格挡的机会都没有,全身上下同时被斩出了十二道伤口,鲜血再度喷涌而出。 雪蓥的声音再度出现,她冷冰冰的说道:“天缘,天罗阵诡异莫测,十二处乾坤密布在你身边,我们能够肆意穿行出手,你却看都看不见,你还能凭什么破阵?” “我一人出手你尚且难以抵挡,更何况十二人一起出剑!赶紧认输,否则我们姐妹联手,只需一剑,就能将你鱼鳞碎剐,死无全尸!” 雪蓥为了让李元锦知难而退,只能下重手打伤了他,然后狠下心来恶言相向,就算是日后被他记恨,也总好过看他因为逞强死在这里。 岂料李元锦微微直起被打的弯曲的身子,伸手擦了擦嘴角的血迹,也不知道雪蓥人在何处,就只好看着前面笑道:“多谢雪蓥姑娘好意,接下来,你也要多多小心了。” 道道剑气再度出现在他身边,悬浮在半空之中一层一层的往外铺开,一直延伸到了大阵的十二丈边缘才被迫停下。片刻之间,整个大阵之中已经被他布列了一千道剑气,道道剑尖向天,悬空而立。 布阵的十二人皆尽惊诧,就连阵外的十几位长老,一时间都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 原本只当是青白山落剑三万,是三人成虎的过分吹嘘,毕竟上清宗除了祖师和二代弟子,很多年都没有出现过这样的情况了。 但是今日一见,就连那份祖师转世的虚无缥缈的传说,竟然有了三分可以浅信的味道。 李元锦闭上眼睛,对着不知身在何处的雪蓥大声的喊道:“出阵!” 随着他一声呐喊,密布在大阵之中的千道剑气,竟然开始往来飞旋,好似龙卷风一般疯狂搅动,将这十二丈的空间,卷成了一片进入即死的禁忌之地。 剑气龙卷带着阵阵剑意,将雪蓥从阵中逼出之后,轰然一下炸开,满天剑气向着四面八方激射而去,想要找到大阵关节,冲破“天罗阵。” 但是可惜,纵然剑气龙卷声威浩大,纵然千道剑气数量繁多,却依然没能冲破“天罗阵”的十二层乾坤,依然被禁锢在这十二丈方圆之内。 李元锦威势骇人的一招,就这么被无声破解,唯一可见的功绩,就是将雪蓥逼出了大阵,仅此而已。 而在主阵人雪淑的感知下,这千道剑气之中已经有好几道打破了十一道乾坤,剑尖都已经抵在了最后一层乾坤壁障之上。只要在多加上三分力气,就会有几道剑尖破阵而出,给紧密的大阵打出一个细小的破口。 虽然微不足道,但是这几处破口说不定就会成为整个大阵的弱点,然后被他重点攻击,导致千里之堤毁于蚁穴。 一次性施展千道剑气,李元锦的真气顿时耗费了很大一截,整个人已经开始喘起了粗气,额头上滚落下巨大的汗珠,面色也变得青一阵白一阵的。 趁着李元锦喘气的时机,雪淑立刻传令众人,各自施展稳固阵势,瞬间就将被剑气打破的乾坤壁障修葺完整,李元锦已经放出的千道剑气在半空中骤然消失,被分别圈禁在了诸多乾坤之中。 李元锦深吸一口气,双臂一张之间,身边再度出现层层剑气列阵,又一次将身周十二丈空间完全充塞,依着之前的手法,再度汇成剑气龙卷,然后轰然炸开。 而且这一次,是足足三千道剑气! 天罗阵的十二丈方圆边线上,半空中钻出了数十道剑尖,好似一面透明的环行墙被刺破了一般,有几道剑气甚至突破了天罗阵的封锁,飞射到了大阵之外。 若是让他再来几次,十二天罗大阵真会被他用这种粗暴且蛮不讲理的方式冲破! 宗门威严在前,雪淑再也顾不上以大阵封锁剑气,而是大声喊道:“全力出手,绝对不能让他打破大阵。此次赌斗事关深云,要是输了,云筑宫颜面无存!” 随着她一声令下,事关宗门威严,就连雪蓥也只是犹豫一下,还是无奈跟着出手,扬手一挥将手中长剑掷出,然后以御剑之法,向着大阵之内冲去! 十一柄剑和一柄长矛,从十二个方位冲进了大阵之中,一入十二丈范围之内,就瞬间崩解,变成了肉眼都看不见的飞灰。 剑和长矛,就好似没入了无形墙中一样,从头至尾在空中消失不见,但是阵中的李元锦,却迎来了入阵之后,最大的一次危机。 无数细小的锋锐之感,密密麻麻的布满了他的全身,就好似有无数细小的尖针将他从上到下完全包裹了一样。李元锦一时之间,竟然生出了自己没有穿衣服的奇怪感觉。 雪蓥之前说的还是不够详实,这一式若是落下,恐怕比鱼鳞碎剐还要来的残忍的多。李元锦可能连肉带骨,甚至身上的衣服法宝,都要被无数细碎的剑刃,消磨成齑粉! 生死危机! 李元锦根本来不及思考,只能拼尽全力运转真气,将体内的所有剑气悉数调动,瞬间沿着气脉和血脉游遍全身,从周身的无数毛孔之中激射而出,迎上了那些细碎的剑刃! 他的胸口骤然鼓胀起半尺来高,丹田处却骤然坍塌下去,好似和后腰都粘在了一起。周身上下都开始往外渗血,有些地方青筋鼓胀,血管甚至直接爆裂了开来。 原本已经愈合不少的那些细小伤口,再一次全部崩裂开来,可怖的瓷器裂纹再度细密的爬上了他的面庞。 数万的剑气和无数的细小剑刃相撞之下,就好似半空洒下了一把面粉一般,只能看见一片灰蒙蒙的粉尘遮挡眼前,然后被风吹开,寂静无声,却令人揪心。 十一柄长剑和那柄长矛飞出了天罗阵,却是跌落在地,没有返回众人手上。仔细看去,每一柄武器上,都密密麻麻的布满了无数的细小孔洞,灵性全无,再也无法运用了。 大阵之中,李元锦的身影摇摇晃晃站立不稳,他只能单膝跪地以手撑地,才勉强稳住身形。十二人联手的施展的一式“天罗”,被他以一人之力,生生挡了下来。 他至此也是油尽灯枯,满身剑气悉数放出,而身前的“十二天罗大阵”,依然未破。 第二百二十五章 最后一剑 漫天云烟散尽,李元锦从阵中显出身形,周围的云筑宫和众人也再度出现。 李元锦满身血迹,摇摇晃晃的站起身来,伸手擦了一下眼睛边上的血迹,勉力抱拳道:“诸位,大阵已破,是我赢了。” 说话间,他脚下一个踉跄,身子就要往后倒去,但是摇晃之间还是稳住了身形,重重的喘气之后接着开口道:“还请妤痕宫主履行之前的承诺。” 妤痕看着他浑身是伤的凄惨景象,幽幽的叹气道:“现在就算给了你深云,是救你还是救别人?以你的伤势,若是不及时治疗,恐怕也是难逃一死。” 李元锦凄然而笑道:“这事情就不用宫主操心了,若我不死,那三件事情我一定履行。” 妤痕低头沉默,想要申明一事却又不好开口,但是笺鹃却丝毫无所顾忌,她伸手指着李元锦的头顶,厉声说道:“天缘,我们赌斗的,乃是你能冲破十二天罗大阵,但是现在大阵还在,如何能算你赢了?” 李元锦抬头望去,头顶上确实还悬浮着那柄十二个伞盖融合而成的巨大伞盖,虽然上面破破烂烂,不时闪烁出其余伞盖的影子,但是却还是稳稳的罩在他头顶。 四周的半空之中,七零八落的布满了无数的缺口,好似一面透明的墙墙皮脱落一般,但是那墙却还不曾倒塌,说明大阵虽然残破,却依然将李元锦禁锢其中。 李元锦抬步向前,步履蹒跚的往大阵边缘走去,但是一触到那看不见的乾坤壁障,他立刻就被转移到了大阵的另外一边,依然无法走得出去。 笺鹃得意的笑道:“如何?大阵依然还在,只是我门下弟子手下留情,没有将你直接斩成齑粉而已,哪里来的你已经赢了?看你现在这个样子,站着都已经困难,如何还能突破大阵?” 妤痕微微叹气,这正是她想说而不忍说出的话。李元锦以一敌众,已经胜了比试,但是他们适才赌的却是破阵,现在大阵依然,他却未曾赢了赌斗。 妤痕于心不忍,除了李元锦当下的凄惨景象之外,还有一点,就是她们在比斗开始,其实已经偷偷地算计了他一次。 十二天罗大阵乃是云筑宫最为厉害的阵法,自然也被应用在护教大阵之上,而所有在云筑宫之上施展此法的弟子们,都可以借护教大阵之力为阵基,无形之中增强阵法的韧性。 故此,这些弟子们结成的十二天罗大阵,与护教大阵连贯一气,虽然借力不足千分之一,但是想要打破也不是那么简单的,这才是她们愿意接受这场赌斗,最为根本的原因。 这些弟子们自然不知道这种事情,妤痕和诸位长老却是心知肚明,李元锦此时已经赢了。但是事关深云,这种公平的话谁去说?谁能说?谁敢说? 只能是人尽缄默,任由笺鹃去作这个恶人。 笺鹃拄着拐杖走到阵法跟前,得意的看着李元锦,轻笑道:“天缘真人,你的实力确实十分高强,但是结果你也看到了,你依然未能破阵而出,这是事实。” “如此,咱们双方就算打个平手,你若是认了,我们立刻就散去大阵,还为你稳定伤势,让你能够安然回到上清宗慢慢养伤。日后你若是闲暇,还能来擎岳洲观赏游玩,云筑宫绝不干涉,如何?” “只是深云一事,就请你就此罢休,永远都不要再提了。” 笺鹃满面和煦的微笑,表情慈祥敦厚,话语循循善诱,此时她们已经保住了云筑宫的声名,接下来就是稳妥善后之事,若是真让他死在云筑宫,还是会有不少麻烦的。 上清宗掌教倒还好说,关键是那个可恶的天真,若是因此记恨上了云筑宫,那以后门人弟子还是不要出门游历的好。 虽然不会有什么生命危险,但是坏人心境,却好似他天生的神通一般。 笺鹃说完这些话,转头望向了妤痕和大长老,妤痕依然默不作声,大长老却轻轻地点了点头,默许了笺鹃的说法。 笺鹃立刻转头回来,脸上的笑容更加和煦,既是笑给李元锦看,也是因为内心压抑不住的高兴。自己虽然做了恶人,但是若能够妥善处理此事,一笔功劳却是跑不了的。 “天缘真人,意下如何?” 看似征求意见,但是笺鹃的面上已经挂满了一切尽在掌控的自得,就差立刻开口下令,让众弟子放开大阵了。 李元锦休息了一阵子,总算能够将气息喘匀了,他对着笺鹃微笑道:“多谢这位长老的好意,还给了我这么些时间休息,不过,我还是想再试一试。” “你!不识抬举!”笺鹃眼见自己劝说无功,愤而转身就走,回到了人群之中,恨恨的看着李元锦道,“既然你不肯就此作罢,那你就在里面耗到死。” 布阵的十二人眼见李元锦依然坚持,马上又强提起精神,将自己所剩无几的真气催发起来,李元锦头顶的伞盖开始缓缓旋转,逐渐消失不见,隐进了大阵的乾坤壁障之中,乾坤壁障上的缺口也开始逐渐愈合。 十二个人中,已经有好几个人见着他的凄惨模样心声怜悯,不知他为何如此执着,却也不能就此罢手。就连雪蓥也是深深叹气不再劝他,只是真气调度还是比周围人慢了一些。 李元锦缓缓站定,强动真气往快意剑上去,想以诛剑打破这十二天罗大阵。蒙蒙青光渡上长剑,然后随着他的剑势直刺而出,同时喷出的,还有李元锦牵引伤势喷出的一大口血。 剑光激射而出,却依然未能打破大阵,在阵中被十二层小乾坤扭曲成了一条蜿蜒爬行的青蛇,然后好似钻进洞中了一般,在乾坤壁障之间悄然消失。 布阵的姑娘们身子一阵晃动,这一剑的威势分成了十二份散到了她们身上,只是将她们微微撼动,却再也不能造成任何多余的攻势了。 李元锦一剑递出,整个人轰然一下栽倒在地面之上,几次曲起手臂想要站起来,却再也无力支撑起自己的身子,就只能勉强翻了个身,仰面朝天的躺着。 他的鲜血很快就将身下的白云染成了红色,若非他胸口还在轻微起伏,看上去已经和一具死尸毫无二致了。 李元锦躺在地上,看着头顶万里无云的苍穹,久久不曾动弹。 笺鹃忍不下去了,再度开口喝道:“天缘,你莫非是在等我们几位弟子真气不济大阵崩散?你看看你的伤势,在这之前你都不知道要死多少回了!” 李元锦依然沉默不语,也不知道他究竟要做什么,但是再拖下去,他真的就要伤重不治,死在云筑宫的门前了。 “天缘真人,就此作罢。宗门威严当先,我们不能有一丝留手,但若是你因此而死,我们这些布阵的师姐师妹们,会因此愧疚一辈子的。” 这一次出口规劝的,却不是旧识雪蓥,而是那位裙绣水仙的女弟子,她语音温柔,言辞恳切的说道:“你已经有如此实力,未来的道途更是光明远大,何苦如此白白断送?” “你应一声,我们便散了大阵,并无输赢,就此作罢。” “应了。” “应了。” 其余的十来位姑娘,一个接一个的开口,似恳求一般,一遍遍的让他应了此事。有那心地善良多愁善感的,看着他的凄惨样子,眼中已经氤氲起了雾气,发出了轻轻的啜泣之声。 就连原本动手之前满面恨恨的雪淑,脸上的表情也柔和了几分,虽然不曾开口,但是也没有像之前一样,禁绝师妹们过多言语。 李元锦躺在地上,突然发出阵阵苦笑,恍若呓语般呢喃开口,似是自问,似是问天。 “当真是死劫以死解,此事难两全?” “什么?”阵外的人只见他轻声呢喃,却没有听清他说什么,更别提明白他什么意思了。 李元锦轻轻叹气,接着自言自语,说着谁都听不懂话,“这死劫,若是只有一人能过,还是她更好一些。” 他缓缓抬手向天,想要引动最后一剑,但是却发现体内空空荡荡,所有的剑气都已外放出去,被困在了那十二层乾坤之中,而那一剑想要使出,就必须要有一个引子。 周身上下,只剩一剑。 “不要了。” “什么修为,什么大道,什么长生,什么气运。” “都不要了。” 一线金光从他掌中飞出,飘飘荡荡扶摇而上,十二天罗大阵好似无物一般,被它轻轻穿过,周围静立了这么多人,却无一人发现这微弱的异象。 或许也因为半空之中的异象实在太大了些。 云筑宫所在之处,比起孤峰千仞的连荐山还要高出千丈,已经是隐于茫茫云海之上,但是此时众人的头顶之上,却还有云层四面合集,翻涌汇聚。 翻涌的云层瞬间就聚集了数十里方圆,堆积在云筑宫的上方,漫天云烟肆意翻涌奔腾,好似云层当中有一锅煮沸的开水一般,不断地腾起落下。 那一线只有李元锦能够看见的金光扶摇而上,缓缓地没进了云层之中。 李元锦这一次没有多费任何唇舌,只是心念一动之间,金光就随着心意动身,依着剑势走向,开始酝酿出剑。 李元锦无力的握住了自己的拳头,嘴角勾起一丝浅笑,也不知是与谁言语,轻轻地说道:“谢了。” 云层开始缓缓旋转,在当中出现一个云涡,初时极小,但是瞬间就蔓延牵动了整个云层,半空之中的云海再度奔腾而起,一个巨大的漩涡对准了底下的云筑宫。 云筑宫的弟子,常年居于云海之上,早已经习惯了低下头去看脚下的世间万物,鲜少会抬头去看头顶上的蔚蓝天穹。 但是今日头顶之上的云海翻腾,巨大的漩涡当中汇聚了无比强大的力量,旋转的云层甚至带起了猎猎狂风,让整个云筑宫的弟子,包括站在门前的诸多长老,都只觉得。 苍天在上! 妤痕姣美的面容上眉头紧皱,她紧紧的盯着天上的云海翻涌,沉声说道:“这小子已经虚弱至此,如何还能使出如此程度的招数?” 笺鹃冷哼一声道:“他现在的情况,怎么可能还有如此力量,定然是有人不守规矩,偷偷在暗中帮他!” 她往前一步,拄杖在石阶上重重一顿,大声喝道:“是哪位道友如此不检点,暗中帮手破坏赌约?还请现身出来,藏头缩尾的算什么英雄好汉!” “别喊了,”大长老微微皱眉,满面的不可思议道,“这招数确实是他自己使出来的。只是他如何能有余力使出此招?不,应该是他为什么会用此招?他不是已经消失了几百年了吗?” 妤痕焦急问道:“大长老,这招到底是什么?如此声势浩大,我怕这些弟子们根本挡不下来,究竟该如何是好?” 妤痕虽然身为宫主,但是身份地位却不是宗门之中最高的,十二位长老之中,有五位都比她要高一个辈分,身前这位貌若女童的大长老,其实就是她的师叔。 她平日里虽然被所有门下弟子和长老们所尊敬,但遇到大事的时候却不能一言以断,都是请来十二位长老一同商议,其中五位长老师叔,她们的意见尤为重要。 其中更以大长老的意思最为举足轻重,甚至可以说很多时候反倒是她起了定鼎的作用,将某些重要的大事引向正途。 所以此时此刻,妤痕即便担心门人支持不住,有了认输撤阵的念头,却还是要先请示一下大长老的意思。 大长老微微稳了稳心神,不再抬头看天,而是转回目光看着躺在地上的李元锦,轻轻叹气道:“现在就算认输,这一剑他也收不回来了。你们注意一些,要是情形不对,就出手帮弟子们抵挡一番,千万要顾着她们。” 此言一出,周围的长老们都有些不可置信的转头,但是大长老德高望重,从来不与任何人说笑耍玩,她们只能端正了面色,再度抬头看着天上。 “来了!”有人小声提醒,所有人都抬头望去,严阵以待。 云海的漩涡当中,慢慢的凸出了一点,旋转向下,将周围的云气拉扯着不断探出,拖拽出了百丈多长,前尖后壮的一截云锥,好似有人从苍穹之上出剑,刺向了云筑宫的门前! 大长老看到此处,万分笃定的说道:“不会错了,确实是乾剑无疑!” 但是马上她又陷入了疑惑之中,皱着眉自言自语道:“不可能啊,他怎么会这一招?莫非上清宫中留了典籍,被他无意间学到了?” 云剑倾泻向下,剑尖之中突然冒出了一截金色的剑身,在云层之间一闪而逝,再度隐没。 但是依然被眼尖的诸位长老看了个清清楚楚,她们一个个目瞪口呆,惊愕之情溢于言表,好似见到了这世间最珍稀的东西一般。 最为浮躁的笺鹃已经伸手一指天上,失声惊呼道:“那是天” “禁声!”大长老沉声喝断她,然后立刻下令道,“今天的事情,任何人都不允许说出去,违者我将亲自究责,决不轻饶!” 周围的人全都低声应诺,大长老再度仰头看去,神色凝重的说道:“大道之上,有他一程。” 长长的云剑急速向下,顷刻之间就来到了众人头顶,刺在了十二天罗大阵之上,剑尖的云烟被一面看不见的墙挡住,朝四面散了开去,云烟之中,勾勒出了一个伞盖的阴影。 大阵只是稍微抵挡了一下,半空之中就骤然出现数道巨大的裂隙,好似冰面被人重击了一般裂开几道口子,然后不堪重负的轰然炸裂,伞盖的阴影也被瞬间撕开。 巨大的云剑垂落而下,将整个云筑宫门前氤氲在云烟之中,十二面破破烂烂的伞盖四下飞舞,布阵的十二个姑娘人人口吐鲜血,倒飞而出。 李元锦躺在地上,高举的手重重的摔落,云烟掩映之下,一丝金光重新没入他的丹田之中,消失不见。 十二天罗大阵,彻底破开,就连连贯一气护教大阵,都被击出了丝丝涟漪。 十二位布阵的姑娘,全部被巨大的力量震晕了过去,诸位长老身影闪动,在她们摔倒在地之间接住,立刻将自己浑厚的真元拆分成真气,渡入这些弟子的体内。 大长老伸手向前,掌心朝下轻轻一压,场中翻涌的云烟瞬间平息消散,汇进了云筑宫下的云层之中,露出了躺在云层上,生死不知的李元锦。 大长老微微闭眼,好似做一了极其艰难地决定一样,重重的叹气道:“妤痕,去将深云取出来。” 妤痕刚将雪蓥接住,正在检查她的伤势,听到大长老的话一时还有些犹豫,身边的诸多长老也都面色戚戚,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大长老轻叹道:“他已经破阵成功,赌斗也是他赢了,我们该信守承诺,予一份深云给他。” 妤痕踌躇了一下,还是开口问道:“大长老,那我该取出多少深云出来?而且他之前说了,深云是他为了一位姑娘求的,可现在也没法交给他了。” 大长老沉声道:“先救他。看他的样子,旧伤未愈又添新伤,浑身空乏之下又强行使出了这最后一剑,若是再不救治的话,恐怕就真要死在这里了。” 笺鹃惊声高呼道:“还要救他?若是他醒来之后还强要深云,我们岂不是又要搭一份儿出去。大长老,此事万万不妥,他乃是自己寻死,我们何必要去救他?就算是闹到上清宫去,我们也是有理的。” “更何况,他若真是死在了这里,那份机缘岂不是正好可以被我云筑宫接收?此乃一举两得之事,大长老如何做不得?” “清酒红人面,财帛动人心。”大长老轻轻叹道,“咱们修行之人,虽然不能免俗,但是也不能毫无底线。我们已经输了阵法,莫非连品性也要给出去吗?” “妤痕,去取三千年的深云出来,他伤势太重,少了可能还救不活。” “三千年?妤痕再度犯难道,“大长老,您的师父当年重伤,宗门也只是用了五百年的深云为她老人家稳固伤势,今日却要用三千年的深云救他,未免太不合适了!” 此言一出,周围的诸多长老也是其声应和,都觉得不应该如此施为,最多予他百十年的深云,将他从鬼门关拉出来就行了,没必要给他痊愈伤势,完好如初。 大长老走到近前,伸手按住了李元锦的手腕,仔细的查验过之后才缓缓摇头道:“不行,他的伤势太重,整个身体已经溃如决堤,若不能完全修补,境界每况愈下,只需数年,早晚还是难逃一死。” “况且,今日我们救他一命,说不定来日,他就能挽我宗门之倾颓。快去,晚了就来不及了。” 妤痕无奈之下,只能将雪蓥交于别人,脚下生出云烟,托着她飞进门中,直往云筑宫最深处的禁地而去。 片刻之后,她再度从门中飞出,手中轻轻握着一团好似雪球一般的云朵,走到李元锦跟前,对着大长老说道:“大长老,由我来为他治伤?” 大长老微笑道:“还是我来,如此伤势,需要的真元不少,恐怕你会支撑不住。” 妤痕只能将手中的云朵交给大长老,大正老伸手接过之后,转头对着众人说道:“你们将这些弟子带回去休息,此处由我来施为。” 说完这话,她不再理会身后人,脚下轻轻一跺,地面之上就翻起四面方方正正,云朵凝成的白墙,将她和李元锦围在了中间。 随后,云筑宫左右两边的两个巨大雕像也好似活过来一般,一个将手中的罗伞撑开,搭在了四面白墙之上形成一个屋顶,另一个手中的罗纱轻摆,绕在了屋子四周,好似巡逻的卫兵一般。 屋子之中,大长老伸手点手中的云朵,云朵就瞬间成丈许大小的一块,轻轻地飘到李元锦的身下,将他缓缓的托了起来,层层云烟扭转成丝,从他周身上下的毛孔之中,轻轻的渗了进去。 大长老盘膝悬空而坐,双手好似翻花一般,道道真元细丝好似金针一般,透过深云,一根接一根的扎在李元锦身上的穴道上。 丝丝深云缓缓透入,好似春雨缥缈,润物细无声。 第二百二十六章 善了 大长老的治疗足足持续了三天,之后她才散掉了四周的云墙,满身疲惫的从里面走了出来。雕像手中的罗伞却还没有收起,只是变成了丈许方圆,悬浮在李元锦头顶。 李元锦静静的躺在一个云台之上,身上的伤势已经完好如初,丹青法袍已经回转成了青色,只剩下下摆还有些许残余,好似天边未曾散尽的晚霞一般,但是他人却依然未醒。 大长老将手中还剩下的些许深云递给了候在外面的妤痕,有些疲乏的说道:“将这些先收起来,等到他醒了再说其他事情。” 笺鹃有些神秘的凑上前来,压低了声音说道:“大长老,你可曾见到那件东西了?” 大长老意味深长的看了她一眼,并没有多说什么,转过头就往云筑宫里走。 妤痕伴着大长老回去云筑宫休息了,李元锦依然被放在了外面,渐渐地,就有云筑宫的弟子们悄悄围了过来,远远的看着这个搅了个天翻地覆的人。 率先走上前去探视的,是雪蓥和几个一起去筑洲的师妹,雪秨虽然一脸的不甘愿,但是见到李元锦此时的情形,又听别的师姐说过当天的情形,还是忍不住偷偷看了两眼。 雪蓥静静的看了一会,还伸手搭了一下李元锦的脉搏,见他气息通畅真气顺遂,这才放下了心来。只是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能醒,只能微微叹息,带着几位师妹离开了。 之后与李元锦交手的那十几人,都曾成群的上来看过一眼,这样一战下来,对于这个素未谋面的男子的实力和性情,多少还是有些钦佩的。 就连之前出手最为狠戾的雪淑,也独身一人上前,双手环抱,站在云台跟前默默的看了一会。 其余的弟子们自然也非常好奇,只是却无人再往云台跟前来了,最多是在大门内或是雕像后面远远的看上一眼,但是每日间都有人在跟前,俨然把这里当成了一处观光之地。 这些弟子们不敢上前,大多是因为忌惮那每日都守在此处的笺鹃长老,她从大长老开始治疗的时候,就每日在周围盘旋游弋,静候着李元锦醒来,好好算一算救他性命的事情。 只是她还没有等到李元锦醒来,却先迎来了另一位不速之客。 云筑宫隐于云天之上,护教大阵不常打开,但是隐匿的阵法却时时开启,门人弟子都要从连荐山的山门处进出。不过山门之内,是寻不见云筑宫这一大片千里云海的。 今日却有一道白色剑光自千里之外飞驰而来,直接飞临到连荐山的顶上半空之中,一阵白光闪动,天地之间重回清明,那道剑光也不知道何处去了。 云筑宫的云台之上,突然出现了一个丈许大小的裂隙,一个白衣人影从里面扑了出来,跌跌撞撞的往前跑了几步,这才勉强稳住了身形。 此人不曾经过山门,就直接冲破了云筑宫的隐匿法阵撞了进来,周围的弟子们立刻严阵以待,紧紧的盯着他不放。 他不顾周围人的警惕目光,径直走到放着李元锦的云台跟前,伸手就要去把他架到肩上,一边搬人一边还说道:“真是不让人省心,这才出来几天,又弄的浑身是伤,净给别人家添麻烦。” 一根巨大的杜鹃花枝横了过来,架在了他前伸的手臂上微微压下,手握拐杖的笺鹃冷笑道:“天真,撞破我们的大阵直接进来也就算了,还要明目张胆的把人带走,是不是过分了些?” 白衣人影正是天真,撞破别人家的隐匿大阵就好似翻墙入户一般的他,丝毫没有无礼闯入的觉悟,伸手就去摘笺鹃拐杖上盛开的杜鹃花,嘴里还笑嘻嘻的说道:“哎呀哎呀,第一次见面就送花,怪不好意思的。” 笺鹃冷哼一声,皱着眉头将抬杖打开天真的手,满面不悦的说道:“上一世就够无赖了,这一世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上清宗怎么能容得下你这样的人。” 天真笑嘻嘻的说道:“没办法啊,老头子们都不在,家里就我辈分最大,谁敢管我?倒是老婆婆你,头次见面就调戏我翩翩少年,云筑宫怎么容得下你这样的人?” “你,放肆!”笺鹃听到他门口胡柴,立刻就扬起手中拐杖,杖头的花顿时更加盛放几分,阵阵花香好似实质一般凝在杖上,就往天真当头打去。 天真也不闪避,而是伸出双手架在头顶,好似手无缚鸡之力的无助之人一般,恐惧的紧闭着双眼,但是嘴里却依然不肯松懈,大声的叫道:“救命啊,老婆婆求爱不允要杀人灭口了!” 笺鹃见他还敢信口雌黄,而且越说越过分,一把怒火瞬间就烧穿了天穹,手上的力道顿时又重了一倍,杖头上骤然生出好几个细小的花苞,正在逐渐变大,已有微微绽开的趋势。 笺鹃厉声怒叱道:“无耻小人信口雌黄,去死!” 花杖裹挟万钧之势重重砸下,天真装出一副很害怕的样子,但是却巍然不动,微微睁开的眼睛之中透出丝丝狡黠目光,怎么看都是有恃无恐的意思。 一丝浅浅的云烟出现在他身前,将笺鹃的花杖拦了下来,大长老略带疲乏的声音传来,“笺鹃,住手。” 大长老轻轻挥手,那丝云烟散去,她接着对天真说道:“天真真人,云筑宫都是女弟子,还请你不要胡乱说话。” 天真转身对着大长老施了个礼,笑嘻嘻的说道:“霮晚长老说的是,确实是我孟浪了,在此与您赔个不是。” 然后她转头对着妤痕笑道:“妤痕姐姐,没想到你都当上云筑宫的宫主了,真是可喜可贺啊。” 妤痕无奈的翻了翻眼睛,没有搭理他。虽然自己认识的是他的前一世天玄,但是现在看来,反倒是满身英气的天玄看着,比面前这个过分油滑的小子看着顺眼一些。 大长老笑着说道:“天真真人修行有成,听说你的前两世都已经出关在外了,看来这轮回三生在你手上,倒是要更上一层楼了。” 天真满面羞赫的说着客气话,看的旁边的笺鹃和妤痕一脸恶心的表情,以她们对天玄的了解和天真刚才的作风,她们一万分的确定,他肯定是装出来的样子。 大长老倒是完全不当回事,与他笑言了几句之后,转头望向了旁边的李元锦,轻笑道:“你这位师弟也着实不一般,如此机缘和心性,必定是大道可期,前途无量啊。” 天真有些怅然的说道:“是啊,有些事情我也是才知道的,没想到他居然连我这是师兄都能瞒这么久。” 大长老笑道:“不知真人你说的是那件事情呢?是他体内的那件东西,还是他手上的功夫?” 天真无奈笑道:“兼而有之,没想到他们两个竟然联手蒙骗了我这么久,确实是有些过分的。” 大长老有些诧异的问道:“怎么,以你的聪明才智,居然之前都没能发现有什么不对吗?” 天真双手一摊,悻悻的说道:“我倒是发现了些蹊跷,还专程去过他家寻了一遭,但是他那人你也知道,若是想刻意躲着我,我根本一点踪迹都搜寻不到的。” 大长老微微点头表示应允,天真见她心情不错,趁热打铁道:“霮晚长老,你看你们云筑宫皆是女子,一个男的就么躺在这里也不合适,万一你们哪位弟子因此入了情劫也不好,我就先带他回去了如何?” 大长老还没有说话,边上的笺鹃却已经不乐意了,她冷笑着说道:“你们兄弟两个,一个打上门来强要深云,和我们的弟子打了一场,半死不活躺在这里,硬逼着我们用深云救了他的命。” “现在你又破墙而入,一点说法也没有就要带他走,真当我们云筑宫是善堂了吗?就算不追究你之前做的那些事情,用在他身上的深云,你总要给我们一个交待!” 就在几人说话时间,其余的诸多长老也都陆续走了出来,之前她们对于以深云救人就颇有微词,现在笺鹃一席话,正是说到了她们的心坎里,于是纷纷振臂响应,让天真给一个说法出来。 天真转头望向了妤痕和大长老,以眼神询问她们此事当如何,笺鹃一见如此,却先一步开口道:“还请宫主和大长老以云筑宫为重,千万不要被旁人蛊惑了!” 笺鹃如此行径,已经和逼宫无疑,但是周围的几位长老却十分认同,妤痕和大长老只能保持缄默,无视天真的眼神。 毕竟这一次应和的除了那些普通长老,就连大长老的几位同辈也都面色隐晦,隐隐的站在了笺鹃这一边。 大长老毕竟德高望重,此时还能波澜不惊,只是微微闭上双眼,不去理会面前的烦心场面。妤痕面上却已经有些挂不住了,阴沉着一张脸别过了头。 天真见她们两人都不好开口,自然明白两人的苦衷,也没有过多强求,而是转回头看着其余人,笑着问道:“不知道依诸位所见,我应该给你们一个什么说法呢?” 如此一问,倒是把众人给问住了,深云已经拿来救人了,又不可能再拿出来,该要如何说法? 让他赔钱?那得什么价钱,才能当得起深云的神异和珍惜? 诸位长老一时面面相觑,谁也给不出一个合适的方法,妤痕见这些人如此盲从,不由得勾起嘴角,闪过一个不易觉察的冷笑。 但是笺鹃却好似早有算计,她手中的拐杖轻轻一拄,平地之上阵阵白光飘摇而起,在众人身边勾画一圈,然后往上汇聚,形成了一个透明的罩子将众人笼在了里面。 有了这隔音法阵之后,笺鹃便无所顾忌了,她伸手一指李元锦,满面郑重的问道:“天真,他的性命于你而言,重不重要?若是让你以上清宗的珍宝来换,你肯不肯?” 天真皱眉,心中已经了然笺鹃所说的是什么,但是从心而言,他只能轻轻点头,以示同意。 笺鹃自然不可能觊觎上清宗的壹剑,就算天真肯她也不敢要,毕竟上清宗尚有两位兄弟宗门,任何一个都不是她笺鹃能够担待的起的。 但若是某些只属于个人的东西,她就有足够的信心和胆量,去开口索要了。 笺鹃指着李元锦,一字一句的说道:“如此,我们救了他一命,就将他体内的剑留下!” 天真目光一转,开口笑道:“区区一把佩剑而已,除了其上的二十二个先古道文也没什么好稀罕的,既然你们想要留下就是了,若是觉得不够,我再去轩辕家要上几千斤帝心铜都无所谓。” 笺鹃见他插科打诨,冷笑一声道:“天真,你装什么糊涂,他使出最后一剑的时候,我们所有人都看的清清楚楚。我们要的,是他体内的气运之物,天命剑!” “那剑也不知道如何取出,不如把他留给你们,做一个上门女婿算了?”一个清冷的声音不知从何处传来,直接穿透了笺鹃的隔音法阵,清清楚楚的落在众人耳中。 妤痕面上泛起十分头疼的表情,这世间若是有人是她不想见到的,这个人肯定稳稳的排进前三了。 一道黑光从天边忽闪而至,先是一头撞进了云筑宫的隐匿法阵,然后去势不绝,直接钻进了笺鹃的隔音法阵,化成两个人影站在李元锦身边。 不同于撞破阵法冲了进来,这两个人入阵之时就好像一滴水滴进了大海中,几乎没有什么动静就已经进到了里面,若非他提前出声引起了众人的注意,恐怕等他现身之后,众人才能知晓他到了。 笺鹃的面上怒海翻波,比起之前对天真的恨意更加汹涌万分,她恶狠狠的盯着那个高大英俊的身影,从自己的牙缝里嚼碎吐出一般的念着两个字,“天玄!” 天玄低头看了看她,微微一笑,只说了一句寻常好似打招呼一般的话,就让笺鹃生起了拼死之心! “哟,这么些年没见,你怎么还是这个样子?” 天玄的一句话,立刻就勾起了笺鹃当年痛苦的回忆。 数百年前,她还只是云筑宫一个寻常的弟子,资质不能说好,但是也不算太差,严格的来说,应该属于大气晚成的一类。 与她同辈的师姐师妹们,一个个都早早的结成了金丹,将自己的美貌容颜固守了下来。但是她却却桎梏颇深,久久不能凝气结丹,于是样貌就日渐衰老,与同门走在一起,却好似祖孙一般不衬。 在她七十多岁的时候,却突然之间灵光乍泄,不仅凝成了金丹,还因为几十年的辛勤修行,厚积薄发,境界不断拔升,眼看已经沉魂入丹蕴生元婴,还走到了诸位同门的前头去了。 而且最让她兴奋和期待的,就是修成元婴之时,她能有一次机会重塑肉身,恢复自己年轻貌美的样子,再也不用像现在一样,做一个耄耋老矣的老妪。 就在这时候,这个天杀的天玄与云筑宫的弟子妤婕有诸多关联不清不楚,被笺鹃冷嘲热讽了两句,当时他只是笑了笑没有多说什么,却没想到被他给怀恨在心。 他胡编乱造了一门重塑肉身容貌的法门,又各种设计让笺鹃无意间得到。在她元婴修成要重塑容貌的时候,却因为这个法门出了问题,真气行岔就错,因此未能将样貌改换回去。 世间女子哪有不慕朱颜粉黛,纤巧身姿的?云筑宫修炼有成的弟子们,有娇俏少女有风韵妇人,却没有一个如笺鹃般白发苍颜,老态龙钟。 这些年,笺鹃也不知道听过多少流言蜚语,说她心理有问题,居然喜欢做一个老妇人,若是走出门去,岂不是给云筑宫丢脸跌份儿。 即便是她现在做了宗门长老,却依然要面对那些懵懂无知的新入门弟子当面或背地里的打探,有意或无意的嘲笑。 而今日天玄的一句话,就好像将她这几百年受到的讥讽和嘲笑,酿成了一碗又咸又苦,辛辣无比的毒汁,生生的灌进了她的嘴里。 笺鹃手中的花枝蓦然间绽放无数花苞,大大小小的盛开的花朵密布在整根手杖之上,她双手握杖,满心魔障丛生,不顾一切的冲了上去,对着天玄的头颅横扫而至! 天玄嘴角勾起笑意,整个人动也不动,一道白色剑光从他身边生出,稳稳地架住了拐杖之后,又似游鱼一般在拐杖之上来回漫卷,无数的大小花苞,就被他的剑光旋了下来。 剑光往前一突,就已经攀到了笺鹃的脖颈之上,却被一丝云烟一卷带偏了几分,拉扯着落到了大长老的手上,被她紧紧握住,好似一条离水的鱼一般来回挣扎。 天玄也不介意,心念一动之间,那抹白色剑光就逐渐消散,但是随之而去的,还有大长老手中的丝丝云烟。 大长老微笑道:“天玄真人请勿动手,没想到几十年没见,你的境界不仅没有落下,还更上一层楼了。也不知道这轮回三生,究竟被你们改成了神奇的功法。” 笺鹃依然不依不饶想要再度动手,却被大长老一声呵止,被身边的几个人拉了回去。 天玄和天假这才上前行礼道:“霮晚长老,许久不见了。” 大长老笑道:“不知几位什么时候赶来的,怎么分了前后,没有一起上门呢?” 天假作为最年长之人,笑着开口解释道:“其实几天前比斗刚刚结束的时候,我们就已经赶到了,只是事关重大,只能第一时间先行去处理了一下不小心看到此事的人。” “其中有几个人手脚很快,第一时间就发了信剑信符出去,我们就只能将信剑也追了回来,所以耽误了几天时间。天真离得近些,就比我们来的早了一会。” 大长老笑道:“怎么,二位莫非是将那些人全都灭口了吗?” 天假笑道:“哪能如此行事呢,只是抹除了一些他们的记忆,境界高一点的,就让他立个誓言,不能将此事说出去就行了。” “这件事情,天缘现在还背不起干系,烦请大长老也让门下弟子闭口缄默,上清宫感激不尽。” 大长老点头应道:“这是自然,事发之时,我就已经督令众人勿谈此事,若是有必要,我也会将她们的记忆修改一二,免得此事外泄。” 天假再度抱拳谢过,然后转头对着笺鹃开口道:“笺鹃长老,你与天玄的恩怨是非我已经知晓了,其实当年他给你的功法并无不妥,只是少了最后一步被他克扣下来了。” “当初他的本意,是想让你改了背后议人,说长道短的恶习之后就将此事关节告诉你。但是却没想到几百年来你依然如此刻薄,这纵然是有天玄的恶作剧在内,但是你的品性也不得不好好反思一下。” “现在我将这功法最后一步交给霮晚长老,容观后效,若是你能沉心静气好好修行,再将此法传授给你,助你改换容颜,回复青春。” 天假伸手一指,指尖飞出一团小小荧光,落在了大长老的手上,然后他再度行礼道:“妤痕宫主,诸位长老,救命之情容后再报,此事就先如此,可好?” 笺鹃此时已经羞愧难当,自然不会跳出来了,其余长老见天假做事张弛有度,也就默认了下来。 大长老环视一圈,将众人神情纳入眼底之后,又给了妤痕一个眼神。妤痕作为宫主,这种事情肯定是她最后解决,才更体面一些。 妤痕上前,轻轻的回礼道:“天假真人行事有度,妤痕十分钦佩,天缘真人就请几位带回去。” 她心中其实已经巴不得这几个人赶紧走,尤其是那个麻烦的天玄,若是再晚一会给师妹发现了,事情就更头疼了。 天假对着众人再作一揖,天玄则伸手摘下天蕴葫,将李元锦也装了进去,然后对着众人轻轻点头,化成一道白光将天真卷了进去,须臾远去。 天假也化成黑光紧随其后,往上清宗的方向去了。 大长老伸手消散了隔音法阵,按下了地上的云台,两尊雕像也恢复成了原本的模样,云筑宫门前人群消散,一切又回到了原本的样子。 只是某些人心里的转变,就未必能够回到当初一般了。 第二百二十七章 世界的本源 天真三人离开云筑宫,一路南下往上清宗而去,三人并立一道剑光之上,面上神色各异,却无一人开口。 最后还是天真少年心性,忍不住尴尬一笑,率先开口道:“二位,之前总说让你们见见天缘,今日总算是见到了,觉得这个小师弟如何?” 天假面色深沉闭口不言,天玄则冷笑一声道:“确实不错,修行得宜城府深沉,也不知道跟你说过多少事情,师兄威严真是不少。” 天真面色垮了下来,低着头沮丧的说道:“我也没办法啊,肯定是他事先嘱咐了天缘不许透漏此事。恐怕天缘从一开始就在他的掌控之中,从取剑到入门,一切都是他安排好的。” 天玄冷笑道:“真是可以,枉我们辛辛苦苦找了他数百年,居然就给我来这一出,不错,不错。” 天假沉声开口道:“或许是他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所以才一直避而不见。” 天玄再也难以抑制自己的怒火,他叱声喝道:“就算是有天大的苦衷,让他需要避让世间所有人,但是我是谁,他为什么要躲着我!” 天假微微摇头道:“即便是他,肯定也有无能为力的事情,肯定也有身不由己的时候。‘天门大开’之时,或许让他见到了什么事情,不得不独自承担。” “那师父呢?”天玄不依不饶的问道,“师父又去了哪里?就算不能与我们相见,总能给我们留下一个消息才是?!” “不能见你,是因为我没能护住师父,无颜回山,无颜面见。”一个万分熟悉的声音不知从何处传来,清清楚楚的传到了三人的耳朵里,只是这声音却不知为何苍老了许多,惆怅了许多。 “偏西三千里外,过来,我在这等你们。” 三个人精神一振,各自对望一眼之后,天玄怒喝道:“我就知道你没死,给我等在那里!” 看似气势汹汹,但是语气中却难掩他的激动和兴奋之情,剑光略微调转之后,在天玄的操纵下急速前行,片刻之间就已经来到了三千里外。 一处山崖断壁之上,有一个草木密布的隐蔽洞口,天玄左右一张望就发现了它,剑光瞬间就向着洞口冲去。临近之时见到洞口异样,手上随意的捏了一个法决,就这么飞快的穿了进去。 洞口处一阵白光闪动,八卦图在他穿过之时显现出来,随着天玄他手中的法决一阵转动,在他穿过之后便再度消失。就连洞口也往内一合变成了青山石壁,周围的青苔荒草瞬间就蔓延了上来。 一片绵延的群山之下,一条蜿蜒的小河之旁,坐落着一间精巧的农家小院,青砖白墙雕花门窗,朴素之中透着丝丝雅致。屋子四周围着一圈木枝篱笆,圈出了两个不大的前后院。 屋后种着两株桃李,桃树之上枝叶凋敝花朵枯萎,好似久久没有浇水一般。但是李树却长势喜人生机勃勃,其上已经结出了几颗青色的李子,却都只有指甲大小,离成熟还早的很呢。 门前左侧,是两株鸡子粗细的海棠香樟,顶上清清淡淡稀稀疏疏的开着几朵花,下面点缀着一些细小的花苞,从上到下渐次而开,一年四季都有清淡的花香味道。 门前右侧,是一个原木搭建的凉棚,两株葡萄西瓜分两边攀援而上,在凉棚顶错杂而生,绿色的西瓜和紫色的葡萄纷纷垂下,红绿相称色彩缤纷。 凉棚之下,是一张简易粗陋的木桌,没有上桐油也没有刷木漆,其上疙疙瘩瘩的还有几个木结未曾刨平,周围就是几个锯断的木桩拿来充作凳子,桌子上的一套茶具倒是额外的精巧细致。 凉棚外面,有一眼古井,周围架着青色的石砖围住井口,井上架着一个木轱辘,手柄已经磨得油亮,看上去满满的岁月沧桑。 一个老道士正在井边摇动辘把,从井中汲水出来,随着绳子一圈圈的绕在轱辘上,木桶被他摇了上来,桶边还挂着一个篮子,里面放着一个西瓜和几串葡萄。 老道士将篮子取下来,然后将桶里的水倒进一个水壶之中,一起提进了凉棚,水坐在了边上的炉子上,篮子就放在了桌上。老道士揣手静坐,好似在等什么人一样。 半空之中一阵光芒闪过,显现出了几个巨大的八卦虚影,艮卦当中一阵水波涟漪,从里面冲出来了一道白色剑光。 天玄看着底下那精巧别致的小院,和走到院子里恭迎他们的老道士,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伸手剑指,漫天的白色剑光好似雨落一般,向着小院子倾泻而下。 老道士轻轻摇头,伸手结剑指向院外小河,然后摆回手臂在身前划圈,院外的小河当中突然飞出一条水流,好似龙旋升天一般,将所有的白色剑光全都卷了进去。 天玄恨得咬牙,伸手就要再度出剑,却被身边的天假按住了手臂,轻轻地摇了摇头,这才冷哼一声,恨恨的将手放下。 老道士伸手一甩,那道河水乖乖的返回了小河之中,水里的白色剑光道道消散,小河重新静静徜徉向远处。 半空三人落下院子里,天假上前轻轻施以道揖,恭敬的说道:“师兄,许久未见了。” 老道士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笑着说道:“是啊,从你离魂转世自后就没有见过你了,该有千余年了。” 天玄在一旁抱着手侧着身,一脸的愤懑神色,倒是天真眼尖,失声惊呼道:“老家伙,你的眼睛怎么了?” 天假这才发现老道士的眼睛只见眼白,空洞无神,竟然是已经瞎了。一边的天玄也走到近前一看,然后沉声问道:“是谁干的?!” 老道士笑道:“先坐下,这些事情我慢慢说给你们三个听。” 顿了一下,他又笑道:“三个?这种感觉还真是奇怪的很。” 四个人走进了凉棚,围着那粗陋的木桌坐下,天玄四下打量了一番,冷笑着说道:“你就是在这地方躲了我几百年?” 老道士微笑道:“那倒也不是,大多时间还是在外面,这处乾坤与外界共有八个连接点,分列在天下各处,我差不多已经将整个天下走了一遭了。” 天真失声道:“八个连接点?你已经到了虚实相交,乾坤共济的境界了?那你离着归真境岂不是只有一步之遥?” 寻道境的高手可以自生一方乾坤,依着个人实力不同,有大有小有烦有简,根据境界高低,也有一些小小的差异。 寻道境初期,称为生万物,可凭以一己之力生出一方乾坤,但是里面空空荡荡,好似一方白纸一般,而且只能固定在某物之上,不能搬移。 到了中阶之时,就能凭意念生出万事万物,但是只能存在于自己的小乾坤之中,称为爻阴阳。且小乾坤也不用固定一处,可以随意放任何一个地方。 而到了最后的阶段,就能将自己乾坤与外界大天地相连,届时这一方乾坤就可不拘泥于外物,只存在于自己一心之间,此等境界,便称之为济乾坤。 老道士微笑点头道:“一步之遥,我就也要进那阏逢城中长思久坐了,这些年我也一直在压制着修为,尽量不去突破。” 天真三人都默不作声,等着他接着往后说,但是老道士却并不着急,而是将篮子里的西瓜取出来,伸手在上面轻轻一点,西瓜就散成了整整齐齐十六块。 他伸手提起旁边的炉子上的水壶,一边斟茶一边笑着说道:“这西瓜和葡萄都是我自己栽种的,茶叶是后面山上生的野茶,味道都不错的,你们尝尝。” 天真倒是毫不客气,伸手抱起西瓜就啃,还故意将西瓜籽吐得到处都是,之后随手将西瓜皮一扔,还不偏不倚的掉进了井口之中。 天玄却没有如此闲情雅致,重重的一巴掌拍在了桌子上,将桌上的杯盏震的一跳。但是桌子却安然无事,巨大的力量顺着桌腿一直传到了地上,将整个乾坤带的一阵晃动。 老道士轻声道:“天玄,别那么急躁,当心将我这小乾坤打乱了,收拾起来很麻烦的。” 天玄冷哼一声,不悦的说道:“天侑,你这些年究竟为何一直躲着我,害我寻了你两世,五百多年!今天你不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我一定拆了你这破地方。” 老道士天侑放下茶壶,伸手一指井口将里面的西瓜皮扔出去,收拾好之后,才开始娓娓道来。 “这件事情,得要从五百多年前那场‘天门大开’之时说起了。当时天门骤开,而且师父也已经到了归真境,自然是要去天门之中寻那更进一步,晋升十二境的机缘。” “当时我随师父一同登上了阏逢城,那道天门就在我们头顶的天穹之上,诸多的大能前辈和师父争相向着那道天门而去,而我只能在底下看着,静候师父回来。” “但是所有人都没有想到,这‘天门大开’,根本不是什么机缘降世,而是那周舍,一手促成的一场天大的阴谋。” “周舍万年以前,依靠向天道赊借修为这种匪夷所思的做法,破天荒的称为了十二境之人。从此他欠下了天道无数人情,也因此成为了天道的代言人。” “天道显化,将一部分凝成了世间诸多气运散落人间,另外的一部分,则变成了一份书卷样的东西,交到了周舍的手上,自此以后,就由他执笔天下,布控众生。” “从此之后,周舍可以说是凌驾众生之上,成为了此方天地的唯一真神,他将自己原有的诸多势力分封给了后人和弟子,就一手奠定了当今的天下格局。” “而且最为可怖的,就是他能够凭借天道凝成的那份书卷,在其上书写更改别人的人生,大乾坤之中的所有人,所有事,所有物,生杀予夺都只在他一念之间。” “但是,随着人境界修为的不断提升,他的掌控之力就会越来越小,那些修行到了归真的前辈,也是因为感受到了他的存在才会集中于阏逢城,既是为了贴近天道规则,也是他生怕这些人脱离了他的控制。” “而当有人修炼到了归真境的最后关头,只差一步就要突破到十二境的时候,他就能完全脱离周舍的掌控,甚至有能力,和他争一争那天道书卷的所有权。” “所以他才设下如此陷阱,打开天门将所有归真境的人全部一网打尽,以免有人能够彻底脱离他的掌控,威胁到他的位置。” “当时我未能及时察觉此事,在天门开始关闭的时候才幡然醒悟,但是为时已晚,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师父被关在了里面,而我的眼睛,也因为不小心看到了那份天道书卷的名字,而彻底瞎了。” 天玄的面色有一些触动,他清了清嗓子,调整了一下自己的情绪,这才开口问道:“以你的实力,就算是将双目剜出,也能够重新长好,怎么会彻底的瞎掉了呢?” 天侑微笑道:“我的眼睛,不是因为外界损伤而瞎的,而是被那天道书卷从根本上抹除了存在,就好像我一出世时就没有眼睛一样,连‘看’的感觉都没有了,如何去修复自己的眼睛。” 天玄微微咬牙,然后接着问道:“那出事之后,为什么不肯回山门之中,偏要在外面颠沛流离?还一直躲着我?” 天侑微微摇头道:“我一时失察没能护住师父,没脸再回山门,而且担心我被周舍盯上,避而不见,也是怕牵累到你们。” 听到这话,天玄微微闭目,久久不曾言语,也不知道他是在想些什么。 天假则皱眉问道:“师兄,依你所说,只要能够进境到十二境,就能与天道相互交流,那在周舍之前,莫非就没有十二境的人吗?” 天侑微笑道:“你这才是问到点之上了,我将你们招进我的小乾坤之中,就是因为不敢在外界说这些话。此处天地隔绝乾坤封禁,就算是天道书卷也不能插手到这里。” “接下来我要跟你们说的,就是我们这方天地,最初的本源,这个世界的真相。” “修行到了寻道境,我们就可以生出一方小乾坤,随着境界的不断提升,这方乾坤会越来越大,越来越真实。若是修到了比那传说中十二境更高的境界,这方乾坤会怎样?” 天真正仰着身子,手上抓着一串葡萄,提在嘴边一颗颗的吃着,听到天侑的话,他猛然身子一震,直接就摔倒在了地上。随后他赶忙爬起来,万分惊诧的说道:“莫非是说,我们所在的这方乾坤” 天侑微笑点头道:“不错,我们所在的这大乾坤,正是一位前辈大能,凭空生出的世界!” 乾坤的本源,世界的真相。 天真三人一时间全都沉默了下来,这个消息实在有些太过惊愕,以至于他们一时间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了。 天侑笑着说道:“有什么好吃惊的,这个说法,与盘古大神开天辟地又有什么区别呢,犯得上如此惊愕吗?” 天真颓然的趴在桌子上,有气无力的说道:“若是我们的乾坤是别人开辟出来的,那么盘古大神的所在也是假的吗?那我们又如何会知道这事情呢?” 天侑微微摇头道:“创造了我们世界的大能,可能就是生在盘古大神创造的世界中。而且不光是盘古大神,可能我们世界很多先贤的传说,也是从那个世界传过来的。” 天真叹气道:“虽然和盘古大神创世没什么区别,但是换了一个人之后,为什么我感觉那么难以接受呢。” 天侑笑了笑没有理他,而是接着说道:“那位大能突破了十二境,打破了乾坤的桎梏,将我们的世界变成了真实。之后不知他究竟如何了,但是他却留下了一部分他的意志,成为了这个世界的天道。” “这个世界初生之时,所有的东西都是那位大能依着自己的记忆创造的,所以才会有那么多掩盖世界真相的传说。而那份天道在执掌了世界很多年后,却依然没有任何新的进展。” “之后,就是周舍凭借自己诸多奇思妙想,和天道做了一笔生意,赊借了修为成为了十二境,而天道也正好需要他的奇思妙想来促发这个一成不变的世界,便成全了他。” “周舍发挥了他的本事,拟定了气运散分到了世间,除了变成了诸多的气运之物,还有他不时撒下的天降气运,就是为了让这个时间生出更多变数。而世间最大的那一份气运,就牢牢地掌控在他的手里。” “我这些年遍走天下,就是为了寻找气运之物,和身具气运的人,将其培养起来,去争一争那世间最大的气运,届时才能重开天门,救出师父。” “元锦,就是我二十多年前,查探到的一位身具天降气运的人,同时我也找到了所有气运之物之中,最为特殊的那一个。若是能够持有此物,斩劫渡难,大道之行的机会,就会大上很多。” “所以我在他第一次劫难的时候帮了他以此,之后助他重新振作,传他我自创的焠神之法‘神照内景’,助他取得气运之物,将他一路领进了修行之路,安排他到了上清宗。” “原本是想你收他做徒弟,没想到你却代师收徒,当了我们师弟。” 天侑,无有。天多一处,侑少一处。 “天命剑?原来此剑还真是你帮他得到的。”天玄皱眉道,“世间只知道天命剑是气运之物威力巨大,最适合剑修使用,但是不知道它究竟有何奇特之处?” 天侑回道:“天道部分化成了气运,分散成诸多气运之物的时候,虽然消散了本源的意识,但是却并不是那么彻底。那位开辟世界的大能用的是剑,所以天道气运化成的剑,自然会有所不同。” “每一件气运之物,都有其独特的功能和神异,而天命剑,作为继承了天道意志的兵器,就有了斩破一切气运的能力。气运都能斩,那么世间万物,自然不在话下!” “其实此剑,包括那个道号,原本都是为你准备的。” 天侑面向师弟的三世身,微笑着说道:“原本当你修成‘轮回三生’,重归于一的时候,天命剑和‘天元’的道号,都该是你的。只是阴差阳错之间,错过了这件事情。” 天假、天玄和天真三人面面相觑,最后还是天玄无奈的说道:“当年我突发奇想,在转世之时以长宗的‘一气化三清’之法,斩出了地才给第一世身,好让他也能接着修行。” “只是在我转世之后,我立刻就发现了事情不对,‘一气化三清’虽然能让第一世身接着修行,但是却断了‘轮回三生’之间的关联,让我们再也不能三三归一,重回一体了。” “之后我就只能破罐子破摔,又分了人才在第二世身上,留下了天才转世成了第三身。我们三个现在虽然名义上还是一人转世,但是实际上已经是独立的三个人了。” 天真趴在桌子上,懒洋洋的说道:“当初师父说过,‘天元’会是那个大道之上行的最远走的最高的徒弟,原本我也以为那是三世归一的我,但是在天玄使了一气化三清之后,我就知道再也不是了。” “原本我是想收他为徒的,但是我在知道了他名叫李元锦之后,好似灵光乍现一般,就将他代师收徒成了师弟,赐了他‘天元’的称号。只是彼时他太弱,就以‘天缘’为假名,对外而称。” 天侑笑道:“这些年蒙你照顾他,还对你隐瞒了这么多事情,真是辛苦你了。当初你来清平城时,我避而不见,也是没有办法。” 天真有气无力的说道:“事已至此,还说这些干什么呢。今日听到的密辛实在太多,我稍微有些非常累了。” 天侑看着他的懒散模样,笑着说道:“那好,我就再说最后一件事情,只是我的一个猜想。这天命剑,很有可能可以斩破那天道书卷!” 斩破天道书卷,打败周舍,就能救出师父。 天假微微皱眉,沉声问道:“师兄,你适才说你看到了拿书卷的名字,到底叫什么?” “集命录。” 第二百二十八章 桃,李 “先古道文禀天地大道而生,很有可能也是那位大能本源世界传来的。先古道文共计一元之数,其中同音、同意之字不计其数,但是唯有‘命’之一字,乃是独一无二的存在。” “故而那封天道卷轴名为《集命录》,意在收纳了世间万事万物的本命,更是世间大道根本,万法起源。” 众人说说聊聊,此时已经转到了小屋后院,天侑随口解意着那份天道密卷,一边伸手水桶中舀出水来,轻轻地浇灌在后院的两个小树上。 天真围着两颗小树转了一圈,好奇的问道:“师兄,这两颗‘成材’,是你为天缘和傅姑娘栽种的吗?” 天侑放下手中的木瓢,右手轻轻的攀上了桃树的一根枝丫,面色慈祥而柔和,就好像在轻轻拍着得意晚辈的肩膀一样。但是他的眼睛里,却总有一抹浓厚化不开的哀伤。 天侑轻轻点头道:“是啊,这两棵树,正是元锦和傅丫头。乃是当初傅丫头独自出远门,去到荆山的时候,我来到此处栽下的。初栽之时,桃之夭夭李之菁菁,现在李树愈加繁盛,桃树却凋敝成了这幅样子。” 桃树上一片青黄的叶子缓缓飘落,划过老人的面庞,而后轻轻地落在了他肩头,好似桃树有灵,正在轻轻安慰他一样。 天真却是知道傅瑢和天侑的师徒关系的,只是彼时还不清楚无有就是天侑而已,他再度问道:“你当初为什么要收傅丫头做徒弟?若是没有此事的话,可能她也就不会变成现在这样了。” 天侑重重叹气,面色萧索的捡起那片桃叶,捻在手上细细摩挲,幽幽的说道:“所有的一切因果缘由我都与她讲过,今日的结果其实也是她自己的选择。” “当初元锦偶然之间救了她,却好似着魔一般将她从辰辅国带到了霖水国,我就意识到事情并不简单,冥冥之中必然有什么关联暗隐其中。” “之后我便排了一下两人的八字命盘,彻算了一下流年运程,这才发现二人早已被暗中勾连,牵涉极深。” 天玄伸手一指头顶,沉声问道:“又是他干的?” 天侑轻叹道:“许是他,许是天道而为,谁也说不准。当时我已经算出元锦一生会有三场死劫,已经度过了第一场,但是第二场还未见端倪,直到见到了傅瑢,才有了眉目。” “傅丫头有一副玲珑心,命里该着会得到天通心,若是不曾遇见元锦,或是早早与他断了关联,就会安安稳稳的拿下这一份机缘,自此沾染气运,得入大道。” “但是元锦命中的第二道死劫,却也正和天通心有关,若是他去寻天通心,必然会死在争夺之中,若是他不去寻天通心,劫难虽推后三十年,但依然是必死之局。” “天通心给了元锦,就能将他从死劫之中救出,傅丫头代他应劫,但是却未必会死。只是天意难料,到了最后,她还是变成了这副模样,这场‘同心劫’,看来注定只有一人能过。” “当时我收徒之时,便已经将所有事情与她说清楚,二人虽然有姻缘线,但是细弱游丝散若飞烟,若是继续牵绊便会如此。是她思量了一夜之后,自己做出了这样的选择。” “之后我传她八卦之法,她又自己熟读典籍悟出了先古道文,原本一切都朝着好的方向发展。天通心出世之前,我带她走了一程,将她父母关于她的记忆抹除,之后去了青白山。” “适时长宗的天承也寻气运而来,我便求了一枚三转金丹,让他给了元锦,只为增加一份度过死劫的机会。哎,可惜机关算尽,依然于事无补,神通不及天数。” “当时我怕元锦情深难易,度过死劫后再落入情劫,就反对两人过多相处,没想到最后还是不能幸免。早知如此,当初就应该早早促成二人,起码不会留下这么多遗憾。” 清风过处,桃树稀疏和李树繁盛的枝叶一同摇晃作响,呢喃低语。李树上也飘下一片树叶,在风中摇摇晃晃飘飘扬扬,最后竟也落在了天侑的掌心,与那片青黄桃叶并在一处。 天侑霎时间老泪纵横,他将两片叶子合在掌中,哽咽的说道:“算计来算计去,算计了一辈子,却依然如此孤寂无力,谁也救不了。师父是如此,傅丫头也是如此。” 天真走到跟前扶住他,轻声的说道:“师兄,起风了,回屋去。” 四个人回到了屋中坐下,天玄开口问道:“师兄,之后之事该如何,这两个人还在天蕴葫中躺着呢。要不你也随我们一起,返回上清宗?” 天侑微微摇头道:“你们将傅丫头留在我这,将元锦带回去。天命剑他已经能够调用的了,他历经此劫之后,自然可以诸事顺遂畅行无阻。” 天真问道:“那傅丫头呢,就真的没得救了吗?就是深云也不行?” 从云筑宫离开的时候,天真曾忝着脸求要深云,但是大长老却说她们与天缘有赌约,若是还要深云救人,得他自己开口才行。 天侑微微摇头道:“没用的,估计这世间万法,唯一能够救她的,就是突破到十二境,有那重生造化之功才行了。我将傅瑢留在此处,只是不想元锦再见到她,再为她去四处犯险。” 天真点头道:“那倒是,这小子之前在青白山一阵胡闹,将寿岁折损的不足百年,这一次为了出最后一剑,又伤了几十年的根本,现在估计还能剩下十几年,要是再不突破元婴就得嗝屁着凉了。” 天侑笑道:“通天道何等神奇,该不用我告诉你们了,他现在虽然昏迷不醒,但是行气修行已经成为了本能,不用担心,过不了几年,他就能进境突破了。” 天真摇头道:“那也不行,若是他醒了之后不见傅丫头,岂不是要责怪我们当师兄的无能,到时候该如何解释?” 天侑早有定计,直接开口说道:“无妨,今日之事,你们尽可以都告诉他,他知道了十二境能够救人,肯定会勤勉修行争取早日突破的。只是告诉他的时候,一定要进到自己的小乾坤之中。” 天玄微微点头,伸手将天蕴葫取出,将傅瑢和李元锦都从里面放了出来。两个人一个气若游丝面色苍白,另一个却呼吸沉稳面色红润,只是依然都在昏迷。 将傅瑢搬进了里屋床上,天真则背起了李元锦,拜别天侑之后,三个人从天空之上的八卦图形之中飞出。 天侑之前将乾字处的连接点,设定的就是上清宗起剑台前的万里云海当中,三个人经此通行,瞬间就省去了数万里的路程。 等到几人全都离开之后,天侑伸手一挥,天空之上的八卦图形全部消失,他将此处天地彻底的封闭了起来,之后天真他们想要依着原来的地方再进来也不行了。 天侑缓缓走到床边,为傅瑢掖了掖被子,将手中的桃李树叶放在了傅瑢手中,轻轻的让她握住。之后他转身出门,身影一点点的消失在了天地之间。 屋后风声再起,哗哗啦啦的树叶声响也显得无尽萧索和冷寂,此方乾坤依然风和日丽草长莺飞,但是却只剩一人静卧于斯。 天真三人背着李元锦,从云海之下飞了出来,那处连接点居然放在了一缕清风之中,他们三人一出来,清风就消散无踪,看来日后想再见天侑,又只能等他主动找来了。 三个人只能带着李元锦,无奈的落到了起剑台上,值守的人如今自然都认得天真和他背着的李元锦,但是对于另外两位,不免就有些陌生了。 那位灰衣老者倒还好,面色祥和稳重,不像是一个难相处的人,倒是身边这个身材高大一身白衣的中年人,剑眉星目神采飞扬的,反倒让人生不起亲近之心。 不过,既然是天真师叔祖带回来的人,谁敢去拦?就只能恭恭敬敬的性格礼,让开到路让他们进去了。 三个人顺着山间的青石板路,从起剑台一路走到了掌剑峰大殿之前。天玄倒还好,转世只有几十年,但是天假却是整整两世数百年未曾回来了,一路边走边看,处处流连。 走到大殿之前,天假和天玄都恭恭敬敬的对着悬浮殿前的壹剑行礼,天真背着李元锦,也没有心思做这些面子上的事情,就只是微微欠身,算是替李元锦行了一礼。 进入大殿之后,两人又对着殿中诸多画像和道祖塑像行礼,敬香,口中念念有词,说着些表示庄重的道家辞令。 天真也不着急先回去将李元锦放下,在一旁百无聊赖的闲看,看来看去就看到了师父法景真人画像边上,略下三分的地方挂上了师兄天侑的画像。 不用想也知道,肯定是自己不在宗内,成瑜做主给自己师父挂上去的,这些年都没能找到丁点消息,怕是他早就已经心灰意冷了。 不过现在找到天侑的消息还不能着急告诉他,里面牵扯了太多的事情,说出去了也只是让他徒增烦恼罢了。更何况他还坐着掌教的位子,更是不能分心乱神,以免出错。 天假和天玄在大殿之中祭拜之时,成瑜已经悄悄的到了外面。之前有弟子前来禀报,说天真师叔祖带着天缘师叔足回来了,还带了两个不认识的人,正在大殿之中。 初看到两个人背影的时候,成瑜就有些呆住了,也不敢上前打扰,赶紧就在袖中给诸位师兄师弟传讯,没过一会,殿前就拥拥簇簇聚集了好些成字辈的弟子。 天假和天玄转身出殿之时,成瑜连带着身后的诸多师兄弟们顿时惊愕不已,很多人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居然真的是转世的师叔回来了。 只是,这老中少三世人站在一起,看上去怎么有一种说不上来的奇怪感觉。 成瑜作为表率,自然是要站在前头,他上前半步,恭谨的行礼道:“师叔,你你们回来了?” 天假上前一步,轻轻地拍了拍成瑜的肩膀,笑着说道:“可以啊,现在都能担起掌教之职了。” 成瑜上山拜师之时,天假还尚未转世,依着他的记忆,已经和成瑜有数百年未见了,但是从成瑜的角度来看,面前三人分明就是同一人,这样说话的感觉,真是的有些怪怪的。 好几位成字辈的弟子,能够认识天假的只有两三人,其余的人都是天假转世之后才上的山,大多数人熟识的,都是那个身形高大面色板正的天玄。 于是天玄开口吩咐道:“都散了,拥在大殿门口做什么?” 一声令下,人群瞬间就让开了一条路出来,天玄率步先行走出大殿,天真背着李元锦跟在后头,天假身后吊了一长串人,全都往真景峰的方向去了。 拥拥簇簇的一堆人站在真景峰上,却只有个人有资格进了屋中,天真先将李元锦放在床上,之后就抱着手往边上一坐,靠在椅背上闭着眼修起了闭口禅。 屋里除了成瑜,还有天假收下的弟子成壹和天玄收下的成贰,其外就是掌管着宗门各处职司的人,律殿、讲殿的一些人。 屋中站着的人,几乎都是和天假天玄熟识的人,不管是师侄还是徒弟,其实和天真都没有直接的关系。以前两位前世不在,感觉还能亲密一些,现在他们回来了,天真突然就感觉自己反倒像是一个外人。 这种奇怪的感觉,不光是成瑜他们有,天真也一点不比他们少。这整个屋中现在人人嘘寒问暖,唯一能让他感觉到亲切些的,可能就只有隔壁躺着的李元锦了。 天假和天玄如何看不出天真的患得患失,毕竟也还是一个十几岁的少年心性。屋中人围着他俩一阵阵的询问,也有些不知道该从何处说起了。 天玄咳嗽了一声,然后开口道:“行了,都别问了,毕竟已经是转世重修过,我们两个也不会在山门久留,过一阵子就会离开山门,要么出去闲游,要么就一处秘境安心修行。” 天假也微笑着说道:“正是,轮回三生虽然说是可以将人三世合一,但是我们毕竟各有各的想法,到底会不会依法而行,还要看以后的情况,你们就不要操心了。” 两个人轻轻松松,就将周围的人疑虑全都按了下去。之后成瑜又接口问道:“师叔,天缘小师叔他之前不是已经伤势好转了,怎么这一次又重伤昏迷了?” 成壹也接口问道:“是啊,之前不是说他去了申山吗,莫非是申山的人下的重手?若是如此,我们也就要去说道说道了。” 成壹虽然是一个敦厚的老道士,但是说话之时语气阴森眼神冰冷,看上去满身煞气,再也不复之前老好人的样子。 天假皱眉道:“成壹,你跟谁学的这满嘴的江湖气,凶神恶煞的,哪有一点修道之人的沉稳之心?” 成壹楞了一下,微微将目光转向了天玄,但是天玄却不斜视置若罔闻,好像自己从来就没有教过这些徒弟,诸如打蛇不死必被蛇咬,人欺我三分我斩他一丈之类的大道理。 成壹眼见求救无门,只能低下头沉声的说道:“师父赎罪,这些年一直在外面探秘访幽,性子难免有些急躁,加上关心小师叔,就口无遮拦了些。” 天假自然看到了成壹眼神的游移,毕竟是再世为人,性格之上有些偏差也事无可奈何的事情,他只能轻叹一声,让成壹下去后好好闭关静心修行一番。 之后天假才将李元锦受伤之势掐头去尾的讲了一下,隐去了十二天罗大阵、天命剑和乾云苍茫剑等诸多细节,真真假假的给众人讲了一遍。 屋外窗边,与李元锦交好的几个内门弟子正趴在那里偷听墙角,青风自然是趴在最里面,将耳朵紧贴在窗户缝隙上的那个人,一边听,一边小声的将里面的话转达给周围的人。 “哇,那位年老的师叔祖说天缘为了取得深云救他的心上人,一人一剑从连荐山的山脚打上了云筑宫的山门,路上也不知道破了多少阵法机关,却依然毫发无伤,连真气都没消耗多少。” “之后他越过山门,一路御剑而上九霄之外。为什么御剑?哈哈,你没想到,那云筑宫就建在一朵白云的上面,周围全是各种法阵保护,不御剑他怎么上去?” “上去之后,他先好言相劝,说是可以承诺三件事情来换深云,但是没想到云筑宫的人不肯,有一个穿的花里胡哨的老婆子还口出恶言讥讽天缘。” “啥,深云你都不知道?那可是云筑宫的镇教之宝,只要吃下一粒,就能举霞飞升立成仙人境界,云筑宫多少年积累也只有几颗而已,自然是不肯轻易给他了。” “要知道云筑宫里可都是肤白貌美的漂亮女子,你说那人居然把自己弄成一个老太婆,肯定是心里有点问题,所以就百般刁难天缘,最后把天缘给惹火了。” “就好像之前在青白山一样,天缘直飞云天之上,给云筑宫也来了一场倾盆剑雨,将云筑宫的大阵打的是风雨飘摇,一众的高手在他手中都没有三合之敌,就被他的剑气逼退了。” 一旁的青广出声问道:“不对,云筑宫好像就是雪蓥她们几个的宗门,当初大家一起出生入死,天缘不可能下那么重的手?” 青风的声音猛然拔高三分,但是想到自己是在偷听,赶忙又压下了嗓子说道:“哎,你这就问到点子上了,就在这个时候,雪蓥护宗心切,直接一人冲出大阵,迎上了天缘的剑雨。” “天缘一看是老相好,呸,旧相识,心想哎呀,这不行啊,赶忙就强行将漫天剑雨倒转而上,但是那真气哪是说收就收的,顿时就真气倒卷伤了心脉,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就在他被自己的真气反噬的时候,那个穿的花里胡哨的老太婆又从背后摸了上来,你猜她用的是什么武器?那是一根巨大的花枝,其上密密麻麻的全是尖刺,就这么一下打在了天缘的后心上。” “一杖下去,啧啧,天缘后背那是血肉模糊,整个人就从云间跌落下去,刚好被冲上来的雪蓥抱了个满怀。那老太婆偷袭得手还不肯罢休啊,直接抡起花枝又要砸下来,却被雪蓥抱着天缘给挡了下来。” “那雪蓥的身份也不一般,可是云筑宫现任宫主的徒弟,老太婆自然没敢下重手。雪蓥就这么躺在天缘的怀里倾诉衷肠,但是天缘却十分坚定的告诉她,自己心里早就已经有人了。” “好一个可歌可泣的痴情人,他拒绝了雪蓥之后,云筑宫的宫主当然不肯了,立刻就要出手对付他。但是那雪蓥也是一个奇女子,竟然再次护在了他的面前,说是要杀他就先杀了自己。” “就在这个时候,我们英姿飒爽英明神武的天真师叔祖出现了,好似天神下凡一般,手持一柄青霜长剑拦在了天缘的身前,吓的整个云筑宫人人后退,个个惊心。” “在他身后,还有他的前位两世身,一个鹤发童颜一个英伟不凡,两个人一左一右,那都是千丈高下的巨大法身,手掌翻一翻就能把云筑宫从天上拍下来。” “三位师叔祖往那一站,顿时霞光万道瑞彩千条,照耀的半边天空都是彩色的,普天之下谁敢说个不字?于是云筑宫就只能哎哎哎,正说到重要点上,你们往后躲什么啊?” 青风越说越兴起,丝毫没有注意头顶上的窗户已经悄然打开,天真满面笑意的趴在床沿上,双手叠放垫住下巴,也不打断他,任由他在那胡说八道。 其余几人不断用眼神往上示意,青风踌躇着抬起头,就看见天真满是鼓励的神色,轻笑着说道:“继续说,我爱听。” “之后他们取得深云救回了天缘一路返回了上清宗师叔祖我说完了您忙您的我就先告退了。”青风叽里咕噜一气说完了这些话,连带着起身施礼,告辞转身,然后一溜烟的跑没影了。 成瑜看着窗外几个人落荒而逃的样子,笑着解释道:“这几个都是与小师叔交好的人,之前筑洲之上几番大战同仇敌忾,又都是年轻人,私下里就没有那么多礼节了。” 天玄的面上难得的挂起一丝笑意,他戏谑的说道:“这小子,去酒楼茶肆说书,肯定能挣不少钱。” “真可惜,”天真转回头对着屋里的几个人说道,“挺有意思,我还挺爱听的。” 第二百二十九章 柴真金 清平城东面,数十里外的官道上,三个中年男人正在一步步的往前走着,直奔清平城而来。 打头那人神色疲惫面色萎靡,眉目之间难掩一丝兴奋地神色,所以步子还能迈的勤一些。但是身后那两个人早就已经上气不接下气,两只脚都不离地,一寸一寸的往前硬蹭了。 身形瘦小的那个汉子突然一个趔趄,直接在大路上摔了个狗吃屎,随即他趁势就翻身往往路边一躺,气恼的说道:“娘的,累死老子了,不走了不走了!” 在他身边那个脸上有一道刀疤的大汉也一屁股坐下,伸手揪下路边一朵野花放在嘴里嚼着,若不是那花上的蜜蜂飞的快些,都要一同卷进他的血盆大口里。 刀疤伸手拂开嗡嗡乱飞的蜜蜂,瓮声瓮气的说道:“苟二,到底还有多远才能到你家,老子也累的走不动道儿了,不行就先找地方歇歇,吃点东西再走。” 走在前面的苟二踮起脚尖抻长了脖子往前瞅了瞅,然后肯定的说道:“快到了快到了,再往前十几里,过来前面的那座山就是了。你们看看,那座山就是灵鲤山,当初我们遇到山神的那地方。” 原本躺在地上的瘦子一听苟二的话,腾一下就坐了起来,嘴里骂骂咧咧的说道:“靠,能不能不提这事儿?一说到山神就能想到那可恶的小子,一想到那小子就想起那个短命鬼老大。” 瘦子也顺手揪了一根草叶嚼着,气鼓鼓的说道:“自从跟了老大,三天饿八顿,唯一的那一顿还是他吃剩下的,想起来我就有气,要不是他当年非要绑架那小子,咱们几个何至于畏罪潜逃十几年。” 这三个人,正是当年绑架李元锦和康贾,最后在龙侯祠被当时的龙侯显灵,吓的再也不敢留在清平城,一路往东逃遁,在外逃亡了十几年的苟二、猴儿和三滩儿。 原本出逃之时还有四人,生怕自己绑架的事情暴露被官府通缉,他们先是往东逃到了远平府,足足躲了好几个月才发现并没有什么海捕文书跨境而来,悬着的心这才放下来。 四人没有什么求生的手艺,又不甘愿给人当杂工,就依然四处坑蒙拐骗,这十几年拦路抢过劫,入过当地的小帮派,也学人做生意跑过单帮,反正兜兜转转好下来,没有一件事情干的成的。 远平府毕竟是边陲之处,也没有太富庶,四个人一合计,所性再度迁徙,南下到了四江府。这里水脉畅通交通便利,西南方向又是霖水国最为富庶的三府原,偏门的生意比起远平府,不知道要兴盛多少。 码头上的盐帮、漕帮、苦力帮,水路上的水匪河盗,市井里的三教九流,各方各面的势力错综复杂,四个人只要能够混进一处去,就能凭着一股狠劲儿混出个名堂。 靠着老大的心黑手狠和三滩儿的好身手,四个人还真就混进了当地一个帮派,很快就做上了一个小头目,手底下有了人手,也有了自己的一方地盘。 只是这好日子才过了没半年,老大带人抢地盘的时候失手杀了人被官府抓住下了狱,关了两年之后,适逢朝廷要开挖运河引瀚水入瀚见府,就将四人征为了劳役。 开挖运河虽然辛苦,但是总比关在暗无天日的监牢里好太多了,四个人做工之时与人闲聊,这才知道开挖运河的主事之人是当今太子,而提出此项工程的,是当今圣上跟前的两个少年俊彦,国之栋梁。 听到了李元锦的名字,四个人自然是吓的心惊肉跳,之后偷偷的在做工之时远远的看了一眼,虽然他这几年面目有变,但是那眉眼神色,赫然就是当年自己绑架的那小子无疑。 这种事给他们一万个胆子,也绝对不敢往外说的,万幸自己现在终日蓬头垢面他也看不出来,死死的憋在心里就好了。 没过多久,第一段河道就挖通了,听说在开闸典礼之日,那李元锦为了救人跳进了湍急的河水里死了,四个人的心这才放了下来,再也不用提醒吊胆的过日子,安心做好开挖运河之事就好了。 而这一挖,就是小十年的时间,四个人的罪责早已经赎清,便从劳役转为了民夫,每日干活还有工钱可拿,四人当时也没有任何本钱,无路可选,索性就接着干了下去。 半年多前,运河经历了好几次的停工整改,终于全线挖通,除了主道之外,还有数道支流小型河道遍布在瀚见府境内,将瀚见府的千里黄沙也变成了一方沃土良田。 就在河道最后完工的时候,老大与人在河道边上守夜,喝大了非要去运河边上撒尿,说这是皇帝老儿和太子都干不成的壮举,最后失足滑落,给溺死在了河道里。 老大成了为开挖运河而死的百十个冤魂之一,也是最后收尾的那一个,虽然死的不太光彩,但是官府还是一视同仁的发下了抚恤金三十两,就落在了其余三人的手上。 可怜这四个人,这些年开挖运河得到的工钱,全都在半夜里和工友官兵们耍钱之时输了个溜干净,骤然得到这一笔意外之财,反倒是让他们有几分念起老大的好了。 三人拿了钱,凑在一起一合计,已经在外飘零了十几年,苟二还惦记着自家清平城的老房子,就提议猴儿和三滩儿一起回到清平城去,总不能真的一辈子不回去,最后落个客死异乡的下场。 猴儿和三滩儿经年游荡,一直没有一个栖身之所,听到苟二这么说,三个人也是一拍即合,随即便动身启程,路上的时候,苟二还给二人畅想了一下自己的宏大计划。 “等回到清平城后,花点钱将我家的破房子收拾一下,然后咱们再置办点骰子、牌九、鱼虾蟹、麻将之类的东西,咱们就在我家里开一个赌档,咱自己坐庄。” “靠着咱们这些年从那些老赌棍手上学来的出千手法,在器具上做一些手脚,保准是稳赚不赔,要是有人敢闹事儿,就由三滩儿去收拾他,反正这些年你的手上功夫也不曾落下。” “咱们起上三个厉害的名号,就不怕别人不来我们的场子,我都想好了,就叫赌神、赌仙和赌圣。等到咱们赚了钱,就扩大规模再开分号,一步一步,做大做强,再创辉煌!” 显然,苟二的美好愿景让猴儿和三滩儿十分激赏,三个人就这么一步一步,奔着清平城走了回来。 听到前面十几里就到地方,猴儿和三滩儿也不再磨蹭,强提起最后一股子劲儿,越灵鲤山,过清平河,从东边的福安门进去,一路走到了城东北角苟二的家中。 清平城几十年的变化让苟二看的是唏嘘不已,所幸城东北角的那一快荒地未曾被人平掉,苟二那栋破旧的老房子也就残留了下来。 窗户和门板早就不在了,不知道是被什么人拿回去劈了烧火了,屋内四周结满了蜘蛛网,桌椅板凳一个也无,就连屋顶都破了一个大洞,在雨水滋润下屋中都长出了一颗小树。 猴儿和三滩儿一见如此破败景象,立刻就没了一开始时的心气儿,软塌塌的坐在了地上,苟二无奈之下只能出去先买了些吃食回来,三个人缩在没有门窗的破屋子里将就了一夜。 之后三天,三人大干特干,这十几年的劳役生涯让他们的身子都分外壮实,除草铺瓦修葺屋子也是手到擒来,很快就将屋子收拾了出来,摆上了三个长长的赌桌。 没几天,清平城的三教九流都听说来了三个厉害的赌术高手,叫什么赌神、赌仙、赌圣,于是各方的赌徒混混儿,不管是为了捧场还是砸场,都往这拥了过来。 在三滩儿收拾了好几波找茬的小混混之后,苟二又是土生土长的清平城人士,他们这“三仙宝局”就正式在清平城立住了脚,甚至还吸引了好几个没什么势力的小混混儿烂赌鬼来投靠。 之后的几个月时间,三个人带着几个手下,就在宝局里没日没夜的拼搏,等到所有人都散了之后,就随便往赌桌上一躺,盖上被子就呼呼大睡,真真正正的以业为家,勤耕不缀。 刚开始的时候,还能靠着在外学来的偏门本事挣上些钱,但是渐渐的手段败露,就没有之前那么灵了。加上三人挣了钱之后也不长远打算,由着性子吃喝嫖,没几个月手上就没有钱了。 没了赌本的宝局,自然就不会再有人去了,三个人又陷入了之前的窘境,满手赤贫只剩下一屋子的赌具,于是就又开始琢磨起别的歪门邪道了。 清平城这些年最为风光的,自然就是无缘无故继承了李家家业,从家仆骤然成了主人的柴忠了。虽然有很多人在背后说柴忠是噬主夺财的恶仆,但其中那酸溜溜的味道,却怎么也掩盖不下去。 柴忠自从接手了满月楼之后,寿厚斋便也一起收了回来,从此城中街心的繁华地段,便被他一人占据半数,加上他人忠厚老实,做起事来又兢兢业业,自然是一日比一日财源广进。 苟二三人当年失手,对于李元锦一直怀有一丝恨意,之前做劳役弄宝局,忙的时候得意的时候根本想不起来,现在再度落魄,就翻起了这当年的旧账。 于是,三人就将目标定在了柴忠的儿子,年方九岁的柴薪身上。 当年无有先生还在的时候,就给柴薪起了一个字,叫真金,虽然依照规矩,他得二十岁及冠之后才能用字,但是现在先生却说他八岁之后就能用,于是家里人已经开始真金真金的叫了。 柴薪自小的时候,就是虎头虎脑的顽皮孩子,现在八九岁更是人嫌狗不爱,平日里淘的都没有边了,什么跟人打架,烧同学课业,扒同学裤子之类的事情,几乎每隔几天就会发生一次。 但是这小子偏偏又生的十分聪明,李元锦原先书房里的书都被他读了个遍,而且对于书塾的先生也十分的尊敬,家里和先生都是又气又爱,却丝毫没有办法。 这一日,柴薪下学之后,跑到城外的清平河中摸鱼游泳,非得等到天色渐晚的时候才肯回家去,刚好将摸来的小鱼儿让娘亲一炸,美美的配上一碗饭。 苟二三人早就摸清了他的习惯,早早的在河边候着,在他下水之后,偷偷地将他放在岸边的衣服书包全部偷走了。 柴薪和小伙伴儿们上岸之后,别人都穿好衣服打算回家了,他还在光着屁股四下寻找,这时候一个人眼尖,一眼就看到了柴薪的裤子给人挂在了不远处的树杈上。 柴薪光着屁股,骂骂咧咧的三下五除二上了树,在树上穿好了裤子找了半天,这才看见几丈之外的树上,又挂着自己的衣服,正在随风飘摇。 柴薪只当是那些被他揍过的人报复自己,加上树下的小伙伴们又着急回家,就让他们先走了,自己孤身一人去找那些家伙。反正他的手脚一个打两三个都不成问题,要是再多的话就先撤,改天再找机会报仇就是了。 柴薪在前面的树上取下了自己的衣服,又在不远处看见了书包,捡起了书包却是空的,书本散落在几丈外的草坷里柴薪一边鄙视一边骂着这群小人,一路捡东西钻进了林子深处。 一直走到一棵大树底下,柴薪才看见最后一本书被扔在那里,他不屑的撇了撇嘴,这些家伙没有本事跟自己硬碰硬,就搞这种无聊的小把戏报复自己,真是一群孬货。 但是等他走到跟前想要捡起书的时候,却突然一阵身子一转,一股力量提着他的腿将他大头朝下吊了起来,还不等他出声喝骂,树后面就已经转出来了三个人。 苟二看着吊在树上的柴薪,得意的说道:“我早就说这小子和那李元锦一样油滑,还是直接将他捆起来方便,怎么样,这一招诱敌深入使得漂亮?” 三滩儿一手提着柴薪的脚,一手割断了吊着他的绳子,沉声问道:“加下来怎么办,谁去他们家送信儿去?” 苟二双手环胸,得意地说道:“办法是我想的,陷阱是我设的,总不能送信这事儿还让我去?” 三滩儿看了看手上的孩子说道:“那就猴儿去,反正你之前也去过李家,有经验。” 猴儿想要反驳几句,但是想到自己肯定是硬不过三滩儿的,就只能无奈的转身,这时候被倒提着的柴薪却突然出声问道:“你们三个找李元锦干什么,他又不在这,抓我也没用。还有,你能将我正过来吗,我脑子都快懵了。” 三滩儿将柴薪调转过来,顺手用绳子将他捆了,这时候苟二才笑着说道:“李元锦欠我们四千两银子,听说他家的产业现在都是你爹在管,这不就向你们来讨债来了。” 这一套说辞,却是当年老大曾经说过的,现在苟二拿来活学活用,还把当年的未曾收到的钱算给了李元锦,倒是应景适宜,头头是道。 柴薪睁大着天真烂漫的双眼,恍然大悟般的说道:“原来是这样啊,那你将我放回去,我好叫我爹爹拿银子给你们。” 苟二不屑的说道:“小子,不用跟我们装可爱了,我们动手之前,早就将你的品性摸了个清清楚楚,你可是这清平城里出了名的鬼灵精,还想要蒙蔽我们?” 三滩儿一把提起绑的粽子一般的柴薪,扛在肩上就往外走,猴儿与他们背道而驰,要去给柴忠报信。 柴薪被三滩儿扛在肩上,犹然还在不断地开口辩解道:“几位大叔,你们还是让我回去说,锦哥欠了你们钱可是坏了他大名头了,我爹一定会非常利落的还给你们的。” “你们就这个架着我走多累啊,就把我放下来,绑着我一个几岁的孩子更是坏了你们的名头,还是给我解开好了,我一个小孩子 还能从你们手上跑了不成?” 三滩儿掏出腰间的匕首,恶狠狠地说道:“小子,你再多说一句废话,我就将你的舌头割下来,让你以后都不能说话。” 柴薪吓的立刻闭上了嘴,苟二走在前头则笑道:“小子,你可别不相信,他可是出了名的凶恶,别看你是个小孩子,说割你舌头就肯定会下手。” 苟二笑道:“要是成了哑巴,以后不好做那风光无限的富家翁了,岂不是对不起你‘真金’的名头。你这名字起的也够奇怪的,柴薪,柴真金,又贵又贱,自己烧自己吗?” 三滩儿听到这话,也正准备出声发笑,却骤然感觉肩上一松,那小子已经被人提了下去,一个衣着华贵的青年正将他提在面前仔细的看着,在他身边还站着一个白发的老头。 三滩儿一见肉票给人抢走了,立刻就将腰间的匕首拔了出来,对准了青年厉声喝道:“小子,大爷的事情你也敢管,活得不耐烦了?赶紧乖乖把人交出来,否则大爷就给你来个三刀六洞。” 青年面色冷淡,好似没有听见三滩儿的警告一般,依然无所谓的看着柴薪问道:“小孩儿,他们说你的名字极贵极贱,你好好告诉我,你到底叫什么?” 柴薪眼珠子一转,立刻哭喊道:“大哥哥,这几个人是坏人,他们要绑架我,还说收了赎金之后就要把我杀了免得暴露了他们,大哥哥你快救救我啊。” 青年不为所动,只是皱眉问道:“告诉我,你叫什么?” 柴薪只能抽噎着说道:“我叫柴薪,柴真金。” 登云阙和闻先生,两人为了寻那命中该是登云阙徒弟的人,从登楼国一路往西,出来已经好几个月了,依着闻先生的一路卜卦,两个人寻寻觅觅,竟然又走到了清平城这里。 登云阙看着云头下的灵鲤山和清平城,自然想起了二十多年前曾经来过这里,此处乃是李元锦的家乡。只是一想起那个人,就不由得心生烦闷,就想加快云头飞过此处,免得看了心烦。 就在此时,顺着风声居然听到了一阵模模糊糊的谈话,说到了“李元锦”,“极贵极贱”等字眼,登云阙立刻按落云头,就看见两个人绑着一个小孩,伸手就将那孩子抄了过来。 听到小孩的话,闻先生立刻闭上眼睛,开始掐指卜算,同时开口问道:“小孩,你不用怕,告诉我你今年几岁,几月几号什么时辰出生的?” 柴薪看着面前的白胡子老头,好似书塾的先生一样打扮,于是弱弱的问道:“先生,您想问的是我的生辰八字?” 闻先生哼了一声,带着些许赞赏意味,柴薪就将自己的生辰八字说了出去,闻先生简单一掐,立刻开口笑道:“殿下,柴薪柴真金,又与李元锦十分紧密,就是这个孩子了。” 登云阙微微一笑,与自己大恩大仇,命里极贵极贱,注定要是自己的徒弟。 三滩儿见面前的两个人竟然敢无视自己,再也懒得多说一句废话,两步踏上前来,扬起匕首就往登云阙心口刺去。 然后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匕首就先刺中了苟二的心口,然后抹断了自己的脖子。 登云阙手指轻轻一勾,柴薪身上的绳子就立刻断开,登云阙将他轻轻地放在地上,甚至伸手为他整理了一下衣服,这才微笑着开口道:“真金,回去跟你父母说一声,你要做我的徒弟。” 柴薪有些胆怯的看了看周围,毕竟他还只是一个几岁的孩子,骤然见到两个活生生的人在自己面前变成了尸体,还是有些害怕的,一时间也不知道是该拒绝好,还是应承的好。 登云阙笑着说道:“他们两个是因为良心发现,感觉自己做了太多坏事才自杀的,可跟我没有关系。而且,我还是李元锦的旧相识,你做我徒弟是最好的。” 柴薪面上闪过一丝兴奋,虽然时年年幼,但是对于李元锦的印象还是十分深刻的,他高兴的问道:“你认识我锦哥?那你能带我去找他吗?” 登云阙轻轻一笑,肯定的说道:“当然认识啊,我们两个可以说得上是‘生死之交’了。” 只不过,注定一生一死而已。 第二百三十章 韩新符 天色将明,但是头顶上依然还有稀疏的点点微弱星光,纸鸢镇外的一条荒僻小路上,一个小小黑影正在一步一步的往纸鸢镇方向走去,依稀能听到他嘴里还在念念有词,念着一段玄乎的口诀。 等他走进纸鸢镇的时候,东方正好露出了鱼肚白,他刚刚好赶上早集,随着诸多挑担卖菜的农户和一起进了镇子,开始在市集里兜兜转转,买一些生活的必需品。 菜不需要了,止雾山的小茅屋后面,他自己开了一片小小的菜地,加上姑姑每隔几天就会从山上送一些米面蔬菜下来,完全够用了。但是肉却是没有的,于是他先去一个肉铺割了几斤肉,用荷叶包了放进褡裢里,回去之后用盐一腌制,又能吃上小半个月了。 想到了盐,他立刻就转身进了一家香料铺子里,将各色盐、花椒、十三香、大料等包了几个纸包一并塞了进去。之后掐掐手指,厨房要用的东西也就这些了,他便转身出了菜市,奔向了隔壁的街道。 姐姐要吃的果干、点心,山上其他人托付要买胭脂、唇脂,还有自己需要的纸笔和墨锭,将褡裢的前后都装的满满当当的,之后他才去街边的小摊上,热热乎乎的吃上一碗牛肉面。 满意的擦了擦嘴,吃饱了饭才有力气,他这才转身出了镇子,一路远走三十几里,钻进了纸鸢镇外一处密林之中,沿着那条隐秘的山路,回到了止雾山上。 一个少女突然从路边的大树上一跃而下,恶狠狠的举着手中的剑说道:“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打此处过,留下买路财!” 韩春看着面前用黑布蒙着脸,手持长剑摆出架势的少女,无奈的说道:“姐,别闹了,快来帮我拿些东西,零零碎碎的也有十几斤了,走了三十里路,都快累死我了。” 韩冬悻悻的扯下面上的黑布,走到跟前伸手在褡裢里来回寻摸仔细翻找,终于找到了自己让他买的果干和点心,伸手就将其中一个纸包打开,拿起一块塞进了弟弟的嘴里。 “这是赏你的,小冬瓜。”韩冬嘿嘿一乐,往自己嘴里也扔了一颗,然后伸手将那几个纸包全都揽在怀里,好似一位得胜而返的将军,手中高举长剑,大踏步的往山上走。 韩春伸手整理了一下褡裢,将前后的重量调整均匀,这才迈步接着往前。看着面前挥剑劈砍路边草叶的姐姐,韩春的心里越发的不是滋味。 姐姐这两年个子愈发高挑了,衬的自己好像一个矮冬瓜一样,每一次见面都要嘲笑自己,什么时候才能比她还高呢? 韩冬没心没肺的走在前面,一边展示着剑法一边对身后的弟弟说道:“韩春,你看我这套剑法怎么样,厉害?路边的这些野草杂兵在我手下没有一合之敌,一剑下去就七零八落溃不成军了。” 韩春没好气的应了一声,“厉害厉害,韩女侠武功盖世天下无敌,仗剑一出,各处凶徒无不俯首帖耳,四方百姓无不交口称赞。” 韩冬骄傲的扬起头颅,得意的说道:“哼,那是自然。你没看见我刚才从多高的树上跳下来,得有十几丈了?用不了多久,我就能登山涉水如履平地,再往后就能驾云而起遨游天际了。小冬瓜,羡慕不?” 韩春看了看周围最高不过丈的树丛,再度敷衍道:“羡慕羡慕,韩仙子举霞飞升之时,千万不要忘了地上劳劳碌碌的笨蛋弟弟才是。” 韩冬的头仰的更高了,哈哈大笑道:“那是自然,我就你这么一个傻弟弟,有了什么好事自然不会忘了你的。” 韩春走在后面翻了个白眼,心想着肯定不会给姐姐看到,但是紧接着,头上就挨了一计轻轻的板栗。 两个人在山间穿行了一刻钟,终于来到了一处平缓的坡地,一个高大的牌坊下面,两个绿衣女子正在此处值守,看到了韩冬和韩春回来,赶紧就迎了上来。 韩冬催生的叫了声师姐,然后很自觉地让开了道路,两位师姐胡乱应了一声,立刻就奔着后面的韩春而去。 饶是面前是两个青春靓丽的女子,饶是已经经历了很多次这种场景,韩春还是不由自主的想要退后。 两个女子冲到跟前,笑嘻嘻的问道:“韩春,我们要的东西都买回来了吗?要是忘了什么,姐姐今晚可就要去你屋里给你磨墨喽。” 她们说的磨墨,就真的是去磨墨,但是在此同时,还会将砚台里的墨汁蘸在手上,在韩春的脸上画出老虎胡须,要么就是眉心竖目,反正总有新的画样出现,她们也从不曾对此厌烦。 若只是这样也就算了,大不了就是去洗个脸而已,但是她们祸害韩春的时候,韩春手边的书籍和抄写文章也无法幸免于难,面对这些平日里对他极好的姐姐们,韩春又不能发火。 可是那些文章,是以后要给师父看的课业,被人滴了墨,韩春就只能心疼不已的重新誊写一遍然后烧掉旧稿,所以韩春特别害怕这些人跑到自己的小屋去,她们也老是拿此事来威胁韩春。 只是韩春自己却不曾发现,在他有一次将旧稿烧完偷偷哭泣之后,这些姐姐们都再也没有动过他的书和文章,只是脸上的画作从来不曾断绝,甚至已经发展到了精细的山水和自画像了。 韩春微微点头,轻轻地“嗯”了一声,两个女子立刻就围着他将褡裢翻了个遍,将自己和师姐们要的胭脂水粉之类的东西都找出来之后,又在褡裢里悄悄的放上一些碎银子。 起初的时候,她们都是当面将银子给韩春作为答谢,但是韩春死活都不肯收,之后她们就另辟蹊径,在翻东西的时候将银子放进去,等到韩春来还银子的时候就装作毫不知情,他总不能将银子扔了? 这个可怜的孩子,除了姑姑每月给的月钱和姐姐悄悄塞给他的银子,哪里来的多余钱财去购买书籍和纸笔,随着读书越来越多,若是想再买,就只能从口粮上克扣自己了。 韩春自然知道姐姐们的好心,所以也就默认了下来,之后每次购买东西的时候,都会别出心裁的加上一两件小东西作为回报,要么是一条手绢,要么是一根便宜的钗花。 虽然每次只能送给一个人,但是这些姑娘们也知道韩春的心意,从来不会因为他送给了谁而计较。慢慢累下来,山上的十几个女弟子,早就最少人手一件了。 韩春的目标,是先给每一位姐姐送上一条手绢和一根钗花,等到之后自己能挣钱了,再给她们每人买一盒最好的胭脂,和一件好看的衣服。 小小少年的感恩,暂时就只能这么简单而粗陋。 两个守山门的姑娘将所有的东西都收了起来,等到回去之后再分发给师姐妹们,然后亲昵的捏了捏韩春的脸蛋儿,让他透出一阵阵的羞红之后,才笑着让他回去。 刚上山的时候,韩春才五六岁,那时候还能无所顾忌在他脸上亲来亲去,但是转眼之间他都已经十二岁了,就只能捏捏脸蛋儿了,未尝不是一件小小的憾事。 韩春红着脸快步走开,身后依然跟上来一串银铃般的笑声,他的步子不由得又快了几分。韩冬跟师姐告别之后,也随着韩春一起从山门前拐过,绕到了山后的一处小茅屋中。 止雾山上都是女弟子,韩春肯定是不能在山上久住,于是两年前姑姑在山门后面给他建了这间小房子,让他一个人住在了这里,既能照顾的上,也不会破坏山上的规矩。 刚开始的时候,韩春听着屋外的阵阵风声和偶尔出现的狼嚎声,经常会吓得睡不着觉,就只能点起油灯缩进被窝,一遍遍的念诵师父交给他的口诀,来度过漫漫长夜。 只是他不知道的是,那个时候,姑姑就悄悄的站在他门外面替他守护,若是他真的害怕的话,就早早的将他送到别的宗门去,不再惦记那份虚无缥缈的缘分。 寒门出贵子,若是想给他一个不用担心明日的生活,韩清随手就能办到,但是这样的孩子,日后能够交的出一份好的课业,让那个人看的上吗? 那份镜花水月,韩清早就看过了,虽然看不清楚那人的面目,但是韩清的第一感觉,肯定是那人无疑了。 韩春只是担惊受怕了几天,而且也未曾向任何人诉说过,之后每天晚上睡前,仔细的按照师父教给的口诀静心修行几遍,他就能自然的睡去,再也不会夜半惊醒。 小屋坐落在一处平缓坡地上,边上被韩春开出了一块菜圃,里面种着几样时令的蔬菜,屋子的后面搭了一个草棚,灶台和柴火就摆在里面。 韩春推开门,里面的地方并不大,一床一桌一柜就已经占据了大半的地方。除此之外,就是被他阵阵齐齐码在一处的整摞书籍和一沓沓被他精细抚平压好,写满字的纸张。 韩春将褡裢里的东西取出来分门别类的放好,然后挽起袖子问道:“姐,到中午了,你想吃什么,我这就去做饭。” 韩冬笑嘻嘻的说道:“都行,只要是你做的,我都爱吃。” 韩春微微一笑道:“今天我买了肉,那就炒一个肉菜一个青菜,焖米饭吃好了。” 韩冬自然拍手称快,也不能让弟弟一个人忙活,就跳进了后厨给他帮手。 淘米,焖饭,洗菜,炒菜,这些事情都是韩春动手做的,韩冬就只能在边上转来转去,刚开始的时候给弟弟塞些零嘴儿,之后就凑到灶台边给他添柴。 两个小菜很快就做好了,韩春收拾了一半出来,以木盒装了,先去送到了山门前给两位姐姐,这也是他日常必不可少的一项工作,免不了又是被人一顿捏脸,面红耳赤的逃了回来。 屋中,韩冬已经将饭菜盛好放在桌上,只等着弟弟回来了,韩春进门之后又免不了埋怨两句,“都说了你不用等我的,几步路而已,我转头就回来了。” 韩冬嘿嘿一笑,伸手给弟弟夹上一筷子肉菜,笑嘻嘻的说道:“快吃饭矮冬瓜,小心以后都不长个儿了哟。” 韩春撇了撇嘴,没有多说什么,只是也夹了一筷子菜回去,立刻就被韩春叫嚷道:“我不喜欢吃肉,你自己吃。” 韩春慢慢吃饭,韩冬则一边吃饭一边絮絮叨叨道:“韩春,最近我又练成了一招厉害的招数,而且我的所有经脉都已经打通了,姑姑说我已经到了贯骨境了呢。” “贯骨境,就是将真气能够运到骨头里,淬炼我的身体,据说练到厉害的地方,骨头都能和铁棍一较高下。只是那样的境界就连姑姑也不行,听她说是要专门修体的人才能做到的。” “我才不要修体呢,修体的人满身都是疙瘩肉,又粗又笨的,看上去还难看的要死。我一个女孩子家,要是变成那样,我以后都不要出门了。” 韩春非常信奉“食不言寝不语”这条金科玉律,任凭韩冬自己絮叨了半天都没有说话,一直到吃完了饭,将碗筷全都放下之后,他才开始张口。 韩春轻声道:“体修也不一定都是傻大憨粗的人,只是他们将真气用来淬炼身体,多过了用来开拓经脉和气府。筋肉虬结只是个别人的喜好而已,若是你喜欢,一样可以做一个身形苗条的体修。” 韩冬嘴里咀嚼着,含混不清的问道:“若是身形苗条,不就没有力气了吗?怎么和别人别啊?” 韩春微微摇头道:“身形苗条,不一定就没有力量,只是看你淬炼身体的程度如何。你的剑很苗条,但是与树木相碰,伤损的一定是树木,就是这个道理。” 韩冬木然的点了点头,然后奇怪道:“你怎么会知道这些事情的,你不是一直在读书,从来都没有修行过吗?” 韩春微笑道:“你忘了,我们在南下的路上,我师父曾经教过我一段口诀,我这些年一直在练习呢,虽然进展缓慢,但是总归是有收获的。” “再加上我从书中学到的道理,这些事情稍微一想就能明白了,天下的道理都是一样的,不管是读书还是修行,总能找到相似的地方,这个就叫做触类旁通了。” 韩冬若有所悟的点头,接着低头吃饭,很快就将桌子上的饭菜席卷一空。韩春先去山门前将两个姐姐的碗筷收起来,想要收拾洗碗,但是被韩冬抢先一步收拾了下去,他就只能笑笑,收拾桌子摆上了纸笔墨砚。 这个时候,韩冬刚好洗完碗回来,顺手抄起砚台上的墨锭,点上几滴水开始磨墨,手上的墨锭只剩小小的一块,老是从她手里跑掉,害得她粘了一手的墨水。 韩冬气呼呼的说道:“这破墨锭,太不听话了,老是跑来跑去的,烦死人了。” 韩春笑道:“我今天新买了墨锭的,让我来。” 说话间,他伸手接过韩冬手里的墨锭,将新的墨锭也磨了两下,然后将旧的墨锭粘在上面放在一边,等到晾干之后,旧墨就会站在上面,等到下次用的时候也不会松脱。 韩春铺开纸张,舔饱了笔开始在纸上书写,第一张纸都是他用来熟笔的,毕竟经过一夜的休息,要先找一找手上的感觉,等到觉得可以了,他才会换另一张纸,开始认认真真的抄书。 韩冬坐在边上看着弟弟,突然开口说道:“韩春,你这么聪明,不修行真的可惜了。要不我让姑姑给你找一个师父,你肯定很快就能修成金丹的。” 韩春依然端正的看着面前的纸张,头也不转的说道:“我已经有师父了,还劳烦姑姑做什么?” 韩冬趴在桌子上,垂头丧气的说道:“李叔叔是很好啊,可是他不是没收你做徒弟嘛,你就这么干耗着,岂不是白白浪费时间呢?” 韩春手上不停,依然工工整整的写着字,嘴里却说道:“师父让我每天勤勉读书习字,而且还传了我一套法决,该做的都已经做了,师徒之事他以后会认的。” 韩冬无奈的说道:“其实很多周围山上的宗门来做客,见到你之后都很喜欢,很多人都想收你为徒呢?其中不乏只差一步就能结成金丹的神仙,你要不就选个人算了。” 韩春头也不抬的说道:“不了,一徒不从二师,以后再有这样的人,姐你就帮我推掉。” 韩冬突然就变得有些愤怒,她猛然一拍桌子道:“韩春!你不是寻常人家的孩子,可以有大把的时间去浪费,你总是等着他来收你,那家里的血海深仇怎么办?!” “姑姑这些年虽然不说,但是我们两个却不能忘了,你不肯学本事,莫非以后真想靠着笔尖去戳死仇人吗?!” 桌子轻轻一震,韩春的笔尖瞬间就拐偏了几分,在纸上拖出一条墨迹来,韩春叹了口气,将笔搁在笔架上,伸手将那张纸抽出,团成了一团扔在纸篓里。 他看着面色涨红愤怒的姐姐,突然伸手递到她面前,轻轻地说道:“姐,你抓着我的手。” 韩冬正在气头上,哪里肯理会他,一把拍开他的手,气呼呼的别过了头去。 韩春笑了笑,绕过桌子走到她面前,伸手将她的手握住,轻轻地调动了自己的真气。韩冬原本还是一脸的愤懑,但是感受到了韩春的真气之后,她猛然就呆住了,瞬间又转换了一幅惊喜的表情。 她惊诧的问道:“韩春,你怎么也会有真气,究竟是谁教给你的?是哪位师姐不守规矩偷偷传给你的?” 韩春松了手,微笑着说道:“是师父交给我的口诀,我这些年一直都在勤加练习,差不多三年前我就已经生出了气感,一年前也开始疏通经脉增强体质了。” 韩冬仔细的回味了一下刚才手上真气的感觉,转而又垂头丧气的说道:“你虽然生出了真气,但是质量太差了,境界提升也这么慢,什么时候才能报仇啊。还是听我的,重新找个师父算了。” 韩春重新坐下拾起笔,端端正正的在纸上写下了“杨珫”两个字,然后转头问道:“姐,你可知道当年陷害我们家的杨珫,傍上了辰辅国什么人?现在他又是什么官职了?” 韩冬看到那两个字,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三两下撕了那张纸后,恨恨的说道:“管他是什么人,是什么官职,只要我们有本事,能杀了他报仇就行了!” 韩冬说道:“好,就算我们能够杀了他报了仇,那韩家的冤案呢?就一直让父亲背着谋反的罪名,生生世世不得翻身?” 此言一出,韩冬顿时就沉默了下来,是啊,只是杀了仇家怎么能够,若是不能替韩家平反,父母的在天之灵永远也不能安息的。 韩春见她沉默了下来,这才接着说道:“所以我们报仇,不能只靠蛮力,我打算认真读书,当时候回去辰辅国考取功名,在金殿之上面圣鸣冤,重提此案,为我韩家平反。” “而且,姐,杨珫身后的人,乃是宫里妃子的兄弟,辰辅国的皇亲国戚,若是我们无端杀了他,辰辅国必然会施压给止雾山,到时候该怎么办?只有有理有据,让辰辅国不再护着他,我们才能毫无后患的报仇雪恨。” 韩冬微微点头,算是认同了弟弟的话,韩春这才笑着说道:“所以姐,这几年就让我好好等着。再过几年,我就要离开止雾山去找师父了,只要能够找到他,我就会正式拜师。” 韩冬皱眉道:“可是他从来没有告诉过你他是谁,你该怎么去找他呢?” 韩春笑道:“他教我的口诀,我一个小孩子自己摸索了几年都没有出过错,可见口诀中正平和,绝不是什么山间野修自己想出来的,师父他肯定是名门正派的高人。” “这口诀我虽然学的粗浅,但是里面很多内容都是和道家相关,我离开了止雾山,先去我们遇到他的地方,然后再去寻访周边有名的道家宗门,总归是能找到他的。” “若是不行的话,我就先回辰辅国去参加科考,先为家中平冤昭雪。之后再依托官家典籍寻踪觅迹,总能找到他的。” “实在不行的话,我还有姐姐你啊,等到你成了人人仰慕的得道仙子,到时候一声令下,满天下无数倾慕者为我寻找,莫非还能找不出来吗?” 韩冬看着弟弟笑嘻嘻的样子,伸手就要去打,但是最后还只是轻轻的抚在他脸上,微笑的点了点头。 韩春好似突然想起了什么,开口说道:“姐,我离开止雾山这个,肯定不能再用韩春的名字,我想了一个名字,你看看行不行。” 他提笔写下三个字递给韩冬,有些羞赫的说道:“及冠之后我就要有自己的字了,你觉得这个好不好?爹娘会不会喜欢?我师父能不能中意?” 韩冬看着纸上的三个字,微笑着说道:“很好,喜庆且吉祥,他们肯定会喜欢的。” “韩新符。” 第二百三十一章 定情 轩辕陛一手拉着赵春牵正在纵云疾飞,身后紧跟着几个筑衣教的追兵,他还有心思和她笑道:“春牵,此情此景,像不像我们当初在筑洲之上的逃命的时候?” 赵春牵没好气的说道:“是啊是啊,都是多亏了你,我才能被十二殿惦记了这么久,还能被连着追杀了两次。” 轩辕陛无奈的说道:“我也没想到穆越居然会向筑衣教告密,暴露身份那不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嘛。” 轩辕陛几年前也随着赵春牵进了申山,改换了容貌悄悄地摸到了她跟前,与她一道探秘访幽,在诸多危险之中不断磨炼和提升。 虽然不能与她表明身份,但是能够就这么近的看着她,轩辕陛就已经很满意了。 而且因为轩辕陛的过分关心,小队里的几个人都看的出他对赵春牵有什么念想,时常以此调侃他,赵春牵也对他一直冷口冷面,虽然他表面上装着无所谓,但是心里早就已经偷偷乐开了花了。 因为他的过分殷勤,在他一次舍身扑救了赵春牵后,赵春牵曾经约他私下谈话,很坦诚的对他说道:“郑林山,我已经有了一位历经生死的心上人,不管你做了什么,都不可能比得上他的。” 化名为郑林山的轩辕陛,明明心里已经乐的不行了,但是面上还是要装出一副略带惋惜的样子,假装强撑着说道:“我救你不是因为这个,若是其他同伴有了危险,我也一样会救他们的。” 说完这些之后,郑林山潇洒转身,只留给赵春牵一个落寞的背影,若是当时赵春牵两步追上,就能看到他笑的分外灿烂,却强忍着不能出声的扭曲表情。 之后两人又一同共事了好几年,郑林山依然展现出对所有人的热情和关心,但是对赵春牵的额外侧重也没有改变,就这么以一个陌生人的身份,悄悄的陪着她。 在这其间,他们还遇到了从家里被爷爷赶到申山,与赵春牵尚有一纸婚约在身的孙白苏。只是孙白苏到此,并不是为了寻找赵春牵,只是顺势而为,来申山的荒僻老林里,采一些年份久远的药材而已。 孙白苏见到郑林山对于赵春牵的过分殷切,并没有什么特殊反应,反倒是专程与他彻谈了一番,友好的告诉他赵春牵的心上人,就是那赫赫有名的天下第一家的轩辕少主。 郑林山面对他突然的热心规劝,一时竟然有些慌乱,言语无措之间,慧眼如炬的孙白苏俨然已经看透了一些,只不过他并没有点破,而是讳莫如深的一笑,就结束了这次谈话。 之后的一段时间,孙白苏与二人同行一程,他和郑林山其实都没有什么,甚至还非常谈得来,两个人一个儒雅一个豪爽,居然还有几分引为知己的意思。 反倒是赵春牵有些不太适应,毕竟一个与自己婚约在身,一个对她殷切非常,偏偏两人又有些要好,她只要一想起来,就会觉得脑子里乱成了一锅粥。 同行了几个月,孙白苏与他们也一道也经历了好几场大战,动手时他表现出来的实力就不俗,战后给众人疗伤治病的手段,更是令同伴们都交口称赞。 临别之时,孙白苏将这几个月采到的药材全都练成了成药和半成药,送给了队里的人。在此之前还曾私下与赵春牵彻谈了一番,将那所谓的婚约给取消掉了。 当时在不远处,还有一个人正在使用耳通之术,偷听着两个人的谈话,真真切切听到孙白苏说道:“赵姑娘,我回去之后就让我爷爷将婚约取消,只是这样可能会伤到赵家面子。” 赵春牵则不屑的说道:“伤就伤,当初他们满以为我在他们股掌之间才订下这婚约,在我脱出之后又不顾你们的颜面强提此事,驳面伤颜,都是他们自找的。” 之后两人没有再多说什么就返回来了,而坐在篝火旁的郑林山却好似遇到了什么大喜事,高兴的取出酒来,就要和众人畅饮一番。 郑林山满以为能够一直隐藏身份到赵春牵离开申山,但是之后过了没多久,他的身份就暴露了出来。 那一日,他们几人得到消息,专程到申山北境的古林里,去狩猎一只穿隙螳螂。那螳螂虽然已有金丹境界,却没有褪去兽身变成人形,依然是一只三丈高下的灰色螳螂。 他们一队七个人,包括赵春牵和郑林山在内,一共有三个金丹境,但是围攻了半天,却依然未能将那穿隙螳螂杀死,反倒是因此折损了两个同伴。 那螳螂妖,一则兽身精元比起人类多了数倍,本身又有厚厚的甲壳护身,前肢的一对刀足更是锋利异常,堪比上品灵器。队伍之中除了赵春牵的腰肢剑,其余人的兵器法宝一触之下,就要给它斩成两片。 再则,这穿隙螳螂还有一项本命神通,可以在短距离内穿行空间间隙,可以无声无息无影无踪的骤然消失后又出现,再以刀足挥砍斩杀,令人防不胜防。故此才被称为穿隙螳螂。 原本这种厉害的神通,必须是到了寻道境之后,有了开辟小乾坤的手段才能使出的,但是这穿隙螳螂却能生而有之,可谓是造物奇妙。也是因为这神通太过厉害,穿隙螳螂想要蜕化兽身,就要比别的妖怪难上很多。 这穿隙螳螂动用自己的神通,瞬间穿行至两位同伴身后,两人躲避不及,被刀足直接斩成了四段,身边的人想要救援都根本来不及。 这一队七个人,在一起厮混了好几年,从来都只有伤没有死,今日骤然间有人丧命,其余几个人都惊惶万分,不知何人喊了一句“分头跑”,瞬间就作鸟兽散。 郑林山自然是和赵春牵同路而逃,但是适才就是赵春牵的剑刺伤了它,那穿隙螳螂也一路跟了上来,一下穿行到了赵春牵左近,扬起刀足就要斩下。 这个时候,在她身边的轩辕陛再也不能隐藏身份了,瞬间穿上金甲招出金剑,护在了赵春牵面前,硬抗了穿隙螳螂一记刀足。 赵春牵瞬间就明白了一切,但是此时此刻也顾不上责备他,只是狠狠的瞪了他一眼,然后就挥剑迎上,从关节处斩下了螳螂的一只刀足。 轩辕陛身份已经暴露,自然就不用再隐藏实力,手上的法宝肆意挥洒,加上穿隙螳螂丢了一只刀足实力大减,两个人很快就合力将其斩杀。 穿隙螳螂已死,但是那两个人却再也活不过来了,尤其是其中的一位女子,还是他们当中那位金丹修士穆越的道侣,众人的心情瞬间低落到了谷底,也就此萌生了散伙的念头。 穿隙螳螂的刀足和那枚绿色的金丹,赵春牵做主分给了其余三人,算是给他们的一点补偿。这几样东西随便就能换成几千枚白玉钱,也够支撑他们几人修行用度好一阵子了。 只是钱财的补偿,如何能够弥补人命的缺失,轩辕陛使出金甲和金剑很快就将穿隙螳螂斩杀,却也滋生了穆越的仇恨。 若非是他刻意隐瞒实力,那两个人可能就不会死了。 而隐瞒身份和样貌进入申山,很大可能与筑衣教有什么间隙。抱着如此想法,穆越直接将这件此事告诉了筑衣教的人,筑衣教稍加核实,很快就确定了轩辕陛的身份。 当初在筑洲之上,买命人末位的亥殿全军覆没,筑衣教自然将这比账算在了轩辕陛的头上。而之后轩辕家为了报复,也是在申山搅风搅雨了好一阵子,双方的仇怨,就愈发的大了。 此时轩辕陛在申山现身,十二殿自然不会就此罢休,立刻便派出了几个人去追杀轩辕陛。而穆越也随着那几个人一同而来,非要亲眼看着轩辕陛身死,才能解他心头之恨。 滔天的恨意翻涌下,让他的心智已经十分混乱,他甚至都忘记了,当初是他偶然间听到了消息,一力促成非要众人一起来猎杀那只穿隙螳螂。 万幸此时轩辕陛他们身处在申山北境的古林边上,只要接着往北逃窜就能跑出申山的范围之外,也是轩辕陛早就警醒,在外人面前显露之后知道不能久留,早早的就和赵春牵一起往申山边上靠了。 只是没想到追兵来的如此之快,不过两三天就已经撵到了身后,见到了穆越惊诧之余才明白,与他同行了好几年,他有心想找自己,肯定会方便得多。 现在两人驾云疾飞,身后就有三个人正在奋力追赶。穆越自然就在其中,除了他之外还有两个人,而且各自手上的本事和法宝,也十分的难缠了。 轩辕陛真身显露之后,赵春牵没有多说什么,想到这几年轩辕陛就这么悄悄地陪着自己,也是心中一暖。两人如今已经相互定情,正是缠缠绵绵的美好时候。 头顶上,那个胖大和尚见两人手拉着手,哈哈大笑道:“两位小友,看你们这关系很不一般啊,怕不是早就有了一腿了?贫僧平日里最是喜欢促成姻缘,不如就到我这席天褥里滚一滚,把好事办了如何?” 这和尚肥头大耳,身上用一床被褥好似袈裟那般披着,还是大红底子上面绣着各色碎花的,要多恶俗有多恶俗,也不知道他哪里来的这奇怪想法,练成了这样一件法宝。 和尚哈哈一笑,伸手扯过袈裟往外一扔,迎风就变成了百十丈大小的一片,遮天蔽日的向着轩辕陛两人当头罩来。 光是那片阴影罩在头上,轩辕陛就已经泛起了丝丝困意,想找个温软床铺,好好睡上一觉。 心神只是迷惑了一下,轩辕陛立刻就转醒了过来,重重的一咬舌尖,将那丝丝困意驱除,立即运起一剑直刺被褥,然后加快云头从那阴影里逃了出来。 金剑刺过被褥,就好似一根针扎穿了一般,虽然稍稍抵挡了一下,但是那席天褥却并没有什么伤损。和尚伸手一拉,就将被褥扯了回来披在身上,顺势还想将轩辕陛的金剑也卷带进去。 幸好轩辕陛也是有所防备,金剑接近被褥之时就感觉到了心神将要断绝,立刻让赵春牵以天罗法衣的丝线将金剑生生扯了回来,否则的话就真要给那和尚收去一柄,剩下三剑的威力也会大打折扣。 和尚两度失手倒也不恼,反而哈哈大笑道:“轩辕少主可要小心了,贫僧法号冬憩,这件法宝乃是我当年卧雪求佛之时,一个好心的施主为我盖的,上有万分善心百年福缘,就被我祭炼成了法宝。” “这席天褥,不管是困人还是夺物都是很厉害的,只要往进一卷,管你是什么东西,立刻就会沉沉入睡,再也翻不起浪花了。” 冬憩和尚为轩辕陛开口解释,可不是为了帮助他,而是要让他分散心神,还要好生防备着自己,给随行的同伴创造更多的机会。 就在他席天褥遮盖下来的时候,轩辕陛的云头下已经悄悄撵上来无数的机关虫鸟,有木枝的,有石雕的,有泥捏的,材料不尽相同,但是每个都活灵活现。 蚊子、苍鹰、瓢虫、蜻蜓、蝴蝶、燕子、喜鹊、麻雀、乌鸦等等,反正只要是寻常所见能飞的东西几乎都能找得到。 地面之上,一个身形矮小的老者正在急速飞奔,随着他的手触摸过沿途的山石、泥土、树木等物,立刻就会自动变成一只只的虫鸟飞上天去。 只是冬憩和尚法宝遮盖天穹和说几句话的时间,轩辕陛周围已经密密麻麻的围上了不少的机关虫鸟,随着那老者口中的一声轻轻哨子声,立刻向轩辕陛围攻了上去。 轩辕陛和赵春牵立刻出剑挥砍,随手一挥就能砍落一大片的虫子,但是只要被他们的剑稍稍擦上,这些虫鸟身上带着的一点点真气立刻就会爆炸。 两个人飞在半空之中,身边就好似放鞭炮一样,噼里啪啦的响个不停,这些微小的爆炸虽然不能给他们造成多大的伤害,却让人不厌其烦,怎么都飞不出去。 而且,这些虫鸟乃是地上的人一丁点真气造出来的,这样的消耗对他来说根本微不足道,若是再这样拖下去,怕是轩辕陛两人就要被千里之堤溃于蚁穴了。 身后不远处,穆越也一脸恨恨的在二人身后狂追,当日送给他的那柄穿隙螳螂的刀足被他以心血祭炼成了兵器,只要近到人十丈之内,他就能发动刀足穿行空间,骤然突袭。 轩辕陛此时已经将四柄金剑全部飞出,争取尽量在远处就将那些烦人的虫鸟打落下来,不让它们在身边爆炸,但是依然会有那些细小的虫子飞到跟前。 底下那人的做出来的机关鸟越来越少,虫子却越来越多,而且愈发往细小去了,竟然已经做出了极其微小的蚍蜉,贴着轩辕陛的耳朵来了一发爆炸。 要不是轩辕陛练过了耳通,听力变强了不少,那只蚍蜉就会飞进他的耳朵里去了。 赵春牵沉声说道:“阿陛,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不能一味被他这样消耗。你帮我看住上面的和尚,我先去解决底下这只扰人的苍蝇。” 轩辕陛沉声说道:“还是我去,底下这人明显是一个傀儡师,最是擅长造物驭物,我靠着金甲也不怕他的小虫子,若是他再摸出大家伙,反倒是你不好应付。” 赵春牵点头道:“也好,你毕竟是体修,心神还是薄弱些,光是给这和尚的法宝遮住就有些失神,不太好对付他。不过,那边的穆越怎么办?看他的样子,不像是能善罢甘休的。” 轩辕陛想了一下说道:“算了,还是不要与他为难了,纵然他是有些过分,也是因为他的心上人。情深而痛,悲过成愤,能够容让就容让一下,时间长了他就会想明白了。” 赵春牵微微叹气,轩辕陛还是一如既往地仁厚,对于敌人他还能狠下心来,但是只要有过一丝关联,他却总是宽厚以待,不能完全斩断。 轩辕陛伸手将赵春牵揽至身后,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也不知道吸进去了多少机关飞虫,只是还不等这些机关飞虫有所动作,就已经被他再度呼出,一阵狂风漫卷,伴随着轩辕陛的真气混杂其中,竟然将漫天的飞虫全都吹散开去。 这门本事,正是赵春牵托付给轩辕野的七通秘术之鼻通,练到了高深之处,噫呼之间可生狂风,将整座大山卷起来都只是寻常之事。轩辕陛虽然还未到此境界,但是吹散些细小虫豸简直就是信手拈来。 将周围清理干净之后,轩辕陛终于可以放心离开,身边四剑闪耀,比他还要更快一步,向着地上的矮小老者刺去。 老者眼见金剑向他头顶坠下,竟然也不担心,伸手从怀中掏出几张白纸在手中飞速攒就,然后往头上一扔,四只纸折小鸟迎风便涨,变成了四只翼展丈余的金雕,向着金剑就啄了过去。 几声金铁交鸣声,纸折的金雕居然将轩辕陛的金剑啄的旋转而飞,轩辕陛伸手一招,四柄金剑又回到了他身边,他伸手握住其中一柄,以真气灌注其上,带动其余三剑,从上往下斩了过来。 “刺啦”一声,纸折的金雕到底不如轩辕陛的长剑厉害,被他当空斩为数截,剑光一绞就变成了漫天纸屑。 但是与此同时,轩辕陛的后心处,悄无声息的出现了一道裂隙,一柄尺许长短的绿色匕首从中飞出,狠狠的刺在了轩辕陛的身上。 绿色匕首在轩辕陛的金甲上刺出一个深深的口子,但是却未曾刺透金甲,轩辕陛只是撞的身子微微一晃,转过头质问道:“穆越,你到底想要干什么?她们的死我也很难过,你为何要迁怒于我?!” 穆越眼见偷袭无功,伸手将足刀御回身边,满面恨意的吼道:“与你无关?!当时你若是不隐藏实力,她们又怎么会死?你还敢说与你无关?” 轩辕陛皱眉道:“我隐藏实力确实有苦衷,但是当时并非是我不救,而是那穿隙螳螂神通诡秘,我们谁也没有料到,又如何来的及救她们呢?” 穆越愤怒的大吼道:“那你之后为什么又能救下赵春牵?!我看根本就是你故意为之!好,你说穿隙螳螂的神通不好防御是?那我就看看你还能不能再救赵春牵一次!” 穆越一声狞笑,竟然舍了轩辕陛不管,径直掉转云头去寻赵春牵去了,他转头对着轩辕陛冷笑道:“你不肯救下我的爱人,那我也要让你也尝一尝失去挚爱的痛苦!” 这小子完全已经疯魔了,根本什么都听不进去,轩辕陛眉头一皱,就要冲上去拦住他,但是他刚刚有所动作,一只十丈大小的手掌突然从天而降,向着他狠狠的拍了过来。 轩辕陛匆忙闪过,转头再去看时,那个傀儡师果然如他所想,真的攒就了一个巨大无比的傀儡,看着傀儡脚下的那一片荒芜,竟然是用一座大山炼化成了这百丈高下的巨大傀儡。 那矮小老者此时正坐在傀儡肩头,笑着说道:“轩辕少主,既然已经找到了老夫,那就不要着急走了,也让老夫好好见识一下轩辕家的本事?” 半空之上,赵春牵正左右进攻,想要冲到冬憩近前,但是那席天褥却始终拦在她面前,而且丝毫不怕她手中的长剑挥砍,甚至还会自动迎上前来,就算被刺个对穿,也要寻机会将赵春牵卷进其中。 胖和尚冬憩看着赵春牵一袭白衣好似云间仙子一般,忍不住出言调笑道:“小姑娘,怎么舍了轩辕家英俊潇洒的少主不要,非要来找贫僧裹大被呢?哎呀哎呀,想不到贫僧有生之年,也能有一次肉身布施的机会。” 赵春牵俏脸冰寒,手中长剑挥刺不断,身上的天罗法衣也悄悄动作,甚至不惜远绕几十丈,从后面偷袭那和尚。 那和尚虽然口花花,但是却一刻也不曾放松,天罗法衣的丝线山尚未近身,他就已经将席天褥再度裹回身上,那些隐蔽的丝线全都刺在了席天褥之上,他顺势将席天褥一撑,就顺着那些丝线反罩向了赵春牵。 赵春牵只能再度闪避躲开,但是席天褥勾连着天罗法衣,就在她身后紧追不舍,怎么也无法甩开。 而就在此时,穆越也已经悄悄凑到了赵春牵十丈之内,身边的足刀已经打开了一处间隙,就等着赵春牵稍稍一顿,就要一击刺出! 第二百三十二章 回家 穆越已经悄悄飞到了赵春牵的身边,轩辕陛再也顾不上那个巨大的土石傀儡,四剑相错一绞斩断了傀儡的两根手指,纵身穿过了缺口往赵春牵飞去。 一边疾飞,轩辕陛一边张口出声,惊呼道:“春牵,小心穆越!” 身后的山石傀儡伸手摸向腰间,手臂翻转之时,周身的山石涌动,手指已经重新生了出来。它一把握住自己腰间的一根粗大树木,伸手一拽之下,山石翻涌汇聚,瞬间变成了一柄巨剑。 傀儡手握巨树剑柄,挥动三十多丈的山石长剑向着轩辕陛后背狠狠的斩下,轩辕陛根本顾不上转身防御,只管加快云头,向着赵春牵飞去。 赵春牵被身后的席天褥紧追紧赶,天罗法衣之上还有几道丝线勾连其上解不开,所以怎么甩也甩不掉。眼见着席天褥越来越近,四面已经往内卷起,要将赵春牵裹入其中。 而身下不远处,穆越也终于找到了时机,手中的螳螂刀足已经隐没虚空,从赵春牵的身后探出了尖头。 随着轩辕陛的一声喊,赵春牵发现了身后的不对,转身甩出一道流光,径直扔进了席天褥之中,然后提剑挥砍,将刀足直接斩落。 冬憩和尚哈哈大笑道:“小姑娘,你许是不知道我席天褥的厉害,竟然主动将法宝往内扔,岂不是如羊入虎口一般?” 冬憩正在笑着,突然面上神色一变,有些惊怒的说道:“你刚才用的什么法宝?!” 席天褥裹住了赵春牵扔出去的法宝,他放在席天褥之上的心神瞬间断开,席天褥不受控制的往下掉去,他赶紧催动真元重新控制住席天褥,将那道流光吐了出去。 赵春牵趁此机会刚好将天罗法衣的丝线收回,也伸手接住了那件飞回来的法宝。那法宝体型不大,通体莹绿,竟然只是一枚普通的青玉钱而已。 冬憩和尚皱眉道:“你那究竟是什么法宝,居然可以克制我的席天褥?” 赵春牵根本不予理会,直接挥剑再上,迎向了冬憩和尚。 那枚青玉钱,自然就是天真之前送给她的三枚宝钱之一,那三枚宝钱乃是周舍亲手所铸,能够赊借天地灵气,适才正是它将席天褥周围的天地灵气全都吸空,这才斩断了冬憩的心神。 赵春牵这里没什么问题,但是轩辕陛却被那山石傀儡一剑劈中,重重的砸到了地上。幸好他身上的赤金铜所铸铠甲坚固非常,加上他肉体强横,也没有受到什么大伤。 轩辕陛看到赵春牵安然无数,这才放下心来,但是不等他喘一口气,山石傀儡已经一脚向着他踩了过来,那脚掌足有十丈方圆,若是被踩中的话,怕不是有万钧之力砸在身上。 轩辕陛纵身一跃,堪堪避过傀儡巨大的脚掌,抬手一挥间,四道金剑立刻来回飞刺,在傀儡身上几进几出,将无数的山石土木从它身上砍了下来。 只是他的剑光虽快,却比不过那山石傀儡的愈合速度,它脚踏大地之上,周围千丈的土地都变成了流水一般,一浪接着一浪往他身上汇聚,不仅身体没有被斩出缺口,甚至还有逐渐变大的趋势。 轩辕陛纵身飞到傀儡的肩头,想要去找那傀儡师所在,若是不能将他制服,只要他的真元不曾消耗干净,这山石傀儡就能一直战斗下去。 只是肩头之上早已经空无一人,那傀儡师也不知藏在了何处,反倒是那巨大的长剑已经再度迎来,朝着轩辕陛当头落下,要将他再度斩落尘埃。 轩辕陛深吸一气,身前四剑合归一处,变长了一柄厚重的金色大剑,他双手握住大剑,运起家传的轩辕战法,挥剑迎上了那巨大的山石长剑。 巨大的山石长剑好似一座小山一般砸下,轩辕陛化身一道金光迎上,径直穿过了长剑,将其击碎成漫天石块乱飞。而他去势不绝,挥剑斩出一道数十丈长的金光,将傀儡巨大的头颅直接斩落。 轩辕家传战法包罗万象,身法、兵器、法宝、法决一应俱全,个人只需依着喜好自己修行便是。轩辕陛适才使出的,就是剑诀当中的一式,名为平天剑。 巨大的山石傀儡被斩落了头颅,但是却并为因此停下动作,它挥动手中断剑,一下将轩辕陛扫开,然后另一只手接住自己的头颅,顺势往回一揽,就融进了自己的胸口。 傀儡师的笑声从傀儡无头的身体中传来,“轩辕少主,我这石矩可不是活人,斩落头颅就会死,若是你不能找出我身在何处,这石矩可是能和你斗到天荒地老的。” 在他说话的时候,地面上的山石土块好似流水一般,急速的往石矩身上涌来,原本只有百丈的傀儡片刻间已经变成了三百丈高下,而且看那趋势还未到顶峰,依然还在不断的变大。 周围百里的山林都已经被它洗劫一空,变成了它身上的一部分,轩辕陛在他身周飞旋攻击,在石矩身上一剑又一剑斩下大片山石,却始终无法打出致命一击。 石矩傀儡已经长大到了五百丈高下,两肩之上再度生出两只手臂,手上以山石生出刀斧棍三样兵器,四手齐挥一顿乱斩,轩辕陛在他手臂间隙穿来穿去,闪避着铺天盖地的攻击。 石矩仰头发出猖狂至极的笑意,声音也不再是傀儡师原本的声音,瓮声瓮气的笑道:“轩辕少主,怎么就这点力气,你没吃饭吗?” 半空之上,赵春牵也陷入了一阵苦斗之中,她虽然仗剑到了冬憩和尚身前,但是那和尚却也不是只靠一件席天褥,他竟然也掏出一根降魔杖,与赵春牵打的有声有色。 赵春牵毕竟不是剑修,手上的腰肢剑纵有威力也不能完全发挥出来,反倒是被和尚的杖法给压制了下去,只能再靠天罗法衣和那枚宝钱与和尚不断周旋。 她手中的宝钱可以克制席天褥,冬憩和尚也不敢随便再用,而赵春牵的天罗法衣就无所顾忌了,漫天丝线乱舞之间,给和尚的攻势也造成了不少阻碍。 若是单打独斗,她此刻还能勉强持平,但是坏就坏在周围还有一个穆越伺机而动,好几次以刀足刺向了赵春牵,赵春牵闪身之际,就会被和尚趁乱以席天褥卷来。 三个人一通乱战,冬憩和尚本就是元婴境,境界之上就稍强于赵春牵,赵春牵凭借法宝还能支持,但是穆越手中的刀足神出鬼没,赵春牵还需时时防备,苦不堪言。 终于,赵春牵一个不慎,给刀足刺中了后背,鲜血瞬间就流了出来。赵春牵被刀足刺的身形一顿,也没能防住冬憩和尚的降魔杖,给他一杖打在肩头,顿时吐血倒飞了出去。 冬憩和尚暗叫一声,“好机会。”立刻操纵席天褥向赵春牵卷了过去,赵春牵无力闪避,只能伸手将三枚宝钱全部扔出,其中一枚迎上了席天褥,另外两枚分别向冬憩和穆越打去。 宝钱带动无数雷火飞至,席天褥被宝钱一打,顿时就停滞了下来,冬憩和尚扬起手中降魔杖挡下了宝钱,穆越知道赵春牵的厉害,虽然没有见过这件法宝,但还是没有硬接,而是闪身避开了。 这三枚宝钱之上的雷火,乃是赊借周围的天地灵气生出来的,不仅打中之后威力非凡,而且这些赊借来的天地灵气,还需中招之人同数奉还,故而不管是挡下还是闪开,只要接近一定范围,就一定会中招。 赵春牵心念一动,宝钱上的雷火瞬间炸开,乱杂杂的四下飞溅,立刻就粘在了席天褥、冬憩和穆越身上。两人只感觉身上的真气真元瞬间流散,不受控制的散出了体外。 赵春牵在空中稳住了身形,伸手将三枚宝钱御回,这三枚宝钱虽然厉害,但是赵春牵出手之时的真气消耗也十分庞大,三枚宝钱一同使出,她自然也感觉有些虚乏。 冬憩和尚和穆越被她的法宝打了措手不及,此时也不敢随意出手,三人一时陷入了僵局。 而地面之上,轩辕陛被那四臂的石矩傀儡压制的极其狼狈,五百丈高的巨大傀儡,手中的刀剑斧棒也都一百多丈长,好似四座山峰一般,在轩辕陛身边飞来飞去,虽然没有真的打中他,但光是带动的飓风都让轩辕陛有些稳不住身形。 石矩口中再度发出沉闷的笑声,讥嘲的说道:“堂堂天下第一家的少主,居然就是这样不用的废物,还有胆子跑到申山来,真是不知死活!” 轩辕陛默不作声,只管不断闪身规避,那石矩却好似玩腻了一般,骤然挥动四臂,将四柄武器狠狠的往中间合去,要以此将轩辕陛直接压死在半空之中。 而轩辕陛也一直在等这个机会,石矩四臂并举中门大开,他悬停在半空之中双手握剑,缓缓调转剑身剑尖朝下,满身真气汇聚剑上,猛然一剑自下而上,撩向了百十丈外的巨大傀儡。 一点金光在他剑尖骤然闪耀,随着他长剑上撩,拖拽出一道百十丈长短的金色剑光,从石矩傀儡的裆下斩过,一路往上直至头顶,看样子竟然是要将石矩傀儡一剑斩开。 这一剑,几乎将轩辕陛的真气全都耗费了出去,他已经看到了半空之中赵春牵面对两人的僵局,只想着自己一剑斩开石矩,就算不能将其击杀,也好趁此机会抢出道路,和赵春牵一起接着逃遁。 只是万万没想到,这一式他倾注所有真气的彻地剑,却只是将石矩傀儡斩开了大半,它宽厚的身体依然还有一部分连接在一起,剑光过后已经开始缓缓愈合了。 而石矩挥下的四臂已经临近了轩辕陛的头顶,四座小山从四个方向呼啸而至,石矩沉闷而得意的吼道:“什么狗屁天下第一家,弱的连饭都吃不上,去死!” 一道身影从天边飞掠而至,拦在了轩辕陛的身前,那人轻笑着说道:“他年纪还小,不如让我来陪你玩玩?” 他伸开双臂,向着左右方向各出一拳,拳风呼啸之间似闻龙吟之声,石矩和向中间的四样兵器,就被他左右一拳直接打断,化成了漫天碎石落了下去。 轩辕陛看着面前人的背影,紧绷的心神一下就彻底放松了,他将手中的金色大剑拆开四柄,化成四道流光收回体内,有些无奈的说道:“老王,你怎么在这里?” 身前的应无王头也不回的笑道:“你身上的金甲和剑全都给下了禁制,只要你一用出来我们就知道你身份暴露了,马上就会派人来申山接应你。” “这一次出来了大概七八个人,本来还需要各自分开一顿好找的,但是突然钻出来这么大一个家伙,”应无王伸手指着前面的石矩傀儡笑着说道,“筑衣教的人都这么张扬的吗?” 轩辕陛抬头望天,赵春牵的身边也已经赶到了一个火红色人影,他的心这才彻底放下来,满不在乎的说道:“面前这是个傀儡师,这个石矩应该是他最厉害的招数了。” “傀儡师,有意思,那我可得小心点了。”应无王将手指节捏的劈啪作响,饶有兴趣的说道,“据说傀儡师不打中本体,怎么拆都能复原。” 他双手叉腰飞到了石矩面前,张口喊道:“那傀儡师,给大爷我来一拳,看看你究竟几斤几两。” 轩辕陛无奈的翻了个白眼,驾云缓缓拔高来到了赵春牵身边,关心的问道:“春牵,你没事?” 赵春牵微微摇头道:“我没事,你呢?那个傀儡师不好对付?” 轩辕陛温柔的说道:“是啊,皮糙肉厚的,怎么砍都砍不透,还好没让你去,不然的话你可能就受伤了。” “咳咳,我说你们两个,能不能滚去一边腻歪?恶心到我了。” 轩辕陛转头正准备招呼雨怜,却被她一把按在脸上扳过头去,嘴里还不耐烦地说道:“麻烦你,利落的滚到一边去,春牵你顺便也让一让,当心别伤了你。” 赵春牵刚想开口并肩作战,却被轩辕陛轻轻地拉了一下,赵春牵不知道,他可是知道,雨哥说的别伤了你,可不是怕那个和尚伤了她。 轩辕陛看了看与冬憩和尚站在一起的穆越,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穆越,毕竟我们相处了很长时间,你现在离开,我不怪你。” 赵春牵轻轻叹气,却也没有多说什么,当初若不是因为他看似凶恶实则宽厚的性格,自己也不会喜欢上他。 但是穆越却根本不领这份情,阴沉着目光紧盯着轩辕陛一言不发,轩辕陛轻叹一声也不多说什么,带着赵春牵远远的飞开,尽量离两个人都远一点才好。 地面上,石矩四臂连动,手中断成半截的巨大兵器一下接一下的斩在应无王的身上,漫天烟尘四起土石乱飞,根本看不清楚应无王被打到了那里去了。 好半天后,石矩才停下手来,手中的兵器已经破碎,就连四个拳头也变得残破不堪,石矩僵硬的脸上不断扭曲,竟然露出了一副不可思议的惊惧面孔。 半空之中骤然爆开一股气势,将漫天的烟尘全部吹散,应无王依然悬立当空,连发型都没有乱过一丝。他伸手轻轻地掸了掸肩头并不存在的灰尘,漫不经心的开口。 “就这?你没吃饭吗?” 他随意抬手,一击最为普通不过的右手正拳,远隔近两百丈的石矩傀儡,胸口处顿时被打出一个几十丈的巨大空洞。空洞的边上,那个矮小老者的身形从中掉了出来,摔在了空洞底部。 应无王轻弹手指,看也不看的说道:“你应该不止这点本事,快点复原。” 那老者看着身边的巨大空洞,惊愕的喊道:“小子,你究竟是什么境界?!” 应无王皱眉道:“你管我?再挨我一拳,放你离开。” 傀儡师面色阴晴不定,略微踌躇之后这才下定决心,地面上的山林土地再度往石矩身上涌来,胸口的大洞瞬间被补好。但是石矩的身形却没有再变大,而是开始飞快地收缩变小。 应无王就这么抱着双手静静地看着,那石矩的身形不断缩小,身上窸窸窣窣的不断的剥落着的树木土石,就只将山体中坚硬的金属压缩在一处,不断着坚实着身躯。 到了最后,石矩五百丈的巨大身形竟然被它凝缩到只有三十丈高下,通体泛着乌黑的铁色,其中还隐隐还掺杂有其余的金属矿藏,好似斑驳星空一般璀璨。 两根多出来的手臂也被它吸收炼化,凝成了一根丈许粗细的乌黑长枪,不等应无王出手,石矩就已经挺起长枪,枪尖之上寒光烁烁,竟是以几粒坚硬无比的金刚石作为枪尖,向着应无王当胸刺来。 傀儡师根本没有能够一枪击杀身前人的信心,只是抱着一枪将他直接逼退,然后就能夺路而逃的心思,毕竟现在还在申山境内,他也不敢太过深入的追杀。 应无王避也不避,面对着当胸刺来的巨大枪尖,依然还是随意出手,一击最为普通不过的右手正拳,直直的打在枪尖之上。 拳枪相交,半空之中骤然爆出一声巨大的音爆,石矩和应无王的身形都僵在了原地。片刻之后,应无王抬起左手扣着鼻子,悻悻的收回了右拳,纵身飞到了轩辕陛的身边。 地面之上,石矩手中的长枪从枪尖开始,一寸一寸的碎裂剥落,道道裂缝从枪尖一直延伸到枪柄,又顺着双臂瞬间蔓延到了全身。 石矩三十多丈的铁簇身躯,好似沙雕一般轰然散落,变成了一堆高高的黑色粉末,那傀儡师究竟身在何处,也没有人能够寻得见了。 轩辕陛带着赵春牵远远的离开,只留下雨怜对上冬憩和尚和穆越。冬憩和尚看着一身鲜红衣甲,手持长鞭的雨怜,忍不住开口笑道:“小姑娘,你怕贫僧伤了他们,就不怕贫僧伤到了你吗?” 片刻之后,冬憩和尚就意识到自己会错了意思,也说错了话。 雨怜根本懒得理他,伸手朝天抖出长鞭,须臾之间就延伸到百丈长短,鞭身过处,一团团的乌云凭空生出,霎时间就聚成了百里方圆的一团乌云。 狂风呼啸,雷声大作,一道闪电从天而降劈向冬憩和尚,但是却被席天褥直接挡住。冬憩和尚笑道:“小姑娘,施云布雨的手段倒是不错,凡俗世间当个神女绰绰有余,但是打人就差了点。” “看贫僧收了你的雨云!” 冬憩和尚真元涌出,席天褥瞬间破空而起,直入乌云之中,想要在其上变大,然后反包下来,将这片乌云连同雨怜一起制住。 但是半空之中,一声暴虐的龙吟之声传出,一条百丈粗细的巨大黑龙从云间探出头来,口中还叼着冬憩和尚那不断挣扎的席天褥。 冬憩和尚大惊失色,急忙伸手隔空拉扯席天褥,黑龙松开巨口,被咬出几个大洞的席天褥挣扎飞出,想要返回冬憩和尚身边,却被黑龙双爪探出,一下就撕成了粉碎! 冬憩和尚性命相关的法宝被直接撕碎,猛地突出一口血来,半空之中的黑龙却不肯罢休,巨大的龙头一探,张开百丈大小的巨口,向着冬憩和尚狠狠咬下。 冬憩和尚转身便逃,临走之时一掌拍在了穆越的背后,将他拍向了黑龙的巨口,而他自己则趁机逃出了黑龙噬下。 穆越哼都没哼一声就在空中消失,但是冬憩和尚也没能就此逃开,那条黑龙一反常态的扭转身子,巨大的身躯先是后仰,然后猛然一下挺直,瞬间就赶到了冬憩和尚身后,将他也一口吞下。 雨怜抖动手中长鞭,漫天的黑云渐渐散去,黑龙巨大的身躯连接着雨怜手中的鞭尾,不断缩小变细,在半空之中一圈圈盘伏,再度化为长鞭落在她手中。 雨怜伸手将长鞭挂在腰间,飞到三人跟前,对着赵春牵甜甜一笑,伸手挽住她的手腕,然后转头看了看身边的应无王和轩辕陛,淡淡的说了一句,“回家。” 应无王和轩辕陛顿时好似训练有素的士兵一般,瞬间挺直了自己的身躯,坚韧果决铿锵有力的回道:“是,雨哥!” 第二百三十三章 陈莺新生,平顶旧怨 陈莺这几年的生活,总算是如她年少时设想的那样了,虽然最终没能嫁到孙家去,但是也在现在的夫家岳家也还不错,千年前乃是横霸龙腰洲七甲之地的大门户。 虽然现在家道中落,不如千年前那般繁盛,但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依然还有三甲富庶地在手,夫君岳铭对她也是百依百顺,足以支撑起她无忧无虑的奢靡生活。 陈莺躺在一把千年青丝木打造的舒适躺椅上,身处内宅后院一处精美的水幕亭中,身边的精致矮桌上放着好几样精美糕点,旁边还有两个小丫鬟正在缓缓打扇。 这水幕亭精巧非常,除了要引水入园绕亭而过,还要以阵法将水不断地引到凉亭之上,再从亭子四面缓缓流下,行成四面好似细致丝绸一般的水幕,既可以消暑降温,还能像铜镜一般,投射镜花水月的画面。 陈莺此时就惬意的坐在里面,看着水幕上投射的大戏,享不尽的人间富贵,几年前那不堪回忆悲惨往事,早就如一堆被她厌恶的垃圾一般,扫到了内心里最为隐蔽的一个角落。 水幕亭外出现了一个人影,轻声禀告之后,在陈莺抬手示意之下,身边的丫鬟拉动绳子带动水槽,将水幕暂时关闭,才将入亭的通道放了开来。 亭外的老嬷嬷缓缓的走进亭中,伏身在陈莺身边儿耳语几句,这也岳家自古以来的规矩,后堂之中不许急躁,不许大声喧哗,越是重要的事情,越是要缓步轻声,禀告主母。 钟鸣鼎食的世家基本上都是如此,一是为了照顾主母的心绪,以免急火烧心,另一就是大门大户,以此来彰显处变不惊,行事有据的富贵风姿。 陈莺听到了嬷嬷的话,猛然一下从椅子上坐了起来,面上表情阴晴不定。犹豫一阵之后,还是摆手让嬷嬷出去将人请进来,同时吩咐丫鬟们卷起水幕,备茶待客。 未过多久,一男一女在嬷嬷的领路之下,一路走进了水幕亭中,陈莺一见来人,立刻高兴的出亭迎道:“赵姐姐,真是许久未见了,你怎么找到这里来了?” 赵春牵看着她现在容光焕发神采奕奕,也高兴的笑道:“我先去了瞻阳陈家找你,但是你家里人说你几年前就出嫁了,我这才依着他们的指点来到了这里。” 陈莺笑着请赵春牵坐下,丝毫不提之前的事情,只是开口笑问道:“姐姐身边这位公子,可是姐姐你的情郎?” 赵春牵有些羞赫的微微点头,然后才开口提起正事,问陈莺道:“莺儿,你现在如此幸福,我真是替你高兴,不知道绯云姐姐你最后怎么安排的?” 陈莺面上表情不变,依然轻笑道:“我回到陈家之后,就安排人将绯云姐姐送到了荆山轩辕家了,现在想必早就已经回到了筑洲家中了。” 赵春牵眉头微皱,转过头来看着身边人,轩辕陛却双手一摊道:“没有啊,那段时间我一直在家中,没有见到有什么人来过。” 陈莺见自己的话被人否认,立刻接口道:“我的人去找的可是轩辕家的少主轩辕陛,肯定不会什么人都知道的。” 赵春牵转回头,冷不定的开口问道:“陈莺,你是不是为了隐瞒过往,狠下心杀了绯云?” 赵春牵如此发问,乃是因为当年在仙云宗,亲眼看到陈莺如何痛下杀手杀了那两个杂役弟子,以她的当时如此暴虐的心性,做出此事完全是有可能的。 陈莺见到事情败露,眼神翻转之下,立刻就换了一副表情,苦兮兮的说道:“姐姐,都怪我不好,当时仙云宗有人追来,我本事不济斗不过他们,被他们将绯云姐姐打落了河水,我自己也是勉强逃出。” “不过绯云姐姐命不该绝,落入河中并没有死,被孙家的孙白苏给救了起来,之后我在孙家还见过她,孙白苏专程派人将她送回了筑洲。” “我想着绯云姐姐已经回去了,而且又害怕赵姐姐你责怪我,这才不得已隐瞒了实情,还请姐姐你不要怪罪。” 之前在申山之中已经见过了孙白苏,虽然他没有提到救人一事,但是若是他真的经手了此事,那么还是比较可靠的,看来绯云真的已经回到了筑洲,赵春牵这才放下心来。 陈莺摆出一脸苦相,小心翼翼的说道:“赵姐姐,你不会怪我?” 毕竟赵春牵知道她不堪的往事,陈莺还是有几分忌惮的,若是她一个不小心将事情说出去了,那么自己现在的惬意日子,可就要如沤浮泡影一般了。 赵春牵反手一巴掌甩在了陈莺的脸上,相比于仙云宗的追杀,她更相信于是陈莺将绯云打落水中,若非是绯云福大命大,今日就不止是一巴掌这么简单了。 赵春牵打完之后,顺势伸手说道:“我的刀呢?还给我。” 今日前来,除了探听绯云的下落,另外一件事情就是要寻回这刀来。这刀可是当初在筑洲上轩辕陛最早送给她的三件法宝之一,对二人来说可谓是意义非凡了。 就连被方通斩断的金钗赵春牵都小心的留着,这刀肯定是要收回来的。若非当初面向强敌不得不用更厉害的腰肢剑,赵春牵怎么也不会舍得将刀借给陈莺。 原本听说她嫁了人,讨刀之时还想着送她些其他东西,就当是补上新婚贺礼,但是现在事已至此,根本没有必要和她半分客气。 陈莺被打了一巴掌,心知肚明其中缘由,也没有多说什么,乖乖的自己返回后堂,将刀取来还给了赵春牵。赵春牵收回了刀,也没有心情再待在这里,拉上轩辕陛就要离开。 但是候在远处的丫鬟们远远的见到了此事,肯定是不敢隐瞒的,于是没过多久,夫人被恶客打了一巴掌的事情,就传到了正在书房看书写字的老爷耳中。 岳家当代家主岳铭,对这个妻子可谓是万分宠爱,毕竟是瞻仰陈家的嫡女,乖巧懂事又生的貌美如花,他一直是百依百顺。听闻夫人被人打了,他怎么能忍下这口恶气。 于是他立刻就分派人手,先是封闭了大门好缉拿恶客,他自己则带人持枪佩剑来到了后院,正好遇上赵春牵和轩辕陛走出水幕亭。 岳铭提剑一指,恶狠狠的说道:“你们两个恶客,我夫人好心招待你们,你们居然还敢出手伤她。究竟是谁打了我夫人,我只将他打人的手留下,就放你们出去!” 轩辕陛微微一笑,伸手将赵春牵揽到身后,抱拳行礼道:“岳家主,我乃是轩辕家嫡子轩辕陛,这事情是个误会,还请稍安勿躁。” 轩辕家乃是天下第一家,与人相称自然不能称“在下”了。反倒是岳铭听到了轩辕陛的名字,面上的表情瞬间一变,竟然还露出了几分惊喜的神色。 千年之前岳家最为繁盛的时候,都未必能进轩辕家的大门,没想到今日却能让轩辕家的少主上门,岳铭惊喜之余,差点就下意识的拱手答礼了。 但是他瞬间就回过神来,板正了面色说道:“就算是轩辕家又如何?这也不是你在我家对我夫人不敬的理由!若是轩辕家的人当真跋扈至此,我就算阖族尽灭,也要讨到一个说法!” 轩辕陛正要无奈开口,身后的赵春牵轻轻地拉了一下他,然后转头看向了陈莺。 陈莺立刻会意,知道她不会再为自己多费半句唇舌,若想事情不败露,就自己上前解释开脱。 陈莺笑着上前,伸手挽住了岳铭持剑的手,笑着说道:“夫郎,你误会了,那有什么人打我。只不过是赵姐姐见我肤色愈发好了,就忍不住伸手抚了一下,却被多嘴的下人乱传,害你误会了。” 眼见夫人都如此说了,岳铭如何还能不信,赶紧收剑抱拳,满面惭愧的致歉道:“轩辕少主,都怪下人眼拙舌长,这还造成如此误会,还请” 他话还没说完,身后就有几个人被打的倒飞而至,摔落在院子之中,一个身材高大的男子和一个面色冷清的女子迈步而至,男子大声问道:“阿陛,我在外面看他们想要关门就冲进来了,怎么样,你没事?” “没事,都是误会。”轩辕陛应了一声,赶紧转头对着岳铭介绍道,“这两位是我的同伴,应家的应无王,雨家的雨怜。都是误会,还请岳家主勿怪。” 岳铭哈哈大笑道:“无妨无妨,也算是不打不相识了。既然今日几位来我岳家,还请务必多留几日,让我尽一尽地主之谊。虽然此处不比轩辕家奢华,我也会尽心款待各位的。” 轩辕陛微微摇头,笑着说道:“多谢岳家主美意,只是我出门数载,许久未回家中,就不在此叨扰了。” 岳铭微微有些遗憾,还想开口再劝一劝,从内堂里就冲出来一个四五岁的小男孩,书中拿着一柄木剑,咿咿呀呀的冲了过来,横身拦在了岳铭和陈莺的面前。 小孩子板着脸,挥舞着手中的木剑,奶声奶气的说道:“你们谁敢欺负我娘,我跟你拼了!” 岳铭笑着将孩子抱在怀中,开口解释道:“这是吾儿岳峥,此时该是在内堂玩耍,肯定又是多嘴的下人说了什么,还请诸位勿怪。” 陈莺也满面温柔的对着孩子说道:“峥儿,娘没事,不得无礼。来叫叔叔婶婶。” 娘亲开口,孩子自然顺从,脆生生的叫了几声,然后就伸手要娘亲抱,陈莺也轻轻地接过孩子,满面都是幸福至极的笑容。 轩辕陛还是要走,岳铭也不勉强,只能一路送到了门口。离别之时,赵春牵看着陈莺,微笑着说道:“莺儿,你现在过得很好,我也替你高兴。以后,要惜福。” 陈莺轻轻点头,很是真诚的说道:“赵姐姐,谢谢你。” 这一谢,既是感谢她当初从仙云宗手中救下了自己,也是谢她宅心仁厚,没有破坏自己而今的生活。 赵春牵微笑点头,转身离去,陈莺则对着她的背影,深深的道了一个万福。 岳铭有些半开玩笑的说道:“夫人,没想到你还认识轩辕家的少主,此等交情怎么都不肯跟我说呢?” 陈莺轻笑道:“我哪里认识什么轩辕家的少主,那是赵姐姐的福缘。不过夫郎你也不要想了,今日一别,可能以后都不会见面了,轩辕家你是搭不上了。” 岳铭没有多问,只是轻轻笑道:“搭不上就搭不上,轩辕家能多什么?我有你,有峥儿,就够了。” 仙下镇中,轩辕陛几人坐在街边茶楼之中,听赵春牵缓缓的讲着几年前,在这里巧遇绯云,并将其救出的故事。其中又不得不提到那株骇人耳目的还乡树,和那尸骸累累的陨香崖。 轩辕陛轻轻地说道:“也是苍天有眼,让你在这里遇到了绯云,才能将她救出送回去跟玲儿团聚,若是再晚几年,恐怕她也会是那还乡树或陨香崖的一缕孤魂了。” 赵春牵轻声笑道:“是啊,当真是世事无常,当初若不是在这里遇到了莺儿,我也不会与仙云宗的人有所交集,就更别说遇到绯云了。” 她有些怅然的说道:“当初见面之时,莺儿还曾好心提醒过我不要上山,没想到之后她居然能狠下心来杀绯云灭口。绯云历经这诸多劫难,终于算是和家人团聚了,也不知道她们现在过得好不好?” 轩辕陛笑道:“那还不简单,什么时候我们有空了,再去筑洲看一看就是了。当初雪蓥不是还说要收玲儿为徒吗,算一算时间也该差不多了。” 赵春牵也笑道:“是啊,没想到的一晃之间,我们都已经相识十年了。” 应无王在旁边捂着下巴,好似牙疼一般的说道:“你们两个,酸死人了,到底还办不办正事了?赶紧解决了返回荆山,送你们进洞房好不好?” 应无王说话没遮没拦,害的赵春牵的面上立刻飞起一片红云,雨怜伸手就是一巴掌拍在他后脑上,然后一脚将他从凳子上踢下去,淡淡的说道:“废话真多。” 赵春牵赶紧打圆场,伸手指着南边说道:“仙云宗就这离此几十里外的地方,也不知道那个平顶仙现在还在不在这里了,当初可是将我一通狠追,从此处直接赶到了申山去了。” 轩辕陛随即起身,嘴里淡淡的说道:“春牵,这个平顶仙待会就交给我,雨哥和老王你们也别插手。” 赵春牵微微摇头道:“还是让我与你一起,那个平顶几年前就已经有了元婴修为,你一个人恐怕不好对付。怜姐姐和应大哥就不要出手了,也让我们两个好好锻炼一下。” 雨怜和应无王对望一眼,轻轻点头,反正一个元婴境也翻不起什么浪花,就让他们两个以此砥砺一下。毕竟他们两个都已经是丹火丛生,稍有感悟就能立时破镜成婴,更进一步。 轩辕陛却坚持道:“还是让我先去,若是我应付不了,春牵你再帮手也不迟。“ 他嘿嘿笑道:“当初知道他一路追杀你的时候,我就很想会会他了。” 平顶仙这几年的日子,过得十分的不称心,极其的不称心。 虽然他依然还是仙云宗一言九鼎的宗主,虽然身前依然有好几位没人环绕,但是他的心情却一直十分的不爽利。 若非几年前那个可恶的赵雀,使诡计害死了自己的几位弟子,他又何至于事必躬亲,还要天天担心衣钵无人传承,门派无人壮大大呢? 新收的那两个废物徒弟,已经五六年了,居然才只是贯骨境,倒是心狠手辣为非作歹的本事长了不少,可惜就是太蠢了,连方通万分之一的心思算计都没有。 私生儿子死了,平顶仙其实并没有那么伤心,但是方通的身死,没有个几十年时间,他肯定是缓不过来了。除非他真能有那狗屎运气,出门捡一个被人遗漏下来的天才弟子。 想到方通,平顶仙又不由的暗骂,其实他也是一个废物,带上师弟一起,居然能让一个小娘们儿给算计了,亏他平素里还总是以心计城府自居。 当初平顶仙只差半步就能追上那赵雀,但是却在申山面前止住了步子。只要跟进申山里,平顶仙总能找到机会杀了她,但是申山里鱼龙混杂,哪里有他的仙云宗来的快活自在? 平顶仙坐在自己大殿内的软榻上独自叹气,两个弟子却突然连滚带爬的逃了进来,一个个神色慌张手足无阻,指着身后惊恐的喊道:“师父,祸事了,祸事了!” 平顶仙看着这两个废物弟子,一拂衣袖赏了他们一人一个耳光,面色恼怒的说道:“废物,看看你们像什样子,出什么事了,给我好好说清楚!” 两个弟子还不及开口解释,大殿之外就已经响起了一个男子爽朗的声音,“平顶,快滚出来,有仇家寻上门来砸场子了。” 平顶仙眉头一皱,自己平日里做事十分隐秘,几乎不会留下什么后手,哪里凭空出来的什么仇家? 赵雀?这些年唯一的变数就是她了,莫非是她出了申山,请动身后的人来找自己寻仇了? 平顶仙这些年一直在担心这件事情,想要就此潜逃,却又舍不下这份基业,只想着倒是时候真有人来,自己了不起服个软就是了,反正那赵雀并没有损失什么,反倒是自己的弟子死了个干净,其中还有自己的亲生儿子,和更为重要的衣钵弟子。 想到此处,平顶仙稳了稳心神,缓步走出了大殿之外,没有看到自己预想的一群人堵门,只有一个青年双手环抱站在门前。 平顶仙看了看那个青年,微微皱眉率先开口道:“这位道友,不知你是何人,咱们两个又哪里来的仇怨呢?” 那青年冷哼一声,伸手指着平顶的鼻子骂道:“老狗,没有仇我怎么回来寻仇?我可是已经惦记你好几年了,今日就送你去见那还乡树上和陨香崖下的无数孤魂!” 此话一出,平顶仙就知道今日之事不能善了了,只是面上依然神色自若,嘴里笑道:“道友你在说什么,我怎么完全听不懂呢?” 但是身后处,他已经开始暗中出手,一道法决捏定,在他张口说话的时间,青年周围就已经泛起层层青烟,一个个衣着华美的宫装女子悄然现身,围着青年一阵盘旋歌舞,摇曳生姿。 远处的赵春牵看到此法,冷哼着说道:“这家伙,这几年将此法倒是磨炼的愈加熟稔了,如此轻松就能放出来,阿陛怕是有些难以抵挡了。” 这“旋舞惑心法”,乃是平顶最为自信的一招,不管是男子还是女子,只要你心中旖念未绝,就很有可能陷入其中,更别说面前之人,还是一个血气方刚的当岁儿郎。 勇则勇矣,就是笨了些,上门寻仇还敢如此明目张胆,还敢如此有恃无恐? 平顶微微一笑,眼见“旋舞惑心法”已经完全斩开,无数宫装彩女在那青年身前不断盘旋,料定他早已中招,伸手就去摸头顶上的三枚“仙人透骨钉”。 此人身上血气十足,先以“旋舞惑心法”调动他的心血,然后再以“仙人透骨钉”的阴阳和合之气催生,最后再将其完全吸收炼化,这仙人透骨钉的品秩,怕不是又能再上一步了。 平顶仙心中窃笑,伸手将三枚仙人透骨钉扔出,分别刺向那青年的眉心,心口和丹田,只要三针刺入其声,再被平顶仙施法一催,就算是元婴境的人来了,也要让他婴散血尽! 但是万万没想到,一阵金光闪动之间,一套华贵的金甲穿在了青年身上,三枚透骨钉刺在金甲上,就好似撞在了铁板上一样,叮当声响中,丧家之犬一般的返回了平顶仙身前。 青年微微笑道:“你的招数出完了,该我了?” 平顶仙虽是元婴中人,但是他满身的真元驳杂不堪,虽然号为阴阳和合之气,但从未做到阴阳相济,反倒是泾渭分明相敬如冰,说是元婴,其实就是一个中看不中用的花架子而已。 与那施展石矩的傀儡师的境界相比,差的可不是一星半点,毕竟那石矩吃下两件还安然无数,这平顶,只是与平天剑拼了一招,就已经有些摸不着头脑了。 毕竟滚落的有些远,他的手也不够长。 第二百三十四章 旧约 时隔十年,雪蓥再一次站在了筑洲的地上,这是这一次却是她独身而来,为了完成对两个人的十年之约。 这一次再进来,就没有之前那么轻松和方便了,她赶在月初头一天到来,先要在进步城停上一日,是为了给她加上那金丹境之上才需打上的禁令法印,她只要在筑洲上一出手,进步城就能知道她的具体位置。 筑洲毕竟是各门各派新晋弟子扎堆儿的地方,所以安全防护之上难免会更加用心一些。打上了法印之后,雪蓥才能穿过了那处密封门户,来到了筑洲中间的那处山谷之中。 走了山谷之后,雪蓥站在原地踌躇了一会,思量了一下接下来的行程。这一次她到筑洲来要办两件事情,但是却一件在北荒城一件在青南,正可谓是南辕北辙,不胜纷繁。 偏偏这进出门户却只在筑洲中间,她若是想从南至北的行进,就得要飞渡三千里海域,可是这海域之间禁制重重,真要如此行进,比起折返一次可要费力的多了。 雪蓥略加思索,就决定北上先去接崔玲儿,然后再转南下去见知希,倒也乱不上两人的先后重要,只是她自己想沿着当年的路再走一遭,回忆一下当年的趣事。 于是她的第一程,自然就直接驾云来到了马蹄湖,马蹄湖当年被轩辕陛一通祸乱,早已经变了样子,只是经过这些年的时光,早已重新湖水清澈,山林繁密了。 雪蓥撑着纸伞在湖边漫步的时候,还引得几个游历此处的年轻弟子一阵侧目,互相推搡着想要上来打个招呼搭讪一下。等打他们好不容易决出了由谁来,抬头一看,那位白衣白伞的蹁跹仙子,却早已经不见了踪迹。 当初那个众人同心协力,对抗潮水一般拥上的肥遗的地方,早就荒草丛生杂乱不堪了,许是因为这底下有村子里无数人鲜血的缘故,这些荒草长的格外繁盛,比起山坡另一头的草投药高上好几寸。 曾经轮番固守最后由天缘一人断后的那处山口,倒是一点荒草都没有长出,肥遗细碎的骨殖在地上浅浅的铺了一层,看上去格外的刺眼,山口之上得诸多剑痕和术法打出的焦灼痕迹,都让雪蓥有些怅然。 千里之外,那些仅剩的村民们早已经和那里的人融为一体,雪蓥走进村子时,还有不少人能够认得出她,自然又是一顿诚心礼敬磕头朝拜,弄的她十分不好意思,赶紧就起身飞走,并且打定主意再也不来打扰他们了。 兜兜转转,雪蓥游走了好几天的时间,这才来到了目的地北荒城。入城之时,看到城门口那块轩辕陛专门立下来的“凡俗勿扰”的石碑,不由得会心一笑。 也不知道这些年这块石碑究竟起到了作用没有,若是那些进来历练的弟子们还如当年一般欺压百姓,雪蓥说不得也要学轩辕陛一般,再做一回北荒城的看门犬了。 依着街道,雪蓥一路前行来到了城守府前,轻轻敲门之后,开门的却是一个生面孔,雪蓥便轻轻点头道:“烦劳通传一下崔城主,雪蓥前来履行当年的约定了。” 没过多久,崔善就带着一个柔和娴静的妇人,和一个十几岁的少女,三步赶作两步,急急忙忙的迎了出来,还不等崔善先开口,小姑娘已经一头扑倒在地上,结结实实的磕头喊道:“师父在上,请受徒儿一拜。” 这少女,便是与雪蓥有十年之约,将要收为徒弟的崔玲儿,雪蓥笑着将她扶起,上下打量一番后,笑着说道:“玲儿,十年未见,你还好吗?” 崔玲儿万分高兴,连连点头道:“多谢师父关心,玲儿一切都好。早两年的时候,我娘也修业有成回到家中与我们团聚了,现在又见到师父,玲儿真是太幸福了。” 她侧身望向了雪蓥身后,左右张望一阵之后才开口问道:“师父,怎么其他的哥哥姐姐们都没来?玲儿也想他们了。” 雪蓥伸手拍了拍她的脑袋,笑着说道:“他们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忙,所以师父就一个人来接你了。等你修行有成之后,师父就带你去一一拜访,给他们一个惊喜,好不好?” 崔玲儿自然是连连点头,雪蓥这才转过头对着崔善说道:“崔城主,突然造访还请勿怪,我是来履行十年前的约定的。” 崔善哪里会有别的心思,自从这些人走后,女儿每年过生日的时候都要自己悄悄在床沿上刻一痕,等着盼着师父能来接她。自从几年前她娘突然回来之后,这件事情就变成了她唯一期待的大事了。 崔善赶紧见礼,满面笑意的将雪蓥请进了屋中,甚至还直接让她坐上了主坐,雪蓥原本还想要推辞,但是那边的妇人已经将一盏茶递到了玲儿手上,她就笑了笑,就势端坐了下去。 玲儿端着拜师茶,恭恭敬敬的再度跪倒在地叩头,然后将茶举过头顶,言语之间难掩内心喜悦,高兴的说道:“请师父喝茶。” 虽然之后返回山门,玲儿还得再依着云筑宫的规矩拜一次师,但是雪蓥还是接过来喝了一口,然后放下茶盏将玲儿扶起,微笑着说道:“玲儿,回到宗门之后,你还要依着宗门规矩再拜一次师,到时候我才会赠你法器,这是我们云筑宫的规矩。” 说完这话,她又转头歉意的对崔善夫妇轻轻点头,崔善自然明白她话中意思,这一次拜师还不能真的作数,只是先完了崔家人的一个心愿而已。 崔善自然不会计较这些,报以笑意之后,连忙又请雪蓥移驾后亭,那里已经准备了一桌丰盛的拜师宴,几人各自入席之后,把酒言欢畅谈旧事,十分惬意。 酒过三巡之后,撤下了满桌酒菜又换上了香茶,雪蓥便也当场传了崔玲儿云筑宫的入门功法,崔玲儿喜不自胜,自然第一时间要去试一试,便先行告退离席。 雪蓥以此支开了崔玲儿之后,立即就开口问道:“崔夫人,你究竟是怎么回来的?” 任谁遇到这样的事情都会十分好奇,更何况是自己徒弟的亲人,只是崔夫人当年被人带走之事实在难以启齿,就只能支开灵儿之后再开口询问了。 崔夫人,也既是几年前返回筑洲的绯云,适才浅酌了几杯之后,脸上已经浅浅泛起红晕,提到这些过往旧事,免不了有些恍如隔世一般。 她面上挂着泪痕,嘴角却擒着笑意,再谈起前事的时候,已经能够泰然处之了,淡淡的说道:“其实也是机缘巧合,是被你的朋友赵春牵姑娘所救的。” 绯云回来之后,与崔善将之前的事情全都讲了,并无任何隐瞒,心中也打定了主意,就算是崔善不要自己了,能够就在这北荒城中,远远的看着女儿也好。 岂料崔善听完之后,竟然是先她一步跪倒在地乞求夫人的原谅,声泪俱下的痛斥自己,若非是自己无能,夫人这些年又何至于如此凄惨心酸。 好在现在绯云终于回来了,两个人也是相拥而哭,一家人熬过了那段悲苦日子,现在总算是雨过天晴。绯云详细的说了自己这一路遇到的几位贵人,崔善一听,救她的人竟然就是赵春牵,自然也就说到了当年北荒城发生的事情。 两个人由衷的感叹因缘际会世事无常,但是也深感那几位好心仙人的大恩大德。只是对于崔玲儿,他们却还是依然隐瞒了此事,只说绯云是出去求仙问道,而今有所小成才返回家中。 雪蓥听绯云说完了自己这一路的历程,自然也是有些欣喜和意外的,她笑着说道:“没想到春牵竟然离了家中四处游历,还能因缘际会救了你,真是缘分所致,不得不奇啊。” 三个人接尽称是,之后绯云又开口问道:“雪蓥仙子,不知道你接下来打算如何,是明日就动身带玲儿离开吗?” 为娘之人,更加担心儿女,况且自己回来之后,和女儿团聚才几年,如此一别,又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相见了。 雪蓥自然洞悉她的心思,笑着说道:“不急,我突然而来,就这么将玲儿带走了你们肯定舍不得,就再逗留几天,这一走可能就得好几年,你们有什么要准备的要托付的,也能有时间给玲儿张罗一下。” 崔善两人自然一万个乐意,立刻就满口答应,绯云已经急不可耐的吩咐人去准备几匹布,要趁着几天赶紧给玲儿多做上几身衣裳,考虑到女儿年岁增长,还要做几件大一点的才行。 绯云在那边和下人一阵商量,雪蓥笑了笑,转过头来问崔善道:“崔城主,这几年再来的这些修行之人,有没有再欺压你们的?这城内还有没有再出现什么精怪作恶?” 崔善还一脸笑意,但是听到雪蓥的问话之后,面色顿时就有一点点的不自然,不过嘴上还是笑道:“没有没有,自从城门口那块石碑立起来之后,再往来的仙人对我们就好很多了。” 看着雪蓥那浅浅的笑意,崔善又再度强调道:“城里面也没有什么精怪作祟,就连北荒之中都消停了很多,万事俱宜,仙子你不必费心。” 雪蓥缓缓的点头笑道:“没事就好,那我就放心了。” 第二天一早,雪蓥从屋中出来的时候,玲儿已经早早的守在了门口,见到师父出来,立刻殷切的迎上去,开心的说道:“师父,早!” 招呼完师父之后,玲儿立刻冲进屋里,张罗着个师父打水洗漱,伺候师父洗漱之后,立刻又去端上几样清粥小菜伺候师傅早膳,一路忙前忙后,雀跃非常。 雪蓥一直微笑,也不开口喊住她,就这么默默的享受着徒儿的孝心,之后还笑着说道:“玲儿,你以后不用来服侍我,否则师父太舒服了,以后都离不开你了。” 玲儿甜甜一笑,撒娇着说道:“那也好啊,以后师父走到哪我就跟到哪,一直侍奉师父。” 雪蓥伸手刮了一下她的鼻子,笑着说道:“那你还修不修炼了?” 说到修炼,玲儿的小脸上立刻挂上了两难的神色,雪蓥却只是笑着看向她,玲儿犹豫良久之后,这才小心翼翼的说道:“师父,那我在你睡着之后再修炼行不行?不过你可不能嫌弃我境界提升的慢,不是我笨,而是时间太少了” 雪蓥见到她这个可爱的样子,不由得畅快大笑,丝毫没有以前娴静的样子,笑过之后,她赶紧收敛了一下表情仪态,轻轻地拍着玲儿的头笑道:“来,师父这就开始教你。” 雪蓥传授了玲儿云筑宫入门的心法,而后以自身真气导引,让玲儿第一次感受到了天地灵气的存在,并悉心指导,让她缓缓的吸纳了一丝天地灵气,沉入丹田气府,感受着那玄妙至极的感觉。 很快的,玲儿就盘膝而坐缓缓入定,双眼微闭好似睡着了一般,但是呼吸却逐渐绵长细密,面上的挂出一丝怡然自得的惬意微笑。 雪蓥满意的看着面前的徒弟,竟然这么快就能入定沉思,资质当真是不错。眼见着玲儿入定,雪蓥也没有打扰她,而是退出了屋内,缓缓的带上了门。 特意嘱咐了一位丫鬟,任何人想要进去都要拦下来,玲儿第一次入定若是被人打扰,多少还是会有一些影响的。而她没有守在这里,自然是有别的事情需要去做。 玲儿沉沉入定,一直到了第二天卯时,旭日的第一缕阳光挥洒之时才缓缓醒来,她轻轻地活动身体,盘坐了一夜居然没有任何的不适,而且体内已经生出了第一缕细细的气息。 在北荒城盘桓了天之后,雪蓥终于还是要带着玲儿离开了,绯云和崔善纵有千般不舍,却也不能耽误女儿的修道前程,就只能勉强欢笑,一路送女儿出城。 绯云给女儿准备的东西,装了满满的一大包,里面除了好几套衣裳之外,还给她准备了不少的首饰,脂粉之类的东西带上。生怕女儿去了山上之后买不到这些东西,爱美之心难以满足。 玲儿看到这一大包东西的时候,可爱的小脸瞬间就皱成了一堆,虽然这些是在一匹马上放着,但是她还是有些头疼日后该怎么安置它们,毕竟这些东西总不能指望着师父帮她拿? 于是玲儿现场就将那大包袱打开,从里面挑选了两套当下能穿的衣服,两套稍大一些的衣服,捡了些金银带上,准备的脂粉首饰就留给了娘亲,她只挑了一枚小巧的碧玉簪子,将其戴在了头上。 重新取出来的东西给她扎成了一个小小的包袱背在了身上,今天穿着的衣服也是方便行路的长裤布靴,轻装简行,看上去十分干脆利落。 绯云见到如此,有些忧心女儿带的衣服不够多,脏了需要换洗怎么办,天冷需要添衣怎么办?于是不住的劝她,就算是脂粉首饰不要,好歹把那几件衣服全部装上才是。 雪蓥见状笑着劝慰道:“崔夫人不用担心,我们此行只是去青南会花些时间,接上知希姑娘之后我们就会离开筑洲,之后乘坐飞空城回到云筑宫,不会让玲儿在外太久的。” 她伸手牵着玲儿的手,宠溺的说道:“即便是出门在外,我也不会让玲儿受委屈的,吃喝穿戴虽不会太过华贵,但也绝不会亏了她的,你们就请放心。” 绯云听到这话,脸上浮现几分歉意,柔柔的说道:“雪蓥仙子勿怪,我不是那个意思。是我这么多年都没能在玲儿身边,总觉得有些亏欠她。” 雪蓥点头笑道:“我明白,儿行千里母担忧,你还请放心,我一定会好好对她的。” 绯云盈盈施礼,谢过了雪蓥,此时旁边一直沉默没有说话的崔善却突然开口道:“雪蓥仙子,我对不住你,我有事情隐瞒了你” “几年之前,不知道从何处传起,说十年前北荒城的那场祸事,是轩辕仙人和天缘仙人引起的,还说他们两个是妖魔降世,一手导演了那场除魔之战,只为沽名钓誉,好去外面再害人” 崔善的说话声越来越小,面上的愧色也越来越浓,他万分沮丧的说道:“我当时也尽力解释过这件事,但始终是众口莫辩,敌不过北荒城中万民之口。” “现在北荒城中的子民,有很多人都将二位仙人引为邪魔,每日里每日里还要出言咒骂唾弃,我有心劝导他们,但是却始终无能为力。” “日前你问起此事的时候,我犹豫之下不敢告诉你,欺瞒之事令我这几日都寝食难安。思来想去,还是要据实禀告,希望你能示下,到底应该如何劝导他们?” 雪蓥微笑道:“崔城主,其是这些事情我早就知道了,那天见你面露难色,我就在城中转了几圈。原本是以为有人作恶你不敢说,但是没想到却是因为这个。” “崔城主,你是怕那两个人知道此事之后,会怪罪那些人吗?” 崔善面色难堪,但还是微微点了点头。 “崔城主,你真的多虑了。”雪蓥很是认真的说道,“当初轩辕少主在北荒城中,被人恶称为什么你还记得吗?北荒城看门犬,这样的名号他尚且能坦然笑之,又何妨这些捕风捉影的事情呢?” “天缘你也不用担心,能和轩辕少主如此交好的人,自然也不会顾忌这些事情。若是让我来说,他们二人能看到北荒城中人人安居乐业,就已经很满意了。” “何况还有不少人,如崔城主一般,记着他们的好呢。” 崔善看着雪蓥带着玲儿渐渐远去的云头,耳边依然萦绕着女儿欢快的笑声,他伸手牵住身边的夫人,有些释然的开口问道:“你说雪蓥仙子说的那些话,会是真的吗?他们,真的不会介意?” 绯云轻轻地靠在他肩头,柔声说道:“那两位我不曾见过,不太好随意评判,但若是从赵姑娘和雪蓥姑娘来看,能让她们二人都万分信任的人,得是多么精彩的人物啊。” 雪蓥带着玲儿,一路往南赶来,白天的时候驾云而行,玲儿就在云头上看着脚下的无限风光。这一路山高水远,头一次出门的玲儿在云天之上喜笑连连,让雪蓥只感觉自己是带了一串清脆的风铃一般。 晚上能寻到城池村镇就投宿落脚,没有的话就在星野之下篝火露宿,反正不管是在什么地方,玲儿每晚的辛勤习气入定,都不曾松懈过。 几日之后,两人就赶到了树木葱郁,山崖耸立的青南之中。树木葱郁之间,时常可见奇花异草点缀其中,山崖耸立之处,依稀可循天材地宝攀附其上。 进入青南之后,玲儿的心绪自然更加兴奋了,此时还未生出远离家乡父母的孤寂之意,但是繁华世间的新鲜之感却是愈发高涨了。尤其这青南的风景,乃是她们一路走来,所见最好看的地方了。 玲儿在雀跃之际,少女心性勃发,不仅四处采花,给自己编了一个好看的花环,还给师父也编了一个大上一圈的,非要亲手给她戴上。 雪蓥拗不过她,就只能微微欠身让她将花环放在了自己的头上。雪蓥头上只是简单的挽了一个发髻,除了一朵师父送的玉兰花发饰,并没有什么多余的钗环佩饰。 这花环一戴上之后,原本就明眸皓齿的清丽美人,立刻就更加明艳了三分,引得玲儿开怀一笑,由衷的赞叹道:“师父,你真好看!” 雪蓥微微嗔怪道:“没大没小的,说什么胡话呢。” 玲儿嘻嘻笑道:“我才没有胡说呢,师父你可是我见过最好看的人了。” 旁边突然传来一个人的声音,接口说道:“是啊,真好看。” 雪蓥循声望去,一个青色衣裙扎着长辫子的女子,从一颗大树之中缓缓现身,笑着说道:“一晃之间,都已经十年了吗?” 雪蓥略显羞赫的笑道:“你也和她一起作弄我。” 她对着玲儿轻笑道:“玲儿都长这么大了呀。” 玲儿一见来人,立刻脆生生的笑道:“知希姑姑,我们来接你了。” 第二百三十五章 新誓 对于一个修炼千年的灵芝精灵来说,十年时间只不过是一场较沉的酣眠而已,雪蓥的面貌倒是没有什么改变,但是昔年的小女孩玲儿却已经出落成了一个大姑娘了。 知希略微诧异了一会,就已经习惯了这样的改变,笑着说道:“走,先到我的洞府去坐一坐再说。” 知希的本体乃是一株千年青芝,一直隐藏在一处隐秘的山崖之间,但是她修成人身之后,就另找了一处开辟了洞府,作为日常修炼和居住的地方。 知希走到一棵大树跟前,伸手牵住了雪蓥和玲儿的手,一阵青色的柔和光芒就从她身上缓缓的流溢到了二人身上,之后她一步迈出,就带着三人走进了那株大树之中。 顺着大树粗壮的树干一路往下,沿着根须不断前行。泥土之中,无数的树木根须裹缠纠结在一起,她们二人就在知希的带领下,好似行走于通衢大道一般,在一根根的根须之中转换前行。 没过多久,知希就带着两人穿进了一处开阔的空洞之中,这处洞府深藏于地底之下,四周的墙壁上都是密密麻麻的根须攀附,却没有一丝杂乱纷纠的感觉。 洞穴顶上,密密麻麻的根须上开出了无数花朵,散发出莹亮的光芒,将整个洞穴照耀的一片光明,还散发出丝丝清香,明明是身处底下洞穴,却没有一丝昏暗憋闷的感觉。 左手侧的墙壁上,几朵巨大的花苞半开半合,其中盈盈水光微微荡漾,每一朵花苞里都是一盏各色汁液,大概有斗之多。汁液散出一阵阵醉人的香气,既像是甜润的蜜水,又像是甘醇的美酒。 右侧边上,是一张巨大的石桌,上面摆满了各色各样的珍惜果子,但是边上却没有一张椅子。知希轻轻拍手,洞穴之上就缓缓垂下了数根藤蔓,相互缠绕在一起,变成了几架带着靠背的秋千。 知希笑着请两人坐下,那秋千藤蔓之上便开鲜花,座位之上密布绿叶,坐上去松松软软十分舒适。玲儿毕竟是少女心性,坐下一会就不肯安分,双脚点在地上,开始轻轻地晃动起了秋千。 知希见状微微一笑,玲儿的那架秋千就缓缓的转了个方向,由面向石桌改为了侧向石桌,玲儿能够荡起的空间立刻就大了很多,于是开始加大力度,咯咯的笑个不停。 雪蓥看着这处景致的洞穴,笑着说道:“知希,你这地方布置的倒是不错,清净雅致别出心裁。” 知希一边笑着从手边的藤蔓上摘下几个花朵当杯子,一边笑着说道:“这些啊,都是我去了一趟北荒城之后才学来的,原本这里就是一处普通洞穴,最多加上几丝光亮而已。” 她伸手一引,旁边几个巨大的花苞里,就飞出了几道细细的水流,分别注入在三人面前当做杯盏的花苞里,知希笑着请道:“尝一尝我酿的这花果酒,也是跟你们人类学的。” 花果酒那醉人的芬芳早就吸引玲儿好久了,她立刻端起花盏一饮而尽,入口香甜甘醇,好似吃了一大口花香蜜糖一样,哪里有一丝酒味。 玲儿立即称赞道:“知希姑姑,这个真好喝哎。我能不能再喝一杯?” 雪蓥也轻轻浅尝了一下,确实是花果香浓郁,但是稍稍品咂还是能吃出酒味儿来,于是她说道:“玲儿,花果酒也是酒,你年纪还小,不能多喝。” “是,师父。”玲儿很乖巧的将花盏放下,但是眼神里的渴望和可惜还是丝丝流露了出来,就连荡起秋千,也不如之前那么高了。 知悉笑着说道:“无妨,给玲儿喝的那个是度数极低的花蜜酒,你喝的这个才是有些酒味的果香酒,不一样的。我做主,就让玲儿再喝三杯好了。” 玲儿面前的桌上立刻又开出了两个花盏,然后一道水流横跨桌面而来,将三个花盏全部注满,却没有一滴撒在桌上。 玲儿雀跃一声,但是马上就重新委顿,可怜兮兮的看着师父,雪蓥微微点头之后,她才再度开怀而笑,伸手捧起一杯细细的品酌着,脚尖在地上一点一点,轻轻的晃动着秋千。 知希笑道:“玲儿真是乖巧可爱,你收了一个好徒弟啊。” 雪蓥微笑不语,倒是玲儿接口道:“师父才好呢,是我拜了一个好师父才是。” “鬼灵精。”知希嗔笑道,顺手将桌上一颗拳头大小的果子送到她面前,笑着说道,“桌上的果子随便吃,你莫非还要跟我客气不成?” 玲儿笑嘻嘻的接过了果子,还是下意识的看了师父一眼,知希再度笑骂道:“别看你师父了,在这里我说了算,她也要听我的。” 雪蓥微微一笑,这才开口道:“知希,转眼间就已经十年了,我这一次来,就是来接你和我一起到云筑宫去的。你放心,我已经和我师父请示过了,不会要你半分本源,只要你每隔一阵子去我们的药园,用你的青木真气浸润一下我们的药材就可以了。如何?” 知希面上的笑容缓缓沉寂了下来,她有些忧愁哀怨的说道:“雪蓥,恐怕这一次我只能让你白跑一趟了,我还不能跟你一起离开青南。” “为什么呀?”正在吃果子的玲儿率先发问,扁着嘴唇说道,“知希姑姑,跟我们在一起不好吗?” 知希勉强一下笑,开口解释道:“我要留下来,实在是有不得已的苦衷。这青南之中,半年前来了几位采药人,我要留下来防备着他们才行。” 雪蓥不解的问道:“青南不是年年都有采药人来吗,为什么独独要防备这几个人?” 知希常常叹气,哀怨的说道:“寻常的采药人我们自然不会阻拦,因为他们采药,只取有用的花果、枝叶,若是有用到根茎的,也只会小心的截取一部分,将大株保留下来。” “我们作为药材,纵然生出了心智,但是依然是被人鱼肉之物,若是能如此采撷,不伤本源让我们继续修行,那我们也就认了,无非是再多熬上几百年化出人身,脱离樊笼而已。” “可是这几位采药人,不管是何种药材,全都是连根拔起,取出有用的部分,其余部分还要炼化用以淬炼他的一件法宝。这半年来,他们所过之处可谓寸草不生,无数生出灵智的同伴都遭了他们的毒手。” “所以我才要留在这里,护佑住我这几片山头的同伴们,免得他们迁徙到此处,将这里也变成不毛之地。” 雪蓥听完之后,微微皱眉道:“他们当真如此不加节制?进步城早有规定,青南采药人限制颇多,有主之药不能采,年限未到不能采,灵智已成不能采等等。” “如他们这般涸泽而渔焚薮而田者,更是众恶之首,一经查证之后,进步城会将所采药物悉数收回,永远禁绝他们再入筑洲,甚至他们的师门也会被严拒百年。” 知希一听这话,立刻眼眸放光神采奕奕,惊喜的问道:“真有这样的规定?” 雪蓥点头道:“当然是真的,若是你不信,我明日就带你去到进步城查证此事,将那几个人赶走之后,我们再离开筑洲。” 知希连连点头,高兴的说道:“好好,我们明天就去。若是真能将他们赶走,我就能放心的离开了。” “好耶,好耶,一起走一起走”旁边玲儿也高兴的出声,但是却言语断续唇齿不清,二人转头望去,玲儿已经是满面通红的躺倒在了那秋千里了。 “呀,坏了。”知希惊讶的捂住了嘴,然后尴尬的说道,“我忘了,我给她的那颗果子,就是果香酒最后一样配料,调入花蜜酒中,就会提升酒的度数了。” 雪蓥无奈的说道:“哎,找个地方让她好好睡一觉。” 两个人费了很大劲儿才把手舞足蹈不肯安分的玲儿按在床上,看着她睡去之后,知希才擦了擦额头上不存在的汗水,有些惆怅的说道:“雪蓥,以后可千万不要让她喝酒了。” 雪蓥没好气的说道:“这个道理你该自己好好学学才是。” 两个人重新落座闲聊,没过多久,洞穴之上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呼喊声,一个男子的声音焦急的喊道:“灵芝,灵芝,快出来救命啊,斑蛇他中毒了!” “麻雀!”知希听到那人的声音猛然一惊脱口而出,来不及和雪蓥打招呼,立刻化身成一团青光融入洞穴顶上的根须之中,往地面上穿行而去。 雪蓥见状也没有迟疑,口中念动木遁之法,跟在知希的身后,穿破厚厚的土层,来到了地面之上。 地面之上,是一个人合抱的大树桩,也不知道这么大的古木,怎么会被人直接斩断,只留下两尺多高的一截还留在地上。 知希就站在树桩的边上,正在仔细看着一个双目紧闭的消瘦男子,他已经昏迷不醒,身上气息阵阵翻腾极不稳定,旁边还站着一个身形矮小的少年。 那少年身上穿着一件灰色羽毛拼凑成的大氅,正面色焦急的看着知希,急切的说道:“灵芝,斑蛇给人打伤了,还中了毒,我听他们说,只有千年灵芝才能为他解毒救命。你快救救他!” 知希一边开始着手为斑蛇渡入真气,一边开口问道:“斑蛇不是住在息风山吗?那里人迹罕至,怎么会有人过去,还打伤了他?” 麻雀沉默一下,然后才低声说道:“息风山最近去了很多小的精怪,说是青南这边来了几个采药人,除了采药还抓各种小妖怪淬炼法器,他们只能往别处逃。” “其中有一个小妖怪说,那里面有一个人就是当年害死松老的人,斑蛇一听勃然大怒,就要去找那人报仇,我怎么劝也劝不住。那人很厉害,手上的法器气息熟悉,就是用松老的树心炼制的!” “当时我躲在暗处,听到他们说只有千年灵芝才能救他,便趁他们得意的时候救走了斑蛇,一路迂回往你这边来了。幸好我飞得快,他们追了一阵没有赶上,就作罢了。” 雪蓥听完这话,眉头微皱,还是忍不住说道:“知希,这件事情有古怪啊。” 麻雀一直焦急万分,又是背对着雪蓥,这才没注意到她的存在,听到后面有人出声,转头一看,惊呼了一声,“ 啊,人!”身上的大氅立即展开,变成了翅膀飞出几十丈外。 知希遥遥的喊道:“没事,雪蓥是好人。” 麻雀静静的看了一会,然后才慢慢一点一点的踱回来,有些谨慎的站在不远处,嘴里依然催促着:“灵芝,你快救救斑蛇。” 知希轻轻点头,然后转头问道:“雪蓥,这事情哪里古怪了,麻雀是我多年的好朋友,他不会害我的。” 雪蓥微皱着眉头说道:“我也不知道哪里古怪,但是总感觉这一切都太巧合了,还是小心些好。” 知希说道:“不管怎么说,还是应该先救他才行,你们这在看着他,我这就去本体上取一片青芝来。” 几十里外的一个山林间,两个人正对面而坐,中间摆着一个小小的青色小炉,他们将一株株的药材自背篓中取出,取下能够入药的地方,剩下的部分就投入了小炉之中,瞬间烧化成为了精纯的灵气。 处理完了药材之后,他们又取出了几只小兽,均是些刚刚修炼出灵智,但是却无半分神通的小妖怪,给他们一个接一个的扔进了小炉之中,顷刻间就烧的骨肉成灰。 左边的青年开口道:“师父,这松王炉真的好厉害啊,不仅可以克制一应草木精怪,还能吸收精气自动提升品秩。只是可惜,这些小兽的肉都给烧没了,要不咱们留下两只兔子打打牙祭?” 对面那个略胖的中年人说道:“去去去,你就知道吃,这炉子已经打熬到了突破边缘,一分一毫的灵气都不能浪费。这炉子本身可是一颗数千年老松的树心,只要灵气足够,说不定就能突破到仙器去。” “当年为师就是在这一带发现了那颗老松,那老家伙空有一身精元,但是本事却太差了,我和你师伯磨了好久才将它打死,剜出了这块树心。可惜那老树临死反击,你师伯却没能躲过去。” 青年略微迟疑,但还是说道:“可是师叔们都说是师父你见宝心喜想要独吞,这才使诡计杀了师伯的。” 中男人眼睛一瞪,怒斥道:“当他娘的屁,那群混蛋就是嫉妒,所以才如此编排我。你以后不要跟那群王八蛋混在一起,一天到晚胡说八道!” 青年苦兮兮的说道:“可是师叔们都不愿意跟师父你一路,这也是事实啊。” 中年人笑道:“不跟我一路才好呢,一群傻帽。还记得我昨天我们见到的那个蛇精吗?那个蛇精可是有两个同伙的,除了救走他的麻雀精,还有一个了不得的,千年灵芝精!” “只知道苦兮兮的采药有什么用,还不如抓几个小妖怪打听一下周围的虚实。这青南既然能生出数千年的松树精,就肯定会有别的厉害的精怪,这不就让我问出来这灵芝精了。” 青年称赞道:“师父真是聪明,难怪能夺到这松王炉。” 但是旋即他又问道:“但是,我们只是知道灵芝精有什么用?这种厉害的精怪,肯定潜藏的极深,我们到哪里去寻它的本体呢?” 中年胖子伸出大拇指指着自己的鼻子,得意的说道:“你师父是谁,这种小事还能难得到我?你以为之前我为什么把那么多小妖怪赶去息风山,就是因为我探听到了那蛇精性情暴躁,而且与当年那老树和灵芝,都有不浅的交情。” “他只要知道了是我杀了那老树,肯定会来报仇,但我有这松王炉在,他又岂会是我的对手?你也看到了,三下五除二,就被我打趴在地了不是。” 青年嘀咕道:“打趴了有什么用,最后还不是给那麻雀精救走了。” 中年胖子冷哼道:“你懂个屁,这才是为师的算无遗策!我故意说只有千年灵芝才能救他,又让麻雀精救走了那蛇精,为的就是让他们跑去找那灵芝。” “那灵芝若是也来找我报仇,我有松王炉本就立于不败之地,他若前来的话,岂不就是自投罗网?这一招,就叫请君入瓮。” 青年好奇道:“可若是那灵芝精不来报仇呢,师父你做的一切不还是没有用?” 中年胖子得意的说道:“都给你说了为师是算无遗策的。那蛇精身上中的毒,乃是我用松王炉精心祭炼的,传染性极强,只要那灵芝沾上一点也会中毒,届时他要去寻本体解毒,我们就正好将他们一网打尽。” 正说话间,地上的青色小炉突然跳了一下,中年胖子立刻捧着它跳起来,高兴的说道:“中了中了,那灵芝也中毒了!” 他伸脚一踢边上的青年,高兴的催促道:“赶紧收拾好东西,只要抓到了那灵芝精,松王炉就肯定能提升到上品灵器,到时候不只为师的元婴有望,你的金丹也能很快结成了!” 青年急忙将地上的东西全都收进背篓里,跟着师父驾云而起,依着松王炉的感应,向那灵芝精追寻而去。 知希的本体离着住处也有几十里的距离,隐藏在一片向阳的山崖之内,她独自驾云前去,施法分开了山崖,刚想从本体上采下一片灵芝,就突然感觉身子一晃,在云头上站立不稳。 她屏气凝神仔细一感受,马上就明白了自己是中了与斑蛇一般的毒,看来真如雪蓥所说,这里面的事情有古怪。 她急忙施法念咒,想要将自己巨大的青芝本体收进山崖里,但是这毒却古怪非常,她越是催动真气,真气就亏耗的越厉害。光是这一会,她就已经连云头都站不稳了,急忙往前一跃,跳到了一块突出的岩石上。 一阵畅快的笑声从她旁边响起,那个声音如此熟悉,以至于知希这么多年,都依然念念不忘,刻骨铭心! “灵芝精,费尽千辛万苦,总算让我找到你了。” 知希艰难抬头,云头上站着的那个身影她虽然不曾见过,但是他的声音,他手中托着的小小炉鼎上的熟悉感觉,都说明了,他,就是当年杀死松老的那个人! 中年胖子看她紧紧盯着自己手中的松王炉,轻轻嗤笑道:“怎么,当真如那小妖精所说,你和那蛇精都曾受那老树庇佑?” 他蓦然狂笑不已,猖狂的说道:“可惜了,你今日就要被我炼化到这松王炉之中,想要报仇,就等到下辈子。” “啊对了,松王炉炼化你,连一丝真灵都不会留下,我其实是说错了,你没有下辈子了。” “谁让你命不好,没能投胎做人呢。” 他越笑越大声,却被一个清脆的女声所打断,“不要笑了,难听死了。” 他转头望去,一个身穿白衣的女子正站在他身边,腰间悬佩一把雨伞,清清楚楚的昭示了她的身份,是惹不起的人。 他皱眉问道:“云筑宫?莫非你也看上了这灵芝精?好,虽然是我制住了她,但相逢即是有缘,我们两个平分如何?” 雪蓥面色清冷,淡淡的说道:“你欲下毒谋害我云筑宫新晋供奉知希仙子,该当何罪?” 中年胖子微微一愣,但是立刻就明白了其中关节,厉声喝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你竟然想要独吞这份机缘,那我定要去云筑宫讨个公道!” 雪蓥根本懒得与他辩解,直接伸手撑开雨伞,轻声说道:“留下解药,放你离开。之后我会向进步城详述你们的所作所为,从今以后,不要想再到筑洲来了。” 胖子面上阴晴不定,但是却不敢反驳,那女子身上的气息,比起自己来可要浑厚的多,真要动起手来,自己不仅略逊一筹,而且云筑宫三个字当头,自己必然不敢放开手脚。 踌躇片刻,胖子只能恨恨的掏出解药,也不敢耍小聪明,直接给出两粒。雪蓥接过之后给知希服下,见她气息渐定,这才挥手准许那胖子离开。 知希服下解药,总算恢复了一些气力,她看着胖子远去的云头,突然出声喝道:“我发誓,终有一天,我要夺回松老的树心,亲手替他报仇!” 胖子转回头看了看雪蓥,见她已经收起了雨伞,完全没有任何动手的意思,这才开口问道:“若是云筑宫的人主动向我寻衅,我被迫出手自卫,怎么说?” 雪蓥答道:“云筑宫没那么霸道,私人恩怨,死生自担。” 胖子转头看向知希,微笑着说道:“我乃扶穆山,真陵宗,蔚文绝,这松王炉早已被我炼成了性命交修的法宝。” “知希仙子,你可一定要来找我报仇啊,我等你。” 第二百三十六章 十年 柴薪站在一处山巅上,对着朝阳疯狂出拳,呼呼的劲风声在他周围不断环绕,身后的山林之间树叶簌簌作响,所有的树木全都向着他出拳的方向微微倾斜,恍若朝拜。 终于,他挥完了每日额定的一万拳,缓缓收拳于腰肋两侧,久久屏息之后才长长的呼出一气。原本随着收拳而缓缓挺立的树木,又随着他的长长呼气,再度向着他后背顶礼膜拜。 收功散气之后,柴薪顺势往后一倒,也不管身后岩石突兀就直接倒在了上面,懒洋洋地说道:“师父,我拳打完了。” 盘腿坐在他身后不远处的登云阙凝眉闭目,大大的张开了嘴,对着朝阳不断做着吞咽的动作,好似要将那团炽烈火球吞入腹中,占为己有一般。 而随着不断吞咽,他周身气息也灼烈如火一般,但是却没有任何焦灼之意,反倒靠近他身边的那些野草,竟然有阵阵蓬勃之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长高了半寸。 登云阙平复气息睁开眼睛的时候,柴薪躺在地上,用手臂挡在眼前遮住阳光,竟然已经浅浅的睡了过去。 “真金!”登云阙出声呼唤。 柴薪立马从地上跳了起来,左右张望道:“怎么了师父,吃饭了吗?” 登云阙厉声说道:“就知道吃,练拳也投机取巧,跟你说了多少次了,晨朝之时的太阳精气生机勃勃,我教你的服日之法此时使用最为精粹自身,你就是不练。” 柴薪再度懒洋洋的跌坐在地上,苦兮兮的说道:“师父,一万拳哎,打完时候我都累的不行了,哪还有力气打坐服日。再说了,正午之时我不是也补上了嘛。” 登云阙说道:“正午之时太阳迅烈,此时服日只会让你的气息狂躁,日后暴烈好战。若是你不肯晨朝服日,那就到子夜吞食月华平气,顺便加补三千拳夜半暖身!” 柴薪立马坐正了身体,理正词严的说道:“师父说了,晨朝之时服日最好,我哪能拖到正午。师令如山,我这就以服日之法采取太阳精气!” 登云阙缓缓起身,走到悬崖边上步步拾级而下,同时说道:“半个时辰之后才准平气下山。” 柴薪张大了嘴巴,含含糊糊的“嗯”了一声,然后接着梗着脖子,将一口焦灼的热气吞下腹中,搬运到丹田。 半个时辰后,悬崖边上传来了一声欢快的呼哨声,一个身影张开手臂,好似鹏鸟一般从千丈悬崖一跃而下,在空中左右盘旋下落。快到地面之时一拳递出,一阵和风从地而起,将他的身子轻轻托住,缓缓的落了下来。 柴薪纵身一跃跳到登云阙身边,正准备开口自夸,登云阙却已经开口道:“拳风落地未能收住,断草叶七十六根,今日再补七百六十拳。” 柴薪耷拉着脸,沮丧的说道:“师父,千丈高空哎,才断几十根而已,就不要那么严厉了?” 登云阙沉声说道:“拳在你手,力从你出,若不能收放自如,那就说明你拳还未到。其心不正,其意不明,补足一千。” “是,师父。”柴薪垂头丧气的答应了下来,然后坐在旁边,伸手接过师父手中的活计,轻轻地转动那篝火之上的巨大肉架。架子上的动物无头无尾,也不知道究竟是什么,但是烤出来的阵阵肉香,却令人食指大动,馋虫翻涌。 等到阵阵油脂不断地滴落在火中的时候,这肉就算是烤好了,柴薪伸手扯下一条后腿递给登云阙,登云阙伸手接过之后,柴薪这才扯下一条前腿,抱着欢快的啃了起来。 两条后腿和胸脯肉是师父的,其余地方都是自己的,这是早就已经定好的规矩了。 柴薪一边吃,一边含糊不清的说道:“师父啊,我跟你出来都好几年了,你什么时候带我去找锦哥啊?当年若非提到了他,我爹娘也不会舍得让我跟你走的。” 登云阙沉声道:“小十年了,你才不过进入龙门境,还有脸去见他吗?要知道他修行十载的时候,就已经金丹有成,名扬四海了。” 柴薪满不在乎的说道:“那他是我锦哥哎,比我厉害不是理所应当的,而且他对我那么好,肯定也不会嫌弃我的。” 登云阙叱声道:“没志气,他是他,你是你,修行之人,若无人前之志,便只能一辈子仰望别人。再说了,你的机缘,未必就比他来的小了,如何比不了他?” 柴薪将手中的大骨头扔到一边,伸手从肉架扯下背脊上的一大块肉嚼着,有些哀怨的说道:“既然如此,师父你就应该早早的教我些厉害的法术啊,这样我才能快快修炼精进,不会丢师父的脸啊。” “这几年来,你就只带着我到处乱走,林间练拳,荒漠练拳,雪山练拳,这些都无所谓,但是你总要教我些厉害的拳法?现在我就只会那几招最为简单地架势,练的再多不好使啊。” “你想咱们前几天在城里看到的,那两个当街打斗的游侠儿,使的招法就不错,什么青龙探海猛虎下山仙人指路,听着就很厉害的样子,那你就不能教我点这个吗?” 登云阙手中的后腿也已经啃食了干净,轻轻地捏断骨头,将里面的骨髓也吸食了干净,然后才笑着问道:“若是让你去和那两个人动手,谁会赢?” 柴薪非常殷切的撕下那块前胸肉递给师父,然后才沉吟道:“应该是我,那两个人虽然喊得精彩,但是手脚无力气息轻浮,我接他们几拳倒不妨事,就是怕他们吃不住我的拳头。” 登云阙笑道:“那不就是了,拳之本意,只在力与速,若是你能将这两样练到极致,就能神通自成,什么招式落在你眼中,都和正拳无异,任你机巧百出,我只一拳应之。” 柴薪听得神采奕奕,瞬间就通明了师父的意思,但是他又接着发问道:“可是师父,光是如此当空出拳也不行啊,我已经练了好几年了,接下来是不是换点别的?” 登云阙说道:“不错,你的底子已经打的差不多了,接下来我就将你送到边关战场上去,杀人练拳。” “杀人?”柴薪毕竟才是十几岁的少年,骤然听到这么恶狠狠的字眼,还有有些犯怵的,他连连摆手道,“师父,杀人我不行的,要不咱们换个别的方式?” 登云阙轻笑一声,缓缓地说道:“战阵之上,你不杀人,便被人杀。” 止雾山山腰后坡,那栋小小的木屋之中,韩春已经收拾打点好了自己的行囊,在姐姐依依不舍的目光中笑着说道:“姐,早几年前就跟你说好了,你总是推脱,今日总没有借口了?” 韩冬神色委顿,轻轻的叹气道:“要不再过两年?等我玉身境之后,我陪你一起去好了。” 韩春笑道:“要不干脆等你嫁了人,让姐夫也一起去好了?” 韩冬嗔道:“臭小子,你胡说什么呢。” 韩春笑道:“姐,我此行出去,只是去找师父,顺带看看能不能考取辰辅国的功名,又不是去找人报仇,没危险的。这都过了十几年了,他肯定也认不出我了。” 韩冬依然有些犹豫,沉吟着说道:“可是你毕竟是一个人回去,还要跑到杨珫的眼皮底下,我实在是放心不下。” 小屋外面,韩清牵着一匹马走到了门口,听到里面的说话声,轻轻开口道:“冬儿,不用担心。” 听到姑姑前来,韩冬和韩春立马出门迎了上去,韩清接着说道:“冬儿,韩春已经十七岁了,这些年他究竟如何,我们也都看在眼里,让他去,你我总不能陪着他一辈子。” 韩冬依然坚持道:“可是他这些年只是读书,现在又要去仇人眼皮底下,我生怕他难以自保。” 韩清笑道:“春儿虽然与你爹年轻时有几分相像,但是他的一身书卷气却是你爹所没有的,你爹更是从年少就开始蓄养胡须,若非非常亲近的人,其实是辨别不出来的。” 韩冬还想说什么,却被韩清先一步打断道:“怎么,莫非你真要如他说的,以后嫁了人,也要将他时刻带在身边?” 韩冬一时哑然,沉默的低下了头。 韩清转头对着韩春说道:“春儿,不,现在应该叫你新符了,此行路途遥远,你一定要诸事小心,你是个聪明孩子,多余的话姑姑也就不唠叨了。” “此行出去之后,不管能不能找到你师父,不管能不能考取辰辅国的功名为你爹爹洗冤,都一定要记得给我们带个信儿回来。若是两件事情都不成,那就回来再想办法。” 韩春笑道:“听姑姑的言语,你好像已经有了安排,最起码有一件事有了把握。让我猜猜,姑姑是已经知道我师父是谁了?” 韩清不置可否的笑了笑,而后轻声说道:“新符,少年人都讲究鲜衣怒马,意气风发,但是姑姑这几年始终不曾过多的关怀过你,将你一人置于此处,让你吃了不少苦。” 韩春双手持礼,恭恭敬敬的对着韩清一揖到地,认真的说道:“姑姑的苦心,春儿时刻谨记。而今春儿孤身外出,倒是免不了让姑姑时时惦记,处处挂怀,实为不孝了。” “只是好男儿志在四方,何况春儿还有血海深仇在肩上,侍奉姑姑之事,就只能让姐姐辛劳了。等到他日春儿诸般愿景都能得偿所望的时候,再回到姑姑身边侍奉尽孝。” 韩清缓缓点头,轻轻地笑道:“春儿,若是想让你荣华富贵无忧无虑,姑姑随时都能做到,让你吃这么多苦,不过是为了磨练你的心性,打熬你的气志。” “你能解我苦心,不怨恨于我,就已经是大孝了。今日的你,想必你爹娘见了,也不会责怪我没有照顾好你。你师父见了,也不会嫌弃我没有教导好你了。” “你说的不错,我将你们接回来不久,就已经猜到了你师父是谁,这些年如此苛待,也是为了让你能够入他的眼。你师父的身份并不一般,他就是” “姑姑,”韩春突然出声打断了韩清的话,他笑着说道,“我与师父有言在先,我找到了他我们才有那师徒缘分,还请姑姑存言心中,让我自己去找这份机缘。” 韩清欣慰点头,伸手将马缰绳递给韩春,笑着说道:“春儿,这匹老马不能让你快意驰骋,但是胜在性子温顺吃苦耐劳,就让它陪你走一程,也算是路上有个伴儿了。” 韩春伸手接过缰绳,却有些尴尬的笑道:“姑姑,有匹马虽然好,但是我却不会骑,总是一路牵着它,又不免有些心痒,姑姑能否教我一下。” 韩清轻轻抬手,韩春的身子就被一阵清风托着飞到了马背上,韩清指挥着他踏蹬,挽缰,驾马,停步,看着他在这处空地上缓缓的走了一圈,然后高撅屁股,从马背上滑了下来。 韩清笑道:“看,其实很简单,这马性子温和,从来不会尥蹶子,你就在路上慢慢的的学习。” 韩春再度谢过姑姑,然后转向依然沉默的韩冬,轻笑着说道:“姐,我这就准备出发了,你还有什么吩咐的吗?” 韩冬缓缓抬头,面上已经挂上了两行泪痕,韩春见状急忙撒开缰绳走到跟前,轻轻地为她拭去眼泪,笑着说道:“姐,当初逃出来时那么难,都没见你哭过几回,怎么今天还要掉眼泪呢,羞羞脸了。” 当初逃难之时,韩冬每次见弟弟要哭,总是以羞羞脸来说他,好让他将哭声压低下去,却没想到今天反倒是被弟弟拿来调侃了一番。 韩冬吸了一下鼻子,“哼”了一声说道:“才没有呢,刚才风太大,是沙子进眼睛了。” 韩春笑道:“哦,那快让我看看。哇,好大的沙子啊,还黑白分明呢,水灵灵明晃晃的,好像一位美貌姑娘的眸子呢。” 韩冬娇嗔着锤了一下弟弟的胸口,早在三年前,她就已经不再长个了,反倒是弟弟好似雨后春笋一般,蹭蹭的冒高了半截,现在比她都要高出一拳了。 昔年需要她处处照顾的矮冬瓜,现在也能自己孤身远走了。 韩冬取下腰间的一柄匕首递给弟弟,犹然还带有半分哭腔的说道:“喏,拿着,路上防身用。” 韩春犹豫了一下,还是接过匕首揣进了怀里,笑着嘱咐道:“韩仙子,我真走了,你可要好好修炼啊。你也听姑姑说了,我那师父可是了不得的人物,说不定下次见面,我就已经比你还厉害了。” 韩冬这次一反常态,没有开口跟弟弟争辩,反倒是学着当初弟弟恭维自己时的口气说道:“厉害厉害,韩公子得道成仙之时,可不要忘了家里貌美如花的姐姐才是。” 韩春仰天长笑,十几年来第一次如此狂放而得意,笨拙的翻身上马,学着演义里豪侠们的作风,一言不发重重抱拳之后,大喊了一声“驾”,胯下老马迈开碎步,蹬蹬的往山下跑去。 韩冬的眼泪再一次的滑了下来,她轻轻地问道:“姑姑,你说他能够找到他师父吗?他不会有危险?” 韩清看着在马背上左摇右晃的韩春,轻笑着说道:“新符如此诚心,上天会给他份缘分的。” “至于危险,只要他不从马背上掉下来,应该就没有什么危险。” 李元锦被困在这片黑暗之中,已经很久,很久了。 久到他已经不知道过了多久,虽然在这一片黑暗之中,他也根本感受不到时间的流逝。 但是他急于从这片黑暗之中逃出去,他知道自己还有很多很重要的事情需要去做。 只是这片黑暗之中空无一物,他的剑气全都不见踪迹,只剩下真气尚且能感受得到,他就只能不断的鼓动着真气,徒然的往自己周遭冲击。 一浪接一浪的真气放出,却都好似泥牛入海一般,甚至连一丝涟漪的回馈都不曾收到。但是他却凡事不理,只管不断的将真气放出,这也是而今之下,唯一能做的事情。 如此持续不断的修炼真气,放出真气,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到此时,终于有了一丝转机。 随着李元锦的的真气放出,远处的黑暗之中,好似墙壁之上打开了一个缺口一般,突然出现了一丝丝小小的亮光。 李元锦喜不自胜,在黑暗之中不断前行,好似在泥沼之中趟行一般,艰难而缓慢的往前追去。但是这黑暗之中也不辨距离,他自己也不知道究竟追了多远,但却好似一点也没有拉近。 人虽然不能靠近,但是好在真气还能到达那里,于是他只能如之前一样,不断地将真气放出,只是这一次却有了一个明确的目标,径直往那处缺口涌去。 一丝丝,一毫毫的涌过,就好似滴水穿石一般,将那个缺口消磨的越来越大。而随着那缺口越来越大,也好似变得离李元锦越来越近。 终于这一日,那个缺口已经来到了李元锦的面前,看似触手可及,但是不管他如何挣扎,却始终不能触碰分毫。 这个时候他才明白,原来并不是这缺口被他的真气消磨的越来越大,而是随着他真气的不断鼓胀和放出,自己变得越来越大了。 此方天地,是一个囚笼,他只有不断壮大自己,才能终有一日,从这方天地脱出。 此念一起,李元锦只感觉自己的身躯开始不断膨胀,不断变大,很快这方天地就变得拥挤不堪。 先是头撞上了一面看不见的墙壁,而后就压的他开始低头躬身,手脚也伸展不开被迫曲起,好似被关进了一个小箱子里一般,狭窄而憋闷。 身子还在不断地变大,李元锦只觉得这方天地变得越来越小,越来越憋屈,越来越不堪忍受。 终于,他感觉到自己已经被压迫到了极致,而周围这方天地,也已经被撑开到了极致,无数细碎的开裂声响彻寰宇,李元锦鼓动满身的真气,挺腰撑臂,彻底挣碎了这处牢笼。 无数真气倒卷而回,天地之间重新清明。 倒卷而回的真气,更加的凝结,更加的轻盈,更加的生动,让李元锦感觉自己充满了力量。而天地之间突然一片大白,晃的他禁不住闭上了眼睛。 等到他再度睁开眼睛的时候,就看到自己盘膝坐在山顶之上,身前有一个人正手持湿帕,为他仔细的擦着脸,为了看得仔细,那人一只手放在了自己胸口之上,将头凑到了自己脸旁尺许处。 “额,青风,你能把手从我胸口上拿开吗?这个姿势有些不太雅观。”李元锦突然开口,对着身边的人说道。 正在仔细给李元锦擦拭面部的青风给吓了一跳,李元锦因为伤势痊愈,这些年一直被置于真景峰山顶吸收日精月华,他们几个人修炼之余就会来看看他,顺便为他维持一下身上的整洁。 青风见李元锦醒来,高兴不已,正准备出声大喊通知其他人,但是听到李元锦的话,他反而生起了促狭之心,决定作弄一下这个昏迷了整整十年,害众人担心的家伙。 青风没有收回按在李元锦胸口的手,反倒软软的一倒靠在了李元锦肩上,捏着兰花指说道:“天缘,你昏睡这几年,是我一直辛勤照料朝夕相处。我,已经对你情愫渐生难以自持了,就让我们一起打破这世俗的偏见和隔阂,轰轰烈烈的在一起!” 李元锦一把推开青风,没好气的说道:“恶心死了,快滚!” 他骤然出手,一下没有控制好自己的力度,直接将青风推出几十丈外,从悬崖边上跌落了下去! 李元锦有些惊异的看着自己的手,根本顾不上去救青风,反正他也不可能出事,赶紧沉下心神进入丹田,查看着自己体内的情况。 丹田空空荡荡,只剩下神照内景缓缓浮动,原本那颗在悬浮在神照内景之上的金丹,早已消失的无影无踪。 天庭灵台之上,一个小人儿盘膝而坐,接替了金丹吞吐真气的工作,正将满身的真气吸进呼出。随着他的动作,真气被上提至天庭之上,经小人呼吸转换之后再度落下,重归丹田气府之中。 丹破婴生,坐宫天庭。 第二百三十七章 婚宴 青风满面郁闷的从悬崖边上驾云上来,揉着被李元锦拍中的肩膀,委屈的说道:“大哥,开个玩笑而已,用不着杀人灭口?” 李元锦万分歉意的说道:“对不起啊,我好像不知觉间突破至元婴境了,一时没有收住力道。” 青风瞪大了双眼惊呼道:“什么?你昏睡了十年,就这么突破元婴了?” 他仰天长啸捶胸顿地,夸张而生硬的喊道:“天啊!我还差半步才能结成金丹,你居然就已经生出元婴了,都是一个宗门修炼的人,人与人之间的差距咋就这么大呢!” 李元锦刚想说话,身边一阵清风拂动,一个身穿白衣的高大青年来到他身边,看着他说道:“你醒了。” 李元锦没见过这人,刚想出声询问,青风已经先一步大声招呼道:“见过天玄师叔祖。” 青风声音比平时高了八度不止,提醒的意味再明显不过了,李元锦赶紧道揖行礼道:“天缘拜见师兄。” 天玄回头看了看青风,轻轻地说道:“这些年一直是你们照顾天缘,辛苦你们了。” 青风身子躬的更低了,大声回答道:“不辛苦,照顾天缘师叔组,乃是我们的荣幸。” 天玄这才转过头对着李元锦说道:“还不错,已经突破到了元婴境了。你之前寿岁虚耗过多,若是还不能突破的话,就会有性命之忧了。天真还一直念叨着,要去给你找一块阳燧石助你突破,免得你在昏睡中就这么死了。” “不过在我看来,若是你需要用阳燧石才能突破元婴,那当真不如让你就在睡梦中死了,趁早传世投胎来的好。” 天玄的话凉薄而不近人情,哪里有一点师兄该有的样子,但是想也正常,他与李元锦压根就没有半分交情,对他所有的认知就是天侑和天真寄予的厚望,若是连这份念头都断绝了,他对李元锦还能有什么好期待的。 这话听着刺耳,但是李元锦却很是认同的说道:“正是,若是以阳燧石成就元婴,自此大道断绝,纵然递补了寿岁,也不过是苟延残喘而已,于死又有何异。” 天玄不置可否,先是眉眼转动,进而头颅偏移,最后才转过身,一言不发的往山下走去。 李元锦这个时候才明白,为什么这位大名鼎鼎的天玄师兄招惹了那么多仇家,做了那么多恶事,那王葇薇却依然对他念念不忘,以至于数百年来一直在找她。 这位师兄,委实有些英俊的过分了。 身材高大背脊宽厚,却没有一分臃肿之感,给人的感觉只有坚实可靠。声音醇厚而动听,就好似最为清脆的笛声一般悠扬,却又夹带着阵阵鼓角之声的雄浑之气。 两道剑眉斜飞入鬓,却斩不断桃花眸子里牵带出的无数红线,一双薄唇嘴角微掠,却挂不住痴心女子的万分仰慕,一张俊脸冷若冰壁,也不知撞碎了多少衷心的肝肠。 再加上他凉薄锋利的言语,万年不变的眼神,对于像王葇薇这般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天之娇女,杀伤力简直太大了。 对了,还要加上云筑宫,雪蓥那位不知名的师叔。 天玄背着双手一言不发走在前面,李元锦和青风跟在身后悄悄地说话。 青风压低了声音说道:“你醒来的可真是时候,前两天轩辕家刚送来婚宴喜帖,你今天就腾一下站起来了。” “婚帖?”李元锦惊喜道,“怎么,是阿陛和春牵要成其好事了?” 青风微微摇头道:“那倒不是,是我们在进步城见过的那位应大哥要成婚了,据说新娘子还是他青梅竹马的姑娘,叫什么雨怜。” 青风微微仰头,无限遐想的说道:“光听名字就知道是位温婉如水的好姑娘,应大哥有福气啊。” 李元锦猛然停步,轻轻的拍打着青风的肩膀,有些沉重的说道:“咳咳,青风,我实在不想破坏你美好的想象,但是那位雨怜额。你还记不记得,在进步城的时候,阿陛曾经提到过一位,雨哥?” 青风茫然的摇头道:“雨哥?不记得了,那天都喝了酒各自聊天呢,我怎么可能记得所有人的话。怎么,是这位新嫂子的大哥吗?” 李元锦微微张嘴,但是却欲言又止,犹豫一下才说道:“算了,背后议人有失偏颇,见面了你自己看好了。对了,轩辕家都邀请了咱们哪些人去?” 青风回道:“轩辕家的喜帖是直接寄到掌教那里的,不过阿陛和应大哥给我们几个都发了喜帖,你的是天玄师叔祖收了。” 李元锦笑道:“那好啊,到时候咱们几个就一起去好了。刚刚醒过来就能遇到这种喜事,运气真好。” 青风有些沮丧地说道:“哎,可惜,青致前阵子有事情回家去了,青广那小子走到了我前头正在闭关突破金丹,其他几个人又下山游历去了。我倒是想去,可惜拿不出手什么好的贺礼,还是老老实实留下继续凝气结丹好了。” 李元锦正想开口劝他,但是身前的天玄却突然开口道:“成瑜作为掌教没法轻易走动,到时候就是我代表上清宗去。青风你这几年照顾天缘辛苦了,若是想去放松一下,随我一起就是了。” 李元锦会心一笑,这位师兄倒真不是看上去那么不近人情,就算是对晚辈弟子青风,也是先论功劳,而后才提带协之事,尽可能把青风受人恩惠的感觉降到最低。 青风的面色稍稍犹豫,李元锦赶紧趁热添一把火,笑着说道:“青风,我师兄都主动开口了,你莫非还想要驳他的面子不成?你胆子不小嘛?” 看着李元锦摩拳擦掌,大有一言不合就要出手收拾他的意思,青风如何能不解其意,赶紧拱手施礼,大声回道:“青风谢过师叔祖。” 天玄头也不回,只是轻轻“恩”了一声,但是面上已经挂起了丝丝笑意。 三个人步步下山,一路上青风叽叽喳喳手舞足蹈,给李元锦讲了一下这十年来发生的一些事情,尤其着重说了几句好话,给走在前面的那位听。 “当初三位师叔祖将你带回来的时候,你的伤势已经无碍,但是却一直没能苏醒,三位师叔祖着急呀,你寿岁只剩十几年,要是不能突破,岂不是真就要死了。” “不过好在我上清宫功法神奇,你就在昏睡之中还能自动修炼,最后天玄师叔祖才让我们将你至于山顶之上,采天地灵气日月精华,我们几个人呢就轮流去看看你,为你维持一下身上的整洁,下雨天呢就给你撑个伞之类的。” “刚开始的时候为了方便,我们几个还自作主张给你搭了个棚子,但是天玄师叔祖说这样头有遮盖不受阳气,又让我们撤了下去,只在雨雪天气给你再搭上。” 就这么说着走着,很快就来到了真景峰的大殿之前,成瑜已经站在那里静候了,见到三人下来,遥远的施礼道:“二位师叔好。” 随后转头向李元锦道:“天缘师叔,你终于醒了呀,啧啧,看气息已经是元婴有成了,那我们的心就能放下去了。” 李元锦微笑持礼道:“多谢掌教挂心,里边请,咱们坐下说话。” 成瑜微微摆手道:“不了,我是感觉到你的气息,过来看看,见你醒了我就放心了。我还有些事情要去处理,就不叨扰两位师叔了。” 成瑜施礼之后,就准备转身离开,天玄此时才开口道:“成瑜,回去之后和其他人也说一声,就不要依依前来真景峰探望了。青风,你和成瑜一起离开,我有些事情要和天缘讲。” 成瑜和青风依言离开了,李元锦这才开口问道:“师兄,其他两位师兄呢?不是说轮回三生要等到三世合一之时才会出关吗?莫非师兄你已经” 后面的话他没有说出口,虽然这功法神奇非常,可令人三世而修,然后再合为一体,但是不管怎么去说,三个人毕竟各有各的不同,总会有一丝丝不适之感。 天玄微微摇头道:“天真之前被一个老和尚欺负了一遭,回来之后就闭关修炼去了,天假有些别的事情出去办了,就让我留在了上清宗坐镇。” 李元锦的心这才放了下来,他最熟悉的,毕竟还是那个有些孩子气的天真师兄,若真是就此三世合一自此再也见不到他,李元吉的呢心中还是会有莫大的遗憾的。 天玄走进了院中,缓缓抬起左臂,院外的树丛之中,就窜出来一只小小的白毛猿猴,只有尺许高下,乖巧的跃到了天玄的手臂上,伸爪将一颗果子递到他嘴边。 天玄缓缓摇头,伸手轻抚着小猴子的脑瓜,轻声的问道:“你就没有什么想问的吗?” 李元锦怎么可能不想问,早就已经憋闷了半天了,急忙开口道:“师兄,不知道你们将我带回,那傅瑢她究竟怎么样了?” 天玄微微摇头道:“她没事,但是依然救治不醒。” 李元锦面色微动,再度开口问道:“不知师兄可否告知,她现在人在何处?” 天玄问道:“怎么,你还打算再想办法救她吗?” 李元锦毫不犹豫,斩钉截铁的说道:“是!” 天玄倒没有什么神色变动,好似早就料到他会如此回答一样,抬右手结成剑指,先是伸手指向怀中小猴子的眼睛,然后再转向李元锦轻轻一指。 小猴目中放出一道耀目的白光,瞬间将李元锦吞噬了进去,而后白光往回收敛,天玄身形一闪,也融入到了白光之中。院中就只剩下那只白毛小猴跌落地上,依然自顾自的啃食着手中的果子。 李元锦只觉得光芒一闪,瞬间周围就换了天地,他举目四望,自己正身处在一处山坡之上,不远处就能看见一垄垄田地,其间一片金黄麦浪,已然到了丰收时刻。 田地之间,有不少人影正在里面弯腰割麦,一捆一捆的放在田垄边上,虽然累得满头大汗,但是人人面上都挂着满足的笑容。 李元锦正在四下张望,身边再度光芒一闪,天玄已经来到了他跟前,顺着他的目光看向了远处的农田,轻声说道:“这里是我自己开辟出来的小乾坤。” 李元锦转头问道:“师兄,为什么将我带来这里?” 天玄答非所问,轻轻地说道:“我们见到大师兄了,他将傅姑娘带走了。” 李元锦被这突如其来的两个消息惊得一愣,有些茫然的问道:“大师兄?他将傅瑢带走做什么?” 天玄笑而不语,就只是定定的看着李元锦。 李元锦见他笑容神秘,就大胆的设想了一下,结合前后诸事得出了一个惊人的结论,然后苦笑着说道:“莫非,这位大师兄,真就是一路指引我的无有先生?” 天玄微笑道:“我现在开始明白,大师兄和天真,为什么都如此器重你了,小师弟。” 若当初天真只是将李元锦收为徒弟,可能天玄见面之时会对他亲切很多,但是作为自己的师弟,天玄对他的要求就会比弟子要严苛的太多了。 他可以容忍自己的弟子是一个不太出彩,不太惊艳的人,但是绝对不能容忍师父的弟子,是一个庸庸碌碌之辈。 这一声小师弟,大概就算是天玄,对他的第一份肯定。 两日之后,天玄带着李元锦和青风,从上清宗出发前往荆山轩辕家。正如天玄所说,掌教成瑜不能轻易走动,能够代替他去的,就只剩下了天玄真人。 天玄出马,三个人自然就不用去乘坐渡船或是飞空城,阳爻剑剑光一展,三个人安安稳稳的站在其上,不仅速度飞快,而且剑光隔断之下,几乎感觉不到任何风声。 婚礼定下的日子尚在几天之后,但是李元锦等人赶到轩辕家的时候,整个荆山都已经开始披红缎彩了。 荆山门前的广场上,各色的鲜花铺满了地上,根根红色彩缎悬浮空中分列两侧,每一根底下都吊着一颗鲜红硕大的红色花球,看上去喜庆吉祥分外惹人。 轩辕家的大门上和四周围墙上,都以大红长绸批饰其上,高大的围墙上每隔一段,就贴着一个巨大的鲜红囍字,就连广场周围的十二位值岁神雕像,都各自配上了一颗鲜红的花球。 虽然婚礼还有几日才会举行,但是轩辕家的诸多宾客都已经陆续前来了,大门之前此时正有几个人正在迎宾,应无王的父亲应芥正站在其中。 在他身边有一人背对李元锦,身量高大丝毫不输应芥,看背影十分熟悉,但是李元锦怎么也想不到一个人的背影,能够和他对得上。 应芥远远的看见了李元锦一行人,立刻远远的摆手招呼,同时对面前那人说了几句话。那人听到之后缓缓转过身来,李元锦看到他的脸,顿时惊愕的瞪大了眼睛。 那人带着应芥,力庅,风兼,雨顾几个人迎了上来,远远的就抱拳招呼道:“天玄真人,好久不见了,听闻你早些年已经破关出来,怎么也不来见见老朋友。” 天玄见到那人,惊讶的神色一点也不必李元锦来的少了,上下打量了好几番之后才说道:“轩辕野,你不是驼了几十年了吗?怎么突然之间就站起来了?” 轩辕野哈哈大笑道:“那就要多亏了元锦,是他带来的卫医师医术高明,才为我解决了这经年沉疴,让我重新挺直了腰板儿。” 李元锦奇道:“轩辕伯父,当初你不是说那个方法不可取,好让我无比要保密吗?莫非是卫医师找到了替代之法,才将你的旧疾治好了?” 轩辕野笑道:“办法还是那个办法,只不过在卫医师的精妙想法之下,我们稍微变通了一下。现在我用的这根脊柱,并不是别人的,而是我亡兄轩辕固的。” “卫医师之前提出了更换脊柱的法子,无王那个孩子憋了两年还是没憋住,在一次酒后失言告诉了阿陛。阿陛这孩子也是糊涂,当即就找到了卫医师,要舍弃自己来救我。” “卫医师自然是不肯做这种事情了,但是给阿陛缠的受不了的时候,却突发奇想,想到了用已逝之人的骨殖来试一试,于是便想到了我的亡兄。” “亡兄几十年前战死,膝下也没有子嗣,只有长嫂还侍奉在轩辕家中。阿陛知道之后,就去他大娘面前长跪,长嫂听完之后也顾念他的孝心,就做主应允了下来。” “之后阿陛伙同无王几人,冒天下之大不韪,将亡兄的尸骨请了出来,叩拜诉说缘由之后,将脊骨取下,以阿陛的鲜血浸泡喂养了两年,辅以卫医师的神奇药物,竟然将一段枯骨,重新焕发出了生机。” “这一切这几个孩子都让卫医师瞒着我,等到脊骨可用之时才来告诉我。就在一年前,卫医师为我施妙法奇术,将原本的错断的脊骨取出,更换了亡兄的脊柱。” 轩辕野看着李元锦,由衷的谢道:“这一切,都是多亏了元锦将卫医师带来我轩辕家,我能够重新直起身来也都是多亏了你们。坦诚地讲,说你与卫医师对我轩辕野有再造之恩,也分毫都不为过。” 轩辕野突然抱拳拱手,深深的一揖到地,他身后的几个兄弟也如他一般行径,集体对着李元锦躬身行礼,吓的李元锦赶紧闪身一边,不敢站在众人面前受此一礼。 李元锦赶紧出声道:“轩辕伯父,众位叔叔,我可受不起你们一礼,你们赶紧起身,让其他客人看见像什么样子。” 轩辕野直起腰来,笑着说道:“元锦,这一礼你当得起。我刚刚下地之时,就已经向卫医师行过礼了,倒是因为你久久不醒,反倒是拖了这么久。” 轩辕野看着李元锦,开心的笑道:“当初你昏迷之时,阿陛曾经去看过你一次,现在见你安然无事,今日真可谓是喜上加喜,众喜齐来。” 李元锦微微一笑,退后半步就没有多说话了,毕竟身边还站着一位师兄,话太多的话,未免有些不太礼貌。 天玄这才笑着问道:“小野子,你的腰背是治好了,那你的修为境界呢,还有可能再重新拿回来吗?” 轩辕野微微曲臂,展示了一下身上已经渐渐恢复的筋肉,笑着说道:“境界这回事,慢慢来,就算拿不回来也无所谓,毕竟儿子已经那么大了,指望他不是更好些吗?哈哈。” 天玄看着面前这一群人,开口调笑道:“不是应无王那臭小子成亲吗,你们这些人都拥在这里干什么,抢应芥的风头吗?” 轩辕野哈哈大笑道:“这场婚事,既是我儿娶亲,也是我女嫁人,我可不就得待在这里吗?” 他微微上前一步,凑到天玄耳朵边上,压低了声音说道:“其实这场婚事,是无王和怜丫头为了给我冲喜的,可不能让应芥和雨顾知道,不然他们两个可就要小心眼儿了。” 虽然是悄悄话,但是在场的众人,那一个不是修道有成之士,怎么可能没有听见他的话呢,只是所有人都只是微微一笑,就连两位被污蔑会小心眼儿的人,都丝毫没有在意轩辕家主的孩子气。 跟天玄说完了话,轩辕野又将目光转向了站在一边有些手足无措的青风,笑着说道:“这位小道长就是青风了?当年在筑洲之上,阿陛承蒙你多照顾了。” 青风虽然平素里嘻嘻哈哈,但是这些年一直觉得自己不如其余几位朋友,猛然见到大名鼎鼎的天下第一家家主与自己言笑晏晏的说话,不仅知道自己的名字,甚至还语带一丝敬意,一时激动的都不会说话了。 于是最是察言观色和能说会道的青风,就只能懵然的点了点头,一句话都没能说出口。等到轩辕野微笑点头转过身去的时候,青风已经悔的肠子都青了。 天下第一家的家主知道我的名字,而我居然连一句仰慕的话都没能说出来? 只是现在想要张口也已经来不及了,天玄已经在轩辕野的带领下,迈步走向了轩辕家的大门。 第二百三十八章 轩辕陛的嘱托 进入大门之口,荆山的繁盛喜庆景象更胜一筹,处处披红倚翠金碧辉煌,斗大的囍字入目皆是,半空之中挂定无数精巧灯笼,吊金坠玉簇花拥锦,人人面上喜庆万分。 轩辕野可能是因为人逢喜事,也可能是因为治好了多年的旧疾,整个人满面春风,步子迈的都格外大。他留下了几位兄弟继续在门口待客,亲自引着李元锦一行人来到了东边一处精巧的别院中。 轩辕野边走边笑道:“元锦,阿陛和无王此时正在行婚祷嫁祀之仪,不能轻易走动,你们几位就先在这东漾苑休息一下,有什么需要的就只管吩咐下人。婚宴当天我会派人来请你们前去落座的。” 李元锦笑着应承,轩辕野又转头对着天玄说道:“咱们俩老交情了,就不跟你说什么客气话了。东漾苑边山几处都是咱们老朋友的宿处,你也不会闷的。” 天玄轻轻点头,轩辕野笑道:“那你们休息,我还得回去再看看有没有别的客人。这几天老熟人忒多,接待哪个不接待哪个,都是麻烦事,就不陪你们闲聊了。” 轩辕野转身走了,天玄则是转头对着李元锦调笑道:“真不错,轩辕家主亲自接待,看来这一次是我沾了你的光了。” 李元锦刚忙摆手道:“师兄,你可别调侃我了。” 天玄笑了笑,还未迈步进入院中,周围就已经有人闻声赶了上来,一见面就张口寒暄道:“天玄真人,多年未见了,怎么出关之后也不来与老朋友叙叙旧,还得看着轩辕家的面子才能见到你啊。” 随声而到的,是一个身材魁梧的白发老者,胡须根根直竖好似屏扇一般,身上的穿着雍容华贵,声音更是郎若洪钟。 只是走到跟前,随手就一把揽住了天玄的肩膀,很没形象地说道:“快快快,那边几个老王八蛋正联手欺负我呢,你得赶紧过去帮帮我,你摇骰子的手法可是灵的很,给我狠杀他们几个一笔。” 天玄面色微笑,但是手却已经攀上了老者的胡子,笑眯眯的说道:“老姜头,你还记得当年说过什么吗,再和我赌钱就把胡子全拔了。怎么,莫非今日就要兑现?” 老姜头赶紧伸手将天玄的手按下去,满面讪笑的说道:“别啊别啊,今日可不是与你赌,而是与你合伙呢。这样,本钱我出,赢了多少我都不要,老子就为出一口气,如何?” 天玄笑嘻嘻的伸出三根手指头,老姜头面上一阵犹豫,最后好似割肉一般,万分痛惜的点了点头。天玄这才再度抬手,从他的颌下一根一根的拔下了三根胡须。 天玄转手就将青风叫到跟前,笑着说道:“青风啊,这三根胡须你拿着,这可是好东西,能够让姜家无偿为你做三件事。日后有了需要,就以真气灌注其中,旬日之内,就会有人来请了。” 老姜头见他将胡须给了身边的年轻人,疑惑的问道:“怎么,青字辈的,是你的徒孙?” 天玄微微摇头,回道:“一个好弟子罢了。” 青风磨磨蹭蹭的走上前,有些犹豫的说道:“师叔祖,这赏赐有些太重了,还是给小师叔祖,我就算了。” 天玄将胡须递给他,笑着说道:“给你的你就拿着,我最烦不干脆的人了。” 青风依然犹豫,转头看了李元锦一眼,天真立刻故意叱声道:“瞎操心什么?我天玄的师弟,找上姜家帮忙办事,莫非还能不好使了不成?” 姜老头立刻惊呼道:“哎哟,这是你师弟啊,小伙子早一阵子风头很劲嘛。” 他走到跟前,围着李元锦转了一圈,上下打量之后一巴掌拍在李元锦肩上,好似买东西一般豪气的开口道:“天玄,我家还有几个孙女待字闺中,要不就给你师弟许配几个?” 天玄笑骂道:“滚蛋,我的师弟给你做孙女婿?那我还能有辈分儿吗?他跟轩辕陛交好,我都已经比小野子矮了一辈了,你还想来占我的便宜?” 天玄笑着介绍道:“天缘,青风,这位就是姜家的家主姜山策,别看他一副为老不尊的样子,其实人性,还凑合。” 李元锦和青风赶紧躬身持礼,姜山策持礼而还之后,哈哈大笑道:“呦呵,能被你天玄真人说是人性还凑合,那不已经是好到天上去了。” “在你眼中,恐怕只有你师父和你师兄的人性,才能算是好的?就连你自己,也不过是个还还凑合而已,比我还要低上半个档次呢。” 天玄微微摇头道:“那你就说错了,我的人性乃是这世间最差的一档,根本就是臭不可闻。我好心好意将老姜头你抬起来,你却偏要下来跟我一起,真可谓是好兄弟了。” 姜山承丝毫不介意和天玄沆瀣一气,再度走到跟前一把揽住他,笑问道:“那边还有人在等着我呢,要不把你师弟也带过去玩两手,顺便介绍老朋友给他认识?” 天玄轻笑反问道:“当年被我将满身的毛都烧了,现在又长起来了是?” 姜山承一个激灵,赶紧笑道:“行行行,这种地方不适合小孩子玩耍,咱们两个去就好了。大侄子,晚一些再介绍老朋友给你认识啊。” 说罢揽着天玄转身就走,但是身子却突然缩了一下,看来是给天玄一肘杵在了腹部,还能听见他讪笑着解释道:“哎呀,他都管小野子叫伯父了,那我是小野子大哥,叫一声大侄子不过分的。” 李元锦和青风看着两人走远,便自己进了别苑之中,这院子占地不小,前院后园亭台水榭,还有一片竹林和一池荷花,清净雅致的很,两个人进去之后立刻就有人奉茶而上。 青风看着手中的三根胡须,有些不可置信的说道:“姜家,就是那位神农姜氏的后人吗?我居然一天之内见到了两位人族先祖的后人,不会是在做梦?” 他突然伸手,在自己的面上狠狠的来了一巴掌,而后捂着脸兴奋的说道:“嘶,不是做梦,是真的。嘶,真疼,早知道轻一点了。” 李元锦看着他在那里犯傻,举着三根胡须满屋子乱窜,上蹦下跳的宣泄着自己的兴奋,也只是笑着看看,没有多说什么。 门外面,轩辕陛突然鬼鬼祟祟的探头进来,小声的问道:“嘘,你师兄人在不在?” 李元锦起身相迎,笑着说道:“你来的不巧,他刚才随姜家主见老朋友去了。你不是在陪着应大哥吗,怎么能够跑出来了?” 轩辕陛这才从门后走进来,心有余悸地说道:“还好还好,幸好他不在。” 轩辕陛的开裆裤生涯,就是在天玄手上的一根树枝上终结的,他每每想起,都依然有些害怕,纵然过去了几十年,也依然如是。 轩辕陛一屁股坐在椅子上,伸手端起李元锦的残茶一口饮尽,唉声叹气的说道:“哎,这婚祷嫁祀真是太无趣了,早知道我就不答应这件事了。” 婚祷嫁祀,是轩辕家一种极为古老和庄重的婚嫁仪式,男女双方在成亲之前九日就会分别待在静室之中,对着祖先神灵静坐祝祷,以求先祖庇佑。 这九日之内,除了男女双方的陪祷之人,任何人都不能见,一应的饮食和需求,都是由陪祷之人负责,内外的人有什么需求和吩咐,也是由他们负责传话。 婚祷嫁祀的礼节和流程极其复杂繁琐,每一日都有不同的事情需要去做,陪祷之人大部分时间,都是在静室和外面来回走动,外面的人将流程和所用的礼器给他,再由他们教给新人依法而行。 而且这陪祷之人也分外有讲究,首先必须是一对未曾破身的童男童女,再者陪祷双方也必须是一对相恋之人,日后两人也必须要结为夫妻才行。 在祝祷的最后一天,祖宗神灵会对两位陪祷之人降福,定下他们的成亲时间。若是有事耽误未能如期举行,还需两人一起祝祷说明,且若是两人未能走到一起,说不定就会引来祖宗神灵的惩罚,变福气为灾厄。 应无王的陪祷之人是轩辕陛,那雨怜的陪祷之人,则必然是赵春牵无疑了。 李元锦听完轩辕陛的诉苦,笑着说道:“这么说来,下一次再来参加婚宴,就会是你和春牵的喜事了。那你还抱怨个什么劲儿,怕不是早就偷着乐了好几次了?” 青风也笑道:“那可不,你小子当时在筑洲的时候就已经图谋不轨了,现在称心如意了还敢诸多抱怨,当心我们告诉赵姑娘,让她好好收拾你。” “别别别。”轩辕陛连忙讨饶,对青风笑着说道,“你小子上次就说要来,没想到刚一来就不干好事。你还记不记得我们在上清宗喝酒那次,你喝醉了说了什么?” 青风有些怯怯的问道:“我没乱说什么话?你可别吓我啊。” 轩辕陛伸长脖子,贼兮兮的说道:“你当时说,喜欢一位姑娘,但是却不敢跟人家表白。这都过去十几年了你也不见动静,估计人家姑娘都等着急了?” 青风的脸上“唰”一下就红了一大片,结结巴巴的掩饰道:“你,你别胡说啊,我可没有说过这话,是不是你小子哐我呢?对,一定是你小子哐我呢!” 轩辕陛神秘兮兮的说道:“你就不想知道,你喝醉了之后,那位姑娘跟我说了什么?” 青风猛然一下提起精神,赶紧问道:“她说什么了?” 轩辕陛双手一摊,笑嘻嘻的说道:“没有的事,我喝多了记错了,这不是我在哐你呢嘛。” 青风面色更加焦急,一个劲儿的追问轩辕陛,但是轩辕陛就是咬死了自己在哐他,什么都不肯说,任凭青风哀求恐吓,都不好使。 李元锦见轩辕陛甩开了劲儿逗乐青风,自然不能任由他这么嚣张,立刻喊青风道:“青风,阿陛不肯说就算了,你过来,我给你看点好看的东西,上一次在真景峰都忘记给你们看了。” 说话间,他已经伸手作势要掏什么东西,青风尚在疑惑,轩辕陛却好似猛虎扑食一般,一下子窜到了李元锦的面前,伸手按住他要拿东西的手。 轩辕陛满面哀求,可怜兮兮的说道:“元锦,不是说好不随便给人看吗?” 李元锦笑道:“恰好赶上这么好的日子,又是给青风看,怎么能说随便呢。青风,快拉开阿陛,我拿给你看。” 青风是何等的鬼灵精,见到轩辕陛如此紧张,就知道这个料一定够大够猛,瞬间就扑到轩辕陛背后,伸手揽着他的腰就往后扯,一边还笑道:“就是就是,我又不是什么外人。” 嬉笑打闹了一阵,轩辕陛最后才无奈的达成了一个协议,他告诉青风那晚究竟发生了什么,青风也放弃知道李元锦手上那个关于自己的小秘密。 青风自然是乐意之至了,毕竟自己虽然放弃了,但若是哪一天师叔祖非要逼着自己知道的话,那他作为晚辈,也只能恭敬不如从命了。 只是听到轩辕陛说,她不过是把他踢开,自己来和轩辕陛喝酒,青风面上的笑容就有些凝固了。这,好像也没什么意思啊,甚至跟自己都没什么关系嘛。 李元锦笑着一巴掌拍在青风后脑上,笑着说道:“傻小子,人家姑娘家都上来帮你挡酒,阻止你酒后胡言乱语了,你还想让人家怎么样?莫非还要人家扯着嗓子喊喜欢你?你以为你长得帅啊,帅的过我师兄吗?” 轩辕陛面上立刻就是一阵扭曲,好似吃苹果吃出了半条虫子一般,满面苦涩的说道:“说的好好的,干嘛突然提你师兄。你搞我是,看我心情好一点你就搞我是?” 李元锦笑道:“你怎么就这么膈应我师兄,他可就在不远处,你小心点说话啊。” 轩辕陛立刻好似做贼一般左右张望,明明是在自己家里,却好似偷门入户一般不自在,看着周围没有其他人,这才稍稍放下心来。 但是此地毕竟不宜久留,天玄那个恶魔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回来了,还是赶紧闪人来的安全。 轩辕陛对李元锦和青风说道:“好了,我就是抽空来看看你们,等一会还有一堆事情要忙呢。今天老王该祭祀哪位神灵来着行了行了不说了,我这就回去了。” 轩辕陛起身要走,同时招呼李元锦道:“元锦,送我出去,顺便跟你说点事情。” 李元锦点头起身,青风却不乐意的开玩笑道:“怎么,你们两个还有什么悄悄话要背着我吗?” 轩辕陛叉腰道:“是啊,我与元锦这么多年没见,需要单独互诉衷肠,你也要听吗?” 青风赶紧摆手笑道:“算了算了,我说师叔祖怎么拒绝了我,原来是早就跟你暗度陈仓了,你们的甜言蜜语我可听不了,彼之蜜糖我之酸枣,你们二位甜蜜去。” 轩辕陛轻轻啐了他一口,然后转身走出屋子,李元锦则笑着跟了上去。这两个家伙真是够恶心人的,李元锦怎么也没想到他们的口气居然都能如此一致。 轩辕陛走出屋子,停下半步等着李元锦并肩齐驱,然后才正色开口道:“我爹的事情,真是谢谢你了。” 李元锦笑道:“谢我做什么,要谢就去谢卫医师,那会我还昏迷不醒呢。” 轩辕陛很诚恳的说道:“若非是你,我们怎么会见到卫医师,所以这里面你绝对是功不可没的。” 李元锦也摆正了面色,轻轻说道:“其实该是我多谢你们,先是为了救我花费那么多,之后还能替我解决后顾之忧,否则的话卫医师也没有心思来替傅瑢诊治。” 随后,他又笑道:“至于伯父的事情,最多只能算是我无心插柳,多少还你们一点人情而已。” 轩辕陛也笑道:“你要论恩情,那咱们可就得从头说起了,你可是先救我的性命,之后又治好了我爹的旧疾,对我们两父子都是恩同再造一般呢。” 轩辕陛抬手捏着下巴,仰头思忖道:“要不要跟我爹说一声,给你这位大恩人请一个生人牌位,我每日燃香供奉怎么样?” 李元锦抬起脚,作势要踢,口中笑骂道:“王八蛋,你这是让我折寿呢,我能受得起吗?” 轩辕陛赶紧闪到一边,口中喊道:“哎哎,这衣服可不能踢,陪祷的衣服规矩可多了。你要是不解恨,等婚宴完了,让你揍几拳就是了。只要你能下得去手,我就当是报恩了。” 李元锦笑道:“好啊,到时候我就好好踢一下你这天下最为尊贵的臀部之一,顺便让青风也来体验体验。” 轩辕陛笑了笑,没有多说什么,再度走到跟前,面色有些迟疑的说道:“傅姑娘她” 李元锦依然微笑道:“没醒,被她师父带走了。不过你放心,我已经找到了能够救她的办法了,虽然机会渺茫,但是我终不会放弃的。” 轩辕陛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轻笑着说道:“那就好,我就想着等我成婚之日,能是你来给我当陪祷之人就好了。” 李元锦笑道:“这么重要的事情,你能让我一个外人来担当,你们家那么些亲戚长辈,也不能同意啊。” 轩辕陛笑道:“所以啊,这生人牌位还是很有必要的。” 两个人一阵说笑,已经走到了院子门口,轩辕陛停步转身,对着李元锦说道:“元锦,我还有一件事得嘱咐你一下,轩辕殿前两天也回来了,以他的脾气,肯定是要来恶心你一下的。” “我知道你是识大体的人,但是我还是要与你说一声,毕竟是老王和雨哥大喜的日子,不管他怎么挑衅你,都务必请你以大局为重,不要跟他一般见识。” 李元锦笑着点头道:“放心,我有分寸。我就算是敢不给应大哥面子,也绝对不敢不给雨姑娘面子啊。” 轩辕陛轻轻点头,也不多说什么,就转身离开了。 李元锦目送轩辕陛离开,还没来得及转身回去,就又有一位故人得到消息找了过来,远远的就开口招呼道:“小子,你终于醒了。真有种啊你,一个人就敢去搅乱云筑宫,怎么样,给人打的十年都没缓醒过来。” 李元锦看着那个略微有些发福的身形,想来他在轩辕家的日子过得还是十分滋润的,也不枉费自己当年几番思索,最后才将他带到了这里。 李元锦抬手施礼,笑着说道:“卫医师,好久不见了,看你的样子,在轩辕家住的应该挺不错的。” 卫医命伸手指着他笑道:“你小子,说话还是这般阴损,骂人都不带脏字,不就长胖了几斤吗,你就这样调侃我?” 李元锦赶紧回话道:“卫医师这么说可就伤我心了,我的意思是你在此处吃得好住得好,又没有后顾之忧,所以才会显出福相嘛。” 卫医命狠瞪了他一眼,然后才开口问道:“怎么样,去了云筑宫有没有救醒那姑娘?” 李元锦微微摇头,卫医命脸上的笑容也瞬间收敛了下去,旋即又开口道:“不怕,当初听轩辕陛说你昏迷归山,我就猜到可能未如人意,这几年一直在研究她的病情。” “我现在又想出了一两个医诊方案,方便的话我就再替她看看。当年你将我从申山捞出来,若是不能好好答谢你,我始终是觉得心里不畅快。” 李元锦抱拳谢道:“多谢卫医师挂怀,只是傅瑢已经被她师父带走了,卫医师的辛苦可能要白费了。不过还是要多谢你,今后不用再为此事操心了。” 卫医命叹气道:“哎,我欠你那么大的人情,却不能好好报答你,真是惭愧。而且从医者的角度来讲,未能救治好每一位病人,也未尝不是一种遗憾。” 李元锦笑道:“卫医师不是治好了轩辕伯父的旧疾了嘛,这已经还了我天大的人情了。我与轩辕陛的关系想必你也知道了,有这份人情在,我在轩辕家都能横着走了。” 卫医命笑骂道:“你小子什么时候还有了螃蟹的习性?要我说啊,就算是天地倒转,你小子也没有横行霸道的性格冒出来。” 李元锦伸手请道:“卫医师谬赞了,咱们就别在门口站着了,有话进去聊,你也好好跟我讲一讲,是怎么救治轩辕伯父的。” 卫医命欣然应之,抬步走进了院门之中。 第二百三十九章 轩辕殿的挑衅 不管是因为轩辕野的身份特殊,还是病症严重的程度,能够将他治好都是卫医命医诊生涯中最为成功的案例,甚至没有之一,起码到现在还没有。 所以说起此事的时候,卫医命格外的自豪和高兴,说起来自然也是分外细致。 从轩辕陛知道此事求他开始,之后的偶然想到亡人遗骨,如何将那段枯骨以血培养重换生机,施术过程之中遇到的难点,以及之后轩辕野的身形矫正和恢复,件件事情都细致的讲过。 卫医命如数家珍一般的细讲,最需要的就是一位合格的听众,可偏偏青风是一个猴儿一般的跳脱性格,听不下几句就借口溜了出去,只剩下李元锦和卫医命在屋中继续聊天。 卫医命本来对这个嘻嘻哈哈的年轻人也不甚在意,走了也就走了,只要李元锦还在这就行了。 卫医命说到了诸多如用药,下刀,技法之类的事情,李元锦虽然不懂,但是却一直在认真的听着,偶尔还能插言问上一两个问题,卫医命也毫不在意。 虽然李元锦提的问题十分粗浅,但是却能看得出他正在认真的听卫医命讲话,卫医命也十分乐意一遍遍的给他解释。 聊完了轩辕野的病情,卫医命又问到了李元锦去往云筑宫的事情,李元锦也是挑挑拣拣,择能说的与他讲一讲,正在两个人聊得开心的时候,门外已经再度有人找了过来。 隔着围墙,李元锦就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正扯着嗓子喊道:“小叔叔,你在不在里面啊,听说你也来轩辕家了,我过来看看你啊。” 正在和卫医命说话的李元锦只能歉意道:“卫医师,我有朋友过来了,容我出去接待一下。” 卫医命笑着摆手道:“去去,你小子简直就跟青楼的头牌红姑娘一样,怎么这么多人跑来见你。” 李元锦还不忘揶揄回去,故作惊讶的说道:“哦?卫医师还去过那种地方?” 卫医命知道自己说出了话,也不好反驳什么,这种事情总是越描越黑的,就只好摆手让李元锦快些滚蛋。 李元锦得胜一局,高高兴兴的走出屋门,这个时候门外的人也已经一步踏进了院门,看到了李元锦立刻开心笑道:“小叔叔,果然是你,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李元锦看着兴高采烈的王後,没好气的说道:“你说话注意点,可别乱叫,这一次天玄师兄也来了,他可没有天真师兄那么好说话。” 王後贼兮兮的左右张望了一眼,压低声音问道:“这会他不在这?” 李元锦微微摇头,门外却已经传出另外一个声音,笑着说道:“王後,看你那胆小的样子,不是挺想见见那位让你小姑魂牵梦萦的天玄真人吗?怎么这会又开始叶公好龙了?” 李元锦面色惊喜,急忙紧赶两步迎上来人,笑着招呼道:“先哥,你也来了。” 周先上下打量了李元锦一眼,笑着说道:“恩,袍色转青,看来你的伤真是彻底好了。” 李元锦笑道:“都是托你们的福,赶紧进去坐,顺便给你介绍一位前辈。” 周先和王後随着李元锦进屋,看见屋中坐着一位略微发福的中年人,李元锦开口介绍道:“这位是卫医命医师,你们今次见轩辕伯父旧疾痊愈,就是多亏他的医术神妙。” 转过头来又对卫医命说道:“卫医师,这一位是济水宫的少主周先,你师兄贺医师就是在济水宫做供奉,也多亏了他我才能认识你。这一位则是凌云殿的少主,王後。” 周先上前行礼道:“卫医师好,老早就听贺医师说,他有一位医术高明至极的同门,没想到会在这见到你,只是可惜,这一次贺医师没有随我一起来。那就请卫医师改天有闲暇,一定要去济水宫坐一坐才是。” 卫医命依样还礼,但是却没有半分的热情在里面,只是淡淡的说道:“多谢周公子美意了,还请周公子回去给他带一句话,就问他为什么还没有死。” 周先笑道:“哈哈哈,你们师兄弟的感情还真是好,我一定原话带到,还请卫医师放心。” 王後也要上前来见礼,但是卫医命却先一步对着李元锦说道:“好了,你这有客人,我也有别的事情,就不久留了。过几天喜宴结束了,再来找我喝两杯。” 李元锦笑着点头,卫医命也不多说,径直就转身离去,连一句告辞的客套话都没有说。 双手刚刚端起的王後悻悻的甩手,一屁股瘫在椅子上,不悦的说道:“这位卫医师,架子也太大了。” 李元锦刚想开口解释,这卫医命本就性情如此,但是周先却先一步开口道:“能人异士,有些乖僻性格很正常,贺医师也时常说起,说卫医师不是那么好与人相处的。” “倒是你,坐没坐相,充什么豪迈不羁,给我坐好!” 周先的声音略微严厉三分,王後的身子就好似松弦的弓身一般,“腾”就弹了起来,提胸抬头正襟危坐,好似小时候读书,先生要点名背诵课业了一般。 看样子就知道,周先在王後这里积威已久,两家人当真是亲如一家一般,外界两家不合的言论,真就是空穴来风刻意营造了。 李元锦问道:“你们两个怎么一起跑来了,就不怕破坏了你们两家精心经营的不合场面了吗?” 周先笑着说道:“能来轩辕家的人哪里会有笨的,这些事情他们早就看的透彻无比了。在聪明人面前演戏,这样会显得我很呆。” 旋即,他话锋一转,开口问道:“你去云筑宫,结果如何?” 今日已经是第三次给人问到这个问题了,李元锦依然笑着摇头,将发生的事情与周先又说了一遍。 周先开口劝慰,所说的话与别人也都是大同小异,倒是王後有些皱眉,想要开口提到素仙,但是又怕会适得其反,憋得着实有些难受。 周先接着问道:“元锦,那这婚宴结束之后,你打算做什么?若是无事的话,不如随我回济水宫做客。你昏睡十年,正好出来四处走走,换一换心情。” 李元锦笑道:“是该要到处走走的,不过我已经定好了行程,济水宫暂时就先不去了。之前承蒙那么多人照顾,就算暂时无以为报,总归是要上门致谢一声去的。” 王後一听这话就来了精神,但是也不敢直接问,而是旁敲侧击的说道:“小叔叔,那你打算去哪些地方,谢过哪些人呢?” 李元锦转头向他,正色的说道:“你放心,自然会去旃蒙城一趟的,素仙姑娘为了救我损耗颇多,我怎么都要去看一看她,当面致谢才是。” 王後面上的笑意立刻的挂了起来,正要张口说届时两人一起回去,周先却开口笑道:“怎么,你想好了怎么面对素仙姑娘了?” 李元锦无奈的笑道:“恩无以报,实在是无面目前去,但是总归是要说一声谢谢的,老是躲着也不是个事儿。” 王後得到了想要的答案,也就不着急说什么一起回去的话了,只要李元锦能够去到旃蒙城,素仙怎么都记他一波功劳。 这边李元锦正在和周先王後闲聊,那边青风则一个人在轩辕家里乱转。 之前卫医命所说的那些药理医理之类的东西,实在是太过冗杂和无趣,青风听的无聊,就找了个借口出来一个人闲逛。 早就听说轩辕陛家里金碧辉煌,青风此时人已至此,怎么能不好好的转一转看一看呢。 反正在轩辕家也不可能遇到什么危险,他又是极其机灵的人,见人之时都是报以微笑,别人不理他他也不恼。 遇到了对面而来的人,不管是参加婚宴的客人还是轩辕家的仆人,他都要侧身让到路边让别人先过,嘴里还要招呼一声,“你先请。” 见到了有人守候的地方他也不胡乱闯进,先是呈明自己的宾客身份,然后询问能否四处转转,得到同意才会迈步,也不存在会冒进到什么不能去的地方。 青风就如此一个人四处闲逛,在诸多的院落、小楼、花园、亭台之间观赏游玩,看一看林边的花卉,赏一赏湖里的游鱼,有时候还有又不怕生的猿猴麋鹿凑到跟前,或是仙鹤孔雀收翅落下。 一边走,一边感慨轩辕家果真不愧是天下第一家,整个家中都只见风雅不闻豪奢,但是偏偏地方又大的出奇,青风走了这么久,都还不曾见到一面围墙。 作为市井出身的小乞丐,这些年见惯的,除了所在市井街道上的粗陋建筑,就是上清宗山上的大殿大宇,如轩辕家这般精巧细致却又大气风雅的家宅,他还真没有见过。 他只为四处游玩,便没有方向的乱走,在一处邻水的亭外边,遇到了几个正在亭子里喝酒闲聊的人。 其中一人见青风自远处而来,一路四面张望,马上不悦的皱眉道:“不是让你吩咐了不许别人过来打扰我们的雅兴吗?这人是怎么回事?” 身边一人立刻起身,对着青风喊道:“那边乱转的那个小子,你是什么人,为什么在这里乱窜?” 青风远远看到那几个人像是在聊天的样子,正打算转身离去免得打扰到别人,听到有人问话,便笑着拱手道:“几位好,我乃是上清宗的弟子青风,前来参加婚宴的。闲来无事就随便走走,若是打扰到几位还请海涵,我这就离开。” 那人一听是前来的宾客,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挥手让他离开,但是坐在主位的那人却突然低声开口道:“青风?我听过这个名字,好像是在筑洲上和轩辕陛同行一路的人。” 那人立刻起身开口道:“且慢!这里是轩辕家,怎么能容人四处乱走?何况上清宗的弟子知礼守节,怎么会在别人家里乱跑。我看你一定是冒充上清弟子,前来刺探我轩辕家,意图搅乱婚宴喜事的人!” 这话听得青风直皱眉头,只能转身面向那人,就看见开口之人手持一把乌木折扇,身穿一件乌黑绣金的袍子,胸前还有一颗明晃晃的明珠,此时正用扇子指着自己。 青风拱手道:“诸位公子,我只是随处游走赏玩一番,逢人的地方我都是避让开的,哪里来的探听机密一说?更何况,我真是” “哈哈!”那人突然大声一笑,打断了青风的话,手中折扇轻敲着自己的肩膀,笑着说道,“逢人避让?如此诡秘行事,还说你不是来探听机密的?” 就在他说话间,亭子其余三个人已经闪身出来,横成一排站在青风身后阻断来路,明显是不打算善了此事。 青风也看出来了这几人分明就是找茬,但是自己作为客人也不好发作,只能再度拱手道:“诸位,我真是上清弟子,随两位师叔祖前来贺喜的,我们就住在东漾苑之中,若是不信,大可以一起过去查证一番。” 那人却将折扇一开,轻轻摇动着折扇,轻蔑的说道:“哼,就算你真是上清弟子,如此不懂礼节随处乱跑,冲撞了我轩辕家贵客,那也是不可轻饶!” 随着他一个眼神,站在青风身后的几个人突然之间就出手,一个人从后架住了青风的双手,另外一个人闪身到他面前,一拳重重的捅在了青风的丹田之上。 这一拳势大力沉,立刻将青风打的好似虾米一般躬起了身子,同时还封锁住了他丹田周围的几个经脉穴道,将青风的真气封锁在丹田之中,一丝都提不出来。 青风痛的面目扭曲,强忍着张口说道:“你也是轩辕家人?如此待客,就不怕轩辕家主责罚于你吗?” 那人却摇着折扇不屑的说道:“责罚?为什么要责罚我?我只不过是抓住了一个在轩辕家中鬼鬼祟祟的小子而已?如此谨慎严正,更应该好好嘉奖才是。” 他走到跟前,伸手用折扇重重的杵着青风的胸口,轻蔑的笑道:“小子,记好了,公子名叫轩辕殿,是你自己不开眼,在我面前鬼祟行事被抓住的,可怨不得我。” “给我打,留下半条狗命,这人冒充上清弟子,咱们还要去东漾苑,找上清宗人的邀功去呢。” 架着青风那人一个使劲儿,就将青风扔了出去,重重的摔在了地上,随后三个人一拥而上,围着青风就是一顿拳打脚踢。 青风丹田被封调不出一丝真气,如何能和这几个膀大腰圆,一看就是体修的家伙较劲儿? 就只能运起很多年都没有再用过的挨打经验,弓起身子侧面躺着,双手抱头,护住头面、心口、下阴这些关键地方,只把背股露出来硬抗就是了。 三个人围着青风,好似街面上最不入流的小混混一般抬脚乱踩,轩辕殿就在一边轻轻摇扇,乐呵呵的看着。 李元锦到了轩辕家,还被一帮叔叔辈的人持礼相待,被家主礼送到东漾苑的事情,轩辕殿一早就知道了,叫着几个人在这里商议,也是为了找个由头杀一杀李元锦的威风。 刚刚好就遇到与他同行的人走到了这里,还是轩辕陛的朋友,那这几拳打下去,李元锦和轩辕陛脸上,最少每人都得挨上一巴掌?还是响声极其清脆的那种。 至于自己?我轩辕殿只不过是尽一个轩辕家人的本分,抓到了一个身份不明的人罢了,纵然是有小小误会,那也是不知者无罪,又何过错之有呢? 轩辕陛料想的倒是一点都不错,轩辕殿确实是要寻衅滋事,只是他提前嘱咐了李元锦,却偏偏漏掉了青风这一茬。 毕竟青风和轩辕殿从未见过,又是轩辕家喜事当前,所以不光是轩辕陛,李元锦也忘记了嘱咐他。 但谁能想到轩辕殿真就如此无所顾忌,才让青风遭受了池鱼之灾。 轩辕殿看着地上已经鼻青脸肿满身脚印的青风,轻笑着说道:“好了,将他架起来,咱们这就去东漾苑邀功去了。” 立刻就有两个人伸手将青风架在中间,不管他怎么挣扎都挣脱不开,四个人就这么招摇过市,一路往东漾苑走了过来。 东漾苑中,李元锦正和周先王後两人谈笑,听王後讲着不怎么好笑的笑话,就听见外面传来一个猖狂的笑声,大声的喊道:“上清宗的人在不在这,我给你们抓到了一个冒充上清弟子的人哎。” 李元锦一听是轩辕殿的声音,又提到上清弟子,心里顿时咯噔一下,也顾不上和周先王後打招呼,一个闪身就从屋中掠出,直接穿过院子来到了外面。 轩辕殿一见李元锦,立刻抱拳拱手,言笑晏晏的说道:“哎呀呀,这不是天缘真人吗?听说你之前冒进云筑宫,是为了哪位仙子呀?还听说你被人打成重伤,十来年都没什么消息,我还以为你” 轩辕殿笑着吞下了半句话,但是李元锦怎么可能听不出来那“以为你死了”的意思,不过他也没有因此生气,反而笑着问道:“轩辕公子,不知道你刚才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轩辕殿摇着折扇,满不在乎的说道:“哦,也没什么,就是我刚才见到了一个人鬼鬼祟祟的,就将他抓了起来,他还冒称是上清弟子,我一想上清宗都是得道高人,怎么会有这种宵小之辈,便把他抓了过来给你处置了。” 他伸手一挥,身后架着青风的人一松手,在他后背上狠狠一推,就将他推到了李元锦面前。 青风踉踉跄跄的站住,却低头侧脸不肯抬头,但是不管他怎么掩饰,面上的淤青和身上的脚印依然清清楚楚的落在了李元锦的眼里。 李元锦的顿时牙关紧咬,双拳死握! 轩辕殿看着李元锦面上的细微变化,满意的开口道:“天缘真人啊,不用谢我的,这冒名之人败坏上清宗名头,不打不行的。” 李元锦缓缓吸气,舒缓了一下表情,开口说道:“轩辕公子,这人当真是我上清宗弟子,前来参加喜宴的。” 轩辕殿故作惊讶的喊道:“哎呀呀,那岂不是闹了天大的误会,真是不好意思啊。你看这位兄弟,动手之前也不开口说明,押他过来的时候还不断挣扎,我还只当他是心虚了呢。” 轩辕殿装模作样的微微弯腰,看似是在致歉,但是面上的促狭和得意神色却丝毫不加掩饰。 李元锦深深吸气,强压着怒火说道:“轩辕公子,如此行事是不是过分了些?总该有个说法?” 轩辕殿赶紧再度弯腰,笑嘻嘻的说道:“你看看你看看,真是误会了,我作为轩辕家人,是有些过分护家了。要不就请示一下大父,重重的处罚我一下?” “只不过,”他微微一顿,面带笑容意味深长的说道,“此时正是应无王的大喜之日,这点小事就去劳烦大父他老人家,是不是不太好啊?” 李元锦看着他满面贱笑,当真很想一拳挥在他脸上,但是轩辕陛刚才才嘱咐过自己,千万不要引发冲突,此时他正在极力控制。 只是,若是轩辕殿只是对自己下手,此事尚可忍耐,但是他无端牵涉别人,这口气李元锦真的是很难咽的下去。 “算了,既然是一场误会,就不要惊动轩辕家主了。”一旁的青风突然开口说话,“只不过,你们以后可要注意一些,动手之前总要容我将话说清楚。” 轩辕殿看到青风认栽让步,犹然不肯就此罢休,反倒是转头面向了李元锦,笑着问道:“天缘真人,你看,这事怎么处理啊?” 李元锦也突然灿烂一笑,微微点头道:“既然是误会那就算了,些许小事而已,何必当真呢。” 轩辕殿这才直起腰来,伸手一抻折扇边,“唰”的一下打开折扇,风流倜傥的扇了两下,然后笑着抱拳道:“如此最好,小小误会而已,确实不用小题大做。多谢二位如此宽宏大量,那我们,就此告退了?” 转身刚走两步,轩辕殿又再度转过身来,笑着说道:“啊,我差点忘了,轩辕家有很多女眷住所,还有不少禁地,这位青风真人可千万不要再乱闯喽。” 李元锦面上的笑容愈发灿烂,他连连点头道:“多谢轩辕公子提醒。你放心,轩辕家我来过好几次了,什么地方能去,什么地方不能去,我大概都知道。” “接下来几天,我一定会寸,步,不,离的跟着他的。” 第二百四十章 天玄一笑 看着轩辕殿好似得胜的将军一般,趾高气昂的带着那几个人嘻嘻哈哈的走了,隐隐约约还能顺风传来,“上清宗?不过如此嘛”之类的话来。 不过现在根本顾不上这些,李元锦转过头来看着青风,满面愧疚却不知从何说起,只能先开口问道:“青风,你没事?” 青风揉着脸,呲牙列嘴的说道:“没事没事,都是皮外伤。那群家伙没用真气,也没什么打架的经验,不知道打哪里更疼,都让我用肉厚的地方挡下去了。” 李元锦万分惭愧的说道:“青风,对不住了,这几个家伙都是冲我来的。之前阿陛叫我出去,就是刻意嘱咐我不要和他起冲突,没想到却让你遭了无妄之灾。” 青风揉着脸上的淤青,恍然大悟的说道:“难怪如此,我就说嘛,我又不认识他们,听我说了是上清弟子之后才出言找我麻烦,果然是因为你们两个。” 李元锦再度致歉道:“真是对不住你了,之前已经答应了阿陛不能在应大哥婚宴上闹事,刚才若不是你出言调解,我险些都没忍住火气,就要直接动手了。” 青风笑道:“没事没事,我也是听他说到应大哥,才想起来不能惹是生非的,要是坏了应大哥的喜事,那以后都不好跟他见面喝酒了。” 李元锦依然满面愧疚,再三致歉道:“这次只能让你暂忍一时之气了,等到事情结束之后,我再想办法帮你报仇。” 青风笑着摆手道:“没事没事,多大点事。没上山以前就是这么过得,打我记事起,基本上隔个天就要挨一顿揍,有时候点儿背了,一天都能挨揍好几次。” “讨钱遇到恶人了挨一顿揍,没讨到钱回去了挨一顿揍,年纪大一点就学着偷钱,跟别的帮派打架抢地盘,挨揍更是家常便饭。最惨的一次给人打断了几条肋骨,还被硬逼着喝了碗尿呢。” “不过可惜,就算是喝了尿,我那兄弟的命也还是没能救回来,当时不犹豫那么一会就好了。所以从那以后,只要是帮兄弟挨揍什么的,我都是挺乐意的,你也别往心里去了。” 每个人心中都有一些不能轻易翻开的往事,等到他能够血淋淋的撕开给你看时,并不是说他突然之间才认同了你,也可能是一个不善表达的人无意间的显露。 只是这个时候,青风表现的越淡然,李元锦的心情就越沉重,面上的愧疚低垂的好似冬天压垮松枝的白雪一般,甚至连头都略微有些抬不起来了。 青风见他这个样子,凑上前笑嘻嘻的说道:“天缘,干什么干什么,只是挨顿揍而已,又不是死人了,你这一脸的上坟表情做什么。哎呀,大喜的日子怎么能说这个,呸呸呸。” 青风满面幽怨的说道:“你看看,都是因为你,让我在这大喜的日子说错了话了。老天爷保佑啊,我小孩子无心之言的,童言无忌,千万别当真啊。” 李元锦见他双手合十在那里神神叨叨,无奈的叹气道:“行了,别作妖了,赶紧回去化一化淤血,看你被人揍得好似猪头一样。” 青风伸手揽过李元锦的肩膀,嬉皮笑脸的说道:“就是嘛,整那么沉重干什么。面子嘛,丢得了一时,丢不了一世,改天找回来就是了。” 门口处,突然有人拍手,笑着称赞道:“这位兄弟真是豁达,昔年有韩神帅甘受胯下之辱,今日见你的心胸豁达,丝毫不输古人先贤。好一句‘面子丢得了一时,丢不了一世’。” 循声望去,青风这才看到门口处站着两个人,正笑吟吟的望着他,赶紧抬起袖子挡住自己的面部,压低了声音问道:“天缘,这两位是谁啊?怎么有人在你都不告诉我?太丢脸了!” 李元锦开口介绍道:“出言夸赞你的是济水宫的少主周先,他旁边那位是凌云殿的少主王後。不用怕,这两位都是我的好朋友,没有人会觉得你丢脸的。” 青风依然不肯放下衣袖,摇头低声说道:“那也不行啊,我英俊的面容这会全毁了,怎么能让新朋友见到。你先带他们进去,我收拾一下再出来见客。” 周先笑着开口道:“无妨,青风兄弟虽然有些微凌乱,但是依稀可见几分帅气。我这里有一瓶通络活血的丹药,片刻之间就能帮你恢复原样,还请你不要客气。” 青风伸手接过丹丸,用袖子挡着吃了下去,果然马上身上就不疼了,面上的淤青也散了开来,瞬间又回复了本来的面貌,这才肯放下袖子,与两个人一一见礼。 青风有些赫然的说道:“真是不好意思啊,让两位看笑话了。” 周先摆手道:“哪里的话,青风兄弟识大体,知进退,相比之下,反倒是那轩辕殿,无聊下作的可笑。” 王後在一旁接话道:“青风兄弟确实是厉害,否则也不会被我先哥所称赞了,也不会被我小叔叔所认同了。” 王後这囫囵马屁,一下就拍了三个人,惹得众人一阵哄笑,再度转回屋中坐下闲聊了一阵子,周先和王後便就此告辞了。 适时天色将晚,李元锦和青风用过了轩辕家送来的晚饭,李元锦便邀青风一起出去,赏一赏荆山的夜景。 青风给轩辕殿故意找茬收拾了一顿,说什么也不肯出去了,不管李元锦怎么劝说,就是咬定不想出门。 李元锦劝道:“青风,那轩辕殿如此猖狂,我们可以顾全大局,但是绝对不能往后缩。他越是嚣张,我们就越是要在他眼皮子底下晃。他要是再敢出手,那我就正好趁机给你报仇。” 青风摆手道:“报什么仇啊,就算是占住道理揍他一顿,应大哥的婚宴不也是搅乱了。何况那家伙如此阴损,肯定不会再动手,只会在言语上恶心我们罢了。” 青风贱笑道:“师叔祖,你可不是这种蠢笨的人,今天是怎么了?关心则乱?不是不是,师叔祖你不会真的对我有什么想法?” 李元锦无奈的说道:“事情因我而起,却让你遭罪,我心中憋闷的很。你又是活泼性子,若是还要让你闷在屋中,我就更过意不去了。” 门外边,突然传来了轩辕陛的声音,他尚未进门,就已经满怀歉疚的说道:“怪不得元锦,事情乃是因我而起,轩辕殿如此行事,分明是想恶心我的。” 轩辕陛迈步进门,口中连声说道:“青风,对不住了,这次的事情还请你忍让一二,等到婚事完了,我们再去找轩辕殿报仇。” 青风没有在意这件事,反倒是开口问道:“咦,你不是在陪祷呢吗?怎么又跑出来了?这点小事,怎么这么快就传到你耳朵去了?” 轩辕陛叹气道:“轩辕殿专门找人把话传到我们耳朵里来的,不光是我,他还想办法刻意将事情传到了新郎官耳朵里,就是为了搅乱老王的喜事。” “老王一听,当时就要出去捏断轩辕殿的骨头,被我好说歹说,这才劝了下来,就一个劲儿让我出来看看你,嘱咐我一定要给你好好致歉,我这才偷偷跑了出来。” 青风摆手道:“行了行了,你们一个都忒矫情了,我又没什么事。你回去告诉应大哥,喜宴当日多陪我喝两杯就行了。” 轩辕陛还要说话,却被青风甩手道:“再说话就没意思了啊,赶紧回去,应大哥那边儿还等你信儿呢。” 轩辕陛只能重重抱拳,然后转身离开了。 青风幽幽的说道:“应大哥这个脾气真是够火爆的,为了区区小事竟然连婚事都不顾了。” 猛然见,青风好似想起了什么,突然说道:“天缘,这件事情可千万不要再提了,尤其是不能让天玄师叔祖知道,你是不知道,他那脾气” “我的脾气怎么了?”好巧不巧,天玄正好从屋外走了进来,青风听到他的话,脖子顿时吓得一缩,整个人一个激灵,僵硬的转回了头。 天玄身边,除了之前见过的姜山承,还有三个人也一同过来了,看来正是姜山承说的那几位老朋友。 天玄随手招呼几位老朋友坐下,同时开口介绍道:“文三道,朱机,周评龙。” 随着天玄的手指,李元锦和青风一一对着三人见礼。文三道是一个筋肉虬结的大汉,基本可以概括为满脸的胡子。朱机是一个略显富态的和蔼胖子,时时刻刻都是笑眯眯的。周评龙则是一个带着斗笠的老者,只是这一会斗笠没有戴在头上,而是背在了身后。 天玄这会面色冰冷,从他对三个人粗陋到毫无礼貌地介绍,就能看出他心中十分的不爽。 李元锦心有余悸的不敢看他,而青风则已经好似过冬的鹌鹑一般,尽量把自己缩的小一点,最好是能有道缝儿,让他钻进去藏起来,就最妥帖了。 天玄冷冷的开口,好似审讯犯人一般说道:“说。” 李元锦和青风对望一眼,有心想要装傻问一句“说什么?”但是仔细想想之后,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 还装什么傻啊,明显是已经知道了。 于是青风就只能云淡风轻的将事情粗略的说了一遍,尽可能的将那些会引动天玄暴躁神经的言语略去,把事情淡化到稍稍有了一点纷争的地步。 天玄听他讲完之后,不仅没有生气,反而开心的笑道:“这样啊,和外面传说的版本不太一样呢?有意思,有意思。” 说完这话,他立刻就收敛了表情,闭上眼睛好似睡着了一般,定定的坐在那里。 看到天玄的面色并没有震怒,李元锦和青风都稍稍的松了口气,但是身边的四位老朋友,却突然一个个面色骤变,如临大敌一般。 姜山承压低了声音伸长了脖子问道:“喂,老朱老文老周,他刚才笑了是?” 一直和和气气笑的十分和煦的朱机面上的肥肉也僵硬了下来,他也压低了声音问道:“他刚才说了‘有意思’?还说了两次?” 而年龄最长的周评龙已经语重心长的开口劝道:“天玄,毕竟是大婚之日,你就忍一忍,不要搞事情了,毕竟是在轩辕家。” 身材最为魁梧的文三道却好似最为怕事,急忙点头道:“老周说得对,你就算是要闹事,也等我们几个走了之后再说啊,老哥们儿几十年没见,你可不能拖累我们。” 李元锦也凑到跟前,压低了声音问道:“几位前辈,你们这么害怕干嘛,小小冲突而已,我师兄应该不会动手?应该不会?” 李元锦说完话之时,还略微转头看向了天玄,却被姜山承一把按住了脑袋,低声的说道:“小子,你太天真了!你知不知道什么叫‘天玄一笑,生死难料’?这事情不是那么简单的!” 朱机也连连点头道:“正是正是,尤其他还说了‘有意思’,还说了两次!太危险了,趁着他没瞧着咱们,赶紧悄悄溜,免得待会给他拖下水。” 此言一出,其余三人立刻同意,四个人蹑手蹑脚的正准备离开,天玄却已经开口道:“几位,我有点小事情想要麻烦一下你们,还请几位务必卖我一个面子。” 接下来的一炷香时间内,李元锦和青风很是清晰地认识到了,什么叫“天玄一笑,生死难料”。 荆山北麓的一处院子里,轩辕殿正与白天那几个人一起把酒言欢,尽情嬉笑着李元锦、青风、轩辕陛等人,小小的一场酒宴,却好似得胜的庆功宴一般,热闹的不得了。 正在几人酒醉正酣的时候,一个下人悄悄地走到近前,小声的禀报了一件事,轩辕殿面上的酒意瞬间退散,但是旋即又笑道:“私下见面做什么,我们这儿饮酒作乐,正好接待天玄真人。请他进来!” 下人闻言而动,没过多久,侧旁的花廊里就响起了脚步声,一个爽朗的笑声先人而至,“轩辕公子好雅兴啊,是夜饮酒与人同乐,倒是别有一番风味。” 轩辕殿连起身都没有,懒洋洋的说道:“天玄真人莫不是来兴师问罪的?我都已经说过了,当时只是一场误会,天玄真人若非要以此为由收拾我,那我也只能认了。” 天玄随便找了地方坐下,哈哈大笑道:“轩辕公子说的哪里的话,这件事情当然是‘误会’了,而且还是我非常喜欢的‘误会’呢。” 轩辕殿好奇道:“哦,此话怎讲?” 天玄双手一摊,笑着说道:“轩辕公子该知道,我已经闭关修炼了几十年了,那个所谓师弟,是天真看好的,跟我其实没什么交情的。” 他将手放在嘴边,低声的说道:“一个小地方来的平民而已,我会看得上他?还有那个青风就更不用说了,一个低贱的小乞丐,也配入我上清宗的门下?” 轩辕殿饶有兴趣的说道:“怎么,天玄真人很不喜欢他们?那为什么还带他们来参加婚宴?” 天玄咒骂道:“呸,要不是轩辕陛那混蛋小子给他们发了请帖,我会带着他们?但是毕竟是同一宗门的人,要是分两拨来有些不太好看,我就只能带上那两个废物了。” “你已经去过东漾苑了,可曾见我待在里面?尚未进门,我就已经去找别人叙旧了。” 轩辕殿轻笑道:“天玄真人戏过了?该不会是想诱骗我说出什么不好的话,然后以此为由报复于我?” 天玄十分自便的倒了一杯酒,喝下之后满面惬意的说道:“好酒,好酒。轩辕公子的品味真是不俗,比轩辕陛那小子可好太多了。天下第一家,就该如此豪奢享受,否则挣这名头图个什么?” 轩辕殿满面笑容,轻声的说道:“天玄真人深夜到此,总不会是为了与我对饮,有事不妨直说。” 天玄再度倒了一杯酒喝下,然后才开口道:“今日你教训了那两个小子,我很满意。但是你不该牵涉到了上清宗的名头,这就让我很不高兴了。” “所以,原本我想给你的东西,就只好先留在手上了。” 天玄之前嫌弃和辱骂那几个人的话,是一个抛到轩辕殿面前的倒钩,而现在提到未曾送出的东西,则是一个诱人的香饵,就看轩辕殿有没有那个警醒,不去咬这一口钩子了。 轩辕殿微微皱眉,十分好奇的问道:“送我的东西?天玄真人该知道,轩辕家什么奇珍都不缺,有什么东西是我能看的上眼的?” 天玄微微一笑,伸手指着轩辕殿笑道:“你身上的,是乌夜万物眠子初绣金袍?这件袍子之上,已经有了乾坤一气珠拟作日月,可以颠倒周身乾坤,端的是神妙非常。” “只是可惜,这件袍子还不够完整。” 这件袍子乃是轩辕殿的心头好,几乎可以说是半个本命之物,自然知道这袍子守御有余而攻伐不足,现在听到天玄如此说话,立刻就被勾起了兴趣。 “哦,天玄真人倒说说,这袍子如何不足?可有什么补救方法?” 天玄微微一笑,信心十足的说道:“这袍子最大的缺憾,就是只能守不能攻,无法给主人反补力量,可是?” 轩辕殿微微点头,天玄接着笑道:“其实想要补救也很简单,袍子上已经绣满万物,缀以日月,但是独缺龙凤,只要能够补上龙凤精魄,立时就能圆满如意。” 轩辕殿嗤笑道:“龙凤精魄?轩辕家什么东西没有,若是此物可以补足,我早就拿来用了。” 天玄轻哼一声,笑道:“寻常龙凤自然是不行了,但若是万年玄甲孽龙,和九翘金翅凤的精魄,当如何?” 轩辕殿猛然提起了精神,沉声问道:“你有这两件东西?” 天玄晃了晃手中的空杯,轩辕殿立刻会意,亲手给他斟上一杯,笑着说道:“这两件东西,就是天玄真人原本要给我的?” 天玄浅酌慢饮,吊足了轩辕殿的胃口,这才开口道:“可惜啊,你辱及了上清宗的名头,我现在心中不爽利了。” 轩辕殿赶忙开口道:“天玄真人见谅,是我失了分寸了。不知道能否补救一下此事,好让天玄真人顺心呢?” 天玄不屑笑道:“有什么事是你能做到,而我不能做的?” 轩辕殿脑子转的飞快,立刻伸手喝退其余人,然后才诡秘的笑道:“比如说,帮天玄真人清理一些你不喜欢,却又不能下手的人?” 天玄伸手将一个锦盒扔到桌上,把满桌子的饭菜砸的四下乱飞,然后笑着说道:“说说看,我听得顺心了,这盒子你就能打开。” 轩辕殿笑道:“那就要看天玄真人是要他们生,还是死了?若是死,就得再等等,离开了轩辕家才能动手。若是要生,明天我就能将他们打个筋断骨折,卧床不起。” 天玄轻笑道:“轩辕家大喜的日子,你如此行事,不怕被责罚吗?” 轩辕殿两手一摊,无所谓的说道:“天玄真人莫非不知,我和他们根本就是水火不容,还用在乎什么喜事?更何况,蒙上了脸,谁能知道是我干的?” 天玄笑道:“那感情好啊,不过杀人之事,等的实在太久了,先让他们吃些苦头。” 轩辕殿也立刻笑道:“那感情好啊,我最不怕做事麻烦了。不过,这件事情天玄真人也得小小的参与一下才行。” 天玄冷笑道:“怎么,信不过我?” 轩辕殿连忙开口道:“绝对不是,只是天玄真人开口,他们才能顺顺当当的走进我的陷阱之中,若是我去引诱他们,可能就没那么好的效果了。” 天玄伸手指着轩辕殿,冷笑着说道:“小子,你这是一定要拉我下水啊。” 轩辕殿不置可否,只是笑道:“西山那边,有一处密林洞穴少有人至,明日午时我就在那里候着,若是他们不肯来,天玄真人就请将锦盒收回去好了。” 天玄微微思忖了片刻,这才开口道:“好,他们肯定会准时到的。只是你小子又惹得我不开心了,盒子归你,但是事成之后,你才能打得开。” 天玄伸手一指,一道白色剑光没入盒子之中,然后他对着轩辕殿咧嘴一笑,拂袖转身离开。 第二百四十一章 生死难料 天玄走后,马上自屋后转出一个人,看着桌上那个锦盒,有些忧心的说道:“公子,你都不让他打开盒子给你看一看,就敢相信他?万一是他设计坑你呢?” 轩辕殿没有答话,伸手拿起面前的酒杯扔向锦盒,酒杯角度刁钻,打着旋儿从下往上而飞,若是撞个结实,肯定能将锦盒的盖子直接撞开。 酒杯轻轻地撞在锦盒上,一股力量托着盖子就要打开,但是锦盒刚刚露出一道缝隙,一道白色剑光就从中飞出,将酒杯直接打碎。 剑光在半空一个盘旋,好似游走示威一般转了几圈,然后才缩进了锦盒之中再度消失。 轩辕殿笑道:“看到了?这是天玄独有的阳爻剑气,明天将这盒子一起带着,若是他算计埋伏我们,就把这件东西拿出来,让他们窝里斗个精彩,咱们也看的尽兴。” 那人却有些踌躇的说道:“可是着天玄突然而来,还是在这个节骨眼儿上,我总觉得事情不会那么简单。” 轩辕殿依然笑道:“白远,那咱们来赌一赌好了,你猜天玄今晚会不会回去东漾苑休息?” 白远有些疑惑的说道:“若是他真的讨厌那两个人,他肯定不会回去。但若是他不回去,明天那两个人出了事情,他又会招人怀疑。而且不回去,他就只能让别人传话,反而会留下话柄” 仔细思索了一阵子,白远这才皱着眉的说道:“这根本说不准,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轩辕殿哈哈笑道:“你未免把事情想的太过复杂了。其实很简单,他回去了,我们就不理这茬,把这个盒子扔出去。他若是不回去,那就说明此事可为,咱们依计行事就是了。” 白远依然摇头道:“我还是不明白,不回去必然会留下诸多的嫌疑和口实,为什么他不回去,这件事情却反倒可行了?” 轩辕殿笑道:“因为他是天玄啊,百多年前赫赫有名的风云人物。我虽然没有见过他,但是却从我爹那里听说过他的名号,这个人做任何事情都只凭一心,根本可以说是无所顾忌。” “若是他真的讨厌那两个人,必然会不加掩饰的远离东漾苑,但若是他还能回去东漾苑,那就说明他的话必然有假,那咱们就没有搭理他的必要了。” 白远微微点头,开口道:“明白了,我这就去东漾苑查看一下。” 天玄离开了轩辕殿的府邸,并没有往东漾苑去,而是一个闪身就来到了姜山承所在的斗斛苑。 屋子里,几个人正在胡天海地的喝酒吹牛,酒桌旁边,是一张凌乱至极的桌子,上面堆放着诸多的白玉精粹和各属晶石,当中是一个巨大的海碗,里面扔着三个龙角打磨的骰子。 姜山承一见天玄回来,立刻招呼道:“小子,喝不了了?跑出去吐了一次了?来来来,要是不喝了,咱们就继续赌大小,老子我还要回本儿呢。” 天玄没有搭理他,而是摇动屋中的催事铃,没过一会,门外就来了一个时刻等候着吩咐的下人,也不敢进屋,就只在门外低头出声道:“不知哪位客人有事吩咐?” 天玄走出门外,对着他嘱咐道:“你去东漾苑里,对里面的两个人说,天玄让他们明天午时去西山密林之中寻一洞穴,里面有两瓶好酒给我拿回来。记住了吗?” 那人低头重复了一遍,天玄这才摆手道:“去,把话带到。” 那人低头应承,然后转身往外就走,天玄则返身回到屋中,伸手指着屋中人说道:“行了,没事了,你们谁还不服?上来跟我再喝过一场!” 那个小厮走出院外,朝着东漾苑那边走去,刚刚转过一处路口,就被一个人叫住了,小厮转头一看,连忙开口招呼道:“白公子好,不知叫住我有何吩咐?” 白远用下巴指了一下斗斛苑,开口问道:“里面的人吩咐你什么了?” 小厮面上犹豫不肯开口,见到白远伸手递过来的一枚白玉币,这才喜笑颜开的说道:“也没什么,就是让我去东漾苑带一句话。” 说罢就将天玄的话一字不差的重复了一遍,白远听到之后微微一笑,再度拿出一枚白玉币,嘱咐道:“没你事了,你去。明日若是有人问起此事,你只管如实说就是了。” 小厮一下得了两枚白玉钱的赏赐,自然是满口答应,然后朝着东漾苑走去。 白远站在原地看着斗斛苑,冷笑一声之后闪身回到了轩辕殿宅中,将之前所见之事全部告诉了轩辕殿。 轩辕殿笑道:“干得好,现在此事已经有了七成可为,就算是他们真有阴谋,有了这个人证,我们也能在最后关头将天玄抬出来,到时候免不了看一场狗咬狗。有趣,有趣。” 白远笑道:“那怎么说,我这就去准备东西了?除了蒙面的布需要特殊炼制一下,要不要提前再去布置些陷阱?” 轩辕殿笑道:“不用那么麻烦,青风就是个废物,李元锦也不过才金丹境界,还用得上陷阱?准备两个麻袋炼制一下,将他们一套,再去准备几根结实的棍子,不要用你们趁手的兵器。” 白远依言下去准备了,屋中就只剩轩辕殿一人,用一些小件的东西扔向锦盒,好似逗狗一般,戏耍着那道白色剑光。 次日日近正午,李元锦和青风依着昨夜小厮传来的口信,朝着西山密林漫步而来,寻找着那处藏酒的洞穴。 两个人临近密林时,已经有人隐在暗处将他们的举动看的一清二楚,立刻返回了洞穴之中禀告了轩辕殿,轩辕殿立即下令,吩咐众人蒙面准备。 洞穴之中诡秘阴暗,他们守在洞口拐角之处,不敢以法术过多探查,只听到有脚步声逐渐接近,其中还伴有着李元锦说话的声音。 “这处洞穴阴暗潮湿,怎么可能会有人在这里藏酒?” 听到他的声音,轩辕殿几乎已经可以完全肯定此事没什么蹊跷了,立刻伸手提示众人,只要这两个人一走到跟前,就一拥而上,乱棍暴打! 脚步声逐渐临近,两个人影也从洞穴之中拐了过来,轩辕殿一挥手,个人立刻齐齐扑上,以一个特制的大口袋将两人罩住,举起手中的镔铁长棍乱杂杂的打了下来。 铁棍高举好似龙穿云,重落宛如虎下山,抱定了一棍下去最少断一根骨头的心思狠狠砸下,口袋里的两个人身上顿时传来好似擂鼓打雷一般沉闷的砰砰声。 “住手,住手!我们只是来找东西的,什么人跟我们开如此玩笑?!” 口袋里的人惊声高呼,但是外面的人打得正欢,怎么可能会就此罢手?只是轩辕殿却听出了这两个人声音不对,刚忙将手中棍子一扔,转身就想要逃跑! “刺啦”一声,白远连夜祭炼的结实口袋给人一把撕开,袋子里伸出一双壮硕的臂膀,一把就将轩辕殿擒在手中,顺手还拉住旁边的一个人。 另外几人见势不妙就要上来帮手,但是却被一柄戒尺往来飞旋,在每人脸上都来了一下,立刻打的他们左右乱飞,落花流水的倒在了地上。 拉住轩辕殿的人张口惊呼道:“轩辕殿,怎么是你?!为什么跟我们开这种玩笑?!” 轩辕殿定睛看去,顿时好似晴天霹雳一般,知道自己闯下了一场大祸。这拉着他的人哪里是什么李元锦,居然是姜家的家主,姜山承! 站在他旁边揉着头上大包的,赫然正是儒林六艺馆的总教习,朱机! 洞穴外面,还传来了轩辕野的问话声:“姜老哥,朱先生,里面发生什么事情了?你们的东西在里面吗?” 轩辕殿顷刻间就认识到,这肯定是天玄在设计陷害自己!居然行此偷梁换柱的低级伎俩! 不管轩辕殿此时却还不怎么忧心,反正自己早已经准备好了,若是有什么事情,就第一时间将天玄给供出来。 姜山承拉着轩辕殿,边走边厉声说道:“臭小子,你做的好事。来来来,出来跟你爹还有你二叔好好分辨一下,为什么在这里偷袭我们?!” 轩辕殿被一路拖拽,白远和其他几个人也被朱机的戒尺押着,谁敢慢走一步屁股上就立时挨上一下。 这戒尺的力量十分神异,不管是你运动真气抵抗还是调动法宝庇护,戒尺落下之时一应东西都没有用,就算是布满厚茧的屁股,挨上时也会变成岁时的娇臀。 洞穴外面,轩辕野和轩辕望正站在洞穴外面,而天玄正笑眯眯的陪在他们身边。在他们身后,李元锦和青风也静立一旁,面点笑容的看着这边。 轩辕殿见到此景,不由的开口问道:“爹,二叔,你们怎么都在这里?” 还不等他们开口说话,天玄已经先声夺人,伸手指着姜山承头上的一个大包,惊呼道:“哎呀呀,老姜头,你怎么给人打出一个大包来?啧啧啧啧,晚节不保啊你。” 姜山承气呼呼的一指轩辕殿,厉声说道:“就是这小子带人埋伏我们的!我倒还好,粗人一个,但是朱先生可是儒林泰斗,众贤师长,居然也被他们打了一顿,简直是有辱斯文!” 天玄一阵咋呼,转头对着轩辕望说道:“哎呀,轩辕望,你怎么能这么教儿子呢?这玩笑开得过分了啊?” 轩辕殿见天玄一个劲儿的拱火,立刻指着他说道:“天玄,你少在这里祸乱是非,分明是你属意我埋伏在此,对付你的师弟和徒孙的!没想到你竟然用偷梁换柱这等小伎俩来陷害我!” 轩辕野尚且皱眉之中,轩辕望却已经开口道:“阿殿,休要胡说,你可有什么证据?” 轩辕殿笑道:“自然有证据,昨天夜里,他先去找我密谋收拾上清宗两个人,然后又安排斗斛苑的小厮去给李元锦带口信,要将他们哄骗到这处洞穴来。” 轩辕望嘴角擒笑,抬手嘱咐身边人说道:“去,将人带来。” 那个小厮伺候了一夜,此时正在睡梦之中,但是听闻五老爷传召,立刻马不停蹄的赶到了西山洞穴处。 看到这里这么多人,就连家主老爷也在,小厮一时有些拘束,轩辕野笑着问道:“你不用怕,告诉我,昨天夜里天玄真人可曾嘱咐过你什么事情吗?” 小厮吞了口口水,尚在犹豫之间,白远却先一步开口道:“你忘了昨夜我跟你说过什么?有人问起,你就如实说。” 小厮想起床铺底下压着的两枚白玉币,立刻胆气就壮了三分,将天玄的话一字不差的又说了一遍,轩辕野便挥手,让他先退下了。 轩辕殿得意的笑道:“诸位这下相信了?他就是随口编的一个谎言,将两个人骗到这里好让我行事的。” 李元锦和青风面色古怪,只是拱手让众人稍后一会,然后就走进了洞穴之中,在一处石壁底下,挖出了两坛好酒出来。 这酒坛之上带着陈年泥土,怎么看都不可能是临时埋下的,轩辕殿的面色一下就沉了下来。 李元锦拱手道:“轩辕伯父,昨天夜里师兄确实嘱咐过我,说西山洞穴之中,有一处是轩辕伯父专门藏酒的地方,让我悄悄的来,偷额,拿两坛出来给几位前辈尝尝。” 天玄也开口道:“是啊,你有好酒藏着,我就帮你拿出来招待老姜头他们几个了,都是多年老朋友了,帮你招呼客人是应该的,不用谢我了。” 轩辕殿一时有些语塞,怎么也没想到这里真有酒藏着,那天玄的话立刻就立住了阵脚。 朱机看着白远,好奇的问道:“昨天夜里你也在斗斛苑?还从小厮那里知道了元锦他们今天回来偷拿酒招待我们?莫不是” 莫不是你们知道了此事,故意在此埋伏他们两人? 朱机的话余味深长,未曾道明却反而更引人遐思,但是偏偏白远还先开口招认了此事,这一下可真就是黄泥落在了裤裆里,还是自己抓了一把塞进去的。 轩辕殿被逼无奈,只能将最后的法宝祭了出来,开口说道:“天玄昨夜确实来找过我,这些人都可以作证!” 身边几个人立刻点头如捣蒜,但是轩辕野这些人怎么可能会相信他们。 轩辕望开口问道:“不知天玄真人昨夜在哪里?可否有人作证?” 年岁最长的周评龙开口道:“昨夜天玄一直和我们在一起喝酒聊天,议论天下大事,彻夜至晓。之后老姜头发现东西丢了,我们就直接去找你们两位了。” 这可当真是大事了,昨夜共开了六百多把大,只有三百多把小,其中居然还有三次豹子,简直太过稀奇了。 要知道那几颗骰子可是万法不侵的龙角磨制的,又在无澜海泡了百十年,一丝真气都不沾染,也不知道天玄究竟是怎么做的古怪,摇出那种骰子。 轩辕殿冷笑一声,伸手将锦盒拿了出来,得意的昭示四周道:“你们若是不信,这锦盒就是昨夜他留给我的谢礼,里面还有他的阳爻剑气在,总不能是假的了?” 说完这话,轩辕殿也不管剑气会不会伤到自己,反正有爹在这里肯定会护着,就伸手一把打开了盒子。 但是盒子就只是稳稳当当的打开,根本就没有什么剑气飞出。 轩辕殿惊呼道:“不可能,我来之前还试过,剑气还在里面的!一定是你偷偷收回去了!” 轩辕野微微叹气道:“今天一早,天玄真人就和我们众人在一起,帮着姜大哥和朱先生寻找失物,一刻也没有离开过。” 言外之意,要是他将剑气收回被我们看到,就算别人不说,你爹也一定会说的。 轩辕望愣了一下,再也没有了原本有恃无恐的冷静,伸手指着天玄喝道:“肯定是你!对了,是你以分光化影之法分出剑光蒙蔽我,然后再将其消散,肯定是了!” 天玄双手一摊笑道:“从昨夜到今天正午,六七个时辰都不止了?你要是能分光化影超过两个时辰,我以后管你叫师父。” 分光化影,乃是仙人境才能运用的神奇手法,大多只能存在于一招一式之间,能够分化一物超过一个时辰,就已经是世间少有的大能了。 轩辕殿最后的一丝希望也破灭了,天玄不知道用了什么诡计,将自己干干净净的从整件事情里摘了出来,却将他轩辕殿深陷其中,坐实为了罪魁祸首。 现在的事实就是,是他轩辕殿昨夜知道李元锦要来西山密林取酒,提前埋伏想要偷袭他,但是却被先一步闯入的姜山承和朱机踩落了陷阱,被他无缘无故的打了一顿。 等等,事情还尚有转圜余地,这姜山承和朱机,为什么会闯入西山洞穴?这里面肯定是有人指使的! 轩辕殿大喜过望,正准备提出此事,却见到姜山承伸手从盒子里拿出了一颗拳头大小的黑球,里面阵阵乌云翻卷,依稀可闻阵阵龙吟之声。 姜山承惊呼道:“这不是我失窃的那颗万年玄甲孽龙的龙元吗?怎么会在你这里?” 朱机也伸手提起一件红裳,皱眉道:“还有我的九翘金羽裳也在,这是怎么回事?” 朱机手中提着的衣服大红绣金羽纹,下摆处分成九道,每一道都是一条长长的金色凤凰尾羽,看上去好似一件华贵的嫁衣一般。 他不提衣服还好,一提起来,就带动了花花绿绿红红粉粉的,几片尺许大小的布片抖落,这盒子里,竟然还有几件女子的贴身亵衣。 姜山承开口道:“这是怎么回事,怎么我和朱先生失窃的贺礼都在轩辕殿这里?这些亵衣又是怎么回事?” 轩辕望眼看着儿子一步步陷落,忍不住开口道:“姜大哥,你能确认这就是你失窃的东西吗?可不要冤枉了好人。” 姜山承托着乌球伸手到众人面前,笃定的说道:“正是此物。雨怜丫头的鞭子乃是用一条玄甲孽龙炼制的,但是可惜的是炼制的时候那龙死了,所以神威不足,我才选了这万年玄甲孽龙的龙元作为贺礼,为她补全趁手法宝的。” 朱机也开口道:“我听说雨怜丫头喜穿红色衣服,这才为她选了这一件九翘金凤羽毛炼制的九翘金羽裳,作为新婚贺礼的。” 一旁的文三道哈哈大笑道:“你们两个家伙,都如此偏袒雨怜丫头,也不怕轩辕大哥说你们偏心。轩辕大哥你看,我的贺礼是用九彩麋鹿的鹿角炼制的法宝,名叫‘叉桠戟’,虽然名字不好听,但是最是适合无王那小子” “文三哥,先说正事。”轩辕野出声打断了文三道的插科打诨,皱着眉头问道:“阿殿,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轩辕殿此时已经是百口莫辩,这锦盒无法证明和天玄有任何关系,但是却众目睽睽之下,从自己手上拿出来的。 他到现在才算明白了天玄的整个计谋,原来这才是他最终的目的。 欲擒故纵,偷梁换柱,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一环套一环的计策,而自己居然一步不差的全都依着他的意思走了下来,其中但凡有一步偏差,他都不可能落到如此田地。 可笑自己,居然都不用他张口出声,就已经帮他把想说的全都说了,想做的全都做了。 偏偏此时天玄还要煽动阴风引燃鬼火,看着地上的几件亵衣,摇头道:“啧啧啧,轩辕公子见宝心喜借来赏玩一下,其实也无伤大雅。但是这几件亵衣” 他带着千种不解万分痛惜的轻叹道:“你可是轩辕家的公子,无数姑娘围着你转,怎么会生出偷人亵衣的古怪癖好?” 天玄轻飘飘的几句话,看似在为轩辕殿扼腕,但是已经将他摁死在变态窃贼的耻辱柱上,锁了铁链加了封印,还留下了几条恶犬紧密看守。 轩辕殿苦笑一声,好似英雄迟暮一般的苍凉,轻轻地叹气道:“二叔,若我说我是冤枉的,你信吗?” 轩辕野重重叹息,而后朗声开口道:“轩辕家直系子弟轩辕殿,品行不端,窃物窥私有伤风化,谋阴秘诡误伤他人。” “数罪并罚,现责令,重打十锤,禁足于祠堂之下十年,以观后效。” “其余从犯,属我轩辕家子弟者,重打三锤,禁足三年。不属我轩辕家子弟者,乱棍打出,此生不许踏足我轩辕家一步!” 轩辕野这边刚刚宣判完,轩辕殿微微一愣,然后嘶声喊道:“我是冤枉的,这一切都是天玄的诡计,是他阴谋害我!我是冤枉的,爹,救我,救我!” 轩辕野转头,他现在已经恢复了原本的身形,居高临下的看着轩辕望,沉声嘱咐道:“老五,这件事情就交由你去负责,将阿殿带下去,以后要严加管教,切勿再惹是生非了。” 轩辕望沉声应承,他如何能不知道儿子是因为什么事情受的罚,但是事已至此,就只能怪他惹上了不该惹的人了。 轩辕望带着轩辕殿走了,轩辕野这才转回头看,看着天玄问道:“如何?满意了吗?” 天玄微微摇头道:“还不行。” 轩辕野挑眉,天玄则伸手指向旁边,笑着说道:“这两坛酒,怕是给老哥几个喝了,就不放回去了?” “这样就差不多了。” 第二百四十二章 都知道 轩辕家的处罚十锤,那可不是开玩笑的,锤子都是人头大小的金瓜锤,寻常人别说是挨上一锤,就是那锤子放在地上,都能轻轻松松绊倒你一个跟头。 轩辕殿这一次的过错实在有些太大了,阴谋埋伏上清宗的客人,偷窃姜家家主和六艺馆总教习的贺礼,还误伤了两人,最为人不齿的,是还偷窃了整整五条女子亵衣。 轩辕家家法极其严苛,数罪并罚之下,重打他十锤其实并不算多。 但是不管是量刑的轩辕野,还是行刑的轩辕望,亦或是周围围观的那些人,每一个人都知道轩辕殿其实罪不至此。 他不过是得罪了一个人而已,但是一想到他得罪的那个人,再来看他受到的刑罚,知晓天玄为人的人,又不由的为轩辕殿庆幸。 就连他爹轩辕望也不曾例外。 初生牛犊不畏虎,那固然是因为牛犊胆气壮,但更要庆幸于老虎刚刚好吃饱了,而且心情恰好也还不错。 轩辕殿的十锤,分别是双手、双腿、前胸、肚腹、后背,每一处都重重的打了两锤,身上的骨头也不知道断了多少。只知道刚开始的时候他还能嘶声喊叫咒骂,到了最后的时候已经完全张不开声了。 在他后面挨打的那几个人就没有他那么大的胆子了,只能打落牙齿活血吞,打定注意这辈子都不要与那个恶魔有任何瓜葛了。 万幸被他咒骂的人不在现场,不然轩辕殿就又要被惦记上了。 重打十锤的伤势其实算不上严重,轩辕家灵药无数,三两天就能让他重新下地生龙活虎,但是在此之后还有十年的禁足,以及这件事情带给他不知道要持续多少年的耻辱。 当然,还有现在近在眼前的,父子亲情的崩塌。 不管他如何哀求,轩辕望始终不肯为他报仇,甚至还反过来劝他,让他就此平息了此事,毕竟是他挑衅在先。 而且占了便宜之后还满世界宣扬,嘲讽李元锦和青风都无所谓,但是千不该万不该,不该辱及上清宗的字号。 轩辕望语重心长的说道:“阿殿,吃了这个亏就算了,谁又能保证一辈子不栽几个跟头呢?天玄这一次还只是栽赃嫁祸,玩了一手阳谋让轩辕家处置你,已经算好的了。” “若是他出手在你的根骨之上做什么手脚,让你卡在某处瓶颈上无法突破,这才是毁弃你根本的阴谋手段。这一次你就认栽,若是还去招惹他,恐怕他就真的就会这么干了。” 轩辕殿皱眉道:“他真有如此胆子,敢对轩辕家的直系子弟下这种手?” 轩辕望重重点头,沉吟道:“十几年前他刚刚出关,就斩了雷音寺心诃禅师的头,还追着他的身体一路跑回了雷音寺,堵着寺门将头颅连带胎光,一起用剑劈了。” 轩辕殿吃惊道:“他居然真敢这么干?雷音寺中高僧无数,莫非就无人出手惩治他?” “惩治?”轩辕望苦笑道,“心诃以掌中佛国拘押了天真,想要将他强心渡化去做光头和尚,天玄掐死了这个把柄,谁能出手?若是雷音寺敢对他出手,怕不是就要与天下为敌了。” “天玄这人,要么一出手就将他彻底钉死,要么就千万不要去惹他,否则的话,他能花上百年千年来和你慢慢掰手腕。可是他功法奇特,手中阴阳爻双剑又直指大道根本,想要彻底诛杀他,何其困难。” “这件事情,你就权且先认栽,这十年时间你就沉心静气好好修行。再要不了百年,轩辕家就要再选新一任的家主,介时若你能力压所有同辈弟子,自然就多了无数胜算。” “做人,若贪小利,必丢大谋,你知道吗?” 天玄雷厉风行的报复手段,很快就传到了轩辕陛和应无王的耳朵里,轩辕殿被家法打断了诸多骨头,还送进了宗祠禁足,这样的消息对于他们来说,正是当浮一大白的畅快时刻。 不出一天,轩辕陛做完了手头的事情,立刻第一时间来到了东漾苑,仔细询问整件事情的过程。 那天夜里,姜山承几个人正准备悄悄离开,天玄却已经先一步开口留住众人,虽然口中说的是“请”,但是面上的神情,却已经不容拒绝到了威胁的程度。 最是担忧的文三道率先开口,尴尬的笑道:“天玄老哥,不知道你想让我让他们帮你做什么啊?你尽管说,几位老哥义薄云天,肯定不会推辞的。那你们先聊,小弟我就不打扰你们了。” 文三道很不讲义气的将其他三个人卖了,立刻换来其余几人的口诛笔伐,姜山承立即开口道:“好一个义薄云天文三道,天玄,这件事情没有文老弟,你能办的成?” 其余两人也是一致同意必须要让文三道兄弟参与其中,而且必须是让他做最为重要最为出彩的那一部分活儿,否则的话他们就都不干了。 既然大家一同落了网,你文三道一个人想要脱身,那恐怕是不能行的。 朱机有些疑惑地问道:“天玄,不管你要做什么妖,起码得先告诉我们你什么想法,打算做到什么程度?否则我们心里没底,实在是有些担心啊。” 周评龙也点头赞同道:“毕竟是轩辕家的小子,也没有犯什么大错,依我看要不就算了。年轻人的事情就让年轻人自己结解决好了,你出手欺负一个孩子,未免太折损你的名头了。” 天玄冷哼道:“年轻人的事情?他在外面说的那个被他狠揍还不敢还手的孬种,是上清宗的弟子,你觉得这是年轻人的事情?” “就‘上清宗’这三个字,我打他个生活不能自理,不过分?” 四个人连连叹气,姜山承更是无奈道:“你还是这个死样子,一提到上清宗你就炸毛。” 天玄伸手一指李元锦和青风道:“你们看看他俩。” 姜山承转头看去,李元锦和青风听到刚才的话,面上也是一阵铁青,一个个三尸神暴跳,七窍内生烟,满面的怒气挂都挂不住,都得用手抱在怀里才行了。 姜山承万般无奈,仍是开口劝道:“哎,都是一个鬼样子。既然打消不了你的心思,就只能劝你还是悠着点,千万不要搞得太过分,小惩大诫。” 其余三人也齐齐点头,文三道再度开口问道:“天玄,你究竟打算怎么做,总得跟我们说一声?不要老是跟以前一样,把我们也一起算计进去,等出了事情就拿我们顶缸。今次毕竟是在轩辕家,你若是不肯说出全盘计划,我们就不帮你了。” 这番话说到了众人的心坎儿里,姜山承、朱机、周评龙三人纷纷开口道:“正是,你要是不肯说出全盘计划,我们绝对不出手帮你。” 天玄看着众人,突然没头没脑的问了一句,“你们今次前来吃喜酒,都打算送什么贺礼?” 四个人面面相觑,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天玄再度催促道:“都拿出来给我看看。放心,我不要你们的东西,也不算计你们,不用好似防贼一般的防着我。” 几个人依然没用动作,天玄只能无奈的说道:“好,我发誓,这次若是我强占你们的东西,或是将你们算计进去,就让我以后恩,逢赌必输,行了?” 四个人对望一眼,以眼神飞快交流,然后转过头来,齐齐出声说道:“不行,你得发誓,最少三百年内,都不能再算计我们几个。” 李元锦和青风看着这几位赫赫有名的老前辈好似洪水猛兽一般的防备着天玄,禁不住“噗嗤”一下笑出了声。 但是这些人当头,又不敢太过放肆,只能正襟危坐,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装作没有听到他们说什么。 天玄微微点头,那四个人立刻喜笑颜开,好似过年一般喜庆,周评龙甚至笑着说道:“哎呀哎呀,总算是可以松一口气了,自从知道你出关,我就一直担心我那几瓶‘神仙种’的酒藏不住。” 朱机也点头道:“可不是咋的,我那几本先圣手抄的典籍总算可以放心翻阅了,一直怕你给我在上面写几句荤话浑话。” 天玄看着他们的样子,不屑的说道:“瞧你们那点出息,一个个几百上千岁了。回去之后每人挑三件心头好打上标记,我以后绝对不碰它们就是了。” 又是一个天大的好消息,文三道有些乐的收不住了,嘚嘚瑟瑟的笑道:“我能将我家大门打上标记吗?你以后千万可别去了,有事找我直接传召,千里万里我都赶去。” 天玄转头望向他,十分灿烂的笑道:“好啊。” 文三道突突的打了个激灵,然后讪笑道:“开玩笑开玩笑,怎么可能不欢迎你呢。对了,你不是要看我们的贺礼吗,来来来,现在就看。” 直接传召?他很可能在半夜的时候一道剑信将你叫到万里之外,只为提醒你晚上睡觉盖好被子不要着凉。 文三道伸出手,掌中光华闪动,出现了一杆好似琉璃一般晶莹剔透的大戟,只是这戟的尖角处锋锐无比,横刃却有些钝圆,而且横刃上还有几处小的分叉。 文三道得意地说道:“这戟是我用九色麋鹿的鹿角炼制” “不合用,收起来。”天玄不等他说完,就一把将他推到了一边。 姜山承拿出了一颗乌黑的珠子,说是万年玄甲孽龙的龙元。朱机则取出了一件大红的羽裳,是用九翘凤的羽毛炼制的。周评龙拿出来的东西最为珍惜,乃是九颗“神仙种”穿起来的一挂吊穗,可以坠衣,也能坠兵器。 “神仙种”,是周评龙自己研制改良出来的一种谷物,寻常的“神仙种”一颗扔出去,就能在旬日之间长成万顷良田,周评龙也因此被世人尊奉为“稷圣”,与周家先祖“稷王”并称。 “神仙种”一种难求,更何况周评龙手中这一串,每一颗都有三寸长短,乃是从“神仙种”最初的母株身上采下的,更是稀罕珍贵到了极致。 不过天玄居然也没看上这一串“神仙种”,拿在手上稀罕了一会就还给了周评龙,反倒是将那颗龙元和羽裳用一个锦盒装了起来。 姜山承和朱机倒是不着急,毕竟已经有言在先,天玄又发了那么恶毒的誓,丝毫不怕他会吞没。只是有些好奇他拿着东西到底想要做什么。 天玄看着盒子,捏着下巴说道:“这分量不够啊,该加些什么东西进去才够意思呢?对了,你们几个谁带着女眷,给我借几件亵衣过来用一用。” 此话一出,屋中其余几人的神色都变得十分奇怪,一个个都用鄙夷的眼神上下打量着天玄。 天玄却笑道:“不要胡思乱想,我没那种奇怪的癖好。没有的话就现场给我做几件新的,我也没见过那玩意儿,没什么经验。” 屋中众人越发疑惑了,但是天玄却只是笑而不语,无奈之下,只能让文三道找了几块布顺手剪裁,做了几件女子亵衣扔了进去。 天玄将盒子收了起来,笑着说道:“好了,我去找轩辕殿聊聊天,你们先回斗斛苑。注意小心些,千万不要让别人看见你们来过东漾苑。” 屋中的人都是一头雾水,姜山承开口问道:“你现在去找他干什么?还带着我们的贺礼?你究竟搞什么鬼?” 天玄摆手道:“别担心,说了不会要你的东西的,等我回来之后就还给你了,你们先回去。” 轩辕陛听到这里,就忍不住笑道:“之后天玄就假装厌憎你们,一步步诱拐轩辕殿上钩,跑去西山埋伏,又让姜家主和朱先生故意走进去,摆了轩辕殿一道?” 李元锦摇头道:“其实我师兄并没有告诉姜家主和朱先生有埋伏,只说他们的贺礼放在了山洞里,这两个人稀里糊涂的就走了进去,也是没有防备,才给轩辕殿打了几棍子。” 轩辕陛一时语塞,有些疑惑的问道:“你师兄不是发誓不算计那几位了吗?怎么还是坑了他们一手?” 李元锦无奈的说道:“我师兄说,这种的不叫算计,东西也确实在里面没错,只能怪他们自己闲适日子过惯了,放松了警惕。” 轩辕陛笑道:“哈哈哈,天玄可真是一个诡辩高手,这么说也确实没有什么问题。接下来,就是轩辕殿一步步的落入陷阱,不仅自己提供了人证,还摆出了物证。” “只是奇怪的是,你师兄的阳爻剑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会无端端的从锦盒里消失了,莫非他真能当面瞒过众人将剑收回?” 李元锦感慨道:“这才是师兄这一连串计谋里面最为根本的一点,阳爻剑代表了他的身份,他确实放进了锦盒里,否则轩辕殿也不可能就此入套,而且他也不可能瞒过众人将阳爻剑收回。” “但是我师兄的阴阳之道修行,直指大道根本,百十年前,他就已经将阴阳爻双剑修炼到了舍弃外形只留真意,只要他一念起处,双剑就能随时消散重聚,无声无息难以察觉。” “轩辕殿以为锦盒里有代表我师兄身份的剑,殊不知在他拿出锦盒的那一刻,我师兄心念一动,剑光就自动消散,哪里会有一点踪迹可循。” 轩辕殿恍然大悟,赞不绝口,回味无穷的说道:“妙啊,妙啊,有几位贵客为他证明未曾见过轩辕殿,然后以小厮引他们入局,再以两位贵客被误伤,让轩辕殿自己说出算计之事。” “然后一步一步,自己就招供了谋害你和青风,误伤了姜家主和朱先生,偷窃了两位的贺礼,最为精彩的,就是那几件女子亵衣,真可谓是恶心轩辕殿到了极点。” “但是没想到是,天玄早已经从各个方面将自己摘得干干净净,一大早就在我爹和五叔面前出现,不仅让他们做了证人,也让五叔无法反驳我爹的惩治。” “厉害,真是厉害。” 李元锦说道:“是啊,从头到尾他都没有告诉任何人他的计划,就只是让我们两人来取酒,让姜家主和朱先生来找失物,除此之外,什么也没和我们说。” 轩辕陛突然奇道:“他怎么知道西山洞穴之中藏有好酒的?这也太巧了?” 李元锦笑道:“他是等轩辕殿定好了地方,才决定让我们去取什么东西的。他说了,轩辕家适合埋伏的就那几个地方,有些什么东西他早就清楚的很。” 轩辕陛再度称赞道:“真是太厉害了,一环套一环的计策,不走到最后一步,就连轩辕殿都不知道他究竟想干什么,稀里糊涂的就着了他的道。” “轩辕殿这一次输得不冤,与天玄想比,他的那些小心思小算计,真就是莹虫之光,敢于烈日争辉了。” 李元锦见他如此夸赞,笑着说道:“怎么,你不是很怕我师兄吗,怎么突然对他这么高的评价了?” 轩辕陛感叹道:“我特别能理解那几位前辈将你师兄畏为猛虎的心情,如此心思算计,给他多看一眼都要担忧。但是作为自己人,他却能让人感到无比的安心。” “想必这也是那几位前辈和我爹与天玄交好的原因,虽然会与你开些略微过分的小玩笑,但是当你真的需要他的时候,他能比任何人都可靠。” “哟,轩辕小鸡,对我这么高的评价呢?”门外边,天玄笑着迈步进屋,右手中还转着一根三尺长短的树枝,向着轩辕陛比比划划。 轩辕陛一下就唤醒了当年的痛苦记忆,眼前这人和煦的微笑在他眼中也变的分外狰狞,他不由自主的夹住了双腿,抽搐着嘴角说道:“天天玄真人好。” 天玄将手中的树枝挥来挥去,带出一阵阵“呼呼”的风声,笑嘻嘻的说道:“轩辕小鸡你怎么了,当年你可是差点成为了我徒弟的。不过现在也不晚嘛,要不要就此拜个师,跟我一起回上清宗去啊?” 轩辕陛面色一阵难看,想要拒绝却不敢开口,不拒绝的话又唯恐天玄真的会按住自己磕几个头拜师,就只能转头看向李元锦,以眼神向他疯狂求救。 李元锦转头笑道:“师兄,你不是在和那几位前辈喝酒吗,怎么突然就回来了?” 天玄手中的树枝隔空指指点点,下下都不离轩辕陛大腿处,口中则叹气道:“就两坛酒不够喝,我又争不过他们,就只好回来了。” 轩辕陛立马开口道:“天玄真人放心,我马上就安排人给你们送酒,要多少有多少。” 天玄悠然的说道:“不急,先拜了师再说,正好让他们几个也一同见证一下。” 轩辕陛的脸瞬间又皱了起来,无数的眼神乱箭一般向李元锦射来,李元锦笑着说道:“师兄,阿陛还有陪祷重任在身,不能出来的太久,让他安排好酒水之后就先回去,不要误了婚事。” 轩辕陛暗中竖起了大拇指,李元锦自然看在眼中。 “哎,既然如此那就算了。”天玄幽幽的说道,停了一下,突然对着轩辕陛灿烂一笑,“轩辕小鸡,你还等什么呢?” 轩辕陛如蒙大赦,也顾不上告退,三步并作两步赶出了门外,一溜烟的跑掉了。 轩辕陛跑了出去,天玄才百无聊赖的扔掉了手中的树枝,舒舒服服的靠在了椅背上,轻声的问道:“怎么就你在这里,青风呢?” 李元锦笑道:“他猴子一般的性格,向来是坐不住的,听闻今天是婚祷嫁祀的最后一天,外面的长辈们要礼敬上天向祖宗祈福,早早的就去看了。” 天玄轻声说道:“算了,就让他在好好玩耍几天,这次惠山之后,恐怕再让他玩耍,他也没有那心思了。” 李元锦点头道:“是啊,青风虽然喜欢偷奸耍滑,这些年也没结成金丹,但是这次的事情对他来说冲击不小,想必回去之后就会闭关,不结成金丹是不会出来见人的。” 天玄沉吟道:“上清宗有一句话,叫面子丢得了一时,丢不了一世,你知道吗?” 李元锦笑道:“自然知道,我在申山的时候,还见过促成这两句话的人。” 天玄轻轻地“哦”了一声,漫不经心的问道:“他们俩怎么样了?” 李元锦回道:“挺好的,剑法高超,百十里距离的漫天剑势,居然一下都不曾擦伤到我,看来每日辛勤修炼,一刻都不曾断绝。” 天玄再度轻轻地“哦”了一声,就闭目不再说话了。 过了好长一阵时间,天玄才突然开口唤道:“天缘。” 李元锦应声道:“师兄。” 天玄轻轻开口,笑着说道:“上清宗还有一句话,叫自己丢下的面子,要自己用剑挣回来。” 李元锦轻轻点头道:“我和青风,都知道。” 第二百四十三章 有情人终成眷属 整整九天的婚祷嫁祀终于结束了,应无王终于能从祝祷的静室之中出来,但是不等他好好的透一口气,立刻就被七八个丫鬟侍女簇拥进了另外一间房子。 一对儿新人的祝祷在亥时的时候就已经结束了,之后的一个时辰是留给陪祷之人的。但是新人们却一刻也不能放松,需要马上脱下身上祝祷的衣服,开始沐浴更衣,换上大红的喜服。 应无王给七八个丫鬟侍女扒的一干二净,推进了一个整块白玉挖成的浴池里。浴池之中的水滚烫沸腾,里面泡着的除了各色花瓣,还有诸多药材,在水中翻起沉下,好似一锅浓汤一般。 依着礼法泡足了一个时辰,之后就开始穿上那套繁琐至极,华贵至极的大红喜服。 从最里边开始,先是一套红色丝质的里衣,其上是一套代表五方天地的五色衣,再是一套绣满应家族纹的玄色衣服,然后是一套代表人族的黄色衣服,最后才是那套红色金纹,满绣无数奇花异草祥禽瑞兽的大红色喜服。 应无王在这边好似提线木偶一般,被一帮人围在身边穿衣,礼服穿好之后还有足足九套礼仪佩饰,金玉骨石木各色材质兼有,在他头上领口衣袖腰间脚上各处嵌满。 穿好那套繁琐至极衣服,就要花去近一个时辰,外面迎亲的依仗也就已经准备好了,之后就是敲锣打鼓,足礼仪仗前去新娘子家接亲迎新。 雨怜那边也是一样的情况,而且女子的服饰和佩饰还要繁琐的多,应无王才不过五衣九佩,她却要穿足七衣三十六配,还有非常的精致的妆容需要细细打理,所花的时间要长上很多。 所以迎亲的队伍虽然出发的早,但是却不是直接前去雨家,而是需要绕道半个荆山,一路敲锣打鼓烘托氛围,将时间压到寅时前后,才能去到雨家门前。 在雨家门前,免不了又是一阵的锣鼓歌舞,应无王与雨家的诸多亲朋长辈一一见礼,静候新娘出门。 依照常理,在这个时候雨家的人,尤其是雨怜的兄长弟弟们,不管平日里与应无王关系多好,都应该凶神恶煞的警告一下他,若是雨怜过门之后受到欺负,会将他怎样怎样。 但是反观雨家的这些人,一个个喜笑颜开,不住地拍打着应无王的肩膀和胸口,不仅没有威胁,甚至有几个人还非常认真的安慰他,让他以后千千万万好自为之。 等到卯正十分,雨怜终于在喜娘和赵春牵的陪伴下款款现身,身穿一身大红色绣金喜服,长长的裙摆叠成一堆被一位使女抱着,头上戴着九翅朝阳云霞簇的巨大凤冠,凤冠上盖着红色盖头,但是依然难掩两侧长长的坠珠流苏。 喜娘背起新娘子,一步步的走向了应无王带来迎亲的,九龙披红乾坤幕盖百花锦簇的红车,喜娘将雨怜放在车辕上,雨怜缓缓站定转身,对着娘家的众人款款行礼,久久不曾起身。 之前还与应无王嘻嘻哈哈的诸多兄弟和其他亲人,现在也一个个的面色欣然,但是眼神之间流转的不舍之意,都恨不得窜出眼睛,将应无王的红车勾锁在原地。 雨怜在应无王的搀扶下起身登上红车,两人同乘,而后整个迎亲仪仗再度启程,不能依着原路返回,而是绕过剩下的半个荆山,慢走慢行,直至午正十分,才走到婚宴正礼之处。 一道宽愉百丈的宽阔云梯平地而起起,缓缓倾斜向上直入万里云烟之中,云路两侧悬挂点缀无数红绸花球,无数稚女身穿鲜红长裙手持花篮站在云路两侧,随着红车前行不断将一蓬蓬鲜红花瓣散出。 长长的仪仗队伍簇拥着红车登上了云路,沿着倾斜的道路不断往上,走上了提前搭好的云台之上。 整个云台共分两层,轩辕陛洗漱更衣换下陪祷的衣服之后,便第一时间来到了千丈高空之上,手持法器召唤万里云烟,筑成了这两层云台,作为喜宴之地。 之后,轩辕陛自袖中取出一座玲珑精巧的宫殿,将它轻轻地扔在了第二层云台之上,宫殿迎风便长,霎时间就变成了百丈大小的雄浑殿宇,背北面南而座。 迎亲仪仗登上了第二层云台,并没有接着往上,而是转向左边,绕着整个云台外沿走了一圈,刚好首尾相接,将红车围在中间,正对着登上第二层云台的道路。 第一层云台之上早就布置准备好了礼乐之众,随着一声花炮号令声,各种丝竹管弦钟磬锣鼓齐声大作,喜庆的曲子响彻整个荆山万里,一对新人这才随着礼乐之声缓缓走下红车。 第二层云台还要再高百丈,喜娘先一步走到车前,将缀着花球的红绸交到应无王手上,而后再有赵春牵登上车辕扶住雨怜,接过应无王手中红绸,交到了雨怜手中。 应无王以红绸牵引,在赵春牵的搀扶下缓缓的将雨怜引下红车,而后一对新人手持红绸并肩而行,一步一步拾阶而上,登上了第二层的云台。 第二层云台共计九十九阶,寓意着两位新人天长地久,两侧边上依然有诸多稚女童子手持花篮,将百花花瓣,五谷种子,红枣桂圆莲子花生等物在二人头上抛洒,将一份份美好的祝愿送与两位新人。 午正十分迎亲队伍就登上了云路,但是随着之后的诸多礼节和仪式进程,两位新人迈步走上第二层云台的时候,已经到了酉末时分。 两位新人自东面登上云台之时,身后正好是那一轮巨大鲜红的夕阳缓缓沉落,鲜红嫁衣与鲜红夕阳连成一片,两人好似站在夕阳之中,神仙眷侣令人羡艳。 应无王手持红绸带着雨怜,缓缓的走进了轩辕陛早就准备好的大殿之中,轩辕陛作为傧相之人在殿门口喜迎二人,殿中坐定的,则是两位亲人的长辈和作为证婚之人的轩辕野。 此时正好到了戌时,一对新人从子夜开始折腾,卯时接到新娘,戌时进入喜厅,正和自古晨迎婚嫁之礼。 两位新人进入殿中,在众人面前行交拜之仪,一切依着礼法流程步步行进,轩辕陛站在两位新人侧前,满面笑意的大声喊出司仪之言。 随着仪程走完,新人被送进了殿后精心布置的洞房之中,之后再度花炮声响,喜宴开罗,便是诸多贺喜之人饮宴时刻了。 第二层云台之上的喜宴只有百十桌,都是两家的亲眷和好友,和诸多高门望族的客人,其余大部分的人都没有资格能够登上这云台之上,只能在荆山的各处宅院之中落座,不过依然也会有应家的人前去招呼,不会让任何一人受到怠慢。 李元锦一行三人,自然是高坐在云台之上,只不过却没有坐在一桌之上,天玄和斗斛苑的那几位老朋友了同坐一桌,李元锦和青风则在旁边的一席上,与周先王後坐在一处。 同桌而坐的,不是高门的得意弟子,就是望族的直系公子,周先竟然无一人不认识,每一个都能叫的上名讳道的出绰号,长袖善舞之间,将一桌人都调节的十分和睦。 介绍别人的时候,周先都是清楚的说出这是哪位高人的门生,哪个豪阀的子嗣,恨不得将他们的族谱都念出来,但是到了李元锦和青风的时候,就只是一句简单地上清宗弟子,就一口带过了。 周先如此敷衍,正和了李元锦的心意,但是桌上其他的人目光,却泛起了丝丝的冷淡。王後眼见不过,就准备要为小叔叔声辩两句,却被李元锦暗中使眼色按了下去。 很快,主家敬酒的人就从隔壁天玄他们那一桌,转到了李元锦这一桌,轩辕陛作为傧相,自然是陪在应无王身边。应无王眼神扫过,也没有多说什么,就只是请众人共举一杯,就算是谢过了贺喜之情。 这一场酒,本就是场面上的敷衍,谈不上有过多的感情在里面,等到宴席散尽之后,剩下的人,才是能算得上是真正的客人。 应无王连敬三杯,然后转身去往了下一桌,临走之时还不忘给李元锦和青风使个颜色,嘴上不能过多招待,就只能以眼神传达谢意和歉意,两人自然也是微笑点头,一切尽在不言中。 主家的敬酒一过,这一桌就算是彻底解放了,其余几人立刻就端着酒杯去往别席,与好不容易才能碰到一起的人寒暄客气增进感情,然后再私下约上一场,提前订好一个不醉不归。 只是这现场人员驳杂,又都是有头有面的人物,每个人身上都不知道要背上多少不醉不归。 周先和王後自然也免不了这些交际应酬,被别桌的人硬拉着走了,这一桌很快就只剩下了李元锦和青风。 青风喝着闷酒,漫不经心的说道:“师叔祖,你不用陪我的,你只要把名头亮出来,肯定会有不少人找上你的。” 李元锦笑道:“我哪来的什么名头,又能有几个人认识我。再说了,我也不太喜欢这种事情,咱们两个坐在这里安安静静的,不是挺好的吗?” “哦,这么说老夫是不应该来了?”李元锦的身后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他急忙转身相迎,对着来人歉意施礼道,“仓先生,勿怪勿怪,我可不敢有那个意思。” 身后的仓裳依然如当年见面时一样,衣着整齐仪容端正,雪白的头花和胡子也收拾的一丝不苟,看着李元锦微笑道:“李先生,能否让老夫坐在这里?” 李元锦赶紧起身让座,请仓裳坐下,嘴里还不住的回话道:“仓先生真是折煞我了,我可当不起您如此称呼。” 然后转头想给青风介绍面前这位老先生,却看见青风已经自顾自的端着酒杯酒壶走远了,贴心的将此处给二人让了出来。 仓裳抬手前伸,口中笑道:“也是,那我就托个大,也称你为元锦好了,请坐。” 李元锦拱手道:“如此正好。仓先生一向可好?” 仓裳轻轻点头,有些揶揄的笑道:“尚可。元锦你数次前来荆山,一直都不肯去我仓家坐坐,我就只能趁此机会来找你,与你聊上几句了。” 李元锦赶忙告罪道:“仓先生还请见谅。上一次来荆山,是为了找个地方好让卫医师安心施诊,我也一直陪在那里,之后又匆忙而走去了云筑宫,实在是没来得及去拜见您。” “而这一次来,您也知道,之前出了点小小的事情,等到解决完了的时候,就已经到了喜宴当日了。说来惭愧,我还想着明日喜宴结束,就去拜访一下您呢。” 仓裳微笑摆手道:“这些事情我都知道,若是要怪你的话,就不会来寻你了。你将卫医师引荐到轩辕家,让他为小野治好了顽疾,当真是一桩天大的恩情。老朽在此,代替他那不知道跑去哪里的阿爹,谢过你了。” 仓裳双手抱拳,李元锦赶紧起身还礼,口中称道:“仓先生如此,真是让我惶恐万分。我哪里能有那么大的功劳,都是仰仗于卫医师医术神奇。” 仓裳伸手向下,缓缓按掌示意李元锦坐下,笑着说道:“你可以不贪功,但是我们却不能不记情,这一礼你是当得起的。” 随后他收敛笑容,轻轻的摇头道:“至于前两天的事情我也听说了,轩辕殿这小子委实过分,丝毫不顾大局,该有此祸。” 顿了一下,仓裳再度轻笑摇头,口中叹道:“只是天玄这一手,委实让人糟心的很。当初雨怜那丫头冤枉了轩辕殿一次,就已经让他对女色敬而远之了,再有天玄这一手,呵呵。” 仓裳转头看向大殿,口中宠溺的笑道:“那丫头自小就是鬼灵精,人又聪明胆子又大,同龄的人就属她最恶。无王忠义,阿陛迂腐,风典痴憨,反倒让她一个姑娘家成了几人的领头羊。” 李元锦笑着应和道:“雨姑娘的性格和聪慧我早就见识过了,至于某些其他的方面,听阿陛他们说的多了,反倒是不太想见识了。” 仓裳大笑道:“哈哈哈,怎么你天缘真人,也会有害怕的事情吗?” 李元锦拱手道:“老先生,你就别调侃我了,抛开师门身份,其实我也就不剩下什么了。” 仓裳没有接茬往下,而是自顾自的说道:“阿陛的婚事,也快要临近了。” 李元锦笑道:“果然如此,看来这婚祷嫁祀果然是仓先生您操持的。不知道仓先生能否透露一下,阿陛和春牵的好事在什么时候?” 仓裳微笑道:“阿陛的事情已成定局,根本不用操心,你该知道我说这话的意思,是在问你。” 李元锦依然笑道:“仓先生又不是我的本家长辈,何必为我如此操心呢?” 仓裳微微叹气道:“当初初见之时,我就已经猜到你们两人的关系不一般,当时说的那些话,也不过是一时眼热昏了头,你可千万不要当真。” 李元锦微笑摇头,只是不曾回答。 仓裳接着说道:“之前我也曾找过一次卫医师,询问她的病症,卫医师说云筑宫的深云或能救人,不知道最后结果如何了?” 李元锦摇头道:“云筑宫一行,我再度受伤,虽然赢了赌斗,但是也没了意识,之后被师兄带回了上清宗,昏睡十年,醒时就赶上了应大哥和雨姑娘的喜事。” “醒来之后师兄告诉我,她在我昏迷之时被她师父带走了,深云最后用来救了我,但是即便是用了深云,恐怕也难以救她。” 仓裳沉默一阵,万分伤感的开口道:“傅先生乃是世间罕有的良材,居然就要如此一直沉睡下去吗?” 李元锦微笑摇头道:“其实尚有一个办法可以救她,只是这个办法,太难,极难。” 仓裳轻轻一笑,旋即正色问道:“难到了你会放弃?” 李元锦哈哈大笑道:“听老爷子你这么一说,好像也不是那么难了。” 仓裳欣然一笑,伸手举杯道:“愿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 李元锦伸手举杯,也笑着说道:“望世间苦心人坚忍不负。” 一杯饮尽,仓裳放下酒杯,伸手说道:“听闻傅先生当年为你铸剑之时,曾今为剑中书写了二十二个先古道文,当时你们走的仓促,我也没来得及问,你可知道写的是什么?” 李元锦摇头道:“先古道文晦涩难懂,我也不知道写的到底是什么,问过她两次她也是笑而不答,我就没再寻根究底了。” 仓裳抖了抖伸出去的手,笑着说道:“没点儿眼力见,不知道写的是什么,也不知道拿出来给老夫看看吗?” 李元锦一拍脑门,笑着说道:“忘了忘了,看来老爷子也十分好奇啊。只是那剑之前崩断过一次,之后我在云筑宫强行又用了一次,现在整个剑身已经散成一堆了。” 说话间,李元锦将碎成二十几片的快意剑取了出来,叮叮当当的散了一桌子,看的仓裳一阵阵的皱眉,好几次欲言又止。 李元锦将快意剑堆成一堆给仓裳看,仓裳无奈叹气之后,还是伸手一片片的捡过。先古道文神异非常,这二十几片碎片上的文字都完整无缺,全都是从文字空处断裂开的。 仓裳一片片的看着,越看面上神色越发沉重,等到将二十几片全都看过之后,仓裳先是嘴角勾笑,而后又是一脸痛惜之情。 李元锦看着仓裳的表情变来变去,有些忧心的问道:“老先生,不知道这上面写的究竟是什么?” 仓裳将碎片一块块的在桌上摆开,李元锦就先一步将他下手地方的碗筷收起,一老一少一阵忙活之后,仓裳已经在桌上将快意剑重新拼了起来,篆刻文字的那一面朝上而放。 仓裳没有着急回答李元锦的问题,而是开口问道:“此剑叫什么名字?” 李元锦回道:“偶然得名,快意。” 仓裳微笑点头,伸手指着剑上的文字说道:“傅先生大气磅礴,为你书写的这二十二字,并非是什么儿女情长,女子心事。而你起的这个名字,倒是与她的心思也有几分相称。” “快意,若是能做到她所写的这些,当真就是纵横天地,快意万分了。” 李元锦好奇到:“仓先生,您就别卖关子了,到底这些是什么字啊?” 仓裳伸手指着剑尖,手指顺着剑身向下,一指一字的念道:“这剑上的文字是,‘敕令,金木水火土,风雷雨雪雾,山川河泽,幽冥真境,皆定。’” 二十二个字,一字一字,铿锵有力,从仓裳的口中朗朗念出,字字落入李元锦耳中。 仓裳笑着开口问道:“元锦,觉得如何?” 李元锦的眼神恍惚,似有波光粼粼映照其中,但是他微微闭目吸气,旋即睁眼笑道:“拳拳真意,字字入心。” 仓裳笑着再问道:“此剑作伴,再想救她之事,还那么难吗?” 李元锦缓缓摇头笑道:“此时再说难,老先生就要啐我一脸了。” 仓裳伸手一揽那些碎片,全都兜在手上还给李元锦,笑着说道:“我大概能想到你说的办法是什么,其难其险,并不是靠着一股劲儿就能做成的,所以就算你想要放弃,也没有任何人能说你什么。” 李元锦伸手指着自己口,轻轻地笑道:“仓先生应该知道青白山发生了什么事情,这里头,有人说话。” 仓裳哈哈大笑道:“小子,我该与你再饮一杯。” 李元锦赶忙伸手斟酒,笑着说道:“多谢仓先生为我解惑,更是给我提了一大口气。这一杯酒,该我敬您。” 仓裳伸手接过李元锦双手呈上的酒杯,笑着说道:“你是该敬我,不过不是今天,是十二天之后。” 李元锦还来得及问是为什么,轩辕野已经端杯走到了跟前,微微俯身笑着问道:“老爷子,跟元锦聊什么聊得这么开心?” 仓裳对轩辕野竟然也没有什么好脸色,只是将杯中酒饮尽,然后将酒杯杵在桌面上,冷冷的吩咐道:“十二天后,将剑炉里所有人清空,我要用。” 轩辕野好奇道:“老爷子您不谁说此生都不入剑炉吗?怎么” 仓裳拂袖转身,冷冷的说道:“我入剑炉,谁看到了?” 说完这话,径直走到云台边上,驾云离开了。 轩辕野转过头看着李元锦,饶有兴趣的问道:“元锦,你可以啊,仓老爷子你都能哄得这么开心。对了,老爷子到底跟你说什么了?” 李元锦微笑举杯,向着宫殿那边遥敬一杯,轻声念道:“老爷子说啊,愿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 第二百四十四章 再铸剑 轩辕野看着仓裳离去,笑着说道:“仓老爷子也会说这么文绉绉的词吗?” 不等李元锦回答,轩辕野已经接着笑道:“仓先生百年执教,教授了我轩辕家和其他几门无数弟子,为人一向古板严苛,很少有人能在他面前呆得住,更别说和他谈笑风生,把酒言欢了。” 李元锦赫然道:“大概是因为我长辈缘儿比较好,而且仓老爷子也不全是为了我来的。” 轩辕野目光放远,笑着说道:“是不是为了你我不知道,不过你长辈缘确实不错。” 说完这话,轩辕野以袖掩面就要转身离开,李元锦一见他这般动作也意识到不妙,马上就要起身离开,但是左右肩头却已经有两只大手按住了他。 “哟,贤侄,怎么不出去喝酒呢?一个人坐在这里干什么?” “就是,一醒过来就赶来捧场,却闷坐在这里,岂不是要害我们招待不周吗?” 李元锦讪笑道:“两位伯父,今天你们结儿女亲家,不去招呼客人,却跑来逗我,不合适?” 应芥哈哈笑道:“客人,你不就是客人吗?还是那种有恩情于我们的贵客呢。轩辕大哥的事情,都还没好好谢你呢。” 李元锦无奈道:“你们真的有必要人人都把此事说一遍吗,搞得我都觉得自己真的立了天大的功劳了。你们快去招呼客人,仓老先生还找我有事呢,我就先告退了。” 说罢就想要再度起身,却又依然被两只大手盖在肩上,李元锦只能再度解释道:“要是我整的醉醺醺的去见仓先生,恐怕不太好?” 边说话,还边向轩辕野眼神示意,让他帮忙证实一下,轩辕野微微点头,笑着开口道:“老爷子确实有事找元锦。” 听到这话,李元锦肩上的手立刻就松了几分,但是马上又重新按了下来,只因为轩辕野又说出了后面半句话。 “只是这喜酒也没那么厉害,十几天的时间,他肯定能醒的过来的。” 应芥嘿嘿怪笑,却不料他肩上也被一只手搭住,身后那个清冷的声音,在李元锦听来恍若天籁,但是落在他耳朵里,却又好似勾魂魔音。 “小苍蝇,你搁这欺负谁呢?” 天玄素来喜欢给人起外号,轩辕陛被他称为轩辕小鸡也是有典故的,只是不知道应芥这“小苍蝇”的说法,究竟是从何而来的。 应芥转头尴尬笑道:“什么欺负人,这不是和元锦叙旧,请他喝一杯喜酒吗?” 另外一边按着李元锦的雨顾,肩上也搭上了一只大手,姜山承爽朗大笑道:“这不是胡闹呢,哪有老岳父和新公爹上赶着请年轻人喝酒的,怎么说都是我们敬你们才是。大侄子,这没你事了,你先走。” 姜山承这大侄子叫的是顺口了,却完全没有预料到后果,身边的天玄虽然面上不动,但是背地里,却已经开始记账了。 天玄的小乾坤之中,一处孤山绝壁背后,是一面光滑巨大的石壁,其上整整齐齐的刻了无数人的名字,一道白色剑光从天际飞来,在“应芥”和“姜山承”两个名字下,各自刻下了一笔。 每个人名字下面都有一片空地,其上密密麻麻全是一道道的剑痕,有的灵气消散,有的依然烁烁生光,若是以真气轻触剑痕,便会有一幅画面在脑海中出现,清清楚楚的记录着一件事情。 比如而今姜山承的这一道,镌刻的正是他手按应芥肩膀时说的话,画面底下还有备注,“某年某月某日,姜山承故意错乱辈分,口头上占我便宜。” 白光刻完剑痕,正准备离开此处,外面几人却开口齐声附和,天玄微微一笑,剑光骤然分开数道,在其余几人的名字下,也一人添上了一笔。 李元锦如蒙大赦,赶紧抽身而走,跟前的轩辕野也想趁机溜走,却被身边几个人一起围住,一个个好似强抢民女的恶霸一样,笑嘻嘻的说道:“急什么,你现在也没有什么伤病托辞了,还不留下来和大爷们好好乐呵乐呵?” 李元锦纵然脱身,但却终究只能逃得一时,这场婚宴足足要持续数月有余,桌上的菜肴、蔬果、酒水每隔一阵就会有人前来更换,更有三百六十五道菜轮流更迭,一刻不停。 招待完了客人,还有轩辕家自己的人,奴仆杂役,都是要同主人家一同喜庆一番的,哪里有草草收场之礼?只是待客九日之后,半空之中的云台就会率先撤下,客人们也会转至各处宅院内饮酒取乐。 第二天一早的时候,应无王和雨怜依着规矩去见过了诸多长辈,讨了彩头之后,马上就转身来到了东漾苑,将李元锦和青风狠狠的按在了酒桌上。 不光是他们几个男子,就连新娘子也换了行头来到了这里,之前天玄收拾轩辕殿的事情,应无王早已经通过轩辕陛知道了详情,但是雨怜嫌他说的不够精彩,非要再来听一听当事人的讲述。 于是青风搭起了两张桌子摞在一起,一个闪身高坐其上,抻开手中不知从何处找来的折扇和醒木,将整个故事分成了九集,好似说书一般的宣讲,听的几人不断鼓掌喝彩,叫好声响成一片。 “好!既然大家这么有兴趣,我就给大家好好的讲一讲这一段传奇故事。诸君静听,这第一回,‘帅真人荆山闲游,恶纨绔无端挑衅’!话说这青风真人,不仅人生的帅气俊俏,气度蹁跹” “那恶纨绔占了便宜出了风头,却不思见好就收,反倒是要满口胡柴,乱扯一气,这不就惹恼了旁边这一位真人。这位真人可了不得,竟然比那帅真人青风还要俊俏三分,更兼一身道法通玄剑术破天,你道他是哪一位?正是上清宗的擎天白玉柱架海紫金梁,天玄真人是也!” “那天玄真人定计神妙,竟然瞒过了身边众人,就连自己相亲相爱万分器重的师弟天缘也不曾告知,就更别提其他几位前辈了。只是这计谋究竟如何,能不能将那恶纨绔好好惩治一番?” “啪!且听下回最终章,‘铁面无私,轩辕家主怒惩恶贼,普天同庆,应雨伉俪喜结连理’!” 青风狠狠一摔醒木,差点没从桌子上掉了下来,应无王在底下喝彩道:“青风,说的好哎!别停别停,接着讲那最终一回,轩辕殿挨锤子那一段,正好可以拿来佐酒,最是好滋味了!” 青风盘腿坐在桌子上,一手端杯一手提着一根不知何物的大腿,嘴里裹着肉块口中撒着酒水,含混不清的说道:“应大哥你急什么,你也让我好好歇一歇才是啊。” 说到这里,青风突然促狭的笑道:“应大哥,你昨夜洞房花烛,怎么精神还这么好,难道就不累吗?后腰疼也不疼?” 应无王一拍胸口,得意洋洋的说道:“你应大哥是什么人,那可是当世难得的英雄豪杰,小时候喝过九龙血的人,怎么可能会累?倒是你嫂子哎哟!” 雨怜坐在边上,不动声色的伸出手指掐了应无王肋下一把,将他的话生生掐断了。纵然是她平素十分豪爽,但毕竟是女孩子家,这种闺房之事怎么能任由应无王胡说呢。 应无王这才意识到失言,赶紧一杯酒向着青风泼了过去,嘴里笑骂道:“你个小子真是不正经,拐带着我往歪处跑,罚酒一杯!” 那酒泼出去,就好似一条银链一般朝着青风飞去,青风也笑嘻嘻的张开嘴,将那杯酒接在嘴里,然后笑着说道:“这也能怪我,明明是应大哥你春风得意,有些忘形了。” 应无王一阵挠头,嘿嘿的笑着,身边的雨怜却开口催促道:“青风,你快说说,这最后到底怎么样了?” 应无王一手揽住她,笑着说道:“我不是早就告诉你了嘛,轩辕殿给” 雨怜开口道:“你说的哪有青风说的有意思,你赶紧闭嘴,不要吵到青风说书。” 应无王无奈闭嘴,还不忘恨恨的瞪了青风一眼,青风嘿嘿一笑,提起手边的醒木一拍,笑着说道:“好,既然嫂子都开口了,那我就来给诸位看官好好讲一下这最终回!” 青风一拍醒木,开始口若悬河滔滔不绝,听得底下的人一个个全神贯注聚精会神,就连已经听过一次的轩辕陛都不由得对身边的李元锦笑道:“不得不说,青风说的真的比你的精彩多了。” 李元锦也点头道:“那可不咋的,他说正事之前,能用十几个字先贬低一下轩辕殿,然后再用十几个字夸一夸自己,最后还能用几十个字吹捧一下我师兄,听起来可不是精彩多了。” 李元锦长长叹气,笑着说道:“这种事情,反正我是干不出来,自愧不如啊。” 轩辕陛笑道:“这种事情,也是要讲天赋的,岂是人人都能做得成的。” 李元锦道:“那倒是,这小子之前在真景峰的时候也说过一场,据说天真师兄都为之折服,当着众人面前称赞过他。” 轩辕陛笑的直拍大腿,前仰后合的说道:“这么厉害呢,你说他回去会不会将今次的事情也好好传扬一番?” “你笑就笑,能不能拍自己大腿?”李元锦将轩辕陛的手甩开,揉着被他拍中的地方说道,“这一次应该不会了,其余几人都在忙着呢,而且青风回去估计也要好好闭关以求突破了。” 轩辕陛的笑容僵了一下,但是旋即又开心的说道:“那好,我提前准备些铸剑用的材料给他带着,出关之后马上就能用得上。” 之后他又转头问道:“那你呢,十年前就应该将快意剑重铸一下了,今次是在这里重铸,还是返回上清宗重铸?” 李元锦没有直面回答,毕竟仓裳已经说过了,他进剑炉是没有人看见,没有人知道的,所以他只是笑着说道:“过一阵子,这几天就算我想铸剑,你们也不可能放过我啊。” 轩辕陛举起手中酒杯,哈哈大笑道:“那倒是,这一次说什么也不能轻易放过你了。” 仓裳定下的十二天之后,其实那个时候喜宴依然尚未结束,只是刚好能借口将剑炉的炼师们全部请出来,方便仓裳进入剑炉,大行其事。 这几天的时间李元锦早已经被灌得不信了,为了能够在铸剑时保持清醒,便提前三天躲进了仓家,日日去和仓裳读书品茶,向老爷子请教学问。 不管是轩辕陛还是应无王,都没有胆子到仓老爷子面前抢人,只有雨怜还能籍着老爷子的宠溺走到跟前,打探了一番情况,对着满面嘚瑟笑容的李元锦狠狠几个白眼之后,也只能无奈退出。 轩辕陛和应无王听到雨怜说,元锦和仓老爷子坐在一起品茗读书,其乐融融,老爷子还十分高兴。当时吓得舌头都几乎窜了出来,只能息了再去找他的心思,将热情集中倾斜到了青风身上。 让他感受感受我们的热情! 很多年后,青风只要听到这一句话,都能感觉嘴中好似泛起了酒味儿,只是那个时候酒瘾已成,想要戒断已经是难如登天了。 到了第十二天的时候,轩辕野早早的就将所有人安排了出去,只是之前不管任何的喜事,也都是诸多炼师轮翻出去,骤然一下要将所有人清空,还是引来了很多人的不解。 只不过轩辕野亲自督促,站在山巅之上亲眼看着所有人离开,再以神识仔细查探之后,才将几处入口全部锁住,只留下唯一一处之后,自己也离开了剑炉。 诸多炼师虽然不解,但是也只能听命离开,更何况轩辕野早就命人准备好了无数美酒佳肴,与众人分说的,既是为了庆祝应无王和雨怜的喜事,也是为了慰劳诸多炼师的多年辛勤。 那还有什么说道的呢,吃着喝着呗。 这边诸多炼师将身上担子放下,肆意畅快饮酒,剑炉那边却依然没有闲着。仓裳带着李元锦,两个人从最后一道门中进了剑炉,而后从里反锁,彻底与外面隔绝。 仓裳站在露台边上,看着底下巨大的剑炉唏嘘不已,面上无尽缅怀,自嘲的笑道:“多少年都没有见过这大家伙了,今次若非是你,恐怕我直到进了棺材,也不会再靠近剑炉半步了。” 李元锦只是沉默跟在后面,好似完全没有听到仓裳的自言自语一般。 仓裳见到李元锦没有开口询问,很是满意的点了点头,如此能按得住性子的年轻人,才不负他仓裳违背誓言,也要帮他做成这一件事情。 仓裳开口招呼道:“元锦,将你的快意剑残片取出来,扔进剑炉之中。” 李元锦依法施为,残片飘飘摇摇,在半空飘飞好久才坠入剑炉之中,而且落下之后浮而不沉,好似树叶飘在水面上一样荡来荡去,丝毫没有融化的迹象。 李元锦看着底下,出声问道:“仓先生,那残片不肯融化,这可如何是好?” 仓裳微笑道:“急什么,看到那边小野准备的帝心铜没有,将它们通通扔进去。” 上一次铸剑的时候,李元锦就已经足足用了三千斤的帝心铜,而这一次轩辕野准备的居然还不如上一次的多,也不知道是因为什么。不过既然仓裳在这里,那么一切就依着他的吩咐来做好了,总归是不会出错的。 只是搬起那些帝心铜的时候,李元锦就明显感觉到了与上一次所用的材质不同,这一次的帝心铜之上剑气四溢,他的手刚刚触上,就立刻被隔开了一道小口子。 李元锦小小的惊了一下,只能以真元覆盖其上,然后才将帝心铜搬动,走到露台边上扔了下去。 帝心铜在半空之中呼啸坠下,竟然将剑炉周围飘飞的阵阵剑意引动,好似风卷残雪一般随着帝心铜落入剑炉之中,一丝涟漪都未曾泛起就消失不见。 李元锦将轩辕野准备好的九块帝心铜全都扔进剑炉之中,站在仓裳身边感叹道:“这一次的帝心铜怎么与我之前用的那些不一样,感觉种重了很多,而且还有剑气流溢。” 仓裳笑道:“小子,你上次用的那也叫帝心铜?不过是矿脉边上的边角料罢了,也就拿来糊弄糊弄外面那些人。否则的话,怎么可能让你一个金丹境,就把剑弄断了两次。” 李元锦恍然大悟,开口笑道:“原来这帝心铜还分内供和外供,难怪我都能将剑用的废掉,亏我还自己偷偷得意了好几次呢,原来是因为用了假货啊。” 仓裳笑道:“胡扯什么呢,走,我们下去。” 仓裳纵身一跃而下,李元锦紧随其后,两人在剑炉边上悬空而立,身边真元流淌,将一阵阵灼人的热气挡在身外。 脚下熔浆之中,那几块帝心铜已经融化殆尽,在仓裳的真元控制下聚成了金黄的一团。但是那二十几片剑身碎片却依然如故,只是被烧的通红,却不见一丝融化迹象。 李元锦叹气道:“仓先生,这先古道文实在太厉害了,剑身残片依然没有融化迹象,接下来应该怎么办才是?” 仓裳笑道:“无妨,且看老夫施为。” 仓裳伸手一根枯瘦手指,在剑炉之上凌空书写,一颗金色光点随着他手指游动,勾勒出一道道的轨迹,汇合成一个个先古道文,在剑炉之上金光闪烁,熠熠生辉。 仓裳伸手轻推,那几个先古道文沉入剑炉之中,熔浆之上瞬间形成一个尺许大小的漩涡,将快意剑的残片旋转着吞了下去。 漩涡骤然平息消失,但是快意剑的残片却不复存在,只有那二十二个先古道文依然未曾消散,反倒是在仓裳的控制下飞出剑炉,竖列一行悬浮空中。 仓裳看着那一道文字,再度微微叹气,正准备抬手接着施为,却好似突然想起来什么一样,转过头来问李元锦道:“元锦,敢不敢以这二十二个先古道文赌一次,若是成了,此剑出炉便能与你心意相通,若是不成,这二十二个文字便会就此消散。” 李元锦静静沉默,面色犹豫,这二十二个先古道文现在乃是他唯一的念想,若是就此消散的话,恐怕今后漫漫道途,再也没有东西能够时刻警醒自己了。 正在他准备摇头的时候,心口处却猛然一突,他不知为何,竟然神使鬼差的开口应承道:“好。” 仓裳大笑道:“好!既然你有此心思,那老夫也慷慨一把,助你好好感悟一下这二十二字的当中的心境。” 仓裳伸出左手,按在李元锦后背正中脊椎之上,一道暖流从仓裳掌中窜出,顺着脊椎直入脑中。 李元锦瞬间感觉头痛欲裂,脑袋中骤然一下多了无数的东西,无数的文字和经义在他眼前飞旋,将他的脑海不断充塞,他甚至能听见自己鼓起的太阳穴中,突突的心脏蹦跳之声。 仓裳沉声念道:“平心静气,元婴坐定紫府天宫,护住自己的识海和心神。我将我毕生所学暂借与你,你好好看一看傅先生为你书写的这二十二个先古道文!” 李元锦的元婴盘坐,不动如山,调动真元稳定心神之后,这才睁眼向着剑炉之上看去。原本扭曲蜿蜒的先古道文,现在在他眼中已经变得无比熟悉,他能清楚的认出其中的每一个字,也能清晰地感受到书写之人的每一分心境。 仓裳避嫌,暂时隔断了二人的心神,没有去感受属于他们两个人的心思。在见到李元锦的神色变化之后,仓裳这才开口道:“元锦,可有所得?” 李元锦微微点头道:“并不是我自己的学识,独自为之有些吃紧,还请仓先生助我一臂之力。” 仓裳沉声道:“好!你随我一起。” 说罢便将自己的左手再度贴在李元锦身上,而后闭上眼睛,整个心神串联上李元锦的五感,伸出右手剑指做笔,开始凌空勾画,书写文字。 李元锦的右手与仓裳同一动作,但是这一次却是他指尖闪耀金光,蜿蜒游曳,齐平于空中的二十二个字,书写出了另外一列。 “显威,妖魔精怪鬼,迷魅惑乱凶,五方邪秽,极煞厄神,尽伏。” 第二百四十五章 真快意 李元锦右手结剑指,手上却好似缀有万钧重物一般沉重,他不得不伸出左手托住右手手腕,勉强维持着对半空金色文字的控制。 仓裳仰头看着剑炉之上的金色先古道文,不管是原有的文字还是李元锦刚才新书写的,每一个都光彩流溢灵气勃然,丝毫没有半分书写瑕疵在里面。 仓裳微笑点头道:“小子,想不到你还有几分悟性。” 李元锦被手中的金色文字坠的已经浑身僵硬,勉强挤出一丝微笑道:“老爷子,我撑不住了,能不能等会再夸?” 仓裳笑道:“可以了,沉字入炉。” 李元锦如蒙大赦一般,右手剑指缓缓下移,那四十四个金色文字就随着他的手指逐渐沉落,没入到了剑炉滚烫的熔浆之中。 仓裳张开双手腾空而起,宽大的袍袖被剑炉升腾的热气鼓胀的猎猎作响,他悬浮在剑炉十丈之上,闭目凝神之后,缓缓睁开双眼,右手五指虚构如持毛笔,在剑炉之上凌空书写。 随着他的手腕扭转,好似笔走龙蛇一般,剑炉的熔浆之上,也开始出现了一道道宽大的笔迹,悬浮在熔浆尺许之上缓缓铺开。 仓裳书写的极其缓慢而有力,可以看出他的消耗也十分巨大,额头之上已经泛起了微微白汗。李元锦籍着仓裳借给他的毕生学识尚未消退,也认出了仓裳现在正在书写的是一个什么字。 仓裳长长顿笔,那个字终于完全写就,一股拂面而来的锋锐之气,将李元锦几乎从剑炉的边缘之上掀翻,那是一个以先古道文写就,蕴含一丝大道之力的,剑字。 剑字写就,也开始缓缓的沉入剑炉之中,剑炉之中顿时好似开锅一般,泛起起了无数细碎的波澜,炙热的熔浆四下飞溅,好似有一只蛟龙在熔浆之中扭转身形,翻江倒海。 半空之中的仓裳缓缓平复了一下气息,伸手自怀中取出一粒豆子大小的东西,扬手扔进了剑炉之中。 那颗豆子落入熔浆正中,从下落处开始,出现了一个小小的漩涡,很快就蔓延到了剑炉边上,熔浆的翻腾之势瞬间平息,开始随着那个漩涡飞速流转。 仓裳开口道:“元锦,割腕放血。” 李元锦毫不迟疑,右手剑指划过左手手腕,立刻就有一股鲜血喷出,落在了剑炉之中。鲜血并没有就此烧灼掉,而是随着那个漩涡层层递进,在巨大的螺旋之中,划出了鲜红的一道。 随着那红色的鲜血落入了漩涡中心,剑炉之上无数年积累下来的剑意开始蠢蠢欲动,好似天河倒卷一半,向着底下的剑炉汹涌而至,全都顺着漩涡中心没入熔浆之中。 只是这漫天汹涌剑意投入炉中,却并为就此消散,而是好似众星拱月一般,从熔浆之中拥簇出了一柄长剑。 熔浆漩涡中,好似出水芙蓉,又似小荷露角,万千剑意簇拥出一座小小的孤峰,孤峰顶上,插着一柄通体灼红的三尺青锋。 仓裳再度开口喝道:“取三心热血,滴于剑上。” 李元锦闻言而动,心口、眉心、舌尖三处开裂,各自飞出一滴热血,在半空之中汇聚一处,撞在了长剑的剑身之上。 那滴鲜血,在剑上撞开了一朵小小的鲜红菊花,却不曾下落,而是骤然散成了无数细小的血丝,在剑身上瞬间游曳。剑身之上散发出一阵阵红色的微光,剑身缓缓归于平静,其上的灼红之色也逐渐褪去。 剑,成了。 天空之上,骤然有无数风云汇聚,好似墨池翻涌一般,无数雷霆在云间窜来窜去,隆隆之声响成一片,竟然是一片劫云骤然而至。 荆山的剑炉,虽然要过法阵而入,但并不是在某处小乾坤之中,而是隐于山后的群峦之中,只是四周幻阵迷阵无数,困阵杀阵层叠,想要自外突破,真是难入登天。 只是这劫云却不管你这些,在剑炉之上肆意张扬,只是因为诸多阵法遮掩,外面的人却丝毫也看不见。 李元锦仰头看着劫云,大声的问道:“仓先生,我才不过看看元婴之境,这劫云究竟从何而来,可是先生您又有了突破?” 仓裳哈哈大笑道:“小子,这劫云并非冲我而来,而是冲着你的剑来的。当年轩辕氏铸剑而成,威胁到了天上的先天神灵,而勾十万天神窥伺,引亿万雷劫相罚。” “你这剑那是我仿先人之法练成,虽然远不及先祖仓颉书写了全篇先古道文,但是这四十四个字,也不是那么简单的。看来此剑,出世既是仙兵,故此才要遭受雷劫。” “渡过此劫,这剑才能正式问世,若是渡不过,就会再度变成一堆碎片,其上的先古道文,也会给上天收走。” “小子,敢不敢举剑向天?” 李元锦之前在上清宗,曾经见掌教成瑜渡过天劫,再早的时候,无有先生,也是天侑师兄授剑之时,见识过震霄杀生剑,更是自己好运,曾经使出过此剑半招。 对于天劫,李元锦旁观数次,早就有了几分认知,心中的敬畏也比同境界的人来的更深,此时天劫临头,未免是有几分犯怵的。 只是让他退让,那更是绝无可能,他飞身上前,伸手握住长剑剑柄,将剑奋力抽出,直指向天! “轰隆”一声,劫云之中突然一声炸响,像是对李元锦此举表示了万分的不满和愤怒,云层之间雷霆烁烁含而不露,更是对他无尽的威胁和警告。 但是李元锦根本顾不上这些,口中出声喊道:“仓先生,请恕我僭越之罪。”身子已经拔地而起,仗剑越过了仓裳身边,悬空站立在他头顶。 仓裳笑了笑,李元锦此举,他如何能不懂是为了避免天劫将他误伤,老爷子只是笑了笑,稍稍闪身让到了边上,静静地看着李元锦如何应对这天劫降临。 李元锦忽然想起了那一段豪壮至极的宣言,竟然也学着那位先贤圣人提剑向天,铿锵出声。 “我既生于天地,自当勉力求存。纵有天灾、地祸、人劫、神罚、鬼厄万般劫难加诸我身,令我身死魂消,但我仍是不服!” 天空之中,乌云怒翻,一道硕大的雷霆当空而下,好似自九天垂落的硕大长矛一般,向着李元锦当头刺来。 李元锦第一次自己直面天劫,那种庞大的危机感,迟滞的恐惧感,都令他有些惊慌失措,不知道应该如何应对,一时间,仿佛连握剑都变得那么困难。 李元锦实在没有那位先贤的豪气,就连效仿也没能效仿的像,毕竟后面的话,他实在是不好意思在人前念出,尤其是仓裳这样以为德高望重的长辈。 他只能在心中默念那一句,“举剑向天,干他娘的!” 而口中,就只能大喊一声“啊”,试图来以壮声势,然后对着天上雷霆,一剑斩下! 没有轰然的炸响声,也没有预想而来的巨大冲击力,李元锦只看见手中的快意剑毫无光彩平白直竖,但是那巨大的雷霆,在剑身三尺之前,就已经被切开成了两半,从他身前划过。 第一道雷霆,就这么,没了? 李元锦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手中的长剑,平平常常毫无光彩,除了剑身两面排成一列的先古道文,甚至与一柄寻常的铁剑都无甚区别。 就是这剑,竟然让天劫都退避三舍,不可近身? 何其雄壮!何其快意! 李元锦突然之间就生出了无数的信心,仗剑仰天而望,甚至还有些期待第二道天劫的到来。 天劫不负所望,第二道,不,第二波的天劫瞬间接踵而至,漫天银光乱闪之间,如第一道天劫一般粗大的雷霆当空落下,只是这一次,却是有九道之多。 李元锦微微皱眉,但是看到手中的快意剑之后,瞬间就将心中的忧虑一剑斩之,而后调动真气运转剑势,第一次以真元之力,使出了灵宝剑录的剑招。 煌煌剑气,每一道都好似跃然奔马,莽然蛮牛,比起之前何止粗壮了十倍,五十道剑光在他面前布成了一道剑气大墙,迎向了从天而落的九道天劫雷霆。 灭剑的五十道剑光之中,有一道乃是虚剑,只要抓着这一道虚剑,剑招立破。只是这天劫如何能有如此心思,四十九道剑气合成一道大墙,天劫雷霆在其上轰然炸开。 天劫强横的压着李元锦的剑光不断地往下坠去,无数星火漫天乱飞,李元锦的灭剑给天劫一层层的炸碎,但是天劫也被他生生的挡了下来。 只是天劫巨大的威力,一直压着他下坠不止,直到剑炉之上的时候才堪堪停住,天劫若再有几分余力,就要将李元锦直接打入剑炉熔浆之中了。 李元锦悬停在剑炉之上,缓缓的调整了一下呼吸,再度抬头望向天空。这天劫真是好不讲规矩,哪有一道下来之后就是九道的,与自己见成瑜渡劫完全不一样啊。 只是还不及等他更多抱怨,天空之中的景象已经惊得他微微张开了嘴巴,差点就要将之前没好意思说出口的先贤语录喊出来了。 劫云之中,再度闪烁出了诸多光点,那每一个光点,稍后都是一道如之前一般的雷霆,上一次的光点,是呈九宫之势布列劫云之中,而这一次,却好似漫天繁星一般,辉煌闪耀。 八十一颗,八十一道雷霆! 李元锦一下就有些愣住了,仓裳见状大声喊道:“小子,动手啊!你还非要等着天劫来劈你吗?” 李元锦这才回过神来,只是如此多的雷霆,他该以何招数应对呢? 李元锦皱眉沉思,瞬间福至心灵,右手举剑竖于身前,开始调动真元,酝酿剑势。 先生说过,这些剑招到了元婴之境就能使出了,当下如此好的环境,出那一剑,正可谓是事半功倍。 天空之中,八十一颗光点已经开始吐露雷芒,蓄势待发,而剑炉之上的李元锦却还是先一步准备完毕,骤然提剑而指,遥空刺出。 “炎天大葬剑!” 剑炉之中的炙热熔浆,在李元锦剑势的牵引下,骤然向着天空倒卷而去,一道足有百丈粗细的巨大熔浆,好似一道火红的长剑,向着天空之中的劫云狠狠刺去! 劫云高万丈,李元锦的这一剑肯定是无法刺入劫云之中的,但是他如此行径,势必会惹怒天劫。 我天劫不要面子的?!竟然敢三番四次的挑衅?! 天劫也顾不上雷霆尚未蓄势完成,八十一道略细一分的雷霆从天空垂落,好似漏斗一般汇聚在了一处,迎上了李元锦的剑势,瞬间就将李元锦的剑势压下了三分! 巨大的雷霆不断向下,将熔浆长剑一丈丈打散,天空之中好似下了火雨一般,无数的铸剑棚子都给四下飞溅的熔浆点燃,熊熊大火瞬间在整个剑炉四周燃起。 李元锦站立在熔浆之中,自然看不到外面的热闹场景,但是剑势被天劫压下,他只能再度运起真元,将身边能够感受到了的火元之力悉数调动,全都汇进了熔浆之中。 仓裳看着剑炉边上四下起火,正在满面愁苦的施法灭火,口中还不断地碎碎念,每一句都是骂李元锦是个混蛋小子的,还要怪自己活该,非要上赶着揽这件事情。 突然之间,他面前的所有火焰全都飞起,在半空之中汇聚成一道道火流,注入到了那道巨大的熔浆大剑之中。剑炉四周的火势一下就全部熄灭,但是那些着火的棚顶,却一个也不复存在了。 炎天大葬剑得了后续之力,但是天劫却再无肆虐之势,被炎天大葬剑的剑势包裹,从劫云之中生生的拉扯了出来。 李元锦操纵着那些熔浆缓缓落下,又重归进剑炉之中,但是比起之前的容量,却要低了足足一尺。 李元锦微微缩了缩脖子,知道自己闯了祸,但是此时却还顾不上这些事情,急忙转头在看天上。只是那劫云却已经开始缓缓消散,再无一丝雷霆之威蓄积了。 李元锦有些好奇的问仓裳道:“仓先生,这天劫怎么突然就消散了?” 仓裳面色有些疲惫,微微叹气之后说道:“兵器法宝的天劫不同于人,只有三波,只是格外暴烈一些。你也看到了,分别是一,一九和九九之数,熬过了就没有了。” 李元锦看着仓裳的神色,有些疑惑地问道:“仓先生,您好像很累的样子?铸剑让您消耗过多了?” 仓裳微微张口,但是欲言又止,只能苦笑摇头道:“哎,老夫自找的,自找的,怨不得人。” 李元锦不明其意,但是却看到了仓裳背后那些烧的焦黑的炼师工棚,再度开口道:“仓先生,您怎么把后面的工棚给点着了?我说怎么突然多了如此强烈的火元之力,您就算是为了帮我,是不是也有点过了?” 仓裳猛然跳脚,狠狠的一巴掌拍在了李元锦头上,怒骂道:“你小子还有脸说!为了帮你铸剑,把剑炉搞成这样,熔浆活活少了一尺,你让我跟轩辕野怎么说?!” “出什么炎天大葬剑,你看看这周围,都是给你那四溅的流火点着的!上清宗就没教你别的招式吗?啊?啊?!” 李元锦看着仓裳吹胡子瞪眼,有些憋不住笑意,之前见他一直都是一副闲适安然的长辈形象,没想到这会居然变成了一个暴躁的小老头,倒是显得生动的多,亲切的多了。 仓裳也意识到了自己的不雅,赶紧深吸一口气,整肃衣冠调理面容,之后对着李元锦说道:“此剑已成,咱们走。记住了,我没来过剑炉,这里的一切都跟我无关。” 李元锦赶忙笑道:“那是那是,仓老爷子一直和我在一起论道讲茶,怎么会知道剑炉发生了什么事。也不知道伯父是怎么搞得,无缘无故的封闭了剑炉,也不知道他在里面究竟搞什么了。” 仓裳冷笑一声,这小子真不愧是天玄的师弟,果然也不是什么好鸟,瞬间就将自己也摘得干干净净。这剑炉熔浆少了一尺,不知道要牵涉出多少闲言碎语,算了,就让轩辕野自己头疼去,就当是还给这小子人情了。 李元锦跟在仓裳身后,看着仓裳脸上的神色缓和,这才小心翼翼的开口问道:“老爷子,您之前扔下来的那颗豆子,到底是什么玩意儿啊?” 仓裳回头看了他一眼,李元锦立刻满脸堆笑,仓裳没好气的回答道:“铸件材料。” “哦~”李元锦拉长了声音,没有开口问出后面半句,但是贼兮兮的眼光却一直在仓裳脸上瞄来瞄去。 仓裳轻轻叹气,这才开口解释道:“轩辕氏当年之所以能铸成神剑,除了用料和先古道文之外,其实还有一点引子,就是书写先古道文的文墨。若无此物,先古道文各有其意其神,如何能共处一剑之上?” “只是先古之时,还没有墨这一说法,都是先祖仓颉以土石书写,我丢入剑炉之中的那粒,就是仓家历代遗留下来的一块土石残余。有了此物,先古道文才能安居其上,连贯一气,再也不会有崩碎之虞。” “你之前的剑,就是因为少了此物,先古道文各自为政,所以才脆弱不堪,给你一个金丹境生生崩坏,两次。今后你就可以随意使用,不用束手束脚了,如此,此剑才能称得上,真快意。” 李元锦有些皱眉道:“先生,这么来说,您是将仓家的家传宝物都拿了出来?如此恩情,元锦真不知道该如何报答了。” 仓裳笑道:“你想得美,家传宝物岂能随便给你用了,那不过是我随手抠下来的一点罢了。你要是想报答,那就将傅先生好好的带到我面前,让我将毕生所学传承给她,一起精研先古道文。” 李元锦的心这才放下来一点,抱拳拱手道:“先生如此恩情,我一定不负所托。在此之余,此剑愿为仓家而出,日后但有驱使,还请仓先生直接示下。” 仓裳笑着摆手道:“起来起来,没那么多规矩,你就将她好好的带回来就是了。日后若是真有事情需要你帮忙,我肯定也不会与你客气的。人情嘛,相互欠来欠去的,才能积累下来真交情。” 李元锦笑道:“仓先生说的是,那这一次,我就先欠着您了。” 仓裳微笑的拍了拍李元锦的肩头,两个人一同迈出了剑炉,仓裳拂袖将剑炉封闭,然后对着李元锦说道:“行了,你不用陪老夫了,去跟轩辕野知会一声。” 李元锦面上泛起愁苦,仓裳笑着说道:“我就知道你小子嬉皮笑脸的准没有好事,憋着让我去跟轩辕野说呢?想得美,老夫可从来都没有进过剑炉。” 李元锦只能苦笑道:“果然姜还是老的辣,那我就不送仓先生了。哎,自己闯的祸还得自己背,指望长辈们平事儿还真是不可靠啊。” 仓裳笑着点头道:“对喽,自己闯的祸就得自己背,老夫我回去煮茶翻书,岂不美哉。”说罢转身而去,大步招摇的离开了。 李元锦对着仓裳远去的背影,再度深深一躬,而后才起身离开,去找轩辕野请罪去了。 仓裳晃晃悠悠闲庭信步,慢慢的走回了仓家的大门。刚刚进门,儿子仓榷已经迎上前来,满面焦急地说道:“爹,找您半天了,您究竟到哪去了?家里出大事了,先祖留下的那块文墨不见了。” 仓裳满不在乎的说道:“没丢,我收着呢。” 仓榷这才长长的舒了一口气,伸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轻轻地说道:“爹,那您也给我们知会一声啊,着急死我们了。那东西可是您突破归真境,炼化自乾坤的东西,紧要的很啊。” “多少年来,这块文墨被无数先祖所用,只剩下这最后一丁点,要是没了此物,您要想突破,从哪里再找一件契合您大道的物件儿去?” 仓裳淡淡点头道:“正是因为重要,我才加它收在身上。放在哪里,能有放在我手边安全?” 仓榷点头道:“爹说的是,儿子的意思是,之后再有这样的事情,您一定要先跟我们说一声,免得大家担心。对了,这两天一直陪着您的天缘真人呢,怎么没跟您一起?” 仓裳微笑道:“年轻人,还有很多事情需要去做,哪能一直陪着我。” 提到了天缘,父亲面上便有了笑容,仓榷也开心道:“那倒也是。爹,那您还有什么吩咐吗?” 仓裳轻笑道:“煮茶,翻书。” 第二百四十六章 三只狐狸 李元锦自剑炉走出来,却并没有遇见轩辕野,由于剑炉彻底封闭,炼师们也都不在,所以这一路一个人都没有看见,就这么走出了后山,回到了东漾苑。 进到院子里的时候,就只看到青风和轩辕陛对面而坐,面前摆着一副棋盘,其上黑白子相互交错,已经下了二十余子。只是奇怪的是,两人的棋子不占边角,却只在中盘相互绞缠,也不知道因为什么。 李元锦有些好奇的问道:“怎么就你们两个,其他人呢?今天怎么回事,难得的不喝酒了。” 一提到“酒”字,旁边的青风骤然干呕了起来,轩辕陛两手一摊,无奈的说道:“现在你知道为啥不喝酒了?老王带着媳妇和春牵几个人游园去了,青风现在一见老王也干呕,就只能我留下来陪他了。” 李元锦深深叹气,沉痛的说道:“青风,你受苦了。” 青风以手边的一杯浓茶压下了腹中的不适,悲壮的摇了摇头,眼神瞥到了棋盘上的局势,突然惊叫出声,将一颗白字按在棋盘上,高兴的笑道:“哈哈,我赢了。” 李元锦抬头望去,棋盘上的黑白子不过寥寥二十余枚,不管是黑白都未形成半分包围之势,哪里来的赢了一说? 但是再看轩辕陛,他竟然有些萧索的扔下了手中的黑子,摇头叹气,竟然就这么投子认输了。 李元锦奇道:“你们俩搞什么,这怎么就算赢了?” 青风兴奋的指着棋盘笑道:“你看你看,从这一道斜线看去,这五颗白子连成一气,没有黑子阻断,可不就是我赢了吗。” 李元锦没好气的说道:“哈?我还以为你突然静下心来,要和阿陛学一学下围棋呢,搞了半天你们就在这玩连珠棋?” “连珠棋?什么连珠棋?”轩辕陛好奇的问道,“春牵告诉我,这就是围棋的简化版啊,那种复杂的我们两个听得一头雾水,实在是学不来。” 李元锦以手扶额,哀叹道:“合着你也不会围棋,那你们两个怎么会想到搬出这东西来的?” 轩辕陛瞥了一眼青风,嫌弃的说道:“青风现在娇气的很,就只能找些文雅的游戏来陪他玩。这围棋我之前见雨哥和春牵在下,就借来玩玩,还向她们请教了规则,她们就是这么教我们的。” 李元锦无奈的说道:“算了算了,你就当着是围棋。你知不知道轩辕伯父在哪?我想与他说几句话,就此辞行了。” “这就走了?”轩辕陛一下从椅子上坐起身来,不满的说道:“这才来了半个多月,你干嘛就急着走呢?” 李元锦笑道:“半个多月还不够,你是打算让我在这儿养老呢?快帮我找找他,有重要的事情要和他讲。” 轩辕陛无奈,只能出门去寻轩辕野,李元锦则问青风道:“青风,我师兄呢?我去跟他说一声,我要出去办些事,就不随意你们一起回上清宗了。” 青风摇头道:“师叔祖已经走了好几天了,你陪着仓老就没去跟你说,我要不是为了等你,也早就想走了。你是不知道,你躲在仓家这几天里,我可是遭了大罪了,天天喝酒,呕~,就没怎么清醒过。” 青风赶紧又喝了一口浓茶,然后从怀中掏出一颗小小的光球递给李元锦,哽噎着说道:“师叔祖,留给你的信。” 李元锦伸手捏破光球,里面却什么也没说,只是有一幅地图钻进了他的脑海里,上面清楚的标注着一个地方。 青风好奇的问道:“天缘,师叔祖给你说啥了?有没有留给我的话?” 李元锦笑道:“师兄说了,让你回山之后好好修行,若是你三个月内再不能突破金丹,他就要好好陪你玩玩了。” 青风突突的打了个激灵,慌乱的说道:“那,那,那我也得赶紧回去了,三个月,时间太紧了,不能再耽搁了。” 天玄之前对轩辕殿的一场算计,让青风对他是敬畏如神明一般,他说的话,那就更是九天纲宪,神人敕令,让青风没有丝毫疑虑之心。 李元锦看着他慌慌张张的样子,正在暗自好笑,门外面轩辕陛已经寻到了轩辕野,陪着他走了进来。 轩辕野一进门就笑道:“元锦,听阿陛说,你这就要走了?仓老嘱咐你的事情办完了?那也不用着急嘛,这几天宾客们才陆续离开, 正好能腾出手好好招待你呢。” 李元锦赶忙迎出去,惶恐的说道:“伯父你让人来叫我一声就行了,怎么还亲自来了。” 轩辕野迈步进了门,转头对着轩辕陛说道:“阿陛,你在外面等一会,我有些话要和元锦聊聊。” 轩辕陛有些疑惑,但还是依然站在了门口,青风也十分有眼力的招呼了一声就走出了门,轩辕野对他微笑点头以示歉意。 李元锦关好了门,轩辕野就已经开口问道:“元锦,如何了?” 李元锦抱拳道:“多谢伯父慷慨,剑已经重新铸好了,多亏了伯父给的材料好,加上仓先生的不遗余力,此剑出世便是仙兵,威力更是十倍于前。” 轩辕野好似对此早有预料,笑着说道:“我可没出什么力,都是仓老爷子的功劳。你不要怪我之前给你的帝心铜不纯才好,那也是没办法的事情,你那个时候境界不够,真的帝心铜给你用了,反而有害无益。” 李元锦点头道:“我已经见识过了,搬动帝心铜的时候,一个不小心还被剑意割伤了。” 顿了一下,李元锦有些赫然的说道:“那个,轩辕伯父,剑炉里面仓老先生让我跟你说一声,出了点状况,里头可能会和之前,有点不一样” 轩辕野笑道:“能有什么状况,你们不过是铸剑而已,难道还能把工棚烧了吗?” 见李元锦面色尴尬,轩辕野的笑容也顿住了,有些迟疑的问道:“你们不会真的把工棚点着了?” 李元锦笑的极其尴尬,轩辕野吸了口气微微平复了一下心情,然后笑着说道:“无妨无妨,些许工棚而已,我让人再去建起来就是了。” 李元锦的面色依然有些许犹豫,欲言又止的样子,轩辕野皱眉道:“怎么,还有事情?你们不会把剑炉也打翻了?” 李元锦赶紧摇头道:“那倒没有,剑炉还好好的立在那里,只是” 轩辕野叹气道:“算了,剑炉没事就好了。剑呢,拿出来给我瞧瞧。” 李元锦取出剑来递给轩辕野,轩辕野接过之时竟然还有些吃力,剑尖低垂难以抬起,甚至其上还有几道锋锐之气,要顺着剑柄往轩辕野手臂上攀去。 李元锦一见不好,正准备出手,却被轩辕野伸手制止了,示意他稍安勿躁。 只见轩辕野眉头一皱,身上道道金光流溢,瞬间就将那几道剑意压了下去,快意剑瞬间也驯服了很多,被他一手提起,细细把玩。 轩辕野笑道:“小家伙还挺凶的,我伤病多年境界下滑的厉害,要不是身上的剑纹,还有些制不住它。不过确实是好剑,配你正合适。” 轩辕野伸手在剑上轻轻弹动,听着剑身振动发出的阵阵清脆之声,一边问道:“就算是剑铸好了,你也不用着急离开啊,再多留些日子,你与阿陛十几年未见,都还没好好聊过呢。” 李元锦回道:“还是不了,之前欠了大把的人情,我就算还还不上,也得去跟人家当面道个谢,之后就等着喝阿陛的喜酒了。” 轩辕野没有回答,而是转口问道:“这剑上的先古道文是什么?是老爷子为你书写的?” 李元锦回道:“也不全是,您看的这一面是原本就有的,写的是‘敕令,金木水火土,风雷雨雪雾,山川河泽,幽冥真境,皆定’。另外一面则是仓先生将毕生学识暂借与我,帮助我出手书写的,写的则是‘显威,妖魔精怪鬼,迷魅祸乱凶,五方邪秽,极煞厄神,尽伏’。” 顿了一下,李元锦接着说道:“写到最后一句时,我与仓先生还有了些许分歧,我本来是想写‘尽诛’的,最后还是依他的意思,写下了‘尽伏’二字。” 轩辕野将剑还给李元锦,笑着说道:“仓老爷子学究天人,他如此行事,肯定是有所思量的,你能遵从他的意思,很好。” 李元锦笑了笑,回道:“我也是这般想法,老爷子肯帮我,自然就不会害我,他还拿出了一颗豆子大小的文墨助我铸剑,这些先古道文才能连贯一气。” 轩辕野眉头微挑,却不动声色的说道:“那老爷子倒是挺看的上你的,你就这么走了,不去和老爷子告个别?” 李元锦说道:“这几天与仓先生相处,早就与他说过此事,先生虽然看起来古板,但是颇有豪侠之风,说让我滚的时候利索点,不要再去烦他。” 轩辕野点头道:“既然如此,那我也就不留你了。阿陛的婚期只有他和春牵知道,什么时候喜事就等他通知你。你们年轻人聊,我去剑炉看看。” 轩辕野要去剑炉,李元锦面色踌躇,但是也不能阻止他,就只能打开门,将他送到了门外。 开门之后,就见到应无王等人也赶了过来,看来是轩辕陛将事情与他们说了,李元锦笑了笑,也好,省的自己一个个的去道别了。 将事情与众人解释一通,他们想要再留也不好多说什么了。应无王只能伸手自怀中取出一个酒壶递给李元锦,懊恼的说道:“既然如此,我们也不多说什么了。这是我专门为你准备的喜酒,你带在路上喝。” “呕~”一旁的青风发出了不甚舒服的声音,原本他就在尽量避免看应无王,现在听到他提“酒”,终究还是没能忍住。 李元锦看着酒壶上的“饮海”二字,皱了皱眉还是接了过来,苦笑着说道:“好,应大哥的喜酒,我还是要努力喝完的。” 说罢转过头对着轩辕陛说道:“阿陛,春牵,你们的婚期究竟是在什么时候,你总得告诉我们?” 轩辕陛和赵春牵相视一笑,讳莫如深,轩辕陛伸手挽住赵春牵说道:“留下点悬念嘛,到时候肯定不会忘记你的。” 李元锦只能笑着答应,他的事情说完了,青风开口道:“好了,既然天缘要走,那我也要回去了。原本还等着他一起呢,没行到他还不打算回山,早知如此就应该早点溜了。” 众人一阵哄笑,应无王还要上去调笑一番,却被雨怜伸手拉住,轻轻地摇了摇头。 轩辕陛将一个锦囊递给青风,笑着说道:“青风,这几天让你受苦了,这里面是我准备的一些铸剑材料,你应该能用得上。” 青风听到这话立刻就炸毛了,大声的嚷着:“阿陛,你这是什么话?你们如此招待那是看得起我,怎么就是受苦了?你还给我这些东西,岂不是寒碜我吗?” 轩辕陛正想解释,李元锦却先一步开口道:“行了你,得了便宜还卖乖,他有没有那意思你还看不出来。阿陛,叫我说就别给他了,照顾一下青风真人的面子。” 轩辕陛笑着就假装要收起来,青风却先一步将锦囊抢在手里,嘴里还咕哝道:“送出去的东西哪有收回一说,拿来你。” 李元锦嘱咐道:“阿陛,轩辕家人太多,一个个告别怕不是要拖到明天去了,其余人就麻烦你知会一声,顺便代为致歉了。” 轩辕陛笑着答应,一行人将李元锦和青风送到了大门口,王後已经早早的等在那里了,他真就如之前说的一样,在这里等着李元锦随他一起回去。 王後出行,自然是有车架随行的,李元锦与他一起,倒是省了御剑飞行的力气,与众人挥手告别之后,便登上了车架,前往旃蒙城而去。 青风也就此告别,前去荆山北面的临山渡,自此乘坐渡船回去,众人自然也是相送一程,挥手而别。 送走了二人之后,应无王突然就来了兴致,开心的笑道:“好了,现在客人送走了,咱们是不是去宗祠看一看轩辕殿啊?他之前挨了十锤,哎呦,那可是大伤,我们不得去慰问一下?” 雨怜白了他一眼,没好气的说道:“怎么,这几天可把你憋坏了?元锦他们不走,你都不好意思去?” 应无王挠了挠头,有些赫然的说道:“那倒是,他们不走,我总不能带着他们去恶心轩辕殿,那也太不厚道了。” 雨怜骤然之间也变了一副面孔,有些兴奋的搓着手说道:“就是,其实我也早就想去了,但是碍于他们两个,实在是不好开口。” 应无王原本有些萧索的神情瞬间就高涨了起来,对着轩辕陛说道:“怎么样阿陛,你要不要去?这回我们过去,轩辕殿的脸色一定非常好看。” 雨怜也说道:“对对对,咱们得找点酒菜带去,我们两个大婚,轩辕殿连一杯喜酒都没喝到呢,咱们得好好补给他才是。” 轩辕陛有些意兴阑珊的说道:“算了,他都已经那样了,何必再去讥讽他呢,毕竟都是一个屋檐下的兄弟。” 应无王不屑的说道:“切,你们两个都争了多少年了,他有没有拿你当兄弟你自己心里没数吗?今日若是你犯事被关在宗祠里,我赌一枚青玉钱,他能天天去看望你,信吗?” 雨怜也开口劝道:“阿陛,善心是要留给有善意的人的。你如此迂腐,莫非真要等到轩辕殿争权夺位,要出手杀了你的时候,你才能醒悟吗?” 轩辕陛面色危难,犹豫着想要说什么,但是却实在无法开口反驳这两个人。 赵春牵看了看轩辕陛的神色,伸手牵住他的手,然后开口道:“应大哥,雨姐姐,阿陛是何种人你们应该早就了解了,就算是要改,也得给他一点时间,就不要强逼他了。” “迂腐固然是有错,但是这种迂腐又何尝不是宅心仁厚,我们初见之时,他也曾装出过骄横跋扈,但是我稍稍开口恳求,他就绷不住了,若非如此,我们两个也走不到今天这一步。” “如此的阿陛,才是我喜欢,是你们信任的阿陛,若是他骤然有一天,变成了一个六亲不认冷血果决的阿陛,你们会不会再度怀念当初的他呢?” “更何况,有你们一直帮衬着他,肯定不会出太大的事情的,雨姐姐聪明,应大哥果决,你们都能补全阿陛的短板,真要有什么事情,凭着你们也能化险为夷,安然无恙的。” 雨怜叹气道:“好,既然春牵都如此说了,我们还能多说什么呢。只是阿陛,这些话你也一定要记到心里去,真有一天你独自面对轩辕殿的时候,你的仁慈就是你最大的软肋。” 应无王伸手一揽雨怜,笑着说道:“行了行了,阿陛不去,我们自己去就好了,就让他们两个回去。你们可要注意啊,还没成亲呢,可不要做出什么事情来了。” 应无王的荤话,瞬间就让赵春牵羞红了脸,轩辕陛狠狠瞪了应无王一眼,雨怜也一脚踩在了他脚上。 轩辕野从东漾苑出来,没有直接去剑炉查看,而是先到了仓家院子寻仓裳,老爷子此时正在躺在后院摇椅上,手上自己缓缓的打着扇,一下下惬意的拍在胸口上,吹的胡须四下乱飞。 仓裳见到了轩辕野,依然躺在椅子上动也不动,就只是微微睁眼看了他一下,开口招呼道:“那小子走了?” 轩辕野也不客气,一屁股坐在了仓裳身边的小凳子上。他自从伤势复原之后,体型也慢慢的恢复成了当年雄壮的样子,这样一个小凳子不仅当不起他尊贵的身份,也撑不住他庞大的体魄。 轩辕野很自觉的将仓裳手边的茶杯端起,倒掉了杯中残茶,然后重新斟满一杯热的递给仓裳。 仓裳接过杯缓缓的喝了一口,雍然的说道:“你这么殷切做什么,该不是跟我玩先礼后兵,兴师问罪来了?” 轩辕野压低了声音,有些萧索的说道:“老爷子,将那块文墨送给那小子了?” 仓裳猛然一下坐起了身子,用蒲扇压住轩辕野脑袋,让他凑到跟前说道:“小点声,仓榷他们都不知道这事,那么大声干什么,你小子给我把嘴管严一点。” 顿了一下,仓裳再度问道:“你没告诉他?” 轩辕野摇头道:“我见他说的轻巧,料到您没有跟他说那是什么,也就没有多嘴。” 仓裳这才放心,重新躺在了椅子上,悠然的说道:“倒是比小时候聪明多了,这件事就忘了,要是给我说漏了嘴,你以为我的板子就打不得轩辕家主了?” 轩辕野面色依然沉寂,有些不解的问道:“老爷子,您为什么要那么做?那块东西有多重要,您应该比我明白。” 仓裳缓缓摇动椅子,“嘎吱嘎吱”声悠然飘荡,他缓缓的说道:“我毕生所求,都只是为了先古道文,这你是知道的。这一次,不仅可以仿先祖手段铸一把剑,还可能救回一个可以继承我衣钵的人,一物两用一举两得,何乐而不为呢?” 仓裳接着问道:“那剑你见过了,觉得如何?” 轩辕野点头道:“确实不错,给那小子用,其实还发挥不出来,这剑在他手上,还要受一阵子委屈。” 仓裳笑道:“无妨,早晚能剑如其名的。成剑之时天劫落下,那小子竟然持剑斩了天劫,倒是颇有几分豪气在的。” 轩辕野笑了笑,开口问道:“先生,那小子说您借他毕生学识书写先古道文,最后一字时有些争端,可是真的?” 仓裳摇着扇子,淡淡的说道:“不错,当时他想写‘尽诛’,被我强行改成了‘尽伏’。” 轩辕野好奇道:“一字之差,有什么说法吗?” 仓裳解释道:“剑之一物,本就是杀伐之器,先古道文又禀大道本源,每一字都是一场压胜。写作‘尽诛’,剑的凶威更甚,但是却失了平和之气,长久使用,不利于他。” 轩辕野笑道:“您老倒是对他颇为上心,也颇为舍得。” 仓裳没有理他,轩辕野却又开口道:“之前您老说‘兴师问罪’,是什么意思?” 仓裳依然沉默,甚至已经传出了轻微鼾声,轩辕野一见如此,只能笑道:“得,看来真如那小子所说,您把剑炉都给我掀了。” “放屁!”仓裳突然起身开口骂道,“那混蛋小子真这么说的?明明是他调用剑炉熔浆对抗天劫,将四周工棚点燃,还害得熔浆少了一尺,怎么还能是我干的?” 轩辕野的脸顿时垂了下来,有些凄惨的说道:“不是,熔浆少了一尺?这混蛋小子!” 仓裳立刻就回过味儿来,知道轩辕野诓骗了自己,怒骂道:“臭小子,你竟然也诓骗我,跟那小子一样无良,都是属狐狸的!” 轩辕野也笑道:“老爷子您让他去找我说这事,不也是和他一般心思,您也不过是一只老狐狸罢了,只不过不小心崴了脚而已。” 崴了脚的老狐狸手持蒲扇,追在嘻嘻哈哈的大狐狸屁股后面乱打,一起骂着那个已经走了的小狐狸。 第二百四十七章 钱王孙,老狗先生 王後的车架,内里自然也是有一方小乾坤,李元锦就和他端坐在里面,一路往旃蒙城而去。 李元锦问道:“王後,先哥是什么时候走的,怎么都没和我说上一声?” 王後无奈回道:“那会你正在仓家里躲着呢,我们又不好进去,所以就没跟你说,不过他让我带话,说让你一定抽空去济水宫一趟,他给你准备了些好东西。” 李元锦面目抽搐,他准备的好东西还能是什么,无非就是各种稀奇古怪的酒罢了,不过以他的财力和本事,就算是弄条活的真龙来泡酒,李元锦也是毫不意外的。 想到了酒,李元锦便把应无王送给他的那壶酒拿了出来,与王後慢慢对饮。毕竟是应无王专门准备的喜酒,也说过了要喝完,自然不能随便就处理了,不过与人对饮总没问题。 两人喝着酒,李元锦便先问了一下旃蒙城中诸人的情况,既然已经打定主意要去道谢了,那还是先问一问,心里有个底才好开口说话。 王後端起酒杯尝了一口,挑着眉说道:“唔,这酒真不错,不愧是新郎官专门给你预备的喜酒,估计没几个人有你这口服,我算是沾上你的光了。” “其实家里面也没什么不同的,诸事如旧有条不紊,我爹虽然每每提起你们师兄弟两个,都要恨得咬牙切齿,尤其是天玄出关的事情传出去之后,不过总归是不会真对你怎么样的。” “其余叔叔们和小姑也不常在家中,偶尔回来也是去金府核账交账,逗留月余又匆匆启程了,除了每年年关众人能聚在一起,其他时候都是各忙各的。” 王後说完这些,就故意停下了话头,虽然是端着酒杯在浅酌,但是一双眼睛精光四射的,时刻在注意李元锦脸上的神色。 李元锦知道他的心思,笑着问道:“那素仙姑娘呢?之前听说她虚耗很多,有没有补起来?我这里准备了一些可以补充气血精元的药物和宝材,希望能有点用处。” “素仙小姨呢”王後见到李元锦发问,自然是得意万分,但还是故意拉长了调门,就等着看李元锦的神色。但是见他依旧淡然,伸手为自己倒酒,竟然和王後对抻了起来。 王後心中有事,还是有些憋不住的开口道:“在凌云阁怎么可能亏了她,她的虚乏早就补起来了。她只不过休养了小半年的时间,就又开始执掌金府,清理之前的账本了。” “但是她缺失的本源却不是外物能够充的上的,可能还得数百年修行,才能恢复如初。不到她倒是不着急,每天只是沉浸于金府的事务之中,与往昔并无二致。” 李元锦点头道:“那就好,既然她没有亏耗太多,那我就能放心了,要是害她自此境界停滞,那我就真不知道该怎么报答了。之后每隔十年,我都会送一批修炼用的东西去旃蒙城,就算是我一点小小的谢谊。” 王後撇着嘴,满不在乎的说道:“小叔叔,你知道她根本不需要那些东西,在旃蒙城,她想要什么东西,都会有人给她费心弄来的。” 李元锦点头道:“那是自然,只是你们给的是你们的情谊,我给的却是我的谢意。这已经是涌泉之恩滴水相报了,若是这些事情都不做,那我岂不是枉为人了。” 王後端起酒杯,走到嘴边却突然停住,有些神秘兮兮的问道:“素仙小姨这些年都没有提起过你,你就没有半分不悦?” 李元锦也端起酒杯笑道:“素仙姑娘乃是我救命恩人,不提起我乃是她施恩不望报的高洁情操,我怎敢有半分指摘的心思。” 王後猛然仰头灌下一杯酒,将酒杯重重的杵在桌上,有些气恼的说道:“你这一次去,旃蒙城中有一人,一定会找你麻烦的,若是素仙小姨不管,你们两个肯定要打起来。” 李元锦好奇道:“哦,是什么人?素仙姑娘的追求者?” 王後自顾自的倒了一杯酒,愤懑的喝了下去,然后开口问道:“旃蒙城高在云天之上,但是其下,却有一个诺大的王朝,虽然我们不用太过奉承它,但是不管怎么说,凌云阁都是在人家的国土上,总归是有不少情面在里面的。” 李元锦点头道:“这我知道,旃蒙城底下,乃是方圆五十二甲的广袤之地,整个天下排名第三十五的偌大王朝,乾元王朝。怎么,这位追求者,是乾元王朝的达官显贵?” 王後闷哼道:“若是一般的达官显贵,值得我这么认真跟你说吗?这个人,乃是乾元王朝当今国主的亲孙子,钱王孙。这位钱王孙的真名,叫做钱乾,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李元锦挑眉道:“以国为名,看来这钱王孙,注定是乾元王朝的一朝帝王了。” 王後却摇头道:“一朝帝王?要真是那么简单就好了。这凡俗世间的帝王之家,都不许入道修行,寿岁最高者,也只有两甲子而已,为的就是平衡世俗权力和修道者之间的实力相冲。” “乾元王朝当今国主,已经寿过百岁,随时都有可能驾鹤西去,国中虽然立有太子,但是从这国主平日里的诸多行径来看,他属意自己的孙子,甚至比儿子还要大得多。” “这钱乾之名,乃是他三年前给钱王孙改的,说不得这钱国主一个癫狂,就会冒天下之大不韪,越过儿子直接将皇位传给钱王孙。到时候老子上朝拜见儿子,那可真是开了眼界了。” “这钱王孙今年三十多岁,从十多年前起就开始倾慕素仙小姨,听闻你改了一个名字就让她倾心,这钱王孙立刻全国征名,层层遴选,历时数月才选了十个名字给素仙小姨,但是那个时候” 那个时候,李元锦自然知道,正是自己在青白山大闹一场,寿岁透支重伤濒死之际,也是素仙以自身元阴救了自己,最为孱弱的时候。 “他求之不得的人,你却不为所动,他何时受过这种差别对待,所以这钱王孙对你不过还好,他并不知道你的身份,我们传出去的,也都是元济这个名字,只是你这次去,打照面是肯定免不了的。” 何止是打照面那么简单,说不定还能更干脆一些,连“照面”都省了。 李元锦只是微微点了点头,倒是没多说什么,面上也看不出来任何波动,王後就算是有些心思想法也不好说出来。 其实李元锦的心思倒是没有王後想的那么复杂,他只是觉得,钱王孙再厉害,总不能在在旃蒙城中胡来?自己致个谢就走了,莫非他还能发动大军来围剿自己不成? 两个人各怀心思,只是谁也没有再提此事,车架只管顺畅的往旃蒙城而去,数日时间,就已经到了城中。 李元锦和王後自车架上下来,立刻就有人将车架从侧门之中拉了进去,王後带着他一路往内也不需通传,直接就进到了正厅之中。 少爷带着客人进了门,自然有眼尖的下人先一步告诉了管家,管家又去禀报了家主,所以李元锦和王後在厅中刚刚坐下,还来不及看茶,王右已经一步迈了进来。 李元锦起身相迎,拱手道:“王城主,十年未见,您一向可好?” 王右还是一贯的冰冷面孔,稍稍还礼之后立刻就问道:“怎么就你一个人?若无三书六礼,休想我答应此事!” 李元锦倒是不为所动,依然执礼躬身,恭敬的说道:“我今次来, 是来感谢王城主和素仙姑娘当年的救命之恩的。” 王右一听这话,原本冰冷的面孔瞬间就风雪漫天,他毫不客气的一屁股坐下,也不招呼李元锦坐,就这么冷淡的说道:“就只是这一件事情?” 李元锦点头道:“自然不是,我还带了一些滋补的东西来给素仙姑娘,今后每隔十年,我都会再送一批过来,直到素仙姑娘境界恢复,更进一步的时候。” 听到头前几个字的时候,王右的脸色还有些缓和,但是听到之后的话,他直接冷冷一哼,两道白气从他鼻孔之中窜出,也不知道是随面色冰冷,还是随内火灼热。 王右冷冷的说道:“我凌云阁什么都不缺,若只是这样,你之后就不用来了。” 李元锦尴尬一笑,正要开口,对面的王後却给他使了个眼色,然后上前对着王右说道:“爹,今次应家的婚事办的可热闹了,去了很多前辈叔父,轩辕伯父还问您为什么没去呢。这不,他还手书了一封回信,让我给您带回来了。” 王後伸手自怀中掏出信,居然还真是一封纸面上的书信,而非什么传信灵符之类的东西。只是这信上信笺齐全,封纸精美,用的墨水都有阵阵沁人的清香,可见轩辕野书写此信之时十分庄重认真。 而且这是一封回信,那就说明王右之前还有一封去信是王後带过去的,不用想,自然也是手书的无疑。李元锦不禁感慨这些名门望族,相互之间果然是礼仪十足,庄重严肃。 王右接过信封,转头冷冷的看了李元锦一眼,冰冷的目光像是要在他身上剜两块肉一样,然后什么也没说,拿着信转过了后堂,看来是要去书房净手焚香,然后再拆信阅读了。 王笑着说道:“没办法,他们老一辈儿就喜欢这种形式上的东西,除了特别着急的事情,凡有往来皆是书信。说是什么怕被人截阅,叫我说啊,书面上的信笺反而更不安全。” 李元锦笑道:“等你日后坐了家主,你也会如此行事的。这既是风度场面,也是他们的谨慎所在,想必他们的书信,都是加了密语在里面的,若无那些密语根本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反倒是信剑之类的东西,平白直述,给人截获了更容易泄露。” 王後无所谓的耸了耸肩,张口说道:“咦,奇怪了,我已经派人去请了,怎么这么久还不见素仙小姨过来呢?” “素仙每日这个时候,必然是在金府之中盘算账目,忙得很,怎么会随便出来见人呢?”门外边,突然传来了一个陌生人的说话声,一边说话,一边迈步走进正厅之中。 那人身穿一身金黄衣袍,其上只是浅绣云纹,并无其他装饰,但是他腰间却挂着一串白玉钱串成的小剑装饰,那白玉钱上的气息李元锦还曾见过,是那头一批白玉母株钱的感觉。 连天真师兄也只有一枚头版白玉钱,这人竟然一下挂了九枚母株钱,看来身份绝不一般。 王後起身相迎,笑嘻嘻的说道:“哟,钱王孙,许久未见了,您什么时候来的呀?” 那钱王孙面白无须,团团的一张和气脸,对着王後微微拱手道:“正是因为许久未见,听说了王公子你外出回来了,这不就赶忙来见见你了。” 王後赶紧笑道:“您可真客气,来来来,快请坐。” 钱王孙微笑点头,然后转头面向李元锦问道:“这位公子瞧着面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贵人?” 王後有些不好介绍,说出原本身份待会搞不好就露馅儿了,但是说出元济的化名也很麻烦。就在他左右为难之际,李元锦却已经先一步开口道:“钱王孙好,在下元济。” 自己此行,主要就是来与素仙道谢的,听这人话里的意思,对素仙的一应习惯都非常了解,三个人一旦照面,必然躲不过他的敌视,与其暴露原本身份,倒不如直接以元济应之更方便。 李元锦已经打定主意,既然王葇薇已经费力将“元济”的字号打的这么响亮,这么有血有肉,那自己以后行走在外就只是元济,做什么事情都要来的方便。 钱王孙好似早有预料,立刻就轻蔑道:“哦?就是那个一直纠缠着素仙的山泽野修,天天想着高攀的那个元济?” 钱王孙话说的伤人,李元锦自然也不是省油的灯,这元济必然不能和李元锦一个性格,些微狂放一些也是无所谓的,而且王葇薇早就给他打上了素仙死忠的标签,正好方便自己行事。 于是他也笑着说道:“不错,正是那个重伤濒死,给素仙姑娘费尽心力救回来的元济。” 王後怎么也没想到李元锦居然一见面就和钱王孙开始掐火,一时间居然忘了圆场,反倒是饶有兴致的看了起来,就差叫两道小菜来一壶好酒慢慢品咂了。 钱王孙气的面色涨红,却不知道该如何反驳,但是他身后却有人接口道:“殿下,素仙姑娘素来心地善良,便是在路边见到阿猫阿狗都要救助一番的,实属平常。” 钱王孙立刻笑逐颜开,高昂着头笑道:“正是,这种小事素仙每年不知道要做多少次,根本不足为奇。” 扳了一城之后,钱王孙面色自得的就要坐下,但是李元锦轻飘飘的一句话,立刻就就让他如坐针毡一般了。 “那倒是,素仙姑娘心地善良,猫猫狗狗救治无数,但是救人就不知道有多少次了?” 钱王孙面色铁青,转头望向了身边的人,那人是一个身穿月白色衣服的耄耋老者,虽然一头白发,但是面上却光滑平整细嫩如婴,正是凡俗人眼中端端正正的老神仙模样。 老者之前开口,将元济比成了猫猫狗狗一般不值一提,但却不料他反手就强提“救人”一事,又卡死了钱王孙的心中落差。 老者微微思忖,就接口笑道:“原来在元公子眼中,猫猫狗狗的命,是比不上人命的吗?” 世间就是有这种诡辩之人,你与他讲道理,他就与你评道德,还要处处站的比你高一截,来彰显自己的品质高尚,反衬出你的道德低下。 李元锦微微一笑,开口道:“那倒不然,圣人有云,‘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倒不是说圣人漠视一切,反倒是道出了圣人心中天地公平,万物如一的至高境界。” 老者见他认同了自己的话,笑着捋了捋须,正准备借故教训他几句,将他狠狠踩上两脚,好让他日后见面自动避让,再也生不出半分碰撞的心思。 岂料李元锦马上就开口笑道:“只是不知道这位老狗先生,该如何称呼啊?” 老者一听这话,立刻勃然大怒,气得面色通红须发皆张,正准备出口喝骂,却见李元锦摆出一副惊惧神色,怯怯的说道:“你我皆为刍狗,怎么我如此称呼,先生反倒生气了?” 老者一时语塞,眼珠一转张口就说道:“小狗你” “哎,这就是先生你不对了!”李元锦不等他把话说完,立刻将他堵了下去,“我不知先生名讳,方以‘老狗先生’代称,先生已知我叫元济,却知而故避,岂不是无礼吗?” 老者一下给李元锦绕搭进去了,自己知道他的名字就不能骂他,他不知道却可以骂自己,而且按他们两人的说话,这“狗”已经不能算是辱骂了,自己竟然平白无故,吃了这么一个大亏?! “老狗先生?你还没想明白呢?老狗先生?”李元锦嘴角轻勾,趁着这会儿又招呼了好几声,气的钱王孙面色阴沉,乐的王後面色铁青,只不过憋笑憋的就是了。 老者赶忙伸手,制止了李元锦的招呼,沉沉的说道:“老夫姓皮,单名一个扬字,你既然已经知道了,那咱们就以名讳称好了。” 李元锦恭敬的抱拳道:“皮先生所言甚是,虽然说万物如一,但是句句贯以猫狗也有十分费力,咱们就如常称呼好了。” 皮扬吃了暗亏,只能悻悻的坐下,但是钱王孙却不肯将矛头偏移,立刻开口问道:“不知道元济你这一次来,是来做什么的?” 李元锦如实回答道:“前来拜谢素仙姑娘救命之恩,顺便带些滋补之物给她养一养身体。” 钱王孙倨傲的说道:“若只是为此,元济你就可以离开了。素仙平日里事务繁忙难得见人,而且滋补之物我乾元国多得是,素仙想要什么都有,就不劳元济你费心了。” 钱王孙对李元锦呼来喝去,俨然自己就是这里的主人一般,别说是李元锦,王後都有些不悦了。但是之前见过李元锦的口才,王後反倒是抱臂坐定,就等着看李元锦的表演了。 李元锦微笑开口道:“不知道钱王孙可知,‘素仙’这个名字,是我起的?” 钱王孙不屑的说道:“又如何,如此寻常的名字,莫非还值得邀功吗?” 李元锦笑道:“邀功倒不至于,但是这名字是我起的,我尚且称之为素仙姑娘,不知道钱王孙以何自居,一口一个素仙,叫的如此亲切呢?” “你!”李元锦问的刁钻,钱王孙立刻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如此称呼,确实是他自己坚持的,素仙也只是笑笑没有多说什么,要说关系亲密,那根本经不起推敲。 钱王孙正在为难之际,门外面却响起了细碎的脚步声,循声望去,一身青衣长裙的素仙,此时正穿过院子,款款的向屋中走来。 钱王孙一见素仙,立刻起身相迎,皮扬跟着他身边,李元锦也不例外,毕竟自己还欠着诺大的恩情,整个屋中,就只有王後依然大模大样的坐在椅子上,笑看着门口的一场大戏。 素仙走进屋中,竟然先走到了钱王孙的面前,盈盈施礼道:“钱王孙恕罪,适才正在处理事务,实在不方便见您。” 钱王孙笑着说道:“无妨无妨,素仙你每日都是这个时辰,倒是我记错了时候,唐突冒进了。” 钱王孙说完话,立刻冲着李元锦得意一笑,素仙先招呼自己,这亲疏远近一目了然,我就是称她素仙,又能如何? 素仙见过了钱王孙,再度走到了李元锦的跟前,李元锦笑着开口道:“素仙姑娘,好久不见。” 素仙微微一笑,再度盈盈下拜,口中只称呼了两个字,“公子。” 钱王孙原本微笑的面庞,瞬间就僵住了,之后素仙的举动,更是让他瞪大了双眼,手中的茶盏几乎跌落在地上。 素仙款款起身,往前两步,竟然没有坐下,而是站在了李元锦的椅子边上。 亲疏远近,纤毫毕现。上官下属,昭然若揭! 第二百四十八章 每次来这都要打架 钱王孙见素仙竟然以从人身份站在了李元锦身后,立时激动的难以自持,伸手指着李元锦怒喝道:“元济,你究竟对素仙做了什么?!她为何为何以此身份自持?!” 李元锦懒得搭理这个一惊一乍的钱王孙,转身对着素仙说道:“素仙姑娘,你这是做什么?你可是我的救命恩人,还请坐下说话。” 素仙这才款款移位,还是坐在了李元锦的下垂手,不过总算是坐下了,李元锦和钱王孙都略微松了口气,但是素仙接下来的一句话,立刻让钱王孙将牙咬得咯吱作响。 “多谢公子赐座。” 李元锦也是没办法,只能闭口缄默当做无事发生,这是这一举止在钱王孙看来,却是身为主家的端庄和做派。原本就奔腾翻涌好似一锅滚油的内心,霎时间就像是泼了一瓢凉水进去。 钱王孙指着李元锦的鼻子,恨恨的说道:“元济,你究竟对素仙做了什么,她竟然以以公子称你?” 李元锦还未开口,旁边的素仙却已经答道:“公子予我名号助我重生,称为公子乃是我本愿,不是他的意思。” 钱王孙面色狰狞,强颜欢笑道:“素仙,我不是也为你起了很多名字吗,比起现在这个每一个都典雅华贵的多,你为何不肯改呢?” 素仙微微一笑,手挽袖子轻掩嘴边,说不尽的端庄娇俏,开口道:“多谢钱王孙好意,只是名字这种东西,哪有随意更改一说。” 钱王孙见说不动素仙,立刻将矛头指向了李元锦,咬牙切齿的说道:“你,将这个名讳收回去,还素仙自由,不管你想要什么,本王都可以给你!” 李元锦双手一摊,无奈的说道:“名字是起给素仙的,称名之时就已经归她了,我哪里来的权利收回。” 素仙这名字一事,在钱王孙心中一直是一个结,若是不能解决的话,就算是他真能娶了素仙,素仙身上也一直带着别的男人的影子,这是他绝对不能接受的。 元济这话说的也确实有道理,钱王孙只能将目光再度转向素仙,但是却见她老神在在,正在给元济换下残茶,呈上一杯新茶,根本不顾场中之事。 钱王孙一时不知所以,他身旁的智囊皮扬适时开口道:“既然元济不肯将此名讳收回,那咱们就依着修行之人的规矩来一场比试,以胜负为定好了。” “若是殿下赢了,元济你收回名讳,素仙姑娘令改他名,以后你们也就不要再见了。若是你侥幸赢了,不管你是想要钱财、法宝、功法、官职,甚至是封地,殿下都可以赏赐给你。” “殿下,老臣胡乱做主,不知您意下如何?” 皮扬这一手倒的精彩,赢了能趁钱王孙的心意,就算是输了,那赌注也被他偷梁换柱变成了封赏,元济若是接了自此就是臣下,若是不接就是白忙一场,生生给人当成了猴儿耍玩。 钱王孙立刻会意,转过头对着李元锦倨傲的说道:“此法甚好,本王允了。元济,你可有胆子赌这一遭?” 李元锦看了看素仙,无端以她作为赌注,这钱王孙真是蠢到家了,素仙能够喜欢他才怪了。 只是这一眼,在钱王孙看来,就是元济心有顾忌不敢应承,还妄图让素仙为他解围,立刻乘胜追击道:“怎么,莫非你还真是个无胆匪类,还想要素仙帮你解围?” 李元锦见素仙不为所动,伸手端起茶杯浅饮,却在茶杯的遮挡下眼睛上翻,立刻笑着转头问道:“不知这场赌斗,可是钱王孙亲自下场比试?” 钱王孙顿时语塞,他一介凡夫俗子,怎么能下场去与人比试,就算学了些武功吃了些丹丸,也不过是强身健体增补寿命的,又无半分神通可言,如何与人交手斗法。 更何况,这元济虽为山泽野修,但是能够进入王家家门,和王後并座,必然不是寻常修士,钱王孙如何敢搭这一句话。 李元锦笑道:“啊,原来钱王孙和我是一般人嘛。” 钱王孙面色涨得通红,刚才才说人家不敢下场是无胆匪类,这下立刻就糟了现世报。 还是皮扬开口解围道:“元济此言差矣,殿下乃是天潢贵胄,怎么能胡乱下场比试?更何况殿下手下能人异士无数,都可供殿下遣使,这知人善用,才是殿下的本事。” 李元锦立刻转头对着王後说道:“王公子,我这两天休息的不太好,这场比试,你能不能替我下场?” 这两个人多次喧宾夺主,一副高高在上的主家做派,让王後不爽很久了,立刻笑着答应道:“些许小事,小小哥你既然张口了,我肯定不会推辞的。” 一时走嘴,王後差点把“小叔叔”三个字捅了出来,幸好他及时改口,一句“小哥”,立显二人关系不凡。 李元锦笑着转头望向钱王孙,你们说的能使唤动就行,那就看你能不能下手和王後打一场了。 皮扬立刻摇头道:“哎,元济你这是作甚?殿下手下的人,那都是甘愿为殿下效死之人,王公子莫非也能为你死不成?” 李元锦淡淡一笑,轻轻地说道:“那好啊,就请那些人证明了自己能为钱王孙效死,再来下场比试。” 甘愿效死如何证明?唯死矣。 搬一群尸体和自己比试,李元锦这话说的,着实有八九分不要脸了,听得旁边的素仙都一阵阵的掩嘴轻笑,香肩抖动。 皮扬眉头一皱,旋即开口道:“元济真不愧是强词高手,诡辩雄才,此等口舌之争又有何益,你只需说你应,还是不应?” 李元锦端起茶杯,以茶盖轻轻刮去浮沫,淡然的回道:“应如何?不应如何?” 皮扬这一次倒是没有说话,只是将目光转向了钱王孙。 钱王孙立显皇家气魄,叱声喝道:“应了,咱们就手底下见真章,以此决定素仙之事。若是不应,就是损伤我乾元王朝国体天颜,本朝上至王公大臣,下至黎民百姓,人人与你啖骨渴血,不死不休!” 钱王孙发了狠,躲在后堂偷听的王右再也藏不住了,现身出来冷冷地说道:“钱王孙何故愤懑?” 钱王孙见王右出来,立刻收拾了面容,满面笑意的说道:“王城主,些许小事而已,不劳您挂心。朝中还有事务,本王就先走了,明日再来拜见。” 临走之时,钱王孙转头对着李元锦笑道:“你有一夜时间可以考虑此事,明日可要好好答复本王。” 王右看着钱王孙远去背影,皱眉问道:“怎么搞成了这样?” 王後不满的说道:“这钱王孙真是欺人太甚,跑到我王家施威。小叔叔,你应下来,到时候我陪你一起下场,杀一杀他的威风。” 李元锦却轻轻摇头道:“你就消停会,待在人家的地盘上,就不要掺和与他的争端了。” 是夜,李元锦独处客房之中,也不知道他究竟是何想法,王後缠了很久也没能问出来,只好悻悻而去。 素仙端着一碗羹汤走到他门前,轻声开口道:“公子,你在里面吗?” 李元锦伸手开门,素仙迈步而进,笑着说道:“今日之事搅闹的你不开心,我怕你下午没有吃好,便给你熬了一碗汤,你趁热喝了。” 一边说着,素仙已经将羹汤盛好送到了李元锦的面前,李元锦无奈道:“素仙姑娘,这种事情你随便吩咐别人来做就好了,何必亲自跑一趟呢。” 素仙笑道:“你正在烦闷,那些人又不知你的习惯,如何能伺候的好。再说了,当初你昏迷到此,都是我一手伺候你的,更衣擦身都不知道做了多少次了。” 李元锦面色微红,素仙这才笑道:“骗你的,我只是为那位傅姑娘做过这些事,你都是你那些朋友们做的。” 李元锦伸手结过汤碗,却将它伸手递到了素仙面前,正色说道:“你也辛苦半天了,你也喝一碗。” 素仙愣愣的接过碗,面上竟然泛起了阵阵少女般的娇羞,嘤声道:“可是我只带了一个碗来,公子你莫非是” “正是。”李元锦在桌边坐下,伸手拉过盛汤的砂锅煲,直接端起来喝了一口,“我就用这个喝好了。” 素仙面上泛起丝丝遗憾,坐在了李元锦对面,手捧小碗慢慢的喝着汤,迟疑半晌才开口道:“公子,今日钱王孙所说之事,你究竟是何考虑?” 李元锦满不在乎的说道:“考虑什么,何必跟他做无谓之争,我明天一早就走,他还真能发动大军来抓我不成?” 听到李元锦如此安排,素仙面上泛起小小失落,但是却依然开口笑道:“也好,反正他也不敢把王家怎么样,最多就是继续纠缠我罢了。” 李元锦见她神色寂寥,小心翼翼的开口问道:“你很讨厌他?” 素仙微微叹气,反问道:“公子,你觉得钱王孙此人如何?” 李元锦沉吟半晌,这才开口道:“骄横、跋扈、自以为是,而且好似一个未曾长大的孩子一般,透着几分稚气。” 素仙点头道:“确实如此,这钱王孙看着好似王後一般,好像一个大孩子一样。但是王後的天真乃是从心而发,没有什么坏心思,而这钱王孙,却是生生装出来的幼稚。” “你也应该听王後说过了,这钱王孙的父亲乃是当朝太子,但是老国主却有意将皇位直接传给钱王孙。如此滑天下之大稽之事,想要立得住脚,就得有足够强大的支持。” “他如此纠缠于我,你道是因为什么?不过是为了借此拉拢王家,凑成他皇位上的靠背,才能坐得安稳。否则就算老国主传位给他,他爹以伦理纲常为据振臂一呼,随便就能将他从皇位上掀下来。” “到时候皇位坐不成,父子亲情更是大笑话,新皇登基必然饶不过他,就算残留性命,他这辈子也不会再有半分实权在手,只能安安心心的做一个闲散王爷。” 李元锦叹气道:“争权夺嫡,继承大统,原本以为最血腥的不过是手足相残,没想到还能看见父子反目。这钱王孙倒不如直接退一步,让他爹坐上皇位,自己安安心心当个太子,以后平平稳稳的继位不是更好。” 素仙笑道:“钱王孙的父亲,当朝太子,今年已经七十有六,继位之后稳坐三十年,再传钱王孙,那时他也是古稀之年了。进一步稳坐一甲子,退一步苦熬三十年,是你,你怎么选?” 李元锦摇头加叹气,最是无情帝王家,这样的事情,放在任何一个天家人面前,都是无需考虑的不二选择。 素仙接着说道:“飞空城居高临下难以攻破,但是却能轻轻松松屯兵千万,从飞空城上扔下一块砖,对于底下的人都是莫大的威胁。凡俗王朝能得飞空城援助,无异于天兵帮手,神将庇佑。” “这钱王孙平日里做出一副幼稚的纨绔做派,每天纠缠着我,看似是为女色奔走,但是实际上却是为了王家的势力。若非葇薇实在不好接触,他早就奔着她去了,又怎么会找上我来。” 李元锦好奇道:“他如此做法,莫非他爹就看不出来?他爷爷就没有分数?” 素仙摇头道:“能坐此位者,岂有平常人。他爹又怎么会不知道他的秉性,他爷爷又怎么不明白他的心思。就连他身边的那位皮扬先生,不到最后,都不会清楚究竟是他们祖孙三人,谁的手笔。” 李元锦皱眉道:“看来我这是一个不小心,牵涉到了一件很了不得的事情了。” 素仙点头道:“正是,所以你明日不战而走其实是对的,若是沾染上此事,说不好就会被卷进这场权利的纷争之中,虽然是凡俗王朝,但是只要沾上,大小都是个麻烦事情。” “你若是答应与他比斗,那么很大可能,他的人会在场中直接痛下杀手,以此威慑其他与他一般想法的人。若是输了,他就更能名正言顺的从他爷爷手中选人,增强自己的势力。” “山上修行争抢机缘,山下拼斗谋求权利,其实说到最后,都大不过人心算计。” 李元锦微微点头,深以为然,素仙看着他沉思的表情,面上神色舒缓,但是眼中神光却微微低垂。 “若是我随手一沾就如此凶恶,那你处在这漩涡当中,岂不是更加危险?” 听闻李元锦的话,素仙眼中泛起惊喜神色,猛然一下抬头望着李元锦,但是旋即又微微低头,轻声的说道:“无妨,我身在旃蒙城中,他终究是不能把我怎么样。” “若是有一天,钱王孙让他爷爷直接来城中求亲,当如何?”李元锦突然开口问道,见素仙神色微动,又继续说道,“若是他们直接找上了王右城主,甚至王上先生,当如何?” 素仙神色寂然不曾开口,门外却有人一脚踢开房门,叱声说道:“你既然知道这些事情,那你就应该将她带走!” 李元锦看着满面寒霜踢门而入的王右,站起身来抱拳道:“王城主,我尚且难以自保,带走她又哪里比得上旃蒙城中安全?” “再说了,素仙姑娘乃是凌云殿金府主账,我将她带走,王城主你能够松得开手?” 王右面色迟疑,但是依然沉声说道:“无非是账目罢了,没有了素仙,我便以十人递补,百人递补,总能替代她的位子。只要她没了这金府的职位,又不留在旃蒙城,就再也不会有人纠缠于她了。” 素仙突然开口道:“城主,你不用多说了,我是不会走的。且不说金府暂时还离不开我,我现在跟在公子身边,也只是一个累赘罢了。” 王右怒道:“你是为了救他才变成如今这样,他敢嫌你累赘?!” 李元锦见王右转头怒视自己,轻轻摇头道:“我当然不敢生出如此想法,只是这钱王孙既然以素仙姑娘为由找上了我,倒不如趁此机会,把这漩涡从素仙姑娘身边,远远的推开。” 第二天一早,钱王孙便在皮扬的陪同下,早早的登门来到了王家,也不去找王右拜见,而是气势汹汹,径直杀到了李元锦的院中。 进门之时,李元锦正在素仙的陪同下饮茶,王後也是一大早就凑到了这里,三人坐在正厅之中谈笑风生,手边摆着的就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素仙亲手做的糕点。 钱王孙带人进门,入座看茶自不必说,但是这手边的糕点却没了他们的份。钱王孙自然不缺这一口吃的,只是这种人有我无的落差感,让他经过一夜稍稍平息的怒火,轰然之间又点燃了。 钱王孙自小过的都是人无我有,人有我优的日子,一众的皇子皇孙只有他最得国主宠爱,即便是他的太子父亲,所得与他也不过在伯仲之间,甚至他离那皇位,还要更近上半步。 可就是在素仙身上,让他曾经想要无不可得的习惯发生了改变,他原本以为只要他出马,这素仙立刻就能成为他掌中之物,连带她背后的一切势力,都将为自己效力。 这一头撞得分外结实,让他对自己的手段和身份第一次有了细微怀疑,但是见到了素仙对于其他人也都是一样的态度,他就没了那么多不忿,反倒是激起了他一定要得到素仙的心思和欲望。 就好像小孩子,越是得不到的玩具,就越是最好的,越是吃不到的糖果,就越是最甜的。 出于他的身份,素仙对他不得不保有一些无奈的礼敬,但是反而让他滋生了素仙对他和对别人不一样的感觉,令他越发的沉醉和痴迷于这种若即若离的感觉。 直到身前这个人的出现,才让他看清了,原来素仙也不过是一个小女子,也有温柔娇俏,贤惠可人的时候。 只是得到这些的人,不是他! 钱王孙颐气指使,冷冷的说道:“元济,本王已经等了你一夜了,你可想好了,究竟应不应这场比试?” 李元锦伸手捻起一块糕点,高高的举在嘴边,张开嘴将它吞了下去,这样的吃法,可以有效地避免咬的时候糕点的残渣落在地上,一分一毫都不会浪费。 李元锦慢条斯理的嚼着,吞咽下去之后又仔细的嘬着手指头,摆出一副无比美味的表情,每一个动作都在挑动着钱王孙的神经,提醒着他,素仙对自己究竟有多好。 就差没唧嘴了,那样实在有些太过诛心,被李元锦舍弃了。 李元锦端起茶盏,幽幽的喝了一口茶,看着钱王孙头上即将爆开的青筋,淡淡的问道:“钱王孙可想好了,让哪些人先自证可以效死,然后再下场比斗啊?” 这一招,皮扬昨天晚上就已经预料到了,也想到了办法来应对此招,钱王孙眉头一挑,就怕你元济不提此事! 钱王孙冷笑道:“很简单,让他们下场打到死就可以了,若是不死,这比斗就永不终止!” 意气之争,变成了生死之斗,你元济,还敢接招吗? 李元锦没有接话,反倒是再度捻起了一块糕点,开始了第二回合对于钱王孙额头青筋的训练,而且这一次,明显比起之前还要细嚼慢咽,还要表情丰富。 钱王孙实在受不了他这个样子,一拍身边茶案,将上边的茶盏都震翻,怒斥道:“元济!你到底应是不应?你若是不敢答应,本王予你一个时辰离开旃蒙城,只要你以后不再来此,本王就既往不咎!” 李元锦这一次倒没有嘬手指,而是拍了拍手,漫不经心的说道:“你的赌注这么小,我很难应承此事啊。” 钱王孙立刻喝道:“那你想要赌什么?!” 李元锦马上回道:“起码要赌注一样才是!” 钱王孙随即点头道:“好,一样就一样!” “殿下,不可!”皮扬出声制止,但是来不及了,钱王孙已经点头应允,掷地有声。 “好!钱王孙快人快语,那咱们就这么定下了。”李元锦拍手笑道,“输的人,自此离开旃蒙城,永远不许再打扰素仙姑娘!” 钱王孙万没想到竟然变成了这样,正要矢口否认,李元锦却已经笑着开口道:“哎,君子一言驷马难追,钱王孙如此身份,想必不会把说出来的话吃回去?” 他转头看了一眼笑意晏晏的素仙,“更何况,宁失信于天下,莫失信于红颜,素仙姑娘适才也都听到了呢。” “真麻烦,每次来这都要打架。” 第二百四十九章 骑将金鼓 李元锦此话,王後和素仙都会意的笑了起来,上一次清醒着来到旃蒙城的时候,就是被他们设计和王後打了一场。若非那一次的事情,也就不会牵涉出之后素仙的诸多事情了。 钱王孙一时怒火攻心,直接答应了输者不再见素仙的赌注,一时间面色晦暗,转头望向皮扬,可是纵然皮扬胸怀万策,这已经说出口的话,如何能够收得回来。 王後此时立刻发声,站起身来道:“既然二位在我家中促成了这场赌约,那我王後就自告奋勇做一见证,不知二位可有意见?” 李元锦自然是点头应承了,钱王孙踌躇许久,也是铁青着脸色重重点头。事已至此,既然是生死之斗,倒不如思量如何将面前这个狡猾的家伙直接摁死在擂台上。 王後见双方都点头了,这才笑着开口道:“其实也没什么需要多说的,只不过既然是比试,就得公平一些,双方的境界实力起码不能差的太远才是。” “元济小哥我是知道的,境界也一般般啦,之前才刚刚突破到了元婴境,钱王孙若是需要假遣使他人出战,还请卡住这个关口,千万不要出动太厉害的人了。” 元婴境?钱王孙和皮扬相视一眼,神色都有些惊愕,元婴境的人其实没什么不寻常的,只是这人的年纪和身份,怎么想也不像是一个元婴境的人。 钱王孙身边的智囊皮扬,今年寿七百二十五岁,也不过才是元婴境,面前这人观其形容举止,这么看也不过是不足百岁之人,这就着实有些稀罕了。 难怪能够入得了王家的大门,能和王後称兄道弟。 钱王孙点头答应道:“好,本王也只派元婴境的人上场就是了。只是本王还需要再加一条规矩,上场之人所用法宝兵器,都必须是自家的,绝不能假借旁人之物。” 这话说的巧妙,自家的,整个乾元王朝都是我钱家的,我用什么东西都不会有悖此矩,倒是你元济,即便是王家和素仙真的倾向于你,我也要将你的后备力量先行斩断。 “好,钱王孙这个规矩定的好,绝对不能假借旁人之物。”李元锦笑着拍手道,“若是假借旁人法宝,使用之时难免生涩,到时候双方的人一眼便知,既判为负!” 李元锦打蛇随棍上,顺着钱王孙的话往后一搭,便将钱王孙的心思算计也拆破了,就算你乾元王朝宝物千千万,总不能件件都让一人过手,只要生涩既判为负,你拿给他用。 只是那钱王孙也随即拍掌道:“甚好,那就事不宜迟,比斗之事就放在明天正午之时,地点就选在本朝王城西侧校场之中,如何?” 王後笑嘻嘻的开口道:“那多麻烦,旃蒙城中亦有校场,而且里面时常操练,阵法禁制完全,就选在那里好了。” 让李元锦贸然深入乾元王朝伸出,就算是有人陪同,也是有些危险的,王後力主在旃蒙城中比试,也是为了有备无患。 钱王孙微眯着眼睛,目色深沉的看了王後一眼,然后笑着开口道:“王公子愿意提供地方,那是最好不过了。” 李元锦随即走到钱王孙面前,抬手扬掌要与他击掌为誓,但是那钱王孙不屑一笑,直接将李元锦扬起的手晾在了半空之中。 钱王孙转头对着素仙笑道:“素仙,今日天气正好,你手中的账目也清算结束,可否赏光一起游园?御花园中前日开出了一朵笑靥花,如同娇人着粉黛,清艳无比,想请你去比较一下,看是人比花好,还是花似人艳。” 钱王孙这一通马屁拍的可谓精巧至极,不管怎么说都是人好看,想必这样的甜言蜜语,世间女子恐怕无人能够抵御得住。 只是可惜,素仙偏偏就是那万中无一之人,她轻轻地回道:“钱王孙客气了,只是钱王孙明日还有重要比试,还是先就着紧要的事情来做,我就不去叨扰了。” 看似关怀,实则婉拒,钱王孙自然也不肯久留在此,这比斗虽然定了下来,但是与他原本所想却差了太多,还需回去好好算计一下,看看怎么能将这元济击败,最好是一举铲除。 李元锦这边,也是立即就开始谋算,猜想钱王孙可能会派出何人,虽然已经限定了只能是元婴境的人,但是他手下可用之人,依然不在少数。 王後思忖片刻,依然有些疑虑的说道:“钱王孙手中势力究竟如何,我们只是一知半解,但是他明面上的最强手,就是他身边的那位老狗先生,会不会直接让他下场?那家伙可是积年老鬼,手段颇多。” 素仙微微摇头道:“除了皮扬,钱王孙身边还有一个暗手,也是一个元婴境的人,精善暗杀偷袭,每年不知道要将多少针对钱王孙的暗杀,扼死在他百丈之外。” 王後点头道:“你这么一说我就想起来了,钱王孙前几年还招揽了不少修道之人,其中有一对夫妇最是邪门,竟然互将对方练成了法宝,一手移形换位合击搏杀,也是厉害的紧。” 素仙微微皱眉道:“他们是两人并手才厉害,肯定不会拆对下场?” 王後摇头道:“那可不一定,人家就说是带着法宝,你也不能怎么样啊。” 王後和素仙都是一阵沉默,商讨了半天,竟然也拿不出一个可能的方向出来,想要帮手都有心无力。 李元锦笑道:“你们惆怅个什么劲儿,我们不知道对方,对方也不知道我啊,同境相搏,我还是有些信心的。” 钱王孙在皮扬的陪同下,乘着彩云车辇从旃蒙城落下,返回了向北百里之外的王城,乾元城中。 车辇刚刚出城,车中就忽然出现一个浑身漆黑不辨面目的影子,这人身穿一身黑衣,连面目也罩在黑布之下,面向钱王孙单膝跪地,等候吩咐。 钱王孙开口问道:“你明日下场迎战,可有把握胜过那元济?” 黑影低沉应道:“若他真是元婴境,我绝无输的可能,最差局面,也是与他同归于尽。” 钱王孙微微点头,正准备指派他,但是身边的皮扬却开口道:“殿下,稍安勿躁。他虽然能够稳保不输,但是却并非是最佳的人选。” 钱王孙凝眉道:“皮先生何意?莫非是你打算下场与那元济较量一番?皮先生出手肯定万无一失,但是恐怕会跌了身份。” 跌了身份,谁的身份? 皮扬微微躬身道:“事关殿下威严,老臣出手自然不妥,但是他乃是殿下的袖间刀,就这么亮出去了,想要再收回就有些麻烦了。” 钱王孙皱眉道:“莫非要出动那些招揽来的异人?那些人且不说信不信得过,他们都是我背着皇爷招揽的,若是出动了会更加麻烦。” 皮扬微微笑道:“殿下放心,老臣早就已经物色好了一个上佳人选,不仅不会暴露殿下的底牌,还会让那元济杀也不是,不杀也不是。如此难以决断,那元济如何能赢?” 第二天一早,王後便早早的来到了李元锦的房中,要带着他先去城西三十里外的屯所校场看一看,先去熟悉一下环境,素仙自然也是陪同在侧一步不离。 自出王家门外,李元锦就看到街道上有不少人正在看向这边,有打眼偷瞄的,有直直死盯的,还有凝眉瞪目恨不得用目光杀死他的。不过倒也有不少激赏和鼓励的神色落下,弄得李元锦完全摸不着头脑。 王後骑在高头大马之上,目不斜视的对着李元锦说道:“小哥,那钱王孙昨天回去,就将你要和他赌斗的事情传了出去,现在旃蒙城和乾元城早已经人尽皆知了。” “乾元城中有不少王公贵族的公子哥,从昨天下午就往旃蒙城中涌进,就是为了来声援钱王孙的,街边上那些恶狠狠盯着你的,就是他的拥趸。” “自然,诸多与钱王孙不对付,或是追求素仙小姨时被钱王孙打败的人也来了此处,算是为你助威,想着你能把钱王孙从素仙小姨身边赶走,他们就能死灰复燃。” “只不过到那时候,你又会成了他们的眼中钉了。” 李元锦叹气道:“这钱王孙还真是不怕事儿大,看来他是做好了必胜的打算,才会如此声势浩大了。” 王後笑道:“那可不,昨天晚上你们两人的赌斗都已经开盘了,钱王孙一赔一,你一赔三,钱王孙第一时间押下了一千万方白玉精粹赌自己赢。” 如此赔率,李元锦倒是能够理解,一个是一朝皇孙,手下能人无数,一个是不知哪里冒出来的山泽野修,就算是元婴境,又能有几斤几两让钱王孙掂量的。 路边上那硕大的“自戕式无知挑战”红色横幅,总不能说的是钱王孙。 李元锦有些好奇的问道:“谁这么大胆子,敢开钱王孙的盘口?” 王後自豪的指了指自己的鼻子,笑嘻嘻的说道:“我呗,这块大好的肥肉,怎么能落在别人的嘴里?开盘不过半个时辰,钱王孙的盘口就已经被买爆了,就算是将你的赔率一升再升,也有无数的傻子往进猛扑。” 李元锦好奇道:“那些为我鼓劲儿的人呢,都不肯下我盘口吗?” 王後压低了声音说道:“不下最好。他们虽然声援你,但是内心里还是觉得钱王孙的胜算更大,你的盘口里,现在只有寥寥千余玉币,都是那些烂赌鬼,希冀着能够爆冷,以小博大的。” “这一场你赢了,基本上就能算是我庄家通吃,我的荷包立刻就能丰厚的多,到时候我肯定不会忘了小哥你的,咱们二八开,如何?” 李元锦笑道:“你才占二啊,太少了?” 王後的面色垮了下来,殃殃的说道:“那就五五开,谁也别亏了谁,只不过得让我赔完你的盘口之后才行。” 李元锦促狭道:“几几开?你就不怕我一不小心剑掉了,到时候庄家通赔怎么办?” 王後立刻哭丧着脸,苦兮兮的说道:“那你说怎么分嘛?我长这么大第一次过手这么大的钱财,要是亏了,我爹准会把我腿打断的。” 李元锦笑道:“我不要你的分成,只需你借我一千万方白玉精粹压我胜,利息照算。我也入了你的局,你就不用怕我输了。” 王後立刻闭目掐指,口中念念有词,身边的素仙却已经先一步开口笑道:“不用算了,按照当前的盘口和赔率,公子拿走的还不足你一成的获利。” 王後立马答应道:“好,就按小哥说的办。真不愧我一直叫你小哥,真是太照顾我了。” 李元锦笑道:“还有一事,你得借给我一件特别珍惜的东西,再帮我煽风点火几句,我要与钱王孙对赌盘外。” 王後好奇道:“你想要与他赌什么?” 李元锦笑道:“他腰间的九枚母株钱,我眼热很久了。” 王後驰骋在前,进入屯所自然畅通无阻,三骑径直来到了校场边上,四侧侧已经高搭了六座观景楼,其上已经拥拥簇簇的站了不少人,一个个声势喧天,道道横幅自楼上一直垂下地面。 王後带着李元锦进了北面的观景楼,在里面静候午时的到来,南面的观景楼自然是留给钱王孙和他的手下。 这校场东西窄南北长,东西两面的观景楼各有两座,两楼中间巨大的镜花水月投影,正是钱王孙和元济二人的盘口。其上钱王孙的数额还在不断增长,但是元济名下的数额,却微小的可怜,倒是头上的赔率,还在轻微的浮动。 突然间,元济的名下多出了一千万方白玉精粹的投注,立刻让周围的人一片哗然,但是等到庄家的人爆出投注人的时候,周围立刻又是一阵哄笑之声。 这元济哪里来的胆子,敢给自己投注?更何况,他哪里来的这么多钱? 想明白了这一关节,立刻就有人跟投元济,只是这盘口依然少得可怜,倒是看得王後一阵阵的揪心,感觉自己少赚了好多的玉币。 巳时末,钱王孙终于带着一大队的人来了,乌央乌央的,只见所有人都涌进了南面的观景楼,也分辨不出他究竟是要遣谁下场。 李元锦眼神示意,王後微微点头,校场东侧的开盘之人立刻开口道:“临近正午,比斗即将开始,哪位公子老爷还要下注的还请知会小人,若是十息之后还无人应声,小人便要就此封盘了。” “我要加注!” “本王要加注!” 南北两侧的楼中,同时传出了一声呐喊,开盘人一时间都不知道该先问谁了。 倒是李元锦飞身掠走出北面楼子,悬停在校场中央与楼平齐,笑着问道:“钱王孙,不知道你还要加注什么?” 钱王孙站在南面观景楼上,笑着开口道:“本王再出一千万方白玉精粹,赌你。” 李元锦好奇道:“咱们不是约定好了生死斗吗,怎得还要加注再赌?” 钱王孙轻笑道:“生死斗是场中,本王加的注是场外,赌你输了之后的尸身。” 李元锦笑道:“看来钱王孙是想让我死无葬身之地啊。也好,若是输了也是烂尸一条,能值一千万方白玉精粹,赌了!” 说罢,李元锦从怀中掏出一个拳头大小的朱红色石头,其上密布着浅浅的金色羽纹,他笑着开口道:“我也要加场外注,以这颗凤凰胆,赌钱王孙腰间的九枚玉币。” 钱王孙何等身份,却悬配着九枚白玉币,自然是知道这玉币的珍稀,比之元济手中的凤凰胆还要贵重几分,但是心中已经笃定此场必赢,又有何惧之。 钱王孙伸手拽下腰间的九枚母株钱,提在手中笑道:“赌了!” 场外注,自然不能将这些东西交到开盘人手中,于是李元锦转身对着素仙说道:“素仙姑娘,还请你代为保管着几件场外注,当然,我的身子还要下场,就不用劳烦你了。” 李元锦半开玩笑,素仙也笑着起身,将那飞到自己面前的凤凰胆、母株钱和装着一千万方白玉精粹的锦囊收下。 旭日当头,正午时分。 李元锦缓缓的落在了校场中央,静静地看着南边观景楼下,缓缓打开的木门。 钱王孙准备的下场之人,直到这最后一刻才显露出来。 不是皮扬,不是那暗手,也不是那对诡异至极的夫妇。 从门中奔腾而出的,是一个身着玄色铠甲,手握长柄大斧,胯下独角犀牛的高大骑将! 那骑将身高丈余,胯下的独角犀牛将近两丈,头上的独角就有三尺多长,连人带骑足有三丈高下,手中的长柄斧头拖在身后,也足有两丈多长,巨大的斧身就好似门板一样。 巨大的独角犀牛奔腾而出,脚下隆隆巨响踏雷而奔,无数的尘土石块被它巨大的脚掌掀起,在它屁股后面凝成大片的尘烟。 校场边上,立刻就有人出声声讨,说钱王孙此举有悖公平。 钱王孙手扶栏杆,笑意盈盈的说道:“此人乃是我乾元城城防司将军,金鼓。他的境界与元济相当,也是元婴境,至于他胯下骑乘的,乃是他经年所用之法宝,一切都依足规矩,哪里来的不公平一说?” 站在北面观景楼上的王後牙关紧咬,一把将手扶的栏杆捏碎,低声怒道:“这钱王孙居然玩儿阴的,请动了乾元城的城中武将,这下麻烦了!” 素仙此时也有些坐不住了,她微蹙峨眉,有些焦虑的说道:“若是钱王孙身边的人杀了也就杀了,这朝中武将却不能轻易下杀手,这该如何是好?” 王後沉声道:“难怪他要如此张扬此事,竟然是抱着这种龌龊心思。若是小叔叔在众目睽睽之下杀了当朝武将,恐怕只要他离了王家,在旃蒙城中的,都会有无数人对他出手!” “此场还是生死之斗,他若是想赢,就必须出手杀了金鼓,否则金鼓会一直与他纠缠,不死不休!” “这钱王孙当真是阴损至极,以前真是小觑了他!” 王後一边说话,一边将手下的栏杆一截一截的捏碎,满面铁青的望着南面楼上。 素仙轻声道:“你先坐下,事已至此想要叫停也来不及了,当下只能看公子如何应对,只要他实力不输金鼓,就还有时间想办法转圜。” 校场之中,李元锦也瞬间洞悉了钱王孙的心思,只是现在也没有办法回转。这金鼓出手声势浩大,实力明显不俗,只能先掂量一下金鼓的实力,看看能不能先保不输。 李元锦没有着急出剑,而是先默运真元,在身前结成了一大片金光守护。 八卦乾坤镜沉寂十年,这也是他第一次以真元催发,结出的金光不似以前透若琉璃,反倒有了阵阵昏沉之色,看上去好似墙壁一般,感觉厚实了很多。 骑将金鼓在独角巨犀身上挥动斧头,乌金斧柄在他的蛮力之下骤然弯曲,然后猛地挺直,斧刃两边卷动起了薄薄的白烟,带着巨大呼啸之声向着李元锦身子横斩而来。 李元锦身子微侧,以身前金光迎上了金鼓的斧头,这八卦乾坤镜随他大小数战,对于镜子的守御能力,他还是有几分信任的。 巨大的独角犀牛冲到李元锦面前,就好似一辆巨大的攻城撞车扑了过来,李元锦渺小的身子,什么看都是不堪一击。 人骑交错,金光四溅,巨大的轰鸣声连同炸成一圈的飓风爆开到校场四周。四道无形的透明墙壁在校场边上升起,将巨大的爆风隔绝在周围达官显贵的面前。 巨大的犀牛一直冲到北面的观景楼下,才缓缓的停住了榔槺的身子,在金鼓的操纵的缓缓掉头,开始了第二波的冲锋。 校场正中,李元锦距离之前的位置斜退三丈,地上是两道深深的拖拽痕迹,看来是被巨斧压着倒滑了三丈。 身前的金光在与斧刃第一下接触的时候,就被直接斩入,而后斧头之上带着巨犀刚猛的冲撞之力狠狠一拖,就将八卦掩心的镜光彻底斩碎,四下飞溅! 李元锦转身向北,看着金鼓气势汹汹的第二次冲锋,将萎靡不振的八卦掩心镜收回袖中,抖手一甩间,将一柄清亮长剑握在手中,迎上了金鼓的战骑。 如此好剑,怎么能一直藏着。 第二百五十章 自炼师,碎星弩 金鼓连人带骑足有三丈多高,手中的大斧长逾两丈,战骑前冲之时,脚踏奔雷身后涌烟,好似山峦崩碎江河倒灌,其势汹汹不可绝也。 反观李元锦,普普通通的中等身材,手中虽握三尺长剑,但是在金鼓的巨大阴影之下,就好似稚童面对猛虎一般,差距大的令人扼腕。 钱王孙见元济不闪不避,竟然拿出剑来想要直面金鼓,忍不住出声笑道:“元济,就凭你手中的那根绣花针,也想对抗金鼓将军手中的车裂大斧,真是找死!” 眼见金鼓驾骑飞奔而来,李元锦缓缓抬手提剑,右手高举剑尖向下,左手结剑指点在剑尖之上,竖剑身前,迎上了金鼓手中呼啸而至的大斧。 大斧带动漫天尘烟,直接将李元锦的身影遮蔽了起来,半空之中只闻一声巨大无比的金铁碰撞之声,漫天的烟尘瞬间消散,再度露出了李元锦身影。 李元锦持剑场中分毫未退,只是手中长剑不断颤动,好似哀鸣一般经久不绝,但是李元锦却能感受到,这是快意剑在发出兴奋的呐喊。 全场之中一阵哗然之声,倒不是震惊于元济能够硬抗金鼓一斧,而是因为这一斧下去,元济巍然不动,而金鼓,却控制不住自己的座驾,从犀牛背上滑落了下来! 李元锦所用之法,乃是上清宗守御妙法,绝剑。一经施展完成之后,除非是对手实力强过自己太多,否则任何拳脚兵刃,实质性的攻击,都会被绝剑抵挡下来。 八卦掩心镜之前在青白山面对登云阙时,就已经显现出了防御不足的味道,今日又被金鼓一斧斩破,看来今后再也不能太过依仗它,只能当做抵挡敌人骤然一击的法宝。 巨大犀牛的前冲之势何等威猛,金鼓的大斧被绝剑架了起来,立时就有一股巨大的反震之力从斧柄传到了他的身上,身子微微一滞,未能随犀牛前冲之势而动,便从坐骑上被掀了下来。 金鼓翻身落地,巨大的身躯上甲叶磨动,发出一阵阵铮然之声,竟然不去管那冲过了头的独角巨犀,反而双手持斧,向着李元锦再度攻了过来。 巨斧横挥,向着腰间飞斩而至,李元锦举剑应对却力有不逮,在金鼓巨大的蛮力之下被步步逼退。 原本见到金鼓被打落马下,正在沮丧懊恼的钱王孙,见到金鼓强压的元济步步退后,立刻回归平静,雍容淡然的坐在椅子上,好整以暇的喝起了茶水。 金鼓身大臂长,两丈长短的车裂大斧在他手中往来飞旋,一直将李元锦逼退在三丈之外,被巨大的斧刃压的左右支绌难以抵挡。李元锦来回闪避,终于抓到了一次机会,让过了长长的大斧,欺身到了金鼓六尺之地。 只是他手中长剑刚刚提起来,就听见了身后一阵闷雷似的奔踏之声,那头独角巨犀无人驾驭,竟然自己掉回头来,向着李元锦猛冲而至,长长的尖角对准了他的后心。 李元锦听到了声音,但是却不着急闪避,而是依然荡开剑势,装模作样的向着金鼓递了一剑,金鼓右手握斧,只能抬起左臂以臂甲迎上剑光。 就在他抬臂之时,李元锦却微微一笑,骤然一个闪身横移,让开到了他的左边,而那头正在低头奋力狂奔的巨犀,则正正的迎上了双手占用,空门大开的金鼓。 形势骤然反转,在场的人都以为金鼓要被自己的座驾重击。 但令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是,那头身形巨大,浑身披着厚重甲叶的独角巨犀,撞在了金鼓的手臂上,却好似泥捏的玩偶撞到了墙壁一般,在他身前一点点的挤压,变成了厚厚的一层。 一阵乌光轻轻闪动,那头巨犀在金鼓的左手上蠕动变形,变成了一面高丈余,厚尺许的巨大盾牌。盾牌当中,正是那巨犀的头颅雕像,那根三尺长的巨大尖角,还直直的矗立在盾牌之上。 钱王孙再度猖狂出声,大笑道:“早就跟你说了那座驾也是金鼓将军的法宝,你还以为是难以控制的活物不成?白痴,那可是金鼓将军赖以成名的另一件法宝,巨盾碾甲!” 大斧车裂,巨盾碾甲,均是凶名赫赫的残酷刑法,这两件法宝的名字起的,李元锦禁不住想问问,这位金鼓将军到底是城防司的,还是行刑司的。 无暇理会那好似孔雀开屏一般炫耀的钱王孙,面前的金鼓将军已经再度出手攻了下来。只见他高高跃起,挥动左手巨盾轰然砸向李元锦,巨盾之上长长尖角好似一柄利刃,向着李元锦当头劈来。 金鼓巨大的身躯,加上那面大的好似城门一般的巨盾,直接在李元锦头上遮盖出了一大片的阴影,好似天神降世一般,凶猛狂暴的落了下来。 李元锦急忙闪身躲避,往斜后方退了十数丈有余,巨盾尖角上的锋锐之势擦着他的身体落了下去,瞬间将他身边的地面斩开一道深深的沟壑。 这屯所校场乃是旃蒙城守军日常训练之所,地面之上早就被无数阵法禁止堆砌的厚厚实实,和百炼的钢铁都能一较高下,却被金鼓一下斩开,可见其威势暴烈。 只是可惜,依然被李元锦轻松的闪避开了。 金鼓巨大的重盾砸在了地上,却没有像众人预估的那样,在地面上砸出一个巨大的深坑,金鼓举重若轻的将重盾轻轻地放在了地上,连烟尘都没有掀起几分。 但是巨盾之上,犀牛雕像的两只鼻孔里,却突然喷涌出了两股炙热的火流,在他面前好似扇子一般散开,瞬间变成了丈许高下的火焰怒浪,向着李元锦扑了过去。 李元锦一下就被火焰整个吞没,那火焰怒浪犹然不绝,一浪接一浪的疯狂涌出,直接铺到了百丈之外的北面观景楼下,汹涌燃起了数丈之高。 校场四周,早就已经准备好了厚厚的防御阵法,大火烧到了校场边缘的时候,立刻就被一堵无形的墙壁阻断,但是火势却随着墙壁攀援而上,一层层的累积在了一起,将半个校场都变成了一片火海,汹涌沸腾之势几乎与观景楼都一般高下。 “好!”钱王孙抚掌大笑,狂放的喊道,“金将军,给本王将那元济烧个半死,尸身还需留下,本王可是花了一千万方白玉精粹,等着慢慢的炮制他呢。” 金鼓满身玄甲,就连面上也不例外,进场之后只言不发,也看不见他面上什么表情,满场众人只能看到金鼓被火光映照的半身艳红,一个个极力鼓吹,让金鼓直接将元济烧化当场。 半场都是汹涌火焰,所有人都几乎认定金鼓已经获胜,即便是那小子不死,又能剩下几口气息?不见那火焰边上的土地,都已经开始化为滴滴熔浆了吗? 只有金鼓默不作声,极力催动着真元涌出,将大火催发的更加狂暴,引来场外人一阵接一阵的狂欢之声。但是火焰当中那个黑影,却一直不曾消磨半分。 李元锦站在火海之中,只是单手提剑微微下指,那火焰就在剑尖尺许之外自动分开,卷动流溢到了两旁,一丝也不曾沾染上他,就连他脚下的土地,都有一大块锥形未曾受到火焰半分肆虐。 快意剑重铸出炉之时,曾经引动天劫降世,又何如,还不是在剑锋之前自动避让,未敢婴其锋芒。 金鼓碾甲盾牌之中的火焰虽然出其不意,也十分厉害,但是终究还是凡火,在满布先古道文的快意剑前,依然不敢造次。 敕令,金木水火土,风雷雨雪雾,山川河泽,幽冥真境,皆定! 李元锦手腕拧动,剑尖轻挑,一道青色剑光便从剑尖飞斩而出,两侧高逾丈许的升腾火海,在剑光之前纷纷闪避,让开出了一条道路,尽头直指碾甲巨盾。 剑光如同劈风斩浪一般,分开两侧火海,斩在了碾甲巨盾上,巨犀鼻中的火焰立刻断绝消失,巨大的火海没了源头,顷刻之间就消散无形,露出了火焰肆虐过后的大片焦土。 面前再无火焰遮挡,李元锦举目望去,却只见巨大的碾甲盾牌竖在地上,金鼓人已不见踪影。还未等他仔细寻找,头顶之上就传来一阵莫大威压,直接将他的身子压的前倾下去。 这威压来的汹涌而突然,李元锦一时不察,差点被直接压的跪在地上,勉强撑住了身子,但是弯腰却已经不可避免。与此同时,后颈之上突然感觉到了丝丝凉意,一阵庞然的气机,已经锁定了他。 “斩立决!” 头顶之上,传来一声巨大呼喝,瓮声瓮气的,好似天雷炸响一般,是金鼓自入场之后,第一次吐气开声。 金鼓高高跃起,好似刽刑之人一般,双手挥动巨斧狠狠的斩下,斧刃已经锁死了底下那人的后颈,不管他如何闪避,这一斧一定会斩在他后颈之上,尸首分离! 李元锦听到了头顶上的那一声暴喝,知道了是金鼓这一招的名字,虽然此时万分危机,但他是还是禁不住想问一个问题。 你根本不是城防司的人,你一定是行刑司的人没错了! 金鼓一斧重重斩下,掀起了无数的尘烟漫飞,校场坚硬的地面之上,被他一斧斩出了一个宽逾三丈的巨大沟壑,横亘东西两边,就连两侧的防御阵法,都一阵阵的剧烈晃动。 地面之上烟尘无数,已经不见了李元锦的影子,看来他是正正的吃下了金鼓这一式“斩立决”,但是金鼓却并未有就此收手的意思,直接扬起大斧,再度向着沟壑之中一斧斩下! “坤势。” 沟壑底部,传来了李元锦的声音,随声而动的,是从地面之上骤然凸起的一根巨大石柱,尖端锋锐好似剑尖一般,迎着半空之中的金鼓急速的撞了过去! 金鼓见状,立时收回左臂横在身前,心念一动之间,地面上的碾甲巨盾化成一阵乌光飞掠而上,在他身前凝聚成形,迎上了面前凸起的土石巨剑。 剑盾相交,无数石块在半空之中飞溅而下,金鼓虽然以盾挡住了李元锦的“坤势醒神剑”,但是人在半空却无处借力,被继续拔高的石柱直接撞在了东侧的防御阵法之上。 乾坤八剑,无有先生,现在应该称之为天侑师兄,传授之时曾经叮嘱过他不要轻易使用,但是现在丹破婴生,已经可以支撑得起这巨大的消耗了。 刚好现在自己假借“元济”的身份,上清宗的招式和剑气都不好使出来,只有一式绝剑剑势不显可以使用。以这乾坤八剑御敌,正好可以掩饰身份,也能成为“元济”的另一标签。 粗大的石柱直接斜向撞在了东侧阵法之上,金鼓巨大的身形都被石柱完全掩盖,李元锦自沟壑之中缓缓飞出,笑着开口道:“金将军,后背还插着亡命牌呢,你就着急行刑,看来我运气不错,牌子上写的,应该是‘大赦’二字。” 金鼓“斩立决”劈下之时,李元锦被气机锁定无法闪避,但是却直接将快意剑反手背在了后颈之上,金鼓的大斧看似斩中了他,实际上却被快意剑挡下了九成威势。 所以他此时才调侃那一式背剑,是犯人身后的亡命牌,刽子手行刑之时,牌子未拔是不能下刀斧的。 轰然巨响声中,坤势醒神剑的巨大石柱被一道乌光一劈两半,金鼓的身影炸碎漫天土石从石柱之中脱出,一斧向着李元锦横斩而至。 “腰斩!” 李元锦不闪不避,甚至没有架出绝剑剑势,而是双手握剑迎上了金鼓横向斩至的巨斧,重重的磕在了一起! 北面高楼之上,王後和素仙见到李元锦的疯狂行事,不禁按着扶手微微起身,也不知道他是犯了什么癔症,竟然不闪不避,要和金鼓硬搏肉身力量! 通天道,乃是世间最能凝聚天地灵气,最能开脉拓府的修行功法,但是开脉拓府总有边境之时,那个时候凝聚而来的天地灵气,又该用于何处? 那便只能是沉入经脉丹田,好似煅精之人一般做法,以此慢慢的沉积天地灵气,改善提升肉身。真正大成的修道之士,肉身和气脉都会一般淬炼,只是各有所长罢了。 李元锦枯坐十年,通天道却在一刻不停的运行,巨量的灵气累积很多都融入了肉身之中。他醒来之时已是元婴,虽然感到肉身变强,也只以为是修成元婴的功效所致。 在加上天通心被情丝所系,禁锢在他胸腔之中,生出了第九窍与丹田相连,可以让真气真元沿着血脉通行全身,增强筋骨。 这就好似给他的大量真元开辟了另一条通衢大道,随着他不断战斗血脉活泛,就有越多的真元随着血脉漫布全身,将他的筋肉一分分的增强。 剑斧相交,停了一息之后两人各自被震退,倒飞三丈之外。两人中间骤然爆开无数剑光斧风,向着四面乱飞乱斩,将四周的防御阵法撞得一阵阵晃动,在地面之上劈出一道道深深的沟壑。 李元锦退后三丈之后,借着退势继续往后,躲避着场中乱飞的风刃。金鼓退后则直接原地竖盾,将无数的锋锐剑光挡在了巨盾碾甲之后。 足足九息,场中肆虐的爆风才缓缓平静下来,尘埃落定之后,两人依然对面而站,不分胜负。 钱王孙大声喝道:“金将军,别跟他墨迹了,直接一斧斩了他!” 在场众人看来,自打入场之时,就是金鼓一直在压着元济打,虽然他也中了一招,但那也是元济偷袭所致。不见适才二人对拼,金鼓只退了三丈,那元济退了十丈都不止。 钱王孙更是笃定金鼓一直占于上风,只要稍微认真就能轻易杀了元济,所以才再三的出言叱令。 但是实情如何,只有金鼓自己才知道,他几乎已经是底牌尽出了,而对面之人依然闲庭信步,轻轻松松的拆破着他的招式。 金鼓将盾牌杵在身侧,站起身来抱拳道:“原以为元济公子是一个练气修士,没想到肉身也如此强横。金鼓平日最钦佩实力卓绝者,元济公子算是一位,今日之战,痛快!” 李元锦也微微抱拳道:“我只是修行功法有些妙处,倒是不如金将军天生身体强横,膂力巨大。” 金鼓却摇头笑道:“元济公子误会了,本将也非煅精修士,而是一名炼师,一身气力也只是借法宝使出来的。” 世间铸物铸器者,皆被称为炼师,大部分都是为别人打造兵器法宝。如轩辕家剑炉之中的那些人,打造出来的剑没有一柄是自己用的,全都经轩辕家之手,售卖到了天下各处。 只是炼师之中,还有那么一小撮人,学习铸炼之术只为自己筑器。他们手中的兵器法宝,可以随着自身实力的提升和需求的不同,为自己量身锻造成最合适的。 这些人也被称为自炼师,手中的趁手家伙,都是他们自己一锤一锤锻造出来的,强大的自炼师手中所使的仙器,都可能是他从最初的下品宝器锻造增强而来。 据说自炼师铸器之时,每一次锻打,都伴随着自己的精血注入,所以兵器法宝才能随着境界提升不断重铸改善,发挥出自己最强的力量。 李元锦抱拳道:“原以为金将军只是一位厉害的煅精之人,没想到却是一位更加罕见的自炼师,今日一战真是获益良多。” 钱王孙见下面两人停手不战,居然还聊了起来,立刻出声喝道:“金鼓,与他说那么多干什么?马上给本王杀了他!” 金鼓不为所动,但是却还是对李元锦说道:“元济,若非是今日入了这场中,此时就应该偃旗息鼓,与你共饮一杯,才是痛快。” “但是皇命难违,本将只能与你,做这最后的生死一搏!” “小心了!” 金鼓沉声闷喝,双手猛然往中间一合,左手的碾甲大盾和右手的车裂巨斧,全都化成了一阵乌光融汇一处,而后那乌光在他手中延伸变长,慢慢的重新凝聚成形,变成了一架巨大的,金鼓都需双手合抱的弩机。 “碎星弩!”王後骤然喝骂出声,“三十年前,乾元城从王家手上买下了十架碎星弩,说是用来拱卫皇城,没想到居然已经拆解清楚,能够自行炼制了!” 南面高楼上,皮扬满面笑意的对着钱王孙说道:“殿下,老臣就说,金鼓将军出马,断然没有输的可能。这碎星弩一出,就算是寻常的仙人境都要避让三分,何况是元济小儿。” “若想阻止碎星弩击发,唯一的办法就是杀了金鼓将军,但是借给他元济百十个胆子,他也不敢杀我朝中大将!” 钱王孙微笑不语,手指轻轻的敲打在扶手上,口中已经开始轻轻地哼起了小曲儿,旋即又有些失落的说道:“只是可惜,留不下那元济的尸身了。” 弩机一出,李元锦立刻就感到了一阵寒意,虽然金鼓还在努力的调动真元为弩机上弦,但是那危险的气势,却已经弥漫在了整个校场之上。 自炼师,所炼兵甲可以随心意变化,但是怎么也没想到金鼓能搬出一架飞空城守城用的碎星弩车来。李元锦根本不敢迟疑,立刻绕圈飞走,要从背后接近金鼓,阻止他击发弩机。 但是李元锦刚刚画弧绕开正面,正准备往前近身之时,金鼓却抱住碎星弩猛然转身,巨大好似长矛一般的锃亮箭矢,直直的对准了李元锦,瞬间就锁定住了他的气机! 李元锦再也不敢上前,立刻往旁边闪身躲避,无数的身影在金鼓身边划出了一个黑色的圆圈,金鼓却只是抱定碎星弩,巍然不动。 李元锦心中的恐慌逐渐蔓延,因为不管他怎么闪避,都能感觉到碎星弩那庞大的压迫感紧紧的锁死在自己身上,好似碎星弩只要随意击发,他就会自动飞过去撞在弩箭之上! 碎星弩的弦已经完全上紧,金鼓再也不能控制,依靠气机所定骤然转身,直接按下弩机。 碎星弩上的箭矢化成一道乌光激射而出,直接将校场西侧的防御阵发击穿一个大洞,西侧的一座观景楼,下半截直接被弩箭射的消失,只剩下一个楼顶被掀飞几十丈,重重的砸在了旁边楼子的楼顶之上。 此时,金鼓撕裂的呐喊声这才在校场中响起。 “贯心!” 第二百五十一章 元济撤剑,金鼓卸甲 碎星弩,那是凌云殿飞空城最外层也最直面的防御手段,飞空城诸多规矩之中第一条,既是严禁任何人随意飞跃飞空城的城墙,违者便会受到城墙之上碎星弩车的攻击。 碎星弩单发击出,便能伤害到仙人境的修士,若是被多架弩车锁定攒射,便是仙人境也会受到生命威胁。飞空城的诸多规矩,有七成都是由这碎星弩车说了算。 当然,世间还有那一小撮仙人境之上的人,他们就无需忌惮飞空城这碎星弩说了算的七成规矩,但是却不得不礼敬剩下三成袭月弩说了算的规矩。 还有那传说之中,仅此一架的破日弩,至于到底是不是真的,就只有王家历代家主才知道了。 金鼓手持碎星弩骤然转身,在气机牵引之下还是瞄准了元济,也顾不上元济身处校场西侧,身后就是那站着无数王公贵族富家公子的观景楼。 碎星弩骤然激发,李元锦难以规避,顷刻之间已经到了身前,但是他知道无法斩断气机锁定,心中早已想到了另外的方法,虽然不知道能不能有用,但是事已至此,就只能勉强一搏了。 李元锦挥手出剑,却不是迎向了身前的碎星弩箭,而是剑刃倾斜向下划过了身前,一阵剑风激荡,吹拂起地上无数烟尘在他身前结成一道薄薄的烟幕。 碎星弩箭激射向前,第一粒尘埃轻轻的落在了箭刃之上。 尘埃好似重逾千钧,落在威猛无匹的弩箭之上,竟然让弩箭有了骤然一霎的迟滞,但是依然无可抵挡的往前突进。 随后,第二粒第三粒越来越多的的尘埃也轻轻落下,竟然压的箭矢微微轻颤,有了极其微小的,减速和倾斜向下的趋势。 “艮尘千钧剑。” 艮剑扬起的剑尘,每一粒都重逾千钧,无数剑尘布下的烟幕,竟然将一往无前的碎星弩箭压的略略一顿,而李元锦就趁着这略微一顿的时间,让开了弩箭的锋刃,避到了箭刃的南面。 但是碎星弩的威力却不是能轻易全部躲开的,弩箭周围一丈之地,都被箭刃卷动的飓风笼罩,李元锦只是让开了锋刃,却未来得及走出这丈许狂暴之地。 弩箭激射而出,穿破了西侧的防御阵法,射断了其中的一座高楼,而后箭矢直接远去数里,一头扎进了屯所西侧的营房之中,轰然一下炸开,将数座营房都掀到了天上。 万幸,站在观景楼上的人,不是王公贵族就是富家子弟,不是自身实力不俗就是身边有厉害的从人,西侧两座观景楼瞬间被毁,但是居然没有一个人受伤。 钱王孙看到碎星弩这惊人的威力,略微失神之后,猛然一下趴到了高楼的栏杆之上,兴奋的喊道:“金鼓,那元济死了没有?死了没有?!” “谢钱王孙关心,我还没死。”李元锦站在校场西南的边角上,抬头对着钱王孙笑道。 钱王孙趴在栏杆上,望向的也是校场中央,自然忽视了眼下的死角,听到了元济说话,猛然一下低头,指着元济惊怒道:“挨了碎星弩一击,你居然没死?!这不可能,你使了什么诡计?!” 李元锦被弩箭擦身而过,自然不可能安然无恙,直接被那狂暴的飓风横向撞飞,重重的撞在了阵法西南的边角上,幸亏他及时催动了八卦掩心镜挡了一下,此时嘴角挂着血迹,依然还能站在场上。 李元锦懒得理那钱王孙,转回头望向了场中的金鼓。金鼓手中的碎星弩已经难以维持,重新化为斧盾,只是碾甲之上少了那三尺长短的尖角,手中车裂短了丈余的斧柄。 这碎星弩毕竟不是放在城墙上的弩车,可以靠晶石转换真气上弦,他一人催动弩机,能够发出一发已经是当下极限了。想必车裂的斧柄和碾甲的尖角,就是作为弩箭的箭头和箭杆射了出去。 金鼓手持盾斧,转身面向元济的方向,将盾架在身前守御,整个人躲在盾后剧烈喘息,尽量恢复着自己接近匮乏的真元,防备着元济的骤然出手。 “金鼓,你在等什么,还不赶紧杀了他!他吃了碎星弩一击,肯定已经到了极限,你只需一斧就能斩了他,给本王砍了他的脑袋!” “你迟迟不动,莫非是怕了他不成?!你这个废物,枉费本朝予了你一架碎星弩拆解研习,让你可以自炼出碎星弩机,你现在居然连一个元婴境的小子都杀不了?!” “金鼓,本王命令你,即刻死战!若是你杀不了他,就将血撒在这校场之上!” 金鼓深深吸气,缓缓的提起面前的巨盾,手持短了一截的车裂大斧,向着李元锦一步一步的走了过来。 “对,就是这样,他斗不过你的,你替本王斩下他的狗头,本王好好的赏你,重重的赏你!”钱王孙好似癫狂一般,站在观景楼上手舞足蹈,声嘶力竭的喊道。 李元锦看着金鼓沉重的步伐,无法透过面甲看到他的表情,但是他那深邃的目光坚定而执着,紧紧的望着李元锦,不管钱王孙如何呼喝,都不曾移开分毫。 李元锦反手一剑,一道剑光斜斜向上,直接斩向了正在鬼嚎鬼叫的钱王孙,虽然被防御阵法拦了下来,但是骤然袭面的剑光,还是将钱王孙惊得一退,闭上了嘴。 “大胆!”皮扬上前一步扶住钱王孙,然后叱声喝道,“狂妄凶徒,竟然敢冲撞殿下!金鼓将军,立斩此贼,为殿下压惊。” 金鼓依然不为所动,只是步步向前,李元锦远远迎上,开口说道:“金鼓将军,看来你的招式都已经使完了,接下来就请将军接我这一招。” “请!”金鼓一声闷喝,再度停下脚步,手中碾甲巨盾竖在身前,手中车裂大斧揽于身后,只等着挡下元济这一招,然后防守反击,一举定鼎。 李元锦缓缓吸气,调动真元遍走全身,依着无有先生所传剑势缓缓展开,骤然一步前踏出剑,向着藏于盾后的金鼓刺了过去。 “巽行岁月剑。” 乾坤八剑之中,能够突破金鼓手中碾甲重盾和他身上的盔甲,以最直接的方式伤到他本身的,唯有这出剑难寻的巽行岁月剑。 一剑递出,李元锦感觉周围的一切都慢了下来,身边扬起的烟尘,远处嘶吼的众人,都好似变成了一幅精致的工笔画,横陈在李元锦的面前。 李元锦往前望去,面前出现了一个青色的身影,身影再前,还是一个青色的身影。李元锦不禁奇怪的转回头望去,只见身后居然也有好几个青色的身影,每一个都与自己一般容貌。 从他起剑出招之处起,无数个青色的身影一直连贯到了持盾的金鼓面前,最末端的那个身影,手中长剑已经刺穿了金鼓的碾甲大盾,刺穿了他胸前的盔甲,剑锋直指他的心口。 身前身后皆是自己,出剑之时就已经决定了落剑何处,李元锦真的感觉自己好似穿行在岁月之间,看着每一个时刻提剑的自己,共同凑成了这必中的一剑。 而在金鼓和周围无数观众的眼中,元济的身影是骤然消失,又骤然出现在了金鼓面前的,再现身时手中的长剑已经刺穿了巨盾,刺进了金鼓的胸口之中。 金鼓骤觉心口剧痛,察觉之时剑已经穿过巨盾刺进了他的胸前,他根本来不及挥动手中巨斧,只能拼力将巨盾往前顶住,卡着长剑的剑锷,让他不能再刺入分毫。 一转眼间,元济就成了那个掌握场中胜负,手握金鼓生死的人。 金鼓输了,输的莫名其妙,输的猝不及防,但是不管怎么说,现在元济的剑顶着他的心口,胜负已经没有任何悬念。 校场之中的所有人,都被这突然的一剑惊到了,整个校场一片死寂,所有人都屏息凝神,瞪大了双眼。 “杀了他!” 骤然的一声嘶喊,出自西侧那座残破的观景楼上,出声之人先是被碎星弩击碎了原本站着的楼子,本就怒火中烧。而今又看到了金鼓小命被人握住,那么自己下给钱王孙的重注,注定是风吹鸡蛋壳,财去人安乐了。 盛怒灼火,何以平息? 今日不见点血,怕是难以轻易了事了! “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 四面那些因为自己重注扑空血本无归的人,被那第一个人挑起了心中怒火,立刻就开始随声附和,潮水海浪一般的喝骂声音,瞬间就从四面八方围住了金鼓。 素仙和王後都站在了栏杆边上,面带讥嘲的看着四周的一切,王後微微摇头,不屑的说道:“人心啊。” 金鼓本来还在奋力的抵挡着元济的长剑,不让他轻易刺入自己的心口,但是这潮水一般的声音阵阵涌来,让他不禁有些失神。 前半生听到的所有四面合围的呐喊声,无不是为自己欢呼雀跃的喝彩,无不是为自己歌功颂德的吟唱。 为何今时今日,自己突然变成了一个人人憎恶,个个喊杀的恶贼? “杀了他!”钱王孙伏身在观景楼的栏杆之上,半个身子都探出了楼子,直直的伸着手臂,声嘶力竭的大喊着。 杀了他,你元济就是乾元王朝的罪人,纵然你赢了这场赌斗,你也没命享受胜利的战果! “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 这个校场之中,除了北面的王後和素仙,所有人都在声嘶力竭的呐喊着,想要见到元济长剑刺穿喷涌而出的鲜血,想要看到金鼓无力的尸身颓然倒地。 金鼓的心中突然泛起一阵英雄迟暮的哀伤,钱王孙的那一声呐喊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他怎么也没有想到,他所侍奉和为之拼杀的皇孙殿下,竟然是他失败之后,最想让他死的人! 金鼓长长的叹气,微微的闭上双眼,放松了手中的巨盾,等着感受长剑刺穿心脏的剧痛。 或许根本就感觉不到,因为现在,已经是万箭穿心了。 “将军一身好本事,本应该为国效力,为什么要成为这些无聊之人找乐的工具?” 元济的声音轻轻响起,金鼓缓缓睁眼,看到原本应该刺进自己心口的长剑已经被缓缓收起,竖在身后,持剑之人正伸手指着四周,轻轻地问道。 “将军看看这些人,值得你将一身本事满腔热血交托出去吗?” 周围的人见到元济收剑身后,原本以为他已经刺穿了金鼓的心脏,但是却看见他与金鼓错身而过,迈步走向了北面的观景楼。 而金鼓却依然站在原地没有倒下,只是微微抬头,似有些茫然无措一般。 钱王孙满面癫狂的,期待着元济一剑将金鼓杀死,却不曾想他居然在最后关头收剑,与金鼓错身而过,将后背空门彻底的亮了出来。 “金鼓,他忌惮我乾元王朝,他不敢杀你!他不敢杀你!哈哈哈,好机会,转身一斧斩下,你就赢了!” 钱王孙只当元济有所忌惮才收手,若是金鼓死了,最多是与元济以命换命,他钱王孙却要折损好大颜面。但是若金鼓赢了,他就能名正言顺的接近素仙,顺便赢下一大笔钱财! 这才是他最想要的结果! “金鼓,金将军!快动手啊,只要一斧就够了!等你杀了他,我让皇爷封你为征西将军,你不是一直想去西面打尸蛮吗,只要你赢了,本王就让你如愿!” 钱王孙声嘶力竭,在众人都皆尽静默的校场之中大声呐喊,差使着金鼓从后偷袭,李元锦根本不为所动,只管步步走向北面观景楼,丝毫不理会身后的事情。 “殿下!”金鼓突然将手中的巨斧和巨盾扔在地上,然后伸手摘下自己的头盔,再抖落肩上的肩甲,竟然当着众人的面前,开始一件件的卸甲! 金鼓一边卸甲,一边沉声说道:“殿下,金鼓在适才那一剑的时候就已经死了,这一场赌斗,是元济公子赢了!” “只是元济公子宅心仁厚,只斩了我的心,未断了我的命,留下了我这有用之躯。元济公子说得对,我这一身本事,本应该是为国效力的!” “殿下知我一心想去西面打尸蛮,就请殿下放我这无心之躯前去,自今日起。我会在积蛮城中战死老死,无坟无冢,这一辈子,都不会再回乾元城一步。” 金鼓卸下了满身战甲,只穿着内里垫甲的里衣,单膝跪地抱拳于顶,大声喝道:“就请殿下,只当金鼓今日死在了这里!” 人尽哗然,生死之斗,金鼓居然卸甲认输! 钱王孙面色阴沉,骤然指着金鼓大声喝骂道:“金鼓,战阵之上卸甲而降,将缚于战车之后,拖拽至死!你乃是城防司将军,居然甘愿对一个山泽野修服输?你真是当朝之耻,整个乾元城都不会再有人能容你!” “谢殿下恩典!”金鼓朗声应答,然后起身说道,“既然殿下放我离开乾元城,金鼓即刻动身前去积蛮城。城防司将军令藏于盔甲之中,还请殿下代为交还本司。” 说完这话,金鼓竟然也迈开步子,只穿着里衣走出校场,径直往西面而去。 英雄迟暮,将军萧索。 钱王孙指着金鼓的背影失声咒骂,口中所出粗言秽语难听至极,简直像街边最不入流的泼皮无赖一般,根本不是一个皇孙该说出来的话。 四周的达官显贵们见到了金鼓卸甲而走,不管是自己想明白的还是旁人点拨出来的,反正都知道了城防司将军金鼓对皇孙失望之至,死心远走极西积蛮城。 这可是天大的消息,即便是赌输了,能够见到这一场大戏,绝对值回了票价啊! 四周的人开始不断离场,这样的劲爆消息能够掀起足够大的风浪,还能带来足够大的利润,操作得宜的话,说不定这一次的损失就能补回来,还能大大的捞上一笔。 钱王孙犹然不自知,骂过一通之后,居然转头对着李元锦喊道:“元济,你帮本王杀了金鼓,本王不治你的罪,还会重重的赏你!” 李元锦根本懒得理他,飞身上了观景楼后,从素仙手中接过那串母株钱,开始细细把玩爱不释手。 钱王孙面上挂不住,转头又对皮扬说道:“皮先生,你出手杀了元济和金鼓,替本王出这一口恶气!” 皮扬微微叹气道:“殿下,这件事情还请稍微放一放,今日之事被这么多人见到,不知要惹出多少祸端来。还请殿下赶紧移驾乾元城,眼下当务之急,是将金鼓卸甲远走之事平息下去。” 钱王孙被他一提醒,脑中的热血散了几分,立刻想明白了这事的后患无穷,重重点头之后,在皮扬的陪同下赶紧返回乾元城,平息事端,消除隐患。 李元锦三人自然也是转回王家,一路上再也不见那些凝眉瞪目之人紧盯着他,反倒是多出了不少娇俏姑娘,从两边虚掩窗扉的二楼偷眼看他,红着脸将手中挽成一团的秀帕丢了下来。 李元锦不禁感慨,消息传的可真够快的。 这些秀帕根本不用李元锦操心,素仙虽然一路面带微笑,但是眼神却分外冰冷,这些秀帕刚刚飞出窗扉就被弹了回去,重重的撞在那些姑娘脸上。 只是秀帕上写字的倒还好,吃了一惊也就算了,有那在秀帕里裹着猫眼戒指翠玉手镯的,都被这些硬物件狠狠的拍在脸上,不是秀气的鼻子撞出了血,就是明媚的杏眼印上了青。 三人一路行走,身边就是此起彼伏的娇呼声,王後笑着说道:“素仙小姨你别这样,说不定这秀帕就是冲着我来的,你让她们扔下来看看嘛。” 素仙微微一笑,立刻就有一团秀帕飞到了王後的面门上,还不等王後伸手去接,秀帕轰然一下烧开,将王後烘的往后一仰,差点没摔落马下。 “还看吗?”素仙笑眯眯的问道。 王後缩着脖子不敢应声,只是将头摇的好似拨浪鼓一般。 吃醋的女人,简直太可怕了。平日里柔柔糯糯的素仙小姨尚且如此,若是那脾气暴躁的小姑吃了醋 啧啧,王後赶紧打消了心中的念头,只希冀着小姑真有吃醋的那一天,自己一定要远在万里之外才好。 王後见素仙转过了头,这才朝着李元锦摆出一副沮丧面孔,还不等他挤眉弄眼的控诉素仙,又是一团秀帕飞到了他面前,然后轰然烧开。 王後赶紧转头对着素仙嘿嘿一笑,表示自己什么都没有做,李元锦看着他吃瘪的样子,忍不住也笑道:“活该!” 三个人一路走回了王家的府中,高高的院墙也不知道隔住了多少姑娘的殷切和哀叹,只是这些东西,李元锦根本不想知道,王後也顾不上去操心。 一回到王家,王後就急不可耐的要去清算这一次盘口究竟能有多少收益,临走之时还要将精于账目的素仙也一并拉走。 素仙虽然有些不情愿,但是禁不住王後软磨硬泡,只说自己手下那些账房一个个脑子糊涂的紧,根本没有素仙清算来的快,且无错漏。 最后,王後只能以眼神示意李元锦,让他出口才好请动素仙。 李元锦笑道:“素仙姑娘,你就辛苦帮他一下,我也想早点将我赢来的白玉精粹拿到手。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有这么多钱,跟你们这些有钱人一起,赚钱就是快得多。” 素仙这才轻轻地说道:“那好,公子就请先在此稍作一会,素仙晚一点再来侍奉公子。” 王後见状急忙拉着素仙说道:“小姨,快快快,咱们抓紧时间,越早结束就越早来陪小叔叔。” 转头又对李元锦喊道:“小叔叔,你先自己玩儿会啊,素仙小姨我就先借走了。”说话之时人就已经不见了踪影,拐过回廊还有他阵阵余音传来。 李元锦乐得自在逍遥,一个人喝茶,把玩那九枚母株钱,不亦乐乎。 这九枚母株钱,乃是他第一眼见到就想要的东西,赵春牵手中有天真赠送的三枚宝钱,只是初版的钱币就有非常不俗的威力,这九枚母株钱若是祭炼得宜,比那三枚宝钱不知要厉害多少。 当然,李元锦不是要自己祭炼法宝,而是想等到轩辕陛和赵春牵大婚之时,作为贺礼送给赵春牵。自从知道轩辕陛和赵春牵会成其好事之后,他就一直在思量要送什么东西作为贺礼。 感谢钱王孙,这才没过多久,就慷慨出手,解决了这个大问题。 第二百五十二章 眼中月,心内火 是夜,素仙再度来到了李元锦屋外敲门,李元锦打开门将她请了进去,疑惑问道:“素仙姑娘,这么晚了,不知道你有什么事吗?” 素仙指向李元锦的肋下,笑了笑后说道:“怎么公子,一直都不觉得有些凉吗?” 李元锦这才发现丹青法袍右侧肋下有一个破口,有些羞赫的说道:“估计是躲避碎星弩的时候给擦到了,这一路都没注意。” 素仙笑道:“刚回来时我就想为你补衣了,只是王後那边的事情忙到现在,快脱下来,我为你织补一下。” 李元锦楞了一下,才想起来这丹青法袍就是出自素仙之手,织补于她来说该是最简单的,赶紧将衣服脱下递给素仙。 只见她坐在灯火之下,伸手梳下几根青丝,穿针引线之后,开始细细的织补破口。 法袍织补,并不像寻常衣服一样以针线纳好破口就行了,而是要将被撕破地方的阵法纹络重新修复,与周围连贯一气,才能恢复原本的功效。 至于素仙为什么以自己的青丝缝补,大概是因为能够更好地行走真元,织补破口,? 两人坐在屋中都不说话,气氛一时沉闷至极,李元锦看着素仙细致缝衣的侧脸,忍不住开口问道:“素仙姑娘,王後那边的账可盘算清了?” 素仙头也不抬的回道:“算完了,其实也没有多少账目,投注给你的人很少,即便是赔率很高也不用输多少钱,投给钱王孙的都是白给,基本上算是一个大满贯。” “这一场,王後一下就赚了数亿方白玉精粹,可谓是一夜暴富了,只是还不等他多开心一会,王城主就下令将他的所得大部分全都入了金府,只给他留下了不足半成零用。” 李元锦笑道:“半成?那也是一笔大得惊人的数字了?” 素仙微微点头道:“是啊,只不过几亿方的白玉精粹还未过手就没了,王後怎么说都是万分失落的。不过好在王城主并不是将钱收为公用,而是在入账之后,为王後单开了一个账本。” “日后他想要用度,就可以走自己的私账了,不过是有数额限制而已,起码以后不用只靠每月的月钱开支,财账上比起之前要宽裕很多了。” 李元锦好奇道:“王後作为少主,居然还需要等着每月月钱?” 素仙转头对着李元锦笑道:“那是自然,王家虽然占着飞空城的便利,但是毕竟是经商之家,管账极其严格的。家中内宅的人都是按月发放月钱,若有急事需要用大笔钱,还需要向城主请示核准才行。” “只不过王家中所有人只要能够赚来第一笔钱,就会给他单开一账另算,除了他依靠家族产业挣的钱需要入公账,他的其他所有收入和支出都会单有一本,每年年末还需对账核算,算是个人功绩的一笔。” “清算盘口很简答,大部分时间都是用来给王後单开账本,将他之前月钱用度的账目移过去,比较繁琐,这才耽误了会。” 李元锦忍不住感慨道:“真不愧是有钱人,越有钱就越精打细算,学不来学不来。” 素仙笑道:“公子你而今也是有钱人呀,你借了一千万方白玉精粹押注自己,当时的赔率已经到了四倍多。我下午算了一下,扣去你借钱应算的利息,你还能净挣四千多万方呢。” “不过这笔钱数额太大,要先入了金府公账之后,转入王後的私账,之后才能从王後的私账上给你划出来,手续比较麻烦,所以你可能还得等两天。” 李元锦咋舌道:“四千多万方?今天光是见到与钱王孙场外赌的一千万方就已经把我惊到了,摆在天蕴葫中都是亮晃晃的一堆,还有四千多万,我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了。” “真是,跟着你们这些有钱人,挣钱就是简单的多。” 顿了一下,李元锦试探着说道:“要不,就将这笔钱转给你?我要那么多钱也没什么用,留在你手上就当是我一点谢谊,你想买什么自己买就是了。” 素仙暂时放下了手上的活,无奈的说道:“公子,你就别折腾我了,你以为你把钱给我,就只是从你手上交到我手上吗?哪有那么简单啊。” “你轻飘飘的一句话,我就要多做好几笔账才行,我又是金府的主账之人,我的私账上多一枚青玉币都会有无数的人说闲话,骤然多了这么多钱,你知道我得向王家的人写多少书案才能说明钱的来路吗?” 素仙虽然是在抱怨,但是眉目含嗔嘴角温情,与其说是抱怨,其实撒娇的成分才更多一些。 李元锦头疼道:“这么麻烦啊?看来你们有钱人的事情也是不少。” 素仙重新拾起桌上的衣衫,轻笑着说道:“麻烦?这一次最麻烦的,应该就数钱王孙了。公子,这衣服上可不止这一处破口哎,你怎么早不跟我说呢?” 李元锦有些赫然的挠头道:“之前跟人交手时确实很多次都伤到了衣服,只是丹青法袍神异非常,过不了多久口子就自己合上了,我也就没有在意。” 素仙嗔怪道:“那怎么行呢?法袍合口是我施加其上的法阵作用的,但是里面的破损却没有修复,时间长了瑕疵多了,法阵不能连贯一气,就彻底毁了。” 李元锦赶紧点头道:“我知道了,我以后会注意的。” 月影灯下,素手缝衣,身边却还有个不解风情的笨蛋。 沉默了一下,李元锦接着开口问道:“素仙姑娘,你为什么说钱王孙要有大麻烦了?” 素仙翻检着衣服,轻声回道:“他这一次共下注了两千万方白玉精粹,我核算了一下,大概是他府上三年的用度,还要加上他豢养的私兵、门客,还有他名下的几座城池的俸禄和他私人的生意。” “这一场赌斗,钱王孙可谓是伤筋动骨,估计他的势力今后几年都要缩一缩了,年内,他都得扎紧了裤腰带过日子,说不定还要拉下脸,与那些交好的王公贵族们借钱呢。” 李元锦轻笑道:“不至于,他可是皇孙哎。” 不过想了一下适才素仙说的诸多账本和王後的遭遇,他又不得不信了此事了。 素仙笑道:“皇孙又如何?就算是再得恩宠,国主也不可能去给他填这个窟窿,若是他自己都摆不平此事,国主原本属意于他的皇位,说不定就要还给他爹了。” “其实这还不是最惨的,他在校场之上逼迫金鼓死斗,出言让你杀了他,使得金鼓对他彻底死心,舍弃了一切远走积蛮城,还立誓此生都不回乾元城,这才是最要命的。” “现在乾元城的王公贵族文武百官,都对钱王孙敬而远之。就算是上位者要用下面人的尸骸垫道铺路,也没有他这么光天化日大张旗鼓的。” “现在乾元城中某些有心人,已经将钱王孙如何算计这场赌斗,为何请出金鼓下场做生死之斗,将他所有的心思都剖析的明明白白,满城散播了。” “原本倾向于他的人,现在一个个都敬而远之,尤其是武将们,更是对他的做法心如死灰。而那些与他不对付的人,都已经开始欢声歌舞,大肆庆功了。” 李元锦叹道:“这一场赌斗,本来是想将你拖出这漩涡之中,没想到一不小心,就卷起了这么多的事情。” 素仙点头道:“是啊,钱王孙这一下,可算是亲手葬送了自己,就看他皇爷爷有没有帮他收拾烂摊子的心思了。对于他们这些王公贵族,面皮,声望,拥趸,这些东西,可比钱财来的重要太多了。” 李元锦叹气道:“看来这一下,我是将这钱王孙得罪死了。不过还好,起码他以后不会再出现在你面前了。” 素仙柔柔一笑,轻声说道:“公子,哪有那么简单的,你就算推开了钱王孙,用不了两日,就会有钱皇子,郑将军,孙丞相等人涌上来,根本摘不干净的。” “不过还好,我早就习惯了这些了,再有人来,我便以你作挡,到时候要是有人还要赌斗,公子可一定要来呦。” 李元锦笑着点头道:“好,只要我收到消息能够抽得开身,我就一定会来。” 末了,他还补了一句,“来一趟就能挣这么多钱,我倒是蛮中意的。” 虽然他刻意曲解了素仙的意思,但是素仙却好似浑然不觉,只是仔细的翻检着丹青法袍的瑕疵,然后仔细的织补如新。 屋中二人再度沉默,良久之后,李元锦才缓缓开口道:“素仙姑娘,我有件事不知道当讲不” 素仙开口打断他道:“公子,我知道。” 李元锦有些踌躇,但还是开口道:“其实你不用一直称我为公子的。” 素仙笑道:“你不是也一样称我为素仙姑娘,既然公子要客气,那我只好上行下效了,公子。” 李元锦一时语塞,素仙这个名字,最早就是从他口中叫出,只是知晓了她的身份和心意之后,便加上了“姑娘”二字,既是出于礼貌,也是为了刻意疏远。 素仙一语道破自己的心思,李元锦再度沉默,思忖一阵之后,这才开口道:“其实咱们已经这么熟了,确实没有必要客气,我以后就称你素仙了。在外人前,你还是称我为元济,至于人后,你随便称呼就好了。” 素仙放下手中已经彻底检查无一错漏的丹青法袍,转回头嫣然一笑道:“那我以后,可就称你为‘相公’了。” 李元锦一时被噎的不行,面目涨得通红,却也不好开口拒绝,素仙见他这个样子,十分没有形象的哈哈大笑,一手捂着肚子一手指着李元锦,笑得前仰后合。 良久之后,她才收敛了笑声,忍俊不禁的说道:“逗你的,我还是称你为公子,都已经叫习惯了。” 李元锦哪敢拒绝,真以为她不敢在众人面前叫“相公”吗? 素仙看着忙不迭点头的李元锦,笑着将丹青法袍拿在手上说道:“来,你试试。” 李元锦想要伸手去接,却被素仙退后一步,嗔怪的看了他一眼,无奈之下只能转身伸手,让素仙帮着他将衣服穿在了身上。 素仙的纤纤玉手拂过肩头,掠下衣襟,扯展袖口,站在李元锦不足不足一尺处,温柔地问道:“公子,可有什么不熨帖的地方?说出来我现场就改。” 李元锦感受着她呼到脸上的温润香气,禁不住退后半步道:“很好,很合适,谢谢你了。” 此时的丹青法袍穿在身上,确实比之前舒服了很多,但是一想到这衣服上尽是素仙的青丝织补,尤其是肋下这一处,李元锦心中总有一些轻轻的酸楚。 素仙微微欠身道:“既然如此,那我就回去了,天色晚了,公子也早些休息。” 素仙转身要走,李元锦终于还是按捺不住的开口道:“素仙,你应该知道我对” 素仙头也不回的说道:“我知道,你喜欢她,是你的事,但是我喜欢你,是我的事。” 你喜欢她,与我无关,我喜欢你,与你无关。 素仙伸手打开房门,出门之际转身笑道:“公子,若是有哪一天我找到了比‘素仙’这个名字更好的东西,我会改称你为元锦的。到时候希望公子你,可不要介意。” 李元锦微笑点头道:“好。” 素仙掩上房门,转身离去。 明月高悬,皎白之光遍洒整个天下,在素仙明亮的眸中,也有一轮皎月映照,然后轻轻滑动,顺着脸庞一路往下,最后摔碎在黯淡的青石板上。 第二天一早,王後就兴高采烈,一路喧喝着冲进了李元锦所在的院子,进门之时就大声喊道:“小叔叔,好消息,好消息哎!” 进门进到李元锦,他伸手先将一个锦盒放在了他面前,羡艳的说道:“呐,这是你赢下来的赌注,拆算掉利息之后,足有四千多万方,都在这盒子里了。” 他一手搭在桌上撑住脸,沮丧的说道:“你可好了,拿这些白玉精粹盖个宫殿都没人管,我还要上缴到金府单独开账,说是自己的钱,花起来也还是束手束脚的。” 李元锦没理会他的抱怨,也没在意那个锦盒,而是问道:“你说的好消息,就是指这个?” 一说这个,王後马上就来了精神,起身笑道:“当然不是了,而是昨天与你大战的那个金鼓,他虽然卸甲远走,但是今天在朝堂之上,国主直接加封他为征西将军,负责驻守积蛮城。” “这一道圣旨下去,无疑于狠狠的在钱王孙脸上打了一巴掌,据说朝堂之上他的面色可精彩了。这一场赌斗,他不光输了素仙小姨,还把自己的面子和人望都输了个底儿掉,哈哈,活该。” 乾元城中,钱王孙书房外面站了好几个战战兢兢的小太监和小丫鬟,每一个都低垂着头,听着屋中霹雳啪嚓摔碎东西的响声,心中害怕却又只能在这里静静侯着。 屋中,钱王孙将诸多珍贵的古董花瓶和玉器摔成了一地碎片,犹然不解恨的骂道:“皇爷在做什么?!那个金鼓违法军令临阵退缩,又私自脱职懈怠本务,就应该将他直接斩了!将他满门都斩了才是!” “居然还加封他为征西将军,这岂不是让满朝文武都觉得,只要得罪了本王的人,就能加官进爵扶摇直上?这让本王以后还有何面目来面对朝中众臣?!” 皮扬就静静地站立在一旁,也不出声答话,直等到钱王孙摔够了东西撒够了怒气,火稍微下去一点的时候,这才开口道:“殿下,其实殿下今日应该主动揽过那传旨的职务,亲自走一趟积蛮城的。” 钱王孙皱眉道:“皮先生何意,还嫌本王丢人丢的不够吗?” 皮扬微微欠身道:“殿下恕罪,老臣不是那个意思。只是现在事已至此,殿下若是能主动传旨于金鼓,说不定还能挽回他的忠心,更能彰显殿下您礼贤下士的品德,挽回几分声望。” 钱王孙顺手从书桌上拿过一件镇纸在手中把玩,冷冷的说道:“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圣旨下朝之时就已经送出去了,你莫非是让本王去把圣旨追回来?” 皮扬的身子俯的更低了,回话道:“殿下恕罪,都怪老臣无能,未能及时揣摩上意,误了殿下的大事。” 钱王孙挥手道:“皮先生起来,现在本王手上还有一堆糟心事儿,等着你帮本王处理,就不要在这里自请罪责了。” 皮扬微微应声,钱王孙接着问道:“现在本王的人望已经降到了最低,依皮先生所见,应该如何为之,才能挽回颓势?” 皮扬思忖片刻,这才低声应道:“其实第一步,圣上已经帮殿下做了,封金鼓为征西将军,既是平复朝中诸多武将的怒火,但是又何尝不是在给殿下扫尾处理。” “后续之事,还是要从金家人入手,金鼓的父亲乃是当朝一品武将,殿下应该尽早去拜见一下。届时还请殿下务必放下威严,不管金家人如何不敬,都要虚心受之。” “殿下越是放低身份礼贤下士,别人就越会觉得是金鼓不识抬举,不仅误了殿下的事,还污了殿下的名。那些与金家不睦的朝臣,肯定会肆意张扬这些事情,殿下再帮金家说几句话,定然能翻转不少局势。” “其实老臣倒是希望金家人的胆子更大一点,直接将殿下拒之门外,那咱们就什么也不用做了。” 钱王孙皱眉道:“这就完了?本王这一次损失了两千万方白玉精粹,还丢了那九枚母株钱,该如何是好?” 皮扬微笑道:“殿下,赌注输了其实不算什么,只要不失了圣上的恩宠就行。今日朝上圣上为殿下扫尾,满朝文武哪个没有看见?这个时候,才该是他们下重注压给殿下您的时候。” “这一场赌斗,殿下虽然输了,但是却更加彰显了圣上对您的恩宠。听闻今天在朝堂之上,太子主动请缨去为金鼓宣旨,都被圣上以太子监国不可妄动给拒绝了。这就说明,圣上的心依然是向着殿下您的。” “这一下圣眷彰显,会让原本很多摇摆不定的人,慢慢的倒向殿下您,有了这些势力积累,就算是没了王家的威势,那把椅子殿下坐下了,也不是太子能够轻易晃动的。” “朝堂之上的都是聪明人,只要殿下能够过了金家这一关,将那些膀大腰圆却没什么脑子的武将平复了,之后几天,相信会有很多人前来拜会殿下您的。” “届时区区两千万方白玉精粹算得什么,这些人若想表忠心,出手都不会太过吝啬的,钱财上的空洞,会有很多人上赶着帮殿下您填这个坑的。” 钱王孙满面笑意的点头道:“皮先生一分析,本王茅塞顿开,看来只需要把住皇爷的恩宠,其实都不用做多余的事情。” 皮扬点头道:“正是,当初老臣鼓动殿下去追求素仙,本就是做给别人看的。殿下越是急于获得一些实际的力量,旁人就越会觉得殿下心里没底,但事实上,圣上的心,一直都是在殿下这里的。” 钱王孙微笑点头,但是猛然一下将手中狮子滚绣球的羊脂玉镇纸扔在地上,摔了个粉粉碎,满面怒气的说道:“虽然事情解决了,但是本王心中的怒火却按捺不住!” 钱王孙出声道:“你去仔细看着那元济,只要他一离开旃蒙城,就将他杀了。” 屋中出现了那个全身上下都被黑布裹住的人,他单膝跪在地上,沉声应道:“殿下,那元济实力不俗,若要保证一举击杀,还需多指派臣几个帮手。” 钱王孙冷声道:“那些招募来的异人随你选用,只要他一离开旃蒙城,立刻就杀鸡取卵!” 钱王孙微微低头问道:“知不知道什么叫杀鸡取卵?” 那人伸手向下斜斩,开口问道:“是不是将那元济给阉了?” 钱王孙伸手扯过笔架,狠狠的扔在那人脸上,恶狠狠的说道:“母株钱,我的九枚母株钱!” 那人低头闷哼道:“殿下放心,臣一定将殿下的母株钱带回来!” 第二百五十三章 刁蛮小姐 李元锦御剑云天之上,一路往西而去,依着天玄师兄留给他的那副地图,去寻那藏在昆仑山中的兄弟宗门,玉清宗。 之所以从轩辕家来到旃蒙城,其实也是顺路为之,原本想着只与素仙道一声谢就走,没想到却被钱王孙绊住了打了一场,又耽误了好几天时间。 很早的时候,天真就曾说过要带李元锦去玉清宗一趟,虽然戏言是要去玉清宗打秋风扫便宜,但是那并不是主要的目的。 上清宗的门人弟子人皆修剑,研习的都是《灵宝剑录》和《禹馀剑解》,其中虽有厉害的剑招剑术和修行法决,但是却没有修道人使用最多的诸多法术。 而玉清宗,却是专门精研各种道法的地方,宗门中两册道书分上下卷,名为《青玄经》和《紫虚经》。 上册《青玄经》,专修各类五行道术,符、印、决、阵、器,无不精研。其中尤以雷法最为精擅,素有“乾坤一掌,五雷纵横”之赞,号称天下术法之绝。 下册《紫虚经》,则是与《禹馀剑解》一般的修炼心法,只是不同于《禹馀剑解》的凶猛刚烈,而是以温厚绵长着称。曾有人言,玉清弟子运《紫虚经》用《青玄经》,可以万世轮转,时时不息。 上清弟子修行到金丹之后,便可手持师门荐书,前去玉清宗借阅《青玄经》,依照自身丹纹属性学习道术,再结合自身所悟自创剑招,等到有一手独创本事之时,才算得上上清宗独当一面的合格弟子。 当然,若太清、玉清弟子对剑术有所见地,也能前往上清宗,拜壹剑求剑气,而后再习《灵宝剑录》。 若上清、玉清弟子对丹药一途有兴趣,也能去太清借阅《太清丹方》,若真有此道天分者,甚至还能借用太清宗的丹炉炼丹,增进丹道感悟。 三清宗门,本就是同气连枝,不同于释门的上官下属的关系,也不似儒门有什么学术偏见,一门事就是三门事,故此世间才无人敢惹。 只不过道门之人,讲究清静无为久矣,没什么争抢地盘的心思,都只是关上门来自研自精。 很早之前,李元锦金丹有成时就应该前去玉清宗了,但是因为诸多事情一直耽搁至今。他本就是无纹丹,现在修成了元婴,手中也是空无一物,所以天玄才为他留下了前去玉清宗的地图。 今日一早,李元锦便向王右素仙等人辞行,也不等登上往西而去的玄黓城,直接御剑而走,奔着首阳洲西面的昆仑山而去。 李元锦飞行于云天之上,心中默默研习着乾坤八剑的精妙。 至今为止,他前后已经使用了震、乾、离、坤、艮、巽六剑,愈发觉得这乾坤八剑精妙非常,与天真师兄的阴阳爻双剑一般,直指大道根本。 而且这乾坤八剑除了威力巨大之外,还能有很多其他的妙用,李元锦在使出了巽行岁月剑之后,这种感觉尤为强烈,这巽剑的前半招出剑无常,完全可以当做一门精妙的瞬身之法使用。 只是巽剑精妙无比,出剑之时就已经决定了落剑何处,之前与金鼓对战之时,他先见到了最后落剑之处,就极力收束手上力道,才将巽剑最后一刺收住,即便如此,还是刺进了金鼓胸口足有寸许。 李元锦此时就在仔细的拆解着巽剑的剑招,想着能够将巽剑完全掌控,可以停剑于那无数身影之中的任何一个,那时候巽剑出手就无需目标,除了进攻,还能当做一门规避之法,会更加灵活。 李元锦凝神静思拆解巽剑,完全没注意到身边三十丈外,不知何时赶上来一个身骑白马的人,这人胯下的白马雄壮非常,不仅背生双翅,而且头有双角,满身上下尽是白色的细碎鳞片,蹄踝处有一团蜷曲的白毛,好似云纹一般。 这白马踏蹄无声,落处却有薄薄云幕生出,那白马就踏着云幕飞奔向前,竟然和李元锦御剑的速度不相伯仲。 马背上的人一身白甲,转身望向李元锦这边,抬臂伸手拉弓张弦,骤然一支白羽箭矢离弦飞出,向着李元锦的颈侧射了过来。 李元锦正在沉思之际,骤然听到耳边劲风呼啸,急忙刹下剑光,就见一根白羽箭矢从自己身前射了过去,差一点就要射中自己。 李元锦转头望去,只见一人满身甲胄,身骑飞马在自己身侧,手中长弓的弓弦还在轻微颤抖,必然是他骤然出手偷袭无疑。 李元锦皱眉道:“这位朋友,为何骤然出手偷袭,咱们有什么过节吗?” 那人见李元锦闪过了自己的箭,正在惊愕之间就听见他出声发问,但是那人根本不答话,再度伸手抽箭搭弦,这一次直接是三箭齐发,瞄准了李元锦。 三支箭矢并排激射而至,李元锦微微调转剑光,就让开了那三根箭矢,但是只见那人松弦的手微微一勾,李元锦身侧的三支箭矢便一起轰然炸开。 身边烈风呼啸,只是李元锦御剑疾行,那爆炸直接被甩到了身后,并没有造成什么伤害。李元锦再度沉声问道:“你究竟是谁,动手之前报上名号,也免得误伤彼此!” 李元锦没有直接动手,是因为这人其实境界不高,箭矢之上真气缠绕,说明他不过才是金丹之境,居然就敢来阻截自己,李元锦才压着性子和这个笨蛋多说两句。 只是那人依然默不出声,居然再度搭箭上弦,但是这一次的箭却不是一起平直射出,而是在他的操纵之下,好似毒蛇一般分前后蜿蜒而至,让人难以躲闪防备。 李元锦无奈的叹了口气,既然他不肯说话,那就先制住了他再问,免得这箭飞来炸去,引得人心烦。 三支箭矢前后而至,李元锦根本不去搭理,而是依着刚才一直研习的巽剑剑招出手,身形直接在半空之中消失,再出现时,已经侧身坐在了那人的马背之上。 虽然李元锦还没能熟练到可以在巽剑任何一处停下,但是已经能够不出剑便使出巽剑,现在他坐在那人身后,右手绕过他的肋下,剑指就点在了他的咽喉上。 李元锦沉声问道:“你究竟是谁?可是钱王孙派来的?要是再不说话,我就一指穿了你的喉咙!” 那人果然出声了,而且声音还十分尖锐刺耳,他直接扯开嗓子喊了一声:“非礼啊!” 居然,是女声? 李元锦这才发现,自己绕过那人的肋下,手臂正压在他胸口之上,而且指尖点住的咽喉柔软平滑,居然,没有喉结。 真是女人! 李元锦急忙收手,从马背上跳了下来,口中忙不迭的道歉道:“姑娘,对不起,我不知道你是女子,还请” 口中说着赔罪的话,但是李元锦突然意识到,这人可是来偷袭自己的,跟她道哪门子歉啊? 果然,抬头看去,那女子正在搭箭上弦,满面的愤愤之色,但是面上却又一片羞红,口中还碎碎念道:“登徒子,害了我哥,还敢轻薄于我,去死!” 好,起码现在可以确认,这个脑子不太好的姑娘不是刺客。 李元锦欺身上前,伸手一挥,体内真元立刻抽丝成线,在那姑娘身上转了两圈,将她双臂拢住,捆了起来。 这一手,是他前几天在旃蒙城无聊的时候学的,可以将真元外放制人,只是境界相同便不能久缚,虽然鸡肋,但是却十分好玩,尤其是对付比自己境界低的,更是一捆一个准。 制住了她之后,李元锦这才开口问道:“你究竟是谁?钱王孙的妹妹?他怎么会派你出来对付我?” 那姑娘在马背上左右拧转,却怎么也睁不开那无形无质的真元绳索,她立刻开口喝骂道:“你放开我,你害了我哥,莫非现在还要再害我不成?!” 李元锦双手一摊,无奈的说道:“所以令兄究竟是谁啊?莫非真是钱王孙不成?” 那姑娘轻啐一口道:“呸,钱王孙那种废物,怎么可能和我哥比?我哥乃是乾元城城防司将军唔,现在应该称他征西将军了。” 李元锦笑道:“哦,原来是金鼓将军的妹妹,不知姑娘怎么称呼?” 那姑娘再度啐道:“你也配知道我的名字?你赶紧放了我,否则我爹知道了,一定率大军过来,将你乱刀砍死!你害的我哥远走积蛮城,我爹正在火头上呢,你还敢欺负我!” 李元锦叹气道:“好,我不问你的名字,那你总该告诉我,你为什么要偷袭我?” 那姑娘恨恨的说道:“你日前打败了我哥,还以妖法迷惑,操纵他卸甲投降,害得他颜面尽失,不敢回家面对我爹,只好一个人跑到积蛮城去。我是来杀了你,拿你的人头去请我哥回家的!” “你当时直接让我哥杀你了多好,就不用我偷跑出来杀了你了,都怪你,害我回去之后还要被我爹骂一顿!” 李元锦哑然失笑道:“你这都是听谁说的?还妖法操纵,这么离谱的话你也能信?” 那姑娘凝眉道:“以你的意思,这话是假的?不可能啊,这话是钱王孙跟我爹说的时候我偷听到的,怎么会是假的呢?” 李元锦笑道:“姑娘,若是我真会妖法迷惑,还用跟你费力说这么多干嘛,直接迷惑了你让你回家去不更简单吗?” 那姑娘低头思忖了片刻,突然抬头骂道:“可恶,那钱王孙居然敢骗我爹,我回去一定要跟我爹说清楚。” 李元锦无奈摇头,这姑娘脑子这么差,跟金鼓一点都不像,自己相信这种鬼话也就算了,还觉得她爹也会信。 那姑娘见李元锦微笑摇头,突然开口喝道:“元济,你是不是觉得本小姐很笨?!你居然敢嘲笑我金磬?!” 好嘛,这一下连名号也报出来了,看来脑子迷糊真不是假的。 金鼓金磬,原来还是礼乐世家。 李元锦赶忙笑道:“不敢不敢,我可不敢嘲笑金磬小姐。” 金磬凝眉问道:“你认出我来了?那你还不赶紧松开我,让我杀了你去找我哥。” 李元锦叹气道:“金小姐,你凭什么觉得我会让你杀了我?人命在你眼中究竟算什么?” 金磬歪着头说道:“你不让我杀吗?杀了你我哥才能回去哎,求求你,让我杀了你好不好?不然我就见不到我哥了。” 金磬威逼不成,居然开始撒起娇来,李元锦一阵头疼,这个脑子不太好的姑娘好像很麻烦啊。 开口闭口都要杀了自己,但是她却对杀人没什么概念,只是嘴上呼喝的起劲儿而已。 李元锦皱眉道:“金小姐,我放开你让你回去好不好?金将军升为了征西将军,打尸蛮也是他一直以来的夙愿,对他来说其实是得偿所望的好事。” 李元锦也是前两天才知道,乾元国西南境有一片大山,山中生有一种异兽,似人似猿体型巨大,性情凶残以人为食,而且数量巨多,伤之无血好似尸体一般,故此称为尸蛮。 尸蛮肆虐,边境百姓苦不堪言,乾元国就只能建起高城大墙守护,原名叫做拒蛮城。但即便如此也不能完全阻断,尸蛮还是经常会来骚扰,城墙之下斩落尸蛮无数,慢慢的便被叫成了积蛮城。 金磬摇头,斩钉截铁的说道:“不行!要是我哥待在积蛮城,不就没有人陪我玩了。积蛮城那么荒僻的地方,呆在那里多无聊啊,我要让他回去。” 见李元锦为所动,她又试探着问道:“那你让我杀了你,我就让你亲我一口,好不好?这可是乾元城很多公子们都梦寐以求的事情呢。” 李元锦感觉脑子里好似给人扎了一下,微微一疼,有些气恼的说道:“你凭什么觉得我会像那些公子哥儿一样?!” 金磬撇嘴道:“切,明明是一个色鬼,还装什么正人君子,一上来就摸人家的胸,你是不一样,你比他们可急色多了。” 李元锦被她噎的话都说不出来了,支支吾吾的解释道:“那那是因为我不知道你是女子,你上来一言不发就动手,我这才要制服对,那是要制服你,是误会来的!” 金磬摇晃着肩膀,不悦的说道:“那你现在知道我是女子了,为什么还绑着我?哦,莫非你是想趁着四下无人,想要对我图谋不轨,意图轻薄于我?” “那你也找一个好点的地方啊,起码得要有百工机的紫嫣乌木檀的床,织云坊的锦缎百花被,暖香阁的玉照金丝帐才行。你莫非是想与我在此野 合?不会不会?很多人经过的哎?” 李元锦感觉脑子里的那根针突然就变成了一把匕首,一下一下撬挖着自己的脑浆,刀刃划过自己头骨的声音都清晰可闻。 这个金磬言谈胡闹荤素不忌,气的李元锦直接张口怒道:“住口!不然我把你嘴也封了!” 金磬丝毫不以为意,甚至还有点小委屈的说道:“不要!我听府里的嬷嬷说,姑娘家第一次都很疼的,我最怕疼了,我一定会喊的,你要是封了我的嘴,会把我憋死的。” 李元锦直接受不了了,感觉自己脑子里突突的直跳,这样一个姑娘惹又惹不起,又不能对她出手,他只能把心一横,伸手散了金磬身上的真元绳索,直接御剑而走,须臾远去。 正在他以为自己已经甩脱了金磬的时候,却听见耳边突然传来她的声音,有些期许的问道:“元济元济,你让我杀了你好不好?” 李元锦转头望去,便见她胯下的飞马足踏云烟,分毫不差的跟在自己身边,这才想起来她适才就是靠这飞马才能追上自己,居然连甩都甩不掉她! 金磬笑嘻嘻的说道:“怎么样,我的白隐很厉害,你跑不掉的哟。” 李元锦转身对她吼道:“大小姐,我求求你放过我好不好,我真是怕了你了!” 金磬下巴一样,骄傲的摇头道:“不好,我是要带我哥回去的,又是偷跑出来的,要是一个人回去我爹一定会责罚我,到时候还没人帮我求情,很惨的。” 李元锦恶狠狠的说道:“你就不怕我杀了你吗?” 金磬张牙舞爪的说道:“我才不怕呢,我给家里留书说我来找你了,要是我死了,我爹和我哥都不会放过你的!” 李元锦无奈的长长叹气,神情沮丧的说道:“那你去找你哥好不好,回不回去你自己去问他啊。” 金磬兴奋地点头道:“好啊。” 李元锦的面目刚刚舒缓,就听见她接着说道:“但是你要和我一起去。” 李元锦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恨恨的吼道:“好,我跟你一起去!走哪?!” 金磬娇俏的一指前面,得意的说道:“呐,正西偏南数万里之外,就是积蛮城。我的白隐速度很快的,两天时间就能到了。” 李元锦偏过头,恨恨的想到,好,我就再忍你两天。 他转头之际,却未曾看见那金磬,面上露出的狡黠笑意。 这位金磬的大小姐,应该是李元锦毕生所遇到的,最为刁蛮任性,最为不讲理的一个了,虽然已经决定要忍她两天,但是这两天时间,却不是那么好度过的。 而且可能远远不止两天,这位金磬大小姐随时随地都能冒出很多古怪的想法! “元济元济,我饿了。” “元济元济,我渴了。” “元济元济,你看那边那个湖好漂亮,咱们下去游泳好不好?你可以看到本小姐的曼妙身姿哟。” “元济元济,你看那片山坡上的花开的好漂亮,你去给我采一束回来,本小姐赏你摸一下我的小手。” “元济元济” 一路上,李元锦都铁青着脸色闷不做声,脑袋里好似有一个小人在耍刀枪剑戟翻江倒海一样,身边还有一个屁事颇多的烦人精。 这个烦人精,但凡有一点不顺心,立刻就开始装模作样的嘤嘤哭泣,好似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般,最为可恨的是她还真能挤出泪水,而且可以一哭哭很久,丝毫不会累! 李元锦还能怎么办,尽量照办呗。 当天夜里,两个人在一处荒野之中露宿,一头倒霉的正在洞中睡觉的黑熊,遇到了一腔怒火无处发泄的李元锦,被他一顿暴揍之后,被迫离开了自己舒适的家园。 李元锦在洞中生起火来,又在火堆边上铺上了一层厚厚的皮毛,作为金磬大小姐的休憩之所,自己则转头回到了洞口盘膝而坐,为大小姐做一忠实护卫。 即便如此,还是免不了招来金磬的各种不满。 “元济元济,你居然欺负一只狗熊,好过分哎,狗熊好可怜呢。” “元济元济,你怎么才铺了一层皮毛,这地这么硬,你就让我睡啊?会硌疼我的。” “元济元济,这洞里味道不太好闻,你有没有带着香粉,赶紧进来撒上斤哎。” “元济元济,这洞里地方倒不小,嘻嘻,你要不要来和本小姐挤一张床啊,可不许毛手毛脚哟。” 李元锦根本懒得理她,直接封闭了自己的耳窍,沉心静气的入定,丝毫不管身外之事。 金磬躺了一会,见元济不为所动,就自己走到了他面前,歪着头看了半天,然后悄悄的绕到了他身后,靠在他后背上沉沉的睡去了。 这姑娘,睡着了之后也这么麻烦,不仅磨牙呓语,而且还淌了李元锦一身的口水! 只是李元锦却还是没有动身,就这么静静地保持着身姿,只因听到那姑娘睡梦之中的轻声呢喃。 “元济元济,你真好,跟我哥一样不会嫌我” 嫌啊,很嫌啊! 但是这姑娘放着温软的皮毛不睡,艰难的靠在自己的身后,嘤嘤呓语之间道出的寂寞,却让李元锦些微有些不忍。 正西方向,那个一身黑衣的人,正带着三个人正在急速追赶,但是已经远去了千余里,为什么还是见不到那个小子的身影? 其中一个人开口问道:“大人,他不会是中途改换了方向?” 黑衣人沉声道:“他出城之后一路往西,没有可能改换方向,必然是因为御剑飞快,还在咱们前面。咱们连夜追赶,千万不能放过了他!” “殿下嘱咐过了,一定要杀鸡取卵!” 第二百五十四章 喜欢 天色将明之际,金磬悄悄的从元济身后起身,跑回洞穴之中扑倒在那块皮毛之上,偷偷看了一眼依然没有动静的元济,这才转过头重新睡一遭回笼觉。 等她睡着之后,李元锦才缓缓的起身走进了密林里,随手打了一只野鸡和野兔,在林间的溪水里洗剥干净,这才拿回到了洞穴口生起火来,架在火上慢慢的烤。 没过多久,油脂滴在火里的哔啵声响和肉类被烤熟的香味就在周围蔓延了出去,还在睡梦之中的金磬皱着鼻子在空中嗅了几下,睁开眼就发现香味是从洞口处传来的。 金磬立刻起身,蹦跳着来到了李元锦面前,笑嘻嘻的问道:“元济元济,你这是给我准备的吗?这么殷切,你不会是下了什么奇怪的药在里面?” 李元锦原本平静一些的心情瞬间就波涛汹涌,这姑娘一开口就能就能让他的太阳穴、百会穴、玉枕穴,等等脑袋上所有的经脉穴位一起突突直跳,脑浆子都好似烧开了一般的疼。 经过昨夜之事对这个姑娘刚刚产生的一丁点儿好感,瞬间好似江河决堤一般,汹涌倾泻而去,就连留下一个浅浅水洼的量都欠奉,甚至可以算是一片荒芜满目焦土了。 李元锦伸手一指,洞穴边上的一根树枝上搭着一块他提前放好的棉布,旁边悬浮着的,则是一团水法凝出的清水。 金磬一看,转回头来故作惊讶的说道:“哎呀哎呀,你不会真的对我有什么想法?这么体贴入微,我都有一点小感动了呢,到了积蛮城要是舍不得了杀你可怎么办呀?” 简单的洗漱了一下,金磬就并拢双腿抱着膝盖蹲在了李元锦身边,伸手戳着他手中还在烤的肉,好奇的问道:“元济元济,你这烤的是什么呀?” 难得她消停了小半柱香的时间,李元锦的头没有那么疼,才有心思淡淡的回答道:“野兔。” “怎么可以吃兔兔?”金磬突然就惊呼出声,委屈的说道,“你好残忍啊,兔兔那么可爱” 李元锦伸手将架上的兔肉在她面前晃了一下,金磬不争气的眼泪就从嘴角流了出来,原本声泪俱下的控诉,也变成了自言自语一般的呢喃。 “烤起来怎么可以这么香?” 所以到了最后,金磬含泪吃了一整只兔子,还有野鸡两根肥硕的鸡腿,但是犹然有些抱怨,觉得元济抓来的兔子实在有些少了。 吃完了东西,李元锦踩灭了地上的余火,也顾不上那只可怜的狗熊还有没有胆子回到自己温馨的小窝之中,只是对着金磬一摆手,便先一步御剑往积蛮城的方向飞去。 金磬驾着飞马赶上他身侧,笑嘻嘻的说道:“元济元济,要不要和本小姐共乘一骑啊?我的白隐可厉害了,驮两个人也完全不会有任何吃力的。” 见到元济依然不发一言,只管自己御剑向前,金磬又好似十分为难的说道:“好嘛好嘛,就勉强让你搂一下我的腰,免得你从飞马上掉下去了。” 李元锦感觉头又开始疼了,这个姑娘真是一刻都不能消停,明明之前吃饭的时候还挺有大家闺秀的风范,细嚼慢咽不言不语,怎么嘴一闲下来又成了这个样子? 无奈之下,李元锦只能开口说话,试图转移一下她的注意力,免得她又口无遮拦,絮絮叨叨的惹人心烦。 李元锦问道:“金小姐,你好像和令兄的关系很好?” 金磬楞了一下,好似有些意外元济会主动和她说话,然后连连点头笑道:“是啊是啊,我哥对我可好了,从小到大都是他在照顾我,是最喜欢我的人了。” “小的时候我爹总是在外打仗,我娘又死得早,家里只有我和我哥两个人,他就一直护着我。别人欺负我是他帮我揍人,我欺负别人他也帮我揍人,我说什么他都听,从来不会亏待我的。” 李元锦笑道:“倒没想到你们兄妹二人小时候也吃过苦。” “吃苦?没有吃苦啊。”金磬歪着头说道,“小的时候我爹就是一品将军,我家周围不是状元楼就是将军舍,不是国公府就是宰相阁,家里门客三千仆从无数,哪里来的吃苦一说?” “我和我哥小时候揍的人,那都是皇子皇孙,公主郡主,最差也得是阁老的孙子将军的儿子,就算是血脉偏一点的侄儿们,都没有被我哥揍的荣幸呢。” 李元锦心中刚刚泛起的一点同情,瞬间就烟消云散了,还以为他爹是发迹之后,心有愧疚才这么惯着她,没想到还是从小就被他哥给宠坏了。 一时间李元锦都不知道说什么了,反倒是金磬滔滔不绝的吹嘘着金鼓。 “我哥可厉害了,从小打架就没输过,及冠之年就当上了城防司将军。而且他还是一位十分厉害的炼师,兵部研究了几十年都没弄清楚的碎星弩,他两年就能拆解研究的透彻了。” “悄悄告诉你啊,我哥成了炼师之后,无数的皇子皇孙都来找他铸器,就连国主也请过他,但是他一概都没有答应,还说自己是自炼师,绝不给别人铸器。” “但是他私底下还是给我打造了这柄磬音弓,你也见识过了,是不是很厉害?还有还有,这弓弦弹动的时候,就和敲磬的声音一样,清脆悦耳可好听了,你过来我弹给你听。” 这姑娘叽叽喳喳,就好似一个见了春风的勤嘴麻雀一样没完没了,但是好在没有再说那些荤素无忌的话,李元锦就只是耳朵遭罪,起码头不会再疼了。 金磬絮叨了半天吹嘘了半天,这才稍稍停了一下嘴,有些好奇的问道:“元济元济,你和那位素仙姑娘究竟是什么关系啊?” 王葇薇的宣扬之中,元济是素仙的忠实拥趸,狂热守护,李元锦之前所表现的也尽量和这个传言一致。这会面对金磬的疑问,他还是轻轻地说道:“她是我很好的朋友。” 原本很想反问一句“关你什么事”,但是一想到这位姑娘可怕的威力,李元锦还是乖乖的回答了问题。 金磬点头道:“哦,听说她经常在你房间里过夜是?” 李元锦脚下一滑,在飞剑上打了个趔趄,转过头恼怒的问道:“是谁如此满口胡柴,造谣生事的?” 金磬偏转过目光,有些心虚的说道:“没有啊,是钱王孙这么说的,我只是好奇才问问。” 钱王孙就算是个蛮横跋扈又没什么城府的人,也不可能乱说这种没水平的话,再加上金磬的神情,是谁说的可谓是一目了然。 李元锦还想寻根究底问个透彻,但是金磬猛然一下转过头恶狠狠的盯着他,满脸上写着的都是“我说是什么就是什么你不许再问了”的娇蛮神情。 李元锦只好就此作罢,对这个脑子不太好但是嘴很厉害的姑娘,李元锦不敢说是畏如猛虎,但是三两分的忌惮还是有的,能够不惹她就最好不要惹她,免得头疼。 出于一点小小的心虚,金磬之后安稳了足足一炷香的时间,这简直就好像是山里随便采了一颗果子吃了就成仙一般的稀罕事。 但是美好的时间并没有维持多久,金磬突然出声,没头没脑的问了一句道:“那你喜欢她吗?” 李元锦楞了一下,仔细的想了一会之后才说道:“‘喜欢’这个词是有很多意思的,如果你说的是狭隘的男女之间的情爱,没有。” 顿了一下,他又接着说道:“但如果说的是在这个人身边很舒服,很愿意和她待一起的话,那就是了。” 金磬皱眉道:“怎么喜欢还分这么多种的吗?真麻烦。” 过了一会,她又微微前探着身子,小心翼翼的问道:”元济元济,那你喜不喜欢我?“ 李元锦没有丝毫犹豫,斩钉截铁的说道:“不喜欢。” “为什么?!” “因为你事情太多了。” 金磬一声一听这话,立刻张牙舞爪的就要往他这边扑过来,但是李元锦早有防备,伸手一挥便以一道真元绳索将她捆了起来。而且他十分的吃一堑长一智,同时以一团真元盖住了她的嘴,让她一丝声音都发不出来。 两人就这么接着往前飞行,但是久不闻那叽叽喳喳的声音,李元锦又有些担心,生怕真的将她惹生气了,于是微微侧目看去,那姑娘正一脸可怜兮兮的紧盯着他,倒是没有因为被捆住而翻脸。 李元锦置之不理,接着往前行进,但是身边却传来了一阵马儿的咴儿鸣声,转头望去,就见那姑娘伏在马背上,正在用额头一下一下的敲击着飞马的脖子。 感觉到元济转头,她也偏过了脸,眼眶之中层层水波翻涌,眼看就要溢出,整张小脸儿皱成一团,一脸紧巴巴的,“我有委屈但是我不说”的表情。 李元锦只能无奈的叹气道:“我可以将你放开,但是你不能胡说胡闹,听到了没?” 一听这话,金磬的身子呼一下就坐直了,眼中的泪水和面上的委屈瞬间消散,一脸殷切的频频点头,晃动着自己的双肩。 李元锦挥手解开真元捆缚,金磬立马就开口道:“哎呀哎呀,这路怎么不对啊?你不会是想捆着我带去什么荒僻的地方” 李元锦竖起手指,金磬立刻双手捂住嘴巴,将后面的话咽了下去。 之后的路程上,金磬小姐一如既往地发挥着自己烦死人不偿命的本事,各种稀奇古怪的要求层出不穷,脑子里更是想一出就来一出。 “元济元济,我教你骑马,我的白隐可乖了,就算是陌生人骑它也不会发脾气,你要不要试试呀?” “不用,我会骑马。” “元济元济,看你御剑飞行还挺好玩的,你教我好不好?为了防止我掉下去,你站在后面可以名正言顺的扶着我的腰哟。” “不要,我不会教。” “元济元济,你看那处峭壁上的几朵紫色的花开的好漂亮,你去给我采过来。那么好看的小花长在那么高的悬崖上,会很寂寞?” “那一丛是六株腐心兰,方圆三尺之内最少有七八种毒虫潜藏,它可比你热闹多了。不,应该,不,肯定还是没你热闹。” “元济元济,你看那条小溪里面的石头好漂亮啊,是什么宝石吗?你去给我捞几颗上来,我可以把它串成一条好看的手串。” “那些只是普通的鹅卵石,可配不上金小姐你的身份,不过你要是想要就自己去捞啊,叫我干嘛?” “元济元济,那边有一个好大的蜂窝哎,你不是说可以用蜂蜜烤野兔吗?咱们去把那个蜂窝掏了,今天晚上烤肉吃好不好?” “我记得某人不是说过,‘兔兔那么可爱,怎么可以吃兔兔’吗?而且那种六眼腹鼓峰是食腐的,蜂巢里只有烂肉,没有蜂蜜。” “我说那蜂群怎么不是‘嗡嗡’的响,而是‘咚咚’的响呢,原来不是蜜蜂啊,恶心。还有,元济你懂得好多呀,我哥都不知道那些东西是什么的。” 不知道因为什么,这个姑娘今天在奇怪要求没有被满足之后,也没有如昨天一般一哭二闹,反倒是很快就忘记了这些,转眼又被别的新鲜事物给吸引住了。 这个姑娘虽然刁蛮一些任性一些,满口胡说言语无忌,但是抛开这些之外,其实也只是一个天真烂漫的小丫头罢了。 大概是因为从小就身处富贵之中,她对于野外这些东西总有非常的好奇,会疑惑于蝴蝶为什么会晃来晃去的乱飞,会害怕草从里某只特别丑陋的毛虫,会可怜于那些被食肉野兽抓住吃掉的小动物。 当然,轮到她吃的时候,就会暂时将自己的怜悯先收起来,甚至还会抱怨于抓来的小兽不够肥不够大。但是吃完之后却还要一脸悲痛,将那些残存的尸骨挖个坑浅浅的埋了。 她还会因为元济久久的不理而委屈,会因为她正在注视着他认真做事的侧脸被他回头看到而脸红,然后又会十分豪放的质问元济,是不是对她有什么想法才偷看的? 有这么一个人在身边,闷是肯定不会闷的,但是偶尔还是会头疼,很头疼。 当天夜里,李元锦并没能找到倒霉的狗熊或者老虎的窝,两个人便在一块大石头的避风处点起了篝火露宿,原本两天就能赶到的积蛮城,也因为金磬的四下乱逛耽误了半天。 李元锦在火堆边上铺好了皮毛,就打算坐到大石头上去避开,但是金磬却伸手拉住了他,有些扭捏的说道:“元济,你就坐在跟前,我一个人睡在这里看不到你,你要是跑了怎么办?” 一个天不怕地不怕,但是唯独害怕寂寞的姑娘。 李元锦微微瞥了她一眼,转身在皮毛跟前背对着她坐了下去,温声的说道:“你睡,我不走。” 金磬在厚厚的皮毛上躺了下去,伸手一只手百无聊赖的在李元锦的后背上戳戳点点,一边幽幽的开口问道:“元济元济,明天到了积蛮城,我哥真要杀了你怎么办?” 李元锦轻声道:“金将军不会与我动手的,还很有可能会和我喝一杯。当时在旃蒙城校场之上,他出最后一招之前就说过,应该放下兵器与我共饮的。” 金磬轻轻地回道:“哦,那这么说,你明天把我送到了之后就会走了?” 李元锦应道:“恩,我还有自己的事情要做,总是这么拖着可不行。” 金磬不知是自言自语还是在问话,呢喃着说道:“你走了之后就见不到我了哎。” 李元锦半开玩笑的说道:“是吗?那可真是太好了。” 金磬的手指重重的戳在了李元锦的背上,然后顺势伸出大拇指,两根手指掐起他后背的一块肉,狠狠的拧转了一下。 李元锦微微回头问道:“解恨了吗?解恨了就赶紧睡。” 金磬不为所动,手指依然在他后背上乱戳乱点,好半天之后才收回了手指。手指戳点的位置不尽相同,戳下的力道也有深有浅,就好似未曾完全解气,还在较劲发泄一般。 但是若不计较手指的力道和位置,只将她在李元锦后背上点下的指印连在一起来看,就形成了两个字。 喜欢。 金磬侧着身子望着身前的这个背影,缓缓闭目后,沉沉的睡去。 夜风微凉,拍在了她脸上,好似一只冰凉的小手拂乱了她额头的碎发,金磬幽幽的转醒了过来,眼前只有那一堆火焰渐低的黯淡篝火,却不见了那个人的影子。 自己没有看着他,所以让他跑了吗? 金磬猛然一下坐起了身子,四下张望也找不到那人的影子,整个旷野之中一片漆黑,只剩下呜咽的夜风在陪着自己。 金磬有些委屈的抱起了膝盖,原来他也和别人一样讨厌自己,不管嘴上说的多么好听,最后还是会被自己给气走。 更何况,那人从来都没说过好听的,今天还说过了不喜欢自己,是那种待在一起都会不舒服的不喜欢。 走走,反正明天就能到积蛮城了,那里还有这个世界上唯一不会讨厌自己的人。 只是心中越想越气,金磬忍不住抓起皮毛边上的碎石,恨恨的往火堆里扔去,溅起了无数漫天的火星。 突然之间,她的手碰到了一个柔软冰凉的东西,她转头望去,就看见在她身边的地上,放着一株分叉六枝的紫色兰花,和十几个拇指大小,色彩鲜艳,最适合拿来串成手串的彩色鹅卵石。 都是她白天想要却没有拿到的东西。 远远的,有一个人影在夜幕之中缓缓落地,轻手轻脚的向着这边走了过来,在篝火的映衬之下,金磬看到他手上提着两只肥硕的兔子,和一个圆滚滚的灰褐色蜂巢。 李元锦走到了跟前,看着抱住膝盖蜷缩在一起的金磬,笑着调侃道:“哟,是夜风太凉起露水了吗?怎么金磬小姐的脸上那么湿呢?” 金磬转身扑倒在皮毛之上,偷偷地擦干净了脸庞,然后侧过身雍容的躺着,满面娇柔的笑意,勾着手指对李元锦说道:“元济元济,天真的好凉啊,你要不要来和我一起睡呀?本小姐可以让你抱在怀里哟。” 李元锦不为所动,将手中的东西放下,伸手捡起几根枯枝扔进火里,金磬接着说道:“怎么,你是嫌我身上穿着甲胄抱起来不舒服吗?好嘛好嘛,我这就把甲胄脱下来。” 说着话,她还真的伸手去扯腰间的缚甲丝绦,一脸泫然欲泣的委屈表情,李元锦见状赶忙开口道:“大小姐,我服了,我认输行吗?您赶紧躺下睡觉,好不好?” 金磬扬了扬下巴,既是得胜的骄傲,也是示意他坐回原位,李元锦只能顺从她的意思,再度坐回了原来的地方,背对金磬伺弄着面前的篝火。 两只纤纤玉手轻轻地攀上了李元锦的肩膀,一个小巧的臻首出现在他肩旁,轻启朱唇巧动妙音,吹着他的耳朵呢喃的轻吟道:“元济元济~。” 李元锦猛然起身,也不顾身后的人被他掀倒在皮毛之上,一个纵身就飞上了百丈高空,昏暗的夜色之下,还能看他的脸皮直到耳朵,都炽艳的好似烧红的铁块。 篝火边上,一个姑娘家发出了一阵很不姑娘家的猖狂笑意,她一手叉腰一手指着半空的李元锦,哈哈大笑道:“哈哈哈哈哈,你看你那个样子,跟我斗?哼!” 正西方向万里之外,黑衣人被布蒙上的面部看不清表情,但是他周身上下都散发出一阵冰冷阴森的气势,看的周围的三个人一阵阵的皱眉。 其中一人开口道:“大人,看来那个元济御剑速度太快了,咱们实在是追不上啊,接下来您看咱们是回去跟殿下复命,还是接着往西面去追?” 黑衣人闷哼道:“这个元济,一定是中途转换了方向,看来他已经猜到了会有人来追杀他了。这小子如此奸诈狡猾,绝对不能留他活命,否则恐成心腹大患!” “咱们掉转回头,每人间隔百里仔细搜查,任何人一旦发现那小子便出手缠住他,周围的人很快就能赶到支援,绝对不能让那小子再跑掉了!” “殿下吩咐过了,一定要杀鸡取卵!” 第二百五十五章 积蛮城 李元锦在半空之中待着,一直等到东方天际露出了鱼肚白后,才缓缓的落下到了那块巨石边上,石边的篝火经过了半夜,尚有一丝余烬在,他随手扔了几根枯枝进去,就开始收拾那两只肥硕的兔子。 金磬就在边上一脸笑意的看着他,一个劲的往他面前去凑,只要李元锦的目光稍微的落到她身上,她就一脸促狭笑意的伸手拨动着自己的耳垂。 最后,李元锦只能将那还未洗剥干净的兔子往边上一扔,金磬这才吐了吐舌头,乖乖的坐到了一边去,拿起一根树枝戳弄着刚刚腾起一点的火苗,一边偷眼看着李元锦。 可怜那刚刚重新燃起的火苗,又给她两下就戳的熄灭掉了。 李元锦收拾好了那两只兔子,重新生起火来,抹上了厚厚的蜂蜜烤的喷香四溢,吃的金磬满口流油大呼过瘾,吃完之后又不免缅怀那两只可怜的兔子,还要谴责元济真的好残忍。 不过李元锦倒是没有和她计较什么,反正今天不论如何都会赶到积蛮城的,只要将她安全的交到金鼓手里,自己的就能解脱离开了。 今日行走在路上,金磬出乎意料的十分安静,就只是默默的跟在后面,既没有了任性无理的要求,也没有了叽叽喳喳的吵闹。就连李元锦疑惑地转头望向她,迎之的也是歪头灿烂的笑容。 积蛮城,处于乾元王朝西边边境之处,乃是一座卡住两山隘口,城墙高逾五十丈,城内常年驻军五千的雄城。却不是为了防守邻国的进攻侵略,而是为了挡住更西侧的凶猛尸蛮。 积蛮城西侧城墙无门,满墙皆是拳头粗细的孔洞,孔洞与孔洞之间,是寸许宽六尺厚的厚重钢板隔开,然后在钢板之间浇灌泥石加铸阵法,才铸成了这样一面好似蜂窝一般,却坚不可摧的城墙。 每逢冬季到来,积蛮城就会彻底封死南北两面的城门,西侧城墙的孔洞之中,则会穿上两丈长的尖锐铁矛,矛后与机车绞盘相连,摇动之时长矛好似层层波浪一般,在城墙之上突进突出,刺杀靠近攀附城墙的尸蛮。 积蛮城西边不足三十里,就是一座群峰耸立深谷密布的险峻山峦,这片方圆千里遍布凶兽尸蛮的地方被称为蛮山,其内各处山谷之中,都是一片一片好似狼群一样的尸蛮。 尸蛮食人,平日里还不会对周遭百姓太过侵扰,但是一到了秋冬季节草木枯黄的时候,成群的尸蛮就会在积蛮城周遭肆虐。到了深冬最冷,最难觅食的时候,甚至还会出现方圆千里的尸蛮集中来攻打积蛮城的情况。 普通的尸蛮高逾三丈,好似巨大的凶猿一般肩背生毛,不仅力气奇大而且皮肉坚实,刀砍斧劈难伤其身,而且不会流血,临死之前都一直凶暴异常,寻常人只要遇到了尸蛮,基本上就是难逃一死。 尸蛮智力低下好似野兽一般,但是据说这千里蛮山里有一只尸蛮王,其智不输于人,每年入冬的尸蛮攻城就是它暗中操纵,既是为了寻觅口粮过冬,也是为了减少族群的数量好节省口粮。 原本这些事情都还只是谣传,但是经过百年争斗,传言慢慢就变为了现实。 最初尸蛮肆虐的时候,前来攻城的还是那些身强力壮五丈高下的尸蛮,给积蛮城造成了无数的挫伤。而几十年过后,先头攻城的尸蛮慢慢就变成了只有三丈高下的老弱病残,等到城中守军疲惫不堪之时,精壮的尸蛮才再度出手。 这百年来,积蛮城和尸蛮长久对峙,积蛮城的驻军除了用来防备冬天的尸蛮攻城,平日里也会深入蛮山之中,尽量的减少尸蛮的数量,减轻冬日里守城的困难。 李元锦和金磬赶到积蛮城的时候,积蛮城中的众人,正陷入一场十分麻烦的困境之中。 金磬虽然是女子,但是对乾元国驻军屯兵的规格和习惯十分清楚,直接带着李元锦就来到了屯所之中,远远的就看见一队旌旗华丽的车驾堵在屯所门口,一个身着大红官衣的中官正站在车架之前,一脸的为难。 金磬径直走上前去,开口叱问道:“你们这些人堵在屯所门口做什么?无故阻碍驻军屯所,那可是要杖责八十军棍的!都不怕死吗?!” 领头那个大红官衣的中官闻声转头,见到来人之后好似遇见了救星一般,赶紧迎上前来行礼道:“原来是金小姐来了,好了好了,总算是能有人做主了。” 那中官居然是认得金磬的,他微微行礼道:“金小姐,您来的可太是时候了,金鼓将军和驻城的陈祥将军而今都陷在了蛮山里,需要有人率队去救他们。” 金磬一听金鼓出事了,立刻焦急的问道:“我哥究竟怎么了,你说清楚点!” 中官赶紧回道:“金小姐莫急,咱家乃是宫中派出来,加封金鼓将军为征西将军的天使,昨天夜里刚到此处,只是到了这城中之后,却没有见到金鼓将军。” “屯所留驻的偏将说,三天之前,在西山磨枯谷中出现了几只落单尸蛮,陈祥将军便亲率百人小队前去剿灭,但没想到那里居然是一处尸蛮的族群,这百人队被围在里面。” “金鼓将军赶到此处听说了此事,立刻就要率军前去救援,但是积蛮城的统兵信符却在陈祥将军身上,未见信符兵马若是轻动,事后追究起来,那可就是谋反的大罪过!” “金鼓将军布衣前来,他体型巨大这城里又没有适合他的甲胄,金将军便借了一副刀盾入了蛮山,要去救陈祥将军,但是这一去两天还没回来,估计是也陷在了那里。” 金磬一听这话,立刻柳眉倒竖满面寒霜,上前一把抓住了这中官的衣领,厉声怒斥道:“这城里有五千驻军,你们竟然让我哥一个人进了蛮山去救人?!” 中官被吓了一跳,赶紧讨饶道:“金小姐饶了咱家,这可不是咱家的注意,圣旨是昨天夜里才到的,我还带来了金鼓将军的甲胄兵器呢。” 金磬甩手松开了中官的衣领,对着屯所里面叱声喊道:“里面有没有活人,给本小姐滚出来。你们五千人守在这里,就算不顾我哥的死活,莫非也不管你们统帅的死活了?!” 随着金磬的喊声,屯所里走出了几个浑身松散的偏将和统领,一个个歪歪斜斜的站在门口,当中一个小胡子懒洋洋的说道:“嚷什么嚷,都说了没有兵符不能擅动,此乃军中铁律谁敢不从?” 金磬喝道:“此乃主将陷落之危急关头,就算是出兵救援也是无可厚非,事后主将奏章呈报兵部说明原委即可,哪里会有人怪罪?你们赶紧点起兵马,和我入山救人!” 那小胡子还是双手一摊,无所谓的说道:“事后呈报?要是陈将军战死蛮山,不就没人报了,那我们几个人的小命谁来管?你们几个谁要出兵就带本部去,我可不敢冒这个险。” 这人一说话,旁边的几个偏将都齐声赞同,没有一人肯派出兵马,金磬气的浑身颤抖,抬步就要往屯所里进去。 小胡子一见如此,立刻伸手指着面前的地面说道:“哎,这里可是积蛮城驻军屯所,外人谁敢擅闯?我们可不管你是什么达官显贵,硬闯者一律视为攻营反叛。” 金磬气的直接将磬音弓抓在了手上,厉声喝道:“闯就闯,你们这群尸位素餐的混蛋,我看你们敢将我怎么样?!” 小胡子立刻怪叫道:“诸位,有人攻营,准备迎战!” 金磬抬步向前,却被李元锦伸手拉住了她,金磬转身甩手想要挣脱,李元锦却微微摇头道:“金磬,不要冲动!” “你看这传圣旨的车马队伍都被拦在了屯所外面,就知道里面的人绝对不是开玩笑的,你要是硬闯的话,里面真的会动手的。” 金磬焦急的说道:“可是不进去怎么带人去救我哥,你们能不管他,我可不能不管他!” 李元锦目光转向屯所里面那几个偏将,压低声音说道:“就算你冲进去了,里面的人也不会带兵去的。你好好想想,堂堂驻军将军,却要亲自带百人队去山中杀蛮,这军队里肯定有大问题。” 听到元济这么一说,金磬这才稍稍冷静了一下,这才开口问道:“那你说怎么办?莫非还要我去别的城中调动兵马来救人,太远了根本来不及啊。” 李元锦沉吟一会道:“金将军实力非凡,寻常的尸蛮是伤不了他的,他迟迟未归,肯定是在护着那些普通的兵士。你要是信得过我,就由我进去找到他,不管是帮他们杀出来还是带着兵符出来调兵,都能解决当下困境。” 金磬楞了一下,然后重重点头道:“好,那我跟你一起去!” 李元锦摇头道:“你可不能去,你得在这里守着,若是我救不了人,还得你持兵符调动兵马。行军打仗一事我可是一窍不通的,就只能靠你了。” 金磬思索良久,也没有给出一个答复,李元锦转过头问那中官道:“这位大人,不知道你带着的金鼓将军的兵甲在何处?能否交由我带去磨枯谷给他,这个时候他正需要这些。” 中官并不知道他是谁,高昂着头满面倨傲的说道:“你是何人?咱家身负传旨要职,圣喻言,这兵甲必须交到金鼓将军手中,怎可随意交托旁人?” 李元锦笑着拱手正准备解释,金磬却已经冷冷的说道:“交给他,他要进山去救我哥和陈将军!” 中官尚在迟疑,上下打量着李元锦,金磬却已经一步逼到他跟前,吓的中官赶紧伸手指着车队说道:“第三辆车驾上的黑色箱子,就是金鼓将军的兵甲。” 李元锦笑着拱手谢过,走到车上拿下了那个五尺见方的巨大箱子,走到金磬跟前嘱咐道:“在这等我的消息,千万不要和屯所的人起冲突,要是你有什么事,我怎么向金鼓将军交待。” 金磬犹豫了一下,低声的问道:“元济,我已经平安到了积蛮城,你本可以直接走的,为什么要冒险去救我哥?” 李元锦笑道:“不会不会,金磬大小姐美若天仙,男子自然愿意帮她了,怎么还会出问出这么没自信的问题呢?” 金磬默不作声,一反常态的没有调笑,而是轻轻的说道:“元济,你可一定要小心,若是尸蛮凶猛,你就先退回来再想办法,不要把你也陷进去了。” 李元锦笑着点头道:“放心,我御剑速度很快,不会被困的,就算救人不成,我也会把兵符带回来的。” 随后,李元锦对着屯所门口的众人笑问道:“几位将军,请问磨枯谷在什么地方?这个总可以说?” 小胡子扣着鼻子,伸出手指朝着一个方向轻佻且不耐烦的连点着,李元锦谢过一声之后,伸手托起那个大箱子,朝着小胡子指的方向飞了过去。 蛮山重峦叠嶂,不光山多谷也多,浅一点的山谷都足有百丈深浅,越往蛮山里面走,山谷的深度和广度就越大,一个个扭曲蜿蜒,还有有不少横向而出的山峰隐断,将山谷藏在下面,即便是飞在空中居高临下,也不太好找到路径。 那个小胡子偏将只是十分不耐烦的指了一个大致的方向,李元锦进去之后才知道有多不好找。同时他也明白了,为什么以乾元王朝的强横国立,百年时间都未能将尸蛮彻底铲平。 这蛮山之中山多谷秘道路难寻也就罢了,偏偏里面的草木树丛生长的还十分繁盛,这就促生了诸多的野兽作为尸蛮的口粮,春夏之际就能大生特生,到了冬天鸟兽稀少,又有了足够多的尸蛮再去攻城。 这也是为什么积蛮城的驻军开春之后就要频繁的进山杀蛮,要是不能在春夏尸蛮凶性不发的时候,尽量多的减少尸蛮的数量,到了冬天的时候守城的压力就会大上很多。 无人知道这尸蛮究竟是从哪里来的,反正就是百多年之前突然出现在了蛮山之中,那只传说中的尸蛮王,乾元国前后找了不下十数次,甚至出动了仙人境的高人,都未能将它寻到。 李元锦御剑在云天之上,仔细的搜寻着脚下蛮山中的每一条山谷,入目处能够看到不少尸蛮的族群,数量少的的可能就几十只,多的足有数百甚至千余只,密密麻麻的一片,看得人阵阵心惊。 乾元国的邸报,这尸蛮满身筋肉纠葛,寻常三丈高下尸蛮的皮肤都坚韧的好似熟牛皮甲,五丈高下的精壮则如精铁甲一般坚硬,蛮力搏杀足有千斤,精锐兵士十人一队,才能勉强围杀一只。 李元锦不禁暗暗祈祷,围住金鼓他们的那群尸蛮数量可不要太多,否则没有大军救援,还真是难将他们救出。 李元锦循着方向,足足搜寻了有小半个时辰,依然无甚收获,正准备转向更远的地方去,却听到左侧的十里外高山背后,传来了一阵微弱的嘶吼之声。 李元锦适才检查之时,只是顺着方向检查了山的正面,却不曾想磨枯谷居然掩藏在这山脚内凹处,若非有这一声嘶吼声传来,他差点就忽略了这处地方。 李元锦赶紧转头向着那处飞去,转过了高山之后就看到了那条狭窄的山谷,里面密密麻麻的拥挤着白茫茫一片的尸蛮,正在朝着山谷尽头不断地冲锋。 这群尸蛮的最后,卡着山谷入口的,竟然是一只左右足有十丈高下的巨大尸蛮,身上的毛足有丈许长,在它身后垂下拖拽,好似一件厚重的白毛披风一般。 适才正是这只巨大的尸蛮出声嘶吼,勒令着身前的尸蛮们加速冲击,李元锦运起目力往山谷尽头看去,层层叠叠的尸蛮拥簇下,依稀可见有一群人被围在了山谷尽头。 随着最前面的那头尸蛮被人斩死倒下,李元锦这才看清了守在最前面,与尸蛮奋力拼杀的,正是手持刀盾的金鼓! 看他气喘吁吁的样子,想必已经在此扼守了许久,身上虽然只有零星的斑驳血迹,但是尸蛮不会流血,必然是他也受了伤。看他之前左手盾交到了右手,想必就是在右臂上吃了亏。 李元锦急速向前,想要越过那巨大的尸蛮去救援金鼓,但是身后却传来了一声清脆的惊呼,“大哥!” 李元锦无奈叹气,听声音就知道是金磬跟了上来,转头望去,只见金磬的身形连带着飞马正从半空之中一点点显现,原来这飞马白隐的名字,并不是只图好听起出来的。 金磬担心哥哥金鼓,所以之前并没有明确的答应他留下,见到元济走了,就运起了白隐的神通,潜踪匿迹的跟在他后面,直到见了金鼓之后,就再也按捺不住了。 金磬一声娇呼,轻轻一夹胯下飞马,白隐立刻疾驰而出,比起李元锦的速度还要快了几分,李元锦还不及制止她,就只能加快速度跟了上去。 守在谷口的那只巨大尸蛮听到了身侧有人出声略过,立时凶性大发,纵身高高的跃起,一掌拍向了金磬。 巨蛮跃起之时,李元锦很清楚的看到了它眼中的打量神色和那一抹狡黠之意,竟然没有依着野兽的习性先面强敌,而是直接攻向了明显更弱一些的金磬。 这头畜牲,竟然有着不低的智力,不仅知道先用手下消耗对方的力量,还知道先打弱处降低对方战力,甚至还有攻敌所必救的意思! 金磬纵马疾驰,那尸蛮从她斜后方挥掌拍来,她根本无法躲避,李元锦见状,只能加快剑光直撞了上去,将金磬连人带马撞偏了数丈,躲开了尸蛮的攻击。 但是他却来不及闪开,被尸蛮一掌拍中,直接跌落在了谷底的尸蛮群中,被升腾而起的烟雾挡住了身躯。 金磬好不容易揽住了白隐的缰绳,看到元济被打落尸蛮群中,正准备冲下谷底救人,就见谷底骤然爆开一阵清亮剑光,将周围的数只尸蛮直接斩杀。 李元锦手托着箱子从尸蛮群中显露了出来,高声对着金磬喊道:“金磬,不要下来,就在高处射箭援助,帮我冲到你哥那里去!” 远处的金鼓也看到了两人的身影,生怕金磬任性,立刻开口道:“小妹,听话,不要下来!” 这谷底尸蛮颇多,金磬要是也冲下来反而也会被困住,倒不如就让她制空高占,只以弓箭压阵。 金磬听到元济和哥哥的喊声,立刻扯动缰绳往上飞了十几丈,确保那只巨大的尸蛮也无法触碰到自己,然后才拉动手中磬音弓,一次搭箭三支,朝着元济身边射下。 箭矢在她的操纵下轰然爆开,将元济周围的尸蛮掀倒在地,但是那些倒地的尸蛮只是挣扎了几下,就又再度站了起来,朝着前方冲了过去。 交手过后,才知道这尸蛮有多难缠,不仅皮糙肉厚而且生命力极其顽强,除非是斩落头颅或是剖开肚腹,否则很难将其彻底杀死。 金磬也很快的发现了这一点,手中的箭矢立刻改为单箭连珠而射,每一箭都瞄准尸蛮的脖颈和眼睛,箭矢爆开之后掀飞头颅,将尸蛮立时毙命。 金磬此时还不顾上远处的金鼓,只能将箭矢尽量往深陷尸蛮群中的元济身边落下,为他防守身后和两侧,让他能够一门心思的仗剑前行。 李元锦被打落地上,离着金鼓足有三十多丈远,中间密密麻麻的全是丈高下的尸蛮,从四面八方朝着他扑了过来。 “巽行岁月剑!” 这一剑,李元锦现在越来越喜欢用了,不仅速度其快而且能瞬间前行,就见他的身影在原地一闪,立时出现在了十丈之外,这一路上的只尸蛮便被他悉数斩落在地。 金磬的箭顿了一下,立刻紧跟着他的身影来到跟前,将一只尸蛮射倒在地,李元锦一手托着大箱子,一手仗剑左右挥砍,很快便又前行了数丈距离。 此时已经能见到金鼓的准确位置了,李元锦将手中的箱子奋力掷出,高声喊道:“金鼓,接兵甲!” 金鼓眼见尸蛮群中飞出一个黑色的大箱子,其上的气息无比熟悉,挥手将手中已经卷刃的钢刀狠狠掷出,深深的嵌进了一头尸蛮的面部。 金鼓挥动右手,一拳砸在了迎面飞来的箱子上,箱子在半空中之中轰然炸开,一团乌光顺着他的手臂攀援而上,玄色铠甲瞬间覆盖,立着于身。 金鼓竖盾身前,持斧于后,巨大的身躯和宽厚的盾牌,好似一面城墙一般,紧紧的卡住了山谷的隘口。 第二百五十六章 请将军先行 金鼓兵甲在手,场中的形势骤然一变,之前还需刀才能砍死的尸蛮,现在一斧就能直接劈开,身前的重盾碾甲更是坚不可摧,凡有欺身近前者,均被他持盾拍飞,有那倒霉的尸蛮被锐利的犀角拍中头部,立刻脑浆迸裂惨死当场。 当天在校场之中,金鼓卸甲而走,钱王孙盛怒之下根本没有管,还是王後嘱咐人将衣甲收起,把射进营房之中的箭矢也收了回来,一起送到了金家府上。 而且还顺便清点了一下观景楼被毁,营房被炸飞的损失,详细的记录在册,将赔偿的单子送去了钱王孙府上。 金鼓身上的衣甲是自炼而成,最能发挥和增补他的实力,他兵甲在手,立刻将被压到谷底的阵线往前推进了丈,即是给后面的伤兵留下喘息空间,也是为了上前来接应元济。 李元锦很快的杀到了金鼓的面前,金鼓立即发令给身边守住另外半边山谷的士卒说道:“你们退后歇息,让元济守住另外半边!” 身后立刻有士卒出声道:“将军,您也退后休息一下,由我们接替您收住!” 金鼓闷声道:“你们都受了伤,如何能挡得住尸蛮,安心躺着便是!” 身边的士卒也有人开口道:“将军,您已经战了一天一夜了,还是您去休息,让我们再撑一会!” 金鼓叱声喝道:“听令!” 身边的士卒瞬间收起刀盾兵器退后数丈,将半边谷口让给了冲杀上来的李元锦,李元锦转身与金鼓并肩而立,伸手取出一颗丹丸扔了过去,开口说道:“金将军,补充一下。” 金鼓毫不迟疑,直接张开面甲将飞到嘴边的丹丸吞下,然后才开口问道:“元济,你怎么来了?” 李元锦抬头示意道:“你们家大小姐押着我来的。” 金鼓歉意道:“小妹从小给我惯坏了,还请你多多海涵。唔,这是什么丹药,我的真元竟然回补了不少?” 他也不等李元锦回答,直接上前暴喝开声,将手中的重盾狠狠的砸向地面,盾上犀牛的鼻中立刻喷出两股火焰,瞬间蔓延了十几丈的距离,将里面的尸蛮烧的一阵阵惨嚎。 只是那尸蛮皮糙肉厚,只是被烧的疼痛难忍,却没有直接烧死几个,李元锦见状,立刻抬剑而上,顺着金鼓的招式,补上了一招。 “离炎大葬剑!” 谷中蔓延开来只有三丈高下的火焰,在李元锦的剑势之下,骤然烘起十丈多高,那些还在火焰之中惨嚎乱滚的尸蛮,瞬间便被烧化成灰,只留下一地焦土。 “好剑!”金鼓忍不住出声称赞道,这一剑将众人身前十几丈内的百十只尸蛮全部烧死,立刻给众人打开了一块硕大的阵地。 李元锦玩笑道:“金将军该不会是在骂我?” 金鼓赶紧摇头道:“你误会了,我是称赞你的剑招厉害。” 李元锦也不开玩笑了,正色说道:“金将军,现在形势,咱们应该怎么办,陈祥将军呢?如何将这些人带出去?” 金鼓沉声道:“陈祥将军在我赶到之时,已经重伤不治身死了,我带着这些人且战且逃,躲进了这条狭窄山谷之内,才能勉强守住了一夜。” “陈祥将军带来的百人亲兵,现在只剩下四十五人,其中三十二人还身负重伤难以走动。我们两个想要冲出去很容易,但是要带上他们就比较困难了。” 李元锦抬头,望了望还在半空盘旋的金磬,开口问道:“能不能我们两人守住谷口,让令妹以飞马带着伤兵转到安全地方去?” 金鼓摇头道:“不行,尸蛮最是记仇不过,除非是带着他们直接飞到积蛮城,否则这一群尸蛮一定会追着我们的。为今之计,只有以兵符去调动驻军,才能接应我们出去。” 李元锦摇头道:“不可能的,那几位偏将根本没有出兵的打算,就算我带着兵符回去,他们也会说是假的,那几个人根本是想独揽积蛮城大权,怎么会来救人。” “前来敕封你为征西将军的圣旨他们都敢拦在屯所外,更别提我一个山野之人了。” 金鼓苦笑道:“你也看出来了,看来这几个人已经都按捺不住自己的爪牙了。” 身后的士兵此时有人出声道:“将军!将军千金之躯肯来救我们,已经是顿首之恩,现在又被封为了征西将军,更没有必要为了我们搏命。将军和义士只管先行,我们跟在身后,生死自负,若能有幸活下来,再为将军牵马坠蹬!” “请将军先行!” “请将军先行!请将军先行!” 身后几十个兵士乱杂杂的出声,一个个言辞恳切语音悲壮,金鼓蓦然皱眉喝道:“我既然被封为征西将军,那你们就皆是我的麾下,我岂有弃你们不顾的道理?!” “诸军听令,本将,不许你们死!” 金鼓执意守护这些人,身后的那些士卒之中已经响起了低低的哭泣之声,有那伤势稍缓之人,也已经拄刀起身,在身边人的搀扶下勉强站立,共战于前! 原本被金鼓和李元锦一场大火吓退的尸蛮,在最后巨大尸蛮的驱使下,再度向着山谷深处涌了过来。 李元锦微微皱眉,提剑指着金鼓问道:“金将军,那个巨大的尸蛮好像是这群尸蛮的统领,而且这家伙好似有些智慧,懂得逐层递进分兵压上,你以前见过这种情况吗?” 金鼓皱眉道:“巨大的尸蛮统领并不稀奇,但是那些尸蛮都是一马当先冲在前面的,这种躲在后面的尸蛮统领,我也是第一次见。” 李元锦突然笑道:“金将军,你说要是我们冲上去杀了那个大家伙,这些尸蛮没了统帅,会不会撤退?” 金鼓凝眉道:“没遇见过这种情况,但是值得一试。” 李元锦微微点头道:“赌一把?” 金鼓闷声道:“赌一把!但是还需顾着身后这些人,就请你守着他们,由我去搏杀那巨蛮。” 李元锦摇头道:“将军可还记得我在校场之中使过的那一剑,若是以此封闭此处谷口,再让令妹在空援助,便能守得住一时。我们二人共同向前,尽快杀了这巨蛮。如何?” 金鼓略一思索,立刻点头道:“最好!” 李元锦也不迟疑,立刻向前自下而上挥剑,一式坤势醒神剑使出,一道粗大的土石巨柱在众人面前拔地而起,将狭窄的谷口再度阻断,只在两边留下不足一丈的口子。 金鼓对着头顶大喊道:“小妹,你在空中援助这些人,若有尸蛮冲到近前,即刻射杀!我与元济一并,去杀了那巨蛮统领!” 金磬闻声立刻飞到众人头顶,出声叮嘱道:“大哥,元济,你们小心!” 金鼓和李元锦转身向着外面走去,身后那十来个无甚伤势的兵士立刻要跟在后面,金鼓下令道:“你们几人据守此处,若是尸蛮攻了进来,你们就是身后袍泽的唯一依仗!” 那十几人转身看了看身后三十几个伤兵,回头沉声应道:“尊将军令,死战不退!” 金鼓这才随着李元锦走出了山谷外面,看着眼前汹涌而上的尸蛮,金鼓笑道:“元济,今日总算不用与你刀兵相向,还能并肩杀蛮,真是快意!容我先冲一阵!” 李元锦抬手示意,笑道:“请将军先行。” 金鼓哈哈大笑,伸手将巨盾碾甲抛出,落在地上化成了那巨大的独角犀牛,金鼓原本就有丈许身材,骑在两丈高下的犀牛身上,已经和面前的尸蛮差不多体型了。 金鼓驾骑而上,迈步踏出阵阵奔雷,挥舞手中车裂大斧,迎面将一只尸蛮直接从中斩开,一骑当千,冲杀进了尸蛮群中。 李元锦御风在后,顺手将从金鼓两侧分开的尸蛮剑剑斩杀,两人的身影很快便没入蛮群之中,人影闪烁之间,身后的兵士一会就看不见了。 半空之中的金磬却还能瞧得清楚,大哥金鼓的铁骑好似一条蟒蛟,冲进了白浪翻天的河流里,身后的元济则在阵阵浪花之间闪烁,好似一片青色的树叶一般逐流。 金鼓的前冲之势迅猛无匹,很快就冲出去了十几丈的距离,但是距离那巨蛮还有足足三十丈,身前的尸蛮却越来越多,拥挤难行。 而且那巨蛮见金鼓声势威猛,居然伸爪抓起身边的尸蛮,远远的向着金鼓扔了过来,以此来阻挡他前冲的势头。面对半空之中飞来的尸蛮,金鼓只能挥斧将它们斩落,很快冲锋之势就被消磨了干净。 就在此时,身后的李元锦却突然开口喊道:“将军,送我往前一程!” “好!”金鼓一声暴喝,一斧将身前的一只尸蛮斩杀,顺势将两丈长的大斧转到了身后,斧面放平扛在了肩上。 李元锦纵身站在了斧面之上,微微低下身子,金鼓吐气开声,一声暴喝之下,手握斧柄末端狠狠撬起,好似一架投石车一般,将李元锦直接扔了出去。 巨斧势大力沉,金鼓也不加收束,全力向前狠狠的拍下,将面前的一头尸蛮直接拍成了肉糜,可见其用力之猛。 巨力催动之下,李元锦急速前掠,几十丈的距离眨眼就到,他竖剑身前以剑意裹住全身,沿途碰到的尸蛮都被他一剑穿透,直往最后的巨蛮统领而去。 巨蛮统领见到有人急速而至,顺手将手中抓着的尸蛮扔了过去,然后大开双臂往内拍和,好似打飞虫一般,向着飞掠而至的李元锦重重的拍下。 李元锦一剑斩开那个迎面飞来的尸蛮,却忽闻身边两侧劲风突至,周遭光线霎时变暗,那巨蛮居然还懂得以障眼之法分散敌人注意力,然后再骤然出手攻其不备。 巨蛮身高十丈,手掌张开足有丈许丈许方圆,好似两面大墙一般往中间挤压,被它一把拍中,丝毫不亚于被金鼓一盾砸在身上,之前李元锦为了援护金磬就已经被打中一次,自然知道厉害。 这一次双掌相合,那就是被碾甲重盾左右夹击,威势只怕翻了两倍都不止。 巨蛮双掌狠狠的合在了一起,拍出一阵惊天动地的震响,在峡谷之中不断回荡,将两侧的山壁都震的簌簌作响,掉下来了不少烟尘碎石。 “巽行岁月剑!” 李元锦人在空中前掠不好闪避,但是也绝没有束手待毙的可能,一式巽剑骤然闪过,巨蛮两掌合击拍了个空,身前也被李元锦一剑刺入,直至没柄。 只是这巨大尸蛮的身子比起寻常尸蛮庞大坚实了不知道多少,李元锦一剑刺入,即便是将剑意灌入体内乱绞,尸蛮也只是好像被一根毒刺扎了一下,疼则疼矣,但是并却不很伤。 尸蛮反手一掌拍下,李元锦急忙撤剑回退,巨蛮依然不依不饶,直接转身竖起了身后的丈许白毛,好似满背尖刺一般,向着李元锦撞了过来。 巨蛮身体榔槺,遮天蔽日的向着李元锦压下,他立刻挥剑连斩,长长的剑光斩在了巨蛮的背上,将它坚硬的白毛斩断了一大片,但是却未能阻止它的强撞之势。 只是借着出剑的反震之势,李元锦在半空之中偏转方向,堪堪的躲开了巨蛮的攻势。巨蛮狠狠的撞在了李元锦身后的山壁之上,将山根处撞出了一个硕大的坑洞。 李元锦趁势而上,又在巨蛮胸前狠狠的来了几剑,砍出了好几个深深的剑痕,露出了巨蛮惨白的皮肉。 巨蛮比不得李元锦轻巧灵便,被他围在身边一剑接一剑的斩着,但是却一下也摸不到他。而且面前的金鼓还在不断地冲破阵型往前递进,将身边的尸蛮一个接一个的斩杀,好似一个杀神一般。 巨蛮伤痕累累,越发的凶性大发,也不管脚下还有诸多的尸蛮簇拥,骤然抬起两只粗壮的前臂,朝着地面狠狠的砸了下来! 尸蛮除了卓强的生命力和一身可怖的蛮力,并没有什么神通,但是这蛮力大到了一定程度的时候,也是非常可怕的。 巨蛮狠狠砸地,双臂带起了狂暴的飓风,未曾触地就已经压下了一个巨大的深坑,随着它双臂狠狠落地,一声巨大的闷鼓声瞬间响彻方圆数里,顺着遍布的山谷不知道传出去多远。 飓风突袭,李元锦在空中都有些稳不住身形,再加上巨蛮捶地之时溅起了无数的石块在空中乱飞,只听得嗖嗖的穿行声不绝于耳,就知道挨上之后绝对是不好受的。 地面之上,无数的尸蛮被巨蛮一锤掀飞,金鼓也撤下了坐骑竖盾身前,无数的石块好似雨点一般砸在他的盾牌之上,巨大的力道居然将他压的寸寸后退难以自持。 等到狂风骤雨终于停歇下去之后,金鼓的盾牌之前,已经堆积了好似小山包一般大小的山石泥土,而他周围再无一只尸蛮拦路,全都被劲风掀到了身后十丈开外。 金鼓从土石之间起身,将自己的盾牌拔了出来,正准备趁着身前空旷向前迈进的时候,却听见巨蛮一声嘶吼,身后的那些尸蛮竟然不再向他围上来,而是转头涌向了山谷尽头! 这畜生,竟然真的知道攻其所必救! 经过连番大战之后,尸蛮的数量已经被大大减少,但是依然有近百之众,若是全都涌向身后那些人,仅凭一个金磬,是根本守不下来的! 金鼓见势不妙,立刻就要转身回去救援,但是李元锦却突然开口喊道:“将军,围魏救赵!再给它来一把火!” 围魏救赵,既指的是巨蛮的意图,也指的是他们当下能够实行的办法。金鼓想要转回头救援,就要再冲进尸蛮群中杀个对穿,不管是时间上还是体力上,都无法支撑的下来,倒不如反其道行之! 畜生但凡有了智慧,首先表现出来的就是趋利避害,从这巨蛮之前的种种表现都能看的出来。 怕死,应该是所有拥有智慧的生灵的通性。 但是,畜生就是畜生,它绝对不可能像人一样,拥有克服死亡恐惧的强韧意志,虽知必死仍敢迎死而上,向死而生,九死无悔! 山谷之中的那十几个犹有战力的士卒,已经挺刀举盾,扼守住了最后的关口。 半空之中的金磬,甚至不惜在尸蛮群上来回盘旋,拖延着尸蛮进攻的速度。 再来一把火,将这雄壮的生之意志,升腾的更高一些! 金鼓大喝一声,高高的朝前跃起,手中巨盾直接重重的拍在了巨蛮胸口之上,爆裂之火,轰然间灼灼升起,将巨蛮彻底笼罩在了里面。 “离炎大葬剑!” 李元锦再递一剑,巨蛮身上的火焰再度爆燃,熊熊的烈火混合着灼热的剑气,将巨蛮烧灼的不断惨嚎,四下乱撞。 火焰渐渐熄灭,巨蛮身上的白毛已经被烧灼的一干二净,满身焦黑,活像一个掏灰的大马猴儿一样。 但是这一下依然没能给巨蛮造成致命的伤势,反倒是再度激发了它的凶性,只是原本涌向山谷尽头的尸蛮总算是被它的惨嚎声召唤了回来,再度向着金鼓和李元锦涌去。 漆黑的巨蛮怪眼一翻,直接挥拳向着李元锦狠狠的砸去,李元锦轻松闪避,巨蛮却收力不住,与他错身而过之后,再度一头撞在了山壁之上。 巨蛮撞在山壁之上,竟然不思回头,反倒是一拳接一拳的打在石壁之上,将整个山壁震的不断晃动,一道道巨大的裂隙接连出现。 此处山谷位于山脚之下,而旁边的这座山,却还是一座倾斜而出的前倒山,随着巨蛮的蛮力重击,无数的石块从山体之上掉落下来,一阵阵爆豆一般的声响,在山体之上不断回震! 李元锦顿觉不妙,开口喊道:“遭了,这畜生竟然想将山撞倒,将山谷整个埋了!” 说话之际,他已经挥剑而上,一剑接一剑的斩向巨蛮,但是那巨蛮好似铁了心一般,根本不理会他的攻击,只有迎向头颅和脖颈的剑光才会微微闪避格挡,一门心思的拆着山根! 山峰不断震荡晃动,李元锦虽有厉害的招式但是却不敢使出,生怕一个不小心就波及到了山壁。这山壁若是砸下,他和金鼓倒还罢了,但是金磬和那些士卒,却难免有性命之虞。 金鼓自然也看出了这畜生的意图,立刻双手向内相合,手中斧盾化成一团乌光,然后变成了那架巨大的碎星弩,朝着巨蛮张机上弦,就连身后已经冲到近前尸蛮都不管不顾。 “小妹!”金鼓一声大喊,一道白羽箭从他身后射来,一箭射中那头扑向他的尸蛮,轰然炸开之后,将尸蛮掀倒在地。 金磬这一剑射的极为巧妙,并没有冲着尸蛮的头颅而去,而是射向了它的颈肩相交处,虽然掀飞了尸蛮的头颅,但是却还有一丝皮肉相连,免得脑袋掉下去还会砸到无防备的金鼓。 而且尸蛮被这一炸掀飞,往侧面倒了过去,还将侧后方的一只尸蛮撞倒在地,阻拦了其余几只尸蛮的进程。 “元济,闪开!”金鼓一声大喊,真元不足的他再也收束不住手上的力道,将尚未满弦的碎星弩箭激射出去。 李元锦应声闪避,那狡诈的巨蛮竟然也随之而动,金鼓真元不足没敢瞄准巨蛮的头颅,只是将箭朝着心脏射去,巨蛮应声而动之下,让开了要害部位,只让箭矢从它胸口处射穿了过去。 一箭贯胸,那巨蛮竟然只是退后了十几丈,而后再度仰天长啸嘶吼,低下头朝着山壁狠狠的撞了过去! 尸蛮全身最硬的地方,就是它头上的伏角,虽然没有从头顶探出,但是却紧贴头骨,好似隆起的山脊一般,坚硬非常。 入冬尸蛮攻城之时,每每重伤之际的最后一击,就是用头顶的伏角狠狠的撞在积蛮城的城墙之上。积蛮城的西侧城墙不留城门,就是在多此被尸蛮撞开之后得到的教训。 若是让它这一头撞个结实,这整座山壁,立时就会彻底倾塌! 李元锦闪身上前,双手曲于胸前虚开,快意剑悬浮在他身前微微颤动,在李元锦的催动之下,剑尖迎向巨蛮头顶的伏角,化作一道清亮剑光,激射而去! 既然为了隐藏身份不能使用剑气,那就姑且以这满身的真元,与你拼上一拼! 归元剑! 第二百五十七章 先给甜枣 这一式归元剑,是李元锦很早之前,在心魔天性的导引之下自创而出的,将自身所有一切尽付一剑,没有任何机巧花俏,完全是以力撼力,以硬碰硬,甚至是以命搏命的招式。 不过这一招却十分契合他自己的情况,本身修行通天道,真气真元比起同境之人都更加深厚,再加上他体内那巨量的剑气,甚至能支撑他越境相拼。 当初在青白山的时候,就是靠着豁命而行的心境,才以此招将拥有封元镜防御的积年魔头元神,飨心主给斩于剑下。 甚至这一剑,还曾得到过天真师兄和无有先生的点评,都认为他可以将此招好好研习精进一下。 既然现在隐瞒身份不能使出剑气,李元锦就决定先以满身真元试一下,若真是力有不逮,那就也顾不了那么多了,反正必须要将这巨蛮拦下,不能让它将山根撞断。 归元剑正正的与巨蛮撞在了一起,一声惊天动地的炸响在半空之中轰然爆开,巨蛮被归元剑撞得一个趔趄倒在了地上,归元剑也被巨蛮一头撞飞,直接穿过了李元锦身后大山飞了出去。 这对撞而成的巨力,也顺着真元导引反噬到了李元锦身上,他“噗”的吐出一口鲜血,整个人也倒飞而出,直接撞进了身后的山壁之中,也不知道究竟没入多深。 金鼓射完那一箭,满身的力气已经耗费殆尽,只能勉强再竖起盾牌,硬扛着身后尸蛮的乱抓乱咬,一时之间根本帮不上元济对付巨蛮的撞击。 之后见他一剑将巨蛮撞倒在地,却也被打进了山壁之中,金鼓一时间都不知道该去查验巨蛮的生死,还是先去查看他的情况。 不得不说,那巨蛮的生命力着实是十分顽强,头也坚硬的有些吓人,李元锦的快意剑已经是仙兵品秩,还是未能将它直接刺死,那巨蛮在地上翻了个身,居然摇摇晃晃的又站起来了。 巨蛮头顶的头皮已经被掀开,皮肉下的枯白伏角也被快意剑当中斩断,头骨上已经裂开了一条骇人的巨大裂隙,甚至能看见里面灰白色的脑浆正在缓缓溢出。 但是那畜生就是还没死! 甚至还挣扎着,一步一步的往山根那边挪去,像是打定了注意,要将整座山都掀翻,带着自己的族群和这些人同归于尽! 山壁之中,一个青色的身影从中激射而出,冲向了尸蛮巨大的头颅,那巨蛮也愤然怒吼,张大了嘴巴向那青色身影凶狠咬去! 一道清亮剑光远远的从天际飞来,直落入李元锦手中,李元锦仗剑御空,身形左右拧转绕过了巨蛮的尖牙和利爪,落在了巨蛮头顶的伤口之上。 双手反握长剑,对着伏角处的剑痕,一剑刺下,直至没柄! 巨蛮仰天长啸奋力嘶吼,巨大的身子满地乱滚,双爪四下乱转,头颅左摇右摆,想要将李元锦从它身上甩落下来。 但是李元锦拧转长剑,死死的卡住巨蛮头骨上的裂隙,不管它怎么晃动都不曾挪动半分,剑上甚至再度闪起剑光,又给了巨蛮一次重创! 巨蛮庞大的身子软软的栽倒在地上,但是依然未曾死绝,挣扎着想要起身。李元锦双手握剑狠狠的压着巨蛮的头颅,对着身前的金鼓喊道:“金将军,斩了它!” “好!”金鼓一声大喝,甩手将巨盾碾甲扔了出去,化成了巨大犀牛将身边的尸蛮撞开,然后他奋起最后一丝力量高高跃起,以手中斧刃对准了巨蛮的后颈,狠狠挥斧斩下! “斩立决!” 巨斧重重落下,深深的嵌进了巨蛮的后颈之中,这巨蛮的骨头真是硬的可怕,金鼓这一斧下去,居然只是嵌到了骨头里,未能将巨蛮头颅完全砍下来! 巨蛮吃痛,立刻开始不断扭曲挣扎,四肢扑拉着想要爬起来,但是被李元锦以剑死死的压着头颅。 李元锦出声怒喝道:“金鼓,你没吃饭吗?!斩了它!” 金鼓闷不做声,一脚踩着尸蛮的脖子,将卡在骨头里的车裂大斧提了出来,然后缓缓吸气,再度高高跃起,一斧斩下! 巨大的金铁交击之声中,伴随着一声骨裂的脆响,这一次,终于将巨蛮的头彻底的砍了下来。 李元锦和金鼓都松了口气,谷中剩下的那些尸蛮见到首领被杀,真就如预料的一样,一个个四下乱窜不知所以,竟然真的开始溃逃了起来。 李元锦使劲抽出长剑,跃下巨蛮头颅走到金鼓跟前,无力的笑道:“金将军,你没事?” 金鼓摇头道:“没事,但是这些尸蛮,竟然真的开始逃窜了。” 李元锦好奇道:“这不正是我们盼望的吗?” 金鼓叹气道:“以前的尸蛮,都是悍不畏死的凶物,战至最后一只也不会退后分毫,今日这些尸蛮竟然在溃逃,那就说明整个尸蛮群的心智都在增长了。” “今日一战,虽然我们因此脱险,但是只怕以后的尸蛮会越来越难对付了。” 李元锦点头道:“是啊,只是我们现在却还顾不上这些,只能想着暂时无事。况且,畜生像人有坏处,但是也有好处,就像这只巨蛮,若非它贪生畏死,我们两个首尾难顾,恐怕现在还杀不了它。” 金鼓回道:“正是,这畜生皮糙肉厚,难缠的要死,要是我一人动手,恐怕早就陷入苦战了。” 李元锦笑道:“大战已矣,将军怎么还瘫坐在地上,莫不是等着我来背你?你体态这么壮,我可背不动你。” 话虽然这么说,但是李元锦还是伸手,将金鼓从地上拉了起来,身后的山谷中,那些残余的兵士也相互搀扶着走了出来,对着三人就要跪下谢恩。 金鼓大手一挥道:“休要聒噪,此处山根残破,这山壁随时都有倾倒的可能,赶紧出去才是正途。小妹,辛苦你下来,将白隐让给这些重伤的兵士。” 金磬依言照做,众人相互搀扶着往谷口处走去,李元锦犹然有些不放心的问道:“将军,我们这里这么大动静,周围的尸蛮不会跑过来?” 金鼓摇头道:“不会,尸蛮都是群居而生,相互之间的领地意识极强,除了冬季会汇集一处攻城,平日里鲜少会进入别的领地,这也是为什么我们会在春夏之际入山杀蛮的原因。” “接下来,咱们只要小心的避开其余尸蛮的领地,就能平安的回到积蛮城了。” 李元锦这才放心,众人缓步向着山谷之外行走,经过那巨蛮无头尸首之处时,那巨大的尸身居然因为众人的脚步震动,再度爬了起来! 这尸蛮,生命力委实强横的有些可怕的,李元锦只知道鸡被斩掉头颅之后还能扑腾好一阵子,但是这尸蛮已经过去了这么久,居然还能活动! 无头的巨蛮诈尸而起,跌跌撞撞的晃了几下,一下撞倒在旁边的山壁之上,终于再度倒了下去,再也不动了。 只是还不等众人略微喘一口气,就听见劈劈啪啪的细微声响,开始在整个山壁上回荡,无数细碎的裂痕缓缓的爬上了山壁,尤其是李元锦撞出的那个深洞,边缘的粗大裂痕向四面蔓延,整个山体都开始剧烈的晃动了起来。 “咔嚓”的一声脆响,整个山体终于还是因为伤痕累累,从山根处开始断开,向着众人缓缓的压了下来! “跑!”金鼓一声闷喝,催动众人往谷外奋力奔跑,而他自己居然转身迎向了那巨大的山壁飞起,双手托住了山壁,以肩颈死死地抗住,竟然要以一己之力,扛起这断裂的山体! 金磬转头就向着金鼓跑了过去,但是被李元锦一把抓住扔向了谷口,而后他也转身迎向了巨大的山壁,抬手起剑。 “坤势醒神剑!” 一道粗大的石柱拔地而起,径直抵在了倾斜的山壁之上,虽然减缓了山体的下坠,但是也激起了无数的巨大石块四下飞溅,小似人头大如牯牛的山石,从山体之上滚滚而下。 山壁底下,那些士卒还在品拼命前行,若是再以坤剑抵挡,李元锦唯恐将满是裂痕的山壁直接撞碎,那时候乱石滚滚而下,底下的人只会死得更快! 只能趁着山壁还完好的时候硬撑一下,先让那些伤兵走出谷口再说! 李元锦飞身而上,像金鼓一般以双手双肩死死地抵住山壁,脚下风云凝聚站住身形,死死地抗住山壁下坠倾斜的趋势! 两人对面而站,金鼓只是惨然一笑,原本走到嘴边让他先走的话也重新咽了下去。 若是他想先走的话,根本不需要卷入这一场事情之中,现在让他先走,简直就是侮辱了他之前所做的一切。 少年任侠气,共力挽山倾! 谷底蹒跚而行的伤兵队伍无一人回头,但是每个人面上都挂着两道泪痕,咬着牙坚定地往前赶着。就连被扔到队伍前面的金磬也不再任性胡闹,双手牵着白隐和巨犀的缰绳,一步步的走出了谷口。 等到所有人都走出山谷之后,李元锦和金鼓终于可以放松了早就疲乏不堪的身子,但是却无力飞出山谷之外了,巨大的山体就这么隔绝了外面众人的视线,将两个人的身影压在了其中。 一道乌光闪过,驼着十数个伤兵的巨犀突然化成了流光飞进了山壁之下,而后山谷之中隆隆巨响接连不断,数百丈的山体缓缓下坠堆砌,将整个山谷都填了起来,重新形成了一座低矮的缓山。 无数的烟尘从山谷之中涌出,掀起几十丈高下的灰云,那两个为众人拼出一线生机的人,却已经被深埋于山底之下,生死不知。 重伤难移的兵士躺在地上呜呜的哭泣,稍微还能动的人,都冲到了那处缓山之下,用兵刃和双手奋力的挖掘着,未过多久便兵刃折断双手沥血,但是犹然不肯停歇。 所有人都知道这样一座大山,就这十几个人的挖掘根本是徒劳无功,但是所有人都不想放弃那最后的一丝希望。 金磬面向山谷而站,铁青着脸一言不发,既不上去帮忙挖山,也不出声制止这些人,就这么静静的站着。 良久之后,大山的缓坡之上,突然有簌簌的泥土山石滚落,然后就看见两个人掀开了头顶的土石,缓缓的从中站起了身来。 两个灰头土脸的人,就在众人的惊愕之中,迈步走下山来。 谷口的众人发出一阵山呼海啸般的呼喊声,金磬的脸色骤然变得惨白而缓和,眸中的眼泪也终于夺眶而出了。 金鼓缓步走到妹妹面前,伸手为她抹去脸上的泪水,却疏忽了手上厚厚的尘土,将金磬一下抹成了一只花脸的小猫。 金鼓楞了一下,只好将手放在了金磬头上,轻轻地拍了两下。 李元锦也走上前,伸手曲指在金磬头上敲了一下,口中笑骂道:“都跟你说了不许跟上来,为什么不听?” 金磬凝眉瞪目,鼓起腮帮子好似一条胀气的河豚一般,张牙舞爪的就要扑上来,但是随即李元锦也在她头上轻轻的拍了一下,笑着说道:“幸好你也来了。” 金磬娇蛮的冲他皱了皱鼻子,然后才开口问道:“你们两个是怎么从山底下出来的?” 金鼓和李元锦相视一笑,金鼓开口道:“最后关头,我将碾甲盾收了回来,在山底下撑开了一块地方让我们两个人容身,而后就是元济以剑开路,在山石里凿出了一条通道。” 金鼓看向身周众人,躬起手来左右一迎,然后开口道:“诸位,咱们总算是险死还生,但是大家还不能掉以轻心,只有回到了积蛮城,咱们才算彻底安全了。” 身边的兵士齐声应诺,然后相互搀扶着起身,跟在率队先行的金鼓身后,朝着积蛮城慢慢的走去。 四五十人的队伍,其中光是伤兵就占了一大半,又要小心的防备着不能招惹到别的尸蛮群,故此众人前进的速度十分缓慢,足足花了一夜的时间,才从蛮山回到了积蛮城。 鸡鸣天晓时分,众人总算拖着伤病不堪的身体回到了驻军屯所,守着门口的兵士们见到这伤病残队也不敢阻拦,立刻招呼里面的人帮手,将这些伤兵带下去救治了。 但是闻讯而来的那几个偏将,却横身将金鼓三人拦在了门外,还是那个小胡子左右张望,然后皱着眉开口道:“你们三人可不是我积蛮城的人,怎么能进此屯兵重地?就这些伤残回来了,陈祥将军呢?” 金鼓抱拳回道:“陈祥将军遭遇尸蛮群,已经在蛮山之中战死了,我们只能救回这些” 小胡子一手小指掏着耳朵,一手伸出不耐烦的说道:“陈祥将军死了?那兵符在你们谁身上,拿出来?” 金鼓笑道:“兵符移交之事,赵将军一言以断,恐怕不妥?” 那小胡子楞了一下,显然是没想到金鼓还认识自己,但是他依然晃着手说道:“就是因为兵符事关重大,不放在我们手上,莫非要放在你们这些外人手上吗?” 一旁与众人一起从蛮山杀出的一个人不悦的开口道:“赵逾将军,金鼓将军也是本朝军中之人,怎么能算是外人?他之前可是乾元城城防司将军,你怎能拦着他进营?!” 小胡子赵逾阴笑道:“皇城的城防司将军,跑到我们这荒野偏城做什么?况且就就算是军中之人,他也不是我积蛮城的人。外人擅入驻军屯所,这个罪责,你们谁付得起?” 身后几人皆尽摇头,帮着金鼓说话那人正准备再度开口,赵逾却冷笑道:“张柏,陈祥将军才刚刚战死,你就着急要跟别人表忠心了吗?陈祥将军究竟是怎么死的,恐怕只有你们才知道。” 张柏听他如此混淆视听污人清白,气的面红脖子粗,立刻开口驳斥道:“陈祥将军就是因为你们这些尸位素餐之徒不肯出兵援助,才战死在蛮山里,你现在居然还污蔑金将军!你知不知道就是他” “啧啧啧,金将军,叫的好生亲切啊。”赵逾摇头怪笑,阴恻恻的说道,“要不是金鼓将军前几日才来积蛮城,我差点以为你已经服侍他多年了呢。” 张柏怒不可遏,正准备发作,远处却传来了一声尖利的喊叫声,“金鼓将军何在?咱家是前来传旨的天使,总算等到您回来了。” 大红宫衣的中官冲到众人面前,转身从身后小太监托着的锦盒之中取出一封圣旨,扯开尖嗓出声念道:“金鼓将军,接旨。” 金鼓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衣甲,单膝跪地抱拳于顶,那中官这才展开圣旨开口念道:“诏令,乾元城城防司将军,殿前安远将军,金鼓,经年拱卫皇城,护乾元安定,保百姓平安,功劳深甚。” “今述功表举,擢升为征西将军,镇守西境积蛮城,杀蛮护民,保国安康。日后杀蛮有功,再行论功行赏。” 宣旨之时,屯所内外的人都跪满了一地,不过李元锦却没有搭理此事,只是转身走到了边上避让,等到金鼓接下圣旨起身之后,才重新转回身来。 宣旨完毕,金鼓正式成为了征西将军,张柏这才从内甲之中取出了兵符,双手奉于了金鼓,同时朝着赵逾斜眼相视,冷哼了一声。 原来这兵符并为在金鼓身上,而是陈祥临终之前交托给了张柏,赵逾朝着金鼓伸手,完全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中官宣旨事毕,转头朝着屯所之中赵逾众人冷笑道:“几位将军,现在看到圣旨了,还不打开屯所大门,请咱家进去。” 圣旨封于锦盒之中,除非是见到了金鼓才能打开,赵逾正是以未见圣旨为由,硬是将这宣旨队伍拦在了屯所之外好几天。 赵逾面上的表情阴晴不定,起身之后胡乱拱手道:“既然真是圣喻钦封的征西将军,末将自然不敢阻拦。将军,若无什么吩咐的话,末将几人这就先告退了。” 金鼓抬手道:“且慢。趁着上差的人在这,本将正好当众详述陈祥将军战死一事。还请上差大人回去之后替本将呈报奏章,如实禀报。” 此言一出,赵逾几人的面色立刻就青白一片,张柏顿时冷笑不已。 就连那中官也笑着开口道:“是是是,此事一定要详细陈明前后原委,陈祥将军以身殉国何其壮烈,切不能让他死的不明不白的。” 中官说话之时,一脸阴恻恻的笑意,不住的往赵逾四人面上瞥去。 凡是做了太监之人,身体上的残缺必然会引出心中的阴暗,尤其心思阴沉喜欢算计,对于得罪过自己的人睚眦必报,只要金鼓挑一个话头,他回去之后就能将赵逾四人据守不出之事,生生捏造成四人阴谋算计,暗害了陈祥。 岂料金鼓却开口说道:“陈祥将军杀蛮心切,率队入山却不幸遇到了大批尸蛮,本将赶到之时救援不及,才致使陈祥将军殁于蛮山,壮烈殉国。陈祥将军之死,本将难辞其咎。” “上差大人,事情就是如此,稍后本将也会以此写明奏章,还请上差大人带回乾元城,替本将交付兵部,请兵部为陈祥将军论功追封,并酌情惩处本将。” 金鼓一番言语,将陈祥战死之过全都揽到了自己身上,金磬立时就听不下去了,上前一步就要开口说话,却被身边的李元锦拉住,对她轻轻地摇了摇头。 李元锦拉得住身边的金磬,却够不着已经进了屯所的张柏,张柏惊呼道:“将军,明明是他们几人据守不出,才致使陈祥将军陷于蛮山累战而死,将军孤身一人前去救援,该是首功才是,怎么能惩处于您?!” 金鼓没有搭理张柏的话,而是对着红衣中官微微躬身道:“还请上差大人依言禀报。金鼓稍后还会再写一封家书报平安,烦请上差帮我送到本府。” 写家书报平安是假,让这中官拿着家书去将军府讨赏才是真的,只是这种事情,大家心照不宣了,就不必说的太过明白,那中官也就忙不迭的点头,笑着应承了下来。 张柏犹然不肯松口,执着的说道:“将军,此事万万不妥啊,将军初来此地,就背上兵部的惩处,对于将军声名可是莫大的折损,还请将军三思!” 金鼓转头对着张柏说道:“张柏,本将现在封你为我的亲兵队长,你可愿意?” 张柏立时抱拳跪地,惊喜过望的喊道:“陈柏自然愿意!” “很好,”金鼓缓缓点头道,“做本将的亲兵,第一件事情,是就是不许质疑本将任何话,你可能做到?” 张柏凝眉沉思,良久之后才咬着牙沉声应道:“陈柏遵命!” 李元锦微笑着看着这一切,金鼓普一上任,就先给了不服自己的人一颗大大的甜枣。 接下来,就看看他的大棒,要怎么落在这些人头上,狠狠的打疼他们了。 第二百五十八章 后施大棒 眼见着金鼓将陈祥之死全部归咎到自己身上,甚至还专门想办法封了传旨中官和张柏的口,赵逾几人的面色才稍微缓和,大大的松了一口气。 但是这几人竟然还有几分不领情,相互对视了一眼,就要一起转身离开,金鼓自然不能就怎么放他们走了,立刻开口道:“赵逾、孙礼、黄山曲、吴非,四位将军,还请留步。” 这四个人都楞了一下,没想到金鼓这个初来乍到的人,居然能够准确的叫出他们的名字,而且是依着众人顺序叫的,看来他不光是知其名,还能对得上人。 看来有备而来啊。 四人转过身,赵逾皱眉问道:“将军,还有什么事情要吩咐吗?将军初来乍到,还是好好休息一下,不用太过着急接手驻城营伍的事务。” 赵逾只当金鼓是要向四人抖搂征西将军的威风,玩那新官上任三把火的手段,话说的那是一点也不客气,甚至还有几分挑衅意味,就差直说让他不要插手军中事务了。 金鼓笑道:“赵将军误会了,本将叫你们留下,其实还有几句话想跟你们说。既然我做了这征西将军,那么这整个积蛮城都应该是我的麾下,是否?” 赵逾四人沉着面色,也不说话,就只是微微点了点头。 金鼓接着说道:“那就是了,适才本将与张柏说的话,也正是本将想与你们说的话,本将的麾下,就只能有本将一个人的声音,本将一个人的意思。” “本将让训练就训练,让吃饭就吃饭,让杀蛮就杀蛮,本将让你们不许死,就算只剩一口气,你们也得给本将好好的吊着!” 赵逾冷笑一声道:“金将军,是否操之过急了?这积蛮城有五千士卒,但是各自都有编制和辖属,不能擅动。将军只要做好居中调度就好了,将军有兵符在手,谁敢不从?” 金鼓撇嘴摇头道:“兵符这东西,没意思,本将也不喜欢带在身上,忒麻烦。本将的麾下里,要本将的每句话都是军令,本将的每个眼色都是兵符。” “本将可不想像陈祥将军一样,只带着百人队伍进山杀蛮,还要将兵符藏在身上,被尸蛮咬成两截儿只剩一口气的时候,还在惦记着兵符应该交到谁的手里。” 陈祥虽为这积蛮城驻军将军,手握兵符掌管五千兵马,但实际上,这五千人早就给这四个偏将刮分殆尽,各成派系。留给陈祥的,就只有那百十人的亲兵队伍。 陈祥在职这两年里,这四个人进山杀蛮入冬守城,倒是一样在做着,但是他们的行动,从来都不受陈祥的约束,陈祥手中的兵符和军令,反倒成了他们用来相互诋毁,言语攻伐的武器。 这四个人平素里私下结党互相倾轧,只有在对付陈祥的在这件事情上,阵脚是出奇的一致,陈祥就算想使那纵横捭阖的手段慢慢拆分瓦解四人,都无法施行。 陈祥在重伤垂死之际,还要偷偷摸摸的将兵符交给自己信得过的张柏,让他无论如何都要交还兵部,再由兵部颁发给新的驻城将军。兵符不管是落到这四人谁的手中,积蛮城的内乱,立时就会爆发。 就连孤身前去救援的城防司将军金鼓他都信不过,可见平日里杯弓蛇影,思虑之重,殚竭之深。 金鼓这话指桑骂槐,四个人的脸色一下就垂了下来,赵逾沉声问道:“金将军这话是什么意思?” 金鼓笑着说道:“没什么意思,随口说的。毕竟本将确实不比陈祥将军,陈祥将军是饱读诗书的儒将,而本将,则是喜欢冲锋陷阵的莽夫。” “本将出声行伍世家,自小就开始在军营里打滚,我爹曾经说过一句话,本将一直奉为金科玉律。‘在军营里,本事越大的人,说话声音就越大,拳头越硬的人,号令口气就越硬’。” “本将既然做了这征西将军,自然是要做的安稳,做的踏实,靠什么?就和本将当年统帅乾元城城防司一样,靠一双拳头够硬。” “几位将军不满本将从天而降站在诸位头前,那咱们就不如比上一比。征西将军这个名号是朝廷给的,我摘不下来,但是这兵符嘛,完全可以交给这积蛮城里,拳头最硬的人。” 金鼓笑眯眯的看着眼前四人,缓缓的开口问道:“本将一人对你们四人,不管是肉搏还是骑战,不管是并列一气还是车轮而战,都由你们任选,如何?” 大棒来了,还是一根软中带硬,硬中有刺,刺有倒钩,钩上有饵的棒子,由不得这四人不接。 赵逾和其余三人面色阴鹫,低下头以眼神晦涩交流,片刻之后,还是赵逾抱拳说道:“金将军作为朝廷钦点的征西将军,末将四人与你交手,实在是以下犯上,为大不敬。” 顿了一下,他再度开口道:“但是将军想要考较一下末将们的本事,末将也不敢不从!就请将军移步西侧校场之中,指点一下末将四人。” 依着他们四人的商议,既然这金鼓将兵权一事挑开了说了,那就不如真刀真枪的做他一场。以一敌四?到时候被放翻在地,再看你还有没有这么大的口气? 反正兵符在他们这里,本就是一个可有可无的样子货,金鼓敢拿来赌斗,他们就应承下来。赢了之后,再将兵符奉到你面前,看你以后还有脸拿出来吗,还能顺便狠狠的赚一波人望。 到时候,你金鼓就还是和陈祥一样,做一个样子货的将军,积蛮城里还是我们四人说了算。而且身为征西将军却拿兵符儿戏做赌,传了出去,怕是你这征西将军也要做到头了。 金鼓微微点头,率步走进了校场之中,赵逾四人在他对面站定,商议了一阵之后抱拳说道:“金将军,为了免伤和气,末将四人就像向金将军讨教一下手上功夫,请将军赐教。” 修行之人,亦有不少投身大国行伍之中,以战功来谋求更多的修行资源,大多也都是煅精的体修,这四个人本身实力也确实不错,就算是空手搏斗,那威势也是不小的。 校场四面的防御阵法升了起来,边上也很快就围满了屯所之中的兵士,赵逾四人相互对望一眼,由站在最边上的吴非率先出手,向着金鼓冲了过去。 吴非势若猛虎下山一般,拳脚带起的劲风卷动了四周的烟尘,向着金鼓挥拳而至。但是金鼓却浑不在意,就只是随手抬起巴掌,轻描淡写的朝着吴非挥了过去,一巴掌将他打的在空中转着圈倒飞了回去,重重的摔落在了三人面前。 金鼓出了蛮山就将满身兵甲收了起来,现在施展的,完全就是他本身的力量,就这么一巴掌把吴非扇趴下了。 虽然自炼师要靠自己的铸器才能发挥全部的实力,但并不是说他们本身的实力就不行。金鼓铸兵甲之时,每日挥锤何止万下,还要小心的在其上敲打镌刻上各种阵法铭文,对于身体和真元的支配,早就已经细致入微了。 吴非被一巴掌打倒,立刻就惊呆了对面四人,场外也传来了一阵阵的喝彩之声。四人再度眼神交汇,下一瞬间,便一起涌了上来,朝着金鼓四面合围! 金鼓双拳摆动,只是一个简单地转身,就将四人的攻击全都打散,四个人之中除了刻意慢了半步的赵逾来得及伸手架在身前挡了一下,其余三人全都被金鼓的拳头甩中了腮帮子,肿着脸飞了出去。 金鼓身形巨大,比这四个人高了一头还不止,他随意摆动双拳,拳头就正好在四人面们的位置,倒也不是他刻意为之,完全是这四个人爹妈生养的不争气罢了。 金鼓故作讶异的说道:“哎?四位将军联手,我还在慌乱有些应接不暇呢,怎么四位将军全都退回去了?脸是怎么了?” 俗话说得好,打人不打脸,但是金鼓此举,不光是重重的打了脸,甚至打完之后还在人家脸上啐了一口浓痰。 周围围观的兵士们哄然大笑,其中尤其以张柏,和他身边的那十几个人笑的最为开心,笑的掉下了眼泪。 陈祥将军究竟为何身死,他们每一个人都知道,但是他们却没有本事去辩驳,没有能力去为陈祥将军讨一个公平,唯有见到仇人落魄丢脸的样子,他们才能勉强舒缓一下自己的心情。 那四个人从地上爬起来,再度聚在了一起,但是却再也没有人敢上前了。敌与不敌,根本就是一眼明辨的事情,非要再上前来多吃几下拳头才能懂吗? 四个人窸窸窣窣的一阵低声商议,很快便集体面向金鼓,抱拳说道:“将军身强体健,末将自愧不如,接下来,还想向将军请教一下骑战的本事!” 这话一说,陈柏等人的面色就变得分外热闹了,但是陈柏马上就反应了过来,立刻低声叫身边的人都憋住,千万不能给那四个人看出什么端倪来。 这边十几个人憋笑憋的难受,场中的金鼓却抬手道:“好,诸位将军请自去牵骑,本将在这里等着。” 赵逾四人立刻转身离开,回到了自己的营帐之内,开始顶盔掼甲全副武装,提上各自善用的兵器,翻身跨上亲兵牵来的高头大马,轻夹马腹走进了校场之中。 进场之后,今看见金鼓依然站在原地未动,原本他们以为场外那匹是他坐骑的飞马也未入场,搞得四人一阵疑惑,面面相觑。 赵逾开口揶揄道:“金将军莫非是要以步战对我们四人?还是说没有合适的马匹坐骑?无妨,末将那里还有几匹好马,借给将军一匹就是了。” 金鼓轻笑道:“不用,本将自有兵甲坐骑,就等你们了。” 说着话,金鼓双臂一阵,一阵乌光从他体内迅速冒出,在他身上形成了那满身披挂的玄色铠甲,随后乌光从他右手边蔓延而出,变成了那柄令四人都眉头紧皱,有些惊惧的车裂大斧。 这还没完,金鼓挥手甩出,左手上的那团尚未成型的乌光落在他面前,瞬间膨胀变大,变成了那只足有两丈高下的巨大犀牛,好似一小山一般屹立不动,但是却威压十足。 场外屯所之中的兵士,一个个惊的目瞪口呆,但是张柏那十几个人,却已经捂着肚子拍着大腿,一个个勾肩搭背笑的上气不接下气了。 跟金鼓将金比试骑战?那可真是太欺负人了。在蛮山之中,金鼓骑上坐骑之后冲杀尸蛮队伍,究竟有多威猛,这十几个人可是看的一清二楚。 你们四人四骑再厉害,冲的破数百只尸蛮群前涌的浪潮吗? 金鼓纵身跃上了巨犀背后,一挥手中巨大的斧头,笑着说道:“四位将军可准备好了?本将可要开始冲阵了。” 那四人连人带马,也不过才两丈来高,堪堪与金鼓胯下的巨犀齐平。四个人手中拿着的,虽然也是骑战所用的长枪大刀,但是和金鼓手中长两丈的巨斧相比,与短兵器也没什么区别。 冲阵?踏阵还差不多。 金鼓胯下巨犀迈开步子,好似一座小山一般前冲而至,粗壮的长腿每一步都是一声沉闷的雷鸣,双方为了骑战冲锋而拉开的百十丈距离,瞬间就被金鼓拉近了半程。 赵逾四人面色惊惧,而他们胯下的马更是躁动不安,四个人哪里敢对冲而上,只能是扯紧缰绳,尽量约束胯下马匹不要受惊逃窜了。 一声撕裂的咴儿鸣声,黄山曲胯下的马终于受不住已经近到三十丈的巨犀的威势,一声长鸣之后将黄山曲从马背上掀翻下来,迈开四蹄朝着后面跑去。 二十丈,十丈,只要这巨犀撞进四人阵里,立时就是非死即残。 金鼓扯动缰绳,在最后三丈的地方停下了巨犀,对面四人已经面色苍白冷汗涔涔。尤其是倒在地上的黄山曲,身为骑将却压不住马,此时脸上羞愤和惊惧共有,也不知脸色是该羞红,还是该惊白了。 金鼓骑在巨犀上,好似一位雄壮天神一般,居高临下的对着四人说道:“四位将军,本将占了坐骑优势,属实有些胜之不武,这一场就算咱们打平了,如何?” 四人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四人对一人,却吓的连驱马前冲都做不到,分明已经是输的彻底了。 赵逾收敛了一下脸上的神色,第一个翻身下马抱拳道:“金将军,将军以一敌四,赢得彻彻底底,末将实在没有脸面,应承这‘打平’二字。” “自今日起,将军说的话就是军令,将军的面色就是兵符,赵逾无敢不从!” 其余三人也茫然醒悟,躬身站在金鼓面前,好似宣誓一般,大声的重复着赵逾的话。 至于有几分是真的,就只有他们四个人自己知道了。 金鼓微微一笑,收起身上衣甲和胯下巨犀,转身往校场之外走去,轻轻地说了一句,“散了。” 校场之外,爆发了一阵山呼海啸般的喝彩之声,除了张柏那十几人之外,其余的兵士,也无不为了这位天神一般的将领癫狂,在此等猛将麾下作战,乃是从军行伍之人,无比的荣耀! 只是对于赵逾四人来说,今日算是丢脸丢到了家,这个金鼓与陈祥当真不是一类人,虽然都是上命指派,但是这金鼓,不仅实力强劲的厉害,就连脑子也比陈祥强上不少。 今日这一场,真就是他一步一步的拉扯四人下套,先是自拦罪责让四人放松警惕,而后又甩出兵符作饵,将四个人钓了个结实。 也是他们四人之前蛮横了些,硬要将人堵在了屯所门口,若是放人进去,张柏等人一提道那只厉害无匹的巨蛮,他们四个人便不会上这个恶当了。 自己手上这点兵权要是想留下来,看来真的要和其余几人好好商议商议了。 金鼓迎着李元锦和金磬走上前来,李元锦笑着说道:“金将军,甜枣给的是真不错,但是这棒子没有落到实处,打的略微有些轻了。” 金鼓笑道:“吓一吓就好了,不敢一次将他们打疼了,弄不好会适得其反的。” 李元锦望着远处垂头丧气的四人,摇头笑道:“将军留了手,他们今日只是口服了,心却未必肯服。将军手下可用之人,依然只有张柏他们十几个,还有那三十来个伤兵而已。” 金鼓笑道:“你不说我还没注意呢,数日前我才是孤身前来,现在一下就已经有了几十个可用之人,不错不错。” 他转头望向那四人,轻笑着说道:“还有三个多月才到入冬,若是这几个月我还不能把他们驯服的令行禁止,那我真就不如把这征西将军的名号还回去,安安心心的做一个先锋算了。” 李元锦笑道:“将军毕竟是惯于带兵的人,御下的本事肯定比我强,我也就不多说什么了。” 金磬在一旁疑惑的问道:“你们俩在说什么呢,什么大棒子,什么打疼了?我怎么听不懂呢?” 金鼓笑道:“听不懂就听不懂,姑娘家家的老惦记着这些也不好。” 李元锦笑道:“正是,现在就已经够麻烦了,让你学会了这些还不要人命啊。” 金磬立刻狠狠的瞪了他一眼,张牙舞爪的一番示威,李元锦装作害怕的连连讨饶,金磬犹然不肯罢休,还转回头问金鼓道:“大哥,我是不是真的很麻烦?” 金鼓不敢接茬,赶紧转移话题道:“这次真是多亏了元济,我才能从蛮山里活着回来,此时正应该和你好好喝两杯,只是可惜了,军中禁酒,实属遗憾。” 李元锦将应无王给他的那个酒壶拿出来,笑着说道:“幸好我有。这是我一位朋友送我的喜酒,我答应了他一定要喝完,何况与朋友共饮,更是一桩美事。” 金鼓笑道:“那好,我们就沾一沾你那朋友的喜气儿,只是就这么一壶,未免有些不够喝啊。” 不够喝?应无王送给他的,那可是轩辕家特有的“饮海”酒壶,里面装的酒不敢说能够让积蛮城每人喝几杯,但是应付百十个人,怕不是绰绰有余的。 李元锦正准备解释,一旁那个中官却突然凑到跟前对金鼓说道:“金将军,有酒有酒。咱家的车马最后,就放着十坛圣上御赐的金酒,只是这军中禁酒,就没往圣旨上写。” “圣上还有口谕,‘金将军擢升大喜,自然需要欢庆一番,但是只能浅饮,不能酒醉,更不能误了积蛮城的军事’。金将军,您看这酒给您搬下来放到何处?” 金鼓伸手指着屯所外面道:“酒不进营,就在屯所外面搭上帐篷生起篝火,我与元济好好喝上几杯。” 中官应道:“好,咱家这就着人给将军您搬下来。” 金鼓转头对着张柏喊道:“张柏,你带上几个人,也去帮上差大人的忙。” 几人说话之时,张柏一直就在远处静静侯着,听到金鼓的吩咐,马上带着身边十几个人动手,很快就在屯所外面搭好了军帐,军长外面篝火熊熊,架上了从屯所里搬出来的牛羊,烤的喷香四溢,油脂横流。 十坛金酒,每一坛都有一人合抱那么大小,金鼓很爽快的赏了张柏等人一坛,又给剩下的几十个伤兵留了一坛,剩下的就摆在军帐之中,要与元济喝个痛快。 圣喻虽然说了是浅饮,但是今时今日的情况,就算金鼓真的喝个酩酊大醉,也不会有人敢多说一句话的。 御前金酒,那可不是什么人都能喝的到的,像张柏他们这些人就算是拼杀一辈子也未必能见得到,金鼓却随手就赐给了他们,张柏等人立刻就知道了,金鼓是真的将他们视作了心腹。 之前在蛮山之中,金鼓不顾自身去救这些寻常兵士,早就已经让他们死心塌地了。后来得知金鼓被封为了征西将军,名正言顺的成为了他们的统帅,那就更是喜不自胜。 而现在,金鼓又将这珍惜无比的御前金酒赏给了他们,如此恩惠,怎么能让他们不感激涕零?恐怕日后金鼓让他们去死,这些人也会毫不犹豫的拔刀。 君以国士待我,岂不以死效之! 至于屯所里的那几位偏将,就没有这种荣幸了,用金鼓的话说就是, “今天已经给了他们一颗甜枣,要是再给一颗酒枣,真怕他们要美的不省人事了。” 第二百五十九章 杀蛮歌 不管怎么说,酒已经端上了,那就先干一杯再说。 营房外的军帐之中,就只有金鼓、李元锦和金磬三人,陈柏众人都只在外面围着篝火而坐,陈柏抱着那坛金酒,十分细致的分给每一位凑到跟前的兄弟。 军中禁酒,他们每人也就只喝了一小杯而已,金将军今天狠狠的落了那四个人的面子,防人之心不可无,陈柏还是得要小心的提防着他们。 军帐内,御前金酒且放在一旁,金鼓先让元济倒上了他那位朋友的喜酒,举杯谈笑道:“元济,数次相累于你,我也不多说什么了,就借花献佛,先敬你一杯。顺便祝你那位朋友永结秦晋,百年好合。” 不得不说,同为身姿庞大性格豪迈之人,金鼓劝酒的手法就比应无王好的太多了,李元锦笑着举杯对饮,旁边的金磬也随着哥哥共敬了一杯。 金家乃是武将世家,家风虽严,但是却并不迂腐,否则也造就不了金磬这口无遮拦的厉害本事,自然也就没有什么女子不能上席的说法。 金磬就坐自家哥哥的下垂手端端正正的坐着,喝酒之时浅斟慢酌,还以袖子遮挡起面部,端的是一副大家闺秀的娴静模样,而且有大哥在堂,她也不曾插话,听他先讲。 喝过一杯之后,金鼓又打开一坛金酒,为元济满上,再度举杯道:“这一杯,则是要谢你陪伴舍妹一路,舍妹自小任性惯了,这一路多蒙你照顾了。” 金磬嗔怪道:“哥,他才没有照顾我呢,他这一路老是欺负我才是真的。” 不过话虽如此,金磬还是陪着举杯,算是再敬了李元锦一杯。 这杯酒喝下肚,金鼓这才正式提起此事,转过头问道:“小妹,我好一直没问你,你究竟是怎么和元济一起跑到积蛮城来了?” 金磬回道:“那天你在校场之中卸甲而走,很快乾元城就传的满城风雨,第二天加封你为征西将军的圣旨就下了,当天下午,钱王孙就跑到了家里跟爹见面聊天。” “依钱王孙的意思,是元济害你远走积蛮城的,他有失察之过,才来向爹告罪。我听完之后气不过,就在元济离开旃蒙城后,从家里偷溜了出来,跟他打了一架,这才逼着他跟我一起来的。” 金鼓笑骂道:“你那两下我还不知道吗?连我都打不过元济,你还能逼得了他?也是你运气好遇到了元济,才会好心将你送来,要是遇到了坏人怎么办?以后可不能这么任性了!” 金磬朝他吐了吐舌头,不服气的说道:“我的白隐速度那么快,就算打不过他也能跑得掉,我才不怕他呢。” 李元锦见金磬转头望向他,赶忙笑着说道:“是是是,我怕你,我怕你行了?” 金磬骄傲的哼了一声,李元锦接着问道:“金小姐,我有一事请问,不知道钱王孙去到你们家的时候,令尊是怎么接待他的?有没有给他脸色或是怠慢之举?” 金磬想了想后摇头道:“那倒没有,而且我爹还是亲自到门口去迎的他,在中厅的时候也放着主位不坐与他坐了对席,最后他走的时候,我爹还亲自将他送到了门口,看着他离开之后才进屋的。” 金磬撇嘴道:“我就从来没见过我爹对谁这么客气过,就那个钱王孙,他也配!” 听到这话,李元锦这才放心的说道:“那就好,令尊是识得大体,洞悉人心的前辈,是我多虑了。” 金磬好奇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怎么今天你和我哥说的好多话我都听不懂呢,你们俩是不是有什么秘密不想告诉我?” 金磬问完元济,又转头凶恶的看着金鼓,金鼓哈哈大笑道:“小妹,你误会了,元济说这话,是担心钱王孙还想算计咱爹呢。” “我在校场上卸甲而走,还说了此生永不回乾元城的重话,既是为了能够绕开校场之上生死之斗的规矩,也是我对钱王孙利用和舍弃我的报复!” “我说了那些话,旁人就会只把所有的话题全都转到钱王孙人心分崩离析的事情上,不会再有人追究我和元济必须拼个你死我活的规矩,而我立刻离开乾元城,就是为了将‘死斗’一事彻底的翻过去。” “钱王孙被我当众驳了面子,乾元城那些与他不对付的人,肯定会以此大做文章,将他的人望贬到最低。而这个时候,圣上不追究我私自脱职之过,反而顺着风头封我为征西将军,就是在给钱王孙兜底揽回人望。” “若是我所想不差,圣上原本的意思,是想钱王孙能够亲自来给我宣旨,借机再笼络我一番。只可惜那个家伙太蠢,没有想到这一步,这才换了这个中官来的。” “而元济问话的意思,想必是钱王孙之后蒙人启发,想要借着我们金家来下台阶。若是咱爹对他有丝毫不敬,那我卸甲远走之事,就会被有心人归咎成是我一届武将有勇无谋,甚至还会牵带成咱爹教导无方。” “只是咱爹怎么可能看不出来他的心思,这才对他礼敬有加,就是做给别人看的,让任何人都无可指摘金家,那么我卸甲之事,就只能是钱王孙失了人心。” “元济,是否?” 李元锦笑道:“其实我早该想到的,之前揽下陈将军殉难之过的时候就看的出来了,金将军如此心细如尘,定然是令尊悉心教导的好,倒是我多虑了。” 金磬左右转头看着两人,一脸的疑惑道:“你们两个怎么又在说我听不懂的话了,为什么钱王孙去见我爹一面就能将他的过错甩到金家头上,我怎么想不明白呢?” 李元锦笑着问道:“金小姐,金鼓将军的大斧,厉害吗?” 金鼓也笑着问道:“小妹,元济的剑,厉害吗?” 金磬茫然的点头道:“都厉害啊,只是你们厉害跟这件事情有什么关系吗?” 李元锦和金鼓相视一笑,异口同声的说道:“再厉害,也厉害不过众口铄金。” 两个人话音落毕,再度哈哈大笑,不约而同的举起了酒杯遥敬对方。 金磬看着两人心有灵犀的样子,不满的撇撇嘴说道:“那你们说了那么多,也没说明白究竟是什么人又想害钱王孙,又想害我们家,大哥你告诉我,等我回去了我一定把他们都杀了!” 金鼓皱眉道:“小妹,说了你多少次了,不要老是把‘杀’字挂在嘴边,你怎么就是不听呢?” 金磬不满的说道:“你跟爹还不都是张口闭口就杀啊杀啊,还好意思说我。” 李元锦在旁边忍住笑意,得了,原来金磬明明对于杀人没什么概念,却偏偏张口闭口都是血淋淋的,根儿在这啊。 金鼓面色尴尬,但是还是嘱咐金磬道:“小妹,爹这一次给了钱王孙大大的面子,说不定他就会顺着杆子往上爬,你回去之后一定要小心,他可能去招惹你的。” 金磬撇嘴道:“他敢!手无缚鸡之力还敢跟我叫板,我让他一只手都能把他打死!” 李元锦无奈的摇头笑道:“金小姐,那钱王孙去纠缠你,只会挑你喜欢的衣服、首饰、花卉之类的东西送给你,绝对不会给你机会动手的。” 金磬尚在疑惑之间,金鼓却已经点头道:“正是,这钱王孙凡事不会,就是这一手玩的最出神入化。不过他总算是做了一件好事,若不是他,我就不会认识元济你了。” 李元锦也点头道:“那倒是。不过我一直就想问,将军这样一个豪壮之人,为什么会去帮钱王孙入场赌斗?当时我们猜想了很多人,却唯独没有想到他会来这一手。” 金鼓叹气道:“哎,那天晚上,钱王孙来找到我,说是有人向他无理挑衅,要和他拼一拼手腕,他一个皇子皇孙未曾修行怎么能斗得过,那人就冷嘲热讽,说我乾元王朝无人。” “我也是一时被他的话说的血气冲脑,当他说想请我代为荣辱一战的时候,我想都没想就答应了下来,直到进场之后,我才知道哪里是什么荣辱之战,根本就是他与人争风吃醋罢了。” 李元锦笑了笑没有说话,而是端起面前的酒杯敬了他一下,就将这件事情遮过去了。 但是金鼓却接着话茬往下问道:“元济你赢了比试,现在不正应该是抱得美人归,你侬我侬情意绵绵的时候吗,怎么也这么着急就离开了旃蒙城?” 李元锦还未开口解释,旁边的金磬却先一步说道:“元济对那个素仙没什么感情,所以打完之后就离开了,不然我怎么能抓的住他,陪我来积蛮城的。” 金鼓好奇道:“不是传言你对那素仙姑娘一往情深难以自以吗,况且你要是没有这个心思,为什么要为了她去跟人做生死之斗?” 李元锦有些尴尬的开口道:“你都说了是传言了,其实我跟她只是非常好的朋友,她之前还救过我的命,又恰逢遇到了钱王孙的事,我就想着能趁机将她从这漩涡之中扯出来。” 金鼓点头道:“原来如此,这就说得通了,能从这事情之中脱身出来倒也是好事。那你之后打算去什么地方?” 李元锦回道:“接下来便是一路往西,去一个早就应该去的地方了。” 金磬好奇的问道:“是哪呀?” 金鼓却突然开口道:“小妹,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去?” 既然元济含糊其辞,那就自然有他不想说的理由,何必多问呢,便随意找了个借口,将金磬的话头岔开。 金磬噘着嘴,不满的说道:“哥,我才刚来你就赶我走啊?好,那我现在就走好了。” 说罢真的就佯装起身,金鼓赶紧忙不迭的道歉讨饶,李元锦也帮衬着说两句好话,才把金大小姐的假装出来的小脾气给舒缓了下去,翻着白眼重新坐下。 就在此时,营帐外面突然传来了一阵苍凉的歌声,听声音好似是张柏那十来个人正在引吭高歌,只不过那些人一个赛一个的破锣嗓子,歌声也嘶哑的找不到北,实在是谈不上好听一词。 只不过,他们这边的歌声一起,屯所之内的营房那边,马上就开始有人遥遥应和,渐渐地形成了一阵浑厚苍凉的声音,在整个营房之上萦绕飘荡。 “孤城守西绝,千里蛮荒一刀立,风雪上满肩。纵有尸蛮遍山野,也叫它有来无回,个个死绝。” “百年积蛮头,九转沟壑谁来填,春夏不断绝。便是前方畜生多,只不过迈步前行,窝窝剿灭。” 阵阵歌声,雄浑而苍凉,缓缓的飘出了积蛮城,顺着秋夜依然燥热的微风,远远的飞向了千里山峦无尽沟壑的蛮山。 金磬有些皱眉道:“他们在唱什么啊,曲不曲调不调的,一点都不好听。” 金鼓哈哈大笑道:“小妹,不好听的就对了,这才是边城的豪野,男儿的赞歌!” 说罢这话,他径直起身,迈开大步往营帐外面,篝火旁边走去,朗声开口问道:“张柏,你们唱的这是什么歌?” 张柏正唱的高兴,听闻身后将军问话,赶忙转过头来回道:“将军,这是积蛮城军士们传唱的‘杀蛮歌’,也不知道是创的,反正就是这十几年里口耳相传,慢慢的就所有人都会了。” 张柏有些担忧的说道:“将军,可是我们唱的太难听了,搅扰了您喝酒的雅兴?我这就让他们闭嘴。” “唱,为什么不唱!”金鼓大声道,“本将作为积蛮城守将,居然还不会唱这‘杀蛮歌’,来来来,本将和你们一起唱!” 说罢,真就扯开嗓子嚎了起来,比这些人更不着调,更加难听,声音更大。 奇怪的是,周围的人没有一个嫌弃的,反倒是叫好声和喝彩声响成了一片。 金磬小声的问道:“元济元济,大哥他怎么了,又说些我听不懂的话了?” 李元锦端起酒杯缓缓的喝了一口,笑着说道:“金磬,这歌里面,是白骨累累的守城志,是鲜血淋淋的报国心,每一曲每一调里,都有成百上千的人命在,如何能好听的了?” “这种歌,最适合的就是白骨敲颅作伴音,声嘶力竭破嗓嚎,好听?不存在的。” “这歌就是要难听,难听到积蛮城以东所有人,恨不得每日烧香礼敬,夜半惊寐才好。难听到乾元城里的上位者们,不得不亲自来这积蛮城看一看,见一见尸蛮有多凶残才好。” “好听的,都是歌功颂德的歌,你觉得他们这些人,有心思和精力去歌功颂德吗?” “难听就对了。” 李元锦端起一杯酒,大踏步走出了营帐之外,大声的笑道:“诸位,我这里也有一首边野戍城将士唱的歌,是我家乡的军伍里传出来的,我给大家唱一唱。” “好!”金鼓率先大声喝彩,周围的人也是一阵鼓掌欢呼,李元锦站在篝火前,先是双手端杯遥敬一圈,一口将杯中酒饮尽,趁着那辛辣的味道划过咽喉的时候,张口出声。 “鼓角争鸣金戈响,边关草陌又枯黄, 塞外寒苦谁不知,今夜我守烽燧上。 家里爷娘心别慌,帐中小娘莫断肠, 街边小儿且贪玩,殿上君王稳朝堂。 有我在此镇边疆!” “马上马下,枪箭林中闯, 刀拍黄沙,衣甲渗血凉。” “父母妻女莫垂泪,兄弟在身旁。” “殿上君王毋挂念,甲胄披身上。” “若有烽火连天上,我手有刀枪!” “马蹄踏破中军帐,谁家好儿郎!” 说是唱,其实这歌也没什么旋律,李元锦就只是带着些许歌调,将里面的词念诵出来,前半段的时候还像是低回婉转的抚慰,到了后半段基本就是扯着嗓子喊出来的。 这样的歌,最能获得面前这些终年守城,与尸蛮奋力搏杀的糙汉子的共鸣。 家里爷娘心别慌,帐中小娘莫断肠,街边小儿且贪玩,殿上君王稳朝堂。 总有一句,总有一个人,会真真正正的刺进这些见惯了生死,也漠视了生死,被边塞雄城和凶猛尸蛮打磨的好似铁一般的汉子们,心中最柔软的地方。 坐在军帐内的金磬,突然就好似有些明白,这些歌为什么不好听了。 李元锦一曲唱罢,呼呼的喘着粗气,虽然没用什么力气,但是体内的热血却好似沸滚翻腾一般,久久不能平息,抬起酒杯想要再喝一口酒,可惜杯中却是空的。 张柏见状,立刻将怀中珍若性命一般的金酒,扛起酒坛给李元锦倒上了一杯,大大的酒坛给小小的酒杯倒酒,之前撒上一滴都让张柏心痛不已的金酒,立时就撒了大大的一片。 只是这个时候,鲜血正沸,谁人还能顾得上那些! 金鼓开口招呼金磬道:“小妹,把里面的酒留上一坛给受伤的兄弟,剩下的都给我搬出来,我要和这些兄弟们好好的痛饮一番!” 金磬楞了一下,也不顾酒坛比她的腰肢还粗,就这么合抱着搬了出来,周围的人立刻一声呼喊,大笑着迎了上去。 “将军,怎么能让大小姐搬酒,我们来!” 金鼓看着众人都冲了进去,立刻伸手拉住张柏,低声的说道:“张柏,你进去看着点,除了留给受伤兄弟们的,给本将也藏起一坛来。他娘的,怎么突然使起这大方来了。” 张柏哈哈一乐,但是看到金鼓的面色立刻收住笑声,也压低了声音说道:“是,将军!” 营帐空置,李元锦他们三人也围坐在篝火旁边,身边已经有人学会了李元锦唱的歌,正在给身边的兄弟们一句句的教,就连金磬也凑了上去,喊着要学。 金鼓的酒杯已经换成了酒碗,他端着酒对李元锦说道:“元济,你家是哪里的,这歌词比起杀蛮歌,倒是有意思的多了。” 李元锦笑道:“我家是一处两甲小国,只是一个普通的凡俗王朝,其实仔细想一想,我也有十几年没有回去了。” 金鼓没有追问,抬了抬酒碗示意,李元锦也端起更换来的酒碗与他碰了一碗。 金鼓一饮而尽,目视着灼灼的篝火,突然有些低沉的说道:“马蹄踏破中军帐,谁家好儿郎。说的好啊,只可惜,离家儿郎多,归乡儿郎少。” 李元锦微微一笑,轻轻地说道:“那就要靠将军你,让更多的好儿郎能够回家去了。” 金鼓看着面前那群人突然一乐,笑着说道:“我家小妹一向刁蛮,没想到你居然还隐隐能制得住她。” 李元锦苦笑摇头道:“制住她?我可没那个本事,金磬确实有些刁蛮的过头了,一看你就没少惯着她。只不过这一次在蛮山之中,她的表现倒是令我十分意外。” “不仅勇不畏战,而且还能像你一样体恤兵士,肯将自己的坐骑给别人骑,而她在前方牵马,完全不像一个刁蛮大小姐的样子。倒是,意外的有一些可爱了。” 金鼓笑道:“元济啊元济,你这话若是当着小妹的面来说,她一定会非常高兴的。” 李元锦也笑道:“那有何难,等金磬来了,我再当她面说一遍就是了。” “元济元济,那你再说一遍呗。”一双小手从后面按住李元锦的肩膀,一个娇俏的少女撑直双臂按在他肩上,低着头巧笑嫣兮的说道。 第二天一早,李元锦就要离开积蛮城,再度往西而去了,金鼓和金磬两个人将他送出了屯所外面。 金鼓拍着他的肩膀说道:“元济,以后有机会一定要再来积蛮城找我,到时候咱们再一起喝酒,唱歌。” 李元锦笑道:“你放心,我一定会再来的,到时候不光要喝酒唱歌,还要与你并肩杀蛮。金将军你可不要用力太猛,过早地将尸蛮全部剿灭了。” 金鼓哈哈大笑道:“好,与你喝酒,已是人生幸事,若能与你并肩杀蛮,那才是快意至极。” 金磬站在金鼓身后,小小的脸上挂着小小的委屈,李元锦对着她摆了摆手,笑着说道:“金磬,经过这几日的相处,了解你之后才发现,其实我还是挺喜欢你的。” 金磬蓦然抬头,绽开了一个灿烂的笑容,李元锦挥手作别,化成一阵剑光须臾远去。 金鼓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微微叹气道:“元济这人当真不错,只不过前几天还在为素仙拼死拼活,今天又开口说喜欢你,是不是有点滥情了?” 金磬冲他呲牙道:“大哥你可别胡说,他说的喜欢,指的可不是男女之情,而是和我在一起很舒服,很愿意和我在一起的意思。才不是你想的那样呢。” 金鼓笑道:“这都是元济教给你的?” 金罄点头道:“是啊,元济会的可多了,各种稀奇古怪的花鸟鱼虫他都认识,还会烤兔子,烤的可香了。” 金鼓促狭的笑道:“那你说,是他好,还是我好?” 金磬皱起了眉头,伸出两手在空中平摊,好似在掂量东西一般,呢喃着说道:“元济会很多东西,都是大哥不会的,但是大哥从来都不会欺负我,唔” 金磬在这里仔细的对比,一旁的金鼓却很受伤。 自己宠了妹妹二十来年,这才两三天,就要被人比下去了? 金磬偷眼看到了金鼓的表情,一下抱住了他的手臂,笑嘻嘻的说道:“现在是大哥陪在我身边,当然是大哥最好了。” 金鼓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但是猛然又发现了不对,现在陪在身边的更好?那若是元济也在,自己岂不还是要被比下去? 这一场输的,比在校场之上输的还窝心,金鼓将军心里苦啊。 第二百六十章 帅真人不帅的旧事 帅真人青风离开了轩辕家,在荆山北麓的临山渡登上渡船,一路山水并程,在一处名为大平山的渡口处下了船,再往西行走几天,就能回到上清宗的地界儿了。 只是自从下了渡船之后,青风的面色就浮上了几分惆怅,而且出了渡口之后,他并没有直接返回上清宗,反倒是向着上清宗南边的地方,御剑飞了过去。 青风的剑光,在一处大城之外的山林中,避开普通人落了下去,而后沿着大路走进了这座山阳城,轻车熟路的穿街过巷,来到了一个荒僻的小巷子外面。 二十年了,这个地方依然没有什么改变,二十年了,青风终于有勇气,再回到这个地方了。 青风在巷子口静立了盏茶时间,这才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迈步走进了巷子里。 这处小巷偏僻窄陋,偏偏还有些深,扭扭折折的拐了两个弯儿,两侧的墙壁都是周围人家的侧墙和后墙,也不知道怎么就留下了这么一个窄道下来。 由于是一条荒僻的小巷,里面自然堆积了很多杂乱不堪的东西,还有三急之人随地解决的一些秽 物,青风竟然混不介意,就这么左右穿行,一直来到了巷子的尽头。 这巷子还是一条死胡同,尽头处也是一堵高高的院墙,只是随着岁月变迁,墙顶上的砖瓦有些松落,在地上乱杂杂的掉了一堆。 青风看着这污秽的巷尾,除了杂物之外,居然还有几窝小老鼠也居住在这,他面色哀愁,竟然不顾污秽,伸手捡起了两块瓦片,将一处墙角的地方仔细的刮了一遍。 地面上总算是空出来了一块,勉强能看的过去了,青风这才伸手取出刚才顺路买来的冥纸和清香,在地上点燃烧了起来,艳艳的火光在昏暗的巷子里跳跃,映红了青风的半边面庞。 青风轻轻的开口,微笑着说道:“小银粒儿,兄弟回来看你了。对不住,这么些年了,也没敢来给你上一炷香。” 青风原名李风,原本是这山阳城中的一个孤苦乞儿,这一次也是在渡船看到了地图上的山阳城很近,踌躇再三之后,才专程回来了这里。 伤心之地,归不如避。 青风三四岁的时候就被亲生父母遗弃了,也不知道是养活不起,还是要躲避仇家的追杀,反正就是丢在了这山阳城的街道上。万幸身上还带着一个黄纸的护身符,上面写了“李风”两个字,总算是知道自己的姓名。 与他一起搭伙的那个人就没有那么幸运了,刚刚出生就被遗弃,连一块当做襁褓的破布都没有,就那么随手扔在了别人家门口,要不是那家人心善听到了哭声,他连那一晚都活不下去。 救他的人是一位孤寡老婆婆,心善抱回了他,养到三岁的时候老婆婆也死了,他就只能流落到街面上,和野狗抢食吃。 于是,被人仍在街上哇哇大哭的李风,和旁边那个衣衫褴褛黑漆漆的小家伙,就一起被一个小小的帮派收养了,成为了山阳城五龙帮的一员。 说是收养,其实就是每两天给一个馒头,饿不死就行,然后便让他们每天上街乞讨,再大一点就在街面上扒包,得来的银子帮里拿走九成,剩下的一成留给你养活自己。 就是靠着这样的日子,李风和那个小孩渡过了最容易死的头两年,人命这东西就像野草一样,越是贱,就越能活得长久,长得猖獗。 那个小孩在知道了钱的重要性之后,就给自己起了一个十分霸气和华贵的名字,叫金银。平生最大的梦想,就是能拥有一粒小银粒儿让他用绳子绑起来,吊在脖子上当家底儿。 所以他便也有了个诨名,叫小银粒儿。 小银粒儿自从给自己想了这个名字之后,曾经很多次的嫌弃李风的名字,不够华贵不够有面儿,就应该像他一样,改一个富贵的名字。 就算不能姓金,名字里也应该有金,这样才招财。 于是李风还真就改了一段时间的名字,叫了李金。只是一个姓金一个名金的两人,凑在一起,连一条不带补丁的裤子都找不到,拥有一粒小银粒儿的梦想,就更是遥不可及了。 再大一点,就开始跟着帮里的人和别人打架抢地盘,只是十一二岁的半大小子能有什么气力,真打起来又能有什么用?不过是站在人群后面骂几句,各自站一会就散了,都是在街面上混饭吃的人,也不太会真的动起手来。 虽然依然穷的连声儿都没有,兜里响的时候少,肚子里响的时候多,但是两个人总算是能安安稳稳的活着,总想着再长大一点,日子就一定会好起来的。 只是这样的日子,在山阳城突然出现了一个黑虎帮之后,就再也不能太平安稳的过下去了。 黑虎帮的人个个人高马大,还和官面上有千丝万缕的联系,背后之人隐隐就是城守大人的小舅子,在姐姐嫁过去之后,动了那一统整个山阳城黑道,把所有的偏门都攥在手里的心思。 于是,黑虎帮的打压、收买、笼络、吞并,开始在山阳城各处的街面上上演,一个又一个的小帮派在一夜之间被黑虎帮击溃打散,李风和小银粒儿所在的帮派也不例外。 青风还记得,那一天的雨,下的特别大。 他和小银粒儿,被黑虎帮的一个小头目带着三个人,赶进了一条堵死的小巷子里,就算是他们已经被打的遍体鳞伤,跪在地上磕头说愿意加入黑虎帮,也依然无济于事。 那个名为钱山龙的小头目,一脚狠狠的踩在了李风的脸上,狞笑着说道:“小子,大爷我认得你,上次在街面上对峙的时候,就属你小子骂人骂的最凶了。你再骂啊,让大爷听听!” 李风被踩着脸按在地上,依然强挤出一丝笑意,只不过都给了鞋底看,他谄媚道:“不敢不敢,钱大哥您大人不记小人过,我们两个就是想混口饭吃,以后我们加入了黑虎帮,大家就是自己人了。” 钱山龙用力的捻着脚,不屑的说道:“小子,黑虎帮是你们想进就能进的?今天大爷就是想打死你,让你小子嘴贱,下辈子学乖一点,见到了大爷就远远的绕着走!” 李风求饶道:“钱大哥,龙爷,您是我亲爷爷,你就饶了我们两个的狗命,我们的贱命不值钱,杀了我们还折损了您的威名。我们马上就离开山阳城,这辈子都不在您面前出现了!” 钱山龙微微俯下身,狞笑着说道:“你们真的舍得离开这里,再也不回来了?” 李风忙不迭的说道:“愿意愿意,我们再也不回来了。” 小银粒儿被人抓住之后,就梗着脖子一直不说话,此时也只能服软点头道:“龙爷放心,我们走了就再也不回来了,否则就让我们给你活活打死。” 钱山龙嘿嘿一笑,狰狞的说道:“既然你们要走,那本大爷就答应了,只不过临走之前,本大爷要给你们摆宴送个行才是啊。” 钱山龙使了个眼色,身边的一个名叫葛海的人立刻会意,三两步跑出了巷子,从一家未曾关门的铺子里抢来了两只碗,带回来给了钱山龙。 钱山龙接过碗放在地上,解开早就已经湿透了的裤子,排出一股浊黄骚臭的尿液,射在了那两只碗里,猖狂的笑道:“你们两个死贱种嘴巴那么臭,最适合喝尿了,一人一碗,喝了就可以滚了!” 说完,他抬起踩在李风面上的脚,狠狠一脚踢在他胸口上,狞笑着说道:“死贱种,快喝,喝完了滚出山阳城,这辈子都别让本大爷再见到你们!” 这种东西,怎么可能喝的下去,李风正准备开口再求饶几句,钱山龙就已经一脚踩在他后腰上,踮着脚尖在他腰眼上狠狠的碾着,厉声说道:“死贱种,少废话,赶紧喝!” 李风吃不住痛,哆哆嗦嗦的就将手往那碗边伸去,一旁被两个人按在地上的小银粒儿突然出声喊道:“李风,不能喝啊!要是喝了尿,以后还怎么见人,死也不能喝!” 钱山龙狞笑着转过脸,对着小银粒儿说道:“哟,小贱种骨头还挺硬,死也不喝是?” 钱山龙左右张望,指着墙角处的一堆砖头说道:“你们三个,拿这硬货好好招待一下这位硬骨头的小兄弟,看看是他的骨头硬,还是这砖头硬。” 葛海立刻伸手抓起一块,重重的趴在了小银粒儿的肩背上,小银粒儿给打的一声闷哼,吃不痛的满地打滚,张声惨嚎了起来。 葛海伸手托着砖头笑道:“大哥,好像还是砖头比较硬,这小子哭爹喊娘的,砖头倒是一点事都没有。” 钱山龙吐了一口唾沫,狞笑着说道:“你他娘的瞎说什么呢,哭爹喊娘,他也得有啊。他娘的就拍了一下,怎么能比较的出来呢?你们三个一起上,好好给小兄弟松松筋骨。” 旁边的高图立刻狞笑着捡起一块砖头,一下拍在了小银粒儿的头顶上,鲜血瞬间就流了小银粒儿一头,磅礴的大雨不断冲刷,都没能减少他脸上的殷红颜色。 小银粒儿给这一砖拍的,直接就昏了过去,惨嚎之声也掐断在了喉咙里,软软的瘫在了地上。 高图则将手里的半截砖头一扔,撇着嘴说道:“大哥,这砖也不怎么样啊。” 钱山龙哈哈大笑道:“你看,小兄弟还是能赢的,还有几块砖呢,都好好试一下。” “别打了,别打了!”李风痛哭着喊道,挣扎着想要起身,但是钱山龙狠狠的一踩他后腰,就将他死死的按在了地上,李风只能无助的锤着地面,沉着声念道,“我喝,我喝,你们不要打了。” 王小顺掂了掂手上的砖头,蹲下身一下拍下了小银粒儿的后背上,昏迷之中的小银粒儿一下就痛醒了过来,像一条被吊上岸的鱼一般,在地上欢腾跳跃,滚来滚去。 钱山龙狞笑道:“死贱种,要喝就快点!赶紧喝完了,我这几位兄弟才会停手,再墨迹一会儿,他的硬骨头,可就要给他们全都敲断了。” 李风抬头望去,磅礴的大雨顺着额头流了下来,和眼泪一起模糊了他的视线,他只能朦朦胧胧的看到,那三个人正围着小银粒儿,一砖一砖的拍在他身上。 小银粒儿的嘶喊声越来越低,翻滚的幅度也越来越小,但是那三个人就是不肯罢手,依然一下接一下的在狠狠的拍着。 李风挣扎着往前爬,伸手端起一只碗凑到嘴边,将那还尚有余温的尿液往嘴里灌去,腥臭的气味直冲他的脑门,令得他几乎都要呕出来了。 钱山龙脚踩着他,狞笑着说道:“慢着点喝,要是洒出来了,大爷可不认账的。” 李风端着碗,既不敢喝的大口,因为害怕钱山龙会不认账,也不敢喝的小口,因为那边小银粒儿的呼喊声已经越来越低,反而是那一阵阵沉闷的拍打声和狞笑声,渐渐的压过了风雨声。 “哟,这一快也拍断了,这小子的骨头果然挺硬的。” “就是,这小子还能喊的出来,看来贱命还挺强的,来来来,我再来一下。” “咦,小子怎么不喊了,该不会是死了?哎,没死没死,还动换呢。” 李风艰难的将那一碗尿喝了下去,将空碗举过头顶给钱山龙看, 钱山龙看了看空碗,又看了看梗着脖子像是要吐的李风,冷笑着说道:“小子,不许吐,给爷憋回去,要是吐出来了,我也只当你没喝。” 李风突然抬起双手,死死的掐住自己的脖子,把自己掐的面红耳赤不能呼吸也不松手,只为了将胃里那翻江倒海的感觉掐断在喉咙里,不要溢出嘴边。 他紧紧的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了字来,艰难的说道:“我喝了,不要打了。” 钱山龙抬起脚,将李风挑翻了个面,俯下身微笑着问道:“怎么样,好喝吗?” 李风梗着脖子,挤出了一个难看至极的笑容,把哭腔用手卡在喉咙里,点头说道:“好喝,谢龙爷。” 钱山龙这才微笑着点了点头,伸手制止了三个人,对着李风冷冷的说道:“死贱种,滚出山阳城,一辈子都别让我再见到你!” 说罢,一脚狠狠的踩在了李风的脸上,将他踩的脖子一歪,就此晕了过去。 等到他醒的时候,已经是三天之后了,他被五龙帮里残存的人给捡了回来,几个人躲在了山阳城外一处荒废的土地庙里。 听他们说,黑虎帮的人散了之后,就是官面上的人出来清理后事,李风还有一口气,就被他们扔在了城门口,这才被救了回来。但是小银粒儿,已经彻底断气,被扔到了城外的荒山里了。 一个小乞儿,无亲无故没有苦主,死了也就死了,况且真的去报了官,黑虎帮的后台又是城守的小舅子,最后的结果,不用想也知道。 李风询问那些人,小银粒儿的尸体被扔在了什么地方,这些人都只是摇头,没有一个人去在意过这些事情,只知道是被扔在了北边的荒山里,三天时间了,可能都已经被野狼野狗吃干净了。 李风却不管不顾,留着眼泪冲进了北边的荒山里,想要给小银粒儿收尸,他疯了一般的在荒山里找了一天一夜,尸首没有找到,却在夜幕之中,被四只野狼给围上了。 看到野狼的第一时间,李风突然跪在地上伤心的哭了起来,并不是因为害怕,而是见到了野狼,他才不得不相信,小银粒儿的尸首,真的给野狼吃了个干干净净。 一直嘴强胆小,逢在街面上约架对骂都要躲在别人身后的李风,不知为何突然就泛起了一股血勇,一手抓起一块石头,一手捡过一根粗大的树枝,就要和这些吃了小银粒儿的畜生拼了,为他报仇! 其实他何尝不知道,真正的仇人,在身后那高大的山阳城中,但是那些人,比起面前的野狼更加凶恶,凶恶到他宁愿跟这四个畜生博一生死,都不想再回去,被他们踩在脚底下。 虽然同是吃人的畜生,但是面前这四个畜生,只会一口将你的喉咙咬断。痛吗?很痛,但是很快就过去了。 四个畜生步步向前,原本排成一线的队伍慢慢的散开,从三个方向将他围了起来,没有呲牙,没有嘶吼,就只是紧紧的盯着他,目光里竟然还似有几分戏谑。 李风一棍子抡了出去,却抡了个空,被前面那畜生轻松的躲开了,然后右边的畜生很快就扑了上来,一口咬住了他的手臂,死命的将他往后拽倒。 李风枯瘦的身子自然顶不住这饥肠辘辘的畜生的力道,被它一把拽了个趔趄,急忙转过身去,用手中的石头向着畜生狠狠的砸了过去。 畜生狡猾的松开了口,李风的石头收势不住,重重的砸在了自己的手上,然后左边的畜生趁势扑上来,一口咬在了他的大腿上。 李风再回身,用手中的石头去反砸畜生的头,却被它轻易的躲开,而右边的畜生趁势再冲了回来,一口咬掉了李风手中的木棍。 李风还来不及惊诧,身前的畜生已经铺了上来,却不是张口咬向他的咽喉,而是抬起了前爪,将他扑倒在地,踩在了他身上! 再一次的,被畜生踩在了身上,听着它低沉的喘息声,就好像那天听到的猖狂笑声,畜生的涎水滴在了他的脸上,就好像那天被逼喝下去的,腥臭的尿液。 李风放弃了,原来不管自己怎么努力,都斗不过畜生,甚至连他们一根毛都伤不了,不管是城里的四只,还是城外的四只。 一道清亮的光芒在他眼前闪过,踩着他的那头畜生头颅飞出去几丈远,剩下的几头畜生一声哀嚎,夹着尾巴惶惶的逃窜掉了。 李风躺在地上,看着眼前出现的一个身穿青衣的俊朗青年,无神的目光渐渐放空,死灰般的问道:“救我干什么?我兄弟生前被畜生害死,死后又被畜生吃了,我都帮不了他,还活着干什么?” “荒山野岭,孤身一人,跑到狼群里送死?你死都不怕了,莫非还怕活下去吗?” “你不为你自己活着,你也该为你兄弟活着。” 眼神昏暗毫无生机的李风,眼中突然泛起了点点星火,他一把抱住了瘫倒在他胸口的狼尸,一口咬在了还在泊伯流血的腔子上,好像那天喝尿时一样,疯狂地喝着畜生的血。 喝了多少口尿,他就喝了多少口血。 然后,李风狠狠的将狼尸从自己身上搬开,看着面前的那个人,坚定地说着:“我不怕了,我得为他活着。” 那个青年看着李风的表情,微微点头道:“向死而生,很好。你愿不愿意跟我回山,若是你的资质足够,就可以拜我为师。” 李风根本不问那人是做什么的,也不问自己需要什么资质,重重的点头道:“我愿意!” 于是,李风就跟着成尚回到了上清宗,得到了三道剑气之后,李风就变成了青风。 虽然他早就已经有了能够手刃钱山龙几人的实力,但是这些年,他却一直在畏惧,不是怕那几个畜生,而是在畏惧曾经的过往。 一如他曾经跟李元锦说过的那样,要是当时没有那么犹豫,或许小银粒儿就不会死了。 这些年,他一直都只是浪荡着过日子,不敢努力不敢认真,因为害怕自己越强,就越不敢去面对当年的自己。 李风轻笑道:“好兄弟,我现在过得很好,你不用担心。” 青烟缭绕,盘旋在李风的身边,好似轻轻的拍了拍他的肩膀。 街面之上,传来了一个人的喝骂之声,“死贱种,滚远点!” 巷子很深,街边的声音传到这里,隐隐绰绰的已经听不清楚了,但是青风瞬间就听出来了,那是那头畜生的嘶嚎! 青风瞬间起身,急速的向街面跑去,在冲出巷子口的时候,一个不小心,撞倒了一个手牵老马的少年。 青风赶忙先转头,去扶那个被他撞倒的人,但是眼光却转向了街上,四下搜寻着当年的那头畜生。 少年被他扶了起来,犹然还在道歉道:“大哥,不好意思啊,撞到你了。” 别人示好,青风只能开口答道:“抱歉了,是我从巷子里出来跑的太急,没有看到你。” 少年见他不住转头,开口问道:“大哥,你是在找人吗?” 青风这才意识到自己有些太过没礼貌了,将头回过来正准备再度致歉,却一下愣住了,失声的开口道:“小银粒儿?!” 少年也楞了一下,然后开口笑问道:“大哥,你这是掉钱了吗?” 第二百六十一章 帅真人不爽的当下 青风有些失神,眼前的这人,和小银粒儿实在太像了,都是团团的一张小圆脸儿,看上去满面和气,但是却有两道剑眉眉峰尖锐,与眼睛之中晶亮的神光相得益彰。 只不过眼前这人肯定不是小银粒儿,比起青风记忆中的人要年长上两岁,而且小银粒儿若是真的没死,而今也应该是不惑之年了。 青风有些恍神,摇了摇头说道:“不好意思啊小兄弟,是我着急忙慌的,没有撞伤你?” 少年微微摇头道:“我没事,只是大哥你还是要慢着点,撞了我不妨事,若是撞倒了老幼可就不好了。” 青风点头道:“是是是,我以后一定注意。小兄弟,我确实是在找人,你刚才有没有见到街面上有一个人大声的骂了一句‘死贱种’的,到哪里去了?” 少年伸手指着街头拐角道:“他往那边去了。大哥你” 青风拱了拱手道:“多谢小兄弟,既然你没事那我就先走了,告辞!”说着话就转身离开,加快脚步往街角而去。 转过街角,青风就看见了前面十丈开外,有一个肥硕的身影正在踱步前进,虽然他这些年身姿变了很多,但是青风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那人正是钱山龙! 青风悄悄地跟在他后面,想要看看他打算去什么地方,当然更重要的,是要找一个僻静的地方,为小银粒儿报仇! 钱山龙一路慢走,未过多时便走到了一处独栋的院子前,伸手轻轻敲门,很快便有人一个妇人打开了门,然后就是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从门里冲了出来,欢快的抱住了他。 “爹爹,你怎么才回来,我和娘都等你吃饭呢,我都饿了好久了。” 钱山龙一把抱住了小姑娘,用胡子茬扎着她的小脸蛋儿,笑着说道:“还吃啊,你都这么重了,小心长成小胖妞,以后长大了没人要,嫁不出去喽。” 小姑娘“咯咯”的笑着,撒娇着说道:“嫁不出去正好,我就可以永远陪着爹爹娘亲了。” 一家人,其乐融融的景象,深深的刺伤了青风的内心,这样一个残忍狠辣的畜生,竟然也能有和睦美满的家庭,乖巧听话的女儿? 凭什么?! 青风想问,却又不知道向谁去问,原本已升腾起万丈高下的复仇之火,被那小姑娘的笑容,来了一个釜底抽薪。 要是他真的杀了钱山龙,那么剩下的孤儿寡母,该如何生存?让这样一个天真的小姑娘,去过和他当年一样的生活? 那自己与那禽兽何异? 小的时候,青风不是没有见过这样的小姑娘,运气好一点的,就在卖身葬父的局子里,被好心人买走,不管是做丫鬟还是当女儿,总归是有了一个出路。 运气不好的,再大一点的时候就会被卖到烟花柳巷之中去,过另一种不是人的日子。熬不住就被人生生折磨死,熬住了,也不过是在风尘里凋零了美貌,剥啄了青春。 小银粒儿的脸和小姑娘的脸,同时出现在了青风的脑海里,就好像两股相互拉扯的力量一样,在撕裂着青风的心神和良知。 “大哥,你怎么了?”身后传来了刚才那个少年的声音,将青风从无尽的挣扎和痛苦之中暂时的拉了出来,青风回头看去,那张像小银粒儿一般的脸,正在对着他和煦的微笑。 那少年仔细的看了看青风,又看了看远处那走进门口的一家子,开口说道:“大哥,你好像很不舒服的样子,那人是你的仇家?你是因为见到了仇家娶妻生子,突然纠结于自己应不应该报仇了?” 少年看了看青风浑浊的眼神,叹气说道:“大哥你是个好人啊,只不过你再这样下去,心池明镜产生涟漪,若是不能平息,说不定以后就会生出心魔的。” 青风听到这话,突然晃了一下神,有些诧异的问道:“小兄弟,你刚才说,心魔?” 那少年笑道:“嘿嘿,大哥你适才心神剧震,真气有点不受控制,所以我才跟了上来,一个是想看看大哥你怎么样了, 再一个就是有些事情想请教一下。” 青风皱眉道:“小兄弟,你怎么会知道我是见了仇家娶妻生子心神震动的?莫非你是什么了不得的高人?” 少年摆手笑道:“大哥,我可不是什么高人。只不过我也是有血海深仇在身的,适才的情况,是我曾设想过的,见到仇人的十二种情形之一,所以才猜出来的。” 青风微微低头,沉默不语,那个少年接着说道:“大哥,你没事?这种事情若是处理的不好,肯定会对你的心境会有很大的伤害的,千万马虎不得。” 青风闻言苦笑道:“那我又能怎么办?好不容易鼓起勇气回到了这里,见到了仇家想要快意恩仇,但是却发现杀了他又会害了其他人,你说,我能够怎么办。” 眼前的人实在太像小银粒儿了,青风不自觉间,就对他有了熟悉和信任的感觉,顺着口,就说出了这些话来。 少年摇头道:“这我可不敢教给你,我只是提醒大哥你一下,顺便想问问大哥,你知不知道这附近,有没有有名的道家修行之所?” 道家修行之所?自家所在,不就这天下最为出名的道家传承吗?只不过青风却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道:“小兄弟,你这是要去干什么?” 少年笑道:“不瞒大哥,其实我是去找人的,只是不知道他的宗门,只知道他是道家中人,所以就向大哥你打听一下。” 青风上下打量着这个少年,不仅是很像小银粒儿,而且言谈举止给人的感觉都很不错,就有心想要告诉他,但是此时心里不痛快,却又不想就这么随便的说出去了。 于是青风点头道:“是有,可是我现在心里不痛快,就见不得别人能够的得偿所望,不想告诉你,怎么办?” 一见到小银粒儿的脸,青风就好似回到了当年和他一起厮混的时候,就连说话的口气,都沾染上了几分当年与小银粒儿说话时的小混混儿习气。 少年微微一笑,抱拳拱手微微作揖道:“这件事情对我很重要,不知道大哥什么时候心情能好?或者说,什么事情能让大哥心情好?” 青风见到这个与小银粒儿截然不同,甚至有一些书生气的少年,潜藏多年的调皮习性再度泛起,他伸手一指街边的酒楼说道:“你请我喝两杯,咱们慢慢聊,说不定我就失口告诉给你了。” 少年有些为难道:“大哥,喝酒是没有问题,但是小弟我不会喝酒,能不能大哥喝酒,我以茶水代之?” 青风摇头道:“不行,我一个人苦酒入喉,心情会越来越差的。” 少年满面难色,但还是略微点头道:“那好,大哥请。” 青风看着他为难的表情,不爽的心情顿时就好了几分,甩开大步走在前面,那少年就牵着自己的老马跟着,走进了街边的一处酒楼中。 很快就有店小二上前,将少年的老马牵到了后院拴着,青风大刺刺的坐到了桌子边,看着墙上的菜单和酒单开始吆喝道:“掌柜的,点菜!” 青风信口点了几样菜,又要了两壶上好的酒,看着对面少年有些肉疼的面色,微微的低垂着眼睑,好似已经开始在清算这一顿,要花上自己多少银两了。 酒菜很快上桌,青风端起酒杯举在面前,那少年一阵犹豫之后,也双手端起杯子与青风轻轻地碰了一下,而后浅浅的舔了一口,立刻就微微咳嗽想要放下酒杯。 青风漫不经心的说道:“咳咳,头回见面喝酒就不空杯,最是惹人不待见了。” 少年听到这话,原本已经快放下的酒杯被他再度抬到嘴边,满面痛苦的一饮而尽,然后再度剧烈的咳嗽了起来。 青风哈哈大笑,当年他和小银粒儿第一次偷偷尝酒时,小银粒儿也是一般无二,咳嗽的眼泪都飞出来了。 青风一口饮尽杯中之酒,少年赶紧起身给他续上,青风见到他这殷切模样,忍不住问道:“小兄弟,你真的很想找到那个人?那人究竟是谁,你说出来,说不定我就知道他在哪。” 少年没有说话,只是重重的点了点头,然后又微微的摇了摇头,转而反问道:“大哥,你与刚才那人,究竟有何深仇大恨?” 青风没有想到这少年竟然会先提起此事,端起酒杯细细的喝了一口,也全然忘记了交浅言深的忌讳,就只把这人当成是小银粒儿一般, 与他讲过了当年的那些事情。 “这二十年来,我都没勇气回到这伤心之地,而今回来了,却也提不起勇气为我那兄弟报仇,哎。若是我杀了他,他的妻女,岂不是要沦落到当年和我一般境地,那我与他,究竟又有什么分别?” 青风侧着身子,用两根手指捏着酒杯,在桌面上轻轻地转着,满面的怅然。他将事情全部都与那少年说了一遍,就连自己最丢脸的事情都没有隐瞒,却唯独没告诉他,他长得很像当年的小银粒儿。 少年听完这个故事之后,突然不知从何来的豪迈之气,伸手端起面前的酒杯,很认真的说道:“大哥,你真的是一个好人,仇敌当前,还能为他的亲人顾虑,实乃真英豪,我敬你一杯!” 青风没有端杯,反倒是伸出手指在酒杯沿上缓缓的转圈,促狭的笑道:“我现在心情好了一点,可以告诉你找的地方在哪,或者我喝了你敬的这杯酒,二者选一。” 少年楞了一下,依然端着酒杯说道:“好,那就请大哥喝了这一杯。” 青风好奇道:“你不是很想找到那个人吗?为什么不让我直接说出那地方呢?” 少年笑道:“正是因为他,我才要敬你这一杯酒。当年他曾经在我小的时候教过我写字,却始终不肯教我写仇人的名字,他的做法,其实与大哥你,有那么一丝异曲同工之妙。” 青风笑道:“照你这么说,这人还真是个妙人,那这一杯也该敬他。” 少年点头道:“他的那一杯酒,我还得暂时放下,等到见他之后,再亲手斟上。” 青风哈哈大笑道:“有趣,有趣,我越来越喜欢你了。” 青风饮尽杯中的酒,看着面前的少年皱着眉头梗着脖子咽下口里的酒水,笑着问道:“小兄弟如此有见地,不知道有没有办法,解我心中之事?” 少年听到这话没有立即回答,而是低下头久久沉思。 青风接着说道:“我乃当局之人,正如你所说,此时心池明镜浑浊不堪,根本不知道怎么做是对的,怎么做是错的。小兄弟既然曾经设想过那么多与仇人见面之时的情景,自然也想过无数的应对之法,不置可否为我解答一二?” 少年想了很久,青风也不催促,就只是自斟自饮,静静的等他。良久之后,少年才轻轻叹气,开口说道:“大哥,此事无解。” 青风有些奇怪的问道:“无解,怎么会无解呢?” 少年沉声道:“大哥,我也是身负大仇的人,若是我的仇人带着他的妻女站在我面前,我自认也无法放得下,骗自己说什么冤冤相报何时了,冤家宜解不宜结。” 青风轻叹道:“自然,‘冤冤相报何时了’,本就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说的轻巧话。那些所谓放下仇恨不去报仇的人,只不过是将给别人的苦痛留给了自己,是大忍耐。放过了别人是真的,但是否放过了自己,甘苦自知罢了。” 青风轻笑道:“今天你若是说出这种劝我不要报仇的轻巧话,我一定会将这一杯酒泼在你的脸上。” 少年笑道:“这酒挺贵的,泼在我脸上实在太浪费了,还是喝下去的好。” 青风真就端起酒杯一饮而尽,然后说道:“小兄弟,你的话虽然深得我心,但是却于事无补,究竟该如何,你兜了一圈,还是半个字都没有说。” 少年点头道:“大哥,既然你这么说了,我就先把我的大仇放在一边,说几句局外人的轻巧话。” “所谓报仇,是为了什么?博他人欢喜,求自身荣耀,像大哥你这样求胸怀大慰者,不正是如此吗?报仇一事,对于已死之人能有什么帮助,他们无知无觉,亦不会再度复生。” “而大哥你现在,杀了仇家,那个小女孩会让你不舒服,不杀仇家,你死去的兄弟会让你不舒服,不管怎么办,你的心情都不会畅快,你的心池明镜,也只会越来越浑浊。” “所以说,要报仇,此事无解。但若只求胸怀大慰,足够吊唁死者和宽慰本心,将你的心镜擦拭干净,办法倒是不少,不过得大哥你自己想。” 青风听着少年的话,不断地转动着杯子,久久的不曾开口,但是眼神中之中不知是酒意还是仇恨郁成的淡淡浑浊,却开始慢慢化开,眼神逐渐清明。 青风突然开口笑道:“哈哈哈,小兄弟,我果然没有看错你啊。一场剔透之言,顿解我心中多年沉疴,真是多谢你了。如此良材美玉,我一定要将你带回山门,求师门前辈收你为徒。” 少年笑道:“这些事情都是后话,我已经认定了那位是我的师父,若有幸与大哥有几分关系便是最好,若不是的话,我就只能辜负大哥你的一番美意了。” “不过当下之事,是怎么让大哥你的心境足够畅快,让你不再为报仇一事祸乱心境。” 青风轻轻点头道:“既然说到这里了,那接下里的事情,就还需要小兄弟你帮一帮我了。” 少年嘿嘿一笑,端起酒杯说道:“大哥,我已经为你想到了办法,你答应我的事情可要做到。但你现在又让我帮你,那这顿酒钱” 青风有些讶异,这么一个彬彬有礼的少年,却突然也开始使这奸狡,倒是令他始料未及,只不过他旋即就点头,拍着胸口大笑说道:“好说,我请!” 黑虎帮横空出世,不到半年时间就统一了整个山阳城的黑道路子,原本的那些小头目和打手们,经过这些年的时间,也都摇身一变,成了这家铺子的老板,那处档口的掌柜。 只不过当年一起厮混的兄弟,境遇有高有低,就好像葛海,当年替钱山龙顶了一场罪过,进大狱待了五年,出来的时候,钱山龙已经成为了西面一条街的龙爷,而他却头无片瓦,脚难立锥。 等他出来去找龙爷的时候,龙爷扔给他了五十两银子,语重心长的说道:“阿海啊,现在都是年轻人的天下了,你年纪大了,就不要打打杀杀的了,这五十两,拿去做一份小生意。” “你进去这几年,你一家妻儿都是我在照料,也算是仁至义尽了,以后你做生意,要是有谁敢欺负你,你就提我的名字。回去。” 于是葛海心灰意懒的回到了家里,每日就只是做一个懒散闲汉,晒晒太阳瞅瞅姑娘媳妇儿,无聊的时候就去赌上两把,那五十两虽然不少,但是早早晚晚,也是一个坐吃山空的下场。 这样的日子,没有一天不被媳妇咒骂,但是葛海却不为所动,骂的凶了,就扯过来给她几个嘴巴子,两口子三天两头的打架,早就给邻里通晓了个透彻。 两口子打架,不管是因为什么,都会有碎嘴子的妇人将其谣传成媳妇偷汉子,男人当王八。葛海也不知道是真是假,毕竟自己蹲了五年大狱,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 这一天,葛海正在屋里躺着,突然听到自家院墙外边,一个声音开口喊道:“小娘儿,你家葛海今天在不在家?若是不在的话,我可就进来了。” 葛海一听这还了得,真有奸夫,还敢找到自己的地盘上来!立刻翻身下地,将当年混迹街面上惯用的剔骨刀抄了起来,一脚踢开院门,大声喊道:“是哪个王八蛋敢敲你葛大爷的门,给老子出来,老子要将你撒尿的东西都给你摘下来!” 一声暴喝之下,葛海果然看见巷口处有一个黑衣人影一闪,远远的跑开了,葛海怒喝一声,立刻跟在后面追了上去,两人穿街过巷,就看见那人一头扎进了西街的裕米酒楼。 葛海手持尖刀,不管不顾的冲进了裕米酒楼之中,立刻将店里面的客人吓的四散奔逃,连茶饭钱都顾不上给了,掌柜的立刻叫起了天屈,差人赶紧去将楼子的老板找回来。 葛海在楼下转了一圈,没有见到那个身穿黑衣的人,顺脚踢翻了几张桌子,提着尖刀就要往楼上走。而这个时候,楼上却走下来了同样手握尖刀的王小顺。 王小顺一见葛海,立时破口大骂道:“好啊,你这狗杂碎真在这里!吃你爷爷一刀!” 说罢,直接从二楼的楼梯口飞身而下,手提尖刀狠狠的朝着葛海砍了过去。 葛海吃了一惊,立刻闪身往边上去,同时嘴里骂道:“王小顺,你他娘的疯了,老子是你家葛大爷,葛海!” 王小顺一刀砍空,立刻转身提刀再挥,口中犹然骂道:“老子砍的就是你这短命的葛海,蹲大狱的杂碎!给老子死来!” 葛海一听这话,立时气不打一处来,当年犯事的乃是钱山龙,是他仗着义气抗了下来,王小顺屁都敢没放一个。 但是今时今日,王小顺是一家赌档的档头,自己却是一个闲汉,反倒要被他拿这事辱骂,立刻就鲜血贯红了眼睛。 葛海也提起手中尖刀,朝着王小顺对砍了过去,葛海身长力大,比起王小顺足足高了一头,当年就是四人之中最能打的一个,三两下就将王小顺步步逼退。 两个一通乱打,将裕米酒楼的桌椅板凳砍坏了无数,裕米酒楼的老板高图此时也终于现身,对着两个人厉声喊道:“葛海,王小顺,你们他娘的疯了?快住手!” 高图的话,如何能震慑的住这两个已经杀红了眼的人,两个人只管你来我往,两把尖刀对砍的叮叮当当的,好像打铁铺子一样欢乐。 裕米酒楼的掌柜的凑到高图跟前,苦着脸给他讲这两位爷提着刀进来,连话都不说就打了起来的事。 只是高图却顾不上听这个,快步迎到了酒楼门口,恭声说道:“大哥,你来了。” 身材肥硕的钱山龙看着眼前的一片狼藉,伸手抄起柜台上的算盘狠狠的砸了过去,大声的喝道:“都他娘的给老子住手,你们这两个死贱种!” 第二百六十二章 青眼望新 王小顺的赌档富贵坊,开在西街边,富贵巷临街的的好位置上。这一条巷子里头全都是捞偏门的生意,什么赌档、斗鸡、销赃、黑活儿,鱼龙交错,杂然一处。 富贵坊开在了巷子口的地方,自然是财源滚滚,不管是闲散的流氓还是刚刚得了赏钱的打手,都喜欢来这个里赌上一两手。又是黑虎帮龙爷的场子,官面上和道上的人都要给几分面子,自然也没人敢来找麻烦。 富贵坊里人声鼎沸,每天都吵吵嚷嚷,王小顺嫌烦,就在最顶头的地方隔开了一间屋子,没事的时候就单独待着,两斤白肉八两小酒,正好是喝到舒坦的地方,还不会误了场子里的事情。 这个小房间窗户外头,就是一条狭窄的六尺巷,赌档的后门也开在这里,每每有给家里媳妇抓赌闹来的人,就从这里跑出去,王小顺就乐的打开窗户,看着那些人给媳妇抓烂脸的丑样儿。 王小顺今天一如既往的待在小屋子里,品咂着杯中的美酒,却突然听到后巷子里有人开口说道:“王小顺那媳妇可了不得,居然和他的兄弟葛海有了一手,这不大白天的,两个人就跑去裕米酒楼里私会去了。可真是好兄弟呢,知道王小顺忙,就帮忙照顾他媳妇了。” 王小顺原本已经慢慢泛起的酒意瞬间就被怒火烧了个干净,他一把推开窗户,大声的喝骂道:“哪个王八蛋在这给大爷嚼舌头根子,不想活了是?!” 只是推开了窗,外面却一个人都没有,王小顺骂骂咧咧坐下,端起了桌上的酒杯,但是这酒可是再也喝不下去了。 思来想去,他还是放心不下,这种事情放在哪个男人头上都不是开玩笑的,更何况他这几年确实有些力不从心,越想就越觉得这事情有蹊跷,于是扔下酒杯,从桌子底下掏出一把尖刀,掖在衣服里向着裕米酒楼走去。 王小顺进了酒楼之后,现在一楼扫了一眼没有见到人,然后就直奔二楼包厢而去,一个接一个的拿脚踹开查看。但是里面也没有找到自己媳妇,只当是被人耍了,正在恼怒下楼之时,就正好遇见了正准备上楼的葛海。 一见葛海真的在这里,王小顺瞬间就相信了刚才那人的话,直接抄出刀来就砍了下去,嘴里还不住的骂骂咧咧,这就惹恼了葛海,两个人立时就打了起来。 钱山龙在家里陪女儿玩了一会,媳妇儿刚将饭做好把酒倒上,就听见外面有人“哐哐”的砸着院门,钱山龙立刻火冒三丈,将筷子一扔走出去开了门。 门外面是一个衣衫褴褛的小乞丐,看着钱山龙出来,立刻胆怯的往后退了两步,惊惶的开口道:“龙爷,出大事了!” 钱山龙原本已经抬手要打,但是听到他说话,这才放下手来,压着火气问道:“究竟怎么回事,你要是说不出大事来,大爷就打断你的狗腿。” 小乞丐战战兢兢的说道:“是裕米酒楼的人让我来跟您说的,您的两个兄弟在裕米酒楼里火并,都掏刀子了,他们劝不住,才让我赶紧跑来请您的。” 钱山龙皱眉道:“打起来了?是谁?” 小乞丐摇头道:“当时里面乱哄哄的,我也没敢去看,但是里面拼刀子的声音我听到了,叮叮当当的,可吓人了。” 钱山龙面沉似水,对着院子里招呼了一声,扯上院门就要走,但是却被身边的小乞丐扯了扯衣襟,伸出了一只脏兮兮的小手,是要讨通风报信的赏钱。 钱山龙冷笑一声,一脚踢在了小乞丐的大腿侧,小乞丐立刻抽搐着身子躲到了一边,不敢哭也不敢闹,就只是哆哆嗦嗦的看着钱山龙,却也不想就这么走了。 钱山龙抬起手作势要打,小乞丐立刻再度退后好几步,钱山龙一口唾沫啐出去,小乞丐也不敢躲,钱山龙冷笑道:“死贱种,还敢跟大爷我讨赏钱,以后不想在西街讨饭吃了?快滚!” 赶走了小乞丐,钱山龙这才迈开步子往裕米酒楼走了过来,小乞丐则一瘸一拐的走到了不远处的一个巷子里,一改刚才谨小慎微的样子,伸着手大大咧咧的说道:“呐,演的像,小爷还吃了一脚呢,得加钱!” 青风伸出一只大拇指,然后将一粒三钱大小的银粒子放子他手上,随口问了一句:“小子,你打算拿这钱干什么啊?” 小乞丐很老气的将银子放在嘴里咬了咬,然后撇着嘴说道:“自然是藏起来当老底儿了,以后说不定还要拿来娶媳妇呢。” 青风看着他的得意的神色,恍然之间失神,开口笑道:“那你就找个绳子将它拴起来,挂在脖子上,既安全还招财。” 小乞丐上下打量了他一眼,没好气的说道:“大爷,你想什么呢?我是小乞丐,你当我是土老财呢?银子吊在脖子上,以后谁还能给我施舍?切,外行。” 小乞丐转身,重新摆出一副唯唯诺诺的样子走了,剩下青风有些哑然失笑。也是啊,怎么自己当年和小银粒儿就没想到这件事呢? 一声“死贱种”,将正在打斗的葛海和王小顺喝退了下来,这句话是钱山龙的口头禅,一听到这话,两个人就知道是谁来了。 钱山龙喝退了两个人,立即开口询问是怎么回事,葛海和王小顺分别将自己的事情说了一下,屋中几人立刻就意识到了事情不对劲,这分明是有人刻意为之! 青风远远的跟在钱山龙后面,一起来到了裕米酒楼,看着他进去之后,那个少年凑到他跟前说道:“大哥,这四个人算是给你聚齐了,接下来怎么说?” 原来,之前在葛海院墙外喊话的,正是这个少年,而青风则花钱雇了两个人,将钱山龙和王小顺给诓骗到了这里。至于高图,这酒楼是他的产业,出了事他肯定会出现的。 这几个人现在风头正劲,又有一堆的发迹故事,打听他们的事情,实在是再简单不过了,随便拉个人一问,就能给你说上七七八八。 青风看着换了一身黑衣,将葛海引到了裕米酒楼的少年,笑着说道:“接下来,还得请你将这四个人引到咱们初见面的那条巷子里,我得让他们几个,给我兄弟好好磕几个头。” 少年点头道:“好嘞,那我这就去了。”说罢迈步走到了酒楼门口,也不张口,就只是朝着里面的葛海微微一笑。 葛海立刻就认出了那身影,伸手指着门外喊道:“大哥,就是这小子把我引到这里来的!” 门外的少年转头便跑,身后钱山龙四人立刻就追出了门,一路追着那少年,进到了一条狭窄的胡同里。 钱山龙这些年积攒下来了一身肥肉,没跑两步就已经气喘吁吁,等到追进巷子里时,已经累的不行了,只是看到前面那小子给堵在了死胡同里,就一边喘着粗气,一边狞笑不已。 钱山龙喘着气开口道:“臭小子,敢戏弄大爷我,我看你一定是活的不耐烦了,你也不打听打听,这山阳城里,谁人不知道我龙爷的大名!” 那少年给四人堵在巷子尽头,竟然没有一丝慌乱,反而笑着说道:“我打听过了,确实名头不小,不过今天可不是我戏弄你,是有别人要找你。” 钱山龙扶着墙喘了半天,这才微微直起腰来,厉声问道:“是哪个王八蛋要找我,还不赶紧让他给大爷滚出来!” 巷子来的路上,青风缓缓的走了进来,开口轻笑道:“龙爷,这地方看着不眼熟吗?费力将你引到这里来,你还不知道是谁找你?” 钱山龙四人闻言转头,钱山龙上下的打量着面前这个人,一脸的警惕道:“我就说这地方看着这么眼熟,原来是你这个死贱种将我们引到这里来的。你,是谁?” 青风无奈的翻了个白眼,脑子最灵活的高图立刻就反应了过来,开口嗤笑道:“大哥,他就是当年在这条巷子里,喝了你一碗尿的死贱种!” 钱山龙还是愣了一下,这才想了起来,伸手指着青风喝骂道:“居然是你这个死贱种!捡了一条命不好好珍惜,还敢回到山阳城,你真是不想活了!” 他伸手一挥道:“阿海,小顺,弄死他!” 钱山龙习惯性的号令手下,但是葛海和王小顺两个人都有一些异样,不过还是从腰间抽出了尖刀,迎着青风走了过去。 葛海当年为了给钱山龙顶罪,蹲了五年大狱,出来之后就只是得了五十两银子,却眼看着当年的兄弟飞黄腾达,现在又让他去杀人,心中自然有些不愿。 王小顺这些年看着赌档,乃是整条西街上最挣钱的营生之一,钱山龙有三成的现金流水,就是从富贵坊出去的,他这些年也慢慢的给人叫了顺爷,再让人猛然一使唤,还真有些不对劲儿。 更何况这可是杀人,以前穷的时候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做了也就做了,现在有钱有势再做这个,他自然有些顾忌。更何况当年葛海什么下场,大家也都是有目共睹。 两个人压着刀尖,一步步的逼近身前那人,只想着将他吓跑就算了,真的动手太不划算。但是面前这人不仅丝毫不怕,竟然还迈步朝他们走了过来,一脸浑不在意的样子。 两个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里看出了顾忌,转头挥刀砍去的时候,瞄准的也是骨头坚硬的肩膀,都没有敢挺刀去刺。 帅真人青风,虽然还未结成金丹,但是龙门境已经圆满了不知道多少年,一身真气也是充沛无比,这种寻常混混的尖刀,再锋利也不可能伤的到他一根汗毛。 青风不闪不避,任由两柄钢刀落在了自己的肩膀上,只是葛海和王小顺却感觉好似砍进了棉花里,不管怎么用力,刀子就是下不去,想要抬手抽回来,却又好似泥足深陷一般,怎么都提不起来。 钱山龙在后面,看着两个人将尖刀放在那人肩膀上,却迟迟不动手,立刻开口喊道:“你们两个干什么呢,还不赶紧动手!” 葛海和王小顺回过头,一脸诡异的说道:“大哥,这小子有古怪啊,这刀不听使唤了!” 钱山龙眉头一皱,只当他们是怕了,厉声喝骂道:“你们两个废物,年纪越大胆子越小,杀个死贱种都不敢了,让我来!” 说着话,迈步上前抬脚就踹,一脚向着青风的小腹踢了过去。青风怎么可能给他这种机会,直接抡圆了右手,从身子右边一直抡到了左边,啪啪啪三声,一巴掌赏了他们一人一个耳光。 三个人转着圈飞了出去,倒在地上不等说话,血水已经从嘴角淌了出来,张开嘴刚要喝骂,牙齿又脱落了几颗。一个个腮帮子肿的跟发面馒头一样,看见青风又抬起了手,立刻捂住红肿的脸,再也不敢开口了。 就算不看刚才那两刀没有砍进去,一巴掌扇飞三个人,最起码也是武林高手级别了?四个人瞬间就笃定了,这小子已经成为了他们硬碰不过的人物了。 眼看着那人再度往前一步,脑子最为活泛的高图立刻开口,色厉内荏的喝道:“李风!休要猖狂,山阳城已经不是你当年混迹的那个地方了,我们是讲王法的!你要是伤了我们四个任意一人,黑白两道都不会放过你!” “讲王法?”青风笑吟吟的踏前一步,“高大爷您居然还能认得我,倒是比其他几位大爷记性好的多了。那您应该不会忘记,当年几位在这条巷子里做过什么?你说的王法,管不管这件事情呢?” 高图退后一步,但是仍然开口强辩道:“当年大家都年少不懂事,让你吃了些苦头,是我们不对。至于其他事情,我们没有做过,你说话可是要讲证据的!” 高图这话一出,其余三人也忙不迭的点头道歉,只说当年对不住李风,愿意花钱补偿云云,丝毫不提其他事情。但是他们承诺的银钱之巨,可不是简简单单挨顿揍就能拿到的。 封口而已,大家都知道内情,你李风拿了钱,就只当这事情没发生过。一个小乞儿,一条命值几个钱,谁又会真的玩儿命呢? 青风听着他们七嘴八舌的说话,突然笑着开口道:“也是,当年大家都年少无知,做的事情有些过分了也情有可原,既然几位大爷愿意开口和解,那我也就勉为其难答应了。” 四个人紧张兮兮的面色一下松缓了下来,以前没钱的时候,当真是天不怕地不怕,做事全凭着一口气。现在有了钱,却想着事情能用钱解决最好,能够兵不血刃的摆平对手,才是人上人的作风和气度。 但是紧接着,李风就笑着说道:“那好,我的事情就这么说定了。接下来,咱们来聊一聊,我兄弟的事情该怎么办。” 钱山龙立刻开口喊道:“李风,你不要太过分了!咱们不是都说好了赔钱了事吗,你现在又开口说这个,可是嫌钱少了?英雄好汉的,做这种出尔反尔的事情,还算是个男人吗!” 青风冷笑着伸手,指着墙角处那一堆小小的冥纸灰烬,开口问道:“几位大爷,莫不是忘了当年在这里,被你们一砖一砖拍死的小银粒儿了?我是答应了和解,但那是我的事情,我兄弟答不答应,我可不敢替他做主。” “给我跪下,每个人给我兄弟磕三十个响头,看看他原不原谅你们!” 此话一出,四个人就知道今遭注定是难以善了了,这小子说了半天,不过都只是在戏耍他们而已。给那个小乞儿磕头?恐怕今天这头就算是磕了,也无济于事! 四个人挤在一起,巷子自然无法一字排开,就站成了前后两排,站在后排的钱山龙十分隐晦的在葛海和王小顺的后背上轻轻一划,两个人瞬间就明白他的意思。 拼了!葛海和王小顺齐声发喊,再度挺着刀冲了上来,这一次不再是有顾虑的挥砍,而是玩儿死命的提刀刺去,一个刺向了李风的心口,一个捅向了腰腹处的肾眼儿! 于此同时,钱山龙伸手抄起地上的一块砖头也跟了上去,高图则十分心机的转头向后,朝着那个少年冲了过去,想要制住这个少年,再以他来要挟李风! 青风随意伸手,两只手掌顺着尖刀的刀刃握住,轻轻一个拧转,就将尖刀从二人手上夺了过来。然后他衣服下摆突然腾起,三个人只见一道黑影一闪,就再度一人吃了一脚,被踹在了另外半边完好的脸上,再度飞了出去。 半空之中,倒飞而出的钱山龙还和高图背靠背撞在了一起,那个少年就只是简简单单的进步贴身,单手一推,就将高图也推得倒飞了出去。 四个人在地上滚作一团,青风看着他们,微笑着说道:“几位大爷身份高贵了,是不是骨头也变硬了?跪不下去?” 说话之时,他左手拿起一柄匕首,以右手虎口手捏着刀尖,一截一截的,将那柄尖刀掰成了碎片。 骨头硬?硬的过这百锻的钢刀? 四个人一见他的手段,再也不敢迟疑,立刻在巷子里跪成了一排,对着那对灰烬砰砰砰的磕着响头,一旁的少年还煞有介事的帮他们数了起来,态度严谨,声音清脆。 磕完了头,四个人的额头已经红肿一片,一股鲜血顺着鼻梁两侧兵分两路流了下来,钱山龙冷冷的看着李风,厉声的问道:“李风,头我们已经磕了,可以走了?你总不能让我们四个把命赔给他。” “那当然不用了,四位大爷命金贵着呢,小银粒儿肯定比不上。”青风笑嘻嘻的说道,“只是当年几位大爷在这里赏了我和小银粒儿一些好东西,我今天也得还给几位才行。” 随后他又面色为难道:“哎呀,来的匆忙忘了带碗,这可怎么办?小兄弟,能不能劳烦你给几位大爷取四个碗来?” 站在巷尾的少年笑道:“用碗做什么,四位大爷人数正好,就脱了裤子互相喂好了。” 少年轻描淡写的话,却让钱山龙四人恨得咬碎了牙齿,但是青风却拍着手大笑道:“好好好,四位大爷关系亲近,想必互相帮衬着喝点东西这点小事,也不用我们再操心了。” 四人面面相觑,这种事情怎么可能做得下去,张开嘴接着别人刚刚排出的尿,这种事情就算是他们,当年也想不出这么阴损的招数来。 但是看守着巷子口那人冷冷的笑容,一副要看好戏的模样,就知道这件事情肯定糊弄不过去的,不见那人脚底下那一堆刀子碎片吗? 高图把心一横,一下矮身单膝跪倒在钱山龙面前,开口说道:“大哥,识时务者为俊杰,今天这小子肯定不会善罢甘休,咱们倒不如光棍一点,就按他说的做,兴许能挣回一条命。来,尿!” 钱山龙也是泛起了当年的狠劲儿,真就把裤子一扒,掏出那活儿来,对准高图张开的嘴就尿。高图皱着眉头张大嘴,很快尿液就从嘴边溢了出来。 青风在旁边不咸不淡的说道:“得喝呀,都洒出来了算怎么回事?” 高图额头上青筋暴起,真就鼓动着喉结,一口一口的往进喝了。那边的葛海和王小顺一见如此,两个人也是光棍,现场来了一个包剪锤,输了的王小顺跪在了地上张开了嘴。 一泡尿罢,也不等李风再度开口,四个混迹街面上几十年的大流氓老混混,直接调了个个儿,葛海和钱山龙也跪在了地上,让王小顺和高图喂了个饱。 钱山龙强忍着满肚子的怨气和恶心,死死的盯着李风说道:“李风,现在行了,能让我们走了?” 青风微微摇头道:“还不行,当年几位大爷在我兄弟身上打断了那么多青砖,是不是得还?不过看你们一个个都是软骨头,比不得我兄弟骨头硬,一人拍断一块,就滚。” 钱山龙气的浑身哆嗦,再也忍耐不住了,顿时就想张声喝骂,但是身后的高图根本不给他机会,直接从地上抄起一块砖头,一下就抡在了钱山龙的脑袋上,立时断裂成了两截。 高图再度抄起一块,一下拍在了自己脑袋上,用的劲儿小了点还没断,咬着牙又是一下砸了下去,才将青砖拍断扔下,单手扶墙堪堪站立。 葛海和王小顺见状也不含糊,抄起砖头就往对方脑袋上拍去,两个人顿时一起歪倒半边,但是又勉强站了起来,身强力壮的葛海,甚至还伸手扶住了挨了两下的高图。 高图虚弱的问道:“李大爷,现在可以走了?” 青风微微侧身,为他们让开了一条道路,四个人就这么蹒跚的走了出去,而青风,则迈步走到了那堆烧化的冥纸灰烬之前。 久久站立,泪流满面。 第二百六十三章 风归协符 青风站在那里默默的哭泣,好想要将这二十年的苦痛和思怀通过眼泪全都流出来,那个少年见他如此,也不出声规劝,竟然直接迈开步子走出了巷子。 没过多久,他又再度回来了,手上还提着一篮子的冥纸香烛,轻轻的放在了青风旁边,然后再度转身离开,在巷子口静静地等候。 只是等了一会,就发现街面上的人好似不太对劲,一个个全都慌里慌张的,街边的铺子也一个接一个的开始关门,好似有什么大事情要发生一样。 西街那边,钱山龙四人很快就组织起了大队人马,作为享誉整个山阳城的大混混儿,吃了这种亏是没有可能不找回来的。很快就从西街上的各处铺子里,巷巷道道里招来了百十个青皮,浩浩荡荡的朝着这边来了。 高图在钱山龙召集人手的时候,就已经开始各方打点,简单地包了一下头,就先去了黑虎帮内通报了要封街撂事,然后再马不停蹄的赶到了官府门外,递了帖子进去打点官面上。 如此大阵势的出动人手,官面上必须提前打好招呼,否则就可能直接栽你一个哗变谋反的罪过。就需要上上下下的全部疏通一遍,才能甩开膀子的办事不被官差打扰。 这样一来,需要花费的银子可不是小数目,只是这个时候这三个人谁还顾得上这个,就连葛海也是一个劲儿的叫嚣着不管怎么样都要将那小子弄死,甚至喊出了出事他再抗一次,再蹲大狱也不惜的话来。 巷子两边,钱山龙和王小顺各自召集的人手已经堵住了街面两头,一个个手中提着棒子尖刀,凶神恶煞的看着站在巷子口的少年。 钱山龙手中提刀指着少年,大声的喝道:“死贱种,那个李风呢?!赶紧叫他出来,给大爷我磕上三千个响头,再喝我们兄弟每人一泡尿,大爷就饶了他。否则的话,今日就在这街面上,把你们两个死贱种剁成肉酱喂狗!” 少年看着面前乌央乌央的人头,面上的神色有些凝重,泛起了点点的小担忧,既是有些害怕面前这些家伙人多势众自己未必能挡得住,也是害怕巷子里那位大哥,刚刚宽慰了本心,要是再沾上血就麻烦了。 只是少年还是开口劝道:“你们当年打死他的兄弟,他不让你血债血偿就已经很好了,为什么还要咄咄相逼?我劝你们还是赶紧散了,真的动起手来,你们这些人也不是他的对手。” 葛海一挥手中三尺的长刀,厉声的喝道:“放你娘的屁,他就算再厉害,能够一个人斗得过我们一两百号人?就算他是铁打的,大爷今天也要将他揉圆搓扁!” “还有你这个小杂种,竟然敢给他出那种王八蛋主意,今天你们两个不光要喝尿,待会我们还要一人来一泡大的,你们两个,给大爷把这街面舔的干干净净,才有机会活命!” 少年面色瞬间就阴沉了下来,他看着葛海冷冷的说道:“我爹娘已经过世十几年了,还请你们尊重一下逝者。” 葛海冷哼一声道:“原来也是个没爹娘的死贱种,大爷我就骂,不光要骂你爹娘,还要骂你祖宗十八代。怎得,有种你就上前一步,看看大爷弄不弄死你!” 少年面色涨红,当真就迈开步子打算上前,所幸这巷口只有五尺宽窄,就算是百多来人,他也只用面对两个就行了,能挡一时是一时,给里面那位大哥多留点时间整理心境。 但是他刚刚身子前倾,膝盖微曲,巷子里就有一块半头砖飞了出来,不偏不倚的砸在了葛海的嘴上。只见他立时仰头,一口鲜血混杂着几颗焦黄的牙齿,霎时间来了个天女散花。 青风面色淡然走出来,手中扔起接住半块砖头,懒洋洋的说道:“人家小兄弟好言相劝你不听,非要我把你的烂牙敲出来给你看看,你说你是不是犯贱?” 葛海一手捂住嘴巴,掌心之中又多了几颗牙齿,想要再开口骂人,嘴已经肿的好似猪拱一样,就只能对着身边的钱山龙含糊不清的喊叫了两句,满面愤恨的看着青风。 钱山龙面沉似水,脸上阴的好像就要打雷闪电一般,随手向前一挥,身后那些人高马大,一个个要么光着膀子要么穿着黑衣,要么提着木棒要么握着尖刀的汉子们,便怒吼着朝青风二人冲了过来。 青风走到少年身前,微微回头笑道:“小兄弟,放心,我不会让你受伤的。” “大哥,你也小心。”少年很认真的对着他说道,“镜面掩尘,犹可擦拭,但是破镜难圆,小心别出人命。” 青风哈哈大笑道:“小兄弟真是有趣,小小年纪却有如此见识,都依你。” 说话间,只见他人影一闪,冲上来的那些莽汉们便好似水波涟漪一般,朝着后面荡开了去,空中就只听到一长串的“啪啪啪啪”声,好似过年放鞭炮一样,欢乐喜庆。 冲在最前面的十来个混混,一人脸上带着一个大大的红印儿,往后倒飞了出去,将身后的人也掀翻绊倒,变成了一堆滚地葫芦,被后面的人踩的“哎呦哎呦”的惨嚎。 后面的人踩着这些人,很快就冲到了青风面前,当头一人后手持一把杀猪剁骨头的厚背大砍刀,朝着青风的面门就砍了下来。但是青风不闪不避,直接飞起一记冲天脚,从下往上的用脚后跟,踹中了那混混的下巴。 那个混混飞起丈许多高,然后重重的摔落在人堆里,又不知道砸倒了多少自己人,只是这些混混们依然无所畏惧,一个接一个的朝着青风冲了过来。 青风将脚停在半空之中,微微抖了抖,感觉还是差点意思,便将脚放下,再度抬起了右手。“啪啪啪啪”的清脆声响再度在场中响了起来,巷子口方圆丈许的地方,谁人敢上前,就能获得新鲜的五指掌印一枚。 一百多个心黑手狠的混混,愣是给青风一个人扇的寸步难进,被堵在后面的那些人还能好一点,但是前面这些想要在龙爷面前表现的人,可就一个个遭了大殃了。 青风为了不真的伤到人,出手的力道都很有分数,只是将这些人扇的转圈飞出去,并不会就此晕厥,所以才造成这些人倒地之后还能站起来,继续奋力向前。 但是令这些人诧异的是,面前这个人不仅出手奇快,而且好似不会累一般,周围这些人一个个脸都已经肿的像猪头一样了,他还能兴致勃勃的抬手,挥掌,再抬手,再挥掌。 终于,这些混混们停下了前冲的势头,只是围着,再也不敢有人上前了,因为那人好似扇的太久手酸了一般,抖了抖右手之后,将左手的半头砖拿在了右手上,在空中挥了两下,满意的笑了。 开什么玩笑,打了半天,这人竟然只用了一只手?!而且现在再上前,就不只是挨巴掌那么简单了,那半块砖头,不管拍在身上什么地方都不是好受的! 混迹街面的人,谁没挨过几下砖头,疼不疼还不知道吗?最为令人沮丧的是,在场这么多些人,竟然连他的衣角都还没有摸到,这种架怎么打? 眼见这手下们都停了下来,惴惴不敢向前,钱山龙再度开口喊道:“你们干什么,他就只是一个人,怕个卵子!给我上,谁能砍他一刀,龙爷我就赏一百两银子!” “谁能把他的爪子剁下来,大爷我赏二百两!谁能将他的脑袋砍下来,龙爷我跟他烧黄纸拜把子!谁要能把他给我骟了,整个西街三成的生意,我都交给他来打理!” 清酒红人面,财帛动人心。周围的混混们再也不迟疑,也不畏惧青风手中的砖头了,一个个怒吼着向他冲了过去,手中的尖刀木棍捏的咯吱作响,暴起的青筋从手背一直蔓延到了额头! 青风面色突然一凛,竟然将手中的半块砖头都扔了出去,双手微微握拳,噼啪的骨节脆响声立时传了出来。 他是真的怒了。 身后的少年注意到了他的气息变动,立刻开口说道:“大哥,小心!” 青风听到他的话,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将已经握起的双拳松开,重新双手摊掌迈步向前,向着站在人群后面的钱山龙三人迈步走了过去。 青风自己也知道,沉郁了二十年的心境才刚刚舒缓,此时正是心灵洞开灵气汇聚之时,若是真的出手杀了仇家,原本已经擦拭干净的心池明镜立时就会染上血迹。 修行之人的心境玄妙非常,寿岁又悠远绵长,一丝都不能马虎大意,否则今日的一点小小裂隙,就可能在几十年百年之后,变成难以弥补的巨大裂痕,甚至可能滋生心魔附身夺体,将毕生苦修都给别人做了嫁衣。 青风摊开双手左右开弓,将拦在身前的人再度一耳光一耳光的扇开,朝着钱山龙两人不断接近。人群后面手持长棍的几十个人立刻冲上前来,架起棍子想要将他阻断在龙爷面前。 这些人手中的棍子,乃是牛津木裹竹片,再细细的裹上一道细铜丝,上三遍大漆的棍子。整根棍子足有茶杯口粗细,中间涂以黑漆,两端则是红色的大漆,看上去就好像衙门用的水火棍一样。 这种棍子,不仅硬度很高,而且韧性极强,本来是用军队里用做枪杆的,却能被黑虎帮找来了一批当做身份象征,为了避嫌才将棍子两头染上红漆,可见其官道门路沾染之深。 可是青风才不管你这些,直接将横挥的手掌变作了斜劈的手刀,递到他面前的棍子,都给他裹满真气的手直接砍断,然后又反手扇出,将持棍子的人扇倒一片。 百十号人沸沸扬扬,好似一道欢快的激流一样,青风就是那破风斩浪的快船,在人群之中以耳光开道,伴随着噼啪的声响,径直走到了钱山龙三人面前。 原本围住巷口的百十人,再也顾不上去围上那个少年, 通通转身向后,将钱山龙三人和青风围了起来。 只是这个时候却没有人敢冲动上前了,这个强的不能理解的人,此时离龙爷不过两步之遥,若是把他逼急了,所有人都没有时间能够赶得上救援。 赶得上的,也没有那个本事。 原本叫嚣的十分厉害,早些年也确实很猛的葛海和王小顺,两个人抬起来的长刀已经悄悄地放下了,齐齐往后退了半步,将半边身子躲在了钱山龙肥硕的身后。 钱山龙手中长刀虽然挺立,但是刀尖已经开始微微颤抖,眼神之中的避让和恐惧神色也越来越浓。纵然他手下有一两百号兄弟在场,但是他却感觉到了深深的无助。 这个人砍断那裹大漆的水火棍,就好像掰断了一根筷子一样,只要他伸手,自己的性命立时就得交待出去,钱山龙可不觉得,自己的脖子能比那些水火棍更加坚硬。 眼看着钱山龙手中的刀抖动的幅度越来越大,青风却突然伸出右手,一把握住了钱山龙的刀尖,殷红的鲜血瞬间就从他手中流出,顺着刀刃流到最后,斑斑驳驳的滴落在地上。 青风收回手,然后在身前平摊开,亮出掌心长长的刀口,微笑开口道:“龙爷,街面上打架,已经见了血了,要不这事就这么算了?” 青风的突然松口示弱,让钱山龙瞬间找回了几分当龙爷的气度,张口就说到:“你说算了那就算了,今日我们大家各有损伤,这件事情就到此为止了。兄弟们,都散了!” 钱山龙原本想很豪横的反问一句“你说算了就算了?”但是却被身后的王小顺轻轻捅了捅后背,压低了声音提醒了一句:“大哥,你的刀。” 钱山龙看到了刀尖之上的端倪,这才立刻半道儿改了口风,将这件事情就这么遮了过去。他手中长刀的刀尖上,被李风握过的地方,竟然已经卷了刃口,微微的凹陷了四个指印出来。 这样的实力,威逼着钱山龙不得不开口了断此事,人家已经给了台阶下,要是再不识抬举,就真的要闹得不可收拾了。 青风听了钱山龙的话,微笑着抱拳大声说道:“龙爷大气,胸怀宽广。” 随后又压低了声音,轻轻地说道:“龙爷的女儿很可爱,以后做事之前,还请顾念一下她才好。作孽太多,遗祸后人,她还在家中等着你吃饭呢。” 钱山龙面色铁青,以为李风是在以女儿威胁自己,但是转念一想,以他的实力,根本就没有威胁自己的必要。念头再一转,钱山龙就明白了,原来这李风回来报仇,正是因为见到了自己女儿,才让自己免除了一死。 钱山龙骤然叹气,将手中的长刀扔在地上,双手抱拳道:“李风兄弟,以前的事是我们做的不对,多谢兄弟能够网开一面。你请放心,我这两天就安排人,为你那兄弟做一场法事好好送送他,也算是我认错补过,为后辈积一积阴德。” 青风微微一笑,看来钱山龙纵然十恶不赦,但是对女儿却还是真的上心,这件事情就这么和和美美的解决了最好,自己的心境宽慰,这四个人也能好好反思一下余生。 对谁都没有坏处,除了那些急吼吼赶来帮龙爷办事的人。 百十号人,有四五十都是脸肿的和猪头一样回去了,虽然出来办事一定会有银子拿,有了伤势还能额外多领一份儿,但是这事情以后怎么跟人说? 好不容易遇到了百多人打架的大场子,就被一个人打得落花流水,而且还是以扇耳光这种最伤面子的手段。这种事情怎么跟别人吹嘘,好说不好听啊。 百十号人就这么垂头丧气的散了,就剩下钱山龙三人依然在此,葛海和王小顺也上前来给青风赔了不是,忏悔了当年杀死小银粒儿的罪过。 不管是不是真的,这件事情总算是完美解决了,青风对着三人说道:“三位大爷放心,我以后除了路过,真的再也不会回这山阳城了,他连个坟都没有,我想要祭拜他,在哪都一样。” 钱山龙点头道:“兄弟你放心,就算是你不在,这场法事我也一样做的漂漂亮亮的。对了,你那兄弟叫什么名字,我记性不好,已经忘了好些年了。” 青风朗声开口道:“他叫小银粒儿,大名,金银!” 钱山龙郑重的点头道:“好名字,我记下了!” 钱山龙三人也就此离开了,青风看着三人的背影,突然有些怅然,报仇一事就这么完了?小银粒儿不会怪自己? “大哥,别看了,你那兄弟若是知道你能为他做到如此,而且还担着心境受损的风险,一定会认同你的做法的。”身后的少年好似洞悉人心一般,突然开口劝慰道。 青风转回头,很是认真的问道:“他真的不会怪我吗?” 少年顶着一张和小银粒儿万分相似的脸,展颜露出了温和的笑容,轻轻地点头赞许道:“不怪你,你已经做的很好了。” 千里平湖,烟波浩渺一扫空。 三尺铜镜,驱昏逐暗照光明。 青风只觉得满身的真气,突然就开始不受控制的沉沉下坠,全都汇聚到了丹田之中,翻涌汇聚之间,开始不断地往内收缩,有了凝成实质的坠坠之感。 青风知道,自己的心境桎梏一举打开,徘徊了近十年的龙门境就要一步跨过,结成金丹了。 青风急忙开口对着少年说道:“小兄弟,快快快,我带你到我山门之中去,我真气凝结就要突破了,得赶快回去闭关才行。” 少年却微微摇头道:“大哥,稍等一会,你得容我将我的马也带上啊,还在适才的酒楼里放着呢。” 青风皱眉道:“一匹老马而已,能值几个钱,就放在那里,山门之中也不好牵马进去。” 但是少年却执拗的摇头道:“不行,那匹老马陪我走了很多的山山水水了,就这么把它放在这可不行,它年纪大了,要是那酒楼老板让它驮重物怎么办?要放也要把它放到野外去才是。” 少年看着青风微皱的眉头,有些歉意的说道:“大哥,要不然你将山门所在告诉我,我自己去就可以了,你着急回去闭关可不能耽误,先走就是了。” 青风看着眼前这个面善心善,而且十分有趣的少年,笑着说道:“那怎么行,答应了你的事情,我就一定要做到才是。闭关迟上一会儿也无妨,我就成全了小兄弟你的念旧之情。” 少年抱拳谢过,两个人便回到了之前那家酒楼将马取出,牵出城外之后青风驾云而起,飞到了一处宽阔的山坡草原之上,才将那匹老马卸下鞍缰,放回到了山林之中。 少年看着那匹老马慢腾腾的走进林间,犹然有些不舍的说道:“大哥,你说它会不会不适应这野外的生活?” 青风听到这个幼稚的问题,不由得开口笑道:“小兄弟,你多虑了。它自野外而来,又回归到野外之中,会有什么不适应?走,与我返回山门之中,看一看你要找的人,究竟在不在那里。” 青风说话间,脚下已经风云汇聚,带着二人再度腾空而起,向着上清宗的方向飞了过去。少年这个时候,就已经没了刚才踏足云间的紧张之感,好奇的左右张望,满面都是掩饰不住的欢快之意。 青风笑问道:“小兄弟,你这是第一次驾云飞行吗?看你修心如此不错,该不会连这点小法术都不会?” 少年点头道:“我真的不会,认定了那位师父,别人教我任何术法口诀,我都一概不听的。说来不怕大哥你笑话,这些年,我已经不知好歹的拒绝了很多高人的收徒心思了。” 青风哈哈大笑道:“徒不二师,乃是大孝心,我怎么会笑话你呢。” 顿了一下,青风再度开口问道:“小兄弟,今日诸多事情一直在搅扰我的心思,我这才发现,我居然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我乃是上清宗弟子,道号青风。” 少年双手抱拳,恭谨的施礼道:“青风真人好,我也是疏忽了,与你聊得开心,也没顾上介绍自己,真是失礼。” “在下姓韩,名新符。” 第二百六十四章 捡了个大辈儿回来 青风也抱拳回礼,然后笑着说道:“新符兄弟,虽然你态度坚决,但是我还是想跟你说一句,上清宗可是这世间赫赫有名的大宗门,第一流的仙家门下,你真的不考虑入我上清宗?” “要是你肯答应,我可以向掌门求情,让你立即接受壹剑的试炼。新符兄弟你资质这么好,肯定能得到壹剑赏识,得上几道剑气,立刻就能成为内门弟子,到时候咱们能做个师兄弟也说不定呢。” 韩新符自然不知道壹剑是何物,但是依然笃定的说道:“多谢青风大哥好意,我真的只能不识抬举了。我已经认定了那人是我的师父,除非他亲口说不会收我,否则我绝对不会变更此心的。” 青风不断摇头,口中惋惜的说道:“啧啧,也不知道是谁这么好运气,能够让新符兄弟你如此挂怀和惦记。你真的不知道他的名讳,那他有什么特征,你说说看,说不定我真的认识呢。” 韩新符原本不敢随意与人说这些事情,毕竟姑姑临走前特意叮嘱过的,师父的仇家也是不少,随意打听可能会让自己陷入难预料的危险之中。 但是经过今天的事情,他对青风的人品还是有一些了解的,于是开口说道:“我确实不知道他是谁,但是从他教我的那门修行口诀来看,应该是道家的人无疑。” “初见他是在十五年前了,我家被奸人所害,家破人亡,我和姐姐被两位叔叔救出,在路上遇到了追兵,是师父出手打退了那些人,之后更是一路护送,将我们送到了远方的姑姑手中。” “师父为人温和谦顺,身上穿一件青色的长袍,对待我和姐姐两个陌生的孩子都没有半分的不耐烦,还一路教我读书识字,之前也与大哥你说了,他始终不肯教我写仇家名字。” “师父身边还有两位大好人,一个是身材雄壮魁梧的大叔,一个是貌美如花喜穿红衣的姨娘,都是顶好的大好人。他们三人将我们送到南边阳曲国姑姑手上,就接着南下,至于去了哪里,我就不知道了。” “临别之际,他曾经与我说过,等我长大之后出来寻他,若是有缘的话,他就会收我为徒,所以我才沿着当年的遇到他的地方一路回溯,期盼着能够找到他的踪迹。” 韩新符将找师父的前因后果娓娓道来,还是隐瞒了师父的姓名。但仍将身边的青风听得一愣一愣的,身穿青衣,为人谦和,身边跟着一男一女南下,男的身材魁梧女的貌美如花。 这个阵容和前行方向,青风怎么感觉那么熟悉呢? 韩新符见青风有些发愣,于是开口问道:“大哥,大哥,你怎么了?我说了这么多特征,你知不知道我师父是谁啊?” 青风欲言又止,只是微微摇了摇头。这世间的人何其繁多,就算是人数和行止都很像,也有可能是别的人?应该不会真的那么巧? 自己随便出了一趟门,就捡了一个大辈儿回来?这不好? 之后的路途上,青风再也没了之前的健谈,转而变得有一些沉默了,韩新符就只当他是在沉心静气的搬运真气,为之后的闭关突破做准备,也就十分贴心的没有开口去打扰他。 终于,青风的云头浮上了万里云海,缓缓的飞到了上清宗山门前的起剑台上。 起剑台上,一如既往的有人在上面值守,只是今日值守之人见到了来人是青风之后,面色竟然有些冷淡,甚至还微不可查的撇了撇嘴,不咸不淡的开口招呼。 “哟,这不是青风师兄吗?出去在外游玩的可还顺心舒坦?怎么就你一个人回来了,两位师叔祖呢,不愿意带着你了?” 青风看着这个一身气息松松垮垮,懒洋洋站没站相的青戥,皱着眉头说道:“青戥,你值守起剑台,怎么能如此懒散,给外人看见了,不是有失我上清宗的宗门体面?” 青戥冷哼一声道:“还宗门体面呢,某人入门快二十年了,同年入内门的那些人,哪一个不是已经金丹有成了?还好意思天天跟别人厮混在一起,还谈什么宗门体面。” “师弟我不才,得到了家里给的一颗丹药,不日就要开始闭关了,等我出关之后,必然能一举结成金丹,成为门中的翘楚弟子。师兄,不知你现在进境如何啊?” 这样的话,就连旁边的韩新符都听出来了,这个守山门的人,和青风大哥肯定是有些不对付,说话阴阳怪气的,眼神也是也是一阵阵瞧不起的神色。 韩新符立刻开口接话道:“青风大哥,你不是要着急回去闭关吗,还不赶紧走。好不容易澄空了心境,说不定你一下就能突破好几个关口呢,这种事情可不能耽误。” 韩新符一番话,立刻就引来了青戥的不满,他满面狐疑的看着青风,皱着眉头问道:“你真的已经要突破金丹了?这不可能,你不过是跟着师叔祖出去了一趟,怎么可能有所突破?” 他看着青风,面色激动的有些微微泛红,突然伸出手指着青风说道:“是了,肯定是师叔祖偷偷地带你出去,给你吃了什么灵丹妙药,才能让你结成金丹,肯定是这样!” 青风微微一笑,根本不作任何解释。青戥这小子这些年就与自己十分的不对付,何必要和他说的那么清楚呢,就让他抱着这种待遇不公平的心态胡思乱想去。 青风带着韩新符转身要走,但是身后的青戥突然开口道:“站住,你是何人?我上清宗山门,岂是什么人都能随便乱闯的?今日有我在这把手山门,定然不会让任何一个闲杂人等混进去的!” 说话时间,他就已经闪身来到了二人面前,将手中的剑连鞘提在身前,右手虚张做出随时都要拔剑的架势,满面冰冷的戒备神色,看着韩新符。 青风无奈的抿嘴,这下子,见从自己这里讨不到什么口彩,就将念头转向了陌生人,以此为借口找茬。 果然,青戥上下打量了韩新符一眼,然后转头看着青风开口问道:“青风师兄,这人是谁,怎么你不知道山门规矩吗,随便就带人回来,要是被歹人混进去了,你担待的起吗?” 青戥笑意吟吟的说道:“要是换了其他师兄弟,可能就会疏于此事,但是今日可是我青戥当值,且不会掉以轻心的。那小子,你究竟何门何派,来此作甚?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就休想从我这里过去。” 他咧嘴露出一个骄狂至极的笑容,得意的说道:“你要是说不出个所以然来,说不得我就要拔剑将你制下,交给师门之中细细审问了。到时候有谁跟你勾结,有什么不轨之心,全都能给你摘的清清楚楚。” 青戥在这里信口雌黄,满嘴的乱扣帽子,青风实在是懒得搭理他,直接就信口胡诌道:“他是天玄师叔祖当年流落在外的亲儿子,这一次被我们找到他,师叔祖让我先带他回来,怎么,你有意见吗?” 这话一出,青戥的面色立刻就开始犹豫了起来,天玄师叔祖的威名,在上清宗山门十这年以来可谓是人尽皆知,他一个小小的青字辈弟子,可不敢轻易地扯动虎须。 但是面子上的声势还是要有的,他仍然挣扎着问了一句道:“你凭什么说他是天玄师叔祖的儿子,光是看他的年纪就不太可能,你有什么证据?” 青风猛然一拍巴掌道:“可不就是这么说呢,我也说这人看年纪不太像,但是天玄师叔组一口咬定他就是,不然怎么会让我把他带回山门呢。” “至于你说的证据啊什么的,那你就只能等着天玄师叔祖回来之后管他要了,要不然就我先回去,让他在这里等着?等到天玄师叔祖回来了,亲自带他进去?” 话说到这里,青戥再也没了敢阻拦下去的胆子了,不管这人是真是假,不管这个故事有多么的胡扯和不合逻辑,但是只要与天玄师叔祖沾上关系,他就必须要躲开远远的。 青戥收起了准备拔剑的架势,乖乖的让到了一旁,看着青风趾高气昂的带着那人走了,只能在心中暗自发狠,却没了再胡乱说话的勇气。 这个青风,竟然和青琳传出了暧昧的蛛丝马迹,这是青戥无论如何都不能接受的,以前还能借着他入门较早还没能结成金丹来贬低他,以后恐怕连这样的机会都没有了。 那颗破镜丹,要不就吃了?虽然只有不足五成的成功几率,但是总不能真的被那青风拉开太远,否则还怎么去争回青琳的心。 也不知道青琳究竟是怎么想的,自己如此英俊帅气看不上,居然会对青风那个吊儿郎当的家伙青眼相加!简直就是明珠暗投嘛! 不管青戥在哪里如何思量,青风已经带着韩新符顺着石阶走上了山门之前,韩新符这个时候才开口问道:“青风大哥,为什么你刚才说我是那谁,天玄真人的亲眷?这个谎也太离谱了!” 青风笑着回道:“天玄师叔祖是我师门一位很厉害的长辈,只有提出他的名字,才能压的住青戥那样的小人。” 韩新符无奈笑道:“那你还敢造他的谣,不怕他知道之后严惩你吗?” 青风嘿嘿笑道:“怕什么,到时候新符兄弟你就咬死没有这回事就行了,那么造谣的人不就成了他青戥?反正这话我可没说过,怎么传出去的,就怎么倒着追究回来呗。” 韩新符摇头道:“青风大哥你可真是,机智的很。” 青风知道他想说的词绝对不是机智,但是也无所谓,已经回到了山门之中,接下来自己就只管好好的闭关修炼,等到出来之后,就是妥妥的金丹高真了。 只不过,眼前这个少年该如何安排?虽然青风很不想相信,但是若真的那么巧和,该如何是好? 两个人走了没多一会,就来到了上门前最后的那一段台阶前,宽阔的台阶之上,横跨着六座高大的白玉门楼,登上这最后一段路,穿过那三座刻字牌楼,就正式迈进了上清宗的山门之中。 青风率步走在前面,但是身后的韩新符却突然站住不动了,青风走了两步之后才发现不对,转回头时,韩新符正趴在一个门楼的柱子跟前,仔细的研究着上面的雕花。 青风好奇的问道:“新符兄弟,你在看什么呢?赶紧走了,上面就是我上清宗大殿所在,我带你去参观一下。” 韩新符不为所动,依然仔细的研究着那根柱子,指尖随着柱子上的雕花不断往上划过,蓦然开口笑道:“青风大哥,太好了!我现在可以肯定,我师父一定是上清宗的人!终于不用辜负你的美意了。” 哎,青风心中喟然长叹,果然,世间真就有这么巧的事情,自己好不容易看中的一个陌生人,居然还早就暗定是自己的小师叔,恐怕也是蝎子拉屎独一份了。 青风好奇的问道:“你是怎么知道他就是上清门人的?就凭一根柱子?” 韩新符欢快的笑着,多年的梦想终于成真,让他难掩内心的激动之情,他伸手指着柱子上的雕花,开心的笑道:“青风大哥你看,这柱子上雕花纹路之间,暗刻着一些口诀,正是他当年教给我的!” 韩新符激动的在原地来回踱步,自言自语般的说道:“是了是了,师父一定在这里了。只是他肯不肯收我这个徒弟啊,我连个像样的拜师礼都没有,就这么去是不是太仓促了?” 青风凑到近前看着柱子上的雕花,这才看出来其上还真是隐隐刻有文字,正是上清宗入门功法筑基的功法,上清决。 好了,这一下没有任何疑问了,眼前这个激动难耐以至于有一丝小慌张的少年,一路喊了自己好多次“大哥”的小兄弟,真是自己的小师叔了。 青风常常叹气,感叹世事无常之后,有些尴尬的开口问道:“新符兄弟,你师父的腰间,是不是时常挂着一枚青色的葫芦?” 正在来回转圈的韩新符猛然转头回道:“是啊,只不过那葫芦一直隐于他长袍之下,平日里不得看见,你一说我才想起来。看来你真的认识我师父,太好了,太好了!” 青风无奈的说道:“是啊,不光认识,而且很熟。只是之前一直不敢确信就是了。” 韩新符兴奋的问道:“我师父和大哥你是师兄弟吗?哎呀,那以后就不能叫你大哥,得改口称为‘师叔’才是了。不过,还得我师父正式收我为徒之后才行。” 青风苦笑的摇头道:“师叔倒是师叔啊,不过不是你叫我师叔,而是我叫你师叔。当然,还得是你师父正式收你为徒之后才行。” 看着韩新符不解的表情,青风开口解释道:“你的师父,名叫李元锦,乃是我上清宗辈分很高的天缘真人,是我师父的师叔,我的师叔祖。适才提到的天玄,正是他的师兄。” “你小子,真是好运气,居然能够拜了他为师,他也是好运气,竟然能让你这么一个良材,心心念念惦记了这些年。” 韩新符一时也有些发愣,这个消息来的未免也太突然了,不过旋即他就将这些事情放到了脑后,眼下根本不是操心这些的时候。 韩新符有些惴惴不安的问道:“青风大哥,额,我师父,那个,天缘真人在不在山门之中,你能不能带我去见见他,我想当面拜谢他当年的救命之恩。” 青风笑道:“你这是怎么了,不是一直口口声声喊得都是‘师父’吗?怎么突然改称了真人,怎么,不拜师了?” 韩新符很认真的说道:“以前不知道他的身份才抱有那份妄念,现在知道我们身份悬殊,就不敢有这非分之想了,只求能够留在上清宗,做一个普通弟子就好。” 青风摇头问道:“十数年的思量,就这么轻易放弃了?” 韩新符笑道:“倒不是放弃了,只不过不敢奢求太多,能够做他的晚辈,好好侍奉他就已经很满足了。” 青风笑道:“这件事情,咱们俩说了都不算,还得他敲定才行。只是可惜,现在他不在山门之中,你也不知道还得等多久才行,我先带你上真景峰去,看看那里都有谁在。” 听到心心念念的人不在山门之中,韩新符原本火热的心瞬间就冷静了几分,重重的点头之后,随着青风一起,满心虔诚的走入了上清宗的山门。 韩新符一步一步的数着脚下的台阶,登上了尽头那广阔的平地之上,迎头所见,就是刻着“上清道场”、“禹馀仙天”、“灵宝妙处”的三座牌楼。 还不等他更加仔细的看向远处,却发现周围的景致骤然变得一片昏暗,走在身前的青风也不知何处去了,就只剩下面前的三座巨大牌楼,越发的显得清晰和庄重。 一个足有三丈高下的巨大虚影出现在门楼之中,似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的韩新符,虽然身姿面目烟云缭绕,但是韩新符很明显的感觉他勾起嘴角轻轻一笑,然后朗声开口道:“大善!” “煌煌天道,万物竟生,生死轮转,唯道不灭。” “凡修我道者,不论资质聪慧驽钝,不论修为高低深浅,只要其心坚之,其志振之,其意定之,其行锲之,均可籍我之道,修行通天。” “道如天梯,拾阶而上,步步而行,不做倦怠,忘日舍夜,终登天顶。” “吾道,通天道。” 青风有些诧异的看着韩新符,这小子不知道怎么回事,刚刚走上山门之前,只是看了一眼牌楼,就突然席地而坐,满身真气翻涌汇聚,竟然开始接连破镜了。 原本初见之时,他只是寻常的通脉境,周身经脉通畅,有道道中正平和的真气在其中流转。但是现在,他身上的真气突然就变得活泛起来,好似烧开水一般,一阵阵的翻腾着。 贯骨境,炼腑境,玉身境。 他一口气跨过了三个境界,直接跻身到了玉身境的大圆满,只要再耗费一阵子的苦功,就能迈步龙门,得窥修道门径。 青风不禁感慨他的资质真的是厉害,到了上清宗这种钟灵毓秀天地造化的好地方,立刻就能真气汇聚境界突破。只不过,这境界突破的,属实有些吓人了。 青风突然想起来,当年天缘第一次出门回来之时,是不是也是在这里突破到了玉身境?莫非真如门中传言,这山门牌楼之下,真的有那一步登天的契机? 韩新符终于平复了自身气息,缓缓的睁开了眼睛,有些狐疑的对着青风说道:“青风大哥,这山门处,风景真是不错。” 青风随口回道:“那是自然,别废话了,赶紧起来。” 韩新符却有些奇怪,自己刚才明明想说的是,“这山门处有一个巨大的人影,传了我一套什么功法”,怎么一出口这话就变了? 青风伸手去拉他,韩新符犹然不死心的说道:“青风大哥,这山门处真的,空气好清新啊!” 青风皱了皱眉头,好奇的问道:“你究竟怎么了?怎么接连破镜之后,又开始说起胡话了?” 韩新符再度开口,但是每每话说出去,就与他原本的意思大相径庭,他终于明白了,看来这虚影并不是人人都能看到,而且还有什么古怪的术法,不让看到的人将他说出去。 好,既然如此,那就不说了。只是那虚影传授的修行功法怎么办?居然将师父之前交给的口诀忘了个干净,就只剩下它了,要不要练呢? 韩新符带着满心的疑问,随着青风迈步走进了上清宗,青风迎面就遇到了之前闭关突破金丹的青广,开口笑问道:“青广,你出关了,金丹如何了?” 青广笑着回道:“那自然是万无一失了,你怎么样?准备什么时候破境?可不要落下我太多了。” 青风笑嘻嘻的说道:“好说,马上就闭关。” “真的?可真是好事了。”青广满面惊喜,而后才注意到他身边跟着的那个低头皱眉的少年,开口问道,“青风,你身后这位是谁?” 青风双肩一耸,无奈的回答道:“没啥,出门捡了个大辈儿回来了。” 天侑真人的小乾坤之中,那处后院的李树荫下,突然有一支纤细的嫩芽拱破土地冒了出来,蹭蹭的冒到了尺许高下,枝丫开杈,抽出了几片婷婷绿叶,随风轻摆。 第二百六十五章 对峙城前战白袍 青致最近的心情,可谓是出奇的不好了。本来在山门之中修行的好好的,却突然被家里人叫了回去,原以为是出了什么大事情,没想到居然是因为争权夺嫡那些胡乱的糟心事。 青致姓楚,在所有兄弟之中排行十七,还是一个侧嫔所生,他早就知道自己绝无可能继承大统登上皇位,所以才断了这念想去了上清宗修行。 青致这些年一改小时候的轻佻浮躁,正是道行增长最为得宜的时候,恨不得一天十二个时辰都用来清修练剑,却被母亲以生病为由,给诓骗了回去。 青致对于那个从小就没有见过几面,对他也不怎么上心的父皇根本没什么亲情,但是母亲他还是十分孝顺的,收到消息之后马上回到了楚黎国,没想到母亲见面之后,开口竟然就是要他去争权夺势。 父皇年迈,这些年身体一天不如一天,虽然早早就立下了太子人选,但是青致的那些兄弟们哪有一个是肯认命的主,这些年幺蛾子愈发得多了起来,明争暗斗互相倾轧,越发不可收拾了。 值此之际,有机会搏一搏皇位的人,自然是尽全力去争取更多的人望和拥趸,来和他人一较高下。这样一来,原本不怎么受人待见,但是而今修道有成的十七皇弟,就突然成了一个香饽饽。 最关键的一点,凡俗世间的帝王,全都不许入道修行,而且寿岁最高也只有两甲子,若是做了凡俗帝王还敢修行,或是吃了什么续命增寿的丹药,两甲子之期,就会有天地三灾来收其性命。 天道如此,无非是因为坐了凡俗帝王,已经享尽人间富贵,若是还能修道长生,未免太过不公。故而青致入道修行,就已经是自绝了继承大统的道路,对于这些龙子们没有任何的威胁。 但是现在的他,却是一个修道有成的金丹高真,而且还是与这些龙子们血脉相亲的骨肉弟兄,这样的身份,那说话的分量可就不是一般的重了。 青致的母亲,也不知道是听了谁的撺掇,真就给他写了这么一封信,将他诓骗了回来。而自从他回来之后,皇帝父亲还没有召见他,那几位顺位朝前的兄弟们,几乎是同一时间都涌了过来。 以前见面都不会与他说话的高傲皇子们,现在一口一个“皇弟”的叫着,原本疏淡的兄弟之情,骤然之间就突然繁盛了起来,但可惜的是,青致很可能连面前这个言笑晏晏的皇兄叫名字什么都不知道。 不过这都无所谓,这些皇兄们一个个都对青致这些年的事情“了如指掌”,什么在上清宗就是了不得的天之骄子啊,短短数年就修成了金丹啊,与轩辕家的少主交好啊之类的事情,任何一个人开口,都能如数家珍一般,好像这些年就一直在密切的关注他一样。 只是青致这些年修心有成,思虑何等清明,这些粉饰的过于厚重的兄弟亲情在他看来,未免虚假的有些过头了。倒真的还不如在上清宗中,青风与他聊天胡扯,青广和他交流心得,甚至连青棵青向些许奉承的话语,兄弟情分都比这来的多。 最让青致不能理解的,是原本柔柔弱弱与世无争的母亲,在见到了青致被人围簇的场景之后,竟然也生出了争权夺势的心思,还曾很直白的与他明言,“就算不能继承大统,也可以当那一人之下,甚至是一字并肩的王爷!” 与突然就感觉陌生的母亲相比,那个夜半之时派人来传召的父皇,却令他有些意外,浅浅的聊了几件山门之中的事情,竟然比那些皇兄们,来的真情实感的多了。 之后,在御书房中,皇帝楚冕轻笑着对他说道:“致儿,想必你也知道了,朕刚才表现出来的那些关心和细致,其实都是临时攒就出来的模样,只不过是花了半日的功夫而已。” “你的那些皇兄们,可能还要再松散一点,只是随便的看了几份邸报,就赶着上去要和你攀交情论亲近。一个个明明与你都没说过几乎话,却要装着很要好的样子,很可笑?” “没办法,你现在修道有成,他们会觉得你在朕面前分量很重,又明摆着无意于皇位,必然会是人人相争的香饽饽,但是今天朕唤你前来,就是要告诉你,你的话,在朕这里不算什么。” “摆正你自己的位置,你才不会被他们的话所左右,就好似朕一般,清楚的知道他们私底下的所有作为,耳中再听着他们歌功颂德的话,心里就清明的多了。” 青致听到这些话,并没有表现出太多的情绪,而是淡淡的开口道:“我在父皇心中什么低微,我自己心中早有定数,从来不敢妄想什么。父皇放心,我只在母亲身边盘桓几日,就会返回山门继续清修了。” 楚冕听到他的话,微笑着点了点头,而后又摇了摇头,定定的看了青致很久之后,他才开口说道:“你在怪罪朕?怪罪朕这些年从没有正眼看过你,怪罪朕在你去上清宗的时候都没有告别一声?” “朕有二十三个皇子,人人都想在朕面前张扬表现,却从不曾想过朕为他们做了什么。上清宗地处首阳洲,却偏偏要跑到这安址洲来收徒,谁又会想到是为什么。” “既然回来了,就在家里多待一待,多陪一陪你母亲。若是觉得这里的事情看着糟心,就到南疆去转一转,那里经年战事,你去见一见,对你的修行有裨益也说不定。” “我毕竟是凡夫俗子,寿岁有限,虽然不显老态,但是可能就只在这几年了。我也想在我殡天之时,身边能有一个不怎么盼着我死的儿子。” 于是青致真的就在几天之后,孤身一人赶到了最南边的对峙城。初到之时,还有好几封庆贺他掌兵的书信传来,但是随着整个朝野的寂然无声,就再也没有了那些攀附而上的交情了。 青致就好像是被发配到了塞外寒苦之地一样,一下从一个香饽饽,又变回了当年人人不待见的十七皇子。这一下,他母亲的脑子也突然就冷静了下来,来信之中声泪俱下,只让他暂忍一时,她去求父皇将他放回来。 纷繁的剑信,书信,符信之中,青致就只回了一封,让母亲不要担心,是他自己要来着南疆见一见战事,以此来磨炼心境增进修为的。若有事情,他御剑天就能回去,让母亲勿念。 至此,搅乱青致的这些事情总算是告一段落,他也能够重新好好修行了,只不过之后要在战阵之上杀来杀去,修心就算了,修力倒是顶好的。 楚黎国地处安址洲,与相邻的登楼国经年摩擦不断,大小战事无数。之前的战场上,就一直被登楼国的皇子登云阙压的抬不起头,虽然没有什么领土丢失,但是士气低迷委顿久矣。 楚黎国的这座戍边之城名为对峙城,而百里之外登楼国的戍边城,也被叫做对峙城,双方共在这一方平原之上相互对峙,都把对方的土地,当成了自家辖下的国土。 青致赶到的这一天,正好遇到了登楼国的人带兵来到对峙城前挑衅,青致在半空之中就能看到,阵前是一个白袍小将,手提一杆长枪站在排头,紧闭嘴唇一言不发,反倒是后面跟着的百十个兵士,一个个口出粗言,极尽嘲讽之能事。 但是令人奇怪的是,楚黎国这一边,城墙之上除了有士卒张弓搭箭紧密防守,却无一个将领在场,城墙上的兵士也都好似耳聋眼瞎一般,对于下面敌人的嘲讽视而不见,充耳不闻。 眼见着城墙下面的兵士越骂越难听,青致再也按捺不住,没有落在对峙城城内,而是直接降低了剑光,落在了两军阵前,与那百人小队相距不足二十丈的地方。 一道流光突然降下,让那些正在欢快的过着嘴瘾的兵士们吓了一跳,但是见了来人只有一个,又对自家的将领分外自信,一个个有重新抖擞精神,不怀好意的看着来人。 站在那白袍小将身侧的一个小统领鼻孔朝天,咧着大嘴喊道:“来将通名,我们宋将军手下不斩无名之辈!胆子真是不小,整个楚城都闭门不出,你一个人就敢前来叫板,新来的?” 两边的城池都叫对峙城,于是两头的兵士都分别称对面为楚城和登城,青致虽然不懂,但是还是听出了楚城指的就是自己身后的城池。 青致微皱眉头道:“我乃是楚黎国十七皇子,你们无端挑衅,言语辱骂,可是要挑起争端,烽火再燃?” 此话一出,对面的人顿时一个个笑的前仰后合,倒是那白袍小将依然面色冷峻不出一声。他身边的那个小统领指着青致笑道:“你还真是天潢贵胄远离硝烟,都已经几十年争端不断了,还什么烽火再燃,哈哈哈。” 小统领上下打量着青致,满口不屑的说道:“同是皇子,你和我们云阙殿下差的简直太多了。你甚至连我们这宋小将军都比不上,拿来和云阙殿下比,真是糟蹋了殿下的威名。” 小统领突然面向更远处的对峙城,开口喊道:“楚城的废物们,你们真的不派兵出城吗?再没人来,你们的废物皇子,可就要给我们小将军斩了!” 对峙城中,守城的尚将军接到消息,还在暗想来人是谁,却突然听说是十七皇子来了,立时大惊失色,赶紧率众人来到了城墙之上。 等他到了的时候,城墙底下,已经开始打了起来。 青致见那小统领口出妄言,伸手一指,便有一道剑光向着那小统领的烂嘴激射而去,但是边上的白袍小将却眉目一紧,将手中长枪斜斜一架,以枪尖挡下了那道剑光。 青致一出手,那白十多个兵卒立刻做鸟兽散,朝着身后的大军营帐之中跑去。登楼国这几年一直压着楚黎国,所以在登城之外,就有一营大军驻扎,每日派人挑衅,邀战不断。 反观楚城这边,之前只是被登云阙坐镇中军,有一些压力,但是逢大战之时,尚且还能调度的开,双方各有胜负。只是不敢像登城一样,在城外大刺刺的驻军罢了。 但是自从三年前登城来了个少年之后,这微妙的形势就被打破了。那个少年每隔一阵子,便轮番前来阵前挑衅,刚开始的时候城中先锋还能将其死死压住,但是却始终不能将其在阵前斩杀。 那个少年天资聪颖,以战养战之下,竟然没过多久就能和先锋打的难分难解,进而已经跟能够稳压先锋一头,击败先锋之后,竟然还笑言“你之前累次不杀我,我也放你回去,换一个能厉害的人出来”。 之后再换城中大将,依然如之前先锋一般,只能打败,却不能杀死,那小子油滑的就好像泥地里抹了油的泥鳅一般,凡有半分不敌,立刻就开始后撤逃跑,丝毫不顾及颜面。 楚城的人也不敢深追,因为最开始的时候,登云阙曾经在阵前露过一面,追赶过甚,说不定就会引得他出手,反倒中了对面的诱敌之计。 光是这个小子就已经够烦人的了,没想到在一年前又来了一个沉默寡言的人,便是现在正在和青致交手的这一位。这少年比起之前那人境界更高一些,而且出手狠辣,第一战中就将城中的先锋斩杀当场。 那少年赤手空拳上阵,硬是拼着被先锋一枪贯腹的代价,以双拳锤死了先锋,之后少年沉寂数月养伤,再出来时,手中已经握着一杆乌黑长枪。 戮魂点心枪,登云阙在两国战阵之上,不知饮血几许的凶器,就这么赏赐给了这个少年。 原本的那杆戮魂点心枪,早在青白山的时候就已经被斩了,登云阙只是仿着原型又造了一柄而已,但是楚城的人却不知道这些,只当是登云阙奖励战功,亲赐凶兵。 少年荡开长枪,好似一条幽黑孽龙一般,朝着青致张口咬下,两人虽是步战,但是都能乘风驾云,两军阵前千丈旷野,万里高空,均是他们施展身手的战场。 青致剑光被挡下,回手之际已经变成了一柄三尺长剑握在手中,剑上道道十字刻纹密布,乃是他当年在师门落剑台处祭炼的五柄长剑之一的金属剑。 长枪突至,青致以剑格挡,但是那少年前枪尖一抖,便散出了漫天的枪影,朝着青致当头罩下。青致只能后退暂必锋芒,但是那少年却不依不饶,带着漫天枪影进步跟上,想要将他直接压死。 青致右手长剑左右格挡,将面前的枪影一个个的拦下,左手却暗结剑指,微不可查的轻轻一挥,少年脚下的地面之中,就突然冒出一柄颜色斑驳,但是主体为黄的长剑。 长剑激凸,少年竟然适时停步,并且抬起一脚踢在了长剑的剑脊之上,借此力后退十数丈,与青致再度拉开了距离。 青致右手握着金属剑,左手竖剑指与身侧,那柄土属剑便竖直悬停在他手臂之前,少年远远的看着青致,面上的神色突然就凝重了许多,但是眉眼之间一转之下,竟然又多出了几分兴奋神色。 青致停剑不前,本来是想出言阻断这场打斗的,眼前的少年虽然也是金丹境,但是明显境界不如自己沉炼,真的打下去,最终吃亏的也只能是他。 青致这些年心境愈发淡然,根本不愿意妄起杀心,但是那少年显然不想就这么算了,脚下猛然发力,将地面之上踏出一个大坑,借着反震之势,再度冲了上来。 这一次他出手,却不是挺枪前刺,而是挥枪横扫而至,满身真气灌注长枪之上,而后又从枪尖透出,变成了一条三丈白练巨蟒,盘旋在他周身十丈之内。 少年每挥一枪,就会有一条巨蟒化身身周,他连出三枪,立时便有三条巨蟒凝聚身前,与他一起向着青致铺了过去。 青致眼见不能善罢甘休,左手剑指一挥,土属长剑立时化成一道剑光,迎上了其中一条白蟒。而后剑指分开,再有一道剑光从中指之中激出,化成一片蓝色水光,迎上了另一条白蟒。 第三条白蟒随着少年的长枪画弧,远远的绕到了青致的身后,而青致却完全不理身后之事,只是将随手将右手手肘往后一顿,便有一道绿色剑光自肘间飞出,拦上了身后的那条巨蟒。 黄、蓝、绿三色剑光,将少年的三条巨蟒悉数拦在了青致远处,青致则挺起手中金属长剑,一式剑招激荡而开,化成了漫天的金色剑影,迎上了挺枪而至的少年。 灭剑。 漫天剑影突袭而至,与之前少年抖出的枪影何其相似,但是其中的意境却差了不是一星半点,少年懵然无知,竟然只当是普通剑花上去阻挡,再次抖出漫天枪影,想要与青致对拼一招。 青致的剑势完成,身形一顿之下已经抽身回来,灭剑的剑光却依然向前,而且威势骤急,少年此时才反应过味道来,但是已经来不及了,他的枪影被剑光一触之下立刻破碎,他只能勉强收回长枪挡在身前,硬吃了青致一式灭剑! 少年吐血倒飞数十丈,那三条白练巨蟒没了他的真气后济,立刻就被青致的剑光斩杀,青致收回长剑,正准备开口规劝少年,身后却突然响起了一阵巨大的喊杀声,无数的人马,从楚城之中蜂拥而出,向着青致身前掩杀了过去。 而对面的登城驻营之中,也是响起了震天的喊杀之声,无数的人马从营地之中涌出,掀起了漫天的烟尘,很快就冲到了自家白袍小将的身前,将他淹没在人群之中。 青致身边,也有无数的人马与他错身而过,向着身前的登城人马杀了过去,两边的人马狠狠地撞在了一起。犬牙交错之间,震天的喊杀声、激烈的刀兵交错声、鲜血喷洒的呲呲声、人死之前的呻吟怒吼声,很快就将青致淹没了起来。 青致茫然的站在战场正中,有些弄不清楚情况,为什么刚才还是两个人交手的局面,瞬间就变成了双方人马的相互掩杀?他一时之间都有些分不清楚谁是自己人,谁是敌人,到底应不应该出手了。 “殿下,殿下!”身边有人出声唤他,青致这才回过神来,转头望向出声处,是一个满面大胡须的中年武将,正对着他焦急的出口道,“殿下,殿下辛苦了,此间烦乱,还请殿下先回到城内,尚将军正在等着您呢。” 青致有些茫然的点了点头,但是猛然醒悟过来道:“此间战事正急,我怎么能就此退回城内?还有,是谁突然下令出的兵,贸然而动,会害死我们多少儿郎!” 大胡子沉声应道:“殿下阵前赢了一场,正是我们士气高涨的时候,肯定要趁机冲杀他一波,这乃是尚将军下的命令。之前我们一直被对面压着,士气萎靡久矣,殿下今日一战赢得精彩,兵士们沉郁得出,这一场,我们肯定能赢!” 青致微微皱眉,原来战事竟然是因为自己而起,身边的大胡子洞悉人心,再度开口道:“殿下不必挂怀,这种战事我们经历的太多了,今日殿下大胜,其实是好事,若是殿下败了,我们出城救援,才会死更多的人。” 大胡子幽幽叹气,有些遗憾的说道:“只是可惜,殿下慢了一步,没能直接斩杀了那宋庭玉。不过无妨,殿下实力高绝,定然能不日之间就斩杀了那宋庭玉,和那更为难缠的柴真金!” 大胡子再度催促道:“殿下初登沙场,不习惯是自然的,还请就此返回城中,逗留此处,反倒是于殿下不利。殿下放心,掩杀一阵之后,双反更自然会鸣金收兵,不会战太久的。” 青致这才微微点头,骤然见到千人大战,鲜血横流,骨肉齐飞的场景,他此时的心境确实有些震动,若是大战短暂,倒是应该回去好好梳理一番心境。 就在他转身离开,两边厮杀正酣的战场之上,一袭白袍突然腾空而起,悬浮在战场百丈之上,张开大口,对着下面厮杀的众人深深吸气,大口吞咽。 战场之上厮杀正酣,正是双方兵士性命浓烈热血沸燃之际,这少年张口吸吮的,并不是兵士们流散出来的血液,而是这数千人在此时热烈爆发出来的,最为精纯的战阵之志! 大胡子看着那个白袍少年,狠狠的喊道:“这小王八蛋,又借着这机会修炼了,可恨!” 青致转头望去,看着那一袭白袍问道:“这人是谁?” 大胡子满面愤恨,咬牙切齿的说道:“这小子,就是适才被殿下打败的,宋庭玉的师兄,登云阙的大弟子,该死的柴真金!” 第二百六十六章 赋法真灵,蟒蛇化蛟 青致心念一动,就准备出剑去阻止那临战修行的柴真金,虽说乱人修行乃是修道大忌,但是这人乃是板上钉钉的敌人,身边的大胡子又对他如此咬牙切齿,那就没什么好顾忌的了。 只是他念头刚起,悬浮半空的柴真金立即停下了动作,居然转过头来,对着人群之中的青致嘿嘿一笑,然后自己翻身下坠,躲进了人群之中不见了。 大胡子恨恨的说道:“又是这样,这臭小子太过油滑,对于危险的感知实在是太敏锐了,根本就没办法抓得住他。殿下不用看了,还是先进城去,稍后就会鸣金收兵的。” 青致只得再度转身往城中走去,身边的大胡子被尚将军下令照看殿下,不能上阵厮杀不免有些懊恼,只能抬脚勾起一柄散落的长枪,朝着敌阵之中狠狠掷去,瞬间就贯穿了好几个敌人。 青致这边刚刚转身,敌阵之中的柴真金又偷偷摸摸的飞了起来,再度张口吸纳那些临战之志,身上的气息阵阵翻涌,不断升腾。 青致进城之后,楚城之中果然响起了三声金鼓之声,敌对的登城也几乎是同时鸣金收兵,双方的阵营瞬间分开,好似潮水一般,各自退回了本家的地方。 大胡子带着青致,一路朝着城中的帅帐走去,沿途遇到的所有士兵,见到他们都会恭谨的站立原地,满面崇拜的看着经过的两人。 青致微笑道:“看来将军在这些人眼中很有威望啊。” 大胡子笑道:“殿下,您可别当这些人是在看我,他们眼中的崇拜的乃是殿下您。对峙城这两年给登城那两个小崽子恶心坏了,这些儿郎们不怕死,但最是受不得窝囊气,殿下今日三两下撂翻了宋庭玉,可是给咱们长了一大口士气。” “早些年的时候,双方真刀真枪的相互攻城,虽然死伤更甚,但是将士们的心气儿都很高,登云阙不在的那阵子,我们还曾一度攀上了登城的墙头上,只差一口气就能夺城了。” “但是这两个小崽子来了之后就恶心了,他们从不正面作战,就只是带人前来挑衅,我们出城去打,这两个小子都贼精的很,没办法一举斩了他们,还要给他们以战养战,糟心的很。” “可是不打,他们就在阵前不断叫骂,宋庭玉还好,沉默寡言的像条狼崽子,但是那个柴真金就恶心了,满嘴跑马车的,能够一个人在阵前絮絮叨叨一整天,还不说脏话的骂人,活像条野狗!” 青致看着大胡子愤恨的表情,笑着问道:“将军可是败在过那柴真金手上,所以才一直如此记恨他?对了,还未请教将军名讳?” 大胡子满面赫然的说道:“末将贱名林一虎,殿下猜的真着,末将是在柴真金手上吃过亏。” 青致笑道:“林将军何必如此计怀,下一次在阵前,败了那柴真金就是了,若是久郁心中,于己不利。” 林一虎叹气道:“那臭小子何其油滑,而且最是不要脸,当阵认输逃跑的事情可没少干,打败他也没什么用。不与殿下说这些糟心事了,帅帐就在前面,殿下快请。” 说是帅帐,其实也是一座高大的大屋,只不过是行伍之人叫惯了罢了,大屋门前,一个五十多岁留有寸许短髯的人正在门前恭候,见到了青致之后,立刻快步迎上。 来人躬身行礼道:“殿下前来,末将未能远迎,还请殿下恕罪。末将尚久志,拜谢殿下。” 青致这些年修心有成,倒是没什么架子,抱拳拱手还礼道:“尚将军,客气了。” 尚久志伸手请青致进入屋中,同时开口说道:“之前听闻殿下要来,就一直派人在城北三十里外候着,倒是没想到殿下轻装简行,一个人就来了。” 青致开口道:“尚将军,我此行前来只是见一见边关战事,故此不需要那么些繁琐礼仪,我在的这段时间,尚将军也尽可以将我当成一个普通士卒便是。” 尚久志眉头微皱,而后又恍然大悟,之前他就已经接到了朝中传令,说是十七皇子会来边关,原以为是来统兵作战的,没想到却是孤身一人,说是贬谪却又不像,那看来就是不堪朝中纷繁,跑来此地暂避一时的。 尚久志想明白了其中关节,便有了后续的安排,面上笑容依旧不变,伸手请青致入屋坐定,开始讲述而今的边关战局。 青致和尚久志简单的聊了聊,尚久志也看出来他确实是无意于兵权,就只是想借着这边关战事养一养剑,增进一下修为。便不再多说什么,只是吩咐人将他安顿了下来。 另外一边,宋庭玉输了一阵,还硬吃了青致一式灭剑,带着伤痕被柴真金搀扶回了登城中,回去面见三军统帅,也是两人的师父,登云阙。 普一见面,柴真金就立刻开口嚷道:“师父,师弟他受伤了!你可不能怪他,今天来的那人厉害的很,光是看我一眼就把我吓的一惊,师弟输了也是情有可原。” 宋庭玉挣脱开柴真金的手臂,踉踉跄跄的上前跪地,仍然是一言不发,既不开口辩解,也不出声求责,就这么直挺挺的跪在登云阙面前。 宋庭玉的伤口还在微微渗血,柴真金看不下去,上前要去扶宋庭玉,但是却被他甩开臂膀,登云阙这才缓缓开口道:“庭玉,起来,今日之事不怪你。” 柴真金一听这话,立刻再度去扶宋庭玉,宋庭玉这才顺势起身,但是依然不顾伤势,强撑着身子站在了柴真金的下垂手,等着师父的训话。 登云阙看了看宋庭玉身上的伤口,深深浅浅共计十三处剑伤,他也不出声让宋庭玉下去包扎,而是开口说道:“今天那人败你那一剑,可曾想到了办法破解?” 宋庭玉低垂目光,轻轻地摇了摇头,登云阙见状也不恼,而是微笑道:“一时想不到也是应该的,那可是上清宗的独门剑式,哪有那么好应付的,你只中了十三剑,已经很不错了。” 登云阙一笑,原本站的板板正正的柴真金立刻就垮了下来,一屁股坐在了边上的椅子上,靠在椅背上懒洋洋的说道:“师父,你认识今天那人吗?” 登云阙摇头道:“不认识,但是我和上清宗的人打过交道,那一招我还是能认得出来的。” 柴真金百无聊赖的“哦”了一声,就不再说话了,登云阙则接着说道:“这个人实力不俗,看来是结成金丹有些年头了,正是可以拿来打磨你们两个的好对手。” 登云阙伸手一挥,一道乌光自他手中飞出,直接落在了宋庭玉的胸口之上,瞬间就蔓延铺开,变成了一身乌黑的玄色铠甲,正是他之前惯用的那套铠甲。 宋庭玉低头望去,满面不解的望向了登云阙,登云阙微笑着说道:“这身铠甲也赐予你,明日再去和那人斗过一场。” 一旁瘫坐在椅子上,正在挖着鼻孔的柴真金嚷嚷道:“师父,你也太偏心了,你把兵甲都给了师弟,那你以后上阵时怎么办?莫非要和我一样布衣白身吗?” 登云阙转头望向了柴真金,微笑着说道:“有了你们两个,还需要为师亲自上阵吗?” 柴真金原本瘫软的身子一下就坐直了起来,振振有词的说道:“那倒不用,而且现在师弟有了师父您的兵甲,恐怕我也没什么上阵去的机会了,就安安心心在后面侍奉师父您好了。” 登云阙看着柴真金这个惫懒货,一听出他话里的意思,就立刻开始捧起宋庭玉来,登云阙岂能让他如意,哼了一声道:“躲不掉的,明天你们两个人一起上阵,去会一会他。” 柴真金悠然叹气,抬起刚刚还在挖鼻孔的手,就要去摸宋庭玉身上的铠甲,却被宋庭玉微微闪闪躲开了。他也没什么感觉,顺势收回了手,继续将手指伸进了鼻孔之中,懒洋洋的说道,“是,师父。” 第二天一早,楚城之前,就走上来了一个洋洋洒洒的白袍小子,站在城墙前百丈的地方,双手拢在嘴边大声喊道:“喂,那位了不得的十七皇子,该起床撒尿啦!” 楚城之上,立刻就有兵士张弓搭弦,瞄准了下面的人,但是那人丝毫不以为意,甚至还抬起手微微晃动,一脸笑意的和城楼上的兵士打招呼,好似老熟人一般。 确实是老熟人了,守城的兵士没有一个不对这个人滑嘴更滑的柴真金恨之入骨,但是却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手中的弓箭就算射出去力道也不够,还会被那小子轻而易举的闪开,然后一脸同情的看着你。 柴真金继续发力,大声的喊道:“十七皇子殿下,是不是昨天晚上操劳过甚了还起不来啊?边关打仗这么辛苦,晚上就不要在床上征伐了,小心闪了腰啊!” 就在他还要接着喊的时候,青致已经出现在了城墙之上,而且他也能够理解为什么林一虎那么厌恶面前这个小子。光是说了两句话,青致就已经能够体会到城中人的心情了,何况这样的日子已经持续了好几年。 青致站在城墙边上,对着下面喊道:“来人可是柴真金?你一大早就要来此叫阵吗?” “不不不,我不是我没有。”柴真金连连摆手道,“我只是昨天惊鸿一瞥,就被十七皇子英俊的面貌和强大的实力折服了,今天来就是想见见您。没想到十七皇子还能认识我,真是荣幸之至啊!” 柴真金满脸堆着真诚地笑意,青致几乎都要相信他说的鬼话了,但是这人声名在外,青致昨天已经听了很多遍了,他纵身跃下城头,开口笑道:“是,那我走近点让你看清楚。” 青致一下城,柴真金就立刻开始往后退,一边跑一边还说道:“不了不了,您老事务繁忙,要不还是回床上去好了?我就不打扰了。” 青致眉头微皱,多年的修心差点就白费了,他自然不能就这么让柴真金跑了,脚下云烟顿生,立刻就追了上去。 柴真金怪叫一声,加速往登城那边逃去,青致的紧随其后,一道接一道的剑光从他手中飞出,都被那柴真金以极其蹩脚的姿势堪堪闪过。 青致已经感觉到了,这柴真金分明就是在引诱自己深入,但是此时距离还远,断然没有害怕的必要,只是手中暗暗扣住一道剑光,时刻防备着别人的偷袭。 果不其然,一杆长枪突然之间就从地下冒出,向着青致的小腹刺了过去,青致好在早有防备,手中剑光忽闪,一剑斩在了身下的枪尖之上,立刻往回退了数十丈的距离。 宋庭玉一声玄甲从地面之中钻了出来,拄枪站在原地,不远处的柴真金也转头回来站在宋庭玉身边,一手搭在宋庭玉的肩膀上,歪歪斜斜的站着。 柴真金懒洋洋的开口道:“十七皇子殿下,昨天你赢了我师弟一场,他就很不舒坦,所以就叫上我,今天合力向您讨教几招。皇子您是大人了,应该不会和我们小孩子一般见识?” 青致淡淡的开口道:“修行无长幼,达者为先。你师弟都已经是金丹有成的天骄了,你这做师兄的怕不是还要强上一筹?以一敌二,我倒是有些害怕的。” 柴真金嘿嘿笑道:“害怕也没有了,你已经身处战阵之中,就算你叫破了喉咙,也不会有人来救你了。对了,还有一件事请告诉你,其实我的境界是不如我师弟的,我还没结丹呢。” 话音落毕,没有结成金丹的柴真金竟然先一步动手,赤手空拳的冲到了青致面前,抬手出拳之际,一阵虎啸之声骤然炸响,尺许粗细的白色拳罡,想着青致迎面而来。 青致抬手出剑,一剑将那道拳罡从中斩开,而拳罡之后的柴真金却不见了踪迹,反倒是那宋庭玉挺枪而上,一枪挑飞了那道剑光,然后向着青致直刺了过来。 青致以手中剑架住了宋庭玉的枪,但是身侧又闻劲风呼啸,那柴真金藏身于被斩开的拳罡之下,竟然已经悄无声息的欺身近前,抬起一拳向着青致的肋下砸去! 一道土黄色的剑光突然出现在青致身侧,瞬间凝结成了一把黄色长剑,挡下了柴真金的拳头。柴真金一拳砸在剑脊之上,发出了一阵巨石相撞的沉闷之声,青致的脚下的大地立刻爆裂开来。 土属剑,采五色土炼制而成,立足大地之上便如山岳耸立同气连枝,柴真金的骤然一拳,绝大部分力道都给青致以土属剑导入了地下,丝毫没能伤到他。 青致右手金属剑架住了宋庭玉的点心枪,左手握定木属剑,擦着土属剑的身子刺向了柴真金,土木相生,原本轻灵的木属剑瞬间就渡上一层厚重之意,朝着柴真金当胸而去。 柴真金怪叫一声,砸在土属剑上的手再度用力,脚下也顺势往后跳去,借着力道瞬间退后了十数丈,让开了青致的剑锋。而青致一刺不着,立刻转手横挥,向着宋庭玉的胸腹之间砍去。 宋庭玉压低枪杆,以长枪挡住了青致一剑,借着反震之力也退后数十丈,三个人瞬间交手又瞬间分开,呈三足鼎立之势站在场中。 青致双手持剑,身边还伴着一柄土属剑,以一敌二也怡然不惧,宋庭玉和柴真金遥遥的对了一下眼色,柴真金微微点头之后,再度欺身上前,与青致战在了一处。 柴真金的拳头力道十足,出拳之时也没有什么花俏的技巧,全都是最为基础的正拳、挥拳、勾拳之类的,但是却完全无惧青致的数柄长剑,与青致贴身短打,以轻灵油滑的身法和他缠斗。 青致自然是不怕他的,剑本来就是短兵,他又是上清宗的得意弟子,翘楚剑修,近身之战乃是看家本事,否则在山门之中这么些年,岂不是白待了。 只是这柴真金身法油滑,青致一时之间还真的奈何不了他,而且越缠斗下去,青致就越发现眼前这个自称还未结成金丹的年轻人,当真是一个了不得的绝世天才! 世间修道之人,自身的真气真元,都是平时蕴藏在丹田之中,临阵对战之时再抽取调用,故而出手之时,必然好似浪潮一般,一波接着一波,不管你真气真远如何雄浑,也必然会有转换之间的迟滞时刻。 就好似人的呼吸一般,总归是要一噫一呼,才能生出气机来,只不过境界越强的人,越能将这真气递转的迟滞之感消弭于无形,等到修成了仙人境之后,就能一气连绵许久,减少从外界吸收的真气。 但是眼前这柴真金,所有的真气竟然不藏于丹田之中,而是拧成了一股绳一般,在他体内不断回转,极细,但是极长。真气递转之间没有任何的迟滞,甚至可以说他根本就没有真气递转之说。 这就好似,柴真金在任何时刻都是在吸气,从来没有吐出一说,他体内积郁的废气,全都随着他的周身百骸缓缓的散发了出去,永远不会有真气迟滞的时刻。 这种神奇的真气运转之法,本应该是仙人境,甚至寻道境才能使用出来的最终技巧,但是这柴真金就好似天生神通一般,尚在龙门之前,就已经能够运转得宜。 同境之中,柴真金绝无敌手,因为你的真气递转有缺憾,而我没有,光是耗,就能耗死你。像当下这般以龙门境对金丹境,他竟然也能打的风生水起,有声有色。 若是他还能有一两手厉害的招式,那么越过小境界击杀对手,也不是不可能的。 不过万幸的是,青致已经浸淫金丹境十数年了,早就已经度过了丹胚、丹纹的境界,两年之前就已经金丹生火,开始沉魂内敛,往元婴之境看去了。 柴真金虽然打得热闹,但是青致却无半分压力,久不见宋庭玉再度攻上,他甚至还分出了部分心神,去找宋庭玉究竟人在何处。 宋庭玉其实一直站在原地,以手中长枪灌注真气,挥舞出来了昨天那三条白蟒,却没有驭使这白蟒围攻青致,而是微微悬浮起身,好似柴真金吸收临战之志一般仰头张口。 只不过他吸收的,却不是什么临战之志,一道道暗红色的气流,从战场四周的土地之中窜出,期间甚至还夹杂着点点的漆黑流光,都被他来者不拒,一股脑的吞进了口中。 柴真金吞食的,是战阵之上的临战之志,命灼之火,而宋庭玉吞噬的,却是战阵之后的亡者悲怨,命黯之息!那其间夹杂的漆黑流光,甚至是某些残留此处,不肯投胎转世的将士亡魂! 兄弟二人,一个战前修炼,一个战后 进益。 青致很快就注意到了宋庭玉的举动,也瞬间就明白了他是在干什么,那道道漆黑幽魂,也分不清是登城的将士,还是楚城的儿郎,就这么一个接一个的,落进了他嘴里。 青致勃然大怒,立刻就要过去阻止宋庭玉,但是这柴真金却拦在了他身前,一边递拳一边说道:“十七皇子,我师弟的修行方法我也不喜欢,但是却也无可奈何。这些亡魂只是极少数,久居此处还可能变成厉鬼害人,我师弟此举也算是提前铲除祸害了。” “现在正是我师弟的紧要关头,十七皇子还是和我玩,千万不要去打扰他才是!” 宋庭玉的身子,开始缓缓的往天上飞去,在他身边的那三条白蟒,也随着他的身姿缓缓浮起,一个个张开大口面朝天上,好似十分痛苦的拧转着身子,竟然在一点一点的,剥落身上的皮。 已经微微从口中挣脱出来的头颅,再也不是蟒蛇一般钝圆的口吻,而是尖锐似剑,鼻端之上生出两根白色的长须,满口都是细碎的白色尖牙,头顶之上,还有一根独角缓缓挣出。 蟒抬头! 青致满面震惊,这宋庭玉,竟然是要借着昨天一场大战残余的亡者悲怨,命黯之息,将他以真气幻化出来的三条白蟒变成实体,甚至要借着这股力道,将它们蜕化成蛟! 虽然这三条白蟒是他幻化而来,但是若真是蜕化成蛟之后,便是被赋予了一丝真灵,从此之后便不再是招式,而是宋庭玉随手就可以召唤出来的一股助力。 赋法真灵,蟒蛇化蛟! 第二百六十七章 龙吞蟒 青致有些感慨,这登云阙的徒弟都是怎么收的,居然能够寻摸到两个如此天才的人? 适才是一个龙门境,就能将全身真气连贯一气,永远不用做真气递转,同境绝无敌手的柴真金。现在又出来了一个年纪轻轻,就能够赋法真灵的宋庭玉,这两个徒弟收的简直就离谱! 赋法真灵,虽然是一门功法,可以将自己的招式具现出来化为实体,只要自己不死,这招式就能够籍着真气消耗永远不灭,乃是一门十分神异且厉害的功法。 但是这赋法真灵却不是人人都能练的,任何勤奋都没有用,懂者自懂,不懂者就算是抱着法决一辈子都没用。而且一百个仙人境都未必能有一个人练的成,更罔论境界低微,才不过金丹境的宋庭玉了! 这两个年轻人,资质高的都令人有些害怕。 以前的青致总以为自己是万中无一的修道天才,见到了天缘之后,才觉得自己也不过是个普通人,但是再看而今眼前的这两个年轻人,顿时觉得天缘也有些黯然失色了。 但是眼下,他根本顾不上去想这些,要是让宋庭玉今天籍着这些残存的亡者悲怨,命黯之息,将他的三条白蟒赋法真灵,化蛟成功,以后这战场之上,又不知道要死多少人才是。 青致想要冲上前去打断宋庭玉,但是身边的柴真金却好似一个抹了油的狗皮膏药一般,把你抓的紧紧的,你要伸手去揭开它,却又油滑的找不到任何下手的地方。 青致奋力向前,三息时间才不过行进了不足三丈,柴真金总能从任何意想不到的地方出现,来搅乱和阻止他前进的步伐。青致急切不过,只能伸手抬剑,以一式灭剑覆盖身前,以此来逼开柴真金。 但是令人意想不到的是,柴真金竟然没有像以前一样闪身避开,而是稳稳的站在青致面前,两颗眼珠子转的好似笸箩里摇的元宵一样,在眼眶四周来回撞动。 青致剑势递出,那柴真金不思退后,竟然还敢迎着灭剑剑势走了上来,双掌平摊刺进了漫天剑影之中,漫天的剑光瞬间消失,就只剩下青致手中一剑,被柴真金以两只手掌夹在了中间。 这柴真金,竟然以空手入白刃之式,当面破开了青致的灭剑! 青致被震惊的无以复加,他自然知道灭剑剑势之中留有一线生机,但是这一线生机却不是那么好找的,出剑之时,这一道实剑在漫天剑影之中来回转换,想要抓住它,何其困难! 更何况这柴真金,还是第一次正面对上灭剑,竟然就能立时拆解,以龙门之境徒手之势,破掉了丹火丛生的青致的灭剑! 青致一时都惊得忘记了该干什么,两个人就保持着一人持剑一人架剑的可笑姿势站在了场中。 柴真金微微侧头闭眼,慢慢的将眼睛睁开一条缝,看着掌中夹得死死地长剑,脸上这才现出一丝后怕的神色。 柴真金开口笑道:“真是庆幸,居然让我猜对了,不然这一剑吃个瓷实,小爷我就算是能够活命,也得马上夹着尾巴跑回营帐里了。” 青致将手中长剑一横,剑锋旋转立时划向了柴真金的手掌,柴真金赶忙松开双手,青致顺势收回长剑,冷着脸问道:“你以前见过这招?你是怎么做到的?!” 柴真金见他停手问话,更乐的给身后的宋庭玉争取时间,于是开口笑道:“见过啊,昨天你不是用这一招打败我师弟的。至于怎么破的嘛,嘿嘿,其实我也是运势比较好。” “本来想着是能够硬挡下来就好了,毕竟只要我一闪,你马上就能冲到我师弟面前,那可不行。但是在你出剑之后,我才发现你虽然身子不动,但是手臂手腕却要不断拧转,往别的地方出剑。” “所以我就没有去看你的剑势剑影,而是盯紧了你的手腕转向,看准机会这么伸手一夹。嘿嘿,运气真好,居然还让我给蒙对了,生死边缘走了一遭啊,我都快吓尿了。” 柴真金虽然口中说着害怕,但是满脸都是一副得意的神色,青致看着面前这个年轻人,心中突然就泛起了一丝可怕的杀意! 这样的年轻人,实在是太可怕了,虽然就此扼杀会让人无比惋惜,但是以敌人而论,越是天才的敌人,就更应该早早的解决掉才好,一旦给他们成长起来了,那就真成了心腹大患。 更何况,这人是登云阙的徒弟,还不单单是自家楚黎国的敌人,登云阙与天缘的那些恩怨,青致是大致知道一些的,若是有这个年轻人助力,以后的天缘就更难和登云阙匹敌了。 青致的目光一凛,柴真金面上的笑意瞬间就收拢了起来,他已经从青致的眼神之中,看出了那一抹还在迟疑的杀意,微微退后半步示弱,想要以此化解青致的杀心,但是却依然挡在了青致的面前。 在他身后数十丈外,宋庭玉还在不断的吸收着那些命黯之息,身边的三条白蟒也在艰难蜕皮,整个蛟首已经从皮中挣脱,仰头朝天张大了嘴,无声的嘶吼着。 青致一眼看尽两个年轻人,眼中的杀气慢慢的平息了下去,但是手中的长剑,却缓缓的提了起来。 我无杀心而动,出剑之时才是全力。 出剑之前,身后无虑,出剑之后,身前无敌。 青致手握金色的金属剑,身边三色光芒缓缓流转,土属、木属、水属三柄剑悬浮在他身边,随着他身形骤然前掠,一同向着柴真金攻了过去。 柴真金的面色也无比的凝重,之前的青致只是手握金属和土属两柄剑,与他打斗之间还有几分余力,多是以剑招相互攻伐。但是现在再看他,右手握剑左手剑指,四柄长剑齐齐使出,满身真气激荡翻涌,显然是用了全力。 柴真金不敢怠慢,却也不曾躲开青致迎面而来的飞剑,左右双拳并开,使了一个“开门见山”之势,将率先冲到他面前的两柄木属和水属的飞剑左右格开。 “开门见山”之后,柴真金再度双手回揽,又使了一个“怀中抱月”之势,同时矮身后蹬,向着迎面而来的青致直冲了过去,矮身躲过了青致手中的长剑,“怀中抱月”直接搂向了青致的腰。 看着是搂腰,但是他双拳之上的拳罡振奋,五指散开之后就好似十柄锐利的匕首,若是青致真的被他抱中腰部,那这十柄匕首必然会一个不落的刺进他两侧腰膂之中! 青致怡然不惧,没有半分后退,手中金属剑前刺之势难以调回,但是他左手的剑指却微微回勾,身侧的土属剑立时便横转剑身,朝着他胸腹前一尺的空处刺去。 青致一眼就看出了柴真金的意图,不求杀敌,只是想将自己逼退,甚至不惜受伤一点伤势的代价。此时他若是停步撤剑,柴真金抱一个空,便会把肩背完全露给他,只能以双臂保住脑袋的致命处,白白挨上青致几剑。 但是青致却不打算按照他的意图来动,土属剑前刺身前空处,却是算好了柴真金之后的位置。只要柴真金敢进步揽腰,就会被土属剑一剑穿颅,立时毙命! 就算是他临死反扑,双掌十指刺穿了青致的腰膂,也不能将青致直接杀死,只能博一个以死换伤的后果。 而对青致来说,以伤换死,那是早就做过很多次,稳保不赔的买卖了。之后他甚至自信还有余力,能够将仍在赋法真灵的宋庭玉也一并斩于剑下! 柴真金自然不肯做这种赔本买卖,半途之中立时变招,“怀中抱月”的拳势,变成了“双龙出海”的并手直拳,重重的锤在了青致的丹田之上,而青致的土属剑,也狠狠的刺穿了柴真金的双手臂膀! 以伤换伤,柴真金双臂被一剑穿透,青致被他双拳击中,打退了数十丈。看似是一个不赔本的买卖,但是青致却在被击退之前,张口吐出了最后一柄飞剑,斜斜的朝着半空之中的宋庭玉刺了过去! 是他一直潜藏,从未给两座对峙城任何人见过的火属剑! 火属剑破空而去,卷起一阵长长的火光,向着宋庭玉直刺而去,宋庭玉若是出手抵挡,赋法真灵立时就会被阻断,之前的一切努力就全都白费了。 并非是他非要当着青致的面来行这赋法真灵之事,而是这赋法真灵初成之时,必须要大战一场,以血祭之才能平复,之后才能稳稳的为宋庭玉所用。 赋法真灵之后的威势,全都是靠着这初生之时的第一场打斗决定的,若是不能酣畅一战,或是不能饮饱鲜血,这赋法真灵要么威势不济,要么就会反噬自身。 总不能在自家阵营之中行赋法真灵?难得遇到了青致这么好的对手,正是趁势大行其事的好时机。 宋庭玉咬紧牙关分毫不动,并不是因为师父人在身后有恃无恐,而是打定主意,就算是硬吃这一剑,也不能乱了赋法真灵的进程。 身后的这位师父,早就与他们说过了,若是他们遇到了境界超过他们的人,才会出手救援庇护,但若是同境之内不敌对手,那就是死了活该,他看都不会看一眼。 宋庭玉岿然不动,眼见着火属剑带着长长的曳尾,就要从他胸口之上直接穿过也不闪避,他身上的玄色铠甲已经放出微微毫光,其上真气流转,真的是要硬抗这一剑。 火属剑已经逼近宋庭玉尺许之内,剑尖之上吞吐的火舌已经燎到了他的铠甲,眼见着剑尖就要刺中铠甲,地面之上却突然爆开一阵气浪,一个人影从他身下骤然飞起,一拳打在了火属剑的剑尖之上! 柴真金双拳打中青致,还不等他高兴将其逼退,就听见身后有流火破空之声,转头望去,一柄长剑正带着火光,斜斜的朝着半空之中的宋庭玉刺去。 柴真金暗骂一声,立刻转身往后奔驰,竟然比那剑光还快上几分,双脚在地上猛然一踏,将地面反震出了一个方圆十数丈的大坑,而他借着这一股威势,直接飞身而上,一拳将火属剑高高打飞数百丈! 柴真金落在地上,先是背向着宋庭玉摆了摆手,示意他不要分心,而后朝着远处的青致开口笑道:“十七皇子果然好城府,接连两天大战,竟然还能藏着一柄剑不出,厉害厉害!” 青致远远的望着柴真金,并没有开口回答他的话,火属剑被柴真金一拳打飞,他脸上却没有丝毫算计落空的懊恼,反倒是挂起了一脸胜券在握的微笑。 轰然的爆响声在众人头顶传开,火属剑并没有因为柴真金的拳头而萎靡不振,反倒是在半空之中轰然绽开了方圆百丈的巨大火海,火焰翻涌汇聚之间,一股可怕的威势从中传了出来。 一个硕大的龙头从火海之中探出,巨大的双眼看了看火海之下的宋庭玉,和他身边正在蜕蛟的三条白蟒,好似威严受到了挑衅一般,猛然张口发出了一阵愤怒的龙吟之声! 火海骤然翻波起浪,巨大的龙头从中探出不断向下,火海慢慢回缩变成了火龙百丈长短的硕大身躯,向着下面三条正在蜕蛟的白蟒,张牙舞爪恶狠狠的扑去! 青致的火属剑,乃是用抱薪山的镇山之宝心火葫炼制而成,这葫芦也是他当年在筑洲之上拼死一战得来的战利品,其中灌注了无数灼热的地心熔浆,并以此饲养着一条火龙的真灵。 铸剑而成之后,火龙真灵顺理成章的成为了火属剑的剑灵,也是青致五柄剑中威力最大,最得心应手的一柄。以此剑去刺杀宋庭玉,除了威力巨大之外,还因为剑中跻身的火龙真灵。 龙为百鳞之长,本身便极其高傲,既瞧不起也见不惯其他鳞甲之属化身为龙属,这条火龙真灵虽然不够强大,但是却是实实在在的真龙之属! 有三条白蟒当着它的面化蛟,那就是在挑衅它龙族的威严! 火龙扭转身形,朝着那三条白蟒扑去,白蟒虽然是招式幻化而成,但是幻化成了蟒,血脉之中的压制却是避免不了的,火龙刚一现身,那三条白蟒立刻盘头缩尾,头顶生出的尖角,竟然也开始慢慢回缩! 火龙盘旋向下,张开大口再度发出一声震天彻底的怒吼,朝着半空之中的宋庭玉和他那三条白蟒张口咬去,巨大的龙口之中喷溅出无数的龙涎,也都是一滴滴灼热的熔浆! 龙吞蟒! 三天白蟒已经开始盘头缩尾,连反抗的心思都生不起来了,只等着被那火焰巨龙一口吞下,就连宋庭玉也不由的动摇起了心思,想要就此放弃,起码保下这三条白蟒。 震天的喊杀声从两座对峙城中同时传出,两边的人都在无比紧密的关注着场中三人的战况,在那条火龙从天而降之时,终于扯动了所有人的心弦,他们再也绷不住了。 成千上万的兵马从三人身后的对峙城中涌出,好似踩着万千奔雷一般,轰轰隆隆的涌向了场中三人。 楚城之儿郎人人面色狂烈,几年积郁一扫而空,正是壮怀激烈奋勇向前的好时候。而登城的将士个个面沉似水,自家小将军连着两天吃瘪,个个心中都闷着一股邪火! 大战一触即发,双方人马好似潮水一般奔涌而至,但是在此之前,宋庭玉面对着那条越来越临近的巨龙,已经快要绷不住了。 柴真金的身影再度拔地而起,悬停在宋庭玉身前,面向了那条气息灼人的巨大火龙。他并没有使出什么厉害的法宝或招式来迎击火龙,而是在半空之中扎一马步,双臂在身前划圈收回,掌心向上握拳收在了小腹两侧。 只见他吐气开声,右手正拳直直递出,那口连绵不断的狭长真气,在他体内好似走马灯一般呼呼的飞转,拳头之上裹着一点清光,正正的迎上了火龙张开的巨口。 剧烈的爆响声在他拳头之前响起,一道足有尺许粗细的白色拳罡从他拳上击出,好似一道迅烈无比的剑光一样,刺进了火龙的口中,然后从火龙的后颈突出,再刺入脊背,再突出! 火龙在空中蜿蜒扭曲的身子,被他的拳罡瞬间穿透数次,而后从那些拳罡击破身体的地方开始,整条火龙身躯不断爆炸,在半空之中散成了一阵倾盆的火雨! 两边的兵马还未交锋就已经被阻断,这漫天的火雨倾盆而下,在他们面前的战场之上,布满了犹有残温的余烬暗火。 一记正拳,没有任何技巧,没有任何花俏,却被柴真金已经勤练了何止千万次,从扎马开始,转臂,收拳,出拳,所有的动作都是完美无瑕的,任何人都找不出一丝的瑕疵。 火龙破碎,半空之中只剩下一柄后继无力的火属剑摇摇晃晃,勉强的悬浮在半空之中。 青致遥遥竖起剑指,就要驭使着火属剑回到身边,但是却被柴真金伸手一把攥住剑柄,死死地握住往后拉扯。 柴真金咬着牙较力使劲儿,嘿嘿的大笑道:“十七皇子,你这柄剑看起来挺好玩的,能不能借我耍上两天?” “好啊,”青致也大声开口回应道,“你过来,我教你这剑怎么用!” 随着他的话声落下,剑指之上的真气猛然翻涌,火属剑骤然发力向着他这边飞掠而至,柴真金不肯就此松手,就这么被火属剑带着,向着青致飞掠而去。 剑光迅速,火属剑带着柴真金,很快就来到了青致十丈跟前,柴真金还没有松手的打算,青致却已经先一步出手了,右手剑指前挥,身前的四道剑光迎面而至,朝着柴真金刺去。 柴真金手握火属剑,晃晃荡荡的吊在上面,见到迎面四道剑光飞掠而至,好似老猿攀枝一般,右手握着火属剑,左手伸手一捞,又将速度最快的水属剑抓在了手中,两脚连环飞踢而出,将剩下的三柄剑全都踢飞开了。 青致远远的看着他,并没有任何神色波动,右手剑指在身前轻轻划动,被踢飞的三柄剑在半空之中掉转回头,再度向着柴真金刺去,而被柴真金握住的水火双剑,则将他拖拽而上,迎向了飞刺而来的三柄剑。 柴真金松开双手,水火双剑立刻飞出,但是他转手又抓住了飞到跟前的木属剑,并一下躲开了金属和土属两柄剑的夹击,等到水火双剑掉转回头时,他又松开了木属剑,伸手抓住了金属剑。 柴真金真如一只山间老猿一般,在几柄飞剑之间荡来荡去,伴随着一阵阵一惊一乍的呼喝声,与青致在一起玩的不亦乐乎。 而在他身后,原本火龙被打碎,本应该继续赋法真灵的宋庭玉,却已经无奈的缓缓坠落在了地上。 那火龙之前冲的实在太近,威压又实在太强,将那三条白蟒已经吓得不敢再动了,而后柴真金虽然一拳将那火龙打散,却无法在控制得住那漫天的火雨落下了。 火龙虽散,但是真灵却并未消灭,残余的火焰之中依然保有丝丝龙威,爆炸的地方又离宋庭玉实在太近了,不少的流火余烬纷飞而至,落在了盘成一团的三条白蟒身上。 火焰之中含有龙威,落在白蟒身上就好似炽红火炭掉进了雪地里,瞬间就穿透了白蟒的身体,将三条白蟒打的满是孔洞,破破烂烂的好似旧抹布一般。 这样的白蟒,就算场上龙威散尽,它们也不可能继续化蛟了,宋庭玉之前辛辛苦苦吸纳的那些命黯之息,全都被青致一剑,一把火烧了个干净。 宋庭玉落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这赋法真灵的消耗可不是一般的大,他单膝跪地伏地身子,好像已经没有了任何力气。 双方的人马被火雨惊得停顿了一下,但是马上又再度蜂拥而至,排头的人已经撞在了一起,犬牙交错之间,一刀刀一枪枪的生死之别,已经开始显现了出来。 原本落在地上的一块块火焰余烬,要么是被纷乱的人足马蹄踩息,要么就是被喷涌而出蔓延而至的鲜血淹灭,就好似一条条人命一般,最后再忽闪几下,就黯然的消失掉了。 宋庭玉的身后,突然刚刚扬起了两只硕大的马蹄,朝着他后背狠狠的踩踏而去,比马蹄还快的,是马上人手中锋利的长枪,枪尖几乎已经触到了他的后背。 宋庭玉长长的呼了一口气,整个身子猛然前掠而出,挺枪朝着不远处的青致狠狠刺去,而他身后那位想要刺穿他的骑军,被他奋力一蹬之下的暴烈真气直接炸碎,原地上只留下了一个丈许大小的坑洞! 坏人前程,不死不休! 第二百六十八章 登高阶,砺剑石 两城双方的兵马相互厮杀,但是却很默契的给柴真金和青致的战场,留下了方圆数十丈的空旷之地,没有一个人冒失的冲到两人跟前胡乱搅局。 当然,也是因为这两个人身周各处,不是纵横剑光就是四散拳罡,地面之上不时就会出现一道深深的剑痕,或是被拳罡打出一个又一个泥土飞溅的大坑。 柴真金在诸多飞剑之上来回跳跃,好似一只欢脱的猴子一般,还不断地朝着青致发出一阵阵欢声笑语。青致面色不动,但是却已经暗暗变招,右手的剑指悄悄放下,左手五指张开,接替了右手的操控。 半空之中不断飞旋的五柄飞剑,原本还是有规律的折返往复,但是骤然之间,五柄飞剑的速度一起加快,与之前飞剑飞行的轨迹截然不同,朝着柴真金漫卷而至。 原本的飞剑轨迹,往来飞刺瞄准的都是柴真金的身体,而现在飞剑骤然加速,准头也变差了很多,就好似无头苍蝇一般在柴真金身边乱飞,能不能击中完全是靠缘分。 但是这飞剑往来穿梭的速度骤然快了数倍,而且轨迹飘忽难寻,柴真金的压力反而一下骤增了起来。就好像原本只是被五个训练有素的士兵包围,现在却好似被漫天的流矢覆盖,只会更加麻烦。 柴真金微微皱眉,就想要抽身从这杂乱的飞剑萦绕之中退出来,但是却看见远处的青致突然抬起了右手,双手平举在身前,手指猛烈地弯曲弹起,好似在抚乱一架无形的琴一般。 “乱弹琴!” 五柄飞剑,在青致双手十指的操纵下,速度再度拔高一截,但是飞掠的范围却再度缩小,原本往来横掠数十丈的飞剑剑光,现在只被拘束在方圆三丈之内的地方,形成一个剑笼将柴真金紧紧的裹挟其中。 随着青致的指法愈加迅猛,也在慢慢的缩短两人之间的距离,飞剑飞掠的范围还在不断缩小,道道耀目的剑光带着呼呼的破空声,在柴真金身边不断飞行穿刺,发动攻击的同时,还在不断压缩他闪避的空间。 这乱弹琴的手法,是青致在很早的时候就已经摸索出来的一招剑势,只是当时还十分粗陋,无非是将一丝真气寄付剑上,遥遥操控着飞剑往来飞刺,只是御剑手法的一种变化而已,只不过他时年有五道剑气,使用起来倒也威势颇足。 在修成金丹之后,青致十分沉心的好好研究了一下这一招,将原本只会往来飞掠的长剑加以约束,将其限定在一定的范围之内,这一招才开始慢慢的有了一些不一样的味道。 飞剑飞掠依然难以预测,但是因为范围的压缩,飞剑飞掠的次数变多了,造成的伤害也就更多,之后青致再度加以改进,将乱弹琴的指法变得更加的复杂,让飞剑不再是简单地往来飞掠,整个乱弹琴的剑势,这才算是完全的定下了型。 随着剑笼不断回拢缩小范围,剑光之中的柴真金变得更加苦不堪言,原本平平直直的飞剑,突然开始好似风车和凿钻一般的旋转了起来,不仅让他难以抓住剑柄,就连空手入白刃都无法做得到了。 剑笼已经聚拢到了只有一丈大小的范围,这是青致而今能够操纵之下的极限了,若是还能继续收缩,那么飞剑的每一次剑光闪动,就一定能够带下内里敌人的一块皮肉。 短短三息时间,原本还能闪转腾挪片叶不沾身的柴真金,身上已经出现了大大小小几十道伤口,将他一身白袍染得斑斑驳驳。但是他的气息还未曾凌乱,眼神之中精光四射,神采奕奕,完全没有穷途末路的颓然。 这些未加瞄准乱窜的飞剑,暂时还不能给他致命的一击,却能不断的在他身上添上新的伤口,若是他还不能有什么办法冲破出去,必然会被慢慢蚕食,失去所有的战力之后,引颈受戮。 在他身后,一道黝黑的光芒从远处骤然突出,向着柴真金的后心狠狠的刺去,这一枪出的迅捷且隐蔽,就连站在柴真金身前的青致一时都没有发觉。 柴真金的身子微微转动,同时抬起了左侧的手臂,那杆长枪就从的他的肋下突然钻出,一下子探进了青致徐徐诱敌深入,将柴真金困在其中的剑笼。 长枪之上突出一阵黑色的枪芒,往后蔓延将使枪之人一起裹挟其中,一头撞穿了青致的剑笼,而后去势不绝,锋锐的枪尖裹挟万钧之势,向着不远处的青致狠狠刺去! 是那落地之后喘息一阵,微微恢复了一些真气的宋庭玉,饱含着新仇旧恨的一枪! 青致左手立结剑指,右手虚握狠狠回勾,被宋庭玉撞飞的几柄飞剑化成一阵流光迅速折返而回,金属剑被青致握在手中,其余四柄飞剑变成了四色光芒,依次投入了剑锷上的蓝色珠子之内。 青致的五柄长剑,依着五行之属锻造,剑锷之上的珠子,就是相生之力,四色光芒依着蓝、绿、赤、黄依次进入,立刻就五行相生连贯一气,剑上威力立时大增。 青致回手握剑,而后再度前刺出剑,这一来一回的剑势折返,立刻就变成了上清宗出手最为迅捷,最是能一点击破的诛剑! 金属剑上荡起层层青色剑光,而后从剑尖一击而出,正好对上了宋庭玉狠刺过来的枪尖锋芒,剑尖和枪尖正正的对在一起,诛剑剑光和长枪上的枪芒往来吞吐相互较力,双方威势尽显,分毫不让。 场面一时僵持住了,青致保持着前刺出剑的姿势,宋庭玉悬停半空维持着握枪前刺的姿势,就只见枪剑之间的青色和黑色光芒互相推来搡去,急切间谁也压不下谁。 但是场中还有一个柴真金空了下来,他猛然纵身前掠,迈出三步冲到青致跟前,手中直出长拳,向着青致的胸口狠狠锤去。 青致正与宋庭玉相较不下,若是闪身规避,立刻就会被他的长枪刺中身体,若是不闪,也会被柴真金的三步冲拳击中心窝,哪一个都不是好受的。 青致伸出左手,以剑指拂过身前金属剑的剑锷,而后好似打开画轴一般顺手横挥,指尖立刻就从金属剑中带出了四道长剑虚影,剑与剑之间以真气相连,就好似一排栅栏一般。 “水井栏。” 柴真金的三步冲拳重重打在了那长剑虚影构成的栅栏之上,剑光猛烈震动,推着青致的身体往后平移三丈,但是青致的身子只是轻微的晃了一晃,并没有受到什么伤。 青致当年在居徒峰上见到了一口古井,为了防止外门的弟子打水时不小心掉入井内,井边就竖着一圈简易的木质栅栏,就是这样一个简单地构造,就能将无数冒失的弟子隔绝在井口之外。 水井栏,便是青致在那个时候突然悟出来的招式,剑光疏离间隔而以真气相连,便能如栅栏一般,起到保护自己的作用。 若论防御之法,灵宝剑录之中的绝剑乃是最为强大的一招,但是绝剑必须要架起架势,而且只能防御身前,一旦手中剑被占被夺,就无法使出,但是这水井栏却没有此等顾虑。 不得不说,青致真的是一个很了不得的天才,尚在炼腑之境的时候,就能自创出乱弹琴这般的御剑手法,而后初入金丹,又研习出了水井栏这般御敌招式。 而且这两招,都是他结合自身情况,创造出来最适合自己用的招式,使用起来,自然是更加得心应手,事半功倍。 水井栏挡下了柴真金的一拳,但是柴真金却也不依不饶,挥舞双拳进步跟上,一通好似疾风骤雨一般的连打,将青致的几道剑光虚影打的阵阵晃动,瞬息之间的百拳重叠,将水井栏直接打碎,入拳近身。 一拳,重重的打在了青致曲起抵挡的左手小臂之上,将青致瞬间打退数十丈,双脚在地上划出了两道深深的沟壑,勉勉强强的停住了身子,没有一下撞到身后近在咫尺的楚城兵士身上。 这一退,宋庭玉的枪势立刻就缓了一步没有跟上,而青致手中的诛剑剑光得了这数十丈的距离,终于能够彻底放出,将威势完全显现了出来。 一道青色剑光好似飞矢一般骤然射出,宋庭玉根本来不及规避躲闪,剑光擦着他长枪剑尖而过,瞬间就将宋庭玉手中点心枪枪尖斩断,从他的肩头上刺穿了过去! 诛剑,本就是行长就远的剑术招式,越是近身,威力越难显现出来,只有在数丈之外剑光飞刺而至之时,才是威力最大的时候。柴真金夹攻之下将青致打退,反倒是给了他完全出招的距离。 青致手中的长剑,每一柄所用的材料都十分珍惜,又是在上清宗的落剑台,天真出手帮他炼制的,成剑之后单剑已是不凡,更况现在五行相生连贯一气,这才一剑就将宋庭玉的长枪斩断枪尖。 宋庭玉被诛剑剑光贯穿,巨大的力量带着他往后倒飞而出,站在他身侧的柴真金伸出一手握住了戮魂点心枪的枪杆,才将他的身子稳住扯回了原位。 柴真金满身斑驳的血迹,但是他的伤势比起宋庭玉来说却好了很多,毕竟他只是被剑光轻微擦伤,而宋庭玉却是结结实实的被诛剑穿肩而过,还有昨天吃下的一击灭剑。 柴真金紧盯着数十丈外的青致,低声的问道:“师弟,你没事?” 宋庭玉微微摇头,手中长枪再度挺直向前,但是枪尖已经被青致斩断,平平滑滑的,比起就之前少了七八分的煞气。 柴真金皱着眉头说道:“点子扎手啊,这位十七皇子手段硬的很。原本还想趁机偷偷让你赋法真灵,没想到给他看破阻断不说,怕是我们两个想逃回去都有些麻烦了。” 青致虽然吃了柴真金一拳,左手的袖子被彻底打碎,将他的左手臂打的红肿破裂,此时正在欢快的往外渗血,顺着左手依然捏紧的剑指长串滴下。 但是青致整体的实力却未曾打太多折扣,气息依然沉稳,此时已经手提长剑,一步一步的向二人走来了,眼神定定的看着他们,双眸之中战火卓然。 柴真金叹气道:“师弟,是我拖了你后腿了,若是我也能有金丹之境,今日一战恐怕就不会这样了。” 话虽如此,但是柴真金能以龙门境巅峰和青致缠斗这许久,已经是非常厉害了。宋庭玉再度微微的摇头,也不知是示意柴真金不要介意,还是说根本就不是如此。 柴真金看着步步逼近,完全不打算就这么放他们离开的青致,又转头看了看数十丈外人喊马嘶杀声震天的战场,居然抬起了右手,将大拇指的指甲塞进了嘴里啃着,一副万分为难的样子。 片刻之后,他将手放下,好似做了重大取舍一般,无奈的对宋庭玉说道:“师弟,看来我只能如此了,你先挡着那位十七皇子一阵,给我争取一些时间。” 宋庭玉微微点头,迈步前冲,手握长枪末端画弧,以横扫之式朝着青致冲了过去。随着他长枪之上真气灌输,那三条刚才已经消散的白蟒再度出现,与他一起朝着青致冲了过去。 三条白蟒已经蜕化成了蛟首,但是身子却还是蟒身,蜕到一半的皮卡在白蟒的颈项之上,好似一圈雪白的围脖一般,只是白蟒正煞气腾腾的张嘴嘶吼,看上去又显得有些突兀的可笑。 三条白蟒作为主攻,宋庭玉则在白蟒身形的掩护之下佯攻,不时从白蟒身前腹下刺出一枪,不为杀伤,只为了阻挡青致继续向前的脚步。 在他身后不远处,柴真金如他之前一般浮上了半空之中,张开口拼命地吮吸着双方将士的临战之志,周身气息翻涌汇聚,隐隐往下腹丹田之处沉去。 他竟然是要在这战阵之上,以此来突破金丹之境,和青致做最后一搏。 适才的交手已经能够看出,柴真金乃是一位煅精的体修,突破金丹之后虽然也有虚弱期,但是自身的战力还是会猛涨一截,若是真的让他临阵突破,这一场的胜负就很难预料了。 这师兄弟二人,轮着幡儿将青致作为晋升台阶来踩,属实是有些出离的过分了! 青致重重的咬牙,手中长剑一阵光影转换,立刻就变成了满身赤红的火属剑,拖拽出一道长长的火焰剑气,好似手握一条火龙一般,在三条白蟒之间不断翻腾。 火龙真灵威力巨大,但是龙属骄傲,青致一天也只能召唤的出来一次,而且真气的消耗也十分大,当前情形自然是不能再度招出火龙,就只能以火属剑上的威压,来逼退这三条缠人的白蟒。 这火焰之中含有刚才那条火龙的龙威,威吓着三条白蟒步步后退,宋庭玉一见如此,立刻挺枪入场与青致战在一处,三条白蟒变主攻为佯攻,用长长的尾巴伺机抽打青致未曾防备的身后。 青致急切向前,但是宋庭玉就如刚才的柴真金一般寸步不让,只是他没有柴真金那么油滑,与青致一剑一枪的来回硬拼,很快就被青致压的节节败退,身上的铠甲被斩开一道道的缺口,伤口被火焰剑气烧灼,连血都流不出来。 很快,宋庭玉就左右支绌难以应对了,身边的三条白蟒想要甩尾偷袭,都被青致及时发现,一剑一个斩断了两条白蟒的尾巴。 而后,青致加重手上力道,进攻之势更加凶猛,竟然舍了柴真金不去管,要直接先将宋庭玉斩杀当场。宋庭玉一时不敌,被青致一剑将手中长枪砍飞,胸前空门大开! 身边的三条白蟒立刻往跟前涌来,以榔槺的身形拦在了青致面前,但是青致出手决绝,挥手一剑将身前的白蟒从中斩断,手中的火属剑上四色光芒飞出,又将旁边的两条白蟒狠狠的钉住,分毫难动! 青致摆开剑势,纵身向前,要以自己最为厉害的一式剑招将宋庭玉彻底击败,就算不能当场斩杀,也要让他再也能力能够反抗。 戮剑! 宋庭玉本就受了伤,又被青致一阵压着打,残存的真气早已经消耗殆尽,眼见着青致仗剑上前,却连闪避也无力做到。 半空之中,正在聚集吸吮着整个战场临战之志的柴真金,猛然闭口,将口中汇聚的临战之志狠狠咬碎。随之破裂的,还有他丹田之中已经凝结汇聚,马上就要成型的一颗金丹! 柴真金一声暴喝,在半空中之中翻身向下,重重的落在了地面之上,几乎已经凝结而成的金丹破碎,让他满身真气翻涌无常,好似惊涛怒浪,火山喷涌一般暴烈! 柴真金扎开马步,再度摆出了一个正拳的拳架,将满身真气汇聚于右拳之上,狠狠的砸向了青致刚刚摆开的戮剑剑势。 青致猛然一惊,柴真金这一拳,和刚才打碎火龙那一拳截然不同,除了拳劲刚猛更胜之前,拳罡之中,竟然还暗藏着一点极其锋锐的拳劲,就好一团棉花之中裹着一枚尖针,极其阴损毒辣。 这一拳,竟然已经有了金丹之境的可怖威力,青致不敢硬接,只能临时将剑势转换,在身前摆出了绝剑架势,挡上了这一道凶猛的拳罡。 足有丈许粗细的拳罡撞在了绝剑之上,硬压着青致往后退了百十丈,差点一头撞在了楚城的城墙上。即便是已经架起了绝剑抵挡,但是青致的双臂也一样被压的酸麻无比。 拳罡散去,地面之上出现了一道丈许宽,百丈长的巨大鸿沟,鸿沟两边鲜血涔涔,也不知青致被强压的撞死了多少自家的儿郎。只是现在他根本顾不上这些,双脚一蹬之下,仗剑朝前,就要去找那两个少年。 柴真金一拳递出,也不管之后结果如何,立刻转身拉住还要上前的宋庭玉,迈开大步朝着自家阵营跑去。 “师弟,快跑!那家伙出招挡下了我那一拳,看着是被打飞了老远,但是却没受什么伤。我们俩都没有了再战之力,风紧扯呼了!” 柴真金虽然突破金丹之时被强行打断,但是依然神采奕奕没有一丝虚弱之感,而且体内的那一口极其绵长的真气,似乎还稍稍粗大了几分。 突破金丹失败,让他之前的诸多苦功累积瞬间消散了大半,但是剩下的那一小半,却因为最后的那全力一拳,被他强行压到了身体之内,狠狠的夯实的自身的根基。 刚才他吸收临战之志,根本就不是为了突破金丹,而是想要以此法,将自己的根基再一步的夯实。 柴真金虽然只是龙门境巅峰,但是能够和青致缠斗许久,靠的就是这一手对自己十分狠辣的往复之法,在龙门境和金丹境来回横跳,不断的淬炼着自己的身体,坚实着自己的根本。 寻常人的修行破镜,都是追求越快越好,但是柴真金却反其道而行之,在每一个境界都尽可能长久的逗留,让他将自己那一口连绵不绝但是十分纤细的真气,慢慢的滋养壮大。 以柴真金的资质天才,若是只追求境界的话,现在即便不能孕化元婴,恐怕也是如青致一般丹火丛生了。 青致仗剑,循着地上那条宽阔的鸿沟瞬间来到尽头,却再也看不见柴真金和宋庭玉的呻吟,只能隐隐绰绰的感觉到两人的气息已经混杂在登城无数的兵马之中。 还是给那两个人逃了,经此一战,那两个天才少年必然获益颇多,虽然都受了伤,但是只要不死,早晚还要在阵前对上他们。 青致有些懊恼,但是旋即又微微的笑了起来,这一场战斗,这两个少年将他作为了晋升台阶,不过青致何尝不是获益良多,原本因为长思久坐慢慢沉寂下来的境界,现在又开始蠢蠢欲动了。 与天才相处,要么一蹶不振,要么就能紧跟他们的步伐,不断登高,不管他们是敌人还是朋友。 你们二人以我青致为登高阶,我青致又何尝不是以你们为砺剑石。 青致突然就觉得,自己可以不用那么着急回山了。 身边人喊马嘶,嘈杂的喊杀声响成一片,但是青致却有些意兴阑珊,出剑去杀这些普通士卒,他可做不出来这种没品的事情。 青致收剑转身,缓缓的步向身后的对峙城,身前的人马自动避开三丈之外。乌泱泱的战场上,就有一个丈许大小的空白,慢慢的移向了楚城之中。 第二百六十九章 从龙 相隔数十里的两座对峙城,今夜都是篝火遍地人声鼎沸,每一个人脸上都洋溢着笑容,欢乐的好似过年一样。就连城墙之上站岗的兵士,都有两个时辰的一波轮换,下到城里去喝上两杯。 青致和柴真金三人先后退出了战场,两座城中很快就想起了收兵的鼓声,夜幕降临之后,两座城里都在欢快的庆祝着今日的胜利,但是一场战事如何会有两方都获胜的说法? 楚城这边,人人都在赞扬着十七皇子修为高强,恍若天上神人一般,以一人之力将那烦人至极柴真金和宋庭玉打的狼狈逃窜,将楚城儿郎积郁已久的怨气发泄了出去。 登城这边,因为最后柴真金大发神威,将那位十七皇子打飞百丈之外,虽然之后立刻就逃了回来,但是都被那些对他敬畏已久的将士自动忽略了,毕竟柴真金可是以龙门之境打飞的金丹修士。 两座边城之中欢声笑语,完全忘记了今天白天的时候还发生了一场大战,死伤了成百上千的将士性命,就连那些白天上阵受了伤,被砍断了胳膊腿儿的伤兵都喜气洋洋,完全忘了自己的伤痛。 打仗就是这样,这些边城的士兵已经见惯了这些,早就对生死置之度外了,尤其是在主将和这几天最为出彩的十七皇子或柴真金面前,就更加表现的无所畏惧。 只是在夜深人静的时候,看着自己空荡荡的袖管裤管,看着身边早上还在一起谈笑的同袍空荡荡的床铺,心中是否会和身上的伤痕一样隐隐作痛,就只有自己知道了。 青致坐在一处篝火边上,身边是主帅尚久志和大胡子林一虎陪伴,今夜与众将士同乐,没有一个人窝在屋中,不管大小身份,全都聚集到了篝火边上。 城中凡是自觉官职能够够得上的人,全都上前与青致诚心敬酒,即便是青致以酒力不济为由,只是端着酒碗浅尝辄止,也没有扫了任何人的兴。 不远处,还有不少犹豫着要不要上前一诉敬仰和崇拜之情的小统领、寻常士兵,一个个眼巴巴的看着十七皇子,相互之间推来搡去,撺掇着对方鼓起勇气先上。 青致虽然坐在场中,对每个人都笑颜以对,身边是一阵阵欢声笑语,但是他心中的感觉实在是有些不好,心境之波动,比起当年被天缘打败之时还要剧烈的多。 青致十来岁的时候,就被上清宗的人带回了山上,试剑收徒之后就一直待在宗门之中,除了那一趟筑洲之行就没有离开过山门。这些年的心境愈发的平淡祥和,几乎都快忘了自己原来是叫楚致,是楚黎国的十七皇子了。 这一次回到了楚黎国,先是给原本柔柔弱弱的母亲表现出来的野心惊了一下,而后又被那些假装温情实则想要利用的兄弟之情恶心到了,紧接着又被那位自己一直觉得冷酷无情,强硬的好似万年冰山的父亲展现出来的软弱所揪心。 尤其是最后一件事,那天夜里的最后一段对话,他终于不再称“朕”,而是以“我”自称的时候,青致原本应该古井不波的心境,突然就颤动了一下。 原本来到这边城之中,是想要将那些事情暂时放在脑后,慢慢的梳理一下心境。但是刚一到这里,就与人先后大战了两场,又见到了无数的人,因为他的胜利或失败而去拼杀,百里之间流血漂杵。 战时不觉,但是鸣金收兵之后,青致回头再看,这些人,就好像是因为他死的一样,原本就已经纷繁的心池明镜,突然就被投入了一块沾血的石头,泛起了层层血色的涟漪。 青致虽然对着每个人笑颜以对,但是眼神之中的神情萧索却一直没有散开,尤其当他看到一个断了一整条手臂的偏将,带着依然还在渗血的肩膀,上前来跟他敬酒的时候。 骨肉之伤,本应该忌酒,但是那位偏将却依然执着的走上前来,径直单膝跪地伏在了青致面前,以仅剩的一条左臂握拳放在地上,沉声的说道:“末将李望愚,斗胆敬殿下一杯酒!” 青致急忙起身要去搀扶他,但是那偏将的身子却伏的更低,口中称道:“末将贱躯,不敢让殿下搀扶!” 青致不懂军中规矩,不知楚黎国“将不受扶”的准则,除非是重伤难支站立不住,只要还有一丝力气,楚黎国的大小将士都不会让人扶着起身。 当然,喝了大酒满地乱滚的时候也是例外。 身边的大胡子轻轻往下按了按手,示意青致坐下,青致这才落座开口道:“李将军,请起。” 李望愚咬着牙,忍着身上的伤痛勉强起身,然后接过身边同伴递上来的一碗酒,直愣愣的举在身前,大声的说道:“殿下神威无敌,李望愚敬佩万分,还请殿下满饮一杯!” 旁边的尚久志低声的说道:“李望愚,殿下不喜饮酒,意思一下就行了。” “好,殿下请随意,末将先干为敬。”李望愚出声应道,都不等青致开口劝他有伤在身不要饮酒,就已经将碗中酒喝了个干净。 之前的那些人,青致真的就是随意的浅酌一下,但是面前这人敬酒,青致却没有喝,而是开口问道:“李将军,身上的伤,是今天大战只是落下的吗?” 李望愚楞了一下,然后开口回道:“谢殿下关心,确实是今天阵上受的伤,不过末将不吃亏,只是折了一条膀子,就斩了那个登城先锋的脑袋!” 李望愚伸手按着自己的右肩,侧头看着空荡荡的身侧,满面欣慰的说道:“一条胳膊就能给我兄弟报仇,值了。” 大胡子林一虎低声解释道:“李望愚的兄弟赵卓,两年之前,死于那位前锋之手。” 青致缓缓点头,继续对着李望愚说道:“李将军丢了一条手臂,难道就没有什么怨恨吗?若是今日我不在此,这场仗就打不起来了。” 言外之意,是青致害得李望愚丢了手臂,成了残缺之人。 李望愚皱着眉头,有些不满的说道:“殿下说的这是什么话,今日若不是殿下在此,我哪来的机会替我兄弟报仇?就是因为大仇得报,我才有脸走上前来,敬殿下您一杯。” 青致端着酒碗起身,重重的点头道:“好,这碗酒,也敬为国尽忠的赵卓将军!” 说罢,青致举起酒碗,将满满的一碗酒喝了个涓滴不剩,然后将碗倒扣过来,给李望愚看。 李望愚满面的惊喜,原本苍白的面色泛起了兴奋的红晕,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就只是重重的点头之后,将左手横在身前说了一声“末将告退”,就满面喜色的转身离开了。 那横在身前的左臂,原本应该是一个抱拳礼。 青致有些怅然的看着李望愚缓缓离去的背影,心中五味杂陈,心池涟漪逐渐翻涌。 林一虎调笑着说道:“这个李望愚,今天晚上可是赚大发了,就连尚将军的面子,都没能从殿下这里讨到一整碗酒呢。” 青致转头看着林一虎,带着丝丝愠怒的问道:“赚了?他丢了一条手臂。” 林一虎突然开口笑道:“殿下,你以为这边城是什么地方?这里是战场,他能活着从战场之上下来,为自己的兄弟报了仇,还能和殿下对饮,何其幸甚。” 青致面上的怒气愈发明显,但是大胡子却好似没有看到一般,依然笑着说道:“殿下,你以为这战事是因为你而起的吗?还是因为你的父皇,咱们的国主而起?” 林一虎缓缓的摇头道:“都不是。寻根究底的说,咱们脚下的这座楚城,其实还真是当年从登楼国抢下来的领土,他们自然是要抢回去的。只不过咱们已经稳占了百年,也不可能就这么轻易交出去。” “战事已经起了,已经持续了很多年,登城的人一直在寻衅滋扰,我们除了应战,还能怎么办?将这座城还回去就能平息了吗?不可能的,登楼国的人只会顺势北上,抢夺我们更多的领土。” “今日我们不战,明日也会开打,这与殿下你在不在这里根本没有关系。若是我们在这里不流血,我们身后的那些黎民百姓,就要听到登楼国的铁蹄之声了。” “反之,登楼国也一样,这就是为什么这两座城要叫做对峙城的原因。” 林一虎笑道:“殿下虽然实力高绝,但是心境,真是连我们这里最普通的小卒都不如。什么时候殿下能够狠得下心对对面的普通士卒出剑,大战过后能和幸存的人一起谈笑风生,才能算得上是一个合格的士兵。” “战场之上,只修力,不修心。” 青致听着林一虎的话,心驰之间的涟漪越来越剧烈,甚至已经带动他胸中的气血不断翻涌,差点就要一口血喷了出来了。 直到听到了林一虎最后的一句话。 青致疑惑地问道:“林将军,你究竟是什么人?” 身边的尚久志哈哈大笑道:“殿下当年能够去上清宗修行,全靠这只老虎牵线搭桥,他也是这对峙城中轻易不出的最后一招,就好像对面的登云阙一样。” “圣上让殿下来这对峙城中,除了躲避那些繁杂之事,也是让殿下来找这只老虎的,只是没有明说罢了。” 青致突然手持一个道门之礼,沉声的问道:“林将军究竟该如何称呼?” 林一虎哈哈大笑,双手抱拳朗声回道:“末将,林一虎!” 篝火边上,柴真金正在和几个将军勾肩搭背沆瀣一气,口中说着受伤了不能喝酒的他,已经轻轻松松的放倒了好几个人,但是他的脸上却只有几分浅淡的红晕。 一个已经喝得昏昏呼呼的武将一手搭着柴真金的肩膀,一边含混不清的说道:“小将军,我真是服了你了,炼金丹都没结成,就能和那个什么狗屁十七皇子打的难分难解,还能一拳将他轰出去百十丈,真是厉害!来,咱们再喝一杯!” 柴真金撑着他踉跄的身子,一边伸手揪扯着他颌下粗短的胡须,一边笑嘻嘻的说道:“成老哥,不喝了不喝了,我受了伤还喝这么多,你看我都醉了。” 被他称为成老哥的武将一拍他肩膀,粗声粗气的喊道:“你确实是喝醉了,我看你都站立不稳,摇摇晃晃的有个人影了。不过不行,你刚才都和别人喝了,又不和我喝,是不是看不起我?!” 柴真金看着脚下醉倒一地的那几个武将,嘿嘿的笑道:“那怎么会呢,我最佩服的就是成老哥您了,听他们说您家里有一个貌美如花的女儿,要不就许配给我,咱们老哥俩做个亲家?” 成老哥一捶柴真金,气呼呼的骂道:“你个臭小子,听那帮王八蛋胡说,我家女儿今年才七八岁,你就惦记上了?来来来,你先叫一声爹听听。” 柴真金嘴上依然笑嘻嘻的,却把成老哥搭在他肩膀上的手狠狠甩开,让他跌了一个滚地葫芦,他还要装着大惊小怪的喊道:“哎呀哎呀,成老哥你怎么摔倒了?来来来,爹扶你起来。” 说是扶人,柴真金却在他身上踹了几脚,然后俯下身拉扯住他腰间的一把精巧的匕首,口中笑嘻嘻的说道:“成老哥啊,咱们俩是不是好兄弟?是好兄弟的,是不是不能看着我空手上阵?” 成老哥胸口拍的哐哐作响,信誓旦旦的说道:“是好兄弟,肯定不能让你空手,你等着,我这就给你寻摸一把好刀去!” 成老哥挣扎着起身,但是扭来扭去,不过也是从地上的这边滚到那边,怎么都站不起来。 柴真金伸手拽着他腰间那柄匕首,笑嘻嘻的说道:“我看成老哥这柄匕首就挺不错的,好像跟我很有缘嘛。” 成老哥伸手摸向腰间,摸到了那柄匕首,但是手中无力却没能拽下来,只是将空着的手举起来,张声喊道:“好兄弟,来,给你!” 柴真金笑嘻嘻的自己伸手,从成老哥身上将匕首摘下来,口中还装腔作势的喊道:“哎呀哎呀,这怎么行,太贵重了我不能收。” 滚在地上的成老哥将手一指边上的一个偏将,含混不清的喊道:“你是不是不把我当兄弟?当兄弟的,就不要计较这些。” 只是这个时候,柴真金已经腰里别着那柄匕首,去和边上的其他人称兄道弟去了。 宋庭玉一个人坐在一处角落里,身边无酒,但是手中却抓着一根硕大的牛后腿,正在用一柄匕首一片一片的削下肉来,然后用刀尖一挑就落到了他嘴里,胡乱嚼两下就咽了下去。 那根硕大的牛后腿的肉很快就被他削了个干净,只剩下洁白粗大的腿骨,宋庭玉将牛腿骨一端也送到嘴里,好似嚼油炸果子一样,一截一截,咔嚓咔嚓的全都吃了下去。 在他不远处,就是那和诸多武将打的火热的柴真金,但是他这里却安安静静的,连火光也有些昏暗,只不过宋庭玉却并不觉得孤独,反倒是更享受这种一个人的状态。 平时在军营里,柴真金也是能和任何一个人嘻嘻哈哈的打成一片,但是宋庭玉身周三尺,却好像霜雪冰封的无人禁区一般,从来不会有人随意的贴近,甚至连飞虫都会自动避让开。 也就只有没心没肺的柴真金,才能在头次见面就无视他冰冷警告的目光,嘻嘻哈哈的将手搭在了他肩上。 宋庭玉吃完了一根牛腿骨,再度起身来到篝火旁,将手中的匕首刺进了整只烤着的牛脖子上,然后手指轻轻一弹,匕首轻盈的画了一个圈,就将牛头整个的切了下来。 宋庭玉一手抓着牛角,一手握着匕首,旁若无人的走到边上,开始用刀片下牛头肉来,将牛头顶之上那一块刚刚清扫干净,他就反握着匕首,狠狠的刺进了牛头骨之中。 而后他手握牛角,将那个裂隙凑到嘴边,好似旁边的人饮酒一般,大口大口的啜 吸着牛的脑浆,这种粗豪至极的吃法,看的边上的人一阵阵的不寒而栗,不知不觉间又缓缓的退后几步。 城中帅帐之中,登云阙和闻先生正对面而坐,登云阙手中握着自己的天兵天战枪,正仔细地端详着枪头,面上一阵阵的欣喜得意神色。 天战枪的枪头末端,血挡之上,不知为何有两只手指长短的金色小龙张口叼在上面,以前却是没有的,他仔细端详的,也正是这两条小龙。 两条小龙微微扭转着身子,体型虽然小,但是鳞甲俱全纤毫毕现,还能听到细小的甲叶磨动之声,竟然还是两条活物。 身边的闻先生看到登云阙满面的喜色,低声开口问道:“殿下, 可是这两条从龙又长大了?不知道它们究竟给殿下反馈了多少的气运?” 登云阙满意的笑了笑,手中的天战枪就此消散,他转回头对着闻先生说道:“闻先生为我找个这两个徒弟果然不凡,这气运相连之下生出的从龙,已经可以将我使用天战枪的时间延长一倍了。” “今日一战,这两个人收获颇丰,从龙已经从沉睡之中醒来,看来确实是要再长大几分了。只要这两条从龙能够长到一尺长,相信我就能和那司马拥豪一样,随意使用天战枪了。” “要是能多几个这样的徒弟就好了,不知道闻先生还有没有办法多寻几个?” 闻先生微微摇头道:“殿下恕罪,非是我不肯为殿下演算此事,而是如这二人一般,身负气运且如此天才的人,实在是太少了,咱们能够寻到两个,已经是邀天之幸了。” 登云阙点头道:“闻先生说的是,有这两个人已经很不错了,过犹不及,是本王贪心了。” 闻先生面色犹豫,好几次欲言又止,登云阙见状开口道:“闻先生有话不妨直说,这些年多亏了闻先生的襄助,本王才能步步登高,你与本王无不可之言。” 闻先生这才开口道:“殿下对着两个徒弟万分喜欢,我本不应该多说什么,但是为了殿下着想,这些话还是要请殿下务必入耳。” “柴真金此子天赋异禀,这些年在殿下的教导之下将根基夯的无比坚实,只需一次厚积薄发便能飞龙上天。而且这些年和殿下的关系无比亲近,纵然与那人是旧识,也比不过十多年的师徒之情。” “这宋庭玉天赋比起柴真金虽然差了一些,但也是不可多得的天才弟子,只要加以培养,日后成就未必会比柴真金差。但是此子的心思难料,殿下却不可不防啊。” 登云阙笑道:“怕什么,宋庭玉自己都说了,良禽择木而栖,他那个废物师父能够教给他什么,不过是在拖累他的天分罢了。” 闻先生沉声道:“话虽如此,但是殿下毕竟杀了他师父,他却能立刻转头拜殿下为师,虽然说了‘良禽择木而栖’,但是从那之后,殿下可曾听过他再说一句话?” “这整个对峙城的人,都只当宋庭玉是一个哑巴,而且无任何一个人胆敢与他亲近,性情阴鹫的就好似择人而噬的孤狼一般。这样的心思城府,说他心中没有什么不敬的念头,我是不信的。” 登云阙笑了笑,毫不在意的点头道:“闻先生放心好了,他宋庭玉再怎么天才,境界上也不可能超得过我,只要我的实力还在他之上,我就永远都会是他师父。” 闻先生微微颔首道:“是我多嘴了,看来殿下早就看出来了这些蹊跷,是我卖弄了。” 登云阙笑着起身,走到窗边伸手推开,看着外面笑道:“没有的事,我也是在闻先生提醒之后,才猛然想到的这一关节。” 登云阙口中笑着,眼光却透出窗外,远远的看着那个正和诸多武将聊天吹牛哈哈大笑的柴真金,眼眸之中神色玩味。 城府?这闻先生看来是真的老了,看人的眼光未免也差的太多了,这两个小子谁更有城府一些,他居然都没看出来?还是说他没心没肺的样子装的太像,将身边的所有人都骗过去了? 这个小子,有多少年没有再念叨着李元锦的名字了?三年?五年?反正很久了。 看来自己这个得意的大徒弟啊,真的是长大了,成长的速度都快的有些超过师父的预料了。 可不光是实力啊。 第二百七十章 昆仑幻境,玉京金阙 昆仑山,位于首阳洲西侧,因山体呈碗状又称宛丘,因对应北斗星,又称璇玑玉衡。传说先古之时,昆仑山乃是天柱,其上高绝连通天地,只是不知为何,而今却所剩寥寥。 即便是现在的昆仑山,其高也有数千丈,自西北向东南绵延五千余里,其上高峰数十座,大多数的山峰都是终年积雪,人烟罕至,飞鸟绝迹。 李元锦离了积蛮城,耗时数月,终于来到了昆仑山的边境上,看着眼前号称天下龙脉之祖,万山之祖的昆仑山,深深的吸了一口微凉的空气,御剑继续往前。 李元锦已经走过天下很多有名的名山,诸如龙腰洲的申山,擎岳洲的连荐山,轩辕家的荆山等等,比昆仑山还高的或是占地还大的都不在少数,但是都没有今天来的心情庄重。 因为这一次他要去的,是号称天下“万法之源”,尤其以雷法见长的,上清宗的兄弟宗门,玉清宗。 依着天玄留给他的地图,李元锦很快就找到了玉清宗山门所在的玉京山,只是他并没有直接御剑飞上山顶,而是在山腰处落下,然后依着天玄留给他的方法,开始步行上山。 玉京山高不过三千丈,其上终年白雪皑皑,根本不曾见过有任何宗门迹象,那就只有一个原因,玉清宗必然是隐藏在极其精妙的阵法之中,寻常人是根本寻不见的。 李元锦在山腰处的一块大石头边上停步,石头边上有两条路,一条斜斜向上直入密林,像是一条登山的路。另外一条则是平直而去,在山腰的密林边上逐渐远去,也不知道通向了什么地方。 李元锦没有犹豫,对着那块平平无奇的大石微微施礼,迈步走向了右侧那条平直而去的小路,好像并没有着急上山的意思。 沿着小路往前走了三十丈,小路再度分开一条岔路,一条继续远去拐进了山坳不见尽头,另外一条则是斜向山林之中,草木密布之间,连路径都有些难寻。 李元锦再度停步,转身朝向了那条林间小路而去,往前走了几步,就感觉路边的草木之上湿气浓厚,映衬着草叶格外的青翠碧绿,隐隐约约之间,还能听见一阵潺潺的水声。 循路而去,未走多远便看见了一条潺潺的溪水,水流清澈见底,静处不翻起一丝涟漪,漂浮在上面的树叶就好像飞在半空之中一样,随着水流越飞越远。 沿着溪水往上不足半里,空气之中的水汽渐渐变多,变得湿润无比,吸进去好似一口清风吹拂进肺中,整个人的身子都变得通透了起来。 李元锦走到了一处清澈见底的深潭边上,再往前就是一处数丈高的山崖,一道足有丈许宽窄的薄薄水幕从上面倾泻而下,轻轻的落入了潭水之中,只泛点水花和弱弱水声。 这处山崖流水,从高处落下却无甚声响,看上去十分的诡异,但是却又让人从心底觉得那么的自然。空谷幽深,即便是小小瀑布也只有微弱水声,身处其中,只觉得无比的闲适安然。 李元锦在潭边闭眼静立的盏茶时间,细细的品味了一下这处水潭宁静舒适的氛围,而后才缓缓迈步,抬脚走在了清澈见底的水面上,步步涟漪好似鲜花盛开一般,朝着那处薄薄的水幕走了过去。 水幕宽足一丈,除了末端入水处有阵阵涟漪,整个水面平缓的好似一层透纱一般,后面石头上的翠绿青苔,都能看的一清二楚,纤毫毕现。 李元锦走到水幕跟前,没有丝毫犹豫的迈步走了进去,身子穿过水幕之后,却没有撞到石壁之上,而是整个人消失不见,水幕之上仅有轻微晃动,但是转瞬之间就恢复了平静。 李元锦眼前闪过一抹水色,等到他再回过神的时候,已经身处在一处宽阔的水面之上,水的尽头和天际相连,半空之中的云彩倒映在水面之上,水天一色,让人一时难辨究竟是站在了云端,还是落入了水中。 李元锦信步往前,也不知道走了多久走了多远,视线中明明一直都是一片空旷,却突然出现了一个身影,但是李元锦却无半分突兀之感,只感觉这个人就应该是在这里,已经等候了自己很久了一样。 那人一身白衣,干净的就好似昆仑山上万年不化的积雪一般,俊朗的面上笑容和煦温暖,咧出一口好似白玉一般的牙齿,两个眸子纯净透彻,就好似李元锦刚才看到的那处深潭一样。 白衣人手持道揖微微躬身,温和的说道:“不知道友是何人,来我玉清宗中,是赏景,是求道,是论法,还是访友?” 李元锦微微躬身,一样手持一个道揖,轻声的说道:“通天妙玄称灵宝,禹馀宫内拭剑芒。” 那人面色一阵惊喜,然后再度施礼道:“祖炁大道号原始,玉京山中万法长。原来是友宗的师兄来了,真是失敬。小道成风长,不只师兄如何称呼?” 李元锦楞了一下,他还是头一次听到三个字的道号,不免有些奇怪,但还是先持礼回道:“小道天缘。” 成风长的面色再度变化,笑容更加热络了三分,兴奋的说道:“原来是天缘师叔,总算有幸见到您了。小道真是失礼,居然还以师兄称呼,还请师叔千万勿怪。” 经过了这么久,李元锦依然还是不太习惯一个年纪相仿的人对自己以长辈敬称,更何况面前这个人看着年轻,但是实际岁数可能已经上百岁了,心中就更觉得别扭了。 李元锦赶紧回道:“不要客气,我只是沾了师兄的光,辈分高了一点而已,若论修道资历很多人我都比不上的,你只以天缘称我便是了。” 成风长微笑道:“早就听说天缘师叔为人谦逊温和,虚怀若谷,今日一见果然如是。师叔入道修行短短十数年就能孕化元婴,可不是一般人能够比得上的,称你一声师叔,真的是不亏。” 李元锦尴尬一笑,也不知道如何接话,成风长却先一步侧立伸手,开口说道:“师叔,此间不是说话地方,还请回去宗门之中奉茶,坐下详谈才是。” 李元锦微微点头示意,同样伸手客气了一下,但还是率先迈步而走,这也是天玄留给他的地图之中说过的,只有顺着玉清宗弟子指路的方向而走,才能走上进入玉清宗的路,谦让是没有用的。 这便是玉清宗封山法阵的关键一点,称之为“仙人指路”,若是没有人引导的话,便是将整个昆仑山的积雪都踩低一尺,也找不到玉清宗的山门所在。 李元锦顺着成风长示意的方向迈出三步,周围的景象再度发生变化,宽阔的水面和清澈的天空逐渐退去,他又回到了一开始施礼的那块巨石边上。 只是这一次,巨石的后面是一座高大的白玉门楼,其上端端正正的刻着“开门”二字,两侧是“登山见万法,虚心授道长”十个大字。门楼之后,则是长长一排的白玉阶梯,斜斜往山上远去,不见尽头。 李元锦不禁称赞道:“友宗的幻境好生厉害,我以为自己走了很远的路,没想到居然寸步未移,一直站在这块守山石之前。” 在他身后传来了成风长的笑声:“师叔想岔了,其实师叔确实走了不少路程,所见所闻并非只是幻境,很多都是这昆仑山真实存在的地方,虚实交叠,真幻错杂,一步一境,才是我玉清宗的封山之妙。” 成清风两步走到李元锦身前,笑着说道:“师叔之前走过小径、密林、清潭、平湖,都是些闲适安静的地方,可见师叔心境祥和没有恶意,小道才会现身为师叔指路。” “若是师叔心中不平,所见便会是另外一种旷野、荒原、乱石之景了,尤其是最后一处水天相接的平湖,其实也是师叔您的心池明镜映照,若是心中有事,湖中必然风浪翻涌,阴云低垂。” 李元锦笑道:“那我下一次再来,岂不是又要劳烦别人再度出来引路了?” 成风长也笑道:“那倒不用,师叔来过一次,见了守山石之后和开门楼之后,以后再来就能直接从此处入山,没了那么多繁琐的规矩了。” 顿了一下,成风长接着说道:“其实上清弟子来此,只要放出自身剑气,自然就会有人现身引路,师叔您没有这么做,是不是也想试一试咱们这‘明心见性’幻境的玄妙?” 李元锦笑了笑没有回答,师兄给的地图里根本没有提到什么“明心见性”一事,恐怕是他想让自己试一试,也顺便看一看自己的心境究竟如何。 成风长走在李元锦侧前半步,伸手示意道:“师叔,请,沿着这条路往上走,很快就能倒玉清宫了。” 说罢成清风率先迈步,李元锦也紧随其后,这一道台阶只有九尺宽,却不知道其有多长,就只见末端随着玉京山的山峰一起没入了云海之中,两侧的树木也从绿色慢慢的变成了雪白。 成风长一边迈步往上,一边和李元锦说着闲话,他好似对李元锦十分感兴趣,一直在好奇的问着他的事情。 成风长微微顿了一步,与李元锦走在同一阶梯上,侧头开口问道:“师叔,你这次来玉清宗是做什么的?师叔已经元婴境了,应该是来借阅那本《青玄经》的?” 李元锦点头道:“正是,之前一直在做别的事情没有时间来,这一次是专程来借阅《青玄经》的,如果可以的话,还想看一看那本《紫虚经》,学一学里面的玄妙之法,希冀着能够增益自身。” 成风长笑道:“可以可以,当然可以。师叔是什么身份,看一看《紫虚经》那肯定是没问题了,到时候肯定能从《紫虚经》里悟出来什么厉害的东西,境界修为更上一层楼。” 成风长说的热闹,都已经将事情给敲定了,但是旋即又说道:“不过还是要先跟掌教说一声,得了他的首肯,师叔才能去道藏殿里翻阅《青玄经》和《紫虚经》。” 李元锦点头笑道:“那是自然,肯定是要先去拜会一下友宗的诸位高真,说不定有哪位高人三两句就能点拨我,倒是比看经书来的方便多了。” 夸赞的话,成风长笑了笑没有再往后接,两个人又往前走了一程,成风长这才有些犹豫的说道:“师叔,我有件事情想要问问你,是关于你修行的事,不知道合不合适?” 李元锦点头道:“你且问,我且答。” 这话说得含蓄,你问的我不一定会回答,但是我先应允了你的要求,面子已经给足了。 成风长兴奋的搓着手,满面堆笑的问道:“师叔很多事迹我都听说过,其中最让我神往的,就是那在青白山落剑数万,以一人之力打破青白护山大阵的事情了,每每想起,都恨自己当时不在现场,未能见到那剑如雨下的恢弘场面。” “只不过,上清宗这些年资质最好的人,得到的剑气也不过是数十之数,故此很多人都说这事是假的,只不过是以讹传讹而已,我想请问师叔,这件事到底是不是真的?” 李元锦开口道:“自然是假的,我的剑气虽然是比别人多,但是也没有那么夸张,至于打破青白山护山大阵,那就更是无稽之谈,不足为信。” 成风长好奇的问道:“师叔,那你的剑气究竟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同年的人都是数道,而你却一下就有了那么多呢?” 李元锦笑着解释道:“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大概是壹剑看走眼,错付了我。” 成风长显然对这个答案非常的不满意,撇着嘴说道:“怎么可能,师叔十数年就能修成元婴,资质这么高,壹剑怎么会看错呢。” 李元锦回道:“其实我的剑气虽然多,但是品质上却是不如其他人的,同门之中结成了金丹铸剑的人,他们的剑气都会落入剑中,给佩剑增强一些力量。要么是五行之属,要么就是一些别的神通,但是我的就没有。” “我的剑气一直就是最初时的模样,随着我的境界提升,剑气更加的凝实,但是却没有什么更多的变化,至于神通就更是从未见过,只占一个多而已。” 成风长微微点了点头,没有发表更多的东西,但是却突然开口道:“师叔,能不能让我看一看你的佩剑啊?” 成风长一口一个“师叔”的叫着,实在是恭谨的过头了,李元锦对他的感觉不错,就没有拂了他的面子,将快意剑取了出来递给了他。 成风长庄重的双手接过剑,却被剑身压的往下坠了一下,赶紧使劲儿托住,笑着说道:“师叔这剑有些分量呢,一时不察差点没拿住,要是掉下去可就丢人了。” 李元锦笑道:“这也是多亏了轩辕家主的抬爱,给了我足量的帝心铜铸剑,这剑若是将其上镌刻的阵法全部打开的话,该有三千六百五十斤重。” 成风长啧啧出声道:“厉害啊,三千多斤帝心铜,看来你真是和传闻之中说的一样,和那轩辕家的少主是生死之交,关系匪浅。对了,此剑叫什么名字?” 李元锦回道:“偶然所得,取名快意。” “快意剑?”成风长仔细品咂了一下,点头称赞道,“好名字啊!仗剑抒胸臆,只为事不平,出剑快意时,天地自清明。好名字。” 李元锦也笑道:“成风长你也好文采啊,信口成诗为我的剑解意,看来我得将这五言好好记下来,下一次再有人问我剑的名字时,就可以拿出来抖搂一下文墨。” 成风长有些赫然的说道:“师叔你可别拿我打趣了,什么诗啊,只过是有感而发的几句顺口溜而已,难得师叔喜欢。” 他仔细的端详着手中的长剑,看着剑身之上的铭文问道:“师叔,你这剑上写的这是什么字,怎么和《青玄经》《紫虚经》上面的字有些像。” 李元锦好奇道:“这乃是仓家先祖所传的文字初本,称为先古道文,怎么《青玄经》和《紫虚经》也是用这种文字书写的吗?那你们岂不是人人都能认识这字了?” 成风长听到他的问话,微微摇头道:“我不认识这字啊,只是看着和那两本经书的字有些像。而且那两本经书也不是书写的,乃是两本玉册,除了扉页上的名字,一个字都没有。” “想要阅读之时,就将手放在玉册之上,里面的内容就会自动映照在心池明镜之中,只不过篇幅有限,等你完全掌握之后,才会再传给你下一篇的内容。” 李元锦恍然大悟,原本还以为是手写的书册呢,原来是以心神来学习的,要是真如他所想,玉清人人都能识得先古道文,恐怕仓老爷子立刻就得跑到这里来,一个接一个的包办婚事了。 不过想来也是,先古道文直通天地大道,玉清宗又号称万法之源,宗门之中的两本功法之书以先古道文成名,其实也是在情理之中。 成风长将剑递还给李元锦,顺口问了一句,“这剑上写的都是什么啊?” 李元锦好似没有听见一般,顺口的问道:“对了,我见别人的道号,基本上都是两个字,怎么成风长你的道号如此奇特,居然会有三个字呢?” 成风长也嘻嘻哈哈的笑道:“我怎么知道我师父是怎么想的,反正他起什么我就叫什么好了,这些年也没少给宗门里的人视为异类。我都习惯了。” “不过这名字倒是有一点好,不管是谁只要跟我见一次面,就一定会记忆犹新,跟谁都能混个面善口熟,不至于被人轻易忘记。” 李元锦被他幽怨且含蓄的回答逗笑的出了声,但是却也没又追问这个名字究竟有什么深意,一如成风长也没有追问剑上刻的究竟是什么字一样。 两个人沉默了一阵,成风长看了看前头,开口说道:“师叔,前面紧赶几步就到山门了,咱们快些走。” 李元锦点了点头,随着成风长一起加快了步伐,很快就见到了那段阶梯的尽头,与上清宗一样,台阶尽头就是一个高大的五门六柱门楼,其上刻着“玉京金阙”四个大字。 与上清宗不同的是,玉清宗的山门前就只有这么一个五门六柱的高大门楼,除了当中的那个稍大一圈之外,其余是四个门口大小都是一样的。 李元锦微微停步,在门口之前缓缓的施礼,虽然身为同门,没有什么拜山门一说,但是自从在上清宗见到了那个高大的黑影,李元锦对于自家和友宗的山门都是恭敬万分。 李元锦骤然施礼,倒是让成风长有些措手不及,只能站在边上等着他。见李元锦起身之后,他才笑着开口道:“师叔果然是吾辈典范,守山石要行礼,山门处也要行礼,礼数实在是太全了。” 李元锦笑道:“礼多人不怪,先贤圣人也一样,万一此处有什么奇巧禁制,我一拜就能得了馈赠,那不就是一桩美事了。” 成风长调笑道:“那师叔可曾得到什么馈赠了?” 李元锦摇头道:“不曾,许是我心思不专,所以先贤没有搭理我。” 成风长哈哈大笑道:“师叔你可真是有趣的很,来来来,快情进。”说罢一步迈出,却没走中间的大门,而是从左手边第二个门户之中走了进去。 李元锦跟在他身后,一步跨进门内,正式踏足玉清仙府之中。 山门之内,一处山腰大殿的边上站着两个人,远远的就看见了李元锦和成风长的举动,年轻的那位笑着问道:“掌教师兄,觉得这位天缘如何?” 旁边那位面色清淡,胸前长须飘摇的老人微微点头道:“向道之心尚可,但是心性不够稳重,居然能和成风长在山门之处言笑,未免有些欢脱了。” 身边那人哈哈大笑道:“师兄啊师兄,人家才是一个不足不惑之年的年轻人而已,非要人人和你一样天天板着个脸才叫成熟稳重吗?” 老者看着身边的人,轻声的说道:“你倒是想人人和你,和你那徒弟一样好说好笑,永远不脱稚气才好,就不会显得你心性跳脱了。几百岁了,好要强装着一副少年模样。” 年轻人笑道:“咋的,师兄你这是嫉妒师弟我长得比你帅了?哎呀,师兄的心境应该不会如此?要不要也重去走一遭那‘明心见性’啊?师弟可以去给你当指路人哦。” 老者直接转身往山下走去,口中说道:“下去,成风长应该要带他来见我了,你也一起去。” 那年轻人欢笑出声,干脆的应道:“好嘞!” 第二百七十一章 青玄经 李元锦一步迈进山门之中,眼前的景色瞬间改变,山门之外还是白雪皑皑冷风戚戚,但是山门之中却鸟语花香晴空万里,俨然正是盛夏时节。 李元锦不禁感慨道:“玉清宗的护山阵法真是不错,外面雪深数尺,里面却是炎炎夏日,看样子还是覆盖整个宗门之中的幻境,好大手笔。” 成风长笑道:“师叔,你又想岔了,这可不是一个单纯的炎夏幻境。山门之上共有五门,从正中的门进去,称之为‘常景’,进去之后所见到一切都是未加修饰的真实山门景象。” “而其余四门,则分别是春夏秋冬四景,里面的景象是恒定在这四个季节的,我是因为喜欢夏景所以才进了这个门。是我疏漏了,没有及时和师叔说,应该先让师叔看看常景的玉清宗的。” 李元锦更加钦佩了,居然还能给山门幻境加上四季恒定的景色,所有人都待在同一个山门之中,却只让同进一门的人看到同种幻境,丝毫不会影响到其他人,实在太厉害了。 这可不是简单的幻境交叠就能做到的,试想两个人对面而谈,虽然同在山门之中,但是一人身处沐春,一人身处炎夏,所见不同却能无碍交流,这是何等的奇妙感觉。 只是两人相见却还好了,若是赶上整个宗门公举的大会,成百上千的人齐聚一处,每个人身处不同的幻境之中,熙熙攘攘层层叠叠的幻境相互错杂,李元锦光是想就已经有些头疼了。 李元锦真就转身从夏景门走出去,然后从当中的常景走了进来,所见依然是之前的山峦建筑,比起夏景少了几分燥热和无数的掩翠之色,但是成风长却还站在原位,一点也没有突兀的感觉。 李元锦再度称赞道:“友宗妙法,真是精巧神异,我越来越期待之后能够学到的东西了。” 成风长笑了笑,伸手请李元锦继续前行,他则率先半步在前面引路。 玉清宗的山门之后,是一些或巍峨或精巧的建筑,但无一不是雕梁画栋金碧辉煌,并不像上清宗一样过了广场就是宗门的大殿。 成风长带着李元锦绕过正面的迎客殿,顺着边上的台阶接着往上走,来到了更高一层的地方,才见到了玉清宗的主殿所在。 主殿之中依然是供奉这祖师神像和诸多先辈的挂像,成风长带着李元锦简单转了一圈,拜了拜诸位先师,就再度从殿后穿过,沿着一条栈道绕过了山腰,来到了玉京山的东面。 玉京山的东面,是一处处零散的大殿屋宇,成风长带着李元锦径直来到了其中一座大屋的门前,伸手敲门之后禀报道:“掌教,有友宗上清的天缘真人前来,请掌教一见。” 里面传来了一个清淡的声音,“请进。” 听到这话,成风长这才推开门,侧身伸手对着李元锦说道:“师叔请。” 李元锦没有推辞,微微点头之后走进了屋中,屋中就是寻常的摆设,被隔成了两块,看上去十分的精致,而且内里充盈。 左侧是高出地面两尺木塌,东边窗前是一个书案,书案前后是两个书架,上面放着不知是何典籍。西面墙上挂着一个大大的“道”字,大字前面整整齐齐的放着三个蒲团。 右侧就是几张椅子,也不知是什么材料做的,一个个黝黑发亮,好似抹了油一般,一看就不是凡物。 屋中已经有两个人从椅子上起身相迎了,见到李元锦进来,二人手持道揖,齐声开口道:“祖炁大道号原始,玉京山中万法长。” 李元锦也恭谨回礼,朗声应道:“通天妙玄称灵宝,禹馀宫内拭剑芒。天评掌教师兄好,不知道身边这一位师兄该怎么称呼?” 既然是来求阅玉清宗的宗门经书,李元锦自然是先了解了一下玉清宗的情况,掌教天评真人自然是知道的,但是其他人李元锦就没有了解的那么深了。 天评身边的人笑着开口道:“小道天笑,正是带你前来的成风长的师父。天缘你也不用客气,就称我一声笑哥就好了。” 李元锦有些语塞,这位天笑师兄毕竟是道门中人,这样介绍自己,是不是随和的有些过头了? 果不其然,天评立刻就开口说道:“没个样子,这里是山门之中,把你身上那些江湖气先收一收。” 天笑认真想了想,然后将手挡在嘴边,掩耳盗铃一般的说道:“天缘,当着别人你还是称我师兄,但是私下叫我效哥就好了。” 这一句话,立刻闹得李元锦和成风长都有些尴尬,天笑这一说,就好像自家掌教还是外人了一样,李元锦都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了。 天评好似没有听到一般,微微抬手说道:“请坐。” 李元锦依言坐下,成风长乖乖的转去天评和天笑的身后站着,天评作为主家没有说话,就只是端起茶案上的杯子徐徐的喝茶,李元锦也就只能静静坐着。 天评以茶盖缓缓的刮着水中的浮沫,慢条斯理的喝了一道茶之后,这才徐徐的开口道:“天缘,你师兄而今如何了?出关之后也不曾来走动走动,听说他现在三世身一起在外?” 李元锦点头道:“是的,也不知道师兄的轮回三生出了什么问题,前两世不等三世合一就出关了,现在好似各自为政一般,我也不知道他们三个去哪里了。” 天评微微点头道:“天假、天玄、天真,借假修玄,化玄为真,三世合一之后,他其实哪个人都不是,该有一个新的名号的,你知道吗,天元?” 虽然天评没有明说此事,但是李元锦却好似被他点播到了心弦一样,瞬间就明白了其中的关节,原来这个名号竟然是如此来的?那怎么会就直接扔给了自己? 天评看着李元锦恍惚的面色,微微点头道:“原来他们三个都还没有告诉你,那是我多嘴了。不过既然说到了这里,你知道也就知道了,早早晚晚的事情。” 天评的一通话,天笑就好似没有听到一般,咕噜咕噜的喝着自己的水,站在二人身后的成风长则是一脸的不知所以,但是长辈当前,他也没有开口发问。 李元锦微微点头,然后开口道:“天评掌教师兄,我这一次来,是想借阅一下友宗的《青玄经》,以法赋剑,看看能不能创出属于自己的剑势。如果可以的话,我还想看一看《紫虚经》,与自身功法融会贯通一番。” 天评点头道:“无妨,《青玄经》就在玉虚峰的道藏殿之中,你随时都可以去借阅,至于《紫虚经》,你还是先不要着急,修行一事切勿攀高望远,要徐徐图之。” “你虽然是师弟辈分,但是我还是要托大嘱咐你一番,先读一年《青玄经》,得解其中真意,手上能有最少三十种熟练术法,我才准你去读《紫虚经》。至于道宣、道藏两殿的其他经书典籍,你若是有兴趣去读,我不做干涉。” 天笑在一旁插言道:“师兄,天缘毕竟是元婴境的人了,你还以初入门的弟子来要求他不太合适?《青玄经》除了前半篇的修行根基典籍,其中也不过一百二十八种最为基础的五行术法,哪里用得了一年的时间。” “以天缘的资质,我看他只需随便翻看一番,就能将《青玄经》中的术法使个七七八八了,甚至不看《青玄经》,直接给他品悦《紫虚经》也未尝不可。” 天评没有理会天笑的话,而是看着李元锦,面色恬淡的问道:“天缘,你的意思呢?” 李元锦起身施礼道:“一切就按天评师兄安排的来做就好了,反正我对术法一事也是外行,就暂且忘了上清剑修的身份,安安心心的从基础学起。” 天评侧眼看了一下天笑,然后转回头开口道:“很好,今天你先好好休息一下,明天一早的时候,就让成风长带你去道宣殿。” 李元锦再度谢过,天评又与他聊了一些其他的事情,就让成风长带着他下去,在旁边的殿宇之中寻一处空屋住下。 成风长带着李元锦离开了,屋中就只剩下了天评和天笑两个人,天笑此时才开口笑道:“没想到,这个天缘倒是与我想的有一些不同,居然真的能答应师兄你的要求。” 天评端起手中的茶杯,已经饮尽的杯中从上往下缓缓升起了清水,平片刻之后再度飘出热气,徐徐的茶香再度飘了出来。天评缓缓的喝了一口,对于天笑的话,不置可否。 成风长带着李元锦刚刚离开没多远,就已经好似憋了很久一样,急不可耐的开口问道:“师叔,你为什么会答应掌教的要求啊,要知道《青玄经》只是最基础的术法,门中弟子只要结成金丹,就不会再去修行《青玄经》了。你都已经元婴境了,怎么还要花一年时间去学?” 李元锦笑道:“一年时间而已,对我们来说根本就不算什么,仔细研习一番也是好的。况且天评掌教也说了,道藏道宣两殿的其他书籍,都任由我翻阅,其实时间还有点不够用呢。” 成风长叹气道:“道藏道宣两殿的书籍确实很多,但是都是一些杂书,对于修行没什么裨益的。就好像师叔你已经中了状元,何必回头再去看《三字经》这种书籍呢?” 李元锦笑道:“你放心,虽然我没来过玉清宗,但是我想道藏道宣两殿之中,一定不会有《三字经》的。” 成风长无奈的叹气,有些落寞的将李元锦带到了一处远离那些高大殿宇的地方。此处已经转到了玉京山的山背后,在一处山壁底下的避风处建着几间大屋。 大屋前面,是一整块平坦光滑的青石山崖,李元锦身处常景之中,所见的是漫天落下星星点点的洁白雪花,好似碎玉琼脂一般,薄薄的铺在了青石之上,白中透青,青色掩白,十分得宜。 悬崖之外,是玉清宗内广袤的山峦,在碎雪之中好似掩帘一般,看的有些不太真切,朦朦胧胧隐隐绰绰之间,就能看见满眼的花白群峰,其上林木点翠,石壁沉黑,也不失为一副美妙的风景。 崖边之上,还有一座小巧的六角凉亭,亭中的石桌子上下齐宽,其上数处孔洞,还是可以煨火的。虽然修行之人不畏寒暑,但是雪天之中在此处点火赏景,自有百种滋味。 成风长身处夏景之中,视野自然比李元锦要开阔的多了,他伸手指着西北角的一座山峰说到:“师叔,那就是我和师父所在的卜乐峰,改日要不要一起过去看看?” 李元锦点了点头道:“好,先把我安顿一下再说。” 成风长立刻转身,走到一间屋外推开门,开口招呼道:“师叔,您就住这间。这一片宜夏居是专门给贵客准备的,平日里就很少有人来,您住在这里也清净。” 李元锦点了点头,随着成风长进了屋中,屋中布置的比较简单,但是看起来典雅舒适,李元锦左右张望一眼,随口问道:“这一片叫宜夏居,是不是最适合在夏景之中居住?” 成风长点头道:“正是,这一片宜夏居风景秀丽,夏景之中天气晴朗,可见青山远黛,可见万里云海。而且这块青石山崖在夏夜之中有莹莹亮光,最能吸引漫天萤火汇聚于此,好似置身星河之中,乃是玉清有名的一景。” 李元锦笑道:“这里的冬景已经十分喜人了,看来你说的夏景还要更好,那我一定要四时都试一试,好好品味一番。” 成风长笑道:“师叔且安心留在山中,有的是机会好好赏一赏玉清美景,诸如不冻泉,惊雷谷,瑶池玉镜等地方,有时间我都可以陪着师叔慢慢的看过去。” 李元锦没有称谢,只是笑着点头致意,成风长伸手从话中掏出一片玉符地给李元锦,笑着说道:“这片玉符轻请师叔收着,之后有什么事情都可以听过玉符来吩咐我。” “也我是好运为师叔指了路,否则的话这好差事就要落到别人身上去了,现在掌教已经指派我照顾你,那这段时间内我就不用再操心别的职司了。” 李元锦收下玉符,轻轻点头开口道:“那就有多有劳你了。” 成风长也没有客气,挠了挠头笑道:“师叔你先休息,明日我再带你去道宣殿,我得先去将手上的职司回付一下,请宗里再派其他人去,免得耽误事情。” 李元锦点头道:“好,你请自去。” 成风长告辞离去,李元锦就自己一个人坐在屋中,仔细向着天评的话,但是想来想去,也不知道他究竟有什么深意,就只能讲这事情撂下,开始打坐运气精益修为。 第二天一早,成风长就已经前来敲门了,但是李元锦已经早早的起来,在崖边的凉亭里静坐了。两人见面之后也没有多客气,在成风长的带领之下,一路往道宣殿走去。 玉清宗的道宣殿,就在正殿之后的半山之上,如上清宗一般,前殿也是给新入门的弟子宣经讲法的地方,成风长带着李元锦并没有进去,而是顺着殿外的侧廊绕到了殿后。 后殿的门口有一个青衣道童看守,见到了成风长轻声的称了一声师叔,就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伸手请二人进去,连李元锦是谁都没有过问。 道宣殿的后殿,是一间空旷宽大的屋子,当中空出了一个九丈大小的八卦图形,八卦当中是一个三丈大小的太极图形,在太极图上有一个白玉雕刻的玉台,玉台之上单奉着一本青色的玉册。 八卦图周围,是一排一排整整齐齐的书架,其上摆放着诸多的书册典籍,材质也是不尽相同,骨板、竹简、玉板、丝帛、书册等等,琳琅满目,应有尽有。 在大殿的深处尽头,还有一道白玉雕花的大门,只是门扉紧掩,也不知道内里究竟是什么地方。 成风长带着李元锦走到大殿正中的八卦之上,开口说道:“师叔请看,这就是《青玄经》了,你只需要将手放上去,书中的内容就会自动映照在你的心池之中了。” 李元锦没有着急去试,先是四周看了一眼,大概清算了一下这道宣殿中究竟有多少个书架,然后指着角落的那道门问道:“成风长,那道门之后,是不是就是道藏殿了?” 成风长点头道:“正是,道藏殿被建在了玉京山山中,里面的典籍就比外面这些重要得多了,《紫虚经》也放在里面,不过师叔一时之间还不能进去呢。” 李元锦又在周围转了一圈,然后才走到了正中的八卦图上,近距离的观察着这本厉害的《青玄经》。 这本《青玄经》整体由类似青玉的材质打造,长九寸宽七寸厚一寸,就是一块方方正正的玉砖,也没有刻意雕成书籍的模样。玉砖的右上角上刻了三个大字,正如成风长所说,果然就是先古道文。 当初铸剑之时,仓裳虽然将毕生学识借给了李元锦片刻,但是早就已经被他收回了,现在的李元锦根本不认识书册上的字,只是看着其上那玄妙气息,和先古道文乃是同出一辙。 成风长开口道:“师叔,你就在此处慢慢研习,我就先出去了,有什么事情就以玉符联系我,我很快就会到的。” 李元锦面向他微微点头,成风长施礼之后转身离去,道宣殿中就只剩下李元锦一人。 这道宣殿乃是公共之所,也不知道为什么没有别人进来,许是天评提前安排过了,李元锦也没有多想什么,对着《青玄经》微微施礼之后,抬起右手轻轻地触上了经书。 《青玄经》上有一丝温润气息轻轻地萦绕在他手上,好似检查了一番身份之后,《青玄经》之中,这才飞出一阵青色的柔和光芒,将李元锦整个吞没了进去。 恍然之间,李元锦好似身处在一方小乾坤之中,周围是一篇篇闪耀着微微荧光的文字往来飞舞,期间还夹杂着不少的手印、符纸、阵图等图画,任由李元锦随意翻阅。 李元锦心有感悟,只要他心念一动,这些文字内容立刻就会全部落入他的脑海之中,虽然不能立刻融会贯通,但是却已经能够全篇记下,慢慢参阅了。 不过他倒没有着急,先是大略的了解了一下《青玄经》的内容,而后才开始从第一篇开始,逐字逐句的细细品读,慢慢琢磨。 《青玄经》的内容公分了四篇,即总篇,五行篇,风雷篇和襄助篇。总篇乃是一篇修行功法,谈不上高深,李元锦也试着演练了一遍,总得感觉就是中正平和,无甚特长。 五行篇,便是诸多的五行法术,以自身真气为基础,通过手印、咒语、符纸等物,将五行术法施展出来。除了单个的术法,还有威力更大一些阵法。 风雷篇,则是专将风法和雷法的一篇,风雷之术比起五行术法威力更大一下,尤其是雷法,有个不小心就会不伤人反伤己,故此专门提了一篇来讲。 只不过这里面讲到的风雷法其实并不高深,除了个别的雷法需要金丹境界,基本上都是龙门境之下就能使出的法术。 襄助篇,讲得则是一些辅助之法,比如如何以真气转换青木真气为人疗伤,如何以各种宝石镶嵌阵法节点提升法阵威力,包括诸如困阵、迷阵、杀阵之类的初级阵法如何布置,总之都是一些战前或者战后,能够用来提升己方力量的方法。 其中最让李元锦感兴趣的,就是以各类宝石或是白玉精粹布阵,请其中的灵气释放,让阵中的人尽快的恢复真气,若是能够将阵法再度细化叠加,甚至能够帮助元婴境以上的人恢复真元。 李元锦之所以对这个阵法感兴趣,就是因为他现在什么都缺,就是不缺白玉精粹,乾元城的达官显贵们,可是非常大方的让他挣了足足四千多万方,随便他怎么糟蹋都无所谓。 不过,李元锦还是没有着急,在试了一遍总篇的修行功法之后,就开始仔细的研习最为基础的五行术法。在他右手五指之上,各自聚起了一团小小的真气,慢慢演化成了五行之属。 一时专心,竟然忘了自己还在沉浸在《青玄经》之中,就这么直直的站在道宣殿的中间,开始了。 第二百七十二章 陈册 李元锦在第一次借阅《青玄经》的时候,所有的内容就已经全部记在了脑子里,但是他并没有因此就待在了宜夏居,依然每天准时的前去道宣殿,再细阅《青玄经》一遍。 恍然之间时间就过去了三个月,而今的李元锦,不敢说对《青玄经》了如指掌,但是怎么也能算是小有心得。而且越是深读,李元锦就越对撰写这本《青玄经》的前辈感到敬佩。 倒不是说他从《青玄经》里找到了什么了不得的功法秘籍,而是深读下去之后,就发现这《青玄经》不管是总篇的筑基功法,还是后面的五行法术,只要身有真气,就可以随便研习。 随便到了什么程度呢,就算是李元锦突发奇想将筑基功法倒过来运行也没有任何的不对,最多也就是经脉穴道突突直跳,真气也不再生出,从来不会有什么真气倒行逆施反噬自身的说法。 不光是总篇的功法,就连之后的五行术法也是一样,随便李元锦怎么着折腾,最多就是身体微微不适以此警醒,绝对不会给施术者造成什么太大的伤害。 之后,李元锦又好奇的试了试风雷之法,顿时反应就大了很多,只要施法有一点差池,真气立刻就会变得尖如芒刺一般,刺的穴道生疼,硬生生的止住了继续的势头。 李元锦试了一遍之后,对这《青玄经》真的万分钦佩,作为山门之中人人可修的基础功法,它的并不一定要多高,但是却一定要足够的中正平和,就算是新入门的弟子修行也一样不会出岔子,这才是最为关键的。 一个山门究竟算不算是底蕴深厚,并不是看最上面的那一小撮人的,那些人只能算是面子,真正的里子,是未来还能有多少人站到跟他们一样的高度。 那么这样一本中正平和可以任人胡乱折腾,还能稳步提升的基础功法,就显得尤为重要了,否则不管是所学的功法未来成就能有多高,但是一个不慎就会打断根基,就算是有了天才弟子,也不过是一场空梦。 这《青玄经》,倒是和上清宗的上清决有异曲同工之妙,但是《灵宝剑录》和《禹馀剑解》相对就差了一点,若是行功不慎,就会被剑气划伤经脉。 见了这《青玄经》,李元锦对那更高一层的《紫虚经》就更加期待了,只是已经答应了先读《青玄经》一年,他也不怎么着急,修行之余就去看一看道宣殿的那些其他书籍。 由于《青玄经》的神妙,李元锦修行起来就变得更加的随心所欲了,他现在平日里,就是左手拿着道宣殿的其他书籍,右手捏着各种法决,在书上看到了五行或是风雷的字,就立刻在手上施展出对应的法术,调换过来以左手施为也是一样。 这样一心二用的修行方法,对于刚入门的普通弟子自然是不行的,但是李元锦已经到了元婴之境,做这种事情简直就是信手拈来,不管是五行相生相克还是风雷互转,都不可能会伤的到他。 成风长曾经专门在李元锦身边端详了一会,就见他左手拿着不知道什么书籍,右手五指仿佛穿花一般切换着指印和法咒,五行风雷等各种属性的法术在他手上不断闪现,最快的时候,甚至一息就能七种术法各施一遍。 虽然只是最简单的法术,但是成风长看到李元锦一脸平静的看书,脸上却闪印着不同术法的各色光泽,就好似灯会上不断闪动的烟花一般,还是一阵阵的唏嘘感慨。 “这位天缘师叔,委实专心的令人钦佩和害怕,不光天资聪颖目达耳通,而且对于最微小的事情都毫不懈怠,这种事情,反正我是做不来的。” 听到成风长如此回禀的天评和天笑表情各异,但是眼眸之中无一例外都有一抹赞扬神色,只不过心中所想,就没有说与成风长听了。 虽然李元锦日复一日的仔细研读着《青玄经》,也依然用着他那独特的练功方法在实行,但是《青玄经》能够给他带来的感悟还是太少了,几个月过去了,依然没有想出任何适合自己的招式。 收获自然还是有的,因为对五行风雷术法的不断练习和精深,他现在单手就能同出三种法术,而且无需过多准备,信手就来。 这可不是一加一那么简单的算法,若是以木法生火,风助其势,火法立刻就能增长三倍的威力,诸如此种的术法妙用何其之多。 而且在此之外,李元锦对于乾坤八剑的感悟也在逐步的加深,一点一点的拆解着剑招剑势,寻找出之前使用之时的不足,然后在脑海之中演练完善。 越是精习五行风雷之法,李元锦就越觉得这乾坤八剑玄妙深奥非常,并不只是简单的以八卦命名的剑势,但是究竟厉害在哪里,现在除了威力巨大之外,李元锦什么也说不上来。 对于五行风雷之法的精研,并不能促成李元锦境界上的提升,但是却能为他在术法一门打下了足够坚实的基础,这一年的《青玄经》习练,其实并不吃亏。 更何况,道宣殿还有这么多的杂项书籍供他阅读,里面多的是各种各样的修行功法和法术法决,还有他最喜欢的各州风物和密辛记事,一年的时间根本都不够看得完。 李元锦一心泡在了道宣殿,就连成风长提到的玉清诸景也没有去看,近在咫尺的卜乐峰也不曾去过,玉清宗中发生了什么事情,他自然也不知道了。 这一天,李元锦还是在道宣殿中看书,手中捏着各种法决来回转换,好似放烟花一般热闹,正在读的入神之时,神念之中却发现有一个影子在道宣殿门口一闪而过,往里面进来了。 李元锦停下了手中的法决,依然是在看书,但是心神却分出一份一直注意着那个影子。只见这影子好似不太熟悉此地,进了门之后就在各处书架上翻翻捡捡,也不知道是在找什么东西。 没过多久,那个影子就转到了李元锦所在的地方,骤然看到了一个身影站在书架边上,那影子一声娇呼,赶忙后退一步,将自己藏在了书架侧面。 原来还是一个女子,不过既然能进这里来,肯定也不是什么坏人,李元锦也就没有动手,反倒是站在了书架边上,静静地候着。 那女子在书架侧面稍微稳了一下心神,然后好似做贼一般,偷偷的露出一眼偷瞧,却发现那人已经站在书架拐角处,看到她露出的半张脸,还微笑着将手竖在了嘴边,示意她不要出声。 女子看着他谨慎的神情,有些试探的问道:“你不是玉清宗的弟子吗?” 李元锦微微摇了摇头,那女子这才大赤赤的从书架侧面走出来,心有余悸的拍着自己的胸口,小声的说道:“早点说嘛,我还以为我被人发现了呢。你也是偷溜进来的?” 那女子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小姑娘,穿着一身浅蓝色的衣裙,头上梳着一个双丫髻,身上不着脂粉,反倒是有点淡淡的墨香。 李元锦再度摇了摇头,那女子立刻就一脸紧张的说道:“啊,你不是偷偷进来的啊?那你可不要出卖我哦,我也是玉清宗的客人,只是闲的无聊四处转转的。” 李元锦点了点头,反正这道宣殿里面的书籍除了《青玄经》,别的也没什么好珍贵的,那《青玄经》她又打不开,转就转,也闹不出什么岔子来。 李元锦接着看自己的书,手中的术法就没有再捏了。小姑娘接着四处晃悠,东翻翻西看看,很快就走到了大殿正中的那处八卦边上,一看就看到了当中的那个白玉台。 小姑娘兴奋的小跑上前,张开双手抱住玉台,将小脸儿贴在了《青玄经》上,笑嘻嘻的说道:“嘿嘿,《青玄经》,我总算找到你了。” 说完这话,她又谨慎的转回了头看看,见刚才那人没有走近,这才转头低声的说道:“《青玄经》,听说你里面有很多厉害的法术,我想跟你学一学雷法,你教给我好不好?” 一番好言相劝之后,她这才站起身来,将两只手叠放在《青玄经》上,一道淡淡的青气从经书上氤氲而出,在她手上缠绕了几下,然后很快的缩回了经书之中。 小姑娘“哎呦”一声,好似吃痛一般从《青玄经》上将手拿开,气鼓鼓的说道:“坏书,我都那么求你了,你不教我也就罢了,居然还刺疼我,讨厌!” 说着话,她微提裙摆对着玉台就是一脚踢了上去,李元锦听到她的痛呼前来看看,一见她要踢玉台,赶紧开口劝阻道:“不要!那玉台上有禁制的!” 只是可惜,他还是说晚了一步,小姑娘以脚的侧面踢上了玉台,其实没用什么力气,就只是为了发泄一下心中的不满罢了。但是《青玄经》是什么,那可是不容亵渎的玉清宗秘典。 一道青光闪过,小姑娘一下就给震飞了出去,眼看就要撞上了边上的书架,一道真元从旁边飞来,缓缓的接住了她,将她轻轻的放到了地上。 小姑娘站直了身子,心有余悸的瞪了瞪玉台,然后才转身对着李元锦施礼说道:“这位大哥,多谢你了。” 李元锦见她手持儒生之礼,有些侧目的点了点头,轻声说道:“《青玄经》是玉清重宝,边上都是有禁制守护的,你对它出手亵渎,是要吃大亏的。” 小姑娘有些沮丧的叹气道:“哎,我怎么知道《青玄经》那么难搞啊,我都求了它半天了也没有,一点东西都没学到就算了,还给它打痛了,这才没忍住的嘛。” 李元锦不禁失笑道:“求它?那怎么会有用呢。《青玄经》只是一本经书而已,会检测翻书人的真气,是玉清弟子才会传授学识,你又不是玉清弟子,自然是学不到了。” 小姑娘垂头丧气的说道:“好,真是枉费我非要跟着徐先生来到玉清宗,费了那么多力气才摸了进来,居然不能学,真是倒霉。” 李元锦看着她丧气的脸,有些好奇的问道:“你废了那么多心力,来玉清宗想要学什么啊?” 小姑娘警惕的看了李元锦一眼,有些怀疑的说道:“你不会是坏人?” 李元锦有些哑口无言,但是小姑娘瞬间就自我否定道:“可是你刚才还救了我,又好心提醒我,应该不是坏人。” 李元锦尴尬一笑,小姑娘这才开口说道:“我想学雷法呀,听说玉清宗乃是万法之源,雷法最为厉害,所以我才跟来这里,想学一学雷法的。” 李元锦好奇问道:“你真就这么痴迷吗?要知道雷法可不好练呢,稍有不慎就会伤到自己的。” 小姑娘兴奋的说道:“我才不怕呢,雷法那么厉害我当然要学了。之前我哥渡天劫的时候,给天劫劈的浑身焦黑。嘻嘻,他那么厉害的人都扛不住雷霆之威,我要是学会了,家里就再也不能阻止我出去玩了。” 李元锦有些无奈的说道:“雷法和天劫不是一回事的,想要将雷法施展出天劫那种威势,可不是一朝一夕就能练成的。” 小姑娘略微有些沮丧,但是旋即又开口问道:“那这位大哥你在这做什么呢?你知道那么多,是不是也是冲着《青玄经》来的?你教我好不好?” 只是不等李元锦拒绝,小姑娘又看着他手上的那本书说道:“看来是不行,你要是能打开《青玄经》,就不用在这里读别的书了。” 李元锦不置可否,就当是默认了这事,随后小姑娘又好奇的问道:“你手中拿的那是什么书啊?” 李元锦抬手露出了书面扉页,笑着说道:“这本书是《逆五行纲常》,是一位专修五行之术的前辈写的,里面对于五行相生相克有很多异于常人的理解,很有意思。” 小姑娘撇了撇嘴,轻声的说道:“五行之术啊,那有什么意思,大哥你知不知道这里有没有教雷法的书?” 李元锦点头道:“有是有,但是那些雷法都比较粗糙,而且纰漏很多,练起来很伤身体的。” 小姑娘兴奋的说道:“不怕不怕,练坏了就让我哥给我疗伤,在哪里在哪里,快告诉我。” 李元锦笑道:“你确定你要练?那本雷法威力暴虐,稍有不慎就会反伤自己,而且最关键的是,那是一种很偏门的阳雷,练的久了,可是要长大胡子的。” 小姑娘顿时泄了气,歪歪斜斜的靠在书架上,满面的委屈。 李元锦见她如此天真烂漫,像是受了不少的打击,便想转移一下她的思虑,于是开口问道:“小姑娘,看你说了那么多家里的事情,我还不知道你究竟是谁呢?” 小姑娘微微抬头,无力的道:“我叫陈册,是儒门六艺馆的学生,不知道大哥你怎么称呼?” 李元锦眉头一皱,立刻就想起了一个人,于是开口问道:“你姓陈,又是六艺馆的人,不知道陈与贤是不是你” 陈册眼神放光,立刻就接着李元锦的话头,欢快的点头道:“是是是,陈与贤就是我大哥。怎么你也认识他吗?你是我大哥的朋友吗?” 李元锦对着陈册郑重的行了一个儒门之礼,笑着说道:“当年有过一面之缘,但是不敢妄攀朋友,陈先生的学识和为人,我倒是十分敬佩。” 陈册一阵惊喜,立刻就从靠着的书架上弹了起来,对着李元锦回礼道:“还真是大哥的朋友,没想到我那木头大哥还能有朋友,真是稀罕事了。不知道大哥你怎么称呼?” 李元锦没有直接告知真名,而是回道:“在下元济,没想到在这里还能遇到陈先生的妹妹,真是有缘。” “有缘有缘,”陈册频频点头道,“我哥居然还能有朋友,居然还能给我遇到,真是太有缘分了。回去之后我一定要跟他说,他就不好骂我跟徐先生一起跑出来了。” 李元锦继续问道:“适才听你说陈先生已经渡了天劫,不知道结果如何了,可还顺利?” 陈册点头,满面骄傲的说道:“那自然是十拿九稳了,除了狼狈了一些之外,一点岔子都没出。毕竟我哥可是号称‘儒门典仪,会与贤齐’的人,怎么可能不顺利呢。” 李元锦点头道:“那就好,看来陈先生现在已经入了仙人境,实力更上一层楼了。” 陈册点头道:“是啊,我出来之前,圣贤林已经给我哥发来了帖子,等到他稳定了境界之后,就会从浩然阁结业,正式入学圣贤林了。” 李元锦自然是再度恭喜一番,陈册歪着头看了看李元锦,好奇的问道:“元济哥,你和我哥是朋友,你的境界应该也不低?怎么还会看《逆五行纲常》这种书呢?” 李元锦回道:“我的境界自然是不如陈先生了,看这些书只是因为我要在玉清宗学习一段时间术法,看这些书是在积累底子,等到后面学习的时候更得心应手。” 陈册点头道:“哦,看来元济哥你应该和我一样,境界都不怎么高,不过你居然能看的进去这些书,我就不行了,我一门心思就只想学习雷法。” 李元锦好奇的问道:“你境界不高?那你是怎么从门口看守的人眼皮子底下进来的?” 陈册毫无戒心的伸手取出了一张白纸,左右摇晃着笑道:“嘿嘿,是我哥的书给我偷偷撕了一页,他那书能够随意穿行各处乾坤,我就是借着这书页才偷偷摸进来的。” 李元锦想起来了,陈与贤确实一直手中都握着一本书籍,也不知道是什么书,居然能有这种厉害的神通。 但是他也没有开口借陈册手中的书页看一看,而是很郑重的叮嘱道:“你将这书页好好收着,回去一定要还给你哥,要是少了这一页,他那书可能就没有那神奇的功效了。” 陈册愣了一愣,赶紧将书页收了起来,好似给人责骂了一般,有些委屈的说道:“哦,我知道了,我回去就还给他。” 李元锦一见她这个样子,有些不知所措的说道:“那个,我没有责备你的意思,只是跟你嘱咐一声,这书页说不定对你哥很重要,不要出什么纰漏。” 陈册“噗嗤”一声的乐道:“哈哈,元济哥你好笨哦,怎么跟我哥一样,随便演一演就把你们骗过去了。恩,回去之后就摆这个表情,我哥一定不舍得责罚我。” 李元锦无奈的笑了笑,开口说道:“陈姑娘,你要是想在这里找书看提升修为的话,我倒是有几本好推荐,雷法的事情你就不要再想了,其实不适合你的。” “儒门的神妙我见过一些,修行到了高处就能够口含天宪,以心念驾驭天地灵气,自然现象,五行风雷之属都不在话下,何必非要一门心思的去钻研雷法。” 陈册有些颓然的说道:“我知道啊,可是我现在境界还不高,施展什么法术都要写表礼敬,还不一定能够用得出来,口含天宪就更是遥遥无期了。” “我哥和别的师兄,都能够自由的在外面走动游历,我就不行,最可气的是他们还不带我。我就想着我要是能够学会玉清宗的雷法,他们就再没有借口不带我去玩了。” “你不知道,这一次为了让徐先生带我一起来玉清宗,我口水都废了好几斤呢,还发动了好几个师兄帮我说好话,徐先生才勉为其难带着我一起来的。” 看着她气呼呼的样子,李元锦笑道:“他们其实也是关心你,怕你在外遇到危险而已,何尝不是一份苦心呢。你看你到了玉清宗这种安全的地方,随意游玩不就没人看着你了。” 陈册仔细的想了想,不由得点头说道:“是哦,徐先生在和一位老真人聊天,几位师兄都在别的峰上赏景采风,还让我一起去来着,不过我念着雷法就没去。” 李元锦笑道:“你看,他们其实不是不想带着你,而是在安全的地方才能放心得下。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是在这里看一看书,还是去别的峰上找他们?” 陈册想了一下,有些歉意的说道:“元济哥,既然不能学雷法,那我就先回去了,不然他们待会回来见不到我又要担心,找到这里来就不好了,我可是偷偷进来的。” 李元锦微微点头,陈册吐了吐舌头,轻轻的致歉一声,便再度用那张纸变成了一个影子,从门口溜了出去。 李元锦重新翻开书页,右手上的真元再度涌动,五行风雷之法再次在他手上频繁的闪动了起来。 第二百七十三章 元婴入心池,自然见真性 自从偶遇了小丫头陈册,她就会三天两头的偷偷跑进道宣殿来与李元锦闲聊,偶尔也会翻一翻李元锦给他推荐的书,皱着眉头看一看,但若是看进去了,也会一整天动也不动,窝在那里静静的啃。 若是什么儒学、修行之类的书籍,她随便翻两下就会开始打呵欠,想来在平日里先生讲课的时候只会睡的更香。但是一旦看到演义小说、仙侠故事、各国游记等书,她就立刻爱不释手。 不过看书的时间多了,她还是会想要出去四处转一转,一开始只是自己出去,但是经过两三天熟络了之后,她就开始撒娇赖着李元锦一阵哼哼,非要让他带着自己出去玩。 “徐先生每天都在和别人聊天讲法砥砺学问,那些师兄们一个个也是如此,一走到好看的地方就要停下来吟诗作对,一点意思也没有。再说了元济哥哥你看书这么累,不出去走走怎么行,那我就勉为其难的陪着你好了。” 李元锦最是对这种自来熟的古灵精怪的女子没有办法,不过适时的出去走走也是不错的,也就不过多推辞,放下了手下的书,率先走出了道宣殿。 过了一会,陈册也鬼鬼祟祟的从里面摸了出来,看看四下无人之后就会直接现身,蹦蹦跳跳的跟在李元锦边上,嚷嚷着要去这里要去那里。 只不过她要求的地方,实在都有些不太适合她去。 什么终年有雷霆乱流的惊雷谷,昆仑山脚下深达千丈的大冰隙,传闻之中有白色牦牛出没的千里雪原,陆吾神兽遗留下来的异兽,吃了之后就能踏水不溺的沙棠果,还有什么凤凰、鸾鸟、不死树 李元锦感觉,她哪里是要去四处转转散一散心,根本就是要去探险,还要找一个能够信得过、请得动的保镖而已。而她所说的徐先生和几位师兄,是根本不可能准许她去她所说的任何地方的。 李元锦听到她一口气说完那些地方,微微斜眼看了她一下,陈册原本雀跃的表情瞬间立刻就收了回去,有些怯怯的偷瞄了一下李元锦,马上又将自己的视线收了回去。 陈册有些心虚的说道:“哈哈,不知道昆仑山上这些地方究竟是不是真的呢,元济哥哥你要是好奇的话我可以陪你去哟,有我哥的这张书页保护,我们一定会没事的。哈哈,哈哈。” 李元锦一言不发,立刻就要转身回去道宣殿,陈册立刻上来一把揽着他的手臂,蹲下身子拽着他,口中不住的说道:“好嘛好嘛,不去那些地方,那不冻泉和瑶池玉镜这些地方总能去看看?” 李元锦这才停下脚步,突然回头问道:“陈册,你现在身处在什么幻境之中?” 陈册有些好奇的问道:“幻境,什么幻境?我就在这啊,没有幻境困着我。” 原来她还不知道玉清宗山门处的玄机,李元锦便给她详细的介绍了一下,陈册听得双眼逐渐放光,开心兴奋的表情好似春风吹拂一池春水一般,慢慢的在她脸上洋溢了开来。 陈册兴奋的喊道:“啊,玉清宗这么厉害的吗?我们来的时候都是跟着徐先生进的中间的那个门,看来我一直身处常景之中,周围单调死了,一点都不好看。” 陈册立刻就要拉着李元锦往山门那边去,李元锦也没有拒绝,笑着跟在她的身后,但是到了山门之前的时候,陈册突然就犯起了迟疑,不知道该进哪个门了。 李元锦抬头看了看天色昏昏,已经到了夕阳西下的暮色时刻,想起刚来时成风长说的话,笑着推荐道:“已经快入夜了,要不咱们进夏景门,我突然想起来之前有人给我推荐过一个地方,你一定会喜欢的。” 陈册立刻上下晃动着小脑袋,满面期待的问道:“好啊好啊,是什么地方啊,好不好玩?” 李元锦微笑摇头道:“保密,现在说出来岂不是一点惊喜都没有了。” 陈册也不迟疑,立刻就一步迈进了夏景门中,还从门里探出小脑袋,不住的催促道:“元济哥哥,快点快点。” 李元锦也一步迈了进去,而后就一言不发的带着陈册往前走,不管她如何的旁敲侧击要去什么地方,李元锦都不曾告诉她。 不远处,有两个人正在远远的看着这边,一个一身儒衫干净整洁的老者微皱着眉头问道:“这人是谁啊?好像不是你玉清弟子,让他带着陈册真的没事吗?” 一旁的天评罕见的微笑着回道:“能有什么事?老书生你还是读书人呢,怎么满脑子都是那些龌龊的思想,真是有辱斯文,愧对圣贤书啊。” 老者白了他一眼,没好气的说道:“你胡说什么呢,我是担心陈册年幼无知给人诓骗了。你还好意思说我,你一个道家人,满脑子的男女之事,那么多年的清修都修到狗身上去了?” 天评微笑道:“那就惨了,那小子可是最擅长诓骗无知少女了,你要不要赶紧去看看?不过也不用担心,要是真能靠着陈册把他拴住,还是你们捡到宝了呢。” 老者好奇的问道:“他究竟是谁啊,让你说的那么厉害?” 天评答非所问,轻声的说道:“陈册从道宣殿里捞出来的,已经在里面泡了大半年的人,你有什么好担心的?让他们在一块聊聊,说不定对他们两个人都有好处。” 老者再度回头看去,啧啧称奇道:“已经孕化了元婴,还能在道宣殿里待这么久,又是你老小子给人家下什么套子了?” 天评笑道:“说什么呢,当年为了让你看一眼《紫虚经》,我可是求了师门之中好多的人呢,不过是让你将道宣殿的书都读了一遍,你就这么记恨我?都多少年了?” 老者无奈的叹气道:“是是是,一共是二百五十六年零十三天,就知道你小子会拿这个说事,我人都来了还躲不掉。” 李元锦带着陈册,沿着青石板路绕过山前,来到了山背后的宜夏居,陈册一见此处就开口称赞道:“哇,原来这山背后景色这么好,还有一片房舍在这里,玉清宗安排我们住到这多好。” 夏景之中的宜夏居景色确实更加宜人,真是不负“宜夏居”这个清雅的名字。 屋舍后面的山壁之上,是东一团西一簇的古松翠柏,点映在青灰色的石壁之上,将下面宝顶妆成的屋舍映照的更加鲜活,落日的余晖斜斜映照在山壁之上,好似翡翠仙境一般绿意盎然。 屋舍前面的青石山崖之外,是一整片好似棉花一般的万里云海,被夕阳映照成了橘红的颜色,层层叠叠的好似枣糕、年糕、粉团拥簇一样,看的陈册口水都快流下来了。 陈册突然一声欢呼,撒开步子在青石山崖上跑了起来,一步迈进了山崖边上的凉亭之中,手扶在栏杆之上,将半个身子探出山崖之外,高兴的呼喊着。 李元锦随着她走进了凉亭之中,陈册兴奋的转回头问道:“元济哥哥,这就是你说的惊喜吗?这地方真是太好看了,在这待一会,我感觉我的心情都开阔很多了。” 李元锦摇头道:“这还不是,你再等一会,等到天黑之后,还有别的惊喜在等着你。” 陈册兴奋的点了点头,完全没有半分的疑虑,直接一个翻身坐在了凉亭的栏杆之上,将两只脚悬在半空之中,惬意的晃来晃去。 只是等了好久,一直等到了日落西陲夜色渐起,满天的繁星都已经星星点点的映照了出来,也没有等到元济哥哥说的那个惊喜。 就在这个时候,身后传来了元济轻轻地声音,“陈册,回头看。” 陈册有些疑惑地转回了头,然后就看到了漫天的繁星坠落身前,她自己好似置身在星汉之间,周围星星点点,都是一颗颗闪烁的繁星簇拥流转。 身后的元济,正在轻轻的挥手,将更多的荧光推到自己身前,原来自己身边的这诸多繁星,是一片成群的萤火虫,这就是他说的另外一个惊喜。 难怪她守着身前的云海半天什么都没有看到,是身后的元济哥哥以术法将所有的萤火虫唤来,又暂时拘押在一处,一只都没有飞到她身边,可惜她被面前的云海吸引住了,一点也未曾觉察。 “哇,太漂亮了!我好喜欢啊。” 山崖边上,传来了一阵阵欢快的笑声,伴随着陈册驱赶萤火虫的呼喝声,终于打消了悄悄跟来的老者的担忧。 天评接着打趣道:“怎么样老书生,现在能够放心了?早就跟你说了没事了,你还非要跟来看看,真是为老不尊。” 老者老脸一红,有些懊恼的说道:“还不都是因为你怎么都不肯告诉我他是谁,要是知根知底的话我不就不用担心了!” 天评冷哼一声,不屑的转身离去了,老书生气哼哼的跟在后面,犹然不解气的念念叨叨,跟着天评一起离去了。 之后的两天,李元锦就没怎么再见过陈册了,也不知道她又跑到哪里去玩了,不过从那天她要拉着李元锦一起去那些地方的态度来看,她一个人是不会去太危险的地方的,也就不用太过担心。 这一天,李元锦刚刚走到道宣殿的门口,还没有进去的时候,小丫头就已经守在门口等着了,见到了李元锦,立刻兴奋的冲了上来,一把就拽住了他,生怕他跑了一样。 李元锦见她生拉硬拽着自己往外走,一看就是有什么事情,不禁笑道:“陈册,你这两天干嘛去了,又找到什么好玩的地方要我陪着去是?先说好,太危险的地方我可不去哦。” 陈册转回头不满的说道:“什么嘛,人家好不容易才找到一个好地方想跟你分享一下,你居然这么误会我,哼,不带你去了。” 话虽这么说,但是她扯着李元锦的手却没有松开,李元锦只好赔笑道:“好好好,是我错了,那你总该告诉我要去什么地方?莫非也是要给我一个惊喜?” 陈册笑嘻嘻的说道:“哼,我才没你那么无聊呢,就告诉你好了。我这两天一直在四季景里游玩,一不小心就给我发现了一个好地方,这不就想着你,第一时间就来找你了。” 李元锦好奇道:“哦,是什么地方,能让你这么开心的?” 陈册凑到跟前,小声的说道:“你可不要告诉别人啊,我在秋景里面发现了一座山,山后面有一大片橘子林,秋景里熟的正好,满树上都是红彤彤的橘子,可喜人了。” 李元锦也压低了声音说道:“所以你一大早堵着我,就是为了让我和你一起去偷橘子?” 陈册小手轻轻的拍了李元静一下,嗔怪的说道:“元济哥哥你怎么说话呢,我们只是去橘林里游玩一番而已,我可是读书人,读书人的事情,那能叫偷吗?” 李元锦煞有介事的点头道:“嗯嗯,读书人游玩一番,信手采摘几个品尝一下,说不定就能诗兴大发写出流芳千古的佳篇来,这样想一想,其实橘子的主人还赚大了。” 陈册一听他的话,立刻眉眼舒展,笑的好似偷到了老母鸡的小狐狸一般,连连点头道:“正是正是,元济哥哥你这番话说的深得我心,很有读书人的风范呢。” 李元锦可不想当这样的读书人,但是也没有辞了陈册的心思,几个橘子而已,就算是了不得的天材地宝吃上几个又能如何,玉清宗总不至于小气成这样,真有人责怪,那就只好用自己的名头背下来了。 两个人来到了玉清山门之前,一起步入了秋景之中,眼前的景色瞬间就清爽了很多,原本很多翠绿的山峰上都挂上了一片片的金黄和红褐颜色,就连天穹和云层都好似高上了不少,看上去十分的舒心。 李元锦驾云而起,带着陈册往她手指的方向飞去,李元锦这大半年中自然看过玉清宗山门的地图,一眼就认出了陈册所指的那座山,是一座无主的背霞山。 无主,指的是山上没有落户久居的山门弟子。 背霞山离着玉清主峰玉京山不远,能够居住其上的,必须得是山门之中有些身份地位的人,但是背霞山峰头低矮,被周围几座高出几头的山峰环绕,有身份的人又不愿意居住在这里。 高不成低不就,于是背霞山便一直闲置着,山峰之上倒是给平日里闲下来的弟子们种上了不少的花果树木,也招来了很多的仙鹤猕猴白鹿孔雀散居山间,倒是成了一处不错的散心之所。 李元锦依着陈册的指挥,绕到了背霞山的山阳面,一处好似宜夏居一般凸出的山崖上,那里果然长着一大片的橘子,好似一盏盏小红灯笼一般挂在尚有绿意的树上,随着秋风轻轻摇晃,煞是喜人。 陈册急忙指挥着李元锦落到了那片橘林里,到了地方一看,这哪是什么一片橘林,竟然是一整株的橘树长开覆盖了方圆十数丈,只是被其上密密麻麻的树叶和橘子遮盖,看不清底下究竟是什么样子。 陈册看着这株巨大的橘树,伸开双手比划道:“哇,这树好粗啊,得有两个人合抱那么粗了?我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粗的橘树呢。” 李元锦也点头道:“确实如此,一般的橘树都只能长到碗口粗细,罕有能够活过百年的。这棵橘树想必是受了玉清宗天地灵气的浸染,竟然能够长到这么粗,少说也得有五六百年了。” 陈册伸手摘下一颗橘子,剥开皮后取出一瓣一尝,惊喜的说道:“唔,这橘子好甜呀,水分也多,果然是灵气养出来的,就是不一样。元济哥哥你快尝尝。” 李元锦也信手摘了一颗,刚刚将橘皮撕开,就笑着说道:“陈册,你的运气可真不错,这橘子还不是一般的橘子,叫做十全橘,也叫状元橘,你仔细数数,橘子里面是不是都是十瓣儿?十瓣儿里面,是不是只有一瓣有一粒籽?” 陈册仔细的数了数自己手中的橘子,然后不信邪的又摘了一颗撕开橘皮,仔细数过之后才惊讶的开口道:“真的哎,每个橘子都是十瓣儿,十瓣儿里只有一颗籽。哇,元济哥哥你好厉害,居然一眼就能看出来了。” 李元锦取出一瓣儿放进嘴里嚼着,笑道:“我也是以前翻杂书时无意间看到的,因为是叫状元橘,我就专门留意了一下。其实也没什么稀奇的,就是因为橘子音同举子,这十瓣儿一籽,好似状元郎独占鳌头一样,就有了这么个雅称。” “这种橘树倒也不怎么珍稀,就是少见一些,民间还有传说,说是一瓣儿就能吃出籽的人,以后肯定能中状元。凡俗世间的王朝之中,还曾出现过十进士同食一橘,以此来定金科状元郎的荒唐事呢。” 陈册定定的听完李元锦讲故事,而后猛然一声惊呼,就开始不停的摘着橘子,因为身上没有带着口袋篮子等物,她就将袖口拢起来,将橘子塞进袖子里装着。 李元锦好奇的问道:“陈册,你这是干什么呢,你摘那么多回去,吃不完不就不新鲜了?想吃的话我再带你来就是了。” 陈册一边摘橘子,一边摇头道:“我才不是要自己吃呢,是要带回去给几位师兄尝一尝,虽然他们都不用考状元了,但是身为读书人,讨个好彩头也是极好的。” 李元锦笑道:“那用不用我帮你啊?” 陈册鼓着嘴摇头道:“不要,你摘下来的就不是我的心意了,要是不灵了怎么办?不对,要是你摘的灵了而我的不灵了,才更气人呢,我还是自己摘好了。” 难怪陈册的师兄们都这么关心她,原来并不是因为陈与贤的身份。 李元锦笑了笑,伸手摘下了两颗橘子,顺势就靠在了橘树上坐下,优哉游哉的剥着橘子,看着陈册在那里努力的垫脚够着高处的大橘子,但是又因为袖子里的橘子不敢跳起来的样子。 李元锦忍不住偷笑,但是马上就被陈册发现了,小丫头立刻转过眼来恨恨的盯着他,李元锦只能绷住脸憋住笑意,将头转向一边,等到她不注意了,再转回头悄悄的看着她。 李元锦双手抱头靠在橘树上,悠哉悠哉的看着山崖外面闲适的浮云山峦,身后是一颗满是丰收喜庆的橘树,身边是一个犹犹豫豫不知道该不该跳起来的娇俏少女。 好久好久,都没有这么悠闲了? 就算是在应无王的婚宴上,似乎都还有一些拘束和忧虑,但是这几日被这个天真烂漫的小丫头搅扰着,竟然生出了一丝闲云野鹤的松散心情。 登上玉清宗走过“明心见性”的时候,成风长曾经说过自己心境沉稳无波,乃是上佳。 但是,真的一点波澜都没有就是最好的吗?什么样的水不会动,要么是一汪死水,要么是一池坚冰。 突然生出的这闲云野鹤的心思,就好像一阵春风一样,轻轻地拂动了李元锦的心池明镜,原本的一汪死水一池坚冰,突然就活色生香,春欲渐浓。 李元锦的元婴突然凭空出现,好似一个小孩子一样一头扎进了心池之中,刚开始的时候还是笨拙的划水,随着他越来越熟练,已经开始在水里翻起跃下,真的就好似一个单纯的小孩子一样。 何为元婴? 元婴是金丹之人沉魂入体,以此为基孕化的一个新生婴儿,靠着这个后天生出的婴儿,将自己满身的真气循环往复,转换成了更加精粹的真元。 元婴既是自己,也不是自己。 既然是婴儿,就应该有婴儿天真烂漫充满好奇的一面,而不是像外在的人一样,有了足够的见识和认知,就将自己的心思藏了起来,变成了一汪死水,一池坚冰。 李元锦便是如此,心池明镜无波无澜,一点也不自然,一点也不真性。 但是身边这个少女的出现,将他原本单调乏味的生活搅乱了,这个充满了生机和好奇心的姑娘,将她的天真烂漫,教给了李元锦一直板着面孔的元婴。 一道道的真元从李元锦的丹田涌出,上升到了他的紫府天台,慢慢的润进了心池之中,池水中的婴儿,好似抓到了最为好玩的玩具一样,扯着那道道真元,在心池之中不断浮上浮下,满池浸染。 元婴入心池,自然见真性。 第二百七十四章 大猿小猴 陈册正在高兴的采摘着橘子,突然转头却发现元济哥哥盘腿坐在了橘树底下,双目紧闭面色柔和,竟然不知为何突然就进入修行参悟的境地。 陈册急忙将袖子里的橘子堆在了地上,小心翼翼的走到他身边,伸手在他眼前晃动了几下,见他毫无反应,这才笃定他确实是有了所得,就地开始参悟了。 陈册气哼哼的说道:“怎么跟我哥一样,陪我玩着玩着就突然开始修行了,真是无趣。” 话虽这么说,但是她立刻就从自己的随身的小香包里取出了纸笔,垫在了树干上开始写写画画,也不知道她是在写什么,只是嘴里念念有词,确能听到些微的祝祷之言。 写完了之后,她小心翼翼的将那几张纸摆在了元济哥哥的四周,然后持古礼对着天地四方礼敬了几下,就看见那几张纸上突然泛起了点点金光,将元济紧紧的围绕了起来。 做完这一些,陈册好似有些累了般的瘫坐在地上,但是身后的树丛里却突然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声音,陈册顺手抄起身边的橘子举在手里,警惕且紧张的说道:“是谁在那里?快出来!” 成风长摇摇晃晃的从树丛里走了出来,陈册看见是他,这才松了口气道:“是成大哥啊,吓死我了,我还以为是什么野兽呢。” 成风长很是受伤的说道:“妹妹,成风长是我的道号,我又不姓成,你能不能将名字称呼全了呀?” 陈册好似早就认识了他一样,撇着嘴说道:“可是‘成风长大哥’要五个字,成大哥只要三个字,方便很多的嘛。” 成风长一指李元锦,不满的说道:“‘元济哥哥’还是四个字呢,你不也叫的那么热络,也不见你图省事就叫他元哥?” 陈册面上微微羞赫,犹然强辩道:“那那不也才是四个字,‘成风长大哥’要五个字呢,而且‘成大哥’也有三个字了,已经不少了。” 成风长笑了笑,没有跟这个小丫头在这种幼稚的事情上过多争辩,抬步就要往这边走,同时开口问道:“元济他怎么了?怎么在这里突然顿悟了?” “元济”之名,李元锦并没有告诉成风长,但是成风长想知道也不是什么难事,也就没有点破他化名这件事情。 陈册赶紧开口喊道:“站住,不许动!” 成风长迈在半空的脚微微顿住,摊开双手笑着说道:“干什么?我可是见他正在顿悟,过来给他护法的。” 陈册把头摇的跟拨浪鼓一样,斩钉截铁的说道:“不行,元济哥哥在我身边突然顿悟,说明他很信任我,那我就要负好为他护法的职责,谁也不能随便靠近,就算是成大哥也不行!” 成风长笑了笑,将迈出的脚收了回来,点头说道:“他可不一定什么时候才能醒过来,你可要好好守着他哦。” 见陈册坚定的点头,成风长这才笑着转身离开,但是身后陈册却突然出声叫住他,成风长转回头,就看见个橘子远远地朝着他扔了过来,他顺手一兜,就将所有的橘子都接在了手里。 陈册笑嘻嘻的说道:“这个是我采的状元橘,一口吃出橘籽能中状元的哦,请你吃。” 成风长笑了笑,没有点破小丫头慷他人之慨的事情,而是微笑着点了点头,转身摆手离开了橘树。 转过山崖那边,有三个人已经在那里等着他了,天笑率先开口问道:“怎么样,是不是天缘突然顿悟,境界有了提升了?” 成风长点头道:“恩,他身上的真元愈加活泛清渺,看来是要再进一小步了。” 身边的那位儒衫老者看来是已经知道了李元锦的身份,并没有什么诧异,而是开口问道:“怎么是你回来了,陈册呢?” 成风长转头施礼回道:“徐先生,陈册说她要在那里护法,谁也不许靠近,就把我给撵回来了。” 徐先生叹道:“这不是胡闹嘛,她才什么境界,就能去给元婴境护法,要是出了什么岔子可怎么办。” 天评接口道:“怕什么,这是我玉清宗内,能出什么岔子,你就放宽心。早就跟你说了,他们两个在一起聊聊,对他们两个都有好处,现在看到了。” 徐先生诧异道:“你好像早就知道天缘会顿悟突破一样,老道士你又作什么妖了?” 天评轻哼道:“有你这读书人看着,我能作什么妖?有那天玄在头上罩着,我敢作什么妖?” “天缘的积累其实已经够了,但是因为他心思太重,却又要硬逼着自己心境沉稳,就将心池封冻了起来。可是我道家修行,讲究的就是一个清静自然,他如此心境,自然是积久不利了。” “若是以如此心境让他去看《紫虚经》,反而会不解其中真意,不仅不得进境,反倒是会将瓶颈卡的更死,更加难以突破。所以我才让他先研读《青玄经》一年,就是为了让他先缓一缓心境。” “而且知道老书生你要来,原本是等着安排他和你见一面,聊一聊好开解心境的,没想到你却带了陈册小丫头来,陈册天真烂漫,最是能感染身边的人,如此自然,倒是比你老书生的说教好的太多了。” 徐先生不满的说道:“合着你早就等着我来给你做事呢?要说心境平和,老道士你自己与他开解,不是更好吗?” 天平摇头道:“他本就心思沉重,我再以师兄身份与他说教,只会让他更加积郁,倒不如一个不认识的人潜移默化来得好。不过现在有了陈册,以真性情感染,才是最符合自然。” 徐先生摇头叹气道:“哎,只怪当年贪心看了一眼《紫虚经》,就难逃你老道士的算计了,悔不当初啊。” 天评轻笑道:“若非当年那一眼《紫虚经》,又何来而今的徐圣人,得了便宜还卖乖,真是读书人本性。” 一行人转头离开背霞山,天笑突然转头看了一眼走在最后的成风长,疑惑地问道:“徒儿,你在吃什么呢?” 成风长摊开手掌,露出了几个橘子说道:“陈册给我的状元橘,说是吃了能中状元。唔,还挺甜的。” 天笑伸手道:“乖徒儿,孝敬师父两个?” 成风长将手收回肋下,不愿的说道:“师父,背霞山的橘子年年满树,都不见您要吃,怎么今天还要从徒儿手上抢啊。” 天笑板着脸说道:“掌教师兄都说了,陈册小丫头天性自然,她给的橘子说不定也能沾染几分,师父吃了万一更进一步不好吗?你的孝心呢?” 成风长往后退了两步,警惕的说道:“师父,你想吃就让陈册给你摘好了,干嘛要抢我的啊。再说了,徒儿吃了更进一步,师父您面上也有光啊,师父您的爱心呢?” 天笑怒斥道:“逆徒,师父什么身份,怎么能去找小姑娘讨吃的呢?再说了,刻意去讨不就落了下成了,哪里还来的天性自然?为师也不多要你的,三个就好了。” 成风长叫屈道:“师父您这样不是更下成了?哪里还有三个了,干脆我去给您摘好了,我也挺自然的。” 天笑怒斥道:“逆徒,你自然个屁,那还不如为师自己去摘呢!” 成风长喊道:“那师父您自己去摘啊!” 走在前面不曾停步,越走越远的徐先生皱眉问道:“他们两个一直都是这样吗?” 天评头也不回,淡淡的说道:“什么他们?你看到什么了?” 徐先生笑着回道:“也是,大猿小猴争抢果子罢了,是没什么好看的。” 李元锦的顿悟并没有持续多长时间,在日暮西垂的时分就已经醒了过来,只感觉真元轻灵元婴活泛,好似长久劳累之后舒舒服服的睡了一觉一般,感觉整个人鲜活无比,浑身上下都好似会呼吸一样。 陈册站在橘树边上,靠着树干已经昏昏欲睡了,小脑袋一点一点的,还在强撑着自己翻涌而上的困乏之意,真是难为她能够像马一样,居然站着都能打起瞌睡来了。 小姑娘的脑袋猛的一顿,整个人从昏睡之中醒了过来,伸手擦了擦嘴边微微溢出的口水,正准备抖擞精神继续站岗守护,却发现树下的元济哥哥已经在缓缓起身了。 陈册赶忙开口道:“元济哥哥你醒了?怎么突然就在这里开始修行了,幸好有我在这给你护法,不然的话多危险啊。期间成大哥还来了一次,我都没让他靠近呢。” 此处乃是玉清宗内,离着玉京山不过咫尺之遥,安全的很,所以李元锦才没有回去,免得半路上失了感悟,直接就无所顾忌的在背霞山上开始修行。 不过没想到的是,陈册居然没有先回去,而是定定的守在这里,虽然起不到什么作用,但光是这份心意,就已经价值千金了,更何况自己还是因为她才能够有所顿悟。 李元锦缓缓起身,抱拳笑道:“如此,那就多谢陈册仙子,为我修行路上护道一程了。” 陈册笑的双眼好似月牙弯弯,显然是对“陈册仙子”这个称呼分外满意,俏脸微红摆着手说道:“哎呀哎呀,其实也没什么啦,些许小事就不用挂在心上啦。” 李元锦迈开步子,一不小心就撞到了一层薄薄的金光,步子一时没有收住,直接将金光撞了个粉碎,四周的那几张陈册书写的纸,一下子就化为了灰烬。 李元锦有些尴尬的说道:“这个?不会是你给我布置的防护阵法?我一时没有主意” “不不不,才不是呢!”陈册急忙矢口否认,小脸红彤彤的辩解道,“那只是,只是我给你做的防蚊驱虫的阵法罢了,才不是什么防护阵法呢!谁家的防护阵法会这么弱啊!” 李元锦看着她着急羞赫的娇俏模样,笑着说道:“也是,我说怎么一只蚊子都没有呢,安安静静的,真好。” 看着陈册愈发通红的脸和逐渐忿忿的眼神,李元锦赶忙转移话题道:“天快黑了,咱们是不是该回去了?” 陈册点了点头道:“再等一会,我还要再摘几个橘子,都是为了给你护法,把我的事情都耽误了。” 说完话,小姑娘立刻蹦蹦跳跳的够着树枝,没了袖子里的橘子坠着手脚放开的多了,很快就将之前够不到的橘子摘下来几个,与原本在地上的那些一起裹在了袖子里。 陈册她们一行人被安排在玉京山后面的言墨峰,陈册说山上有一处专门备给徐先生的院子,徐先生与玉清掌教是很好的朋友,每隔几年都要来这里一趟。 李元锦依着陈册的指引,将她放在了言墨峰的一条小道上,陈册跳下云头,回头说道:“元济哥哥,我师兄们都很多事,见到你一定问东问西的,我就不带你过去了,免得他们又觉得这橘子不是我亲手摘的。” 李元锦心领神会,恐怕这橘子才是她惦记的关键呢,只不过他也没有点破,而是笑着点头道:“好,那我就先回去了,趁着还剩下心劲儿,回去再感悟一会儿,说不定还能有所提升呢。” 陈册见他要走,立刻从袖子里取出几颗橘子扔了过去,笑嘻嘻的说道:“元济哥哥,这可是我摘的,与你刚才吃的不一样哦。” 李元锦伸手接过那几颗橘子,抬起另外一只手对着她轻轻摆动作别,而后再度升起云头,往玉京山宜夏居那片山崖去了。 陈册袖子里占着东西,就只是点头作别,看着元济哥哥的云头远去了,这才转过身,好似大仗得胜缴获无数的将军一般,趾高气扬的朝着住处走了过去。 夜色暮沉,繁星渐起,徐先生这才和天评一起走了回来,还在屋外的时候,就听见里面一阵阵的喧哗之声,好似在争较攀比着什么一样,叽叽喳喳的吵个没完。 “哈哈,我第一瓣儿就吃出橘籽来了,虽说咱不稀罕当什么状元,但是肯定比你们这些人都要早度过天劫,嘿嘿嘿,你们就等着在我屁股后面吃土,哈哈!” “可恶啊,为什么我还没有吃出橘籽来?莫非我的这个橘子没有籽?不会,小师妹真的这么偏心?啊,吃出来了,怎么是最后一瓣儿啊,可恶!” “笨死了,像我这样,一口将整个橘子吃进嘴里,不就一下就能吃到橘籽了?” “啊,什么?还有这种办法的吗?” 徐先生偷瞄了一下身边的天评,面色尴尬的咳嗽了两声,里面的人立刻就安静了下来,有人拉开门招呼道:“先生,您回来了?” 徐先生站在门口往内环视,皱着眉头说道:“你们在争什么呢,吵吵嚷嚷的,还有没有点读书人的样子?” 开门那人支支吾吾的解释道:“先是,是因为小师妹送了咱们每人几个状元橘,说是一口吃出橘籽的人能够当状元,他们几个就是在争这件事情呢。” 里面立刻有人不忿的喊道:“魏见林,你少摘得那么干净,刚才就属你闹得最大声了!先生,要罚就要先罚他。” 徐先生轻轻咳嗽了两声,压低声音问道:“见林,就只是给你们分了橘子吗?有没有提到先生我?” 魏见林摇头道:“小师妹是给我们每个人分到手上的,没有提到先生您啊,咱们吃人嘴短,也没好问问她有没有给先生备着。” 徐先生有些落寞的说道:“哦,这样啊?见林,你的橘子还有没有,分先生两个呗?” 魏见林连忙摇头道:“没了没了,我的早就吃完了。啊对了,白阳的橘子才吃了一个,先生你找他要。” 屋子里头名为白阳的少年立刻开口道:“先生别听他胡说,魏见林还一个都没动呢,我的才是真的吃完了!” 徐先生立刻将头转向魏见林,厉声的说道:“见林,尊师重道,不可妄语,你一下就犯了两条戒律,先生我就罚你将橘子交出来。” 魏见林一看自己穿帮了,哭丧着脸说道:“先生,您要是想吃,就去找小师妹啊,强抢我们的做什么。” 徐先生沉声道:“放肆,先生是什么身份,怎么能去找小徒儿讨吃的呢?” 魏见林眼看躲不过去,眼光一转看到了屋外,急忙开口岔开话题道:“掌教真人,您也来了,快请进。” 徐先生这才想起来天评还在身边,挥手拂退了魏见林,顺手将门掩上,轻轻咳嗽了两声,有些尴尬的说道:“刚才的事你可不要往外传啊。” 天评勾起嘴角,轻轻地说道:“大猿小猴争抢果子而已,也没什么好传的。” 现世报啊,徐先生满面尬笑,有苦难言。 天评嘲笑完徐先生就走了,徐先生有些落寞的返回自己的房间,推开门点上灯火,就发现屋中的桌子上,整整齐齐的摆着五个状元橘,橘子上还带着绿叶,已经很细心的用水擦拭过了,尤显青翠,沉色欲滴。 李元锦虽然有了感悟,但是也没有强到让他突破元婴去渡天劫的地步,便依然还是和之前一样,每日沉溺于道宣殿之中,醉心在诸多的典籍之内。 偶尔会在陈册的邀请下,去一些风景优美的的山峰之上,踏春、游夏、采秋、观冬,将玉清宗四景门中有趣儿的地方,已经游觅了不下二三了。 这一天早上,李元锦刚刚出门,就看见远处山崖边上的凉亭里,有一个小小的身影,李元锦走上前去笑着招呼道:“陈册,怎么这么难得的起个大早?” 陈册幽幽地转身,小脸上写满了哀愁和凄婉,李元锦一见赶紧问道:“陈册,你这是怎么了?” 陈册长长的叹气,幽幽的说道:“徐先生就要回去了,我们今天中午就得离开,可是我还没玩够呢,不想走。” 说是没玩够,但是究竟是舍不得什么,恐怕只有她自己才知道。 李元锦笑着说道:“这样啊,那我就祝你们一路顺风好了。” 陈册有些哀怨的说道:“元济哥哥,你就这么想让我走吗?” 李元锦笑道:“怎么会呢,只是你不走又能怎么办呢。况且你一早过来,肯定也是来和我告别的,难不成是让我把你藏起来,不让徐先生找到你吗?” 陈册叹气道:“是啊,总不能躲起来不回去了,可是我还是有点舍不得你。” 李元锦想了想,伸手取出了一柄两尺来长的白色短剑,剑柄上还坠着一颗龙眼大小的玉珠,伸手将剑递到陈册面前,笑着说道:“呐,你就要走了,这柄坠玉剑送给你,你留个纪念。” 陈册看着那柄小巧的白色短剑,剑上还坠着玉珠,看上去清秀可爱,一眼便喜欢上了。但是却没有去接,而是摇头道:“那怎么行,我可不能平白收你的礼物。” 李元锦笑道:“无妨,这剑是我一个朋友送给我的,说是他作为文案上的裁纸刀用的,有些太过秀气了,我平日里都不怎么用,配上你倒是正合适。” 陈册的满心喜欢,李元锦自然是看在眼里的,但是陈册还是犹豫道:“那怎么行呢,我这次出门也没带着什么好东西,你送给我临别礼物,我也没有什么好回赠的,还是不收好了。” 李元锦笑了笑,居然将伸出去的手慢慢的退了回来,口中还说道:“也是哦,既然你这么客气见外,那我觉得还是算了。” 陈册一听这话,立刻跳了起来,一把就抓向那小巧的坠玉剑,鼓着嘴说道:“那怎么行,送出去的东西怎们能收回去呢,元济哥哥真没羞,给我,给我!” 李元锦笑着举起手,将坠玉剑举在陈册够不着的地方,陈册接连蹦了好几下都摸不到,突然眼珠子一转,伸手就掏向了李元锦的肋下,拂动十指咯吱他。 李元锦左右闪避,但是陈册紧追不下,知道了元济哥哥的弱点,愈发的攻势猛烈。李元锦吃不住痒,微微躬起了身子,就被陈册眼明手快,一把将剑抢了过去。 陈册抢到了剑,立刻转身往后跑开几步,举起手中的坠玉剑摇晃示威,在晨曦之中笑容明媚。 第二百七十五章 紫虚经 徐先生一行人离开的时候,已经是日近中午,只是礼送他们离开的人,竟然只有成风长一个,而且也只是将众人送到了山门之外,就持礼站在了原地,静望着众人驾云离开。 徐先生看了看一脸笑意盈然,再无半分忧虑的陈册,笑着开口问道:“陈册,你的那位好朋友怎么没有出来送你啊?” 陈册摇头晃脑的说道:“咱们都是修行之人,以后的岁月还长着呢,何必做那种小儿女姿态呢。” 顿了一下,她这才反应过来,有些尴尬的笑道:“嘿嘿,先生您都知道了?” 徐先生目光下移,看着她腰间的那柄白色短剑,微笑着说道:“你突然不吵不闹,也不缠着其他师兄去这儿去那儿,必然是有原因的,我们怎么可能不知道。” 陈册赶忙开口解释道:“先生,元济哥哥可是好人呢,他还是我哥的朋友呢。” 徐先生点头道:“那是自然,要是他有问题的话,我怎么会由着你胡来?这一次带你们出来见了玉清盛景,回去之后可要收敛一下心思,好好的读书修行一阵才是。” 身后的几个弟子连带陈册,一起躬身持礼应承,只是原本一听到先生安排课业就皱着小脸儿的陈册,这一次却有些微微笑意,好似十分期待的样子。 宜夏居前,李元锦看着对坠玉剑爱不释手的陈册,笑着说道:“怎么,喜欢这坠玉剑吗?” 陈册频频点头,顺手将坠玉剑插在了腰间,左右摆弄了一阵之后雀跃的问道:“好不好看,好不好看?” 李元锦笑着点头道:“好看,我一开始就说了,这剑很适合你的。” 陈册将剑抽出,对着身前空处虚刺了几下,满面的笑容突然收敛,意兴阑珊的将剑插回去,有些萧索的说道“可惜了,我不会用剑,拿着也只是好看而已。” 李元锦好奇问道:“剑乃君子之器,怎么六艺馆都不传授给你们的吗?” 陈册摇头道:“六艺馆倒是传授呢,但是我修为境界不够,先生不许我学。” 李元锦笑道:“原来是这样啊。你看看你哥都已经仙人境了,你这次回去,怎么不也得突破个金丹境,到时候你想学什么先生都不会拦着你的。” 陈册神色萧索,颓然的叹气道:“我知道啊,可是金丹境哪有那么简单的,你以为我不想啊。” 李元锦回道:“那这样,你回去之后就向你哥请教,让他帮你。等到你修炼到了金丹境,就带着你哥一起来玉清宗,到时候咱们三个一起去探秘。” “什么惊雷谷,大冰隙,陆吾神兽,沙棠果,不死树咱们三个一样一样的找过去,肯定非常好玩,这样一想,你是不是就有了修行的动力了?” 随着李元锦的话,陈册的眼睛逐渐放光,满面的兴奋和期待都快抑制不住了,但是旋即她又懊恼的说道:“我哥那个书呆子,才不会答应我一起去冒险呢。” 李元锦笑道:“那你跟他带一句话,就说有位多一个心眼儿的旧识邀你们兄妹一起,说不定他就会答应哦。” 陈册半信半疑的问道:“真的能行吗?我哥可是死脑筋,你的面子也不一定有用的。” 李元锦突然压低了声音,好似密谋一般的凑近与陈册说道:“试试呗,要是他还是不答应,那就咱们两个去,而且在去到的所有地方,都刻上‘陈与贤是个臭书呆子’,怎么样?” 陈册眼睛一亮,贼兮兮的笑道:“好哎好哎,要是他敢不答应,咱们两个就把‘陈与贤是个臭书呆子’在昆仑山各处都刻上。” 李元锦笑着站起身,挥手催促陈册道:“好了,那就这么说定了,你快回去,待会你先生找不到你,又要耽误行程了。” 陈册疑惑道:“元济哥哥,你不去送我吗?” 李元锦摇头道:“咱们都是修行之人,以后的岁月还长着呢,何必做那种小儿女姿态呢。” 送走了陈册之后,李元锦依然去到了道宣殿之中,离着天评所说的一年之期还有几天,他也不想有半分的懈怠,能够多修行一遍《青玄经》,说不定就能加深一份自身的感悟。 在一年之期的末尾,天评依着他之前所说,真的让李元锦展示了一下他研读《青玄经》一年所学的法术,还特意叫来了天笑一同考证,审查结果。 这对李元锦来说已经完全不是什么事情,双手十指穿花左右开弓,数十种术法被他轻而易举的使了出来,金木水火土风雷,诸多术法在他身边来回旋转,绚丽万分。 天笑微笑着点头,已经认可了李元锦的修行结果,然是天评却不置可否,微微伸出一根手指,指尖弹出一点豆粒大小的莹莹火光,径直飞到了李元锦的面前。 那里火光骤然围绕着李元锦极速旋转几圈,李元锦身边纷飞的那些五行风雷的术法,瞬间就好像无源之水一般萎靡,纷纷从半空之中跌落下来。 那团火光最后停在了李元锦的面前,好似油尽灯枯一般轻轻地闪动了两下,就此熄灭了。 天评轻轻地开口道:“你的术法只有表象,但是却未见本质,看着花里胡哨声势骇人,但是根本经不住一试,最普通的一粒火法就能悉数破去了。” 最后那团火光的停留,就是为了让李元锦看清楚,那只是一粒最为普通的火法。 天笑为李元锦鸣不平道:“师兄,你浸淫术法之道多年,五行之术修行已臻化境,天缘怎么能和你比呢,你的要求未免太过了。” 天评没有理会天笑说的话,而是依然对着李元锦说道:“与你说这些,并不是在严苛你,你毕竟是剑修,当以剑为本,术法一道只是旁余,但是至臻至化的心思和方向,却是一致的。” 李元锦点头道:“多谢天评师兄教诲,我一定谨记于心。” 天评甩手离去,转身说道:“谈不上教诲,只是你《青玄经》修行不错,术法一道已经入门,怕你手上术法纷繁乱了思绪,才以这一点火光点醒你罢了。” “可以了,天笑,你带着他去道藏殿,记住,少说话。” 天评不在理会二人,就这么信步离去了,天笑则走到跟前,一把揽住了李元锦的,十分亲密的勾肩搭背道:“走,笑哥带你去道藏殿耍耍。” 天笑带着李元锦一路走回到了山门之前,站在山门之处手持道揖拜了三下,而后双手结印捏动指决,只见他指间一道五彩光芒流转而上,直入山门之上那“玉京金阙”四字牌匾之中。 “玉京金阙”四字之上彩光流转,散发出一阵阵玄妙非常的道韵气息,整个山门牌楼开始轻微震动,五门六柱的高大门楼开始缓缓相合变化,五道门户竟然融合成为了一个,门户之间薄雾轻云流光溢彩,根本不辩其内究竟是什么地方。 天笑伸手道:“天缘师弟,我先行一步,你跟在我后面就好。” 李元锦轻轻点头,天笑率先一步迈入那门户之中,李元锦紧随其后,迈步进入山门之间,眼前一切骤然变换,再也不是之前玉清宗内的群山景象了。 李元锦和天笑两人正站在一处一丈见方的平台之上,四周皆是白茫茫雾蒙蒙的一片,也不知是在什么地方,四周更无路径可循,就连二人踏步进来的门户都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天笑对着李元锦笑道:“师弟莫慌,跟着我来就是了。” 说罢,他抬步向前,径直走到了平台的边上也依然未停,随着他一脚踏空,脚下却突然出现了一条白玉石阶,石阶之上平平整整,但是却密布着浅浅淡淡的各色花纹,勾转弥漫之间,一股玄妙自然的气息萦绕其上,看的李元锦都微微有些眼晕了。 天笑开口提醒道:“师弟,这里每一处都有无数大道韵味,可不要盯着一处看得太久了,小心会醉哦。” 李元锦晃了晃脑袋,思绪稍微回神,便跟在了天笑身后,亦步亦趋的顺着一条条不断出现的白玉石阶迈步向上。 李元锦好奇的问道:“天笑师兄,这里是什么地方,咱们不是要去道藏殿吗?” 天笑笑道:“咱们这不就是在去道藏殿吗?” 李元锦奇怪道:“啊?道藏殿不应该是在道宣殿的后面吗?那道宣殿角落里那道玉门是通往何处的?” 天笑笑道:“那道玉门,称之为心急门,凡是在道宣殿之中耐不住性子,想要去试试能不能打开那道门的人,最后都会被踢出道宣殿,此生都不许再入,道藏殿就更是痴心妄想了。” “那道门,已经不知道踢出了多少所谓天才的弟子,但是随着时间推移,慢慢的也就印证了,那些所谓的天才,莫不是心性不足之人,天才一面,也不过只昙花一现罢了。” “否则你以为掌教师兄为什么要让你修《青玄经》一年?其实《青玄经》里的内容于你而言,只要过一次就能全部记下了,真正候着你的,是那道门才对。” “怎么样,在里面的时候,有没有心痒痒的,想去试一试打开那道门直接进入道藏殿呢?” 李元锦笑道:“说没有那肯定是假的,但是好在道宣殿里藏书众多,总是能在适时的时候将我的注意力转回来。” 天笑哈哈大笑,带着李元锦继续往上,慢慢的已经能够看到台阶尽头,有道道金光笼罩,层层彩云飘飞,阵阵妙音回荡,尽头竟然是一座高大的宫殿,白玉立柱显巍峨,金顶耀光避凡俗。 两人踏步九十九阶,终于迈上了这处宫殿之前,只见满眼都是琉璃璀璨金光闪耀,屋檐之下有一块硕大匾额,其上笔画勾转,以先古道文书写了三个大字。 虽然李元锦并不认识这三个字,但是只要抬眼而望,心中却自然而然的显现出了“玉虚宫”三个字。 大殿共开三门,每一门户都正对着一尊高大巍峨的金身塑像,看上去恍若活人一般,正是道家三清之像。雕像面色祥和眼睑微垂,站立在雕像之前,竟然有几分生人垂目注视之感。 天笑带着李元锦自居中大门而入,在三清像前恭敬礼拜,一改平日里闲散的模样,十分庄重的说道:“禀道为先,弟子带友宗天缘师弟到此,借圣人传世《紫虚经》一阅,恳请祖师恩准。” 居中的玉清圣人像眼中透出浅浅光芒,在李元锦身上一扫而过,而后有一道紫色光芒从圣人像手中飞出,李元锦身前的地砖缓缓升起变成了一座玉台,那紫光萦绕其上,变成了一块紫色玉板。 天笑的身影骤然消失,玉虚宫原本敞开的大门也缓缓紧闭,整个大殿之中就只剩下了李元锦一人,与《青玄经》一脉相承,只是颜色不同的《紫虚经》,便静静地躺在了他面前。 李元锦退后半步,先是对着三清塑像躬身三拜,而后又对着面前的《紫虚经》轻轻一拜,这才站起身来迈步上前,以虔诚之心,将双手按在了《紫虚经》上。 紫光流转,其间有无数金色文字四下飞旋,无数大道至理萦绕在他身边,李元锦根本目不暇接。 这样的场景只是持续了一瞬,四洲天地突然再度转换,李元锦定睛望去,自己已经回到了玉清宗的山门之前,双手摊开欠身,还保持着手按经书的姿势。 只是《紫虚经》自然已经不在了,李元锦缓缓的收回了手,对着已经变回五门六柱的门楼,和其上重新黯淡的“玉京金阙”四字缓缓躬身。 身边的天笑凑上前来,伸手拍着李元锦的肩膀笑道:“可以啊可以啊,居然连半盏茶的时间都没用,虽然还是比师兄预期的三息久了一点,不过还是很厉害了。” 李元锦已经见过了《紫虚经》,自然就知道《紫虚经》阅读的时间与其他典籍不同,乃是越短越好。时间越短,就说明你的解悟能力更强,《紫虚经》能够传授的东西也就越多。 只不过,李元锦却是因为在殿中施礼耽误了些时间,所以才超出了天评的预期,只是这些事情,李元锦觉得没有必要解释,也就没有告诉天笑。 李元锦转身对着天笑说道:“没想到玉清宗的道藏殿,竟然就是正殿玉虚宫,山上的这一处反倒是假的了。这山门处的玄妙设计,也着实是让人始料不及,我还以为光是一个四季景门就已经很厉害了。” 天笑开口道:“是啊,也不知道祖师是怎么想的,怎么搞得这么复杂呢?就把《紫虚经》像《青玄经》那样摆着不好吗,每个人看都得专程再去开一次门,好辛苦的。” 李元锦面色尴尬的解释道:“师兄,我不是那个意思” 天笑手一挥,无所谓的说道:“你是不是那个意思都不要紧,反正事实就是这样,虽然是叫道藏殿,但是藏的未免也太深了,见到之后只是看一眼就把人扔出来,真的很麻烦呀。” 李元锦尴尬万分,只能顺着天笑的话说道:“是啊,这样一来,每次去看都要一番施为,确实是有点麻烦。” 天笑摇头道:“不会啊,《紫虚经》每个人毕生只能见一次,时间越短的人就越能得到的更多的《紫虚经》传授,所以才显得弥足珍贵,这边是所谓的‘道不轻传’。” 天笑看着李元锦,好奇的问道:“师弟你在里面逗留了半盏茶的时间,想必能得了六成的传授了?已经很不错了,玉清宗之中,只得成的也大有人在。” 天笑凑上前来,贼兮兮的说道:“前一阵在玉清宗的那位徐先生,号称儒门圣人,当年师兄求了宗门很久,让他在道宣殿之中将所有藏书通读一遍之后,才得了见一见《紫虚经》的机会。” “他在里面足足待了有小半个时辰,估计得了《紫虚经》三成都不到的传授,可是回去时候没过两年,就直接突破到了寻道境,可见《紫虚经》的厉害了。” 天笑顿了一下,接着说道:“诚然,这里面是他儒门修行的积累占了大部分,但是《紫虚经》却是那一把开门的钥匙,才能让他博采众长,寻觅到了修行本源。” 李元锦点头道:“确实很厉害。天笑师兄,要是没什么事情的话,我就趁着感悟良多的时候回去修行了。” 天笑挥手道:“去去,是我不该拉着你闲聊的。” 李元锦别了天笑,自己一人回到了宜夏居之中,关上房门之后,还是放出了几道剑气在屋中四处,倒不是为了防御什么,而是为了提醒屋外的人,自己此时不宜被打扰。 《紫虚经》的传授,现在已经落在了李元锦的脑海之中,他微微沉魂入神,心神便来到了心池之中,心念起处,心池之中便飞出篇篇文字悬浮空中,正是《紫虚经》的经文。 与《青玄经》的筑基不同,《紫虚经》的经文,全都是高深莫测韵味悠长,李元锦修炼之时,满身的真元随着《紫虚经》缓缓游荡四溢,立时便带动了无计量的天地灵气汹涌而来。 天地灵气恍若江河倒灌一般,一阵阵的冲击着李元锦的身体,过丹田上紫府,然后再由元婴进一步将天地灵气转化成为真元,充塞进他的身体,不断地盈满着丹田气府。 不过这些巨量的真元,对于李元锦来说根本就不算什么,通天道早就已经将他的经脉和气府扩充的无比宽广,足以容纳这些寻常人根本不能容纳的真元。 真元满盈充塞,最后的结果便是压制不住自己的境界,不得以再度涨破瓶颈,晋升到下一个境界中去。但是元婴突破之后,迎来的便是天劫降临,一个不慎,便是灰飞烟灭,身死道消的下场。 故而《紫虚经》,非心境沉稳者不可修,非境界高足者不可修,一旦压抑不住自己飞速增长的境界,要么就是跟脚虚浮自断登高前途,要么就是仓促应劫无奈化为飞灰。 故而天评才再三的为李元锦准备诸多事情,为他梳理心境打点思虑,为的就是让他在修了《紫虚经》之后,不会仓皇无措,即便是立刻渡劫也能有所应对。 此时正沉溺在《紫虚经》玄妙境界之中的李元锦也突然发现了一件事情,那便是《紫虚经》运行之时,竟然和通天道丝毫不起冲突,甚至还有一丝相辅相成,齐头并进的势头。 这些年来通天道所打下的根基,便是让李元锦的经脉通畅气府宽阔,但是自从突破元婴将真气转换为真元之后,原本真气满盈的经脉和气府便显得格外空旷,就像是一个很大的湖泊,只有涓滴细流缓缓注入。 但是《紫虚经》的厉害之处,便是能够最大化的吸收周身的天地灵气,将其转换成为真元。甚至《紫虚经》运行到深处的时候,还能依着一丝大道本源之力,将修行者身周所有的灵气都抽调一空,这才行成江河奔涌之势。 而现在,通天道已经为李元锦深挖广建了气府,《紫虚经》也在不断的将巨量的天地灵气转换成为真元注入其中,李元锦的气府就好似开阔了河道的湖泊,水位正在缓慢而有力的上升着。 而此时李元锦的身边,道道紫气缥缈环绕,在整个屋中不断探索,为他寻找着更加好的天地灵气,便是玉京山中如此丰厚的天地灵气,也有几分不太能满足李元锦境界的需求。 慢慢的,便有一丝紫气摸索到了李元锦腰间的天蕴葫,从葫口的间隙处缓缓透入,里面便是一座亟待开挖的灵气矿藏。 天蕴葫中存放着很多的东西,有这十年来重新凝结存下的天蕴丹,有之前受伤之时还未吃完的珍惜药材,还有那与钱王孙对赌赢来的,足有四千多万方的白玉精粹。 白玉精粹可是好东西,乃是最为纯粹的天地灵气沉入上好玉矿精髓之中才能生出来的,就是因为珍惜无比,才被作为了比白玉钱更加有力的货币。 而现在,那抹紫气轻轻沾染之下,一块白玉精粹便成为了好似历经千年风沙的岩石一般,顷刻散落成沙,之后就连那沙子也被紫气卷起,化成一阵精纯灵气,反哺到了李元锦体内。 一道又一道的紫气探入天蕴葫内,将一块又一块的白玉精粹化为最精纯的灵气,而作为此事受损者和享益者,李元锦却毫无觉察,面上已经挂起了丝丝笑意,沉心感受着《紫虚经》的万般玄妙。 第二百七十六章 隐洲现 在远离陆地万里之外的广袤海洋上,今日晴空万里碧波无垠,蔚蓝的海面上无风微澜,在正午阳光的照耀下,就像是一块水头很足的蓝宝石一般,盈盈晃晃的惹人怜爱。 广袤的海面之上,不知从何起,突然散出了阵阵的缥缈烟雾,萦绕在海面之上。随着烟雾的出现,海水竟然慢慢的朝两边分开,逐渐形成了一个巨大的坑洞。 只是这坑洞来的奇怪,并不是正圆形的,而是毫无规则可言的奇怪形状,被挤开海水的坑底也并非光滑一片,其中也是坑坑洼洼起起伏伏,就好像是一块给无数孩子揉捏过得透明泥巴,给人伸手按进了水里印出来的形状一样。 这奇怪的水坑出现了不足盏茶时间,便已经扩展到了百丈大小,而且还有不断往外撑开的意思。只是这样的水坑对于广袤的大海来说根本不足一提,离着海底也有千里之遥,倒是能够透过坑壁,看到一些平时不会轻易浮上水面的海鱼,在海水里摇曳畅游,生机盎然。 海面上的烟雾突然开始不断散开,比起海水中坑洞变大的速度快了很多,很快就将坑洞完全盖在了烟雾之下。缥缈的烟雾在膨胀之余也开始变得逐渐浓厚,氤氲在海面之上,很快就什么也看不清楚了。 那团烟雾骤然开始加速膨胀,其边沿以比起最为迅捷的飞剑还要快上数倍的速度,往四面八方不断突进,浓密的烟雾甚至在海面上带起了无数的汹涌浪潮,朝着四面八方铺天盖地的奔涌而至。 只是大海何其宽厚,那奔涌而至的巨大浪潮,在到了临近擎岳洲西面沿海陆地之时,声势已经小了很多,但是依然将沿海捕鱼的渔民小船推搡的左摇右晃,前倾后翘。 只是船上的渔民早就已经习惯了风浪,熟稔的随着风浪松动膝盖舒缓腰胯,上半身却纹丝不动,就连手上收拢渔网拉起钓竿的动作都没有受到半分打扰,就这么轻易地将颠簸的风浪化于无形。 渔民抬头看了看天色,远处昏昏沉沉隐隐暗暗,再加上脚下这一阵阵的风浪,应该是有风雨要至了,他直起腰,高声呼喊着周围的人,赶紧收起渔网摆渡回家了。 周围的人都欢快的应和着,渔民按了按头上的编笠,转回头望向了大海的深处。这是他老父亲传给他的海上规矩,每次出海,不管有没有足够的渔获,临走之时都要对着大海欠身示意,感谢大海对自己的育养之情。 渔民早年间虽然觉得这个所谓的规矩有些好笑,同村的人根本都不这么做,也不知是自己祖上哪一辈传下来的,竟然被父亲当成了海上的规矩。 但是随着他出海的次数越来越多,对于这个规矩就越发的尊重,从一开始应付自家老爷子的敷衍了事,到自己独自出海也要去做的恭谨虔诚,等到以后他的儿子第一次出海之时,他也会把这个规矩传给下一辈儿。 渔民回头,低垂眼睑微微欠身,抬起头正准备调转船头回去,却被眼前的景象惊得张大了嘴巴,就连头上的编笠给风吹进了海里,都没有顾得上伸手去按一把。 大海深处的海面上,出现了一大团黑乎乎的东西,也不知是巨鼋的龟甲,还是巨鲸的脊背,但是那团黑影却还在不断地扩大,就好像正在朝着他们迅速的冲上来一样。 周围的惊叫声此起彼伏,随行的同村们都看到了那不断接近的巨大黑影,一个个吓的连手上的东西都不要了,立刻就调转船头,拼命地摇动着橹桨,往来时的岸上逃去。 渔民自然也不例外,只是他非常庆幸,自己船上的渔网和钓竿都已经收回来了,唯一损失的不过是一顶编笠而已,比起那些连渔网都丢掉的人可幸运太多了。 回去之后,把自己的渔获分给他们一些,总不能让他们等在家里的孩子饿肚子,何况自己收成不足的时候,家里人也没少受他们的照顾。 等到所有人都逃到了案上,将渔船也在水湾处紧紧拴好之后,再回过头去看海面上,那团黑影依然在不断变大,但是却没了接近的迹象,看来并不是什么巨大的海兽。 到了第二天早上的时候,那团黑影已经悄然消失,海面之上依旧是和风万里天朗气清,渔民们照常出海捕鱼,昨天的一场惊慌失措,已经变成了他们茶余饭后的谈资。 于是,海面之上出现了一团巨大的黑影,一夜之间又消失不见,这个消息很快就传遍了整个渔村,就连附近的城镇之中,也已经有不少人知道了。 若是这些凡夫俗子的目力再好一些,或是往内海深处再去一些,就能看到那层层黑雾散尽之后,底下便有山峦耸立牧野广阔,竟然是一块他们从未踏足过的陆地。 只是比他们消息传的更快的也大有人在,在那团黑雾弥漫到百里方圆的时候,便已经有修道之人开始将消息四处散播,第一时间便已经传到了凌云殿之中。 凌云殿的耳目遍布天下,口舌自然也不会少,很快这消息便被无数人口耳相传,只是说的也是越来越邪乎,什么深海之中的积年老妖破关出世,天外陨星坠落海中之类的谣言也蜂拥四起。 只是这消息落在有一定见识和底蕴的人耳中,只需稍稍算一下时间,便能知道,这是五百年时间已到,隐洲再度现世了。 寻常的修行之人,只知道这天下共分五洲,乃是居中面积最大的首阳洲,西侧与首阳洲大半隔海,小半陆地相连的龙腰洲,东侧的安址洲和正北方狭如戴帽,却有无数山峦耸立的擎岳洲,以及更北一点,被高门望族圈地起来作为弟子们历练之地的筑洲。 但是在这五洲之外,尚有一洲之地游弋于天下各处,在五洲之外的广袤海洋之上独处,寻常之日不可得见,每五百年现身一次,其上天材地宝和机缘无数的隐洲。 隐洲地域广阔,大小足有首阳洲的一半,比起地域面积第二大的龙腰洲也不遑多让。如此广袤领地,又有五百年才一现世的规矩,时间长则年短则十数月,其上蕴藏的珍稀之数可想而知。 五百年一现世,那便意味着,即便是在修行路上已经快人一步的金丹境,若是不能再度突破,毕生也只有一次登上隐洲的机会。便是强如元婴境之人,也难等到第二次进入隐洲的机会。 但是,只要能够在有生之年等到隐洲现世,而后再能踏足隐洲,那边有了无数的机缘,把握得宜,就能有再进一步的机会和天数。 再但是,一旦隐洲现世,蜂拥而至的人根本不在少数,纵有机缘也许小心谨慎应对,一个不慎,便会将自己也葬送在隐洲之中。 更有甚者,在隐洲再度隐没之时,因为舍不得机缘或是过于深入未能及时离开,便被迫和隐洲一同消失。五百年后再现之时,纵然进境增长了寿岁,也早已是沧海桑田,往事不复了。 但是即便如此,隐洲的出现,也必然是修道界五百年仅此一遭的盛举,所有有实力或是有背景,能够跨海横渡的人,必然都要上去,希冀着分一杯羹的。 只是这一次的隐洲现世,位置上未免有些麻烦了。 隐洲无所定性,每五百年在五洲之外的海中现世一次,但是这一次,却不偏不倚的跑到了首阳洲的西北角,也既是龙腰洲的北面,擎岳洲的西面。 虽然离着陆地有数千里之遥,但是这还不是最麻烦的,最令无数修道之人头疼的,是通往隐洲最近的道路之上,刚好横亘着那令人头疼不已的堕渊海。 堕渊海的海域,不光只在首阳洲和龙腰洲的内海之中,那海渊煞气顺着洋流,一路北上囊括了首阳洲西北角,甚至已经沾染到了擎岳洲西南的部分海域。 这堕渊海之中的海渊煞气极其可怖,寻常的金丹境都不能沾染分毫,就算是有元婴境出手护持隔开海渊煞气,也只能一人守住一个罢了,再多了也会力有不逮。 这堕渊之煞,即便是凌云顶的飞空城和济水宫的鱼龙舟也会力有不逮。飞空城凌空而渡,但是却没有布置防御海渊煞气的阵法,更何况飞空城的飞行路线乃是固定的,不会因为这种事情而轻易改换。 而济水宫的海龙舟,虽然可以横渡内海的堕渊,但是却有些够不上隐洲的距离,若是航行半程海龙受不住海渊煞气死了,那才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的尴尬窘境。 所以这一次的隐洲,若是无元婴之境的带协,就只能北上至擎岳洲最西,或是西行至龙腰洲最北,绕开整片堕渊海域,才能御空飞渡前往隐洲。 只是这样一来,比起别其他人的速度就要慢上很多,那个时候隐洲东南沿海恐怕早就被人占领了,要想再找无人之地无主之物,就只能再往隐洲内里行进,只怕会更加危险。 但若是不去,就只能看着这五百年一次的大机缘平白溜走,换成任何人都不可能甘心的。成与不成,肯定是要先前去隐洲之后,才会考虑其他的事情。 一时间,已经得到了隐洲现世消息的山门和散修,全都在准备着隐洲一行的事宜。散修倒还好说,所有的家当几乎都是随身携带,只需要心念一起,便能立刻动身前往。但是山门之中却需要多方思量,谁去谁不去,谁来领队谁来留守都需要仔细的斟酌。 龙腰洲北面和擎岳洲西面的人算是占尽了近水楼台先得月的便宜,越往首阳洲东面的山门则是越发着急和揪心,但是也仅限于那些小门小户而已,真正的高门望族在任何时候,都不可能少了一杯羹可吃,就算去的迟了,大不了从别人手上再抢就是了。 玉清宗内,成风长和几位同辈弟子已经得到了山门准许,准备不日便要启程前往隐洲。盖因为隐洲出现之时的那些黑雾还需几天才能散尽,去的过早一样还是登陆不了,只能在海中慢慢等待。 成风长接到了掌教师伯的安排,前去宜夏居请天缘师叔一同前往隐洲,只是他到了宜夏居的时候,却不见天缘师叔的人影,更不知道他到哪里去了,只能站在门口静静守候。 没过多久,便看到宜夏居的山崖边上,有一个人影驾云而至缓缓落地,正是李元锦无疑。自从一年前他拜读了《紫虚经》之后,就很少窝在道宣殿或是宜夏居中,每次修行都要在昆仑山中仔细寻觅,找到一处灵气浓厚充裕之所。 这是他经过第一次修行《紫虚经》之后惨痛经历得到的教训,若是灵气不足,他绝对不会轻易的再去参悟《紫虚经》,这一年多每每想起此事,都让他着实的心痛不已。 不知为何,李元锦修行《紫虚经》时会格外沉溺,心神于心池明镜之中与自身元婴对坐,一同悟道修行参悟玄妙,心神运的是上清宗的通天道,元婴参的则是玉清宗的《紫虚经》。 这种奇怪的修行方法,让他修行之时若非他人扰动,是完全感知不到外界事情的,第一次修炼《紫虚经》,便沉沉的枯坐了足足三个多月,最后还是天笑找上门来,才将他从心池之中唤醒。 对于他一坐三月的事情,天笑表现得十分平常,只是叮嘱他道:“修行要有节制,一张一弛才是正理,《紫虚经》玄妙非常,若是不能定期翻醒沉淀一下,说不定一睁眼就会迎来天劫临头了。” 说完这些话,天笑又飘然离去,李元锦这才发现天蕴葫的葫口松动,进去一看,里面遍地飞灰一片狼藉,就好像是给人劫掠之后纵火了一般,整个场面惨不忍睹。 原本那码的整整齐齐的四千多万方白玉精粹,现在已经变成了一堆高高的白玉细沙,李元锦略一回想,便知道这是《紫虚经》威力过甚造下的孽。 李元锦略微冷静之后,便开始收拾起了天蕴葫内里,原本已经生出一些的天蕴丹而今一颗也无,堆放一处的药材也变成一地木屑药渣,高高的白玉细沙仔细整理了一遍之后,居然还从里面掏出来了一些剩余的白玉精粹。 仔细点算了一下,白玉精粹大概还剩不足百万方,虽然仍是一笔不少的钱财,但是和之前白玉精粹满盈其中,仓廪充实的景象相比,此刻的情形依然凋敝的令人顿首心痛。 再将那高高一堆白玉细沙收拾快完的时候,李元锦从沙堆里掏出了那串九枚白玉币母株钱,原本以为会和白玉精粹一样被吸尽灵气变成玉沙母株钱,竟然一点事情也没有。 这可真是意外收获,原本李元锦最为心痛的就是这九枚母株钱,没想到居然留存了下来,也不知道是因为放的太深《紫虚经》的真元未能触及到,还是这母株钱上本就有什么神妙的地方。 李元锦想了一阵依然了无头绪,就索性将它扔回天蕴葫不再考究,但是从此之后,他每次修炼都要仔细的找一个灵气充裕的地方,而且还不敢在一处多次逗留,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用力过头,就会坏了玉清宗山门之中某处的风水。 只不过此处可是昆仑山,有着“万山之祖”的称号,随便一座山峰,那都是钟灵毓秀灵气逼人的,李元锦只要不紧着一处山头死命折腾,根本就不存在破坏风水的可能。 成风长见了李元锦,快步迎上前道:“师叔,这次又去哪座山峰修行了?回来的倒是快,我还以为需要再等上一阵子呢。” 李元锦尴尬的笑了笑道:“我在屋子的门前留了一道剑气,只要有人在此停留便会警醒我,知道是有人来找,我就会赶紧回来了。怎么了,找我有什么急事吗?” 成风长点头道:“确实算的上是一件急事,所以掌教师伯才名我前来的。师叔,五百年一现世的隐洲出现了,山门之中已经安排了我在内的三个人一同前去,师伯差我来问一声,看师叔要不要一同前往。” 李元锦沉吟道:“隐洲再度现世了,在哪里?” 成风长回道:“隐洲围绕天下五洲四处游移,飘忽不定,每一次出现的地方都不一样,这一次是在首阳洲西北,堕渊海之外,与龙腰洲擎岳洲都相隔千里之外。” 李元锦好奇道:“那想要过去,岂不是要飞渡过堕渊海才行?” 成风长点头道:“正是,所以此次前去的,是连我在内的三名元婴境弟子,至于其余师叔师伯会不会前去,就不得而知了。师叔,你如何算,要不要随我们一起去?” 其余的师叔师伯,那便是玉清宗的天字辈高真,最低也得是仙人境,独来独往也是平常,李元锦暂时是没有那个本事的。 但是念头一转,李元锦开口问道:“居然要去的话,上清宗的弟子们肯定也会去,就是不知道会安排谁了?” 成风长知道他的心思,于是开口笑道:“师叔不用担心友宗的安排,我们此处离的近,先行一步就是了,到了隐洲之上先行落地扎营,等到友宗的师兄们前来了,也能有个现成的落脚地方。” 李元锦仔细一想,如此行事也却无不可,便点头答应道:“好,那咱们就一同前去好了,不知道准备何时动身?” 成风长回道:“应该还需稍待两日,隐洲之上尚有烟雾覆盖,咱们去的早了也登不上岸,只是师叔这两天就不好再度沉浸修行了,所以我才特意来的早一些通知你。” 李元锦点头道:“好,我知道了。” 成风长带过了话,便就此离开了,李元锦返回屋中,再度盘坐修行,但是却不是参悟《紫虚经》,而是开始以观想之法,将昆仑山的盛景印刻于神照内景之中。 神照内景之法曾经在青白山使出归元一剑时,被他尽数打碎融入剑中,之后他重修之际,便开始以整个天下为模板,经过了十年沉睡,这件事情他依然未曾忘却。 之后的荆山喜宴,旃蒙城赌斗,积蛮城救人,以及他整个西行的路途,都被他细致的印刻在了神照内景之中,到了昆仑山之后,头一年一直都窝在道宣殿之中,反倒是将这件事情放下了。 只是之后《紫虚经》的修行,让他不停的换着地方吸收灵气,神照内景的观想才又再度恢复,而经过了《紫虚经》的修行,神照内景之中也产生了些微的变化。 在他修行之事,《紫虚经》已经不止多少次探入了神照内景之中,但是却没有吸收里面的灵气,而是再三盘旋之后,竟然将一抹抹的紫气消散其中,反哺给了神照内景。 因为《紫虚经》的介入,神照内景之中的灵气开始慢慢充盈,观想出来的小人儿也比以前变得更加生动和活泼,神照内景之中已经再度兴起了村落城邦,俨然一副欣欣向荣的景象。 那些消散在神照内景之中的紫气,在灵气充裕之后开始重新凝结,氤氲在了昆仑山所在的地方,好似神山显现必有护持一般,紧密的守卫着神照内景之中的昆仑山。 不过这一切李元锦早就习以为常了,毕竟在此之前,通天道形成的轻灵青气,也一样护持在了上清宗所在的位置。 两天之后,成风长果然来找到了李元锦,在山门前四人碰头,除了成风长之外,还有两名成字辈的弟子,分别是成成和成败。 这道号,一个比一个来的奇怪,相比之下,反倒是成风长的道号更加正常了一些。 成成和成败见过李元锦,口称师叔不提,李元锦也微微回礼。山门之外并无一人送行,就连成风长、成成和成败的师父,都不曾过多的惦记此事。 在所有高门大宗看来,元婴弟子出门历练根本是不值得操心的一件事情,若是到了元婴境,还不能护持自身的话,那就干脆躲在山门之中,永远不要出去好了。 四个人稍一聚头,便不再迟疑,一同离了玉清山门,往西北方向的御风而去。 与此同时,天下各处都有人朝着隐洲开始进发,修行高低不足一是,但唯一可以肯定的是,金丹之下,根本没有资格往隐洲上一探。 第二百七十七章 无缘无故就做了别人爹 首阳洲西北角的地方有一小国,名为摩罗国,在当地土语的意思中,摩罗,意为临近深渊之地。摩罗国虽为国名,但实际上却只有一座大城和数个镇子,乃是一处小到不能再小的国家了。 如此小国,之所以能够在天下之首乾坤之阳的首阳洲依然存在,未被周边各国兼没吞并,除了因为国土狭小人口稀少之外,还有两个方面的原因。 其一,便是因为摩罗国地势险要偏居一隅,国土东南方向,是一条西南至东北走向的横断山脉,将摩罗国与外界直接隔断,只有寥寥几条山道可以通行。 其二,便是这摩罗国国名之意,临近深渊之地。所谓的深渊,自然就是西北方向再去几十里的堕渊海了,那处聚九幽之水,通幽冥无间,时时刻刻都在散布着海渊煞气的海眼,就坐落在此处。 正是因为如此,摩罗国就成为了一个十分难啃的硬骨头,偏偏还没有几分肉好吃,于是周边的大国没有一个肯动这份心思,愿花此等力气去吞没它,反倒是让摩罗国在夹缝之中生存了下来。 因为海眼的存在,摩罗国虽然临海,但是却无操持渔业的渔民,就连海边也很少有人会去,因为不论人畜器物,凡是沾染上了海水,立刻就会消弭无形,化为飞灰。 堕渊海在摩罗国人的口中被称为怨魂海,人人谈之色变,就连父母恫吓自家不听话的孩子,也是称要将他扔到怨魂海海边去。而他们所谓的冤魂,自然就是海水中一道道好似黑烟一般的海渊煞气。 原本偏安一隅,鲜少与外界有往的摩罗国,近日里却突然多了很多的生面孔,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一个个的口音也是天南海北,倒是让摩罗国的国民们有了几分惊喜。 其中最为开心的,自然就是摩罗国的国王了,如此多的人突然到来,让他几乎以为摩罗国就要成为一处人人向往的人间圣地了。甚至心中还在暗自盘算,要不要就此发放一些优厚的定居国策,让这些外来的人愿意在此长居久住,慢慢的扩大国力。 这些外来的人有的直接进城逗留,有的在城外便止步不前,只是每日都要进城来打探一番,还有的甚至穿城而过,直接去到了怨魂海的海岸边上结庐而居日日观望,也不知道那里究竟有什么好看的。 只不过就目前来说,这些外来人的到来,对于摩罗国的国民,还是一件不错的好事,毕竟这些人除了能够将摩罗国的物价抬高几个档次,还有那健谈之人带来了外面无数的新奇故事。 小国寡民长居久安,自然民心淳朴,但是也难免良莠不齐,滋生出一些有歪心思的人,只是以前没有这么些红红翠翠,自然也就少了些花花肠子,这种事情乃是人之本性,怎么能够怪他们呢? 要怪啊,就要怪那些外来的女子们,一个个的穿着的如此不同,打扮的几多缤纷,一颦一笑,都有那撩动人心弦的钩子。 摩罗国城中并不宽敞的街道上,一行十数人的仪仗正在当街前行,排头是一个满面胡子头戴一顶翠玉金冠的人,眉眼之间看上去只有二十来岁,但是满面的胡子却又像三十好几。 这人骑在一匹并不算高大的马背上,身后的十数人仪仗也是衣冠拧整精神松垮,虽然大半的人腰间挎刀,却没有几分行军行伍之人该有的精气。 马背上的人,乃是这摩罗国国主的独子,因为国土狭小,只能被人称为平洛王子。自从摩罗国突然多了这些外来的生面孔之后,他每天都要骑马在城中转上几圈,看一看父王为他打下的大好河山。 仪仗队伍行进于街面中央,周围的人,不管是摩罗国的子民还是那些外来的人,都纷纷的往边上避让,这让平洛王子很是享受这种人人敬仰的美妙感觉。 只是这种感觉堆砌的多了,人心难免会有些小膨胀,就想要寻觅更多的东西来装进去,平洛王子眼光四散,突然就看到了一个十分中意的美妙好物。 街上那头,一个一身浅白长裙,点缀无数细小粉色梅花的女子正款款的走来,她明眸流转好似日月共举,顾盼生姿宛如春夏相交,朱唇微启便是香风徐徐,梨涡浅笑既能旋人心魂。 姑娘看上去只有十六七岁,正是女子明媚初显,但是却又稚气未脱的年纪,头上抓着一对儿双丫髻,脑后面的头发编成了八根小辫子垂下,随着她的步伐一抖一抖的,分外俏皮。 这姑娘好似是一人独行,正在左顾右盼的寻着什么人,但是却未曾找到一样,伸出一根手指点着朱唇,微微仰头思索的神情娇俏动人,让平洛王子愈发的心动了。 虽然父王早就告诉过他,这些外乡人能够翻越东南面的大山,肯定都不是普通人,即便是人家对你再多礼敬,也要保有几分敬畏之心,切不能像平时一样浪荡,轻易不要去招惹他们。 平洛王子答应的时候,那叫一个斩钉截铁信誓旦旦,但是见到了这姑娘的美貌之后,他几乎连父王叫什么都快忘记了,更罔论那些无足轻重的言语劝诫了。 平洛王子拍马上前,那姑娘见他前来也没有闪避,而是定定的站在原地微扬起头看着他。平洛王子微微一笑,伸手一揽丝缰,将马儿直接拉的人立而起,大大的蹄子在空中挥舞了两下,稳稳的落在了地上。 身后的仪仗队伍骤惊之下赶紧上前,当头一人一挥手,身后的几个人便将那姑娘围在了中间,一手握住刀鞘一手按着刀把,大有一言不合就要抽刀的骇人架势。 那姑娘却仍无半分畏惧,倒是让平洛王子有了三分疑虑,但是再一看她明闪闪亮晃晃的大眼睛,立刻便将疑虑扔在了脑后,恨不得一头扎进姑娘水汪汪的大眼睛中,在里面欢快畅泳。 近距离看,这姑娘更加明艳的难以直视,本身就穿着白色的衣服,但是面庞、脖颈和袖子下滑显现出来的皓腕,比起衣服还要再白上几分,葱白的手指几近透明一般,平洛王子感觉都能看到她手中微微透出的骨头的影子。 冰骨玉 肌,清水攒就,天上的仙子恐怕也不过如此了? 身边的侍卫长也楞了一下,但是马上就回转了心神,大声的呵斥道:“你是什么人,竟然敢当街拦路,差点冲撞到王子殿下,该当何罪?!” 他一声呵斥,周围围着那姑娘的兵士也顿时回神,一个个将目光偏移不再去看她面庞,手中的刀也微微抽出寸许,将食指的关节轻轻地触在刀锋上,以这冰凉凉的锋锐之意来警醒自己不能分神。 但还是有人按捺不住心中的悸动,微微侧目一瞧,心便要偷偷一紧,心一紧手就会动,刀锋之上立刻就沾染了细细的血痕,一痛之下果然就清醒了。 “咳咳咳,”平洛王子干咳几声,略带嗔怪的说道,“你们这么粗鲁干什么,当心吓坏了这位姑娘,把刀都收起来,本王没事。” 说话之时,他轻轻地瞥了一眼那姑娘,发现她正仰着头仔细的看着自己,心中立刻一阵窃喜。翻身下了马,潇洒的往前两步,微笑着开口道:“姑娘,我乃是这摩罗国的平洛王子,刚才没有吓到你?” 随着他人移动,那姑娘的目光也跟着一起游走,始终盯着他的面部,平洛王子一阵得意,正准备开口再深谈几句,但是那姑娘却抬起手指着他的下巴开口发问了。 “哇,你说话的时候都看不到嘴巴的哎,只有一团毛球动来动去的,好好玩啊。你吃饭的时候怎么办,会将毛球摘下来吗?” 此话一出,周围的人均是心神一震,这丰盛的络腮胡子,乃是平洛王子最为得意的一项体征,是他彰显自身男性魅力的利器,每日里都要花上两个时辰精心打理的,居然被这女子说成是,毛球? 平洛王子也是楞了一下,但是立刻舒展笑颜,伸手示意周围的侍卫不要妄动,然后对着那姑娘笑着说道:“姑娘真是爱说笑,这乃是本王的美髯,怎么会是什么毛球呢?” 那姑娘偏着头仔细的看了看平洛王子的下巴,而后意兴阑珊的说道:“啊,这样啊,真没意思。” 说完这话,姑娘就要错开平洛王子迈步前行,但是平洛王子却横移一步,笑嘻嘻的说道:“这位姑娘看着像是外乡人呢,不知道来我摩罗国有什么事情?既然这么巧遇到了本王,要不要随我一起去王宫之中看看呢?” 那姑娘皱眉摇头道:“不要,大伯吩咐我了,我还要去找我爹呢,没时间到处闲玩。” 说罢再度侧身错步,却又被那平洛王子挡了下来,只见他笑着说道:“找人这种小事情,我让手下帮你去就好了,我可是王子呢。你就随我回宫去消遣一阵,他们自然会将你爹带来的。” 平洛王子一边说话,一边伸手就要去捉姑娘的小手,他垂涎那素白的小手和纤长的五指已经很长时间了,脑海中此时想的,全都是将这素净的玉人儿抱在怀里,该是怎样惬意的享受了。 姑娘微微撤步,立刻就让开了平洛王子伸出的手,脚下轻轻拧转,就已经绕出了周围几个侍卫的包围,再度迈开步子,向着城门口的地方走去。 平洛王子一下扑了个空,面上顿时青一阵白一阵,转头四顾,就看见了那姑娘已经绕到了自己身后,立刻对着身边的人挥手示意,那些侍卫立刻向前紧赶几步,将那姑娘再度围了起来。 姑娘面色愠怒,有些不悦的说道:“那什么王子,你好烦啊,赶紧让开,我大伯已经说了我爹就快要到了,要是接不到他,我大伯会生气的。” 平洛王子满不在乎的嗤笑道:“生气?这摩罗国早晚都是本王的治下,他生气有什么好怕的?要不然你就做了我的王妃,等本王继位之时,你就是我摩罗国的王后,他还要看你的脸色,也就不用怕他生气了。” 平洛王子几番纠缠,已经让这姑娘非常气愤了,但是她好似十分克制,就只是鼓胀着面颊气呼呼的瞪着平洛王子,双拳紧握端于身体两侧,不住的吸气忍耐。 街边的三楼上,一个临街的窗口里传来一阵嗤笑:“摩罗国?很了不起吗?这般说辞,与那早就消亡的夜郎国何其相似。小姑娘,你动手,打杀了这个白痴便是。” 那姑娘和平洛王子等人一起抬头,就看见窗边上一个面色祥和的老人正在捻杯独酌,看都没看街面上那些人一眼,接着开口笑道:“你要是怕你那所谓的大伯,就干脆认我为主,从此以后随心所欲,再也没有这么些无聊的规矩。” “区区一个摩罗国,就算是满城尽灭,也不过是弹指一挥间罢了。” 那老者转头向下,看着姑娘微笑道:“以你的本事,何必被这些蝼蚁纠缠苦恼?若是你不肯动手,老夫帮一帮你,也是未尝不可的。” 姑娘抬头看着老者,笃定的摇头道:“不行,大伯说了,不能随便对这些普通人出手,会折损我的福缘的。” 那老者哈哈大笑道:“福缘?以你的跟脚出身,现在已经有了如此境界,还需要在乎福缘二字?干脆就如我所说,你直接认我为主,你要什么福缘,我就能给你什么福缘!” “这几只蝼蚁臭虫,我先帮你碾平了他们。” 老者说着话,便将端着杯的枯瘦右手伸出窗外,将手中的酒杯轻轻翻倒,里面残余的几滴酒水便从酒杯滑落,向着底下的平洛王子滴了过去。 平洛王子被这两个人说的一阵糊涂,这老者的口气未免也太大了,摩罗国就算是偏居一隅,但是也有百万国民,十万大军,就凭他一个人也敢如此大放厥词? 而且他口口声声的说要碾死自己,居然就只是滴了几滴酒下来了?这老头是不是喝的太多,已经醉死过去了?! 平洛王子看是几滴酒水,在那姑娘看来,却是烟波浩渺洪流激荡,怕不是截断了半条江河在里面,若是落在这些人身上,立刻就会将他们冲刷的骨肉成泥。 姑娘不假思索,立刻伸手推开了平洛王子,自己则抬起双手合成一捧,想要接下这几滴酒水。若是让这酒水落到了地上,整个摩罗城都会被江河弥漫,变成一片泽国。 这老者也不知道是什么人,行事如此无所顾忌,这摩罗国里已经汇聚了不少人,大家都是和和气气的与这些普通人相处,他居然要率先出手,打破此等平静。 若是让这摩罗城遭了水灾,也不知道会有多少人流离失所,虽然不是她造成的,但是那位大伯肯定会让自己连坐的,到时候免不了一顿责罚,那才真是无妄之灾。 眼看着这几滴酒水就要落在姑娘的手上,街边上却突然飞过一张黄纸,将那几滴酒水稳稳的接住。而后纸张翩飞好似彩蝶一般,摇摇晃晃的落回到了一个年轻人的手中。 那人笑着说道:“姑娘,这酒水可是糟老头子喝剩下的,姑娘用手去接岂不是污了玉荑?我擅自拦下,还请姑娘不要介意。” 平洛王子被一把推开,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是那死老头子对自己不敬却是真的,他立刻不再去管那女子,而是带着手下的人,气鼓鼓怒冲冲的赶到了楼上。 等他到了楼上的时候,那老头子已经不见了踪影,平洛王子立刻命人四下寻找,有一个侍卫自窗口探出头去,立刻张声喊道:“殿下,那老贼跳下楼去了!” 平洛王子不信邪,也一下凑到了窗边,果然看到那老头已经站在了街面上,平洛王子看了看街面,又看了看窗口的高度,试想了一下要是自己能不能跳下去,立刻就觉得有几分眼晕。 这地方,说高不高说低不低,只有三四丈的高度而已,但是也不是什么人都敢壮着胆子往下跳,也不是什么人跳下去之后还能背着双手站在街上,好似没事人一般的。 更何况还是一个垂垂老矣的老头子。 平洛王子感觉喉头发干,转头问自己的侍卫长道:“你从这里跳下去,会怎么样?” 侍卫长探出头看了看高度,转回头很认真的说道:“殿下,跳下去我倒是可以,但是却不能保证还站的起来了。” 平洛王子心中立刻有了权衡,开口对着身边的侍卫坚定的说道:“护送本王,回宫!” 侍卫长有些犹豫的说道:“殿下,您的马” 平洛王子毫不犹豫的说道:“那你留下,将我的马牵回宫中。” 侍卫长立刻挺直了胸膛,义正词严的说道:“我乃是殿下的贴身护卫,必须时时刻刻护在殿下身旁,寸步不能离开。牵马之事,我这就安排别人去办!” 于是,除了一个护驾心切站的和平洛王子很近的倒霉侍卫留下来等着牵马,其余人已经护着平洛王子,悄悄地从茶楼的另一个门口离开了。 那老者见到有人施术破了自己的水法,还出口不逊调侃自己,眉头一皱,身形立刻就出现在了街面上,背起双手看着对面那个手持黄纸的年轻人。 老者上下打量一遭,这才开口笑道:“年轻人,抱打不平可不是那么好玩的,年纪轻轻就有了如此修为,更应该谨慎行事。这姑娘老夫我看中了,你速速退去不要自误。” 那年轻人两指夹着符纸轻轻一晃,符纸无火自燃,将纸上那几滴酒水也一起烧了个干净,他笑着说道:“老人家,你一把年纪了还要缠着人家小姑娘,恐怕不好,会给人说成是为老不尊的。” 老者轻轻一笑,这年轻人想必还没看出那小姑娘是什么跟脚,不过也正常,毕竟境界还不到,若是人人都有了一眼便识的能力,哪里还轮得到自己。 只是万万没有想到,还未登上隐洲,就已经遇到了此等机缘,倒是让他有些措手不及了。 老这再度开口笑道:“年轻人,这姑娘不是你现在的境界可以染指的,老夫才不管你是什么高门望族,真的动起手来,讲身份是没有用的,看的还是实力。” 年轻人正准备答话,身后边就传来了一人的招呼声:“成风长,你突然跑那么快干什么?恩,这里怎么这么多灵气四散,你和人动手了?” 随着话声临近,街面上再度出现了三个年轻人,每一个都与那以符纸接下他法术的年轻人境界相仿,老者微微侧目,这样的四个年轻人凑到一起,可是不简单的。 只不过,依然不会影响到自己罢了。 持符的年轻人是成风长,那么开口招呼他的人,自然就是李元锦和成成、成败二人了。三个人走到成风长跟前,抬眼看着对面的老者,和站在几人中间的,那个身穿白衣的姑娘。 老者刚准备说话,那姑娘却先一步开口惊呼道:“爹,你来了?!” 爹?李元锦四人面面相觑,这姑娘对着自己这方开口,只是她叫的,究竟是谁呢? 四个人对视一眼,而后一起摇头表示自己不认识这姑娘,但是那姑娘却已经冲到了跟前,一把拉住了李元锦的手,开心的叫道:“爹,你终于来了,大伯都等了你好几天了。” 李元锦惊愕不已,正待矢口否认,但是对面的老者见姑娘冲到了那边,面色瞬间阴沉,低声喝道:“几位年轻人,不要给老夫玩这种无聊的把戏,留下那个姑娘,你们现在走还来得及。” 老者说话之时,气势已经节节攀升,如渊似海。李元锦压低了声音问道:“成风长,你怎么刚来,就和一位仙人境闹开了矛盾?” 成风长不甘示弱,也反问回去道:“你怎么刚来,就莫名其妙做了别人的爹?” 李元锦愤声回道:“我还想问呢,这究竟怎么回事?!” 身边的姑娘依然不肯撒手,但是对面的老者已经蓄势待发了,李元锦只能先将这姑娘让到身后,与成风长一起面对这个老者。 这了老头话说的语气不正,让他们将这个姑娘扔在这自己走,肯定是不行的。 老者眼看对面四人排成了一列严阵以待,低声笑道:“看来几位年轻人是不打算就这么放手机缘了。如此,那就怨不得老夫了!” 一个白色身影不知从何处出现,宽大的袍袖之中一只皎白手臂岔开五指伸出,重重的按在了老者头上,将他的脸狠狠的楔进了青石板的地面上。 “老头儿,你很能打是?” 第二百七十八章 师兄弟一样的心思 那个声势浩大的老者,被身穿白衣的来人一把按进了街面上,甚至连一丝反抗的余地都没有。老者的脸扎在地里,只剩下后脑勺还露在外面,也不知道是晕了还是怎么样,匐在地上一动也不动。 那个白衣人笑意盈盈,伸手轻轻地拍了拍老者的脑袋,好似在安抚被主人惩罚了的小猫小狗一样,见他依然纹丝未动,而后才款款起身,转头走向了李元锦几人。 被李元锦揽在身后的姑娘从人墙里挤出脑袋,看着来人开心的招呼道:“大伯大伯,我找到爹了,你快过来。” 李元锦则看着面前的来人,有些诧异的开口惊呼道:“师兄?!” 来人一边靠近,一边双手互拍好似掸灰,他一身白衣,只有十七八岁的面貌,满面浪荡游子一般的嬉笑,被李元锦一称呼,成风长三人虽然没有见过,但是也立刻知道了来人是谁。 成风长三人立刻躬身行礼,略带一丝拘谨的开口称道:“师叔好。” “哎,那么多礼干什么。”天真摆了摆手,对面三人及时看到他的眼色没有道破他的身份,让他面上的表情宽松无比,随手一拍成风长的肩膀,笑嘻嘻的说道,“哟,你小子都长这么大了。” 天真这一世身而今也该有而立之年了,但是他一直保持着十七八岁白衣飘摇的少年形象,说是要和天假天玄保持界限分明。现在却对成风长说着老气横秋的话,倒是令成风长有些尴尬了。 天真自然是没有见过成风长的,但是成风长刚刚入门的时候天玄却是见过的,还被调侃过道号,所以也能算得上是旧识。至于成成和成败就真的没有见过了,天真只是眼神一扫而过,微微颔首致意。 身边的姑娘一把揽住李元锦的臂膀,好似邀功一般的对着天真说道:“大伯,我找到爹了,但是他却不认识我了,真是可气。” 李元锦有些尴尬的看着那姑娘,向着天真投以疑惑目光,无奈的问道:“师兄,这是怎么回事?” 天真笑而不语,只是扬了扬下巴示意姑娘给李元锦解释。姑娘松手转到李元锦面前,伸手指着自己的鼻尖,很认真的问道:“你真的不认识我了吗?也是,咱们得有十来年没见了。” 李元锦依然没能认出这人是谁,只能抱拳问道:“这位姑娘,我记得我是没有见过你的,不知道你究竟是谁?为何还以那种身份称呼我?” “是大伯让我叫你爹的。”姑娘伸手一指边上的天真,而后皱着眉说道,“当初你把我从山里带出来,还帮我摘下了那颗果子,咱们不是还分着吃呢?对了对了,之后还有一只小蚊子想要叮你,还是我给抓住了的。” “你是啄玉?!”李元锦看着面前这个听到名字之后欢呼雀跃的姑娘,有些不可置信的伸出手想去摸一摸她的脑袋,但是犹豫了一下还是停在半空,犹然不信的问道,“你真的是啄玉?” 那姑娘殷切的点着头,开心的说道:“我是啄玉,爹你终于想起我来了!太好了!” 啄玉,是李元锦在申山境内,望断山的山腹中偶遇的一只罕见的小虫豸,原身是一只好似白玉雕琢的白玉髅小蜘蛛。李元锦在望断山中找到了一颗珍惜的吊山果,就是这小家伙守着的宝贝。 白玉髅打不开那颗吊山果,也就无法吃到嘴,正是守着金山也无用,最后协商之下,李元锦摘下了果子与它对分而食。之后李元锦就将那小蜘蛛带出了望断山,取名叫做啄玉。 原来那只当时令卫医命担心不已的剧毒默息蚊,竟然是让啄玉给抓住了,也算是救了李元锦一命了。 啄玉之后一直被李元锦养在了天蕴葫中,但是李元锦在云筑宫再度受伤又沉睡了十年,醒来之后就不见了这小家伙,一问之下才知道是天真师兄见它好玩,就将它带出去陪伴自己修行了。 再见之时,它,现在该称之为她了,居然都已经化成了人身,而且身上的气息纯正无比,毫无半分阴沉妖气,这才使得李元锦和成风长几人都没能勘破她的妖身,只当她是一个寻常的小姑娘。 李元锦看着眼前欢喜的啄玉,再转头去看天真,天真却双手交叠枕在脑后,对着天空吹起了口哨,一副你什么事情都不要问我的闲散姿态。 成风长几人显然也已经猜到了几分是什么情况,一个个看着李元锦又看看啄玉,憋笑憋得那叫一个难受。 李元锦喟然叹气,这一看就是师兄故意为之的恶作剧,于是转身对着啄玉很认真的说道:“啄玉,你以后不能再称我为‘爹’了,知道吗,这个称呼我是不会答应的。” 啄玉有些茫然的说道:“可是这是大伯让我这么叫的,他说了必须叫你爹,叫他大伯。你若是不答应,那我应该叫你什么?” 李元锦随口答道:“随便,叫公子大哥什么都行。” 一边的成风长强忍着笑意,开口调侃道:“那怎么行,叫你大哥,叫师叔大伯,你们这不就差辈儿了吗?” 李元锦无奈叹气,天真这个时候才转过头来开口道:“行了啄玉,你以后就称我为大哥,称他为公子就行了。” 天真满眼促狭之意,伸手指着成风长三人,笑嘻嘻的说道:“至于称呼他们三个,就叫做侄儿好了。” 成风长三人面上的笑意立刻就僵住了,这场热闹看的开心无比,让他们都忘了自己的身份,也是随时都能被牵带进来的。 李元锦立刻笑着接口道:“正是正是,就这么办。来啄玉,给你认识一下,这是你成风长大侄儿,这是” 关键时刻,果然还是自家师兄靠谱,这种热闹,那能随随便便就让别人看了去?李元锦一边殷切的介绍,一边偷偷地给天真竖起了大拇指。 成风长满面苦水,瞬间就不知欢笑为何物了,更是目光游移不敢和李元锦或是啄玉对视,却看见了不远处原本匐在地上的那个老者不知何时已经消失不见,就街面的青石都已经被修复成原样了。 成风长赶紧开口道:“师叔,刚才那个人已经跑了!” 一旁的天真无所谓的说道:“我知道,是我让他将街面上修好再滚的。把他留在这里干什么,看你们的热闹吗?” 成风长顿时哑口无言,正准备岔开话题,却只见李元锦笑嘻嘻的已经凑上前来,殷切的和他们做着介绍。 经过成风长和成成、成败苦心孤诣的劝道和哀求,最后啄玉依然称天真为大伯,却管李元锦叫公子,倒是也不算逾矩,至于成风长三人,便一人称了一声大哥,这事情才算敲定了下来。 成风长三人心有余悸的抚着胸口,这一声“大哥”,应该是他们这辈子听过的,最好听的一声了。 凡精怪之属,修行结成金丹之后,便能够蜕化兽身变成人形,行走于人世之间,只是身上或多或少会有一丝淡淡妖气。遇到了境界高深之人,这种妖气是很难藏得住的,只需仔细一看就会无所遁形。 不管这些妖精是善是恶,只要没有依附于哪个宗门,最后的结果大都是被人诛灭或是收服,成为世人口中传颂的“斩妖除魔,替天行道”的故事中,衬托高人身姿的漆黑背景。 李元锦看了看身边的啄玉,她身上的气息清清淡淡,确实感受不到有什么妖气,也不知道师兄是怎么教导她的的,竟然短短十年,就让她也修成了金丹。 天真带着几人来到了城中的一处宅子之中,他因为来的较早而且喜欢清静,就直接将这里买了下来,反正也只是一些世俗的金银,对他来说根本就不算什么。 众人落座之后,李元锦这才开口问道:“师兄,你也是赶来此处,要去隐洲上一行的吗?” 天真点头道:“闭关太闷了,刚好隐洲现世,这么好玩的事情我肯定是要去凑凑热闹的。而且隐洲之上机缘无数,说不定就能给啄玉找到些好东西呢。” “料想到宗门里肯定也会安排人来,就早早的在这里等着了,只是没想到你却是和友宗的人一起来的。怎么样,已经见过那本《紫虚经》了?” 李元锦点头道:“拜读过了,友宗的《紫虚经》果然神妙通玄,我自开始参悟之后,境界就一直在稳步提升。而且现在还参悟了不足万一,真不晓得修到后面会是什么厉害的景象。” 被人盛赞宗门秘籍,成风长三人虽然面上平静,但是心里还是有些欢乐的,只是这个时候差着辈分,否则的话成风长一定会插言说几句谦虚的话。 天真开口笑道:“《紫虚经》固然厉害,但是你本身的累积也是功不可没。其实《紫虚经》并非如你所想,它并不是一本修行用的法决,《紫虚经》最厉害的地方,不是搭建根基,而是锦上添花。” “你原本的修行境界,就像是一栋已经初具规模的房舍,但是却还是青墙灰瓦,连一丝大白都没有,粗糙得很。《紫虚经》,就是结合你自身的根基,开始为你精善原本的修行。” “《紫虚经》就好像是给你原本粗陋的房子,加上了金砖玉瓦,筑起了丹楹刻桷,在每一处角落里给你刻上精美的花纹。随着你的修为不断提升,《紫虚经》的添补也会越发细致。” “这才是《紫虚经》最为神妙的地方。” 天真的一通说解,不光是李元锦听得恍然大悟,就连成风长三人也是恍若惊梦一般,才知道原来《紫虚经》竟然还能这样修行?这一下就解开了很多原本困惑的地方,思绪瞬间就豁然开朗了。 看到几人顿悟的表情,籍着这份兴致,天真便当堂开始给几人讲道说法,仔细的讲述着《紫虚经》中的精要关隘,听得几人大呼过瘾,只是可惜此间不是练功的地方,就只能将自己蠢蠢欲动的心神和感悟暂时封存起来。 “师兄,既然我们已经来了,为什么还要在这里等着呢?而且这城里每日都有人跑到西面的海边观望一番,却始终不肯出海,是什么原因?” 闲的无聊的李元锦和天真,此时正躺在屋顶之上晒太阳,就这李元锦手中的“饮海”酒壶换饮,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 天真笑道:“隐洲每逢出没之时,会从版图正中开始散出一种烟雾,被称为隐雾,邪门的很。就算是仙人境的人钻了进去都会找不到出来的路径,就算是之后烟雾散了,也会不见了那人的踪影。之后或许过个几十年几百年,那人才会被扔到这天下任何一个角落。” “这雾从中间起,也从中间开始散,现在所有人的人都候在这里,就是等那邪门的雾气消散干净,才敢动身前往隐洲。有那些急性子的人,可不就是一天一观望,生怕自己落到了别人后面嘛。” 李元锦点头道:“原来如此,那现在隐洲的海岸边上,岂不是已经有很多性子更急的人在海水里等着了?” 天真笑道:“哈哈,那是自然,而且这种蠢货还不在少数呢。先上去一步又能怎样,机缘这种东西可不是谁先看见了就是谁的。” 李元锦也笑道:“那些人又何尝不知道呢,但是先看见了总归是多一分机会的嘛。” 兄弟二人共笑了几声,突然又是一阵沉默,天真脑袋枕着双手看着天空,突然转面对着李元锦说道:“天缘,我们从云筑宫回来时,已经见过你那位无有先生了。” 李元锦应道:“恩,天玄师兄跟我说过了,原来先生就是你找了很多年的天侑师兄。难怪他会一手安排我取了那剑,而后又送我去了上清宗。” 天真见他如此回答,反倒是没了什么顾忌,笑着说道:“其实我早就怀疑他了,尤其是偷偷去了你家一次还没见到人,我就更觉得奇怪了,只是没想到还真是师兄。” 李元锦也笑道:“是啊,之前我也一直奇怪,为什么将我送到了上清宗,但还是有那么多事情都不让我说,原来就是为了瞒着你们。倒是把我也骗的好惨。” 天真闷哼了一声,有些漫不经心的说道:“傅姑娘的伤势,就算是用了深云也不太好使,所以师兄将她带走了,我们几个也不好说什么。” 李元锦没有说话,只是轻轻地“恩”了一声。 天真接着说道:“师兄的小乾坤布置的十分精致,景色也很好,他那处小院子里甜水井、葡萄架、西瓜藤的什么都有。对了,后院里还种了两棵树,一颗李树,一颗桃树。” 李元锦笑着点头道:“是吗,那颗李树是我喽?长得怎么样?是不是很繁盛?” 天真微微的点了点头,想要张口却欲言又止。 但是那颗桃树枝叶凋敝,根枯树裂,天缘没有问,想必是已经预料到了,就不用再刻意告诉他了。 李元锦笑了两声,突然致歉道:“师兄,对不起了,这几件事情瞒了你好久。” 天真笑道:“跟我还计较什么,你已经做的很好了,反倒是我这当师兄的,对你照顾的还是不够。” 李元锦也笑道:“这还不够啊,你总不能时时刻刻都把我拴在腰上?而且依着大师兄的意思,原本他是想你收我为徒的,谁知道你却代师收徒,还给了我一个原本该是你的名号。” 天真淡淡的说道:“你都知道了?天玄告诉你的?” 李元锦回道:“那倒不是,是在玉清宗的时候,天评师兄与我聊到此事,我自己猜到的。” 天真暗暗咒骂了一句天评多嘴,而后又淡然的说道:“其实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天玄当年用‘一气化三清’分出人才给第一世的时候,我就已经与那个名号无缘了。不过这样也好,三世身互不干涉又能相互扶持,不也是挺好的。” 天真抽出一只手,轻轻地按在了李元锦的肩膀上,笑着说道:“现在这担子可就交给你了,你得给我好好的背负起来。” 李元锦肩膀一歪,有些委屈的玩笑道:“师兄啊,师弟我还小呢,肩膀如此稚嫩,恐怕难当大任啊。” 天真收回手再度枕在脑袋下面,笑着说道:“怕什么,这不还有我们几个在边上扶着你呢。” 李元锦哈哈笑道:“那倒是啊,师弟闯祸师兄兜底,师弟抗不下的担子,师兄也得一起帮忙担着才是。更何况我别的不多,就是师兄最多了,凑一乘轿子都能行呢。” 天真乐道:“好啊,改天回去我就给你把轿子造出来,到时候我们四个抬着你满上清宗这么一转悠。乖乖,那可是大场面的,热闹的很嘞。你那轿子,是要带厢的,还是四面敞开的?” 李元锦立刻坐直了身子,朝着天真摆出一副苦瓜脸,惨兮兮的说道:“师兄,我就是随便开个玩笑,普天之下除了师父,谁人敢坐你们四位的轿子啊。” 天真好似被太阳晒的困乏了,微微的翻了个身背向李元锦,呢喃的说道:“你怕什么,我也只是开个玩笑罢了。” 李元锦可不敢就此放松,要是不把这话说明白了,这位师兄是真的会去把这轿子做出来的,那个时候再去解释,恐怕就有些太晚了。 李元锦再无了闲适的心情,坐在天真边上一个劲儿的解释,天真却始终不为所动,足足有一盏茶时间后,他才猛然一下转身坐起,满面严肃的看着李元锦。 李元锦被他的目光看的有些慌,天真却突然拧着眉毛,很认真的问道:“你去用玉清宗的时候,天评他们有没有送你什么见面礼?” 李元锦思索了一阵,这才踌躇着开口道:“那个,天评师兄苦心孤诣,为我开解了心境,沉淀了心思,之后才让我参悟的《紫虚经》,对我的修为有很大的帮助。” 天真缓缓的点头道:“哦,那就是没有喽?挺好的,没有见面礼,还要胡乱说话,还真是丝毫不见外呢,不错。不错。” 天真满面盈盈的笑意,但是李元锦却十分清楚,天评师兄日后肯定免不得要大出血一次,胡乱说话倒还在其次,但是没有见面礼,可就真真的触动了天真的心思了。 李元锦正在屋顶上赔着笑,不知道该怎么与天真说的时候,院子里却突然飞上来一个人影,站在屋顶之上躬身说道:“两位师叔,隐洲那边好似烟雾散尽,已经有不少的人往堕渊海边上去了。” 来人正是成风长,他微微的抬起头请示道:“师叔你看,咱们是不是也该准备动身了?” 不抬头还好,一抬头就看见天真正一脸似笑非笑的看着他,眼神上下游移来回打量,笑眯眯的开口问道:“成风长啊,你应该是玉清宗这一辈儿中,最为出彩的弟子了?” 成风长微微一愣,赶紧连连摇头道:“不是不是,师叔您误会了,玉清宗中成字辈的弟子比我出彩的多得是,我不行的。” 虽然不知道天真说这话是什么意思,但是他上下游移的目光就好似在打量着一片待价而沽的猪肉一样,成风长如何敢顺着他的话应答。 天真仔细的看着成风长,直看的他冷汗涔涔就差开口讨饶的时候,天真才收回了目光,意兴阑珊的说道:“行了,去通知一下其他人,若是烟雾真的散了,咱们就准备出发。” 成风长如蒙大赦一般,赶紧从房顶上退了下来,跑去屋中通知其他人了。 李元锦站起身,遥遥的望向西北方向,那远在海平线之下,只能看到丝丝端倪的隐洲。 天真伸手一拍他的肩膀,笑着说道:“走了,咱们上去看,天缘。” 天缘,天元。 一字之差,天壤之别。 天元者,大千寰宇,万物正中。是一个大的不能再大的名字了。 而李元锦这个名字,恰好当年也是无有先生起的。 元锦,可以是锦上添花,也可以是独占锦绣。 当年天真为他起的这个道号,便是见到了壹剑的赐予,听到了他的名字之后起的,存的便是独占锦绣的心思,只是因为名字太大,便只以天缘代称。 而无有先生的心思,若只是想让天真将李元锦收为徒弟,又何必不肯自己收他为徒,却反而传功授法呢? 这师兄弟二人,恐怕从一开始,存的就是一样的心思。 第二百七十九章 九幽海眼 摩罗城一日之间,便恢复到了之前小国寡民安之若素的时候,原本四处可见,形形色色的外来人,不知为何全都悄然消失,就好似夏日里骤然而至的暴雨一般,飘然而来,旋然而走。 摩罗国国主只可惜自己优厚的定居政策还没来得及推广就这么胎死腹中了,而平洛王子则庆幸于自己那一天神仙眷顾,居然能够平安无事的回到了宫中。 留下牵马的那个侍卫,亲眼见到了一个白衣少年将那个老者一把按进了街面上,而那个老者出人意料的爬起来之后,街面上居然还能慢慢平整修复如初,这才是最为诡异的一幕。 平洛王子听了他的讲述,对于这些可怕的外乡人就是真真正正的敬而远之了,就算是这些人已经不见了踪迹,也再没了那上街巡视的惬意心情了。 怨魂海离着摩罗城足有几十里远,寻常的时候也不会有人有那闲情雅致去怨魂海观光赏景,看那一片黑漆漆的的海水,故此海边聚集了再多的人,摩罗城中一时也还是难以察觉的。 海岸边的沙滩上,此时已经东一簇西一群的聚集了不少的人,打眼一看就有百人上下。有成全的有单帮独立的,悠闲的人聚在一处闲聊好似踏春郊游,着急的人临海西望好似在等待故人归来。 李元锦一行人站在离着海岸尚有里许的礁石上,并没有着急的撵到海边上去,远远的遥望着黑漆漆的海水,等待着隐洲的雾气彻底散尽。 很快的,遥望着西方的人里面,已经有人开始动身起步,驾着云头冲进了漆黑的海面之上,一时间海滩之上的人好似得了冲锋号令的士兵,全部都拥到了海水边上,开始各展神通,施法渡海。 施展最多的,自然还是驾云御风,站在翻涌的云头上或是飘摇的清风上,向着海中进发。还有那许多人伸手一挥,将腰间或是袖中的法宝扔出去,迎着风须臾变大,而后纵身而上或站或坐,飞翔在漆黑的海面之上。 人群之中还不乏有诸多剑修,甩出自己的飞剑站立其上,速度比起驾云御风和乘坐法宝的人还要快上几分,衣诀翻飞之间更显风姿蹁跹,很快就冲到了排头去。 紧跟在剑修身后的则是为数不少的体修,一个个迈步奔雷踏空而行,将脚下的海面隔空踩出了一个接一个的水坑,在海面之上徐徐扩散开来。 除了这些寻常方式之外,还有很多其他人,渡海的方式就更加奇怪了。 一个衣着华贵前簇后拥着好几位莺莺燕燕的公子,轻轻地一声令下,身边管家样貌的人便从袖中取出一个尺许大小纤毫毕现的船只,随手扔进海中见水便长,很快就变成了一艘二十丈长短,三层高下,雕栏画栋繁美至极的大船。 公子伸手搂着身边的莺莺燕燕,迈步走上了大船的舷板,同时还不忘转头,对着不远处一位美貌女子开口道:“那位姑娘,若是没有办法渡海,不妨上本公子的大床上来,载你一程也未尝不可哟。” 船、床二字音近,那人故意将口齿咬的浑浊不清,口头上占着便宜。但是那姑娘好似没有听见一般,倒是身边的一位老渔夫装扮,像是他爹一样的人对着公子憨厚且卑微的笑了笑,转手也扔出了自己的法宝。 同样也是一艘船,但是与公子的大船相比,差的可就不是一星半点了,只是一艘头尾不足一丈,左右宽才四尺,无帆亦无橹的小船。落在公子的大船边上,显得那么的卑微且可笑。 公子嗤笑一声,没有多余说话,信步走上了自己的大船,搂着那几位半漏香肩的女子站在船头上。旁边那位面色清冷的姑娘也迈上了船,老渔夫站在船尾,从袖子里抽出一根竹篙,推着小船往海中而去。 往南一点的海岸边上,一位冰山美人站在水边缓缓的脱下了自己的绣鞋和罗袜,白玉一般的纤足引得周围好几个人流连侧目,但是看到那女子下一步的动作之后,所有人都赶紧转过了自己的视线。 那女子仔细的收起了鞋袜,然后迈开纤足踩在了水面上,如同平地一般向着前方缓缓走去,她身上蓝色的长裙一沾海水便拉长了裙摆,拖出去足有丈许长。 女子虽然徒步,但是速度却一点也不慢,很快就能看见她走过的地方一片洁白冰晶,海水连带海渊煞气都已经被冻了起来,变成了一条冰晶路径,久久之后才缓缓消散。 一个女子独身前往隐洲,赤足沾水便能冻结海渊煞气,这样的人一看就不是好招惹的,那些适才紧盯着她玉足的人,一个个候在原地,等她远远离开之后,才敢徐徐动身。 北面海岸上一处高高的礁石上面,一个男人精赤着古铜色的上身大笑一声,纵身一跃跳下了山崖,在空中优雅的转体几圈之后,才直直的落入水中,连水花都没有泛起几个。 那男子跳进水里,好似一条游鱼,在海水之中往西北方向游去,炫技一般不停的转换着各种各样的泳姿,但是速度却也丝毫不慢。 一个少女在海岸边上徐徐伸展手臂,两条皎白的胳膊慢慢的变成了一对儿宝蓝色的翅膀,在他身边的少年微微一笑,双臂也一样展开,变成了一对儿赤红色的羽翼,二人比翼双飞,朝着隐洲欢笑进发。 一位佝偻老叟在海边久久站立,好似不禁海风一般打了个哆嗦,拢了拢自己的衣服之后,从随身带着小包里掏出一根四尺竹竿,杆头上竹篾扎纸,上面歪歪扭扭的画着一只马头,老叟跨步迈过竹竿,好似骑马一般,奔跑在海面之上。 各人各法,都朝着隐洲开始进发,李元锦看了看海边已经所剩无几的人,开口对天真说道:“师兄,咱们也出发?” 天真点了点头,率先向着海面之上飞去,啄玉被他带在身边,有一层薄薄的白光守护。李元锦没有御剑而飞,而是伸手捏了一个风法,缀在了天真后面,成风长三人也是各展法术紧随其后。 浩浩荡荡的人群,蔓延成一大片向着海洋深处飞去,很快就离开了海岸数十里之外,天真缓缓的放低了速度来到李元锦四人身边,看着前面微笑的开口道:“差不多要开始了。” 开始了,什么开始了?李元锦还不及开口发问,前面的人群之中已经开始动 乱了。 也不知是什么人率先动手,半空之中骤然闪耀起了一大片的术法剑光,乱杂杂的飞的到处都是,就连李元锦他们身边也遭受了不少,只不过都被天真出手拦了下来。 海面之上也不曾安分了几分,那对渔家父女不知为何,将自家的船撑到了那位公子的大船前面横开,公子站在船头上还不及开口喝骂,那姑娘已经轻轻抬起一只脚,将即将撞上小舟的大船稳稳踩住。 公子面色一紧,知道自己招惹了不该招惹的人,正准备开口赔个不是,就见那渔夫憨厚一笑,将自己的竹篙伸到了大船底下,而后轻轻一挑,大船便从海水之中腾空飞起,越过数十里的距离,摔在了离岸边不远的浅海处。 大船落在海面上稳稳停住,但是阵阵炸裂之声从船尾处响起,那大船从船尾开始不断崩解,很快整艘船就已经支离破碎,摇摇欲坠了。 那位管家模样的人带着公子腾空而起飞上了岸边,但是那些莺莺燕燕就顾不上了,公子冷眼的看着她们花容失色,即将被海渊煞气吞没,与大船一同葬身堕渊海。 还是那位渔家姑娘心怀不忍,轻轻地拍了拍手,即将完全崩解的大船便剩下一大块没有散开,好似一块舢板一样载着那几个女子,缓缓的飘到了海岸边上。 看着那几个莺莺燕燕跳上海岸立刻簇拥到那公子身边,渔家姑娘面无表情的转身,渔夫再度撑开竹篙,渔船以比之前更快的速度往深海中驶去。 公子冷眼看着渔船,却一句多余的话也不敢说,那姑娘已经网开一面饶了他的性命,就不要再自己奔着死去了。但是现在大船已毁,这趟隐洲之行,就注定没有他的份儿了。 人群前端,是那位裸足而行的冰山美人,只是落后于一些不保留实力,一心只想冲到人群前端的人后面。或许是因为她的美貌过于惊艳,或许是因为她行走于堕渊海的实力太过惊人,落在她周围的攻击就少而很多。 但是依然还是有些例外,那个赤裸上身在堕渊海中畅游嬉戏的男子,此刻正躺在水面上,双手抱着头,以双脚轻轻的拍打着浪花,在那女子跟前游来游去。 男子游到女子跟前,开口一笑露出满口洁白的牙齿,开朗的说道:“这位姑娘自己一人前往隐洲吗?那上面还蛮危险的,要不要就此和我一起结伴而行,相互有个照应啊?你天姿国色我英武非常,正是一对惹人羡慕的组合呢。” 那女子置若罔闻,只管自己一步一步的往前走着,在身后留下数里长的冰晶小径缓缓消散。那男子见她不理自己,拍了几下水游到了她面前,仰头露出一个灿烂的笑脸。 只是还不等那男子说话,一只纤白玉足便踩在了他的脸上,这玉足仿佛格外用力一样,男子从头至脚顷刻之间便结起了厚厚的冰霜,将他的身子冻成一团,缓缓的朝着海底沉了下去。 而那女子,却好似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样,依然自顾自的往前走去,步伐虽缓但是速度却很快,顷刻之间已经远离数十里开外了。 海面之上的冰霜小径刚刚化开,那个被冻住沉到海底的男子已经从水中冒了出来,看着那女子远远离去的身影,伸手摸了摸而自己的脸,竟然满面遗憾的说道:“可惜了,还是隔了一层冰。” 这些人相互之间的攻击只是持续了短短几息,就彻底的平复了下来,只是原本紧凑的阵型却一下子变得更加分散了。李元锦看着前方,有些不解的问道:“师兄,他们这些人是在做什么?” 天真解释道:“试探实力,看看哪些人是可以招惹的,哪些人是不能招惹的,哪些人是可以拉拢的,哪些人是需要远远避开的,上了隐洲之后,就一次展开第一步。” 李元锦点了点头,看着前面开口道:“照目前看,撑船的渔夫父女,步冰而走的女子,畅游海中的男子,恐怕都是不能招惹,需要远远避开的人了。” 成风长接口道:“还有咱们呢,适才有五道法术三道剑光走到近前,被天真师叔拦下之后就在再也没有了,必然是知道了天真师叔的实力了。” 天真嘿嘿笑道:“小点声被让别人听见,我们现在看起来,其实才是最好欺负的哪一种呢。六七个人抱团,飞在所有人的后面,刚才我挡下攻击的时候也是勉勉强强,恐怕很多人都已经盯上咱们了。” 天真以下巴示意不远处的人,笑着说道:“就目前场上来看,最不好惹的人,是那位骑着竹马的老者,其次是那一对儿比翼双飞的男女,接下来才轮到你说的那几个人。” 成风长点头道:“还真是,这几个人身边连一道术法试探都没有,看来在场的人都知道他们的身份,不敢轻易出手。” 天真淡淡的开口道:“这些人都是有些名头的,骑竹马的那一位名叫童叟,积年的仙人境。比翼双飞的那对儿叫鸳鸯仙,虽然都是元婴境,但是修炼的法术十分奇特,也有些名声。” “小船上的渔家女,说是渔家其实是赶尸匠,撑船的是她父亲的遗骸,仙人境体修的遗蜕,厉害得很,至于那渔女是什么境界就没人知道了,一个仙人境遗蜕护身,出手的机会实在太少了。” “赤脚走路的女子是南方水潋宫的,与云筑宫齐名,只收女子的宗门。上赶着给她踩了一脚的男子是海魂山的人,是一个满门男人的和尚宗,说是山,其实深处南边海底之中,宗门中人兼修水法体魄,倒也有几分长处。” “至于其他的,都是一些首阳洲的宗门和家族弟子,境界都马马虎虎,没有低于金丹的。龙腰洲和擎岳洲大概都从本洲出发,绕过了堕渊海,至于安址洲的人,恐怕还吊在后面万里之遥呢。” 成风长有些郁闷的说道:“师叔,既然有这么多厉害的人,你为什么不直接把他们全都惊退算了。示敌以弱,等上了隐洲之后,我们会很麻烦的。” 成风长说完这话,身后的成成已经开始在悄悄戳他后背了,成风长这才意识到自己好像又说错了话,该不会得罪了那位天真师叔? 令他庆幸的是,天真并没有生气,反而还笑嘻嘻的说道:“就是这样才有意思啊,否则只是四处乱逛,能增长什么见识呢?” 众人心中一阵哀叹,惹麻烦好像正是天真最喜欢最擅长的,也最乐在其中的事情一样。不过这样也好,虽然缠上来的人多了些,但是那些顶尖的高手相应的也会少了很多。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能够横穿堕渊海的人,没有一个是境界低下的,很快众人就已经飞出了数百里,前后左右皆是一片汪洋不见陆地,只是这海水,颜色黑漆漆的,实在是不够讨喜。 堕渊海上不断升腾着阵阵的海渊煞气,就算是远在千丈高空也依然难以避开,众人必须以真元之力行成屏障防护自身,才能将海渊煞气隔绝于外。 至于啄玉,待在天真身边,想遇到些危险恐怕都难。 随着更进深海,这海渊煞气也逐渐的浓郁起来,海面之上很多人都已经将飞行速度降了下来,更加集中精力的对付着海渊煞气,一个不小心沾上一丝,就可能是身死道消的可怖下场。 李元锦望着海面,身前左侧黑漆漆的海水之中,仿佛还有一个颜色更深的东西存在,阵阵的海渊煞气在它身边浓的好似化不开一样,前面的人大部分都远远的绕开了那个漆黑的影子。 李元锦开口问道:“师兄,前面海下那个影子,就是九幽海眼吗?” 天真点头道:“不错,正是九幽海眼之一,到了此处,咱们就已经出海近千余里了。” 李元锦叹道:“这海渊煞气好生厉害,越是临近海眼,就越生龙活虎,好似泥鳅钻土一般,一个劲儿的往我身体里拱。如此绝境,倒真是一个修炼的好地方。” 若是给别的修士听到了这话,一定会觉得说话这人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神经病,在这种地方修炼与寻死何异?但是身边的成风长和成成、成败三人,竟然都微微点头表示赞同。 天真笑道:“那可不,这海渊煞气虽然凶恶,但是却也有着物极必反的道理,海渊煞气往上升腾,就将无数的海韵灵气全都压到了海底下去了。” “这海眼附近也因此生出了无数的天材地宝奇珍异物,只是实在难得采撷,没有一定的实力是根本下不到海底去的,但是真正的实力高绝者对于这种天材地宝,却又没什么需求的地方。” “千年前的时候,就有一位寻道境的高人为了给自己儿子提升境界而深潜入海,在海眼附近寻到了一只里许大小的巨大蚌精,从里面掏出了十七颗尺许大的漆黑珍珠。” “这十七颗漆黑珍珠,每一颗都是举世罕见的奇珍,无数人上门求 购,想要将其炼化成为一套法宝,但是那位高人都不为所动,只将其中一颗送给了自己的好友。” “剩下的十六颗珍珠,全都给他一锅烩了,炼成了一锅黑漆漆的粘稠膏药,将自己的儿子扔了进去,他再以真元催动药力,也花了足足三年时间才将药性全部吸收。” “出关之时,他儿子的肉身强度,就已经堪比仙人境的体修,可见这珍珠的厉害之处。但是令那位高人没有想到的是,这珍珠不仅增强了他儿子的身体,还将他的身体淬炼成了无暇的一块,所有的经脉穴道全都被彻底封死,此生再难寸进。” “那个时候他儿子才只有玉身境,寿岁与普通人无差,那位高人费尽心力,也无法再让自己的儿子境界增长半分,就连夺舍重生都无法做到,因为那药性,已经将他的魂魄都锁死在了身体里。” “最后,他那儿子带着不输仙人境的体魄,却以凡人的寿岁老死过去,那位高人也悔不当初,从此避世修行不知所踪。流传于世的,就只剩他送给朋友的那颗漆黑珍珠了。” 成风长好似想起了什么,突然开口问道:“师叔,你说的那颗珍珠,是不是叫做‘玄月’?” 天真还不及回答,海中之中突然骤起异象,数十座几百丈高下的纤细山峰突然从海水之中窜起,挡在了人群四周,排头飞的最快的几个人收势不住,直接就一头撞了上去。 那几人撞在了漆黑的山峰之上,却好似被什么东西粘住了一样抽身不得,那山峰也骤然弯折回卷,将那几个撞在上面的人捆了起来,再展开时,那几个人就已经消失无踪了。 漆黑的山峰骤然下挥,向着人群最集中的地方压了过去,一舒一卷之间,又有几个人消失不见。这个时候离在近处而又侥幸逃过一劫的人,终于看清了那所谓“山峰”的真实面目。 “是海妖,巨大的海妖!” 人群之中爆发出一阵阵的惊呼之声,纷纷开始躲避那四下乱挥的巨大“山峰”,那柔软蜷曲的“山峰”,竟然是一根根粗大无比的触手! 海面之上,骤然又窜出了好几十根的粗大触手,朝着海面和半空的人群挥舞而至,只要有人躲闪不及给粘上,那触手瞬间就会蜷曲起来,等到再舒展时,就不见了人的踪迹。 数十根粗大的触手,粗的足有数十丈,细的也有人合抱,笼罩了不下方圆数里的海面,李元锦几人的身周,也有一条粗大的触手迎面拍至。 巨大的触手带着呼啸的破空之声重重压下,李元锦这才看清楚这触手之上密布了无数的吸盘,想必将人粘住不下的就是它们。 每一个吸盘正中,居然都是一张圆形的巨大嘴巴,无数的细碎利齿在里面飞旋,难怪人一被粘住,只要一卷就没了踪迹。 天真不为所动,笑着开口道:“真巧,刚说到海眼,里面的居民就出来接客了。” 第二百八十章 还没上岸就开始死人 所谓海妖,并不是特指某一种东西,而是对海水之中所有妖物的称谓,因为海妖潜匿于海水之中,很多时候不见形体,是无法知道它究竟是什么妖物的,故此只能一言以带。 但是就当下来看,这海底的海妖,必然是一只巨大的章鱼妖,如此粗大而漆黑的腕足,再加上现在所处的地方,必然是在九幽海眼左近沉浸多年的恶兽。 巨大的腕足朝着众人当头落下,天真还有心思和他们开玩笑,但是众人也都是面色平静,没有一个着急的。 成风长伸手一指,立刻从他袖子里飞出了成串的黄色符纸,好似一柄柄飞刀一般刺在章鱼腕足之上,但是每一张都只能入肉寸许就被止住,瞬间便有漆黑的海渊煞气从伤口处溢出,将黄色的符纸染的漆黑一片,神异全无。 成风长面色不变,袖中的符纸接连飞出,但是却改换了套路,符纸被真元串联成片,好似一张巨大的幕布一般将章鱼腕足裹住,稍稍止住了腕足挥动的势头。 符纸在章鱼腕足之上裹了大大的一圈,将其捆在了半空之中,但是腕足挣扎扭动之间,丝丝海渊煞气已经开始从吸盘之中溢出,甚至能看到吸盘内那尖锐的细齿,已经开始撕咬符纸的边角。 “敕!” 成风长一声轻喝,所有的符纸一起燃烧爆开,而且爆炸的方式极其讲究,全都是向着符纸内侧汹涌喷吐火苗,符纸外侧只见青烟徐徐,几乎不见明火。 章鱼的腕足在细微的爆炸声中直接断开,下半截很快就缩进了水里,但是上半截在掉落的过程中还在不断燃烧,落到水面之上的时候,就只剩下些许灰烬残余了。 成风长将抬起的手放下,面色平静的说道:“这孽畜,既得海渊煞气淬体,又有海韵灵气滋养,怕不是已经有了元婴境的修为,只是因为身体榔槺,所以一直未能结丹化形。” 天真勾起嘴角,笑嘻嘻的说道:“哟,你这离火三元符不错嘛,谁给你画的?倒是舍得呀,一把就扔出去一百二十八张。” 成风长笑了笑,没有接天真的话茬,而是看着不远说道:“师叔,这孽畜诸多腕足,占地不下七里,咱们要不绕一绕?与它在此纠缠根本一点意义也没有。” 天真笑着说道:“怕什么,不是有你在这呢?你再随手扔个千儿八百张的,那畜生多大的身子,不都要给你烧成飞灰了。” 成风长赔笑讨饶道:“师叔啊,您就别老拿我开涮了,究竟怎么办还是得您拿个主意啊。” 天真转头向前不再看他,笑着说道:“急什么,先看看再说。这孽畜这个时候跳出来,肚子都吃不饱就要上路,何苦来哉。” 果不其然,除了章鱼妖的第一波突袭卷中了几个境界不高,身边人也没及时照顾到的金丹境,之后不管它怎么挥舞腕足,都再难碰到任何一个有了防备的人,反倒是被漫天的宝光剑光打的凄惨无比。 海面之上的人,比起半空之中的人,自然是更容易受到攻击,那个赤脚走在海面上的水潋宫的女子,身边便骤然窜出了一根巨大腕足,向着那女子当头漫卷而去。 但是那女子好似未曾觉察一般,依然自顾自的走着,那粗大的腕足差之毫厘的擦着她的后背落下,邻近海面之时,那女子的裙摆都已经让开了章鱼的腕足。 章鱼的腕足重重的拍在了海面上,但是却没有泛起多大的浪花,女子身后的冰晶小径好似一柄快刀一般将腕足轻松斩断,两侧的断面都被瞬间冰封起来,连一丝体液都不曾流出。 在她身边不远处,海魂山的那位男子依然在海水中欢快畅涌,章鱼的腕足在他身体四周搅动起翻天大浪,也没能沾上他半根毫毛,他就好像一片叶子一般,随着浪头漂来荡去,游移不定。 那艘小小的渔船,也一样遭受了章鱼腕足的攻击,一根巨大的腕足从水中突起,腕足末端在小船之上横绕一圈,将小船直接举上了百丈高空,眼看就要将小船直接绞断。 但是被不管那腕足如何紧绷用力,看似脆弱的小船却一点破损都没有生出,那渔家女手托香腮坐在船头上,眼神空泛的盯着面前三尺空处,以百无聊赖微带薄嗔的撒娇口气轻轻唤了一声,“爹。” 船尾的渔夫憨厚一笑,将手中长长的竹篙往海里一杵,小船就撑开了章鱼的腕足,在半空之中轻轻往前荡去,如同行在水中一般平稳。小船被举起了百丈之高,但是他手中的竹篙却依然未从水中露头,轻轻一点,就好触到了海底一般借力前行。 小船划开腕足,在半空之中往前行了几丈,身后那粗大的腕足却不肯就此罢休,直接高高扬起就要当头砸落,要将小船和船上的人一起碾压拍碎。 船尾的渔夫依然自顾自的撑船,只见他将上端已经送到头的竹篙顺势一换,从身体的左侧唤到了右侧,而后往上抽起丈余长,轻轻地一个横摆,换了一个位置矫正小船的方向再度一撑。 就只是他顺手一摆的竹篙,轻轻地扫过了章鱼粗大的腕足,却好似快刀切豆腐一般,将腕足在水面的位置直接斩断,而小船则依旧平稳,向着前方缓缓的荡去,斜斜的重新落回水里。 骑着竹马的童叟及时停步,在离着李元锦他们数十丈之外的地方静静候着,而那对鸳鸯仙则在欢声笑语之中飞上了高空,也没有受到章鱼腕足的波及。 受到这巨大章鱼妖全力攻击的,就只是抢在队伍前头的那些人,越往后的人收势及时,都能安然的站在场外冷眼旁观。 前头的那些人虽然吃了些小亏,但也都不是易与之辈,很快就将章鱼妖伸出海面的腕足斩断的七七八八,有一个十分粗豪的体修,甚至一把抓住了章鱼的一根腕足,生生的将其从当中直接扯断了。 很快的,海面之上又重归了平静,只有一些断掉的章鱼腕足和黏糊糊的液体漂浮在海面之上。在场的众人见此事趋于平静,也就没了追到水里斩尽杀绝的心思,一个个抖擞精神,继续朝着隐洲进发,只是面上的神情就比之前警惕了很多。 众人一阵停顿,反倒是让那位一直步冰前行的女子走到了最前面,只见那个海魂山的男子猛然双手连扑,两下就游到了那个女子的跟前,但是他却没有一股作气的超过她,而是转面向她,接着开口闲聊。 那男子笑嘻嘻的问道:“姑娘,刚才那那家伙有没有伤到你?我就跟你说了很危险,现在要不要和我一起结伴而行?” 见那女子没有反应,男子又笑着说道:“看姑娘满面寒霜,必然是不开心了,用不用我下去把那畜生给灭了,给你出一口气?” 女子依然无动于衷,但是那男子却猛然大笑道:“好,那我这就去宰了它。小样儿,反了天了还,敢对姑娘你出手!” 那男子大笑一声,翻身大头冲下,直接潜入了海水深处,没过多久,水面之上开始泛起一阵接一阵的鼓包,散开之后却不是空气,而是一团团漆黑如墨,阴沉腥臭的黑水。 虽然与海水同是黑色,但是颜色各有疏淡还是能够区分的清楚的。又过一阵之后,那女子的身边猛然窜起一道丈许高下的水花,水花散尽之后,赫然就是那男子再度出现了。 那男子并没有以真元浮在水面之上,而是好似常人一般的踩水而行,直直的立在水中,水面只在他膝盖之下,却正好与那步冰而行的女子身高相仿,正好可以平视说话。 男子嘿嘿一笑,伸手拿出一颗拳头大小的深蓝色石头,对着那女子说道:“姑娘,那畜生已经被我给宰了,临死前墨水还吐得到处都是,好运在它肚子里找到了这颗海韵石,正好给那姑娘作件饰物。” 海韵石,乃是大海之中海韵灵气集汇而成,最是适合水属一道的修行,这男子身为海魂山的人,竟然能够将其轻易的送给别人,倒是令周围众人都意想不到。 他伸出手,将那颗深蓝色的石头递到了女子面前,但是她却好似未曾见到一样,直直的往前走去,那男子穷追不舍,又紧赶两步想要将海韵石塞进她手中。 只是他的手刚刚伸到女子身前半尺的地方,就已经开始结起薄薄的冰层,很快就顺着手臂蔓延而上,这女子的远拒之意依然直白而冰冷,连眼神都未曾晃动一下。 男子悻悻的收回手,但是旋即又笑嘻嘻的说道:“你还真是拒人于千里之外呢,我叫游宇,告诉我你的名字总该可以?这可是最基本的礼貌哦。” 女子依然置若罔闻,只管迈步朝前,但是脚下平整光滑的冰晶小径上却出现了一团多余的冰花,只一闪便彻底消失了。 男子嘿嘿一笑,将海韵石塞进腰带里,一个俯身扎进了海水中,开始朝着隐洲的方向欢快游去,虽然没有再去纠缠那位水潋宫的女子,但是依然只在她方圆数丈之内来回游弋。 越过了那处九幽海眼之后,就再也没有其余的海妖敢再来放肆了,众人的眼前,也渐渐地出现了一道海岸线,在水天相接之处缓缓出现,一点点的接近变大。 脚下的海水也开始逐渐褪去漆黑,慢慢的变成了原本该有的蔚蓝颜色,身边的海渊煞气也骤然一下变得稀少,水面之上升腾的,终于又是清新舒爽的天地灵气了。 刚刚走出堕渊海的范围,就有不少人停下进程,坐在云头上或海面上,缓缓的调理着自己的真元。之前横渡堕渊海实在是花了太多的精力,若是不及时补充一下,上了隐洲之后就更难找到机会休整了。 在这位置上,应该是不会有人出手的,就算真有人怀有歹意,大不了折返回堕渊海中暂避一时,要知道在堕渊海中出手,可是没有真元可以补充的,谁会丧心病狂的在堕渊海中追杀到底。 天真也就此停下了云头,李元锦几人知道他示敌以弱的惹事心思,也就没有多问什么,在原地休整了小半个时辰,而后才向着隐洲疾驰而去。 等到他们飞到隐洲跟前的时候,身前已经簇拥了不少的人,密密麻麻的围在一处海角边上,并没有着急登上隐洲的陆地。 天真不怕事大的往前头凑了十几丈,这才看清楚了人群簇拥之下究竟是什么情况。 这处海角宽有数十丈,凸出海岸并不多,其上是一片灰褐色的沙滩,乃是离着众人最近的登陆点。海角往两边延伸出去的,是越来越高的礁石和悬崖,好似一面墙壁一样堵在海岸边上。 只是这些人哪一个不是会腾风驾云的人,区区高墙又如何拦得住他们。真正制止众人止步不前的,是隐洲之上尚未散尽的朦胧雾气,和海角沙滩上一朵大如车盖的紫色花朵。 那未曾散尽的自然是隐雾无疑,众人才不敢贸然冲进隐洲内陆,但是没有沿着海岸线散开而是拥堵在一起,就是因为垂涎那一朵巨大的妖艳花朵了。 李元锦皱眉道:“那是,海殃花?这个尺寸,未免大的也太夸张了,怕不是已经有了近万年的气候?” 天真点头笑道:“不然凭什么能把这么多人的视线捆在这里呢,对于一般的元婴境来说,能够摘到这朵海殃花,恐怕连隐洲都不用踏足,就可以直接抓紧逃回去了。” 海殃花,是大海之中才会生出的一种珍惜花朵,得之生服可以淬体,炼药可以增气,乃是这天下百味奇花之中,排名第二十五的异种,而若是以功效来论,甚至能够跻身十位之内。 海殃花,不同于海韵石的水元力,乃是集大海生机而生,千里海域只能孕育一朵,千年岁月才能成熟开花,花朵大逾一尺,紫艳无比。而后每过一千年增大一圈,如众人面前这一朵,没有上万年时间,根本长不了这么大。 李元锦好奇的问道:“这么大的一朵海殃花,又是在海岸边上,就算是隐洲五百年一现世,也不可能这么多年都没被人采下,该不会是什么陷阱?” 天真摇头道:“隐洲虽然每五百年才一现世,但是每一次出现的地方并不相同,故此每次登陆的地方也不一样,隐洲地方这么大,将这朵花留存起来也是有可能的。” 成风长突然以心声连贯众人,开口问道:“天真师叔,这花如此珍惜,那咱们要不要出手抢夺?此等机缘撞在脸上,就这么放过去太可惜了。” 天真以心声回道:“急什么,现在谁抢到这朵海殃花,就是与此地登岸的众人为敌。隐洲之上秘藏无数,没必要为了一朵海殃花成为众矢之的,咱们就在这看看热闹,等到可以登岸之后再悄悄的摸上去。” 海岸边上的众人默默等候,如同在摩罗国海岸上出发时一样,东边一个西边一群,全都让开了一些距离。眼见着西面的红日缓缓的沉入海平线,隐洲之上的雾气,终于完全散尽了。 离着海岸最近的是一群十几个人,看衣着服色像是好几个宗门凑到一起抱团增强实力的,之前被那章鱼海妖突袭之时,也是他们照面就损失了两个人。 雾气刚一散尽,那群人中就迫不及待的冲出来两个,一步跳下云头落在了海岸的沙滩上,朝着那朵海殃花冲了过去,而剩余的那些人,则是稍稍排开了阵型,隐隐的拦住身后众人,为那两个人争取抢夺异宝的时间。 看来他们在等候的这段时间里就已经商量好了,这群人足有十五个,刨去采撷海殃花的两个金丹,还有六个元婴七个金丹,乃是一股不容小觑的势力。 他们这一出手,将原本很多蠢蠢欲动的人就压了下来,没有时间去纵横捭阖分配战果,如何能和十几个人争夺机缘?就在众人以为他们必然会抢到那株海殃花时,沙滩之上却异变陡生! 那两个欢快的奔向海殃花的人,步履越来越慢,行动越来越艰难,竟然保持着前奔的姿势站在了沙滩之中,两只脚深深的没进了沙子里,直至膝盖。 依然站在云头上拦住众人的同伙已经按捺不住了,几次出声催促无果之后,就有人要跃下沙滩去。 沙滩之上的两个人,原本没到膝盖的身子陡然一沉,直接陷到了大腿附近,而后就看见他们的身体开始逐渐的鼓胀变大,好似吹胀的尿泡一样变得圆润透明。 在他们的皮肤之下,隐隐有无数暗色小点爬来爬去,看的海岸边上的人身上都有些发痒。两个人的身体不断膨胀,终于撑不住轰然爆开,从里面扬出了无数的沙子。 人的躯体爆开,却无一丝血肉横飞,而是变成了一地的沙子,这样的奇怪景象,立刻将周围的人惊得不断后退,生怕那沙子会扬到自己的身上。 那个正准备下到沙滩去责骂他们的人吓的一惊,心有余悸的他还来不及庆幸自己的劫后余生,却惊人的发现,自己的皮肤下拱起了无数的细小芝麻,而且还在不断增多,将他的身体也逐渐撑 涨了开来。 不光是他,一字排开的十三人中,离着沙滩较近的八个人也开始逐渐鼓胀,吓的周围的人迅速的闪开。他们想要追上去求救,但是已经开始鼓胀的身体根本无知无觉,就连发出一丝声音都做不到。 细微无声的接连八下爆炸,那八个人的身体也就此化成漫天沙尘,大部分都直接落在了海里,但是还有少部分向着四周扩散开去。万幸周围的人早就已经闪开的远远的,不少人已经瞬间退开了百丈之远,生怕那沙子会乘风而至落在自己身上。 原本簇拥了几十人云头的海角,瞬间又重新显现了出来,人群之中寂静无声,所有人都在通过心神私下交流,看看之后究竟应该怎么做。 “这究竟什么鬼东西?怎么会如此可怕!元婴境的人,竟然连一丝反抗之力都没有,就这么凄凄惨惨的死去了?!” 人群之中,不知是何人出声发问,声泪俱下的表达着自己的恐惧和疑惑,周围听到的人也都是神色忧虑的点头,认同着他的说法,等待一个人给出答案。 李元锦微微偏头看着嘴巴微动,但是声音却在十丈之外发出的天真,满面的无奈苦笑,他这好惹事的性子还真是一时都不肯安分,非要挑出些事情来才觉得有意思。 人群之中终于还是有人出声了,那是一个满面严肃好似学究一般的中年人,他仔细的凝望了海滩半天,之后才沉吟的出声道:“是血沙虫。” 周围人声渐起,很多人都不知道血沙虫为何物,那中年人微微轻咳一声,接着开口解释道:“这海滩之上的,并不是什么沙子,而是一只只的血沙虫,你们看看海水里,还有虫子在往岸边上爬。” 果不其然,海水之中真有一粒粒的小沙子从水中蠕动而出,爬到了沙滩之上,貌似是那些刚才落入海中的沙子,只是这动静太过细微,若非仔细观察根本难以发现。 中年男子接着开口道:“血沙虫择血而食,见血分化,无声无息。这些人都是给血沙虫侵进了体内不断繁殖撑爆的。只要粘上一只血沙虫,顷刻之间便是成千上万,若非修行绝顶,根本难以存活。” 他恨恨的一挥袖,对着身边的人说道:“走,这处海岸咱们根本就上不去,这海殃花也没有那采撷的福气,还是找一处安全的地方,登上隐洲再说。” 说完这话,他真就架着云头带着身边的二三人率先离去,人群之中一阵低声议论,很快就有三三两两的云头从人群之中飞出,远远的绕开了这处海角,寻别的地方登岸去了。 那对坐在小船之上的父女撑开小船,顺着海岸线往西边悠然而去,步冰而行的女子站在水面上闭眼静静的倾听了一会,迈开步子朝着北面走了过去。 海魂山的游宇悠然的打着水,却没有跟着她一起往北去,而是就近找了一处峭壁,纵身一跃便跳了上去。那对鸳鸯仙则是拔空而起,看样子是要从高空让开血沙虫进入内陆。 离开的人越来越多,但是天真却一直笑眯眯得待在原地看着,李元锦出声询问他也不回答,等到场中剩下的人已经不足双手之数的时候,他终于笑着开口道:“嘿嘿,有人要动手了。” 第二百八十一章 四面登岸 随着越来越多的人离开了这处海角,一直骑着竹马静静地站在半空之中的童叟终于开始有所动作,他左右张望了一下周围的人,翻身下了竹马悬空而立。 童叟在半空之中久久站立,看着下面那朵巨大的海殃花出神,脸上露出了痴痴地笑容,就好像小孩子见到了最好玩的玩具一样,满心欢喜的想将它带回家里。 童叟将手伸进随身携带的小包里,从里面掏出一个鸡子大小的木头陀螺,陀螺之上满布歪歪扭扭的刀痕,陀螺尖处钉了一根钉子,钉帽处被磨得钝圆。 这陀螺做工粗糙,一看就是几岁稚童自己找木头削出来的,只是落在童叟手中,就好似珍惜至极一般,甚至还将袖子扯到虎口处捏住,以袖口仔细的擦了擦那宝贝的陀螺。 童叟随手一松,那粗陋至极的陀螺就好似被放在了桌子上一样,静静地悬浮在空中,童叟低着头将两只手都伸进小包里仔细翻找着,良久之后才从里面拿出一根两尺多长拇指粗细的荆条。 荆条上的皮已经被仔细的剥干净了,顶端处绑着一根与棍子同长绿豆粗的细麻绳,棍子末端还以细麻绳仔细的绕缠出三寸多长的把手,防止挥舞的时候手滑。 原来又是一根抽陀螺的鞭子,看来与那陀螺一样,也是出于几岁稚童的手,但是童叟一样满面笑意,爱不释手。 童叟将荆条杆夹在腋下,然后拿过陀螺,以麻绳在陀螺中段开始一圈一圈的缠绕,一直缠到了荆条杆的末端,这才以左手捏住陀螺上的绳子,右手将荆条从腋下拿出握紧。 童叟微微弯腰,将左右手一同摆到了身体右侧,然后右手猛然一挥,左手同时松开,鞭子上的绳子带动陀螺飞速旋转,朝着那处海角的沙滩上呼啸着飞了过去。 童叟紧跟在陀螺后面迈步而上,挥动手中的鞭子瞬息之间连抽九下,才不过走出去三步的距离,离着海角和其上的血沙虫,依然有着几十丈的安全距离。 飞速旋转的陀螺在童叟鞭子的抽动下,再度爆出一阵尖锐的破空声,带起一圈海碗粗细的白色旋风朝着海角飞去,在飞行的过程之中,陀螺也同时不断地变大。 等到陀螺飞至海角之上的时候,已经变成了数丈粗细的巨大体形,陀螺带起一阵阵狂暴的飓风,将周围的血沙虫全都卷到了陀螺周围,然后顺着陀螺尖的斜面,全都滑向了陀螺的尖端。 陀螺的尖端轻轻地点在地面之上,血沙虫滑进去的时候,立刻就传出了一阵铁锅炒铜豆般的噼啪之声,只是这声音越来越小,很快就彻底消失。 陀螺缓缓的停住,整个海角之上一粒沙子也看不见了,这才露出底下密密麻麻满是孔隙的黑色礁石,若是放在平常时候,肯定还有无数的血沙虫藏匿其中。 那陀螺如此声势浩大啊,海殃花却一点也没有被波及,甚至在狂风之中动都没动几下,也不知是童叟控制得好,还是这海殃花本就如此坚韧。 陀螺缓缓的缩小,在原地上留下了一个尺许大小的浅坑,里面却空无一物,那无数的血沙虫被陀螺碾在底下,直接被磨化成无,连一丝烟尘也不曾留下。 童叟伸手一招,那陀螺便飞回了他手中,被他爱惜的放进了随身的小布包里,抽陀螺的鞭子也一同收了起来。而后他又在小包里好一阵翻找,从里面又掏了一个皮影小人出来。 那皮影小人是一个白白胖胖的小子,怀中抱着一条肥大的鲤鱼,童叟用双手捏住皮影小人的四根棍子,就在当空开始不断挥动操纵,好似在表演皮影儿戏一样。 那白胖小子在他的操纵下,先是转头看了看远处的巨大海殃花,双手高高举起好似非常惊讶,连怀中抱着的鲤鱼都掉在了地上。而后小子欢喜蹦跳,岔开双腿骑在了鲤鱼的身上,鲤鱼不断跃动,向着海殃花的移动了几寸。 最后,童叟将手中的四根小棍轻轻扯下,那皮影小人就好似活过来了一样,骑在了鲤鱼身上向着海殃花冲了过去,这童叟竟然如此谨慎,就算是将血沙虫全都清理干净了,也还要以术法去采摘,不去犯险。 白胖小子骑在鲤鱼上,欢快的朝着海殃花游了过去,在礁石之上登岸之后,还故意在地上蹦跳了几下,趴在石头裂隙上伸手掏了掏,看看还有没有血沙虫的残余,而后才一步三摇,向着那海殃花走了过去。 那海殃花大如车盖,光是根茎都有人手臂粗细,这皮影小人高不过六寸,怎么看都不像是能够摘得下这海殃花的样子。 皮影小人走到了海殃花根部,伸手触了触花径,而后侧过自己的身子,斜斜的朝着花径走了过去,竟然以自己薄薄的身躯,将海殃花齐根斩断,而后伸出双手紧紧抱住花径,摇摇晃晃的就要跨上鲤鱼的后背,将海殃花给童叟带回来。 童叟满是皱纹的面上一阵笑意,眯着眼睛盯着那皮影小人手中晃来晃去的海殃花,但就是背着双手不肯上前,未免谨慎的有些过头了。 就在此时,半空之中传来一声清越的鸟鸣,一道宝蓝色的纤细身影从云层之中疾飞而下,速度快的惊人,眼看着就要一头扎进蔚蓝的海水之中。 但是那身影却在海面之上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贴着水面掠过再度拔高身姿,同时将那巨大的海殃花以爪子轻轻抓起,瞬间没入云层之中消失不见。 云层之上传来少女银铃般的笑声,“童叟先生,未免谨慎的过头了?若是这海殃花你捏在手中,借我一万个胆子也不敢去抢的,但是你无胆去拿,小女子就却之不恭了。” 云层之中拉出两道长长的轨迹,看来是抢夺了海殃花的鸳鸯仙已经高飞远走了,童叟却有些痴楞的呆在了原地,好似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情。 成风长不由得为他扼腕叹息,有些愤懑的说道:“真是可惜,这童叟明明都已经摘到那海殃花了,却被那鸳鸯仙两公母摘了桃子,这两个人也太不地道了。” 不远处的童叟听到了成风长的话,竟然还转过头对着他咧嘴一笑,以此感谢他为自己鸣不平,而后转回头伸开枯瘦的手掌,就看见那条鲤鱼皮影欢腾跳跃着落到了他手中。 童叟再度转回头对着李元锦众人微微点头,而后迈步跨过停在边上的竹马,朝着隐洲之内飞去,海殃花被人抢走一事,好像丝毫都没有放在心上。 李元锦看出了几分端倪,微皱着眉头说道:“这童叟看着好像没那么简单,他追着鸳鸯仙离去的方向过去了。而且他手中那鲤鱼皮影,我总觉得还有什么蹊跷。” 天真笑道:“那是自然,那胖小子的皮影没见收回,你猜它落在了哪里?那鲤鱼与那胖小子可是一套‘年年有余’,哪有那么容易就能拆散的?” 成风长皱眉问道:“莫非这童叟是在放长线钓大鱼,故意不上前,让人将那海殃花夺走的?” 天真嘿嘿笑道:“你小子话多,脑子却也不慢,那童叟乃是积年的仙人境,有一个外号叫‘童叟无欺’,这意思再明显不过了,乃是说他睚眦必报,无人能够欺负到他的头上去的性子。” “这对儿鸳鸯仙,仗着自己修行的是‘百鸟朝凤’的神通,飞行速度奇快,就非要上去招惹一番。这些年他们仗着自己的神通,从不少人手上抢到了便宜,只是这一次怕是要踢到铁板了。” 成风长哼笑道:“活该,谁让他们老是做这损人利己,不劳而获的事情。” 天真看着他冷笑道:“你不要以为那童叟对你笑了笑就是示好,他出了名的喜怒无常小孩子脾气,下一次见面你最好还是离着他远远的,否则当心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李元锦也接口道:“那童叟使用的法宝都好奇特,全是些小孩子的玩意儿,也不知道他究竟还有多少稀奇古怪的东西,境界又高出我们太多,的确是不可不防。” 成风长给两位师叔前后数落,满面丧气的说道:“是,二位师叔教训的是,我记住了。那咱们也抓紧上岸,周围的人都已经散光了,也没有什么热闹瞧了。” 天真瞅着海面,一边挽袖子一边笑道:“不急,等我下水去看看,这血沙虫这么有意思,我看看能不能抓几只出来养养。” 众人一阵嘴角抽搐,适才所有人都对那血沙虫畏而远之,天真居然还要抓几只来养养,这等猎奇心思恐怕也只有他才会有了,李元锦等人已经开始在为那些日后得罪了天真的人默哀了。 隐洲南面的海岸峭壁上,一位光头大和尚正在和身边的人禀报,只见他面色欣然语音低沉的说道:“师兄,在此处登岸的师兄弟们都已经散开,各自负责手中事情去了,只是这周围还有诸多宗门的修士,尤其是申山筑衣教的人也在,咱们的事情可能还不太好办。” 身边那个身形消瘦的的和尚闭着眼睛,微笑着说道:“不着急,其余的师兄弟们还有很长的路程要赶,咱们大可以先在周围搜寻一番,看看有什么天材地宝可以收入囊中的。” “规矩和以前一样,寻觅到的东西五成归自己,五成归寺中,这样一来其他人就算看到了咱们,也不会过多靠近,反倒是方便咱们之后行事。” “虽然都是为了释门做事,但是隐洲之上秘藏无数,顺手而得的东西要是不拿,便是天予不取反受其咎了。只不过事先通知下去,所有人都不能太过深入内陆,免得误了之后的事情。” 身边的大和尚低头得令,转身去和其他人通知师兄的安排去了,就只剩下这个闭眼的消瘦和尚独自站在这里吹着海风。 闭眼的和尚将面转向东边,几十里外就有百十个人正从海面上往隐洲的内陆飞去,一个个急急切切慌慌张张,生怕落后身边人一步,就会比别人少得很多的东西。 消瘦和尚眼球轻轻滚动,眼睑缝隙之中立时就有金色光芒微微透出,消瘦和尚立刻将眼睛紧紧闭起,单掌竖于胸前,口称佛号道:“阿弥陀佛,不可视,不可视。” 几十里的外海岸边上,是一群群身穿黑色、灰色斗篷的人,正在用各种各样的方式,从海面之中飞向内陆,不时有人三三两两的从队伍之中飞出,落向了地面之上,想必是见到了什么珍惜的东西赶紧要去收入囊中。 海岸边上,有一位身穿金衣的人悬空而立,静静地看着身前登陆隐洲的队伍,突然之间好似觉察到了什么一样,猛然将头转向了西边,但是运足了目力,除了礁石岩壁也还是什么都没有看到。 身边的一位灰衣人见他突然动作,好奇开口问道:“司马金攒大人,有什么问题吗?” 金攒并非人名,而是申山筑衣教的一项官职。金攒职位,居于十二殿副殿主,和四宿副宿主之下,乃是筑衣教中诸多事务的中坚力量,非金衣资深教众不能担任。 在其之下,还有银拥一职,再往下便是寻常灰衣、黑衣的普通教众,看来这位复姓司马的金攒,正是筑衣教这一批前往隐洲之众的掌事首领。 司马金攒微微摇头道:“没什么,只是那边好似有一颗秃头闪光,我便随便瞥一眼而已。” 身边那人赶忙回道:“大人,西面三十五里之外,确实有一群光头和尚在那里登岸,是不是有人在施法窥视此处?要不要属下带人前去仔细的搜查一下?” 司马金攒却开口笑道:“南尖,你做我的副手银拥,有多少年了?” 灰衣南尖不假思索的说道:“回大人,已经有二十七年之久了,不知大人突然问这个干什么?” 司马金攒笑道:“只记得二十七年,却不记得几个月多少天了吗?这还真是不像你呢。这二十七年,你每日掐时算刻,事无巨细的谨慎处之,真是辛苦你了。” 南尖突然躬身抱拳道:“大人您言重了,这是属下应该做的事情,只要大人不嫌弃我做的不够,南尖就已经很知足了。” 南尖自然记得是跟了司马金攒整整二十七年六个月零十五天,但是他也知道司马金攒的脾性,故此就只说了二十七年,后面的东西直接就省去了。 司马金攒笑道:“我哪敢嫌弃你,现在若是没了你,我还真是非常的不习惯呢。我问你这话的意思,其实是想与你说,你诸事思虑过甚,反倒是耽误了自己了。” “你的元婴境界卡了足足有七十六年了?为什么一直不得突破,你想过原因吗?你再看看我,二十七年前,我也只是刚刚度过天劫的散仙,而现在,我已经是天仙境了。” 南尖低声回道:“司马大人天资卓绝,我自然是不能比拟的了。” 司马金攒摇头道:“不不不,我想说的是,你一天考虑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几乎将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琐碎的事情上,如何还能放眼展望,看到更广阔的天地呢?” “就像适才的光头一样,小小事情,你就着急的要带人去探查,有这个必要吗?到了隐洲的人,哪一个不是为了隐洲的秘藏而来,只要光头不来找事,咱们何必理他呢?你又不是大姑娘,看了就看了。” 南尖沉声说道:“大人,许是我真的过于多心了,但是这一次释门的举动,比起往年大有不同,还是要加上点小心谨慎,免得遭了那群光头的恶当。” 司马金攒好奇道:“光头不还是好似见了骨头的疯狗一样往隐洲上扑吗,哪里有一丝的不同?” 说完这话,司马金攒才察觉到意思不对,照这么说,自己这一拨人不也成了疯狗了?赶紧轻轻咳嗽两声,将面上的尴尬遮了过去。 南尖却好似没有听到他前半句话一样,而是一板一眼的认真说道:“大人,释门的弟子乃是出了名的团结排外,多吃多占,隐洲这么大块肥肉,他们居然只登岸了不足两百人,未免有些太蹊跷了。” “千多年来的三次隐洲现世,他们分别登岸了一千三百人,一千八百人和两千余人,这一次却只有区区两百,而且还都只是大禅寺的人,这里面是绝对有问题的。” 司马金攒挑眉笑道:“可以啊南尖,你居然连他们登岸了不足两百人都查出来了?你看,我就说你是思虑过甚,被这些琐碎的事情给绊住了,境界才一直上不去?” “许是这光头和尚内里不合,或者是他们分批前往,都是有可能的,哪有你说的那么夸张,只是人数不对,就要疑神疑鬼的?把心放在肚子里,就算是他们真有什么算计,那也得有足够的本事才行,脑子是放在后面用的,拳头才是打照面的东西。” 南尖依然执着的说道:“大人,这事情委实蹊跷的过头了,而且大人也真切察觉到了有人窥伺,咱们不可不防啊。” 司马金攒皱眉道:“行,既然你坚持,那你就多劳心看着点他们,若是他们真敢上前寻衅,我再出手敲破他们的狗头。” 南尖重重点头,而后看了一眼队伍,开口提醒道:“大人,所有人都已经登岸了,咱们也上去。” 司马金攒伸手一拍南尖的肩膀,笑着说道:“好,之后的事情你安排就可以了,我先到前面去看看,说不能就能找到些好东西给你也提升一下修为。” 说完这话,司马金攒骤然化成了一道金光窜进了隐洲之中,南尖刚想开口让他不要擅动,眼前就已经不见了司马金攒的踪影,他只能悻悻的闭上了嘴,再往西边看了一眼,也飞向了隐洲内陆。 隐洲东面的海岸上,几个身穿白裙腰悬雨伞的云筑宫弟子翩然登岸,在她们身边是一群狂蜂浪蝶一般的世家公子,其中除了擎岳洲上宗门的人之外,还不乏不少专程从首阳洲赶过去的人。 这群人从擎岳洲出海之时就一直跟在后面,对着云筑宫的几位弟子殷切非常,而且还并非只围着哪一个人,好似早就有明确的分工和目标一样,对着云筑宫的几位弟子大行其事。 云筑宫的带头之人,是一位丰腴的中年美妇,不同于身边那些满是少女感的弟子,她那冰冷的目光森然的面目,让很多人都敬而远之,但是也不乏有那喜好此等女子的人拥簇上前。 众人登岸之后,那些狂蜂浪蝶再度涌上前来,一个个殷切的劝说着心仪的人儿,说什么隐洲危险,请务必让自己陪在身边,能够保护你之类酸不溜秋的话,所想之事也无非是佳人在侧能够创造更多机会,争取在隐洲之上就能得手罢了。 云筑宫的女子虽然有宗门律令在身,但是也不乏有人芳心暗动眼波流转,禁不住生出那与如意郎君同游隐洲,畅快而行的旖旎心思。 大概也是因为世间女子芳心大抵如此,总会在某些时段因为某些人而大乱不已,也是天地至理,没得挑剔。 就在这些人纠缠不断,云筑宫的弟子们不胜其扰的时候,隐洲岸边上却有人摇扇出声,开口斥责道:“你们这些人,一个个托着宗门家族的关系跑到隐洲上来,居然就是干这些事情的?” “隐洲之上机缘无数,都已经到了隐洲,不思好好游历寻找机缘,对得起宗门家族的栽培吗?还要在此叨扰佳人,妨碍人家的人修行,一个个的,都不会感到惭愧吗?” 那人高冠博带,一看就是鼎盛世家的子弟,但是却孤身一人站在岸上,没有任何仆从。不过这反倒是和那些纠缠不清的公子们拉开了差距,数落起他们的话,底气也足秤的多。 狂蜂浪蝶之中,有一人不屑的问道:“你是什么人,有什么资格来说我们,我们许不知道隐洲机缘多?这不是怕姑娘有危险才想保护她的。只有那些没有本事的人,才不敢思量多照顾一下他人,倒好在边上狺狺狂吠。” 周围的公子们一片应和之声,纷纷开口质问那人是谁,让他先检视一下自己有没有本事去要求他人。 拿人微微一笑,将手中的扇子一甩,在掌心反握合起,顺势抱拳拱手做了一个典雅至极的古礼,开口笑道:“我只是据实而言罢了,至于我有没有那么本事,倒需要诸位自己来评断一下了。” “在下,李博服。” 第二百八十二章 坚似冰,澈如水 游宇纵身跃出海面,跳到了那处高高的峭壁之上,并没有直接往隐洲内陆而去,而是一屁股坐在了峭壁上,左手惬意的搭在曲起的膝盖上,右手伸出食指在空中随意划圈。 一道清澈的水流从他手指上缓缓流出,随着他画圈的轨迹首尾相接,在空中变成一个两尺大小的圆环,而后有薄薄水幕往内聚拢,将圆环变成了一面水屏的镜子。 游宇嘴角勾笑,伸手在水镜当中轻轻一点,瞬间便荡起一阵细微涟漪,等到涟漪平复之后,镜面之中就显现出了那位冷若冰霜的水潋宫女子,正沿着海岸线踽踽独行,却不曾登上隐洲海岸。 水镜之中只有一席蓝色长裙背影和一道白色的冰晶小径,没什么好看的,游宇便将目光转向了右手边的海角处,那位童叟已经将血沙虫清理了个干净,接下来就该上去采摘海殃花了? 见那童叟未曾动身,而是掏出了一个皮影小儿舞了起来,游宇微微前倾饶有兴趣的看着,就见那皮影小人采下那海殃花,而后又被从天而降的鸳鸯仙飞速抢走。 眼见着童叟也骑着竹马离去,游宇看够了热闹,也懒得替那费了一番心力最后却落了空的童叟难过,接下来才开始思索自己应该往哪里去。 隐洲出现之时,他正好在首阳洲上游历,便自己先行跑来了,宗门中人之后肯定是要来的,只是他们大概率会从陆路穿过龙腰洲,而后绕过堕渊海来到隐洲,这路线跟自己很难碰得上。 更何况,门中的人一个个呆板无趣,那规矩可不是自己能受得了的,就算遇到了一起也是闹不痛快,干脆就自己在隐洲上闲逛两圈得了,遇到了好东西顺手拢一把就成。 虽然有了这种算计,但是眼下该去哪里还是没有方向,就这么直愣愣的往里走可不是他的性格。游宇还在犹豫之间,身前的水镜上却出现了不同的画面。 那水潋宫的女子顺着海岸线往北走了大概二十余里,来到了一处并不算高的瀑布之下,大概只有两三丈而已,女子抬头看了看瀑布,迈步朝着瀑布走了过去。 瀑布的水流之上,随着她玉足的轻触,顷刻间就冻上了一道尺许宽窄的冰霜小径,那女子迈步而上,身子就这么横在海面上,一步步的顺着瀑布走了上去。 瀑布之上,是一条丈许宽窄的清澈小河,女子顺着河水一路往上走了两里,这才在水边一块巨大的青石上盈盈坐下,微微的蜷起了自己的双脚。 她的双脚离开水面,水上的浮冰这才渐渐化去,女子微微俯身,以手轻轻拂动清澈的水面,心情无比惬意,竟然嘴角微勾,展露出了笑颜。 一瞬间,就好似冰封的河面上瞬间开冻,一股春风透过了水镜直接吹到了游宇的脸上,吹的他古铜色的面庞一瞬间都红了起来,嘴角也泛起了痴痴地笑意。 “哇,这冰雕美人居然还会笑哎,简直太好看了,平日里何必板着脸呢,多笑一笑才好呀,醉死我了。” 游宇情不自禁的称赞声,好似给那远在数十里外的女子听到了一般,只见她面色一凛,轻轻抬起右手一挥,葱白的手指上沾染的点点河水便顺势飞出,落在了河面之上。 河面上顿时泛起层层涟漪,这涟漪也同时出现在了游宇的水镜之上,那两滴河水突然从镜面涟漪正中飞出,向着游宇的两只眼睛激射了过去。 游宇嘿嘿一笑,张开大口左右一接,就将那两滴水含在了嘴里,咕噜一声吞了下去,面上又泛起了猥琐的笑意。之后他面色一敛赶紧伸手,一指将那水镜点破,而后自己也翻身后退十几丈。 就在他动身之际,那水镜之中已经突出了一道与镜面同粗的水柱,刚出水面就凝结成冰,好似一柄粗大的长矛一般激射而至,若是游宇还坐在原地,就要给那冰霜长矛正正击中了。 游宇点破了水镜,那长矛突出没多远就从中折断,只剩下一截冰柱子摔在海岸上,游宇晃晃悠悠的走上前,捏着下巴看了冰柱子半天,这才皱眉笃信的说道:“算了,这肯定不是定情信物。” 游宇原本想直接朝着那女子的方向跟上去,但是想一想之前问名字时冰面上出现的“滚”字,再看一看面前这根粗大坚硬锋锐的冰柱子,游宇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 “算了,还是迂回着走到她前面去,装作偶遇可能还不错,要是前面有什么危险,还能提前给她排除掉。哎,像我这样细心体贴的好男人,真是不知道该去哪里找啊。” 水潋宫的那女子将自己的纤手从满河坚冰之中抽出,顺手在冰洁的河面上轻轻一按,瞬间就将冻到河底长达数十里的坚冰全都震成粉碎,被上游的活水一冲,再度欢快的流淌了起来。 她面有忿忿,脸带薄嗔,没想到那个浪荡子居然敢以水镜窥视自己,原本那两滴冲向他眼睛的水滴只是想警告一下他,没想到那家伙居然将她的指尖水吞了下去,还敢露出一脸猥琐的笑意。 若非是他见机得快,自己将水镜打碎,否则的话这满河的水都要从那水镜之中涌出,化成坚冰飞刺,好好教训一下那个不知廉耻的轻薄之徒! 女子微微的叹了口气,既然他已经退了那就算了,真追上去反倒是耽误了自己的事情。女子看着重新流淌的清澈河面,微微犹豫了一下,将自己一只纤白的玉足伸向了水中。 沧浪之水清兮,可以濯我缨,沧浪之水浊兮,可以濯我足。若是以这清澈见底的河水濯洗如此璧人的玉足,倒也算是物尽其用了。 只是可惜,她的脚尖刚刚触到河水,河面之上瞬间就结起了厚厚的坚冰,蔓延了周围三尺之地,她只能一声轻叹,将脚收了回来,伸手拂散了河面的坚冰,望着河水怔怔的出神。 过了一会,这女子才幽幽的回神,伸手取出自己白色的冰丝罗袜穿上,而后再套上了与衣裙一色的冰蓝色缎面绣鞋,之后才盈盈起身,往小河上游逐水而去。 适才这般美人穿鞋的旖旎景象,若是给游宇看到,免不得又会满面通红,露出一脸痴呆的笑意了。若是让他知道自己错过了如此美景,肯定会自己扇自己几个大嘴巴子,埋怨自己看就看好了,没事瞎感慨个什么劲儿! 女子顺着河水缓步前行,河岸崎岖根本丝毫都不会影响到她,一直又往前走了大概数十里,所见终于不再是大大小小的石块和山壁上潮湿的苔藓,一抹鲜艳绿色在河内湾处骤然出现。 河水在此转弯,她若是不想沿着河水绕道,直接横穿这处树林也是可以的,只是这女子好似特别近水一样,宁愿绕过河湾也不想横穿树林而过。 她沿着水边擦着林子外沿而走,但是不知为何,林间却突然传来了一阵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好似有无数的动物正在林间穿梭一般,而且那声音越来越大,竟然朝着河岸边上来了。 准确的是,这声音是从林间的各处向着这个女子而来的,整片树林霎时间都响成了一片,也不知道里面究竟是有人伏击,还是有隐洲上的凶兽环伺。 只是这女子丝毫不以为意,只管低着头自己走自己的,林间的响动之声也越来越大越来越近,突然就从树丛之中窜出了一条大腿粗细的巨蟒,张开大口向着女子咬去。 女子不为所动,身边的河水却好似有了自主意识一般,从河面上激射出了一片薄薄水幕,直接将那巨蟒的头颅斩断,一个硕大的蛇头就这么无力的掉在了地上。 但是那巨蟒的身子却依然未停,创口处扭曲撕裂,竟然再度出现了一个张开大口的蛇头。仔细看去,这条巨蟒满身青绿灰褐,看着像是蛇的花纹,但实际上却是一块块的苔藓泥土斑驳而成。 巨蟒的身上也处处皲裂,内里还有道道木质细纹,这那里是什么巨蟒,居然是一条粗大无比的藤蔓,长着蛇口朝女子扑杀过来。 与此同时,树林间也密密麻麻的窜出来了无数细小的藤蔓,粗的与这巨蟒不遑多让,细的则如头发丝一般,每一根都前端开裂好似蛇口,朝着女子四面围攻而来。 女子终于动了,只见她轻轻抬起右手,身姿如风摆荷叶雨润芭蕉,朝着身侧的河水轻轻一勾一引,整条河的河水突然就漫卷而至,朝着岸边的林子猛扑了过来。 好似海浪掀岸一般,整个林子的前端瞬间被河水吞噬淹没,而河水也真如潮水一样,一波涌上之后瞬间就退了回去,再度回到河床上静静流淌,缓缓而去。 河岸上,无数的蛇头藤蔓全都保持着前扑的姿势僵在了原地,最近的甚至已经要扑到女子的身上了,但是此刻它们一个也动不了,全都被一层坚冰冻结凝固,整个林子的前端,也都是一株株的雾凇挺立,煞是好看。 女子微微抬步,轻轻地落在了地上,她身边所有已经结冰的藤蔓树木一同炸碎,变成了漫天的冰屑。远处林子里断成半截的藤蔓全都龟缩了回去,好似有神智一般,知道自己招惹了惹不起的人。 女子不以为意,也没有往树林里深追,再度迈开步子款款的朝着上游走去,丝毫也不觊觎林子里可能存在的木属精怪。 林子深处,确实有一颗粗壮的大树,这大树枝叶开阔,树干足有三人合抱那么粗细,但是却并不高,甚至比起周围的树荫还要矮上一头,若是飞在天上往下看的话,根本就不会注意到它。 大树的树荫十分开阔,将周围方圆数里的地方都囊括了下来,浓密而低垂的树荫下,挂着一颗颗拳头大小的暗红色果子,在枝叶间隐隐绰绰,别说是在天上了,就算是站在树荫下不仔细寻找,也未必能够找的见这果子的踪迹。 这棵树树干上攀附着诸多的藤蔓,密密麻麻的绞缠着大树的树干,顺着树枝攀附上去,而后又从枝丫间垂落下来。稀稀疏疏的错落,就好似一面翠绿的珠帘一般。 若非是这藤蔓上挂着的东西,此处原本应该是一副非常美好的林间盛景。 树荫下垂落的藤蔓上,挂着各种各样的尸体和骨架,小到麻雀老鼠,大到虎豹狮象,其中还不乏诸多人的骨架,全都被吊在树荫之下,看上去阴森森的,恐怖至极。 这些动物给藤蔓捆在树上,有很多都还没有死,偶尔还会扑腾挣扎一下,这些藤蔓深深的扎进它们的身体里吸食着血肉,细致而残忍,不管猎物怎么挣扎,地面上都不会滴落一丝血迹。 树荫之下,还有两个人被藤蔓紧紧的捆缚着,这两个人尚未断气,依然可见胸口的轻微起伏,但就是这样才最为残忍,在死之前还不知道要受多少痛苦。 他们能够清晰的感受着这藤蔓一丝一毫的分解吸食着自己的血肉,疼痛和恐惧会一直伴随着他们,直到最后藤蔓钻进大脑之前,他们都不会彻底的死掉。 身穿青灰色的那个人明显更加凄惨一下,藤蔓已经将他的真气彻底耗尽,开始在他身上为所欲为,他胸口处已经被藤蔓吸食的露出了惨白的肋骨,已经有发丝粗细的细须顺着伤口拱了进去,开始对他的脏腑下手了。 那人一阵惨笑,对着身边穿黑袍的人说道:“师兄,都已经过去两个时辰了,师父他,不会来救我们了?” 被他称为师兄的人状况能好上一些,身上还有浅薄真气在和藤蔓较劲,但是明显也撑不了多久了。他紧咬牙关,低吼着说道:“那种人,根本不配做我们的师父!” “骗我们引开这树妖的视线好去摘果子,结果却是拿我们当成了诱饵,得手之后立刻就跑了,这样的人,就算是得了这乌魂飞心果,也一定遭受天谴,被天劫劈成飞灰,魂飞魄散!” 师兄愤然的嘶吼着,尽情的诅咒着那位残忍狠心的师父,但是很快又颓然低头,呢喃的说道:“可惜,就算是他真的遭了报应,我们两个也看不到了。” 师兄转过头,有些愤怒的对着师弟说道:“还有你这蠢货,明明能够趁机逃出去,为什么还要转回头来救我,白白搭上自己一条性命!” 师弟凄惨的笑道:“当时也没想那么多,谁能知道这鬼藤蔓会这么厉害,三两下就将我也捆住了。其实死倒也没什么,只是这种死法,真的是好难受啊。” “师兄,趁你还有几分真气,能不能帮帮我,给我一个痛快的?就算是你,还了我舍身救你的人情。” 师兄牙关紧咬,痛苦的说道:“你在说什么浑话,怎么能就这么轻易放弃?!我们好不容易才修炼到了金丹,这才算是真正迈上大道坦途,你就这么放弃了?你的道心呢?!” 师弟惨笑道:“师兄,道心什么的先放一放,我只知道,若是你不肯帮我了结,我们恐怕会比死还要凄惨,你看看你眼前这些动物尸首,只剩一个头颅都还能抽搐,还尚未死绝。” “你想看着我,看着你自己的身子一点一点的被吃掉吗?看着我们两个只剩一个头颅挂在这里?再过一会儿,你的真气也消耗干净了,就真的只能看着了。” 师兄双瞳贯血,额头青筋暴起,他何尝不知道若是不肯自我了断,早晚就会是那凄惨下场,但是他实在是狠不下心来。 师弟轻轻叹气,一句话就让师兄坚定了决心,“师兄,那些藤蔓已经爬到我的心脏了,看来道心要给它们吃掉了呢。” 师兄目眦尽裂,眼泪顺着鲜血一同滚落下来,身上的仅剩的真气开始翻涌,他咬着牙低声的说道:“师弟,是师兄对不住你,这条命,下辈子我再还给你!” 就在他鼓动真气,打算先震碎师弟的心脉,而后自我了断的时候,天空之上,突然开始下起阵阵雪花,这雪花不知从何而来,但是却只笼罩在这颗粗壮的大树之上。 片片雪花大如手掌,小似沙粒,却有无穷的威力,只要粘在树荫藤蔓之上,立刻就会冻结一大片。但是这雪花落在了二人身上,却骤然变成了一阵冰寒至极的真气,冲进了二人的体内。 这真气冰冷至极,就好似凛冽如刀的寒风卷着雪花飞进了骨头缝里,将两个人刺激的精神一振。而后又有片片雪花落在了捆着他们的藤蔓之上,瞬间就将藤蔓彻底冻结。 被冻结的藤蔓变得脆弱无比,两人稍微用力就从中挣脱了开来,也顾不上去思考究竟是什么情况,体力尚存的师兄赶紧扶着师弟就往树荫之外跑去。 在他们身后,立刻就有无数的藤蔓在地面之上匍匐前进,飞快的追了上来,但是天上落下的雪花一冻就是一大片,这密密麻麻的藤蔓竟然没有一根能够摸到师兄弟二人。 两人相互搀扶,即将走出树荫之下,头顶上却有什么东西落了下来,师兄伸手一接,竟然是一颗暗红的乌魂飞心果,师兄大喜过望,但还是不敢停步,继续往外奔逃。 一边逃跑,师兄一边张口朝着四面大喊道:“多谢前辈救命之恩,多谢前辈救命之恩!我师兄弟没齿难忘,不知前辈身在何处,还请出来容我当面叩谢!” 一边喊一边奔逃,只是等两人跑出去十几里,彻底走出了那片林子也没有任何人现身相见,师兄弟也明白,高人行事便是如此,只是可惜救命之恩不能当面拜谢了。 师兄扶着师弟在一块巨石前坐下,伸手掏出那颗乌魂飞心果,笑着说道:“咱们师兄弟真是好运,承蒙高人搭救,还赏赐了我们一颗这果子。咱们都受了伤,就此分食了。” 说话时间,他伸手将果子劈成了三分,伸手抓起一份塞进了嘴里嚼着,将另外一份也塞进了师弟的嘴里。果子一入口,立刻就爆发出了一阵阵强大的生气,开始滋养修补着他们的伤势。 只是这地上为什么还剩了一块,师弟刚想开口询问,就看见师兄将嘴里的果子咽下,伸手将地上那一块捡起来,飞快的塞进了自己的嘴里。 师弟面色黯淡,难怪师兄没有分成两份,竟然是抱着这样的心思,只不过还不算良心坏透,还给自己分了一份,比起那丧尽天良的师父强上太多了。 但是不管如何,师弟的心中还是起了芥蒂。 师兄将果子在嘴里一阵咀嚼,然后又吐在了自己手上,嘿嘿笑着说道:“师弟,你的伤势严重,眼下也没有什么别的办法,希望你不要嫌弃师兄的口水了。” 说话间,他已经以手指沾着掌中的果肉,细细的抹在了师弟裸露白骨的伤口上,一边抹还一边说道:“怎么样,疼不疼?忍一忍,眼下只能先这样了。” 师弟眼眶含泪,心中的芥蒂瞬间化为无穷惭愧,微微的摇头道:“没事,不疼。师兄,接下来咱们怎么办,还去找师他吗?” 师兄摇头,恨恨的说道:“不找了,那种畜生,还找他做什么。这隐洲太凶险了,原以为我们修成金丹就很厉害了,没想到连自保之力都没有,这隐洲,果然只有修成元婴才能勉强踏足。” “咱们回去,得了这乌魂果也不算是白走一遭,回去之后好好修炼,慢慢再找那畜生讨个说法。只是堕渊海咱们过不去,就只能绕道龙腰洲或是擎岳洲回去了。” 师弟微微点头道:“师兄,都听你的。” 水潋宫的女子顺手下了一场雪之后,脸上微微闪过一丝笑意,再度依着原定的路线,朝着目的地进发。这林子中的乌魂飞心果,和那大树之中数千年的血色树心,她一点兴趣都没有。 此行前来,早就有了既定的目标,这些旁余的东西对她来说根本就是累赘,着实看都不想看上一眼。若非密林深处的兄弟情实在太过纯粹耀目,她甚至连停步的心思都不会有。 耽误了一小会,却见到了一样儿坚似冰,澈如水的东西,倒是也挺不错的。 第二百八十三章 五方十界降魔阵 渔家女的小船离开了那处海角,顺着隐洲的南岸往西边去了,渔女还是安然的坐在船头上,手托香腮两眼无神的望着水面,身后的渔夫撑着竹篙,默不作声的沿岸而下。 渔夫手中的这根竹篙看起来很有名堂,一路撑篙渡船,不管是水深水浅的地方,竹篙都能轻易地撑开,而且入水之后,竹篙头一直都没有浮出过水面,必然是有些神异在里头的。 小船顺着海岸前行,一路上均是高耸的悬崖峭壁,但是父女两人也不着急,反倒是像乘船游玩一般闲适而行,丝毫不着急登上隐洲,去和别人争抢机缘。 一直往西面行走了大概数百里之外,就看见身侧的悬崖边上出现了一个大大的裂隙,也不用渔女出声,渔夫就自觉的将竹篙绕到了小船外面,顺着流水往裂隙里面撑船而去。 这道裂隙初时只有丈许宽窄,但是越往深处就变得越发宽敞,只是离着洞口越远,光鲜自然也就渐渐暗了下来,等到渔夫乘船拐过了一个水弯儿,就彻底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了。 只是这渔夫可不是什么普通人,就算是漆黑一片,他也丝毫不受阻碍,小船在逐渐变得狭窄崎岖的水道里自由穿行,始终能轻巧的错开两边的岩壁,连一丝小小的剐蹭都没有。 小船往里面行走了不下数里,渐渐又驶进了一片开阔腹地,星星点点的光亮在父女二人面前出现,随着小船逐渐深入,这些光亮也越来越多。 洞壁之上,水面之下,好似有满天繁星一般,处处都透着莹莹的亮光,这点点星光连成一片柔和的光幕,映照出了洞穴中的水波荡漾,船行其中,好似泛舟在星河之上,绚烂无比。 渔女的眼神终于开始有了兴致,她高兴的站起身来,伸手就去够那些美丽的星光,而且还真的将星星摘了下来,捧在手中细细一看,竟然是一块珍惜的玄烁白金。 渔女高兴的将手掌伸到渔夫面前,笑着说道:“爹,你看,这是玄烁白金哎,看来咱们意外来到了一处很不错的地方呢。” 渔夫憨厚一笑,伸手将竹篙靠在了船舷上,双手好似穿花一般,开始将洞壁上的处处星光摘下,一个接一个的扔在了小船之上,渔女就蹲在船上兴奋的清点着所得之物。 “哇,这颗是玄青玉,这快是紫薇星,都是好东西呢。咦,这颗最亮的是什么?哦,原来是一颗大夜明珠啊,怎么会镶嵌在了石壁上呢?退潮时卡在上面了吗?” 渔女欢快的嬉笑着,双手捧起一小堆的珍惜宝石,将它们轻轻地抛起散在船舱里,开心的好似吃到了鱼儿的小猫。 仰头看去,身前的渔夫还在辛勤的将周围的诸多宝石从岩壁上摘下,一颗接一颗的扔到渔女面前。这情形,真的好像小的时候,爹爹答应她要给她摘下天上的星星一样。 渔女欣慰的一笑,没想到自己小时候的梦想居然是这样实现的,虽然晚了一点,但是也终于来了。只是可惜,正在摘星的爹爹,却不能与她分享这种快乐。 渔女纵身一跃跳进了水中,开始摘取水底下岩壁上镶嵌的诸多宝石。只见她在水中摇曳生姿,好似一条欢快的美人鱼一般,轻巧的游来游去,将一颗颗的宝石摘下来。 渔女并没有使出什么避水法或是胎息术,就凭着自己极其悠长的一口气,摘了满满一捧各色宝石,将它们扔在了船上之后,攀着船舷就要爬回了船上。 她一下水,身边的渔夫就立刻停下了动作,仔细的看着水中她的身影,见到女儿从水里露头,立刻憨厚一下,伸手将她拉了起来。 渔女坐在船尾,伸手侧头拧着自己湿漉漉的头发,笑着说道:“爹,咱们走,已经摘了这么多了,就不要涸泽而渔了,这处美景就留下来,看看以后有没有幸运的人能够看到了。” 船舱之中堆了高高一堆各色宝石,每一颗都十分珍惜,但是即便如此,周围的星河却依然闪耀,依然是一处绝美至极的景致,并没有受到太大的影响。 渔夫拾起竹篙,再度撑开小船,缓缓的向着水流深处前进,离开了那处星河之后,光线又再度黯淡了下来,而且水面也越来越浅,想来是已经快走到水道尽头了。 穿过一处岩石裂隙,眼前突然一片光亮,抬头望去,不远处就是一个倾斜向上的洞口,看来船行此处已经到了隐洲内陆了,只是其间曲里拐弯的,也不知道究竟深入内陆几许了。 渔女在离岸丈许的地方跳下船,转回头接住了渔夫提出水面的竹篙,一把将小船拉到了岸边,狭窄的船舱里还有一堆晶亮的各色宝石,他们也不着急将其收起来。 渔夫迈步上岸,将竹篙一头塞进袖子里,然后一截一截的顺了进去,正准备弯腰捡起小船,就听见不远处有人声传来,语气平顺言笑晏晏,但是嘴里的说辞就让人有些不喜了。 “阿弥陀佛,两位施主真是好雅致,竟然顺着这岩石裂隙的水道登上隐洲,还能沿途有所收获,倒是有些机缘。只是不巧,这个地方已经被我大禅寺僧众圈地占下久矣了。” “故此,还请二位将船上的那些所得交于贫僧,待贫僧回给寺中清点过后,会根据二位的劳力,赏赐与你们一些的。” 渔女耳听着这极其不中听的话,略微回头望去,就看见斜上坡的洞口处站着一个身穿鹅黄色衣服的人,阳光从洞口处照进来,在他头上反射出光亮的一片。 渔女面无表情的转回头,身边的渔夫伸手抓起小船的船角,轻轻抬手就将小船从水中提起,小船在空中不断缩小,很快就变成只有手指长短,被渔夫收进了衣袖之中。 自始至终,除了渔女略微回头看了身后的和尚一眼,渔夫完全就是置若罔闻一般收起了那些宝石,就这一下,就让和尚觉得自己折损了好大的面皮。 出门在外,自己的面皮就是寺里的面皮,这人折损自己,就是不给大禅寺僧众面子! 和尚双手合十,皮笑肉不笑的说道:“阿弥陀佛,这位施主行事未免太过跋扈了,贫僧已经表明了身份来意,怎得施主还是置若罔闻呢,莫不是不把我大禅寺放在眼里?” 渔夫和渔女依旧无语,身强力健的渔夫已经迈开步子走上了斜坡,还回头伸手去拉身后的渔女,丝毫不介意的将自己的后背空门漏给了上面的和尚。 和尚微微皱眉,虽然对于他们无礼的表现有些不悦,但还是没有直接出手,眼看着渔夫拉着渔女,已经顺着斜坡走上了洞口,与他错身而过,便要就此离开了。 和尚单掌竖于胸前,伸手就要去按走在后面渔女的肩膀,口中念道:“阿弥陀佛,二位若是对贫僧的安排有所不满,还请与我一起去见领队师兄,由他” 和尚的话被噎在了喉咙中,但是大牙和鲜血却没能忍住从嘴里喷了出来,眼见他的手就要按在渔女的肩膀上,身边的渔夫突然凝眉瞪目,反手就是一个耳光呼在了他脸上。 和尚肿着半边脸飞了出去,在地上一个翻身立刻就站了起来,浑身金光涌动,弓步而立看向了渔夫父女,谨防着他们接下来的攻击。 但是却只看见渔夫伸手拉住女儿,转身朝着前方走去,丝毫没有搭理身后蓄势待发的和尚。和尚伸手捂住自己肿起的半边脸,脑子里已经有几分糊涂了。 这人是怎么回事,居然真的不把大禅寺放在眼里敢率先出手,只是出手之后却又转身而走是何道理?还有,自己已经修成了金刚业位,怎得如此不经打,被他一巴掌就打肿了脸? 和尚眉头紧拧,不敢直接出手反攻,反倒是全力运起了自己的护身宝光,一个闪身就拦在了渔夫的前面,面色严正的说道:“施主居然出手殴打佛子,真是大大的不敬,还请施主留步,与我一同去找领队师兄分说清楚!” 和尚站立在前,这一次没有伸手拦,而是使了一个金刚禅定的功夫,身上的宝光汹涌四溢,将身后的道路完全封死,这两人要想从此过去,就只能打破自己的金刚禅定才行。 渔夫微微转步,向着和尚右侧走了过去,和尚微笑不动,自己的禅定功夫在师兄弟中也是排的上号的。就连主持也曾盛赞,若是这金刚禅定的功夫能够再精深几分,日后度天劫之时,就能多一份仰仗。 和尚自信无比,也不出手阻拦,任由渔夫迈步向前,但是令他没想到的是,自己身后汹涌厚重的金色宝光,在渔夫面前就好似一层窗户纸一样,给他轻轻一碰就四下崩散,了无一物了。 和尚再也不敢出口呵止了,这渔夫如此强横,实力俨然是在自己之上的,此时只能暂避锋芒,任由他们离去。 和尚面色冷峻,伸手捏破了手中持珠当中的一颗,一道金色流光从中溢出,在半空中消失不见。和尚也没有运功去消除面上的红肿,任由腮帮子鼓起老高,站在原地静静等候。 没过多久,西边处便有数道金光呼啸而至,一个接一个的落在和尚身边,其中一人刚刚落地就开口问道:“贞玮师弟,你突然发信告急,可是出了什么大事?” 走到近前一看,那人再度惊呼道:“你的脸是怎么回事?与人交手了吗?” 他话一出口,其余三人也定睛望去,只见贞玮脸上红肿一片,依稀可见一个宽大的掌印,必然是被人掌掴至此,一个个面色严肃义愤填膺,纷纷开口询问究竟为何。 贞玮见达到了自己预想的结果,这才摆出一副愧疚神色喃喃地说道:“适才小僧在此处的洞穴 里发现了一些珍稀宝石,正准备采下来带回去,却被一对渔家打扮的父女抢先一步取走了。” “小僧上前与他们理论,言说此处是我大禅寺僧众先行到此,这宝石请他交还,但是谁知那渔夫蛮不讲理,竟然直接伸手打了小僧,小僧自知不敌他,就只能眼看着他们扬长而去。” “小僧修为不够,吃了些亏也只能怨自己,但是这人修为高深,又执意要在此左近游走,想到寺中稍后还有大事要办,此人在此也是一个不小的隐患,这才捏破同心珠,请几位师兄前来。” 说完了这一切,贞玮才接着问道:“贞梧师兄,怎得只有你们四位前来了,贞识师兄呢?那人厉害,若是无他在此坐镇的话,怕会压制不足那个人。” 领头的贞梧开口道:“贞识师兄正在修禅,准备之后的大事,这种事情就不要打扰到他了。有我们五人在,便是寻常的仙人境也足以应付,那人朝哪里去了,咱们先追上去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 身边的人也说道:“正是,那人如此蛮横,竟然敢出手打伤佛子,咱们一定要给贞玮师弟讨个说法才是!” 贞玮双手合十微微躬身道:“多谢几位师兄照拂,小僧感激不尽。那人朝着此处去了不远,还请诸位师兄跟我来。” 周围几人齐声应和,随着贞玮御空而起,往前追了不过十几里地,就看见了那对渔家装扮的父女。 五个和尚化身一片金光从天而降,拦在了渔家父女身前,贞梧上前一步开口诵念道:“阿弥陀佛,贫僧乃是大禅寺僧人,法号贞梧,施主为何贸然出手打伤我师弟,贫僧特来讨个说法。” 渔女看着隐洲之上常年无人踏足的好风景,心情刚刚开阔几分,就见到这几个大光头拦在面前,明晃晃的刺的人眼睛都花了,面色立刻就垮了下来。 渔女冷哼一声道:“说法?你想要什么说法?他先是意图强抢我既得宝物在先,而后身为出家人,竟然伸手想搭本姑娘的肩膀,只是打他一巴掌,算是很便宜他了。” 贞梧面露疑虑,贞玮立即上前一步道:“小僧与施主已经明说此处是我大禅寺之地,二位还要强行将那宝石带走,小僧迫不得已才要出手阻拦二位的。” 贞玮的话半真半假,渔夫虽然将宝石带走,但那时宝石已经在人家手中了,他还要强行抢夺,别人能理他才怪了。只是贞梧几人却不知道这其中的实情,又有贞玮之前的言语,自然先入为主的理解错了。 贞玮身边的一个面色祥和的和尚上前一步,口中唱喏道:“阿弥陀佛,这位女施主怕是有什么误会?女施主虽然面善,但是我师弟身为出家之人,必然是不会着相于此的。” 另外一个身材瘦小的和尚和开口道:“正是,贞玮师弟乃是我寺中禅定功夫极好的一人,怎么会随意向女施主伸手,想来是有些误会在里面的。” 贞梧点头道:“贞荃贞节两位师兄说的是,这里面自然是有些误会在的。宝石施主已经得了,贫僧也不开口索要,但是施主出手伤了我师弟,总该是要有个说法才是。” “依贫僧看这样好了,施主适才抢走的宝石也不必交还,就当是我寺中赠与。施主与我师弟道一声歉,这事便就此了解。之后就请施主远走此地,不要继续在此流连,如何?” 贞梧一心想着息事宁人,然后让对方赶紧离开此地不要坏了后面的事,对方只是道个歉却能得一笔实惠,怎么想都是不吃亏的。 但是那渔女却冷哼道:“我又没有错,凭什么要我道歉,这宝石本就是我的,凭什么就算是你赠与的?” 贞梧眉头拧紧,其余几个和尚也面色不善,这女子未免也不太识趣了,莫非真要在此打过一场,才肯低头服软吗? 贞玮适时的低声说道:“师兄,算了,就当是小僧自己行事不慎,只要两位施主肯就此离开就好了。” 贞玮此话一出,一直站在边上未曾开口,面色祥和的胖和尚却突然开口道:“不行,必须要道歉!我大禅寺弟子给人掌掴,若是连一声歉语都收不回来,面子岂不是丢尽了!” 此话一出,其余几个人立刻同声应和,贞梧还想再劝解两句,那个渔家女却已经直接回绝道:“做梦!” 胖和尚一见如此,眯成一条细缝的眼睛骤然睁开,一声怒喝之下,浑身肥肉好似阵阵浪花一般翻涌,双掌往内一合,脖子上的念珠骤然四散,每一颗都变成了一个金甲力士,朝着渔家父女冲了过去。 “既然你不肯认错道歉,那贫僧就先将你们拘押下来,以佛法度之。等你以后不再如此蛮横,贫僧再思量将你们放走!” 金甲力士每一个身高都有丈余,满身金甲辉耀,手中兵器烁闪,朝着二人冲了过去。渔夫微微闪身上前,将渔女挡在了自己的身后,也不见有任何动作,就这么挺直了站在原地。 三十六位金甲力士冲至身前,渔夫双手猛然握拳,身上气息陡然一变,一阵骇人气势从他身上激荡而出,那三十六位金甲力士尚未及身,就好似被巨浪掀翻一般倒退而走,轰然炸碎。 金甲力士炸碎,胖和尚的念珠也散成漫天尘烟,其余四人全都被这气势逼得退后一步,胖和尚出招硬碰首当其冲,直接退后三步才堪堪稳住身形,嘴角已经有丝丝血迹流出。 如此气势,仙人境!而且还是沉浸多年,实力正盛的仙人境! 贞玮的面色一下就晦暗低沉,原本以为只是自己初到元婴才会被人如此碾压,没想到这个看着木讷呆板的渔夫,竟然已经有了仙人境的实力,自己这一次,真的是闯下了大祸了。 不光是他,其他几位和尚也震惊不已,原以为贞玮只是随口夸大,没想到这人还真是不好对付,怕不是真的要将贞识师兄请来,才能压得住他了。 贞梧就要伸手捏破那串明黄色同心珠中唯一一颗绛紫色的珠子,身后的胖和尚却率先开口道:“贞梧师兄,且慢!不要惊动贞识师兄。” 贞梧回头问道:“贞础师弟,你怎么样了?此人势大,咱们恐怕不敌啊。” 贞础将深陷地中的直至膝盖的脚拔起来,走回到众人跟前,紧盯着那依然无所动作的渔夫,低沉地说道:“他虽然是仙人境,但是实力却不完全。” “你看看他,虽有仙人境实力,但是却无任何气息,形容举止如此木讷呆板,显然是一具活死人之躯,这样的仙人境,还值得贞识师兄出手吗?” 贞础对过一招,所见比起他人更多一些,贞梧转头一看果然如是,那渔夫的浑身上下无一丝气息,好似傀儡一般,空有一身境界,又能强到哪里去。 心中的疑虑瞬间打消,他转回头,微笑的看着渔女道:“原来你就是那位海外孤岛上的渔家女,贫僧还只当你的事情都是谣传,没想到却是真的。” “你父与我佛门有缘,如此身躯,正好做我佛门护法罗汉,受佛法净揭之后,定然能搭救你父亡魂,往生至无忧之乡,反倒是解了你一桩心事。” “至于你,佛前也有比丘尼,你便随你父一起入我佛门,好好静心修行,他日定能在佛国重见你父,再续前缘。” 贞梧说话时间,身上已经泛起了层层金光,身边的几位师弟也瞬间了然了他的心思,身形一闪便布列五方,身上的金光外放连接,很快就连贯一气,如同一个大罩子一般,将渔家父女罩了起来。 “五方十界降魔阵!” 眼看着金光就要彻底罩下,将父女两人拘禁在里面,那渔夫猛然而动,右臂一挥甩出了那艘小船,小船在空中瞬间变大,那根竹篙紧接着小船也飞了出来。 渔夫手牵着渔女纵身一跃,跳上了还在半空之中的小船上,伸手握住骤然变长的竹篙奋力一撑,竹篙点在地面之上,推着还在半空之中的小船激射而出。 渔女伏在船舱之中,低着头不去看前方的情况,放心将所有事情交给爹爹。渔夫站在船头之上,挺直竹篙前端好似长矛一般,奋力一刺点破了金光,小船的船头立刻就顺着破口挤了出去。 金光破碎,五个和尚立刻鼓动真元,金光迅速修补聚拢,渔夫压低竹篙,再度奋力往后一撑,小船和金光摩擦出一阵让人头疼无比的刺耳之声,终于在渔夫的争渡之下挣出了金光大阵,朝着远方狼狈逃窜。 五个和尚一起收手,贞梧大声喊道:“如此良机莫要错过,追!” 五道金光紧随在凌空飞渡的小船身后,朝着远方紧追而去。 第二百八十四章 好玩的事情出现了 天真此刻的心情十分的不爽利,就好像是一个易燃易爆的火药桶一般,除了凡事不知的啄玉还敢跟在他跟前,就连李元锦也稍稍的退后了半步。 这一切,都因为他翻遍了那处海角周围的海底和岸上的石缝,却依然一只血沙虫都没有找到,也不知道是被童叟一招直接磨的绝种了,还是剩下的全部都四下逃窜了。 不管怎么说,天真现在对于童叟已经有了半分不满,若是这个时候上去找不自在,天真说不定就会把这不满转嫁到别人身上,虽然自己人不会动手,但是冷嘲热讽几句肯定是免不了的。 李元锦、成风长和成成成败自认都是比较正常的人,所以都乖乖的静默前行,没有一个人上去触这个霉头。 就在气氛压抑到了极致,天真已经开始不怀好意的四处打量,找点不顺眼的东西收拾收拾好顺心的时候,前方正好有一样东西在急速前行,眼看着就要撞上他们几人的云头了。 天真嘿嘿一笑,摩拳擦掌的加快了飞行速度,竟然迎着对方赶上前去,也不知道是谁这么倒霉,偏偏在这个时候上赶着过来,李元锦几人除了默哀,也没有什么别的事情好做了。 渔家父女好不容易从五方十界降魔阵之中逃了出来,但是却丝毫不敢放松警惕,身后那五道金光比起自己身下的浮浪舟也丝毫不慢,若是给他们追上,恐怕爹爹的遗骸真的会给他们抢夺了去。 刚一交手,渔女就知道了这五个光头和尚的大阵厉害,若非见机得快,加上这浮浪舟和撑底篙有些神异,还真未见的能从那五方十界降魔阵中逃出来。 渔女不由得暗恨自己境界还是太低了,若是爹爹在的话,架着浮浪舟和撑底篙,根本就不用害怕这五个大光头,用竹篙将他们全都敲得满头包才是。 身后金光紧追不舍,渔女暗暗叹气,看来自己这一次的机缘果然还是不够,还是就此离开隐洲,这浮浪舟到了海面之上速度只会更快,这五个和尚肯定是追不上的。 心中抱定此想,渔女便让渔夫更快地撑起了浮浪舟,前面的水元之力逐渐浓郁,看来往这边走很快就能逃到海上了。 渔女刚刚松了一口气,就看见前面有几个人驾着云头往自己这边来了,看这前行轨迹,必然是会跟自己撞在一起的,渔女赶忙让渔夫让开前面的人。 渔夫依言而动,竹篙在船侧轻轻一点,小船便横向的错开了数丈,但是速度不可避免的也降低了一些,渔女此时也顾不上这些,赶紧趴在船边大喊出声道:“别再往前了,前面是释门的地盘,当心他们出手强抢你的宝物!还要强行度化你入门!” 眼见着前面来人错开了飞行轨迹,又听到她好意出口警醒,天真自然是不好再去找她的麻烦了,但是这也丝毫不影响他继续往前去舒缓心情,毕竟此时已经遇到了更好的目标了。 天真身形骤然前掠,一个闪身便已经坐在了渔女的小船之上,笑嘻嘻的问道:“这位姑娘,你说的释门光头人在何处啊?我去找他们联络联络感情。” 渔女眼前着前面人群中有人影一闪,再出声时已经到了自己身后,换乱之间赶紧转头,却只看见一个白衣少年蹲在船尾,正伸手捡起船上的宝石端详,笑着望向她,在等着她的回答。 站在船尾撑篙的渔夫没有丝毫反应,那就说明这人对自己是没有危险的,渔女这才伸手指着后面道:“就在那边不远,你看,金光已经过来了。” 那人顺手将手中的宝石扔回船上,笑着点了点头,纵身一个鱼跃便跳下了小船,朝着那片金光迎了上去。 渔女微微皱眉,一时竟然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又听得耳边有一温醇嗓音开口道:“姑娘莫慌,不知这释门众人究竟为何追赶你?” 渔女再度回头,原来是浮浪舟和那团云朵错身而过的时候,又有一青衣人跟了上来,此时正在和小船并驾齐驱,同时开口礼貌问询。 那人见渔女回头便再说道:“姑娘,能不能先把小船停下来,我乃是上清宗门人,有我们在此,定然不会让姑娘受到威胁。在往前飞的话,就要再度出海了。” 船上的渔夫依然没有反应,渔女这才微微点头,将小船停了下来,那人再度开口笑道:“姑娘,咱们之前见过,是在摩罗城一起出的海,还记得吗?” 渔女微微点头,当时在海岸上确实见过这几个人,只是那个时候他们一直缩在人群后面,原以为实力都不强,没想到随便来人就能跟得上浮浪舟。 见渔女点头,李元锦这才笑道:“姑娘,在下乃是上清宗天缘,之前贸然登船的那位是我师兄天真。不知释门的人究竟为什么追赶姑娘,能否告知一二?” 天真,天缘?渔女没听过他们的名号,但是爹爹未曾有任何动作,就说明这两个对自己都没有恶意。 渔女开口道:“天缘,这些释门的人好不讲理,先是一个人要抢我船上的宝石,被我教训一顿之后又来了四个人,居然觊觎我爹的体魄,要将他强行度化入释门,做什么护法罗汉。” 李元锦转头看了看静立船尾的渔夫,转回头笑道:“看来他们也听说过令尊的仙人遗骸,故此才想强行抢夺。不过你不用怕,我师兄已经去拦截他们了。” 渔女震惊出声道:“你怎么知道我爹他已经死了,这只是一具尸骸的?” 李元锦笑道:“姑娘的名头挺大的,相信很多人都知道,那些释门的人若非知道此事,也不会生出觊觎之心了。” 渔女恍然大悟的点了点头,脸上居然泛起了兴奋神情,高兴的问道:“你的意思是说,有很多人都知道我的名字喽?” 李元锦顿时有些头大,这姑娘如此不经人事吗,好赖话都听不出来?只能干笑道:“呵呵,也不一定是知道你的名字,但是肯定是知道令尊的厉害的。” 云头那边,成风长双手抱胸,看着远处已经停下的小船和正在说话的两个人,有些疑惑的说道:“师叔在那跟她说什么呢,居然真的把她劝的停下来了。” 啄玉也看着远处高兴的说道:“哇,公子他笑的好温暖啊,好像当初第一次遇到的时候一样。” 成风长捏着下巴,若有所思的说道:“你这么一说,好像陈册那小丫头也是这样,师叔看来对姑娘家都挺温柔的。” 成风长还没来得及更多感慨,那边李元锦已经和渔女同乘一船飞了过来,走到近前还不等开口介绍,啄玉已经看着船上的一堆宝石兴奋地喊道:“哇,好漂亮的石头啊。” 渔女看了看她,又看了看船上的李元锦,伸手抓起一把珍惜的宝石递过去说道:“你喜欢啊,那这些送给你好了。” 啄玉手指微动,但是想起平常里大伯对她的教诲,还是摇了摇头说道:“无功不受禄,我虽然很喜欢,但也不能平白接受你的恩惠。” 听到这话,渔女也没有推辞,顺手就将石头又扔回了船里,一个拒绝的干脆,一个应对的洒脱,没了那些虚假的推让,倒是显得格外真挚的多。 李元锦这才开口道:“姑娘,你现在可以跟大家介绍一下你自己了,不瞒你说,我们其实也不知道你的名字。” 渔女站起身来,很是笨拙的抱拳说道:“诸位,我名叫付理,撑船的是我父付摧。那些释门弟子想要强渡我父女入门,我本事不济斗不过他们,所以才一路逃过来的。” 之前在摩罗城海岸边上众人曾见到,付理将那公子的船打翻却不伤一人,可见其心地善良,所以很快便被众人接纳,一个接一个的开口自报家门。 成风长仰头沉思道:“付摧,这名字我好像在哪里听过啊,对了,百多年前曾经有一位很厉害的仙人境前辈,叫做摧天拳的,可就是令尊?” 付理很干脆的点头道:“恩,是的。” 成风长以拳击掌,略带遗憾的说道:“原来真是啊,付前辈当年可算是风云人物了。据说他原名叫做付崔,只因境界高强,使的摧天拳又急如骤雨快若奔雷,还有一个‘快人一手’的诨名。” “后来付前辈索性就将这‘一手’直接加进了名字里,该崔为摧,还应了摧天拳的名字。听说他因迟滞于仙人境瓶颈,与同有此惑的沈彰前辈相约生死之斗,想要以此破境,怎么会变成了现在这幅样子?” 付理见成风长说的头头是道,顺势就接过话头说道:“当年爹爹确实和沈彰相约死斗,一是为了想要籍此破境,再就是为了了结二人的仇怨,两人战于海外一处孤岛之上,无人观战。” “最后,我爹以摧天拳当场击杀了沈彰,但是他也被沈彰的拼死反击打成重伤,命不久矣。时年我还年幼,爹爹仇家又多,他放心不下我,便使了一门秘法成了这样。” “爹爹他自绝轮回,将三魂七魄只留一丝真性,其余全部燃烧殆尽,并以此为引,将肉身点成了一盏聚魂灯,将真性捆锁其中,以活死人之姿,守护在了我身边。” 成风长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世人只传说当年确实有此一战,但是没想到两位前辈竟然双双陨落了,真是可惜。” 付理点点头,接着说道:“我依着爹爹的遗嘱,这些年一直都在一座海外孤岛上独活,直到依着爹爹留下的法决,在脑袋里修成了一个小人儿之后才返回岸上,想要找办法将我爹的魂魄放出来,让他能够轮回转世,肉身也能安然下葬。” “只是找了很多的地方,都没有找到有用的办法,感觉到这边海上有天地异动,我就带着爹来到了这里碰碰运气,之后就遇上了那些恶僧,想要抢夺我爹的遗骸,去做什么护法罗汉。” 脑中小儿,李元锦几个人皆尽侧目,这姑娘看着呆呆的,没想到竟然也已经修成了元婴了。 事已至此,前因后果就非常清楚了,李元锦开口劝慰道:“你放心,有我们在这里,肯定不会让他们逞恶的。” 成风长也笑道:“那可不,有我天真师叔在这,他们又好运赶上这个时候,我都想谢谢他们几位了。” 天真从小船之上一个鱼跃而下,往前没多远就遇上了那五道金光,天真没有直接出手阻拦,只是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就让五个人全部停了下来。 “哎呀呀,释门弟子终于不用再守色戒了吗?那可真是个好消息,我得赶快离开隐洲,将这个好消息昭告天下呢。” 就这一句扎心窝子的话,立刻将五个和尚给拦了下来,看起来最为和善但是脾气却最火爆的贞础立刻开口斥责道:“你是什么人,怎敢如此胡言乱语,坏我释门清誉?!” 天真两手一摊,无辜的说道:“我是看几位高僧同力追赶一位小姑娘,面色又如此淫额,着急,还以为释门不用再守清规戒律,着急帮你们宣传这个好消息啊。” 几个和尚立刻愤怒不已,齐声呵斥道:“信口雌黄,我们追赶那女子,是因为” “不是着急找人成亲啊?”天真再度开口抢断话头,故作惊讶的说道,“难道是为了认干娘,几位的年纪不太合适,想还俗也不用这样儿啊?” 几个和尚被他噎的一愣,天真接着说道:“这姑娘岁数太小了,我倒是认识一个孤寡老太太,把你们介绍给她?老人家一下多了五个儿子尽孝,一定会非常开心的。” “放肆!”天真的话越说越不着边,五个和尚终于明白过来这人就是来故意找茬的,何必与他这么多废话,直接动手拿下,再计较他谤佛辱佛之罪! 为求一招制敌,五人直接一起出手,五道金光当空而起,好似五根手指一般,在半空之中交汇合成一只巨大手掌,掌心之中有一个金光四射的卍字佛印,朝着天真当头压下。 天真本来心情就很不好,看到这个卍字佛印的金色大手之后,又勾起了一些不甚美好的回忆,心情立马就更差了。但是干脆利落的出手将这些人打退又不是他的风格,况且这样一点也不好玩。 天真怪叫一声,好似小孩子玩的捉龙尾一样,开始漫天乱飞乱窜,偏偏速度又快的离谱,在空中闪转腾挪,那金色大手在后面转来转去,都没能摸到他一丝衣角。 贞梧眉头一皱,以心声与其他人说道:“几位师弟,这人的身法油滑难控,与他在此纠缠没有任何益处,就由我一人将他拖住,你们还是先去抓到那对父女才是正事。” 此话一出,其余四人连声赞同,金色大手之中立刻飞出四道金光,朝着他身后追了过去,但是对面那人好似早有所料,金光刚一分散,他便脱身到了一旁,竟然给几个人让开了道路。 天真闪身一旁,立刻掏出一块留影用的玉符,对着几人笑嘻嘻的说道:“哎呀哎呀,几位还想去追那位姑娘啊?看来真是别有所图了,你们尽管去追,我绝对不加干涉。” 说是不加干涉,但是手上的玉符却泛起了淡淡光辉,必然是已经开始留影了,贞梧几人眼见于此,怎么可能放任他在此不管,而去接着追那渔女呢。 贞荃传声众人道:“几位师兄,看来这人打定主意是要搅扰我们了,若是放任他不管,我们的事情也难成,不如就此算了,咱们还是撤回去,大事为先。” 贞梧仔细一想,立刻回道:“贞荃师弟说的是,大事为先,咱们还是先回去。” 众人商议完毕,转身就往来时方向飞去,贞础临走之前,还不忘转回头狠狠的瞪了那白衣小子一眼,若非当下有大事要办,光凭他那几句话,就要好好的收拾他一顿不可。 眼见几人要走,天真居然还顺势跟在了后面,咧开大嘴怪叫道:“这就走啦?追着姑娘见到别人之后就跑,这是典型的图谋不轨啊,看来你们几个还真是淫僧来的哎。” “这么着急回去,是要去吃喜酒吗,是门中什么人大婚啊?礼堂是不是摆在大雄宝殿当中,哪位得道高僧当证婚人啊?晚上会不会闹洞房?哎呀呀,这么多光头闹洞房,倒是可以省下不少灯油钱呢。” 天真的胡言乱语,听在这些和尚耳中,就好似铁索带镣铐一般,坠的他们根本行不动路,饶是一个个都能称得上得道僧人了,但是心中的邪火却也怎么也压不下去。 贞础猛然转身,叱声喝道:“孽障还不住口!如此胡言乱语,信口雌黄,贫僧今日就超度了你!” 贞础回身之际,已经从袖中取出了一根敲击木鱼用的犍稚,乃是用一截血菩提树的树心炼制而成,七寸长短的乌红手柄,顶端带一颗核桃大小的锤头,迎风晃一晃,瞬间就变成了一根五尺长短的大锤。 犍稚和木鱼本应该是一套成对儿的,但是贞础的这根犍稚却是独一根,名为击心槌,顾名思义,乃是用来锤炼心神,坚定意志的法器。但是看他舞的虎虎生风,想必打在别人心头,也是一件不弱的杀器。 贞础看似和善,但是脾气却火爆异常,故此才炼制了一件这样的法器,用以时刻警醒自己。师父还曾言,等到他真的可以做到心如止水的时候,那木鱼就会自行凝结在击心槌下。 贞础挥动击心槌,朝着那白衣少年当头砸下,锤头之上金光汇聚层层分明,在他挥槌之时徐徐绽开,宛如一朵金莲一般,这一槌若是砸实了,这少年必然是脑浆迸裂惨死当场。 几个师兄弟想要开口劝说贞础莫犯杀戒,但是想到这少年之前的胡言乱语,一个个临到嘴边的话都回咽了下去,大不了回去之后,替贞础师弟诵经三千,帮他消解杀孽就是了。 贞础一槌砸下,锤头的莲花霎时而开,迸发出亿万毫光,将方圆数十丈都映照的金黄一片,那白衣少年的身影给笼罩在金光之中,但是贞础手上结结实实的触感却能说明,自己这一槌绝对是砸实了。 贞础一槌砸下,心中的怨恨顿时消解大半,马上就反应过来自己又没制得住自己的脾气,心猿暴怒之下,先犯嗔戒后造杀孽,赶紧将击心槌收回立在身后,单手竖掌身前念诵佛号道:“阿弥陀佛。” 虽然一怒之下犯了戒,但是贞础到没有太过于放在心上,这等胡言乱语的妄人,日后让他见到了还是会一槌震死,之后回去闭关自罚,诵念往生经文都是小事。 金光之中,少年的声音再度响起,依然是那么的漫不经心,“哟哟哟,这是做什么呢,把小爷的头当木鱼敲吗?哎,你还别说,小爷当年也做过同样的事情。” 听闻此声,五个人全部都是一惊,贞梧急忙开口大喊道:“快逃!” 其实不用他出声,五个人在听到那少年声音之时,已经毫不犹豫的化身金光仓皇逃窜,连多余回头一下,看看身后的人是否追上来的胆气都没有了。 贞础含怒全力的一槌,那人竟然分毫无伤,还能开口谈笑,这个看起来极其不正经的白衣少年,比起刚才那个仙人体魄的活死人,威胁要大的太多了! 刚才那个活死人空有仙人体魄,但是却不能完全施展,他们五个元婴境结成的五方十界降魔阵当有万全把握能够压制得住。但是现在这个人可不同,他可是真真正正的仙人境界,不是元婴境的人能够去撄其锋芒的。 寺中准备布置的地方,周围出现了这样的人,这种事情必须尽快返回去告诉贞识师兄,若是此人久在此处盘桓,必然会对之后的事造成莫大的威胁,必须提前准备防范。 此时根本不需商议,五道金光自觉分散开来,朝着不同的方向奔逃而走,那仙人境纵然是有天大的本事,也不可能孤身一人拦截得了五个人。 金光散尽,天真站在原地单手抱胸,右手手肘压在左手手腕上,捏着下巴看着前方的五个人,呢喃的说道:“真无趣,我才刚刚开始提起劲儿来呢。” “五个人分散而走,有意思啊,看样子你们好像是有什么事情在瞒着我呢,好玩好玩。啧,好玩的事情出现了,接下来的问题是,我应该跟着谁呢?” 第二百八十五章 鸳鸯劫 鸳鸯仙所修行的“百鸟朝凤”,其实是一门不弱的祭炼肉身的神通,修炼有成之后,不仅可以将肉身变换翅膀趾爪,还能拥有一些禽类特有的天赋本能。 所谓神通,就是在修行进境之外,用来修炼提升自身躯体的技法,虽然与法术或法宝相近,但是却能长于自身,比起法宝法术要方便得多,大多都是作为底牌来使用的。 神通最为方便的,就是一旦练成之后,就好像自己本来就拥有的东西一样。人们称赞一件法宝趁手,常有如臂指使一说,但是神通修成,如臂指使也只能盛赞其不足三分。 只是神通虽然厉害,修行起来却太过费时费力,还需要大量的天材地宝来支撑,远不如直接打熬自身境界来的方便,所以就落成了偏门旁支,不入修行正统。 故此又有境界为道,神通为术之说。 鸳鸯仙二人所修的“百鸟朝凤”共有九层,相传二人已经修成了第六层的大雁,再往上的就是力禽金雕,灵禽仙鹤和凡鸟之王的孔雀,每一层都有其独到的神妙所在。 “百鸟朝凤”空有凤名,却未能修成禽长凤凰,是因为此种神通乃是一部残篇,第十层的凤凰篇早在数千年前就已经遗失了,所以才导致这门神通只能算的上一流,而不是顶尖。 鸳鸯篇仅是“百鸟朝凤”的第四层,但是鸳鸯仙却一直以姿态现身,除了因为二人是以此身姿成名,再就是为了彰显二人恩爱有加,不与人交手之时,便一直维持此等体态。 其实说到底,鸳鸯仙的名声并不怎么好,盖因为二人籍着“百鸟朝凤”飞行绝迹的速度,从很多人手中抢夺了不少东西,也结下了不少的仇家,因此也被人恶称为“贼鸟”。 这一次趁着童叟不备,鸯仙又从他手中抢到了这朵大的出奇的海殃花,得手之后二人立刻远遁数百里,远远的甩开了童叟,料定他追不上来的时候,这才慢慢的减缓了速度。 鸳仙缓缓的叹了口气,有些犹豫的说道:“红鸯,你这次出手实在是太过冒失了,那童叟可不是什么善男信女,瑕疵必报的名头比我们二人成名可早了太多了,得罪了他实在有些不太明智。” 名为红鸯的鸯仙看着鸳仙忧虑的面色,笑着开口劝慰道:“蓝鸳,我们两个人也不是什么好惹的人,何必害怕一个童叟呢?就算他境界高强,看不见摸不着的,他又能把我们怎么样呢?” “你的境界已经到了瓶颈,恐怕再有年,也就要渡天劫了,但是我却迟迟未得进展,你难道不着急吗?当年你我二人选择同修此术,境界实力从此休戚相关,再这样下去,我会拖你后腿的。” “你需知道,若是我们二人能够一同度过天劫,就能借之后的仙灵之气直接修成灵禽仙鹤,跳过力禽金雕这一篇,若是错失此等良机,我们不知道又要耗费多少年的苦功啊。” 红鸯说着说着,竟然开始生气起来,心中暗暗埋怨蓝鸳不识自己的苦心,竟然还要埋怨自己。在心中越想越气,冷哼一声之后将头转到一边,与蓝鸳拉开了几分距离。 蓝鸳轻轻叹气,凑到跟前笑着说道:“红鸯,你误会了,我并没有怪你的意思,只是这童叟乃是积年的仙人境,手段又诡异频出,说这些话只不过是在提醒你一下罢了。” 红鸯怨气未消,冷哼一声说道:“哼,就算是积年的仙人境,也不过是一个普通的流仙而已,又有什么好怕的,咱们两个人联手就算不能取胜,想要逃走还不简单,他还能追的上我们不成?” 蓝鸳笑着应和道:“是是是,但是小心无大错,以后再要出手,咱们还是要小心谨慎一些,尽量避开那些不太好惹的人,等到我们一同渡了劫,这世间就没有几人值得我们忌惮了。” 红鸯见他不断赔笑,心中的怨气稍缓,但是那骄傲的劲儿还是放不下去,昂着头不屑的说道:“怕什么,即便是现在,仙人境也不能拿我们怎么样,想要对付我们,除非是咱们翅膀断了才行。” 红鸯适才抢夺海殃花的时候,双臂化成了翅膀,便以双脚化成了趾爪将海殃花抓起,之后二人一路北飞逃离,海殃花到现在还抓在身后,未曾来得及收起。 海殃花粗大的花茎之上,有一道细细的裂缝缓缓绽开,从中滑出了一个六尺高下的皮影小人,正是之前采摘海殃花的那个,海殃花被抢走之时,它便顺势侧身躲进了花茎之中。 海殃花花盘巨大,但是却只有一层花瓣,鸳鸯仙打眼一扫没有异物之后便未多心,那个皮影小人只当是在飞行时被风吹了下去,丝毫都没有放在心上。 皮影小人在花茎上站直了身子,朝着前方红鸯的背影细细端详一阵,板正的面上居然露出了微微笑意。猛然之间纵身一跃,将薄片的右手高高扬起,好似一柄利刃一般,朝着红鸯的右侧翅膀狠狠砍去! 红鸯正在得意之间,却猛然感觉右翅一凉,而后整个身子都飞行不稳,在半空之中来回转圈,扑腾着往下掉去。红鸯奋力震动双翅,却发现右边毫无知觉,转头一看,只有股股鲜血漫天挥洒,右翅已经落后在自己数十丈之外了。 猛烈的剧痛这才骤然袭来,红鸯一声惨叫,直直的往地上坠去,身边的蓝鸳发现不对之时已经晚了,一声惊呼之下,赶紧俯冲下去将红鸯拦腰抓在趾爪上。 蓝鸳看着红鸯仅剩的左翅正在缓缓变成手臂,右侧巨大的伤口还在泊伯流血,赶紧先以真元替她封住伤口,而后咬牙问道:“红鸯,你怎么样了,究竟是谁干的?!” 红鸯感觉后背之上有一件东西正在缓缓移动,慢慢的朝着自己的后腰爬去,赶紧出声惊呼道:“蓝鸳,小心!” 只是她出声的时机还是晚了些,皮影小人已经从她后腰上跃起,挥动右手朝着蓝鸳的脚腕砍去,蓝鸳震惊之下赶紧松开,但是仍然被皮影小人砍掉了一根趾爪。 蓝鸳的双脚化成鸟类趾爪,被砍掉一根,就等于有两根脚趾都给斩掉了,但是此时他根本顾不上这些,赶紧再度往下飞扑,朝着下落的红鸯冲了过去。 红鸯被松开之后,又朝着地上坠去,蓝鸳想要再去抓她,却见那皮影小人站在红鸯身上手舞足蹈,手上还有丝丝血迹,看来正是这个东西斩断了红鸯的右臂! 童叟!那老杂毛居然还留了这么一手,难怪这海殃花他不肯亲手去摘,根本就是设下了陷阱等着二人来钻的! 蓝鸳一声怒吼,双脚的趾爪上立刻爆出尺许长短的利爪,向着红鸯身上的皮影小人抓去,要想将这可恶的东西从红鸯身上打下来,才能安心的去救她。 但是尚未等他接近红鸯,身后却突然传来的尖利的破空声,蓝鸳赶紧收势往高处拔起身子,堪堪躲过了一颗核桃大小的法宝,那法宝飞出去数丈之外后轰然炸开,漫天雷光乱闪,声势骇人。 蓝鸳转头望去,远远的就看见童叟骑在竹马之上,手中拿着一个小孩子打鸟雀用的弹弓,正在拉开瞄准,却没有直接击发,而是随着蓝鸳的身子缓缓游移,明显是为了阻止他前去救红鸯。 在他身边,那只皮影做成的鲤鱼正在摇头曳尾的游动,看来正是这东西和那皮影小人将童叟带来了这里! 蓝鸳狠狠的一咬牙,猛然振翅远远的飞开,在空中划出一道长长的弧线,却并不是为了逃跑,而是迂回一圈让童叟无法瞄准,才再度向着红鸯疾冲而去。 但是童叟居然立刻就调转了目标,将弹弓瞄准了不断跌落的红鸯,又是一颗弹子飞出,蓝鸳一声惊喝,急忙振翅来到跟前,一把抓住了红鸯伸出的左手,带着她迅速的拔高闪避。 弹子擦着红鸯的身子飞了过去,在她身后轰然炸开,无数雷光漫卷之下,红鸯的后背被打的一片焦黑,惨呼之声徐徐荡开,响彻半空。 如此猛烈的动作,红鸯身上的皮影小人居然还未掉下去,还顺着红鸯的身子不断往上攀爬,打算再去给蓝鸳的双脚来一下狠的。 而不远处,童叟也面无表情的装上弹子拉开弹弓,瞄准了两个在一起更大的目标,弹子再度呼啸而出,朝着两人飞了过来。 蓝鸳猛然将红鸯往上高高一甩,看样子竟然是要用红鸯来抵挡那颗弹子,童叟的面上不禁露出几分嗤笑。什么狗屁鸳鸯仙,大难临头了还不是要各自飞。 岂料蓝鸳双翅挥动,朝着中间猛然一合,顿时卷起无数狂风呼啸,其间更有无数的风刃乱卷,将那颗弹子在远处就打的炸开。被他甩到面前的红鸯也微微扭动,将身上的皮影小人暴露在外侧,被蓝鸳甩出的飓风瞬间吹飞。 蓝鸳微微调整力度,趁势将红鸯扔到了自己背后,眼睛紧紧的盯着面前的童叟,脑袋微微一侧,低声的问道:“红鸯,你没事?” 红鸯此时的血已经止住了,手臂勾着蓝鸳的脖子,双眼直勾勾的盯着前方的童叟,咬牙切齿的说道:“我没事,但是我的手” 蓝鸳以头轻轻的碰了碰红鸯,而后对着前面的童叟开口说道:“童叟前辈,抢夺你海殃花确实是我内人不对,但是你也斩断了她一只手,我现在将海殃花还给您,这件事情还请就此作罢,可好?” 红鸯银牙紧咬,但是此时势比人弱却又不得不服软,蓝鸳背着自己速度会大打折扣,肯定是逃不出去的,断了的手及时找回还能接的上去,就只能暂忍这一时之气了。 童叟微微一笑,伸手从后腰上取下了一只蓝色的翅膀晃了晃,沉着声说道:“你说的斩断了一只手,可是这个东西?” 蓝鸳眉头一皱,顿时觉得事情没这么简单,但是却也只能开口道:“这正是内子的手臂所化,还请童叟前辈将此交还给我,我愿意拿天材地宝来和您交换。” 被人斩断了手臂,还要用天材地宝来和他交换,这口窝囊气憋的红鸯喉咙哽塞咬碎银牙,但是却又不能吱声。之前蓝鸳还在说自己此事做得鲁莽,这下果然就遭了报应,不可为言之不预。 童叟听完这话,将红鸯的翅膀搭在了竹马上,抬起手接住乘坐鲤鱼而回的皮影小人,自顾自的说道:“这皮影小人名叫‘年年有余’,小人和鱼之间关系匪浅,相隔千里依然能够相互感知。” “这小人呢,也是我特意炼制的,废了极大的功夫让它的身体锋锐如刀,而且可以潜踪匿迹在任何狭缝之中不被人发现,便是火海雷池,它都能走进去趟上一道。” 童叟介绍完了皮影小人,再度举起手上的弹弓说道:“这弹弓我也是飞了很大心力才炼制的,弓身用的是千年的桃心雷击木,用一条即将化蛟的蟒筋做的绷绳,就连打出去的弹子,也都是我采四季雷霆,精心炼制的天雷子。” 童叟在那里喋喋不休的说话,蓝鸳的脸色变得越来越不好,而红鸯越也忍不住开口喝断道:“我们已经知道你的法宝很厉害了,你究竟怎么样才肯息事宁人,将我的手臂还给我?!” 童叟被她一问,竟然摆出了一幅十分嫌弃的表情,好似完全没想到她居然会说出这种话。 蓝鸳沉声说道:“红鸯,别说了。他所做的一切,全都是为了针对我们两个的,这件事情,根本就没有任何缓和的余地!” 听到这话,童叟才缓缓绽出一丝笑意,微微点头道:“还是你懂得明事理,这些法宝,无一不是为了你们两个特意炼制的。知道你们必然会来隐洲,老夫便循着踪迹而来,海殃花,也是特意等着你们两个人来抢走的。” “难以觅踪?那便安排一个能够指引目标的法宝在跟前。飞行绝迹?那就斩了你的翅膀,看你还能不能扑腾的起来。禽鸟神通?那就做一个专门打鸟雀的弹弓,以天雷为弹子,看你如何施展。” “老夫为了你们两个人,已经足足耗费了三十七年的心力,也算是用心良苦了?” 蓝鸳拧着眉头,沉吟着说道:“前辈,我们夫妻二人,确实得罪过不少的人,但是我想尽平生,也绝对没有和前辈有过任何仇怨。究竟何德何能,得前辈如此惦记?” 童叟冷笑道:“老夫虽然脾气古怪,但是至交亲朋还是有几个的,这种事情你莫非还想不明白?” 蓝鸳沉声道:“我们究竟是得罪了何人,才引得前辈到此,还请前辈明示?” 童叟阴阳怪气的说道:“看看看看,这是得罪了多少人,才会连这种事情都想不起来了。” 蓝鸳一时无语,红鸯伏在他耳边低声说道:“蓝鸳,你放下我自己走,能逃一个是一个,等你修成了孔雀,再来为我报仇!” 蓝鸳也低声回道:“先不急,看看他究竟是为谁来报仇的,说不定还能有缓和余地,若是能够开解的了便是上上之选。” 童叟微微摇头开口问道:“真不记得了?四十多年前,你们二人是不是曾经收过一人为徒?” 蓝鸳点头道:“确有其事,但是他乃是自愿的,并非我们胁迫,就算是之后身死,也是自己修行不慎走进了死地,我也曾尽力救他,如此之事,前辈就要致我们于死地?” 童叟再度问道:“你们收他为徒,可曾告知过他的家人?” 蓝鸳一时语塞,当时是在村子边上偶然见到了一个资质不错的孩子,一时起意就带回去收了徒,确实没有告诉他家人。修行之人向来免俗,这件事情又哪里来的罪过? 童叟见他面上表情变化,冷笑着说道:“想起来了?你们收徒顺了自己的心意,但是那孩子的家里人却遭了大难。只当是孩子被人拐走了,没过几天娘就疯了,爹出去找孩子的时候失足跌落山崖摔死,剩下一个孤寡老头活活饿死在了家中!” “原本和和美美的一家人,因为你的一时起意而家破人亡,这莫非不是血海深仇,莫非不是刻骨之恨?” 蓝鸳面色晦暗,沉吟着问道:“那只是凡俗世间的一家人,不知道和前辈究竟有什么关系,缘何要为他们报仇?” 童叟轻笑道:“没什么关系,他们既不是我的亲眷,也不是我的徒子,但那位活活饿死的老人,小时候却是我经年难觅的知交,是教我弹弓打鸟的好友,这样的身份,够不够为他报仇?” 蓝鸳再也忍不住了,厉声惊呼道:“就为了一个教你打弹弓的孩子,你就耗费如此心力来算计我们?!” 童叟郑重的点头道:“于任何人而言,他都只是一个无所谓的普通人,死了也就死了,没有任何人会在意。但是于我而言,他是唯一一个不嫌弃我是一个脾气古怪的老头,愿意和我一起玩耍的孩子。” “一个修行之人,天天鼓捣小孩子的玩具,悠悠数千载时光,人人嘲我行为不端,人人笑我修行不专。却有这样一个孩子,愿意认认真真的教我一技,心灵相通引为挚友,有何不妥?” 蓝鸳彻底沉默,这童叟如此偏执,看来根本无法与他开解这怨恨,正在思量该如何应对的时候,童叟那边却已经再度淡淡开口道:“既然已经知道了原委,那么就请二位上路。” 弹弓拉开,天雷子呼啸而至,这一次竟然是三发同至,朝着蓝鸳激射而来,蓝鸳再度挥动双翅,想要将天雷子扇飞,但是三颗天雷子竟然直接当空引爆,漫天雷光就向着二人卷了过来。 不,并不是三颗天雷子一起引爆,雷光纵横之中,还有一颗天雷子裹挟其中,被雷光推动再次加速,瞬间便飞到了二人面前,在蓝鸳的怀中轰然炸开。 两个人影被天雷子震退,但是却依然振翅飞在空中,蓝鸳双翅一挥,又是两道丈许宽窄的风刃朝着童叟飞去,劲风呼啸之间,方圆数里的云彩也被他双翅扇动,朝着童叟那边急退。 童叟牵动竹马,往边上闪避蓝鸳的风刃,但是紧随其后,就有漫天赤红色的羽毛当头盖下,每一根都好似锋锐的刀子一样,乱杂杂的朝着童叟射去。 童叟眼见漫天飞羽,伸手从小包里掏出了一个面具扣在了脸上,面具乃是木刻而成,其上是一个面目威严的神将。他一带上面具,立刻就有一道金光顺着面具而下,在他身上罩上一层盔甲虚影,飞羽打在盔甲上叮当作响,却没有造成任何伤害。 蓝鸳身后的红鸯紧随其后也发起了攻击,此时的她再度转换形态,浑身上下被漆黑的羽毛覆盖,脸上也生出了长长的尖喙,搭在蓝鸳胸前的手臂也变成了漆黑的翅膀,已经完全看不出人的样子,倒是像一只黑漆漆的乌鸦一般。 红鸯漆黑的翅膀上阵阵黑烟萦绕,适才就是她及时以翅膀护住了蓝鸳的头面,扛下了那颗天雷子的攻击。 红鸯张开尖喙,发出一阵难听至极的“噶,噶”凄厉鸦鸣,一波波的音浪向着童叟倾泻过去,将他身周的空间都震荡的泛出层层波纹,童叟身上的金甲虚影瞬间黯淡,就连面具上也出现了一丝裂缝。 乌鸦篇,乃是“百年朝凤”之中的第五层,修成之后便能使出此招,名为“噩兆”,开嗓尖鸣,能震动身前数十丈外的人,威力不凡。若非童叟提前一步戴上了那个面具,此时就已经吃亏了。 童叟面色沉寂,再度掏出几颗天雷子握在手心,拉开弹弓连珠而发,一颗接一颗的弹子向着鸳鸯仙飞了过去。鸳鸯仙二人招式刚刚使完,就迎来了童叟的还击,蓝鸳急忙挥翅躲避,但是童叟的连珠弹子接连而至,一颗接一颗的在他身周爆炸。 终于,蓝鸳躲闪不及,被一颗天雷子在跟前爆炸,狂暴的天雷掀的他在空中转了好几圈,但是他刚刚稳住身形,迎面又是三颗天雷子呼啸而至,轰然炸开。 狂暴的电光之中,传来了两个人撕心裂肺的痛呼声,雷光转瞬即逝,半空之中只有诸多黑色鸦羽飘落,鸳鸯仙的身影,已经借着遮挡逃窜到了百丈之外。 童叟面色冷静,微微一提胯下的竹马,化身一道白光,向着鸳鸯仙二人紧追不舍。 第二百八十六章 情义 解 蓝鸳带着不能飞行的红鸯,速度必然大打折扣,怎么逃都躲不开童叟的追击,童叟跟在二人身后,手中的弹弓一下接一下的射出,好似追赶鸟雀的小孩子一样,漫不经心却又锲而不舍。 从他手中射出的弹子,也从威力巨大的天雷子换成了拇指大小的金珠,看样子也是他精心炼制的,不仅速度更快飞行距离更远,而且其上还有一股庚金的锋锐之气,擦过身子都会带出一道伤口。 蓝鸳一个不慎,就被一颗金珠打在了腿上,立刻就穿出一个拇指大小的窟窿,幸好没有伤到重要的翅膀,否则就连逃跑都不行了。 那朵巨大的海殃花,在之前如此危机的时候红鸯都不曾将它丢掉,现在两人刚好于逃亡之际,就将它直接分食了,用来补充真元和修复伤势。 海殃花的功效果然很强,吃下去之后蓝鸳身上细碎的伤痕都开始愈合,就连红鸯断臂的伤口也开始收拢结痂。这可不能算是一个好消息,因为一旦结痂之后,就算他们寻回了断臂,恐怕也无法再接上了。 红鸯铁青着脸色不说话,蓝鸳低声安慰她道:“红鸯莫怕,我记着‘百鸟朝凤’之中还有一件法宝名为‘千羽翼’,等到我们逃脱之后,我一定给你做成一件,到时候你依然可以翱翔天际,与我比翼双飞。” 红鸯面容晦暗,长长的叹气道:“你背着我,如何能从他手上逃脱。都怪我不好,太过贪心了,这些年有意无意的得罪了那么多仇家,今日落得如此境地是我活该,你把我放下来,自己走。” 蓝鸳笑道:“说什么傻话呢,我们逃不掉,那童叟不也追不上吗?咱们就与他比比耐心,等他耗不住的时候,咱们就能逃出生天了。” 红鸯默默垂泪,左臂紧紧的勾住蓝鸳的脖子,将脑袋凑到他跟前,蓝鸳也微微偏头与她耳鬓厮磨,笑着说道:“这么多年的艰险我们都熬过来了,这一次我们也一定能够有惊无险的,你放心。” 红鸯微笑垂泪,蓝鸳正准备再说几句话宽慰他,就感觉自己后背上被一尖锐之物刺破三分,旋即又有温温热热的液体在背上晕开,急忙转头去看,红鸯的笑容也变得扭曲而痛苦。 红鸯微微张口,声音低垂的说道:“是弓箭,小心。” 蓝鸳急忙转头望去,百丈之外的童叟果然已经换上了一副弓箭在手,只是这弓长仅一尺,用的箭也只有七寸长短,又是小孩子才适合玩耍的东西,但是威力依旧不凡! 箭身短小,箭后便无尾羽,飞行之时反倒是无声无息,但是距离比起金珠又长了几十丈,看来这童叟对自己二人真的是下足了功夫,将一切可能存在的情况都估算了进去。 蓝鸳回头之际,正好看到童叟松弦出箭,急忙闪身躲避,但仍然被飞速突进的箭矢擦破了大腿。若是童叟以此箭攻击,蓝鸳想要转头奔逃就会躲避不及,但是望向童叟又会被他不断接近。 蓝鸳咬着牙,万分不甘心的红鸯说道:“红鸯,看来没办法和你一起渡劫共修仙鹤了,我必须先想办法逃开这老家伙的攻击才行,你要好好的抱紧我啊!” 蓝鸳说完这话,双翅拢向身前交叉,蓦然抬头发出一声清越的长鸣,巨大的声音将方圆百丈的空间都震动的涟漪不断,童叟射来的箭勉强跻身,也被他叠在身前的翅膀挡下。 短箭打在蓝鸳翅膀之上,发出的竟然是清脆的金铁交击之声,蓝鸳赤红的羽毛开始逐渐脱落,翅膀也慢慢的拉长,赤红的羽毛之下缓缓挤出的,是一根根长三无尺,金光四射的宽大羽翼。 适才的那一声鸟鸣之声,赫然正是金雕,蓝鸳居然对敌当前,开始了修行力禽金雕篇。 红鸯被那一声雕鸣刺的嘴角泛血,蓝鸳身上不断增长的气势竟然让她产生了一阵天性般的惧怕,红鸯颤声问道:“蓝鸳,你什么时候已经突破到了金雕篇了,为何我不知道?” 蓝鸳的面上四周,也开始泛起层层细碎的羽毛,两只眼睛也慢慢的变成了金色瞳仁,他沉沉的低声回道:“很久之前我就已经可以了,只是知道你不喜,就一直压着没敢突破,但是今日之事,不出这一招恐怕不行了。” 蓝鸳身上的气势逐渐稳定,童叟也趁机逼近到了五十丈之外,蓝鸳金色双目紧盯着童叟的一举一动,压低了声音说道:“红鸯,抓稳了!” 蓝鸳双翅猛挥,重新生出的金色羽翼展开足有三丈多长,挥动之时卷出无量飓风,将他周围刚刚脱落的赤红色羽毛全部吹向身前的童叟,威力比起之前激射而出的羽毛强了何止数倍。 童叟见状不敢硬接,再度从小包里取出一个青铜的面具带上,金色的铠甲虚影瞬间又加上了一层玄色的甲片,鱼鳞而下覆盖全身,不再是半透明的虚影,真就好似身着重甲一般。 漫天的赤红羽毛好似飞火流星一般,伴随着漫卷的狂风向着童叟集中而去,童叟自知难以闪避,直接就站在原地收起了竹马,竟然要硬抗蓝鸳这一招。 羽毛打在童叟的甲胄之上,每一片的羽毛及身,伴随的都是甲胄上一片玄色甲叶的破碎,童叟的身子刚开始还能静立场中,但是随着甲片消耗过半,身子已经开始不受控制的往后震退。 满天赤红色的羽毛之中,还夹杂着两根金色的长羽,好似两柄飞剑一般,重重的击在了童叟的身上。一阵金光炸碎,玄色的铠甲分崩离析,童叟面上的青铜面具散成诸多残片脱落。 但是青铜面具脱落之后,其下的木质面具却分毫无伤,蓝鸳临阵突破的一击,就这么被童叟轻轻松松的拦了下来,所付出的,也不过是一件法宝而已。 童叟随身的小布包看着只有尺许见方,却从里面已经掏出了不下七八件各色法宝,清一色均是小孩子的玩具,但是每一件都为威力不俗,也不知道他那小包里究竟还有多少东西。 童叟定睛望去,身前再度不见了那对男女的影子,适才蓝鸳出手攻击之后,根本不去管能否的手,而是直接振翅一飞,再度往上窜起了数百丈,在云层之上一个翻转,朝着远方再度逃去。 劲风呼啸,化身金雕之后速度再度暴涨三成,蓝鸳在高空之中展开翅膀超前滑行,很快又逃开了百十里。但是他并没有持续飞行拉开距离,而是在一座高山之上停下了身子,将红鸯放了下来。 蓝鸳身上的金色羽毛缓缓退去,赶紧扶起红鸯查看她的伤势。万幸,由于习练了百鸟朝凤的神通,红鸯的内脏位置已经发生了些许偏移,童叟的箭并没有射中什么致命的地方。 但是这一箭从后背入自前胸出,还是射穿了红鸯的胸口,加重了她的伤势。红鸯看着蓝鸳沉重的面孔,再度开口道:“蓝鸳,你还是别管我了,直接自己逃,再带上我两个人都会逃不掉的。” 化身金雕虽然飞行速度更快,但是真元的消耗也是极其巨大的,蓝鸳若还是勉强带上自己,早早晚晚都会给童叟抓住。 蓝鸳轻笑道:“夫妻本是同林鸟?” 红鸯沉默不语,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蓝鸳好似惩罚她一般,将那根已经贯胸而过的短箭从前面逼了出来,顿时鲜血喷涌而出,红鸯微微吃痛,蹙起了眉头。 蓝鸳一边替红鸯处理伤口,一边笑着说道:“好,我答应你,就将你扔在此地,但是你也要答应我,好好在此潜息隐踪,等到伤势恢复差不多了,再找机会离开隐洲。” 红鸯听出了他话里的不对,一把抓着他的手,盯着他问道:“你要去干什么?自己去找童叟吗?” 蓝鸳微微点头道:“是啊,我将你藏在这里,然后带着他直接穿越隐洲去到外海,而后再找机会甩开他,这样咱们不就都可以逃生了吗?” 红鸯半信半疑的问道:“你是说真的?你不是要转回头去找童叟拼命?” 蓝鸳笑道:“我哪有那么傻,去找他哪里是拼命,分明就是送死嘛。但是我必须得把他引开的远远的,这样才能足够安全,对?” 红鸯微微点头,这才松开了蓝鸳的手,沉声说道:“如此最好,那逃出去之后,就到老地方等你。” 蓝鸳微笑点头道:“好。” 蓝鸳为红鸯包扎好了伤口,凝视着他温柔的说道:“好了,那我走了,你自己要小心哦。你现在这个样子,隐洲上的任何人对你来说都很危险的。” 红鸯微微点头道:“你放心,逃跑的本事虽然没了,但是这些年的经验还在,我会小心的。你也要小心啊。” 蓝鸳点头,悄悄伸手拾起地上那支短箭别在后腰,再度将双臂展开化成赤红色的羽翼,轻轻的振翅而起,凝望着红鸯缓缓拔高,猛然之间转身急掠而上,朝着隐洲最远的西北角飞了过去。 但是飞出去足有百十里之后,蓝鸳却骤然转了一个大圈,绕过了红鸯所在的那处大山,远远的飞向了隐洲南岸。 蓝鸳此举,看起来就好像是兜了一个大圈,而后要从西岸离开隐洲一样,童叟感知着他的轨迹,面上露出了阵阵的冷笑。依着轨迹的行进速度来看,居然还没有将那个受了伤的累赘放下,倒算得上是一个有情有义的男子。 就是蠢了些,以为这样的小伎俩就能骗得过自己,那这三十七年的辛苦筹备,岂不就是一场笑话。 童叟的箭,每一支都是经过特殊炼制的,就算是远离千里也能感知的到,之前那箭停下片刻,童叟还以为是被发现了,正准备催动竹马的一股作气赶上去的时候,却发现那箭又开始动起来了。 于是童叟便没有再着急,依然远远的坠在二人身后。这竹马虽然有瞬间远袭千里的神通,但是用过之后竹马就会废掉,只要没有被二人发现,大可以慢慢的追上去。 童叟的竹马与蓝鸳背着红鸯飞行的速度差不多,但是蓝鸳远远的绕了一圈,而童叟确实确定了他的意图之后,直接朝着南岸堵截了过去,自然是要快上一些的。 很快,蓝鸳的踪迹又再度出现在了童叟的视线里,蓝鸳在极远的地方见到了童叟之后,居然不思加速而逃,而是缓缓的停下了身子,像是在等着童叟的到来。 童叟面带疑惑缓缓上前,看着孑孓一人的蓝鸳,居然开口笑道:“没想到被你摆了一道啊,看来那只母鸟,就藏在你适才停下的地方了?” 蓝鸳没有回话,而是很郑重的问童叟道:“前辈,此事真的没有任何回转余地吗?我们夫妻二人数百年修行,又是无心之失,前辈莫非不能体谅分毫吗?” 童叟冷笑道:“你跑,扔下你身上的箭,我追不上你。但是那只母鸟断了翅膀,我倒要看看她如何能飞的出我的手心。” 蓝鸳皱眉道:“前辈当真要如此咄咄逼人?我妻断了一臂,最少折损三百年修为,那一家子加起来也未必能有三百年寿命,这样还不够偿还吗?!” 童叟微微摇头道:“账不是你这么算的。命之贵贱,和寿岁无关,若是寿长者可以年岁抵当人命,那与金钱邀买有何差别?那这天下,岂不是要乱了套?那这天下,岂还有公正可言?” 蓝鸳面色低沉,沉声问道:“前辈当真打定主意要以命抵命?” 童叟竖起一根手指,微笑着说道:“最少一条,抵我好友的性命。” 蓝鸳沉声喝道:“那就休怪晚辈以命相搏了!” 说话间,蓝鸳身上骤然生出金色羽毛,这是这一次的羽毛之中,竟然还带有微微血色,看来一日之内连续变化两次金雕,对于刚刚突破的他,还是有些太过勉强了。 蓝鸳羽翼渐丰,面上也逐渐发生了变化,除了瞳仁变成了金色之外,口鼻处也生出了两尺多长的金色长喙,前尖微勾,透着莹莹亮光,看上去锋锐无比。 双脚的趾爪也开始变得更加粗长,趾尖的爪子再度长长一尺,每一根都好似一柄尖锐的弯刀一般,在空中轻轻挥舞,就能听到尖锐刺耳的破空声。 蓝鸳陡然振翅高飞,直入云霄千丈之外,而后一个翻转而下,朝着童叟急速俯冲而至,在快要接近的时候伸出双爪,就如一只捕食的凶禽一般,朝着童叟狠狠的抓去。 蓝鸳的趾爪张开,尖锐的爪尖在空中划出数道裂隙,竟然直接将虚空抓破,尚未临近童叟身边,就已经有无数看不见的风刃朝着童叟剐去。 童叟岿然不动,伸手将手上已经准备好的陀螺扔了出去,以极快的速度在空中连抽了九九八十一下,陀螺飞快的膨胀着体型,很快就变得好似小山一般大小,旋转呼啸着朝蓝鸳飞了过去。 锋锐的趾爪和飞速旋转的陀螺碰撞在一起,在半空之中碰撞出无数的火花,一阵阵尖锐刺耳的摩擦之声向着四面传开,将地面上的山石草木都震碎了大大的一片。 陀螺后面,童叟手中的鞭子骤然荡开数十丈长短,在半空好似盘旋游弋的蛟龙一般,以龙尾一下接一下的继续抽着陀螺,为它源源不断的壮大声势,增添威力。 最终,还是童叟的陀螺压制住了蓝鸳的攻势,飞速旋转的陀螺已经将蓝鸳的指甲全部磨没,陀螺之上也开始出现了丝丝的血红之色,但是却没有一滴鲜血飞溅出来,全都被陀螺旋转摩擦的高温直接蒸发。 蓝鸳眼见陀螺慢慢的照着自己挤压过来,威势越来越难以抵挡,猛然张开尖喙发出一声长鸣,只是这一次的雕鸣却不再清越动人,而似杜鹃啼血一般,哀怨婉转,又似乌鸦哀鸣一般,凄厉难听。 蓝鸳高高的仰起头,将真元集中在尖喙之上,猛然低头朝着旋转的陀螺狠狠一啄,一阵金光自他的喙尖喷薄而出,四下飞溅,其中隐隐伴有血色溅出,伴随着一阵哀鸣。 力禽金雕,最为厉害的并不是它锋锐的趾爪,而是那长长的尖喙,蓝鸳适才使出的,就是金雕篇里的神通绝技,名为取啄。取啄者,只取一点啄食,寻弱觅虚,憾大摧坚。 飞速旋转的陀螺之上,骤然出现了无数的裂隙,其中有点点金光透出,随着陀螺旋转四下飞散,分外好看。但是这绚丽的景象并没有持续多长时间,硕大的陀螺轰然一下在空中炸碎,荡然无存。 只是蓝鸳此时的情况也不容易乐观,先是强行催动了第二次的金雕身,而后又被陀螺磨去了趾爪前端,现在催动取啄破了童叟的陀螺,但是自己也尖喙炸裂,满面鲜血。 蓝鸳浑身是血,飘飘悠悠的从空中跌下,重重的摔在了地上,身上金色的羽毛开始慢慢褪去,变回了原本的样子,但是满身上下血肉模糊,尤其是面部皮肉翻卷,煞是骇人。 童叟缓缓的落在了蓝鸳身边,低着头看着他,摇头叹气道:“原本多么好看的一个白面郎君,而今却凋敝成这样,若是不与我拼死,而是转头就走,何至于变成现在这副模样。” 蓝鸳喉咙滚动,身子不断挣扎,似有什么话要说一般,但是满嘴鲜血,微微张口就灌进了喉咙里,立刻就是一阵猛烈咳嗽,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即便如此,他还是伸手紧紧抓住童叟的裤脚不让他离开,童叟轻声说道:“不着急,你慢慢说,我等你。” 蓝鸳一阵咳嗽之后,终于缓缓平复了气息,只是嘴上血肉模糊,说出来的话也含混不清,童叟皱着眉头听了好久,都没有挺清楚他究竟说的什么。 童叟皱着眉问道:“你究竟想说什么,我根本听不明白。” “他说的是,‘一命偿一命,你既然杀了我,就请放过我妻,她断了一臂,这辈子也没能力找你报仇,求你不要赶尽杀绝’。” 不远处,一个蹒跚身影缓缓的走到近前,看她气喘吁吁地样子,必然是一刻不停的飞奔至此,刚刚丢了一条手臂还不习惯,这一路也不知道她究竟摔了多少跤,而今鬓发垂乱满面污垢,看上去分外凄惨。 蓝鸳听到她的声音,微微的拧转身子,发出了一声怒吼,像是在斥责她为什么要到这里来,赶紧滚开,滚得越远越好! 红鸯一瘸一拐的走到近前,哭笑着说道:“你以为我没有看见你拾起那支箭吗?那箭刺在我的身体里,我怎么可能不知道它是干什么用的?” “蠢货。” 红鸯猛然一下跪倒在童叟身前,低头颓然说道:“前辈,当年收徒之人是我,害死他们的人是我,抢夺海殃花的也是我,数桩罪孽都是我一人所犯。” “我夫历年规劝我,不要仗着神通就去作恶,去抢夺别人的东西,我们可以慢慢的修炼增长。但是我总是不听,总是觉得那样太慢,埋没了我们修炼的神通。” “今日之苦果,皆是我一人造成,万望前辈能够放过我夫,红鸯愿意自戕于此,以命赔命!” 蓝鸳挣扎起身,低声嘶吼,如泣如诉,奈何面部受创,却是没有一个字能够让人听的清楚的。但是不用想也知道,定然是在诉求童叟,要以自己的性命来偿还此孽。 童叟看着面前这对儿同命鸳鸯,突然轻笑道:“这才是性命该有的样子,命就是命,无分贵贱长短,缺一个,就要赔一个。” 他缓缓的抬手,掌心之间泛起阵阵毫光,对着面前的二人开口道:“谁来?” 蓝鸳匍匐挣前,红鸯跪地而行,两个人并没有冲向童叟近前,而是相拥抱在一处,静默垂泪,安心受死,竟是存了共赴黄泉的心思。 童叟的手掌举在半空,看着眼前的人犹豫良久,最终还是缓缓的放下了手掌,低声的说道:“这可不好办了,两条命似乎有些多了。老朋友,你怎么说?” 童叟开口称呼老朋友,身后的皮影小人骑着鲤鱼摇头曳尾的游了出来,张口出声道:“算了,女的断臂,男的毁容,都只剩下了半条命,这仇就算是报了。” 开口说话的,并不是那皮影小人,而是被骑着的那条鲤鱼,童叟看着鲤鱼问道:“真的就这样了?” “就这样了,”鲤鱼的身子上开始泛起阵阵青烟,而后轰然火起,开始燃烧了起来,很快就消失殆尽,火焰之中传出了鲤鱼最后的话别之声,“老伙计,谢了。” 童叟面无表情的转身,看也不看鸳鸯仙一眼,迈开步子就要离开此处,但是却骤然停了下来,好似发现了什么一般。 第二百八十七章 云阙之谋,博服之意 距离隐洲出现已经过去了十几天,登云阙才飘飘然的从海上乘船先到了龙腰洲,而后才从龙腰洲北角登上了隐洲。虽然从水路上需要绕开首阳洲南面长长的海岸线,但是一路上都是顺水洋流,其实比起陆路来说也差不了多少时间。 龙腰洲和隐洲之间最新出现的海峡之间,已经形成了一条稳定的航路往返,开始将一些境界并不高的人送到隐洲上已经探明危险较低的地方,只是这些人上去之后,大多也只能捡一些残羹冷炙,好的机缘肯定是轮不上他们了。 隐洲南岸上,大禅寺最初登岸的人已经在临海之处建立了几十间简易的禅堂,里里外外走动的都是身穿灰、褐二色僧衣,双脚扎紧绑腿的劳碌僧人。 而那些身穿黄白二色长衫,单肩批带袈裟的得道僧人们,大多都已经深入到了隐洲内陆,去寻找更多的天材地宝,偶有回到禅堂的,也是有了收获回来上缴,或是遇到了棘手的事情回来寻找帮手。 所谓僧行众,说的就是这个意思。释门凡有大事,出动的人手都是所有宗门之中最多的,为的就是最大化的提升自己的所得,有时候甚至不惜涸泽而渔,将所见之物悉数占据。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释门修行之人,几乎全部都集中在西侧的龙腰洲,经年不得深入首阳境内。发展最好的少林一门,也仅有一座下院在龙腰洲边境,依然未能越过首阳洲。 世间修行者,无非道、儒、释三家宗门,释门独占一洲,但是道儒却有四洲之地,更何况龙腰洲内还有一个申山在此,又平白的分走了释门三成的地盘。 当年九教牵头剿灭申山筑衣教的行动,其实就是释门十位高僧带头,先是以说法一事征得了儒门的同意,而后又联结了道门促成了此事,但是最后的结果却令人啼笑皆非。 首阳洲上,先是有玉清宗稳据西边昆仑山,又有上清宗占据中陆腹地,而后又是儒门布列东边半境,看似泾渭分明,实则步步递进,严密把握。释门中人总感觉有被压迫之意,故此门内团结深甚,也就为僧行众之事奠定了基础。 故此对于隐洲这块无主之地,道儒两门历次都只是让一些得意弟子前来随便探寻机缘,只有释门每每大张旗鼓登岸搜刮,恨不得直接将隐洲的陆块都拆下来带回去。 大禅寺南边数里,就是他们当初登岸的地方,经年闭着眼的贞识今日换上了一件月白僧衣,肩批八宝琉璃红锦缎袈裟,手中捏着那串明黄色中有一颗绛紫色的同心持珠,面向大海静静等候。 如此华服远迎,看来今日必然是有重要的人要来了。 南边海面上,一艘快船劈风斩浪,向着隐洲的海岸冲了过来,尚未及岸,就已经有人从船上纵身一跃,跨过了数里的海面,轻轻地落在了贞识的身边。 贞识转身竖掌,对着身边的来人躬身行礼,称道:“阿弥陀佛,云阙师兄,好久不见。” 登云阙双手合十同样施礼道:“贞识师弟,好久不见了。怎么如今还闭着眼,神通修行的如何了?” 贞识笑道:“多谢师兄关心,而今不过才是‘慧眼’初成,故此这闭眼禅还是要谨慎着些,时时都要参悟,一刻也不敢懈怠。” 登云阙点头笑道:“甚好甚好,师弟修成了慧眼,比起我这种肉眼凡胎的蠢物可是要清明太多了,这次的事情由你来主持,当真是最合适不过了。” 贞识谦逊笑道:“师兄说的哪里话,贞识也是碰巧习练了这门神通,才被门中委以重任,肩上的担子有些重,师弟每日都惶恐不得,师兄就莫要再调笑我了。” 登云阙哈哈大笑,贞识接着开口问道:“师兄此次前来,可是来帮师弟一把的?若是有师兄助阵,即便门中的长辈们不能前来,此事也必然是万无一失了。” 登云阙摇头道:“可惜,我这次前来,其实是得了师父的授意,来此取一件东西的,恐怕不能帮到师弟了,还请勿怪。” 贞识赶紧回道:“原来是心诃师父另有安排,那师弟可不敢耽误师兄的事情,就先在此预祝师兄马到功成了。” 登云阙笑着点头,两个人在此闲聊的时间,大船已经在海岸边上稳稳停下,船上走下了两个人之后,立刻就有诸多的僧人开始将大箱小箱的东西搬上船去。 闻先生走到近前,笑着和贞识施礼道:“贞识大师,许久不见了。” 贞识也微笑还礼,虽然闭目,但还是注意到了闻先生身后那个非常奇怪的灰衣人。 这人披着一件灰色的连帽长斗篷,双手双脚都缩在斗篷之下,高高的帽子戴在头上将整张面目都遮挡起来,宽大的斗篷将整个人的身形都笼罩其中,甚至连是男是女都分辨不出来。 这灰衣人登岸之后,就一直站在登云阙身后三步之外,既不像是朋友,也不像是从人,站在那里一言不发。而一向谨慎的登云阙居然放心的将自己的后背交给这个人,真是让贞识觉得万分奇怪。 登云阙察觉到了他的疑虑,笑着开口道:“师弟,这位朋友只是随我一起来此看看,验证一些事情的,师弟不用在意他。” 贞识微微点头,转身伸手道:“师兄,那咱们就在这里站着了,请入禅堂奉茶。” 登云阙也不推辞,伸手笑道:“师弟请。” 贞识带着三人漫步走回了禅堂,一边走一边伸手给登云阙介绍周围已经布置好了的一些东西,因为不知道隐洲这一次出现会持续多久,他们也是按着长期准备来做,周围仓储了很多可能用到的东西。 贞识沿途介绍诸事,登云阙一路观看一路称赞,闻先生也不住的赞扬贞识的诸方紧密无间,安排合理。 四人迈步进了一间大的禅堂,里面都只是一些寻常的桌椅摆设,贞识还未开口请登云阙落座,那灰衣人就已经自顾自的坐了下去,丝毫不理周围的人。 贞识牢记登云阙说过的不用在意他的话,也只装作不知道,依然笑着请二人落座奉茶。 喝过一道茶之后,登云阙直接开门见山的问道:“师弟,你此间的布置可准备好了?十八处的布置仅剩下这最后的三处,可千万不能在这个时候出了纰漏。” 贞识微微皱眉,没有直接回答登云阙的话,似有还是有些顾忌。登云阙手指轻轻地敲了敲桌面,闻先生立刻起身笑着告辞,但是那位灰衣人,却依然稳坐厅中,分毫未动。 登云阙伸手布下阵法,而后又笑着开口道:“师弟,现在你可以放心说了。我虽然有别的事情要去办,但是也心心念念着这件谋划了许久的事情。” “本来想着先等这件大事完了之后,才去取那件东西,那个时候必然是囊中之物手到擒来。只是因为上一次的失利,师父一直担心节外生枝,我自己也有些警兆,就只能脱身出来自己行事了。不能为门中大业效力,心中属实有些愧疚,所以就想多了解一些。” 贞识还是没有直接回答登云阙的话,而是转头向了那个灰衣人,灰衣人老神在在的坐在那里,从下船开始就没有说过任何一句话,若非还有微弱的呼吸声,贞识几乎要以为他是一个傀儡了。 贞识闭着眼,看不出他眼里的神色,但是面上的犹豫还是十分清楚的,他思索良久,还是开口问道:“师兄,你虽然让我不要介意这位朋友是谁,但是我还是有些放心不下。” “虽然他已经得了师兄你的信任,但是兹事体大,我还是不敢轻易地相信他,此事若是泄露,师弟纵然万死也难辞其咎。之前有三个人无意间撞见了此事,到现在还被我以莫大心力拘押于此,不敢轻易放出。” “若是师兄真想知道事情进展,要么师兄与我单独相谈,要么就请这位朋友脱下兜帽表明身份。否则的话,我实在无法安然相告。” 贞识说着话,甚至已经站起身来躬身致歉,登云阙笑着将手掌下压示意他坐下,开口说道:“师弟如此谨慎,我自然识得大体。实不相瞒,我带这位朋友来,其实还有另外一项谋划。” “咱们这次的事情能否成功,也关系着我与他的谋划之后的进展,他之所以一言不发,就是还有所犹豫。所以我才想让师弟坦诚相告,让他能够安稳心思,好好思量一下之后的事情。” “既然师弟有此顾虑,那倒不妨见一见他的真面目,也好让师弟能够彻底安心。师弟你已经修成了慧眼,不妨就以此来观一观我这位朋友,也省得他脱下兜帽了。” 贞识听到这话,有些话狐疑的转头,但是那灰衣人依然纹丝未动,而登云阙则笑着伸手示意。 贞识微微睁眼,眼中立刻就就有尺许长短的金光透出,将屋中四壁映照的昏暗不堪,只有他眼中的金光熠熠生辉。贞识抬头望去,金色光芒便徐徐的爬上了灰衣人的身子。 贞识的眼中一片莹白之色,瞳仁已经变成了纯粹的金黄色,仔细分辨之下,瞳仁竟然是一个金色的卍字佛印在疯狂旋转。贞识以慧眼观望,立刻便知道了这人的真实面目和身份。 只是看了一眼,贞识便再度闭上了眼睛,面上浮起了淡淡笑意,轻笑摇头道:“原以为师兄如此谋划,必然是有什么大事,没想到居然是为了这个。” 登云阙笑道:“让师弟见笑了,现在师弟可以将事情告知了?” 贞识微笑点头,但是却不开口,伸手一挥散出万道毫光,将整个屋子都笼罩了起来,等到毫光散尽之后,屋中一切如旧,却不见了他们三人的踪迹。 李博服此人的名头,在山上人的口中虽然不显,但是在世家子弟之中,却还是有几分声望的。因为所有有些头面的世家,在教训自家不成器的子弟的时候,都喜欢提到李博服的名字。 李博服就是这些世家公子眼中,活生生的别人家的子弟。 鹿邑李氏,乃是绵延数千年的大世家,仅仅比起轩辕氏、姜氏这些自先古之时就绵延至今的头等豪望逊色半分。当今天下国祚无数,其中就有六十多个是出自李氏,也无一不受李氏庇护。 李博服,乃是李氏年轻一辈之中最为出彩的一个年轻人,但是他的一切,却又不全是来自鹿邑李氏的馈赠,这才更显得弥足珍贵,也是他能够放心大胆的教训那些世家子弟的底气所在。 李博服并非鹿邑李氏嫡传,而是一位旁枝末节的子弟,家中七辈往上都是庶出,已经逐渐的偏离了李氏家族的主干,若非突然出现了李博服此人,恐怕这一支再过数百年,就要彻底凋敝消弭了。 虽是李氏旁支,但是自小衣食无忧必然是没有问题的,只是家中的人都已经渐渐偏离了修行一途,所做的也不过是售卖经商,为本家积攒资源的末梢事务。 但是这李博服天资卓绝,居然硬生生从一本誊抄的组训之中,悟出了李氏的修行法决“犹龙令”,虽然只是最为粗浅的第一层,但是也立刻就惊动了李氏当代家主。 世家子弟,犹重血脉亲疏,李博服能从誊抄的家谱之中悟出法决,便很直白的说明了自己的血脉之纯正,李氏一众长老立刻请出家谱,寻根溯源的往回倒推,这才找到了李博服的正根儿。 依着辈分来算,李博服还是李家当代家主的叔叔辈儿,虽然有些尴尬,但是家主李鸣悦也十分坦然的称了一声叔叔,之后便将李博服的家人请到了李氏正宅居住。 得此殊荣,李博服的父母亲眷都有一些飘飘然,但是时年才五岁李博服却依旧安然自若,得了家族之中更好的资源供给,他立刻就展现出了更加骇人的天赋和资质。 十八元婴,二十仙人。 十八元婴,虽然骇人听闻,历史上也并不是没有人能够做到,但是在元婴境之后仅仅两年的积累,就能够再进一步渡劫成仙,就算是那些转世重修的大能们,也足够令人咋舌惊异的。 更何况,李博服根本就不可能是大能转世,因为所有世家中人,在接触到本家权位中心的时候,都会进行最为透彻的血脉清查,彻底杜绝转世之人窃钩取国的可能。 最为直系的子弟,甚至在未出生前就有严密防护,若是有人胆敢窃取这些子弟的身体妄图转世,灵魂便会被禁制消融,只剩下最本源的力量留给胎儿。 正是因为如此,李博服才显得犹为的出众和不凡,被诸多世家中人盛赞为“犹龙夭矫”,也就成了他们拿来和自己不成器子弟比较最好的对象。 李博服当天在隐洲东岸亮出身份,将那些狂蜂浪蝶全部逼退之后,自己却成了唯一的一个跟屁虫。但是他处事精细为人温和,反倒是不惹那些云筑宫弟子们的讨厌。 只不过李博服自己却有些难受,只因为他看中的人,实在是有些太过呆板,太过不解风情了。 谁让他看中了谁不好,却偏偏看中了队伍之中一身青衣,扎着一根乌黑溜长的辫子,不施任何粉黛却又清丽动人的知希。 雪蓥依着十年之约赶到了筑洲,知希将自己的本体青芝取出,和玲儿一起被雪蓥带到了云筑宫,而今已经好几年了。云筑宫中不见男子,知希自小又少与人交流,自然就不懂李博服的心思了。 与知希最为交好的雪蓥,深谙李博服的心意,也曾私下与他交谈过,告诉了他知希的本体乃是一朵青芝,言外之意便是顾忌李博服的身份,希望他能够早早的打消这份心思。 李博服听到这些之后,蓦然之间开口大笑,让雪蓥好一阵的疑惑。之后李博服才拱手施礼,对着雪蓥先是致谢道:“多谢雪蓥姑娘的好意,李博服总算明白了她为什么老是不理我了。” 之后他又微笑着说道:“雪蓥姑娘多虑了,我虽然是李氏子弟,却只是一个旁支,得了家族的栽培和恩惠我一定会效力回报,但是却不会被这些事情所牵绊。” “出于身份限制,我不会在李家当起太大的职责,况且我自认也没有那个能力,所以家族之中对我个人的约束会小很多。更何况,知希姑娘的出身本来就不比任何人差。” “所谓一眼定姻缘,咱们修行之人又都讲究一个坚守本心,所以雪蓥姑娘大可不必担心此事。我李博服第一眼认定的人,今生今世都不会改变心意。” 李博服的一番话,深的雪蓥的赞赏,之后也不吝啬与给他创造一些能够和知希面对面的机会,只是知希虽然修行有成,但是对于男女之事的懵懂,甚至还不如雪蓥的小徒弟来的明白。 知希在云筑宫的人脉极好,本身性子就清淡恬静,入了云筑宫之后做出了很大的贡献,就算是脾气很不好的笺鹃和雪淑见到了,即便挤不出笑脸,也会对她微微点头致意。 所以知道了李博服的心意之后,云筑宫的众人也乐意为这两个人制造一些空间,这李博服在外的口碑极好,若是成了的话必然是一桩好姻缘,就算不成,也是一番心意在里面。 这一天,一行众人来到了一处高山之下,山下有一条长谷曲折幽深,山谷之中生有一种十分奇怪的树木,枝条居然是方的,其上是异常繁盛的圆形叶子,十分引人注目。 这怪树上开着毛绒绒的黄色花朵,引得诸位女子十分的喜爱,众人便凑到了跟前观察,在浓密的枝叶之间,还挂着一颗颗楝实一般的果子,东一簇西一簇的,煞是喜人。 众人还在纠结着果子究竟能不能摘,李博服却一眼就就看出了这一片均是枥树,于是笑着开口道:“诸位姑娘大可以放心采摘,这一片都是枥树,这果子食之可以增智开慧,乃是上佳的东西。” 听到这果子可以增智开慧,众人立刻就开始动手采摘了起来,茫茫然的一大片,让云筑宫的诸多女弟子立刻就变成了采摘鲜果的巧女,一个个穿梭在树影之下,将一颗颗的果子纳入囊中。 这果子功效如此之好,最是适合给新入门的弟子筑基使用,云筑宫的弟子们如此好的运气,一个个都禁不住欢声笑语,神采飞扬。 李博服也随之在树影之间穿梭,只是他并不摘果子,而是一门心思的跟着知希,也不打搅她,就只是在一旁浅笑,满眼温情的看着佳人劳作。 云筑宫弟子的笑声逐渐飘扬,也不知惊动了什么人,在山谷深处竟然也发出了一阵阵的狂放笑声,这笑声越来越大,渐渐的便有阵阵狂风自山谷之中而起,将周围的枥树吹的东倒西歪。 狂风越来越大,云筑宫的弟子们都顾不上再去采摘果子,全部聚到了一起,围成一圈面向四处,谨防着有人突袭而至。 山谷之中的笑声越来越凄厉,狂风也越来越大,云筑宫的弟子们使用的罗伞在这狂风之中根本就打不开,甚至连裙摆都要有些压不住,开始往起不断翻动了。 一个硕大的漆黑身影从山谷之中出现,也不知是什么东西,速度飞快的朝着众人冲了过来,阵阵的笑声便是从那黑影口中发出的。 李博服见势不妙,一个闪身来到了云筑宫弟子的身前,再也顾不上客气,以不可置疑的语气沉声说道:“狂风大作,你们的罗伞施展不开,所有人立刻退出山谷,此物交给我来对付!” 带队的美妇云鬓高挽面容冰冷,此时却也有些担心的说道:“李公子,这黑影速度飞快,也不知究竟是什么,你一个人可有把握对付它?” 李博服头也不回的说道:“笺鹃长老放心,此间不适合你们出手,我且撑住一时,若是不敌的话,也会赶紧撤走的。” 带队的人,赫然正是得了天假功法后半部,将自身形容重整了一遭的笺鹃,见李博服如此坚持,她再度开口道:“那好,这黑影来势凶猛,我先将这些弟子们送出山谷,再回来与李公子并肩作战。” 李博服轻轻点头,笺鹃这才一声令下,众弟子开始徐徐往山谷之外撤出,李博服则卡在道路中央,眼神紧紧的盯着那团黑影,不给它任何能够冲过去的机会。 第二百八十八章 咫尺千里,佳人错意 云筑宫的众人快步退出山谷,有不少人不住回头查看情况,就看见那一团黑影左右穿突,将大片的枥树卷到半空之中,原地只剩下高矮不一的一截截树桩。 这黑影带起的飓风在他身周徘徊,好似一柄柄的利刃一般,枥树被斩断之后卷到空中,又被飓风撕裂成一块一块的木头落在,在地上铺下了厚厚的一层。 黑影好几次冲突,都是对着往山谷口移动的云筑宫弟子,但是均被李博服上前挡了下来,山谷之中呼啸的飓风随着他们之间的冲撞越来越猛烈,但是云筑宫众人的压力反倒是逐渐变小了。 李博服看着眼前不断穿梭的黑影,笑着说道:“没想到阁下居然是使用风之力的神通,这不是巧了吗。” 山谷之中的狂风,除了从黑影身上生出,往山谷外压迫的那一股,慢慢的也生出了一股风往山谷内对压而去,将黑影的狂风威势抵消不少,正是从李博服周围呼啸而出的。 黑影的笑声再度拔高,身周的飓风也愈加猛烈,看来它竟然是以笑声来催发这无量飓风的。黑影的速度再一步的拔高,在半空之中呼啸穿梭,慢慢的从黑影变成了一条粗大黑线。 山谷口,云筑宫的弟子们已经彻底退了出去,转过山口消失不见,只剩下李博服还在此处和这黑影对峙。 黑线在山谷之中一阵盘旋,猛然掉头再度向着李博服冲了过去,看来李博服已经成功的惹怒了它,黑影想要先将他杀死之后,再去追赶其他的人。 李博服身前的压力骤增,无量的飓风迎面吹来,瞬间将他身周的风彻底轰散,李博服的脸被飓风压的好似宽大的面饼,双眼也不受控制的微微眯了起来。 轰然巨响声中,黑影和李博服一起倒飞而走,李博服瞬间撞断了数十株粗大的枥树,将地面上也冲出了一个深深的沟壑大坑,而那黑影则是一头撞进了山谷边上的一处山壁里,深没不知几许。 李博服很快就从坑里飞身而出,手中握着一柄两尺长短的青色短剑,适才他正是以此剑挡下了黑影的猛烈攻势,并成功将它击退的。 山壁上巨大的坑洞里,传来一阵断断续续的笑声,慢慢的往坑洞外面走了出来,随着一阵碎石飞溅,一只粗大的爪子攀在了岩壁之上,一个足有水井大小的血盆大口从坑洞之中冒了出来。 这怪兽,有着一张极其丑陋的面目,两颗海碗大小的青色怪眼之上,是两道粗如车辕的褐色眉毛,一个鼻孔朝天翻起的猪鼻子下面,龇着牙的大口中拖出一条四五尺长的红褐舌头。 两侧的耳朵大如蒲扇,一下一下的忽扇着,里面是一蓬蓬粗长的肮脏黑毛,往上连绵成了怪兽头顶的毛发,而后再往下延伸,顺着后颈一直蔓延到了肩胛。 这怪兽,竟然有一颗丑陋至极的人面头颅,冒出来的爪子却不似人手,反倒是像狗爪子一般,趾爪粗短,指甲直接长在外面,但是却也足有尺许长短,轻轻一划,就在岩壁上带出深深的爪痕。 怪兽在山壁之上微微挣开身子,就从里面爬了出来,原来不光是爪子长的像狗,整个身子都好似细犬一般,身条纤细却有力,肩背之上满是线条顺滑的腱子肉,一条粗大的尾巴垂在身后微微晃动。 李博服恍然大悟的笑道:“没想到你还真是山窗。听说山淳哂兴痉缟裢ǎ老早就想找一只来看看了,只是各处大洲都不得见,料想着隐洲可能还有,这不就好运碰到了吗。” “古有兽焉,其状如犬而人面,善投,见人则笑,其名山矗行走如风,见则天下大风。” 李博服面向那怪兽,笑着说道:“行走如风我见过了,善投之技也还请展示一下?” 那怪物山春盟颇芴得懂人话一般,见到李博服的笑容,好似威严受到了挑衅,扬起粗大的爪子在山壁之上一掏,一块足有丈许大小的巨石便被它随手扣出,向着李博服狠狠的砸了过去。 巨石呼啸而至,李博服扬起手中短剑,随手在身前一滑,一道纤细的风刃好似竖直而飞的柳叶一般迎了上去,轻松的就将那块巨石斩成了两半。 看似轻松,但是其中的艰难只有李博服自己知道,石块挥出之际,周围的景象有一瞬间的扭曲,好似火焰顶端一般褶皱,竟然是裹着一层无比细密的飓风乱流,这石块的威力绝不能等闲视之。 李博服看似轻描淡写,实际上也耗费了足够的心力,这一剑斩出,在那道竖直的风刃之上,整整布下了三成真元,这才保证风刃平直切过,没有被巨石上的乱流卷偏。 巨石被斩,朝着李博服身侧两边飞了出去,但是巨石后面竟然还有一块更大的石头,足足有三丈大小,因为视线关系完美的隐藏在了第一块石头后面,呼啸的劲风也交杂一处根本听不出来。 李博服适才的一剑才刚刚用老,便只能纵身而起往高处闪避,巨石堪堪的擦着他的脚底过去,却被他纵身起跳的微风带动,在半空中飘飘然的转了一个弯,好似没有重量的气泡一样追着李博服而去。 李博服被这离奇诡异的一幕惊呆了,偷眼看了一下远处的山矗只见它微微的打了个呵欠,显然不是使用神通来操纵巨石,完全是巨石上密布的飓风乱流的神异功效。 山瓷仆叮这下他算是实实在在的见识到了,居然能够将自己的本命神通嵌入其中,这样的一块巨石,怕不是比整座山砸下的威力还要大得多。 李博服几番闪避,却每每都会带出丝丝微风,巨石受其牵引,也也一直跟在他身前三尺左近,好似跗骨之蛆一般。距离虽近,但是李博服却不敢轻撄其锋芒,无奈之下,只能再出另外一招。 只见他左手光芒闪动,好似飞星缭乱一般,面前的巨石之上一阵淡淡的红光萦绕,骤然一下在空中解体炸开,李博服也趁机后退拉开距离,再度面向山凑径ā 那块巨石变成了一地拳头大小的碎块,好似被热刀斩开的蜡块一般,上面有微微烧熔的迹象。再看李博服,左手之上又出现一把五尺的长剑,被他反握着尺许长的剑柄倒提在身后。 李博服倒持长剑,以右手短剑指向山矗笑容和煦,却引起了山吹木薮蟛宦,只见山催挚大嘴放肆而笑,粗粝的笑声夹杂着阵阵飓风,再度向着李博服涌了过来。 李博服面容淡定,右手短剑隔空挥舞,将一道道的风刃斩向山矗将山粗芪Ыソビ科鸬撵风层层剥离。山闯舐的人面上眉头紧蹙,张口一声大笑,一股足有丈许粗细的白色旋风柱,向着李博服冲了过来。 李博服闪身躲避,那粗大的风柱撞在了他身后的岩壁之上,瞬间就将半面山崖都消弭无形,好似给怪兽一口咬掉了一般,出现了一个数十丈宽窄的巨大坑洞。 隆隆的巨响声不断回荡在整个山谷,那被咬断半边的山崖撑不住自身的重量,开始往下垮塌滑落,而那道粗大的风柱却仍未消失,一个急转弯,掉回头接着追向了李博服。 李博服闪避了几下,这风柱没有丝毫余力不足的样子,反倒是将山谷之中啃的东缺一块西缺一块,岩壁上布满了粗大的孔洞,若是让它再肆虐下去,这条山谷连带边上的大山,都要给它掀翻。 李博服估算了一下后果严重,便不再四处闪避,直接转头面向了风柱,挥动起了左手的长剑。 李博服长剑荡于身后,反手往前挥舞而至,只是出剑之时却不甚顺畅,好似老马拉车走破路一般,在空中一顿一顿的,但威势却在不断攀升,一股炙热气息在他剑尖之上徐徐透了出来。 李博服的长剑尖上一点红光闪烁,与那粗大的白色风柱撞在了一起,轰然巨响声中,剑尖之上骤然爆开一团汹涌烈火,好似火山喷发一般,向着风柱蔓延而上,瞬间就引燃了开来。 一剑击中,李博服趁势后退数十丈,双脚踩在旁边的山壁之上,那风柱被烈火裹住,瞬息之间便轰然炸开,漫天的飞火被飓风四卷,一下就铺满了半座山谷,将枥树熊熊燃烧起来。 在李博服身后,山丛俣然成一道黑影盘旋而至,本命神通驱使下,竟然连一丝风声都没有发出,在身后扬起粗大的爪子,重重的拍在了李博服的后背上! 李博服被一掌拍飞百十丈远,深深的陷进了山壁之中,山垂ナ撇煌#一爪重重的拍在了山壁上,拍碎山壁掀出了无数拳头大小的碎石,向着李博服飞溅而去。 李博服普遭重击,却没有受到太大的伤势,自山壁之间拔身而起,右手短剑挥出道道风刃乱斩向远处的山矗左手长剑则在身前不断挥舞,将飞向自己的乱石全部打碎。 山椿佣爪子,将李博服斩来的风刃全部拍飞,司风乃是它的本命神通,想要以风刃伤它,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而后再度出手,又从山崖之中连续抠出十八块大小不一的石块,向着李博服投掷而去。 李博服挥剑将身前的乱石全部斩下,马上就迎来了那一堆大大小小的石块,只是在他的视线看去,就只有一块足有三十丈大小的巨石,将整个山谷的充塞,向着他以天崩之势碾压而来。 这一块巨石斜向下压,李博服又背靠山崖,完完全全被堵死了后路,根本避无可避。 但是李博服的面上却未见有慌乱之意,双目凝神之间,口中念念有词,从他脚下开始逐渐浮现出了一条青龙虚影,在他身周盘旋三圈,而后龙头自他右肩之上探出,引吭长吟。 龙声清越,龙口边上出现了层层同心涟漪,一圈圈的往外散发开去,竟然将那块足有三十丈的巨石顿在了空中,而后李博服右手短剑顺着龙项方向前刺,一道纤细剑光自剑尖探出,好似游龙夭矫,冲向了那快巨石。 好似碎石投平湖一般,那道纤细剑光撞在了龙吟声形成的同心涟漪之上,又再度出现了新的涟漪,两股涟漪相互碰撞之下,整个虚空都开始褶皱错乱。 虚空错乱,那块巨大的石块也随着一起扭曲破碎,即便是其上有山匆员久神通布下的一层飓风乱流也无济于事,巨大的石头瞬间就被扭曲成漫天碎块落下。 但是巨石虽然破碎,其后却还隐藏着十几块大大小小的石头,李博服偏头看了左手的长剑一眼,微笑点头道:“恩,这下预热的差不多了。” 李博服轻轻一跃,双脚踩在青龙虚影之上,青龙腾空而起,托着他的身子迎向了空中那堆乱石。这条青龙,乃是李氏绝学“犹龙令”幻化而出,东方甲乙木的青龙圣兽化身,龙身在侧便有青木之气滋补养护,真元递补比起平时要快上三倍。 他微微转腕,将左手反握的长剑正提在身前,剑身之上,一道纤细的红线从剑锷而出直到剑尖,贯穿了整个剑身。 李博服挥手出剑,长剑在空中荡开一大片的红色光幕,好似一面宽大的旗子在他手中挥舞一般,红光照耀之下,整个山谷的温度都开始骤然上升。 半空之中大大小小的十几块石头,被那红色的光幕轻轻一碰,立刻就被烧化成烟,连一丝石屑残渣都没有留下。 李博服脚踩青龙去势不停,直向着远处的山炊去,山疵嫔凶恶,再度张口突出一道风柱,却被李博服挥动左手长剑,轻轻松松的斩开。 长剑当头落下,山粗苌盱风骤起,化成了一道黑影闪避,长剑直接斩进了山瓷砗蟮氖壁之上,一阵红光闪动,方圆百丈的山壁瞬间消失,半空之中只余下阵阵的烧焦味道。 逃离的黑影之中传出一阵凄厉的惨叫,当空落下了一只粗壮的后腿脚爪,断口之上还有阵阵烟火灼烧,尚未落地就被烧成了一缕黑烟。 李博服脚踩青龙站立当空,并没有着急继续追击,而是轻笑着说道:“不好意思啊,我这咫尺剑预热的有些慢,让你久等了。” 李博服左手的长剑,刚刚取出的时候,剑身之上是没有那一道红线的,剑的威力也没有现在这么大。随着他不断的出手,那道红线才慢慢开始增长延长,直贯剑尖,他才将左手倒持的长剑翻转正握,以此为攻。 而右手的短剑,也在同一时间倒转反握,掩在了手臂之下。 短剑具巽风之力,可以发风刃剑光于千丈之外,远处袭敌牵制,名为千里。 长剑具离火之力,红线贯穿之后好似?阳烧灼,近身无物不斩,名为咫尺。 短剑千里,长剑咫尺,从来都是一正一反而握,绝对不会有双剑共向之时。 这一手持剑手法,是李博服小的时候遇到的一个老头儿教给他的,那人境界虽然不高,但是却使得一手好刀法,李博服偶遇之下,蒙他悉心教导了三个月,就将他的绝招悉数学了过来。 第一次斩破风柱的招数,就是那位老人教给他的,只是李博服天资聪颖,将那一招做了长足的改进,威力比起之前更是强了十倍不止。 山幢焕畈┓斩下一足,疼的在空中左右乱窜,一阵一阵的哀嚎嘶鸣,竟然不敢再上前,而是转身朝着山谷的深处逃去。 李博服自然不能就这么轻易地放过他,脚下轻轻一点,青龙的身周也出现了一阵阵的狂风呼啸,速度骤然暴涨一大截,瞬间就追上了那团黑影。 李博服挥动左手长剑咫尺斩向山春谟埃山匆徽蟀鸣加速逃遁,让李博服斩了个空,长剑挥出的炽红光幕覆盖而下,将山谷内大片的枥树林化成了焦土。 李博服紧追不舍,山匆槐咛佣菀槐呷映鑫奘山石阻挡,全都被李博服轻易斩开烧化,速度也不曾落下分毫。 山醋灾逃遁无门,骤然泛起了野兽凶性,在半空之中直接转身,再度张口大笑不止,只是这声音凄厉难听,比起哭声还不如,又朝着李博服张口吐出了数道粗大的风柱。 这一次的风柱仓促而发,看着就粗糙无比,李博服都懒得抬剑去斩,毕竟这红线贯穿的咫尺剑威力巨大,同样的消耗也无比巨大,红线满贯至剑尖的那一刻就会开始回退。 而脚下的这条幻化而出的青龙,就是为了不断的滋补自身,才能将咫尺剑的红线始终维持在顶点。但即便如此,李博服也不愿意胡乱的挥剑,平白消耗自己的力量。 脚下青龙微微转折翩飞,便将那几道风柱全部躲开了,李博服再度挥剑而上,朝着山茨浅舐的面目上斩了过去。 长剑及面,山吹墓盅壑中居然闪过一抹狡黠,血盆大口竟然也微微勾起,露出了一个很人性化的狞笑,李博服感觉不对,急忙收剑纵身而起,脚下的青龙却来不及跟上了。 在他身后,一个足有丈许大小的白色风球无声无息的靠近,轻轻触在青龙身上,青龙立刻便消失不见。山凑狞一笑,抬起前爪轻轻的拍在风球上,风球便掉头向上朝着李博服追了过去。 山瓷仆叮本命司风,两相结合之下,竟然能够将适才吐出的几股风柱在李博服身后团成圆球回转偷袭,触物消弭,泯然无形。 李博服刚刚离开青龙,咫尺长剑上的红线立刻开始飞速的往回后退,眼看就要降至冰点。李博服眉头一拧,转身面向了那团白色风球,双手双剑翻转,长剑咫尺倒持,短剑千里正握。 李博服双手相并,双剑的剑柄相撞,严丝合缝的咬在一起,而后极力向左转身,将双手双剑都甩到了身子左侧,猛然拧动腰肢,长剑向前挥舞而出。 长剑在空中依然一顿一顿的往前斩出,而且这一次顿住的次数比起之前更甚,足足有七停之多,短剑千里之上同时有清风漫卷,顺着剑柄蔓延到了长剑咫尺之上。 七停之后,长剑之上的红线骤然前冲满贯剑身,咫尺剑正正的斩在了白色的风球上,剑身之上的红色光幕平直而出,好似一匹红绸长挂天际,将山谷中的山匆擦罩其中。 咫尺长剑七停,声势直达顶峰,剑身之上红线满贯,汹涌火焰暴烈而出,再有千里剑的襄助,风助火势,火借风盛。 “蚩尤旗!” 等到笺鹃安顿好了云筑宫其他弟子,想要回来帮衬的时候,李博服已经施施然的走出了那座山谷,身上衣着有几分凌乱,整个人看上去也有些疲累。 笺鹃有些惊异的问道:“李公子,你没事?那怪兽究竟是何物,已经被你打跑了吗?” 李博服微笑着点了点头,而后低声致歉,绕过了笺鹃走向了她身后的人群,云筑宫的弟子都很自觉的散开,雪蓥还专门嘱咐了一声,就只剩下一个人有些茫然的站在原地。 李博服走到她跟前,伸出取出一团乌黑盘曲的树根,笑着说道:“知希姑娘,适才那怪物乃是一只司风的山矗这满谷的枥树都被它斩断,就连地底的根须都被掀飞不少。” “也是因为,我才发现这满谷的枥树竟然是同根所生,于是便动手挖了一下,就让我找出了这团枥树老根。想着知希姑娘乃是青木之属,正好适用此物,就拿来送给你了。” 李博服满面真诚笑意,原以为会得到知希的感谢,岂料她的面目却骤然铁青,先是挥手打飞了李博服手中的根团,而后一掌重重的拍在了李博服的胸口上! 李博服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击打中,根本没有想到防守,直接被打飞了数十丈之外,知希依然不依不饶,袖间生出两根粗大的青藤握住,好似长鞭一般朝着李博服挥打而至。 李博服不明所以,站住身子之后急忙闪避知希的攻击,一边闪一边疑惑地问道:“知希姑娘,你这是怎么了?为什么突然要出手攻击我?我做错什么了?” 知希面色铁青,问而不答,只是出声怒喝道:“原来你也是这般人,我杀了你!” 第二百八十九章 偶遇贤人共评事 “那几个光头跟我过了两招,发现不敌就赶紧跑了的,但奇怪的是,他们居然是分开跑的,这就有意思了。没人能瞒得过我天真,这些光头们肯定有什么猫腻。” “我自己出去找乐子了,你们就随便往隐洲内陆走,四处看一看搜一搜,见到好东西就别客气,反正你们不拿也是落到别人手里了,等我这边玩够了,自然会去找你们的。” 天真出去拦截那五个和尚之后就没有回来,而是随便摘了片树叶拟成了纸鹤带回来这几句话,此时距他离开众人独自出去“找乐子”已经有大半个月了,依然未见人影,甚至连一丝音讯也没有。 不过李元锦等人压根就不需要担心他,以他的修为和心思,绝对不可能出什么事情,反倒是成风长闲来无事的时候,还要为那些“乐子”操几分闲心。 “哎,天真师叔出去了那么久,也不知道他的究竟有没找到好玩的东西,要是没有的话可千万不要着急回来,就跟那些释门高僧们好好玩耍就是了。” 李元锦几人漫无目的,只管向着隐洲内陆不断进发,沿途倒也遇到了不少的好东西,也小小的与人起了几次冲突,但是他们这一群人聚在一起,能够撼动的人还真是不多。 渔女付理在事情解决之后,原本是要再度离开的,毕竟这一行人男子居多,父亲留下的遗嘱中又让她提防天下所有的男人,但人群里还有一个少女心智的啄玉,窃窃私语了几句,就将她也留了下来。 也不自到她究竟和付理说了些什么,两个少女心性的人却走得越来越亲密,相互交流着自己本就不多的处世经验,每每都会冒出一些令人啼笑皆非的话来。 就好像啄玉就曾十分正经的问过李元锦:“公子,是不是天下男子都是觊觎女子美貌和身段的色胚?脑子里想着的,都是一些颠 鸾 倒 凤的龌龊事?” 李元锦被她突然的问话差点没岔了真元,好不容易平复了内里之后才皱眉问道:“这话都是谁跟你说的?” 啄玉很不义气的一指身边的付理,很直接的回答道:“是付理跟我说的。还有,颠 鸾 倒 凤是什么意思啊?” 李元锦面目涨得通红,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回头望向付理,她也是一脸期待的看着,身边的成风长和成成成败三人已经憋笑的不行了,纷纷转过头指点江山,将这个难题抛给了李元锦一人。 直到最后,没什么经验的李元锦也没能给出一个合理的答复,只是斩钉截铁的说了一句“不是”就敷衍了过去。而后啄玉和付理就开始和他们四个男子拉开距离走在后面,偶尔还会有窃窃私语和指指点点,也不知道她们又在作什么鬼。 成风长很不满李元锦的解释将他们三个也带下了水,尤其是自己乃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正人君子,突然给两个小丫头悄悄议论实在是有些接受不了。 李元锦便让他去给两个人解释一下何为“颠 鸾 倒 凤”,成风长支吾了半天也没冒出个屁来,看着两个人期待的眼神,成风长只能默默的接受了这种非议。 隐洲之上,已经出现越来越多形形色色的人了,也有很多在师门和家族庇护之下,出来开阔世面增长见闻的,这些人行走的都是已经探明的大路,也不会遇到什么危险。 隐洲每五百年出现一次,之前人的活动迹象都会被慢慢的覆盖下去,但是总归是有迹可循的,李元锦一行人行走于此,居然还看到了一个相熟的背影。 那人穿着一身灰色长衫,头戴文生公子巾,身后背着一个绿竹书箱,双手平端在身前,正低着头循着大路往前走着。 李元锦见到了这人,往前紧赶了几步,开口招呼道:“前面那位朋友,可是陈与贤先生?” 连喊了三声,第一声的时候,那人充耳不闻,第二声的时候才微微抬头,到了第三声这蓦然转头,看到李元锦之后,面上也有几分喜色,甚至还往回迎上了两步。 李元锦快步上前,笑着行礼道:“陈先生,没想到能在这里遇到你。听闻陈先生之前已经度过了天劫,修为更进了一步,真是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陈与贤也微微一笑,淡淡的说道:“当真是有缘,居然能在这里遇到‘元济’。” 陈与贤之前在青白山出现过,虽然轩辕陛只是介绍了名字,但是之后必然也知道了李元锦的身份,以“元济”来称呼他,自然是有所代指的。 李元锦也笑道:“与令妹是在道宣殿偶遇的,若是表明了身份怕她惊慌,况且去时就与天评掌教有约,不已上清弟子的身份居于玉清宗,所以就胡诌了个化名,还请陈先生勿怪。” 陈与贤笑道:“这可不是随便胡邹的化名,乾元王朝的钱王孙吃了那么大的亏,虽然知道的人少,但毕竟也不是密不透风。” 李元锦略显尴尬的回道:“陈先生久读圣贤书,没想到对天下事也知道的这么清楚。” 两个人闲聊的时间,身后的几个人也赶了上来,他们已经听到了“陈与贤”的名字,但是陈与贤对着些人却不认识,李元锦便一一介绍过去。 陈与贤对于两个姑娘只是礼貌的行礼,对于成风长三人则显得更为亲近一些,尤其是对成风长更是专程感谢道:“成风长真人,之前舍妹顽劣,多蒙玉清宫照顾了。背霞山上的橘子很好吃,道宣殿的藏书我也很有兴趣,有机会一定会去登门造访一番。” 背霞山的橘子,必然是陈册专程带回去给他的,与成风长提及此事,便是说明他已经知道了成风长在背后的暗暗跟随照顾之事,也是在隐晦的致谢。 而提到道宣殿的藏书就很有说法了,陈册虽然进去了,但是却没有看多少书,真正博览全书的乃是徐先生,而徐先生更是因此得蒙玉清宗格外照顾,有幸看了《紫虚经》一眼。 说到此事,陈与贤已经是在很隐晦的透漏出自己也想看一看《紫虚经》的玄奇奥妙,在此稍微探探口风,想请成风长回去先行代传一番了。 成风长满面笑容,十分殷切的表示道:“陈先生要来我玉清宗做客,我必然扫径相迎,想要去道宣殿翻书也没问题,这事情我就能够做得了主。” “道宣殿的十万册藏书陈先生都能随意翻阅,只是当中的《青玄经》有师门秘法禁制,轻易触碰不得。陈先生若是有意,我倒是可以先给门中禀报一声。” 成风长的回答滴水不漏,想要来玉清宗做客,我扫径相迎,想要进道宣殿读书,我也可以满口答应。但是在此之外的事情就要好好斟酌了,《青玄经》都还要提前禀报,那么《紫虚经》就更不用想了。 陈与贤何等聪明人,怎么会不懂成风长的意思,于是笑着点头道:“那我在此就先谢过成风长真人的美意了。” 成风长却笑着说道:“哎,令妹曾经说过,称我为‘成风长大哥’五个字实在太多了,当时还没觉得,今日被你这么一称呼,我倒突然也有此感觉了。” 众人一阵大笑,能够有缘偶遇,便相约一起同行一程,成风长很识趣的带着其余人走在前面,将李元锦和陈与贤微微落下七八步,给他们留出了一些空间。 李元锦与陈与贤并步而走,开口问了一句闲话道:“陈先生,不知道那橘子你可曾第一口就吃出了橘籽来?” 陈与贤淡淡点头道:“有幸,确实是第一瓣就吃出了橘籽。” 李元锦笑道:“应该的,以陈先生的渊博学识,吃不出来才会令我奇怪。” 陈与贤微微一笑,再度开口致谢道:“舍妹在玉清宗的时候,真是承蒙天缘真人照顾了,她回去之后跟我讲了很多有趣的事情,天缘真人有心了。” 李元锦笑道:“陈先生不必客气,若是不弃,就以我本名称之即可,被人称为‘真人’,我总觉得当不起这两个字。” 陈与贤也笑道:“你倒是好意思说,当时册册与我提起你,我还想了很久‘元济’究竟是谁,最后她说到那句‘多一个心眼儿的旧识’我才知道是你。” 舍妹,册册,虽然称的都是自己的妹妹,但是光是这一称谓变动,就能看出陈与贤的亲近之意了。 李元锦有些歉意的笑了笑,陈与贤又接着说道:“册册回去之后的表现,倒是令人无数人瞠目结舌,不管是读书还是修炼都勤奋了不少,虽然还未能彻底根治掉偷懒的毛病,但是已经有了长足进步了。” “就连徐先生也感到万分欣慰,原以为是自己的敦敦教诲起了作用,后来知道了真正的原因,老先生还困惑伤心了好一阵子呢。” 李元锦轻轻咳嗽了两声,不敢接徐先生这一茬,低声的说道:“这样啊,那你有没有答应陈册一起游昆仑的事情。” 陈与贤转头看了李元锦一眼,微微叹气道:“我敢不答应吗?要是真有人在昆仑山各处都写满了‘陈与贤是个臭书呆子’,那我还哪里来的面目再去玉清宗求教了?” 李元锦面色一顿,哈哈大笑来掩饰自己的尴尬,这个有些损的招数是他在临别之时教给陈册的,现在给当事人当面质问,好像说什么都遮不过去,就只能装傻好了。 两个人在后面聊天发出了一阵阵的笑声,让走在前面的啄玉和付理十分好奇他们究竟聊了什么,却又碍于面子不好直接上前,就频频的回头偷瞄。 陈与贤普一见面就看出了这两个人的不同,看到二人频频转头,笑着对李元锦:“李先生身边的这两位姑娘,一个是正统修行炼化的妖身,一个身边跟着一位仙人境的活傀儡,似乎都有些门道啊。” 李元锦回道:“陈先生好眼力,一眼就看出来了。这两位一个是我早年间偶遇的小蜘蛛啄玉,一个是在隐洲上遇到的付理姑娘,那位活死人的傀儡,就是数百年前威名赫赫的付摧前辈。” 陈与贤微微点头,面上虽有浅浅笑容,但是眼神晦涩,低声的说道:“天缘真人你身为上清宗名门正统,与这些旁门左道牵涉一起,未免有些不太合适。” 李元锦的脚步微微一顿,但还是笑着说道:“陈先生,这两位姑娘都是很好的人,性子温和可爱,在我看来与陈册都是一样的,至于她们的出身过往,并不是她们能够自主选择的。” 陈与贤轻笑道:“李先生你不要误会,陈与贤虽然读了一些书,但是对于这世间的道理都只是一知半解,我只知道路途不正者,多半行为不专,与之相处还是要谨慎着些。” “至于她们为人如何,陈与贤并未见过,所以也不好往下定论。说这些话没有别的意思,有些顾虑肯定会有失偏颇,说的不到的地方,还请你多多海涵。” 话虽如此,但是陈与贤对于啄玉和付理多少还是有些成见的,李元锦虽然不认同他的看法,却也不能驳斥了他的好意,就只是微微一笑,半受了陈与贤的好意。 儒门重礼,讲究仁、恕、诚、孝,而礼者,又首重于人,陈与贤身为儒门高生,自然会恪守此礼。在他看来,啄玉出身非人,而付理以父躯为傀儡,有悖礼义,实为不孝。 所以他才会从一开始就对这两个人怀有成见,而坦诚出言提醒李元锦,其实也是一番好意,还担着几分风险在里面,若是李元锦是那不知好歹的人,陈与贤便成了枉做小人的伪君子。 见到李元锦的笑意,陈与贤也不知道他究竟有没有听进去自己的话,有没有明白自己的意思,但起码自己的好意已经传达了,就算是被他误会,也是问心无愧的。 李元锦早年身为儒门门生,怎么会不懂陈与贤的意思,只是自从入了道门之后,又修了道家的自然心境,看待世间万物都是一视同仁,故此才能毫无芥蒂的接受陈与贤的好意。 只是经此一事,两个人之间骤然停下了话头,气氛就显得有些尴尬,往前又走了几步之后,李元锦开口问道:“陈先生这一次来隐洲是要做什么?以你的境界,这隐洲上能够为你所用的东西应该已经很少了,况且你此时也应该着重心力于圣贤林才对啊。” 陈与贤突然停步,李元锦也不得不跟着一同停下,两人与前面几人又拉开了一段距离,陈与贤这才开口道:“莫非你到此只是为了游历修炼?” 李元锦好奇道:“我自然是为了游历才来此的,莫非这隐洲之上也有什么珍惜的东西,值得陈先生你专程跑一趟?” 陈与贤凝神看了李元锦一会,看的李元锦都有些不好意思,打算尴尬发笑的时候,陈与贤才收回目光,轻轻地说道:“看来你真的不知道,我还以为你也是来寻那物的。” “这个消息,非高门望族,多次登上过隐洲的宗门是不会知道的,越是门中有多人登上过隐洲,探寻过隐洲更多的地方,就更能寻到一些蛛丝马迹才是。” “我看你也在此,原以为你是找到了什么线索才来寻那物的,没想到你居然不知道?” 李元锦见他说的神秘,忍不住追问道:“你说的这么神秘,究竟是什么东西?” 陈与贤没有说话,而是伸出一根手指,轻轻的指了指自己的胸口,李元锦瞬间就明白过来,有些不可置信的说道:“什么,这里也有,不知道那究竟是什么?” 陈与贤微微摇头道:“我也不知道,这东西位于隐洲中部,深藏于隐雾发源之处,别说是拿到它,光是看它一眼,都要冒着被隐雾吞噬的莫大风险。” “你应该也知道,被隐雾吞入其中,既不知道里面究竟有什么危险,而且在里面也不辩时间和方位,什么时候重新出现都是一个未知数,也不乏很多人被吞没进去之后就再也没出现过的先例。” 李元锦皱眉道:“居然是这样吗?那你该如何寻找它呢?” 陈与贤笑道:“所以我才和你说,越是很多人登上、探寻过隐洲的宗门,就越容易知道这件事情,因为这些宗门里越可能有隐洲更为详细的地图。” “地图上没有探寻过的地方,或是没有探寻清楚,有很多诡异的地方,就越可能是那物的所在地,只需要依着这个方法去找,肯定就能够找得到了。” 李元锦点头道:“原来如此,竟然是以排除之法来寻找的,这我倒是没想到。难怪陈先生一路往内陆而去,与我们这些漫无目的闲逛的人就是不同。” 陈与贤有些赫然的笑道:“坏习惯,行走之时就喜欢看看书,总抱着读万卷书和行万里路一起做了的侥幸心思。” 李元锦也哈哈大笑,但是旋即想起了一件事情,伸手从天蕴葫中拿出一件东西递上前,笑着说道:“巧了,我这里刚好就有一份隐洲的地图,乃是当年从轩辕陛手上讨过来的,没想到居然是这么重要的东西。” 李元锦伸手向前,笑着说道:“蒙陈先生为我讲解了这些事情,如蒙不弃,这地图还请陈先生一观,里面的内容还比较详实,倒是能省下你不少的功夫。” 陈与贤看着李元锦伸手递过来的卷轴,很有心思的将有字的那一面朝上,当中写着《集元小鉴》四个大字,但是陈与贤却没有伸手接过。 这《集元小鉴》,乃是当年在筑洲之上救下了轩辕陛,他送给李元锦的谢谊,却没想到还有这种用途。与之一同赠送的,还有另外一卷《集元密录》,里面记载了一些珍奇诡事,罕见奇物,在此反倒起不了什么作用。 李元锦再度伸手,很诚挚的说道:“开头第一篇‘六洲志’,最后一部分写的就是隐洲,我之前粗略的看过地图,里面九成的地方都有所标准,肯定能够帮到你的。” 陈与贤微笑着摇头,李元锦不禁诧异问道:“陈先生这是何意?我既然知道了这件事情,那必然是要去看一看的,这份地图就算是和陈先生互通有无,和上次一样。” 陈与贤微笑摇头道:“多谢李先生美意,只是这东西乃是你的机缘,我贸然染指实为不妥,若是你能凭此物先一步取到那东西,也是你命中该有,我不敢强求。” “更何况,李先生替我好好的教导了舍妹一番,让她与之前截然不同,虽然方法有些不过结果却很好,陈与贤不能贸然领受这番心思,这几句话就当是我的谢谊。” 李元锦连忙回绝道:“陈先生这怎么行,我做的那些事情哪里比得上陈先生所说的事情重要。更何况我多亏了陈册,才能一扫心中淤事,心境大为开阔,都还没来得及感谢她呢。” 陈与贤笑着说道:“那是你和她的事情,也感谢不到我这里来,日后有机会跟她说就是了。” 李元锦有些无奈的笑道:“陈先生你这就有些不合适了,你替妹谢恩,却又不肯代妹受礼,未免有些州官放火的意思了。” 陈与贤也笑道:“那也是无奈之事,谁让我是做哥哥的,而且我也得证明一下,陈与贤还是懂得些人情练达,知道点迎来送往的。不然被人刻下了‘陈与贤是个臭书呆子’,都不知道上哪里说理去。” 陈与贤再提此事,这下李元锦是怎么也躲不过去了,双手抱拳满面苦笑的讨饶道:“陈先生可不要再调侃我了,大不了你与舍妹一起找地方刻下‘元济是个阴损小人’就是了。” 陈与贤笑道:“说来说去,背锅的还是元济,不过也对,挑事的也是元济,也算是有始有终了。” 两个人哈哈大笑,引得已经走到远处的几个人齐齐回头,看着两个人有些摸不着头脑,啄玉和付理双双的歪着头,小小的脑袋里满是大大的疑惑。 这两人聊什么呢那么开心?有什么好玩的事情为什么不让我们知道? 站在远处的成风长,正准备说话调侃二人,眼神却瞥到了李元锦手中拿着的书,看清了上面的字之后,脸上的笑意骤然收敛,满面都是凝重神色。 第二百九十章 找乐子的天真 天真看到那五个和尚四散而逃,急急如丧家之犬,惶惶似漏网之鱼,而且大敌当前还敢散开了跑,要么是吃素吃昏了头,要么就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事情怕被发现,需要分散逃开好去通风报信。 天真捏着下巴看了一眼,伸手从边上摘下一片树叶,凑在嘴边说了几句话往后一扔,树叶就变成了一只绿色的纸鹤,飘飘摇摇的往后面飞了回去。 而后天真也懒得思量辨别他们谁逃走的方向和逃走的姿势最为可疑,就只挑着那个出口让众人快逃的和尚追了过去,既然他能号令众人,那么必然是几个人中身份最高的一个。 天真想定此事,直接化身一道白光追了上去,刚刚飞出去没多远,就看见那道肉眼可见的白光在空中越来越薄越来越细,最后徐徐的消失在了半空之中,再难寻其踪迹。 贞梧逃离之后,没有敢直接往贞识师兄身边回去,而是斜斜的朝着东南而飞,径直逃出了隐洲陆地,直接逃遁到了海上,一头扎进了海水里消失不见。 天真潜形匿迹的跟在他身后,一点踪迹都没有显现出来,即便离着贞梧只有十丈不到,贞梧也依旧没能反应过来,在他入水的水花尚未落下的时候,天真就已经依着原位跟了进去,一点声音都没有发出。 贞梧落水之后并不停歇,直接就往海水最深处慢慢行去,看样子必然是想借着大海的广袤隐藏住自己的踪迹,将可能跟在自己身后的人彻底甩开之后再行他事。 深水之中漆黑无比,贞梧粗略一算,自己此时应该已经下潜了足有一千五多丈,就算是身后有追兵,也应该摆脱的差不多了,这才与水中轻轻念诵了一声佛号。 随着他双掌合十而后又分开,掌心之中便有一团光芒徐徐生出,缓缓的飞到了贞梧身前三尺远的地方。那光团大如拳头一般,散发出阵阵光亮,在他身周三丈之地撒下一片清辉,照亮了周围的环境。 贞梧再度合掌,对着头顶的光团顶礼膜拜,口中念念有词道:“佛光注照,本名元辰,灾星退度福星临,九曜保长生,运限和平,福寿永 康宁。阿弥陀佛。” 天真在后面看的好笑,这和尚居然把佛光普照拿来当照烛使用,真正的佛光普照,那是照夜如昼遍洒星空惠及万里的大慈悲之相,怎么可能是他头上这一团光照丈许的小萤火虫呢? 贞梧头顶佛光,虽然只有狭尺之地,但是心里也安定了不少,最重要的是,佛光当头之时,若是有人出手袭杀于他,这佛光就能记下那人的气息面貌传回寺中,日后好找到此人,为他报仇! 贞梧迈步往前,并没有再往深海之中去,而是沿着海岸线开始往西北转折,速度倒也不快,沿途还在不停的张望,既然已经来了海底,那自然是要碰一碰有没有什么好东西可以采了。 海底人迹罕至,没有点实力的人谁敢轻易入水,自然就有无数的好东西藏在水下。贞梧信手拈来,这边扫一大片海底沉烁金,那里采几颗拳头大小的夜明珠,在海底行走了两天时间,倒也算是小有收获,囊中沉沉。 蓦然之间,在佛光的照耀之下,贞梧发现了一个好东西,那是一块大如牯牛通体黢黑的海底玄武岩,其上还生长着一株怪模怪样的珊瑚,被海底的泥沙和水藻紧紧覆盖。 但是即便如此,还是难掩石头上那斑斑驳驳的点点星光耀动,在佛光的辉映之下闪烁,晃动了贞梧的眼睛,他快步上前,挥袖拂散了石头上的海藻和珊瑚,露出了藏在底下的东西。 贞梧兴奋地说道:“没想到信步而走就能遇到天净星尘,真是太好运了,表面上星星点点就已经有这么多了,里面怕不是有一整块的星尘石,真是太好了。” 贞梧趴在石头上,细致的抚摸着巨石好似芝麻烧饼一般的石面,其上的一粒粒芝麻,就是贞梧空中所说的天净星尘。 天净星尘,乃是世间用以锻体所有最好的材料之一,其功效堪比云筑宫的深云,但是这天净星尘数量绝少,深云尚且还能缓缓的自我增值,这天净星尘就只能靠运气偶得。 贞梧兴奋地抱住那块牯牛巨石,缓缓的将它从沙土之上拔出,仔细的检查了一遍,果然石头四面都密布了细碎的天净星尘,看来内里必然是有一大块无疑了。 贞梧没有直接就在这里开石取物,而是掏出一块百纳布袋儿来,撑开袋口将整块巨石都塞了进去,而后扎起袋口,再度缩小到尺许大小挂在腰上,满面得色的继续往前。 等到他离开数十丈外之后,天真才在原地的沙坑边上显出身形,看着远处逐渐昏暗的光亮,有些鄙夷的说道:“真是不识货,宝物都快戳到你脸上了也看不见。” 天真伸手一招,掉在地上的那株珊瑚便飞到了他的手上,这珊瑚上布满了沙尘石屑,和海底淤泥海藻长在一处,结成了一个厚厚的硬壳,让珊瑚平白的粗了两圈,一点本来的样子都看不出来了。 这珊瑚不仅很粗,而且样子也很奇怪,只有一根独长,其余的枝杈左右横出,看着倒像是一根长长的鹿角,却又没有鹿角那么宽大,更像是一截分叉的枯树枝一般。 天真以真元包裹其上,震开了上面那层厚厚的硬壳,硬壳剥落之后,就漏出了下面一根晶莹剔透的长珊瑚。 寻常的珊瑚颜色各异,但是无外乎是红黄白蓝黑几色,而天真手中的这根珊瑚却是透明的,而且也并不光滑,看着像是无数指尖大小的碎冰块攒簇而成的。 珊瑚一露出来,当中竟然有一丝精光透出,在海水之中一闪就要向远处逃遁,被天真赶紧一袖子拢住,而后整个人的身形也再度消失不见。 不远处的贞梧感觉到了身后有光芒闪过,骤然一惊之下赶紧回头查看,但是所见只有黑漆漆深沉沉的海水,一丝怪异的景象都没有看见。 贞梧原本得意的心情立刻就阴沉了下去,左右思索之后,还是转回头往前行去,但是心神却一直注意着身后和左右两边,谨防着任何一丝可疑的迹象。 天真再度隐没之后,看着袖子里来回盘旋好似一条游鱼一般的光丝,笑嘻嘻的说道:“天净星尘算得什么,这里面孕育的这一丝万星璨才是上好的东西。哈哈,原以为只是好运捡到一截天净星尘,没想到还有这样的机缘。” “集汇万星光芒,才能于昏暗无光之处生出的一丝万星璨,乃是世间万物之中,除了太阳星本身,最为接近‘阳’之本质的东西,虽然于我的大道而言算不上根本,但是却能补足几分神奇。” “这蠢货和尚,连天净星尘的的本体都分辨不出来仍到了一边,捡了个大石头就乐呵呵的走了,岂不是买椟还珠一般?你能从这石头里剥出二两天净星尘,就算是你秃头顶上佛法显灵了。” 随着他的自言自语,在这片茫然虚空之中,通体漆黑的阴爻剑缓缓而生,天真伸手进了袖管,用两根手指掐住那条万星璨,将它提到了面前。 天真好似哄小孩一般的说道:“小家伙,你在这天净星尘之中待的很无聊,换个地方住住怎么样,我这阴爻剑直指阴之本质,你进去之后就能补全那‘阴极阳生’的最后一道了。” 见那星光摇头摆尾的挣扎,天真接着笑道:“你虽然生出了一丝真性,但是流落在外必然被人抓住炼化,与死何异?于我促成阴极阳生之道,对你本身也是一种大滋补,有益无害的很。不信?你看看。” 随着天真的话语,白色的阳爻剑也在虚空之中缓缓显形,其上阵阵温和的纯阳之意,瞬间就让那一丝万星璨俯首顿地,原本挣扎的身子也慢慢的停了下来。 天真松开手指,万星璨慢慢悠悠的接近了阳爻剑,在阳爻剑周围转了两圈之后,调转了势头游向阴爻剑,从剑尖之上缓缓遁入,好似泥鳅钻地一般,慢慢的没了进去。 原本就已经漆黑无比的阴爻剑,突然就变得更加虚幻沉色,原本清晰的剑身也慢慢的被模糊了边际,几乎都要没入到虚空之中了。 天真满意的点了点头,阴阳爻双剑在虚空之中齐齐消失,天真再度潜踪匿迹,朝着贞梧追了过去。 耳边突然响起了天假的声音,他有些疑惑的问道:“天真,阴爻剑声势再盛,你做了什么?” 天真得意的说道:“问那么多干什么,你好好的享受我带来的好处就是了,之后有事情找你,麻溜的跑快一点就好。” 天假轻声一笑,而后声音消失,天真心无旁骛,继续跟踪着前面的贞梧。 贞梧之前被那道光芒一闪惊到了,总感觉身后有人跟随,故此小心翼翼的往前,但是还有走出多远,身边却突然窜出来了一个庞然大物,贞梧急忙闪身一边避开了它。 贞梧转头望去,那庞大的黑影往前游了几十丈之后,便再度转头向着贞梧冲了过来。贞梧心神一动,头顶的佛光凝成一股照了过去,这才看清了那东西的真实面目。 那是一条足有十丈长短的怪鱼,身子宽也有三丈许,但是却只有尺许厚度,通体黝黑无鳞,头部浑圆不见口眼,在水中摇头曳尾,粗大的尾部卷动起层层暗流,掀起了海底大片的泥沙。 怪鱼感受到了佛光照耀,头顶之上裂开了一个尺许长短的口子,从中有一根粗如手臂的肉 柱探出尺许长短,肉 柱的顶端好似花苞开放一般,从中吐出了一颗拳头大小的眼珠子。 那眼珠子被佛光一照,竟然将光芒收敛汇聚,变成了一线朝贞梧反射了过来,贞梧眉头微皱赶紧闪避,那光线直接将他身后的一座海底矮山射了个对穿,远远的不知飞到哪里去了。 怪鱼一击落空,直接拧转着身子朝着贞梧冲了过来,头部微微向上倾斜,就看见它下颌之上有一个一丈多长的口子裂开,露出了黑洞洞的食道,向着贞梧啃食了过来。 那怪鱼的嘴巴,竟然是竖着长在下颌上,口中密密麻麻的布满了寸许长好似尖钉一般的三层牙齿,让人看着不寒而栗,要是被咬上一口绝对不是好玩的。 贞梧见那怪鱼冲来,竟然不惊反笑,冷哼着说道:“原来适才那光就是你这畜生,竟然还害我担忧了一阵子,误了回去的时间,真真是该死。既然你不想活了,贫僧今日就超度了你。” 怪鱼急冲上前,怪口撕裂足有已经有丈许宽窄,若是一口吞下,别说是人了,就算是大牯牛也会骨肉无存,但是贞梧却分毫不动,只是抬起右掌迎了上去。 贞梧的右掌之上金光熠熠,凝成了一个丈许大小的手掌虚影,一掌就将那怪鱼打的骨肉分离,血水全部往后翻涌,没有一丝越过了贞梧的手掌前面。 怪鱼转瞬即死,贞梧缓缓的收掌,轻轻地念诵了一声“阿弥陀佛”,便转身离开此地,朝着水面之上飞去。 贞梧松了一口气,原本取到天净星尘的时候他就已经准备回去了,但是身后的光芒闪动令他阵阵心惊,没想到居然只是一条怪鱼。现在怪鱼已经被他杀了,心中顾虑全无,他便能安心的返回去了。 天真也微微松了一口气,之前没有料想到那一丝万星璨的存在,差点就暴露了踪迹,幸好有这独目射光的怪鱼出现,打消了贞梧的顾虑,终于不再谨慎小心了。 贞梧浮出海面,朝着隐洲南岸之前的登陆处飞了过去,却不曾想身后还是有一个人趁着他出水的浪头飞了出来,面上带着玩味的笑意,悄悄的跟在他身后。 贞梧返回的时候,南岸边上的已经开始修建处处禅堂了,贞梧落地第一时间便找到了贞识,在屋中见礼之后开口问道:“师兄,其余几位师弟都回来了吗?” 贞识微微点头道:“回来了两位,遇到的事情也和我说了,早就与你们说了不要擅自行动,这不就招上了不该招惹的人了?以后行事千万要谨慎小心,切不能意气用事了。” 贞梧微微低头道:“谨遵师兄之令。师兄,我在回来的路上找打了些好东西,还没来得及入库,想请师兄先看看。” 贞识好奇道:“哦,是什么好东西?” 贞梧伸手将腰间的布袋解下,从里面取出了那块大如牯牛的玄武岩,兴奋地说道:“师兄,这石头之上密布了不少的天净星尘,其中必然还有不少,被我整个的带了回来。” “天净星尘乃是锻体的圣物,师兄若是得此相助,神通必然能够更上一层,师弟不敢擅专,这块石头就交给师兄处理了。” 贞识虽然闭眼,但是也“看”到了玄武岩上星星点点的天净星尘,微笑着说道:“这是师弟的所得,我怎么能随意处置,违背了寺里的规矩呢?就请师弟将其入库归档,为师弟记下一大笔功劳。” 贞梧义正辞严的说道:“师兄说的这是什么话,师兄承大任主导此事,若是神通能够再进一层,做起此事来就会更加顺畅。师兄是为门中做事,物尽其用而已,若是门中追责,师弟愿一力承担!” 贞识听到这话,略微沉思之后微笑着说道:“师弟说的也有道理,若是我这神通能够再进一步,此事的把握确实能够增长几分,那我就不推辞了,这块天净星尘我就收下了。” 两三个回合的推辞,眼下算是将客套话说完了,贞梧马上喜笑颜开的说道:“那好,我这就为师兄打开着石头,看看里面到底有多少天净星尘!” 贞识微微点头,不仅默认了收下天净星尘,而且还默认了贞梧替他承担后果的话,虽然二人都知道根本就不可能有任何人追究,只是一个表心意一个懂会意,心照不宣了。 贞梧兴冲冲的一拳砸开了那块牯牛石,但是令人失望的是,除了面上那一层星星点点的碎屑,里面只是黑乎乎的一片玄武岩,一点有用的价值都没有。 贞梧面色惊愕,有些可不置信的喊道:“怎么可能,里面居然什么都没有?!” 贞识微微皱眉,也有些不可置信的说道:“师弟,你且让开,让我好好看看这块石头。” 贞梧依言而动,贞识微微睁开眼睑,一道金光自眼中射出,照在了石头之上,只是一眼过后,贞识就微微摇头道:“哎,里面果然什么也没有,只有面上这浅浅的一层。” 贞梧有些垂头丧气,意兴阑珊,懒懒的都不想去摘石头表面的那些碎屑了,贞识笑着宽慰他道:“师弟,无妨,这些碎屑估摸着也能有一两七钱,也是一笔不少的收获了。” 贞梧恨恨的说道:“可惜啊,若是能够有半斤的天净星尘,师兄你的慧眼就能修成大圆满,到时候发动” “什么人?!”贞识突然开口,同时睁眼往屋中一角望了过去,眼中金光激射而出,将沿途的桌椅全部烧化,好似残雪遇烈阳一般,就连墙角的地面都有些微微融化的迹象。 贞梧有些惊恐的站在了贞识面前,低声的问道:“师兄,怎么了,莫非有人跟到了这里?!” 贞识闭上眼睛,微微的摇头道:“没事,只是你适才提到了那件事情,我便习惯性的出声恫吓,若是真有人敢窥听,必然会在惊惧之下露出马脚。” 贞梧这才松了口气,有些钦佩的说道:“贞识师兄真是厉害,做事果然谨慎细密,师弟我不及也,难怪三寺都同意” “师弟!”贞识突然开口喝断贞梧,而后笑着说道,“师弟,麻烦你帮我将石头上的那些天净星尘碎屑都剥离下来,我适才睁眼观瞧了两次,现在需要好好静修一下。” 贞梧点头应声,开始以手指细致的将每一颗碎屑扣下来,贞识要在边上静坐休息,贞梧也就闭上了嘴,安静做事。 虚空之中,天真有些心有余悸的拍着胸口,自言自语道:“好家伙,那个小光头居然已经修成了破假识真的慧眼,要不是之前偶然将阴爻剑提升了半阶,我又及时由阳遁阴,差点就要给他发现了。” “旁边这个大光头就蠢多了,不仅眼光差嘴巴也松的很,拍马屁的本事倒是一流,亏了他见到小光头才能知道了这么多事情。不过也是因为小光头,两句话都只听到了半截,真是可惜。” “发动,发动什么?三寺都同意,同意什么?看来释门三寺这一次果然是有大动作,只是当下还不知道他们究竟想干什么,有意思,有意思。” 之后的十几天,天真就一直遁于暗处偷偷地观察着,眼见着大禅寺在南岸附近兴建了十几座禅堂,开通了航道,又运来了诸多的的小光头到此处,开始向着周围不断蚕食搜刮。 四散而逃的其余几个光头也陆续的回来了,好像是得了什么人的指示一般,所有人都闭口不提之前的事情,被分散到了各处去搜寻资源,偶有见到了也只是相互寒暄询问所得。 这行情况天真并不觉得奇怪,因为释门的人一直都是这么做的,蚕食搜刮一直都是他们的强项,但是听过了之前的那些话,这些人表现得越平静和寻常,天真就越觉得有诡异。 而且那个贞识和尚也是十分奇怪,每日总会有固定几个时辰的时间将自己锁在禅房闭门不出,天真想要进去查探,又不敢轻易出手,这小光头门道多得很,又有一双厉害的慧眼,生怕一个不小心就会暴露了自己的踪迹。 这一天,天真看到小光头盛装出门,来到了南边海岸边上好像是在候着什么人一般,就潜踪在他身后静静的等着,而后就见到了一位老相好登船上岸了。 哟呵,登云阙?天真当时就想上去打个招呼,好好的询问一下他师父心诃的光头长出来了没有,当时与那光头玩耍的十分开心,每每想起都很怀念当时敲木鱼的畅快手感。 只是碍于现在的情况,他实在是不好露面,就只好将这心思先放了下来。 第二百九十一章 慧眼识真 登云阙登岸之后和贞识闲聊的那些事情,一字不差的全部都落到了天真的耳朵里,虽然话都说的隐隐绰绰含含糊糊,但是天真却进一步确定了之前的猜想。 “看来释门这一次果然是要有大动作了,为了不引起旁人的注意,门中的一众高手都没有出动,反倒是让这些小辈儿来主持,看来所谋甚大啊。是在隐洲上找到了什么厉害的秘境遗址想要据为己有?” “而且这登云阙居然还有事情要做,看这意思比起释门三寺合作共力之事的重要性也不遑多让了。寻一样东西?这隐洲之上还有什么东西这么神秘,藏在那些尚未探明的地方?” “没想到这一次出来能够探听到这么多消息,只是可惜这些人的口风实在太严了,到现在还是不知道究竟是什么事情这么重要。不过,嘿嘿,越是这样,才更有意思。” 天真隐没于虚空之中,正在自己思量这些事情,就看见那靠岸的船上,闻先生也走了下来,天真不由的鄙夷道:“这狗腿子还真是殷切,不管走到哪里都跟着,上一次都已经见过了走狗烹的场景了,还这么死心塌地的。” 天真所说的“走狗烹”之事,乃是在安址洲上,李元锦心魔爆发,与直接出手害死他父母的韩中官生死相斗,最后将其杀死,还差点曝尸荒野的事情。 天真尚在回味前事之时,船上又走下来了一个一身灰衣罩定的人,那灰衣好似有些门道,将穿着之人的样貌气息全部裹在里面,一丝也不露出,即便是手段繁多的天真,竟然也不能窥其面目。 之后在屋中听到了贞识和登云阙的一番谈话,听到登云阙问及“大事”的进展,贞识的不信任和登云阙让贞识看一看那人的真实面目的时候,在一旁偷听的天真,心思可谓是一波三折,频起频落。 没成想到最后,贞识却是用慧眼观瞧的那人,天真依然还是没有看到他的面目。而之后贞识挥手遍洒金光将登云阙和那人带到了一个隐秘处的时候,天真自然也顺势跟了上来。 原以为能够见到那件所谓“大事”的真正面目,但没想到的是,到了地方之后,贞识挥袖洒出的金光并为就此消散,反倒是往四面的墙壁上一铺,将整个空间都封锁了起来。 贞识闪身靠在一面绘有南无德内丰严王如来画像的墙壁之前,面朝密室大声的喝道:“来人究竟是哪位朋友,还请现身一见,鬼鬼祟祟的,实在有失阁下高人的风范!” 登云阙看到贞识突然发难,有些疑惑地说道:“师弟,我这朋友的面目你已经见过了,怎么” “师兄,”贞识开口解释道,“我说的,并不是你带来的这位朋友,在这见密室之内,还有一位隐于虚空之中的朋友,之前我们所说的话,已经全部给他听到了。” 登云阙面色大惊,急忙闪身至贞识身边,与他行成掎角之势,还顺手拉着那位灰衣人拦在了自己身后,面向前方谨慎的说道:“师弟,这事情可不能开玩笑,你确定真的有人?” 贞识无比肯定的说道:“绝对有人,上一次见他的时候,是我开慧眼去看贞梧师弟带回来的一块玄武岩,不小心瞥见了一丝他的影子,等我以慧眼再去定睛观瞧的时候,却不见了他的踪迹。” “之后我便暗中授意所有人,绝口不提寺中的大事,还在我的禅房之中布下了陷阱等他进来,却始终不曾见到。原本以为过了这么多天他已经走了,没想到他居然这么好的耐心。” “今日师兄到此,适才我以慧眼观瞧你这位朋友的时候,再一次看到了他的踪迹。我们刚才所说的那些事情,已经被他全部听了去,所以我才施法将你们带来这里,就是为了困住他!” 贞识面带笑意,自信的说道:“阁下还不知道,因为用了贞梧师弟带回来的天净星尘,贫僧的慧眼已经更上一层,之前的隐蔽之法,贫僧现在已经能够瞧出些端倪了。” 密室之中金光闪耀,所以的角落都一览无余,根本没有见到有任何奇怪的踪迹,登云阙不禁有些疑惑地问道:“师弟,是不是你这些天修行过度太疲累了,这里哪里有人的踪迹可寻?” 贞识摇了摇头,笃信的说道:“师兄,你该知道我习练的,乃是本门秘传的‘五眼神通’,修成‘慧眼’之后,便能破假识真,一眼观前后之事,断然不会有任何错漏的!” “师弟虽然资质驽钝,但是这慧眼神通是绝对不会出错的,还请师兄助我一臂之力,待我逼迫他现出踪迹之后全力出手,务必要将他留在此处,绝对不能走漏了风声!” 见贞识如此认真,登云阙的表情也逐渐的凝重了起来,沉沉的应声道:“好,还请师弟全力施为,我在旁一定通力协助,将那贼人打将出来!” 贞识闷哼一声,双手合掌于胸前,口中开始念念有词,在这四处封闭的密室之中,身上的月白色僧衣和朱红袈裟无风自动,满袖鼓风,身后金光闪耀,一轮尺许大小的玉色圆光慢慢的出现在他身后。 这圆光色泽透彻,其上还有星星点点银色斑点,像是贞梧为他带回来的那些天净星尘的碎屑,圆光之中有一道细 缝缓缓张开,当中居然是一颗星光璀璨,环绕一枚卍字佛印的硕大瞳仁。 随着圆光出现,贞识身后的南无德内丰严王如来画像也开始微微浮动,好似活过来了一般,竟然有几分浮出墙面,将要与人当面对谈的奇怪感觉。 贞识大喝一声,开始缓缓的睁开自己的双眼,此时的眼睑都已经遮挡不住他眸中的烁烁金光,眼睑微开之间,道道金光夺目而出,在已经被金光封闭的墙壁上撞出清脆的瑽瑢之声。 随着贞识缓缓开眼,将慧眼发挥到了极致,他身后墙壁上的南无德内丰严王如来画像也随着他一起缓缓睁眼,宝相庄严的面上也开始缓缓变化,竟然有了三分微薄的嗔怒之像。 金光满盈,斗室之间大放光明,层层金光交叠之下,已经有了几分刺人眼目的感觉,辉映着贞识的身形,好似普照万世的佛陀一般,一眼望穿世间万物,一眼观尽前世今生。 登云阙微眯着眼睛,紧紧的盯着面前的空处,果然在无量的金光之中,有一丝略微黯淡的颜色缓缓出现,好似在金色丝帛之上掉落的一跟头发一样,越是仔细观瞧,就越觉得清晰刺目。 登云阙大喝一声道:“我看到了!”说着就扬起了自己的双拳,摆开架势准备出手攻击。 但是贞识却开口叫住了他,语音有些艰难的说道:“师兄,再等等,容我将他彻底制住再说!” 随着他的话语,满室的金光开始慢慢汇聚集中,往内收拢,变成了一根只有尺许粗细的金色光柱,将那一根细小的暗色头发丝笼罩其中,看起来愈发的清晰可见。 虚空之中的天真,此时也遇到一些不小的麻烦,刚一进到这密室之间就发现有些不对,果不其然,贞识瞬间就出手将这密室封禁了起来,还大声开口想让他现身。 天真自然不会理他这一茬,之后贞识动手时也没往心里去,他的慧眼虽然厉害,但是毕竟还修行的不到家,若是已经打开了“法眼”,天真倒是还会忌惮几分,就不会在他身边晃悠了。 天真的遁法本身也是玄妙非常,乃是第二世身天玄悟到了“阴阳大道”之后创造的阴阳遁术,可将身体遁于一丝阳气或阴气之间,潜踪匿迹难以察觉,还能在阴阳之间相互转换,十分神异。 但没想到的是,这贞识不仅慧眼更进一步,还借用了南无德内丰严王如来的画像,将自己的慧眼发挥到了极致,竟然真的勘破了天真的踪迹。 南无德内丰严王如来,颂此佛号者,可具佛门无量神通,可生五识清晰之辩,可却亿劫生死罪孽,可成无上正真大道! 贞识借用南无德内丰严王如来的神威,以慧眼发慧光来寻找他的踪迹,若是在外面的开阔地,天真自然不用害怕被发现,但是在这斗室之中却难以逃遁了。 贞识的慧光,一丝一毫的密布了整个斗室之间,将这方寸之间充塞的满满当当,天真藏身的那一丝阴气自然就显现出了些许的不同,而后他又将慧光往内集中,竟然丝丝缕缕的,侵进了天真遁入的那丝阴气之中。 原本天真还不以为然,想着等他施法之后找不到自己,自然就会放弃,而后还能继续偷听他们所谓的“大事”究竟是什么,但是当这斗室之间密布慧光之后,就想逃也来不及了。 虚空之中,天真的身边开始出现了无数密密麻麻的眼睛,每一颗眼睛都张开放出了一条金色光线,天真在虚空之中左右闪避着那些光线,但是随着眼睛不断地出现,金光越来越密集,他能够腾挪的空间也越来越少了。 天真在自己创造的一线虚空之中被层层压迫排挤,渐渐地再无容身之处,终于,一颗眼睛的光线照到了天真右手宽大袍袖的一角,立刻就印上了一个极其闪亮的金色光点。 “抓到你了!”贞识一声大吼,面上骤然展开笑容,得意的说道,“这位朋友,贫僧已经锁定了你的踪迹,再躲下去也没有意思了,还是早早的现身!” 虚空之中,天真使出浑身解数,想要将衣袖上的那个金色光点抹除掉,但是不管他是用真元覆盖,还是以阴阳之气侵蚀,那个金色光点都好似跗骨之疽一般难以拔除。 贞识见里面的人毫无动静,微微皱眉道:“好,既然阁下不肯出来相见,那就休怪贫僧无礼了,若是不小心伤到了阁下,贫僧也只能事后再诵经祈福,消灾解业了!” 贞识眼中金光熠熠,已经分辨不出眼白瞳仁,所见皆是一片灿光,说话之时,他已经微微闭上了双目,斗室之间的光芒也随之徐徐消散,只剩下一丝金线横立当空。 金线起源,是贞识眉心当中仅有一线的一枚竖目,微微睁开些许,从里面透出了这一线金光,这金光有头无尾,有源无终,在室中一处骤然消失不见,刺入了虚空之中。 金光刺入虚空,正好照在了天真衣袖上的那一点金光之上扣死,而后贞识咬紧牙关,将金光开始寸寸回缩,想要将来人从那虚空之中直接拖拽出来。 天真的袖子瞬间绷直,一股巨力从那金光之上传来,天真急忙唤出阴爻剑,对着那金光直直斩去。阴爻剑斩中金光而过,但是那金光却分毫无动,依然拉着他往外拽去。 斗室之中的贞识感受到了这一斩,冷笑着说道:“阁下何必白费力气,被贫僧的慧识锁住,世间万物皆不能斩,阁下注定是跑不掉了。” 随着他逐渐加大力度,金光寸寸回缩,在斗室的空处拽出了一个奇怪的鼓包,鼓包之上慢慢开裂,出现了一个小小的口子,已经能看到那人藏身的虚空一角了。 贞识头面之上青筋暴起,身后的圆光逐渐暗淡下去,但是眉心竖目之中的金光回缩也越来越快,斗室之中凭空出现了阵阵镜子碎裂的噼啪声响,那个鼓包之上开始有碎片剥落,露出一个小小的洞口。 “师兄,就是现在!”贞识一声大吼,旁边的登云阙也毫不迟疑,骤然挺步上前,直接一拳杵进了虚空之中,拳头之上传来了结结实实的触感,当空也发出一声沉闷的击打声。 登云阙这一拳势大力沉,直接将当空的那个鼓包打开了一个大大的口子,拳势直接将贞识的身子也带的往前微微摇晃,眉心竖目已经收进去的金光都微微吐出了三分。 贞识嘴角溢出一丝鲜血,眉心竖目当中也有一颗血珠滚落而下,吓的登云阙赶紧将已经抬起准备出第二拳的手收了回来,转过头凝重的问道:“师弟,你没事?” 贞识微微摇头,沉声说道:“师兄尽管施为,今日务必要将他留下来!” 登云阙知道事情的重要性,微微点头应了一声,再度上前举拳,拳头之上金光熠熠,龙虎虚影闪耀其上,顺着那虚空的洞口狠狠的砸了进去! “哗啦”一声脆响,当空的那个鼓包彻底破碎,露出了一个尺许大小的洞口,洞口之中有白色身影来回晃动,仍然和那金光相互较劲,来回拉扯。 天真被金光拉住不断拖拽,已经慢慢的显现了踪迹,而后登云阙的拳头骤然破空而来,更是正正的打在了他的肋下。登云阙的拳头虽然威势不显,但是其上的力道深重,拳罡更是雄浑爆裂远胜往昔,直接将天真的身子打的弯折过去,连连退后。 天真的嘴角也泛出一丝血迹,面目冷峻卓然,这登云阙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度过了仙人境,虽然境界还不及天真,但是挨上他的拳头,却也是有几分不好受的。 天真被巨力打退,贞识的身子也被带动,天真的压力瞬间就小了几分,还不等他想出办法解决掉这个麻烦的慧识,登云阙的拳头已经再度挥了过来。 这一次天真已经有所警醒,刚好贞识的力道弱了三分,他直接抬起已经被拖拽到洞口的右手,运起真元捏动指印,和登云阙的拳头狠狠的撞在了一起。 登云阙瞬间被打的倒飞而出,一头撞在了斗室的墙壁之上,将墙壁压出一个深深的凹坑,天真虽然只是身子微微一晃,但是右手的袖子却被那巨大的反震之力撕成了碎片。 登云阙被那人打飞在墙上,不可置信的看着虚空之中的洞口,满面震惊的怒吼道:“你究竟是什么人?!” 不光是登云阙,就连贞识也紧紧的蹙起了眉头,虽然二人交手是在那处虚空之中,但是贞识能够轻轻楚楚的感受到,里面那人使用的,是释门降魔伏法的施无畏印! 释门手印威力巨大,但是却也不是什么非常难学的技法,只是虚空之中这人,出手之时毫无迟滞,施无畏印的气息和手法无比纯熟,绝对不像是一个外行之人能够使的出来的! 贞识自认,这一手纯正的施无畏印,就算是他也未必能使出这个味道,这里面的人,究竟是谁? 释门共举之事,莫非还有自己人想要从中作梗,暗处破坏? 这一下,贞识更想知道这里面的人是谁了,若是不能查探的清楚,之后这件大事施展之时,必然会有无穷隐患! 贞识再度较力,金光猛然一下回缩,再也没有遇到任何阻碍,但是金光的尽头,却只拖拽着一个小小的光点,丝毫不见那人的影子。 贞识大惊失色,急忙操纵慧识再度往虚空之中探去,金光虽然顺利的刺进了虚空,但是里面早已经空无一物,一点踪迹也寻不到了。 虚空之中的孔洞慢慢消失,贞识收回了慧识,却没有放松警惕,依旧在屋中不断地探寻,在他的感知之下,很快便再次找到了那一丝奇怪的影子,慧识立刻朝着它刺了过去,想要将那人再度抓住。 只是可惜,这种好的机会,那人绝对不会再给他第二次了,那一线影子骤然穿梭,从金光散尽的墙壁之上钻了进去,再也找不到任何踪迹了。 贞识微微叹气,收起了自己的神通,眉心的一线竖目和身后的圆光渐渐消失,墙上的南无德内丰严王如来画像也缓缓收回,斗室之中重归平静。 登云阙依然警惕的看着四周,小心翼翼的问道:“师弟,那人已经走了吗?会不会再度返回偷袭我们?” 贞识微微摇头,平静的说道:“不会了,他虽然从此逃脱,但是他挨了师兄你一拳,必然也不好受。而且我的慧识已经在他身上沾染了几分,只要他再出现在我身周,我一定会立刻察觉的。” 登云阙微微点头,而后面色凝重的问道:“他刚才使出的可是施无畏印,手段醇正功法深厚,莫非” 贞识知道他的担忧,微微摇头道:“我也说不准,但是这件事情我一定会尽快回禀寺内,好好彻查一番。若是重要关头后院起火,那可就糟糕了。” 登云阙微微点头,而后神色游移欲言又止,贞识见状笑道:“师兄不用担心,来人只是知道了我们要做大事,但是万幸他还不知道我们要做什么,之后只需加倍小心谨慎防备着些就好了。” “至于这件大事,咱们这就回去禅房之中,我对师兄及这位朋友详细说一说。这一次,却是再也不怕有人回来偷听了。” 天真逃出了那处密室,不断地往上穿行,这密室居然是深埋在千丈深的地底,看来就是之前贞识说的,为自己准备的埋伏了,密室之内的画像,想必也是他临时绘上去的。 天真此时的心情十分的郁闷,终年打雁,今日却让雁啄了眼,差点栽在了那个小光头的手上,若非是最后那一拳震碎了衣袖,恐怕此时还在和那几个人缠斗不休。 幸好最后天真以释门的施无畏印应对了一手,将两个人的视线彻底混淆,没有暴露自己半分的踪迹,这才略微找回了一点场子。那丝慧识之上粘住的衣袖残片,都被他以三元真火烧了个干净,一点破绽都没留下来。 只是这慧识挤进了自己的阴阳遁中,居然还在自己身上留下了一些蛛丝马迹,看来之后想要再度去偷听也不可能了,必须先找一处地方,将这点慧识彻底炼化才行。 否则走到任何一处,被释门的佛光一照,自己都好似那黑夜之中的萤火虫一样,阴阳遁再神奇,也得露出些马脚来。 天真正在恼怒之间,却突然在地底的岩缝之中发现了一样奇怪的东西正在缓缓往上蠕动,仔细一看之下,竟然是之前在登岸处海角,见到的童叟曾经使用过的那个皮影小儿。 这玩意儿怎么会出现在这个地方? 天真带着疑惑将其捡了过来,就发现皮影小人之上还刻了几个小字,天真一看,心情立刻就好了很多,哈哈大笑道:“有意思,越来越有意思了。” 第二百九十二章 迷雾初显 李博服此时的心情,十分特别以及极其的不好,原以为替云筑宫的众人挡下了那只凶兽山犭军,就能搏得知希姑娘的好感,再送给她那团费尽心力挖出来的枥树老根,就能趁势约她一起花前月下。 天可怜见,李博服已经在心中将花前月下的场景和准备的说辞都打好腹稿了,万没想到收到的却是她狂风骤雨一般的攻击,和满面愤恨的眼神。 云筑宫的人发现不对,刚忙冲上前来拦住了知希,询问她是怎么回事也不说话,就只是眼中含泪满面恨意的盯着李博服,好似受了天大的委屈一样。 云筑宫的众人再看向李博服的眼神,也就有了三分的奇怪神色,李博服赶紧开口解释道:“我也不知道怎么了,我只是见她是木属生灵,就送了她一团枥树老根而已。” “之后她突然就生气了,追着我打生打死的,我都一直没敢还手。你们别不信啊,你们看看那里,那团枥树老根还在那扔着呢,我真的什么都没干!” 众人顺着李博服手指的方向看去,果然有一团黑乎乎的根状物扔在那里,雪蓥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跟身边的笺鹃长老低声说了句话,而后就朝着李博服走了过来。 云筑宫的其余人拉着依旧气愤不已的知希离开了,临走的时候她还狠狠的瞪了李博服一眼,看的李博服竟然有几分忌惮,略微偏移低垂了目光。 雪蓥走上前来,先是款款道了一个万福,而后才开口说道:“李公子,刚才的事情都是误会,我在这里替知希向你赔个不是,还请你千万海涵。” 李博服远远的瞥了一眼俯身捡起那团老根,抱着好似十分伤心的知希,有些不解的问道:“其实我倒还好,只是不解为什么知希姑娘突然会有那么大的反应?” 雪蓥顺着他的目光回头看了一眼,而后转回身轻叹着说道:“之前已经和李公子说过了,知希她乃是千年青芝幻化而来的,所以对于这些木属的东西多少都会有几分眷顾,有那一脉同出的亲近感。” “而且在她刚刚生出意识的时候,和几个朋友一直蒙一株老松照顾,但是那位松老为了救她们,被人活活的斩断树干挖出树心而死,那块树心还被人做成了法宝,数年前知希还曾见过它。” “李公子虽然抱着好意挖出了枥树老根送给她,但是在知希看来,李公子此举和那些杀了松老的人别无二致,所以她才会骤然愤恨,对李公子大打出手。” 李博服恍然大悟,竟然有些羞愧的低下了头,呢喃着说道:“原来如此,那这件事当真是我做的不对,我这就去给知希姑娘道歉,若是她还不肯原谅我,再让她多打几下也无妨!” 雪蓥微微一笑,开口叫住李博服,笑着说道:“李公子,当真是情使人迷吗?这件事情李公子又哪里来的错处,只不过是相互不知,一场误会罢了。” 李博服却摇了摇头,面色笃定的说道:“是我害知希姑娘想起了当年的伤心事,是我害得她伤心流泪,那就是我错了,根本无可辩驳!” 雪蓥笑道:“没想到李公子还真是一颗痴情种子,但是知希现在正在气头上,你还是不要过去得好,不然她又要与你动手了。还是我先去替你解释一下,看看她什么说法,如何?” 李博服大喜过望,赶忙抱拳行礼道:“如此最好,那就多谢雪蓥姑娘了。” 雪蓥微微点头道:“那就请李公子在此稍后。” 说罢盈盈转身而去,在山谷外一方沃土处,找到了已经挖坑将那块老根重新埋下去的知希,此时她正站在边上,以自身精气滋养着那块老根重发新芽,慢慢的长出了尺许高下的一株小树。 雪蓥走到跟前,没有直接开口调解,而是低头看着那株小树道:“幸好,这块老根还有生机,还能重新发出新芽。” 知希面上的泪痕尚未消退,有些哀伤的说道:“可惜,原本那么大一片林子,就这么给人糟蹋殆尽了,虽然能够重发新芽,也不知道多少年才能长回原来的样子。” 雪蓥挽住知希的手,笑着宽慰道:“隐洲现世之后,就会再度隐没五百年,等到我们下一次再来此处,又会是一片郁郁葱葱的大林子了。” 听到这话的知希,心情明显好了很多,雪蓥这才开口说道:“其实李公子并不是故意毁了这片林子的,之前那个凶兽你也看见了,若不是他,我们现在不知道要伤多少人呢,这林子也是与那凶兽打斗的时候毁掉的,不能怪他的。” 提到了李博服,知希还是有些气愤的说道:“但是他说了,是他亲手将这老根挖出来的,说明他也是那种无端祸害生灵的恶人!” 雪蓥拍着知希的手,轻笑着说道:“李公子为人谦和,不是那样的人,他挖出这老根,也不是为了独占,而是想将其送给你,你就不要再怪他了。” 知希沉默了半晌,还是摇头道:“我还是不能原谅他,咱们不要和他走一路了,我不想再见到他了。” 雪蓥微微叹气,还是笑着答应道:“好,我去和其他人商议一下,你先在此休息片刻。” 离开了知希,雪蓥又转头来到了李博服那里,李博服一见她就焦急的问道:“如何,知希姑娘怎么说?她肯不肯原谅我?” 雪蓥没有给出答复,而是将她和知希在一起聊的话一字不差的复述了一遍,而后才微微致歉道:“李公子,雪蓥已经尽力了,知希她还是说不想再见到你,之后咱们只能分道扬镳了。” 李博服眼睑低垂,久久不曾说话,雪蓥再度致歉就要离开,李博服这才开口问道:“雪蓥姑娘,能不能告诉我当年杀死松老,而今手持那法宝的人,究竟是谁?” 雪蓥笑道:“怎么,你要去杀了那人,将法宝抢回来,以此博取知希的欢心吗?我劝你不要这么做,知希不会喜欢的。” 李博服摇头道:“我当然不会这么做,此等深仇,知希姑娘如此执念,必然是要亲手去做这些事请的。我请问你的意思是,我总得知道是什么人如此可恶,间接坏了我的形象的?” 雪蓥微笑道:“李公子还真是有趣好,若是你不会做这些多余的事情,我倒是可以告诉你,那人乃是扶穆山真陵宗的人,名叫蔚文绝,那件法宝也在他手中,叫松王炉。” “扶穆山,真陵宗。”李博服重复了一遍名字,将其牢牢地记住了,而后又开口问道,“雪蓥姑娘,这蔚文绝我不搭理他,但是和真陵宗玩耍玩耍,应该不成什么问题?” 雪蓥楞了一下,而后哑然失笑道:“我可什么都不知道,你也不要问我。好了李公子,之前承蒙你一路照顾,我代替云筑宫众人谢过,之后咋们就分道扬镳。” 李博服纵有万般不舍,此刻也只能无奈点头,双手抱拳道:“还请云筑宫的诸位路上多多小心,李博服就此告辞了。” 说完这话,李博服纵身而起,随便挑了个方向,也不知道去什么地方,就这么直接飞走了。纵然心中有万般不舍,也不敢回头再去看佳人面貌,生怕见到的还是那张怒气冲天的脸。 李博服不怕她生气,就算是让她将那两根藤蔓在自己身上抽碎也没什么,但是他害怕佳人生气背后勾起的往事,会让她迟迟心痛,久久悲伤。 所以此时此刻,还是不要再去见她的好。 雪蓥微笑着看着李博服消失在天际,转身回去和云筑宫众人招呼了一声,也离开了这个地方。 贞识带着登云阙和那灰衣人返回了自己的禅房,重新落座之后,正准被和他们细说大事的安排进程,却突然从椅子上站起身来,开口惊呼道:“不好!” 登云阙立时警戒万分,开口问道:“师弟,可是那人又回来了?” 贞识微微咬牙,开口说道:“师兄,这事说来话长,你赶紧和我一起去追那个人,务必要将他抓回来!” 说话时间,贞识已经化身金光窜出了屋中,登云阙转头看了一眼那个灰衣人,迟疑片刻之后立刻跟了上去,就只剩下灰衣人独自一人在屋中端正而坐,好似什么事情都与他无关。 登云阙追上贞识开口问道:“师弟,怎么回事,为什么突然就要再去追那人,你不是说没有走漏什么重要的消息吗?” 贞识面色阴沉如水,低声的说道:“师兄,可还记得我之前和你说过,抓到了三个无意间撞破大事的人,至今还被我以莫大心力拘押在此的事?” 登云阙点头道:“怎么,莫非是刚才那人将那三个人救出去了?” 贞识摇头道:“并非如此,那三个人还好好的关押着未曾走脱,只是其中有一个人乃是积年仙人境的童叟,我废了很大的力气才将其镇住,一刻都不敢马虎。” “但是就在刚才,我和那位隐匿踪迹的人相互较力的时候,一不小心就放松了对童叟的镇压,他趁着那个机会,好想做了一些什么手脚,而且这手脚,却刚刚好被那人捡到了。” “我刚才慧眼恢复,就发现关押着那三人的密室周围,有一件东西突然凭空消失不见,必然是有什么蹊跷在里面,所以才叫师兄您与我一起去追那人,务必要将他抓回来才是!” 登云阙的面色也逐渐凝重起来,有些顾虑的说道:“那人手段厉害,只有我们两个,就算是能够追的到他,恐怕也难以将他制服的住。” 贞识点头道:“师兄莫慌,我已经通知了周围十八位师弟一同前来,到时候我们二人牵制住他,十八位师弟在边上布开‘十八罗汉伏魔大阵’,就能将他彻底困死。” 登云阙点头赞同,之后二人一言不发,只管跟着贞识的指引往前追去。 南岸禅堂下面千丈之处,适才天真与贞识交手的密室三十丈外,同样也有一间大小相仿的密室,之前还势同水火不死不休的童叟和鸳鸯仙三人,此时正十分平和的共处一室。 红鸯断掉的手臂已经被重新接了起来,只是此处缺少丹药,只能以一块布裹着手臂吊在脖子上,蓝鸳脸上依旧血肉模糊,只怕医治好了,也难以恢复到之前的英俊面貌了。 这两人静静地坐在一处,身上还没有什么捆缚,但是边上的童叟就有些凄惨了,双手双脚被金光锁死,身上前前后后插着三十六根金色的光针,整个人颓然无力的靠在墙壁上,面色却挂着丝丝冷笑。 这一间密室的墙壁上,比起困住天真的那一间,布置的还要精心细致的多,四面墙壁之上,分别绘有六欲天第一的四大天王,东持国,西广目,南增长,北多闻,身披甲胄手持各色法器,紧紧的围着这间密室。 密室的地面上,是一个巨大的金色卍字佛印,其上微微透出淡淡金光,受无数佛法加持,将这块地面变得凝实一块。密室顶上,则是一个九品莲台,但是仰头望去,所见却是莲台底座,寓意佛祖镇压其上,任何人都难以逃遁。 三个人被困在这里已经十几天了,关住他们的那个闭眼和尚也不伤害他们,只说等到众人离开隐洲之时就会将他们放走,但是童叟却不肯安分,一直在伺机逃脱。 只是他身上给人加持了佛光金锁,又被压住了周身三十六处经脉,这期间想尽了办法,也没有奏效分毫。鸳鸯仙一直问他那一天究竟看到了什么才会被人抓住,童叟也是牙关紧闭只字不吐。 就在适才,这密室之中的六处绘像,不知为何骤然一阵黯淡,童叟抓住这机会,将身上的皮影小人从一处地缝中送出,之后就坐在墙角边上一个劲儿的冷笑不已。 蓝鸳实在忍不住了,又一次的开口道:“童叟前辈,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之前你还是一脸冷峻满目惊惶,为何现在又好像什么都不担心了一样?一副等着看好戏的样子?” 童叟冷笑道:“光头们好大的胃口,竟然做出这种事情来,一直不敢告诉你们,就是怕他们会杀人灭口,老夫撞见了那件事情就算了,可不能将你们也拖了进来。” “适才的震动你们也感受到了?那个瞎眼光头的禁制也骤然松了一时,这就说明已经有人找到这里来了。哈哈,老夫将所见写在了小胖子身上,刚才已经被人捡到带走了。” “只要这件事情被别人知道了,那光头们就要竹篮打水一场空,到时候就算是杀了老夫,我也算是值了。只是你们一定要咬死了什么都不知道,甚至可以放开心神让他们搜魂,说不定还能保有一线生机。” 蓝鸳下半张脸破碎,但是眉眼之上却表现出疑惑和惊愕的神色,他看了看倒在他怀里的红鸯,以眼神询问,红鸯仰面视之,仔细思考之后重重的点头。 蓝鸳作下了决断,沉声开口道:“童叟前辈,既然事情如此严重,还请前辈告知我们夫妻二人,我们怎么说也算是道门一途,真有了泼天的祸事,也是时刻准备着以身殉道的!” 童叟看着两个人,冰冷的面目逐渐温和下来,满眼肯定的说道:“你们两个,其实也不是什么坏人,若是有幸能活下来,以后千万不要再做那不劳而获,损人利己的事情了。” “而今我们都被关在这里,就算告诉了你们也是于事无补,何况寻根究底,还是老头子我将你们卷进了这件事情来的,这种后果,就由我一个人来承担好了。” “不说,哈哈,不说,不说!” 天真捡到了那皮影小人,还不等他依着上面的指示去那个地方看一看,就感觉到身上泛起一阵阵浅浅的温热之感,居然是那残留在身上的慧识在指引着他的方位。 “不好,小光头发现我捡到这东西了!”天真何等机灵人,立刻就发现不妙转身开逃,没敢带着人跑去李元锦他们跟前,而是直接往北而去,要先找一处地方拔除这烦人的慧识。 只是这个时候,身后已经有人追赶了上来,天真虽然不惧二人,但是此时却不想和他们大打出手,以免招惹来更多的光头,把事情搞的更加麻烦。 于是天真就只是一门心思的逃跑,虽然身上有那淡淡的慧识指引,但是他也在一道又一道的阴阳之间来回遁走,将自己逃走的轨迹变得更加错综复杂,以此来混淆贞识的感知,拖延他追踪的速度。 与此同时,天真也集中自己的满身真元,开始一寸一寸的清扫自己的身体,捕捉那在他身体上不断游移的慧识。之前贞识的慧光几乎遍布在整个阴遁虚空之中,天真满身上下都有浅薄的慧识沾染。 天真将那些慧识扫除下来之后,还很细心地攒了起来,等到目标足够大之后就信手一扔,逼迫着贞识还必须前去仔细查探一下,追击的速度自然就会受到阻碍。 贞识面色淡然的将手中的慧识纳入身体之中,竟然有些赞许的说道:“这来人真是有意思,不仅境界高强,而且心思细密,手段也复杂的很,不过他越是这样,我就越能将更多的人排除掉,一点一点锁定他的身份!” 贞识说话之间,又一次捏碎了自己手中的一颗明黄色持珠,同时嘴唇微动吩咐了几件事情,之后面朝北方一指,对着登云阙说道:“师兄,往这边去追!” 两个人再度拔地而起,朝着北面疾驰,其间贞识又去查探了两个地方,均没有找到那人的踪迹。神念之中能够感知到的慧识也越来越少,若是再不能寻到那人的话,贞识就无法再继续追踪了。 所以这一次,贞识和登云阙都是卯上全力追击,但饶是如此,贞识神识之中对于慧识的感知也还是越来越薄弱,终于在追到了一处高山之巅的洞穴中后,贞识彻底丢失了感应。 两个人追了大半天的时间,到头来还是一无所获,登云阙不禁有些懊恼,也突然就想到了一件事情,刚忙转头问道:“贞识师弟,你现在已经没了慧识的感应,若是那人暗中跑回去了怎么办?” 贞识微微摇头道:“不会,慧识只是让我能够千里追踪他,之前斗法的时候,他的神通就已经被我的慧眼勘破了,只要他敢再进到我三十丈之内,我都能立即察觉出来。” 登云阙常常叹气道:“那样就好,可惜直到最后,都没能知道那人究竟是谁,想要好好防备着他也不行。” 贞识站在他边上,双眼微微开合,依然没有放弃追踪,还在以慧眼仔细的观察着四周,方圆百丈之内的东西被他一眼望尽,不管是林间、石缝、地底、水下任何地方都难逃他的视线。 释门五眼神通,分为肉眼、天眼、慧眼、法眼和佛眼,肉眼凡胎视界有限,而且还会被东西遮挡,但是修成天眼之后,就能够见远近、前后、内外、上下、昼夜,一眼望去视线之内的所有东西都纤毫毕现。 而修成了慧眼之后,便能看破假象识得真空,而且还能短暂的回溯时空,看看之前发生的事情。此时贞识除了观望这片山林,更是在用慧眼观瞧,那人丢下最后的一丝慧识后,究竟往哪个方向去了。 只是那人遁法神奇,贞识也只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来看看,就在他久观无果,已经心灰意懒的时候,却发现北面大约三百丈外,隐隐有一个人影闪了一下。 贞识不敢马虎,立刻招呼登云阙一起赶上去看看,三百丈的距离转瞬即至,两人果然在山林间发现了一个身穿白衫,满面丧气,身上还有打斗痕迹的人在此! 这人出现的如此蹊跷,而且形象完全符合在密室中短暂交手的那人,不等贞识仔细辨别,登云阙已经大喝一声道:“贼人,总算让我们找到你了!” 说罢双拳并起,在空中便已挥拳而至,长长的拳罡化身从天而降的两条金色骄龙,朝着那白衣人摇头曳尾,撕咬而至! 第二百九十三章 祸种 李博服意兴阑珊的离开,免不了会自怨自艾,好不容易找到一个一眼就看中的女子,虽然身份上有些特殊,但是只要他认定了,就算是全天下都反对也无所谓。 当然,有一个人的意见还是至关重要的,而且这个人目前还持的是反对意见。 李博服唉声叹气,最后只能将这场无妄之灾归咎于那个从来都没听说过的蔚文绝,还有他出身的扶穆山真陵宗,都已经在李博服的心中划到了死敌的一方。 雪蓥传达了知希不想再和他一路,甚至不想再见他的意思,李博服只能就此离开,随便挑了一个方向远遁数百里,落地之后却又不知道想要干什么。 情场失意,运气上倒是好的不行,随便落在一处地方,居然就是一个裸露在外的风息石矿脉,一眼望去满眼都是雾气沉沉,老远的就能听见矿脉深处呼啸不断地狂风声。 风息石,乃是天下风属之物中最好的东西,李博服之前使出的短剑千里就正好是巽风之属,若是能以此物粹剑磨剑,必然能再度增长一番千里剑的威势。 李博服唉声叹气,虽然心灰意懒,但是也不能平白放过这么好的机缘,随手甩出千里剑正正扎在漏在外面的风息石上,千里剑便开始自动吸收矿脉之中的巽风之力淬炼自身。 李博服站在一边低垂着头,依然在想着之前的事情,想着如何才能再一次出现在她面前,现在已经不敢妄求她中意自己,只要不被她讨厌就已经谢天谢地了。 只是这事情越想就越觉得麻烦,李博服此时都已经开始钻起了牛角尖,心情也越来越差。远处却还出现两个人张声喝骂贸然出手,李博服正好有一肚子的火不知道往哪撒呢。 两条拳罡化成的骄龙朝着自己扑了过来,李博服也不客气,左手握定了长剑咫尺纵身而上,迎着两条骄龙接连挥剑,两条骄龙就好似撞到了一面剑光墙壁一样,一点一点的被斩成了零碎。 登云阙双眉一拧,之前那人用的是释门的施无畏印,现在这人用的却是剑,只是他也管不上这人究竟是也不是,秉着宁杀错勿放过的心思,再度出拳而至。 登云阙在半空之中猛力一踩,脚下立刻爆出了一圈白色气浪,双拳之上金光熠熠,辉映的他的双手好似赤金打造一般,猛然冲到了李博服的面前,以拳脚和他近身而斗。 李博服手中长剑虽长,但是却名为咫尺,本来就是他用来近身相搏杀伤敌人的利器,登云阙此举无疑是正和他的心思,两人便于当空之中展开手脚大打一番。 只是可怜了此处的山林遭了无妄之灾,两个人虽然是在半空相搏,但是都已经是仙人境的年轻俊彦,光是打斗的余波,就已经祸及到了这大片的山林。 一拳下去,便有一片山林被直接扫平,一剑挥开,就是半座山峰给齐头斩下。登云阙久追偷听的贼人正愤懑,李博服惹的佳人伤心正恼怒,两个人越打越生火,从天上打到地下,再从地上打到天上,将周围的大好山林溪涧,全都毁成了一片狼藉。 天地之间风云色变,隔着百里就能看到这边有人正在动手,天真料想到了可能是贞识带人追了上来,但是另外一个是谁他就不知道了,而且,他也丝毫不想知道。 而今的当务之急,就是绕开那个闭眼小光头的慧眼,再度返回到隐洲南岸去,那皮影小人上只有寥寥数十字,但是却明确的指向了一个地方。 “隐洲南岸,偏东三百里,入陆八十里,半月山中,释门诡事,速查!” 天真刚刚捡到那皮影小人的时候,就想直接往那个地方去,看来童叟是无意之间撞破了释门做事的现场,也不知道他而今是被人杀了,还是仍被释门囚禁于某处? 只是之后贞识带着登云阙追赶而来,天真为了不暴露手中知道的消息便选择往北而飞,打算迂回过去查看,现在登云阙已经和别人交上了手,正是他前去查看的好机会。 天真仔细检查,确定自己身上再无一丝慧识残留之后,这才远远的绕开了那处打斗的地方,强忍着好奇心没有上去偷看一眼,悄悄咪咪的往隐洲南岸而去。 登云阙与李博服的打斗局势越来越焦灼,这白衣人手中的剑虽然长,但是却丝毫没有近身施展不开,回转起来不方便一说,登云阙即便是以双拳近身而斗,也没有占上太多的便宜。 原本预想的效果没有达到,登云阙便故意卖了一个破绽,引诱对面那人提剑刺向自己肋下空门处,想要借机再一步贴身近前,以臂弯钳制住对方使剑的左手。 但是那人嘴角微勾挂出一丝冷笑,提剑作势要攻,却又在最后关头引剑后退,与登云阙拉开了距离,临走之时还不忘以手中长剑微微前刺,在最远的位置上给了登云阙一剑。 登云阙见那人不上当也不懊恼,反手一拳挥出重重的砸在了剑尖侧面的剑脊上,将那人的长剑直接撞开,而后自己也借势后退数丈,而后歩踏虚空,再度朝着那人冲了过去。 双手凌空虚握,手中便出现了一杆金色长枪,枪头枪身一体促就,就连枪头处的血挡也是金黄色的,枪刃的末端上,吊坠着两条活灵活现的小龙,随着长枪刺出也将身子绷得笔直。 李博服面上的表情立刻就凝重了起来,这人手上的长枪不会错的,这种凌厉磅礴的威慑力,比起自己手中的剑还要强上数倍不止,必然是那威力巨大的天兵无疑! 李博服身为鹿邑李家年轻后辈之中的佼佼者,即便是旁支庶出的子弟,但是以他的资质日后即便不能坐到权力中心,也会是李家一根值得依靠的中流砥柱。 所以这世间的密辛,李博服还是有些耳闻的,家族也给了他很多的资源倾斜,明面上甚至和那些嫡系子弟相比都不遑多让,俨然已经开始将他作为未来的家族核心来培养了。 就像他手中的两柄剑,就是在他度过天劫之后,家族中依着他的要求为他倾力打造的,每一柄剑都耗费了无数的天材地宝和匠人心血,出炉之时便已经是仙器现世了。 彼时李博服刚刚度过天劫,而后又为了这两柄仙剑再度与天劫较力,以一式天地倒悬的“蚩尤旗”将劫云击碎,两柄仙剑这才和他心意相通,如臂指使。 仙器的威力,李博服自然再熟悉不过了,自己手中的双剑就是当中的佼佼者,而比仙器威势更大,压迫的他手中咫尺长剑当中的红线都退缩三分的,就只能是那威力无穷,气运凝成的绝世天兵了! 李博服看着这柄劈面刺来的天兵长枪,丝毫不敢马虎大意,伸手一招之间,短剑千里从风息石矿脉之中骤然窜出,被他握在手中,行成了长剑倒持,短剑正握的剑势。 脚下轻轻一踩,东方甲乙木青龙幻影立刻出现在他脚下,在青龙之气的滋养下,以木生火,长剑剑脊之上还差几寸的红线骤然满贯,灼热气息立时遍布了整个剑身。 长剑倒持短剑正握,两柄剑的剑柄咬合一处,剑意瞬间连贯一气,风助火势,火借风盛。而后他双手持剑往左侧身,以七停之势挥剑而斩,在声势最高之时出剑,迎向了对面而来的长枪! 犹龙令幻化的东方甲乙木青龙,红线满贯剑身烧灼的咫尺剑和巽风之力回卷的千里剑,以及李博服自己研习补完,可将自身气势七次叠加的剑势,共同组成了李博服而今能使出的这最强一招。 “蚩尤旗!” 《天官书》有云,“蚩尤之旗,类彗而后曲,像旗,见则王者征伐四方”。蚩尤旗,自先古之时便是司掌杀伐的凶煞之旗,更有星官以蚩尤旗为荧惑之尾,为天下离火之属,有见之焦土千里之威。 李博服以“蚩尤旗”为此招命名,可谓是恰如其分,一剑斩出之后,好似一匹厚重鲜艳的红布当空横飞,摇曳不知其几千里,灼热的气息将“红布”两边的云层瞬间消散,在天上斩开了一条巨大的鸿沟! 登云阙突然觉得面前这人手中的剑招看上去万分的熟悉,只是他的威势不断拔升,登云阙也顾不上想其他的事情,心中泛起了千丈好战之意,手中长枪一抖,迎着那人的剑势就冲了过去。 他的双拳之上金光熠熠,但是左臂上的光芒明显要辉耀的多,而且还在不断往上攀升,片刻之间就将整条左臂粹成一片金光,甚至已经有了几分透明,依稀可见其中臂骨。 “哈哈哈,来得好!” 随着他一声大喝,枪头之上的两只数寸长短的金色小龙也开始变大变长几分,身上鳞甲皆张,鬃须摇摆,龙口虽然咬着枪刃,但是隐隐能听见龙吟之声,双龙身周泛起层层金色云纹烟气,笼罩在枪头之上,声威骇世! 二人经过刚才的近身相搏试探之后,刚一拉开距离,就分别了使出了自己而今最强的手段。 枪剑相交,整个天空无声炸开,隐洲之上的万里云层瞬间被劲风激荡四散,变成了一个硕大无比云朵圆圈。 而后,才是巨大的金铁交击声骤然迸发,将周围数座山头的峰顶,在二人交手的高度上直接炸开,残碎的岩石还来不及从半空落下,就被无数飓风席卷,齐齐往四面八方飞了出去。 两个人影在空中僵持了片刻,就各自倒飞而回,李博服直接撞穿了那座风息石矿脉,深深的陷进了地底百丈之内,登云阙则是被身后的贞识一把接住,两个人后退了数百丈才堪堪止住颓势。 登云阙双手虎口迸裂,双拳拳背之上皮肉消磨可见白骨,但是却没有鲜血流下,全部都已经烧焦干结,鬓角的头发焦黄蜷曲,浑身上下都能闻到淡淡的烤肉味道。 虽然受了伤,但是他整个却人神采奕奕,精气神高昂非常,兴奋地说道:“太过瘾了,太过瘾了!好久都没有这么酣畅淋漓的打过了,不,这该是我毕生第一次全力出手,毫无保留!” 贞识微笑点头,身上的佛光覆盖在登云阙身上,开始为他缓解治愈伤势,同时轻声说道:“师兄还请告罪,你有些莽撞了,那个人并不是我们找的那一位。” 登云阙点头笑道:“打到一半我就已经猜到了,但是那个时候正打得畅快,根本就收不住手,也跟本不想收手。” 贞识微微一笑,开口问道:“师兄的伤势还好,不知道那人究竟怎么样了?” 登云阙正准备回答,地面之上突然炸开一个大洞,那人已经从地底下冲了出来,身上的白衫破碎不堪,整个上身都已经裸露在外,胸口当中有一个浅浅的伤口,正在丝丝的往外渗血。 李博服脚踩青龙傲立当空,长剑千里反握身后,短剑咫尺直指身前二人,朗声喝道:“怎么,是要两个人一起上吗?来啊,我李博服何惧!” 适才的一枪,李博服还是受了一些伤的,但是他此时的心情和登云阙完全一样,因为知希而起的烦心事全部都甩到了身后,整个人战意高涨,正想酣畅淋漓的一战! 但是没有想到的是,身前的两个人居然相视一笑,齐齐朝着李博服躬身,一个合掌持以释门见客之礼,一个双手抱拳行礼,而后收起了手中兵器和身上气势,朝着李博服飞了过来。 两人在丈许之外止住了云头,身穿月白僧服肩批大红袈裟的贞识再度合掌说道:“阿弥陀佛,贫僧乃是大禅寺僧人贞识,身边这位是登楼国皇子登云阙,此事乃是一个误会,万望施主海涵。” 李博服看着面前的两个人,眼神之中满是警惕,贞识笑了笑,伸手自怀中取出一颗金色的莲子呈给李博服,笑着说道:“施主受了些伤,这是我大禅寺通慧池中九叶金莲的莲子,还请施主笑纳。” 莲子朝着李博服缓缓飞去,他半信半疑的伸手接过,莲子刚刚入掌就变成了金光消散,李博服以为是陷阱正想闪身躲避,那金光已经一拥而入他胸口的伤痕中。 伤口迅速的收拢结痂,片刻之后痂也自行脱落,露出了下面平整完好的肌肉,一点疤痕也没有留下。李博服这才信了面前的二人,将手中的双剑收了起来,取出一套新的衣服开始穿上 。 登云阙见他也收了手,这才上前抱拳道:“李公子可是鹿邑李家的那一位?实力当真是没得说,这一场虽然是误会,但是也打得畅快,也万幸是误会,否则再打下去我就要落了下风了。” 究竟有没有落下风,只有李博服和登云阙自己知道,但是登云阙的奉承之意却是个人都能听得出来,只是李博服依然面色冷冷,有些不甚亲近的问道:“不知二位为什么突然对我大打出手?” 登云阙有些赫然,再度抱拳躬身道:“哎,这事说来也是丢人,我和贞识禅师之前在一起论道讲法,却遇到一个贼人偷听,还想要偷盗大禅寺在隐洲之上的所得,被我们发现还曾短暂交手。” “之后那人逃遁,我们也一起追了出来,只是可惜,到了这个地方就彻底丢失了那人的踪迹,适逢李公子人在左近,而且身上还有打斗痕迹,所以我们就误会了。不到之处,还请李公子多多海涵。” 登云阙虽然是释门弟子,但是知道的人却并不多,在外面他也一直隐藏着这个身份,故此也不与贞识师兄弟相称了。 这话说的半真半假,能够和他们两个人交手的人,怎么可能会去偷盗释门在隐洲的所得,就像李博服自己,这隐洲之上的东西于他而言除了新鲜,其实有用的东西却并不多。 只是李博服也就姑且信了,面上挂起了三分笑意,对着二人抱拳回礼道:“原来如此,难怪二位会如此焦急,可是情有可原的。既然二位还要继续追敌,那我就不打扰了。” 误会解开,李博服便转身要离去,却见登云阙眉头微挑眼神闪烁,突然开口喊道:“李公子还请留步,敢问李公子适才所使的剑势,不知是何人所授?” 李博服转身回头,饶有兴趣的问道:“你见过我这剑势?” 登云阙点头道:“双手双剑,正反而持绝不同向,与我的一位旧友倒是有几分相似,而且你适才最后一剑出手时多次停顿,虽然比我那朋友的威势强得多,但是其中的味道却是一样的。” 李博服有些惊喜的问道:“你那位朋友是不是姓韩?” 登云阙心中咯噔一下,面上的笑意涌出却不是为了李博服,而是因为他猜对了。 登云阙所谓的旧友,其实就是早就已经死了的从人韩中官,他见到了李博服的持剑手法,和最后一剑的剑势,就在猜想二人是不是有什么关系。 果不其然,真让他猜中了,登云阙立刻摆出一副他乡遇故知的亲切面孔,连连点头道:“正是,正是,不知李公子和他可是知亲故交,同门师兄弟?” 李博服摇头回道:“并不是,我这剑势其实是当年我偶遇的一位老师傅交给我的,他也姓韩。韩师傅悉心教导了我三个月,将所有本事倾囊相授之后就走了。” “韩老师傅一直在找一个人,是他的弟弟,多年之前离家出走了。我受过他的恩惠,所以这事情我也一直放在心上,不知道你的这位朋友现在何处?” 登云阙心中狂喜,果然一切如他所料,朝着他预期的方向去发展了,但是他面上却又装出一副哀伤的样子,长长的叹气之后欲言又止的说道:“真是遗憾,这位朋友十多年前就已经去世了。” “去世了?”李博服看着登云阙的神情,疑惑的问道,“看你这语气,似乎这件事情还有隐情?他是怎么死的,仇杀?” 登云阙抿起嘴唇,装出一副为难的样子,李博服看着他扭捏的样子心中冷笑,但还是再三追问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还请你能够坦言相告。” 登云阙这才开口,有些踌躇的说道:“哎,这件事情实在是不适宜告诉你,但是韩先生确实是死于他人之手,我虽然一直想着要为他报仇,但是无奈对方的身份和势力实在是有些太大了。” 原本被他呼来唤去,为了笼络人心和立威,生生将舌头都拔掉了,身死之后差点连尸骨都要弃之不顾的韩中官,此时却成为了“韩先生”。 李博服凝眉道:“究竟是什么人,竟然能让云阙皇子你也有所忌惮,不敢直言相告?” 登云阙佯装出再三犹豫,而后长长叹气道:“既然李公子再三追问了,那我也就不再隐瞒了,杀死韩先生的人,正是上清宗那位虽然年轻辈分却高的天缘真人,真名李元锦!” “正是因为他师兄的天真的胁迫,让我只能在边上,眼睁睁的看着韩先生身死却又无能为力,之后想要替他报仇,也一直找不到合适的机会!” 李博服好奇道:“听你的意思,天真并没有直接出手,是吗?” 登云阙楞了一下,旋即开口道:“是的,当时他乃是仙人境,直接出手唯恐天下人嗤笑,就只是将我压在一边,我当时境界低微,无奈只能受制于他。” 听完这话,李博服久久沉默,而后抱拳道:“多谢云阙皇子坦诚,李博服知道了。若是此间无事,我这就先走了。” 登云阙目的已经达到,自然不会再留他,与贞识一起施礼送别。李博服走出去不远,突然转头问道:“云阙皇子,我还有一问,二人交手之时,各自是什么境界实力?” 登云阙想了想,还是之言相告道:“二人境界相仿,都是金丹,但是那天缘仗着手中长剑凶威,还是力压了韩先生一头。” 李博服听到这话,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而后掉转云头翩然远去,须臾不见。 贞识适才一直都没有说话,这会儿才开口道:“师兄,这招‘祸水东引’恐怕难成啊,李博服问的仔细,师兄又只能如实相告,恐怕难如师兄所愿。” 登云阙冷笑道:“未必,李博服越是问的仔细,我越是如实相告,他就越有可能产生兴趣。只要他去找上李元锦,那么必然会给他带来诸多麻烦。” “我赌的,并非李博服的报仇之心,而是他对于自己剑势的自信,上清宗也是用剑宗门,他引以为豪的剑势曾经败过,你说他会不会生出再战一场的心思?” “种子我已经种下了,至于长成什么样子,那就听天由命。” 第二百九十四章 当师兄是件麻烦的事情 艳阳高照,柴真金懒洋洋的躺在对峙城的城墙垛口之上,这城墙垛口足有尺许宽窄,他却不靠着内侧的跑马道而趟,而是将身子靠近了城墙外侧,将一手一脚都耷拉在城墙之外。 柴真金懒洋洋的晃动着自己的手脚,兴致缺缺的仰头看着不远处正在勤勤恳恳,以师父传授的服日之法吞食太阳精气,淬炼自己身体的宋庭玉。 柴真金半边身子悬空,稍有不慎就有从城墙上掉下去的危险,但是他偏偏不肯安分,好似一只肉 虫子一般在城墙上以腰背向前蠕动,将脖子枕在一个垛口的边沿,整个脑袋往后仰了过来。 柴真金唉声叹气的说道:“师弟啊,你不要再练功了,又没人看着你,你这样勤奋,就会显得我这个师兄很懒散,你让我做师兄的威严往哪里放呢?” 宋庭玉听到这话,微微顿了一下身子,居然真的开始缓缓的收拳吐息,将自身的气息平复了下来,然后静静的站在跑马道上,手撑垛口看着外面。 柴真金笑道:“嘿嘿,这就对了嘛,这样才显得出咱们师兄弟同进退共荣辱的真挚情谊嘛。反正师父又不在,城里也没人敢管咱们,偶尔偷一会儿懒也是可以的。” 一向勤奋用功,能够站着就绝对不会坐着的宋庭玉竟然破天荒的点了点头,纵身一跃也跳上了垛口,将两条腿垂在城墙外面,坐在了柴真金身边,和他一起享受着闲适时光。 柴真金往后退了退身子,将双手抬起枕在脑袋底下,懒洋洋的说道:“师弟啊,你说师父去的那个隐洲好不好玩?为什么不肯带上我们两个呢?” 宋庭玉很老实的摇了摇头,然后有些羞赫的笑了笑,那意思就是,师兄你都不知道的事情,我怎么可能知道呢? 柴真金并没有看到宋庭玉的动作,依然自顾自的说道:“将我们留在这里,还说什么要偃旗息鼓休养生息,不许我们去主动挑衅楚城的人,多无聊啊。” “最近一闲下来,我就感觉我的境界又快压不住了,要是再这样下去,说不定很快就要结成金丹了。啊,好烦啊,好希望有个人能够将我狠狠的揍一顿,将我的境界再度打下去啊。” “本来那位很厉害的十七皇子就是很好的人选,但是师父却偏偏不许我们去挑衅楚,哎!啊,好无聊啊,一个多月没有挨揍,我感觉我的骨头缝都开始痒了。” 柴真金这一番唉声叹气,若是被其他人听见了,一定会恨得牙根儿都痒痒,这世间真的会有嫌弃自己境界太高,巴不得进境越慢越好的王八蛋存在? 听到柴真金的话,宋庭玉突然站起身来,朝着他伸出手要拉他起来,柴真金伸手拍开他的手,笑着说道:“得了,你不要以为你是金丹就厉害了,你比起那位十七皇子可差远了。” “你与我交手,若只是切磋磨炼,对我没有半分益处,根本就压不下境界,若是生死之斗,你一个不小心就可能就会要了我的小命儿,这样的架打来干什么?” 柴真金坐起身来伸了个大大懒腰,活动着肩背说道:“还不如啊,我好好的晒晒太阳,趁着师父不在没人唠叨,好好的偷偷懒儿,潇洒潇洒的好。” 宋庭玉眼眉低垂,好似在为自己不能替柴真金分忧解难而惭愧,柴真金回头看着他笑道:“师弟,你去给咱们取两瓶好酒来呗,今天这天气这么好,咱们可不能就这么白白的浪费了。” 宋庭玉微微点头,起身正准备跳到跑马道上,整个身子突然就一歪,浑身无力的往城墙外面掉了下去,柴真金眼疾手快,一把就抓住了他的胳膊,正准备将他提回城墙上,就发现自己的身体也骤然无力了起来。 宋庭玉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整个人昏昏沉沉的几乎快要昏睡过去了,但是柴真金的眼中却看得真切,宋庭玉身上有丝丝缕缕的金色光丝透出,没入虚空消失不见了。 不光是宋庭玉,柴真金的身上也是一样,不过他明显能好得多,虽然也是四肢乏力,但是还能将牙一咬,凭着一股子狠劲儿一手抓住宋庭玉,一手扣住垛口边沿,将他就这么吊在城墙上。 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那些丝丝缕缕的金线又再度凭空出现,重新没入了两个人的身体之中,柴真金猛然恢复了力气,轻轻一勾手就将宋庭玉提了起来。 宋庭玉一个翻身,轻巧的落在了跑马道上,张开双手仔细端详,却没有发现任何问题,只能带着疑惑地眼光望向了柴真金。 柴真金懒洋洋的往城墙垛口上一趟,有气无力的说道:“看来是师父借用了我们两个人的什么东西了,当初拜师的时候就发现了,和他有了些冥冥之中的关联。” 柴真金歪头看着宋庭玉有些震撼的面孔,嬉笑着说道:“行了,别摆那张脸了,也是亏了这关联,他的气机才能影响到我们,否则你以为我们两个为什么境界提升这么快?” “难怪他不带我们去,原来是因为这个,万一遇到了棘手的敌人,一旦他使出了这一招,我们两个立时就会变成累赘。哎呀哎呀,师父还真是为我们两个的安全考虑啊。” 宋庭玉站在边上低着头,面上的表情有些奇怪,久久沉默之后,宋庭玉居然开口,以低沉沙哑的声音问道:“师兄,你恨他吗?” “恨他做什么?他可是我崇拜尊敬,万分景仰的师父啊。”柴真金懒洋洋的信口回答,突然身子一晃就从城墙上摔了下去,重重的跌在了城墙外面。 宋庭玉赶忙冲到了城墙边上往下望去,却看见柴真金已经一头扑了上来,伸手怕打着自己的衣服无所谓的说道:“我都忘了这里没多高,早知道刚才就不死命拽着你了,还不如一起摔下去呢。” 随后他抬头看向宋庭玉,有些诧异的问道:“师弟,你居然会说话?” 宋庭玉微微点头,柴真金猛然一拍手,有些不解的惊呼道:“那你平时干嘛不说话?害得我一直以为你是个哑巴,求着师父帮你找了好几次药呢。” 宋庭玉低垂面目,答非所问的说道:“他这么对我们,你真的不恨他吗?” 柴真金抓着头发,满面为难的说道:“谁?你说师父啊?他对我们不是挺好的,衣食住行穿戴用度,从来都不曾亏了我们,而且还传授了我们一身本事。挺好的挺好的。” 宋庭玉沉默几许,而后有些哀伤的说道:“他杀了我师父。” “啥?”柴真金心不在焉,好似没有听清楚一般的问道。 “他杀了我师父,为了逼我做他的徒弟,在我面前杀了我原来的师父。”宋庭玉低声沉吟,面上的表情越来越复杂,“原来他非要收我为徒,就是为了像今天一样利用我。” “我之所以一直不开口说话,就是因为我从来都没有将他当做师父,我学了他的本事,也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够” “师弟!”柴真金突然张口喝断他,伸手拍着他的胸口说道,“你这么还没喝酒就醉了,什么胡话都敢往外说?师父有事,弟子服其劳,这不是应该的嘛。” 柴真金的手拍在了宋庭玉的胸口上,正准备以师兄的身份好好的教导他一下,宋庭玉却突然一声惊呼,抬手拍开了柴真金的狗爪子,猛然后退三步,脸上已经一片通红。 这是柴真金第一次伸手拍打宋庭玉的胸口,之前最多就只是搭搭肩膀而已,没想到他居然这么大的反应,柴真金有些疑惑的看着宋庭玉,突然恍然大悟的张开了嘴,将手直直指着宋庭玉一步步的后退。 柴真金三两步急速退到了城墙边上,好死不死的刚好是在一处凹进去的缺口上,退的时候又有些太着急了,整个人拦腰撞到缺口上一个翻身,就再度大头朝下的跌了下去。 “哎呀!”柴真金一声痛呼,也不知道是撞到了哪里,很快又再度跳回了城墙之上,看着宋庭玉有些试探的问道:“师弟你师妹?!” 宋庭玉满面羞红的侧着头不回答,柴真金这才明白,为什么师弟从来不跟他一起洗澡,不跟他住在一个屋,见到他的时候永远是衣冠整齐,原来竟然是因为这个?! 柴真金仰天长叹,满面悲愤的喊道:“苍天啊,这种演义小说里面才会出现的荒唐故事怎么会落到我的身上,你就让我平平静静的过完这一辈子不好吗?!” 柴真金感慨了半天,终于平复了心情,转头望向了宋庭玉,正准备开口说话,突然又用手捂住额头退后几步,另外一只手前伸说道:“等等等等,让我再缓缓,再缓缓。” 又过了盏茶时间,蹲在地上抱着头的柴真金才站起身来,一脸怪异的问道:“那个,师弟,你真是” 宋庭玉的心境早就已经恢复正常,面色淡然的点了点头道:“这件事情就连他也不曾知晓,我一直不肯开口说话,也是为了隐藏这个身份。” 柴真金突然笑道:“你怎么可能瞒得过师父,他估计早就已经知道了。” 宋庭玉冷着脸说道:“我知道瞒不过他,但这也是我的态度,就是为了让他知道,我宋庭玉不会比任何人差!” 柴真金发出一阵怪笑,又无奈,又讥嘲,又兴奋,又哀伤,整个人看上去好似一个疯子一样,让宋庭玉紧紧的蹙起了眉头。 宋庭玉开口问道:“你已经知道了他收我们为徒是为了利用我们,还甘愿做他的徒弟吗?这样下去,他以后肯定还会不断地利用我们的,而且我们没有丝毫反抗的余地!” “师兄,趁着他不在,我们两个赶紧逃,否则总有一天,我们两个都会成为他的弃子,这种命被别人握在手中的感觉,你真的能够忍受下去吗?” 柴真金轻笑道:“师弟,啊不对,师妹,你都说了我们两个没有丝毫反抗的余地,逃?我们又能逃到哪里去呢?还不如就这么安安心心的待在这里,继续修炼提升才是上上之策。” 宋庭玉面色黯淡,柴真金伸手准备拍她的肩膀,却又半途收了回来,悻悻的笑道:“师妹,好好修炼提升自己才是王道,等到你境界高了,就算被师父借去几分力量,不也还有自保的余地吗?” “你放心,今天的事情,我酒醒之后什么都不会记得的,什么师妹啊逃走啊,都是我酒醉之后做的一个荒诞的梦罢了。从明天开始,咱们两个可要继续好好修炼,明白了吗,师弟?” 宋庭玉再度变成了一个哑巴,没有开口说话,只是微微的点了点头。 柴真金笑道:“师弟啊师弟,你怎么还是不明白呢?” 宋庭玉抬头,以双眼投去疑问神色,柴真金哈哈大笑道:“说你笨真是笨,你还不拿酒去?” 宋庭玉恍然大悟,微微露出几分笑意,转身就去拿酒去了。柴真金站在后面捏着下巴歪着头看着宋庭玉的背影,不住的摇头,还发出一阵阵只有他自己才能听到自言自语。 “啧啧,以前就觉得这师弟眉清目秀的不像话,跟个小姑娘似的,没想到还真是一个小姑娘。哎呀呀,会不会出现演义里那种师妹爱上师兄,非要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里以身相许的桥段呢?嘿嘿。” “啧啧,会不会再出现那种,青梅竹马的师妹第一次出门,就爱上了一个偶然遇见的翩翩公子哥,私自与他说定终身私奔远走,让师兄伤心欲绝的荒唐戏码呢?” “哎,有了师妹就是麻烦,比起师弟来可麻烦太多了,以前只用操心那些他打不过的人,现在还要关操心那些离她近的人,哎,当师兄还真是一件麻烦的事情,操心得很呢。” 宋庭玉一个人走下了城墙,顺手捂住之前被柴真金拍中的地方,面上又泛起了微微的羞红,脑海中竟然浮现了一些不应该属于她的女子羞怯和旖旎联想。 宋庭玉低头看着自己的胸口,这些年她一直都用厚厚的布条紧紧的裹着自己的胸口,再加上衣服的掩盖,看上去就是一片平坦不见起伏,完全不显一点女子的妖娆身段。 忘记自己的身份,有多少年了?五年,还是七年,她自己都忘记了,已经习惯了和柴真金以师兄弟相称,习惯了他自来熟的无比热络的勾肩搭背,怎么却在今日想起了自己的身份? 自己以前憧憬的人,不都是那些风度翩翩衣冠楚楚,言谈举止彬彬有礼,扶摇招风的谦谦君子吗?怎得今日却突然有了这种不切实际的想法? 那个师兄柴真金,好吃懒做油腔滑调,做什么事情都从不上心,最是喜欢投机取巧不劳而获,少干多拿才是他一贯的行事风格,哪里有一点君子该有的样子? 唯一能够让人称道的,就是他那羡煞旁人的天赋和资质,对修行如此心不在焉的一个人,居然还能够稳稳进步,让天赋过人还终日勤勉的宋庭玉都有些望尘莫及的意思。 自己怎么可能 宋庭玉狠狠的摇头,将脑袋里那些不合时宜的荒唐想法全都甩了出去,自己现在还背负着大仇,怎么能去想这些事情,又怎么能一时失察就将如此重要的事情说出去了? 虽然柴真金信誓旦旦的说了会将今天的事情忘记,但是宋庭玉一想起他平日里的混蛋作风,心中不禁又泛起了一些担忧和质疑。倒不是害怕他会告密,而是他这个人的嘴,实在是让人放心不下。 既然他要喝酒,那就趁机将他灌醉试一试他,若是他真的守不住秘密,那就只能抓紧时间再想别的办法了。 宋庭玉打定主意,便去取了几样小菜和十几坛好酒带回了城墙上,柴真金见她如此大的阵仗,嬉皮笑脸的说道:“怎么,师弟你是想将我灌醉是吗?” 旋即他又一脸诡异,贱兮兮的后退半步,满脸警惕的说道:“你该不会是真想将我灌醉,然后有什么奇怪的想法?” 宋庭玉翻了个白眼,一脸嫌弃的将一坛酒狠狠的掷向了柴真金,看她使出的力气,怕不是酒坛子都能直接将城墙垛口撞个粉碎,但是柴真金只是嘿嘿一笑,随便伸手就将酒坛子接住了。 两个人再度迈上城墙,在一截垛口的两个凹处左右左下,城墙垛口刚好就是一张桌子,酒菜放在上面十分合适,两个人面向城墙外面,一人手中抱定一个坛子。 宋庭玉并没有捎带酒碗,两个人就抱着坛子开喝,从未见喝过酒的宋庭玉此时豪迈万分,举起酒坛直接豪饮,很快就将一坛子酒喝了个干净。 大片的酒水顺着她的脸颊滑下,淌过光滑白皙的脖颈,将她的前胸都打湿了一大片,柴真金看着她这个样子,脑子里瞬间又杜撰了一番荒唐的故事。 宋庭玉喝完了酒,顺手就将酒坛子扔在了城墙下面,而后转回头看着柴真金,柴真金被她一盯有些慌乱的回过神,讪笑着说道:“师弟啊,你这样喝酒是不对的,你看看撒了多少,简直太浪费了。” 宋庭玉不为所动,也不说话,就这么定定的盯着他,柴真金只能无奈的说道:“行行行,我喝还不行吗?” 说罢也是举起酒坛一通豪饮,而后顺手将酒坛子也扔在了城墙下面,但是马上就拍着大腿满面惋惜的说道:“遭了遭了,应该扔远一点的,我以后还要在这里晒太阳呢,要是一不小心再掉下去怎么办,不是要被碎碴子扎得满身都是吗!” 宋庭玉听到他说“遭了”还以为是什么事情,没想到就这种无聊之事,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又从跑马道上隔空抓起两坛子酒,一伸手递给柴真金一坛。 柴真金无奈的伸手接过,而后转头问道:“师弟啊,你以后是不是依旧不说话了?” 宋庭玉没想到他会有此一问,楞了一下微微点头,柴真金轻叹一声接着追问道:“只有我们两个的时候也不行吗?” 宋庭玉思索一番后还是点头,柴真金立刻就变得垂头丧气,哀叹连连,片刻之后又抬起头,小心翼翼的问道:“那你能不能现在叫我一声‘师兄’听听?” 宋庭玉满面疑惑,看着柴真金满面的恳求神色,眼神微撇转头向前不再理他,柴真金见她无动于衷,就只能继续唉声叹气,抱着酒坛好似狗一样,伸出舌头一下一下的舔着。 宋庭玉沉默良久,终于还是架不住柴真金唉声叹气的样子,尤其是他“啪嗒啪嗒”舔酒的声音简直是烦人至极,就只能低着头,细弱蚊蚋的称了一声,“师兄。” 柴真金吊着长长的舌头转回头,大喜过望之下舌头还没收回去就开口说话,以至于一不小心还咬到了舌头,只是他此时根本顾不上这些,兴奋的喊道:“你刚才说什么?” 宋庭玉不为所动,面色平静的望着城墙外面,和远处那座若黑乎乎一小块的楚城,完全不想搭理柴真金,以她对他的了解,只要这个时候一搭理他,之后的事情肯定就会没完没了。 但是这也依旧阻止不了柴真金自娱自乐,只见他贱兮兮的笑道:“嘿嘿嘿,小爷我也有师妹了,以后出去行走天下一提,定然能羡慕死一群王八蛋们,嘿嘿。” 宋庭玉翻了个白眼,将手中的酒坛伸了过去,她依然还没有忘记自己的计划,将柴真金灌醉,看看他究竟会不会酒后失言,将今天的秘密说出去。 两个人从正午太阳高悬一直喝到了晚上繁星点点,城墙脚下扔了一大片的残破酒坛子,装着小菜的那几个碟子也难逃厄运被一起扔了下去,摔成了粉碎。 约定好了不能以真气解酒,两个人最终还是有一个人倒下了,就连酒后说胡话的机会都没有,已经彻底醉的不省人事,想要将其搀扶下去,都双脚软软的着不了地。 柴真金只能无奈的将宋庭玉扛在肩上,缓缓的走下了城墙,将她一路送回自己的屋中,没敢替她宽衣,就只是将她放在床上,替她盖好了被子,而后走出房门,紧紧的关好。 一路上见到的兵士都对这幅兄友弟恭的场景投以赞扬的眼神,柴真金也不住的招手,热络的和见到的每一个人打着招呼。 柴真金仰头望天,长长的叹气道:“哎,当师兄还真是一件麻烦的事情,操心得很呢。” 第二百九十五章 天真的猜想 天真远远的绕开了贞识,依着皮影小人所写的内容去找隐洲南岸那座半月山,之前逃跑的时候就已经花了半天时间,而今回转又耗费了半天,等到了隐洲南岸的时候,已经是子末丑初时分。 本来这个时间,应该是寻踪探秘最好的时候,因为不管是需要睡觉的凡人,还是夜半打坐的修行之人,这个时间都不会太过精神,总能给人找到有机可趁的时候。 可是等到天真依着上面的指引,来到了隐洲南岸偏东三百里,入陆八十里的地方,却并没找到什么半月山,又在周围仔细搜索了一阵子,才找到了那处地方。 所谓的半月山并不是山名,而是几座山峰并在一处,其山势走向好像一轮勾月一般,童叟被抓的时候根本来不及深究此处是什么地方,就只能依着之前所见随便写了一个臆想中的名字而已。 天真能找到此处,还是多亏了此处星星点点的火光辉映,否则的话他还真不能确定是在什么地方,等到他凑到近一点的地方一看,就发现一颗颗皆是闪亮的光头,正在这里仔细的布置着什么。 火光照耀之下,天真看见那那些和尚居然是在凿山开石,并且在现场雕刻佛像,依着已经雕出来的部分,天真一眼就认出来了,那正是南无德内丰严王如来像。 这一处聚集了百十个和尚,正在雕刻的佛像也不止这一尊,若这就是童叟所说的大事,那么根本就配不上贞识之前处心积虑的设计去抓天真,大张旗鼓的追了他不下几千里。 天真自然不会这么轻易就算了,趁着此时还是夜半,他使了一个阴遁,就打算绕开外围这些正在连夜赶工的和尚,进到内里去仔细瞧瞧究竟是怎么回事。 但是当他刚刚走近到一尊佛像三十丈之内,那尊刚刚雕出一个模糊面容的佛像眼中就射出一道金光,正正的指向了天真的方向。 周围的和尚看到之后立刻大声呼喝,马上就有好几个身穿黄色僧衣的大和尚从天而降,一个个手中握紧各色法器,谨慎的盯着金光照耀的方向。 天真急忙后退躲开,那金光也缓缓消失不见,看来只有近在三十丈内才会发现他的踪迹。天真无奈之下只能改换了几个方向,但是无一成功,全都被那些正在赶工的佛像照了出来。 天真心中冷笑,果不其然,这些仓促雕刻出来的佛像根本就不是什么释门算计,而是用来针对他,不让他有机会进到内里查探的防护警戒措施! 看来这贞识小光头从一开始就做了两手准备,一方面和登云阙去追天真,另一方面就安排人开始着手布置这些佛像,天真在拖延时间的同时,贞识竟然也是在拖延时间! 天真不由得有些头疼,这个修成慧眼的小光头心思算计真是不错,竟然与自己玩了一手明修栈道暗度陈仓,让天真此时居然有些无计可施了。 但是头疼之余,天真竟然还有些兴奋,双手十指不停的在半空之中滑动,满面笑意的自言自语道:“有意思,有意思,多少年了,释门都没有出现过这么有意思的人了。” 遥想上一次的时候,还是天侑师兄主持大事,将释门打算再一次东进首阳洲的计划生生给扼杀了。 天真一边怀念旧事,一边开始思索该如何破解贞识这一手布置。首先,号召更多的人前来,强硬威逼进去查看肯定是不行的,一则时间太长难以成事,二则万一这里只是一个虚招,反倒是帮助释门转移了注意力。 打将进去?先不说天真一个人有没有这个本事,就算他真能打进去,身份也免不了会暴露,之后就会是释门漫天宣传,哭诉自家弟子在隐洲被人欺负,以此掩人耳目了。 呼唤前两世前来?不到最后关头还是不要这么做的好,这两个人都已经是寻道境,贸然前来的话会落人口实,到时候真发现了什么,也会被释门喧宾夺主,讲这件事情硬掩下去,况且时间上也有些来不及。 思来想去,还是只能靠自己想想办法进去看看,若是实在不行的话,就只能再找他们两个前来了。 既然直接进去行不通,天真就打算试试从地底潜入进去,但是没想到是,这些佛像居然连地底也能一起观测到,天真若是深潜还好,只要露头到三十丈内,还是立刻就会被发现踪迹。 天真有些恼怒了,没想到这贞识的手段如此强硬,竟然逼得他好似老虎咬乌龟一般无处下口,只能在地下徒然的穿来穿去,却找不到任何可以突破的缺口。 天真有些心灰意懒的停下了动作,这个莫大的秘密就在他眼前,但是他却不能进去查看,只是在这个时候反而不能着急,随着一阵凝心定神之后,他终于有了一些新的发现。 一静下来,周围的声音就开始慢慢的浮现了出来,田鼠挖洞的声音,游蛇爬行的声音,泥鳅钻土的声音,流水潺潺的声音,开始逐渐清晰地在他耳边响动。 流水声?天真陡然一惊,释门行事的地方下面居然有一条地下暗河?虽然此处离着海岸不远,有地下暗河也没有什么可奇怪的,但是结合之前的诸多事情,天真还是不得不怀疑这其中有什么关联。 到了这个时候,天真已经不会放过任何可能存在的嫌疑了,他立刻掉头向下,再度深潜地下之至百丈深浅的地方,耳边的流水声越来越大,面前也突然一空,他已经来到了地下暗河的河道边上。 这条暗河普普通通,宽不过十丈许,水流也不见湍急,水里面更没有什么奇怪的东西存在,天真一时也吃不准这条暗河到底是偶然在此,还是真有什么玄机。 这河水虽然不裕,但是水中的水元力却十分的浓郁,想必这暗河还是隐洲南岸上一条富含水运的龙脉。莫非这些和尚在此行事,就是为了偷偷汲取水运? 天真静静地看了一会河面,突然一个纵身就跳进了河水里,再度使出阴遁,朝着上游开始寻根溯源。反正现在也没有什么好办法能够应付贞识,就索性一条道走到黑算了。 地底暗河自西向东,水流平缓,天真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往上溯源了几千里,但是却能感觉到水流正在倾斜向上,看样子这暗河其中有一段,或者源头就是在地面上。 地下暗河的河道越来越狭窄,渐渐地收拢成了一个只有丈许粗细的大洞,水流也开始逐渐湍急,而且还有不断收拢的趋势,好似游进了一个倒扣的漏斗里。 只是这些事情对于身处在阴遁之中的天真没有丝毫的影响,他逆着水流不断往前,渐渐地便能看到忽明忽暗的光线透出,看来是已经临近到了地面上。 随着天真穿过一处狭小的,好似莲藕内里一般满是孔洞的岩石层,他终于来到了这一处位于地面之上的水域。 眼前骤然一片光明,头顶上依然是盈盈的水光,在阳光的照射之下透出深深的瓦蓝色,举目四望,周围全是各色各样的水藻和游鱼,周围还有大大小小的孔洞密布,水流从此处渗下成为了地下河水。 天真缓缓的浮上水面,从水底处就能看到这处水域面积广阔,在水面之上观瞧更是烟波浩渺的多,岸边芦苇盈盈远处青山依依,端的是一片山清水秀的好风景。 天真仔细看了看,这一处地方他还知道,在宗门记载之中还曾看见过,此湖名为仰止湖,是十八条水道汇聚而成,乃是隐洲全境之内最大的一个淡水湖。 原本以为这十八条水道走到了这里就是终止,没想到其下居然还有一条暗河一直从西境绵延到了隐洲南岸,甚至已经快到了东境范围之内了。 若是以此来看,仰止湖融汇了十八条水脉,而后以化身暗河横贯整个隐洲南岸,确实算的上是隐洲一条巨大的水运龙脉了,这些和尚真的是在偷水运?可是这一路走来,水运却也没有半分衰减的迹象。 天真有些诧异,还是摸不太透释门究竟有什么打算,于是只能御空向上,打算从高处看一看,这周围还有什么值得奇怪的地方,若是一且平常的话,还是回去专心研究一下怎么对付贞识才好。 天真瞬间就飞上了千丈高空,拨开云层往下面瞧去,不瞧不知道,这一下果然就发现了一些不寻常的地方。 在仰止湖北面,依着一条水道而上二百里,就能见到一座延绵千里的广袤山脉,此山整体望去蜿蜒骄娆,好似一条趴伏在隐洲西岸从南至北的巨蟒一般。 大山似蟒,而蟒口处就是那巨大的仰止湖,好似一颗巨大的珠子一般,巨蟒吞丹,蜕而化龙,此山莫非也是一条龙脉? 在巨蟒的七寸处,是一座数千丈高的主峰,也是整个山脉的发源之地,就在此山的山脚内凹处,又有一群光头在那里若隐若现,好似在布置着什么一样。 天真眉头紧锁,还真让他发现了一些端倪,这释门的光头一向最是抱团,他之前还在好奇为什么南岸的和尚那么少,没想到在这西岸之上竟然也有一堆。 事出反常必有妖,释门一向都是聚众抱团,将手边可能得到的利益争取最大化,从来没有干过这种分兵冒进的事情。更何况这一次隐洲出现,西岸乃是离着整个天下最远的地方,他们怎么可能费力兜了一大圈跑到这里登岸呢? 天真立刻潜踪匿迹的靠近,但是刚刚接近,他就发现这些和尚手中的布置,赫然也是南无德内丰严王如来的雕像,一个个朝四面八方散开,他依然无法接近到三十丈之内! 果然是有鬼,这贞识居然已经将视线布置到了此处,看来这里面的秘密,绝对比自己想的还要大得多! 天真没有就此离开,依然仔细的观察了一阵子,发现这里的和尚和南岸的那些并不是一处出来的,南岸的那些和尚是大禅寺的,而这里的和尚却是少林寺的。 同为僧人,三寺的服饰衣着和寺中戒律上都有一些不同,雷音寺的僧衣均是宽袍大袖,颜色鲜艳,身上也多佩以各色璎珞宝珠象牙玛瑙的佩饰,来彰显自己释门首领的身份。 而大禅寺的衣服相对就简单一些,衣服是长筒直袖,也没有那么多的佩饰,手中的念珠也多是檀木和菩提木,比起雷音寺僧众的装表要朴素得多。 少林寺衣着与大禅寺相仿,最早的时候还是从大禅寺出来,想要去首阳洲传教授法的分支,为表决心在头上烫下戒疤。但是最后也只是止步于首阳边境,只有一些零星的佛法学说和寻常子弟进了首阳洲西侧,真正的得道高僧还是全都被拦截了下来。 这些和尚的头上大多都是六个戒疤,还有好几个九个结疤的和尚在,可见都是些金丹以上的核心弟子,这么些人凑在这种地方雕刻佛像,若说没有大的谋划,根本就不可能有人会信。 若是依着现在的情况去推论,那些还没有露面的雷音寺的和尚,肯定也在某一处隐秘的地方做着相同的布置,目的也只有一个,谨防那一位见不到踪迹的人前来窥视更多的秘密! 天真没有贸然接近去试试那南无德内丰严王如来像究竟有没有用,会不会发现自己,因为那样根本就于事无补,只会暴露自己又发现了这一处地方的事情,反而让释门更加防备。 天真这一次已经有了经验,直接绕开了佛像的监控范围,再度往往下探了过去,很快就在地底下找到了整座山的山根所在,正好处于那些和尚雕刻佛像的下面。 天真脑海中闪过一个有些危险的想法,于是他再度往下深潜了数百丈,赫然就发现了这座山地下更大的一处秘密! 山底不过五百丈的地方,就是一大片的地底空洞,一层一层的分布开来,高下足有千丈!若是在此处稍稍施展一些手段,上面的山根立刻就会断裂,连带着整座山脉开始错位,甚至会在隐洲西岸,撕开一个大大的口子! 天真脑海中那个可怕的想法得到了些微论证,他紧紧的蹙起眉头,开始了一辩又一遍的假设和自我推翻,在脑海中演算着这个想法的可能性,若是让他来做,会以怎样的方法来施为。 隐洲南岸,半月山中,贞梧指挥着身边的人将最后一尊佛像放到了合适的位置,满意的看了看此处的布置,确定毫无错漏之后,这才回去向贞识回禀。 三十六尊佛像全部面目朝外,全都是双腿盘坐结禅定印,但是面上却略有不同,有的平视,有的仰头,有的俯观,四面八方的布置在了半月山周围,形成了一个巨大的莲花阵势。 贞识没有追到那位藏匿踪迹的人,当天夜里就赶了回来,而今就在阵中坐镇守护,贞梧走到他近前,双掌合十低声说道:“启禀师兄,三十六尊南无德内丰严王如来像已经雕刻完成,布置妥善了。” 贞识缓缓点头,开口问道:“其余两寺的师兄们布置的如何了,可曾有消息传来?” 贞梧点头道:“我刚接到师兄的吩咐,就第一时间告知了几位师兄,他们的速度比我们还要快上一些,在半个时辰前就已经先于我们,全部完成了。” 贞识微笑点头道:“很好,三十六尊佛像布下的‘莲花净界’与我的慧眼相连,佛像三十丈范围之内的一切都将在我眼中,那人就算是有天大的本事,也休想窥到任何一丝机密。” 贞梧点头,满是钦佩的赞叹道:“师兄您真是神机妙算,知道那人得了消息可能会来这里查看,提前吩咐我们开始着手布置,果不其然,在昨天半夜的时候,那人就已经来过了这里。” “而今师兄又布下了‘莲花净界’,除非是到了寻道境,能够自开乾坤的高人,任何人在靠近大阵都无所遁形,足以保证此间大事不会被任何人发现。” 说完这些,贞梧又有些忧虑的说道:“只是师兄,您一个人以慧眼关联三处‘莲花净界’未免有些太过劳累了,当真就没有别的办法能够防备的了?或者让两寺的师兄替你分担一些也好啊。” 贞识微微摇头道:“那人的遁法十分厉害,寻常的办法根本防不胜防,只有让那三处地方一直在我眼下我才能放心。此番也正好是我一次修行砥砺的机会,说不定慧眼还能借机再进一步。” 贞梧欲言又止,贞识笑着说道:“也是多亏其余的十五处早就被师门长辈们安置好了,想要发现也更加困难,否则的话让我一人监视十八处地方,那才真是要累死个人了。” “现在所有的地方都已经布置完毕,就只需等着时间来临就可以了,之后我就要一直在此坐镇,你回去时候告诉诸位师兄弟,继续在隐洲之上探秘访幽掩人耳目,只要不太过深入内陆就好。” 贞梧点了点头,就此退下了,临走之时,贞识又吩咐道:“贞梧,你去请云阙师兄来一下,我有些事情要与他说。” 贞梧低声应承之后出去了,未过多久登云阙便走了过来,一见面就称赞道:“师弟,你可真是算无遗策,居然做了两手准备,我听别的师弟说过了,之前那人来试探了好几次都未能近前,最后只能灰溜溜的离去了。” 贞识笑着说道:“师兄谬赞了,你带你那位朋友去见此处的布置了吗?他如何说?” 登云阙双手一摊道:“见过了,我顺便还带他看了一下师弟你布下的‘莲花净界’,让他知道师弟你的厉害才更好放心。只是可惜,他还是什么话都没有说,而且此时已经走了。” “走了?”贞识好奇道,“师兄你不是与他还有谋划吗?怎么就这么让他走了?” 登云阙笑道:“不急不急,带他来看完了这里的布置,他回去之后才会好好思考此事,给他点时间,让他将心中的筹码都放上去好好称一下,看看究竟是哪边更重一些。” 贞识笑了笑,不再提此事,转而开口道:“师兄,自今日起,我就要好好的坐镇在这‘莲花净界’之中了,一直到办事的时候,都不能移动分毫,就不能陪着师兄了。” 登云阙也笑道:“师弟有大事在身,我自然不敢搅扰,与你说完话后,我也要动身启程往隐洲内陆,去办自己的事情,师弟这边我也无暇顾及了。” 贞识笑道:“如此,那我就现在这里预祝师兄你马到功成,顺利取到那件东西,凑成一对儿了。” 登云阙也笑道:“此间有师弟坐镇,自然是万无一失,也用不上我说什么讨彩头的话,等到大事成了之后,肯定还多出好几座下院,到时候必然会有师弟你的一座。” 贞识赫然道:“都是诸位师门长辈的功劳,我只不过是恰逢其时罢了,可不敢邀功请赏。” 登云阙笑道:“哈哈哈,师弟放心,到时候若是没有师弟你的一份功果,师兄就去雷音寺山门前撒泼打滚,也得给你争来一份儿。” 天真在那处山底空洞之中越想越头疼,越想越心惊,越想越觉得此事的可能性太大了,虽然还是没有见到释门实际的布置是什么,但是这件事情,恐怕已经是八九不离十了。 天真从地底飞出,朝着李元锦他们几人飞了过去,要将此事赶紧告诉他们。天真感觉此时自己已经有些魔怔了,急需一个局外人将他所见所想仔细拆解分析,看看所得结果与他是否一样。 如果是真的,那就得赶紧将其余人送出隐洲去,万一光头们骤然发动,天晓得这隐洲之上,究竟还有没有安全的地方。 这些释门和尚真的是疯了吗?竟然要做出这种事情来?以前总嘲笑这些和尚贪婪,恨不得将别处的山水挖回去,现在居然要变成真的了? 斩断西岸山根,引动南岸水运,让整个隐洲龙脉动荡,西岸和南岸彻底断裂,甚至可能会让整个隐洲四分五裂,变成单独的陆块,然后将这些陆块搬回龙腰洲。 填海造陆! 第二百九十六章 谋全局,谋万世 陈与贤说什么也不肯看李元锦的地图,李元锦便打算和他一道同行,共同去找那件东西,还是和上次一样通力合作,找到之后再各凭机缘。 只是在李元锦提出要分头行动的时候,啄玉第一个就不同意,还一度以极其诡异的口吻和眼神询问李元锦,是不是要去干什么坏事,所以才不带着他们。 对于此事,李元锦又不能和他们明说,一时间也没了办法,就只能邀陈与贤与众人同行一程,等真到了那些未曾去过的危险地方,再分开行动也不迟。 如此,众人又一起同行了几日,陈与贤虽然不爱说话,但是对于众人的提到的事情总能给予及时回应,而且能够以他丰富的学识来应对各种各样的问题,让众人对于他的好感都是直线上升。 这一路上,陈与贤已经为众人指出了一十三种未曾见过的动物、花草和矿石,帮助众人找到了七处有天材地宝的地方,三次带领众人从危险区域的边缘绕开。 甚至对于啄玉提出的,李元锦众人都没能解决的“颠鸾 倒凤”的问题,他也给出了一个很中肯的答案。 “颠鸾 倒凤?这一词原本是用来形容顺序错乱的,诸事失常的,只是后来在一本书中,给人异意代指成了阴阳媾和,天地交泰,从此就有些变了味道。” 这话一出来,李元锦几个人原本吊着的心都放了下去,看来多读书果然是有好处的,连这么棘手的问题,都能以如此文雅的方式解意出来。 但是啄玉马上又跟着问了一句,“那什么是阴阳媾和天地交泰呢?” 陈与贤低头沉吟了一阵,看的李元锦几人在边上面色紧张至极,岂料他抬头之后很认真的对啄玉说道:“这个问题,我现在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你,等我回去再翻一翻书,或许就能找到合适的说法了。” “切,我还以为你很聪敏呢。”啄玉随口丢下一句话,便不再追问下去了,但是陈与贤却站在原地双眉紧锁,好像真的再为答不出这个不着边际的问题而羞愧不已。 李元锦见状赶紧上前劝道:“陈先生,啄玉她毕竟是才刚刚化形,心智还宛如一个小女孩一般,提的问题也都是信口胡说,陈先生千万不要跟她一般见识。” 岂料陈与贤却轻轻一笑道:“不会,啄玉姑娘的心思和脾气,倒是和舍妹有几分相似,当真是少女心境。这个问题我确实应该好好想一想,万一哪一天册册也问我这个问题,我也好从容应对。” 李元锦有些俨然失笑,这陈与贤的思维方式与人果然是不一样,什么事情都要寻根究底,什么问题都要触类旁通,看来之前自己说他是个臭书呆子,倒还真不是冤枉了他。 只不过经此一事,陈与贤对于啄玉大为改观,连带着对付理也改观了很多。该说不说,陈与贤虽然对儒门的思想根深蒂固,但是却并不迂腐,真正了解之后,反倒是很容易与之相处。 这一天,众人如往常一般前行,突然便见一道白光从天而降,正正的落在众人身边,光芒尚未散尽,就已经听见天真在出声招呼道:“天缘,成风长,你们快来帮我参详参详这件事情!” 李元锦见天真半边袖子破碎,急忙开口问道:“师兄,发生什么事情了,你与人交手了?” 天真无所谓一摆手道:“没事没事,这次出去有了大收获,我一个人都有些吃不住了,就回来找你们两个帮我梳理一下。” 话音未毕,天真便发现了有一个陌生人在此,转头向李元锦问道:“这位是?” 李元锦赶紧上前介绍道:“这位是儒门圣贤林的陈与贤,陈先生,之前在青白山还曾帮助过我。这一次偶遇到,他还给我说了一个天大的重要消息。” 陈与贤上前持礼道:“天真真人,小生刚刚才从浩然阁抽身,尚未加入圣贤林之中,不敢在真人面前妄称先生。” 天真从李元锦的眼神之中已经看出来陈与贤是可以信任之人,于是热络的招呼道:“正好,陈先生也一起听一听此事,帮我参谋参谋释门究竟意欲何为。” 一听到“释门”二字,成风长和成成、成败也迅速的凑了过来,就连啄玉和付理也要往一堆儿凑,被天真挥手驱赶道:“去去去,小丫头片子们一边玩儿去,我们这里要谈大事了。” 付理脖子一梗就要还口,但是却被极其听天真话的啄玉迅速的拉开了到了一旁,两颗小脑袋凑到一块,神秘兮兮的说道:“付理啊,你可千万不要惹我大伯生气哦,你会吃亏的。” 付理依然有些不服,但也压低了声音说道:“怎么,他很凶吗?有我爹在这我可不怕他。” 啄玉将头摇的拨浪鼓一样,干脆的回答道:“不凶,甚至可以说他一直都是很好说话的样子,但是他越笑的开心的时候你就越要小心,因为他指不定什么时候就把你最怕的东西给搬出来了。” 付理皱着眉头,看着啄玉认真的小脸儿,又在脑海里构思了一下自己可能会怕的东西,最后郑重其事的点了点头,和啄玉一起静悄悄的走到了稍远处。 将两个不谙世事的小丫头从此事中摘了出去,天真便直言不讳的将自己此行的所见和诸多猜想和盘托出,想要众人帮着商议一下,看看这件事情究竟有几分可能。 听到释门打算斩断山根水运,将隐洲的陆块拆解下来拿回去,众人的面上都是一阵不可置信的神色,但是天真却也说的头头是道有理有据,让他们也一时难以判决。 天真看到众人面色,沉声说道:“就是因为这件事情太过震撼,所以我才不甚确定,但是释门的和尚们,被道儒限制在龙腰洲,一直有着那开疆扩土的心思,多少年才从未断绝。” “其余几洲他们无从下手,就只能将目光放在这无主的隐洲之上,历年隐洲现世他们都大批登岸,好似蝗虫过境一般采伐,从来不考虑涸泽而渔的后果。” “千多年前,释门雷音寺还有一个大和尚,趁着隐雾显现所有人都撤离的时候,还私自从隐洲上拔下了一座大山,想要将其驼回龙腰洲,最后算计未成,还给人打进了隐雾之中困了二百多年才出来。” “说起来,那人还与我有些渊源,正是十数年前想要强渡我入释门,最后给天玄将光头都砍下来的心诃。登云阙还说此行是被他授意,来隐洲上取一件很重要的东西。” 适才听天真讲到登云阙的时候,李元锦和陈与贤就已经猜到了他来隐洲的目的,二人只是互看一眼,都心照不宣的没有提此事,而是先思量一下天真提出的问题。 听完了天真的话,陈与贤立即转头对着李元锦笑道:“李先生,这下想不看你那份地图都不行了,还请你拿出来容我们一起参详,看看局势究竟如何。” 李元锦也不推辞,立刻将《集元小鉴》拿出,翻到了“隐洲志”那一篇,陈与贤顺手使了一个法子,隐洲的地形便在虚空之中勾勒成型,供众人观看。 天真忍不住笑问道:“你还有这好东西,怎么我都不知道?” 李元锦没有解释,只是轻轻地摇了摇头,天真当然知道他的意思,也就没有追问,当下还是先顾着大事要紧。 陈与贤开口道:“天真真人,还请你在地图上将你之前的行动轨迹重新标记一下。” 天真依言而行,以手指做笔在地图上标注,地图上立刻出现了两个光点,和两条长长的白线,光点代表的是那两处他未能进去的地方,白线则是他一路而行走过的地方。 陈与贤只是看了一眼,立刻就开口道:“天真真人说的不错,释门这一次果然是有大动作。他们布置的这两处地方,都是隐洲之上非常关键的山水龙脉。” “诸位请看,天真真人自这处半月山下去寻到的暗河溯源而上,是隐洲西境最大的湖泊,仰止湖。仰止湖汇集了隐洲西半边十八条水脉,而后又横贯了整个隐洲南岸,乃是不折不扣水运龙脉。” “而仰止湖西北不远处,就是这座走向蜿蜒横贯大半个西岸的大山,号为饮龙山,这仰止湖就好像是一颗龙珠一般,让这饮龙山和地下暗河形成了二龙争珠之势。” “若是在此龙脉之上稍作手脚,二龙争珠本就凶险,被人惊扰之后又勃然大怒,隐洲大陆定会崩碎。而且不光是西、南两岸,龙脉惊扰之下必然会牵带到其他地方,整个隐洲都会变得四分五裂。” “好算计啊,隐洲破碎,必然会引动道儒两教和诸多高门望族前来争夺,而释门作为主事之人,有着近水楼台的优势,必然会先一步抢到足够多的地方。” “以我所见,释门率先出手,有九成机会拿下很大一部分丰饶之地,但是总体面积不会过超过三成,因为一旦超过了三成,其余宗门必然会威逼他们吐出一些来,反倒是得不偿失了。” “等到整个隐洲被瓜分干净了,得到了好处的那些宗门都会选择集体沉默,不会再去事后追究。而没有得到好处的那些人又不能主事,就算是有什么意见也只能默默咽回去。” “看来释门对于版图和领地的执念,已经疯狂到了此等地步,但是这整件事情却还有一个小小的纰漏。” “雷音寺!”李元锦和成风长异口同声的说道。 天真也点头道:“就是因为还没有见到这群光头现身,我才始终吃不准这件事情,却偏偏又找不到什么蛛丝马迹,弄得我都有些魔障了,所以才回来与你们商议。” 陈与贤也点头道:“正是如此,这场饕餮盛宴,作为释门之长的雷音寺却没有丝毫的动作,甚至还没有看到半个人现身,实在是平静的有些反常了。” “依着天真真人的所见,整个隐洲西岸和南岸的土地,已经接近隐洲三成的地方,而现在却只看到了少林寺和大禅寺的人,雷音寺的人究竟在哪里?” “若是说这一场盛宴之中没有雷音寺的一块肥肉,我是绝对不会信的。所以依我浅见,我觉得释门的算计,可能还不止于此,但是他们最终的目的是什么,我一时也猜不透。” 天真微微点头,非常认可陈与贤的话,再度将目光放到眼前的地图上,仔细的看了半天之后,眉头却开始慢慢紧皱,似是再度有了新的发现。 天真的目光所视之处,并不是西岸和南岸可能让人躲藏的地方,而是循着自己走过的轨迹一路往上,转过隐洲西岸来到了北岸一处巨大山脉之上。 隐洲西岸之上,断断续续有无数的丘陵矮山,一路往北蔓延至隐洲北岸,所有的矮山山脊均是南北方向,看着好似一片顺流而下的游鱼。 地图之上,隐洲北岸还是一条蔓延数千里的高大山脉,但是天真却知道,那里早就已经不是地图上山岳耸立的样子,而是变成了一大片暗红色的土壤。 这暗红色的土壤并不是什么肥沃的红土,而是北境地火熔浆覆盖蔓延之后的焦土。隐洲北境之上,有一条巨大的地表裂隙,在裂隙最深处,隐隐还能看见暗红色熔浆在缓缓流淌。 这条裂隙,就是当年被心诃连根拔出的山脉遗留下来的旧址,这一大片暗红色的焦土,也就是当年山脉拔出地表撕裂,蔓延而出的熔浆所造成的。 天真仔细的看着这条巨大的山脉,脑海中回想起当年心诃拔山之时的事情。当初心诃趁人不备拔出了这座大山,想要将其带回龙腰洲去,但是在最后关头还是给人发现了。 当时道儒两教共有三人规劝,让他放下大山就能放他平安回去,但是心诃执迷不悟不肯就范,最后才导致大打出手,那大山也给四人打成漫天碎石落入海中。 由于心诃拔山之时牵动了地层,导致那里地表开裂熔岩上涌,毁坏了何止万里的大好河山。所以最后道儒两教的三人才联手,将心诃打入了隐雾之中,在他重新现世之后,也明令禁止他再出现在隐洲之上。 联想到这件事情,天真又在那地图虚影上标注出了那道裂谷的具体位置,骤然心神通畅,以拳击掌大呼道:“原来如此,这群贼秃真是可恶至极!” 其余几人刚才见他在北岸之上比比划划,就已经猜到他想到了什么,这个时候自然七嘴八舌的发问。 天真面色凝重的说道:“之前我们可能还是想岔了,或者说,我们将释门的和尚们想简单了。他们真正的目的,恐怕还不只是隐洲的三成版图这么简单。” 天真伸手指着北岸的那座大山说道:“这座北屏山,就是当年雷音寺心诃出手拔走,准备带回去的那座山,最后被他和阻止他的三人一起打碎落在了海里。” “当初所有人,都只当是心诃执念、怨念深重才做出这种错事,又加上释门众人的苦苦哀求,只是将他重伤打进隐雾之中就算了。这条裂口当时没来得及收拾,等到五百年后隐洲再现,也就没有人顾得上去收拾了。” 成风长有些不解的问道:“师叔,这不就是件陈年往事,和此事有什么关系吗?” 成风长不解发问,但是边上的李元锦和陈与贤,看着地图上天真绘出的那道裂口,眉头已经紧紧的拧了起来。 天真接着解释道:“初看起来确实没有什么关联,但是你看看西岸这一片丘陵的走向,竟然隐隐和北境的这道裂隙相连,而这道裂隙原本的位置,可是一座比饮龙山还要大的山脉。” “又是一条龙脉!”成风长惊呼道,“但是咱们不是已经猜到了,释门是想借龙脉打碎隐洲,就算是多处一条龙脉也还是一样的结果啊,有什么分别吗?” 李元锦沉吟道:“隐洲南岸有一整条的地下暗河,饮龙山的山底有千丈空洞,而北屏山山高地厚难以到底,就先一步将它拔除出来,这样做是为了让人能够更方便的进到地底,是为了” “不错,是为了龙脉。”陈与贤面色沉重的点头道,“万万没想到,这些释门中人做这些事情,表面上是为了分裂隐洲版图,暗地里竟然是为了龙脉!” “这三处地方接近地底,只要布下阵法安置法器,就能非常方便的吸收隐洲的龙脉。果然,我还在想隐洲崩碎,原本的灵气和龙气也会散掉,拿到手的陆块灵气全无,也做不成什么大事,没想到释门早早的就想到了这一点!” 成风长仔细的看着地图,瞬息间也就明白了这一切,天真看着几人欣慰的点头道:“正是如此,释门的光头们一环套一环,恐怕真正的目的,还是这隐洲的龙脉。” “若是他们预先布置下阵法和法器,打碎板块惊扰龙脉之后,就能更好的趁乱吸收。而那个时候,不明所以的道儒两教和其余大家族,还在为隐洲陆块的归属打的头破血流。” “这一举动,足以让释门占据隐洲西、南两岸三成的陆块,而且还能在暗中吸收最少六成的隐洲龙脉!其余人争来争去拿到手的,虽然是大片的陆块版图,但是龙脉恐怕已经十不存一了。” “有了这三成陆块和六成的龙脉,释门能够做的事情就很多了,将陆块并入龙腰洲,籍此就能够发展更多信众,有了这六成龙脉的滋养,释门的徒众可以更快的破镜,就连普通人都能够延年益寿。” “好算计啊,好算计!” 陈云贤听完天真的话,沉吟一阵之后补充道:“六成龙脉,只做这些事情恐怕太少了。若是让我来做,我会将这龙脉集中炼化,而后再以此去侵染申山的山水,降低筑衣教对申山的掌控。” “步步蚕食之下,恐怕只需三百年,就能申山的掌控权从筑衣教手中彻底夺过来,到时候铲除或驱逐筑衣教,将整个龙腰洲都纳入自己治下。” “而后,释门对龙腰洲做什么都不会有人能够管得了,再将整个龙腰洲的龙脉也一起炼化,届时这条龙脉,恐怕比起天下任何一条龙脉都要强得多!” “籍此龙脉,释门就可以开始逐渐浸染和蚕食首阳洲的山水,慢慢的扩大自身的力量,徐徐图之,以谋天下!” “恐怕,这才是他们的最终目的。” 陈与贤的一段话,将周围几个人全都惊住了,所有人都没有联想到之后还能有这么大的阴谋,原本只以为释门是为了抢占一方领土求自身发展,没想到却被陈与贤放大成了图谋天下的重要一环。 天真不由得一阵大笑,半称赞半讥讽的说道:“不愧是读书人啊,真就是属你们心思最坏了。” 陈与贤只当天真是在夸他,笑着说道:“不谋全局者,不足以谋一域,不谋万世者,不足以谋一时。我也只是将所书上所学的东西学以致用罢了。” 成风长依然不解的问道:“只是一个小小的龙腰洲,就算是炼化了龙脉又如何能够和首阳洲相比,陈先生未免有些太看得起他们了。” 陈与贤没有解释,只是笑着问了一句:“首阳洲可有一山、一宗、一家、一教,能够和整个龙腰洲抗衡的?若是没有,那又由谁来执此牛耳呢?” 成风长一时语塞,诚如是,首阳洲虽然厉害,但是却难找出任何单独一家能够和整个龙腰洲抗衡的,若是首阳洲想要和龙腰洲一样集中和炼化龙脉,又是不现实的。 就像他问的,由谁来执牛耳呢?恐怕到时候,首阳洲的这些人就要先内斗起来了。 成风长突然就开始慌张了起来,急切的问道:“师叔,那咱们要不要赶紧通知山门早做准备,或是安排人来将释门的算计破坏掉呢?” 也怪不得他着急,若是真像陈与贤所说的,等到释门开始蚕食首阳洲的时候,首当其冲的,就是位于西境的昆仑山,玉清宗! 天真想了想,摇了摇头道:“先不着急,此事还未有定论,太早发声容易打草惊蛇,先等我去北境的那处裂隙看一看,能不能找到雷音寺的光头们再说。” “若是能够找到他们,都不用再去研究他们是如何布置的,基本就能够确定他们的谋划,到时候再号召全天下的人一起来,敲破释门的这一群光头!” 第二百九十七章 偷天日 众人一番商讨,大致推断出了释门在隐洲预行何事,但是现在还不好直接去捅破这件事,毕竟释门而今还无任何动作,就算点破了他们也可以强词夺理蒙混过关,反正从古至今也是一贯如此。 接下来,就只能先等天真去隐洲北境查探一下,看看那能不能在那里找到雷音寺的人,若是当真在那里也有布置,就真的要开始着手准备之后的事情了。 天真打算立刻就动身,而李元锦却出声叫住了他,接着转身朝其余人歉意一笑,几个人立刻心领神会,纷纷转身走到远处,不去打搅两人的谈话。 天真笑道:“不用担心,我只是去查看一下,不会和他们动手的,一旦落实我马上就会回来,咱们在商讨之后事情如何。” 李元锦点了点头说道:“好,不过师兄,我要和你说的乃是另外一件事。这样隐洲之上,即将要现世一件气运之物,是陈与贤告诉我的,登云阙此行前来必然也是为此。” 天真恍然大悟道:“难怪如此,我就说登云阙放着释门如此大事不去帮手,反而要去找什么东西,肯定是非常重要的,原来又是一件气运之物,不知道是什么?” 李元锦摇头道:“我们也不知道,只能先依着陈与贤的猜测去找找看,所以要先跟师兄你禀报一声。” 天真笑道:“好,登云阙担心隐洲破碎之后那东西会落到别人手中,所以要先去取回来,看来他是知道在什么地方的,你们不妨依着他得思路去想一想,或许能有收获。” “释门这一次所谋甚大,而且还想要两手全抓,端的是人心不足蛇吞象,咱们师兄弟两个就分头行动,给他们来一个两手都要抓,两手都落空。” 李元锦笑着点头,伸手将那卷《集元小鉴》拿了出来递给天真道:“师兄,这卷轴上大致写到了隐洲八九成的山河地理,你拿着看看,说不定能够发现什么新的东西。” 天真一把接过《集元小鉴》抻开,边看边问道:“刚才就想知道了,你这书轴哪来的,居然有这么好的东西我都没见过。” 李元锦笑道:“这是当年在筑洲上第一次遇见轩辕陛的时候,他作为见面礼送给我的,除了这一卷还有一卷名为《集元密录》,里面写的多时一些离奇故事,荒诡演义。” 天真笑道:“我就说嘛,这种书轴可不是一般人能够有的,还以为你是在哪里捡漏淘换来的,没成想是轩辕小鸡给的。行了,这东西我就先留着了。” 李元锦依然嘱咐道:“师兄,仔细着些,这东西要是真珍贵,我还打算回去之后还给轩辕家呢,你可不要给我搞坏搞丢了。” 天真不屑的嗤笑一声,但还是轻轻的点了点头,转身使出阳遁,化身成一线白光须臾远去。 李元锦看着他远去的背影,禁不住感慨道:“说起阿陛,都到了这个时间了,怎么还不曾见他呢?这隐洲他没理由不来的。” 摩罗城第一批的外来之客悄无声息的离开了,虽然之后还有零零散散的陌生人在摩罗城出现,但是全部都只是临时落脚,稍稍休息之后就立刻往西北方的堕渊海去了。 还有更多的人,都是在摩罗城人看不见的云天之上疾驰而过,偶尔有人抬头看到天上从南至北长长的云路,也只当是神仙显灵,对着那云路顶礼膜拜无尽虔诚。 堕渊海之上,有两道金光正在一前一后的相互追赶,较着劲儿的朝隐洲飞去。其中一道金光,正是御风疾驰的轩辕陛,而在他边上满面笑意吟吟春风得意的,正是此时本应该在宗祠内思过的轩辕殿。 轩辕殿被关进了宗祠之内,居然真的开始纷纷勤勉努力修行,短短几年时间,居然让他突破了元婴境的瓶颈,于是走出宗祠在外渡劫成仙,成功之后也就顺势不再回去了。 而后紧跟着就是隐洲现世的消息,轩辕陛出发的同时,轩辕殿也不甘寂寞的一起七成,这一路上兄弟二人你追我赶互不先让,齐头并进的奔向了隐洲。 轩辕殿已经修到了仙人境,而轩辕陛才不过是元婴之境,飞行速度怎么可能跟的上他,分明是轩辕殿故意压低了速度,一直盘旋在轩辕陛身边,忽快忽慢的挑衅着他而已。 轩辕陛身边,是主动请缨陪同他一起来的应无王,这一次倒是只有他们两个人一起。应无王看着边上好似苍蝇一般烦人的轩辕殿,没好气的说道:“这王八蛋,真是够烦的。” “要不要我去揍他一顿,将他赶得远远的?别看他小子也渡劫成了仙人境,就他那稀烂的底子,我让他一只手指,也能轻轻松松的捏死他。” 应无王年幼之时可是喝过九条寻道境真龙的精血,若论底子雄厚,整个天下恐怕都没有几个人能够跟他比,别说是让一只手指,就是真的让一只手,轩辕殿也不够他拿捏的。 之所以半途改了口,倒不是怕了他,而是应无王仔细一想还是觉得,两只手揍人比起一只手肯定是舒服得多,光是在数量上就能多出一倍,岂不美哉? 至于让哪根手指,那就把大拇指握在拳心里好了,这样不就算没用吗,而且还可以一次性让两根手指,这样仁义和宽厚的程度也翻了一番,岂不更美哉? 面对着应无王的摩拳擦掌,轩辕殿十分敏锐的感受到了危险,飞快的拉开了距离,应无王冷哼一声,犹然不肯罢休,居然还有想要动身追过去的意思。 轩辕陛及时开口道:“老王,算了,跟他一般见识做什么,他好不容易度过了天劫不用再被关在宗祠了,就让他好好嘚瑟一阵子,别理他就是了。” 应无王朝着轩辕殿咧嘴一笑,同时抬起右手拳头朝他晃了晃,轩辕殿眉头一皱,立刻再度拉开数百丈的距离,远远的让开了两人,再也不上前挑衅了。 轩辕陛看着应无王耀武扬威的样子,笑着说道:“老王,我真是不明白你非要跟我一起出来干什么,雨哥已经身怀六甲,要是临盆的时候你不在身边,你就惨了。” 应无王转回头笑着说道:“怕什么,我算着日子呢,到时候提前一个月赶回去就是了,更何况还有春牵陪着她,有什么消息肯定会第一时间通知我们的。” “你这边的事情也挺重要啊,没想到春牵居然能从以前的典籍里翻到这么个消息,隐洲的隐雾里面还能藏着一件气运之物,又适逢在这数千年才一次的时机才能取到,我不陪你走一遭怎么行?” “我早就跟你说了,没事让你多读书,你就是不听,还是多亏了人家春牵,否则这件事情不就这么晃过去了?你小子以后可要好好的对待她,不然雨怜是不会放过你的。” “至于雨怜,哎,你是不知道啊,自从怀孕之后脾气越来越差,今天抱怨又胖了几分,明天抱怨挺着大肚子腰痛,在外面跟你们是喜笑颜开的,但是回去之后拿我撒气你们也看不到。” “趁着这么个大好的机会,我能躲还是躲躲,有春牵照顾她必然是万无一失的,至于回去之后她怎么生气发火,那也是一锤子买卖,好抗的多。” 轩辕陛无奈的笑了笑,雨怜自从半年前开始怀孕,可算是这些人一个天大的喜事了,应无王每日光是听到的贺喜之词都不知道有几许,没想到他居然还有这么些苦衷。 至于隐洲的事情,还是赵春牵在替轩辕野收拾书房时,无意间翻到了一本先祖留下来的手札,距今已经有四五千年了,里面详细的记载了轩辕野的爷爷大半生的事迹和见闻,只是因为年深日久就被堆砌在了书房里无人得知。 当时翻出来的时候赵春牵就想拿来借阅一番,轩辕野对于这个未来的儿媳妇自然也是无所不从,就让她拿回去慢慢翻阅研究,看一看先祖的事迹见闻。 之后恰逢隐洲现世,赵春牵想起手札中先祖提到了“隐洲”,于是仔细翻读之下,就找到了这一处不为人知的秘闻,之后就赶紧告诉了轩辕陛父子。 手札原文记载,“隐洲之上有隐雾遍布,每逢现世及隐世之时便会出现,余曾深入至隐洲内陆,偶然见到了隐雾的源头,乃是一潭深水其下,水色幽碧,水元精纯。” “余尚带仔细观瞧,却忽逢‘偷天日’大变,霎时间日月并天而无光,天地幽闭而无灵,一应天地灵气皆尽蛰伏,自身真气真元也被压迫难动,更无可从外界递补。” “‘偷天日’中,万物蛰伏,就连隐雾也萎靡不振,寸寸回缩,就在此时节,余观之内里有金光熠熠,不辨其形,不知其物,但是以余往昔经验而断,必然是气运之物无疑。” “余正待动手取之,偷天之时却已过去,隐雾瞬间兴盛蔓延,余无奈之下只能退走,将此事记于册中,若是有人有缘翻阅,则可趁‘偷天之时’及时行事,将此气运纳入囊中。” 赵春牵看到了这些内容之后,立刻将其告诉了轩辕陛,轩辕陛看着也是一头雾水,找到了轩辕野也是无济于事,他一样对于这个所谓的“偷天日”不甚了解。 最后三人无奈之下,只能找到了轩辕家的“两脚书库”仓裳老爷子,这才问出来了所谓的“偷天日”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天道轮回万物生息,自然有其固定规律,天道独立其上监察万物,以公正之姿平视整个天下,运天地万物生息,调世间灵气运转,最为外像的表现,便是诸多的天劫降世。” “元婴渡劫成仙,铸炼仙器出世,妖物结成金丹,凡此种种都会收到天劫降临,既是惩处也是恩泽,熬得过便有无量灵气滋养自身,熬不过就在劫云之下化为飞灰。” “但是天道运转,总归是有打盹儿的时候,只是天道毕竟是天道,每一次打盹间隔时间非常长,而打盹儿的时候又极其短,只是一晃就过去了,故此这‘偷天日’很难口耳相传,大多只在典籍之中记载。” “每隔五千年,天道便会有一时之疏忽,届时日月并举,天地无光,世间一切灵气全部都黯淡蛰伏,就连天劫在这一时都哑然无声,不会出现。” “而和多人,妖,就抓住这个时候或飞升,或炼宝,或化形,以此来躲避天劫。虽然没了天劫之后的仙灵之气滋养,但是也不用承担渡劫之时的风险。” “这一日,便被称为五千年一遇的‘飞升日’,但是此等行径分明就是跟老天爷偷奸耍滑,所以更多的人更习惯于将其称为‘偷天日’,以此来讥讽那些奸狡之徒。” “你们两父子,打小平日里不好好读书,家中空有万年收藏之典籍,却连这‘偷天日’都不知道是什么,还要带着春牵丫头来问我,羞也不羞?” 仓裳老爷子讲解完了“偷天日”,还不忘借机训斥一顿轩辕父子,倒是将赵春牵摘除在外,撇了个干干净净。其实也不奇怪,轩辕家上上下下,对于这一对苦命母女都是观感极好,尤其赵春牵闲来无事还喜欢翻翻书,就更深得老爷子的欢心了。 轩辕野和轩辕陛乐呵呵的傻笑,也不敢就此事说什么多余的话,正准本随便糊弄两句就离开,仓裳却突然问道:“看日子,这‘偷天日’应该也快来了,你们两父子突然问起这个,不会是有什么打算把?” 老爷子猛然站起身来,看着轩辕陛面色凝重的说道:“阿陛,你可不能见到了轩辕殿成了仙人境,就心里着急,去找这些歪门邪道的取巧路子!” “这‘偷天日’虽然可以绕开天劫,但是没了之后的仙灵之气滋养,本身实力连仙人境的一半都不到,日后更是没了那登高望远的资本,乃是自绝大道的愚蠢行为!” “天道何其公正严明,怎么可能会容忍这种事情的存在,这也是为什么‘偷天日’有一个偷字在里面!你要是行此愚蠢之事,都不用天劫来劈你,老夫就要自己动手将你废了!” 眼看着仓裳越说越来气,眼看就有当场动手的意思,轩辕陛赶紧将太爷爷的那份手札拿了出来给老爷子看,仓裳看完之后这次才放下心来,挥手让他自己去行事。 之后,便有了应无王陪同轩辕陛隐洲一行之事,原本是赵春牵要和他一起来的,但是硬被应无王以“此行前去危险重重,还是让我陪阿陛去的好。春牵你就留在家里陪着雨怜聊天解闷儿,我们不日就回来了”为由,将这事揽了过来。 轩辕陛一动身,立刻就惊动了不肯安分的轩辕殿,本来已经有很多声音要让他再度回去宗祠静思己过,好不容易出来的他如何肯再回去,立刻就找了个借口跟了上来。 轩辕陛闲得无聊,就随口笑问道:“老王,你有没有想过会生个儿子还是女儿?” 应无王无所谓的说道:“我倒是无所谓,反正应家上下都依附在轩辕家中,也没有家业需要我去继承,生儿子生女儿都无所谓,哪个不都是我应无王的种嘛。” 轩辕陛接着笑问道:“那你有没有想过给孩子起个什么名字?只剩几个月了,我上次看到我爹还和应叔叔正在商讨孩子的名字呢,你就没有考虑过?” 应无王双肩一耸,无所谓的说道:“这种事情让他们操心就好了,当年你、我、雨怜咱们几个人的名字,不都是爷爷们取的,不操着这心。要是取的不好,还要给他们一通臭骂,得不偿失。” 说到这里,应无王也好奇的问道:“你和春牵的事情怎么说?究竟是在什么时候?你们两个也不告诉任何人,好像轩辕大父都还不知道呢?” 轩辕陛淡淡一笑道:“不着急,还不到时候呢。” 应无王婚祷嫁祀的最后一天,轩辕陛和赵春牵都得到了祖先的授意,甚至还不光是言语告知,而是让两人都看到了未来二人成亲之时,一瞬间的场景。 成亲是必然的,所以轩辕陛一点也不着急,但是也正是因为那场景,才让他和赵春牵早早就约定了,所见的内容绝对不跟任何人说。 应无王询问无果,悻悻的耸了耸肩,从怀中掏出一个饮海酒壶,就在当空之中豪饮了起来,不少酒水淅淅沥沥的从他嘴边洒下去,点点滴滴的落在了堕渊海的海面上。 二人一路西进,没多久就越过了堕渊海,在隐洲西南处登岸,只是两个人并没有落地,而是继续朝着隐洲内陆飞了过去,丝毫不想耽误时间。 也即是如此,才和刚刚登岸不久的几个人错身而过没有见到。 青字辈的大师兄,掌教成瑜的两个弟子青知和青和,此时正在安排身边的几位师兄弟各自结伴而行,往不同的地方去自行游历,叮嘱他们哪些地方有危险不要随便靠近。 而作为带队之人的成瑾,则在一旁老神在在的看着乱看,不住的偷瞄着自家小徒弟青琳,看看她会和哪些人一起出行,那个油腔滑调的青风会不会自己凑上来。 成瑾在半年之前,也已经成功的度过天劫,进境到了仙人境,所以这一次上清宗才让她领队执首。但是一路上实际的事务,却还是青知青和两个人在做。 青知青和两个人身为掌教成瑜的得力弟子,这些年帮助师父处理了不少宗门中的事情,对于这些事务那都是驾轻就熟信手拈来,俨然已经再作为下一任掌教的人选来培养了。 而且这两个人还并没有因为俗务缠身而耽误了自己的修行,已经双双突破了元婴,在青字辈中一骑绝尘。在处理宗门之中事务的同时还能领先众位师弟,这才是最难能可贵的。 甚至就连掌教成瑜都曾笑言,“我怕是整个上清宗历史上最特殊的掌教,以掌教身份度过天劫,可谓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了。我的这两个徒弟,日后必然能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青知和青和将来此的十多位师兄弟分成了三队,两个人各自带领一队,剩下人数最多实力较差的那一组则是由成瑾照看,青风和青琳并没有被分到一起,成瑾居然还有了几分小失望。 而后众人分散,各自在隐洲西南境内游历,由于来的人多是金丹境,并没有往太过内里去的打算。相互之间的距离也不会离得太远,方便出了事情成瑾可以随时照顾的上。 青知和青风、青广三人一路,朝着往西一点的一处大山深处走了进去,青风由于未能和青琳分到一路,一路上还有些垂头丧气,青广还要在边上不断调侃。 青风和青琳相互属意,早就已经是众多师兄弟所共知的事情了,青知也笑着致歉道:“青风师弟,毕竟是成瑾师叔当面,我们也不能太过明目张胆,而且要照顾大家的实力,就只能委屈你了。” 青风摆手道:“没有的事,我并不是因为这事情而失落,而是有些遗憾青致没能一起来,这小子不知道干什么去了,连这种大事都能错过,真是可惜。” “还有天缘,去了玉清宗也没点消息,好几年都没见到他了,我结成了金丹也没法告诉他。要是他也在此,咱们就能往更深的内陆去了,所遇所见才会更有意思。” 青知笑着说道:“据说青致师弟乃是楚黎国的皇子,楚黎国经年和登楼国大战,他已经到边境去历练去了,不来此地也是情有可原。至于天缘师叔组,可能和玉清宗的人一起,先我们一步已经到了。” 青风叹气道:“好几年没见了,还有些想他们,天缘而今应该快要渡劫了?而且青致说不定也已经突破元婴境了,哎,人与人的差距越来越大了。” 青广也点头道:“是啊,天缘师叔祖天资卓绝,毕竟是被天真师叔祖看中的人。青致也是不折不扣的天才,青字辈的人力,除了两位大师兄,恐怕就属他最厉害了。” 青知谦逊的笑了笑道:“青致师弟比起我和青和入门晚了很多年,进境却比我们快了很多,若是以资质论,我和青和都不如他。” 青广却摇头道:“大师兄你真是客气了,你和青和师兄担着教中重任,还能比任何人都先到元婴,此等境界可是咱们这些师弟们不能比的。” 青风骤然叹气,无力的说道:“你们要么是门中的栋梁,要么是天资卓绝的天才,让我们这些金丹的咸鱼还怎么活啊。” 同样身为金丹的“咸鱼”青广很嫌弃的说道:“你是咸鱼,我可不是,不要私自把我跟你混为一谈。” 青知笑着看两个人斗嘴,尽显一幕门中和睦的光景。 第二百九十八章 真正目的 李元锦这边正在想着轩辕陛为何还不见人,耳中却已经听到了他称呼自己的声音,不由得摇头笑着自嘲道:“奇怪,莫非真是太久没见他,竟然还有了幻听之症吗?” 正在自嘲之时,却听到身后陈与贤已经笑着开口道:“轩辕少主,好几不见了,近来一向可好?” 而后是轩辕陛的声音真真切切的传来,只听他笑着说道:“陈先生好,听闻陈先生已经度过了仙人境,真是可喜可贺。” 李元锦连忙转身,身后之人可不就是好几年都没见到的轩辕陛了,身边还站着应无王,李元锦禁不住笑道:“真是想什么来什么,我才刚念叨你,你这就已经到了。” 他们二人之间,自然不用拘泥什么礼节,轩辕陛走到跟前,一拳拍在李元锦肩膀上,笑着说道:“真的是你,我在空中看着就就像,这几年你都干什么去了,怎么一点消息都没有?” 应无王也凑上前来笑道:“元锦,给你的喜酒喝完了没,要是喝完了我这里还有,别客气啊。” 李元锦笑着回道:“这两年一直都在昆仑山玉清宗中修行,应大哥,喝酒就算了,来,我给你们介绍一下玉清宗的几位同门。” 在李元锦的引荐下,轩辕陛、应无王和众人一一见礼,简单寒暄了两句,众人便同程向前。 轩辕陛拉着李元锦走在了后面,笑着问道:“元锦,你是什么时候上来的隐洲,怎么没有和青风他们一起?” 李元锦回道:“昆仑山靠近隐洲,我就先一步和玉清的同门一起来了,至于上清宗的人在哪,我也不知道。不过想必他们也已经登上了隐洲,即便还没到,应该离得也不远了。” 轩辕陛点头,而后压低了声音,神神秘秘的问道:“你也是来找那件东西的?看来上清宗的典籍里面果然也有记载。” 李元锦摇头道:“我一开始其实并不知道,只是和玉清宗的几位同门一起上来游历,之后偶遇了陈先生,是他告诉我的。对了,你给我的那卷书轴,《集元小鉴》,帮我们省去了很多弯路呢。” 轩辕陛凝眉问道:“什么《集元小鉴》?” 李元锦解释道:“就是在筑洲上你送我的那两份书轴其中的一个,上面有完整的六洲志,隐洲也在其中,有一份十分详尽的地图,怎么你不知道吗?” 轩辕陛双眼放光,神色惊喜的说道:“真的?那可真是太好了,你也知道我不喜欢看这些东西,哪里会在意里面有什么。书轴呢?快拿来借我看看,有了这东西,就能赶在‘偷天日’之前过去,不用担心时间不够了。” 李元锦双手一摊,无奈的说道:“你来迟了一步,书轴已经给我师兄带走了。我们之前刚刚发现释门的一场惊天阴谋,师兄此行就是前去验证去了。” 轩辕陛自然好奇的问道:“是什么惊天阴谋,还需要天真亲自出手?” 说到这事,李元锦也没有丝毫隐瞒,招呼应无王走到一处,将整件事情给他们两个人说了一遍。二人听完之后,不出所料的一样沉默深思,一样紧锁眉头。 李元锦接着说道:“据我师兄说,登云阙也已经来到了隐洲之上,目的明确的要去取某样东西,我们猜测他与我们的目的一致,但是他好像已经知道了那东西在什么地方了。” 轩辕陛面色严峻,伸手取出一本手札说道:“其实我也知道大概的位置在哪里,当年先祖误入隐洲内陆曾经看到了东西藏在隐雾的源头之中,所以我才赶到此地,想要趁着五千年一度的‘偷天日’将其取出的。” 李元锦结果手札,按着轩辕陛的指点翻到了那处写有隐雾源头记载的地方,一边看一边开口问道:“这一会时间你已经提了两次‘偷天日’,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他一目十行,很快的就看完了手札,接着问道:“这本手札上也提到了‘偷天日’,究竟是做什么的?为什么在这一天可以无视隐雾的威力将东西取出?” 轩辕陛没有着急解释,而是和应无王相对一笑,指着李元锦开怀的说道:“哈哈哈,真是可惜仓老爷子不在这,要是让他看到你也有不知道的事情,以后肯定不会再说我了。哈哈哈。” 李元锦没好气的说道:“臭嘚瑟个什么劲儿,你等着,不用你说,我马上就能知道。” 说完这话,李元锦转身来到了陈与贤面前,开口问道:“陈先生,我有一个问题想请教你,什么是‘偷天日’?” 陈与贤此时正在给啄玉和付理讲那稚童开蒙所学的“三百千”,这两个姑娘一个是灵虫幻化,一个是自小避世,这些东西都是一概不知,但是却也有几分好学之心在里面。 陈与贤一个儒门俊彦,丝毫没有觉得讲这些东西对不起自己的身份,还煞有介事的给两个人留下课业。这些天已经给两个人教完了《三字经》和《百家姓》,今天已经讲到了《千字文》的中后篇。 听到李元锦的问话,陈与贤先是给两个小姑娘致歉,让她们先温读一下之前的所学,李元锦禁不住笑着感慨道:“陈先生真不愧是儒门大家,对于这两个学生也是如此温厚。” 陈与贤谦逊道:“圣人有云,‘有教无类’,她们二人虽然情况特殊,但是只要有心去学,什么时候我都愿意教。” 顿了一下,陈与贤接着问道:“李先生,你为何突然会问到‘偷天日’这一事?” 李元锦也没有隐瞒,将陈与贤带到了轩辕陛面前,当着面将问题又再问了一遍。陈云贤的为人作风,轩辕陛也是见识过的,自然也没什么芥蒂,甚至还将手札直接拿给陈与贤去看。 陈与贤没有着急翻看手札,而是先解释李元锦的问题,他说道:“‘偷天日’乃是这世间天道循环交替之日,就好似人之呼吸一般,有这一时‘换气’的动作。” “‘偷天日’中,天地昏暗无光,万事万物都将蛰伏,就连天劫也不会发动。故此很多人、法宝、妖物都趁此机会渡劫躲避天罚,并将其美称为‘飞升日’。” “但是此举毕竟是偷天道之巧,之后的后患也是很多的,故此又被称为‘偷天日’。事实上也确实是如此,那些偷巧之人最后没有一个能够再进一步,只是躲了一时的天罚,但是却背上了一辈子的天债。这‘偷天日’的名字,才更是恰如其份。” 陈与贤好奇的左右大量李元锦和轩辕陛,疑惑的问道:“二位都是底子雄厚的人,完全被必要害怕天劫,怎么会想到‘偷天日’这一事上来?” 李元锦得意的冲轩辕陛挑着下巴,轩辕陛则笑道:“陈先生请先看一看这份手札,就能从里面得到答案,我们两个绝对没有那种想法,还请陈先生放心。” 陈与贤微微点头,说了一声“请诸位稍后”,就开始仔细的翻阅那份手札,手札刚才被李元锦看过,正好翻页在写到“偷天日”的那一页,陈与贤也不逾矩,就只往后翻了两页,看完了那篇内容。 只是看完之后,陈与贤原本闲淡的表情却突然紧绷了起来,双眉拧绞的好似干枯的老藤一般,微微闭目沉思的脸上忧虑满溢,握着手札的手也逐渐捏紧,直至青筋暴起。 李元锦和轩辕陛对视一眼,两个人都是一头雾水,不知道陈与贤这是怎么了,但是他此时双眼紧闭,两个人也不好直接开口询问,就只能一同拧起眉头静静的候着。 片刻之后,陈与贤长长的吐了一口气,面上的神色逐渐放缓,但是双眼之中的神色却极其复杂,既有敬佩又有忧虑,让李元锦和轩辕陛更是疑惑不已。 陈与贤长长的叹道:“真是大手笔啊,大手笔!原以为这一次的算计只是偶然为之,但是没想到居然是一环套一环,草蛇灰线伏脉千里,少了任何一点线索,都会忽略掉他们最终的目的!” 李元锦和轩辕陛已经听不懂,但是从他的话里隐隐能猜出必然是和释门的事情有关,李元锦立即开口问道:“陈先生,可是和释门得事情有关,你又发现了什么线索?” 陈与贤轻轻点头,面上的神色微微泛出癫狂,而后又自嘲的摇头轻笑道:“枉我还说什么‘不谋全局者不足以谋一域,不谋万世者不足以谋一时’,跟人家的谋算比起来,我还是差了很多啊。” 李元锦更着急了,再度催促道:“陈先生,到底是除了什么事情,这手札我也看了,并没有写更多的东西啊。” 陈与贤微微平复心情,开口解释道:“不错,这手札上只写了轩辕家先祖发现了隐雾的源头和里面的东西,并没有写更多的事情,但是你有没有注意到这手札上所写的时间?” “时间?”李元锦好奇的说道,“有写时间啊,正好是五千年前,轩辕陛也是趁此机会前来隐洲取物,这和释门的谋算有什么关等等,你说的是‘偷天日’?!” 陈与贤轻轻点头道:“不错,释门办事之时,多半就是在这‘偷天日’。” 轩辕陛俨然已经成了局外人,皱着眉头问道:“你们两个究竟在说什么,莫非释门的最终目的也是为了它?没理由啊,登云阙不是已经去取了吗?” 李元锦沉声回道:“‘偷天日’中,天地昏暗,万物蛰伏,就连地底龙脉,也会萎靡的好似过冬的懒蛇一般,如何会竟相撕咬,撕裂大地?龙脉蛰伏不出,释门又如何去吸收龙脉,达到目的?” 轩辕陛依然不解道:“那不正好吗,释门的算计就此落空,咱么也不用操心这些事情了。” 李元锦面色沉重的摇头道:“恰恰相反,这就是释门从一开始的算计。龙脉蛰伏不出,移山倒海也就不会伤损到龙脉,可以完整的保留隐洲的灵气和龙脉,分毫不失。” “释门的最终目的,是将整个隐洲自海中拔起,挪移别处,将整个隐洲纳入自己囊中,将隐洲之上的一切都全盘接收!” 李元锦的话实在太过骇人听闻,将轩辕陛惊得一时都说不出话来,过了片刻才磕磕巴巴的说道:“等等,你是说,释门不是为了抢占一部分陆块,而是要将整个隐洲都吞下来?” 见李元锦沉沉点头,轩辕陛惊呼道:“怎么可能?!先不说他们有没有这个实力将整个隐洲挪走,就光说挪走之后,其他的宗门和家族能够容忍他们这样做吗?他们也注定吃不到嘴里啊。” 陈与贤接话道:“他们如此深谋远虑,自然已经有了完全把握,我相信他们自此五千年前上一次的‘偷天日’之后,就已经开始在谋划这件事情了。” “天真真人见到的那两处布置,相信只是释门计划之中的一环,相同的布置谁也不知道他们究竟做了多少。五千年的辛苦谋划,释门的人在隐洲上上下下十次,有的是大把的机会掩人耳目,悄然行事。” “相信千年前心诃拔山,而且执意不肯将其归还,就是这计划之中的一环,不管是为了改变地貌明修栈道,还是为了掩盖当时释门的人的踪迹,都是为了这最后的一步。” “‘偷天日’中万物蛰伏,他们掀陆起海没了龙脉抗争,没了天道约束,自然能够成功将隐洲挪走,而后将其放在龙腰洲边上,也不用担心其他宗门家族有意见。” “我只是挪移此无主之物,又不曾伤害到任何一人,其余宗门即便是想声讨也是不好开口。隐洲落在了龙腰洲边上,释门便有了主导之权,甚至会像道儒封锁首阳洲一般紧握隐洲,将其变成释门的后花园一般。” “其余宗门想要分一杯羹,要么是和释门打好关系,只当无事发生一般登岸圈画领地。要么就是打碎隐洲各自蚕食鲸吞,但是提出此举的人,必然会是整个天下的罪人。不管是圈地还是碎陆,释门都会是整件事情最终的获益者。” “又或者,其余两教和各大宗门联合,将释门彻底扼杀抹灭,但是面对释门的临死反扑,各宗各派必将死伤无数,整个天下也势必会乱作一团,万年不得安生。” “释门只要将隐洲握在手中,根本就不用操心之后的事情,反倒是其余的宗门该去头疼此事如何解决,至于说有人想要将隐洲从龙腰洲边上再搬走,那你也得等到五千年之后,下一个‘偷天日’才行。” “五千年的蛰伏布置,五千年的阴谋算计,到了最后一刻却变成了一个阳谋,将以一洲之地将改换整个天下的局势,释门这位谋划的高人,实在是高手笔,大算计!” 李元锦也忍不住赞同道:“这场谋划实在是太大了,不像是一个人能够布置的出来的,我们拆解起来尚且都如此费力,少了任何一环都缕不顺整个全盘,而且在任何一环断开也都不显得突兀。” “这样的一场天大谋划,释门这五千年来,怕不是有很多人将其一点点的补足,才形成了今日的合盘计划,我们想到了此处,应该再也没有往后发展的余地了。不得不说,最先提出这个计划的这位前辈,实在是有吞天地之志,揽日月之心。” 轩辕陛仔细一想,立刻就想通了其中的关隘,立时凝眉道:“都这会儿了,你们还有心思夸他,倒是想一想这事情应该怎么解决才对啊,若真是让他们得手了,整个天下的局势都要发生改变了。” 陈与贤轻轻摇头道:“很难啊,我们只是猜出了释门的大致计划,但是不知道他们的详细布置,很难有针对性的去拆解他们的手段,一时之间真的是难以找到突破口。” 李元锦说道:“陈先生,咱们不是已经知道了两处地方的布置吗,这两处地方都关联着龙脉,不正是一个切入点吗?” 陈与贤摇头道:“光是龙脉根本不足以说明问题,整个隐洲大大小小的龙脉不下十条,我们就算是以此入手,一个一个的搜寻过去,已经不亚于走遍了整个隐洲,时间上根本来不及。” 轩辕陛皱眉道:“若是请出寻道境、甚至是归真境的大能,以搜天彻地之法来查验可行否?” 陈与贤微微摇头道:“寻道境要搜一洲之地,还是有些勉强,而且释门不可能任由你出手。而归真境的大能出手,必然会受到那位天道代笔之人的钳制,也难成事。” 轩辕陛再度开口道:“那咱们就抓紧时间通知各大宗门,让他们派人前来帮手,人多好办事,总能想出办法来的。” 李元锦摇头苦笑道:“没人会信的,人家只会当我们是喝醉了酒胡说八道,别说是他们了,就连我现在都有些恍恍惚惚,不敢相信这件事情。” 轩辕陛无奈道:“难道当真就没有办法了吗,咱们就只能在这里干等着?” 陈与贤再度看了看手札上的内容,低声沉吟道:“此时距离‘偷天日’尚有不足两个月的时间,就只能看天真真人那边能不能找到突破口了。” 天真独自一人往北境而去,并不是直接横穿了整个隐洲,隐洲中陆有些地方有那常年不化的隐雾遮挡,他也不敢随便闯入其中,就只能先往南边绕开一程,再往北境直接飞去。 沿途之上,天真还不忘研究了一下李元锦给他的那份《集元小鉴》,除了查看北屏山的龙脉在什么地方之外,也不忘想一想那件气运之物可能会在什么地方。 天真的阳遁飞快,但是依然花了一天半的时间才赶到北屏山旧址,隔着老远,就能看到地面之上好似被刀砍斧劈过一般,出现了一道大大的裂口。 裂口长逾万里,最宽处足有千里之阔,两侧岩壁上都是熔浆冷却之后行成的黑色岩石,从峡谷的两边蔓延出百十里,在往外就是连亘数百里的暗红色焦土。 即便是过去了千余年,这一片焦土依然没有得到恢复,只是在边上零星的出现了一点点的绿色。靠近峡谷裂口的地方更是生灵难进,一道道黑灰的浓烟从里面冉冉升起,飘飞出去又变成了新一层的焦土。 这些东西天真自然不用害怕,他施展阳遁直接窜进了峡谷,从起头处开始往后寻找,只是这峡谷两边还有无数小的裂口,大小也足有数十丈宽窄,一时间还真是难以找到雷音寺僧人的踪迹。 天真耐着性子,从峡谷西边仔细的往东边排查过去,遇到有分叉的裂口,便以分光化影之法掉出分身前去查看,但即便是这样,也依然有些捉襟见肘。 终于,在整个峡谷裂口最宽处的地方,天真总算看到了一些人行动过的地方,他立即放慢了速度仔细查验,果然在峡谷最深处又再度看到了南无德内丰严王如来的雕像。 这地方原本应该是北屏山的主峰所在,故此也是这个峡谷最宽最深的地方,峡谷底部直达地下万丈深浅,至今还有一小片的岩浆湖泊涌动不熄。 这些雕像大部分都是依着岩壁雕琢而成,还有几尊则是坐落在峡谷中间东西两侧,底下还有赤红色的岩浆在不断翻滚。看这些雕像的颜色和手法,并不像是雕琢而成,倒像是直接以术法汇聚岩浆凝实而成的。 只是天真这个时候也顾不上对这些雕像的手法和做工品评,仔细的避开在三十丈外,居高临下的寻找着雷音寺僧人的身影。 奇怪的是,这一处地方只有这些雕像耸立,却未曾见到有任何一人,天真不由得皱起了眉头,接着往峡谷后半段找了过去。 若是只有布置而不见人,那么这些人究竟去哪里了?莫非他们还有别的谋划在里面? 带着无限思虑,天真一路往东而去,沿途却始终不见任何人影,一直找到了峡谷末尾处,天真终于又见到了几颗闪亮的光头。 第二百九十九章 十八界落,静候偷天 这几个和尚,不在那雕像周围守着,却跑到这千里之外的峡谷末尾所为何事?天真也不声张,只是紧紧的跟在他们后面看着。 一群和尚之中,当头的竟然是一个十四五岁的小孩子,但是看他身上穿着的僧服和披挂的袈裟,俨然已经是仙人境的得道僧人,比起身边几个人都要强上一筹。 那小和尚行在人群排头,身边的几人全都落后半步以示对他的尊敬,一群人循着峡谷裂隙不断往前,之后直接钻进了一个入口狭长的洞穴之中。 这处洞穴,看样子也是当初心诃拔山所造成的,只是地层只在下端开裂,地面上的部分却还完好,行至漆黑处有人施法照亮了洞穴,周围的人也终于开始说话了。 一个胖大和尚率先开口道:“贞闻师弟,这一处不是已经早早的就布置好了吗,为什么你还执意要来再看一眼?莫非是有什么不妥的地方?” 名为贞闻的,正是走在众人最前面的那个小和尚,他笑着回道:“贞严师兄,这一处乃是师门长辈最早布置下里的,至今为止已经过去了三千年,我来看一看只是为了以防万一。” 另外一个大和尚也没好气的说道:“正是如此,贞闻师弟作为咱们雷音寺这一次的主事人,小心谨慎自然是没有错的,贞严你这话,莫非是说贞闻师弟做的不该吗?” 贞严没有理会他,而是冷笑着说道:“贞象你可真是会挑拨生事,我何曾说过贞闻师弟半句不是?只是为兄愚鲁不解贞闻师弟的心思,所以才有此一问,有什么问题吗?” 贞严贞象,原本是雷音寺一对看守寺门的师兄弟,惯是做得迎来送往笑面相迎的事情,但是自从十几年前随登云阙去了一趟青白山之后,两个人就彻底的结了仇。 平日里见面相互之间不是冷嘲就是热讽,反正没有一时的好脸色,两人再没了之前的合作无间,便从雷音寺看守寺门的职位上退了下来,也没了往昔的风光场面。 二人丢了职司,也就从一流弟子变成了寺中的二流人物,这一次隐洲之行虽然来了,但是却没捞到半个职司,身为在场众人的师兄,却还要受师弟贞闻的差遣。 眼见着贞严和贞象又要斗嘴,贞闻赶紧开口笑道:“两位师兄,大家都是给寺中办事的,有心便是善举,千万不要为了这等小事争吵,以免坏了情分。” 贞严心中冷笑,情分,当初在青白山的时候,他贞象置我的生死于不顾的时候,情分早就消磨一空了,而今再与他谈这两个字,怕不是要让人笑掉大牙。 只是心中这么想,嘴上却笑着应承道:“师弟说的是。不过我也只是担心我们所有人都不离开了‘莲花净界’,要是那人趁机前去破坏怎么办?” 贞闻笑道:“师兄多虑了,那‘莲花净界’本就是为了防备他才准备的,就算是让他破坏了也无妨,伤不到咱们布置下去的‘耳识界’,而且他只要一靠近贞识就会知道,发动‘莲花净界’将他困住,咱们刚好回去抓个现行。” “但是这一处的‘耳界’和‘鼻界’作为最早的布置,要是真的因为年深日久有了纰漏,靠我一个人的力量却很难将其补完,所以才要拉着诸位师兄一起,还请诸位师兄见谅。” 众人齐声应和,而贞严又再度开口道:“只是听闻那人来无影去无踪,遁法高明的很,咱们离开了‘莲花净界’办事,要是被他发现了怎么办?” 贞严诉出心中担忧,立刻就招来了贞象的不满,他厉声斥责道:“贞严,你什么意思,你是在说贞闻师弟的‘天耳通’不如贞识的‘五眼神通’,发现不了那人的踪迹吗?” 贞严立刻一口回绝道:“胡说,我根本没有那个意思!” 但是之后,他又支支吾吾的不知道该如何解释,措词一阵之后才说道:“只是只是哪里有现成的‘莲花净界’阵法,肯定会比这荒郊野外安全的多!” 贞象立刻冷笑道:“可是贞识也是发现了那人之后才布置的阵法,你的意思还是说贞闻师弟不如贞识了。” 贞严不知该如何反驳,但是贞闻却笑着开口道:“贞象师兄,贞严师兄只是担心而已,并没有那个意思。贞严师兄也请放心,这处地方不是那么好找的。” “而且就算他找来了也不用害怕,贞识师兄的‘五眼神通’,说到底也只是‘天眼通’的进阶之法,与我的‘天耳通’同为六神通之一,贞识师兄能够发现他,我也一定能够发现。” “况且我的‘天耳通’,已经修炼到了‘洞悉’的境界,不似‘搜天’和‘彻地’还需要凝神运法,在我身周百丈之内,世间万物但有声响,就无一能够逃过我的耳朵。” “那人就算是遁法神奇,但是只要他发出一点声音,即便是他施法融入一丝风中,我也能立即听出这一丝风声的不同,将他从里面揪出来。” 天真听到这话,已经乐的在阳遁的虚空之中前仰后合,自己这阴阳遁法乃是遁入阴阳二气之中,不入任何有形之质,故此根本就不会发出任何一丝声音,即便是有迹象可循,那也是只能眼观,不可耳闻。 贞闻的“天耳通”,能够听到方圆百丈的一切细微之声,就连一丝风声也不会放过,但是一丝风中又有多少阴阳二气呢?贞闻反倒是被自己的神通掩盖了该有的谨慎。 此时别说是方圆百丈之内,天真已经洋洋洒洒的站在了他们的头顶之上,低着头仔细的听着他们的话,还要感慨自己为什么不早一点遇到他们,这样事情就不会这么麻烦了。 还是这些人所说的“耳识界”,“耳界”,“鼻界”诸事,天真就有些吃不准他们想干什么了,莫非是想在破碎的陆块上布下结界阵法,延缓其他人争夺的时间? 贞闻一通自信无比的话,立时就引来周围几人的赞扬,但是盛赞之后贞象却也有些低沉的说道:“哎,虽然这件大事是为整个释门谋福祉,但是这主事一职却没有落到贞闻师弟头上,属实是可惜。” 周围几人立刻齐声附和,贞象接着说道:“贞闻师弟的神通,比起贞识还要快了一步,而我雷音寺作为释门之长,怎么说这件事情都应该是贞闻师弟主导才是。” “如今此事旁落,最后大功归给了贞识,大禅寺也将在此事中取到最大的利益,怕不是之后千百年,大禅寺都要凭此功绩坐在我雷音寺的头上,日后出去见了大禅寺的僧人,咱们都要比人家低上一等了。” 释门纵然团结,但是毕竟山川有隔,人心难见,了却了外面的大事之后,自然要在家门内的细枝末节上计较一番,暗暗含着争较攀比的心思,属实平常。 更何况,雷音寺做惯了释门的领衔,习惯了事事先己后人,这一次却要在论功和瓜分上排在大禅寺后面,贞象这话虽然说出来不好听,但却实实在在是很多人的心声。 贞闻轻轻一笑,开口解释道:“贞象师兄这话说的,未免有些着相了,咱们同是为光大释门做事,哪里有前后之分,这种话以后可千万莫要再说了。” 这话一出,周围的这些人纷纷盛赞贞闻慧心有道,不落凡尘,贞象也赶紧双手合十口诵佛号道:“阿弥陀佛,贞闻师弟说的是,贫僧不经意间又犯了嗔戒,此间事了,一定要好好诵经前日,以静凡心。” 贞闻这边笑着点了点头,说完了冠冕的官辞,之后又开口解释道:“其实此事交给贞识师兄也是应该,毕竟他已经修成了‘慧眼’,等到阵法全开的时候,也只有他有能力纵观全局,不出纰漏。” “更何况,‘偷天日’之时天地昏暗日月无光,漫空都是大风翻卷,就连我的‘天耳通’也无法正常施展,只有贞识师兄那能见昼夜,知前后的慧眼可以预先防止出错。” “咱们的十八处阵法节点全部安插在龙脉之上,为的就是让整个隐洲能够保持平衡,不会在半途之中断折开来,若是没有他坐镇中宫,谁也无法预料会出什么纰漏。” “起出陆块之后,咱们还要小心的将其安置在无澜海之中,以这先天优势作为屏障,先守住半边要冲。这无澜海坐落在大禅寺边上,只有大禅寺的僧人对其最熟,知道水深水浅,能够放开手脚。” “也是无奈,这一辈的师兄弟中,只有贞识师兄一人有着先天的极致‘肉眼’,能够修成这六神通之中排名第一的‘天眼通’,这件事情能够落到他的肩上,也是大势所趋,无人能比。” 贞闻的一番话,给众人详细的解释了为什么这件事情会由贞识来做主导,也将一些之前众人并不知道的事情说了出去,这一次虽然来了十余位,但是后面真正做事的只有六个人,其余的都是些前来帮闲打下手,以及作掩护的人。 到了这个时候,贞闻已经不怕将这些事情告诉他们了,反正那‘偷天日’还有一个多月就到了,让他们知道一些密辛,更能体现出自己得寺中的信任和重用。 周围的和尚听完都是一阵恍然大悟,而天真则更是震惊的无以复加,贞闻所提到的这些布置,已经万万全全的超过了抢夺西岸和南岸陆块的范围了! 天真眉头紧锁,仔细的分析着这些事情,自言自语道:“原来释门布置的地方竟然有十八处之多,看来他们的野心并不止于此,半个无澜海才能守住半边要冲,那得是多大的一块地方?” “‘耳识界’、‘耳界’、‘鼻界’,这不是释门十八界中的说辞吗?为何要将这生于人身的十八界布置于隐洲之上?还要在‘偷天日’之时发动,那个时候的龙脉如何能够吸收的了?” “莫非他所说的‘隐洲’,指的并不是隐洲的陆块,而是” 天真心念到此,已经将事情猜了出来,还不等他细细品咂,贞严也开口说道:“即便是如此,为什么不让寺中的师父们出手,他们做起事情来,肯定比贞识要稳当的多了。” 贞闻笑道:“师父们可腾不出手来做这些事情,等隐洲落定之后,各门各派的人都还在隐洲之上,那些宗门的人即便不关心隐洲的归属,也要想着自己门中这些弟子们的安危?” “到那个时候,龙腰洲上必然要迎来无数的贵客,师父们光是在寺外接待都已经有些捉襟见肘了,如何还能抽得出人手来做这些事情?就只能咱们这些晚辈们分忧解难了。” 话已至此,天真已经不需要再多想其他的东西了,这释门的胃口和野心,他们终究还是少算了一步,什么只要三成陆块和六成龙脉,他们分明是想将整个隐洲一锅端了! 偷天日中,龙脉蛰伏不显,再以预先布置好的十八界稳住隐洲的板块,将整个隐洲直接拔起,挪移到龙腰洲西南的无澜海之中,这才是他们的全盘计划。 甚至连之后的各大宗门连决问罪都已经提前准备好了,将门内的高手们全都留下应对,只让仙人境的弟子们来做成这一件大事,等到其他人发现的时候,早就已经是大事落定无力回天了。 而且还有独行于外的登云阙,除了去取那件气运之物外,恐怕他还有一个目的,就是要将趁着“偷天日”将隐雾的源头破坏,让隐洲稳稳的安札在无澜海中,再也不会隐没于世。 这一场算计,真是好野心,好魄力,好手段!怕不是从数千年前就已经开始盘算,一点一点的安插着所谓的“十八界”,就是等着这一次一举成功。 而且最为可怕的是,其余宗门这些年在隐洲之上不知有多少人游历过,居然无一人发现疑似端倪,若不是自己无意间拦截了那五个光头和尚,如何能牵绊出这后面一长串的事情。 天真在阳遁的虚空之中静默,突然哈哈大笑开口道:“哈哈哈,好,这就是天意啊!上天注定你们这些光头和尚做不成此事,才会安排我介入其中,一点一点的抽丝剥茧探明真相,最后破坏掉你们的算计!” “只是这‘十八界’究竟在什么地方?只说是安插在龙脉之中,但是这隐洲上下大大小小数十条龙脉,莫非我要一个一个的找过去吗?还是再听听他们怎么说。” 贞闻在众人的一片赞扬声中,来到了洞穴的深处,这洞穴不断倾斜往下,此事已经深入底下百十丈,远去那大裂谷上百里了,这些人也终于停下了脚步。 目的地已经到了,贞闻就没有再说话,而是走上前去查看这数千年的布置,天真隐于阳遁之中,悬浮在众人头上,将此处的布置看了一个透彻。 洞穴之中,地面之上,有一朵一百零八瓣的金色莲花凌空盛开,这莲花大有丈许,体态轻盈微微旋转,一看就不是实物,而是术法幻化而成。 莲花当中的莲蓬共有十八孔,每一个孔中都有各色无量光华放出,但是却被莲花瓣紧紧束缚在内里,丝毫不曾外泄,若非此时亲眼所见,天真都感知不到任何一丝真元之力。 “难怪数千年来都无人发现释门的作为,原来是有这赋法真灵幻化的莲花护着,释门可真是下了大手笔了,这种级别的术法,该是菩萨业位的人才能使出来的?” “菩萨业位,还能使出赋法真灵,那这人就好找了,等到这事情完了,一定让天假和天玄去和他好好讲讲道,学习学习才行。” 天真在这边暗自嘀咕,贞闻已经纵身跃起,一步迈进了莲花之中,丈许大小的莲花当中的莲蓬足有四尺大小,贞闻在当中盘膝而坐,双手变换法印开始低声诵经。 随着他的施为,莲花当中有一道光芒缓缓停住,来到了贞闻的面前,逐渐凝聚成了一颗龙眼大小的红色丹丸,当中有一个金色文字,上书这一个“耳”字。 贞闻抬起手,以拈花之势将那颗丹丸捏在指尖,仔细的观察一阵之后,松手将那颗丹丸送回,丹丸再度化成一道华光混入莲花之中,再也分辨不出是那一个了。 贞闻缓缓起身,走出了那朵丈许金莲,对着周围人笑道:“师父们布置精巧,数千年过去了,这‘耳界’依然正常运转,毫无错漏,看来是我多虑了。” 贞严立刻开口问道:“贞闻师弟,那咱们之后怎办,还去不去那处‘鼻界’查看了?” 贞闻摇头道:“不用去了,这护法金莲都是一般练就,同出一师之手,此处无虞,那其他地方也绝对不会有事的。之后就请五位职司师兄各自散开,去到自己应该负责的地方。” “咱们雷音寺,需要掌管住‘耳界’、‘鼻界’、‘声界’‘香界’、‘耳识界’和‘鼻识界’六处,还请几位师兄务必尽心,之后一个月的时间就不要随处走动了,好好凝神静养。” “等到‘偷天日’来临的时候,还需要诸位多多出力。至于其余几位无职司的师兄,就请在这四周随便转转,碰一碰机缘也好,做一做样子也好,只要看见有人靠近,务必要将他们拦截下来。” “诸位,数千年谋划只在此一举,还请师兄同心协力,以广大释门为己任,之后寺中论功行赏,必然不会亏待大家的!” 隐洲西岸,饮龙山的龙脉之上,三十六尊佛像成莲花状整齐摆开,当中有一白衣僧人静坐其中,他微微闭眼,面目低垂,看着好似睡着了一般,但是他右手单掌竖起,左手正握着一串持珠,一颗一颗的掐着。 “莲花净界”之外,又有一个僧人走了进来,在面前双手合十施礼道:“贞如师兄,各处都已经安排好了,你看什么时候将诸位师兄弟安排到那几处地方?” 贞如轻轻叹气,睁开眼睛问道:“贞若,师兄弟们此时心境如何?可曾有人谈论过这件事情?” 名为贞若的和尚点头道:“师兄,诸位师兄弟心气儿都极高,一个个摩拳擦掌,急不可耐,恨不得当下就是那‘偷天日’,好将隐洲整个搬回家去。” 贞如细不可查的微微摇头,而后又沉声问道:“贞若,那你对此事是怎么看的,有无什么别的想法?” 贞若仔细思索一阵,沉声应道:“道儒两门阻我释门东进多年,我教大道一直不得传扬彰显,而今做成了这件事,他们却要反过来被我们掣肘,说不得借此机会,咱们就能找到东进的突破口。” 贞如再问道:“所以你觉得这是一件好事了?” 贞若点头,而后又皱眉道:“师兄此言何解,莫非你以为这事情做的不好?” 贞如轻轻摇头,无奈笑道:“我不知道。” “不知道?”贞若好奇道,“师兄已被安排成本寺主事之人,一应谋划该是全盘皆知,如何来的不知道一说?” 贞如缓缓起身,满面忧虑的说道:“这件事情,对于整个释门来说自然是好事,但是对于我少林寺而言,却是喜忧参半,不得不深思一番。想必寺中的诸位师父和主持,也是不而已而为之。” “少林寺位于龙腰洲东南,而隐洲却要放在西南的无澜海,大禅寺可以从接壤的陆路上直接进驻,雷音寺与之也不过只隔了百里海域,做成此事,对他们而言自然是百利而无一害。” “但是我少林寺,身处在首阳边境,之后想去隐洲还要横跨整个龙腰洲,既得利益能有几分?但是面对其余五洲的声讨,我少林寺却又置于第一线,又该如何自处?” “为了防备其余宗门,三寺诸位师父已经连决静候,防线却不在龙腰洲边境,而是在申山以西。为了将筑衣教也一同拦截,却将我少林寺独独置于防线之外。” “如此局势,你还觉得是一件好事吗?” 贞如的一通话,将贞若听得都呆傻了,久久之后才紧着眉头,有些疑惑的问道:“那师兄,咱们现今应该如何?要不要把你的顾虑也告诉其他人?” 贞如微微摇头,无奈笑道:“大势所趋,而今我们只能尽力而为做成此事,至于之后少林寺如何面对其余宗门的怒火,我也不知道,就不要告诉他们了。” “数千年东进,这才堪堪看到首阳洲的山水,恐怕又要给打回来了。” “行了,去通知诸位师兄弟,各自散开,静候‘偷天日’的到来。” 第三百章 六根六识六境,世间万法十八界 雷音寺的和尚们听从吩咐就此散开,只剩下贞闻一人留在了“耳界”这里,天真也没有继续探听下去的必要,眼见着几个和尚各自散开,也追这着一人去了他们要去的地方。 除了就地留下的贞闻,又分出了五个人前去已经布置好的地方,其中两个人朝着来时的大峡谷折返回去,一个留在了最新布置好的“耳识界”,另外一个人则继续西进,钻进了北境那处丘陵之中。 剩下三人往东而去分,分散在北境的高山雄峰之中,最远的一个甚至已经进到了隐洲东境的一处密林里,一个个潜踪匿迹,等待着“偷天日”的到来。 天真虽然能使出“分光化影”之术,但是那些分身都是临战之身,既不能远离本体,也不能持续太长的时间,所以无法以此来追踪众人。 但是天真却也有别的办法,他在这些人身上一人布置了一道阳气,之后以此便能追踪到这些人。除了“莲花净界”可能会有所察觉,这一丝阳气根本就不可能被发现。 这些人一个个修道有成,又都是正道出身,本上阳气就雄厚非常,而天真所修的又是阴阳二气的大道,完美融合这些人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了。 唯一可能出现的纰漏,就是阳气被人带进了“莲花净界”,但是天真早就有所防备,在接近之前就自己将阳气散掉了,“莲花净界”在什么地方,还需要用阳气来查探吗? 除了阳气之外,天真还亲自动身跟上了一人,就是众人之中往东而去最远的贞象,当初在青白山的事情他自然是知道的,对于这个贪生怕死的贞象还有些印象。 天真跟上他,自然是为了从他口中套出更多的东西来,至于为什么选他,无非是因为这些天东奔西跑的实在太累了,之后要有很多事情要处理,能够省一些力气是最好的了。 贞象一路往东,一头钻进了隐洲东境的一片密林之中,这片密林绵延了方圆数百里,覆盖了周围十几座山头,林木葱郁参天,最矮的树木都有十丈高下,而且越往山林深处林子就越浓密。 这片林子边沿,还能见到不少在隐洲之上游历的人,贞象对此视若无物,在半空之中甚至还停下来了片刻,看着底下那些人不住的冷笑。 之后,贞象一路林子深处飞去,沿途的人迹越来越少,很快就只剩下了满眼葱郁,贞象一路前行,一直到了一处略低的洼地之中才落下了地。 这一片洼地被三山围绕,高高的山峰恰好挡住了视线,看不见里面洼地里那一株足有百丈高下的粗壮榕树。 这株榕树虽然高,却没有什么神异的地方,本身就不是什么奇树异株不引人注意,而且榕树本身就生命力旺盛,能够长得异常高大,但是其中的青木之气却并不多。 故此,这株榕树虽然被掩在了山林里面,境界低微的人看不着寻不见,而境界高深的人又压根看不上它,反倒是让它留在了这里,还成了一处非常适宜隐藏的好地方。 这榕树身高百丈,光是树干就有数丈粗细,树冠不仅长的高而且密,临近地面丈许就有无数横生的粗大枝桠,以及上千条粗细不一的垂吊气根,密布在榕树四周。 贞象落在榕树底下,看着诸多气根垂下形成的大大小小的“门户”,依着寺中记载找到了起始的地方,迈步穿过两条气根形成的“门户”,而后又转身朝向了另外一处。 贞象一边行走穿梭在诸多“门户”中间,口中还一直念念有词低声颂唱着经文,随着他的步法和口令,在他身前骤然出现了一个金色的门户,贞象也不迟疑,一步便迈了进去。 光华闪动之间,贞象的身影出现在了一处只有三丈许大小的空间,之前的那些气根“门户”都只是通往这里的路径,但凡有一处行走错误,或是口中的经文对不上,都进不到这处地方来。 三丈许的空间之中,是一朵同样以赋法真灵幻化出来的金色莲花,莲花之中各色光环缭乱,全都被花瓣紧紧的束缚在其中,一丝也不曾走脱了出来。 贞象看着面前的硕大莲花,面上的表情却逐渐的狰狞了起来,咬牙切齿的狠狠咒骂道:“可恶!” “可恶!这桩事情如此大的功劳,我作为师兄却一分也捞不到,反倒要给小师弟打下手,自此之后颜面何存?若非是那贞严始终要和我作对,又何至于落到今天这下场?!” “贞严这个蠢物,当年被人胁迫也是无奈之举,又不是刻意不管他,他却一直耿耿于怀不肯和解,否则的话今日主事之人该是我们两个才对,又何至于对一个小师弟卑躬屈膝阿谀奉承!” 贞象只当此时是一人独处,便放开了破口大骂,从贞严骂道贞闻,又从贞闻骂道寺中安排此事的长老,直将此处当成自己的宣泄之地,尽情的抒发着满心的不忿。 但是他没想到的是,有一个人一直跟在他的身后,随着他穿过了那些气根门户,一路走进到了这里,这些满心愤懑的辱骂之言和狰狞神色,全都给他听了个清清楚楚,甚至还以镜花水月之法留存了下来。 天真含着笑意听完贞象的咒骂,知道此处必然是安全无虞的,这才幽幽开口,拿腔拿调的说道:“贞象,你骂够了没有?” 正在畅快的一吐心中不忿的贞象顿时吓了一个激灵,仓皇失措的看着周围,惊恐的开口问道;“是谁?!” 天真自然不会就此轻易现身,而是幽幽的开口道:“我是谁并不重要,我只想知道你们之后究竟意欲何为?” 贞象四下寻找都看不见人影,知道是那个厉害的神秘人找上了自己,强压着心中的不安问道:“你究竟是何人?没想到贞识千防万防,却始终没有防备的了,居然让你找到了这里。” 天真冷笑道:“你既然知道是我,那就该知道我的手段,痛痛快快的将我想知道的事情说出来,才是保住自身的妥帖办法。” 贞象却开口笑道:“既然阁下想知道,那不妨出来现身一叙,咱们当面聊聊,我也好向阁下好好讨教一二。” 天真看着贞象缓缓踱步,四下张望好似在寻找的样子,笑着说道:“不用再装了,你离着那莲花尚有五步距离,再怎么偷步靠近都会被人看出破绽的。” 这莲花乃是释门中寻道境的高人以赋法真灵炼化的,为的就是保证里面的东西不被破坏,贞象想要身处其中,借着莲花的威势先保住自己再说。 万没想到,那人竟然如此机警,自己的想法这么快就给他识破了,贞象再也不敢磨蹭,整个人快步前冲,化成一道黑影朝着莲花冲了过去。 半空之中出现了一个小小的口子,一只手从中伸了出来,手上结施无畏印,道道金光从中放出,掌印重重的拍在了贞象身上,将从莲花的跟前直接拍飞。 “施无畏印?!”贞象失声惊呼道,“你究竟是谁?既然身为释门中人,为何还要破坏门中千年大业?” 天真微微一笑,果然,贞识并没有将之前和自己交手的细节告诉众人,怕还是存了按兵不动找出释门叛徒的心思。既然如此,那就不要浪费了这个身份,好好的利用一下才是真的。 天真冷笑道:“闲话莫说,闲事莫问,你只管回答我之前的问话,你们之后究竟想要做什么?” 贞象眼神急转,正待措词之间,却看见半空中那只手,却已经转换指印,由施无畏印变成了拈花指印,只是其上尚无真元流转,没有一丝威力透出。 天真接着冷笑道:“闲话莫说,闲事莫问。” 贞象赶紧闭口,原本想要拖延的说辞全都咽了回去,这人适才的一记施无畏印,贞象已经知道自己绝对不是他的对手,而现在他又掐起了拈花指印,分明是已经起了杀心。 拈花指印,以心印心,既能传道授法,也能了断慧根。 贞象面色一横,将牙一咬,冷着面孔说道:“你纵然是杀了我也是无济于事,这‘六根六识六境,世间万法十八界大阵’,环环相扣一气同长,就算是少了我的催发,也不过是多耽误片刻时间而已,根本无济于事!” 贞象虽然说的大义凛然视死如归,但是眼光流转神采飘忽,一看就不是真的决心效死之人,此等小动作小心思,如何能逃过天真的眼睛。 天真微微一笑道:“哦,原来真是‘六根六识六境,世间万法十八界大阵’,看来我猜的没错,你倒是挺配合的。不过既然如我所想,那就确实没有留下你的必要了。” 天真故意催动真元,让贞象明明白白的感受到,其实他那里会什么拈花指印,这一手施无畏印都是前两世多次偷师学到的。若是释门术法这么好学,也不会以一洲之地就能和道儒并称了,能够有如此诺大的名声,必然有其独特精妙之处。 贞象一见那人催动真元,立刻开口喊道:“且慢!你刚才说和你想的一样,莫非你以前就知道这阵法?你既然已经知道了阵法是什么,为什么又要杀我?” 天真冷冷的说道:“确定是什么阵法,我自然就能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做。从你这里没有得到任何有用的消息,又耽误了我如此多的时间,为何要留你?” 贞象骤然惊惶,急忙开口说道:“这虽然‘六根六识六境,世间万法十八界大阵’没错,但是布阵之法却有所变动,你只是知道阵法,根本就无法破阵!” 天真冷笑道:“那是我的事情,你拿不出有用的东西,那就趁早上路好了。” 贞象急忙大喊道:“我可以将十八处阵法节点之处全部告诉你!” 半空之中涌动的真元终于平息了下来,贞象惊恐的不断喘着粗气,这人的手段未免太过强势,知道的内情未免太多,刚才自己若是慢说一刻,可能就已经命丧黄泉了。 事实上,贞象只是在自己吓自己而已,天真的真元涌动,都只是全部涌向贞象的压迫之力,指印从始至终就只是一个空架子而已,根本没有半分的威势显现出来。 天真三两下就戳破了贞象强装出来的样子,也是得益于早就知道他贪生怕死的性格,找上他也是因为这个原因,一手施无畏印就能问出话来,还能将视线彻底偏转,简直不要太轻松。 贞象惊魂稳定,结结巴巴的将十八处的布置一一道来,天真一边听,一边在地图上做出标注点。出人意料的是,这十八处节点并非全都是在龙脉之上,有好几处地方甚至可以说是空无一物。 这些节点,真正的目的是为了稳固住整个隐洲大陆,若是他们还依着之前都是在龙脉之中的心思去找,恐怕将整个隐洲翻过来都未必找得到。 贞象仔细的将十八处地方全部说完,而后有些畏缩的说道:“我只知道大阵的布置地点在哪里,但是每一处地方都有其特殊的隐藏之法,我却不知道该如何破解了。” “至于如何破阵,我更是一无所知,这大阵取的乃是一人身具十八境之相,就算是少了几个节点,也不会让阵法无法发动,最多是像人少了部分肢体一样,最后的结果,就是将隐洲彻底撕裂。” 天真听完贞象的话,沉声的问道:“你所说的一切,可有半分虚假?” 贞象立刻摇头道:“绝对不敢有虚假之言,否则就让我心池明镜崩碎,心魔入体吞魂噬魄!” 半空之中再无声音传来,久久之后,贞象才试探着问道:“前辈,你还在吗?走了?” 无人回应,贞象见状眼神游移,突然之间身形闪动,一头钻进了那朵莲花之中,悬着的心这才放了下来。 他深深的吸气,咬着牙说道:“没想到居然是释门中人想要出手破坏此事,究竟会是谁?贞识之前与他交过手,却不告诉我们他的身份,其心可诛。” “又或者,是贞识和这人有什么瓜葛,所以才故意知情不报?这大阵的名字,莫非也是贞识透漏给他的?若是如此的话,这件事情许不是我的罪过。” 一直未走的天真暗暗偷笑,想要开口再抹黑一把,但是仔细一想还是作罢,此时开口未免显得太过刻意,还是让贞象自己琢磨,才能有更好的效果。 天真放下独自一人神神叨叨的贞象,开始往李元锦他们的身边赶去,已经知道了释门的最终意图和全盘布置,接下来就要好好谋划一下,该如何给他们搞破坏了。 第三百零一章 双李会 因为轩辕陛的到来,李元锦和陈与贤知道了“偷天日”将至的消息,也进一步猜出了释门的最终意图,竟然是要以虎狼之势,将整个隐洲吞裹入腹。 虽然猜到了意图,但是也仅仅只是猜到了,没有任何切实的证据,也拿不出半分有效的应对手段,这件事情实在太过骇人听闻,就算是散播出去别人也只会当你是痴人说梦。 而今之计,就只能是等着天真调查出来的结果了,距离“偷天日”还有将近两个月的时间,众人商议若是仅剩最后一个月,天真还是没有任何消息的话,他们就只能通知各自宗门,兴师动众的拉拢大批的人前来隐洲了。 既如此,众人也就暂时不用太过担心这件事情,依然照着原本的计划往隐洲内陆探寻游历,毕竟还有一件气运之物也将在“偷天日”现身,万没有理由就这么平白的放过了。 这一日,一行人来到了隐洲内陆一处颇有名声的地方,乃是一座高足千丈的雄伟大山。千丈高下的大山放眼整个天下都不甚稀奇,这座山之所以出名,还是因为山颈之间的一座大湖。 这座大山最高的主峰在西,东面上是几座略微低矮的陡峭山峰,围在一起在山颈处圈出了一座大湖。大湖的湖水满溢之后,又从几座山峰之间的低矮处倒挂而下,行成了好几片白色瀑布。 水自群山中起,而后又分散成几道垂挂,从云端之上看去,就好像盛开了一朵水盈盈的百合花一般,故而此湖便被称为了绿水百合湖,这座大山也被称为了绿枝山。 绿枝山和绿水百合湖之所以出名,除了因为此地山水相依的盛景之外,还因为一个流传了许久的传说。据悉,在这绿水百合湖中,有一条金色的螭吻盘踞,已有上千年之久。 螭吻者,龙之第九子,龙头鱼身,口大可吞万物,喜欢登高望远,素有“平步青云”之意。凡降化螭吻者,需在其背后插上一把宝剑,以此压胜其行,为己所用。 螭吻后背插剑并不会伤损它的性命,反倒是能够以本身龙气来淬化宝剑,使之愈发锋锐坚固,故此是无数剑修所中意的养剑灵宠。但是螭吻身为龙属,自然也不是那么好找的,世间能够以此养剑者也是寥寥无几。 千多年前,有人登上隐洲游历至此,在欣赏绿水百合的美景之时偶然发现湖中有金光游曳,仔细观察之下,才确定那是一条罕见的螭吻无疑。 那人大喜过望,立刻就将原本计划的路线抛诸脑后,一门心思的想要将这条螭吻抓住。但是他用尽了能够想到得一切方法,都没能将那条螭吻捉住。 最后他无奈之下离开了隐洲,历经了五百年却依然对这条螭吻念念不忘,二度登上隐洲之后依然想来此碰一碰运气,但是结果可想而知。 之后他心灰意懒,知道自己没有这份机缘,逢人便说这绿水百合湖中有一条螭吻,引动了无数的人竟相前来,虽然很多人都有幸见到了这条螭吻,但是却无一人能够将其捕捉。 而今螭吻依旧还在此处,但是最先发现的那人再也没了消息,也不知是寿岁竭尽还是没了再来的兴致,就只剩下零零散散的人前来此处,想要谋取这一份机缘。 绿水百合湖盈盈千丈水面,看着好似不大,但是下水之后就会发现,湖底有无数的沟壑纵横绵延,深入整个绿枝山山腹之中,就算是入水相逐,也难以抓到那条灵性十足的螭吻。 即便如此,每一次隐洲出现之后,还是会有人想要前来此处碰碰运气,要么是钩杆垂钓,要么就是等在岸边以罗网兜裹,只是始终不曾听过有人得手就是了。 听到了这么些离奇的传说,啄玉和付理当即表示要去看一看,甚至连轩辕陛也笑言道:“螭吻背剑,倒是一个不错的好兆头,咱们应该去碰碰运气,说不定那螭吻就是在等着元锦呢。” 众人谈笑之中来到了绿枝山,先是远远的欣赏了一番绿水倒挂百合盛开的景象,之后也没有直接飞身上来,而是步行山间寻路而上,倒像是一群出游登山之人。 绿水百合的湖水从群山之间溢出,故此湖岸的面积并不大,好似一个薄坯的茶杯被人掌心朝上握住杯底一般,周围刚刚好有几座山峰形似五指,成了为数不多的落脚之地。 登上绿水百合湖边,众人远远的就看见有一个人正在湖中垂钓,虽然方式怪异了些,但必然也是冲着那条稀罕的螭吻而来。只是看这人懒散的样子,根本就没有几分心思在垂钓上,估计也只是顺路而来碰碰运气的。 那人盘腿而坐,左手支在膝盖上,手掌握拳撑着自己的脸,右手放在另一侧膝盖上,手指百无聊赖的点着,双眼无神的看着水面,看他眼睑低垂头颅点点,几乎都已经快要睡着了。 在他身下,是一条足有三尺粗细的青色长龙,龙头探出水面三丈之外,仔细看去,这条木龙竟然是岸边一颗粗大的巨树枝桠所化,龙身圈寰盘踞在大树之上,已经和大树融为了一体。 青色木龙伸长着脖子,两道龙须从鼻子两边直直垂下,是两根只有手指粗细的青黑色藤蔓,坠入水中好似钓鱼的鱼线一般,众人也正是因为这个,才能断定此人是在钓鱼的。 双方互不认识,随便靠近乃是大忌,李元锦他们便远远的让开那人所在的山峰,找了一处地势平坦的地方静静观望,欣赏着绿水百合湖的雅致景色。 那个垂钓之人的困倦之意好似更浓了,整个人坐在木龙之上左摇右晃,身子也开始不断地倾斜,眼看着他的肩头已经歪出了青木龙头外面,再有半分就要一头扎进水里了。 付理一脸兴奋的看着周围的水景,她之前一直都是独处孤岛之上,又是少女心性,骤然见到这样的景致必然是满心欢喜,脑袋瓜从左边一路转到了右边,要将整个山青水碧都尽收眼底。 目光扫到了旁边那人的身上,付理微微一怔,突然一扯身边的啄玉,开口惊呼道:“你看,那个人快要掉下去了!” 一声惊呼,不光将啄玉的视线拉了过去,也将那人从昏睡之中惊醒,猛然一下坐直了身子,满眼惺忪的砸了两下嘴,而后将目光朝着出声之处看了过来。 看到了那个将他惊醒,免于掉入水中的姑娘,他微微一笑抬起手来摆了两下示意,付理冲他嘿嘿一乐,那人面上的笑容瞬间就更开了,直接朝付理笑露出了两排大牙。 站在付理身边的李元锦和陈与贤,一个朝那人轻笑,一个微微点头见礼,算是打过了招呼,那人轻轻点头示意之后也转回去继续盯着水面,只是看他的精神头,再度瞌睡过去也是早晚的事情。 轩辕陛见猎心喜,伸手就从储物器中开始往外掏东西,一边掏一边还说道:“既然还有时间,咱们不妨也在这里钓上几天鱼试试,说不定真就能将那螭吻钓上来呢。” 李元锦看着他一通忙活,好奇的问道:“怎么,莫非你随身还带着渔具不成?” 轩辕陛一边掏东西一边笑道:“没有渔具,但是咱们可以现做几个啊,无非是一杆一线一钩而已,能有多难?” 李元锦看着他扔在地上的东西,果然都是一些零散的半成品,几根细长的紫色竹竿,一束洁白晶莹的细丝,这些都还好,最离谱的还是鱼钩,居然是几柄半寸长短的细小飞剑。 轩辕陛将那几柄飞剑递给了应无王,应无王顺手就将它们一个一个的掰弯成鱼钩状,李元锦不禁笑道:“阿陛,你用这两边带刃的鱼钩,就不怕把那螭吻的嘴都给割烂了?” 陈与贤也好奇的蹲下身,看着轩辕陛掏出来的那些东西,啧啧有声的说道:“好家伙,紫色龙鳞竹,白玉金蚕丝,再加上你钓鱼用的小剑,怎么,你该不会是要以这东西作饵?” 陈与贤看着轩辕陛手中那颗拳头大小的真龙元丹哑然失笑,李元锦也笑着调侃道:“陈先生你看看,这种豪富公子哥出手之阔绰,当真不是你我能够比的。” 陈与贤也笑着点头道:“确实如此。” 轩辕陛对于两人的玩笑话不为所动,伸手将地上已经绑好的两个鱼竿递给二人,笑着说道:“陈先生,元锦,咱们可先说好,谁钓上来就是谁的,可不许争抢啊。” 二人伸手接过,李元锦依然不忘调侃道:“那是自然,但要是都没有钓上来就算是你输了,陈先生你说罚他什么好呢?” 陈与贤尚未开口,轩辕陛却先问道:“钓不上来为什么要罚我,这是哪门子的道理?” 李元锦促狭道:“东西都是你提供的,要是都钓不上来,你岂不是要负全责?” 轩辕陛叫起了天屈,但是陈与贤却微笑着点头,认同了李元锦说的话,周围几人见状也是笑个不停,纷纷表示正该如此。 众人谈笑之间,那边正在钓鱼的那个人却纵身一跃,跳过了中间那截瀑布来到这边的山峰上,在众人的视线中一步步走上前来,逼近了李元锦的身边。 李元锦还以为是自己这边笑声太大打扰到了他,正准备开口致歉,那人却已经先一步抱拳,出声发问道:“这位兄台可是姓李?” 李元锦上下打量了一下这人,自己从来没有见过他,为什么他会突然来问这个问题,有些疑惑的问道:“正是,不知这位兄台为何有此一问,咱们以前见过?” 那人微微摇头,却不回答李元锦的话,而是接着问道:“是上清宗的天缘真人?” 问话及此,周围几个人都收敛了脸上的笑意,不认识却又知道名号和身份,大半都是来寻仇的。总不可能这样一个冠玉公子,是因为仰慕李元锦才上来搭话的。 李元锦再度肩头,皱着眉头问道:“正是,不知道阁下究竟是谁?我记得我们以前并没有见过。” 那人“嘿嘿”一笑,伸手从地上捡起两根树枝,一正一反的握在手上摆开一个架势,笑着问道:“天缘真人可曾见过一个使这样剑势的人?” 李元锦豁然开朗,终于知道面前之人来此所为何事,他沉声回道:“那人不使剑,使的是双刀。” “那不重要。”来人顺手将树枝远远扔开,满面笑意的说道,“重点是你破了他剑势,让他死在了你的剑下,对吗?” 李元锦凝眉,身后的轩辕陛和应无王已经开始靠近,面色不善的看着那个人。 那人退后两步抬起双手,笑着说道:“别激动别激动,我只是上前来问一问而已,没必要几个人将我围起来。” 李元锦点了点头道:“他确实是死于我手,而我也不过是报了杀亲之仇而已。不知道阁下是他什么人,可是为了寻仇而来?” 那人摇了摇头道:“别误会,我跟他没有什么关系,八竿子都打不着,硬要深究的话,也就是教了我几招剑势一位老师父,可能是他的哥哥,仅此而已。” “你要报仇乃是无可厚非,但是他哥,那位老师父对我真是不错,尽心尽力的,教我的几招剑势也是我颇为得意的。而你却破了他的招式,还用剑杀了他,这就让我有些耿耿于怀了。” “你有空吗?能不能赏脸打一架?” 这人胡乱说了一通关系,而后张口就要打架,让周围的众人都云里雾里。但是他很明摆着就是上来挑衅的,是敌是友已经一目了然,根本不用深究了。 “打架是?我来。”应无王捏着自己的手指,爆出一阵骨节作响声,两步踏上前来,摆出一脸憨厚的笑容道,“我最喜欢打架了,他没空。” 那人看了一眼应无王壮硕的体格,讪笑着说道:“这位兄台怎么称呼,你又如何知道他没空的?” 应无王嘿嘿怪笑,抬起自己的双拳示意道:“嘿嘿,这位是左拳,这位是右拳,其实都不用介绍,大家都认识。至于他为什么没空,因为是我说的。你想到哪打,划个道儿出来。” 应无王凶狠蛮横的拦在那人之前,说话的口吻也是十分的不客气,那个人微微皱眉,却没有回答应无王的话,而是突然开口说道:“哎,我怎么这么倒霉啊。” “先是给勾起她的伤心事让她讨厌了,在这里钓了几天鱼也没动静,现在想跟人打一架还要被人抢断,诸事不顺啊,倒霉啊,怎么这么倒霉啊。” 那人一阵哭天抢地自怨自艾,让周围的人都是一阵疑惑,看他的眼神也变得怪怪的,面面相觑之间,好似在看一个神智不正常的人一般。 那人发了一通牢骚,而后才开口说道:“在下李博服,你杀的那人虽然跟我没有什么关系,但是他确实是我那位师父的弟弟,而且你又破了他的招式,不管怎么说,我们两个都必须得要有一战。” “李博服?鹿邑李氏的那位李博服?”轩辕陛皱着眉头问道,“你是李氏子弟,怎么会和登楼国的中官有这种同门瓜葛,而且还要替他报仇?” “中官?”李博服惊呼道,“你说的是,我师父的弟弟在登楼国做了太监?!混账登云阙,居然还敢骗我,说是什么旧友!” 一听到登云阙的名字,李元锦瞬间就明白了因为什么,冷笑着说道:“登云阙?原来是他撺掇你来的。旧友?那位韩中官可是登云阙的身边人,忠心耿耿的很呢。” 李博服暗暗骂了两句,而后开口解释道:“你可不要误会,我并不是被他撺掇来报仇的,只是听闻你破了他的招式,所以想要和你再度较量一番罢了。” “韩老师父虽然境界不高,但是他教授给我的剑势和剑意却是实实在在的,也是我最为得意和倚重的手段,而且你同是用剑之人,我当然需要和你再考较一番了。” 李元锦点了点头,却斩钉截铁的说道:“没空,要打和他去打。” 伸手指向的,正是在边上摩拳擦掌跃跃欲试的应无王,李博服微微叹气道:“哎,那还是算了,跟他打架纯粹是实力上的硬碰硬,于剑心丝毫无异,而且我还可能碰不过他,没意思。” 李博服意兴阑珊的转身,却仍然坚持道:“你躲不掉的,咱们两个早晚要打这一架,只是你现在不愿意,那我还是回去钓我的鱼,顺便想想怎么讨佳人芳心了。” 站在众人身后的付理听到这话,立刻开口说道:“你想讨谁的芳心?咱们陈先生可厉害了,什么问题都能解决,这天下就没有他不知道的事情。” 经过这些天的相处,付理对于陈与贤的崇敬之情比这绿水百合湖海妖满溢,一听这人有烦心事,立刻开口替陈先生吆喝,好让他兜售自己的满腹经纶。 陈与贤回头无奈的轻轻瞪了付理一眼,付理立刻噤若寒蝉一般,岂料那人头也不回,幽幽叹气道:“女子心事尚且难知,更何况那是一位青芝仙子,这世间藏书千万,怕也没有任何一本书写过该如何应对她的心思。” 李博服长逾短叹,李元锦和轩辕陛却对望一眼,二人面色怪异无比,轩辕陛开口喊道:“李博服,你说的那位青芝仙子,可是云筑宫的人?” 李博服骤然转头,惊喜的说道:“正是正是,足下莫非认识她?能不能请你帮我美言几句,让她不要再怪罪我了?” 轩辕陛眉头一挑,没想到这世间还真是小,万事还真是巧,身前这人居然是个对知希有意思的,但是却又和李元锦与几分冤仇,真是可叹世事无常。 轩辕陛笑道:“你说的可是知希姑娘?我是能说上话,但是话语权却不大,不过我倒是认识一个人有这话语权,知希姑娘入世的名字,还是他给取的呢。” 李博服三两步冲到轩辕陛近前,但是却被应无王横着身子挡在了前面,他也不恼,而是侧着身子从应无王身后露出脸来,谄媚的笑道:“正是知希姑娘!不知道公子你怎么称呼啊,你说的那位取名的前辈又是谁啊?” 李元锦微微侧过头,面上有些不经意的尴尬,轩辕陛促狭的笑道:“这位前辈啊,姓李名元锦,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李博服满面的笑容瞬间就凝固了,他呆呆的转头看向了李元锦,而后立马苦着一张脸说道:“是你给知希姑娘起的名字啊?天啊,我就说我最近很倒霉了,却没想到居然这么倒霉!” “得罪了你,我还能有好吗?你给她取的名字,怎么能是你呢?那你以后随便说两句话,岂不是比得上我千万分的努力?老天爷,你待我何其不公啊!” “倒霉,倒霉。”李博服眼中全然没了之前的惊喜神色,再度转身好似行尸走肉一般的往回迈去,一边走还一边念叨着,“自从登上隐洲见了知希姑娘是一件大好事,之后一路顺坡下滑流年不利,莫非当真是那泰极丕来?” 口中碎碎念,不断的念叨着倒霉的李博服,整个人垂头丧气的好似霜打了的茄子,步履蹒跚的往来时的那座山峰走去,比起一开始的双眼无声还要低垂的多。 就在此时,李博服布置的那条探出水面的木龙,颌下的青藤龙须突然一阵抖动,死气沉沉的龙目之中骤然闪过一丝神光,那条木龙突然仰头一扯,将两根龙须甩出了水面。 长长的龙须下面,一条金黄色的螭吻被拽出了水面,木龙张口一声轻吟,将那螭吻轻轻咬住,而后摇头摆尾,从岸边的大树之上脱身,朝着李博服飞了过来。 木龙扭动身躯飞出,长长的身子逐渐变得有些透明,探在水面上的木龙身子也同时回缩变回了一根粗大的枝桠。木龙变成了透明的青龙,在李博服身边轻轻盘旋下落,而后缓缓消失不见。 青龙口中叼着的那条螭吻,被一团五尺大小的清水包裹着悬浮在李博服的面前,里面是那条三尺长短的金色螭吻,正在里面摇头曳尾,却怎么也冲不出这团水球。 李元锦笑着开口道:“恭喜,否极泰来了。” 第三百零二章 世间痴情人 李博服看着手中的螭吻,一时间竟然有些不知所措,前一时还在抱怨老天不公,后一时就拿到了一份无数人期盼了上千年的机缘,又来了一波否极泰来。 只能感叹人生的大起大落实在太快了,可是他想要的不是这个东西啊,他只是来这里找点事情排解自己心中苦闷的啊。 转身看着李元锦的满面笑意,李博服直接将手一伸道:“你喜欢,那你拿去。只要你帮我说两句好话,让知希姑娘不要再讨厌我就行了。” 在场的所有人都没有想到他会有这么一出,直接要将这稀罕至极的机缘拱手送出,一边的轩辕陛已经开始不断地使眼色,让李元锦答应下来这凭空落下的无本买卖。 李元锦饶有兴趣的笑道:“李公子竟然如此豁达,同为用剑之人,竟然舍得将此物拱手送人?” 李博服一耸肩,无所谓的说道:“原本剑该是我平生最重要的事,但是见了她之后,就只能让剑屈居第二了。世间万事万物,只要能让她对我展露笑颜,就无不值得。” 李博服的一番话,让边上的轩辕陛深有同感的微微点头,就连应无王面上都露出一副激赏之色,原本环抱于胸的双手,都在李博服背后暗暗地比出了一个大拇指。 李元锦心中也是暗暗称赞,但是嘴上却笑问道:“如果说她让你从此以后弃剑不用,又该如何?” 李博服眉头一皱,面上泛起了为难神色,看来是真的在思索这个问题。李元锦看着他认真的神色,一时之间竟然有些羞愧,居然会问出这种伤神伐境的糟心问题。 李元锦赶紧开口道:“你不要当真,我只是随便一说,知希姑娘善解人意,根本不会让你做此取舍的。” 岂料李博服还是思索了一阵,很认真的说道:“若是当真有这么一天,我若是还有余力护得住她,纵然弃剑也无妨。” 要知道,就在刚才,他还当着众人要与李元锦对战一场,自然是有代替他那韩师父弟弟报仇的心思,但是更多的恐怕还是对于自己剑势被破的争较。 李博服二度语出惊人,面对如此取舍难题,所想的竟然是弃剑之后有没有能力护得住心上人。如此痴情心境,不由得让周围几个人深思,若是设身处地,自己能不能做到如此? 李元锦万没想到,随便的一句话,把好几个人的心境都扰乱了,不敢再深究此事,正准备开口转移话题,身边却传来了一个人的称赞之声。 “啧啧啧,这位兄台真是痴情,真是豁达,真是令人敬佩,一番话让我学到了好多。既然如此我也斗胆问一句,能不能将那条螭吻转让给我,条件你随便提,我尽力办。” 循声望去,是一个人从水中正钻了出来,也不运气逼退身上的水渍,任由其滴滴答答的落在地上,满面堆着笑容对着李博服和李元锦,向他们开口询问。 来人又是一位打过几次照面,半生不熟的人,他左右看了一眼二人,笑着拱手说道:“二位,在下乃是南海海魂山,游宇。虽然不如这位李博服公子,但是也勉强算得上是一位痴心人。” “这条螭吻,是我心上人此行所求之物,对于她来说非常的重要,还请二位能够割爱,我愿意以足量的天材地宝来换,不知二位,谁能够做这个主啊?” 李博服转头看了游宇一眼,又转头面向李元锦说道:“他只要答应替我说几句好话,这条螭吻就是他的。” 问题抛给了李元锦,游宇示好的笑容和问询的目光也随之而至,李元锦只能笑道:“李公子纵然深情,但我尚且不知道之前发生了什么,怎么能去替你说话?所以这个主我可做不了。” 李博服一听此事有戏,直接将螭吻朝李元锦一递,兴奋地开口道:“我并没有做什么过分的事情,一切都只是误会,既然你愿意答应,那这螭吻就是你的了。” 之后,他语速飞快的将之前的事情给李元锦说了一遍,原来还真是一场无奈的误会,听得在场所有人都为他感到不值。李元锦了解了事情原委,有感于他的痴情,心中已经暗定可以帮他说两句好话。 只是他依然没有接过那条螭吻,摇头说道:“既然如此,话我是可以帮你说的,但是这东西我却不能收,举手之劳而已,根本值不上这螭吻的贵重。” 但是李博服见他答应,不由分说的将螭吻扔了过来,口中还说道:“此物予你,我就不欠你什么,之后与你动手才能无所顾忌,这只是一桩生意,若是牵绊了人情,我还怎么对你出剑。” 此话一出,轩辕陛原本已经柔和下来的面目再度板正了起来,十分不满的说道:“你这人怎么如此死心眼!若是你非要和元锦交手,到时候知希必然不开心,你不是枉费心思了。” 李博服还是固执的说道:“那是后话了,若是我们见了生死,她责怪我也是无奈,若是有幸两厢无事,你们还要去和她告状,也只是你们人品不行。” 应无王也收敛了笑意,立刻再度上前,满面张狂的说道:“来啊,打就打啊,我等着你半天了!” 李博服如此固执,已经惹得周围人有些不悦了,但是李元锦却伸手接住了那条螭吻,笑着说道:“这生意划算啊,做得,做得。” 李博服看着李元锦,突然之间勾起嘴角,伸出大拇指笑着说道:“好,不愧是姓李的,这份气度我喜欢,这事情就这么定了,你什么时候去帮我说话?” 李元锦回道:“有空的时候再说,不过你下次见到知希,就可以先为代传我的态度,该说什么话,相信李公子自有分寸。” 李博服先是失望,听到后面的话后又兴奋地点头,旁边的游宇这才开口道:“二位的事情完了,那是不是该说说我的事情了?这条螭吻你究竟如何才肯让给我?” 李元锦转头向他,开口问道:“不知你那位心上人为何非要这螭吻不成,可有什么说道的吗?” 游宇正准备开口解释,但是却骤然转头面上湖水,笑着说道:“得了,她也过来了,你自己看。” 湖水之上,有一佳人正款款而来,竟然也是一面之缘的旧人,玉足踏水而不沉,反倒是凝霜结雪承载着她,正一步一步的从绿水百合湖对岸走过来。 她缓缓接近,轻巧的走上岸边,看到李元锦手上水球之中的那条螭吻,微微的朝他礼貌点头之后,身边空中开始浮现出点点霜白,凝成了一个接一个晶莹的字。 “这位公子,可否将你手中的螭吻割爱于我,我愿意以天材地宝交换,此物对我非常重要,还请公子能够容让。” 如此璧人,竟然不会说话,而是以这等神通来与人交谈,虽然看上去神圣高洁,但是细想之下未免让人有些扼腕叹息。 游宇一见如此,立刻开口喊道:“这位兄弟,可是我先跟你谈的这事,你就算是要割爱,也是要先给我的。可不能看她长得漂亮就答应了,她也是你不能多想的!” 女子面色冰寒,回头狠狠的瞪了游宇一眼,游宇对她凶狠的眼神视若无睹,反而露出了一个灿烂至极的笑容,然后转头对着李元锦说道:“兄弟,反正都是天材地宝来换,嘿嘿,你不如成全我了好了。” 如此形势,在场大多数人一眼就看出了游宇所说的心上人正是这水潋宫的女子,李元锦不禁好奇的问道:“游兄,一条螭吻,如何就能成全了你?” 游宇挠着头,有些不好意思的笑道:“嘿嘿,我们俩说好了,只要给她抓到螭吻,她就告诉我她的名字。” 在这一瞬间,李博服觉得自己刚才的生意做的实在是太值了,同样的一条螭吻,他能换得佳人谅解,这位兄弟却只能知道佳人名号,当真是,一根藤上结下了两颗痴情种子。 游宇接着说道:“我在这水里面已经找了半个多月了,好几次见到了这螭吻,但是这小东西却油滑的很,这湖底又直通旁边的山腹内里,小东西又有些神通,一直都抓它不着,没成想让你们给钓上来了。” “好兄弟,反正东西都是给她的,过我一道手又多做一件好事,俗话说,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你还是” 话还没说完,游宇赶忙纵身一跃而起,就见湖水里骤然窜出来一大片晶莹剔透的冰刃,朝着他后背激射而去,游宇纵身闪开,那些冰刃也一个转弯,朝着他追了过去。 透明的冰刃正在空中飞旋,被阳光投射出一片旖旎瑰丽的光芒,久未出声,一直在边上看戏的啄玉和付理看到这种华丽景象,立时欢呼雀跃,惊叫不已。 半空之中,游宇三拳两脚就将那些冰刃打碎,而后再度落回地上对着那水潋宫的女子柔声说道:“你小心一点嘛,随便出手伤到我李兄弟怎么办,我还要跟他好好商量生意呢。” 那女子面色一冷又要动手,李元锦赶紧开口道:“稍安勿躁!这位姑娘,看你的样子也不像是习剑之人,为什么非要这条螭吻不可呢?” 女子微微颔首,真准备运起神通凝字解释,一边的游宇却已经殷切的开口道:“刚才出手累了?你歇一歇,让我来跟他们说好了。” 而后他转头开口问道:“诸位可知道这世间有一神物,名为姑射璇花?” 李元锦想起《集元小鉴》之上曾经写到过此物,于是点头说道:“知道,姑射璇花虽然像是花名,但其实不是花,而是姑射山一种极其罕见的落雪,极阴极寒。” 陈与贤也开口道:“姑射璇花,又名姑射寒英,姑射山数千场落雪之中,才会偶然出现几片,世间罕有。” 游宇点头道:“正是如此,这一切事情都是因为姑射璇花而起,我家她家就居住在姑射山下,年幼之时家中贫苦,她经常要去姑射山上挖野菜捡柴火,有的时候就连大冬天也要顶风冒雪的出去。” 游宇正准备大刺刺的说“我家夫人”,但是一见那女子的杀人眼神,就赶紧将话咽了回去。 “有一年她冬天上山去捡柴,好让家里人生火取暖,多余的还能拿出去卖换几两粮食。但是上山之后就遇到了暴雪,她不小心摔了一跤丢失了鞋子,只能赤脚在雪地里蹒跚回家,最后饥寒交困昏死在了雪地里。” “而这场雪中,就有几片那极其罕见的姑射璇花夹杂其中,刚好被她碰见融入了身体,也是因为这几朵姑射璇花改善了她的体质,她才免于被大雪冻死。” “由于双脚赤裸在雪地中,姑射璇花的神异便落在了脚上,从此以后她玉足冰寒,触水既冻,很快就被周围的人讹传为妖魔,方圆数十里的人都纠集了起来,要将她直接烧死。” “万幸在最后关头,被一位水潋宫的前辈遇见此事,将她救了下来,带回水潋宫收为了徒弟,传她术法助她修行。只是这姑射璇花的冰寒神通她始终不能控制,待在水潋宫就十分不便。” “但是她想尽了各种办法都没有用,一直不能解决姑射璇花带来的麻烦。后来知道了隐洲之上这条螭吻,螭吻此物除了养剑之外还有‘平步青云’之称,说不定就能解决她的苦恼。” “她生性亲水,因为姑射璇花的缘故却始终不能入水畅游,内心苦闷已经很多年了。就是因为如此,这条螭吻才对她分外重要,恳请兄弟你能够帮我们一把。” 听完游宇讲的这个故事,边上的人都有些神色怪异,李元锦不禁诧异问道:“她连名字都肯不告诉你,居然还和你说了这么长一个故事?” 游宇再度挠头,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嘿嘿,其实她就和我说了‘姑射璇花’四个字,其余的事情都是我猜的。不过我想这个故事还是蛮合理的,条理清晰逻辑通畅,可能与事实也相差不大。” 在场众人皆尽无奈,但是那女子的面色却丝毫无变,也不知道到底是游宇编故事编对了,还是她根本就懒得搭理游宇。 李元锦手托着螭吻,转头去看旁边的自己人,想要让他们给几分建议,周围几人都是笑笑不回答,示意他自己来做决定。旁边的游宇见他开始考虑此事,脸上的笑意更加浓郁,就差点头哈腰的献媚讨好了。 李元锦也没想到,一条螭吻过了自己的手,竟然能成全两个痴情人,而且他们还都不是那种多情的浪荡子,一个为了解除误会一个为了知道名字,都甘愿付出如此代价,着实让人钦佩。 推己及人,若是为了心上人的话,李元锦也会不计代价的做这些事情,毕竟当年面对死劫,他的心思和这些人也相差无几。 这世间痴情人,大抵都有些惺惺相惜之感。 李元锦看游宇,笑着说道:“既然有如此成人之美之事,那我也不妨做一做,反正这螭吻也是白捡来的。” 游宇霎时间满面堆笑,不住的点头道:“正是正是,这生意做得来,做得来。李兄弟你以后就是我亲兄弟,你有什么要求尽管提就是了。” 李元锦看着将胸脯拍的山响的游宇,正准备将螭吻直接扔给他,手上却突然一空,螭吻已经被人抢走了。 游宇面上一惊,正准备动手抢夺,但是那螭吻却并没有离开多远,一个人影从空中显现出来,手中托着那条螭吻饶有兴趣的说道:“这不是螭吻吗?这可是养剑的好东西,天缘你那里得来的?” 来人正是天真,他举目环顾四周,再度开口问道:“哟呵,怎么这么多人?什么情况,这些人是要强抢吗?” 李元锦赶紧开口道:“并不是,这几位都是偶然遇到的,大家在此闲聊呢,并没有动手的意思。” 天真点点头,这才开口对新来的人打招呼道:“轩辕小鸡,好久不见了,你怎么也来这里来了?” 轩辕陛面色难看,实在是不想答应,但是他又知道天真的秉性,若是不应声的话,他还能接着再叫,而且还会就此惦记上你,那可不是什么好玩的事情。 轩辕陛只能硬着头皮,伸手一扯应无王,一起抱拳打招呼道:“天真真人,好久不见了。” 天真随意点头,而后对着应无王笑道:“老王,你不在家陪着娇妻,跑来这里做什么?成亲好几年都没抱上孩子,应芥不臭骂你?不过也好,这个时候来倒是能帮上不少忙。” 应无王笑着抱拳道:“劳天真真人关心,雨怜已经有了身孕了,相信过不了多久就得请你喝喜酒。成亲之时你没去,这一次可千万不能缺席了。” 天真笑着点了点头,而后将螭吻还给了李元锦说道:“这玩意可是养剑的好东西,你倒是得着了。” 李元锦解释道:“师兄,这东西可不是我的机缘,而且我已经将其割让给了别人了。”随后,就将之前的事情给天真都说了一遍。 天真听完前因后果,转头看了看李博服、游宇和那女子,嘿嘿一笑,伸手将螭吻塞进了自己的袖子里。 游宇和那女子一起皱眉,以为天真是要反悔,但是天真旋即哈哈笑道:“想要这东西啊?这东西可不能白给,你们仨都得给我帮个忙才行。” “之前还愁人手不够,这下不就凑得差不多了。” 第三百零三章 各自小心 看着天真将原本已经到手的螭吻抢了过去,游宇还以为他是要反悔,正准备理论几句,就听到他说帮个忙就行,赶紧满面堆笑,忙不迭的说道:“好说好说,您尽管开口,不管什么事我都给您办的妥妥当当的。” 李博服伸手指着自己问道:“怎么,还要我也帮忙吗?我和他可都说好了,螭吻已经给他了,还算上我干什么。” 李元锦虽然不知道天真想要做什么,但是他肯定是要和师兄站在一条阵线上的,于是笑着说道:“我是答应了你有空去,但要是我师兄给我安排了什么事情的话,我可就很难有空了。” 李博服轻轻咬牙,挤出一丝微笑,伸出大拇指说道:“好,真不愧是李家人,你有种!什么事情,我做就是了。” 搞定了这三位之后,天真这才开口说道:“这十来天我去了隐洲北岸一趟,将释门的打算彻底摸清楚了,他们居然是要” “咳咳!”李元锦突然干咳两声,打断了天真的话,压低了声音说道,“师兄,这事” 天真摆手道:“无妨,他们又不是释门的人,就算是与哪位和尚有什么瓜葛,这种事情面前也不可能顾忌私人感情。” 天真转头面向三人,沉声的说道:“几位,释门的和尚今次有了大动作,他们要将隐洲囫囵个儿的吞咽下肚,搬回到无澜海里面去,彻底占为己有。” 天真语出惊人,李博服等三人一时惊愕不已,但是看周围其他人的面色却依旧平淡。这种事情对于所有人来说都是不可能无动于衷的,唯一的可能性就是他们早就知道了。 李博服凝眉问道:“这事情,未免有些太耸人听闻了,你要说释门将在隐洲上大肆搜刮涸泽而渔我是信的,但是说要撬动一洲之地,将其挪到数万里之外的无澜海中,恕我怎么都无法相信。” “从隐洲现世到现在已经个把月了,从未见到释门有什么大的动静,想要搬动隐洲,可不是随随便便来几个人就能够做的成的。” 游宇也点头道:“正是,无澜海什么情况别人不知道,我可是一清二楚,毕竟海魂山离着无澜海不远,我也曾在里面游过好几次,离着这里属实远的离谱。” “搬动如此大的一洲之地,必然会伤损到地脉,灵气尽失还要之何益?更何况,搬动隐洲可不像搬动一座山那么简单,恐怕个寻道境的高人都力有不逮。” 看着他们一个个摇头,李元锦不禁暗暗轻笑,果然如此,骤然听到这种事情,任谁都不可能直接相信的,他们会有这样的反应,也早就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天真点头道:“确实如此,骤然听到这消息,任谁都不可能相信,但是我这二十来天潜踪匿迹,从隐洲南岸搜查到西岸,又从西岸找到北岸,将隐洲已经饶了快两圈了,这才得到的这些消息,莫非还能有假的不成?” 李博服突然指着天真问道:“莫非你就是十几天前贞识和登云阙追的那个人?” 天真也转头向他,饶有兴趣的笑道:“哦,莫非你就是那天和他们两个交手的那个人?那可真是要多谢你了,若非是你拖住了他们,我后续的探查还真没那么方便。” 李博服苦笑不已,说到这里,他就已经将天真的话相信了四五分,毕竟能够让那两个人紧追其后,一见面不由分说就大打出手的,肯定不是什么偷盗宝物这么简单地事情。 天真接着说道:“想要撬动隐洲确实很难,但是释门已经为此谋划了数千年,在隐洲上已经布置下了足足十六处阵法节点,将要在一个多月后的‘偷天日’动手行事。” “‘偷天日’为天时,那十六处阵法节点组成的‘六根六识六境,世间万法十八界大阵’为地利,释门三寺上下千百人同心效力为人和,若是如此,你们还觉得这事情做不成吗?” 李元锦和陈与贤对望一眼,看来他们猜的当真没错,释门果然是要在“偷天日”举事,那些布置也不是为了收纳龙脉,而且居然有十八处之多,共同组成了一个大阵。 陈与贤轻轻点头示意,李元锦这才开口道:“师兄,看来你的得到的消息和陈先生猜测的完全一样,这些天我们就是一直在等你的确切消息,没想到我们还是想的简单了。” 天真目露疑惑,李元锦接着解释道:“那天你前脚刚走,后脚轩辕陛就来了,他手上有一份轩辕家先祖写的手札,其上就记载了‘偷天日’一事。” “陈先生读过那份手札之后,仅仅依着‘偷天日’的时间就大胆的猜测出了释门的意图,只是不知道他们的确切手段,我们就只能先等你回来。” 天真恍然大悟,转过头盛赞道:“陈先生果然厉害,不愧是胸有丘壑、腹怀乾坤的读书人。” 天真有一项很厉害的本事,就是总能讲好听的话说出别的味道来,一时间让你分不清究竟是褒是贬。他这一番夸赞陈与贤的话,就让熟识他的轩辕陛微微皱眉。 不过陈与贤倒是完全不介意,笑着说道:“大家群策群力而已,我可不敢贪功,更何况和天真真人的所得比起来,这些根本不值一提。” 游宇见他们如此,直接开口喝断道:“你们这会就别相互恭维了,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我至今还是云里雾里,能不能麻烦说得清楚一些?” 天真点头应允,将他在隐洲北岸听见雷音寺僧人所说的,以及之后他威逼贞象的事情全都细细讲了一遍,众人这才算是知道了释门的全盘计划和具体实施。 李元锦不禁感慨道:“果然是大手笔,花了几千年时间布置了十八处阵法,还有之后如何应对其他宗门诘难,这一些列的计划当真是步步递进,天衣无缝。” 轩辕陛点头道:“是啊,即便是已经知道了他们所求之大,但是在看这些人的全盘谋划,依然让我惊愕之余,还不得不感叹制定计划之人的雄才大略。” 顿了一下,他又再度开口,问出了一个在场所有人都想知道的问题,“虽然知道了他们的计划,但是我们该怎么解决这件事情呢?” 他一发问,周围的几个人都接连点头,轩辕陛再度开口道:“还是说我们现在就将这个消息传回去,带领大批人马压境,将释门的人逼退?” 陈与贤率先摇头道:“不行,释门做这件事情虽然过分,但是却并不逾矩,没有出动那些非常厉害的人物,要是咱们率先发难,反倒是会落下一个欺压释门的罪过。” “别的宗门我不知道,但是圣贤林的诸位先生圣人,是绝对不会在释门菩萨之前先行登岸隐洲的,此乃隐洲数千年前定下的规矩,圣贤们是绝对不会率先打破的。” 天真点头道:“正是,虽然这规矩是因为释门的心诃才定下的,现在却反而成了保护他们的手段,仔细想想,这未尝不是他们全盘谋划之中一处神来之笔,既能当时转移视线,还能之后占着道理。” 李博服无奈问道:“若是不能找人来,那咱们就只剩下打破释门阵法这一条路可以走了,只是这‘六根六识六境,世间万法十八界大阵’究竟是什么,我从来都没有听说过。光从名字上来看,破阵最少都需要十八个人?” 天真嬉笑摇头道:“说了半天,只有这话才算是说到了点子上,之前说的让你们帮忙,做的就是这件事情。几位都是首阳洲的宗门弟子,也无外乎是道儒两家,做这种事情,应该不会有什么难处?” 李博服点头道:“既然已经答应了你,我自然是没什么。说起来我李家祖上还曾在太清门下为徒,寻到根子上和你们上清宗还有几分亲近在,帮手是应该的。” 游宇也说道:“有什么难处?要是要让他们做成了我才是有难处呢,隐洲扔到无澜海,首当其冲的宗门就是我们海魂山,到时候毗邻两近,说不得还要跟我们争夺南海的地盘,我自然是不答应的。” 水潋宫的那位女子默不作声,但也是目光坚毅重重的点头,岂料天真却笑着对她说道:“这位姑娘,这件事情就不劳你费心了,你只要为我们保密,不说出去就成。” 天真不知内情说错了话,李元锦赶紧心声与他说了一下这女子言语不成的事情。于是天真再度开口致歉道:“姑娘,真是对不住了,无心之言,还请你不要介意。” 说罢,直接从怀中将那螭吻掏了出来递给她道:“既然你急需此物,那就直接给你好了,你现在目的达成,就可以直接离开隐洲,不用在此盘桓了。” 天真此举深得游宇之心,他不住点头道:“正是正是,之后做起事来,这隐洲就未必安全了,你还是直接离开的好。不过咱们之前说好了,帮你得了这螭吻,你可要告诉我你的名字的。” 边上的李博服却有些吃味儿的说道:“刚才还说人手不够,现在又将姑娘送走,果然美貌是这世间第一利器吗?” 游宇一听这话立刻眉头倒竖,叱声问道:“你说这话什么意思,有这种危险的事情自然是要男人上了,要是你的心上人在这你怎么说?还有,你刚才说她长得好看,你是不是偷看她了?!” 李博服一听这话,面上表情骤然一惊,恍然大悟一般,看的游宇面上怒气更盛,当下就要动手,却不曾想李博服惊呼道:“正是啊,这么危险的事情,我得赶紧通知知希姑娘离开隐洲才是!” 说罢转身就要离开,天真看着这两个满脑子女人的蠢物,叱声说道:“给我站住,先听我把话说完!” 而后他转头面向没有接过螭吻的女子,开口解释道:“并不是因为你是女子才让你离开,而是因为这件事情必须得是仙人境才能入局,不光是你,我师弟他们几个一样不许插手。” 说罢顺手将螭吻扔个那女子,转头对着陈与贤说道:“陈先生,倒是有些对不住你,可能要牵绊着你不能去做自己的事情了。” 陈与贤笑着点头道:“无妨,关乎天下格局,兹事体大,我晓得轻重。看来天真真人是已经有了解决的办法了?” 天真点头笑道:“‘六根六识六境,世间万法十八界大阵’,虽然知道的人少,但是好巧不巧,我就是其中之一。” “此阵法,取人身十八界之意,只要展开之后就能形成一片稳定的小乾坤,如同孕母之腹、天地胎衣一般,护着内里的婴孩,不管外界如何震动,里面都会安然无恙。” “阵法展开之后,这婴孩便是隐洲大陆,届时我们当真就没有办法了,但是在大阵施展之前,这十八处阵法节点其实和空屋一般,根本没有什么威力。” “破阵之法,就是要将阵法节点打散,但是用不上十八个人,却也不是随便拆破几个就可以的。必须是打断‘六根’之阵,断了阵法源头,才能彻底破坏大阵。” “而这六根之阵,便是用来识别外界的‘眼、耳、鼻、舌、身、意’六界,释门知道阵法关键所在,六根之中安排的,必然是门中最顶尖的弟子来坐镇。” “所以我才需要六个仙人境来助我一起破阵,我已经知道的两个人,分别是坐镇‘眼界’的贞识,和坐镇‘耳界’的贞闻,两个人修行眼耳神通,实力不俗。” “元婴境的人是帮不上忙的,但是天缘、轩辕陛和成风长,你们三个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要去做,就是阻止登云阙去到隐雾源头,他可能被授法,要去彻底摧毁隐雾之源。” “至于其他人,倒也不用就此离开隐洲,躲开那六处打斗的地方就行了。成成、成败,你们两个可要看好啄玉和付理。” 李元锦和轩辕陛点头,但是旋即又开口问道:“但是师兄,若是付理不去帮忙的话,付摧前辈一个人恐怕应付不来啊。” 掐一掐人数,天真、陈与贤、应无王、游宇、李博服和付摧,刚刚好六个人,但是付摧乃是一介活死人,又该如何去应对释门的人? 天真摇头道:“付理小丫头就算了,就让他爹护着她好了,这第六个人我早有人选,毕竟是他给我传递的消息,可不能任由释门将他关起来不管。” 李元锦心中了然,笑着说道:“正是,这件事情童叟前辈居功至伟,而且他手段老练,足以应付一应事情。若是不管他的话,日后释门清算起来他可就遭了。” 六人议定,天真将那六根之界的所在说了出来,而后率先挑选道:“‘眼界’就交给我,我刚好还需要顺路去救童叟,那么就近的‘舌界’便交托给他,其余的几处你们几个自行分配好了。” 六根六识六境,十八处节点全都布置在隐洲的沿岸之上,应无王就随手挑了位于极西的‘身界’。李博服挑了在北面的‘鼻界’,想要顺势去给云筑宫给的人报个信儿,但是被天真给制止了。 “这事情还是先不要往外说,人多嘴杂,说不定就会将消息走漏出去,到时候释门有了防备,我们就更难得手了。你只需让他们离开打斗的范围之内,不被波及到就没事。” 李博服想了一阵,还是轻轻的点头,心上人固然重要,但是有些事情还是要分一分先后的,就只好暗中保护她了。 游宇选了位于仰止湖之中的‘意界’,近水之地方便他发挥全部的实力,最后剩下的‘耳界’,自然就交给了陈与贤,他也只是轻轻点头,并不挑剔。 分派完毕之后,天真对着几个人郑重的说道:“咱们虽然分散在隐洲各处,但是也不能够随便出手。若是一人先行动手,就算破了阵法节点也没用,反倒会引起释门防备,还会导致大阵不全,隐洲可能就此崩碎。” “所以我们也要挑在‘偷天日’之时动手,就算斗不过坐镇的和尚,也要拖延的他不能及时发动阵法,只要‘六根’全部不动,那么其余十二处就是无本之木无源之水。” 天真伸手一挥,五道两寸长短的白色丝线就悬浮在众人面前,伸手一碰之下立刻融入到了众人体内,变成了一道白色痕迹。 天真解释道:“这是我自己所独有的气息,不管相隔多远我都能感受的到,你们到了地方准备好之后,就掐断其中半截。等到‘偷天日’来临之时,我会掐断另外半截,就是开始动手的讯号。” 众人心领神会,诸事议定,开始各自准备前往自己的负责的地方。游宇还凑到那女子跟前说了什么话,但是看他之后一脸讪笑,相比还是碰了钉子。 李元锦走到陈与贤跟前,略带歉意的说道:“陈先生,真是对不住了,若是我能有幸拿到那件东西,定会将其双手奉上。” 陈与贤笑道:“这是什么话,这本就是我应该做的事情。若是你能拿到那件东西,咱们两个再慢慢商议好了。” 说罢纵身离去,往北境的“耳界”赶去。 天真走到近前开口道:“陈与贤是个聪明人,自然知道我不是为了阻止他和你去抢的,你也不用在意。反倒是登云阙现在已经到了仙人境,你们碰上他可要小心些。” 天真伸手将一柄三寸长短的漆黑小剑拍进李元锦体内,笑着说道:“这一趟我也捡到了一份机缘,这阴爻剑有了些提升,就留在你身边防身。” 李元锦回道:“师兄,你此行也要跟人交手,阴爻剑你还是自己带着。” 天真双手背负,笑着说道:“乾坤一掌,阴阳两握,我想用阴爻剑的时候自然就会有,你不用担心。” 李元锦这才点头,天真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成风长有些怪异,但是没有问题,可以放心。” “各自小心,走了。” 第三百零四章 落位 成风长的怪异其实李元锦也早就发现了,刚上隐洲的时候还总喜欢和别人说笑逗乐,但是后来却越来越沉默寡言,仔细想想,好像还是从遇到陈与贤之后开始的。 不过既然天真都说了他没有问题,而且还安排他一起去到隐雾源头,李元锦自然是信任的。所以也没有太过深究到底是为什么,三个人也启程离开,就此上路。 啄玉和付理看着一大群人瞬间四散,原本还要跟着一起走,但是天真早就有所安排,也就只能遵从。有成成、成败两个人带着她们,还有付摧同行,在隐洲之上也没几个人能够对她们造成威胁。 李元锦、轩辕陛和成风长,依着手札上的记载和《集元小鉴》上地图的指引,继续往隐洲正中进发。速度不急不缓,只需要在“偷天日”之前赶到即可。 据手札和书轴记载,隐雾的源头,是在隐洲正中的一片环形山上,四面山势高耸千丈,中间却低沉下陷行成一片广袤的盆地,整个地势就好似一个放在桌上的海碗一般。 这个“海碗”虽然很深,但是却并不空置,即便是在隐洲现世的时间里,“碗中”依然是黑雾沉沉,墨云郁郁,好似满盛了一碗粘稠的黑芝麻糊一般,根本看不见内里是个什么样子。 但是根据手札记载,当年轩辕家的先祖误攀上了环形山上,见到了大片浓郁的隐雾,准备走时又适逢“偷天日”来临,隐雾全数缩回,他才看到了环形山中间的金光闪闪。 仗着对自己实力的自信,他便下到了环形山中去看,也不知是因为“偷天日”,还是此处是隐雾源头的缘故,他的实力在此处竟然十去其九。 因为这份顾虑,他一路上都走的小心心翼翼,再加上环形山底下都是一根根横生斜插的巨大石柱,所以他还未来得及靠近仔细查看,“偷天日”便已经过去,隐雾又卷土重来了。 之后他便把此事记录了下来,将自己的所见所闻写的分外的详细,就是为了后人们能够抓住这个机会,将那份机缘握在手中。 这一次前去环形山,除了要阻止登云阙破坏隐雾源头之外,李元锦和轩辕陛也是冲着那件气运之物而去的,故此就直接将此事和成风长摊开了说,手札也一同分享没有藏私。 成风长听着李元锦对此事的说明,同时见到轩辕陛递上来的手札,一时间竟然有些讶异神色,但是他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默默点头接过手札,一边翻看一边继续赶路。 成风长的怪异表现让轩辕陛十分在意,但是他在意却只是成风长的性格,为此还偷偷的凑到了李元锦的跟前,以心声问道:“你这位师侄够孤僻的,会不会不太好相处?” 轩辕陛偷眼看了一下走在边上低头看着手札的成风长,再度心声说道:“你也知道我最不擅长察言观色,之后我们还要一起做事,可不要闹出什么不愉快才好。” 李元锦摆手道:“放心,他是不知道为何,最近才开始这个样子呢,平日里最喜欢跟人说笑,好相处的很。” 轩辕陛这才点头放心,但是又好奇的问道:“那他究竟因为什么心情低落,看他心事重重的样子,莫非是因为我们才告诉他那件气运之物的缘故?” 李元锦面上笑容不变,依旧回答道:“谁知道呢,反正他没有坏心就是了。” 李元锦他们这边往前赶路,而在他们之前,已经有人火急火燎的赶到了环形山外,正看着眼前的浓烟黑雾直皱眉头,但是却又不敢轻易上前。 这隐雾诡异非常,好似内有乾坤一般,被吞没之后根本不知自己身在何方,也不知道什么时间才能出来。便是通天大能,好像至今也还没有听说过谁能在这隐雾之中来去自如。 正在他一筹莫展的时候,身边却突然想起一个人的轻笑声,“唷,这不是轩辕公子吗?你也知道这里有好东西,赶来掺一脚吗?有没有兴趣和我再合作一把?” 那一天,轩辕陛在半空中看见了行走在大路上的李元锦,立刻就掉转云头落了下去。在他身后不远处的轩辕殿自然也看到了李元锦,还有李元锦身边通行的陈与贤。 只是轩辕殿和他们两个都没有什么好交情,自然也不需要下去见面,就先行一步走到了前头。 赵春牵翻出先祖手札的事情,没过多久就传到了轩辕殿的耳朵里,里面的内容自然也落在了心中,除了手札不在他手上之外,他所知道的东西和轩辕陛其实并无二致。 一股作气的赶到了环形山外,但是依然进不去,轩辕殿未免有些烦躁,这个时候又听见了一个熟悉的声音,不由得冷笑着回身,一边感叹道:“果不其然,他都在这里,自然也不会少了你。” 轩辕殿转身看到了眼前人,没想到他也突破到了仙人境,原本满心的自豪和小算盘立刻就全部抹平,冷笑着说道:“哟,登公子居然已经到了仙人境了,真是难得。” 二人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是在安址洲,同为赵家事帮手,普一见面二人就非常的不对付,轩辕殿也是有意将登云阙称为“登公子”,而非他人常称的“云阙皇子”或“云阙殿下”。 在轩辕殿看来,这世间能够被他看作天潢贵胄的根本就没几个人,首阳洲上的大国皇子、太子他也只是以名讳称之,更罔论一个安址洲,根本没有可能继位的皇子了。 在他看来,被称为“殿下”,就已经和他的尊贵身份只差半步,别人怎么喊他不管,但是从他口中是绝对不会出现这个称谓的。 称你一声“登公子”,也不过是对你境界与我相当的一丝认同罢了。 登云阙对这个称呼根本不以为意,而是笑着说道:“轩辕公子倒是也进境到了仙人境,真是可喜可贺。” 一个“也”字轻轻咬重了三分,就将二人分出了前后顺序,登云阙看似是在恭喜,但是不经意间就已经扳回了一城。轩辕殿即便是听出来了,却也不好发作。 轩辕殿面色不悦,转身就要拂袖离开,登云阙立即开口叫住他道:“轩辕公子,适才我说的合作一事,你就不考虑一下吗?既然已经走到了这里,那咱们的目的必然都是一样的。” 轩辕殿不为所动,只是冷哼了一声就要离开,登云阙再度开口笑道:“与我合作,我帮你解决轩辕陛。至于机缘,谁拿到是谁的,另外一人不仅不能争抢,还需要尽力守护对方,如何?” 轩辕殿身子一顿,而后还是打算离开,登云阙继续开口道:“怎么,轩辕公子是觉得自己不能先我一步拿到那份机缘?还是起了兄弟恻隐狠不下心来?” 轩辕殿这才转身问道:“那你需要我做什么?” 登云阙轻轻一笑,十分自信的说道:“你适才说了‘他都在这里’,自然不会是无缘无故的说这话,那么这个‘他’是谁,我需要你做的事情,不已经是明摆着的了吗?” 轩辕殿冷笑道:“你倒是聪明,一句话就能猜到我说的是谁,所以你的意思是,换人来杀?” 登云阙点头道:“轩辕家主只有独子,若是他不幸殁了,以后轩辕家下一代的掌权人,就只能在他的子侄辈儿里面去找,而这些人中真正拔尖儿的,相信所有人都是有目共睹。” “如何?这一桩生意可是两相获利,既然他们也要来这里,那我们就可以在此先行诛杀了他们,当是一投名状,而后再进去取物,岂不美哉?” 顿了一下,他又笑着说道:“这件事情,自然是谁手脚利落就占尽了便宜,轩辕公子以为如何?” 轩辕殿冷笑道:“你倒是好算计,那李元锦当初在青白山的手段你就算没看见,想必也听过了。想要干脆的杀了他,恐怕没个一时半会儿是不行的。” “更何况,现在他可不止一个师兄,而是有三个,光是一个天真就足够麻烦了,还有那个更加无法无天的天玄,和最为内敛莫测的天假,这么大一个恶果,我可吃不住。” 登云阙笑道:“原来轩辕公子认为轩辕陛比李元锦好对付,这倒是我没想到的。想也知道,轩辕陛手上自然不会缺少稀奇古怪的厉害法宝,恐怕也是极难应付的。” “再者说,杀了轩辕家主的独子,轩辕家的少主,这世间能够比这件事情罪过大的,恐怕屈指可数?轩辕家的怒火烧起来,就算是隔着半个首阳洲,也能将登楼国干干净净的烧为白地。” “我的风险,可不比你来的少半点,而我还是提出了此事,只要将事情做的完美无缺,就不会有人知道,毕竟身边还有一处隐雾在,这不就是最好的毁尸灭迹之所吗?” “两位少年俊彦陷进了隐雾之中从此消失不见,这种事情就算想要证实也是没办法的?还是说,轩辕公子被打压怕了,连这一点魄力都没有了?” 隐洲南岸的大禅寺禅房之中,依旧是人来人往络绎不绝,只是不知为何突然就不见了主事人贞识,换成了贞梧时时刻刻显露人前,主持着一应的日常事务。 而后过了没多久,贞梧也不在现身,虽然这里的事务依旧有条不紊的进行着,但是骤然没了主心骨,私底下还是免不了人心浮动,出现了不少的猜测。 其中最为令人信服的,就是贞识师兄的“五眼神通”突然之间到了瓶颈,来不及返回寺里闭关,就让几位师兄弟护法在隐洲之上闭关了。还有一种说法就是,贞识师兄发现了一处十分丰饶的秘境,带着几位师兄弟前去探索去了。 不管是何种原因,此时这里没有人坐镇却是肯定的,毕竟这处地方只是一个障眼法,到了真正做大事的事情,谁还会将心思放在这里呢? 只是这里毕竟还关押着三个人,倒是让知道内情的贞梧有些在意,之前还曾专程去向贞识询问,要不要将这三个人处理掉,免得之后再闹出什么乱子来。 贞梧杀气腾腾的问话,让贞识微微皱眉,而后摇头道:“算了,那三个人被我困住绝难逃的出去,咱们还是将心思放在之后的大事上,等到事情结束之后再看怎么处理他们。” 于是,被关在禅堂下面百丈深浅的地下密室中的三人,在不知觉间逃过了一劫,但是却依然没有半点办法能够从这里逃出去,就只能在这里默默的等着。 这些天,蓝鸳已经不下十数次的询问童叟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童叟却始终不肯说,到了最后都懒得说话,任由那夫妻二人说破了大天,磨破了嘴皮子都懒得答应。 今天二人又开始旧事重提,蓝鸳信誓旦旦的说道:“前辈,我们夫妻二人并不怕死,而且落在了释门手中,恐怕他们也是宁杀错勿放过,我们两人可不想死的不明不白的。” 红鸯在一旁不住帮腔,一副夫唱妇随的贤惠面貌,童叟被烦的实在不行,直接开口骂道:“你们两个烦也不烦,都絮絮叨叨十来天了,能不能让我清净一会儿?” “你们两个要是实在没事干,就去生个娃娃去!老头子我以道心起誓,不会回头看就是了!要不然你们就来个人将我耳朵刺聋,免得我听到你们的问话心烦!” 蓝鸳和红鸯面面相觑,都不知道该怎么说,就只能长长叹气。这童叟的脾气真的是太固执了,咬定了的事情不管怎么说都不肯松口,也难怪他能花上几十年的时间来钻研怎么对付自己。 二人一筹莫展,蓝鸳看着红鸯,无奈的说道:“要不这事情就这算了?童叟前辈既然不肯说,我们就就别问了,真到了要赴死的时候,再问最后一遍就好了。” 红鸯正准备回话,就听见半空之中传来一个声音,笑着说道:“哟,你们这就打算放弃了?是不是着急了点?枉我兜了这多圈子,还想着要来救你们出去呢。” “不过倒是没想到,除了童叟之外,你们两个居然也在这里。怎么着,你们仨和好了?还是你们两个拜了童叟为义父,他才网开一面饶了你们?只是可惜,还是给释门的光头一网打尽了。” “老家伙你还真是为老不尊,居然让人家夫妻在这里生娃娃,咋的,你这是着急抱孙子了?” 三个人被关在这里不见天日,也不知道究竟过去了多久,也没法静下心来打坐,就这么一直苦熬着。平日里多是蓝鸳和红鸯说话解闷儿,童叟很少搭言,不过说来说去,也只有他们三个人的声音。 骤然听到一个陌生的声音,即便说的话十分不中听,三个人也是精神一振,循着声音望去,只见密室之中依旧空空如也不见人影,听声音倒像是从墙里发出来的。 红鸯不敢高声说话,压低了声音问道:“是哪位前辈在此,还请前辈救我们三人出去,日后必定结草衔环以报大恩!” 童叟听到这声音,有些低沉的说道:“这位道友,可是之前来此,捡到了小胖子的那一位?我说的那处地方可曾查看过了?此事事关重大,可不能等闲视之!” 墙缝里传来嘿嘿笑声,接着说道:“不错不错,这个时候还能惦记着大事,看来选你真是选对了。等我一会,我这就来了。” 说罢就没了说话声,三人密切的盯着传来声音的墙壁,就看见墙角的缝隙之中阵阵蠕动,慢慢的钻出来了童叟之前送出去的那个皮影小人儿。 皮影小人儿好不容易钻出来,站在地上双手叉腰道:“怎么看着这么惨,是释门的光头们下的黑手?” 蓝鸳和红鸯相互看了看对方的伤势,有些尴尬的笑道:“那倒不是,他们只将我们关在这里,除了童叟前辈受了些罪,我们两个倒没什么,这伤是之前留下的。” 皮影小人转身看向了童叟,就见他手脚被缚满身光针,确实看着凄惨无比,童叟则紧紧的盯着皮影小人,再度开口问道:“那地方你到底去了没有,究竟怎么样了?” 皮影小人突然抬起双手,对着童叟深深的一揖,开口说道:“身陷囹圄生死不知,还能惦记着天下大事,真是令人敬佩。童叟先生放心,事情我已经摸清楚了,这次来救你出去,就是请你一起解决释门的阴谋的。” 童叟眉头一皱,开口问道:“释门究竟有什么阴谋?” 鸳鸯仙顿觉无语,合着童叟保密了这么多天,他自己也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皮影小人开口道:“这里不是说话地方,咱们还是先离开这里再说。”说罢张开嘴,口中吐出一阵白光,将三个人全部吞了进去,而后再度钻进墙缝里。 白光闪过,鸳鸯仙和童叟来到了一片白茫茫的小乾坤之中,面带笑容的天真手结剑指轻轻挥动,一道白光就将童叟身上的禁制全部解除了。 童叟和鸳鸯仙都认出了面前这少年曾经见过,还是童叟开口问道:“原来阁下才是真正的高人,敢问尊驾高姓大名?” 天真摆手道:“比不上童叟先生高义,贫道天真。” 三人齐声惊呼,赶忙二次见礼,感谢救命之恩。 天真还礼之后,先是看着鸳鸯仙说道:“你们二人,出去之后赶紧离开隐洲,免得释门的和尚报复你们,这里的事情就不要再管了。” 而后他又转头看向童叟,笑着开口道:“至于童叟先生,是不是和光头们还有仇没有报呢? 第三百零五章 时至 所有人全部离开之后,啄玉和付理却没有选择去别的地方,而是安心留在了绿水百合湖,虽然这里已经没了那条螭吻,但是湖中依然有不少珍稀有趣的东西。加上这里风景宜人,离着那些阵法节点又足够远,正是适合等候众人的好地方。 付理常年生活在孤岛之上,水性自然上佳,每日里她便撑着浮浪舟带着啄玉和青葽泛舟湖上,成成、成败和活死人付摧,就留在岸上静静地守着。 青葽,就是那位济水宫的无言姑娘,天真将螭吻给她之后,她并没有急着离开隐洲,当日情况紧急众人私下分散,她也没来得及致谢,便要留下等他们回来。 而且,虽然那天她很不客气的让游宇滚了,但是已经答应了他的事情,还是要尽早解决的好,免得之后他还要找别的借口来烦人。只是可惜游宇从堕渊海中就开始,连着追问了近一个月时间的名字,就这么被她轻轻松松的告诉了别人。 青葽得到了那条螭吻之后,先是以自己的神通凝成了一柄寒冰长剑,插在螭吻后背上镇住了它,而后又以秘法将其炼化,变成了一个巴掌大小的虚影,隐隐绰绰的趴在她的左侧肩头上。 螭吻炼化之后,从口中吐出了一丝丝非常疏浅的云纹,从后背绕过丰腴胸脯,而后又环住纤细的腰肢,盘着修长的双腿一直往下,最终落到了了她的双足之上。 青葽因为姑射璇花的关系,双足触水成冰,这么多年始终不能畅快的下水一游,而今得了螭吻“平步青云”的神通兆头,居然真的将姑射璇花的冰寒之力收束了起来,变得可以收放自如了。 而且有了这螭吻突出的袅袅云烟环绕身周,将她原本高冷美颜的容貌身段衬托的更加清丽脱俗,看着好似九天烟霞映衬之下的神女一般,若是被游宇见到了,必然要鼓掌高呼自己这买卖做的值了。 青葽炼化了螭吻之后,有些惴惴的走到了绿水百合湖边,轻轻的将一只赤脚伸进了湖水之中,感受着湖水有些微凉的湿润包裹,多年的夙愿终于达成,青葽激动的直接一头扑进了水中。 只是可惜,她从小就不能沾水,如何会识得水性呢,还是在边上的付理瞬间入水将她救了上来。以她的境界自然不可能会溺水,但是免不了会呛上几口水,显得有些狼狈。 之后的十来天里,便是付理兴致勃勃的教青葽和啄玉游泳,每日泛舟湖心也是因为要避开岸上的几个男人,虽然知道他们不会有什么歪心思,但是男女之间的避让还是要有的,故此就连活死人的付摧也给留在了岸上。 三个姑娘只穿着轻透的里衣游曳于湖水之中,皎白灵活的躯体好似三条白条鲤鱼一般,自由自在的在湖水中穿上穿下,不时传来一阵阵清脆好似银铃一般的笑声。 青葽虽然看着冰冷,但是对这两个小姑娘却十分温和,或者说她的冰冷面目只是对于世间的污浊男子,这几天与啄玉付理相处,虽然她不能说话,但是时时都有浅浅的宠溺笑意挂在脸上。 先天失声者有一个最大的遗憾,就是即便入道修行,也无法与人以心声言语,因为心声言语也是将自己的声音直接映与对方的心池明镜之中,先天失声者从未讲过话,自然也不知道自己的声音为何物了。 此等情况,就算是元婴境再塑躯体都无法解决,元婴再塑,塑的是后天已失之物,但是先天之疾,如失声、失聪、失明,和肢体残缺者,都是无能为力。 只有等到寻道境之时,可以心生天地自成一方小乾坤的时候,才能由此理解“说话”为何物,并将“说话”一事寄托于自己的小乾坤之中,借此发声。 此等发声也是假物为之,再进一步到了归真之境,炼化自身乾坤,万物万法都不用再假以外物之后,塑成自身完美之躯,才可能真正的张口说话。 先天残缺者对于天地的感悟本身就有缺憾,修炼起来自然是比全躯者加困难,进境也更加缓慢。但是先天残缺者只要一心向道,心境比起全躯者更加坚毅,破镜之后的实力也比全躯者更加厉害。 青葽本身就是水属,姑射璇花的极寒在她手中更加如鱼得水,使得她一眼一念,都能立即生出坚冰来,做刀剑锋锐无比,做生灵也是栩栩如生。 这几天,青葽以自己的神通为两个小姑娘做了很多场纷繁至极,瑰丽至极的表演,将两人逗得异常开心,甚至还以神通在绿水百合湖底下凝冰成墙,做了一间晶莹剔透的水下宫殿。 此时三个人就并排躺在水下宫殿的平顶之上,透过头上的冰层看着湖底静静游动各色鱼类,再透过莹莹的湖水看着外面蔚蓝色的天空,何等惬意自在。 啄玉看着眼前的美景,突然之间就开口问道:“你们说公子和大伯他们现在在做什么呢?那天和一帮人聚在一起说了一堆莫名其妙的话,而后所有人都走了,也不知道是什么好玩的事情,都不肯带我们去。” 付理轻咛一声道:“听你大伯那天说话的意思,好像是件挺危险的事情,没有仙人境都不许去呢,把咱们留在这里也是为了我们的安全,这样不也挺好的,躺在这里冰冰凉凉的,又舒服又惬意。” 青葽知道事情原委,但是却不与两个人说,毕竟这件事情解释起来太麻烦,她又无法直接开口。而且这两个人对世间格局也没什么概念,还不一定能够解释的明白。 场中一时沉默,就好像冰宫外面的流水一般安静,啄玉懒懒的看着天空,突然伸手一指上面,开口说道:“咦,这才什么时辰,天怎么开始黑了?” 随着她的话音,原本阳光透过水面,还有阵阵水色的湖底,突然就开始迅速的暗了下来,与此同时,三个人都感觉自己身边的天地灵气骤然一下沉了下来,好似潮水一般的退去了。 原本好似水一般润泽着身体的天地灵气,就好像一下变成了粗粝无比的沙漠风暴,她们瞬间就感觉肢体乏力头昏眼花,整个丹田空荡荡的,就连喉咙都变得异常的干咳。 不光如此,这处青葽以神通凝成的水下冰宫也开始不断的震荡摇晃,透明的墙壁上被水压出一道道的细碎裂痕,就在三人的注视下轰然炸碎,汹涌的浪头立刻席卷而来。 灵气骤失,三个人一时间都有些不习惯,立刻就被浪头冲走,但是好在这些天经过付理的教导,众人的水性都有了长足进步,憋着一口气任由水流冲刷,等到浪头静下来之后才往水面游去。 盏茶时间之后,三个人缓缓的浮到水面上,不远处付摧已经脚踏碧波冲了过来,伸手一把将三个人揽到船上,而后站在船头飞快的撑着小船往岸边划去。 天地之间逐渐昏暗,绿水百合湖的水位也在急速下沉,水面上出现了好几个巨大的水流漩涡,好似怪兽的巨口一般。不过付摧的实力强劲,这浮浪舟和撑底篙又不是一般的俗物,小船荡开水面,轻松的划到了岸边上。 岸边上,成成和成败正在翘首以盼,看到了小船回来,三个姑娘安然无恙,这才微微安心,开口说道:“几位,咱们找一处空旷的地方等着,‘偷天日’开始了。” 隐洲北境的一处密林之中,雪蓥正在语重心长的对知希说道:“知希,李公子真的不是你想的那种人,你为何就是不肯原谅他呢?你看他这几天一直偷偷跟着,何等苦心孤诣,你怎么不肯给一个好脸色呢?” 知希满面的不悦,气哼哼的说道:“就算他不是那样的人,与我又有什么关系?我就是不喜欢他嘛,他干嘛还一直跟着我们,烦死了。” 雪蓥微微掩额,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跟她解释,男女之情花蝶之意,实在不是一个旁人能够随意拆解明白的,尤其当事人还是知悉这种后天草木生灵。 虽然离开了筑洲青南,但是她也一直待在全是女子的云筑宫中,根本就没有外出走动过,对于凡俗之事,尤其是男女之间的事情,根本单纯的像一张白纸一样。 知希皱了皱鼻子,再度开口说道:“而且他哪有天天来,这两天不就没见过他的影子了吗?” 李博服之前与云筑宫的众人分开,但是十来天之后又回来了,见到众人也是一脸的犹豫,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只在云筑宫众人跟前徘徊,却迟迟不肯上前来说话。 知希过去了十来天,依然不肯将之前的事情放过,见到了李博服一直是满面冰霜,手中还时不时捏着一根藤蔓轻轻挥动,李博服就算鼓起了勇气想要上前,见到此番景象也只能讪笑的退了回去。 知希一见到李博服,立刻就要往他相反的方向走,云筑宫的众人也只能无奈的跟着。李博服前些天还在紧追不舍,经常会出现在众人左近,知希就拖着众人快步赶路了好几天。 雪蓥也疑惑的说道:“确实如此,就是这两天没有见过李公子,我才要跟你说这些话,因为你实在太没礼貌了,肯定已经伤了李公子的心了。” “毕竟人家之前还曾帮过我们好几次,下次再遇到他的时候,你就算不肯上前致歉,不肯对他笑脸相迎,起码也不要摆出那种剑拔弩张的样子。” 知希摆摆手,笑着说道:“知道啦知道啦,雪蓥你好像很在乎那个人呢,莫非你已经偷偷喜欢上他了?可是不对啊,云筑宫里的很多人,都说你是偷偷喜欢” “啊,你!”雪蓥俏脸一红,立刻就上前捂住了知希的嘴,有些埋怨的说道,“也不知道你是真的不懂,还是故意在装糊涂,说起别人的事情来你就头头是道,到你自己的时候就是一头雾水。” 知希歪着头笑道:“什么装糊涂,你喜欢他没什么不对啊,我也很喜欢他呢,毕竟是他给我起了一个这么好听的名字呀。” 雪蓥无奈的笑笑,正准备再教育她两句,就感觉天色骤然一暗,而后满身的真气好似潮水退却一般回缩,猛然脱力之下,身子一晃差点就没站稳摔倒在地上。 知希的面色也变得十分不好,好似花儿许久没有被浇水一般萎靡不振,两个人相互搀扶着走回队伍之中,就看见其余人也一个个神情委顿,好似大病初愈一般。 众人之中唯一能够稍好一点的,就是已经修成了元婴的笺鹃,此时她正在指挥众人聚在一起,将自己手中的花杖竖在中间,以一片浅粉色的光幕护住。 雪蓥有气无力的问道:“长老,这究竟是怎么了?怎么突然之间就天地无光,而且我们也体内的真气也消散不见,是不是我们误入了别人的埋伏之中了?” 笺鹃面色也有些不适,体内的真元溃退严重,撑着这片光幕已经让她使出了全力,若真是有人埋伏的话,这一众的弟子都要被人一网打尽,一个都逃脱不了。 笺鹃咬着牙,勉力维持着光幕说道:“天地无光,灵气溃散,如此强大的力量,只能寄希望于不是了,否则那人的实力比我们加起来都还要强上数倍。别说废话了,赶紧将你们剩余的真气渡到我体内来,帮着我撑起这片防护禁制!” 话音刚落,立刻就有好几只纤细手掌按在了笺鹃的身上,或是抓住了她手中的花杖,将自己仅剩的力气一丝不留的灌注了进去,将那片粉色光幕后撑开的更加坚实一些。 笺鹃这才稍稍松了一口气,有些哀婉的说道:“可惜李博服现在不在这里,不然的话他肯定能够护得住你们。” 知希微微噘嘴,雪蓥见状急忙说道:“知希,笺鹃长老并不是怪你,你不要放在心上。长老,遇到这种事情,咱们还是要靠自己才行,就不要想着别人了。” 笺鹃自从恢复了容貌之后,脾气也相应的改善了很多,听到这种略有指责之嫌的话也只是笑笑,微微点头道:“正是如此,凡是还是要靠自己,众弟子们,谨慎看着周围,咱们一起共渡这次难关!” 众人齐声应和,清脆的女声响彻山林,但是却连一只飞鸟都没有激起来。此时天地昏暗万物蛰伏,一切的生机都被死死地压了下去。 隐洲西南境,青知带着青风和青广急匆匆的从山林间赶了出来,和其余两队人碰面,所有人都浑浑噩噩,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就连成瑾也是一样。 只是成瑾毕竟已经渡过了天劫,外界的灵气匮乏对她来说并没有产生特别巨大的影响。只是她平素里并没有任何管理弟子们的经验,骤然遇到这种事情,除了将众人召集一处,就手忙脚乱的不知道接下来应该做什么了。 关键时刻,还是青知青和赶紧号令众人,以自身所剩无几的力气,原地布下了一个阵法,将实力最弱的金丹弟子护在里面,而后是他们两个元婴弟子护在外围。 人群之中,青风一眼就找到了青琳的所在,此时也顾不上周围人的眼光了,赶紧开口问道:“青琳,你没事?” 青琳体力不支,有些孱弱的笑了笑道:“没事,就是骤然一下灵气溃散,金丹暗哑无光,浑身的力气都好像被抽走了。不过这一会儿已经好多了。” 青风点点头,不由分说的将青琳拉到了自己的身后,丝毫不顾及周围人的眼光,纵然青琳比他还要早破境金丹,实力比他还强上一分,也固执的护在了她的面前。 青琳俏脸微红,拗不过青风的她只能站在了后面,轻轻伸手戳了一下青风的后背,以示对他独断专横不分场合的指责。只是这种轻飘飘的责备,对于脸皮死厚的青风来说,倒更像是一种变相的褒奖。 青广在边上看到这一切,也不顾此时的危急情况,怪声怪气的啧啧出声,青风不动声色的以手肘杵了他好几下,才将他的怪笑杵回了肚子里。 青知青和取出自己的佩剑,一左一右站在了诸位师弟的最外圈,而后青知才开口对成瑾说道:“师叔,我们这些人只能勉强求个自保,若是有强敌来犯,就只能请师叔您出手护着师弟师妹们了。” 成瑾嘿嘿一笑,伸手将自己头顶的发髻取下,迎风一晃就变成了一柄长剑,而后她双手合握剑柄,然后往外一开,长剑就从中分开变成了两柄。 成瑾双手持剑站在众人面前,满口自豪的说道:“好,今日就让你们见识一下成瑾师叔的本事。” “且放心,今日有我在此,我看看谁敢上前来找不自在!” 第三百零六章 来找你们玩玩 天真救出了三人之后,一路往东南方向前行,将人从自己的虚空之中放出来的时候,已经来到了隐洲东南角,当初众人一起登岸的那个海角处。 天真挥手对着鸳鸯仙二人说道:“你们俩赶紧走,之后的事情就不要想着瞎掺和了。” 鸳鸯仙对视一眼,正准备开口说话,就被天真先一步抢断道:“怎么?要说自己虽然境界低微,但也算是道门弟子,大事当前不愿意避退,拼着一死也要留在这里?” 鸳鸯仙没想到心中所想被天真一语道破,想要解释,又被天真抢先一步说道:“行了行了,实话跟你们说,这一次的事情不是仙人境根本就没资格入局,你们确实是境界太低了,赶紧回家生娃娃去。” 天真又将之前童叟的旧话重提,让鸳鸯仙有些赫然,但还是固执的问道:“二位前辈,隐洲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释门到底有何打算,还请二位告知,也好让我们两个人彻底死心。” 天真撇着嘴说道:“过一阵子你们自然就知道了,赶紧走,我和童叟还有重要的事情要去做,没空跟你们两个人在这里浪费时间。” 童叟也开口劝道:“你们走,咱们三人隐洲的一切诸事从此处起,也就从此处落,倒也是个不错的结果。你们二人之后要好自为之,切莫再做那损人利己的事情了。” “老头子我没什么朋友,咱们三个也算不打不相识,也一同遭遇了一场囹圄之祸,算是患难之交了。这次的事情完了之后,我再去找你们,与你们一同喝上一杯,细聊聊这里的事情。” 鸳鸯仙这才点头,蓝鸳笑着抱拳道:“既然如此,那我夫妻二人就不留在这里碍手碍脚了,先行告退一步。我这就去寻上几坛好酒,届时还请天真真人一同赏光。” 末了,他还笑着补充了一句,“童叟前辈放心,这次的酒我会好好跟人商议购买的。” 天真和童叟一起转身离开,只剩下鸳鸯仙还站在海角处拱手目送,二人也不回头。 天真笑着对童叟说道:“莫非童叟先生还真有那认下义子义媳的心思,不会真让我说中了?” 童叟笑道:“真人真是爱说笑。他们两个人虽然做的事情不怎么样,但是品性还算是可以的,能够在危难之际抱在一起共同赴死的鸳鸯,还是值得我看重几分的。” 天真笑了笑,童叟接着问道:“不知道真人去那处地方看出了什么端倪,释门究竟打算做什么?说来惭愧,我那天只是无意间撞见了他们一群人,并不知道他们意欲何为。” 天真没有隐瞒,直接将自己这些天的所见所闻悉数告知,童叟听完之后略略沉默一阵,而后才冷笑着说道:“原来如此,那天我只是无意间走到了跟前,就被五个和尚结阵困了起来,而后就是那个闭眼的和尚出手将我擒住。” “仓促之间,我只是看到了那群和尚将一件气息浑厚骇人的法器放进了山里,只以为他们是要布阵霸占一方地盘,没想到居然是一场杀千刀的绝户计!” 天真也点头道:“一开始谁也想不到释门居然图谋这么大,水落石出之际我们所有人都吓了一跳,而今知道了他们的全盘计划,我自然也有了应对之策。” “前来救助你们,也是想请你助我一臂之力,去攻占一处释门的阵法节点。只是童叟先生之前与人动手,又被困了这些时日,不知道还有没有余力应付此事?” “无妨,无妨。”童叟伸手拍了拍自己腰间的布包,笑着说道,“我与人动手从来不自己下场,都是靠我这些年鼓捣出来的这些小孩玩意儿,说出来真是贻笑大方了。” 天真点头,而后面色严肃的拱手道:“童叟先生,释门这一次图谋之大,守护阵法节点的自然也不是普通人,先生即便是不能直接将其击败,也一定要阻止他发动阵法。” “只要挨过‘偷天日’,整个大阵就没有用了,但是这六处若是有一处没能阻止住,都有可能会撕裂隐洲的陆块,事关重大,还请童叟先生切记。” 童叟很是认真的点头,天真又将一道白色阳气给了他,告诉他该如何使用,而后说道:“事情就是如此,其余地方的人我也已经安排好了,我自己还要再去会会那位闭眼的小和尚,就此告辞了。” 童叟点头道:“好,天真真人请放心,‘舌界’之阵就交给我好了,必然不会让那里的光头发动阵法的。等到事情结束后,还请真人和我一起,去和那对儿鸳鸯喝上一杯。” 之前在海角上,天真并没有答应鸳鸯仙的邀约,没想到这会童叟又替他们提了出来,天真笑道:“你还说你不惦念那对儿鸳鸯,行,到时候我就做主,让他们两个认你做个义父。” 说罢也不等童叟表态,嘻嘻哈哈的就走了。童叟目送天真离开,自己也转身往东面的“舌界”摸了过去。 依着天真的指示,童叟来到了隐洲东境之中,一处十分荒僻的所在。这一处地方气候干燥,方圆百里都是怪石嶙峋的枯山石崖,一眼望去全是灰蒙蒙的,连一丝绿色都看不到。 因为此处缺少生机,就连天地灵气也十分的匮乏,更别提会有什么珍惜的天材地宝在这里了。于是这方圆百里从来都不会有人迹出现,更是被人命名为“枪戟林”这样一个充满煞气的名字。 童叟在靠近枪戟林三十里的地方就已经下了竹马,而后一路潜踪匿迹,悄悄的靠近了这里。在小心翼翼的探明了枪戟林里面释门的布置之后,就依着天真的吩咐,掐断了手上白线的一半。 而后,童叟就悄悄的退出了枪戟林,只在左近静静的等着天真的号令,每日里不是抽陀螺就是玩皮影,要么就是拿出布包里泥塑木雕的玩偶拟作千军万马,自己做那统兵大将征战杀伐,真好似一个无忧无路的孩童一般。 时间一晃就过去了几天,这一日,童叟正在苦恼今日该以什么玩具来消磨时间,就发现身周的天地灵气开始迅速消退,天色也逐渐的暗了下来,身边的飞禽走兽一时全都销声匿迹。 这一切的景象,都和天真所说的“偷天日”一模一样,童叟立刻收拾起了地上摆开一片的东西,开始往枪戟林里面飞去,同时密切注意着手上剩下的半截白线。 只要白线一断,就是天真约好的信号,届时六个人一起出手,将六根之界全部打断,阻止“六根六识六境,世间万法十八界大阵”的施展,彻底断绝了释门的谋划。 很快的,童叟就已经来到了之前探明的位置三里之外,不敢再往跟前去,生怕被释门的人发现,提起有了防备。但是无奈天真的信号迟迟不来,倒是让童叟生出了无限的焦急之心。 童叟抬头望天,天空已经彻底了昏暗了下来,却还不是正常天黑的那种景象。此时整片天空就好像是一块黑布一般,不见任何一丝星光,但是却有一大一小两个昏暗圆圈挂在天上。 日月轮转,更替交迭的太阳星和太阴星,此时居然同时出现在了天上,但是两者皆无光亮照出,只剩下两个纤细无比的圆环,透出太阳星和太阴星的大致轮廓,在暮色沉沉的天空裹挟之下,显得十分的脆弱及无助。 日月并举,天地无光。 童叟感觉自己体内的真元骤然一缩,十成的力气好似一下就只剩下了三成不到。就在此时,他手上的那条不足一寸的白线,也终于是彻底崩碎,消失不见了。 天真的号令已至,童叟也不再犹豫,强提起一口真元,迈步跨上了身边的竹马,将一张金色的薄坯面具带在了脸上,朝着三里外的“舌界”阵法飞了过去。 贞梧已经在枪戟林等候了十天,以自身的气息沾染这朵“万法金莲”足足十天,为的就是能够在第一时间将“万法金莲”打开,将里面的“舌界珠”放出来,与其余五位师兄弟一起,打开六根之界。 主持六根之界的六个人中,只有他还是一个元婴,还未曾达到仙人境,所以他的担子和顾虑比起其他师兄弟们,自然是重了不止一筹,所花的心里也多了好几分。 之所以派他来看守和打开“舌界”,并不是因为大禅寺没有别的仙人境弟子,而是因为实在是人手不足,难以调动更多的人了,所以他只能勉为其难当此大任。 因为事成之后,隐洲是要放在临近大禅寺的无澜海之中的,所以必须配备足够的人前去无澜海接应。否则的话大陆落下之时,必然掀起无量海水,祸及龙腰洲整个西南至东南沿岸,甚至还可能遗祸至首阳洲南岸。 人手吃紧之下,寺中只能将他顶了上去,但是也配给了他四位实力相近的师弟襄助,如此一来他们五人的力量,比起一般的仙人境还要强上几分,应付一个阵法自然是不成问题了。 刚一看到天色变暗,贞梧立刻就站起身来,招呼周围的人道:“几位师弟,时候到了,还请诸位助我一臂之力,此事成了之后我愿将己功分给你们,只求诸位能够殚精竭虑,同力此事!” 此话一出,贞荃、贞节、贞础和贞玮立即起身,口称不敢,五个人一起念诵经文,身上金光四溢,全都朝着贞梧一个人身上汇聚了过去,在他身后拼凑了一片颜色驳杂的黯淡圆光。 圆光,是只有释门中人修行到了仙人境,也既是释门所说的阿罗汉境界才能有的圣物,即代表了佛法的威仪,也是自身实力和境界的一种体现。 只是贞梧身后的圆光,乃是借用几位师弟的实力形成的一时伪境,与真正的圆光相比,不仅色彩斑驳不纯,而且也没有那些繁华瑰丽的纹饰,就连力量也要弱上两三分。 但是此时此刻,用来打开那朵寺中大师们精心炼制的“万法金莲”已经足够了。 这“万法金莲”之中,除了串联起来构成十八界大阵的“舌界珠”之外,其中的流光也是一道道的术法凝成,放出之后,会自行在隐洲之上镌刻阵法布置禁制,除了能够维持隐洲大陆在搬动时不会断裂,而且也是释门对于隐洲掌控的第一层阵法。 释门对于隐洲的谋划已经有好几千年,早就将任何可能想到的细节打磨的尽善尽美,为的可不单单只是囫囵吞枣,将隐洲挪移到无澜海之中,而是要细嚼慢咽,将其完完整整的吃下肚中。 贞梧借着几位师弟的真元,暂时将自己实力提升到了伪仙人境,不敢过多犹豫,立刻施法将早就隐藏在此地多年的“万法金莲”召唤了出来。 五人身处枪戟林中,此时正站成一圈,围着一个十分不起眼的低矮石柱,这石柱高不过两丈上下,粗仅有五尺围圆,任何人看它都是一个无甚所谓,甚至有些碍事的破石头。 随着贞梧的催动,石柱的顶端骤放华光,一朵三丈大小的莲花在其上缓缓绽开,莲花花瓣之间有无数各色流光萦绕,其中一道朱红色的流光已经来到了莲花正中,缓缓的凝成了一颗朱红色的珠子,其上有一个小小的金色文字,乃是一个“舌”字。 贞梧面上大喜,正准备一股作气将“万法金莲”彻底打开,将其中的“舌界珠”和其余万法一同放出,与其余几位师兄弟连接一气,彻底打开十八界大阵的时候,身边却陡然发生了异变! 一直短箭从南边飞来,直刺贞梧毫无遮掩的侧颈,贞梧此时处于伪仙人境,五官六识比起平常都敏锐的多,立刻转身大袖一挥,将那支短箭扫到了一边。 原本已经凝结成型,开始缓缓往上飞升的“舌界珠”随着贞梧的出手,立刻就停滞了下来。但是此时贞梧也顾不上这些,急忙转头去寻那暗箭伤人的卑鄙小人! 一箭身后,还有一颗指尖大小的弹丸朝着贞梧飞了过来,贞梧被短箭的呼啸声遮住了耳朵,被自己的大袖挡住了视线,一时之间竟然没有发现那颗弹丸。 “轰”的一声,那弹丸撞在了贞梧的面皮之上炸开,将贞梧的身子直接炸的往后歪斜了半边。只是此时他毕竟是仙人境的实力,护体的金光也雄厚的多,自然没有受到什么伤害。 阵阵嬉笑之声从那边传来,贞梧和其余几个人转头一看,只见不远处童叟正骑在竹马之上,手中握着一张短弓,而在他肩头上,端坐着那个皮影小人,手上拿着一把弹弓。 适才打中贞梧脸的那一发弹子,竟然是这皮影小人射出来的,真可谓是杀伤力不大,但侮辱性极强。 童叟面带金色面具,其上有缕缕金丝往下蔓延,在他身上交织出一件粗糙镂空的金甲外装,那金丝还分出了一小部分,顺着他双腿和胯下蔓延,将他身下的竹马也勾勒出了一个骏马草样。 童叟带着面具不见神情,但是语气之中却满是戏谑,冷笑着说道:“哟,没想到几位原来在这呢,有没有闲暇和老夫玩一玩游戏,找一找童年之时的乐趣啊?” 贞梧面色冰冷,语气不善的说道:“你怎么逃出来了?哼,既然侥幸逃出,就应该知道惜福,还不赶紧避退千里?!否则纵然我释门广大,也不可能二次饶恕你这碍事之徒!” 童叟不以为然的笑道:“那怎么行,释门最讲缘法,我随意来此都能和几位再度相遇,那说明我们几个,可是大大的有缘呢。” 那一日,童叟就是在半月山前,无意间看到了释门中几个人将一件气息雄厚的法宝放进了山壁之中,只是还不等他深究,就被这五个和尚发现,然后一拥而上,十分迅速的布下了一个阵法,将他困在了里面。 之后就是那闭眼的和尚冲进阵中,先是出手飞快以三十六道金光刺入体内,封锁住了他三十六处重要经脉,而后又以佛光金锁将他手脚困住,之后穷搜方圆三十里,将重伤倒地的鸳鸯仙也抓了起来。 童叟之前来探查的时候,就发现了这五个人,心中暗笑天道好轮回,居然又和他们撞上了,定然要和他们好好亲近亲近,毕竟天真真人都说了,自己还有仇没有报呢。 此一时,此一事,既能断了释门的野心图谋,又能即刻报仇,不枉费自己“童叟无欺”的美名,当真是一举两得的好事。 至于那个闭眼小和尚,天真真人说了自己要去会会他,想必结果只会更加尽如人意。 贞梧眉头一皱,再度出口呵斥道:“今日我们有大事要做,没时间和你计较,你还不赶紧退开!误了我释门的大事,天下之大,也将再无你容身之处!” 童叟漫不经心,完全无视贞梧的威胁,伸手从身边的布包中取出几个陶土烧成的士卒人偶,不比他之前用的陀螺那般粗陋不堪,这陶土烧成的士卒人偶精致非常纤毫毕现,就连身上手上的兵器都是以金铁细心打磨的。 童叟将那五个士卒随手一扔,五个士卒立刻就迎风变大成了丈许高下,手持长戈腰悬佩剑,戟指怒目的在童叟身前排成一排,而后齐头并进,长戈直指,好似行军一般朝着贞梧五人冲来。 童叟冷笑着说道:“怕什么,就是来找你们玩玩儿的。” 第三百零七章 童叟无欺 五个陶土烧制的士卒人偶并步向前,瞬间就冲到了五个和尚的面前,高高扬起手中的长戈,好似鹤嘴啄食一般,将侧面的锋刃狠狠的挥了下来。只是无奈,五个和尚在适才动手之际,就已经结成了操练多时的“五方十界降魔阵”,士卒的长戈当头挥下,却被一片厚重金光稳稳托住,怎么也刺不进去。“五方十界降魔阵”,就是这一次贞梧能够应付“舌界”的关键所在,大阵即可困人,又能防护,最关键的还是能将五人气息连贯一气,加持在五人任何一个的身上。适才是着急打开“万法金莲”,而且以为这地方不会被人知道,所以贞梧才没有任何防备,被人偷袭到之后,五个人立刻就将护阵金光升了起来。童叟一击无果,立刻就惹来了几个和尚嗤笑不已,贞梧更是漫不经心,竟然不再理会,而是再度伸手去打开“万法金莲”,丝毫没有将童叟放在眼里。随着他的施法,“万法金莲”里面的“舌界珠”再度开始缓缓上升,贞梧一边满面期许的看着“舌界珠”,一边漫不经心的嘲笑童叟道:“虽然不知道你是怎么逃出来的,又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但是看来即便如此,也不需要过多的防备着你了。”“之前我就和贞识师兄建议过,直接将你们三人解决掉以绝后患,但是贞识师兄还是慈悲心过剩,犯下了这点小失误。无妨,等我们办完了手上的事情,再来替贞识师兄及时纠错。”贞梧洋洋得意,甚至连看都没看童叟一眼,童叟也好似没有听到他的话一样,将手上的短弓收起,又从布包里拿出来一个陀螺,比起之前在海角上将血沙虫一窝剿灭的那个要精致的多。这一次他不再慢慢悠悠的缠绳,而是好似着急与人比试的小孩子一样,飞快的将绳子裹上,而后重重的挥出,跟在后面顷刻之间又连抽了九九八十一下。陀螺呼啸成风,瞬间就变大到了三十丈高下,好似一座首尾颠倒的大山一般悬在空中,飞速旋转带起了无数的飓风狂浪,将周围的山石泥土都卷动了起来。只是声势骇人的陀螺,却不是冲着正在施法的贞梧而去,而是当头压上了那已经徐徐绽开的“万法金莲”,莲座里面的“舌界珠”已经升起了足有五尺高下,眼看就要飞出莲花瓣中了。陀螺飞旋呼啸,朝着“万法金莲”重重压下,“万法金莲”上也放出无量金光开始抵挡,贞梧一声惊呼,立刻将“五方十界降魔阵”也往上撑开,与金莲的光芒并在一处,抵挡着陀螺的攻势。这一次的陀螺乃是童叟全力使出,甚至都有些不计较对法宝的损伤,接连九九八十一下的死命抽打,他手中的鞭子已经直接断掉,而陀螺的威势自然也与之前不可同日而语。陀螺的底下的尖处与释门金光相较,飞速的旋转下将厚重的金光磨碎洒下四周,无数的光点四下飞溅,在“偷天日”昏暗的环境下,场面好似神人铸铁一般,火树银花辉映了半边夜空。金光固然厚重,但是面对陀螺的一点加持丝丝磨灭,竟然从交汇处开始慢慢变薄变透,已经被贞梧升起了许多的“舌界珠”,竟然又缓缓的沉下去了几分。童叟牢记着天真的嘱托,当下最重要的,是不让这些和尚打开阵法,而不是为了杀伤他们的性命。但是在自己已经压制住了阵法的同时,再出手对付他们几个,应该就不成问题了?童叟伸手将手中的荆条棍子收了起来,丝毫不在意挥鞭过猛而皮开肉绽的虎口,伸手从布包里掏出了一个精致华美六面灯笼,伸手朝着贞梧五人扔了过来。灯笼共有六面,每一面都画着一个骑马的武将,手中拿着各式兵器,胯下骏马四蹄腾空,马上武将俯身弓背,正在做策马疾驰之状。灯笼脱手之后,立刻迎风变大足有两丈高下,而后在空中解体落下,依着六合之势,好似六面屏风一样围在了五个和尚周围,随着灯笼檐角的风铃摇晃,六面屏风开始围着五人飞快的旋转起来。这灯笼,竟然还是一个走马灯,随着灯笼旋转,其上绘制的武将也仿佛活了过来一般,在画中策马崩腾,手中的兵器不断从画中刺出,一下接一下的打在了五人的护体金光之上。随着走马灯旋转的越来越快,他们不断出手,“叮叮叮叮”的声响也越来越细密,最终直接连成了一声细长且尖锐的声音,就好似利刀划过铜镜一样,让人一阵阵的揪心难受。走马灯的围攻,让贞梧五人的“五方十界降魔阵”开始剧烈摇晃,而其上陀螺的旋转碾压,也让“万法金莲”的光芒丝丝黯淡,撑着“万法金莲”的那根石柱,也出现了无数细密的裂痕,渐渐的有了倾颓之势。贞梧五人这一下终于笑不出来了,认识到了面前这个干干瘦瘦的枯巴老头儿并不是一个容易对付的家伙,那天在半月山中,完全是自己占了出手的先机才能将他制服住。尤其是他手上的这些奇怪法宝,虽然看着都是小孩子的玩具,但是威力和神异都十分强横,若是真的让他完全施展出来,那天能不能斗得过他都还是两说。世人皆道童叟行为不端,修行不专,故此才只能止步于仙人境,再无一丝寻道契机,但是却无人知道他从来不曾醉心于修行,一门心思钻研的都是各色玩意儿,与其闭关修行增长道行,他宁愿在小村枯树下,和小孩子们一起看蚂蚁搬家。童叟的这些玩具,不论精美与否,每一件都倾注了他全部心血,故此令他本身实力很弱。但是若让他取得了先机,那就是一波接一波的潮水攻势,连绵不绝。眼看着“万法金莲”的光芒逐渐黯淡,贞梧几人着急不已,但是却提不出更多的余力来抵挡那威势不凡的陀螺。身边走马灯的不断进攻,也让他们身周的金光几近消退,已经有些自身难保了。随着陀螺的不断旋转,“万法金莲”内里的那些各色光芒也开始缓缓转动,好似龙吸水一般,变成了一个上细下阔的龙卷形象,顶端和陀螺的底部针锋相对。丝丝缕缕的光芒从“万法金莲”之中溢出,与陀螺撞在了一起,陀螺之上瞬间就染上了各色光芒,但是紧接着就轰然一下炸开,将那些各色光芒也激射到了四面八方。飞射而出的流光轻而易举的就撞破了走马灯的六壁,其上策马疾驰的武将瞬间就随着纸张被一起撕碎,站在边上持戈而待的几个士卒,也好似阵前遭遇了投石车一般,被流光轻轻一碰就四下飞散,变成了一地的碎泥尘土。但是这些流光好似算计好的一样,一下都没有碰到那五个和尚,而且也没有飞的太远,只在“万法金莲”周围十丈之地。一阵光芒乱扫,童叟之前布置下来的那些优势,顷刻之间就荡然无存。激射入地的那些光芒开始缓缓升起,在离地六尺的地方凝结成了各色的佛珠,每一颗的材质都不足一是,数百多颗佛珠悬浮空中,好似列阵一般拱卫着贞梧五人。金、银、赤铜、水晶、木槵子、菩提子、莲花子、金刚子、太阳子、天薏子、椰蒂、琉璃、砗磲、玛瑙、琥珀、珊瑚各色各质的佛珠漫空遍布,足有足有三百六十五颗之多。五个和尚的压力骤减,不由得长长出了一口气,贞梧面上泛起了几分愤怒,怒极反笑的说道:“真是因果循环,报应不爽!若是你只对我们几人动手,我们几个还真没有能够应付你的手段。”“但是你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对着‘万法金莲’出手!只是没想到你的实力竟然如此之强,竟然让‘万法金莲’都感觉到了危机,不得不削减威势,放出了里面的万法来维护。”话虽然说的轻巧,但是贞梧自己也知道,这提前放出来的,都是之后要布置在隐洲各处的阵法禁止,提前放出了这三百多颗,就会有很多山水无法被加持,之后想要再去修补,需要耗费的心力何止百倍。只是当下事急从权,若不是提前放出了这三百六十五颗佛珠,将童叟的陀螺击碎,再僵持片刻,“舌界珠”不能及时放出,就会误了大事。“万法金莲”虽然厉害,但那也是打开之后的事情,而今这么拖下去,对于释门五人是万分不利的,只能是壮士断腕,先将“舌界珠”放出来再说。三百六十五颗佛珠静静悬立,并不采取攻势,贞梧不敢在浪费时间,招呼一声道:“诸位师弟,顾不上这人了,先让万法珠挡住他,我们赶紧将‘万法金莲’打开才是!”其余四人不敢犹豫,再度将自己的力量集汇给了贞梧一人,“万法金莲”再度徐徐张开,其中的“舌界珠”缓缓而上。童叟适才使出的几件法宝瞬间就被悉数打破,但是他也顾不上心疼,立刻再从布包中取出了三个陶偶,抖手朝着五个和尚扔了过去。随着一声人喊马嘶,陶偶在空中骤然变大,变成了三个身着玄甲的魁梧骑将,手中分别握着长枪、大刀和阔斧,胯下一般的乌墨卷鬃骊,在空中四踢奔踏,前突破阵!三骑将军人马俱甲,狠狠的装在了三百六十五颗佛珠构成大阵之上,普一交锋,就将最外围的十来颗佛珠瞬间撞碎,变成了各色术法,水火风雷一起闪耀,煞是好看。但是也仅仅如此,佛珠炸碎而出的术法也将三位骑将一起吞噬,光华闪过之后,阵前就只剩下几块残破的陶片。面向童叟的贞础立刻嗤声笑道:“孽障,你就凭这些残弱不堪的东西,也想突破这三百余颗万法珠?赶紧逃,等到贞梧师兄大事做完,我们腾出手来,第一个就要先收拾了你!”童叟面对他的嘲笑和恐吓完全不为所动,又伸手从布包里掏出了两个精美的彩绘人偶,伸手仍出之后,在空中变成了一个白衣长衫的剑客,和一个黑衣斗笠的刀客。这两个人偶一看就是下了大力气的,不仅面上没有木讷神色,而起还好似有自己的意识一般,白衣剑客对着身边人笑着说道:“刀兄,此一去,咱们二人怕是要有去无回了。”刀客将怀中抱着的刀抽出,冷冷的说道:“挥刀,破阵。”一黑一白两个身影朝着佛珠阵冲来,刀光剑影之间,一颗接一颗的佛珠就此炸碎,各色的术法追着两个身影不断爆炸,终于还是将他们裹挟其中,炸的粉碎。这两个人偶也不负所托,二人联手斩破了不下五十枚佛珠,但是即便如此,场中所剩下的那些,依然是是一片密密麻麻的阵势。而那边贞梧面前的“万法金莲”,已经张开到了七成左右。一个小巧的身影趁着众人不备,从半空之中悄悄落下,扭动着身躯绕开了金莲尚未完全张开的花瓣,落在了当中的莲座之上,竟然是童叟身边那个白白胖胖的皮影小人。适才陀螺威压,让“万法金莲”的外层阵法有了些许破损,谁也没想到这皮影小人竟然偷偷的摸了进来,扬起锋利单薄的右手,就要朝着当中的“舌界珠”劈去!贞梧大叫一声“不好!”但是他的动作还是慢了一步,不光落在了皮影小人后面,还落在了“万法金莲”的后面。“舌界珠”感受到了威胁微微震动,莲花之中的万法光芒突然之间一拥而上,好似潮水一般淹没了皮影小人,将它推离了“舌界珠”的跟前。万法光芒相互交错,不断地消磨吞噬,那皮影小人的身子就在肉眼可见之下不断消失化为虚无,离着众人数十丈之外的童叟,突然一下就吐出了一口鲜血。谁也没有想到,这看着最为孱弱的皮影小人,竟然是童叟寄托了心神的法宝,皮影小人被一下磨灭,童叟的心神也随之相关,遭受重创。“好机会!”贞础一声狂笑,伸手将一道金光扔出,正正的打在了童叟的心口上,正是他悉心祭炼,威力不凡的法宝,击心槌!童叟心神受创难得闪避,重重的吃下了这一击,贞础一击得手,就要将击心槌收回来。只是没有想到,童叟身上的那件金丝构成,好似渔网一般的甲胄一个倒翻,就将贞础的击心槌裹在了里面。击心槌好似一条游鱼一般挣扎,却怎么也逃脱不出去,还不等贞础再度施法,就被从旁边挥下的一柄金剑,连带着金缕和击心槌一起斩成了碎片。童叟脸上的面具破碎裂开,贞础也随之身子一晃,嘴角溢出了丝丝鲜血。童叟身边,是他刚刚才用出来的另一件法宝,一架四马拉乘的战车,战车之上手腕丝缰的并不是甲士,而是一位身穿衮龙袍,头戴朝天冠的人间帝王。帝王一手持剑,一手抖动丝缰,催动着战车朝着佛珠阵冲了过来,面色坚毅刚正,声音平和淡定,响彻有力的说道:“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战车去势决然,狠狠的撞在了诸多的佛珠之上,接连炸开的佛珠崩断了马蹄,炸碎了车辕,掀翻了帝冕,最终还是阻止住了帝王的车架,将其变成了一地残碎。仅此一驾,就将佛珠冲破撞碎了不下百颗,但是而今阵中残破剩下的,犹有六成不止,二百有余。而那边贞梧催动的“万法金莲”已经盛开到了九成,“舌界珠”已经飞临到了“万法金莲”的上空,只差最后一丝力气,就要脱离此境,扶摇直上!贞梧猖狂的大笑道:“没用了,万法珠还剩二百余颗,就算你有再多的法宝也不可能冲的破了。看着,此珠升空,隐洲就尽在我等掌中!”大事将成,贞梧再也没了一丝顾虑,直接将最终谋划大大方方的说了出来,此等昭示天下的快感,让他这数个月压抑已久的心思畅快抒发,好不舒坦!但是望向童叟,他却没有丝毫惊讶的神色,好似早就知道了此事一般,面色平静的从自己的布包里,掏出了四个颜色各异的精美雕像,轻柔的放在了自己面前的空处。四个雕像缩成一团,在童叟松手之后才缓缓舒展身子,抖翎震甲的站了起来。贞梧等人这才看清楚童叟使出来的究竟是什么法宝。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四方圣兽。这四只圣兽不是陶土捏造,而是分别用了青金、白钢、赤铜、玄铁,加上无数的天材地宝铸造而成,虽然每一个都只有尺许大小,但是身上的威势比起之前的陶俑,简直就是云泥之别。童叟无奈的摇头笑道:“哎,真是不想使出你们几个,但是形势所逼,我也是没有办法了。”童叟伸手摘下自己的布包,扯开胸前的衣服,双手摊开笑着说道:“吃,孩子们,吃完了,好好给他们演一场大戏。”“告诉告诉他们,什么叫做‘童叟无欺’!”青龙引项吞肝,白虎挥爪食肺,朱雀啄喙摘心,玄武咧口叼肾。四方圣兽,一拥而上,顷刻之间就分食了童叟与自身属相对应的脏腑,而后身形骤长,转头冲向了不远处的五个和尚,和被他们围在中间的“万法金莲”!玄武拱背,瞬间就将场中残余的万法珠一起挤碎,轰然炸开的各色术法于它来说完全是不疼不痒。朱雀振翅,半空之中骤然生出无数火团,好似下雨一般,乱杂杂的朝着五个人落了下去。白虎扑杀入阵,一爪就将击心槌被毁,心神遭受重创的贞础斩成几段,而后尾巴一甩,就将剩余四个人全部摆飞。青龙则当头落下,整个龙身盘踞在“万法金莲”之上,将即将飞出的“舌界珠”死死压住。童叟使出了自己最后搏命的手段,却不再去看那边五个和尚的情况,伸手拉过身边的竹马,将自己的布包缠在上面,将一根蓝色的翎毛挂在了竹马的前端。童叟轻轻一推竹马,轻笑着说道:“去,只可惜,酒喝不到了。”“‘童叟无欺’,临到了,还是负了一次约。哈哈,晚节不保啊。” 第三百零八章 我家夫人说了 隐洲西境,绵延数千里的饮龙山腹地中,有一个身材矮小的和尚正在步步登山而上,他步伐虽缓,但是速度却一点也不慢,“偷天日”起时,灵气刚刚开始蛰伏的时候他抬步登山,等到日月并举黯淡无光之时,他已经走到了山顶之上。 饮龙山的主峰并不在此,而是位于山脉起处,号位龙角峰,而这个和尚登上的这一处,则是位于山脉中段,形同骄龙拱背,最顶端的山尖,就好似龙背上高高耸起的背鳍一般。 顶端的这一处山尖巍峨耸立,直上直下,寻常人根本无法攀登,但是这和尚却好似行走在平地上一般,以脚尖轻轻踩着山壁上微微下限的凹坑,就这么直着身子走了上去。 山顶之上,只有咫尺之地,和尚走到山尖齐腰的位置就停了下来,面对山尖双掌合十微微低头,好似虔诚诵经一般,默默的站立了足足十息的时间。 而后他抬头睁眼,分开双手,左手依然竖于胸前,右掌轻轻的往下一挥,以手掌边缘轻轻地砸在了山巅的岩石之上。 山巅岩石之上,微微裂开了一个口子,而后迅速往下蔓延,“劈劈啪啪”的碎裂声逐渐响彻半空,一道粗大的裂口迅速往下蔓延,将整个山巅都从中劈开。 巨大的裂隙一直蔓延到了百丈高下,而后两侧的岩石也轰然炸开,整个山巅被移去百丈,变成了一个仅有十丈方圆的开阔平台。 平台正中,一朵硕大的“万法金莲”显露了出来,花瓣之间有无数的各色流光萦绕飞旋,煞是好看。 和尚的身子落在了平台之上,伸手就要去触摸那朵“万法金莲”,好施法将其打开,成就释门上下谋划了数千年的大事。 正待和尚将手放在“万法金莲”之上的时候,身边却传来了一个人懒洋洋的声音,“这位大师,事情已经败露了,要不干脆就此做罢,免得咱们还要动手。” “我家夫人说了,让我在外面尽量不要惹是生非,尤其是打架,那更是能免则免。” 和尚眉头微皱,转头向着声音来处看去,只见一个身量高大的白衣青年正双手环抱,一脸不正经的笑意,从不远处的另一座山峰,飞落到了这处刚刚打开的平台上。 和尚心生警惕,轻声的说道:“十天之前,贫僧就曾感觉到身边好像有人窥视,只是仅此一次,贫僧还当是有人偶然路过,没想到施主已经在此等候多时了。” “贫僧少林寺僧人,贞璞,不知施主高姓大名,在此所谓何事?” 白衣青年松开环抱的双手,将两只拳头举在面前摇晃,漫不经心的说道:“这一位是左拳,这一位是右拳,其实不用介绍。至于我嘛,轩辕家的无名小卒一个,不足挂齿不足挂齿。” 贞璞笑着说道:“原来是应无王施主,施主如此介绍自己,可不像是安分守己的人。既然尊夫人都嘱咐了你不要惹是生非,那不如就请应施主退让三分,咱们结个善缘可好?” 贞璞一言就道破了应无王的身份,倒是令他有些震惊,但是他也没有追问,依旧笑嘻嘻的说道:“既然如此,那就还请贞璞师父停下手上的动作,咱们另找一处喝两杯如何?哎呀,差点忘了,释门中人忌饮酒,无妨无妨,我这里还有上好的清茶可以款待。” 贞璞和应无王打着哈哈,但是手中的动作却一直没有停下,眼见着“万法金莲”已经开始徐徐张开,内里一道朱红色流光已经汇聚成珠子,上书一个金色的“身”字,正在缓缓的往莲花外升起。 应无王虽然懒洋洋的漫不经心,但是也时刻注意着那朵“万法金莲”打开的进程,眼见着里面的“身界珠”已经汇聚成型,而贞璞还是没有停手的意思,他只能无奈的摇头。 应无王摇头叹气的说道:“竟然贞璞师父不肯停手,那我就只能得罪了。” 话说的决绝,但是手上的动作却并不大,他只是略微抬起右拳,隔空一记直拳朝着贞璞伸出的手臂挥去,巨大的拳劲在空中刺出一道透明的痕迹,带着呼啸声瞬间而至。 贞璞轻轻抬手,以单掌迎向了应无王的拳风,手掌之中金光闪闪,一个卍字佛印旋转而出,顷刻之间就变成了丈许大小,与应无王的拳风正正的撞在了一起。 轰然巨响声中,卍字佛印依然完好,应无王的拳风却炸碎成数十道,朝着四面八方呼啸而出,将平台之上适才沉积的一些碎石灰尘吹拂出去,平台之上顿时变得一尘不染。 贞璞微微的晃动了一下身子,手中的术法立时就被震断,“万法金莲”之中的“身界珠”也停了下来。而应无王只是远远的挥出一拳,根本没有任何后续,二人普一交手,强弱高下立判。 贞璞散掉了手中的卍字佛印,看着应无王开口称赞道:“世间都说应家应无王,是整个轩辕家族之中年轻一辈最为出彩的一个,就连轩辕本家的诸多优秀子弟都有所不及。” “原本只当是世人谣传,今日见面才知道,世人的眼光毕竟还是短浅了,应施主这一拳,力道深厚精湛,实力堪称当世百岁之下修行人中第一。” 应无王咧嘴嬉笑,抬手抓着自己的后脑勺说道:“是吗?我咋没有感觉呢?没有你说的那么厉害啦,我也只不过是人家手下而已。” 贞璞微微一笑,突然话锋一转道:“应施主可知,这饮龙山下并非实地,乃是数层累叠,足有千丈深浅的地下空洞,若是应施主在此大打出手的话,这饮龙山怕不是要整个沉入地底,生灵涂炭甚矣!” 先是一通夸赞,而后才切入正题,以方圆数万里大小的饮龙山相要挟,让应无王不敢出手,还真是打得一手好算计。 果不其然,应无王顿时就垮下了脸,有些犹豫的说道:“是哦,他倒是说了这饮龙山下是千丈空洞,而且还关联着旁边的仰止湖,仰止湖又连通着地下暗河,好像很麻烦啊。” 应无王不加掩饰的自言自语着实将贞璞惊到了,没想到他居然对隐洲之上的山川水利如此了解,而且这些地方还都是释门暗中布置的所在,看来他前来阻挠是早有定计的。 只是现在没时间想别的了,趁着应无王在那里分神犹豫,贞璞再度将手压在了“万法金莲”之上,就想要一鼓作气将其完全打开,放出里面的布置。 一道白色身影骤然一闪,刚刚收回心神准备动手的贞璞倒飞而出,直接撞入了不远处的一座山峰,深深的没进了厚重的岩层之中。 应无王收回右手站直了身子,肩膀一耸无所谓的说道:“可是这些,又关我什么事呢?” “我不出手,要么是你们全部打开了阵法,将隐洲纳入囊中,要么是你们其中一两个打开了阵法,将隐洲折断成几块。不管哪种结果,都比一座饮龙山要来的严重的多?” “我家夫人说了,两害相较权其轻,要是我什么都不做的话,最后背黑锅的可不就是我了?这样会惹我家夫人生气的,毕竟她现在还怀着孩子,这可是天底下最为利害紧要的大事了。” 应无王无所谓的说完这些,转头看着身边的“万法金莲”,皱着眉头说道:“把这玩意儿拆了,是不是就算完成任务了?” 说干就干,应无王做事从来都不想那么多,就连轩辕野也曾笑言过,“无王这孩子,办事之前思虑还在脑子里,做事之时,思虑就只在拳头上了。” 应无王探出双手,一手按着“万法金莲”,一手扯住其中的一朵花瓣,吐气开声往后用力的撕扯,想要将这花瓣从莲花之上生拽下来。 不远处的那座山峰剧烈摇晃,从贞璞撞进去的地方开始断折,而后缓缓腾空而起,被人在底下的贞璞双手托着,飞到了应无王的头顶之上。 贞璞看着应无王咬牙切齿,青筋暴起的在撕扯“万法金莲”的花瓣,不由得嗤笑道:“应施主不要再枉费力气了,这‘万法金莲’乃是我释门菩萨倾力炼制,根本就不可能呃!” 贞璞的话戛然而止,好似给人掐住了喉咙一般瞠目张口,平台之上的应无王随手将手中的透明花瓣捏成一阵粉碎光点,探头仰望贞璞问道:“啥,你刚才说什么?” 若论本身资本雄厚,这世间根本就没人能出应无王之右,或者说根本就是他一骑绝尘,别人连他的屁股都看不到,甚至九成的人,连跟在他后面吃灰的资格都没有。 应无王小时候误食的九龙精血,那可是八条寻道境的真龙,和一条归真境神龙的心头血,这世间独一份儿的东西,还有什么天才地宝和珍惜药物能够与之媲美? “去死!”贞璞眼见着应无王撕下了“万法金莲”其中的一块花瓣,顿时怒不可遏,抖手就将手中高举的半截山峰狠狠的砸了下去,丝毫不顾及会伤到就在应无王身边的“万法金莲”。 贞璞自然是知道“万法金莲”的防御能力的,那么能够将“万法金莲”直接撕开的应无王只会比之更强,但是盛怒之下,他根本没有考虑这些,只恨不得冲上去将应无王生吞活剥了。 巨大的山峰狠狠的撞在了平台之上,崩散开了漫天的碎石,百丈高下的山体直接从中碎成了好几块,顺着平台四面咕噜咕噜的滚了下去。 贞璞恶狠狠的喘着粗气,死盯着平台之上的形势,山体崩碎,却未曾见到应无王的影子,看来他还是紧紧的守在莲花边上,只是出拳打碎了山峰而已。 尘埃落定,平台之上满是大大小小的石块,但是却不见了应无王的影子,贞璞正在疑惑之间,就看见应无王从“万法金莲”后面施施然的走了出来,正在顺手拍打着身上的灰尘。 这个王八蛋,竟然没有对着山峰出手,而是直接躲在了“万法金莲”后面! 走出来之后,应无王还伸手拍了拍身边的“万法金莲”,仰头给了贞璞一个肯定的眼神,咧嘴一笑,露出了两排雪白的大牙。 贞璞恨得牙根儿痒痒,急于要去打开“万法金莲”,但是此时二人攻守易位,反倒是他站在了平台外面,想要接近“万法金莲”,就得先突破应无王才行。 贞璞叱声说道:“应施主,你的实力真是令我钦佩,但是大事当前,还请恕贫僧无礼了!” 贞璞说话之间,矮小的身形骤然开始拔高,枯瘦的身子好似吹气一般涨开,霎时间就变得筋肉虬结,双掌往内一合,掌心之间金光大作,一个卍字佛印不受两手掌控,从他掌心之中冒了出来。 贞璞双手和十指张开,如同怀抱日月一般,金色的卍字佛印在其中金光变换,不断显现出宝象、金狮、盘龙、卧虎、孔雀等诸多形象,而后金光骤然往进一攒,变成了一柄硕大的奇怪兵器。 这兵器足有三丈长短,柄有大腿粗细,其上密布龙鳞,顶端是一个足有五尺大小的金色巨锤,三面分雕宝象、金狮、猛虎面部,锤头底下是一圈形如孔雀羽毛的金色长穗随风飘舞。 贞璞手持法宝,吐气开声,从半空之中朝着应无王狠狠砸下,应无王见猎心喜,也不闪避,而是直接抬起双拳架于头顶,硬吃了贞璞全力的一击! 巨锤砸下,应无王脚下的山石应声碎裂,整个身子瞬间就沉到了山体之中,深不知几许,只在地面之上露出了一个丈许大小的坑洞,连带着整个山峰的半边再度开裂。 轰隆隆的巨响声中,整个山峰彻底的沉了下去,将底下的空洞地层不知道击穿了多少,连带着周围的几座山峰都轰然下陷,方圆数百里都一起矮了足足数百丈。 饮龙山原本躬起的龙背彻底的塌了下去,原本骄然的卧龙此时好似一截身子给拖进了地里,变成了一条囚龙,整个山水形胜就算是彻底的毁了。 地脉崩塌,也不知道应无王给埋在了下面多深,原本处在平台之上的“万法金莲”此时也悬在半空之中,贞璞根本顾不上去管应无王的情况,再度伸手要去打开“万法金莲”。 地面之上突然拱起一个大包,而后大包从边缘处直接开裂,一截足有百丈高下的山峰被应无王举着飞了起来,以礼尚往来之势,狠狠的砸向了正准备伸手的贞璞。 贞璞可不敢像应无王一样以“万法金莲”来遮挡自身,只能伸手握住身边的巨锤,狠狠的抡向了迎面飞来的山峰,一锤将其震成粉碎,无数的破碎石块,好似数百架攻城车齐射一般,全都向着应无王飞了过去。 应无王随手一挥拳,漫天的石块好似激流遇到了礁石一般,立刻就被分开成了两边,从应无王的身边激射而过,远远的撞在了他身后的山壁之上,打出了一阵阵沉闷的鼓点。 贞璞看着应无王依然闲适的神情,再度忍不住称赞道:“人都说应无王全力出手之时,浑身筋肉暴突如灌鲜血,状如凶神一般。今日却依旧如常,看来是贫僧没本事让你使出全力吗?” 应无王摇头道:“那倒也不是,之前不是告诉你了,我已经成亲了吗。” 贞璞无奈摇头道:“原来如此,是因为成亲之后阴阳交泰,所以体内原本凶暴的真元已经可以完全掌控,不会再变成那种不可控制的形体了吗?” 应无王轻笑道:“你一个出家人,居然还懂得什么阴阳交泰,莫非是个花和尚不成?” 贞璞摇头道:“世间万法,殊途同归,皆为修真。仙人之境后,尚且还需寻道,而后才能归真。故此,纯阳至阴并非完全,阴阳交 合未必不好。” 应无王面露钦许神色,开口称赞道:“贞璞师父原来有此大道心境,倒是我之前的话语孟浪了。” “不过贞璞师父还是误会了,我说的意思是,我已经成亲了,所以身上这衣服是我夫人做的。我家夫人说了,要是跟人打架将这身衣服弄破了,就再也不给我做衣服了。所以我只能压着自己控制情绪,千万不要将这衣服给撑破了。” 贞璞苦笑不已,摇头叹道:“应施主的一身实力,已经不能以仙人境来猜度了,遇上你来此阻挠,当真是贫僧的大不幸。但是贫僧职责所在,也不可能就此收手,而今只有一招可用,还望应施主能够指正一二。” 应无王拧着眉头,面色古怪的说道:“贞璞师父如此言语,莫非是因为你这一招威力太大自己也控制不住,怕我不敢硬接再度躲到那莲花后面,所以先以话语拴住我?” 贞璞面色微变,实在没想到眼前这个壮汉居然如此精灵,一点也不像他的身材该有的。但是转念一想也是正常,若非如此,适才怎么会以“万法金莲”来挡住自己扔来的山峰。 原以为自己计划落空,没想到应无王却开口笑道:“无妨,贞璞师父只管动手就是了,我绝对不会闪避的。其实我也很久没有挨过,能让我觉得疼的招式了,倒是挺想试试的。” 贞璞万没想到应无王居然答应了下来,大喝一声道:“好,应施主当真是豪气干云,请恕贫僧无礼了!” 贞璞说话时间,已经开始出手,将手中的金色怪锤狠狠的抡向了应无王,在他挥锤之时,整个人身子就好似吹气的一般,骤然变大变小,轮回了整整九次。 “九世降魔锤!” 这一击,当真是贞璞背水一战的一式,将自己九世的功业全部叠加于此,每使出一次,就要折损几分自己的气运,牵绊下无数来世的因果。 只是此时他根本顾不上这些了,只要能够一击将应无王打飞,甚至都不用将他打伤,只要能够在争取片刻时间,他就能将“万法金莲”彻底打开,届时就算是身死此处也无所谓了。 金光闪耀,狂风呼啸,巨大的锤头带着无量的威势向着应无王挥了过来,而他真就如之前所说一样,不闪不避的站在锤子之下,等着挨这一击。 应无王抬起左手,曲臂护在自己的耳边,生生的接下了这一锤,震天的巨响声中,夹杂着一声应无王吃痛的嘶吼,却完全掩盖住了他整条左臂连带肩胛骨头碎裂的声音。 金光消磨,应无王的左臂瞬间就血肉飞溅,露出了下面的骨头,但是随着他的痛呼,整个身子开始骤然膨胀开来,满身筋肉虬结,九道龙纹遍身游走,恍若活物。 应无王怒喝一声,挥动右拳狠狠的砸在了身侧的怪锤之上,只一拳,就将怪锤直接震碎,散成了漫天光雨。巨力顺着锤柄传回到贞璞身上,他“噗”的一声呕出漫天血沫,整个人倒飞百里,生死不知。 应无王左臂软弱无力的耷拉着,顾不上手上的伤势,整个人垂头丧气,伸手握住几片残破的布片,苦兮兮的说道:“夫人,这可真不是我不小心的啊。” 第三百零九章 日月并举,天地无光 日月并举,天地无光,世间万物都开始沉寂蛰伏,普通人看到这寰宇黑寂的景色,都只当是世间末日哀嚎不已,但是犹有力气奔走呼嚎,尽情地抒发着内心的恐惧。 有那心思不端的人,都因末世到来勾出了内心潜在的暴虐心思,开始杀人放火,为非作歹。但是也不乏有那越是危难时刻就越能爆发勇气的人,正在四下疏散帮助那些无助的人们,尽量减少因恐惧带来的更多损害。 辰辅国都城之中,已经成为从六品翰林院修撰的韩新符几个闪身,就从自己租住的偏僻小院儿里冲了出来,看着街面上四处抱头鼠窜的人,他紧紧的拧起了修长的剑眉。 这个时候,就算是他嗓门儿再大,也不可能喝止的住这满街的人,况且如此天地异变,就算是他也有些惊惶,若非多年来读书炼气沉静下来的心思,他都想放肆的大喊几声来排解心中的恐惧。 整个天地昏暗无光,四下奔走的人好似无头苍蝇一般撞来撞去,光是这一处街道上,就已经有十几个人被撞倒在地上,又被私下乱跑的人踩的怎么都爬不起来。 不远处的街面上,突然传来一阵清脆的女童哭声,韩新符虽然炼气,但是却没有学过任何术法,只能凭着本能将真气运在眼睛上,双眼立刻能够夜间视物。 循着声音望去,韩新符看见在街角不远处,有一个妇人倒在了地上,正拼命地搂着自己怀中的孩子,那小女孩看起来也才岁,清脆的哭声就是从她口中传出来的。 妇人以自己娇弱的脊背护着孩子,已经给来回奔走的人踩了好几下,韩新符一见如此,两步跨到了妇人跟前,一把拨开了周围的人,伸手将她拉了起来,带到了一处墙角缩着。 妇人眼不视物,只感觉自己被人拉扯着,以为是遇到了趁火打劫的坏人,正准备开口求饶,就听见一个温醇清脆的声音说道:“这位夫人,请你静静地站在这处墙角中护着孩子,不要随意走动,外面人多手杂的,很危险。” 妇人点头好似小鸡啄米,浑身生疼也用不上力气,只能弱弱的说道:“多谢恩公搭救。敢问恩公高姓大名?” 无人回应,那位大义恩人已经飘然而走,前去帮助其他的人去了,妇人只能对着面前微微欠身行礼,而后转身面向墙角处缩成一团,紧紧的抱着怀里的孩子。 街面上人声嘈杂,已经有人渐渐冷静了下来,开始点起火把和灯烛照亮,但是也有那猖獗肆虐之人,随手将火把伸到街边店铺的幌子和摊位上,燃起一堆堆的火焰,放肆狂笑。 韩新符抬起一脚,直接将一个纵火之人踹到了街边的墙壁上撞晕了过去,而后又向着不远处一个正在拉扯姑娘的闲汉冲去,一巴掌将他抡的转几个圈儿,吐着血沫子昏了过去。 只是他一人之力始终有限,又能救得了几个人,正在焦急之时,就看见人群之中还混杂着几个巡街金吾卫,他一个箭步冲上前,伸手就拉住了其中一人。 这几个金吾卫在天色暗下来之后,就一直努力的嘶喊这让周围的人镇定,但是却一点效用都没有,甚至还被左右冲突的人撞得七零八落,此时已经火光到了极点。 被抓住那人正准备开口喝骂,就听见黑暗之中那人开口道:“几位,我是翰林院修撰,太子伴读韩新符,这街面上太乱了,还请几位助我赶紧安抚住周围的人。” 金吾卫一听这话,立刻就将到嘴边的骂言吞了下去,开口问道:“韩大人,此时昏天暗地的,我们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安置周围的人,还请韩大人示下。” 若问这两年辰辅国都城之中最有名的人是谁,这位韩新符韩大人当是首屈一指。先是一举夺魁成为金科状元,被封为翰林院修撰,而后又立刻成为了太子伴读,日后的国辅栋梁,就连圣上赐婚召为驸马都敢当堂婉拒,而且还不惹龙颜不悦,何等亲近尊崇。 韩新符沉声说道:“几位身上带着引火之物,就请赶紧点起火把照明,先将周围百姓安定下来,必要之时用一点武力也无不可。而后往周边巡视,将那些趁乱为祸的人直接打倒在地,拉动百姓相互扶持,先稳住这一条街再说!” 几个金吾卫一听这话立刻开始行动,将随身携带的火油取出,扯下路边的幌子挑竿做成火把,立刻就将方圆几丈照的透亮。周围的百姓见了官府的人,立刻就安心不少,一个个沉稳了心思,就近取物点起了火把,相互依偎在一起。 金吾卫打翻了几个趁乱为祸的人,总算将这一片街区安稳了下来,转头去看的时候,韩新符已经不见了踪影,必然是去别的地方救助其他人了。金吾卫不敢怠慢,立刻也分出人手往周边散去,聚集了更多的同袍,慢慢的扩大救助的范围。 同样的事情,同时发生在整个天下之间,天地惊变之下,所有的凡俗百姓都是一般模样,只是在这种时候,越是惊惶无措,就越会造成更大的损伤。 刚刚早朝回来的张越正准备去书房小憩一下,不惑之年时就已经贵为当朝首辅的他,这些年越发的觉得政务的累积实在太过伤神,这才有了这每日下朝之后小睡半个时辰的养神习惯。 而留在书房小憩,正是为了醒来之后,趁着精神大好处理那些最为棘手和头疼的政务,尤其是这些年奉道为国教,大肆的扩展和发张,而今却有些造成了尾大不掉之势,是他最为伤神费力的事情了。 每每到这个时候,他就格外的想念李元锦,经常驻足窗边遥望碧空,无奈苦笑道:“元锦啊,当年我们两个一起种下来的种子,而今你却不回来帮我摘这苦果了,真是不够义气啊。” 刚刚躺下的他忽然就感觉室内一暗,接着就隐隐听见外面有无数嘈杂的喊叫声,不由得皱眉问道:“外面发生什么事情了?” 无人回应,张越只能自己起床打开门,迎面就撞上了手提灯笼的文武赶了过来,文武多年之前就已经成了张越的大管家,说是仆人,其实张越私下待他依然如师如父一般。 刚刚称呼了一声“文叔”,文武就已经开口说道:“老爷,不知为何大白天的突然天地昏暗,城中百姓惊慌不已,街面上已经彻底乱套了。我已经命家丁四处掌灯,先稳住家里的人了。” 张越一听这话,顺手将披在身上的外袍穿上,开口招呼道:“好,家中掌灯过后,男丁立刻持灯笼走上街面,安抚往来百姓!来人啊,传令城防司殷将军,城防司所有人挑灯上街,安抚四邻,谨防有人趁乱为祸!” 未有片刻,张越已经带着几十个人,从府门之中走了出来,远远的就看见有一阵火光闪动,走到近处一看却是殷俊带人前来,见到张越立刻翻身下马行礼道:“张丞,家中可还安好?末将来迟了。” 张越点头道:“家中无事,殷将军,不用担心我,还请赶紧前往皇城外面,这四面街道上也要安排人手维持秩序。通知周围百姓,只当是寻常夜间处之即可,切勿惊惶过度。” 殷俊抱拳道:“张丞放心,皇城那边有禁军拱卫,末将来时就已经在各处路口安排了人手,以长枪挑灯照烛,安抚惊惶。街面上有几个趁乱闹事的,都已经被抓了起来。” 张越看了看面前的兵士,微微皱眉开口道:“殷将军,咱们是为了安抚百姓,且不可让百姓见了我们更加害怕。传令下去,所有人转枪而持,将灯烛挑在末端,免得不小心伤到了人。” 殷俊楞了一下,立刻抱拳道:“是,是末将疏忽了,我这就传令下去。” 一声令下,在场的十几人立刻倒转长枪,将灯烛挂在枪尾高挑,将枪刃压在手臂之下,稳稳的拖住枪杆。 张越微微点头,亲自手持长杆挑灯走在前方,在四处街面上救助百姓,维持秩序,龙口城只不过骚乱了小半个时辰,就已经重归平静,家家户户挑灯静坐,街面上如行宵禁,再也不见百姓四下奔走。 这边大事初定,张越这才稍稍放心,之后又马不停蹄的掉头往宫中去,当朝帝王孙瑛早在一刻之前,就已经传召文武百官,要一起商讨之后事情该如何处之。 登楼国对峙城中,柴真金好似一条赖皮蛇一般,躺在城墙箭楼的顶子上晒太阳,顺便有一下没一下的对着太阳张口吞咽,漫不经心的行着“服日之法”。 在他身边不远处,宋庭玉也端端正正的坐在屋脊上练功,两个人使的一般功法,行功的姿态却是天壤之别。但令人气愤不已的是,偏偏柴真金身上的气势,居然比宋庭玉还要强上半分。 突然之间,柴真金猛然睁眼,一下从屋顶上坐了起来,对着身边的宋庭玉喊道:“师弟,赶紧收功!” 宋庭玉闻声而动,但是终究是晚了一步,柴真金开口之时,当空的喷薄红日就已经光华内敛,只剩下了一个微亮的圆圈,正在吞食太阳精气的宋庭玉,顿时就好似喝水呛进了肺管子,重重的咳嗽了起来。 不过终归是及时收功,满身的真气还是纳进了丹田之中,再晚半分可能就要四下流散,将数年的苦功付诸流水。 刚刚做完这一切,两个人的身子都接连的软了下来,浑身上下疲乏无比,提不起一丝的力气,坐在屋脊上的宋庭玉还好,但是躺在斜坡屋面上的柴真金,都开始有点滑下去了。 万幸宋庭玉伸手抓住了他的衣领子,给他趁了点力道,才让他稳住身子,缓了一会之后柴真金总算适应了当下匮乏的灵气,恢复了几分力气,翻身也坐在了屋脊之上。 宋庭玉微微咬牙,有些忿忿的问道:“师兄,是不是他又向我们借用那力量了?” 柴真金微微摇头道:“应该不是,你看天上,日月并举却又昏暗无光,应该是天地异变,跟师父没有关系。” 话音刚落,城墙之上就有一个兵士快步跑来,仰着头高呼道:“少将军,这天色突然就暗了下来,发生什么事情了?城中已经有了几分骚乱,应当如何是好?还请少将军出来主持大局!” 柴真金面朝下面没好气的说道:“慌个屁,没见过天黑吗?今天不就是白天短了一点,天黑的快了一点吗?不知道干嘛就滚去睡觉!主持大局,莫不是要小爷我去给你们唱个床头的瞌睡曲儿?” 下面的兵士楞了一下,低头应诺就准备离开,柴真金接着开口道:“回去传令下来,所有人点起灯烛,该干什么干什么,三军禁动,不许慌乱!若是一时半刻天色还不亮,就真的回去睡觉去。” 兵士应了一声“领命”,就快步的跑下了城墙,未过多时,登城之中就各处亮起了灯火,校场边上还点起了几堆篝火,将整个校场照的一片通明,满城兵士该训练训练,该值守值守,丝毫不曾耽误。 柴真金再度滑下了屋脊,懒洋洋的倒在屋面上,闭着眼睛说道:“师弟,天黑了,我该睡觉了。你要是不困,就等天明之后叫我一声啊。” 原本因为天地异变有些担忧的宋庭玉,见到柴真金依然如此没心没肺的样子,无奈的别过了眼。但是不知道为什么,看到他这个样子之后,自己的心情,也居然慢慢的平静了下来。 隔原相望的楚城之中,青致背着双手看着昏暗的天空,幽幽的说道:“开始了吗?” 在他身边站着的,是满面大胡子的林一虎将军,他同样抬头看了看昏暗的天空,有些疑惑地问道:“殿下,什么开始了?你自从几天前回来之后就一直心事重重,现在又变得神神叨叨的,你究竟出去干什么了?” 青致淡淡一笑道:“没什么。林将军,你有没有觉得,楚黎国的前路越来越窄了,举国上下,好似除了和登楼国经年大战,就已经没有别的路好走了?” 林一虎抬手抓着自己的络腮胡子,万分疑惑的说道:“是吗?可是这仇怨已经持续上百年了,虽然在我们修行人眼中不算很长,但是在世间王朝中,已经够写进三本史册里面了。” 青致点头道:“正是如此啊,我才想为楚黎国找一条新的出路。若是有一天突然不用再打仗了,林将军你想做什么?” 林一虎仰着头思索了半天,这才有些腼腆的说道:“不打仗我好像还真没什么事情好干的。要不就找一处近水山林,每日钓上几尾鱼,温半斤酒,痛痛快快的一喝,然后睡他娘的,好像也不错。” 青致笑道:“以林将军的酒量,半斤酒怕是只够你一口的量?” 林一虎嘿嘿笑道:“那到时就要让殿下多赏我百十坛好酒了。” 青致哈哈大笑,指着林一虎不住摇头,突然又收敛了笑容,开口问道:“林将军,可曾听过释门有一断公案,杀一人而救一城人,可不可杀?” 林一虎好奇道:“殿下怎么突然问起了这个?要我说啊,这对峙城前年年都要死那么多人,根本没什么好稀奇的,死人的话,自然是对面死的越多越妙,自家人死的越少越好。” 青致微微低头,好似自言自语一般的说道:“自家人吗?” 龙腰洲中境,离着西南的大禅寺尚有三千里的地方,有十三位和尚正聚在一起,一个个端坐虚空面向东方,背后的圆光硕大光明,光芒连成了一片,将方圆数十里照的透亮。 绸缪了数千年的大事,今日终于可以一举达成,就算之后首阳洲、安址洲和擎岳洲的诸多宗门连决到此,也是大势已定,已经到了口中的肥肉,最多给他们三四分,就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一位身形枯瘦,颌下挂着三尺白胡的老僧缓缓睁眼,看着身前那朵尺许大小,有十八瓣花瓣的三色莲花,幽幽的开口说道:“‘万法金莲’被人攻击,隐洲之上恐怕出事了。” 此话一出,周围的诸多僧人都转头面向他面前的那朵莲花,莲花共分三色,红、白、金三色轮流铺开,其中有两瓣红色花瓣,边缘上出现了小小的破口。 更加奇怪的是,白、金二色的莲花花瓣已经开始徐徐张开,但是那六瓣赤红色的花瓣,却好似老旧的机括一般,一顿一顿的,极其不流畅,其中有几瓣甚至压根儿就没有动过。 一看如此,立刻就有几个人坐不住了,心诃第一个开口道:“莫不是出了什么问题?为什么只有‘六根之界’没有动静?不行,我要去看看!” 此言一出,立刻就引动了几个人的同意,当时就要转身往隐洲方向飞去,但是未等他们动身,北面就有一黑一白两道光芒迎面而至,在众人面前化成两个人,拦住了北去的道路。 白衣人一见心诃,立即开口笑道:“哟,这不是心诃禅师吗?几年不见长高了不少啊。” 心诃面目阴沉,来人不是别人,正是十几年前,将他的头颅斩下,还以红莲业火烧灼他身躯的天玄,这句“长高不少”的话,分明就是在讽刺他重新补完的身躯! 在他身边的身穿黑衣的,自然是第一世的天假无疑,他微微的施了一个道揖,淡淡的说道:“诸位,事情已经败露了,以后就不要做这种无谓的事情了,安安心心的守着龙腰洲。” 心诃厉声问道:“你们当年定下的规矩,寻道境的人不许随意插手世间,我释门弟子在隐洲者皆遵守规矩,而今你们却率先打破,此事该当如何?” 天玄乐呵呵的说道:“啧啧,原来你长脑袋不光是为了显高啊,居然还能恶人先告状。不过你可搞错了,我们在隐洲之上的人,也是一样的守规矩哟。” “今天到此呢,就是相劝诸位也守一守规矩,不要随便去隐洲胡搅合,之后的事情如何谁也说不准,万一你们的人赢了呢?那隐州不就是你们的了?” 一位紫面金颊,胯下骑着白象的僧人轻笑道:“道门的真人当真就如此厉害吗?仅仅两位,就要拦住我们师兄弟十三人?” 天玄怪叫道:“哎呀呀,你们莫非是要以人数强压我们二人,那可真真是有点吓人。不过呢” “不过呢,”天玄拉长了调子没有说的话,被天假顺口接了过来,“我们到底是重修了两世,毕竟还是有一些好处,两个人加起来,朋友也是有不少的。” 话音未落,半空之中一张画轴缓缓展开,赵博从中施施然的走了出来,站在画轴边上好似恭送客人一般的说道:“几位,真是不好意思,我这《赵步山河图》实在有些太简陋了。” “哪里哪里。”“客气客气。”“辛苦辛苦。” 随着一声声寒暄客气,一个接一个的人从画轴里面走了出来,在天假和天玄的身边站定,一个个微笑的看着释门的十三位和尚。 仓家老祖宗仓裳,轩辕家四大将风兼、雨顾、应芥、力庅,姜家家主姜山承,儒门圣贤朱机、徐朗文,圣贤林大先生孔令、文宗,农家“稷圣”周评龙,铸器大师文三道,玉清宗宗主天评、师弟天笑 在加上赵博,天假和天玄,足足二十一位,每一个都笑容和煦的看着释门的人,每一位不管年岁大小,清一水儿的都是寻道境的高真。 天玄的笑容格外灿烂,“诸位,我就说我朋友不少的?” 第三百一十章 岁身降临,牛气冲天 李博服收下了天真给的那道白线,就立刻离开了绿水百合湖,心系知希和云筑宫众人的他,星夜兼程的疾驰了足足两天,这才来到之前斩杀山犭军,并和知希闹出误会的山谷。 其实都不用想,云筑宫的众人肯定是早早的就离开了那里,李博服回到此地,无非是想依着一些蛛丝马迹,好找到云筑宫众人前行的方向。 佳人已经误会了,他自然不会在她身上留下什么方便寻找的痕迹,这样显得既下作又无耻,若是真有心的话,就算是再小的踪迹,也都能成为十分明显的指引。 山谷外面,知希亲手种下的那株枥树已经重新冒出了新芽,知希临走之前,还曾十分大方的洒下了一片青木真气,让这株枥树已经长到了两尺高下,手指粗细。 李博服伸手将有些歪斜的枥树扶正,手脚轻柔语言温和的说道:“就是因为你,知希姑娘才会误会我的,你可要好好的给我长大成材,五百年后,我还要和她一起再来看你的。” 之前雪蓥曾经说过此事,李博服自然对知希惦念此事记忆犹新,扶正了树苗,他又狡黠一笑,指尖运起剑意,在一片树叶上轻轻地刻下了几个字,而后又给那树叶施了一个小小的禁制,日后不管刮风下雨还是鸟啄虫蛀,都不会损伤这片树叶分毫。 做完了这一切,李博服这才接着笑道:“你放心,即便是为了你,我也不会让释门将隐洲纳入囊中,我还期待着五百年后能够和你一起故地重游呢。届时再来聊起此事,你会不会也有几分娇羞和后悔呢?” 心念及此,李博服很自然的就联想到了知希娇憨的模样,脸上不由得露出了傻傻的笑意。 收回心神,李博服起身离开,依着周围已经模糊的快看不见的脚印,大致猜测了一个方向,便朝着那边追了过去。 黄天不负苦心人,之后在经历了两次追错方向的事情之后,他终于找到了云筑宫的诸位,虽然天真已经嘱咐了不让他说出当下的事情,但是这并不影响他上去打个招呼,探探口风。 未曾想,他刚刚一露面,知希就召唤出了两根粗长的青藤,眼神凶恶的看着他,大有你敢过来我就抽死你的凶恶气势,李博服只能无奈苦笑,只在远处躬身施礼。 而后更无奈的是,知希连让他在远处远远看着的机会都不给,立刻就拉着雪蓥要往与他相反的方向去走,云筑宫的人只能无奈跟上,有好几个女弟子远远的见了李博服吃瘪,还捂着嘴暗暗地笑了起来。 其实李博服哪有什么想去的方向,既然知希如此规避自己,当下来说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他就故意四下堵截,将云筑宫众人直往隐洲内陆逼走了不下数百里,远远的离开了十八界大阵所在的范围内。 看着云筑宫的众人被自己送出了危险范围,苦心孤诣的李博服却没有得到知希任何的正眼相看,对此他并不自怨自艾,只是微微一笑,就转身往隐洲北境的鼻界赶了过去。 原本还打算先悄悄摸到跟前查探一下情况的李博服,在离着天真所说的地方尚有数百里的时候,就发现天色开始微微昏暗,“偷天日”已经到来了。 为了不影响其他人的进度,李博服只能在尚未探明虚实的情况下,直接掐断了手上的那条白线。不出所料,他果然是六个人中最后一个赶到地方的人,他的白线刚刚掐断,剩下的那半截白线也被天真掐断,预示着所有人都已经开始行动起来了。 李博服微微有些头疼,但是却并不后悔之前所做的一切,毕竟他肯来此阻止释门的人,一个是因为自己职责所在,答应了天真要来帮忙,另一个就是,五百年后还要和知希一起来隐洲看那颗枥树呢。 退一万步讲,就算自己到时候依然没有那个身份和资格能够和知希姑娘一起来,他也不想让知希的期许落空,所以这隐洲,必须还和之前数万年一样才行。 为了抓紧时间,李博服凌空虚踩,直接运起了“犹龙令”,将那条东方甲乙木青龙召唤了出来,双脚踩在青龙头颈之上,比起寻常御风的速度何止快了十倍,向着目的地飞速的冲了过去。 青龙骄娆,白衣飘摇,好一派逍遥仙人的风流俊逸景象,若是让世间的女子看见了,仅此一幕,就不知道要有多少人顾盼流连,芳心暗许。 “偷天日”中,天地灵气蛰伏不出,李博服的东方甲乙木青龙使出之后虽然能够提升他的力量,但是也在飞速的消耗着他自己体内的真元,最关键的是此时还无法通过调息来恢复,十分麻烦。 但是此时此刻,李博服也关不了那么多了,只能先想办法冲到地方,之后若是后继无力,再想办法拖延住镇守之人的手脚,只要挨过“偷天日”就好了。 很快,李博服就看到了北屏山遗址的巨大裂口处,有一朵硕大的金莲正在熠熠放光,金莲底下,是一条从地底伸出拉扯出来的炽红熔浆,好似一根火焰花茎一般,支撑着金莲悬立半空之中。 金莲边上,有一人正在施法打开“万法金莲”,里面最为关键的那颗赤红色金字,上书“鼻”字的丹丸已经徐徐飞起,离着莲花口只剩不到半尺,眼看就要飞出“万法金莲”了。 李博服不敢怠慢,直接使出短剑千里,在百丈之远隔空挥剑,漆黑的夜空之中顿时爆出一道足有丈许粗细青色剑光,向着“万法金莲”边上施法那人斩去。 剑光声势骇人,那人不敢怠慢,闪身来到到了金莲之前,先是双手合十掌中怀空,而后十指如穿花一般,瞬间变换十数个手印,最后十指相交定成外缚拳印,迎向了那道硕大的剑光。 拳印击出,虚空之中生出一个十丈大小的卍字佛印,当中金光喷涌如灿莲花,与剑光撞在一起,各自崩碎成漫天光雨落下。 和尚拦住剑光的时间,李博服已经踏龙而至,和尚满面不悦,叱声开口问道:“来者何人,未接无缘无故攻击贫僧,可知贫僧乃是雷音寺弟子,此举乃是大不敬?!” 回应他的,是李博服足有五尺长的长剑咫尺,迎面朝着和尚劈了过来,剑身之上已经有三成红线盈盈,看来李博服一上来就使出了全力。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原本脚下这条甲乙木青龙的作用,就是不断吸收天地间的灵气,将其转换并增强李博服的力量,但是今日情况特殊,这原本用来持久作战的甲乙木青龙,反倒也成了用一时少一时的东西。 和尚见李博服出手狠辣,自然也不敢怠慢,伸手从腰间解下一根金色长索,双手握住好似杆棒一般举过头顶,架住了李博服劈面挥下来的长剑。 和尚满面愤怒的喝道:“贫僧乃是雷音寺僧人贞务,施主何故突然出手,招招狠辣要人性命?!” 李博服懒得废话,直接开口道:“做下的丑事暴露了!我就是前来阻止你的人,啰啰嗦嗦的,倒是打不打?” 若是放在平常的时候,李博服自然是愿意和他多啰嗦两句,反正拖延的也不是自己的时间,但是这个时刻却容不得他废话,再过一时半刻,脚下的青龙没了,自己的实力就要弱上两分,岂不麻烦。 贞务和尚面目一变,居然装傻道:“贫僧不知道施主在说什么,贫僧只是偶然有感,想要借着这地火熔浆炼一炼法宝罢了。此乃修行正途,哪里来的丑事?” 话虽如此,但是贞务和尚手中的长索却不安分,他手持中段架住了李博服的剑,开口言语分散他的注意力,长索的两头,却从下方绕到了李博服的人后,朝他的后心和脖颈处攻去。 长索两端,一头是一个指圈大小的铜环,一头是一根手指长短的小杵,平日里贞务盘在腰上的时候,就将小杵自铜环之中穿过,好似腰带一般勒住衣服。 但是这铜环和长索可都不是简单地东西,绕到了李博服身后,小杵猛然变大到尺许长短,四面见刃寒光闪闪,朝着李博服的后心刺去,而铜环也变大成脖颈粗细,向着李博服的后颈套了过去。 李博服冷笑道:“当面一套背后一套,这就是你释门的待客规矩?光从这一手来看,你就绝对不是什么好东西,大家都已经心知肚明了,再装傻有什么意思?” 说话之间,李博服双手一转,左手咫尺反握继续下压,右手再度取出短剑千里,以背剑之势刺了下去,剑刃先是穿过了铜环,而后又重重的将降魔杵格开。 李博服拆破了贞务的算计,原以为他会就此退后,没想到贞务面上的神色却更加得意了。李博服暗叫一声不好,想要将千里从铜环之中抽出,却已经为时已晚了。 贞务轻轻地一抽长索,李博服的右手就不受控制的摆动了起来,从身后绕回了面前,长索在他和贞务两人中间绷的笔直,李博服紧紧的握住短剑千里,短剑千里也不出所料的被铜环死死扣住。 贞务抬脚一踢,那根变大的降魔杵带着呼啸之声朝李博服迎面刺了过来,李博服被牵制住不能随意闪动,就只好挥动长剑咫尺将降魔杵格开。 贞务面上满是得意神色,手腕轻轻一抖,长索立刻在空中蜿蜒蛇行,到动降魔杵一阵盘旋穿梭,重重的打在了李博服握紧短剑千里,被牵制住的右手上。 血花四溅,李博服从手背到手肘,立刻出现了一道深可见骨的长长伤口,但是他犹然死死的握住短剑千里不肯松手,用力一拽之下,反而是朝着贞务冲了过去。 左手反持长剑咫尺,李博服顷刻之间就连出数十剑,每一剑都只有一道一闪而逝的精亮剑光,朝着贞务和尚劈头盖脸的砍去,想要以这些剑光的逼迫,让贞务松开扣紧短剑千里的铜环。 出人意料的是,贞务虽然拉开了和李博服的距离,但是却没有松开铜环,而是直接将整条金索扔出,在李博服右手的拽动下,从他后边绕开了一个巨大的圆弧,反倒是朝着李博服卷了过来。 此一时,金索如同只在李博服手中,他自然知道金索的走势,立刻往后挥动长剑咫尺,想要将金索再度隔开。这金索也不知道是什么材质做的,他手中的双剑竟不能斩,肯定还有其他神异,千万不能让这金索沾到了身上。 长剑咫尺挥出,却意外的挥了个空,那金索在空中恍若游蛇一般,依然被贞务控制着,让开了李博服手中的长剑,在他腰上绕了一圈,而后向着脚下的甲乙木青龙冲了过去。 降魔杵锋锐无比,只一下,就将青龙从后背贯穿,而后飞速旋转,在青龙身上密密匝匝的捆了不下百十圈。将青龙所有的灵气真元全部锁死,分毫无动。 青龙瞬间被俘,仰头发出一阵嘶吼之声,贞务却饶有兴趣的说道:“唔,没想这龙到居然不是实物?啧啧,如此精纯的青木真气,想必施主如此着急,就是因为这青龙不能久存?” 他浅浅一笑,得意的说道:“施主的实力当真不俗,只是可惜,一时着急反而自己乱了方寸,才会被贫僧这‘束风索’先抓短剑,后伏青龙。” “施主此时三件法宝被贫僧捉住两件,想必实力已经降至低谷,不如就在边上稍待片刻,等贫僧做完了手中事情,再来向施主请教高姓大名。” 贞务洋洋洒洒的说完这些话,不再理会被紧缚在青龙上的李博服,转身再度面向“万法金莲”,打算补上最后一丝力气,将其彻底打开。 李博服手中短剑被扣,脚下青龙被伏,腰间金索缠绕,竟然是一副作茧自缚的凄惨境地。他轻叹一声,毫不犹豫的松开了手中短剑,腰身一拧就松脱了金索,双手握定长剑咫尺,再度向着贞务冲了过去。 贞务听到脑后风声,转身又使出了一记施无畏印,以无匹金光挡住了李博服的手中长剑,另外一只手一招,金索就带着短剑千里和甲乙木青龙飞到了他的身边。 贞务伸手握住短剑千里,金索之上一阵金光闪动,顺着手臂直接回传到了他的身上,他立时就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色,笑吟吟的说道:“原来如此,借青龙之势,运巽风之力,长离火之力,施主这一套法宝,当真是精妙细致的很。” “万幸,施主的短剑了青龙已经被我制住,手中长剑的威势也在逐渐减弱,好像倒是贫僧可以这么用来试试。” 这贞务和尚的束风锁,除了可以将别人的法宝制住,竟然还能立时将其压制转为己用!只见他微笑言语之间,竟然手握短剑千里,反倒是朝着李博服挥了过来。 束风锁末端的甲乙木青龙一声哀嚎,被金索直接从中勒断,变成了巨量的青木精气,顺着金索攀援往上,直接传入了末端被圆环扣住的短剑千里之中。 千里剑华光骤放,一道弥天极地的青色剑光,当中混杂着一道粗粗的金色光柱,狠狠的朝着李博服斩了下来!剑势凶猛,李博服避无可避,只能将长剑咫尺举过头顶,以此来硬抗这一剑。 贞务以束风索绞碎了甲乙木青龙,穷兵黩武涸泽而渔的将青龙的力量一次爆发出来,短剑千里竟然爆发出比李博服手中还强的威势,一剑将李博服斩飞,剑光汹涌而下,直接将地面上斩开一道长达百丈的口子,李博服更是被深深地压进了地下,生死不知。 贞务有些惊喜的看着手中短剑,笑着称赞道:“果然别人的东西用起来就是无所顾忌,虽然是将所有力量汇聚一处使的这一剑,但是这威力当真是强横非常。” 他低头望着地面上的巨大豁口,见猎心喜的说道:“想必下面那一剑的威力也是如此,真是没想到替寺中做事,竟然还能有如此机缘,这两柄剑该着是我的。不过还是先办正事要紧,等会再下去慢慢找就是了。” 想到此处,贞务将被铜环扣住的千里剑随手往腰上一缠,再度转身面向“万法金莲”,继续施法打开。 只是不等他动手,地底深处就发出一阵异动声响,贞务微微皱眉,只能先停下了手上的事情,低头向着下面望去。 地面之上一切如常,但是那巨大的豁口中却传来了李博服的声音,只听他无奈的说道:“若是可以,我当真是不想用这一招,‘岁身’降临,这一年都得保持这难看的样子,可惜了我玉树临风的样貌。” “但是也没办法,谁让我来迟了,这才着急犯下大错,兵器都给人夺了,连‘蚩尤旗’都使不出来,落成这个样子,当真是我自作自受。不过就算千次万次,我也会先去护着她。” “只是可惜,这一年时间都没脸出现在她年前了,哎。” 伴随着一声长叹,地面之上突然拱起一个大包,那百丈长短的剑痕布列其上,长短连大包的一半都没有占上。大包越鼓越高,甚至已经拔地而起,成了一个百丈高下的矮山。 山顶处轰然炸裂,一个土黄色的雄壮身影从中飞出,手中拖拽着一柄同样土黄色的大剑,从下而上,向着贞务狠狠地斩去。 “牛气冲天!” 贞务凝神望去,只见来人身高两丈,浑身赤裸,宽口阔鼻,一对铜铃大眼怒目圆睁,最为奇怪的是,那人头顶两侧,还有两根手臂粗细的尖锐犄角,尾巴后面还长着一根鸡子粗细的尾巴。 这是,一头尚未化形完全的牛妖? 来人当然是李博服无疑,只是他已经使出了之前所说的“岁身”,变化成了今年的值岁神。适逢今年乃是丑牛之年,他就变成了而今这幅大牢神君的模样。 “岁身”降临,力量激增数倍,但是副作用就是今年一年,都要维持着大牢的样子,根本无法出门见人。但是此时此刻,李博服也无法去顾忌这么多了。 一剑当头,贞务赶紧将腰间的束风索取下防御,却被李博服轻轻松松的将束风索斩成两段,重重的斩在了贞务的胸腹之间。 一片金光闪动,贞务被一剑斩飞的无影无踪,但是看适才金光闪耀之势,应该是以法宝挡住了这一剑,只是生死如何,就无人知道了。 李博服伸手一揽,将自己的短剑千里御回手中,瓮声瓮气的说道:“着急了,应该告诉他我叫什么的,这样显得好没礼貌啊,这可不是我们李氏的门风。” 第三百一十一章 提竿钓海 游宇乃是海魂山的优秀弟子,水性又是上佳,自然可以非常清晰的感知到周围的水元力,以此来大致估计水脉的走向。更加上李元锦为了帮助众人找到要去的地方,丝毫不藏私的将整个隐洲的地图都分享给了他们,山根水脉一应走势都尽收眼底。 游宇只是瞥了一眼,就知道了绿水百合湖和周围哪些水脉连通,故此其余人都是驾云离开的绿水百合湖,而他则是纵身一跃,直接从湖水趟下的瀑布跳了下去。 他在空中优雅的转动着身子,展示着自己高超的跳水技法,但是可惜的是,站在湖边的人没有一个往下看的,游宇不禁暗自腹诙这些人都不懂得欣赏。 当然,除了那个自己献了殷勤还被她骂“滚”的美丽女子。 游宇一头扎进了水中,就再也不曾浮上水面,在水中好似一条游鱼一般,依着河床款款的往前游去,真就是人如其名一般,入了水当真就是一条欢快的游鱼了。 仰止湖底下的地下暗河遍布整个隐洲南岸,游宇依着自己的天赋神通很快就找到了一条连通地下暗河的水脉,只是入口只有尺许大小,勉强能够让一个小孩子钻过去。 但是这些根本都不是问题,对于游宇来说,世间所有有水的地方都是通衢大道,他轻轻的扭动着身子,顺畅的滑进了那狭窄的洞口,而后就在蜿蜒崎岖的岩缝之中快速穿行。 循着这处末尾水道,游宇一路游进了地下暗河的支流,而后又游进了主干,也既是天真之前走过的那条水道。只是天真当时心思焦急,沿途遇见的那些珍惜的水精和矿藏都视若无物,倒是被游宇顺手捡了个干净。 如此行了足足两天,游宇终于到了地下暗河的出口处,只是他并没有着急从水中露头,而是依着湖底再度往北走了一段,直接来到了仰止湖最大的一条河流入水口。 仰止湖乃是隐洲全境之中最大的一个淡水湖,共由十八条河道汇聚而成,这些河道的入水口散布在仰止湖西边至北边一带,东南方向则是一条也无。 游宇悄悄的游到了最大的一条河水的入水口,站在河床上朝着顶端仔细看了一番,而后放松身体,又顺着水流回到了仰止湖中,在湖水北面登岸,顺手掐断了手上的那道白线。 入水口中,真如天真所说,有一根粗大的石柱从河底伸出水面露头,而在那石柱顶端,已经有一个白衣和尚在那里静静的候着了。 游宇化身成为一条死鱼,叉开手脚大赤赤的躺在岸边上,居然就这么毫无顾忌的睡了过去,随着他的一呼一吸,他脚边的仰止湖,居然也出现了并不明显的潮汐,水位微微上下只有毫厘,若是不仔细观察的话,其实是看不出来的。 游宇就这么闷头大睡,好似已经全然忘记了自己是来干什么的,这一长觉,一直睡到了天地灵气蛰伏,日晕昏暗无光的“偷天日”之时。 暗色渐暗,灵气消退,就连仰止湖的水位也骤然下降了寸许,正在睡梦中的游宇突然一下坐起了身,好似呛水了一般重重的咳了几下,使劲的锤着自己的胸口。 游宇抬头望了望天色,满面失落的长长叹气道:“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个时候来,我都要去掀开她的红盖头了。真是的,就不能等我洞完房再醒过来吗?” 被打断了好梦的游宇垂头丧气的起身,看见手上剩下的半截白线消失无踪,纵身一跃跳进了水里,好似海豚一般在水面跳跃前行,飞速的朝着那最大的河道入水口游了过去。 河道口中,那根露出水面的石柱底端虽然粗大,但是顶部却只有一掌之地,而且不管河水如何汹涌,这一掌之地也从来不曾被水淹没,一直都保持着干燥的表面。 贞如这十来日,就静静的坐在水面上,以石柱露出水面的一掌之地为木鱼,以自己右手伸出的剑指为犍稚,一下接一下的敲在石面上,绽出一个个一闪即逝的金色卍字佛印。 天地昏暗,贞如终于停下了手上的动作,没想到这十几天的静心打坐,也依然没能消除他内心的不安和顾虑,此次行事之于少林本寺,究竟是福是祸,依然没有一个肯定的答复。 只是事已至此,也只能依着原本的方案进行下去了,贞如轻轻的叹了一口气后,双掌合十对着石柱诵经,随着他的施法,石柱顶端上缓缓绽开了一朵丈许大小的“万法金莲”。 贞如唤出了“万法金莲”却没有着急打开它,而是转头望向了南面的仰止湖。昏暗的湖面上虽然不见人影,但是那一阵阵越来越大越来越近的水花声,却让他不得不注视一番。 黑暗之中寒光一闪,有一物便向着贞如飞了过来,贞如面色淡定,单手平掌伸出,掌心之间金光大作,结成一枚三尺大小的卍字佛印,那点寒光撞在卍字佛印上铮然作响,却分毫难进。 寒光被卍字佛印一挡,居然顺势一弹,朝着那朵硕大的“万法金莲”飞了过去,寒光后面还带着一根细细的丝线,绕着金莲转了两圈,将金莲紧紧的捆了起来。 这时再看,才发现那一点寒光居然是一枚小小的鱼钩,丝线猛然绷紧,居然想要将“万法金莲”直接拉走,但是不管他怎么使劲,“万法金莲”都是纹丝不动。 贞如静静地坐着,任由那人随便拉扯也不去制止,口中温和的说道:“不知来人是哪一位高人,施主可否露面相见?” “万法金莲”光华辉映,将周围十数丈都照的金光一片,在黑暗的边缘之中,一个皮肤幽黑的青年笑呵呵的走了出来,手握着一根鱼竿和贞如抱拳见礼。 青年笑嘻嘻的说道:“禅师倒是好脾气,搞得我都不好意思直接动手了,我可是前来阻止你的。要不,咱们就这么算了?只要禅师不再施法,我就不动手。” 贞如微笑道:“不知施主高姓大名,是何门何派的人士?” 青年挠着头说道:“就不自我介绍了?毕竟我是来打架的,搞的这么客气好像不是个样子,再说了,我也有点害怕释门之后找我论法讲道什么的。” 贞如笑道:“理应如此,自从之前贞识说有人窥视,贫僧就猜到可能会遇到人来阻挠此事,不肯告诉我是必然的。只是停手一事,贫僧实在是无法从命,看来打一场是不可避免的了。” 青年笑道:“这样好这样好,虽然能不动手是最好的,但是我料想也不可能,所以禅师还是不要太客气,直接出手就是了。” 来人自然是在湖边上睡了好些天的游宇,虽然口中客气着让贞如直接动手,但是先动手的反而是他自己,只见他手腕一抖,那根晶亮的鱼线就荡开了一大圈,向着贞如的脖子划了过去。 鱼线晃动,其中居然传来了阵阵波涛浩渺的水声,贞如知道不能等闲视之,立即运起自己最为得意的金钟罩,将自己护在了中间,而后右手轻轻一挥,掌心中的卍字佛印便螺旋飞出,向着那根精亮的鱼线,和不远处的游宇斩去。 鱼线撞在了金钟罩上,好似怒浪翻卷一般,溅开了无数的水花,却被同时而出的一阵洪亮钟声震开四散。而贞如挥手而出的卍字佛印斩中鱼线,却又从中直接穿过,好似抽刀断水一般,毫无作用。 卍字佛印斩中鱼线无果,但是自身的力量却不知为何溃散了大半,摇摇晃晃的没有了后继之力,而鱼线则往后一兜,就要往卍字佛印之上缠去。 贞如轻轻握拳,半空之中的卍字佛印便化为金光消散,而后缓缓摊掌,卍字佛印又在他掌心之中重新出现。两人相互试探了一番,都没能有什么明显的效果出来。 游宇笑着称赞道:“禅师的修为果然精妙,金钟罩罩定自身防护,卍字佛印可以随心所欲的消散出现,虽然都只是释门比较中游的术法,却在禅师手上焕发了不俗的威力。” 贞如也微微点头道:“施主的术法才是真正的厉害,若是贫僧所料不错,施主手上的鱼线有万壑涛声,应该是采海水潮汐之时,溢于岸边的白浪所制,故此才能虚实相应,抖手之间就有海浪翻卷,威力无穷。” 游宇面色微变,贞如居然能够一眼就猜出他手中的法宝,那么自然能很轻松的猜出他的宗门所在,这可不太妙了。 果不其然,贞如接着就说道:“这世间能够祭炼水法,采海浪炼化的宗门,只有寥寥三四家,不知施主” “禅师小心!”游宇一声惊喝,他可不敢让贞如接着猜下去了,虽然海魂山算得上是首阳洲的宗门,但是毕竟和龙腰洲只隔着一片无澜海,要是释门知道了自己的身份秋后算账,那可受不了。 于是他不敢犹豫,再度伸手一挥,解下了缠在“万法金莲”上的鱼钩,在空中挥舞一圈,向着贞如勾了过去,同时出声提醒,喝断了贞如的思绪。 鱼钩带着阵阵寒光打在了贞如的金钟罩上,这一次没有像之前一般被金光弹开,那鱼钩的钩尖儿竟然轻而易举的就刺进了金光之中,随着游宇的收竿,将金钟罩撕下来大大的一块。 游宇将鱼钩上的那一块金光取下,金光立刻就崩解消散,游宇笑着说道:“突然出手,禅师还请恕罪。我这鱼钩可以勾钓天下一应不强过我的有形无形之物,只要被钩尖刺入,就都是我的渔获,禅师可要小心了。” 贞如不敢怠慢,赶紧先将金钟罩修补起来,而后点头道:“原来如此,之前鱼钩飞来,乃是钩底撞在贫僧的佛印上,要是钩尖刺中的话,就不会被贫僧弹开了。” 游宇笑着点头道:“正是,但是禅师的卍字佛印收放自如,就算是给我勾住也无所谓,心念一动就会回归本体了。” 说话之间,他再度挥动鱼竿向着贞如勾了过去,没想到贞如并没有以卍字佛印抵挡,而是微微闪身让开了鱼钩,双手摊掌一上一下,左手结与愿印,右手结施无畏印,向着游宇打了过来。 施无畏印的巨大掌印好似一堵墙一般压过来,游宇出手半程不及闪避,只能竖起手中的鱼竿底部向着掌印杵了过去。不曾想到,贞如的施无畏印威力巨大,游宇仓皇之间如何应付的下,直接被掌印平推,远远的打飞进了仰止湖中。 贞如面色淡定,这才开始施法打开“万法金莲”,同时右手不停,一掌接一掌的向着黑漆漆的仰止湖挥去,一个接一个的金色掌印凭空飞出,将仰止湖拍打的浪潮翻涌,水花漫天。 其余人打开“万法金莲”,还需双手并用心无旁骛,稍稍被人阻止就会被打断,但是贞如却能一手施法一手拒敌,由此足可见贞如的修为高深,远超同辈。 湖面之上,游宇被一下接一下施无畏印封锁的难以前进,没想到那和尚居然没有中自己的计,不以卍字佛印来抵挡鱼钩,否则的话就能先收掉他一部分的神通了。 游宇的鱼钩,只要勾中的东西不取下来,那就始终被他掌控,想来那和尚就是看到了之前被勾中的金钟罩,才没有被自己骗到。 不过看当下的情形,就算是不用卍字佛印,单是一手精纯的手印,就能够将自己远拒十数里,看来自己也不能嘻嘻哈哈的了,得拿出点真本事才行。 游宇手臂一挥,将手中的鱼竿甩到了身后,只有核桃粗细的鱼竿开始变短变粗,鱼竿上的鱼线也迅速的收拢,将逐渐变大的鱼钩接在了鱼竿的顶部。 挥手之间,游宇手中的鱼竿就变成了一柄丈许长短的钩镰枪,鱼钩化成了枪头和侧面的勾刃,鱼线则变成了一蓬白色的血挡。 游宇一声轻啸,手中钩镰枪斜挥而出,一枪将迎面而来的巨大掌印直接斩开,而后脚踏湖水猛然前冲,将湖面上踏出了一个足有数十丈大小的水坑,整个人化身一道黑影,朝着远处的贞如狠狠刺去。 贞如分心二用,一手施法打开金莲,一手不断出掌阻拦游宇,但是沿途的金色掌印全都被游宇一枪刺穿,没有起到任何阻拦作用。游宇顷刻之间已经来到了贞如面前,手中钩镰枪尖已经近身到了贞如丈许之地。 贞如微微凝眉,只能放下手边的“万法金莲”,浑身金光涌动,以金钟罩迎向了游宇的钩镰枪尖,同时双手于胸前合十,双掌之间金光大作,卍字佛印飞速旋转。 不出所料,金钟罩只是稍稍抵挡一下,就被游宇的钩镰枪直接刺穿,而此时贞如的双手合拢正好接住枪尖,连带侧面的勾刃一起被他压在掌中。 钩镰枪也和鱼钩一样,只要勾中东西就能瞬间撕裂,但是贞如早就看穿了这一点,直接将锋刃制住分毫无动。但是没想到的是,枪头之下的白色血挡却骤然拂动,一道足有丈许粗细的汹涌浪潮从枪头喷涌而出,直接将贞如的身影彻底吞没! 贞如猜对了游宇是以海浪炼化的鱼线,却不曾猜想过游宇为此付出了多少心力,这条鱼线若是完全展开,足有三千里长,而游宇就是在这三千里的海岸线上,往来奔走了足足十年,日日赶海逐浪,从不曾有一日懈怠。 故此,这赶钩镰枪不光只有枪刃厉害,这血挡随时可以化成汹涌浪潮撼山摧石,势不可挡。 游宇一击得中,并没有洋洋自得,他可不认为自己能够一下就打倒这位厉害的禅师。果不其然,汹涌的浪潮不知为何,从中出现了一道明显的分界线,而后金光炸碎,将无量海水全都震散,露出了其中贞如的身影。 贞如浑身湿透,身上的金光也黯淡不少,虽然吃了这重重的一击,但是人站在那里,就有一股岳峙渊渟的勃然气势,让游宇频频蹙眉,居然自行后退拉开了距离。 贞如脑后不知何时,出现了一圈圆光,其上有微微血色沾染,看着好似一轮妖艳的血月。原本空手的他,此时手中握着一柄金色单刀,虽为凶刃,但是其上的气息雄厚沛然,威严端正。 贞如微微摇头,嗤笑道:“这柄‘屠刀’,原本是我发大宏愿,用来庇佑世间良善之人的,没想到今日却为了争夺天下,而将它使了出来。” “释门偏居一隅,日日思量东进,虽然是为了广大本门,但是真的需要壮大信徒,笼络疆土吗?于贫僧而言,只传道不授法,又有何不可?只要世间真能人人良善,我释门就算寸步不出西境,未尝不是功德无量,未尝不是佛法广大。” “只是时事如此,你我皆为驾前走卒,不得不倾力前行,万望见谅。施主,还请小心了。” 贞如出言警醒,而后才缓缓提刀,“屠刀”之上并无威势,他也只是轻轻随手一挥,隔空斩向了游宇。随着他出刀,在他身后骤然出现了一个青面瞠目的百丈虚影,曲起右手手臂,向着游宇狠狠的推了过来。 贞如这一刀,使出了只有真仙境才能用出的“法天象地”,这就昭示着,他的境界离着寻道境只有一步之遥了! 游宇挥动手中钩镰枪,向着那法相的手掌狠狠的刺去,钩镰枪的枪尖抵在掌印之上,骤然就变得弯曲如弓,而下一时,游宇就被巨大的手掌直接拍飞,吐着血砸进了仰止湖中,掀起了滔天波澜。 贞如面色微白,单手提刀再度走向了“万法金莲”,正准备施法之际,却发现脚下的河水骤然消退,露出了底下深深的河床,而原本平坦的仰止湖,却慢慢的隆起了一个巨大的弧度。 游宇从水中窜出,手握鱼竿站立在半空之中,鱼钩沉在水中不见踪影,鱼线紧紧的绷直,而鱼竿好似被重物坠着一般,狠狠的压成了一个半圆。 游宇伸手提竿,仰止湖的湖面居然也随着他的动作继续拱起,随着他的身子不断拔高,手中的鱼竿逐渐竖起,渐渐的整个仰止湖的湖水,都被他吊在了半空之中! 游宇面色涨的通红,咬着牙吃力的说道:“禅师果然厉害,在下游宇,钦佩万分。悔不该不先认识一下,敢问禅师法号?” 贞如单手提刀,面色谨慎,但是却依旧笑着说道:“贫僧法号,贞如。” 游宇微微点头,再度开口道:“贞如禅师,此招名为‘提竿钓海’,小心了!” 随着他的话语,游宇狠狠的挥动鱼竿,将仰止湖一湖之水,以天地倒灌之势,朝着贞如当头砸下! 第三百一十二章 有笔如刀 陈与贤落在众人最后,捡到了其余人挑剩下的“耳界”,不过这样的结果倒是挺符合天真的构想。释门来此布置的这些人中,天真只在近处见过寥寥几个,在他看来,看守“耳界”的贞闻,实力大概与主持全局的贞识都不相伯仲。 虽然安排的这些人每一位都是仙人境,但是儒门的仙人境和其余宗门的仙人境可是不能同日而语的。儒门因为修行方式的不同,在元婴之后才能有与人对战的实力和资本,但是汲天地之威的儒门箴言,不管是出手速度和威力,都比同境之人强上许多。 在加上之前在青白山时,李元锦就已经见过陈与贤,与天真也曾聊到过此人,对于陈与贤的实力自然是比其余人更加信任一些了。原本天真属意的对付贞闻的人,就是应无王和陈与贤之中的一个,如今这样的结果,倒是省得他再张口安排一番了。 天真原本还想给陈与贤仔细嘱咐一番,但是见到之前陈与贤仅凭只言片语就能推测出释门算计的心术和谋略,知道开口必然是多余的,也就没有做这厚此薄彼之事,一起与大家说了声“小心”。 陈与贤驾云而走离开了众人,飞出不远就将自己最近手边常读的一本书掏了出来,一边前行一边看书,践行着自己“读万卷书,行万里路”一起做的伟大事业。 “耳界”所在的位置,已经越过了北屏山的裂隙,进入到了隐洲东境的地方,故此路途并不遥远。他一路轻步缓行,没过几天就来到了天真所说的地方。 天真之前将自己的所见所闻详细的说过一遍,陈与贤知道“耳界”深埋地下,自然也知道贞闻习练的“天耳通”本事,能够听闻一切人声、非人声、远声、近声,周遭百丈之内一应声响无不入耳,就连遁法都躲不过去。 这还只是他无意识时的本事,若是凝神静气全力发挥,远在百里之外的人声都能让他听得一清二楚。所以陈与贤就没有贸然直接靠近,而是以自己的那本可以穿行无踪的书,悄悄地潜进了片刻就能赶到的距离。 反正天真已经探明了情况,他也就没有再去证实一番的必要了,搞不好还不提前暴露自己的踪迹,实在是得不偿失。 “偷天日”来临之时,他眼见着手上的白线彻底消散,才藏身于书页之中,向着“耳界”所在的地方飞去。 北屏山裂隙的末端,原本已经收拢合并的地面上,而今已经再度撕裂了十几里的口子,深藏于地下的“万法金莲”徐徐升起,一直飞到了裂口之上九丈许才停在当空。 贞闻双手合十,正在施法打开“万法金莲”,突然双耳一起微微颤动,贞闻手上动作不停,笑着开口道:“可是当时叨扰贞识的那位找到贫僧这里了?真是不好意思,贫僧这里也不是那么好糊弄的,还请阁下不要藏头露尾,直接出来现身相见。” 贞闻说完了话,但是周围却无任何动静,好似根本就无人到此,但是贞闻却十分笃定的转身面向右手边,微笑着说道:“这位施主,好像不太相信贫僧的话?” “施主藏身于贫僧右后方十八丈四尺六寸的地方,身周似有法宝相隔,故此才能穿行虚空。若是要出来还请先迈右脚,身前左侧一步处,枯叶底下有一只小蚂蚁,施主留心不要伤到它。” 贞闻言语细致,直接将来人所在的方位说的一清二楚,甚至还道明了左侧前方有一只蝼蚁性命,真可谓是扫地恐伤蝼蚁命的菩萨心肠,慈悲肚腹。 听到他如此详尽的说明,再躲下去也没什么意思,于是在他右后方十八丈外的虚空之中,如同翻书一般出现了一片涟漪,而后门户洞开,一直右脚率先从里面迈了出来。 随之而动的,还有四道白色光芒,向着贞闻的后脑,后心和后腰齐齐射去,贞闻若是想要闪避,就必须挪动身子,那么手上打开“万法金莲”的进程势必会被打断。 “射艺,参连。” 四道白光飞速射出,而后才是一个温醇敦厚的嗓音传来,陈与贤刚刚见面就直接出手,一开口就是六艺馆中出手迅捷威力巨大的“射艺。” 贞闻头也不回,只是伸出一只右手,以不可思议的诡异角度转到了身后,以拈花指印在空中接连四点,将那四道白光全都捏在了手上,一根都没沾身。 而他手上打开“万法金莲”的动作,也丝毫没有受到影响。 “射艺,白矢。” 陈与贤眉头微皱,再度将手一挥,一道狭长的白光从他指尖飞射而出,再度向着贞闻的后颈射去。贞闻一声轻笑,拈花指再动,向着后颈处轻轻捏去。 “射艺,襄尺。” 眼见着白矢就要被贞闻以拈花指擒住,陈与贤再度开口,白矢在贞闻即将合拢的指尖万分突兀的横移一尺,绕开了贞闻的脖颈,反倒是朝着他竖在身前的左掌射去。 贞闻无奈之下,只能左手也使出拈花指,将那根劲力巨大的白矢捏在指尖,整个手臂甚至还被白矢带的微微朝前伸了三寸,可见箭矢的威力巨大。 贞闻双手齐齐用力,将指间的四道白光全部捏碎,双手被占的他,“万法金莲”自然不再张开,陈与贤也没有继续攻击,而是昂然踱步走到了贞闻的面前。 贞闻看着一身灰衣长衫温文儒雅的陈与贤,笑着开口道:“施主是儒门中人?居然在人背后出手,未免有失君子风仪。” 陈与贤没有接话,而是开口反问道:“禅师尚惜蝼蚁性命,莫非不知道将隐洲挪走,会使得天下大乱,平白生出无数杀孽?” 贞闻也不接话,一样开口反问道:“儒门重仁厚,道门求无为,为何千百年来,却仍将我释门按在龙腰洲上,不许东进首阳洲半步?” 陈与贤微微皱眉,略带三分犹豫的说道:“此事,乃是约定俗成。” “哦?”贞闻微微拔高声音,笑着问道,“那不知道,是谁定的约,谁成的俗?” 陈与贤一时无语,三教布局之事,好似从打头起就是现在这样,根本不知道是如何划分的区域,如何安置的宗门,就连陈与贤博览群书,也只找到了“约定俗成”这四个字。 贞闻见到来人面色低垂,不由得轻声嗤笑道:“仁义之人阻人前路,无为之人困人禁足,那么慈悲之人,就只能先对自己慈悲,而后再布施天下了。” “这不正是儒门所言之‘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吗?我释门如此践行此事,为何施主还要前来搅扰呢?” 一场机锋之言,丝毫不亚于刀剑相向,其中的危险程度,甚至还犹有过之,若是一个不慎,就会影响到自己的心境,这可比打斗来的外伤,要凶恶的多。 而今之境,就是贞闻的一通话语,直白的讽刺了儒门假仁义,道门虚无为,字字句句,就好似漆黑的浓墨一般,斑斑点点的滴在了陈与贤的心池明镜上。 这贞闻以儒门之辞来偏袒释门之事,细细品读之下,竟然还有几分道理在里面,陈与贤一时无语,沉默不言。 贞闻轻笑道:“若是施主也觉得贫僧说得对,那么贫僧就继续施为了,等我释门达济天下之时,必当顾念施主今日善举。” 贞闻准备继续施法,但是陈与贤却突然开口道:“‘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这话本来是没错的,但是禅师好似曲解了先贤的本意,走上了一条歪路。” “独善其身之时,是因为自己本身没有能力去顾念其他人,所以才要独善,关键在于一个‘善’字。兼济天下之时,是以一己之力让天下人得到好处,关键也是一个‘善’字。” “以善心起意,以善心践行,这才是我儒门‘仁义’之根本,而禅师所谓的‘达者’,却是要取天下人之物来补足自己,而后再以天下人之物归还天下,这其中未免有克扣盘剥,又何来‘善’举呢?” 陈与贤轻轻抬手,好似持笔在身前饱蘸浓墨一般,随着他的动作,心池明镜之中的点点墨黑,竟然好似被笔吸走了一般,心池明镜重新静洁,一尘不染。 而后陈与贤缓缓抬手,虚空持笔写下了一个“善”字,笑着说道:“‘善’之一物,不正是释门之言吗?禅师是不是更应该先践行此举,以证本道?” 陈与贤三言两语,将贞闻的话锋一个偏转,又从儒门教义转回了释门戒律,原本贞闻滴给陈与贤的浓墨,又被陈与贤写成了一个漆黑的“善”字还了回去。 “善”之一物,沾染了墨黑之色,那还是善吗? 陈与贤的一记笔刀,反而更重的点在了贞闻的心池之中,波涛涟漪处处泛开,哪里还得的了一丝明性。 贞闻面色漆黑,猛然间开口道:“今日在此,可不是为了和你打机锋而来,若是施主还不肯退避,那咱们就只能做过一场了!” 贞闻一手拂乱了桌面,一手掀翻了桌子,摆出了要大干一架的气势,在他面前的陈与贤自然无惧,一手背后一手前伸,做出了一个“请”的手势。 贞闻论道输了恼羞成怒,此时正是心烦意乱的时刻,见到陈与贤不肯避让,立刻发笑道:“好,既然如此,那贫僧就只能先和施主讨教一番,而后再来做正事了!” 随着他开口,贞闻单掌一翻,掌间便有无量金光射出,在半空之中化为万物,乱杂杂的朝着陈与贤飞了过去,霎时间漫空都是金刀、金剑、金斧、金叉、降魔金杵、伏魔宝珠、捆妖金索、镇妖宝塔还有无数金甲力士普天盖地的压了过来。 陈与贤依然无惧,轻轻张口道:“礼艺,吉,神佑。” 一道薄薄金光从天而降,好似一根丈许粗细的金色柱子一般,将陈与贤罩在了里面,漫天而来的各色兵器、法宝、力士全都金光拦在了外面,寸步难进。 贞闻不知何时闭上了双眼,轻轻一笑,伸手自袖中取出一枚金铃,手握短柄对着陈与贤轻轻地一下摇晃,陈与贤身周的金色光芒立刻就出现了丝丝裂隙,很快就被漫天的力士和法宝攻破。 金光好似滔天巨浪一般,将陈与贤淹没在了里面,随后便发生了剧烈的爆炸,漫天的金光被炸开了一个大大的缺口,陈与贤手持一柄戒尺,从里面走了出来。 贞闻依旧闭眼,但是对陈与贤的举动好似了若指掌一般,笑着开口道:“真不愧是儒门先生,居然随身都带着戒尺,威力倒是不俗,只是可惜了,世间并不是人人都惧怕此物的。” 陈与贤手中戒尺长约二尺,宽有两指,其上色泽斑驳老旧,微微泛红,一看就是经年使用过的旧物。陈与贤垂下目光看着戒尺,微笑着说道:“禅师误会了,这戒尺并不是为了让别人怕,反倒是我自己最害怕的东西。” “此乃先生旧物,我小的时候可没少被它打手心板儿,而今每每见到,都还觉得手心发痒。向先生讨来此物,也无非是为了时刻警醒自己,凡事谨慎不要犯错罢了。” 贞闻笑道:“不知施主犯了什么错,还需要以此物来警醒自己?” 说话间,他再度挥手而出无量金光,这一次出现的却不是兵刃力士,而是漫天祥瑞之物,莲花、菩提、璎珞、祥云、芝草、龙凤呈祥、金狮宝象、仙鹤曼舞、孔雀开屏掺杂进了之前的金光之中,再度向着陈与贤压了过去。 陈与贤轻轻一笑道:“还不确定是不是犯错了,所以才需要提醒自己小心谨慎。” 挥手间,陈与贤手中的戒尺带出了一阵清风,风中裹挟着郎朗读书声,徐徐翻书声,研墨寂寂声,纸笔摩挲声而这些声音,在空中又蔓延出了无数的文字,一笔一划皆是端端正正的楷体,其中不乏有许多歪歪扭扭的稚童笔法,一眼就能辨识的出来。 漫天文字和各种声音好似一堵墙一样,将贞闻金光化成的万物轻轻地拦在了外面,而陈与贤则再度开口道:“礼艺,军,雷火振旅!” 随着他的出声,半空之中红、白二色忽闪,凝成了一团团尺许大小的雷火,在半空之中好似行军一般,竟然结成雷火相辅的阵势,朝着贞闻的所在的地方落了下去。 贞闻在陈与贤开口之时,也同时摇动起了自己手中的金铃,半空之中的雷火刚刚结成阵势,就突然直接炸开,在半空之中绽出了一片绚丽的焰火,但是却未对贞闻造成任何伤害。 陈与贤轻笑点头道:“果然不错,这下我知道究竟错在什么地方了。” “禅师的‘天耳通’,除了可听世间万物声音,看来还能从施法言语之声听出术法破绽所在,偏偏又遇到我是儒门中人,一切术法都需要出口才能成章。” “禅师手中的金铃,想必就是为了契合神通专门修炼的法宝?天耳通听出术法破绽所在,而后再以金铃之声横加干涉。若是我所料不错,禅师的最终手笔,应该是能将别人的术法调为己用,来一个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禅师闭断视觉,就是为了放大神通之力,等着我倾力一击的时候将其反转,让我自己狠狠打上自己一拳,可是?” 贞闻听到这话,缓缓的睁开了眼睛,微笑着说道:“先生真是眼光澄澈,心思清明,尚未正式交手,就已经将我的底牌掀了出来,贫僧实在是佩服万分。” “但是先生身为儒门中人,一应术法都需要张口出声,就算知道了贫僧的手段,不知又有何反制之法?若是没有的话,贫僧便已经立于不败之地,就请先生就此离开。” 贞闻大大方方的承认了自己的手段,而后再度闭眼,单手持铃单手施法,再度打开“万法金莲”,竟然丝毫不将陈与贤放在眼里。 陈与贤轻轻一笑,伸手自书箱之中取出了两只竹管笔,这竹管笔笔杆青翠,杆头以鱼漂胶粘住一撮狼毫,只是好似手艺不精,狼毫之中还横生几根不甚听话的,变成了两杆炸了毛的秃笔。 只是看陈与贤的表情,分明是对这两根糙笔爱惜至极,原来是因为这笔杆之上还刻着一个小小的“册”字。 陈与贤以虚空作纸,双手持笔同书,左右手分写不同的内容,丝丝真元顺着笔尖镌刻在半空之中,游云惊龙,鸾漂凤泊,任何一个字放在文案上,都是流传千百年的惊艳佳作。 而他书写的内容,则都是“六艺之术”中可以用作攻击的术法,洋洋洒洒的写了足有数十条,而后他才骤然收笔,好似龙腾入海,虎跃回山一般。 陈与贤轻轻张口道:“禅师请睁眼,该接招了。” 陈与贤伸手轻轻一推,身前的一大片蝇头小楷瞬间化成一阵光芒消散,而后便有数十道厉害的术法,从四面八方围住了刚刚睁开眼睛贞闻。 而后,风雷交杂,水火并举。 陈与贤轻轻地说道:“禅师似乎忘了,虽然禁断了读书人的言辞,但是我还有笔如刀。” 第三百一十三章 你眼睛不要了 天真辞别了童叟,自然也要前去自己负责的“眼界”,去再会一会那位心思缜密的贞识。虽然至今为止所有的安排都如他所愿,但是真正实施的时候会发生什么事情,谁也无法预料。 在此之前,他就已经将释门的全盘计划告诉了天假和天玄,由他们去应付那些伺机待发的释门强手,但是迫于千余年前诸多宗门定下的规则,隐洲这边的事情还需要他们自己来解决。 天真之前就已经被贞识发现过一次,所以并没有敢靠得太近,之前他分给众人的那些白线,随着时间的推移已经逐渐被掐断,但是还有一根却始终如故,久久不曾改变。 天真满心无奈,李博服那臭小子必然还是在围着姑娘转,所以才一直没有到达预定地点,天真虽然心里焦急,但也是无可奈何,只希望李博服能够有些分寸,不要误了大事才好。 否则的话,就算是那位知希姑娘也是郎情妾意,他也要好好整治一番李博服,绝对不会让他轻而易举的就称心如意。 “偷天日”已经降临,而在这个时刻,代表着李博服的那条白线也终于被从中掐断,天真毫不犹豫,立刻掐断了自己手上剩余的半截白线,以散碎的阳气通知众人,可以动手了。 天真一边往贞识所在的“眼界”飞去,一边不满的说道:“这个臭小子,说不定都还没有赶到‘鼻界’所在的地方,只是见时间到了,才不得已掐断了阳气。” “也是无奈,就只能让其余人先动手了,若是‘鼻界’赶不及,也能将损失降到最低,反正那里已经被心诃糟蹋过一遍了,也不怕什么地脉断裂,山水溃碎。” “只是李博服那小子,越想就越是有气,等这边事情完了,我一定要好好教训教训他,起码得让他年时间,都见不到自己的心上人才是。” 天真藏身在阴遁之中,满面忿忿,絮絮叨叨的朝着“眼界”所在的地方赶去。而今时值“偷天日”,虽然天地灵气全都蛰伏不起,但是阴气显然要比阳气更加活跃一些,也不知道此时以阴遁靠近,会不会被贞识直接识破。 “眼界”所在之处,是隐洲西境一片空旷无垠的绿色草原,名为平湖原。越过靠近海岸的半月山,再度往内陆西北方向行上千余里就到了。 这整片的草原确实好似平坦的湖面一般,甚至连微微隆起的丘陵和矮坡都没有,只有远远的青草和蓝天交汇,令人望之心旷神怡,胸怀大开。 只是今日天地昏暗,整个天下都是黑漆漆的一片,自然分辨不出什么青蓝之色,天地之界,倒是刚刚走到草原边上,就能够看到极远处那朵光芒四射的金色莲花,在夜空之中熠熠生辉。 平湖原上,遍开一种只有指尖大小的白色小花,这花朵虽然小,但是花瓣却足有十几根之多,看上去精巧细致玲珑可人,只是可惜这花的味道有点点腐臭,故此所有来到平湖原的人,都不会太过留意这些小花。 也正是因为如此,平湖原上有一朵小花已经连续开了数千年,不管是初春还是盛夏,不管是肃秋还是严冬,不管是疾风还是骤雨,这朵小花依然盛开,数千年未变。 “偷天日”来临,天地昏暗日月无光,但是贞识的慧眼可见世间万物,明暗都不会有任何影响,故而他十分轻松的就找到了那朵小花,单手竖掌结与愿印,轻轻的触在了小花之上。 小花数千年不曾凋谢的花瓣缓缓的离开了花径,但是随之而出的,还有无量量的璀璨毫光,在平坦的平湖原上传出去好远,辉耀了方圆数十里的地方。 华光璀璨,一直紧闭双眼的贞识此时却缓缓睁眼,紧紧的盯着那耀目的光团,口中轻轻念诵咒语经文,那团华光就此缓缓收敛,变成了一株三丈大小的“万法金莲”。 贞识面前的这一朵“万法金莲”,比起其他地方布置的要大上许多,其重要程度自然一眼便知。 贞识双手合掌空握,开始缓缓施法打开“万法金莲”,金莲之中那颗作为大阵枢纽,纵览全局的“眼界珠”也开始缓缓上升,未有多时,就已经来到了金莲的花苞口。 贞识嘴角擒笑,轻轻地说道:“那位朋友,你要是再不出手,这‘眼界珠’就要飞出去,‘万法金莲’就要彻底打开了。到时候你就算是想偷袭,大阵已经张开,也是于事无补了。” 随着他的说话声,在他身子左后侧的虚空之中,突然裂开一个小小的口子,从中伸出一只手来,掌中捏着施无畏印出掌,一个金色手印便朝着贞识的后背袭来。 贞识轻轻一笑,也不转身,而是调过左手向后,同样也以施无畏印迎上了那一招,两个金色的巨大手印在空中怦然撞击双双碎裂,好似琉璃泄地,琥珀遍洒。 贞识的施无畏印到底还是弱了一些,身子被反震的力量推的摇晃了几下,右手施法的右掌也不得不被打断,但是那颗“眼界珠”已经悬浮在了莲花花口,再有三分力气就能彻底飞出来了。 贞识被人打断了施法却也不恼,居然还转身向右,对着虚空说道:“施主,你果然还是来了,看来施主对贫僧也有几分惦记,对于之前的事情也有几分耿耿于怀?” 暮色寂寥,无人回应,贞识却不以为意,而是接着笑道:“施主觉得自己在贫僧面前暴露了行踪是失败,但是我释门如此大事却被施主逐渐揭发败露,于贫僧而言,于我释门而言,又未尝不是大失败呢?” 依旧无人回应,贞识就好似自言自语一般,脸上笑容不变,依然说道:“施主为了转移贫僧的视线,还专门使出了施无畏印来误导我。不得不说,施主的施无畏印手法精纯力量浑厚,比起贫僧都强上几分,真是令人惭愧。” 晚风浮动,只有轻轻的草叶摩挲之声,贞识面上笑容收敛,有些意兴阑珊的说道:“既然施主不肯回话,那贫僧就继续做正事了?” 说话间,他已经准备转身了,就在这时,半空之中突然传来了一个声音,轻笑着说道:“小和尚,你不用再费力了,‘六根六识六境,世间万法十八界大阵’是?我已经请了几位仙人境,前去打断‘六根’,让你们再度六根清净了。” 贞识的表情微微错愕,既是因为那人说话的内容,也是因为他说话的声音,这人的说话的音调和语气,竟然和贞识一模一样,若是让人以此分辨,根本就分不出来谁是谁。 贞识凝眉说道:“施主可真是好神通,不仅能学得释门的手印之法,还能将贫僧的声音也学的一模一样,生怕露出了一丝破绽,让贫僧知道了你是谁吗?” 那个声音再度开口笑道:“怎么,就只是声音让你在意,其余五处地方被人攻击,你就一点也不担心吗?” 贞识微微摇头道:“担心有何用?只是没想到施主竟然还知道‘六根六识六境,世间万法十八界大阵’,倒是进一步让贫僧怀疑,从中作梗的就是本门中人了。” “我不是,我没有,你别乱说。”那人立刻就矢口否认,言语之间竟然还有几分慌乱,好似怕被人看破了一样。 贞识笑道:“施主不用再装了,故意佯作慌乱,还要将贫僧往别的歪路上去引,也不知施主真的是城府深沉,还是单纯的觉得,这样很好玩?” “你说对,天真真人?” 贞识突然之间,就直接道明了天真的身份,倒是让天真有几分始料未及,而且贞识最后说话之时,猛然转头面向了另外一个方向,而这个方向,正好是天真的藏身的方向。 贞识满面笑意,好像天真就在他面前一样,竟然还对着空处微微躬身行礼,举止风雅笑容恬淡,好似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一样。 天真知道再装下去也没有什么意思,于是恢复了本来的声音问道:“你是怎么猜到我的身份的?哦,对了,是登云阙告诉你的?” 贞识微笑点头道:“真人果然机敏,瞬间就道出了真相。确实如此,虽然云阙师兄当日没有见到真人的面貌,但是我们一行中,却是有人见过的。” “当时追逐的紧,没有仔细想到这些,但是回去之后贫僧便想起第一次察觉到不对,正好是贞梧师弟回来之时,找他前来一问,自然就知道了真人的面貌。” “虽然云阙师兄见到真人时,真人不过才十四五岁,而今面貌上有了些差别,但是贞梧说起真人游戏人间散漫不羁的性格时,云阙师兄马上就想起来了。” 天真一声冷哼,不屑的说道:“这王八蛋,当年在安址洲,就应该将他眼珠子抠出来。” 贞梧笑笑没有接话,反倒是自顾自的说道:“虽然有了这等猜测,但是没想到真人真的能在短短两月时间内,将释门谋划了数千年的大事查的清清楚楚,真是令人钦佩万分。” 天真嗤笑道:“你们猜到了是我,为什么没有做出应对,还有胆子图谋隐洲,想要将其吞入囊中?” 贞识摇头道:“那倒不是,只是时间临近,真人又不知道我们的真正计划,就只能抱着侥幸的心里来接着施为了,毕竟已经布置谋划了上千年,若是就这么放弃,实在是狠不下心来。” “于是贫僧就只能佯装无事发生,也不与其他师兄弟通知,一切依照计划行事,只是没想到的是,真人居然真的识破了全盘,而且精准的找到了贫僧这里。” 天真微微沉默,突然再度开口笑道:“恐怕不止如此,小和尚?” 贞识满面疑惑,不解的问道:“不知真人此话何解?” 天真冷笑道:“侥幸为之?依我看将计就计才是真的?你不说登云阙我还想不起来,你们当时,好像是被我一次听到了两件事情?” “释门上下共举之事,而登云阙来了却不参与,反倒是要自己去做别的事情,当时我不知道,但是后面我也收到了别的消息,这你没有想到?” “登云阙来隐洲取的,是一件气运之物。何等的气运之物,能够比的上释门鲸吞整个隐洲来的重要?什么样的气运之物,能够比得上一洲之地的气运来的多?” “那就只有一个可能,重要的不是那件东西,而是登云阙,对?” 贞识面上的笑容渐渐凝固,眉头微微的皱起。 天真继续笑道:“哼,想的倒是挺不错的,以夺取隐洲之事牵绊住我,让我无暇去骚扰登云阙,让他能够轻易得手。若是我不能破阵,则隐洲和气运之物一起吞入腹中。” “若是我想到了办法破阵,就要筹集更多的人手,登云阙行事就会更加轻松,而你们众人守着大阵,我就算找到了人,也未必能够攻的破大阵,拦得住此事。” “保一争二,而且能够完全得手的机会当在九成以上,果然是好算计。只是,不觉得太贪了些吗?” 贞识凝固的笑容又渐渐化开,双手鼓掌说道:“厉害,厉害!难怪云阙师兄对天真真人敬若神明畏如妖魔。想必真人也是见了我之后,寥寥几句对话就想到了这些事情?” 天真很坦率地说道:“不错,在你道出我身份的那一时,我才彻底想明白了这些事情。没想到千算万算,终究还是棋差一招,输了这半场。” 贞识微微摇头,面上的笑容更加灿烂,他大笑着说道:“真人差的可不止这一招,猜到真人身份的时候,云阙师兄就已经认定了你师弟也会来此,而那位天缘真人,才是他真正的心腹大患!” “那位天缘真人的重要性,比起这件气运之物还犹胜三分,毕竟他当年可是在青白山夺得了天通心,而能够去到青白山,就说明他身上,必然也有一件气运之物。” “这,才是我们将计就计,顺势而为的最终目的!” 贞识突然出手,满身上下金光大作,脑后圆光浮现,双眼之间骤然射出两道金光,仔细望去,他的眼中只有光芒一片,当中两枚金色的卍字佛印飞速旋转,声势骇人。 贞识衣袍袈裟上下翻飞,脚下的平湖原不知为何居然剧烈的颤动了起来,地面之上不断隆起,顷刻之间就伸出一座百丈高下的山峰,矗立在贞识的身后。 贞识脑后的圆光射出一道光柱,打在了那座山峰的顶端,而后好似天河倒悬一般,金光顺着山峰倾泻而下,瞬间就勾勒出了这座百丈山峰的真容。 是一尊百丈高下的南无德内丰严王如来像,盘坐在巨大的九品莲台之上,虽然是土石攒就,但是浑身上下金光熠熠,看着好似佛体金身一般,宝相庄严,巍峨耸立。 佛像从上到下遍布金光,最后在其脑后也行成了一轮足有十丈大小的巨大圆光。贞识双掌合十站在佛像身前,眉心中间一道金线缓缓张开,露出了当中的竖目。 随着他的竖目露出,身后的佛像眉心之间也出现了一枚竖目,当中一点金光刺人心魂,一道足有丈许粗细的光芒从中生出,直直的罩在了贞识身前的一处空地上。 “最后,就是将天真真人引到贫僧这里困住,听闻天真真人素有慧根,之前还差点被心诃师父渡化入门,说不定今日就能再续前缘。这才是真正的一举三得。” “亏人真人能够与贫僧聊这么久,贫僧才能轻易得手。现在,就请天真真人且在此地稍候,容贫僧先去打开‘万法金莲’,之后再来与真人解说佛法。” 佛像眉心竖目金光罩定的地方,出现一道微不可查的细小黑线,左右冲突想要出去,但是每每都如蚊蝇撞纱窗,怎么也飞不出去。 贞识满面得色的转身,伸手就要去打开“万法金莲”,但是猛然就感觉眉心之间一阵刺痛,好似有什么异常灼热的东西,杵在了自己的额头上。 贞识急忙转头望去,就看见金光罩定的丈许之地,缓缓的打开了一个裂隙,身穿白衣的天真施施然的从里面走了出来,微微仰头看着面前的南无德内丰严王如来像。 而让贞识感觉眉心刺痛的,就是他手中的一丝浅淡白光,自己借南无德内丰严王如来像而增强的慧眼以金光罩定天真,却感觉那白光好似炭火一般不可逼视。 天真收回目光,低头看向贞识,咧开嘴角冷笑道:“怎么,你也想强渡我入门?看来我的慧根是不少。可是你知不知道,上一位有这种想法的大师,他最后结果如何?” “诚然,那是我两位前世身做的,我的本事是不如他们,但是脾气却未必比他们来的好。” “小和尚,你眼睛不要了?” 清清淡淡的几句言语,就已经让贞识满头大汗,他大喝一声道:“休要以言语坏我心智,你已经被我困在当中,纵然天大的本事,你也只是一个仙人境!” 贞识虽然怒吼出声,但是色厉内荏昭然若揭,再也不敢回头去管“万法金莲”,而是竭尽全力催动慧眼,将罩定天真的光柱逐渐收缩,想要再度将他压制下去。 顷刻之间,光柱就只剩下了六尺左右,而天真依然背手摇头,满面惋惜的说道:“啧啧啧,看来你这眼睛是真的不想要了。” 天真抬手,以剑指顺着光柱指向佛像的眉心竖目,一道白光从他指尖飞出,径直刺入了那颗硕大的眸子当中。 第三百一十四章 好久不见了 “元锦,前面不远处就是手札里所说的环形山了,现在天色已经暗下来了,咱们还是加把劲儿,一口气冲过去。” “好,不过过去的时候还是要小心些,登云阙说不定已经先到了这里。听我师兄说,他现在已经是仙人境了,我师兄与他对过两招,实力不容小觑。” “偷天日”来临之时,李元锦、轩辕陛和成风长这才赶到了环形山外,其实若是紧赶的话,早在数天前就能到了,但是三人并不着急,而且早有算计,便卡着时间来到了跟前。 “偷天日”骤然来临,天地灵气蛰伏不起,仙人境尚且能保住自身的真元不往外流散,但是仙人境之下的人,都免不了骤然身子一沉,好似突然掉进了水里一般使不上劲儿。 轩辕陛本身就是体修,身子筋骨强劲,李元锦因为修行通天道,还有天通心气血两脉相通的作用,身体比之体修也不遑多让,两个人都能够及时稳住自己的身子,只是稍稍不适之后就立刻习惯了。 但是成风长主修符咒和法决,身体之上的沉炼十分稀少,居然也没有出现太多的不适,这就让人有些奇怪了。不过两个人也没有过多稀奇,就只能归功于玉清宗的功法神奇,或是成风长另有什么独到机缘。 天地昏暗,环形山之中浓厚的雾气也好似退朝一般,缓缓的沉了下去,露出了内里的景致。三个人走到近处去看,才发现这环形山中间的深坑竟然深陷进入地下,以三人的目力都有些看不清楚里面的情况。 已经走到了这里,三个人必然没有什么好犹豫的,只是轩辕先祖的手札记载,他进入其中之后真元被压制十不存一,故此三个人也没敢托大直接飞下去,落在了山顶之上后,就开始寻路往下走。 山势陡峭,而且周围光线昏暗,但是对于这三个人来说依然不是什么问题,三个人好似羚羊攀山一般,轻巧的在山上的凸起的岩石上来回跳跃,很快就下到了一处稍缓的矮坡之上。 环形山外绿树依依,好似寻常山势一般,只在山顶数丈处裸露出岩石,但是靠近内里这一侧却是草木不生,就连山石都呈现出一种非常诡异的漆黑颜色。 三人纵然身体轻盈,但是也免不了踢动岩石踩塌石缝,里面立刻就有丝丝缕缕的隐雾飘散出来,沾染在三人身上萦绕不散,拖出一条条的黑色飘带一般。 这隐雾不知从何而生,因何而生,但是却奇怪诡谲的无以复加,只是寻常被沾染上不会有任何异样,但只要全身都被隐雾吞没之后,整个人都立刻会从原地消失,不知所踪。 数万年间,不乏有被隐雾吞没,而后又重现出现的人,谈及此事的时候,都是一脸的心虚后怕。 据他们所言,被隐雾吞没之后,就进入了另外一层乾坤,原本天地的一切都好像是一幅画一般,能够看的见,却触碰不到。能够满天下的四处游走,但是却找不到任何一个活物,仿佛茫茫天地,就只剩下自己一人。 世间有不少人都曾谣传,隐雾之中有十分凶恶的异兽,被困其间就被遭遇无尽追杀。但是真正被困在过的人听到这话都是一脸的无奈苦笑,频频摇头。 “我倒是真希望能有什么异兽、恶兽、凶兽出来追杀我,哪怕我不敌它而被杀死也行。但是没有,里面什么都没有,你能看到整个天地,但是山上无树,水中无鱼,整个天地都只是一片死寂。” “那些被困在其中未曾或者走出来的人,大概都是修心不够,在里面熬不住寂寞,自行了断了。” 这些事情,在来的路上就已经聊过了,三人知道隐雾的厉害,也是时时刻刻在小心的闪避,但是终究不能完全躲开,免不了会慢慢沾染,积少成多。 虽然心有顾虑,但是此时也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就只能尽量小心避开,先走到坑底找到那件东西再说。 下了矮坡之后,到处都是横生的错乱石柱,高的足有十数丈,矮的也有尺不止,所有的石柱都是通体漆黑的诡异颜色,在石柱密集的夹缝里面,还有不少隐雾残存,萦绕不散。 越往坑底前进,残存的隐雾也越多,三个人小心的避开这些往坑底前进,一路上也不曾见到有任何异样。 “轩辕陛,你的动作未免也太慢了。”前方不远处,一根石柱后面传来了人声,随着声音转出的来人,赫然正是轩辕殿无疑,他双手环抱,斜着身子靠在一根石柱上,满面不屑的看着三人。 轩辕殿靠在石柱上,石柱根部萦绕的那丝丝隐雾便向着他的身子慢慢靠去,轩辕陛赶紧开口提醒道:“轩辕殿,小心那些隐雾!” 轩辕殿对于轩辕陛的善意提醒丝毫不领情,满面讥讽,不屑的说道:“有什么好小心的,这些隐雾莫非还能伤到我不成?你以为我和你一样没用吗?” 轩辕殿不屑的冷哼,身上黑衣胸前坠饰的那颗乾坤一气珠微微闪光,在他胸前形成了一个小小的漩涡,那些攀附在他身上的隐雾全都被吸了进去,而后又从后背的珠子里被吐了出来。 乾坤一气珠神妙非常,两颗珠子可以相隔万里传运东西,这件乌夜万物眠子初绣金袍将珠子分坠前后,能将身前一切的攻击转到身后,没想到就连这隐雾都能轻易解决,当真是了不得的无上神物。 轩辕殿看着李元锦和轩辕陛身上的点点黑雾,嘴角一撇嘲笑道:“怎么,你们被这东西粘上了?啧啧啧,这么害怕啊,那不如求求我,万一本大爷心情好,就帮你们把隐雾也拔除了。” 说完这些,他又转头看着李元锦身边的成风长,眼神不屑的说道:“这又是谁?从哪拉来的帮手?应无王呢?” 李元锦压根懒得搭理他,径直从他身前走了过去,轩辕殿一声嗤笑,竟然也迈步跟了上来,笑着说道:“干什么干什么?咱们之间又没有什么大仇,何必如此冷漠呢。” “我之前不过是跟你们开了个小玩笑,而且我最后也很惨啊,要不是我突破了仙人境,而今还在宗祠里面关着呢。要是论记仇的话,我才更应该记仇?” 李元锦头也不回,没好气的说道:“你到底想怎么样?” 轩辕殿笑道:“咱们来这里做什么,大家都是心知肚明,既然如此,那我们不如摒弃前嫌合作共力,一起能将那件东西找到,你看如何?” “之前你们还遇到了陈与贤对?那你们一定知道很多关于这件东西的消息,而我又能轻而易举的解决你们头疼不已的隐雾,咱们各出所长,通力而行,岂不是事半功倍?” “这种好东西,咱们势必不能让其他人拿到了,你和阿陛不分彼此,我和他又是亲亲的亲兄弟,咱们要是窝里斗,岂不是给其他人机会吗?” 李元锦转头看向轩辕陛,轩辕陛低头闭口缄默,但是面上的表情却已经表明了他的心思。李元锦只能停步转身,看着轩辕殿说道:“与你合作未尝不可,那东西到手之后该怎么分?” 轩辕殿一听这话,立刻欢笑着说道:“上一次你在青白山,已经得到了天通心,当时我轩辕家可为你出了不少力,这一次你总不能再伸手了?” 李元锦轻笑点头道:“轩辕公子这话在理,轩辕家是帮了我不少,若是这么说,我确实不应该再伸手争了。但是这里面还有一个小小的问题,就是这恩情跟你,有一条毛的关系吗?” 轩辕殿摊手道:“是跟我没关系啊,但是你不争,那不就是我们兄弟之间的事情了?至于怎么分,我跟阿陛商量就好了呀。阿陛,这事情你同意吗?” 轩辕陛终于开口道:“合作我自然是愿意的,但是若要将元锦剔除在外,那我宁愿是我退出此事。” 轩辕殿哼笑道:“啧啧,真不愧是还兄弟,跟我这个亲哥哥都没有这么大方过。那好,既然你们都同意合作,这件事情就搁在一边,我先为你们拔除隐雾再说。” 轩辕殿从头到尾,都没有将站在边上的成风长算在里面,只当他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人,成风长也始终三缄其口,任凭他们怎么争论,都只是静静的听着。 轩辕殿伸手岔开五指,李元锦三人身上的隐雾便徐徐的脱离了他们的身体,向着轩辕殿的掌心飞去,而后顺着他的手臂一直往上,从乾坤一气珠中一个进出,就飘到了轩辕殿的后面。 轩辕殿先行示好,李元锦自然也不能再冷面相对,微微点头致谢之后,再度转身向着坑底走去。山石丛生,坑底路途狭窄,四个人便前后而行,徐徐前进。 轩辕殿卖了一个好之后,精神更加抖擞,洋洋得意的说道:“看,跟我合作绝对没错,我不仅能够解决隐雾,实力也是咱们之中最强的,所以我刚才说的条件,天缘,你到底接不接受?” 李元锦开口道:“我可以不争,但是你必须保证东西到手之后你不会抢夺,而且你们三个必须机会均等才行。” “三个?”轩辕殿不满的问道,“你该不会是想你退出了,就再塞一个人进来跟我们争?而且这人到底是谁,一路上都不曾说话,该不会是个哑巴?” 李元锦面色不悦,正准备开口,身边的成风长已经率先说道:“轩辕公子,贫道玉清宗门人,成风长,依着辈分来说,该叫天缘真人一声师叔。” 轩辕殿撇着嘴说道:“玉清宗的人也来掺一脚吗?你莫非是要和你师叔争不成?” 成风长笑道:“天地异宝,有缘者得之,若是那东西真的该是我的,我为什么不能争一争呢?” 轩辕殿被人顶撞回来,竟然没有继续计较,而是随手一摆道:“行行,那就算上你一个,等到东西到手了之后,咱们三个人再商议怎么办就是了。” 四人继续往前,沿途的漆黑石柱也逐渐变得更加高大,隐雾也愈发的浓郁了几分,天地灵气在此处已经被压抑到了极致,众人深感身子愈加沉闷迟缓,十分不适。 倒是已经仙人境的轩辕殿,步伐神色依旧轻松,漫不经心的走在后面,再也不对之前的事情说一句话。 成风长走着走着,就慢慢的放满了步伐,在经过了几个狭窄的山口之后,已经落到了众人的最后。自刚才与轩辕殿说了两句话之后,他又一直保持缄默,只言不发。 在穿过了最后的一片茂密石林之后,众人终于走到了一处开阔的空地,这片地方足有百丈大小,四周皆是茂密的石林蔓延围绕,拱卫着这片地方。 空地之中,尚有大片大片的隐雾凝于场中不曾消散,越往深处就越是显得浓密不开,低头望去,透过层层黑雾,还能看见空地的中间有一个仅丈许大小的坑洞,里面阵阵涟漪荡开,竟然是一池黑水。 黑水中间,有一物浮浮沉沉隐隐现现,点点金光在其间微微透出,没过黑水的地方就什么也看不见,也无法分辨得出,那究竟是一件什么东西。 看来此行的目的地,就是这里了。 只是这一切未免有些顺畅的过头了,还有,登云阙人在哪里? “李元锦,好久不见了。”李元锦正在如此思量之间,身侧的石林之中,突然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而在声音之前的飞出的,则是一道迅猛无比的拳罡。 与此同时,众人的脚下有金光乍现,一道道好似游蛇一般,在地边上飞快的游动,相互交接成一片复杂的纹路,瞬间就在整个空地之上,镌刻出了一个巨大的法阵。 法阵形成之后,立刻顺着石林往外面蔓延,只看见十八道丈许宽窄的金色纹路从法阵边缘伸出,纹路之上的那些黑色石柱,瞬间就被无数金光缠绕,勒成了粉碎。 金色纹路继续向前,穿出了石林攀上了周围环形山的山壁,而后又越过山壁往更远的地方而去。此时若飞临隐洲万丈高空之上,鸟瞰整个隐洲的话,就能看到这十八道金光伸向的地方,就是释门那十八处早就布置好的阵法。 贞识的“眼界”,只是一个先导驱使之处,而真正的阵基,封印整个隐洲和隐雾,让释门彻底将隐洲收入囊中的关键所在,还是这处隐雾的源头。 “六根六识六境,世间万法十八界大阵”,是雷音寺的僧人提出的,布阵的莲花,也是雷音寺的人炼制的,手掌一洲之地,这样一份泼天的功劳,雷音寺怎么可能只因为一个“天眼通”的神通,就这么让了出去? 更何况,手掌一洲之地,还会有无量的气运加身,自此之后与隐洲息息相关,这样的事情,怎么可能会让到别人手里。 只是这个时候,李元锦他们根本顾不上想这些,迎面而来的这道拳罡威力巨大,直接将他们全部都罩在了里面。登云阙的身影,也从石林之中跳了出来,站在一根石柱顶端,冷眼相望。 李元锦取出快意剑,荡开剑势以一式诛剑对了上去,身边的轩辕陛也不迟疑,伸手一拍胸口,岁心甲立刻穿着于身,身周四柄金剑一起向前,迎上了那道拳罡。 成风长竖起左手单掌拍出,掌心之中是他早就暗中写好的掌心雷符印,只见半空之中传出隆隆雷声,但是却不见任何光华出现,一团无形之雷就这么迎了上去。 轩辕殿右手在身前一划,十二柄值岁神之剑凭空出现,以子神之剑为首,黑面郎之剑为尾,十二柄剑依序相列结成一个剑环,向着身前盘旋而去。 但是轩辕殿的剑所向的,却是李元锦三人的后背! 登云阙看着轩辕殿从后出手,满面都是掩饰不住的得意神色,就差要仰天长笑,以舒胸怀了。 李元锦的诛剑剑光和轩辕陛的四道金剑撞上了登云阙的拳罡,立刻就削减了拳罡大半的威力,而后成风长的无形掌心雷撞了上去,半空之中突闻炸响,拳罡终于就此炸裂。 登云阙丝毫不以为意,因为他这一拳本来就是诱敌之术,真正的杀招,是他早就已经笼络好的轩辕殿。 站在最后的成风长左手出掌,右手也不曾闲着,原本低垂虚握的手在袖间伸开手掌朝向轩辕陛,掌心之中赫然也有一张早就画好的云篆符印。 那符印从他掌心之中脱手飞出,骤然之间就变成了三丈大小,好似一堵墙一般横亘在三人身后,符印之上以五方之位写下了五岳之名,还绘有极其传神的山水真形。 “五岳大灵符!” 五岳大灵符,又名五岳真形符,符绘五岳真形,取五岳之精义,可镇压世间万物,厌服四方。 轩辕殿的十二柄值岁神之剑撞在了符印之上,就好撞在了山壁之上一样锵然作响,剑尖直透符印,但是却无法直接穿过,就这么镶嵌在了半空之中。 李元锦被拳罡震的微微后退,抬头望着站在石柱上略高几分的登云阙,笑着说道:“登云阙,好久不见了。” 第三百一十五章 胜负难料 “舌界”处,童叟以自身脏腑血祭四方圣兽大发神威,每一只都爆发出了堪比仙人境的力量,镇守“舌界”的贞梧五人,被轻而易举的冲散了“五方十界降魔阵”,生不起一丝反抗之力,瞬间就被四方圣兽左右扑杀全军覆没。 四方圣兽扑杀了五人之后,全都远远退开百丈,而后猛然冲向了无人看护的“万法金莲”,华光闪现之中,四方圣兽变成了四道活灵活现的虚影,悬浮在“万法金莲”四周,只要有人胆敢再来触发,四方圣兽立时就会冲出来攻击,不死不休。 童叟以自身脏腑血祭,同时也将自己全部的力量散给了四方圣兽,三魂各带一魄分别进入四方圣兽其中之一,最后的一只则得了剩余的四魄。四方圣兽本身就是以极其珍惜的材料炼成,而今又得了生人魂魄血肉,已经成为了不择不扣的仙器。 适逢“偷天日”降临,以如此有违天道的手法炼制仙器,也不会被天劫惩处,而后四方圣兽结成的阵法,则是阻断了释门之后还有人能来打开“万法金莲”的一丝可能。 之后,胸腹空空的童叟吊着最后一口气,盘腿坐在了“万法金莲”尚未打开的花苞之上,嘴角擒笑,面东而逝。 “身界”处,应无王爆发全力,一拳将贞璞的法宝和招式打的粉碎,贞璞本人也被巨大的力量反震倒飞,一头扎进了海里生死不知,久久不曾浮出海面,已经再也没了反抗之力。 原本支撑着“万法金莲”的山峰在二人打斗之时就已经完全倒塌,应无王也一脚将悬浮空中的“万法金莲”踩到了地面的废墟里,想要继续撕扯“万法金莲”,但是左手已经无用,就只能一屁股坐在金莲上,长吁短叹,唉声叹气。 “这该怎么跟雨怜说呢,本来就是偷偷跑出来的,还把她辛辛苦苦做的衣服给撑坏了,回去之后免不了挨一顿揍,这些都无所谓,就怕把她气出个好歹来就麻烦了。” 应无王一阵哀怨过后,这才开始以真元修补自己的左手伤势,将左手手臂连带肩胛的片片碎骨一块块的重新拼凑起来,面上愁容不展,眼中忧虑未消。 “鼻界”处,李博服短剑千里和脚下甲乙木青龙被夺,实力去了足有三四成,连最为得意的“蚩尤旗”也施展不出来了。无奈之下只能用那门自己都不想用的李氏秘法,使出“岁身降临”,将贞务直接打飞天穹。 “岁身”一法,乃李氏秘传,威力巨大,只是李博服修行尚且不足,化成“岁身”之后,这一年的时间里就只能维持着值岁神的样子,好似人身兽面的怪物,实在有碍观瞻。 一剑将贞务劈上了千丈高空,贞务在半空之中就已经晕厥了过去,而后又重重的摔在了北屏山的旧址裂隙之中,瞧着还有丝丝微弱气息,但是也已经没了再战之力。 李博服收起双剑,无奈的跌坐在“万法金莲”边上看护,值岁神大牢神君的身子魁梧高大,坐在地上好似一座小山一样,偏偏李博服此时却垂头丧气,好似委屈的小孩子一般,十分好笑。 “这幅样子该怎么出现在别人面前啊,要不等到‘偷天日’之后就自己悄悄的回去算了,相信只要仔细的闭关三个月,就能将‘岁身’化开了。只是可惜,做成了这么一件大事,却不能跟知希好好倾诉一番,可恼啊可恼。” “幸好今年是丑牛之年,要是遇到子鼠年或是巳蛇年,变成了子神神君或是息角神君的样子,那才更是吓人。哎,回去之后把‘岁身降临’也好好的修炼一下,免得下次在遇到这种情况,又得一年不能见人。” “意界”处,游宇和贞如硬碰硬的交手,双方各有损伤,贞如被游宇以三千里海浪正面冲刷,贞如也以自己发大宏愿凝练而成的“屠刀”给了游宇狠狠的一击。 贞如十几年前曾经发下大宏愿,愿化身忿怒金刚,施法怖畏天下,护佑良善,愿意自己做世间最后一个提刀之人,斩尽天下所有恶念之后,再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此等宏愿,与当年地藏王菩萨“地狱不空,誓不成佛”的大志向,也有几分异曲同工之妙。 发下此等宏愿之后,贞如的修为增长十分迅速,而且在此之后不久就以自身愿力凝练了手中的“屠刀”,实力更上一层楼。 但是许下宏愿既有好处也有坏处,这几年贞如就愈发的感觉自己的境界停滞不前,虽然实力和底蕴还在不断凝练,但就是感觉自己的仙人境道阻且长,寻道境的门口始终遥不可及。 先前发下的大宏愿,虽然帮助他提升了一大截的实力,但是而今却也成了他一份心病,若是不能打破桎梏,恐怕他穷极一生,都迈不进寻道境的门槛。 而且,贞如发下的大宏愿,是要护佑天下良善之人,而今正在做的图谋隐洲,和游宇刀剑相向的事情,却与他的心思不一,宏愿不符,故此出手之际,力道弱了何止三分。 饶是如此,游宇也被贞如一击打进了仰止湖中,重重的砸在了湖底。但是游宇毕竟是海魂山的菁英弟子,门中栋梁,自然不是那么容易就能打败的了。 尤其是在有水的地方。 游宇手中的钓竿名为“山海”,山为竿,乃是他取海底万年黑石礁百根淬炼而成,海为线,则是他取三千里海岸浪潮凝练而制,线上坠着的鱼钩,也是取九渊之下一整条玄烁白金矿脉炼制而成。 游宇亲水,所以才选了“意界”这处地方,就是因为这里有一大片的仰止湖,能够让他更好的发挥自己的实力。他在仰止湖边静静的躺了十来天,可不只是睡觉那么简单。 此时的仰止湖湖,已经算得上是被他半祭炼的一处地方,仰止湖中的无量湖水,早就已经在随着他的心脏起搏缓缓流淌,就如同他的血液一样。 提竿钓海,整整一湖的湖水,好似九天倒挂一般朝着贞如的头上砸来,游宇站在浪头之上,手中的山海再度化为了一杆钩镰枪,好似统帅千军万马的将帅,挺枪而至。 贞如面色平静,单手提刀单手竖掌,身后的巨大法相也随之拉开架势,双手双掌错开,右掌前伸竖于身前,左掌后撤曲在身侧,翘起左脚金鸡独立,摆出了一个好似庙里神像一般的古怪姿势。 巨浪袭来,贞如一刀竖直斩下,身后的巨大法相右掌也随之而动,一掌将最前端的浪头劈开,无量的湖水从他身体两侧奔腾而过。在浪头之中,游宇挺枪而至,一枪洞穿了贞如的右胸,贞如也一刀斩断了他左侧的肩胛。 滔天巨浪缓缓沉下,浑浊的湖水裹挟着无数泥沙缓缓的流回了仰止湖中,原本清澈的仰止湖此时变成了一个水位缓缓上涨的巨大泥坑,湖中侥幸躲过一劫的鱼儿,都往湖底的泥沙里死命钻去。 游宇和贞如双双退开,游宇左侧的胳膊因为肩胛和锁骨的断裂,此时已经软绵无力的垂着。而贞如的右胸被开了一个大洞,钩镰枪重新化为了鱼竿,贞如就是那上钩的鱼儿。 游宇丝毫不顾身侧泊伯流下的鲜血,笑着说道:“禅师真是慈悲心肠,大战之际还能收敛杀心,这一刀若是冲着脖颈来,我现在已经是身首异处了。” 贞如也轻笑点头道:“施主又何尝不是良善之人,这一枪避开了贫僧的心脏,否则的话就算是刺不死贫僧,此时鱼钩也应该勾着我的心脉才是。如何会像现在这样,只是勾住了贫僧一侧的琵琶骨。” 游宇嘿嘿笑道:“禅师,既然咱么都没有杀心,要不就不要再打了?再接下去,也不过是两败俱伤而已。” 贞如微微摇头,正准备开口说话,却感觉身后又一道充沛无比的释门真气汹涌而至,急忙转身看去,就看见一道足有丈许宽窄的金光瞬息而至,与他身后的“万法金莲”连在了一起。 只是此时“万法金莲”尚未打开,里面的“意界珠”和万法光华都好似无头苍蝇一般四下乱撞,将金莲冲撞的不断摇晃,却始终不能冲出金莲的花苞口。 游宇见到如此,笑的更加开心了,真诚的说道:“禅师,看着样子,好像你也只是别人手中利刃,马前弃卒,即便如此,你还是要和我再打下去吗?” 贞如看着眼前晃动不休,好似离了水的鱼儿一般的金莲,之前安排的时候根本没有提到如此布置,看来自己,甚至整个少林寺,都如游宇所说,只是别人手中的一柄刀罢了。 “耳界”处,陈与贤没有使用儒门口含天宪的神通,而是以笔书文祭祷上天,以此来规避贞闻的神通,发动了新一轮的攻势。只见漫天雷火纷杂而至,朝着闭目的贞闻砸了下去。 陈与贤到底是正直君子,出手之时还出言提醒了一下贞闻,虽然漫天雷火声势汹涌,贞闻也早就听出来了。睁眼之后见到了漫天声势,他也没有丝毫的惊惶,而是再度伸手,从袖中又取出了一件法宝。 那是一个六寸大小的檀木木鱼,贞闻取出木鱼口中的犍稚,轻轻缓缓的一下敲击,丝毫不管周围的猛烈攻势。随着他的敲击,木鱼发出了一声清脆的炸响,音波霎时间朝着四面八方奔涌而出,将陈与贤的漫天攻势全部震碎。 贞闻左手持金铃,右手敲木鱼,看着陈与贤轻声笑道:“施主多虑了,贫僧的神通自然心里有数,其实施主开始书写之时,贫僧一切都尽入耳中,胸有成竹。” “咚”的一声,贞闻又是一下轻轻敲击,陈与贤的身子闻声一晃,竟然微微退后了半步,喉头滚动之间,竟然已经被贞闻的神通和法宝给震伤了。 贞闻的笑意愈发灿烂,继续笑道:“施主,贫僧的‘天耳通’可不是如你想的那么简单的,若你以为我只能借用别人的声势来反手为之,那你就大错特错了。” “施主的心脏跳动会有声音,血液流动会有声音,骨节摩挲会有声音,腹肠蠕动会有声音,只是这些声音你听不到罢了,但是在贫僧耳中,这一切都可以为我所用。” 贞闻缓缓抬起犍稚,却在空中悬而不下,面向着陈与贤轻声笑道:“施主,可还有别的手段?” 犍稚重重落下,又是“咚”的一声,这一次却格外响亮,好似天地之间一片空寂,就只有这木鱼敲击之声在缓缓回荡一般。 陈与贤再度退后一步,接连受创的他竟然伸手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冠,而后微笑着说道:“那倒也是,只是禅师自己敲木鱼有些单调,就让我来为你伴奏一曲。” 说话之间,他自身后书箱取出了一架黝黑透亮的七弦古琴,就这么悬浮在自己身前,伸出素洁的双手,开始缓缓的拨弄琴弦。 “乐艺,云门。” 陈与贤作为一个翩翩君子,博古通今满腹经纶,又是儒门俊彦之才,素有“会与贤齐”的美名,乐艺一门,就算不是精善音律,也应该是略有涉猎才是。 怎么也想不到,他这样一位儒门君子,竟然会弹琴弹的这么难听,能够把七弦古琴分别探出琵琶、瑟、二胡甚至钟鼓响锣的声音,就是没有一丝像琴声的。 偏偏他,此时还一反平日里的儒雅形象,摇头晃脑神色癫然,好似非常投入和享受一般,双手好似雁穿云,鱼跃水一般,在琴上撩来拨去,十分熟稔。 除了声音难听,其余的一切都那么美好。 贞闻刚一听到这声音,眉头就微微的皱了起来,但是也没有别的办法,只能加快敲击手中的木鱼,想要尽早将来人解决掉,免得之后生出更多的事端。 但是随着陈与贤越弹越起劲儿,贞闻的表情就越来越严肃,渐渐的已经能够看到他两腮微微绷紧,显然是已经咬紧了牙关,手上敲击木鱼的动作和节奏也越来越乱,手上的力道加大,但是木鱼的声音却反而小了。 渐渐的,陈与贤神色越来越平静,琴声越来越整齐,逐渐变得清脆悦耳的琴声,就慢慢的压过了面目越来越狰狞的贞闻越敲越乱,声音越来越小的木鱼。 最终,陈与贤的琴声悠扬飘荡,绕梁三日而不绝,而贞闻手中的犍稚不管多重的砸在木鱼上,都再也发不出任何的声音。随着贞闻满面愤恨的高高举手,重重一下砸断了犍稚的时候,他也“噗”的一声吐出大口鲜血,化成了点点梅花散落。 陈与贤轻轻勾指,拨完最后一根弦之后,终于满面意犹未尽的放下了手,等到琴声幽幽荡开许久之后,陈与贤才轻轻开口道:“禅师,你的心乱了。” “天耳通”可听世间无数声,但是也不免被无数声所感染,陈与贤正是籍此,先以纷乱的琴声搅扰贞闻的心境,而后再以自己的琴声来安稳他的心绪,将贞闻彻底的压制住了。 以声制声,陈与贤的这一曲,一弦一调都是通过贞闻的“天耳通”,轻轻的弹在了他的心池明镜之上。心念一乱,纵然你神通无敌,也依然难以施展。 贞闻先是论道输了,而后斗法也输了,心池明镜被陈与贤的琴声安抚下来,但是琴声一停,卷土重来的狂乱声势更甚,此时他的心池之中,已经是怒海翻波,难以维持了。 贞闻恨恨的看着陈与贤,但是面上表情却突然又变得惊喜,陈与贤察觉到不对急忙闪开,就看见一道丈许粗细的金光擦身而过,一头撞在了贞闻身后的“万法金莲”上。 贞闻兴奋的喊道:“是哪位师兄、师父前来助拳?还请拦住面前这人一时,容我打开‘万法金莲’再说!” 无人回应,这道金光连接之后,就只有“万法金莲”变得十分异常,其中的“耳界珠”和万法光芒不断冲撞,却始终不能从里面挣脱出来。 贞闻连叫了三声,场中却依然寂寥,只有他和陈与贤静静对立,两个人面面相觑,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出了丝丝疑惑,弄不清楚这金光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陈与贤轻声笑道:“怎么,你也不知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看来释门的最终手段,到底还是没有和你们这些人说清楚啊。” 贞闻心境接连被破,此时已经几近癫狂,怒不可遏的说道:“不可能,我乃是雷音寺得意弟子,怎么可能还有布置是我不知道的?!一定是你又使了什么诡计,一定是你!” 陈与贤双手一摊,无所谓的说道:“来的这可是释门金光,而且看样子不是从隐洲南岸,就是从隐洲内陆来的,不管怎么想,都不可能是我的手笔?” 贞闻一时愕然,不知道该如何应对,却猛然一下转身冲向了“万法金莲”,口中嘶吼道:“我是寺中得意弟子,寺中绝对不会瞒着我什么的,我只需要做好我的事情就行了!” 贞闻虽然神通有成,但是很明显修心不足,平日里又自视甚高,与陈与贤接连交锋受挫,又见到了释门其他的后手布置,好像自己变成了一个局外人,一时间竟然有些魔怔了。 “御艺,舞交衢。” 陈与贤以御艺而行,瞬间就来到了贞闻的面前拦住了他,面色平静的说道:“莫贪功,莫嗔事,莫痴行。” “禅师已经连犯三戒,还不赶紧坐下诵经祈福,更待何时!” 陈与贤一番话犹如当头棒喝,贞闻纷乱的心绪竟然被强行喝止住了,当真就止住了步子,原地盘膝而坐,开始低头诵经,安稳心神。 第三百一十六章 下半场开始了 “眼界”处,天真的一点白光钻进了贞识身后佛像的眉心竖目之中,贞识顿感眼睛如同火烧一般干涩刺痛,尤其是眉心当中的竖目,真就好似有亿万根在扎一般,细碎的疼痛绵绵不绝。 原本罩住天真的丈许金光已经收缩到了六尺左右,此时终于后继无力开始缓缓停住了,天真开言道:“小和尚,赶紧收起你的‘慧眼’,我这一缕白光乃是世间最为精纯的阳气,若是再烧灼下去,你的神通就要彻底废了。” 天真好心提醒,但是贞识却置若罔闻,双眼刺痛难睁的他,猛然将双目紧紧闭实,周身金光大作,连带着佛像身上的金光也更加耀目,佛像的眉心竖目骤然撑开浑圆,当中的金光厚重了何止数倍! 随着佛像眉心竖目圆睁,天真身边的金光再度合拢,而且好似有实质一般,开始慢慢的往佛像的眉心竖目之中收回,金光离地将其中的天真也裹挟带起,缓缓的朝着佛像的眉心竖目飞去。 天真微微皱眉道:“小和尚,你当真要舍了自己的神通不要,也要将我封印起来?若是你的‘慧眼’关闭,你恐怕穷极一生,都难以再修成此等神通了!” 贞识紧闭双眼,淡然的笑道:“以贫僧一门神通,来禁绝你‘轮回三生’的三世修为,这一笔账怎么算都是划得来的!自此你三世不全,倒要看你如何三世合一,寻道归真!” “贫僧本事不济,只能将你封印在此,等隐洲落入我释门手中的时候,自然会有无数大德高僧,每日来为你诵经讲法,令得你顽石点头,自愿弃道入释,修行大乘。” 被困于金光之中的天真没有丝毫惊惶,反倒是满面讥讽的笑道:“就凭你,也想以一门尚未修成的神通封印我?小和尚,口气未免太大了,那咱们就试试好了。” 说罢,天真直接在金光之中盘腿一坐,摆出一个五心朝天的架势,那缓缓收拢的金光立时就止住不动了,贞识也顿感身上好似压下了千万斤的重担,怎么使劲儿都难动其分毫。 天真面容肃穆,嘴里轻轻的说道:“虽然咱们同为仙人境,但是你是真真正正的坐实在这里,而我只是半途停步稍作歇息而已,大道顶上的风光,我早就已经看过不知道多少了。” “再退一步来讲,我可以慢慢陪你虚耗上几天,几个月,甚至几年的时间,而你呢?数万年间‘偷天日’时间最长的一次,也不过只是持续了三个时辰而已。不着急,咱们慢慢玩儿。” 天真修行轮回三生,而且同修了长宗秘法“一气化三清”,三世合一已是侈谈,只是这种事情怎么可能会被别人知道。故此心诃和贞识还都以为,封印了渡化了第三世,三世合一之时就能给释门白捡一个归真境的大能。 心诃当时虽然有能力渡化天真,但是却被出世的天假和天玄一通暴揍,不仅掌中佛国被斩,而且又经历了红莲业火烧身,胎光被斩等多场罪孽,其下场何等惨烈。 今日贞识还想复行此举,只是无奈自己实力不够,只能以舍弃辛苦修炼的“慧眼”为代价,来封印天真。但是即便如此还是力有不逮,天真的前两世到底是寻道境的高真,大道感悟早就已经够了,只是他自己始终不曾好好修炼,境界才只在仙人境而已。 而今天真就只是稍稍的认真了一下,五心向天盘坐当空,立时就稳如泰山一般,不管贞识如何使力,都无法继续将天真往佛像眉心的“慧眼”当中拉扯。 就在此时,远处天边,竟然有一道金光骤然而来,直挺挺的撞在了贞识身后的“万法金莲”上,金莲骤然之间欢脱无比,其中阵阵金光涌动,却又被金莲困住,难以伸张。 天真望向金光来处,看这位置,果然是从隐洲正中,隐雾源头之处来的,看来登云阙已经到了那里,开始了最后的计划。 天真的一番话,让贞识意识到了确实不能再继续拖下去了,猛然之间一声断喝,身上的威势再度拔升,僧衣袈裟皆尽往上倒卷,原本紧闭的双目,而今再度挣了开来! 贞识睁眼,双眸之中飞速旋转的卍字佛印再度加速,无量的光芒从他双目之中涌出,将他的眼眶都撑开撕裂。金光涌出双目,却好似流水烟霞一般,全都上涌进了他眉心的竖目之中,将他的整个额头都撑的万分透亮,好似映日的坚冰,对烛的白玉。 坐姿都有百丈的巨大佛像,眉心的竖目足有两丈大小,此时豁然洞开,好似一个巨大的洞口一般。在眼中光柱的周围,突然就伸出了无数的金色锁链,飞临到光柱的末端,在天真身周密密麻麻的捆匝了无数道,而后一阵巨力拉扯,再度拖拽着天真往眉心竖目而去。 天真眉头紧皱,赫然开口大喝道:“小和尚,你当真是疯癫了?除了‘慧眼’,你连你自己的双目都不要了吗?” 仔细看去,裹缠着天真周围的那些金色锁链,每一环都是一只睁开的眼睛,环环相扣之下,这才行成了无数金色锁链。而贞识此时已经是眼眶崩裂,鲜血染红了整个面颊! 贞识微微抬头,看着天真大笑道:“怎么,天不怕地不怕的天真真人,此时也有些害怕了吗?以我神通双目,换你被彻底封印,我依然是赚的,大赚而特赚!” 天真看着贞识的癫狂样子,皱着眉头说道:“原来,你不是被人当刀使了,而是心甘情愿的做这排头先锋,这隐洲之上安排的一切,你早就已经心知肚明了。” 贞识狂笑道:“不错!我早就已经知道了全盘的计划,真正的目的,而且从未与任何人说起。当日见到云阙师兄,我也只是故意问他的,直到后来猜到了你的身份,我才和他真正的说明了一切。” 天真摇头轻笑道:“原来如此,难怪你宁愿将双目和神通都舍弃掉,也要帮助登云阙成事。只要他能够得手,双目和神通,他随时也都能还给你。” “一洲之地?气运之物?果然还是小觑了你们。你们想要的何止如此,这些都不过是你们成其大事的一点小小关节罢了。看来登云阙,果然就是释门选定的,这一元会的承运之人了?” “将隐洲一洲之地的气运全部加诸在他一个人身上,登云阙恐怕立刻就能成为寻道境的巅峰,而后再将龙腰洲的气运也一并给他,便能省去万年苦功,直达归真。” “好大的野心啊,你们居然是冲着那本天道册子去的。” 贞识听到天真这些话,面上竟然没有丝毫的错愕和不解,而是笑道:“野心?你们道门一途的野心,又何曾少了?你修行的轮回三生,待到三世合一之时,不也是能窥破虚空直达归真吗?你不也是道门之中的承运之人吗?” 天真愁眉舒展,哈哈大笑道:“所以,你才舍得以神通和双目来封印我?为的就是让登云阙在登高之途上,少一个强力的敌人?” 贞识冷哼道:“天真真人果然是厉害,这些零碎的事情串联在一起,居然能够瞬间洞悉一切。只是可惜啊,为时已晚了,今日能够翦除你,云阙师兄的大道之上,就再也没有人能够阻拦他了!” 贞识放声大笑,佛像眉心竖目之中再度光芒沸腾,拉扯着天真往内里而去,天真见五心向天盘膝而坐已经没有了作用,又舒展双腿站了起来,好似放弃了抵抗一般。 但是即便如此,天真的面上也依然没有一丝慌乱,他摇着头轻轻笑道:“小和尚,你的心智和胆识果然都是上上之乘,登云阙有你这般雄才扶持,真是他的大造化。” “只是,你的记性似乎是不太好,你是不是已经忘记了,我乃是上清宗门人,天真真人是也?” “老子,是个剑修啊。” 随着天真的幽幽长叹,贞识身后的巨大佛像眉心竖目之中,突然就窜出了一截白色剑尖,那剑尖光芒柔和,好似温润的白玉一般,但是在竖目无量的璀璨金光笼罩下,依然清晰可见,甚至比那金光还要刺眼。 天真轻轻笑道:“我说那是一缕至阳之气,那就只是阳气了?想要对付我,就算只是临时决定,那你也不事先做做功课,打听打听我手中的家伙事是什么,就敢跟我动手?” 佛像眉心之中的白色剑尖,开始慢慢的变大,将那枚巨大的竖目直接斩断,佛像眉心当中炸开了无数的裂痕,瞬间就布满了佛像的整个面颊,而且还在顺着身子直接往下。 困住天真的金色光柱和无数锁链被直接斩断,佛像身上的金光也开始寸寸碎裂,散落成了漫天萤火。佛像眉心当中的巨大剑痕骤然开裂向下,将百丈高下的佛像直接从中斩成了两半,而后崩塌成一地的碎石。 贞识颓然的跪倒在地上,眉心当中一道长长的血痕,双目之中也是满溢的鲜血,脑后圆光碎裂,浑身真元乱窜,已经被天真一剑刺成了重伤。 天真轻飘飘的落在贞识身前,轻笑着说道:“以后别打我的注意了,虽然我慧根确实很多,但是你们的庙容不下我。痛不痛,你回去自己和心诃交流一下心得。” “至于其他的事情,劝你们也不要想的太多了,而今已经是贪字变贫字了,就回去” 贞识猛然之间抬头,满面鲜血凄厉的笑道:“哈哈哈,你以为你赢了?别痴心妄想了!云阙师兄已经功成,‘六根六识六境,世间万法十八界大阵’已经准备好了!根本就不需要什么六根齐开花,只需要他一人之力,就能够完全的打开大阵!” 其余三处已经获胜的地方,应无王、李博服看着那道串联“万法金莲”的金色光柱,茫然不知所措,而舌界处此时已经死的清洁溜溜,自然也不会有人看到这情形了。 环形山,石柱林当中,成风长前后出手,挡住了登云阙和轩辕殿的前后夹击,让两个人的算计全然落空,轩辕殿的十二柄值岁神之剑还被“五岳大灵符”镇住,一时难以收回。 登云阙看着场中三人平静的表情,凝眉问道:“你们早就知道轩辕殿有问题,事先就已经防备着他了?” 李元锦回道:“只是没猜到,他居然是和你联手了。” 站在三人身后的轩辕殿失声道:“不可能,我为了博得你们的信任,连隐雾都帮你们出手拔除了,你们是怎么猜到的?!” 轩辕陛转过身来,冷眼看着他,冷冷的说道:“轩辕殿,你什么时候变得那么好说话了?多一个人来分气运之物的事情,你也能随口答应?!” 轩辕殿这才恍然大悟,原来竟然是因为自己想要尽快融入他们消除疑心,才反而引得他们更加小心谨慎。 轩辕殿冷笑道:“原来如此,看来之前那个默不作声的成风长悄悄退到最后,也是为了防备我突然出手了?” 轩辕陛冷面相视,不置可否,轩辕殿看到他这个样子,伸手指着他嗤笑道:“你看看你那是什么不甘心的样子?要怪,就只能怪你自己太蠢了!” 李元锦听到这话,头也不回的冷笑道:“阿陛那不是不甘心,而是在同情自己的兄弟,是一个自作聪明的混蛋罢了。” 轩辕殿的笑声戛然而止,开口怒喝道:“混蛋,你说什么?!今日落到了这幅田地,你还敢口出狂言?!” 登云阙轻声笑道:“轩辕公子何必气恼,今日大事已成,他们已经被我以大阵困住,还不是任凭我们揉圆搓扁任意处置?咱们一起动手,将他们三个杀了,再来各凭本事取这件东西。” 轩辕殿欣然点头,跃跃欲试,轩辕陛见他如此,喟然长叹道:“阿殿,你根本就是被他给骗了!释门这一次,意在吞并整个隐洲,登云阙此行前来,就是为了彻底封印住隐雾,这脚下的大阵,莫非你看不到吗!” 轩辕殿闻言眉头微皱,登云阙一见事情败露竟然也不再隐瞒,而是笑着说道:“轩辕公子不必在意,隐洲落入释门之手,我可以做主将其中利益,分于轩辕家一成。有此功劳,轩辕陛失踪之事,轩辕公子就能少抗许多压力了。” 轩辕殿面上一时犹豫,权衡了一番利弊之后,这才缓缓开口答应道:“好,就这么办,动手!” 一声“动手”,登云阙立刻不再犹豫,但是却未出拳,而是站在阵法边缘双掌触地,将自身的真元悉数灌进了阵法之中,只见整个阵法骤然金光大作,站在里面的人好似被大山压肩一般,难以自持。 轩辕殿出声之后,也没有出招,而是一个闪身朝着阵法中间的那潭黑池冲了过去,周围的隐雾对他来说根本没有任何影响,他是想要将那边气运之物,先行纳入手中! 登云阙的阵法发动,轩辕殿也必然收到影响,身形一下就慢了下来,登云阙哼笑道:“早就知道你会如此了,只是站在这‘世间万法大阵’之中,你还想投机取巧不成?” “世间万法大阵?”李元锦三人顿时满面疑惑的看着登云阙。 登云阙看到他的表情,满面赞许的说道:“看样子你们已经知道了?不过好像知道的不是很全面啊?既然还需要一些时间,不妨就跟你们聊聊好了。” “这个大阵的全名,叫‘六根六识六境,世间万法十八界大阵’,外围的‘六根六识六境大阵’,”是为了稳固山水挪移隐洲。而当中的这一处‘世间万法大阵’才是枢纽所在,为的是能够封印隐雾,将隐洲完全的纳入我一人之手!” “隐洲上的一切,都将会是我的私囊,山水异兽,天材地宝,无尽矿藏,气运之物,都会是我的。以及,这整整一个洲的气运。” “有此加身,李元锦,你凭什么和我斗?” 李元锦微微点头道:“原来如此,看来我们虽然探听了很多消息,但是依旧没能彻底弄清楚你们到底想干什么。不过很好,现在我们清楚了。” 登云阙哈哈大笑道:“清楚了又如何?你也不过只是元婴之境,我一拳就能碾死,更何况你们而今被我困在阵中,想动都动不了?看我将你们直接封印到那隐雾之中去,一生一世都在天地之外徘徊,永世不得翻身!” 大阵光芒更甚,凶威猛然高涨,空地中间残存的那些隐雾全都被逼迫进了那一池黑水之中,开始有点点金光汇聚到了池子边缘,要将那一眼源头直接封禁起来。 李元锦轻声笑道:“其实,我们有办法。” 成风长也微微一笑,抬起沉重无比的双手,左手捏三清指于身侧,右手竖剑指在身前,轻轻地喝道:“敕!” 随着他心念一动,黑石林中的石柱上,开始浮现出一张张符箓,轰然爆炸,将石柱直接炸碎夷为平地。爆炸从极远处开始,以一线之势将黑石林直接炸开一道百丈长的痕迹,一直通到了这处空地的边缘。 从上往下看去,黑石林中的一道平地,好似一柄长剑一般直指当中的金色大阵,大阵被斩开了一道缺口一般,只是空有其形却无其势,“世间万法大阵”依然如旧,分毫未伤。 而后,从剑痕起初,一道漆黑的光芒微微闪动,骤然变长变大成了一柄漆黑长剑,充塞了成风长炸出来的那一道剑痕,补足了其中的威势,剑气满盈,气冲斗牛! 一柄百丈长短的漆黑长剑,一剑刺进了“世间万法大阵”的边缘。 天真面向北方轻轻一笑,转头对着狂笑不止的贞识轻声说道:“好了,下半场开始了。” 第三百一十七章 气力并有,取获之间 金光不知从何处而来连接上了“万法金莲”,里面的各色光芒四下冲撞,震的“万法金莲”不断地晃荡,而后又不知为何骤然平静了下来,在无人操持的情况下,居然再度徐徐开启。 应无王看着这不知所谓的金光,纵身一跃站在了金莲上,抬起尚且完好的右手一把按住,想要阻止金莲开放,虽然略有成效,但是却只能延缓而不能制止,金莲依然在缓缓盛开。 这一次的金莲盛开,已经不是以外力牵引使其开放了,而是内里的各色光芒想要从中挣脱出来,所以势头就显得尤为凶猛。不光是受了伤的应无王难以控制,就连维持着“岁身”的李博服都力有不逮。 相比之下,反倒是无人看管的“舌界”处还能稍微好上一些,四方圣兽虚影结成的阵法十分坚固,金莲之中的各色光芒开始震动之时,四圣就已经显出百丈大小的虚影,死死的镇压着金莲。 游宇和陈与贤两处都已经偃旗息鼓,贞如和贞闻也不再出手,但是也不曾帮助他们压制金莲。就只能是游宇和陈与贤各展神通,只不过结果和应无王李博服他们也差不多就是了。 游宇手中的鱼竿再度挥舞,现出山海之势镇压在金莲之上,陈与贤则是再度持笔挥毫,在金莲周围以各种书法写下了大大小小无数的“封”字,悬浮在半空之中。但是一样成效不大,收获甚微。 其余十二处的金莲,自然也是一般被金光串联,徐徐开放,因为无人镇压,这十二处金莲的阵法已经完全打开,其中的万法光芒四下飞散,零零星星的落在了隐洲的山水之上。 唯有“眼界”处,天真就这么背着手,冷眼旁观着“万法金莲”在金色光柱的串联下徐徐张开,也不出手去制止,就好像这一切和自己完全无关一般。 贞识双眼受创,但是境界还在,即便不能目视也能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他“看着”徐徐张开的“万法金莲”,对着天真大笑道:“哪里还有什么下半场,已经彻底结束了,隐洲已经是我释门掌中之物,再也没有人能够阻止了!” 天真置若罔闻,不去管“万法金莲”,反倒是对着贞识问道:“雷音寺此举,虽然能够将隐洲收入囊中,但是分明是将你们其余众人当做枪来使,你既然知道全盘计划,为什么还要答应?” “为什么不答应?”贞识收敛仪容,端坐在地上朗声开口道,“隐洲得手之后,挪移至无澜海中,离我大禅寺最近,万般好处都是我们吃第一口,有何不可?” “虽然满洲气运归了云阙师兄,但他不也是我释门之人?既然其他人得之无用,那倒不如汇聚在一人身上,与你们道儒两家好好的拼一拼,总比始终受你们的窝囊气来的好。” 天真不屑笑道:“窝囊气?谁曾给过你们半分窝囊气了?弄到今日这个地步,不都是你们自己一手造成的吗?只是而今你们再也无人修炼那‘焠神之术’,就要将这一篇彻底的翻过去吗?” 贞识满面疑惑,不知道天真究竟说的是什么事情,天真接着冷笑道:“‘焠神之术’你不知道,但是那掌中佛国亿万民众供养,取信仰崇拜淬炼自身的方子,你总听过?” 贞识有些怔怔的点头道:“这方子乃是寺中禁绝,虽然有所记载,但是却不许人随意祭炼,这又与我释门被困龙腰一隅有什么关系?” 天真摆手道:“我实在没有心情给你翻这些老黄历,你眼睛又没瞎,回去之后自己找找看,只要你心够诚,就一定能够找到答案的。” “至于我说的下半场”天真拉长了语调,怪笑着说道,“嘿嘿,这不是已经开始了?” 环形山内,那黑色的大剑一剑就刺破了“世间万法大阵”最外层的一圈,整个大阵的光芒瞬间一黯,阵中的李元锦众人也顿感身上的压力小了一些。 而登云阙却没有那么好的心思了,他看着还在一点一点刺进大阵之中的黑色大剑,阴沉着脸,咬牙切齿的恨道:“阴爻剑!又是天真那家伙!” 登云阙面色紧张,眼神乱瞟,李元锦知道他有些畏惧,于是笑着说道:“怎么,你不是觉得一切尽在掌握之中吗?怎么他一来,你反而有些怕了呢?” 这话一出,登云阙反而稳住了心神,他冷笑着说道:“休要拿话框我,‘六根六识六境大阵’之中,六根之界没有一个是打开的,天真必然在其中一处,怎么可能会跑到这里来。” 李元锦轻声嗤笑道:“云阙皇子倒是对我师兄知之甚详,让我这个师弟都望尘莫及,惭愧得很呢。” 李元锦阴阳怪气的话,并没有让登云阙有半分恼怒,反倒是轻笑道:“口舌之利有什么用?便是有阴爻剑在此,也不可能打的破我的大阵,今日你们都要给我折在这里!” 轩辕殿叱声喝道:“登云阙,咱们可是合作关系,既然已经制住了他们,你还不赶紧将我放开?!” 登云阙转面向他,不屑的笑道:“合作?你轩辕殿曾几何时有真心和我合作的想法了?你从一开始抱着的,不就是利用我牵制住他们,而后仰仗自己的‘乾坤一气珠’避开隐雾,将那东西抢到手吗?” 轩辕殿面色低沉,冷冷的说道:“那你又如何?还不是提前在此布置好了阵法,打算将我也诓入其中吗?” 登云阙哈哈大笑道:“不错,咱们两个都不过是相互利用罢了,所以,谁也别记恨谁,谁也别怨怼谁,要怪,就只能怪自己思虑不足,手段不够。” 末了,他又紧盯着李元锦,得意的笑道:“杀了你们几个,再将你们的气运抢夺到手,虽然只是锦上添花,但也是一笔不错的增益呢,我就笑纳了。” 说话时节,他再度催发大阵,大阵之上的金色光芒再度汹涌澎湃了起来,镌刻在地面上的符箓云纹,竟然从地面上轻轻卷起,层层叠叠的往中间收拢起来。 “六根六识六境,世间万法十八界大阵”,外围的一圈十八朵“万法金莲”徐徐张开,而居中则是一朵足有百丈大小的“万法金莲”渐渐合拢,十八朵赋法真灵而成的金莲,以这十八道丈许粗细的金色光柱为媒介,将所有得力量全部汇集到了中间来。 阴爻剑虽然在大阵的边缘斩了一剑,将大阵最外层斩破了一个缺口,但是却并没有伤到根本,在登云阙的全力催发之下,大阵依然能够流畅运转。 足有百丈大小的金色莲花缓缓合拢,带动四面八方无数的飓风流云袭来,在“偷天日”天地昏暗的时刻下,天空之中竟然出现了道道细弱流萤的金色光丝,开始朝着环形山不断汇聚。 道道的金色光丝集中显形,那是整个隐洲之上的山水形胜,一洲气运,汇集在巨大“万法金莲”的上空,凝聚成了一颗小小的,不断变大的金色光球。 随着金色光丝的不断凝聚,从隐洲最外围的海岸线开始,山水失色,林原黯淡,一切都好像蒙上了一层厚厚的灰尘,又好像是一副色彩鲜艳的画渐渐地褪成了黑白色,变得一片枯竭,了无生气。 山林静止而无风,河流困倦而无澜,飞禽走兽全都蜷缩在自己的窝中,将头藏在腋下内弯,敛翅窝毛的藏了起来,一个个抖似筛糠一般,就连偷眼观瞧都不敢。 气运凝聚成球,渐渐地已经有了尺许大小的一颗,将整个环形山辉映的好似晴天白日一般,耀目的光芒甚至让周围几个人都无法正眼直视,只能侧头眯眼,以余光稍稍打量几分。 如此雄浑磅礴且纯粹至极的气运,比起上一次在青白山看到的天通心还要强上许多,毕竟这一次可是将一洲之地的气运显现于此,又岂是一件气运之物可以比拟的。 李元锦甚至感觉到了,自己胸腔之中的天通心都有跃跃欲试之意,想要冲将出去与那气运融为一体,挂在腰间的天蕴葫更是按捺不住,已经在半空之中直接打横,要没有绳子拽着,就已经飞过去了。 李元锦伸手按住天蕴葫,身边的轩辕陛也突然伸手压住了自己的胸口,低声的说道:“元锦,这团气运好强的威势,我几乎要给它吸过去了,小心些!” 李元锦微微点头,身边的成风长竟然也有几分紧张神色,轻轻挽手将自己的宽袍大袖缠在手臂上,袍角捏在手心里,满面谨慎的看着面前的大团气运。 李元锦恍然大悟,原来如此,成风长的诸多怪异举动,果然是因为这个。 只是现在跟本不是想这些的时候,登云阙已经将大阵完全发动,开始聚拢整个隐洲的气运,若是让他将这份气运吞入腹中,就真的大事不妙了。 忧虑之余,李元锦也不免有些许疑惑,众人身上的气运之物都已经蠢蠢欲动,就连边上的轩辕陛都紧张的按住了自己的腰间,但是为什么他的丹田之中,却没有一点反应? 十多年前在云筑宫的时候,他便已经将天命剑使用出来过一次,那一次满心枯寂,是以舍弃一切之意使出来的,天命剑没有任何犹豫和迟疑,但是自此之后,天命剑就再也没有发过一声。 起初,李元锦还以为是天命剑舍弃了他,但是心神沉入残破的神照内景之中去看,天命剑却还依然静立其中,寂寂寥寥,恍若死物。 今日一洲气运凝聚身前,所有人的气运之物都蠢蠢欲动,但是天命剑却好似睡着了一般浑然不觉,完全没有感受到任何的牵引之力,就不得不让李元锦万分奇怪了。 只是奇怪归奇怪,当下肯定是不能沉入心神去看的,阵法外面的登云阙已经缓缓起身,开始迈步朝着大阵之中走了过来。让李元锦众人感觉如陷沼泽难以自拔的“世间万法大阵”,登云阙却好似身前无物一般畅快而行。 登云阙迈步走来,却不是朝着李元锦等人,而是直接往大阵正中,那眼已经被压低了足有尺许水位的黑池走去,满面欢喜的他,好似多年夙愿达成一般,痴痴而笑。 黑池之中,有一线金线缓缓而起,与顶上同样垂下一缕金线的气运球连接在一起,而后那金线缓缓收起,好似钓鱼一般,从一池黑水之中,缓缓的扯出来一截金色的光柱。 光芒缓缓散去,众人这才看清楚,那一只完整的手臂,由指至掌,由掌至腕,由腕至肘,由肘至肩,通体微微的散发着金光,好似活物一般,却又在肩膀处平平而断。 气运之物,竟然还是一件天躯! 天躯者,满世共有十件,有三魂七魄之别,三魂之一的地魂爽灵便是天通心,李元锦醒来之后,还专门的翻阅了一些先古之时的典籍,对于天躯已经有了几分的了解。 面前这件天躯观其指掌,乃是一只右手,那么便肯定是七魄之中的“气”魄,其名为天获手。 只是令人奇怪的是,七魄之中,“力、气”二魄相辅相成,如果此间有右臂天获手,那么左臂天取手也应该在此才是,为何这黑池之中只取出来了这一件? 天获手浮出水面,悬浮在还在不断汇聚变大的气运球下,好似一只手掌摊开托着它一般。 登云阙迈步上前,空地之中的黑池已经被压缩至极,所有的隐雾都已经龟缩到了那一眼黑水之中,再也不会有任何阻挠,但是他走到近前,却没有着急去取,就这么静静的看着。 李元锦见他如此,忍不住开口问道:“登云阙,左手是不是早就已经被你得了?而你正是要靠这一双手,来掌控吸纳整个隐洲的气运?” 登云阙转头,看着李元锦有些诧异的说道:“这你都能猜想的到,就仅凭这一只右手?” 李元锦沉声道:“气运之物已出,而你却不着急抢夺,反倒是静静地等着隐洲的气运凝聚。而那只右手名为天获,本该与左手天取成一对儿才是,此处只见其一,那另外一只想必就是在你手中。” “气运虚无缥缈,不像气运之物凝有实体,你肯定是无法直接吸纳的,遥想你当年从我身上抢夺气运,用的也是那杆枪,所以我才猜测,你是想以双手来掌控,才会有完全的把握。” 这一番话,听得周围几人面目惊愕,没想到登云阙居然已经身怀两件气运之物,而且还是杀伐的天兵和神异的天躯。 登云阙开怀大笑,伸手指着李元锦笑道:“不愧是得了天通心的人啊,心思敏捷思虑通畅,真是让我不得不服啊。若非你我仇怨太深,我真是想和你好好的交一个朋友才是。” “你说的不错,天取手确实在我这里。”登云阙微微扬起自己的左手,“早在我六岁的时候,我就已经得到了天战枪和天取手了。但是你还是想错了一件事情,当年夺取你气运,靠的并不是天战枪,而是天取手才对。” “天兵之物,或具有神异,或威力巨大,我的天战枪只能触碰气运将其挑出,但是却没有办法将其斩断,所以才只能以天取手将其强行扯断,否则我怎么会给你留下一截,让你有了翻身的机会?” “天取手,为力,天获手,为气,若是双手并有,便能气力无穷,威力无穷,这也是这世间唯一能够直接触摸气运,将他人气运占为己有的办法。否则就算是杀了对方,气运也只是有少量沾染自身,绝大多数,还是还归天地了而已。” “当年我师父在隐洲西岸秘密行事,布下“万法金莲”的时候被人撞见,无奈只能拔山而起转移视线,却被几人联手打落隐雾之中,独自在天地之外徘徊了数百年之久。” “但也正是因为如此,我师父才偶然来到了这处玄水黑池,看到了里面的天取天获双手,但是却双手难碰。幸好当时师父已经身怀天战枪,便以枪尖挑之,取出了天取手。” “取出了天取手之后,立时天地震荡,师父还来不及取出天获手,便被隐雾扔回了原本的天地,刚好就落在了我的面前,那天战枪和天取手,立时化作流光直接就进入了我的身体,成了我的东西!” “师父当时便知道了,我就是这一元会的承运之人,天战枪和天取手,只不过是经他之手送交到我这里而已。师父当即就收我为徒,传我释门无上功法,而后更是整个释门助我修行,万分呵护。” “否则的话,我怎么可能以一己之身,让整个释门为我做嫁衣,将隐洲整个陆块和气运都纳于我手,助我修行登高,突破归真界限,去和他较一较高下?” 登云阙的话说的扑朔迷离含混不清,但是十年前天侑的事情,天玄早就与他说过了,李元锦第一时间就知道他说的是什么意思,不禁轻笑问道:“他可是事事通明的,你如此大张旗鼓的说出来,就不怕他横加干涉吗?” 登云阙得意笑道:“干涉?他只是一个执笔之人,哪里来的权利干涉我?你们都看好了,气运已经凝聚的差不多了,整个隐洲,顷刻间就将纳入我手!” 登云阙猖狂而得意,伸手指着李元锦狞笑道:“下一个就是你了,李元锦!” 第三百一十八章 正德威服,奉天承运 登云阙说完这话,转身就要去将天获手和那大团的隐洲气运取得,李元锦却突然开口问道:“你刚才说你的天战枪不能将气运直接斩断,莫非这世间上还有能够断斩气运的东西?” 登云阙转身到一半就停住了,又转回头来说道:“枉你在上清宗待了二十余年,竟然连这些事情都想不明白?世间天兵共二十七件,九长九短九奇门,必然会有一个领衔之物,只是天兵现世太少,至今无人知道究竟是哪一件罢了。” “其实也不怕明白告诉你,”登云阙略略停顿了一下,而后接着说道,“这件天兵,很可能就是当年在青白山一同现身的那个大汉,司马拥豪手中的天豪刀。” “当年我将你打的重伤濒死,是你好运苟活了下来,但是司马拥豪却不知道,他持刀将我一路从首阳洲南岸追杀到了安址洲登楼国南海戍城,最后一刀斩破了戍城大阵,还将我的天战枪也从中斩断。” 李元锦面目微动,倒不是为了登云阙,而是因为司马拥豪的举动。当年他只知道司马拥豪为了他一路追杀了出去,但是却不知道他竟然如此执着,竟然直接杀进了登楼国中。 登云阙看着李元锦的表情,冷哼着说道:“你也无需过多感慨,此间事了,等我稳固了自身气运之后,必然会去擎岳洲找到司马拥豪,向他讨还这一刀的。” 说完这话,登云阙再度转身伸手,朝着那托住气运的天获手伸出右手,想要与之融为一体,而后再以天取天获的无穷力气,强压住隐洲的无量气运,以毕全功。 满场之中只有这五人,但是李元锦四人全都被“世间万法大阵”死死压住,无一人能够出手阻止,登云阙转身背向,也是自信满满,毫不设防。 突然之间,成风长的右手动了起来,他伸手一挥,就从他掌中飞出三道符箓虚影,贴在了李元锦和轩辕陛的胸口,两个人立时身子一松,浑身真元涌动,向着登云阙的后背骤然出手。 符箓虚影悬浮在二人胸口处,宽三寸,长九寸,其上铁画银钩,勾勒出一道长长的符印,当中的符胆则是正笔写下的八个大字,“阴阳无忌,乾坤随行”。 隐洲之上散散淡淡的隐雾都能让人忌惮不已,更何况是当中隐雾源头之处,那必然是鬼神辟易的厉害所在,知道了这一关节,李元锦三人还敢施施然的前往此处,必然是早有应对准备。 应对之法,就是成风长而今所书写的这张“乾坤随行符”。此符功效非凡,不攻不妨,也没有任何增益效果,唯一的作用,就是穿行世间各处,只要符胆不毁,就能不受任何外界影响。 之前李元锦一直开口说话,就是为了拖延时间,好让被压在阵中不好行动的成风长,能有时间施展此符。 “乾坤随行符”贴在身上,“世间万法大阵”的庞大压力瞬间就从肩头滑落,周身轻松无比。三个人这才赶紧出手,要去制止登云阙将行之事。 成风长一共扔出了三张符箓,最后一张,自然是落在了同样被困的轩辕殿身上,轩辕殿骤然身子一松,没想到他们还能出手救自己,还略略的迟疑了片刻,自然比其余三人晚出手了半分。 李元锦左手前指,霎时间便有三千道剑气,好似一潮浪涛一般涌向了登云阙的后背,同手右手引剑摆开架势,开始酝酿之后的攻势。 三千道剑气一出,登云阙顿时感觉身后一阵森然之意,手上动作不便,脑袋往后猛然一转,就看见四个人已经能够行动如常,开始并力而行,朝着自己冲了过来。 李元锦、轩辕陛、和那个不知其名的青衣人都不足为惧,毕竟他们三人只有元婴境的实力,但是他们竟然将轩辕殿也放了出来,就不由得登云阙不生出几分忧扰。 再怎么说,轩辕殿也是实打实的仙人境,而且身为轩辕家的人,法宝和手段更是不知凡几,若是他真的和其余三人不计前嫌同心协力,登云阙也不得不忌惮上几分。 至于几个人究竟是如何得动的,但见他们胸前符箓一闪,登云阙也立时就明白了。 就这两眼的时间,李元锦的剑气已经来到了跟前,道道剑气凛冽无比,朝着登云阙的后背就刺了过去。 登云阙混不在意,双肩猛然一震,后背的筋肉立时就膨胀了起来,散发出了淡淡的金光,坚逾金铁,李元锦的剑气撞在了上面,就好似铁匠手中的小锤乱敲一般,发出了一阵细密的“叮叮当当”的声音。 登云阙虽然是释门中人,但是从来不见显现释门的功法和法宝,一应的实力全都在自己的肉身上,李元锦剑气虽多,但是二人毕竟隔着一层大境界,诸多剑气不断叠刺,也只是给他造成了一点点的轻伤。 这一招,登云阙随便伸手抬脚都能破了,选择硬抗无非是为了多争取一点时间,只见他的右臂已经缓缓的贴近了悬浮半空的天获手,两只手臂上已经出现了少许的粘连,开始往一起融合进去了。 李元锦的剑光过后,就是另外一股的浪潮涌来,成风长面色平静,抖手之间就扔出了三百六十五张“离火三元符”,在空中结成了一柄剑的阵势,朝着登云阙的后心打去。 “离火三元符”,在九幽海眼之中成风长曾经用过一次,将体型榔槺的巨大海妖触手都直接烧为了灰烬,在成风长的控制之下,符纸出手之后,甚至还能调配火焰烧灼的方向,十分厉害。 而且成风长出手,并不是将漫天的符纸直接乱丢,而是将其也结成了各种阵势以增加威力。就像当前的这一手符剑,刺出之后居然将李元锦诸多撞碎的剑气拢合起来,让这柄符剑寒意森森,真就好似一柄粗长的大剑一般。 大剑直指,重重的撞在了登云阙的后背上,将他的身子撞得一个趔趄,右手已经融合的地方顿时就撕裂了不少。 而且这还没完,此物可是符而不是剑,大剑撞上他之后又轰然解体,漫天炽红色的火焰升腾,好似一个龙卷一般,将登云阙裹挟在了里面,当中还有不少剑气萦绕,四下穿刺毁伤。 烈焰之中,登云阙吃痛不已,猛然之间一声怒喝,整只左手突然烁烁放光,变得好似金玉一般光亮透明,只见他振臂往外一挥,漫天的流火和剑气就被皆尽震散,分毫无存。 登云阙怒喝道:“你们这群俾虫,休想搅扰我的进程,让你们打几下又如何?等我腾出手来,顷刻间就能让你们灰飞烟灭!” 话虽这么说,但是登云阙还是第一时间就做出了反击,只见他竖起自己的左手,而后猛然向下骤沉,以降魔触地印,重重的点在了半空之中! 完整的降魔触地印,需要盘腿而坐,以右手覆右膝,左手触地才能发挥全部力量,只是此时登云阙右手被占,便只能章急就促,直接手点虚空使了出来。 虽然这手印并无完全,但是登云阙的左手,乃是天躯之一,代表“力魄”的天取手,威力何其巨大,以此手施展同样威力巨大的降魔触地印,即便是并不完全,那也是震天撼地,威势惊人。 一圈金色波浪,从登云阙手点之处出现,朝着四面八方汹涌而至,立刻就将四人震的左摇右晃立身不稳,胸口如遭重拳一般沉闷刺痛,就连身上的“乾坤随行符”,都有些变得缥缈黯淡了起来。 这还没完,金色的波浪越过四人之后,继续往外汹涌而去,好似一个不断膨胀的巨大金色圆环一般,将大阵周围的黑石林瞬间吹倒一片,最靠近大阵的十丈黑石林,直接被金光撞成了满地碎石,视野一下就开阔了不少。 金光远远而去,直接撞在了环形山的山壁之上,这才算彻底消散,但是余威依然将山壁之上撞出了整整一圈的剧烈爆炸,漆黑的烟尘飞溅而出,山壁之上出现了一圈数尺粗细的深深沟壑。 整个环形山震荡不已,几个人左摇右晃都难以稳住身形,降魔触地印的余威不止,大阵之中空间震荡,几个人谁也没法接着出手。 登云阙满意的收起左手,将其也伸到了那团气运金球的底下,与右手合成托举之势,他的右手已经和天获手融合过半,再有寸许距离就能完全融合,届时就要开始收纳气运,吞没隐洲。 轩辕陛面部低沉,轻轻的一声断喝,胸口之上金光乍现,一团精亮光芒飞射而出,悬浮在他身边的四柄金剑掉转剑尖向下,全部飘到了他的面前,朝那团光芒汇聚而去。 四柄金剑分列四面往内合拢,将那团精亮光芒裹在其中,变成了一柄四面见方的兵器,四柄金剑的剑刃和在一起变成了四道棱,隐没了锋锐之势,变成了一柄钝兵。 轩辕陛伸出右手,单手压住柄端,将这柄四面剑重重的按在了地上,剑尖及地之时,一股厚重沉稳的感觉便从中透出,朝着四面八方扩散而去,降魔触地印造成的空间震荡,立刻就被强压了下去。 天正锏,无刃不见血,以正德威服四方,当头棒喝,收服其心,乃是不折不扣的善器。 青白山前,轩辕陛曾经以此物示之,与李元锦坦诚相见,而李元锦却因为无有先生的嘱托而藏私掖己,这些年一直都有几分愧疚心思在。 李元锦曾经和轩辕陛笑言:“阿陛,你这略有迂腐的性格,配上此物当真是妥帖至极,但也正是你这方方正正的耿直性格,才能配得上‘以德服人’这四个字。” 形势危急,轩辕陛再也没有藏私,直接将天正锏使了出来,压住了降魔触地印的余威,众人站稳了脚跟之后,又是他率先持锏而上,以手中金锏,砸向了登云阙的右肩! 以轩辕陛的性格,一辈子都做出不背后偷袭这等事情,就算是今日形势所迫,不得已出手的他,还是朝向了登云阙的右肩,只为阻断,不想伤人。 天兵威力巨大,即便是两人实力悬殊,登云阙也不敢以肉身硬抗天兵,但是他也不曾就此闪身躲避,而是左手一招,天战枪瞬间反向出手,刺向了轩辕陛。 轩辕陛也不闪不避,迎着天战枪就撞了上去,同手左手虚握,右手中天正锏化成一阵流光一分为二,左手上也握定一柄天正锏,架住了轩辕陛的天战枪。 锏为正德之器,自然不能只是虚议而不实行,故此锏之一物必然成双,谓之“德”“行”并举。 有“德”无“行”,便是沽名钓誉,敝帚自珍。 有“行”无“德”,便是祸乱四方,流毒天下。 唯有“德”“行”并举,才能尊仁行义,威服四方。 轩辕陛架住了登云阙的天战枪,右手金锏畅行无阻,重重的打在了登云阙的右肩之上,将他的身子打的一个趔趄,原本已经融合大半的右臂,又被彻底的撕裂了出来! 二人手上虽然同为天兵,但是境界实力上还是相差甚远,轩辕陛一锏打中登云阙的时候,也被登云阙的天战枪反震而回,一口鲜血吐了出来,重重的摔在了地上。 “轩辕殿,还不出手!”轩辕陛倒地不起,犹然吐血狂呼。伴随着他的呼声,轩辕殿闪身而上,双手高高举过头顶,掌心相对如虚握一物,对着那团气运狠狠的压了下去! 成风长救下了轩辕殿,是因为他境界实力与登云阙相当,二人又刚刚翻脸,想要让他出手打退登云阙,但是没想到他这个实力最强的人却是最后一个出手的。 而且他出手的对象,还不是被轩辕陛舍身打退的登云阙,而是登云阙错身之后,露出的面前大团气运和其下的天躯,天获手! 死性不改! 轩辕殿趁着登云阙立身不稳的时候骤然出手,双手之间显现出了阵阵金光,凝成了一方五寸大小的金色印章,双手捧着,朝那团气运狠狠的拓印了下去。 金印高举,所有人都看见了金印底下的四个大字。 “奉天承运”! 又是一件气运之物,天承印! 登云阙适才开口说道,自己乃是这一元会的承运之人,所谓的“承运”,便是和这大印上的“承运”一个意思,但他毕竟只是口说,而轩辕殿,却是有印鉴在手! “奉天承运”,有这一印在手,便是奉行天道意志,承载世间无量气运,别说轩辕殿是轩辕家的直系子弟,天潢贵胄,就算是随便一个小乞儿手握此印,都是不折不扣的承运之人。 一印落下,便有天道意志加诸其上,统摄归服。世间凡俗帝王手中的玉玺,无不是仿此印之形,鉴此印之意。 这一印落下,隐洲所有的气运立刻就会被大印吸纳,通通归入轩辕殿手中,登云阙和释门做了千年的谋划,废了万分的心力,通通都是给轩辕殿做了嫁衣! 难怪他要绷到最后才出手,原来是要做那得利的渔翁。 李元锦微微叹气,这样也好,轩辕殿总归是有轩辕家钳制,不会做太多出格的事情,落在他手上,总比落在登云阙的手上要好。 登云阙自然不肯就善罢甘休,长枪刺出还未来的及收回的他,猛然一抖枪尖,枪尖之下坠着的两条小龙骤然一声低鸣,抖鳞震甲的舒展开了身子。 小龙虽小,但是龙鸣依然清越高吭,小龙骤然变得有尺许长短,扬起了细小的龙爪,盘在了天战枪的枪杆之上,登云阙松手一送,小龙便带着天战枪迎向了轩辕殿手中的天承印。 长枪横格,架在了天承印之前,登云阙一步稳住身子,就要上前手握长枪继续发力,轩辕殿也是仙人境,若是只以从龙的力量,根本就无法与之抗衡。 枪印相交,两条小龙果然吃痛嘶鸣,软软的瘫了下来,再度缩回到几寸长短,却也没有力气再去咬住枪尖,只能软软的趴在枪杆之上,尽力抱住天战枪。 登云阙的手已经快要触到枪杆,轩辕殿被从龙阻挡了一下,只要他能够重新握住天战枪,必然能够将轩辕殿直接击退,守住自己费尽心力的隐洲气运。 轩辕殿等待了许久,终于遇到了如此一个绝好的机会,自然不会轻易罢手,心念一动之间,乌夜万物眠子初绣金袍上刺绣的满天繁星轻轻闪动,每一颗星,都化成一柄小小的金剑向着登云阙攒射而至。 不光如此,随着漫天繁星激射而出,他衣服上刺绣的山川河流万物生息也随之变动,在他身周显现出大片的山川虚影,层层叠叠的拦在了登云阙的身前。 一片虚影,就是数万里的广袤河山相隔,而他和登云阙之前又何止百层虚影,登云阙要想近身,就要先越过这百万里的山川险阻。 但是登云阙根本不为所动,任轩辕殿使出了千般手段阻拦,他就只是扬起左手,整条手臂通体金光灿灿,平平白白的径直一拳打出,就杵碎了百万河山,满天繁星。 一力降十会。 登云阙本就是煅精的体修,本身实力强横无比,又是以代表“力魄”的天取手出手,直接一拳,就将轩辕殿布置下来的诸多手段轰成齑粉,粗暴的撞在了轩辕殿手中的天承印上。 天躯强横,轩辕殿到底不及,直接就倒飞而回,登云阙还不肯罢休,紧跟一步挺枪便刺,天战枪霎时枪分三头,点向了轩辕殿的眉心,咽喉,心口三处。 登云阙的成名之际,戮魂点心枪。 既是枪名,也是杀招。 轩辕殿身前身后的乾坤一气珠骤然闪动,在他前胸后背出现了两个三尺大小的黑色漩涡,覆盖住了整个头面,登云阙的长枪三点,全都穿过了他的身子落在了背后的空处。 但是轩辕殿还是被登云阙直接震飞击退,重新落回了人群之中,四个人并排而立,谨慎的盯着身前的登云阙。 登云阙右手持枪甩在身后,左手曲臂在身前握拳,满面狰狞的说道:“既然你们不肯安心等我办完大事,那我就先杀了你们。” “一群蜱虫!” 第三百一十九章 风长异象,金攒横手 登云阙右手握定天战枪,左手“力魄”天取手,二者都是力量十足的气运之物,在加上他仙人境的实力,一个人对上四个,也没有丝毫压力,反而是稳稳地占据着上风。 反观另外一边,李元锦、轩辕陛和成风长,三人都只是元婴境,本身实力就差着一个大境界,而唯一仙人境的轩辕殿,却始终怀有二心不肯全力出手,反倒是候在边上等着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登云阙深知轩辕殿的心思,所以狞笑之时刻意的,将面容错开了轩辕殿一些,直直的看着李元锦。那意思,必然是要先对李元锦动手,而先放着轩辕殿不管。 放着不管,自然也不是彻底的不管,他还要时刻防备着轩辕殿偷摸上前摘掉自己好不容易养出来的桃子,所以虽然面不向着轩辕殿, 但是手中的枪尖一挺,却隐隐的指向了他所在的地方。 登云阙抬起左手,将那枪杆上两只软趴趴的小龙取下来,一左一右的放在了自己的肩上,他身后就是那大团纯粹之际的隐洲气运,两条小龙站在肩上沾染了几分之后,立刻就重新变得生龙活虎,一左一右的轻轻咬在了登云阙的耳垂上。 登云阙珥佩双龙挺枪而立,面向四个人笑道:“如何,不是要来阻止我吗,怎的一个敢上前的都没有?你们胸前的符箓能够撑得住几时,再有片刻,就又是我砧板上的鱼肉。” 李元锦自然也不甘示弱,也面向他轻笑道:“你又有多少时间可以虚耗?不曾取得天躯双手和隐洲气运,你便没有能力彻底封印隐雾,而‘偷天日’一过,隐雾立时散开,不仅你的谋划算计落空,就连你自己,也要被隐雾隔绝在天地之外。” 登云阙咧开嘴畅快的笑道:“你说的不错,但而今可是在我的大阵之中,想要收拾你们,于我而言又有何难?” 说话间,登云阙将天战枪竖在身边,径直矮身盘膝而坐,右手搭于膝盖之上,左手低垂,就要以指尖轻触地面,以完全之姿施展降魔触地印。 降魔触地印本该是以右手施展,但是登云阙左手乃是“力魄”天取手,威力自然要强上很多,刚才只是虚空一点,就让这几个人左右摇晃不能自持,而今盘坐施展,恐怕几个人真要难以抵挡了。 轩辕陛大喝一声,双手往内一合,将两柄天正锏合为一处,双手握柄狠狠的往地上一杵,想要以此来稳定住周围几人。他见机的快,在登云阙出手的瞬间就做出了应对,其余三人也不含糊,赶紧一个闪身就来到了轩辕陛的身后躲着。 即便轩辕陛手持天正锏,但是依然没能拼得过登云阙的手段,登云阙微微一笑,左手手指轻轻触地,整个大阵空间立刻颠簸晃荡不已,首当其冲的轩辕陛立刻一口鲜血吐了出来。 这一次的降魔触地印刚刚落地,整个环形山都往下狠狠一沉,环形山内数百里的地面好似薄冰碎裂一般,一圈一圈的往下沉去,最后是外围的那一圈千丈高下的环形山,因为这一指,都直接矮下去数十丈的高度。 原本登云阙是无法使出那么大的威力的,但是此时他身处“六根六识六境,世间万法十八界大阵”的中心,这一指威力顺着阵法而出,立刻就被放大了数十倍,力量当然不能小觑了。 轩辕陛一人扛在前面,承受的威力比起其他人重上很多,立刻就被降魔触地印震伤,但是他犹然不肯退后半步,依然口吐鲜血的手持天正锏横身在前,为身后几人稳住脚下的立锥之地。 即便如此,四个人也好似坐在颠簸的马车上一样,荡来晃去的不得安稳,就更别提想方设法反击出手了,身上的“乾坤随行符”光芒也层层黯淡,再有一时片刻,就要彻底失去效用了。 轩辕殿面色铁青,几经犹豫之后轻轻叹道:“哎,罢了!” 说罢,他再度扬起自己手中的天承印,重重的加盖在了脚下的地面之上,降魔触地印造成的剧烈震荡立刻就被平复了下来,轩辕殿双手死死的按住天承印,对着李元锦咬牙叫道:“只有十息!” 十息,是他能够压的住整个大阵和登云阙降魔触地印的时间,超过这个时间,他就要开始折损自己的力量,之后就再也没有机会去争夺其他的东西了。 而且,以他而今的实力,天承印一日只能施展一次,毕竟天承印的力量实在太过强大,“奉天承运”这四个字,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背负得起的。 否则的话,依着轩辕殿的性格,他早就扛着天承印,满天下四处去加盖印鉴,强取豪夺了,怎么可能会将天承印一直藏着,就连轩辕陛今日也是第一次看到。 十息之后,天承印就会自行回到他体内,届时就算他想要以自己身力量硬压也没那本事了,而且此举过后,他就失去了籍此抢夺隐洲气运的机会,想要再有这种天赐良机,恐怕这辈子都没有机会了。 只是气运千好万好,都不如自己性命来的好,若是再继续下去,片刻之后身上符箓消散,就会丧失一切反抗之力,真以为登云阙不敢就此杀了他们几个吗? 轩辕殿咬牙切齿的低吼,李元锦自然也丝毫不曾迟疑,直接扬起手中快意剑一剑递出,整个人在原地消失不见,再出现时已经到了数丈之外的地方。 “巽行岁月剑。” 只是他出剑的位置,却不是朝向登云阙,而刺向了身后的“世间万法大阵”阵壁之上,剑尖狠狠的抵在了大阵边缘,却依然无力将整个大阵直接打破。 李元锦出剑所为,自然不是想打破整个“世间万法大阵”,他也着实没有那个能力。他出剑所对的,其实是大阵之外犹然前刺不止,但是却无法攻破进来的阴爻剑。 快意剑剑尖与阴爻剑的剑尖,隔着一层厚厚的阵壁点在了一起,如同针尖对麦芒一般,李元锦心念一动,贴在他身上的“乾坤随行符”化成一阵流光,顺着手臂攀上剑身,直达剑尖之上。 “噗”的一声,好似手指点破了窗户纸,快意剑的剑尖轻轻地刺进了“世间万法大阵”的阵壁之中。 说是刺进其实也不对,因为快意剑也是仰仗着“乾坤随行符”穿行阵中的功效,加上剑本身的锋锐,算是半卖半送一般,将剑轻轻的送进去了一点。 大阵之上出现了点点碎裂痕迹,本来是无伤大雅的,但是大阵外面还有一柄威力惊人的阴爻剑正在拼命抵着,因为这一点点的破碎裂隙,总算是让它找到了突破的地方。 千里之堤,也不过是溃于蚁穴。 阴爻剑快速的缩小,百丈长的剑身瞬间就缩小到了只有三尺长短,寻常剑大小的一条。只是这剑周身漆黑无比,好似一根用了数百年的烧火棍子一般,只在当中有一丝若有若无的白线,通贯了整个剑身。 阴爻剑挺身前刺,剑尖抵着李元锦手中的快意剑而进,内外夹击之下,“世间万法大阵”发出一阵令人牙酸的金铁扭曲撕裂之声,大阵内部黑光一闪,阴爻剑已经闪身进了大阵之中。 阴爻剑冲进大阵,去向的却不是李元锦,而是站他身后微微低头,不知何时起佝偻着身子的成风长,只见他双手低垂在身前微微摇晃,整个人好似提线木偶一般行为怪异,阴爻剑飞临手边,被他收掌握住。 蓦然之间,成风长好似瘦了一大圈,身高也拔高了一截,原本仙风道骨的清逸身姿,竟然不知为何透出来几分邪气,低垂的头咧嘴露出一阵怪异的“咯咯咯”的笑声,听的人汗毛耸立,耳后生凉。 成风长手握阴爻剑,猛然抬头嘶吼,双眸之间红光隐闪,好似走火入魔一般骤然前冲,抬手朝着登云阙一剑劈去! 原本胜券在握的登云阙骤然心头一惊,感受到了一股莫大的杀气和威胁,赶紧伸手揽过天战枪纵身而起,向着身前来人挺枪便刺。 成风长“咯咯”怪笑,伸手抬起左手一挥,只见他手结剑指,指尖夹着一张金纸符箓,抬手一挥间,便有数百张符箓在其手边凭空而生,朝着登云阙乱杂杂的飞了过去。 离火三元符,庚金凶心符,癸水请海符各色符箓凭空出现,带着各色光芒朝着登云阙满卷了过去,同时右手剑势不歇,带着一溜儿黑影,与登云阙的天战枪撞在了一起! 漫天光华闪动,当空之中如闻霹雳,两个人枪剑相交,漫天的符箓被登云阙长枪一卷,全都拦在了身前,在二人中间轰然炸开,金木水火土五行杂乱,搅在一起好似一锅什锦浓粥一般。 登云阙和成风长一起从那五行杂乱的爆炸中退身出来,两个人竟然打的旗鼓相当,也不知道成风长究竟是做了什么,在手握阴爻剑之后,竟然也拥有了仙人之境! 登云阙微微眯眼,沉声的说道:“看来这就是你们的最终手段了,没想到竟然又是一件厉害的气运之物,可以封印世间一切的天姆符,也出现了。” 成风长“咯咯”怪笑,低垂的面部阴恻恻的说道:“没想到你还认识这天杀的天姆符,若非是他,本大爷怎么可能年年岁岁不见天日,让这个小鬼在外面惬意潇洒?” 李元锦微微皱眉,适才成风长低声暗语,只让他尽力出手,以“乾坤随行符”将阴爻剑放进来,之后的交给他就好,却没想到阴爻剑一入手,他就好似换了一个人一样。 成风长扬起手中的天姆符,怪笑道:“咯咯咯,这天杀的天姆符虽然很王八蛋,但是却着实厉害好用,本大爷被它封印了百十年,竟然也有些爱不释手。” 他指间的天姆符宽一寸长三寸,和普通的符箓体型相当,符纸一片金黄,当头铁画银钩写着“敕令”二字,而后两笔左右下拖之至符尾,当中的符胆处却是一片空旷,什么也没有。 而后,他再度扬起右手的阴爻剑说道:“这柄剑的主人说了,只要我帮忙弄死你,他就传我一个转世重生的法子,让我从天姆符之下彻底脱身。所以,小子,是你命不好了!” 说话之间,他再度仗剑而上,朝着登云阙狠狠的砍去,但见他出剑之时全无章法,好似劈柴一般胡乱挥砍,威力却十分不俗,除了阴爻剑本身强大之外,这个“成风长”的实力也是强横无匹。 而他左手之中的天姆符使用起来就明显熟稔的多了,随手挥动之间,空白的符胆之上就出现处各种符印,而后在空中轻轻一拓,就会生出与符印相合的符箓。 李元锦这才明白,难怪之前成风长使用起符箓来丝毫不心疼,动辄就是几百张几百张的往外扔,原来是因为有天姆符在手,再珍贵的符箓对他来说都是一文不值。 天姆符,符胆中空,凡有自身实力可画的符箓,都可籍天姆符随手拓印,又可以此符封印世间万物。气运之物都各有其厉害之处,着实不是虚言。 当初在堕渊海上的时候,天真就已经看出了成风长身藏天姆符,还曾以此来调侃试探他,而后又力主成风长一起前来此处,看来天真是早就已经知道了成风长的秘密。 阴爻剑虽然是交到了李元锦的手里,但是很明显是给当下的“成风长”准备的,之前进入黑石林时,成风长就让李元锦将阴爻剑置于黑石林外面,自己始终不曾碰过。 而成风长这一路的沉默寡言,也必然是与他自身的秘密有关。 “成风长”左符右剑,竟然压迫的登云阙都节节败退,被迫从那大团的气运金球边上退开。他几次想要冲开“成风长”回到气运球跟前,都被蛮横斩下的阴爻剑和漫天的各色符箓给逼开。 而他这一退,立刻就给了边上的轩辕殿机会,轩辕殿手中的天承印已经退回体内,今日之内是不能再用了。但是不能以天承印抢夺那大团气运,眼下不还有一个无主的天获手吗。 李元锦出剑放出了阴爻剑,身上的“乾坤随行符”已经消散,又被困在了原地举步维艰,而轩辕陛之前就已经被触地降魔印震伤,这会正瘫倒在地上努力调息,自然也没有能力阻止轩辕殿。 轩辕殿一个闪身就来到了天获手前,满面欢喜的伸出了自己的右手,眼中的得意神色已经溢于言表,众人一番争斗之下,终究还是让他找到了渔利的机会! 大阵之外,一个粗豪的笑声骤然响起,一袭金衣从环形山外骤然而至,顷刻之间就已经来到了大阵之外,高高的举起的拳头,重重的轰在了适才被李元锦刺破一点的大阵之上! 来人豹头环眼须发戟张,脖子上的腱子肉几乎和他的脸一般粗细,身穿一件金色的兜帽长袍,看他身上的服饰,赫然正是申山筑衣教的人,而且身份地位还很高。 大汉张声狂笑道:“远远就看见这里光华闪映,果然是有人为了夺宝出手打斗!哈哈哈,小白脸儿们,让你家司马大爷来陪你们好好玩玩!” 来人正是筑衣教今次登上隐洲的掌事首领,司马金攒。“偷天日”来临之时,他并没有返回去看护自己的教众,反而是一路北行来到了这环形山外,静候里面的天地异象出现。 出发之前,他曾得教主御令令他如此行事,教主还特意嘱咐他,将那张写有命令的白纸时刻带在身上,司马金攒当然不敢马虎,就这么一直等到了里面众人乱斗一气之后才骤然现身。 司马金攒一拳打在了大阵之上,大阵只是轻微晃动一下,而他却被巨力直接震的倒飞而走,他以仙人境全力出手的一拳,也不过是将大阵上即将合拢的缺口再度打开了一丝裂隙。 司马金攒倒飞之前,有一道白光从他身上飞了出来,顺着他打破的那道裂隙轻轻一扭,就直接钻进了大阵之中,没有丝毫的犹豫,直接就朝着阵法当中,玄水黑池之上飞去。 李元锦看的清楚,而且还十分熟悉,那是一张薄薄的白纸当空疾飞,来人又是一位青白山的旧识! 白纸疾飞无声,瞬间就来到了玄水黑池之上,纸张轻巧的一个穿插,就拦在了已经触到天获手的轩辕殿手下,而后纸张张开变大,往内一卷,就将天获手卷在了白纸里面。 满面的色的轩辕殿被这白纸横插一脚,一把抓了个空,差点没一头撞进玄水黑池里面去,稳住了脚步之后赶忙转头,就朝着那重新变小的白纸冲了过去。 轩辕殿满面狰狞的喊道:“敢在你家轩辕大爷虎口夺食,看我不抓住了你,将你碎尸万段,挫骨扬灰!” 白纸轻巧转身,就要往来时的裂隙飞去,从那里脱离“世间万法大阵”,不料迎面却撞上了千余剑气和横剑在前的李元锦,被彻底的堵住了逃脱的后路。 轩辕陛负伤难动,又看见白纸窜了进来,担心它会对李元锦出手,便将自己身上的“乾坤随行符”转给了李元锦,自己彻底的瘫倒在了地上。 李元锦面向白纸出手,千余剑气满空穿刺,将紧跟在白纸后面的轩辕殿都囊括其中,气的轩辕殿一阵破口大骂,自然又不知巧合还是刻意的多挨了几道剑气。 李元锦背靠大阵的裂隙而立,阻断了白纸逃出去的退路,而后抬手起剑,以纸张最怕也最是无可闪避的漫天火焰将其覆盖,顷刻之间就烧为了灰烬。 “离炎大葬剑!” 第三百二十章 封伥 这张白纸能够裹挟气运之物,必然不是什么普通的纸张,若是放在凡俗世间,那也是刀尖无伤,水火不侵,堪奉为小国至宝,世世代代传承的神物宝贝。 但是李元锦手中的剑也不是寻常的货色,那可是以精纯至极的荆山帝心铜,在轩辕家剑炉铸炼而成,其上以先古道文书写了四十四个文字,更是以先古创字圣人所留文墨为引,得铸剑形。 其上的文字共分两面,一面是“金木水火土,风雷雨雪雾,山川河泽,幽冥真境,皆定”。另一面则是“妖魔精怪鬼,迷魅惑乱凶,五方邪秽,极煞厄神,尽伏”。 此剑出世之时便遇天劫,彼时刚刚入境元婴的李元锦手持此剑便能力斩天劫,可见此剑威势。而“离炎大葬剑”更是无有先生,也既是上清宗大师兄天侑真人大道所属,力量更是不可估量。 故此,这张白纸虽然厉害,但还是没能架得住离炎大葬剑的威力,在漫天大火之中烧成了灰烬,被其裹挟其中的“气魄”天获手自然也掉了出来。 好巧不巧的,这天获手落下的地方,正好就是轩辕陛瘫倒的所在,天获手就这么直直的坠下,朝着轩辕陛的身上落了过去。 轩辕殿一声惊喝,暴怒出声道:“住手,轩辕陛,那是我的!” 随着他暴喝出声,李元锦也毫不迟疑,炎天大葬剑余威不止,将轩辕殿拦在了远处,火焰之中的残余剑气受李元锦支使,不再理会已经燃烧殆尽的白纸,而是全部掉转剑尖,朝着轩辕殿激射了过去! 这可是大好事,天获手若是能就此落在轩辕陛手中,于李元锦而言那可是上上之选,不仅登云阙再也无法制得住隐洲的气运,而且还能给轩辕陛增长很大一截实力。 虽然此举算不上是还人情,但是李元锦的心思总能舒缓几分,否老是被轩辕家的恩情吊着心思,多少是有些不够爽利的。 轩辕殿叱声怒喝道:“李元锦,你忘恩负义!适才若不是我出手压住大阵,而今你们全都已经动弹不得,死于登云阙之手了!” 怒斥之时,轩辕殿已经再度催动了衣服上的乾坤一气珠,汹涌烈火和诸多剑气全都顺着他的前胸穿过,从他后背透出,并不能太过阻拦他的进程。而轩辕殿仗着乾坤一气珠的神异,直接穿过了火海,向着瘫倒在地的轩辕陛冲了过去。 李元锦丝毫不理会他的喝骂,手中长剑虚引,以一式诛剑出手,剑光隔空而至,刺向了轩辕陛的脚腕。 剑光迅速,原以为能够稍稍阻拦轩辕殿半分,没想到那乾坤一气珠居然厉害如斯,胸前三尺的漆黑漩涡力量强劲,竟然将迅捷无比的诛剑剑光都直接拧转吸了进去。 轩辕殿的面色明显也不好受,这乾坤一气珠虽然能够让对自己的一应攻击落在空处,但是这拧转的力量也不是平白生出的,越是防御强大的招式,轩辕殿所耗的力量也就越大。 诛剑剑光虽然被拧转落在了空处,但是轩辕殿前进的步伐也因此微微一滞,天获手直接落在了轩辕陛的身上,直接化成了一阵流光没入体内,就此消失。轩辕陛的右臂也开始微微泛光,如透金玉。 天意如此,原来此物就该是他的。 适才登云阙吸纳天获手之时,进程缓慢的好似巨木浮沼,久久沉不下去,轩辕殿之前也伸手触到了天获手,居然还能被后至的白纸隔开指尖,从他手边抢走。 但是到了轩辕陛这里,天获手就好似飞鸟投林一般,径直没入进去,这景象正如登云阙当年见到了天战枪和天取手之时一般无二,经过了如此多的波折,只不过是为了将天获手送到轩辕陛身边去。 天获手就此消失,轩辕殿也是一惊,立时面如死灰一般停下了脚步,再也不上前抢夺了。这等景象他又如何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再想出手抢夺,就只能是将轩辕陛的右手直接砍下来了。 这等举动,与直接出手袭杀轩辕陛也一般无二了,况且能否得手还犹未可知。轩辕殿又不是蠢货,自然不会做这种无甚把握的事情。 轩辕殿一停,李元锦也立时守住了手,刚想要上前去到轩辕陛跟前,面前却飘飘摇摇的飞来了一撮灰烬,正是刚才被他烧毁的那张白纸,兜兜转转,竟然又来到了他的面前。 李元锦驻足凝神,谨慎的盯着这团灰烬,这白纸化形之人当年在青白山也曾出现过,必然也是一位知晓且拥有气运之物的高人,而且一直隐蔽不曾现身,神神秘秘的不由人不忌惮。 白纸被烈火烧灼之后,竟然没有就此飞散,只是由白变黑,并且变得褶皱了起来,飞到了李元锦的跟前之后才骤然破碎,从里面飞出来几个黑乎乎的东西。 李元锦看的真切,并没有动身闪避,因为从里面飞出来的乃是几个指尖大小的字,在半空之中自行拆解成一笔一划,好似排兵布阵一般,重新组成了一个又一个的字。 “李元锦,许久未见了,没想到你已经有了此等实力,着实令我惊喜。这天获手今日便留给你了,算是认可你与我大道同行,之后你我大道相争,气运相夺,生死之间,便再无留手了。” 这些字在李元锦面前忽闪而过,没头没尾的说了一阵,便在当空消散。李元锦略带疑惑,却还是不知道这位好像与自己很熟的人究竟是谁。 只是此时也无暇过多疑惑,李元锦伸手一扇,拂散了面前散碎的丝丝黑尘,一个闪身便来到了轩辕陛身前,伸手一把将他揽起来架住,紧盯着身前的轩辕殿。 李元锦面目不转,低声问道:“阿陛,你怎么样了?” 轩辕陛被大阵压住难以动弹,但是精神却挺不错,他略带几分惊喜并着惭愧说道:“元锦,我没事,这天获手入体我的伤势就好了很多,只是可惜” “可惜什么。”李元锦直接出口打断了他的话,“这东西几经辗转多人之手都没能吸纳,最后落到了你这里,那就说明该是你的。当先紧要的是,我们如何从这大阵之中出去。” 没了天获手,登云阙此时就算是独力难支了,掌控不住隐洲的气运,这也隐雾他也没有能力彻底封印,只要隐雾还能散出,就算是释门将隐洲挪移到了别处,也不过是镜花水月,指间飞沙。 当下轩辕陛得了天获手,登云阙的一应算计全部落空,自然不肯就此善罢甘休了。之前他与“成风长”越打越远,已经从阵中打到了对面的阵壁之处,因为分心关注着天获手的情况,还被“成风长”结结实实的打中好几招。 轩辕殿出手被阻,天获手被那白纸卷走之时,他就已经焦急暴怒不已,只是身前拦着一个握剑持符“咯咯”怪笑的“成风长”,他左右冲突穿刺,却始终不能越的过去。 “成风长”一边挥剑,一边“咯咯”怪笑道:“小王八蛋,你上来让你家大爷砍上一剑,砍上一剑我就放你过去怎么样?本大爷说话算话,否则就化身厉鬼孤魂,被人镇压千万年,永世不得翻身。” 登云阙自然不会打理他,只是“成风长”这话却给他提了一个醒,适才他就已经说过,被天姆符镇压了百十年,为何今时今日却突然就能够出来了? 登云阙左思右想,立刻就发现了其中的关节,出手故意慢上两分,卖出了一个破绽,将自己的左肩送了出去,“成风长”见此良机自然不会轻易放过,一阵怪笑便挥剑斩去! 登云阙面露狡黠,珥佩的双龙不知何时已经悄悄游走到了他的左手臂上,在他手腕之上首尾相咬盘成了一圈,好似一个金镯子一般挂在了他的手腕上。 “成风长”一剑斩来,登云阙抬手迎上,以手中的“金镯子”顶上了阴爻剑,漆黑的剑锋正正的斩在了纤细的从龙身上,当中一条小龙立刻张口嘶鸣,哀嚎不已。 “成风长”自然不会顾忌这些,手上的力道使得更重了,但是登云阙却也趁势抖手拧腕,顺着“成风长”的力道往下一带,一把将阴爻剑死死的捏在了手中。 而后他长枪横扫,枪刃直冲“成风长”脖颈而去,“成风长”无奈之下只能撒手弃剑,猛然后退躲开了登云阙的天战枪。 弃剑之时,成风长身上的气势陡然一沉,原本仙人境的雄浑之势瞬间就掉了下去,面色变得苍白不已,登云阙甩手将阴爻剑扔在了身后,一拳朝着成风长打了过去。 “力魄”天取手,威势骇人不容小觑,成风长只能将手中天姆符立在身前,符胆中间显现出五岳真形,一张五岳真形符便凭空出现,迎向了登云阙的拳罡。 登云阙一拳当下,立刻五岳崩碎,残余的劲力撞在了成风长的胸口,立刻将他打的喷血倒飞,远远的摔落了出去。而登云阙也没有趁势追击,放开他朝着李元锦冲了过来! 李元锦扶起轩辕陛,两个人刚刚转头去看不远处的战局,就看见登云阙一拳打退了成风长,正如流星骤雨一般冲了过来,满面都是狰狞凶残的笑意。 登云阙放声笑道:“你们以为弄来一只伥鬼就能拦得住我?纵然他实力不俗,但是被封印了百十年,脑子早就僵如死木一般,些许手段就能将他打回原形!” 登云阙何等聪明人,又有整个释门的资源倾斜,所见所闻自然是不同常人,经过一阵交手之后,那个啰里嗦的“成风长”几乎是不打自招,道出了自己的身份。 原来,他是一只和成风长同生共长,却被天姆符镇压了在他体内百十年的伥鬼。 成风长先天根骨其佳,乃是阴阳合济神魂通明的上好修道胚子,但也是因此而被妖魔惦念,尚未出生,就被一只凶恶伥鬼入了他母亲的肚腹,企图夺取的他的身子。 原本成风长的身子乃是阴阳合济,但是伥鬼入体,便是阴压住了阳,立刻就给家带来了不幸。尚在腹中,就以阴气沾染了其父,让其染病身死,出生之时又遇难产,尚未完全落地,其母也虚弱而死。 克父克母的初生子,又是半边漆黑的阴阳脸,自然没有人敢收养他,就要将他扔进深山之中。适逢玉清宗天笑真人路过此地,见此子根骨不凡,就将他收为徒弟保了一命。 天笑真人以天姆符封印了伥鬼,便是阳压住阴,救了成风长的一命,而后边以此为名,替他起了“封伥”这个既是道号又是名字的称呼,只是“封伥”实在难听的很,便化其音叫成了“风长”。 这也是当初李元锦提及他的道号,成风长笑而不答的原因。 成风长根骨奇佳,但是架不住体内有一个先天就魂魄强大的伥鬼,修行之际便会给它吸走大半的修为,不知不觉间竟然比成风长还要强,已经悄悄跻身了仙人境。 只是被天姆符镇压封印,天道也无法察觉,所以始终未有天劫落下,而适逢今天是“偷天日”,伥鬼才能毫无顾忌的直接出现,与登云阙大战了一场。 之前在堕渊海中,天真就看出了他的身份和秘密,也知道了成风长此行前来,是为了取得那件藏在隐洲之上的气运之物,以此来彻底镇压封印伥鬼,或是将它完全消灭。 所以,成风长在见到了陈与贤之后,见到了李元锦手中的《集元小鉴》之后,才会表现的十分异常,因为于他而言,这些人都是与他争抢必须之物的对手,甚至是敌人! 所以,当天真让他一同前来隐雾源头环形山,并且将阴爻剑也一并交给李元锦的时候,聪明如他,自然也想明白了一切。 阴爻剑乃是天真三世大道所在,称其为世间极阴之物也无不可,又适逢“偷天日”这种特殊时刻,若是此剑落在了成风长手中,立刻就是阴压住阳,伥鬼便能压过天姆符,自此现身。 只是此举,天真还是一如既往的没有对任何人说,那意思再明显不过,我交给你们办法,但是你成风长究竟愿不愿意这么做,决定权只在你自己手中。 前来此处的路上,成风长一直在纠结犹豫,所以才愈发显得沉默寡言,直到遇到了轩辕殿,与其言语交锋之际,李元锦提到了自己退出,让他们三个去分这气运之物。 三个人,只此一句,便开解了成风长的心境。 而后,他便让李元锦将阴爻剑放在黑石林外,因为在隐雾源头阴气驳杂,他唯恐出现意外,没想到倒是误打误撞,让登云阙打开了大阵,取出了天获手,又落在了轩辕陛身上。 一切皆是天意。 伥鬼一握阴爻剑,便立刻收到了天真留在上面的心念,只要他能够护住李元锦三个人,并且阻止登云阙的谋划,就传他“轮回三生”和“一气化三清”之法,让他能够脱离成风长,独自转世投胎。 这两门秘法经过天假、天玄和天真三人之手,已经成为了一门可以让独魂离体转世的秘法了,而且还不用受到“轮回三生”的制约,最是适合这伥鬼不过。 伥鬼被天姆符镇压了百十年,始终不得脱身,而且籍着成风长的根骨修行到了仙人境,已经得了天大的便宜,自然愿意就此脱身离去,独自转世投胎,逍遥世间。 于是他才肯卖力气与登云阙大打出手,但是正如登云阙所说,被封禁了百年的伥鬼实在太过啰嗦,轻易就暴露了自己的身份,又被登云阙随手使了一个破绽就夺下了阴爻剑。 阴爻剑离手,伥鬼立刻又被天姆符压下,成风长实力大降,连登云阙一击都难以挡得住,直接被打退。而登云阙之后的第一目的,自然也是夺回天获手,重新掌控局面,取得隐洲气运。 登云阙迎面而来,李元锦直接将轩辕陛远远甩开,扬起手中快意剑,以一式漫天剑影的灭剑迎了上去,同手毫不迟疑,左手剑指前伸,体内剑气好似江河决堤一般涌了上去。 但是毫无作用,登云阙只是手中天战枪一扫,就将李元锦的招式悉数打散,强横的力量扫在李元锦身上,直接将他撞在厚厚的阵壁之上,如同挂画一般,久久不曾掉下来。 登云阙并为赶尽杀绝,身子一转就冲着轩辕陛而去,势要先抢夺天取手才行,李元锦口吐鲜血难以动弹,只能张口嘶喊道:“轩辕殿,拦住他,救阿陛!” 轩辕殿心神一震,李元锦将轩辕陛扔向他自己独身面对如狼似虎的登云阙,这等举动已经让他为之动容,而后这句满含哀求之意的喊话,更是让他的心思微澜浅浪。 轩辕殿原本打算闪开的步子顿了下来,一把接住轩辕陛轻轻一送,直接塞进了自己身上的乌夜袍中,黑袍的金绣山川之上顿时出现了一个小小的人影。 而后轩辕殿转身就跑,在这大阵的百丈之间闪转腾挪,躲避着登云阙的攻击,随着登云阙跟在身后一枪一拳的不断攻击,身上的乾坤一气珠使出的黑色漩涡也越来越小。 轩辕殿随手扔出的诸多法宝,不管是金剑还是宝珠,不管是宝塔还是傀儡,在登云阙手下都没有一合之敌。轩辕殿苦苦支撑不下,只能张口喊道:“快想办法,我也撑不了多久!” 大阵边上,李元锦伸手抬剑直指苍穹,此时已经顾不上实力不够,境界不全,就要强行出手施展那一招渡劫之后才能使用,威力巨大的“震霄杀生剑”! 大阵正中,成风长踉踉跄跄的走到玄水黑池边上,满面凄苦的说道:“师父,徒儿不孝,这天姆符,今日怕是保不住了!” 第三百二十一章 底牌频现,杀招迭出 成风长唯有手握纯阴至极的阴爻剑,才能阴压过阳,放出体内并生的伥鬼,而且还能调动天姆符为其所用。但是伥鬼被封印多年脑子迟闷,登云阙稍稍卖个破绽就抢下了阴爻剑,将其远远的扔开,而后一拳将成风长直接震开,转身就往轩辕陛追了过去。 阴爻剑虽然神异,但毕竟不是成风长和李元锦能够如臂指使的,之前能够以阴爻剑爆发神威劈刺大阵,也是仰仗了成风长早早就在黑石林中布下的诸多符箓,炸碎黑石林先成了剑形,而后才引动了剑意。 而今阴爻剑被登云阙夺走远远的扔开,成风长也没办法直接将其御回,伥鬼自然就被天姆符压制下去了,眼见着登云阙就要追到轩辕殿,只要让他夺回天获手,那么之前众人所做的一切都将白费。 无奈之下,成风长只能艰难动身,挪动到了玄水黑池边上,指尖捏着天姆符,将其浸入了尚未被完全封印的隐雾之中。 成风长满面凄凉,摇头苦笑道:“师父,徒儿不孝,这天姆符今日怕是留不住了!” 沉符入水,成风长却不是为了以此来封印住玄水黑池,天姆符空白的符胆之上,渐渐的浮现出了几个云纹篆字,玄水黑池之中的隐雾,骤然之间就开始沸腾了起来。 玄水黑池之中如水烧开,“咕嘟咕嘟”的声音声声入耳,落在了周围几个人耳中,正在奋力追杀的登云阙猛然回头,立时发出一声惊喝,怀着满腔怒火,将手中的天战枪朝着成风长直掷而来! 成风长手中的天姆符,当中浮现的符胆乃是“引荐”二字,这一张符箓,乃是玉清宗中为门人弟子开神通本领,提筋骨境界的上品符箓,“玉清引荐符”! 符带宗门之号,必然不是凡品,否则拿出去那就是贻笑大方。即便如上清宗的入门功法上清决,明面上是为门人弟子筑基拓脉的基础功法,背地里不也是世间一等一的修行法门。 而“玉清引荐符”神异非常,此符用之于弟子,敬称为“受洗”,每个弟子一生只能“受洗”一次。此符功效,就是将你体内潜存的潜力和根骨,一次性全部调用起来,以此破界晋升,突破瓶颈。 此法与释门的“醍醐灌顶”之法,并称为世间最快的“修道捷径”,而且全都是于自身无伤的顶级法门。但是释门的“醍醐灌顶”尚需一高人以自身境界修为灌之,而这“玉清引荐符”则完完全全是自身的根底和潜力。 至于外道的那些什么采阴补阳,化魂嗜血,都只是不入流的下三滥法子,不仅伤魂害命,对自己也有无穷后患,根本不值一提。 而且这“玉清引荐符”除了可以调动人的根骨,对于精怪、天材地宝等物也一样受用,今日成风长就是用此符,催发起了已经被压抑到底的隐雾,让其冲破“世间万法大阵”封印。 玄水黑池如烧开水一般,咕嘟咕嘟的响个不停,丝丝浓郁的黑色隐雾已经从池子里面缓缓溢出,朝着四面八方流散。 登云阙一枪掷出,天战枪如一线金光一般,朝着成风长的胸腹呼啸而去。成风长左手捻符入水,整只手臂齐腕都已经沉进了玄水黑池之中,只能抬起右手捏了一个指印,以手中术法迎向了天战枪。 乾坤一掌,五雷纵横。 玉清宗最为厉害的并不是符印,而是五行风雷之术,其中尤以雷法最为厉害,号称天下术法之绝。 无数雷霆,在成风长右手之中攒簇萦绕,而后霆光骤分几路,好似几条惊矫游龙一般,朝着天战枪蜿蜒而去。夹杂在其间的,还有几声细微到难以耳闻的轻巧雷声。 雷、霆本是两物,雷为声,霆为势。只是世间修行雷法者都习惯于将其混为一谈,其实他们所修行的只有霆而无雷,如此称呼也是为了掩盖自己技法上的不全罢了。 真正的“雷”,就是之前刚刚进入黑石林,成风长使出的只闻其声却未见其形的雷法。 雷霆共有,世间雷法修行者,独独玉清一家,有此全功,所以才被称为天下术法一绝。 雷霆出手,先是霆光攀绞上天战枪,而后才是那细微雷声紧随其后,与天战枪触碰炸开,将天战枪微微撼动,偏转了些许方向。 但是天战枪乃是天兵凶刃,威势何其强大,即便是玉清的雷法也难以将其阻断,枪身只是微微一顿,立刻就华光暴涨,无量金光从中激射而出,将盘缚在枪身上的霆光震成一树银花,而后金线一闪,便已经洞穿了成风长的身躯! 成风长一口鲜血喷涌,点点滴滴都落在了玄水黑池之中,顷刻间就消失不见,整个人也无力栽倒在池边。 登云阙伸手御回天战枪,正准备继续发神威,将其与几人也捅个对穿,却发现玄水黑池之中现出异象,丝丝缕缕的金光从中透出,隐雾骤然高涨喷涌,足足丈许之高,恍如架梁大柱一般! 天战枪威势虽猛,但是在成风长雷法之下还是稍微偏移了一点方向,长枪自他肋下腹间穿过,没有危及性命。 成风长也是趁势为之,将一口鲜血全部喷在了玄水黑池之中,点点滴滴都落在了里面的天姆符上。 天姆符得了心血祭之,威力立时高涨,直接将隐雾冲起丈许多高,将玄水黑池之上的气运金球都罩了起来。登云阙见之更加焦急,再度挺枪出手,就要上前将成风长挑杀枪尖! “偷天日”下,乾坤昏暗,日月无光,故此道道黑云在环形山之上悄无声息的汇聚,根本就无人得见,也无暇顾之。 环形山谷底被“世间万法大阵”罩住,隔绝一方天地,故此头顶之上雷霆汇聚,声势渐起也无人察觉,更难分心见之。 登云阙挺枪而上,正要一枪将成风长直接挑杀,远远的抛开玄水黑池边上,免得他再作怪的时候,一道雷霆,已经从头顶之上的黑云之间吐露,朝着环形山狠狠的垂落了下来! 李元锦酝酿了片刻的剑势,终于落下,不偏不倚的砸在了登云阙的头上,连他头顶的大阵,也被凶暴的雷霆,直接炸穿了一个大洞! “震霄杀生剑!” 雷光落下之时,登云阙就已经感受到了恍若天劫的威势,来不及抬头观瞧,便先振奋全身之力,朝着头顶之上狠狠出拳,以汹涌拳罡,迎上了头顶的万丈雷霆垂落。 登云阙的拳罡震散了万丈雷光,只有些许残碎落在了自己的身上,不疼不痒的。但是头顶上大阵豁然洞开,登云阙又怎么能感受不到头顶上越发沉郁,如渊似海的狂暴威势呢? 纵然是已经度过了天劫,但是哪有人在天劫之下还能逞凶的?雷霆者,乃是天之号令,你越是凶顽,雷霆就越是狂暴! 就在他抬头之间,比起刚才那道雷霆更粗三倍,威势也强足三倍的强暴雷霆骤然落下,再度朝着他当头而来,就好似是与他一人的天劫一般! 登云阙满心狐疑,只能再度出手朝上,以天战枪撄其锋芒,与雷霆再度撞在一起,枪尖之上有一线金光扶摇直上,将雷霆自当中劈开两半,从他身前两侧滑落,重重的劈在了地上。 雷霆闪耀之间,无量威势强压而下,将登云阙高举的长枪分分压下,最后他只能以枪杆驻地,双手扶枪躬身,以此来抵御天劫,咬牙坚持。 终于,第二道雷霆也被登云阙扛了过去,登云阙缓缓喘气并无伤势,但是地面之上的阵法纹路已经被雷霆劈的不成样子了,脚边乱石翻卷焦土寸寸,整个大阵的威力直线下降,摇摇欲坠。 半空之中乌云盘旋仍未散去,看来当中还有雷霆酝酿,登云阙自然不能束手待毙,眼光微转之间,就知道了这是谁的手笔。 成风长重伤,轩辕陛难动,轩辕殿前一刻还在四下逃窜,唯一可能出手的就只有李元锦了。 转眼望去,李元锦站在大阵边缘,面色苍白喘气如牛,手中握剑直指苍穹,这威力巨大的“震霄杀生剑”对他来说,也是极难操持的厉害招式。 登云阙不作二想,手中长枪抖擞,朝着李元锦挺枪便刺,长枪在他手中骤然分化,以一枪遍洒漫天枪雨,连他的人影都遮盖的隐匿不见,朝着李元锦倾盆而下,势要一枪将其攒刺成灰! “百鸟朝凰枪!” 登云阙枪法虽强,但是从来未曾在世人面前展露过真正的招式,唯一的一式“戮魂点心枪”,还是在战阵之上旁人给起的,他从未否认,但是也从未承认。 而今日这一式,便是他所学枪法当中之中威力强绝的一招,唤为“百鸟朝凰”,出枪若飞鸟投林,若孔雀开屏,若凤凰于飞翙翙其羽,虽然名字好听,但却是不折不扣的杀招。 血淋淋的“戮魂点心枪”,也不过是他将“百鸟朝凰枪”稍稍施展了不足半成的威势而已。 李元锦竭力使出“震霄杀生剑”,本来是想阻止登云阙追赶轩辕殿的,但是成风长先阻其步,而后又被他打伤,李元锦剑势未变,心意却成了救护成风长。 原本这“震霄杀生剑”只能是度过天劫之后才能用,否则的话使出来就是遍地乱劈,一个不好就会伤到自己人。只是当时情势危急他也顾上那么多了,只想着尽力控制,哪怕只出一剑也能威慑的住登云阙。 但是成风长先手使出雷法,就给李元锦莫大的机会,手中剑势当时就不加约束,只管调动真元使威力更大,瞄准的,则是天战枪上残存的雷霆。 雷霆引渡之法,当年他在龙腰洲上就用过一回,舍了一对儿厉害的阴阳雷殛石,以满身破烂的金丹之境施展“震霄杀生剑”,就生生的劈残了一个元婴境的体修。 震霄一剑的威势,由此可见一斑。 而今日全力出手,他已经能够尽力使出三道雷霆,如同天劫一般层层递进威力交叠,就连度过天劫的登云阙都有些应对乏力。 但是他自身的消耗也是惊人,纵然经年修行通天道底蕴深厚,但是也难免丹田池中竭尽,而经脉活水未至的窘境,面对登云阙的杀招“百鸟朝凰枪”,一时间无力抵挡,连闪避也难以做到。 登云阙满面狞笑,这一枪若是落实,李元锦立刻就会被绞成一堆碎肉。之前自己顾忌颇多,反倒是被他们东一下西一下,连番攻击扰得不胜其烦,就应该先断其一指,然后再去追杀其他。 漫天枪影之下,李元锦已经绝难逃脱了,但是横侧里又闪出一个金色身影,枪影覆盖颇大难以将李元锦推开,他就直接以身挡在李元锦身前,准备硬吃登云阙这一招! 金色身影,自然就是从轩辕殿乌夜袍中脱身而出的轩辕陛,“世间万法大阵”残破,对他的压制也降低了不少,眼见着李元锦就要丧命在登云阙的枪下,他必然不能如此坐视不管! 这两人的情谊,那是在无数次死生相交之中换出来的,李元锦当年到了天通心,他没有丝毫觊觎,今日他得了天获手,李元锦也是万分欣喜。 刚才登云阙追杀轩辕陛,李元锦扔开他独自迎上登云阙的枪,而今李元锦深陷危难之际,轩辕陛也不曾有一丝犹豫,直接以身当之! 所谓悲欢共,生死同,不过如此了。 轩辕陛身上金光闪耀,岁心甲全力催发,在他身上结成尺许厚的凝实金光,横亘在登云阙和李元锦中间。他双手并举,天正锏的“德”“行”双示分握左右手,以不同招式递出,迎向了登云阙的漫天枪影! 轩辕战法,左手平天剑,右手彻地剑! 双锏往内交 合并在一处,又使出了上挑一剑,名为立人剑! 轩辕家,擎领整个人族,平天、彻地、立人! 三剑合一,又有一名,称之为“人道昭彰”! 轩辕陛横身上前将李元锦拦在了身后,看的轩辕殿微微撇嘴,满面都是不自量力的轻蔑之意,而后又见到轩辕陛使出这三剑合一,轩辕殿直接瞪大了双眼,惊骇之意收都收不住。 平天剑、彻地剑、立人剑,任何一招单独拿出来,他轩辕殿也能信手拈来,但是三剑合一使出这“人道昭彰”,就是他想也不曾想过的事情。 “人道昭彰”,非大勇、大义、大德、大信、大仁之人所不能使出,因为这一剑包含的,是整个人族的悲愤和不甘,未有胸怀天下体谅万民之意,根本使不出来! 人族凄苦,曾饱受万万年的天灾人祸,妖魔肆虐。“人道昭彰”,并不是在渲染人道之上的华美功绩,而是对人族所受罪孽的嘶声呐喊,昭示寰宇! 这一剑,是先祖轩辕氏的问天一剑! 若是让家中长老见了这一招,怕是立刻就要请轩辕野退位,恭请轩辕陛成为新任家主。 轩辕陛福至心灵,使出了这一式“人道昭彰”,但听不知从何处,传来了无数人的嘶声呐喊,有老有少有男有女,每一个人的喊声,既悲愤又欢喜,既痛苦又畅快! 在这其中,夹杂着一个醇厚至极的人声,好似对轩辕陛说话一般,轻轻地赞叹道:“善。” “百鸟朝凰枪”漫天的枪影好似落入泥潭之中,每一道枪影都好似给好几双手死死抓着不放,人声嘈杂之间,登云阙的枪势立刻就被消弭掉了七成的威力。 但是剩下的那三成,还是结结实实的落在了实处,岁心甲只能抵挡大半,仍有一成的劲力打在了轩辕陛的身上。 轩辕陛吐血倒飞,重重的撞在了李元锦的身上,两个人又撞在了大阵摇摇欲坠的阵壁之上,一同穿破阵壁远远的摔了出去,又不知撞断了多少黑色石柱。 而李元锦“震霄杀生剑”的最后一道雷光,也终于落了下来。 雷光纤细,笔挺如剑,从万丈高空垂落而下,直直的落在了登云阙的头顶上。 震霄杀生剑,先是剑,而后才是震霄。 登云阙刚刚使完“百鸟朝凰枪”,立刻就感受到了头顶之上的莫大威势,甚至还有几分生死之间的威胁感觉,不敢有半分迟疑,直接挺枪朝上,使出了自己的另一项杀招。 “蛇盘七探枪!” 蛇盘七探,乃是世间早已经失传的绝学,不知缘何落入了登云阙的手中,相传蛇盘七探虽有七招,但是却无任何固定技法,一切皆随心所欲,信手拈来。 这等神异和玄妙,倒是和上清宗的“戮剑”如出一辙。 “震霄杀生剑”垂落而下,遇上了登云阙全力使出的“蛇盘七探枪”,霎时间整个环形山中都是雷霆滚滚,白光闪耀,辉映了半边天空,更是将“世间万法大阵”的残存,彻底打碎。 雷霆久久不曾平息,待漫天白光消弭之后,众人才看清,登云阙满身黑烟的站在原地,脚边是大大小小的数十个深坑,每一个坑都不大,只在尺许丈余之间,但极深。 登云阙满身黑烟,重重的吐出一口浊气,蓦然大笑道:“哈哈哈,李元锦,你果然是我的心腹大患,如此实力潜力,若是放任自流,必然会是我大道之上的死敌!” 他猛然奔踏向前,高高的跃起数十丈,压低枪尖朝向李元锦,如同跃马挺枪一般斜刺而下,一往无前! “跑了任何人都没关系,唯独留你不得!” 第三百二十二章 偷天不得其时 窃运不得其势 登云阙不管不顾,一心只想着先出手杀了李元锦,这等心思和当初在青白山时何其相像,只是今日他的杀心和杀意,却比那时不知道高涨了多少倍! 彼时他三拳两脚,就能轻轻松松的碾压李元锦,但是今时今日,李元锦与他的境界差距却在不断缩小,甚至已经展现出来了能够威胁到他的潜力! 当年只不过是私人仇怨,但是今日交手,登云阙已经能够隐隐感觉到,这人与他命运交葛纠缠不休,必然会是他大道途中的劲敌,死敌! 本着“居安思危,思则有备,有备无患”的心思,登云阙趁着自己还能力压众人,再度生起了如当年青白山一般剪除后患的心思。 只是从他布阵设计众人开始到现在,已经出现了诸多不如他意情况,这一次也不外如是,就在他跃身而上打算一击将李元锦杀死的时候,身后的玄水黑池,再度出现了异象。 适才他想要将成风长从玄水黑池边上挑走,却被李元锦拦了下来,而成风长手中的天姆符得了一口心血催发,已经将完全的威势彻底的施展了出来。 登云阙一跃而起数十丈高,但是身后骤然升腾的隐雾比他还快还高,好似火山爆发一般,一股漆黑的烟柱腾空而起数百丈高,裹挟着当中的气运金球也一并扶摇直上,辉映当空。 气运金球金光闪耀,好似夜空之中闪烁的大星一般,登云阙便是背对又岂能不知,茫然回首之间,就看见气运金球还在不断往上升腾,边上已经开始有道道流光飞散。 没了“世间万法大阵”的压制,气运开始逐渐溃散了,登云阙一时陷入两难境地,若是就此放任不管,气运流散一分都是莫大的损失,但是这会上去,底下的李元锦可能就会趁此逃脱。 略一咬牙,登云阙还是转身朝着半空之中的气运金球飞去,先杀李元锦,他当下也没了一击毙命的把握,还是先将气运握到手中,及时止损才是正途。 登云阙飞身上前,扬起左边“力魄”天取手,狠狠的一拳打进了气运金球之中,伸手从上面撕下来大大的一块,仰头便放进嘴里,好似撕扯坚韧的肉皮一般,将其一口吞下。 “力魄”天取手,世间唯二能够直接触摸气运的东西,登云阙凭借此物,也不知道已经吞噬抢夺了多少人的气运。 他不打这一拳还好,气运金球尚且能维持着圆滚滚的形状,但是在他一拳之下,大团的气运好似受惊了一般,骤然分散成大大小小的数十条金龙,朝着四面八方惊飞而去。 气运为龙,被大阵压迫之下才凝成球形,登云阙一拳打开了气运金球,气运立刻就四下分散,重新化为龙形,要分散回归到隐洲大陆的山山水水之中去。 半空之中如开金色大菊,灿烂瑰艳夺人眼目,平地之上,轩辕殿也趁势飞身而起,手托天承印迎向了一条金色大龙,就要将其收纳进天承印中,以助长自身! 适才气运金球凝聚,众人身上的气运之物纷纷被引动,而今气运金球散碎成漫天游龙,自然也不免受到气运之物的牵引,朝着众人飞散过去。 轩辕殿面前的金色大龙并没有迎向天承印,反而是在空中一个夭矫转身,掉头朝下,冲着刚从地上爬起来的轩辕陛飞了过去,一头没进了轩辕陛的右手之中,须臾消失不见。 轩辕殿满面愤恨,只是当下又不能多说什么,狠狠的瞪了一眼轩辕陛之后,再度扬起手中天承印,朝着另外一条大龙冲了过去。 理应如此,天获手乃是隐洲久存之物,隐洲气运与之遥相呼应实属平常。不光是他,流连半空之中的登云阙,身边也有两条大龙盘旋而至,分别从肩头和手腕,没进了他的身体之中。 登云阙身在高空又天色昏暗,众人只见他得了两龙,但是登云阙自己却有些面色不悦,只因为那两条气运之龙一大一小,小的那条从肩膀没入了他的身体,而大的那条,却被他手腕之上的一条从龙吸了个干净! 适才登云阙以从龙抵挡阴爻剑,阴爻剑何等锋锐,那可是天真三世而修的大道寄托,世间真阴大道和他本身剑意的凝萃之物,即便是气运从龙,也不敢轻易撄其锋芒。 一剑下去,那条从龙就被从后背斩开,差一点就要被直接斩成两段,只剩下胸腹间的一点皮肉粘连。虽然气运从龙腹中不见五脏,但是依然有不少金色光点从伤口飘飞,令其损耗不少。 那条大的气运之龙也不知是冲着登云阙而去,还是冲着从龙而去,反正临到手边之时,那条从龙便艰难张口一吸,好似蟒蛇吞象一般,将那条气运之龙吞咽入腹。 登云阙心中自然不愿,只见那从龙吞食气运之后,瞬间就从几寸长到了尺许开外,身子也变成了足有核桃粗细,乖巧的盘伏在他手臂上,好似睡过去了一般。 登云阙微微叹气,顾不上这许多,再度伸手朝着身边的一条大龙龙尾抓去,而今气运溃散,能够吸纳多少就尽力吸纳,否则就是白白的折腾了这一场。 只是登云阙抓住的这条大龙,却正好是轩辕殿而今正在吸纳的那一条,大龙的龙头已经没进了天承印之中,依旧飘摇在外的龙尾却被登云阙一把抓住,往后拉扯。 二人手边上,最大的气运之龙就是这一条,两个人也是各不相让,纷纷催动真元撕扯较劲,猛然一下,就将这条大龙从中扯断,两人各得了半边。 气运化龙,已有几分灵性,见到二人如此凶残手段,周围大大小小的游龙全都惊慌四散,远远的避开了两人,大部分都是朝着隐洲四面飞去,小部分则是朝着地面冲了过来。 一条大龙婉转惊矫,一个腾身俯冲,一头扎进了玄水黑池之中,没入了成风长手握的天姆符之中,天姆符上立刻金光毕现,从漆黑的隐雾之中冒了出来。 一条大龙迎头朝下,往轩辕陛和李元锦二人飞来,轩辕陛一个闪身,直接将身子让到了李元锦的身后,很明确的要将这股气运让给李元锦。 虽然不知道这条大龙究竟是冲着谁来的,但是轩辕陛的好意李元锦也不推辞,直接上前一步,那条大龙直钻入心,在他胸口隐匿不见,纳入自身。 轩辕陛抬手挠头,有些羞赫的说道:“原来是冲着你来的呀,看来我是多此一举了。” 李元锦笑道:“许是见你闪避,这股气运无奈之下才选择的我呢。好了,释门的算计这会已经彻底落空了,此地不宜久留,咱们带上成风长赶紧离开。” 轩辕陛点头,又不由自主的抬眼看了看半空之中依然在追赶漫空游龙的轩辕殿,李元锦见状叹气道:“别看了,这个时候,就算你叫他走,他也不可能会走的。” 事实如此,但是轩辕陛还是有些落寞的说道:“哎,毕竟刚才他也救了我一次,就这么将他扔下实在有些于心不忍。” 李元锦无奈摇头笑道:“行了,咱们先去救起成风长,临走之时招呼他一声就是了。” 轩辕陛点头,两个人这才并肩前行,趁着登云阙还在追赶气运游龙之时,要去将成风长架起,就此逃之夭夭。 只是二人刚刚抬步,脚下却再度出现异象,地面之上不知何时已经炸开无数不足寸许的细微裂痕,蜿蜒漫步了整个黑石林中的空地,丝丝缕缕的隐雾已经从中不断升腾,袅袅直上。 循着裂隙看去,越往玄水黑池裂隙越是粗大,隐雾也更加浓郁,层层叠叠的雾气升腾起来,东一块西一块的散布场中,已经和众人之前刚来时一般无二。 当中的玄水黑池经过刚才那一次的喷发,将气运金球掀飞高空之后就沉寂了下来,而今抬眼去看,成风长依然匍匐在池边,手中天姆符浸入其中,熠熠金光从中透出,但是那一池黑水竟然无比平静,不起一丝涟漪。 事有反常,容不得片刻犹豫了!这玄水黑池的景象,就好像风暴来临之前平静的海面一样,恐怕下一刻,就会是翻江倒海的滔天巨浪! 李元锦当即就要冲进去救出成风长,但是却被身边的轩辕陛一把拉住。李元锦想要挣脱,但是轩辕陛却开口喊道:“元锦,快走,隐雾要爆发了!” 二人脚下的地面已经开始轻微震荡,无数的小石子欢快的蹦跳起舞,玄水黑池的水位骤然下降了足足一尺,将成风长的胳膊都漏了出来。 但是他胳膊上却有无数漆黑的烟雾萦绕,另外一头沉进了玄水黑池之中,好似绳索捆缚一般将他困在了当中。成风长听到二人的声音,也微微抬头说道:“正是,隐雾要爆发了,快跑!” 成风长面色平淡的说道:“师叔,我被这玄水黑池困住,已经走不脱了,适才那一股气运灌注天姆符,天姆符威力大增,这隐雾已经要被我彻底的引动出来了。” 他面目平静,甚至含带微微笑意说道:“师叔,烦请回去告诉我师父,徒儿无用,恐怕得有数百年不能侍奉他老人家了,等我从隐雾中脱身而出,再去他膝前尽孝。” 隐雾噬人,却并不伤生害命,只是将人隔绝在天地之外,一个人寂寥独处。只是这等凄惨境遇,比起被人困囚千百年都要悲惨的多,其中凄苦,恐怕只有当事人自己才能体会。 李元锦面目铁青,依然要撕扯着往当中前行,轩辕陛僵持不下,正准备把心一横,与他一同进来犯险,就见地面上的裂隙骤然撕开,一股股的隐雾从中喷涌而出,好似道道高墙一般,将他们隔绝在了外面。 地面上口子不断撕裂,漆黑如墨的隐雾先是喷上半空,而后再缓缓而下,瞬间就淹没到了二人齐膝的位置,肩头手臂也沾染了不少,只要被隐雾覆盖住全身,马上就会被隔绝在天地之外。 漆黑的隐雾当中,已经看不见成风长的身影,但是还能听见他的声音徐徐传来,他饱含笑意的说道:“师叔,我的道号缘何而来,你想必已经猜到了。” “我原名封伥,今次前来就是想取得气运之物压制伥鬼,这一路上我对你百般顾忌,生怕你会与我抢夺此物,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还请师叔见谅。” “今日见到你与轩辕陛的深情厚谊,着实令我钦佩不已,羡慕不已,事到临头,也请准许我学你们一次,以身代之。还请你们赶紧离开此地,莫要迟疑。” “他年我从隐雾之中脱身,再来与你们二位把酒言欢,畅谈” 说话声音戛然而止,看来成风长已经被隐雾彻底吞没,隔绝于天地之外了,李元锦只能心中默叹,与轩辕陛从隐雾之中拔身而起,准备就离开此地。 心念刚起,就听见当空之中有劲风呼啸,登云阙的喊声也随之而来,“李元锦,给我滚下去!” 登云阙正在四处抢夺气运,突闻脚下地面撕裂声响,低头望去,玄水黑池周围已经炸开无数裂隙,朝着周围的黑石林中不断蔓延,当中黑烟缭绕,隐雾已经重新喷涌而出了。 眼见着李元锦从下面腾身而起,登云阙自然不肯让他就此潇洒离去,直接飞起一脚,就要将李元锦踏进隐雾之中! 即便进入隐雾并不会死,但是能够将他在里面孤寂困顿数百年,也能解登云阙心中之恨了。 大事将成,却被他们横加阻挠,以致功败垂成。此恨,已经不亚于杀父之仇,夺妻之恨! 登云阙从上而下的一脚快如闪电,眼看着就要将李元锦踢入隐雾之中,半悬空中,却突然出现了一个漆黑的漩涡,将闪避不及的登云阙吞入其中。 再出现时,已经是在李元锦二人的身后,隐雾的面上,登云阙这一脚势大力沉来不及收势,直接就窜进了隐雾之中消失不见。 当空的两个漆黑漩涡收拢成两颗珠子,远远的飞回了轩辕殿手中,万没想到竟然是他救了李元锦。 面对着李元锦和轩辕陛奇怪的眼神,轩辕殿冷哼着说道:“别多想,这老小子刚才将我已经得手的气运抢走,本就罪该万死。再说了,他解决了你之后肯定也会来对付我,我只是先下手为强罢了。” 李元锦对他的话不置可否,只是微微拱手致谢,轩辕陛倒是有些意外的说道:“不管怎么说,这一次的事情总算是结束了,咱们赶紧开此处。” 轩辕殿冷笑一声道:“哼,谁要跟你们一起走,你们两个最好离我远远的,不要过来打扰我。”说罢径直转身离去,朝着远处一股气运追了过去。 李元锦望着脚下不断升腾的隐雾,开口沉吟道:“偷天不得其时,窃运不得其势。强取豪夺,终归不是正途。” 轩辕陛一拍他的肩膀笑道:“行了,不要再感慨了,这隐雾越来越浓,咱们还是赶紧离开。” 李元锦点头应承,二人这就转身离去,脚下的隐雾越来越浓郁,已经将将整个黑石林都掩映的烟雾弥漫了。 二人转身离开,须臾之间就远去数十里,却未曾注意到脚下的隐雾之中,不知为何突然涨开了一个巨大的鼓包,直接撑开到了隐雾缥缈的顶层上。 鼓包骤然炸开,将周围的隐雾都皆尽吹散,露出了一个十丈大小的空洞,满身烟雾缭绕的登云阙从中赫然窜出,也不知道他就用了什么法子,居然在隐雾之中生生的震开了一条路径,从中逃离了出来! 登云阙脱身而出,四下张望一眼,立刻冲着李元锦和轩辕陛的方向疾驰而来,势要将二人留在此地。 身后的爆风之声,立刻让离去的三个人一起回头,都看见了登云阙从中脱身出来,满面恨意阵阵,周身杀气腾腾,直接向着李元锦二人冲了过来。 李元锦和轩辕陛自然也不迟疑,而今事情已经了了,根本没有和他继续打下去的必要,二人相互对视一眼,心有灵犀架起剑光就逃。 轩辕殿冷眼看着登云阙追杀二人而去,无所谓的耸了耸肩膀,再度转身朝着远处那股即将消散,回归隐洲天地的气运大龙追去,打算在这一场气运盛宴之中,吃上最后一口。 满场众人,成风长已经身陷隐雾,突然出现的司马金攒一拳过后又突然消失,其余四人已经朝着两个方向离开,环形山中一场大战,而今又是空无一人了。 环形山中,黑漆漆雾腾腾的隐雾已经覆盖了整个盆地底部,将中间的黑石林和玄水黑池全部都掩盖了下去,隐雾正沿着山壁不断往上攀爬,不知再有几时,就会重新充塞整个环形山内。 当空之中,只有一圈光华的日月开始徐徐闪动,月晕逐渐隐匿消失,而日光却渐渐的透了出来,天地之间的昏暗之色开始被光亮分分驱散,蛰伏不出的天地灵气也开始徐徐升腾,遍洒大地。 偷天之日已过,天地复明,万物渐起。 第三百二十三章 易瞒人心难掩天心 “世间万法大阵”破碎,连接隐洲全境十八朵金莲的金色光柱瞬间崩散,以比去时还快的速度散成寸寸光点,顷刻之间就来到了那十八朵“万法金莲”边上。 光柱消散,“万法金莲”并不合拢,竟然也和那光柱一般开始寸寸消散,整个人趴在“万法金莲”上死死抱住的应无王心思沉定未曾觉差,“万法金莲”消失,反倒是让他搂了个空,从丈许高的地方跌了下来。 应无王扑落在地,疼倒是不疼,但是满脑子都是未解疑惑,从地上直起身来,胸口处就飞出一个核桃大小的红色丹丸,上书一个金色的“身”字,一个忽闪,须臾之间就朝着东南方向去了。 应无王惊了一下,下意识就要伸手去抓,那颗丹丸之前见过,正是“万法金莲”里面的“身界珠”。而今金莲消散,这珠子彻底的放出来了,一个不好,说不定就又是什么幺蛾子。 应无王身手虽快,但还是晚了一步,那珠子瞬间就远去了千百里,想要追也追赶不上了。应无王颓然的收回手,无奈的说道:“这群死光头诡计真多,真是防不胜防。” 虽然珠子走脱了,但是应无王却并不担心,看那样子,珠子是朝着龙腰洲的方向去的,抬头看看天色,已经如薄雾晨曦,“偷天日”已过,就算释门再有什么算计也是徒然了。 放宽了心,应无王便开始动身往来处去,先往南边绕行了一程,要去仰止湖看看游宇那边情况如何,现在诸事已了,若是他有了什么伤势也能及时救护一番。 仰止湖处,以山海死死压住“万法金莲”的游宇骤然扑了一个空,面前的金莲消失不见,就只看见那颗红色的“意界珠”就要远遁,急忙调运真气,甩开钓竿就要去勾住那颗珠子。 身后处,一只素洁手掌握住了他的鱼竿,贞如开口劝道:“施主,算了,这颗珠子你惹不起的,要是钓住了它,反倒是你要遭逢大难,你这山海竿都未必留得住。” 就这一顿之下,“意界珠”光芒一闪,就已经消失在了天边云端,游宇见此情形也心知自己阻拦不住,不由得心中暗暗感激不计前嫌的贞如禅师。 游宇转头不解的问道:“禅师,这珠子这么厉害,为什么一开始你们不直接用出来?” 贞如摇头苦笑道:“隐洲的规矩所限,若是这珠子一开始就用出来,那么顷刻间就会有诸多其他宗门的高人到此,‘万法金莲’说是防护,其实一开始就只是为了遮掩这些珠子存在的。” “最后从隐洲中陆飞来的那一道金光,若我所想不错,就是这幕后真正的主阵人所使出的,就算没有我们这些人施法打开‘万法金莲’,他也能凭此催动这‘意界珠’,从里而外打开阵法。” “原以为我们是替释门谋千秋功业,没想到到头来,我们连门也没有进去,就只是幕后高人的一层障眼法罢了,可悲可笑,可恼可叹啊。” 游宇收起山海,看着贞如郁郁不得志的样子,想要开口规劝却也不知道如何评说,就只能小心的问道:“禅师,咱们稀里糊涂的打了一场,也算是不打不相识了。此时事情已了,咱们就不必在此久留了?” 贞如点头道:“留有何用,施主还请自便。” 游宇转身要走,刚刚迈开两步却又转回头,看着贞如的面色小心的揣摩着用词,开口问道:“在下冒昧唐突,不知禅师之后打算如何?” 贞如开口笑道:“施主不用担心,贫僧没事,只是骤然之间诸事齐上心头,又因为贫僧以善业宏愿之刃行了逞凶之事,一时间心里有些憋闷,郁郁不得罢了。” “贫僧也即将动身返程,回去寺中静心抄经万卷,以求解惑、平心、赎孽,以此安抚心境,平息怨怼。” 游宇默然片刻,而后又开口笑道:“我有一言说与禅师,对与不对还请禅师多多担待。” 贞如双手合十念诵佛号,微微低头道:“施主请讲,贫僧顿首受之。” 游宇措词半天,这才开口说道:“之前禅师曾说,愿意在东境各洲各国,只传道不授法,以淳善布施,在下深以为然。如此行径,比起闷坐寺中抄经念佛可有用的多了。” “道儒释三教教化天下,无非都是求一个人人心善世间安平,只传道不授法,说不定就能为其他人所接受。禅师今时心中沉闷,不妨就去外面走一走看一看,说不定就能为自己,为释门行出一条大道来。” 顿了一下,游宇将千般为难万种困阻都留在了心里,笑着开口道:“若蒙禅师不弃,在下愿请禅师先去我海魂山一游,而后再陪您共走一程,见一见天下的山水景致。” 说这话时,游宇的心都在沥沥滴血,若是贞如真的答应了,那与心上人共同泛舟南海倾诉衷肠的事宜,就不知道要拖上多少年了。只是身前这大和尚,满心满眼的淳善之意,又不由得自己不去结交一番。 贞如慧眼如炬,一下就看出了游宇的为难,笑着说道:“施主好意,贫僧心领了。只不过这东游一事,倒是真的可以试上一试,待我回寺里交法之后,就会开始践行此事。” “施主一说,贫僧倒是想起来,当年在首阳洲边界的震罔城中还做成过一事,而今已经十余年未曾去过了,是应该取道去看一看。至于海魂山,若是有缘的话,贫僧一定会去登门拜访。” “万法金莲”消散,里面的“鼻界珠”须臾远去,李博服见天色大亮诸事已定,就没有继续留在这里的必要了。但是自己现在顶着大牢神君的样貌又实在见不得人,就连回去和众人见面的心思都没了。 思来想去,李博服还是打算顺着隐洲北境而走,跨海先去擎岳洲,而后再从擎岳洲绕回到鹿邑去。一路上多走海面无人处,尽量避人耳目,悄悄的回去就是了。 只是往前走了一段路程之后,李博服就来到了陈与贤负责的耳界跟前,原本想着就此绕开不见人面,但是远远的就看见陈与贤和一个和尚对面而坐,也不知道究竟是怎么了。 李家近道,但是也亲儒,尤其儒门六艺馆中有一传授剑术的外馆,名曰青莲舍,当中的馆主也姓李,而且和李氏当代家主李鸣悦还是至交好友,二人时常在一起把酒言欢 吟诗答对,交情匪浅。 李博服年少之时,还曾在青莲舍习剑数月,当时就从很多人口中听过陈与贤的名字,只是一直未曾见过。这一次能在隐洲相遇也是偶然,见他跌坐地上好似受伤,就更不能对其置之不理了。 李博服稍加犹豫,还是掉转云头向下,迎向了陈与贤,生怕他认不出来自己,远远的就开口道:“陈先生勿慌,在下李博服,你可是受伤了?” 李博服顶着大牢神君的样子,说话自然也是瓮声瓮气中气十足,陈与贤转头望去,就看见一个牛头怪物瞪着铜铃大眼,赤裸着上身朝自己冲了过来。 只是来人报过了名号,陈与贤也就没有那么吃惊了,远远的微笑点头示意,却不曾起身答话。李博服满心狐疑走到近前一看,却发现陈与贤此时正手持一根犍稚,一下一下的敲着面前的一个木鱼。 在他对面是一个牙关紧咬,双眼紧闭,眉头蹙成一堆的小和尚,陈与贤一手轻敲木鱼,一手还在半空之中若勾弦抚琴般轻弹,口中嗫喏有词却不出声,像是在为那小和尚开解什么一般。 李博服见他额头微汗,知道此事极其耗费心力,就不好开口打扰,而且已经来了此地,若是一句话也不说就这么走了,也极不合礼数。索性就一屁股坐在跟前候着,也算是半为陈与贤护法了。 陈与贤双手并用口中不闲,足足维持了一刻钟,眼看着那小和尚慢慢的舒展眼眉安然面目,这才缓缓停手,静静调息了片刻之后,起身与李博服见礼。 李博服赶忙从地上拾起榔槺身子,十分别扭的抱拳行礼,压低声音瓮声瓮气的说道:“陈先生,这小和尚是怎么回事,怎么陈先生还给他讲起道来了?” 李博服顶着大牢神君的身子,胸宽口大的,再压低声音也如闷雷一般嗡嗡作响,震的人双耳发懵。 但是陈与贤混不在意,笑着说道:“我与他一番争斗,不小心搅乱了他的心池明镜,若是放任不管的话他可能会走火入魔,就顺手替他收拾梳理一番。” “先生高义!”李博服赞叹道,而后又羞赫说道,“先生既然无事,那我就先走了,这幅样貌实在不好见人,还请先生和其余众人招呼一声,就说博服受伤先回去了。” 陈与贤开口挽留道:“李公子请留步,不知道你这身子,可是李家秘传的‘岁身’之法?” 李博服满眼的钦佩神色,不由得称赞道:“之前见先生口说道法,手敲释门法器,还能同时抚琴,就知道先生博古通今,学贯三教。没想到连我李氏秘法也知道,到底我还是小觑了先生。” 陈与贤谦虚道:“李氏两门秘法,‘犹龙令’气长千古,‘岁身’猛贯万世,我当然是略有耳闻的。只是李公子为何还不褪去这大牢神君的面目呢?” 李博服叹气道:“陈先生真是明知故问了,已经道出了‘岁身’的名字,就该知道是因为我学艺不精,故此只能顶着这面目,悄悄的绕道回去了。” 陈与贤轻笑道:“‘岁身’虽然厉害,但是世间还有一门秘法可以克制,一经施展立刻就能解除‘岁身’。” 李博服惊喜道:“莫非陈先生会?要知道那‘除岁’之法,早已经在世间断绝万年了,所以李氏的‘岁身’才能成为一绝,鲜逢敌手。要是先生会的话,还请先生教我。” 陈与贤笑道:“既学‘岁身’,又如何能够自己‘除岁’?这门秘法是我在一本古籍上无意间看到的,还尚未施展过,只要李公子不怕落了软肋在我手上,我倒是愿意为你施展试试。” “除岁”一法,力克“岁身”,不管你的“岁身”如何厉害,哪怕遇到了好的年头,降临成了力量最强的云螭神君,或是大灵神君,只要人家“除岁”之法在手,就全都是无用之功。 陈与贤自古籍上看到了“除岁”之法,但是却未曾试过,自然不知道其中妙门,今日李博服若是让他试成了,那就相当于将自己,甚至整个李家的后颈交到人家手中,日后手掐把攥都是一念之间。 李博服笑了笑说道:“陈先生如此君子,我有什么好怕的,先生尽管试,成与不成都无所谓。” 陈与贤轻轻一笑,闭眼思量了一下那门秘法,而后才掐诀念咒,指尖扬起一片清亮光芒,好似一抹清水一般浇到了李博服的身上,顷刻之间,李博服身量回缩,大角消弭,又变成了原本的样子。 “岁身”解除,李博服顿感一阵虚弱,勉强稳了稳身子,开口谢道:“多谢陈先生,总算不用避让他人了。” 说完话,赶紧自腰间取出衣服穿上,正衣冠肃面容,正准备以全礼再谢一遭,就看见陈与贤已经双指轻捻,从眉心之中扯出一条淡淡的丝线,其间隐隐有文字流转,乃是一段自己的记忆。 陈与贤伸手掐断这段记忆,笑着说道:“好了,既然李公子已经恢复原身,我就将这点所学还给书本。” 陈与贤扯出来的,竟然是方才自己施展的“除岁”之法,为了对李家避嫌,将那一段记忆都彻底消磨掉了,如此坦然君子,竟然丝毫不曾想过持此把柄在手中。 李博服愣了一下,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就只能诚心实意的一揖到地,颤声说道:“陈先生高义!” 陈与贤赶忙伸手扶起李博服,笑着说道:“李公子不必多礼,而今大事已矣,咱们就一起回去绿水百合湖边,与其余人碰头会面。” 天真眼看着那颗“眼界珠”自金莲的残碎光芒之中飞出,手中阳爻剑比划了好几下,最终还是悻悻的收起剑来,没有一剑劈下去。 天真看着身边眼角血迹干涸,依然紧闭双眼的贞识,满面嬉笑的问道:“小和尚,你这会儿眼睛不好使,要不要我告诉你发生了什么事情啊?” 贞识满面颓然的跌坐在地上,口中不住呢喃道:“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我们前后布置了这么多年,设计了这么多层,到最后还是被你给识破了?害得我们功败垂成,数千年苦功毁于一旦!” 纵然此时眼睛受伤,但是身边金莲崩碎,“眼界珠”远遁而走的场景,贞识不可能不知道,只是他到而今都还不敢相信,也不愿相信这样的结果罢了。 天真抱着双手,满不在乎的说道:“其实你们的算计很厉害了, 层层布局丝丝入扣,不到最后一刻,我也未能全部识破。只不过你们瞒住了世间所有人,却独独瞒不过它。” “是谁?究竟是谁?”贞识猛然抓狂,嘶声喊道,“究竟是哪位高人如此手眼通天,能够将我们整个释门玩弄于股掌之间?让我们输的如此一败涂地?!” 天真抬起右手小臂,伸出一根手指直指向上,贞识眼不能视,但还是知道他做了什么,立刻惊呼道:“不可能,纵然他执笔天下,也不可能知会他人,更不可能入手破局!” 天真微微摇头道:“你想岔了,我说的不是那位擅长欠债的前辈,而是天心。” “天心之下,你释门妄图夺天而行,纵然是在‘偷天日’这种蒙昧之时,又如何能够掩盖的了自身欲念?若你们只是单谋隐洲,或是谋气运之物,或是谋翦除敌人,可能你们今日也成了。” “但你们偏偏却要来个一勺烩,什么都要拿在手中,什么都要吃进肚里,就不怕撑坏了吗?谋来谋去,欲壑难填,最后的结果,就是将自己也倒贴进去,诸事不成,反受其累。” “你以为你们谋划周详,可以瞒过世间所有人,但是却殊不知,你们瞒得过人心,却掩不过天心,你们可以蒙得住天眼,却盖不住天心。” 贞识哑口无言,坐在地上垂首闭气,心中不断思量着天真的话,蓦然呢喃道:“真的是天意如此吗?” 天真哈哈大笑道:“这件事,被任何人知道都可能会没事,却偏偏被我知道,少任何一个人都不成,却偏偏被我找足了六个,而且无一失手。” “登云阙仙人境,在隐洲之上难逢敌手,却为何败在了我派去的三个元婴境手中?如此多的巧合凑在一起,真的是天意如此吗?” 天真骤然收敛笑意,冷笑一声接着说道:“气运者,得其有道,用其有方,你释门却总以强取豪夺之法侵占天下气运,以此来垫底登高,妄图攀天,真当老天爷是瞎子吗?” 天真看着天际那接连而去的十几颗珠子,笑吟吟的说道:“看着,你们如此不守规矩,这件事,可不是那么简单就能了结的。” 第三百二十四章 再修三千年 “万法金莲”共有十八朵,故此该有十八颗珠子一起飞出,但是在舌界处终究还是出现了一点小小的问题。童叟临死之前为了防范释门的后手,直接以四方圣兽结阵,将“舌界珠”给死死的封印了起来。 “万法金莲”本就是为了封印内里的珠子的,外面又加上了一层四方圣兽的封印,“舌界珠”从头到尾都未能完全脱出,“六根六识六境,世间万法十八界大阵”也就没能彻底的展开。 大阵一界未开,威势不全,才会被李元锦以“乾坤随行符”引进了阴爻剑打开了缺口,才会被司马金攒一拳震开裂隙,才会被李元锦之后以“震霄杀生剑”打出豁大开口。 谁也未曾料想到,整件事情最后的突破点,居然还是回到了第一个发现不对的童叟身上,正可谓是一饮一啄,莫非天定。 只是而今“舌界珠”被困,自然不能就这么撒手不管,其余十七颗珠子并没有直接往龙腰洲的方向去,而是直接来到了隐洲西南,“舌界”所在的地方。 十七颗珠子布列在侧,当中的四方圣兽显出身形与之对峙,十七颗各色珠子正准备穿梭动手之时,骤然一下停顿,而后悉数掉转回头,往隐洲的中陆再度飞去。 登云阙被轩辕殿偷袭出手,算计掉进了隐雾之中,万幸底下正好是一处尚未被掩盖的空处,没有第一时间被隐雾攀上全身,便急忙施展另一杀招,从隐雾之中挣脱了出来。 登云阙大事被毁,现在正是血灌瞳仁,满腔怒火的时候,看到了不远处李元锦的身影,立刻不管不顾的追了上来,誓要杀了他以泄心头之恨。 李元锦和轩辕陛一看到他,心照不宣的开始逃走,轩辕陛心知肚明登云阙的目的,也没有分开逃走,两人并做一处,相互还能有个照应。 万幸是李元锦剑光迅捷,纵然是差了一境,也还有几分挣扎的本事,没有被登云阙第一时间追上,但是三人之间的距离还是在越缩越小,看来最多再有千余里距离,就要给登云阙从后面赶上了。 登云阙满面狰狞,手中长枪一直挺立着,就等着从后面给李元锦来一个透明窟窿,丝毫没有注意到东面的天边上,飞来了一件奇怪的法宝,从他侧面斜插而至。 斜刺里飞来的,是一根七尺长短的枯瘦竹竿,色泽不青不黄,甚至在好几处地方还略微有些发黑,当中的位置上有三寸长短的一截明褐色,看来是人经常手拿把攥,已经将这一块沁上了色。 竹竿的顶端上,挑着一块两尺大小的发黄白布,上面似乎是写着什么字,但是因为飞在半空风力太大,布面抖动的实在是看不清楚。只是奇怪的是,不管布面如何抖动,也没有丝毫的声音传出。 登云阙骤然在虚空连踏加速,来到了李元锦身后一丈之地,手中长枪一晃,锋锐的枪尖便朝着李元锦的后心刺去,眼见着李元锦难以闪躲就要被一枪穿透,那根竹竿也终于来到了近前。 竹竿微微一抖,其上挑着的白布瞬间张开,拦在了登云阙的面前,登云阙手中锋锐无匹的天兵天战枪,枪尖抵在白布之上,竟然分毫难入,平整的白布上面,甚至连一个凹陷都没有。 登云阙这边被人阻拦,但是李元锦二人也遭遇了危机,十七颗核桃大小的珠子从天边骤然飞来,乱杂杂的向着二人当头而下。 珠子都已经来到了近前,李元锦自然看的清楚,十七颗珠子分成红、白、金三色,每一颗上面都有一个金色文字,只是红色的珠子少了一颗,却不知是隐在何处准备二度偷袭。 李元锦瞬间就明白了,依着之前天真的说法,这十八颗珠子肯定就是那十八界大阵之中的关键所在,而今大阵被破诸事受阻,这些珠子前来围杀二人,也是情理之中。 纵然如此,自己也绝没有束手待毙的道理,手中长剑刚刚提起,就看见身前转过来一根青黄的竹竿,无比的眼熟。 李元锦将手中的快意剑轻轻放下,同时伸手搭住了身边准备出手的轩辕陛的手腕,笑着说道:“阿陛,放宽心,没事了。” 竹竿竖在二人身前,无人操持却又自己挥动,好似挥杆打枣子一般,将那十七颗珠子全都拨到了旁边。 十七颗珠子一阵盘旋兜了回来,正准备二度出手,却看见二人身后挡着登云阙的那块白布一个反卷,就要将登云阙卷入其中。 登云阙见势不妙急忙后退,那十七颗珠子也闪到了登云阙的面前,一阵令人烟花缭乱的飞舞之后,登云阙直接在半空消失不见,十七颗珠子立时四下散开,各自逃窜。 此情此景再明显不过了,登云阙必然是被其中一颗珠子收了进去,看来这十七颗珠子不光是大阵的阵基,还是某位得道高人的趁手法宝。 竹竿乘胜追击,往前紧赶了几丈,原来只是虚张声势,驱赶那些珠子飞的更快而已。身后的白布没有卷住登云阙,却调转过来将李元锦和轩辕陛卷了进来,重新变成二尺大小,挑在了竹竿的顶端。 这会终于能够看清楚了,这竹竿和白布合在一起,是一个算卦人手持的白布幡儿,只是这个幡儿实在是简单朴素,只在当中写下一竖一点,再无半分花俏。 白幡儿掉转回头,朝着来时的东面飞去,却刻意的兜了一个圈儿,来到了“舌界”的所在。那十七颗珠子先一步到此,但是一见白幡儿,立刻作鸟兽散,悉数往南逃遁。 白布轻轻翻卷,将端坐金莲之上的童叟尸身卷了进来,边上的四圣虚像被白布一罩,又重新化为了心、肺、肝、肾,一一归了童叟腔子里,还了他一具全尸。 已经被吞噬的三魂七魄却是再也追不回来了,童叟终究是身死命丧,难以回天。 做完这一切之后,竹竿端立莲花而上直直坠下,一下就将“万法金莲”戳破,里面的万法光芒汇聚在“舌界珠”顶上守护,但是终然无用,竹竿的末端,还是正正的点在了“舌界珠”之上。 “舌界珠”骤然消失,竹竿再度往东而去,消失在了茫茫的海面之上。 龙腰洲中境,万里高空之上,三十四位寻道境的大能聚在一处,却不是为了讲法 论道把酒言欢。场中的情形说不出的复杂,有三成警惕,三成随性,三成热闹,还有一成戏谑。 三成警惕,来自于释门的十三位僧人,一个个跌坐当空面色悲苦,眼睛半睁半藐,口中诵经也不出声,时刻注意着身前的众人,生怕他们会突然出手。 三成随性,来自于仓裳和儒门圣贤朱机、徐朗文,还有圣贤林的大先生孔令和文宗,五位博学之人凑在一起,免不了切磋学问点评天下,一个个拱手笑谈,畅快之至。 三成热闹,来自于轩辕家的四大将,风兼、雨顾、应芥、力庅,非要让在场众人见识见识他们的热情,又遇上了豪迈不羁的姜家家主姜山承,于是当空就摆开了酒宴,与其余几位把酒言欢,猜拳行令,好不热闹。 热闹的那边说文论事的五位博学大家,都略带嫌弃的稍稍让开了他们几分。 一成戏谑,来自于天玄时不时飘过来的冷冷嗤笑,和最是看热闹不怕事大,最是“讲义气”的铸器大师文三道,两个人一唱一和的挑衅言语,一句损过一句,一声高过一声。 “天玄,你说今天到底能不能打啊?我把这辈子练成的那些最厉害的家伙什可都带来了,你说巧不巧,刚刚好就是十三件,要是打不起来,我的那些宝贝可是会失望的。” “你一个自炼师,偏偏满天下去给别人打造兵器法器,我以为你都忘了你的身份了。十三件?可以啊,什么时候偷偷打造的,你哪来的那个时间?” “嗨,给别人打造东西要费什么力气,要不是满天下的招揽生意,我哪来的那么些天才地宝打造这十三件宝贝儿?给本家儿的,不过都是些闲暇之余随便敲两下的边角料罢了,值什么时间。话说,到底打不打啊?” 文三道三句话不离“打不打”,一脸的兴奋神色,而且他说的话,更是让边上的释门众人心惊。当今世上公认最为厉害的十件兵器法宝,有三件出自文三道之手,居然还都只是边角料? 若是真的打起来,先不说对面的人数优势,光是这十三件法宝,就足够释门众人劳神费力的应对了。 天玄撇了撇嘴,故意压低声音,神秘兮兮的说道:“别急,等到他们一放松警惕,你就把你的法宝都扔上去。” 故意压低声音,又如何能瞒得过周围的人,看着文三道一脸的兴奋神色,释门众人不由得微微皱眉。趁人不备这种事情,换了场中任何人,哪怕是天假都做不出来,但是唯独天玄和文三道,就不得不令人格外防备。 天玄是出了名的做事无所顾忌,全凭一心,不然也不会是相识遍天下,仇人占一半了。而文三道,只能说他和天玄凑在一起,加点小心是绝对没错的。 场中氛围古怪,但是却始终无人出手,说文的说文,喝酒的喝酒,聊天的聊天,念经的念经,这五千年一次的“偷天日”,就这么悄无声息的过去了。 天色开始转亮,那位身材枯瘦的长髯老僧低头看了看眼前半开不开的十八瓣三色莲花,怅然的叹气道:“诸事已矣,是我释门输了,诸位请回。” 此言一出,其余的和尚全都睁开了眼睛,心诃满面震惊的望向了隐洲方向,仔细的端详了许久之后,面上狐疑消失,愤懑却接连浮起。 众僧哑口无言,有好几位都转头怒视对面的人,别人还都没什么,文三道却骤然开怀,袍袖之间隐隐有光华流转,虽然未曾开口,但是满面都是按捺不住的挑衅神色。 长髯老僧双手合十长念佛号道:“阿弥陀佛,诸位师兄弟,咱们已经输了,就不要再起嗔怒之念,免作无谓之争了。诸位道兄,此间事了,诸位还请回。” 天玄冷笑道:“事了?好轻巧啊。你们暗中盘算此事,而今就只是一句事了,就要打发了我们吗?” 心诃厉声喝道:“你还想如何,莫非真的要手底下见个真章,在此处也做过一场吗?!” 天玄都懒得搭理他,只是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后颈,满面含笑。 心诃原本如同黄玉一般的方正大脸瞬间憋得通红,正准备开口,就听见那长髯老僧突然惊呼道:“不好,你们居然还有别的高人在旁窥伺!” 长髯老僧伸手一敲自己面前的三色莲花,莲花当中的十八孔莲蓬齐齐透光,也不知道老僧究竟做了什么,就只见他面色一时三变,由惊转怒,由怒转惧,而后又由惧转怒,满面忿忿不曾开口。 身边众僧齐齐发问究竟出了什么事,长髯老僧也不曾答话,只是面向着对面众人冷笑道:“三教十家早有约定,仙人之上不入隐洲,没想到你们居然安排了一位如此高人守在边上,好手段,好算计。” 老僧出口,释门众人皆是怒目而视,要向众人讨个说法,但是天假却开口笑道:“心德禅师,你手中的证道三色莲,其中的十八颗‘长生珠’,不知道去了何处?” 长髯老僧一时哑口无言,反倒是边上的天玄笑呵呵的说道:“许是心德高僧疼爱后人,将那十八颗长生珠留在家里,给孙子当抛石子玩儿去了。” 在他身边的文三道立刻不嫌事大的开口道:“哎呀呀,这就是心德禅师你的不对了,抱孙子这么大的事情,怎么都不给大家通知一声呢?我也好给您家乖孙,炼制几块上好的尿布啊。” 末了,他还转头问天真道:“心德禅师是大德高僧,那他儿子应该也是和尚?那他儿媳妇呢?隔壁庵里的尼姑?” 这话阴坏损透,就连心德多年修禅,都差点犯下了嗔戒,双手合十念诵佛号,微微静心之后才徐徐开口道:“二位道兄还请自重,如此口业,他年终须偿还,何必贪图一时之乐。” 文三道犹然不知收敛,转过头还很是认真的问了心德一句,“是也不是?” 在场僧众当时就要暴起,就在此时,天假身前的虚空却出现了一个小小的裂口,一颗朱红色的珠子从中飞出,刚想要朝着心德飞去,却被天假伸出两指轻轻捻住。 心德微微颔首,很是诚恳的说道:“天假真人,这颗珠子乃是贫僧之物,还请天假真人能够赐还。隐洲之事已经过去,还请真人容让三分。” 在他说话之时,其余十七颗珠子也从北边飞来,远远的绕开了天假天玄众人,一个个好似飞鸟投林一般,落在了心德身前的三色莲花当中的莲蓬上。 其中的一颗珠子当中有一抹金色闪耀,看来正是登云阙藏身所在,天玄开口笑道:“心德禅师倒是慈悲仁爱,还要亲自出手将他接回来。” “住口!”心诃看到文三道又准备开口,立刻出言喝断,但还是晚了一步,文三道已经转头面向天玄发问了。 “那个就是他孙子吗?” 这一问,就连天玄都未曾料想到,文三道阴阳怪气,拱火挑事的本事,果然又上涨了三分。 释门众人而今当真是有一战之意了,隐洲大事被破坏都尚且能忍,但是文三道那张破嘴,是真的忍不下去了。 心德微微叹气,再度平静了心思之后开口道:“天假真人,请将那颗长生珠赐还贫僧,今日诸事,都能一笔勾销。” 心德两次开口,言辞恳切态度恭敬,以他在释门的尊贵身份,竟然对天假用了“赐还”二字,足显其息事宁人的心意了。而且他说的一笔勾销,除了隐洲之事,还有文三道几次挑衅,言语诛心之事。 在场众人,全都将眼光转向了天假,天假也回头望向了其余德望兼备之人,以眼神询问此事究竟应该如何。但是不管是轩辕家仓裳老爷子,还是儒门大先生孔令,都将眼神交还给他,由他来做主。 至于姜山承、朱机、天评等人,都是积年旧识完全信任他,赵博、文三道等人,更是以他马首是瞻,至于天玄,原本就是一人之意,就更不用多说半句了。 今日之事,究竟能否善了,都只在天假一念之间。 天假沉吟片刻,微微笑道:“今日之事,让释门多年来耗费的人力和心力都付之一炬,隐洲也安然无恙,虽然道门损失了一位散修童叟,但是释门也折进去了五个弟子。” “此事,确实没有再计较下去的必要了。” 天假这一番话,心德的面容已经微微放下,正准备含笑应之的时候,天假的话头却骤然一变。 “但是,释门破坏规矩在先,竟然将证道之机的长生珠都暗暗藏进了隐洲,这件事情却不能就此完结。” “犯了错,终归是要受到惩罚的。” 心德面色惊变,正准备开口制止,但是天假身边的天玄却已经提前出手,一柄灰蒙蒙的长剑挥出,时白时黑,非白非黑,轻轻地刺在了天假的双指之间。 心德面色颓然,身前的三色莲花飘落下一片花瓣,原本鲜活的生气骤然消退,好似很久没有浇过水了一般。 释门众人见天玄剑斩长生珠,以为他要动手,齐齐上前一步,却被心德抬手拦住,满面悲苦的说道:“恭喜道友大道精进,返璞归真,只差一步。” 天假微微一笑,伸手向前道:“还请心德禅师,回去再修三千年。” 第三百二十五章 食一味甘,食一味酸 世间上能让李元锦信任的人着实不少,血脉至亲、醇厚长者、亲近友人兼并有之,但是若说只一个物件儿就能让他无比信任的,恐怕眼前此物当排第一。 曾在舞象之年时,怀一心存二意,踏三山登五岳,游四海观八荒,品六欲悟七情,循九江求十全,便是这一杆竹制幌子始终在当头引领,带着他一步步走上道途。 白布翻卷而下,将他和轩辕陛一起裹在了里面,面前顿时一片大白,须臾之后,又好似幕布高挑一般,眼前出现了一处好山好水,清雅至极的好景致。 面前是青山远黛,身后是流水潺潺,在山前河坡的平地之上,有一个孤零零的小院儿坐落。正中的一间客厅带正房,左边是两间客房,客房前面还有两棵香樟海棠,繁花微开,淡雅飘香。 右侧是一个丈许高下的大凉棚,其上藤蔓丛生,吊垂着青紫各色,凉棚之外是一眼青石老井。透过院子四周的围篱,李元锦看见了凉棚下面,坐着一位多年未见的故人。 李元锦没有直接张声,迈步走到院门之前。小院独处,但是也有六尺门扉掩映,两扇木门左右错开一指间隙,明显是给来人留了门,免去招呼开门之事。 李元锦手推木门,轻轻地推开两尺,错身背对进了院中,将小院的门扉轻轻掩好,背对院中久久默立,而后才稳定心绪,转身迈步,走到了凉棚之下。 棚下老人起身相迎,李元锦走到近前,扑通跪倒在地,眼内温情口中恭谨,轻轻地说道:“先生,多年未见,您还好吗?” 当面之人,除了无有先生还能有谁。 以往李元锦见面要跪,无有先生都是直接阻止搀扶起来,但是这一次却没有,只是面带微笑的轻轻点头,虽然双眼微闭,但是满面的欣慰之色,根本不用言语出声。 李元锦再度开口道:“先生在上,请受我一拜!” 说罢,俯身到地重重叩头,无有先生也不闪避,受了两礼之后,第三次叩头则是微微侧身,半受此礼。而后才伸手将李元锦扶起,来到凉棚之下坐着说话。 无有先生含笑点头,率先开口道:“师弟,当年真是没有看错你,而今一切,都让我倍感欣慰。” 无有先生,原本是上清宗天侑真人,天真和李元锦的大师兄,因为当年变故愧对于己,便将名字拆去一竖一点,从“天侑”变成了“无有”,而那一竖一点,就落在了他手中的白幡儿上面。 无有先生开口称“师弟”,李元锦立刻就站了起来,不敢坐着领受。虽然早就已经知道了无有先生的真实身份,但是在他心中,先生始终是那位如师如父一般的人,“师兄师弟”一称,想都不敢想。 无有先生微笑摆手,示意他坐下,笑着说道:“机缘凑巧,原本是想你做一师侄,却阴差阳错的做了师弟,也是天意如此,你不必在意。况且而今看来,天真也是错有错着,比我的想法还好上许多。” 李元锦低头回道:“让先生失望了,还要您亲自前来救我。” 无有先生笑着摇头道:“失望?何来的失望之有。你而今的一切,我和他们三个都十分满意,相信师父看在眼里,也会喜上心头。” “隐洲一事,释门层层算计步步设局,一个滔天计划好似纳鞋底子一样分了好几层,也是难为你们能够逐步拆解,最终使得释门竹篮打水一场空,还平白损耗了不少。” 李元锦摇头道:“隐洲一事,都是天真师兄计划周详布置得当,否则的话也不能有如此好的结果。” 无有先生笑了笑,开口说道:“其实天真也是到了最后一刻才知道整个计划,原本以为安排六个人就能解决此事,却不成想将最为关键的一环,交给了你们三个。” “这一切,也是机缘凑巧,不过有一件事还需告诉你,那便是天真直到最后一刻,都还相信你们能够解决此事。” “侥幸,侥幸。”李元锦再度回话,这时才找到机会开口问道,“先生,为何不见了轩辕陛的踪影?” 无有先生笑道:“我们说说话,就让他先休息一会。” “好。”身在先生这里,李元锦自然无比放心,伸手拿起先生面前的残茶倒掉,重新满满的沏上一杯,一边开口问道,“先生这些年都去了哪里,自中当年在家中一别,就再也没有见过您了。” 无有先生答非所问道:“青白山前,我见过你,天承也是我吩咐去的。” 李元锦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接着问道:“那先生这次来见我,可有什么事情吩咐吗?” 无有先生端起茶杯,浅浅的喝了一口说道:“这一次,主要是为了惩戒释门而来,这‘六根六识六境,世间万法十八界大阵’,说是释门辛苦谋划,其实都是出自一人手笔。” “十八朵金莲,是他以赋法真灵生出,为了遮蔽内里的十八颗长生珠,这大阵表面上是六个释门弟子开启,实际上是登云阙主阵,但是背地里,却是一个老和尚在操持。” “这十八颗长生珠,更是他寻道归真,炼化自乾坤的证道之机。三教十家早有约定,仙人之上不入隐洲,既然他舍得将这长生珠扔到隐洲上,我自然不能让他这么轻易的拿回去。” 李元锦好奇的问道:“先生,不知那人究竟是谁?” 无有先生回道:“你与那人相差太远,知之何益?在我的自乾坤中说他还好,在外面你稍一起念,就会被他知晓。等你的实力足够强了,一定会和他打交道的。” 李元锦点头应承,无有先生接着说道:“天真发现此事之后,直接告诉了天假天玄,而后两人又告诉了我。他们召集了一帮旧友前去堵截那些和尚,我就一个人来到了隐洲左近。” “碍于规矩,我没有上去,就只能将你卷到我的自乾坤里来见面。顺路上还收起了那位童叟道友的尸身,他为此事殒命,回去之后你要告诉天真,帮他做一件未竟之事。” 李元锦点头道:“其实童叟前辈才是第一个发现了隐洲上事情不对的人,若非有他,我们也不可能阻断的了释门的事情。没想到他竟然也因此殒命,真是可惜。” “先生放心,我一定会把话带到的。不知道童叟前辈尸身何处,先生打算将他安葬在哪里?” 无有先生说道:“荒村外,老树下,是他心仪的归宿,见过你之后,我就会将他带回安葬。” 李元锦点头,无有先生接着问道:“元锦,这一次和登云阙交手,你觉得他实力如何?” 李元锦很诚恳的回道:“他的实力和境界又有了长足进步,这次见面,我依然没有与之抗衡的能力,不过先生教我的剑法十分厉害,我还以此伤到了他。” 无有先生没好气的说道:“你还有脸说,当年就曾与你说过,‘乾坤八剑’未过天劫不可轻用,你倒是好,已经如此熟稔了是?” 李元锦赔着笑脸,先生此时说的“熟稔”,那可不是夸人的好话,当下就只能装傻充愣,试图蒙混过关。 无有先生轻轻叹气道:“罢了,当年不让你用,也是怕因此走了口风,而今我已经和天真三人见过面,也就没有那么多顾忌了,只是这‘乾坤八剑’,你还是不能抱得太死。” “‘乾坤八剑’,既是我自创的招式,也是我的证道之机,就如天真三人的阴阳爻双剑一样,都是脱胎自上清宗的功法,自己悟到的根底。” “你的归元剑,当年在青白山上我也见过了,剑心剑意都属上乘,但是剑势委实太过糟糕,既粗糙又凌乱,能发不能收,说是毕其功于一剑,但是却完全找不到根本所在。” “这些年,你可曾好好琢磨过此剑?” 李元锦面色赫然,这话天真师兄当时也曾和自己说过,但是之后诸事绞缠脱不开身,昏睡十年刚刚清醒,又去了玉清宗求学三年,这件事情,还当真没有上心太多。 无有先生见他面色就知道了答案,摇头叹气道:“我的剑,天真的剑,你都可以借,都可以用,但是你不能总是走我们的路,大道之机起于鸿蒙,自己所望何处,你应该早早的想一想。” 李元锦虚心受教,不住点头道:“先生对我期望甚高,我一定会小心行之,请先生放心,下一次见面,我会请先生观剑的。” 无有先生这才笑道:“我也知道你一直忙于他事,但是你既然是我师弟,又承我大道,我不对你耳听面命,又该如何呢?你有此心甚好,但是切记不可操之过急。” 李元锦再度点头,无有先生又问道:“神照内景,而今修炼如何?” 李元锦面目低垂,十分愧疚的说道:“先生恕罪,当年随您游走八方观想来的那些,早就在青白山彻底撕毁了。我苏醒过后也在重新观想,只是版图起的太大,而今所见依旧寥寥。” 无有先生微微皱眉,伸手一指李元锦,而后将手指放在自己眉心之间,未有多时便满面堆笑,开口称赞道:“做的好,这件事情倒是超出我的预料,看来你的心思,比我当年所想,还要大上很多。” 李元锦满面开心,好似一个课业完成的好而被先生称赞的蒙童一般,无有先生又夸了两句,而后笑道:“就依着你自己的心思继续做下去,总有一天,‘神照内景’也会给你一个惊喜的。” 李元锦张口想问,但是无有先生直接摇头,他就只能再度将疑问压回心底。 无有先生话锋一转,又提到了登云阙,接着问道:“登云阙与你说过‘承运之人’,你觉得此意何解?” 李元锦想了一下,而后才开口道:“我也不知道该如何评说,但是我觉得他将这件事情想的岔了。” 无有先生好奇道:“哦,那你以为?” 李元锦回答道:“我以为‘承运之人’,并非如他所想是当世唯一,而应该是一类人,这些人身怀当世气运,于大道同行,争高竞远,便是‘承运’。” “登云阙是承运之人,轩辕陛也是承运之人,轩辕殿,陈与贤,成风长,司马拥豪,王後,这些我所见过的身怀气运之物的人,和那位见过两次的白纸人,还有我自己,都该是‘承运之人’。” “这么一想,好像‘承运之人’也没什么了不起的。” 无有先生哈哈大笑道:“何止你们,这世间任何一位大道有成之人,不都是一时的‘承运之人’?你能如此想,那我就心宽甚矣了,我生怕你因为这一句,就和他一样自视了。” 李元锦笑道:“这么说来,先生当年也是‘承运之人’了。” 一老一少对面大笑,却好似同时想起了另一位“承运之人”,二人几问几答,都曾提到过她,李元锦逐渐笑意收敛,端正而坐。 无有先生伸手一指顶上凉棚,便有几串葡萄和一个西瓜掉落下来,轻轻地落在了凉棚的木桌上。无有先生开口笑道:“尝尝,这都是我自己种下的。” 李元锦微微点头,伸手一点桌上的西瓜,西瓜立刻自行散开十二瓣儿月牙儿,李元锦打眼一看,就从里面挑出一块颜色最好,瓜籽也最少的一块,双手呈给无有先生。 二人静坐吃瓜,一时间竟然谁也不曾开口说话,整个小乾坤之中,只听闻阵阵风声徐徐吹过,摩挲着头顶上的叶子窸窣作响。 无有先生轻轻出声,好似混不在意般的说道:“人在屋中,树在房后。” 李元锦默不作声,只管捧起桌面上的西瓜,大口大口的吃着,抹的满面都是鲜红的汁水。一直到将桌面上的剩余的十一块全部吃完之后,才一抹嘴,笑着说道:“先生,西瓜真甜。” 说罢又捧起桌上的葡萄,这次也不礼让了,一颗接着一颗流水介的送进嘴里,连皮带籽的吞咽入腹。将几串葡萄全部吃完之后,才笑着说道:“葡萄差点,微酸。” 食一味甘,食一味酸,见一人欣喜,见一人怅然。 原来口中滋味,竟然也是心中滋味。 将手中的葡萄蒂信手扔在了篱笆墙的边上,他仰头望着头顶上斑驳的天光,轻声的说道:“不见了。” 无有先生好似没有听清一般,疑惑地问道:“你说什么?” 李元锦低头面向无有先生,笑着说道:“相见不如不见,” 无有先生笑问道:“放下了?” “放不下。”李元锦微微摇头,“但是这个时候见到了,说不定就放下了。” 顿了一下,李元锦接着笑道:“倒是屋后的那两颗树,应该去看一看先生的桃李。” 无有先生笑着伸手道:“而今已经是三棵了。” 李元锦惊喜的问道:“怎么,先生您又收徒了吗?是哪里人士,为何不见那位小” 李元锦一时语塞,不知道该如何称呼,自己尚且能度情称一声先生,但是先生新收的徒弟,自己再称为师弟就不合适了,只是这会叫师侄,也实在是不好开这个口。 无有先生笑而不言,伸手招呼,带着李元锦朝后院走去,没有从正屋穿堂而过,而是从凉棚边上绕了过去。 无有先生走在头前,也不回头,就这么轻声说道:“若你不进去,人就在屋中,若是你直接进了屋中,你也见不到人。” 李元锦也不出声,只是微微点头。两个人绕到屋后,无有先生侧身站在路边,微笑着说道:“你自己上去看。” 李元锦迈步向前走进后院,后院比起前院就要小上很多了,几棵树往内一栽,在加上这些年的岁月荏苒,越发的显得半边拥挤半边疏落,半边繁盛半边凋敝。 当年一同种下的两棵小树,左边的李树已经长高了尺,横生了七八条枝杈,枝叶繁盛郁郁葱葱,而右边的桃树,却还是当初种下时的鸡子粗细,枝梢干枯青黄不接。 李元锦看到摆在墙边的水桶,便伸手拿出水瓢,细细的为桃树浇了几圈水,轻轻的抚摸着桃枝,生怕一个不小心,就要震落上面本就不多的青黄叶子。 无有先生站在身后,轻声的说道:“十几年了,这棵桃树始终如此,枝干困倦,新芽不生。” 先生说树,也是说人,树如此,人亦如此。 李元锦没有应声,细细的看了一阵之后,才转头看向了旁边的李树,第一眼,就看见了李树底下新发出来的一株小树,只有三尺来高,迎风摇晃,青翠惹人。 李元锦蹲下身,手捧小树枝叶细细端详,而后转头问道:“先生,这树真是您亲手栽下的?” 无有先生微微摇头,伸手指向李元锦,笑着说道:“是你。这棵小树从你的荫下长出,是得你护育的人,是你的徒弟。” 李元锦微微惊讶,有些不解的问道:“既然先生都这么说了,那还请先生明示,我该去哪里找这位徒弟?” 无有先生开怀大笑道:“你们不是早就见过了吗?这一下,就真的是缘分到了呀。” 第三百二十六章 算前算,事后事 半空之中如开门扉,李元锦和轩辕陛的身影从中显现,二人定神一看,此时不知越过了几千里地域,已经来到了绿枝山的左近,往前翻过那座主峰,就是绿水百合湖的所在了。 轩辕陛左右张望一眼,有些疑惑的说道:“不知道刚才是哪位高人搭救,须臾之间,就将我们送到了这数千里之外了?” 李元锦这才知道,原来自己和先生对面而谈了一两个时辰,在轩辕陛那里只不过是转瞬之间的事情,看来先生的境界神通,比起自己所预想的还要高上不少。 李元锦心知肚明,但是却不能明说,只能笑着应和道:“仙人之上不入隐洲,那位前辈自然不好露面。既然能够出手相救,日后必然还会有相逢之时。” 轩辕陛点点头,两人驾云而行,很快就来到了绿水百合湖边上。 按落云头,就看见啄玉付理等人迎了上来,那位水潋宫的女子也走到近前盈盈施礼,面目比起之前柔和不少,只是这些年来冰冷惯了,也实在是挤不出几丝笑意。 成成成败迎上前来,开口问道:“师叔,成风长师兄怎么没和你们一起回来,出了什么事情吗?” 李元锦轻轻摇头,开口道:“放心,他没事,只是出了些许变故,他一时还回不来。等到大家都回来了,我再将一起告知。” 成成成败听到这话,面上挂起几丝忧虑,但是师叔已经这么说了,就只能低声应之,等到后续再说。 数天过去,继二人之后回来的,是去了北境的陈与贤和李博服二人,见面之后互道一声辛苦,就自己寻地方调息疗伤。纵然二人都是力压敌手,但是经过一番打斗,身上难免会有几分伤势。 李博服施展了“岁身降临”强提实力,又被陈与贤“除岁”,此时身子虚乏的紧,虽然没什么伤势,但是休整的时间到底还是比陈与贤长了一些。 陈与贤刚刚调整完毕,李元锦就和轩辕陛连决而至,轩辕陛将右臂给陈与贤看了一眼,告诉了他隐洲之上隐藏的气运之物究竟为何,也算了断了他的一桩心事。 李元锦万分歉意的说道:“陈先生,临走之时我曾说过,若是我们得了此物就转赠于你,但是当时情况复杂,这手臂直接落在了轩辕陛身上,算是我半边失信,还请陈先生见谅。” 陈与贤笑道:“如你所说,当时此物曾经数人之手而不入,却偏偏落在轩辕少主身上,就说明天意如此,我即便失去了,也只是能看上一眼,比起当下如此仔细观瞧,肯定还是不如的。” 此事说开,三人欢笑而散,至于临阵之事都没有细说。 又过一天,应无王和游宇也一同回来了,游宇刚刚落地,胡乱的见了一个礼之后,就立刻迎着那位水潋宫女子而去。毫不意外的,又是挂着一身的冰溜子回来了,只是面色欢喜,看来是得偿所愿了。 游宇走到跟前,啧啧有声的说道:“哎呀呀,不愧是我看中的人,不光人长得好看,而且名字也特别好听,文雅娟秀,念之如饮甘冽,让人通体舒畅,心旷神怡啊。” 如此痴癫心意,李元锦等人都不好意思点破自己早就已经知道了“青葽”这个名字的事情,就只能满面堆笑的看着,等他自己说出口来。 唯有应无王不明就里,十分捧场的问道:“看你说的那么热闹,那这姑娘到底叫什么啊?” 游宇满面痴笑的说道:“青葽仙子,怎么样,好不好听?” 应无王虽然不喜欢读书,但毕竟是应家长子,这些事情还是知道的,撇了撇嘴说道:“我还以为有什么不一样的花呢,说来说去不还是不离这寸许之地。” 游宇当时就不乐意了,恶狠狠的说道:“你什么意思,是不是想打架啊?” 应无王眉头一挑,乐呵呵的说道:“好啊,正好我心里憋闷,揍你一顿出出气也是好的。” 两个人一同回来,这一路上相处数日,颇有几分相见恨晚的意思,其实关系不错,当下说这些话也是半含着开玩笑意思,周围人也都没往心里去。 只有轩辕陛随口问了一句道:“老王,你怎么了?” 应无王顿时心绪低垂,无奈的说道:“一不小心,把衣服撑破了。” 在场众人都不知道应无王这话是什么意思,只当他是损失了一件厉害的法宝,只有轩辕陛深谙其事,无奈的拍了拍他的肩膀,一副节哀顺变的安慰面孔。 而今众人都已经回来,却唯独离着最近的天真不知去向,不过众人都知道他的手段,也就没什么好担心的,只是久候在此终究不是办法,便商议再等一天,若是还不见人,就各自散去。 最后天真还是压着时间回来了,一问之下,才知道他先绕道去了一趟“舌界”,转了好几圈之后并无所得才回来的。 天真为了掌握局势,分散给众人的那道阳气白线虽然掐断,但是还有丝丝关联。童叟殒命,阳气彻底消散,天真便先一步去了“舌界”,想看看究竟发生了什么,也好帮童叟收纳尸身。 众人凑在一起,将各自事情简单的说了一遍,当事人说的轻描淡写,旁人听着也就无甚观感,除了游宇提到贞如令李元锦有些惊异,别的也就没什么好说道的了。 李元锦也将成风长没于隐雾,被隔绝在天地之外的事情告诉大家。只是隐去了关于气运和伥鬼的事情,只说众人倚仗阴爻剑破开大阵引出隐雾,成风长为救二人,才被登云阙打落隐雾之中。 天真叹道:“数场大战,万幸大家都没事,只是可惜了童叟先生。此事得益于他,却也唯独折损了他,连个尸身都没能寻到,让我心中着实过意不去。” 李元锦暗暗使了一个颜色,天真会意,开口对众人说道:“各位,这件事情总算能够结束,多亏了诸位,天真拜谢。之后的事情就不劳累诸位了,改日天真再一一上门造访。” 其余人也是一通还礼,口中说着诸如“义不容辞”的客气话,然后就一一离开,该游历的继续游历,该返回的准备返回。 第一个辞行的便是轩辕陛二人,出来之时雨怜就只差数月临盆,而今事情已了,自然是要尽快返程回去。说到返程,应无王是即高兴又沮丧,满心错杂也不足为外人道也。 轩辕陛抱拳笑道:“元锦,这一次是我捡了便宜了,也就不跟你多客气了,这里事情解决好了,荆山还有一场满月喜酒等着你呢。在场诸位,咱们相识一场,还请诸位也能够赏光莅临。” 说到这事,应无王也笑着应和道:“正是正是,就不给你们一一发帖子了,怪麻烦的。应无王在此一并请了,先走一步回去准备好酒,等着诸位前来痛饮一场。” 轩辕陛和应无王一起拜请,这面子可是不小,众人纷纷应承,口称一定抽空前往,各自交谈之间,礼数自然不少。 边上李元锦伸手搭着轩辕陛的肩膀,笑着调侃道:“人家老王抱孩子,你倒是当上主家了,什么时候你的事情才落定,我的贺礼可都已经准备好了。” 轩辕陛也不问他准备的是什么,便是一片羽毛一根缝针也无妨,笑着回道:“经此一事,想必应该是快了。” 李元锦笑着调侃道:“你的婚事跟这件事情有什么关系?莫非是见到老王抱儿子,你爹就要开始按捺不住了?” 轩辕陛没有回答,算是默认了下来,对着李元锦说道:“行了,那我们就先走了。” 李元锦点头,轩辕陛又转身辞别众人,这才和应无王一起离去。 轩辕陛一起头,立刻就有其他人也一并告辞,李元锦和天真此时就好像一家主人一样,就在绿水百合湖边一一送客。 李博服往北去了,说是还要见知希姑娘一面,见她无事之后才能安心离开,临走之时还给李元锦换了好几个方向使了十几个眼色,李元锦却故意绷着,始终与他错开眼神。 眼看着李博服憋不住了就要开口,李元锦这才笑道:“行了,答应你的事情我一定回去做的,我就算是能诓骗别人,也不能诓骗了你呀,是本家?” 李博服这才眉开眼笑,伸出一根大拇指称赞道:“不愧是姓李的,言必行行必果,就仰仗你了。”说罢纵身而起,就此离去。 天真看着李博服远去,不由得笑道:“这臭小子也算是痴情种子了,之前还差点误了事情,我都想出手收拾他来着。听说他和你还约了一场架?那到时候就你来收拾他。” 李元锦笑了笑,边上的陈与贤也笑道:“经此一事,就算真打起来,两位也出不了全力了。二位,容我也就此辞行,回去还要叮嘱舍妹,毕竟还有昆仑一约呢,要是失了言可就闹心了。” 说话间满面堆笑,目光转向李元锦,这已经是他第三次提起此事了,李元锦无奈的笑道:“陈先生,这一篇儿翻不过去了吗?你这记性是不是也好的过头了?” 陈与贤哈哈一笑,再度抱拳拱手,转身翩然离去。 天真好奇询问是怎么一回事,李元锦只能一五一十的说了,天真轻笑道:“读书人,蔫坏损,看着一脸君子像,实际上都鬼着呢。说他们一肚子墨汁真是没错,黑水儿都快滴出来了。” 李元锦笑道:“陈先生远看是贤,近看是人,嘴上说出去的话,心里就不会再想了。如此有血有肉,就只能说,愿天下读书人人人如此。” 天真撇着嘴说道:“差点忘了,你以前也是这个行当的。对了,童叟先生究竟如何了?” 李元锦低声回道:“先生说了,荒村外,老树下,是他的归宿,先生会送他回去。还有,童叟先生有一未竟之事,嘱咐师兄你去帮他完成了。” 天真轻轻点头道:“好,这一杯酒,我就去帮他喝了。” 一边上,啄玉、付理凑在一起嘀嘀咕咕了半天,这才扭捏这走上前来开口说道:“大伯,公子,青葽姐姐请我和她一道去水潋宫做客,行不行啊?” 一边的付理一拉她的袖子,不满的说道:“还有我呢,青葽姐姐请的可是我们两个。” 啄玉赶紧点头道:“对对,是我们两个一起去。” 李元锦轻轻点头,天真却没有直接答话,而是转头对着边上的游宇说道:“臭小子,你是不是也得一路跟着去水潋宫?水潋宫的女子脾气可不好,你可要当心着点狗腿。” 游宇对天真的话混不在意,乐呵呵的说道:“没事儿,我皮厚腿长的,即抗揍又跑得快,把青葽她们送去水潋宫,我也好顺道回去海魂山。” 天真点头道:“那好,这两个小丫头你可要给我看住了,要是出了什么事情,后果自负。” 游宇接连点头,两个小姑娘欢呼雀跃,这就要转身离去,天真又开口叫住付理道:“小丫头,有人护着你,就把你爹留给我。聚魂灯点了太久,他的魂魄也快支持不住了,我来帮你熄了灯。” 付理骤然停步,转过头黯然的问道:“熄了灯,我爹是不是就死了?” 天真笑道:“放心,总会让你们父女再见上一面,也好让他能安心离去。” 付理点了点头,走到了付摧遗蜕之前低声说了几句话,谁也没有听清她到底说了什么,就看见付摧自袖中取出浮浪舟和撑底篙递给女儿,而后迈步走到了天真身后,静默站立。 三女一男乘坐小船离去,只是这一次撑船的人变成了游宇。游宇自告奋勇要撑船的时候,付理还带着几分怀疑问他会不会,游宇乐呵呵的笑道:“小丫头,姐夫我可是喝着海水长大的。” 信口胡诌的一句“姐夫”,让游宇又吃了几下痛击,他果然是如自己所说的一般皮厚,带着一身薄冰浅霜撑开小船,当空如行水面,载着三个女子离开了。 所有人都渐次离开,成成成败也上前告辞,口中称道:“二位师叔,师兄遭逢之事,我们还是要回去禀告一声,就此先行离开,还请两位师叔见谅。” 天真和李元锦点头应允,也没有多劝解什么,只说改日亲自上门致歉,成成成败应声几句,也就此离开,返回玉清宗去了。 最后,这个绿水百合湖边,就只剩下了李元锦和天真,师兄弟二人终于不用再避讳什么,直接席地而坐,天真开口问道:“见过大师兄了?” 李元锦点头道:“见过了,多亏了先生出手,才将我们二人从登云阙手下救出来,我与他畅谈了个把时辰,先生也指点了我很多事情。” 天真道:“天假天玄召集人去龙腰洲堵那些老和尚了,这大贼秃,居然把自己的证道长生珠都潜藏在这里,难怪当时天玄打上门去,都不见人出来迎客。” 李元锦没有多问,只是说道:“先生说了,他已经受到了惩处,释门这一次功败垂成,算得上是损失惨重。” 天真嘿嘿怪笑道:“我知道,他有一颗长生珠被困,正好就是童叟去的那处,之后被天玄一剑斩了,最少损失三千年的苦功。如此结果,也算能告慰童叟了,否则的话,我还要去找一些光头来敲,散一散心中的闷气。” 天真恨恨了两声,之后接着说道:“我去‘舌界’查看的时候,见到成瑾带着众人也来了隐洲上,咱们过去见一见他们,之后再去把这些光头赶下隐洲了。” 李元锦应道:“好,不过驱赶和尚的事情,就只能师兄你费心了,我还有一件要事,需要尽快赶回山门去。” 天真好奇问道:“什么事情,怎么我不知道?” 李元锦笑道:“是我的缘分到了。” 隐洲南岸,众多和尚正在抓紧离开隐洲,能够飞渡跨海的就直接离去,实力不够的人就拥挤在几艘大船上,连已经采到的一些珍稀东西都顾不带了。 登岸隐洲的和尚们,除了贞梧五人,其余竟然一个也没死,就连被应无王和李博服重创的贞璞、贞务都拖着重伤之躯赶了回来,也是得益于天真等人没有赶尽杀绝。只是人人面色委顿难看,垂头丧气如斗败的公鸡。 眼睛差点废掉的贞识面向众人,躬身持礼说道:“诸位师兄弟,此次功败垂成,皆因贫僧疏漏所致,回去之后我自会请罪,在此还请诸位师兄弟谅解。” 在场的众人都不知实情,纷纷上前来开解宽慰他,口中抱怨儒道两门做事狠绝,不应该责怪贞识师兄。 一旁边上,只有猜到了一些的贞如默不作声,和先被打败而后又被救助的贞闻不曾开口,众人胡乱劝说了一阵子,便也不再耽误,齐齐朝着龙腰洲返回。 雷音寺内,登云阙从那一朵三色莲中显出身形,立刻跪倒在长髯老僧心德的面前,低头说道:“大师父,徒儿无能,终究还是没能成就大事,望大师父责罚。” 心德微微一笑,将三根手指伸进口中,在舌尖上轻轻一捏,就摘下了一颗黄豆大小的赤红色珠子,将其轻轻的放进了三色莲当中,唯一空着的莲蓬孔里。 心德将手放下,这才开口问道:“第几次见他了?” 登云阙微微一楞,旋即开口道:“禀大师父,这已经是第四次了,只是除了第一次,之后好似每一次都是徒儿被他压制。” 心德点头道:“事不过三,看来你之前谋划的那事,当有可为。” 登云阙皱眉道:“可是大师父,隐洲失落,他怎么可能会答应我呢?” 心德轻笑道:“他已经坐下了心魔,隐洲成与不成,你都可以将话两说,只需引动他的心思即可。心诃师弟,自溯回法阵送他回去,尽快着手此事。” 心诃和登云阙一起低声应道:“是。” 第三百二十七章 君臣别 辰辅国庙堂之上,出了一件不大不小的事情。说小是真小,不过是一介从六品的翰林修撰请驾辞官,说大也是真大,毕竟这位状元爷韩新符,再捶打十年,必然是金殿百官头,当朝一首辅。 这一日散班退朝之后,圣上回转后宫,在御花园凉亭之中考较太子的课业。身边陪着的,除了翰林院几位授课的老学士,就是这位年纪轻轻的从六品修撰,太子伴读。 父子君臣二人一问一答,国主圣上便提一问道:“皇儿,‘老子学商容,见舌而知守柔矣’,是为何意?” 太子起身立答道:“先贤商容即将辞世,在弥留之际老子来到床前,商容以三事问之,这‘见舌而知守柔’,便是最后一问。” 边上的老学士微笑点头满面欣慰,太子起坐有礼,问答有度,不在圣上面前失礼诘口,这便是翰林院教导太子治学有功,塑一国储君之相有方。 国主圣上也十分高兴,便让太子将此事细细讲来,太子也不推辞,躬身行礼之后,就将此事娓娓道来,其中典故道理梳理清晰,让满堂的人又是一阵欣慰称赞。 韩新符作为太子伴读,自然不能上亭中站立,只在不远处的花池旁边站着,远远的听见几句话,当太子说道老子问师的时候,一阵微风吹来,身边的树枝拂动,便勾住了韩新符的衣领。 韩新符摘下树枝转头去看,只见身后乃是一株亭亭的李树,一根细长枝梢伸出花池,不知为何就勾住了他。韩新符手持树枝,霎时间福至心灵,也顾不上君臣礼仪,转身就来到了亭子外面。 韩新符一言不发跪倒在地,亭子里面的一众君臣父子都楞了一下,国主面色温和,开口笑道:“韩修撰,为何突然跪倒在亭前,可是有什么要事要讲吗?” 韩新符双手叠放额前,低头应声道:“微臣无端惊驾,搅扰圣上太子问学,实乃死罪。但是臣有一事郁于心头,若是不得解脱,恐怕积思成疾,这才莽撞上前。” 君臣之仪,韩新符自然不能冒冒失失的上去就开口,堂前一跪,国主必然要问。果不其然,国主微笑道:“恕卿家无罪,有什么事情,但说无妨。” 韩新符声音哽咽,眼中含泪的说道:“适才太子言到‘老子问师’一事,臣不由想起,先贤圣人都有师父,但是臣的师父,已经有二十来年未曾见到了,不由得悲从中来,在此有一事还请圣上恩典。” 国主微笑道:“状元郎这是想师父了?无妨无妨,卿家只管说出令师是谁,朕派人去请他来京,让你好好尽一尽孝心。若是令师真有高才,朕便拜其为翰林学士,从此师徒二人同朝为官,也是一桩佳话。” 韩新符再度告罪道:“禀圣上,微臣也不知道家师身在何处,只是当年与师父有约,适才太子点拨,身后又有李树枝梢勾住臣的衣领,臣福至心灵,觉得约定之期已到,是时候去寻师了。” “故此恳请圣上,准臣辞官离去,寻师问道。” 言罢,一个头磕在了地上,久久不曾起身,心里意思在场所有人都看的明白,要是国主不答应,就要在此处长跪不起。 国主面上的笑容瞬间就凝固了,倒不是因为韩新符突然辞官惹得他不喜,而是当真舍不得啊,一时间眉头紧锁也不说话,亭中顿时气氛凝固,无人胆敢开口。 这时候,唯一能动的就只是太子,只见他三两步走下台阶,亲自伸手去扶韩新符,口中笑道:“韩修撰,辞官可不是小事,你临时起意禀告父皇,总得给父皇一个思量的时间。快快起来。” 国主当前,太子上前让人起来,该有一个僭越之罪。但是扶韩新符起来,那也是为了不让父皇为难。国主也就顺势说道:“韩修撰,此事你容朕思量一二,再做定夺。” 当天,这件事情就被压了下来,亭中的君臣父子问学也就不欢而散,国主满面凝重的回去了养龙殿,其余人也各自散去。 太子悄悄拉住韩新符,有些埋怨的说道:“新符,你怎的突然生出如此心思,父皇钟爱你,本王也要仰仗你,你怎么能狠心离去。” 韩新符作为太子伴读,两人虽为君臣,但是私交甚好,无人的时候,太子也都是以名字称呼他。 韩新符满面愁容的说道:“殿下,非是新符不肯领情,你也知道,我父母被人所害,家中只剩下一位姐姐,除此之外,就是我这师父最为亲近。况且当年早有约定,若是我不去寻师的话,那就是不孝不信不义,还如何苟存于世啊!” 韩新符三年前来到辰辅国赶考,殿前御试之时更是一举夺魁,国主见他仪容俊朗才学渊博,钦点的金科状元郎,封翰林院修撰,后又封太子伴读,十分喜爱。 更难得的是,韩新符不仅文采斐然,武艺计谋也是一品,在京城一年,就查出了一桩贩卖军械的案子,从京城到地方牵扯出了三十余位官员,还有一百多号武林中人,牵涉之广,令人咋舌。 这件事情查到末端源头,还拽出来一位皇亲国戚,当朝王爷,令的国主直接在金殿上就摔了笔墨,龙颜大怒。 私售军械,那可是谋反的大罪过,是要诛九族的。这幕后之人若是外戚也就直接斩了,但是这位王爷乃是国主的亲弟弟,就只能抄没了家产,贬为庶民赶出了京城,留下了一条性命。 这位王爷抄没出来的家产之巨,直接让国库都充盈了三成,国主大喜过望,直接将韩新符宣到殿上,当堂就要赐婚,把自己最心爱的公主许配给他。 这本该是天大的恩宠,但是韩新符居然在金殿上就婉拒了此事,并且说出了自己调查此事的原因,还翻出来了十几年前的一桩旧案,便是旁驾城韩骋私藏军械意图谋反一案。 韩新符道出本名韩春,跪辞赐婚一事,却求圣上恩典为父亲平冤昭雪。国主盛赞他忠孝两重,文武双全,当然就颁下圣旨平反冤案,也就将赐婚之事顺便抹了过去。 但是韩新符当堂辞圣之事还是传开了,立时间就闹得沸沸扬扬,所有人都看出来韩新符必然是当朝新贵,殿前红人,前途不可限量。 果不其然,次日圣上就追加了一道圣旨,让韩新符以翰林修撰的身份,前去旁驾城监斩私售军械一案的从犯连带亲眷三百七十六人。当中为首的,就是当年阴谋陷害韩骋的吴家镖局,当家杨珫。 当堂辞圣不仅不被怪罪,而且圣上还明摆着帮他报仇,如此圣眷,立刻就让韩新符成了辰辅国京城最炙手可热的新贵,每日上门结交往来者络绎不绝,巴结奉承之人更是不计其数。 韩新符的样貌,当得上丰神俊朗,翩翩谪仙一词,故此上门最多的,就是各种王公郡主,官家千金了。 但是韩新符依然是安之若素,对于那些不断上门的官家小姐都礼貌辞之,直到他家中来了一位厉害的女子,才算是彻底断绝了他的滥桃花。 那位女子来时一身红衣,在门口都不容禀报,便张口呼喊道:“韩春,你给我滚出来。”惹得周围众多高门千金面色鄙夷,殊为不喜。 但是令人没想到的是,韩新符还真就急匆匆的迎了出来,满面都是任何人都没见过的谄媚神色,让周围人一个个惊愕不已。两个人凑在跟前说了几句谁都没有听清楚的悄悄话,那个女子当场就发飙了。 女子一手叉腰一手指着屋前的人,张口就喝骂道:“你们一个个大姑娘家,堵着我家韩春的门口做什么,都不知羞吗?赶紧滚回家去,以后再敢来就休怪我翻脸了!” 这姑娘看着也不过二十三四岁,面容秀丽身材娇小,但是说话却丝毫不留情面,眼看着在场众人不肯走,转身就走进了屋中,再出来时,手中已经提着一柄明晃晃的锋利宝剑。 在场众人作鸟兽散,一会功夫就跑的没影儿了,但是过不了多时,就有不知道是哪家姑娘的哥哥弟兄不忿,带着人拿着兵器,气势汹汹的就找上门来了。 这会才是那姑娘的真正厉害之处,就在门前摆开架势,将前后几波的人马都打退了,一人脸上都用剑脊拍出一道红印儿,有那嘴特别臭,当面骂街的人,嘴上还补了几下。 于是,韩修撰家有悍妻的事情就传开了,原本的门庭若市瞬间就变成了门可罗雀,再也没有人敢上前讨近乎,尤其是女子了。 这件事情一直到最后闹到了国主圣上的耳朵里,才有了一个盖棺定论。国主在御花园赏景的时候笑提此事,便顺口问道:“韩爱卿,当殿辞圣,可是因为惧怕家中悍妻?” 韩新符这才满面尴尬的解释道:“府中女子并非臣妇,乃是微臣的姐姐。当年家中遭逢变故,便是姐姐一路照顾微臣,于臣而言便如母亲一样,故此不敢有丝毫违逆。” 国主问及名字,韩新符也之言回道:“臣姊,名为韩冬。” 至此,这位红衣悍妇的身份才彻底水落石出。之后韩新符请了两个月的假期,说是回家去祭奠父母,韩冬和他一起出城之后,就再也没有出现过。 两人当时出去,不仅祭奠了父母,还找到了武陟覃淙两位叔叔的坟茔,在坟前哭了一场,说了报仇平冤的事情。只是这些,自然不足为外人道也。 韩新符回来之后,便一门心思投身在了学问之中,有的时候甚至接连天都不离翰林院,就更别提交朋结友了。唯一常见的人,就只是当今太子。 这一切,都被国主看在眼中,如此醇孝之人,多年读书只为替父母平反冤案,既不贪慕权势也不眷恋美色,孤臣绝立却又能斡旋于百官之中,正是一个可堪造就的辅国大才。 到这个时候,国主甚至有些庆幸,当时没有将他招为驸马,因为根据祖宗法规,皇婿和外戚,一律不许掌管大权。若是当时韩新符应允了婚事,以后最多最多也只能是内宫幕僚,绝对不能推到堂前的。 自此之后,国主便已经将他以未来国辅视之,十次与太子议事,韩新符都能有半数参与。虽然看起来并不太多,但是放在皇家内廷,已经是无数皇亲重臣都羡艳不已的事情了。 私底下,太子和韩新符的关系也日渐亲密,至于是圣上属意还是太子自己的心思,就只有太子自己知道了。 今日韩新符突然就要辞官离去,甚至隐隐有逼迫之意,也难怪国主面色不悦了。太子听闻了韩新符的话,于情于理都没有任何问题,一时间也不好反驳。 但是转念一想,太子还是追问道:“新符,你这位师父为什么从来都没听你说起过,却骤然今日提出?” 太子的言外之意,韩新符如何能不知道,那意思再明显不过,今天第一次听你说这人,你该不会是假借寻师名义,好籍此离开辰辅国? 韩新符叹气道:“当年家破人亡之时,逃脱路上遇见了师父,便知他是世外高人。家姐的事情殿下也曾听说了,若是论及本事,家姐不如师父万一,再多的话,就恕臣不能详实了。” 一个女子就能追着十几个人乱打,手中持剑还能不见血光,那比她还强上万倍的人,恐怕就只能是仙山洞府中人了。 当天夜里,太子就臆想杜撰了一个仙风道骨鹤发童颜的老神仙模样,并将此事一字不差的告诉了父皇。 国主听闻之后彻夜沉思,这才终于有所决断。 次日早朝过后,御书房国主召见,韩新符到了之后,国主只说了一句话,“爱卿,朕舍不得你啊。寻师之后若是还有意归来,朕必然摆驾十里长亭,亲自迎之。” 于是,当朝红人韩新符辞官一事,就这么急急的传出,又草草的落幕了。人走茶凉,一个舍弃了大好前程的年轻人,又有几人会记得?韩新符独自一人收拾好了行礼,于晨朝之时骑马出城,无一人送行。 韩新符波澜不惊,骑着马慢慢悠悠的朝南边行去,出城十里之外,就看见有人正在一处平坦开阔地大兴土木,平地之上搭起凉亭,而今已经开始立柱了。 凉亭边上高搭轻纱帐篷,有一人端坐其中喝茶,即是监督眼前的工人干活,也是在此等人,最后嘱咐几句。 韩新符翻身下马,毫不避讳的走进帐篷之中,开口笑道:“殿下,怎的您还亲自来此监督工程了?” 宫外见面,要隐藏太子身份,自然不能大礼相见,况且两人私交甚好,韩新符也就没有过多拘礼。 脱下龙袍,换上一身常服的太子殿下笑着伸手,指向外面说道:“这处‘迎春亭’,是父皇亲自下令督办的,这事交给任何人他都不放心,就嘱咐我来这里看着了。” “亭子竣工之时,顶瓦之上我会藏下一块黄色丝锦,乃是父皇御用的。父皇说了,若是年深日久良臣归来,这就算是他在此相迎了。” 迎春亭。 韩新符听闻此言,转身朝向京城皇宫,长跪朝拜,叩谢圣恩。 而后起身面向太子,笑着说道:“还请太子放心,韩新符必然会回来的。” 太子笑着说道:“以茶代酒,送你一程。” 韩新符接过太子亲手斟下,亲手端起的茶水,与太子两盏相碰,如酒一般一饮而尽。 韩新符翻身上马,与马背上大声诵诗,潇洒远去。身后处,迎春亭依然在热火朝天的建造着,相信不出旬日,就能竣工封顶。 韩新符离了辰辅国,一路往东南方向而去,走走停停寻寻觅觅,总算来到了上清宗的山门左近。 当年和青风大哥一同去过一次上清宗,只是当时乃是驾云而去,只依稀记得一些路程,究竟该怎么上去那处起剑台,还是一个头疼的问题。 别看韩新符修行了上清决多年,但是却一点神通也不会,就连最为基础的驾云之法都没曾学过。倒不是他学不来或是没人教他,而是他一直把持着“师授”的原则,不肯去学罢了。 以他的聪明才智,怕不是只需见一见驾云之法,都不需要任何人讲解其中玄妙,立刻就能逍游九天之上了。 当年在止雾山诸位姐姐练习的时候从不避讳他,倒是他每每都躲得远远的,生怕一不小心就学会了。 而是而今看着眼前的悬崖峭壁,韩新符不由得苦笑摇头,早知道当年就应该多少学上一点了,只是谁又知道,师父的山门如此远俗离世,如此高不可攀呢? 高不可攀也得攀啊,万幸这些年的苦心修行,虽然只修道不学法,但还是落下了一副上好的体魄。高不可攀,也高不过自己的心气,诚意和志气。 韩新符手扣岩缝,真就开始往上逐步攀登,在悬崖峭壁之上蚁附而行,沿着陡峭高耸的石壁,往上清宗的山门处爬去。 抬头向上,穿过了那片云海,应该就能见到师父了? 只是身后却有人悄然而至,一把按住韩新符的肩膀,笑着说道:“我当年可没教你这个。” 第三百二十八章 师徒见 李元锦和天真聊了一阵,便起身离开了绿水百合湖,迎着东南方向而去,不过半天时间,就见到了上清宗的众人。 前些天“偷天日”骤然来袭,虽然天昏地暗万物蛰伏,所有人都惊慌失措,但是万幸没有发生什么事情。数个时辰之后天地清明,一切恢复了平静,这事情也就这么过去了。 在场众人没有一个知道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但是之后几天都没有什么异象再度出现,众人也就逐渐安心了下来。再加上那天成瑾师叔仗剑在前的威武豪气,当真是巾帼不让须眉,让所有人都是无比的安心信任。 所以之后游历的事情也就继续下去了,这一次众人也没有散的太开,两位师叔祖按落云头没有多久,周围的弟子们都很快的簇拥了上来。 众人见面之后,成瑾立刻就询问天真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天真将事情给众人掐头去尾的一说,立刻就赢来了周围人声声如潮的溢美之词。 天真最是听不得这个,立刻就拂袖将众人轰散了,只留下了几个亲近的、重要的带头人,问一问他们这些天的情况。 于是乎,便有成瑾称赞青知青和两个人,领导有方安排得当,很快就聚拢了众人,安抚师弟师妹们的心绪,没有因为混乱出现任何多余的损伤。 再有青知青和称赞成瑾师叔,一人仗剑护佑众人,满身豪气令人敬仰万分,好似擎天大柱一般立于身前,要是没有她,自己也要被这天昏地暗吓的不知所措。 还有就是青风青广几个人在跟前左右逢源,来回夸人。左一句青知青和二位师兄领导有方进退有度,右一句成瑾师叔实力雄厚令人安心,中间还夹一句两位师叔祖胸怀天下抚平万事。 场面一时热闹至极,青风一边绞尽脑汁的想出各种溢美之词,一边眼珠子滴流乱转的听着众人说话的细节,心里已经开始粉墨渲染这最新的故事,思量着回去之后怎么跟那些师弟师妹们绘声绘色的说上一番。 青风而今是上清宗十分有名的说书先生了,已经将筑洲之事,轩辕家之事拆成了九九八十一章,“详尽细致”的给师弟师妹们说上好几遍了,居徒峰上都已经有了一舍,专门作为他的书馆。 居徒峰上的外门弟子和其余山上的新晋弟子,而今每日修炼之余最大的乐趣,就是等着青风师兄前来开书,来隐洲之前已经讲到了“天缘师叔祖南行随记,路见不平勇救孤苦小儿”的桥段了。 韩新符随青风去到上清宗,弄清楚李元锦的身份之后,所有的事情便不再隐瞒,一五一十的全都告诉了青风。 只是可惜这段故事讲到最精彩的时候青风就走了,只剩下居徒峰的诸多弟子如同旱苗盼甘雨一般,等着青风赶紧回来。 天真自从李元锦昏迷之后就离开了上清宗,十几年都没有回去,刚见面的时候众人差点都没认出来。听说成瑾已经能够独当一面护佑后辈子弟了,天真也是万分的欣慰。 成瑾是第二世天玄时候入的上清宗,当时还是一个小小的丫头,而今已经能够英武仗剑,天真自然勾起一些上一世的回忆,不禁思绪万千,感慨良多。 天真笑着调侃道:“成瑾丫头都修到仙人境了,真是不错,渡劫之时没有给天劫从云端上劈下来?” 上清宗有一人人知道,但是却只有极少数人敢说的典故,那便是十几年前掌教成瑜度过天劫,却气力不支从云端坠落,险些将自己摔死的事情。 所有人都知道成瑜掌教是自己仗剑进了劫云,将万里劫云直接斩碎才虚耗过度的,虽然做了如此壮举,但是从云端坠落也是丝毫无争的事实,就连掌教自己都没法开口反驳。 成瑾满面嫌弃的说道:“我才没那么蠢呢,渡劫之时一切都平平稳稳,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下来之后风采依旧,某位坠云仙人还十分尴尬呢。” 天真哈哈大笑道:“好好,那就好,我就怕你也被那位‘坠云仙人’给教坏了。既然你能够在此掌控大局,那我也就放心了,此间的事情就交给你们,我还有别的事情要做。” 成瑾好奇的问道:“师叔,不是已经将释门阻断了吗,您还有什么事情要去做?” 天真笑道:“不能就这么算了呀,我得追上去踢他们屁股啊。” 天真一贯嬉笑,周围人也都习以为常,非要揪着“踢和尚屁股”这句话就属实没意思了。于是其余人各自散开,天真只留下成瑾,又跟她单独交代了几句。 李元锦被青风神秘兮兮的拉到了边上,一开口就是没大没小,笑嘻嘻的说道:“师叔祖,您这次可露了脸了,将释门这么大的事情就给搅黄了,以后怕不是天下闻名啊。” 李元锦上下打量了他一眼,随口反问道:“你小子这么久了,还没有跟青琳表明心意吗?” 一边的青广立刻张口道:“表了表了,‘偷天日’那会趁着天黑,小手都牵上了,要不是周围人多,估计就要搂在一起,过一阵子就能抱小小子哎哟,你踢我干嘛!” 青风一脚踹在了青广的腿上,将他的胡话直接踹断,而后转回头看着李元锦满脸的笑意,立刻就要转移话题,开口说道:“师叔祖,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从轩辕家回去的时候,路上遇到了一个叫韩新符的少年。” “韩新符?”李元锦楞了一下,不解的问道,“是谁啊?” “你不认识?”青风也是一楞,满面狐疑的说道,“不对啊,这小子之后跟我到了上清宗,看到了山门上的上清决,就说他是你的徒弟啊。真真儿的,把你的样貌性格说的一点不差,而且上清决习练的那叫一个熟稔,比我都强。” “不光是你,成肆成陆两位师叔的体貌他也知道,说是你南下的时候救下来的,两人还有一约定,怎么能是假的呢?你是不是时间太长给忘了,再想想,韩新符。” 青风说到“上清决”的时候,李元锦就已经猜到了,毕竟自己这些年就教过他一个人,立刻满面堆笑的说道:“是有这么个人,只是当年他叫韩春,‘新符’这个字,也不知道是谁起的,真是不错。” 青风这才乐呵呵的说道:“看,我就说错不了嘛。那小兄弟为了你可是下了大心思了,这么些年多少人收徒都不答应,就连一门最基础的术法都没学过。你可是不知道,他的资质和心境,让我看了都羡艳不已呢。” “只是可惜了,当时你直接去了玉清宗,否则的话你们就能见到了,他在山门里待了天就离开了,说是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去办,也不知道而今人在何处,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李元锦笑道:“跟你们见一面,我就要返回山门去了,这一次回去也是为了他。我大概知道他人在哪里,回山一趟之后,我就会出去寻他,正式收他为徒,应下这段缘分。” 青风顿时开心不已,高兴的说道:“好啊,好啊,新符这些年的夙愿终于能够得偿所望了,你可千万要好好教他,不要辜负了他的诚意和资质啊。” 李元锦不解的问道:“怎么你对他还这么上心,话说你们两个是怎么认识的?” 当下,青风先生立刻摆开架势,绘声绘色的将山阳城一事说解一番,其中着重提到了韩新符对于自己心境的开解,三番五次的称赞他心思上佳,乃是不可多得的好苗子。 最后,青风万分感慨的说道:“当时我好几次想介绍他入门,但是他都不肯答应,心里惋惜的不行。最后知道他是和你有这么一段缘分,我这心里才好似巨石落地,白白给宗门捡了一块上好的璞玉。” 一边的青广再度开口道:“你明明是捡了个大辈儿回来。” 青风的脸色瞬间就僵硬了,而后李元锦笑着一把拍在他肩膀上,满面促狭的说道:“你放心,我一定不会辜负你师叔的。” 青风的脸色瞬间就垮的更低了。 见过了上清宗的众人,天真和李元锦一起离去,天真往西去驱赶那些还没来得及离开的释门僧人,李元锦则转向东南,越过堕渊海,返回首阳洲。 一路无话,李元锦独自一人御剑而行,在当空之上还不忘修炼,而今满身经脉通畅无阻,气脉和血脉连通一起也早已经习惯,但是心中却总感觉有一些不得劲儿,好似轻纱笼罩,却怎么也掀不开一样。 李元锦心知,这是修行已经到了瓶颈之处,只是此间来去匆忙,都顾不上问一问师兄该如何破之。看来就只能等到回去宗门之后,向掌教成瑜请教一番此事了。 连行了小半个月,越过这片云海,便是上清宗起剑台了,李元锦飞到了此处,衣襟里却突然飘落出来一片青翠树叶,在他身前一个盘旋,就向着云海之下坠去。 李元锦不明所以,但是树叶在他眼前飘飞之时他却看清了,那是一片李树的叶子,看来应该是那处后院树上的叶子,只是不知为何被先生放在了衣襟里。 先生此举必有深意,李元锦当下也不迟疑,立刻就压低云头朝着叶子飞去,一把将其抓在了手里。而就在这个时候,李元锦也看见了远处的山壁之上,正有人手攀岩缝,蚁附登高。 那人一身青衣,看背影不过二十三四岁,身材挺拔端正,攀在山壁上看不见正脸,虽然已经十几年未曾见过,但是李元锦也立刻就猜出了这人是谁。 李元锦御风而上,悄无声息的来到了那人身后,伸出一只手按在他肩膀上,轻笑着说道:“我当年可没教过你这个。” 那人徒手攀岩正是紧张时刻,突闻身后有人说话,还有一只手搭在自己肩膀上,却没有半分惊慌,身子依旧稳重,就连一丝的轻微抖动都没有发出。 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李元锦见他如此,心中不由的暗暗称赞。 那人手攀岩壁,转过头笑道:“师父,这一次的就真的是缘分到了?” 李元锦畅快而笑,伸手轻轻一指韩新符,便将他从崖壁上摘下,转过身与自己对面而立,也不开口称呼,直接就开始诵念口诀,给他传授了一份最为简单地驾云之法。 李元锦刚刚说完,将手轻轻一挥,韩新符的身子便猛然下沉,他竟然就这么直接撤去了韩新符身上的术法,任由他这么坠了下去。 韩新符的身子下坠不过三丈,脚下便凭空生出丝丝云霞,一朵浅淡的白云将他的身子托着,缓缓的飞到了和李元锦相仿的高度,但还是小小的低了几寸。 传授过一遍的功法,立刻就能化为己用。 韩新符开口笑道:“多谢师父传功授法,看来今次,师父是真的要收我为徒了。” 李元锦笑问道:“你就不怕自己从此处坠落,直接摔死吗?我如此行事,你都不记恨我?” 韩新符微微低头道:“雄鹰推雏坠山涧,方有展翅万里程,师父的心思,春儿醒得,不敢有一丝忿忿。况且师父先传我功法,若是我不能化为己用,又有何面目再提拜师一事。” 李元锦看着眼前这个温润的少年,想当初他还只是一个喜欢哭鼻子的腼腆孩子,而今已经能够有此开然心境,真是令人万分欣慰。 他之后会交出什么样的课业,李元锦已经有些拭目以待了。 李元锦开口笑道:“这里不是说话地方,先随我登上起剑台。” 韩新符点头应承,躬身道:“请师父先行。”待李元锦动身之后,才掉转云头跟在他后面。 起剑台上,依然有弟子把守,好巧不巧,又是当年不知好歹,试图阻拦天真和李元锦的那位青戥。只是这一次见到李元锦从云海之中浮出,青戥只是稍微楞了一下,就赶紧躬身行礼,再也没了之前的跋扈做派。 看来当年之事,肯定是让他吃了不少苦头,才会有如此记性。看到了李元锦身后跟着的一个少年,他也没有多余说半句话。 青戥行礼,口称师叔祖,李元锦轻轻点头应承,而后就带着韩新符沿石阶往山门处走去,随口问道:“韩春,‘新符’这个字,是你姑姑帮你取的吗?” 韩新符楞了一下,不等他开口询问,李元锦已经率先解释道:“我回来之前见过青风了。” 韩新符这才开口道:“禀师父,这个名字不是姑姑取的,乃是春儿一时起了心思,自己取的。不知道师父念起来可还顺口?” 李元锦点头道:“很好的名字,‘总把新桃换旧符’,看来这些年你成长的不错,若是你父母泉下有知,也一定会万分欣慰的。” 提到父母,韩新符再也没有当年的怯懦和委屈,反而有些开心的说道:“两年前,我已经为父母平反了冤案,杨珫一家因为勾结皇亲私售军械判了抄家斩首,是我在现场监斩的。” “哦?”李元锦转头问道,“杨珫一家老小全都死了?你大仇得报,肯定万分欣喜?” 韩新符微微摇头道:“私售军械一案,总共牵连了三四百人,监斩之时有无数人骂我咒我。我也看到了耄耋老人,柔弱妇人和三岁蒙童身首异处,人头滚滚血流成河,如何能够高兴的起来。” “但是,他们犯的乃是国法,我纵然有心,也无力救下这些人,杨珫临刑前我向他道明了身份,他也只说因果循环报应不爽,而后求我为他的家人收尸,宁愿自己曝尸荒野,为鸟兽食。” 李元锦漫不经心的说道:“你答应他了?” 韩新符叹气道:“我为他一家三十五口收了尸,合骨并葬在城外一处荒地上,不敢立下墓碑。” 李元锦这才点头道:“不立是对的,私售军械满门抄斩,又没有后人烧纸祭奠,立了碑,只会是招惹仇家,掏坟掘墓,反而不美。” 韩新符点头道:“我也是做此思量,之后姐姐收到消息前来,我们一起又寻到了覃淙和武陟叔叔的坟茔,为他们烧纸祭奠,坟前告知了此事。” 李元锦欣慰道:“做得好,什么时候有空了,带上我一起,去为两位豪侠义士敬一杯酒。” 韩新符欢喜点头,李元锦接着问道:“对了,你一个人,是如何破获了皇亲私售军械一案的?” 韩新符腼腆的笑道:“师父,数年前我离了上清宗,就一路去到了辰辅国京城,参加当年的科举应试,不小心中了个状元。而后又被封为翰林修撰和太子伴读,就接触到了很多官道密辛,一点点的寻根究底,这才翻出来了这件大案子。” “师父当年交给我的法决,我这些年日日都有勤加修炼,虽然未学术法,但是身体强健气力浑厚,姑姑又教了我一些武功架势,勉强也能应付一些人。” 李元锦笑道:“不错不错,居然还中了个状元,比我当年还厉害一些,我也只是一个小国榜眼罢了。” 韩新符听到这话尴尬一笑,两个人此时已经走到了山门的台阶之前,越过这六重门楼,就登上了上清宗的山门之前了。 韩新符这才又想起一事,赶紧开口说道:“师父,徒儿还有一事禀告,当年您教我的口诀,就在这上面,出了一点变故。” 第三百二十九章 一入山门,便是金丹 韩新符话一出口,李元锦的步子立时就顿了一步,装作漫不经心的迈步上了台阶,一边随口问道:“哦,出了什么变故,可是行气走岔了经脉吗?” 韩新符摇头,略带几分犹豫的说道:“我还没法说出口,之前和青风大哥一说,心里想的事情出口之后,立刻就变成了别的话,怎么也没办法把事情说清楚。” 这一下,心中的想法终于算是落定了,李元锦当场放声大笑,让身后的韩新符一头雾水,想要开口询问,又不好去打断师父的笑声。 李元锦收敛笑声,但是脸上的笑意更甚,停步转头看着韩新符问道:“你在这台阶上面,山门之前,见到了一位高人身影,将我传给你的口诀通篇更改,是不是?” 韩新符微微一愣,立刻点头道:“正是,莫非师父当年也遇见过那位高人?只是师父你为什么能够将此事说出来?” 李元锦笑道:“你也能对我说出来,不信你试试。” 韩新符半信半疑的开口,果然,这一次口中所述就是心中所想,再也没了之前那种出口就变的言辞,不禁满心疑惑,抬头望着台阶之上的师父。 李元锦笑着说道:“这个啊,就叫做‘道与同道’。这一下,缘分就算是绑实了,想不收你都难啊。” 当下已经无需再有半分怀疑,韩新符必然已经学到了“通天道”。对于这件事情,李元锦当真是即万分意外,又无限惊喜。 意外的是,韩新符这么多年竟然真的能够守住一心,姑姑韩清也没有半分干预,但凡其中有一丝变故,韩新符可能就已经学了其他法门。 “通天道”,最讲究的就是其心坚之,其志振之,其意定之,其行锲之,但凡生出半分其余心思,就可能会舍了上清决,而转去求其他进境更快的功法了。 青风之前就说过,韩新符没有学过任何术法,李元锦心中便已经有些猜测,在见到他山前攀岩而上的时候,就认定他必然能够修成“通天道”。 意外的是,没想到他居然能够这么快,就将上清决运转了一周天。毕竟韩新符不像自己,自己身怀剑气开脉,而后又有诸多奇遇和贵人扶持,才能短短数年就运转一周天,得入此道。 韩新符可是什么都没有,当初自己虽然教给了他口诀,并且带着他有了第一丝的气感。但是之后二人分别,韩新符又不肯拜他人为师,就连姑姑和姐姐的指点都要躲避,完全是靠着自己运转一周的。 运气通脉,并不是那么简单的,遇到瓶颈关隘,随随便便就能卡上数年,韩新符竟然能仅凭一己之力,就将周身筋骨完全打开,其资质之强天分之高,当真是令人无限惊喜。 虽然李元锦已经决定收他为徒,但是此时此刻,真的是按捺不住心里的意思,不吐不快。 韩新符满心雀跃,之前李元锦虽然传了驾云之法,也带他登上山门,但是一直都没有正式认同收他为徒这件事。此话出口,这才算是真正点头,应下了这份师徒关系。 韩新符当即就要在台阶上跪下磕头,李元锦伸手一搀道:“不急,在这里跪像什么样子?这件事情,还需要跟你姐姐和姑姑商议一下,而后才能正式行礼拜师。” 韩新符不敢违逆师父意思,顺势就站了起来,笑着说道:“师父,姑姑早就知道你的身份了,我出来前她也曾叮嘱过我,我可以先行拜师,之后再回去向姑姑姐姐报喜即可。” 李元锦点头道:“好,那你就先随我登上山门,先去大殿前,拜一拜祖师像和壹剑。我就在祖师像前收你为徒,顺便看看壹剑能不能赏下你几道剑气。” 师徒二人,顺着台阶步步而上,很快就来到了上清宗的三座高大牌楼之前,李元锦停步驻望,当真是无限感慨。 想当年自己第一次登上此处的时候,还只是一个舞象之年的孩子,而今居然已经能够带着徒弟回来了,这身份易转,个中滋味,当真是不足为外人道也。 韩新符见到师父停步,也跟着停下了步子,想起几年前第一次来到此处见到的那位门中前辈,得其授功传法,才令的师父今日畅快收徒,不由的心生感激,对着门楼躬身便拜。 从左至右,先拜“禹馀仙天”,再拜“灵宝妙处”,最后对着当中的“上清道场”四个字一揖到地,口中轻声念道:“门下弟子韩新符,在此拜谢。” 值此三拜,异变陡生! 中间“上清道场”高大的牌楼之后,是一整条白玉铺路的大道,大道宽有三丈,长足百丈,直通到上清宗大殿阶前,台阶之上是一平台,再上一处,就是那柄尊崇万分的上清宗镇山至宝。 祖剑称壹。 韩新符最后一拜,遥遥相对的,就是那柄壹剑。随着他一揖到地,壹剑之上骤然放出万丈光芒,却不是往上而起,而是在前拢成一束,直接激射到山门之外,将韩新符笼罩在其中。 韩新符刚刚起身,就看见那一道青光扑面而来,还来不及诧异,青光已经将他整个人罩在里面,一股冰寒之意下起涌泉穴,上冲百会穴,霎时间通贯全身。 那股力量虽然冰冷,但是却并不伐人,就好像三伏天纵身跃进了山涧之中一样,韩新符激灵灵的打了一个冷颤,顿时感觉周身上下舒泰无比,长长的吐出了一口闷浊之气。 李元锦自然看见了壹剑的异象,但是他并没有多余做事,只是闪身从韩新符面前让开,微笑看着韩新符双脚离地悬浮而起,在青光的笼罩之下舒展四肢,浮空三尺。 韩新符的那句话,李元锦听到了,壹剑有灵,自然也听到了。上一次他来时,虽然已经修成了通天道,但是却无身份,而今日已经口称门下弟子,早就钦许不已的壹剑,自然无需继续等待。 剑气伐体,立刻就为韩新符再度舒展经脉,扩充气府,韩新符于半空之中,也自然而然的运转起了通天道,慢慢的蜷起四肢端正腰背,在半空中盘成了一个五心向天的姿势。 壹剑现出异象,第一个闻风而动的,自然就是上清宗当代掌教成成瑜真人,他一个闪身就从正中大殿的后堂出来,穿过百丈庭前来到了李元锦的左近。 成瑜走到近前微微行礼,掌教身份不同,自然不能以晚辈身份全礼相见,反倒是李元锦转身回了一礼,口中笑称道:“掌教,数年未见,一向可好?” 成瑜也笑道:“小师叔回来了,承您惦念,山中诸事都好,师兄弟和众弟子们也都勤勉向上。” 说罢,成瑜转头看向了悬浮半空的韩新符,笑着说道:“恭喜小师叔得此良徒,上清有福,人才辈出。” 韩新符上一次来此的时候在真景峰待过一段时日,只是当时他身份未定,掌教成瑜也没有刻意相见,但还是知道有此人的。今日一见如此情形,立刻就知道二人师徒缘分已定,便笑着恭喜。 说话间,又有十来个人赶到了近前,成字辈的青字辈的都有,见到掌教真人和师叔祖在此,也就没有多余张声,大部分人只是躬身行礼之后就各自散开,并不在此处围观。 余下的几个人也都没有出声,默默见礼之后就站在二人身后,静静地看着山门之前的韩新符,一个个眼光炙热神色欣喜,面上心里都是说不出的高兴。 能够让壹剑主动迎上的弟子,自然是不可多得的旷世大才,来多少都不嫌多。 笼罩住韩新符的青光骤然一敛,直接当空炸碎成三百五十六道青色剑气,从四面八方没入了韩新符的周身大穴之中,彻底归了他所有。 三百六十五道剑气!周围人人咋舌不已,上清宗已经多少年没有出过这样的情形了?在场的师兄弟们得壹剑恩赐最多的,也不过是掌教真人的七道剑气而已。 至于边上那位一身青衣的小师叔,根本不能以常理度之,所有人都自动的忽略了他。 韩新符的面上微微一紧,好似吃痛了一般,但是旋即又绽开笑容,面上神情舒畅,如饮甘冽,如品珍馐,如闻妙音,如得大道。 壹剑再度沉寂下去,悬立地面声威不显,在场众人都以为此事已经告一段落,正准备上去恭喜小师叔和这位邀天之幸的新晋弟子时,当空之中,又有异象显出。 青天白日万里无云,头顶之上的蔚蓝天空突然凭空生出无数云霞,拟作龙凤、仙鹤、天女、神将等祥瑞之相,在当空中四下飞舞,而后又缓缓汇聚成一云涡,正好出现在上清宗山门之上。 这天象古怪,无端显出云涡,既不像是异宝出世,也不像是天劫降临,若说是为了这位新晋的门人弟子,可是也不见其中有什么东西落下,着实令人摸不着头脑。 云涡汇聚之后不过三息时间,又开始缓缓消散,没一会,就彻底消失无踪,又变成了万里无云的郎然晴空,在场众人就更加疑惑了,面面相觑之间,没有一个人知道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有人低声问向掌教真人,但是掌教却不回答,只是微微转头看了他一眼就转了回去,一脸高深莫测的神秘样子。 之后,掌教真人才转向小师叔,笑着说道:“小师叔得徒如此,真是令人羡艳啊。不知道刚才这天地异象,可是为了这位小师弟而出的?” 身后的几位师弟一个劲儿的翻白眼,原来你也不知道啊,还装的讳莫如深的,感情也是要请教别人。 李元锦双手一摊笑道:“掌教真人都不知道,我又上哪里才能弄个明白?” 成瑜听到这话,微微点头之后又转面向后,以眼神示意众人道,看,大家都不知道,谁也别嫌弃谁。 李元锦自然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刚才天地异象,凭空出现云涡,别人看不见当中的东西,他可看的是一清二楚。只是这事情,即有碍于掌教的面子,又关系到一些重要的根源,实在不足为外人道也。 那是一条金色的细小幼龙,足有两尺长短,从云间探头下来,游动摇曳着来到了韩新符的身前,一个盘旋之后,就从他丹田之中钻了进去。至此,天上的云涡才开始消散不见。 天降气运! 就如先生所说一般,是凭空而降,循人而至,和自己当年一样,甚至这气运,比起自己当年所得还长了足有一尺。 只不过自己是出生之前就得了气运,而韩新符却不知为何,是在此时此地才得了气运,只能说是天道无常,人力难知。 而且最为奇怪的是,那股天降气运落进了韩新符的体内,竟然还勾连出来一丝,自动的游走到了李元锦跟前,没入了他的右手手腕之中,将二人相连。 李元锦心领神会,看来这份师徒缘分,当真就是天意注定的,从此之后师徒二人气运粘连,休戚相关。 异象消失,天地清平,众人又闹不清楚究竟是因为什么,也就将这事暂且搁置下来,再度准备上前恭贺二人。但是还不等他们开口,平地之上又突然刮起旋风,将韩新符笼罩在了其中。 成尚立刻走到成瑜跟前,压低了声音说道:“掌教师兄,是不是我们几个凑在一起有什么厉害的神通,怎么一想上前庆贺,这孩子身边就有异象显出?” 成瑜无奈道:“你问我,我又问谁去?” 成尚神秘兮兮的说道:“要真是这样的话,我觉得我们可以组成一支队伍,挨个的往咱们的弟子跟前庆贺,看看能不能也激发一下他们的机缘潜力,说不定就又能出来几个精彩的弟子。” 成瑜笑骂道:“如此荒诞不羁之事你也能想的出来,也难怪会教出青风这样的徒弟。我看啊,还是小师叔收的这位徒弟了不得,旷古烁今啊,跟咱们几个有半文钱的关系!” 青风说书先生的大名,早就被整个山门所熟知,掌教成瑜也不例外,成尚作为他的师父,难免师凭徒名,很多师兄弟都曾去过萃景峰,要见识一下青风师父的“说书本事”。 成瑜此言点到了成尚的痛处,成尚立时恨恨的说道:“孽徒,等他从隐洲回来,我一定把他嘴打断!” 二人说话时间,韩新符身周的旋风已经开始往外铺开了,很快就席卷了整个山门前庭,霎时间便有无数的天地灵气汇聚而来,从他四肢百骸之中灌涌而入。 灵气入体,依着通天道行走周身一遭之后,立刻就开始往他丹田之中沉去,在气府之中汇聚凝结,逐渐精粹。 “天哪,他竟然要就此直接凝成金丹了吗?!”周围围观众人,终有一人抑制不住满心的惊愕,开口惊呼。其余人也是一脸的不可置信,看着韩新符就好似如见神佛妖魔一般。 确实,这天地灵气汇集,满盈下坠丹田的景象,可不就是结丹之时的先兆吗?只是面前这孩子前一刻才得了壹剑的恩赐,下一时就要直接结丹,未免太令人匪夷所思了! 掌教成瑜微微转身,轻声喝道:“大惊小怪的,有失体统,像什么样子?此乃我上清之福,慌个什么?各自退后三十丈,不要惊扰了他结丹。” 说完这话,成瑜对着身边的李元锦轻轻点头,而后就带着几位师弟往后退去,只剩下了李元锦站在跟前,微笑的看着眼前的得意弟子。 韩新符真气满盈下坠,但是却久久不能成丹,这也是因为修行“通天道”而造成的过于开阔的经脉和气府,真气过多难以凝聚,当初李元锦结丹之时,一样有此困扰。 世间事,有一利必有一弊,通天道虽然可让人步步拾阶,登天而行,但是也一样有难以逾越的鸿沟天堑。否则大道平坦无碍,于世间人又何其不公? 这凝丹之事,便是第一处高大难攀的阶梯。 韩新符的面色,已经开始慢慢凝重,眉头紧蹙,面目纠结,额头上开始渗出了微微汗珠,看来若是无外物干预,这一关,他今日恐怕难以过去了。 李元锦微微一笑,原来先生早有安排,那一物,便是留给韩新符用的。 李元锦摊开左手,掌心之中是一枚青翠的树叶,在云海之中抓住了它,他就一直握在手中。而后再提起右手伸出剑指,在左手掌心之中游走勾画,于树叶之上画下了一张先生早年赐下的符箓。 一心符。 绿色的树叶上出现了道道金色丝线,随着李元锦收指顿笔,那片李树的树叶便轻轻飞起,随着周围不断汇聚的天地灵气而动,好似一叶风浪中的扁舟一般,飞到了韩新符的丹田之处。 适才那条从天而降的二尺小龙从他丹田之中探出头来,一口叼住了那片树叶,又缩回了丹田之中。 当空之中,飘出一丝微不可查的清脆响声,好似冬夜里水面结第一寸冰一样细微,天地灵气骤然一滞,而后以更加汹涌之势,涌进了韩新符的体内。 韩新符缓缓向前飘飞,直接越过了山门牌楼,而后轻轻地落在了地上。 成瑜几人欢笑上前,口中皆是称赞庆贺言语,成瑜走到近前,轻轻开口笑道:“恭喜小师叔,令徒当真是不世之材,今日三番两次的异象,让我等足足开了眼界。” “还要再恭喜小师弟,一入山门,便是金丹!” 第三百三十章 徒弟结丹,师父成仙 上清宗众人簇拥上前,左一句右一句的庆贺道喜,口中无限的溢美之词,李元锦也只是笑着频频点头示意,和众人一起走进了山门,伸手就准备将韩新符带起来,往真景峰去。 韩新符之前虽然来过上清宗,但是很多人都没见过,青风先生开书讲师叔祖南行的事情他们也没好意思去听,故此也不知道韩新符的事情,不清楚他的来历。 于是人群中就有成季开口问道:“小师叔,您这位徒弟可是不凡啊,说他是旷世奇才都难以形容,不知道小师叔是在那里寻到的这位良徒啊?” 李元锦收回手,开口笑道:“也是机缘凑齐,早些年前在外游历之时积攒下来的一段缘分,没想到他长大之后还真的找到这里来了。当年眼拙,都没看出来他有这份资质,哈哈。” 身边就有人在后面扯着成尚的衣服,压低了声音问道:“这就是你那徒弟说的‘南行记’是?小师叔这机缘可真是不错啊,不过想想也是,小师叔也是了不得的人物,徒弟自然也不能差了。” 话是在夸李元锦师徒二人,但是成尚听着就十分不得滋味,心中暗骂逆徒,口中却也没说什么,只是微微转头白了身后的师弟一眼。 韩新符依然盘坐在地上未曾起来,整个心神还沉浸在丹田之中,感受那玄而又玄的大道之韵,估计没有个十天半个月,他是不会轻易醒过来的。 李元锦伸手一招,韩新符便随着他的手势腾空而起,悬浮在他身边。李元锦转身对着成瑜施道揖道:“掌教,原本还想让这孩子先去拜祖师和壹剑,看来这事情还得往后拖拖了,还请掌教见谅。” 一宗掌教,掌管的是门内大小事务,更是一宗的牌头门面所在,李元锦自然不能抱着大辈儿的身份吆五喝六。韩新符情况特殊不能第一时间去参拜祖师和壹剑,多少是有几分失礼的,与掌教代为告罪一声,也是他这个做师父的分内之事。 成瑜同样以道揖还之,笑着说道:“小师叔言重了,小师弟之事我们都看在眼里,这可是祖师和壹剑的万分青睐,又何罪之有呢?小师叔只管带他先回去好好修行,我自会去祖师像前禀告一声。” 李元锦笑着点头,正准备转身离开,成瑜却又笑着说道:“小师叔协徒而归,今番再来看您,当真就已经有了几分小师叔的样子了。” 周围几个人也都笑着点头,七嘴八舌的说道:“正是正是,小师叔而今也终于像是小师叔了。” 李元锦初上山时只有十五岁,就被天真代师收徒,成了当时整个上清宗辈分最高的人之一,各处山峰的山主和掌教都要尊称他一声“小师叔”,就更别说青字辈弟子称呼的“师叔祖”了。 成字辈的弟子,几乎人人都是修行数百年的得到高真,青字辈的弟子也多的是比他大上十几二十岁的人,李元锦这个“小师叔”,“师叔祖”,只是得了一份便宜,却没有半成的实意在里面。 这些年,他也始终以普通弟子的身份自处,别人对他的敬称,既不敢入耳,更不敢入心,生怕真听进去了,就会渐渐忘了自己是个什么材料了。 但是今日却有掌教真人和诸位高真,诚心实意的称了一声“小师叔”,言语之中的真情实意瞬间就穿破了李元锦多年来设下的耳防和心防,第一次真正的落在了他心里。 心思激荡,如同拨云见雾,如同拭镜自照。 他见我,你见我,我见我。 我见我,我像我,我是我。 李元锦只感觉到,好像从来都没有真正看见过自己一样,自己究竟是一个什么样子?又该是一个什么样子? 心念起处,他就感觉头顶上出现了另一双眼睛,从自己的头顶飞出,坐在当空之中往下望,如同举高镜看到了自己,又好像在看一个完全陌生的人。 李元锦微微抬头,就看见自己头顶上有一个九寸许大小的小人儿,与自己一般眼眉,一般服饰,也从上往下,正在仔细的端详着自己。 场面古怪,气氛也十分凝重,就连边上的几个人也都没有说话。 刚才几个人正在应和掌教成瑜的话,却看见小师叔突然就站在那里不动了,而后就看见他头顶之上绽开三朵青莲,一个寸许大小的小人从当中最大的那朵里面飞出,往上飘飞,最后悬浮在他头顶尺许之上。 小人飞出青莲之时还只有寸许,身姿也是盘膝而坐,离开青莲之后就起身站立,身子立刻就长大到了三寸大小,面容难掩稚气,手中抱定一本书册。 小人双手微动,右手之上出现了一柄长剑握定,左手书册消失不见,结成了剑指,身子再度拔高至六寸,整个人英气勃发,恍若仗剑江湖的快意游侠。 小人再度伸了一个懒腰,身子又拔高到了九寸,面容服饰都变得和小师叔一模一样,在半空之中双手背后,微躬着身子看着下面的小师叔。 元婴见天光,九寸能自视! 周围的众人皆尽惊愕,今天见到的稀罕事情实在太多了,原以为这位新入门的弟子结成金丹,到此时终于能告一段落了,没想到却又被他师父,掀起了一波更高的浪潮! 修道人金丹结成,当自三魂七魄之中分出一丝沉入金丹,以此为种孕化婴儿,称为元婴,高坐灵台紫府。得此元婴之后,就能淬炼自身真气为真元,修为境界大进一步。 元婴承“婴”之名,自然是脆弱无比的,坐镇在灵台紫府也不敢轻易的见天光,唯有在之后不断的精进修为粹化元婴,使其神魂坚实之后,才能从卤门之中探出。 世间修行之人不胜凡几,修道门路也多如牛毛,每个人修出的元婴也都不尽相同,大小也是千差万别,但是唯有一项,却是所有人都相通的。 那便是元婴自卤门之中探出,于日中之时见了天光,便是已经大成,需要开始准备着手渡天劫,羽化升仙。 天心最公,元婴探出之后天劫不会立即降临,反倒是会留出几天时间容人准备,但是想躲却是躲不掉的,最长九天时间,天劫就会如期而至,不管你身在何方,有没有准备万全,都会当头劈下。 而应劫之人,则需要以自身之力抵抗天劫,若是假借他人之手,或是过多倚仗法宝,天劫感应之下,就会更加凶猛。 况且李元锦的元婴委实也太奇怪了,自探出卤门之后,竟然一时三变,突噜噜的蹿高了好几次,而且每一次停下的那一时,好像都是他人生之中的某个时段。 更何况,九寸的元婴,当真是世间罕见! 虽然元婴的大小并不能说明一个人的实力和底蕴究竟如何,但是要将元婴养到这么大,也着实是一件稀罕事,而且他的元婴还不是出来就这么大,是会长大的! 成尚再度走到了成瑜跟前,满面诡异神色,压低了声音说道:“掌教师兄,我就说我们几个凑在一起有什么神通?第三次了,这一会时间可是第三次了!” 成瑜此时也已经有些痴楞了,半信半疑的说道:“那你把今天在场的人都记一下,改天我们找个别人试一试,要真是有这神通的话那就真是有福了。” 成尚赶紧点头,而后又压低了声音说道:“掌教师兄,要是此事当真,你是不是要记我一大功?赏赐师弟点什么东西呀?” 成瑜犹豫的问道:“你想要什么?” 成尚嘿嘿怪笑道:“师兄,听说你一直暗藏了一把‘舞袖剑’,这么些年都是自己暗暗观赏,也不给师弟们见识一下,这一次,能不能借我把玩一阵子呢?” 成瑜心中一惊,他确实有一把“舞袖剑”,灌注真气之后抛出,便会化出一名美貌仙子仗剑起舞,剑舞不仅柔媚,还兼有三分英武,令人观之如临高山流水,心旷神怡。 相传那柄剑乃是一位女子剑仙将自己的毕生所学录入剑中,用以传袭后世,辗转之间落入了成瑜手中。原本该是一件好事,但是只因那位女子剑仙实在太过貌美,观剑之事,就显得香艳无比了。 成瑜暗道不好,那把“舞袖剑”他一直藏的严实,怎么会给成尚这小子知道了?眼看着成尚殷切促狭的眼神,成瑜只能咬牙点头道:“好,若是此事当真,就借你参悟一番。” 二人正在说话间,那边李元锦又不肯安分了,他头顶上的元婴与他直直对视了一阵,而后突然直起身子,仰头朝天哈哈大笑。 众人面面相觑不明所以,当空颜色却开始逐渐昏暗,仰头望去,半空之中再度风云汇聚,但是这一次的云层的颜色,却是黑压压乌沉沉,浓得化不开的玄色。 如同滚墨一般的乌云之中,道道白色亮光开始闪耀,好似无数游蛇一般往当中汇去,渐渐地凝成了一汪清亮的雷池,在压顶的乌云之中,熠熠生辉。 “九九归一。”成瑜仰头望天,十分淡定的说道。不光是他,就连周围的几位师兄弟也没有任何一个人表现出惊讶神色,仿佛这一切都是理所应当的一般。 成瑜低下头,立时以掌教身份严肃的吩咐道:“成尚,你持掌门令符,去大殿之中打开护山大阵守卫前山诸峰。成季,由你将小师弟送回真景峰,你们二人完事之后,立即赶到后山来观礼。” “其余人,与我一同去往后山,守护门中山水,不要被天劫祸害了。上一次我渡劫时诸位就做过这事,我就不用赘言了。” 说完这些,他转头面向李元锦,沉声说道:“小师叔,还请移驾后山渡劫。” 所有人都没想到,李元锦竟然不做半分准备,直接就召唤来了天劫,这等气度和自信,着实让周围人一惊一惧。但是事已至此,要先给他找到渡劫的合适地方,就在山门前渡劫,那肯定是不行的。 李元锦点头,起身往后山飞去,成瑜和诸位师弟紧随其后。李元锦开口问道:“掌教,适才听到你说‘九九归一’,我这雷劫,可是九九之数?” 成瑜微微点头应声道:“正是。小师叔资质不凡,九九之数理所应当。但是小师叔也请小心一些,毕竟是顶数的天劫,切不可托大冒进。” 天劫一事因人而异,以人的实力、底蕴、根骨等诸事定之,分为三九、六九和九九之数。而因为劫数不同,劫云显现的样子也就不一样,成瑜也是因此一眼就看出了李元锦的天劫之数。 三九之劫,劫云之中会生出三足鼎立之势的雷池,六九之劫李元锦也见过,是五围其一的梅花之势,只是没想到九九之劫只有一个雷池,也难怪成瑜说出“九九归一”这种话来。 李元锦抬头望了望自己的天劫,笑着说道:“多谢掌教提醒,我会小心应付的。毕竟我上清宗,只有一位‘坠云仙人’就够了。” 李元锦语带调侃,令的成瑜老脸一红,已经被师弟师妹们以此事调侃了多年,没想到这位一向据礼的小师叔,今天也开口以此事说笑。 但是转念一想,这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小师叔神色自若,尚有心思开玩笑,待会应劫之时便不会影响实力,看似是在调侃,其实也是为了让身前这些人宽心。 众人来到了后山,身后的护山大阵已经张开,将整个前山诸峰笼罩了起来,护着门下弟子不要被天劫吓坏了肝胆。李元锦独自寻了一处山峰静候,其余众人则四面散开,准备控制天劫扩散的范围。 周围一切都安排好了,李元锦这才缓缓抬头望天,凝视着头顶之上的硕大雷池。雷池之中无数雷光激荡,好似怒浪翻波一般,将周围的黑色劫云远远推开,在当空之中,张开了一大片湖泊。 李元锦曾经观成瑜渡劫,当时远远的看着犹还可以,但是自己今日亲身历劫,那感觉就又不一样了。当下只觉得天地广阔,自己却孑然而立,还有无数神威当头,何等孤寂。 手腕翻转,快意剑立时现身,被他轻轻握住,一剑在手,胸中骤然翻起无数豪壮之气,想起当初快意剑初成之时的天劫,李元锦抬手剑指向天,轻轻出声。 “我有一剑庇,万劫可过。” 天地之间一片大白,方圆数十里的雷池湖泊恍若大堤决口,一道洪水一般的汹涌雷光浪潮从天而降,如同一挂瀑布,直直的砸落在李元锦的头上。 李元锦扬手,起剑。 青色剑光倒举而上,以不输天劫的气势,将漫天的雷光长河抵住,而后节节而上,将漫天雷光倒推了回去,剑光直刺雷池之中,骤然掀起滔天巨浪。 “好!小师叔这一剑,三分随性三分淡然三分气韵,加上两分霸气和一分游刃有余,当真是有十二分的气势,如此轻描淡写,看来这九九天劫,于他也不值一提。” 李元锦只出一剑,就引来了边上一人的大声喝彩,但是马上就有人拆台道:“师兄,这段话自从掌教师兄渡劫之后,这十几年你都说了多少次了?赶紧换个词儿,忒没劲了。” 周围立时传来一阵阵的欢声笑语,就连李元锦也忍不住笑了起来,这话倒还真是从掌教渡劫之时传出来的。一时间场面无比轻松,丝毫没有半分渡劫之时的紧张气氛。 上清宗的弟子,但有一剑在手,便无任何可畏,纵有天崩于前,也不过是我自提剑向天倾。 雷劫接踵而下,一雷劈你体魄空乏,一雷劈你神魂黯淡,一雷劈你境界虚浮,一雷劈你心池波荡,一雷劈你无责于己,一雷劈你有愧于心。 连续六道雷霆,每一次都好似天河倒灌,好似银河垂落,将李元锦整个人都洗伐了一遍。只是而今的他,早已经不是当初观礼渡劫的时候了,境界坚实心思沉稳,这六道雷劫纵然凶猛,却依然无法奈他如何。 在玉清宗静修了三年,《青玄经》和《紫虚经》的习练,早就让李元锦将体内庞然浑厚的真元几番凝练。再加上对术法的精修,真元的运转和调用,早就精准的好似一杆细到毫厘的戥子一般。 修行之事,一求深,一求细,兼而有之,便可远胜其他。若非如此,李元锦在隐洲之上,缘何能以元婴之境,几次伤到仙人境的登云阙,并不是全仗功法神奇。 六道雷霆过后,天劫竟然还稍稍停了一时,好似在积蓄力量一般,李元锦仗剑而立,仰头望天,静静相候。 第七道雷霆轰然而下,这一次却不再是汹涌江河之势,整道雷霆只有一线,好似一剑垂落,直刺天灵。 震霄杀生剑! 难怪先生说这“乾坤八剑”是他的立道之基,证道之本,原来每一剑,都是世间大道之相。震霄杀生剑,竟然是脱胎自九九天劫,果然不负震霄之名! 一剑当头,这一刻,李元锦才算彻底了解了震霄杀生剑的真意,心情大快之间,挽手起剑,一点剑光迎空而上,与九天垂落的天劫正正的撞在了一起。 “诛剑!” 乾坤八剑是大道,上清决是大道,莫非灵宝剑录就不是,禹馀剑解就不是? 这一刻,这一关节瞬间通畅,而后一法通,万法通。 第八道雷劫,依旧是纤细一线,但是在李元锦眼中,却有一人手持雷霆而下。 是她。 第八劫,起于心底最深处,最执念。 胸膛之中传来阵阵隆隆之声,是天通心正在欢快的跳动,跳的太欢,又被其上的情丝轻轻勒住,微微一痛。 “我为她,你不是她。” 扬手一剑,将雷霆斩成漫天碎屑。而后李元锦仗剑而上,朝着当空的硕大雷池,和最后一道天劫迎了上去。 雷池广袤,此时却风平浪静,银亮的池面好似一面镜子一样,映出了李元锦的身影。池面之上轻轻波澜,最后一道天劫从中而出,毫无声势的朝下落去。 第九劫,是自己。 这雷池,恍若心池明镜一般,映照出来的,便是自己。 面对自己,如何出剑? 李元锦畅快大笑道:“哈哈哈,等你很久了!” 灵台之上,卤门大开,九寸大小的元婴迎着雷霆而上,一个晃身便成了李元锦一般大小,接过李元锦抛来的快意剑,举剑向着身前的人斩去。 两剑错开,分别斩在了对方身上,元婴和天劫的虚像一起崩碎,就此消弭。 剑斩前身。 李元锦当空而立,轻轻的伸了一个懒腰。一个千丈高下的巨大法相便从他身后显现,快意剑化身数百丈长短,一剑就斩了漫天劫云。 法天象地。 第三百三十一章 子新 上清宗的山门,突然之间又变成了门庭若市的景象,倒不是说有很多人前来拜师入门,也不是因为李元锦渡劫成功有人前来庆贺,完全就是上清宗自己的弟子,拥拥簇簇的占据了山门的地方。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出现这样的情况了,二十多年前就已经有过这么一番。那个时候就传说,上清宗的山门处有大玄机,有缘者得之,便能精修为晋境界,甚至一步登天也有可能。 从那个时候开始,就有无数的门人弟子,放着宽敞的殿宇不坐,俊秀的山峰不待,一个个非要跑到山门前的白玉石阶上坐下,在此感经悟道,希冀着能够得祖师青睐,赐下一场机缘。 上清宗的山门处确实有大玄机,大机缘,从台阶上六座白玉门楼里发现了上清决的人也有好几位,也对上清决仔细的精研过,但是通通都一无所获。 上清决作为上清宗奠基的功法,除了中正平和之外其实并没有什么特别的,那些人就算翻来覆去的精研,也不过是想从里面找出取巧的法门,从来没有人真的依着此道去坚持修行的。 其实这也怪不得他们,修行一事,首重的就是根骨天赋,与之相比,勤奋所占的比重,实在是微不足道,若是在天资之上还能加上几分刻苦,也只是锦上添花之事罢了。 但是上清决的进阶“通天道”,却偏偏是反其道而行之,不论资质如何,只要能够一心一意的持之以恒,都能得成一份大道。 只不过,“其心坚之,其志振之,其意定之,其行锲之”这十六个字,说起来容易,真正能够做到的人,又有几个呢? 于是乎,上清宗山门前大机缘的传说,就这么慢慢的没落了下来,但是熟不曾想,竟然在二十余年后,又重新翻起一波浪潮,声势比之之前更加疯狂,令无数门下弟子更加趋之若鹜。 毕竟上一次,才只是突破了一个玉身境,而这一次是什么?一个金丹,一个真仙! 若非是碍于掌门威仪,就连成瑜都想去山门前打坐一次试试,看看冥冥之中,是不是真的有那祖师庇佑的机缘玄奇。 当天发生的一切诸事他都看在眼里,自然也知道小师弟和小师叔的资质之高绝。但是遇到这种从未见过的稀罕景象,便是知道人与人的资质不能一概而论,也难免会想入非非,希冀着是不是真有什么特殊的法门。 不光如此,之后成尚还真的将当天都在的几位师兄弟找来了,众人坐在一起一番商议,最终还是觉得这件事情跟他们的庆贺其实没有太大的关系。 一群人都觉得自己实在是太过异想天开了,居然做出和自己身份如此不符的事情,场面一时就有些沉闷。在众人喝了掌教真人足足两大包茶叶,一通的尬聊之后,这才各自散班归位,回去了自己的山头。 成尚是最后一个离开掌教真人房间的,走的时候手持一个四尺的长匣子,满面都是称心如意的得色。掌教真人将他送出门口,依依不舍的分别之时,还叮嘱他一定要仔细一些。 边上有人看见了这一幕,关心的询问掌教真人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掌教真人也只是微微叹气,萧瑟说道:“师弟借走了我一副心爱的古画,我只是叮嘱他看的时候要小心一些。” 韩新符气息沉定缓缓回神,睁眼之际,就看见自己盘膝端坐在一处低矮的床榻上,屋子另一头的窗边,有两个人正对面而坐,中间桌上黑白子星罗棋布,桌边是一个大铜壶,正冒着袅袅白烟。 韩新符赶紧翻身下榻,走到二人跟前躬身拜倒,开口称呼道:“掌教真人好,师父好。有劳你们照顾,新符惶恐。” 坐在桌边和李元锦对弈的,正是掌教真人成瑜,成瑜虽然没有刻意去见韩新符,但是韩新符怎么可能不知道他。山门之中不论身份高低,一律先尊掌教,韩新符如此称呼,才是合乎规矩。 成瑜将手中的黑子扔进棋盒,笑着说道:“小师弟不必客气,山门之中,称我一声师兄即可。况且我也是刚刚来此,可谈不上什么照顾,你看看,一盘棋都没下完呢。” 李元锦也笑着说道:“可不是,掌教来此,连一杯茶都还没喝到呢。” 韩新符立时会意,伸手取下旁边炉子上的铜壶,水已经微微翻滚,正是冲茶的时候。他先将铜壶的水倒进边上的青瓷壶中,而后才手持青瓷壶冲水入茶碗,将茶叶冲开。 这一次,韩新符却没有先将茶盏呈给成瑜,而是一手托茶盏,一手撩前襟直接跪下,双手将茶碗举过头顶,口中朗声道:“师父,请喝茶。” 之前二人虽然已经有了师徒的名分,但是一直没有真正行拜师礼,韩新符此时才终于算是如愿以偿,李元锦笑了笑,伸手接过了茶盏,却只是端在身前,并没有着急喝。 韩新符再度开口道:“师父在上,请受徒儿一拜。”说罢纳头便拜,以额触地,磕了三个响头。在此之后,李元锦才喝了一口手中的茶水,放下茶盏抬手让韩新符起来。 这一下,二人的师徒缘分,才算是有名有实。 成瑜在边上微笑不语,其实这一场拜师仪式,并不能算十分正式,只是完了这位小师弟一份心愿罢了,之后还需要择良辰选吉日,在祖师像前正式叩头拜师,才算是入门全礼。 韩新符起身,这才端起另外一杯茶走到成瑜面前,躬身请道:“掌教师兄,请喝茶。” 前一言掌教真人,此一言掌教师兄,这一会,韩新符才敢真心承认自己上清门人的身份。 成瑜哈哈大笑道:“小师弟倒是拘礼,不过这样才对,这样才对。” 韩新符羞赫一笑,转身就站在了李元锦的身后,身姿端正目不斜视,好似泥塑木胎一般的静静站着。 成瑜不由得又夸奖道:“小师弟,你的礼数未免也太全了,我整个上清宗,怕是都找不出第二个和你一样的人了。看你这样子,不像是个修道的,反倒像是读书人。” 李元锦手捻白子,将一颗按在了棋盘上,笑着说道:“掌教还真说对了,这孩子前两年,还曾中过一国状元,做过一任翰林修撰。” 成瑜倒是没什么大的反应,随手下了一字,也笑着说道:“原来如此,倒是比小师叔当年还厉害几分,也难怪你们师徒二人如此有缘。” 韩新符立刻回道:“掌教师兄谬赞了,新符如何能够与师父相比,当年若非师父开蒙,也不会有今日的韩新符。” 成瑜点头笑笑,转过头又问李元锦道:“小师叔而今的境界,早就可以在门中自开一峰了,不知道小师叔可有上眼的山头?要是心中有定,不妨告诉我,我这就去着手准备。” 上清宗的门规,金丹铸剑,元婴开峰,李元锦几年之前就可以有自己的山头了,只是一直诸事缠裹分不开身,今次回到宗门,成瑜便抓紧提出了此事。 李元锦摇头道:“倒是没有什么头绪,之前也没有想过。而且当前还有好几件事情要做,实在是分不开这个心思。” 李元锦伸手一指后面的韩新符,笑着说道:“这小子还有姑姑姐姐在上,拜师一事,还需要上门与她们二位知晓一番。而且他也已经结了金丹,铸剑一事,我也要着重操心几分。” 李元锦伸手再将一颗白子按在棋盘上,无奈的笑道:“这些事情,我都还没想好要怎么做呢。做人师父,倒是出乎意料的累啊。” 李元锦的一番话,引得身后的韩新符一阵阵的尴尬挠头,成瑜哈哈大笑道:“哈哈哈,小师叔,初为人师是这样的,等到以后徒弟孝敬你的时候,你就会觉得做的一切都是值得的。” 一语解围,韩新符立时对掌教师兄生出无限好感,成瑜接着说道:“其实你开峰之事,早在几年前的时候我就在思量了,也已经选定了几座峰头,小师叔不妨点选一下,要是不满意,咱们再去选其他地方。” 李元锦点头道:“如此,就多谢掌教费心了。” 成瑜抬手一挥,宽大的袍袖拂过面前的桌面,棋盘上的棋子立时就开始移动变幻,成为了一座座袖珍的小巧山峰,呈现出了上清宗的山势景象,供李元锦观看。 棋盘变沙盘,将上清宗内的景致清晰的展现了出来,每一座山峰都是纤毫毕现,足可见成瑜对门中山水地貌的熟识程度。 成瑜开口道:“黑色的山峰,是山门之中已经有主的山头,而白色的则是尚且闲置的。我点选的山峰就是这几座,离着前山不远,灵气和景致也都不错。” 随着成瑜手指微点,其中几座白色的山峰闪出点点毫光,从沙盘之上就能看出来,这几座山峰占地都不小,而且每一座都有流水在侧,山水相依,景致宜人。 成瑜伸手指着当中的一座说道:“这一座锦官峰,与小师叔你俗家名讳相关联,也是一种缘分,其实是十分适合你的。但是若以天地灵气而论,当属这座峰头最好,也是我最喜欢的一座。” 成瑜手指偏向,便有另外一座山峰转到近前,他接着说道:“这座双云峰,一山双顶穿云,而且双峰同高,故此也被称为双仞峰,灵气最盛。很多师弟们当年想要此峰,都被我一力压下,舍不得给。” “而若是以山水景致来说的话,就数这座徘徊峰最是喜人。”成瑜再度挥指,又有一座山势较缓的山峰显现,“这座徘徊峰,山前有百花遍地,山后有翠竹百里,景色最好,每每令人左右徘徊,流连忘返。” 成瑜一一介绍,如数家珍,将自己拣选出来的几座山峰都细致的讲解了一遍,而后对李元锦说道:“小师叔,可有你中意的山头?” 李元锦沉默了少许,突然笑着说道:“掌教,看起来山门之中,有主的山头比无主的山头少很多啊,难怪掌教要以黑子拟作前山了。” 李元锦一句话,身后的韩新符立时忍俊不禁,但是却只能板起面孔装作没有听到,看到李元锦转头看向自己,赶紧说道:“哎呀,师父,壶里的水都没了,弟子这就打水去。” 说罢,就拎着大半壶开水走出了房门。 棋盘之上,黑少白多,却被掌教成瑜衣袖拂乱化作沙盘,彻底掩盖了白子的胜局。李元锦开口调侃掌教,韩新符作为弟子,自然不能在边上看热闹了。 成瑜面色不改,哈哈大笑道:“小师叔收了一个得意弟子,愈发有了小师叔的风度了。如何,究竟看上了哪座山峰了?” 李元锦摇头道:“这些山峰各有所长,一时间还真是难以决断,不然掌教就大方一点,全都划给我算了?” 成瑜笑道:“好啊,天真师叔三世而修,也只是占了三座山峰,小师叔有如此胆识,张口就要六座,我自然是不敢违逆的。” 李元锦赶紧摆手道:“掌教,纵然是门中富庶,你也不能这么大手大脚啊,依我看,我就只选一座就好了。恩,应名而择,就选这座锦官峰。” 一边说话,一边伸手去指,却不小心触动了边上的一座山峰,那峰不高不矮,也无流水相佐,显得十分寻常。但是整座山峰郁郁葱葱,满山都是盈盈的浅春嫩绿。 李元锦心中一震,开口问道:“掌教,这座山叫什么名字?” 成瑜开口道:“这座山,名叫子新峰,灵气一般景致一般,算不上特别出彩。怎么,小师叔看上它了?” 李元锦笑道:“甚好,就是它了。” 成瑜不解的问道:“我推荐的那几座山,任何一座都比这座子新峰强三分,不知小师叔作何想,怎么就挑中了它?” 李元锦转头望向窗外,托辞出去打水的韩新符,此时正拎着大铜壶在屋外四处闲逛,要打水也不知该何处去,要进屋也不合时宜,就只能站在真景峰上,看着周围的山头景致。 成瑜立刻就明白了李元锦的意思,笑着说道:“原来如此,这样一看,这子新峰倒是最合适不过了。只是这前那句‘一般’的评价,今后却再也不能说了。” 李元锦笑道:“既然事情已经说定了,掌教,刚才的残局未完,要不要接着下下去呢?” 说话间,就要伸手将面前的沙盘重新变成棋盘,以他的记忆力来说,别说是将刚才的棋盘局势完全复原,就算是将二人从开局之时的落子全都重新复刻一遍,那也是轻而易举的。 成瑜笑而不语,伸手端起面前的茶盏又喝了一口,这才笑着起身道:“算了,刚才的那一局就算是平局,既然小师叔选好了山头,那我就回去准备开峰之事了。” 李元锦起身相送,笑着说道:“如此,那就有劳掌教了。只是开峰并不急于一时,还是要几位师兄在场才好行事。况且之前在隐洲上,应无王就曾相邀过,他妻子即将产子,我还得先去一趟。” 成瑜点头道:“也好,那我就可以慢慢安排此事了,至于小师弟拜师一事,明日就是好日子。” 李元锦点头,成瑜再度拱手道:“小师叔留步,你们师徒肯定还有很多话要说,我就先告退了。” 成瑜驾云离开,李元锦仰头目送他离去,身后的韩新符依然提着大铜壶走到跟前,有些委屈的问道:“师父,咱们山上到底从哪里打水啊?” 真景峰上并无水井,日常用水都是直接以水法凝之,也无怪韩新符左右晃荡不知如何了。李元锦哈哈大笑道:“来来来,为师今日就传你一些术法,从今往后,你也算是吾辈中人了。” 上清宗的拜师仪式其实并不繁琐,毕竟只是入门弟子,也就无需什么刻意的安排。韩新符在李元锦的带领下,于主峰大殿之中敬香礼拜,给祖师神像恭恭敬敬的磕了三个头,又出门诚心的拜了拜壹剑。 成瑜身着正衣在边上主持仪式,亲自执笔为韩新符登名造册,道号一栏依韩新符之意,取名成新。 至此,韩新符才算是彻底的遂了心愿,成了上清宗的在册弟子,李元锦的开山首徒。 大殿之外,已经有诸多门人静候,看到几人走下殿前台阶,一起上前恭贺,李元锦则随在边上,给韩新符一一介绍上前来的诸位同门。 人声纷乱,众色洋溢,就在此时,一道青色光芒从天边疾驰而来,乃是上清宗特有的传信剑符,被门中负责掌管传信一事的弟子接住,呈给了掌教观看。 成瑜打开剑符,仔细的看了看里面的内容,而后将剑符转交给身边的李元锦,开口说道:“小师叔,这剑符却是找你的,你看一看。” 李元锦接过剑符一看,面上泛起丝丝愁容,而后又开口笑道:“掌教,看来我这一次出去,得要多耽误些时间了,开峰之事,恐怕还得往后再拖一拖。” “有一位故人现身,我必须得去见一见了。” 第三百三十二章 代酒一杯 摩罗城中,有一对夫妇在此间已经待了一段时日了,小两口看着年纪都不大,但是一瞧就不是普通的人,与周围的老百姓相处之间,看着就显得格外突兀。 小两口偶有外出之时,丈夫始终蒙着一块面巾,反倒是边上的娇俏妻子并无遮挡。若是说出门需要蔽容,怎么想也应该是这位女子才是,一个大男人又能有什么好遮盖的。 而且这两个人性格也是天差地别,男子待人温润有礼,双眼之间始终带着笑意,女子却早晚板着一张脸,看任何人都是双目冰冷,拒人于千里之外。 小两口虽然性格各异,但是心地却都还不错,前些日子昏天黑地的,天色骤然暗了几个时辰,吓的摩罗城里的人一个个惊慌失措,都以为天要塌了一样,这小两口就举着火把四下安慰众人,有那吓背过气去的,他们还都出手给救治过来。 经此一事,这小两口就被周围的人认可了,闲暇的时间里,还会有居家的小媳妇大嫂子前来和那女子聊天。一问名字,都感叹人家这名字起的好,红鸯,文绉绉的,既秀气又好听,念着也那么上口。 居家妇人闲聊的时候,手中都没有闲下来的,不是做着刺绣女红就是纳着鞋底子,红鸯瞧的新鲜,居然还主动开口,让别人教一教她。 性子清冷的红鸯难得开口,妇人们自然乐的教给她,一边传授,一边还要顺口说道:“红鸯大妹子这么好看的姑娘,怎么还不会纳鞋底子呢?一看就是大家闺秀,从来都是在外面买现成的?” 红鸯只是笑笑不说话,别看她十指纤纤玉手柔柔,但是不管是小小的绣花针还是粗一些的纳鞋针,在她手上还真都不灵,不是刺歪了就是绣反了,只是稀罕的是,她倒从来都没刺到过手。 女子学绣,必须要学的绣样儿里面,肯定有一副鸳鸯戏水,边上的妇人一想她这名字,教的也是这一个。一般来说,一块鸳鸯戏水的手帕,手巧一点的姑娘绣上半天一天也就完了,但是红鸯却足足绣了三天。 就算是费了这么大功夫,这两只鸳鸯也绣的歪歪扭扭的,有的地方还露着针脚,所以当红鸯扭扭捏捏的将这手帕拿给蓝鸳的时候,蓝鸳一时还没反应过来。 手帕拿在手里端详了半天,蓝鸳这才开口问道:“怎么,手帕脏了?我这就给你洗一洗去。” 红鸯羞愤的涨红了脸,跺着脚说道:“这是我给你绣的!” 蓝鸳这才明白,霎时间开心不已,一把搂住妻子,笑着说道:“夫人,你什么时候还学会这个了?只是你为什么不绣鸳鸯,却绣了两只落汤鸡啊?” 话刚说完,蓝鸳就从屋中倒飞了出去,一下摔在了院子里,脸上的面巾也被震飞了,露出了下半截的脸。只见他自鼻子往下直到下巴底,小半张脸都没有皮肤,好似被火烧过一样,看上去煞是渗人。 摩罗城城小人稀,院子纵然有围墙,也都不是很高,蓝鸳这脸就被闻声而来的人看到了。他只能赶紧起身,用袖子挡住脸快步进了屋,还自嘲着笑道:“这么大人了,怎么走在院子里还能摔倒,丢人,丢人。” 进了屋中,红鸯就关上了门,有些埋怨又有些自责的说道:“都怪你,让你没事呕我,不喜欢就算了,我这就把它撕了。” 蓝鸳赶紧赔笑道:“夫人,我这不是跟你闹着玩呢,喜欢喜欢,怎么能不喜欢呢。”说着话,就将手帕小心的叠好,贴身的放进了自己的怀里。 红鸯依然有些懊恼,叹着气问道:“都过去这么久了,怎么童叟前辈还没有回来?而今又给人看到了你的面貌,肯定免不了风言风语,要不咱们走,找一处大城等着。” 蓝鸳回道:“而今看来,童叟前辈和天真真人所说的大事,必然就是前些天出现的天地异象了。灵气蛰伏之下,我们都不剩几分力气,也难怪他们说我们掺和不起这件事情。” “现在事情已经过去好几天了,想必他们也该要回来了,咱们就再等一等,就算是让边上人说几句也无妨,咱们化外之人,犯不上因为这种事情生气。” 红鸯轻轻点头,伸手轻抚蓝鸳的脸,丝毫不介意他面容损毁,双眼之中,皆是无尽柔情和丝丝悔恨。 蓝鸳之前的面貌,当真是英姿俊朗,好看的没话说,但是因为红鸯多年前做下的一场孽,害的二人被童叟追杀。蓝鸳为了救她拼死相斗,最后虽然了结宿怨,二人也留下了性命,但是蓝鸳的面貌,也自此彻底毁了。 原本以为蓝鸳露了面目,周围的人必然会疏远他们,但是没想到第二天出去却一切如常,除了会有人不经意的瞥向蓝鸳的面巾,在此之外,连一个人问闲话的人都没有。 小国寡民,人心淳朴,倒是令蓝鸳红鸯二人,心里小小的温情了一番。 夫妻二人在外面走了没多远,就感觉到西北方向有一股熟悉的真元在缓缓靠近,二人随便找了一处隐蔽的地方,震开翅膀一个闪身就窜进了云中,朝着那边迎了过去。 那感觉不会错的,毕竟当时可是被他追杀了数千里地,怎么可能会认错。但是一入云中,就发现除了童叟的气息,后面还跟着好几道别的真气真元,正在紧密追赶。 蓝鸳和红鸯相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出了几分顾虑,微微点头之后,两个人振翅而动,迎着那边的气息就飞了过去。 能够追赶着童叟逃跑的人,必然不是他们能够应付的,但是二人还是想仗着自己飞行绝迹的神通前去看看,伺机帮上童叟一把。 未有多远,两人就看见了那一杆熟悉的竹马,上面挂着那个朴素的布包,后面跟着大概六七个人,皆是些金丹元婴。那些人一边追赶,相互之间还在不断打斗,看来并不是同一拨人。 竹马迎面而至,好似感受到了鸳鸯仙二人的气息,骤然加速来到了二人面前停下不动了。身后的众人追到近前看到此景,立刻紧张兮兮的看着他们,谁也没有冲动上前。 蓝鸳看着面前的竹马和布包,再看看周围虎视眈眈的众人,开口问道:“诸位,可有谁能解释一下,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人群之中有人认识鸳鸯仙,立刻就开口道:“鸳鸯仙,你们二人还真是无宝不到。怎得,这一次又想从我们几人手中,抢夺这无主法宝吗?” 蓝鸳皱眉道:“几位,这话究竟何意?这竹马,怎么会是无主之物呢?” 那人立刻开口解释道:“哼,之前天地异象,而后我就看见这法宝当空飞行,这必然是趁着天地异象出世的厉害法宝,既然出现在我的面前,那就应该是我得着的。” 边上立刻有人冷笑道:“天地异宝,唯有德者居之,你在后面追了好几天都没能摸到,你凭什么得着?” “若非是你们这些无能庸才跟在身后,这法宝早就转身认主了,倒是你们见宝起意一路紧跟,真真是该死。” 六七个人当时就吵了起来,但是眼神却始终没动,一直紧盯着身前不远处的蓝鸳,只要他一出手抢夺,这些人立刻就会群起而攻之。 蓝鸳仔细看了看身前的竹马,前端还挂着一根蓝色的羽毛,看样子这竹马竟然是循着羽毛上的气息找到了这里,只是不知道童叟此举,究竟是何意。 红鸯自然也看到了这根羽毛,心念一动之间,这羽毛就从竹马上脱落,回归了她的右翅之上,她看着身前众人冷笑着说道:“哼,什么无主之物,这法宝分明是来找我的。” 周围几人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见此情形,倒真是如红鸯所说一般是来找她的,但是几人已经追了整整一路,就这么放弃,实在是不肯甘心。 “呔,妖女,你使了什么诡计?!你们贼公母果然是有心思想要强占这件法宝,几位道友,咱们不妨并力向前,先解决了他们两个再说!” 不知何人出声提议,立刻就遂了周围几人的心意,一个个跃跃欲试准备动手,蓝鸳赶紧开口道:“诸位,稍安勿躁,这件法宝还真不是无主之物,乃是童叟前辈使用了多年的。” 蓝鸳笑道:“诸位也看到了,法宝之上挂着的,当真是拙荆神通化成的羽毛,之前我夫妻二人就与童叟相约共饮一场,看来童叟前辈法宝先至,是在提醒我们,该准备好好酒了。” 这话一出,周围几人都不敢轻举妄动了,鸳鸯仙他们不怕,但是童叟却不得不防备着点,他可是积年的老仙人境了,要是动了他的法宝,“童叟无欺”传扬百年,那可不是能够随便轻辱的。 事已至此,这些人也没了继续纠缠下去的心气儿,万一真如这两人所说,童叟顷刻便至,到时候再想要走,就没有现在这么简单了。于是要么撂下几句狠话,要么胡诌两句交情,便各自散去了。 蓝鸳见几人退走,伸手便将竹马抓住了。竹马落到他手中,立刻就变换了一个样子,顶上的纸糊马头缓缓退去,变成了一根六尺长的青竹手杖。 蓝鸳心中一惊,因为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这竹马之上的术法禁制已经完全展开,他现在可以轻而易举的将其炼化。他急忙解下那个小布包感受一番,竟然也和竹马情形一样,随手就能打开,内里的几件法宝也都如此,成了一件件无主之物。 莫非童叟当真出了什么事情,才将这些法宝送到了自己面前?那隐洲之上的事情,究竟成功了没有? 蓝鸳没有声张,与红鸯一起返回了屋子之后,才将自己的猜测说了出来,夫妻二人看着眼前的几件法宝,一时间也不知道究竟该如何是好。 红鸯再度提议道:“我看我们还是回去隐洲之上看看?若是童叟前辈当真身死,我们也得先知道是谁害死了他,而后再思量着为他报仇。” 被释门囚禁的那一段时间,童叟为了护住二人也是费尽了苦心,而今又将自己的法宝送了过来,明显是要遗泽于他们。这等恩情,不得不报。 红鸯虽然脾气火爆,做事鲁莽,但是却十分重情义,立刻就要动身前往。蓝鸳赶紧一把拉住她,微微摇头道:“先别冲动,既然那些人都能追着法宝从隐洲出来,说明隐洲上没有太大的变故,咱们再等等,看看有没有别的消息传出来。” 红鸯沉默片刻,轻轻地点了点头。自隐洲出来之后,她的性子已经收敛了很多,对于蓝鸳的话,都能仔细的听进耳朵里,不会再像以前一样我行我素了。 自此之后,二人每天都前去西北处堕渊海边上静候着,遇到了从隐洲归来的人便要上去打探一番。但是遇到的那些,基本上都是天地异象之后不敢在隐洲久留之人,自然也什么都问不出来。 到这一天,他们夫妻二人,才总算等到了一位真正知道内情的人。 远远的看见了天真驾云渡海而来,鸳鸯仙二人赶紧迎了上去,开口招呼一声之后,蓝鸳就看门见山的问道:“天真真人,怎么就只有你们二位?隐洲之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天真身边跟着的,自然是活死人付摧,但是鸳鸯仙二人却不认识,行礼之后见他无动于衷,蓝鸳倒还好,红鸯就已经有几分不悦了。 天真看到了红鸯的面色,也没有过多解释,只是笑着说道:“你们二人倒是殷切,不会是一直在这等着呢。这里不是说话地方,咱们换别处坐下聊,你的好酒可准备了?” 蓝鸳赶紧点头道:“备下了备下了,我往东飞出去了五千余里,才在一处仙家集市上买到,若是不好,还请真人多多担待。” 一路让行,将天真和那位倨傲的男子请到了摩罗城中的小院子里,手脚麻利的摆开了酒菜,就请二人上座。 那倨傲男子无动于衷,蓝鸳正准备再请一次,天真摆手说道:“你不用管他,他是个活死人,咱们说咱们的。” 蓝鸳这才落座,举杯就要敬天真一杯,天真却手压着他的手臂,微微摇头道:“不急喝酒,你先问。” 蓝鸳将酒杯放下,再三踌躇之后才开口问道:“天真真人,童叟前辈他,是不是出事了?” 天真轻轻点头道:“是。你是怎么知道的?” 蓝鸳伸手取出竹杖和小布包,低头沉吟道:“数日之前,童叟前辈的两件法宝循我们而至,其上禁制全开,我便已经有些担忧了,没想到果然如此。” 天真点头道:“难怪我之后去寻,却只见到满地的土偶残块,原来是他已经送给你们了。挺好的,收着。” 天真说的云淡风轻,好像丝毫未将童叟之死放在心上,红鸯脸上立刻就挂满了怒气,正要开口却被蓝鸳以眼神制止。蓝鸳再度转向天真,开口问道:“不知道童叟前辈,究竟是怎么死的?” 天真依旧平静,将隐洲之上的事情大致和鸳鸯仙二人说了一遍,但是童叟究竟是怎么死的,他也不太清楚,最后喟然叹气道:“童叟先生身死,我也脱不下干系,若是你们想要记恨我,我也无话可说。” 蓝鸳沉默一阵,再度开口道:“不知道童叟前辈尸身现在何处?” 天真回道:“我一位朋友已经替他收敛了尸身,还说荒村外老树下,是他的归宿,至于究竟葬在哪里,我也不知道。” 红鸯此时终于忍不住了,也顾不上管面前之人什么脾性,开口就怒喝道:“怎么死的你不知道,葬在了哪里你也不知道?你将他诓骗过去,莫非就只是为了利用他吗?而今他已经身死,你又来做什么,抢夺他的遗物不成?!” 蓝鸳赶紧制止红鸯,一把将她揽在身后,开口致歉道:“天真真人,拙荆心中悲痛,一时口出妄言,还请天真真人不要怪罪!若有什么罪责,蓝鸳愿一力承担!” 天真摆手道:“有什么罪责?就算有也是我的罪责,我三言两语诓骗了童叟先生的性命,骂我是应该的。” 蓝鸳摇头道:“童叟前辈肯定不会这么想,在地牢之中,我就已经见识过他的气节,为此事殉身,他肯定无怨无悔。” 顿了一下,他居然轻笑道:“荒村外,老树下,我想我知道是在什么地方。送走了真人之后,我便带着拙荆一起前去祭拜。” 天真点头道:“好,有此心思,也不枉费童叟惦念你们一场。其实我这次来,就是为了完成他的遗愿。” 蓝鸳道:“敢问真人,童叟前辈有何遗愿,不知道我能不能略尽绵薄?” 天真伸手一指桌面,笑着说道:“隐洲之上送走你们之后,他又替你们邀我一起来喝一杯,我只能答应了下来。而今他爽了约来不了,这一杯酒,我是来替他喝的。” 蓝鸳点头,伸手端起酒杯道:“好,那就有劳天真真人,喝下这一杯敬给童叟前辈的酒。” 酒宴过后,天真便要就此离开,临走之时,他笑着说道:“你这酒对我而言,算不上什么好酒,但是对童叟先生而言,却是再好不过了,剩下的半壶酒,你到他坟前,再和他慢慢喝。” 鸳鸯仙含笑点头,目送天真离去,而后红鸯才开口问道:“夫君,童叟前辈葬在何处,你是怎么知道的?” 蓝鸳微笑道:“荒村外,古树下,咱们两个去过呀。若无此地,咱们怎么会认识他呢?” 第三百三十三章 积善之家有余庆 天色渐明,老何翻身从床上坐了起来,起床穿好衣服叠好被子,推开屋门打算到院子里打水洗漱。当年爹让他跟着去学打猎,他死活都不肯,现在想想当猎户也是不错,起码不用每天都起的这么早了。 只不过,要是当了猎户的话,就得时常天的不着家,家里这一对儿宝贝儿女可就顾不上了。早起就早起,能够每天看到孩子的笑脸,辛苦些也无妨。 老何的爹,原本是村里最厉害的一个猎户,弓箭、下套那都是一把好手,有一年冬天的时候还打到了一只稀罕的红狐狸,拿到城里卖掉之后,那一年全家都在过年时候换上了新衣服。 只是到了老何这一辈,觉得打猎实在是太残忍了,说什么都不肯去学,他爹也是没辙,就让儿子转行当了樵夫,爷俩出门时候也能走到一道儿,相互之间有个伴儿。 几年前,老何他爹何猎户死了,没病没灾的,就这么安安稳稳去了。照理说打了一辈子猎的猎户,手上的血沾的可不少,很少能够寿终正寝的,周围的人都说何猎户是做了不少好事,才能福孽相抵,平安而去的。 老何对于这话倒是十分认同,自家爹这些年没少帮助人了,邻里间有个病什么的,都是他二话不说钻进山里采药出来给治的,一年打下来的那些兔子野鸡什么的,有一大半都是分给了村里的人。 老何虽然不学打猎,但是进山的路却从爹那里继承下来了,何猎户死了之后,村里再有人有什么病,就是他进山去采药给治,也算没弄丢老爹一辈子打下的“何好人”的名号。 积善之家必有余庆,何家一对儿女都生的乖巧,尤其是小儿子竟然还有几分读书的料子,老何也就咬咬牙,将孩子送进了城里的书塾里,就算日子苦点,也不能亏了孩子。 每天早上早起,就是为了将孩子送到城里去上学,自己也刚好将头一天砍好的柴送进城里去。小十里地,说远不远说近也真不近,每天早上多半个时辰还是要的。 老何为人善良老实,砍的柴自然也足份足量,城里有一家酒馆跟他是早就定好的,进去直接撂下就能走,月结一次。转回来之后天色大亮,吃过早饭之后还得进山去,再砍下明天的柴禾来。 头两年的时候,每天下午还得再去城里一趟把儿子接回来,毕竟整个村子里就他一个念书的孩子。后来儿子大一点了路也熟了,就省下了他这趟劳碌,也能多砍点柴下来,余钱给儿子换些笔墨。 老何起床的时间,隔壁屋子里儿子也已经起来了,父子二人轻手轻脚的收拾洗漱一番,昨天夜里剩下的馒头抓上两个,儿子大步走在前头,老何就挑着柴跟在后面。 儿子何小今年十一岁了,半大小子跟先生那里学来了孝心,就一直要跟老何争抢着挑这担柴,老何就让他试了一次,刚刚上肩孩子就吃不住了,没走几步就歪歪扭扭,还是老何又接了过来。 自那以后,何小就再也没有提过这事,但是念书却是越发的勤奋了,以前跟爹走在进城路上,还要这里摘个花那里掐棵草,而今走在路上,都是手捧书本,嘴里叽里咕噜的背着学下的课业。 老何看到儿子这样,心气儿就愈发的高了,也不求儿子以后能够考中个什么功名,只要读书识字,给人当个账房先生,也比自己来的出息的多,一辈儿一辈儿的下来,这日子就算是越来越好了。 还有家里的闺女何巧儿,再有两年也要出落成大姑娘了,趁着自己还有劲儿,得赶紧给姑娘置办出来一些嫁妆,年头都已经开始有人上门说媒来了,可是一件需要上心的大事儿。 父子二人自西门进了城,就在城门口分开了,儿子何小要去城南的书塾念书,老何则要去东街口送柴禾。今天刚好是结月钱的日子,收了钱再逛一逛,给姑娘买块手帕,给儿子换支毛笔。 店铺掌柜收了柴点了数,就把老何的钱给结了,还刻意的多给了十来文,说是最近酒馆生意越来越好,得有老何一份功劳,就算是给老何的赏钱。老何千恩万谢的走出来,满心满眼都是欢喜,心中暗道这世界上还是好人多。 心里刚刚念叨完这一句,老何当时就撞上了坏人了。他正低头盘算着给孩子们置办些什么东西,没留神前面来人,走到跟前才看见,急忙忙一个闪身,就跟这人轻轻的擦着过去了。 过去是过去了,但是老何低头走路,对面来人则高举着手,手中托着一个鸟笼子,老何这一个闪身,虽然没撞到人,但是脑袋却顶了一下这人的手肘。 那人手中的鸟笼子一下就掉下去了,老何一见赶紧道歉,俯身将鸟笼子从地上捡起来递还给人家,口中不住的说道:“大爷,真是对不住,小的走路不长眼撞到您了,您多宽恕。” 老何把鸟笼子递过去,才看清楚对面的人,这人是一个二三十岁的公子哥,穿着一身花花绿绿的绸缎,满面上堆着都是笑意,伸手就接过了鸟笼子。 老何一看人家没说什么,赔个笑脸就想走,却被这公子哥身边的人给扯住了,公子哥这才缓缓开口,笑眯眯的说道:“怎么,撞了少爷我,惊了我的画眉,就想当没事人一样就这么走了?” 酒馆的掌柜的在屋里看见了,知道这人不好惹,赶紧出来打圆场道:“哟,这不是王公子吗?怎么和我们店里伙计撞一块儿了?老何你也是的,赶紧给王公子赔个不是,去忙你的去。” 老何赶紧再度回话道歉,但是那公子却不依不饶的说道:“什么就赔个不是就完了,我这鸟儿可给他惊到了,不赔个十两银子,这事能这么算了?” 公子哥狮子大开口,老何一下就给惊得呆住了,唯唯诺诺的说道:“大爷,您这鸟不是没事吗?” 王公子一下就乐了,转口反问道:“你会瞧鸟?” 老何老实摇头道:“不会。” 王公子笑的更开心了,“那你就知道我这鸟没事?少废话,我也不讹你,放下三十两银子,你走。” 这王公子摆明了是欺负人,老何哪里能答应,梗着脖子说道:“没有,你一只鸟能值上三十两银子?” 王公子脸上的笑意更重了,正准备开口,身边有一个狗腿亲信凑到了耳边低低的说了两句话,王公子立刻开怀大笑,对着老何说道:“没有银子也行,公子我还有一个办法。” 老何问道:“什么办法?” 王公子漫不经心的笑道:“你没银子,那就拿人抵债,你家不是还有个闺女吗?这两天就送到我府上当丫鬟,卖身还债。我家大业大,对下人也恩惠,有个三两年,就能把债还上了。” 老何涨的满面通红,鼓着眼珠子盯着王公子,王公子看他这样子,又咧开嘴笑道:“哟,这么吓人?那你自己选,是给银子,还是送闺女?” 顿了一下,王公子倾身向前,笑眯眯的说道:“还是,我去打断你儿子的腿?” 老何一听这话,立刻就挣扎的喊道:“光天化日你就敢讹人,我跟你拼了!”说罢就要往前扑去,立刻就给那王公子边上的几个人拽成了一团。 老何虽然有膀子力气,但又如何是那几个恶奴的对手,三两下就给打倒在街上,王公子走到跟前轻飘飘的说道:“三天时间,把你女儿送到城北王家当铺来,不然的话,我就亲自去找你儿子。” 转头又对酒馆掌柜的说道:“掌柜的,这事儿你平不了,他也不是你家伙计,就别操这个闲心了。哎,这会也没有去吃早茶的心思了,回了,别送。” 说罢,王公子带人扬长而去,掌柜的伸手将老何扶起来,满面愁容的说道:“老何啊老何,你怎么招惹上他了?这姓王的家里是开当铺的,方圆百里就属他家最有钱,看这样子啊,他准是看上你家闺女,在这下扣儿讹你呢。” 老何挣扎起身,咬牙切齿的说道:“我这就上衙门告他去!” 掌柜的赶紧拦着他,低声的说道:“你告谁去?!衙门里县官都是他拜把子兄弟,你再去又是一顿打。算了,你还是赶紧回去看看怎么弄,实在不行,这两天就赶紧找个有钱人家把姑娘嫁了,把钱凑给他,落一个安生。” 掌柜的说完这话就回去了,只剩下老何一个人失魂落魄的往家里走。三十两银子,就算是将屋子都卖了也凑不出来啊,若是因为这个就把女儿随便嫁了,那跟卖女儿又有什么区别? 老何满肚子的官司,一步挪一步的走回了家中,回去的时候都已经是正午时分了,还没想好要怎么跟家里人说,门口处,姑娘何巧儿就已经迎出来了。 何巧儿满面堆笑,兴高采烈的说道:“爹,您怎么现在才回来?家里来客人了,就是前两年来过的那位公子,您快进来看看。” 何巧儿将老何拉近屋里,就看见屋中端坐着两个男人,年纪稍大的穿一身青,年纪稍小的穿一身蓝,见到他进来立刻就起身拱手,口中说着“多有打扰”之类的客气话。 一身蓝的那位确实认识,叫韩春,早两年和他姐姐来这里找一处孤坟,刚好那两个人还是自己爹何猎户好心给埋的,老何就带着两个人找到了那里,没想到今天又来了。 韩新符起身迎道:“何叔,好久不见了,您一向可好?我这次带着我师父来祭拜一下两位叔叔,顺便想给他们重新修一下坟,上一次来的太马虎,把这件事情都给忘了。” 老何赶紧招呼道:“好事,好事,不知道你这位师父怎么称呼?” 李元锦笑着拱手道:“何大哥,在下元济,当年承蒙令尊为两位故友下葬,当真是感激不尽。” 老何说不来这文绉绉的话,更何况心里也着实纷乱的紧,应付了两句就进到了内间屋里,坐在床上不知道该怎办。 李元锦眼神示意韩新符,韩新符自然也看出来了不对,走到门口对老何喊道:“何叔,我们两人这会就想去坟前祭拜,那里的路不好找,您能带我们去吗?” 老何长叹一声,从里屋走了出来,点头之后就率先出了门,一言不发的走在前面,李元锦和韩新符跟着走了出来,身后何巧儿还追出来喊道:“爹,还没吃饭呢,怎么又出去啊?” 韩新符走在后面回头笑道:“何姑娘,我们和何叔出去一下,一会儿就回来,你不用担心。” 何巧儿红着脸低低的应了一声,说了句“早点回来”,就转身进屋去了。这一切李元锦看在眼里,不由得嘴角勾起笑意,心底却也泛起丝丝怅然。 三个人往前走了没多久,李元锦就叫住了老何,开口直接问道:“何大哥,你可是遇到什么难事了?在屋里不好说,现在能不能给我们两个人说说?” 老何给人这么一问,心里的委屈一下就上来了,垂头丧气的蹲在路边上,满面凄苦的将早上的事情给李元锦和韩新符说了一遍。最后仰天长叹道:“哎,我上哪去找三十两银子啊?要是没有,就得把我姑娘推入火坑,我这心里都快急死了。” 李元锦一听这事,总感觉个跟自己当年的经历颇为相似,看了看身边的面色冷峻的韩新符,转回头又对老何说道:“何大哥,这钱我出了,算是报答您爹当年替我朋友埋骨的恩情。您现在回去跟家里说一声,我们这就往城里去了结此事。” 老何一听这话,立刻就要给二人跪下,李元锦赶紧搀着他说道:“何大哥,您也不必如此,原本这钱就是拿来感谢您爹的大恩的,现在我开口花出去了,可花的还是你的钱。” 李元锦话说的好听,老何又如何能不识好歹,千恩万谢之后,回去跟家里招呼了一声,说有急事要进趟城里,带着李元锦和韩新符就往东边的城里去了。 进了城后,老何先是去找到了酒馆的掌柜的,向他打听王家当铺到底在什么地方,掌柜的一看他身后跟着的两个人,知道老何是遇到了贵人帮扶了,立刻就给他指明了道路。 老何带着两个人走了,掌柜的还站在门口看着,自言自语的说道:“这人啊,还真就得是多做好事,积善之家必有余庆,老何这不就度过难关了吗。” 三个人走到了城北,老远就看见了王家当铺的大牌匾,老何站在门口就吆喝道:“王公子,王公子在里面吗?我给你送钱来了。” 不一会,王公子就带着四五个人从当铺后面走了出来,一看老何身边这架势,立时笑眯眯的说道:“哟,还有两位帮衬着的,不知道您二位怎么称呼啊?” 李元锦笑着上前拱手道:“王公子您客气了,我们两个当年蒙老何的恩,这一次刚好又遇到他有难处,就想着替他把钱还了,名字什么的不值一提,王公子您点点钱?” 说话间,就将三十两银子掏出来递过去,王公子看都不看,自然也不伸手去接了,只是笑着说道:“您看看这事,要是您早来一会,三十两银子我就收下了,可是现在不行了,我这鸟儿啊,就在我出来之前给死了,要不要我把死鸟给您拿出来看看?” 王公子满面堆笑,但是嘴里说的话却不留余地,分明就是一心想将何巧儿霸占下来,老何当时就急了,正准备开口,边上的韩新符就将他扯住了,微微的摇了摇头,让他看自己师父来处理此事。 李元锦笑道:“那依王公子意思,这件事情该怎么办?” 王公子笑眯眯的说道:“这事说难也难,说简单也简单。难的法法子呢,就是将老何家闺女送来当几年丫鬟,抵了这笔账。要是你们不愿意,那就选个简单法子,让我这鸟儿活过来就行。” 李元锦笑道:“起死回生我们可不会。” 王公子立时笑的更开心了,乐呵呵的说道:“那三位就回去,带着姑娘一起过来,咱们再聊这件事情。” 说罢转身就要进屋,李元锦也不叫住他,只是转身看了韩新符一眼。韩新符得师父授意,立刻上前一步开口道:“王公子,我这还有一个办法,不知道你肯不肯认?” 王公子转身笑道:“什么办法?” 韩新符一撩衣服下摆,一个弓步站在王公子面前,笑着说道:“你之前不是说了,要是这事不行,就要打断何小的腿吗?你看看我这条腿怎么样,换他一条腿如何?” 王公子看着眼前的少年,笑着说道:“这倒也是个法子,只是会不会亏了你呀?” 韩新符也笑道:“不妨事,王公子尽管招呼就是了。” 王公子面上的表情一下就凝重了起来,下巴轻轻一扬,身后立刻就站出来两个人,手持粗大木棍迎了上去,对着韩新符的膝盖大腿就砸,老何刚喊了一声“住手”,两根棍子已经“咔嚓”折断了。 韩新符拍了拍自己大腿,笑着说道:“王公子,怎么说,还有招呼吗?” 王公子眉头紧皱,直到遇到了硬茬子,片刻之后舒展笑颜,开心的说道:“小兄弟真是有胆识,行了,这件事情就这么算了。”说罢转身要走,眉宇之间却的冷意却又重了起来。 韩新符再度开口叫住他,笑着说道:“王公子留步,我还有一件事情想求你。我有两位叔叔葬在了这里,想给他们立个碑,方便来年祭拜好找,想请问一下,这城里有没有好的石匠铺子?” 王公子笑着伸手一指道:“街尾那里就是,小兄弟可真是孝顺人啊,一定要记得每年都要来祭拜祭拜才是。” 韩新符笑道:“那是自然,明年再来的时候,也一定专程前来拜会您。王公子若是到了京城,也一定要通知一声,容我好好招呼您一番,小可韩新符,虽然不怎么出名,但是多打听一下,还是能够找到的。” 王公子随手施礼,转身就进了屋中,老何依旧一头雾水,不知道韩春怎么就把这事给解决了。低头去看他的腿,行走之间毫无异样,好像一点儿事情也没有。 李元锦笑道:“何大哥,您就放宽心,从今以后,这位王公子绝对不会再打你家姑娘的主意了。” 第三百三十四章 积不善之家有余殃 在这处小城之中逗留了一天,李元锦和韩新符就离开了此处。武陟和覃淙的坟墓简单收拾了一下,立下了一块崭新的青石碑,韩新符在墓前再度磕了几个头,也算是了了一桩心愿。 王公子的事情没花一分钱,李元锦就将那三十两银子留给了老何,老何千恩万谢之后才收下。其实留下更多的银子对他们来说也不算什么,但是骤然而富反倒可能害了老何一家,三十两银子的余裕,既能改善他们的生计,也不会给他们带来祸事。 辞别了老何一家,师徒二人再度往南,穿临府关到阳曲国,去止雾山见见韩新符的姑姑姐姐,之后还要转向一路朝东。反正这一次出来的事情不少,一路上也不能过多耽误。 李元锦看着身边的徒弟,笑着说道:“新符,适才那位何巧儿姑娘眼中有话,你看出来了没有?” 韩新符面上骤然一红,而后又恢复平常道:“师父,弟子驽钝,不知道您说的是什么话?” 李元锦笑道:“那位巧儿姑娘看你之时,眉梢婉转心花开,眼角柔情春水浓,这些话,莫非还用为师教你不成?” 韩新符强辩道:“她也不一定是看我啊,说不定是看师父您呢。师父您丰神俊朗气度雅逸,比我这毛头小子可吸引人多了,我听说你早些年,可有不少红颜知己呢。” 李元锦笑骂道:“你可真是该打了,居然敢跟为师开这种玩笑。看这样子,一定是青风那个大嘴巴告诉你的是?他人是不错,但是他的话,你还是挑选着听,尤其是说别人的事,最好一句都别听。” 韩新符嘿嘿一笑,就算是默认出卖了青风,李元锦接着说道:“下一次你们再见面的时候,你一定要开口称他‘青风师侄’,然后再感谢他带你回上清宗,记住了吗?” 韩新符连连点头,所谓死道友不死贫道,师父能够惦记着青风大哥,总比惦记着自己,要强上百倍不是? 李元锦接着说道:“不过,这件事情解决的倒是不错,那位王公子着实是个人物,笑里藏刀,要是你压不住他,我们走后,老何家里一样要被他荼毒。” “你这连环三步做的确实不错,先亮拳头给他看,而后借两位叔叔告诉他自己会经常回来,只是令我意外的是,你最后居然还搬出你状元郎的身份来压他。” 韩新符回道:“本来我是不想暴露身份的,但是那王公子转头之时眉眼冰冷,我就害怕他事后会做出什么。这种富商豪强,跟当地官府一定会有勾结,最好的办法,就是从官面上压住他。” “可能是因为我家里也有姐姐,所以一想到这事情,我心里就焦躁的很,就想从根源上解决此事。设身处地的想,要是我姐姐被人强取豪夺的话,我一定会发疯,恨不得跟那人拼命的。” 李元锦笑着调侃道:“原来如此,我还只当你是过分关心巧儿姑娘,所以才冲动做出这种事的。” 韩新符哭丧着脸抱怨道:“师父,你就别寻我开心了,要是这等事情放在你的身上,你肯定也不会只做一半就撒手不管的?” 李元锦面上的笑意悠长,确实,这等事情放到了自己身上,好像做的还不如这位徒弟来的爽快,果然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啊。 师徒二人这一次出行就方便的多了,驾云而行三两天就到了地方,却没有直接飞到止雾山上去,而是在当年师徒分手的纸鸢镇边上落下,先进到镇子里转了一圈儿。 韩新符满眼笑意,先后 进了好几家胭脂铺、零食铺、布铺,买了不少各色簪子、耳环、手绢、胭脂之类女子用的东西,还有一堆各色吃食,满满的装了两大包背在身上。 不光如此,这些店铺的人跟韩新符好像还十分熟络,走到哪里都有人打招呼,笑着询问道:“韩春你这几年到哪里去了,许久不见,生的越发俊俏了。” 韩新符则笑着解释道:“这几年出去在外面长见识了,这一次也是赶巧路过,待不了多久就走了。” 那些商铺的伙计掌柜,也都会笑着说道:“是啊,看样子是出去做大生意了,钱挣得不少,给你姐姐买这么多礼物。不过这么些年了,也不知道你究竟几个姐姐。” 有那好开玩笑的,看到了同路的李元锦还要笑着调侃道:“怎么,这位就是你那姐夫了是?长的还真不错,一看就是读书人。” 一路说说笑笑,跟小镇之上的人答话,师徒二人走出了纸鸢镇之后,韩新符才有机会跟师父解释道:“师父,我买了这么多东西,其实不全是我姐姐一个人的。” “小的时候,止雾山上的姐姐们疼惜我,总是借着门规森严不好下山,让我帮她们买东西的由头,悄悄地给我塞银子,从那个时候起,我就想着早晚有一天要好好回报她们。” “这里面的东西虽然多,但是落到她们手上,其实也就是一人一两件儿,都是比她们当年托我买的东西好上一筹的,这其间的差价,最后就全部成了我屋子里的纸笔。” “当翰林修撰那几年得了不少赏赐,其实可以给她们买更好的东西,但是我背着的这些,才是她们当年想要的东西,先把这些还给她们,其余的恩情就先留着,来日方长。” 李元锦点头道:“恩不尽,挺好。” 韩新符点头道:“是啊,这些绵绵的恩情,只是一根钗子缀不缀珠的区别,一盒胭脂粉细不细的差距,一块手帕针脚平不平的参差,但是对我来说,都是不能忘记的恩情。” “纸鸢镇上的人总是问我到底有多少姐姐,其实我特别想告诉他们,我有一位血脉相亲的姐姐,还有十七位恩情相重的姐姐。” 师徒二人没有在驾云而起,而是迈开步子,沿着韩新符走过好几年的那条小路往止雾山走去,拐过山脚钻进一处密林之后,韩新符就笑道:“当年姐姐每次都是在这里等我回来,还要蒙上面纱装作强盗,要是我惊慌的不够,她还要拧我的耳朵。” 李元锦笑道:“冬儿那孩子,打小就像假小子。” 两个人穿过密林,来到了一块平缓的坡地上,止雾山的山门赫然在前,但是今日却不知为何无人看守,韩新符左右找了半天,也没有看到相熟的人出现。 无奈之下,韩新符只能说道:“师父,绕过山前就是我一直住着的小屋,咱们先去那里坐坐,止雾山上都是女弟子,咱们也不好贸然进去。” 李元锦点头,韩新符便在前面带路,来到了山后的那处小茅屋中,屋子也没有上锁,韩新符一把推开门,就将李元锦带了进来。 小屋前面的菜圃里面还有新鲜的蔬菜,屋子里面的桌椅上也没有落下灰尘,看来经常还会有人来这里打扫,只是韩新符想要去生火烧水的时候,却发现水桶里面没多少水了。 韩新符笑道:“看来姐姐有两三天没有来了,师父您先坐一会,我去那边溪涧里打些水来。” 韩新符提着水桶离开了,李元锦闲来无事,顺手就翻开了韩新符堆放在屋中的书籍和纸张,看着上面清秀隽逸的文字,再看看边上厚厚的几摞纸张,就知道这孩子当年着实下了不少苦功。 李元锦正在看时,门外却传来了一个女子的呼喝声,“什么人擅闯止雾山?赶紧出来!” 李元锦放下手中的东西走出去,就看见门外站着一位身穿浅粉色衣裙的姑娘,正凝眉瞪目的看着他,开口就问道:“你是什么人,居然敢擅闯止雾山?” 李元锦拱手正准备答话,那女子又自顾自的说道:“当真无礼,竟然擅自进别人的屋子,如此行径,看来你一定是青逍谷的人了!” 李元锦二度开口,刚想表明身份,那边的韩春已经提着水桶回来了,隔着老远就喊道:“宋楚姐姐,今天该你值守山门吗,怎么刚才上来的时候都不见你呢?” 那位姑娘转头一看韩新符,立刻欢笑的摆手道:“韩春,你回来啦。” 但是话刚出口,面上的神色又有几分不对劲,转口又说道:“你怎么回来了?” 韩新符走到近前,开口介绍道:“这位是我师父,我这次随师父回来,就是跟姑姑和姐姐说一声,报一报这个喜讯。山门前没看到你,我就带着师父先来这里了,烦请宋楚姐姐上山替我传达一声。” 宋楚转头看了看李元锦,赶紧道歉道:“先生,不好意思,我不知道您是韩春的师父,还请您多多见谅。” 开口称“先生”,这位宋楚姑娘是把李元锦当成了韩春的教书师父,李元锦也没有在意,抱拳还了一礼。 之后宋楚转向韩新符,面色古怪的说道:“你姐姐和你姑姑都不在山上,止雾山都是女弟子也不好招呼你们,你们还是走。” 宋楚开口就要谢客,言语吞吐神色诡异,韩新符一眼就看出来了,立刻追问道:“宋楚姐姐,不知道我姑姑和姐姐去了哪里,什么时候才回来?” 宋楚低头看着地面,低声的说道:“我不知道,你别问了,你们留在这不方便,还是赶紧走。” 韩新符眉头一皱,语气立刻重了三分,沉声说道:“既如此,那我就上山自己去找!” 宋楚赶紧张开双臂拦在韩新符面前,言语之间已经带上几分哭腔,急促的说道:“她们不在山上,你不许上去,你还是赶紧走。” 话说到此,看来肯定是出了什么事情了,李元锦开口轻声问道:“姑娘,你适才提到了‘青逍谷’,这件事情可是跟他们有关?” 韩新符皱眉问道:“青逍谷?莫非是青逍仙君把我姑姑和姐姐抓走了?” 宋楚低头垂泪不语,李元锦好奇问道:“新符,这青逍神君是什么人?” 韩新符沉声应道:“青逍谷是北边千余里之外的一个宗门,宗主青逍仙君是一位金丹高人,当年想收我为徒,但是被我婉拒了,之后又提了几次,我都让姑姑给搪塞了过去。” 韩新符再度转头问宋楚道:“宋楚姐姐,莫非是青逍仙君重提此事被我姑姑拒绝,所以他恼羞成怒,将我姑姑姐姐抓走,想要逼问我的下落?” 宋楚依然低头不肯答话,但是眼泪水却嗒嗒的不停往下掉,韩新符一见如此也不追问了,直接开口道:“既然你不肯说,那好,我就自己上门去问。” 宋楚一把拉住了韩新符,几乎是哭着恳求道:“韩春,你不能去!青逍仙君实力高强,已经快要突破元婴了,就连宗主都不是他的对手。宗主已经前去云筑宫求救了,你就不要管这件事情了,赶紧走!” 止雾山作为世间少有的几个只收女弟子的宗门,虽然实力不强,但是与云筑宫却有几分交情在。只是此间离着云筑宫足数万里之遥,就算是请到救兵,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韩新符皱眉道:“你三番四次的叫我走,看来这事当真是因我而起,你快告诉我究竟是怎么了,我姑姑姐姐到底如何了?” 宋楚被再三逼问,终于忍不住放声大哭,抽噎着说道:“青逍仙君把你姐姐抢走了,要把她许配给自己那痴呆的傻儿子。” 韩新符眉头阴郁更重,继续追问道:“什么时候的事情?” 宋楚擦拭着眼泪,委屈的说道:“就是今天成亲,韩清师叔也被他一并抓走,用来威胁你姐姐就范,与他那傻儿子圆房。宗主前两天被他打伤,现在去请救兵,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你快些走,他原本的目的,其实是想要你的。” 韩新符不解问道:“要我?他不是一直想要收我为徒吗?” 宋楚回道:“他明面上是想收你为徒,其实是为了自己的傻儿子,只是你之前悄然下山去了,他找不到你,这才抓了你姐姐的。” 韩新符还要追问,李元锦却开口道:“事情紧急,咱们先去青逍谷,有话路上说。” 宋楚赶紧大喊道:“不行,你不能去,你要是去了,青逍仙君一定会加害你的!” 说话之时,人还是在屋子里,话音落下的时候,人已经到了千丈高空,脚下是一道宽阔的剑光,韩新符稳稳地扶住她,笑着说道:“不怕,有我师父在。” 李元锦笑着开口道:“宋楚姑娘,还请你将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仔细的再说一遍。” 青逍谷宗主青逍仙君,是这方圆数千里赫赫有名的金丹高人,门下弟子无数,更兼有几位厉害的供奉长老,宗门势力很强,过往的修行之人见了他,都要客客气气的称呼一声“青逍仙君”。 青逍仙君万事皆好,但是唯有一事,是他心中多年大病,就是青逍仙君的儿子。他儿子小的时候不知道吃错了什么药,将脑子给拥塞烧坏了,心智就一直停留在了五岁。 青逍仙君这些年找了无数的方子给儿子治病,但是都收效甚微,后来他手下的一位供奉给他出了一个十分阴损的主意,挑一位天赋根骨极好的孩子,将他的心智转嫁,为少主开灵智启慧光,不仅能够恢复如常,而且还能资质过人,修行起来事半功倍。 青逍仙君挑来拣去,都没有遇到什么好的苗子,直到一次偶然出游,看到了止雾山上的韩春,便想着以收徒的名义将他带会青逍谷,再施法转嫁心智,之后哪怕止雾山找来,也能说他是练功走火入魔,大不了青逍谷养着他就是了。 只是没想到的是,这小子居然拒绝了已经是金丹有成的青逍仙君,青逍仙君好不容易才相中一个,怎么可能就这么轻易松手,于是几次三番的找上门来收徒,却都被韩清给搪塞了过去。 青逍仙君纵然恼怒,也不好出手直接从止雾山抢人,就一直压着火气等着机会,但是韩春那小子却不知道何时离开了止雾山,直接就让青逍仙君多年的寄望一朝成空。 但是之前进言的那位长老又出一计,说没有韩春,他姐姐韩冬也未尝不可,资质虽然差一点,但是一样够给少主开智启慧,于是青逍仙君又将注意打到了韩冬的身上。 青逍仙君便又多次上门,以自己最得意的弟子为幌子,提出两山联姻之事,依然被韩清次次托词拒绝,不肯答应。终于在数天之前,青逍仙君再也按捺不住了,直接道出了本意,出手抢人。 韩清被他打伤,就连宗主出面也被他打伤,二人被抓走之后,宗主只能拖着伤病去云筑宫求助,止雾山剩下的弟子也人心惶惶,山门之前自然也就无人看顾了。 宋楚满腔愤恨的说完这一切,韩新符的面上却始终平静,转头看了师父一眼,李元锦明白了他的心意,微微点头认同。 千里路程,以李元锦的剑光来说根本不算什么,三人虽然不知道青逍谷究竟在什么地方,但是隔着老远,就能看见张灯结彩的喜庆氛围,和络绎不绝的上门客人。 李元锦在远处就将剑光换成了云头,带着两人来到了青逍谷的山门之前,宋楚想要上前被他轻轻按住,只有韩新符一人带着满面笑意,施施然的走上前去。 站在门口迎客的人不认识他,开口就问他有没有喜帖,韩新符笑着说道:“青逍仙君家中大喜,吾辈中人谁人不知,我就算没有请帖,也想前来凑一凑热闹,顺便给青逍仙君献上一份大礼。” 听到他没有请帖,迎客之人就想开口赶人,但是又听到他说有大礼,立刻换了一副面孔,乐呵呵的问道:“什么大礼?” 韩新符双手平端掌心向上,手中如同捧着一件东西一般递上去,微笑着说道:“报应。” 第三百三十五章 昔年笑谈,今朝成真 青逍谷之中,今日正张灯结彩,一派喜庆景象,青逍仙君本无意大操大办,不想将自己呆傻的儿子暴露在外人面前,毕竟只有四五岁的心智,要是出了什么乱子,那可就是天大的笑话了。 但是那位提出此计的供奉全力主张灯红挂彩,要将此事直接昭告天下,以表明青逍谷是明媒正娶的韩冬,到时候就算止雾山真找来了云筑宫讨要说法,也有满席宾客可以斡旋一二。 青逍仙君仔细盘算之下答应了此事,而且直接将婚宴前庭的所有事情都交给这位沛临长老负责,自己在后堂看着韩冬和儿子,只等今日完婚之后,就能了却多年夙愿。 青逍仙君已经沉浸在金丹境几十年了,照理来说金丹浸润打磨的已经十分圆满,该是时候丹破婴生了。但是由于儿子的事情积郁在心,就始终没能勘破关隘,成就好事。 修行到了青逍仙君这个境界的人,对于子嗣之事其实并不看重,但是坏就坏在当年见到儿子因为吃错了他炼制的丹药而痴傻,心中骤然泛起了一丝愧疚,而今却成了横亘在自己大道之上的雄山。 修行之人的心境无比玄妙,若是当初没有心念偏差生出愧意,青逍仙君也不会将这临门一脚迈了几十年。唯一办法,就只能是让儿子恢复心智,到那时候思虑通畅,说不定在婚宴上就能够直接突破,来一个双喜临门。 此时,他就正在屋中,看着几个丫鬟给儿子换上大红的喜服,儿子手中还抓着一条竹节做成的小蛇玩具,在几个丫鬟面前晃来晃去的吓唬人,衣服怎么也穿不上。 青逍仙君板着面孔轻喝道:“愈儿,不许再闹了!” 屋中的儿子立刻垂头丧气的委顿了下来,悄悄地将手中的竹节蛇塞进了怀里,任由几个丫鬟摆弄。青逍仙君无奈叹气,嘱咐丫鬟们仔细行事,就来到了隔壁的屋子里。 隔壁屋中,几个丫鬟正在给韩冬梳头打扮,韩冬静静地坐在大铜镜前,不哭也不闹,就连双眼也是直愣愣的,整个人坐在那里,就好像一个精致的瓷娃娃一般,了无生气。 青逍仙君自铜镜之中看到了韩冬惨白的小脸,微笑着说道:“韩冬,你也不必太过抗拒,我儿虽然淳朴,但是配你也是绰绰有余的,更何况你们洞房之后,他就能恢复心智,你又何怨之有呢?” 韩冬双眼无光,也不答话,青逍仙君接着说道:“你所付出的,也不过是一点点的修行资质罢了,等到我儿修行有成之后自然能够庇护你,你又有什么好怕的。” “完婚之后,明天我就会放了韩清,到时候你愿意留在青逍谷做你的少夫人也可以,想返回止雾山也可以。但是你须记住,对外你始终是我青逍谷的人,止雾山,不过是你修行暂居之所。” 韩冬惨白到透明的面庞上,终于滑落下来一滴清亮的泪珠,青逍仙君微微皱眉,不满的说道:“大喜的日子,哭哭啼啼的做什么?!给我回去!” 随着他的轻斥,韩冬面上的泪珠真就倒退而上,重新缩回了韩冬的眼中,青逍仙君挥袖离去,嘴里依旧平静的说道:“此事一成,我就能丹破婴生,到时候少不了你的好处,给我宾客面前乖乖的。” 铜镜之前,韩冬依然无动于衷,几个丫鬟恭送谷主之后,再度簇拥上前,将韩冬打扮成一个精美的娃娃。 青逍仙君走出房门,就要去前庭看一看准备的如何了,顺便和前来贺喜的知交故友聊一聊,自己作为主家,老是待在后堂,实在是不像样子。 刚刚穿过一重庭院,前面就有人慌里慌张的跑来,一见到青逍仙君立刻惊呼道:“谷主,不好了!山门前有人闹事,已经打进来了!” 青逍仙君怒斥道:“混账,大喜的日子,什么不好了。有人闹事,就让人把他打将出去,你们都是废物吗,什么事情都要来找我?” 那人楞了一下,知道自己说了犯忌讳的话,赶忙开口解释道:“谷主,沛临供奉已经前去处理此事了,但是据被他打退的人说,前来闹事的人,是韩春。” 青逍仙君有些不相信的问道:“韩春?他能有这本事登门闹事,你们没有看错?” 那人赶紧回道:“不会错的,好几位师兄都说那人就是韩春,所以小的才赶紧前来禀告谷主,请谷主定夺此事。” 青逍仙君笑道:“来的好啊,原本还担心只是韩冬的根骨,无法让我儿成为资质上乘的人,没想到韩春居然也来了,正好抓来一并施术,让我儿成为万中无一的修道天才。” “沛临已经出手了?那必然不会有什么问题了,待我前去看看。” 山门之前,迎客的两个人满心欢喜的等着面前少年拿出大礼,没想到他竟然双手空出,口中还说着“报应”二字,明显就是前来找茬的,立刻一声唿哨,就要让人将他拿下。 韩新符自然也用不客气,伸出去的双手往前一抓,就搭上了迎客两人的肩膀,用力往下一按,两个人脚下的青石板立时破碎,直接被他一把按进了地里,只剩下半截胸口还漏在外面。 两个人身上多处筋断骨折,立刻就疼的惨嚎了起来,山门之前一下就变得格外热闹,周围前来贺喜的人倒是不少,但是一个个都袖手冷眼旁观,一副等着看好戏的样子。 青逍谷在当地有些名气,婚宴请的人自然不少,但是真正能够算得上至交好友,愿意出手相助的也没有几个,而且恰巧都不在这里,对于山门前的这场闹剧,周围人都是当婚宴前的余兴节目来看的。 来访宾客可以不管,但是青逍谷的弟子们却不能不管,原本已经往外冲的人听到惨嚎,立刻就加快了步子,手中拿着各色兵器法宝迎了上来,正好就看见一个年轻人,将青逍谷的山门牌楼一把推倒。 十几个青逍谷的弟子一拥而上,将站在李元锦边上的宋楚吓的不轻,赶紧转头问道:“前辈,咱们不去帮他吗?青逍谷来了这么多人,韩春肯定会有危险的!” 李元锦轻声安慰道:“别慌,这些人新符应付得来,真有了危险,我自然会护着他的。” 宋楚弱弱的点了点头,身边这人她虽然不认识,但是言语始终温和平静,眼神也似古井不波,让人一看就十分放心,既然他说了会护着韩春,那就先安心看着。 韩新符看着眼前一群气势汹汹的人,头也不回的伸手道:“师父,对面来人好凶,徒儿双拳难敌,想借师父的剑一用,请师父恩准。” 李元锦微微一笑,轻轻点头之后,快意剑便自他体内飞出,直接落在了韩新符的手上。韩新符单手握剑迎上来人,就要以一己之力,大闹整个青逍谷。 之前韩新符就曾说过,若是自己姐姐被人强娶豪夺,他一定会发疯,没想到才过了几日,就真的遇上了这种事情。既然天意如此,那里李元锦也就索性放开了手,由着他好好疯癫一场! 只是他没想到的是,快意剑落在韩新符手中,竟然没有丝毫的抗拒,想当初在轩辕家,可是连轩辕野都差点没接住。李元锦这才意识到,看来自己这个徒弟,竟然还是一个十分罕见的“剑鞘”。 剑鞘者,藏锋纳锐,乃是宝剑最不可或缺的良伴,好的剑鞘剑入其中,还能起到砥砺锋锐的作用。而“剑鞘”之躯的人,便是世间最能粹剑养剑的容器,也是世间最好的剑修。 那就难怪壹剑会对他格外青睐,只是令李元锦不解的是,彼时尚且年幼的韩春,不管怎么看都只是一个资质不错的孩子,他究竟是从什么时候,突然就变成了天赋绝顶,资质横溢的韩新符的。 青逍谷的人抬手之间,已经连决攻向了韩新符,几团硕大火球率先扑面而至,火球之后隐藏着好几把庚金飞刀,地面之上也钻出无数藤蔓,乱杂杂的向着他的脚底缠裹而去。 韩新符手持快意剑,只是一剑轻挥,清亮剑光荡开,就将面前诸多的攻击全部斩破,十几个人联手之下的攻势,在他面前就好似花架子一般,韩新符顿时觉得朝他们挥剑,都有些愧对师父的兵刃。 将剑反握竖在身后,韩新符竖起剑指从体内调出一道剑气,以尚未娴熟的手法攻向了身前的众人。只是没想到即便如此,这些人也没有一个能够接的下他剑气的人,只一交锋,就被韩新符的剑气打碎兵器法宝,整个人吐血倒地,挣扎不起。 韩新符修行时间虽短,手上的御剑手法也是李元锦离了山门之后才教的,一直都没有机会用得上,但是他毕竟已经结成了金丹,面对这些不过玉身、龙门的人,自然是虎入羊群一般。 剑气飞旋,随着韩新符的剑指轻轻挥动,在他身周前后左右穿刺,竟然没有一个能够攻到他面前,就更别提让他用出身后的剑了,反倒是他将青逍谷的人逼得节节败退,不断深入谷中。 李元锦带着宋楚远远的跟在韩新符后面,宋楚看着韩新符一下一个将那些人全部放倒在地,惊得小嘴儿张开老大,久久的合不上。 宋楚有些痴楞的问道:“前辈,韩春而今是什么境界了?怎么这么厉害,青逍谷的人竟然没有一个是他的对手!” 李元锦笑着说道:“不如你待会去问他,新符对你们这些恩情相重的姐姐们一向尊敬。对了,他还给你们每人都买了一两件礼物,只是慌促之间,都忘记告诉你了。” 宋楚看了看李元锦,转头又看了看韩新符,又转回头看着李元锦,怔怔的问道:“前辈,您一定是一位老神仙?境界肯定很高了,不然也不可能把韩春教的这么厉害,您也是金丹高人?不,肯定是已经结成元婴了!” 她暗暗握紧了拳头,恨恨的说道:“既然如此,就没什么好怕的了,青逍仙君虽然厉害,但肯定不是您的对手,等会他要是出来了,您可一定要顾着韩春啊。” 李元锦笑道:“我顾着新符,那你怎么办呢?” 宋楚楞了一下,而后羞赫的笑道:“嘿嘿,您出手截住了青逍仙君,我自己找地方躲着就可以了。我本事不济,他又不会冲着我来。” 言外之意,还是要让李元锦先护住韩新符。 李元锦笑着说道:“放心,有我在这,青逍谷没人能够伤的到你们。” 宋楚听到这话,脸上的笑意愈发灿烂,不由自主的往李元锦跟前又靠近了一点,一副狐假虎威的得意态势。 韩新符单人向前,手下竟无一合之敌,将青逍谷的人着实吓了一跳,很快就有人认出来他是韩春,刚忙往谷内传信通报。 韩新符面色铁青,凡是看见路边屋舍上贴着大红的“囍”字,立刻就是一剑斩下,直接将“囍”字和屋舍一起斩为两截,沿途而走,身后遍地都是残砖碎瓦,一片狼藉。 韩新符撒开性子在青逍谷内搞破坏,虽然没有伤及人命,但是青逍谷的建筑接连倒塌,损失已经不小,终于惊动了青逍谷的高手前来,将他拦在了半路上。 一个中等身材的灰发老者手持一根铜杖拦在了路中间,厉声喝问道:“韩春,今天是你姐姐和我们少谷主大喜的日子,你怎么能如此胡闹,让你姐姐的面子往哪里搁?!” 韩新符此时已经被满谷之中随处可见的红绸囍字烧红了双眼,好像一只见不得红色的壮牛一般,看到了眼前的老者拦路,十分不客气的说道:“让开,我姐姐不会嫁给一个痴傻之人的!” 老者冷笑道:“你一个弟弟,有什么权利管你姐姐的事情?我青逍谷可是三媒六聘下到了止雾山,就连你姑姑都已经点头答应,今日在堂前高坐证婚,轮得到你一个混小子来胡闹?” 韩新符怒喝道:“既然如此,那就让我姑姑姐姐出来与我说清楚,若是姐姐心甘情愿,我自然不会多问一句!” 老者阴恻恻的笑道:“而今你不明是非胡闹一气,我怎能轻易将你放进婚宴内堂。除非,你肯束手就擒,让我将你捆缚起来,我才会让你见你姑姑姐姐。” 眼看着韩新符质疑的眼神,老者捋了捋胡须说道:“老夫乃是青逍谷一等供奉沛临,这场婚宴都是蒙谷主信任,交由我一手操办的,我何等身份,怎么可能会诓骗你一个小孩子?” 韩新符怒极反笑,看着老者问道:“就是你出的注意,让青逍老贼将我姐姐抓来,许配给他的傻儿子的?好狗,咬人一口入骨三分,果然是一条好狗!” 青逍仙君说媒,自然不能自己上门,次次都是这位沛临前来,止雾山出事之后,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此事沛临自然是深涉其中,猜测到是他献计也是必然。 沛临被韩新符的话气的须发皆张,恶狠狠的说道:“好你个混账小子,既然不肯就范,那就休怪老夫以大欺小了!” 说着话,沛临将手中的铜杖向前一掷,铜杖重重的落在了韩新符面前,而后迎风便长,顷刻间就变成了一株合抱粗细的青铜大树,拦在了韩新符的面前。 沛临手中的铜杖十分古怪,高有七尺上下,顶端处好似鹿角珊瑚一般分出了九个枝杈,每一根枝杈顶端都有一道小小的火苗。铜杖被他扔到地上扎根变成了大树,那九个枝杈便长成了大树的枝干,顶端的树冠,就是一大片绵延的野火。 巨大的火焰青铜树立在了韩新符面前,周围的温度立刻就开始飙升,将他的脸色也映的一片通红。 沛临站在树后得意的笑道:“小子,老夫这‘熔火榕’能够焚金化铁,就算是金丹境也不能挡。稍有不慎,你就是一个灰飞烟灭的下场,此时知错为时不晚,还不赶紧跪下!” 韩新符不为所动,将背在身后的快意剑举到身前,将自身的真气灌入剑中,快意剑上开始泛起阵阵清辉,遥遥的指向了沛临的“熔火榕”青铜树。 沛临不屑的大笑道:“小子,你胆敢用这剑来碰我的熔火榕,看我不一下就将他练成铁水!” 沛临大袖一挥,熔火榕的枝丫一起扭动,带动着顶端熊熊燃烧的火焰,好似一片威势无穷的天火,朝着韩新符重重的砸了下来。 韩新符双手握剑高举过头顶,丝毫不惧头顶上的汹涌火势,将真气灌注长剑之中,而后,一剑斩下! 有人闯山闹事的消息一下传开,很快就连后堂也知道了,韩冬不知为何突然心中一紧,姐弟之间的心有灵犀让她无比慌乱,一把推开了身边的丫鬟,不管不顾的跑到了正屋之前。 一道硕大剑光,直接从青逍谷的中段,蔓延到了正屋的台阶之前,道路两边传来震耳欲聋的金属砸地之声,紧接着就是漫天流火飞溅,将青逍谷的腹地点燃无数。 韩冬看着剑光尽头的人,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悲苦,两行眼泪喷薄而出,放声痛哭。 “韩仙子,我真走了,你可要好好修炼啊。你也听姑姑说了,我那师父可是了不得的人物,说不定下次见面,我就已经比你还厉害了。” “厉害厉害,韩公子得道成仙之时,可不要忘了家里貌美如花的姐姐才是。” 昔年笑谈,今朝成真。 有一少年,仗剑而至。 韩新符看着远处高台之上,身上红衣鲜艳如血,被周围无数升腾火焰映照的更加妖艳,却哭的无比委屈的可怜女子,张口喊道:“韩仙子,我来接你回家了!” 第三百三十六章 少年仗剑而至 沛临并没有半分假话,他的熔火榕全力施展,确实可以焚刀融剑,也确实可以炼化金丹大能,若非如此,他也不可能在青逍谷站得住脚跟,还能得到青逍仙君的器重。 但是,那也得看是什么样的剑,是什么样的金丹。 韩新符手持快意一剑斩下,漫天大火好似大浪撞礁一般,在剑锋之前就开始往两边分开,一丝火星都没有沾到韩新符的衣角,只有阵阵灼热之风吹拂而来,揉乱了他的额前碎发。 金木水火土,风雷雨雪雾,山川河泽,幽冥真境,皆定。 今日场景,就像当初李元锦对上金鼓之时一般,碾甲巨盾喷涌出来的漫天大火,一样在剑锋之前就自动让开,根本难以触碰快意剑的锋锐。 韩新符对于面前场景,并没有半分的惊异,真气灌注之下,快意剑锋锐暴涨,光芒吞吐之间,一剑就将沛临的得意法宝熔火榕从中劈开,漫天火团飞溅,片刻之后青逍谷便是浓烟滚滚。 沛临先是被斩断了法宝,而后又被剑光之中充沛的剑意一催,一口鲜血吐出,整个人倒飞出去,一头撞进了一间屋子里,挣扎起身之后满心余悸,再也不敢上前阻拦。 剑光劈开熔火榕之后去势未绝,竟然一路向前,将青逍谷当中的大道劈开百丈多长,巨大的剑痕一直蔓延到了正殿之前的台阶上,透过漫天喧嚣的烟尘,韩新符一眼就看见了站在高台之上的韩冬。 在韩冬身后,青逍仙君满面寒霜的显出身形,一把将韩冬扯开,扔给了身后的众人押住,看着远处白衣飘摇的韩春,青逍仙君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生气,还是该恼怒。 此子的天赋,实在是高绝的吓人,这才数年未见,竟然已经能够力压沛临,看这澎湃的剑意,这小子手中的兵刃,肯定也是一件不凡之物,也不知道他出去之后,究竟遇到了什么奇遇。 想到此处,青逍仙君竟然泛起了丝丝忌惮之意,光是这小子自然不足为虑,闹得再厉害也只是损毁一些房屋建筑,伤不到青逍谷的根本。但是这小子敢如此行事,身后必然有人扶持,这就有些不得不防了。 青逍仙君眼神急掠,顷刻之间就将眼前的所有人过了一遍,但是却没看到任何生分的面孔。难道这小子当真这么有种,竟然敢一个人前来搅扰闹事,想要抢回韩冬和韩清? 青逍仙君头也不回,低声嘱咐身后弟子道:“你们几个,将韩冬带回后堂,不要让她在客人面前失了体面。韩清那边也要派人去说一声,让她不要担心,韩春,我会好好劝劝他的。” 身后的人听到这话,立刻拉扯着韩冬往后堂走,韩冬周身穴道被制,如何能犟的过这几个人,只是心里担心弟弟,依然不断的拼命挣扎撕扯。 推搡之间,她无意间就看到了一处阴暗角落里,李元锦正带着宋楚站在那里,远远的微笑看她,与此同时,李元锦的声音也传入她的耳朵里,“不用担心,没事的。” 阔别多年的熟悉声音落进耳朵里,韩冬的心瞬间就定了下来,轻轻点头之后就不再挣扎,半推半就的被那几个人带进了后堂。 站在角落里的李元锦一个转身,原地留下了一个人,但是还有一个人影自身后转出,身形虚浮好似清风一般,飘飘荡荡的跟在了韩冬后面,随她一起进了内堂。 几个弟子拖着韩冬回到了给她梳妆打扮的屋子里,将她一把扔了进去,而后分出两个人在此看着,剩下的人则继续往后,要去关押韩清的地方看着,必要之时,还要以她们来要挟韩春。 韩冬此时暂且安全,李元锦也就没有再费力使用“分光化影”之法留一个人看着她,直接跟着那几个人后面,朝着关押韩清的地方走去。 青逍谷正殿之前,青逍仙君没有贸然出手,居然也厉声喝道:“韩春,你居然敢在此放肆,搅扰你姐姐” “老匹夫!”韩新符骤然出声大喝道,“适才你的狗奴已经说过一遭了,就不要再多余废话了,把我姑姑和姐姐交出来,此事就暂且作罢!” 青逍仙君的养气功夫明显比沛临好上很多,被韩新符当着四面宾客高声喝骂,竟然也不生气,反倒是摇头轻叹道:“韩冬与我儿,乃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你一个人就想反对此事,恐怕势单力薄,反而会将自己置于不义之地。” 韩新符笑骂道:“老匹夫,我怎么可能孤身一人来此,你傻,你当我也蠢吗?” 青逍仙君轻笑道:“哦,看来你还带了帮手到此,不如叫他一起出来,免得让人说我欺负你一个孩子。” 韩新符举起手中长剑,嘲弄的笑道:“我有师父赐下的兵刃在此,便是最好的助力,对付你一个老匹夫,莫非还用别人动手吗?” 山门之前韩新符借剑之时声音低微,快意剑也是凭空出现在他手上的,周围的人都不知道李元锦和他的关系。青逍仙君开口套话,韩新符又岂会不知,索性半真半假的张口,以此来混淆视听,让青逍仙君有所顾忌。 青逍仙君皱起眉头,有些吃不准韩新符的话,便低声开口吩咐道:“几位供奉,唯恐这小子还有其他帮手,还请几位赶去后堂看住韩冬和韩清,这小子就交给我来处理了。” 身边几位供奉齐声应诺,悄悄抽身往后堂而去,青逍谷共有七位供奉,除却法宝被斩心神受损的沛临之外,还有两位金丹境,但是本身实力都不如沛临,就更不能和谷主相比了。 这些供奉而今在这也起不到作用,要是一拥而上,让周围的宾客看笑话,说青逍谷以众欺寡以大欺小,反倒是不美。 身后几个人散去,青逍仙君也不迟疑,暗暗将自身真气调动,但是嘴上还是假意规劝道:“韩春,我念在你年幼无知,现在赶紧俯首认错,否则的话,就休怪我替你姑姑姐姐责罚于你!” 少年仗剑而至,默不作声,开始登上正殿之前的台阶。 青逍仙君轻笑道:“冥顽不灵,是该好好教训教训。在场的宾客还请替我作证,实在是这小子咄咄逼人,我才不得已出手惩治的。” 青逍谷请来的宾客,此时早就闪身到了两边的山崖之上,静静地看着下面的热闹,听到青逍仙君的话语,不管心中如何腹诽,面上还是欣然答应。 青逍谷谷深三百丈,两边的石壁最低处也有百丈高低,石壁上处处点缀着一株一株的苍劲青松,一阵狂风自谷中骤然而起,便有无数细小的松针脱离枝头,随着狂风满天飞卷,好似一团墨绿色的云彩。 青逍仙君沉浸金丹境已经数十年,心有隔阂无法突破元婴的他,在闲暇之余,便将青逍谷开始寸寸炼化,首先成功的,就是这两侧石壁上,足足四百五十七株的大小松树。 无数细密的松针,在他真气的灌注之下,好似一丛丛的钢针一般,从四面八方汇聚,朝着韩新符包裹而去。 韩新符出手挥剑,快意剑锋锐无匹,轻轻一剑就能将一大片松针卷成残渣,但是周围的松针遮天蔽日,纵然他挥剑不停,松针也是寸寸逼近,片刻之后,就将他簇拥在其中,变成了一颗三丈的青色大球。 青逍仙君双手掌心相对,十指内弯如勾,隔空将那颗巨大的松针球握在手中,双手用力轻轻挤压,松针球便开始逐渐缩小,脆弱的松针挤在一起,竟然发出一阵阵甲叶磨动的铮然之声。 青逍仙君轻声的嘲笑道:“不自量力的小子,就这点本事,也敢挑衅于我。若是当初你肯拜我为师,今日你的成就,定然不会止步于此。” 说话之间,青逍仙君双手反向拧转,巨大的松针球也随着他的动作开始慢慢蠕动,无数细密的针尖在他的操纵之下,抵在韩新符的身上不断摩挲,要先给他一些苦头吃吃。 原本足有三丈大小的松针球在青逍仙君的操纵之下,已经变成了只有丈许大小,松针在他真气的灌注下坚似钢铁,不断蠕动发出一阵阵令人牙酸的金属剐蹭之声。 青逍仙君无比得意,被他这一招困在里面,别说是个人,恐怕是一块金铁顽石,也要被他细细碾碎成粉了。 一道白光,骤然出松针球之中激射而出,向着青逍仙君当胸刺去,青逍仙君猛然合掌,以双手夹住了那道白光,竟然是一道精纯的剑气遥空而至。 青逍仙君双掌使劲一合,想要将那剑气直接拍散,岂料这半通透明的薄弱剑气,竟然坚实好似真剑一般,他只能双掌前后一错,一下将这剑气从中折断。 青逍仙君心头浮起一丝担忧,这剑气之精纯,可不像是寻常之人能够用的出来的,便是一般的金丹剑修,恐怕都难以有这么厉害的剑气。 看来这小子果然有些门道,不过思来想去,青逍仙君还是觉得,肯定是他手中的宝剑厉害。但是这也同样说明,韩春身后的人着实不好惹,看来即便抓住了他,也不能将他的根骨转嫁给儿子了。 只不过,韩冬肯定是不能放过的,只要今日拜了天地,哪怕事后被人追责,青逍谷的三媒六聘早就下到了止雾山,一切依足了婚嫁规矩,反倒是占着理的一方。 青逍仙君思量之间,台下的松针球上寒光一闪,便从中间裂开来,韩新符在其中竟然分毫无伤,他一步迈开踏在了台阶上,手中长剑骤然前刺,带着他直接越过了百阶阶梯,一剑刺向了青逍仙君。 青逍仙君不敢硬接,直接闪身躲避,韩新符在他身侧收住步子,转身又是一剑横斩而至,青逍仙君再退两步,身子瞬间拉开到了十丈开外,远远的避开了剑锋。 韩新符不依不饶,再度挺剑向前,手中剑法一看就是才学没多久,虽然剑法精妙,但是他的招式却生疏,青逍仙君一眼就能看出招式破绽,闪躲腾挪无比轻松。 韩新符仗剑攻了一通,却连青逍仙君的边儿都没有摸上,左手在腰间悄悄地捏起剑指,在青逍仙君闪避之时一指点出,一道剑气从他指尖飞射,打了青逍仙君一个措手不及。 青逍仙君一掌推开那道剑气,右手朝向台阶一引,那些被韩新符斩开的青色松针再度汇集,好似激流一般,冲着他的后背撞了过去。 韩新符背向台阶未曾注意,直接被那青色洪流撞个正着,一下打飞了十数丈,眼看着就要撞破正殿的礼堂,青逍仙君再度出手,隔空一掌将他打飞,直接撞在了山谷侧边的石壁上。 石壁之上土石涌动,无数藤蔓从中伸出缠住了韩新符的四肢,还不等他挥剑斩断藤蔓,石壁就好似泥潭一般将他整个陷了进去,只剩下半边面庞露在外面。 韩新符被打飞之时头下脚上,而今便这么倒着陷进了石壁之中,青逍仙君随手一挥,便有一根藤蔓裹住快意剑的剑柄,将剑从韩新符手中夺了下来。 长剑从韩新符手上脱出,藤蔓顺势一绷一送,就将快意剑朝着青逍仙君扔了过来,青逍仙君笑道:“小子,不自量力,仗着一柄好剑就敢跟我动手,这剑我先替你收着,你就老实的待在那里,等婚礼结束之后,我再将你放出来。” 青逍谷这几十年来,很多地方都被青逍仙君仔细祭炼过,困住韩春的石壁坚逾金铁,捆住他手脚的藤蔓也似精钢锁链,青逍仙君丝毫不担心他有那个本事能够逃得出来。 青逍仙君满面得色的伸手去接快意剑,他早就看出此剑的不凡之处了,虽然口中说着替他将剑收着,实则已经起了觊觎之心。心中所想,便是先押着剑,等他师父上门讨要之时观其实力,还与不还,再做定夺。 快意剑脱手飞出,韩新符立时焦急无比,虽然知道青逍仙君吞不下师父的剑,但是将剑落入别人之手,自己在师父那里,大小也是个不敬之罪! 情急之下,韩新符便不再隐藏半分实力,将满身真气调动,直接全力出手。 乌黑坚硬的石壁上,渐次出现了一个个光点,好似夜空繁星一般微微闪亮,石壁之上骤然炸开数百个裂隙破洞,一道接一道的青色剑气,如同乱箭攒射一般,朝着青逍仙君刺了过去。 青逍仙君的手离着长剑还有三尺之遥,就感觉到了剑上的锋锐之气,指尖好似摸在了剑锋上一样,吓得他赶紧将手收了回来,顺势闪身后退十丈开外。 还不等他站稳脚跟,面前又是一阵暴雨突至,数百道青色的剑气当头而下,将青逍仙君笼罩其中,不管他往哪处闪避,都会有剑雨接踵而下。 韩新符在山门前一拜,自称上清弟子,壹剑立刻现出异象,足见对他的青睐之甚,当场就赐了他足足三百六十五道剑气,潜藏于他周身三百六十五处大穴之中。 韩新符情急之下全力出手,三百六十五道剑气从石壁之中穿刺而出,不仅惊住了藏在边上偷看的宋楚,也同样惊住了一直稳占上风的青逍仙君。 青逍仙君也不避让,伸手往身后山壁上隔空一抓,就扯出了大片的土石岩壁,好似棉被一般裹在了自己头上,韩新符的诸多剑气悉数落下,没有一道剑气突破了他的防御,但是却有诸多剑尖刺破石壁,亮锃锃的展现在他面前。 三百多道剑气落在了正殿之前的平台上,将地面和青逍仙君头顶的山壁扎的好似刺猬一般,最后是“当啷”一声脆响,让青逍仙君不敢伸手去接的快意剑,就这么直接摔在了地上,看不出丝毫神异之处。 韩新符挣开石壁,在空中一个优雅的转身,张开双臂好似雄鹰翱翔一般划过数十丈的距离,轻轻的落在快意剑边上,满面愧疚和虔诚的将剑捡了起来,再度反握背在了身后。 伸手一挥,地面之上的剑气全部就地消散,悄悄地返回了他的体内。青逍仙君自山壁之后显出身形,面色铁青的问道:“韩春,你究竟请了多少帮手埋伏在侧,伺机偷袭于我?!” 无论如何他都不能相信,这漫天剑雨,竟然是韩春一个人施展出来的,必然是有诸多帮手在旁策应! 韩新符满面嘲弄,轻声嗤笑道:“怕了?那就将我姑姑姐姐放出来,当着所有宾客的面给她们道歉,我便就此饶了你。” “你找死!”青逍仙君此时终于没了那份闲庭信步的从容,面目狰狞的一声怒吼,台阶之上的众多松针升腾而起,从四面八方裹住了他,既是为了将他困在原地,也是为了遮蔽他的视线。 两侧山壁好似水面一般泛起涟漪,无数尖锐石锥从中激射而出,全都没入了漫天松针之中,一声接一声的剧烈撞击不断传出,顷刻之间,高台之上土石翻飞,烟雾弥漫,谁也看不清楚里面究竟如何了。 久久之后,青逍谷两侧的山壁都已经出现了两个大坑,青逍仙君这才停手,挺直了身子重新恢复之前的那份从容气度,轻叹着说道:“小子,这是你自找的,可怨不得我。” 尘埃落定,原本空旷的高台之上,此时已经是一片狼藉,台子周围树立起来的诸多大红丝绸,都已经变成了片片碎布,与无数石块一同遍地散布。 高台之上,一个硕大的土堆赫然出现,场中,已经不见了韩新符的身影。 第三百三十七章 师授剑 场中骤然惊变,韩新符被青逍仙君以无数土石掩埋其中,立刻就吓坏了藏在边上的宋楚,一声惊呼就想要冲出去,边上的李元锦轻轻一挥手,她便口不能言,脚不能动了。 男女授受不亲,李元锦不好出手按住她,就只能以真元先困住,宋楚猛然转头,恶狠狠的盯着李元锦,满眼都是委屈和愤怒,双眸之中风浪滔天,正在无声的质问着李元锦。 你不是说会顾着他吗?为什么他被人攻击,你却不肯出手?! 李元锦轻声说道:“你放心,新符而今锋芒如何,你正该拭目以待。” 后堂之中,李元锦随着那几个弟子穿过几重高墙,终于在山谷尽头停下了脚步。 青逍谷乃是一个有头无尾的深谷,尽头是一大片的坚硬石壁,其上开凿了诸多洞穴和栈道,里面有无数金石撞击之声,看来是类似工部一般的铸造地方。 最下面的一排洞穴潮湿阴暗,被粗大的栅栏锁链封住,看来正是关押犯人的地方,那几个弟子走到居中的那个洞穴之前,看着里面的人言语调笑,猖狂得意。 “韩清,你早早的答应了这门婚事,而今不就是婚宴之前的高位正座,又何至于被谷主关在这种地方?谷主何等人物,是你们一个小小的止雾山就能够轻易反抗的吗?” “韩冬长得好看,你这身段儿也是不错嘛,倒不如干脆也留在这里,直接嫁给我们谷主算了,何必还回去止雾山呢?就算你们和云筑宫有些交情,还能远跨十数万里,管到我青逍谷的事情吗?” “也不怕实话告诉你,韩春那小子不自量力,居然敢一个人上门来挑衅,已经激怒了谷主,顷刻之间就要将他也一并抓来,到时候你们一家团聚,也不失为一件美事啊,哈哈哈哈。” 那几个人满口胡话的言语调戏,韩清一直置若罔闻,直到听到了韩新符的事情,这才幽幽开口道:“春儿当真已经来到了青逍谷中?” 韩清被抓来之后,一直缄默不言,突然开口说话,反倒是让那几个人惊了一下,当中一人立刻笑道:“那是自然,那小子不知道怎么,突然就有了些本事,山门之前大闹了一场,但是此时谷主出手,必然是手到擒来了。” 另外一个人也说道:“那小子居然能打退沛临长老,看来本事还可以,就是脑子实在太蠢了,竟然敢自己一个人来此,当真是不知死活。” 韩清突然放声轻笑,外面的几个人立刻疑惑地问道:“你笑什么?你真的以为韩春一个人能够把你们救出去?” 韩清满面讥嘲的笑道:“我笑你们井底之蛙不知天高,春儿短短数年就能打败沛临,必然是已经找到了他师父。他师父何等人物,是你一个青逍谷就能够招惹的起的?” 外面几人满头雾水,正准备开口询问他师父是谁,就看见大牢之中不知何时又出现了一个人,立刻开口惊呼道:“你是何人,怎么会在里面?!” 低头看了看大牢的铁门和锁链,没有丝毫动过的痕迹,这人究竟是什么时候,又是怎么进去的? 韩清见到外面几人的表情,立刻盈盈起身,转身对着后面来人微微施礼道:“看来我没猜错,先生果然是随着春儿一起来了。” 当年见面之时称公子,而今侄儿已经是人家的徒弟,自然要尊称一声先生了。更何况韩清已经知道了李元锦的身份,也不想直接开口道破,称一声先生,也是应当则分。 李元锦笑道:“韩清姑娘,我可没你说的那么厉害。” 韩清柔柔一笑道:“先生客气了,不知道先生可曾见过冬儿了?” 李元锦点头道:“见过了,她没事,咱们这就去接上她一起走。” 说话之间,李元锦几下弹指,已经隔空以真元解开了韩清身上的禁制,让她的真气重出丹田,开始运行四肢百骸,渐渐恢复实力。 韩清微微点头,牢房外面的几个人却不乐意了,一个个张牙舞爪的说道:“韩春果然还带有帮手,你究竟是什么人,口气这么大,青逍谷岂是你们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的地方?” 另有一人叫嚣道:“都已经被关进大牢里了还敢这么多废话,这大牢之上禁制重重,哪是那么容易” 他话还没说完,李元锦抬手拂动面前手臂粗细的精钢铁栏,就好似撩起珠帘一般,打开了一个巨大的豁口,转身对着韩清说道:“韩清姑娘,一时间找不到钥匙,就委屈你直接出去了。” 韩清轻轻点头致谢,从豁口里一步迈出,李元锦跟着走出大牢,走到了适才满口胡柴,说让韩清嫁给青逍仙君的那人面前,抬手一巴掌抽在了他脸上。 力道不大,并没有要了那人的命,但是满口大牙肯定是留不住了,那人打着旋儿飞了出去,李元锦开口道:“满口胡柴,该打。” 其余几个人见到他如此凶猛,一个个好似冬天里的鹌鹑一般,缩在边上瑟瑟发抖,李元锦微微转头看了他们一眼,立刻全部跪下,磕头如捣蒜,耳光如挥扇,口中不住的说着求饶的话。 李元锦与韩清并步前行,刚刚走了没几步,前面就迎来了四五个人,见到韩清从牢里脱身,身边还跟着一个青衣男子,立刻四下散开,包围住了两人。 韩清有些歉意的说道:“李先生,我丹田被封久矣,真气一时还没有恢复,就只能劳烦您动手了。只是正前方拦路的两人都是金丹境,还请多多小心。” 李元锦迈步上前,双手抱拳施礼,轻声笑道:“几位同道,韩清姑娘是我故交,今日见她身陷囹圄,我必然要出手相救,还请几位行个方便,让一条路,容我们过去。” 说完这话迈步朝前走去,直接从两个金丹境供奉当中穿了过去,韩清满心不解,但是也不迟疑,跟他后面走了过去。 李元锦转身道了一声谢,然后带着韩清,一路往韩冬所在的内堂院子赶去。 等到他们两个穿过了围墙,踪影不见之后,那几位供奉才猛然松了一口气,那边跪着的几个人赶紧凑过来问道:“几位供奉,为什么不拦住他们,可是与那人有旧不好出手?” 其中一个金丹境的供奉伸手摸了摸脖子,心有余悸的说道:“我哪里有福分认识那种高人?适才他开口之时,我只感觉到脖间有锋刃抵住,命悬一线,如何敢出手哟。” 另外一人也说道:“正是,我也是如此感觉。看来青逍谷这一次真的是惹上了大麻烦了,也不知道那人会如何处置此事,咱们还是好好的待在后堂,不要随便出去触霉头了。” 其余几人接连点头认同,一起留在了后堂之中。 李元锦带着韩清,很快就来到了韩冬所在的屋子外,门口看守的两个人眼前一黑就倒了过去,韩清上前推开门,就看见韩冬正端坐在屋中,乐呵呵的为自己带上各种珠钗,对着镜子顾影自怜。 自从看到李元锦那一刻起,她就没有半分好忧虑了,虽然她并不知道李元锦究竟是什么境界实力,但是自小形成的那种信任和依赖,就是让她感觉无比的安心。 心里一静,她骤然就感觉原本十分别扭的大红喜服,自己穿着竟然这么好看,忍不住就开始描眉画鬓,将各色钗环戴在头上欣赏了。 自镜子里见到姑姑进来,韩冬居然只是咧嘴一笑,依然伸手插着簪子,韩清走上前拍下她的手,有些埋怨的轻斥道:“臭丫头,都这个时候了,还在这里疯疯癫癫的。” 韩清三两下就将她头上的首饰全都取了下来,一把拉着她来到门口,韩冬一见李元锦,立刻伸手揽住了他的胳膊,甜甜的笑道:“李叔叔,我穿着喜服好不好看?” 李元锦点头笑道:“多年不见,冬儿已经长成闭月羞花的大姑娘了,穿着喜服更显娇艳,只是今日时日不好,这身衣服,还是等到你嫁人的时候再穿。” 伸手一挥,韩冬身上的大红喜服颜色褪去,多余的裙摆刺绣和衣服上的装饰也悉数脱落,变成了一件素洁的粉白色衣裙。韩冬仔细端详了一阵,这才有些幽怨的说道:“李叔叔,你的眼光实在不怎样哎,这身衣服一点也不好看。” 韩清轻轻拍了一下她的脑袋,低声训斥道:“怎么说话呢,李先生可是专程来救我们的,这半天了,居然连个谢字都没有?” 韩冬吐了吐舌头,这才松开李元锦,退后两步端正的施礼道:“有劳李叔叔了,冬儿在此拜谢。” 李元锦笑道:“客气什么,新符还在前面和青逍仙君交手,咱们也快些出去。” 听到韩新符正在和青逍仙君交手,韩清和韩冬骤然慌张了起来,原本还以为是李元锦已经解决了事情才来救她们的,没想到他竟然扔下了韩新符,自己先到后面来救人了。 只是当下肯定不能责怪他,姑侄两人也顾不上什么礼仪,迈开步子就往前面跑去,韩冬都忘了自己还被封闭着丹田真气,情急之下步子不稳差点就摔在了地上。 李元锦一把拉住她,顺手给她解开了禁制,轻声安慰道:“没事,新符有我照看着呢。” 韩清韩冬不明所以,只管快步往前庭冲去,很快就来到了正殿之前,一眼就看见屋前的空地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高高的石堆。 两人跑到此处之时,那石堆正好轰然炸开,阵阵剑鸣之声从漫天飞溅的泥土烟尘之中传出,一个寒光闪烁的丈许大球,从石堆之下猛然窜出,冲天而起。 石碓炸开,宋楚急忙转回头去看,见到韩新符无事,她才长长的松了一口气,烟雾缭绕之间,她依稀看到了韩清和韩冬站在正殿门口,她们身边之人,好像就是那位厉害的前辈? 宋楚仔细的看了看,果然是那人没错,但是转回头看,身边站着的,不也是这位前辈吗?莫非二人还是一对双胞胎不成? 不等她继续胡乱猜测,正殿之前的韩新符再度出手,适才无数尖锐石锥攒射而至,虽然被他的剑气结成大阵全都拦了下来,但依然将他震出了一些伤势,嘴角边上已经殷红一片。 青逍仙君毕竟沉浸金丹之境多年,对阵经验肯定比韩新符充裕的多,而且此处还是他的地盘,处处都有他早就布置下的禁制,地利和人和统统被他占据了。 韩新符冲出石碓一跃十数丈,凌空而立俯视地面,空着的左手结剑指往下一挥,身边结成阵势的剑气瞬间倾泻,好似一挂小瀑布一般凌空垂落,朝着青逍仙君当头刺下。 青逍仙君看到他竟然还有余力应战,一时间眉头紧锁,看来这小子当真是修行有成了,居然能和自己缠斗这么久,骤然之间将心一横,决定不再思量太多后果,先解决了这小子再说! 剑气垂落,青逍仙君闪避之间,袖子里不时散落出点点青色颗粒,一接触地面就瞬间没了进去,也看不清楚那究竟是什么,片刻之间,就被他星星点点的洒遍了方圆数十丈的地方。 韩新符这一次没有将全部剑气一次倾泻,也不知是他骤然之间心念泛起,还是剑气有灵自动为之,竟然分成了十二批次,依着每个月的不同天数落下,循环往复,周而复始。 韩新符偶然间悟出此招式,于当空之中哈哈大笑道:“祖剑有灵,弟子在此拜谢,此招便命名为,‘流年’!” 流年往复,绵绵不绝,韩新符又有通天道打下来的广阔经脉和雄厚真气,道道剑气由他心念操纵不断收回泄下,真气不绝,剑气便不绝。 一时间,场中竟是青逍仙君被韩新符的剑气赶得四处乱窜,居高临下的压制住了,看的正殿之中的韩冬,和角落里的宋楚皆尽张大了嘴巴,两个人几乎是同时回头,看向了身边的李元锦。 该是什么样的人,才能短短几年,就将从未修炼过的韩春,教导成这样的人物? 李元锦看着她们诡异的表情,笑着说道:“都是新符资质太好,我这个师父,其实真没教他什么。” 不光是她们三个,青逍谷请来的这些宾客们,此时也看的越发津津有味了。韩春是谁,他们多少也知道一些,没想到今日这场打斗,他竟然真的能够力敌青逍仙君,送出去的贺礼也总算是值回票价了。 青逍仙君被绵绵不绝的剑气不断追赶,而且随着时间推移,这剑气居然越发的细密和流畅,之前的片刻迟滞也逐渐消失,害得他想要抽空反击都找不到机会。 幸好,最得意的法宝此时已经施展出来了,青逍仙君几乎是咬着牙在心中默数,生生的挨过了这漫长的十息时间。 “时候到了!”青逍仙君狠狠的低声念道,脚下重重的一踩,将真气顺着脚传到了地底,顷刻之间,他面前方圆数十丈的地方好似地牛翻身一般,无数青色竹节从地下窜出,如同枪戟一般,刺向了半空之中的韩新符。 韩新符瞬间就被无数翠竹掩映其中,“流年”剑势当场断绝,翠竹升空之后,顶端还骤然张开无数细密的枝杈竹叶,铮然之间好似刀剑做鸣,当空之中,立刻就有万点血花落下。 青逍仙君停下脚步,看着密密的竹节之间渗出的丝丝鲜血,得意的大笑道:“哈哈哈,狂妄自大的小子,我的‘青玉竹’你觉得如何,雨后春笋,万枪攒刺,就算是我有心想要留你一命也不行了。” 韩清和韩冬失声惊呼,立刻就引来了青逍仙君的目光,他看着两人厉声狞笑道:“你们两个贱人,竟然还跑了出来,给我滚回去!否则的话,我就送你们一起上路,让你们和韩春黄泉相会!” “你敢!”一声惊喝从翠竹之中爆出,白色剑光当空一闪,青玉竹就被砍开了大大的一片,韩新符拖着残躯从里面飞了出来。他的胸腹四肢上,前后通透的插了十几支拇指粗细的竹枝,泊泊的鲜血顺着竹枝流出,点点的滴在了地上。 仓促之间,他只能尽力护住要害,但是依然被一击打成了重伤,身形摇摇欲坠之间,将手中的快意剑朝着青逍仙君狠狠的掷下! “新符,这几天教你的《灵宝剑录》和《禹馀剑解》你学的如何了?可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 “师父,这些都是上清宗所有人都要学习的典籍,您就没有什么私家的本事,也传几招给我学学呗。” “有倒是有,不过都不太适合你当下学习,等你金丹稳固之后,我就将一套威力绝伦的‘乾坤八剑’传授给你。” “哦,那我还要好好修炼,争取早日学到师父的绝学。” “我想起来了,倒是有一招你现在就能用,是我自创的,但有些粗糙,这些年也没能将其好好打磨一下,现在传给你,你也可以研习研习,看看有什么可以改进的地方。” “师父自创的招式,那就一定要教给徒弟我了。对了师父,你这招叫什么名字啊?” 韩新符一剑甩出,立刻鼓动满身真气,将三百六十五道剑气悉数招出,真气激荡之下,伤口撕裂鲜血喷涌,他也不管不顾,强撑着最后一口真气,将全部剑气一股脑的使出,追在快意剑后面,灌进了剑锋之内! “归元!” 第三百三十八章 剑气满谷,姐弟长情 归元剑,是李元锦当年在安址洲遇到登云阙,心魔暴起之时无意间自创的招式。说是心魔,其实也只是他骨子里渴望复仇的天性,但是那时候他满心仇怨,招式不免也就癫狂疯魔了一些。 归元剑,将周身一切力量尽付一剑,有攻无守,有前无后。 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韩新符重伤难支,又听到青逍仙君出口威胁姑姑和姐姐,霎时间血灌瞳仁,不计后果的使出了这一招,虽然他没有李元锦在青白山时那种疯魔气势,但是以他的实力和快意剑的锋锐,青逍仙君也是绝对吃不住这一招的。 李元锦既欣慰又无奈的叹了口气,伸手轻轻一招,快意剑便一个急转回到了他手中,但是韩新符的满身剑气已经聚集一处,气机牵引之下,还是重重的刺在了青逍仙君的身上。 青逍仙君仓促之间布下的真气防护只是微微抵挡了一阵,就被韩新符的剑气直接刺穿,剑光瞬间透体而过,将青逍仙君的侧腹打掉碗口大小的一块。 只差半寸,就要将他的丹田也彻底击碎。 青逍仙君一口鲜血喷出,伸手捂住伤口,跌跌撞撞的后退几步,满面不可置信的看着韩新符,和伸手将他轻轻接住的青衣人。 韩新符一剑递出,人也从半空之中跌落下来,李元锦伸手将他接住,韩新符看了看身边满面慌措的姑姑和姐姐,微笑着安慰道:“姑姑,姐姐,我没事。” 转回头,又对李元锦说道:“师父,刚才剑差点都让人给夺去了,幸好有您传我的招式才能胜他,我没丢您的脸?” 李元锦笑道:“废话真多,运气止血。” 说话之间,天蕴葫中飞出一颗天蕴丹喂进他嘴里,又取出几瓶药膏,抽出竹枝抹在他伤口上,然后才伸手架着他,轻声的说道:“今天这么神勇,最后关头还得自己走出去,要是让师父背你,就太虎头蛇尾了。” 韩新符丹药下肚恢复了几分实力,嘿嘿一笑之后,竟然将李元锦搀着他的手都轻轻推开,漫开蹒跚步子,转头对着身后两位女子说道:“姑姑,姐姐,咱们回家了。” 两个女子泪流满面,既是心疼,也是欣慰,轻轻笑着点头之后,跟在了韩新符面前,一步一步的走下台阶。 边上的青逍仙君看到此景,骤然出声高呼道:“诸位同道,今日我青逍谷大喜,这几个人无端搅扰,竟然还在背后偷袭将我打成重伤,还请诸位替我主持个公道!” 无论如何,他都不相信自己是被韩春打败的,便将自己的伤势,归咎在了不知何时救出两人的青衣人,从背后偷袭所致。 韩春一剑重伤了青逍仙君,山谷两侧的人都有些震惊,一时都还没回过味儿来,听到青逍仙君出声高呼,这才反应过来以自己的立场,是应该要帮着青逍仙君才对。 青逍仙君话一出口,那些朋友就知道他是在求助,既然对方已经有人自身后出手偷袭,那么自己出去说句公道话也未尝不可,山崖边上,立刻就有一个虬髯大汉驾云而至,拦在了韩新符的面前。 虬髯大汉看着粗鲁,却没有直接动手,而是礼貌的抱拳道:“这位小友,你们如此搅扰青逍谷的喜事,还出手偷袭青逍仙君,现在就要这么离开,未免不太合适?” 韩新符还未说话,最后面的李元锦已经开口道:“道友,弟弟来接姐姐回家,你也要管吗?此间事情究竟如何,你还是去问问身后这位,请让开。” 虬髯大汉微微皱眉,山崖之上已经另有一人开口叫嚣道:“伤了人就想走,未免太嚣张了,这满谷正义之士,岂能容你们如此放肆!” 他这一句话,立刻就引来了周围无数人的拥护,其中尤以青逍谷的弟子们喊叫的最为起劲儿,青逍仙君站在几人后面冷笑旁观,已经开始思量要不要趁机背后出手,找回一些利息来再说。 人声鼎沸,喊叫喧天,虬髯大汉再度开口劝道:“如此场景,毕竟闹得有些不好收拾,还请几位留下来说说清楚,刘某保证不会让几位受了委屈便是。” 李元锦微笑道:“这位道友话虽然说的公正,但是手上还是在拉偏架,我们不喜欢此间,还请让开。” 虬髯大汉再想开口,李元锦已经不肯给他机会了,抬手一挥间,从他身侧两边开始,一道接一道的剑气凭空出现,悬立空中布列两边,当中留下了一道丈许宽的道路,从正殿之前,一路延伸到了青逍谷的谷口。 两侧剑气夹道铺开,好似戍卫的士兵一般,这宏大场景,立刻就让青逍谷中所有人闭上了嘴,再无一人胆敢出声。 李元锦再度开口道:“新符,走。” 韩新符迈开蹒跚步子,一步一步的走下了台阶,在青逍谷所有人的面前,带着韩清和韩冬沿着剑气中间的道路往谷口走去。在他身前的虬髯大汉知道拦不住,只能略微抱拳拱手,闪身让开了道路。 韩新符身受重伤,虽然吃了丹药,伤口也不是立时就能痊愈的,走路的速度并不很快,三百丈长短的道路,他竟然走了足足有一炷香的时间。 李元锦站在原地静静看着,青逍谷两侧山壁的无数宾朋也静静的看着,没有一个人胆敢出手阻拦,甚至无人敢率先离开半步,山谷之中铺开的长剑寒意森森,剑意充盈整座山谷,虽然离着他们很远,但是每一剑,都好似悬在了他们的头上。 韩新符三人已经走出了青逍谷,李元锦这才开口,对着面前的虬髯大汉说道:“这位道友心思还算端正,所以我还是要说一声,此间事情,请你去问问身后这位,至于其中是非曲直,你就从他的话里,自行判断。” 说罢,李元锦一步迈开,身形瞬间穿越整个山谷,来到了韩新符的跟前,带着宋楚站在角落里的他也说道:“好了,咱们也走。”伸手一推宋楚的肩膀,一个恍神,她就已经站在了韩冬的身边。 韩冬一见宋楚出现,十分惊喜的问她怎么也在这里,宋楚开心的给她解释的时候,李元锦脚下已经升起云烟,带着五个人自此扬长而去,返回了止雾山。 山谷之中的无数剑气随着他的离开尽数消失,虬髯大汉两步走到青逍仙君面前,一边帮他处理伤势,一边皱着眉头问道:“青逍,你究竟做了什么事情,惹得这样的人上门?他究竟是谁?你可要据实说,若有半句虚言,咱们这朋友,可就做不成了。” 青逍仙君无奈叹气,苦笑着说道:“罢了,一念之差,今日这面子算是丢尽了,你先帮我送走满堂宾客,咱们再关上门慢慢说。” 李元锦带着几人,很快就返回了止雾山前,这一路上只有韩冬和宋楚两个女孩子叽叽喳喳的说话,不时用余光偷瞄李元锦和韩新符,韩清倒是只言未发,什么也没问。 云头按落在山后的小屋之前,韩清这才开口道:“先生,小屋简陋不便招待,还请先生到山上敬茶,容我再好好谢谢先生。” 之前不方便上山,但是有了韩清的邀请就好办了,李元锦点头之后转面说道:“新符,带上你准备的礼物,咱们一起到山上去。” 韩新符应了一声,很快就进屋将那几个大包拎在了手上,韩冬和宋楚一人帮他分担了一些,五个人就此转回山前,沿着大路走上了止雾山。 沿途路上遇到了几位女弟子,对韩清和韩冬突然回来都高兴不已,见到了韩春之后更是欢呼雀跃,宋楚作为全程目睹了所有事情的人,立刻被众人围在中间,开始讲述青逍谷中韩春的英勇事迹。 进屋坐定之后,韩清立刻招呼弟子奉茶,自己和韩冬则去后堂换了一身衣服,转出来之后,在李元锦面前深深一拜,开口感谢道:“多谢先生肯收新符为徒,并将他教导如此,我总算能给亡父亡兄一个交代了。” 不等李元锦开口客气,韩清又再度施礼道:“多谢先生出手救出我和冬儿,大恩大德无以为报,还请先生受我一拜。” 说罢就要跪倒在地,先前拜的是侄儿的师父,而今拜的可是救命恩人,自然不能一样。 李元锦赶忙伸手以真元托起她,惶恐的说道:“韩清姑娘,你这样我可受不起,咱们平辈论交,这不是折煞我了吗?” 韩新符也在边上劝道:“姑姑,您来拜确实不合适,就让我和姐姐代劳。”说罢直接和韩冬并排跪下,对着李元锦叩头拜谢。 李元锦拉起两人,无奈的说道:“你们这怎么多礼干什么,我与新符已经是师徒了,师徒如父子,为他做什么,那都是应该的。” 这话说的韩新符满面傻笑,从地上起身之后也不坐下,乖乖的站在李元锦身后,韩冬则站在韩清身后,姐弟两个远远的朝着对方做鬼脸,隔空相诉离别之情。 屋子外边,不少小脑袋趴在门框和窗沿边上偷听,李元锦又看到韩冬挤眉弄眼的样子,笑着说道:“新符,你不是给你这些姐姐买了不少礼物吗,还不赶紧出去送给大家?” 韩新符应了一声,韩冬也说要出去帮忙,姐弟两个就这么出去了,将诸多守在外面的姑娘们也都带走了。 李元锦这才转头说道:“韩清姑娘,新符在青逍谷受伤一事,其实是我故意不管的,还请你多多见谅。” 韩清微笑道:“先生心意我当然知道,新符当年十岁不到,我就将他赶到了山下,怀着的也是和先生一样的心思。” 李元锦微笑点头,韩清这才接着问道:“先生,我有一事想要请问先生,新符而今究竟是什么境界了?他和青逍仙君的打斗,可是借着先生的力量?” 李元锦摇头道:“我只是将剑借给了他,其余的本事,都是他自己的。新符在上清宗山门前,就得壹剑青睐,赐下了一岁之数的剑气,而他也在上清宗山门之前,一步迈过,立结金丹。” 韩清无奈笑道:“我苦修多年,而今也不过是堪堪结丹,没想到新符这孩子竟然有如此机缘,看来还是他有福,早早的就挑对了师父。对了先生,斗胆问一句,您而今是什么境界了?” 害怕李元锦不喜,韩清又赶紧补充道:“适才回来的路上,听到宋楚那丫头说有两个你,我就在心中暗自猜想,先生是不是已经” 李元锦点头道:“是。” 韩清倒是没有多少惊愕,微微点头道:“果然,新符跟着您,真是他的福气。” 李元锦笑道:“韩清姑娘就别捧我了,这一次来,其实就是和你见一见,希望你能将新符交托给我,不敢说把他教导成多出色的人,起码我会尽力为之。” 韩清点头道:“理应如此。不知道先生下一步打算如何?” 李元锦回道:“既然你同意了,那我就带着新符离开了,先往东去荆山贺喜,而后还要再去安址洲一趟。” 韩清微微皱眉道:“现在就走吗?新符身上还有伤” 李元锦笑道:“倒不至于那么着急,但是最晚明天,我们就要启程了。” 屋子外面,韩新符将几个大包摆在面前,周围一片燕语莺声环绕,韩新符自包袱之中取出一件又一件的小礼物,依着自己起初的设想,仔细的分发给周围的人。 “玉姐姐这个有两朵珠花的银簪子,是送给你的,芍药姐姐这一块绣着芍药花的手绢给你,兰彩姐姐这对耳环你肯定喜欢,妍姐姐跟着宗主去云筑宫了?那姐姐你先帮她收着” 韩新符选的这些小礼物,有的人都已经忘了正是当年她们最想要,却退而求其次的那件,但是只要是韩春弟弟送给她们的东西,她们自然都是喜欢的。 将所有的东西分发完毕,不在的人东西全都交给韩冬代为收着,韩新符这才向着周围的姑娘们抱拳行礼,深深一揖到地,真诚致谢道:“诸位姐姐,这些年来,承蒙你们照顾我们姐弟二人了。” “韩春而今已经拜师,不日就要随师父一起离开,家姐韩冬,日后还需要诸位姐姐多多照顾,韩春感激不尽。日后但有差遣,韩春必当尽力而为,绝不推辞。” 韩冬伸手拍着他的后脑勺,不满的说道:“小冬瓜,你出去转了一圈简直了不得了,居然都敢管起我的事情来了?” 韩新符赶紧直起身子,随后又矮下半截,满面堆笑的说道:“岂敢岂敢,韩仙子的事情,怎么轮得到我指手画脚呢?这不是弟弟我的一点关心嘛。” 韩冬伸手拍着比自己矮上寸许的弟弟的头,欣慰的说道:“这才对嘛,小冬瓜永远就是小冬瓜,再厉害也得管我叫姐姐呢。” 周围周人发出一阵银铃笑声,随后,年纪最大入门最早的玉姐姐在身边人的推搡下走出来,带着几分歉意说道:“韩春,韩冬,当时青逍谷的人来,我们实在是” 韩新符笑道:“玉姐姐,都过去了,从今以后,青逍谷绝对不会再欺负我们了,否则的我就再去刺他一剑,就算我打不过他,我师父也不会袖手不管的。” 玉姐姐带着几分迟疑,轻轻地问道:“你师父,他老人家究竟是谁啊?” 韩新符嘿嘿一笑,也没有回答,宋楚一拉身边人说道:“诸位师姐,咱们散了,让韩冬和韩春姐弟两个说说话,就不要打扰他们了。” 众人闻声而散,就留下了姐弟两个,说一些贴心的体己话。 第二天一早,李元锦和韩新符就要告辞离去,韩清带着一众弟子在山门前相送,韩冬对韩新符好一阵嘱咐之后,姐弟二人洒泪分别,李元锦带着韩新符,转头向头而去。 看着二人的云头消失,韩冬这才转头说道:“姑姑,您这会有空吗,我有几个修行上的疑惑想要请教一下。” 韩清笑道:“怎么,见到弟弟而今的境界,终于知道不好意思,想要努力修行了吗?” 韩冬笑道:“是啊,昔年的小冬瓜不仅长高了,而且都能保护我们了,我这当姐姐的,可不能与他差的太远了。” 韩清笑骂道:“臭丫头,姑姑也是被他救出来的,你这是在笑话姑姑吗?” 韩冬抬头一笑,假装思索道:“是吗,我可没有这么说哦,姑姑您未免太多心了。” 韩清抬手作势要打,韩冬立刻笑着跑开,躲进了诸位师姐之中,莺声燕语欢笑清歌,在止雾山前久久回荡。 众人正要离开,半空之中又有几片云霞落下,竟然是宗主回来了,一见到山前的韩清,立刻就开口问道:“师妹,我星夜兼程的赶路请来了云筑宫的人,怎么你们都已经回来了?莫非冬儿” 韩清先与云筑宫的来人相互见礼,之后笑道:“师姐,是新符的师父偶然路过,出手救了我们,我和冬儿都安然无恙。” 说罢,就将之前的事情与师姐简单说了一下,也不曾隐瞒李元锦的名字。 闻听李元锦带着韩新符已经离开,止雾山的宗主没什么感触,反倒是她身边腰悬玉兰罗伞的女子,转头东望,眼神悠远。 第三百三十九章 谢轩辕公子赠剑 轩辕家时隔三四年,终于又迎来了另一桩喜事,雨怜怀胎十月一朝分娩,生下了一个六斤多重的大胖小子。 应无王和轩辕陛虽然及时的赶了回来,但是依然没有逃脱雨怜的暴力惩治,轩辕陛还好一些,应无王可就凄惨的多了,雨怜挺着大肚子对着他拳打脚踢,他还要一直陪着笑,嘱咐夫人要小心一些,不要打疼了手才是。 应无王撇下已经怀孕七个多月的雨怜跑出去,是为了帮轩辕陛办正事,雨怜又如何不知。但是知道归知道,生气归生气,女人的心思本就不可捉摸,更何况她还是一个将要临盆的孕妇。 只是打着打着,雨怜竟然勾动了肚子里孩子的好战之心,在里面也开始拳打脚踢了,一声痛呼之下,应无王赶紧抱住她,将她带回了屋中,边上已经伺候了几个月的弄婆上前查看,果然是要生了。 生产之时,雨怜一边哀嚎,一边还大声痛骂应无王,应无王在外面急的团团乱转,嘴上还不住的赔着话,规劝雨怜不要动了胎气,等到身体养好了,随便她怎么处置都可以。 雨怜毕竟也是修行中人,生孩子虽然痛苦,但是却没有什么危险,没过多久就产下一子,刚刚收拾打理干净,就已经能从床上下来,追着应无王四处乱跑了。 足足三天,雨怜都没有让他看一眼孩子,轩辕陛也不敢去劝,请到轩辕野这里,轩辕野也只是笑着说道:“家里这么多人,谁让他非要自己偷着跑去的,劝不了,自己想办法。” 到最后,还是一直陪着她坐胎养孕的赵春牵数次规劝,将全部罪责都归咎到了轩辕陛的身上,才将雨怜开解了一些。轩辕陛与她从小一起长大,雨怜自然能够理解应无王的心思,于是便半推半就的松了口,让应无王滚进了屋来。 应无王欢天喜地的进了屋,总算如愿以偿见到了儿子,只是还不等多热乎一会,孩子就被雨怜抢了过去,并与他说,要是想再抱儿子,就必须与她约法三章。 应无王从屋子里出来的时候,整个人已经失魂落魄了,但是嘴角还是挂着一阵一阵的傻笑,嘴里不时的念叨着:“我有儿子了,嘿嘿,我有儿子了。” 李元锦带着韩新符自东面而来,收敛云朵落在了门前的广场上,立刻就有人迎面走了过来,是早就熟识的轩辕家门前管事,李元锦抱拳笑道:“葛老,我又来前来叨扰了。” 葛管事立刻回礼道:“李先生来的晚了,小公子都已经出生半个多月了,也是咱们家礼数不够,没有提前给您敬上帖子。” 自从熟识之后,轩辕家的人都不再称他道号了,葛管事这半开玩笑半道歉的话,反倒是满满的亲近之意,李元锦立刻笑着回上几句,说一些互相问候的客气话。 葛管事笑着应了两句,这才看向李元锦身后的人,笑着问道:“您身后这位瞧着面生,不知怎么称呼?” 李元锦笑道:“这位是我的劣徒,姓韩名新符。新符,前来与葛老见个礼。” 连喊了两声,韩新符都没有动静,李元锦这才转身,就看到韩新符正仰头盯着广场正中的轩辕祖剑雕像,看的神情肃穆,竟然在默默流泪。 葛老原本堆笑的面孔瞬间就严肃了起来,低声对着李元锦说道:“李先生,您这位徒弟,有大才啊。” 李元锦还不及说话,身前的韩新符已经开口,喟然长叹道:“先古人族,竟然困苦如斯,却能以血肉之躯拼杀出如此锦绣华章,这等不屈之意,正是该我人族后辈世代秉承,万古不朽!” 韩新符在轩辕祖剑之上,看到了人族崛起之历程,骤然发出一番肺腑之言,李元锦和葛管事正准备问他怎么回事,广场边上的值岁神丑牛,突然发出了一声悠长鸣叫。 轩辕家门前立有十二值岁神的雕像,四面拱卫着当中的轩辕祖剑像,韩新符一番话,竟然引动了值岁神的异象。丑牛一声轻哞,周围的其余十一位值岁神也从昏睡之中暂醒,一起看向了场中的韩新符。 此等异象,就连看守轩辕家大门数百年的葛管事都没有见过,惊愕之余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做。相传十二值岁神只有在妖邪临近之时才会苏醒,如眼前这般十二位一起动身的,莫非眼前这孩子还是一个自上古之时就存在的妖魔吗? 不等他有更多思虑,轩辕家内宅之中骤然爆出一阵灿烂光华,十二道流光自东边一处院落之中飞出,来都广场之中分散站定,每一位值岁神前,都有一道光芒落下。 一阵喝骂之声从内宅之中传出,一道漆黑身影很快就来到了大门之外,口中犹然还在喊道:“究竟是谁,胆敢强夺我轩辕殿中意的法宝?” 轩辕殿刚才正在自己的宅院之中喝酒,猛然之间丹田一阵触动,那一套十二柄的值岁神之剑自动从他体内飞出,化成流光往外飞去,轩辕殿如何能忍这种虎口拔牙的事情,立刻就一路追赶到了大门前。 定睛一看,十二柄值岁神之剑正依着各自的属相竖立在值岁神的雕像之前,值岁神口中吐出丝丝各色光芒,正缓缓的灌注在剑身之上。轩辕殿顿时一阵大喜,原来是值岁神显出神奇,要给这十二柄剑提升威能,这可是大好的事情。 他还没来得及开心,就看见了站在祖剑底下的李元锦,身后还跟着一个不认识的少年,轩辕殿原本的高兴劲儿瞬间就凉掉半截,他不喜欢见到李元锦,就一如李元锦也不喜欢见到他一样。 相看两相厌,轩辕殿立刻没好气的说道:“哟,这不是天缘真人吗?怎么这么闲又来了呀,这一次是想要弄点什么东西呢?” 李元锦欠下轩辕家的恩情着实不少,这一点实在无可辩驳,于是他也笑道:“轩辕公子真是客气了,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我就觍着脸开口了,在此先多谢轩辕公子慷慨了。” 李元锦厚着脸皮顺杆爬的劲儿头,让轩辕殿恨得牙痒痒,正准备再度开口奚落他几句,就看见他身边的那个少年,骤然之间剑意森森,好像一言不合就要动手一样。 轩辕殿这下心里可得宜了,在轩辕家门前对我这轩辕家嫡系的子弟出手,不管你是谁,都要先打你一个大不敬的罪过,而且我被迫还手,就算真打伤了谁,那不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吗? 李元锦也感觉到了身后韩新符的不对,急忙转身就看见韩新符满身剑气悉数放出,全都悬浮在他身周前后。李元锦正准备喝止他,就见他满身的剑气,竟然又朝着四面八方飞射了出去。 李元锦急忙先闪身护住葛管事,但是那些剑气却并没有伤人,反而是绕开了他们往广场边上去了。与此同时,值岁神雕像之前的十二柄长剑也骤然而动,全都向着当中的韩新符飞了过来。 韩新符的剑气分成了十二份,与每一个月的天数相当,没进了周围的十二柄长剑之中,十二柄长剑将漫天剑气吸收完了之后犹然去势不绝,直接撞进了韩新符的体内,在他的十二道经脉之中安家落户。 场中惊变骤然而起,又骤然而落,那十二柄值岁神之剑,竟然在值岁神的操纵之下送给了韩新符,场中众人谁也没弄清楚究竟是什么一回事。 韩新符摊开双手,茫然的看着自己的掌心,适才的一切他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抬头看着自家师父,无助的问道:“师父,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李元锦哈哈一笑,开口说道:“傻小子,还不快谢谢轩辕公子赠剑?” 韩新符何等机灵的人,立刻抱拳拱手一揖到地,对着轩辕殿大声说道:“在下韩新符,多谢轩辕公子赠剑!” 轩辕殿这会儿才回过味儿来,合着就这么一下,自己用了好些年的一套法宝,就成了这个不认识的小子的东西?自己还要被强架着,顺水推舟的送给他? 巧取豪夺到他轩辕殿头上来了?还有没有王法了?! 轩辕殿面色一寒就准备发作,李元锦赶紧顺口说道:“哎呀呀,莫非这剑不是轩辕公子赐给我这劣徒的?而是轩辕公子骤然出手偷袭,反倒被我这小徒弟给压制收了法宝的吗?” 你选,是答应下来做一番顺水人情,还是连脸都不要,承认自己被我的徒弟压制住了? 李元锦骤然显出的这番没皮没脸的腹黑气度,让边上的韩新符看的一愣一愣的。师父在他眼里,一直都是温醇儒雅和善待人的君子形象,怎么这一会竟然变成了这样一个无赖样子了? 韩新符到底是混过官场的人,惊愕之余并没有觉得很难接受,反倒是感觉这样的师父骤然之间有了烟火气,反而更加亲切,再也不是那个令他高山仰止的神圣山岳了。 轩辕殿被李元锦两句话堵住了口,这两样他哪一样都不想承认,但是值岁神之剑确实是在众目睽睽之下飞进了那个小子体内,他就算想要解释,也有些解释不清楚了。 轩辕殿暗暗咬牙,正在思量如何驳斥李元锦的时候,大门口传出来了一个声音,“阿殿,库府之中法宝无数,你再去挑就是了。值岁神之剑与这孩子有缘,你能够割爱送出,成人之美的气度还是不错的。” 李元锦听到来人说话,赶忙转身行礼道:“轩辕伯父,元锦又来叨扰了。” 转身半侧又示意韩新符道:“新符,这位就是大名鼎鼎的‘天下第一家’,轩辕家的当代家主。” 韩新符赶紧行礼道:“轩辕爷爷,小子韩新符,在此拜见。” 轩辕野哈哈大笑道:“元锦元锦,你这辈分论的,要是让你几位师兄听到,尤其是天玄,肯定又要找我聊天谈心了。” 李元锦笑道:“这一次可不是我论的,要找也是找我这傻徒弟,长辈们要想呵护教导他,我这做师父的又岂有阻拦的道理。” 这一下,韩新符眼中高大伟岸的师父形象,瞬间就坍塌到只剩下小小的一截。但是这一截,很近,可以靠上去,而且靠上去还很舒服,就好像小时候看到父亲,蹲下来要背起他的背影一样。 轩辕野转头看向了轩辕殿,轩辕殿只能识趣的转身离开,二伯已经给了他再去库府挑选法宝的权利,又授意他要“成人之美”,轩辕殿就算是想要计较,也不能再多余说话了。 轩辕野转回头,再度对着李元锦师徒笑道:“行了,别站在这了,咱们进去坐。” 说罢,竟然主动上前几步,拉着韩新符走在了前面,言语之间尽是长辈的关怀之意,随口问着韩新符一些问题,反倒是把李元锦落在了后面不管。 只不过李元锦倒也不在乎这些,与葛管事道一声谢之后,就跟在轩辕野的身后走进了轩辕家的大门。 韩新符有些不知所措的被轩辕野拉着,小心的回答着他的那些家长里短的问题,诸如今年多大了,家住在哪里,家中有什么人在,与师父是如何认识的,关于修行境界的问题,反倒是一个也没问。 听到韩新符少时父母双亡,在逃亡途中遇到的李元锦,轩辕野还很认真的致了声歉,这一下反倒是令韩新符有些不知所措了。 之后听到韩新符早些年已经替父母翻了案报了仇,轩辕野又是一阵发自肺腑的称赞,夸的韩新符满面羞红,都不知道该如何应答了。 如此亲昵温和的慈祥长辈,他已经很多年都没有遇到了。 这样一个和善的富家翁一样的人,真的就是那威名显赫的“天下第一家”的家主? 三个人说说笑笑,没走多远就遇到了迎面而来的应无王一行,雨怜抱着孩子走在前面,应无王就好似一个跟屁虫一般,左右围绕前后殷勤。 应无王抱儿子,并没有发出喜帖请柬,只有一些相熟的至交好友提前收到了消息,自己掐算着日子来的,所以也没有几个人能够凑巧碰到一块。 见到李元锦到来,应无王顿时来了精神,立刻就开口显摆道:“元锦,来来来,看看我这大儿子,怎么样,像不像我,帅不帅?” 李元锦走到跟前笑着行礼,雨怜就将怀里的孩子递了过来,小婴儿此时正窝在襁褓里酣睡,粉雕玉啄看着好像小瓷娃娃一般,万分喜人。 李元锦笑道:“老王,认真的说,我看还是比较像雨姑娘,要是像你的话岂不是糟了?” 应无王微微垮了一下脸,但是一想起身边的人,立刻满面堆笑的说道:“正是,正是,还是像夫人好一些。” 李元锦伸过手,想要抱一下孩子,雨怜自然欣然送上,刚想开口说些什么,又好像想起了什么事情,立刻就将话憋了回去,低头看着孩子,一阵阵的慈母微笑。 李元锦转身面向韩新符,笑着说道:“老王,雨姑娘,其实我这里也有一件喜事,这是我最新新收下来的徒弟。新符,前来和两位长辈打个招呼。” 韩新符应声上前,深深一揖到地,恭敬地说道:“应伯伯好,雨婶婶好,小侄韩新符有礼了。” 应无王乐呵呵的满口答应,雨怜则满面笑容的上前,一把扯住韩新符的耳朵,微微用力一拧,笑容可掬的说道:“你刚才叫我什么?” 韩新符楞了一下,莫非是因为自己的礼数不够?赶紧就要再度行礼,口中说道:“雨婶婶” 雨怜用力一扯他的耳朵,韩新符的揖就作不下去了,雨怜手上再度用力,将韩新符的耳朵直接拧成横向,笑眯眯的说道:“叫姐姐。” 韩新符愣了一下,如此不合礼数的事情让他本能的转头看向师父,想要向他寻求帮助,但是师父只是低着头,满面笑容的看着怀里的婴儿,丝毫没有注意到他的境遇。 不光是师父,就连边上刚才笑的十分亲切的应伯伯也高高扬起了头,想要在万里无云的空中找些新的花样。至于适才万分慈祥的轩辕爷爷,已经不知道何时消失了身影。 韩新符只能稳了稳心神,有些为难的说道:“这种称呼,未免太不合礼数了,还请雨” “叫姐姐。”雨怜面上的笑意越发灿烂,手上的劲道也更加厚重,韩新符的耳朵已经通红一片,但是雨怜却没有丝毫想要松手的意思。 “姐姐姐。”韩新符迫于威势,只能违心的叫了一声。 雨怜立刻就松开了他的耳朵,亲昵的拍打着他的肩膀,笑呵呵的说道:“好孩子好孩子,就是呆了些,不像你师父那么机灵,不懂得审时度势。” 韩新符满心幽怨的转头看向师父,李元锦却突然抬头避开他的眼神,开口问道:“老王,你这孩子起了名字没有?” 应无王摇头道:“还没有,家里倒是想了不少,但是我爹和他那哥几个,什么水平你也知道,喝酒都是一把好手,但是论到起名字真抓瞎。这两天我都在想,实在不行的话,我就要壮着胆子去求一下仓老爷子,哎,免不了又是被他一阵奚落教育。” 应无王突然一拍手,乐呵呵的说道:“对啊,你这不是来了吗,今天就是今天了,要是给我儿子想不出一个好名字,你小子可别想走。” 李元锦无奈道:“老王,你讹人可不行啊。” 应无王双手抱胸,一副我就是讹你了怎么样的表情,边上的雨怜也靠到他身上摆出姿势,一副我们就是夫妻档同进退的架势。 李元锦无奈摇头,片刻之后开口道:“有了,这个名字你们觉得如何?” “应行空。” 第三百四十章 一气绵长化金丹 对峙城中,柴真金躺在城墙箭楼之上,双手枕在脑袋后面,看着天上的白云发呆,口中吱吱呀呀的也不知道究竟在说些什么,一脸的委顿表情,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一样。 城墙之上,宋庭玉站在垛口上,双手持枪摆开架势,在狭窄的垛口上不断换步出枪,一滴一滴的汗水从她额角滑落滴在地上,将她的肩头和前襟都已经濡湿了。 柴真金一个翻身,从倾斜的屋面上滚了下来,在边缘处稳住身形,头下脚上的倒趴在屋檐边上,看着底下的宋庭玉练功,想要开口说些什么,但是几次嘴唇蠕动,都没有好意思开口。 已经快两个月了,师弟练功愈发勤奋,之前还会抽空和自己一起偷偷懒晒晒太阳,但是自从那昏天黑地的一天过去之后,就再也不肯和自己一起渡过这闲暇时光了。 柴真金再度翻身,整个人躺在倾斜的屋面上,将脑袋枕在空处,双眼空洞无神的看着远处的天空,也不知道他究竟是在想什么。 就在此时,一个男子身影骤然出现在他视野里,即便是映着旭日,柴真金也一眼就看出了来人是谁,那人看着他懒散的样子,有些愠怒的问道:“真金,你躺在这里做什么?为什么不练功?” 柴真金身子猛然一挺,整个人就从屋面上滑落,头下脚上的栽倒下去,原本以他的身手,随便一个翻身就能站立起来,但是不知为何他竟然在空中忙乱的挥舞着四肢,口中还惊呼道:“师弟,快接住我!” 宋庭玉一个闪身,就接住了手足无措的柴真金,将他稳稳的放在地上之后,柴真金这才捂着后背,满面幽怨的说道:“师父,您瞅瞅,差点就把你的得意弟子给吓摔死了。” 登云阙缓缓的落在城墙之上,看着柴真金疑惑问道:“你究竟怎么了?好像是受了重伤的样子?” 柴真金呲牙咧嘴道:“可不是嘛,就前些日子,突然就昏天黑地,所有灵气都蛰伏不出的那一天。” 登云阙微微皱眉,柴真金居然是在“偷天日”受的伤,于是接着问道:“究竟是怎么回事,给为师详细说说。” 柴真金捂着后背,靠着城墙垛口缓缓坐下,这才幽幽开口,说起了那天的事情。 那一日突然天昏地暗,柴真金和宋庭玉正在箭楼之上闲聊,突然浑身上下就失了力气,好不容易稳住身形,正在思量着究竟是怎么一回事的时候,就又出现了意外。 因为灵气蛰伏浑身无力的两个人,柴真金还能稍微好一些,宋庭玉却彻底面色惨白浑身无力,就连自己从高高的箭楼之上下去的力气都没有了。 柴真金犹然还像没事人一样,直接枕着手臂就要在屋顶上睡觉,宋庭玉只能在边上陪着。突然之间,宋庭玉整个人开始剧烈的抽搐了起来,原本就已经无力的身子,骤然间就好像出现了一个黑洞一般,要将她的神魂都抽空吸进去。 不光是她,边上已经闭上眼睛,真的打算开始睡觉的柴真金身子也骤然一挺,好似给人仍上岸的鱼一样弓起了后背,痛苦之中睁眼看去,在二人身边,再度出现了那丝丝缕缕的金色丝线,一根根没入虚空之中,不知所踪。 天地骤暗之时,宋庭玉还怀疑是不是登云阙从二人身上抽走了什么力量,柴真金还开口替登云阙解释了一番,没想到刚过去没一会儿,他还真就再次出手了。 柴真金浑身无力,好似饥寒交迫了很久的人,挣扎着将手伸出去,一把拉住了宋庭玉的手,防止她从屋顶上掉下去。此时他浑身难受,也掌控不住自己的力量,只能尽力的抓紧,全然没注意到,宋庭玉的手已经被他捏的通红一片。 在这危机关头,柴真金甚至还自责了起来,为什么自己每次都要耍帅,没事儿来什么屋顶,好好的坐在院子里不好吗? 就这么僵持了一阵子,那些金线又再度从虚空之中返回,但是回来的数量明显比去时少了足足七成有余,纵然那股力量回来了,两个人也没有恢复多少力气,只能挣扎着先坐起来,倚着屋脊稳住身子。 两个人一阵大喘气之后,宋庭玉终于率先开口,断断续续的说道:“师兄,这一下,肯定是他借用了我们的力量了?王八蛋,这一次也太狠了,差点没将我直接吸死过去。” 柴真金看着宋庭玉忿忿的面孔,突然大声笑道:“哈哈,师弟,你骂起人来的样子真是可爱极了,没想到你这样的人,居然也会讲粗话。” 宋庭玉抬脚轻轻的踢了柴真金一下,不满的说道:“他如此对我们,你都不生气的吗,居然还有心思来调侃我?” 柴真金无奈的一摊手,有些委屈的说道:“生气有什么用?我又吹不破他拉不长他,况且师弟你这个样子百年难得一见,不由得我不感慨的嘛。” 宋庭玉对于这个毫无形象,没心没肺到了极点的师兄真的是百般无语,正准备再开口说他两句,就感觉柴真金身后骤然出现了一道惊天威势,重重的打在了他的后背之上。 柴真金脸上的笑容还未散去,突然就整个人朝前一扑,直接飞出箭楼越过城墙,重重的摔在了城墙底下,后背的衣服已经被彻底撕碎,但是背上却一片光洁,不见任何伤口。 但是紧接着,城墙底下就传来了一声痛呼,宋庭玉人在箭楼之上看不见墙根儿的情况,又不敢大声的说话,生怕被除柴真金以外的人听到。 柴真金骂骂咧咧的声音从墙根儿底下传来,沉声低吼着:“真他娘的倒霉,怎么又摔到这堆破瓷片上面了?师弟,上次我往城墙底下扔酒坛子,你为什么不拦着我点?” 一语声出,宋庭玉知道柴真金没事,心也就放下来了,柴真金此时浑身虚乏无力,也不能一步跨上城墙之上,就只好在下面来回踱步,思索着要不要让人打开城门进去。 少将军摔下城楼,而且还要让人打开城门才能进去,那自己苦心经营的神勇无敌的形象,岂不是全都毁了? 正在思量之间,半空之中,突然再度出现了无数金色的丝线,一根根从天而降落在了柴真金的身上,好似无数绳索拉着他一样,柴真金骤然腾空而起,一直飞到了与三十丈箭楼同高的地方。 天地之间一片昏暗,这些金线的光芒都被阴沉的天色压抑住了,柴真金又刚好是在箭楼之前,此等异象,整个登城之中,竟然只有宋庭玉一个人有幸得见。 丝丝缕缕的金线一道接一道的没进柴真金的体内,不断的往他的丹田聚去,柴真金只感觉自己那一口绵长无比的真气,突然好似给人当中掐断了一般,顺着那个绳头,开始疯狂的缠绕了起来。 那一口绵绵真气,裹挟着不知究竟为何物的金色丝线,一层一层一圈一圈的在他丹田之中汇聚,很快就涨满了整个丹田,然后就开始往内不断压缩,一点一点的削减着大小。 柴真金骤然感觉到,在那一大团的金色丝线之中,有一颗圆滚滚亮晃晃的东西凝结而成了,丝线开始一层层的往那颗珠子之中熔进去,慢慢的精粹着珠子,滋养着尺寸。 柴真金不由得愕然,莫非在这金色丝线的帮助之下,自己竟然要就此结成金丹了吗?不应该呀! 凝萃金丹之时,必须要有大量的天地灵气或是丹药补给,否则凝结出来的金丹必然会不圆润,不纯粹,甚至金丹太小太脆弱。在今日这种灵气蛰伏的时刻,居然要仅凭着自己的一口真气,就此结丹? 太离谱了?虽然自己挑剔了些,总想着把真气和根基再打磨打磨,迟迟不肯结丹,但是也没有这么大的罪过,要在今天这种万物蛰伏,虫儿都不飞的鬼日子里结成金丹? 柴真金此时已经是欲哭无泪了,要真是金丹凝聚,没有外界的真气滋补,金丹就只会向内而求,将自己的精气神和血肉吸纳进去补充空缺。 到最后,自己就会神魂俱失,骨肉成灰,变成光溜溜的一颗金丹,无论是谁捡到了,都是罕见的大补之物。 金丹凝聚而今已然开始,柴真金也不知道是因为什么,但此时也已经无力控制此事了,只希冀着自己这些年辛苦锤炼精粹的那一口绵长真气能够用,再不济,就是自己筋骨气血打磨的足够雄壮,能够顶得住金丹的一吸。 最次最次,若是自己真的没能顶过这一劫,起码自己化成的这颗金丹得落在师弟手上。 想了想,算了,还是称她师妹,落在师妹手上,好像比落在师弟手上,心里更宽慰些。 心里胡思乱想着,丹田之中的金丹已经将那一口绵长真气,混合着丝丝缕缕的金线全都吸收了进去,柴真金咬着牙等着后续金丹吸取血肉,没想到那金丹滴溜溜的一阵乱转,就这么沉寂了下去。 柴真金一阵惊愕,沉下心神去看那颗金丹,原以为这颗仓促而成的金丹就算没有吸收自己的血肉神魂,也应该是一颗中看不中用的花架子,没想到神念一查之下,这颗足有核桃大小的金丹熠熠生辉,鲜活无比,精纯无比。 柴真金心念一转,就知道定然是那丝丝缕缕的金线起到了作用,补全了金丹所需要的消耗,没想到自己真的能凭着一口内练的绵长真气,就这么结成了一颗金丹。 虽然是在那些金线的帮扶之下做成的此事,但是在今日这种极端情况下能够凝练金丹的,恐怕普天之下都找不出几个人。 唯一疑惑的是,那些金线究竟是什么东西,自己身上有,宋庭玉身上有,师父身上也有,甚至再往前追溯,自己只有几岁的时候,就已经见过了这些东西。 柴真金满心疑惑,完全忘了自己刚才不知是被什么攻击了一下才摔出城楼的,而且此时在他的后背正中,还有一道三寸长短的漆黑痕迹正在缓缓退去,看那样子,就好像是一道剑痕。 还不等他再高兴一会,整个人又再度从空中掉了下去,适才能够在空中悬浮,是因为那些金线的作用,而今金线已经被他完全吸收,自然就无力支持了。 柴真金再度张牙舞爪的掉了下去,刚刚好又落在了那堆瓷片碎渣上,后背上的那道黑色印记尚未完全消退,一块尖锐的碎瓷片,不偏不倚的正好顶在了那道痕迹上。 柴真金再度一声哀嚎,随着这一下摔落,体内刚刚结成的金丹也出了岔子,一道真气从金丹之中窜出,开始在他体内四处游走,一个不小心,就行进了岔路之中。 柴真金修炼多年,第一次运气出了岔子,顿时感觉后背之上一片僵硬,紧接着就是一阵钻心的疼痛,霎时间满面铁青冷汗涔涔,勉强靠在了城墙之上,开始运气平复。 那道行岔了的真气也不知是怎么回事,柴真金运功平复几次都未能安稳,左右只在他的脊柱前后环绕,好似游龙盘柱一般,怎么也不肯回归丹田。 柴真金试了很久都不成功,直到天色渐明灵气恢复,宋庭玉才来到他身边,将依旧僵着身子的柴真金带了回去。 经过这些天的缓慢调整,柴真金已经恢复了一些,但是那道真气还是有不少残留积郁于背不得舒展,这一下他也只能是“被迫”偷懒,继续躺在屋顶上晒太阳,慢慢的调息着那口真气。 资质这种东西真是人比人气死人,尤其是柴真金这样的惫懒货色,偶然之间居然结成了金丹,还比只差一步的宋庭玉先成功了。这让本就勤奋刻苦的宋庭玉更加的难以接受,练起功来自然比平日里勤奋数倍。 柴真金自知理亏,再开口邀请师弟一起度过闲暇时光必然会招致白眼,就只能自己躺着发愣,没想到师父突然之间回来了,将他从箭楼之上吓的摔下去,差点就后背着地,雪上加霜。 柴真金将自己结成金丹的事情大致的说了一下,而后还开口问道:“师父,那些从我们身上飞出又回来,最后帮我成就金丹的那些东西,到底是什么啊?” 柴真金的事情如此稀罕诡异,居然能够在“偷天日”结成金丹,登云阙着实是没有想到,但是结合他所说的时间来看,柴真金最后得到的那些气运,居然是从龙吸收,而后又反馈给他的。 难怪离开隐洲之后,他将那条吸收了大批气运的从龙几番凝练,都没能将气运再找回来,原来竟然是直接到了柴真金这里。更为诡异的是,他以从龙挡下的那一剑,竟然也循着冥冥之中的某些关联,落在了柴真金的身上。 从龙与登云阙的气运息息相关,乃是一种从属关系,照理来说,从龙与登云阙该是一种单向的关系,从龙受到的伤势不会反馈给本体,从龙吸收的气运也只会返回登云阙身上。 为何到了柴真金这里,一切都显得如此的不寻常? 登云阙淡淡开口道:“事到如今,为师也不想再隐瞒你们二人了,你们二人拜我为师,与我已是休戚相关,为师从你们身上借走的,其实是你们的气运,你们二人,都是天生的大气运之人。” “但是为师也并非是平白借来的,你们两个从为师身上,一样能够得到巨大的好处。真金,你这一次能够凭着自己一口真气结成金丹,其实就是为师的气运反馈给了你,才助你成事的。” 柴真金听到这话,立刻笑嘻嘻的说道:“哈哈,师父,我就知道是如此,反倒是师弟一直弄不清楚。现在你看到了,我之所以能够比你早结成金丹,就是因为我是师兄的缘故。” 入门早,关联深,所以才能快人一步。 只是这样的话,在场三人有几个人会信,就另有他论了。 登云阙再度开口道:“真金,休要贫嘴,你一个练功行岔了气的人,有什么资格说你师弟?” 柴真金顿时垭口,登云阙又说道:“转身,让为师看看你后背的伤势究竟如何了。” 柴真金依言转身,登云阙将右手覆在他后心之上,以心神微微探查,就知道了问题的根由所在。 那是一段未曾被柴真金炼化吸收的气运,围绕着他的脊柱盘旋想要接近,但是气运之上又有真气缠裹,反而变得不好吸收。 登云阙放下右手,又将自己的左手抬起,以一丝真元探入他体内,将那裹缠着气运的真气直接震散,不等那道气运松脱有所动作,就被他轻轻一扯,吸进了自己的天取手之中。 柴真金顿时感觉后背一阵轻松舒爽,抖了抖自己的肩膀,转头笑着说道:“多谢师父出手为我疗伤,这一下就痊愈了,师父果然厉害。” 登云阙背起双手,淡淡的说道:“少拍马屁,既然你已经结成了金丹,那就不用再留在这对峙城中了,你们二人快去收拾一下,随为师一起返回启登城。” 柴真金疑惑问道:“师父,对面还有那位十七皇子看着呢,我结成了金丹,正想跟他一战,怎么突然就要回去了?” 登云阙轻笑道:“在对峙城这几年,是为了磨练你们的修为和心境,而今你已经结成金丹,庭玉也只差半步而已,已经没有留在这里的必要了。” “接下来,就该你们两个回去启登城,打下偌大的名头了。” 第三百四十一章 上门来送名气 启登城位于登楼国国中腹地,占地广袤墙高城大,不光是城内繁华无比,城外远去三十里,都有各处村镇坐落,人丁兴旺。每日卯时开城门,酉时关城门,进出之人都如潮水穿流,络绎不绝。 北疆对峙城前,已经近半年没有战事了,坐镇城中的四皇子登云阙,自然少不了一番功勋嘉奖,殿下又主动上表请愿还朝,国主自然欣然应允,准他得胜班师,回京父子团聚。 启登城北城门外十里处,登云阙只带着两位徒弟,三人三骑悠然而至。看着不像是得胜班师的大军,倒像是游玩赏景的闲贵。 柴真金懒洋洋的趴在马背上,十分哀怨的说道:“师父,你在军中声望那么高,为什么回京一个人都不带,一点声势都没有,好生落寞啊。” 登云阙淡淡说道:“家有万金,你就要天天背着它,四处显摆吗?” 柴真金在马背上一个翻身,枕着双手仰面朝天的躺着,哼哼唧唧的说道:“不是,师父,莫非是你功高盖主,带着太多人回来会遭人猜忌陷害,所以才如此避嫌的?” 登云阙平淡的说道:“你的废话越来越多了,就不能学学你师弟,少说话吗。” 一句话,宋庭玉的心里立时咯噔一下,虽然她清楚登云阙知道她会说话,但是登云阙主动开口提到此事,她还是禁不住心里一惊。 柴真金“哦”了一声,当真就再也不说话,但是却闭上了眼睛,气息归服,开始睡觉了。 登云阙微微看了他一眼,也没有出声叫醒他,这个徒弟有多惫懒无赖,他早就知道了,但是即便如此,柴真金的修行进境也从来没有停止过,登云阙也就懒得再说他了。 或者说,这就是独属于柴真金自己的修行方式,其他人就算想学,也是万万学不来的。 三人三骑来到启登城前的时候,已经是日过中午,城门前也没有柴真金预想的旌旗满布锣鼓喧天,城内百姓出城远接高迎,朝中百官替圣牵马开道的盛景。 城门前,只有一个军前先行官和一个传旨的小太监在此,见到登云阙的马缓缓前来,先行官紧前两步持住马缰,小太监则是直接将圣旨递交给了登云阙,然后就磕头离开了。 有圣旨,却不传旨,柴真金不由得万分奇怪,但是这样也好,也免得自己下马一跪。 先行官牵着马,殷切的说道:“殿下,今次又是一般冷清,倒是顺了殿下您的心意了,末将这就送殿下回王府。” 登云阙轻轻点头,一边的柴真金立刻开口道:“师父,有圣旨你都不看的吗?那人居然也不传旨,未免太不给师父您面子了?” 先行官立刻转头向后,满面堆笑的说道:“这位就是柴小将军?您的威名末将早就听说了,果然是一表人才,风流不羁。这不传圣旨,其实正是圣上对殿下的格外恩典啊。” 柴真金挠着头笑道:“嘿嘿,没想到我这么出名的吗?过奖了过奖了。为什么不传圣旨,反倒是对师父的恩典呢?” 先行官笑道:“对于其他人来说,圣旨是皇恩浩荡,是天令圣威,但是对殿下来说,圣旨就是家书,父子之间的话,何必需要奴才来宣读呢?” “更何况,殿下早就得圣上恩典,只跪圣前,其余所有圣旨、御赐,殿下都可当成寻常之物,不必跪受。” 柴真金恍然大悟,而后就沉默了许久,直到已经进了城,在大街上走出老远之后,他才突然开口道:“师父,圣旨这东西徒儿都还没见过,能不能借来让徒儿开开眼界啊?” 登云阙头也不回,直接将圣旨往后一丢,先行官低着头假装没有看到此事,柴真金一把接过,直接在马背上打开,挡在脸前就看了起来。 马儿自动跟着登云阙的座驾,转弯进了一条大街,没走多远,就有一座宏大宅邸坐落面前,柴真金抬头望去,立刻开口嚷嚷道:“师父,这就是咱家了是?” 面前宅邸,光是正面的院墙就有百丈宽阔,里面亭台楼阁假山流水,层层叠叠的也不知道有多少进。门前的台阶足有七登,垫高足有一丈,两侧各有一只三丈高下的白玉狮子,朱门广阔,豁然洞开。 登云阙也不下马,直接骑着马从大门之中走了进去,此等行径,放在其他人家里那就是有辱门风的大不敬之事,但是在登云阙这里,就连敢于出声指责的人都少之又少。 以前也不是没有过,但是不管那些御使言官如何弹劾,登云阙依旧是我行我素,就连圣上也都压着不管,久而久之,就再也没有人愿意出声自讨没趣了。 进了府中,军前先行官便就此告退,自己去兵部交付职务,柴真金和宋庭玉跟在登云阙后面进了门,立刻就有管家带着几位仆人丫鬟上前来迎接,服侍三人下马。 府中早就已经准备好了热水,三个人分别洗漱一番,褪一褪身上的风尘,之后才有丫鬟侍女带着柴真金和宋庭玉,各自去了一间单独的宅院住下。 这些丫鬟侍女都十分沉默寡言,做事手脚却又麻利,不管柴真金想尽了办法想要逗她们,这些人最多也只是礼貌性的微笑,可见登云阙府中管教之严。 次日一早,登云阙就与往常一样,开始上朝参拜,时不时还要进宫问话,叙一叙父子之情。但是柴真金和宋庭玉就没有这个待遇了,除了入府的时候说过让他们随意,之后登云阙就再没找过他们。 之后的日子,宋庭玉还是一样,每天早早的就起来练功,不断地积蓄着体内的真气,想要更快一步的突破金丹。而柴真金,每日不睡到日上三竿绝对不起,不等到明月高悬则绝对不睡。 但是柴真金心中还始终挂记着这样一件事情,见到师父回来之后就对自己不管不问,这样的日子虽然舒坦,心里却如同揣进了小猫一样,开始不停的抓挠心肝了。 终于,柴真金主动推开了登云阙书房的大门,十分郁闷的说道:“师父,你不是说让我回来启登城闯出大名头吗?怎么都已经六七天过去了,还是一点事情都没有呢,什么时候才能扬名立万啊?” 登云阙正在屋中写字,柴真金骤然开门和之后的出声抱怨都没有让他有丝毫波动,手中的笔依旧沉稳,在纸上写下了四个大字之后,搁笔示意柴真金道:“去嘱咐人裱起来,挂在你的屋中。” 柴真金凑到跟前,这才看清楚那四个大字,极其工整,丝毫没有登云阙平素里的张狂和豪放,柴真金开口念道:“‘莫向外求’,师父,这是什么意思?” 登云阙轻笑道:“你的成名,根本不需要任何操纵和手段,只需要你打磨好自身,自然会有无数人找上门来,争着将名头送给你。” 柴真金还是有些不解,但是也依言走上前,等待纸上的墨迹干掉,就要伸手将它卷起来,拿给管家让他去裱好。 还不等他收拾完毕,管家已经急步走到了书房门前,低声的禀报道:“殿下,蒋国公府上幼子,蒋置公子上门拜见,说是有一桩事想要和殿下分享,不知殿下可否接见?” 登云阙没有吩咐,而是转过头问柴真金道:“蒋国公幼子蒋置,你可知道是谁?” 柴真金撇着嘴说道:“蒋置,太子左春坊左庶子,太子殿下的身前近人。蒋国公共有两子,长子蒋涯为从二品将军,该属师父手下,幼子蒋置入东宫挂职,这蒋国公倒是打得一手好算盘,文武得兼,谁也不得罪。” 登云阙转头对着管家说道:“见,正厅待茶。” 而后又转头对着柴真金说道:“你就在内堂候着,什么时候出来,你自己看着办就是了。” 登云阙转驾正厅,柴真金就在屏风后面的内堂待着。未有多时,管家已经带着蒋置来到庭前,蒋置隔着老远就开口笑道:“四殿下啊四殿下,怎么回来了都不通知一声,要不是家父在朝堂上见了您,我都不知道您已经回来了,这不就赶紧前来拜见您了。” 登云阙回来第二天就上朝面圣,而今已经过去了五六天,蒋置才说因为蒋国公才知道此事,也不知是蒋国公年纪大了记性不好,还是蒋置的“赶紧”真的与众不同。 登云阙笑道:“蒋公子客气了,国公爷一向可好?朝堂之上也不方便和他老人家说话,回来之后再写信,就又显得十分生分。” 就这一句话,落在御使言官耳中,就是一个朝中重臣勾连皇子,还是一位掌兵权皇子的重罪,登云阙轻而易举的一句话,就将蒋国公置于了炉火之上。 蒋置目光一闪,旋即笑着说道:“殿下真是爱说笑,满朝上下都知道殿下喜欢拳脚兵器,恐怕翻遍了整个启登城,都难以找到一件殿下的墨宝,我家府上又怎么会有呢?” 登云阙笑道:“原来蒋公子还没见过本王的墨宝啊?无妨,稍后本王就送你一份,还请不要嫌弃。” 未见过墨宝,这一句话的意思可就太复杂了,蒋置面色一沉,也不敢拒绝登云阙的墨宝,就只能赶紧岔开话题道:“殿下真是爱说笑。其实我今日找殿下来,乃是有一件好玩的事情想与您分享。” 登云阙点头道:“哦,是什么事情,值得蒋公子亲自跑一趟?” 蒋置笑着说道:“让殿下见笑了,我日前偶遇了一位高手,不过年方百岁就已经金丹有成,属实是个人才,今日上门,其实是想让殿下代为指教他一二。” 登云阙微微皱眉,有些为难的说道:“金丹境,让本王出手指教他,未免太以大欺小了,实在是有些不合适。” 蒋置面上的笑容更加灿烂,忙不迭的点头道:“正是正是,我也觉得有些不妥,殿下何等身份,怎么能如此屈尊呢。不过我听说殿下收了两个弟子,在对峙城前还立下不少战功,倒是可以让他们相互切磋切磋,殿下在一旁指正,不正好是一举两得的事情吗?” 登云阙神色淡定,好像没有听到这句话,又好像是在沉思,内堂之中的柴真金心中暗笑道:“是时候了,这不就是上门来送名声的人吗?” 柴真金怀中抱着那副字,从屏风后面转身出来,口中大声嚷嚷道:“管家,管家,出去把这幅字裱了,待会我亲自送到蒋国公府上去。” 见到了登云阙,柴真金还故作惊讶的说道:“哎呀,师父您怎么在这,这字我待会儿就送去。咦,怎么还有客人在啊,真是失礼,失礼。” 蒋置看到柴真金,面上的笑容更加灿烂,立刻就开口问道:“殿下,这位不知道是您哪一位徒弟?是拳法精湛的柴真金,还是承袭了您枪法的宋庭玉?” 柴真金立刻装作羞赫状,抱拳回礼道:“客人谬赞了,小可柴真金,只是师父不成器的弟子而已,连师父万分之一的本事都没学到呢。” 蒋置哈哈大笑道:“殿下,您这位弟子不仅厉害,而且还十分谦逊,您看如何,让他们比试一下,您也好看看徒弟修行究竟如何了,可好?” 登云阙转头望向了柴真金,轻声问道:“如何?” 柴真金装傻充楞道:“师父,徒儿愚钝,不知道您说的是什么事情?” 蒋置急不可耐,立刻将之前的事情又说了一遍,柴真金依旧扭捏道:“这样不好,我的境界实力太差,对上金丹高人若是不敌,唯恐会低了师父的名头。” 蒋置急忙说和道:“怎么会呢,殿下的高徒怎么可能会输,我就是想借着这个机会,好好调教一下我那门客而已。” 柴真金内心已经暗笑不已,但是面上依旧惺惺作态,再蒋置又说了一大通的废话之后,这才勉强点头道:“师父若是不反对,那徒儿我就答应下来了?” 蒋置一拍大腿站了起来,生怕二人会反悔一般,急匆匆的说道:“那好,我这就去着手准备,三日之后,咱们就在武科场中见,还请殿下和柴小兄弟不要爽约。” 说罢,急匆匆就要往外走,柴真金跟在他后面喊道:“这位蒋公子还请留步,等我将这幅字裱好之后,跟您一起送回去。” 蒋置怎么敢和登云阙的徒弟大摇大摆的走在路上,势必会惹人非议,于是笑着开口道:“不必不必,直接将字给我就行,我回去之后自己裱起来,就不用劳烦你再跑一趟了。” 说罢,直接是抢一般,从柴真金手中抽走了字,也不看看里面是什么内容,急忙忙就穿厅过廊,自己奔大门而去了,跟在后面的管家追了一路,都只看到他的背影。 柴真金转回头,对着登云阙嘿嘿直笑,好似邀功一般。登云阙无奈道:“那副字原本是给你看的,你倒好,顺手就送给了蒋国公府上,这四个字一出来,蒋国公府上可就要热闹了。” 柴真金笑道:“怕什么,师父您也看到了,这可是那人从我手上抢过去的,我只说送字,又没说送什么字。要不麻烦师父您,再写一副‘长命百岁’我给送去?” 登云阙笑骂道:“你这小子简直混账,那蒋国公今年已经寿一百零二岁,你倒要祝人家长命百岁,岂不是说他早就该死了吗?” 柴真金嘿嘿笑道:“那我也可以送给那位蒋置公子啊,看他的面相,就不像是能活一百岁的。” 登云阙冷哼一声,没有搭理这个混账小子,自己转回书房之中去了。柴真金一脸得意,也回到后院,去和师弟好好显摆一下这件事情。 蒋国公府中,蒋置匆匆回来,就去见了一位中年文生样的人,笑呵呵的说道:“晁先生,事情已经办好了,只是您找到的那位金丹境究竟实力如何,能不能一举将柴真金斩杀?” 晁先生微微点头道:“柴真金尚未金丹,虽然能够和金丹境的人缠斗一时,但是那一位可不一样,他擅长的,是一招定生死的舍命打法,柴真金一个不甚,就会被他一拳震杀。” “没想到运气还是差了点,这个柴真金虽然天分很高,但是十分惫懒,日后作为想必有限。若是换成那个同样天分极高而且还极其勤奋的宋庭玉就好了。” 蒋置笑道:“那也无妨,只要能够先杀一人,对于四皇子都是莫大的折损,这可不光是颜面的问题,而是实打实的斩掉了他的一只臂膀。至于那个宋庭玉,以后有的是机会慢慢对付他。” 晁先生看着蒋置手上的纸卷,突然问道:“公子,你手上拿的那是什么?” 蒋置这才想起了,恨恨的将其仍在桌子上,无奈的说道:“也不知怎么的,那四皇子非要送我一副字。” 晁先生缓缓打开纸张,看着上面的四个字惊呼出声道:“公子,你都没有打开看看吗?!” 蒋置摇头道:“我着急回来,没有来得及看,写的是什么啊?” 晁先生将纸张转向蒋置,沉声说道:“光凭着四个字,就能将国公府硬生生的掰到四皇子那边去!公子啊公子,你怎么就不先看看呢?!” 蒋置看到“莫向外求”这四个字,立时间好似被雷劈了一样,呆傻了半天才说道:“晁先生,这可如何是好?赶紧将这字烧掉!” 晁先生摇头道:“此时节烧还有什么用,而今唯一之计,就只能是当场打死柴真金,然后当面将字退还,只是这样一来,就彻底绝了国公大人之前的安排了。” “只是也没办法,四皇子的机会还是太小了,咱们不如顺着这个势头,让国公大人彻底倒向太子的好。” 第三百四十二章 让我一拳 对于柴真金手舞足蹈的欢快解说,宋庭玉连半分理他的心思都欠奉,当初在那位楚黎国十七皇子的手下都能交锋许久的他,而今又已经结成了金丹,对上同境的人,宋庭玉怎么也不觉得他会输。 甚至连一丝他会受伤的想法都没有,这个师兄虽然无赖惫懒,但是临阵之时机敏和手段都是无可挑剔的,但凡有一点危险,他都能够瞬间的察觉出来,仔细应对。 柴真金看着宋庭玉依旧勤奋修炼,不为所动的表情,有些沮丧的说道:“师弟哎,这可是咱们师兄弟扬名立万的第一步,怎么你好像一点都开心呢?给点反应嘛?” 见宋庭玉依然不理他,柴真金捏着下巴,小声的嘀咕道:“听人说,这世间有一种双修之法,可以将两个人的境界一同提升,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要不要让师弟试一试呢?” “嗖”的一声,宋庭玉手中的长枪穿刺而来,压低了枪头朝着柴真金的下丹田刺去,柴真金一声怪叫闪开,双手捂裆大喊道:“师弟,你怎么这么下流,居然用枪刺我这个地方?!” 宋庭玉冷冷的看了他一眼,抬起手中长枪就要再度出手,柴真金赶忙一个闪身跑出院子,边跑边喊道:“好了好了,我不说了。三天之后在武科场,你可一定要一起来啊。” 宋庭玉不为所动,依旧勤奋挥枪,柴真金背着双手晃晃悠悠的离开,边走还边嘀咕道:“师弟也老大不小了,是应该给她找个婆家了,怎么刚才她没听明白我的话吗?她该不会以为是我要和她双修?” 宋庭玉举枪的手一阵颤抖,猛然挥枪砸向了边上的假山石上,将丈许大小的一块石头直接挑空,越过院墙扔了出去,正正的砸在了柴真金的头上。 柴真金听到身后风声忽至,转身之际大石已经迎头砸下,心知肚明是惹了师弟不开心,就只能站在那里,等着大石头重重的拍在了自己脸上,还要非常配合的喊出一声,“哎哟!好疼!” 而后,柴真金盯着满头满脸的土灰狼狈而去,宋庭玉在院中听到他远远跑开,嘴角挂起一丝不经意的微笑,再度抖擞精神,勤奋练功。 武科场,布置在启登城西边十里外,边上就是城防司的驻军轮换之所,但是因为武科场的性质特殊,城防司日常的训练,都是放在军营之后的校场,从来不曾进过武科场。 武科场,是登楼国专门设立下来,每三年一次,进行武举选拔的地方,其中除了有大片开阔,加持了诸多禁制的校场,在正东方向,还有整整两排屋舍,用以进行军事策论的考较。 武举三年一次,武科场也是三年一开,只在武举之前头三个月进来打扫屋舍,清理校场,其余时间一律不准入内。而蒋国公幼子蒋置,却能任意打开武科场的大门,这背后含义,令人深思。 不光如此,蒋置打开武科场约斗,还不是他和登云阙私底下的事情,大半个启登城的权贵子弟都来了。当日到场之人,身份最低的,都得是朝中三品以上大员的公子,剩下小半儿没来的,基本上都是自觉够不上这个规格,就留在家里给自己一个体面的。 武科场外,一夜之间连起百座高楼,每一座楼上都只有个位子,供人居高临下,更好的鸟瞰武科场中的战事,即便如此,高楼底下也还是搭了无数凉棚,供人围观参看热闹。 东西两向,最好的几座高楼自然是蒋置早早就安排好的,其中端坐的,无一不是国公子弟,王爷亲眷,只是楼上都有禁法设置,谁也不知道里面的人,究竟是哪一位了不得的权贵。 蒋置在武科场边上,看着迎面而来面色平静的登云阙,又看了看他身后左张右望,一副没见过世面样子的柴真金,和那个不苟言笑好似泥胎木塑一般的宋庭玉,笑着拱了拱手,也不开口说话,转身就登上了一座高楼之中。 登云阙对着柴真金说道:“去,扬名立万,就看你今天如何行事了,只是你若出拳过三,我便转身就走,再不多看你一眼。” 柴真金笑嘻嘻的说道:“师父,徒儿现在都快紧张死了,您就不要再吓唬我了,万一一时心惊失了拳章,那就要怪到师父你头上了。” 登云阙轻轻一笑,哼了一声就转身登上高楼,宋庭玉跟在他身后而去,临走之际很是深沉的看了柴真金一眼,柴真金则咧嘴一笑,微微点头。 柴真金懒懒散散,迈开步子走进了武科场之中,身后立刻就升起了厚厚的数层阵法禁制,将整个武科场都死死围住,只剩下当中的两个人,好似斗盆里的两只蛐蛐儿一样,被四周众人围观。 只是,站在北面的那只“蛐蛐儿”,看着明显就凶恶的多,直挺挺一丈有余的身子,剃了一个锃光瓦亮的秃头,脸上筋肉横生,脖子都和脑袋一般粗细,身上是左一块右一块凸起的疙瘩肉,呲牙列嘴的站在那里,就好像是一个择人而噬的凶兽。 最为骇人的是,他放在身边两侧微微张开的双手,指尖处和拳背骨节处,都是白森森青惨惨的骨头,还不是因为内在骨殖增大冒出体面,完全就是这些地方的血肉全都被消磨退去,露出来的骨头。 也不知道他究竟是练了何等凶狠的功法,竟然如此对待自己的身体,只把自己当成了兵器一般。 反观柴真金这边,缩肩塌腹的一个少年,眼神迷离好似没有睡醒一般,看着眼前的壮汉时,双眼一左一右一上一下,怎么看都是一副取死之相,挨不住那壮汉轻轻一巴掌。 这一场比斗,没有人开盘下注,因为在此之前,谁都没有见过柴真金和与他对战的这位壮汉,对外宣称的,都是四殿下的弟子与人比斗较量,四皇子坐定旁观,指教二人。 壮汉看了看面前的人,伸出一只手比了比柴真金的高度,然后用手在自己的胸口前比出同样高度,撇了撇嘴满面不屑的说道:“小崽子,就凭你也想跟大爷我打,当真是没死过吗?” 柴真金笑嘻嘻的向前两步,带着几分谄媚问道:“不知大爷您姓甚名谁啊,咱们这不就是切磋嘛,您就收着点力道,好好指教我一下就好了。” “切磋?”壮汉哈哈大笑道,“是谁要跟你切磋了?站在我魁桧面前的,就只是跪下求饶的和死的,从来没有切磋这一说。这四面禁制一起,就说明我们两个,就只有一个人能出去。” 柴真金立时慌乱的说道:“不对啊,当时不是这么说的,怎么突然之间就变成生死斗了呢?那我不打了,开门放我出去,我要回家吃饭了。” 魁桧哈哈大笑,周围的高楼和凉棚之中,也传来一阵一阵的讥嘲之意,隐约之间还能听见诸如“四殿下”,“弟子”,“废物”之类的字眼,想必那些人言语之中,肯定不是在夸赞什么。 魁桧大笑道:“出去?就算是要出去,那你也是要横着出去。小兔崽子,你就不要挣扎了,乖乖的受死。” 说罢,魁桧就张开双手,将要以熊抱之势向柴真金扑过来,柴真金赶紧闪身后退,张口惊呼道:“慢着,慢着!这位大爷,动手之前,能不能问一问,您是个什么境界啊?” 魁桧一手叉腰,一手伸出大拇指指着自己的鼻子,得意的说道:“大爷我而今已经是金丹末期,只差临门一脚,就能神魂内敛成就元婴。这几年一直在找人酣畅一战以求破镜,只是可惜,到现在都没有一个能在我手下撑过百拳的。” 柴真金满面羡艳的点头,而后又有些愁苦的说道:“您已经这么厉害了,何必为难我一个小孩子呢?要是你非要打的话,你看你能不能让我三拳呢?” 魁桧显然被于这个极其不要脸的要求噎住了,半天都没有说出话来,就连周围的围观众人也都是一阵寂然,而后就又爆发出了山呼海啸一般的笑声,和羞辱柴真金不要脸的咒骂声。 原本蒋置是不想如此大笑的,身边有这人在,他一定要十分注意礼节,但是柴真金一而再再而三的认怂求饶,甚至说出了让拳的话,让他终于绷不住,放声大笑了起来。 但是旋即,他就将笑声憋了回去,转身对着身后人拱手道:“太子殿下还请恕罪,实在是这小子太过无耻,才引得我无端大笑的。” 太子殿下登文楼,此时正和蒋置同处一座高楼之中,这高楼上的层层禁制,就是为了方便他们这些不好在此现身人前的权贵准备的。 登文楼看着下面畏畏缩缩的柴真金,轻笑着说道:“无耻?我看未必,你们当他是笑话看,可也要当心他是在故意消遣尔等的。” 蒋置看了看身边的晁先生,晁先生的面上也有几分不对劲的意思,蒋置再度俯身问道:“太子殿下,不知道您说的这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太子殿下笑道:“蒋置,你是本王身边最为亲信的外臣,这件事情你越过本王直接下手,就算是输了本王也不怪你,但你若是连已经显现的败相都看不出来,那就真的是,呵呵。” 蒋置听到这话,急忙再度趴在高楼之上,将半个身子都探出去看,但越看越是心慌,豆大的汗珠从额头上不断渗出。今日蒋置若是不能看出究竟是因为什么,恐怕太子立刻就会将他打为无用之人,以后就再难重用了。 站在太子身后的晁先生开口劝道:“小公子小心些,眼下正是二人交手之际,可要小心不要伤了您的贵体。” 晁先生一出声,太子立刻转回头,微笑的看着他,晁先生赶紧躬身后退,口称僭越有罪,就这么退出了高楼之中。 蒋置心烦意乱,哪里顾得上晁先生,但是转念一想,晁先生可不是没有规矩的人,此时节开口,必然是有什么指点。 蒋置猛然之间想到了“眼下”二字,转头再去看柴真金,虽然他身形佝偻言语畏缩,但是那低垂的双眼之中却澄澈透明,其中隐隐有笑意荡涤,藏而不发。 蒋置猛然惊呼,正准备回头禀告太子,太子已经笑着说道:“蒋置,你有个好谋士啊,有此贤人在侧,你更应该多学一学了。好了,坐下,静观下面如何。” 蒋置带着几分颓然缓缓坐下,但是心中却依然相信这位魁桧,毕竟他是见过魁桧的本事的,柴真金就算是有什么诡计,也必然不会是魁桧的对手,占一些小便宜而已,成不了大局。 武科场西北角的一栋楼里,一个满身贵气的人轻声一笑,转身不再看场中,而是轻声说道:“行了,走,没什么好看的了。” 身边一个耄耋老矣,但是却面白无须的老者微微躬身,什么话也没说,甚至连眉眼都没有半分偏移,轻轻应了一声,就跟在了那人后面,悄悄的离开了此地。 校场之中,魁桧终于回过了味儿来,满面不屑的冷哼道:“臭小子,你说什么呢?生死之斗,哪有让拳一说?” 柴真金继续讨饶道:“我年纪小境界低,贸然上场是我该死,但若是一拳都没出的话,岂不是连累师父被人笑话,死了还要落一个不孝的罪名。” 魁桧沉吟片刻,抬头说道:“既然你如此有孝心,那我便饶你一拳,让你能够给你师父一个交待,黄泉路上也好走的安心。到了那边,可不要怪我没有手下留情。” 柴真金忙不迭的点头道:“好,好好,多谢大爷您垂怜,容了我这份孝心。那您可要准备好,我这就要来了。” 说话间,柴真金已经微微岔开双腿,双手握拳曲臂放在小腹两次,摆出了一个标准的马步架势。这种姿势,能够出的拳,无非是正手直拳和上步递拳,魁桧根本没有半分好担忧的。 但是他依然郑重其事的鼓荡起了真气,全都凝聚在自己胸腹之间,结成了厚厚的一团,摆出一副全力防御的样子,朝着柴真金开口道:“放心,尽管来。” 魁桧看似容让了柴真金,让他先打自己一拳,自己只是使出全力防御。但是他的心思可没有那么淳善,身前的真气凝结,其实也大有名堂。 魁桧抱定的打算,是等着柴真金一拳递出,自己并不还手,而是以极其雄厚的真气反震,将他直接震杀当场!这一手,他早就于生死拼斗之间习练了无数次,乃是他攻守易转,绝地反击的手段! 那小子看似出了一拳,但是这一拳会被自己雄厚的真气拦下,而后再以拳意凝结,给他大开的中门狠狠一击,虽然自己不曾动手,但却是实打实的全力一拳。 这样一来,不仅能够一击杀敌,而且取胜的手段也十分独特,相信用不了多久,自己以浑厚真气震杀同境之人的名声,就会传遍整个登楼国,甚至整个安址洲! 魁桧心中的小算盘越大越响,忍不住裂开血盆大口笑了起来,柴真金一眼瞧见,轻笑一声后,在十数丈之外大喊了一声,“小心了!”便已经上步出拳,以拳带人,向着魁桧的胸口直击过去。 魁桧收敛心思,将胸口的那团真气催动凝聚的越发浑厚,看着面前这小子普普通通的一拳,心中不由暗想,虽然招式身段都完美的无可挑剔,但是这种最基本的招式,如何能够伤的到我魁桧大爷! 柴真金一拳递出,无拳风、无拳罡、无任何灿烂光华,真就是普通到了极致的一拳,正正的打在了魁桧的胸口上,被那一大团真气阻隔,他的拳头停在了魁桧胸前一尺处,再也不往前去了。 魁桧的身子依然稳重,甚至连丝丝摇晃都没有,柴真金缓缓的收起了拳头,静静地站在了魁桧面前,双手抱胸的看着他。 魁桧久久不动,周遭的人都已经等的不耐烦了,纷纷开口出声,让他赶紧一拳结果了身前那个臭小子。但是魁桧依然不为所动,只是五官七窍之中,皆有丝丝鲜血溢出。 柴真金抱着双臂,张口轻轻的吹了一口气,魁桧榔槺的身子便往后倒去,摔在地上激起了大片的烟尘。整个人不规则的别扭着,好似一个烂肉口袋,一条手臂,都能拧出个弯儿来。 只是一拳,魁桧便筋骨寸断,七窍流血,倒地身亡! 武科场中,一片死寂。 柴真金面向东面师父的高楼上,抬起右手竖起食指,直直的指向天空,那意思是,我只出了一拳,就解决了战斗。 如此姿势,落在了其他人的眼里,那就是骄纵不可一世,老子天下第一的狂傲劲头,一时间针对柴真金的喝骂,又如山呼海啸一般,从四面八方传来。 蒋置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场中,久久不能回神,身边的太子伸出手来,轻轻地拍打着他的肩膀,轻轻一笑,就此转身离开。 高楼之上,登云阙看着下面得意洋洋的柴真金,面上表情也不知是喜是忧,轻声的说道:“好大名声。” “整个启登城的骂名,你可真行。” 第三百四十三章 莫向外求 柴真金果然出名了,只出了一拳就将一位金丹境直接震杀,相信用不了多久,整个登楼国,甚至是安址洲都会知道这件事情。魁桧对于事情的结果猜的倒是分毫不差,只是可惜他猜错了主角是谁。 大战已矣,武科场上的人开始陆续离开,柴真金也大摇大摆的从走了出来,迎头就遇见了面色铁青难看的蒋置。柴真金将身子一横拦在他了面前,也不说话,就这么大刺刺的伸出了一只手。 蒋置不明所以,皱着眉头问道:“柴真金,你这是什么意思,是想要什么东西吗?我可不记得我有答应过你什么!” 柴真金故作疑惑的额道:“是我师父说的,说昨天送的那幅字你肯定不喜欢,今天打完之后一定会当面送还回来,所以我才先伸手接住,免得蒋公子你又开一遍口啊。” 一提到昨天的那副字,蒋置的神情一下就无比慌乱,原本还想魁桧赢了之后,将那幅字当面还给登云阙,以表对立之心,带着自己父亲蒋国公彻底倒向太子,但是却没想到魁桧如此不堪一击,直接就被柴真金一拳打死了。 而今这幅字是无论如何也不能拿出来的了,这样反而会显得更加欲盖弥彰,像是在刻意掩盖二人的关系一样。只能是先带回去找自己父亲,看看他老人家如何处理此事了。 蒋置本就已经够提心吊胆的了,没想到柴真金竟然在众目睽睽之下,讲这件事情说了出来。 蒋置惊惶道:“你说什么呢?没有的事情!赶紧闪开,我还有要事要去做呢。” 说罢,错步让开柴真金,连他跟前的登云阙都顾不上招呼,只能装作是没有看到一般,慌慌张张的夺路而逃。 柴真金猛然转过身,好似恍然大悟一般的喊道:“原来你真的喜欢那幅字啊,我就说嘛,我师父字写的那么好,撇是撇捺是捺的,你怎么会不喜欢呢,哈哈哈。” 蒋置气的面色涨红,但是又不敢转回头来和他争论,只能加快脚步赶紧离开。 柴真金跟着登云阙回到了王府,收拾好一切坐定之后,登云阙这才笑着说道:“臭小子,你真是不怕事儿大,居然还敢将那幅字的事情当众言讲,生怕别人不知道吗?” 柴真金无奈道:“师父,一幅字而已,能有什么了不得的事情发生啊,我这不是怕他忘了,所以才开口提醒他的嘛。” 登云阙冷哼道:“哼,你什么鬼心思,为师还能不清楚?行了,这件事情就让蒋国公头疼去,你好好修行,接下来找你的人,肯定不会少的。” 柴真金疑惑道:“还找我?这群人都是闲的吗?一拳打死一个人,还不够他们好好说道几天的?” 登云阙笑道:“可不就是闲的吗,你以为这些贵公子们一天能有什么紧要的事情?还不是忙着从一些见不得人的门道里,给自己家的老头子趟一道路去。” 登云阙私下送给蒋国公府上一幅字的事情,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已经在整个启登城流传开了,甚至那幅字是什么内容,都已经被有心人仔细的翻找了出来。 莫向外求。 这四个字,可真是太令人寻味了。 是四皇子殿下通知蒋国公,自己已经掌控了全部外境军权,不需要再多做手脚了?还是说他军权丢失,自己孑然回京,需要蒋国公从内调停,再想办法谋求其他? 亦或是说,四皇子掌握了军权,是在通过蒋国公向太子示威,强逼蒋国公倒向自己?又或者,是四皇子大权已失,是在通过蒋国公示弱,讨取太子的仁慈? 一时间,启登城内风言风语,四下谣传,每一种都真实的令人不敢相信,却又不得不信。总之一切说来说去,都离不开四皇子和太子二人之间的嫡位之事。 虽然国主早就已经定下了太子之位,但是四皇子的军功和人望,尤其是在军伍之中的名头,简直和天一般高下。登楼国这几十年新增的些国土,有七成都是他身先士卒,一手打下来的。 四皇子每到一处军队之中,都只是暂领军权,身边也从不豢养亲兵,卸任之时就只有简单到极致的几骑兵马离开,即便是如此,他还是令的无数将士趋之若鹜,甘效犬马之劳。 无他,四皇子战阵之上的统御能力实在是太强了,而且每每冲锋之时必定身先士卒,死亡交锋的第一线上,永远是他一枪独立! 即便四皇子从来都没有表现出半分想要夺得皇位的意思,但是仍有无数拥趸自动上门投效,但是四皇子身边除了多年跟随的几个近人,府上从来不曾接纳过任何门客或是朝臣,偶然有上门的,也都是正厅待茶,开门聊天。 这次带回了两个徒弟,反倒是他府上,这些年来人丁最为兴旺的一时。 今天却突然出现了他私下送给蒋国公一幅字,虽然是通过国公幼子蒋置接手的,但是其中故事,真的是由不得人不去想,不去揣摩。 蒋国公府中,蒋置有些畏缩的将那幅卷成一轴,至今未敢打开第二次的字双手递给了父亲,蒋国公信手接过,随意打开观瞧。 看了一眼,蒋国公立刻就开口称赞道:“没想到四皇子还写的一手好字,端正遒劲,洪武有力,与他使枪之时截然不同,既能使开枪杆子,又能甩动笔杆子,这个四皇子,当真是厉害。” 蒋置有些畏惧,又有些担忧的问道:“爹,而今都什么时候,你还有心思夸赞他,他这一手,就是硬逼着咱们全家倒向他那里,这可如何是好啊?” 蒋国公伸手将字缓缓卷起,看着眼前的儿子淡淡的说道:“那你拿回去还给殿下呀。” 蒋置立时抖似筛糠一般,他心中对于父亲的畏惧,自小之时就一刻未曾断绝,这件事情父亲越是动怒,他反倒是越不害怕,因为这样就说明父亲只是埋怨自己蠢,根本不足为惧。 但是现在看父亲脸上古井不波,蒋置真的是已经慌的不行了,这就说明这件事情极其不好做,到了危急关头,父亲甚至会直接将他弃之不顾! 看着蒋置惊恐的表情,蒋国公微微叹气道:“今日武科场中,太子是如何与你说的?” 蒋置回忆了一下,有些不确定的说道:“当时这事情还没传开,殿下并不知情,只说让我多学学晁先生。但是而今肯定是藏不住了,还请父亲救我。” 蒋国公嗤笑道:“我怎么会有你这么个蠢儿子,你昨天日中之时去的四皇子府上,出来之时手握纸轴,你知道有多少人看见了?太子今日未曾提及此事,那就说明,他根本就不在乎这件事情。” “让你多学学晁先生,那是在说你不学无术难堪大用,若是再有一两件事办的不好,就要彻底绝了东宫的门路。如此敲打你,你居然还懵懵懂懂,以为太子不知?” 蒋置如遭雷击,满面苍白,豆大的汗水从额头不断滚落。蒋国公看了看儿子如此怯懦的表现,叹了口气说道:“太子不怪,还能出言敲打你,就说明你还有机会。从今往后,就死绝了急功近利的心思,乖乖的跟在太子后面听吩咐就是了。” 蒋置连连点头,蒋国公接着皱眉道:“只是太子不怪,陛下的心思却不得不好好揣摩一下,这幅字可大可小,藏是藏不住了,就看看怎么和陛下主动开口,说这件事情了。” 看着蒋置满面危难的样子,蒋国公一挥手道:“你下去,这件事情你操不了心,收拾收拾,去四皇子府上道一声谢,就说字我已经看过了。” 蒋置满面不可置信,正准备开口询问,蒋国公已经挥手道:“赶紧去。” 蒋置出了书房,回去屋中在丫鬟的服饰下洗了个澡,换掉了身上早已经被汗湿的衣服,战战兢兢的来到了登云阙府上,连府门都没敢进,就在门前和出来迎人的柴真金说了一句“字我爹已经看到了”,就转身仓皇而逃,一刻也不敢多待。 柴真金出门,原本是抱着看热闹的心态,打算在门口再调侃蒋置几句的,但是蒋置没头没脑的一句话,令他也有几分摸不着头脑,转回府中将事情告诉了登云阙,登云阙反而笑了。 柴真金好奇问道:“师父,你这是笑什么呢?我怎么听不出好笑的意思来呢?” 登云阙未曾回答,只是说了一句,“行了,这件事情以已经过去,你就别操心了,好好练你的功去。” 柴真金依然不解,但是登云阙根本不理他,一挥手将他从书房推了出去,再也不想听他唠叨。 第二天一早,上朝之前蒋国公就主动凑到了跟前,与四皇子殿下亲热的交谈了一番,二人好似在商量什么大事一般,看得周围的百官频频侧目,但是又不敢真的去看。 早朝临近尾声,便有殿前中官尖着嗓子说了一句,“有事早奏,无事退朝”,蒋国公立刻出班撩衣跪倒,朗声开口道:“陛下,臣有事要奏。” 见国主微微点头首肯之后,蒋国公这才开口道:“陛下,前日里,四皇子曾经托人经犬子之手,送给了臣一幅字,臣看过之后觉得分外有理,今日便特意献给陛下。” 一言既出,整个朝堂百官皆尽寂然,连大气也不敢出,这种事情,蒋国公居然敢拿到朝堂之上来说,未免也太大胆了。就算是要上表忠心,但是得罪了四皇子,那也不是一件好玩的事情啊。 国主登桓笑道:“哦,是什么字,拿来与朕瞧瞧。” 早朝之前,蒋国公就已经将字给了内廷的中官,没有片刻就取出呈上了龙案打开,登桓低头一看,轻轻笑道:“‘莫向外求’,不知道皇儿和蒋国公,是要求什么呢?” 语气平和,甚至带着几分笑意,但是在堂下的百官听来,字里行间之中,无处不充塞着令人心寒的杀气。霎时间就如秋风肃杀一般,整个朝堂一片死寂。 蒋国公微微俯身,大声的说道:“殿下所求,必然是国泰民安,万事昌隆!臣等不才,未有殿下的眼光,故此只能在殿下的点醒之下,才敢上殿禀告陛下。” 登桓笑道:“蒋国公此话何意啊?” 蒋国公朗声答道:“登楼国在陛下的治理之下,国泰民安,风调雨顺,百姓安居乐业,向外也不断展露拳脚,开疆扩土,立不世之功业,成万古之标榜。” “而今登楼国,朝中百官效命,政令通达无阻,而我国疆域之辽阔,西已至首阳洲边境,南临大海,东压临海众国,除了北面与楚黎国相互对峙之外,其余三面,都有万里疆域增长。” 登桓道:“不错,这都是国中无数儿郎效命,一刀一枪平拼杀出来的,朕日日铭记于心,不敢有丝毫淡忘。” 蒋国公山呼万岁,拜谢恩德,而后继续开口道:“正是如此,四殿下才写了这幅字,属意臣下殿前奏请。‘莫向外求’,便是想请陛下暂息向外兵戈,给军中儿郎们一个休养生息的机会。” “西、南、东三面,已经取得的无数沃土,而今还无人居住耕种,恳请陛下下旨,让各处行伍之中,分出一部分将士儿郎屯田务农,修养之时,还能增长军中补给,减轻国库负担。” “除此之外,还要设立诸多边境军镇,迁徙百姓到此,不仅可以尽快恢复当地的繁荣,还能将我朝子民与那些故国旧民相杂糅,两代之后,便会以做登楼国子民为傲。” “‘莫向外求’,此事经殿下点拨,臣已经写下了一十三疏,其中包含军事、迁民、建城、屯田、水利等诸事,奏章在此,还请陛下过目。” 说话间,蒋国公已经从袖中取出了一份奏章,立刻又殿前中官接过呈在龙案上。登桓却不着急去看,反倒是转头面向登云阙,笑着说道:“皇儿,你有心了。” 登云阙出班拜倒,口中回道:“父皇,儿臣愚鲁,做不来蒋国公如此精细条理的谋划,就只能随口提了一句,请蒋国公代为呈奏,还请父皇勿怪。” 登桓笑道:“吾儿一心为国,何罪之有?这份奏章朕之后会细细看来,若是可行,立刻就着手去办。边境儿郎累年激战,是该好好歇息一阵子了。” 堂下顿时跪倒一片,文武百官山呼万岁,感动的涕泪横流,登桓摆了摆手,示意众人起身,之后又说道:“皇儿如此有心,朕心甚慰。来人啊,将这幅字收起来,原稿装裱存于御书房,再找能工巧匠誊写,置一面金匾,赏赐给四殿下。” 兜兜转转一圈,这“莫向外求”四个字,还是回到了登云阙的手里。 这四个字之于柴真金,那便是让他好好修炼,不断精进自身修为,其余名利外物,点手自来。 这四个字之于蒋国公,那就有会无数人暗自揣摩,关联登云阙和蒋国公的关系,决定今后一些事情的走向。 这四个字至于殿前,那便是偃旗息鼓厉兵秣马休养生息,给边境儿郎谋求福祉,给黎民百姓求取太平。 只是这四个字再回到登云阙手上,再意味着什么,就没有人能够揣摩的清楚了。是陛下的敲打,还是某些示意的信号? 早朝散去,登云阙居然主动迎着蒋国公走了过去,但是早朝之前还万分殷切的蒋国公此时却一反常态,分开众人仓皇而去,不想和四皇子再有所交集。 登云阙看着蒋国公远去的背影,笑容玩味。 第三百四十四章 入城事 卯时,启登城的四面城门应时而开,看守城门的兵卒手持枪杖从城门之中走出,开始检查进城之人的手续和随身携带的东西,城门之外久候的那些人,也一股脑的涌了上去。 进城之人,大多是周围村镇的百姓,挑着各色蔬菜和其他物品进城来卖的,手上都有当地乡里开的长期路引,看守城门的兵士只是简单看一眼,就放他们进去了。 遇到面生的人,兵丁们自然就会多问两句,若是口音还生的话,那就势必要仔细检查一下了,为了不妨碍正门的进出,这些人都是被拉到侧面的小门里面细细盘问,没有问题才会放他们进去。 此时节,北城门之中,就有两个人正在被仔细盘问,其中一人身着青色长衫,头上以宝蓝色的头巾束发,眼角微微皱纹,颌下有一缕三寸长短的山羊胡,看着像是一个中年的教书先生。 他身边陪着的人二十来岁,穿一身月白色长衫,面如冠玉眸若朗星,两道剑眉斜插鬓角,满身英气勃然,身后背着一个破旧的书箱,兵丁打开来看,里面也只有一堆旧书,两把纸伞和几件换洗衣裳。 看两人的装扮和面相,确实是一对外出游学的师徒,但是守城的兵丁却不肯就这么轻易放他们进去,斜着眼呲着牙,嘴里含糊的说道:“你们两个外乡人,又没有路引,京畿重地,恐怕是不能擅入的。” 中年人赶紧陪着笑脸道:“大人,我们是受城里书馆的邀请,前来此处求学问道读书人,你看我们师徒手无缚鸡之力的样子,哪里会有半分危险呢。大人若是不信,我这里有书馆的书信为证。” 兵丁不耐烦的挥手道:“别跟我说这些没用的,老子大字不认识一个,就算有书信也看不懂。走走走,不要在这里堵着城门。” 中年人赶紧上前两步,恭谨的笑道:“大人您请看,这份‘书信’您一定是认识的。” 兵丁微微低头,看着中年人压在袖子下的两粒银子,该有三钱左右,算不上什么大钱,但是喝一顿小酒还是绰绰有余的。 抬头再看中年书生满面谄媚的笑意,也不像是什么有钱的主儿,不过倒是挺上道儿的,也就发了慈悲,懒得跟他计较那么多了。 兵丁摆手道:“行了行了,进去。启登城可不比别的地方,进去之后就在书馆好好读书,说不定来年就能有点功名,混到个文房书吏,咱们也能算是同僚了。” 兵丁怎么也不相信,这样一个没有文人风骨的人能够考中什么大的功名,放在别的死硬的读书人身上,在这倔上一会儿,其实也就进去了。 中年书生赶紧拱手相谢,带着自己的徒弟顺着小门走了进去,过了城门之后,兵丁还能听见,那个徒弟在小声抱怨先生将钱给了别人,之后生计又要拮据三分了。 师徒两人走进了城,却并没有走多远,顺道就拐进了路边一处支着凉棚的小店里面,要了两碗素面一壶淡茶,坐在里面细细的吃了起来。 年轻人面向城门而坐,眼睛不时还瞥向周围看看,压低了声音问道:“先生,咱们两个如何找那位故人?” 中年人将口里的面咽下,淡淡的说道:“急什么,他家名头那么大,总会有些风声飞出来的。” 年轻人轻轻点头,拿起筷子开始专心吃饭,食不言寝不语,这一准则他早就已经坚守了十几年了。 在他们身后不远处,一桌子上坐了四个人,看样子像是赶大车卖苦力的汉子,此时正围坐在桌子边上,白肉面、葱油饼狼吞虎咽的往嘴里塞,一边还唾沫横飞的说一些闲话。 “你知道吗,那个‘让我一拳’,昨天又打死了人了,据说还是西边某国的亡国将军,本事大的很呢。结果还是给‘让我一拳’一拳就打死了。” “我知道我知道,那个亡国将军当时在战场之上,一枪就打断了一座山尖儿,将我们两千披甲铁骑都给拦下来了。听说他被殿下打败之后还不肯降,最后是拿前朝一位公主要挟,他才自愿为奴的。” “都前朝了,还屁的公主。那将军也是够惨的,公主被赏赐给了一位小郡王为妾,那个厉害的将军也算是陪嫁跟了过去,堂堂一个大将军,居然就成了一个看守马棚,铲马粪的马夫。最后还要被迫去跟那‘让我一拳’打,惨哟。” “有啥好惨的,这启登城里别的不多,亡国的公主前朝的皇子还少吗?你自己去窑子里问问,哪个楼子里没有一两位郡主公主的,这大将军不肯死在战场上,非要死的如此窝囊,怪得了谁?” “窝囊其实倒也不窝囊,那个‘让我一拳’确实有些本事,只是委实脸皮太厚太无耻,所以才不招人待见。你说他这样一个人,逢人见面就要让人家让一拳的,肚子里得多少坏水儿啊?” “哈哈,这倒是,柴真金那小子奸诈狡猾真是一等一的,但是偏偏还真有那些被他骗了的蠢货,真就答应了让他一拳,结果被人一拳打死,这才真是把人乐死。” “除了第一次那个傻大个子,还有人答应让他一拳了?” “你还不知道呢,那个臭小子而今已经打了足足九场了,除了第一场的傻大个子,还有第三场的一个老头儿,也不是好歹的让了他一拳。最后听人说,那老头儿身上穿了一家淬毒的刺甲,想要暗算那臭小子,结果给人隔空震死了。” “隔空震死了?这‘让我一拳’果然是有些本事啊,虽然不招人待见,但是还真不愧是四殿下的徒弟,本事属实了得。只是可惜,没学来殿下的刚正脾性,否则又是登楼国一员开疆扩土的虎将。” “嘿嘿,你要说到这个我可就不困了,知道吗,四殿下还有一位徒弟前两天也开始跟人比试了,乖乖,那一手枪法可是得了四殿下的真传,据说才一招,对面的人身上就多了三个血窟窿,立时就死那了。” “我知道我知道,据说这是四殿下的绝学,叫‘戮魂点心枪’,只扎人心口,喉咙和眉心,看来这位徒弟才是得了真传的,以后定然是我登楼国的先锋大将。” “咱们这些人可真是好运气啊,生在登楼国中,内有贤君名臣,外有猛将力士,虽然挣钱还是一样的难,比起那些连年兵火打仗,国破家亡的地方可要好运太多了。” “就是就是,赶紧吃了,咱们还要去赶车呢,再晚一会就要错过有钱人们出城的时候了。” 听着那边几个人的闲聊,一老一少两个书生顿时露出丝丝笑意,中年人微微笑道:“徒儿你看,这风不就吹过来了吗?” 对面的年轻人也笑道:“那倒是,只是没想到先生您这位故人,居然是这么一个有趣的人。” 中男人微微一笑,淡淡的说道:“没什么,见了面之后,我会好好教他的。” 年轻人再问道:“先生,那咱们接下来要干什么?” 中年人道:“先找地方住下来,慢慢找机会接近” 两个人正在聊天的时候,城门之前突然就吵闹了起来,年轻人面向城门,一眼就看见城门洞外有一个白衣人正在和守门的兵丁说什么,而后就看到那兵丁被她一巴掌扇飞了出去。 城门洞外闹事的,确实是一个女人。虽然她穿着一身男子样式的白色长衫,头上也不坠发髻,而是以一枚白玉环扣住,其上插了一枚玉簪。脸上不施脂粉,剑眉薄唇英气勃发,个子足有八尺,看着就十足像一个俊秀男子。 若非她两边耳垂上都吊着珠玉耳环,实在很难分辨她是男是女,年轻人心中疑惑,不由得多看了两眼,那个身量高大的女子立刻就将脸转向了他。 眉宇之间满是煞气,那女子好似感受到了年轻人心中的疑惑一般,年轻人赶紧低头,再也不敢直面而视了。 守城的兵丁被打,立刻就有三遍锣响,一小队人马很快就赶了过来,将城门口围了个水泄不通。殴打守城兵士,那可是意图闯城图谋不轨的大罪过,自然不能等闲视之。 城门口中白影一闪,那个女子就已经从城门来到了街边的小店里,施施然的坐在了中年人那一桌上,先是冲中年人微微点头,而后转头看向年轻人,满面微笑的问道:“你看什么?” 年轻人自知无礼,只能低头致歉道:“这位姑娘,我刚才是无心的,还请姑娘能够原谅我。” 那女子不依不饶,依然紧紧的盯着年轻人,嘴角含笑,但是眼神却凌厉。 中年人这才轻轻开口道:“这位先生,小徒乃是初入江湖,确实是无心之失,还请先生能够原谅。” 女子转过头,看着中年人笑道:“你是他师父,你倒是会说话。” 顿了一下,还不等中年人客气一番,女子却突然开口道:“怎么样,有没有兴趣和我打一架?” 如此没头没脑的一句话,让边上的年轻人楞了一下,中年人却笑着摇头道:“先生,我乃是文弱书生,哪里来的跟人较力的资本?就算是斗文,我的笔墨,也实在酸腐的拿不上台面。” 女子笑道:“称我先生,便是知道我的身份,知道我的身份,自然就有资格跟我打一架。而且你身上,有一些我很熟悉的味道,不光是你,你徒弟身上也不少呢。” “怎么样,以此做赌,来和我打一架?” 中年人依旧笑着摇头道:“先生,你打了看守城门的兵丁,那些人已经发现你了,还不赶紧走吗?就算先生不惧,闹将开来,大小也是件麻烦事。” 果然,城门口那边的一队兵丁左右张望,很快就看见了跑到路边小店里的女子,一声唿哨,整队人都挺着长枪,向这边冲了过来。 女子依旧不为所动,笑着对中年人说道:“既然不肯跟我打,那我暂时就不勉强你了,本来我到这里就已经订好人选了,等我跟他较量过后,咱们有缘再聚。” 中年人笑道:“最好无缘。” 女子哈哈大笑,起身对着中年人说道:“如此,那我就先走了,咱们之后再见。” 声音虽然不大,但是足够给围上来的兵丁听到了,女子说完这话,一个闪身,就从南边的缺口处逃了出去,片刻之间就拐进一个小胡同里不见了。 兵丁们围上了小店,店里的人顿时吓的不轻,一个个都往后面躲,被打了一巴掌的兵卒走上前来,对着两个书生喝道:“刚才那个臭女人跑哪去了?不男不女的装扮,一看就不像好人,说了两句,居然就敢动手殴打官兵!快说,她跑哪去了?!” 中年书声开口道:“大人,我不认识她,我这不是刚才从您手上进城来的吗,您忘了?” 兵卒被人打了一把掌,此时心里正窝着火气,三钱银子可不够他消火的。他厉声喝道:“不认识?不认识跟你聊了半天,还说之后再见?我告诉你,你要是敢包庇她,那就是同案犯,把你们也一起抓回去。” 一边的小队队长看兵卒问不出什么,冷哼了一声,兵卒立刻转身退后,腆着笑脸请队长上前,队长一手叉腰,一手一指两个书生道:“就他们两个是外乡人吗?其余人可是我启登城子民?” 店里的其他人立刻连连点头,七嘴八舌的说着自己是谁,爹是谁娘是谁,家里住在哪条街巷,住了多少辈子了,一个个很不得把祖宗牌位都搬过来,证明自己是启登城的人。 无端吃上官司,那可不是一件好玩的事情,尤其还是军中的官司,比起衙门口可要严重的多了,一个不好那就是杀头的罪过,就连衙门口都不敢去要人的。 队长不耐烦的一挥手,闷声喝道:“行了,既然是我城中良善子民那就没事,你们两个外乡人可没这么简单了,无端殴打守城士兵,可以攻城叛乱论处,来人啊,抓起来!” 中年书生无可奈何的说道:“大人,我们真不认识她,既然大人不信,那我也就无可奈何了。” 这话一出,周围的兵丁以为他要反抗,立刻将枪竖了起来,中年书生微微一笑,一脚踢翻了身前的长条板凳,将边上撑着凉棚的杆子给撞断了,整个凉棚瞬间就塌了下来。 凉棚是用一大块厚厚的粗布做的,即便是塌下来也伤不到什么人,但是边上围着的兵卒们视线都被遮挡住了,等到将凉棚再度挑开,店里面已经不见了那对师徒,倒是桌子上还放着他们适才吃面的几文钱。 队长一声令下,整队兵士立刻散开寻找三人,原本想着往上级通报,但是挨打那小卒却哭丧着脸说明了此事。原来那女子其实并没有什么问题,完全是他见人家长得好看却又打扮古怪,忍不住出口说了两句浑话,其实也不那么严重。 一句是,哟,姑娘长得这么好看,怎么这身打扮啊,要是穿上裙子,不定得多美呢。 另一句是,姑娘今年嫁人了没?看你这身段,奶孩子一定不会饿着。 然后,那女子就甩了他一巴掌。 听完事情原委,队长也反手甩了他一巴掌,正好补足了一左一右两个掌印。 第三百四十五章 奇女子,疯女人 那守城队长一声令下,小店里立刻作鸟兽散,从一圈士兵打开的小口子里仓皇逃窜,只剩下了那两个书生打扮的人。眼看着那位队长就要下令抓人,中年人一脚踢飞了长凳撞翻了凉棚,将他们师徒二人掩盖在了里面。 一股清风平地而起,师徒两人的身形立时化为一阵青烟飘散,凉棚打开之后不见了他们踪迹,队长又问清楚了事情原委,只能无奈的撤兵,找都懒得找了。 师徒二人的身形在一条荒僻无人的小巷子里缓缓凝聚,还不等他们有所动作,身后面又传来了一阵笑声,“玉清宗的遁法,我就说你不是普通人?怎么样,有没有兴趣和我打一架?” 师徒二人回身望去,身后面的墙壁上,那个身穿白衫的女子迈步从墙里走了出来,满面笑意的看着他们。原来她一直都没有走远,看到师徒二人遁法抽身,立刻就跟了过来。 中年人依旧笃定的摇头道:“先生,你确实找错人了,打架这事情我真的是不擅长的。” 那女子满面微笑,双眼定定的看着中年人,中年人也含笑与她对视,良久之后,那女子才一声轻叹,悻悻的说道:“算了,既然你真的不愿意,那我就不勉强你了。” 中年人听完这话微微点头致意,转身就想要离开,那女子又开口喊道:“等会儿,我这一次来,是想要找登楼国的四皇子打架的,你不跟我打,那有没有兴趣从旁观战啊?说不定你看着看着,手就痒起来了呢?” 中年人头也不回的说道:“罢了,神仙打架,凡人遭殃。”而后带着徒弟快走几步,就从巷子口拐了出去,消失不见了。 见到两个书生离开之后,女子也转身从另外一头离开了巷子,朝着东面的大街走了过去。 走出了巷子很远之后,年轻人才开口问道:“先生,那女子究竟是谁啊?如此好战,而且看着实力极强,方才在桌子上看我那几眼,至今我还犹在眼前。” 中年人轻声道:“我也不清楚,这世间不让须眉的奇女子何其之多,而且各有脾性,很难分辨出来她究竟是谁。要是开口问她名号,恐怕还要被她纠缠,还是趁早远离的好。” 年轻人点了点头,而后又开口道:“先生,那女子适才说要去找四皇子打架,咱们要不要趁这个机会去将您那位故人救出来,以免夜长梦多。” 中年人摇头道:“不行,这里毕竟是登云阙的地盘,贸然行事十分不妥,纵然是想借着别人使一手调虎离山,也要时刻小心被虎反噬。况且那位女子要是知道了我们利用她,恐怕也不是一件易了的事情。” “更何况,青致也说了登云阙对那小子格外器重,就算是大战也很有可能带着他一起,咱们贸然出手很可能扑一个空。要想救人,还是要徐徐图之,先找一个即便身份暴露,登云阙也不能拿我们怎样的靠山。” 年轻人说道:“师父,听说登楼国的太子殿下和这位四皇子一直在明争暗斗,要找靠山的话,弄怕没有比他更合适的了。” 中年人点头道:“不错,但是太子深居东宫之中,不是那么轻易见到的,这中间必须要有人举荐才行。” 顿了一下,中年人笑道:“新符,有没有信心,和我那个不成器的弟弟交一交手?” 年轻人也笑道:“只要他别要我也让他一拳就可以。但是先生,我的招式一出手,那登云阙恐怕瞬间就能知道我的师承,岂不是暴露了咱们的身份吗?” 中年人点头道:“所以此事还得从长计议啊,急切不来的。” 启动城的东面,有一条非常有名的龙兴街,街道宽阔平坦,由街头到每处巷尾,全都是用青石板铺就的,干净整洁。而且这条街上常年少见行人,大都是骑着高头大马,坐着繁华马车,乘着精致轿子出行的贵人。 这条龙兴街,乃是登楼国皇亲宗室居住的地方,一条街过去,最小的院子都是占地十几亩,前后七八进,大的更是十几二十进,占地百亩者都有数座。 而且这条街,非皇室宗亲不能入住,即便是当朝一品无缘此地,只能居住在隔壁的龙骧街,虽然院子大小和华美程度也相差无几,但是这等身份亲近悬殊,依旧是纤毫毕现。 龙兴、龙骧两条街上都不许寻常百姓肆意穿行,街口处常年派有小吏看街守护,谨防闲人乱闯。但是今日不知为何,龙兴街宽阔的街面上,却有一袭白衣缓步前行,好似游玩一般四下张望,闲适的很。 龙兴街正中的地方,就是登云阙占地百亩,足有十几进的王府,大门终日关闭,门里面才有一个小小隔间,每日都有门房在里面候着,时刻准备往内庭给管家递上客人的拜帖。 那女子走到王府门前,随意打量了一眼,就开口说道:“登云阙可在里面?出来与我打一架,相互论证实力,争较道途。” 声音虽小,但是却好似一支利箭一般,直接穿过紧闭的府门射了进去,而且这声音似乎有灵,遇到游廊岔路别苑华亭,还能自动散开兵分多路,一层一层的穿透着整座王府。 只是那些寻常的丫鬟奴仆,一个个都是充耳不闻,依然低头自顾自的做着自己的活计,根本听不见这玄妙的声音。 连喊了三遍,院子里终于有人应声了,只听的来人扯着嗓子,不满的说道:“别喊了别喊了,我师父这会正忙着呢。他让我出来说一声,要是男的就赶紧滚回去,要是女的就等晚上洗漱干净打扮好了再来,与她熄了灯再大战三百回合。” 随着这懒洋洋的浑话,王府大门打开一道缝隙,柴真金从里面歪斜着走了出来,一脚迈出门槛之后就停步了,斜倚着身子靠在大门上,一脚内一脚外的堵住了门口。 柴真金抬眼一看门外,是一个打扮奇特的人,但是他一眼就看出了那是一个女子,立刻眉开眼笑的说道:“哎呀,是一位漂亮姐姐,本来师父说了让你晚上再来的,但要是姐姐着急,我可以这就去跟师父商量一下。” 城门口的兵卒说了两句浑话,就结结实实的挨了一个嘴巴,打掉了两颗大牙。柴真金此时的话比他更是有过之而不及,最少也要值两个嘴巴。 那女子倒也不恼,看着柴真金笑道:“小弟弟真可爱,来来来,到姐姐这边来。” 她不喜欢别人以女子称她,但是自己却从不介意这些。 他人之口,是他人见我外相,我之口,是我见我之本相。 女子轻轻勾指,柴真金的身子便不受控制的朝她飞去,柴真金一手扣住门框,立刻就将门框都扯下一块来,依然没能阻止住自己身子前进的趋势。 柴真金心中一惊,将满身真气沉入丹田,整个身子立刻重逾万斤,双脚都深深的插进了王府门前的石阶之中。但是依然无用,身子向前滑行之时,双脚就好像犁地一般,将王府门前地砖翻开,划出了两道深深的沟壑。 片刻之间,柴真金就已经飞到了那女子面前,女子笑眯眯的伸出一只手,轻轻的划了划柴真金的脸,笑着说道:“真是可爱呢,尤其是这张小嘴儿,好像让人掐一掐呀。” 既然想掐,那就动手好了。女子伸出两根青葱玉指,捏起柴真金脸上的一块肉,将他的脸扯开一个大大的笑容,玩的不亦乐乎。 柴真金身子半分都不能动,只能咧着嘴,强行挤出一丝笑容,谄媚的笑道:“漂亮姐姐,我错了。” 女子轻轻一笑,松开了捏着他脸的手指,伸手轻轻一抹他的额头,就取下了一根尺许长短的头发,以两根手指一拈,整根头发立刻绷直,在空中弹出一声利刃出鞘的铮鸣。 一袭白衣从王府墙头一跃而下,挺起手中的乌黑长枪,向着柴真金的后心便刺,但是在临近他身子的时候,整个枪身骤然画弧,好似一条游蛇般避开了他,刺向了柴真金身后的女子。 王府门前地牛翻涌,无数石砖破碎的声音,宋庭玉怎么可能听不到,提枪而至的她一见柴真金被人制住,也不管那人究竟是谁,有多强的本事,立刻挺枪向前,想要救下柴真金。 长枪骤至,角度刁钻,但是那女子早有察觉,挥动手中捻着的那根头发迎了上去,一声细微的轻响,宋庭玉手中的长枪枪头立刻就被斩了下来。 登云阙赐下的百炼长枪,竟然被那女子以一根头发轻易斩断,可见来人境界之高深,根本不是宋庭玉能够应付的起的! 但是宋庭玉却没有就此退让,将手中枪杆一丢,身子猛然后撤几丈,翻手间将一柄短刀反握在右手中,刀刃压在手臂之下,谨慎的盯着面前的女子,试图寻找机会再度出手。 那女子见到宋庭玉一身白衣的男子打扮,和她压低了身子怡然无惧,伺机而动的眼神,双眸之中精光一闪,笑着称赞道:“好姑娘,我喜欢!” 转头又看了看身边的柴真金,有些嫌弃的说道:“怎么,你的小情郎被我压住了?别害怕,姐姐不会抢你的小情郎的。” 末了,还十分惋惜的说了一句,“你怎么会喜欢他呢?” 柴真金嬉笑道:“漂亮姐姐,这位是我师弟,我可不是他什么情郎,姐姐你虽然漂亮,但是也不能乱点鸳鸳谱。” 一句“鸳鸳谱”,女子立刻就笑道:“原来如此,倒是有点担当。” 女子伸手一挥,袖中飞出一道纤细红线,在半空之中骤然分出无数股拧转在一起,变成了一杆纤细艳红的长枪,静静地竖立在了宋庭玉的面前。 枪杆只有核桃粗细,好似无数红线裹缠,枪刃细且长,看着不像枪头,反倒像是长矛一般。在枪刃的末端有一个小孔,无数红线从中穿过,垂落成了长枪鲜红的血挡。 宋庭玉不知道她什么意思,退后几步谨慎的望着她,女子笑道:“小朋友,刚才我不小心斩断了你的玩具,这是我以前用过的长枪,就赔给你了。” “那杆枪太笨重了,刚猛有余而灵巧不足,其实不适合你,断了也好。这杆枪就不一样了,若是再使出你刚才那招,就会犹如飞针走线,角度更加刁钻,更加防不胜防。” “这枪还有一个很好听,很适合你的名字,叫女红。” 宋庭玉看着身前静立的那杆女红枪,并没有伸手去接,但是看向女子的眼神之中却充满了疑惑,是在问她为什么要送自己这杆兵器。 女子笑着说道:“姐姐喜欢你呀,看见你就好像看见了一位故人,当年也是如你一般,满心倔强,从不肯向别人低头认输。” 话说到此,宋庭玉自然知道那女子所说的“故人”就是她自己年少之时,虽然如此,她还是没有轻易地伸手去接,面上和身上的谨慎提防一丝都不曾懈怠。 女子笑了笑,伸手一指柴真金道:“你要是不接,我就不还给你这位小弟弟喽。” 宋庭玉迟疑了一下,立刻大踏步上前,提刀的右手不动,以空着的左手握住了那杆女红枪。 霎时间,女红枪解体成了无数红色丝线,丝丝缕缕的扎进了宋庭玉的左手臂上,沿着她的手臂往上游走,在她身上穿进穿出,顷刻之间就过了胸膛,又从她右手之上挤了出来,重新化为了长枪握住。 宋庭玉手中短刀被挤到了地上,手中紧握着那杆女红枪,只感觉这枪上的气息熟悉无比,好似跟自己血脉相通一般,同样的招式出手,必然比之前大了起码三倍的威力。 女子笑着说道:“好了,这套‘绣活枪法’我也传给你了,用与不用,就看你自己了。对了,还有你的小师兄,也一并还给你。” 说话间将手轻轻一推,柴真金便飘到了宋庭玉的身边,伸手捂住自己被捏的青紫的脸颊,呲牙咧嘴的揉着,口中还说道:“漂亮姐姐,你下手也太重了,有没有什么送我的东西,也算小小的补偿我了。” 同时将手指向王府门前,笑着说道:“你弄坏我们家台阶的事情,也能就这么算了。” 女子看着他,笑着问道:“你是那个‘让我一拳’柴真金,那你就是‘只出一枪’宋庭玉喽?” 宋庭玉非常、十分、极度的不喜欢这个“只出一枪”的名号,虽然她确实只一枪就扎死了一个虚头巴脑的金丹境,但要是让她知道是哪个王八蛋给她起个这个外号,她一定要在他身上捅出几万个透明窟窿。 其实身前的这个人才应该是这一切的罪魁祸首,要不是他这个“让我一拳”的混蛋名号,自己也不可能被起这么一个恶心的名字。 但是这个人反倒对这两个名字极其满意,还不止一次的在自己面前邀功,说帮她也挣了一个霸气的名字。 柴真金笑嘻嘻的说道:“呀,漂亮姐姐也知道我的名号,真是惶恐惶恐,那些都只是虚名而已,就好像天上的浮云一样。” 女子轻笑着摇头道:“我倒是觉得,这个名字起的不好,以你这城墙一般的脸皮厚度,最低也应该叫‘让我三拳’才对。” 宋庭玉破天荒的有些认同面前这个女人,自己师兄的脸皮那是真的结实。而且这种结实,还不是那种夸大的形容,而是切切实实的结实,一般刀都砍不动的那种。 柴真金自从以一口内练真气结成金丹之后,整个身子慢慢的又坍缩了一圈,又消瘦了一分,原本经年练拳练出来的满身腱子肉,而今已经逐渐的缩回去一些,看起来竟然有几分文弱了。 但是满身的筋骨皮肉却更加凝实了好几倍,宋庭玉曾经以一柄下品的灵器砍在他身上,竟然只砍出了一道浅浅的白印,一会就消退了下去。宋庭玉心起一念,又一刀砍在了他脸上,自然也是一般无二。 “我就说是!”柴真金听到女子的话,好似遇到了知音一般,猛地一拍手喊道,“我一开始也是这么想的,但是那些人都太小气了,最多只肯让我一拳,白白耽误了我一个响亮的名号,真是气死个人。” 女子无奈笑着摇头,实在没有心思和这个嘴尖皮厚的臭小子再说什么了,微微曲起手指一弹,就将之间的那根头发弹了出去。 头发在空中绷的笔直,好似离弦之箭一样,穿过了府门和重重院墙,径直来到了登云阙的书房之中,发丝从他手中的毛笔当中穿过,半截笔尖立刻坠了下去,眼看就要落在了纸面上。 登云阙笔杆轻轻一动,那根发丝再度变软,一头缠在了他手中的笔杆上,另一头缠住了掉下去的笔头,饱蘸浓墨的笔尖刚刚好抵在纸面上。 一杆毛笔分作两截,中间以一根发丝悬住,登云阙拧动手腕,便以这杆悬丝笔细细的写完了最后一个字。将笔轻轻放下之后,登云阙这才从口中挤出了三个字。 “疯女人。” 第三百四十六章 循先生 登云阙搁笔起身,走出书房之后并没有往门口来,而是一个纵身,直接从王府之中飞出,朝着启登城外飞了过去。 守在门口的女子见到他离开,转过头笑嘻嘻的说道:“两位小朋友,既然你们师父已经出来了,那我就不陪你们玩了。” 说罢也是纵身而起,跟在登云阙后面飞出了启登城,也不知道二人究竟去了那里。 柴真金欢快摆手,大声的喊道:“漂亮姐姐你要努力啊。” 说罢转过头又对宋庭玉说道:“你说他们为什么非要跑到外面去呢,是不是怕羞?但是在荒郊野地的,给人发现不是应该更害羞吗?对了,你说下次再见她我要不要改口,叫个师娘什么的?” 宋庭玉懒得听他胡话,白了他一眼转身就要进入王府,但是却听到身后的柴真金骤然发出一声惨叫,急忙回头去看,就见他之前被那女子捏肿的脸,再一次青紫了起来。 登云阙身形迅速,须于之间就已经远去数十里,但是那女子的动作也丝毫不慢,没一会就追上了他。二人飞了一程之后,终于在启登城百里之外的一处荒山停了下来。 刚刚落地之后,那女子立刻就笑道:“来来来,打一架,很早之前就听过你的名号了,也让我见识一下你天战枪,蛇盘七探的厉害,也不枉我专程跑来安址洲一趟。” 登云阙皱眉道:“后辛,你我从未谋面,也没有什么恩怨瓜葛,你为何专程跑来此处,非要和我交手?” 名为后辛的白衣女子笑道:“听说你在隐洲之上图谋大事,想要独占隐洲全境的气运,和隐洲之上一件气运之物,我总感觉给你抢了我什么东西,所以才想要来向你讨还。” “况且你也该知道,我最喜欢做的,就是四处寻找高手打架,以此来砥砺修为,你是大名鼎鼎的云阙皇子,我会找到你不是很平常的事情吗?” 登云阙冷哼道:“隐洲?看来你还不知道,我在隐洲之上吃了一个大亏,不仅气运没有得到,就连本是囊中之物的天获手,也被轩辕家的少主抢了去。” “你要是想寻人打架,那也应该去荆山轩辕家才对,轩辕家高手众多,才正合你的胃口。” 后辛微笑摇头道:“正是因为轩辕家高手众多,我才不能只身一人前去啊,毕竟人家只是一介小女子,要不云阙皇子你发发善心,带我一起去可好?要是有你在的话,那我可就放心的多了。” 登云阙冷笑道:“后辛先生莫非不知道轩辕陛和上清宗的李元锦是生死之交,而我和李元锦却有血海深仇,让我前去岂不是与送死无异。” “更何况,我与后辛姑娘素无瓜葛,为什么要陪你前去犯险呢?” 后辛笑道:“想要瓜葛很简单啊,只要你打赢了我,今天晚上就可以成亲的。虽然我心气儿高了些,但是上天既然生了我是女儿身,那就注定是要便宜臭男人的。” “既然如此,那我何不要找一个实力比我强,资质也比我好的人才行,否则他凭什么征服我?这两个条件说的简单点,那就是一要实力在我之上,而要年岁与我相当,云阙皇子好似还挺适合的呢。” 登云阙默然无语,片刻之后才从牙缝里挤出了三个字,“疯女人!” 后辛混不在意他的说法,轻笑着说道:“既然没问题,那我可就要出手喽。” 柴真金回去府中之后,自然也无心练功,便翘着二郎腿坐在一块假山石上,看着院中的宋庭玉手拿那杆女红枪,静静的站在那里发愣。 这块假山石被宋庭玉打断了上半截,剩下的那一块顶上足有卧牛大小,柴真金在上面坐的不舒服了,索性侧身来了一个贵妃躺,有些犯困的打了个呵欠。 看着宋庭玉依旧静立,柴真金忍不住开口道:“师弟啊,一个素未谋面的人都能看出来你的身份,我早就说了藏不住的,既然都已经接了这杆女红枪,那就直接大方的用出来,怕个什么劲儿的。” “是你使枪,又不是枪使你,就算这枪有一个女子的名称,那也不耽误你使出师父那种刚猛的枪法。再说了,那位姐姐不还传了你一套什么绣活枪法吗?拿出来用就是了。” “师承这种东西,在心中又不是在手上,你如此诸多顾虑,什么时候才能清扫心境,纳气回元,成就金丹呢?” 柴真金语重心长的劝解,嘴上的呵欠却不断,十分让人怀疑他说话的可信度。但是在他身后,却突然传来一声赞扬,给予了柴真金莫大的肯定。 “小弟弟,说的不错哟,没想到你除了脸皮宽厚,心境也是豁达的不行。至臻至璞,难怪能够拳意通神,一拳就能打死同境的花架子们。” 柴真金回头看去,那个白衣女子正坐在他身后的假山边缘上,双手放在大腿两边撑着身子,转头笑着看他。 柴真金乐道:“漂亮姐姐,你怎么回来了,莫非是和我师父游山玩水了一遭,突然觉得打架不好玩了吗?” 女子笑着说道:“你师父太闷了,跟他游山玩水,倒不如带着你一起有趣。还没开打呢,你师父就认输了,所以对不起喽,你不能叫我师娘了。” 柴真金笑得无比尴尬,青紫的脸被他运气调息了很久才刚刚下去,他可不想再被捏肿了。正准备开口胡诌几句蒙混过关,身边游廊之中就传来了登云阙的声音。 “真金,去帮后辛先生收拾一间干净的院子出来,后辛先生要在启登城留一阵子。” 柴真金看了看师父,又转头看了看身边的后辛,仿佛纠结了很久之后才说道:“漂亮姐姐,我还是觉得整个称呼更好听一些。” 后辛笑道:“好听你就接着叫呗,但是咱们可要说好了,这个称呼,普天之下只有你一个人能叫,要是以后再有人这样叫我,你可要负责扞卫你的权利了。要是护卫不当,我可是要找你麻烦的。” 柴真金嘿嘿笑道:“好嘞,漂亮姐姐,以后要是再有人敢这么叫你,那就是掏我钱袋子里的老婆本儿,我一定跟他拼了。” 后辛听到这个混账的比喻,竟然笑的前仰后合,乐不可支。她转头对着登云阙说道:“没想到你别的不行,收徒弟的眼光却是不错,一个放浪形骸却本心至璞,一个坚毅不拔且勤奋刻苦,羡慕啊羡慕。” “肯不肯让一个徒弟给我啊?这个混账小子留给你,我就要那边那个呆头呆脑,得了好处却还不敢擅用傻孩子就行。” 此话一出,宋庭玉一把将女红枪插在地上转身就走,反倒是柴真金万分幽怨的说道:“漂亮姐姐,你为什么不选我呢?你刚才还说我有趣呢。” 后辛哈哈大笑,没有回答,反倒是登云阙淡定出声道:“废话怎么那么多,还不滚去练功。” 蒋置公子最近的心情很不好,先是被柴真金那小子一拳打死了自己辛苦收拢的魁桧,损失了人手到还没什么,关键是居然让那臭小子一举成名了。而后他的名头越大,蒋公子的面子折损的自然也就越多。 之后,又被那师徒两人联手陷害,竟然将一副非议无数的字给带了回来。“莫向外求”,虽然父亲蒋国公已经完美的解决了此事,但是这四个字再听到,蒋置的心里还是一阵阵的发毛。 而今太子那边似乎也有些不满意,已经足足有旬日时间未曾召见过他了,而他每日准时的点卯请安,得到的也都只是一个不咸不淡的“嗯”字,再也不复之前的亲热和信任。 若是再这么下去,自己在太子那里肯定就要彻底失势了,太子继位之后的当朝栋梁,国之重器,自然也就跟他,再也没有缘分了。 蒋置正在头疼之时,管家却突然急匆匆的上前拜奏,见到二公子的面色不好,犹豫再三还是说道:“公子,门前有两个书生求见,开口就说,想要攀一攀蒋置公子的青云梯。” 蒋置一年之内,也不知道要见多少自以为有大才,想要攀附而上的人,此时心中正烦躁,不耐烦的挥手道:“去去去,叫他们滚,公子没心情搭理他们。” 管家迟疑了一下,再度开口道:“公子,那两个人只是一挥手,就将府门前的两个汉白玉‘狮将军’挪到了大门口堵住了,还扬言说,要是见不到公子,这‘狮将军’就再也搬不走了。” 听到这话,蒋置的眉头皱了起来,门口那一对儿丈许高下的石狮子可不是凡物,乃是内廷的高人奉圣喻雕刻,之后再祭炼而成,专门赏赐给国公府的,还赐下了一个雅称,名为“狮将军”。 这一对“狮将军”镇宅护院,一应的精怪鬼神都不能在此兴风作浪,曾经有一个三品大员的小妾被恶鬼缠身,专程求到了国公府,拜了拜“狮将军”,当时就好了。 那两个人竟然可以将“狮将军”搬来堵门,而且还放豪言说再也搬不走了,看来多少有几分斤两,正在犹豫要不要见一见他们,晁先生已经从大门口走了进来。 晁先生进门施礼,而后开口道:“公子放心,‘狮将军’已经请回原位了。” 蒋置心里不由得一阵失落,刚刚拾起的一丝寄望瞬间成空,晁先生挥手让管家退下,之后才轻声的说道:“公子,‘狮将军’不是我请回却,是那两位书生挥手间送回去的。” 蒋置抬头疑惑问道:“晁先生,这是何故?” 晁先生笑道:“恭喜公子。此间不是见面的地方,那两位书生,已经被我请到了城西的别院去了,公子还请快快移步,我随公子一起去见见他们。” 蒋置一听如此,立刻起身着人安排备马,和晁先生一起往城西的别院赶去,半路之上,蒋置还有些担忧的问道:“晁先生,那两个人却有真才实学吗?” 晁先生点头道:“挥手之间,‘狮将军’举重若轻的移动,就算是我也做不到如此轻松。” 蒋置听到这话大喜,立刻催鞭打马,很快就来到了别院之中,进到正厅之时,那一老一两个书生,已经坐在屋中开始喝茶了。 见到蒋置进来,两个人一起起身相迎,年纪略大的中年人笑着说道:“好了好了,青云梯今日铺就,阳关道此时敞开,我师徒二人,总算不用再颠沛流离了。” 蒋置上下打量了一下二人,一老一少都是满身的书卷之气,怎么看怎么像落地的书生,未入科的举子。于是直白的开口问道:“青云梯常有,阳关道广阔,只是不知道二位何以晋身呢?” 中年人笑道:“名声得来最快的办法,就是压过当前最有名头的人,以此晋身,作投门拜帖,公子觉得如何?” 蒋置冷哼道:“而今启登城风头最盛的,就是那个混蛋小子柴真金,有个腌臜的名号叫‘让我一拳’。虽然混账,但是他却有实力,不知你何以压的过他?” 中年人问道:“柴真金今年岁该几许?是何属相?” 蒋置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淡淡的回道:“属辰龙,问这个做什么?” 中年人伸手一指身后的年轻人,笑着说道:“巧了,劣徒也是辰龙之相,看来二人年岁相当啊。” 蒋置没好气的笑道:“你以为年纪相当就能行了?那柴真金年方二十二岁,已经是金丹之境,你这徒弟有何本事,去与他争较高下?” 中年人轻笑道:“徒儿。” 他身后的年轻人闻声而动,从口中吐出一颗鸡子大小的金色丹丸,悬浮在他面前烁烁放光,将整间大屋都照耀的熠熠生辉。 辰龙之相,金丹之境! 居然是一个境界不输柴真金的少年俊彦! 蒋置赶忙再度起身,恭敬的施礼道:“先生,方才我心情郁闷,态度有些不好,还请先生不要怪罪。对了,还不知道先生如何称呼?” 中年人挥手,年轻人吞下金丹再度退回,而后他才笑道:“贱名不足入耳,我闻名而来,循利而至,公子便称我为,闻循。” “闻先生!”蒋置立刻再度抱拳施礼,但是又满面纠结的说道,“启登城里已经有一个闻先生了,要是再这么称呼先生实在不妥,还是称您为,循先生。” 中年人笑道:“蒋公子多礼了,在下不如晁先生贤才,不敢在二位面前妄称先生。” 蒋置笑了笑,没有接着往下,而是话锋一转说道:“循先生,那柴真金虽然是金丹境,但是却不能以常理度之,委实有些强的不像金丹。不知道高徒还有什么别的本事,光是境界,肯定是不够用的。” 身后的年轻人面向晁先生笑道:“晁先生还请见谅。” 话刚说完,晁先生还不知道何出此言,就感觉体内一柄淬炼多年的宝剑突然与他断了联系,从他体内飞出之后,乖巧的盘旋在那个年轻人身边。 “剑鞘!”晁先生失声惊呼道,“没想到这等神仙体质,居然真的存在,天纵之才,果然是天纵之才!” 蒋置不解的问道:“晁先生,你说的‘剑鞘’指的是何物?” 晁先生摇头道:“公子,我说的‘剑鞘’并不是寻常之物,而是一种极其罕见的神仙体质。剑鞘者,藏锋纳锐,而剑鞘体质的人,就是天下最能粹养宝剑的躯壳。” “世间法宝兵器,都有三种祭炼之法,分别为‘血炼’、‘魂炼’和‘命炼’。血炼者,滴血入器,人与法宝血脉相通,如臂指使。魂炼者,法宝有灵,威力倍增,但是法宝伤损,就会影响到人。” “命炼者,便是将性命与法宝融为一体,纵然肉体损伤,依然能借着法宝重生,但是却会器损人伤,器毁人亡,现在很少还会有人‘命炼’一物了。” “而‘剑鞘’之躯的人,可以任意驱使别人已经祭炼好的剑器,面前这位小友,而今已经能够强夺别人‘血炼’之剑,要是对方无所防备,甚至连‘魂炼’之剑也能抢走!” “‘剑鞘’之前,世间所有用剑之人都要低他半头,就算先有察觉有所防范,但是手中的剑却绝对不会向以前一样如臂指使,一个不慎就会被他制住,反伤自身。如此大才,当真是绝无仅有啊,他对上柴真金,胜算极大!” 蒋置满眼赞赏,但是又有些不解的问道:“可是柴真金并不用剑,这位高徒就算是‘剑鞘’,又能如何增加胜算呢?” 循先生笑道:“公子,其实很简单,劣徒能有几分胜算,就要看公子肯出多少力气了。” 蒋置回道:“循先生有话不妨直说,只要是能胜了柴真金,不管你要什么,我都能给你弄来。” 循先生很直接的开口道:“剑!要很多很多的剑,越多越好,越强越好!公子准备的剑越多,劣徒就越能发挥出十二分的实力来。” 蒋置一口答应道:“好,我这就命人去全城购剑,让这整个启登城的铁匠铺大兴三日,人人铸剑。” 一边的晁先生苦笑道:“公子,你想岔了,循先生要的剑,可不是普通的凡铁,得是修行之人用的宝器、灵器、甚至是仙器长剑。这一场比斗,与其说是用剑,倒不如说是用白玉精粹生生堆出来的。” 一听这话,蒋置的眉头也拧了起来,但是想想前后之事,他还是咬着牙说道:“好,那我便尽力为之,等着看小先生一剑惊天!” 末了,他还有心的问了一句道:“小先生已经是金丹境,不知道循先生而今是个什么境界了?” 循先生笑道:“公子莫急,用时自然知晓。” 第三百四十七章 满庭剑,剑满庭 蒋国公的二公子蒋置,最近不知道为何,突然对剑产生了莫大的兴趣,四处安排人在启登城中张贴告示,高价收购各色上好宝剑。但是他的要求却十分的高,可不是随便什么剑都肯要,肯给出好价钱的。 第一等,自然是各色仙品剑器无疑,只是这一类的剑都是可遇而不可求,而且几乎都是有主之物,虽然立下了标准,但是心中却没有什么期待。 第二等,灵器品阶的剑,这些剑倒是有可能收得到,但是价钱自然不菲,而且持有者也未必肯卖,能够有幸见到一两把,那就是很好的运气了。 第三等,宝器级别的剑,这一等才应该是能够收到的剑中最好且最多的,凡有所见,蒋置公子都出得起价钱。 第四等,上过战场,饮过人血的凶煞之剑。而且这些剑下最低也要有百条人命,才能入得起蒋置公子的法眼,饮血越多者,价钱自然更高。 第五等,才是人间锋利凡兵,最低的要求都得是剁铁不伤。这类剑放在武林之中,都是武林名宿争相抢夺的上好佩剑,但是落到了修行之人的手中,价值自然就要低上很多了。 第六等,铁匠铺中新铸之剑,未经任何人手,打磨好了之后从未出鞘,没有沾染过任何人气息的新剑。蒋置公子为此收拢了整个启登城和周围村镇上的铁匠,大兴一月,单独为他铸剑。 如此大张旗鼓,甚至有人暗中揣测,蒋置公子是不是要图谋造反,才如此急切的收拢这么多的兵器。更有甚者,已经将揣测的念头勾连上了太子,想法自然更是大逆不道。 为了避嫌,堵截这些闲话,蒋置公子每一柄剑入手,都要专程去城防司中备案留档,而后才将那些剑统统归于一处,收在他城西的别院之中。 为了表明自己只是单纯的好剑,没有任何其他的想法,蒋置甚至主动要求在他的城西别院之外,驻扎了一小队的官兵,半监管式的看住了他的别院。 别院之中的所有奴仆丫环已经全部撤走,只剩下了循先生师徒二人留在此处,那些收来的剑也全都储藏在此,虽然循先生的徒弟是“剑鞘”,可以直接使用这些剑,但是师徒二人为了增强这些剑的威力,还是要将其在此处好好“温养”一段时间。 那些已经经过他人之手的剑,不管是凡兵还是宝器、灵器,全都被循先生的徒弟细细的沾染了一番自己的气息,虽然未曾祭炼,但是心念所至,皆能如臂指使,威力倍增。 而那些未经人手的新剑,二人付出的心力则要更多一些。成捆的新剑运到了别院之中,每一柄都被循先生先先行祭炼,以自身真灌注其中,真气满盈之后,才交给徒弟二度祭炼。 师徒二人的气息同出一脉,如此行事,这些新剑都像是出自一人之手,还节省了徒弟很多的真气损耗,让他时刻保持在最好的状态上,只要剑的数目够了,随时都能下战帖,挑战“让我一拳”柴真金。 这些天,蒋置为了寻剑的事情四处奔走劳累,大把的白玉币,白玉精粹散了出去,也只是收到了三把中下品和一把上品的宝器,至于灵器则是一把也无,就更别说仙器品秩的剑了。 为了此事,蒋置也是操碎了心,毕竟这关乎到那位小先生究竟能不能够一举打败柴真金,而胜负的结果也关系着他能不能重拾自己的颜面,和争回太子殿下的信任。 蒋置此时,就正在国公府自己的书房之中闷坐,长吁短叹唉声叹气,前一天他去别院之中的时候,循先生便说过新剑之数已经够了,当下缺的,就是能统领这些新剑的将军了。 新剑为兵卒,循先生已经亲自将这些“新丁”操练完毕,交给自己的徒弟去打仗了,而今已经算是兵马齐备,但是最后一步的点将,却迟迟未能有所进展。 蒋置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心中突然有所感触,沉闷的自语道:“千军易得,一将难求啊。” “公子不必忧心,剑的事情,而今已经解决大半了。”正在蒋置郁闷之时,书房之外突然传来一人的声音,而后就看见晁先生满面春风,大步流星的走了进来。 蒋置疑惑道:“晁先生是什么意思,莫非先生找到了仙家宗门的路子,能够一次售卖给我们十几把灵器宝剑?” 仙剑宗门的剑虽然多,但是大都是留下自用的,很少有专门铸剑外售的地方。荆山轩辕家倒是世间最大的售家,但是很多年前,轩辕家就断绝了和登楼国的关系,其中隐情自然不言而喻。 害我兄弟,欺我爱人,纵然是有天大的利益好处,也是绝对不忍的,更何况,轩辕家也根本不缺这些利益所得。 晁先生高兴的说道:“在下哪有这个本事,是国公大人知道了公子的难处之后,将他私藏的两柄剑取了出来,说是公子好剑,权当是祖宗家业先传给你了。” 蒋置有些惊愕的说道:“莫非是‘笔墨’和‘烽火台’?那两柄剑可是父亲的心头大好,寻常之时我想要看一看,父亲都不肯,怎么舍得就赐给我了?” 晁先生叹气道:“还不是因为之前那幅字的缘故,虽然国公处理的天衣无缝,但还是被人诟病和四殿下走的太近,惹来了众多非议,想必国公也是想趁着这个机会,和四殿下再划清一下界限。” “国公之前提到的关于兵马屯田,建造边城的一十三疏,经过内阁精细添补,凑成了大大小小共计二十七条方案,也下到了各部之中开始施行了。” “但是国公却一点差事都没有捞到,就连那十三疏的奏章,也好似泥牛入海,无人再提了。国公大人付出如此心血,却白白便宜了别人,这一切也都是因为那四个字。” 蒋置点头道:“那是自然,是应该帮父亲出一口气,但是只是这两柄剑,恐怕还是不够数目。” 晁先生道:“那是自然,除了这两柄剑之外,大公子也暗中送来了他的佩剑,虽然只是军中制式长剑,但是大公子连年征战,剑下亡魂过万,循先生肯定会满意的。” “大哥?他”蒋置有些不可置信,他与长兄蒋涯的关系,虽然不如太子和四殿下那般,但是明里暗里也是不少争端,能够送剑前来,实属意外,但是转念一想,蒋置就笑道,“还是父亲安排的?” 晁先生点头道:“正是,大公子虽然有些不愿,但还是将佩剑交了出来,所幸是军中制式长剑,暗中偷换一把也无人得知,否则大公子可能还要吃些挂落儿。” 蒋置冷笑一声没有说话,晁先生又接着说道:“再有,就是在下手中的这柄‘长歌’,也愿暂借公子,先成其事。只望公子成事之后,晁晟也能有一个称心的晋身之所。” 蒋置没有任何推辞,也没有任何意外,笑着说道:“如此,就多谢晁先生慷慨了,等到事成之日,我一定将晁先生送到台前,你我同朝为官,才好相互扶持。” 蒋置等他这句话,其实已经等了很久了,晁晟是一个聪明人,他知道应该在什么时间,什么火候,做什么样的事情。他手中的剑,蒋置早就将其算在数目之中了。 在蒋国公都能忍心割爱,蒋涯都让出佩剑的时候,就是蒋置最难的时候,晁晟此时顺势而为,既不显刻意献媚,又能够锦上添花,当时当势,最是适宜。 两人相视一言,哈哈大笑,仿佛心有灵犀,其实心照不宣。 蒋置抚掌道:“如此,加上之前收到的那四柄剑,而今已经有八柄了,咱们这就给循先生师徒送去,看看他怎么说。” 蒋置城西的别院之外,沿着院侧的小门之外,搭上了两个三丈大小的棚子,里面驻扎的,就是负责看守蒋置别院的一队士兵。虽然城防司已经说过此事无碍,但是蒋置还是要求必须如此行事以断流言,城防司也只能顺他的意思安排了几个人。 毕竟这种事情,真要往上报也是无稽之谈,难道真能有人上殿弹劾,说蒋国公次子囤积兵器有不轨之心吗?敢于说出这种话,恐怕官路也算走到头了。 当朝圣上虽然未经沙场,但那也是贤明之至,京畿重地天子脚下,光是千余柄剑,就能成事?弹劾这种事情的人,当真就蠢得有些对不起自己身上的朝服了。 权贵子弟们,谁没有点自己的独特嗜好,蒋置公子这种的,就已经是光明正大到不行的了,有些公子们背地里那些肮脏腌臜的癖好,才真正的是令人所不齿。 所以在这的这些兵丁们,也只当是出了一趟闲差,是给国公府看守一阵子库房罢了,没有谁会真的上心去查看,每日在这里,也无非是喝喝酒耍耍钱,总比四下巡城来的轻松多。 只是待在这里的人,这几天总感觉周身上下不自在,阴嗖嗖的透骨的寒,就算添了一两件衣裳也不顶事,不过也不知为何,只要一离开这处别院三丈之外,那股寒意也就彻底消失了。 蒋置到了城西别院,并没有直接从正门进去,反倒先是来到了侧门的棚子外边,跟看守此处的兵丁们言笑了两句,说一些道辛苦的话,将自己带来的好酒留下,这才转身回头,从大门进了院中。 自从这些兵丁到了此地,蒋置就差人一日三餐带一顿宵夜的安排,将这些人舒舒服服的养在这里,既是为了拉拢一些底下的口碑,也是为了方便院中事情的进程。 大门没有完全打开,只是微微错开四尺大小的一个口子,将蒋置和晁先生请了进去,别院之中而今只剩下了循先生师徒二人,开门的人是循先生,徒弟正在里面辛苦养剑,备战当前。 别院前后分了四进,但是院子占地却不小,否则也衬不上蒋置的身份,只是此时再看,院子里面就显得十分的逼仄和狭窄,尤其是第一重院子,显得格外的凌乱。 前院当中,丢弃了不知道多少各式各样的剑,都是慕名而来之人献的剑,第五等的凡兵,被循先生仔细挑选之后剩下的,反正也是无用,就乱糟糟的扔在左右,只在当间留下了一道尺许宽窄的路径。 穿过第一重院子之后,中厅的院子里面,则是全城铁匠大兴一月所铸的新剑,这些剑都已经被循先生以自身真气细细淬炼了一番,每一柄都透着森森的寒光,虽是凡铁,但是个个都能削金断玉,砍铜剁铁。 这满院之中的森森寒意,有七成都是从这整整三千柄新剑之中透出来,也难怪外面那些看守的兵丁觉得冷,此等精纯森然的剑意,肯定不是身上的衣服能够抵御的了的。 循先生领着蒋置二人穿过中庭,来到了第三进的院子之中,小先生此时就悬空而坐,身边悬立着几柄长剑,丝丝缕缕的真气从他体内散出,缠绕在这些长剑之上细细温养。 蒋置看了看小先生身边的剑,前四后三足有七柄,但是之前收到可堪一用的剑却只有四柄,这多出来的三柄,又是从何而来的?而且当中还有一把断剑,竟然位居众剑之间,如同群星供月,又是为何? 不等蒋置开口询问,循先生就已经解释道:“公子,是不是想问多出来的三柄剑,尤其是当中的断剑是怎么一回事?” “公子有福啊,这些天收到的那些寻常兵器之中,竟然暗藏了一柄残破的仙剑,虽然剑身折断半边,但是被劣徒几番啄磨,已经恢复了些许锋锐,足当大用了。” “而且那些收来的凡兵之中,我挑选了两柄比较不错的,将其余剑上的剑意悉数转到了那两柄剑中,而今也在让劣徒温养。加上公子之前搜集的四柄剑,已经有了一战之力,公子随时都可以前去下战帖了。” 蒋置高兴道:“当真?循先生真是神通广大,竟然能在一众凡品之中拣选良材,化腐朽为神奇。” 循先生赫然道:“公子过奖了,只是前院那些剑也是花大价钱收来的,被我这么一弄,都成了废铁一般,还请公子见谅。” 蒋置笑了笑,不提此事,反开口问道:“不知循先生是如何找到那柄残破的仙剑的?” 循先生回道:“也是公子福缘深厚,之前四下收剑之时,就要求将一些不明来路,但是有古怪神异的剑收来择选,这柄仙剑,就是从这里挑出来的。” “据说这仙剑原本是城外一家农户家中之物,虽然残破且锈迹斑斑,但是锋锐异常,家中一直都拿它当劈柴刀使。同村的一个闲汉进城知道了公子遍扫天下好剑的事情,就回去将它给偷了出来。” “说来好笑,这柄仙剑只花了公子二两银,乃是满院之中最好的,但也是最便宜的,正是如此,我才说是公子福缘深厚,如有神助,看来这一场,必然能有幸替公子拿下了。” 蒋置拍手称快,高兴的说道:“先生果然是高人,得先生师徒二人,真是我蒋置天大的福分啊。既然先生已经有了得胜之志,那我便锦上添花,再为韩小先生添一波助力。” 说话之间,身后的晁先生走上前来,自袖中接连取出一大一小两个剑匣打开,蒋置将里面的三柄剑取出,朝着悬空而坐的韩新符扔了过去。 之后,晁先生也将口一张,一道白光从他口中飞出,化成之前韩新符借用的那柄长剑,与那三柄剑一起落在了韩新符的身边。此时节,韩新符身周已经有十一柄剑悬立,剑意森森,盈贯满庭。 循先生看到晁先生将自己的佩剑都送了出去,有些皱眉的说道:“晁先生这是作甚,此剑可是你的魂炼之物,怎么能轻易给劣徒使用,万一有所损伤” 晁先生轻笑道:“循先生莫慌,不日之前,我已经将此剑抹去了魂炼,而今剑已经是白身了,韩小先生尽管使用。在下一直未能替公子分忧,此举也算是我尽了绵薄之力。” “更何况,我这‘长歌’剑才是下品灵器,与公子拿出来的‘笔墨’和‘烽火台’两柄上品灵器相比,实在不值一提。而那柄军中制剑,则是大公子的佩剑,其下饮血万千,也是一柄煞气之刃。” 蒋置也笑道:“正是如此,循先生师徒于我,那是雪中送炭,我于先生,不过是锦上添花,先生万莫推辞,多添一分胜算也是好的。” 循先生这才点头道:“如此,那就多谢公子和晁先生大义了,我们师徒二人定然不负所托,将那柴真金一举击溃,替公子扬名天下。” 蒋置笑道:“若是可以,我倒是希望韩小先生能够将他当场斩杀,以绝后患,就再也不用头疼了。” 循先生还不及答话,庭院之中的韩新符已经替先生回答了,虽然他未曾开口,但是身边的所有长剑皆震破剑鞘,剑身铮然如若龙鸣。 长剑至此,何须剑鞘! 不光是他身边的这十一柄长剑,中庭的那三千柄新剑,也全都离地而起,与半空之中铮然作响,好似有千军万马甲叶厮磨,阵阵森然剑意荡开,如凛冬将至,寒夜来袭。 庭院外面,看守的那些兵丁,接二连三的打起了喷嚏,就算是喝着蒋公子送来的好酒,也不能驱散身上莫名的寒意。 前庭之中那些废弃的长剑,骤然之间化为流沙崩散,在庭院中铺开一层厚厚的铁砂,仿佛置身此院之中,都愧做长剑,更难持剑形。 十一柄长剑和三千柄新剑,好似飞鸟投林江河倒灌一般,一股脑涌进了韩新符的身体,虽然满庭的剑都消失不见了,但是那森然的剑意,却骤然之间又加重了三分。 满庭剑,剑满庭。 第三百四十八章 战前 蒋国公次子蒋置,二度向令无数人又爱又恨的“让我一拳”柴真金挑战的事情,顷刻间就传遍了整个启登城,柴真金自然是满口答应,只是蒋置依旧和上次一样,未曾透漏半点关于何人上场的信息。 对于此事,柴真金只是耸了耸肩,一如既往地无所谓,一如既往的厚脸皮说道:“没事,不管是谁,只要上场之后肯让我三拳就行,最少最少,也不能坏了规矩,得让我一拳。” 对于他的话,蒋置不置可否,传出去之后也没有任何人觉得意外,喜欢柴真金的人,都觉得这是他豁达豪爽性格的写照,不喜欢他的人,则啐他是一贯的臭不要脸,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不管别人怎么说,都丝毫不能影响到柴真金的半点心境,甚至他还很认真的问后辛道:“漂亮姐姐,你说这一次遇到的人,会不会非常豪爽大气的让我三拳呢?” 后辛对于厚脸皮的柴真金,居然有些越来越喜欢的意思,思索了一番之后,很笃定的说道:“普天之下,金丹之境,敢于让你三拳的人肯定会有,但是所有人毕生都只有一次机会。” 三拳过后,魂断命丧,无一例外。 后辛这些天居住在登云阙的府上,竟然没有再起要和登云阙打一架的心思,反倒是终日和登云阙的两个徒弟待在一起,显得格外无所事事,清闲安逸。 登云阙的两个徒弟对于后辛的态度也是截然相反,勤奋刻苦的宋庭玉对后辛,一向是冷面冷眼,对于后辛多次的修行点播都充耳不闻,那杆女红枪,至今也还在院中立着,无人去动。 而柴真金则是厚着脸皮,天天的巴着后辛,一口一个“漂亮姐姐”叫着,面笑花开嘴似蜜甜,一门心思想着从后辛那里讨些便宜来,不管后辛如何讥讽笑骂,他都只当做微风拂面,充耳不闻。 很明显,后辛对于这两个人,更喜欢本是女儿身却作男装打扮的宋庭玉一些,那般装束性格,与她少时颇为相像,不免就生出了几分惺惺相惜之感。 只不过柴真金缠的久了,后辛还是指点了他一些修行之上的事情,毕竟在厚脸皮这方面,柴真金的韧性和决心,与宋庭玉对于修行一事的态度,那是一般无二的。 后辛教导柴真金道:“你这小子就好像是上天赏下来的境界一般,一口真气绵延无比,竟然还能不靠吸收天地灵气,而自己内结金丹,普天之下,恐怕都找不出第二个和你一样的怪物。” 对于这等夸赞,柴真金表现的十分羞赫,挠着头说道:“哎呀,漂亮姐姐你太夸张了,我也就是有一点聪明,再抛开我英俊的面貌,我和普通人其实也没什么区别的啦。” 后辛翻了翻白眼,没有理会他继续说道:“你的天资很高,甚至可以说有些太高了,故此你从来不需要担心境界的提升,反而需要忧虑于境界提升的太快,导致你那一口真气虽长却虚浮,影响了你出拳的力道。” “就好比你的金丹境,虽然沉浸淬炼了很久,但是等你结成金丹之后,就会发现许多你之前沉淀不足的地方,只是这个时候你又需要再度沉炼自己的金丹境,对于之前的不足,就更难去查缺补漏了。” “如此,你就好似登梯子一般,行的越高看的越远,就越能发现自己之前没有察觉到的地方,但是想要回过头去处理,就发现自己已经登的太高,有些鞭长莫及了。” 后辛看着柴真金愈发凝重的脸,竟然泛起一些恶作剧成功一般的心情,笑着调侃道:“对,小弟弟?” 柴真金骤而绽放笑颜,乐呵呵的说道:“漂亮姐姐真是厉害,一眼就看出来我的问题所在,那我现在应该怎么办呢?” 后辛满面诡笑,压低了声音问道:“你喜不喜欢你师妹?” 后辛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已经看出了宋庭玉的女儿身,所以之后她再称宋庭玉都是叫“小朋友”帮她遮掩,其中的善意简直不要太明显。 柴真金没有预料之中的那么慌张,反倒是双手抱着后脑勺,大大咧咧的反问道:“漂亮姐姐,你该不会是想跟我说,双修就能解决我的问题?” 这一下,反倒是后辛有些愣住了,旋即无奈的笑道:“果然,我还是低估了你脸皮的厚度。” “你的问题,在于登梯子太高,已经无法够到下面的地方,那么最简单的办法,就是跳下梯子,从头重新爬起,只不过这一次,你一切都要反着来才行。” “之前你登梯之时左脚先行,右脚必然顺势越过了这一阶,而这一次你再度攀登,则是要右脚先行,踏在你之前没有踩过的地方。如此一来,你便是双脚踩住了所有境界,查缺补漏,寻隙究源。” 柴真金听完这话,竟然破天荒的认真思索了很久,而后才开口问道:“漂亮姐姐,我还是不太懂你究竟是什么意思,你是让我,经脉逆行,真气倒转?” 后辛哈哈大笑道:“你的梯子,我从未见有人登过,所以究竟该如何,我也没有一个确切的答案。这个方法,也不过是我的一个假设罢了,究竟应该如何,只能等你自己去摸索。” 柴真金摊开双手看着自己的手掌,收敛了玩世不恭的散漫心态,开始认真的思索究竟应该如何。经脉逆行,真气倒转,那可不是随便说说那么简单的,一个不小心,就会真气溃散金丹崩毁,甚至就此丧命也不一定。 后辛看着柴真金,再度沉吟道:“或许,真正的办法你师父已经教给你了,‘莫向外求’,便是独属于你柴真金的大道。” “再早一时,上天也已经给你指出了明路,姓柴名真金,柴薪燃鼎火,真金煅其中,自炼自身,自求自取,与你师父所说的‘莫向外求’,不谋而合。” 柴真金的面色更加凝重,“真金”这个名号,可不是上天给他的,而是早在多年之前,就已经定好的。 而他刚刚改叫“柴真金”的那一年,就遇到了自己的师父。 二爷爷呀二爷爷,莫非这一切都是您早就算好了的? 看着柴真金站在那里发愣,后辛伸手捏了捏他的脸,笑着问道:“怎么了,想到什么了?” 柴真金抬头,再度开口笑道:“漂亮姐姐,我有点害怕。” 城西别院之中,满庭的剑都已经被韩小先生收了起来,但是屋中森然的剑意依旧久久不散,加上循先生师徒二人本就不喜欢被人伺候,故此也就没有再将丫鬟仆从召回来。 偌大的庭院之中,只剩下师徒二人独处,终于可以不用隐瞒身份,说一些师徒之间的话了。 明日正午,就是和柴真金的对战之时了,韩新符带着几分担忧和忌惮找到了李元锦,开口就问道:“师父,明日徒儿该如何?” 李元锦在轩辕家见过了应无王的儿子,送上了自己精心准备的礼物,未曾过多逗留就离开了轩辕家。当时轩辕陛和赵春牵外出不在家中,应无王便承起主家职责,刻意多问了一下他此行打算做什么。 知晓了他的目的之后,应无王给他准备了件小礼物,是几张精巧至极的人 皮 面具,由老至少分了四个阶段四张面皮,只要带上之后便能融入肌理,不管任何术法都探查不出来。 李元锦选了一张中年的面皮带上,韩新符就不需要过多伪装了,两个人装成书生师徒一路东进,先是到了对峙城找到青致,得知柴真金已经离开去往启登城,才一路跟来至此。 而后化名循先生接近蒋置,就是为了能有一个合理的时机和柴真金见面,知道他的处境和心思之后,才好慢慢图谋,将他从登云阙手下安然救出来。 只是韩新符没想到刚一见面,就要和师父万分关怀的弟弟一较高下,而且根据这些天听到的一些消息,若是柴真金未能认出师父,或是他心思不定,很有可能就会演变成一场生死斗! 虽然韩新符自信已经有了万全准备,但是临近之时,心中多少还是有几分顾虑,出手有所收敛,自己会陷入危险,出手无所顾忌,又可能会伤了师父的故交。 心思何其复杂。 李元锦看着韩新符犹豫不决的样子,笑着说道:“新符,莫要担忧,明日场上你只管放心出手,真金的实力看起来很是不弱,你只用顾好你自己就是了。” “虽然咱们之前约定好了尽量不暴露身份,但是真有了危险之时,上清宗的剑气和招式你尽可以使出,就算真是伤了他,那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 韩新符依然犹豫道:“师父,只是” “其余一切,皆看明日见面之时如何,若真金还是真金,那么他自然就会留手,若是我已经不认识他” 后面的话,李元锦没有继续说下去,韩新符也没有追问,师父而今的心情如何,只怕会比自己还要沉重的多。一边是徒弟,一边是弟弟,如何抉择,都是痛楚。 之前蒋置开口说要将柴真金一举击杀之时,李元锦已经不好张口答应,还是韩新符心有灵犀,直接引动满庭长剑,算是他出口应了下来,帮师父解了围。 只是解了围,却解不了结,这一场争斗,依旧是不可避免。 韩新符点头道:“师父,徒儿醒得。” 李元锦看了看他,开口笑道:“数千柄长剑入体淬炼,这滋味儿不太好受?” 韩新符点头苦笑道:“何止是不好受,简直是难受至极。我而今就好像数九隆冬,光着身子泡在冰水里一般,从头到脚都是冷的。万幸还有自己的剑气守着穴道,值岁神剑镇着经脉,才能够活动自如,不至于说话都打冷颤。” 李元锦笑道:“身在福中不知福,师父当年刚开始修炼的时候,每个时辰都要经受剑气通脉之苦,那滋味才是削肉剔骨,痛不欲生。不过也正是因为当初吃下来的苦,才能有而今的小小成果。” 韩新符笑道:“师父的成果可不小了,九九归一的天劫都轻松而过,师父而今才多少岁,算得上是世间少有了。徒儿虽然没有见到,但是师父当日的风姿,我可是听很多师兄说过的。” “法天象地,一剑斩碎劫云,甚至还将劫云之中的雷霆截留大半淬炼成了法宝,您送给应家行空师弟那个手镯上的宝珠,就是那片劫云所化。” 李元锦前去轩辕家,一共送上了两份贺礼,其一便是他以玄烁白金祭炼,其上镶嵌着劫云宝珠的手镯,其二便是让应无王两口子和其余人都十分满意的小孩名字,应行空。 应无王当时还笑道:“这小子尚未出生之时就已经认了阿陛做干爹,到你这里就不行了,索性你就再收个徒弟,等行空再长几岁,我就带着他前去上清宗磕头拜师。” 所以韩新符言语之间,已经开始称应行空为师弟了。 李元锦笑骂道:“你这小子,我可没教过你这等溜须拍马的功法,以后你姑姑要是追究起来,我可不会承认的。” 韩新符笑道:“嘿嘿,师父到时候就算不认,恐怕也择不出去了,总不能不认我这个徒弟了。” 师徒二人一阵玩笑过后,李元锦又接着问道:“新符,虽然你是‘剑鞘’之躯,但是一次要温养这么多剑,也是辛苦你了,而今这三千余剑,有多少已经可以随心而动,不用刻意操控了?” 韩新符回道:“其实那几柄宝器、灵气的长剑倒还好好说,徒儿依着上天赐下的资质已经掌控了七八,那柄仙剑早已残破,是徒儿以真气喂养起来的,倒是最为亲近。” “真正麻烦的,反而是师父以自身剑气粹养过的那三千柄新剑,单独之时每一柄剑都能任意驱使,但是一结成阵势,剑上的剑意便成倍叠加,反倒有些沉重,不好施展的开。” 三千柄新剑送来,李元锦并不是以真气一剑一剑的养过去,而是挥手之间,直接让三千道剑气入了剑身浸润滋养,原本想着将三千剑淬炼成一体威力更大,没想到反而成了韩新符的麻烦事情。 李元锦皱眉道:“如此,倒是我没有想到的。不过想也应当,这三千剑是我一手操练而成,突然交到你手上,你难以统帅全军也是正常。如此,咱们还需给这三千剑移交‘兵符’,好让它们彻底信服于你。” 说话间,李元锦便以剑指点在了韩新符的眉心之中,一丝元神遁入,带着韩新符来到了他的心池明镜之中。 韩新符的心池明镜好似一汪幽碧春水,其上时时泛起层层涟漪,却不是心池激荡思虑交错,反倒像是被阵阵祥和春风吹皱的水面一般,温柔和舒适。 除此之外,韩新符的心池远处还有层层雾气,不时翻卷成一个个缥缈的文字,而后又就此散开,带着一阵若有若无的读书之声,缓缓的飘荡在心池之上。 李元锦看着韩新符恍若春天到来一般的温柔心境,笑着称赞道:“新符,温若初春,你的心境,完全可以接纳这三千新剑,它们怎么可能会对你有所芥蒂。” “这弊病出在你自己身上,看来还是之前快意剑从你手上松脱给你留下的祸根。这剑气不过是经我之手沾染一番而已,你怎么就当成了为师之物,不敢随意使用?” “傻孩子,还不醒来?” 一言道破,韩新符的心池之中风浪骤起,层层水气从心池之中飘荡而出,在水面上结成了道道长剑虚影,密密麻麻的布列在师徒二人身周。 李元锦一声轻笑,伸手轻轻一挥,水面之上再起微风,吹拂的那道道长剑虚影缓缓飘荡,从李元锦的身边全都挪移到了韩新符的周围。 韩新符依旧静立,好似心中还有关节未开,李元锦再度开口道:“韩春,韩新符,温若初春,一岁伊始,天下新符。世间无不可用者。” 心池之中的韩新符缓缓睁眼,看着身边景致微微一笑,如沐春风。 长剑的虚影全都往下一沉,直挺挺落入了他的心池之中,心池之上泛起阵阵微波,而后归于平静。 整个庭院之中的森然剑意骤然一缩,再也不复之前的阴寒,别院外面看守的兵丁们只感觉一阵热气从四面袭来,不一会就开始微微冒汗,将原本添上的衣服脱了下来。 师徒二人从心池之中退出,李元锦再度开口问道:“新符,而今感觉如何?” 韩新符笑道:“师父,我身上的寒意都已经退下去了,所有剑也都可以使用了。原来我不用每一柄剑都一一过手,我乃剑鞘,通明练达,心意所致,便可容世间剑。” 李元锦点头道:“很好,你这天赋为师也没见过,而今机缘巧合之下,居然为你打开了神通,明日对阵之时,便不用过多操心了。” 韩新符点头,明日之战,他竟然也开始有些许期待了起来。 柴薪,柴真金,薪煅真金,自炼自身,莫向外求。 韩春,韩新符,温若初春,一岁伊始,天下新符。 第三百四十九章 双龙会 武科场中,蒋国公次子蒋置,再度向四殿下的首徒,“让我一拳”柴真金“挑战”,所用的名头也懒得再找其他,直接与之前一般无二。 “四殿下,我最近又找到一个可堪造就的人才,还请四殿下能够赏光指点一番。上一次的那个魁桧实在太过草包,我想柴小将军打的也不尽兴,咱们不如再开一场?” 到了这个时候,所有人都明白了,蒋置公子满城大搜,拼命寻找各色好剑,为的原来就是这件事情。值得他如此投入的人,想必也真是一个厉害的人物。 登云阙和柴真金自然不会拒绝此事,于是便又有了今天高楼林立,四下环视的盛景。只是比起上一次,今日围观的人中,就多了不少豪门贵府的小姐们。 柴真金的名号虽然不好听,但本事确实是实打实的强大,启登城中足足九场大战,让他收获了无数的拥趸,数量几乎就快赶上骂他的人数了。 柴真金本身就十分挺拔俊朗,与登云阙的数年奔走天下,和对峙城中好几年的战阵厮杀,让他身上有一种十分勾人的狂野之气,在加上他凡事皆无所谓的洒脱性格,活脱脱一个逍遥世间的不羁浪子。 这种气质,对于常年固步在启登城,甚至紧闭深闺难得见人的官家小姐、宗室王女来说,就是一柄杀心的利刃。再加上他本就强悍的实力,原本臭不要脸的态度,也能变成不惧世俗逍遥人间的洒脱。 所以“让我一拳”的名头越大也越臭,越臭也越勾人,便有越来越多的王侯小姐从闺中密友口中听到了他,就起了心思要来看一看他究竟是怎么样的人儿。 至于今天来到武科场的这些贵族小姐们,就更是惊呼此行不虚,甚至有些满载而归的意思。 蒋置一直藏掖着的那个挑战者,原本以为又是一个五大三粗的丑陋货色,没想到今日得见,竟然是一个翩翩少年郎,举止风度谈吐文雅,好一个如玉君子,陌上来人。 这位韩新符长着一张团团的娃娃脸,面若敷粉唇红齿白,好看的竟然有些不辨雄雌,加上一身藏都藏不住的饱读诗书的文气,让这些小姐们竟然有了几分我见犹怜的奇怪心思。 看看柴真金,转回头再看看韩新符,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该作何抉择,又想到今日是这二人要进武科场生死之斗,不管是折损了谁,都是一件摧人心肝的痛彻事情。 莫名的,这些小姐们就将怨恨的心思转到了蒋置的身上,若非是他主动挑唆,这两个心肝尖尖儿的可人儿,又如何会置于今天这般田地?! 蒋置没来由的打了个喷嚏,赶紧抬起袖子遮掩一番,收拾好面容之后,这才带着身后三人朝着登云阙迎面走去,笑呵呵的抱拳行礼道:“四殿下,今日又要劳烦您好好指点一番了。” 登云阙身后一左一右跟着晃晃悠悠的柴真金和身形笔直如枪的宋庭玉,与蒋置点头致意之后,笑着说道:“蒋公子,本王最近十分醉心于书法,勤练之后略有所得,改日再送一幅字给你,你可千万不要推辞。” 蒋置的面色一阵青白,不知该如何开口接这句话,倒是身后的循先生微笑开口道:“公子,既然四殿下盛情难却,那就请殿下书写一幅‘中流砥柱’赏赐下来好了。” 蒋置一听这话,心思立刻就转了过来,笑着说道:“循先生提醒的是,我刚好需要这样一幅字,还请殿下不吝。” “中流砥柱”,这四个字本没有什么特殊意义,蒋国公的身份特殊,乃是殿前高臣国之栋梁,以“中流砥柱”来形容他倒也合适,但是那也得看这字是谁写下来的。 若是国主圣上所赠,那蒋家就是邀天之幸,这四个字更是能够作为传家之宝世代沿袭。但若是四皇子登云阙执笔的话,那就是僭越犯上,实属大不敬之罪。 一记软刀子递了过去,登云阙转眼看了看循先生,笑着说道:“蒋置公子倒是频频遇见高人。只是这四个字本王练的不熟,只好改天奏请父皇,请父皇执笔赐下了。” 蒋置的脸上的笑容又凝固住了,一个“莫向外求”就已经搅的父亲心神紊乱月余,若是再让他出面求一个御赐的“中流砥柱”,那国公府就真的和四皇子说不清楚了。 他们几人言语交锋之际,站在循先生身后的韩新符笑着对柴真金点了点头,还令的柴真金楞了一下,而后也微笑点头,甚至还伸出手来摆了摆,以示友好。 站在韩新符前面的循先生之前一直将双手叠放拢在袖子里,趁着他看向韩新符之时,将拢在左手袖子里的右手微微的抽出来寸许,把指根露在了袖子外面,只是面目始终朝向登云阙,脸上表情也没有半分变化。 登云阙看着蒋置突变的面色微微一笑,没有继续陈胜追击,轻轻点头之后就转身离开,身后的柴真金和宋庭玉等到师父走过身边之后才跟着转身离开。 离去之际,柴真金抬起双手抱住自己的后脑勺,伸着懒腰迈开步子,这也是他一贯的懒散随性的作风,周围的人早就见怪不怪了。 只是这一次抱头,他并没有双手十指相交,而是右手搭着脑袋,左手覆盖在右手之上,而且奇怪的是,一般大小的左手竟然盖不住右手的手指,从手掌的上下两侧,露出了食指和尾指的边缘。 柴真金吹着口哨,吊儿郎当的走了,但是循先生的心中却骤然大定。因为就在刚才二人小小的动作之中,就已经相互沟通了身份,知晓了心意。 循先生藏在袖中的右手,和柴真金藏在左手之下的右手,做的乃是同一个动作,食指和中指紧靠,无名指和尾指紧靠,但是中指和无名指之间,却分开了大大的裂隙。 李元锦乃是未羊之相,在柴真金小的时候他曾经带过他一阵子,这个模仿羊蹄的手势,就是当时他交给柴真金的,二人之间对此还有个戏称,管这个手势叫做“羊距”。 李元锦的手拢在袖子下面,抽出寸许刚好露出袖子下中指和无名指之间大大的指缝。而柴真金左手盖在右手之上,手指还能从掌边露出,就说他暗中也在做“羊距”手势。 一眼就能认出“羊距”,柴真金还是那个柴真金,虽然长大成人,放浪形骸了些,但是心中还是认着他的锦儿哥。 知道了这些,李元锦就能继续假借“循先生”的身份,徐徐图之,将柴真金带离登云阙身边。 只是眼下,尚有一场大战来临。 循先生转回头,对着徒弟轻轻的点了点头,韩新符心中立时了然,眼神炽热的也点了点头。 一边的蒋置看到了,只当是师徒二人有了绝对的信心,却殊不知他们早就已经定下了之后的事情。 正午之时,白衣柴真金和青衣韩新符先后入场,位列东西方向站定,身边是一阵阵的欢呼和唏嘘之声,隐隐还夹杂着几声咒骂,当然是独属于柴真金一人的。 柴真金嬉皮笑脸,率先开口道:“这位小哥儿,跟我对战的规矩你都懂?先让我三拳,我们两个才能正式开始呢。” 一言既出,周围的喝骂之声骤然高涨好几个台阶,都说柴真金脸皮厚的天劫都难伤,无耻的劲儿头旷古烁今,无人能及。就连那些本是来声援柴真金的人都低下了头,有些不好意再度开口为他助威了。 毕竟他们喜欢的,只是柴真金一拳杀金丹的绝强实力,这不代表他们的羞耻心也和柴真金一般啊,如此恬不知耻的话,就算是他们,都忍不住替柴真金觉得丢人。 柴真金不在乎周围的叫骂声,韩新符也混不在意,笑着说道:“我听说柴小将军你的名号是‘让我一拳’,怎么突然之间就涨价了,如此欺生恐怕不好?” 柴真金乐呵呵的点头道:“天地良心,其实我是想叫‘让我三拳’的,但是跟我对战的那些人都忒小气,最多就只肯让我一拳,这才坐实了这个名号,让我很是苦恼啊。” “不知道小哥儿你够不够大气,直接让我三拳成全一番怎么样?君子有成人之美嘛。” “不好。”韩新符连连摇头道,“之前和柴小将军对战的那些人什么下场我也知道,就算君子有成人之美,我也不想豁出性命去成全别人,更何况我藉藉无名,哪里算的上是君子呢。” “倒是柴小将军成名已久,能不能体现一下高手风范,小小的让我三招如何?” 韩新符反将一军,令柴真金都有些意外,没想到对面这个看着像书呆子一样的人竟然也能说出这种话,颇有几分自己的风范在。 柴真金也摇头道:“那怎么行,这不是坏了我的规矩和名头吗?” 围观的人怎么也没想到,竟然有人能让柴真金在言语上吃瘪,一时间欢声笑语荡起无数,人人都在嘲笑柴真金终于遇到了对手。 但是人群之中,自然也有那性子急躁,而且自视甚高的人存在,一个锦衣华服手持镂空雕花象牙扇的公子哥就出声喝骂道:“你们两个到底还打不打?!本公子到这里来,可不是来听你们斗嘴的!赶紧给公子动手,打个血肉横飞,打个筋骨俱断,打个魂飞破散!” 这位公子的言语尖刻叫声刺耳,柴真金不由得转头去看,正准备开口亲切的问候他两句,就看见有一柄剑迎面而去,直刺那位聒噪的公子哥。 武科场四周,早就升起层层阵法禁止,长剑离着公子尚有丈余就被拦下,只在空中刺出阵阵涟漪,但是即便如此,也将那公子吓了一跳,一个趔趄就倒进了人群之中,手中价值不菲的扇子也掉在了地上。 韩新符面有愠色,不悦的说道:“想打是,那你进来!我们二人须不是给你这种废物玩笑耍乐的,叽叽喳喳的聒噪,你凭什么支使我们?!” 韩新符一句“废物”,几乎将武科场中九成的人都骂了进去,所有人都没想到这个看着和和气气的儒雅少年居然也有如此火爆的一面,一时之间竟然无人在意他的言语,欢呼之声又见高涨。 柴真金对着韩新符竖起大拇指,笑着说道:“没想到小哥儿你也是性情中人,就冲这一点,这一拳我不要你让了!” 韩新符收回长剑,笑着点头道:“照这么说,我还得感谢韩小将军才是了?” 柴真金大手一挥,无所谓的说道:“谈不上谈不上,小哥儿小心了,我这就要动手了!” 说话之间,双腿微开沉气跨马,双拳收于腹部两侧,而后右手直拳,遥空向着十几丈外的韩新符挥了出去。 无甚光芒也无甚声响,柴真金的拳头就这么平白而出,韩新符面色一紧,急忙挥动手中长剑,向着身前空处斩了过去。 一声爆响在他剑下炸开,韩新符手中长剑被震的“嗡嗡”作响,久久不绝。柴真金的拳罡无形无色,比起当初在对峙城前的白色拳罡又进了一步。 而今出拳之时,尚有阵阵风声,等到什么时候连风声都没有了,他的拳头,就真的做到了返璞归真。 韩新符一剑斩破了柴真金的拳罡,除了手中长剑颤鸣,除此之外并无其他,但是周边的人却又是一阵高声的呼喝,总算见到了一个柴真金一拳打不死的人出现了。 柴真金对于韩新符挡下一拳没有半分意外,右手收回之时左手顺势而出,又是一拳遥遥而至。韩新符挥剑相迎,将他的拳罡再度斩破。 只是这一剑过后,韩新符手中的长剑却已经受不住柴真金的拳劲,寸寸崩散成了一地碎片。韩新符随手将剩下的剑柄一扔,面色平静的看着停下了拳头的柴真金。 柴真金开口笑道:“小哥儿,这剑不行啊,都吃不住你挥剑的力道,可不是我打断的,你可不能让我赔啊。” 韩新符笑道:“那是自然,柴小将军尽管出手,我不让你赔就是了。” 说话之间,在他身后骤然竖起一剑,勾动了场外无数人的惊呼之声,柴真金看着他身后的剑,嘴角抽动的说道:“你这就没意思了,这不是耍赖吗?” 韩新符单掌前伸,笑着开口道:“请。” 柴真金微微摇头,口中咕哝着谁也听不清楚,但大家都知道肯定是抱怨的话,右臂向后拉开,三步踏前,欺身而至,一拳向着韩新符的胸口砸去! 这一拳,就是柴真金之前锤死了九个人的招数,最为简单的三步冲拳。 韩新符身形不动,伸出的右手向前一挥竖在身前,身后的剑便转到前头,将他整个人都遮挡了起来。 韩新符身后的剑,长三丈,宽六尺,竖在身前,好似一道城门一般,封住了柴真金所有前进的路。 所以柴真金才会说这剑耍赖,也确实是有些耍赖。 柴真金一拳狠狠的砸在了“城门”之上,巨大的撞击力道顺着身子下沉到了地下,二人脚边如同地震一般爆开无数裂隙,四散的拳罡和剑意震的校场边上的大阵浮出层层涟漪,好似就要破掉一般。 万幸,大阵震荡了一阵子之后,终于还是慢慢恢复了平静,但是紧接着又有无数拳罡乱流和四散剑意奔涌而至,继续撼动大阵,好似擂动巨鼓的鼓面一样不断震荡。 校场之中,柴真金如同疾风迅雷一般,围着韩新符一拳又一拳的递出,而韩新符除了那柄大到夸张的剑之外,身边又浮现出了四柄长剑位列四方,心念一动,便能迎着柴真金的身形而上。 柴真金的拳头有半数落在了大剑之上,其余的全都被韩新符身边的四柄长剑拦住,而韩新符手中也握定一柄长剑,御剑招架之时,还要抽空对着柴真金挥刺。 二人在场中身形闪动,打的难分难解,场外众人只能听到一阵阵金铁交鸣之声,看到满场的烟尘四起,勉强凭着场中那柄巨大的剑估计二人的方位,能够看清他们身影的人,实在是少之又少。 但可以肯定的是,这位不知道从何而来的韩新符,竟然真的和所向披靡的柴真金打了个难分难解,一拳就能锤杀金丹境的柴真金,今日才算是遇到了对手。 场外高楼之上,蒋置看着斗的难分难解的两人,大笑着说道:“得先生师徒二人,真是我蒋置莫大的福气!韩小先生尚未全部出剑,就已经能够压制住柴真金了!” 循先生笑着摇头道:“公子过奖了,那柴真金,其实也没有使出自己的全力,他们二人,而今还只是在相互试探罢了。” 蒋置笑道:“好,好啊!我就等着看韩小先生全剑齐出,将柴真金彻底斩于马下!” 身边的晁先生也开口赞叹道:“世间奇才,到此也得皆尽黯然失色,这两个人不过堪堪及冠的年纪,就能有如此修为,真是羞煞那些所谓天才。” “循先生之前说过,这二人都是辰龙之相,今日一战,当真称得上是双龙会了。看过了这两个人,日后还有什么惊才绝艳之人,能够入得了眼哟。” 蒋置哈哈大笑道:“晁先生一语中的。今日一战留影图形,日后传扬之时,就称之为,双龙会!” 第三百五十章 三千剑尽断,一双拳难挡 登云阙端坐在高楼之上,神色平静的看着下面二人的撕斗,倒是不知何时登上楼中的后辛,站在栏杆边上抱着手臂往下看,啧啧出奇道:“啧啧啧,没想到这世间真有能和你那混账徒弟伯仲之间的奇才。” “第一次见到他们的时候,我就知道这师徒二人不简单,万万没想到这徒弟竟然还是一个‘剑鞘’。喂,登云阙,你不担心柴真金那混小子输给这个韩新符吗?” 登云阙平静地说道:“很早之前,我就已经和他说过了,若是同境相争败于他人,就算是他死了,我也不会多看一眼。” 后辛撇嘴道:“如此良材,你倒是舍得,换了任何一个宗门得徒若此,都恨不得将他高高的供起来。不过那位闻循也和你一般奇怪,不肯和我打架,倒是舍得将徒弟送去生死之斗。” 登云阙问道:“这对师徒你顷刻之间就已经提了两次,怎么,你和他们很熟吗?” 后辛摇头道:“我与他们从未见过,只是凑巧前后脚进了启登城,那位闻循不肯和我打架,我邀他来旁观我和你的打斗他也不肯,原来是一门心思要和你来做对的。” 登云阙笑道:“闻循?闻名而来,循利而至,他这名字倒是起的直白。还有你,与我打斗竟然还敢让陌生人前来观战,也不怕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真是个疯女人。” 校场之中,柴真金和韩新符的身形再度碰撞交错,拳剑相交之间,二人距离拉开,再度显现出了身姿。 韩新符依旧立在原地,只是周身三丈之内的土地上,土石翻涌一片狼藉,散碎着片片的剑刃碎片。立在他身周的四柄和手上的一柄长剑,此时已经全部破碎,无一幸免。 这几柄剑,都是蒋置大搜全城收购来的,三柄下品和一柄上品的宝器,以及自家师父拣选出来,灌注了剑意的凡兵。只是第一轮的交手,就被柴真金以一对双拳悉数砸断。 不光如此,那柄大的出奇的巨剑之上,也被柴真金锤出了几道大大的裂隙。而一身白衣的柴真金退回原地,身上不染纤尘,气不长出面不改色,满面的从容不迫。 场外爆发出一阵阵的欢呼之声,只是场中二人充耳不闻。当下情形,韩新符一味防守,只是断了几柄剑而已,而柴真金一通强攻未能破防,但是也无半点损耗,二人之间的胜负还未见半分端倪。 二人刚一分开,一个闪身立刻又交手在一起,只是这一次出动出手的却换成了韩新符。只见他右手向前一挥,身后的那柄巨剑就随势而动,迎着柴真金当头斩下。 这柄巨剑长三丈宽六尺,身形虽巨但是速度却一点也不慢,手至既剑至,否则韩新符也不可能凭它左右支吾,挡下柴真金那么多拳。 韩新符一剑斩下,柴真金也不闪不避,反而大笑一声道:“来得好,正好给我松松筋骨!” 说罢双手握拳,交叉举过头顶,架住了劲风呼啸,势大力沉的巨剑,整个身子往下微微一沉,双脚岔开膝盖微曲,将巨剑浑厚的力道完全吃了下来。 “好重的力道!”柴真金张口突出一口闷气,进而哈哈大笑道,“舒服,舒服,这一剑下来,瞬间感觉筋骨打开了不少。小哥儿,我可要来真的了!” 说完话,柴真金收敛笑容,微躬的身子猛然挺直,从脚趾处起,传出一声紧赶一声的骨节爆响,顺脚腕,过膝盖,通腰胯,而后沿着脊骨一路往上,直通天庭! 随着他骨节舒展,柴真金的身高竟然再度拔高几寸,只见他吐气开声,双臂猛然向上一顶,就将那柄巨剑直接撑开,巨剑骤然翻转,竟然反向着韩新符压了下来。 柴真金脚下猛然一蹬,双拳收在腹侧,低伏着身子好似发情的公牛一般,朝着韩新符狠狠的撞了过去。只要能够近身三尺,他收在腹侧的双拳就会像公牛顶角一般探出,直击来人。 巨剑倒转而下,韩新符没有丝毫慌张,单手往前一伸就止住了巨剑下落的趋势,而后手腕翻转,巨大的长剑也跟着横向转身,朝着柴真金的腰腹之间斩了过去。 柴真金若不止步,必然会撞上巨剑锋刃,但是他却丝毫没有收敛前冲势头的意思,纵身一跃踏在剑刃之上,将巨大的长剑一脚跺进了地里,脚踩长剑,继续狂冲而至。 近身三尺,柴真金双拳并出,如同公牛顶角,所向披靡! 韩新符并不闪避,左右双手一挽,两柄长剑便分握手中,一柄是寻常军中制式长剑,一并则是晁先生借出的法宝。 万斩血刃,长剑放歌,被韩新符双手并持,迎着柴真金的顶角双拳狠狠斩下! 轰然巨响声中,韩新符和柴真金的身子一起倒飞了出去,双脚落地之后犁出深深的沟壑。原地只剩下一阵狂暴无比的爆炸声响,和漫天乱飞的长剑碎屑。 韩新符嘴角溢出一丝血迹,万斩血刃和长剑放歌齐齐崩碎,他也被反震出了些许伤势。只是柴真金也未曾好受了半分,双拳之间鲜血淋漓,拳面之上掀起皮肉,几可见骨。 此等伤势,柴真金浑然不觉,伸手从袖子里扯出两块白布裹住拳头,一边笑嘻嘻的开口道:“你多剑啊。” 韩新符将手中的残存剑柄扔开,义正辞严的说道:“你变着法儿骂人可不行。” 柴真金笑道:“我是问你还有多少剑,你非要想偏了我也没办法。” 韩新符心念一动,身边再度出现一黑一红两柄长剑,望着柴真金笑道:“定然会让柴小将军满意。” 长剑笔墨,烽火台,两柄上品灵器。 韩新符伸手握住黑剑笔墨,朝着柴真金轻轻一挥,剑尖好似笔尖一般,竟然甩出一股漆黑墨水,散成无数墨点,迎着柴真金飞了过去。 柴真金一边叫嚷着“我这可是白衣服,你居然用脏水泼我”,一边闪身让开那些墨点,但见那些墨点落地之后,立刻就将地面染成一片漆黑。 墨点漫天飞舞,柴真金一个不查,还是被一点墨迹粘在了他的衣袖之上,那团墨渍立刻扩散开来,变成了铜钱大小的一块黑斑。 韩新符将手中长剑笔墨提起,朝着柴真金轻轻一指,那些已经落在了地上的墨点骤然从土石里钻了出来,好似燕子回巢一般,朝着柴真金齐齐涌了过去。 长剑笔墨,原本是一位元婴剑修的佩剑,那位剑修崇文,多年祭炼,便养成了笔墨剑的神通,点墨沾身,便有无数墨渍蜂拥而上,每一点都是这位剑修的一招剑势。 剑修佩剑祭炼的神通,原本除了自己,和自己亲手传下的人,别人是无法使用的,但是韩新符身份特殊,乃是一位罕见“剑鞘”,世间长剑入了他手,与本人使用也无甚差别。 无数墨点蜂拥而上,每一滴都透着一股森然的剑意,柴真金不敢小觑,只能尽力闪避躲开。只是这墨点纷繁而至,哪是那么好躲的,不一会,就有三点墨渍落在身上,让他结结实实的吃了三剑。 一剑肩头,一剑大腿,一剑后背,将柴真金身上的衣服划开,丝丝血迹从中透出,顷刻间就染红了他的衣服。 柴真金吃痛怒吼,竟然不再闪避,而是掉头朝向韩新符冲了过来,韩新符挥剑引动,将无数墨点挪到了柴真金的面前阻拦。但是柴真金发起狠来,双臂将头一抱,从层层墨点之中直接撞了出来! 道道剑势落在他手臂肩头之上,将他的衣服直接撕烂,这时候韩新符才看到,这些剑势虽然将柴真金打的鲜血淋漓,但是却无一剑能够入肉半寸,都只是一些看着骇人的皮外伤而已。 柴真金顶着剑势冲了过来,双臂并不放下,直接抱头撞向了韩新符,韩新符伸手握住另外一柄烽火台,将剑横在身前,剑身之上阵阵浓烟铺开,将他的身形完全笼罩在了其中。 长剑烽火台,也是一柄剑修遗物,只是这剑却不是以锋刃出彩,而是重在守御,阵阵浓烟散开护住身形,外面的人不见里面,但是里面的人却能看看清外面的一切。 一时之间,柴真金面前就不见了韩新符的影子,而韩新符却再度挥剑,又将无数墨点甩出,自浓烟之中飞向柴真金。 柴真金将心一横,直接迎着那些墨点冲了上去,在浓烟之前猛然止步侧身,将右手肘竖起,狠狠的撞在了阵阵浓烟之上。 宁挨十拳,不挨一肘。 柴真金的肘尖点在浓烟之上,一声轰然巨响,将漫天浓烟直接震散,浓烟之中飞出来的点点墨渍也被他一肘悉数撞碎,巨大的力道直接穿过浓雾,重重的撞在了校场边上的大阵之上。 大阵一阵剧烈摇晃,被打中的地方居然出现了丝丝裂隙,将外面的人吓的层层后退,立刻就有守在外面以防万一的人冲上前来,以自身真气和无数宝石修补裂隙。 浓烟溃散,但是仍有丝丝残余,韩新符依然能藏身其中。柴真金却不给他半分继续藏身的可能,侧向的身子顺势一转,左腿便带着呼啸风声扫向了残存的浓烟。 又是一声炸响,残存的浓烟轰然消散,韩新符的身子从浓烟之中侧向飞出,笔墨和烽火台都被他竖在身侧挡住柴真金的扫腿,却还是被他一脚踢飞,重重的撞在了大阵之上! 韩新符身子贴在大阵之上,还不等他缓缓滑下,柴真金一个健步又跟了上来,抬起左腿膝盖,狠狠的撞向了韩新符的胸口! 顷刻之间,被四处追赶的柴真金就一举扳回了颓势,直接开始压着韩新符打了。 宁挨三肘,不挨一膝! 韩新符竖起手中双剑,直直的刺向了柴真金的膝盖,若刺向别处,柴真金双手闲置,肯定会将长剑抓住,就只能攻向他的膝盖,想要以此将他逼退。 岂料柴真金竟然不闪不避,将那一口绵长真气悉数调起,凝聚在膝盖之上,正面迎上了韩新符的双剑。 长剑狠狠刺在了柴真金的膝盖之上,剑身骤然弯曲成弧,而后从中崩断成几十节,柴真金的膝盖就裹挟着这几十节断剑,重重的撞在了韩新符的胸口之上! 韩新符身子猛然弯曲如弓,口中吐出一口鲜血,右手却猛然向前一挥,一柄不知何时被他握住的断剑,就这么直直的滑向了柴真金的咽喉。 柴真金早有防备,一击击中立刻收势后退,身子一仰让开了韩新符的断剑。这柄剑虽然残破,但是上面的森森剑意比起之前的那些剑都要厚重的多,柴真金敢于肉身硬抗那些剑,却独独不敢让它沾上分毫。 因为对这剑的忌惮,虽然打的韩新符将身后的大阵都震开一个大窟窿,但是柴真金的那一膝力道也未能全部打出,若是招式用尽的话,韩新符此时必然是胸骨尽碎,五内如焚了。 柴真金身子后退,却骤然感觉身后飓风呼啸,刚才只顾着防备韩新符手中的断剑,却没有注意到身后的攻势。此时全力后退,正好就撞在了韩新符的后手之上,吃了个结结实实。 那柄巨剑在韩新符操纵之下,好似攻城的撞车一般,狠狠的撞在了柴真金的后背上,将他的身子撞得反弓而起,而后骤然前扑,也是一口鲜血吐了出来。 柴真金前扑的位置,正好是韩新符所在的地方,韩新符右手前刺,那柄断剑再度指向了柴真金的胸口! 场中局势再度翻转,一波三折,令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满心激荡的看着场中的两人! 柴真金被巨剑击中,而后又强压着撞向了韩新符手中的断剑,形势一片危机。人在半空的他猛然拧转狼腰,舒展猿背,将身子从巨剑之前硬生生转到了巨剑边上。 而后以肩肘猛然一撞巨剑,借着反震之势从韩新符身前退开,但是依然被韩新符手中的断剑划中肩头,如同刀豆腐一般,剌开了一个深深的口子。 柴真金退开数十丈远,转身用手捂住了自己肩头的伤口,先以真气强行逼出了里面的森然剑意,而后再以手指将错开的皮肉拢在一起,以真气暂时收束住伤口。 韩新符则从大阵之上轻轻滑落,一手握剑一手捂着胸口,以真气将错位的脏腑缓缓挪回原位,这才算是顺了一口气,显得不那么憋闷了。 两个人紧紧的盯着对方,几乎是在同一时间收拾好了自己的伤势,而后哈哈一笑,两个身影一起前冲,再度于场中厮打在了一起。 韩新符前前后后已经出了十几柄剑,但是无一例外都被柴真金震碎成了十几截。而今手上的这半截断剑,反倒是让柴真金不敢硬撼锋芒,频频躲避,再也不以双拳去与剑锋硬拼了。 韩新符一剑逼开了柴真金,自己也顺势往后退了几丈,再度张开右臂猛然一挥,身后的那柄巨剑,裹挟无穷威势,朝着柴真金砸了过去。 柴真金站在原地轻轻吐气,双腿微开呈坐马之势,双拳收在腹部两侧,而后右手出拳,正正的迎上了韩新符挥砍来的巨剑! 这一次,柴真金出手的拳罡足有丈许粗细,与巨剑正正的撞在了一起,但是拳罡之中还裹挟了一点极其锋锐的拳劲,如同刀尖一般,直接刺进了韩新符的巨剑之中。 “哗啦”声响,那柄早就伤痕累累的巨剑,终于也是不堪重负,被柴真金的拳意一催,骤然崩散开来。 但是那崩散而开的剑刃,却化成了数千把明晃晃的长剑,好似一道涌流一般,朝着柴真金冲刷了过去! 是那满城铁匠大兴一月铸炼的三千把新剑,被韩新符凝练成了一柄大的夸张的巨剑,就是为了等候这个时机,杀柴真金一个凑手不及! 无数长剑飞卷而至,瞬间就将柴真金淹没其中,无数金铁厮磨之声传来,谁也不知道柴真金在这剑刃洪流之中究竟如何,是生是死。 韩新符不敢怠慢,扬起手中断剑欺身而至,剑锋所指之处,就是这剑刃洪流之中,浪潮最为激荡的地方! 一线金光,从无数剑刃之中骤然透出,而后又有数道金光激荡,一团灿烂光芒从三千剑刃之中显现,瞬间将三千剑刃悉数崩碎,而后一道金光裹挟着一个人影,一拳砸向了韩新符迎面而来的剑势! 爆裂华光四下飞散,将所有人的眼睛都微微刺痛,不由得侧目避开。校场之中,韩新符手中残存的半截仙剑刺中了柴真金的拳头,却被其上的无量金光拦住,寸寸消磨,剥啄成粉。 韩新符被柴真金一拳震退,双腿在地上划出数十丈长的一道沟壑,手中长剑只剩下剑柄,但是还不等他扔出去,剑柄就已经在他手中碎成粉末,自指间飞散。 柴真金发髻崩碎长发披散,身上衣服被三千剑刃条条撕碎,赤身露体的站在场中,引得周围的姑娘小姐们一阵阵的娇呼,拼命捂住了眼睛,却又从指缝间去偷看。 其实看也看不到什么,一条三寸许粗细的金龙,从柴真金的脊柱之中探出,龙尾一甩缠在他腰间挡住要害,龙身躬起攀在他肩头之上,龙头却顺着他的右臂伸出,与他拳头并在一处。 后辛看着场中的柴真金,骤然惊呼道:“难怪你说他同境之中必然无敌,原来竟然是因为这个?!” 登云阙微微一笑,淡然的说道:“否则我收他为徒做什么?” 柴真金一拳打退了韩新符,却并没有趁胜追击,看着韩新符,轻轻地开口问道:“打断你三千多剑,终于,你没剑了?” 第三百五十一章 我借一剑,你输半招 柴真金被三千新剑形成的浪涌淹没,但是顷刻之间就从里面冲了出来,还一拳将韩新符的三千新剑和一柄残破的仙剑皆尽打碎,一时间占据上风。 柴真金骤然施展的手段李元锦并不陌生,他身上浮现出来的那条龙必然是他浑厚的气运无疑,难怪登云阙要不远十数万里,从安址洲跑去清平城收徒,原来并不只是为了胁迫自己。 柴真金身上的气运之雄厚,让李元锦都有些小小震惊,只是这种场景却不是人人都能看到的,如武科场外面的大部分人,就只是见到柴真金身边光华熠熠,不辨身姿,却不知道是因为什么,只能当是他修炼的什么神奇功法。 虽然柴真金将韩新符三千多剑悉数震碎,此时又表现出了如此强大的力量,但是李元锦却并不担心韩新符的安危,只是有些忧心之后事情的进展。 韩新符金丹初成之时,也是他正式迈步道途的时候,手上所学的本事尚且不多,就能将积年金丹,还占尽地利优势的青逍仙君打败,本事究竟如何,李元锦比谁都清楚。 之后他又得到了一套十二柄的值岁神之剑,这套剑能被轩辕殿看上,就很能说明其品秩如何了,之后更是被十二值岁神以本身神力再度淬炼,威力神通更上一层。 再加上壹剑上赶着赐下的三百六十五道剑气,韩新符若是尽力施展,未必会比柴真金弱。只是他一旦使出真实的本事,师徒二人的身份立刻就会暴露,这才李元锦所担心的事情。 韩新符听到柴真金的话,笑着说道:“都说了,你变着法子骂人可就不对了。” 柴真金笑了笑,没有接他的话,反而抬起自己的右臂说道:“我这手臂,是我结成金丹之后变成这样的,平时的时候都没什么机会用,你还有后手吗?没有的话,你就要死了。” 柴真金的话说的平静,但是里面的生生杀意却是掩盖不住的。韩新符也不害怕,只是笑着说道:“我还想试试,请柴小将军容我几息时间。” 说完话,韩新符闭上双眼张开双臂,整个人缓缓的悬空而起,飘在了离地三丈高下的地方,丝丝真气从他身上各处溢出,好似一个触角无数的大章鱼一般。 柴真金真就抱起了双手等他,满脸都是期待且玩味的笑容,他能非常清晰的感觉到,韩新符的真气溢出体外,并没有朝着他而来,而是四下扩散,往校场外面飞了过去。 只是可惜,所有真气全都被校场边上厚厚的阵法禁制所隔绝,一丝也没能透的出去,不管他想干什么,看来都无法称心如意了。 高楼之上,蒋置的面色已经彻底的委顿了下来,校场之中一波三折的打斗,韩新符有数次都能占据上风,差点就要将柴真金斩于剑下了。但是临到最后还是棋差一招,被打断了所有剑,看来已经注定是回天乏术了。 蒋置心如死灰,呢喃的说道:“可惜,可惜,若是我能找到些更好的剑,说不定韩小先生此时已经胜了。这柴真金实在是太过奸诈,没想到居然还藏了这么一手,可恨,可恨啊!” 蒋置一边说话,一边偷眼观察着循先生的表情,这韩新符此时已经注定难逃,他当下唯一能做的,就是稳住循先生的心思,将丧徒之痛全部转嫁到柴真金的身上。 虽然口中说着怪自己没能找到更好的剑,但那不过是以退为进的自责之言,后半句点到的柴真金,才是他真真正正的心思。 若是循先生将这话听进去了,不仅不会怪罪自己,还会更加卖力的为自己谋划,以求替爱徒报仇。这才是蒋置在心中放弃了韩新符之后,第一时间想到的补救办法。 只是他偷眼观瞧,只看见循先生眉头紧锁,好似有万千为难齐上心头,却独独没有悲痛惋惜之意,倒是令蒋置十分意外。不由得心中暗想,这对师徒莫非不如自己所想的那么亲近? 另一座高楼之上,后辛看着韩新符张开双手放出真气的动作,轻轻摇头道:“可惜了,这个韩新符,若是能有一把好剑在手,与柴真金的胜负之说,还在五五之间。” “此时他穷途末路,竟然还想以‘剑鞘’的资质在此地寻剑,这校场之上大阵虽然不怎么样,但也不是他只靠真气就能冲破的,可惜了,如此好的一块良材美玉。” 登云阙笑道:“良材美玉再好也不是你的,你又有什么好心疼的?” 后辛冷哼道:“我只是惋惜如此好的一个苗子,还没有成长起来便就此夭折了,要是再给他百十年的时间,说不定就是一个可堪一战的好对手,能够和我痛痛快快的打上一架。” 登云阙嗤笑道:“你是不是看到所有人,心中第一件事情想的,都是要和他打上一架?” “不,这是第二件事。”后辛很认真的摇头道,“我心中想着的第一件事情,是这个人境界够不够,本事强不强,出手值不值。” 登云阙轻笑摇头,依然还是那句评价之语,“疯女人。” 校场外面,围观的众人也都屏住了呼吸不敢说话,等着看三千剑尽断,此时被柴真金力压的韩新符,要如何在这绝境之中找到一线生机。 在场的众人之中,有不少都是门阀贵族的公子哥,不管是因为崇文尚武还是附庸风雅,有不少人身边都是带着佩剑的,而且以这些人的身份,所悬配的剑自然也不会差了。 一位正在伸长着脖子,焦急的看着场中的公子哥,突然感觉自己腰间的佩剑无端端动了一下,以为是身边人不小心碰到了,就随意用手按了按,也没有太往心里去。 但是骤然之间,他腰间的佩剑居然自动离鞘而出,直直的朝着校场之中飞了过去,那位公子震惊之于还下意识的伸手去抓,但是如何能够抓的回来。 不光是他,校场四周同时有十几把剑全都自动飞了出来,集结到了大阵顶上,剑尖朝下重重飞刺,想要一举穿破大阵,来到场中韩新符的身边。 正如后辛所说,这大阵于她而言一指头就能戳破,但是对于韩新符来说,却不是骤然一下就能够撼动的了的。十几柄长剑全都刺在了一处,大阵之上只是有层层凹陷,却始终无法刺破。 “韩公子,我来助你。”校场边上,响起了一个清脆的女子声音,随之而动的,还有她伸手扔出来的一柄剑,只是这女子力气不大,剑扔出去了不足丈余,就要往地上掉去。 韩新符心念一动,那柄长剑在半空之中就被他御住,一个调转就飞到了大阵顶端,朝着大阵的凹陷狠狠的刺了下去。 韩新符面朝出声的地方微微点头致意,算是礼谢了那位姑娘,虽然在人群之中并没有仔细看到她究竟是谁,但是那姑娘也依然双手握拳抱在胸口,满面娇羞通红不知如何言语。 在那位姑娘身边的一个男子叹气道:“小妹,我偷偷带你出来就已经担着莫大的干系了,你居然还将我的佩剑给扔了出去,要是被打断了,我回去怎么跟爹交待啊?” 只是那位姑娘此时哪里听得进去,满脑子都是“韩公子看我了,我们的孩子以后要叫什么名字”之类的旖旎想法,脸上也越来越红,一路蔓延到了耳后和脖子根儿。 经她一提醒,校场边上立刻就响起了阵阵此起彼伏的娇呼声,一柄接一柄的长剑被这些姑娘小姐们从身边人的手上夺过来,或是从自己身上取出,朝着韩新符奋力的扔了过去。 一时间,场中的有些男子们立刻就开始讨厌这个原本还挺看好的韩新符,之前看着面目可憎的柴真金此时倒是顺眼无比,心里暗暗默念的,就变成了想让柴真金打败这个吸引无数女子目光的韩新符。 其实这事怎么也怪不到韩新符的头上,此时若是场中二人立场调换,变成柴真金需要帮助,想必这些姑娘们也会毫不犹豫的出手,略尽绵薄之力。 女子心柔,两个都非常出彩的男子在面前,自然更多向着的是弱势的那个,这一点就比男子强上不少,周围的男子只想着让二人打的更加精彩一点,至于谁生谁死,他们还真不在乎。 又是十几柄剑被扔了出去,韩新符都一一接住,只是这一次却不能逐个道谢了,索性将全部心神凝聚在场外那些剑中,御使长剑突破大阵,来到手中再战一时。 未到最后生死关头,韩新符绝对不想动用自己的本事,只要稍微露出一丝,登云阙此时就在楼上高坐,以他的眼神和熟悉程度,师徒二人的身份立刻就会暴露。 到那个时候,不仅师父精心谋划许久的事情不能办成,师徒二人还需立刻逃离登楼国,毕竟此处可是登云阙的底盘,而他和自己师父,早就已经到了不死不休的地步! 韩新符咬紧牙关奋然发力,但是校场边上的大阵十分坚韧,他仅凭真气无法从内突破大阵,外面那些剑未曾祭炼也发挥不出来锋锐,难得从外突破,一时之间竟然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高楼之上,一个人看着底下进退维谷的韩新符,微微一笑之后,伸手自腰间取出了一个三尺多长的白色纸轴,抬手就要往楼下扔去。 身边的人立刻出声劝阻道:“殿下,这柄仙剑可是您的心爱之物,怎能如此扔给这个韩新符,还请殿下三思。” 那人微笑摇头道:“心爱之物又如何,此时它的心思已经不在本王这里了,看来下面这位少年郎,才是它所属意的真正主人。本王又不是会用剑之人,倒不如顺了它的心思,做个成人之美的君子。” “更何况,这启登城已经让那混账小子柴真金搅的不得安宁久矣,是时候出来一个品性端正的人才力压过他,正一正这启登城的风气了。” 那人笑着说完,也不等身边人再度开口劝阻,抬手就将那纸轴扔了下去。纸轴在空中缓缓打开,却是一张干干净净的白纸,飘飘摇摇的,朝着韩新符飞了过去。 蒋置看到这张白纸,立刻惊得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开口惊呼道:“白纸!太子殿下竟然也悄悄来到这里了吗?” 蒋置赶紧循着白纸落下的方向去找,但是那一片有好几座高楼,每一座都被阵法掩映,如何能分辨的出来是哪一座扔出来的。 循先生开口问道:“这张白纸莫非是太子殿下之物?不知道太子殿下此举意欲何为?” 蒋置转回头,惊喜的说道:“循先生,这虽然是一张白纸,但是却是太子殿下的心爱之物,是一柄实打实的仙剑,名字就叫做‘白纸’!有了此剑襄助,韩小先生定然能够一举反败为胜了!” 循先生倒没有什么过多的惊喜,微微点头之后就转向了场中的韩新符,但见那张白纸飘飘摇摇来到了大阵之上,立刻就将凹陷进去的大阵划开了道道剑痕裂隙。 只是可惜,白纸剑落在了大阵之上,还是没有将大阵直接攻破,依然差了半分火候。几十柄剑一起挤在韩新符的头顶之上,但是始终不能突破大阵来到他手里。 在他面前十数丈外,抱着双臂的柴真金终于不耐烦的开口道:“你好了没有,不是说好了只等你几息时间吗,现在已经过去很久,我没有耐心了。” 此话一出,校场之外一阵哗然,“让我一拳”柴真金,脸皮奇厚毫无廉耻,莫非他是要趁着韩新符尚未成功握剑之际,直接出手将他打死,免得生出后患吗?! 一时间,场外传来了无数人的喝骂之声,都是声讨他不讲武德,对于他的寡廉鲜耻口诛笔伐的。但是柴真金如何会将这些话放在心上,抬手伸出小指扣了扣耳朵,漫不经心的弹着手指。 柴真金再度开口道:“真麻烦,不管了,我要出手了!” 说话之间,柴真金径直抬手挥拳,一道灿然的金色华光从他拳头之上飞出,但却并不是攻向了韩新符,而是朝着他头顶的大阵一拳轰了过去,将本就岌岌可危的大阵一拳打穿了一个大洞。 数十柄长剑急速落下,与韩新符的真气连贯一气,悬浮在他身周,而那张白纸飘飘摇摇的落在了韩新符手边,变成了一柄纯白色,好似纸片一般的剑,被他握在了手中。 柴真金出手,助韩新符再度握剑,这一场景是在场所有人都未曾设想过的,一时间对于他的谩骂立时戛然而止,一句句都卡在了那些人的喉头之间,分外难受。 韩新符握剑在手,却将剑尖掉转向下,抱拳拱手道:“多谢柴小将军援手,柴小将军如此敬重敌手,看来这‘让我一拳’的名号,完全是启登城中人对你的误解。” 柴真金无所谓的摆手道:“没有的事,好不容易又遇到一个能打的对手,若是不够尽兴那有什么意思?我是金丹之后第一次全力出手,也很想知道,自己的拳头到底有多硬。” 韩新符笑道:“柴小将军重任委托,那我只好却之不恭了。我一定会用我的全力,狠狠的打在你的身上。” 柴真金也笑着调侃道:“你可千万不要留情啊。” “那是自然。” 韩新符掉转手中白色纸片长剑,剑锋遥遥指向不远处的柴真金。 此剑一握在手上,立时便心意相通,让韩新符知晓了此剑的一切。 剑名白纸,也确如白纸一样,可以让握剑之人肆意笔墨,纵情文章! 包容兼蓄,便是这柄白纸剑的神通。 而韩新符身为“剑鞘”,本就能容纳天下之剑,与白纸剑的神通可谓不谋而合! 韩新符提剑身前,身边那些从校场之外借来的长剑,一柄接一柄的飞进了白纸剑中,白纸剑纸片一般的剑身越来越凝实,剑上的剑意也越来越厚重。 这还没完,在所有长剑没入之后,地面之上的无数长剑碎片也接连而起,汇聚成一道道涓流,尽数没进了白纸剑中。剑上的厚重剑意再度勃然而出,闭眼倾听,便能听到无数剑鸣龙吟之声,从白纸剑上徐徐传出。 韩新符持剑站在柴真金对面,剑上厚重的剑意,几乎要让柴真金看不清楚他的样子了。 柴真金看着韩新符剑上不断增长的气势,面上的表情难得的正经了起来。只见他沉肩坠肘,松腰跨马,摆开了一个普天之下最为标准的马步出来,握拳身侧,静静地等着韩新符出手。 韩新符手持白纸剑,被剑上厚重的剑意带的踉踉跄跄,好似负重之人一般往前跌走了两步,扬起手中白纸剑,隔空一剑轻轻斩下。 这一日,启登城所有人的耳边,都同时听见了一声轻轻的剑鸣。 厚重剑意凝成一股,好似浪潮一般朝着柴真金涌了过去,柴真金深吸一口气,心神无比放松,右手握拳直直而出,依然是一式平白至极,朴实无华的正拳。 一点毫光,从他拳头之上透出,好似穿破云层的阳光一般,霎时间辉映了整个天下,盘伏在他手臂上的金龙仰天无声嘶吼,一阵厚重拳意,也如山岳倾颓一般,朝着韩新符狠狠的压了过去。 光华璀璨,暴裂无声。 原本只是破开了一些裂隙的大阵,在剑意和拳意相较的第一波浪潮中之中,就被冲破碾成了齑粉。 登云阙的身影从高楼之中窜出,悬浮在半空之中,张开双手遥遥罩住整个校场,将二人的力道全部约束起来。若是任由这力道爆发开,恐怕满朝文武明日就要人人垂泪,个个白发人送黑发人了。 光华散尽,校场之中显现出了两个人的身影,韩新符依然持剑站立当场,而柴真金则是被掀翻在地,四仰八叉的躺着。 一个站着,一个躺下,胜负已分,结果再明显不过了。 韩新符迈步走到柴真金身边,满场人都以为他是要再补一剑,却不料他只是脱下了身上的外袍,盖在了柴真金赤裸的身上。 韩新符轻声笑道:“我借一剑,你输半招。我赢得不光彩,你输得也委屈,要我说,咱们就算打平。” 柴真金躺在地上,抬起手臂遮住头顶的阳光,悻悻的说道:“早知道,就不说不要你让一拳的话了。” 第三百五十二章 战平事未平 柴真金和韩新符的打斗过程,让场外的众人看的无比过瘾,但是这结果就有些差强人意了。原本以为注定生死之斗的两个人,最强一招交锋之后,竟然在最后的关头握手言和了。 而且还是真正意义上的握手言和,韩新符将白纸剑背在身后,伸手将倒在地上的柴真金拉了起来,两个人相视一笑,再没有任何言语交流,就各自走出了校场。 这一切明显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期,与他们的渴望看到的场景偏差实在太大,他们设想过柴真金身死,也设想过韩新符身死,甚至想过二人同归于尽,就是不曾想过两人会握手言和。 生死场上握手言和,这是对比试的极不尊重,也是对围观众人的极不尊重,就连那些不知道在两位少年俊彦之中该如何抉择的女子们,心中也有一些不遂人愿的落寞。 只是他们又不能够多说什么,本身二人也没有写过任何生死文书,更何况他们的身后之人,一个是四殿下登云阙,一个是蒋国公次子蒋置,哪一个都不是能够轻易招惹的。 登云阙将二人拼招之时的残余力量全都挡了下来,避免伤到周围围观的众人,之后从半空之中落到柴真金身前,倒也没有过多言语,只是看了看他的情况如何。 柴真金满身真气耗尽,但是精神却还不错,没有受什么伤,他笑笑说道:“师父,最后还是输了半招,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若是欺他手上无剑之时赢了,也实在是没什么意思。” 登云阙没有理他,而是转头看向了从楼上下来,迎向了自己徒弟的循先生,看着他们师徒二人之间关切的问候,面上依旧平静,但是眼中却满是玩味。 蒋置迎上前来,拱手行礼道:“殿下,我这位韩小先生侥幸赢了一招,多谢柴小将军承让了。万幸二位少年俊彦都有分寸,不仅打的尽兴,还没有出任何事情,真是可喜可贺。” 话虽然这么说,但是蒋置心里已经在暗骂韩新符不识大体,最后一招登云阙主动出手控制场中威势无暇抽身,他刚好可以趁机给柴真金一剑,了断的干干净净多好,非要装什么君子风范,错失如此大好良机! 登云阙微笑点头,算是认可了蒋置说的韩新符胜了的话。但是旋即又笑道:“恭喜蒋置公子了,得了如此良材,日后定然大有作为,这‘中流砥柱’四个字就更合适了。本王明日便奏请父王,请他御笔为蒋国公赐下。” 蒋置原本堆笑的脸立时就僵硬了起来,刚想要开口拒绝,登云阙却不肯给他半分机会,带着柴真金和从楼上下来的宋庭玉转身就走,留给了蒋置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从头到尾,循先生和柴真金都没有半分眼神交汇。 循先生带着韩新符,与晁先生一起来到蒋置跟前,蒋置苦着脸问道:“二位先生,四皇子要去开口求一幅御赐的‘中流砥柱’,这可如何是好?要是他真的开口,不管成与不成,都有些说不清楚了。” 晁先生笑了笑,转头看向了循先生,循先生微笑致意,抬手请晁先生开口。两个人从容不迫的样子,看的蒋置云里雾里,不由得焦急催促道:“二位先生可是已经有了法子,还请直言,不要再吊我的胃口了。” 晁先生笑着开口道:“公子何必如此惊慌,其实这事有何难处,若是四殿下开口,咱们只需顺势而为便可,说不定就真能给国公大人挣一份天大荣耀。” 蒋置依然不解,继续追问道:“二位先生可真是要急死我,既然有办法就不要再卖关子了,还请赶紧赐教才是。” 循先生笑着说道:“公子,四皇子是聪明人,以我拙见,他很大可能只是逗一逗公子,根本不可能开这个口。” 晁先生也笑道:“不错,若是四皇子开口,咱们只需请太子一起开口便是。国公大人之前上奏的休兵屯田等一十三疏,经过这一个多月的施行,此时已经开始有所建树,莫非还值不上这个恩赏吗?” “这一十三疏作为底稿,但是国公大人确无任何差事,也无半分赏赐,满朝文武谁人不知,但是却无人敢非议此事,若是四皇子肯率先开口,太子再从旁推波助澜,反倒是一件大好的事情。” 蒋置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两位先生真是目光高远,早早就已经想到了这一层,难怪会有恃无恐。” 循先生也笑道:“正是因为如此,我才笃定四皇子只是言语恶心公子,绝对不会在金殿上主动提起此事。这无疑于是在指摘圣上思虑不周,办事不全,自己给自己找不自在。” “正是如此,二位先生真是高人高见。”蒋置点头而笑,心思立时就放了下来,但是立刻就想起晁先生话中提到的太子,懊恼拍手道,“哎呀,太子也在此处,我怎么把殿下给忘记了。” 说话间,急忙左右张望,开始满场寻找太子身影,但是如何能够找得到,想必早就已经悄悄的离开了此处了。 蒋置叹气道:“真是疏忽大意,竟然把太子殿下给忘了。韩小先生,你手上拿着的这柄白纸剑,是太子殿下心爱的佩剑,正是太子殿下恩赐,才助你赢下了这一场比斗。” 韩新符点头道:“原来如此,真是多谢太子殿下了,若非有此剑襄助,别说取胜,恐怕我已经被柴真金一拳打死了。” 话虽然说的诚恳,但是韩新符丝毫没有将白纸剑交给蒋置,由他递还给太子的心思,依然将其稳稳的背在身后。 蒋置想要开口讨要,但是又不好意思直说,毕竟韩新符才帮他漂亮的赢下了这一场,虽然结果不如他想的圆满,但是已经很好的煞了柴真金的风头了。 犹豫之间,身后已经来人了,是那个最开始将抛剑给韩新符的姑娘,红着脸走到了他跟前,支支吾吾的说道:“韩公子,小女子是刚才借你剑的人那个,若是公子用完了,能不能将剑还给我” 姑娘越说脸越红,声音也越来越小,最后已经是细弱蚊呐一般,韩新符急忙将身后的白纸剑横在身前,想要将那柄剑从里面取出来,但是此时已经真气耗尽,就只能尴尬一笑,转头看向了身边的师父。 循先生将手指按在白纸剑上轻轻一划,便有一柄长剑从里面飞了出来,韩新符伸手接住,恭敬的递到姑娘面前,开口谢道:“多谢姑娘借剑之谊。” 那姑娘的脸色越发红的滴血,有些委屈和抱怨的说道:“这剑是我大哥的佩剑,若是不拿回去的话,被我爹知道了一定会责罚他。韩公子还请不要怪罪,我我不是有心的。” 原本是授人恩情的一方,却突然开口致歉,好像要回这剑是一件非常丢人的事情一样,给韩新符整的也有些尴尬,只能不住开口劝慰道:“这剑本就是姑娘之物,原本该是我主动送到府上感谢的,哪里敢挑姑娘的不是。” 这话一出,姑娘立刻就抬起了头,满眼期待的说道:“你要送到我们家去是吗?好啊好啊,那我就不拿回去了,还是请你送到我家去好了。” 韩新符一时语塞,他只不过是出于礼貌客气客气,怎么这姑娘却还当真了?周围的几个都是过来人,一个个只是站在边笑着看,也不开口替韩新符解围。 从那姑娘身后伸出了一只大手,将剑接了过去,一个高大青年一把按住姑娘的肩膀,冷冷的说道:“我家小妹不懂事,就不劳韩公子专程走一趟了。” 一言回绝之后,高大青年硬掰着自己妹妹的肩膀转身离开了,连一句多余的客气话都没有说,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劲头,实在是不言而喻。 但是那姑娘还是拼命的转回头,满面都是眷恋不舍,顾盼流连之意,只是可惜韩新符已经将头转开,白白的抛媚眼给瞎子看了。 看到两人离开,蒋置这才开口笑道:“韩小先生实在是好风采,竟然能将孙将军闺女的心都勾走了。看来韩小先生的剑果真锋利,不仅能杀人命,还能杀芳心呢。” 韩新符面色尴尬,蒋置哈哈大笑一阵之后不再调侃他,而是接着说道:“那位姑娘名叫孙清清,她哥名叫孙迟,他俩的爹就是当朝一品神武大将军,四皇子的头号拥趸。” 难怪那高大青年孙迟面色不善,口气也冷淡的很,看向韩新符的眼神更是像护食的狼一般锐利,原来不光是因为自己的妹妹芳心错乱,还有登云阙的缘故在里头。 晁先生也笑道:“原本孙迟不愿意出面讨还佩剑,就让自己的妹妹来开口,没想到差点连妹妹也丢了,无奈之下只能自己出面回绝,要是韩小先生真的去了将军府,那这启登城,就真的有意思喽。” 韩新符面色越发尴尬,循先生笑道:“二位,就不要言语调笑我这徒弟了,他愣头愣脑的,这些话实在是不受用。” 蒋置哈哈笑道:“好,那咱们就此打道回府,我摆下酒宴,好好的给韩小先生庆祝一番。自今日起,启登城就无人不识韩新符了。” “既然有酒宴,那就让我们也一并列席,一起开心开心,如何?” 周围人群之中,走过来了几个衣着华贵的男女,每一个都言笑晏晏,冲着韩新符抱拳行礼。只是没想到的是,主动开口要列席的人,居然是一位女子。 那女子说话之时,根本就没有看蒋置,双眼一直在韩新符身上不曾挪开,韩新符微微低头避开她的目光,她还刻意走到韩新符面前一尺处,歪着头对他发笑。 韩新符无奈,只能闪身站到了循先生身后,那女子这才抬头看了循先生一眼,微笑着说道:“这位先生也好生儒雅,只是年岁偏大了点,到底不如少年郎看着舒心。” 说罢,她又慵懒的一伸手,对着循先生身后的韩新符说道:“本宫的剑呢?是不是也该还回来了?” 韩新符默不作声,直接将白纸剑递到了师父手中,循先生接过剑,伸手在上面一抹,白纸剑中的诸多长剑和无数残刃全都飞了出来,白纸剑重新化为一纸卷轴,递还给了韩新符。 诸多长剑悬浮在周人周围,循先生笑着开口道:“承蒙诸位仗义相助,我代劣徒谢过了,这些剑就此还给诸位。” 一挥袖,悬浮在空中的长剑自行散开,不管是凑到近前的人,还是仍在远处的人,那些剑都一柄接一柄的回到了原本的剑鞘之中。 蒋置这才找到机会开口道:“多谢月涧公主借剑,公主肯赏光列席,府中蓬荜生辉,蒋置自然满心欢喜,高位以待。” 边上的晁先生则与循先生传声道:“这位就是当今圣上的的侄女,深得圣上喜爱,封为月涧公主。月涧公主父王早丧,圣上顾念兄弟情谊,视月涧公主为己出,享双王俸禄,恩宠无比。” 亲王子女一般只能封为郡主,破格封为公主,享一品亲王俸禄就已经是莫大恩赐。没想到这位月涧公主还能享双王俸禄,看来是将她亡父的俸禄也一起吃着,果然是恩宠无比。 月涧公主收回了剑,脸上并没有什么神色,好像那只是一件无关紧要的东西,但是手却依然伸着,满面笑意的说道:“本宫皇兄的白纸剑呢,为什么不一并还来呢?” 循先生笑着说道:“公主,白纸剑上剑气纵横,我唯恐会伤了公主,所以不敢轻易交还。还是等其上剑气平息之后,我再交给蒋公子,由他代呈太子殿下,拜谢太子殿下的恩赐。” 月涧公主想了想,款款的收回了手臂,雍容的说道:“也好,蒋置身为左春坊左庶子,也算是皇兄跟前的近人儿,由他代呈倒也合适。只是你们可不要起了贪念,私自吞墨了才好。” 循先生低头道:“不敢不敢,太子佩剑,我等岂敢起妄心。” 月涧公主这才转回头看着蒋置,轻笑着说道:“蒋置,你晚上打算在何处设宴啊?要不然就让本宫来做东好了,让韩公子直接来本宫的亲王府做客。” 月涧公主点名要韩新符前往,甚至都不提让蒋置带着他前去,心中所想的,恐怕不止庆功宴这么简单。 蒋置立刻就陷入两难之中,他自然不想将韩新符如此送到月涧公主手中,月涧公主的风流程度,那可是启登城人人皆知的,街头巷尾,哪里没有一两段她的风流韵事。 但是就此开口回绝,他也实在有些忌惮。月涧公主虽然居住在亲王府,但是宫中还有一间宫殿为她常备着,她更是能随时随地进出内宫面圣,随便哭诉几声,就够蒋置狠狠喝一壶的。 躲在循先生身后的韩新符,突然开口剧烈的咳嗽了起来,甚至还有不少血沫从他口中咳出,循先生赶紧一把扶住徒弟,焦急开口说道:“公主,公子,劣徒受了很重的内伤,我得赶紧带他回去疗伤了,庆功之事,咱们还是容后再议。” 月涧公主眉眼流转,随意的摆了摆手,蒋置见状也急忙说道:“晁先生,就劳烦你和循先生一起带韩小先生回去疗伤,我就留在这里听候公主差遣。” 晁先生应了一声,和循先生一起带着韩新符快步离开了,只剩下蒋置依然站在原地,等着月涧公主之后的吩咐。 月涧公主看了看蒋置,意兴阑珊的说道:“算了,你也回去,庆功宴上少了立功之人,实在是欠些意思。稍后派人到本宫府上取一些上好丹药,替韩公子治伤。” 蒋置连连点头答应,月涧公主一声轻咛,转身便带着一群人离开了。蒋置送走她之后,也离开了此地,直接返回了国公府中。 他刚刚坐下没多久,晁先生就从外面回来了,蒋置一见他立即问道:“晁先生,韩新符的伤势究竟如何了?” 晁先生笑着摇头道:“他哪里有什么伤势,不过是做出来给月涧公主看的罢了,若是不能及时脱身,恐怕真的会给那月涧公主缠上,那可就麻烦了。” 蒋置这才放心,随即又叹气道:“这韩新符也不知道怎么想的,今日如此大好良机,居然没有一剑杀了那个柴真金,真是恼人!” 晁先生摇头道:“公子,韩新符没有出剑才是对的,若是他真的出剑的话,恐怕死的就是他了。” 蒋置不解问道:“为什么,莫非那柴真金还藏着后手?” 晁先生摇头道:“我不知道柴真金是否有后手,但是四皇子当时可是在场中的,若是韩新符起了杀心,四皇子必然会插手,那韩新符岂不是危险了。” 蒋置这才点头道:“那倒也是。算了,既然他没事,那我这就去看看他。” 蒋置正准备动身,晁先生却开口道:“公子且慢,我还有一事想要与公子商量,是关于循先生师徒的。” 蒋置好奇问道:“晁先生有什么事情,大可以直说无妨。” 晁先生轻轻叹气,面色凝重的问道:“公子,你觉得循先生师徒二人,是真的要诚心归服于您吗?” 第三百五十三章 事平意又起 循先生和晁先生带着韩新符,一路让开众人走出了武科场,周围不时簇拥过来满眼紧张和期待的姑娘,但是都被三人轻快的闪开,一个也没能拦截上。 武科场就在启登城西门十里之外,离着蒋置的城西别院十分近,加上启登城乃是皇城,也不许人无故御空而行,无端凌驾在圣天子之上,所以三人就钻进了一辆马车往回赶。 马车后面一路上跟着好几个泪眼婆娑的少女,一个个啼哭着询问韩公子伤势究竟如何,见到两个老男人不答话,还厉声出言质问。知道了循先生乃是韩公子的师父,又立刻扮起了柔弱,哭求循先生让自己上马车照顾韩公子。 当然,循先生一个也没惯着她们,反而暗中使了一个法决,一阵飞沙走石将那些人冲散,而后快马加鞭,从西门进了启登城,一路往城西别院去了。 马车从别院的后门直接进了后院,这个时候三个人的心思才算定了下来,晁先生赶紧开口道:“循先生,韩小先生伤势究竟如何,需要我准备什么药材,还请尽管开口。” 循先生笑着拍了拍韩新符,开口说道:“行了,别装了。你小子弄坏了晁先生的剑,赶紧下车谢罪去。” 韩新符一个闪身就从马车上跳了下来,对着晁先生躬身作揖道:“晁先生,小子无能,未能守住长歌剑,还请晁先生恕罪。” 晁先生哈哈大笑道:“韩小先生果然也是个人精,一听到月涧公主的话立刻就装受伤,装得好啊,那个月涧公主还是少招惹为妙,她可是会吃人的。” “至于我的剑,品秩实在太差,差点误了韩小先生,该是我赔礼谢罪才是。” 韩新符再度拱手,然后疑惑开口道:“那位月涧公主怎么说也是皇亲国戚,在这天子脚下,怎么还敢做吃人这种残暴之事?” 韩新符饱读诗书,但是他读的都是诗书礼易,经史典籍,从未看过什么艳情之书,对于男女之事也至今懵懂,这才一时间会错了晁先生的话。 晁先生哈哈大笑道:“韩小先生还真是至璞君子,我说的吃人,指的是专吃男人,不是在饭桌之上,而是在锦帐牙床之间,不仅不残暴血腥,而且还艳情风流的很呢。” 话说至此,韩新符哪还有不懂之理,红着脸退下来。晁先生笑了两声,紧接着抱拳道:“既然韩小先生无事,那我就先回去给公子禀告了。今天晚上的庆功宴还是得开,只是可惜,不能让外人参与其中,白白折煞了韩小先生今日的偌大风头。” 晁先生转身要走,循先生却开口招呼道:“晁先生请留步,在下还有一件事情,要请晁先生帮帮忙。此间不是说话地方,咱们移步正厅。” 三人移转正厅落座,韩新符转身去伺候茶水,晁先生有些疑惑地问道:“循先生,不知道我能帮上您什么忙?” 循先生也不客气,直接开门见山的说道:“我想见太子殿下。” 晁先生面色为难,沉吟着说道:“循先生,这件事情我可帮不上忙,在下哪有那个本事,能够自由进入东宫,就更别说带先生面见太子了。” 循先生笑道:“晁先生心思通明,肯定会有办法的。初见面时,在下就曾说过,闻名而来,循利而至,蒋置公子虽然身份不小,但是却不是我的枝头。” 晁先生骤然冷笑道:“循先生此举,与背主何异?这等事情,晁晟实在无能为力!” 说罢,起身就要拂袖离去,循先生微微一笑,就来到他面前伸手拦住他,然后又从晁先生身后传来声音,言笑晏晏的说道:“背主,那也得蒋置公子是我的主才行。更何况,在下所求之人,不也正是蒋置公子的主人吗?” 晁先生面色微变,看了看身前拦着自己的循先生,又转身去看,循先生依然端坐在椅子之上,旋即苦笑道:“果然,公子的枝头确实不够高,容不下循先生师徒二人栖身。” 分光化影,仙人手段。而且这分身凝如实质,与真人无疑,晁先生都难辨哪一位才是本体。 循先生接着笑道:“那就有劳晁先生了,今日欠下晁先生这份恩情,他日有机会,我一定加倍奉还。” 晁先生没有说话,只是拱了拱手,而后转身离开,身边的循先生也不再出手阻拦,反倒是抱拳相送。 韩新符从内厅之中转出身来,开口问道:“师父,你说这晁先生会不会帮我们开这个口?” 循先生笑道:“晁先生是聪明人,他知道将我送到太子面前,于他而言百利而无一害,还能让我承一份人情,一定会极力促成此事的。” 韩新符笑道:“那倒是,在师父面前,多厉害的人都不免有些黯然失色,晁先生若不想被闲置,必然会想尽办法将师父送走的。” 循先生笑骂道:“前一刻晁先生还在说你是至璞君子,下一刻就拍起了马屁,这岂是君子所为?” 韩新符嘿嘿笑道:“那也只能怪晁先生看人不准了。” 晁先生离开城西别院,满怀心事的回到了龙骧街国公府,听闻管家说公子已经回来了,就立刻来到了蒋置的书房之中。刚一说韩新符无事,蒋置立刻就要去看他,却又因晁先生的骤然发问给愣住了。 “公子,你觉得循先生师徒二人,是真的要诚心归服于您吗?” 蒋置皱眉道:“晁先生此话何解?那韩新符已经为我打败了柴真金,大大的露了脸,不是诚心归服,莫非他们师徒二人还有什么阴谋算计不成?” 晁先生摇头道:“公子可还记得,循先生第一次见面之时,曾经说过什么话?” 蒋置疑惑道:“闻名而来,循利而至,现在韩新符已经打下名头来了,晁先生此意是要我重重的赏赐他们吗?” 晁先生摇头道:“公子,循先生所说的第一句话,是‘想攀一攀公子的青云梯’。” 蒋置不解问道:“而今他已经攀到了,还有什么所求?” 晁先生沉吟道:“青云梯乃是登高之路,梯子再长也终有尽头,这循先生师徒,其志根本不在公子,而是在云天之上。” 蒋置楞了一下,旋即怒道:“这师徒二人,莫非是要将本公子当做台阶踩上一脚,去寻那更高的身份地位吗?!简直岂有此理!” 晁先生赶紧劝道:“公子还请息怒,我想这二人倒不是为了踩低公子,而是想借公子之手敲开一扇大门。而且从今日的比斗来看,他们已经算是登上了门前高阶了。” 蒋置皱眉疑惑道:“太子殿下?难怪这师徒二人把着白纸剑不放,原来是存了面见太子的心思。” 晁先生点头道:“正是如此,这循先生城府深沉思虑长远,知道了之前公子手下输给柴真金,正值用人之际,又深谙公子在太子跟前的分量,这才带着徒弟投靠而来。” “今日武科场上,公子道出了白纸剑的名头,循先生立刻就抓住了这个机会,他们从一开始寻求的就是太子,只是苦于没有门路,才要想攀公子的青云梯啊。” 蒋置咬牙切齿的恨道:“真是可恶,竟然敢利用本公子!晁先生,立刻想一个办法,将这师徒二人解决掉,绝对不能让他们有机会见到太子殿下!” 晁先生摇头道:“公子不可,恰恰相反,公子反而要主动提出此事,将这二人带到太子殿下面前。” 蒋置恨声道:“他们如此利用我,我竟然还要甘心推他一把,这又是何道理?” 晁先生笑道:“循先生虽然动机不纯利用了公子,但是他所求的,与公子所求的不是一样吗?将他推给了太子殿下,他与公子,不也是一主共事,又有何不妥。” “太子今日主动借剑,想必是已经看中了韩新符,咱们不如顺势为之,既解了主上的心思,又成全了循先生的意图,乃是一举两得之事,何乐而不为?” 还能保住晁先生自己的位置,蒋置只会对他更加倚重,实乃一举三得之事。 蒋置沉吟半晌,最后重重点头,但是依然恨恨的说道:“虽然事情虽然如此,但是被这二人如此利用,实在难消我心头之恨!” 晁先生笑道:“公子还需雅量,千万不要在循先生面前显露半分不满,日后咱们多的是见面的机会,互为太子臂膀,早晚都会有用到他的地方。” 蒋置长长叹气,郁郁的说道:“好,既然如此,那依晁先生看,什么时候才好将他们引荐给太子殿下?” 晁先生沉吟一声,而后才回答道:“今夜先设宴款待他们师徒,言语之间可以先点播一下此事,至于何时引荐给太子殿下,就看循先生今天晚上怎么说了。” 蒋置点头嗤笑道:“如此,那就请晁先生下去安排。哼,闻名而来,循利而至,闻循,真是个好名字啊。” 是夜,明月初升之际,晁先生来到城西别院,未有多时便有一驾马车从后门而出,朝着龙骧街的蒋国公府驶来。马车的车盖前沿上挂着蒋国公府的风灯,借口看街的小吏自然是不敢随便阻拦的。 马车行到大门口,蒋置早就已经在门口等着了,见到循先生和韩新符从马车上下来,立刻笑着迎上前道:“循先生,韩小先生今日演的可真像,连我都骗过去了,厉害厉害。” 循先生和韩新符拱手施礼,蒋置伸手扶住循先生,无比热情的说道:“先生多礼了,我已经在后花园设好了酒宴,咱们直接移步过去,为韩小先生庆功。只是可惜,为了避人耳目,这庆功宴实在有些冷清的很。” 说笑之间,众人相让着来到了后花园,在府中深挖的荷花池中有一水榭,蒋置请众人落座之后,便率先举杯,口中说着庆贺的话,接连敬了师徒二人几杯。 酒过三巡之后,蒋置仔细的端详着手中把玩的酒杯,口中漫不经心的说道:“今日一战,韩小先生真是出尽了风头,不光给我挣了脸面,就连太子都青眼相加,借下心爱佩剑,要知道那白纸剑,我都还没有幸摸上一把呢。” 循先生笑着说道:“公子过奖了,我等投靠公子,这都是我师徒二人应分之事,而且今日当真是小徒运气,入了太子的法眼,要是没有太子借剑,恐怕他就要危险了。” “至于那白纸剑,吸纳了三千剑的残骸剑气,而今有些紊乱,我已经在着手梳理上面的剑气,再有两三日,就能呈给公子,由公子转还太子,届时还请公子代为拜谢太子才是。” 蒋置哈哈大笑,连连摆手说道:“我刚才还说没摸过白纸剑,是真没那福气,转还一事就算了。不过我倒是想让先生师徒出面,亲自将白纸剑呈还给太子。” 循先生面色坦然,伸手捋须道:“如此倒是最好,太子恩情厚重,是该我们当面拜谢。如此,就有劳公子斡旋了,我在此敬公子一杯。” 蒋置没想到这循先生答应的如此干脆,甚至连客气一下的意思都没有,心中立刻就有些吃味,循先生碰上来的杯子都被他下意识的错开,两个酒杯轻轻的擦了过去。 晁先生一见如此,赶忙开口笑道:“公子今夜高兴,是不是饮的有些醉了?依我看,今夜不如就这么算了,公子酒醉早些休息,我送循先生师徒返回城西别院。” 蒋置心中会意,装出几分踉跄酒醉之意,含糊的说道:“那就有劳晁先生了,咱们共饮此杯,改日再畅快痛饮。” 喝完酒,晁先生便招呼人先将蒋置送了回去,而后又将循先生和韩新符送出府门,原本还想登上马车一路送回城西别院,但是却被循先生笑着制止了。 循先生笑道:“今夜之事,真是多谢晁先生了。我就知道晁先生想要做成这事,是十分简单的。晁先生不用送了,我们自己回去就是了。” 晁先生点头道:“循先生有宏图大志,就算没了我,以先生的本事早晚也能行高就远,我只不过是顺势而为罢了。既然如此我就不送先生了,先生还请自去。” 两个人言笑作别,循先生进入车厢放下帘子,马车也无人驾驶,就这么舒缓的迈开步子,朝着城西的别院走了过去。反正车上有国公府的风灯,即便是巡街的兵卒看到了,也不敢伸手去拦。 晁先生静静的站在府门口,看着马车拐出了龙骧街的街口,这才转身往府内走,迎面就遇到了一个身形佝偻的老人,正背着手从侧边的门房里走了出来。 晁先生赶紧上前行礼道:“国公大人,您怎么在这里,这么晚了还不休息,当心累坏了身子。” 这位身材矮小的老人,正是当朝一等爵,外姓蒋国公,他背着手轻轻点头道:“我这身子骨还能撑得住,晁先生想要将这两人送到太子面前,我总得看看他们是什么人才行啊。” 晁先生一听这话,吓的立刻就要跪下,但是蒋国公却直接转身往府内行去,同时开口道:“夜深了,地上凉,晁先生就不必多礼了,我只是来看看这两个人而已。毕竟是要送到太子面前,可不能疏忽大意,出了事情就是祸灭九族的罪过。” “晁先生经年照顾我儿,辛苦你了,这件事情虽然欠妥,但是犹可为之。晁先生过去之后和置儿不要聊的太久,也不要提起我,尽快说完此事就去歇着。” 晁先生低头应诺,等到蒋国公离开之后,这才从地上起来,低着头一路快步而行,来到了蒋置的房中。 轻轻敲门之后,晁先生得到准许才推门进来,迎面就看到蒋置正端坐在屋中喝茶,满面的不忿之色,见到晁先生之后更是盛怒不已,一把就将手中珍贵的青瓷冰裂纹茶盏扔在地上,摔了个粉粉碎。 蒋置愤声怒吼道:“他就这么急不可耐的吗?!” 晁先生知道蒋置说的是循先生未曾推脱,一口答应下来面见太子之事,如此急功近利的表现,真是对得起他起的这个名字,也难怪蒋置会如此生气了。 晁先生低声安慰道:“公子且息怒,我倒觉得这不是什么坏事情。循先生能够一口答应下来,正说明他目的明确,就是为了太子而来,我们反倒不用担心他有二心。” “若是他言语推辞,明明心中急切不得却还要与公子虚与委蛇,那就说明他接近太子殿下是另有图谋,公子反而不能将他举荐上去。今夜见其心性之后,公子明日就可以安排他与太子殿下见面了。” 蒋置皱眉道:“明天,他不是说要理顺白纸剑上的剑气,需要两三天的时间吗?明天如何来得及?” 晁先生笑道:“公子今夜主动提到了太子,那么白纸剑两三天就能安置好,若是公子今夜不提太子,那么白纸剑数月都未必能好。剑而今在他手上,想怎么梳理,都是他一念之间的事情。” 蒋置恍然大悟,旋即轻声叹道:“这个循先生,城府深沉的委实有些可怕了。若是以后他得了势,转回头来与我争夺太子的倚重,那可如何是好?” 晁先生笑道:“公子贵为国公次子,而今已经是左春坊左庶子,日后必然是大好前程。循先生就算天大的本事,也不过是一个不知来路的幕僚门客而已,太子怎么会完全倚重于他。” “现在有了他,有些令人操心头疼的事情,就不用公子再费心了,公子只需要在太子身边藏拙几年,不求有功但求无过,早晚都是一个内阁殿臣,又何须担心呢。” 蒋置沉吟许久,这才轻轻点头道:“如此,那我明日便去拜见太子,将这师徒二人推上台去,遂了他们的心意。” 第三百五十四章 月涧公主 马踏銮铃,叮叮当当的拐过了龙骧街的街口,马车无人驾驶,但是依然识得路途,走的缓慢而平稳。 韩新符轻声开口道:“师父,看来蒋置公子对于师父一口答应这件事情十分介怀啊。也不知道他要别扭多久,才肯将我们举荐到太子那里去。” 循先生开口道:“我已经告诉他两三天就能理顺白纸剑,所以最晚三天,最快,明天便得。” 韩新符笑道:“难怪师父不惜暴露境界,也要让晁先生帮忙发声,只要是蒋置主动提到此事,他就不可能再往后拖了。” 循先生点头道:“所以今夜你不能休息了,必须赶紧将白纸剑祭炼完成。虽然你是‘剑鞘’,可纳天下之剑,但是祭炼过后心意相通,依然能更胜一筹。” 韩新符点头,但是依旧有些顾忌道:“师父,我们既然要去太子手下,又擅自吞墨了他的剑,是不是有些……万一因此误了事情,岂不是得不偿失?” 循先生笑道:“不用担心,这剑与你相性契合,乃是最适合你的剑,怎么可以轻易放过。何况里面已经吸纳了三千余剑的剑意,太子殿下未经修炼,肯定是用不了了。” 韩新符会心一笑,师父这巧取豪夺的果然有水平,原来不是为了给自己徒弟谋福利,而是担心太子殿下的安危,果然是其志可嘉,其心可奖啊。 韩新符正准备说话,突然就闭上了嘴,端正的坐在马车之中,但是双眼却炯炯有神的盯着马车紧闭的车帘。 马车依然平稳前行,人在车中也能明显感觉到马车拐了一个弯。循先生突然开口笑道:“外面这位朋友,这好像不是我们回去的路啊。” 无人应答,马车却突然提速狂奔,车驾瞬间就颠簸了起来,循先生再度开口道:“夜半更深,当街纵马,这可是不小的罪过,阁下还请不要带累我们师徒。” 依旧无人应答,韩新符眼中神光一闪,整个人骤然前冲,马车的车帘只是微微掀起不足尺许便落下,韩新符身影一晃,就已经从马车之中冲了出去。 马车外响起了两下轻微的碰撞之声,而后马车速度便减缓了下来,韩新符手腕丝缰,低声的说道:“师父,进了龙兴街了。” 循先生没有答话,韩新符便拉动缰绳,马车再度调转往原路返回,但是身后不知何时已经来了一群人,当中是一架硕大的花舆,直挺挺的横在街面上,挡住了返回主街的路。 这架花舆大逾丈许,但是四面却不封闭,好似抬到街面上的一座亭子一般,只在其上罩着数层轻纱,四周雕刻着百花锦簇,仙禽异兽,鎏金嵌玉,华贵非常。 这硕大的花舆还不是以青壮男子来抬,舆车左右站着足足三十二个白衣少女,全都穿着薄如轻纱的雪白羽衣,臻首鹅颈身段窈窕,微风一吹,裙摆随风飘扬,就更显清丽袭人,风流不自胜。 花舆当中,堆叠着厚厚的珍惜毛皮和蜀绣锦缎,一个纤细身影靠在美人榻上,一只修长手臂轻轻扬起,指尖轻捻着一只琉璃透彩的酒杯,透过杯壁,都能看到其中酒水荡漾,碧波流淌。 当中人端着酒杯遥遥示意,慵懒的开口笑道:“原来韩公子的伤势并不很严重嘛,既然如此,那就请韩公子上本宫这车架上来,共饮一杯,为你庆功。” 月涧公主,这个麻烦最终还是没甩脱,甚至还主动贴上来了。 韩新符冷冷开口道:“月涧公主,新符确实有伤在身,不宜饮酒,还请恕罪。更深露重,家师还要早早回去休息,还望公主容让则个,让开条道路。” 花舆边上立刻就有一个娇俏声音出声斥骂道:“大胆,你是什么狗东西,敢让给公主给你让路?!” 月涧公主懒懒开口道:“星奴,不得对韩公子无礼,韩公子少年英豪,循先生深谋远虑,若是有一天攀上了太子皇兄的枝头,你一个小丫头,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月涧公主转头对着韩新符,以及始终未曾露面的循先生笑道:“二位,本宫这小丫头不懂事,二位可千万不要跟她一般见识啊。” 循先生伸手掀开车帘,探出身子笑道:“月涧公主真是了不得,没想到国公府中都有月涧公主的人。公主今夜拦住我们师徒,总不会是为了给我们显露手段的?” 月涧公主从美人榻上缓缓起身,伸手掀开面前的轻纱,与循先生师徒当面笑道:“本宫只是一个弱女子,能有什么手段显露,今夜到此,无非是仰慕二位先生,想求先生入我府中,做我幕僚罢了。” 循先生笑道:“公主也需要幕僚?” 月涧公主欣然点头道:“父王早丧,给本宫留下了诺大的家业,加上皇父对本宫恩宠,时常赏赐,本宫手下着实需要一位能干之人,替本宫仔细打理这些家业啊。” 月涧公主并非国主亲生女儿,故此不能称为父皇,但是皇父这个称呼,那也是史上独此一份,足见恩宠。 循先生摇头道:“那我可不成,我最是马虎大意,可做不来这些精细的活,万一理错了账目,岂不是愧对公主所托。至于我这徒弟,师父不专,自然弟子不擅,也是难当大任。” 月涧公主幽幽叹气道:“到底是本宫小门小户,比不上太子皇兄的门庭。罢了,既然如此,那就请韩公子去本宫府上,为本宫传授剑术,这总该是韩公子擅长之事了?” 月涧公主笑容玩味,擅长之事,总由不得你再度推诿了? 还不等循先生开口表态,韩新符已经板正了面孔,冷冰冰的一口回绝道:“不去!” 月涧公主楞了一下,没想到竟然会被如此干脆的拒绝,下意识的问道:“你说什么?” 循先生笑着说道:“月涧公主怕是困了,这都没听清楚吗?劣徒说,不去。” “大胆!”依然是月涧公主身边名为星奴的婢女出声怒斥,咬牙切齿的说道,“你们竟然敢拂了公主的面子,真当自己是了不得的大人物了吗?” 韩新符冷哼一声道:“我是什么样的人物,应与不应,都轮不到你一个奴婢丫鬟开口斥责。由仆见主,月涧公主想必只会更加跋扈,我们师徒闲散惯了,实在伺候不了。” “你!”韩新符一句由仆见主,将那个丫鬟驳斥的哑口无言,只能是狠狠的一咬牙,将后面的话咽了回去,后退半步低下头,再也不敢多说一句了。 月涧公主见到韩新符如此不给面子,轻轻地笑道:“韩公子教训的好啊,本宫就是因为家里没有管事的人,才会让这些下人们如此不守规矩。韩公子做得很好嘛,颇有一府大管家的架势,本宫很是满意呢。” 月涧公主丝毫不打算过问韩新符的意思,直接一言就定下了他的大管家身份,而后放下面前的纱帐,万分慵懒的说道:“天色晚了,去请大管家一道回府。” 随着她的话音落下,人群之中走出了一男一女两个人,站在马车之前伸手请道:“大管家,公主有请您一道回府,尊师我们自会安排人服侍,大管家不用担心。” 月涧公主的蛮横无理,独断擅专,着实惹怒了韩新符,他冷笑着说道:“你们一个两个,都是听不懂人话吗?我已经再三申明了,我伺候不了月涧公主,不去!” 站在马车前的那个男人却尖声回道:“公主也说过了,请韩大管家一同回府,其余的话,我们从不曾听见。” 边上的那个女子也笑道:“既然韩大管家不愿听从公主的意思,那就请恕奴婢无礼了。” 说话之间,那女子双拳并举,朝着马车砸了过来,竟然是要连马带车一同砸个稀烂。看她出拳之时煞气腾腾真元流溢,竟然还是一位元婴境的体修,双拳之上的力量着实不弱。 循先生还坐在马车上,若是让她砸碎了马车,岂不是要害师父步行回去?韩新符如何肯让师父丢了体面,将手中丝缰一甩,身形骤然前掠,一道白光从他手中绽出,迎上了女子的双拳。 白光随着韩新符的手腕转动,带起了一大片的剑意,在夜空之中如同孔雀开屏一般迎了上去。这是白纸剑中之前吸纳的三千余剑的剑意,韩新符心念所致,皆能自由施展。 白纸剑如同白纸一般,任由持剑人挥洒笔墨纵情文章,韩新符本身又是“剑鞘”之躯,能纳天下之剑,正好可以在这一方白纸之上大展拳脚,勾勒天下。 循先生说这剑最是适合韩新符,就是因为这个道理,韩新符手持白纸剑,便能将他所见所得的所有剑意拓印其中。随着他境界越高,这些剑意便能愈发凝实,可以幻化成真,与原剑无异,甚至犹有过之。 如此,韩新符就相当于手持天下所有剑,乃是当之无愧的天下长剑共主! 只是这种事情,不知道要等他修炼到什么境界才能做到了。 韩新符一剑递出,煌煌剑意好似一面大墙一般,挡住了女子的双拳,但是毕竟差着境界,那女子轻轻松松的就锤破了韩新符精心布下的招式,漫天剑意四下崩溃,好似烈阳融雪一般迅速消散。 韩新符一招被破,勉强拦下了女子的拳头,那女子也怕伤到他,略微撤手松了后面的力道。同时口中轻笑道:“韩大管家还请当心些,奴婢粗手笨脚的,可不要伤了你才好。” 身边的那个男子也冷哼道:“荃嬷嬷,知道自己手脚收不住,就不要随便出手,万一伤到了韩大管家,我们怎么跟公主交待?” 紧接着,那个男子朝着韩新符僵硬一笑,韩新符立刻就感觉身边有真元涌动,道道光芒在他脚底下出现,勾画出了一个六尺大小的阵法,将他紧紧的困在了里面。 又是一个元婴境,而且还是一位厉害的阵师,不知不觉间就布下了一套阵法,直接将韩新符给拘禁了起来。 不光如此,韩新符身后的马车四周,也渐次出现了一个又一个的阵法,小的有六尺,大的足有丈余,一层套一层的将马车困在了里面,连同车内的循先生,也一起控制了起来。 荃嬷嬷开口道:“连堃公公的阵法这些年愈发精进了,不知不觉之间已经布置了二十六层阵法,就连我都没有察觉得到。” 荃嬷嬷,连堃公公,听名字就知道,两个都是内宫的人,看来又是国主登桓宠爱月涧公主,专门赐下了保护她安危的。 有两个元婴境在身边,一个是最擅长厮杀的体修,一个是最擅长困敌的阵师,都是能够护人安危的手段,就算是有人想要对月涧公主不利,也得先过他们两个这一关才行。 只是没想到月涧公主居然将他们用来抢人,两个元婴境欺压一个金丹境,就算韩新符是世间少有的“剑鞘”,那也是十拿九稳,不会有半分错漏的事情。 荃嬷嬷笑道:“连堃公公,既然已经将师徒二人全部制住了,那咱们还是得请示公主,到底是只要韩大管家一人,还是得连他师父也一起带回去。仔细着些,可不要让公主觉得咱们办事不周。” 连堃公公点头道:“好,咱家在此按住阵法,就请荃嬷嬷去请示一下公主。” 荃嬷嬷点头应允,正准备转身去请示,就见那马车车檐上挂着的风灯有些不对劲,原本昏黄的烛火竟然开始逐渐变亮,还不等他们再看仔细一些,那风灯就轰然一下炸开了。 风灯骤然炸开,好似烟花一般散出了无数的细小光点,朝着四面飞去,奇怪的是,这些光点全都避开了马和车,只朝向马车周围那些层层阵法落下。 小小的火光落在了连堃公公精心布置的阵法之上,悬浮在空中的阵图立刻好似轻纸薄布一般,被烫出了无数的窟窿。而且这些窟窿还在不断变大,好似一张纸从中间被点着了一样,朝着四周烧化了过去。 连带着困住韩新符的总共二十六层阵法,顷刻之间就被全部破开,被定住的马儿继续缓缓的踢踏着街面,韩新符脱困之后,则是第一时间来到了马车跟前,微低着头束手站立。 漫天星火破掉了连堃公公的阵法,又重新化成了一粒小小的烛火,飘回到了完整无缺的风灯里面,也不知道刚才那么激烈的爆炸,为什么连灯笼的油纸都没有烧坏半点。 连堃不由的惊叹道:“好精妙的火法,一点烛火就能破我大阵,先生究竟是何许人也?” 循先生并不露面,隔着车帘说道:“打道回府的人。” 连堃公公和荃嬷嬷面色冷峻,相互看了一眼之后,荃嬷嬷立刻冲向马车,高高跃起挥动双拳,不遗余力的朝着马车的车厢砸了过去。 连堃公公也不迟疑,抖手之间扔出了九十九块手掌大小的阵盘,均是他以各色材质精心雕刻,累积了多年的压箱底的手段,阵盘一出手,立刻就变成一块块的透明阵图,一层套一层的落在了马车周围。 还有十二层稍小一点的阵法,全都套在了荃嬷嬷的双拳之上,将她拳头的力道再度提升了三成,朝着马车狠狠的砸了下来,力求一击就将马车里的人打伤,才好有机会押到公主的面前。 车檐上的风灯里,再度飞出来了一粒小小的烛火,在半空之中一分为二,一粒迎向了荃嬷嬷的双拳,一粒迎向了维持阵法的连堃公公。 荃嬷嬷双拳狠狠的砸在了那粒灯火之上,莫大的力道将那粒灯火砸成了漫天流星,只是荃嬷嬷的拳头却也再挥下不去了,一声痛呼之后,竟然在空中一个翻转落到地上,踉踉跄跄的后退了几步。 荃嬷嬷颤抖着抬起双手,就见她双手好似被烈火烧过,被滚油烫过一般,满是焦黑的痕迹和裸露的鲜红皮肉,看上去惨不忍睹。 连堃公公的情况也没好到哪里去,那粒灯火轻轻松松的穿破了他所有的阵法,一头扎进了他的丹田之中,直接将他的丹田气府点燃,一身真元好似烈火烹油一般,霎时间烧了个干净。 已经布置好的阵法也骤然崩解,阵盘一个接一个的掉在了地上,其上全都是细纹密布,灵气尽失,变成了一堆无用的废品。 荃嬷嬷和连堃公公片刻之间,就被人双双打成重伤,月涧公主猛然从美人榻上坐了起来,皱着眉头,眼神凛冽的看着马车,好似能透过车帘盯着循先生一样。 循先生轻轻招呼一声,韩新符立刻跃上了马车,手腕丝缰朝着街口走去,不一会就来到了月涧公主的花舆前面,韩新符看着她,再度冷冷开口道:“月涧公主,烦请让开一条路给我们走。” 月涧公主面色铁青,眼神一转,信口就胡诌道:“你们师徒二人无端打伤本宫的护卫,而今又在本宫驾前威逼,是不把我登楼国放在眼里吗?!” “山野之人,竟敢如此放肆,你们莫非还要杀了本宫不成?!” 韩新符不屑冷笑,早就猜到她会有这么一出,以利难诱,便要以力强压,以力难压,便要以势胁迫,这些王公贵族们,就不能玩点儿新的花样出来吗? 韩新符正准备开口,却听见身后已经有人先一步出声,略带几分斥责之意的说道:“月涧,休得胡闹!” 第三百五十五章 只有一个闻先生 龙兴街上住着的,全都是登楼国亲近的皇亲国戚,所以来人能够开口直呼月涧公主的名字也属正常。来的这位还是一个熟人,一开口出声,循先生和韩新符就知道是谁了。 月涧公主迎着来人,装出一副可怜兮兮的表情道:“四哥,他们师徒二人欺负我,还打伤了皇父赐给我的护卫,四哥你可要替我做主才是啊。” 能被月涧公主称为四哥的人,自然就是登楼国赫赫有名的军中之神,四皇子登云阙殿下了。 登云阙走到花舆跟前,开口制止了月涧公主准备下车的动作,有些微怒的说道:“行了,别下来了。大半夜的你不好好休息,挡在街面上胡闹什么?!” 月涧公主委屈的低着头,准备开口诉说循先生师徒的不是,又被登云阙开口打断道:“赶紧回去休息,若是再让我听到你在街面上喧哗,我就把柴真金扔到你的府上去。” 月涧公主虽好男宠,但是柴真金就算给她一万个胆子,也是不敢对其下手的,而且那王八蛋偏偏又好事的不行,要是让他去了,府上的那些粉郎们,怕不是要被他祸害个干净。 月涧公主赶紧点了点头,登云阙这才微微转身,正面身边那架马车,目光直直的看着车厢。 登云阙来到近前,月涧公主的所有侍从全都跪地相迎,但是马车上的循先生和驾车的韩新符皆不为所动,登云阙的灼灼目光好似实质一般穿透了车厢,与端坐在内里的循先生目光交汇。 半空之中,如闻细微雷霆霹雳之声,好似还能看到几点火花闪耀,登云阙勾起嘴角一笑,竟然也不问循先生师徒二人见驾无礼之罪,再无更多语言,转身就离开了。 等到登云阙离开之后,月涧公主这才转头面向马车,也不知是对着坐在车辕上的韩新符,还是坐在车内的循先生幽幽的说道:“见四殿下而不跪,看来你们真的是死心塌地要跟着太子了。” 月涧公主自嘲的笑道:“难怪二位对本宫的频繁示好都置若罔闻,原来是高瞻远瞩,早早就选好了一条最为便捷的大道,不光是要图眼下小利,还要图日后前程。” 循先生在马车之内轻笑道:“其实这也不是主要原因,关键是我们师徒二人都好干净,做不来别人的闺中粉郎。” 这一句话,就算是把月涧公主得罪的死死的了,言外之意,竟然是暗指月涧公主这位金枝玉叶行事不够检点,豢养粉郎有伤风化,难以入人耳目。 月涧公主俏脸铁青,韩新符却好似没有看见一般,不合时宜的冷冷开口道:“请月涧公主让开一条道路。” 这师徒二人如此不识抬举,甚至可以说是频频伤损月涧公主的颜面,这让一向骄纵的月涧公主如何能忍,但是此时登云阙已经发话,她也不能继续在此耗着。 月涧公主心思一转,竟然幽幽开口笑道:“韩公子师徒如此有气节,本宫真是分外仰慕呢。二位还请放心,今夜循先生见过四哥的事情,本宫一定不会告诉其他人的。” 马车内的循先生依旧不为所动,直接开口道:“不敢劳公主费心,改日有幸见到太子殿下,我会将今夜之事如实禀报,包括遇到月涧公主的事情。” 月涧公主见诓不住他,冷哼一声道:“既然如此,就请二位过去!” 说是让人过去,但是她却没有半分让开道路的意思,只是满面促狭的看着师徒二人,若是他们胆敢驾云而起,从自己头上过去,那一时间就能坐定他们两个罪过。 一是藐视王法,在启登城中随意驾云飞行,虽然很低,但确实是驾云无疑。 一是冒犯公主,居然从公主的花舆之上越过,凌驾于公主头上,实属大不敬之罪! 循先生没有半分犹豫,轻轻抬起一只手,好似托着什么东西一般,就看到月涧公主的花舆浮空而起,顺着龙兴街一路往前,而后越过一处院墙,落在了当中的庭院内。 而那庭院,正是月涧公主的府邸,花舆轻轻的落地之后,循先生的声音才在她耳边响起,“在下怎么敢先公主而行,还是请月涧公主先返回府中才是。” 月涧公主满面愤恨,但是此时想要再去追也不行了,只听见那一驾马车銮铃声响,叮叮当当的越来越远,渐渐地拐过街口,消失在了主街道上。 月涧公主一声轻斥,将手边一整套珍惜无比的琉璃透光酒杯酒壶掀翻在地,同时疯狂地撕扯着车上的幂篱轻纱。 荃嬷嬷撞开府门从外面冲了进来,见到公主无事,这才松了一口气,三两步走上前来跪下请罪道:“公主还请息怒,都怪奴婢本事不济,这才坏了公主的大事。” 在她身后,连堃公公和诸多抬花舆的少女都紧跟着冲了进来,一见到公主,立刻齐刷刷的跪成一片,口中告罪着护卫不力,请公主息怒之类的话。 月涧公主发泄了一阵,这才冷冷开口问道:“荃嬷嬷,你说这循先生师徒二人实力究竟如何?” 荃嬷嬷看着自己被烧灼的无比凄惨的双手,沉声说道:“韩新符确实是金丹境无疑,但是能够挡住奴婢一拳,绝对不能将他以寻常的金丹境视之,相信用不了几年,就会是一个了不得的人物。” “至于那个循先生,奴婢加上连堃公公,全力出手都未能在他手下撑过一合,看来之前只当他是元婴巅峰,果然还是小觑了他。以一粒灯火就能大破我们二人,他的火法已经臻入化境,境界更是不敢随便去猜。” 月涧公主沉吟道:“那你的意思,本宫前去招惹他们,是殊为不智的事情?” 荃嬷嬷一时沉默,不敢去回答这个问题,但是身后的连堃公公却突然开口道:“公主何必介怀,虽然不能力取这师徒二人,但是只要他们还要在启登城谋求名利,即便是入了太子麾下,公主也依然能够伺机出手,甚至说,会比他们在蒋置手下来的更加方便。” 说罢,连堃公公便上前,低声献了一计,月涧公主听完,立刻喜上眉梢,一扫之前所有的阴云懊恼。 马车之上,韩新符没有再度进去车厢,就在外面仔细的驾着马,隔着车帘轻声问道:“师父,刚才登云阙是不是” 循先生轻声回道:“应该没有认出来,否则的话他就会直接出手了,根本不可能容我。这里可是他的地盘,即便是月涧在跟前,他也不会有所顾忌。” “接下来,就等着傍上了太子的荫凉,便可以放开手脚,陪他好好玩玩了。” 第二天一早,蒋置就亲自来到了城西别院,刚一见面,就笑着致歉道:“循先生,昨夜真是不好意思,高兴过了头,一不小心就多喝了两杯,在先生面前失礼了。” 循先生笑道:“公子性情中人,我羡艳还来不及,又怎么敢怪罪公子呢。” 蒋置笑了笑,立刻转口问道:“先生,不知道白纸剑梳理的如何了?若是先生已经处理好了,我打算趁热打铁,今天就带先生去面见太子殿下。” 循先生故作为难道:“昨夜和公子说了需要两三天,今日公子就来催促,未免有些太着急了。” 蒋置笑道:“太子殿下肯借剑给韩小先生,肯定是看中他了,我们为臣的,最重要的就是要解主上心意,自然是宜早不宜迟。罢了,白纸剑还没梳理好也无妨,先生到了东宫,可以有大把的时间慢慢为之。” 说罢,伸手就要拉着循先生出门,循先生只能转头叫上徒弟,师徒二人在蒋置的带领下,出了城西别院,一路往启登城正中的皇宫而来。 太子居住在东宫之中,所以蒋置带着师徒二人先从午门之前绕过,一路来到了东景门前,这才掏出自己身上的腰牌,带着师徒二人从东景门进了内宫。 蒋置身为左春坊左庶子,时常进入东宫之中,掏出腰牌也不过是例行公事而已。三人进入东景门之后,穿流水过金桥,一路低头而行,又穿过了两层宫墙,这才来到了东宫高大的宫门外边。 宫门之外值岗的小太监一见蒋置,立刻笑着迎上前道:“蒋大人好,今日请安可来的晚了些。不过也是蒋大人洪福,太子殿下今日心情不错,必定不会怪罪蒋大人的。” 蒋置笑着拱手道:“庾秋公公,今日我带了两位高人前来面见太子,还请公公代为通传一声,就说借剑之人前来拜还,我们就在此候着。” 名为庾秋的太监上下打量了一下蒋置身后的两人,年轻的那个手中还捧着一个长长的匣子,庾秋并未动身,而是有些埋怨的说道:“蒋大人啊,宫里的规矩你又不是不懂,怎么能随意带人前来面见太子呢?” “这小子手中捧着的东西,就是你说的借去的剑?这可不行,带着兵刃进内宫,要是有了什么闪失,就是咱家碎剐了也担待不起啊。” 蒋置心中会意,悄悄走上前给庾秋公公塞了些东西,而后笑着说道:“公公只需通报一声即可,见与不见还需太子审度,况且今日太子如此高兴,想必是已经猜到了我会带他们来面见了。” 庾秋公公在袖中暗暗的捏了一下手上的东西,这才点头道:“倒也有理,那咱家就去通禀一声,还请蒋大人在此稍待片刻。” 蒋置满面含笑的点头,庾秋公公转身离去,过了盏茶时间便回转过来,满面笑容的说道:“看来真让蒋大人说中了,太子一听蒋大人带借剑人来,立刻就吩咐咱家请您进去。” 循先生一行三人,在庾秋公公的带领之下,穿过一处廊道和院落之后,来到了一件大屋之前,庾秋公公这才停步转身道:“蒋大人,太子就在书房之内,蒋大人还请自去,咱家还有职务在身,就先行告退了。” 蒋置轻轻点头,而后两步上前,屈起手指轻轻叩门,低声开口道:“太子殿下,微臣蒋置,带着循先生和韩公子前来拜见。” 里面传来一声轻轻“嗯”身,得了应允之后,蒋置这才轻轻推门,伸手示意循先生师徒跟在后面,率先一步踏进了太子书房之中。 循先生和韩新符始终低垂眼睑,进了屋中也只在门前静立,没有抬眼四下张望,就看见一个身穿明黄色绣龙长袍,脚踩月白色掐金丝软底长靴的人来到了他们六尺之前。 太子殿下轻笑开口道:“闻先生,韩小先生,文楼已经等候你们多时了。” 太子殿下名为登文楼,平日里言语做事也尽显儒雅谦和之意,面对循先生师徒两人,竟然不开口称本宫,而是以名讳谦称,足见其礼贤下士,虚怀若谷之心意。 循先生依旧垂着眼目,也不曾跪下见礼,而是双手抱拳深深一揖,以文人之礼见之,口中轻声道:“在下闻循,贱名得入太子殿下之耳,不胜惶恐。” 蒋置见循先生立而不跪,乃是不敬之罪,正准备出声提醒他,就听见太子殿下开口笑道:“蒋置,闻先生乃是得道的高人,不用以常理度之,这样就好。” 而后,太子殿下又转头看向韩新符,笑着说道:“韩小先生境界高深,剑法更是超群。这启登城被那柴真金搅乱风气久矣,正是需要韩小先生这样的君子来以正视听。” 韩新符也不曾跪下,躬身将手中的长匣子呈在面前,朗声说道:“当日多谢太子殿下借剑,若非如此,我也不能从柴真金的拳下活着出来。以正视听愧不敢当,实乃太子殿下佩剑刚正,才能扳回风气。” 循先生和韩新符两人都是在官场上摸爬过的,虽然不曾苦心钻营,但也算是见惯了达官显贵,面对太子登文楼,也没有一丝怯退之意,让登文楼万分喜欢。 登文楼笑着点头,伸手在长匣上轻轻一推,笑着说道:“此剑当日见到了韩小先生,立时躁动雀跃不已,我便知道,韩小先生才该是它的真正主人,剑在我手上实如明珠暗投,小先生就请收下。” 韩新符也不推辞,直接开口道:“多谢太子殿下赐剑。” 登文楼笑着点头道:“韩小先生如此爽快,真是太好了,又省的我少说几句客气话。” 循先生也开口道:“太子殿下坦率,我师徒二人也不用装腔作势,日后太子殿下但有差遣,只管吩咐便是。” 登文楼笑着说道:“闻先生也是爽快人,韩小先生如此出色,果然是闻先生一手调教出来的。” 登文楼一连叫了好几次“闻先生”,蒋置此时才终于找到机会,低声说道:“殿下,四皇子那里早有一个闻先生,微臣一直都是以‘循先生’称呼,免得错分不清。” 登文楼轻笑道:“哦,是吗?可是本宫觉得‘闻先生’这个称呼更加顺口一些,况且本宫的‘闻先生’,莫非还比不过四弟的‘闻先生’吗?” 循先生会意了然,立刻就开口笑道:“殿下还请放心,过不了多少时候,启登城就只有一个‘闻先生’了。” 第三百五十六章 厘定价格 循先生一入东宫,和太子可谓是相见恨晚,交谈甚欢,就连时常在东宫走动,太子跟前的近人蒋置都找不到机会插话,就只能在边上陪着静坐,时不时笑着应和一声。 太子登文楼没有过问任何师徒二人境界和来历的问题,只是与他们说了一些朝中的趣事,以及昨天韩新符在武科场上的表现,好似一点都不怀疑这两个不知何处而来的奇怪师徒。 聊了一阵之后,循先生这才找到机会开口道:“殿下,不知道您和月涧公主关系如何?昨夜我和劣徒从国公府出来,还与月涧公主有过照面,彼此之间还出现了一些小小的误会。” 一提到月涧公主,登文楼的眼光微微异样,但是旋即又恢复正常,开口笑道:“无妨,月涧她贪玩好乐,循先生不必在意。稍后我就会拟旨,封韩小先生为我身侧护卫,专职为我捧剑,循先生觉得如何?” 之前连称三次“闻先生”,循先生已经洞悉了太子的意思,而今转口又称“循先生”,则是表明太子并不催促此事,大可长久谋划,徐徐图之。 韩新符的官职说实有实,说虚也虚的不行,伺候太子身侧,专职捧剑,古往今来都没有这么一个实授官职,但是仅此一事,就能将月涧公主所有的心思念头都斩的干干净净。 登文楼如此行事,看来他也是早就知道月涧公主的那些风流事,所以只封了韩新符一个半有半无的官职,为他遮蔽风月,也算是颇为用心了。 至于循先生的身份,则是半个字都没提,但是却在最后之时询问循先生的意思,俨然已经将其视为入幕之宾,引做智囊军师,再去封什么劳什子官职,反倒显得画蛇添足了。 循先生点头笑道:“太子处事周章,思虑万全,闻循只有叹服的份,在此就代劣徒,多谢太子恩准了。” 虽是谢恩,但也没有任何大礼,只是寻常的拱手一拜,韩新符自进门后就一直站在师父身后,此时却也上前一步,对着登文楼拱手作揖之后,迈步走到了登文楼身侧站定。 登文楼满面欢喜,这师徒二人不光境界高深,就连为人处世,官场打理都没有半分纰漏,端的是一对儿上好的帮手。虽然师徒二人皆尽桀骜,见面之时立而不跪,但这不也正是他们万分自信,和铮铮傲骨的体现吗? 太子殿下面前,早就见惯了各种各样的磕头虫,这样两个有真本事的人站在身边,若是自己都容不下的话,那就真该早早拱手让贤,将这太子之位礼送出去了。 退一步想,这两个人如此态度,怕也是存着久居幕后不见别人的心思,这样对于太子来说,反倒也是一件好事情了。 几个人又聊了一阵,循先生便以太子政务繁忙为由,起身就要离开,登文楼也笑着说道:“循先生倒是提醒我了,真是有几件事情等着我去处理,一时聊得开心,几乎都忘了这事情了。” 顿了一下,登文楼又接着问道:“循先生而今住在何处?宫中规矩多,实在不宜循先生居住,我这就差人给先生师徒在龙骧街置办一处宅子暂住。” 循先生笑着婉拒道:“如此小事,就不劳太子殿下费心了,我和劣徒而今就住在蒋大人的城西别院之中,那里房子宽敞,住着也清净,我们已经住习惯了。” 登文楼点头笑道:“如此,倒是蒋置你安排的好了。那就让循先生暂住你的府中,有什么一应需求,你都先替本宫操办着,日后本宫再从东宫之中划拨给你。” 蒋置受宠若惊,急忙躬身应道:“太子殿下言重了,循先生在下官府中,一定不会有半分亏待,还请太子殿下放心。” 登文楼笑着点头,而后又对循先生说道:“先生,今日仓促,就只能先聊到这里了。明日巳时前后,再让蒋置带着你入宫一趟,我将入宫的金牌准备好,方便先生日后通行。” 循先生拱手相谢,太子一路送出了书房,看着三人离去之后,这才转身进了屋中。 屋中不知何时,已经站定了一个干瘦枯槁的老人,身穿大红宫衣,满头银发一丝不苟,但是颌下却无胡须,见到太子立刻躬身跪地,恭敬相迎,看这熟练程度,必然是在宫中伺候惯了的人。 太子殿下背着手,缓步走到了自己的书桌之后,一扫之前温厚亲近礼贤下士的模样,满面威仪的问道:“那师徒二人,其心如何,可有定数?” 跪在地上的老太监出声细弱蚊呐,但是字字句句都清楚的落在了太子的耳朵里,“那师徒二人自入城之后,直接找上了蒋置,所做一切都是为了与柴真金比斗。” “之后假借谢借剑之恩入宫拜见殿下,还暗中属意蒋置身边晁晟推波助澜,一切目的都是为了接近殿下身边,若说他们是有人刻意安排到殿下身边,老奴是不太信的。” “若说那两人会对殿下不利,老奴觉得可能更小,这师徒二人与其说是冲着殿下来的,倒不如说是冲着四皇子来的。找到殿下,其实是为了高盖荫凉,能够光明正大的施展本事。” “故此,可用,可需慎用,可信,可不可全信。” 太子微笑道:“闻名而来,循利而至,故作直爽,实则贪婪,本宫的白纸剑都敢直接吞墨,甚至已经算好了本宫的心思,就算本宫不成人之美,想必这剑本宫也用不了了。” 老太监应声道:“确实如此,这师徒二人所做一切都极其功利,但是偏偏本事也是真的,就是因为如此,才有些不好把控。尤其是那个循先生,一粒灯火,就能重伤连堃和荃苄,实力委实深不可测,甚至” 老太监略有迟疑,太子立刻皱眉问道:“甚至什么?” 老太监告罪一声,这才轻声说道:“之前循先生与太子聊天时,老奴藏于内室之中暗中观察,老奴虽然已经尽力掩盖了自己的气息,又有阵法护持,但是循先生曾有两次转面向内室墙壁而笑,老奴觉得,他可能已经知道我在里面了。” 老太监说完这些,立刻伏地请罚,没想到太子却突然开口笑道:“哈哈哈,果真有如此本事?那可真是太好了,锋芒毕露,这师徒二人,比起白纸剑可好用多了。这买卖,做的不亏。” 太子低头,看着面前的老太监再度问道:“那以你之见,北宫的那处秘密,要不要借着他的手就此捅破?” 老太监沉吟许久,这才沉声开口道:“那就要看殿下舍不舍这两个人了。北宫的密事抖出,虽然能重重伤损四皇子的人望,此消彼长之下太子自然可以收获不少人心。但是那毕竟关乎着皇家体面,要是寻根究底,太子能不能当机立断,弃车保帅,独善其身呢?” 太子殿下没有任何的犹豫,微笑着说道:“既然你已经说了这循先生可用,那一次将他用透就好了。拆开了这个秘密,四弟的麾下拥趸必然土崩瓦解,再无力与本宫抗衡,循先生就算是舍了,不也算是物尽其用了吗?” 老太监将头埋的更深,不敢对太子殿下的决策评判半句,但是心中却不由的要称赞太子殿下知人善用,杀伐果决,熟读经义而不迂腐,颇有先祖遗风。 太子挥手道:“好了,你下去,记得将循先生的金牌做好一些,才好步步将他引到北宫去。不过此事倒也不用太过着急,这柄剑这么好用,本宫还得先让他多多展露一下锋芒才是。” 东景门外,蒋置出了宫门,这才长长的出了一口气,略带几分埋怨的说道:“循先生啊,你的胆子可是真不小,见到太子殿下居然都不跪,着实将我吓的不轻。” 循先生笑道:“我等修行之人,向来只跪天地父母,就算是入世,眼中也无君臣之分。太子殿下礼贤下士,肯定不会在意这些繁文缛节,若是他没了这份心性,也就不值得我尽心效力了。” 蒋置急忙挥手让循先生别说了,同时左右看了看周围,心有余悸的说道:“循先生啊循先生,你倒是化外之人无所畏惧,但是你也得顾忌顾忌我呀,我可还是太子东宫之臣呢,你说这种话” 循先生笑道:“是在下孟浪了,没有替公子考虑,也是今日和太子殿下聊得太高兴,有些飘飘忘我了,还请公子恕罪。” 蒋置无奈道:“罢了,若是我也能和太子如此不论尊卑对面畅谈,肯定比先生还要飘飘然。对了,适才先生说昨夜遇见月涧公主,究竟是什么缘故?” 循先生将月涧公主之事说了一遍,但是却隐去了国公府有月涧公主耳目一事,这话一说,势必暴露晁先生推波助澜之举,未免有些不太地道。 蒋置沉吟道:“太子封韩小先生为太子捧剑,日后就没有这些糟心事了,但是二位还是要躲着些她。我就不送先生回去了,明日一早,再去拜访先生,一起入宫。” 循先生笑着点头,与蒋置拱手作别,蒋置上了自己的马车,一路朝着国公府回去了。 刚一入府,晁先生就迎了上来,与蒋置眉眼交错,却都没有开口,等到进了书房之后,晁先生这才急不可耐的问道:“公子,事情究竟如何?” 蒋置沉吟道:“太子与循先生师徒相见恨晚,长谈之下连我都插不上话。对了,太子殿下还将白纸剑直接赐给了韩新符,封他做了身边护卫,专职捧剑,至于循先生,则是只言未提。” 晁先生眉头微皱,开口道:“公子,还请你将循先生和太子之间的谈话复述一遍,容我仔细端详端详。” 蒋置于是将东宫之中发生的事情事无巨细的讲了一遍,晁先生听完之后顿时喜上眉梢,拍着手掌笑道:“公子,成了!” 蒋置不解问道:“循先生什么身份都没捞到,就连太子赏赐的住宅都没要,依旧住在我城西别院之中,除了一柄白纸剑,可谓两手空空的走了出来,怎么就成了?” 晁先生笑着解释道:“未曾封赏才是最好的,何为待价而沽?这就是了!太子是相信了循先生的能力才不加封赏的,这样一来,才好让循先生彻底发挥自己的本事。” “至于那什么太子捧剑,历朝历代都没听说过这么个官职,徒有虚名,不过是为断了月涧公主的心思。而循先生还要住在公子的别院,就是他投桃报李,在帮公子你了。” 蒋置好奇道:“这算是怎么个帮我?” 晁先生笑道:“循先生仍要住在城西别院,是为了说明自己是经公子之手送到太子东宫的,是在替公子邀功了。而且这一举动也表明了他和公子的亲近,日后不管他有了什么功劳,都少不了关联给公子几分。” “而公子婉拒了太子的赏赐也很好,一则为人臣者,替主办事解忧乃是分内之事,二则也拴牢了公子和循先生的情分,公子日后不光不用对他心怀芥蒂,甚至还能继续倚重他,进退自如。” 蒋置满面欢喜的点头道:“当真吗?那明日离了东宫,我立刻就将城西别院赠给他。” 晁先生却摇头道:“不可,院子一赠,这层关联就断了,公子只需对他们再殷切几分,让他们完全将城西别院视为自家门,院中一应都可置办,就是房契还得留在手上。” 蒋置沉思片刻,这才重重点头。 蒋置一走,师徒二人也上了马车,一路往城西别院而去,一路静默无言,进了屋中之后,韩新符这才开口,低声说道:“师父,这太子殿下有些奇怪,虽然看着热情,但我总觉得他的眼光犀利,似乎时时刻刻都在给人厘定价。” 循先生笑道:“你也看出不对来了?” 韩新符点头道:“有一些,若是说他礼贤下士,昨日借剑之时就是最好的机会,但是他却悄悄离开了。今日一见面就说等候多时,好似拿捏准了我们的心思和动向一般,未免有些欲擒故纵之意。” 循先生点头道:“确实如此,这位太子殿下可不简单,虽然本身实力不如登云阙,但是一双眼睛判人之精准,火候十足,登云阙就远远不及他了。” “你还剑之时下意识的十指微勾,他就知道你舍不得这白纸剑,立刻变收为推,将剑直接给了你,仅此一项,就不知道要收拢多少英雄的忠心了。” “正如你所说,太子登文楼的眼睛如有刻度,时时刻刻都在给人厘定价格,这对我们来说不正是好事吗?相信用不了多久,太子殿下就会有很重要的事情交给我们做了。” “厘定价格怕什么,你我师徒二人的价格,莫非还能低了不成?” 第三百五十七章 启登三杰 循先生师徒在太子身边粉墨登场,而今已经过去数个月了,只是这位太子跟前的新贵红人却鲜少出现在各色场合之中,就更不用说与人结交应酬了,颇有一种孤臣用命的感觉。 唯一感觉有些不一样的,就是东景门前看守宫门的侍卫了,这几个月中,东景门前时常会有一个腰悬金牌的温和中年人,与侍卫打过招呼之后,才缓步朝着内宫而去。 虽然他为人谦和,但是看守宫门的侍卫可不敢有半分怠慢,因为那人腰间的金牌实在是太吓人了,边角上那个小小的“东储”印记,直接就是昭示着太子亲临一般。 至于那位打败了柴真金,风头一时无两的韩新符,则比自己师父要更多的显现在人前了。为了他,太子殿下甚至还创立了一个前无古人的虚衔官职,名为太子捧剑。 说是捧剑,实际上就是背着一个上好白玉精粹雕琢而成的剑匣,时刻跟随在太子的身边,除了每日早朝金殿和太子寝宫之外,太子外出走到哪里,他都要跟到哪里。 匣中所盛的,自然就是太子殿下最为心爱的白纸剑了,为了映衬白纸剑的身份,这剑匣雕刻的也是极其华盛繁美。白玉精粹一体雕琢,四周棱线上缀以繁美的云雷纹,剑匣不见任何开口裂隙,背在身后,依旧是一块通体无暇的美玉。 剑匣竖起,上下的两个小面之上,分别阳刻了“乾”字和阴刻了“坤”字,竖直背在身后,却是坤上乾下,构成了一个“天地泰”的卦象。 “象曰:天地交,泰。后以财成天地之道,辅相天地之宜,以左右民。”虽然不是上好的大吉之卦,但是应用在太子的身上,便是最好的辞卦。 剑匣四个较大的面上,则细细的雕刻了满满的文字,注目去看,正面起头便是“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日月盈仄,星宿列张”等文字,满刻西面,就是一整篇的千字文。 太子尊号为“文楼”,雕刻千字文,既能衬托太子尊号,还犹显雅致非常,也不知道是宫内的匠师别出心裁,还是有别的高人暗中授意而为之。 剑匣好看,背剑匣的人则更加好看,一身白衣不配珠玉,只在头上以一枚玉环和一根玉簪束发的韩新符,被这狭长的剑匣衬托的更加君子如玉,雄姿英发。 就连太子都曾笑言,带着韩新符出去可见王公而不失仪,可见将帅而不失威,可见翰林而不失礼,独独不能见到那些闺门小姐,高阁明珠,实在是太容易出事了。 再加上他曾经在武科场上力挫“让我一拳”柴真金,虽然二人对外说的是平手,但是在场的人都明明白白的看见了,一个躺着一个站着,说是平手实在牵强。 现在的韩新符,早就是整个启登城上至王公显贵的千金贵子,下至小富之家的婉约碧玉,无数姑娘中意的良辰美眷,如意郎君了,私下里姑娘们的闺中密语,次次也都离不开他。 先入启登城的柴真金和宋庭玉,加上之后横空出世的韩新符,而今已经被人并称为“启登三杰”,乃是当下最为令人津津乐道,拿来和别人作比较的少年俊彦。 甚至还流传有“金玉双骄,一符厌胜”的说法,将韩新符直接列为了“启登三杰”的榜首。 柴真金脸皮奇厚、惫懒无赖,这种性格实在是为人所不喜,宋庭玉又时常摆着一副冷冰冰,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表情。故此丰神俊朗,颇有君子之风的韩新符位列第一,也实属应当。 “启登三杰”的名声传开之后,立刻就带动了很多人的心思,最早出手的,是城里的一位画师。这位画师技法虽高,但是苦于没有创作的心境,一直郁郁不得志,苦闷许久了。 所幸家中还有点关系,也认识一些二三流的公子哥,在一次听人说了“启登三杰”的一些故事之后突发奇想,趁着酒劲儿就画了三张“三杰图”,自此便一炮而红。 初版的“三杰图”都是他靠着自己的臆断来画的,其实并不是很像,但是他的“三杰图”一经推出,就引来许多的贵门小姐求画,其中自然不乏现场见过三杰的豪门小姐们。 经过和这些小姐们隔帘而坐,几番畅谈,他笔下的“启登三杰”自然也就越来越传神,而后便有了更多的人来求画,让他一时之间竟有应接不暇之意,自然也是赚了个盆满钵满。 有了他的成功案例之后,启登城中就出现了无数和“启登三杰”相关的东西,流传最广的自然就是武科场中韩新符大战柴真金,落在了说书先生口中的故事。 这些先生哪里知道当日究竟是个什么战况,但是人家毕竟是靠着嘴皮子吃饭的,轻轻张口就能杜撰出诸如“煌龙千盛拳”,“天辰陨星剑”等诸多颇有气势的招式,立刻就能还原出一场声势浩大的交手,引人入胜回味悠长,自然就是人家的看家手段了。 仰慕韩新符的姑娘不胜枚举,但是其中最为疯狂而又含蓄的,自然就是一品将军孙连城的掌上明珠心肝宝贝,女儿孙清清了。 说她疯狂,是因为第一版的“三杰图”被她知晓之后,立刻就一路杀到了画师的家中,将他所有韩新符的画像都撕毁了,原因竟然是那些画像不如韩公子一成的神采和风姿。 撒完了气之后,孙清清这才坐下来,平心静气的为画师讲了韩公子的样貌和气度,在画师修改了足足十余幅之后,才终于有了一张她稍稍满意的画作。 赏赐千金自然不必说,孙清清还不禁绝画师给其他人画韩新符的像,用她的话来说就是,“韩公子如此仙人风姿,就应该让世间更多的女子看到,倾倒。” “至于你画的这些,形虽近而意尚远,勉勉强强能看而已,你的画虽然可以卖,但是你必须和每一个买你画的人说清楚,是你本事不足,画不出韩公子的风采,知道了吗?” 而说她含蓄,则是因为孙清清饱尝相思之苦后,不顾父亲孙连城的党派之别,非要他带着自己去见一见韩公子,若是不然,就以绝食相威逼。 孙将军无奈,又不肯亲自上门去城西别院,就只好带着心爱的闺女在东景门外堵住了韩新符,孙清清一见身背剑匣的韩公子之后,立刻就满面羞红,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支支吾吾连带着比划,韩新符总算明白了,孙清清是要他在一幅画上落款,打开画卷一看,竟然还是自己的画像,令的韩新符都有些不太好意思了。 韩新符虽然对月涧公主十分冷漠,但对于孙清清倒是没什么恶感,伸出手指以真气勾勒,在画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甚至还开口轻轻地说了一句,“多谢孙姑娘错爱。” 孙清清自然是满面通红心花怒放,一旁却惹恼了一品虎威将军孙连城,他咬牙切齿的看着韩新符,却又顾忌女儿不能多说半句话,只能将满腔怒火梗在心口,拳头捏的咯吱作响。 这个时候,孙连城多想韩新符也是柴真金那样的混蛋,哪怕开口伤了女儿的心都无所谓,就怕他如当下这样谦止有礼,反而更加坐实了女儿的心病。 果不其然,孙清清回去之后就坐下了病,每日就是手撑香腮,痴痴的看着面前的画像,旬日之间就清瘦了几分。逼得孙将军不得不亲自上门,将韩新符押解一般的带到了家中,和闺女吃了一顿饭,才算是好了一些。 孙将军苦口婆心劝说无果的闺女,只是因为韩新符说了一句,“孙小姐可要好好在意身体,若是病了的话就不好了”,立刻就饮食如常,让孙将军百般吃味,却又无可奈何。 就连孙清清的大哥孙迟,提到此事也是义愤填膺,却又一脸无奈,还不止一次的说过:“要不是我打不过那韩新符,我早就去狠狠揍他小子一顿了。” 与孙清清一般痴迷韩新符的人不在少数,但是最为大胆的自然还属月涧公主,太子登文楼封韩新符为太子捧剑,本就是为了断了月涧公主的念头,但是却明显没有尽如他想。 月涧公主曾经三次主动开口讨要韩新符,而且一次比一次急切和夸张。第一次的时候,是韩新符刚刚入东宫的第二天,月涧公主就主动来到东宫,开口向太子讨要韩新符,做自己的剑术师父。 太子笑而不答,顾左右而言他,将这件事情就这么抹了过去,月涧公主连说两次依然无果,就再也不提这件事情,笑谈了一阵过后,就起身离开了东宫。 原本以为这件事情就这么过去了,岂料月涧公主又直接要到了当今圣上,她的皇父那里,言说自己缺少一个合适的贴身护卫,想求太子皇兄身边的韩新符来看护自己。 事关太子身边的人,国主登桓也没有直接答应,而是找机会私下问过了太子,太子以韩新符是自己门下重臣,正要悉心栽培为由,将此事二度搪塞了过去。 但是月涧公主犹然不肯罢休,第三次提到此事的时候,是当着国主登桓和太子登文楼二人的面说的。太子殿下见躲不开,索性讲话挑明了,直说韩新符是他未来的倚重之臣,只会留在自己身边,若是月涧想要人护卫,大可给她抽调几个得力的人手。 这一次,就连一直对她宠爱有加的皇父都不肯开口说话,月涧公主只能息了这份心思。但是还是会时常前来东宫撩拨韩新符,韩新符也是一贯的冷面相对,懒得搭理。 月涧公主几次三番的纠缠,很快就被孙清清给知道了,自那以后,孙清清也一改往日里的羞赫模样,时常就去东景门外候着,只要韩新符一出现,立刻就会迎上前去嘘寒问暖。 如此行事,自然避免不了会和月涧公主打上照面,孙清清一个婉约闺秀女子,言语和面皮肯定比不上见惯风月的月涧公主,时常吃亏,被明讥暗讽的哑口无言。 而这个时候,韩新符就会冷冷开口,或是帮助孙清清说话,或是驳斥月涧公主,甚至还有一次直接登上了孙清清的马车带着她走了,只是刚刚走到街面路口,为了避嫌又从车上下来了。 即便如此,也将月涧公主气的不清,让孙清清喜不自胜,佳人心中立刻就多了很多旖旎的想法,自己在马车里面想到娇羞难当,面目通红。 放下月涧公主和孙清清的事情不谈,启登城中的“金玉双骄”也有很多轶事传出,其中还是以“让我一拳”柴真金为主导,冷冰冰的宋庭玉,多半都是被他裹挟进来的。 韩新符的画像红火了之后,就出来了越来越多的各色版本,什么仙人御剑,公子读书等风格的全都出来了,甚至为了某些人的特殊小心思,还有不少被看添香,倚红偎翠的羞人景致被人假构了出来。 包括茶馆酒馆说书人的故事,也越来越以韩新符为主导,开始更多玄奇的事迹,甚至还为韩新符构思了很多版本的离奇身世,用以充当不同故事的不同楔子。 柴真金知道这些之后,立刻就沉不住气了,私底下找了好几位写手、画手,为自己和师弟勾勒画像,杜撰故事,以求和韩新符在这些层面上并驾齐驱。 柴真金虽然名声不好,但是他的强横实力和随意性格,还是能够吸引到不少少女情怀,再加上冰山一般的宋庭玉,二人本身的人望就已经很是不低了。 有了这些写手、画手的加入,柴真金和宋庭玉的名声更是水涨船高一般,虽然柴真金个人依旧会略逊韩新符一筹,但是“金玉双骄”并在一处,就再也不是“一符厌胜”的局面了。 “你韩新符一个人再厉害又如何,我可是有师弟在的,我们师兄弟加在一起,你不就不行了吗?不服气?那你也找一个师弟来啊,启登城兼容并蓄,足够容得下更多的俊彦之才。” 柴真金的话虽然说的不要脸,但是当中的豪迈之气依然被无数人所认同,尤其是启登城能容更多俊彦的话,更是让启登城的人自豪感油然而生,再看柴真金的时候,也就没有那么面目可憎了。 “启登三杰”虽然很少打照面,但是启登城的人却始终将他们三人并在一处,奇闻异事九假一真,也不影响任何人茶余饭后谈论一番,颇有“天下英雄入吾彀中”的豪迈之意。 第三百五十八章 北宫 登楼国的历代君王,无一不是勤勉朝政,励精图治之人,这才有了登楼国数百年间从一番邦小地,一步步的变成了而今雄踞安址洲,独占十七甲的大国。 登楼国本朝国主登桓,年轻之时并没有想过要当一朝国主,那个时候的他,精诗词歌赋,善舞文弄墨,长拳脚兵器,好纵情山水,唯独不喜欢参与朝政。 年少之时,登桓最喜欢的就是不带任何随行扈从,独自一人溜出启登城,去便览天下的好山好水。也曾结伙潇洒游侠,做那劫富济贫的壮举,甚至还和三个意气相投之人烧黄纸结兄弟,何等洒脱随性。 先王对他的这等行径恨之不已,但是也始终禁绝不了,每次回来禁足一阵之后依旧我行我素,满朝文武也都觉得他不堪大用,日后只会是一个富贵王爷,倒也不用担心他起什么异心。 只是不知为何,登桓最后一次偷跑出去,回来之后就心思没落,意兴凋零,再也没有离开过启登城。但是他依旧还是每日肆意玩乐,完全没有半分参与朝政的意图。 谁都没有想到,先王驾崩之时,留下的遗诏却偏偏是让他继承皇位,满朝文武皆尽错愕之时,原本觉得自己能够登基坐殿的皇子们,也开始了自己私底下的谋划。 更让人想不到的是,原本一心玩乐,对谁都和和气气的登桓,居然会在见到诏书之时就改换了心境,露出了自己锋利的权术獠牙,以雷霆的铁腕手段,将所有潜在的隐患全都扫除了干净。 一夜之间,三位皇子,两位将军,四位大臣,连带内宫之中大大小小负责各司各部的一百二十六个太监,全部销声匿迹,满城风雨尚未开始飘摇,就已经戛然而止了。 第二天,登桓带着满身疲惫,将那封沾满鲜血的诏书摆在了先王的灵前,只对着满朝文武和众多皇亲国戚说了八个字,“父皇旨意,朕不能决。” 诏书之上,除了传位登桓的旨意,还写了九个名字,每一个都用鲜红的印记打上了大大的叉,也不知是朱砂,还是人血。 诏书的最后一句话是,“若尔无此决断心,登楼国必亡于众人之手。” 登桓继位之后,一改当年的少年豪气,和示诏之时的杀伐果决,变得无比勤政爱民,三年时间,就将登楼国的本务朝政梳理一通,纠察出了三十二位贪赃枉法之人。 贪赃一律充公,枉法则依国法加倍严惩,自从之后,登楼国上下政令通达,百姓家居乐业,凡有天灾立时既能整治,更鲜少有人祸发生,国库丰盈,自然兵强马壮。 之后,登楼国就开启了长达四十年的对外扩张,在东西南三个方向先后吞并了七个小国,除了北面的楚黎国同样强盛,其余三面早就到了无可吞并的程度。 而这四十年的战事之中,有二十余年都贯穿着一个人的身影,留下了无数的功绩和拥趸,此人便是登楼国的四皇子,殿下登云阙。 四殿下小时候的事迹鲜为人知,十六岁的时候才骤然横空出世,国主登桓只说他自小便跟随师父外出修行,但是只有极少数的人知道,这位了不得的四皇子,其实是来自于民间。 国主登桓年少之时喜欢浪荡江湖,会有一位遗落民间的皇子也丝毫都不稀奇,只是国主登桓却好似从来都不曾在意过这件事,这位四皇子,还是被他的师父带着,才回到了皇宫之中。 四皇子的师父心诃,孤身一人来到了皇宫之前,问而不答,迈步就向皇宫之中走,期间不管是城门紧闭还是甲士操戈,都不能阻拦他分毫半步。 心诃双手合十,默不作声的往皇宫之中走,城门紧闭便一头撞开,甲士的刀枪临身也不闪避,更不可能伤他分毫,就连皇宫大内豢养的那群修道高手,也无法阻止他的脚步。 眼见着不能阻拦心诃,国主登桓也是气度超然,直接遣退了身边的侍卫,独自一人在养龙殿前站着,见到心诃走到面前也没有半分害怕,甚至还主动开口问道:“禅师此行,可是来取朕的性命?” 心诃口诵佛号深深躬身行礼道:“阿弥陀佛,贫僧此行,乃是为圣上送还龙子。殿下身怀气运,登楼国有他在,必将百战不殆,开疆扩土,圣上必能青史垂名,成为一代中兴帝王。” 听到心诃的话,登桓没有任何惊讶,也没有半分恼怒,神色平静的将心诃请进了御书房,拂退所有人后关门密谈,自然也就无人得知他们的谈话内容。 之后,心诃悄悄带着那位民间皇子入宫,与登桓见了一面,登桓自然是满心欢喜,细心敦促了一番,心诃就又带着皇子离开启登城,外出游历修行去了。 再回来之时,登云阙已经年方十六,习得了一身的好本事,首战就将南面战场上一个极为厉害的将军斩杀阵前,自此一举成名。登桓也趁机昭告天下,将这位四皇子推到了朝臣面前。 对外言说的是,四皇子登云阙,乃是北宫娘娘的儿子,幼年之时心诃禅师入宫收徒,将他带出去了十年,而今才反转回国,在沙场之上建功立业。 北宫娘娘早在十六年前便因病早薨,在登桓的口中,就变成了因为四皇子天生异象,导致北宫娘娘难产而死,故此才托辞病薨。为了保护极为不凡的四皇子,也一直没有将他显露人前,直到长大成人之后才敢昭告天下。 之后的十几年,登云阙确实表现出了极为不凡的实力和统帅能力,在登楼国东西南三面立下战功无数,在国主登桓面前也是极为受宠,直倚为国之栋梁。 只是那位名义上是登云阙母亲的北宫娘娘,这些年也不见登云阙去拜祭过一次,甚至连皇城之中的北宫,也早就被国主登桓封闭多年,不许任何人轻易踏足了。 倒是国主登桓,这些年每隔一段时日就要去北宫一趟,在里面待上少则盏茶,多则柱香的时间。内宫宦婢和满朝文武都说国主这是不忘旧情,时时都要去缅怀一番,就连登云阙的未曾祭奠,也都被他们解读成了心有愧疚不敢近前。 究竟实情如何,实则知者寥寥。 今日早朝散毕,国主登桓又仔细批阅了一番奏章之后,这才着人安排用膳。用膳之后,登桓又下令摆驾北宫,身边的大太监立刻醒事,着手安排诸多事宜。 圣驾移驾北宫,龙辇在宫墙之外停下,登桓只带着身边大太监林峤迈步进了北宫,其余人等一概在外守护。 北宫之外,前后有三层宫墙隔断,当中只有一条御道通行,御道之上有三队精兵日夜轮换守护,有半点风吹草动,立刻就会封闭御道,无人能够进出。 北宫之内,却寂寂寥寥,无一人看守。虽然看上去荒僻,但是里面收拾的还是十分素净整洁,地面之上纤尘不染,宫墙边上的花木修剪得宜,就连中庭的鱼缸里面,还有几尾锦鲤鲜活游曳,好不自在。 登桓和林峤穿过了宫墙,往内走了没有多远,立刻就有一个年纪轻轻的小太监恭迎上前,跪地磕头口称万岁。登桓令他起身之后,小太监退到侧面,这才无声张口,对着林峤唤了一声,“义父”。 林峤乃是国主身边亲近内臣,收几个伶俐的小太监做义子也是寻常事,至于他愿意用心几分去教,就看那些人值不值的他看中了。小太监的动作虽然轻微,但林峤还是轻轻横了他一眼,责怪他不分时宜。 登桓何等通明之人,立刻就开口笑道:“峤臣,到了这里,就不用再拘礼了,大可以和你这义子父子相称。这北宫之中枯寂,无人言语,他倒是能耐得住性子,做的不错。” 林峤虽为宦官,但是登桓却十分信任他,口称“峤臣”也是极为亲近,林峤赶紧躬身道:“多谢圣上夸赞,小丘,还不赶紧跪下谢恩!” 名为小丘的小太监立刻跪地磕头,久久伏身不起,登桓笑了笑,直接抬起御足踢了踢小丘的肩膀,笑着说道:“行了,起来。带朕到北宫里面去看看。” 小丘麻利起身,跟在登桓身后往北宫内里走去,穿过中庭就来到了一处大殿之外。林峤轻声喝退了小丘,走上前去低头推开了大门请登桓进去,之后又低着头将大门轻轻拉好,带着小丘退后十丈静候。 小丘这个时候才终于开口道:“义父,孩儿职务在此,久不能见义父,实在不孝,不知义父近来身体可好?” 林峤眼神微转,看了看面前大殿紧闭的房门,这才转回头压低声音,狠狠的训斥道:“你要死了!” 小丘面色瞬间惨白,颤声问道:“义父,不知孩儿究竟做出了什么,还请义父救我!” 林峤长长叹气,低声说道:“我安排你来这北宫之中,做的是圣上的心头之事,你只管尽心尽力就成,何必道破你我的关系,偏有几分裙带之意在里面,可是活腻味了?” “让你谢恩,你跪下磕头就成,为何又久久不起,你以为你是在虔诚拜谢?在圣上眼里,你那就是邀功!圣上御足踢你肩膀,你以为是以示亲近?再往上三寸,就是你那不知死的狗头了!” 一番话,让小丘本就惨白的面色立时变得青白,整个人抖似筛糠一般,眼看就要站立不稳,林峤赶紧一把搀住了他的胳膊,皱眉低喝道:“端正站好了!” 小丘几乎都快哭出来了,再度颤抖开口道:“义父,救救孩儿。” 林峤的面容这才稍稍舒缓了一点,低声劝慰道:“幸好你今天没有在圣上面前开口说一句话,否则我也救不了你。也是你这几年精心做事没出什么岔子,功过相抵,算是留下了你的狗命。” “圣上说你‘北宫枯寂,无人言语’,这话你要给我死死的记在心里面,之后这些年,你就安安心心的当一个哑巴,什么时候出了北宫,什么时候才能张口说话!” “至于北宫里面的事情,说一个字,你都是死,甚至还会连累到我,该怎么做,不用为父再教你了?” 小丘惨白的面色此时才有微微好转,正准备开口应承,又想起义父的话,连忙将嘴死死闭上,连连点头以示清楚。 林峤看他学的快,脸上这才带上几分笑意,转回头面向前方,再度一言不发,静静的等候着圣上出声吩咐。 登桓一步迈进大殿之中,身后的门缓缓关闭,但是大殿之内却并不昏暗,四下墙角处点着不少灯烛,将大殿里面的景致,照耀出阴暗却又清楚的一片。 大殿之中立着四根大柱,每一根大柱上都镶嵌着一面硕大铜镜,大柱中间则是一张宽大床榻。只是这床榻不似寻常,乃是以五金打造,铜脚铁架厚重非常,上面铺着厚厚的毛皮褥子,歪歪斜斜的背坐着一个人。 登桓迈步先前,走到床榻之前三丈远的地方就停下来脚步,笑着开口道:“朕来看你了。” 床上的人面对国主登桓,也没有丝毫礼敬之心,依旧背对他坐着。登桓也不介意,接着又开口道:“登云阙几个月前返回启登城了,身边还带着两个徒弟,个个都是上好的良材。” 床上的人身子微微一动,似乎想要转身,但是又生生遏制住了,登桓见状,居然开口大笑,带着几分嘲讽的意味问道:“哈哈哈,怎么,他居然还不来看看你吗?朕可从来都没有禁绝他进入北宫啊。” 床上的人豁然转身,恶狠狠的盯向了登桓,在周围烛火的映照之下,依稀能看清这个背影宽厚的人,居然是一个身材魁梧的女人。 这个女人披头散发,但还是能看见她的五官面貌,简直就是一言难尽。大眉小眼,阔口塌鼻,嘴唇肥厚的好似两根香肠,一对招风耳一上一下,满脸都是绿豆大小的黑斑,看着就好像是恶鬼一般狰狞。 女人转回头凶狠的看着登桓,登桓依旧微笑,没有半分惧色,想必他的底气,是来自于床沿边上垂下的那根手臂粗细的黝黑铁链,一头熔铸在铜柱之上,一头扣在女人的脚脖子上。 女人看了看登桓,居然转怒为笑,裂开的大嘴之中伸出一条猩红舌头,轻轻舔舐 着自己的嘴唇,小眼睛上下扫视登桓,好像意犹未尽一般。 登桓被她的笑容瞬间激怒,情不自禁的想起了一些十分不好的回忆,双拳紧紧握住,之后又缓缓松开,长长的吐了一口气,再度恢复了自己一贯雍容华贵的样子。 登桓缓缓开口,玩味的说道:“其实登云阙不来看你,说不定就是为了保住你的性命,因为他知道,他一旦对你显露出哪怕半分母子之情,朕立刻就能拿捏住他的软肋!” 这个身材魁梧,面目丑陋的女人,竟然是登云阙的生身母亲! 女人微微低头,好似怀有几分愧疚一般,登桓见他的话起到了效果,嘴角轻轻一勾,又说出了一句更为诛心的言语。 “又或者,他也觉得你这个母亲,实在丑陋的看不下去,与你相认,会配不上自己四皇子的尊贵身份?” 女人听到这话,整个身子为之一振,顷刻之间好似受伤的野兽一般,厉声嘶嚎的朝着登桓扑了过来,张牙舞爪的想要抓到他。 只是可惜,她脚上的粗大链条乃是寒星铁打造,莫说她只是一个寻常的女人,就算是一条蛟龙被拴住,都未必能够挣得开这锁链。 女人长长的指甲在登桓一尺外停住,即便女人死命挣扎,被铁索将脚脖子勒的一片血肉模糊,也再不能寸进分毫,只能徒劳的当空挥舞,宣泄着在自己的满心愤恨。 登桓背着双手,面色平静的说道:“这是你的罪孽,你只能一辈子在此慢慢偿还。你放心,毕竟你为朕带来了一个能干的好儿子,锦衣玉食,永远都不会少了你的。” 女子苦苦挣扎了好久,终于慢慢的沉寂了下去,跌坐在地上低垂着头。登桓见她如此,终于露出了满意的笑容,缓缓的转身迈步,就打算离开北宫。 走到门前正准备叫林峤伺候,登桓仿佛又想起了什么,转回头指着四根铜柱上的镜子说道:“朕记得,你好像有五年不曾打破这些铜镜了?若是心里有气,就一定要撒出来,不用替朕省着。” “反正不管你打碎了多少铜镜,朕都能第一时间给你补上,准备这些东西,就是为了让你好好看看自己的‘花容月貌’的。” 身后的女子无声嘶吼,登桓一声轻哼,抬手在大门之上轻轻敲了一下,外面立刻就传来了一阵急促脚步声,片刻之间大门便从外面被人拉开了。 登桓最后说了一句话,就一步迈出了大门,随后大门缓缓关闭,脚步声渐行渐远。 “朕过阵子再来。” 穿过北宫宫墙,登桓乘上龙辇返回,身边跟着步伐急促但是寂静无声的林峤,登桓靠在龙椅之上,漫不经心的说道:“峤臣,你对你那义子,好像比对其他人用心的多了。” 林峤低声回道:“圣上圣明,小丘已经学会两分奴才的心思了。” 登桓单手搭在扶手上,手指连续的点着扶手,轻声的说道:“北宫枯寂,无人言语。” 林峤深深低头,若有若无的说了一声,“喏。” 第三百五十九章 深宫迷云 循先生隐匿着踪迹,小心翼翼的行走在宫闱之中,仔细的避开一队又一队的禁宫侍卫,朝着禁宫深处前行。 虽然这些巡视的禁宫侍卫境界实力都一般,但是禁宫之中规矩森严,同样也是禁制颇多,即便是循先生想要进去,也不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情。 宫闱深深,高墙重重,每一道高墙入口处,都悬挂着一面显蜃境,专门用以勘破各种遁法和潜行手段,只要不是自成乾坤的寻道境界,一照之下皆是无所遁形。 修行之人入世参政,自然会有很多玄奇的手段,为了避免皇宫之中被修行之人侵扰,以此来干涉世俗朝政,很多皇宫之中都会挂有这种显蜃境防护。因为功效实在卓着,还有一个“仙神惊”的别称。 除此之外,每一队巡查的侍卫之中,当头之人皆不持兵器,反而拿着一个丈许长短高竿灯笼,不管白天黑夜都点着灯火。轮班休息时以此火将换班之人的灯笼点着,才准熄灭手中灯火。 这高挑灯笼也有个名堂,名为“照夜烛”,意为“照夜如昼,”比起宫墙大门上的显蜃境可要厉害的多了,任何藏踪匿迹的人只要被照夜烛照到,不光会显露身形,身上还会打上一层印记,之后再想藏匿,也一样会被轻松找到。 故此,循先生也只能像一个普通人一样,依靠敏捷的身手和周围的建筑来躲避自己的踪迹,一点一点的小心前进。 进入东宫之后,循先生每隔日便会主动入宫一次,和太子聊一些时政之事,给出几分自己的见解和推论,太子每每与他相谈都十分尽兴,还曾数次留循先生在东宫之中,秉烛达旦,彻夜畅谈。 两人之间并无主仆之分,也没有上下之别,坐而论道之时就好像是知交好友一般。但是不管太子如何显示亲近,循先生毕竟也是入幕之宾,久久不曾有事情吩咐下来,倒显得有些生疏有离了。 于是前一日,太子殿下在与循先生畅谈之时突然顿言,摆出了三分为难神色,循先生见状自然要开口询问道:“太子为何突然面露难色,可是有什么事情不好解决的吗?” 登文楼微微点头,却不言语,与是循先生紧接着追问道:“太子若是有什么事情不妨直说,闻循自到太子身边,每日只是静坐闲聊,尚无寸功在身,屡屡面见,已经有了几分惭愧之意了。” 登文楼喟然长叹,语气迟疑的说道:“我近日里确实有一件事情十分为难,只是这事情又万分难做,实在不知道该如何下手。” 循先生凝眉问道:“究竟是何事,竟然能让太子如此愁肠百转,游移不定?” 登文楼转过头,望了一眼书房的大门,此时屋中只有他和循先生两个人,此举何意,循先生立刻醒得,伸手一挥间,便以真元布下一层阵法禁制,将整个书房都封闭了起来。 登文楼见状之后,这才低声说道:“其实这事,与我那四弟登云阙有莫大关联,故此才十分难办。循先生你该知道,我虽然早早就被立为了太子,但是在朝堂上下,政务内外,并不是人人都肯认同我的。” 循先生微微点头道:“未至登楼国之前我就已经听过一些消息,本朝圣上共育五子七女,子嗣算然不算繁盛,但是却人才辈出,其中尤以太子和四皇子殿下最为出彩,甚至有言语说,二位皇子皆有帝王之相。” 登文楼苦笑道:“先生说话果然直率,这话虽然听来十分刺耳,但却属实是中正之言。四弟云阙,乃是我登楼国第一勇士,登楼国而今的疆土,有三成都是他一手打下来的。” “历代君王,最为尊崇的功绩,除了开国之外便是开疆扩土,丰饶国境,四弟年纪轻轻就此雄伟功绩,我属实不及。而且不光是外功,四弟的内政处置也十分得宜,处事彰严有度,确实有帝王之相。” 循先生皱眉道:“立长不立幼,立嫡不立庶,此乃上古至理,传承至今,焉有不遵从之理?” 登文楼回道:“话是如此,但是从古至今,又有多少立贤不立长的先例?四弟如此精明强干,与我而言,其实是一个莫大的威胁,令我每日惶惶,生怕会出了半分差错。” 循先生笑道:“太子殿下多虑了,殿下终日勤政,颇有圣上之风,况且殿下已经被封为了太子,即便四皇子能干,也只会是殿下日后的能臣而已。” 登文楼也摇头笑道:“循先生莫要为我宽心了,文楼做的如何,自己心里有数,尚且不足父皇之万一,哪里来的信心能够彻底压住四弟,令所有朝臣满意呢。” “先生可知道,整个登楼国的将士,全都将四弟当成神灵一般信奉,军中力量有九成,都已经是四弟的麾下拥趸,而启登城中的殿上重臣,有三成也是属意于他啊。” “先生入启登城,其实与我而言,真如雪中送炭一般,新符一举击败四弟首徒柴真金,而后又成为我的身边捧剑,无形之中,已经替我拉回了不少的人望。” “但是即便如此,四弟依然有那水涨船高的势头,只要我稍稍犯一点错误,立刻就会被他拉到马下。不谋一时者,不足谋一世,当下我这心中,真就如三伏大旱,旷野无风一般。” 三伏大旱,烈日当头,而人身处旷野之中,四下无一处荫凉遮挡,身边也无一丝微风吹过,当真是满心焦焦,浑身燎燎,干渴至极。 循先生皱眉道:“太子既然如此说,想必要让我去做的那件事情,就能够解决殿下的后顾之忧?” 登文楼点头道:“正是如此,但是这件事情当真不是那么简单的,这其中牵涉到的,其实就是我那四弟的身世。这层迷云笼罩在深宫之中,想要进去发掘出来,又谈何容易。” 循先生惊愕道:“莫非四皇子的身份还有什么蹊跷不成?” 登文楼压低了声音,沉沉的说道:“世人皆知,四弟是北宫娘娘所生,因他天生神异,故此北宫娘娘才难产而死。但是我却知道,这一切都不过只是粉饰之言罢了。” 看着循先生严肃的面色,太子接着说道:“北宫娘娘因病早薨,其实并无子嗣,这位四弟,实则来自于民间,是假借死去的北宫娘娘的名义,给了他一个冠冕堂皇的身份而已。” “先生也说了,立长不立幼,立嫡不立庶,若是四弟的身份当真如此,便能一解我心头之忧。” 登文楼说的“当真如此”,乃是要让世间知道当真如此,循先生默然,半晌之后才徐徐开口道:“这件事情非同小可,太子所言可是真的?” 登文楼轻笑道:“他第一次入宫那年是六岁,彼时我已经是一十二岁,突然多出来这么一位弟弟,我怎么可能记错呢?” 循先生皱眉道:“若真是如此,四皇子的身世确实有可操纵的余地,若真是来自民间,那以他的身份必然是不能继承大统的。只是殿下,此事关乎到圣上颜面,当真要如此行事吗?” 登文楼沉声道:“儿非不孝,实乃为臣艰难。” 圣上与太子,不光有父子之情,还有君臣之份,太子殿下当前的抉择,就是一个忠孝难两全的事情。 是孝于父亲,还是忠于朝政? 循先生点头道:“既然如此,那就容我替太子殿下决策一回。不知殿下所说的迷云重重的深宫,究竟是那里?” 替主做决定,循先生此举,无疑是在成全太子殿下的“忠孝两全”。 太子幽幽的说道:“北宫娘娘早薨,北宫之中也无人再住进去,但是父皇每隔一段时日,都还要去北宫一趟。” 循先生点头道:“在下醒得了,那我今天晚上就去北宫一行,看看里面究竟有什么蹊跷。” 登文楼却说道:“不可,禁宫之中禁制重重,有显蜃境和照夜烛的存在,晚上又要增派三倍人手,只会更加麻烦。先生若是执意一行,不妨选在寅时早朝时分,那个时候禁卫都集中在前庭金殿,后面反倒疏于防守。” “明日我上朝之时,先生便好从此处出发,只需在我下朝回来之前返回,我便能为先生做好掩护。先生与我彻夜而谈早就不是一次两次了,必然不会引起任何人的怀疑。” 循先生听到此处,明白太子登文楼早就已经有了全盘计划,只是苦于无人可用罢了,让自己这几个月频繁进出宫中,就是为了方便之后行事。 循先生点头应下,便有了今日依计而行,潜踪匿迹前往北宫的事情。 宫闱之中多高墙,墙头之上尽是各种禁制守护,想要过去就必须从显蜃境之下穿过,昨天夜里,循先生就已经让太子殿下准备了一面显蜃境,彻夜研究如何应对了。 至于照夜烛反倒不用太过在意,只需小心的避开巡视的禁卫,不进入照夜烛的感知范围之内就一切无事。 循先生看着眼前的城墙门洞,从里面走出了一队巡视的禁卫,循先生悄悄的掩藏在一处墙角阴影之中,等着禁卫带着照夜烛走过去之后,这才开始运转真元,发动技法。 “巽行岁月剑。” 早些年前,他就已经发现了巽行岁月剑的精妙之处,可以无声无息的穿行一段距离,其精妙真如剑招名称一般,可以穿行岁月,以将来定过去。 宫墙之上的显蜃境虽然厉害,但是也需照到人时才会被发现,而巽行岁月剑一经使出,招式落下之时就已经进了宫墙之中,显蜃境照到的也只是片刻之前的人,过去之事,又如何会有反应? 昨夜循先生已经试过了无数的方法,不管是玉清遁法还是师兄传授的阴阳遁法,都会有些许瑕疵被人发现,反倒是这一招用于强攻的剑招,用在此处才是最合适不过了。 只是巽行岁月剑只能前行到目光所及之处,凡有禁制阻挡和宫墙林立都不能直接穿过,否则循先生早就一路畅通无阻的进了北宫了,还需要如此谨慎的躲在暗处?还不是为了等宫墙之上的大门打开。 巽行岁月间在他成就仙人境之后,已经可以做到收放自如了,出招之时也不需要明确目标,随便拟一空处就能出手,更能从剑招之中的任意一个人影上停住,用来短距离移动,当真是所向披靡。 循先生又轻松的穿过了一重宫墙,再穿过最后一处高墙,就能够进入北宫之中了。 只是这一处高墙之上的大门却始终紧闭,御道之上不时走过的巡逻禁卫也不进入宫墙之中。无人开门,就没办法使出巽行岁月剑,又如何能够进得去呢? 正在循先生沉思之际,南边的御道上来了一个小太监,手上拎着一个简陋的食盒,步步朝着北宫的大门走了过来。 看守大门的两个禁卫还与他笑着打招呼道:“小丘公公,又去御膳房领今日的饭食了?每日守着这无人的北宫,精心打理任劳任怨,真是辛苦啊。” 名为小丘的小太监并不说话,只是朝着两个禁卫灿烂一下,微微的躬了一下身子,示意禁卫开门让自己进去。禁卫也不迟疑,伸手推开了大门,小丘再度点头微笑致意,这才走了进去。 与小丘说话的那个禁卫还有几分奇怪,关门之后朝着身边的人问道:“这小丘公公是怎么回事?以前打招呼时还会与我们笑谈几句,怎么今次都不开口说话了?” 另外一个人笑道:“也是,你昨天才换休回来,还不知道这事?听说圣上昨天又来了北宫,对于小丘做事十分满意,但是不知为何林峤公公却申饬了小丘一番,之后小丘就变成了这样。” 那人疑惑问道:“不是听说小丘是林峤公公的义子吗,怎么会无端申饬他?” 另一个人回道:“这你就不懂了?看来林峤公公是对小丘真的上心了,才会如此嘱咐他,小丘肯定是得了林峤公公属意,这才开始修这闭口禅的。” 先开口的那个恍然大悟道:“看来要不了多久,小丘就能从这北宫之中出去了呀,果然是背靠大树好乘凉,也不知道我们两个什么时候才能熬出头了。” 另一个人笑道:“简单啊,你也去拜林峤公公为义父就行了。只不过听说他老人家只收太监义子,你得先将你手上的枪和胯下的枪一起放下才成呢,哈哈哈。” 那人恼怒骂道:“去你娘的,老子当了太监,摘下来也是塞你嘴里!” 另一个哈哈大笑道:“行啊,我拿回去热锅炒一炒,就当是一盘菜下酒了,吃啥补啥,说不定我媳妇更乐意了呢。” 两个禁卫插科打诨的笑声,还是有几分落在了小丘的耳朵里,只是他听也就听了,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看守北宫的这几个人都还不错,若是有机会真能出去,倒是得跟他们告别一声。 小丘这么想着,提着食盒一路来到了中庭的大殿之前,打开食盒取出里面的几盘精美菜肴,放在食盘里端着,推开了大殿的门,迈步走了进去。 食盒里还有一碗饭和一份菜是他的,得先伺候了里面这位,才能轮得到他吃饭。虽然里头这位常年都被锁着,但是能够让圣上不时来看一眼的人,小丘觉得还是要精心伺候着才是。 推开门,小丘低着头将食盘放在了大床之前三丈的地方,而后才急退步走到了门前,低声说道:“请您用膳。” 之后小丘就退了出去关上门,稍稍平复了一下心情。当年刚到这里来的时候,义父还曾嘱咐过不要近到床前三丈,之前有好几个小太监就是因为不知轻重,被那人活活打死了。 小丘有一次不小心走进了半步,就差点被那人给抓到,但是脚上还是被抓出了几个深深的血印子。之后他一直小心谨慎,再也不敢善越雷池半步,但每次进去的时候,还是免不得一阵胆战心惊。 大门紧闭,床上的女子这才缓缓动身,拖着脚上粗大的铁链来到了食盘跟前,一把抓过去,也不用筷子,就这么伸手抓着饭菜,狼吞虎咽的往嘴里塞。 隐在阴影之中的循先生看着面前这景象不由得微微皱眉,这就是太子殿下所说这那个巨大秘密?这个女人究竟是谁,是已经过世多年的北宫娘娘? 看着女人狼狈的吃相和她狰狞面孔,循先生缓缓从黑暗之中现身,蹲在了她的身前。 女人对于这个突然出现的人有几分诧异,但是却没有多少惊慌,只是将手中的食盘揽在了身后,好似怕眼前人会抢她的饭食一般。 循先生微笑抬手,示意自己并没有恶意,而后轻轻开口问道:“你是谁?” 女人怔怔的看了他一阵,又缓缓的低下头吃自己的饭菜,完全没有想要搭理他的意思,循先生轻轻叹气,再度开口问道:“那,你可认识登云阙吗?” 女人突然扔下了手中的食盘,一声低声嘶吼,朝着循先生恶狠狠的扑了过来! 第三百六十章 求不如取 是夜,循先生没有离开东宫,就和之前一样与太子殿下彻夜高谈,内务府的大太监几次在门外轻声启奏,请太子殿下注意身体莫要太过劳累,都被太子殿下轻斥回去,言说勿要打断他和循先生的谈话。 其实众人不知的是,循先生此时早就已经不在书房之中了,屋中只有太子静坐,一人点起灯火,营造出二人聊得正开心的假象。 登文楼应循先生的要求,为他悄悄拿来了一面显蜃镜,并安排了一间密室让循先生在内沉思如何突破显蜃镜的功效,只有解决了此事,循先生才有可能穿过层层宫闱,进到皇城深处的北宫之中。 登文楼一人掌灯,端坐在书桌之后,手捻着一个细如羊脂的白玉酒杯,另一只手则轻巧的翻着案上的一本书,以诗书佐酒,正看得津津有味,风雅至极。 屋中灯火微动,身穿大红宫衣,干瘦枯槁的老太监自阴影之中现身,跪地伏身道:“殿下,听闻您刚才安排人去取了一面显蜃镜,可是已经准备着手做那件事情了?” 登文楼点头道:“他已经进出东宫几个月,夜间不回也有好几次了,整个东宫中人,不管在明在暗都能作证,只要他能够想办法攻破显蜃镜,便可保万无一失。” 老太监点头道:“殿下思虑周密,是老奴多嘴了,稍后就将安排在太子身边三个死士护卫撤出,如何处置,都由太子决定。” 登文楼所说的“在暗”,指的可不光是别人的眼线,自己派人去取了一面显蜃镜的事情,老太监都能马上知道,其中寓意自然不必细说。 登文楼笑道:“无妨,公公也不过是担心本宫罢了,诸事勿动即可。只是公公,本宫还有一事不明,上一次公公就说到此事关乎皇家体面,但是却不阻止,只是要本宫明哲保身,是为何意?” “公公当年将皇爷遗诏传给父皇,并以手中实力助父皇诛杀众人,得登大宝,本该是居功至伟之人,为何这大内总管之职却还是落在了林峤的头上,而将公公送到了本宫这里?” 老太监俯身低头,沉声说道:“殿下,可是怀疑老奴是圣上摆下的明桩?” 登文楼摇头道:“公公这些年为本宫坐了多少事情,挡了多少灾厄,本宫都历历在目,自然不会怀疑公公。只是好奇,公公既无身份,也无名讳,所做一切,究竟为何?” 老太监听到这话,突然发出了一阵低低的笑声,竟然不顾僭越之罪,自己从地上站了起来,一改往日塌胸缩腹的奴才形象,背负双手,满面淡然的看着太子登文楼。 老太监笑道:“这么多年,太子终于还是问到这个问题了,其实就算是太子不问,待到太子登基坐殿之时,我也自然会和盘托出,将一切都告诉太子。” 老太监不仅扫去了奴才形象,就连言语之声也都变得浑厚中正,一点不像阉宦之人。太子登文楼看着他的满身气势,不仅不怪罪,甚至还伸手道:“公公,请坐下说。” 老太监也不推辞,直接来到侧旁坐下,轻声开口道:“太子殿下这天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气度,说明圣上所选果然没错。我确实是先王留给圣上的人,但是圣上登基之后,我就不是圣上的人了。” 登文楼有些不解,老太监接着说道:“殿下好读诗书,应该通晓我登楼国的史册,在我国历史之上,可有任何一次改朝换代之时出了大乱,皇位更迭不明,诸王交错之事?” 登文楼沉吟一时,轻轻摇头道:“没有,每一次改朝换代,虽然都有一些不同声音引发的争端,但是都极小,还未行成波澜之势就已经被遏制,莫非这一切都是公公的功劳?” 老太监轻笑,万分自信的说道:“不错,每一次都是我暗中出手,传遗诏,平隐患,扶新王,都是我一手为之。但我却又不是那背后推手,每一次行事,全都是历代先王授意,助当朝太子登基而已。” 登文楼惊呼道:“公先生竟然是那历代扶龙之人?!” 老太监摇头道:“太子不用更换称呼,还称老奴为公公即可。太子想岔了,老奴并不是扶龙之人,而是襄储之人。” “历年改朝换代,都有老奴手笔,但是无一不是奉先王之命,守护历代先王看中的太子,助他们平顺继位。新王登基之后,老奴便不再侍奉,转而去等候下一位太子。” “若是先王难以抉择,迟迟不肯立下太子,老奴就始终闲置,直到先王驾崩之前才会出现,取先王遗诏扶持其看重之人。只是本朝圣上封太子很早,老奴这才一直侍奉在太子身边。” 登文楼惊愕感叹道:“竟然有如此重任,公公堪称为我登楼国的定海神针啊!” 老太监微笑摇头,既不承认也不否认,登文楼又一声惊呼道:“哎呀,父皇将公公送到了本宫这里,那岂不是说明” 老太监点头道:“正是如此,二王、三王昏弱,不比太子贤明,四皇子出身又有些问题,至于五王更是纵情声色不堪大用,唯有太子,才是最合适的继位人选。” 登文楼闻言满面笑意,连连点头,笑着说道:“原本本宫还有些舍不得那循先生去犯险,没想到公公才是本宫最好的倚重之人,这么些年当真是一叶障目了。” 旋即,登文楼又皱眉道:“既然父皇早就属意于本宫,那又何必派循先生去探查此事,白白惹父皇不喜,本宫还是去叫住循先生,断了此行的念头。” 老太监却摇头道:“哎,太子不必阻止,依老奴看,求不如取。圣上将秘密放在北宫,怕是早就给太子预留下来的后手,既然如此,那不如早早的捏在自己手里,才更显太子殿下的雄才大略。” 登文楼依旧有些迟疑,凝眉问道:“求不如取?” 老太监微微点了点头,淡笑着说道:“求不如取。” 太子彻夜未眠,在书房之中与循先生相谈甚欢,时不时传来阵阵笑意,到了丑末寅初之时才离开书房前去上朝,临走之时还让循先生稍待一时,回来之后还有学问请教。 循先生询问那女人认不认识登云阙,却不知为何激怒了她,女人猛然前冲,将粗大的铁链绷的哗哗作响,足见其力道之大速度之快,也难怪会随手之间就打杀了好几个小太监。 只是她虽然凶猛,又岂会对循先生造成半分威胁,循先生只是轻轻挥袖就将她拂退倒地,但是那女人竟然没有半分畏惧,从地上爬起来后再度冲上前来,好似不死不休一般。 循先生只能退后到三丈之外,看着那女人满面狰狞的神情,轻声说道:“我并无恶意,此行前来,只是想知道你是谁。” 女人继续挣扎,脚脖子上虽然早就被铁链磨出了厚厚老茧,但是依然被她拽的再度裂开,循先生看到她这个样子,略加思索后开口说道:“我是登云阙的朋友。” 此言一出,女人果然不再挣扎,但依然以谨慎怀疑的目光看着循先生,循先生见此法有效,接着开口道:“登云阙是龙腰洲释门弟子,他的师父,是高僧心诃禅师。” 登云阙的师门传承世间少有人知,循先生开口至此,那女人已经有了几分相信,不再继续挣扎,而是缓缓的蹲下身来,拉过食盘继续吃自己的饭。 循先生没有再度开口,而是静静地等她吃完饭之后,才趁热打铁道:“云阙身怀两件宝物,一枪一臂,皆是心诃禅师所赐,威力巨大,乃是他立身之本,大道所衷。” 心诃当年从隐雾之中逃脱,好似上天指引一般来到了登云阙母子身边,那一枪一臂虽然是气运,但是已经凝为实体,女人当时就在登云阙身边,自然是亲眼见过的。 心诃的身份虽然隐蔽,但是却非什么绝对的秘密,反而是那一枪一臂,心诃当年就曾多次说过,此物乃是登云阙立身之本,千万不能轻易让任何人知道! 循先生说出此话,女人误以为他是登云阙的至交好友,也终于相信了他,嘴唇嗫喏了许久,这才结结巴巴的开口道:“你是云阙的兄弟?” 女人多年都没有说话,几乎都快忘了怎么发声,此时张口,声音粗粝沙哑的好似抓着铁砂在岩石上摩挲一般,在加上她丑陋至极的面容,当真像是地狱出来的恶鬼一般。 循先生笑着点头道:“正是,我们关系密切,堪称‘生死之交’,否则我怎会知道他的秘密呢。” 女人此时终于不再怀疑,两行热泪挤出小眼,顺着她的脸庞滑落,强压哭腔低声问道:“我儿现在如何?” 当年在清平城,登云阙就是以一句“生死之交”哄骗了柴真金和柴忠夫妇,顺利将柴真金带走。没想到今时今日,李元锦竟然也以同样的言语诓骗了登云阙的生母。 一饮一啄,莫非天定。 循先生温声开口道:“云阙很好,功绩很大,朝廷上下很多人都信服他,他也时时惦念着您,这次回来,就拜托我悄悄潜入宫中,看看您过得究竟如何。” 女人抬手抹泪,带着几分欣喜说道:“原来他一直还惦念着为娘,只是苦了他了,一直不敢到此来看我一眼。不过也好,我这番情形,也实在不宜让他看到。” 循先生心中一震,照这女人的说法,登云阙知道她是自己的生母,但是却从未来看过她,以他的身份地位和境界修为,想要救出生母又有何难,他心中究竟是作何想? 女人突然伸手扯住循先生的手臂,泣声哀求道:“小兄弟,你既然是云阙的兄弟,那我就托个大,嘱咐你帮我做一件事情。” 循先生看着女人,低声说道:“伯母,您请说。” 女人抽噎了一声,挤出一个难看笑脸道:“云阙能有今时今日的地位,实属不易,他能请让你来看我,我已经十分开心了。请你出去之后,只说我在北宫之中吃得好住得好,千万不要告诉他实情,以免他一时冲动犯傻,闯下弥天大祸。” 循先生一时迟疑,他和登云阙乃是死敌,二人之间的仇怨早就已经不可能化解得开,若是将这事情昭告天下,对于登云阙的名望必然是致命打击,甚至有可能直接破了他的心境,让他的实力大大折损。 但是看看眼前这个处境凄凉的女人,自己已经被囚禁在此不知多久,却还依然一心为着儿子着想,如此父母情怀,又着实让他不忍心开口拒绝。 女人见他犹豫,立时就要跪下,循先生赶紧一把拉住她,无奈的叹道:“好好,我答应你便是,只是如此隐瞒,以后云阙知道了,一定会责怪于我的。” 一句话,就将自己刚才的迟疑抹了过去,同时也令女人更加相信,眼前这人真的就是自己儿子的至交好友,否则也不会时时刻刻都在为二人之间的情谊顾虑。 女人笑道:“无妨,若是他怪罪起来,就说是我强求来的便是。不知道小兄弟你叫什么,与我儿是什么时候认识的?” 循先生随口答道:“在下名叫程平清,与他相识已经有十几年了。不知道伯母你究竟是因为什么事情,才会被人囚禁在此?” 程平清,以登云阙的才智,只要听到这个名字,肯定就会知道来人究竟是谁了。 女人凄惨一笑道:“这是我当年做下的孽,而今被囚于此也是活该,只求不要将我的罪孽带累到我儿子身上,我就已经谢天谢地了。” 女人缓缓开口,开始讲述当年的一段旧事,而她故事的主人公,赫然就是登楼国当今的国主登桓。 登桓年少之时喜欢纵情江湖,不管是游山玩水还是行侠仗义都令他乐此不疲,就算已经纳妃两房,先后有了三个儿子,也收拢不住他欲求潇洒快哉的心思。 而他最后一次偷跑出启登城,就遇到了面前这个面目丑陋的女人,并且因她了断了自己的江湖梦,再也没有离开过启登城半步。 女人名为艳娘,名字带“艳”,却是一个不折不扣的丑妇,虽然是女子身,却有着生撕虎豹的巨大膂力,占据一方山林当了恶匪,在江湖上更是被人称为“罗刹恶婆”。 艳娘雄踞一方,周遭数百里的武林门派都被她尽数折服,就连官府的人也不能将她怎么样,平日里更是打家劫舍无恶不作,最喜好的就是四下搜罗俊美男子,带回山中给她作“妻”。 只是寻常的男子如何能经得住她的虎豹之力,一个不小心就是压断了腰肢,要么就是勒散了胸肋,常常头一天办了喜事,第二天就要再办丧事,后山的山坡上,前前后后埋了她足足二十三任“妻子”。 “罗刹恶婆”的凶名一时间传遍了整个武林,正道之中时常纠集起各方人手打算替天行道,只是人少不够艳娘打牙祭的,人多了她就往山林之中一钻消失不见,始终难以平定。 登桓最后一次行走江湖,就遇到了几个好汉,打算潜入山寨中杀了艳娘,登桓那时已经行走江湖数遭,对自己的武功也是十分自信,几人同仇敌忾,一拍即合,便一起进了山林之中。 只是可惜,这几个人只当艳娘是一个女人,都估了她的本事,冒失闯进山寨,被她顺手就打死了两个,剩下的人再想逃也晚了,全都被悉数抓获。 登桓年少之时俊朗非凡,又有一身养尊处优的不凡贵气,立刻就被艳娘看中,当夜就拜了天地入了洞房,在一颗药丸的帮助下,二人成了好事,遂了艳娘的心思。 登桓经年习武,身体素质自然不一般,艳娘喜不自胜,只当他是上天赐下的礼物,登桓虽然不愿与她欢好,但是却始终熬不过药物的催发,每次只能闭眼忍受,悔不当初。 一个月的时间,登桓已经被艳娘压榨的体无完肤,摇摇欲坠,艳娘只好去附近的村镇给他寻找上好的滋补药物,而登桓则是抓住这个时机从山林之中逃了出来。 登桓原本自以为傲的武功,竟然连一个女人都打不过,而且自己还被那个丑陋的女人凌辱了足足一个月,登桓的江湖梦瞬间崩碎,心灰意懒的回到了启登城,打算做一个太平王爷,安逸致死。 先王本就喜欢文武双全的登桓,在他收敛了江湖心之后,更是将皇位直接传给了他。登桓登基之后,立刻着人暗中出手,前去扫平艳娘的山寨。 只是没想到,官兵前去之时,山寨早已经荒废,艳娘更是不知所踪,登桓的一腔怒火发泄不出,反倒是将自己烧的灼灼难忍,花了很久才平复了心境。 又过两年,心诃独闯皇宫,言说登桓有民间遗落之子,登桓当年闯荡江湖之时也是风流,倒是没对此事有太大触动。但是当心诃说出儿子乃是艳娘所生的时候,登桓积攒多年的怒火,终于不可遏止的爆发了出来。 他与心诃约定,他可以认下登云阙为子,但代价就是艳娘必须被他囚禁一世,永远都不能再见登云阙。他会给登云阙安排一个完美的身世,是早已经辞世的北宫娘娘的儿子。 艳娘主动答应了被囚,换来了登云阙的尊贵身份和大道坦途,之后事情,就是登桓安排了这间大殿和四面铜镜,以枯寂折磨艳娘,长达数十年之久。 而登桓,每过一段时间还会来看艳娘一次,欣赏她的困顿之境,来抚慰自己多年前的痛楚。 艳娘幽幽的说完了这一切,忍不住嗤笑道:“什么狗屁圣上,当年在老娘身底下,好不是像一条死鱼一样。” 循先生喟然长叹,难怪太子说这件事情难办,看来是他早就已经知道了一些风声,登云阙如此身世昭示出去,恐怕不止是损失人望那么简单的。 自己的娘,强 奸了自己的爹,才生出来了他,这样的事情说出去,登云阙立时就会身败名裂,再难挽回! 艳娘说完了这一切,再度看着循先生,有些豁然的说道:“这么多年了,始终没个能说话的人,今天能将登桓的丑事告诉你,实在是一件令人舒畅的事情。” 顿了一下,她又接着说道:“这件事情,你可以私下转告云阙,让他知道了自己的身世,才好对登桓多加几分小心。” 循先生不知如何言语,只能微微点头,至于答应了艳娘什么事情,就只有他自己才知道了。 第三百六十一章 楚致被俘,截闻先生 太子殿下下了早朝,一反常态的没有和诸位大臣驻足闲聊,讨论些国家大事,礼貌的让开了所有走到近前的人,急匆匆往自己的东宫赶去。 有大臣不禁诧异太子究竟为何行色匆匆,立刻就有知情人上前来禀告道:“太子殿下昨夜又和那位彻夜长谈了,如此匆忙回去,怕不是已经困乏难当,恐在人前失礼了。” 大臣面色冷峻,略带怒气的说道:“山野之人,太子何必如此看中?要是被人阴谋算计把持朝政,岂不是误了我登楼国万古基业?!” 旁边马上有人劝道:“老大人息怒,别伤了身子。太子和那位虽然交近,但是鲜少讨论国家大事,大多时候都是吟诗答对,观画赏物罢了。” 老大人微微转头,气哼哼的问道:“你也有幸落座了?” 那人听出了老大人的申饬之意,赶忙抱拳口称“不敢”,想要借机讨好却碰了一鼻子的灰,悻悻的退了回去。 老大人看着太子急匆匆的背影,想要开口却又犹豫,最后只是轻轻叹了一口气,蹒跚离开了。 太子形色匆匆,即是为了尽快知道事情结果如何,也是为了尽早回去,给可能还未回来的循先生打好掩护,甚至已经做好了自己独坐书房,自言自语的准备。 今日的早朝无事可议,父皇只是说了一些日常敦促百官的话就散朝了,甚至连朝会后的内阁议事也免了,故此现在还未到卯时。时间如此之短,循先生有可能已经得手了吗? 太子登文楼满心焦急的赶回东宫,推开书房的大门,循先生已经坐在里面,悠然的端着茶杯吹着上面的浮沫,见到登文楼进来,将放下茶杯就要起身相迎。 “循先生无须多礼。”登文楼一边说话,一边亲手关上了书房的大门,转回身压低了声音问道,“循先生在北宫之中可有所得?” 循先生点头道:“托太子洪福,一路上有惊无险,平平安安的进了北宫,也见到了里面的秘密。北宫虽然封宫许久,但是里面却囚禁着一个女人。” “那个女人样貌丑陋,披头散发恍若恶鬼,被关在北宫的大殿之中,殿内竖四根铜柱,柱上挂着四面铜镜,却不是什么厌胜镇压之法,好像只是为了让女人映照自己的面目。” “那女人也不知犯了什么罪过,被一根手臂粗细的寒星铁锁链锁住,据我观察,那女人只是一介凡夫俗子,居然会用寒星铁来捆缚,实在奇怪。” 登文楼兴奋的问道:“既然如此,循先生有没有问出来那女人是谁,可就是登云阙的生身母亲?” 循先生轻轻摇头道:“那女人状若封魔一般,一见我就要往我身上撕扯,虽然伤不到我,但是看她神智癫狂,不管我问什么,她都不曾开口回答。” 思来想去,循先生决定还是隐瞒下艳娘说的话,但是却将其余的一切都和盘托出,这样一来,自己能对太子登文楼有个交待,也不会将最关键的秘密抖搂出去。 深宫之中关着一个女人,这对于皇家来说算什么大事?即便是消息确凿,又有谁敢带人闯进北宫去论证,这不是生撕国主登桓的逆鳞吗? 虽然说出这个秘密能对登云阙造成莫大的危害,还能方便自己趁乱取事救走柴真金,但是一想到北宫之中艳娘那凄惨而真切的眼神,循先生就始终张不开这个口。 此举虽然能够重创登云阙,但同样也会违背自己的本心,念头不通思虑不达,对于心境的影响,未必会比登云阙来的小多少。 听到循先生没有得到最关键的消息,太子登文楼瞬间变得意兴阑珊,悻悻的说道:“循先生乃是修道高人,莫非还没有些手段能够制得住一个凡人,让她自觉吐露心声的吗?” 于太子而言,不能确凿证明那女人的身份就是登云阙的母亲,那么这一趟行程就是无功而返,即便是揭露出去,也不能将登云阙直接咬死,反倒会将自己置于不利之地,也难怪他会不喜了。 登文楼语气中的怪罪之意,循先生如何能听不出来,他呷了一口茶,笑吟吟的说道:“太子殿下如此通明,必然知道进了北宫境内,尚且还需要穿越三层宫闱,绕开七队巡逻,才能正真进入北宫正庭。” “一个凡俗女子,已经如此兴师动众的看守,还要耗费一处宫殿专门来囚禁她,那么在她的心神之上加上一些小小的禁制,不管是保护还是警示,都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 登文楼说的没错,以循先生而今的境界,控制一个凡人对他来说,简直就是举手之劳,而且循先生也确实是靠着这一手,让小丘随便找了个借口叫开了北宫的门,自己才能出来的。 但是他的托辞也确实没有半点问题,一个凡俗女子被层层困顿,已经花费了无数心力,再加一个心神禁制又有何难。而循先生贸然出手,很可能就会触动警示,就算他有本事逃出深宫,以后也再无半点可为之事了。 登文楼听到这话,面色瞬间柔和了起来,抱拳拱手诚挚的说道:“先生勿怪,是我思虑不周了,先生肯为我独闯深宫,文楼却还不顾念先生安危,实在惭愧。” 循先生恭谨还礼道:“太子殿下千万不要客气,闻循既然身处太子麾下,本就应该一切以殿下为念,这一次未能得竟全功,是我办事不力。只是为了不打草惊蛇,我只能先退出来,待我找到万全的办法,就再去北宫一次,让那女人开口。” 登文楼连连点头,眉开眼笑的说道:“如此,那就有劳循先生费心了。循先生劳累了一夜,我这便差人送循先生回去休息。” 循先生起身拜别,开口道:“不用了,太子殿下也熬了许久,闻循就不打扰了,殿下也赶紧休息。” 太子又继续客套了几句,将循先生送出了书房,见他走了之后,这才返身回来,静坐在椅子上,面沉似水,若有所思。 老太监又不知从何处的阴影之中走了出来,也不开口说话,就静静地侧立在登文楼的身边。良久之后,登文楼才开口道:“公公,看来这循先生真如你所说那般,可用需慎用,可信不全信。” 老太监低声道:“殿下是因为他未曾拿到绝对的证据而心怀芥蒂了?” 太子沉默不言,老太监则接着说道:“殿下,值此一事,未必能见一个人,这循先生从开始就是一个好利之徒,不肯轻易涉险,反倒才应该是他的风格才对。” 登文楼疑惑道:“莫非是我错怪了他?” 老太监摇头道:“殿下不肯轻信此人怎么会是错呢,他来路不明,这一次爽利的应了这件事,其实也是在和殿下相互试探。不管他是真的没有拿到证据,还是拿到了证据不肯随便交出,其实都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登文楼沉吟道:“本宫也知道他也没有全心归顺,只是不知道他究竟有没有拿到切实证据,不知此事,本宫心里着实焦噪慌乱。” 老太监笑道:“殿下不用心焦,其实收拢任何人的人心都是一样的法子,殿下以往怎么做,而今还怎么做就是了。无非是这循先生境界高深一些,思虑精明一些,殿下需要花费的心里更多一些罢了。” “至于那证据,他不是说过一阵子还要再去吗,殿下届时再问就是了,若是不行,就让他再三打探,总有他松口的时候。许利于人,徐徐图之,只要收拢了他的心,就什么都在殿下的掌控之中了。” 登文楼突然笑道:“有公公在此,才是本宫的指路明灯,远胜循先生数倍矣!” 循先生一番打探没有结果,太子不仅不怪罪,还假托韩新符之名,赐下了不少的天材地宝,珍惜材料,循先生也丝毫不加推辞,一切都照单全收。 二人都心知肚明,这是等着循先生二度进入北宫,从那女人身上取来决定性的证据,这些赏赐,其实就是无形的催促。只是还不等循先生准备二度动身,启登城中,又出来了一件大事。 四皇子身边的闻先生要从对峙城中回来了。 只是他一个人回来自然算不上什么大事,但是闻先生此次设计生擒了楚黎国一个很重要的人,可能会改变两国边境交战的局势,这就是一件天大的喜事了。 被擒之人,乃是阵前一剑大败四殿下两位高徒,镇守楚城五年有余的楚黎国第十七皇子,楚致。 楚致,师从道门三宗之一,门下弟子个个皆是剑修的上清宗,乃是五代弟子之中额佼佼者,道号,青致。 消息一经传出,整个启登城都兴奋不已,登楼国和楚黎国交战多年,双方各自损兵折将无数,阵前从来只有战死的将军,未见生擒的统领。 更何况还是一国之皇子,此等荣耀,几乎相当于将整个楚黎国的颜面摆在了启登城的四面城门前,任由进出之人肆意践踏,连带一应牛马驮兽,猫猫狗狗,蟑螂耗子。 到了启登城,这位皇子免不得要被无数人观瞻羞辱一番,要是楚黎国不肯将他赎回,说不定就会有人将他买回去做一奴仆,不管花费几何,那都是天大的面子啊。 若是楚黎国肯将他赎回去那就更好了,只要一提此事,割让城池就是定局,最低最低,也得将楚黎国雄踞多年,重为南面门户的对峙城,楚城割让出来。 只要楚城一破,楚黎国的南面国门就算是被叩开了,到时候不管是继续挥军北上攻占杀伐,还是两国议和安居,登楼国都占了绝对的主权,说话声音都要大上很多很多。 如此功劳,又是四殿下手下的人立下来的! 一时间,登云阙的威望在启登城又掀起了一波新的浪潮,直将“启登三杰”这近半年的风头全部压了下去。御书房书案的垒砌的奏章之中,也再度出现了诸多“立贤”的谏言。 这一日早朝之上,竟然有人在金殿之上宣扬四皇子的文治武功,虽然只是单纯的盛赞,没有说任何多余的话,但是内里的滋味儿,就连殿前金甲武士都能品咂出来。 下朝之后,太子满面铁青,直接拂开了身边想要说话的诸多大臣,气冲冲的赶回了自己东宫,未过半个时辰,循先生便应诏从东景门直入,到了东宫之中。 见面之时,登文楼面上的怒气依旧未消,看到循先生到此,直接就开口骂道:“这群乱臣贼子,当真就要如此枉顾祖宗礼法吗?!” “乱臣贼子”,登文楼已经愤怒到语无伦次,悖言乱辞了。 循先生挥袖布下阵法,将登文楼的话全都拢在了屋中,一丝都没有传出去,而后才轻声说道:“殿下身为太子,还请小心言辞,要是给有心人听了去,又是一场祸从口出。” 登文楼这才醒悟到自己的失态,自己身为太子,尚有父皇当头,居然说父皇的臣下是“乱臣贼子”,要是给人听了去,那就真的是一场祸端了。 登文楼端起茶杯,一口饮尽里面的茶水,连茶叶也灌进嘴里嚼的粉碎,犹然不解恨的将手中茶杯狠狠摔在地上,长长的叹气道:“我就真的这么比不上四弟吗?” 茶杯砸在了地上并没有粉碎,而是轻巧弹起落在了循先生的手里,循先生将茶杯轻轻放下,笑着说道:“殿下息怒,这一套润龙养神杯可是世间绝品,摔坏一只残破不全,都是一件憾事啊。” 登文楼微微摇头道:“不由得我不生气啊,你知道今日朝堂之上发生了什么事情?那些个粗鲁武将,也不知道从哪里请来的酸腐文人,捉刀代笔写了几篇颂赞四弟的诗,竟然在金殿之上就念了起来!” “那诗酸臭难闻,满纸的歌功颂德,这不是在当殿打我的脸吗?!要是让我知道是谁写的这些诗,这一辈子都休想科举入仕!” 循先生笑道:“那些诗也不全是酸文,其中有一句‘立马千军前,一将定江山’,写的就挺不错,浑厚有力,文笔不浅。” 登文楼无奈苦笑道:“先生啊,我已经疲敝不堪了,你就不要再和我打趣了,赶紧想个办法帮我挽回些颓势。再这样下去,朝堂之上风气一面倒,我就真的要被贬谪下来了!” 循先生不以为然,笑着说道:“殿下,朝堂之上那般鼓吹,于你于四皇子,都是利害兼有,而且殿下的利,可比四皇子的利大的多了,有什么好担心的。” 登文楼叹气道:“确实如此,虽然今日殿上父皇的面色也十分不好,但是却架不住整个启登城的鼓吹啊。到时候那闻先生押解着楚致一回来,父皇就算再不喜,也不可能漠视了如此功劳。” 顿了一下,登文楼看着循先生,略带试探的问道:“闻先生可还记得,初次见面之时与我说过什么吗?” 登文楼这半年时间,一直称的都是“循先生”,而今突然改口“闻先生”,就是为了提醒循先生一件旧事,二人初次见面之时,循先生就曾经说过,“启登城只有一个闻先生”。 循先生笑道:“殿下,我自己当面夸下的海口,怎么敢随便忘记,而今倒也正是合适机会,那就劳烦殿下帮我查一查,闻先生带着楚致,会从哪一条路回来启登城。” 登云阙从对峙城回来的时候,只带了柴真金和宋庭玉两个徒弟,闻先生留在了对峙城一直没有回来,循先生当时虽然说过豪言,但是见不到人又能如何,总不能追杀到对峙城去? 登文楼面上终于泛起一丝笑意,点头应道:“这事情简单,闻先生为了邀功,一路上大张旗鼓的返回,所行路线不难把握。只是先生此去,可不能只做那一件事情啊。” 言外之意,只是杀了闻先生,根本解决不了登文楼的燃眉之急。 循先生笑道:“殿下请放心,那份天大的功劳,四殿下一样也看不到,我会让他悄无声息的‘离开’,谁也找不到的。” 登文楼闻言大喜,但是旋即又愁眉苦脸的说道:“还有一个难处,先生此时离开启登城,闻先生一死,第一个被怀疑的就会是先生,这又该如何解决?即便是说先生闭关,也恐难掩悠悠之口。” 循先生笑道:“这有何难。” 说话之间,伸出右手抓住自己的左肩一扯,顺势就带出来了一个一模一样的“循先生”,并排站在一起,对这登文楼淡然而笑。 “分光化影,仙人之术!”登文楼失声惊呼,而后拱手作揖道,“先生原来已经是神仙中人,还肯屈于文楼麾下,实在惭愧。” 循先生笑道:“太子不必过谦,我也不过是一个寻名逐利的俗人罢了,能帮太子成就大业,该是我的荣幸才是。就由我留在启登城中,再有劣徒一并在此,任谁都不能怀疑到殿下头上。” 另一个循先生接着开口道:“就由我前去堵截,将之前自己夸下的海口做成实事,免叫殿下担忧。” 登文楼满面欢喜,连连点头道:“好,好!那闻先生不过是元婴境界,先生出马必然是手到擒来,我心安矣!只是我还有一事想问,二位先生,究竟那一个才是真的?” 两个循先生相视一笑,伸手指着对方说道:“我是真的。” 第三百六十二章 戏杀闻先生 登楼国中境的一片旷野之中,有一队人马正在由北至南缓缓前行,当头一位灰衣人胯下高头大马,其余随行的三十几号人也都是身材健硕的壮年男子,虽然身穿寻常粗布衣,但是手中却拿着制式的刀枪,一看就不是普通人。 这一群人之所以走得慢,完全是因为当中的那一驾两乘马车,马车之上并没有车厢,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六尺大小的厚重铁笼子,看马车过后地上深深的车辙,就知道这铁笼子的分量绝对轻不了。 铁笼之中,困锁着一个披头散发的青衣人,通过凌乱的长发看到他苍白的面色和死寂的眼神,还有他身上星星点点的斑驳血迹,就知道他这一路上吃了不少苦。 虽然是坐在马车上不用走路,但是这只有六尺高的笼子如何能容得下他的伟岸身躯,偏偏押送的人还不肯将他整个锁在里面,笼子的顶端有一大两小三个洞口,刚好将他的头和双手扣在了外面。 留在笼子里面的身子既不能站直了,也没法坐下去,只能曲着双腿艰难的站在里面,这一路行来,他的双腿已经僵硬麻木,几乎就快失去知觉了。 不光如此,在他的腰间还缠绕着一圈鸡蛋粗细的锁链,左右两头固定在铁笼上,锁链上密布着许多尺许长短好似狼牙一般的尖齿,看上去狰狞可怖。 此物名为困龙钉,只要沾染半分真气,锁链就会自动收紧,将上面的尖齿刺进人的身体里,撕扯的血肉模糊,苦不堪言,乃是修行之人最为忌惮的困锁之法。 也正是因为如此,这沉重的铁笼才无法用法阵和灵石催动,只能以骡马来拉,否则刚刚开始起程,里面的人就要给困龙钉直接勒死,断成两截了。 队伍前面骑马的灰衣人调转了马头,走到笼子跟前看着里面的人笑道:“十七皇子,你本可以舒舒服服的直达启登城,为什么非要受这种罪过呢?” 笼子里的人微闭双目懒得答话,倒是边上的一个壮汉以手中长枪狠狠的拍了一下笼子,恶狠狠的说道:“小子,你还以为是那尊贵的十七皇子楚致呢,都已经是阶下囚了还嚣张个屁啊!忘了是谁把你抓起来的?” 说完这话,壮汉又转回头对着灰衣人点头哈腰道:“闻先生,您不必理他,他就是贱得慌,等到了启登城一游街,看他还能不能这么猖狂。” 马上之人,正是四殿下登云阙身边的得力助手闻先生,笼子里面关着的,赫然就是前一阵子中计被俘的青致! 闻先生皱了皱眉头,不悦的说道:“楚致殿下乃是当世豪杰,若非是我阴谋设计又怎么会沦落至此,你们都放尊重一些,他可不是你们能轻辱的人。” 拍马屁的壮汉拍到了马腿上,悻悻的应了一声,等到闻先生掉转马头之后,立刻不屑的翻了个白眼,还朝着马车上的人轻轻的啐了一口。 一声剑鸣,从青致的身上窜出一道金色剑影,瞬间就洞穿了那个壮汉的喉咙,壮汉捂着喉咙无声的挣扎了几下,扑通一声栽倒在地,地面很快就被鲜血染红了。 铁笼之中发出一阵“哗啦啦”的声音,困龙钉立刻收紧了半寸,青致的腰间瞬间就被尖齿刺破划开,淋漓的鲜血霎时间涌出,给他缠上了一条鲜红的宽阔“腰带”。 周围的人立刻往后跳开,手持刀枪紧密防御,闻先生转头看了看,冷哼着说道:“干什么?那人见识浅薄,狗胆欺辱浅水游龙,死了也是活该,不用管他,继续赶路。” 果然,青致强忍着困龙钉杀了那人之后,没有再继续出手,一行人这才缓缓前行,继续上路。 正在此时,路边的一颗大树上,幽幽的传来了一个嬉笑的声音,漫不经心的说道:“龙游浅水遭虾戏,虎落平阳被犬欺,不知道这犬里头,有没有算上闻先生你呢?” 闻先生一惊,这周围有人他居然都没有发现,若是来人出手偷袭的话岂不是遭了,暗中调运起真元,闻先生沉稳开口道:“来人是谁,敢不敢露面说话?” 一袭青衣从前面的一颗大树上滚落,稳稳的站在路中间,满面笑意的看着闻先生。闻先生一见来人,竟然也开口笑道:“你倒是好胆,竟然敢到我登楼国境内,当真是没死过吗,李元锦?!” 李元锦既然要出启登城来截杀闻先生,自然不会再用循先生的身份,索性就恢复了本来面目,光明正大的拦在路中。 听到闻先生的话,李元锦忍不住好笑道:“闻先生记性似乎不太好,十几年前在赵家的时候,不是已经来过登楼国了吗,我也没觉得有什么了不得的,很普通嘛。” “既然你记性这么不好,那你肯定也已经忘了当年我就斩杀过一条阉狗,而且当时好像约定过,再见闻先生之时,还要向你好好讨教一番呢。” 闻先生骑在马上,冷哼道:“黄口小儿,不自量力,我今日就在这里,到要看看是你死还是我死。” 李元锦轻笑道:“既然如此,那我可就动手了。” 事已至此已经无需多言,李元锦心念一动,身后立刻就出现了一百零八道剑气,依着周天星斗之势布列,好似一阵骤雨朝着闻先生倾泻而下。 闻先生面色不改,伸手自袖中取出一块龟甲,是他经年占卜之时用的,早就已经祭炼的十分得宜。只见他随手将龟甲一抛,龟甲之上便泛出了一阵乌青的光芒,瞬间变大到足有丈许,将闻先生挡在了下面。 剑气打在龟甲之上,激起一阵阵乌青的光芒,但是却一道也没有刺进去,闻先生刚想开口讥讽,却发现那些被他弹开的剑光全都往四下飞去,将他带来的人全部一剑穿胸,死尸倒地。 李元锦顺手将那三十几个壮汉杀死,闻先生却丝毫无能为力,李元锦接着嘲笑道:“闻先生这一手法宝,颇有九千岁的风采,接下来是不是要掏出两个小锤子,给我捶捶肩膀了?” 先古之时,四海深处藏有龙宫龙王,管辖着诸多海域,其中东海龙王手下有一丞相,头大脖细浑身泛绿,满身乌青圆甲,内衬大红官衣,善使一对金锤,号为九千岁。 称为九千岁,是因为他寿元绵长,而寿元绵长,则是因为他乃是一只大龟修炼得道。李元锦此时以“九千岁”相称,正是在骂闻先生躲在龟壳底下,是一只不折不扣的缩头乌龟。 闻先生听到这话并不恼怒,双手并握十指穿花,瞬间结下万千手印,而后朝着身前的龟甲一指,龟甲立时一阵剧烈抖动,从里面飞出来了三枚铜钱,带着烁烁光芒,朝着李元锦打了过去。 龟甲虽然变大,但那三枚铜钱却还是寻常大小,只是其上泛着万千毫光,声势骇人。李元锦也不含糊,伸手挥出三道剑气,迎上了那三枚铜钱。 剑气稳稳的撞在了铜钱之上,但是却被铜钱震成了粉碎,铜钱去势不绝,继续朝李元锦飞来,他只能再度出手三道剑气,才将那三枚铜钱打落在地。 铜钱落地,三枚皆是正面朝上,闻先生挥手将三枚铜钱召回,嗤笑着说道:“连我的法宝你都要费力抵挡,还敢夸下海口想要我的命?” 李元锦不以为然,轻笑着的说道:“我还想试试。” 再度挥手之间,这次是足足三百六十五道剑气出现,分成了十二批次循环而下,一浪接一浪的朝着闻先生刺了过去。 这一招,是徒弟韩新符之前所创,名为“流年”。 流年剑层层递进,好似无边浪潮一般,一波接一波的撞在闻先生的龟甲“礁石”之上,闻先生胯下的马立时就支撑不住了,一声惨叫四蹄一塌,倒在地上被活活震死了。 闻先生双足踏地,一声轻喝之下,龟甲往上倾斜,将口子对准了漫天落下的剑气,瞬间就将三百六十五道剑气悉数收了进去。随着龟甲的斜向,三枚铜钱又从里面掉了出来,一背两正的落在了地上。 闻先生收了李元锦的剑气,哈哈大笑一声,抬脚将地上的三枚铜钱踢了起来,又朝着李元锦飞了过去。李元锦的剑气被收,仓促之间也来不及调用其他,闻先生就抓住了这个机会骤然出手。 铜钱来势飞快,李元锦只得抬手应对,只见他单手竖立,随手捏了一个法决,手掌之上立刻泛起烁烁电光,朝着那三枚铜钱单掌迎了过去。 玉清绝学,掌心雷法。 铜钱乃五金之属,李元锦都不需要刻意瞄准,掌中的雷电已经朝着那三枚铜钱飞去,雷光交错之中,先是将那三枚铜钱紧紧缚住,而后又轰然炸开,将三枚铜钱悉数震了回去。 三枚铜钱倒飞而回,被闻先生一把抓住,但是没想到上面竟然还有阵阵雷电残余,在闻先生掌中炸开,顺着他的手臂攀附而上,将他整条右臂电的一阵焦黑。 闻先生缓缓摊开手掌,看了一眼掌中一正两反的铜钱,随手将铜钱扔进了龟甲之中。乌青的龟甲被闻先生高高抛起,瞬间变大到方圆百丈,好似一座小山一般,朝着李元锦狠狠砸了下来! 李元锦闪避不及,只能抬起双手托住龟甲,闻先生一声冷哼,起身飞到龟甲之上,双手结印使了一个移山的术法,整个身子骤然砸落,朝着李元锦压了下去。 “轰隆”一声巨响,闻先生带着他施法搬移过来的三座大山虚影,重重的砸在了龟甲之上,李元锦禁不住这庞大的力道,膝盖骤然一弯,两条腿都已经深深陷进了地里。 闻先生一声嗤笑,满是鄙夷的说道:“跪下。” 伸手扣指,闻先生又搬来一座大山虚影,当空而落砸在了龟甲之上,李元锦一声闷哼,原本双手撑住的龟甲,已经逐渐弯曲臂膀,落在了他的肩颈之上。 闻先生轻声嗤笑道:“就你这点本事,还想找我报仇?还想救人回去?再不自量力,也该有个限度才是。” 李元锦被压在龟甲之下,嘴上依然不肯认输,强笑着说道:“老狗,你这力道不行啊,是不是因为用了什么旁门左道才突破的元婴境,所以身子发虚,使不出劲儿来?” 闻先生冷笑道:“钉嘴铁舌,让你说个痛快又如何。我今日就要将你直接压入十八层地域,永世不得超生!” 说话之间,闻先生手上再度掐诀,这一次的术法施展,就连他也有几分勉强,整个面目涨的通红,双眼高高鼓出,看着十分骇人。 第五座的大山虚影,在他头顶上缓缓出现,之前的几座山显形,不过是数十丈大小,每一丈相当于方圆十里之地,而这一次的大山虚影足足有百丈之多,折算下来,就是一条方圆千里的雄伟山脉! 之前的几座山,李元锦背负的已经十分艰难,若是这条方圆千里的山脉砸下来,恐怕他不死也得重伤! 被关在囚车里的青致眼神微动,腰间的锁链再度缓缓收紧,身边剑意缭绕,遥遥的指向了正在施法的闻先生。 “青致,不用管我。”李元锦见到青致腰间鲜血淋漓,立刻开口劝阻,青致顿了一下,竟然真的将真元收回,不再去管李元锦了。 李元锦开口笑道:“闻先生,你真以为你吃定我了,你是不是忘记了,我至今为止,都还没有真正出过剑呢?” 闻先生面目一惊,顾不得手上的移山术法未完,赶紧朝下压了过去,同时一个闪身跳下了龟甲,远远的躲开了李元锦,伸手就想要将龟甲收回,只以移山之法压制李元锦。 一道沛然剑意从龟甲之下绽开,饶是闻先生见机的快将龟甲收了回来,但还是被那道铮亮剑光斩中一角,砍出了巨大的豁口,将里面的三枚铜钱掉了出来,全部成面朝上落在了地上。 而那数座大山的虚影,更是被李元锦一剑斩开,剑光之中似有无穷威慑,那些大山的虚影好似烈阳融雪一般迅速消弭。 金木水火土,风雷雨雪雾,山川河泽,幽冥真境,皆定。 先古道文的莫大威力,岂是闻先生一个移山法决能够抗衡的了的。 闻先生手握着变回寻常大小的龟甲,看着上面那一道两寸多长的豁口,失声惊呼道:“仙剑?!” 李元锦伸手挽了一个剑花,轻笑着问道:“怎么登云阙没告诉你吗?隐洲之上他就已经试过这剑了,看来闻先生而今也是狡兔死,走狗烹的下场了吗?” 闻先生面色凝重,伸手将地上的三枚铜钱召回,冷冷的说道:“难怪你在隐洲之上能和殿下交手,原来是仗着手中仙剑威势。看来你今番来找我,心中底气也是它了。” 李元锦也不否认,点头说道:“也不全是,还有点别的东西给你看看。” “坤势醒神剑!” 随着李元锦的剑势,闻先生脚下突然窜出一根粗大尖锐的石柱,朝着他的丹田斜向刺去,闻先生惊慌之下一个闪身,朝着边上躲了过去。 “灭剑。” 闻先生闪身出去,真好迎上了李元锦的漫天剑影,好似一堵墙一样朝他压了过来,闻先生只能再举起手中龟甲变大,挡住了这一片凌厉剑影。 灭剑在闻先生的龟甲之上,整整齐齐的刺出了四十九个小洞,最后的一剑甚至直接贯穿了龟甲前后,在闻先生的右手臂上挑出了一抹血花。 形式急转直下,闻先生自然不肯就这么被李元锦压着打,李元锦的剑势刚刚用老,从龟甲的豁口之中立时飞出来三道流光,朝着李元锦当胸打去。 只是上清宗的弟子一剑在手,能够使出的本事与无剑之时简直天差地别,李元锦挥剑隔开一枚铜钱,左手剑指点开一枚铜钱,最后又从口中突出一道剑气,撞开了最后一枚铜钱。 三枚铜钱重新落入龟甲之中,闻先生看的真切,停下之时,又是一正两反。 闻先生嘴角勾起笑容,伸手将龟甲往前一推,龟甲再度变大至丈许大小,其上的背甲突然全部解体,一块块好似利刃飞旋一般,朝着李元锦压了过去。 极近之处,闻先生连出两手反击,李元锦挥剑不及,只能边退边挡,但是闻先生却好似突然疯魔了一般,随在龟甲之后紧跟而上,以双掌印向了李元锦的胸口。 闻先生骤然反常,令的李元锦有些警觉,立刻收剑往后退去。但是闻先生却好似一心求死一般,满面狰狞的紧跟而上,势要一掌击中他。 李元锦将心一横,既然闻先生要来硬的,那就与他硬碰便是,自己有快意剑在手,莫非还有怕他的理由不成。 快意剑往后荡开,李元锦摆开了剑势,迎着闻先生便刺了上去,快意剑裹挟着诛剑的剑光,一起穿透了闻先生的胸口。 而闻先生的双掌,却只能停在李元锦胸前一尺,再也难以寸进。但是随后他就双手回握,死死的抱住了李元锦持剑的右手。 李元锦往后扽臂,一时间竟然还撕扯不开,闻先生一声大笑,头顶卤门骤然打开,一个三尺大小的元婴小人,怀中抱着那三枚铜钱飞出,重重的撞在了李元锦的胸口上! 元婴脱壳,偷袭得手。闻先生竟然以舍弃自己肉身的代价,一击重创了李元锦! 李元锦吐血倒退,只觉得胸口好似火烧一般,但是此时根本顾不上自己的伤势,手中长剑一横,再度朝前出手。 “巽行岁月剑。” 剑光无声,闻先生一击得手,正准备逃走的元婴骤然停在了半空,细细的脖颈之上,出现了一丝亮亮的光线,光线缓缓开裂,轰然爆炸,肆虐的真元四下翻卷,在地上留下了一个深达百丈的大坑。 李元锦一剑挥出立即退身,闪开了爆炸的范围,冷眼看着大坑之中烟消云散,闻先生身死魂消,再不复存。 第三百六十三章 我不入局,谁来救你 那闻先生不知为何突然疯魔,拼着舍弃肉身兵解转世也要打中李元锦,只是他元婴的最后一击却并没有造成李元锦太大的伤势,实在是令人费解。 李元锦此时也顾不上想那么多,一个闪身来到青致身边,先是挥剑斩断了缠在他腰间的困龙钉,而后打开铁笼,将双腿僵硬的青致从里面救了出来。 李元锦一边救人,一边关切的问道:“青致,你没事?怎么会这么不小心,被闻先生给抓住了呢?” 青致面目低垂,嗫喏着嘴唇说道:“对不起。” 李元锦笑道:“说这些干什么,咱们是什么交情了,说这些话未免太见外” 一点金光突出,将李元锦的话截断在了嘴里,他低下头,有些愕然的看着自己的胸口。青致的面色依旧平静,低声的说道:“对不起,为了楚黎国的百姓,我只能如此抉择。” 一杆金色长枪,从李元锦的前胸突入,后背刺出,金色的枪刃贯穿了他的胸口,而枪柄则死死的握在青致的手里。 这杆长枪,李元锦实在太过熟悉了,天战枪。 李元锦伸手按住枪杆,有些凄然的苦笑道:“为什么?” 李元锦的平静,轻易就戳破了青致的平静,他再也不能保持着坚韧的心绪,满面悲切,声音戚戚的开口问道:“天缘,你上过战场吗?” “你见过独臂将领单手向你抱拳,口衔马缰上阵厮杀吗?” “你见过断腿老卒退伍蹒跚回家,身后包袱并无长物,只有同乡十三人的骨灰吗?” “你见过战后夜晚,兵卒怀抱挚友头颅无声哭泣,为了不惊扰他人,只能将自己的下唇咬的稀烂吗?” “你见过凡俗士兵,替我一个金丹境的修道人挡住漫天箭雨,满身窟窿的倒下,还让我快走吗?” “这就是战场,其中凄苦,未曾道尽万一。” “杀一人而救千万人,这个问题我想了很久,问了很多人,甚至我还问过你。到此时此刻,我终于能够下定这个决心了!以你一人身死,换来楚黎国和登楼国再无战事!” “你放心,等到两国真的安定之后,我会返回山门受罚,届时在你坟前自裁谢罪,将我的命还给你!” 李元锦手按长枪,无奈苦笑道:“原来登云阙是许了你如此承诺,才会让心甘情愿的背叛我。可是你又如何知道,他会信守自己的诺言 呢?” 青致沉声道:“隐洲现世之时,登云阙就曾找过我,说他将要独占隐洲全境,届时将有无数领土,只要我肯对你出手,他就让登楼国举国搬迁至隐洲,将国土全境留给我。” “我不稀罕登楼国的国土,但是卧榻之侧的强敌离开,对我楚黎国千万子民来说是一件天大的好事!我隐隐心动,就随他踏上隐洲,还知晓了他的全盘计划。” “事有可为,但是我却狠不下心来杀你,只能暂时退去,回来之后做长久打算。但是没想到你居然阻止了登云阙取得隐洲,让这件事成了梦中泡影。” 李元锦叹气道:“难怪师兄说隐洲之上有一个身形诡秘的灰衣人,万没有想到居然会是你。既然登云阙拿不到隐洲,那你为何还是下定了决心,要动手杀我?” 青致面色骤然狰狞,厉声的低吼道:“就是因为你坏了登云阙的好事,他恨极之下才找到我订下此计,若是我不应允杀你,登云阙就要举全国之力,与我楚黎国不死不休!” “你告诉我,我应该如何抉择?!” 李元锦突然轻轻一笑,伸手拍了拍青致的肩膀,轻声说道:“原来如此,你的心性未变,还是当年那个面相桀骜内里温柔的人,是为了楚黎国的百姓才甘愿背弃自己的内心,真是太好了。” 青致眉头紧皱,疑惑地问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李元锦开口轻笑道:“其实,我一入启登城,就知道你在设计害我,只是我一直不确定,你到底是心性转变,还是受人蒙蔽才做下这些错事,所以一直没有道破心中怀疑。” 青致有些不可置信的说道:“你早就知道了?不可能,你是如何看出来我的?” 李元锦摇头道:“我并没有看出来你的异样,只是你们从头到尾都低估了一个人。” 青致沉声道:“你的心性如何,我的登云阙都一清二楚,整个计谋都是以最为谨慎的心思来设计,为了确保能够一招击杀,最低也要重伤你,登云阙将他的天战枪都早早的借给了我。” “我困入囚笼一路行来,就是为了让你相信我是真的被擒,放松警惕,就连我刺中你这一枪,都是以闻先生的性命铺垫而来,我们怎么可能会小看你。” 李元锦恍然道:“难怪闻先生最后时刻竟然不顾生死,拼着舍弃肉身也要将那三枚铜钱印在我的身上,原来就是为了坐定这‘泽火革’的卦像,让你能够一枪既中,不会出现任何意外之事。” 闻先生与李元锦交手之际,那三枚铜钱曾五次落在地上,加上最后一次元婴手持的铜钱,刚好构成了一副“泽火革”的卦像。 第一次,三枚铜钱正面朝上。 第二次,一背两正。 第三次,一正两反。 第四次,三正朝上。 第五次,又是一正两反。 而第六次,则是闻先生的元婴手持铜钱,以三枚背面按在了李元锦的胸口,构成了“泽火革”的最后一像。 泽火革,主卦离,客卦兑。兑为泽,泽中有水,水火相生相克,取中变革。主卦热情,客卦迎合,乃是上上之卦。 只是可惜,这一卦不是给李元锦卜的。 李元锦冷笑道:“难怪闻先生最后不计生死也要打中我,以后天之力强逆先天卦数,尤其是第六卦爻都不爻。虽然定死了我这一枪必中,但是天道的反噬,也会要了闻先生的狗命。” 青致沉吟道:“你果然还是一点未变,心细如发,谋虑深远,我只一点,你就能知道闻先生的手段。这也恰恰论证了,我们根本不可能会低估你。” 绕了一圈,问题又转了回来,李元锦摇头道:“你们低估的人并不是我,而是那个吊儿郎当,看似什么都不上心的柴真金。” “你跟我说,柴真金知晓了你的身份之后,阵前与你透露了他和我的关系,所以你才传信回山告诉我此事。但是以柴真金的心性,他根本不可能告诉你这些事情。” “我与他在启登城初次见面,就已经知晓了对方的身份,而我在启登城半年时间,柴真金与我见过何止十数次,都没有露出过一丝对我的亲近,不管登云阙在不在跟前。” “如此谨慎小心,他怎么可能会在阵前将这事情告诉你。既然不是柴真金说的,那么就只有一个可能,是登云阙告诉了你,而事关登云阙,那么他的目的就只有一个,就是要我的命!” “青致,你被他骗了。登云阙哪有那个能力去调动整个登楼国的兵力,他在朝中和他的太子大哥明争暗斗不可开交,登桓怎么可能把兵权全部交到他的手上。” 李元锦语重心长的一席话,听在青致耳中好似晴天霹雳一般,他松开了握枪的双手,满面的不可置信,踉踉跄跄的退后两步,眼眶之中两行泪水潸然而下。 青致看着被长枪贯胸的李元锦,哽咽着问道:“既然你早就知道这是一场阴谋算计,为什么还要涉险闯进这必死的陷阱之中?” 李元锦轻声道:“我在局外,你在局中,我不入局,谁来救你?” 我不入局,谁来救你? 青致的心境骤然破碎,张口突出一口漆黑的鲜血,这是他久郁在胸的迟疑和悔恨之意,在李元锦的诚挚回答之前,终于控制不住,彻底爆发了开来。 李元锦刚想要伸手拔出胸口长枪,就感觉天战枪突然急速的旋转了起来,而且不是往后退出,而是横向外拉,要将李元锦的胸口彻底撕开! 李元锦只能赶忙伸手,将天战枪拔了出去,枪尖横移,在他的胸口上又划出了一道深深的伤痕。 登云阙的声音从半空之中传来,言语之中尽是戏谑之意,“你不入局,谁来救他?说得好啊,但是你已入局,谁又来救你呢?李元锦。” 李元锦伸手捂住自己的胸口,闻先生的最后一击被他堪堪闪避,故此天战枪只是刺中了他的右胸,没有伤及到要害,当下还能勉强站立,但是实力肯定是大打折扣的。 登云阙接住天战枪缓缓落地,转头对着青致说道:“楚致,你的事情已经做完了,我现在放你离开。你放心,答应你的事情我会做到,只要我不再去北境对峙城,两国之间就不会再有战事。” “至于其他,要是我当上了登楼国的国主,而你也有幸坐上楚黎国的大殿,咱们两个换个身份,再慢慢商议。” 说完这些,登云阙转回头看着李元锦,笑着说道:“李元锦,千般算计万方谋略,先后勾连了你两个重要的人,我总算能将你再度至于这必死之境了,我到要看看今天还有谁能来救你。” 一道身影从旁闪动,来到了李元锦身前,青致手握长剑,面向登云阙,头也不回的说道:“天缘,快逃!恶孽自尝,我来拖住登云阙片刻!” 登云阙长枪一指,嗤笑着说道:“楚致,我放你走已经是开恩了, 你若是不知死活,我就连你一同杀了,闪开!就凭你一个初入元婴,也想拖住我几瞬?” 没想到几年未见,青致也已经入了元婴之境,只见他松开长剑,长剑悬在空中以一化五,而后他双手叠掌虚抱丹田,头顶卤门打开,一个三寸元婴从中跳出,在他头顶之上盘膝而坐。 青致直接出手,就使出了自己当下最强的手段,元婴显形御剑,虽然威力强横,但也是十分危险的,青致此举,已经是下定决心要以死相斗,给李元锦争取逃走的时间! 五柄长剑分金木水火土,依着五行相生之势连贯一起,朝着登云阙刺了过去。登云阙傲然而立挡都不挡一下,身边却突然出现好几个人,齐刷刷的拦在了他的身前。 想也应该,以登云阙的性格,已经如此大张旗鼓的将李元锦诓入陷阱之中,自然不可能给他任何一丝逃脱的可能,在场除了他一个仙人境之外,还有足足四个元婴境的手下。 登云阙虽然明面上不豢养任何家臣,但是私底下的势力其实一点也不小,登楼国之中的几个仙家宗门,有一大半都是听他号令,受他遣使的。 身前这四个人服色各异,兵器法宝也不相同,明显不是从一个地方来的,而且其中一人李元锦还认识,是当年在赵家门庭之中打过照面的一位长老。 四个人拦在了登云阙身前,各出手段将青致的五柄长剑全部击飞,当中一位手持枯木杖的孩童开口说道:“殿下,就这两个人何须您亲自动手,交给我们就是了。” 这人虽然是孩童模样,但是声音却干枯嘶哑,好似百岁老人一般,看来修行的必然是什么返老还童的奇怪功法,一身真元充沛无比,看着就不是易与之辈。 在他身边一个光头的壮汉一拍脑门,大大咧咧的说道:“正是,这样一个毛头小子,殿下何必如此细心算计,早早叫我们出手,闻先生也不用死的那么凄惨了。” 这大汉言语无忌,在他身边的人立刻低声提醒,大汉有些心虚的转头看了看登云阙的脸色,见到他依旧冷漠,急忙又开口道:“殿下放心,这两个小子交给我就是了!” 说完这话,大汉立刻闪身前冲,张开双臂大笑喝道:“两个臭小子,洒家乃是积土山方金大爷,云阙皇子能够如此精心算计你们,你们也算是死得其所了!” 只见他双臂张开虚扯,左右十丈之外的大地都被他扯出来了,出现了两条越来越长的深深沟壑,无数的土石累积在一起,好似两条巨大的鞭子一样,随着他的双手交挥,朝着李元锦两人抽了过来。 还不等李元锦出手,在他身前的青致已经伸手挽剑,五柄长剑一阵精光闪烁合而为一,青色的木属长剑往后荡开,而后又向前突刺,剑尖正好点在了两根土石长鞭交汇的地方。 一点清光在他剑尖爆开,瞬间就击穿了厚重的土石,从方金的胸口上直直穿过,方金有些不可置信的低头看着自己胸前的窟窿,一口鲜血喷出,满面不甘的倒地了。 灵宝剑录,诛剑,最擅长一点击破,诛邪辟易,而他手中的长剑又是木属,以木克土,更是天然压胜。 方金的胸口开了一个大洞,眼见是不能活了,但是他的卤门之上一阵鼓动,一个三寸小人儿从里面钻了出来,转身就要逃回众人背后。 青致自然不会轻易放过他,再度抬手递出一剑,虽然不是诛剑,但是这剑光也不是一个脆弱元婴可以抵挡的,方金惊恐之下大声呼救,立刻就有人出手将他兜了回去。 青致的剑光落在了空处,方金侥幸逃开,但是等他看见救他的人是谁,满面惊恐比之刚才又盛了三分。方金赶忙开口道:“白不寐,咱们都是殿下的人,你可不能对我下手啊。” 伸手兜住方金的,是一个穿一身白,头戴白帽,肤色比衣服还白的青年人,一身的衣服也不是寻常布料,看着倒像是扎彩铺用的白纸一样,大白天的站在这里,都有一股渗人的凉意。 白不寐咧嘴一笑,阴森森的令人胆寒,他僵硬地说道:“既然是殿下的人,自然要为殿下鞠躬尽瘁,方金你没了身子,我再帮你做一个就是了。” 说话间,白不寐伸手从衣服上撕下一块,当真就是一块惨白渗人的白纸,只见他双手并用,飞快的用那张白纸叠出了一套衣服,抬手就给方金穿了上去。 方金不断挣扎,大声咒骂无果之后,又变成了苦苦哀求,看样子对那白纸衣服害怕至极。但是不管他怎么挣扎求饶,白不寐皆是充耳不闻,身边人也无一人开口劝阻,眼睁睁的看着他穿上了那套“衣服”。 衣服穿好,方金的求饶声也戛然而止,白不寐对着他轻轻地吹了口气后扔了出去,身穿纸衣的方金再度变大,只是面上一片惨白,五官都好像是以炭笔画在白纸上一样。 赵家的那位长老赵伞舟冷哼道:“言语无忌,贪功冒进,活该有此下场。” 白不寐再度咧嘴发笑,阴恻恻的说道:“几位放心,若是你们也不幸中招,我也会将你们做成‘阴兵’,全了你们为殿下鞠躬尽瘁的心思。” 此言一出,剩下两人都侧目咧他,正待开口回赠几句,身后的登云阙此时却开口道:“怎么,真要等我动手吗?” 殿下发话,几个人哪里敢再计较,立刻齐齐上前,朝着青致和李元锦围了上去。 青致竖剑身前,左手剑指划过剑身,从里面扯出几道长剑虚影,好似栅栏一般挡住了冲过来的几个人,正是他自创而出的防御剑招,“水井栏”。 一剑拦住了身前几人,青致再度开口催促道:“天缘,快逃!” “这么着急走干什么?”李元锦的身后,突然传来了一个清脆的女声,带着千般欢喜说道,“今天,你总得要和我打一架了?” 第三百六十四章 围杀,破局 身后女声竟然也是半熟之人,李元锦回头,看着身后那个一身白衣作男子打扮的女人,冷笑着说道:“那我还真是荣幸啊,居然能让你惦记了这么久,还肯和登云阙一起联手对付我。” 白衣女子笑道:“那可不,原本我只是想和登云阙打一架的,但是一听他说还有能够处处掣肘他的人,我立时就起了兴致,希望你不要辜负我等了你半年时间的苦心哟。” 李元锦冷笑道:“入东宫之后,我一直籍着登文楼的眼线在暗中观察登云阙,从未见他收到过任何可疑的传信,到底是我的装扮太差了,还是登云阙的暗处手段太多,居然一开始就认出了我?” 一边的青致也摇头道:“你去启登城的事情,我从未告诉过登云阙,我们之前约定的,是闻先生阵前主动挑衅,我便假意被俘,开始后续的计划。” 那女人轻笑道:“其实这事情也怪我,是我见到登云阙时提到了你,多嘴说了一句你用的是玉清宗的遁法,他这才猜出了你的身份,邀我一起陪你耍耍的。” “啊,对了。”女子好似突然想起了什么,笑嘻嘻的说道,“登云阙说你身上有十分浓厚的气运,事成之后七成归我,所以我才肯出手的,并不是我和他有什么关系啊,你可不要误会。” 李元锦面色冷峻,突然咧嘴一笑,竟然临阵策反道:“若我将自身八成气运给你,你可愿意帮我对付登云阙?自然,他满身气运尽数归你所有,我只求能够平安离开。” 女子伸出一根手指点着自己的朱唇,仰头作思索状,有些迟疑的说道:“这样好像不好哎,而且他们人数那么多,说不定我还会吃亏呢。不如,你先解决了眼前之人,我们再商讨好了?” 女子故作思索,好似猫戏耗子一般,料想也不可能被如此轻易邀买,但是却提醒李元锦防备四周,因为身前的几个人听到他策反之言,不敢再拖下去,已经开始直接动手了。 李元锦自然也不是真心的,只是为了试探一下女子的心思,但见她虽然仰头沉思,看似破绽无数,实则周身上下都伺机待发,想要趁机从她身边突围,根本没有可能。 另外一边,白不寐、赵伞舟和那个手持枯杖的童子已经分成三面包围住了李元锦和青致,被术法变得“阴兵”的方金站在白不寐的身前,俨然已经变成了他的贴身护法。 白不寐开口道:“夏枯,赵伞舟,上清宗的弟子不好惹,这两个人手上的剑也不是凡品,还是先让咱们的‘方金大哥’去试试深浅,请二位从旁策应一番。” 说话间,一身煞白的“方金”迈步向前,好似机关木偶一般挥拳砸向了青致,青致怡然不惧,手中长剑再度合而为一,以最为锋利的金属剑迎了上去。 “方金”虽然被做成了傀儡,但是毕竟是元婴境的高人,一拳挥下立时激荡起无数刺耳音爆之声,青致的长剑迎着他的拳头刺去,关键时刻却陡然一偏,以距离的优势,先一步刺中了他的肩膀。 青致剑尖一挑,“方金”的右臂就被齐肩卸了下来,伤口处惨白一片,不见有半丝鲜血流出,而且被斩断的手臂去势不绝,竟然还是冲着青致的胸口撞了过来。 一道剑光从旁刺出,正好拦在了青致的胸前,将“方金”的右臂格了回去,青致也顺势退后,再度和李元锦站在一起,压低声音问道:“你怎么还不走?!” 李元锦轻声回道:“身后那女人,比这三个人加起来还难缠,况且你还在这里,我怎么可能一个人逃走?” 青致顿时无语,一个登云阙就已经很难抵挡了,还有四个元婴境的帮手,身后这个女人还是一个和登云阙不相伯仲的狠人。莫非今日这一局,当真是毫无半分生机的死局吗? 青致心中顿时又泛起无边悔恨,正准备开口,李元锦却先一步说道:“毋需多言,咱们只管尽力而为,就算真的逃不出去,也要打疼他们,要让他们知道上清宗不可轻辱。” 青致微微颔首,再不多言,眼中神光又重新汇聚。 “方金”一把接住了自己被砍掉了的右手,伸手按在了肩膀的缺口上,在他身后的白不寐从身上撕下了一块白纸贴在他肩头,立刻又将他的手臂重新接好了。 白不寐沉声道:“二位,这两个人确实难缠,不是一个人能够轻易应付的,还请你们多多帮手才是。” 左右两侧围住二人的夏枯和赵伞舟一了点头,立即出手使出了自己的看家本事。 夏枯手握枯木杖,身上的真元骤然滚动,一波接一波的往枯木杖上涌去,原本干枯开裂的枯木杖被他的真元滋润,竟然枯木逢春,冒出了几十颗细小的绿芽,一片生机盎然。 而他本人的身子也开始逐渐变高,很快就从小孩子变成了少年,而后又成了一个身高七尺的魁梧中年人,紧接着他的身子又开始缓缓坍缩,变成了一个只有六尺上下的佝偻老人。 另外一边的赵伞舟就简单的多了,伸手一挥间,从袍袖中飞出了一个不足尺许的黑梭子,落地之后开始缓缓膨胀,变成了一艘两头尖尖,黑黝黝的乌篷船。 乌篷船落地,坚实的土石地面顿时泛起一阵涟漪,好似水面一般轻微荡漾,赵伞舟一个纵身跳上了乌篷船,站在船尖上冷冷的面对着李元锦二人。 夏枯伸手从自己的枯木杖上摘下两颗绿芽,抖手扔向了阴兵“方金”,绿芽一沾身就没进了纸人身体里,“方金”的身体立刻就变得生机勃勃,原本僵硬的动作都骤然灵活了起来,几乎和生人无疑。 “方金”张口呐喊,再度带头向前冲了过来,伸手一挥间,地面上飞起了一块百丈大小的土石,在空中凝缩成丈许大小,朝着圈中二人掷了过来,竟然已经能够使用神通本事了。 青致手腕轻抖,手中金色的长剑颜色变换,由金变蓝,由蓝变绿,成了克制土的木属剑,一剑飞出,一道青色剑光迎上,以木克土,轻易就将那块凝实无比的岩石斩成两半。 土可生金,但是“方金”明显没有青致对于五行之道的造诣,木属剑斩开了岩石,露出了后面扬臂挥拳的“方金”,只见他身上青光荡漾,竟然也要以木属来硬接青致的长剑。 没了相生相克之道,青致的剑便不能重伤“方金”,而且只要他近身挥拳,青致却也是不能挡的,更何况他身后还跟着虎视眈眈一脸阴笑的白不寐,和高举木杖伺机出手的夏枯。 另外一边,赵伞舟的乌篷船荡开水波一般的地面,朝着李元锦直挺挺的撞了过去,小船两头尖尖,船身上下满刻着无数的隐蔽法阵,看也知道是一件不俗的法宝。 小船破风而来,李元锦挥剑而斩,巨大的剑光好似一道洪流一般涌了上去,赵伞舟丝毫不慌,脚尖轻轻一点小船,那船竟然一个翻身跃上了剑光之上。 小船将剑光拟作河流,劈波逐浪的驶了过来,李元锦从来都没见过如此诡异的法宝,只能撤剑闪身去躲避,但是那乌篷船却在经过他身边时故意一个歪斜,船尾狠狠的撞在了他的胸口之上。 小船错身而过,在前方一个急转掉头,再度向着李元锦冲了过来,李元锦眉头一皱,抬手起剑引动剑势,一根足有十丈粗细的巨大石柱拔地而起,斜斜的迎向了赵伞舟的乌蓬小船。 坤势醒神剑。 石柱突出,赵伞舟依旧不慌不忙,好似船行水面遇到礁石一般,右脚狠狠一踩小船,船身立刻往右倾斜,趁势划出一个大圈,绕开了面前的巨大石柱。 赵伞舟的攻势稍缓,李元锦立刻腾出手来,转身朝着青致的方向再出了一剑! “方金”身上带着夏枯的绿芽,将身体转换成了木属,但是青致早就看出了他们的意图,伸出剑指遥遥控剑,木属剑光化一转,顿时变成了赤红色的火属长剑。 出剑之前,青致就已经将火属剑藏在了木属剑上的赤红宝珠里,一如他刚才金生水,水生木一般,心念一动,火属剑立刻就显露了出来,剑刃之上现出一颗龙头虚影,张口就是一口炽热龙息吐出! 青致的火属剑乃是用抱薪山的镇山法宝心火葫炼制,里面本就封印着一条火龙真灵,随着青致的境界提高,五行相生相克的造诣愈发深厚,火龙的威能自然也是水涨船高。 火克木,白纸人“方金”身上的木属真元瞬间就被引燃,一下就将他大半的身子都烧掉了。跟在后面的白不寐一声惊呼,伸手撕开了自己胸前的白纸衣,露出了胸口上一个漆黑幽深的大洞。 大洞之中股股风声滚动,还有阵阵哀嚎之声传来,好似直通无间地狱一般,随着白不寐的又一声怒喝,大洞之中突然窜出一阵漆黑怪风,朝着满身大火的“方金”盖了过去。 这阵风阴气滚滚,煞气腾腾,瞬间就将“方金”身上的大火压了下去,而且还有一大半已然越过了“方金”,朝着青致涌了过去,黑烟之中无数人脸浮现,阵阵哀嚎之声不绝于耳。 不仅如此,白不寐还伸手取出了一根四尺长短的哭丧棒,其上密密麻麻的沾着足有百余张细碎纸条,白不寐伸手一抖,哭丧棒上的纸条顿时脱落,每一张都变成了一只张牙舞爪的狰狞恶鬼,齐齐朝着青致扑了过去。 这幽煞鬼气,也不知道白不寐是害了多少条人命才修炼来的,为了更好的集聚阴煞气,他居然还将自己的胸口都炼成了一方“鬼洞”,下手之狠,令人咋舌。 青致手上而今剩下的,就只有一柄土属剑,根本无法压制的住阴煞之气,眼见他即将被阵阵阴风黑烟裹挟,李元锦却已经及时的伸出援手了。 离炎大葬剑! 火属剑喷吐出去的火焰虽然被黑烟压制,但是却并没有就此熄灭,李元锦出剑借着火势,使出了离炎大葬剑,青致心有灵犀,立刻也催动火属剑的威势,再度添了一把大火进去。 汹涌火柱冲天而起,霎时间就将阴风黑烟冲散,白纸人“方金”瞬间化为飞灰,大火将白不寐和夏枯也一起裹了进去。 只听得火焰之中一阵窸窣之声,夹杂着几声火焰的毕剥声响,一个漆黑冒烟的大球从火柱之中冲出,远远的避开了李元锦和青致。 大球缓缓开裂,面色惨白的夏枯和白不寐从里面显出了狼狈身形,原来在那紧要关头,是夏枯手中的枯木杖骤然生出无数枝桠,将二人裹挟成球,才从漫天大火里面逃了出来。 青致的火属剑有火龙真灵,本就威力不凡,李元锦的离炎大葬剑更是无有先生的大道所致,两两相合之下威势更甚,夏枯和白不寐即便是从火中逃了出来,也损耗了不少的真元。 青致更不停手,本着伤其十指不如断其一指的心思,左手手指弯曲伸展,右手长剑往后荡开,两项招式一起使出,势要将损耗最大的白不寐先行斩杀! 乱弹琴,戮剑! 火属长剑一分为四,金、水、木、火四剑画弧而至,好似四只欢快鸟雀一般围着白不寐和夏枯乱飞,两人真元损耗过多一时接济不上,只能扬起手中枯木杖和哭丧棒乱打,将长剑不断格开。 青致的身影急掠,抬剑刺向了正慌忙应付乱弹琴的白不寐,白不寐不知轻重,竟然扬起手中哭丧棒朝青致打了过来,剑棒相交之际,白不寐就已经无人能救了。 玉清绝学,灵宝剑录,戮剑,只能闪避,不可格挡,格挡既是应招,戮剑一剑十三式立刻连贯而出,如若银河挂长空,奔涌之下绝无停滞,除非境界高我太多,否则绝无失败可能。 一边的赵伞舟见到夏枯和白不寐吃了亏,青致还要继续赶尽杀绝,立刻舍弃了李元锦,驾驶着乌篷船朝青致撞了过去,想要阻截下他的剑势,给二人一阵喘息机会。 但是李元锦却不会让他轻易得逞,身形一转之间便已经来到了赵伞舟面前,左手捏起法决朝着青致一指,右手长剑前刺,也是双招同出,迎向来人。 玉清雷法,巽行岁月剑! 玉清雷法反手一指,直接指向了青致手中长剑,雷法者,乃司天之号令,是阴煞鬼魅之物最为害怕的东西,青致手中长剑雷光烁烁,剑剑都劈在了白不寐的身上。 而巽行岁月剑,则是迎向了驾船而至的赵伞舟,巽行岁月剑穿行无间,带着李元锦直接登上了赵伞舟的船头,赵伞舟乌篷船避让一切的神通在快意剑下皆尽失效,被李元锦一剑就刺穿了胸口。 白不寐的哭丧棒只是挡了青致的剑一下,之后的连贯剑势便再也无能为力了,雷光烁烁之间,白不寐身上的阴煞气被青致一剑剑斩碎,哀嚎之间,青致最后一剑直接刺进了他胸口的“鬼洞”之中。 白不寐修炼鬼道法门,胸口的“鬼洞”正是他的命门所在,一剑刺下,他连元婴脱壳兵解转世的机会都没有,惨嚎之中散尽满身阴气,身子骤然爆炸而亡。 在他边上的夏枯终于找到了机会,趁着青致招式用老的时候,高高扬起手中的枯木杖,杖头之上再度枝芽横生,但是顷刻间就长成了一根根尺许长短的毒刺,朝着青致的后心狠狠砸下。 赵伞舟一个恍神,胸口已经中了李元锦一剑,他自信满满的法宝并没有护得住他的安全,他刚要开口询问李元锦究竟是如何做到的,后心之上又是一凉,一道金光穿过他的胸口,又狠狠的刺进了他面前李元锦的胸口! 赵伞舟蓦然吐出一大口鲜血,僵硬的转过头去看,原来登上他乌篷船的并不止李元锦一个,在他身后,登云阙手持长枪,正一脸冷笑的看着前方。 登云阙看的,自然不是被他视作弃子的赵伞舟,而是二度被天战枪贯胸的李元锦,只是这一次天战枪没有再偏移半分,正正的刺中了李元锦的心口。 之前被青致一枪贯胸,李元锦的实力本就大打折扣,所以出手之时都是青致主攻,他从旁协助。为了帮助青致先解决一个人,李元锦接连出剑,早就有些疲敝不堪,又如何能躲开登云阙这暗中偷袭的一枪。 赵伞舟一脸悲愤,却没有多余开口说话,头顶卤门打开,一个三寸元婴从中飞出,连乌篷船也舍弃不要,只想着赶紧离开此地,求得苟延残喘的一线生机。 但是登云阙怎么可能给他败露自己手段的机会,手中长枪一抖,赵伞舟的身子立刻炸成漫天血雨,刚刚飞出的元婴也被裹挟其中,霎时间烟消云散,不复存在了。 李元锦的身子也被登云阙一枪炸碎,只是漫天飞溅的血雨却明显不够两个人的分量,登云阙嘴角勾起一丝冷笑,转头望向了远处仅存的夏枯。 夏枯一杖砸下,眼看就要砸中青致的后心,只要有一跟毒刺刺入他的身体,夏枯就能将绿芽植入他的体内,到时候即便是一击不死,夏枯也能操纵绿芽在他身上生根发芽,将他的血肉活活吸干。 满心算计眼看就要实现,夏枯却骤然发现整个天地都开始旋转了起来,下一刻,他就看见了一个无头的腔子手握枯木杖,却再也挥不下去了,只能颓然无力的倒下,鲜血四溢。 又是一道亮光闪过,夏枯飞在半空中的头颅被从中切成两半,连带着天庭之中的元婴一起被彻底斩碎,身死魂消。 一身青衣的李元锦重新出现在青致身边,一把按住他的肩膀,轻声的问道:“怎么样,没事?” 第三百六十五章 启登三杰,各有心事 启登城中,循先生离开东宫回到了蒋置的城西别院,顺便将徒弟韩新符也一起叫了回去,说是有些事情要嘱咐给他,太子登文楼并未过问,欣然应允。 别院之中封门闭户,师徒二人坐在屋中,循先生伸手布下了一层隔绝阵法,确定只有他们两个人之后,这才幽幽开口道:“新符,青致被闻先生抓了,正在押解回启登城的路上。” 韩新符闻言剑眉一挑,立即开口道:“师父,此事恐怕有诈。若是柴真金的心性真的如你所说,那你此行前去,岂不是会一头扎进了登云阙的陷阱里。” 循先生点头道:“几率不小,但是即便如此,我还是要去。若我不去,青致深陷局中,可能真的会被顺势押解至启登城,到了此地,就真的再无任何转圜余地了。” 韩新符思忖片刻,沉声毅然说道:“既然如此,那我陪师父一起去!” “去添乱吗?”循先生开口笑道,“今天叫你出来,就是有一件事情要跟你说,我此行出去,会留下一个化身在启登城,山高水远,这个化身会十分羸弱,完全不能顾得上你。” 韩新符没有再做争辩,低头应承道:“师父放心,新符会自己照顾好自己的。” 循先生欣慰伸手,拍了拍韩新符的肩膀,笑着说道:“如此最好,但我还是要嘱咐你一句,若是我临战之时力有不逮,就会立刻散去这个化身,保留最强的实力应敌。” “而到了那个时候,只要我的身形一散,你一定要赶紧离开启登城,一路径直往西进入首阳洲境内。若无人追赶,你就先到轩辕家等我,若是有人追赶,你便就近前往鹿邑李氏,找一位叫李博服的公子,或是儒门的六艺馆,寻一位陈与贤先生,求得庇护。” 韩新符皱眉道:“师父,即便是你不在,可我依然还是太子身边的捧剑,登云阙就算是再肆意妄为,也不会直接对我动手?” 循先生摇头道:“只怕到那个时候想要对付你的人不是登云阙,而是登文楼。” 韩新符低头沉思,疑惑开口道:“是因为白纸剑?” 循先生点头道:“正是,这剑登文楼虽然赐给了你,但那只是笼络我们师徒的手段而已,这柄仙剑如此奇特厉害,他怎么可能眼睛都不眨一下的送出去呢。” “区区一个闻先生,根本不可能让我使出全力,若是我散去化身,就只能说明是登云阙亲自前去设伏了,我带着青致又不可能返回启登城,只能往别的方向去逃。” “我一走,登文楼见不到我,再加上有心人的挑拨,他很有可能会对你出手,若是登云阙回来了,你留在启登城只会更加危险,还是早早逃走的好。” 韩新符迟疑道:“那柴真金” 循先生略加思索,沉吟答道:“事急从权,现在已经顾不上他了,况且他外表浮浪内心深沉,留在这里一时半会儿也不会有什么危险,以后再想办法慢慢救他。” 韩新符微微点头,循先伸手一扯自己肩头,将另一个“循先生”扯了出来,本体则恢复了李元锦的样貌,一个闪身遁入了一丝阳气之中消失不见了。 天真传授的“阴阳遁法”,李元锦在度过天劫,见识了最为至阳的天雷之后,总算可以勉强使用了,虽然还做不到师兄那般穿行无踪,但掩人耳目离开启登城,还是最简单不过了。 龙兴街,登云阙的王府之中,宋庭玉正在勤勉的修行练功,之前的长枪被后辛以一根头发轻松斩断,她只能重新找了一柄替代品,只不过重量和锋锐都远远不及之前那一柄就是了。 即便如此,宋庭玉也是勉强用着,那柄后辛送给她,一看就十分不凡的女红枪依然插在院子当中,宋庭玉别说是用,半年时间过去了,就连正眼看都没看过一次。 院子边上的假山当初被她一枪砸断,挑到了柴真金的头上,剩下半截牯牛大小的平整石面,反倒成了一个很舒服的休憩之所,柴真金闲来无事,就喜欢躺在上面晒太阳,好似一只慵懒的猫一样。 只是今日他凑巧不在,但那石头却没有空着闲置,后辛舒舒服服的坐在大石头上,满面笑意的看着宋庭玉练功。 “小丫头,”后辛突然笑着开口,有人在时,后辛一直都以“小朋友”称她,只有两个人独处时才会叫她“小丫头”,她笑吟吟的问道,“你每日这么勤勉,却始终比不上柴真金那个混蛋,心里委屈不委屈?” 宋庭玉置若罔闻一般,手上的动作分毫不乱,拨、点、提、撩、刺,每一招都一板有眼,根本不想搭理后辛的问题。 虽然是不想搭理,但是心中的不舒服多少还是有一点的,柴真金那个混蛋终日无所事事偷奸耍滑,但是境界却还能稳步上升,自己终日勤勉,恨不得一天十二个时辰都在打坐练功,始终还是比不上他。 这种事情,放在任何一个人的头上都不可能无动于衷的,只是虽然心中愤愤不平,又能如何呢?更何况比自己强的人还是他,想一想也就如此了,也没有那么不可接受的。 后辛看着不为所动的宋庭玉,伸出一根葱白手指轻轻地敲了敲自己的额头,突然又开口道:“你是不是真的喜欢那个混蛋小子?” 饶是初次见面时后辛就问过这个问题,宋庭玉再次听到也依然有些微反应,手中的招式虽然不乱,但是之前出枪时稳如山峦的枪尖,却出现了微微的颤抖。 后辛眼神灼灼,立刻笑着开口道:“你要是告诉我实话,我就告诉你一件关于那个臭小子的秘密。我先与你说好,这件事情对他非常重要,甚至可能是他求道路上的一个天堑也说不定哦。” 宋庭玉没有开口,缓缓收枪之后转头看着后辛,以眼神询问她为什么不直接告诉柴真金? 柴真金平日里一口一个“漂亮姐姐”的叫着,后辛也着实许了他如此特权,将这个称呼只赏给了他一个人,照理来说,二人的关系比起宋庭玉和后辛,好了可不止百倍。 后辛笑嘻嘻的说道:“告诉他多没意思啊,还是告诉你好玩一些。你可要考虑清楚了,这件事情你知道了,说不定就能一举俘获他的心呢。” 宋庭玉静默肃立,片刻之后,才微不可查的轻轻点了点头。 后辛仰头哈哈大笑,丝毫不顾自己的女子形象,不过想也应当,要是她真的想要做窈窕淑女的话,也不会换成一身男装打扮,遍天下的找人打架了。 后辛一个闪身,便飘然来到宋庭玉身边,满面鬼魅笑意,低声说道:“你说,柴真金如此一个没心没肺的人,心中会不会也有割舍不下的人呢?” 宋庭玉满面不解,皱着眉头看着后辛,后辛再度笑道:“明日,我和登云阙可能会出去一趟,等我们离开之后,你将这话如实转告给柴真金,自然就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 眼见着宋庭玉的眉头越皱越紧,后辛笑着转身离开,伸出手指摸了一下院中的女红枪,又转回头提醒道:“你可千万不要提前告诉柴真金啊,说不定会要了他的命的。” 宋庭玉满心疑惑,但是后辛已经离开,她只能将这话牢牢记在了心里,等着明日再看登云阙和后辛究竟如何动向。 后辛并没有哄骗宋庭玉,第二天中午,登云阙和后辛果然一起离开了,柴真金看着两人共同离去的背影,还捏着下巴若有所思的说道:“啧啧,师父不会真的和漂亮姐姐有一腿了,莫非我以后真的要改口叫师娘了?” 宋庭玉站在他身后,迟疑片刻之后,才轻轻开口问道:“师兄,这么多年,我从来没有听你提起过你的家人身世,你的心中,可有牵绊挂记,无论如何也放不下的人?” 宋庭玉突然开口,柴真金惊了一下,左右张望确定周围没人之后,这才低声开口道:“师弟,你今天怎么说话了,没头没脑的,突然问这个干什么?” 宋庭玉也是一个伶俐之人,立刻就看出了柴真金眼神之中的闪躲之意,果不其然,没心没肺如柴真金,心中也依然有割舍不下的人。 柴真金察觉出了宋庭玉的异样,立刻开口追问道:“怎么了,师弟,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宋庭玉轻轻点头,沉声说道:“这话,是后辛让我在他们离开之后再问你的,她说这件事情对你非常重要,是你求道路上的一个天堑。” 柴真金面色微变,立刻迈开步子朝外面追去,刚走没几步,又转回头来,对着宋庭玉以不容置疑的口吻说道:“师弟,你就留在这里,不许跟来!” 说罢,柴真金竟然不顾启登城中不许凌空飞渡的禁令,双脚一跺冲天而起,朝着登云阙和后辛离去的方向追了过去。但见他面容冷峻眼神犀利,忧虑之心溢于言表。 宋庭玉楞了一下,不知道自己此事做得究竟对还是不对,略加思索之后,她决定不理柴真金的话,一步迈开就朝着他追了过去。白色身影刚刚离开院子,又骤然转了回来,身影一卷,立在她院中的女红枪也一并消失不见了。 柴真金的境界身法,如何能跟得上登云阙和后辛的速度,只能凭借着大致的方向和提前知晓的闻先生大概行进的路线追去,脸上再也没有了那玩世不恭的嬉笑态度,取而代之的是一脸的凝重和担忧。 前行不远,柴真金就发现了身后正有人急速飞行,转头一看,果然是那个不听话的师弟跟了上来。柴真金微微叹气,一个闪身就拦在了宋庭玉面前,满面阴冷的说道:“跟你说了不许跟来,快回去!” 宋庭玉死死的盯着他,沉声问道:“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他们二人出去究竟要做什么?” 柴真金一改往日嬉皮笑脸,没个正型的师兄形象,十分生硬的说道:“跟你无关,你给我回去!” 宋庭玉也是一个犟种,否则也不可能这么多年都如一日的勤奋,她梗着脖子死死的盯着柴真金,一副“你不解释清楚我绝对不回去的”倔强表情。 柴真金冷冷叹气,突然抬起一只手臂,拳头之上微光闪动,对着宋庭玉冷冷的说道:“你我之间师兄弟情分已决,这里没有你的事情,赶紧滚回去,不要逼我动手!” 宋庭玉怡然无惧,手中虽然握着女红枪,但是却没有半分想要动手的意思,柴真金一咬牙一狠心,竟然真的挥动拳头,一拳砸在了宋庭玉的脑门之上! 宋庭玉没想到柴真金真的会对她动手,带着满脸的不可思议软软的倒了下去,柴真金赶忙伸手扶住她,将她带到了一处山巅之上,一拳在山壁上打出一个大洞,将宋庭玉轻柔的放在了里面。 柴真金随手扣下几块岩石挡住洞口,又将自己一道精纯至极的拳意留在了这里守护,这才带着歉意轻声的开口道:“师弟,对不住了,这一次真的不能带你玩,毕竟说不好就要翻脸,你还是留在这里比较安全。” 柴真金咧嘴一笑,暂时的恢复了自己浮世浪子的心态,有些惋惜的说道:“哎,还是叫你师妹好了。可惜了,之前幻想了无数师妹恋上师兄的旖旎戏码都没成真,反倒是最害怕的事情真的发生了。” “师妹,以后你可要自己照顾自己了。” 说完这话,柴真金无奈苦笑,再度纵身而起,朝着北面的大致方向追了过去。 过了足足有半日时间,石壁之中的宋庭玉才幽幽转醒,柴真金那一拳用的是巧劲,只是以拳意震慑了宋庭玉的心神,让她昏迷了过去,所以将她安置好之后才离开。 宋庭玉一醒,守护在她身边的那道拳意立刻就散了,连让她循着拳意找到柴真金的机会都不给。宋庭玉面色冰冷,好似撒气一般挥拳而出,将她藏身的山巅一拳打成了两截。 就在此时,放在宋庭玉身边的女红枪突然闪动了一下,宋庭玉看着女红枪,又想起后辛告诉她这件事后的奇怪举动,迟疑了一下,便一把将枪握在了手里。 一道细微且坚韧的感应,从女红枪上伸出,一直勾连到了极远处的后辛身上,隐约之间,宋庭玉似乎还听到了后辛的笑声,透出了满满的称心如意。 宋庭玉眉头紧皱,这事情越来越扑朔迷离,后辛借自己之手将柴真金骗出去,现在又告诉自己她在什么地方,她究竟是何意图? 苦思无果,宋庭玉一声闷哼将万般思绪甩到身后,手握女红枪纵身而起,朝着后辛所在的地方追了过去。 若是真的有人敢阴谋算计柴真金和自己,那么管他是谁,先出枪捅他百十个透明窟窿再说! 又过一夜,晌午时分,韩新符突然借口有急事离开了东宫,就在刚才,师父分身上面留下了的那一丝感应骤然消散,韩新符急忙回去一看,果然师父的分身已经消失无踪了。 柴真金来不及收拾,转身就往院外走去,要依着和师父之前的约定就此离开启登城。熟不知循先生的分身刚一消失,东宫之中的登文楼也立即知晓了。 那个隐于暗处的扶储老太监也不是一个寻常人,循先生的分身留在启登城中,他时时刻刻都能感受得到,而今气息骤然消失,老太监立刻就反应过来事情不对。 登文楼一听此事,立刻断定这师徒二人是在他手上捞够了便宜,想使那金超脱壳之计离开,立刻派人紧随其后。韩新符刚刚走出院门,就有小太监走上前来,言说太子殿下请韩小先生回宫议事。 韩新符心中暗道不妙,但是嘴上还是应道:“好,还请公公头前带路。” 小太监依言转身,但是韩新符身后却还有两个人坠在七尺之外,以前从来都没有过这种事情,看来师父果然说的没错,太子登文楼果然是起了疑心了。 都说伴君如伴虎,韩新符今日才真正领略到了其中滋味。 韩新符自然不能跟着他们回东宫去,虽然脚下亦步亦趋的前进,但是手上已经悄悄按住了师父传授的土遁之法,在经过一处墙头拐角的时候悄然发动,消失无踪。 前面的小太监不曾回头,身后的两个人拐过墙角又慢了韩新符一步,等到转过来时,人已经不见了踪影。三个人惊愕之余赶忙四下寻找,但是又哪里找得到境界高深人又机警的韩新符呢。 韩新符可以依靠遁法躲开了这些人,但是却不能以遁法离开启登城,太子登文楼不愧是一国储君,反应何等迅速,派人去请韩新符的时候,已经同步下令各处城门严查,滴水不漏。 城墙之上满布阵法禁制,城门之中也高高的悬挂着显蜃镜,韩新符暂时又使不出“巽行岁月剑”,想要出城实在是千难万险。 韩新符只能躲在暗处,悄悄地观察着城门处的动静,凝神苦思出城之法,若是再拖上片刻,小太监回禀登文楼自己跑了,恐怕立刻就要迎来全城大搜,甚至画影图形捉拿自己。 正在焦急之际,一架锦绣马车却突然停在了他的身边,车上女子掀开车帘,满是惊喜的开口招呼道:“韩公子,你在这里做什么?” 第三百六十六章 往事诛心,旧人伐神 李元锦的身形再一次显现,身上没有半分凌乱血迹,更不见胸口上那两个前后贯穿的巨大伤口,仿佛适才与众人死战的场景只是一场镜花水月一般。 再度出现的李元锦,展现出来的实力和刚才也是天差地别,轻松一剑就斩掉了登云阙四个手下中实力最强的夏枯的脑袋,翻手间又斩碎了他的元婴,让他连使出自己绝技的机会都没有,直接就此魂飞魄散了。 夏枯的境界和真元在四人之中都是最强的,但是他擅长的却不是临阵拼杀,而是拉长战线的消耗手段,生生拖到对手精疲力尽,再以枯木杖的毒刺击杀对手。 夏枯枯木杖上的绿芽,每一颗都是他雄厚的真元所化,每当夏枯身受重伤难以为继的时候,元婴就会脱壳转移,以绿芽重塑自身,继续再战。 虽然会有一些真元上的损耗,但是满身伤势皆能荡涤一空,对于对手的心灵震慑也有很好的效果。只是可惜今日遇到了李元锦,信手两剑,让他连半分机会都没有了。 夏枯元婴被斩,只剩下无头的身躯还站在那里,手中枯木杖灵气翻涌,竟然将夏枯的身躯抽吮干枯,好似一截烂木头一般倒下,很快又如同木头一般腐朽,化成了一地黑泥。 李元锦随手一招,将枯木杖抓到了手里,手指微动之间便轻易使出了一个精巧雷法,枯木杖上一阵雷光闪烁,上面的法术禁制顷刻间悉数被破,李元锦又随手将枯木杖扔给了青致。 青致心领神会,一把抓过枯木杖,其上的充沛真元顿时朝他体内涌来,瞬间就将他的些微伤势和真元损耗补充完全,甚至还让他小小的提升了一些境界,原本只有三寸的元婴蹭蹭两度拔高,变成了足有五寸高下。 到此时,青致的满心愧疚才算是洗清了七七八八,与李元锦并肩站在一处,谨慎的盯着身前的登云阙和那个衣着古怪的白衣女子。 虽然很快就斩杀了登云阙的四条走狗,但是当下的困境比起刚才还要更大一些,登云阙早已经是仙人境,那个女子与他也只在伯仲之间,以二对二,李元锦和青致还是吃亏的多。 登云阙哈哈大笑道:“李元锦,你真不愧是我的心腹大患,隐洲之上你还不过是元婴之境,而今居然已经度过了天劫,枉我千般算计万种小心,居然还是小觑了你。” 原来李元锦以分光化影之法,化出了一个只有他元婴境实力的分身现于明处,所以才在对阵闻先生时打的有来有回,面对夏枯四人之时也频频显出颓势。 但也是因为如此,他才能顺利入局吃下青致和登云阙的暗算,将一切实情全部挑明,否则青致的心境必然会受到万千沉重打击,也不可能顺势而为先解决了登云阙的手下。 白衣女子也开心笑道:“我就知道你没有那么简单,果然是一位势均力敌的对手,今天这一架你怎么都跑不掉了。登云阙,我不管你和他有什么恩怨,先让我打过一场,你不许插手。” 登云阙微微皱眉,这个疯女人居然在这个时候又泛起了疯病,有心想要开口劝说,但是那女人已经先一步开口道:“你应该知道我是什么性格,我向来只求痛快一战,从不顾忌是非恩怨。” 登云阙轻轻咬牙,这疯女人的话说的已经再明白不过,若是他不应允,她可能真的会倒戈一击,无奈之下,登云阙只能应允道:“后辛,我便依你所言,但是在此之前,我还想让他先见一个人。” 后辛疑惑道:“见一个人,还有谁跟着你来了?” 登云阙微笑不语,伸手一挥袍袖,便从他袖中出现了一个窈窕身影,浅绿萝裙天蓝上衣,头扎一个垂鬓分肖髻,斜缀着一支朱红色坠子的发钗,袅袅娉婷的站在登云阙身侧。 那人看样子是一个娇小女子,出来之时一直低着臻首,身形站定之后才缓缓抬头,看着李元锦巧笑嫣兮,语音轻柔的说道:“李大哥,好久不见。” 李元锦满面惊愕,双目圆睁,骤然感觉心口处一阵剧痛,天通心好似被万千金锤齐齐擂动一般,咚咚之声透体而出,胸膛好似阵前金鼓一般轰然响动。 心口一绞,李元锦骤然喷出一口鲜血,身前这人,他确实已经十几年未见,女子身上衣着面上笑容,就连开口言语,都依旧恍如当年一般,立时勾起了李元锦记忆深处,最为痛心之事! 这女子,赫然便是当年在青白山,傅瑢一般样貌衣着,语气神态,李元锦虽然笃信面前这人不是真的,但还是难以抑制心中思念,一时间心神剧震,内呕出血。 心湖如翻江倒海,真元似沸水翻腾,那女子只是一露面一句话,轻易就将李元锦重伤。见到他伤神呕血,女子开口轻笑道:“四哥,你这办法实在是厉害,这个所谓‘循先生’,果然一下就伤的不清。” 女子一挥袍袖,容貌和衣着缓缓变换,竟然是一身锦绣宫衣的月涧公主,她看了看李元锦苍白的面色,又转回头问登云阙道:“四哥,你让我变得这个人究竟是谁,居然能有如此厉害功效。” “她啊”登云阙一脸玩味笑意,缓缓开口。 “住口!”李元锦一声怒喝,手中快意剑骤然挥出,一道清亮剑光好似一钩残月一般向着登云阙斩去,但是他含怒之间仓促出手,如何能对登云阙造成威胁,登云阙只是提枪轻轻一点,就将剑光刺碎成漫天破碎琼玉。 “她啊,”登云阙冷笑不止,拉长了声音缓缓开口,却字字诛心戮魂,“她是这位李元锦,上清宗天缘真人的心上人,为了救他的命,被人侵魂入体,气血魂魄蚕食殆尽,纵有金丹吊命,也还是成了一个活死人。” 登云阙满面笑意的看着李元锦愤怒的脸,一字一句的开口,说出了最为诛心的一句话。 “恐怕穷天极地,都救不回来了。” 月涧公主满面欣然,欢喜点头,转身对着李元锦说道:“痴心人哎,我喜欢。怎么样,要不要入本宫的纱帐,本宫可以屏退所有粉郎,化身成你的心上人,只对你一人笑颜哦。” 月涧满面轻挑笑容,看着李元锦就好似看着一盘美味佳肴一般,一边的青致再也听不下去了,一声暴喝之下,不惜违背了自己的原则,对着女人出剑。 青白山之事,青致略有耳闻,虽然不知道其中细节,但是李元锦几近丧命,在上清宗昏睡十年的事情,他却是历历在目。若是再让他们继续言语攻击,恐怕李元锦真的会心神受损,颓然不支。 青致骤然出手,左手四指如勾使出了乱弹琴,右手金属剑寒光烁烁,使出了灭剑,悉数朝着月涧公主攻了过去。月涧公主一声娇呼,立刻闪身躲到了登云阙的身后。 青致含怒出手,一道白色身影与他在空中交错而过,面色冰冷的后辛右手虚握,缕缕金光从她体内散出,在她手中凝结成了一柄金色大斧,对着李元锦迎头斩下! “李元锦,与其苟延残喘,被他们百般羞辱伤心伐神,不如与我畅快一战,死在我的天破斧下,来的更加畅快淋漓,更加英雄气概!” “吾名后辛,请你一战!” 天破斧,又是一件天兵! 后辛身形急速,手中大斧迎头而下,其上风声啸啸金光烁烁,带着无穷威势朝李元锦砍来。李元锦纵然心神受创,但是也绝没有引颈受戮的道理,立刻扬起手中快意剑,迎向了后辛的天破斧。 一斧斩下,轰然炸响,地面上霎时出现了一道百丈长短,不知深浅的巨大沟壑,地底下一阵轰隆隆的响动声,好似大地都被后辛一斧砍的痛呼哀嚎一般。 李元锦仓促出剑迎敌,自然不是后辛的对手,势大力沉的一斧将他直接斩进了地下数百丈,快意剑不断颤动,传来无穷伟力,将李元锦的手臂震的一阵酸麻。 凡是用斧之人,大抵是身长力健的雄壮之士,万没想到后辛一个女子也能有如此伟力。不过这一斧过后,却将李元锦从满心沉痛之中拉了出来,心神稍定,开始认真应对眼前困境。 扬手起剑,当下环境最好使出的就是坤势醒神剑,只是这一次出手,比之刚才对赵伞舟的那一剑何止强了千百倍,地底之下一阵剧烈震动,一座巍峨高山瞬间拔地而起,朝着后辛狠狠的撞了过去。 十里大小的峰峦突刺,好似一柄弥天大剑一般袭来,后辛见到李元锦还击的如此之快,面上冷淡立时消解几分,带上了丝丝欣慰笑容,纵身扬起手中大斧迎向了突刺而来的山峰。 一斧挥下,巨大山峰还未触碰到斧刃就已经裂开,巨大的裂隙从峰顶迅速往下蔓延,山峰轻易的就被后辛从中间斩成了两半。 山峰开裂,显出了藏身其中的李元锦,他身在地上,后辛却高悬十数丈高空,大山分成两侧刚好将二人夹在中间,李元锦长剑轻挽,顺着当下地势又是一剑递出。 离炎大葬剑! 汹涌烈火被夹在两山之间,只能不断往上升腾,无行之间就增强了数倍的火势,两侧山壁瞬间就被烈火熔出点滴熔浆,被火焰带着向上飞腾,可想而知火焰当中的温度该有多么恐怖。 后辛悬立空中,只见身下漫天大火汹涌,好似地心开裂直达天穹一般,面上表情终于带上了几分严肃,紧握手中大斧再度向下挥去,同时张口发出一声娇斥,“开!” 又是一斧斩下,漫天大火也如山壁一般向两侧裂开,而且这一次后辛出手更加凶猛,大斧之上泛起无穷金光,凝结成了一个百丈大小的巨斧虚影,带着后辛的身体,直接向下寻着李元锦斩去! 火焰迎着斧刃分开,后辛很快就从大火之中窜出,但是底下哪里还有李元锦的影子,势大力沉的一斧居然迎面扑了个空,后辛眉头一皱,急忙收势转身,抬头往上看去。 高空之中,李元锦不知何时已经飞了上去,手中长剑平举在身侧,手臂往后似张弓一般拉开,快意剑上漫起寸寸青芒,随着李元锦骤然出手前刺,一点清光激射而出,遥遥朝着后辛刺来! 灵宝剑录,诛剑! 交手数招,两人的位置和关系斗转星移,日月变幻,居然变成了李元锦在上出手压制,而后辛只能仓促出手应对。 一点清光激射而至,后辛翻身抬起左手向上,阵阵金光翻涌汇聚到她手上,尚未成型之际就被她悍然催发,一道金光自下而上,迎向了李元锦的诛剑剑光。 诛剑乃是上清宗绝学,最擅长一点击破憾大摧坚,李元锦多年使用从没有失手过,万没想到今天却被那一道金光相抵不下,而后寸寸崩裂,当空破招。 而那一道金光竟然去势不绝,朝着李元锦激射而至,李元锦堪堪躲避之后,只见那金光冲天而上,直入云霄之中,将云层都击穿震开了一个大洞。 李元锦停下手中快意剑,凝神看着后辛手中的金光缓缓成型,变成了一个三尺长短的巨大弩箭,看着弩机的造型和其上的纹刻样式,李元锦只觉得万分眼熟。 “碎星弩?”李元锦开口问道,这弩机确实和飞空城上的碎星弩车十分相似,只是弩车比后辛手中的长弩大了很多,其上的纹刻也少了很多。 后辛笑着开口道:“看来你和凌云阁王家还有几分交情,居然一眼就能认出碎星弩来。只是可惜,这并不是碎星弩,而是世间最强的弩机,天兵,天击弩。” “王家的碎星弩,和更厉害的袭月弩,以及那架唯一的破日弩,都是仿造天机弩而来,只是那碎星、袭月和破日击发之时耗费巨大,所以才能有那么大的杀伤力,但是究其根本,都是从此而出。” 天机弩,天破斧,这后辛居然能一人独占两件天兵,而且还都是威力巨大的那一类型,李元锦微微皱眉,面上表情愈发凝重。 另外一边,青致对着月涧公主悍然出剑,但是月涧公主却躲在了登云阙的身后,青致又岂会是登云阙的对手,乱弹琴的剑招被青致随意一拳就悉数震飞,至于剑势已成的灭剑登云阙也混不在意,直接一枪刺出,就将漫天剑影悉数搅碎。 月涧公主从登云阙身后让出身形,媚眼如丝的看着青致,娇笑着说道:“四个,这人想必就是那位楚黎国的十七皇子?看着也是一个人中豪杰呢,能不能将他擒下送给我啊?” 登云阙冷哼一声道:“月涧,虽然你修的是本门的欢喜禅功,但是一直都是神修,好保留那一口先天元阴。这等淫靡污秽的话以后少说,尤其是对楚致这种人,更不要轻易冒犯。” 登云阙眼神放远,看着远处正和后辛交手的李元锦,悠然说道:“让你对李元锦出手,盖因为他是我大道途中的强敌死敌,若是你因此觉得他也能随意轻辱,那就是将我贬的更加不堪。” 青致收剑冷笑道:“云阙皇子竟然也会有如此心思,只是使完阴损招数再谈惺惺相惜,真是虚假的令人作呕。不过有一句话你倒是说对了,这些手段,只能将你贬低的更加不堪!” 登云阙不以为然的笑道:“不堪就不堪,对付李元锦,我恨不得使出十二万分的力气,只求将他彻底置于死地。对付大道竞行之人,最大的尊重,就是不计一切,将他早早的扼杀在路边。” “至于你,”登云阙嘴角微勾一声冷笑道,“你还配不上我出手,你就在此和月涧好好玩玩,然后等着给李元锦收尸!” 话音刚落,随着月涧的一声娇笑响彻整个天地之间,登云阙身影就此消失,就连远处正在打斗的李元锦和后辛也再看不见,茫茫天地之间,好似只剩下了青致和月涧公主两人一样。 “幻术?!”青致一声惊呼,立刻出剑朝着月涧公主攻去,月涧公主不闪不避,任由青致一剑将她刺穿,还盈盈的张开了双臂,满面娇笑的要将青致拥入怀中。 青致面上大惊,立刻抽剑闪身后退,但是身后不知何时也出现了一个月涧公主,伴随着一阵阵的娇笑之声,越来越多的月涧公主从四面八方涌了过来,团团的将青致围在了里面。 不管青致怎么挥剑,长剑都好似划过水面一般,一阵涟漪之后就恢复如常,但是月涧公主的身体却是能碰到他的,无数玉臂从旁伸出,一只只小手在青致的身上四处摸来摸去,好不害臊! 青致一声怒喝,骤然抽身往上飞去,身形急纵之间很快就穿破了头顶的云层,只是还不等他松一口气,就看见头顶之上,一幕更加骇人心魄的景致。 一张巨大无比的脸,正俯身向下看着青致,好似天河一般狭长的朱唇微微勾起,带出一抹不明所以的鬼魅笑意,看的青致周身发寒,心神激荡。 青致微微收敛心神,转身朝着四面看去,只见那巨大的面容之下,就是月涧公主妖娆的身段,而自己所在之处,竟然是月涧公主合捧的双手之上,微弱蝼蚁一般! 月涧公主面上的笑意越发浓郁,越发娇媚,巨大的脸好似天穹垂落一般急速下压,朱红的嘴唇微微撅起,竟然朝着青致亲了过来! 避无可避! 第三百六十七章 诸般累战 后辛一出手就是两件天兵,这让李元锦着实有些担忧,不由感叹着天下英杰何其之多,巾帼不让须眉者更是令人万分慨然,果然世间最不能小觑的,就是女子。 后辛遥遥看着李元锦面上的神情变换,聪慧洞悉如她,立刻就看出了李元锦的赞赏之意,但是她却十分意外的没有开心,面上表情甚至还带上了几分薄怒。 后辛横起娟秀细眉,冷冷的说道:“怎么,就因为我是女子,所以觉得我有两件天兵十分厉害?若是这些东西换到男人手中,你是不是就觉得一切都理所应当了?” 后辛的突然发难,令李元锦有些猝不及防,想要开口解释,但是心中所想还真有几分后辛话里说的味道,就只能无奈苦笑摇头,算是半认下了后辛的说法。 后辛冷笑道:“天下男人果然都是一个样子,女人只要稍稍和他们同样水平,就要惊为天人,好像是什么分外了不起的罕见事情。但是只要女人一比他们强,立刻就要将她视为心腹大患,恨不得除之而后快。” 后辛看着李元锦,轻轻啐了一口道:“呸,男人心思,真是令人恶心!” 李元锦有些哑然,但是旋即又开口问道:“所以你才身穿男子衣服,却又作女子发饰妆容,就是为了羞辱天下男人,所谓的尊严风光,就只是一层皮而已?” 后辛闻言轻笑道:“你倒是智慧过人,一眼便明,难怪登云阙要将你视为心腹大患,不惜放下架子与我合作,也要将你留在登楼国境内。” 李元锦微笑摇头道:“没想到先生如此英杰,居然也有蒙昧不清之时,你到底还着相了。” 后辛皱眉道:“着相?我着什么相了?” 李元锦轻轻开口道:“凡辱人者,心中必有所失所欠,欲求而不得,才会刻意彰显。先生既然想要证明自己身为女子,能够和天下任何男子比肩并立,那就根本不需要着男子装束来羞辱男人。” 李元锦的一席话,让后辛眉头紧皱陷入了沉思,登云阙见她停手,立刻开口说道:“后辛,你若是打完了,我可就要出手了,可不要说我没有满足你的要求!” 登云阙一出声,立刻将后辛从思忖之中拉了出来,直接开口道:“急什么,我们这才刚刚开始,连真本事都还未见过呢,闪一边去!” 话音刚落,后辛再度提斧而至,金色的斧光朝着李元锦的胸口斜劈而至,李元锦急忙收回目光,提剑架住后辛的斧头,二人叉招换式,立刻又打在了一处。 李元锦打斗之时,还要不时分出一点心思看着远处的青致,青致自从刚才被登云阙破了灭剑之后,就站在那里再也不动了。月涧公主离着他数十丈外,正满面笑意目光灼灼的看着他,一点点缓慢靠近。 月涧公主的身后,散出了阵阵粉色光芒,好似一丛丛烟雾一般,将青致浅浅的笼罩了起来,看来她是使出了什么幻境之法,将青致的心神困在其间了。 青致虽然暂时没有什么危险,但是久困幻境之中也是十分不妙的,若是心神真的沉溺其中,会与现实世界格格不入,说不定还会就此失智,被月涧公主完全掌控。 而且月涧公主身边的粉色光芒,怎么看都透着旖旎魅惑的意思,要是青致中招深陷,成了月涧公主的裙下之臣,那可就是上清宗天大的笑话了。 李元锦虽然着急,但是一时间还真是没有办法,后辛的斧头势大力沉,由不得他轻易抽身,何况她手中还有一架擅长远攻的天击弩,李元锦刚一拉开距离,就会被她击弩拦截。 不过好在,登云阙依旧只是在边上静静看着,既没有参与后辛和李元锦的打斗,也没有对青致出手。否则的话,场中局势立刻就会发生变化,让二人的处境变得更加危险。 后辛看出了李元锦的担忧之意,但是手上却没有半分留手,一边疯狂的挥动着大斧,一边大笑着说道:“怎么,与我相斗之时还敢分心旁顾,你是不是也太看不起我了?” 说话之间,后辛手中的斧头骤然金光弥漫,霎时间变成了百丈大小,而在后辛的身后,也同时出现一个三百丈大小的虚影,伸手一把握住了斧柄。 那虚影是一个赤裸上身,浑身筋肉虬结,散发飞舞的雄壮大汉,一把握住斧子之后,整个手臂上的肌肉都开始剧烈颤动,由腕至臂,由臂到肩,由肩通腰,而后贯通全身,拧转挥斧! “开!” 伴随着后辛的一声轻喝,巨大的斧刃横向挥斩而来,李元锦霎时间只觉得万物混沌,天地一线,唯有那道斧光越发灿烂夺目,金色大斧竟然挥出了青色的光芒,将周围天地都映照的一片昏暗。 李元锦顿时只感觉天地孤立,这宏伟一斧拦腰而至,根本就避无可避,甚至还生出了挡无可挡的可怕心思,几乎就要放弃还手,引颈就戮了。 李元锦猛地一咬舌尖,一阵刺痛在口中爆开,将他萎靡不振的心神拉了回来,面对着这无可避免的一招,李元锦骤然前掠出剑,不进反退,朝着后辛刺了过去。 巽行岁月剑。 剑光飞速,穿行无间,李元锦后手的剑锋甚至比后辛的大斧还要快上半分,与此同时,剑锋之上还漫起寸寸青芒,巽剑的最后一处身影之中,李元锦又叠加上了诛剑的剑光。 只是后辛这一招挥斧横斩似有天地至理存在一般,若是想要闪避或格挡,不给虚影手中的大斧斩中,就好像是违背了天道规则,将为天地所弃。 李元锦的巽剑虽然已经出手,却再也没了以前的那种畅快之感,整个人好像穿行在泥沼之中一般,有无数牵绊拉扯,泥足深陷举步维艰。 眼见着巨大的斧刃已经及身,李元锦只能撤掉前冲之势,一个转身将巽剑偏移,迎上了身侧汹涌而至,不可阻挡的巨大斧刃! 饶是如此,他还是先一步将诛剑的剑光刺了出去,一道青芒破空而至,迎向了壮汉巨大虚影的腹部,在那里面,是面色严肃,正竭力出招的后辛! 剑斧相交,巨大的力量顺着剑身反转而上,李元锦只感觉一股巨力直袭胸口,漫天血花从他持剑的右手上开始爆开,一路往上蔓延,在他胸口处炸开了一道巨大的伤痕! 鲜血四溢,李元锦的身形在半空之中略微停顿,就猛然再吐出一口鲜血,紧接着整个人倒飞而出,跌落在百丈之外的一处丘壑之中,激起了漫天的烟尘。 李元锦很快就从烟尘之中飞出,但见他胸口上伤痕撕裂,瞬间就染红了李元锦胸前的衣服,丹青法袍从衣角处开始,逐渐出现丝丝鲜红之色,昭示着李元锦的身体状况,已经开始不容乐观。 万幸,刚才紧要关头,是以巽剑抵挡的那巨大斧刃,巽剑穿行无间,刚刚好错开了巨大斧刃威势最强的一刻,李元锦才能勉强接下这一招来,没有被直接砍成两段。 饶是如此,他的前胸皮肉也几乎被尽数剥离,衣襟翻开,露出了鲜血淋漓的惨白胸骨,持剑右手上也是皮开肉绽,微微抬手去看,快意剑的剑尖上,竟然也被那斧刃斩开了一个豁口,好似蛇信一般岔着。 李元锦最后一刻出手的诛剑剑光,也丝毫不意外的刺穿了后辛的身体,只是在最后关头,后辛勉强控制巨大虚影抬手挡了一下诛剑,剑光只从她右肩之上穿过,没有造成太大的伤势。 后辛抬起左手捂住肩膀伤口,满面兴奋的说道:“李元锦,你果然厉害,居然能够将我的‘开天一斧’挡了下来,这一架打的实在是痛快,痛快啊!” 开天一斧,上古传说,天地初生之时一片混沌,乃是大神古以利斧开天,分出清浊,后继才有了人间万象。 虽然李元锦已经知道了自己所在的这方天地并非是大神古开辟的,但是这传说也是从开辟此方小乾坤之人所在的原本大乾坤传来,想必也是确有其事。 后辛这一斧以“开天”为名,出招之际已经沾染了几分大道韵味,威力足以震天撼地。想必后辛日后修到了极高境界,便能凭此招开辟小乾坤,成为那一方天地的创世之人。 李元锦也趁机鼓动真元调理自己的伤势,伤口上的血液开始慢慢回渗进体内。到了他们这个境界,身上的每一滴血都有着十分浑厚的真元,能不浪费就千万不要浪费。 李元锦沉声开口道:“斧名开天,当真有开天辟地之势,只有正面应招之时,才能真正体会到这一招的可怖之处。说来惭愧,我也是取巧避开了招式锋芒,若是真要硬拼硬抗,早就被斩成两截了。” 后辛大笑道:“不管如何,你能应下这一招,而且还能趁势反击将我打伤,我后辛都要认同你。难得遇到这么好的对手,我一定要和你斗个尽兴才是!” 说话之间,后辛再度悍然出招,抬起左手上的天机弩,以迅雷之势瞬间击发,李元锦知道天机弩的厉害,在她抬手之际就已经开始闪身躲避,这才让开了天机弩的金色光线。 不容他有半分喘息时刻,后辛已经手提天破斧欺身而至,对着李元锦挥手斩去,李元锦挥剑硬碰,同时左手剑指虚引,身边立刻出现了数千道剑气,好似浪潮一般朝着后辛涌了过去。 境界越高,李元锦体内诸多剑气就越显得有些鸡肋,很难再起到以数量碾压对手的效果,尤其是面对后辛这样的对手,只需一斧就能将李元锦的剑气悉数破去,根本伤不到她。 也就是此时趁着后辛的斧头被架住,李元锦才能以剑气攻敌,可惜威势也是可想而知,后辛满身真元涌动,这些剑气在她身上划过,都被一层薄薄真元隔绝,未能触碰到她的身体。 漫天剑光很快就将后辛和李元锦罩在了里面,密密麻麻的剑气很好的遮挡住了后辛的视线,李元锦趁机捏诀掐咒,五指之间霎时雷光纵横,一掌朝着后辛拍了过去。 乾坤一掌,五雷纵横。 汹涌雷光并未直接打在后辛的身上,但是二人周围无数剑气翻涌,正好雷光导引的上好材料,当空之中的烁烁剑气大球立刻满布无数雷光,原本四下游走好似鱼群一般的剑气,受雷光引导,霎时全部都立了起来,好似蒲公英一般,剑尖直指剑球之中的两人。 李元锦心念一动,数千剑气带着烁烁雷光朝着后辛涌了过去,原本鸡肋的剑气在玉清雷法的加持之下,全部都有了可堪挫伤后辛的锋锐! 后辛眉头一皱,手中大斧骤然一挥,大斧离手猛烈旋转,好似盘龙一般从上而下的将所有剑气全部斩碎,后辛眼神冰冷,再度抬起左手天机弩,这一此却是双手合握,骤然激发! 天机弩此次击出的,不再是单独一根的金色箭光,一点金光在弩箭之前碎裂炸开,好似漫天流萤一般,齐齐朝着李元锦涌了过去! 李元锦也不含糊,手中快意剑朝天一指,一道短促剑光从快意剑上飞出,直接没入了二人头顶上的云层之中。 剑光入云,好似墨汁滴进了茶杯,天空霎时间昏暗无比,一股令人慑服的威严之意从云层之中传来,后辛面色微变,不等她还有更多动作,一束雷光已从九天垂落,如剑倒悬。 震霄杀生剑! 后辛悍然收起天机弩,一般握住身边盘旋不止的天破斧,双手握斧举过头顶,朝着天上再出一招,口中依旧出声道:“开!” 雷光和金光齐齐炸碎,在半空之中做金龙银蛇般狂舞,后辛的身子被直接震开百丈,但是天机弩射出的漫天流萤,也悉数落在了李元锦的身上,寸寸炸开。 丹青法袍之上再度出现无数血花,好似一朵朵鲜红的梅花一般,点缀在青色的长袍上,李元锦及时以剑气护在了身前,但依然被金光炸的倒飞而出。 满天剑气笼罩二人身影的时候,李元锦就已经悄悄移位,此时他身后数十丈,正是依旧静立不动的青致,和离着他越来越近的月涧公主。 漫天剑气涌出遮挡二人身影,这才是他的最终目的。 李元锦借着倒飞之势急速而退,在半空之中拧转身子,一剑挥向了月涧公主,月涧公主一声娇呼,立刻就断掉了手上的幻术施展,只是她的境界也不过是元婴,眼看已经避不开李元锦手中长剑了! 一道枪芒从旁而出,刺向了李元锦的心口,李元锦掉转长剑斩在了枪芒之上,借着反震之势一把扯住了青致,带着他一起往后急速退去。 登云阙虽然出枪拦下了李元锦,但是月涧公主的幻术却还是被打断了,登云阙眉头一皱,手中长枪如犹龙惊矫,带着他的身形骤然前刺,却并没有刺向李元锦,而是迎向了依旧浑浑噩噩的青致。 “蛇盘七探枪!” 登云阙手中长枪爆出漫天威势,枪尖直指青致心口,李元锦奋力将青致一把推开,自己挥剑而上,以一式诛剑,对上了登云阙的天兵,天战枪! 出剑之时,李元锦已闻身后劲风呼啸,原来登云阙出枪朝向青致,就是为了不让李元锦能有机会避开。此时青致虽然脱了战局,但是李元锦却面临着被前后夹攻的危险境地! 危急关头,李元锦略一权衡,只是微微侧身让开后脑要害,就不再去管身后攻势,只是全心全力出剑,应对身前登云阙的夺命杀招! 天战枪和快意剑顶在了一起,好似针尖对麦芒,但是刚一接触,快意剑上就传来了一阵细碎的爆裂之声,登云阙面上的笑容更加狰狞,手上再度用力,就将快意剑直接崩碎! 除了李元锦依然握在手中的剑柄,快意剑在当空之中碎成了足足二十二快,每一块的正反面,都是一个分毫无伤的先古道文。 登云阙的长枪穿过二十二快剑身碎片,一枪刺在了李元锦的右肩之上,李元锦咬牙出招,悬浮半空的二十二快剑身碎片,全都朝着登云阙的头面打了过去。 天战枪刚刚刺入李元锦体内,就被登云阙扯了出来,整个人急速后退,躲开了快意剑的碎片,虽然枪尖入体不深,但是枪上的枪芒还是轻易就贯穿了李元锦的右肩。 快意剑虽然是十分厉害的仙兵,其上又有先古道文镌刻,本是威力无穷。但是今日遇到的,却都是气运凝聚而成的天兵,快意剑到底是凡俗之物,如何能与气运显化的天兵相抗衡? 适才接下后辛“开天一斧”的时候,快意剑就已经被崩出了一个缺口,之后又先后和天破斧天战枪几番交锋,剑身早就已经伤痕累累,不堪重负了。 李元锦以剑身碎片逼退了登云阙,但是身后飞旋的天破斧却怎么也躲不开了。后辛被震霄杀生剑击退,落下了不小的伤势,含怒之下愤然挥手将天破斧掷出,李元锦被登云阙逼住位置,只能勉强让开后脑要害,将左肩给让了出去。 漫天血花四溅,天破斧狠狠的斩在了李元锦的左肩上,李元锦虽然尽力凝聚真元抵挡,但斧刃还是直入身体两寸有余,将他的左肩锁骨直接斩断。 后辛面上表情微变,嘴唇嗫喏之间却还是没说什么,只是伸手将天破斧召回。李元锦此时剑断人伤,满身凄惨,只能勉强站立,身上的丹青法袍已经一片鲜红,被血染透。 青致被李元锦一把推开,都摔在了地上也没有完全清醒,即便是清醒了也无法拦得住步步向前,提枪而至的登云阙。至于李元锦自己,满身伤痕累累,就算还有余力抵挡一二,手中也没有了兵器。 登云阙冷笑抬手,长枪直指李元锦,得意的说道:“今日,还有谁能救你?!” 一道金色光芒自天际奔涌而至,当中一人横身站在了李元锦的身前,张开双臂拦住了登云阙前进的步伐。 登云阙和李元锦几乎同时开口,只是一人惊怒一人凄苦,一人愤慨一人无奈,异口同声的问道:“你怎么来了?!” 第三百六十八章 兄,弟 柴真金的出现,令登云阙和李元锦都没有想到,登云阙看着柴真金紧蹙眉头,目光稍稍转向后辛处看了一眼,立刻就猜到了事情大概是如何。 这个女人,自己并没有给她和盘托出全部计划,而她居然就凭着那些只言片语猜到了这么多,还可以告诉了柴真金让他前来搅局,究竟是抱的什么心思? 柴真金虽然紧跟在登云阙他们之后就出的门,但是他的境界如何能比得上登云阙二人,紧赶慢赶找到地方的时候,场中已经前后累战数番,李元锦也满身伤痕,穷途末路了。 柴真金岔开双臂挡在李元锦面前,见到此情此景,登云阙也毋需再多说什么,只是冷冷的开口道:“让开。” 柴真金一改往昔吊儿郎当的样子,眼神坚定的站在李元锦身前,张口笃定的说道:“师父,你不能杀他!” 登云阙冷声道:“他乃是我的生死仇敌,大道对手,我好不容易找到如此良机将他置于死地,你居然要和他站在一起,阻止我出手杀他?” 柴真金面色依旧不变,笃定的说道:“我不能让你杀他!” 登云阙眼神闪动,语音微变的说道:“我带你入道修行,传你功法武艺,带着你游历天下足足十载,将你视为己出,十几年的师徒恩情,而今你居然要为了李元锦,站在我的对立面?!” 柴真金面上神色微变,眼光下垂,但是旋即又抬眼直视登云阙,语音平淡的开口道:“师父,您确实教了我很多东西,柴真金也铭记您的教导之恩,但是你扪心自问,您收我为徒,目的真的是那么单纯的吗?” 柴真金的反问,让登云阙有些始料不及,但是很快他又勾起嘴角,冷笑着说道:“你拜我为师而今已足足十六年,我知道你放荡不羁的外表是为了掩饰你的城府,但是我万万没想到,足足十六年相处,我还是低估了你。” “刚刚拜师那几年,你隔三差五的就让我带你去找李元锦,但是在十多年前,你却突然就闭口再不提此事。那时我就知道你早晚会有与我对峙的一天,只是没想到会来的这么快。” “柴真金,我最后给你一次机会,转身离开此地,我只当你从未来过,以后你依然是我的开山大弟子,世间一切在我手,便在你手。” 李元锦也伸出手,轻轻的推着柴真金的肩膀,轻笑着说道:“小薪子,走。” 柴真金纹丝未动,看着登云阙苦笑着说道:“师父,我还是那句话,你收我和师弟为徒,纵然悉心教导孜孜不倦,但是你的目的真的是那么单纯的吗?” “你手中的长枪,才应该是你最根本的兵器,虽然之前我从未见过此枪,但是这枪上的气息我还是隐隐能够感受到,枪刃上坠着的两条小龙,就是我和师弟二人?” 登云阙的天战枪上,一左一右有两条小龙叼着枪刃悬挂其上,这是十多年前闻先生为他所寻觅的两条从龙,二龙皆是气运所化,和登云阙同气连枝息息相关。而二龙的本体,正是他的两个徒弟,柴真金和宋庭玉。 柴真金一语道破此事,登云阙神色不变并不答话,柴真金接着说道:”师父您收我们为徒,其中目的便是关联我们二人身上气运,我们二人境界越高,实力越强,气运越盛,反馈给你的东西,就会更多。” ”诚然,与你气运相关之下,我们二人也得到了很多的好处,但是只怕这一切到最后,依旧还是会落入师父你的手中?就如我当时后背伤势,被师父您吸走的那些气运一般?“ 登云阙眼神愈加冰冷,沉声说道:“原来你都已经知道了。” “是啊,我多想不知道这些事情。”柴真金满面无奈苦笑,轻轻的摇头道,“我的师父收我们师兄弟为徒,竟然是要将我们豢养起来,成为他随时补充自身的肉彘,这样的事情,我真的不想知道。” 登云阙冷笑道:“柴真金,你这浮浪的外表之下,果然是一颗了不得的心思,事到如今,我说什么都没用了,你要如此想,那便如此想。我只问你一句,让不让开?” 对于登云阙的不解释,柴真金并没有太多的触动,他凄苦的面相突然变得灿烂了起来,脸上绽开一个所有人都未曾见过的诚挚笑容,朗声开口道。 “至于我身后这个人,他管我的爷爷叫爷爷,管我的父亲叫叔叔,他与我并无任何血脉相亲,但还是仅凭着一点消息,就敢深入死敌的地盘之中,想要将我救出去。” “他是我的兄长!” “我如何能让开?” “让开。”身后的李元锦再度开口,将满是鲜血的手拍在柴真金的胸前,想要将他从自己身前拨开,带着与柴真金一般的笑容说道,“哪有哥哥让弟弟护着的。” 李元锦伸手去推柴真金,柴真金顾忌他的伤势,急忙侧身伸手将他扶住,李元锦笑着说道:“走,也不要回启登城了,出来了整整十六年,改回家去看看了。” 柴真金眼中渗出两行清泪,微笑着点头道:“是该回去了看看了,但是咱们兄弟两个得一起回去才是。” 李元锦微笑摇头,今日形势,看来自己真的是大限将至,登云阙怎么可能会让自己离开,眼下唯一所求的,就是柴真金和青致,还有启登城中的徒弟韩新符,能够平安离开即可。 柴真金眼神坚定,骤然转头面向登云阙道:“师父,徒儿身上还有一物,相比师父早就已经知道了,今日徒儿甘愿献上此物,换我们三人平安离开!” 话音落毕,柴真金右手骤然抬起伸掌,高高举起之后狠狠的斩向了自己的后颈,只听得一声清脆的骨头挫断声,柴真金的脖子立刻就往边上歪斜了过去。 柴真金骤然出手,站在边上的李元锦都没有反应过来,刚想要出手阻止他,就被柴真金以左手拦住,轻声的说道:“锦哥,不用管我。” 柴真金的颈骨断折,后脖颈处撕开了一个两寸大小的伤口,他将右手三指伸了进去,捏住自己的颈椎骨,猛然抬手发力,将整根颈椎都从体内拔了出来! 在场众人皆尽愕然,不光是因为柴真金残忍凶暴的手法,还因为他拔出来的那根颈椎骨,通体金光灿灿,灼灼耀人眼目,其上的气运之浓郁,弥天接地,不可断绝! 一旁的后辛开口惊呼道:“天柱脊!难怪这小子能有如此资质,竟然天生就带着天躯降世!” 随着他脊柱拔出,登云阙枪上的一条从龙骤然张口嘶吼,身子不断扭曲,从几寸瞬间就变到了尺许长短。只是这从龙身子软塌塌的,只能一圈圈的挂在枪上,好似肉铺的死蛇一般。 柴真金脊柱拔出,整个人立刻歪歪斜斜,好似柳枝扶风一般晃荡不止,李元锦赶紧一把扶住他,伸手就要去抢他手中的天柱脊。 他并不是贪图此物,而是想将脊柱放回柴真金的体内,没了脊柱,柴真金立时就徘徊在生死边缘,就算救回来了,也逃不开一个瘫痪的下场,下半辈子只能和床榻为伍,沦落成一个废人! 柴真金却先他一步,在拔出之时就已经顺势将天柱脊扔了出去,落在了登云阙的面前,同时忍者剧痛张口出声道:“我愿以此物交换,还望四殿下恩准!” 一句四殿下,就算是柴真金开口了断了他和登云阙的师徒关系,随着他的话音落下,登云阙枪上盘着的那条尺许小龙骤然解体,化成了漫天金色光点,飘飘摇摇的飞到了柴真金身上。 关联斩断,从龙自然也就此回归了本体。 登云阙伸手将天柱脊接在了手中,满面诡异神色看着柴真金和李元锦,良久之后才开口道:“后辛,你不是要和李元锦交手吗,还不动手?” 即便是已经拿到了天柱脊,登云阙也还是没有放李元锦二人离开的意思,而柴真金的一句“四殿下”,也算是就此截断了自己的生路! 后辛轻笑着说道:“登云阙,你不必以这话来裹挟我,原本我以为,这世间男子与我年岁相当、境界相当、心性相当的人就只有你。” “虽然我看不上天下男子,但若是我想选一位道侣,你本该是我最合适的选择,所以我才肯与你合作,为你翦除仇敌。” “只是不凑巧,今天我刚好遇到了一位比你更有趣的男人,甚至比你还要更年轻,更有前途一些,我不帮着他来对付你,你就应该偷笑了,还想着要我出手?” 登云阙冷笑一声不为所动,提起手中长枪道:“既然你已经尽兴了,那我就自己动手好了。” 登云阙抬起天战枪,遥遥指向李元锦和柴真金,正准备出手时,天边再度飞来一个白色人影,带着一条红线来到近前,横身挡在了李元锦二人的身前。 柴真金露出了和李元锦见到他时一般的无奈苦笑,开口说道:“你怎么还是来了。” 横身在前的,是手持女红枪的宋庭玉,她被柴真金打晕了半日,但是手中长枪却有后辛准确的位置,故此比柴真金来的只晚了这一会,却偏偏赶上了场中最为凶险的时刻。 宋庭玉横枪在前,开口说道:“放他们离开,我随你回去,今生今世,我只是你的弟子,再也不想其他!” 宋庭玉原来的师父,是被登云阙出手杀死的,她转投登云阙门下本就是被他所迫,也是为了境界提升之后好找登云阙报仇。为了不叫登云阙师父,也为了时刻警醒自己,这十几年来,宋庭玉都鲜少开口说话。 寥寥开口的几次,也都是和柴真金简单言语几句。 今日她开口,看似求情,实则是以自己为交换,要让柴真金能够活着离开,甚至不惜将支撑她十几年的仇恨都放下,只为心中那不知何时漫起的丝丝情愫。 后辛哈哈大笑道:“小丫头,你总算敢将自己的心事说出来了,你还说你不喜欢那个混蛋小子?” 宋庭玉微微颔首,再也没有丝毫羞赫,轻声的表露心迹,淡淡回道:“我喜欢他。” 柴真金有些哑然的开口道:“师弟你” “够了!”登云阙蓦然开口惊呼,看着宋庭玉冷冷的说道,“你也要学他一样,背弃这十几年的师徒情谊,站在我的对面吗?!” 宋庭玉轻声开口道:“放他离开,师兄已经成了废人,若是你顾念师徒情谊,就应该成全师兄才对。” 登云阙仰天长笑,厉声的说道:“既然你们一个个都要与我作对,那么多说无益,你们都给我去死!” 登云阙伸出左手,将天战枪上剩下的那条从龙一把抓了过来,塞进嘴里几下咀嚼吞下,一如当年在清平城中,他吞下李元锦的气运之时一般。 宋庭玉的面色瞬间变得煞白,周身气息骤然崩碎,身形摇晃之间几乎要跌落云头。登云阙吞下去从龙之后悍然出枪,竟然是直冲着宋庭玉而去,想要一枪先将她挑杀! 一点金光从侧面激射而来,正好打中了登云阙的枪尖,登云阙怒目回头,却见后辛一把将宋庭玉拉开,开口说道:“你杀他们两个我不管,宋庭玉就此归我了。” 登云阙眉眼微动,冷冷的哼了一声,算是应承下来了此事,再度转头看向了李元锦和柴真金,双眸之中皆是冷意。 李元锦将软绵绵的柴真金背在身后,轻声的笑道:“小薪子,咱们兄弟二人今日只能拼一拼了,是生是死,就看咱们的造化了。你说你跑来这里干什么,这不是添乱吗?” 柴真金也坦然无惧,笑着说道:“锦哥,拖累你了。” “屁话!”李元锦佯装生气道,“你再说废话,信不信我就把你扔在这里了?” 柴真金笑了笑没有开口,他此时巴不得李元锦能够将他放下,但是他也知道,不管他说什么,李元锦都不可能将他放下的,索性就听话闭嘴,从了锦哥的心意。 李元锦背着柴真金,身形微微有些佝偻,他抬头看着登云阙,轻笑着说道:“四殿下,我们兄弟二人在此讨教了。” 第三百六十九章 事不过三 李元锦身后背着软趴趴好似死蛇一般的柴真金,扬起手中只剩剑柄的快意剑,却依旧怡然无惧的面对着全盛战力的登云阙,好似穷途末路的兔子,向凶猛的老虎嘶嚎一般可笑。 于是登云阙真的笑了,笑了前仰后合,笑的无比开心,一时间他也不着急出手了结这场旷日持久,已经持续了二十多年的仇恨争端,嘴角擒笑看着李元锦,饶有兴趣的问道:“李元锦,这是你第几次被我逼入死局了?” “第一次,是在你清平城的家中,我仁心渐起留了你一条小命,但是你也丧失了双亲。第二次是在青白山,你被我一枪穿胸,最后靠着天通心活了下了,同样也失去了自己的心爱之人。” “这是第三次,依旧还有柴真金愿意自断大道成为废人,只求能够换你一条活路。李元锦,你有没有想过,若是没有你,这些为你付出的人,都不会落到最后的凄惨下场?” 登云阙一番言语,听得李元锦低头沉思,听得柴真金满面焦急,他急忙开口道:“锦哥,你不要听他说的,若是没有你” 柴真金一时语塞,竟然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劝慰,若是没有他,自己和这些人真的会生活的更好吗?若是没有一个肯定的答案,那么锦哥的心境,他一样也帮扶不正,擦拭不净。 “若是没有我,他们或许真的会生活的更好。”李元锦接过柴真金的话头,幽幽的开口道,“起码而今来看,傅瑢不认识我,就会带着天通心越走越远。真金不认识我,会安安稳稳的做你的徒弟,纵然要被你榨取气运,但是依然会有锦绣前程和大道坦途。” 登云阙面上的笑容更加肆意,冷冷的笑道:“既然知道如此,那你还不赶紧去死,莫非还想再连累更多的人吗?” 李元锦沉默不语,面上神情晦暗,好似真的在思考登云阙的话一般,急的他背后的柴真金不住的出声喊他,却又苦于身子瘫痪,想要伸手拍醒他都做不到。 李元锦沉吟片刻,再度抬头看着登云阙,低声的问道:“北宫之中,正殿之内,囚禁着一位母亲,名叫艳娘,你可知道?” 登云阙脸上的笑容瞬间就凝结住了,他咬紧牙关,低声的问道:“你把她怎么样了?!” 李元锦见他如此神态,微笑着摇头道:“只是一个苦命的母亲而已,我能将她怎么样?我毕竟是人,有恻隐之心,不是畜生。” 登云阙眼神阴冷,死死的盯着李元锦,此时他身后背着的柴真金,一样是被囚禁起来的人,只是他的囚笼更大一些罢了。当下两相对比,李元锦的轻声笑语,反倒是世间最为刺耳的辱骂。 李元锦接着说道:“一位母亲,若是没有她那位好儿子,怎么会被人囚禁在方寸之地,几十年来都不见天日,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默默的承受着孤寂之苦,心中还惦记着儿子的安危如何。” “四殿下,依照你的理论,这个人是不是与我一样该死?不,我尚且还愿意为我的亲人尽一份心力,而这个人高坐权贵却从来不曾去见过自己的母亲,他是不是比我更该死才对?” 李元锦转头对着柴真金笑道:“说来好笑,我骗她我是她儿子的至交好友,她就肯将所有事情都告诉我,还求我帮她隐瞒自己的凄惨境遇,免得自己的儿子担心。” 柴真金低声笑道:“这位母亲,倒是和我十来岁之时一样单纯,轻易地就被人给骗了呢。” 登云阙看着这两个相顾言笑的兄弟,骤然出声喝断道:“你们知道什么?!若不是李元锦,你既然答应了她,就应该说到做到,为何还要说要我听?!” 李元锦摇头道:“并非是我言而无信,北宫之中究竟情形如何,登文楼都已经早早知晓了,莫非你还能不知道实情吗?” 登云阙面色晦暗,看来正如李元锦所说,他早就知道当中实情如何了,不管他到底有没有苦衷,李元锦这锥心一剑,已经实实在在的落在了他的心池明镜之中。 登云阙低声怒喝道:“说那么多作什么,今天你怎么也逃不出我的手掌心了,事不过三,今日你必然会死在这里!” 李元锦也张口应道:“确实,事不过三,这一次,应该是你最后一次能够算计到我了。若我今日能逃出生天,登云阙,当心我给你准备些好玩的局面出来。” 李元锦绝境途中,竟然没有半分委顿,而且还能反将一军,扰乱了登云阙的心境,一旁的后辛看的津津有味,在李元锦开口威胁登云阙之时,忍不住张口叫了一声好。 后辛一手按住不住挣扎的宋庭玉,一手平举伸出大拇指,赞叹的说道:“好,李元锦,就凭你在这份气度,就说明我没有看错你,你果然是可以和我并肩齐驱的人。” “今日你若不死,我便将你视为我道侣的第一人选,就连鼎鼎大名的四皇子登云阙,都要排到你的身后去。” 后辛开口言笑,但是李元锦和登云阙都没有将她的话听进去,这个女人何等高傲,睁眼蔑视天下男子,却开口说她要找道侣,实在是滑天下之大稽。 李元锦转头看了看左肩上深深的伤口,轻声笑道:“可别了,我没那个福气。” 后辛不以为意的笑了笑,转头对着被她制在手中的宋庭玉说道:“还想过去?生怕给你的小情郎添不够麻烦?你记住了,世间男人皆是如此,没有人会在意一个给自己添累赘的女人。想要让他们睁眼看你,就要走到他们前头去。” “今日之事,跟我们已经没关系了,拜我为师,若是柴真金不死,就让他以后来看你的背影,若是他死了倒也方便,你刚好可以将两个仇一起报了。” 宋庭玉不再挣扎,抬头看了看萎靡不振只剩一口气的柴真金,又看了看面色冷峻杀意腾腾的登云阙,紧紧拧转手中的女红枪,最后颓然的放松双手,重重的垂下了头。 柴真金开口说道:“漂亮姐姐,我师弟就拜托给你了。不对,现在应该可以叫师妹了,可是叫师妹好像也不太对了” 李元锦听着柴真金在耳边细声咕哝的胡话,暗笑这小子还真是一个混不吝的小混蛋,如此生死关头,竟然还能视若无睹,安然自若。 说了这么久的话,李元锦一直在暗暗运转真元调理伤势,现在总算有了几分挣扎的余力,到了这个时候,最后的底牌也是不得不掀,不得不露了。 李元锦缓缓抬手,身上涌出丝丝缕缕的纤细金光,朝着他的右手而去,快意剑的剑柄他至今还是没有丢掉,那些金光就在断掉的剑柄之上汇聚,熠熠放光。 天命剑自神照内景之中缓缓飞出,多年之后第一次开口道:“小子,你可想好了,吾今日现世,日后便只是剑了。” 李元锦恭敬答道:“请君与我同游世间。” 一柄金色长剑的虚影,渐渐在他手上凝聚成形。 登云阙和后辛都无比熟悉此等场面,这金光汇聚手中的情形,正是天兵显现,凝气运为真形的场景! 他们两个谁都没有想到,李元锦,手中竟然也有天兵! 李元锦心念微动,散落在地上的二十二快快意剑残片尽数飞起,一块接一块的镶嵌在了他手中金色的长剑虚影之上,与剑上气运融为一体,化形成剑! 李元锦横剑身侧,在他背上的柴真金身上也散出点点金光,在剑锷处凝聚成形,一条寸许小龙张口咬住剑锷,顺势将自己的身子盘在了剑柄之上。 从龙显现,盘缚天兵。 不知是不是受柴真金的感召,李元锦右手边上的虚空之中,也跟着透出了丝丝金线,在他手边凝聚成形,又是一条小龙张口咬住另外一边的剑锷,将身子和柴真金的从龙绞缠在一处。 万里之外的韩新符突然抬头,遥遥望向北边,就在刚才,他似乎感受到了师父的气息和心思,冥冥之中他甚至能感受到,师父此时正陷于绝境之内,生死之间。 韩新符微微愣神,一旁的孙清清见状立刻小心的问道:“韩公子,可是出了什么事情了吗?” 韩新符回转心思,对着身前姑娘笑着说道:“没事,只是突然有些担心师父了。我万幸有孙小姐仗义相助,不知道师父能不能也遇到像你一般的贵人。” 在孙清清的耳朵里,只听到了韩新符对她的谢意,而这份谢意在她心中与自己的小心思混合发酵,又变成了拳拳的爱意,韩新符道谢的话,瞬间就成了这世间最甜最甜的情话。 孙清清看着眼前有些忧心的如玉公子,微皱眉头的严肃神色更加惹人,渐渐地都感觉有些醉了。心中不禁想着,若是就此和韩公子一起私奔离开,也是一件极好的事情呢。 登云阙看着李元锦手中的长剑,居然笑了,他有些自嘲的笑道:“李元锦啊李元锦,枉我千算万算,却始终还是小觑了你一程。不过也真是太好了,经此之后,你就再也无底牌可掀了。” 一旁的后辛也神采奕奕,兴奋的说道:“太有趣了,太有趣了!真是不枉我在启登城蜗居了半年之久。李元锦,你果然是这世间男子,头一份的俊彦!” 后辛满面癫狂笑意,开口说道:“李元锦,你现在只要应承下来做我的道侣,我便出手和你一起对付登云阙!虽然你我都有伤势在身,但是合力之下,登云阙绝对不是我们的对手。” 登云阙面色不变,丝毫不以后辛的话为意,李元锦更是连眼神都未转,只是开口冷冷的回绝道:“我都说了,我没那个福气。” 后辛几度开口试探,只不过是在探寻李元锦的心境罢了,若是他真的开口答应后辛,只怕反而会引得她联手登云阙,将毫无心气的李元锦打的魂飞魄散。 一个始终要走在世间男子前面的女人,露出来的任何女子性情,都是她手中最为锋利的倒钩。 后辛悻悻然的冷哼一声,转身头也不回的离开,同时开口招呼宋庭玉道:“小丫头,跟我走,剩下的事情,就让他们去杀个你死我活好了。” 宋庭玉最后抬头看了柴真金一眼,而后没有任何犹豫的毅然转身,跟着后辛就此离开了。 李元锦眼神始终未曾挪开,一直紧盯着持枪屹立的登云阙,登云阙看着他,最后问了一个问题道:“世间从未见过剑形天兵现世,没想到百兵之君,居然落在了你的手中,你这剑叫什么?” 李元锦张口回道:“天命。” “天命,哈哈哈。”登云阙开口狂笑,骤然出手挺枪前刺,张口呼道,“天命在我!” “百鸟朝凰枪!” 漫天枪影兜头盖顶而下,这一枪,李元锦曾在隐洲之上正面面对过,当时形势危急险些丧命,多亏了轩辕陛福至心灵,偶然使出轩辕家最强技法才堪堪接了下来。 只是今时不同往日,李元锦而今的境界和手中的兵刃,与登云阙都在一个层级之上,他扬手起剑,同样以一式漫天剑影覆盖的灭剑,正面迎了上去! 枪影漫天,急急如狂风骤雨。 剑光闪闪,烁烁似九天惊雷。 一声惊天炸响,登云阙和李元锦一式相交,两个人皆被对方巨大的力道所震开,错开足有百丈之余,只是登云阙依旧神色如常,但是李元锦刚刚稍缓的满身伤口,立刻又开始往外渗血了。 登云阙丝毫不给李元锦半分喘息的机会,手中长枪荡开横扫,枪身瞬间膨胀到百丈长短,好似一根擎天大柱一般迎面撞来,擦一擦,就是筋断骨折,滚一滚,便要骨肉成泥。 仙人手段,须弥芥子,化物之术。 李元锦也没有半分逊色,手中长剑也变大变长至百丈上下,与登云阙手中长枪狠狠的撞在了一起。只是这一次,当空之中却没有了半分动静,两个庞然大物交错一处,竟然好似两股清风会晤一般,来的悄无声息。 大音希声。 以二人交手之处为中心,方圆百里的高空云层尽数被飓风席卷吹散,二人脚下的大地也不断震荡,好似投石入湖惊起涟漪一般,一层接一层的震荡开去,方圆数十里境内,高山变平地,平地起高山。 李元锦蓦然张口,又是一大口鲜血喷了出来,满身上下的伤口好似岩缝清泉一般,泊伯的向外流淌。 登云阙仰天狂笑,得意的问道:“李元锦,你还有多少血可以流?” 第三百七十章 本源杀剑 李元锦和登云阙互换了两招,登云阙依旧泰然自若,李元锦身上却再度被自己的鲜血所染红,刚刚闭合收拢的伤口再次挣开,寸寸渗进丹青法袍之中,衣诀翻飞之间,好似裹着朝霞晚幕一般。 李元锦虽然恢复了一些真元,但是不光出剑之时要尽力应对登云阙,还需要留出一份余力护着身后的柴真金,避免本就奄奄一息的他被二人交手的力道再度震伤。 这一前一后的出力,李元锦此时根本就应付不过来,只能放开对自己的防护,将反震之力全都硬抗了下来,身上的伤势立时又加重了几分,站在半空之中都摇摇晃晃,几欲跌落云间。 柴真金终于忍不住了,他沉声说道:“锦哥,你将我放下来,趁着你还有几分余力赶紧逃。我已经是一个废人了,何必为了我将你也折在这里?” “少废话,”李元锦直接喝断他道,“把你扔在这里,我以后怎么回去见柴叔?再说了除了你,青致也还在这里,我如何能将你们两个都扔在这里。” 李元锦抬起右手掐住自己左肩上的伤口,以几道剑气穿破皮肉狠狠的扎了起来,喘着粗气说道:“你小子实在是太莽撞了,要是你不曾将天柱脊给他,这会我就能省不少心了。” 柴真金勉强抬眼看了看插在登云阙腰带上的金色脊柱,凄惨的笑道:“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若是我不这样做,就不能和他断的干净,以后早晚还是要受他钳制,还是得你来救我。” 李元锦点头道:“说的也是,既然你现在已经和他断干净了,那我再将其抢回来给你,也就没什么问题了。只要你能自如行动,事情就好办得多了。” 天柱脊不似其他天兵天躯,乃是一件有主之物,故此登云阙不能直接将其纳入己身,必须以自身的气运沾染慢慢同化,之后才能完全吸收,为自己所用。 李元锦不肯就此离开,除了是因为带着柴真金和青致必然逃不脱之外,还存着将天柱脊抢回来的心思。若是不能抢回此物,柴真金下半生就真的只能如烂泥一般匍匐着,再也站不起来了。 李元锦和柴真金的细声耳语,登云阙听到一清二楚,他微微侧着腰,将天柱脊展现出来,脸上带着几分挑衅的笑意,示意李元锦上前来抢一下试试。 李元锦长长的呼出一口气,经年通天道的修行和天通心的作用此时就很好的展现了出来,纵然身上已经遍布伤口,但是他体内的真元依然绵绵有继,一直在不断的恢复。 李元锦拉开剑势,一式巽行岁月剑递出,朝着登云阙刺了过去,这一招登云阙已经见过好几次,心中早就通晓了一二,剑势稍一抬手,他就立刻有了反应,手中天战枪霎时间旋转如风,好似一面金色大盾一般拦在了自己身前。 巽剑使出,李元锦的身形骤然消失,但是却未出现在登云阙的面前,而是偏转了剑势,一剑朝着边上蹑足潜踪,打算再度去制住青致的月涧公主刺去。 青致之前被月涧公主的幻境困住,李元锦虽然打断了月涧公主的幻境施展,但青致却还是未从幻境之中完全脱身,月涧公主便趁着李元锦和登云阙交手的时机想要再度出手对付他。 李元锦一剑递出,月涧公主势必不能挡下,天命剑轻易就刺穿了她的身体,剑锋之上充沛的剑意和先古道文玄奇的力量悉数涌进她体内,顷刻间就将她刺成重伤,濒死倒地。 李元锦没有一剑杀了她,并不是因为什么怜香惜玉的狗屁心思,纯粹是为了给登云阙也添一点麻烦,若是登云阙还顾及月涧公主的性命,当下就得出手救治,再也不能与李元锦缠斗了。 办法虽然下作了一点,但是事急从权,也根本顾不上什么了。 登云阙眼神微撇,立刻提枪往这边赶来,手中长枪甩开无数枪花,如灵蛇探草,如仙鹤扦鱼,如猛虎下山,如蛟龙出水,搅动呼呼风声,带起层层煞气,立刻将李元锦逼开足足百丈之外。 李元锦本就无恋战之意,立刻抽身往后退去,顺便伸手抓住青致的肩头,一把将他也带了过来,在远处站定身姿,立刻将一缕心神沉进了青致的心池明静之中。 青致被月涧公主困在幻境之中,入目所见皆是月涧公主的身姿,刚刚从一大群的“月涧公主”包围之中脱身,之后就看到一个大不知其亿万里的巨大“月涧公主”充塞寰宇,自己所处的大地,竟然都只在她掌心之中。 巨大的“月涧公主”朝着掌心之中的青致吻来,一张粉面就好似整个天穹,原本秀气的樱桃口也好似天河一般广袤,青致在她掌心之中,根本就是避无可避。 青致心知肚明,自己要是被这一吻亲中,只怕此生都难以摆脱月涧公主对自己的掌控了,情急之下只能无奈的疯狂朝天出剑,但是又如何能起到半点作用? 正在他焦急不知所措的时候,一道剑光自天际骤然闪现,好似晨曦的第一缕阳光一般刺眼,青致不由自主的微眯了一下眼睛,等到他再度睁开的时候,已经回到了原本的乾坤之间。 李元锦见他回神,轻声问道:“怎么样,你没事?” 青致刚想点头,就看到了李元锦身上鲜红的衣袍,丹青法袍的奇异之处,他隐约知晓几分,再看看李元锦身上几处凄惨的伤口,当下就明白了李元锦情此时况不容乐观。 又看见被李元锦背在身上的柴真金,青致这才开口道:“柴真金,你果然还是来了,没想到登云阙居然也能对你下重手,是我害了你们兄弟两个。” 李元锦一拍他的肩头说道:“还说这些做什么,当下还有一件事情要麻烦你,你带着真金先走一步,我留下来拖住登云阙,还要想办法抢一件东西回来,得手之后,再去找你们汇合。” 青致看了看李元锦的伤势,当下的他别说是从登云阙手中抢东西或是全身而退,能不能拦得住登云阙一时半刻都是大问题。他这番言辞,与其说是麻烦青致带人先走,倒不如说是托孤更加真实。 青致正准备开口拒绝,那边的登云阙已经冷着面孔再度攻了过来,竟然任由月涧公主重伤倒地也不去管,而是一心一意的想先将李元锦置于死地! 登云阙出手将李元锦逼退,怎么也没有先到李元锦竟然会使出一手明修栈道暗度陈仓,转头攻向了月涧公主,眼见着月涧公主倒在上气若游丝,登云阙的怒火瞬间就再度升腾了起来。 他与月涧公主不光是堂兄妹,更是释门雷音寺下的师兄妹,月涧公主于他而言,本就是启登城中一个十分重要的暗桩,今次若不是为了用她的化形之法来重伤李元锦的心神,登云阙绝对不会和她一起出现,表现的太过亲密的。 但就是这么一个重要的棋子,还是在自己拥有绝对优势的情况下被李元锦出手重创,以登云阙的高傲,如何能接受这样的事情! 为什么自己每一次对付李元锦,不管是何等境遇,都一定会有几番折损在里面?! 他看了一眼倒在地上咳血,正一脸渴望和哀求的月涧公主,愤然转身出手,口中厉声惊呼道:“李元锦,枉你自诩是正人君子,居然对妇孺出手偷袭,真真是该死!” 李元锦转头面向登云阙,双肩轻轻一震,就将柴真金从身上卸了下来,以一股柔劲儿送到了青致的手上,提剑迎着登云阙而去。转身之际冲着青致轻轻点了点头,示意柴真金便就此交给他了。 李元锦以手中长剑架住登云阙的长枪,立时被他压着倒退了数十丈,堪堪稳住身形之后咬牙吃力开口道:“登云阙,我可从来没有自诩过是正人君子,你能对青致出枪封锁我的退路,我又如何做不得?” 登云阙一声闷哼,左手猛然松开枪杆,藏在枪下朝着李元锦的胸口打去,李元锦心中早有预料,左手早就结剑指等着他了,一式剑指诛剑立时点在了登云阙的天取手上。 一声炸响,二人的身体再度分开,登云阙的拳头被李元锦剑指点中,即便强横的天躯也被诛剑刺破肌肤,将他拳面上的皮肉掀下来大大的一块。 李元锦退后的距离显然要比登云阙远上很多,左手的食指和中指呈现出诡异的弯折,好似一条扭曲的小蛇一般,好几处都露出来白惨惨的骨头来,手指被登云阙一拳打断成了好几截。 不光如此,登云阙的拳劲还有三成错开了诛剑的剑光,重重的打在了李元锦的心口之上,将他的胸膛直接砸的深陷下去了一块,要不是天通心本身就强悍,这一拳可能就已经震断了李元锦的心脉。 李元锦又是一口鲜血喷出,手中长剑也随着手臂颓然的坠落了下来,借着登云阙拳头上的力道倒飞之际,他的脚尖顺势抬起,轻轻一勾,就将插在登云阙腰间的天柱脊也带了出来。 天柱脊被他勾在脚面上,顺着身子往后倒飞,登云阙见势凌空一踏,脚下步履生烟,挺直了手中长枪,再度对着李元锦直刺了过来,意在先取性命,后收天躯! 李元锦数遭累战,多处受伤,此时已经没有再战之力,眼见着登云阙的长枪袭来,枪尖如鬼魅幻影一般飘忽不定,但是其上已经有枪芒吞吐,毫光隐隐,势不可挡! “蛇盘七探枪!” 登云阙一声怒喝,直接使出了自己最为厉害的招式之一,要尽全力了解这一段宿怨,将李元锦钉死在这天战枪上,而后豪夺他身上的气运,和数件厉害的气运之物。 危难之际,青致一个闪身撞开了李元锦,手中五色剑光一闪,头顶卤门打开,小小的元婴跃出头顶,以元婴御剑,全力迎向了登云阙的杀招! 只是登云阙早已经是仙人之境,蛇盘七探枪又是先古之时失传已久的枪法绝学,青致想以元婴之境来抵挡登云阙的全力出手,无疑是螳臂当车,蚍蜉撼树。 光是看到登云阙出枪之时的气势,青致就已经感觉到了透心彻骨的森然寒意,好似那枪尖已经抵在了自己的咽喉和胸口一样。元婴暴露在这样恐怖的招式之下,青致直感觉到自己的生命,好似风中残烛黎明蜉蝣一般脆弱。 “是我害他陷入如此境地,能够替他一死也算值得,只是若能再有几分力气助他逃出生天,即便身死魂消,也就无怨无悔了。” 生死关头,青致心中竟然泛起如此感慨,但也正是在这生死之际,青致的心思却变得无比通明,一如他当年在筑洲之上对阵氏尚一般,心中突然就有了新的感悟。 何谓剑? 青致于心自问。 剑者,乃是百兵之君,虽然贯以仁器、礼器之名,但依然还是开锋求锐之物,是为杀器。 上清宗为道家,本是求清静无为,但是宗门绝学灵宝剑录当中的四式,却都贯以诛、戮、灭、绝之名,煞气滚滚杀气腾腾,丝毫没有半点修道之人的随和之意。 青致曾经也曾有过如此疑问,但是直到今日生死垂危之际,他才终于想明白了,灵宝剑录的诛、戮、灭、绝四式追求的,正是杀器之精髓,剑道之本源。 持剑而立以求公正?屁话,剑之锋锐,本来就是为了杀人的。 即便是护道卫公,剑下也需先斩不平之事,先杀不义之人。 青致瞬间只觉得天地开阔,手中长剑不住颤鸣,似在肆意欢快吟唱一般,洞悉了剑之根本,青致的元婴也瞬间再度长大,一直窜到了九寸上下,容貌已经与本体无一丝差异。 元婴九寸,已经到了境界之极,后续只要勤加修炼,以真元灌注整个元婴,便能受到天劫感召。届时只需度过天劫,便又是一位畅游世间的逍遥仙人。 只是可惜,今时今日之境地,青致却再也没有那个机会了。 登云阙的长枪一往无前,青致悠然叹气,手中缓缓提起剑势,头顶上的元婴也捏起剑诀,出手之间,竟然是诛、戮、绝、灭四剑同出,迎向了登云阙的长枪。 只此四剑,根本就挡不住登云阙的攻势,李元锦强提起一丝力气,就要前去青致身边帮手,但此事身子沉重无比,即便是强撑着往前飞去,速度也着实是慢的可以。 诛戮灭绝四剑同出,青致的身子竟然也跟着剑势一起飞了出去,四道剑势在当空之中缓缓融合,青致的身子也开始逐渐崩解消散,融入到了剑势之中。 诛戮灭绝,诛肉身,戮神魂,灭心智,绝轮回。 于敌如此,于己亦是如此。 青致的身子逐渐消散,诛戮灭绝的剑势也逐渐合在一处,当空之中只剩下他的五属长剑和元婴。青致的元婴缓缓开口,轻笑着说道:“天缘,烦劳你回去和我师父说一声,青致已经习得剑道精髓,求仁得仁去了,弟子不孝,还请他老人家不要太过伤心。” 在青致的心中,从筑洲回来之时就已经将师父成季当成父亲一般看待了,这一句话,便是他留给师父最后的遗言。 随后,青致再度开口笑道:“天缘,修行路上,我总算是走在了你前头一次,先你一步参悟了本门剑法大道了。” 随着他开口,当空之中的五属长剑和他的元婴,也开始一同崩解消散,青致的最后一剑,好像是他自己承受不住那巨大的威力,将自己反噬而死,形神俱灭了。 当空之中无剑光,也无剑意,但是登云阙的面上却骤然出现了无比惊恐的神色,原本一往无前的天战枪,竟然也有了几分遮挡防御之式。 当空之中,青致的声音幽幽传来。 “天缘,这一剑,我还给你了。你可要看好了,本门绝学,剑道极致。” “本源杀剑!” 第三百七十一章 白衣白宣 本源杀剑,无声无色,无影无形,随着青致形神俱消,这一剑也不见了半分踪迹,消弭于无形。但是登云阙的胸口上却骤然爆开朵朵血花,出现了一个前后贯通的剑痕伤口。 登云阙在最后关头感受到了杀意危机,强行拧转手中天战枪,将蛇盘七探的枪势转攻为守,虽然没能完全拦下青致的绝命一剑,但还是稍稍偏移了几分剑势,避开了自己的要害。 登云阙伸手摸了一下伤口,看着手中的斑驳血迹,一时间有些失神,有些不敢相信眼前的事情。 一个元婴境的剑,竟然伤了他的仙人体魄!就算这个元婴境身后宗门十分厉害,而且他也付出了形神俱灭的代价,但这事还是太离谱,简直离他娘的大谱! 登云阙心神微悚,青致这最后一剑已经超出了剑招剑势的范畴,有了几分大道根源的韵味,这一剑若是换成同为仙人境的李元锦来出,此时他不死也要重伤了。 登云阙虽然不用剑,但是也算得上十八般兵刃样样精通,而且修行之事寻根究底,大道源头也都有几分相近之处,这一剑虽然让他受了些伤势,但是也让他受益良多,若是能够融入自己的枪法之中,实力必然还能再上一层楼。 青致这最后一剑,从旁而观的李元锦也有些痴楞住了,一时间深陷于那招“本源杀剑”的玄奇意味之中不可自拔,不仅忘了趁机逃走,也忘记了将正从高空坠下的天柱脊接住。 李元锦被青致一下撞开,横向飞了出去,勾在脚上的天柱脊立刻就往下掉去,他和登云阙两个人此时都沉浸在那一剑的风情之中,竟然无一人反应过来,就要让这绝世珍宝落地蒙尘了。 半空之中,突然出现了一张白色的纸张,好似是从窗户门缝之中塞进来的一般骤然出现,纸张现身之后,立刻一开二,二开四片刻之间,就变成了一张足有丈许方圆的巨大纸张。 骤然出现的白纸,总算是将李元锦和登云阙的眼光吸引了过来,白纸展开之后,马上又开始往内折叠回缩,好似儿时玩的折纸鹤一般迅速成形,只是这张巨大的折纸,比起纸鹤来难了何止万倍。 白纸不断折叠,变成了一个七尺上下的白色纸人,只是他这纸人,比起之前白不寐的纸人就显得真实了很多,渐渐地面上身上都透出了丝丝肉色,变成了一个衣袂翩翩的白衣少年。 白衣人伸手将天柱脊接在了手中,左后看了一眼急忙忙赶上来的李元锦和登云阙,笑着开口道:“二位,真是不好意思,文人风骨首重脊梁,在下就腆着脸做一次得利的渔翁了。” 李元锦和登云阙看到白衣人的面貌,居然同时楞了一下,而后两人几乎异口同声的说道:“居然是你!” 来人竟然是二人都认识的。 白衣人两面抱拳作揖,开口笑道:“正是在下,之前隐洲一聚,在下连面都没露,实在是不好意思。今日却不得不出来和二位见个面,道声谢,顺便再致个歉。” 登云阙冷笑开口道:“白宣,三十年前你在登楼国高中状元,勾连了我国一国文运,之后又不告而别,我就知道你有些古怪。今日再见你,果然又是一位承运之人,隐藏的够深的啊。” 李元锦也忍不住轻笑,原来这位写得一手好字的白宣公子,并不只是在霖水国做过空悬状元魁首之事,估计这天下间大半的国家,都已经被他祸害过一遭了。 这位白衣少年,赫然正是当年在霖水国龙口城,李元锦偶遇的那位小书铺的店主,后续夺得了当年金科状元却又不告而别,令的李元锦只能做了一朝榜眼的白宣。 当初在龙口城市井偶遇,李元锦对他的文采和笔墨都十分钦佩,两人君子之交,白宣最后还送了他几本书籍,皆是做有满满批注的久读之物,李元锦一直将其奉为至宝,后面还转赠给了徒弟韩新符两本。 李元锦也开口笑道:“白宣公子,好久不见了。没想到白宣公子除了文笔斐然之外,就连身份也是尤为尊崇,偌大的一片申山,都掌管在你这位白衣教主只手之中。” 李元锦当年深入申山救出卫医命,看似危机重重,实际上都是有惊无险。当时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但是离了申山之后,李元锦越想,就越觉得事有蹊跷。 自己正愁无路脱身,就遇到了两个人闲聊说出了望断山下的暗道, 偏偏那条路正好又是自己唯一认识,能够说得上话的黄顺和余常言看守。 要知道那两个人,可是白虎宿中奎、娄二宿最强的人,本该是更衣大典主殿成衣宫的护卫,却去看守了一条几无人烟的小路,难道还不够令人奇怪的? 在逃出来之后,跟在后面追杀的几个人也都是他们能够应付的,实力最强的两个人,行山客和涉水君,偏偏和李元锦还有些交情在里头,一通声势浩大的追杀,结果也只是放了一汪大海的水,就这样将他放了回去。 况且之后和卫医命闲聊,说到了其中很多细节,但凡有一处出了纰漏,二人都不可能成功的从申山之中逃出。尤其是抹去了卫医命进成衣宫之事,事后想起,两个人都是一阵唏嘘。 从那个时候开始,李元锦就在不断猜测除了卫医命的朋友朱山明,是不是还有别人在暗中帮着自己。而这个想法,在隐洲之上的时候,也终于得到了佐证。 筑衣教的金衣人横插一手,想要以一张白纸来抢夺天获手,而那白纸被焚之后出现的话,说明白纸之后的人早就认识李元锦。能够使唤的动金衣级别的教徒,这人肯定是筑衣教中身份显赫至极的人。 今日白宣一身白衣从白纸之中现身,那么他的身份已经是不做他想了,能够随意调配教中人手,截断教中诸事,还能随便就离开筑衣教的人,只能是教主一人无疑! 白宣微笑点头道:“李元锦,你果然是心思通明,这样就猜出我的身份来了。” 李元锦也笑道:“白宣公子已经几番明示,若是我还不敢猜的话,如何当得起你大道同行的批言。” 白宣点头道:“其实你当年出生之际,我和登云阙都有所感应,只是他先我一步找到了你,之后我去霖水国参加科举,除了是要勾连文运之外,也是存着见一见你的心思。” “只是可惜,当时你的境界实在太低,我也没有发现这天命剑的存在,也是苦于没有夺取气运的手段,就只好不告而别了。以霖水国的国运,其实都是不值得我去勾连一遭的。” 李元锦轻笑道:“这么说来,其实我当年是捡回了一条命了,是不是还要感谢白宣教主手下留情啊?” 白宣微微摇头道:“谢我作甚,你能走到今时今日,全靠的是你自己的本事,不过而今你已经有了这等境界和气运,倒是值得我出手翦除了。” “二位与我大道同行,路上风光固然会更加精彩,只是可惜大道狭窄,容不下三人并肩迈步,越往高处就越是如此,所以我还是自己一个人踽踽独行的好。” 李元锦笑道:“白宣教主贵为一教之主,又口称自己是文人,该不会是想趁着我们二人有伤在身,做那趁虚而入的小人?” 白宣轻轻一笑,将手中天柱脊放到了身后,后背立刻好似书页一般层层翻开,将天柱脊裹进去之后又合上,很快就恢复如初了。 面对李元锦的疑问,白宣并不回答,但是李元锦和登云阙却不由得暗暗提气防备。这白宣站在这里,虽然身上不见一丝气息显露,但就是有一股莫名的威势,令的二人不得不妨。 白宣毫不顾忌,当着两人的面将天柱脊纳入己身,李元锦虽然心中焦急,但是却也不敢随意出手。另外一边的登云阙也是如此,眼神从白宣身上划过,再度飘到了李元锦的身上。 场中一时寂静万分,三个人静立空中,谁都没有率先动作,当下这种情形,但凡有一个念头不对,可能就是魂飞魄散,身死神消的凄惨下场。 片刻过后,白宣突然哈哈大笑道:“算了算了,还是不要贸然动手的好,二位虽然身上都有伤势,但若真是联起手来,我也是不好对付的很,还是就此算了。” 白宣一言就道出了登云阙当下的心思,他眼神滚动之间,已经示意要和李元锦联手,先解决了白宣这个最为棘手的敌人。李元锦与他相斗多年,只一个眼神就能知道他在想什么,略加思忖就答应了他。 只是李元锦刚刚答应,白宣就开口说破了此事,甚至身子还隐隐的后退了一些,从李元锦和登云阙正中间的地方让了出来。 三人都是当世豪杰,如何能不懂纵横捭阖的道理,白宣只是仅仅退后了几尺,立刻就将场中微妙的平衡再度打破。 这个时候,场外又突然出现了一点小小的问题,好似一只蝴蝶落在了好不容易摆弄平衡的戥子之上,立刻就将整个局面推向了不可预计的地方。 柴真金此时已经虚弱的不行了,失去了脊柱的身子支撑不住,体内的内脏已经尽数移位挤压,微微张口一声轻咳,口中就吐出了涌泉一般的鲜血。 李元锦背对着柴真金,眉头紧皱之下还是选择毅然回头,一个闪身就往柴真金那边飞去,青致适才已经将柴真金安稳的放在了地上,李元锦好似猎鹰扑食一般急速俯冲了下去。 李元锦身形一动,场中平衡立刻就被彻底打破,登云阙眉头一皱,竟然收枪转身就逃,直接将更好对付的李元锦留给了白宣,以此来赌白宣不会纠缠自己。 登云阙急速而走,白宣果然只是象征性的从掌心飞出数十丈白纸拥了过去,想要拦下登云阙,皆被登云阙挥枪挑破,变成了漫天的白纸碎屑,好似鹅毛大雪一般飘落。 “大雪”悠悠扬扬,有不少都飘到了重伤倒地的月涧公主面上,她只觉得眼前的天空阵阵恍惚,自己真的好似倒在了雪地之中一般,从里到外都透着阵阵寒意。 白宣假意出手阻拦登云阙,但是却没有对背身向他的李元锦出手,李元锦飞扑到柴真金跟前,立刻将手掌贴在他丹田之上,将自己的真元渡入了他的体内,为他延魂续命。 白宣的身子轻飘飘的落在了李元锦旁边,却也不出手,只是静静地看着李元锦全力救治柴真金。 李元锦冷冷开口道:“你不是要独占大道进程吗,怎么还不动手?” 白宣轻轻一笑,伸手指着柴真金说道:“适才我纳入天柱脊的时候,他已经自愿斩断了与天柱脊的联系。或许他的本意是想让你直接将天柱脊收下,但是最终受惠的毕竟还是我,我欠他一个人情。” 李元锦开口道:“既然你欠他人情,那就救他性命,至于我,你该如何出手,只管出手就是。” 躺在地上的柴真金微微睁眼,看着站在身边的白宣嘴唇嗫喏,却被口中血沫所累说不出话来,就只能不住的转动眼睛,以此来代替摇头,阻止白宣对李元锦出手。 白宣笑道:“你看到了,这位小兄弟的意思十分明确,他不需要我救他,只想让我放过你。” 李元锦沉声道:“我不需要你放过我,只求你能够救他!” 危急关头,李元锦不惜用出了“求”字。 白宣笑着摇头道:“那可不成,我要还的是他的人情,又不是你的,你自己好自为之,我走之后,若是登云阙回头,那就是你命中该有此一劫了。” 说话之时,白宣的身子开始层层塌缩,刹那间就变成了一张白纸,好似画中人一般开口道:“李元锦,下一次气运降世之时,咱们之间必有一战,希望你不要让我失望。” 宛如一张画的白宣开始不断对折,很快就变成了只有巴掌大小的一张,好似纸张钻入门缝一般,没入虚空消失不见了。 李元锦顾不上管他,全心神的将自己的真元注入柴真金体内,将他的五脏六腑以真元包裹护住,这才缓缓的调整过来他的伤势,柴真金的面上终于又恢复了几分血色。 这诸般战事,此时总算是告一段段落了,李元锦轻轻扶起柴真金,将他背在自己身上,轻声说道:“小薪子,没事了,我这就带你离开登楼国。” 柴真金点头轻哼了一声,但是又黯然神伤的说道:“锦哥,我现在变成了这幅样子,回到家里,也是给我爹我娘添累赘罢了,我还是不要回去了。” 李元锦轻笑道:“放心,我认识一位十分厉害的医师,他当年就替人治愈更换脊柱伤损的病情,只要能找到合适的脊柱,一定能够将你治愈完全的,到时候我们两个再一起回家。” 柴真金的精神稍稍振奋,有些惊喜的问道:“真的吗?锦哥,你可不要为了宽我的心,就说出这种谎话来骗我啊。” 李元锦轻斥道:“臭小子,我什么时候骗过你?那位医师治好的,可是赫赫有名的天下第一家的家主,他的医术之高绝,一定能够将你治好的。” 柴真金微微点头,旋即又黯然开口道:“我们尚且能安然离开,可是青致他” 李元锦轻声开口道:“他已经论证了心中所学,奔着剑术大道去了,求仁得仁,我们该为他高兴才是。” 柴真金再度叹气,总算再没了其他顾虑,心神一放松下来,竟然伏在李元锦的背上睡着了。 李元锦笑了笑,带着他正准备离开,猛然就听到了远处的地上一声轻哼之声,那是已经处在弥留之际的月涧公主,对于这个世间最后的眷恋和愤恨了。 李元锦轻轻叹气,自天蕴葫中取出一颗外伤丹药一弹,带着一股真元落在了月涧公主的伤口之上,丹药瞬间就顺着伤口融了进去,真元也缓缓化开,散进了她的体内。 月涧公主虽然是登云阙的人,但是罪不至死,何况李元锦出手伤她,心中本就有几分不适,出手救她,也算是为了顺达念头,澄明心境。 李元锦带着柴真金离开了,盏茶时间之后,月涧公主总算积蓄够了力量,翻身从地上坐了起来,伸手轻按着自己的伤口,陷入了阵阵沉思之中。 一个身影从天边疾驰而来,正如白宣所料,登云阙果然是杀了一个回马枪,只是场中早已经不见了白宣、李元锦和柴真金,只剩下月涧公主一人静静地坐在地上。 登云阙落在她身边,开口问道:“月涧,你没事?是李元锦救了你?白宣没有对他出手?” 月涧公主抬头看着登云阙,微微摇头道:“是那个名叫白宣的白衣人,他说自己得了天柱脊是承柴真金的情,放走了他们二人,而后随手施舍了我一颗丹药,将我救了下来。” 登云阙眉头微皱,开口问道:“李元锦重伤在身,肯定逃不远的,他往那个方向去了?” 月涧抬手指向西面首阳洲的方向,继而收回了手,颓然的低头坐在地上。 登云阙立即动身往西面追去,只是刚刚迈开步子,又停下身来转头说道:“月涧,当时情势危急,非是我弃你不顾,而是” “四哥,”月涧公主抬头打断他道,“我明白,先杀了他才是利益最大的,你快去追,否则又要让他给跑了。” 登云阙微微皱眉,终究还是什么都没有说,一个闪身窜入云间,朝着西面急速追去。 第三百七十二章 先做三年吹火童子 茫茫大海之上,李元锦背着柴真金,正御剑往南边急速前进,快意剑再次折断之后已经和天命剑融为了一体,对于李元锦来说已经不单单是一件兵刃,更是一种亦师亦友的关系了。 所以当下也不能将其踩在脚下御剑飞行了,李元锦而今所用的,乃是以玉清术法取海水凝聚而成,再灌注其中一道剑气,勉强也能够御空而行了。 经过这几天时间的细心温养,柴真金的身体已经恢复了不少,李元锦的伤势也有了一些好转,身后始终不见有登云阙追来,两个人的心思也逐渐的放松了下来。 为了避开登云阙的追击,李元锦并没有走西边的陆路直往首阳洲而去,反倒是从东面往南兜了一个圈子,来到了茫茫的大海之上,要从水路返回首阳洲,而后再一路前行去往荆山找卫医命。 两兄弟久别重逢,自然有无数的话要讲,柴真金先是说了自己这些年和登云阙一起的事情,讲到了很多这些年深埋在心中,不能为任何人道也,甚至不能显露出来半分的心迹。 李元锦听完这些之后,淡淡的笑道:“小薪子,你这臭小子从小就鬼灵精,在登云阙身边也能隐藏这么些年,看来你肚子里的坏水儿一定早就已经灌得满满当当了。” 柴真金嘿嘿笑道:“锦哥,这还不是你当年教给我的。不过即便是这些年一直吊儿郎当的佯装,也还是没能瞒过登云阙的眼睛。” 李元锦轻哼道:“登云阙这人何等厉害,你这点小心思要是能瞒得过他,那他也不会有今时今日的成就了。” 柴真金继续怪笑道:“厉害又怎么样,在他的地盘之上,被他几层算计,结果还不是被我兄弟二人走出来了。锦哥,他这样都没能将你留住,以后就该是他要怕你了。” 李元锦轻轻一笑,并没有接柴真金的话,这一次虽然将柴真金带了出来,但是付出的代价也是很大的。果然是如登云阙所说一般,三次被他算计,三次都有人替自己去死,才换回了自己的命。 虽然二人口中都说过了“事不过三”,但是下一次见面之时,究竟谁明谁暗,谁攻谁防,都还是犹未可知的事情。 柴真金见李元锦不说话,又开口问道:“锦哥,你和登云阙究竟有什么恩怨,怎会让他如此恨你?你这些年又都经历些什么,让你这么快就变成了仙人境的高手了?” 李元锦微微一笑,从初识登云阙之时开始说起,当年之事此时翻回头再去细细品味,李元锦竟然还有几分惆怅和欣然,变得有些想要喝酒了。 柴真金静静地听着,遇到关隘的地方还要开口发问一声,只是兄弟二人都十分默契,李元锦一言带过不做细讲的事情,柴真金就绝对不会开口去问。 其实他们兄弟二人,此时已经没什么秘密不能讲了,所有略过的事情,都只是那一个人而已。 在李元锦说到龙口城中遇到白宣的事情后,柴真金打断他道:“锦哥,照你所说,这个白宣怎么看都是一个文绉绉的读书人,实在是难以想象他就是穷凶极恶的筑衣教白衣教主。” 李元锦摇头道:“申山其实没有你想的那么险恶,只不过是被外面的人恶意揣度,这才披上了一层凶险诡秘的外衣。但白宣就是白衣教主这件事情,我也是惊愕了许久,才敢做出这等猜想的。” 柴真金接着问道:“不过还是很奇怪啊,他到底是怎么知道你人在哪里,还能够适时出现,抢夺走天柱脊的?” 李元锦笑道:“承运之人,本身与无主的气运之物就有些微妙的联系,白宣不光是这一次出现,之前在在青白山,还有之后在隐洲,他都有横插一手,只是没有露面罢了。” “至于他怎么知道我在哪的,”李元锦伸手取出两本书籍给柴真金看,笑着解释道,“当年在龙口城,他曾送给我几本书,上面满满的都是他的笔墨注解,想必就是通过这个感应到的。” 柴真金抬不起头伸不开手,李元锦便随便翻开几页给他看看,柴真金啧啧出声道:“真是好字啊,虽然我说不出来好在哪里,但就是真的好,从心底里就有这种奇妙的感觉。” 李元锦也点头道:“正是,当年我境界不高,见他的字只觉得笔法隽永入木三分,而今再来看时,就发现他的字上带有道道玄奇韵味,也不知道是他的笔法臻入化境,还是他用的笔本就厉害。” 柴真金不住的啧啧出声,再度感叹道:“我看见的和你还有不同,比如我看着这个‘山’字,脑海中就不由自主的想到了‘山’,还是一座我从未见过的山,想必就是白宣写字之时心中所想的。” “其余的字也是一样,见到什么就想到什么,而且想到的还不是我所想的,而是白宣心中所想的。最厉害的就是这个‘我’字,见到这个字,就仿佛见到了白宣的脸一般,甚至都有他将要开口与我说话的感觉了。” 李元锦有些诧异,仔细的看了看书上的那些字,但是却没有柴真金所说的那种感觉,唯一不同的就是那个“我”字,看见之时,还真的在脑海中浮想起白宣的面貌出来。 李元锦一把将书合上了,这白宣的字实在太厉害了,竟然能够通过笔墨来潜移默化一个人的意识,一手笔墨竟然都有如此功效,只能说他真不愧是勾连了天下文运的人。 柴真金见状开口道:“锦哥,可是这书有什么古怪?既然有问题,那就趁早将它烧掉好了,眼不见心不烦。” 李元锦却将书重新收了起来,只是在此之前以自身真元封了个严严实实,还将一百零八道剑气注入其中封禁,随后开口说道:“不着急,既然这书能够引来白宣,那就先留在手上,说不定以后还能用上。” 柴真金没有再过问,催促着李元锦继续讲他之后的故事,李元锦轻声细语娓娓道来,将这些年的经历全全都和柴真金说了一遍。虽然他说的平淡,但是当中的惊险和曲折,从柴真金的脸上的表情都能看到出来。 说到了隐洲处再度见到了无有先生的事情,柴真金顿时来了兴致,兴奋地问道:“锦哥锦哥,二爷爷的小院子里有没有我的一棵树?是不是也长在你的树荫底下?” 李元锦有些尴尬的摇了摇头,柴真金的脸顿时就垮了下去,十分不满的说道:“我早就知道二爷爷不是一般人,不然也不会给我起了‘真金’这个名字,只是没想到,二爷爷居然这么偏心,韩新符都能有一棵树,却都没有我的。” 这件事情李元锦可不敢随意开口,只能岔开话题道:“‘真金’这个名字倒是先生起的不错,只是这其中有什么深意吗?” 柴真金了无生气,闷哼着说道:“登云阙当年找到我时曾经说了一句批言,很久之后我才知道,那批言是‘山水相依之所,极贵极贱之名,极恩极仇之人’,二爷爷的起的这个名字,正好完美的应对了这个批言。” “之后漂亮姐姐,也就是那位后辛曾与我说,我这名字之中有大玄机,柴薪,柴真金,薪煅真金,自炼自身,莫向外求。我的修行进境也一如她所说,只炼道绵长不绝的真气,还在‘偷天日’时,以这口真气凝结了金丹。” 李元锦也皱起了眉头,有些疑惑的说道:“你这么一说确实是如此,当年我再度离开家的时候曾问过先生,能不能将你带回山中修行,先生却说你另有机缘,以此阻止了我。” “当年先生为你排字卜卦,肯定早就知道了天柱脊的存在,也应该能算到你会被登云阙带走,还会失去天柱脊,为什么却一点也不替你开解,帮你躲过这劫难呢?” 兄弟二人顿时陷入一阵沉默,无有先生对他们如何,自然不用细说,但是这件事情他既然早有预料却又未曾出手,莫非还有什么更深层次的含义? 两个人正在思忖之间,就远远的看到海面之上端坐着一个人,好似一叶扁舟一般随着海浪飘飘荡荡,浮上浮下,见到了兄弟二人,竟然还伸手摆了几下,示意他们就此过去。 李元锦心神一震,立刻压低剑势朝着那人飞了过去,走到近处一看,那是一个十一二岁的童子,手中抓着一把赤红色豌豆大小的丹丸,正好似蹦豆子一般一颗颗扔进嘴里嚼着。 见到李元锦来到跟前,他还笑嘻嘻的将手伸了过去,要请李元锦吃几颗,李元锦哪敢造次,赶忙双手并起施了一个道揖,口中恭谨的称道:“天承师兄。” 这十一二岁的童子,正是道门三宗之长的太清宗门人天承,因为太过醉心于修行,导致身子都忘了长起来,虽然是一个童子的外貌,却不折不扣的是一位修炼多年的师兄。 天承笑了笑,就算是见过礼了,太清宗门人淡漠随性,最是不讲究这些东西,随后又将捧丹的手伸了伸,示意李元锦自取丹丸来吃。 太清宗以丹药为尊,乃是世间炼丹制药之魁首,李元锦深知天承的本事,立刻伸手捻起两颗丹丸,先将一颗塞进了柴真金嘴里,然后才自己吃下一颗。 丹药入口,立刻化为一阵洪流涌入体内,李元锦只感觉气血回补不少,浑身上下都是暖洋洋的,身上大大小小明里暗里的伤势,立刻就恢复了不少,身子也轻便了几分,丹青法袍的颜色也开始反转。 李元锦再度谢过,天承微笑摆手,开门见山的说道:“天缘师弟,我今日来此并不是为了找你,而是冲着你身后的小子来的。” 李元锦一听这话,立刻惊喜的说道:“师兄可是有办法救治我这弟弟,那可真是太好了。” 天承摇头道:“还没办法,我来找他,其实是因为我一个人在宗门之中实在寂寞,炼丹又缺一个童子,所以才找到你,想要借这小子一用。” 柴真金吃下了那颗丹药,立时也精神了不少,忍不住开口问道:“这位道长,我都已经成了这幅德行了,你还借我去干什么,莫不是知道我能说会道,回去给你将故事解闷儿的?” 李元锦轻轻颠肩,示意柴真金闭嘴,正准备开口致歉,天承已经笑着说道:“没行到你小子除了能说会道,脑子也挺好使的,居然一下就猜到了我的意图。来来来,让我好好看看你。” 天承伸手隔空一抓,就将柴真金扯了过来,掐着肩头提在手上,柴真金脑袋软绵绵的倒向一侧,撇着嘴说道:“看什么?小爷我虽然直不起腰,但是风采依旧,帅的惊天动地。” 柴真金这臭小子,好像只有在李元锦面前的时候,才是一个温良恭俭让的乖乖弟弟,一跟别人说话,开口就带着几分不逊,让人忍不住想抽他两下。 天承乐呵呵的说道:“倒是不错,一口真气源源绵长,身子骨也挺结实,就是可惜少了一根,软趴趴的不抵事。无妨无妨,容我先给你吃点好东西再看看。” 说话之时,他随手一丢将柴真金扔给李元锦,顺手将他腰间的天蕴葫扯了下来,放在耳边摇了摇,笑嘻嘻的说道:“哟呵,里面东西不少呢,让我看看都有什么。” 拔开葫塞,天承将天蕴葫当中的东西一样一样都倒了出来,里面大都是一些半成品的药材和各类瓶瓶罐罐的丹丸药膏,还有一些珍稀的天材地宝铸器材料,都被天承分门别类的放在了海面之上。 接着往下倾倒,里面掉出来的,就是流水一般落下的白玉精粹,洋洋洒洒足有近百万方,看的柴真金的眼睛直发呆,天承也笑着说道:“没看出来啊师弟,你还是个隐藏挺深的有钱人。” 李元锦羞赫一笑,这些白玉精粹,都是当年在乾元国之中和钱王孙赌斗赢来的,因为修炼《紫虚经》把九成九都祸害了,不然天承面上的笑意,也应该透出些讶异才是。 白玉精粹倒完了,后面跟着出来的就是大片大片的白玉细沙,都是白玉精粹被吸尽了灵气之后的残渣,李元锦也没有倒出去,一直留在了天蕴葫里面。 天承的嘴角微微抽动,但是也没有多说什么,直到最后倒出来那九枚白玉币母株钱的时候,天承这才一把抓过去仔细把玩,最后将其还给李元锦,笑着说道:“这东西不错,好好收着。” 天蕴葫清理一空,天承这才开始真正施为,先是将自己手中抓着的那一把赤红色丹丸倒进了葫芦里,而后取出一个小巧半透明的白玉瓶子,小心的往里面倒水进去。 倒了些水过后,天承收起白玉瓶,一手拿着天蕴葫,一手在空中随意乱抓,然后将空着的手朝葫芦口扔去,一连抓了足足三十六下之后,才将天蕴葫的盖子再度塞上。 双手抱起葫芦不断摇晃,天承好似跳大神驱邪的巫师一般,闭上眼摇头晃脑的绕着圈走,口中还嘟囔着谁都听不清楚的话语,看的边上的柴真金一阵阵的直皱眉头。 柴真金实在忍不住了,低声问道:“锦哥,这家伙在干什么呢?看着活像一个跑江湖卖假药的神棍,他真是你师兄啊?” 李元锦低声呵斥道:“别乱说话,天承师兄可是太清宗的高人,太清宗丹药功夫举世无双,虽然方法古怪了些,但是出丹肯定还是卓有成效的。” 柴真金再度撇嘴,天承脚下踩着奇异步法走了足足九圈之后,这才停下了脚步,将天蕴葫再度放在耳边摇了摇,一脸欣慰笑意的说道:“好,得了。” 伸手拔开葫塞,将葫芦倒置而下,从葫芦口流出一股十分粘稠,好似红色面糊一般的东西,落在他手上之上弹了两下就往内收敛,变成了一颗足有拳头大小的巨大丹丸。 天承满面堆笑的走到柴真金面笑,笑嘻嘻的说道:“来,张嘴,一口吞下去啊,可不许嚼碎了。” 柴真金看着他手上硕大的丹丸,开口惊呼道:“这么大颗不许嚼,跟生噎馒头有什么区别?道长,不行你再揉一揉,揉小几圈我在吃行不行?” 天承伸手,一把掐住了柴真金的下巴将他的嘴捏开,另一只手抓住丹丸就往下砸,整只手几乎都伸进了柴真金的嗓子眼,直接将那丹丸放在了他喉咙口推了下去。 柴真金梗着脖子将那丹丸咽了下去,满脸都是各种不适。天承拍了拍手,笑嘻嘻的说道:“你看,这不就吃下去了?再揉可就凉了不好吃了,还能有效的让你小子少说几句话呢。” 一直扶着柴真金的李元锦这才了然,合着这丹药是可以做小的,只是因为柴真金的臭嘴不安分,所以天承才故意搓了大大的一颗,给他小子狠狠的上了一课。 柴真金再也不敢多嘴了,整颗丹药下肚之后,他只感觉自己浑身上下都充满了力量,那一口绵长真气顿时粗壮了不少,拔除天柱脊的伤损已经全部复原,自己的境界瞬间就恢复到了最强的时候。 柴真金略一用力,直接以真元强撑着自己的身子站了起来,御动双手抱拳行礼道:“多谢道长施术医治,柴真金感激不尽,适才言语冒犯,还请道长多多见谅。” 见风使舵,看人下碟,是柴真金早就学会了的本事,天策这一手施展出来,他立刻就彻底服气了,赶忙就开口致谢。 李元锦也在一旁躬身行礼答谢,天承笑了笑,双手背到身后,高扬着头一脸得色的说道:“既然如此,那就跪下拜师。” “拜师?”柴真金楞了一下,随后就把头摇的跟拨浪鼓一样,不住的拒绝道,“不了不了,小子我轻浮浪荡,当不起道长您的青睐,我还是和我锦哥一起回去,安安心心当一个废人算了。” 李元锦心中倒是一万个乐意,太清宗是什么地方?那可是三清之首,号称天下道源的地方。而且太清宗的门人收徒,向来都是在精而不在多,一师一徒传承至今,学到的都是门中的全部精髓! 一师一徒的宗门,就能让玉清、上清两家甘居其后,太清宗的本事和底蕴,是天下任何人都不可能拒绝的,却偏偏遇到柴真金这么个混蛋小子,竟然敢说安心回去当一个废人?! 李元锦抬起一脚踢在柴真金的屁股上,低声说道:“混蛋小子,你忘了先生说你另有机缘了?机缘在此,还不赶紧跪下叫师父!” 柴真金这才带着几分不甘愿,扭扭捏捏的跪下来,有气无力的说道:“师父在上,请收徒儿一拜。” 天承乐呵呵的受了柴真金几拜,伸出手按在他脑袋上,收拢起面上的笑意,十分严肃的说道:“很好,徒儿,为师今日就赐你道号,成真。” 李元锦满心欣慰,正要开口祝贺,天承却接着说道:“你满身真气绵绵不绝,正是天生的上好炼丹童子,今日便随我返回宗门,先做三年吹火童子。” 吹火童子?柴真金楞了一下,旋即就要挣扎起身,开口大呼道:“我不!你收我为徒,竟然就是图我气息绵长,让我回去给你撅起屁股吹火,小爷我才不干呢!” 只是他再怎么挣扎,如何能挣的过天承的手,还不等他施展全力反击,身后又有一只手按在了他肩膀上,柴真金立刻就不在挣扎,只是有些委屈的转过了头看着身后人。 李元锦沉声说道:“真金,我有一句话要送给你,这是先生曾经跟我说过最多的一句话。” “修行即是修心。其他的道法、神通、寿岁,只不过是你修心途中的信手所得。” “便是吹火又如何?你的天赋太好,正是需要这种事情来好好沉淀打磨。太清宗一师一徒传承至今,只要你勤勉修行,早晚有一天,天承师兄会将他毕生所得,全都悉数教给你。” 柴真金轻轻点头,转身对着天承再磕了一个头,才算是正是认下了这位从天而降的便宜师父。 天承松开了按住柴真金的手,笑着说道:“师弟,我这徒弟,恐怕这世间也就你们寥寥几人能够劝得动了。” 李元锦抬手行礼,深深道揖道:“天承师兄,真金就托付给您了,三年之后我再登山门拜访,带他回乡拜见父母。” 天承微微点头,笑着应道:“大善。” 第三百七十三章 从今天起我们就是兄弟了 韩新符御剑疾驰,尽力想避开身后追击的那几个人,当初他和柴真金的那一场打斗可谓是轰动了整个启登城,能够出来追赶他的人,自然也不是什么易与之辈。 一个元婴境,两个金丹境,登文楼也算是给足了韩新符面子,即便是如此,这三个人也还是没能一举将韩新符抓住,反倒是被他好好偷袭戏耍了几次,差点就损兵折将,死掉个把金丹了。 三个人紧密追赶,一路将韩新符撵到了安址洲的边上,再往前去不足千里,就要进入首阳洲的境内了。这一路上已经有过数次交锋,每一次韩新符都能拿出崭新的手段将他们逼退,从而安然逃脱。 当日在启登城中,韩新符好不容易甩掉了太子登文楼派来的人,却不想四面城门也已经收到了御令,时刻防备着他出城离开,城门之上时刻高悬着显蜃镜,韩新符又没有法子直接通过,眼看就要被困死在启登城里了。 正在他满心焦急的时候,一架锦绣马车停在了他的身边,车上的人惊喜的开口问道:“韩公子,你在这里做什么?” 韩新符回头一看,竟然是之前找他为自己画像签了名字,之后还茶饭不思,逼的大将军孙连城上门要人带回去开解,一品虎威大将军府的千金小姐,孙清清。 韩新符面色平静的点头致意,却没有开口诉说自己当下的情况,意在不想连累孙清清。但是孙清清也是一个聪慧绝伦的女子,看了看韩新符隐隐愁虑的眼眉,再看看他目光所望的城门,心中立刻就有了定数。 孙清清开口道:“韩公子可是出了什么紧急事情,想要就此出城离开此处?” 韩新符并未回答,但也确实不好隐瞒,只能轻轻的点了点头,算是默许了此事。 孙清清见状也不追问究竟为何,直接开口道:“韩公子请上马车,我来带韩公子出城。北城门外有一处翠林观,我时常要去那里烧香,城门守卫绝对不敢拦我的。” 韩新符为了避开追击他的人,并没有走最为近便的西门,反而绕到了北门来,机缘巧合之下,居然在此遇到了十分爱慕他的孙清清要帮他出城,也算是上天垂怜了。 韩新符面上犹豫不决,实在不想将孙清清也拖进这一趟浑水中,但是孙清清却沉声说道:“韩公子还请快些,再晚一时,城防司的大军到了,就更不好离开了。” 韩新符不再犹豫,一个闪身就进了孙清清的马车之中,孙清清急忙将车帘放下,将里面的推拉小门关上插住,还谨慎的将马车上的隔绝阵法都打开,这才轻抚着自己的胸口,稍稍的松了一口气。 眼见着她比自己都紧张,韩新符笑了笑,马车之中不好施以全礼,就只能双手抱拳,微微躬身谢道:“多谢孙小姐相救,韩新符感激不尽。” 孙清清面色微红,有些羞赫的说道:“救命之恩,恐怕不是这么谢的” 韩新符一时语塞,不知道该如何应答,孙清清见他脸色尴尬,立刻就笑道:“韩公子不要在意,我只是与你开个玩笑罢了,能够帮的上你,我十分开心的。” 顿了一下,孙清清接着问道:“韩公子,不知道究竟出了什么事情,怎会让你这么着急要离开呢?” 韩新符笑了笑道:“其实本不想连累孙小姐,但我也实在是穷途末路了,太子殿下与我师徒二人起了些嫌隙,现在正在四下追捕我们师徒,我们被逼只能分开逃走了。” 孙清清笑道:“不打紧不打紧,我爹和太子殿下本来就不怎么对付,况且又是韩公子你就算是千难万险,我也一定要帮你的。” 孙清清频频表露爱意,三句话便要间接表白一次,韩新符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应付。他虽然对孙清清没有男欢女爱的想法,但是却并不讨厌这位婉约闺秀的姑娘,何况现在还受着人家的恩惠。 孙清清眼见韩新符又一次装聋作哑熟视无睹,面上泛起丝丝失落,马上又一声惊呼,捂着小嘴说道:“哎呀,韩公子,那你师父岂不是还流落在城中,要不要我将他也一起接上离开?” 韩新符赶忙摆手道:“不用了,多谢孙小姐美意,师父他自有办法离开此地,之前也是师父他为了引开追兵,我们二人才分头离开的。” 孙清清这才微笑点头,心中泛起丝丝窃喜,如此绝佳的独处机会,她本心里也不愿意有人来打扰,既然韩公子的师父无事,那自然是最好不过的了。 孙清清粉面含春,伸手自车厢角落里取出一个食盒打开,里面是几样精美细致的糕点,和一壶她最喜欢喝的桃花酒,拿出来摆在二人中间,伸手为韩新符满斟了一杯。 韩新符本想拒绝,但是架不住孙清清一对儿眉黛青山秋水剪瞳的眸子,可怜巴巴的盯着自己,只能伸手接过了酒杯,与眉开眼笑的孙清清碰了一杯。 孙清清十分豪迈的一口饮尽,但韩新符就只是轻轻的啄了一口,孙清清也不以为意,伸出纤白素手拿起筷子,拈了一块青荷紫芝百叶糕,一只手在下面托着,送到了韩新符的面前。 孙清清满面带笑的示意韩新符张嘴,但是韩新符却微微皱眉,有些不喜的开口说道:“孙小姐,如此行径,是不是太过亲密了些?新符此时心里很乱,还请孙小姐恕我不敬之罪。” 说罢,竟然伸手要去拉开车门离开,孙清清赶忙将筷子放下,焦急的说道:“韩公子不要走,此时出去必然会被人看见,是清清唐突了,还请韩公子勿怪!” 韩新符这才重新坐下,孙清清也没了多余动作,垂头丧气的坐在那里,一副做错了事情泫然欲泣的表情。 韩新符微微叹气,开口劝道:“孙小姐今日的大恩大德,韩新符没齿难忘,日后有机会再见,一定会好好报答小姐。只请小姐安稳的坐上一阵,马车离了启登城,我就立刻下车。” 孙清清一听这话,立刻抬头笑道:“照这么说,你还会回来找我吗?” 韩新符很诚恳的答道:“很难说,我师徒二人先是得罪了四殿下,之后又开罪的太子,想要再回来,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了。” 孙清清有些失落,但是旋即又开口道:“但是韩公子你已经说了要回来再见我,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可不能对我一个小女子食言呢。” 韩新符只得笑着点头道:“好,那我答应孙小姐,以后一定会再回来启登城见你一面,替你做一件事情,以报答今日的大恩大德。” 孙清清欲言又止,心中思量了千百次的私奔言语,却始终没能说出口,只能浅笑着点了点头,伸出了自己右手的小指。 韩新符楞了一下,却还是犹豫着伸出了手,与孙清清的手指略一交错,轻轻一勾,就立刻抽了回来。 孙清清带着一分浅浅的失落收回了手,真的就静静的坐下了,除了韩新符突然转面向北时开口问了一句,就再也没有说过话了。 马车缓缓的穿过了城门,看守的人看着马车檐上悬挂的大将军府的灯笼,没有一人胆敢上前拦着,显蜃镜也被马车上的禁制隔绝在外,韩新符就这么轻而易举的走出了城门。 城北十里之外,韩新符从马车上走出来,对着孙清清抱拳道:“孙小姐,今日多谢你相救,我这就走了,答应你的事情,我一定会回来做到的。” 孙清清浅笑点头,目送韩新符纵身而去跃上云间,即便顷刻间就不见了他的身影,也依然驻足于此,久久不曾离开。 多年之后,韩新符果然依着自己当初的诺言,再度返回了启登城,只是那个时候早已经物是人为,登楼国换了国号,启登城换了名字,大将军府也早就改弦易辙,成了宰相门庭。 韩新符漫步在大街之上,正不知该往何处去的时候,身后突然停下来一架锦绣马车,一个少女掀开了车帘露出头来,对着他仔细端详了半天,突然就开口笑了。 韩新符微微一笑,正准备行礼开口,马车上的少女却先一步出声问道:“你就是当年号称启登三杰魁首的韩新符吗?果然人如其名,这么多年了还是这么英俊,比画里的人还要俊朗。” 韩新符楞了一下,眼前这位明眸皓齿的精灵姑娘与记忆之中一般无二,但是她一开口,却俨然不是当年的孙清清了。 还不等他过多思量,姑娘已经再度笑着开口道:“快上车,我娘要是知道你来了,她一定会非常高兴的!” 韩新符心中了然,迈步登上了马车,笑着开口道:“没想到姑娘的面貌神韵和你母亲当年简直一模一样,我差点都忘了已经过去了二十多年了。” 姑娘笑嘻嘻的说道:“韩叔叔,夸我没有用的,我可不会对你有半分心思的。至于我娘嘛,当年给了你那么多机会你都不把握,现在再提这些也来不及了。” 韩新符伸手弹了一下姑娘的额头,以长辈的身份笑道:“胡说什么呢,我而今再来,也不过是为了报答你娘当娘的救命之恩的。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姑娘笑嘻嘻的说道:“我叫忆己,是我娘取得,怎么样,名字里没有韩叔叔你,是不是有点小失落啊?” 韩新符嗔怪道:“你如此胡闹,要是让你爹听了去,我可就不敢上门了。” 忆己笑道:“你的事情我爹早就知道了,只不过他从来都不在意这些,每每还主动与我娘谈起呢。我娘虽然也会笑谈起你,但是却早已没了儿女情长,只将你当成一位故友来看了。” 忆己,怀念的只是当初的自己,不管是青涩还是纯真,早已经豁达洞明,韩新符只是一页精彩的故事罢了。 韩新符笑着点头道:“如此最好。” 韩新符离开了启登城,依着师父的安排朝西面的首阳洲飞去,只是远去不足百里,就遇到了身后的三个追兵。 三个人刚一前面,二话不说就要动手,但是三人显然是低估了韩新符的本事,两个金丹境根本不能近到他身前,只有那个元婴境稍稍能压制他几分。 这个元婴境不知道是之前受过伤,还是刚刚突破元婴境不久,实力上并不能做到完全碾压,韩新符手中的白纸剑比他的法宝又厉害很多,稍稍卖了一个破绽,就避开了元婴境,将其中一个金丹境的人打伤了后趁机逃走了。 只是不过半日,这三个人竟然又追了上来,韩新符立刻就知道自己身上必然被人留下了线索。韩新符身为“剑鞘”,白纸剑又与他无比契合,仙器有灵,早就已经心甘情愿的跟着他了,那么就只可能是纳剑的剑匣有什么古怪。 三个人二次包围上来的时候,显然已经事先做好了充足准备,这一次不再是三人轮番出手,相互协作之间已经多了几分熟悉,韩新符顿时就被三人合力给压制了下来。 无奈之下,韩新符只能使出自己真正的本事,以自身三百六十五道剑气使出了一式“流年”,瞬间就将三人的合击之势打散,再度从包围之中逃了出去。 对战之时,韩新符就已经道出了剑匣的问题,看三个人的面色就知道绝对不会错。所以逃走之后,他便将剑匣扔在了一处荒山之中,但是自己却并未走远,而是躲在暗处等着追兵先往西去。 只是没想到,他这一招并没有起到作用,那三个人竟然还有别追击方式,再度将他合围了起来。韩新符不由感叹自己聪明反被聪明误,只得和他们再度战在一起。 韩新符的剑气攻势已经使过了一次,再度出手时就没了出其不意的效果,“流年”剑轻松的就被三人躲开了。而那三个人几番累战,相互之间早就熟稔无比,韩新符的压力顿时又加重了几分。 所幸韩新符手中底牌众多,三个人也没法直接将他置于死地,以战养战之下,自身的实力也有了不小的提升。这一次,是他找准机会以一式“诛剑”递出,撕开了阵势离开。 这一式“诛剑”,差点就将中招的那位金丹直接刺死,但是也直接暴露了韩新符的师门传承,元婴境的那位有些见识,直接就道出了上清宗的名号。 上清宗的威名,让三个不得不依附于世俗王朝的散修有些心有余悸,但是不追的话,太子登文楼已经下了命令,必须要将自己的白纸剑带回去,至于韩新符,则是能生擒便生擒,不能生擒便随意处置。 三人合计一番之后,再度追上韩新符,开口只要他手中白纸剑,拿到剑之后便就此离开。在他们看来,这一举动已经是做出了莫大的让步,韩新符能够安然离开,怎么说都不应该拒绝。 但令人没想到的是,一直疲于奔命的韩新符听到三人让他交剑的时候,一声冷笑之下,竟然返身杀了回来,自己撞进了三人的圈子之中,以手中白纸剑,力敌三人而不退。 韩新符身为剑修,又是上清宗的门人弟子,还是天下长剑之共主的“剑鞘”,让他弃剑之言,已经直接触碰到了他的底线,更让他想起了一件耿耿于怀的旧事。 青逍谷中,让师父的佩剑落地蒙尘,是他韩新符一辈子的耻辱! 这件事情虽然李元锦并不在意,但是如此逆鳞,又岂是旁人可以轻易撄动的? 韩新符一剑在手,满身剑气纵横四方,将灵宝剑录的诛、戮、灭、绝四剑施展的淋漓尽致,以一敌三也能不落下风,最后更是以师父传授的“归元剑”,正面硬撼将那位元婴境,将其直接打伤。 这一次,竟然是追击的三人先一步退散,而韩新符虽然胜了这一场,但是身上却落下了不少的伤势。只是即便如此,他最后的那一张底牌以依旧压的死死的,没有掀开。 三百六十五道剑气为一岁,在他身上,还有那荆山十二值岁神赠下的十二柄剑,也是一岁,正与剑气契合。只是这十二柄仙剑,未到最后的生死关头,他怎么也不会将其施展出来。 三个追兵烟偃旗息鼓了一天,竟然又再度杀了回来,这一次,三个人见面就将看家的本事施展了出来,已经抱定决心要将韩新符置于死地,然后再取回白纸剑。 已经没办法了,身前不足千里,就是首阳洲地界,若是让韩新符越了过去,他们的差事就再也难以完成了。 韩新符被三人一阵穷追猛打,身上又带着几次交手留下的伤势,不得已只能尽力逃遁。四人穿行在高空云层之间,影影绰绰的,韩新符好似看到了云间有一个庞大大物在里面。 是凌云阁的飞空城!韩新符眼神微转,最后只能一咬牙,朝着那边飞了过去。 师父之前说过,若是不敌追兵,可去儒门浩然阁寻陈与贤,可去鹿邑李氏找李博服,却未曾提起过飞空城。只因为飞空城缥缈难寻,更因为师父最为头疼凌云阁王家的人。 无他,欠债太多,还是最难梳理还清的女人债。 飞空城城墙之上,一个少年正懒洋洋的躺在躺椅上晒太阳,身边是一个顶盔掼甲的壮年男子,正开口劝说道:“少主,城主带你出来是让你学着经手城中事务的,你怎么能天天守在城墙上呢?” 少年懒洋洋的说道:“城墙上担负着整个着雍城的安危,要是被人随意闯进来不就遭了,我待在这里就是为了最为重要的大事。更何况,我才刚刚做砸了一笔大生意,将自己的私库赔下去大半,没有半分看账目的心思。” 壮年男子常常叹气,正准备开口劝说,身边却突然有人喊道:“少主,西边有四个人正朝这边冲过来了,好像是三个人正追着一个人打呢!” 少年哼哼道:“打生打死,跟我有个鸟关系,要是敢随意飞越城头,将他们射下来就是了。” 壮年男子转头看了一眼,而后沉声说道:“少主,被追的那人,使得好像是上清宗的剑法和剑气。” 少年一个翻身坐了起来,仔细端详一阵之后开口喊道:“喂,前面使剑那位,你可是上清宗的弟子,你师父是谁?” 韩新符正疲于应付身后几人的攻势,听到有人开口喊话,眼珠一转回答道:“我师父他是姓李。” “哈哈哈,姓李好啊。”少年纵身跃起,一把扯过城头上的一架碎星弩,径直按扣击发了出去。 弩箭飞驰,呼啸穿空而过,从韩新符身后三丈处飞了过去,将他身后追击的三人全部阻断。少年没有直接瞄准人发射,只是出手警示了一下几人。 元婴境的那位皱眉开口道:“这位公子,我们乃是登楼国太子的人,这人盗取太子宝物,我们只是奉命取回,还望能行个方便。” “登楼国?”少年一挑眉,乐呵呵的开口道,“方便?那再简单不过了。来人啊,西城墙丙、丁、戊三队,全队张弩,给这三位登楼国的人行个方便。” 嘎吱吱的机扩声一响,足足三十六架碎星弩齐刷刷的转头瞄准了三人,三个人汗毛倒竖,通体透寒,立刻压低了云头朝下远遁,再也不敢有片刻逗留。 开什么玩笑,那可是碎星弩!光是一架弩机就足够将他们三个人串成糖葫芦了,足足三十六架,足以将他们打的骨肉成泥,形神俱灭! 还追个锤子的剑哟。 见那三人逃遁,少年对着韩新符再度喊道:“小兄弟,你师父身边,可是时常带着一个青色的葫芦?身上穿着一件青色法袍?” 韩新符悬立在城墙之外,轻轻地点了点头,抱拳问道:“阁下认识我师父?” “那何止是认识,”少年哈哈大笑,伸手招呼边上人道,“快快快,打开西墙城门请他进来。” “从今天起,我们两个就是兄弟了。” 第三百七十四章 李元锦是个大骗子 柴真金拜了天承为师,当下便要和师父一起返回太清宗,去做三年的吹火童子,李元锦也约定了三年后再去寻他一起回家,纵然有千万般的不舍,兄弟二人也是刚刚见面就要再度分别。 临走之前,天承将天蕴葫还给了李元锦,但是在递给李元锦之前,他还是笑道:“师弟啊,辛苦你将这好徒弟给我送到面前,我便再送给你一点小玩意。” 李元锦也不推辞,虽然不知道他给的是什么,还是直接开口称谢,天承笑了笑,伸手将自己的天漾瓶取出,将里面的本源神水折进去了一些,然后将手一招,三人边上的那些药材悉数而起,全部都收进了天蕴葫之中。 天承将葫芦提在手上,另一只手结剑指而出,指尖冒出一缕细小的火苗,放在柴真金嘴边说道:“徒儿,吹。” 柴真金面带疑惑,但还是轻轻吹了一口气,那火苗一阵抖动,竟然真的提高到了寸许上下,天承将火苗也扔进了葫芦里,然后再度抱着葫芦转着圈疯狂摇晃。 这一次只是小小的走了三圈,他就停下脚步笑着说道:“好,成了。” 随手一扔,将天蕴葫还给李元锦,天承笑着说道:“师弟,你身上带着的这些药材,全都是滋补温润的药物,也没什么药性相冲,我就一把全给你炼了,成了一十八颗药丸子。” “你身上伤势不浅,这十八颗药丸每天吃上一颗,十八日之后,就能将你的伤势痊愈大半。剩下的那些,就只能靠你自己调气温养,缓缓修复了。” 到了李元锦这个境界,他身上的伤又全是天兵所伤,并不是那么好痊愈的。别看他这些天已经恢复了不少,身上的伤口也都愈合了,但其实内里依旧和泥胎塑像的里子一样,是一团乱糟糟的枯焦稻草。 天承的这十八颗药丸子,并不是什么精心炼制的丹药,充其量也只能算是大锅乱炖,但是却能在短短十八天内,将李元锦的伤势痊愈大半,不得不令人惊叹于他的丹药之术出神入化。 李元锦满心欢喜,再度向天承道谢,天承摆了摆手,随口说了一句,“行了,那我们这就走了。”便带着柴真金就此离开,往东面大洋深处循上清宗而去了。 从始至终,天承都没有说过让李元锦一起前去太清,李元锦也没有主动提到,倒也不是太清宗有什么神秘的不能让人知道,而是两人深知就里,心照不宣罢了。 天命剑现世之时,剑锷之上就自动盘附了两条从龙,其中之一便是韩新符,李元锦而今可以通过从龙的状况知道韩新符并无什么危险,但还是得要先去和徒弟汇合见面,才能完全的放心下来。 李元锦收拾了其余散落在海面上的瓶瓶罐罐和白玉精粹,转头往西北方向首阳洲而去,那些白玉细沙在倒出来之时就已经被天承装进了袖子里,李元锦也并没有多说什么。 行进途中,吞下第一颗天承炼制的药丸,李元锦只觉得入口极苦,好似生吃黄莲一般,但是很快就转成了甘甜清爽之味,直入心脾,沁透脏腑。 甘甜到了极致,立时又转为了苦涩,如此来回转换了三次之后,药丸这才化成了一股极其清凉的感觉,慢慢浸润了李元锦的全身,舒缓他身上伤口的不适。 只此一颗药,就让李元锦顿感通体舒泰,整个人轻松了不少,就连御剑的速度也都快了几分。 越过了茫茫的海面,李元锦很快就来看到了海岸线,依着他前行的方向,登岸之处就是鲁地所在,往内陆处再去千余里地,就到了儒门所在之处了。 当初在启登城分别之时,李元锦曾经和徒弟韩新符说过,若是真有追兵且不敌之时,就让韩新符直往鲁地寻儒门所在,找故交陈与贤求得庇护,自己后续再来寻他。 除此之外,还有鹿邑李氏的李博服也能前去寻求帮助,若是在儒门之处寻不到韩新符,李元锦自然就会转去鹿邑李氏那里再找找看。 若是两处都寻不到他,而从龙又没有什么异常的话,那就是最坏的结果,既好不容易救出了柴真金,却又将韩新符困在了启登城中。 李元锦对于韩新符的机警和实力还是十分相信的,他会被围困在启动城的机会实在是不大,所以他才会悠哉悠哉的慢慢前行,没有半分着急赶路的意思。 刚在鲁地一登岸,李元锦就感受到了一股其他地方感受不到的浓厚氛围,入目所见皆是言谈得体举止有礼的醇厚人士,就连田里农户和贩夫走卒,身上都有几分浸润而来的风雅气息。 儒门教化教化之功,使得世间黎民百姓别开生面,足有千秋万世的宏伟功德。 李元锦此时心情舒畅,并不在沿海处多做逗留,简单的看了看鲁地的风土人情和山川景色之后,就直奔着儒门六艺馆所在的地方而去了。 李元锦并不知道六艺馆的确切地方,但是架不住儒门在鲁地的沛然声名,随便寻一个人打听,即便是三岁稚童都能指出一个大致的方向,李元锦就这么在好几位当地人的殷切指点中,找到了儒门六艺馆的所在。 站在六艺馆前,李元锦有些迟疑不定,面前这个人来人往川流不息,从三岁蒙童到耄耋老矣都能随意进出的豁大门庭,真是就是享誉世间的儒门第一重庭阁? 左右看了看,倒是大门两侧的那一对楹联写的颇有意思,可称得上是气象万千。 右侧上联,“读书通达,文中自有道理。” 左侧下联,“六艺于心,君子何有不及。” 当中自然就是一块大大的匾额,上书“六艺馆”三个大字,在匾额的下方,门上横楣正中,还有四个略微小一点的字,上书“有教无类”。 李元锦仔细看了看,确定此处就是六艺馆无疑,便迈开步子想要往里面走,但是刚刚迈步上了台阶,大门之中就冲出来一个满头白发精神矍铄的老头儿,将李元锦拦在了门前。 李元锦拱手行礼道:“老先生,我来此处乃是寻旧访友,您拦着我作甚?” 老头儿上下打量了他一眼,板起面孔吹胡子瞪眼的说道:“小子,你身上穿的这花里胡哨的,一看就不像是正路上的,六艺馆怎么会有你的故交?念你没有作恶之心,赶紧走,否则老夫就要出手撵你了。” 李元锦有些哑然失笑,他身上的衣服此时确实有些花俏的不像是男子穿的,但是也没办法,他伤势未愈,丹青法袍可不就是红一块青一块的,好似百花园圃一般热闹了。 李元锦也知道这个样子不好见人,在登岸之前就施了个小法术,将衣服变成了一袭白色长袍,这一路都走过来了,没想到却在这里给这老头儿瞧了个真着。 李元锦开口笑道:“老先生,儒门先贤曾经有言,‘有教无类’,怎么您还能直接拦人入门呢?莫说我真是来找朋友的,就算我是一个浮浪子,而今想要学好,您也该给我个机会不是?” 小老头儿上下打量了李元锦一眼,有些诧异的说道:“呦呵,你小子还是个硬茬子,居然和我辩论起先贤语录了?纵然是‘有教无类’,那我们也得教一些心中有志向的人才是,又岂能什么糟粕都往进收的。” “你小子想要学好,起码应该先正一正衣冠,即便是你穷困潦倒衣衫不整,也应该净面素容端正其心才是。像你这样随便使个障眼法就想蒙混过去的,一看就是心思不纯之辈!” 李元锦无奈微笑,原来这位老先生是因为自己施展的障眼法才出手阻拦的,又是再度拱手道:“老先生教训的是,我知道错了,只是这衣服此时的本相实在难以见人,我这才将其掩盖了起来的。” 李元锦开口致歉,老头儿这才满意的捋了捋须,开口问道:“你说你来找朋友,找的是谁,可有什么证据吗?” 老头还是不打算将李元锦轻易放进去,李元锦只能开口道:“我与儒门君子陈与贤先生曾经有旧,今日便是来见他的。” 老头冷哼一声道:“与陈与贤有旧?你知道一年之中有多少人以这种话敲门,想要见一见陈与贤的面貌吗?” 合着老头儿还是个好管闲事的门房?李元锦心中思量几番,再度笑着开口道:“陈与贤先生还有一个妹妹,名叫陈册,五年之前,曾经和徐先生一起游学至玉清宗,我们也是见过的。” 徐先生带人游学之事知道的人并不多,而眼前这人开口就能说出时间和地点,小老头儿不信也得有几分相信了。他迟疑了一下,再度开口问道:“你知道状元橘吗?” 李元锦哈哈大笑道:“老先生,玉清宗背霞山,满山就那一株老橘树,我可是去摘过几次了。状元橘这个名字,还是我告诉陈册的。” 小老头儿顿时喜笑颜开,一把挽住李元锦的手就往门里走,笑着说道:“哎呀,原来真是元济先生,请恕小老儿唐突了,那状元橘味道真是不错,我还有幸吃到了一枚,只是可惜,没有一口吃出籽来。” 吃到了状元橘,那就说明他是陈册甚至陈与贤都十分尊敬的人,李元锦赶紧开口问道:“不知道老先生如何称呼?” 小老头儿乐呵呵的说道:“鄙姓齐,与贤和小册,都是从我手里开的蒙。” 开蒙恩师?那身份可就真是不一样了,李元锦赶紧再度施礼,恭敬的说道:“齐先生好。” 顿了一下,李元锦又有些尴尬的说道:“齐先生还请恕罪,其实我本名并不是元济,而是” “而是上清宗的天缘真人,本名叫做李元锦嘛。”齐先生随口笑道,“与贤早就和我说过了,说你境界不错,人品更是不错,除了喜欢出些损招,总体来说还是个交朋友的上好人选。” 李元锦有些尴尬的笑了笑,些许小事,这陈与贤竟然能惦记了好几年,也不知道他究竟和多少人说过这事情,要是弄的人尽皆知的话,这六艺馆对自己来说,岂不是如龙潭虎穴一般? 齐先生一眼就看出了李元锦的顾虑,踮起脚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放心,与贤也就是跟我这个先生聊一聊这些,这些琐碎话,他也只能往我这里倒了。” 李元锦随着齐先生一路进了大门之中,入目处的白墙上皆是一篇篇肆意挥洒的笔墨文字,隶书、楷书、行书、草书这种各样的笔法都有,但是无一例外,每一篇都是十分的精彩。 耳边传来的,是一阵接一阵的读书之声,从清脆的童声到洪亮的男声,甚至还有婉转的女声四下飘散,读书声中还夹杂有细微的翻书声,磨墨声,写字声,声声入耳。 李元锦微微闭眼,十分享受当下的环境和氛围,齐先生也不催他,甚至还就此驻步,满面微笑的静静等着。 半晌之后,李元锦才从沉浸其中的读书氛围里跳脱了出来,看着齐先生微笑点头致意,却没有开口致歉。齐先生也是微笑点头,而后转身走在了前面,带着他继续往里走去。 读书人的事情,哪里有那么多的不对,前人看后人沉浸大道之中,更是满心欢喜不停的。 一边走,齐先生一边为李元锦介绍六艺馆内的一些布局。六艺馆,除了前面一大片鳞次栉比的递进书院是教人读书的,其中还有几处地方,则是专职教授弟子们君子六艺的。 君子六艺,分为礼、乐、射、御、书、数,李元锦自然是无比熟悉的,也曾在陈与贤手上见过很多次六艺之术的精妙之处,自然不用齐先生赘言。 除此之外,六艺馆中还有一处别舍,坐落在一处广袤荷塘边上,名为青莲舍,乃是儒门之中唯一传授剑术的地方,馆主号为“青莲剑仙”,实力高绝剑法通神,门下弟子可以凭兴趣自行前去学习。 二人说说笑笑,很快就来到了一处正厅大堂之中,齐先生对李元锦笑道:“天缘真人,你就在此稍做一阵子,我已经让人去叫与贤过来,老夫就不在此陪了,还得去前面看着那些读书种子呢。” 李元锦拱手相送道:“齐先生客气了,还请直以姓名称我便好,当不起先生的称呼。” 齐先生笑道:“你们年轻人有年轻人的交情,我们老头子有老头子的交情,就不跟着掺和了。”说罢便笑着离开了。 看这意思,齐先生还和上清宗内的谁有旧,至于究竟是谁,李元锦就不好开口问了。 李元锦自己在屋中候着陈与贤的到来,只是不成想陈与贤还没到,门外却先来了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偷偷的摸进了门中,看清了李元锦的面貌之后,手中握着一柄短剑,就朝他刺了过来。 李元锦微微一笑,伸出右手两个手指夹住刺到面前的剑尖,那人迅若奔雷的一剑立刻就被他阻断,再难前进半分了。 来人一声轻哼,好似早就猜到会被李元锦夹住剑,持剑的手腕微微一抬,压在腕下的一枚玉珠顿时侧向飞出,珠子上还带着一根细绳,就要朝着李元锦捆缚过去。 李元锦不为所动,任由玉珠带着绳子绕过了自己的后颈来到身前,这时才轻轻弹动自己的右手尾指,将那颗玉珠弹动转向,从自己后颈处绕回去,反倒缠在了持剑之人的身上。 来人有些恨恨的说道:“不玩了不玩了,你欺负我,上清宗的剑修真人欺负一个小姑娘,我要把这事说出去让你的名字臭大街,哼!” 李元锦笑着松开手指将剑还给了她,有些歉意的说道:“对不起啊,当时答应了天评师兄,要全然忘记自己的身份,就只好以一个假名字骗你了。” 来人依然鼓着腮帮子,气哼哼的说道:“哼,李元锦是个大骗子,才不要原谅你呢!” “李元锦是个大骗子?”门外突然传来一声笑语,随着脚步声一起进了门中,来人满面笑意的说道,“这个好,小妹,我觉得咱们可以将这句话刻在整个昆仑山上。” 第三百七十五章 可惜,可贺 这一对兄妹联合发难,李元锦只能拱手讨饶道:“陈与贤,陈册,上门便是客,你们二位都是饱读诗书的有学之士,联起手来欺负我一个客人,不太合适?” 陈册噘嘴轻哼,一把揽住陈与贤的胳膊,得意的说道:“就是要欺负你,谁让你骗我那么久来着?” 陈与贤则满面温醇笑意,温和的说道:“小妹,李先生说得对,上门便是客,我们可要做足了礼数才对。” 不过他旋即话锋一转,看着李元锦笑道:“但是我们说几句实话也是应当则分的,算不上欺负人?” 话已至此,李元锦还能说什么,只能开口讨饶,三人当下落座。 李元锦见只有陈与贤兄妹前来,心中立刻知晓韩新符并没有来此求助,当下直接开口道:“陈先生,陈册,我这一次来的唐突,而且可能马上就要走,还请二位多多担待。” 陈册的脸立刻就垮了起来,不满意的哼哼道:“怎么,你是把我们六艺馆当成落脚的客栈了,刚一露脸就要走,简直就是不把我哥放在眼里嘛。” 李元锦无奈,只能开口解释道:“没办法,我这一次其实是寻人来的,只有你们二位来见我,我就知道他必然不在此处,就只能赶紧前往下一处地方去了。” 还不等陈家兄妹反问,李元锦便将他前去登楼国的事情隐去了一些关隘,大致的说了一般,最后才说道:“我那徒弟既然不在这里,那就可能是去了鹿邑,我还是得先去确定他的安危才行。” 话已至此,陈册也没有什么好说的了,虽然面上有几分落寞,但也只能转头看向自家大哥,由他来定夺此事。 陈与贤略一思忖,便开口说道:“这样一说,我倒是真不能留你,但是稍坐一阵子让我尽一尽地主之谊的时间,总不至于也没有?对了,你是什么时候收的徒弟?” 李元锦开口回道:“其实渊源还比较深了,是当年在去青白山的路上遇到的,当时与他约定了长大之后来找我,没想到他还真找到了,也算是上天恩赐下来的一段缘分。” 陈与贤笑道:“仅此一言,我就能知道令高徒是一个了不得的人才,得徒若此,既是你的运气,也是他的福分。不知道令高徒而今是什么境界了?” 李元锦欲言又止,转头看了看坐在边上的陈册,陈册俏脸一红,立刻扬起小拳头耀武扬威的说道:“看什么看,我马上就要结成金丹了,原本以为你是知道了消息来祝贺我的,没想到就是路过,哼!” 陈册待在陈与贤的身边,总是有些狐假虎威的娇蛮,完全不像她平日里的样子。不过这也难怪,有这样一个大哥,想要完全掩盖内心里的骄傲,着实是有些难的。 更何况,她和李元锦的关系也很不错,这样的不客气,其实也是一分不曾刻意彰显的亲近。 李元锦笑了笑,转头说道:“劣徒的境界,其实和陈册差不多的。” 陈与贤心中会意,知道他是在顾全陈册的颜面,也就没有深究下去,转而开口道:“李先生也着实厉害,在隐洲上见你时还只是元婴之境,而今却已经渡过了天劫,能与登云阙相互交手,伯仲之间了。” 李元锦只用一句“好不容易才逃脱”就概述了整个的追击过程,陈与贤也只当他是和登云阙打了一架就脱身了,完全没有想到这里面曲折多变的战况,和李元锦几经生死的危难。 陈册瞪着眼睛看着李元锦,有些不可置信的问道:“你也是仙人境了?!太好了,这一下去昆仑山,有你们两个护着我,就能去更多更好玩的地方了!” 面对李元锦的境界提升,陈册并没有什么羡艳或妒忌的意思,第一时间想到的还是那场早就约定好的昆仑山三人行,少女心性可见一斑。不过也正是这样纯朴的心性,才能让陈与贤和李元锦,心甘情愿的陪着她胡闹耍玩。 李元锦略微谦虚的说道:“陈先生谬赞了,被人打的一身是伤,还不容易才迂回从海路上逃出来,哪有什么伯仲之间的说法。” 陈与贤笑了笑,不再就这件事情继续说下去,转而开口道:“你身上的伤势确实有些重,虽然外伤愈合了,但内里依然是一团糟,尤其是你的元神,杀气腾腾战意泛泛,至今还未能平息呢。” 元婴九寸高下,就能引动天劫降临,而元婴历经了天劫的洗礼,便能变成和自身一般大小的元神,能够遁出肉身独立而行,仙人境的分光化影之术,也都是籍着元神显化才能做到的。 陈与贤一眼就看出了李元锦的伤势,李元锦点头道:“陈先生好眼力,我这元神在对战之中受损颇重,尤其是被登云阙的长枪所伤,就更加难以温养痊愈了。” 登云阙的长枪,陈与贤自然知道是什么,天兵所伤,伤势严重而难治,他自然也是心知肚明。 陈与贤微微皱眉,略加思索之后又开口道:“我倒是有一个办法能够让元神恢复平静,对于你的伤势颇有益处,只是不知道这个方法你究竟适不适用。” 李元锦欣然开口道:“哦,陈先生不妨直说,我愿意去试试看。” 陈与贤沉声道:“其实方法也很简单,想要让元神安抚,无非就是一个‘静’字,只要元神静下来了,那么再以真元温养的时候,自然就能事半功倍。” “这个办法其实是我自己独创的,之前有很多人试过都未能成功,也不知道对你有没有用。既然李先生有心,那我便将这个方法教给你试试看。请随我来。” 李元锦赶忙起身,抱拳拱手道:“还请陈先生不吝赐教。” 陈册跟在二人身边,左右看了看两个男子,满面都是阵阵疑惑不解之意,李元锦见她如此,忍不住开口问道:“陈册,你这是怎么了,我们两个有什么问题吗?” 陈册捏着自己的下巴做思忖状,再度看了二人一眼之后开口道:“你说你们两个人,脾气性格如此相像,又这么谈得来,怎么张口闭口都是‘李先生’‘陈先生’的,这么客气做什么?” 二人相视一笑,李元锦率先开口道:“这不是说君子之交淡如水嘛,虽然我不是什么君子,但是和与贤站在一起,多少都能沾染附庸上几分。” 陈与贤也开口笑道:“元锦你这一波,是不是就算是两相得宜,还让我蒙你一个夸赞的好?” 三人一起开怀大笑,引得周围的人频频侧目观看,陈与贤收敛了笑声,继续带着李元锦往前走去。 未有多时,三人便行至了一处高耸陡峭的山崖之下,陈与贤伸手指着山崖说道:“那就是我说的静心办法,元锦你试试看,对你有没有用。” 李元锦抬头望去,这山崖之上平滑无比,显然是被人专门开辟打磨出来的,崖壁之上,满满当当的都是各种各样的笔墨字迹,一如之前齐先生带着李元锦在六艺馆内见到的那面大墙一般。 但不同的是,这一面墙上的笔墨字迹,比起之前的那面墙来说,就要更加珍惜的多,李元锦稍稍抬眼,就从上面找到了诸如颜、柳、欧、赵、楷、苏等多种笔墨,而且能写在此处的,必然无一不是真迹! 除此之外,还有以各种笔墨写下的儒门圣人教化之言,字字珠玑,道尽了世间至理。整面崖壁上的字,经历了千万年的风吹日晒岁月剥啄,却依然历久弥新,入目清晰。 李元锦深吸一口气,明白了陈与贤所谓的静心之法是什么了,竟然是要在这崖壁之前,穿越千万年的时光,以这些笔墨书法,和历代的先贤高人们对坐而谈,砥砺学问! 难怪他说也不知道有没有用,在这一面墙之下,世间读书人能不能守得住本心不去自惭形秽就已经很难说了,还要以平常心态去和这些先贤们对坐,该是何等的芒刺在背,拘束难忍。 好在李元锦而今已经是度过了天劫的人,心神之坚定早就已经超乎常人,更何况他只在十几年前还能勉强算半个读书人,少了这一层的心思,反倒是没那么战战兢兢的了。 世人常说“见字如晤”,李元锦今日在这里,才真正的对这句话有了一个全新的认识。他的目光随着那些字迹的笔画轻轻游移,眼前仿佛就看到了那些先贤们在此挥毫泼墨之时的纵情豪迈。 李元锦情不自禁的伸出手,以指尖轻触面前最近的一处笔墨,只感觉指尖一阵冰凉湿滑,好墨迹还未完全干透一般,也不知是穿越了几千年的时间,与他在此相会一处。 李元锦站在了这面崖壁之前久久未动,面带微笑双眼望空,好似能穿破崖壁看到前尘后世一般,陈册见他这个样子,忍不住问陈与贤道:“大哥,他这究竟是怎么了?” 陈与贤微笑轻声道:“可惜,可贺。” 陈册蹙着眉头,不解的问道:“大哥你说什么呢?什么事情可喜可贺的,是李大哥他的伤势好了吗?” 陈与贤轻声道:“他与我儒门如此契合,本该是阅遍书中黄金屋千钟粟的读书人,却入了道门修剑,可惜。他今日入神于此,元神必然能够清净安抚,伤势能大大缓解,可贺。” 陈册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大哥陈与贤素来与众不同,不管是言语还是做事都是如此,她也早就习惯了。但是有一点可以肯定的是,大哥做事从来就没有错过,他说李元锦的伤势缓解,那必然会大大缓解,甚至就此痊愈也说不定。 良久之后,李元锦这才轻轻的呼了一口气,退身对着石壁轻轻的作揖,之后才转身回来,对着陈与贤谢道:“多谢了,与贤你的办法果然有效,经过多位先贤述说道理,元神已经静下了。” 陈与贤笑道:“谢我做什么,是你自己有这个造化和心境,若非你还有急事在身,我真想留你下来,和你好好的聊一聊读书之事。” 李元锦回道:“好主意,等我改日有了闲暇,一定再度拜访儒门,在此好好的读一读书。” 陈与贤笑着点头,李元锦再度开口道:“既然如此,那我就不再继续叨扰了,劣徒而今下落不明,我还是赶紧先去鹿邑看一看,才好安心。” 陈与贤点了点头,陈册却有几分的不情愿,李元锦只能再度劝道:“陈册,你的金丹境只剩下半步,抓紧时间结成金丹,我立时就放下一切事务,陪你一起去昆仑山。” 陈册这才面色稍缓,三人转身朝大门口走去,李元锦迟疑了半晌,眼看就要走到大门口时,这才开口问道:“与贤兄,我有一个问题,不知道该不该问。” 陈与贤笑道:“你想问的是,适才那面习文崖上有一处深深凹陷,里面有一个字若隐若现,是怎么回事,对吗?” 李元锦点了点头,适才那片山崖之上,处处都是珍惜至极的文字笔墨,却不知为何有一处地方明显是被人打磨过的,奈何那个字笔力遒劲,直入石壁之中,不管怎么打磨都还能依稀看见一些神韵。 陈与贤轻轻叹气道:“那一个字,乃是我儒门一位离经叛道的贤才所写的,这位贤才的文字笔墨功夫精纯至极,所以字迹才能入石数分,怎么打磨都消除不干净。” “那位贤才本该是注定能进圣贤林的人,但是却提出了一个离经叛道的说法,你也知道,我儒家于世间行教化之事,首先重的便是仁。仁之何为,众说纷纭,但是本质无一不是谦逊求己。” “而这位,却每每对外宣称要先求一个‘我’,只有求得了真‘我’,才能有准则和方向去教化别人。其实若只是如此,倒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充其量只算是私德有亏,无甚大过。” “但是这一位却偏偏不肯消停,在习文崖上提一‘我’字之后,还放浪形骸口出惊世之言,以圣人自比,还说圣人当年也是先求到了‘我’,而后才以‘我’的准则为世间之准则,开始教化万民。” “最后的结果,就是这一位被人赶出了儒门,流落在外之际,又被一些尊崇圣人法度的狂热之人偷袭围杀。因为他的言语太过诋毁侮辱圣人,他的尸身也被那些疯狂之人分而食之,烹煮入腹。” 一旁的陈册显然也是第一次听说这件事情,惊愕的睁大了双眼,听到那人被人分食之时,还有些微微恶心的捂住了嘴,跑到旁边干呕了起来。 李元锦轻叹道:“不可评判啊。那人虽然癫狂了一些,但是心中依然是依着圣人准则要求自己,起码在他求得真‘我’之前,都会始终如是。” “而那些尊崇圣人法度的人,却偏偏如此疯癫偏执,圣人都曾有言,‘三人行,则必有我师焉’,而他们却容不下一个轻狂之人,还做出如此有悖人伦之事,真的是,不可评判,不可评判。” 陈与贤笑道:“前车之鉴,后事之师,也正是因为这件事情的结果太过耸人听闻,最后便从儒门一应记载之上全部抹去了,唯一剩下的,就是那个怎么擦也擦不干净的字。” 李元锦若有所思的微微点头,不再对此事发表任何言论,三个人一时有些沉默,一直到走到大门之外,都没有什么言语出口。 站在六艺馆门口,李元锦对着陈与贤兄妹抱拳道:“二位,来的仓促走的慌乱,实在是对不起了,等以后有机会,我一定专程再来拜访,好好感悟一下儒门的精义。” 陈与贤和陈册一起拱手送别,陈与贤只是笑着点了点头,陈册却十分认真笃定的说道:“大骗子,我可是马上就能结成金丹了,你要是再骗我不来的话,我就把你大骗子的名号给你坐实了。” 李元锦笑道:“不敢不敢,陈先生威名远扬,我可不敢轻易得罪,否则真将我是大骗子这句话刻满昆仑山,我岂不是为天下之笑柄了。” 说完这话,李元锦再不迟疑,一个闪身就冲上了云霄,陈册看着他离去的身影,有些疑惑地转头问道:“大哥,分明是我在说他,怎么他害怕的却是你的名头?” 陈与贤笑着摇了摇头,陈册再度揣摩,骤然惊喜道:“哎呀呀,他说的‘陈先生’原来是在指我的吗?嘿嘿嘿,很有眼光嘛,就冲这个,就不用在昆仑山上给他留名了。” 李元锦离开了六艺馆,一路驾云直朝着鹿邑而来,不过行进了半日光景,就已经来到了鹿邑境内,鹿邑李氏的名头在当地也着实不小,李元锦很轻易的就找到了李家的门庭。 李氏门庭,也是一般的高门大户,深宅广院,大门上三道大红朱漆,满扣一百零八颗铜钉,比起最高级别的九行九列还多一些,就连侧旁的小门,也都足有丈许高下,直如城门一般大小。 李元锦在门前道明来意,直说是来找李博服的,还说了自己的本名,门房听完之后立刻请他进门,同时安排人前去院里,请李博服出来待客。 李元锦随着门房进了大门,入门之处就是一面大大的影壁墙,其上浮雕着一片绵延千里的广袤山水,用以代指整座天下,影壁的两侧则刻着八个大字,分别是“犹龙世第”,“旋马家风”。 李氏子弟,遍布天下,若以姓氏人数而论,就是另一个层面的天下第一家。 门房带着李元锦入了第一重庭院,在一处偏厅之中请他落座稍候,而后奉上了茶水便离开了。 门房并没有说李博服见与不见,也没有让李元锦在大门之外等消息,而是先将他请到屋内等候,若是李博服不见的话也不会有人来通禀,只会让他在此静坐,若是等不住想要离开,只需沿着原路返回即可。 李氏门风,来者便是客,不管来人是做什么的,都要先请进屋中待客,茶水点心好生招待。即便是不愿相见,也要先做足了礼数,不让来人感觉李家无礼。 但事实上,这第一重庭院,根本就没有任何一个李氏的人在这里,安抚住了客人之后,门房处才会去第二重院子里层层禀报,视来人身份请进屋中相见。 所以外界也有言,你身份够不够高,和李氏的关系够不够好,甚至李氏的子弟够不够分量,得先看进不进得了第二层庭院,那才算是真正进了李家的门槛。 李元锦坐了没多久,门外便有人带着笑声而至,李博服大踏步走进屋中,开口说道:“李公子,怎么突然之间就来找我了,是不是境界提升已经度过了天劫,来赴约与我打一架的?” 李元锦见他孤身前来,立刻皱眉问道:“李公子,怎么我那徒弟也不在你这里吗?” 李博服有些诧异的问道:“你徒弟?从未有人来找过我啊,你什么时候收的徒弟,怎么你还能把徒弟搞丢了吗?” 李元锦摇头叹气道:“此事说来话长了。” “说来话长就慢慢说,走,随我进去。”李博服打断李元锦的话,笑着开口道,“都已经到了李家了,怎么还能站在门口说话呢,传出去了,岂不是让人笑话我李家不懂礼数?” 第一重庭院,果然还只是“门口”而已。 李元锦笑道:“谁敢说李家不懂礼数,那我就要和他说道说道了,这种话都敢随便说,是当我李家没人,好欺负了是吗?” 李博服哈哈大笑道:“倒也是,你来此处,就跟回家是一样的,说不定测一测血脉亲疏,咱们还真能有几分沾亲带故呢。走走走,进去屋里说话。” 李博服拉着李元锦便往内庭走,刚刚穿过第二重庭院的大门,迎面就走出来一个清瘦文雅,颌下蓄须的中年人,见到李元锦之后,立刻开口笑着施礼道:“博服小叔,这位就是上清宗的天缘真人了?天缘真人到访,李鸣悦有失远迎,还请见谅则个。” 李元锦赶紧还礼道:“李家主客气了,大家乃是同姓本家,李家主只管以名字称我便是。” 李元锦深知,“天缘真人”这个名号,敬的只是上清宗,即便是他而今已经到了仙人境,也绝对当不起李家家主亲自出门迎接,所以自己的姿态还是放低一些好,才不会把心抬的太高了。 李鸣悦听他如此说话,自然是满心欢喜的说道:“如此甚好,如此甚好,那我便托个大称你一声元锦了,你而今也就算是到家了,来来来,快请进!” 第三百七十六章 师娘在上 天承带着柴真金,一路向东往海域深处行去,柴真金拔除了天柱脊的伤势,经过天承的丹药调理,而今已经无甚大碍,除了腰身特别柔软之外,以真气操纵身体也和寻常人一般无二。 但是从今往后,柴真金就再也不能像以前一样酣畅出拳了,缺少了脊柱的他整个身子都好似挂腊肉一般,就更别说将周身的筋骨气血拧在一起出拳了。 饶是柴真金这些年时常偷懒不去练功,但骤然不能施展拳脚还是让他有一些不太适应,再加上刚刚和李元锦重逢就再度分别,心中十分的不爽利,一路上也是一反常态的郁郁寡欢。 天承虽然背对着他,但是柴真金的一举一动皆在他的注视之下,天承嘴角擒笑却不开口,任由着柴真金不住地落寞,心情直接沉落大海,扎进最深最漆黑的海沟里面去了。 这个徒弟,天分过高,虽然是有天柱脊的原因在,但是却也不全然如此,而今突逢打击,让他从出生之时起就顺遂无比的日子落了低潮,对他而言,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天承并不担心他的心境,这个孩子之前所表现出来的一切,都在证明着他有一颗通透之心,待在低潮里面仔细审度一下自己,还能更加清楚的看清自己的本心。 师徒二人沉默而行,一路穿波破浪,也不知深入海中究竟多远,终于看见了海平线处出现了一座朦朦胧胧的山峰,伴随着碧波荡漾越来越清晰与明显。 柴真金看着眼前,开口问道:“师父,前面那山,就是咱们宗门所在了吗?那山叫什么名字?” 天承轻笑点头道:“那山正是我太清的道场,名字你肯定也听过,称为蓬莱。” “蓬莱仙山?”柴真金疑惑不已,随即笑着说道,“师父,那咱们家后院不就是方丈和瀛洲了啊?” 柴真金不过是开玩笑,但是天承却很认真的点头道:“正是,方丈和瀛洲,而今也在我太清门下。你小子确实灵光,猜的倒是挺准的,说明你跟此处有缘啊。” 柴真金撇了撇嘴,心中腹诙有个屁的缘分,还不是你上赶着来找我的,嘴上却有些疑惑问道:“师父,听你话里的意思,方丈和瀛洲之前还不是我们的?那咱们是从谁手上抢来的?” 天承转身跳起,一巴掌拍在了柴真金头上,不满的说道:“怎么说话呢,什么叫抢的?那是我们友宗搬离之后,托付给我们一起帮忙照看的。” “照看的?”柴真金好奇道,“那这么说,以前这三座海外仙山,其实都是我三清门下的喽?” 天承点了点头道:“不错,其实这事情说来话长了,早在万年之前,天下局势并不是如此,那时候民智尚未开化,道、儒、释三家共行教化之事,本是和和美美的一桩好事。” “只是那个时候,佛门突然时兴起了‘掌中佛国’,门中弟子尚未到寻道境界便能开辟一方小乾坤,将黎民百姓纳入其中拜自己为神灵,吸取信仰供奉行那‘焠神之法’,一时间流毒天下,祸乱千古。” “无奈之际,道儒二教联合起来,将整个释门赶到了极西处的龙腰洲,勒令他们再也不许东进一步,还圈画了申山一处作为天下法外之地,以此来牵绊释门的手脚。” 柴真金撇嘴道:“好家伙,把人家赶到了穷乡僻壤,还在人家心口戳刀子,够狠的啊。” 头里还有半句,“抢不过人家就掀桌子不玩了,道儒两家实在是不厚道”,柴真金想了半天,都没敢说出口去,生怕师父当即就要以大逆不道之罪来清理门户。 天承轻笑道:“确实如此,但是若非当年释门大行‘掌中佛国’,做的实在太过分的话,怎么会落到之后的下场去。而今天下的格局,也差不多就是在那个时候开始行成的。” “道门三宗原本的道场就是这海外三座仙山,当年道门驱逐释门之后,为了遏制住释门的东进念头,便将两个友宗在首阳洲上落户扎根了。” “玉清宗于首阳洲西境相中了天下龙脉之始的昆仑山,便在那里落下了脚,成了阻止释门东进的第一道屏障。上清剑修杀伐果决实力超然,就在中陆选了一片大山,做了中流砥柱。” “两个友宗走后,两座仙山空了下来,就一起交给了长宗太清,也就是我们看管照顾,诺大的三座仙山,而今也是空空荡荡,寥无人烟喽。” 柴真金点头道:“嗯嗯,挺合理的,两个有出息的兄弟出去闯荡了,就把原本的家业交给家里大哥来照顾,应当应分的。” 天承对于柴真金的混蛋逻辑竟然还有几分赞同,轻轻的点了点头,师徒二人迎着蓬莱仙山而去,很快就来到了海岸边上。 柴真金看着眼前的蓬莱仙山,面色有些诡异的问道:“师父,这就是咱们的场子了?看这个样子,两个友宗的山头你们照顾的肯定也不怎么样啊?” 眼前的蓬莱仙山,草木繁盛百花锦绣,尚未登岛,就能听见阵阵鹿呦猿啼,能嗅到缕缕百花千果,能看见层层山清水秀。只是这山青的,实在是有些太过分了。 整座蓬莱仙山,除了迎面处的一座牌楼和牌楼下一条悠长的青石板路,四下到处都是浓密的挤不下拆不开的树丛,花朵,藤蔓好似一面点缀花色的绿色大墙一般,矗立在柴真金的面前。 不过奇怪的是,不管这些花草树木如何繁密,却始终没有任何一枝攀附到了那座牌楼上,也没有任何一草生长到了青石板的路上,一切都显得极其自然,但是却又遵从规矩。 天承笑着说道:“这也是没办的事情,太清素来一师一徒传承,人手实在太缺,若是只收拾了自己的门庭,反倒是让友宗觉得我们对其余两山不上心,就索性一视同仁都不去管了。” 柴真金对此嗤之以鼻,能够把懒散说的这么冠冕堂皇大义凛然的,自己这位师父,和这个稀里糊涂拜进来的宗门,也算是人间极品了。 柴真金抬头,看着头顶牌楼上的“大道自在”四个大字,随着师父一起迈步踏上了青石板路,往蓬莱仙山内处走去。 一路行来,所见不少高大巍峨的殿宇,但是也无一例外都被繁盛的树丛花木四下围着,只留出前面一条青石板路通向大门,柴真金此时对此已经是见怪不怪,撇着嘴一路紧跟往内里走去。 终于,两人来到了一处巨大的殿宇之前,这一处大殿总算比其他地方要清净一些,起码殿前空出来了数十丈大小的一片空地,好似繁密荷塘之中硕果仅存的一朵荷花一般。 空地之上,有两个须发皆白的老人正在端坐对弈,二人身前并无棋盘棋子,但是随着他们虚空捏指落下,身前半空之中,便会浮现出棋子虚影,黑白交错。 面对着柴真金的老人看起来年岁不小,整个人已经干瘪佝偻的好似一棵枯树,坐在那里也是似睡非睡的样子。但是从他偶尔睁开的眼缝之中却不见半分浑浊,睁眼之间反倒是如春沐大地一般,生机盎然,令人看一眼便周身舒泰。 背对着柴真金的人背影看起来无比的熟悉,柴真金皱起了眉头,有些不敢相信般的低声呢喃道:“二爷爷?” 老人闻声转身轻轻点头,而后笑着对身前的老人说道:“师叔,您看看,这孩子怎样,配不配传承太清的无上妙法?” 柴真金何等的机灵之人,听到二爷爷开口询问,立刻就知道了身前这老人身份不凡,当即跪在了地上顿首叩头道:“师祖在上,徒孙柴真金叩拜。” 老人久久不曾回应,好似又睡着了一般,良久之后才微微睁眼,露出一个微不可查的笑容,轻轻抬手说道:“炼丹去。” 炼丹去! 太清宗以丹道成名世间,老人这一句话,便是首肯了柴真金作为门下弟子,得以传承太清宗的无上大道! 柴真金立刻就明白了老人的意思,再度磕了一个头之后才缓缓起身,也不开口招呼无有先生,退身来到了天承身后站定。 天承看着柴真金的乖巧模样,无奈的轻哼了一声,而后对着面前两人说道:“师父,师兄,那我就先带成真去拜谒丹炉了。” 说完这话,天承也不等待答复便迈步离开,柴真金无奈的跟在他身后,向无有先生投去一个委屈的表情。 面前的老人再度开口道:“天侑,这孩子不错,太清门生兴旺,有你一功。” 整个宗门上下三人,居然称之为,门生兴旺? 无有先生笑道:“师叔,该你落子了。” 天承带着柴真金,一路走到了面前大殿之中,三清宗门大殿,供奉的始终是三清的三位祖师,柴真金依例拜过之后,就随着天承来到了后殿之中。 后殿内,是一座高九丈九尺九寸,粗有三丈六尺五寸的巨大三脚铜炉,丹炉四周围刻着二十四节气的世间场景,顶端有一百零八个拇指粗细的小孔,正徐徐的冒着青烟。 但是丹炉底部,却只有寻常烛火一般大小的一个火苗,孤独柔弱的舔舐 着炉底,看的柴真金一阵阵的心酸,不由得心疼起了这一撮小火苗。 天承伸手按住柴真金,将他的脸对准了丹炉底下,笑嘻嘻的说道:“你不用心疼它,之后的三年,你就要和它一起守望相助了,好徒儿,赶紧鼓起腮帮子,给为师把火吹的旺旺的。” 柴真金无奈的翻了个白眼,真的就鼓起腮帮子,怀着一口将它直接吹灭的促狭心思,用尽全身的力气,狠狠的吹着这撮火苗。但是不管他怎么努力,那撮火苗都只是微微抖动,将舔舐的区域变得大了一点点。 天承乐呵呵的说道:“好,做的好,就该是这样。” 同时伸手拿出自己身上的天漾瓶递给柴真金,笑着说道:“好徒儿,吹火渴了就喝这个,世间本源之水,都在这里头了,管够!” 着雍城降低了飞行的速度,缓缓的落在了旃蒙城西侧二十里之外的大坑之中,将地面变成了平平整整的一块。四下城门打开之后,东面立刻就有几骑高头大马率先走出,朝着旃蒙城的方向而来。 韩新符坐在马上,有些忧虑的问道:“王後,我留在这里,我师父真的能够找得到吗?若是不行的话,我看还是先回宗门去等他好了。” 着雍城城头之上救下韩新符的,赫然就是凌云阁的少主,王家的长子王後,确定了韩新符的身份之后,他无比热络的丰盛款待,直接就与韩新符兄弟相称,简直亲密的不行。 王後满面笑意的说道:“当然能找得到了,小叔叔跟我们那可是 熟的不行,进去旃蒙城后,我立刻就想办法联系他,你就留在此处养一养伤,不用操心其他的事情了。” 韩新符半信半疑的点了点头,跟着王後一路进了旃蒙城,径直朝着城中的王府过来,下马进门之后,王後都不让韩新符先坐下歇息,直接拉着他穿堂过院,来到了内庭一间大屋之外。 王後轻轻敲了敲门,听到里面出声之后一把推开了门,拉着韩新符就走了进来,对着里面的人笑容洋溢的邀功道:“小姨,你看看我把谁给你带来了。” 韩新符举目望去,屋中人是一位身穿浅白素衣罗裙,云鬓高挽,浅淡施妆的女子,看到了她望向自己,韩新符赶紧又低垂下了目光,紧守着君子之礼,不去端详她的容貌。 但是仅仅一瞥,韩新符就知道面前这人,绝对是一位世间少有的绝色女子。 女子声音清越动听,好似空谷幽兰百灵回响一般,缓缓开口道:“小猴子,你怎么还是毛毛躁躁的,这位少年我从未见过,怎么会知道他是谁呢?” 王後嘿嘿一笑,接着说道:“那你再猜猜,他是谁人的徒弟?” 女子立刻就知晓了面前少年的身份,这世间任何人,都不足以让她多出半分的重视,但是能让王後带到她面前,还直言是别人的徒弟,那么这人是谁,立刻就昭然若揭。 王後见她微微动容,又转头对着韩新符笑道:“新符,这位是我素仙小姨,还不赶紧拜见一下?” 韩新符当即施礼,低垂着头开口道:“素仙小姐姐好,在下韩新符有礼了。” 韩新符原本是要随着王後称一声“素仙小姨”的,但是想起了当初在荆山被雨怜拧的生疼的耳朵,他立刻吃一堑长一智的临时改口,将其称为了“姐姐”。 素仙微微一笑也不答话,款款的走到了韩新符面前,伸出两根玉指捏住韩新符的耳朵,轻轻一拧道:“你叫我什么?” 韩新符满头雾水,当初离开荆山之后,师父就曾教过他,“新符,世间女子都是喜欢被人叫的年轻一些的,在身份辈分上,对于男子的那些尊重,其实是不适用于女子的。” 韩新符当时恍然大悟,还直呼这是在书上不曾学过的处世学问,一度被他奉为圭臬,怎么到了今日却又突然不好用了?还是被人捏住了自己的耳朵? 韩新符一时有些迟疑,不敢开口再度称呼,王後站在他旁边小声提醒道:“叫什么姐姐啊,叫师娘!” “啊?!”韩新符一声惊呼,有些不敢相信的说道,“可是,师父从来都没有跟我提过此事啊。” 素仙微笑着说道:“你师父脸皮薄,一直不敢跟别人说我的身份,但实际上我们早就已经你师父身上,是不是时常穿着一件青色的法袍,名叫丹青的?” 已经,已经什么?素仙欲言又止的话头,反倒是促成了韩新符的无限联想。 韩新符有些愣愣的点头,素仙接着笑道:“那就是了,那法袍可是我亲手缝制的,所以他才日日穿着不肯脱下。你说,我们得是多么亲密的关系,才能让他如此衷爱这件衣服?” 韩新符眉头紧蹙,依然不太敢开口称呼,素仙笑了笑道:“你还不信是吗?好,那我当下便联系他,让他不日之间就赶到这里,这你总能信了?” 素仙松开了捏着韩新符耳朵的手,从自己的鬓间拈出一根青丝绷紧,伸出另外一只纤纤玉手,以指尖轻柔的拨动了几下。细细的青丝坚韧的好似琴弦一样,立时弹出了几个清脆动听的声音。 鹿邑李氏府中,李元锦和李博服进了第二重庭院,李鸣悦招呼了一声就径直离开,任由他们两个年轻人说话了。临走之前,还特意请李元锦在此多留几天,李元锦也只能笑着抱拳,既不答应也不回绝。 之后,李元锦就将自己和徒弟失散的前因后果又粗略的说了一遍,李博服听完之后摇头道:“确实没有人前来找过我,若是真有的话,我不可能不去管的。” 李元锦也点头道:“那是自然,博服兄的性情我还是了解一些的,否则也不会嘱咐徒弟来向你求救了。” 李博服叹气道:“真是可惜,若是你徒弟来了,我就能有借口和你好好打一架了,不知道当下还能不能有这个机会?” 李元锦笑道:“这阵子事情挺忙,我本来还打算先去一趟云筑宫,找一找知希叙旧的” 杀手锏一出,李博服当即认怂道:“好好好,不打不打。我就不行了,你小子还能用这个借口卡我一辈子不成?” 李元锦笑道:“有用时先用着,反正好使。” 二人正在说笑之间,李元锦骤然感觉身上的丹青法袍衣襟处,有一根细丝轻微的颤动了几下,那几个细微的音节组合在一起,落在耳中就变成了六个字。 韩新符,旃蒙城。 李元锦无奈苦笑,原本以为最难遇到的情况,结果还就这么巧给遇到了。 无奈之下,李元锦只能找到那根适才颤动的细丝,催动真元轻轻的弹拨了几下,将自己的意思也传达了过去。 之后,李元锦对着李博服抱拳道:“博服兄,真是不好意思,我收到了徒弟的消息,当下就得离开了,还请多多见谅。” 李博服讶异道:“你是怎么突然就收到的消息?这么着急干什么,莫非你徒弟还能在什么龙潭虎穴之中不成?” 李元锦无奈笑道:“于他而言,那里是绝对的安全,但是于我而言就真是龙潭虎穴了,我怕我晚去一会,我那傻徒弟就要给人策反过去了。” 素仙鬓边的青丝竟然没来由的自己颤动了几下,发出了几声清脆声响,三个人都清晰的听到了那三个字。 谢,速来。 素仙双手叠放身前,对着韩新符雍容的一笑,韩新符几番挣扎之后,还是弯曲了身子,以大礼再度参拜了下去。 “师娘在上,徒儿韩新符有礼了。” 第三百七十七章 脱衣服吧 李元锦接到了韩新符的消息,当即就要辞行前往旃蒙城,但是架不住李博服的盛情邀请,李元锦只能勉强留了半日,住过一晚之后立即动身前去。 只是鹿邑处在首阳洲东境,距离首阳洲正中的旃蒙城还是有些距离的,李元锦就算是着急,也不是急切就能到的,何况他还有伤在身,速度更是要一个折扣了。 旃蒙城王府之中,韩新符已经安安心心的住下好些时日了,素仙对于他的照顾真可算是无微不至,这份细心就连王後都要酸溜溜的调侃两句,就更别说天下间其余那茫茫多求而不得的男子了。 经过那一日素仙当场和李元锦取得了联系,韩新符总算是彻底的相信了,之后更是持弟子之姿称呼素仙,一口一个“师娘”的叫着,惹得素仙万分开心。 素仙开心了,对于韩新符的赏赐自然也不会少,韩新符身上有伤,她便第一时间将旃蒙城最有名的几位医师全部请来为韩新符治疗,所用的药材丹丸自然是毫不吝惜,越是珍惜越是有效的就越好。 至于其他的东西那就更是不胜凡几,各色珍稀宝物,厉害法宝频频送来,韩新符若是有半点犹豫,素仙就要拿出作为“师娘”的架子,好好的教他一下什么叫“长者赐,不敢辞”了。 这其中最为珍稀的,便是韩新符手中白纸剑的崭新剑鞘了。之前的剑匣因为登文楼留有手段被韩新符弃了,白纸剑而今只能简答的以白布裹了放在身边。 素仙见到之后,与韩新符随便聊了聊他的佩剑,便悄悄的为韩新符准备了一个更为合适的剑鞘。说是剑鞘其实也不尽然,她拿给韩新符的,其实是一张洁白平整,微微泛着一丝青色的白纸。 素仙出手的东西,自然不会是凡物,这张白纸乃是东疆极其珍惜的青木树浆研制而成的,本身就有极其浓郁的青木气息,制作成纸之后,更是沾染上了几分文运在里头。 青木纸送到了韩新符的面前,随之而来的,还有一支先后历经了七八位大文豪之后,以珍惜的文公竹制作而成的毛笔,和一锭世间公认最好,下笔平滑如蘸清油一般的松烟滇金墨。 韩新符拿到这些东西时起初还有些愣神,素仙便笑着解释道:“新符,你说你之前的剑匣乃是能工巧手悉心雕琢而成,其上有通篇的千字文,所以才能承载的下白纸剑的锋芒。” “但是让我来说,千字文的内容早就已经不适合你了,我为你准备这些笔墨纸张,其实是想你自己书写其上,而后将这青木纸团卷成轴,炼化成你白纸剑的剑鞘。” 素仙想的十分周到,为韩新符准备的东西也都是世间顶好的,韩新符推脱不下只能欣然领受。但就是这往纸上写什么内容,则是让他足足埋头苦思了一夜。 几番辗转之后,韩新符这才下定了决心,提笔饱蘸浓墨,先在纸上书写下了“上清决”三个字,之后便是当年年幼之时,李元锦悉心教授给他,让他足足研习了十几年的上清决口诀。 “上清决”之后,韩新符又依次写下了了“灵宝剑录”和“禹馀剑解”的内容,将自己在上清宗内的所学全都尽赋予纸上。提笔又思量了半晌之后,韩新符还是再度落笔,开始写下了另外一篇口诀。 出乎他的意料,那篇根本不能和别人说出口的“通天道”,居然能够让他书写在纸上,只是漆黑的笔锋划过纸张,却只有白茫茫的一片,并未见到任何的字迹出现。 韩新符自己知道,这“通天道”的内容虽然看不见,但是已经完完整整记录在上面了,只是因为“道与同道”的缘故,只有那些同样修行了“通天道”的人才能感受得到。 书写完毕之后,韩新符再度久思久想,提笔在纸张的左下角尽头处,写下了最后的三个字。 之后,以这张青木纸将白纸剑一层一层的裹了起来,黑色的笔迹缠进了内层,白色的纸背漏在外面,成了白纸剑通体一色,无比契合的崭新剑鞘。 韩新符做完这一切之后,文公竹笔尖和砚台之中的墨水均未干,舍不得就这么糟蹋了如此珍贵的墨水,他便将剑放在一边,转而铺开纸张,开始了已经很久都未曾做过的抄书课业。 这松烟滇金墨当真是绝世好物,韩新符从未用过如此好的墨锭,下笔之时轻松写意无比,越写越觉得笔下如有神助,一时间竟然有些乐在其中,不可自拔了。 素仙端着几盘精致的糕点和可口的瓜果走了进来,韩新符一时间竟然都没有发觉,直到素仙将盘子放下走到书桌跟前的时候,韩新符这才猛然惊觉,赶紧抬起了头。 既然是骤然抬头,韩新符手中的笔依然纹丝未动,没有一点多余的墨渍落在纸上,这也是他多年来抄书写字养成的从容性子,得益于止雾山上那些姐姐们经常一惊一乍的出现在他面前。 韩新符放下了笔,让出书桌后才躬身行礼道:“师娘,新符写的顺畅,一时有些得意,没有看见师娘,还请恕罪。” 素仙笑了笑,伸手抻出韩新符刚才写的那篇字,边看边笑道:“没事,倒是我突然出现搅扰了你才是。新符,你这字写的真是不错,笔力遒劲力透纸背,一看就是下过苦功的。” 这些宣纸不比韩新符刚才用的青木纸,很轻易的就被韩新符笔尖上的力道穿过,将墨迹也印在了后面。 韩新符谦逊答道:“师娘谬赞了,新符的字比起来还差得远呢。” 素仙放下纸张,饶有兴趣的问道:“哦,是跟谁比起来还差得远?你师父的字我也见过,认真的讲,写的其实不如你。” 韩新符不敢随着素仙往下说,伸手从怀中取出一本书说道:“我说的差得远,指的是这本书上的字。这书是我和师父重逢之后师父赠下的,我也是这一年多才开始模仿上面的笔迹。” 素仙伸手接过书翻开来看,秀气的细眉渐渐的皱在了一起,她将书合起之后还给韩新符,郑重的说道:“新符,这本书上的字你可以看,但是以我之见,还是不要去模仿的好。” 韩新符有些不解的问道:“师娘,这是为何?” 素仙沉吟道:“你应该听王後说过,我掌管着整个凌云殿的大小账目,手中过过的账本何止千万,也更是见过了无数人的笔墨字迹,对于字之一事,不能算懂,但是还算有些自己的见解。” “我一直信奉的一句话,便是‘见字如见人’。人持笔时,字出其手,但是意出其心,写出来的字必然会有几分当时的心境在里头。我查账时最注重的,就是写账之人的笔迹。” “若是账目丰盈之人,账本上的字迹必然坚定凝实,甚至还会有几分得意之处的潦草。若是账目亏损之人,字迹则必然僵硬一些,承转启合会与之前有稍稍不同。若是假账的话那就更明显了,账本上一定是干干净净,一点墨渍都没有,更不会有涂抹的地方出现。” 韩新符听得津津有味,他以前抄的书都是各种诗书典籍,多为格物致学之物,字中哪里会有别的心思。素仙所说的这些都是他之前未曾见过的,自然让他万分的好奇。 素仙见他听到认真,继续开口说道:“见过的笔迹多了,我大致就能分辨出来一些写字之人的心思,但是你方才让我看的那本书上,写字之人就只有一个心思,那便是‘我’。” “写出的‘山’,就是我见到的山,写出的‘水’,就是我见到的水,所有的文字传递的,都是那个写字之人的意思。这样的字,模仿的越像,就越会不由自主的亲近和崇拜那个人。” “甚至到了最后,会成为那人心神的一部分。” 韩新符皱眉,有些不可置信的说道:“真的会有这么厉害吗?” 素仙轻声道:“我也说不太准,但是这字肯定是有问题的,你今后绝对不能再模仿了,最好最好,能将他的笔法笔迹全部忘记,才能彻底的翦除后患。” 韩新符微微点了点头,面上的沉思更显出几分难堪神色,素仙见状笑道:“新符,你没有看出这种事来,完全是因为你是个读书人,而且这书还是从你师父手上得来的,一叶障目而已,不用太过在意的。” 韩新符再度点头,但是依然有些闷闷不乐,素仙见状将桌子上的白纸剑拿起来递给他,笑着说道:“来,把这剑佩上,让我看看好不好看。” 韩新符依言接过剑,将剑挂在腰带上的白玉勾上,这腰带也是前几日素仙刚刚赠给他的,伸手调整了一下佩剑的位置,便站直了身子让素仙看。 素仙上下端详了一阵,点头轻笑道:“不错不错,好一个陌上如玉的潇洒公子,走出去之后不知道要迷倒多少小姑娘了。” 韩新符羞赫一笑,正准备开口答话,门外却传来了王後急不可耐的呼喊声,“素仙小姨,你在这里吗?赶紧和新符出来看看是谁来了!” 李元锦紧赶慢赶,还是花了足足十几日时间才来到旃蒙城下,旃蒙城处在万丈高空之中,不仅是寻常人高不可攀,就算是修行得道的人,也不是随便就能御空而上的。 旃蒙城下,分四面方向共有三十六个登城处,若来人不是乘着飞空城或赑屃舟直接上去的话,就要在登城处登记造册,然后才能御空而上,在旃蒙城外固定的三十六处站点登上。 李元锦虽然和王家的关系亲近,但是王家也没有给他这种不用登记就能随意上下的特权,李元锦也只能依着规矩前往的地面上的登城处,从那里飞上了旃蒙城。 确切的说,王家是谁的面子都不给,没有任何一个人获得过这样的特权,即便是王家自己人,若要从城下直上城中,都要走这样一套流程才行。 知道李元锦要来,王後早就将他的样貌特征告诉了登城处的人,故此李元锦刚刚走到旃蒙城的东边城门处,王後就已经一脸坏笑的在那里等着他了。 见到了李元锦,王後赶紧上前招呼道:“小叔叔,你总算来了,新符兄弟等你等了好久了。不过你放心,在旃蒙城中绝对不会亏待了他,素仙小姨将他照顾的那是妥妥当当的。” 李元锦心中暗暗叹气,他怕的就是这个,素仙的手段和本事当年他是见过的,程庚壬和陆菁乃是修行多年的高手,都被她轻易的拉拢了过去,为她抱打开了不平。 韩新符那小子虽然聪明,但是也架不住就被素仙给哄住了,到时候自己的师道尊严,可就要受到前所未有的挑战了。 李元锦与王後见了一礼,而后才开口问道:“王後,你是怎么遇到新符的,怎么你也开始随着飞空城出去了吗?” 王後一听这话,原本兴奋的面孔瞬间就变得苦兮兮的,满腹惆怅的开口道:“哎,我也不想啊,但谁让我第一笔生意就做失败了呢,把自己的私库赔了个底朝天,就连原本闲散适意的日子也没了。” 王後之前借着李元锦和钱王孙比斗的机会,狠狠的大捞了一笔,给自己新建的私库充盈了数亿方的白玉精粹,成了王家为数不多可以自己支配大笔钱财的人。 但是之后一笔他自己筹划的生意做砸了,立刻就将自己的私库全赔了进去,王家家主王右,王後的亲生父亲,更是狠心一脚将王後踢出了旃蒙城,跟着自家叔叔出去闯荡游历去了。 也正是如此,他才能凑巧遇到了韩新符,并将他救下带到了此地。 王後满腹哀怨的说完了自己的遭遇,而后又转换面孔兴奋地问道:“小叔叔,听说你在隐洲之上还做了一件大事,和轩辕陛一起将释门的千年谋算给破坏了,如此好玩的事情,我居然都没能参与,当时情况究竟如何?” 李元锦和王後一边进城,一边简单的将隐洲之上的事情和他说了一遍,释门在隐洲之上的层层布置和莫大野心,让王後听得十分过瘾,尤其是最后大破释门算计,王後更是惊呼出声,大呼痛快! 进了王家门,王後想直接带着李元锦去素仙小姨的院中,但是被李元锦一瞪就只好作罢,转而来到了韩新符的屋外,张口招呼素仙,也无非是想赌一下她在不在这里,没想到还真就赌对了。 素仙和韩新符听到这话,焉有不知道来人是谁的道理,急忙忙的走出门外。 韩新符一见李元锦,立刻开口道:“师父,您终于来了,多亏了师娘有办法联系你,否则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你叫她什么?”李元锦眉头一挑,带着质问的口气说道,“我什么时候和你说过这事了?!” 韩新符心里“咯噔”一下,暗暗叫着不好,看来自己还真是被人给哄骗了,这一下惹的师父生气了,可该如何是好? 素仙见到李元锦呵斥韩新符,柳眉一挑横身站在韩新符面前,叉着腰蛮横的说道:“你骂他作什么?是我让他这么叫的,我乳名就叫‘十娘’,新符与我亲近,你有什么问题吗?” 李元锦一时哑然,面前这人对他一直以来都是温柔以待,没想到今天居然和他叫上板了,但是偏偏又不敢得罪她,李元锦只能无奈道:“没有问题,素仙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了。” 二人如此情形,颇像一个惧内之人面对家中妻子,落在韩新符眼里,好像就更加坐实了那些不太可信的话。从未见到过师父吃瘪韩新符,一时间情不自禁,嘴角不由得勾起了微笑。 刚刚一笑,韩新符就感觉到了师父灼热的目光,韩新符赶紧扳正面孔,规规矩矩的走到了李元锦身后站定。 站在一旁瞧热闹没够的王後也不厚道的笑了,李元锦立时转头向他,王後赶紧赔笑,打着哈哈就离开了院子。 韩新符一见有机可乘,立刻使眼色授意王後带他一起走,王後也十分义气的喊道:“新符,那什么,我这有本珍稀的古书你看不看,里面的内容可精彩可精彩了。” 韩新符赶紧应承,随口说了一声“弟子告退”就赶紧溜之大吉,院子里立时就只剩下了李元锦和素仙,面面相觑的站在这里。 素仙放下了叉在腰上的手,恢复了窈窕淑女的神态气度,盈盈的道了一个万福,笑着开口道:“公子,好久不见了。” 李元锦也施礼道:“素仙,好久不见了,你一向可好?” 素仙满面笑意的点头,转身就往屋中走去,同手回头看了看李元锦,李元锦只能迈步向前,跟在她后面一起进了屋中。 二人刚刚坐定,李元锦还在思量开口说些什么,素仙已经将双手袖子轻轻挽起,漫不经心的开口道。 “行了,脱衣服。” 第三百七十八章 阳谋 “啊?”李元锦好似没有听清一般,满面诡异的看着素仙,有些不太确信的问道,“你刚才说,让我脱衣服?是做什么?” 素仙掩面轻笑道:“公子你说是要做什么,那就做什么了,我都可以的。只是我的意思是,公子你身上的丹青法袍已经残破不堪了,是不是先让我给你补一补呢?” 李元锦会错了意,当下面上就有些难堪,赶紧将身上的外袍脱下来递给素仙,遮盖自己的羞赫面色,同时开口道:“每一次都是这样,辛苦你了。” 素仙轻笑着伸手接过衣服,伸手捋出几根青丝开始修补衣服,嘴里低声的说道:“没什么辛苦不辛苦的,只要公子能够经常来看看我,素仙就已经很满意了。公子你的伤势不要紧?” 丹青法袍破成这样,素仙一眼就知道李元锦肯定受了不少的伤,说话之时言语轻颤,透露出了无限的怜惜之情。 每每与素仙聊天,李元锦都感觉话头很难接的下去,沉默了一阵子之后,他才开口问道:“不打紧,已经好很多了。对了,自我走后,钱王孙没有再来搅扰你了?” 素仙低着头织补衣物,头也不抬的说道:“公子莫非不知道吗?钱王孙而今已经成功继位,做了乾元王朝的国主圣上,当下已经有一年之久了。” 李元锦愕然道:“什么,他竟然已经坐上了龙椅,怎么会如此顺遂,那他爹呢,没有动什么心思和手脚吗?” 素仙轻笑道:“整个乾元王朝的朝堂都知道,老国主心里向着钱王孙,但是谁都没有料到他的心偏的那么彻底,前朝太子,也就是钱王孙的爹,根本一点机会都没有。” “老国主驾崩之前,传给了钱王孙一枚虎符,以此可以调动他早就豢养好的一支千人队伍,里面的人全部都是境界不俗的修道人士,最低的龙门之境,偏将统领个个都是金丹元婴。” “而统领全军的人,和他手下的两个副将,则全部都是仙人境。这支队伍以修行之法壮大实力,而后以行伍之势统筹调度,千人之力,就能力挫整个乾元王朝的禁宫卫队。” “有这样一支队伍隐在暗处,钱王孙怎么可能会有失败的可能性?更何况,老国主早就留下了遗诏,册封太子为中州定天王,令自己的孙子继承大统,继位登基。” “钱王孙拥有足够强大的实力,还有名正言顺的遗诏在手,继位之时可谓是风平浪静,只在继位之后杀了一人,就安安稳稳的坐定了这个位子。公子你猜一猜,钱王孙杀的究竟是谁?” 李元锦皱眉道:“猜不出,他既然安稳的继位了,手中又有莫大的势力,完全没有必要着急铲除异己,况且只杀了一人,实在是令人难以捉摸。” 素仙并不急着说出答案,反倒是笑着问道:“公子莫非就不担心他直接杀了金鼓将军吗?” 李元锦摇头道:“不会的,钱王孙虽然骄纵跋扈,但并不是没有脑子的人,即便是他坐定了王位,也不会直接对金鼓下杀手,否则人心失散,诺大的一个乾元王朝,他总不能指望那千人队伍帮他治理。” 素仙笑道:“公子说的不错,所以钱王孙杀的那个人,于朝政没有任何关联,但是与他自己却是十分亲密的。杀了那个人,正好可以彰显他的帝王心术和铁血手腕。” 李元锦皱眉道:“他杀的那人,该不会是一路为他出谋划策,指点他来追求你的皮扬?” 素仙点头道:“公子真是聪明,还是让你给猜到了。” 李元锦摇头道:“你都说成这样,就差把名字直接告诉我了,就不要顺势再夸我了。钱王孙究竟为何要对皮扬下手,只是为了表明他可以对任何人举刀,以此来威吓朝堂?” 素仙点头道:“是,却也不尽是。那皮扬其实一开始就是前朝太子的人,老国主明知如此还是将他放在了钱王孙身边,钱王孙不知此事只当是皇爷恩赏,还十分倚重于他。” 李元锦惊呼道:“好家伙,双面内奸啊,钱王孙是不是知道了这事,所以才动手杀了他?” 素仙笑道:“要杀皮扬的人其实不是钱王孙,反倒是老国主遗诏之中属意钱王孙这么做的。其实早在数年之前,皮扬就已经向钱王孙表明了身份,开始全心全意的辅佐钱王孙了。” “正是因为皮扬背主而投,所以老国主才属意钱王孙杀了他立威,一方面也是帮他塑造帝王心性。你猜钱王孙给皮扬定下的是什么罪名?是把持圣意,祸乱朝纲!” 李元锦皱眉道:“斩了?” 素仙摇头道:“公子还是小觑了钱王孙的心性,他只是派人悄悄的杀了皮扬,其余之事,一概都没有对外言说。” 李元锦点头沉吟道:“帝王心性,不显于外,殿前臣民,休得揣度。钱王孙果然不是寻常人,一坐上那个位子,头角峥嵘,天下可知。” 素仙轻笑道:“而今已经不能再称他钱王孙了,该叫他钱乾圣上了。” 李元锦点头认同,而后马上开口道:“他坐上皇位之后,有没有再来纠缠你?” 素仙满面含笑的看着李元锦,对他的关心回应了无限的柔情,李元锦干咳一声转过了头,随手拿起桌上的一个果子,吭哧吭哧的啃了起来。 素仙接着说道:“钱乾继位之后,一共做了两件针对以前旧怨的事情。这其一,就是给旃蒙城送上来了三千六百箱金珠宝物,整整齐齐的码在了王家门前,却不说是做什么的。” 李元锦沉声道:“这是下了硬聘,非要逼你就范吗?” 素仙点头道:“是啊,钱乾继位之后便有大臣上奏,言说后宫无人掌管,子嗣后继未立,请他纳妃立后。第二天他就将这些东西送来了,当时整个乾元城都在说,只要我答应了下来,立刻就能入主正宫,成为乾元王朝的一朝国母。” 李元锦笑道:“看这样子,你是没有搭理他喽。” “公子,我拒绝了他,你是不是很高兴?”素仙眉眼弯弯,直勾勾的盯着李元锦的双眼,李元锦受不住她的目光灼灼,只能略微转头避开了她的视线。 素仙笑了笑,继续说道:“他没有说那些东西是做什么的,是怕我直接拒绝,为了护住他的颜面。所以应对的方法也很简单,小猴子带人拉着那三千多箱宝物到了旃蒙城边上,一把全给推了下去。” 李元锦不禁笑道:“你们未免做的也太过火了。” 素仙也笑道:“这还没完,那些宝物掉落过程中,不知从来吹来了一阵邪风,将东西全都吹到了乾元城南门外的中轴御道之上,把整个御道砸的一片狼藉,拥塞了足足大半天。” 李元锦闻言再度放声大笑,不住的摇头感叹,这种事都不用想,肯定是王後暗中使得小把戏做的,真的是一分一厘的面子都不肯给这位钱乾圣上留啊。 不过王後也确实有这个底气,凌云殿手握九座飞空城,若是钱乾真与凌云殿翻脸的话,以后出门之时,都要时时刻刻仰头望着上面,还不一定足够安全。 李元锦笑了几声,之后又开口问道:“你说钱乾做了两件事情解决旧怨,那第二件是什么?” 素仙收敛了笑意,有些严肃的说道:“是金鼓。” 李元锦追问道:“他对金鼓做了什么?积蛮城远在西境荒野,金鼓该不会真的做了那愚忠之人,中了钱王孙的计策?” 素仙轻叹摇头道:“钱乾这一次使得手段是阳谋,但是却阴损至极,歹毒至极。偏偏金鼓还不能张口拒绝,只能顺着他的意思去做,这才是最为令人糟心的一点。” “钱乾继位之后,立刻就表现出来了一代明君的架势,于金殿之上说要加派兵力整治尸蛮,还西境百姓一个太平安生,满朝文武无不交口称赞,山呼万岁。” “钱乾说出了这话,而且也真的给积蛮城增兵了,足足三万大军自乾元城开拔,花了近半年的时间,才来到了西境的积蛮城中。而那个时候,也刚好就是入冬时节。” 李元锦皱起眉头,他已经隐约闻到了些阴谋的味道,他之前与尸蛮交过手,知道一些尸蛮的习性。尸蛮到了隆冬季节缺少粮食,就会大肆攻击西境百姓,甚至还会纠集众多尸蛮攻打积蛮城。 而这三万大军到了积蛮城,积蛮城的城池肯定是容不下这么多人的,到了那个时候就只有两条路可走,一是就地屯兵建筑卫城,熬过隆冬之后再做打算。 但是这三万大军的粮草给养从何而来?李元锦隐约感觉有些不对,若是钱乾在粮草之事上稍加克扣,那么只能戍兵五千的积蛮城,绝对不可能养活的了这三万多人。 那么就只剩下了另外一条路,出城,在漫天风雪之中,和已经被饿红了眼的尸蛮,死战! 要么战死,要么饿死。 钱乾竟然要用足足三万条人命,来把金鼓彻底的拖入无底深渊。 李元锦捏紧了拳头,忿忿的说道:“钱乾竟然是要让金鼓,乃至整个金家,全都身败名裂,遗臭万年!” 素仙轻轻点头道:“三万大军驻扎了数月,粮草一直未到,无奈之下,金鼓只能打开城门,率军出城和尸蛮死战。钱乾的算计还不止如此,那三万大军,乃是当年才征招入伍的新丁,几乎,没有任何战斗力可言。” 李元锦的拳头捏的更响了,他极力压制自己内心的怒火,但是即便如此,他身下坐着的椅子,也被直接震碎,直接消失不见,连一丝粉末都没有留下。 素仙见到李元锦这个样子,略微迟疑过后,再度幽幽开口道:“出城一战,大军损失惨重,金鼓被三只巨大尸蛮围困,虽然拼杀掉了其中两只,但金鼓也是重伤濒死。” “大战之后不足三天,大军的补给粮草就送到了积蛮城,金鼓也因此背上了一个贪功冒进,坑杀大军的罪名,依律本该当斩,又是钱乾力排众议将他保了下来,许他戴罪立功。” “开春之后,大军伤亡之事终于传到了乾元城,那一日,金将军府前人人白衣缟素,绵延数里之外。金将军出府门,面对漫漫的服丧队伍,下跪致歉,却被人扔了一身的石头和屎尿秽 物。” “够了!”李元锦骤然出声怒喝,而后又深吸一口气,对着素仙致歉道,“素仙,对不住了,我一时之间没有约束的住,还请你多多见谅。” 素仙轻笑着摇头道:“公子,你心情我很能了解,钱乾当下的这些手段,说与任何一个人去听,都会愤怒的难以自已的。” 李元锦再度微笑点头致歉,站起身来走到门口,背着双手望向门外,开始思量这件事情该如何解决。 迟疑了一下,李元锦还是开口问道:“素仙,金鼓将军有一个妹妹,不知道而今究竟如何了?” 素仙毫不迟疑额开口回道:“你说的是那位缠着你一起去了积蛮城的金磬小姐吗?她还待在积蛮城中,没有返回乾元城,怕也是金将军专程授意了的。” 李元锦点头道:“不回来好。” 之后,两个人谁都没有说话,素仙低头细致的织补着衣服,李元锦背负双手站在门前,双眼放空不知望向何处。 乾元城金碧辉煌的皇宫之中,已经当上一朝国主的钱乾端正的坐在御书房的龙案后面,手中翻看着一本奏章,正以朱笔在其上勾画,俨然一副治世明君的样子。 当上了国主圣上的钱乾,而今的生活更为养尊处优,原本削瘦的脸上已经出现了丰腴迹象,颌下也蓄起了胡须,眉眼之间满是生杀予夺的威严,令人不敢直视其面。 钱乾一边御笔朱批奏章,一边开口漫不经心的说道:“一年多时间了,中州定天王的事情怎么解决?总不能让朕一直待在他的封地之上?那咱们到底谁是君,谁是臣?” 中州定天王,正是前朝的太子,钱乾的亲生父亲。他的封号为中州王,这整个乾元城,其实都是在他的封地之中。 书案之前,齐刷刷的跪着三个锦绣衣袍的人,正是老国主留给钱乾的千人队伍的三位统领,三个超凡脱俗的化外仙人,此时就像是奴才一般跪在钱乾的面前。 当中一人开口道:“主上,中州定天王暂时还不能动,老主上吩咐过了,三年时间内都不能对他下手,否则便会折损主上的威名,实乃不智之举。” 钱乾一声冷哼,挥手将手中的奏折扔在了当中那人的脸上,轻飘飘的奏折能有什么伤害?钱乾不够解恨,又将面前的砚台拿起,重重的砸在了他的头上。 对于一个仙人境而言,这些东西根本造不成任何伤害,更是无关于生死。 但是对一个仙人境而言,这些事情乃是对他莫大的侮辱,犹甚于身死。 钱乾自腰间拿出一枚虎符,重重的拍在了龙书案上,满面戾气阴沉的说道:“现在朕才是你们的主子!不是朕那死了的皇爷!三个月,最多三个月,必须彻底解决掉这个后患!” 面前三人齐声应诺,钱乾身子往后一倒,舒舒服服的靠在了椅背上,恢复了他该有的雍容大气,淡淡的说道:“父亲而今已经是八十六七的高龄了,些许小病,都可能会害他去和皇爷团聚的。” 底线三人再度低头,沉默片刻之后,当中的人又开口说道:“主上,奴才还有一事禀报,六年前和您赌斗过的那个元济,今日又在此处出现,登上了旃蒙城了。” “哦?他又回来了?”钱乾伸手扶住自己的下颌,满面笑容的说道,“怎么,他是回来找素仙那个贱人的吗?” 面前的人低声回道:“几日之前,王後曾经带着一个年轻人进入旃蒙城,据耳目回禀,那人乃是元济的徒弟,来时就已经受了伤,元济是前来寻他的,而且元济身上也带着伤势。” 钱乾冷笑道:“这么说,素仙那个贱人又是一场空欢喜?真是够贱的,居然守着一个根本不去睬他的男人,还放弃了朕给她的锦衣玉食,母仪天下。” “真是可惜,原本还想将她带入皇宫,好好的‘爱怜’她一番呢。” 台下的人沉声道:“主上,元济和金鼓交好,他会不会妨碍我们收拾金鼓的进程,要不要奴才去将他先解决掉。” “不急,陪他耍耍。”钱乾满面自信的说道,“他不但不会妨碍朕收拾金鼓,甚至还可能自己跳进这个泥潭之中,那样可就太有意思了。” “你说,是让他和金鼓一样身败名裂,死在尸蛮口中的好,还是让他和金鼓决裂,再度厮杀一场的好?真是有趣,两个结果朕都好想看到啊。” “可惜了,只能二选其一,未尝不是一件憾事。” 第三百七十九章 人质 乾元城交错的街道长巷之中,一个模糊到几乎看不见的人影正很有目的的往前穿行,街边上的打更人和巡夜兵士来回走动,也没有一个人发现了夜色下的影子。 人影一路前行,来到了大将军金衡的府邸,经过了金鼓贪功冒进坑杀数万大军的罪过之后,金府已经门庭冷落久矣,此时不过堪堪戌时前后,金府大院已经熄灯压火了。 府邸之中大部分人都已经睡了,一落过去都只有昏暗月色相伴,人影没有半分左右搜寻,去向明确的直往后院,主家的住处而去了。 后院之中布置简单,没有什么太多的建筑,唯一显眼的就是那一座当下还点着灯火的三层小楼。一般来说,武将的家中后院都会有小型的演武场,像这种用于藏书的小楼都是在文官府上更多一些。 大将军府中的小楼并没有多么的富丽堂皇,也无半分附庸风雅的虚假,整座小楼看上去典雅闲适,尚在楼外就能感受到那股绵长的风雅之气。 楼名月磬,看来金衡将军对于自己的女儿当真是疼爱有加。 人影顺着门缝滑进了楼中,大门口三丈处就竖立着一套满是伤痕残缺的铠甲,看来正是金衡将军累年所用之物,铠甲边上是一柄冷涟如水的三亭大刀,必然就是金衡的趁手兵器了。 铠甲后面,是一整圈的高大书架,金衡此时就端坐在书架中间的地榻之上,手中捧着一本《春秋》细细翻看。 因为金鼓的变故,金衡原本乌黑的头发而今已经变的花白,看上去像是老了十岁都不止,但是精神倒还是不错,双眼炯炯有神透着精光,就连半分的倦意都没有。 人影绕着整座小楼转了一圈,确定没有任何人监视着金衡之后,这才自当空之中现身出来,对着金衡抱拳拱手道:“金衡将军,星夜点灯读书,可要当心熬坏了身子。” 一个人骤然出现在金衡面前,他却没有丝毫的慌张,平静的面上皆是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大将气度,将手中的书本放下,看着身前人拱手轻笑道:“原来是元济先生。” 李元锦有些好奇的问道:“金将军以前见过我?” 金衡缓缓摇头,满面微笑着说道:“未曾见过,但是旃蒙城中的事情我还是知道一点的。能在这个时候来见我的人,除了是要杀我的,就只剩下元济先生你了。” 这个时候,指的既是入夜十分戌亥相交,更指的是金家正处在身边名裂万劫不复的边缘。 李元锦沉声道:“金将军慧眼如炬,难怪会教出金鼓金磬这样的伶俐儿女。” 金衡满面笑意,轻轻点头道:“元济先生也是一位通明之人,光是从你没有叫我一声‘老将军’,就能看得出来一二了。” 李元锦客气一笑,金衡再度开口道:“元济先生深夜到访,莫非只是来看看老夫的?” 李元锦点头道:“是有些担心金伯父,故此才深夜贸然造访,只是见到将军的状态,就知道我的担心是多余的了。金鼓和金磬知道伯父安好,心里肯定也能更安定一些。” 金衡皱眉道:“元济先生莫非是要去趟这汪浑水?” 李元锦点头道:“事情因我而起,若不是我的话,金鼓将军不会远走积蛮城,金甲也不会因此得罪钱乾。更何况我早就答应过金鼓,要和他相聚积蛮城,一起杀蛮唱歌的。” 金衡轻叹摇头道:“这事情如何能怪的到你,只能怪我们金家时运不济,遇到了这样的主子。” 顿了一下,金衡又苦笑说道:“偏偏他能算得上是有几分圣明,我就算想叫个天屈斥责几句昏君,都不会有人相信我,更不用说是迎合我出声了。” 李元锦面对金衡的感慨没有回应,反倒是开口问道:“金将军,可有什么话让我带给金鼓金磬的吗?” 金衡反问道:“元济先生真的要去?这趟浑水,已经不是当初素仙姑娘那种级别的了,你若失去了,说不定就要将自己也深陷在里面,再难自拔了。” 李元锦轻轻点头道:“我已经和金鼓约好了,得去。” 金衡上下打量了一阵李元锦,骤然放声大笑道:“好啊,男儿重诺轻生死,金鼓这个傻小子,难得的看准了一个人。” 金鼓看的最走眼的人,必然是当下正在将他和整个金家钉死在史书耻辱柱上的钱乾,金鼓曾经效命过的钱王孙了。 金衡轻轻一笑,十分洒脱的开口道:“我没什么好说的,只请元济先生告诉金鼓,将他妹妹照顾好,若真是到了最后关头,就选个信得过的人托付出去。” 信得过的人,当下还能有谁?金衡这话不光是带给金鼓,也是在嘱咐给李元锦。 李元锦皱眉道:“金将军,就只是这样了?金家历代声名,莫非就真的不做任何抗争,甘愿死在一人的记恨之下?” 金衡微笑道:“抗争什么?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金鼓既然做了征西将军,马革裹尸,甚至尸骨无存,就该是他的命!他守的,可不是钱乾一人的国土,而是他身后千千万万的黎民百姓!” “至于金磬,”金衡轻轻地叹气,有些欣慰的说道,“既然生在了金家,想必她也已经做好了准备,若是她真的不愿意离开,那就让她陪着她哥。” “至于老夫我,”金衡伸手捡起了地上的《春秋》,蘸着唾液轻轻翻阅道,“老夫所做如何,自有史书记载,交给后人评说,又何必在意活着时候的一点微薄名声呢。” 李元锦沉吟片刻,正准备再度开口,就看见金衡将手中的书举到了自己面前,挡住了李元锦的视线,拒绝之意实在再明显不过,李元锦只能将自己的话咽回了肚子里。 静静的坐了一炷香时间,金衡都没有再说一句话,只是自顾自的翻着手中的书本,李元锦轻叹一声,知道已经劝不下去了,就打算起身离开。 李元锦刚刚起身,金衡的声音就从书本后面传了出来,语音一时间变的苍老而萧瑟,“元济先生此去,可是心中已经有了分数,不知道打算做些什么?” 话一出口,李元锦就听出来了金衡的不舍之意,若是真有办法能够救得了自己的子女,谁又愿意让他们以身许国,还要落下万古的骂名呢? 李元锦轻声说道:“钱乾的阳谋狠毒,若是往内无路可求,就只有最后一条路可走了。” “剿蛮,让整个乾元城都无话可说。” 金衡沉默不答,久久之后才开口说道:“尸蛮凶狠,蛮山深险,剿蛮一事说着简单,实则千难万险,一个不小心,就要死在蛮山之中,尸骨无存。” 李元锦笑道:“金将军,积蛮城中有一首‘杀蛮歌’,不知道您听过没有?这歌的后面一段就唱到了蛮山,更唱出了积蛮城将士们的豪情万丈。” “百年积蛮首,九转沟壑谁来填?春夏不断绝,便是前方畜生多,也不过奋力向前,窝窝剿灭。” “你口中深险无比的蛮山,其实积蛮城的将士们已经进过很多次了,这九转沟壑,早就被人填起不少了。” 金衡放下书本站起身来,对着李元锦深深一揖,十分庄重的说道:“这一揖,请元济先生替积蛮城将士代为领受。” 李元锦轻轻点头,转身再度化为了一个浅薄影子,从月磬楼出来,穿过金府的大院,自前门离去了。 金衡一手负后站在屋中,一手轻轻的抚摸着面前的三亭大刀,脸上满是玩味不禁的笑意,轻轻的呢喃道:“没想到我当年信口胡诌的几句话,竟然变成了积蛮城的一大特色了。” 这首不知出处的杀蛮歌,竟然是出自金鼓和金磬的父亲,金衡将军之口,李元锦义正辞严的一段话,却变成了一段只有金衡一个人才知道的笑话。 金衡伸手取出面前的三亭大刀,稳稳的横在身前,仔细的端详着正面向上的刀刃,口中轻轻地哼唱出声。 “孤城守西绝,千里蛮荒一刀立,风雪上满肩,纵有尸蛮遍山野,也叫它有来无回,个个死绝。” 金衡伸手抚摸着大刀的刃口,感受着刀刃上森然的锋锐,笑着说道:“西绝,你有多少年没有酣畅挥舞了?早知道刚才就应该让那位小先生带着你,再去积蛮城故地重游好了。” 李元锦离开了金府,又悄悄的离开了乾元城,早有王後等着他一起返回了旃蒙城。推门进屋,素仙和韩新符都端坐在屋中等着他,见他进来,赶紧上前询问事情如何。 李元锦将金府之中的事情详细的说了一遍,而后沉声说道:“事情紧急,我现在就要离开赶去积蛮城。素仙,让你帮我准备的东西都弄好了吗?” 素仙轻轻点头,而后有些忧虑的说道:“你当真要去积蛮城吗?不如我派人将这些东西送去,你还是安心留在这里养伤,不要再去犯险了。” 李元锦轻笑摇头道:“那怎么行,我和金鼓可是早就约好了的,更何况还在金将军面前夸下了海口。” 素仙轻轻叹气,带着三分埋怨的说道:“我就知道我劝不住你,但是尸蛮凶残万分,你现在又带着伤,可千万要注意伤势,不要再让我替你缝补衣服了。” 素仙虽然语带埋怨,但是眉梢眼角都是慢慢的关切之意,口中说着不想替李元锦织补衣服,其实心里想的,却是他再也不要受伤了才好。 李元锦笑着点头,一旁的王後立刻开口道:“小叔叔,这么好玩的事情,你带着我,我也早就想见见尸蛮是什么凶狠样子了。我保证,不会给你添麻烦的。” 王後满脸都是混不在意的笑容,完全把积蛮城当成了一处好玩的地方,李元锦摇头训斥道:“不行,你的猴儿性子根本就不可能不给我找麻烦,何况带着你出去就是个大麻烦,你爹可不会放过我的。” 兴高采烈的王後顿时垂头丧气,悻悻的退到了门边靠着,韩新符又接着开口道:“师父,那就让我随你一起去,我的伤势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实力也提升了不少。” 王後一听这话立刻跳脚,口中大喊道:“这不公平,新符不过才是金丹境界,而我已经快要结成元婴了,要是带他的话,就一定要带着我也一起去!” 李元锦尚未开口,一对儿纤白素手已经按上了王後和韩新符的肩膀,素仙压低二人,以不容置疑额口吻说道:“你们两个,说都不许去。那里可不是好玩的地方,就不要去给公子添麻烦了!” 王後颓然低头,韩新符则是将询问眼光望向了师父,李元锦本来是想带着韩新符一起的,但是看着素仙微眯的眼睛,还是只能点头认同了素仙的话。 事情议定,李元锦当即出发前往积蛮城,素仙将他所需的东西装在了一块开辟了百丈乾坤的玉佩中,娇嗔的看了一眼李元锦伸过来的手,亲手仔细的为他挂在了腰间。 李元锦的身影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送别的三人转身回到屋里,王後一边搂住韩新符的肩膀,笑嘻嘻的说道:“新符啊,你又被当成人质押下来了,这一此小叔叔就不得不回来了。” 韩新符面色尴尬,转头看了看老神在在的素仙,低声的问道:“素仙小姨,你不是这个意思?是我境界不够,你才不让师父带着我这个累赘的?” 自从李元锦来了之后,问了韩新符一个直击灵魂的问题,他就当即改口管素仙也叫小姨了,素仙倒是没有半分的不适,依旧笑着答应,对韩新符与之前也没有半分的差别。 听到韩新符的问题,素仙微笑着走上前来,伸出两指捏住他的耳朵轻轻一拧,温柔的说道:“你叫我什么?” 韩新符满面苦笑,稍稍迟疑了一下,耳朵上就传来了拧动之感,无奈之下只能暂时放下“威武不能屈”的君子风度,呲着牙喊道:“师娘?” 素仙笑盈盈的答应了一声,立即松开了韩新符的耳朵。 韩新符心知肚明,自己这真就是给人当成人质了。 第三百八十章 给你看点好东西 李元锦飞在半空之中,满眼都是忧虑神色,既是因为西境积蛮城中的金鼓,也是因为被迫留在旃蒙城中的韩新符。 这个傻徒弟,不过才见面了寥寥数天,就已经被人哄骗的改口叫了师娘,要是再多待些日子,怕不是就要开始合计着谋算师父了。 只是现在却也真的是无可奈何,本来就欠着素仙莫大的人情,这一次又让她花费了大笔心力准备了许多东西,实在是不好开口反驳。况且她说的也确实有理,蛮山凶险,实在不适宜轻易涉足。 这一次前去,可不是像之前一样对付部分尸蛮,想要将金鼓彻底的解救出来,唯一的办法就是直接找到尸蛮出现的源头,才能从根本上解决这个麻烦。 尸蛮百多年前突然现世,谁也不知道究竟是什么原因,只是谣传蛮山深处有一尸蛮王,却始终未曾得见其面貌,就算是乾元城派出了仙人境的高人,也没有探究出个所以然来。 只不过,所有驻守积蛮城的士兵都知道,尸蛮攻城杀人之后,一定会将尸体带回蛮山之中,李元锦当初在磨枯谷内也见过,那些枯骨全都支离破碎不堪入目,尤其是头骨全都是被暴力咬碎,一个个头颅空敞,不见了头盖骨。 在冲出磨枯谷之后,李元锦就曾和金鼓议论过,尸蛮的智力越来越高,甚至已经开始使出了粗略的计谋陷阱,会不会就是因为食了人脑,所以才开化了心智。 当时没有确凿的证据,这个想法还未来的及证实李元锦就走了,这一次去寻根溯源,必然是要将这件事情彻底弄个明白。 积蛮城中,身形比起当年足足瘦了三圈的金鼓站在校场边上,目光深沉的看着场中一位银甲将军正和赵逾、孙礼二人大战,嘴角挂着几丝欣慰的笑意。 经过数年的操练,赵逾等四位偏将在金鼓的指点之下,实力都上升了几个层次,那银甲将军以一敌二,竟然还能不落下风,可见他的实力也是十分不错的。 场中打的热闹,围观的兵士们也不少,作为金鼓亲卫的张柏站在边上,一脸的兴奋神色,口中不住的出声呐喊助威。 张柏的脸上,有一块大大的疤痕,从他的鼻翼开始,一直延展到左耳后面,半张脸都变成了一块难看的树皮一般,左眼不见了踪影,只剩下空荡荡的眼眶,看着格外的渗人。 光是这一处差点没了半个脑袋的伤势,就能看得出积蛮城的战事有多么的惨烈。 场中正打的热闹,军营门口处却突然跑进来一个人,一边跑还一边开心的喊道:“将军,来了,来了!” 张柏率先转过头,对着来人有些不悦说道:“白辰,你喊什么,将军的军令都忘了,军营之中禁止喧哗,是不是最近没挨板子皮又痒痒了?” 名为白辰的人,也是和张柏一起,被金鼓从磨枯谷救出来的人,算得上是金鼓的第一批亲信,见到张柏发怒,他反而嬉皮笑脸的说道:“张副将,知道了来人是谁,你还要打我板子,那我还真就认了。” 张柏皱眉,眯起仅剩的一只眼睛,疑惑的问道:“是乾元城又增兵了?这他妈也能算好事?!” 增兵一事,在五年之前,是积蛮城所有人都梦寐以求的事情,但是自从上个冬天过后,整个积蛮城都觉得,宁愿战至最后一人,都再也不想要乾元城的一兵一卒了。 白辰面色一顿,先是一口啐在了地上,而后才低声骂道:“张哥,你这可就是恶心兄弟我了,增兵算个鸟的好事,还值得兄弟我开口?这一次来的人,可是咱将军的好兄弟,抵得上千军万马的人!” 张柏眉头施展,立刻就明白了白辰的意思,赶紧开口道:“那你小子还说个屁,赶紧将那位高人请进来啊!” 白辰无奈的翻了个白眼,合着张柏还是没听出来人是谁,正准备开口解释,就看见张柏的独眼之中水涟翻涌,映照出了那一袭白衣的影子。 张柏的嗓子瞬间就沙哑了几分,正准备开口禀报金鼓,就看见金鼓已经从他身边走了过去,大踏步的迎上了来人,两人四手合握一处,满面笑容灿烂真诚,一切尽在不言中。 张柏恭谨上前,双手抱拳颤声说道:“元济恩公,张柏拜见。” 当年元济和金鼓二人舍生忘死,将张柏等人从尸蛮口中救了出来,这些人已经将命交给了金鼓,就只能称元济一声“恩公”,来表达一下自己的敬意了。 说话之间,张柏就打算要翻身跪下,却被李元锦一把搭住了手臂,笑着说道:“张柏兄弟,别来无恙,你这大礼我可领受不起。” 被托住的不光是张柏,还有张柏身后几十号从磨枯谷活着回来的人,每一个人都感觉膝盖下有一团棉花一般,软绵绵的怎么也跪不下去。 张柏拧不过李元锦,只能顺势起身站在了金鼓身后,金鼓看着李元锦,满面笑容的说道:“几年不见,越发英俊了几分。” 李元锦打量了一下金鼓,也笑着开口调侃道:“积蛮城伙食这么差吗,怎么把金鼓大哥饿瘦成这样了?” 但凡是长着眼睛的人,都能看出来金鼓乃是累伤至此,才导致的 体魄空乏。以他的境界实力,别说是伙食不好,就算是饿上五六年也 不可能会变成现在这样。 李元锦能够在这种时候来到此地,与金鼓开这种玩笑,就说明二人之间的交情经得住这些,根本不用任何虚头巴脑的阿谀奉承。 金鼓笑道:“可说是呢,你这次来,恐怕也没什么好招待你的了。” 逐客令,金鼓刚一见面,就对李元锦摆下了逐客令,其意在何处,周围众人无一不知。 李元锦伸手一锤金鼓的肩膀,得意的说道:“就知道你没好东西,所以我都准备好了。对了,怎么不见金磬小姐?” 还不等金鼓开口,身后校场之中,一骑白马已经越过了校场边上丈许高下的木栅栏,神兵天降一般的冲到了李元锦面前。马上银甲将军手持长枪,直朝着李元锦的咽喉薄弱处刺来! 白马的前胛两侧,有两个狰狞的撕裂伤口,马背上银甲将军的面上,也覆盖着一个精巧细致的面具。 李元锦伸手抓住枪头,用力一压将其夹在肋下,而后抬起枪杆,借着战马巨大的前冲之势,将马背上的人挑飞到了空中。银甲将军一个轻巧的翻身,身手利落的落在了李元锦的背后,伸出一根手指,点在了李元锦的后背之上。 李元锦笑着开口道:“金磬小姐,好久不见了。” 身后人并不说话,却快速的抬起手指,在李元锦的后背上连续指点,在他后背上戳了一气之后,银甲将军竟然转身就走,没有半分开口招呼的意图。 李元锦面上和煦的笑容渐渐收敛了起来,转身伸手一把擒住了银甲将军的肩膀,沉声的问道:“金磬,你这是怎么了?” 那一连串的指尖点戳,连在一起是两个字。 快走。 银甲金磬不断挣扎,但是她如何能挣得脱李元锦的手掌,李元锦见她不肯答话,只能将头转向了金鼓,满面疑惑的以眼神询问。 金鼓垂下面目,轻轻的叹气摇头。 李元锦转回头,认真的说道:“金磬,你到底怎么了?与我还能有什么事情不敢说的吗?” 剧烈挣扎的金磬听到这话,整个人的精气顿时一泄,软弱无力的抬起手取下了自己脸上的面具,几经犹豫之后,这才缓缓的转身面向了李元锦。 金磬眼中含泪,嘴上却微笑勾起,轻声的问道:“元济元济,我是不是很难看啊?” 金磬的脸上,有两道深深的爪痕,将她右边的脸蛋犁出两条深深的沟壑,一条勾连着眉梢,一条撕扯着嘴角。 泪水滚落,顺着她脸上寸许宽的沟壑斜斜流下,李元锦没有半分的震惊和奇怪,抬起一只手为她拭掉了泪水,轻声的说道:“怎么会,我们金磬小姐可是美若天仙的。” 说完这句话,李元锦转身看向了张柏,和他身后的几十号人,骤然出声怒喝道:“你们说,金磬小姐是不是整个乾元王朝,最好看的女子?!” “是!”震天的呼喝声,伴随着张柏他们这一年多的忿忿和不甘,声威直冲云霄,撼动了整个积蛮城。 李元锦转回头,看着金磬微笑道:“你看,我没骗你。谁要是敢说一个不字,那就是向我问剑了。在此处是,在乾元城亦如是,放眼整个天下,我都要给你问一个真话回来!” 金磬连连点头,破涕为笑,一把捏碎了手中的银色面具,开心的笑道:“那就不需要这个东西了。” 李元锦点头道:“自然不需要,本来就多余。” 营帐之中,李元锦和金鼓金磬几人坐在一处,身边的张柏正忙不迭的准备各种酒水用度,已经成了副将的他本来是有资格列座在侧的,但是他非要亲自动手伺候几人,并且十分乐此不疲。 喝过了头一杯酒,李元锦这才开口问道:“金鼓,金磬到底是怎么伤的?你又是怎么变成这样的?” 金鼓叹了口气,闷声说道:“都是怪我,去年冬主动出城迎击尸蛮,却不小心被三只厉害的尸蛮围住,我拼力杀掉了两只,但是也难阻大军颓势,小妹也是为了救我,才被尸蛮抓到了面部,留下了这处伤势。” 李元锦皱眉道:“只是抓伤而已,只要救治的及时,也是能恢复如初的,怎么会变成了现在这样?” 金鼓叹气道:“尸蛮抓伤,伤口之中残留着一丝死气,不管用什么药都没有用,不光是小妹,张柏的伤势也是如此,我试了很多灵丹妙药,皆是无功而返。” 金磬也接口道:“元济,这事情怪不得我哥,其实连他自己也被尸蛮的伤势所累,他而今形容消瘦,就是因为多次受伤,死气累积入了脏腑,才变成了这个样子的。” “就连我的白隐也在那一战中,被一只尸蛮抓住,生生的扯掉了两只翅膀,再也不能飞起来了。元济元济,这一次你可真的要教我御剑飞行了呢。” 虽然金磬言语轻松,但是其中的危险李元锦一听便知,他低头沉吟了片刻,这才再度开口道:“我倒是认识一位很厉害的医师,既然知道病源何在,倒是可以让他试着医治一下。” 李元锦所说的医师,自然就是打过多次交道的卫医命,他的医道之术堪称出神入化,若是他能来此的话,说不定真的能将金磬的面貌修复如初,金鼓的伤势也能彻底根治。 此言一出,金鼓和金磬皆是惊喜出声道:“真的吗?” 兄妹二人出声之时,眼神都不自主的瞥向了对方,显然心中所想的都是对方的伤势,李元锦见到他们如此神情,不由得笑道:“当然是真的,只不过他肯不肯来,我就不清楚了。” 金鼓直接开口道:“无妨,既然有这等神医,自然是我们上门求医问诊更加合适,元济,就烦劳你带着小妹一起,明日即刻出发。” 金磬一听这话,当即就开口道:“我不走,就算是要治,那也是先要治大哥你的伤势才行。你而今已经修炼到了瓶颈,要是伤势未愈的话,天劫降下你可怎么办呢?” 金鼓沉声道:“积蛮城地处要冲,我身为主将,怎么能够轻易离开?” 金磬冷哼一声,还要再开口辩驳,李元锦却先一步问道:“金鼓,这积蛮城守的如此艰难,后背还要面对钱乾的各种歹毒算计,你真的就没有想过” “想过什么?”金鼓闷声道,“放尸蛮过关,让这些畜生流毒千里,来告诉乾元城尸蛮的厉害,以此减轻自己的压力?” 金鼓一口饮尽杯中的酒,将杯子狠狠的杵在桌子上,有些愠怒的说道:“元济,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但是你若是有此想法的话,这酒就喝到这里。小妹的事情还请你多多费心,金鼓感激不尽。” 金鼓骤然变了脸色,金磬赶忙开口劝道:“大哥,元济也是为了你好,你何必生这么大的气呢?况且也真的是钱乾不仁在先,你又何必替他死守着积蛮城呢?” 金鼓面色冷峻,转头看着金磬说道:“小妹,你是我金家人,怎么能说出这种话来?对我不仁的乃是钱乾,不是我身后的黎民百姓,纵然尸蛮能够一路流窜到乾元城下,于钱乾又有几分伤损?吃苦殒命的,还是这一路上的百姓罢了。” 李元锦双手拍掌,起身大笑道:“真不愧是金将军的儿子,父子二人连说的话都无甚差别。金鼓,你今日要是真有了松懈的念头,才是我来的不该,来的不对。” 金鼓皱眉道:“你见过我爹了?他老人家怎么样?” 李元锦轻笑道:“积蛮城战败一事,给金将军添了不少的麻烦,但是他身体很好,你不用担心。金将军也说过了,许你死战,但是却不许你战死。” 李元锦将金衡的话稍稍改动了几分,金鼓听在耳朵里也不禁沉吟,李元锦端起自己的酒杯,走到金鼓面前笑着说道:“来,喝了这一杯,我还有些好东西给你看。” 金鼓疑惑起身,与李元锦碰杯之后一饮而尽,而后好奇的问道:“你要给我看什么东西?” 李元锦将腰间的玉佩扯下递给金鼓,金鼓满面狐疑的接过玉佩握在手中,片刻之后满面大喜,高兴的说道:“太好了,有了这东西,积蛮城守备起来就更加轻松了,元济,真是太感谢你了,我得敬你一杯才是!” 金鼓端起酒壶,给李元锦满满的续上了一杯,李元锦笑着说道:“客气什么,有了这些东西,你才能随我一起深入蛮山,去找一找那位神秘的尸蛮王。只有解决了它,才能让钱乾的谋算彻底落空。” 金鼓面上的神色更加惊喜,一时间有些手足无措的说道:“元济,这,这我该怎么谢你?!蛮山之中如此凶险,你真的要跟我一起深入进去一探究竟?” 李元锦端起酒杯示意道:“不然我来这里做什么?” 金鼓哈哈大笑,一巴掌拍在了李元锦的肩膀上,豪迈的说道:“元济,遇到你真是我的大福气,得友如此,夫复何求!来来来,还请满饮此杯!” 李元锦喝完酒,再度开口问道:“金鼓,以你的性格,即便是军中粮草短缺,也不可能带着人冲杀出去的,这里面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金鼓满面平静的为他倒酒,反倒是一旁的金磬愤愤不平的开口道:“我哥怎么可能会做那种蠢事,是那三万新军的统帅自作主张带人出去的,我哥逼不得已,只能出城去救他。” “那混蛋小子姓钱,战败之后灰溜溜的逃回了乾元城,还反咬我哥一口,说是他力主出城杀蛮的。那个时候我哥还在重伤昏迷之时,我们哪里来的口舌去和他争辩的。” 李元锦微微点头道:“果然如我所想,钱乾的阴损的阳谋一环套一环,难怪金鼓会被逼到这种地步了。” 金磬恨恨的说道:“哼,等我回去了乾元城,我一定要把实情都说出去,好好收拾一下那些坑害我哥的混蛋们!” 金鼓和李元锦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金磬到底还是少女心性,虽然经过了些战事洗礼,实力增强了不少,但是对于人心叵测一事,依旧是有些单纯了。 李元锦笑道:“不急,让我先联系一下那位医师,豁出去老脸不要,也无论如何都要让他过来,治好了金鼓的伤势再说,否则以他而今的身子骨,进去蛮山岂不是给我添麻烦呢。” 金磬猛然转头,开口质问道:“元济,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是不是不想带我进蛮山去?!” 李元锦笑而不语,与金鼓轻轻的碰杯,丝毫不理身边张牙舞爪的大小姐。 第三百八十一章 赐婚 而今的积蛮城中,屯驻士兵足足一万有余,原本的城池居住不下,就只能在左右各十里之外的地方铸建了两座卫城,三座城成三足鼎立之势,左右相顾前后呼应,看起来十分的可靠。 但是这两座卫城的士兵,对于积蛮城中的人却始终有那么几分隔阂,除了必要的军令交接和惯例的进山杀蛮之外,卫城的人鲜少会主动进入积蛮城。 乾元城中似乎很乐意见到这一幕,故此分发给西境的粮草都很细心的分成了三分。送给积蛮城的那一份,粮草精细肉食充足,但是数量却少,分给两座卫城的则是恰恰相反,是大笔大笔的粗粮。 去年冬季那一役,虽然军中粮草捉襟见肘,但是却还未到吃了上顿没下顿的时候,三万新军的主将钱般却力主要出城杀蛮,妄想着一举击破尸蛮好立即班师回朝,邀功请赏。 纵然金鼓百般阻拦,但是却架不住那钱般名义上是自己的下属,但是军职却和自己相当,三万新军依着辖属还全部是他的兵马。趁着金鼓在城头上杀蛮之时,钱般自作主张打开的城门,带领三万几乎没有任何战斗力的新军冲杀了出去! 那一役,三万新军俨然就是三万新鲜的口粮,让无数的尸蛮大快朵颐,吃了个肚儿滚涨溜圆,三万新军十去其八,只剩下不足六千人活着回来了。 金鼓为了救人身负重伤,金磬破相,坐骑白隐被撕去双翅,张柏差点被一口啃掉半边脑袋,两千积蛮城士兵为了救人出城断后,损失了足足七百有余。 偏偏那个罪魁祸首钱般毫发无伤的逃回了积蛮城,趁着金鼓重伤昏迷之际溜回了乾元城,还反咬了金鼓一个贪功冒进,坑杀了两万余的新军,葬送在尸蛮之口。 幸存的六千士兵只知道是接到了军令出城抗击尸蛮,又如何知道是谁下的命令。乾元城的风声一传来,就连他们也都有几分信了,在加上之后乾元城的申饬下达,就更加“坐实”了这件事情。 乾元城的圣旨中,除了斥责金鼓贪功冒进之外,圣上还“格外开恩”的没有免去他的职务,着令他“戴罪立功”。除此之外,还特意嘱咐剩余的六千新军兴建卫城,加长整个积蛮城的防线和纵深。 就这样,四千积蛮城的旧军和六千卫城的新军,就这样被人刻意的划分成了两个派系,相互之间算不上敌视,但也绝对不会是守望相助,金鼓这个名义上的全军统帅,手下始终只有自己的旧部而已。 积蛮城这四千人,早就被金鼓操练成了钢板一块,很多事情都不用他开口,只需要小小的一个眼神,底下的人立刻就能懂得。就连身为他副将的张柏的话,赵逾等几个人也早就是言听计从了。 以金鼓的手段,要是还搞不定这四千边军莽汉,李元锦是第一个不信的。 那天见面喝过酒之后,李元锦就立刻通过丹青法袍联系了素仙,让她差韩新符去荆山请卫医命来。素仙纵然有几分不愿,但还是依言照办,放了韩新符离开。 这也是无奈之事,卫医命这人不光是医道高明,性子也是古怪的紧,这世间能够请得动他的人寥寥无几,李元锦算是其中一个。而卫医命曾在荆山见过韩新符,知道是他李元锦的徒弟,才会勉强卖这一份面子。 要是换了其他人,素仙还真没有把握,纵然是想要将韩新符作为“人质”,但是她也不愿意就此误了李元锦的事情。 之后的一段时间里,李元锦就安心的待在了积蛮城,除了经常会随着杀蛮的小队或是自己独自一人进蛮山,其余的时间,都在和金鼓仔细商议蛮山的事宜。 金鼓的帅帐之中,挂着一副尚有大片留白的地图,地图之上沟壑纵横地势复杂,好似一团缠在一起的棉线一样令人眼晕,这就是积蛮城军士这几年来不断进山杀蛮,逐步探索出来的蛮山地图。 蛮山外围的地方都已经被探查的差不多了,再往西去是一整条裂谷横断,其下深逾千丈,又有流水湍急,尸蛮很难越过,所以就只在乾元王朝西境肆虐,未能染指到其他地方。 地图之上稍稍伸进去探索的一些触角,就是金鼓带队深入探查过的地方,之后又有李元锦在逐步添补,但是当中的那一块足有五百里方圆的地域,却始终未能深入其中。 那最后的五百里地域,除了地面上的沟壑纵横,还有底下深达数百丈的地穴,地穴与地穴之间又相互连通,好似四通八达的城池屋舍一般,尸蛮王据说就隐藏在其中,故此才一直难以寻到。 尸蛮王的实力未知,但是区区百多年时间,料想也不可能有太高的境界,撑死也就是仙人境的体魄而已。要是真有了寻道境的神通,早就自开乾坤将所有尸蛮纳入其中了,还需要像而今这样躲躲藏藏? 只是蛮山地势复杂,尸蛮数量也不少,李元锦到底是独木难支,才需要等着卫医命来治好金鼓,二人才好并力向前,一起解决这个莫大的麻烦。 时间一晃就过去了月余,李元锦和金鼓还未能等来卫医命,却先迎来了另外一个麻烦。 这天一大早,就有一队人马身披锦绣鸣锣开道,大张旗鼓的来到了积蛮城的东城门外。队伍之中当头一人身穿大红宫衣,面白而无须,头顶着一柄御赐的曲柄锦绣华盖,仰头朝天的骑马而至,一副不可一世的骄纵神情。 在他身边的,除了贴身伺候的小太监之外,还有两个一路赔笑卑躬屈膝的人,赫然就是两座卫城之中的驻军副将,和张柏、赵逾等人同阶官职。 队伍后面,还有一架奇怪的四乘马车,车盖车辕均涂大红漆样,就连拉车的马,都是精挑细选的枣红色骏马,看上去分外的喜庆。但是这样的一驾马车出现在尸骨累累的积蛮城,就实在令样的有些扎眼了。 大红宫衣的中官高昂着头,面色淡漠的吩咐了两句,就有其中一为谄媚副将策马上前,仰头高呼道:“金鼓将军,乾元城中传旨的天使来了,还不赶紧打开城门,恭迎天使入城!” 积蛮城原本的三面城门,只有南北两面始终紧闭,只有在进山杀蛮之时才打开,东面的城门一向少加看守。但是自从两座卫城建立起来之后,东面城门也增兵紧守,以防前方酣战,后院却突遭火起。 闻讯而来的张柏看着城下副将没有骨头的贱样子,又看了看那满面倨傲的死老太监,微眯的独眼中闪过一丝鄙夷,张口就朝城下吐了一口浓痰。 那口浓痰随风飘荡,差点就落在了下面叫门的偏将脸上,偏将面色怒红,正准备开口喝骂,城门却已经缓缓打开,金鼓带着赵逾、吴非等四位偏将,和两步就跑下城头的张柏,一起走出了城门迎接。 李元锦站在城楼拐角处,双手抱胸笑容玩味的看着下面,胸中心思急转,不断揣度着钱乾这一次又要以什么样的手段来恶心金鼓。 而今乾元城来此的人,还是身穿大红宫衣,头顶锦绣华盖的宫中权贵,那都不用细想,肯定是钱乾使出的手段。 金鼓迈步上前,堵住了城门入口,双手抱拳道:“不知上差天使驾临,本将有失远迎,还请天使恕罪。不知中官大人今日到此,可是有什么要事吗?” 那个大红宫衣的中官依旧不说话,抬着头以鼻孔看着金鼓,反倒是他身边的小太监扯起公鸭嗓子喊道:“金鼓将军,圣上有天恩降临,金鼓将军还不携众将士跪迎天恩?” 此话一出,陪侍在身侧的两个卫城偏将立刻翻身下马,低伏着身子趴在地上,小太监说完话,就弓着腰站在了大红宫衣的马侧,让他踩着肩膀从马上滑了下来。 大红宫衣一落地,小太监立刻就跪了下去,他身后的那些传旨仪仗也齐刷刷的跪下了一片,整个队伍就只剩下大红宫衣一人站着,有些惊愕的看着依旧屹立的金鼓。 不光是金鼓没动,就连金鼓身边的几位骗将也都没理这茬,大红宫衣清了清嗓子正准备开口,金鼓已经先一步说道:“上差天使,本将职务在身,需要时刻谨防尸蛮攻城,故此全年甲不离身,实在不方便施大礼。” 大红宫衣微眯着眼睛看了看金鼓,正准备开口斥责,就看见他身边的张柏露出了一个狰狞至极的笑意,身子不由得微微一震,立刻就将嘴里的话咽了回去。 张柏被尸蛮咬掉了半张脸,面相本就狰狞至极,在加上他丝毫不掩饰的血腥恶意,看着如同地域逃出来的恶鬼一般,足以将位高权重的大红宫衣老太监震慑的死死的。 大红宫衣息了争较之心,雍容的点了点头道:“金将军辛苦了,圣上曾嘱咐咱家,特许金将军接旨不跪。” 说完这话,大红宫衣转身自身后的曲柄华盖之下,取来了一个黄色的锦缎盒子,这曲柄华盖其实并不是为他张的,而是为了下面这道尊贵至极的圣旨。 大红宫衣打开锦盒请出圣旨,高举在面前朗声念道:“奉圣喻,特封元济为积蛮城镇西将军,领左右卫城六千兵马,与征西将军金鼓并力向前,替乾元王朝扫平尸蛮祸患。” 念完圣旨之后,大红宫衣才好似刚刚想起来一般,面容诚挚的问道:“金将军,不知道元济将军身在何处,还请将他请出来领旨首封。” “当年在乾元城,元济将军和金鼓将军那一战,二者可谓是平分秋色,圣上早就对元济将军神往久矣。一听说元济将军前来了积蛮城,就立刻差咱家前来封赏了,白身擢升将军之职,这可是莫大的荣耀啊。” 荣耀个屁! 李元锦低声骂了一句,这钱乾恶心人的本事真是有一手,知道自己来了积蛮城,立刻就来封了一个狗屁镇西将军,还要领着那六千新军,这不是隐隐的就将李元锦划到了金鼓的对立面了。 其实这个官职放在其他人身上都还算得上是好事,沿袭着金鼓的练兵手法,用不了多久这些没什么战力的新军也能有些作用,而且还能渐渐消除三座城之间的隔阂,若是真能将他们拧在一起,就能大大增强积蛮城的实力。 但是恶心就恶心在这个官职放在了李元锦的身上,他要是奔着整合这六千人去了,就得先认下为钱乾作臣的事实,这是李元锦和金鼓都万万不可能答应的。 金鼓笑了一下,仔细而认真的解释道:“元济先生确实是在积蛮城不错,但是他向来闲散惯了,每日最喜欢的就是独自一人深入蛮山,本将也不知道他今日究竟在那里。” 一式四两拨千斤,立刻就将大红宫衣手中的圣旨挡了回去,不至于撕破了明面上的君正臣贤,也能让大红宫衣没有话好说的。 大红宫衣皱了皱眉,再度开口问道:“那不知道金家大小姐金磬可在城中?这下一道圣旨与他们二人有关,总得有其中一人出来领旨,才算合乎规矩?” 金鼓好奇道:“跟他们二人有关,究竟是什么事情?” 大红宫衣笑道:“还是请金磬小姐来了,咱家再为宣旨也不迟。” 金鼓满面疑惑,只能差张柏去请金磬过来,城楼之上的李元锦隐隐察觉出几丝不对劲,但是却又不知道是哪里不对,就只能按兵不动,看那钱乾打算如何施展。 金磬很快就来到了城门前,面上还是带起了一块精致的面具,虽然她此时已经不在意脸上的伤势,但是她依旧只在积蛮城内这些亲近的人面前如此,这些乾元城的外人,她根本就懒得待见。 见到了金磬到来,大红宫衣也不要求她跪下接旨,当即就满面堆笑的抻开圣旨,大声朗读道:“奉圣喻,金家经年征战劳苦功高,金家大小姐尚待字闺中,今特将其许配给镇西将军元济。赏赐珠玉百箱,锦缎千匹,喜嫁红车一架,望两家共结秦晋之好,一同戍卫乾元西境。” 赐婚! 听到这话,金鼓的面色一阵铁青,李元锦更是差点就破口大骂,这钱乾的阴损招数真是一套接着一套,知道元济不会接这个镇西将军的旨意,就将金磬也一并打包塞了过来。 偏偏金鼓和李元锦都知道,金磬还真有这么点旖旎心思,不管是情窦初开少女怀春,还是蒙昧无知不懂这事情的深浅,金磬都有可能会答应下来此事! 应了这婚事,李元锦还是变成钱乾的治下之臣,以后有的事情做起来就肯定有些掣肘。不答应这婚事,以金磬的单纯心思,则必然会伤了金磬的心。 最为阴损的,是这一手还能牵带到旃蒙城的素仙,不管李元锦答不答应,都必然会伤到她们其中一人。靠着这样一道儿戏一般的圣旨,就能将李元锦逼到前后两难的境地! 李元锦不禁咬牙愤慨,这钱乾没了皮扬之后,城府算计和帝王心术,玩的真的是越来越熟稔了。 金磬神色一震,转头看向了大哥金鼓,面具上露出的双眼之中皆是兴奋和期许的神色。金鼓一看不妙,赶紧低垂眉眼,微不可查的摇了摇头,示意金磬千万不要张口答应。 金磬眼中的神采褪去,金鼓微微叹气,而后才开口说道:“上差天使,这件事情是否太过儿戏了?元济先生当下并不在此,他的意思不明,况且他早就心有所属,舍妹与他的婚事,未免有些牵强了。” 金鼓的话,让金磬的头一下下垂的更低,但是金鼓心中澄如明镜一般,小妹懵懂无知,不知这桩婚事的厉害深浅,他可不能任由她胡闹,更不能将这个难题抛给元济。 这个恶人,还只能是他这个当大哥的来做! 大红宫衣楞了一下,旋即哈哈大笑道:“金将军,圣上果然对你们洞彻万分,早就猜到了这桩婚事可能不太合适。天恩浩荡啊,提前就给金磬小姐谋划了另外一桩上好的婚事。” 说罢,他双手抱拳高举头顶,满面笑意的说道:“圣上另有口谕,若是金磬小姐不愿意嫁给元济将军,皇室之中,还有一人身份适宜年岁相当,正是金磬小姐的良辰美眷,如意郎君。” “说来也巧,这位之前你们还曾见过,就是率领三万援军前来积蛮城,祷亲王家的世子钱般。世子第一次见面之时,就为金磬小姐的美貌倾倒,日日苦思冥想,这才求着圣上,让自己带兵来积蛮城见金磬小姐一面。” “圣上说了,金衡将军年岁已高,孤身留在乾元城中无人照看,若是能和祷亲王家联姻亲近,便是天大的喜事。金鼓将军也能籍此平调回京,就不用再留在积蛮城受苦了。” “金磬小姐觉得意下如何,对这桩婚事可还满意?” 金衡,无人照看,金鼓,平掉回京。 一害,一利。 钱乾竟然要用这种办法,将金家父子三人的心,都好好的蹂躏折磨一番! “啊,对了。”大红宫衣想起了什么,再度开口笑道,“圣上还说了,若是金磬小姐应允了这婚事,就乘着这架红车返回乾元城,即日便可完婚。圣上还将加封金磬小姐为一品诰命夫人,封号,” “满容。” 第三百八十二章 他操纵权势,我摆弄实力 满容。 光是这两个字,就足够让金磬怒不可遏,甚至可能会直接出手,杀了这个不知深浅,还在满脸堆笑,以为自己做了一件非常讨喜事情的大红宫衣。 看着金磬骤然抬起的头,金鼓赶忙伸手按住了她的肩膀,另一只手张开向后轻轻一拦,制止了身后杀意渐起,手指捏的骨节爆响的张柏等人。 金磬面上的伤,可是为了出城救人才落下了的,尤其是她当时救的正是被尸蛮一口咬住脑袋的张柏,若不是她一枪刺穿了那尸蛮的喉咙,张柏的脑袋就要被直接咬碎了。 尸蛮临死反击,才将金磬的面部抓伤,张柏这一年来一直都对此事愧疚不已,而今这大红宫衣代传了钱乾的口谕,封了一个“满容”的诰命,无疑是撕破了众人的伤口,还狠狠的撒了一把盐! 看着张柏等人杀气腾腾的面孔,大红宫衣赶紧收敛起来了自己的笑容,不知道自己究竟为何开罪了这些凶神恶煞,一时间站也不是走也不是。 金鼓看着大红宫衣的样子,瞧出来他并不知道这内里的事情,握紧的拳头这才缓缓松开,轻轻的拍了拍金磬的肩膀,伸手将她揽到了身后。 封将,授李元锦为臣。 赐婚,挑唆金磬和素仙。 再赐婚,将金磬许给了罪归祸首,令她痛恨不已的钱般,还以金衡来要挟,以金鼓来威逼。 最后这一封号,才是最为刺骨剜心的刀。“满容”,分明就是在嘲笑金磬破相,再难救治。 步步深入,层层递进,钱乾正在以他手中的权势,一步一步的试探着众人的底线,并且以此为乐,乐此不疲。 一袭白色身影骤然出现在大红宫衣面前,满面和煦如春风的笑意,伸出一只手说道:“公公,我一介山野闲人,还从未见过圣旨是什么样子,不知道能不能借我看看?” 大红宫衣被突然出现的人吓的一惊,正准备开口斥责,看清了来人的脸之后,这才笑着说道:“原来是元济将军,好说好说,圣旨本来就是要颁给你们的,这可是无上的荣傲啊。” 金磬暴怒,金鼓又碍于身份不好开口,李元锦只能现身出来解决此事。经过天承丹药的调理和陈与贤习文崖的养神静心,他的伤势已经恢复了七七八八,但是丹青法袍上还是有一些降红之色,所以依旧以幻化的白袍现身。 大红宫衣笑着答应,正准备为李元锦拿出之前封他镇西将军的圣旨,却被李元锦先一步将手中赐婚的圣旨抢了过去。想要开口制止,又是敢怒不敢言,只能勉强一笑,默许了他的不敬动作。 李元锦抬起左手小臂,将圣旨一扔搭在手臂上展开,刚刚看了一眼就将圣旨重新拿起,竖在身前怪声怪气的喊道:“哎呀呀,这圣旨怎么是一张白布,上面什么都没有啊?” 一边说话,李元锦一边四面转身,将空白的圣旨展示给在场所有人看,只是随着大红宫衣来的那些人哪有一个敢抬头的,听到他的话后就更是将身子伏的低了。 李元锦转了一圈,将空白的圣旨停在了大红宫衣的面前,满面淳善的笑问道:“公公,这圣旨空白一片,你刚才传的那些旨意,到底是谁的意思呢?” 大红宫衣的冷汗立刻就掉了下来,一把揽过李元锦手中的圣旨仔细查看,但是不管他怎么去找,锦缎内衬的白布上依旧是空无一物,甚至连一丝墨迹都没有,干净的好似大雪白地一般。 张柏这下可来劲儿了,扯着嘴角冷笑着说道:“假传圣旨,虚构上意,这可是抄家灭门的罪过。不得不说,公公虽然身子不全,但是胆子却着实大的很呢,末将佩服佩服。” 张柏一带动,身边的赵逾、孙礼、黄山曲、吴非,哪有一个是蠢人,又哪有一个是好人了,一个个满面堆笑抱拳拱手,口中不断的说着“佩服佩服,公公乃是真男人也”之类的话。 夸一个公公是真男人,和刚才大红宫衣说出来的“满容”封号,对人的心里伤损,简直一般无二。 大红宫衣找了半天依旧一无所获,立刻将头从圣旨里抬了起来,指着李元锦怒喝道:“元济,是你!是你使手段抹去了圣旨上的字,意图构陷咱家,一定是你!” “你你你,你竟敢无端损毁圣旨,简直就是大逆不道!来人啊,给咱家将他抓起来,带回乾元城治罪!” 不管大红宫衣如何愤怒,但是在场却无一人肯动。金鼓等人自不必说,肯定没有人会搭理大红宫衣,一个个都抱着手臂等着看好戏呢。 至于卫城的两位偏将,虽然不知道元济此人本领如何,但是元济时常一个人进出蛮山的事情他们可是知道的,尸蛮的凶暴他们也有亲身经历,仔细衡量一下,就知道自己够不够人家掐的。 大红宫衣连喊了三声都无人动作,眼神一转,立刻指着金鼓喊道:“金将军,此人毁坏圣旨图谋不轨,你还不将他速速拿下!莫非你和他是一路人不成,你可还记得金衡将军对你的教诲?!” 金鼓不屑的轻哼了一声,正准备开口,李元锦已经抢过话头说道:“公公有何凭证说是我做的?又能如何自证不是你做的呢?” 大红宫衣一时语塞,当下的这种情况,他想要摆弄上差天使的身份明显是不好使了,金鼓等人肯定是帮着元济,而自己带来的这些人又全是废物,大势倾轧,倒霉的只会是自己。 李元锦笑了笑道:“这张圣旨只过了你我二人之手,我们二人都有嫌疑,公公若是非要指证于我,怎么也要打我个心服口服才是?” 听到这话,大红宫衣的眼睛骤然一亮,马上开口笑道:“哈哈,元济,若非是你提醒,咱家都要忘了此处还有一封圣旨,若是这封圣旨上有字,那你就是罪责难逃,必会被千刀万剐!” “蠢货!”金鼓低声的骂了一句,面上全都是浅浅嘲弄笑意,就连身后的几个人也皆是如此,这大红宫衣要是不蠢,这件事情哪有这么好解决。 说话之时,大红宫衣已经一把将锦盒里的第一道圣旨抢在了怀里,看着元济微悚的面孔,大红宫衣露出得意的笑容,将怀里的圣旨直接打开,展示给了金鼓等人去看。 若是元济罪责坐实,你金鼓还不肯动手的话,那你们必然就是沆瀣一气,这等罪责,就算你金家是数朝元老,也一样背负不起! 大红宫衣满面笑意的看着金鼓,但是却发现金鼓面上的笑容玩味而深邃,而他身边几个凶神恶煞脸上的表情,则完全就是丝毫不加掩饰的嘲弄了。 李元锦往后退了两步,侧身看了一眼大红宫衣展示给金鼓的圣旨,和煦的笑道:“公公,你手上这张我可没有碰过,不过好像也没有字哎?你要不自己看看?” 大红宫衣脸上笑容凝固,疯一般的将手中圣旨调转过来仔细翻找,片刻之后两腿一软就瘫坐在了地上,惊愕的张开嘴,不住的喘着粗气。 圣旨变成了两封白布,自己先要背上一个传旨不力的罪名,若是金鼓伙同积蛮城的人深究的话,自己甚至还要背上一个假传圣旨,虚报上意的罪名! 而今的金家,即便是再为圣上所不喜,朝中依然有很多故友知交,运作自己一个传旨太监的罪名,根本就是手到擒来,圣上也不可能会花大力气,护着一个办事不力的废物! 最后的结果,就只可能是抄家灭门! 大红宫衣眼神呆滞,不断的喘着粗气,多年来的养尊处优和阴深城府此时都全然无用,隐约间他都能感觉得到,身边的人看他的眼神都已经带上了几分讥讽和嘲弄,尤其是身边陪侍的小太监,好似都已经露出了嘴角的笑意。 见到大红宫衣这如丧考妣的神情,李元锦微不可查的对着金鼓笑了笑,而后转过头笑着说道:“公公乃是内宫之臣,费这么大力气假传圣旨来为我一个山野闲人加官进爵,怎么想好像都不太合理啊。” 不远处的金鼓也接过话茬说道:“正是,公公不能随意出城,何况又摆出了如此大的阵仗,千里迢迢来到边塞积蛮城,总不可能只是为了戏耍我们来的,这里面一定另有隐情。” 大红宫衣怎么也没想到,已经将他逼到死路上的元济和金鼓,居然会开口替他说话,痴楞的面目瞬间就活泛了起来,刚忙开口大喊道:“有隐情,一定有隐情!” 大红宫衣一骨碌从地上站了起来,忙不迭的向金鼓施礼道:“金将军明察秋毫,这圣旨一定是被人暗中调换了,意图嫁祸于咱家,更是想要加害元济先生和金将军!” 圣旨出了问题,那么封元济为镇西将军的事情,自然是一个字都不能提了,大红宫衣十分醒目的将称呼转变成了元济先生,并迅速的和金鼓元济一起站在了受害人的阵脚。 大红宫衣眼神一转,伸手指着边上的陪侍太监喊道:“是他了,就是这个小杂种!这一路上就只有他离着咱家最近了,也只有他有可能接触到这圣旨!” 大红宫衣一口咬死,陪侍的小太监满面惊惶,正准备开口喊冤,就被大红宫衣一把抽出了身边卫城偏将腰间的刀,一刀就刺进了小太监的胸口里。 小太监带着满面的惊愕和不甘倒在了血泊里,大红宫衣犹然不肯罢手,冲上前去又补了好几刀,最后一刀将小太监的头砍了下来,抓着发髻高高的提在了手上。 大红宫衣大声喊道:“罪魁祸首已经伏诛,圣旨不慎被这个小杂种毁了,咱家只能除恶,却未能追回圣旨,罪该万死!咱家这就启程返会乾元城,向国主圣上请罪!” 鲜血飞溅,有不少的血都溅在了大红宫衣的身上,只是他身上衣服本就是大红色,不管有多少鲜血沾染其上,看起来都不会有任何的不同。 这个小太监,原本是他查阅了几百号新入宫的新人,精挑细选出来伺候自己的,长的端的是白净细嫩,好似女子一般秀丽。白天的时候随行陪侍,到了晚上更是将他拥在怀中入眠,美其名曰“暖房近己”,至于被窝里有没有做些什么事情,就只有他们两个自己知道了。 而今日,为了自己的身家性命,即便是小太监没有露出那一丝幸灾乐祸的笑意,大红宫衣还是会毫不犹豫的将他推了出来顶缸。已经穿上的这一身大红宫衣,可不是光靠时间伺候主子就能熬出来的。 大红宫衣出手狠辣,但是李元锦和金鼓都没有阻拦他的意思,这一场钱乾层层谋算的封赏赐婚,就这样被李元锦以儿戏一般的手法,彻底变成了一场闹剧。 圣旨上的手脚当然是李元锦做的,即便是这圣旨上加了不少的禁制,所用的笔墨也都是有些神异的材料,其上盖着的更是代表皇权的玉玺大印,但是那又如何? 对于一个仙人境来说,尤其还是精善玉清宗各色仙法的仙人境,李元锦只需稍稍动一动心神,就能将两封圣旨彻底炼化,其上的字迹别说是隐没,就算是变成什么艳词文章、春 情图谱,也不过只是一个念头的事情。 大红宫衣杀掉了“罪魁祸首”,将手中的刀和人头一扔,再度朝着金鼓施礼道:“金将军,咱家办事不力,误了将军的大事,还请将军万毋见怪,咱家即刻启辰返回乾元城请罪,积蛮城军务要塞,就请金鼓将军多多费心了。” 金鼓笑着抱拳道:“多谢公公劳神费力,今日之事,金鼓必然会酌情书写公文上报,将公公所说之‘实情’,分毫不差的告诉乾元城。” 大红宫衣面色尴尬,虽然金鼓说了会上报他所讲的“实情”,看着好似是在帮他,但是其中笔墨究竟如何他又怎会得知?这里头只要有一两句不好的话,落在他身上都是一个莫大的罪过。 大红宫衣强颜欢笑,与金鼓等人告别,转身就要上马离开,偌大的仪仗队伍连积蛮城城门都没有进,就准备这么灰溜溜的返回乾元城了。 大红宫衣拨转马头,李元锦却突然开口说道:“公公还请留步,公公适才说了,钱乾国主十分激赏我,我又何尝不想念他呢。今日正好凑巧,我就随公公一起返程,去见一见钱乾国主好了。” 大红宫衣心中一震,皱着眉头问道:“元济先生不是要在此处协助金鼓将军杀蛮吗,怎么才来没有多久就要离开了呢?既然已经到此,就不妨多留上一段时日,说不定圣上还另有旨意传下呢。” 大红宫衣心中十分矛盾,既想要元济随自己一起回去,只要他敢进了乾元城面见圣上,自己就是大功一件。但又害怕他会将自己的事情说出去,几番辗转之下还是婉拒了此事。 宁无功,勿有过,大红宫衣还是打算先回去乾元城运作摆平圣旨一事再说,只要元济还留在积蛮城,早早晚晚都有办法让他回乾元城去的。到时候就算是他有心,也没本事翻的起旧账了。 李元锦笑道:“公公说的不错,积蛮城的事情是很重要,但是钱乾国主还是要见的,我倒是有个办法能够两头兼顾,绝对不会误了任何一件事情。” 在大红宫衣疑惑的眼神之中,李元锦伸右手按住自己左肩往外一扯,顿时便有一个人被扯了出来。 新出来的那“元济”笑着拱手道:“公公,便让我随你走上一遭,积蛮城中,自有他为金鼓将军尽微薄之力。” 大红宫衣眼神闪烁,他并不懂这是仙人境才能使出的手段,只当这是什么取巧的法术,几番思量之后,还是找不出合适的理由拒绝,就只能重重的点了点头。 “元济”随着大红宫衣返程去见钱乾了,李元锦迎着金鼓走了过去,刚来的时候金鼓就已经知道了他仙人境的实力,对此没有半分意外,只是皱眉问道:“你非要回去见他做什么?这不是平白分散自己的实力吗?” 李元锦笑道:“咱们既然要去蛮山铲除后患,就必然不能被身后干扰了心神,分一个人出去见见他,就是为了稳住他,不让他再找机会恶心我们。” “元济”一路上始终沉默不言,大红宫衣两次想要动手扑杀,都在心神刚刚一起的时候,“元济”就转头看着他笑,将他的念头生生的打消了下去。 大红宫衣无奈之下只能一路辛勤照顾,妄图以此来讨好元济,让他回去之后不要乱说。元济对他的殷切也是的十分受用,一行人就这么浩浩荡荡,花了近一月时间才回到乾元城。 元济随行回来的事情,大红宫衣早就以信符告诉了乾元城,钱乾着令他进城之日就带着元济直接上殿面圣,大红宫衣自然是喜不自胜,但是也不由得担心自己的事情败露。 钱乾对于元济的上殿自然是期待不已,进得金殿必然是要跪下面圣,若是元济胆敢有半分不敬,钱乾立刻就能让人将他当殿斩杀,碎尸万段! 但若是他跪了,钱乾也不介意将他收下当狗,予他些荣华富贵,成为自己的一柄向外的利刃,顺便还能以此好好的折辱素仙那个贱人一番。 金殿之中,钱乾高座龙椅,满面笑容的望着殿外金阶。 金殿之前,元济步步登高,只差最后一步就要进入大殿。 元济停步,与大殿之上的钱乾四目相对,二人皆是微微一笑,嘴角玩味,而后元济的身形骤然崩散,化成了一道剑光,再度折返飞向了积蛮城。 钱乾的面目顿时铁青,捏着龙椅的手青筋暴起,骨节发白。 “钱乾当了乾元王朝的国主,手中权势威赫喧天,你自然是不能抗衡的,尤其金衡将军还在乾元城中。但是我就不一样了,我一个山野之人,真对他做点什么,他又能将我怎么样?” “我孤家寡人一个,他寻不到我,莫非是去找素仙报仇,还是去找王家报仇?恐怕以王家的实力,他即便不能笼络在手,也是要小心维护,绝对不能交恶的。” “纵然他身边也有高人守护,但是一个仙人境想要对他下手,他又如何能够完全防范的住,更何况我还是一个杀力极强的剑修,除非他能请到寻道境的高人日夜守护,才能保他高枕无忧。” “所以,我以‘分光化影’之法出现在他面前,他就已经能够感受到威胁了,之后的日子里只要他找不到完全的防范之法,就绝对不会再对金家和积蛮城,有任何过分的动作。” 李元锦看着天边乾元城方向飞回来的剑光,满面微笑的对金鼓和金磬解释道。 金鼓哈哈大笑,金磬则满面崇拜的看着他,禁不住开口惊呼道:“元济元济,你实在是太厉害了!” 李元锦笑道:“他操纵权势,我摆弄实力,他伤不到我,但是我的剑却能指到他。形势如何,钱乾是聪明人,肯定会揣度明白的。” “我吃定他的。” 第三百八十三章 平常心,意难平 韩新符接到了素仙转达的师令,一刻也不敢耽误,当即就要动身前去荆山。素仙并没有过多的说什么,只是小声的叮嘱了他一句道:“新符,接到了卫医师可记得要回来啊。” 原本只是一句很随意的客套话,韩新符听完之后竟然很认真的思索了一阵子,然后缓缓点头应了一声,当即便动身启程,向着东偏北的方向飞去。 凌云殿排名第四的飞空城强圉此时并没有返回,韩新符只得自己御剑前往,原本王後还想跟着一起前去玩耍一遭,但是一提起他那桩生意巨大的亏损,王後立刻又被压在了家中。 韩新符的御剑速度并不算很快,即便是星夜兼程赶赴荆山,也是花了将近三个月的时间才赶到地方,按落剑光落在了荆山门前的广场上,饶是韩新符终年辛勤修习通天道,真气依旧损耗的太多,脚下当即就一个踉跄。 韩新符稳了稳身形站定,正准备迈步走向轩辕家大门,广场边上的值岁神辰龙云螭突然张口龙吟,一道青色光芒从龙口之中吐出,径直落在了韩新符的身上。 云螭一声龙吟,立刻将周围的十一位值岁神全部惊动,每一只都微微的张开了自己的紧闭的双目看向韩新符,然后就是七彩炫烂的各色光束共十二道,全部罩在了韩新符的身上。 韩新符体内十二正经中安置的值岁神之剑瞬间变得无比活跃,一柄柄轻轻颤鸣,吸收涌进韩新符体内的各色光芒。十二道的绚烂彩光只是出现了一瞬就霎时消失,十二柄剑也收敛了各自的锋芒,重新安静的蛰伏了下去。 光芒散尽,韩新符顿时感觉身子轻松无比,之前虚耗的真气已经尽数补充了回来,甚至比起原本的真气还要更加浓郁精纯一些,无形之间让他的实力又增加了一丝。 也不知道这十二值岁神为什么这么喜欢自己,接连两次给了自己莫大的机缘,韩新符想破了脑袋也找不到原因。 但是当下肯定不是想这些的时候,韩新符收敛心思,对着十二值岁神施了一个四方揖,再对着广场正中的祖剑雕像拜了一拜,起身就准备前去登门。 韩新符起身之时,门房葛管事已经来到了近前,正一脸慈祥笑容的看着韩新符对祖剑雕像施礼,无比和蔼的笑道:“韩小先生和尊师一样,礼数都是这么的全。” 适才的十二值岁神异象只有一瞬,葛管事并没有看到,韩新符也就没有去深究,赶紧转身施礼开口说道:“葛管事好,晚辈韩新符又上门来叨扰了。” 葛管事笑道:“哪里的话,韩小先生知书达理温文尔雅,走到哪里都是最好的座上宾,只是今次为何只见你,不见了尊师呢?” 韩新符没有隐瞒,直接开口道:“新符奉师命,特此前来请卫医命卫医师救人。” “救人?”葛管事的脸瞬间就严肃了起来,他可是知道李元锦两年前东去到了哪里的,赶紧开口问道,“李先生可是被登云阙打伤了?他现在何处,我这就禀告家主,派人前去接他!” 葛管事在荆山守门已经有三百余年,见多了各色各样的人情世故,对于李元锦这位年轻人的观感很是不错,何况他还先后救了轩辕陛轩辕野两父子,当下误以为是李元锦重伤难治,不免就有了几分担心。 见到葛管事担心,韩新符赶紧摆手道:“葛管事误会了,师父平安无事,请卫医师出去其实是为了救别人的。” 葛管事的心这才放了下去,也没有深究这个“别人”究竟是谁,带着韩新符就往屋内走去,韩新符刚刚在待客的前庭坐下没多久,轩辕野就带着卫医命一起赶了过来。 见面顾不上寒暄,轩辕野径直开口问道:“新符,元锦要请卫医师前去救谁?那人在哪,为什么不直接带来呢?” 韩新符起身相迎,先是对着二人恭谨施礼,而后才开口解释道:“劳轩辕爷爷担心,师父想请卫医师救治的其实是两位朋友,是乾元城金家的金鼓将军和金磬小姐。” “金鼓将军兄妹二人在乾元王朝西境积蛮城对抗尸蛮,不慎被尸蛮打伤,体内郁结了不少尸蛮死气极难拔除,所以才来此请卫医师前去诊治,还望卫医师应允。” 卫医命笑道:“小事一桩,听说你小子前来找我,我还以为是李元锦那小子又出事了呢。那兄妹俩还没死呢?没死的话就还有办法,过两天咱们就走。” 卫医命说话向来如此直率且难听,一则是他本人脾性古怪,二则也是他对自己的医道有着绝对的自信。不过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卫医命才一直没什么朋友,能够忍得了和制得住他的李元锦,就这么一直被他引为至交。 韩新符面露难色,有些犹豫的说道:“卫医师,师父催促的很急,我来时的路上又花费了不少时间,咱们还是赶紧启程,要是误了正事我怕师父会怪罪于我的。” 卫医命笑着安慰道:“傻小子,有我过去了他还敢怪罪你?放心,都有我呢。你跑了这一路也累了,先休息两天再动身也不迟,再说了,你总得给我时间准备些丹丸药材?” 轩辕野也劝道:“新符,莫要慌促,元锦心思沉静诸事通明,他既然让你前来,肯定是将这些时间都算在里面的,你就且安心的休息两天,等卫医师准备好了东西再走不迟。” 话说到这份上,韩新符也只能点头应允了,卫医命又安慰了韩新符两句,问了一些二人伤势的细节,这些事情李元锦都仔细的交待给了韩新符,卫医命一听心中便有了分数,当即转身回去准备应用的东西了。 屋中就剩下了韩新符和轩辕野对坐,轩辕野满面微笑的和他闲聊,问了一些二人在安址洲的事情,韩新符自然也是挑着自己知道的事情来说,至于李元锦和登云阙对战之时究竟发生了什么,他自己也是知之寥寥。 轩辕野听完这一串的事情,不由得笑着称赞道:“年岁过得真是快,元锦当初第一次来我荆山轩辕家,好像比你当下的年纪还要小一些,没想到而今已经成长到能够独当一面了。” 言罢,他又看向了韩新符,满面慈祥的笑道:“还有新符你,年纪轻轻就有了当下的境界和造诣,颇有几分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意思,而且还和我轩辕家的缘分不小,真是不错。” 韩新符两次引动十二值岁神之事,别人不知道,轩辕野却不可能不知道。世人皆知轩辕家的家主身份传承,乃是身后纹刻的祖剑剑纹,却不知在此之外,还另有一样重要的东西。 上一次李元锦带着韩新符来此的时候,就曾聊到过韩新符的“剑鞘”资质,轩辕野自然也是十分激赏,又说到韩新符在山门之间一步迈出结成金丹,就更令是轩辕野称赞不已了。 听着轩辕野的不住夸赞,再加上心中焦急师命,韩新符此时就显得有些心不在焉,手足无措。轩辕野看在眼里,轻笑了一声道:“新符,我这里没事了,你自己出去转转,就当是散散心了。” 韩新符遵命起身,对着轩辕野施礼拜别,刚刚走到门口就遇到了大踏步赶来的应无王,刚刚见面就开口招呼道:“新符,元锦又怎么了,怎么还让你来请卫医师了呢?” 应无王言语急促眼神焦虑,显然也是误会了这事情,轩辕野走到门前笑着说道:“无王莫慌,没什么大事。刚好你来了,就带着新符四处转转,让新符慢慢解释给你听。” 二人领命离开,韩新符将这事又和应无王说了一遍,应无王放下心来之后,面上立刻就堆满了笑容,拉着韩新符就往自家院子赶去,一边走还一边说道:“新符,行空而今已经能够御空飞行了,走走走,我这就带你去看看。” 韩新符含笑点头,一别两年,应行空居然已经能够御空飞行了,虽然这在世间名门望族子弟之中并不算是什么稀罕事,但是对于亲近的人来说,那份感觉可是绝对不一样的。 应行空这个名字,可是自家师父起的,应行空不出意外,之后也会拜到师父门下,成为自己的小师弟,如此亲近之人,韩新符自然是要多多关爱几分了。 应无王拉着韩新符一路急赶,很快就来到了一处大院之中,穿堂过室来到后院,就看见雨怜正慵懒的坐在院中,微微抬头看着半空,嘴角满是慈母的欣慰笑意。 当空之中,一个粉雕玉琢的小男孩正在空中急掠,好似灵活的燕子一般闪转腾挪,左手的手腕上带着一个银色的手镯,随着他的舞动当中飞出阵阵雷光,好似一条银龙一般随他惊矫起舞。 韩新符看着当空笑的格外欢快的孩子,嘴角不自觉的就挂起了微笑。原本以为这孩子只是学会了些御空法术,但是见他而今已经能够操 弄手中雷霆,就知道这孩子的资质绝对极好。 见到父亲回来,应行空一个转折,便朝着应无王飞了过来,伸出一只小拳头攻来,应无王哈哈一笑,伸出宽厚手掌挡住了儿子的拳头,之后还佯装不敌,腾腾的退后了三步。 应行空奶声奶气的说道:“爹爹,你又不认真了,演的一点也不像。和我对拳,你应该只是身子微微一晃,最多脚下轻轻一动,怎么能直接退后三步呢?” 应无王哈哈大笑,一把将儿子揽在怀里,用下巴摩挲着他的脸蛋儿,笑嘻嘻的说道:“这不是为了显得我家行空厉害吗?要不了多久,你就能真的一拳将爹爹震退三步了。” 应行空满脸嫌弃的伸手推开应无王的大脸,口中不住的喊道:“扎死了扎死了,爹爹你总说给我找了一个厉害的师父,但是我都两岁了,都还没有见过我那师父呢,得什么时候才能打赢你啊。” 应无王将儿子放在地上,伸手示意韩新符道:“这不就巧了嘛,你师父虽然还没来,但是你师兄今天可来了,来行空,给你师兄行个礼。” 应行空抬头看着一身白衣腰悬白色长剑的韩新符,眨了眨眼睛,竟然有些不服气的说道:“他看着可比爹爹你瘦小多了,够不够本事当我的师兄啊?” 韩新符哑然失笑,没想到应行空不过才区区两岁,居然就已经是个小小的刺儿头了。 韩新符也不说话,只是笑着摊开手掌,应行空眼神放光瞬间会意,立刻摆开架子,对着韩新符的手就是一拳递出。 小拳头砸在了韩新符的掌心,韩新符立刻摆出一副震惊错愕的神情,而后牙关紧咬面目涨红,好似正在使力抵挡一般,手掌微微往后退了几分,整个身子晃动了几下,脚底轻轻的抬起又放下,错出了两厘的位置。 应行空收起了拳头,转身对着应无王抱怨道:“爹爹你看看,我师兄的演技可就比你好上太多了!” 几人相视大笑,应行空这才转身回来,对着韩新符恭谨施礼道:“师兄在上,师弟应行空拜见。” 两日时间转瞬即逝,卫医命将一切准备停当之后便随着韩新符出发了。这两天的时间韩新符抽空拜见了一下仓老爷子等几位亲近长辈,又给应行空传授了上清宗入门法决上清决,也没时间再去做其他事情了。 轩辕陛和赵春牵在应行空出生之后就出门了,至今还没有回来,韩新符依旧没能见到那位师父的生死之交,仁义至极甚至有些迂腐的轩辕叔叔。 轩辕家原本要借给二人一架辇车,却被卫医命给拒绝了,他本来就喜欢纵情山水之间,到了轩辕家之后虽然少有约束,但还是鲜少出门,今次好不容易得了机会,怎么会把自己封锁在小小的辇车之中。 一老一少御空而行,朝着旃蒙城的方向飞去,一路上都是卫医命在唠唠叨叨问这问那,韩新符仔细的一一作答,没有显露出半分不耐烦之意。 卫医命满面含笑,观察了韩新符好几天之后,这才突然开口问道:“新符,你愿不愿意跟我学一学医道之术?” “啊?”突如其来的问题让韩新符楞了一下,有些不解的开口问道,“卫医师何处此言,新符已经有了师承,再拜其他师父未免有些不妥?” 卫医命冷哼道:“臭小子,我又没让你拜我为师,只是问你愿不愿意学。我这一身医道本事,也想找一个合适的人传承下去,我看你小子就不错。” 韩新符不解问道:“卫医师为何会看重我?荆山岐家有那么多年轻子弟崇拜于您,从里面择优选上几个徒弟岂不是更好吗?” 卫医命摇头道:“那怎么行,我这人脾气古怪,只喜欢和自己看得上的人打交道。你是李元锦的徒弟,我这一身本事教你也不算给了外人,你小子就说,你学不学?” 韩新符低垂眼眉久久思忖,卫医命不耐烦的叹气道:“你小子,真是不如你师父利索,若是他今天在这,肯定就嬉皮笑脸的一口答应下来了。” 韩新符这才开口问道:“那卫医师为什么不直接教给我师父好了?” 卫医命摇头道:“你师父的心思不行,不如你,你小子的心境,才更适合去做一个医者。” 韩新符不解问道:“师父的心性胜我千倍万倍,焉有不如之礼,卫医师的话,我还是有些不太明白。” 提到了李元锦,卫医命当即就来了兴致,他轻笑说道:“你师父的心性肯定是极好的,与他同龄的人没几个能赶得上。但是要学我的医道之术就不合适了。” “首先,他是我的恩人,涉险将我从申山之中捞了出来,我传他医道有授师之实,说出去有些不太好听。再者,他的心思确实不如你,不适合走医道这一路。” “世人常说‘医者父母心’,但是要我来说,该是‘医者平常心’才对。有了平常心,才能摒弃一切身外的干扰,只以一心为用,竭尽全力去救治每一位伤患。” “医者,在决定出手救治的时候,就不能再去管伤患是谁了,即便是你最亲近的人,是你最仇恨的人,也只当他是一个平常人来看待,这样你用药才能准,下刀才能稳。这便是我说的平常心。” “你师父心性虽好,但是他心中始终有一个节,所以他会很在乎身边的人,这样的心已经有些偏了。关心则乱,他在施术的时候,被救之人越是亲近,他的心思就越会紊乱。” “这是人之情感所致,与他本身的心性并不相关,所以我才说他心思不行。但是你小子就不一样了,你的心性或许还不如你师父,但是你的心思却十分公正,这份平常心,才是我选择你的原因。” “你的心里已经没有事情了,但是你师父他啊,始终还是,意难平啊。” 韩新符微微点头,明白了卫医命所说的道理,自己已经报了家仇,拜了恩师,姐姐和姑姑也十分合满,所以心中没有事情。但是师父他,不管面上再如何平静,心中却始终不得安宁。 一事不解,意久难平。 卫医命看着韩新符若有所思的脸,再度笑着开口问道:“小子,怎么样?我也不要你磕头拜师,只要你肯学我就教给你,也算是先还了你师父一部分人情。” 韩新符沉吟片刻,这才开口说道:“多谢卫医师看得上我,新符就却之不恭了。但是这件事情,我觉得还是先要禀报师父一声,等卫医师见了师父之后,我再以拜师之礼参见。” 卫医命笑着说道:“臭小子,我这可是上赶着送好东西,怎么弄的好像是要占你师父的便宜一样。罢了罢了,反正你是他的徒弟,我也就不和他计较那么多了。” 韩新符微微一笑,再度于云天之上躬身敬谢。 第三百八十四章 哪里招惹来的姑娘 韩新符和卫医命,在旃蒙城下百里之外分开,卫医命心中惦念两个伤者要直接赶去积蛮城,韩新符则想着答应了素仙要回去,要就此返回旃蒙城。 素仙和师父的关系,他这些天已经知道了个大概全,知道了这些事情之后,连他都有些愧于见到素仙,所以才会在临走时答应了要回来,也认认真真的履行了自己的承诺。 自然,他了解这些事情的渠道基本上都是靠王後的精彩讲演,其中几多真几多假,就只能靠他自己去分辨了。毕竟在上清宗就已经认识了一位精善说书之道的青风,该打多少折扣,韩新符早就心里有数了。 而且认真的讲,王後的说书水平比起青风来,还是略差了几筹的,二人倒是可以好好切磋切磋,交流一下心得。 卫医命没有多问什么,积蛮城的情况这些年他也了解了一些,笑着嘱咐了一句道:“好小子,那你就先回去,万一我们有什么需要的东西,就等着你给送过来了。” 韩新符点头之后,二人就此分别。韩新符带着满腹惆怅返回了旃蒙城,今日这一回去,也不知道何时才能离开,甚至可能师父都会将他扔在那里不管,暂时先躲一个清净了。 韩新符微微叹了口气,整理了一下心中思绪,迈步走进了王家的大门,无需任何人带领,轻车熟路的来到了素仙居住的院子,迎面就看见院中凭栏而坐,眼神戚戚的素仙。 韩新符躬身施礼,轻声开口道:“师娘,新符回来了。” 满面婉容的素仙轻轻起身,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韩新符,怎么也没想到他还能真的回来,要是换成某个没心没肺的混蛋,早就趁机溜得无影无踪了。 也不知道究竟是师父教的好,还是师父教的不好,才会造就出这样一个弟子。 素仙起身,笑着开口道:“傻孩子,还是不要叫师娘了,不然又要惹你师父不开心了。他要是真的生气责罚于你,我可不一定能护得住呢。” 韩新符笑道:“若是师父真要责罚,新符也就领受了。不过既然素仙小姨说了不用再那样称呼,新符就却之不恭了。” 素仙浅笑摇头,这般打蛇随棍上的无赖劲头,总算是有了几分他的影子了。 也不知道到底是师父教得不好,还是师父教的好,才会造就出这样一个弟子。 积蛮城,又熬过了一年大雪飞舞尸蛮如潮的隆冬,李元锦不知不觉,竟然已经在此待了半年多的时间了,也是因为有他在此,这一年的冬天,积蛮城过得比起往昔可要轻松太多了。 李元锦来此之时适逢盛夏,正好是进山杀蛮的好时节,他也不知道多少次一人一剑深入蛮山探明地形,无形中便已经顺手削减了不少尸蛮的数量。 到了隆冬守城时节,他更是展现出了让整个积蛮城都钦佩不已的实力,一剑下去,剑光纵横数十丈,轻易就能斩杀大批的尸蛮。战事最酣的时候,还会大声吆喝金鼓一起下城,在尸蛮群中往来冲杀,好似两只猛虎,撞进了大片的羊群。 他与金鼓早就相熟,两人配合之下更是天衣无缝,再也不会出现当年金鼓被三只巨蛮围困的情形,很多时候,两个人甚至能将整个尸蛮浪潮凿个通透,然后再返身杀回城下。 一波凿穿,就是一波震天的威势。 而积蛮城中那些境界并不算很高,甚至很多都是普通人的兵士,因为李元锦的到来,终于也有了不用搏命,就能够安稳击杀尸蛮的实力和底气。 李元锦带给金鼓的好东西,是他耗费了自己仅剩的几百万方白玉精粹,以一张老脸软磨硬泡,加上素仙不遗余力的斡旋周转,才从旃蒙城库府之中,借出来的整整三十六架碎星弩! 有了这东西,积蛮城西线的城墙,才能算的上是绝对的万无一失。 碎星弩的威力,李元锦早在数年前和金鼓对战之时就已经领教过了,单是一弩击发,就能有射杀元婴境的恐怖实力,拿来对付这些普通尸蛮,简直就是杀鸡用了牛刀。 积蛮城西面的城墙并无城门,而且满城墙上都是鸭蛋粗细的孔洞,用以推出城中准备好的尖刺防止尸蛮攀上城头。有了这些碎星弩之后,离地两丈许高下的尖刺被撤掉了整整一排,并以这三十六架碎星弩填补了上去。 一弩射出,两丈许的高度刚好能够穿过大部分尸蛮的胸口,而碎星弩威力绝伦的弩箭,更是能串珠一般连贯十数只尸蛮。待到尸蛮临近一波齐射,就能将尸蛮冲阵的大军清扫掉三四成。 这个冬天,积蛮城十分难得的没有任何人员伤亡,甚至还活捉了一只壮年的尸蛮,以铁钩穿了琵琶骨之后,让张柏押送回了乾元城,让那些达官显贵们看看西境战事的艰难。 张柏刚刚到乾元城第二天,大军的补给就从国库中调拨了出来,大张旗鼓声势浩大的送到了积蛮城,随队而来的还有一封圣上表彰的圣旨,称赞积蛮城众将的功绩,只是没人会将这圣旨当真就是了。 不知是积蛮城的功绩打动了乾元城的上位者们,还是李元锦的威慑起到了作用,这一次送来的粮草在没有之前恶心人的分配,积蛮城连带两座卫城,都是足份足量的精粮和肉食。 其实就算是和以往一样也无所谓,积蛮城中量少的精粮和肉食,早就通过黄山曲的手,悄悄的和两座卫城换来了大量的粗粮。 黄山曲是一个典型的人精,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这一条线路在他手上玩转的活泛无比,两座卫城的偏将,私底下已经和他烧了黄纸拜了把子,熟络的不得了。 虽然粗粮难以下咽,但是金鼓也从未让手底下的人饿过肚子,而这些人驻守积蛮城多年,哪一个不是从尸山血海里趟过来的,粗粮落在了肚子里,杀蛮的刀一样能举的又高砍的又狠。 又是一场酣战,在碎星弩击杀了最后一批没能及时撤出战场的尸蛮之后,整个冬季的战事也算是走到了尾声,这一场大雪覆盖之下,已经有了细密的青色嫩芽钻出土地,昭示着春天就要来了。 李元锦和金鼓数次凿阵杀穿,都已经有了几分疲累,但是二人并没有去休息,而是返身来到了金鼓的帅帐之中,关起门来商讨要事,就连金磬都不准进门来打扰。 金鼓端起桌上的茶杯咕嘟咕嘟的灌水,这一场战事他的消耗肯定要比李元锦严重的多,稍稍缓了一口气之后,金鼓这才沉声问道:“元济,这一次你有没有见到那只畜生?” 李元锦伸手为他续了一杯水,轻轻摇头道:“没有,那畜生实在太过狡猾了,整个冬天就只出现了几次,在阵前只是惊鸿一瞥就消失不见,而每次它不在,尸蛮的攻势明显就凌乱的多。” 金鼓皱眉道:“难道它就是那只神秘的尸蛮王?可惜,每一次我们一凿阵,那畜生转身就逃了,现在一开春它就会躲进蛮山里,恐怕又难以找得见了。” 李元锦沉吟道:“那尸蛮体型榔槺,足有二十丈高下,蛮山之中能够容它躲避地方肯定要少很多,只要卫医师来治好了你,咱们两个联手搜山,也不怕找不到它。” 金鼓点了点头,旋即又笑道:“元济,这一冬可真是靠你了,要不是你来了,积蛮城哪能守的这么轻松。而且你这办法也确实有效,只要我们打的一凶,那尸蛮王果然就会在阵前露头。” 有鉴于尸蛮这几年尸蛮攻城时越来越像人,甚至出现了先让老弱病残前来消耗,而后再让精壮攻城的谋略,积蛮城中早就在猜测尸蛮群之中出现了谋士一般的角色。 所以李元锦才经常伙同金鼓下城杀蛮,为的就是将隐在暗处的尸蛮逼出来,果不其然,尸蛮的伤亡一旦过于严重,马上就会有一只行迹诡异的巨蛮在阵前现身查看。 李元锦笑了笑,开口说道:“这一年冬,你已经说了不下十次这句话了,你要是真的觉得要谢我,那就将我租借碎星弩的账给报了,几百万方的白玉精粹,好多钱了呢。” 金鼓端起茶杯打着哈哈,就是不接李元锦这茬,想了一下这才猛然惊觉道:“元济,我突然想起来了,你这些钱,该不会是和我打斗那一场赌赢来的?” 这一次,轮到李元锦端起茶杯打着哈哈,不肯接他的话了。金鼓立刻就知道自己猜的没错,笑着伸手点指李元锦,又将自己手中的茶杯伸了过来,李元锦与他相碰一下,以茶代酒一饮而尽。 说完了正事,两个人从屋中走出,城头上还在紧锣密鼓的收拾着残局,城墙下的尸体早就被尸蛮逃走时拖上了,只不过今年就只有尸蛮的死尸,再也没有尸骨无存的同袍了。 赵逾走上前来,向金鼓报告了一下战损,那三十六架碎星弩因为缺少凌云殿的弩师调理,今年冬已经先后损坏了三架,这一次又有一架彻底损毁,成了这一场战事最大的损耗。 至于其他弓箭、檑木、热油等守城利器,消耗的数量简直就是微不足道,赵逾在说这些事情的时候,眼神不住的往李元锦的身上瞥,语气之中多少有着几分愧疚之意。 金鼓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笑着说道:“无妨,没有人员伤损就是最好的。虽然马上就要开春了,但是咱们也不能松懈,城墙之上一定要谨慎巡视,防止尸蛮趁夜反扑。” 赵逾领命退下了,金磬却又从东门处赶了过来,一边走一边喊道:“元济元济,有一个人在城前说是你的旧友,是不是你说的那位为我哥治伤的医师啊?” 李元锦精神一振,立刻开口笑道:“大概就是了,走,咱们这就看看去。” 三个人步履匆匆,很快就来到了东门之前,城门外站着一个精瘦的中年人,正将双手抄在袖子里,一脸嫌弃的打量着积蛮城的城墙和周围的景致。 李元锦扬手高呼道:“卫医师,你可终于来了!” “元锦!”卫医命眼神一亮,立刻开口招呼道,但是见李元锦神色诡秘,手中捏起拳头向下垂着晃了晃,卫医命立刻了然,再度开口说道,“元济老弟啊,真是好久都没见你了。” 李元锦垂下晃动的手,指的正是两人当年在望断山地下暗河之中个发现的那颗吊山果,那个时候李元锦的化名也正是元济,卫医命见他如此,立刻就改换了称呼。 元锦,元济,两个名字乍一听起来,其实差不太多。 金鼓虽然听到了耳朵了,但也只是微微皱眉,并没有过多深究。至于金磬,此时早就已经沉浸在将要治好大哥伤势的喜悦之中,那里还顾得上细听一个称呼的不同。 李元锦走到近前,一把拉住了卫医命的手,笑着说道:“卫医师,这次又要麻烦你了。” 卫医命哈哈大笑道:“你小子都开口了,我还能说什么?唔,这一次不错,身上没什么大的伤势,就是有些旧伤还未能痊愈。这就只能靠你自己调养了,仙人境的伤势,我可没办法彻底根除。” 李元锦拉住卫医命的时候,卫医命已经捎带手的捏了一下他的脉搏,并以真元探查了一下他的身体,立刻就知道了他身上的伤势情况,诊治之精细,当场就震慑了边上的兄妹二人。 李元锦转身介绍道:“金鼓金磬,这位就是我和你们说的医道高人卫医命卫医师,你们的伤势经他的手,相信用不了多久就能痊愈了。” 金鼓和金磬赶忙躬身行礼,口称“有劳卫医师”不提。 卫医命点了点头,毫不客气的上前一把捏住金磬的脸蛋儿,左右摆弄看了几眼之后,啧啧出声摇头不停,也不知道是可惜金磬破相,还是这伤势着实棘手。 随后他又微微悬浮起身,一掌拍在了金鼓的额头之上,闭目感受了片刻之后,这才开口说道:“还行,死气虽然郁结脏腑,伤了体魄根本,但是元婴倒也活泛,没啥大问题。金将军,你这元婴也该有九寸了?” 金鼓点头道:“去年冬的时候就已经九寸了,但是那时候身子太差,就一直控制着境界,大多时候都是将真元炼进了随身兵甲里头,没敢妄动引发天劫。” 卫医命点头道:“可惜了,要是那个时候你直接渡劫,说不定都不用我跑这一遭,而今压了一年多,你这天劫也是水涨船高,怕不是那么好玩的喽。” 金鼓沉声焦急问道:“卫医师,我这伤势很难处理吗?那舍妹的伤势如何,能不能帮她恢复以前的容貌?您也知道,女孩子家的,要是不能帮她” 卫医命极不耐烦的一摆手,口中出声斥道:“小子你怎么这么啰嗦,我是医师还是你是医师,你要是能自己瞧病,还把我万里迢迢的叫来干什么?” 训斥了金鼓一顿,卫医命犹然不解气的转头问向李元锦道:“这小子以前就这么啰嗦的吗?你怎么不好好教教他?” 李元锦无奈微笑,金鼓更是有些茫然不知所措,这么些年了,没想到卫医命还是这么话多,且挑剔别人话多,之前在轩辕家遇到都没见他如此,看来是荆山人人都顺着他,却把他憋了个够呛。 李元锦笑道:“卫医师,你就别在这挑理了,咱们进城去坐下聊,金鼓金磬的伤,还是要劳烦你多多费心,他们都是我的至交好友,元济赶紧不尽。” “跟我客气?你小子可别在姑娘面前装纯良。”卫医命斜着眼,马上又开口嘟囔道,“怎么你小子老是找我给姑娘瞧病呢,也不知道你那里招惹来的那么些姑娘?” 此话一出,李元锦想给卫医命毒哑的心都有了,一个不留神就给他掀了老底,看着边上金鼓强忍的笑意,和金磬眼中熊熊燃烧的神光,李元锦只能以手扶额,无奈苦笑。 哪里全是姑娘了,那金鼓这么大只一个汉子,就算是受了伤身形消瘦不少,卫医师你都看不见吗? 李元锦敢怒不敢言,只能随着金鼓带卫医命往城中走去,金磬一脸微笑的落在了后面,在一处拐角的时候一把拉住了李元锦,将他拦在了拐角的这一头。 李元锦看着金磬双手叉腰的娇蛮模样,心中暗道不好,但是面上还是要赔笑道:“金磬,卫医师都来了,咱们还是赶紧去让他给你瞧伤,有什么事情以后再说好了。” 金磬横着身子站在李元锦面前,小脸上满是煞气,气哼哼的问道:“你说,你都在哪里招惹了多少姑娘?” 李元锦一时语塞,这种事情有必要和你说吗?而且自己也没有招惹什么姑娘啊?当年若不是你死气白咧的非要跟着我,我都不一定会来积蛮城的。 但是这种话,李元锦当真是不敢开口说的,面前这姑娘当年令他多么头疼,那一幕幕回想起来都觉得脑浆子沸腾,这几年好不容易安生了一些,可千万不要让她再作起妖来了。 李元锦只能不断解释,自己并没有招惹过什么姑娘,但是又不能把话说的太细,反而是有些越抹越黑,说不清道不明了。 拐角那边,卫医命停下脚步,对着金鼓问道:“小子,你这妹妹?” “哎!”金鼓颓然的叹气,满面无奈的点了点头,“元济这人当真是不错,但是我总感觉他有点滥情了。当下除了我妹妹,旃蒙城中还有一位在候着他,哎!” 卫医命双眼放光,惊喜的说道:“还有这事情?有意思有意思,没看出来啊,这小子对付女人还很是有一手呢。” 有你个大爷啊! 李元锦听到了卫医命的话,却只能在心中愤怒的大声咒骂。 第三百八十五章 去还是不去 金磬将李元锦堵在拐角处质问,颇像一个受了委屈撒泼的小媳妇,看的卫医命眉开眼笑,看的金鼓频频叹气,而作为当事人,李元锦就只有满腹的诧异和憋屈说不出来。 其实金磬的小脾气,倒也不全是男女之前的情愫暗生,反倒是像从小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的小男孩,突然有一天和隔壁村子的小女孩玩在了一起,那种丢掉了最好玩伴的不甘心。 李元锦既不能说的太清楚,又没法直接搪塞过去,就只好不断的讨饶,好话说了一箩筐,好不容易说到“金鼓的伤比较重要,还是先让卫医师治病得好”,才算暂时安抚住了金磬。 就这,卫医命还有些意犹未尽的说道:“其实治伤这事情也不是特别着急,金将军都伤了一年了,也不差这一时半会儿的。” 在李元锦的横眉怒目下,卫医命这才勉为其难的转身,随着金鼓一起来到了屋中,开始正式为他号脉诊治,查验伤情,看一看要从哪里下手,才好根除他的弊病。 卫医命仔细的检查了半天,而后又闭目沉思的许久,这才缓缓开口道:“金将军,你这伤其实还是有些棘手的,不过倒也不算难办,幸好你是遇到了我。” 金鼓赶紧抱拳道:“不知道卫医师可有什么良策,若是有需要的话请尽管提,我家在乾元城还算有些家私,会尽全力满足卫医师所有的医诊要求。” 所有的要求,既有医药所需,也有诊金所费,只要卫医命开口。 卫医命随意的摆手,完全不把金鼓的话当回事,淡淡的说道:“你是元济的朋友,他又开口找到我,我一定会竭尽所能来医治,真缺少了什么珍惜药材,我也会直接开口的。” 金鼓点了点头,朝着李元锦使了一个眼神,表明自己记下这份恩情了。卫医命看在眼里,又接着说道:“金鼓将军这伤势,其实有两个办法能治,只是都不那么简单就是了。” 金磬急忙问道:“卫医师,都是什么办法?” 金鼓看了妹妹一眼,责怪她太过冒失,这位卫医师脾气古怪,最是不喜欢被人打断话头,万一惹的他不喜,治不了伤事小,还要一起拂了元济的面子那就不好了。 卫医命倒是无所谓金磬的打断,接着说道:“第一个办法刚才已经和你说了,就是直接度过天劫。天雷之中蕴含广大威势,但是亦有无穷生机,春雷响动之后便是万物复苏之际,便是因为如此。” “金将军脏腑内的死气积郁缠绕已深,最好的办法就是借着天雷的生发之气荡涤脏腑,祛除死气。只是这个办法在金将军刚受伤时还能用,现在就着实有些晚了。” 金磬不解问道:“卫医师,当时我哥身受重伤,怎么敢轻易的渡劫,一个不小心就会身死魂消了,你为什么总说那个时候合适?” 卫医命笑道:“小姑娘家家的,怎么这么毛躁?你是怀疑我治伤医道的本事呢,还是怀疑元济老弟看人的眼光啊?” 一句话,就给金磬臊的不行,乖乖的退到了金鼓后面低着头再也不发一声了。卫医命这话一语双关,看人的眼光,指的可不单单是卫医命一人。 卫医命接着说道:“金鼓将军乃是体修,又是十分厉害的自炼师,即便当时脏腑受了伤,略微恢复之后靠着强健的体魄和法宝,实力折损并不算大,渡劫还是有几分把握的。” “当时死气盈于脏腑之间还什么问题,但是之后死气深入脏腑,就开始消乏金将军的根本了,这也是他为什么会日渐消瘦的原因,以而今的体魄,还如何去和天劫抗争?” “再者说,金鼓将军元婴九寸化极,却不思感召天劫,而是将多余的真元尽数炼进法宝里,这本身就是一种偷天之举,现在的天劫威力比起往昔,更要强上数筹不止。” 卫医命的一番话,说的金鼓频频蹙眉,良久之后才开口问道:“卫医师说了有两种办法,既然此路不通,那不知道另一种办法该怎么做?” 卫医命微微耸肩,十分随意的说道:“医经有云,毒虫蛇蚁出没之地,五步之内必有解药,虽然这话不能尽信,但是多少是有几分道理的。” “尸蛮我也粗略了解了一些,经年盘踞在蛮山之内,却不知其因何而生,所以这尸蛮身上的死气也就显得尤为独特,寻常的解毒之法很难将其彻底拔除。” “想要解决这死气,就必须知道尸蛮究竟是为何物,如此才能针对下药。而且蛮山之中孕化尸蛮,必然也孕化有与之相关的药材物属,这样才符合万物相生相克之道。” “所以这第二条路,就是进入蛮山之中一探尸蛮的究竟,同时由我来捡寻世间未见之药物,看看能不能从中找出克制尸蛮死气的东西,将其炼制成药,用来救治金将军兄妹。” 李元锦和金鼓对视一眼,二人本来早就有进入蛮山一探究竟的想法,迟迟未动就是想等卫医命先来治好金鼓再说,没先到等了这么久,最后的依然要绕回进蛮山之中,才能有解决的办法。 金磬听到这话,立刻兴奋的喊道:“好啊好啊,那咱们现在就准备出发!” “不行!”李元锦和金鼓异口同声的喝断,看着金磬急速低落下来的神情,金鼓只能叹气道:“小妹,这一次进山不同往常,我们是直奔着最深处最危险的地方去的,你还是留在积蛮城中好了。” 李元锦也开口劝道:“正是,金磬,金鼓一走,积蛮城就陷入群龙无首的状态了,张柏一人还不能压服全城,更何况还有两座卫城的人在,需要你留在此地主持大局才行。” 李元锦的话,可比金鼓的话委婉的多了,但是其内含义却是一般无二,都是不想让金磬涉险进入蛮山。 金磬沉声冷哼道:“哼,你们就是嫌弃我本事不行,怕我给你们添麻烦是?!” 金鼓凝神看了她一眼,面色严肃神情冷峻,重重点头冷冷的说道:“是!我一人就已经是个累赘了,再带上你,纵然元济已经到了仙人境,也拖不动我们这么些人!” 金磬面色一顿,旋即低头疾步的跑了出去,金鼓微微张口打算叫她,但还是止住了自己的呼声,颓然的握拳砸在桌子上,将一张实木的方桌砸了个稀碎。 卫医命眼疾手快的拿起自己的茶杯,略有些埋怨的说道:“人家小姑娘也是一片好意想要帮忙,你们何必把话说的这么绝情呢?元济,你还赶紧跟出去看看?” 李元锦看了一眼低垂头颅十分丧气的金鼓,还是迈步跟了出来,微微以心神一探查,就知道金磬已经快步的跑到了西面的城墙之上,李元锦一个闪身,也随即来到了城墙上,站在不远处默默地看着金磬。 金磬面色低沉,静静地抬头望遥着远处的蛮山,眼神之中一片昏暗。久久之后,她才垂下头,带着几分委屈的口气说道:“元济元济,你都上来安慰我一下的吗?” 李元锦走到她跟前,一样抬头望向城墙之外,轻笑着说道:“金磬小姐冰雪聪明,很多事情心中早有分数,是非明辨善恶曲直,哪里还需要我来安慰她呢?” 金磬抬手轻轻的捅了他肋下一拳,低声委屈的说道:“你别以为你这样夸我,我不计较你嫌弃我本事不行这件事情了。” 李元锦笑道:“我怎么敢嫌弃你呢,这世间能让我害怕的人,你怎么也能排上前五之数了,天地良心,我说的可全都是真的。” 李元锦确实没有说慌,这世间能够将他逼到死地,甚至一只手就能碾死他的人都不止一掌之数,但是死与惧那可是两回事,能让他真心害怕的人,确实还没有几个。 一想起当年的烦人劲儿就能让李元锦头疼不以的金磬,自然就算的上是一号人物了。 金磬“噗嗤”一声乐了,但是想到了当年的事情,旋即又板着脸正色道:“你是不是因为我太烦人了,所以才害怕我的?” 李元锦好似没有听到一般,依旧抬头遥望着远处的蛮山,好似那光秃秃的山林丘壑有什么稀世的美景一样目不转睛。 金磬再度捅了李元锦一拳,气哼哼的说道:“我就知道是这样,自从入冬之后,你和我哥每次商议事情都不许任何人听,肯定就是在谋划着不想让别人参加的事情。” 金磬轻轻叹气,接着说道:“在这积蛮城几年时间,尸蛮有多厉害我早就见识过了,其实我也知道,不光是我,就算是张柏等人跟进蛮山里面,也会带给你们很大的麻烦。” 李元锦轻轻的“嗯”了一声,算是认同了金磬的自知之明,但是换来的,又是肋下原处被捅了一拳。 接连打了元济三拳,而且每一拳打中的都是同一个地方,金磬的心情似乎好转了不少,深深的吸了一口气,面上挂出了些许微笑道:“元济元济,你去和我哥说,我不跟着去了。” 李元锦有些狐疑的看着金磬,犹豫着说道:“你该不会是想等我们走了之后,自己悄悄的跟在后面,就和上一次在磨枯谷一样?” 第四拳,这一拳比起前三拳力道可就重的多了。 看着李元锦促牙咧嘴的样子,金磬没好气的说道:“别装了,我知道我的拳头根本打不疼你。我都说了我不跟着了,你居然还敢怀疑我,是不是最近都没有好好收拾你了?” 李元锦赶紧摆手道:“没有没有,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金磬冷哼一声,这才稳住了原本软软的想要倒向李元锦的身子,早在当年一起来积蛮城的时候,金磬就曾以此法将元济吃的死死的,只是后来熟络了,就很少再用这种方法了。 金磬知道他是个正人君子,所以才每每以此来戏耍他,要是换了别的饥色之人,金磬肯定就是拳脚弓箭招呼上了。 李元锦其实还是有些意外的,原本以为进金磬会和当年一样,蛮横的非要跟着,要么就是自己躲起来委屈的哭鼻子,却万万没料到她居然自己就将这事想明白了,都没用的上李元锦开口劝解她。 看来在积蛮城这几年,金磬当真是吃了不少苦,才会将原本不谙世事的大小姐性子,慢慢的磨平了下去。 李元锦轻声笑道:“金磬,这些年你真的变了好多,我都有些刮目相看了。” 金磬笑嘻嘻的说道:“怎么样,是不是越来越喜欢本小姐了?” 李元锦微微一愣,旋即笑着点头,低声的说道:“是啊。这样的金磬,怎么能不让人喜欢。” 喜欢这个词是有很多意思的,未必指的就是男女之间的情爱,也可以说是在一个人身边很舒服,很愿意和这个人待在一起。 这是元济当年教给金磬的道理,至于其中的含义究竟如何,就只有说话之人和听话之人,心里自己去解意了。 屋中,金鼓沉声闷坐,久久不曾开口,卫医命老神在在的坐在一边喝茶,杯中的茶水已经干了,但是他依旧不放下,也不续水,就这么捧着干嘬,发出一阵阵奇怪的尖锐刺响。 终于,金鼓沉下心来,再度开口问道:“卫医师,我的伤势暂且搁置一旁,不知道舍妹的伤又该如何医治?她的脸,还能不能恢复成原来的样子?” 卫医命终于将那令人十分厌气的茶杯从嘴边拿开,漫不经心的说道:“你妹妹的伤势,比起你来其实还要更麻烦一些,只不过看你们的样子,好像她也不是十分重要嘛?” “那怎么可能!”金鼓骤然起身,双手抱拳对着卫医命行礼道,“小妹在我心中比任何人任何事情都要重要,即便是我的伤势放下不管了,也请卫医师一定要治好小妹的脸。” 卫医命伸手压下金鼓抱拳的双手,轻笑着说道:“金将军别着急,我又没说不管金小姐了。只是她的伤势确实比较麻烦,死气入了她的面容,又被挖掉了不少皮肉,确实是不好治的。” “金小姐又没你那厉害的体魄,伤的又是娇弱的面部,死气对她的损毁可比你严重多了,若是不能尽早治好她,等到死气入了骨,就算是她修成了元婴可以再造样貌,也没法完全祛除脸上的伤疤喽。” 金鼓大惊失色,赶忙低身再拜道:“卫医师,还请您无论如何,都一定要治好小妹的脸才行!卫医师但又吩咐,金鼓一定无不听从,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卫医命摇头道:“这事情其实并不看我,而是要看你才行,你妹妹的伤究竟治不治,其实是你说了算的。” 卫医命不断的兜着圈子,就是不说怎么救治金磬,金鼓焦急的问道:“卫医师究竟是什么意思,为什么会是我说了算呢?” 卫医命终于肯给自己续上了一杯水,端着茶杯慢条斯理的喝了一口,然后才缓缓的说道:“金磬小姐的伤,与你一样也要先拔除死气,之后还需要以一物为引,取天材地宝为她补肉复容,才能恢复成原本的样貌。” 金鼓急忙追问道:“不知道卫医师需要的究竟是什么东西?” 卫医命缓缓说道:“金磬小姐乃是被尸蛮抓伤,但是据我了解,尸蛮指尖的其实并不是指甲,而是指骨末端延伸出去的尖刺,金将军,是也不是?” 金鼓点头道:“不错,尸蛮指尖的尖爪,确实是和指骨长在一起的,莫非卫医师需求的那一物,就是尸蛮的指尖尖爪吗?” 卫医命摇头道:“要尖爪有什么用,我所需要的入药的东西,乃是尸蛮体内的新鲜骨髓,只有以此物催发,才能将金磬小姐面上被死气僵化的皮肉泛活,重新焕发生机。” 金鼓大喜过望,立刻点头道:“那好,我这就进蛮山之中,斩杀几只尸蛮带回来给卫医师入药。” 卫医命见他起身要走,急忙开口喊道:“急什么,怎么和你妹子一样毛毛躁躁的?普通尸蛮的骨髓作用太小,甚至可能根本起不了作用,这药引子要用的尸蛮,实力越强才越好!” 金鼓骤然低头,沉吟出声道:“尸蛮王!” 卫医命点头笑道:“对喽,而且想要入药,尸蛮骨髓还必须足够的新鲜,得趁着尸蛮未死气血充裕的时候挖骨取髓,现场入药,若是迟了片刻,药效可能就没那么好了。” 卫医命啧啧出声,轻轻叹气道:“可惜啊,你居然不肯让金磬小姐跟着我们一起进蛮山,这要是等我们出来之后再施药,恐怕就起不到想要的效果了,所以我才说她好像没那么重要嘛。” 金鼓一口气梗在嗓子眼里,合着卫医命兜来转去说了这么多,就是为了在这里噎自己一下? 金鼓长长叹气,就在此时,李元锦也重新回到了屋内,二人对视一眼,同时开口出声。 “金鼓,金磬答应不去蛮山了。” “元济,我们还是带着小妹一起。” “啊?”李元锦楞了一下,不解的问道,“怎么回事,我才刚刚将她劝住,你却又改了注意了?” 金鼓再度叹气,边上的卫医命面带笑意,他已经再次将茶水喝了个干净,也不续水继续嘬着,发出了十分厌气的刺耳声。 第三百八十六章 血蛮 “元济,这就是你说的小妹不去了?”金鼓满面无奈,对着李元锦苦笑问道。 李元锦以手扶额,无奈苦笑摇头,之后摊开双手长叹道:“她确实说了不跟着去,而且她也确实做到了。只不过我怎么也没想到,她居然走在了我们前头,让我们跟着她去。” 金鼓到最后还是听从了卫医命的话,同意带着金磬一起进入蛮山,虽然当时就想告诉她,但是金磬却紧闭房门不愿见他,甚至连他的话也不想听,口中说的是无所谓,实则心里还是十分生气的。 到了第二天,金鼓想着妹妹应该消气了,这才想要将决定重新告诉她,但是找遍了整个积蛮城都没有发现她的踪影。李元锦心念一起赶忙来到养着白隐的后院,果然不出所料,就连坐骑也随着她一起不见了。 金鼓无奈之下只能往城门处去寻,沿途询问所有能够见到的兵士,却始终没能问出金磬的下落。她的坐骑白隐有隐匿身形的神通,一般的兵士确实是发现不了的。 直到找到了北边,北面城门的守卫兵士听到金鼓的问话,赶紧据实回报道:“将军,今天一早大小姐就来此让我们打开大门,说她要出去探查尸蛮的踪迹,我们不敢阻拦,就只能” 金鼓颓然叹气,也没法去责怪守城的兵士,金磬坐骑的神通十分厉害,以前也经常会以此神通出去例行巡查,再加上她特殊的身份,寻常兵士如何能拦得住他。 沉默片刻,金鼓立刻迈步就要出城往蛮山的地方去,李元锦赶紧一把拉住了他,沉声说道:“金鼓,卫医师已经在给你炼制调理伤势滋补元气的丹药了,你得沉得住气才行。” 金鼓闷声道:“可是小妹自己一个人进了蛮山,我们还得十来日才能出发,我总得将她先追回来?” 李元锦叹气道:“哎,你现在追出去,你觉得她会听你的话吗?她只会当你是来将她抓回去的,你去的话只会适得其反,甚至将她赶进蛮山的深处。” 金鼓低头不语,片刻之后才开口道:“看来又只能麻烦你了。” “哎,这就对了。”李元锦笑着拍了拍金鼓的肩膀,“所以呢,你就先回去好好听医师的话,把你的伤恢复一些。金磬的事情就交给我了,我会负责将她带回来,顺便给她解释清楚的。” 见金鼓点头,李元锦再度拍了拍他的肩膀,化身一道剑光越过城墙朝蛮山的方向追去,金鼓则颓然的转身迈步,返回了卫医命正在炼药的屋子里。 卫医命看到金鼓垂头丧气的样子,手上的动作不停,嘴里却调笑着说道:“怎么,没找到你妹妹,你居然不跟着追进蛮山里去?是不是又让元济那小子去了?” 金鼓懒懒的点了点头,卫医命看到之后撇嘴轻哼道:“哼,你小子还不长教训,还敢让元济去找你家妹子,就不怕真的给他小子拐走了吗?” 金鼓无奈叹气道:“元济虽然招惹了不少女子,但是人还是不错的,要是小妹真的不介意,我这做大哥的,也只能咬一咬牙,狠心认下来了。” 卫医命不屑的撇嘴,他可是知道李元锦一路走来所求为何的人,他担心的,并不是众多女子去分享独一份的爱意,而是穷极天下,都无人能够从她身上分走一丝一毫。 徒有伤心而已。 只不过,他卫医命和金鼓也算不上很熟,就这么一份简单的医患关系,实在犯不上告诉他这么多事情。 蛮山边缘,金磬已经骑着白隐进入了蛮山最外围的山林之中,隆冬已过初春将至,蛮山外围四处都是杂乱无章的脚印和尸体拖拽留下来的痕迹,所幸尸蛮体内的血液甚少,这一路上才没有被彻底染成血红。 金磬循着一处早就探明的水源往深处而去,以此来探寻尸蛮的聚集之地,世间活物都是要逐水的,这个方法积蛮城已经使用了很多年,也是用无数人命才堆砌起来的经验。 在一处水质较为清澈的活水处,金磬翻身下马牵着白隐来到水边,伸手自马背上的布囊中取出一张“汲水符”扔进水潭,水面上当即有尺许大小一块的高出,好似一小山包一样鼓了起来。 “汲水符”是乾元王朝行军打仗之时最常用的取水之法,不管是如何浑浊不堪的水源,只要丢一张“汲水符”下去,立刻就能净化出一汪清水来供人饮用。 清水涌出,金磬却不是为了自己喝,而是温柔的将白隐的头拉到了水面上,耗费一张“汲水符”取水,却只是为了饮马而用。 白隐轻柔的喝着水,金磬则在边上轻柔的抚摸着白隐的脖子,和它颈后肩胛处的旧伤。去年隆冬那一战,白隐就是为了救她,才被一只尸蛮生生撕去了一对翅膀,从此再也不能飞了。 金磬以手指为梳,细细的梳理着白隐长长的鬃毛,轻柔的说道:“白隐,果然还是你最好了,不管时候不管要做什么,你都会义无反顾的跟着我。” 异兽通灵,白隐侧过头颅,亲昵的摩挲着金磬的手臂,金磬索性伸手搂住了它的脖子,将自己的脸靠在了白隐的身上,就这么静静的站着。 就在这时,面前的水面之上,竟然泛起了一阵阵的涟漪,地面也开始微微的摇晃,好像在远处有一群庞然大物正在奋力奔腾一般,在地面上踩出了阵阵隆隆的雷声。 金磬的神情瞬间就变得严肃了起来,她身子轻盈的翻身上马,白隐即刻发动了神通,连带着金磬一起消失不见。金磬小心的挽着丝缰,骑着白隐慢慢的朝着震声来源之处走去,想要看看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阵阵雷声从蛮山深处传来,似乎也还在向着蛮山深处继续而去,金磬满心疑虑,骑着白隐小心的跟在后面,却发现沿途之上连一只尸蛮都没有遇见,遍地只是乱杂杂的脚印和尸蛮过境撞出来的处处狼藉。 不过短短一个时辰,金磬已经接连好几次听到了尸蛮快速跑动向蛮山深处的声音,有一次甚至只差三十丈就要遇见了,幸好她及时止步,窝在了一块巨石后面,将尸蛮的动向看了个一清二楚。 大大小小的尸蛮足有百十只,有大半身上都还带着各色伤痕,刀砍斧劈利箭穿刺,有不少尸蛮身上都还插着一只只箭矢,但是它们却好似浑然不觉一般,只顾着埋头往深山里面冲去。 这尸蛮究竟是怎么了,以往冬去春来之际尸蛮也会回山,但是从来没有像今次这般疯狂过,给她的感觉,简直就像是受人感召一般疯狂热烈,又像是身后有巨大危险不停追赶必须亡命狂奔一般。 金磬满心狐疑,仗着白隐的神通极难被发现,壮着胆子往蛮山深处走去,足足行了半日之后,面前的尸蛮这才终于多了起来,好似已经到了此行的目的地一般。 金磬小心翼翼的沿着尸蛮群落的边缘向前探去,小心的不发出一丝声音,在拐过来了一道山口之后,她终于见到了一幕令她差点惊叫出声的场面。 茫茫多的白色尸蛮,一层接一层的往前排去,乌泱乌泱的一大片,打眼一扫就不止上千只。原以为经过一冬的鏖战已经杀了足够多的尸蛮了,没想到这蛮山之中竟然还隐藏了这么多! 若是这些尸蛮一起涌向积蛮城,纵然是元济和大哥再厉害,也不可能再次轻易的凿穿阵型了,即便是有三十六架碎星弩守城,也不可能做到毫无伤亡,轻轻松松的度过一冬。 而且看这阵势,此处还不到蛮山最深处,这里只是积蛮城而今已经探明之地的边缘,再往前深入数里,就到了地图当中那一片空白,始终还没有探明的地方了。 若是边缘处就能有这么多尸蛮,那么当中又有多少呢,要是尸蛮真的倾巢出动席卷积蛮城,恐怕 金磬赶紧摇了摇头,将之后的可怕猜想从自己的脑子里甩了出去,伸手轻轻扯动缰绳,骑着白隐朝一处山巅走去,居高临下,她倒要看看这么多尸蛮聚集在此,究竟是打算做什么。 白隐步步登高,金磬的视野也就越来越开阔,很快就将面前千余头尸蛮尽收眼底,也终于看清了尸蛮队伍最前面,究竟在发生着什么样骇人听闻的事情。 一头身强力壮的尸蛮,一把扭断了身边同类的爪子臂膊,而后咧开血盆大口,重重的咬在了另一只尸蛮的脖子上,猛然抬头一撕,就将它胸口的皮肉扯下来大大的一块。 被撕开胸口的尸蛮吃痛怒吼,胸口处被打开了一个巨大的洞,伤口处却并没有鲜血流出,只有一颗笸箩大小的鲜红心脏在猛烈跳动,但是马上就被身边的另一只尸蛮一爪抓开,鲜血瞬间爆射而出,飞溅出了十数丈之远。 尸蛮浑身上下都好似死尸一般干瘪枯槁,不见一丝鲜血,唯一就是胸口处有一颗巨大的血囊,算是尸蛮的心脏。心脏爆裂,鲜血立刻就会四射而出,染红大片土地。 心脏爆裂的尸蛮软软倒地,立刻又被身边的同类抄起,一口咬在它的头盖骨上,将它的头颅彻底掀开,一口就将里面的脑子吸食入口,囫囵个的吞了下去。 尸蛮的脑子比起心脏小了可不止一筹,丈的巨大身材,脑子却比人的还要小上一圈,也难怪尸蛮一个个都好似野兽一般粗莽,只有极少数的尸蛮狡猾机警,十分难缠。 血淋淋的同类相食,让金磬看的心口一阵阵的翻涌,差点就直接吐了出来,饶是在战场是已经杀过不少尸蛮,也还是被这渗人的一幕略微吓到了,也恶心的够呛。 队伍之前正在殴斗厮杀的尸蛮足有几十只,打斗的地方也早就已经被尸蛮心脏的鲜血染红百丈大小的一片,而且随着死尸被不断地抛飞出场,立刻就有新的尸蛮迈步入场,加入了这一场血淋淋的盛宴。 不是杀死同类,就是被同类杀死。 顷刻之间,又是几只尸蛮被掀开头颅吸走脑子,金磬也终于控制不住的干呕了起来,一只手从她身后默默伸出,轻轻的为她拍打着后背,轻声的安慰道:“怎么样,你没事?” 金磬听到声音就知道来人是谁,她头也不回的说道:“我可没有食言啊,我没有跟着你们来,是你们跟在我后来来的。” 有些心虚的转头一看,却只看见一人站在身后,金磬立刻就放松了不少,疑惑的问道:“元济元济,怎么就你一个人,你们该不会是分散开来找我的?” 金磬越说越心虚,声音自然也越来越低,李元锦回道:“你哥没来,卫医师已经开始给他梳理伤势恢复实力,再过几天之后才会进入蛮山。这一次就是我一个人来,要将你带回去的。” “不,我不回去!”金磬执拗的说道,“我要是回去了,我大哥肯定会把我禁足,我再想出来就一点机会都没有了。而且我好不容易才发现了尸蛮的异象,我一定要弄清楚怎么回事才行。” 李元锦微微皱眉,面前这一幕景象也确实让他有些头疼,以往进入蛮山什么时候见过这么多尸蛮,而起还正聚在一起奋力拼杀,同类相食,看着就好像是 养蛊一般。 李元锦收回视线,对着面前的金磬认真的说道:“你大哥已经答应要带你进山了,昨天就先告诉你来着,但是你一直避而不见,今天一早就悄悄跑了,所以我才一路跟了出来。” 金磬半信半疑的问道:“真的,我大哥居然真的能答应?我才不信呢。” 李元锦笑着解释道:“是卫医师说了,要治你脸上的伤,必须要用尸蛮王的骨髓做药引子,而且还必须是新鲜的骨髓,所以你哥才勉强答应带你进蛮山的。” “其实一开始不让你进蛮山也是为了你好,现在为了你的脸也只能带上你了。你哥还是非常关心你的,你居然还不信他?退一万步说,你即便是不相信他,那也得相信我?” “哼!”金磬不屑的撇嘴,得意的扬起下巴道,“我当然是更相信我大哥了,既然你们都盛情邀请,那本小姐就勉为其难陪你们走一趟蛮山好了。行了,那咱们先回。” 李元锦伸手拦住她,仰头示意远处的尸蛮群,低声的说道:“金磬,这些尸蛮行为诡异,你猜它们这是在干什么?” 金磬摇头道:“不知道,虽然很多时候尸蛮都曾有过同类相食的情况,但是像这样情形的,我从来都没有见过。看着就好像是,像是” “养蛊。”李元锦应声道,“这些尸蛮就好像是养蛊一般食心啖脑,像是要将对方的力量汇聚到自己身上来。而且你发现了没,越是吃掉同类越多的,实力都变得越来越强了?” 金磬凝神观望了一阵子,这才点头说道:“真是,当中身材最大的那个已经吃了好几个同类了,而且一个比一个吃的轻松,看来真的是增长了不少的实力啊。” 李元锦沉声不语,极远处那个金磬所说身材最大的尸蛮,再又吞下了一只同类的脑子之后,突然傻愣愣的站在了原地,任凭旁边的尸蛮死命撕咬,也都是一动不动。 李元锦皱起了眉头,这个尸蛮身上,突然就涌出了一股十分不一样的古怪气息! 那只最大的尸蛮头顶上,突然间裂开了一个巨大的口子,血红的头骨都从皮肤之下钻了出来。这还不算完,头顶的伤口还在继续向下,瞬间就蔓延到了胸腹之间。 李元锦捏紧了拳头,尸蛮除了心脏之外,身上的其余部位都是没有血的,这颗血红的头骨究竟是什么? 尸蛮身上的皮肉顺着裂口,被边上的同类奋力撕开,整个身体瞬间就四分五裂了,只在当中还留下了血淋淋的一块,也不知道究竟是身体的哪个部位。 一只尸蛮一声尖唳嚎叫,冲着当中的血淋淋的那块冲了过去,就只见那血淋淋的肉块突然伸出两只爪子,抓住了冲过来尸蛮的上下颚一撕,就将尸蛮的身子直接撕开成了两片。 血淋淋的肉块站起身来,竟然是一直身高只有丈许的尸蛮,但是它身上所有的皮毛都是血淋淋的红色,好似随时都在往下滴血一般。 血色尸蛮冷眼环视,白色的尸蛮立刻齐刷刷的后退了一步,血色是蛮竟然十分人性的勾起嘴角轻蔑一笑,而后转身朝东,一个纵身就钻进了蛮山的最深处。 剩下的那些尸蛮丝毫不在意离去的那一只崭新的古怪尸蛮,竟然再度重新开始了同类相食的血腥盛宴。 李元锦面色凝重的起身,对着金磬说道:“走,咱们赶紧回去,事情有变,得赶紧回去和你哥商量商量,这最新出来的血蛮,看着就十分不好对付。” “进入蛮山一事,怕是要再度商议一番了。” 第三百八十七章 漂亮女子互为仇敌 “血蛮?”听完金磬绘声绘色的描述,金鼓紧紧的皱起了眉头,满心疑惑的转头向了李元锦接着问道,“元济,那血蛮真如小妹说的那般厉害,竟然连你都要仓皇逃窜吗?” 李元锦轻笑了一下,开口解释道:“退走之时不小心暴露了踪迹,惹的满山的尸蛮都朝我们冲了过来,比起隆冬攻城之时都凶猛,当然是有多快跑多快了。” 李元锦的话明显停顿了一下,金鼓的眼神瞥向了神色慌张的金磬,金磬的头立刻就低了下去,同时偏转过来狠狠的瞪了李元锦一眼,金鼓轻轻叹气,果然又是自己妹妹惹出来的乱子。 退走之时,金磬步履着急,一不小心踩踏了一块石头,顺着陡峭的山壁咕噜咕噜的滚了下去,在空荡荡的山谷里激起了莫大的响声,立刻就引动了无数的尸蛮。 有李元锦御剑带着金磬,二人一马自然有惊无险的离开了蛮山,只是脚下汹涌的白色浪潮和乱杂杂飞上天的石头,还是让这一程变得十分的精彩有趣。 被金磬一瞪,李元锦赶紧岔开话题道:“金鼓,那血色尸蛮噬同类而生,比起寻常的尸蛮强了十倍不止,看来咱们的计划可能要稍稍变动一下了。” 听到这话,金鼓低头沉吟不已,卫医命却骤然显现出了无比的兴致,摩拳擦掌的说道:“血蛮,新鲜玩意儿,好玩意儿啊!走走走,咱们赶紧出发去抓几只回来耍耍,说不定就能对你们二人的伤势有所帮助呢。” 卫医命的话一出,原本低垂着头的金磬精神头一下就上来了,抬头看向李元锦的眼神里都拨云见日有了光彩,满心满眼都是立刻出发的迫不及待。 不管二人再怎么兴奋,这个时候都不能着急前往蛮山,卫医命已经为金鼓开了方子调配药物,可以将他的伤势缓和一些,即便不能根治,也要让他暂时恢复到自己的全盛时期,这样进入蛮山之后才能更有把握一些。 之后的一段时间,卫医命也是使出了浑身解数来为金鼓调养,针灸、药石、丹丸,各种手段皆是信手拈来,金鼓的伤势果然也在日渐好转,消瘦的身体也逐渐开始雄壮了起来。 见到金鼓伤势好转,整个积蛮城都是一片欢天喜地,其中尤以金磬最为开心,毕竟血脉亲情在此,金鼓又是这世间对她最好的的人,金磬当即就要给卫医命跪下感谢了。 金磬一跪,连带着身边的张柏等人也要跪下,远处的兵士们一见如此,立刻也呼呼啦啦的向着卫医命跪倒了一片,再远处的人不明就里,见到眼前同袍跪下了,本着生死与共的心思,也向着大致的方向跪了下来。 卫医命惊呼之余慌忙躲避,嘴里还有些不满的说道:“小丫头,你这是做什么?救人治病乃是我的本业,你这样岂不是折损我的福缘呢,可千万莫要再来了。” 金磬嘿嘿一笑从地上起身,周围的人这才随同起身,卫医命依旧不悦的说道:“小丫头你可真行,你这一拜也不知带动了多少人,差点就将我几十年积攒下来的福缘折损了个干净。” 金磬吐了吐舌头,赔笑着说道:“卫医师不光医道高明,更是妙手仁心,等我回去乾元城之后,一定请最好的匠人给您建一座生祠,日夜香火供奉。” 一边的张柏插嘴道:“小姐,何须回到乾元城之后,我们即刻就在积蛮城为卫医师建庙立像便是!” 卫医命吹胡子瞪眼道:“你们这些臭小子,害人没够是不是,还建生祠,怎么不在这给我把坟地都选好呢?元济小子,你倒是说句话啊,不然我可就撂挑子走了!” 李元锦赶紧开口笑道:“行了,卫医师向来是施恩不望报,你们就不要再胡闹了。金磬,让他们都退下。” 金磬闻言给身边的张柏使了个眼色,张柏立刻就带人离开了,卫医命见人退去,这才慢慢舒缓了面色,但是依旧不忘斜眼横了金磬一目。 卫医命再度开口道:“金鼓的伤势虽然见好,但这些都是浮于表面的空像,乃是透支了他的寿岁才做到的,想要将他的旧疾完全治好,还是必须要去蛮山寻药,或是度过天劫才行。” “天劫之事暂时就不想了,累积了一两年,天劫恐怕早就强了数筹不止,想要渡劫,还是等伤势痊愈之后,好好修养几年再说。这些日子还是按着我的方子来,尽快让你恢复到全盛时期。” 之后的月余时间,卫医命依旧每日给金鼓施针用药,闲暇的时候还将金磬的脸也调理了一些,虽然脸上的疤痕未能祛除,但是那两道深深的沟壑却填起来了不少,看上去也不像之前那么狰狞了。 脸上的伤势好转,金磬的心情自然越来越好,加上金鼓每日受诊没人管她,又有很亲近的元济在身边,金磬的性子慢慢的就变回了原本的天真烂漫的少女心性,淡化了不少在积蛮城磨炼来的刚硬。 只是这样一来,李元锦又算是遭了大罪了,金磬终日的缠着他,要他讲一讲当年分别之后都去了哪里做了什么,搞的李元锦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一时之间好似回到了初识的时候,当即又觉得头疼不已。 这几天,李元锦没事就喜欢来积蛮城东面的城墙上站着,金磬自然是紧跟在其后,看着他面向东边负手而立,不管金磬怎么叽叽喳喳,李元锦都不曾答话一声。 许久之后金磬也有些烦了,沉默一会儿之后才开口问道:“元济元济,解决了蛮山的事情,你是不是就又要走了?” “恩。”正经的话,李元锦还是要答应一声的。 “你要去哪啊?”金磬不依不饶的问道,“你天天瞅着东边,是不是要回去找那位素仙姑娘?” 李元锦转头看了她一眼,笑着问道:“有这么明显吗?” “哼!”金磬轻斥一声,不悦的说道,“你这阵子天天来东墙朝东望,不是想着她,难道还能是想着钱乾不成?” 李元锦笑了笑,开口说道:“你别说,还真猜对了。我真是想着之后该怎么对付钱乾,好让他安安生生的坐他的龙椅,不要再给你家找麻烦了。毕竟是因我而起,不做完这些,我实在有些不放心离开。” 听到这话,金磬一时语塞,原来自己竟然误会他了,一时间有些语塞。但是旋即又问道:“那你做完这些事情之后,打算去哪里呢?” “还没想好。”李元锦如实回答道,“可能是回去继续修行,也可能是四处转转看看这整个天下,毕竟我还有一幅这天下的山水景致、风物人情的画卷还没有画完呢。” 金磬睁大眼睛,惊喜的问道:“你还会画画?” 李元锦点笑道:“会一点,不过这幅图不是你想的付诸纸笔的画,而是以步丈量天下,以眼观尽山水,在胸中勾勒的画卷。” 金磬点头,若有所思的说道:“这就是我大哥说的,好男儿志在四方?” 李元锦轻轻点头,笑着回道:“这句话倒也合适,不过让我来说,我更愿意称之为,胸怀天下,心念乾坤。” 先生教给他的神照内景,经过这些年的不断修行,加上先生特意嘱咐过他,李元锦已经能依稀猜到神照内景究竟有什么神异之处了。 金磬“嗯”了一声,两步蹦跶到李元锦跟前,双手抓住他一只胳膊,眼中神光闪烁,语气也带上了几分娇柔之气,嗲嗲的说道:“元济元济,那你带上我一起好不好?” “我从小到大都没离开过乾元王朝,走的最远的一次就是到这积蛮城来了,只要你肯开口,我哥一定会答应我跟你一起走的。世界这么大,我也想去看看。” 李元锦一阵头大,现今带上这位大小姐,恐怕会惹出更多的乱子出来。只是这会答应也不是拒绝也不是,想要找个机会岔开话题,金磬也都是充耳不闻,只以两只大眼睛死死的盯着他。 正在为难之际,东边城外的官道上远远的传来了一声轻微的銮铃声响,随声转出来了一架单乘的乌篷马车,车前拉车的马儿也是一声乌黑油亮,但是在车辕上,却坐着一个身穿白衣的驾车少年。 李元锦眼神一亮,立刻指着来人说道:“金磬,有客人到了,容我先去接待一下。” 说罢赶紧抽身而走,顺着内墙的阶梯下到城门处,让守城的兵士打开城门。经过这些时日的相处,积蛮城的兵士早就将他视为金鼓一般尊敬,自然无人会质疑他的命令。 城门开启,李元锦迈步出城,远处的那架马车虽然看着还远,但是很快就走到了城门近处,离着李元锦一丈的地方挽住丝缰停了下来。 白衣少年跳下车,并没有开口招呼他,而是返身从车辕底下抽出一架一步梯,随后以手指轻扣车壁,将自己的前臂曲起,横举在身前静候。 一只纤白玉手掀开了车帘,一张桃花粉面率先探出,而后是一身青色衣袂翻飞,一个女子搭着白衣少年的手臂,顺着一步梯走下了车架,来到了李元锦的面前。 女子盈盈道了个万福,口中轻呼道:“烦劳公子前来相迎了。” 身后的白衣青年这才抱拳行礼,躬身开口道:“师父。” 李元锦对着女子还礼,略带歉意的开口说道:“素仙,怎么还麻烦你亲自跑一趟。” 素仙轻轻一笑,柔柔的说道:“收到你的消息时正值仲春时节,新符说他在旃蒙城待的闷了要出来踏春,刚好我也有空,就拉着我一起来了。” 在他身后的韩新符嘴角微微下垂,露出了半分委屈,李元锦看在眼里,知道是徒儿背了这个小小的黑锅,但是口中也顺着她说道:“新符这孩子真是不懂事,实在是麻烦你了。” 素仙轻笑摇头,李元锦身后传来一个女声,带着几分冷意的问道:“元济元济,这位就是你说的贵客?” 李元锦抽身而走,金磬冷哼了一声立刻也跟了下来,看着马车上下来的两个人,听着她们口中话,金磬略加思索,就知道了来人是谁。 驾车的白衣少年一身白衣,腰悬一柄连鞘通白的长剑,浑身上下除了头发和面部找不出来一丝杂色,加上一张雌雄莫辨的娃娃脸,干干净净的好似羊脂玉雕成的一般。 本来面相就讨喜,在加上他口称“师父”,必然就是元济说过的那位新收的徒弟,爱屋及乌,金磬看着他眼里自然也多了几分欢喜。 但是面前这个女子就不一样了,身材高挑身段却玲珑,一张粉白的脸好似初春的桃花一般,尤其是那一身与元济同出一源的青色衣裙,落在金磬的眼中就格外的扎眼。 听到了元济对她的称呼,金磬本能的就对她带上了一分敌意,说话的口气自然就有些生冷。素仙循着声音往她看来,金磬急忙侧过身子,将自己半掩在李元锦的身后。 本来漂亮的女子就互为半个敌人,这素仙已经比自己美上几分,在加上脸上的伤疤,自己肯定是比不过她的。金磬没来由的,就生出了一丝自卑的心思,而后这自卑很快又变成了一丝厌恶和敌视。 还不等李元锦介绍,素仙已经笑着开口道:“这位就是金磬小姐?我在旃蒙城中听过你的名字,能够在这西境蛮荒之中据守积蛮城,大家都说你是世间女子,巾帼不让须眉的典范呢。” 金磬半信半疑的看着她,口中却问李元锦道:“元济元济,你不是说不想她吗,怎么她还找到积蛮城来了?” 李元锦面色尴尬正欲开口,素仙又先他一步开口道:“公子在旬月之前差我帮他找几种药材,是用来救治金鼓将军的,现今一备好,我就赶忙送过来了。” 听到人家是为了救自己大哥而来,金磬饶是有些不情愿,依然还是摆出了大家闺秀的风范,对着素仙抱拳施礼道:“原来如此,真是多谢素仙姑娘了。” 素仙轻笑还礼,李元锦这才找到机会开口道:“这些药材,是卫医师第一次诊治之后就找到我,将他所缺的药材理了个单子,我又抽不开身,就只能劳烦素仙帮手了。” “这里面有好几位药可都是不好找到的,比如阴司铁线草,六眼腐骨蛇,都是极其难寻的剧毒药材。对了,其中还有一味六株腐心兰,你当年也曾见过的。” “这其中最难寻的,当属那只‘阎罗叫’了。这‘阎罗叫’可不是一种药材,而是两重毒物混合在一起的。先是要寻一株剧毒的慈心果,静候一只乌嘴毒食鸟吃下果子,然后将鸟和果子一起祭炼数日,才能得到这么一只罕见的‘阎罗叫’。” “这两重毒物都非同小可,不管是慈心果还是毒食鸟,都有着毒杀元婴境的莫大威力,唯有仙人境的无垢之躯才能规避这些剧毒。而‘阎罗叫’一旦练成,毒性更是猛增数倍,所获此物之辛劳和危险,足此可见一斑了。” 李元锦滔滔不绝的诉说着素仙的功绩,想让金磬能够消除对素仙的敌意,如此浅显的事情他自然是一眼就看出来了,当即就在想办法调解二人的关系。 金磬听完这些,再度抱拳拱手道:“没想到这些药材这么难得,实在是太劳烦素仙姑娘了。” 素仙轻笑道:“能够帮到金鼓将军是我的荣幸,金磬小姐不用过分拘礼。” 几番照面,数次对话,素仙都好似没有看到金磬脸上的伤疤一样,满面都是真诚至极的微笑。 金磬心中的敌视,慢慢的就放松了一丝。 第三百八十八章 师徒二人风姿绰约 二人皆是聪慧女子,如何能不知道一人对她有敌意,如何能不知道她知道自己对她有敌意。只是有那矛盾激发点在这里,两个人倒也不至于表现得太过直白,相互招呼着就进了城门。 东城墙大门打开迎人,作为副将的张柏自然很快就收到了消息,带着几个人从城中迎了出来。知道了来人是为金鼓送药的,当即就要跪倒拜谢,又是折腾了一阵子。 好说歹说,张柏才从白衣少年手中接过了马车的缰绳,不顾身份的亲自牵马走在后面,半张脸上尽是遮掩不住的喜气。一路陪行在众人最后,朝着金鼓所在的院子走了过来。 李元锦在门前步伐放缓,微微落后金磬半步,将她主家的身份彰显了出来,金磬乃是大家闺秀,自然也深明礼仪,顺势就侧身邀请众人进到正厅落座。 金鼓此时正在接受卫医命的医药调理,为了方便给他治伤,他院子里东西两厢的房子都改成了诊室和药室,众人来到这里倒也方便,马车上准备的药材也不用再费力安排别处了。 素仙微笑致意,也不推辞,迈步就往屋中走去,只是在此之前还是先回头嘱咐了一声道:“新符,将马车上的东西都收拾好,小心着些,不要出什么岔子。” 韩新符低头应诺,眼见着大小姐三人进了屋中,张柏立刻就招呼身后的几个随行兵士开始搬东西,口中还笑着说道:“小兄弟,这些事情就不用劳烦你了,交给我们就行了。” “住手!”眼见着一个兵士就要伸手去开后车厢的门,韩新符一声断喝,闪身拦在了他面前。他这一动,场中气氛顿时紧张不已,张柏几人相互看了一眼,满心疑惑之下也只能尴尬赔笑。 韩新符抱拳拱手道:“几位大哥不好意思,非是再下不知好歹,不肯让诸位帮手,实在是这车上的东西大多都有剧毒,一个不小心就会沾染上,还是我自己来搬好了。” 言罢,他这才伸出两根手指捻着门上的小铜环拉开,先是翻出了一个黑漆的盒子打开,从里面取出了一双白色的手套带上,之后才打开了另一个大箱子,小心翼翼的从里面搬出各种东西来。 韩新符双手平举,尽量让那些瓶瓶罐罐离着自己远一些,谨慎的样子让张柏等人不得不相信里面的东西厉害,除了打开西厢的房门让韩新符进去,就再也不敢胡乱插手了。 韩新符自己动手,前前后后搬出了十七个瓶子和箱子,这才长舒了一口气,以真气将手套褪下飞进了黑漆盒子里关好,转身又和张柏抱拳见礼。 张柏依样还礼,口中笑道:“真是辛苦小兄弟了,如此危险的事情还要你亲自动手。末将张柏,不知道小兄弟你怎么称呼?” 韩新符回道:“张大哥客气了,在下韩新符,恩师正是元济。” “哎呀呀,原来是元济先生的徒弟,那咱们可真是一家人了!”道明了身份,张柏的热情劲儿立刻又翻上了三倍不止,“元济先生于我们积蛮城而言,那可是大大的恩人啊!” 韩新符微笑,张柏上下打量了他一遭,再度开口夸赞道:“韩兄弟真不愧是元济先生的徒弟,师徒二人都是一般的英伟,一般的丰风姿绰约!” 张柏是一个粗人,绞尽了脑汁也想不出几句夸人的话,只是依稀记得以前陈将军曾经说过一个夸男人的词,叫丰什么来着,急切想不起来,就顺口胡诌了出来。 韩新符笑了笑,没有纠正张柏口中的“风姿绰约”,原本应该是“丰神俊朗”才对。反正这话也是夸师父的,只要是师父受着的词,再落到他头上,都算得上是一道师承。 韩新符开口道:“张大哥,东西已经搬完了,还请你着人将马匹卸下车架,再喂上些清水草料休养一下,这一路奔波,也着实是辛苦了它了。” 张柏满口答应,立刻张声喊道:“刘克、马华,将韩兄弟的马送去马棚,腾出一个单间儿来好生伺候着。这马可是给将军送药的功臣,掉一根毛我都拿你们是问。” 两人满口答应,马华更是先一步抢过了缰绳,笑嘻嘻的说道:“张将军放心,我就当它是我亲爹一般伺候着,一天不让它长上二两膘,我就从自己上割下肉来谢罪!” 刘克也笑着说道:“就你小子手快,不过你管它叫爹倒也合适,看姓氏就是一家人。得了,马华,带上我大哥一起走。” 刘克不满马华抢了马匹缰绳,立刻就占了他一个便宜,管“他爹”叫“大哥”。马华也不是蠢人,一下就听了出来,口中骂骂咧咧,手上推推搡搡,二人就这么出了院门往马棚方向去了。 韩新符嘴角擒笑看着二人离去,张柏有些赫然的说道:“我们都是些边军糙汉,嘴上向来每个把门儿的,让韩兄弟见笑了。不过做事都还看的过,马匹交给他们肯定没问题。” 韩新符笑道:“袍泽弟兄,这等情义,谁敢出言嘲笑。” 屋中已经隐隐传来说话声,见韩新符也不进屋,张柏就搬出了两条长凳摆在墙角,二人端着大碗喝水,既是护卫屋中,也顺口闲聊。 张柏看着衣着讲究,满身书卷气息的韩新符,竟然丝毫不拘泥于礼数,越看越是喜欢。心中不由的暗赞,真不愧是元济先生的高徒,这番气度和风范,和他师父简直一模一样。 张柏打开了话匣子,随口问道:“韩兄弟,不对,该称你一声韩小先生才是。你和那位姑娘是从乾元城来的?不知道金将军府上此时可好?” 张柏心里有数,没有去打听那姑娘是谁,但见她看元济先生的眼神也能猜出来些,就只问了些乾元城的事情,韩新符自然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屋外闲聊,屋内也在讲着金家的事情,看着金磬面上的焦急,素仙轻笑着回道:“金小姐毋需挂念,金将军很好,自从将那只活的尸蛮送到了乾元城之后,城中风向大变,已经开始有对金家歌功颂德的迹象了。” “至于那些尚在服丧的亲眷,钱乾专门拨出了钱粮抚恤,金将军也顺势散去了一部分家财,现在城中已经鲜少有人再提起,更不会有人主动上门闹事了。” 听到父亲无忧,金磬虽然脸上没有悲喜,但是眼神之中的欣然还是层层透出,看向素仙的眼神也少了几许敌意。私自离家在积蛮城一待数年,和之前强势回绝钱乾赐婚之事,一直让她对父亲金衡有着几分愧意和担心。 前年隆冬战败导致两万人马被尸蛮屠戮殆尽,金将军面对茫茫缟素上门讨还血债的人下跪致歉,却被人以乱石秽 物乱打的事情,竟然很快的就传到了消息并不算灵通的积蛮城,背后是何人属意,根本不用做他想。 而今得知父亲已然无恙,金磬对于带来消息的素仙自然有了几分感激,看着她的面容也觉得亲切了几分,不由得露出了一丝微笑。 但是眼光稍低看到了她身上的青色衣裙,和她看向元济的眼波流转拳拳真意,金磬面上的笑容虽然未变,但是眼神之中却已然少了几分真诚。 女子心思,神仙也难猜。 几人正在闲聊之时,门口处传来了一阵轻轻的脚步声,伴随着金鼓爽朗的笑声,他再度魁梧起来的身子已经挡住了正厅的大门,开口便称道:“素仙姑娘,许久未见了,竟然还要麻烦你亲自走一趟,真是不胜惶恐。” 素仙起身相迎,微微欠身下拜,口中笑道:“金鼓将军客气了。” 金鼓再度抱拳敬谢,转身又对着李元锦说道:“元济,你那位徒弟端的是一表人才,年纪轻轻便有如此境界,你小心青出于蓝,师父的体面可要挂不住了。” 李元锦笑道:“做师父的体面,不都是在徒弟身上吗?” 众人相视大笑,再度谦让坐下,聊些乾元城中的风向之事。 众人来时金鼓就听到了说话声,卫医命的诊治刚一结束,便立刻来正厅致谢。只是他进了正厅,卫医命却没有跟着一起,慢条斯理的收拾完了药石金针,这才背着手踱步到了院中。 见到了韩新符,卫医命笑眯眯的说道:“臭小子,怎得是你送药来了?可是已经想好了,要来学我这一身本事的?” 韩新符起身相迎,口中称道:“卫医师,此事还没来得及跟师父说,容我禀告一声之后再向您回复可好?” 卫医命冷哼了一声,随意勾了勾手,便朝着存放药材的西厢房走去,来到门口转身见到韩新符依然静立不动,便没好气的说道:“傻愣着干什么,还不进来给我帮忙!” 韩新符这才讪笑着上前,张柏十分识趣的悄悄离开,顺手将院子的大门也带上了。 卫医命带着韩新符进了屋中,看着韩新符摆放的整整齐齐的药材,面上一沉嫌弃的说道:“你看看你看看,摆的这叫什么玩意儿?乱七八糟的,幸好我来的早,要是过了夜,这些药材的药性当时就要折损半成。” 说着话,卫医命蹲下身子,直接伸手开始扒拉那些剧毒药材,看的韩新符阵阵惊愕,他手上翻翻找找,嘴里也不住的挑三拣四,把对韩新符的怨气都发泄在了采药、备药人的身上。 “这是哪个砍柴的樵夫采的阴司铁线草?茎叶弯折,里面的铁线也断了,不能勾连阴司,还有个屁的毒性。这人得多外行,阴司铁线草这么直白的名字都听不懂?” “瞧瞧瞧瞧,六眼腐骨蛇的毒牙都能给打断,简直是暴殄天物!这孙子别让我看见,不然我一定将他满口牙都拔了。六颗毒牙断了一颗,还怎么叫六眼腐骨蛇?” “哼,看来看去,也就这几只‘阎罗叫’勉强能入眼,这乌嘴毒食鸟养的肥硕,看来已经将慈心果的毒完全吸收了,挺好。” 卫医命满嘴嘟囔,将那些看不上的药材挑拣出来喂给了乌嘴毒食鸟,这乌嘴毒食鸟也是来者不惧,管他什么剧毒之物全都以两片漆黑的尖喙扦食了个干净。 卫医命一边逗弄着小鸟,一边漫不经心的开口道:“小子,你知道乌嘴毒食鸟毒性有多厉害吗?就这小嘴一啄,管你什么金丹元婴,煅精炼气,都要疼的满地打滚,哭天抢地。” “但是你看看,它在我手中怎么就这么乖巧呢?无它,老夫知晓一应克制它的方法,这扁毛畜生看我一眼,就知道必须要乖乖听话,否则就没它好果子吃。” “还有那边的六眼腐骨蛇,在我面前连信子都不敢吐,我掰开它口吻看它毒牙也不敢挣扎,看它一眼就要盘伏起来,乖乖的给我窝在一边。” “小子,知天地万物,用乾坤造化,运生死无常,医之一道也是大道本源天地至理。这份本事,你真就不想学吗?” 韩新符看着蹲在一堆剧毒之物当中,面色淡然的卫医命,抬手抱拳躬身下拜道:“卫医师再三相邀授法,新符要还是不允,未免有些太不识抬举了。今日权且僭越一次,容后再向师父告罪了。” 言毕撩袍跪倒,对着卫医命恭恭敬敬的磕了三个头,口中称道:“卫师父,要是我师父怪罪,您可千万要帮我说几句话才行啊。” 是夜,韩新符就将卫医命要授他医道的事情告诉了李元锦,李元锦自然是欣然答应,甚至还有些懊恼的说道:“你这傻小子,当时就应该直接答应下来的,要是夜长梦多出了变故岂不是就亏了?” “你不知道吗,卫医师的医道,那可是申山筑衣教和荆山岐家都求而不得的,你小子竟然还敢三番两次拒绝拖延人家,简直是有些不知好歹了。” 韩新符羞赫的挠了挠头,正准备说话,门外就传来了几下轻轻的叩门声,来人手法轻盈节奏舒缓,师徒二人一听就知道外面是谁。 韩新符见师父轻轻点头,这才起身去打开房门请素仙进来,然后欠身说道:“师父,素仙小姨,你们有要事相商,新符就先行告退了。” 孤男寡女深更半夜共处一室,没事也要让人说出事情来,更何况积蛮城中都是些性情粗豪直爽的糙汉子,心里压根儿藏不住事情。再换一个不甚好听的说法,就是人人嘴上都没有个把门儿的。 不等李元锦开口,素仙已经先一步叫住韩新符道:“不必,我和公子说几句话就走,新符你就在此听着,说不定还有你的差事要办呢。” 韩新符只能依言照办,只是这会儿却不能像刚才一样落座了,便背着手站在两步开外,凝神听着二人的谈话。 素仙率先开口问道:“公子,听说今天卫医师对那些药材颇有微词,可是有什么不妥之处,需要我再去准备一些吗?” 李元锦摇头道:“不必,卫医师虽然挑拣了一些出来,但是还不足总数的半成,他只是眼光太高,嘴上有些不饶罢了,对于那些东西还是很满意的。” 顿了一下,他又笑着说道:“更何况卫医师的那些话,主要还是说给某个不识好歹臭小子听的,你不必往心里去。” 素仙嫣然一笑,心中顿时了然,轻声开口道:“那就好,可千万不要误了公子的事情才好。” 李元锦笑道:“怎么会,有了那些药材,蛮山之行我们会更加轻松,尤其是那几只‘阎罗叫’,卫医师一直是赞不绝口的。” 素仙点头,之后收敛了笑意,缓缓开口道:“其实这几只‘阎罗叫’也正是我要亲自来积蛮城来找公子的原因,公子可知道,这‘阎罗叫’是从何处收来的?” 李元锦疑惑摇头,素仙接着说道:“其实是公子的老相识,青白山出手的东西。” 李元锦神情微顿,接着又笑道:“沈心宗主的医道本就厉害,‘阎罗叫’出自他手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素仙摇头道:“若是出自沈心手笔,我根本不会与公子言讲,这‘阎罗叫’乃是一个半大孩子炼制的,这才是我所担心,需要跟公子说明的原因。” 李元锦疑惑道:“不知道你说的这人,与我又有什么关系?” 屋子外面,金磬正趴在墙头上,小心翼翼的看着屋子里面,满脸都是焦急不已的神情,双手紧紧握住,手心已经濡出了点点汗渍,咬着牙低声念道:“都进去这么久了,她怎么还不出来?” 第三百八十九章 族父 暮春时节,蛮山之中的草木已经开始转向深绿颜色,早春时候尚有的几分荒凉景色已经全部被掩盖在了郁郁葱葱之下,更有泉水叮咚,鸟兽奔走,一派祥和景象。 没有尸蛮出没的蛮山,其实和别处的山水也没什么两样。 一行四人在蛮山之中谨慎前行,沿着之前走过的路途往蛮山深处进发,队伍之中唯有一人骑在高头大马上,即便如此脸上还是挂着几分忿忿之色。 “哼,还说什么对你如何如何,结果放下东西就自己走了,蛮山有什么好可怕的,吓得她连提都不敢提一下?元济元济,这一下你就能看出来其人如何了?” 金磬低声的絮絮叨叨李元锦充耳不闻,反倒是听的金鼓直皱眉头,转回头薄嗔道:“小妹,你嘟嘟囔囔的说什么呢?素仙姑娘送药至此已经是莫大恩情了,更何况她还身居要职,如何能在此耽误时间呢?” “耽误时间,身居要职?”金磬被金鼓训斥,声音果然低了一筹,但还是不满的说道,“不就是凌云殿金府的人嘛,有什么了不起的。凌云殿那么多人,莫非还离不开她了不成?” 一旁的卫医命开口笑道:“小丫头,你还别说,那姑娘的职位还真是了不得的很呢。凌云殿的金府主账,手上每日的流水账目都是一笔了不得的天文数字。” “你别看她好似柔柔弱弱的,但是她眼神之中的精明和聪慧,可是世间少有人能够比得上的。毫不夸张的说,她手上掌握的,可是这这整个天下将近四成的资金流向,凌云殿离了她,短时间内还真是不灵的。” 卫医命的一番话虽然有几分杜撰在里头,但是和实际情况相差的也不大,听得金磬眉头紧蹙眼神闪烁,再看向身边元济的时候,总有一种说不出道不明的古怪意味。 那眼神,就好像是在看一个靠女人吃饭的小白脸儿一样。 素仙和韩新符,在积蛮城只待了几日便就此离开了,素仙不是没想过要留下来帮手,但是考虑到韩新符势必也要有样学样,她还是忍住了这份心思,带着韩新符一起离开了。 韩新符几番挣扎踌躇,却又不好开口说话,李元锦见状之后,便吩咐了他一件其他的事情去做,才将他的心思安定了下来。 金磬的眼神,李元锦瞧见也只当没看见,只管心无旁骛的一路往前,沿着上一次和金磬逃走的路溯源回去。 往年这个时候,正是尸蛮族群休养生息,大肆繁殖的日子,都是以小族群的形式出现,不会有大量的尸蛮聚集。积蛮城的人也是因为如此,才会选在春夏之交之时进山杀蛮,减少这些畜生的数量。 只是这一次沿途走来,四个人几乎都没有遇上尸蛮,不管是浓密的山林间还是饮水的河道边上,都不曾寻见尸蛮的足印踪迹,好似过了一个冬天,尸蛮全都销声匿迹了一般。 事出反常必有妖,再加上之前在蛮山深处见到那出世的血蛮,纵然金鼓已经恢复了实力,纵然李元锦已经痊愈了伤势,纵然卫医命调配了很多药剂,一行四人还是走的小心翼翼。 沿途路中,卫医命一直在细心寻找蛮山之中独有的药材,但是始终无甚所获。不过想也正常,若是在这蛮山边缘就能发现不寻常的东西,那尸蛮还怎么会如此神秘,如此不好对付。 四人缓步前行,纵然是慕沉夜色也无妨,根本不会对他们造成任何困扰,只是越往蛮山深处,越接近上一次见到众多尸蛮同类相食的地方,众人就越发的谨慎。 站在山顶之上,看着山脚下那处丈许深的洼地,李元锦沉吟着说道:“就是这里了。” 山脚下,是方圆里许大小的干涸洼地,越往边上的土地越是干枯龟裂,只剩下洼地正中最深的地方还有尺许大小的一摊液体,和边上不足丈许的泥泞土地。 金鼓和卫医命看着脚下的景象,二人皆是沉眉肃目,一言不发。脚下的这片洼地,可不是什么河流湖泊拥塞干涸,入目之处皆是暗红色的血腥土壤,中间那一团泥泞之上,还有无数嗡嗡飞舞的嗜血蝇蟆。 金磬早已经见过了尸蛮同类相食的景象,这一次对着这片血腥的洼地倒没什么不适,仔细的看了看脚下的土地,突然出声疑惑道:“奇怪,这里死了这么多尸蛮,怎么连一副枯骨都没有见到呢?” 金鼓转头看了看妹妹,带着几分赞许的说道:“小妹说的不错,不光是这里,咱们此次一路行来,除了些许野兽的残破碎骨,连一具尸蛮的骨架都没有见到,实在是令人担心啊。” 尸蛮何等凶残,隆冬攻城之时甚至会将同类的尸身啃食果腹,残肢断骨更是肆意挥洒,怎得这一次却给所有同类都收起了尸?金鼓和尸蛮交手多年,如此反常景象从未见过,必然对此忧心忡忡。 李元锦点头道:“是啊,这一次尸蛮的种种表现,让我们所有人都一头雾水,总感觉原本无头无脑野兽一般的尸蛮,准备了一个莫大的陷阱,在等着我们踩进去呢。” 金鼓笑道:“既来之,则安之。” 李元锦也笑了笑,以一句大俗的话来应对文绉绉的金鼓,道:“是啊,来都来了。” 脚下的这片泥泞,散发着令人作呕不已的腐臭味道,隔着老远就能闻到,几人不愿意徒步而过,尤其是金磬表现的最为反感,几人便只好远远的绕开。 倒是卫医命丝毫不觉得恶心,脸上甚至还露出了几分狂热之意,竟然纵身飞到了那处血泊跟前,将仅剩的那些腐臭血水和漫天蝇蟆全都收进了袖子里。 “这些可都是好东西,稍加调制说不定就能派上用场,不就是血水吗,看把你们几个人吓的。”卫医命满脸不满,鄙夷的看着三个离着他丈许之外的人。 虽然卫医命身上没有传来那恐怖的腐臭味,但是几人始终对他避而远之,生怕他走近一点就让自己沾上了几分味道。 泥潭之后不足二里,便是一道高有千丈的横向山峦,好似屏风一般横亘在四人面前,只在山脚下有一个硕大的洞口通往向山体深处,黑漆漆的洞口中幽风呜咽,好似通往地狱的大门一般诡秘。 这处洞口,就是上一次李元锦和金磬看到的,那只噬同类而生的血蛮钻进去的地方,积蛮城多年探究蛮山地形,到此处也再无一人进去过,里面究竟如何,一切都是未知。 四人没有分毫犹豫,更无过多言语,由实力最强的李元锦当头先行,金鼓则行于末尾断后,中间夹着金磬和卫医命,朝着洞穴之后迈步而去。 洞穴之中一片漆黑,而且有着十分浓重的血腥味和腐臭味,脚下的泥土也和外面的血坑烂泥一般,逼得四人只能御风驾云而行。好在里面并没有什么埋伏,很快就从洞穴之中穿了过来。 出了洞穴之后,脚下的土壤就变得坚实干净了,周围的环境也比之前大不一样。抬眼望去,山后竟然是一片十分开阔的平地,但是在平地的尽头却还有着一片断崖。 李元锦轻笑道:“看来此处,就是整个蛮山的中心所在,咱们要找的那位尸蛮王,想必就在这片断崖之下了。” 金鼓轻轻点头,面上神情却严肃,出了洞口也不四下张望,只是微眯着双眼看着眼前。在这片空地中央,有一块十数丈高下的巨石,好似一块界碑一样,割裂出身后悬崖的地域。 巨石顶上,一块丈许高下的红色石块缓缓蠕动,带着一阵微腥的风吹了过来。李元锦看着金鼓的凝视的侧脸,开口问道:“金鼓,你许久不曾全力出手了,要不要先活动一下筋骨?” 金鼓微微一笑,沉声应道:“最好不过。” 言毕,他迈步上前,身上一阵乌光涌动,立刻就凝成了那套乌黑铠甲,双手握定巨盾碾甲和车裂大斧,朝着那块巨石踏步走了过去。 巨石顶上,缓缓舒展身形站起来的,正是一只浑身赤红,带着浓重血腥味的血蛮。看着迎面而来的金鼓,血蛮并没有像野兽一般直接扑上来,再无 毛发的脸上,居然还露出了一个带着几分嘲讽的笑容。 “哎呀!”金磬一声娇呼,突然满面羞红的转过了身子,那只人立而起的血蛮足有丈许高下,比起寻常人也只高了半截,与金鼓这般身形雄壮的人相比,已经没什么太大的差距了。 血蛮满身已经再无 毛发,看着就像是一个被剥去了全身皮肤的壮汉一般血淋淋的。但是仅仅如此,如何能让久经沙场的金磬避让转身,唯一的原因,就只能是它胯下那根晃晃悠悠的巨大夯货了。 面前这头畜生,竟然还是一只公的。 看到金磬羞赫转身,血蛮面上的笑容隐隐然还带上了几分淫亵,金鼓看着人立而起满面嘲讽的血蛮,两道粗重的剑眉一横,扬起手中的车裂大斧就斩了过去。 一道硕大的斧光当头而下,血蛮竟然只是微微的侧身退开两步,有惊无险的让开了车裂大斧的锋芒。虽然脚下的巨石被金鼓一斧斩成了两半,但是它依然站在半边巨石的顶上,居高临下的看着四人。 金鼓眉头一横,正准备再度出手,巨石上的血蛮却骤然出声,虽然语调模糊口齿不清,但却真真实实的口吐人言,叱声高呼道:“住手!” 一声惊呼,将除了卫医命之外的三人全部惊到了,与尸蛮打过这么多次交道,噬同类而生化身血蛮就已经够让人惊愕的了,万没想到居然还能够开口人言! 金鼓的身子顿了一下不再出手,仰起头满面疑惑的看着巨石上的血蛮。血蛮见到他一脸不可置信的表情,扯起嘴角露出笑容,再度开口道:“如何,吾族成长如斯,是不是让你们感觉到了害怕呢?” 虽然口齿不清,但是它的意思众人都听懂了,金鼓皱眉不止,禁不住开口问道:“究竟是什么原因,竟然能让你们越来越像人了?” 听到这话,血蛮放声大笑,虽似兽咆但是犹有人声,它得意的说道:“这一切都是拜你们几人所赐,若非你们苦苦相逼,族父怎会这么早就让我等拥有神智,说起来我还得谢谢你们呢。” 众人依旧不解,但是血蛮言语中却透露出了一个十分关键的词,“族父”,看来很可能就是那只行踪飘忽,积蛮城一直不能确认其是否存在的尸蛮王了。 血蛮满面得色,血淋淋的面上尽是掩饰不住的讥讽,随着它不断开口,口齿言语也逐渐变得更加清晰,也正是因为它的自得,才不断的将尸蛮族群的秘密,零散的抖搂了出来。 “不得不说,人族当真是这世间最为得天独厚的生灵,不管是肉身还是灵魂,都能开拓出无比宽阔的大道出来。我族自虚空诞生,外行类兽而少心智,这些年不断成长,也不过是向着人族趋近罢了。” “生于虚空之中?”李元锦沉吟道,“你又是如何知道的?” “自然是族父教导的。”血蛮的神情言语骤然变得无比虔诚,满面癫狂的说道,“族父好似那天上的日月,闪耀指引着我们,让我族群开拓,终将统领这整个天下!” “族父拥有无上智慧,教授我们以食人增强自身,我等也将最为优质和美味的人族头颅敬献给族父,助族父不断成长。终于在不久之前,族父将他的智慧赐给了我们,让我们也得以成长到而今的形态。” “智慧?”李元锦冷声嗤笑道,“那头畜生分给你的,莫非就是这溜须拍马的功夫,你就管这种东西,叫做智慧?” 李元锦的不屑,让血蛮脸上的癫狂骤然变成了愤怒,它厉声嘶吼道:“住口,你根本不懂族父到底有多么智慧!若非是他在这百年间不断谋划,我族怎么可能在人族的眼皮子底下存活至今?!” 此话一出,李元锦四人心中皆是一声冷笑,请将不如激将,这血蛮有了一定的心智之后,有些小伎俩对于它们来说,反倒是出奇的好用。 “我族初生之时何等弱小,若非族父约束族类在蛮山之中,早就被人族发现,到时候不免就成为你们掌中的珍稀玩物。等到我族群发展到一定阶段之后,族父才许我族走出蛮山,开始捕人食人。” “随着我族不断壮大,孱弱的下层人族难以支持,才建立起了最初的积蛮城来防御我族。其实这一切都是族父早就谋划好的,只要有了这座城,人族就只会想着据守,绝不会主动来到蛮山之中。” 金鼓心中默叹,这血蛮所说确实不假,积蛮城的建立,最初就是为了将当时还零星的尸蛮阻挡在西侧,城起之后才出现了大批的尸蛮肆虐,只是那个时候城已经建立,就再也不会有人想着大军横扫,直入蛮山斩草除根了。 人之惰性便是如此,总会挑着更简单的事情来做,纵然有少数愿意攻坚克难的人在,也难以左右这整个局势。 血蛮看不出金鼓等人的神色,只管继续的大声喝道:“百年之间,族父从不曾让我族倾巢出动,就是怕挑动人族的心思,出动了更强的力量。你们以为是防住了我族一次又一次的攻击,却不知道是被族父耍的团团转,白白给了我族更多的成长时间。” 李元锦心中悚然,那位“族父”竟然有这等心思,从一开始就将人心剖析的如此清楚,枉整个积蛮城的人都在为每年的击退尸蛮沾沾自喜,没想到这一切竟然都是尸蛮的拿捏! 就连自己,也禁不住很多次的为去年冬天的战绩而沾沾自喜,结果也只是“族父”手中的一个小小变数吗? 李元锦开口问道:“既然你族想要成长,为何又要自相残杀相互吞食,你们的族父,竟然都不管的吗?还是说这种自残实力的事情也是它下令做的?” 血蛮哈哈大笑道:“正是如此,我族成长至此,与你有着莫大的关联,就是因为你,积蛮城才新添了那么多强力手段,再以寻常的族类去攻城,也没有半分用处了。” “而且,谁告诉你我族是自残实力了?族父的智慧和神力,岂是你等可以揣度的,族父平均的给了每一个族类智慧,只要将其归纳起来,就会有很多的族类可以成长,变成现在的样子,甚至还能更强!” 金鼓沉声问道:“尔等同类相食,和食人竟然是同一目的?” 血蛮张开双臂,满面自豪的说道:“我族和人族不同,我族血脉相连,一心同体,所有族类的生命和力量,都可以完美的继承到其他族类身上。不像你们人类,自己的,就只是自己的。” “忘了告诉你们的,我族不叫尸蛮,这个粗鲁的名字,以后再也不要用了。” “我族名为,罗。” 第三百九十章 恶罗成军 血蛮说完这话,四周好似在响应他一般,传来了一阵阵窸窸窣窣的响动,那声音由远及近由大变小,都不用细细分辨就能听出那声音,竟然是从血蛮身后的悬崖下传出来的。 一道白色浪花突然跃出了悬崖的边缘,朝着站在巨石上的血蛮扑了过去,落在它身上竟然没有四下溅开,反倒是如同活物一般游走全身,顷刻之间就层层叠加,变成了一副白惨惨冷森森的厚重铠甲。 金鼓眉头紧皱,微微的往后退了几步,竖起手中巨盾挡在了几人面前,李元锦的面色也变得有几分凝重,紧紧的盯着血蛮身上的铠甲,和它身后升腾而起久久不曾落下的白色“浪头”。 那漫上悬崖,停在血蛮身后足有三丈高下的“浪头”,竟然是由一块块大小不一形状各异,或完整或残缺的骨头拼凑而成的,难怪他们一路行来连一块尸蛮的骨殖都没见过,原来都被聚集到了这里。 血脉相连,一心同体,竟然真如它言语中所说的一样,不光是血肉可以融合,就连骨殖都能为之操纵,何等神异! 血蛮哈哈大笑,向后伸出一只手,身后的“白色浪头”自动分开,从里面缓缓探出了一个三尺大小的巨大骷髅头,骷髅头顶上还有一道如丘陵一般隆起的伏角,一看就知道是一只巨型尸蛮的头骨。 头骨之后,还连带着一根丈余长的雪白脊骨,俨然就是一柄长杆的巨锤,血蛮将其从碎骨浪头之中抽出,拎在手中轻巧的耍了两圈,而后巨锤骤然前伸,满眼挑衅的直指向金鼓,和他身后的李元锦三人。 万没有想到,这蛮山之中的情形竟然会变化如斯,金鼓目不斜视,压低了声音说道:“元济,看来这尸蛮早就算准了我们会来此处,所以才收集了这么多‘同类’,一起来欢迎我们。” 李元锦回道:“千算万算,还是低估了它们,尤其是那个所谓的‘族父’,可谓是将人的心里揣摩的一清二楚,难怪掩藏百年都始终找不到它。既然人家已经报上了家门,以后就不能称之为尸蛮了。” 金鼓冷笑一声道:“不管它叫尸蛮也好,叫罗也好,这一战终归是躲不开去的,你顾着卫医师和小妹,我先去和这只恶罗打个招呼。” 话声落毕,金鼓已经手提车裂大斧飞身迎向了恶罗,手中巨斧以开山之势重挥而下,正是金鼓手中杀势之一,口中同时呐喊出声,声音激荡整个山谷之间。 “斩立决!” 面对金鼓的凶威猛势,身穿白骨铠甲的恶罗丝毫不让,手中颅骨大锤倒持竖挥,巨大的锤头自下而上迎向了车裂大斧,颅骨顶上的伏角刚刚好顶住了巨斧的斧刃。 车裂大斧斩首之势,对上尸蛮的头颅遗骸,正好是应对了双方武器招式的名号。 轰然巨响声中,金鼓的大斧死死的压住了恶罗的巨锤,恶罗脚下的巨石瞬间崩裂成了漫天飞矢流蝗,却都被金鼓手中的碾甲重盾一一挡下,一颗也没碰到他身上。少有的几颗飞到了李元锦的面前,也被他随手挥剑,闲庭信步的拦了下来。 恶罗难敌金鼓势大力沉的一击,身后的雪白“浪花”顿时好似开了锅一般,哗啦啦的涌到了它的脚下汇聚,助它抵挡着金鼓的斧头。又分出了十几道尖细的“水流”,从四面八方绕开,朝着金鼓手中巨盾和并无防护的后背刺了过去。 霎时间,好似在半空盛开了一朵灰白的菊花一般,金鼓和恶罗就是花心当中的杂色花蕊。金鼓四面受敌,只能无奈抽身而出,手中巨盾往前重重一撞,借着反震之势就从“菊花”当中倒飞了出来。 但是金鼓并不打算就这么简单的撤身,碾甲巨盾前撞之时,盾上的犀牛雕像鼻孔之中骤然喷出两道炙热火流,为巨大的白色“菊花”添上了一团艳丽无比的“花蕊”。 恶罗身在“花心”深处,四面皆是收拢起来的白色碎骨“花瓣”,金鼓盾上喷出的那股火焰是一点没浪费,全都拢在了这好似炉灶一般的狭小空间之中。 烈焰之中,传来了恶罗凄惨的哀嚎声,金鼓并未就此收手,炽红的火焰足足喷洒了盏茶之久,等到恶罗的再无一丝声音发出,金鼓这才撤下了碾甲重盾,熄灭了火势。 眼见漫天烟火散去,金磬不无得意的说道:“哼,什么狗屁罗族,在我哥手上连三招都没过下来,看来和尸蛮相比也没什么过人之处。” 金磬想要上前去夸金鼓,却被李元锦伸手按住了肩膀,低声说道:“金磬,别着急,那恶罗可还没死呢。” 烟火散尽,那些白色的碎骨果然还如层层浪头悬浮在空中,浪潮的最前端,是一颗被烧的焦黑,其上还不断有白色骨灰飘洒的硕大圆球,那只恶罗正如李元锦所说,还好好的躲在其中,虽有小伤,却无大碍。 白色骨球刚刚显现,立刻就朝着金鼓气势汹汹的碾了过来,粗糙的球面上也骤然冒出无数尖刺,无一不是尸蛮粗壮的肋骨和胫骨,如同一群枪矛横生的重甲步卒列阵前冲。 金鼓的眼中闪着精光,将手中碾甲重盾往地上一砸,以左手肩臂顶住,缩着脖子成弓步站在原地,竟然要以一己之力,来硬抗这满是尖刺的巨大骨球。 轰然声中,漫天皆是碎骨飞溅,金鼓的身子只是稍微往后耸了一下,巨大骨球的冲阵之势便已经戛然而止,无数的尖刺在飞旋的过程中撞断在了巨盾上,骨球表面顿时又变得粗糙残破不堪。 骨球去势阻断,突然又好似剥开的橘子皮一般张开几瓣,咧开一张森然的大口朝着金鼓咬去,一下就将他连同一大块地面都吞了进去,而后又迅速合拢,将人给困在了里面。 与此同时,骨球的后端也打开了一个口子,恶罗带着满身黑烟从里面倒飞了出来,狰狞的面上满是仇恨和忌惮,已然胆怯到不敢和金鼓狭路相逢的地步了。 恶罗的余光瞥了一眼远处的李元锦三人,见他们没有动手的打算,这才止住了后退的势头,将手重重的一挥,身后的白骨浪潮受到感召,化成了一股汹涌浪头,朝着骨球后端的口子涌了进去。 无数的碎骨涌进骨球,从里面传来了一阵细密的金铁撞击之声,不一会儿就连贯成了绵长的一声。 巨量的碎骨涌进骨球,骨球的体积却没有半分变化,唯一改变的就只有骨球的硬度和密度,以及带给金鼓的越来越大的压力。 金磬眼见哥哥被困,面上显出了慌乱之情,李元锦见状张口宽慰道:“金磬,稍安勿躁,这只恶罗不过堪堪有一副金丹境的体魄,纵然是神通古怪,也根本伤不到你哥。” 金鼓经过了卫医命的诊治,也不知道挨了多少针,吃了多少药,受了多少苦,最后更是不惜以透支寿岁为代价,才恢复到了巅峰的实力。而他本身的境界,早就已经到了元婴后期,又岂是一个小小金丹靠着古怪神通就能匹敌的? 李元锦话音刚落,硕大的骨球上就出现了一道巨大的裂口,一道森然斧光从中透出,轻而易举的就将骨球劈开了两半,之后更是余势不减,朝着恶罗狠狠的斩了过去。 恶罗眉头一紧,身后的白骨浪头往前一冲,就将金鼓斧光拦了下来,漫天碎骨飞溅之中,恶罗冲破浪头,挥舞着手中的颅骨重锤,呼啸着朝金鼓砸了过去。 重锤挥动带起的飓风,猛烈的从颅骨的七窍之中钻了进去,竟然好似乐器一般发出了一阵诡异低沉的呜咽之声,好似冤鬼鸣奏,邪灵吹息一般,顿时令的人头昏脑涨。 此时正是金鼓一斧斩下招式用老的时候,本就不好出手抵挡,恶罗又挑此时使出这种手段,看似憨傻却有如此心机,着实是令人难以防备。 金磬的身子已经开始左摇右晃了,李元锦只能将右手的剑交到左手,横在了她的面前,为她挡下了这幽怨诡异的声音。 而卫医命压根不用李元锦操心,这位大爷已经舒舒服服的找了块石头坐下,翘起了二郎腿听着这鬼声,一只手还在膝盖上轻轻的打着拍子,活像是在勾栏瓦舍里听曲儿的纨绔一般。 至于金鼓,李元锦就更不能插手去管了,相交如此深远,早就知道他的品性脾气,这种一对一的战阵,金鼓宁愿战死,也不可能会让人为他帮手的。 当然,金鼓本身也不用他去操心。 只是万没想到,这恶罗除了操纵族类骨殖这一天赋神通之外,竟然还学会了祭炼法宝。虽然手段略显粗糙,但也着实令李元锦震惊不已,心中不由的蒙上了一层阴翳。 右手大斧招式用老,金鼓直接一脚踢在了碾甲重盾上,厚重的盾牌顿时向上翻起,随着他左手猛然一挥,碾甲重盾顿时离手飞出,迎向了挥锤而至的恶罗。 半空之中一阵乌光闪动,碾甲重盾变成了独角犀牛,借着金鼓飞掷而出的力道,狠狠的将恶罗撞了个满怀,头上尖锐的独角瞬间就刺穿了恶罗的胸口。 而恶罗势大力沉的一锤,却被巨犀狡黠的低身躲过挥了个空,差点没一个反转抡在了自己的身上。 恶罗被巨犀一头撞飞,直接撞破了它身后的浪头,又被无数碎骨托着显现了出来,挺着胸口的一个大洞,面目狰狞的看着金鼓,厉声喝问道:“你已经重伤久矣,为什么还有如此实力?!” 金鼓自从受伤之后,实力每况愈下,这是尸蛮群都看在眼里的事情,否则这恶罗也不敢如此托大,独自应战一个元婴境的人。原本以为只要拖下一时金鼓自然就败了,没想到他居然越战越勇,一个不查就重伤了自己。 金鼓伸手召回碾甲和车裂,一扫之前伤势带来的沉闷,心中畅快无比,朗声大笑道:“要是没有些准备,怎么敢擅自上前敲门。尔等去我积蛮城游玩久了,也该我来这里观光一番了。” 恶罗不屑冷哼道:“上前敲门?你连我族的门庭都还没摸到呢,哪里来的这种口气?” 随着恶罗开口,它周围的骨殖开始层层涌动,朝着它胸口的大洞聚了过去,在众人诧异的眼神之中,原本惨白的骨殖迅速填满了它的伤口,变成了之前一般暗红血腥的皮肉。 伤势弥补完全,恶罗再度放声大笑道:“看到了,这就是我族的厉害之处,只要身靠着这片骨海,你就极难将我杀死,除非你能一招将我湮灭。” “但是,我不会给你这个机会了。” 随着恶罗放肆的笑声,它的身子慢慢的沉进了厚厚的骨海之中,打定主意不再和金鼓硬碰,而是要靠着这片骨海来阻挡几人前进的脚步。 金鼓轻轻咬牙,锋锐的剑眉一横,提起手中的碾甲重盾,挺身冲向了骨海,挥斧斩开高悬的浪头,一个闪身就冲了进去,循着恶罗尚未消散的笑声追杀了过去。 李元锦隐隐感到一丝不妙,但是金鼓已经冲了进去,想要阻止也来不及了。只见了平静的骨海里再度翻起无数汹涌波涛,漫天碎骨之中,不时有残肢断臂飞了出来,而后又被骨海再度吞没。 卫医命终于正色了起来,对着李元锦低声说道:“不妙啊,这恶罗神通如此厉害,金鼓深陷其中,怕不是要被生生耗死。而且照你们所说,之前的尸蛮漫山遍野,怎么也不可能只生出来这一只恶罗?” 此话一出,金磬的面色立刻再度仓皇了起来,还不等她有所动作,骨海之中已经传来了金鼓沉闷而焦急的呼声,求援一般的喊道:“元济,开路!” 李元锦毫不迟疑,对着声音隐隐传来的地方就是一剑斩出,清亮的剑光瞬间劈开了骨海,而后就见到浪潮深处,金鼓骑在巨犀身上,正仓皇的往外面逃窜。 一对一的战阵,金鼓自然不会开口求援,看来这骨海深处,果然是有什么诡异的地方。 金鼓奋力冲出骨海,李元锦赶紧来到他身边接应,只见他身上的战甲破损不堪,犀牛坐骑背上也是道道伤口,右手更是空空如也,车裂大斧早已不知何处去了。 李元锦沉声问道:“你没事,里面什么情况?” 金鼓虽然吃了点小亏,但是身上的战意却空前高涨,嘿嘿讪笑道:“一个人打着没意思,咱哥儿俩又能并肩作战了。” 平静的骨海上,恶罗再度从中缓缓现身,手上还拿着断掉半边刃口的车裂大斧,满面讥笑的说道:“如何,现在知道了吗,你不过是在我族的庭院之前叫嚣罢了,根本就无济于事。” “族父他老人家,可一点都听不到。” 随着恶罗扬天放肆的长笑,骨海之上,一个接一个的恶罗从中显露了身形,它们大多如这第一只恶罗一般身披甲胄手持兵器,还有一些则是身形怪异,各具所长。 有头大过身子,一张血盆大口好似城门一般的;有身材壮硕,生出了四条手臂的;有身后带尾,尾上长着倒钩毒刺的;还有背生筋膜,长出肉翅飞行的 这些也就罢了,真正令李元锦忌惮的,是那几只身材越发瘦小,身形越发像人,虚虚掩掩藏在族类身后,不怀好意偷眼观瞧的。 第一只恶罗张开双臂,如同朝圣一般满面癫狂的大笑道:“尔等不是要叩开我族的大门吗?” “来啊,阖族相迎。” 第三百九十一章 孤城守西绝 金鼓悻悻的伸手,满身伤痕的巨犀重新化为巨盾被他提在手上,看着眼前如雨后春笋般不断冒出的恶罗,低声沉吟道:“元济,来者不善呐。” 李元锦凝视前方,头也不回的说道:“你才是来者。你的招呼打完了没有,我也该上去问候一声了。” 金鼓嘿嘿笑道:“再等会,我还有两句话要说呢。” 为首的恶罗看着满不在乎,甚至还有闲情逸致聊天打趣的两人,转动着手上的车裂大斧,冷哼道:“还有话说?你连兵器都丢了,凭什么再张口?” 说话之间,它手中的车裂大斧骤然剧震,好似被困在潜水的蛟龙一般奋力挣扎,但始终不能挣脱恶罗的手心。金鼓的暗暗使劲一点用处都没有,恶罗的脸上则是愈发的得意和讥嘲。 金鼓散了徒劳无功的心力,恶罗立即就将大斧扔向了边上长着血盆大口的恶罗,那家伙张口一叼,丝毫不惧斧刃的锋利,片刻之间就嘎吱嘎吱的将车裂大斧嚼碎咽下。 车裂大斧损毁,金鼓的身上的威势顿时一滞,若非是他见机得快主动斩断了与大斧的联系,势必要被勾连出一些伤势来。 饶是如此,他此时也算是折损了近一半的实力,自炼师的弊端就是如此,一旦血脉相连心神互通的兵器法宝被毁,便定然会伤损到炼师本人。 李元锦上前半步,低声说道:“金鼓,你先去休息一下,有什么话,我代传就好了。” 金鼓轻笑摇头,伸手按住李元锦的肩膀笑道:“元济,素仙姑娘刚到那夜,不光是去了你的房间。从你那出来之后,还去与我谈了片刻,你可不要介意啊。” 李元锦紧盯前方,轻笑道:“不会。她与你聊什么了?” 金鼓伸手将李元锦往后一拉,自己走上前开口道:“这就是我接下来要说的话了。” 金鼓手掌一翻,右手掌心之中便多了一团尺许大小的乌金光芒,与此同时,他原本身上的乌黑铠甲和碾甲巨盾也如水般泛起涟漪,流转收缩变成了一团乌黑光芒握在了左手。 金鼓将右手的乌金光芒按在胸口,朗声大笑道:“我家老爷子规矩大,自小就与教导我很多事,像什么妹妹不能欺负,更不能被人欺负,什么打架一定要赢,输了不许吃饭等等,不胜其烦。” “但是什么规矩加起来,都不如这两件东西来的重要,虽然摆在屋中也不许任何人摸,我小时候不小心碰了一次,就被罚跪了三天三夜,从那以后,我都是绕着它们走的。” “没想到老爷子这次下了血本,竟然让素仙姑娘将它们带来了,也着实将我吓了一跳。说起来你曾经去我家见过老爷子,那这两位大爷你肯定已经见过了。” 说话之间,那团乌金光芒已经自动游便他的全身,小半变成了一件伤痕累累的乌金铠甲,大半汇聚右手,变成了一柄冷涟如水,煌煌烁目的三亭大刀。 李元锦会心一笑,还真是见过。 自炼师炼器之时,需要不断的将自己的精血灌注融汇其中,以求兵器法宝和人心意相通。自炼师炼器既然是以血脉为基为引,那么同族之人的血脉,也必然能够引动其兵器法宝。 自炼师炼器,所求乃是将此一物炼化至巅,但毕竟人力有穷,寿岁有限,便才有了这种家族血脉连贯,世世代代添补祭炼,将其不断增强的,真真正正的传家宝。 金鼓再度抬手,将左手的乌光也按进了胸口,光芒流转之间,铠甲上的缺口便被补全了不少,只是添补的地方颜色依然有些深暗,很容易就看出了二者之间的两相差距。 “小时候不懂这些,自己开始祭炼兵甲的时候才知道,两位大爷世代熬炼,底子太强,要是我接触的多了,自己炼器就不免虚浮,没了那筑基垫底的心思,反倒是不美了。” 金鼓拄刀而立,也不知是道与恶罗,还是说与李元锦,朗声喝道:“孤城甲,西绝刀!” 孤城守西绝! 难怪金鼓一心想要来积蛮城,难怪当夜听到杀蛮歌,他会有那么大的反应,原来所谓“孤城守西绝”,说的并不是积蛮城,说的也不是城中人扼守蛮山之事,而是金甲世世代代传下来的宝甲兵刃。 李元锦哑然失笑,积蛮城建成才堪堪百年,这下他也算是知道城起谁手,曲出谁口了。 好一个孤城守西绝,金家人立身之处,就是不可攻破的天堑孤城,横刀之处,就是难以逾越的绝境死地。 想起那首沙哑至极,难听至极,却偏有男儿热血入骨透髓的杀蛮歌,李元锦立时也被勾起了无限豪情,大笑出声道:“金鼓,你还不开口?” 金鼓双手握刀,以横扫千军之势暴斩而出,口中呐喊出声道:“千里蛮荒一刀立!” 一刀斩出,长长的刀光之中似有千万人马奔踏呼喊,有铁骑冲锋一线潮水,有射手张弓箭雨漫天,有步卒架枪立地拒马,有壮士抗纛傲立中军 为首的恶罗看着这漫天刀势面色巨变,大喝了一声“落”,身子便已经沉入了茫茫骨海,黑压压的恶罗群好似钻地老鼠一般齐刷刷的沉底,有那动作稍慢的,就不得不听好好听金鼓说两句话了。 一刀斩过,金鼓带着三分疲态拄刀而立,孤城甲和西绝刀已经被金家传了不知多少代,其威力自然不容小觑,但是其消耗必然也不可能少了。 看着眼前被一刀斩平的汹涌骨海,其中也不知道裹挟着多少来不及退下的恶罗,都被金鼓一刀斩成了齑粉。就算是仰仗着神通,靠近着骨海,也再不可能生还的了了。 金鼓转面对着李元锦,笑问道:“元济,这话说的怎么样?” 李元锦也笑道:“掷地有声啊,再多说两句?” 金鼓苦笑道:“还是缓缓,当下有点说不动了。” 正在两人闲聊打趣之时,被齐刷刷斩平的骨海再度翻起滔天巨浪,当中一道好似青龙吸水一般,足有十丈粗细的骨头柱子冲天而起,在当空一个折返,朝着李元锦二人狠狠的砸了下来! 李元锦微微抬眼看了看骨柱顶端显出身形的几只恶罗,笑着说道:“既然你说不动了,那就换我开口好了。” 抬手起剑,一道灿然剑光迎着头顶上长牙舞爪的恶罗迎去,当空之中只有青光一闪,半截骨柱便已经从折返处消失,里面的恶罗自然也如之前一样,变成了齑粉消散。 骨海翻涌,一根接一根的粗大骨柱从悬崖之下刺出,都被李元锦一剑一剑轻松化解,但是那骨海好似无穷无尽一般,分毫也不见消褪下去,甚至还慢慢拔高,再度漫过了悬崖之上。 白色浪潮不像之前那般掀起“大风大浪”,只是一点一点的朝着李元锦的脚边蔓延过来。李元锦在自然也不含糊,除了应对不断刺出的骨柱,还不时抽手将蔓延起来的“潮水”打落回去。 只是经过了他起头的一剑,骨海之中再也不见有恶罗露头现身了,好似打定了主意要以这无穷的骨海来消耗二人的实力,与其打一场旷日持久的消耗战。 李元锦已经到了仙人之境,加上通天道奠基下来的深厚根基,自然不怕这种无端的消耗,手上的剑光也是越来越密集,渐渐的已经在他身前行成了一道百丈长短的青色城墙,凡有白色骨殖行至墙角,便逃脱不了化成飞灰的命运。 身后的金鼓和金磬惊讶不已,金磬更是连小嘴的合不上了,瞪大了眼睛看着身前的青衣背影,如同梦语一般的呢喃道:“他什么时候,已经变得这么厉害了?” 积蛮城前,李元锦虽然也有出手,但大多时候都是被那三十六架碎星弩早早的结束了战场,再加上那个时候对上的还只是尸蛮,压根就没有能够让他认真出手的机会。 卫医命伸手捋了捋近些年才蓄起,并不算长的胡须,好似看到了自家出息子弟的长辈一般得意的说道:“这臭小子,打小我就看他有出息。虎豹之子,虽未成文,已有食牛之气,不然也不敢拖着一身伤病跑去” 卫医命及时收住了话头,差点就将臭小子的底子露给身边的小丫头了,这丫头虽然看起来傻傻的,但绝对不是好对付的,尤其是对某人的事,那鼻子怕不是要比细犬还灵。 金磬满面疑惑的看着卫医命,眼神放光的期待着他继续说下去,卫医命赶紧干咳几声,开口喊道:“咳咳,你们两个别玩了,这狗屁恶罗也没见过,快给我抓个活物回来,说不定就有用呢。” 卫医命一出声,金鼓也惊愕之中缓了过来,长长的吸了一口气后开口笑道:“元济,你当真是恶客临门了,这可不行,就算是输给你,我也不能输的太难看了。” 金鼓提刀上前,李元锦会心的给他让开了半边位置,金鼓却一把推在他肩膀上说道:“能者多劳,进去给卫医师抓个活物,说不定就能将小妹的脸治好了。” 李元锦低声应道:“守得住吗?” 金鼓一拍胸口,臂甲和胸甲相撞出铮然的金铁之声,不满的说道:“你看不起我这手下败将就罢了,还看不起我金家的传家宝吗?” 李元锦嘿嘿一笑,也不答话,提起手中长剑向前一刺,一道青光倾斜向下直入骨海,劈开了一个深不见底的豁大窟窿,而后身形一闪,整个人便顺着这窟窿冲进了骨海深处。 李元锦虽然撤手,身前的剑气城墙却没有直接消散,但是被骨海几下摧动已经薄了不少。金鼓也不迟疑,拧转熊腰震动虎背,身上乌金铠甲的甲片顿时剥落出百余片,随着他一声令下一字排开,拉出了一道百丈长短的阵线。 青色城墙已经摇摇欲坠,但是后面却又立起了一道厚重的盾墙,每一块甲片都化成了一面碾甲重盾,再度将汹涌骨海阻截在了金鼓的脚下。 孤城甲,一甲孤城,死战不退。 金鼓再度提刀,刀光虽然不及李元锦的剑光密集,也能不断将汹涌骨海刀刀斩退。更何况骨海之中此时还有一位深入腹地的凶神恶煞,无形之中帮他化去了不少的压力。 骨海翻涌,好似煮沸了的油锅一般,不时炸出一个接一个的大坑,从里面窜出了各式各样的剑招,还有不少恶罗的残肢碎块夹杂其中,被剑光消磨成渣,不复存在。 李元锦在里面翻江倒海,金鼓在外面也是摧山裂石,看似无穷无尽的骨海被他们二人连手之下,已然开始层层蒸发,一寸一寸的退了下去,只在悬崖边上下徘徊,再也漫卷不过来了。 骨海之中再度轰然炸响,一道剑光从中激射而出,剑光裹挟着李元锦的身影,径直越过了金鼓让开的盾墙缺口,来到了身后的卫医命二人跟前。 李元锦将一只被斩去了四肢的恶罗仍在地上,开口嘱咐道:“卫医师,这畜生生命力极强,小心不要让它伤到你们,尤其不要让它沾到那些碎骨,很快就会肢体再生的。” 卫医命不耐烦的摆了摆手,示意李元锦赶紧滚不要打扰他做事,伸手从腰间扯出一个布包,摊开了一看,里面密密麻麻排列着的,是各式各样大大小小的刀具针具,足有百余之多,一个个泛着湛蓝幽黑的光泽,让人见之便不寒而栗。 卫医命伸出一根手指,从排头的刀具上往后划过,终于在一处停下了动作,面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两根手指轻捻,取出了一柄手指宽窄,刀尖狭长纤细如柳叶一般的尺许小刀。 李元锦看了一眼凝神贯注盯着小刀的金磬,低声呵斥道:“金磬,转过去不许看。” 李元锦鲜少以这种命令的口气对人说话,金磬自然知道事情不简单,但是面上却也不饶,皱了皱鼻子一声冷哼表达了不满,这才双手环抱气哼哼的侧身而立。 眼看着卫医命的小刀已经刺进了恶罗的断肢伤口,面上露出了几分欣喜狂热的神情,李元锦扯了扯嘴角也转身离开,再度持剑与金鼓并肩而立。 金鼓微微皱眉问道:“卫医师是不是把他那个布包摊开了?” 李元锦好奇反问道:“你怎么知道?” 金鼓长叹道:“刚才我后背有点发凉,就猜到可能是这样了,前些日子医治的时候,我可不少跟那堆刀具针具打交道。不瞒你说,除了我家老爷子的兵甲,我可能最怵的就是那些玩意儿了。” 李元锦轻笑道:“堂堂金鼓大将军,居然也有害怕的东西?这可真是稀罕事了。” 金鼓冷哼道:“改天你自己试试就知道了,卫医师的医道确实高明,但是手段也当真是狠辣。” 为了印证金鼓说的话,身后的恶罗突然扯开嗓子惨嚎了起来,好似老猿啸哀一般,一声高过一声,一声紧过一声,听得李元锦都有些喉头哽咽,微微皱眉了。 金鼓诧异道:“听这声音,是一开始的那只恶罗被你抓回来了?落在卫医师手上,也算是它的报应了。” 李元锦耸肩道:“那只恶罗非要作威作福的装大爷,我也得拿出点诚意来才行啊。” 金鼓哈哈大笑,只觉心中越发畅快,手上的西绝刀也越发轻灵,挥舞起来更是得心应手,就连真元的消耗都少了很多。 只是眼前的骨海几经攻伐,里面的白骨却依旧深不见底,即便是李元锦深入其中,也难以将其一举打个通透,一时之间竟然被其拦住了脚步,急切突破不得。 两人身后,恶罗的惨叫之声越来越大,而以此为衬的,则是卫医命断断续续的狂热笑声,音虽不大,却能死死的压住恶罗的哀嚎。 第三百九十二章 罗卫 身后恶罗的惨叫声阵阵传出越来越大,身前的骨海也随着叫声不断翻波涌浪,里面的恶罗甚至显出身形,悍不畏死的朝着李元锦和金鼓的防线上撞了上来。 原本恶罗依托自身的神通,藏于骨海之中可保性命无忧,此时却毫不惜命,一个接一个朝着剑光斧光冲上。虽然李元锦二人顷刻之间就斩杀了数百只恶罗,但压力骤然一下也大了起来。 恶罗奸狡,很快就发现金鼓比之李元锦弱势,马上就将攻击的尖头指向了他。金鼓虽然得了厉害的传家宝,但一时之间却不能够使用的得心应手,立刻就被茫茫不绝的恶罗压制了下去。 金鼓身边甲叶化成的大盾开始逐渐破碎,残余的力道顺着甲叶攻击到了他的身上,他的面色慢慢的变得苍白,而后又转为了一片殷红,透着几分不甚好的神色。 李元锦有心想要援护他,无奈二人的阵线拉的实在太长,恶罗的攻击又太过凶狠,虽然他几次出剑帮助金鼓解围,但金鼓身边的防线,还是出现了几处摇摇欲坠的漏洞。 二人身后,卫医命手中已经换了七把刀,在他身前的恶罗也已经连嘶吼的力气都没有几分了。卫医命犹然不停,双手似穿花蝴蝶一般,在恶罗身上飞进飞出,令人目不暇接。 恶罗满身鲜红似血,看似没有皮肤,但是卫医命一刀落下便知道其实是有的,于是双之间的小刀便好似灵动的鱼儿一般,顷刻之间顺着恶罗的身子转了一圈,轻轻一挑就掀起了一整张血淋淋的皮肤。 饶是恶罗凶暴,此等触目惊心的场景和深入肺腑的剧痛依旧让它痛苦不已,但它还是强顶着一口硬气,咬紧牙关一声也不吭,只是双目血红的死死盯着卫医命,只等肢体恢复,就要一爪刺穿他的胸膛,剜出心脏了啃噬解恨。 卫医命混不在意恶罗凶狠的目光,倒是它被斩断的四肢伤口引起了的注意,原本皮肤上还有一些残损的碎骨遮挡看不清楚伤口,整张皮掀下来之后,断茬立刻就看的清清楚楚了。 卫医命以刀背轻轻一挑恶罗伤口上手指大小的袖珍手臂,抚须笑道:“好,原来不光可以靠着吸收族类骨殖修复伤口,自身气血也能支持的起断肢再生,只是速度慢上很多就是了。” 说完这话,卫医命俯身将眼睛凑到了新生的肢体之上看了片刻,若有所得的点了点头,而后挥手起刀,瞬间就将恶罗新生的一手双腿又斩了下来! 断肢尚未落地,就被卫医命以小刀串起,递到了仅剩的那只手臂之上,三条细小断肢立刻就被吸收进去,那只手臂也须臾之间长大不少,足有新生婴儿的尺寸长短了。 恶罗心中一惊,心中竟然没来由的泛起了丝丝冷意,而卫医命接下来的举动则很好的印证了它的猜想,终于让它不用自主的惨叫了起来,那叫声一半源自剧痛,一半则是它从未体会过的恐惧。 见到恶罗可以用自身的躯体来修复某一处的伤势,卫医命就好拿到了最新玩具的小孩子一样,一脸狂热的从恶罗身上割下一条条的肉,然后凑到了它正在不断长大的新生手臂之上。 卫医命的医道何等高明,他信手割下来的肉,每一条也都是顺着恶罗的肌体纹理割下的,筋、骨、肉丝丝分明,没有半分连带粘接,连多余的血都没有流出半分。 片刻之间,恶罗下腹处就已经被卫医命敞开了一个豁大的口子,里面乌青的内脏整整齐齐的摆着,好似被掀开了的箱子一般,只是那盖子却早已经变成了它手臂的食粮。 恶罗的右臂已经完全长了出来,只是不管它如何使劲,这只手臂也无法动弹得了分毫,恶罗这才终于明白为何眼前这人在以血肉滋养手臂的同时,还不断的以手指戳戳点点了。 卫医命看着它,突然恍然大悟一般伸手拿过一物,带着三分做作的歉意,笑吟吟的道歉道:“哎呀,都忘了这皮也能让你吃了,不然就能少割很多刀,能省下不少力气呢。” 金磬听着身后的惨叫声声迭起,忍不住微微转头瞄了一眼,立刻就明白了元济让自己转过去的苦心了。 没来由的,她便想起了小时候见过别的小孩子在墙角捉到蟋蟀,生生的扯下来蟋蟀肥硕的大腿,然后将其递到蟋蟀的面前,懵然无知的看着蟋蟀将其吃了下去。 那笑吟吟的样子,竟然和身后的卫医师有几分重叠,只是虫豸如何能与恶罗相比,无知贪玩的孩童,又如何能与卫医命相提并论。 恶罗愤恨不已,梗着脖子嘶声怒吼,但卫医命却熟视无睹,一手抄起了恶罗新生的手臂,一手持刀,再度开始了仔仔细细的剥离工作,口中念念有词,还在不断用心记录。 卫医命的刀尖掀开指甲,挑破皮肤,抻起筋络,撬动骨殖,将恶罗一整只刚刚新生的手臂好似翻书一般细细摊开,仔细辨认了新生肢体和原本的细微不同之后,再将刀尖转到了恶罗的躯体上。 随着身后恶罗的惨嚎声一浪高过一浪,身前骨海之中恶罗的攻势愈发凶猛,就连那些身形怪异,一看就知道有特殊本事的恶罗也逐渐现身,朝着二人的防线猛扑。 初交手时,这些恶罗都还只是金丹境的体魄,但是在它们不断猛扑的过程之中,李元锦和金鼓都发现了这些恶罗的实力竟然在慢慢增长。汹涌的骨海而今已经陷下去了厚厚的一层,并不光是二人的刀剑消磨,暗中被那些恶罗吸收的也绝不在少数。 出手间隙二人眼神眼神交汇,便已经从对方的脸上看出了彼此的猜想,神情愈发的凝重了起来。这些恶罗生生不息如此难缠,若是不能尽快一次性将其全部解决,之后花费的力气只会越来越多。 二人相互照面只在一瞬之间,李元锦的面上突然显出慌措神色,金鼓立时心生警兆,手中长刀头也不回的往后挥去,果然一刀就斩中了一个坚硬的东西。 金鼓顺势转身望去,只觉得手上刀头沉重,西绝刀的刀刃上竟然挂着一只不知何时近身的恶罗,那畜生大口阔腮,一口大牙好似锋利的匕首一般,整整齐齐的咬在了西绝刀上。 这畜生,赫然就是方才将金鼓车裂大斧咬断嚼碎的那只恶罗,吞咽了车裂大斧之后,它身上竟然生出了数层细密的黑色鳞甲,形如斧刃一般,边缘也是锋利无比。 那畜生原本的牙齿就能咬碎车裂大斧,而今又靠着一身坚硬鳞甲,双爪死死的抓着西绝刀,金鼓竟然不能将其斩杀,甚至都无法将它从刀刃之上甩脱下去。 那畜生咬定西绝刀,嘴角竟然还流出丝丝冷笑,狰狞的面上满是嘲弄和戏谑神色,还不等金鼓发力将其斩杀,从它身后的骨海中又再度钻出来了好几只身形怪异的恶罗。 一根手臂粗细的节肢长尾率先从骨海之中探出,朝着金鼓的面门狠狠的扎了过来,长尾末端是一根足有三尺长的漆黑毒刺,丝丝烟雾萦绕其上,竟然连长尾的外壳都在急速腐蚀。 金鼓兵刃被制急切抽出不得,无奈之下只能伸出左手,将胸口的掩心镜摘了下来,掩心镜在他手中迅速变大,顷刻之间就变回了碾甲巨盾的模样,将他整个人都藏在了后面。 碾甲巨盾和孤城甲合二为一之后,品质再度拔高了一截,愈发变得厚重坚实难以突破,恶罗那根三尺长的毒刺刺在了巨盾之上,只在盾面上刺出了一个指尖大小的的浅坑,便轰然崩碎化为黑烟了。 毒刺虽断,但是其上的毒液却也粘在了大盾之上,眼见着就要弥漫扩散开始腐蚀碾甲巨盾了,金鼓不敢怠慢,立刻催动真元在巨盾之上形成了一层乌金光芒,抵挡着毒液烟雾的腐蚀侵入。 万没想到,那毒液居然如此难缠,乌金光芒刚刚生出,立刻就被黑烟侵蚀消散,虽然烟雾也有分毫消散,但是相比于那尺许大小的一团黑烟,实在是显的微不足道。 金鼓继续催动真元,巨盾上的乌金光芒也一层一层的显现了出来,与那团黑烟相互争较湮灭,只是每一层乌金光芒消散,金鼓布列身边甲叶化成的重盾便会崩散一面。 顷刻之间,原本整齐的盾墙上便出现了一个豁大的缺口,骨海好似江河决堤一般从缺口中涌了进来,浪头之上拥拥簇簇的站着足有百十只恶罗,面色狰狞的朝着金鼓冲了过来。 这群恶罗,竟然是看准了金鼓的实力稍弱,几番铺垫以他为突破口,让整个恶罗大军得以冲破防线,不仅能对李元锦二人行成包围之势,甚至还能威胁到身后的金磬和卫医命两人。 李元锦见势不妙,一个闪身就来到了金鼓身边,想要出手帮他解围,但是骨海奔涌的浪头之中突然窜出了一个丈许大小的圆球,劈头盖脸的朝着他冲了过来。 李元锦无心拖延,随手一剑就将那圆球劈成了两半,但是从劈开的两个半球之中却突然窜出了两个黑影,一左一右朝着李元锦夹击而去,两个黑影往内一合,就将他整个人夹在了中间。 李元锦身上血肉翻滚,那两个黑影竟然和在一起变成了一只生着双头八臂的古怪恶罗,好似一只巨大蜘蛛一般伏在他身后,八只手臂紧锁死扣,将他的四肢牢牢的捆缚了起来。 恶罗的两颗脑袋一左一右的搭在李元锦的肩膀上,将他的头固定在中间,两颗头颅口中发出阵阵阴冷的笑声,好似两个大面团一样慢慢蠕动,要将李元锦的头也包裹起来。 这恶罗也不知道是怎么生的,八只手臂搭在了李元锦的身上,好似铁链一般瞬间缠了好几圈,偏偏这看似枯瘦的手臂竟然出奇的有力,李元锦竟然也被锁的微微一顿。 李元锦身子连剑一起被锁,身前不远处的金鼓也被恶罗困住,刀盾都施展不开,眼看着汹涌骨海之中的百多恶罗就要冲到他跟前,金鼓伟岸的身躯也只好似大海之中的小小礁石一般,根本微不足道。 眼见着金鼓就要被汹涌骨海吞没,李元锦的身子突然好似水波一般微微晃动了一下,一个青色身影立刻从他身边飞出,平伸右手剑指朝着金鼓而去。 一道青色剑光当空而出,瞬间就刺穿了咬在西绝刀上的那只恶罗,而后去势不绝,直直刺入了金鼓面前的翻天浪头之中,将浪头打了个稀烂,斩出了漫天的残肢断体。 青色身影一击过后立刻消散不见,金鼓顾不得惊讶元济这一剑的威力,手中刀光一卷将巨盾上的黑烟冲散,而后裹挟着缕缕黑烟朝着骨海斩了过去。 李元锦看见金鼓挽住了颓势,这才轻轻的叹了口气,适才手中天命剑一起被锁,他即便使出了分光化影的仙人手段,却也苦于徒手,仓促之间只能使出一式出手最快的诛剑解围。 虽然相识良久,真实身份就算给他们兄妹知道了也无所谓,但是这种被逼无奈之下暴露的感觉很是不爽,不能亲口表明身份也更显得诚心不足,实在令人懊恼。 不过刚才是在金鼓背后出手,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察觉到异样,若是没有那自然是最好了。 帮助金鼓解围之后,李元锦才有心思处理自己的情况,这恶罗竟然挑准时机逼迫自己差点露馅儿,自然是不能轻饶了它。心念一动之间,大批剑气瞬间自丹田之中窜出,贴着他的肌肤往来游走冲刷,瞬间就将那双头八肢的恶罗毫厘碎剐,化为飞灰飘散。 恶罗的一波谋算攻势总算被二人化解,还不等他们松一口气,身后却突然传来了卫医命的惊呼声。二人急忙转身去看,卫医命手持小刀一脸讪笑地站在那里,金磬也安然无事,只是不见了那只李元锦费力从骨海之中抓出来的恶罗。 一道黑影远远的绕开了李元锦和金鼓二人,趁着卫医命惊呼二人转身之际,好似飞鸟投林一般一头扎进了金鼓还没完全封闭地豁口,等到他们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已经来不及阻止了。 骨海之上,肌肤、血肉、筋络好似蓑衣一般一条条挂着,浑身上下鲜血淋漓地恶罗被一只背生双翅地恶罗抓在手中,正瞪着猩红的双眼,无比狰狞的看着山崖之上的四人。 “畜生、禽兽、王八蛋!”浑身伤势的恶罗愤然开口,好似受了无尽屈辱一般的怒吼道,“枉你们还自称是万灵之长,居然用如此血腥残忍的手段来对付我,比起我族你们才更是凶蛮!” 李元锦忍不住后头看了一眼卫医命,也不知道他究竟使了怎样的手段,才会让噬同类如平常地恶罗都如此悲愤冤屈,以至于对人族产生了如此大的误会。 卫医命事不关己老神在在,一脸无所谓地表情,在被李元锦多看了一时之后,居然还有些忿忿的说道:“看什么看,要不是你们两个没守住关口,那恶罗怎么会就这么跑了?!” 李元锦无声讪笑转回了头,就看见那恶罗被背生双翅地同族抓着,已经开始沉入“波光粼粼”的骨海之中,骨海当中还伸出一根丈许粗细的柱子接住了它,正在迅速地为它治疗身上的伤势。 “罢了,既然如此,我便以真身来招呼你们了,至于之后你们是个什么样子,我也再管不了了。”恶罗阴咬牙切齿的地开口,随着它最后一抹诡笑沉入骨海之中,便再次消失了踪迹。 “真身?”金鼓皱眉道,“这畜生莫非一直还未尽全力?” 不等他继续思量揣度,恶罗已经以实际行动为他做出了解答,平静的骨海当中,骤然拱起一个数十丈大小的大包,而后又轰然炸开,从中伸出了一根百丈高下的粗壮白骨立柱! 白骨立柱冲天而起,突然从当中一个弯折,朝着崖边的李元锦狠狠压来,立柱顶上骤然张开,赫然是一只三十丈大小地巴掌,好似乌云盖顶一般轰然而下。 李元锦抬剑挥砍,剑光斩在手掌之上竟然只削断了两根手指,硕大的巴掌依旧不停,逼得他只能往后闪身躲避。与此同时,骨海之中还有另外一只巨掌伸出,同样朝着金鼓狠狠地拍了下去! 双掌拍地,立时激起无数土浪石涛,原本宽阔地悬崖空地,瞬间就被无数的烟尘掩埋,当中夹杂着山体滑落地轰隆巨响,和无数骨殖摩挲地刺耳之声。 一根接一根的枯白手掌从烟尘之中升起,很快就将漫天地尘土吹散,显现出了悬崖边上骨海之中的巨大身影,正居高临下,好似看待蝼蚁一般地俯视着四人。 那是一个半身探出骨海,就已经有近两百丈高下的硕大身躯,白惨惨地身体之上生着六只粗壮手臂,肩头上更是端着一个三张面孔的巨大头颅,每一张面孔无不是獠牙睚眦狰狞可怖。 居中的面孔怒目圆睁,无数骨殖组成的冷冰冰的脸上,竟然扯动起一丝戏谑地笑意,血盆大口微微张开,便从中传出了最初那只恶罗,放大了千百倍的声音。 “这无尽骨海,才是我的真身!尔等微弱蝼蚁,如何敢与我匹敌?!” “族父予我职责,赐我真名,罗卫!” 第三百九十三章 蝇虻 恶罗的声音自那巨大的身体之中传出,立刻就变得好似巨石滚落一般瓮声瓮气,震的人耳朵嗡嗡作响。六只粗壮的手臂也不停歇,好似驱蚊逐虫一般来回拍打,甚至连后面的卫医命和金磬都拢括了进去。 悬崖边上原本还算广阔的地面,很快就被恶罗一下接一下的捶打陷落,逼得四人只能御空而起,往来腾挪躲避着恶罗的攻击。 恶罗自报姓名“罗卫”,并以无尽骨海的真身现世,又夹杂着无穷的怒火,整体实力已经攀升至了巅峰。李元锦手中长剑及身也不过是斩出豁大缺口,金鼓的西绝刀还要更吃力一些,何况这些伤势对于罗卫硕大的躯体来说,根本就算不上什么。 至于卫医命和金磬,就只能往来闪避难以还手,万幸金磬的坐骑白隐身形矫健,带着金磬和卫医命两个人,在四只巨掌之间往来穿梭也尚且游刃有余。 罗卫显然是对卫医命恨之入骨,竟然以四只手臂针对他扑杀,对于战力最强的李元锦二人,也不过是一人一手,以阻拦妨碍为主,三张面孔咬牙切齿的,誓要先杀卫医命以泄心头之恨。 李元锦一剑将挥舞而来巨掌斩断半边,但是那半截断掌很快又重新长了出来,下坠地半截还不等落地,就已经被手臂重新吸收了回去,甚至连损耗都没有几分。 李元锦沉声道:“金鼓,这畜生的真身越来越坚实了,只差半步就能媲美仙人境的煅精之体了,你赶紧抽身去援护他们,这畜生交给我来对付。” 金鼓奋力一刀,在迎面而来地巨掌上砍出一道丈许深浅的伤口,而后顺势转身错开,让巨掌擦身而过。看着巨掌急速愈合的伤口,金鼓不由地叹了一口气。 “哎,原本以为能够和你并肩酣畅作战,到头来还是得要靠你才行,元济,我又欠你一次了。” “小事情,早晚给你机会还回来。” 李元锦的仙人境,早就在众人面前表现过了,金鼓当然知道他有这个实力诛杀罗卫,当即哈哈一笑抽身便退,将罗卫留给了持剑横空地李元锦。 罗卫如何肯然金鼓轻易离开,又如何肯放松对卫医命地追杀,立刻就有好几只巨大手臂挥舞而下,手臂上骨殖翻涌,竟然又在手中凝聚成了各色兵器,朝着他们狠狠的砸了过去。 “坤势醒神剑!” 隆隆滚落的巨大山石突然逆向翻涌,凝聚成了巨大的山石长剑朝天而刺,顷刻间就在悬崖边上再起一座雄山,朝着罗卫含恨而下地手臂迎去。 李元锦进境仙人之后,大道感悟颇多,乾坤八剑自然精益。原本只有剑意的招式,而今更是有了剑形,那硕大的雄山长剑两侧狭峰正如剑刃一般,一下就斩进了罗卫的手臂之中。 剑修,手中无剑与有剑,本就是天壤之别,剑招剑术也不外如是。有了剑形,心中的那一口意气才能落到实处,比起缥缈无常的剑意,自然多了数倍的杀伤力。 至于大道修成返璞归真,那又是一种境界了,李元锦而今的水平,想这些还为时尚早。 坤剑上刺横栏,立刻就斩断了罗卫的一只手臂,其余几只手也被阻拦,罗卫三张面孔并时怒喝,挥舞手中兵器朝着坤剑砸了过去。 满天土石夹带着碎骨纷纷落下,李元锦被巨力反震倒飞十数丈,这才在空中稳住了身形,罗卫自然也没有讨到什么好处,巨大的身躯不住后仰,差点重新栽进身下的骨海之中。 罗卫挣扎着踉跄起身,被斩断的手臂和兵器很快又重新凝聚出现,只是这一次身下的骨海也肉眼可见的下沉了一截,只是相比于翻涌的骨海,这点份量依然算不成什么损失。 李元锦略略皱眉,乾坤八剑都已经使出来了,却依然没能给罗卫造成致命伤势,再久拖下去即便是自己,恐怕也耗不过依托着广袤骨海的罗卫。 百多年光景,也不知道这里究竟聚集了多少的尸蛮骨殖,这骨海之下到底有多深,李元锦杀了个几进几出,也没能探明哪怕半点边缘的迹象。 但奇怪的是,这罗卫已经摸到了仙人境的门槛,自身实力还在不断提升,却始终不见半点天劫的迹象。就算是种族奇特,但是天道之下一视同仁,又岂有另类之道。也不知道它是使了什么玄奇手段,实在令人捉摸不透。 为今之计只能是速战速决,全力施展仙人手段,以须弥芥子配合法天象地之法,一剑将其诛杀,即便不能彻底斩断根苗,罗卫再想要恢复到现在的身姿也是不可能的。 仙人手段威力无穷,李元锦而今也只是全力施展过一次而已,就是在刚刚度过天劫之后,以法天象地及须弥芥子之法一剑斩了漫天劫云。除此之外,即便是之前和登云阙生死缠斗之际都没有使出。 只是这两门神通心神耗费巨大,就算是积年的仙人境也不能长久施展,此处不过是蛮山的前庭门口,就将这压箱底的手段使将出来,后面的麻烦又该怎么解决? 思量之间,罗卫的六臂又再度挥舞而下,六样白骨凝聚而成的巨大兵器乱杂杂的卷起漫天呼啸之声。李元锦轻轻叹气,微微塌肩缩腹,就准备施展出这两样神通。 还不等他的神通施展开来,身前的罗卫却突然发出了一声沉闷的怒吼,原本势不可挡的六条手臂软绵绵的垂落下去,六样兵器也悉数跌进了骨海,一对儿枯白的手掌紧紧的捂住了自己胸口。 “混账,你对我做了什么?!”罗卫猛然张口怒吼,当中面孔的目光越过李元锦死死的顶盯住了远处的卫医命,在它双掌紧捂的胸口之间,点点黑烟正穿过指缝飞散开来。 李元锦微微皱眉,以他的目力自然轻易的就看见了,那点点微薄黑烟正是一只只细小的蝇虻,从罗卫的胸口生出,正迅速的朝着它全身弥漫开去。 卫医命咧嘴不屑笑道:“谁让你们不讲卫生,才使得家里滋生了蚊虫,这总不能怪我?你的个子又那么大,这些蝇虻不找你又找谁呢?” 李元锦恍然大悟,竟然是山洞外那处泥血坑里的蝇虻,卫医命专门将其收集起来,还说要稍加调制,看来是早就想到了要以此来对付成长之后的血蛮群。 没成想血蛮群没遇到,却遇到了背靠骨海难缠至极的罗卫,看来刚才卫医命也是故意将其放走的,就是为了方便将蝇虻在骨海之中繁衍滋生,为此还特意隐瞒了众人,拖够了蝇虻产卵孵化的时间。 卫医命满面得色,嗤笑道:“你的筋骨血肉、皮肤脏器系出同源,因此才能相互转换补全躯体,这天赋确实厉害,背靠着这片骨海你便可谓是不死之躯,还能不断成长变强,越拖就越难对付。” “其余的这些恶罗,也都是这么生出来的?说是全族,其实都不过是你的化身罢了,所以都不曾开口说话,真正的意识只有你一个而已。元济小子误打误撞揪到了根源,所以你才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将自己救出去。” 李元锦恍然大悟道:“难怪你实力不断提升,却始终不见半点天劫的迹象,原来是不断增强化身,本体却始终卡在门槛之外,天劫不感无识之物,故而始终没有反应。” 就在说话时间,罗卫浑身上下已经被一层薄薄的黑烟笼罩,胸口处连带两只手掌全都吞噬一空,怎么也捂不住了。黑烟顺着它的躯体流到了下面的骨海之中,好似墨汁滴进了水里,瞬间就散开了大大的一片。 罗卫颓然的挥舞着手臂,却怎么也驱散不了笼罩着它的无数蝇虻,即便是周身内缩成一个大大的骨球,将无数骨殖挤压成厚重的骨墙,也拦不住漫天飞舞的蝇虻,很快就被啃破外壳攻进内里。 “没有用的,这些蝇虻早就不是当初的只会舔血的小虫子了,”卫医命轻捻胡须淡淡说道,“自从将其收到袖中之时,我便已经开始培育,先后已经配过了七种不同的稀罕虫蚁,而今就算你是仙人之躯,只要血脉未曾转换,依旧是一捅就破的窗户纸。” 一旁的金磬皱眉看着满身上下黑压压的罗卫,心有余悸的问道:“卫医师,这些虫子这么厉害,万一飞过来我们可怎么办?” 卫医命笑道:“怕什么,这些蝇虻嗜尸蛮之血而生,只会吞噬尸蛮的血肉,不会碰你一丝一毫的。而且其也如蜉蝣一样,孵化之后不及片刻就会化为尘烟,连尸体都不会留下。” 正如卫医命所说,罗卫身上始终只有那薄薄的一层黑烟,随着它躯体的不断变小也在慢慢收缩,崖边之上也不见一只蝇虻尸体。 “我跟你拼了!”罗卫厉声嘶吼,猛然抬起黑烟缭绕的四只手臂,好似离弦之箭一般骤然飞出,朝着卫医命激射而去。李元锦轻轻摇头不曾阻拦,想要横身挡在前面的金鼓也被卫医命轻轻推开。 卫医命离着罗卫不到两百丈的距离,四根巨大的手臂都有百丈长短,轻而易举就能触及到他。但是飞出的手臂上裹着薄薄黑烟,没了骨海的支撑补充,在半空之中很快就被吞噬殆尽。 最后走到了卫医命面前的,就只有正在化成尘烟的蝇虻尸体,在他身前三尺处就已经彻底消散无踪了。 罗卫的挣扎反扑起不到任何的作用,就连李元锦都懒得再与它交手,退回到了三人身边静静侯着,面无表情的看着罗卫的身躯一点点变小,缓缓的沉了下去。 蝇虻噬身其实一点痛苦都没有,甚至连一点声响都不曾发出,但着恰恰才是最为恐怖的地方,罗卫不断地挣扎嘶吼怒骂,却只能看着自己的身体一点点被蚕食殆尽。 无能为力,才是最大的绝望。 罗卫从最开始的咒骂,到低声下气的祈求卫医命救他,再到见其不为所动的暴怒,最后到濒临死亡边缘的无边恐惧,那深不见底的广袤骨海被完全吞噬一空,足足花了小半个时辰。 罗卫的死亡,也因为它引以为傲的神通,而被延长了小半个时辰,即便他原本的身体被不断的吞噬,却始终有别的肢体和骨殖来添补,延续着它注定消失的命运,将它的无边恐惧,慢慢拉长成了无尽的绝望。 最终,罗卫的庞大身躯和无尽骨海只剩下了零星的碎骨散落,而后漫天纷飞的蝇虻也如雾气一般逐渐消散。若非眼前的悬崖断裂滑落了一大片,空地之中也满是狼藉焦土,都好似罗卫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 四人迈步来到了悬崖边上往下看去,只见底下是一个数百丈大小,幽暗深邃的巨大洞穴,洞穴四壁上有无数的洞口和断层,看来那无尽的骨海和诸多恶罗化身都是躲藏在了这里。 看着底下幽深无比的洞穴,金鼓不由得感叹道:“卫医师,你的手段未免也太厉害了,轻轻松松就给这些恶罗来了个断根儿。若是你能早来积蛮城几年,积蛮城得少死多少人啊。” 卫医命轻笑道:“哪有那么容易的事情?今日能轻易诛杀这罗卫,完全是因为他的神通血脉相互贯通,又全部集中在了这里,所以才能一举得手,换成了尸蛮的族群,就没有这么方便了。” 金磬不解的问道:“恶罗和尸蛮不是一种东西吗,难道还有什么不同?” 卫医命点头道:“我虽然没见过尸蛮,但是听你们所说,尸蛮虽然遵从尸蛮王,也既是这位‘族父’的统辖,个体之间还是有一定的自主性,与这血脉相通宛如一体的恶罗罗卫,当然是不一样的。” “若是以这嗜血蝇虻来对付尸蛮,虽然短期内也会起到非常不错的效果,但是时间一长,蝇虻就会因为尸蛮之间个体的不同而产生微妙差异,尸蛮也会对此产生一定的抗性。” “而这蛮山之中物种丰富,一个不小心这些蝇虻就可能发生变异,转而对其他物种下手,到那个时候,不仅不能将尸蛮彻底诛灭,还可能会流毒千里。就算是侥幸诛灭了尸蛮,这嗜血蝇虻又会成为蛮山新的祸患。” 看着他们不解的样子,卫医命伸指着远处尚未消散的飞灰,笑着说道:“这蝇虻即生即死,比起蜉蝣的寿命还要短暂,也是因为我担心其不受控制,在繁育的时候就已经使了手段,蝇虻孵化之时便带有伤损自身的毒素。” “可即便如此也差点出了差错,蝇虻的寿命一代比一代长,若是罗卫能够再多撑半柱香的时间,让蝇虻多繁育几代,恐怕就能抵御剧毒了。” 卫医命的一番话,让本就对蝇虻厌恶不以的金磬垂下了嘴角,赶忙拍打起了自己身上。 卫医命见状哈哈大笑道:“小丫头,这蝇虻已经彻底死绝了,这点自信我还是有的。蝇虻弱小之时轻易就能碾死,但要是让其成了势,简直就是天下最大的麻烦,我可不敢作这种孽,哈哈哈。” 众人相视一笑,金鼓却突然想起了什么,有些遗憾的问道:“卫医师,小妹的伤势,用罗卫的骨髓应该就可以治好?可惜了,没能早早的留存下来一部分。” 卫医命得意道:“你真当我是来此处耍玩的吗?适才解剖那畜生时我就已经检视过确实可用,已经留下了一段骨殖了,要是等你来提醒我做事,怕不是黄花菜都要凉了。” 金鼓嘿嘿一笑,有些赫然的挠了挠头,紧接着说道:“还是卫医师想的周全,既然如此,那咱们就继续往下去探寻。如今大门敞开,想必那位族父,已经苦候久矣了。” 第三百九十四章 厌恶回廊 众人应和一声,齐齐纵身往悬崖之下跳去,一层接一层的洞穴断层在四人身边划过,隐约之间还能看到其中似有活物走动,想必是那些偶然逃过一劫的恶罗,亦或是尸蛮。 只是此时四人哪有那个闲心去赶尽杀绝,一心只想着往下寻根究底找出那位“族父”以绝后患。在直直下落近一炷香时间之后,四人这才稳稳的落在了坚实潮湿的地面上。 此处深入地底,阴暗潮湿不见光亮,但是也丝毫拦不住四个修道有成的人,李元锦手指微微掐动,身侧便浮现出了几团火球,将周围照的如同白昼一般。 这地底深处只有方圆数十丈,是一个口大底小的深坑,四人小心谨慎的寻遍了四周,都没有见到任何可疑的迹象,只有洞穴两边有两个丈许大小的洞口。 李元锦笑道:“几位,没想到这‘族父’还懂得故布疑阵,来分散我们的实力。你们看咱们是兵分两路,还是先选一条路探寻到底?” 金磬率先开口道:“自然是要兵分两路,尽快找到那‘族父’将其诛杀,咱们好会积蛮城去喝酒庆功。” 说话之间,她已经悄悄挪动脚步靠近了元济,想和谁一道前行的意图昭然若揭。 金鼓却摇头道:“小妹,休要胡缠。刚才那罗卫有多厉害你也见到了,这‘族父’恐怕比它还要高出一个境界来,贸然分开实属不智,咱们还是一起慢慢探寻的好。” 兄妹二人各持己见,李元锦又将目光转向了卫医命,卫医命捻须思量了片刻后说道:“还是分,金鼓的本事一时半会也顶得住,元济小子你能及时赶来支援就好了。” 说话之间,他随手将一样东西扔给了李元锦,然后拍了拍金鼓的肩膀示意他跟自己一路,转身就往其中一个洞口大踏步走去。 金鼓只能开口叮嘱道:“元济,小妹就拜托你了。” 李元锦点头道:“卫医师也得你多多照顾了。” 金鼓重重点头再不多话,转身朝着卫医命赶了过去,两个人很快就消失在了黑漆漆的洞穴之中。 金磬见大哥走了,立刻就恢复了原本古灵精怪的性格,伸手就去掰李元锦的手,嘴里还好奇的说道:“元济元济,卫医师刚才给了你什么好东西,快拿出来给我瞧瞧。” 李元锦抽出手笑道:“不能说,说了就不灵了。我们现在身处敌营之中,一切还是小心为妙。” 金磬撇了撇嘴,哼了一声就带头朝着另一个洞穴走去,还故意将双手甩开老大幅度,佯装出一副根本无所谓的架势。李元锦笑了笑,跟着她的步伐迈进了洞穴。 洞穴曲折幽深,洞穴内部也时粗时细,时而爬坡时而下坡,让人搞不清楚自己究竟走到了哪里。往前走了没多久之后,两个人就来到了第一个岔路口。 金磬抱着双臂站在洞口前,漫不经心的说道:“怎么样,是不是接着分路去找啊?” 李元锦沉吟道:“不妥,若是我们分开之后再遇到分路了,还不是要挑其中一条去走。还是不要分开的好,走在一起相互还能有个照应。” 金磬心知元济是为了照顾自己,但还是贴心的说成了“相互照应”,脸上立刻就挂起了笑容,伸手一拉他的臂膀,欢快的开口道:“元济元济,那咱们就走这边。” 金磬拉着李元锦走进了右侧的洞穴,李元锦随手在洞穴口一划,留下了一个小小的记号。 二人往前走了一会,路尽头竟然又出现了两个洞口,金磬皱着眉头看了看,不等李元锦开口就伸手一指左边道:“元济元济,走这边!” 继续前行,果不其然又遇到了两岔路口,甚至还有三岔路口,金磬好似赌气一般的又随便选了几个,结果依旧没什么不同。几个路口走下来,她已经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哪,就连来路都找不到了。 看着眼前的两个洞口,金磬颓然的叹气道:“元济元济,咱们好像迷路了。接下来该走哪里,还是你来看。” “咱们”这个词,用的其实并不准确,李元锦沿途都做了记号,而且即便没做,凭他的智慧想要找回原路也是简简单单。只是当下两人可不是为了回到,而是要走出此处找到“族父”,所以多说也无异。 李元锦笑着说道:“这洞穴 里面曲折幽深,不管是真元还是神念都难以扩散出去,我也不知道该走哪条路。不顾你既然选累了,那就换我来试试看。” 李元锦说的没错,沿路图中,他一直试着扩散神念来找寻路径,但是不知为何神念却始终难离身周三丈之地,换成了真元也一样,即便是他用了剑气标记的老办法,走不多远剑气也自动消散了。 也不知道这里是不是连分光化影都能阻拦,只是李元锦目前只能分化为三,就算可行,也着实起不到多大的作用。 李元锦轻声道:“这处洞穴并不简单,看来也是这位‘族父’多年来苦心经营的一道屏障。若是不能找到出路,咱们最好的结果也只能是原路返回。来,试试这边。” 金磬十分认同的点头,然后跟着李元锦走进了其中一个洞口,曲曲折折的一段路程之后,两个人还是来到了一处岔路口,而且这一次的岔路,足足有五个之多。 金磬强忍着笑意,开口调侃道:“元济元济,不愧是你,轻而易举的就将我带到了一处更麻烦的地方。” 李元锦转头看她,金磬也不客气的回瞪了过去,口中还说道:“看什么看,接下来走哪啊?” 李元锦再度环视五处洞口,挑了一个看着最顺眼的说道:“走这边。” 金磬毫无异议的跟着他走进了洞口,但是走到了尽头依旧还是岔路口,而且令人心寒的是,眼前的两个洞口之一,还留着李元锦之前做下的标记! 竟然又再度绕了回来,李元锦仔细看了看自己做下的标记,此间还是他们二人经过的第三个岔路口。他又转头看了看另外一个洞口,正是两人第二个岔路口的来路。 一条来路,一条去路,现在又从没有选过的那条路上走了出来,一时间竟然将李元锦之前的路径计算全都打乱了,看着眼前的三个洞口,他顿时变得心乱如麻。 金磬环视了四周一阵,喃喃的开口道:“元济元济,这条路咱们是不是走过啊?我记得上一次,我们好像是从这路口走过去的。完了完了,咱们这下真的被困在里头了。” 金磬伸手指的,自然是李元锦做了记号的那一个。还不等李元锦回答,金磬就突然取出了磬音弓,一把拉了个满怀,一箭朝着洞穴的石壁射了过去。 箭矢瞬间刺进石壁,但是却没有如金磬预想的那般炸开,反倒是石壁一阵涌动,将那细小的箭孔给挤没了。金磬恼怒之下正准备抬弓再射,却被李元锦轻轻的按下了手臂。 金磬不解的问道:“你拦我做什么,还不赶紧出手打开一条路出去,莫非真打算困在这里吗?” 李元锦摇头道:“没用的,这里的石壁万分古怪,真元和神念都能被隔绝,即便是出手也收效甚微。而且随着你出手攻击,我之前在洞口处做下的记号也一同消失了。” 随着石壁的涌动,洞口处的那处记号确实已经消失了,而且不光是这里,估计其他地方的记号也会一同消失了。 金磬皱眉道:“那怎么办,我们真要被困死在这里了吗?” 李元锦安慰道:“别着急,这里面肯定有一条路是能出去的,否则‘族父’生出的那么多尸蛮要如何离开这里出去肆虐?现在只能是想明白这其中的玄妙,突破了关隘就能一路畅通无阻了。” 金磬无奈道:“能有什么办法,把咱们没走过的路再走一遍?” 看元济微笑点头,金磬再度懊恼道:“好,就只能先这样试一试了。” 两个人顺着第一次经过的那个洞口再度往前,很快就来到了走过的第四个岔路口,站在路口之前,金磬颓然的说道:“左边走过了,这一次咱们该走右边了?” 顺路前行,很快就到了一个不曾来过的路口,金磬转头看向李元锦以眼神询问,李元锦随手一指金磬就往前走去,也如之前一样没有半分的质疑。 李元锦眉头一皱,突然开口问道:“金磬,我选的路你都没什么意见吗?” 金磬茫然回头道:“要有什么意见,你我还信不过吗?” 李元锦沉声道:“好,如果还有下一个路口,换你来选。” 金磬面带疑惑,但是也没有多问,随口应了一声就往前走,果然很快就来到了下一个路口。看着眼前的三叉路口,金磬抬手指到,“走中间。” 李元锦问道:“你为什么要选中间这条路?” 金磬歪头思忖,回答道:“这能有什么为什么,看着顺眼呗。” 李元锦再度问道:“那你最不想走的是哪一条路?” 金磬看了看左右,微微皱眉道:“左边,看着好像不太好走的样子。” 李元锦嘴角微勾,斩钉截铁的说道:“就走左边。” 金磬面带不愿,边走嘴里还嘀咕着,“是你让我选的,选了又不走,下一次我不选了。” 李元锦置若罔闻,带头走进了左边的路口,路末依旧是岔路多多,李元锦也不迟疑,更不发问,抬步就往当中一条路走去。金磬满面不解,亦步亦趋的跟在他后面。 如此过了两个路口之后,金磬突然开口抱怨道:“元济,你又不知道路走那么快干嘛?而且次次选的还都是我不想走的地方。” 李元锦回头看她,突然伸手拉住了她的臂膀,直接迈开步子跑了起来,就算遇到了岔路口也绝不停留,好似早有定数一般疾驰前行。而对于金磬的不解和抱怨,他也只是轻轻地说了一句,“相信我。” 二人奔走如飞,好似无头苍蝇一般乱跑乱窜,也不知道经过了多少个岔路口,在跑过一处转角之后,一步就迈进了一个巨大的洞窟之中,面前竟然再无任何岔路了。 金磬满面欢喜,惊呼开口道:“元济元济,你运气也太好了,竟然真的被你误打误撞给跑出来了!” 顿了一下,她又万分忧虑的问道:“遭了。咱们两个是走出来了, 可是我哥他们可怎么办啊?你还认识路吗,我们赶紧进去找他们?” 李元锦微笑道:“别着急,咱们先休息一下。” 金磬满面不解,但还是选择了无条件的信任他,真就安静下来静静等着,双眼微闭嘴中呢喃,正在努力回想着刚才走过的路径。 盏茶时间不到,洞穴之中又传出了轻轻的脚步声,李元锦微笑望去,满面疑惑的金鼓正跟在卫医命身后,惊喜且意外的看着李元锦开口道:“元济,小妹,你们也走出来了。” 李元锦看着金磬笑道:“金磬,这下我可以告诉你卫医师给我的是什么了,而且我们能从迷宫里面走出来,靠的其实并不是运气。” 李元锦摊开右手,掌心之中是一枚翠玉雕成,精巧细致的甘草叶,看着金磬疑惑地面容,笑着解释道:“这物件儿,乃是卫医师的师门信物,可以相互传音通信,方圆万里左近都能有用。” 李元锦将掌中玉佩轻轻一抛,开口调侃道:“卫医师,怎么还没将此物还给贺医师?” 卫医命撇嘴道:“老小子清福惯享不肯走动,我又何必上赶着去还给他呢。” 卫医命和贺新的师兄弟情谊,可说极好也可说不佳,李元锦也不好多于说话,只能接着解释道:“这处洞穴想要走出来其实也很简单,只是我们一直被自己的好恶给蒙蔽了而已。” “被自己蒙蔽了?”金磬依旧摇头道,“不懂,咱们从始至终都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除了哪里来的蒙蔽之说?” 除了她焦急冒失射出的那一箭,差点就自己说漏了嘴。但是看金鼓的眼神,显然是已经猜到了什么。 李元锦接着说道:“我们确实是被蒙蔽了,在我们每一次做选择的时候,就已经步入了此处设下的陷阱了。你还记不记得,在我问你最不喜欢哪条路之前,我们所有的选择,全部都被对方默认了。” 金磬不解道:“是啊,咱们之间相互信任,默认对方的选择不是很应该的吗?” 李元锦反问道:“那为什么后来你又说我选了你不喜欢的路呢?” 金磬一时哑口,李元锦则接着说道:“所以,我们会默认对方的选择,并不是完全因为信任,而是我们都在下意识之间,选择了同一条路,包括那些你不想走的路,其实也是我不想走的。” “在这样一个陌生的环境里,我们的选择和好恶如何能做到出奇的一致?那么就只有一个原因,是这洞穴之中存在的某种手段,诱导我们做出了这样的选择。” 李元锦看着金磬,笑着说道:“多亏了你,若是我一个人走在这迷宫之中,恐怕一辈子都不会想明白这件事,只会被困死在里面。” 金磬依然疑惑的问道:“你的意思是,是洞穴让我们觉得有的路是对的,有的路是错的,而错的路,却恰恰是那些让我们感觉正确的,有好感的?” 李元锦点头道:“正是如此,所以我才选择了那条咱们都觉得最不想走的路,而每过一个路口,那种厌恶的感觉就会更加的强烈,这才更坚定了我的想法。” “因为身处敌营之中,我不敢跟你解释的太过清楚,就只好拉着你一路狂奔,希望你不要介意。就连给卫医师传信,我也只敢说了‘反其道行之’这五个字,生怕说多错多。” 金磬嘿嘿一笑,接连摇头。金鼓也恍然大悟道:“难怪卫医师突然就一言不发,只管脸色铁青的往前走,原来竟是因为这个。” 卫医命点头道:“元济小子是个鸡贼钻天的人,他都少言,我自然也不敢跟你过多解释。不过看来行到此处,咱们也算是进到了尸蛮的老巢,那位‘族父’,恐怕就在前面不远了。” 卫医命的话音刚落,空旷的洞穴之中突然传来几声“啪啪”的拍手声,四人迈步向前,转过一个路口之后,就看到了那个拍手出声的奇怪家伙。 身在此处的自然不可能是人,但是它却活脱脱的一副人族身躯,两只脚别扭的朝向一侧,并不茂密的头发好似被牛舔过一样滑腻,身穿一件尸蛮皮做的紧身短衫,油头粉面的样子活像一个被酒色掏空了身子的浪荡纨绔。 奇怪家伙扯起嘴角勾出一个别扭笑容,好像泥胎木塑一般死硬无神,用令人极不舒服的滑腻声音做作的说道:“几位好,我是罗族高质量嫡长子,罗初。” “真没想到,几位竟然能如此轻松就打败了我那不成器的弟弟,又极快的悟出了‘厌恶回廊’的奥秘,看来你们的资质,必然能使‘族父’满意。” “恭喜了,能够有幸见到如同日月普照的‘族父’,只是可惜,几位之中,恐怕只有一人能够有此殊荣了。” 说话之间,他的目光已经偏向了李元锦,带着那皮笑肉不笑的怪异表情,浑身上下都透着阴险诡谲。 在他身后,是一个不足一丈的狭窄洞口,洞穴之中透着温润和煦的金光,一阵阵令人熟悉的微妙气势,引得李元锦心脏狂跳,长剑微动。 气运之物!这蛮山之中,竟然隐藏着一件气运之物! 李元锦微微皱眉看向金鼓,此行前来,本来就是为了帮助他治疗伤势,顺便平息尸蛮祸患的。若是以此而论,最适合走进这处洞穴的,应该是金鼓才对。 金鼓似乎看出了李元锦的心思,咧嘴笑道:“元济,不用谦让了,我虽然没有你那种大机缘,却也能感受到你身上的气息和那洞穴之中何其相似,这最后一关,看来就只能是你自己去过了。” 罗初假笑依旧,出声应和道:“对对,就一个人进去,咱们就能免于争斗,也省的打乱了我的发型。” 李元锦正要开口,金鼓又伸手指了指自己的胸膛,在那里,还有几处伤势未愈,论起实力自然是比不过元济的。 李元锦轻叹一口,微微点头之后说道:“你们先回去,我去会会那位族父。” 金鼓笑道:“来都来了,我们就在这里等你。” 李元锦无奈摇头,走过罗初身边来到了洞穴口,一步迈入。 第三百九十五章 截江围杀 一艘不大的渡船上,拥拥簇簇的站了七八位老少,撑篙的艄公看着约莫三四十岁的样子,正是身强体壮经验老到的年纪,渡船虽然满载,在他手下却平稳如席,缓缓往对岸滑去。 船头之上站着三个人,分别是一位衣着朴素的中年儒士,一位游方卖药的山野郎中,还有一个挑担的脚夫,担子两头都盖子毡布,瞧不见里面是什么东西。 船尾上则显得更加的拥挤,除了撑篙的艄公,还有一老一少及两个四五岁的孩子。若只是这样也就罢了,偏偏船上还站着一匹老马,正温顺的将脖颈伸出船舷,轻轻的打着响鼻。 这匹老马的缰绳攥在那少年手中,没少惹来身边撑篙艄公的白眼,若不是少年好言相劝了许久,加上马匹给了足有三个人的船资,否则他是绝对不会让少年登船的。 饶是如此,艄公撑开船只之后,还是要闲话上一句,“也就是我竹篙柳掌船,换另一人啊,咱这一船人都得陪着畜生翻进水里去。” 少年当时又赔笑不已,抱拳作揖,口称“船家手艺精湛,心肠更是宽厚的紧。” 倒是身边带着两个孩子的佝偻老者,三个人不时被马尾轻轻扫到,也不曾有半分不悦。少年礼貌赔笑,老者还会微笑点头致意。 两个孩子不知道是被老人训斥了还是怎得,上船之前面上就有丝丝哀怨,小男孩还会不停的抽鼻子,看来是早早就哭过了一场。 小女孩虽然也是眼圈微红,但是眼神却清澈的多,会不时从袖中取出手帕给小男孩擦掉鼻涕,眼神之中满是疼爱。 船行到了河中,波光粼粼水声潺潺,两个孩子就开始东张西望了起来,毕竟是小孩子心性,思绪会被周围的事物带偏也无可厚非。 小男孩看着眼前的马尾摇来摇去,羡艳的眼神顺着马尾就攀上了马背,一路向前掠上脖颈,停在了尖尖的马耳之上。然后又被摇晃的马尾拉回了目光,伸手就要去抓洁白的马尾。 老者见状赶紧伸手将小男孩的手拉了回来,略带歉意的对着少年笑了笑。少年赶紧侧身,与老者点头致意之后说道:“这马性子温顺,否则我也不敢带上船来,还请老丈容让。” 老者微微点头,少年又低头对着小男孩悄悄的做了个鬼脸,以眼神邀请他上岸试骑几步。小男孩竟然也读懂了他的意思,立刻笑着连连点头。 船头上一身灰衣洗的泛白的中年人看来是个过的不甚如意的酸儒,瞧了几眼水面之后,眯着眼摇头晃脑的念诵道:“沧浪之水清兮,可以濯我缨。沧浪之水浊兮,可以濯我足。” 兴之所起念诵几句诗文倒没什么,坏就坏在他摇晃着脑袋,还以眼角余光瞥了一眼身边的郎中和挑夫,鼻尖微不可查的冒出了轻轻的一声,“哼。” 卖药郎中走南闯北见过不少世面,也受尽了无数白眼,压根就没往心里去,倒是挑担的脚夫不乐意了,原本蹲着的身子站立了起来,朝着酸儒逼近了半步。 脚夫上下打量了一眼酸儒,一眼就瞥见了他洗的发白的长衫底下,用颜色相近的布头打了两块补丁,虽然掩饰的很好,但是也难逃有心人的目光。 挑夫伸手扽了扽短衫上衣的衣角,抻的布面抖搂出了声响,这才一撇嘴得意的说道:“穷的连一身新衣服都不趁,也不知道几天没吃过饱饭了,说话的口气倒是不小。” 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挑夫不愧是行万里路的人,比起读万卷书的酸儒更是言辞如刀,一下就戳穿了酸儒的痛脚,立刻将他气的面色铁青嘴唇发白,伸手指着挑夫半天,还是一口气没上来,一头栽倒扎进了河里。 挑夫不屑的冷哼了一声,像个没事人一般重新蹲到了担子边上,倒是卖药郎中惊呼一声,伸手就去拉酸儒。到底是晚了一步,只将酸儒的半截袖子扯了下来,让他本就寒酸的衣着雪上加霜。 眼见着酸儒落水,卖药郎中面色焦急不已,急忙转头对着艄公说道:“船家,有人落水了,你倒是赶紧去救一下啊!” 艄公打了个呵欠,将手中的竹篙抄起,慢慢悠悠的掉转,懒洋洋的说道:“老子是撑船的,只挣这一份船资,凭什么要弄一身水,去救这个酸不溜秋的穷鬼?” 酸儒岸边上船之时,几文钱的船资还磨蹭了一阵,约摸着实在是放不下读书人的体面,没好意思开口讨价还价,但付船资时候紧绷的腮帮子却还是被人看的一清二楚。 艄公抬起手以拇指搓撵食指中指,笑呵呵的说道:“要不,你替他付了这份救命钱?” 卖药郎中一时语塞,看了看艄公的笑脸,转头又看了看脚夫无所谓的脊背,只能将目光放在了船尾的一老一少身上,开口恳求道:“老丈,公子,烦请二位发发善心!” 说话之间脚步不停,朝着船尾就走了过来,虽然中间隔了一匹老马,却丝毫不耽误他前进步伐,只步,就已经来到了老马的身侧。 一声急促的衣袖震动声,马肚子底下突然飘过来一阵白色烟雾,朝着船尾的几人盖了过去。卖药郎中一个矮身,就从马肚子底下钻了过来,伸双手扣向了老者怀中的两个孩子! 老者眼中精光一闪,似乎是早有防备一般,抖衣震袖抬手出拳,衣袖翻转之间,先是将盖向两个孩子的白色粉末扑飞,而后一只精壮的拳头直出,迎向了卖药郎中的双手。 与此同时,船尾一阵细微的浪涛水响,从中钻出了一个人影,双掌掀起两股激浪,朝着船尾的孩子后背打去。 老者冷哼一声,揽住孩子的另一只手向后挥去,一拳将两股水流皆尽打散,漫天水花往后倒飞,好似飞矢流蝗一般激射而至,将水中人逼退沉入水底。 船头上,蹲着的脚夫猛然起身,双脚重重的一踩船头,水面顿时凹出一个大坑,将船尾高高翘起,欲将船尾之人悉数掀翻,全部都打落水中。 老者一前一后两拳,分别将卖药郎中和落入水中的酸儒击退,立刻一手揽住两个孩子,一手紧扣船舷,身子微微下沉扎稳马步,使了一个千斤坠的身法,将翘起的船尾重新压了下去。 船尾轰然落下水面,立刻激起一人高下的浪花,少年手中揽着马缰左摇右晃,差点就人马双双落水。倒是艄公见惯了风浪,在摇晃的船只上依然安稳,只是面上惊恐万分,手中的撑篙也跌落进了水中。 酸儒再度从水面一跃而出,双脚站立在艄公掉进水中的撑篙上,双臂随意一摆,衣服上的水立刻被悉数逼退,双手负后而立,与船头的卖药郎中和挑夫形成了包围之势。 被围之人,自然是船尾的一老两小,至于少年和艄公,只不过是这汹涌暗流之中,无辜的池鱼罢了。 老者怀中搂着两个孩子,侧身背对船舷,将包围三人让在了左右,艄公和少年也在他身前目光之内。老者眼神低垂,并没有看向任何一人,但是船上众人的一切动作,都已经在他的眼皮子底下了。 卖药郎中与老者互换一招,借着拳劲退回身形站在了脚夫身边,顺手抄起了靠在边上的幌子,半遮掩在自己身前,将两只手都藏在了布面后头。 脚夫背负双手,大笑开口道:“欧老果然老当益壮,只是一路这样紧张戒备,人尽皆敌的滋味,不好受?也不知道欧老还剩下几分力气,能够护着这两个小孽种呢?” 话锋挑明,就连两个孩子都听出了三人的意图,小女孩一咬牙忍住眼眶打转的泪水,伸手自腰间摸出一把匕首,颤颤巍巍的向前举着,同时伸手将小男孩一揽,半掩在自己身后。 只是她那尚未长大的身躯,即便是和枯瘦老者一起,都没能将小男孩完全藏起,犹有半张泪流不止的小脸露了出来。 老者冷哼一声道:“你们已经和仙家搭上了关系,莫非还怕这两个孩子长大之后报仇吗?如此赶尽杀绝也不怕遭报应,断了你们还没走几步的求仙路。” 顿了一下,老者继续说道:“更何况,船上还有两个无辜的人。” 船尾站在竹篙上的酸儒开口,语音温醇的开口笑道:“欧老不必以话来恫吓我们,报应一事,我们已然逃不开了,倒不如早早了了后患,起码以后修行路上,还能少一桩操心事。” “毕竟,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嘛。” 卖药郎中在布幌后面露出半张脸,露出一副真诚至极的笑容,略带歉意的说道:“至于这两位兄弟,就只能连累欧老做一回王导了。” 老者再度沉默,眼神微微一瞥艄公和少年,旋即又重新垂落,满面哀戚不自盛。 艄公听出来话头不对,左右张望一眼,转身一个猛子扎进了水里,久久不曾露头,看来是自水中潜泳逃向岸边,求活命去了。 老者、酸儒、卖药郎中、脚夫眼见他逃走也无动于衷,老者甚至还微微抬头示意少年一起跳水而逃,求得那一线生机。 但是少年好像是被吓呆了,痴楞楞的站在原地,老者的眼神放了个空,只能默默叹气,心道只能让这孩子当那伯仁了。 两下再无多余言语可讲,脚夫骤然出手发难,单脚一勾将扁担抄起手中,朝着船尾的老者挺身便刺。 卖药郎中以手中幌子一点木船,整个人顿时拔高数丈,双手连连平推出掌,每一次出手,都有一颗弹丸自掌心飞出,拖长着各色烟雾朝老者打去。 船尾以竹篙渡江的酸儒脚下轻轻一踢,漂在水中的竹篙顿时斜向上激射而出,好似一柄长枪一般刺向少女,竟然都不是冲着老者去的。 顷刻之间,船尾三人便已陷于生死危难之际,至于只在两步之外的少年,在此之后死还是生,已经没有人顾得上了。 老者身形矫健如猿,一个纵身从孩子们身边掠过,挥拳迎向了手持扁担的脚夫,根本不管刺向自己胸口的扁担,只以双龙出海之势,一拳砸在了脚夫胸腹之间。 扁担刺在老者身上寸寸碎裂,但是扁担之中藏着的长剑却轻而易举的刺穿了老者的胸口。老者借着双拳砸在脚夫身上的劲道往后一退,顺势就将长剑从体内拔了出来。 鲜血瞬间喷涌而出,老者一把抓在了自己的伤口上,而后猛然朝天上一挥手,掌中的鲜血立刻成了漫天飞雨,将空中的彩烟弹丸击碎大半,一阵刺鼻的腥香顿时就弥漫了开来。 老者转身一个飞扑,将两个孩子按倒在了船上,以自己干瘦的身子拢住了他们。剩下的彩烟弹丸和身后的竹篙已经来不及处理了,就只能凭着这残躯遮掩,再尽最后一点人事了。 一艘船上男女老少青壮幼 童八人,片刻时间,就要少去大半。 第三百九十六章 红晕散开 竹篙破空而至,眼见着就要刺在老者的后背上,却有一人影比竹篙更快,掠过老者头顶迎向了剩下的彩烟弹丸,几颗弹丸在他身上悉数炸开,层层烟雾立刻将他拢在了里面。 烟雾猛然炸开,一身陋衣的酸儒从中飞了出来,步伐踉跄的落在了船头,转身之时已是满口鲜血,竟然比挨了老者重重两拳的脚夫吐血更甚。 酸儒满眼怨恨,死死的盯着船尾,顾不上卖药郎中递到眼前的解药,厉声问道:“你又是谁?” 船后水中,一根竹篙立在水面上,只漏出五尺长短,撑船的艄公单脚脚尖轻轻踩着竹篙,十分稳当的蹲在上面,一手搭在曲起的膝盖上,乐呵呵的看着船头面色恨恨的三人。 艄公伸手掸了掸头上尚在滴水的斗笠,笑嘻嘻的说道:“你抢了老子吃饭的家伙,还要用来杀人,岂不是陷老子于不仁不义当中吗?传将出去,老子撑篙柳的名头,岂不是要被坏了?” 伏在孩子们身上的老者这时才艰难抬头,看着立在水中的艄公,沉声发问道:“侠士,敢问高姓大名?” 艄公起身站立在竹篙上,对着老者抱拳躬身道:“欧老,请恕在下未能及时出手。只因刘家兄弟三人武功高强,不以偷袭先伤一人,在下实在没把握能够取胜。” 老者双手护着孩子,只能微微点头致礼,艄公接着说道:“在下柳洲乘,知晓了临济林家之事,特地来此为欧老帮手。欧老侠义之举在下钦佩万分,隔岸观火之罪还请容后再罚!” 柳州乘,老者心中迅速的过了一遍这个名字,想起来此人乃是近两年在甘石国武林中声名鹊起的一位新人,前后主动与人交手切磋了三十九场,其战绩足以让人任何一位武林名宿咋舌惊叹。 三十九场,并无胜败,皆是平手。 俗话说文无第一,武无第二,但是这柳州乘却能每每在最后关头抽身而退,双手抱拳与对方笑言道:“承让承让,今日又是平手,与阁下切磋当真受益良多,柳州乘感激不尽。” 比武切磋,历来只有两种情况。一者是二人武功悬殊,数招之内便能分胜负,遇到出手不留情的人更是能见生死。再一者就是双方势均力敌,相互缠斗许久,最后互有灵犀同时撤手,才能勉强保证都不受伤。 “灵犀”一事最难,毕竟大家都是江湖人,谁先开了口,就等同于是向对方告饶了。名声事大,甚于命之,就只能以眼神行事,让围观的人都不知晓最为上佳,还等是对方机敏周到,愿意圆这个场子。 故此,即便是比武切磋双方不下死手,但是能够保证两个人都毫发无伤的“平手”,纵观数百年江湖,都是少之又少。 更何况,这柳州乘挑战的人可是天南海北各处都有,从二流的绿林好汉,到一流的江湖豪客,再到顶尖的门派高手,他始终能够游刃有余,进退自如的“平手”。 老者对柳州乘的映像还算不错,能够打便大半个江湖都保持“平手”,说明此人每次交手都十分轻松,武功自然不差。 行走江湖,能够保住自己有一条退路的人不少,但是能够给别人一步台阶来下的人却属实不多,次次“平手”,说明他的武德也是极好的。 若来人真是柳州乘,确实有六七分的可能,是以侠义心肠来保住林公的子女的。 但是老者却没有就此完全相信他,抬手在自己的伤口附近连点封住了穴道止血后,还是一样四面戒备,就连那个已经呆若木鸡的少年都不曾松懈。 事关重大,这一路上经历的刺杀已经不下一掌之数,现在除了自己,老者任何人都不敢轻易相信。 柳州乘并没有在意老者的戒备,转头看向了站稳身形嘴角溢血的酸儒三人,酸儒面色恨恨,叱声问道:“柳老平,你也要来掺和这趟浑水吗?” 柳州乘行走江湖的平手记录为他赢得了不少名声,其中便有一个“柳承让”的雅号,享域武林。至于那些不喜欢他的人,则酸溜溜的戏称其为“柳老平”。 老是平手,沽名钓誉,是为“老平”。 柳州乘笑呵呵的说道:“老子是撑篙人,这浑水不由我来荡开,还能是谁呢?” 说完这话,柳州乘纵身跃起,双脚轻轻一夹竹篙,将其从河床里拔出来,稳稳落在船尾之后将竹篙一头接住,绝大部分依然顺着船身留在了水里。 柳州乘看向一脸惊恐的少年,微微摇头道:“刚才几次三番阻你上船,你非是不听,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小哥你自求多福,我也不敢开口保你无事。” 酸儒微微皱眉,疑惑问道:“听你这话,莫非从一开始就知道我们的身份了?” 柳州乘冷哼一声,鄙夷的说道:“就你们这三流的装扮,三流的演技,三流的套路,整个就是一下三滥。欧老早就看出来了,否则为何宁愿冒着孩子被马踢伤的危险,也不和你们站在船头呢。” 酸儒、脚夫和郎中一阵沉默,还是想不明白自己是怎么给人瞧出破绽来的。 柳州乘抬手点指,恨铁不成刚的说道:“就你这装束,装文人就装文人,弄件干净素洁的衣服就行了,非要画蛇添足打什么补丁?就算要打补丁,干嘛要打在肋下腰间,你以为你是倚楼接客的窑姐儿吗,衣服还能磨到肋下?” 勾栏粉寨的风尘女子,纤细的腰肢撑不住身子,每日都倚在栏杆上招呼那些往来的男子,肋下腰间可不就得在栏杆上磨来磨去,只是她们从来不会穿补丁衣服就是了。 说完了酸儒,柳州乘又将手指向脚夫,撇嘴说道:“你的装扮倒是没问题,脚上还专门换了双满是尘土的旧鞋,但你这鞋底却少有磨损。怎么,上流的轻功现在这么不值钱了,脚夫都能随便学到了?” 脚夫脚下微蹍,立刻就知道柳州乘说的是什么了,脚夫时常负重前行,鞋底的磨损远甚于鞋面,自己脚上的鞋底磨损却还不如寻常人,只有常年习练轻功的人才会如此。 转手又指向卖药郎中,笑嘻嘻的说道:“装扮倒是没问题,但什么时候卖药郎中都不用吆喝了?真当自己是声名在外呢?身上不带着铃铛,起码也得有个拨浪鼓?” 铃铛、波浪鼓等响器,都是行走的商贩必备的揽客之物,只为唤动闺阁之中的夫人小姐们。只是哪有郎中大夫带拨浪鼓的,就纯粹是为了糟践这位罢了。 柳州乘点评完三人的装束,将手中的竹篙松开搁在脚面上,双手抱歉微微欠身道:“而今三位当中已经有两位受了伤,依我看不如就此作罢如何?两个孩子而已,国师还怕他们能有本事来报仇吗 ?” “若是不然,”柳州乘面色顿肃,一字一句的说道,“那就只能恕在下今日难以平手,必须要分一个高下了。” 说是分高下,实则决生死。 酸儒和脚夫确实已经受了重伤,比起老者的一剑贯胸还犹有过之,老者迎剑之时极有分寸,长剑并为伤及脏腑,此时点穴止血,尚能余下八成的战力。 而他们两人,分别挨了两拳一脚,已经震动脏腑,战力恐怕都不足半了。 只是三人沉默不语,好像有了退却之心,却始终不能挪步一般。 一声轻轻的咳嗽打破了场中的宁静,是老者身边的小男孩,这咳嗽声一起就再也收不住了,而且越咳越大声,越咳越严重,连小女孩也被带动,一起剧烈的咳嗽了起来。 酸儒三人微微一笑,面上神色大定,适才撒出去的那些药粉茫茫多,老者怎么可能一袖避之?稍微拖延会时间,这药效不就起来了吗? 两个孩子越咳越厉害,已经有些喘不上气,小脸憋的通红了。老者眉头紧皱,急忙将双手贴着两个孩子的后心,将自己的内力灌输到两个孩子体内,帮他们顺气呼吸。 老者被两个孩子牵绊住,酸儒三人立刻就动了心思,柳州乘却比他们更快一步,手中竹篙往前一送直插三人。三人闪身躲避之后,他双手持竹篙横向荡开,为了不殃及少年,只能将他和马匹直接扫落水中。 木船之上,柳州乘手持竹篙以长枪之势迎战三人,阻击三人不能逼到船尾。在他身后,两个孩子在老者的内力灌输之下面色已经逐渐好转,但老者却又开始喉头滚动,快要压抑不住了。 “噗”的一声,伴随着老者猛然的咳嗽,一口鲜血也随之喷了出来,他果然也中了卖药郎中随手撒开的毒,为了救两个孩子更是顾不上自身,毒性已经在体内完全爆发了开来。 事已至此,老者只能将心一横,双掌轻轻往前一送,又给两个孩子输送了一大团内力,勉强还能再顶一段时间。随手撤手猛扑,越过柳州乘直冲向船头三人! 柳州乘心有灵犀,立刻挥动竹篙拨动战团,几下抢攻将酸儒和脚夫逼到一处,只剩下卖药郎中站在另外一边,独自面对气势汹汹满面凶狠的老者。 酸儒和脚夫马上就明白了对方的意图,但是无奈被柳州乘以竹篙压住,他甚至不惜拧断了一截竹篙向前几步,只为挥舞的更快更急,能够阻截住酸儒和脚夫。 拧断的那截竹篙也没浪费,顺手掷向了卖药郎中封锁他的退路,让他只能留在船上面对老者,避无可避。 老者兔起鹘落,顷刻之间就来到了卖药郎中面前,一拳打断他刺来的幌子,顺手擒住了他的胳膊,一个闪身来到侧面,一把扣住了他的脖子,厉声喝道:“解药!” 卖药郎中刚要说话,就被几枚梭镖刺中了胸口,他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尚未收回右手的酸儒,带着满面的不甘和愤怒,软软的瘫了下去。 酸儒一手连发了七枚梭镖,乃是他压箱底的绝技,号为“七星连环镖”,从来秘不示人,非到紧要的生死关头,绝对不会轻易使出。 七枚梭镖,三枚正中卖药郎中胸口,两枚被老者躲过,一枚被柳州乘以竹篙接住,但还是有一枚钻了空子,刺中了老者的右肩头。 梭镖淬毒,所以卖药郎中才会死的那么干脆,而可笑的是,这毒却还是他亲手配置的,独门秘方。 老者肩头中标,毒性立刻散布开来,顿觉身子都酥麻了半边,而后便是数千只蚂蚁啃噬一般的疼痛,让他脚下顿时一个踉跄,险些站立不稳。 老者身中剧毒,自知大限将至,无奈之下只能选择相信,对着柳州乘喊道:“柳少侠,孩子就托付给你了!” 说话之时,已经转身扑向酸儒两人,再度以胸口迎向脚夫手中长剑,这一次再无半分闪避,任由长剑刺穿心脏,双手将酸儒和脚夫死死的抱住。 同时催动内劲,将右肩的毒镖逼出,倒刺进了脚夫的胸口,左臂猛然发力,将酸儒胸口箍死,咔咔的脆响声中,以临死前的最后力气,生生勒断了他数根肋骨。 三人抱在一起落入水中,脚夫被梭镖倒刺体内中了剧毒,顷刻间也没了性命。酸儒被老者勒断了肋骨插进了内脏,虽然并不致命,但若无人救治,也撑不了多久。 船头水下,一团红晕缓缓散开,原本拥挤不堪的木船,现在就只剩下了船夫和两个孩子。 第三百九十七章 世间巧合事,如人翻旧书 老者抱着酸儒和脚夫一起跌落水中,酸儒虽然受伤严重,但是还有一息尚存,柳州乘听着两个孩子逐渐泛起的咳嗽声,丝毫不敢怠慢,一竹篙插在酸儒肋下,将他从水中挑了出来。 将酸儒仍在卖药郎中的尸体边上,柳州乘沉声说道:“将解药找出来,我留你一命!” 柳州乘并不害怕酸儒还能有什么狡诈手段,他掏出来的解药也不会轻易给孩子吃,就算他肯豁得出去自己先试药,柳州乘也有几分把握能够分辨的出来。 毕竟之前卖药郎中给酸儒塞过一颗药丸,瓶子和药丸的样子,大致还能分辨的出来。 酸儒被柳州乘从水中救起,竟然变得更加惊慌失措,也不管柳州乘的话,挣扎着就往船边爬去,似乎对船头上卖药郎中的尸体忌惮万分。 柳州乘微微皱眉,这卖药郎中可是酸儒亲手杀死的,怎么可能会害怕,但是船上此时除了一具尸体,就只剩下脚夫挑上船的,那两个盖得严严实实的箩筐了。 柳州乘心中一惊,赶忙持篙向前防备,一步一步的朝着箩筐走去,想要探明一下里面究竟是什么样的危险东西,能让酸儒惊惧成那个样子,就连贴近一点都不敢。 毒虫猛兽,还是炸药火器,亦或是厉害的暗器?不管是什么,在这狭小的渡船上,只要施展开来,对两个孩子来说都是致命的威胁。 “废物!”一个清冷的女声不知从何处传来,已经爬到船边的酸儒顿时惊慌不已,赶忙一个翻身,双手合十于胸前,口中不住的说着饶命恕罪的话。 柳州乘赶忙小心戒备,谨防有人从暗处偷袭,而后就听见箩筐之中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紧接着就是一阵急促紧密的“咯咯咯咯”声,像是上好的木块敲击一般清脆,密如鼓点,急似骤雨。 箩筐上盖着的毡布被里面的东西顶开,两个五岁孩童大小的木质人偶从里面缓缓的飞了出来,悬停在半空之中久久不落,那急促的“咯咯”声,就是来自它们灵活的嘴巴开合之间的撞击。 两个木偶做的十分精巧,五官细致,关节灵活,就连手指上最小的关节都做的纤毫毕现,头上的毛发更是根根分明,绝对是出自能工巧匠之手。 两个木偶发式和衣服并不相同,左边一个头戴虎头帽,身穿一件大红对襟,里头也是大红的肚兜,下身大红的裤子,脚下是一双白底儿的虎头鞋。 右边一个头扎双丫髻,以红色头绳绑住,长长的流苏垂到了耳边,身穿一件大红色的小件儿齐胸襦裙,上绣着团花朵朵,脚底下是粉色的绣鞋,三寸金莲盈盈窄窄。 虽然是木偶,但是做工和衣着如此精巧细致,也由不得人不称赞一声,好一对儿金童玉女。 只是可惜,到底是木头做成的死物,面上眼中死板无光,看着终究是差了些意思。 若是能将身上衣物换给船尾的一对儿姐弟,那才称得上是粉雕玉琢,无暇完璧。 酸儒见到了这两个木偶,合十的双手都开始微微发抖,原本求饶的话一时间竟然没了声响,好似认命一般瘫倒在了船上。 “废物,师父都说了毋论生死,你们三个蠢货居然还不敢下重手,莫非以为你们那稀烂的本事,还能打碎两个孩子的魂魄不成?” “早知道你们如此不济事,本仙就应该自己出手,若非碍于那些规矩,又岂会生出如此多的事端?” 那个清冷的女声,游走在两个木偶身上,让柳州乘一时间竟然摸不清楚对方究竟藏在何处,又听她自称“本仙”,更是吃不准对方到底会用什么手段来对付两个孩子了。 酸儒挣扎起身,正准备开口解释,就见一抹红影闪过,精致的男童木偶一掌刺进了他的胸膛之中,轻易就将他心窍击碎,所有的话都只能梗在喉咙里,再也说不出来了。 “既是废物,留你何用。”清冷的声音从男童身上发出,而后男童一点点的机械转头,将呆板的面孔朝向了拦在孩子前面的柳州乘。 女童木偶这再度出声,不屑的说道,“你倒是有几分本事,跪下磕三个响头,奉国师朝仙真人为主,将那两个孩子双手奉上,可以留你一条狗命。” 柳州乘内心慌乱不已,虽然是抱着一颗忠勇胆满腔侠义心,想要来救援林公遗孤的,但是到了而今这个地步,是万万没想到还要应对山上修行的仙家人,若说没有几分后悔和胆怯,那肯定是假的。 柳州乘紧了紧手中的竹篙,手心早已经被汗水浸透,仍旧开口大笑道:“神仙我也害怕,早知道就不来了。但是男儿重诺轻生死,答应了欧老的事情,不拼命去做肯定是不行的。” “更何况,男儿膝下有黄金,你一个连面都不肯露的小娘皮,还要让老子给你磕头。你出来见一见,若是长的还行,老子就勉强跟你对磕三个头,就当是拜天地了。” “至于入洞房你也别着急,这里还有孩子呢,等入了夜为夫寻一处破庙,保管让你再当一次神仙。” 柳州乘满口胡柴,凭空占了那女子不知多少斤两的便宜,果然惹得她勃然大怒,两个木偶同时一声怒斥,“闭嘴!”而后便齐齐朝着柳州乘冲了过去。 柳州乘不敢怠慢,手中竹篙挥舞出漫天残影,以此迎上那两抹红影,但是普一接触,漫天竹影立刻炸碎,柳州乘胸口一闷,张口就喷出了漫天血花。 一招击退柳州乘,两个木偶并没有乘胜追击,而是径直往那两个孩子飞了过去,柳州乘心中大惊,顾不上自身伤势,急忙转身以双手抓住两个木偶。 岂料木偶力气颇大,竟然将柳州乘拖拽在后,速度丝毫不减,依然一头朝着那两个孩子撞了过去。 眼见着两个孩子身前无人,就要命丧当场,河水中却突然涌起一片水花,化成一面水幕薄壁拦在了木偶之前,木偶看似势不可挡的一头,竟然被这薄薄的水幕给挡了下来。 “恩?”那女子疑惑出声,两个木偶立刻甩下柳州乘,分别从左右夹击两个孩子,但是依然有两片水花扬起水幕,将木偶攻势再度当了下来。 两个木偶往来飞旋,从各个角度冲刺,却始终有一片一闪而逝的水幕阻拦在前,两个木偶穿花蝴蝶一般的攻势,让孩子身边的水幕几乎连成一片,成了一个扣住孩子的青色大碗。 柳州乘跌落在船上,原本以为两个孩子已经必死无疑,却看见另一仙家手段护住了孩子,心中先是惊愕,而后又大喜,最后这才稍稍安定,暗道了一声,“老天有眼。” 木船上空的一片白云之中,一位粉衣少女端坐在云间,秀丽的面上满是焦急和恼怒,低着头在下面不断寻找,同时以心声昭告四周道:“是何方道友,为何阻我师门办事?需知我师乃是甘石国国师朝仙真人,还请道友不要自误!” 见无人应答,少女又问道:“道友究竟是谁,既然敢出手阻挠,为何不敢现身一见?” “我已在此久矣。”一个平静的声音从少女身侧响起,她急忙转头去看,但见一白衣少年悬空而立,单手高高举过头顶,掌中托着一匹老马。 竟然是那位被柳州乘逼落水中的少年,落水之后再不见其踪影,原以为已经沉尸水底,不想竟然不知不觉的来到了自己身边,必然不是易与之辈。 少女微微震惊,旋即又放下心来,神色自若的说道:“奉劝道友莫伸手,与人方便,就是与己方便。” 少年淡笑道:“姑娘既有师门,莫非不知道修行之人随意向凡俗出手,乃是头等大忌吗?” 少女冷哼道:“家师乃是甘石国国师,这两个孩子乃是逆臣之子,本就该受株连,我不过是依法行事罢了。” “依法行事?”少年嗤笑道,“修行之人行凡俗之法,尚可。但是姑娘你想以这两个孩子的魂魄豢养‘恶童’‘姹女’,这可就是为人所不齿的邪魔外道了。” 恶童,姹女,乃是一门极为阴损的修行炼宝之法,需取一对儿特殊时刻出生的龙凤胎,头胎女儿在平旦日出之前出生,次胎儿子在日出之时出生,取阴中之阳。 亦或是头胎儿子在日落之前出生,次胎女儿在日落之后出生,取阳中之阴。以一对儿龙凤胎切合阴阳之道,取其魂魄炼制偶童,以为初魂。 而后,还需分别炼化九个阴时阴日出生的女童和九个阳日阳时出声的男童,以十条魂魄补全其身。炼至大成之后,两个偶童,可当两个金丹修士来用。 最为厉害的,是这两个偶童不仅坚逾金铁,后续还能通过祭炼将十条魂魄合二为一,从而生出神智,将过往一切全部洗白,宛如新生孩童一般继续修行登高。 只是不管他们修行的多么厉害,却始终摆脱不了主人的掌控,千年万年都唯有效死而已。 少年一语道破天机,少女顿时惊愕不已,失口惊呼道:“你怎么知道的?” 话一出口就晓得自己失言,已经默认了师父是为了那两个孩子祭炼法宝,乃是犯了天大的忌讳,赶紧又矢口否认道:“我不明白你说的是什么,我只是奉师命办事罢了。” 之后色厉内荏的恐吓道:“我师父可是甘石国的国师,朝仙真人。我奉劝你还是不要多管闲事,否则我师父一道法旨,整个甘石国都不会放过你的!” 少年微微一笑,将举起的手臂放下,掌上的老马四蹄立刻生出徐徐清风,轻飘飘的在他身后悬空而立。 少年好似一个乡间书塾的先生一般,将双手拢在了自己宽大的袍袖之中,向前微微欠身道:“江湖寻仇,我可以视而不见,至多悄悄救下两个孩子的性命。” “但是国师大人罔顾人命,以幼 童魂魄炼制法器,我就不得不费心费力,与他争较几分道理了。” 少年顿了顿,想起了当年之事,嘴角挂起笑意,说了一句让对面少女一头雾水的话,“世间巧合事,如人翻旧书。” 第三百九十八章 白游方 少年束手而立满面微笑,但是言语之间却也说明他非要插手此事了。少女眉头一皱,尽然不能善了,那就索性先下手为强! 少女将手一挥,袖中一块粉色罗帕立刻飞了出去,顷刻之间就从三尺见方张大到三丈大小,好似一座亭盖一般罩在了少年头上,将他牢牢地困在了里面。 巨大的罗帕轻轻抖动,从里面抖落出数百朵粉白色的五瓣桃花,一股淡淡的幽香也随之袭来。花朵翩翩而落,在空中竟然划出丝丝利刃破空的声音,看来在这绝美的景致之后,还潜藏着无穷的危险。 花朵随风翩飞,将少年拢在了当间儿,眼见着已经无处可逃了,少女不由得暗自嗤笑,嘴上说的好听,原来也不过是一个绣花枕头。 只是这绣花枕头,委实有些好看的紧,让人不想将其划破,损毁了其漂亮的表面。 少女正想收力几分,却见那少年缓缓的从袖中伸出一只素洁的手,平摊在胸前,轻声说道:“风吹风无过,花落花有缺。” 随着他的话语,他身周的数百朵桃花虽然依旧飘落下坠,但却如有引导一般,一朵接一朵的落在了他掌心中,在他身前汇聚成了一座倒悬的桃花山,山尖便在他掌心之上。 未有片刻,数百朵桃花已经尽数落在了他掌中,又堆成了一座小小的桃花丘。在这期间,少女不是没有阻止过,但是不管她怎么调动真气,自己的法宝都始终装聋作哑,没有半分回应。 桃花落尽,少年头顶上的罗帕也开始缓缓下坠,下坠之中便不断缩小,最后落在少年手中之时,依旧是三尺见方的一块,而且已经叠的整整齐齐,掌中的桃花,自然也回了本处。 少年稍稍伸手,掌中的罗帕便朝着少女飞去,他淡笑道:“姑娘,手帕也算是女子的体己物件儿,怎么能随处乱丢呢,还请姑娘收好才是。” 少年轻描淡写的破解了少女的法宝,令的她惊惶不已,也顾不上师门命令了,立刻操纵着那两个偶童弃了孩子,扶摇直上来到了自己身边。 木船上,柳州乘看着两个木偶被水幕频频拦住,久冲不破之下突然冲天而起,直入云层之中消失不见。只当是那位不曾现身的追兵,被同样不曾现身的援兵给打退了,心中只有侥幸,哪里还有余力去寻根究底。 左右观望一番,柳州乘正准备去卖药郎中尸体上找解药,却发现两个孩子已经不再咳嗽,正靠在船边上呼呼大睡,面色红润呼吸顺畅,已经全然无碍了。 感叹着援兵仙师的仙法高明,柳州乘也挪步来到了两个孩子身边坐下,之前几番交手让他也有些气力不支了,急需运功调息一番。 两个偶童一左一右悬停在少女面前,少女正欲催动偶童攻击,少年抢先一步说道:“姑娘,我还是劝你收手。这两个偶童尚是空壳,催动之时便要消耗你的魂魄,何苦助纣为虐呢。” 少女闷哼一声道:“放肆,师父对我恩重如山,怎么可能会害我,你需要言语挑拨,看招!” 一声娇斥,两个偶童一起动身,以螺旋状朝着少年飞了过来,两个偶童张口,喉咙之间竟然有火光闪过,两团烈焰旋转而至,瞬间便将少年吞没。 眼见少年中招,少女轻轻地松了一口气,但是依旧不敢大意。果不其然,漫天大火突然之间就收拢合聚,在少年手中凝成了一颗火红色的珠子。 少年啧啧称奇道:“果然厉害,这偶童身上竟然还暗藏着术法阵势,能够攻敌不备,真是精妙非常。可惜用错了祭炼之法,否则不失为一种好的法宝手段。” 攻势再度被破,少女额头已经有丝丝汗珠渗出,适才那一招虚耗极大,已经让她有些晕眩了。但是大敌当前,少女只能强提一口气,打算操纵偶童再度攻击。 少年轻轻叹气,身形一闪来到了少女身边,口中说了一声“告罪”,伸出手指在她后颈轻轻一点,少女满身真气立刻四散一空,连脚下的腾云之法都施展不了,立时便坠了下去。 少年一把抓住少女肩头,将她轻轻一提送到了边上的老马背上,而后再伸手一捞,就将两个正在坠落的偶童抄在手里,上前牵过马缰,两人一马徐徐下落,轻巧的落在了船上。 正在盘膝运气的柳州乘立刻起身,只见面前竟然是之前被他逼落水中的白衣少年,赶忙单膝跪下抱拳头顶,颤声说道:“仙师恕罪,柳州乘冲撞仙师,罪该万死,还请仙师莫要迁怒两个孩子。” 少年赶忙前去搀扶道:“侠士请起,您这满身侠义之气令在下钦佩不已,些许小事莫要再提了。” 柳州乘顺势起身,有些迟疑的问道:“敢问仙师,国师派来的追兵被您打退了?” 少年仙师手中还抓着那两个令他心有余悸的木偶,必然是打败了对方缴获而来。柳州乘倒也不担心对方有诈,若他也是敌人,适才两个木偶都能弄死自己,他又何必一路掩饰呢。 少年微微点头,转头看向两个呼呼大睡的孩子,微笑说道:“还请柳侠士掌舟,寻一处靠岸安葬几位死者,免得待会惊吓到了孩子。” 落水之时,少年就已经将一颗药丸溶于水中,以术法激起水幕防护的时候,带着解药的水花落在孩子身上,已经悄无声息的为他们解了剧毒了。 柳州乘喜笑颜开连声应承,先以竹篙将水中几具尸体都挑到船头上,而后才撑开竹篙,又往前行了数里,寻了一处河岸浅滩靠岸。 上岸之后,柳州乘都不用少年仙师吩咐,自己就找了一处平坦开阔的地方,以手中竹篙快速的挖了两个坑。小一点的坑在前,是用来安葬老者的,大一点的坑靠后,则是用来葬那刘家三兄弟的。 柳州乘忙前忙后,几次拒绝了少年仙师要帮忙的提议,很快就垒起了一大一小两座坟茔。坟前插木桩为墓碑,垒石块为贡品,竖枯枝为贡香,似模似样的安葬了四个人。 坟茔垒好,少年迈步走到老者的坟前,与柳州乘一起鞠躬悼念。身后的少女却冷哼一声道:“真是假慈悲,三个要杀你们的废物,你们竟然也要替他们安葬。” 柳州乘眉头一皱,不解的看向了身边的少年仙师,少年缓缓直起身子,淡淡的说道:“死者为大,入土为安,少说两句。” 柳州乘暗暗称赞,仙师果然有仙家气派,就是不知道这女子是什么人,说话怎么如此不中听?仙师如此良善人,该不会遇上个如此不懂礼数的内人? 只是这女子的声音,怎么听起来又两三分耳熟? 安葬了几位死者,几人再度撑船离开,柳州乘这才得空问道:“不知仙师高姓大名,在何处仙山修行啊?” 此话一出,就连窝坐在一角的少女都提起了耳朵,知晓了对方的根底,日后才好找机会报仇。 少年拱手道:“在下白游方,当不起仙师的称呼,柳侠士若是不弃,称我游方便是。” 白游方没有说出师门何在,柳州乘没有追问,倒是少女不屑的撇了撇嘴,心中暗暗鄙夷。 她的这些小动作,自然瞒不过柳州乘和白游方的眼睛,只是二人都视若无睹。这一路过来,柳州乘早就看出来了,这女子约莫就是前来追杀的人,被白仙师制住之后十分不忿,才如此做作的。 柳州乘原本还想质问她几句,为何连两个孩子都不肯放过,但是白仙师都没有怎么管她,柳州乘也就强忍着话不去说了。 大概是白仙师怜香惜玉,看上这个女子了? 柳州乘接着问道:“白仙师神通广大,今日若非你在,这两个孩子我是万万护不住的。白仙师可是听说了杨公之事,专程下山来救这两个孩子的?” 白游方微微摇头道:“不是,我南下游历,只是偶然遇见了此事,若非见到了有修行人犯忌出手,我也不会出手阻拦的。与柳侠士同行这一程,到了下处渡口,我就要告辞了。” 柳州乘撑篙的动作微微顿了顿,旋即又微笑着说道:“仙师洒脱。” 之后便不再说话,只是专心撑篙渡船,不时的看一眼两个依然熟睡的孩子。 白游方也不介意,盘膝坐在了船舱中间,微微闭眼打坐。 倒是和白马一起在船头的少女撇了撇嘴,酸溜溜的说道:“斗米恩,升米仇啊。” 少女不情不愿的上船,自然不肯和其他人待在一起,而此刻船上人数减少,为了平衡船只马匹必须站在船头,少女就只能屈尊就驾窝在船头了。 少女不是没有想过逃走,只是被那可恨的贼子一指点中后颈穴道,满身的真气立刻四散溃逃,贼去楼空。她就只剩下寻常女子一副没力气的身子,如何能犟的过白游方。 只能一路极近尖酸刻薄,反而越发认定这白游方不敢杀自己,必定是畏惧于自家师父的诺大名头。 白游方不理不睬,只是伸手从袖中取出先前凝聚的那颗火珠,两指按住抵在了身边女孩偶童的额头上。 少女不断冷笑,正想开口讥讽他,居然想以火来烧这偶童,属实是没有见识。突然就觉得自己的额头也开始发烫,刹那之间就变得万分灼热,好似一块炭火落在了额头。 少女一声痛呼,捂住额头瘫倒在了船头,白游方这才缓缓收手,轻声的说道:“之前就和你说过,这两个空壳偶童会损耗你的魂魄,而今已经和你有了一丝联系,你可信了?” 白游方不用回头,也知道少女正在用充满仇恨的眼神看着自己,轻笑道:“恨我是应该的,但你若还是如此甘愿被人蒙蔽,早晚便要将自己也折进去。” 少女的一声痛呼,将正在熟睡的两个孩子也惊醒了,两个孩子稍稍清醒,立刻就将两手牵在了一起,而后才左右打量,不见了一路对他们呵护备至的欧爷爷,小小的脸上立刻满是惶恐。 柳州乘赶紧开口道:“莫怕莫怕,我们也是来帮你们的。适才欧老有些急事要处理,就将你们托付给我了。你们放心,柳叔叔会像欧老一样对你们的。” 两个孩子茫然点头,弱弱的叫了一声“柳叔叔”。 柳州乘接着介绍道:“这位乃是白仙师,刚才多亏了他出手,才将我们三个还有欧老救了下来。快,跪下给仙师磕头。” 两个孩子倒也听话,立刻就在面向白游方跪下了,白游方赶紧起身扶起两个孩子,笑着说道:“莫跪莫跪,给人跪多了可是会折福的。” 顺手从袖子里拿出一把干果蜜饯递给两个孩子,家里有个贪嘴的姐姐,他走到哪里都喜欢买一些当地特色的零嘴带着,刚好就派上用场了。 顺势问了一句,“你们叫什么名字啊?” 两个孩子怯生生的,各自报出了姓名。 摸了摸两个孩子的头,让他们重新回去坐下,小男孩十分好奇的靠近了他身边的精致木偶,被他笑着歪头摇了摇,这才回去安安稳稳的坐好。 看着小女孩将自己手中的蜜饯又分了几颗给弟弟,白游方笑容和煦温醇,不由得又想起了当年。 林泮水,林郁山。 冬去春来,山水相依。都是好名字。 第三百九十九章 两耳光 “甘石国的现任国主而今已经六十八岁了,身体日渐消沉,自知时日无多。听闻宗主国大乾王朝的上任国主活了足足一百二十岁,是因为奉养了仙家得了丹药,这就动了寻仙问药的心思。” “于是在六部衙门之中选了十八位精明强干的吏员封为‘访山使’,遍走全国各地名山大川,名义上是勘测全国山水,实际只为替国主寻得真仙供奉,好拜求丹药。” “寻了半年多还是一无所获,倒是被这些‘访山使’借着‘便宜行事’的旨意将各处地方祸害了一通。贪污受贿,与地方官员私相授受,欺压良民巧取豪夺之事,几乎各个都没少干。” “正在国主恼怒其无所建树,将要惩治这些人之时,却有一人于白日驾云入宫,在众目睽睽之下落在了殿前广场上,步履上殿立而不跪,自称‘朝仙真人’,念在国主赤城,不请自来。” “随后,就在殿上施展了一番神通,国主立刻拜服,拜请其为国师,专仕国中香火,再辅以国主龙体康泰。” 柳州乘滔滔不绝的讲述了一番,趁着他休息喝水的功夫,白游方这才笑道:“世间帝王得了莫大权柄,都是不肯轻易撒手的,不然怎么要让天下臣子百姓,唱那‘万岁万岁万万岁’的喜歌。” 入夜时分,几人自然不能挤在小船上过夜,便找了一处浅滩拖船上岸,而后寻了一个避风处生起火来,弄了些吃的果腹,这才给两个孩子烤出一块干燥地方,让他们安稳的睡下了。 因为少女那句“斗米恩,升米仇”,柳州乘心中的芥蒂消散了不少,这才主动与白游方讲起了两个孩子的凄惨身世。 柳州乘放下水壶,抹了一把嘴说道:“谁说不是呢,原本一个十分贤明的国主,突然就开始不问国事,一门心思想着修行,将权柄一点点都交给了那位国师。” “不过说来也奇怪,国主服用了国师的药丸,又依着方法修行了一阵子,居然真的有了不少起色,原本老态龙钟的身体都有了枯木逢春的迹象,据说连头发都开始返黑了。” 白游方笑道:“柳侠士说的,好像自己亲眼见到了一样。” 柳州乘嘿嘿一笑,“我哪有那本事,只是听人说的真切,反正现在甘石国上下都是如此传说的,料想也不会差的太多。” 白游方微微摇头道:“修行之人为凡俗之人延寿本就是大忌,更何况是一国之主,这等天大的因果,不是一般人能担得起的。” 柳州乘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倒是旁边的少女冷哼一声,不忿的说道:“那是你自己没本事,我师父早已经是神仙中人,别说是替人延寿,就算是起死回生也不过是反手之间。” 白游方笑了笑没有争辩,倒是少女不依不饶的说道:“你笑什么?!我可是亲眼见过那国主的,原本枯槁的身子而今精力充沛,满头白发已经返黑了三成,这些总做不得假!” 白游方轻笑道:“回光返照而已,如何能做得了数。” 还不等少女反驳,柳州乘先一步开口问道:“若说是回光返照,怎么会如此神奇,而且还持续了这么长时间?” 白游方解释道:“这自然不是寻常人的那种回光返照,而是以某些手法将人的魂魄催发,强行逼出来的样子。寅吃卯粮,只不过吃的是下一辈子的饭,还是要还的。” 柳州乘不解,白游方接着解释道:“人有三魂七魄,主掌人身各事。七魄为肉身之沉,有此才能行人身各事,品世间百态。人死之后,七魄先散,而后肉身腐朽,将此生所得尽数归还于天地。” “而人之三魂,则是各有所终。天魂乃轮回之根,清算了当世因果之后才能投胎。地魂回归阴间,进入生死簿写作一页记录,将此生之事尽书其中。命魂则留居于阴宅之中,享后世供奉,若是生前行善积德,便会有‘阴德’来庇佑子孙后代。” “朝仙真人所行之法,便是强行催动人之七魄,催发人身的各项机能,显现出枯木逢春的迹象。而其所消耗的,其实就是国主的三魂,只是不知道折损的是哪一魂罢了。” 柳州乘再问道:“但是人死账消,既然已经轮回,为什么会有寅吃卯粮之说?” 白游方笑道:“魂魄之事乃是天定,岂能作一般想。若是消耗了天魂,投胎之后,便会有先天不足,或是肢体残缺,或是心智不全。若是消耗的过多,甚至会撑不起一具人身,就只能转投其他,作那畜生、虫豸。” “若是消耗了地魂,生死簿上记录不全,难辨其前生善恶,就会有那‘勾销’之险。一旦将名字从生死簿上勾销抹除,轻则轮回九世畜生虫豸,重则万事皆休,彻底消散于天地之间。” “若是消耗了命魂,则会遗祸子孙后代,越是世代簪缨的门阀反噬越大。家中若无先祖庇佑,轻则家道中落,重则满门死尽,要是放在国主身上,最多三世,其国必亡!” “那位千古一帝,史书上说其是因为暴虐无道,惹得天怒人怨才两世而亡,实际上却是因为炼丹长生一事将命魂折损太多,后世子孙又担不起那一统天下的大格局大气运,这才急速衰败,让天下再度分崩离析。” 柳州乘神色恍然,却又微微皱眉,似懂非懂的样子。伸手去腰间掏摸了两把,轻轻地叹了口气,举起手中水壶,狠狠的灌了一大口水。 白游方好奇问道:“柳侠士这是恨无酒?” 柳州乘叹道:“是啊,已得人间千般好,何必再争几时欢,这些王公贵族的事情,听着糟心。” 白游方将手伸进袖中,取出一小坛酒递上去,笑着说道:“柳侠士说的好啊。何必再争?只是这话轻易想的出,却轻易做不到。” 柳州乘眼睛一亮,伸手接过酒坛,同时回道:“是啊,若是我到了那种境界,也不敢说自己一定就能看得开生老病死,放得下权力富贵。” 随手揭开酒坛泥封,放在鼻子下轻轻一闻便赞叹道:“好酒啊,不愧是仙家手笔,白仙师适才所使的,可就是那‘袖里乾坤’的神通?” 白游方摇头道:“我境界不足,可没那本事,只是些许障眼法罢了。不过事先说好,酒我有,但是喝酒我可不陪了。” 柳州乘哈哈大笑,刚刚出声立刻就收住,转头看了看两个尚在熟睡的孩子,压低了声音笑道:“独享美酒,岂不快哉。” 仰头喝了一口,柳州乘痴痴的看着火光,再度沉吟开口道:“不管是真是假,国师的手段还是让国主万分信服,手中的权柄也越来越大,加上那些最早投诚于他的‘访山使’,各归本部之后,都占据住了实权要职。” “一国权柄,几乎尽在他手,随意一句‘圣上仙体未成,还需无数耗费’,就能轻易调拨国库,满朝文武,噤若寒蝉。” “但是朝中自然不会少了骨鲠之臣,其中又以左都御使林苔最为刚正不阿,数次表章弹劾国师朝仙真人。只是可笑,那些忠臣的泣血之言,没有一句能够传到一心修道的国主耳中,全都被国师半路拦截了下来。” 柳州乘再度猛灌一口酒,牙关传出微微厮磨之声,恨恨的说道:“那个狗屁国师,尽然使出那栽赃嫁祸的腌臜手段,简直下流到了极致,真是枉为修行之人!” “那些‘访山使’之前所做的恶事,因为时间才过去不久,一桩桩一件件都是有据可查的。可恨那国师就是利用了这一点,将这些脏水全都泼到了林公的头上,尤其是那‘访山使’之中,还有几位原本就是林公麾下。” “面对突然多出来的罪状,和挂在他名下的数万亩良田,林公自然是百口莫辩,无奈被夺官发配,不足三个月,就传来了他病死异乡的噩耗。” “林公发配,林家本就分崩离析,而今又听闻林公身死,更是树倒猢狲散,两个孩子的母亲急火攻心也去了,就剩下两个孩子流离在外,性命岌岌可危。” “万幸此时欧老听闻消息已经赶到,急忙忙将两个孩子带离出京,也不敢在江湖上寻人助手,只能一个人护着两个孩子,打算往东离开甘石国,先脱离国师的魔掌再说。” “哎,万没想到欧老也折在了此处,泮水和郁山两个孩子也是命苦,刚刚有了一个相依为命愿意相信的人,转眼之间又离他们而去了。” 白游方轻笑道:“之后还有柳侠士在。” 柳州乘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白仙师,今天” 白游方却抬手止住了他的话头,从他手中接过酒壶,轻笑道:“我陪一下,都在酒里了。” 柳州乘的眼中再度倒映出篝火,重重点头道:“白仙师洒脱,倒是我扭捏了。” 两人相视而笑,突然听到了林郁山半梦半醒的呓语,口中含糊的喊着,“欧爷爷,欧爷爷。” 大概是孩子半夜尿急,习惯性叫出了声,见无人回应,只能一遍遍的开口,呼唤着那个最为信任的人。 另外一边靠着石头假寐的少女,突然开口呵斥道:“喊什么喊,烦死了。那老头儿已经死了,要叫魂等头七!” 听到这话,原本半梦半醒的小男孩林郁山突然就彻底清醒了,听到欧爷爷已经死了,小男孩蓦然张口痛哭,撕心裂肺。身边的姐姐立刻被惊醒,听到弟弟带着哭腔的讲述,眼泪顿时也流了下来。 柳州乘见状立刻上前安抚,但是两个孩子根本劝说不住,直到哭累了之后,这才沉沉睡去。 柳州乘神色复杂的看了白游方一眼,也没有多说什么,过去侧身躺在了两个孩子边上,为他们筑起了一道不高的挡风墙,不一会就传来了均匀的呼吸声。 只剩下白游方一人还坐在篝火边上,不时扔一些枯枝进去,将篝火抬的稍微高一点。 许久之后,他才以心声唤醒少女,将她叫到火堆边上来。少女自然不情愿,但是架不住他随手将一个偶童扔进了火里,只能赶忙起身,从火中挑出了偶童。 偶童自然是不惧火烧的,但是那灼魂之痛却落在了少女身上,少女挑出偶童,转头怒视白游方。还不等她开口质问,就看见一个模糊的白色影子迎面而来。 “啪”的一声脆响,少女的头立时偏向一边,她抬手捂住自己的脸,有些不可置信的呢喃道:“你打我?” 白游方反手以行动与她又核对了一次,少女双手捂着微肿的双颊,正要张牙舞爪厉声向前,就被几道真气捆住了手脚封住了嘴巴,扔回了她适才躺着的地方。 白游方丝毫不理会身后少女杀气腾腾的眼神,好像自言自语一般,轻声说道:“我这一辈子,从来都没打过女人。” 随后轻轻一笑,自嘲般的说道,“好像打人也没有几次。” 第四百章 分道扬镳 天色微明,两个哭了大半夜才睡的孩子却也早早就起来了,柳州乘在边上小声的给孩子们解释什么,两个孩子也不时的将头转向白游方,小小的脸上满是怒容。 其实在此之前,两个孩子对于白游方的亲近,甚至还高于柳州乘,毕竟之前在船上的时候虽无言语交流,但白游方亲切的微笑和态度,两个孩子一直都记得。 只是此时再看过来,眼中早就已经没了那份亲切,甚至于都快将他当做半个仇人那么看了。 小男孩突然松开了姐姐的手,两步跑到白游方面前,指着他的鼻子质问道:“你这个坏人,为什么不救欧爷爷?!” 柳州乘和小女孩吓了一跳,赶紧跟了过来,小女孩一把拉住弟弟往后拽,柳州乘则赔笑上前道歉道:“白仙师,小孩子不懂事,都怪我没有说清楚,还请” 白游方摆了摆手打断了柳州乘的话,看着那个昂头倔强,等待他答案的孩子,微笑反问道:“郁山,你在河边上船的时候,知不知道柳叔叔是来救你们的好人?” 小男孩皱了皱眉,十分干脆的回答道:“不知道。他那么凶,又那么贪财,一点也不像一个好人。” 林泮水抬头看向着颇为受伤的柳州乘,对着他歉意一笑。 其实不安慰还好,小姑娘的道歉,反倒让柳州乘更加郁闷了。 原来泮水也是这么想的啊。 白游方微微点头道:“不说假话,很好。那我再问你,我又如何能在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知道,欧爷爷是一个好人,我应该要帮他呢?” 小男孩楞了一下,但还是斩钉截铁的说道:“可你是神仙啊,神仙不是什么都知道的吗?” 白游方微笑摇头道:“我从来都不是什么神仙,我也有不知道和做不了的事情。” 顿了一下,他接着说道:“而且,像我这样的山上人,若是贸然插手了你们的事,对于你们来说,未必就是好事。” 小男孩被他说得有些糊涂,低下头努力的想着他说的话,白游方收起盘坐的双腿,微微起身复又蹲下,更靠近林郁山一步,伸手想要去摸他的头。 小男孩还没想明白他说的话,只是依稀觉得不能全都怪他,但也觉得不能就这么随便的原谅他,便别过了脑袋,让开了他的手。 白游方的手停在半空,也没觉得有什么尴尬的,缓缓收回后接着笑道:“你年纪还小,有些事情你还想不明白,等你长大以后,若是还觉得我做的不对,大可以随便骂我。” 小男孩冷哼一声,转身拉着姐姐就要离开,白游方却又叫住他们,转而对着小女孩开口道:“泮水,你很懂事,所以你要好好照顾郁山,以后心里有了什么想法,跟别人说不方便,就一定要跟弟弟说。” 小女孩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小男孩在临走前,依旧气鼓鼓的瞪了白游方一眼。 夜宿的地方离着河岸不远,柳州乘带着两个孩子去河边洗漱了一番,又准备了干粮给他们吃,这才得空带着一脸歉意来到白游方面前。 到底是孩子,不像柳州乘,一句原本是挑唆的“斗米恩升米仇”,就能将他的心结化开。 刚要开口,白游方已经笑道:“柳侠士,不用担心,我岂会跟两个苦命孩子计较什么。” 毕竟自己当年也曾心生怨怼,埋怨自己的救命恩人,为什么不将两位叔叔一起救下来。 “你那两位叔叔有任侠之气,没能救下你家人已经是满心愧疚,若是连他的两个孩子也要假他人之手才能救出,自己穷尽心血却依旧无能为力,那么在他们的余生,就只会记得自己的无能,最恨的也不会是仇人,而是自己。” “救了他们的人,却死了他们的心,倒不如让他们奋力一搏,了却所有后患,成全他们的侠气和傲骨。” “再者,我们修行之人,一定切记不要轻易插手世间事,若是要做,就要做的完备谨慎。修行如登高,只顾随意出手畅快洒脱,却不料山上滚下一颗石子,就能压死了山下不知多少人。” 柳州乘轻轻叹气道:“郁山那孩子犟的很,我早上说了一堆话,还是没能打消他的记恨。不过白仙师还请放心,等他们长大一点,我会再跟他们仔细分说的。” 白游方摇了摇头,笑着说道:“不必,性子执拗是好事,就是要辛苦柳侠士好好调教,不要让他行差踏错了。至于其他事就让他自己想,本就钻进了牛角尖,说得多了,反而适得其反。” 其实还有一个原因没有跟他们说,甘石国乃是大乾王朝的藩属国,白游方不得不小心某些有心人的算计。万一有了差错,自身都难保,其他池鱼就更吃不住大浪了。 看了看远处的两个孩子,白游方由衷的说了一句,“真是两个好孩子,虽然命苦,但也命幸。” 柳州乘一样回头,语气中满是宠溺,“是啊,能得这样一双儿女,换成是任何人,都是天大的幸事。” 白游方突然开口问道:“不知道柳侠士有没有娶亲生子?” 柳州乘转回头,悻悻的说道:“戳人痛处,这样聊天就没劲了。” 白游方轻轻一笑,略带歉意的说道:“没有其他意思,若是柳侠士未曾娶亲生子,就有几句啰嗦的话想跟你聊聊,说的不对还请您不要介意。” 柳州乘点了点头,示意他有话直说。 白游方继续开口道:“其实也没什么,只是想与柳侠士说一声,泮水这个孩子,以后还请柳侠士多多上心,而且务必要比对郁山更尽心,更细心一些。” 柳州乘好奇道:“泮水这孩子这么乖巧懂事,一看就是个不用人操心的闺女,怎么白仙师反而要对她更上心呢?” 白游方轻轻叹气道:“就是因为这姑娘太懂事了。” “越是懂事的人,为他人就想的越多,就好像刚才之事,郁山心中不忿会来当面质问我,而泮水这孩子,恐怕心里已经为我想好开脱的话了。” “为他人想得越多,做的越多,无形之中就只会委屈了自己,这些心思藏在心里又不肯对人抱怨,久而久之,只会越积越多,等到哪天爆发出来,她只会比郁山更轴,更钻牛角尖。” 柳州乘再度转头看了看寡言少语的小姑娘,有些不可置信的问道:“这么懂事的孩子真会这样?” 白游方笑道:“防患于未然罢了,所以我才对泮水说,让她有什么事情不方便给别人说,却一定要跟弟弟讲。而柳侠士对泮水的上心,就要着重在郁山某些不经意的话上。” 柳州乘挠了挠头,有些头疼的说道:“这么麻烦啊,那你应该让泮水直接和我讲才是。” 白游方笑着摇头道:“看来柳侠士而今已经将他们当做自己的儿女了。但泮水毕竟是姑娘家,女大避父这句话还是顶有道理的,所以我才会问你是否娶亲,若是家中有了夫人或闺女,才是泮水最好的倾诉者。” “郁山虽然亲近,毕竟也是男孩子。” 柳州乘低头思忖良久,这才重重点头,对着白游方用力抱拳,一切尽在不言中。 一行人再度登上渡船,顺着河流下游而去,船上人人静默,各有心思,就只有小船划开水面的声音常伴四周。 顺水往下了几十里,终于见到了一处简陋的野渡,有渡口就必然有人烟,白游方便提出了要在此处上岸,与柳州乘和两个孩子分道扬镳。 柳州乘执意要一起上岸,寻一处地方喝两杯,就算是为白仙师践行。 将渡船停靠在野渡,一行人上了岸,顺着一条不算开阔的土路往前,不过二三里就看见了一处小镇,镇子边上就有一家不大的酒肆。 酒肆里有个散客,柳州乘先是看了看少女,又看了看白游方,随即暗暗自嘲,有白仙师在此,那女子怎么可能有机会泄露行踪,提前安排人埋伏。 迈步进了酒肆,柳州乘和白游方对面而坐,左手边并排是两个孩子,右手边却是空的,那少女不肯与他们同坐,自己在旁边占了一张桌子。 白游方没有说什么,柳州乘自然也不会去管,嘱咐店家上酒备饭,不一时就准备停当了。 店小客少,就只有几碟自家腌的咸菜、酱黄瓜,和河边怎么都不会缺的鱼,又上了几碗糙米饭,至于隔壁桌上如何,都没人去管。 两个孩子吃了好几天的干粮,好不容易又吃上了烟火食,只管将头埋进碗里可劲儿扒饭,看的同桌的两个大人嘴角擒笑,满脸宠溺。 柳州乘端起一杯酒,与白游方碰杯之后一口饮尽,酒劣劲儿大,一阵呲牙裂嘴后才开口问道:“白仙师,之后有何打算,回仙山继续修行吗?” 白游方摇头道:“暂时不回,这次出来本就是游历的,打算继续往南去,尚无定处。” 柳州乘没等他问,就主动告知道:“我会带着他们继续往东,先出了甘石国,再找合适的地方落脚。” 白游方主动举杯,“那就有劳柳侠士了。” 柳州乘点头,“也祝白仙师一路顺风,修行更上一层楼。” 村酒拙劣,但却是柳州乘践行的心意,白游方就没有掏出身上的好酒,认认真真的陪着他喝了几杯。 饭吃的差不多了,一行人起身准备离开,柳州乘拿出了一粒碎银子结账,身边的白游方却开口道:“那一桌,自己结。” 跟在他后面的少女闻言愠怒,从身上摸出一锭银子狠狠的拍在桌上,大踏步先行离去。 店家见了一大锭银子两眼放光,赶紧一把抓在手里,岂料那个一身白衣看着像读书人的少年,却直愣愣的伸出手,很不读书人的笑着说道:“店家,找钱。” 店家没好气的将那锭还没捂热的银子扔还给少年,毕竟那个船夫打扮的人给的那粒碎银子,就足够再吃两桌刚才的饭菜了。 又往前行了十数丈,柳州乘率先停步,抱拳说道:“白仙师,就在此分别,恕不远送了。” 白游方也抬手道:“有劳柳侠士了。” 两个人都很默契,没有说什么“有缘再会”的话,倒是柳州乘刚走两步,又转回头来问道:“白仙师,虽有有些僭越,但我还是想问一句,仙师今年贵庚?” 白游方顿步,回头笑道:“尚且不足而立之年。” 柳州乘大为惊叹,旋即又哈哈大笑道:“原以为是位驻颜有术的老神仙,没想到我竟然还痴长几岁。” 白游方抬手抱拳,笑道:“看来这一路都叫岔了,应该称一声柳大哥的。” 柳州乘哈哈大笑,带着两个孩子转身离去,却没注意林郁山胸口鼓鼓囊囊,贼兮兮的小脸儿左右张望,小心翼翼。 分量不重,只是一锭二十两的官银,被白游方抹去了上面的气息,和甘石国营造署的印文。 白游方信步走到少女跟前,神色淡然的说道:“走,带我去觐见一下国师大人。” 第四百零一章 灵符一道 荒野小路上,一男一女并肩而行,白衣少年手中牵着一匹老马,粉衣少女亦步亦趋的跟在他身边,郎材女貌的一对璧人儿,任谁见到了,都要由衷地称赞一句“天作之合”。 甘石国的都城在西北方向,与白游方南下游历的路途多少有些背道而驰,只是他这次游历除了一件大事要查,其余都还没有什么规划,那件大事也不是急切能做的,倒也无所谓那一点南辕北辙。 白游方突然没来由的问了一句,“相处好几天了,都还没问过你叫什么名字?” 边上的少女翻了个白眼,压根没有理会他的意思。 白游方混不介意,自顾自的说道:“好,既然你不肯说,我就管你叫‘桃花’。” 少女微微侧目,有些惊讶的瞥了他一眼,虽然“桃花”并不是她师门在册的名字,却是她暗暗为自己起的别名,而且从来都没有与人提过。 就算师父都不知道,甚至还有以后结成金丹了,就以此为号的想法。却不知怎么被他给晓得了。 白游方迈步向前目不斜视,嘴里笑着解释道:“其实也没那么难猜,你的衣裙服色,身上用的熏香,还有你的法宝,早早就已经告诉我了。” 桃花别过脸,顺带翻了一个白眼。 白游方故作诧异的说道:“怎么,莫非你还没有跟别人说过这个名字,还是说在等什么重要的时候才公之于众?” 桃花无奈咬牙,自己在这人面前好似一点秘密都没有,都不用说话应答,他就能准确的猜出自己的心思。 莫非是对自己用了什么诡秘手法?而且他一直将自己带在身边,究竟有什么企图? 白游方头也不回,淡淡的说道:“并没有什么别的想法,只是想让你带我去见一见国师大人罢了。” 桃花心中一惊,自己的心思又被他听去了? 稍稍放慢了脚步走到后面,确认白游方的余光也看不见自己了之后,桃花才轻轻的出了一口气,神情稍稍放松了一些。 野渡分别之时已经过了正午,此时太阳已经西斜,将两人的影子越拉越长,朝着背后延伸了过去。 桃花目露狡黠,心里勾出了一丝丝恨意,见他只管抬头走路,就悄悄抬起左脚朝着身前人的影子重重踩下,以此来发泄心中的不满。 一颗鸡蛋大小的石头轻巧的滚到桃花的脚下,她双眼紧盯着白衣少年的后背,哪里注意到脚下的蹊跷,一脚踏下只有半边踩在石头上,只听脚踝处传来“嘎吱”一声,整个身子就歪倒在了路边。 白游方好似没有听到她的闷哼声一样,只管自顾自的往前走,任由桃花捧着肿胀的左脚坐在路边。桃花也拗着性子不开口喊他,眼见着那一袭白衣越来越远,转过一处矮坡不见了。 确认那人真的不曾回头之后,桃花环臂抱着膝盖,将头埋进了怀里,低低的啜泣出声。 自己虽然是个孤儿,但是从小被师父收养,视若掌上明珠一般,什么时候受过这种委屈了? 没有听到任何脚步声靠近,头顶上却突然传来一个声音,“影子被人踩踏不会有任何感觉,是无心之举其实也没什么,但若是有心践踏,则是大不敬。” 白游方的声音刚起,桃花就赶紧收住了自己的哭声,紧咬着牙关将头埋得更低。 “你我修行中人,心中一点念头就有可能生出万千事端,若他日你也故意去踩别人的影子,犯了什么忌讳的话,甚至会引出别人的大道之事,变成一场不死不休的争端。” “若是走在你师父身后,即便是无意的,你会去踩他的影子吗?” 桃花猛然抬头,紧紧抿起双唇,忿忿的盯着白游方。这家伙居然敢拿他和师父比?! 白游方知道桃花将国师朝仙奉若神明,即便是已经知道了自己魂魄勾连着偶童,也不曾怀疑过朝仙的用心,还当是师父有意赐她法宝。 见自己不小心拂到了她的逆鳞,只好闭上了嘴,将那些道理都咽了回去。 白游方轻轻一挥手,一阵清风平地而起,托着自作孽崴了脚的桃花落在了马背上,牵着马继续赶路。 这下好了,更像是一对儿外出游历的神仙眷侣,行走在风光无限的夕阳之下,剪影如画,故事颇多。 桃花原本还要挣扎下马,白游方淡淡的说道:“荒郊野外的,你一个崴了脚的弱女子,不管是遇到了豺狼还是色狼,恐怕都应付不了?” 桃花掂量了一下自己被封住满身真气之后的实力,只能忍着气坐在马背上,心里暗暗将那个封住她丹田的混蛋,咒骂了一千遍一万遍。 白游方当然知道她在骂自己,至于骂的是什么内容,那还去猜什么,岂不是自己给自己找骂吗? 两人离了野渡小镇,没来得及赶到下一处人烟,星夜露宿,不在话下。 桃花睡的倒是安稳,丝毫不担心身边人有什么心思。也不知是真的相信他的为人,还是确实心大。 第二天中午,两人来到了一处小城郭,唤为代城。城池虽然不大,人口也不多,但是胜在西边城外便是官道,算得上是一处四方通行之城,商贾必经之路。 进得城中,白游方就发现城里的气氛有些不对,照理来说此地算得上枢纽之处,即便是人口不多,城中的店铺客栈也应该广结四方,哪里会是现在这样一个凋敝的样子。 牵着马继续往前,很快就听到了一阵人声嘈杂,过去一看,竟然是一处庙宇,名为庆仙寺,门口乌压压的一群人头攒动,推来搡去的声音不绝于耳。 门口处有几个身着道装的人拼命的拦着门,口中不住的喊道:“灵符人人都有,只要你们诚心供奉,朝仙真人定然会知晓你们的苦楚,降下神通渡灾解厄的。排队,排队啊!” 马背上的桃花,传来了一声得意的笑声。 白游方笑道:“呵呵,朝仙真人的声名倒是不小,都传到这种小镇上来了。” 人群之中挤出一位老人,手中紧握着一张黄纸符箓,抱在胸前高兴的说道:“我求到了,我求到国师的灵符了!” 老人身形佝偻,瘦的皮包骨头,一边走还一边咳嗽,许是在人群之中挤进挤出耗费了太多的力气,踉踉跄跄的朝前了几步,身子一浮脚下一歪,连墙都扶不住了,软软的躺在了墙根儿下。 即便如此,双手还是紧紧的搂住那张黄纸符箓不肯撒手,好似抱着一根救命稻草一样。 白游方急忙上前两步,蹲下身扶住老人,开口问道:“老丈,你没事?” 老人连连咳嗽几声,一边咳嗽还一边摇头,断断续续的说道:“没事,我求到了国师的灵符,我这病马上就能好了。” 白游方一手搀扶老人,一手顺势就搭住了他的手腕,但见脉象沉迟且虚,心跳急促却又气息不匀,加上老者身体虚弱不断咳嗽,一下就断出乃是肺痨之症。 这种病症,以真气稍稍探查就能知道,白游方特意把脉观象,其实是为了印证心中所学罢了。 白游方开口问道:“老丈这是得了肺痨之症?看样子已经有两年多了,怎么还拖着病体跑出来呢?” 老人稍稍顺了顺气,但还是止不住咳嗽,断断续续的说道:“这不是为了来求朝仙真人的灵符吗,有了这道灵符,我的病马上就能好了。” 白游方低头看向他手中,笑着说道:“这灵符真有这么厉害?老丈能不能借我看看?” 老人捏符的手稍微往后缩了缩,有些警惕的说道:“我又不认识你,这灵符这么难求,要是被你骗去了怎么办?” 白游方哈哈笑道:“老丈若是不肯借我看那就算了,只是可惜啊,老丈手中捧着真符,却不知道该如何使用,我看这病八成是好不了了,白瞎了这道灵符了。” 老人眉头一皱,疑惑地问道:“你这小子,说这话是什么意思?我灵符已经到手,你还说我好不了,岂不是在咒我吗?!” 白游方双手负后,一派高人景象,微微仰头问道:“赐予你这道灵符的人,教你怎么用的?” “什么赐予,这是我花钱买来的。”老者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赶紧改口到,“是我诚心求来的,庙里的道士说了,让我拿回家去好好供奉,求得一年,我这病就全好了。” 白游方心中暗骂,好歹毒的贼人,这老者已经病入膏肓,哪里还有一年的时间,一年后就算符纸不灵来人闹事,也只是一句其心不诚就打发了,这绝后计使的真是阴损。 心里这么想,嘴上却不能这么说,白游方乐呵呵的说道:“所以啊,我才说你白瞎了这道灵符,明明马上就能治好的病,竟然还要去求一年,有没有用都还是两说呢。” “算了,既然没有缘分,就当我多言了,你自己回家供着去。” 说完这话,白游方转身要走,老者赶紧一把拉住他,笑着说道:“小哥,有话好说啊。那照你的意思,这符该怎么用才能马上将我的病治好呢?” 白游方微微转头,不屑的说道:“你信我?” 老人嘿嘿一笑,顾左右而言他,“信信,你先说来听听嘛。” “好,那我就说说。”白游方转身挥袖,将右手甩到身后,故作高深的说道,“这灵符用起来其实很简单,将符纸一把火烧了,符灰化入水中一喝,立时就见效。” “呸!”老人低头啐了一口,气愤的说道,“我当你有什么本事呢,原来也是个江湖骗子,喝符水这法子,你也好意思往外说?” 白游方冷哼一声,不满的说道:“寻常的符水当然没有用了,但是经过我手,以这灵符点开,包治百病,你若不行,那就算了。” 二度转身要走,老人迟疑了一下,还是伸手将他拉住,有些犹豫的问道:“你说的是真的?” 白游方拽着胳膊,生气说道:“你又不信,何必多问?” 老人长叹一声道:“唉,实在是这灵符太贵太难求了,我不得不小心一些,若是你真有把握,我就豁出去陪你试一试!” 这人也说了符是真的,烧了他也带不走,若是不能治病再拖着他打官司,里外里都不吃亏,索性试一试! 白游方一眼就看出了老者的心思,自己也是抓住了他病急乱投医的痛脚,这才一步一步将他引了进来。 白游方佯装要走,老人死命挽留,一来二去之后,他才重重叹气道:“罢了,今日相见也算有缘,就帮你这一次,你去找一碗水来。” 老人赶忙动身,找了间铺子讨了一碗水,还从店里拉了一个人出来,若是等会打官司,也算是有个人证。 白游方让老人双手捧着水,自己拿过那张黄符,左手剑指夹住符纸,右手剑指绕着符纸来回划圈,口中叽里咕噜着谁都听不懂的话,看着煞有介事。 桃花站在不远处,双手环胸,冷笑着看他装神弄鬼。 第四百零二章 真神仙,假符箓 白游方呜哩哇啦一通乱叫,左手剑指夹住符纸,右手剑指绕着符纸来回划圈,嘴里大喊了一声,“急急如律令!”右手剑指一指黄符,那符纸当真就轰的一下烧了起来。 老人赶紧双手捧碗递上前来,白游方并不着急将符纸放进水里,而是夹着符纸一直等它彻底烧成灰烬,阵阵火苗不停舔舐 着他的手指,他却脸色淡然好像没事人一般。 老人和一旁帮衬的伙计瞪大了双眼,口中惊呼道:“哎呀呀,真是活神仙啊!” 白游方淡淡一笑,一派仙风道骨高人风范,左手剑指探入碗中搅了几下,指尖的黑灰散开,将一碗清水变成了污浊不堪。 白游方抬了抬下巴,示意老人,你还等什么呢? 老人端着碗迟疑了一下,口头滚动咽了口口水,这才把心一横,张口凑到碗边咕咚咕咚的大口喝下。 符水入腹,老者顿时感觉喉咙直到肚子都是暖洋洋的,刚准备称赞一声符水真灵,肚子里突然好像点起了熊熊烈火,烧的他肚肠绞扯,五内俱焚。 那感觉,就好像是在自己肚子里架起了炉子,把火烧的旺旺的,将自己的心肺挂在上面,任由火苗燎烧,滋滋冒油。 老人“哎哟”一声痛呼,整个人倒在地上来回的打滚,不一时浑身上下就被汗水浸的透透的,看的边上的帮衬的伙计眼角直跳,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的。 趁着旁边的人没注意,伙计悄悄的退后两步,一溜烟跑的没影儿了,都不敢再去计较铺子里的碗被老人摔在地上破成了两半。 开什么玩笑,这黄老痨都满地打滚了,说不定一会就得死!虽说是喝了那人的符水才肚子疼的,但是那碗水,到底还是自己给他端出来的啊! 真要是出了人命,那白衣服的小子肯定跑不脱,但是自己说不定也要吃挂落,就算只是拉进衙门审问,万一说的不明不白的,肯定少不了挨板子! 那还只是好的,若真是把自己也定了罪关进大狱里可怎么得了?那大狱能是人待的地方?自己家里又哪里来的那闲钱去上下打点,把自己从里面捞出来哟? 为今之计,还是赶紧跑了! 伙计落跑,白游方也懒得喊住他,含笑看着地上的老人越滚越慢,最后终于停了下来,将腰背一拱,伏在地上剧烈的咳嗽了起来。 “咔”的一声,老人从嘴里吐出来了一块鸡蛋大小的浓痰,粘稠的都已经结成了块儿,上面掺杂着道道血丝,还有一块块刚刚喝下去的符纸灰烬。 桃花皱着眉头,嫌恶的往后退了几步,侧过脸眯着眼睛瞥着。白游方也微微退后几步,双双拢在大袖里,神色平静的看着老人。 老人连咳了七下,每一下都咳出了一块大小不一的浓痰块儿,小的有指尖大小,最大的就是第一口吐出来的那个。 咳嗽完了之后,老人转身坐在地上,伸出一只手拍打着胸口,长长的舒了一口气,整个人无比的轻松。 老人一个翻身站起,看定了活神仙站的地方,上前就要跪倒在地磕头,口中高呼道:“老神仙在上,黄存给您磕头了!” 白游方一个跨步上前掺住了老人黄存,微笑摇头道:“非是我的本事,只因为那道灵符是真的。” 黄存眼珠一转,立刻想通了其中关节,双手合十朝天敬拜,一边拜一边还念叨着:“多谢国师大人赐符,多谢朝仙真人赐符!” 拜了几番之后,黄存这才想来问道:“敢问这位老神仙,您可是和朝仙真人一起修行的神仙?” 白游方不置可否,伸手在自己鼻子前轻轻扇了扇,微微后仰皱眉说道:“你这一身味道实在太难闻了,去洗洗干净再回来跟我说话。” 黄存刚才出了一身臭汗,又在地上滚了好几圈,现在满身上下都是各种污秽,味道着实不怎么样。 黄存讪笑两声,却又不肯就此离开,好不容易遇到了活神仙,他还想跟神仙讨几句话,指点指点迷津呢。 白游方左右张望一眼,伸手指着不远处说道:“放心,我近几日都会留在代城,看看还有什么有缘人可以渡化的。你回去收拾好了,明天一早到那边的悦来客栈等我就是了。” 黄存这才放下心来,正准备转身离开,白游方又叫住他道:“把你咳出来的这些‘痨’一并捡走,去城外找一处没人的地方,挖个三尺三的深坑埋起来。” 黄存看了看地上,将摔破的碗捡起,小心翼翼的用碗边儿把那些痰块儿拨弄到碗里,起身之后点头哈腰,倒退着就走了。 白游方继续叮嘱道:“切记坑深三尺三,不可多一寸不可少一寸,这样才能把这些‘痨’镇压住,否则卷土重来,再得病的可不就是你一个人了。” 黄存原本急促的脚步立刻就缓了下来,生怕碗里的东西来回晃动,再掉在自己的身上。 白游方转身牵马,朝着刚才指着的那家客栈走去,桃花微瘸着左脚跟在他后面,好奇的问道:“你还懂医术吗?” 白游方转头,用看白痴一般的眼神看着桃花,桃花刚想还嘴,就反应过来自己问的属实白痴,之前在船上那两个孩子的毒,除了他还能是谁解的? 走到客栈门前,里面立刻出来一个伙计将马牵去后门,白游方二人走进客栈,店里除了刚才牵马的伙计,就只剩一个干瘦的中年人站在柜里。 桃花左右打量了一眼,低声的抱怨道:“怎么又是悦来客栈,好像在哪里都能见到,而且就连里面的陈设都八九不离十。” 客栈一楼,临门一个半人高的条柜,柜台往内就是楼梯,其余地方放着诸多桌椅,陈设看着确实大差不差,倒也不怨她有此评论。 白游方走到柜前开口道:“掌柜的,麻烦给我们两间上房。” 掌柜的满面堆笑,精明的眼光上下打量,伸手取下两块带着钥匙的木牌,开口招呼伙计带人上楼。 两人的房间左右挨着,伙计将二人带到门口就退下了。白游方自己拿钥匙开了门进去,正准备转身关门,却看见桃花站在他门口不走,识趣的转身进去,将门留了下来。 桃花迈步进了门,开门见山的质问道:“你究竟想做什么?” 白游方斟了一杯茶端起喝了一口,悠哉悠哉的问道:“什么想做什么?” “为何救人?” “国师大人居然能以‘五鬼运财符’来包治百病,我当然要替他好好宣传一下了。” “你明知道那符是假的,根本不可能是我师父画的!” “那又如何?这些人信的,不就是国师大人吗?” 桃花向前两步,满面愠怒的说道:“你不是说过修行之人不能管凡俗事吗,为什么今天又插手?你若是想对付我师父,难道不应该当众戳穿那符纸是假的,才能败坏我师父的名声吗?” 白游方悠哉的喝着茶,点头肯定道:“对啊,你说的有道理,我怎么就没想到呢?” 桃花知道他在戏耍自己,紧闭着双唇一言不发,气鼓鼓的坐在了对面的椅子上,与他沉默怄气。 白游方慢条斯理的喝完一盏茶,撩衣起身道:“既然你喜欢这个房间,那我就去隔壁好了。” 第二天一早,黄存果真就在客栈外头候着,见到那一袭白衣出现在楼梯口,立刻就要张口招呼,却想起自己还不知道仙师叫什么,只能开口喊道:“活神仙,活神仙出来了!” 小镇之上,大小事情能藏得住谁?尤其还是一个积年的痨病鬼突然好了,这样的消息就跟长了翅膀一样,拦都拦不住。 随着他这一嗓子,客栈内外所有人都抬头看向楼上,一个白衣少年顺着楼梯缓缓走下,怎么看怎么都不像修道有成的活神仙的样子。 黄存有些愧疚的说道:“活神仙,这些人真不是我叫来的,渡化有缘人的事也不是我说的。惊扰到了老神仙,您可千千万万别怪罪我啊。” 黄存身边站着的,就是昨天借他一碗水的那个伙计,伙计此时亦是满面谄媚笑意,举起手中的黄纸符箓,开口祈求道:“求活神仙开恩,为我也化一道符水喝。” 伙计见到了活蹦乱跳的黄老痨,还有什么不相信啊,立刻就花了大价钱“求”了一张符纸来,希冀着活神仙也能渡一渡自己。 自己身上是没什么病,但是活神仙也没说自己只能治病啊,手中这张“招财进宝符”说不定就有用了,那以后岂不是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眼见着活神仙从楼梯上走下来,走到了自己面前,伸手接过了那张招财进宝符,伙计好似感觉到兜里开始沉甸甸的,周围已经散发出了金银的宝光。 活神仙看了一眼符纸,随手一丢道:“假的。” 伙计好似没有听清一般,迟疑的问道:“活神仙,您说什么?” 活神仙没有理他,伸手接过别人的一张符纸,再度随手一丢,冷冷的说道:“假的!” “假的。”“假的”。“假的。” “哎,这张才是真的了。你得了什么病?” “这么难以启齿,该不会是花柳病?啊,还真是花柳啊?” “你们躲什么,花柳病而已,有这灵符在,顷刻之间就能治好,取一碗水来。” 伙计痴楞在当场,只听得周围一阵的惊呼赞叹声,继而是一阵阵的拜倒祈求声,但是此刻他什么都已经听不进去了,满脑子里就只有那两个字。 “假的!”自己掏老婆本花了十两银子买来的灵符,怎么可能是假的呢? 身边的活神仙将众人手上的符纸一一看过之后,痛心疾首的说道:“哎,我就说本门符箓怎么可能一下出现这么多,原来只有那千里挑一的符箓是出自朝仙之手,其余都是假的啊。” “假的?!”周围众人惊愕不已,这些符箓都是从那庙里道士手中得来,怎么会有真假之分? 活神仙叹气道:“本门符箓虽然神奇,但却极其耗费仙气,就算是朝仙或我,都不可能一次性做出那么多符箓。朝仙一门心思想要为民谋福,看来他的善举,是被有心人利用了啊。” 民声鼎沸,原来众人皆受了贼人蒙蔽! 那还等什么,还不赶紧去抄了这些王八蛋的贼窝,将自己被骗的钱通通取回来?! 临行之前,黄存小心翼翼的问了一个深得周遭人心的问题,“活神仙,敢问您和国师朝仙真人,到底是什么关系?” 活神仙单手负后,微微抬头看天,一派神仙气度,淡淡的说道:“我与朝仙乃是同门师兄弟,号为朝神。” 第四百零三章 揭一杆大旗 客栈里人声鼎沸,一众乡民义愤填膺,呼朋喝友成群结队的涌出,就要去庆仙寺找那几个道士的麻烦,质问灵符作假一事尚在其后,最紧要的是要将自己的血汗钱拿回来才是! 客栈外面,两个人一早就来此处望风打探,看看那位所谓活神仙究竟有几斤几两,若是真有手段,说不得还要结交拉拢一番,共谋一条更加宽阔的发财大道。 见到白衣少年将符箓扔的满天飞,口中不住的说着“假的”,两个便装打扮的人满面不屑,看来也不过是个走江湖的,想要在自家碗中刨活儿混一口饭吃。 废话,这符箓当然是假的,就连几人的道士身份也真不了。 别说是国师的手书灵符,即便是能够觐见国师一面,几人还至于在这小镇中混饭吃? 但是见到那人真的以符箓治好了那位身患花柳的病人之后,两人就意识到这事情有些不对劲儿了,相互对视一眼之后,赶忙转身往庆仙寺走去。 风紧扯呼! 身患花柳的富家公子从亲眼见到那些脓症好转消散的惊愕中回了神,赶忙提起被众人当众扒下来的裤子,羞臊的连头都抬不起来,提着裤子一路狂奔出了客栈回家去了。 客栈内外一呼百应,众人浩浩荡荡的朝着庆仙寺涌了过去,促成这一切的“朝神”老神仙乐乐呵呵的返回屋中,还不忘嘱咐小二给他换一壶上好的茶,再备上一顿热乎的朝食。 小二还没等到,房门却已经被人一脚踹开,桃花铁青着脸色,一瘸一拐的走进屋中,开口就质问道:“你好大的胆子,竟然敢冒充我师父的师兄?” 白游方低头看了看她崴了的左脚,再看看她气鼓鼓的怒容,立刻就知道她如此怒不可遏,一多半都是因为刚才踢门时,左脚的伤势又严重了。 “不用说的那么麻烦,就说我是你师伯就行了。” “是啊,你为什么”桃花顺嘴答音,话说到一半才反应过来,顿时怒气更盛,顾不得自己满身真气被封,上前抬手作势要打。 白游方身法轻盈,脚尖轻轻点地,带着凳子一起往后退了三尺,看着扑了个空踉跄不已的桃花,无奈摇头道:“你脚不疼吗?” 桃花扑在桌子上勉强站定,转头再看白游方,深呼吸努力压下自己的怒火,开口问道:“你到底在算计什么?你以为扯出一个假身份,就能让这些人帮着你对付我师父吗?” 白游方两手一摊,无辜的说道:“我从来都没想过要靠这些人帮我对付国师大人啊。” 桃花冷笑道:“那你想干什么,别说你是为了帮我师父扬名!” “你说对了,”白游方双手一拍,笑着说道,“就是要帮国师扬名,只有借着国师的名头,才能劝的动这些无知百姓不再被人蒙蔽。” 见桃花一脸的不解,白游方开口问道:“那些符箓并非出自国师之手,根本都是假的,没问题?” 桃花点头,他又接着问道:“既然是假的,那为什么这些人还是深信不疑,甚至趋之若鹜呢?即便是挂着国师的幌子,可为什么那些假道士还是能大行其事,不被人拆穿呢?” 见桃花还是不解,白游方叹了口气,再度问道:“若是让你来唤醒那些蒙昧之人,你打算怎么做?” 桃花果断开口道:“自然是亮明身份,当众拆穿那些符箓是假的。何必像你一样装神弄鬼,弯弯绕绕。” 白游方好笑道:“亮明什么身份,国师弟子?谁信?就算我不封住你的丹田任你施为,你的话又能有几人相信?” “为什么这几个人在此行骗多时,共计卖出去了三千八百七十二张符箓,却始终没人拆穿?很简单,因为但凡有人冒头,只需要说一句,‘你的心不够诚,所以灵符还不起作用,别人尚在诚心祈求,怎得你就求不得?’便能掩住悠悠之口。” “当所有人的灵符都不起作用的时候,就是所有人的心都不够诚,凡是有意见,那就是质疑国师大人的符箓和仙法。故此,所有符箓的假,才共同促成了庆仙寺的一个‘真’。“ “你的身份虽然是真的,但是那个‘真’已经先入为主了,你无法证明自己的身份,反而会沦为那个‘假’。“ “众人皆醉的时候,你偏要上前斥责他们喝酒不好,那人家不揍你就是好的了。“ 听完白游方的话,桃花若有所思的说道:”所以你才故弄玄虚,让所有人都知道符箓是有效的,但只有很少的真的有效,绝大多数的符箓都是假的。“ “而那些得了‘假符’的人,自然不肯善罢甘休,原有的平衡瞬间就会被打破,庆仙寺造出来的假符也就立不住脚了。“ 白游方轻笑道:”倒也不算太笨,擀面杖捣砂锅,一杵就透。“ 不算太笨,也就是说不甚聪明。 一杵就透,和一点就透之间,相隔何止十万八千里。 桃花听出来了白游方的揶揄之意,瞪了他一眼之后突然问道:”你怎么知道这些人已经卖出去了三千多张符箓的?“ 白游方端起茶杯,慢条斯理的喝了一口,笑着说道:”这些人,装道士、画符箓的本事不行,账本倒是做的不错,条条目目都写的清清楚楚。“ 桃花嗤之以鼻,“还以为你是什么正人君子,原来也只是个半夜偷盗人家账本的鸡鸣狗盗。“ 白游方对此不以为然,笑着说道:”这就叫鸡鸣狗盗了?若我说我还顺手将他们骗来的银子带走了七成,那又该叫做什么?“ ”怎么才七成?“桃花似乎料到了他会顺道将银子一起偷回来,所以对此没有丝毫惊讶,反倒是有些惋惜的说道,“反正都是些不义之财,应该给他们一锅端了的。“ 白游方叹气道:”白白和你解释了这么多,怎么脑子依然拎不清楚。若是一锅端了,他们不就知道是有人前来盗窃了?“ 桃花眼睛一亮,兴奋的说道:”留下三成,他们就会以为是有自己人监守自盗,免不得要内讧一场,甚至还会大打出手两败俱伤。妙啊!“ 白游方笑道:”是否大打出手倒无所谓,只要他们一内讧,必然生出莫大嫌隙,以后再想合作骗人,恐怕就再也没可能了。即便是让他们从代城逃出去,也不用担心他们会换个地方重操旧业了。“ 愤怒的乡民涌进了庆仙寺,还不等他们兴师问罪就先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寺庙的内院里银子撒了一地,两位以往仙风道骨,视钱财如粪土的高真正虎视眈眈,刀剑相向。 至余其他几位则是散落各处,正屋门口倒着一个,游廊里头躺着一个,内院墙角也倒着一个,看他们横七竖八的样子,肯定不像是在睡觉。 两个假道士看了一眼门口涌进来的人,愤怒的表情收敛了三分,其中一人说道:“今日事紧,咱们不能再内斗了,银子的事先放一放,连手离开了代城再说。” 另外一人点头同意,两个人将就近的银子抓了几把塞在怀里,各自提着钢刀双目泛红的往门口走来。乡民们哪里见过这种阵仗,一个个吓得连忙后退,很快又从庙门口挤了出来。 冲在最前面的几个人此时肠子都悔青了,早知如此就应该将衙门的差人叫来了。可这事情要是惊动了官府,庙里的银子就全成了赃款,十有八九是不会回到自己手里了。 但是现在看来,不光银子拿不回来,这两个杀千刀的贼人还要这么跑了,那心里的一口怨气,如何能咽的下去哟。 两个假道士将众人步步逼退,一路赶出了庆仙寺的大门,此间往南半条街就能出城,虽然心有不甘,但也只能先离开此地,换个地方再讨生活了。 面前众人没一个带种的,如何能拦得住自己?两个假道士冷笑一声,就要跨过寺庙门槛,扬长而去。 斜对面二十丈之外的客栈内,小二正满腹怨气的将地上揉团、撕碎的黄符有一下没一下的扫成一堆,不情不愿的装进簸箕里。 刚才那么多怒火正盛的人他也不敢开口,潇洒上楼的活神仙更是不能招惹,只是苦了自己的腰,无端端的又要格外趴下直起数十次。 心里正在默默抱怨之际,就看见簸箕里的黄纸好似起了大风一般,呼啦啦全朝着门外飞去,店小二急忙跟着两步跑出大门,看了看街对面的景象,一身惊呼又跑回了店里。 “掌柜的,您快出去看看,神仙显灵了!” “大惊小怪,有什么好看的,快干活去!” 掌柜的慢条斯理的拨打算盘执笔记账,对于外面发生的事情丝毫不感兴趣。 两个假道士耀武扬威的一脚跨过门槛,街对面却突然飞过来一大团黄色匹练,顷刻间就将二人团团围住。定睛看去,那居然是一张张自己亲手售出的黄符,一张接一张的紧紧贴在了身上。 黄色洪流一卷一缩,就全部汇聚到了两个假道士身上,将他们的四肢贴的死死的,好似两个泥胎木塑一般站在庙门口。因为二人都是一脚抬起尚未落下,晃了两晃便咣叽一下摔倒在地。 “朝神真人大显威灵啊!”黄存率先回过神来,大喊了一声之后带头冲进了院子,满地的银子晃的他阵阵眼晕,急忙忙双手并用,拼死命往自己怀里塞。 后面的人也不甘示弱,紧跟着他闯进院子里止损,可怜那两个倒地不起的黄符人,也不知被有意无意的踩了多少脚,半条命都给踩没了,偏偏还不能开口喊疼。 众人将院子里清扫的干干净净,任何犄角旮旯都没有放过,就差将地砖也扣起来看看了。一个个喜气洋洋春风得意,相互比较着各自所得,一出门就遇到了衙门的官差。 白游方在屋中突然抬手挥袖,桃花也不知道他是抽了哪门子的风,正准备问他时就听见外面小二的大呼小叫,急忙推开窗户去看。 等看到那些人被官差收缴了银子,垂头丧气的离开后,她才难得的露出笑容,转头问道:“你什么时候通知的官府?” “昨晚就留下书信了。” “你倒是老谋深算。只是我还是不明白,你做这一切,为什么要带上我师父的名字,替他扬名?你原本不是要对付他的吗?” “揭一杆大旗罢了,若非如此,他们怎么可能对我深信不疑。看来国师在甘石国,当真是大有名头。” “哼!不过我觉得,你不应该救那个患了的人。这种色中恶鬼,就应该由着他病死无医。” “你说花柳病的那位?你觉得今日之事过后,他还有脸再出门闲逛吗?他在别人眼中,其实已经是死了。“ 城中县衙后堂,知县大人看着地上满满几大箱的银子,手中拿着一封信,向身边拿着账本的师爷问道:“怎么样,点清楚了没?” 师爷闭上眼睛掐动手指,快速心算之后说道:“禀大人,加上前厅收回来的那些银子,数目大体对了,差数只在数十两,许是这伙骗子自己用度了。” 合上账本,师爷压低声音问道:“大人,这些银子?” 知县大人深深叹气,挥手吩咐道:“差的几十两由县衙垫补,过两天按着账本,让百姓来领回失银。“ 师爷想要说话,眼睛扫过了那封自己没有看到的书信,就压下了话头,应声之后退下了。 知县大人独坐书房再三思量,决定还是按信中所说,提笔写下上书公文。 第四百零四章 石上京的正经买卖 甘石国的西南部从不知何时开始,又悄然出现了一位行走世间的活神仙,相传他和当今的国师还是师兄弟关系。既然身为师兄,那么这位朝神真人的法术,想必比国师大人还要高一点点了。 这位朝神真人行踪飘忽,只知道他是在代城初次现世,破获了一群借着国师名头招摇撞骗的贼人之后又悄然消失,谁也不知道他究竟又去了哪里,又准备渡化哪些有缘之人。 只知道这位朝神真人虽然是老神仙,但是生得一幅弱冠少年的俊美容颜,好穿白衣骑白马,身边跟着一位貌美如花的侍女,行走人间,好不潇洒。 代城毗邻官道,乃是南北通衢之所在,过往的人多了消息自然就传的飞快,没有几日便已经传到了甘石国的都城,石上京。 石上京城如其名,建造在一处坡度平缓但是占地极大的大山上,建城之时就地取材,将山顶上的石头开凿成一处平地,再以山石筑城,东西二十里,南北三十五里,又有几处迂回城墙,构成了一个不太规则的矩形。 因为建城于山顶之上,故此石上京没有护城河,却建了两道城墙,外墙高八丈内墙高九丈,两墙之间间距足有半里,内外并无相连,将城池分出了内外两城。 相传石上京的外墙底下,埋藏着无数的机关炸药,若是外墙不慎失守,便可诱敌深入启动机关,将两墙之间的敌人尽数炸死掩埋,而且不会伤到内墙分毫。 传说毕竟是传说,只要石上京外墙一天没有陷落,谁也无法验证这件事情的真假。 两城之间的空地在建国初期还是屯兵驻扎的营房,随着百十年的太平日子过去,渐渐的就变成了商贾邀买、百姓聚散之地了。 外城的一处骡马市中,一位白衣少年正微笑着与老板讨价还价,要将自己的一匹老马在此寄养几天,既要老板好吃好喝的照顾着,还不肯多花几分银子,就只好多出些不要钱的口水了。 市集外面的粉衣少女因为闻不惯马粪味儿不愿进去,在门口等的久了,面上逐渐露出了不耐烦,在原地站不安稳,开始左右徘徊,嘴里不停的碎碎念。 到了石上京就已经算到了自家的地盘了,她此时大可以一走了之,也不怕那人还敢前来追她。被封的丹田只需要找师父略微施为,自然就能轻易破解了。 只是不知为何,她此时却有些不想离开了,那人一路行来所作所为她都看在眼里,虽没有一路上行侠仗义,却是与人为善,处处温良恭俭让,好说话的令人发指。 不管怎么看,都不像是一个修道有成的高人。 别说高人了,好像就连少年意气都没有几分。 那天在野渡分别时,虽然离得远,她还是清清楚楚的听到了,那人尚且不足而立之年。 一个不足而立之年的人,入道修行又能有几年,居然就敢和自己的师父叫板,她没来由的很想知道其中的原因,和结果。 “这贼人如此可恶,还将师父交给我的法宝扣在手上,我只是为了将他带到师父面前接受惩治而已。” 就在桃花如此思量之际,一袭白衣正从骡马市里晃晃悠悠的走出来,手上还拿着一个从老板那里饶来的大饼,正乐滋滋的啃着。 价钱到最后还是没砍下来,白游方不由得感慨自己还是太年轻,抓不准老板的心里底价,不过好歹还饶来一张大饼,也算是找补回来了几文钱。 桃花停步看着他,原本因为长久等待积攒的怒气,在看到他手中大饼的时候立刻就转为了嫌弃。 白游方一眼就看出她的心思,故意将手中的大饼撕下一块递给她,卖力的推荐道:“你尝尝,这是老板自己家做的大饼,味道十分不错,是我好不容易砍价饶来的。” 桃花嫌弃的退后半步,皱着眉说道:“你好歹也是一个修行之人,怎么能在这种污秽之所,吃这种粗糙的东西,真是不怕丢了仙家脸面。” 白游方哼笑一声,将递给她的那块饼与自己手上的叠在一起咬了一口,含混不清的说道:“走,进内城。” 修行之人怎么了,比寻常人多长了个什么?就算是到了可以餐风饮露、披云幕霞的境界,本质上不还是个人? 神仙神仙,不当人子。 只是这样的道理,白游方却懒得跟她讲,虽然二人同行了一程,到底不是同道,她也好似什么都没有学会。 二人进了城,白游方径直朝一处客栈走去,桃花不解的跟在他后面问道:“你不是要找我师父吗,怎么又要去找客栈住下?” 白游方回头,又用那种看白痴一样的眼神看着桃花,淡淡的问道:“我跟你师父是亲戚?还是朋友?就这么大摇大摆的上门去?兴师问罪吗,那不是找死呢? ”还是说,你真把我当成你师父的师兄,也就是你师伯了?我要是真是你师伯,那也应该你师父前来请我才对啊。“ 桃花气的捏紧了拳头,真准备开口喝骂几句,白游方又开口打断道:”赶紧回去找你师父,把你的丹田真气解开,然后再让他来找我取回那两个偶童。“ 顿了一下,白游方又嘻笑道:“要是你师父解不开你的丹田,让你还要多跑一次来求我,你可不能怪我啊。“ 说罢哈哈大笑,转身走进了客栈大门。桃花看着他的背影恨恨的一跺脚,转身往师父的府邸走去,同时心里腹诽道:“怎么又是悦来客栈,以前怎么没发现这破店这么多?” 国师大人的府邸位于石上京内城东门最繁华的地段,占地并不很大,只有三十来亩。但是满朝文武及全城百姓却无不盛仰此地,每日求见之人络绎不绝,国师大人却鲜少见客。 国中圣上坐北朝南统御疆土,国师大人坐东观西运筹帷幄,更兼国师每日面东采集旭日霞光精气,为圣上炼制长生丹药,就更显此地庄重紧要了。 国师府邸之中有一座九丈九的高楼,比起内外城的城墙和宫墙都要高出一截,就连司掌天象的钦天监观星楼也不过才八丈,满城建筑只有内宫的主殿比此楼高上半分。 这楼名为金顶楼,只因为了更好的采及旭日霞光精气,楼顶之上全都以精美的琉璃瓦铺就,阳光一照便辉映出层层紫金光芒,满城皆见。 故而国师的府邸,还有个“紫苑”的别称。 桃花来到紫苑门口,国师不常见客故此大门常年紧闭,她扯了扯紫铜镀金的门环,轻轻敲击了几下,不一时大门便错开一道缝,一个中年男子从里面探出头来。 中年男子是府上门房,见到桃花之后笑容浮现,热情的招呼道:“师姐,您回来了,快快请进,国师可担心你了。” 桃花点头笑道:“吴扪,辛苦你了。” 吴扪赶忙摆手,口中说着不辛苦,同时将大门打开半扇,将桃花迎进了紫苑。 这个吴扪,原本只是国师府上的门房,只因为国师常年谢客,就需要他时时将上门的人谢绝,故此便有人半酸半损的打趣,说他吴扪是国师大人的“关门弟子”。 岂料这话传到了国师耳朵里,他笑言了一句“不负众望”,顺势就将吴扪收作了记名弟子,不光打了那些说糟心话的人的脸,也在石上京内传为了一桩美谈。 故此吴扪管桃花她们几个入门弟子称为师兄师姐,但却不敢直接叫师父,始终以“国师大人”敬称。 桃花一路走到后堂内院,来到金顶楼下,这才知道师父今日正在闭关炼丹,就只能先行歇息下来,等待师父出关之后传召。 桃花走后,白游方迈步进了悦来客栈的大门,开口要了一间上房,进门之后悠悠然喝茶翻书,静心等候着国师大人派人来请。 夜半子时,整个客栈的人都已经安然睡去,后厨和小二伺候完几位需要夜宵的房客后也熄了火休息,只剩下那位看着年岁不大掌柜的还在挑灯记账,轻轻拨弄算盘珠子,一丝不苟。 二楼上出现了一个修长的身影,一步步顺着楼梯缓缓走下。掌柜的头也不抬的说道:“这位客官,夜班更深,后厨都闭火了,宵夜做不了,还请早点休息。” 那人径直走到柜台跟前,伸手按在柜台上,将三枚碧玉钱缓缓推过去,轻声开口道:“来一份国师,朝仙真人。” 掌柜的眼光一瞥柜上的钱,淡淡的说道:“客观说笑了,我这小店哪里来的国师大人可卖的,客观还请早些休息。” 白游方微微叹气,这“悦来客栈”的规矩果然森严,不是谁知道客栈的后台是谁,就能从这里买来情报的。 无奈之下,白游方只能从自己的腰带里取出了一枚云镂回首璃龙布雨佩,轻轻的放在了柜台上,笑着开口道:“在下晓得规矩森严,还请掌柜的通融几分。” 掌柜的看了一眼玉佩,将毛笔放下,账本合上,算盘推开,这才小心翼翼地捧起了那枚玉佩,仔细端详了半天之后,将玉佩又轻轻的放回柜台上。 掌柜的快步走出柜台,来到白游方面前深施一礼道:“公子还请返回屋中,朝仙真人的详细资料先容我梳理一番,稍后便会送去公子屋中。” 白游方笑着拱手,说了一声“多谢”,将玉佩塞回了腰带里,又伸手将那三枚碧玉钱推了推,笑着说道,“规矩不能坏。” 掌柜的微微点头,笑着说道:“正经买卖,那是自然。” 第四百零五章 道友意欲何为 ”甘石国国师朝仙真人,金丹后期,三年前不请自来,被国主石川拜为上宾,入主紫苑,专职为石川炼制丹药。这三年之间,石川常以国事问之,但是国师鲜有建议,更无插手国政之举。“ ”平日里,也鲜少和朝中大臣私下交往,反倒时常和城外的几处道观庙宇内的人来往,喝茶讲道,弈棋书画。城外几处道观寺庙的朋友均是寻常人,精研义理,却无一人修行。“ ”门下弟子有三,仙祺、炼川和归墨,其中二弟子炼川为龙门境,其余二人皆是玉身境。仙祺最得宠爱,炼川境界最高,归墨实权最大,国师日常的迎送之事,都是他一手操办。“ ”记名弟子三人,分别为朝中太子石景,府上门房吴扪,和城外道观前偶遇的一位砍柴樵夫赵三。三人除身份差距悬殊之外,并无任何特别之处。“ 白游方拿着一叠纸张细细的翻阅,想要从中找到一些关于国师朝仙真人的信息。掌柜的不愧是情报好手,片刻时间就将朝仙的诸多信息收集而来,浓缩成了三四张纸。 悦来客栈,的确如桃花所说开的遍地都是,而且山上山下,修道凡俗都有,因为其本身就是世间最大的一张情报网,专职搜罗各类信息,同时也倒卖各种秘闻,做那进出倒口的情报贩子。 只是一般人根本不会知道这些事情,也不是什么人都能从悦来客栈手中买到情报,因为悦来客栈的后台东家,是世间少数不能招惹的女人之一。 柔兆城,王葇薇。 柔兆城本身就是天下最大的情报网,原本情报来源皆出自于九座飞空城进进出出的人,已经将整个天下涵盖大半。但王葇薇还是觉得这样的情报来源不够广,便又着手打造了另外一类固定的情报站点。 便是这密布于每处闹市之中,连柔兆城都不知道具体开了多少家的悦来客栈。 所以当初李元锦在青白山的事情,才能被人编撰成那么多版本,而且在一夜之间就传遍了整个天下。 原本掌柜的是不打算将情报卖给白游方的,是在见到了那块玉佩之后才改变的注意,因为那块玉佩本就出自旃蒙城王家,客栈妥妥的本主。 韩新符和素仙一起返回了旃蒙城,又在城中待了半年,只为学习一些医道的基础,才好开始研究卫医命传授下来的两本医书。 临走之时,素仙为了准备了一些日常用度,亲手缝制了这一身白衣,而后又赠予他这块云镂回首璃龙布雨佩,笑言道:“陌上人如玉,这样一装扮,就更能彰显翩翩公子风度了。” 韩新符虽然不懂,但是一看就知道这玉佩十分贵重,当即辞而不受,被素仙以“美玉养人”和“是不是要把你师父叫回来”两句话一讲道理,就乖乖的应了下来。 之后化名为白游方,奉师命往南游历而去。 白游方将那几张纸放在桌上,闭上眼睛开始静思。 这朝仙国师进入石上京之后并没有大肆宣张,但是却做了几件极得民心的事情,其中之一,就是解决了石上京百姓吃水用度的问题。 石上京坐落山上,城中用水一直来源于山体岩隙之间的地下水,建城初时,地下水源丰盛,浅打井二三丈就能见水。但是百年时光荏苒,地下水源越用越少,城中水井也不得不越挖越深。 直至五年之前,朝中下令封禁填平了城中大半的水井,只留下几眼用于皇室和达官显贵,私挖水井更是成为大罪。一时间整个石上京大宅院中再无亭台水榭,就连宫内,也仅留下了一方池塘供皇室游玩观赏。 城中百姓再想吃水,就只能去城西八十里外的清涟河取水,往返一遭基本上就需要一天时间。家里有车马的人家还好,要是遇到得自己挑水的,每每归来都已经是夜班三更了,只能在西门外苦熬一阵,等到卯时开门才得入城回家。 一日挑水,三天用度,偏偏朝廷还不许百姓私自搬迁城外,清涟河也无法改道引水,就只能这么苦熬着。以至于几年前百姓们见面之间打招呼,都不是如其他地方问吃了吗,而是苦笑一声,”喝了吗?“ 朝仙真人封为国师之后并没有着急入住紫苑,而是带着三位弟子遍寻水源。无果之后,只能以莫大法力,将清涟河的河水倒行而上引到城外,聚水成湖,供百姓用度。 仅此一事,便让全城百姓将其奉若神明。 而后又在清涟河枯水期,用水供给不上的时候,呼风唤雨使得天降甘霖,供满城百姓吃用。 白游方手指轻点桌面,呐呐自语道:“这位朝仙真人,倒是使的一手好水法,为何还要冒天下之大不韪,要用婴孩魂魄来炼制偶童呢?” 情报之中,也并无提到朝仙真人会这种阴损手法,甚至就连他如何入道修行,师承何人都没有明确的说法。 一说,是他年轻时被某位云游的高人看中,强行将其收为徒弟,带回山中修行百年。另一说,则是他年轻时四下游历,不小心误入一处前辈遗迹,虽然被困其中,但也因祸得福步入道途。 两种说法有一个共同点,就是他百年内没有现世。 除此之外,情报之中还有一个十分有趣的点,这位朝仙真人虽然身份模糊,但很像百年之前的一个人,名为满文臣。 更有趣的是这位满文臣的祖籍。 只因悦来客栈成立时间不长,百多年前的事情已经无从考证,所以朝仙真人就是满文臣的消息,只是一个猜测,根本没法确认。 白游方虽然有那过目不忘的本事,但还是将情报又拿起来细细的翻阅了一遍,嘴里轻笑道:“有趣。” 桃花见师父正在炼丹,只好先行回去休息,刚刚回到屋中不久,外面便响起了敲门声,打开门去看,是那位经年一脸冷峻,好像谁都欠他很多钱的二师弟炼川。 炼川连“师姐”也不叫一声,直接开口问道:“逃回来的?受伤了没?” 若非知道他的德行,桃花根本就懒得搭理他,似这般八个字一起出口的情况,这些年她也只见过寥寥数次。便随意摆了摆手道:“被押回来的,本事不济,逃不了。” 炼川皱眉,“在哪?” ”你惹不起的。“桃花懒洋洋的往床上一躺,摆手示意他出去,”他是来找师父的,你还是回去修炼去。记得把门带上,我先睡一会,好久没睡这么软的床了。“ 炼川沉默片刻,转身出去关好了门,却没有离开,抱着双臂靠在墙上,闭着眼静静的站着。 旭日东升,天光大亮,桃花一夜好睡,打着呵欠推开门,看着门口站着的炼川,见怪不怪的问道:”师父收丹出关了?” 炼川摇了摇头,画廊那头走过来一个高大青年,拱手施礼道:“大师姐早,二师兄早。大师姐,师父今早已经收丹,命我前来请你过去。” 桃花又打了一个呵欠,含糊的说道:“归墨你先过去,我洗漱打扮一下,再去给师父请安。” 归墨欠身答应,转头面向炼川正准备开口,炼川却径直转身离开,率先往金顶楼走去。 桃花不忿道:”他怎么还是这个死样子,同门之间都没个好脸色。“ 归墨却笑道:”师姐不用多心,师兄正是因为少了这些俗务,才能一心修行破镜,看来突破金丹也指日可待了。与师姐这般靠天赋就能一路畅通的人,各有源法,不必强求。“ 只字不提提俗务缠身,还和师姐一个境界的自己。 桃花笑道:”好了,你赶紧去和师父回个话,我这边还得一会,别让师父等急了。“ 桃花梳洗打扮更换衣服,足足花了小半个时辰之后才姗姗来迟,进到金顶楼拜见师父神色如常,对于让师父久候和自己失手的事情,丝毫不以为意。 中年模样的朝仙真人身穿一件蓝色对襟道袍,头戴一顶鱼尾冠,以一根青玉簪子簪住,右手上托着一个拳头大小的金盒,正在以自身真气慢慢温养,让丹药热度缓缓散开,避免流失药性。 对于桃花的诸多错漏,朝仙真人也视而不见,只是淡淡开口笑问道:”他就是那位闹得沸沸扬扬,自称朝神真人的,我师兄?“ 桃花面色一紧,略带委屈的说道:”师父,弟子本事不济,只能眼看着他败坏师父的威名,还请师父赎罪。“ 朝仙真人笑道:”败坏?哪有的事,他这一路行来,可是为了招徕了不少好名声呢。仙祺,说说,这位白游方道友,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桃花从渡河之时开始说起,将自己一路所受的苦楚缓缓道来,对于白游方做的一些她不太能理解的事情也详细尽述,虽然夹杂了一些私货,但叙述的也还算完整。 朝仙真人将手中的金盒递给归墨,微笑道:”来与我讲道理?看他沿途的行事风格,倒确实像一个讲道理的人。“ 转头吩咐道:”归墨,将金盒收进丹房,然后你们三人一起,去请那位道友前来一叙,我也想听一听他的道理。“ 国师虽然受万民敬仰,但平日里露面却并不多,城中百姓也很少有人见过他的真容,更别提他的三位徒弟了。就算是迎来送往的归墨,所见之人也非王公贵族所不能。 故此三个人前去请白游方,看着就像是一场年轻人之间的相约同游,只是他们去的地方,一般人根本不敢想罢了。 紫苑正厅,国师朝仙起身相迎,拱手作揖道:“朝仙见过白道友,未能亲身相请,还请道友海涵。“ 白游方依样见礼,未曾失了分寸,欠身答道:”国师不用客气,贸然到访还请容让。“ 双方礼数周全言语温和,就像是一场寻常的造访接待一般。 朝仙真人笑了笑,面上神情不变,嘴上话语却突然变得咄咄逼人,一连四个问题抛了出去,大有一言不合就要动手的架势。 ”道友来此,是要求一个出身?“ ”道友与甘石国有旧?“ ”道友与林家有旧?“ ”道友与我有仇?“ 白游方神色泰然,缓缓摇头四次。 朝仙真人哈哈大笑,这才伸手示意道:”请坐!仙祺,给贵客看茶!“ 师父起身相迎,首徒待客奉茶,放在历朝历代,都是十分隆重的待客之礼。 客人尚未落座,便已经接连四问,放在四海之内,却也是万分无礼的行为。 朝仙真人端起茶杯,悠哉游哉的呷了一口,这才慢条斯理的问道:”那今日到此,道友意欲何为?“ 第四百零六章 国师意欲何为 白游方气度超然,即便是在对方的地盘上也没有丝毫的慌乱,以四指将放在身边的茶盏缓缓推开,轻笑着说道:”我也正有此问,国师意欲何为?“ 朝仙真人笑道:”听闻甘石国又出了个朝神真人,这才将白道友请到府中考究一下,看看师父当年是不是真的收了别的弟子,还是师父的师父,为我留下了这段缘分。“ 朝仙真人对于白游方冒充自己师兄之事丝毫不以为意,反倒是以此将话头再度递还给白游方,看来论人情练达处事老道,到底是胜了白游方几分。 白游方自然不想在这件事情继续纠缠,也是自认脸皮和心性不如对方,若是继续掰扯下去,真让对方套实了同门身份,那自己岂不是要吃个闷亏。 白游方摆手道:”巧借国师威名,便宜形事而已,做不得真,还请国师不要介意。“ 朝仙真人微笑不语,打定主意不接这个话茬,反倒是将白游方晾了起来。沉默片刻之后,白游方自袖中取出那两个偶童放在脚边,开口问道:”国师可认得此物?“ 这件法袍乃是素仙亲手缝制,袖中暗藏了一方不大的小乾坤,倒不是白游方自己的本事了。 这是要兴师问罪了。 朝仙真人心中暗笑,果然是个涉世未深的雏儿,但是身上法宝不凡,不宜与之太过交恶。 朝仙真人回道:”自然认识,此乃我精心炼制的法宝,辛苦道友沿途保管了。仙祺,还不快将法宝收起来。“ ”且慢。“白游方抬手制止道,见仙祺没有停步的意思,便抬脚踩在了两个偶童手脚上。仙祺恨恨的瞪了他一眼,却也没法再伸手去取,只能退回原地看着师父。 朝仙真人尚未说话,站在一边的炼川却已经按捺不住了,大踏步走上前来,伸手就要去硬扯白游方脚下的偶童。 一拽无功,二扯无效,三拉无果,炼川的面色愈发阴冷,抬头死死的盯着面前那个不识好歹的混账小子。 之前仙祺诉说来时之事,自然不会略过自己被他打了两个耳光和害她崴脚的事,那个时候炼川就已经暗暗起了杀心,此时白游方这番作为,更是让他就要压抑不住满腔的怒火了。 早知道会有这种事,自己当时就应该陪着仙祺一起去! 仙祺曾说此人尚且不足三十岁,那么充其量也就是一个龙门境的修士,与自己不过是伯仲之间。况且真要是分生死的打斗,同境之内炼川有绝对的信心能活下来。 眼看着炼川手背青筋暴起,就要按捺不住出手时,朝仙真人这才轻轻咳嗽一声道:“咳咳,你们三个先出去,我有话要和白道友密谈。” 仙祺和归墨应声而动,只剩炼川与白游方又对峙片刻,这才直起身来,冷冷的说了一句“我等你”,之后才转身离去。 三个离开,屋中只剩下白游方和朝仙二人,白游方这才拿开脚,毕竟一直这么踩着,确实不礼貌。 朝仙真人看着他的动作,心中已有思量,微笑道:“道友今日前来,是来兴师问罪的?” 白游方反问道:“修行之人,以凡人性命炼制法宝本就是大忌,更何况是偶童这种专噬幼儿魂魄的邪物,国师不会不知道?“ ”原来打的是替天行道的幌子,“朝仙真人轻笑不已,也开口反问道,”斩草除根不留后患,这种良训古来有之,白道友不会不知道?“ 白游方沉声道:”这么说来,国师大人并无隐情,而是打定主意要这么做的?“ 原本看了情报之后,白游方对于朝仙真人的观感还不坏,毕竟他真真切切的为百姓做了几件好事,而且也并非如柳州乘所说那般把持朝政祸乱朝纲,甚至连林苔的死,都有几分蹊跷意味在里头。 朝仙真人突然话锋一转,将白游方的问题扔在一边,问了一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道友可知道甘石国的来历?“ 白游方见他顾左右而言,微微皱眉之后还是说道:”知道一些,甘石国起势于微末,乃是两个刑徒之人揭竿而起,一步步推翻原有国家暴 政,建立起来的。“ ”这两位开国之人,便是甘石国国名由来,一姓甘,一姓石。只是后来石家当殿做了国主,甘家却骤然之间一夜没落,史书之上对此事鲜少笔墨提及,只有部分野史推测,是石家兔死狗烹了。“ 朝仙真人点头道:”野史推测的其实不差,确实是石家背信弃义,以手段陷害了甘家,独掌了甘石国的大权。不过想来也对,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何况还同是一位开国功勋。“ 白游方深以为然,而后又问道:”这件事与你陷害林苔,追杀林家遗孤有什么关系?你即便真是甘石国人氏,也只可能是满文臣,绝对不会是甘家的后裔。“ 朝仙真人有些惊讶,赞许道:”白道友果然不俗,连我俗名满文臣都已经知道了,想必对于那场宫变也知晓的一清二楚了?“ 白游方不做声,朝仙真人就接着讲道:”甘石国建国之时,甘家先祖自认没有治国之能,自愿将皇位让给了石家。而石家先祖感念于此,定国名时,便以甘在石前。“ ”两家当时相约,石家治国,甘家守疆,明为君臣暗是兄弟,子孙如是世代交好。甚至这石上京的城墙都有极少数人才知道的谐趣名字,外城叫‘甘家墙’,内城叫‘石家院’。“ ”可惜啊,石家先祖坐上了那把象征无上权贵的椅子后,想法慢慢的就变了。称孤道寡,真是一点也不奇怪。“ ”皇位代代更迭,甘家的实权始终不落,矛盾逐渐爆发愈演愈烈,这才有了后世那场甘家宫变。但实际上,甘家当时只是为了进宫勤王,却因此落入了别人的算计之中,成了造反逼宫。“ ”斩首、抄家、流放、官卖,甘家一夜之间分崩离析,史册上也严禁对此事着墨太多,只以一句‘造反弹压’作为收官之笔,百姓之间更是封口禁绝。“ ”而那个出谋划策算计甘家的人,正是林家的先祖,林苔的爷爷林喆。你说,我找林家报仇,有问题吗?“ 白游方依旧不解道:”史书记载满家当时并未受到牵连,是因独子意外失踪而逐渐衰落,为何你会回来找林家报仇?“ 朝仙真人,满文臣缓缓闭眼,幽幽说道:”甘家破败,官卖了女眷二十七人,其中大半都沦落风尘,下场凄惨。这其中,便有我婚约在身的未婚妻,甘馨。“ ”值此大仇,我要让他林家满门灭绝,过分吗?莫说是林家两个孩子,甘家当年光是株连被斩,未满十四岁的男孩,就不下七位!官卖的幼女,也有五人!“ ”所以方才才会有那四问,既然道友哪样都不沾,又何来理由阻我报仇?“ ”况且,你以为那林苔真的那么干净吗?区区左都御史,年俸不过六十一石,府上却养着各路武林人士不下四十七位,暗中更有黑白生意无数。否则哪里来的那么多武林人士搭救他的遗孤?“ ”林苔名为监察言官,实际上却把持着言路,暗中为自己行方便,之所以弹劾我,无非是因为我顺手阻断了他几桩大买卖罢了。他的那些罪行,坊间是不是说有七成是我栽赃的,其实这个比例反过来应该就差不多了。“ 这一点,白游方倒是早有思量,那些访山使中有五位原本都是林苔的麾下,他们也并不是当了访山使很久之后才开始贪污的,刚刚上任时就大行其事,手法高明老道,一看就是早就惯于此道的。 若是林苔真的干净,手底下的人绝对不会这么熟练,无非就是上行下效罢了。 白游方沉默半晌,而后又开口问道:”林家已亡,接下来甘家你又打算如何?难不成还要毁了整个甘石国,让百姓也生灵涂炭?“ 满文臣轻笑道:”让一个国家国祚断绝,未必要起刀兵。听仙祺说你讲过国主的身体状况,又何必多此一问呢?“ 白游方沉默良久,最后长长叹气,无奈说道:“那毕竟只是两个孩子。” 圣人尚且认为该“以直报怨”,白游方也曾设身处地,更是万万说不出那冤冤相报何时了的话,只能将万千无奈,归为一句”那毕竟只是两个孩子“。 朝仙真人沉吟道:”他们已经逃了,我便不再追究。至于以后他们想要来报仇,我接着便是了。“ 顿了顿,他又笑着说道:”修行之人这一点很好,报仇和等人报仇,都是百年不晚。“ 白游方蓦然起身,抱拳拱手道:”多谢朝仙真人,这件事我无端插手,已经沾了干系。若是日后那两个孩子真的回来报仇,我愿为朝仙真人挡第一刀。“ 朝仙真人也起身拱手道:“白道友做事当真厚道,朝仙佩服!” 白游方接着说道:“朝仙真人,还有一事请允。这两个偶童尚未噬人魂魄,能否就此作罢,悬崖勒马为时未晚。” 朝仙真人哈哈大笑道:”白道友真是一个妙人!既然你都开口了,我自然不会这么做了。其实不管你信不信,我原本并没有打算让其噬人魂魄,只是想以五行之物祭炼,再辅以游魂寄居操纵,缓缓修行的。“ 两种方法,虽然都要借魂魄而成,但是结果却是天壤之别。一个是吞噬人魂的魔道手法,另一个则是收纳游魂寄居,不仅不会消耗魂魄,反而其铸造栖身之所,有那庇佑之功。 白游方点头道:“我信。” 朝仙真人略微惊讶,随即微笑道:“看来白道友是个很容易相信别人的人。” 白游方摇头道:”朝仙真人难道就不是了吗?第一次见面的人,就能与我全盘托出自己的复仇计划,丝毫不怕我会去告发你吗?“ 朝仙真人笑道:”都是第一次见面的陌生人,相互说点真心话怎么了?况且你也不知道我到底有几分保留,想要揭穿也得有人能信才是啊。“ 白游方点头笑道:”正是,所以今日见面,言尽于此,就很好了。还要烦劳真人代传一句,让你徒弟不用等我了。“ 朝仙真人见他起身要走,开口道:”小徒言语无忌,多谢白道友宽宏大量。今日相谈甚欢,白道友的人品我很欣赏,刚才又有那无礼四问,所以我最后再送道友四句话。“ ”林苔虽然发配病死,但是我没有暗中下手。“ ”那两个孩子,我原本不打算杀他们,只想将其软禁在石上京,安度一生,是有人特意放他们走的。“ ”我虽然派出了几批人追杀,但都是武林中人,并没有坏了规矩。仙祺不是我支使的,亦是有人暗中假传我的话。“ ”偶童是被仙祺悄悄带出去的,我从未教过她如何使用,想来那噬人魂魄之法,也是暗处那人教给她的。“ 白游方离去的步伐立时顿住,他转身抱拳,十分诚挚的施礼道:”多谢朝仙道友。“ 朝仙真人看着在院中御风而走的白游方,轻轻笑道:”国师,真人,道友?“ ”白游方,果然是个容易相信别人的人。“ 第四百零七章 牛头不对马嘴 早春的嫩绿已经悄悄渐退,而今山野上都然染上了初夏之时的墨绿颜色,绿意盎然之间还点缀着各样斑驳色彩,招蜂引蝶鸟虫和鸣,不尝也为郊游玩乐的上好时节。 一处狭窄的夹山道上,一匹老马正在悠哉游哉的缓步前行,时不时还会停下步子,伸着脖子去够山崖夹缝间顽强生长的野草,也只有这个时候,马背上的人才会轻轻夹一下马腹,敦促它继续赶路。 马背上的人手捧着一本书正看的津津有味,丝毫不担心在这崎岖山路上马失前蹄。这书并不是世间刊印的典籍学着,也不是修行之人钟爱的术法珍策,只是一个人经年累计下来的手札而已。 殊不知这手札何其珍贵,是真真正正的绝世孤品,若是现世的话,不知道要引来多少人趋之若鹜,流血争抢。偏偏现在手不释卷的混小子,竟然三番五次的拒绝过这份邀天之幸,让原主人着实是恨的牙痒痒。 这份手札,乃是一份经年治病救人写下的病理书,里面记载的无不是各类十分罕见的病症,手札中详细的记载了如何用术施药,病人会有如何症状。还有很多关于下刀深浅几分,用药增减几分,会对病人有如何影响的估算,都一一列举在了里面。 最最让人佩服的,是手札里除了医治成功的案例,还有许多失败的案例,而这些失败的案例剖析的还要更加深刻。书写之人像是一个吹毛求疵的同行,对施医之人的每一处手段,都百般争较,要求一个问罪的错漏出来。 寻常人着书,尤其是给自己着书,巴不得只写那些歌功颂德的文字,而此人却能深刻剖析自己每一次的失败,完全不怕别人指摘,只为求再遇此类伤病,能够救人于死,不坠医名。 如此境界,倒是让几番推辞的白游方,无端生出了不少愧疚之心。 手札无名,白游方便私称其为“半师卷”。 白游方此时正对着一篇医案全神贯注,除了医案本身的罕见,以及受诊之人身份的特殊之外,还因为身边正好有人同此病症,若是能够学有所成,他最想治好的,就是这个伤。 此篇名为,“抽骨换脊”。 老马步履缓慢,白游方的身子也随着它一起一伏,倒是丝毫不耽误他看书,只是不知觉间,前面的山道上迎面来了几个人,就由不得他不放下手札了。 山道狭窄,对面的来人又赶着一辆驴车,肯定和马匹是错不开的,白游方便提前找了一截稍微宽阔的道路,勒住马缰静静的等对面的驴车先过去。 赶车的人是一个四十多岁的干瘦汉子,与白游方道了一声谢,便铁青着脸驱车过去了。毛驴脖子下带着一个红绸的花团儿,驴车上还坐着一位身穿红衣鬓插红花的姑娘,看着像是一位远嫁出门的新媳妇,但是脸上却也不怎么好看。 山野乡民,没有那么多婚嫁的讲究,一身红衣便能出嫁,有的甚至连盖头都不需要。远嫁的姑娘会由家里男丁送去夫家,若有兄长便是兄长前去,没有兄长就是父亲亲自前往。 只是奇怪的是,便是远嫁,也没有父女两人都铁青脸色,一点喜气儿都没有的。 过路而已,白游方纵然有些奇怪,但是也不必深究,轻夹一下马腹,老马再度缓缓抬蹄,悠哉向前。 走了不多时,前面又出现了赶路人,这一次还是一架大了不止一筹的牛车,车上挤了足有四个人,还有两个大箱子和一捆绑起来的铺盖卷儿,加在一起重量必然不轻。 拉车的老牛像是头耕牛,后劲项上有一道拳头粗细印子,一看就是常年带着牛轭压出来的。车上的份量太大,再加上山路崎岖不平,牛车一个不小心,就将一侧轮子陷在了一处泥洼里,怎么也拉不出来了。 赶车的人是个满脸胡子的雄壮大汉,头上戴着一顶压的很低的草帽,看见牛车颠簸不前,立刻狠狠的挥起了鞭子,嘴里骂骂咧咧的说道:“你这没用的畜牲,连个车都拉不好。你再看看那畜牲,随便就能搅得几个村子不得安生,比你强了何止万倍,当真就是家畜不如野畜是吗?” 嘴里骂着老牛,但是怎么听都像是在指桑骂槐,满心满腹都是欲吐不出的怨气。再看车上的母女三人,除了扎着羊角辫的小姑娘满脸出门的兴奋,大点的少女和妇人,眉目间同是一片散不开的愁云惨雾。 老牛被鞭打的哞哞直叫,但怎么也不能把车从泥坑里拉出来,白游方胯下的老马原地踢踏了几下,轻轻的打了个响鼻,就停在原地不不走了。 白游方笑了笑,伸手拍了拍马颈,翻身离镫走到跟前,微微欠身施礼道:“这位大哥稍安勿躁,这头老牛看着是真没力气了,大哥就别再鞭打它了,不如我来帮你把车推出去如何?” 车上的汉子见来人一身白衣纤尘不染,定然是个身份不凡的富家子弟,急忙摆手道:“不敢劳烦这位少爷,万一溅起泥来脏了您的衣服,我可是赔不起的。” 白游方笑道:“大哥你言重了,您的家眷都在车上,老牛有些吃力,能否请先下车,咱们一起把车推出来之后再上去赶路?” 汉子下车看了看陷进去的轮子,又回头看了看妻女,犹豫了片刻之后说道:“那就麻烦这位少爷了。大红二红,跟你娘下车。” 母女三人下了车,怯生生的躲在汉子身后,汉子摘下草帽欠身说道:“多谢这位少爷了,那就请您搭把手。” 白游方挽着袖子说道:“大哥别客气了,山路狭窄,要是您不过去,我的路也走不通不是?相互帮一把的事,没什么的。” 说话之间,已经率先绕到了车后,丝毫不嫌污秽一脚踩进了泥坑里,伸双臂抬着车板儿,对汉子说道:“大哥,我数一二三,咱们一起往前推。” 汉子见他两脚泥泞,连连说着道谢和抱歉的话,伸手一起抬着板儿车,稍稍抬起再往前推,随着白游方的一声号子,两个人一起用力,将牛车推出了泥坑。 汉子把白游方从泥坑里搀出来,弯腰就要给他擦脚上的泥,白游方慌忙躲避,口中连连说道:“使不得使不得。” 将汉子拉起身来,白游方这才问道:“大哥这是要举家搬迁?既然都把耕牛带着了,说明老牛很重要啊。老话还说了,耕地老牛如家中长辈,容小弟多句嘴,大哥如此打骂,怕是有些不该啊。 一句话说完,汉子的头立刻就耷拉了下来,而他身后的母女二人,却已经低声啜泣了起来。 果然是有什么事情。白游方暗道一声,接着问道:“大哥,可是遇到了什么难处?” “唉!”汉子一声叹息,满口不甘的说道,“要不是遇到了这糟心事,谁又愿意抛家舍业的逃到别处去,谁又愿意对着家里耕地七八年的老伙计撒火呢。” 汉子接着说道:“小人姓牛,家住在往西南五十里外的牛家村,原本日子还过得去,就是因为山里出了妖怪,被逼无奈之下才带着一家人逃了出来的。” 白游方接着问道:“妖怪?牛大哥,不知道那是个什么妖怪,难道官府都没人管吗?” 汉子摇头道:“官府哪里管得了妖怪,那妖怪也不知道是个什么畜牲变得,飞天遁地无所不能,还能刮起大风卷走屋子牲畜。本事高不说,那畜牲竟然还是个淫虫,每隔一阵子都要强掳一个年满十四的黄花闺女,若是胆敢反抗,就将那一家人都吸干了血,死的凄惨无比。” “那畜牲自号叫什么蛟白大王,这几年间也不知道害了多少性命,方圆几十里的村子都被它搅得不得安宁。为求自保,都早早的将自家闺女远远的嫁出去,但是我家大红年纪还小,我实在舍不得她嫁人,就只能一家子人一起搬走,找个太平的地方谋条活路。” 白游方若有所思地说道:”难怪我之间见过的送亲的两人,明明是喜事却一脸愁容,原来是因为有妖怪啊。“ 汉子叹气道:”唉,也是苦命人,有什么办法。看少爷你这样子,是要南下?那我劝你还是早早回头,千万不要往前走了,真要有事宁愿绕上些路程,也千万不要走到妖怪地盘上了。“ 白游方点头道:”多谢大哥提醒,我会注意的。” 汉子点头,然后又有些赫然的搓着手说道:“烦劳少爷你帮我推出车来,也不知道怎么才能感谢你。” 白游方也有些不好意思的开口道:“其实我也正好有事相求,这荒山野岭的也找不到条溪水,我都渴了大半天了,不知道大哥方不方便给我碗水喝?” 汉子眼神一亮,都不等他招呼,身后的妇人已经到车上找出一个粗瓷碗,从旁边盖的严实的大坛子里舀出满满一碗水来,端着送到了汉子身后。 汉子接过碗转身递给白游方,笑着说道:“少爷你尽管喝,不够还有。” 白游方伸手接过碗浅呷了一口,称赞道:“这水不错,入口甘甜清凉,好喝。” 汉子挠了挠头,羞赫的说道:“这是我家后院自己打的井水,可没有少爷你说的那么好。” 白游方喝了一口,端着碗走到老马跟前取出水囊,将剩下的水小心的灌了进去,汉子在一旁看着,不住的问道:“再装一碗,我看这水囊能装不少水呢?” 从刚才妇人舀水时探进去的手臂就知道,其实坛子里也没有多少水了,白游方也不是会缺水的人。只是萍水相逢,老让这一家子惦记着受了别人恩惠总归不好,倒不如收一碗水两不相欠来的轻松。 白游方将碗还给汉子,摆手说道:“够了够了,行路人一次喝多了水也不好,反正我也不急着往前赶路了,就在周边找个村子借宿一晚,明天好绕开妖怪南下了。” 汉子这才作罢,拱手与白游方作别。 白游方牵着老马让开道路,对驾车经过的汉子说道:“大哥,家里水真的好,不是客气话的。有时间了还是回去打理一下水井,莫要糟践了一眼好水。” 汉子叹气道:“等安顿好了他们娘仨我肯定要回来一趟,家里还有些零碎东西没收拾完。至于以后,唉,再说。“ 白游方没有再劝,笑着目送牛车缓缓离开,伸手一拍身边白马脖颈,笑着说道:“老伙计,都说牛头不对马嘴,怎么你还见不得老牛吃苦呢?这下可称心如意了?” 白游方翻身上马,轻夹马腹说道:“满意了就赶紧走,前方可是有妖怪来的。” 第四百零八章 劫 白游方到底还是没有接受牛姓汉子的建议,驱马朝着有妖怪作祟的那片山野赶了过去,除了有师门”剑出不平处“的教导之外,隐隐还有几分不好的预感。 离了石上京没走出多远,身后就有人驾着云头一路追了过来拦住去路,来势汹汹煞气腾腾,见面就以手中长剑指着白游方怒喝道:”背约而逃,无耻!辱我师门,岂能轻饶。“ 白游方端坐在马上无奈叹气道:”我什么时候和你约战了,一直都是你自说自话,连你师父都不曾拦下我,你又何必多此一举。“ 炼川脸色铁青,在紫苑之中,这人确实没有开口应承过自己,甚至都未曾正眼看过自己,但就是这样,才让炼川无名之火烧了千丈,怎么也压不下去,就算归墨百般劝阻,他还是无所顾忌的追了出来。 修行路上,我炼川还从来未曾如此被人小觑过! 不管是自己的师兄弟,还是师父相交好友的徒弟,就没有一人能在资质和勤勉上比得过自己,仅仅修行十余载,就已经快要越过龙门,顿成金丹。 在加上此人先辱仙祺,后败师名,师父不追究那是他老人家宽宏大量,自己却不能轻易咽下这口气! 炼川长剑指定马上人,冷冷说道:”回去认错,禁入甘石国,放你离开。“ 白游方缓缓摇头道:”你还是回去跟你师父请示一下,然后再来找我麻烦。“ 白游方三番五次提到朝仙真人,炼川顿感他是将自己看成了一个借着师名胡闹的吃闲弟子,脸色愈发阴沉似水,再也不肯多言,抬手一剑朝着白游方刺了过来。 炼川剑起连幕,剑影中映出一片青山虚影,原本轻盈的剑势越发沉重,宛如一座青山迎面而至,让白游方无端泛起了”山来就我“和”青山见我应如是“的奇妙感觉。 白游方暗赞一声,这炼川果然是一个不可多得的修道胚子,这一剑虽然而今看着显弱,但是可以发展的潜力巨大,如同一步已经走上了官道。光凭这一剑,炼川只要路子走对了,日后至少一个元婴境是肯定逃不走的。 白游方轻笑一声,自己都还没有元婴的,哪里来的眼界给他人勘定前途。眼看剑到眼前,白游方挥动右手袖子,好似一片流云飞雪一般,将炼川的剑影全部裹了起来。 云烟幕青峰,飞雪白翠林。 炼川一剑无功,想要以剑锋搅碎白游方的袖子,却发现不管他怎么灌注真气,手中长剑都是纹丝未动,惊愕之下想要抽剑而退,也好似陷在了泥潭里一般,怎么都扯不出来。 白游方袖子裹了剑后没有继续动手,却让炼川感到更加屈辱,左手袍袖一挥,两颗五彩石头从手中飞出,分左右直取白游方双目。白游方横掌眼前,轻轻一捞就抓住了那两颗石头。 石头只有指尖大小,色具五彩晶莹剔透,一颗轻盈一颗压手,显然石料还有水、陆之分。水石的重量与寻常石子无疑,陆石则足有五十斤上下,看来炼川没少在这两颗石头上下功夫。 石子被白游方攥在了手里,活像油锅里的炒豌豆一般蹦来跳去,却怎么也冲不出白游方的手心。炼川一看法宝也被制住,立刻飞起一脚,从白游方手掌挡着的视线盲区当头踢了过去。 白游方早有知觉,左手袍袖瞬间鼓胀起来,将他半边身子都掩在了一大片云彩里,炼川的脚踢了过来,袍袖只是微微一陷,就将他的力道全部化解了。 炼川几番抢攻都无济于事,还将自己陷在了被动境地,为了能够尽快脱身,炼川再度飞起一脚,直接朝着马头踢了过去。 老马可没有白游方的手段,这一脚下去定然是头颅炸碎血花四溅,白游方只能一挥右手袍袖,将炼川连人带剑甩了出去,这才避免了老马暴毙当场的惨剧。 白游方伸手拍了拍老马的脖颈,淡淡的说道:”居然对我这老伙计下手,算了,不陪你玩了。“ 说罢轻轻一夹马腹,老马迈开蹄子朝前走去,炼川的举动无疑令白游方薄有微词,随手将五色石扔还给了他,原本打算建议几句的话也吞回了肚子里。 炼川脸色阴沉,却也没了之前的底气,自己几番出手都被他轻松化解,这人当真如仙祺所说,只有三十不到的岁数吗? 炼川相信同龄人中,肯定有人能够胜过自己,但那些人应该是仗着家族身份和法宝,才能略胜自己一筹,而不是随便一个过路的无名之辈,赤手空拳就压制了自己! 一声断喝,炼川再度持剑攻了过去,只是当下他心思纷乱不定,出剑也毫无章法,好像劈柴砍树一般胡乱挥舞,哪里能伤的了白游方一根毫毛。 白游方连头都没回,伸出了两根手指以指剑轻松格挡,炼川的剑砍在他手指上,连一丝油皮都不曾刮破。单手随意摆动间,连人带马都防护的妥妥当当,只是奇怪他明明身子端坐不动,却能连砍向马腿的剑都轻易防住。 若不是怕会暴露太多,白游方甚至连手指都不用伸,随便一个念头,炼川的剑就能脱手飞出,甚至倒戈一击。 炼川的呼吸开始紊乱,手上也越来越没有章法,但是依然不肯退却,强撑着一口气不断出剑。白游方不想与他再多纠缠,两指一夹一拧,轻松就将剑从他手上夺了过来。 炼川心如死灰,闭上眼引颈受戮,白游方瞥了他一眼,将手中长剑调转过来,还不等他开口,远处就传来一声娇叱道:”住手!“ 炼川双眼睁开,一个闪身拦在来人身前,面对白游方说道:”与她无关,杀我便是。“ 寡言少语,是炼川的傲气和底气,无所谓别人懂不懂他的意思。但是此刻他却开始担心自己说的太少,生怕他不明白自己的意思。 仙祺伸手去推炼川,却推不动,只能绕开他质问道:”你为什么要杀他?“ 之前与白游方同行一路见了不少事,仙祺自问还算了解他的品性,这才开口质问,要是换了刚挨完耳光那会,她肯定是没有这个底气的。 白游方将剑插到炼川面前,懒懒的说道:”我什么时候说要杀他了?“ 炼川微微低头,沉默片刻后伸手拔剑,往来时的路去了,临走时还说了一声,”我会再找你“。只是这一次开口,已经全然没了之前的傲气。 仙祺没有就此离开,依旧站在侧前看着白游方,白游方笑道:”你还不走,莫非也要跟我打一场?“ ”你管我呢!“仙祺脖子一昂,翻着白眼说道,”这是甘石国境内,我去哪用的着跟你解释吗?“ ”那就告辞了。“白游方拱了拱手,驾着马慢悠悠的朝南去了。 仙祺偷眼瞥了一下,背着双手装作漫不经心的往前走着,远远的坠着白游方。白游方也不问话,更不回头,只当不知道她在跟着,取出一卷书籍开始翻看。 这一趟出门遇到了两个了不得的女人,吃了不少亏之后,白游方自认学到了些女子心事,这个时候千千万万不能搭理她,否则后果真的是不堪设想。 仙祺就这么远远的跟在了白游方身后,在路过一处镇子之后,身下也骑上了一匹枣红色的高头大马,得意的仙祺还专门纵马跑到了白游方前头,二人擦身而过时,白游方清清楚楚的听到了一声骄傲的“哼”声。 看得出来,仙祺是早就会骑马的人,驰骋之间英姿飒爽潇洒自如,比起白游方第一次骑马时颠来晃去的样子强了何止一筹。 可是,仙祺还是错误的估计了一件事,千不该万不该,不该买了一匹年轻力壮精力充沛的高头大马,没过多久,就开始尝到了苦头。 白游方的老马性子温顺,加上他也不着急赶路,便一步一步自在的踱着,速度只比常人走路快上一筹。但是仙祺胯下的大马如何受得了这慢慢吞吞的步伐,没走几步便要撒开蹄子狂奔起来,仙祺只能紧紧勒住马缰,努力拨转马头只在白游方周围里许打圈,以免跑得太快失去了他的踪迹。 没有两个时辰,仙祺的屁股和大腿就已经磨的火辣辣的疼,只能下马艰难迈步,拉着缰绳亦步亦趋的跟着。 夜色渐晚,白游方落脚小镇,仙祺便跟着住下了。两人一前一后同进一家客栈,却始终没有眼神交汇,更别提开口说话了。 第二天,仙祺的枣红色大马,便识趣的换成了一匹老马,迈着同样慢悠悠的步伐,远远的跟在后面。 只是这一夜,二人却没能赶上宿头,只能夜宿荒野,万幸微风和畅月朗星稀,荒郊野外也没什么难熬的地方。 白游方在一处大石头后面点燃了一堆篝火,捡够了枯枝柴火之后,起身又到十丈之外的地方重新燃起篝火,然后在大树下和衣而卧。 在他离开之后,不远处的夜色中才走出了牵着马匹一脸窃笑的仙祺,带着几分复杂的神情鸠占鹊巢,在大石后的篝火边上抱着膝盖坐了下来,将头埋在膝盖间,还要偷眼看着不远处的明亮火光。 在富丽巍峨的层层高墙之间,一间略显破旧的别院之中灯光昏暗,一位衣着素简的中年文士端坐在窗前,借着一盏油灯豆大的火光正在翻看一本书。 文士手指清瘦修长,一看便是少沾各类杂活的文弱书生,将一根手指送到嘴边轻轻一抿,湿润几分才好翻书,这种动作本是读书人最为不齿的行径,因为既不雅,又伤书。 但是看中年文士一边翻书一边摇头,微微撇嘴好似食之无味一般,便能知道他对这本书,实在是没什么大的兴致,胡乱翻看,恐怕也只是打发时间罢了。 夜色之中,一个身影走进小院,在床前灯光照射处停下脚步,只露出一双华贵无比的软缎绣金片玉薄底皂靴,没有更多客套,直接轻声开口道:“马师?” 屋内文生的影子闻声而起,虽然早就知道来人是谁,还是等到他开口才有动作,也不知是对着身前还是窗外轻轻一揖,柔声回答道:“劫已定。” 屋外人轻笑两声,略带遗憾的说道:“可惜,不够大。” 屋内文生作揖更深,平静而自信的说道:“不可惜,还需时日。” 第四百零九章 大王,祸事了 炼川素来不善言辞,加上那天刚刚被人云淡风轻的打败,还是在仙祺面前丢了大丑,所以离开时便没有叫上仙祺一起,原以为她会自觉跟着一起回来,没想到这一走居然就是一两个月不见人影。 炼川虽然着急,但是平日里高冷惯了,做不出来求师父找回仙祺的事情,就只能时不时的在归墨面前冷不丁的冒出一句话,来提点归墨去找师父说道说道。 “你最近修炼如何,与仙祺还差着多少?” “这几天是你侍奉师父,仙祺呢?” “师父赏下丹药了,她人呢,叫来分。” 归墨虽然修行资质不如炼川,但是在人情世故上比他强了何止百倍,看着不善言辞的炼川这些日子拧着性子和自己没话找话,旬月时间把以往一年的话都说完了,如何能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 只是对于仙祺无故失踪一事,师父居然也表现的无所谓一般,归墨第一次提及师姐仙祺不见了许久,正是朝仙真人准备炼丹的时候,只得了一句不痛不痒的,“知道了”,便就没了下文。 把师父的话告诉了炼川,换来了他如以往一般沉默了几日,但是见师父仍没有找人的吩咐下来,炼川便又坐不住,开始对归墨旁敲侧击了起来。 这一次归墨很不厚道的将炼川供了出来,与师父禀报道:”师父,那天炼川去找那白游方比试,师姐后面也跟去了,但是却没有一起回来,这么久了不会有什么危险?请师父下令,我们还是出去找一找的好。“ 朝仙真人闻言笑道:”但凡有危险,那位游方道友押着仙祺回来的路上就已经出事了。仙祺无非是贪玩一些罢了,玩够了自会回来,担心什么?莫非她还能被妖怪抓去了不成?“ 一片不算雄伟,亦不清逸,甚至连秀丽都差强人意的普通山脉,竟然有着一个十分大的名字,称为龙源山。虽然有着绵延近百里的主体山脉,和前后左右横生出去的四座山头,但是敢”龙源“为名,属实是有些不知好歹了。 其实十来年前,这座山还有个更加形象贴切的名字,叫做壁虎山,贸然改名,是因为这山里,莫名其妙出了一位山大王,修炼有成化为了人形,志向高远的将这山改名叫做龙源山,自号蛟白大王。 蛟白大王好不容易修成了人身,自然想干一些像”男人“的事情,变化了模样游走了几处城镇,听到对于男人最多的期望,便是那”成家立业“四个字。 蛟白大王没什么文化,也不是有什么功法修炼而成,纯粹就是靠着一点先天本能吸食日精月华,再加上撞大运吞到了一株三百年的人参,才有了今时今日的修为。 按理来说,壁虎山这种山势,早就该被山中猎户和采药人走了个遍,怎么也不可能长出三百年的人参,但是世事就是这么巧合,偏偏就给它捡了大漏。 跟人打听到了何为”成家立业“,蛟白大王便有了新的目标,先是回到了壁虎山占山为王,伙同一帮未化形的小妖怪作成了”立业“的大计,之后便开始遍寻四周,要干那”成家“的大事了。 最初,蛟白大王是想学那世间有情人终成眷属的美好故事,寻一女子从一而终的,便抢了一个山野农户家的女儿,在自己洞府摆上一对蜡烛,煞有介事的拜堂成亲。 但是蛟白大王忽略了一件事,就是它的原身在床帏之间的战斗力极强,基本上都是以一两个时辰来计算的。加上它还有两杆凶残的“兵器”,寻常女子如何能与它结成夫妻,在洞房花烛夜就凄惨死去了。 蛟白大王如何会去管这些,死了一个,那便再抢一个就是了,反正这龙源山方圆五百里,没有任何人能够反抗的了,一阵黑云裹挟下去,那些人就要跪地磕头,抖如筛糠。 反抗?有这心思的,都已经被果了腹了。 之后的半年时间里,蛟白大王从各处村子里强掳了不下三十个女子,但是无一能够幸存下来。被逼无奈的村民们只能走的走逃的逃,方圆百里的几个村子里,十室九空,人迹渐失。 日近正午,蛟白大王正独自坐在交椅上唉声叹气,周遭百里的年轻女子要么已经进了洞府成了孤魂野鬼,要么就背井离乡逃到其他地方,自己费劲心思找了好久,也找不出一位合适当自己夫人的人。 蛟白大王颓然叹气,自己那“成家立业”的理想,也不知道何时才能实现了。一想到此处,蛟白大王就感觉心灰意懒,连中午饭也不想吃了。 正在心烦之际,一个小妖从外面慌慌张张的跑了进来,一边跑一边喊道:“大王,祸事了!外面来了一个白面小子,正在门口叫阵,让大王您自缚出去请罪呢!” 蛟白大王眉头一皱,心道自己占山为王,从来没有得罪过什么人,怎么会有人打上门来?于是开口问道:“来人是谁,可曾问清楚了?他讨的是什么罪? 小妖跪倒在地,含含糊糊的说道:“小的不知来人是谁,但是口中说大王您祸害百姓,说他是来替替” “替天行道?”蛟白大王接过了小妖的话头,看着点头如捣蒜的小妖,轻蔑地笑道,”果然又是这演义里的故事,人怎么就爱干这些沽名钓誉的事情?” “来啊,取我披挂来。”蛟白大王一声令下,立刻就有几个小妖从后堂取出一身银白色的铠甲,小心的替它穿戴整齐,勒紧丝绦,又将一件雪白的披风挂在身后,几乎都坠到了地上。 身边小妖的赞誉之词蛟白大王早就已经听腻了,作为有头面的妖王,一身好的披挂和兵器都是不能少的,若是在这上面跌了份儿,说出去可是要给妖界的同仁们笑话的。 蛟白大王右手背后,从披风下提出了一杆雪亮长枪,但是枪尾却还藏在披风下面。这一身兵甲是它精心准备了好久的,尤其身上这鱼鳞甲,都是用自己褪下的鳞片缝制的,乃是它心头一大好。 只是可惜,这兵甲自问世以来,始终未曾和人交手,恰逢今日有这上门寻衅的,正好拿来发发利事。 带着十几个尚未褪下兽身的小妖,蛟白大王气势十足的走出了洞府,将枪一指前面不远处的白衣少年,厉声喝道:“你是哪里的鸟人,敢来管本大王的闲事,速速报上名号来,本王枪下不死无名之鬼!” 做妖,尤其是要做有名的大妖,有几件十分重要的东西,那是一样都不能少的,仙山洞府,响亮名号,鲜明兵甲,手下众妖等等,这些蛟白大王如今都已经有了。 而今还缺的,就是一场打响名号的大战,和战前气势十足,能够压人一头的叫阵了。 蛟白大王十分看重这次大战,而且已经默默演练了十数次了。对于当下自己的叫阵表现,虽然不能说是完美,但蛟白大王已经很满意了。 当然,若是声音还能再低沉一些,再有威势一些,就更好了。 对面站着的,是一个面容俊秀的翩翩少年,头上玉带攒髻,身穿雪白长袍,袍子上有淡淡青山虚影,好似拢在山间大雾里一般。一根白色腰带勒住身条,腰上挂着一只刺绣精美的香囊。足蹬白面云头锦履,手持白纸扇,在胸前有一下没一下的扇着。 少年手中折扇与衣服一般,以枯笔洋洋洒洒的勾勒了一大片模糊山势,而后扇面大片留白,看着就好像是深深云霞笼罩山间一般。其上还有缕缕白雾恍若活物一般缓缓飘荡,将整片山势瞬间就鲜活了起来。 扇面上还有两个题字,只是少年一只在胸腹打扇,被衣袖遮挡也看不清楚究竟是什么字。 孤身一人的少年看着眼前鬃发横生奇形怪状的小妖怪们组成的阵容,气度依旧从容,轻摇纸扇说道:“孽畜,你残害少女为祸乡里,乃是天大的罪孽,今日本公子不远千里而来,只给你两条路走。” “其一,你自己打杀了手下不成气候的小妖怪,然后斩了下身的祸根,与我回去在后山当一个施肥除草的采药奴,便留下你的性命,侍奉的好,日后还有你一场造化。” “其二,就是本公子出手剿了你的破烂洞府,你自然也不能活命了。不过别担心,本公子最近正在新炼一帖祛毒明目养神膏,你这种成了气候的妖怪,拿胆来入药,勉强还能够格。” 白衣少年的话刚说完,立刻就引来了蛟白大王和手下一众小妖的哄堂大笑,小妖们一边笑,一边还要跳脚喝骂,言语之间已经将少年生吞活剥,嚼裹入腹几十次了。 蛟白大王抬手示意手下安静,带着满脸笑意讥讽道:“你是谁家的娃娃,口气忒大,还想将本大王收作奴仆?本王许你立刻跪下,给我磕上三百个响头,便让你下山,回去找你娘喝奶去。” “要不然,”蛟白大王伸出分叉的舌头,慢慢的舔过自己狭长的阔口,满眼淫 亵的笑道,“本王的新夫人已经死了天了,正是寂寞的紧,你长得如此俊秀,本王倒是不介意你不能生养,勉强可以和你做一阵子‘夫妻’。“ 蛟白大王的话引得一众小妖放肆大笑。也是,那少年看着年岁不大,但确实生的十分俊俏,面如冠玉唇若涂朱,眉飞入鬓朗目星眸,也难怪一个山野妖怪会说出如此有悖人伦的话来。 少年听着蛟白大王不三不四的浑话,面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垂下眼睑静静的站了一会,猛然收起手中的折扇,将大边在左手掌心轻轻一敲,打定主意般开口。 ”决定了,就这么处理你好了。“ ”先把你给骟了,算是偿还了那些无辜枉死的姑娘们。然后将你打回原形,以锁魂钉钉死你的七寸,囚于后山脚下。“ ”每月月初,取心头血三升,用以调和外伤刀药。“ ”半年取胆一只,用来炼制祛毒、明目的丹药。“ ”年关取骨十二节,这次不练药了,用来给家中仆人们熬汤补补身子,一年到头了,我们做主家的,总不能亏待了他们。当然,若是有药用的,额外再取就好了。“ ”你放心,我会吩咐下去,定期给你喂一些滋补疗愈,催伤复原的丹药,让你的心头血啊,胆骨之类的,都能重新长出,才好取之不尽,长久而用。“ ”如何,这样的安排,是不是比之前两种,更能让你满意呢?“ 第四百一十章 大王好手段 少年面带笑容云淡风轻的说着骇人的话,看向蛟白大王的眼神阴森而冰冷,就像看着一块正架在火上,烤的滋滋流油,随时都可以下刀切下一块大快朵颐的肉一样。 蛟白大王看到他的眼睛,无端端想起自己还未化形的时候,在林间遇到的一条同类,当年若不是同类刚刚吃饱,恐怕它就要被用来果腹了。 可即便如此,当时同类那竖着的眸子和少年此时的眼神,还是同样温度。 蛟白大王下意识的想要后退,但是脚刚刚抬起来就意识到了不对,急忙又压下了当年的恐惧,强提着胆气往前走了一步,顺势挺起手中长枪,朝着少年狠狠的刺了过去。 少年唰的一下收起折扇,以伞骨架住了长枪,同时向外一隔,让长枪顺着自己的鬓边刺了过去,带起鬓角发丝倒飞,却没有对他造成一点伤害。 蛟白大王一枪刺空,立刻双臂较力下压,要用枪头砸碎少年肩膀,少年力有不逮,只能顺势往左边闪去。长枪重重的砸在地上,立刻就出现了一个丈许深浅的大坑。 蛟白大王声势浩大的一击,立刻就赢来了周围小妖们的齐声喝彩,喝彩之余还不忘对着少年叫嚣几句,至于刚才那一击有几分建树,它们看不出来,也不会去管。 少年轻盈落地,身上纤尘不染,蛟白大王不愿放过这好机会,立刻调转枪头继续抢攻。少年唰的撑开了扇子缓缓摇动,同时左手随意的扔出了一件东西,迎着蛟白大王飞了过去。 那件东西只有三寸长短,粗细则有寸半,通体乌黑泛光,下半段平平整整,上半截则雕刻成了一只绻卧的老虎形状,虎口中还叼着一个圆环。 蛟白大王不认得这是什么,只管拿枪去挑,却见那东西猛然之间变大到尺许大小,好似一块青砖一般将枪头砸落,顺势一跳之后又朝着它额头拍了过去。 ”好一件厉害的法宝!“蛟白大王暗喝一声,无奈只能抽身后退,那法宝砸它不着落在了地上,却没有半分厉害的威势,只是将地上掀起了几圈尘土,连一个浅坑都没有砸出。 蛟白大王的面子当时就有些挂不住了,前一刻刚刚夸完的”厉害法宝“竟然如此不堪,岂不显得它更加的无能吗?这还如何在众手下面前立足,如何当得起大妖王的称谓? 少年再补一刀,雪上加霜,”法宝?这不过是我家柜台上,给人开药押方的审慎罢了。“ 审慎,又称为慎沉,乃是医师手中醒木的别称,意在提醒医师沉着冷静,用药仔细分寸,是用来开药方或照方抓药时抚平宣纸用的。普通的审慎自然称不上法宝,但是少年手中这块恐怕就难说了。 蛟白大王哪里懂得审慎是什么,但是听出了少年口中的戏谑和嘲弄之意,面子再度跌了几分。当下发一声狠,挺起枪朝着少年而去。 少年老神在在的扇着扇子,丝毫不把蛟白大王当一回事,落在地上的审慎却有光芒闪过,其上雕刻的那只老虎骤然变大到丈许高下,一个飞扑就朝着蛟白大王压了过去。 蛟白大王赶忙停下脚步,黑虎扑了个空,身子一横拦在了他和少年之间,虎视眈眈的凝望着蛟白大王。 蛟白大王一声怒喝,厉声斥责道:“你敢说这不是法宝?!” 少年折扇轻摇,无所谓的说道:“我说它是便是,不是便不是。本少爷高兴了,管它叫垫脚石,也没有人能说个不字。” 蛟白大王就算是再不懂人情事理,也看出来少年是在戏耍消遣它了,作为方圆百里首屈一指的大妖,蛟白大王如何能忍的下这口气! 蛟白大王再度提枪而上,但是那黑虎却始终挡在它面前,四爪交相挥舞,还有一跟粗大的虎尾好似铁棒一般挥来挥去,将蛟白大王前进的路封的死死的,怎么都攻不过去。 蛟白大王心里焦急,不自觉间枪法就有了空挡,黑虎抓住机会一爪将它长枪拍飞,整个身子立刻人立而起,朝着蛟白大王扑了下去,八根尺许长短的尖利勾爪自掌中透出,好似八根匕首一般迎面而至。 蛟白大王狡黠一笑,整个身子软塌塌的向下一矮,好似没有骨头一般从黑虎的两只前爪之间扭了过去,整个身子都拧成了一个“之”字,瞬间就滑到了黑虎的胸腹底下。 被黑虎拍飞的长枪一个拧转,枪尾好像跟披风缠在了一起,在蛟白大王身后荡了一圈来到了左侧,被它一把捞起挺枪便刺,长枪立刻就没入了黑虎的胸口,将它整个身子都顶翻了过去。 黑虎的身子迅速缩小,片刻之间就回复到了原本的三寸长短,胸口上还有一个针尖大小的伤口,周围密布着细细的碎裂纹路,几乎覆盖了黑虎的半身。 蛟白大王一声大笑,举枪朝着少年便刺了过去,得意猖狂之际便不曾发现黑虎口中的圆环已经消失不见了。 少年收起扇子当作武器,与蛟白大王打在了一起,只是手中折扇仅有尺许长短,面对八尺左右的长枪,很快便落在了下风。 少年疲于应对,蛟白大王瞅准机会再度出手,架在少年身侧的长枪猛然一弯,枪身随即伸长,好似一条长鞭一样绕过少年身子几匝,霎时间就将少年捆了个结结实实。 蛟白大王将枪头抵着少年喉咙,得意大笑道:“小子,任你法宝众多,还是敌不过本大王本领高强,速速跪下磕上三百个响头,本大王就暂饶了你的狗命!” “大王好手段!”一见蛟白大王 占了上风,周围的小妖立刻开始山呼海哨,大肆吹捧。 少年环顾四周,依旧不以为意,轻笑着说道:”就凭你这句话,年关取骨二十四,其中一半得拿来喂狗。真麻烦啊,为了你还得专门养条狗了。“ 蛟白大王控制枪头往前一送,在少年喉咙上压下一个浅坑,再多半分力气,就要有嫣红鲜血流出了。蛟白大王恶狠狠的说道:”你小子是不是有点太狂了?现在是谁在掌握局势呢?我只要轻轻” 话音未落,就传来了一阵轻微的“呲呲”声,二人中间出现了一大片鲜红的血雾,伴随着东西落地的闷响,却不是那少年被割断了喉咙,而是捆着他的那几匝枪身,软塌塌的掉在了地上。 蛟白大王的长枪不知为何从捆着少年的地方突然断开,竟然还从枪身断面处喷出了大量鲜血,少年轻轻的一呼气,就将血雾从中吹开,一星半点都没有粘在自己雪白的衣服上。 蛟白大王一声痛呼,急忙闪身后退,将断枪隐在身后,双眸中满是愤怒、疑惑和谨慎,沉声质问道:“混蛋,这次又是什么法宝?!” 少年抻开折扇缓缓摇动,轻笑着说道:“大王你见多识广,不会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伤的?既然你一时疏忽没看清楚,那就再给你表演一次好了。” 话音刚落,蛟白大王只觉得身子一痛,一截尺许长手臂粗的肉就从它身后掉了下来。它急忙掀开披风扯过断枪一看,果然又断掉了一截。 蛟白大王这才想起仔细查看,果然在枪杆上看到一道细细的黑色圆环,正从断面处缓缓上移。蛟白大王急忙转头去看,果然是那黑虎口中的圆环不见,不知何时竟然套到了自己的枪头上! 少年摇扇轻笑道:“你这畜生倒是有些贼性,居然将自己的尾巴幻化成了长枪,补了你不惯用手的短处,而且还能趁人不备突发困敌,端的是一个有几分灵性的好畜生。” “只是,你这点小伎俩也就骗骗和你一样刚刚化形的妖怪,和那些才出师门不经世事的雏儿,想哄骗本少爷,真是想瞎了你那双贼眼。” 少年看着年岁不大,说起话来却是老气横秋,让蛟白大王几度认为这是一个不世出的高人,但是闻在鼻子里他那股身为“人”的味道,又确实只是一个不足二十的少年。 顾不上再多思量,尾巴上的黑色圆环还在往上蠕动,而且还有了渐渐收紧的趋势,蛟白大王急忙伸手去扯,但是这鬼东西也不知道是何物练成,不仅无声无息还能落肉生根,好似是用笔画在尾巴上的一样,不管它怎么拉扯,都摸不到那圆环半点。 眼看圆环越爬越高,蛟白大王将心一横,抬掌朝着自己的尾巴砍去,随着一道血花飞溅,又一截雪白的肉掉在了地上,其上就有那一道纤细而清晰的圆环。 少年再度笑道:“倒是有些胆气,可惜晚了。” 蛟白大王连着断了三次尾巴,脸上已经是铁青中透着惨白,却再也没了和少年继续打下去的心思了。伸手将后背的披风一扯扔出,披风立刻化成了一条半透明的白色巨蟒,张开水缸一般的血盆大口,朝着少年扑了过去。 扔出披风之后,蛟白大王转身卷起一阵黑烟就往自己洞府飞去,也顾不上身后那些已经鸦雀无声的小喽啰们,只想着赶紧回去紧闭大门,然后抽身从别处逃走,远远的逃离此处。 那些小妖精们见自己大王吃了亏,撇下颜面逃了回去,立刻也作鸟兽散。有那机灵一开始就站在洞府门口的,转身朝着洞内逃了过去,离得远又不甚灵光的,就朝着身后的山林、石缝里跑去,乱杂杂的卷起处处尘烟,加上声声凄厉的鬼哭狼嚎。 半透明的白色巨蟒卷起一阵淡淡的腥臭气息扑来,少年不慌不忙的抬起手中折扇,轻轻两扇。 第一扇,一股温和的旋风平地而起,将那声势浩大的半透明巨蟒旋在其中,如同团药丸一样轻轻揉搓在了一起,被少年一手接住,掂量了两下后说道:“三百年的白蟒蛇蜕,勉强有几分药用。” 第二扇,一股暴烈的飓风在蛟白大王身后直接炸开,将它身周的黑烟震散,更是炸的它猛然提速,一头扎进了洞府之中。不光如此,飓风炸开之后还分散成了数十道,朝着周围四散的小妖精们撞了过去,炸出了数十个血淋淋的毛团漫空飞洒。 蛟白大王撞在了洞府的石壁上,拍出了一个血淋淋的人像,而后软塌塌的滑落了下来。不敢有丝毫怠慢的挣扎起身,也不奢望那两扇单薄的石门能起什么作用,转身就是一口墨绿色的浓烟喷出,将整个洞口都笼罩了起来。 这浓烟,乃是蛟白大王百年修炼积攒下来的毒液所化,是它最后的一张底牌,一口毒烟喷出,让它本就虚乏的身子愈发摇摇欲坠,强提起几分精神,蛟白大王扶着墙壁,转身朝洞府深处走了过去。 洞外,少年收好那张还算不错的蛇蜕,抬头再去看时,洞口处已经氤氲了一大团的墨绿烟雾,几个躲闪不及的小妖只是沾上一丝烟雾,连哼都没哼一声就骨肉皆无,被烟雾融化成了一滩血水。 少年兴致大起般收起折扇,一拍左手掌心大笑道:“居然还有一手毒烟兜底断后,大王真是好手段啊。” 第四百一十一章 慕白 少年对那能瞬间蚀骨化肉的毒雾没有半分畏惧,还凑到近处饶有兴致的看了几眼,轻声笑道:“好个畜生,百年来也不知道吞食了多少毒虫毒草,才融炼了一腔坏水儿,真是越来越觉得可惜了。” 伸手一抹腰间的香囊,从中飘出了一缕纤细飘渺的烟雾,随着少年轻轻挥手,一股微风便推着轻烟飞向了那团毒雾。 少年再度悠悠开口,带着几分惋惜说道:“你说你早些跪下认主,不久没有这一场劫难了吗?” 烟雾刚刚一接触毒雾,半空中立刻就传来了细微的“呲呲”声,像是烧红的木炭被雨水打湿一样。也不知那轻烟究竟是何物而成,剧毒的雾气刚一接触就开始内陷消融,不一会就被蚀出了一个大洞。 少年迈步向前,朝着依旧弥漫毒雾的洞府走去,那缕轻烟自然而动,在毒雾之中精确的腐蚀出了一个人形的洞,刚刚好让少年嵌入进去,随着他迈步前行,身前的毒雾便被轻烟寸寸腐化消失。 深入洞府足足一丈,这才从毒雾之中走了出来,少年旁若无人的迈步向前,丝毫没有收取那缕轻烟的打算。而那缕已经开始渐渐变色的轻烟,也义无反顾的重新扎进了毒雾之中,如活物一般继续大快朵颐。 白的的轻烟逐渐变粗,其上也出现了一丝丝浅紫色的条纹,随着绿色毒雾的快速消失,白烟也慢慢的变成了一团妖艳瑰丽的紫色,取代了绿色的毒雾位置,重新盘踞在洞府的门口。 蛟白大王扶着石壁踉踉跄跄的往前逃走,因为刚才那一口毒烟的喷出,让它此时颇有几分困顿之意挥散不去,一个不小心脚下一滑,差点就扑倒在了地上。 蛟白大王扶着石壁站定,长长的吐出一口满是血腥味的浊气,一边调理气息一边感慨,早知道那小子那么厉害,就该答应他的条件去做一个除草施肥的药奴,总比现在几近丢了性命的好。 看那小子的手段和气度,即便不是隐世不出的高人,也肯定是一位靠山稳牢家底雄厚的骄子,若是一开始就想通了这些关节,自己早就牢牢傍上这条大腿了,踢都不带走的。 想到这里,蛟白大王猛然一拳砸向石壁,低声怒骂道:“哪里是本大王不长眼,分明是那混蛋小子有心算计,若是他早早报上自己名号,也不会贸然跟他动手,又何至于如此田地!” 原来那少年一直是在戏耍自己,想到这一关节,蛟白大王更是不敢停留,强提一口气往前逃去。恰在此时,洞穴之中开始回荡起少年柔和的声音,满满都是不可一世的戏谑。 “大王真是好手段啊,差点就让我折在那毒雾里了,万幸家里也有几分见识,才能勉强从中抽身,但是也只剩下半条命了,大王可千万不要藏在某处角落,想着偷袭于我啊。” “大王本领高强手段又多,真是让我好生倾佩,再也不敢提什么看家护院的话了。若是大王不弃,不如出来一笑泯恩仇,咱们也算不打不相识了,干脆拜个把子好了。大王修炼年岁颇长,我当真有心拜为大哥的。” 听着声音越来越近,蛟白大王心里顿时烧起了大火,把一副心肝脾肺都要急得化成焦炭了。原本还想留下两分的手段,看样子是一点也不敢再托大了。 好不容易逃到一处狭窄岔路口,蛟白大王深吸一口气,再度将一口毒雾喷在了洞内,将岔口处彻底封死。而后朝着左边的路口紧赶了几步,将身子往下一矮,就此变回了原型。 一条大腿粗细的雪白大蟒轻巧的落在了地上,没有留下任何一丝痕迹。大蟒的后半截身子整整齐齐的断掉,大概一估,得有三成的身子都被留在了洞外。 大蟒转头看了看尾巴上的伤口,竖眸里闪过阴狠的寒光,只是神色立刻就黯淡了下去,带着几分恐惧轻轻蠕动身子,慢慢的将身子缩小到只有手指粗细,尺许长短。 没有转头往另外一处岔口爬去,而是继续深入当下这条死路,在丈许外的地方寻了一个裂开的石缝,一头钻了进去就此消失不见。 蛟白大王为了保命,不得已吐出了第二口毒雾封路,之前吐出那一口,已经将它多年攒下的毒液消耗了七七八八,但是勉强还能稳住境界,修炼十年就能弥补回来。 而这第二口毒雾喷出,在加上它本就已经受了重伤,直接就损耗到了根本,顿时连人形都稳固不住了,没估计没有百八十年,都只能和以前一样匍匐在地,蠕动爬行了。 若是照着第一口的毒雾来看,伤损根本布下的第二道关卡其实也注定了毫无作用,蛟白大王也只是在赌,赌那少年志得意满,赌那少年自作聪明。 化为原型之前紧走的那几步,就是为了刻意在地上留下脚印,引诱少年往这边追,若是少年识破这障眼法,便会转头往另一条路追去,自己便能顺着石缝安然溜走,逃出生天。 若是他想的再多一层,故意要反其道而为之,顺着脚印往前追,这条路却是一条死路,追到尽头他还是要调转回来去另外一条路,那自己不仅可以逃生,还能顺手戏耍他一番,也算是为自己小小的报了个仇了。 那条可以通向外面的路,曲曲折折直到龙源山南边,而自己钻进来的这条石缝,却能断断续续的通到西北角。就算那混小子发现了不对,那时候自己也早已经潜入山林,找一处安全地方潜踪匿迹了。 周遭数百座大山,找去。 少年闲庭信步,但是速度却一点也不慢,很快就来到了密布毒雾的岔路口,如之前一样,从香囊中放出一丝烟雾让他轻松通过,然后就看到了两条岔路,和其中一条上的零散脚印。 少年缓缓的蹲下身子,仔细的观察了一阵那几个脚印,而后将目光放远,一路延伸到洞穴转角的石壁处。纵然洞穴 里一片昏暗,但似乎也没有影响到他的视线,略微思忖了片刻,面上便露出了会心的笑意。 少年竟然不继续追,而是转身朝着来时的路走去,轻摇手中折扇自言自语的说道:“难为你居然能做到如此地步,也懒得去猜你往哪里逃了,便放你一马,之后就看你的造化了。” 带着满面轻松笑意,少年自在的往洞外走去,不料未走多远,迎面居然走进来一个人,二人一个照面,立刻双双停下了脚步。 洞口来人不止一位,他手中还抓着一个五短身材的小妖怪,那小妖怪一见自洞内走出的少年,立刻惊声怪叫了起来,同时不断地挣扎,妄图从来人手中挣脱出来。 来人抬手一抖,小妖怪立刻就被摇散了劲儿,再也挣扎不起来了,来人问小妖怪道:“这位就是你说的,打败了你家大王的人?” 小妖怪马忙不迭点头,来人将它往地上一扔,对着少年抱拳施礼道:“这位公子有礼了,不知道公子可否抓住了那位蛟白大王?在下有件事情想问问它。” 少年见来人礼貌,而且门口那剧毒雾气竟然拦不住他,想来也是位人物,立刻收起折扇还礼道:“惭愧惭愧,那畜生机灵的很,洞穴 里又四通八达,一不小心就让它给跑了。” 来人轻轻叹气,接着问道:“那不知公子在洞内可曾见过一位女子?” 少年摇头,接着问道:“兄台是为了寻人而来?这畜牲据说已经害了不少姑娘性命,也不知你寻的人是什么时候被抓的?若是只在这两天,或许还有生还的可能。” 一旁的小妖立刻说道:“二位神仙,我家大王...不是,那妖怪已经好几天没有抓到姑娘了,您要是不信,小的愿意带您四处搜搜,只求两位神仙能饶小的一命!“ 来人沉默片刻,突然开口问道:”听说人肉腥臊难闻,入口又酸又涩,难吃的很?“ 小妖立刻眼神放光,兴奋的说道:”怎么可能,那人肉香滑可口,胖子肥的流油,瘦子紧实有嚼劲,吃了还能增长修为,最香不过了!“ 话音未落,小妖精立刻凭空炸碎,只留下一团血污溅在墙上,洞口来人看了看少年抬起的手,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惭愧,到底是我离的近些。“ 少年合上扇子抚掌大笑,三两步走到近前道:”哪里哪里,兄台也是性情中人,若是套了话还不立刻出手,才要被我看不起了。兄台既然要找人,我便陪你一起将这洞穴翻过来。“ 来人摇头道:”不必了,既然公子没有见到,这小妖也说的言之凿凿,看来她真是不在这里。其实我也不确定她有没有被抓,只是过来查看一番,顺便收拾了这里的妖孽。“ 来人抱拳拱手,郑重施礼道:”没想到公子先到一步,已经将这妖窝抄了,周围百姓终于不用背井离乡,真是莫大功德。在下...“ 少年不等他自报名号,直接反问道:”兄台进来时,可曾见到洞口处那片剧毒?不知兄台是怎么进来的?“ 来人回道:”那毒雾有些棘手,看着像是蛇毒,但是里面最少还混杂了十几种毒性,我也是费了不少力气,才将那片毒雾化开,免得流毒一方。“ 少年眼神一亮,一把拉住来人的手,惊喜说道:”兄台居然能将那片毒雾化开,定然是懂得万物生化相克之道,兄台可会炼丹?能炼几品?“ 来人愣了一下,笑道:”公子误会了,我可不会炼丹,只是最近正在学医,懂得一些医理,就试着学以致用了。“ 少年还不撒手,继续说道:”医理丹道殊途同归,没想到居然还能偶遇兄台这样的厉害人物,不知兄台高姓大名?“ 来人见少年手抓的牢固,只能尴尬回道:”在下白游方,敢问公子贵姓?“ 少年哈哈大笑道:”天意啊天意,想到你我不仅衣品相同,脾气相投,就连名字也有如此缘分,说出我的名字,白兄你就必须得跟我回去作客了。“ ”我姓沈,名慕白。仰慕的慕。“ 第四百一十二章 何处生火 听到沈慕白自报家门,白游方明显愣了一下,旋即抽出双手抱拳说道:“沈公子客气了,在下可当不起仰慕一词。” 沈慕白开怀大笑,高兴的说道:“能在此处相遇,还能有如此巧合,当真是莫大缘分,若是不弃,我就斗胆称一声白兄了。” 白游方笑着拱手,算是应承了下来。 沈慕白突然一拍手,开口说道:“哎呀,实在太过投缘,都忘了白大哥是来此处找人的,这里面我去过一次,就由我来给白兄带路。” 白游方摆手道:“既然沈公子没在里面见过别人,而且料那小妖也不敢骗人,看来她确实不在这里,况且我本来也只是猜测,来此也只是为了打消顾虑而已,就不劳烦沈公子了。” 沈慕白摆手道:“这是哪里话,如此投契,就不要说什么麻烦不麻烦的,既然白兄找的人不在这,那咱们就在周围找找好了,顺便也寻一下那个妖怪,免得它休养好了又出来害人。” 白游方点头称是,二人便一起往洞外走去,洞口处果然没了那团毒雾,而且周遭一丝异味也没有,看来毒雾被清理的十分干净,一点后患也没有留下来。 沈慕白不由得称赞道:“白兄真是好手段,那团毒雾竟然能清理的如此干净,看来境界一定不浅。不知白兄仙山何处,师承哪位高人?” 萍水相逢就如此热情,而且开始套问对方身份的,按照江湖规矩,十有八九就是起了结交之心了。若是套话之后知道对方人品投契且背后没有势力,多半还要出言招徕一番的。 白游方回道:“惭愧惭愧,我可没有什么山头宗门,就是一个四方云游的散人罢了,否则怎么会有‘游方’这个名字?再加上这个姓,白游方白游方,四方游荡一场白忙,至今还是孑然一身。“ ”至于师承,就更是难入法耳,乃是以前偶遇的一位前辈,传了我一本手书的医案手札,也不肯收我为徒,只让我跪下却不让磕头,算是认作半师,也不曾留下名讳,委实是自己也不知道师承为何。“ 白游方一番说道,看似情真意切,但其实还是什么都没说,沈慕白淡淡一笑,接着说道:”光凭一本医案就能修炼到如此境界,白兄果然天资高绝,尊师必然也是一位不世出的高人。“ 白游方依旧不回应关于境界的事,转而问道:”不知沈公子师承何处,如此年纪就能打败那只妖怪,看来必然是名门之后。“ 沈慕白打开折扇缓缓地扇着,笑道:“白兄的年纪也比我大不了多少,境界可比我高出许多,说出家门,委实丢人呐。” 白游方好奇问道:“沈公子如何能知道我的年岁和境界,我可没有露出半分马脚来呢?” 沈慕白回道:“洞口这毒雾,我自问无论如何都解不开,而白兄却能处理的不留任何后患。小弟家中做了些丹药生意,虽然境界不高,但是勉强还算识人、知物,年岁几何,境界高低看不出准数,但还能勉强瞧个大概出来。” 白游方看了一眼他扇子上的题字,带着几分疑惑问道:“你姓沈,家中做着丹药生意?莫非是广药源的东家,青白山的沈家?” 沈慕白合上扇子,抱拳拱手道:“白兄果然聪慧过人,这么容易就猜到了。” 白游方讪笑道:“那两个字虽然不大,可你都快把扇子贴我脸上了,我还能不认识那‘青白’二字吗?” 沈慕白哈哈大笑,十分不客气的将手搭在白游方肩头连拍了好几下,说道:“白兄,那我可就当你答应,去青白山游玩一遭了。” 白游方不置可否,只是回答道:“先把这里的事情办完再说,反正我四处游方,走到哪里对我来说都无甚差别。” 两人在洞口略一合计,便打算往先往西方寻去,一直找到三十里外要是还不见,就继续往北方去搜,若还找不到,就只能就此作罢,从长计议了。 蛟白大王虽然玩了一手漂亮的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可谓是将人多疑的心思拿捏了个精准。但是它却忘了另外一件事,人的世界中,还有地形堪舆一术。 龙源山东面五十里外,是一条绵延数十里的大河,大河再往东便是百里辽阔的平原地带,多是农田和牧场。而往南百里之外,又是一处人烟聚集的镇子,虽然规模不大,但到底是人多眼杂。 蛟白大王而今受伤严重,想要找地方养伤必然不可能往这两个方向去,一不小心就会被人发现。若是不小心落到了山中捕蛇人的手上,一个成精的妖怪死的如此憋屈,那才真是凄凄惨惨戚戚。 白游方和沈慕白驾云往西追了三十多里,虽然速度很快,但也没有遗漏任何蛛丝马迹,只是遍寻不到蛟白大王的踪迹,便转头向北寻了过去。 树林间,仙祺牵着一匹老马,正垂头丧气的走着,顺脚踢飞了一块石头,满腔怨言的说道:“这是什么鬼地方,跟那个混蛋一样无聊。” 仙祺跟在白游方身后已经有了一段时间,但是二人好似心照不宣一般都不曾主动与对方讲话,不管是在露宿荒野时白游方的刻意照顾,还是酒楼茶肆的“偶然”碰面,从来没有一句话讲,甚至连眼神交汇都没有几次。 毕竟眼神交汇,需要两个人都望向对方才行。 仙祺一个气不过,便在几天前偷溜到了白游方的前头,打算在一处必经之路上等着他,然后如神兵天降一般出现在他面前,带着胜利者的姿态高傲的质问他,“为什么跟着本小姐?” 扳回一城之后,她就打算悄悄回去石上京了。 只是走到了此地的一处镇子上,听说了这龙源山里有一个成了气候的妖怪,本来她是不太愿意去管的,但是又听说那妖怪竟然是一个专门祸害女子的淫 虫,当时便气不打一处来,找到了龙源山里打算结果了它。 未尝没有另外一点——那个混蛋那么喜欢好管闲事,说不定也会过去——的小心思。 兴致冲冲的往东南方向钻进了龙源山,却因山路崎岖树林密布不能骑马,还得自己屈尊牵着它一路寻觅。心中的那点小心思眼看也实现不了了,于是便愈发的郁闷,连着那个狗屁蛟白大王和另一个人一起腹诽暗骂。 一脚踢飞一块看不顺眼的石头泄愤,却不想石头落下的草丛里突然传来细细簌簌的声音,好像有什么东西在里面移动一样。仙祺不由得心生好奇,牵着马走到近处,俯下身子来看。 蛟白大王自持妙计,从洞府之中沿着一条曲折的石缝逃了出来,出口处也只是隐藏在草丛之下一个普通的蛇洞,如这般屈尊至极的掩藏方法,谁能料到这竟然是一代妖王的退身后路? 蛟白大王爬出洞穴,正在暗自得意之际,不知从何处飞来了一颗石头,不偏不倚正好砸在了它断尾的伤口处,本来就疼痛难忍的伤口立刻如同撒了盐燃了火一般,疼的它拧着身子,在草丛里扭曲翻滚。 抬眼望去,草丛外站着一个十分漂亮的年轻女子,一身粉色衣裙超凡脱俗,与蛟白大王之前所见的农家女子们大不相同,那姣美的容颜带着几分气愤和疑惑,娇俏的让它几乎忘记了伤口的疼痛。 心思所致,蛟白大王就想起了自己“成家立业”的伟大理想,刚想迈步上前,才惊觉自己此时已经变回了原型,美梦立刻如镜花水月一般破碎稀烂,百般滋味杂上心头,尤以苦涩久居不下。 欲望下去了,伤口的痛楚又杀了个回马枪,蛟白大王也意识到必然是这女子用石子砸到了自己的伤口。被打回原形又不能享用美色,本就懊恼不已的它,肚中的火立刻又添了一桶油。 人血可是大补,尤其是这般美貌处子之血,最为甘甜不过了,以前为了成亲,都没机会好好品尝几次。吸干她身上的血,身上的伤势肯定能缓解很多。 仙祺走到近前拨开草丛,眼前猛然窜出一道白影,朝着她的面目扑了过来,仙祺一声惊呼,抖手甩出袖子里的手帕张开,将那道白影裹了起来。 原来是一条断了一大截尾巴的白蛇,仙祺愤然将它摔在了一块巨石上,又弹回到了她面前,气呼呼的上前一脚踩住白蛇的七寸,用力将它踏进了泥土之中。 “别人欺负我也就罢了,连你个断了尾巴的小虫子也想欺负我?知不知道本仙子乃是朝仙真人的开山弟子,动动手指就能将你碾成几段?说,你喜欢清蒸还是红烧?” 脚底的小蛇挣扎着抬起了脑袋,一下一下的点在地上好像磕头一样,狭长的竖瞳里竟然还流露出几分可怜兮兮的感觉。 仙祺见状饶有兴致的说道:”哎呀,竟然还是个生出神智的畜生?说,这山里有个淫虫蛟白大王躲在什么地方?说出来,本仙子或许能念在你修行不易,饶你一条小命。“ 脚底的小蛇挣扎扭动了几下,最后无奈的瘫在了地上,将断尾拧转向东南,像是指示着仙祺往那边去。 仙祺扭头看了看那边,冷哼了一声将小蛇一脚挑飞,说道:“算你识相,今日是遇到了我,若是遇到那个好管闲事的家伙,肯定现场就要把你给烤了。” “白兄,看来这位姑娘就是你要找的人了?怎么样,要不要我帮你生火?” 一只雪白袖子划过,将飞在半空还不及庆幸的蛟白大王抓在手中,少年转头对着仙祺点头致意,笑着说道:“仙子,这伤如果不是你打的,那么这一条,就是你口中所说的‘淫 虫’无疑了。” 看着仙祺望向他身后,略微惊讶带着几分窃喜的目光,少年接着笑问道:“仙子,请问要在何处生火啊?” 第四百一十三章 经书千卷赠良善 龙腰洲东北角与首阳洲接壤的地方,有一大片绵延数千里的广袤山脉,名为山高山。由于山势绵长,便出现了同一条山脉分处在不同的两个国家,甚至三个国家领土之中。 虽然周遭的国家大多相互敌视,边境之上也时常有大小摩擦,但是双方兵马也只在山脚下建城戍卫,不管山上地势多好,都没有任何国家将其建成战略要冲。 正是因为如此,才方便了那些行走在首阳、龙腰两洲的走私客,山间的狭窄小径,成为了他们躲开官兵盘查,运送各类明令禁止之物的唯一途径。 夜幕垂下,整片山高山显得越发的厚重和静谧,除了山林之间星星点点的走私人夜宿篝火之外,在群山最深处,一座高不下万丈的雄峰之间,同样也有一大片明亮的火光。 山腰处伐木辟石,建造了一个千丈方圆的硕大平台,平台上以尺许厚的汉白玉石砖铺就,每一块石砖上都以密文镌刻了一句佛经精义,所有石砖连成一气,本就是一个无比强大的防御法阵。 平台北侧,是一条十八丈宽的广阔石阶,一直绵延往上直通山顶,每隔五百丈距离,又有一处百丈方圆的平台,从平台两侧铺就道路,沿途建造了许多殿宇,高塔,亭台,石像,钟楼各类建筑鳞次栉比。 整座大山,被平台和各色建筑分成了六层,在山顶之上,又起了一大片庄严肃穆的宫殿楼阁,整体建筑不再像下面五层的朱红、玄墨两色,而是用了明黄色,凡有淡淡月色洒下,整片殿宇都会微微透光,恍若云台仙境,宝相庄严。 殿宇外层三道围墙,一层高过一层,足见此地规矩之森严。最外层的围墙正南方向留一扇九丈大门,两边留六丈侧门,每个门上镶嵌两个鎏金的兽首,口衔赤金铜环,门上横梁上悬挂一块金匾,上书三个大字。 少林寺。 此间正是释门三大道场之一。 三重围墙之后,沿着一条黄玉石铺就的道路前行十数丈,便来到了寺庙正中的大殿之前。殿名大雄宝殿,高足百丈,殿前立十根合抱大柱,巍巍耸立,自然也是整块的黄玉雕刻而成。 进得殿中,迎面便是佛祖九九八十一丈莲台金身,说不出的仁慈端厚,宝相庄严。身下九层莲台依次绽开,每一片花瓣之上都立有油灯一盏,终年长明,万载不熄。 长明灯数量繁多,每天夜里负责添油的小沙弥自然不少,依着身份高低去添油,身份越高的,则添油层数越高。最高一层的,便是寺内诸位高僧的亲传弟子,口诵师父法号,代师添油供奉。 添油须在子夜之前做完,众多小沙弥忙中有序往来奔走,一盏接一盏的续过去,高处的莲台便只能御风而上,而后绕圈飞行。 随着殿外一声鼓响,添油的小和们便开始依次出殿,夜间众人安歇,不能声势太大,便只在殿外用一小鼓报时,十二声毕,殿内所有添油的小沙弥必须全部离开。 九声过后,殿内人基本都已经出来,只剩最后一位从第九层莲台处开始逐层巡视飞下,遇见遗漏或添油不够的灯盏,还要为其补上。这一人,便是今晚添油众人的领班人物,称为监察。 监察查验完毕之后,会在殿外给等候的众人通报,将遗漏或添油不够的人点出,这些人天明之后便要自己去监寺处领罚,一般都是罚抄经或者劳业,然后三年之内,不得再进出大雄宝殿。 所谓劳业,其实就是砍柴烧水一类的杂活,与抄经比起来也辛苦不了多少。真正厉害的处罚,是那三年不准进出大雄宝殿。 不能进出大殿,意味着嫡传的身份要被暂时按下,三年之后以观后效。自此之后,在师父眼中没了重视,在师兄弟中没了地位,三年之后想要复位,还得看别的师兄弟给不给这个机会。 少林寺而今所有的高僧大和尚,无一不是经历过添油,监察,一步步走上来的。添油这一事都做不好,基本上就已经断绝了在寺内晋升的道路。 今夜的监察是一位十八九岁的小沙弥,法号素慧,平日里待人亲近,脸上时常带着笑容,在师兄弟内口碑一直不错。当然,年纪轻轻就能当上监察,肯定不是口碑好就可以的。 今夜添油并无错漏,素慧和众师兄弟道了声辛苦,便让众人散了。而他等在最后一个才离开。绕开了大雄宝殿,而后穿过中庭,沿步道走进一处偏院,在一间灯火未熄的房前轻轻敲门,得到应允之后才推门而进。 屋内,一位白衣大和尚正在持笔抄经,素慧自觉走到近前,将大和尚摞在手边的一叠纸拿起,仔细的收拾整齐,按照所抄经书内容分开,以粗针穿透纸张合订在一处。 素慧手上忙活,嘴里也同时说道:“师父,您自从隐洲回来之后,已经足足抄了年的经书了,而今算下来,已经凑足了一千卷,不知道师父您打算做什么?” 抄经之人,正是在隐洲把守“意界”,与游宇大打了一场的贞如,返回寺中之后,推说自己受伤辞了一切事务,只在自己禅室之内抄经养伤,几乎可以说是足不出户。 贞如手上抄经不止,嘴里轻声说道:“将这千卷经书送到周遭城镇,拣选善良人家赠送,给我留下百册,为师另有他用。” 顿了一下,贞如抬起头,看着徒弟很认真的说:“拣选良善人家赠送,切记。” 素慧认真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之前寺中出现过很多次经书送与有缘人的事情,最终都被出价高的富商官员获得,拿回家里供奉镇宅了,几乎没人会拿来翻阅诵读。 素慧订好了一本经书,打开翻阅道:“师父您手抄的经书,字迹之间都由莫大威能,放在家中诸邪辟易,若是同门师兄读了,说不得就能悟出什么精义,大大裨益禅心。” 贞如淡然道:“经书只是经书,拿来读才是正途,若是真有缘法,自然会有同门前去接引,何必操心。” 素慧道了一声“是”后也不说话了,只管专心缝订手中经书。半个时辰之后,贞如终于抬手搁笔,手中所抄的《地藏菩萨本愿经》也终于完成了。 转身看了看素慧身侧码起的一堆书山,里面并没有什么深奥难懂的经书,都是诸如《波罗蜜多心经》,《金刚经》,《法华经》等经书,为的就是让寻常人也能诵读,不会因为晦涩难懂而翻不下去。 贞如看着仔细订书的素慧,开口道:“素慧,天一亮为师便要离寺,出去游历一番了。这些经书你必须一一过手,绝对不能让任何一本落到不善之人手中,若是有人恃强从人手中抢夺,许你怖畏。” 素慧停下手中活计,开口求道:“师父,您出去游历便带上我,经书我可以带着沿途赠送良善,留我一人在寺中,徒儿恐怕无师父监管,修行都要不上心了。” 贞如笑了笑道:“为师这一次出去,行程往东,也是为了求索去的,还要去见几位朋友,就不带你去了。你留在寺中,各项事务需谨慎小心,至于修行一事,你这几年进境有些快,缓一缓也是好的。” 素慧见师父心意已决,也没有任何不快,点了点头继续订书。手边的纸张一摞接一摞的下去,很快就将所有纸张缝订完毕了。 之后,还要将师父写好的封皮一一对应,以浆糊粘在经书封面,压实晾干之后,才能拿出去寻良善之人赠送。 见素慧做完了活儿,贞如伸手给他倒了一杯茶,素慧捧着喝了一口,略带迟疑之后又开口道:“师父,徒儿有一事想求您解答,但不知该不该问?” 贞如轻笑道:“是要问那隐洲之事,到底是谁说的才是真的?” 素慧点了点头,隐洲事毕之后,寺内寺外对于此事有两个截然不同的说法,大抵意思,就是释门和儒道两家互为善恶,一说是释门贪心不足反受其祸,一说是儒道虚伪狡诈行事下作。 之前隐洲现世,素慧境界不够未能同去,师父回来之后他就一直好奇,上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能让寺中众多师兄弟,对那几个人恨之入骨,言谈起来都是咬牙切齿的。 贞如放下茶杯,轻轻摇头道:“不该。” 素慧有些遗憾的低头,师父却接着说道:“三教纠葛,已经持续了万年,我辈中人自然各有心思和说道,但到底是孰对孰错,为师自己尚且不明,自然不能为你解惑了。” “这次出去,为师就是想看一看儒道两家的人,是不是真如别人所说的霸道和专擅,释门被困居在龙腰洲不准东进,到底是他们心思狭隘容不下人,还是咱们真的却有不该之处。” 贞如伸手摸了摸素慧的光头,笑着说道:“徒儿,等师父回来了,说不定就能给你一个还算不错的回复,真正的答案,还得你自己出去看一看,找一找。” “在此之前,不要相信别人的判断,尤其是背后说人坏话的,尤为不可信。” 素慧点了点头,迟疑了一下又开口道:“师父,徒儿还有一事要求您。” 贞如点头,“说,就当是为师此行不能带你的补偿。” 素慧深吸一口气,可怜兮兮的说道:“师父,您以后能不能不摸我的光头了,虽然我知道手感不错,但是听说被人摸多了,以后会越来越亮的,明晃晃的走出去,会被师兄弟们笑话的。” 贞如看着自己搭在素慧光头上的手,正在暗想怎么摸着感觉有几分不对,这几年手臂抬的越来越高了,听到徒弟的话,这才恍然大悟,原来是徒儿长大了呀。 贞如笑呵呵的抬起了手,放在了自己的头上摩挲了几圈,笑着说道:“确实,我自己的光头摸着也挺舒服的。” 素慧见师父抬起了手,心中不知为何竟然还有几分失落和歉疚,立刻起身跪下,低声开口道:“师父,徒儿错了。” 贞如再度伸手轻抚了一下素慧的光头,一丝明光从他掌中洒下,悄悄的融入了素慧的头顶。 贞如笑着说道:“徒儿自有心思,何错之有?做师父的高兴还来不及呢。” 阵阵悠扬钟声在山林间回荡起来,那是寺中为众弟子叫醒,开始全新一天的晨钟。 贞如挥袖一卷,将百册经书收进袖中,转身走到院中,看着东边露出的微微晨曦,对着素慧说道:“徒儿,为师去了。” 第四百一十四章 一粥一饭一经一佛 胡家店的胡掌柜搬了一条长凳坐在二楼栏杆边,手边放着一小碟咸盐花生和二两淡酒,看着楼下的过往行人一个人自斟自饮,皱纹横生的脸上尽是知足笑意。 其实这几年客栈的生意已经大不如前了,原本后厨那位做得一手好菜,尤其是茄鲞和松鼠鳜鱼更是享誉百里的老厨子十几年前就死了。老厨子本事大脾气更大,加上吸了一辈子油烟,肺上肝上都有顽疾,到底是没挨过去。 老厨子手底下原本有个好徒弟,临死前特意嘱咐胡掌柜多多照顾,言说孩子学了他八九分的本事,只缺灶台前的烟火熏一熏就能胜过师父。胡掌柜虽然悭吝,但是却颇有几分仁义,便将徒弟留在了后厨接了师父的厨刀。 徒弟确实是一把好手,比起师父更是多了几分待人接物的好脾气,那茄鲞和松鼠鳜鱼也不再是限量供应了,徒弟掌勺的那两年,胡掌柜可算是赚足了大把的银子。 两年过后,徒弟请辞。到底是年轻人,还是怀着一颗想要出去闯荡闯荡的心思。留在这两年,是为了报答师父和胡掌柜的恩情,两年的工钱徒弟一分不要,只求能够带走师父留下的一把菜刀。 胡掌柜破天荒的大方了一把,硬塞给了徒弟两年的工钱,还多给了十两的盘缠路费,临走时候告诉徒弟,要是见够了世面还觉得家乡好,愿意回来的话,胡家店依然给他留着灶台。 至于那把菜刀乃是老厨子遗物,自然给那亦徒亦子的孩子带走了。 少了一个好厨子,生意不能说是一落千丈,但是终究是淡了几分。万幸店里还有一位大德高僧留下的指绘佛像,那佛像说不出的温和肃穆宝相庄严,引得周围无数好佛、好画之人前来参拜观摩,让这小小的胡家店,一度成为游玩必到之处,文雅云集之所。 想起那佛像,胡掌柜心里就一阵阵的后悔,当初来店里的人多了,就有人提出想要将佛像拓印下来回家供奉,而且十分豪爽的给出了千两银子的天价,引来店里人一阵阵的惊呼。 胡掌柜几番天人交战,最终还是没抵得过千两银子的诱惑,倒是没敢在明面上答应,怕露了财。当众拒绝了之后又在暗地里叫回,晚上关了门上了板儿之后,悄悄的拓印了一幅。 有了这一次之后,自然就有了第二次、第三次,悄悄来此的达官显贵商贾富户不在少数,胡掌柜也因此悄悄的在京城里买了房置了业,积攒了一笔不少的家私。 儿子长大成亲之后便搬去了京城,在那边照顾起了生意,只剩下他故土难离还留在此地,守着这个生意不算好也不算孬的客栈,接待一些老街坊熟客,和偶而过路的旅人。 店里也早就没了前来参拜观摩佛像的人了。 胡掌柜收拾好了凳子,拿着酒壶碟子缓缓下楼,将东西放到后厨后从柜台里拿出贡香,走到佛像前诚心礼敬,奉了三柱清香。 店里有人开玩笑道:“胡掌柜,都二十几年了,还指望着佛像保佑你呢,银子可赚了不少了,你也不怕把佛爷累到?光拜有什么用,你也舍得花钱找人给佛像重新上上色啊,都淡的快看不清楚了。” 胡掌柜转头挥手,埋怨的说道:“去去去,臭小子口无遮拦,这话也是能乱说的?怎么今天没见你爹过来,你小子胆子肥了,都敢把你爹撂下自己来喝茶了?” 开玩笑的人是个三十左右的汉子,闻言带着几分愁容摇头道:“我哪敢哟,我家老爷子不是病了嘛,啥也吃不下,就想着在您这炒两个可口的菜,回去让他老人家多少吃一口呢。” 胡掌柜叹气道:“就知道你小子不敢不孝顺,得了,既然后厨安排上了,你就在这等会。唉,若是还在二十年前,些许小病来拜拜这佛像,说不定就能好了呢。” 汉子扭头看向那面墙壁,其上原本庄严肃穆的金色佛像,而今只剩下几分浅淡的痕迹,像是蒙上了厚厚的一层纱布一般。当年佛像刚刚画好的时候他也是来看过的,那会儿的佛像,就好象活的一样,看一眼就能舒服好几天。 胡掌柜这辈子做过的最后悔,也最失败的买卖,大概就是这幅佛像了。 佛像第一次拓印下来的时候,纸张上竟然也隐约透出丝丝金色光芒,虽然不及墙上绘像半分神采,也绝对是不可多得的妙笔。初次拓印的时候,胡掌柜心里还有些发怵,但是也没见有什么事情发生,渐渐也就不往心里去了。 随着一幅接一幅的佛像被人拓印走,原本宝相庄严恍若真人的佛像逐渐开始黯淡下来,只是那会胡掌柜为了置办在京城的院子,手上还差了不少钱,就只能不计后果的多多拓印了。 等到回过头来的时候,佛像已然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即便胡掌柜悔不当初,当下也没有任何办法能够挽回了。 赵掌柜再叹一声,忽闻门外有脚步声逐渐靠近,出于习惯转身拱手,乐呵呵的招呼道:“这位客观,不知道您是” 剩下的言语突然就被截在了喉咙里,眼前一幕如此熟悉,恍然之间好似回到了二十年前,胡掌柜看着进门之人,有些不敢置信的问道:“禅师,真是您吗?” 来人双手合十,低声讼道:“阿弥陀佛,胡施主别来无恙。” 胡掌柜脸上突然堆起灿烂笑意,伸手揽住来人手臂将他引到屋内,同时笑道:“禅师真不愧是神仙中人,二十多年未见相貌依旧年轻,不像我这凡俗世人,早已经是两鬓霜白,皱纹横生了。” 说完转头望向门外,疑惑问道:“这次禅师是一个人来的,真人没和您同行吗?” 来人笑道:“当年与青致真人只是萍水相逢,之后便一直没见过,这次出门若是有机会,确实想去他家山门看看。” 胡掌柜有些失落,但是依然高兴道:“正是正是,贞如禅师与青致真人都是活神仙,年岁久远,百年时光都只是暂别一时,想要见面,千里万里都是咫尺之间,一阵风就到了。” “阿弥陀佛。”贞如低头再道一声佛号,这一次是因为看到了屋内墙上那幅黯淡无光的佛像,他虽然没有多说什么,但是胡掌柜立刻就臊的面红耳赤。 不管屋内众人的好奇,胡掌柜引着贞如上了楼,找了当年那处隔间坐下,胡掌柜亲自奉上一杯香茗。贞如刚刚接过还不等喝一口,胡掌柜突然一个矮身就要跪下,贞如只能腾出一只手将他托起,安置在旁边坐下。 贞如自然知道胡掌柜是因为什么,胡掌柜一声长叹之后也坦白道:“我有负禅师当年的厚恩啊,一时被利益蒙眼,还请禅师多多包涵。禅师今日能来此地,让我当面请罪,感激不尽,感激不尽啊。” 贞如禅师轻笑道:“赠与施主,那便是施主的缘分,不管施主如何处置,都无关对错,施主切莫放在心上。” 胡掌柜长叹一声,没有再过多解释,擦了擦眼角泪滴挤出一个笑脸问道:“禅师想吃点什么,而今店里厨子不比当年,得先告在此告一声罪了。” 贞如双手合十,微微欠身谢过胡掌柜,接着说道:“不劳施主费心了,这次来只是想故地重游,看看当年之事有没有留下后患,既然城内安然无事,那贫僧待不了一时就要走了。“ 胡掌柜点头笑道:”禅师和真人法力无边,震罔城足足太平了二十多年,没有半分鬼怪之事再发生了。“ 贞如笑了笑,伸手从袖中掏出一本《金刚经》递给胡掌柜,说道:“这本经书是贫僧手抄的,施主若是有心,可每日诵读一番,能够清心安神,拂燥静气。” 胡掌柜受宠若惊,颤巍巍的接过经书抱在怀中,双掌合十以释门礼仪拜谢道:“多谢禅师赏赐。” 贞如淡淡笑道:“不敢说赏赐,但这一次却不能平白相送了,需收取施主纹银五百两。” 胡掌柜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贞如禅师会如此市侩,但是立刻就答应道:“无妨,禅师既然要收银子,自然是有别的用处,我这就去给禅师取来。” 贞如抬手道:“施主稍安勿躁,话还没有说完。贫僧听闻施主这些年每日都要施舍给周遭的穷苦人家两桶厚粥,救活了周围不少人,这五百两银子,还请施主也用在这件事上。” “不过得请施主将两桶厚粥,换为四桶稀粥,再给每个人施舍两个馒头、一碟咸菜,让这些穷苦人也尝些咸辣。施主该知道,若是常年不吃盐,身体可是受不了的。” 听到这话,胡掌柜立刻开怀大笑,满口答应道:“都是小事,禅师如此菩萨心肠,真是令我倾佩不已。莫说五百两,日后都按禅师吩咐的做,逢初一十五还让他们沾些荤腥,一切费用全在我身上了。” 突然又感觉话说错了,在出家人面前提“荤腥”,实在是有些不敬。 还不等他开口致歉,贞如禅师已经伸手示意他无妨,然后再度从袖子里取出一本《地藏菩萨本愿经》递了过去,笑着说道:“如此,那贫僧就做主,将这本原本打算赠给青致真人的经书,也一并赠给施主。若是日后银钱有缺,大可以将经书售出,换了钱财继续行善,贫僧在此先行谢过了。” 这本《地藏菩萨本愿经》,是他此次抄经的最后一本,也是唯一一本,原本是想送给当年同下地狱的道友的。 胡掌柜接过经书,眼泪止不住的流了下来,呢喃说道:“这些年施粥,无非是为了安抚心中的愧疚,我何德何能,竟得禅师如此照顾。禅师还请放心,我就算是散尽家财,也绝不会将经书卖出去的!” 贞如双手合十,微微低头念道:“阿弥陀佛。” 胡掌柜赶紧低头还礼,再抬头时,身前已经不见了人影。 楼下传来了一阵惊呼之声,胡掌柜赶紧收拾好了两本经书下楼,只看见屋内的几个人都面朝着里面的墙壁惊呼不已。 胡掌柜转头去看,只见墙壁上原本已经黯淡失色的佛像,此时已经骤然一新,隐隐有宝光流转,令人见之心喜,神清气爽。 胡掌柜一拍其中一个人的脑袋,笑骂道:“混账小子,还不快去把你爹带来,看看这佛像,心情好了,病就松了。“ 第四百一十五章 东游记 贞如送出了两本经书,身影自胡家店中消失,须臾之间又出现在了震罔城东北角上。 此间,正是当年他和青致真人一起进入枉死城,最后从此返回的门户处。更是他发下大宏愿,手提屠刀怖畏天下,护佑良善,做最后一个提刀之人的地方。 作为他与道门中人首次结交之所,更是他的发愿之地,贞如自然就将此地作为了他东游的第一站。之所以不能带上徒弟素慧一起,也是因为此地的缘故。 清除了枉死城的恶鬼之后,贞如便回去了寺里继续修行,两年之后的某一天晚上,却无端端的做了一个梦,将他又引来了这里。 修道之人,行止坐卧皆是修行,怎么可能会无端生出梦境,更何况贞如乃是修行有成的大德高僧,打坐之时必然会进入无思无念无求无想的无相境界,无端做梦,则必有所指。 梦境之中,贞如只见一团明黄光芒自东而来,在他身前停住之后也无任何异象,只是沉吟了一句话,便就此消散了。 ”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贞如从梦中醒来,没有丝毫犹豫的化虹而去直奔东面,于晨曦之时赶到了震罔城东北角,在高大城墙下的草丛之中,发现了一个被袈裟包裹着的婴孩。 婴孩睁大双眼,既不挣扎也不哭闹,见贞如到来竟然来露出开心笑容。贞如抱起婴孩,但见孩子额头灵台一片柔光,好似上好的琥珀水壁一般,在里面浮浮沉沉着一颗金色的舍利子。 贞如低声诵念一声佛号,伸手覆在了孩子的额头上,那片柔和光芒顺着他的手掌离开了孩子的额头,婴孩原本明亮的眼睛瞬间变得迷茫,然后”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好似雄鸡报晓一般,一缕晨曦自天边亮起,整个震罔城瞬间大白。 贞如将孩子带回了寺里抚养,这孩子也表露出了极好的天资和佛性,三岁时候就已经能够诵读经文,到了七八岁的时候,就已经可以和寺中诸多前辈对坐讲法,不落下风。 如此良材美玉,自然深得寺中无数人的喜爱,个个都想将他收为弟子,明里暗里和贞如说过很多次,但是无奈贞如始终都不表态,让一众人都有些无可奈何。 按道理讲,这孩子只重各类经卷佛理,却不喜欢修行外力增长境界,其实不太适合实力高强的贞如来教导。但是他一天不开口,就始终有人求而不得,却偏偏又不得不惦记。 在孩子十二岁的时候,贞如终于提出收他为徒,赐法号素慧。 但是在那之后,贞如还是从未教授过素慧任何修行法门,倒是寺中那些寻常人不得借阅的珍贵经书,都经他之手拿给了素慧。 贞如之所以迟迟不愿收徒,也不愿别人收徒,更不想带他来到震罔城,其实都只因同一个理由。 在此处,曾有一位大德高僧、现世活佛,为了一众冤魂恶鬼散尽修为,许下大愿,要再修三世苦行,三世枯坐,三世诵经,来偿还此间罪孽。 贞如自知当不起他第一世的师父,但是也不想他被别人妨碍了宏愿践行,就只能勉为其难作下师徒之名,却不敢教授他任何东西。 不带他来此,是怕他想起了前世记忆,反倒尽受其累,不得自由。 贞如在城墙角待了片刻,便动身继续东游。不由得想起曾有小乘佛教玄奘法师西行求经,今日自己东游解惑,何尝不是异曲同工之妙,殊途同归之举? 想到此处,贞如思虑通明胸怀大块,行走之间两袖带风,在城镇村落之间,贞如便缓步而走,路遇所有人都能带给他们一阵安宁祥和之意。遇到无人山野荒原,便又一步一座山头,一步一条江河,闲逸潇洒,好不快哉! 如此行了不到数日,便引起了有心人的注意,那人悄悄地跟在后面行了百余里,到了山野无人处才主动现身,礼貌的叫住了贞如。 贞如自然早就注意到来人了,那人开口之时就已经主动停下,转身与身后人合掌行礼,口诵佛号道:”阿弥陀佛,见过道友,贫僧贞如此间有礼了。“ 来人一身道门装束,手持一杆拂尘,腰悬一块玉佩,上书有“玉清”二字,恭谨回礼道:“禅师客气了,贫道玉清门人成全,不知禅师此行所为何事?” 贞如回道:“贫僧此行,是想东游一遭,访友,觅道,若是遇到有缘人,则送些缘法出去。” 成全手搭拂尘,笑呵呵的说道:“禅师似乎忘了,释门传道只能在龙腰洲,不可东进。故此,禅师若是想访友觅道,可以,若是要东进传法,就请回去寺里,再了解一下这些成规。” 贞如自然知道成全是来做什么的,整个玉清宗据守着昆仑山,横亘在首阳龙腰两洲之间,本就是作为阻挡释门东进的第一道屏障,成全此番话说的,其实已经相当客气了。 贞如念了一声佛号,说道:“阿弥陀佛,成全道友误会了,贫僧此次东游,只求善缘,不传道法。所赠之物,不过是贫僧手抄的百部经书,都是导人向善的寻常物,不算破坏规矩。” 成全接着笑道:“既然如此,贫道想陪禅师同行一程,不知禅师可否赏光?” 成全见贞如谦和,自然也十分友善,没有不讲道理的要查贞如的经书,只说与他同行一程,既能看看他说的是不是真的,也不会伤了二人之间的和气。 贞如自然笑着答应,连个人便放慢速度并肩而行,一路遍赏山水景致,倒也谈的十分尽兴。 第一本经书,在一处村外的小河边送给了一位洗衣服的婆婆。 那位婆婆和几个人一起洗衣,河岸上游有一个落魄年轻人持杆垂钓,久久钓不上鱼,便与下游的几人抱怨道:“老人家,你们洗衣服的声音太大,把我的鱼都给吓跑了。” 婆婆抬头,见那人空钩垂水,不由笑道:“年轻人,你那钩上连鱼食都没有,是想学姜太公,愿者上钩吗?” 年轻人不服气道:“有鱼食呢,只是鱼儿狡猾,只吃食不咬钩啊。” 说话间,鱼竿震动,年轻人赶忙提杆,却只有一条寸许长短的小鱼,年轻人感慨了一番,说了一句“我吃你不饱,你却丢了性命”,便将鱼重新扔回了水里。 婆婆闻言笑了笑,走到近前说道:“你自己都饿着肚子,还有闲心管它丢不丢性命?我看你在这钓了一天了,许是饿坏了?” 说话间,从身上取出一个布包,里面是两块面饼,递给年轻人道:“来,吃。” 年轻人仰头看着婆婆,双手在腰间蹭了几下,嘴里说着,“我不饿,我能钓到”,手却很实诚的接过了面饼,狼吞虎咽的吃着。 婆婆笑了笑,收拾了自己洗衣服的盆子就要回去了,年轻人在后面喊道:“老人家,多谢你的饼。等我来日飞黄腾达了,一定会报答你的。” 婆婆转身笑道:“一块饼而已,不用惦记了。活在世上都不容易,只盼着你真发达了,见到落魄的人能扶就扶一把,就算不扶,也千万不要上去踩上一脚。” 年轻人站起身目送婆婆离开,吃完了饼后拍了拍身上的草屑,对着远处深深一揖,也就此离开了。 贞如和成全在边上看着,贞如问道:“道友,你觉得这二人,心地如何?” 成全沉吟道:“老人家乐善好施,年轻人知恩欲报,当下来看都是好人。而且我观那年轻人气宇非凡,禅师若是想结善缘,此人正是得意人选。” 贞如却摇头笑了笑,也不解释什么,转身朝着村子里走去,一路来到一户农院之前,伸手拍了拍用木棍编成的柴扉,开口喊道:“请问有人在家吗?” 院子四周是只是简易的篱笆,成全看着那位洗衣服的婆婆从屋里走出来,问道:“两位师父,不知道有什么事吗?” 贞如合掌施礼道:“阿弥陀佛,贫僧二人游历到此有些饥渴,想与施主讨口吃喝。” 婆婆迟疑了一下,还是说道:”二位师父请进来,我去取来,只是今日家中水米有限,恐怕不能让二位吃饱了。“ 贞如点了点头,成全有些疑惑,等到婆婆进了后厨之后才开口问道:”禅师,这位婆婆怕是要将她今日口粮施舍给我们了,你明知此事,为什么还要开口呢?” 贞如依旧不答,不一时婆婆拿出了两个面饼和两碗热水,贞如也是毫不客气拿起来就吃,成全不明所以,只能有样学样。 吃完喝完,贞如从袖中取出了一本经书递给婆婆,合掌施礼道:“多谢施主饭食,这本经书乃是贫僧手抄,今日便赠与施主。” 婆婆笑道:”大师父,我又不认识字,拿这经书有什么用,大师父倒不如寻处人家将它卖了,还能换些钱财好吃饭呢。“ 贞如执意要送,婆婆便收了起来,说道:”既然大师父慷慨,那我就收下了,改天找个识字的孩子也好教我几句。只是有些惭愧,未能让二位师父饱食一餐。“ 贞如再度伸手,自怀中取出一个袋子递给婆婆,说道:”老人家,我们身上其实带有生米,只是无处开火才来化缘的。不如这样,就请施主将这些米蒸熟,容我们再吃上几口如何?“ 婆婆乐呵呵的答应了下来,拿着米袋子进了后厨。贞如立刻起身出门,见成全还在坐着,笑问道:“道友还不走,真等着再吃一顿呢?” 成全恍然大悟,笑着点指了几下贞如,完全没了初见时的礼敬,竟然有几分开玩笑的意思了。 二人出村往东,于无人烟处驾起云头,潇洒远去。 第四百一十六章 成全决定成全 二人离了村子,成全依旧不解的问道:“禅师,我始终想不明白,你既然是为了结善缘,为什么舍弃了那个年轻人,却偏偏选了那位老人家送出经书。” 贞如回道:“道友觉得,所谓结善缘,是善重要,还是缘重要?” 成全不假思索的说道:“自然是善重要。” 贞如笑着摇头,“善缘善缘,自然是要两者兼备,才能称为善缘。” “那位年轻人,虽然落魄一时却有满身英气,不用多少年就能成就一番事业,那本经书送他,不管是诵读还是卖了换钱,都是有大用途的。但若是为了他以后的成就而与之结交,那就不是结善缘,而是投机。” “至于那位老人家,贫僧肯送出一本经书,并不是因为见她施舍饭食给落魄的年轻人,而是因为她说的一句话。” 成全立刻领悟道:“众生皆苦,能扶则扶,不扶勿踩。” 贞如点头道:“正是如此。众生皆苦,是大智慧,能扶则扶,是大善心,不扶勿踩,是大德行。这是其一。” “其二,是老人家宁可自己挨一顿饿,也要帮一把远游的苦行人,而且未曾生出半分迟疑,却因饭食不够我二人果腹,还有了几分歉意。” “其三,是老人家坦言自己不识字,留经书无用,还劝我们卖掉换成盘缠,见贫僧坚持只好收下经书,立刻想着的就是找人教她,不辜负了贫僧赠书的心意。” “知善行善,识缘惜缘,这样的人,才是贫僧想结的善缘。” “至于贫僧最后留下的粮食,真的就只是三个人一顿的口粮而已。” 成全听完这些话,侧身作道揖,诚恳说道:“禅师有大智慧,贫道受教了。” 贞如最后一句话是说,自己并未在粮食袋上做任何手脚,只是为了打消成全的疑虑,表明自己并没有坏了规矩。成全自然也是晓得的。 贞如侧身还礼,低声诵道:“阿弥陀佛。” 二人继续东游,于百里之外见到了一处城郭,便按下了云头,在城外步行向前,由西门进了这处清泉城。 二人一僧一道,这种组合虽然有些奇怪但是却并不罕见,就算是进了人烟聚集的城中,也没那么引入注目。 而且此时城中人流朝着一个方向汇聚,好像有什么大事一般,就更没人在意他们两个了。从路过的百姓口中听到,原来是城东的王大财主今日行善,故此城中所有乞丐和穷苦人家都往东门外去了。 成全见状起了心思,伸手拉住一位路人问道:“这位兄弟,不知道这位王大财主为何行善,看你的样子也不像穷苦,怎么也去凑这种热闹?” 路人无端被拽住,愤然回头却见是一僧一道,顿时火气就下去几分,有道是行走江湖有三种人是不能惹的,排名第一的就是僧道,今日一次遇到两位,还是小心说话免的惹祸。 路人抱拳拱手,回道:“二位师父想必是游历至此,只知道王大财主行善,却不知道他行的什么善。” 成全疑惑道:“财主行善,无非是赠衣施饭助人温饱,还能有什么其他门道吗?” 路人点头道:“那是自然,王大财主行善与别人不同,每年到他寿日,除了衣食之外,还有钱财相送呢。” 成全问道:“这王大财主有多大家业,竟然能每年送钱?就算每人只送几文钱,那也是一笔不菲的开销了。” 路人摆手道:“师父想的差了,就算家里有金山银山,也架不住这种送法呀,能得银子的也就几个人,不过到手至少就能有十两,我这也是去碰碰运气。二位大师若是有想法也可以去试试,晚了可就来不及了。” 说完这话,路人再度一拱手,顺着人流朝东门外跑去。 成全转身说道:“禅师以为如何,如此善人,是不是也得送他一本经书?” 贞如回道:“道友既然有意,那咱们就前去看看。” 二人顺着大街来到东门外,远远的就看见乌泱乌泱一大片人,当中有一处高出许多,其上端坐着几位衣着华贵的人,中间还有两位穿的还是官服。 离着台子五六丈远的地方搭了数张丈许长的条桌,一处分发白面馒头和稀粥,一处分发粗布单衣。百十个乞丐正在条桌前拥挤抢夺,其中还裹着十来个好占便宜的闲汉。 大部分的百姓都散在高台和条桌两侧,一个个伸长了脖子看着高台上头,仿佛在等什么一般。但是如此热闹的地方,却不知为何没有一个孩子在边上,属实有些奇怪。 成全说道:“这位王大财主阵仗不小啊,居然还有官府的人陪着一起施舍。禅师,看来你没法直接在此赠送经书了。” 随着台上座位居中,手持一块丝帛手帕的富贵老爷一抬手,台下就有人点燃了一挂鞭炮,随着鞭炮声响,几十条狗从幕布遮盖的高台底下一起窜出,开始在场中四处乱跑,引得周围百姓也一起跑动起来,似乎在追赶那些狗一般。 仔细一看,那些狗的嘴上都套着竹编的笼嘴,即便是人多手杂也不会乱中咬到人,而且每条狗的脖子上都挂着一个布包,鼓鼓囊囊的也不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 周围百姓阵阵骚乱,都是在四下追逐那些狗,然后从狗身上拽下布包。 成全顿时就明白,为什么这么多人里只有几个人能够得到那施舍的银子了。 转头看向贞如,却见他已经不再看向人群,而是转过身朝着城内走去,瞧着方向,好像是奔着一处猪肉铺去的。 贞如走到肉铺外面,正遇到里面一个身体肥壮,足有九尺高下的胖大汉子将一桶血水泼了出来,幸亏贞如适时停步,不然腥臊的血水就要溅到他雪白的僧衣了。 胖大汉子赤裸着上身,只穿了一条猪皮做的围兜,肥硕的肚子高高挺起,看着活像那猪还活着一般欢脱。见自己泼的血水差点溅到路人身上,胖大汉子呆滞了一下,放下手中梢桶走了出来。 胖大汉子掌心向下往上摆手,瓮声瓮气的对贞如说道:“毋那大和尚,离肉案子远着些,不然血水溅到你身上,俺可不会给你浆洗衣服的。” 贞如双掌合十微微低头行礼,而后抬头看着他含笑不语,胖大汉子用粗短的手指挠了挠头,若有所思的说道:“啊,和尚没饭吃,是来来讨饭的是?可俺这里只有猪肉,和尚是不能吃肉的。” 胖大汉子走到近前,居高临下的看着贞如,很认真的说道:“和尚是不能吃肉的,吃肉的都是坏和尚。” 贞如点头道:“施主说的极是,和尚是不能吃肉的。还有一事说与施主,贫僧不是讨饭,叫做化缘。” 胖大汉子抬手抓了抓下巴,说道:“不是讨饭,是化缘,俺知道了。既然不能吃肉,那便送你一碗水喝,和尚喝水是可以的。” 兴高采烈的转身,从肉案边上抄起一个陶盆,从角落的水缸里满满的舀了一大盆水,边撒边送到了贞如面前,乐呵呵的说道:“呐,大和尚喝水。” 站在边上的成全看了看那盆水,好家伙,上面飘着一层厚厚的油花,看来是那大汉平日里自己喝水用的,长年累月经他双手,也渡上了一层油脂包浆。 贞如施礼谢过,真的接过了那盆满是猪油的水,微不可查的吹了口气,将上面的油脂吹开,端过盆子喝了半盆清水。 以眼神询问了一下站在边上的成全,成全赶忙摇头示意自己不渴,贞如将盆子还给胖大汉子,温言道了声谢。 胖大汉子呵呵大笑,接过陶盆将剩下的半盆水连带着油脂一饮而尽,冲着贞如一笑,转身就要回去肉铺里。 贞如开口叫住他,从袖中取出了一本经书递过去,笑着说道:“多谢施主赠水,贫僧这里有一本经书相送,希望施主能够收下。” 胖大汉子转头看了一眼,眼神立刻放光道:“佛经?给俺的?” 见贞如点头,胖大汉子立刻高兴道:“俺娘总是说俺杀猪太多,天天在家里给俺念经保平安,这下好了,有了大和尚的佛经,俺娘就能放心了。” 胖大汉子将陶盆放下,伸出双手去接经书,看了看自己肥硕的两掌,急忙收回在自己屁股上狠狠蹭了两下,这才满意的轻轻捻住经书接了过来。 饶是如此,成全还是看到经书上顿时出现了四个油腻的指印。 二人离了清泉城,这一次成全没有问贞如为什么不选那位财主,却好奇他是怎么一眼就瞧出了那个看着样子吓人的胖大屠户汉子,是个心地质朴的老实人? 至于经书赠给屠户妥不妥,成全倒是没问。 贞如笑道:“王大财主做善事,场中一个孩子都没有,是因为家里大人害怕场面太乱会踩踏伤到孩子,可是这种热闹又管不住孩子不跟来看,就只能让他们待在一个既能瞧见热闹又相对安全的地方了。” 成全恍然大悟,那肉铺边上不远处,有十几个孩子正在那里欢快玩耍,孩子们脚下滚动着一个白色圆球,是一个吹饱了气口子扎得紧紧的猪尿泡。 在此之后,成全又见证了贞如分别送出了几本经书。 第三本经书,送给了一位青楼里的当红的花魁。 花魁接过经书,连看都没看一眼,就带着一脸妩媚笑意将一整壶酒倒在了经书上。 第四本经书,送给了一个押赴刑场即将行刑的死囚。 死囚诚心答谢,然后求刽子手将经书垫在斩首桩上,脑袋枕着经书含笑受死。 第五本经书,送给了一个山中通灵寿命将尽的老猿。 老猿通灵却不识字,找了一块兽皮将经书包裹,于林间背山面水处挖了一个深坑,将其仔细的埋了起来。 成全没有再问任何事情,毕竟这些人都有着自己的故事。 似乎除了第一本经书送给了那位心善的婆婆,之后的几本经书都介乎于可送可不送之间,但是贞如全都将自己苦心手抄的经书送了出去。 成全决定成全。 第四百一十七章 游刃 首阳洲南边海岸线绵长无比,光是排得上号的宗门就不下十来个,其中最为有名的,当属只收女子的水潋宫,和潜藏在南海深处的海魂山了。 一袭白衣飞出海岸线,朝着既定目标径直而去,在离开陆地足有千里的一处小岛上轻巧落下。说是小岛,其实此处只有卧牛大小,露出海不足尺许,完全就只是一块堪堪冒出水面的礁石而已。 站在小岛上往下望去,透过波光粼粼的水面和自己的倒影,就能看到礁石一直往下延伸,直到落入目力不可见的漆黑深海。原来底下竟然是一座高不知几万丈的大山,脚下只是海面上露出来的一点山尖。 白衣人蹲下身子,挽着袖子伸出手臂,屈指好似敲门一般轻轻的在水面上叩了几下,看着水面波纹散开,开口说道:“贫僧贞如,应游宇道友之邀,前来海魂山拜访。” 成全见证了贞如送出去的几本经书之后,已经相信他此行确实不为传道授法而来,加上与他相谈之间悟到了不少妙处,正是应该静心参悟好好消化的时候,就与他辞行返回了昆仑山。 若是成全一路相随,贞如就打算先走一遭上清宗,但是他如今已经回去了,贞如就还是依着原本的计划,先取道东南,往南海深处的海魂山来了。 水面涟漪缓缓散开,模糊之中有一个人从水面走了出来,见到来人是个光头锃亮的和尚,眼神之间满是警惕,冷冷的说道:“游宇师兄出门至今未归,不知你找他有什么事情?” 若是来寻仇打架的,就算游宇师兄不在,海魂山也多的是人能够招呼你。 贞如双手合十行礼道:“阿弥陀佛,贫僧与游宇道友数年前相识,当时曾邀我来此,说要与我一同游历首阳洲。既然他人不在,那贫僧就不再叨扰了。” 说罢转身要走,海魂山那位弟子撇撇嘴也不打算挽留,正在此时水底下却又现出一人,开口挽留道:“禅师请留步,既然已经到了门口,焉有过门不入的道理,这可不是我海魂山的待客之道。” 贞如转回头来,见来人身长八尺气宇轩昂,身穿一件蓝灰色束口长袍,衣襟和袖口绣有白色水纹,腰悬一把黑鞘长剑,整个人的气质都好似一柄无鞘宝剑一般,锋芒毕露。 面容上与游宇还有几分相似,想必二人该有几分血缘关系。 来人抱拳拱手,笑着说道:“与禅师见礼,在下乃是游宇的弟弟,名为游刃。家兄不在,便由我来接待一下禅师,免得他回来之后抱怨我不懂规矩,怠慢了您。” 贞如回礼道:“原来是游宇道友的兄弟,贫僧在此有礼了。既然游刃道友盛情难却,那贫僧就却之不恭了。” 游刃侧身张开右手,口中说道:“禅师,请。” 海魂山的进出门户十分奇特,若是以蛮力沿着露出水面的礁石往下寻找,那一定是找不到的。别看游刃二人都是从水面上露出来的,但二人却并不是从水中浮出的。 进出的门户,就是海面之上倒映的礁石倒影,需在水中寻到那一步的落脚点,才能穿过水面倒影进入门中,若是只知门户在此却不懂得进出法门,一步迈出之后也只会是跌落水中的下场。 海魂山虽有实体,但是宗门却潜藏在虚实之间,这三尺礁石既是门户也是禁制,不管海面上如何风浪滔天,水面永远都不会没过这尺许礁石。 但若是遇到有外人攻打闯门,便能立即让周遭三千丈的海面升起三尺,将礁石完全淹没,届时整个海魂山都将藏于一处小乾坤中,门户彻底封闭,再难寻路进入。 游宇说完“请”,率先一步迈向水面,整个人直挺挺的向水面栽去,并未激起一丝水花,整个人却骤然消失不见。贞如对身边等待的海魂山弟子点头致意,也一步迈出走进了门户。 脚下传来坚实触感,二人已经来到了一处山顶之上,此处山顶与海面上的礁石一模一样,但是却和大山一起,整个藏在了不知多深的海底下。 游刃再度伸手道请,二人沿着山顶开始缓缓下山,海魂山的宗门布局倒是奇特,其他宗门主体都在山上,想要拜见得登山而上,这里却是反其道而行之,需要往下求索。 不过既然是在深海之中,其实也没什么好稀奇的。 海魂山虽然地处深海之中,但是周围光线却并不昏暗,几乎与外界无疑,站在山顶之上,都能看见山脚下的白沙滩上有一座琉璃造就宝顶妆成的富丽龙宫,必然就是海魂山的主殿所在了。 虽然此时处于水中,但是贞如却感觉不到任何的不适,呼吸行走一切如常,周遭的水好似有灵一般避开了他,十分礼貌周到。 但同时也传递给了贞如另外一种感觉,自己当下完全是被无量量的海水包围了,若是海魂山的人心念一动,撤掉了在他身边的屏障,周遭的无量海水骤然压过来,便是个铁人,也能瞬间压成薄片。 看来海魂山的禁制绝对不只是掩藏门户那么简单,只要进了这里,便是进了海魂山的掌控之中,一丝一毫都不能大意。 贞如问心无愧,自己本就是应邀前来,又无任何过分举动,海魂山再不讲道理,也不能对他贸然出手。 况且就算真的出手,也未必就能留得住他。 游刃一边引路,一边对贞如介绍道:“禅师请看,这里边是我海魂山的宗门所在了,外面的那座从海底一直通向水面的山即为真也为虚,不过是开山祖师留下的一些小手段罢了。” “礁石周围的千里海域,其实都囊括在海魂山门下,海底之所以如此光亮,就是因为这千里海域上的光线,都通过海面直传到了宗门之中。不然满门弟子白天黑夜都要自带照明,水底下又不能点火,摸黑做事修炼还是很麻烦的,哈哈。” 贞如一同笑道:“海魂山的禁制真是神妙非常,若非贫僧今日到访,如何能知道这世间还有如此匪夷所思的禁制,竟然能将周遭千里海域都作为护山大阵,贸然进入便要承受无量海水的重压,果然厉害。” 游刃对于贞如能够看出一些端倪没有丝毫意外,因为这本身就是海魂山对来客的一种无声警示。言笑晏晏与他指引一些海魂山的水下胜景,贞如也十分给面子的不吝赞叹。 谈笑之间,二人走到了山腰处的一处屋外,游刃抬手指引道:“禅师,此间是我平日里修行的地方,请禅师进去小坐一会,尝一尝我海魂山特有的珊树海盐茶。” 贞如随游刃进屋坐下,游刃立刻又出了屋子,不一时便举着一根硕大珊瑚走了进来,珊瑚上零零碎碎的生长着一些细长绿叶,看着像是尚未长开的海草一般。 游刃将绿叶掐下来几十片,分放在两个茶杯里,又从桌上罐子里取出一块海盐碾碎洒在杯中,之后聚水成球,放在炉子里以海底深处引出的熔浆烧沸,冲泡了两杯湛蓝色的茶水。 游刃推过一杯笑道:”禅师请尝尝,这珊树海盐茶可是我海魂山独有,其他地方都喝不到的。不要看杯中放了海盐,其实没有半分咸味,完全是为了冲散珊茶树上自带的那股海腥味儿罢了。“ 贞如举杯喝了一口,这湛蓝色茶水看着怪异,入口确实有股奇怪的清香,就像海边温润柔和的海风一般,与沁着山林悠远的茶水确实有些不同。 一杯饮罢,游刃这才开口问道:”不知禅师今次前来寻找家兄,是要去何处游历?说来惭愧,家兄平日里懒散惯了,很少结交朋友,有人上门来寻他,属实是破天荒的头一遭。“ 贞如听出来游刃的盘道意思,于是很直接的说道:”惭愧惭愧,贫僧和游宇道友乃是不打不相识,也是道友不计前嫌,主动提出若贫僧有意东游,他愿意一同游历。“ ”贫僧也是佩服于道友的本事和胸怀,这才腆着脸找上了们来。至于去何处游历,目前尚未有个定数,只有一个地方是贫僧此行必须要去拜访的,便是道门高真剑修领衔的上清宗。“ ”上清宗?“游刃坐直了身子,笑着问道,”禅师要去上上清宗拜访,莫非在那也有什么相熟的好友吗?“ 贞如点头道:”好友谈不上,但是贫僧曾与上清宗的那位道友一同闯过一处鬼城,也算是有几分交情。这次前去,就是想跟他说一下鬼城情况安好,好让他放心。“ 游刃来了兴致,抱拳拱手说道:”禅师,家兄自从去了一趟隐洲之后至今未归,也不知道去了哪里。既然禅师想要与人同行,就请禅师带上我一程,让我替家兄践行承诺。“ ”除此之外,在下还有一个不情之请,希望禅师可以应允。“ 贞如点头道:”道友请说,若是能做到,贫僧必当尽力。“ 游刃笑道:”其实我一直敬仰上清宗的剑道,想要前去讨教一番,以此来砥砺修为。但是奈何没有门路,又鲜少进入内陆,就连上清宗山门在哪都找不到。“ ”故此,恳请禅师能够带我一起进入上清宗。禅师请放心,在下一定会约束行为,不会给禅师带来不必要的麻烦的。“ 贞如问道:”游刃道友莫非还是一位剑修?“ 游刃满面春风,伸手拍了拍腰间的佩剑,低声笑道:”仙人境剑修,度过天劫已有十余年,但之后始终不得其法,堪不破自身瓶颈,修为停滞久矣。“ ”只盼望能有一场酣畅问道,剑尖相向,劈出一个前路来。“ 第四百一十八章 玉豆蔻 虽然没了父亲付摧在身边,但是付理多年来养成的习惯还是让她早早就起了床,丝毫不曾迷恋那锦缎纱幔高床软枕的舒服床榻,反倒是有几分怀念几年前窝在船舱里枕着父亲膝头的日子了。 付理洗漱完毕又返回了屋子,伸手拉起床上的浮云粉缎被,从被子里滚出了一个睡的迷迷糊糊的姑娘,挤着睁不开的惺忪睡眼,嘴里嘟囔着:“别闹别闹,求你了,让我再睡一会,就一小会。” 付理不为所动,一把拉起床上的姑娘,扶着她站在床边就开始收拾凌乱的床铺,嘴里碎碎念道:“你每日就惦记着吃、玩、睡,给青葽姐姐招惹了好多闲言碎语,咱们毕竟是来做客的,还是要注意一下自己的言行的。” “你知不知道,你昨天和那位沉雅姐姐斗嘴,将她气的可不轻呢,害的青葽姐姐前去赔罪,被她数落了小半个时辰才罢休。虽然青葽姐姐与我们关系不错,但是你” 无意间转头,却看见姑娘倚着牙床的雕花漆柱又睡了过去,微张的小嘴里一根晶莹剔透的口水丝挂了尺许长短,正随着她均匀的呼吸缓缓摇动,怎么也不肯断掉。 “啄玉!”付理叉腰一声娇斥,惊得站着也能睡觉的啄玉吸溜一口将口水丝吸了回去,懵懵噔噔的左右张望,含糊的说道,”怎么了怎么了,那个老女人打上门来了吗?” 昨天,青葽的一位同门偶然遇到啄玉她们三人在一处水榭玩的开心,发出了阵阵欢快的笑声,便阴阳怪气的说了一句,“连话都说不了,竟然还能笑的那么大声,真是有失端庄。” 这句话狠狠的揭了青葽不能言语的短处,可谓是阴损至极,于是笑声的唯一发出者啄玉便站了起来,以同样阴阳怪气的口气冷笑道:“少女们的欢快笑声,落在那些韶华不复的老女人耳朵里,自然是十分刺耳的。” 李元锦昏迷的那十年里,啄玉便一直跟着天真修行,经他点拨化形成人。那十年里,啄玉的境界提升了不少,但是要说她学的最好的,就是天真那阴阳怪气,损人如刀的犀利言语了。 足有天真三成功力。 那些年待在天真身边,她只能被迫的温良恭俭端庄闺秀,但是自隐洲分别跟着青葽一路游玩的时候,本性便渐渐的暴露了出来。对于礼貌的人,她依旧活泼和善,但是对那些莫名其妙就怀有敌意的,她才懒得管你是谁呢。 待在你水潋宫里又如何,这天底下就没有我大伯不敢招惹的人。 沉雅被一句“老女人”堵的半天喘不上气,想要发作却又无可奈何,毕竟来者是客,水潋宫做不来那欺客上门的举动,况且那个小妖精,貌似还是上清宗门下的仙宠。 于是只能是青葽前去道歉,啄玉还为此忿忿不平了大半夜,所以今早才格外赖床。 付理气呼呼的数落道:“你要是再这样惫懒,下次见到天真真人,你可不要怪我告你的状!” 付摧的遗体和聚魂灯都交给了天真,让他帮着熄灭付摧的魂灯,让他得以安然转世,所以付理对天真十分信任。而且当时天真还承诺了,会让他们父女二人再见一面,告状一事,可不只是随便说说的。 听到这话,啄玉仅剩的几分睡意都清醒了,风一样的洗漱穿衣,然后对着付理说道:“好理理,我知道错了,我这就去跟那个老姐姐道歉,而且保证以后再也不赖床了。” 啄玉信誓旦旦的样子如此熟练,想必已经不是第一次了,那么同理可知,付理也不是第一次以此来威胁她了。 付理撇了撇嘴,不屑的说道:“跟她有什么好道歉的,分明是她惹事在前,明明都是我们两个在笑,却偏偏要去戳青葽姐姐的痛处,活该被你怄死。” 啄玉一把搂住付理,笑嘻嘻的说道:“我就知道理理最是知书达理,通情达理了,不然怎么能叫理理呢。本就是那老女人活该,青葽姐姐还要去道歉,真是气人。” 付理叹了口气,幽幽的说道:“唉,其实你去一趟也对,与那人赔个不是,倒不是向她认错,权当是为了青葽姐姐,毕竟她们是同门,也不宜把关系搞的太差。” 啄玉没有抱怨,满口答应道:“好,就当是为了青葽姐姐,我就去说句好话把。” 说罢转身走出了房间,朝着水潋宫东面走了过去。 二人乃是客人,住的是西侧的客房,水潋宫的弟子则都住在东边。啄玉一路过去遇到了不少门中弟子,很多人都主动和她招呼玩笑,关系其实还是不错的。 毕竟她和付理刚来水潋宫的时候,可是给门中遇到的弟子都送了些小礼物的,都是付理在隐洲上采的那些宝石,虽然未必对修行有益,但是身为女子,没人能够拒绝那些亮闪闪的宝石。 啄玉一路来到沉雅的房间门前,不屑的撇了撇嘴之后,才收拾了面上的表情,摆出一副犯错的可怜样子,伸手轻轻敲门,嘴里低声喊道:“沉雅姐姐在吗,昨天我说错了话,特意和你认错来了。” 连敲了三遍门,屋内还是无人应答,啄玉不禁皱起了眉头,可怜摸样也瞬间收起,左右张望一眼无人在此,轻轻推开了沉雅的房门一个闪身就进去了。 处在宗门之内,又都是女子,所以沉雅的屋子并没有什么禁制,啄玉轻松就偷溜了进来,好像当家主人一般开始四下审视,丝毫没有不告而入是为偷的觉悟。 沉雅的屋子比起她和付理住的客房可要大上不少,前后共分了三进,中间那进还是一个游廊天井,居中是一个丈许大小的水池,四周覆以轻纱,环盖一汪清水,池子底下用白玉铺成,原来是一处洗浴的地方。 啄玉见前厅没什么好看的,便跨到了游廊之上,见到那池子啧啧出奇,低声说道:“这老女人,倒是挺会享受,在屋里整治这么大一个洗澡池子。” 顺着游廊绕过中厅,便到了沉雅休憩的闺房,啄玉刚刚进门,一眼便望到了桌上放着的一个玉瓶,好奇的拿起来端详一阵,见瓶子上贴了一张红色纸条,写着三个小字,“玉豆蔻“。 啄玉好奇,伸手就起开了瓶口的塞子,只见一团细腻粉脂从瓶中窜出,一下全扑在了她脸上,一丝一毫都没有浪费。 啄玉以为是被人算计,立刻鼓起真气去抵御那些脂粉,转身就往门外冲去,玉瓶掉在地上摔了个粉碎,里面空空如也,什么也没有了。 快速赶到青葽的房中,啄玉开口求道:“青葽姐姐快救我,我被那个老女人陷害了,那团毒气现在附在我的脸上,我整张脸都已经冰凉了,你快帮我把毒气逼出去!” 青葽眉头紧锁,看了看啄玉细腻光泽的脸蛋,怎么看也不像是中毒的样子。伸手要去摸却被啄玉躲开,口中还慌忙喊道:“不能碰,有毒的!” 正在慌乱之间,门外又响起了急速的脚步声,沉雅冷着面目气势汹汹的冲了进来,见面便不客气的问道:“青葽,又是你指使她去我屋中的? 青葽微微摆手,身边冰晶凝成悬空文字,以此问道:”师姐,啄玉究竟动了你屋中什么东西?还请师姐赎罪,先为她解毒好吗?“ “解毒?”沉雅怒极反笑,“好一个恶人先告状,偷用了我辛苦寻来的‘玉豆蔻’,竟然还要反咬我一口,说我以毒药害她?” “不是毒药,怎么会突然扑到我脸上,害得我脸冰凉一片?”啄玉反问道,“我可是听了青葽姐姐的话,去给你道歉的,才不是去你屋中偷东西了!” 屋里突然窜出一个人来的动静肯定不小,沉雅闻风赶了回来,只看见闺中放着的“玉豆蔻”碎了一地,稍一打听,就知道是啄玉从她屋中冲了出来,立刻便到青葽这里来兴师问罪了。 “没见识的东西,‘玉豆蔻’乃是广药源近年新推出的丹药,专门是给女子养肌润面用的绝世好物,我费尽千辛万苦才寻到一瓶,自己尚且不舍得轻易用,竟然就被你这无知小妖给糟践了!” “啊?原来是敷面用的吗?难怪除了冰凉也没什么别的感觉。”见不是毒药,啄玉一颗悬着的心这才放下,伸手拍了拍胸口,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沉雅见状更加气愤,指着啄玉说道:“你你你,偷了我的玉豆蔻竟然没有任何悔意,真不知道上清宗是怎么管教你的,今日说什么我都要责罚于你!” 说罢,伸手就要去抓啄玉的肩膀,一旁的青葽赶紧抬手架住,身边凝结冰字说道:“师姐稍安勿躁,啄玉乃是无心之过,我愿意赔偿师姐,还请师姐不要怪罪她。” “就是,赔你一瓶就是了,加上我昨天说了你,了不起赔你两瓶嘛。”啄玉从青葽身后探出头,不服气的说道。 “赔?你说的倒轻巧。”沉雅兀自怨气难消,但是也不愿真的跟青葽动手,冷笑说道,“这玉豆蔻乃是广药源独家秘制,每年只出售千余瓶,就算你们有些浮财,又岂是轻易能买到的?” 沉雅也接过付理送出的一颗宝石,还是一颗个头不小的紫微星,自然知道这两个小丫头不差钱,但是玉豆蔻确实产出极少,她到底还是不信他们能够找的来,而且还是找来两瓶。 啄玉依旧嘴硬道:“要是买不到,那就直接到他家里,让他专程再做两瓶就是了,我们诚心相求,就不信他不肯破例。” 沉雅心思一转,立刻答应道:“好,既然青葽你这么说了,我便看在同门情谊上暂且原谅她,若是你真能寻来两瓶玉豆蔻咱们便一笔勾销,若是你寻不来又当如何?” 青葽略加思忖,立刻凝字回道:“若是寻不来,我便在广药源静候一年,怎么也要为师姐买来两瓶赔罪。” “既然如此,一言为定!” 第四百一十九章 雷池炼化 离着海岸数百里之外的广袤海面上,一个黄色的小点正随着海浪左摇右晃轻轻摆动,待到近处一看,竟然是一个赤裸着上身的精壮男子,不过他并不是凫在水中,而是手肘撑膝架着脑袋,垂头丧气的盘膝而坐。 游宇此时有些惆怅,有些失落,不知道自己应该到哪里去,好像做什么也都没有心情,就只好随着习惯,一屁股坐在了浪花上,将手中山海竿垂进深海,漫无目的地垂钓。 纤细的杆头骤然一弯,晶亮的鱼线也瞬间被绷得笔直,朝着右侧迅猛的划了过去,在蔚蓝的海面上划出雪白的一条细线。而后猛然转左,白线拐出一个尖锐的角度,左右翻飞,将海面切割的支离破碎。 游宇轻轻的谈了一口气,握住鱼竿的右手肌肉微微耸动,手腕向上一抬,原本不断乱晃的鱼线瞬间就被定住了,随着他上拉的趋势开始急速收缩。 平静的水面之上出现了一处凸起,随着鱼线的升高越来越大,晶亮的水流从四面八方倾斜而下,依稀可见水中有一个数十丈长短的巨大身影,竖直着身子从水中冒了出来。 凸起的水面好似一个圆形的大球,顷刻之间又轰然炸开,白色的水花便洒四周,给方圆百丈下了一场滂沱大雨。水中漆黑的身影也钓在鱼线后面显出了身形,原来也不全是黑色,是青灰的身子在蔚蓝的海水下显出乌黑,肚子下面更是雪一样的洁白。 竟是一只巨大无比的鲸鱼,被游宇以一根细细的鱼线,从百丈深的海中将其一手钓起。 游宇随手一挥,山海竿的鱼钩从鲸鱼口中飞出,巨大的鲸鱼在低空中划过一道弧线,带着风声摔在了两百丈之外,将水面砸出一个巨大的深坑,又掀起了漫天哗啦啦的水声。 钓起了这么大的鲸鱼,游宇也未能消愁,面无表情的将鱼竿再度沉入水中,这一次更是直下千丈之深,想看看有没有其他更有趣的东西上钩,能够让他找点乐子,免得过于思念。 从隐洲回来之后,游宇便一直作为撑篙的船夫,浮浪舟带着青葽、付理和啄玉三人,沿着首阳洲西岸的海域往南而去,穿过了海渊煞气密布的堕渊海,在九幽海眼处还逗留了几天,下水去采了不少珍惜罕见的好宝贝。 之后四人乘船沿着海岸南下,一路行到了首阳洲和龙腰洲交界的内海之中,看着左右离首阳洲和龙腰洲都不远,啄玉还一时兴起要带众人去她出生的地方走一圈。 据她所说,哪里遍地都是稀罕的宝物,连拳头大小的吊山果都随处可见,众人原本有些眼热,但是一听她说的详细地方,还是果断打消了这个念头。 最后,还是队伍中唯一的一个男人拿定了主意,众人在首阳洲西岸一处入海口撑船而上,沿着河水找到了一处大城,这才收船上岸,继续往东南方向行走。 上了岸之后,付理和啄玉的小丫头心性顿时就有些收不住了,连带着青葽也有些玩心大起,原本定下的行进路线被完全打乱,两个丫头拉着青葽,朝着每一处她们觉得有趣的地方胡乱跑去。 一个常年居住海岛很少与人打交道,一个刚刚化形还未行走世间,一个醉心修行想要解决自身桎梏鲜少出门,这样的三个人走在一起,又是三个女子,哪里会有个定性? 游宇能怎么办呢,他也很无奈啊。就只能默默的跟在后面,为几个不谙世事的女子道歉,买单,拎东西,还要暗中解决一应登徒浪子,心怀不轨之徒。 不过即便如此,游宇也是甘之如饴,只因如此,可以在近处看到她不经意间露出的笑脸,即便那笑容不是对着自己的。 手中钓竿猛然一沉,将游宇从美好的回忆中扯了出来,手中的力道很是凶猛,游宇一个不小心,竟然被拉扯着往前一耸,差点迎面拍在海面上。 左手猛然一按海面,好似按在坚实的大地上一样,游宇借力稳住了身子,站起身来双手拉住鱼竿,开始和水底的未知家伙较力拉扯,原本是双脚踩在海面上,此时已经下沉到了膝盖处。 海底的东西也不知到底是什么,力气大的吓人,游宇也是一次钓上来这么凶悍的猎物,顿时将满心的阴郁抛诸脑后,一门心思和水中的猎物较起劲来。 “出来你!”拉扯了半天,游宇算是摸透了猎物的脾气和习惯,微微放了几分力气与它纠缠,趁着它力道用老的时候猛然发力,转身以肩扛鱼竿之势猛甩钓竿,将那东西从水中拽了出来! “欻”的一下出水声响,一条十丈粗细百丈长短的庞大身躯从水中窜了出来,在炎炎烈日下拉出纤长身影,游宇印着阳光手搭凉棚,自言自语的说道,“嚯,不会是把龙给钓出来了?” 手中鱼竿再度一甩,想要将猎物甩到另外一边,但是那家伙居然趁机一拧身子,将鱼钩硬生生从嘴里撕扯了出来,带着一片血花重新落水,脱离了游宇的控制。 庞大却纤细的身子落入水中,几乎没有激起什么浪花,可见这家伙身形之灵活。还不等游宇仔细辨别一下那到底是什么,水中一道黑影骤然压近,在十丈开外爆出水面,朝着游宇狠狠的攻了过来! 游宇不为所动,挺起胸膛硬挨了一下,此时他正感觉心绪烦乱,真需要一场酣畅淋漓的架来转移视线,这畜生来的正是时候,为表谢意,怎么也得先让它一招才是! 况且,一个力气不如自己的家伙,就算打个结实,伤势也不会太重,正好用来打磨身体,补一补这几年的懈怠。 黑影重重的抽在了游宇的胸口,随着一声巨大的撞击声,游宇的身子化作一道劈开海面的快刀,划开了两道十数丈高的雪白水墙,最后随着一声巨响,在百丈之外绽开一朵巨大的白色花朵。 从百丈高空往下看去,水面上便是一道长长的雪白水迹,末端怒放盛开,在海面上画出了一枝雍容华贵的连茎白牡丹。 游宇缓缓的浮出水面站定,一手缓缓的揉着胸口,嘬着牙花子疑惑道:“怪哉,这东西怎么会跑到海里来了?莫非又是哪条龙的野种不成?” 原本以为钓上来的是一条龙,但是刚才一击之下游宇就知道,那东西绝对不会是龙。刚才抽中他胸口的,乃是一条纤长尾巴,表皮光滑没有鱼鳞,也没有如鲤鱼一般的剪尾,怎么看都不会是龙。 而且那东西抽中他的时候,尾巴上同时放出了一股十分强大的电流,若是龙种司掌雷霆倒也是常事,但是却从没听说过哪条龙会用尾巴放电袭人的。 龙族性傲,可丢不起那面子。 游宇很快就断定了那物的来历,居然是一只体型庞大无比的异种电鳗,却不知道这淡水鱼类为什么会潜藏在深海之中,所以才会有那龙族野种的疑惑。 龙族性 淫,否则怎会龙生九子,子子不同。 不等游宇更多深思,水下再度暗流涌动,一道黑影藏在水下十丈的地方朝着游宇快速冲来,临到近处一颗阔鳃扁头破水而出,朝着游宇狠狠的撞了过来! 这一次游宇不再惯着它了,在水面上后撤半步拉开了身形摆出弓步,右手握拳在齐肩处如箭上满弓,在大头出水之时一拳迎上,正正的打在电鳗的吻部。 轰然巨响声中,电鳗前冲的势头瞬间被顶住,游宇脚下一圈圈白色水纹急速散开,在他身周三十丈外炸起了漫天水花。电鳗的前冲势头被他一拳打断,纤长的身子好似收起的水袖一般折叠拢在一起,在他拳头前面挤成了一大团。 而后,电鳗挤成一团的身体倒飞而出,和游宇一样在水面上画出了一朵巨大的连茎白牡丹,然后沉进水底不知所踪了。 海面上渐渐恢复了平静,但是游宇丝毫没有放松警惕,通过脚下的水波翻涌,他清楚的感觉到,那畜生还未逃走,仍然在周围游曳徘徊,伺机而动。 水面之上,渐渐生出了一个漩涡,游宇正好就身处在漩涡的中心,水底的电鳗缓缓游动,竟然悄悄的圈成了一个三十丈宽的大圆,带起层层漩涡将游宇圈在了里面。 电鳗围成一圈,肯定不会是想以漩涡拉扯游宇沉入海底,水底对于游宇来说,比起陆上还要熟悉三分。正当游宇还在思索电鳗会以何种方式进攻的时候,脚下的海水,突然泛起了越来越强的银色光辉。 那电鳗猛然全身一起放电,将千万银色电流导进了水中,然后借着自己身体和漩涡之力将电流约束其中,不断增强电光威能,炼出了一大片烁烁放光的银色电浆! 这畜生,竟然能借着自身天赋和身体优势,自行结阵演化雷池,想要将游宇生生的炼化其中! 可惜,游宇毕竟是已经度过天劫的人,区区后天雷池,根本不能将他如何。 但是游宇的身子还是瞬间沉入水中,在雷池中冒进冒出不断挣扎,两只手像溺水一样四下乱抓,好似十分痛苦的样子。 雷池虽然不能炼化他,但确是十分难得的淬体之处,游宇故意装出这个样子,不过是为了骗这畜生多多坚持一阵,好让他借着雷池好好淬炼打熬一番罢了。 就差没惨叫几声了。 正当游宇在雷池里泡的舒服的时候,天空之上忽有一物坠下,朝着雷池中心的他直直而去。 竟是一把入在乌黑剑鞘里的长剑! 第四百二十章 同游一遭 “游宇,闪开。” 长剑当空落下,同时伴随着一声提醒,游宇闻声抬头一看,立刻一个闪身退出了雷池之中,任由那把剑直直垂落,一头扎进了雷池当中。 长剑落水,连鞘剑身瞬间就没在了银亮的电浆之中,之后却没有继续下沉,还剩下剑柄露在外面,任由暴烈的雷霆电光裹住剑鞘,由鞘口疯狂涌入。 电鳗一通猛烈放电,此时已经有些后继乏力了,加上见到游宇自雷池之中毫发无伤的逃出,它更是没了再与他继续争斗下去的胆气,野兽的本能促使它必须赶紧离开这里,远远的逃命去。 电鳗的脑袋一偏打算就此逃走,雷池的阵势立刻就被破了,银亮的海面瞬间便暗了下去。原本抢夺了雷池中心打算好好淬炼的长剑,立刻就散出一阵不悦的威势。 游宇人在旁边,哪能由着这畜生轻易逃走,一个闪身就来到了电鳗脑袋跟前,伸出左手一把扣住它的榔槺脑袋,右手一把扯住粗大的尾巴,双臂一较力,硬生生的把它拉成了首尾相继的圆环模样。 接着一阵真元从双手涌入电鳗体内,强逼着它浑身上下一起放电,这一次可不像电鳗自主放电,还会考虑自身情况有所保留,游宇的强势催发,让它将体内潜藏的所有力气瞬间都硬挤了出来。 雷池骤然明亮异常,原本粘稠平静好似文火炖煮浓汤一般的电浆也变得暴烈起来,变成了烧开水一样冒出无数大大小小的银色泡泡,刚刚露出水面就炸裂开来,变成一道道细小的电弧,全部都被长剑吸进了剑身里。 只是几息时间,电鳗就再也放不出一丝电了,游宇撒开手后,立刻好像死鱼一样软塌塌的浮在海面上,虽然还剩下一口气,但是没有百年时间的积累,肯定没有精力再使出这招雷池演化了。 游宇放开电鳗,转身准备去将插在水中的长剑拿起,不料那长剑猛然一颤,数十道凛冽剑气瞬间朝着四面八方激射而出,绕过了游宇的身体,将瘫在水面上的电鳗斩成了数十段。 随后长剑飞起,被一个缓缓落在海面上的人接住,随手挽了一个剑花试了试淬炼的结果,然后潇洒的插回腰间带扣之中。 游宇有些不悦的上前说道:”小弟,你为何出手杀了那条电鳗,它的精力已经被压榨一空,也算是助你练剑一遭,放它走就是了,何必赶尽杀绝呢?!“ 一手按住剑鞘的游刃满面不屑,冷笑说道:”放它走?今日你如此欺它,他日它恢复了体力岂不是要找你报仇?此地离着宗门不远,你倒是不怕它,但其他的师兄弟该怎么办?” “斩草不除根,早晚留下祸端,如你这般妇人之仁,真不知道你当年是怎么在天劫之下侥幸活过来的。” 其实这电鳗尚未生出灵智,完全是靠着身为异种的天然优势在和游宇缠斗,但凡它有几分智慧也能看出两者之间的实力差距,肯定早早就逃走,也不会遭此横祸了。 游宇被一通抢白,猛然之间还真没想到什么反驳的话来,就在这时天上又有一人架着云头落下,游宇惊喜之下连忙前去打招呼,就将电鳗一事就此揭了过去。 游宇飞身迎上,满面笑容的说道:“贞如禅师,没想到您真的来了,不知何时到的?哎呀,我在外盘桓了许久一直没回去,倒是怠慢禅师了,还请恕罪则个。” 贞如笑道:“贫僧也是刚到不久,原本以为见不到道友了,没想到还能在外偶遇,果然是缘分所致。至于怠慢更无此说,贫僧贸然来访,令弟不怪我唐突,反而照顾周到,还要代你陪贫僧同游一遭,倒是令贫僧万分惭愧了。” 游宇哈哈大笑,对着身边的游刃比出一个大拇指,后者全然当作没看见,淡淡的问道:“你从隐洲下来,不赶紧返回宗门,又跑去哪里耽误了这么久?” 游刃对于游宇,要么不称呼直接说话,要么就事连名带姓的叫,从来没有叫过一声“哥”,这般态度游宇早就习以为常,倒是听的旁边的贞如微微皱眉。 适才游刃强抢雷池炼剑,游宇不但二话不说让开了位置,还立刻抓住电鳗费力催发其放电神通帮助游刃炼剑,游刃非但没有感激之情,还以不念同门之罪申饬游宇,态度未免有些倨傲过头了。 这些事贞如只是看在眼里,并没有多说什么,许是人家兄弟关系极好,压根不在乎这些俗礼也说不定,自己一个外人,还是不要贸然开口的好。 面对游刃的问话,游宇一脸激动的得意之色,伸出大拇指指着自己的鼻子,昂着下巴说道:“你哥我在隐洲上对一个姑娘一见钟情,这几年都是陪在她身边,才没有着急回去的。” “哦?”游刃顿时也来了兴致,好奇的问道,”是谁家女子,进展如何,为什么不带回家里让我和师父见见?” 连番问题问出,游宇的得意神色顿时消减了几分,装作漫不经心的说道:“是水潋宫的弟子,进展还行,只是她最近有事,就让我先回了。” 说到了隐洲,就连贞如都升起了几分好奇,毕竟能够登上隐洲的,无不是各门各派的优秀弟子,只是游宇此时话说的含糊,显然实情并不像他说的那么顺利。 贞如都能看出来的事情,如何瞒得过无比熟悉的自家兄弟,游刃立刻冷哼道:“瞧你这意思,是死缠烂打到被人厌恶,然后将你赶回来了才是?进展还行?切!” 游刃按住长剑的手指摩挲着剑鞘,冷笑出声道:“水潋宫?好大的架子,我海魂山的弟子竟然都配不上你们了?驱赶逐人,我倒要看看你们有多大的底气。” 转头看了一眼游宇,一甩下巴说道:“走,陪我过去练练剑去。要是我收不住,记得拉着我点。” 游宇赶忙伸手扣住他的手臂,连声劝道:“别瞎闹,男女之事讲究一个情投意合,要循序渐进水到渠成,跟人家宗门有什么关系?再说了,水潋宫又没把我怎么样,她是真的有事出去了。” 说话之间,游宇还转头朝着贞如说道:“禅师,快帮忙劝一下他。” 贞如双手合十,笑着说道:“阿弥陀佛,贫僧可不懂男女之事,不知从何劝起,单不过游刃道友还请稍安勿躁,让令兄把事情说的细致一些再做定夺可好?” 游刃瞥了游宇一眼,后者立刻会意,松开手将事情大致说了一遍。 四人在首阳洲登岸之后便改投陆路,一边玩耍一边往东南方向的水潋宫行去。两个小丫头好奇心重,根本没有走过预设路线,全都是兴之所起便随性而去,故此返程的路足足走了一年有余。 停停走走晃晃荡荡,四人来到了水潋宫所在的大息潮左近,终于玩够了的付理和啄玉,最后便跟着青葽一起回到了水潋宫做客。 但是游宇作为男人,肯定无法随便出入全是女子的水潋宫,便只能在水潋宫所在的大息潮边上结茅而居,隔三岔五的上门求见一番,却始终不能如愿。 大息潮,乃是整个天下排名第三的内陆湖,范围足有两甲之地有余,比起很多国家的领土都要大上许多。其名字的含义,便是指湖水广袤,多大的潮水注入其中,都得因后继无力而平息下去。 大息潮中有数千座岛屿,水潋宫仅占了其中两成,但是湖心处最大的一座定海岛还是落在了水潋宫囊中。因此水潋宫虽然全是女子,但是在大息潮中的实力排名,还是稳稳的居于第一。 水潋宫实力强,自然也不免生出了些傲气,不仅谢绝男子进入宗门,身份再尊崇的客人都不能登上主岛,就连其麾下的数百座岛屿都不许男子长久逗留,便是做客也不能超过七日以上。 最后,游宇只能在离着水潋宫最近的一处岛屿上落脚,岛上原本的修士自然不喜,强令游宇立刻滚出自己的地盘,游宇几番沟通都无济于事,最后那人直接出手赶人,结果自然可想而知。 游宇并没有强抢他的地盘,只是借了一处湖岸居住而已,那人原本还想呼朋唤友找回场子,但是见游宇态度诚恳且出手阔绰,也就“慷慨”的将地方借给了他。 待了几个月,不管游宇如何求见,青葽都不曾出门见过他一次。倒是付理和啄玉两个小丫头还算有心,记得游宇一路上苦劳多多,时不时会溜出来见见他,行那耳报神之事,缓解游宇的相思之苦。 就在几天前,付理和啄玉再度来到了游宇的茅屋,将青葽许诺为沉雅买到两瓶玉豆蔻的事情告诉了游宇,三人不日就要启程前往青白山。不过二人再三思量,还是将啄玉犯错之事掩藏了过去。 游宇一听,自然拍着胸脯表示一切包在他身上,这就准备启程随她们一起前往。两个小姑娘对望一眼,瞬间以眼神交流数次,几番争较之后貌似是付理输了,只能叹了口气,无奈的对游宇说道。 “其实我们这次是奉青葽姐姐的命令来的,她只说请你回去,还特意嘱咐我们不许告诉你要去青白山的事情。但是游宇哥哥你对我们那么好,不告诉你我们心里也过意不去。” 啄玉虽然赢了,但到底是个藏不住话的主,接着话头说道:”正是正是,所以我们才冒险告诉你了。不过青葽姐姐还说了,要是你这次还跟在后面的话,她会很生气很生气的。“ 为了佳人不恼,游宇只能垂头丧气的离开了大息潮,又不想直接回海魂山,就只好在南海里垂钓缓解心情。之后便是钓起电鳗,遇到了游刃和贞如二人。 说完前因后果,游宇有些羞赫的低下了头,贞如面色如常没什么发应,倒是游刃却依旧有些气恼,只不过这一次却不是冲着游宇去的。 ”你瞧你那点出息,一个女子就能迷的你神魂颠倒,一点志气都没了?那青白山是她家的,说不许你去就不去了?我就偏要赶去青白山,将那什么狗屁玉豆蔻全包下来,看她能怎么办。“ ”对呀!“游宇瞬间眼神一亮,”赶到她们前面去,将玉豆蔻全买下来,就省得她再破费了。万一青白山的人不好说话,还能提前帮她解决所有问题,省的她费心,妙啊!“ 游刃翻了个白眼,无奈的叹气,他才没那心思去讨好那不知好歹的女子,得让她们来求自己才是。只是可恨游宇这个没志气的,脑子已经完全拎不清楚了。 游刃转头对着贞如抱拳道:”禅师,让你看笑话了,看来上清宗之行得暂时搁置了,不知禅师有没有兴趣一同去一趟青白山?“ 贞如还礼,轻笑道:”无妨,贫僧这次出来游历本就没有定数,去哪里都是一样的。况且青白山广药源的名头也不小,连龙腰洲都有分号,贫僧也想一起去见识见识。“ 游宇抚掌大笑道:”正好,有你们陪我一起,怎么也不能说我是跟着她去的了,哈哈哈。“ ”走走走,咱们同游一遭。“ 第四百二十一章 你不能碰 虽然看不上游宇谄媚的劲头,但是游刃还是勉强跟了上去,毕竟不这么说,游宇这个傻货绝对不会让自己接近那个女子。若是接近不了,又如何能够出手惩治她的不知好歹呢? 临走之前,游宇还十分细致的将散落在海面上的电鳗碎尸清理了一下,一把火将其烧成了灰烬。毕竟伯仁因我而死,若是放任无数鱼虾啃食其尸首,游宇心里还是有些不舒服。 若非言语不通,游宇真的有心与它交个朋友,助它蜕化成人。这种可能沾染了几分龙血的异种海兽,一旦化为人形实力必然不可小觑,这不就又多了一个打架消遣的好对手了么? 不过事已至此,他也只能熄了念想,万幸前方还有青葽姑娘等着自己,这等小小遗憾,就让他随浪而去。 游宇有些乐而忘形,独自一人御风去的飞快,远去百多里后又折返回来,抱怨游刃和贞如禅师走的实在太慢,照此速度下去,什么时候才能追上青葽姑娘? 几次三番之后,贞如依然无动于衷,但游刃实在忍受不了了,双目一瞪大声呵斥道:“你烦不烦?嫌慢就自己先追过去,唧唧歪歪的,难怪那姑娘始终看你不上!” 一句话戳到了游宇的痛脚上,高昂的性质立刻就削减了三分,但转面就神采奕奕的一人奔向前头,头也不回的说道:“那我就先走一步,去前面等你们了。” 前面是哪?可能是几里开外,也可能是目的地所在,这完全取决于青葽当时身在何处。所谓的等,无非就是游宇怕她生气,只在周围徘徊却不敢上前搭讪罢了。 游刃叹了口气,无奈的说道:“让禅师见笑了。” 贞如轻笑道:“男欢女爱贫僧虽然不懂,但想来情之所钟,何等放浪形骸应该也不为过,游宇道友性格豪迈不羁,贫僧是早就见识过的。” 二人初见面时因各自立场站在了对立面,那个时候的游宇就是一副万分洒脱的样子,贞如确实算得上是见怪不怪了。 此时一别,便有旬月时间没有见过游宇。说好的同游一遭,好像到底还是变成了他一人尾随窥伺。 游刃和贞如走在一起,其实没有太多事情好讲,但是总归架不住时间漫长,两人多多少少还是能讨论一些修行上的事情,虽然二人宗法不同,但是博采众长一事,任何时候做都不会显得多余。 贞如在上清宗有旧,游刃便刻意问到了上清宗的剑法,能被称为剑修第一道场,剑道渊流之地,究竟有什么独到之处? 贞如沉思了片刻,考量了一下背后议人短长是否合适,游刃见状立刻笑道:“既然禅师不愿评判,我也就不勉强了。” 贞如回道:“背后议人短长本是不妥,但是已经过去了二十余年,想来那位道友必然早有长足进步,评判一番当年修为,应该也不为过,只是贫僧谬论,游刃道友且听即可。” “上清宗的剑道最为与众不同的,便是门下弟子皆身怀数道剑气,这剑气不同于别的剑修以真气发出的剑气,而是介乎于虚实之间,各有妙用且应用随心,宛如大炼之法宝一般,却不会受其反噬的剑气。” 游刃点头道:”上清宗入门第一准则,便是看其有没有源法能入镇山法宝‘壹剑’的法眼,获赠其赐下的剑气,否则不论身份多高资质多好,上清宗一概不收,任由其转投他处。据说为此还得罪了不少高门大户的天之骄子。” 贞如应道:“道友不愧是剑修,其中门道果然比贫僧清楚的多。” 游刃歉意道:“提到剑道我就有几分按捺不住,打断禅师还请恕罪。” 贞如摆手道:“论道而已,但说无妨。说回上清宗的剑道,除了那应用随心的剑气,还有几招剑法精巧绝伦,几近为道,而且仔细想来,可能还是道友当年境界尚低,未能发挥剑法的全部威势。” “有一诛剑,将一点剑光自剑尖激射而出,去势绝伦,可谓无物不破,当然,是要在二者实力相等的情况之下。” “有一绝剑,侧剑身前格挡,不仅可以防御兵器,甚至能将术法也抵御在外,除非实力强过其太多,否则难以攻破。” “有一戮剑,变化多端随心所欲,只要沾上就极难脱出,必定要留下些大小伤口。” “还有一式道友自创的‘乱弹琴’,名字虽然不好听,但是剑法却有些门道,以自己剑气游走飞刺,自己尚且不知轨迹如何,敌人又如何防御?只是这一剑究竟不如上清宗的剑法,还缺了很大火候,尚有增进的余地。” “那日同行,贫僧就只见到了这么多,也不知道那位道友当时有无藏拙。但是仅以所见,贫僧便觉得同境界之内,鲜有人能胜得过他。” 随着贞如的话语,游刃也以指作剑当空比划,模仿着上清宗的几种剑法,眉头紧皱不开,越比划就越觉得手上生涩无比,始终找不到当中门路何在,精义何存。 正在心烦意乱之间,游刃的剑指无意间指到了身前百丈之外的一个身影,顿时眼睛一亮,大笑一声道:“禅师果然是有大福源的人,随行一程,便让我见到了一桩不小的机缘。” 言毕,不等贞如发问,便一个闪身朝着前方疾驰而去,在他面前是三个并排而行的人,游刃直接伸手往右边那人的肩胛抓去,意在直接锁住其琵琶骨,将其拘拿在手。 三人中间的那一位听闻身后有细微声响,急忙一把将右侧的白衣人拉到身后,转身抬手推掌,在她身前立刻凝结出了数丈厚的冰层,挡住了游刃的汹汹来势。 游刃眼神一凛,变抓为掌,直接劈在了厚厚的冰层之上,只见一道白光自他掌边往冰墙上下端延伸,“咔嚓”一声过后,冰墙便当中裂成了两半,断口处平滑如镜,好似刀劈斧剁一般。 游刃这才注意到,身前三人竟然都是女子,尤其是拦住自己的那位绿衣女子,竟然都有了圆满的元婴境界,只需假以时日,便能感召天雷,渡那飞升之劫。 只不过,再圆满的元婴也只是元婴,在仙人境面前依旧没有半分可以还手的余地。 转身过来的三人当中,一个皮肤略黑的小姑娘出声斥责道:“你是什么人,竟然敢无故偷袭,好大的胆子!” 游刃不为所动,面向护住白衣女子的青衣女子,伸出右手倨傲的说道:“将那化形的白玉髅借给我,三年之后我亲自上门归还,届时还有一份厚礼送上。” 略黑的小姑娘立刻怒骂道:“你这淫 贼,莫非是看上了啄玉的美貌,光天化日就想强抢?呸呸呸,真是不知羞!” 躲在绿衣女子身后的白衣女子嗔怪道:“付理,你在胡说什么啊?!青葽姐姐,你可千万不要把我交给这个淫 贼啊!” 这句话,是对护住她的绿衣女子说的。 没想到游宇找了许久都没找到的人,居然被游刃先遇到了。 游刃懒得解释,却又怒于那“淫 贼”称谓,冷冷的说道:“好借好还,我自有厚礼送上。否则,就不要怪我出手抢了。” 青葽眼神冰冷,直接率先动手,双掌在身前画圆,拢成一面圆镜,镜中波光一闪,立刻便有无数芭蕉叶大小的冰棱飞射而出,朝着游刃扑面而来,将他的视线完全遮盖了起来。 与此同时,她身侧浮现出了五个冰晶结成的小字,“快逃,我断后!” 付理和啄玉对望了一眼,交换了一下意见,转身便朝着远方逃去,只是还不等她们逃出多远,便听到身后传来的得意笑声。 冰棱激射铺面而来,游刃轻蔑一笑,抬手伸掌竖在面前,掌尖所向之处,所有冰棱皆被无形剑气直接斩开,如流水一般朝着两侧滑去,连一丝冰屑都不曾飞出。 而他只是稍稍超前一伸掌,青葽拢出的圆镜立刻便从中裂开,施术的青葽也被剑气小小的伤了几分,身子一个趔趄退后几尺,嘴角已经有鲜血缓缓流下。 虽然明知自己不敌,但是青葽也不能轻易将啄玉交给他,谁知道这人会拿啄玉做什么。青葽可是知道的,啄玉乃是化形成人的妖怪,说不定就会被眼前这人打着卫道的旗号收服控制,成了别人的宠物了。 青葽咬了咬牙,一缕云纹从她脚下缓缓生出,盘旋而上直至肩头,随后便有一巴掌大小的异兽显出身形,慢慢的变成了六尺长短,盘旋在青葽的身后。 那异兽龙头鱼尾,口含一颗尺许大小的俪珠,后背上还插着一柄晶莹剔透的冰剑。游刃一见这异兽,表情比刚才还要惊喜数倍,竟然脱口惊呼道:“螭吻!” 而后大笑道:“哈哈哈,大机缘,大机缘!没想到一次性能让我遇到两个上好的粹剑之物。如此征兆,注定吾剑锋锐,吾道久长!” 随着他的笑声,他腰间的长剑也开始不住颤鸣,越来越剧烈的抖动之间,剑鞘上开始出现道道细碎的裂痕,里面的长剑即将按捺不住,就要挣破剑鞘直接飞出了。 与此同时,青葽身后螭吻背上插着的冰剑也随着笑声碎裂,螭吻开始怪异的扭动着身子,她雪白的藕鞋上顿时出现了一层细碎的冰晶,若非这几年灵气滋养与螭吻有了几分亲近,恐怕它当时就要被这悬剑之人摄拿过去。 但是眼见也坚持不了多久了,游刃缓缓伸出一只右手,螭吻便开始不受控制的朝他飞去,青葽周身的寒气也越来越重,被压制了数年的姑射璇花猛然爆发,眼看就要将她整个人都冰封起来。 一根精晶亮的丝线从侧面飞来,顶端带着的钩子轻巧的钩住了螭吻的嘴,随着丝线收拢,原本马上就要被游刃得手的螭吻,一下被拽到了旁人的手中。 游刃转头向他,伸出手不客气的说道:“游宇,你干什么?这可是天下剑修都欲求索的螭吻,上好的粹剑之物,赶紧给我!还有那刚逃走的白玉髅,也是粹剑的好物,尤其化形成精功效更佳,快去帮我抓她回来。” 游宇面色凝重的挡在青葽面前,垂下两边嘴角微微摇头,沉声的说道:“别的东西我都可以让给你,但是她们两个的东西,你不能碰。” 第四百二十二章 世间哪得尽如意 李元锦看着眼前有些惊慌的少女,整个人的精神一恍,突然就忘了自己是要干什么了,微微摇头之后,这才赶紧抱拳行礼,开口说道:“姑娘,我是过路之人,敲门是想讨碗水喝,没想到吓到了姑娘,真是抱歉。” 姑娘善解人意,微微一笑就要进去取水,李元锦闻着屋内阵阵扑鼻香气,又不好意思的说道:“姑娘,那个我闻到你家是在蒸着馒头,这会又正是饭点儿上,闻的我都饿了。能不能给我几个?我可以给钱的!” 姑娘噗嗤乐了,转身进屋端了两个碗出来,装着一碗清水两个馒头,却说什么都不肯收钱,急急的就关上了门。李元锦取出银子想要扔进院中,想了想实在不礼貌,便将银子塞进了底下门缝之中。 李元锦吃着馒头迈步而走,在村口差点被三骑快马撞到,闪避之间就看到其中一骑上横架着一位姑娘,正是方才送水送馒头的那位,少年心性慕豪侠,当下就动了行侠仗义的念头。 三骑快马绝尘而去,但是也快不过李元锦当下的脚力,三步两赶追了上去,轻松就将姑娘救了下来。只是不成想这事情还牵连出了当地的恶霸公子,就此收手只会让那姑娘一家更加麻烦。 前来抢人的三人,领头的那位好像还有些良心,言语之间一直暗示着李元锦去找那幕后的恶霸,李元锦简单思量了一番,便决定跟着一起去见见那位公子。 姑娘自行回去了,李元锦随着三人去了那处别院,简简单单就威吓住了那位公子,使他再也不敢起觊觎之心。便又返身回到了村中,与姑娘的家人说一声解宽心。 姑娘父母千恩万谢,姑娘也上前施礼拜谢,李元锦也终于得知了姑娘的名字。 傅瑢。 听到这个名字,李元锦的心不知为何突然急速跳动,好似一只被绳索捆缚的小鹿一般,猛烈的挣扎了起来。 傅仁夫妇放心不下女儿,恳求李元锦将她一起带离这个是非之地,李元锦展转思量许久之后,才勉强答应了下来,决定先将傅瑢带回家中安置,暂避一时以宽老两口的心,返回山门之时再将她带回来。 两个人就此启程离开,架着马车一路往西奔游徒渡而去,在外赶路,难免遇上错过宿头的时候,傅瑢便关上马车厢门睡在车上,李元锦则点起篝火合身夜宿。 起初的时候傅瑢难免不安,总要等到李元锦睡后才敢小心入睡,但是相处时间久了,知晓了他的为人之后,这份谨慎就渐渐收起,有时候还能与他在篝火前畅谈一番才去安歇。 这天夜里,李元锦点起篝火,铺着毯子睡在一边,傅瑢则坐在边上,慢慢的往火里添了些柴枝,顺口说道:“李大哥,虽然现在是暮春,但是山里后半夜还是有些凉的,用不用给你取一床被子盖着?” 李元锦双手抱头,双眼直直的盯着夜空,微微摇头道:“不用担心我,你快去睡。” 傅瑢轻轻点头,却没有依言起身,而是顺着他的目光同样抬头,有些惊喜的轻呼道:“哇,今晚的星星好美啊。” 李元锦看着满天星斗,忍不住轻轻吟道:“夜宿星斗,凉风微露,渐有虫鸣伴入梦,何等惬意。” 傅瑢莞尔一笑,称赞道:“李大哥你好有文采,说话都是文绉绉的,像我这种没读过书的女子,听着都能体会到你的感受。” 李元锦微微一笑,算是回应了傅瑢的称赞。短短沉默之后,傅瑢又幽幽开口道:“李大哥,你说这天上的星星,到底是什么呢?” “听村里的老人们说,天上的每一颗星星,都是一个已经死去的人,他们舍不得这个世间的人和事,就化作了星星,在晚上人们都睡着了之后出来,悄悄的看一眼舍不得的人。你学问那么大,你说这是真的吗?” 李元锦轻笑道:“我也不知道,但我倒希望不是这样的。” 傅瑢低头望向李元锦,万分不解的问道:“为什么?” 李元锦促狭笑道:“若真是如此,那么世间男子对心爱的姑娘说,‘我要将天上的星星摘下来送给你’,这样一句动人的情话,听起来不是变得有些惊悚了吗?” “呀!”傅瑢一声娇嗔,脸上飞起两朵红霞,嗔怪着呢喃道,“真讨厌!”一个转身就回到了马车上。 李元锦看着她慌张的背影,满眼擒笑。 游徒渡上了鱼龙舟,原以为济水宫规矩森严,这一路能够平平安安,两个人也是万分的谨慎小心,没想到还是招惹到了一些预料之外的麻烦。 打发了酒醉的浪荡公子沈少青,又来了个诡计暗害的乌先生,那阴蚀的黑气弥漫四周侵入身体之时,李元锦第一时间思量的,居然是傅瑢姑娘有没有事。 万幸,一切都有惊无险,还因此结识了性情豪迈的周先,只是那二十枚青玉币的赔偿实在不好收受,百般思量之下,就只好将里面的钱换成了从沈少青那里敲诈来的那些。 之后的路程总算再也没有任何麻烦的事情了,李元锦也表明了自己的身份,两个人之间的好感,就在不经意间逐渐升温,关系也逐渐变得更加密切。 清平城东门外,柴爷爷看着傅瑢那慈善的眼神,让李元锦的脸,不自觉的都有了一丝火烧之意。 当天夜里,李元锦刚刚睡下,就听见窗外似有人轻声呼唤,翻身起床打开房门,就看见满天星斗之中,有两颗大星格外明亮,从中投射下两道淡淡的光芒,落在了安静无人的院子里。 光芒之中,缓步走出了两个淡淡的人影,李元锦微微一愣,泪水便不自觉的淌了满脸。上前拥住两个人影,泣声呢喃道:“爹,娘。” 两个人影虽然身子轻薄如烟,但也算是有实体,母亲赵氏搂住儿子的头,带着哭腔的说道:“元锦,这几年苦了你了。” 李正成伸手拍了拍儿子的肩头,欣慰的说道:“儿啊,多亏了无有先生为我们收拢了残魂,咱们一家才能再次团聚,看到你能够平安长大成人,我们也就满足了。” 母亲赵氏也点头道:“是啊,还带回来了一个好姑娘。” 李元锦面上羞赫,李正成却接着说道:“我和你娘而今虽然是残魂,但是无有先生也为我们指了一条庙宇塑金身的路。从今而后,你再也不用为我们报仇了,冤冤相报何时了,你就好和那位姑娘过日子好了。” 李元锦满面皆是失而复得,重逢喜悦的泪水,听到父亲的话,忙不迭的连连点头,胸中那微微揪心的感觉,大概就是他所剩无几的仇恨在悄悄作祟。 回到家中,一切都依着原本的计划去实行,参加科举,乡试、会试、殿试,解元、会元、状元,都被他探囊取物般信手拈来,又因为开蒙的刘先生引荐,认识了他的外甥张越。 金殿上钦点状元的时候,李元锦即便无数此的叮嘱自己不要骄傲,但是依然难掩面上的笑容和心中的狂喜,耳边似乎都能听到自己咚咚燥响的心跳声。 封了状元,同时也被张越“算计”,卷进了霖水国香火神教的泥潭之中,只不过他与张越一见如故,两人在一起共事,竟然出奇的默契和互补,真的将那繁杂无比的香火神教,一一捋顺清楚了。 大功一件,国主孙劭大喜之下,不仅赐下了李元锦父母的庙宇,还要金殿赐婚,将最疼爱的公主许配给李元锦,想要爱卿变内婿,亲上加亲。 但是李元锦却大逆不道的当殿辞王,不仅婉拒了赐婚,甚至还要就此辞官离去。 圣上疑惑,当殿发问,李元锦只能如实回答道:“禀圣上,臣心中早就已经有了心爱的女子,此番辞官,就是想要和她成亲之后走遍天下,共尚世间美景,才算不负此生。” 国主孙劭几番挽留,奈何李元锦去意已决,无奈之下只好为他和心仪女子赐婚,赏赐金银珠宝无数,嘱咐张越代为送行传旨,一同回到了清平城。 赐婚圣旨下,傅瑢满面娇羞,低声应承了下来,却没有在清平城直接成亲。是李元锦主张先回去告诉傅瑢的父母,自己也好回山上,跟师兄有个交待。 “师兄,我想和她一起白头到老,修道一事,只能辜负师兄的苦心栽培了。” 面对李元锦的诚挚,天真沉默许久后,只是轻轻叹气,不置可否的摆了摆衣袖。 成亲之后,良辰美眷,李元锦果真再也不修行,只是偶尔练一练剑法,算是陶冶情操强健体魄。至于豁出性命取得的天命剑,则被无有先生取走,先生也就此离去。 白驹过隙,沧海桑田,转瞬之间便是一甲子的时光过去,李元锦真就和傅瑢一起白头到老,还育下了一女,和张越的儿子结了姻亲,两家关系更进一步。 凡俗身躯的傅瑢,以八十一岁的高龄,先一步离李元锦而去,临终之际满面含笑,轻声呢喃道:“我先去天上看着你。” 爱妻过世,李元锦却没有太多伤感,每日里依旧浇花写字,为清平城的学龄孩童开蒙教书,每年还要和张越相聚一次,老哥俩每每举杯痛饮,换盏至天明。 张越有一次借着酒劲儿,很不客气的问道:“元锦,你与弟媳如此恩爱,为何她离世之后,却极少见你伤感缅怀?” 李元锦举杯抬头,看着漫天星斗轻声笑道:“伤感什么,她正在天上看着我呢。” 又过二十年,就算是身体底子扎实的李元锦也已经百岁有余,该到了与世长辞的时候。这小百年间,无有先生和天真师兄分别来见过他一次,二人依旧和当年一年,一丝时光都不曾侵染。 头十来年,天真师兄来过一次,见过李元锦教女儿写字时候的笑脸,将原本的话都悉数咽回了肚子里。 最后十天前,无有先生暗中相见,李元锦也已和他一般白发皓首,无有先生取剑相还,告诉他为时不晚,仍可修行登高。李元锦却微笑摇头告罪,只是说道,“答应了她一生一世”。 傅瑢坟前,李元锦轻轻倚靠着墓碑,伸手抚摸着碑上的名字,轻轻的说了一句,“你看了我这么久,想我了?我这就上来找你了”。 之后含笑闭眼,不远处儿孙们的哭声,依稀还能听到几分。 李元锦微微皱眉,长长的舒了一口气,而后才慢慢的睁开了眼睛,脑子不知为何还有点迷糊,微眯着双眼看向周围。自己好像是置身在一处阁楼之上,身下的竹塌靠着窗边放着,正好可以看见屋外的树梢绿荫。 “你醒了?”正在疑惑之间,身边又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李元锦心中一惊,猛然转头望去,身侧不远处是一个木质摆架,上面摆着诸多清供古玩和各类书籍,看起来雅致非常。 摆架后面,是一个身穿粉白色衣裙的倩影,正在桌前摆动着什么,说话之间已经起身绕过摆架走了过来。她身上的衣裙四下点缀着诸多指甲大小的浅粉色绣纹,好似身处在一片盛开的桃林中一般。 转过摆架,一张俏脸出现在桃林之中,眉眼含笑,人面桃花相映红。 李元锦的心轻轻的揪了一下,下意识的开口道:“傅瑢,你怎么醒过来了?” 傅瑢走到近前,伸手将一杯茶递给李元锦,然后抬指轻轻的点了点他的额头,娇嗔说道:“你怎么回事,轩辕大哥带来的酒真的这么厉害吗,把你都给喝糊涂了不成?” 李元锦依旧不解,傅瑢见他如此不禁掩嘴笑道:“你呀你,看来真是喝醉了。当初在青白山,我以天通心救下了你,但是被飨心主偷袭,重伤沉睡,这事你总还记得?” 李元锦痴痴点头,傅瑢伸手拿过茶杯放下,牵着他的手说道:“之后你为了救我,也不知经历了多少劫难,吃下了多少苦楚,终于苦心不负将我救回,咱们也顺理成章的结为了夫妻。” “这百年来,咱们相濡以沫,修为境界也不曾落下,你早早就已经度过了天劫,而数日之前,我也成功度过天劫,你大喜之下,这才邀请了诸多好友前来庆贺啊。” “酒席宴前,你架不住众人的合围,也不知道喝下了多少酒,我才将你放在这书房阁楼上醒酒。轩辕大哥带来的这‘大梦三千’属实厉害,你都仙人境了,竟然还是被灌了个酩酊大醉。” 大梦三千?听到这个名字,李元锦似乎想起来了些,那酒确实甘美醇厚不可多得,即便是他也不由得多喝了几杯,酒瓶之上还刻着一句雅言,正是对这酒的最好写照。 “吾有大梦三千,幸无一日清醒。” 难道说之前经历过的一切,都只是一场梦? 李元锦有些迷糊了,将另一只手轻轻的按在了自己的心口上,扪心自问这一切究竟为何。傅瑢见他再度痴楞,不由分说的就起身拉扯着他就要往楼下去。 “还犯傻?楼底下还那么多人等着你呢,师父,天真真人,轩辕大哥,雨怜姐姐,还有轩辕家和上清宗那么多人呢,你躲在这里,待客之礼何在,快跟我走。” 李元锦被她一拽,整个上半身立刻就坐了起来,他微微一笑,不动声色的抽出了自己的手。傅瑢见状转身,满面不解的看着,伸手又要去拉扯他。 李元锦赶紧摆手笑道:“傅瑢,你先去,我脑子还有些晕沉,容我再休息片刻就下去了。” 傅瑢面有忧虑,凝视片刻之后才轻轻点头,转身绕过摆架顺着楼梯离开,李元锦微笑看着她的身影一点点的消失在楼梯上,按在心口的手,五指不经意间微微的内勾。 李元锦重新躺回竹塌上,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再度闭上了眼睛,嘴角笑容略带苦涩,轻轻呢喃道。 “世间哪得尽如意。” 第四百二十三章 谓罗 李元锦一步迈进了洞穴,立刻就被里面的柔和光芒吞没,罗初也背身慢慢后退,谨慎的走到了洞口前站定,双眼始终不曾离开过金鼓。 金鼓倒是坦然,盘着腿一屁股坐了下去,伸手拿出一个酒壶仰头就灌。前些日子卫医命一直为他调理伤势,原本是不能让他饮酒的,但今日却没有阻止,就连金磬想要开口也被他抬手打断。 金鼓猛灌了一口酒,撒的衣裳前襟湿了一大片,满不在乎的擦了擦嘴后开口道:“罗初?你这名字也是那位‘族父’起的?别担心,我是不会冲进去的,咱们闲聊几句如何?” 罗初油腻的笑脸始终不变,眼神却微微下瞥看着金鼓手中,答非所问道:“那玩意儿,就是族父所说的‘酒’?” 金鼓低头看了看酒壶,哈哈大笑,抬手就朝罗初扔了过去。罗初伸手接过,将油腻的脸凑到壶口闻了闻,死硬的笑脸总算有了些许变化,微微的皱起了鼻眉。 金鼓也不说话,抱臂静静地看着它,罗初闻了两下,终于忍不住凑到嘴边轻轻抿了一口,五官立刻紧缩成一团,不容回味就将那口酒咽了下去。 龇牙咧嘴一阵之后,罗初好似品出了酒的味道,不由自主的又喝了一口,这一次的神情明显就正常的多了,甚至还有了几分微微陶醉的样子。 金磬看着它的样子,有些嫌恶的低声说道:“它喝酒这样子,怎么那么像山里猴子。” 有些村落临近大山,经常就会遇到成群的野猴子捣乱,偷盗衣物毁坏庄稼,抓又抓不住,赶又赶不走,打的凶了甚至还会伤人,而且不敢去找青壮男子,专挑稚童幼儿下手,不由得人不顾忌。 不胜其烦的村民就会用猴子喜欢模仿的特点,准备衣服帽子和酒,故意摆在山中穿戴喝酒给猴子看,猴子经不住诱惑尝了酒就会控制不住的喝醉,那个时候再抓就简单多了。 罗初品咂出了酒中滋味,也学着金鼓的样子一屁股坐在了洞口前,抱着酒壶一口接一口的咂着,一会会就有两朵红云爬上了它的双颊。只是它那脸上实在太过油腻,让人怎么也品不出顺眼的味道。 “酒好,酒真好。”罗初喝的开心,已经忍不住开口称赞了起来。 “不是酒好,而是好酒。”金鼓顺口接话道,“这可是乾元王朝御赐金酒,就算是朝中大臣,也没有几个能喝到的。” 罗初闻言,立刻将酒壶搂在了怀中,谨慎的盯着金鼓好似怕他抢走一般。金鼓摆了摆手,漫不经心的随口问道:“罗初?你为什么会叫这个名字?” 罗初此时戒心消退,随口回答道:“因为我是族父第一个分化出来的罗族子民,自然便称为罗初。其余废物,都是那些毛团未褪的野兽样子,被你们称为尸蛮的那些。” 金鼓故作疑惑的问道:“尸蛮?可罗卫也是人型人身,只是皮肤血红,除此之外和你也没什么不同啊。” 罗初冷哼一声道:“那个废物如何能与我相提并论,我乃是族父生出的第一缕通灵神智所化,而他,不过是族父斩断自己的尾巴,用来做山口护卫的。” “族父原本赐他名为‘罗尾’,是他自己善作主张叫什么‘罗卫’,那些所谓分身,不过是族父身上褪下的毛罢了,否则如何能和他血脉相通,一身同体。” “这个废物,仗着这门神通,竟然还想与我争一争高下,我可是嫡长子,族父身边最为亲近的罗。就连我的样貌,都是族父亲自出手塑造,意义非凡。” “尾巴?褪毛?看来这位族父,果然不是什么好来头,怕不是什么修成了人身的大妖?”金鼓面上神情不动,却以心神向卫医命和金磬传达了自己的担忧。 金磬性子急躁,立刻就心声问道:“卫医师,你那虫子还有没有,感紧给这油头怪物也来几只。若里面真是大妖,元济一个人去见它,肯定会有危险的。” 卫医命回道:“没用的,这罗初和那罗卫不一样,没听它说自己是通灵心神所化吗?看来它的本事,比起罗卫还要强出不止一筹。” “而且,”卫医命瞥了一眼眼神迷离几有醉意的罗初,很认真的说道,“我总觉得这畜生是在装样子,就等着我们动手,甚至在盼着我们冲进洞里去。” “世间哪得尽如意。”李元锦闭眼微笑,轻声呢喃,眼前光线却猛然一转。即便是闭着眼,李元锦也知道当下又换了场景,只是不知道又会被转到哪里了。 再度睁眼,眼前是一片白茫茫空荡荡的平地,就好像的当年在玉清宗后山见到的茫茫雪顶白地一般。只是这里的光芒显得更加柔和与单调,一眼望去都看不出有半分的斑驳之色。 举目远眺四下观瞧,李元锦终于看到了极远处的一个小小黑点,以他的目力都无法看清楚那究竟是什么。但是心中暗知,那就是此行要去的地方,也是那位族父想让自己去的地方。 李元锦也不着急,抬步向前慢悠悠的走着,但是那看似遥不可及的地方,居然只走了寥寥几步就到了跟前,就不得不让人心生疑虑与警戒了。 确切的说,这不清楚距离的地方,李元锦只走了一步就到了跟前,因为在这最后一步之前,那处地方始终都还只是一个小小的,遥不可及的黑点。 眼前是一棵三丈高下,十分粗壮低矮的大树。说它低矮,那是因为这树的树冠茂密至极,层层叠叠的堆砌在一起,占地足有十丈方圆,枝叶更是直接挤到了离地不足一丈的距离。 树干粗足有六尺,需得两人环抱才能搂住,粗壮的根系直接扎入脚下的白地之中。李元锦用脚轻轻点了点地面,似是虚无却又坚不可摧,也不知道这颗古怪的树扎根于此,究竟是靠什么生长起来的。 大树底下,盘腿坐着一位身形瘦小须发皆白的长眉老头儿,他虽然看起来十分苍老,但是还能五心向天盘腿坐的笔直,活脱一位经年打坐的闲散修士。 只是他出现在了这里,又怎么可能是闲散之人呢?而且李元锦还从他身上感受到了一丝十分怪异的感觉,说不清道不明,始终觉得这老人似乎差些什么。 身前的老头始终闭眼不动,李元锦也不客气,径直走到树冠底下,隔着丈许距离和他对面而坐,也摆了一个五心向天的姿势,微微闭眼假寐了起来。 二者相互较劲了足有一个时辰,那老者这才轻轻开口道:“年轻人好心性,身处在老夫的小乾坤之中,竟然还能如此泰然自若,真是不枉老夫看中了你。” “这位想必就是‘族父’大人了,”李元锦轻轻一笑,转而开口问道:“外面的那位罗初实力如何,不会对我的朋友们出手?” “应该不会。” “应该?”李元锦微微皱眉道,“族父大人之于它们宛如天上日月,你的命令不该是绝对遵从的吗,如何会出现‘应该’一说?” 老者轻轻一笑,抖动着长长的眉毛缓缓的睁开了眼睛,一对儿小眼精光逼人,身子微微前倾直盯着李元锦问道:“你不应该先担心你自己才对吗?” 李元锦耸肩,无所谓的说道:“危险不危险我都已经进来了,一时半会儿也找不到出去的路,就不如先打消心里的顾虑。就请族父明言,我的朋友会不会有事?” 老者缓缓坐正了身子,慢条斯理的说道:“老夫确实下令不许罗初动手,但会不会有事,还是得看你的朋友能不能降服的住它。毕竟‘罗初’的性格,与老夫记忆之中的那位是一模一样的。” 李元锦依旧疑惑,老者继续开口道:“罗初,是老夫兽胎之中最为聪慧的一道意识,被我脱出之后以神通塑造而成。既然是兽胎的意识,那么本源之中就带有一丝野兽的驯化臣服。” “同时它是最为聪慧的一道意识,又被我塑造的和那位一模一样,那么身为‘人’的缺点自然也是有的。欺善怕恶趋利避害,不也正是人之本性吗?” “故此,只要你那几位朋友实力足够压服它,罗初应该就不会轻举妄动,安全与否,老夫实在是说不准。” “兽胎?”李元锦问道,“不知族父本体为何?已经见过了尸蛮恶罗,我倒是很想再涨涨见识?” 老者微微一笑,开口反问道:“你道老夫的本体是什么?” 李元锦装聋作哑,抬头四下打量了一番,而后又转回头问道:“对了,族父适才数次提到记忆中的人,想来这位对你应该十分重要了?” 老者微微点头道:“然,老夫所知所学,今时今日得到的一切都是得益于他,也是受累于他。他于我虽然有恩,但也是我最恨的人。” 李元锦眉毛一挑,戏谑说道:“所以才将罗初塑造成了那么难看的样子?看来仇恨不小啊。” 老者抬头朗声笑道:“有趣,有趣,你倒是个会说话的主儿,老夫都有些舍不得你了。不过你还是猜错了,老夫可没改变什么,罗初的容貌性格都与那人如出一辙,未加半分修饰。” “明白了。”李元锦微微点头,“兽胎,尸蛮,罗初,所知所学我大概能猜到族父的本体为何了。” “既然罗初‘应该’不会动手,那咱们两个就可以开始好好聊聊了。” 老者再度大笑出声,戏谑的说道:“你如此担心外面的人,却不知他们根本不曾将你放在心上。你已经进了这洞中一年有余,外面的人早就走掉了,可笑你一片明月心,终究还是落在了沟渠里。” 李元锦岔开双腿,换了一个极为不礼貌的姿势坐下,双手向后撑着身子,满不在乎的说道:“进来一年多了还相安无事?那不正好说明族父确实拿我没什么办法嘛,这下我这心啊,总算是彻底的安定下来了。” 第四百二十四章 长梦如长生 李元锦的混不吝没有惹得老者半分不满,依旧微笑着说道:“做了足足一年多的黄粱美梦,你就没有什么想问的?就不曾期盼着,这美梦能够一举成真?” 李元锦不假思索的微笑反问道:“难道不应该是族父大人更想问吗,这梦境如此称心如意,我为什么不甘心沉沦其中,反倒是能够转醒回魂呢?” 老者点头道:“老夫确实有此疑问,这梦境映照的该是你心中所潜藏的遗憾,依着你的心意完美补全,就算你是度过天劫的无垢之人,也不应该如此轻易脱身。” 李元锦再度盘膝而坐,将左手撑在膝盖上以拳头托住下颌,缓缓开口道:“这梦境确实很厉害,我也确实差一点就醒不过来了。但也是得益于您的手笔,我才能洞察点点心隙,从而回转了过来。” 老者微微皱眉,笃定的说道:“不可能,这梦境乃是老夫倾力所为,绝对不会有任何的漏洞间隙。” 李元锦点头道:“确实,但也正是因为如此,这梦境才有了破绽,只因为它实在太完美了,太纯粹了,反倒是透出了些许不真实。” “爱人无恙白头到老,父母入道大仇消弭,这还不够,又给了我一番双双得道成仙,逍遥人间数千年的羡艳人生,甚至连我当年未能得中状元的遗憾都补全了,好一场梦中梦啊。” “只是这样的人生,未免圆满的有些过分了。 李元锦伸手指着自己的心口,淡淡的说道:“你能选我进来,多半是看中了我这颗心,但是你不知道的是,我这心上密密麻麻的捆匝了数十道情丝。这枷锁虽无桎梏,却能让我时时警醒。” “再一者,”李元锦摊开右手,接着说道,“外面的人不认识我的剑,你总能感受到几分。这位大爷可是我拼了性命才请出来的,有些关键时候,他还是愿意给我点拨几分的。” “最后一者,便是你之前使的那道‘厌恶回廊’,没有任何真元波动,却能让人在不知不觉之间深陷其中,比起一般的幻境迷阵可厉害多了,我怎么能不防备着些?只是现在看来,越是防备倒越快陷入,欲擒故纵属实厉害。” “你选我进来,无非是想以神通圣物使我心神深陷,好来抢夺我这几件东西。只是人间哪得尽如意,既挑破了我的梦境,也道明了你的谋划。” “人间哪得尽如意?当真就没有吗?”老者眉眼含笑伸手捋须,缓缓开口道,“我这梦境,所念既是所得,得入其中着,必能事事顺心,尽是如意。” “你莫非还看不出来,你身处的这地方就是老夫自己开辟的小乾坤,在这‘梦境’之间,你除了境界不能超过老夫,其余万事万物,老夫皆可允你。” “白头到老,可。父母在堂,可。金榜题名,可。甚至你想生生世世和那心爱之人在一起,体验各样不同人生,或是长生不老比翼同天,老夫都可以一一允诺,事事皆成。” “长梦如长生。” “这样的结果,不正是你想追求的吗?” 老者说的激昂慷慨神采飞扬,眉毛 胡须一起乱抖,偏偏又好似说的句句在理,字字入耳,声声钻心,余音绕梁三日不绝,一遍一遍的在他耳边回荡,激起心湖翻波,识海涌浪。 李元锦不由得皱紧了眉头,低垂眼睑一言不发,目光放空的盯着鼻尖一尺处,真的开始很认真的思索。 诸事顺心,众人齐备,没有日复一日的辛勤奔波,没有年复一年的苦苦等待,能够再度见到她的温煦笑颜,听到她的轻声呼唤,一生一世,更能生生世世。 自己所求的,真是如此吗? 老者眼眸光芒闪动,原本激昂的声音突然娓娓道来,好似哄人入梦一般轻声呢喃道:“更何况,你早就已经知道,这世间跟本就没有什么起死回生之法,你费尽心机吊住的肉身,只是一具不再腐朽的躯壳而已。” “放空神魂,沉心入梦,你所求的一切皆能尽如意,你所有的遗憾均可得报偿。世间得苦楚再与你无关,你所钟爱的一切皆能再相会,本无能之事今一念可决,本无法之事亦得偿所愿,你又何必再醒来。” “小睡如小死,长梦如长生。” 随着老者的轻声话语,李元锦渐渐双眼微闭,头颅更低,口鼻之间也传来了舒缓均匀的呼吸,整个人的精神气息团成一团,开始逐渐的收缩下去,缓缓的包裹成了一个婴儿,一粒种子。 婴儿沉入梦中,种子埋下土壤,一待天明,一等春归,方能苏醒。 只是这一梦下去,恐怕就是漆黑长夜,漫长隆冬,再也没了破晓天明,万物复苏之机了。 老者嘴角微笑,满面皆是大事定矣的得色,缓缓自袖中抬起两只枯槁好似爪子一般的手,开始调用真元,掐诀念咒。随着他的动作,二人身边的那棵大树上,慢慢的探出一根细细的枝桠,朝着李元锦的头顶百会穴伸了过去。 这棵自称是他法宝的大树,老者使用的好像十分吃力,尽管已经怒目圆睁须发皆张,袍袖都被真元激荡鼓成了两个大包,那朝李元锦伸过去的树枝依旧在空中歪歪扭扭,行进的十分缓慢。 只是李元锦此时已经是沉沉欲睡,即便那枝条前进的再慢,也已经一点一点的接近了他的百会穴,眼见着那细小的枝条分分接近,就要刺进他的百会穴中,一路深入直捣泥丸宫。 老者面上花白的胡子微微抖动,露出了微不可查的笑意,好似一只偷到了进山猎户葫中美酒的老猿一般,皱巴巴的脸上尽是满足与自得的神情。 “我放空神魂,沉心入梦,自甘沉溺于虚幻之中,刚好留下这大好皮囊,供族父你夺舍转生脱胎换骨,顺势还能得了我的气运和其余一切,以‘李元锦’的身份继续修行,以求大道。” 李元锦的头顶上,九寸高下的元神露出半截身子,抬起右手稳稳的抓住了即将刺入他百会穴的枝条,那枝条瞬间如遭雷殛一般往后缩去,却绷得笔直如弦一般,也逃不出李元锦的手心。 “而我这已经度过天劫的无垢元神,自愿沉入这件‘法器’之中,不仅能为其大大滋补,还能在你的炼化之下成为半个器灵,帮助你借我之躯将其吞纳融合,完全掌控,从而更进一步。” “族父大人,您这算盘打的实在是有些精明过头了,你是在欺我未勘破你的真实身份呢,还是在欺我不知道手中此物究竟是什么?” 元神手握枝条,满面笑意的看着老者,老者眼神一凛,双手骤然散去真元,那枝条没了他的掌控,力道反倒增强数倍,骤然回缩之下,连同李元锦的元神也一起从他百会穴中给拽了出来。 李元锦的元神离体,赶紧就松开了紧握的右手,那枝条缩回了树冠之中,李元锦的元神也在空中飘飘下落,慢慢的变成了肉身一般大小,与盘坐在地上的身体重叠一处,悠悠转醒。 元神刚一归位,李元锦就悍然出手,单手一挥之间,千万道剑气如疾风骤雨一般刺向老者,却不知为何那老者身形打了一个忽闪,猛的就出现在了万里之外,让剑气远不能及。 还不等李元锦再有动作,那老者身形又一闪动,再度回到了原本的位置,只是二人之间不足丈许的距离,对于那些剑气来说,却依旧足有万里之遥,急切难以企及。 李元锦挥手撤招,那些剑气却也只见调头不见返回,老者微笑摇头道:“别着急,你这剑气虽然被我带到了七千五百里之外,但是以你的御剑速度,很快就能返回了。” 李元锦默不作声再度出手,拢在袍袖里的左手伸出,五指之间雷光攒簇熠熠生辉,老者头顶上虚空生电,雷霆闪耀轰然落下,却砸在了李元锦身前不足一尺处,差点就让他自食了其果。 两番试探,李元锦终于收住了手,再度盘膝坐下,语气平静的称赞道:“族父真是好手段啊,看来这件法宝虽然不曾被你彻底炼化,却已从其中悟到了不少施展的窍门了。” 老者微笑点头,默许道:“方才就已经与你说过,此方乾坤早已经在老夫手中,这方寸万里的小手段,根本就不足道哉。” “我看未必?”李元锦抬手指向身侧大树,“这宝物要是一早被你炼化,怕是我刚刚步入此间就已经沉溺梦中不可自拔了,哪里还能和你悠哉悠哉的聊了这半天。” “再退一万步讲,若是你已经将其炼化,早就能够自由行走在天地之间,又何必困居此地,创造出来什么尸蛮和罗,为你杀人取脑吞食,以此增长智慧呢?” “这东西,本就是天地间最为聪慧灵性之物,要是你能将其炼化,一早就能超凡脱俗,又何必为这身躯所困难得自由呢?以你的性格,脱身的第一件事就是要将那罗初的本体擒拿下来,慢慢折辱消遣,来报多年戏耍之仇了。” 李元锦脸上笑意渐浓,老者的笑容却慢慢收敛,他望定李元锦一字一句的说道:“真不愧有一颗九窍通明心,看来你知晓我的身份,知晓这件宝物的话至少有七成是真的,并不是在凭空诈我。” “你这不还是不相信我吗?”李元锦轻轻摇头道,“滇南罗家,擅操禽御兽,家中垂髻小儿既能驯服虎狼恶豹,至于灵猿慧猴此等聪慧之兽,能驯的读书习字修行得道更是平常。” “只是不知道族父大人究竟是因何到此,出身滇南罗家却又以‘罗‘为族,自称族父,看来对罗家与那位罗初,怨恨不小啊。“ “如今是什么年月了?”老者舒缓表情,问了一句没头没尾的话。 李元锦如实回答道:“来时滇南罗家已经传至了二十六代,只是我对罗家知之甚少,也从不知道一位罗初长相的人,倒是积蛮城已经快一百二十年光景了。“ “二十六代,看来我的仇怕是没的报喽。”老者点点头,略微遗憾的说道,“万幸罗家还在。” 李元锦对于他和罗家的恩怨并没有什么兴趣,只是而今的立场,也由不得他不笑着找补了一句。 “那也得先出离了这里才是啊。” 第四百二十五章 原来如此 在沈慕白的盛情邀请下,白游方跟他一起来到了青白山,同行而来的,还有那位脚踏蛟白大王,口骂游方贤兄的霸道仙子姑娘。 沈慕白问道霸道仙子的名字,姑娘偷眼瞧了一下白游方,略带几分心虚的说道:“称我桃花便是。” 白游方和桃花的关系似乎很是微妙,看样子二人早就相识,偏偏一路同行却又像是谁都不认识谁,沈慕白乐的置身事外看戏,反而不去问两人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青白山白玉培土的诺大手笔,让桃花着实惊了一跳,掐指略微算了算其中的花费,就已经让她有些眼晕了。而且这还只是她目力所及的一片山体,据沈慕白称,这样的药圃,可是遍布了整个青白山主峰的。 白游方对此倒没什么太过惊讶的,青白山的手笔他早就已经打探过了,只是见到药圃之上那氤氲不散的药云,才明白当日龙源山的毒雾,绝非是蛟白大王独立而为。 微眯着眼睛以手点指沈慕白,眼神示意你小子不厚道,居然隐瞒了这么大一件事情。沈慕白倒也光棍,先是双手一摊摇头表示自己力有不逮,而后抱拳拱手侧脸讨饶,认下了隐瞒的罪过。 白游方转头瞥了一眼药云,沈慕白立刻抬手示意他自便,二人未曾开口却用肢体和眼神说了一堆事情,看的边上的桃花一阵皱眉,却又拉不下脸来问,因为势必会被某人鄙视。 白游方伸手一引,立刻招来一丝药云轻轻挽在指间,还不等他仔细查看,就发现整个青白山霎时间风起云涌,大片的药云顺着白游方牵引的那一丝疯狂汇聚而来,颇有牵一发而动全身的莫大威势。 白游方急忙撒手,却发现那一丝药云已经紧紧的缠在了自己手上,自己活像是沾上了一根蛛丝的小飞虫,蛛丝后面的巨网正循迹而上,巨网之上,还有那凶恶无比的八脚猎手。 药云一动,青白山上下所有人都看见了是哪里出了问题,马上就有不下二十位各色高手从四面八方突然出现,将白游方和桃花围了个结结实实,还将沈慕白挡在圈子外面,谨慎的保护了起来。 白游方左右看了一眼,目光越过人群看向沈慕白,没有丝毫慌张的开口问道:“沈公子,这就是青白山的待客之道吗?未免有些太过隆重了,我是在有些消受不起啊。” 沈慕白被两三个人挡住,根本看不见他的身影,更是连一句话都没有,俨然已经默认了周围人包围白游方和桃花的事情,不过也没有进一步的吩咐。 桃花到底是个女子,面对这种阵仗已经有了三分胆怯,脚下也不自觉的向白游方靠近,双手握拳捏的紧紧的,大有见势不对就全力出手的意思。 白游方微微瞥了桃花一眼,微不可察的轻轻摇头,而后再度开口道:“既然沈公子没有别的安排,那我们就先告辞了。” 说罢,缠绕药云的右手猛然握拳,将缠在他指间的药云全部碾碎,然后瞬间抽手,将袍袖一挥带出一片粉尘,却不是冲着周围人去的,而是洒向了迅速变成漆黑颜色的药云。 白游方握散药云,相当于出手攻击了青白山的护山大阵,这药云便是首当其冲的第一道阵势,原本洁白温顺的白云瞬间变成了漆黑的乌云,平和的药性微微一变,就成了销肉化骨的剧毒之物。 漫天云烟好似漏斗一样的涌向白游方,在顶上一点变成了漆黑之色后,好似墨汁滴进了水中一般开始迅速蔓延,而后会更加汹涌的朝着白游方裹去,以整个青白山的剧毒药云将他彻底裹杀。 好在白游方剪见机的快,在加上龙源山上见识过那团毒雾,在抽身之后立刻就洒下一团药粉,虽然未能阻止药云化成剧毒黑云,但却将其上附着的一点自己的气息给抹去了,之后纵然漫天剧毒,也找不到应该攻击的目标了。 漆黑的乌云迅速扩散,不一时整个青白山上头就已经天色昏暗,好似黑云压境一般闭塞压抑,白游方和桃花二人虽然摆脱了毒云,但依旧被青白山众人围困,根本没有任何脱身道路。 青白山山巅上,一道青色光芒骤然飞出,直接迎向了漫天浓密的乌云,光芒之中现出一个身穿青衣的挺拔身影,丝毫不怕这漫天毒云,伸出一指轻轻的点在了乌云之上。 自他点中的地方开始,浓郁的黑色瞬间褪去,以比之前染黑更快的速度瞬间翻白,云层之间重新透出明亮日光,天地之间顿时重现光明。 青衣人随手一挥,漫天药云顿时随风而动,乖乖的返回了药圃之上。而后青衣人缓缓下降,来到白游方二人的包围圈外,皱眉问道:“慕白,这是做什么?” 除了围着白游方的几个人依旧警惕,其余人立刻躬身行礼,口称“宗主”,沈慕白则开口称呼其为,“爹”。 白游方虽然被人无端围住,但是依旧没有丢下礼数,于人群中欠身招呼道:“见过沈宗主。” 没有抱拳施以全礼,并不是因为心怀愤懑,而是身陷重围之中,双手和眼睛绝对不能被别的事情占住。 来人自然是青白山的宗主沈心,只见他身穿一件青色长袍,头发简单的以一根青玉簪子束起,颌下两寸山羊胡须,鬓边一抹花白霜发,浑身上下再无任何其他饰物,简单干净的就像是一个坐堂的先生一样。 沈心看着场中形势,不解的望向儿子,沈慕白轻轻拍手笑道:“行了,你们都下去,这位白兄是我请回来的客人,适才是我在与他开玩笑呢。” 周围众人没有任何犹豫,顷刻间作鸟兽散,沈慕白这才上前两部,对着白游方抱拳拱手深深一揖道:“白兄受惊了,我也是为了让家父看看你的本事,还请勿怪,勿怪。” 转头又对沈心说道:“爹,您也看到了,药云被白兄牵引扰动,虽然未能阻止药云化毒,但是毒云也依旧拿他无可奈何,这份本事,足以在我青白山,任一个次等供奉的席位了?” 沈心疑惑的看了看白游方,转头又问自己儿子,“这药云真的是这位小兄弟引动的,而且还能从中全身而退?” 沈慕白回道:“适才所有人都看见了,爹你不信,大可以挨个问过。” 沈心转身面向白游方,抱拳施礼道:“这位道友,不知如何称呼?是何方人士?” 白游方还礼道:“沈宗主客气了,在下白游方,无门无派的闲散之人。今日误入青白山禁地还请沈宗主恕罪,我们这就离开。” 沈心连忙劝道:“道友且慢,我儿并非故意开罪于你,实在是因为我近几年越来越少管事,他一般都难见到我,却又有心将我引荐给道友,无奈才以此招将我引出的。” 将一宗宗主,引荐给一个闲散的游人,沈心此言已经将青白山的姿态放的极低,道歉足有十分诚意。 白游方还未开口,身后的桃花却不满的说道:“说的简单,为了将你引出,就让一堆人把我们凶神恶煞的围着,若是你还不出现,岂不是就要将我们打死在这了?!” 沈心再度抱拳问道:“这位姑娘是?” 沈慕白也抢了她的话,促狭笑道:“这位桃花姑娘和白兄压根不认识,爹你别看他们凑的近,是真的不认识,一点不掺假的。” 话音刚落,桃花便红着脸从白游方身边逃开,沈心一幅我是过来人我全都懂但是我不说破的眼神看着二人,伸手请道:“二位,若是依旧气愤不下,沈某愿赔偿二位,礼送出山。若是雅量肯原谅沈某父子,就请上山一叙。” 白游方没有迟疑,同样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然后随着沈心一起迈步往山上走去,沈慕白留在原地看着满面飞霞的桃花,然后笑问道:“霸道仙子,不如我送你下山?” 桃花瞪了他一眼,转身也朝着山上走去,只是有意无意的拉开了一些距离,免得边上的人又要说些风凉话了。 走在前面的沈心瞥了一眼身后的人,低声说道:“慕白做的确实过分了,还请道友见谅,不过他也不算太过胡来,这药云一动我便会出来,就算是中毒,也不会伤到道友的。” 白游方回道:“沈宗主严重了,请直接叫我名字便是,不敢当道友的称呼。其实在这之前,我就见过这药云,所以沈公子才敢以此试探的,沈宗主说明原委,我就已经没有责怪他的心思了。” 沈心没有深究,只是笑道:“那就好,你能不怪罪他我就放心了。” 上得山顶,沈心将二人带到了正厅之中待茶,喝过一道之后才开口问道:“慕白,白小兄弟说之前就见过药云,所以你才会以此试探他。说,你又出去惹什么祸了?” 沈慕白满脸委屈,大呼冤枉,而后将之前的事大致讲了一遍,委屈的说道:“爹,我见白兄对药理极为熟悉,本身实力也强,这才将他邀请回山,怎么在你这里又成了惹祸了?” 沈心笑道:“是,是,这次你做的不错,不光办了件好事,还能请回白小兄弟这样的人才,算你大功一件。” 转头又对白游方说道:“白小兄弟,仅仅见了两次,就能对药云如此熟悉,看来你对丹药一途果然有很深的造诣。虽然你是闲云野鹤惯了的潇洒之人,沈某还是忍不住想请你留下,当以次等供奉席位敬之。” 桃花在一旁不满道:“既然想要他留下,不说别的,怎么也得一个上等供奉,只给一次等供奉,未免太没有诚意了。” 沈心笑着解释道:“姑娘你有所不知,我青白山自有些古怪规矩,上等供奉看的可不光是实力,也可不论功绩大小,却得是在我青白山盘桓效力三十年往上,才能给一个上等的席位。次等供奉虽然不好听,但是白小兄弟凡有所需,我等必当倾力相助。” 沈慕白再度笑着揶揄道:“桃花姑娘真是侠义心肠,明明是个不认识的陌生人,都肯为他仗义执言呢。” 桃花再度红了脸,却依旧强辩道:“他本事那么大,若是不能给他争一个上等供奉,那我岂不是更没地位了吗?” 沈慕白哈哈大笑道:“桃花姑娘也想留在此间,那可真是太好了。啊,是了,留在此间,就能和白兄好好认识一下了,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啊。” 第四百二十六章 脂粉位 在沈心父子的再三邀约之下,白游方最终答应了留在青白山做一位次等供奉,由于他不会炼丹的缘故,就只能做一些育药采药检药配药的活计,也算是增长药材见识,印证胸中所学了。 千万不要小看了育药这等工作,听着好像是无关紧要的打杂人才会去做的,但是其中重要性和所包含的门道实在是太深了,任何一个环节出了问题,都会影响到成品丹药的品质和功效。 其中尤以育药一事最为复杂,甚至是艰险。众所周知,青白山的所有药圃上都常年聚集着厚重的药云,乃是山上所有药材的药性挥发所致,其中各色药性驳杂,更是不乏诸多剧毒之物。 虽然药云经过宗主沈心之手梳理,药性能够中和稳定,但是这种稳定是十分脆弱的,可能某种药材突然之间长得旺盛了几分,都会使药性发生剧烈的变化。 即便不一定会中毒,但寻常人多吸了几口药云,也会因为调理不好其中的药性而反受其害,伤了身体。 到底是药三分毒,没有点真本事还真干不了着育药的事务。 白游方两度化解药云,自然能够深入其中不受影响,但是每日也只能在其中劳作一个时辰,再久了也会有几分难受。 不得不说,青白山的浓厚药云对于熟知药理的人来说,真的是不可多得的上佳修行之所,白游方不过在其中待了七日,就能明显按感受到自己体内的真气增长了几分。 虽然这种增长,只能算是给一条宽阔河道之中注入了一条小溪,短时间于整体的水位上涨并没有什么建树。但是相比于自己修炼每日只有一瓢一碗的水量来说,已经是莫大的意外了。 在青白山待了几个月,白游方育药采药的水平不敢说平平无奇,却也没真的引起太大的波澜,以至于很多门客都觉得他整个次等供奉的席位,实在有些有名无实。 所以闲暇之余,白游方也会主动去跟人学点炼丹之法,出一些基本的丹药到广药源去售卖,多少也算出了一份力。 白游方万万没想到,自己在青白山的名头,竟然是以这样的方式打出来的。 青白山最为出名的几种丹药,分别是补充真气的硕食丹,强健筋骨的虎骨豹胎丸,治疗外伤的软糯闭口糍,以及广受女子好评的芙蓉金肌散。 因为出名,这几种丹药用量及大,所以每天都有很多人一炉接一炉的不停炼制。好在这几种丹药都不算太难,只要严格把控炉火和入药时间,基本就不会出什么问题。 以白游方的聪明才智,自然很快就学会了这几种丹药的炼制之法,炼制了几炉之后手法愈加娴熟老到,与常年司业的老师傅相比也不遑多让。 青白山的丹房分为“天地玄黄”四档,这几种丹药自然都只能收入基础的“玄黄”二房。而“玄黄”二房的丹药炼制,是根据铺子里每日上的订单,由管事分派到人来炼制的。 刚开始让他炼制芙蓉金肌散的时候,白游方是拒绝的。但是架不住管事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他也只能无奈的答应了下来。 “白师,本来以您这种身份,是不敢让您来炼这下品丹药的,更别说是给女子面皮增彩的旁门丹药。但是您也看到了,今日这订单太多了,人手委实不太够,实在不行,我就只能豁出去将宗主请来亲自开炉了。” 白游方当然知道管事对于他炼丹都不会,却能当上次等供奉的事情十分不满,而且这样想的人并不在少数。但是他却也不好辩解什么,就只能默默的认下了这些事情。 就算是最普通的“黄”字丹房,在青白山都是一人一间的布置,为的就是不让别人打扰到炼丹之人。但是偏偏还是有些骄纵之人,会不管不顾的闯进丹房,做一些莫名其妙的事情。 相比于白游方的遭人忌恨,桃花在青白山的待遇就要好很多,毕竟是公子亲自带回来的女子,很难保证这其中不会有什么可能或已经发生的故事,自然不能怠慢了她。 尤其这位桃花姑娘,和那名不副实的白游方好像还不怎么对付。 桃花轻易就从管事嘴里知道了白游方今日所在的丹房编号,看着她霸气的一脚踹开房门,管事竟然还有几分激赏和高兴的心情。至于无端打扰别人炼丹这种罪行,只要自己不追责,谁又能多说半个字? 丹房之中,白游方正在观察着炉火,同时思量着之后应该如何进行,来了几个月时间,几本都只在青白山的药圃和丹房度过,周遭的山头都还没有去过。 思量之间,丹房大门被人一脚踹开,白游方都懒得回头,整个青白山不喜欢他的人有很多,但是会以这种蛮横姿态出现的,就只有那一个人而已。 桃花背着双手走到他侧面,揶揄的笑道:“哟,这不是白仙师吗?几天不见混的这么惨了,都开始给我这种小女子当炼药的粉童了?” 藏在门外的管事听到这话,差点没笑出了声来。 白游方挥袖关上了门,断了外面的耳目,淡淡回应道:“你很闲吗?” 桃花不知为何突然生出漫天火气,一脚将炉子边放药的案子踢倒,怒气冲冲的说道:“让一个次等供奉来炼最基本的丹药,你就真的甘心被他们这么作践?” 白游方依旧不为所动,平静回道:“德不配位,我这次等供奉本就是一个虚名,何必计较。” 桃花依旧愤慨道:“以你的聪明才智,只要有人能肯教,什么样的丹药你学不会,可他们就是嫉贤妒能,还要这样刻意作践你!” 白游方抬手控了一下炉火,轻笑道:“平白无故,别人凭什么教你?” 白游方心里比起桃花可焦急的多了,但此时的他却反而有些寻不到门路。既要博得沈心父子更多的信任,才好在青白山更方便行走,又不能得罪太多的人,免得以后被人处处针对而掣肘。 只是这等心思,他怎么可能去和桃花说起。 桃花见他依旧小心照看着炉里的丹药,全然没有半分上进之心,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伸手抄起两筐药材扔进了丹炉里,然后一股真气注入其中,让丹炉的火猛然旺了数倍。 白游方也不知是没反应过来还是懒得管,任由桃花撒完了气才缓缓熄了炉火,只是这时候炉子里的丹药火候过了劲儿,恐怕早就炼成了一捧药灰了。 桃花见他依旧不为所动,上前就要对丹炉下手,但是丹炉体型庞大沉重,她只能一把拽起炉盖,狠狠的将其扔在了屋内一角,撞出了一阵聒噪声音。 炉盖一掀,从里面猛然喷出一阵白色烟雾,正好糊了桃花一脸,她一声惊叫连退数步,差点一屁股坐进白游方的怀里。 白游方急忙撑住她的双肩,开口问道:“怎么样,你没事?快把手拿开让我看看。” 桃花闻言松开了捧着脸的双手,紧闭着眼睛担心的问道:“怎么样,我的脸没事?” 白游方犹豫了一下,伸出一根手指轻轻蹭了一下桃花的脸,然后松开她两步来到丹炉跟前,运转真气将炉中残存的白色粉末聚拢,凝成鸡蛋大小的一颗捏在了指间。 桃花踉跄一步稳住了身子,正准备骂他两句,就听他说道:“你的脸没事,而且,你的运气似乎很不错,你摸摸你的脸。“ 桃花满肚子的怨气被暂时压下,睁开眼睛便看到白游方正拿着一颗鸡蛋大小的白色丸子,同时抬手轻轻摸了一下自己的脸,立刻便有按捺不住的欣喜泛了出来。 脸上的皮肤光滑细腻,比起之前最少细嫩三分,而且脸上冰冰凉凉的十分舒服,好似一片冰玉覆在了脸上一般。 桃花惊喜道:”你手上的就是这一炉出来的丹药吗?竟然有这么好的效果,快给我!“ 伸手去抢,白游方顺势递给了她,桃花急忙在手上用力蹭了几下,但是摸上去却并没有扑在脸上那种感觉,于是疑惑问道:“怎么回事?药性已经过了吗?” 白游方摇头解释道:“这炉药因为炉火太大,直接被烧成了药灰浮尘,所以你开炉就扑到了你脸上。我为了留住药粉,以真元将其约束在一起,你这么蹭肯定没有用的。” 说话间,伸手在鸡蛋大小的白色药丸上摘出绿豆大小的一颗递了过去,桃花伸手接过之后立刻在她掌心炸开,白色药粉遍撒在她手上,一股冰凉之意瞬间就传了出来。 桃花惊喜道:“真的有用,这药简直太棒了。” 说完之后贼兮兮的看了一眼白游方,将药丸捧在怀中警惕的说道:“这可是我炼出来的,得归我。” 白游方压低了声音,轻笑着说道:“你是愿意只留着这一炉成药,还是想搞清楚到底是怎么炼出来的,好以后一直都有的用呢?” 桃花眼神一亮,左右环顾了一下之后也压低了声音,好像两个小贼销赃一般低声说道:“你真有办法一直炼出这种药来?” 白游方点了点头,平摊右手四指轻勾,轻声说道:“让我仔细研究一下里面的成分,最好能再加一些手法,提升药效的同时,还能让别人不那么容易仿制出来。” 桃花犹豫了一下,还是将手中药丸递给了白游方,依依不舍的说道:“你千万不能失败,这份药粉是我见过最好的胭脂水粉了,若是研究不出来,千万给我留着些,切记切记。” 白游方三指捻住那颗药丸,举在手中仔细端详,无奈叹道:“既然你如此在意,那么世间女子便都会喜欢此物。没想到我这青白山坐实的次等供奉席位,居然会是一个脂粉位。” 第四百二十七章 八成真和十成真 鸡蛋大小的一颗药丸,白游方只用了黄豆大小的一颗,加上对自己炼丹房内药量的精准把控,便知道了其中的药性构成,之后开炉烧了两次,便把火候也摸了个清楚。这种必定令世间女子趋之若鹜的药粉,他已经可以批量炼制了。 但是白游方的追求可不会止于能批量炼制而已,于是他叫住了要去报喜,同时讥讽一下那些之前揶揄过他的人的桃花,让她务必将此事保密,起码在他能更进一步之前,绝对不可以告诉任何人。 桃花虽然不知道他想要干什么,依旧果断的答应了他。 之后的几天里,白游方针对于这种偶然所得的药粉进行了极为细致的研究和提升,陆续往里面加了几味其他的药材,将药粉的功效又提升了两成。 桃花作为第一位试用的人,对于这种药粉在赞不绝口之外,还有几个关于细节的小小问题。 看着指间那颗寸许大小的白色弹丸,桃花有些好奇的问道:“你既然已经将其团成了药丸,为什么还要在上面留一道切痕?破坏了品相,价格上肯定会受到影响的。” 白游方解释道:“你应该记得,这药丸的前身是什么?” 桃花疑惑道:“是芙蓉金肌散啊,可是那丹药上也没有切痕啊。” 白游方点头道:“芙蓉金肌散,乃是青白山基础丹药的一种,随便什么人都会炼制,这偶然所得的丹药,若是没有些特别手段,岂不是很快就会被别人学去,于咱们可没有半分的好处。” 桃花会意点头,白游方接着说道:“这药练成之后,是一炉的药粉浮尘,我以真气将其凝聚成丸,既不会损伤其药性,还能使药粉如刚出炉时一样,瞬间就敷在用者脸上。” 在白游方的授意下,桃花轻轻的捏了一下手中药丸,瞬间便从切痕处炸开,一蓬白色粉末扑在了桃花脸上,真就和她当时贸然开炉时的情形一摸一样。 看着桃花惊喜的脸,白游方接着说道:“除此之外,药丸装入瓶中,开瓶即碎,可以让很多有心窥探炼制之法的人难以下手,这丹方越晚被人研究出来,对我们来说就越有利。” 白游方数次提到“我们”,让听在耳中的桃花心里暖洋洋的,高兴的接口道:“是啊,而且这样的用药方式更是前所未见,买回去的人肯定惊喜不已,噱头十足,很快就能博出名头来。” 白游方微笑点头,桃花接着问道:”对了,这丹药你起好名字了没,一定要起一个好听的名字,让那些门派仙子高门小姐一听就按捺不住,荷包跳动,必须要买的那种。“ 白游方摇头道:”暂时还没有想到。要不你给起一个名字,你身为女子,自然知道怎样才能一下就吸引住女子们。“ 桃花想了想,突然摆出一副奸诈笑脸,凑近白游方说道:”嘿嘿,我可以帮你想一个很好的名字,但是你要答应我,这丹药得全部经过我手才能往出售卖。广药源这么大的生意,让我从中抽点油水,沈慕白应该不会不同意?“ 白游方万没想到桃花竟然还有这一出,只不过他此行意不在赚钱,便爽快答应道:”可以,若是你能操持得当,让这丹药打出名头,我的那一份也可以分一些给你。“ 既然是无门无派的散修,对于钱还是要看的紧一些,若是太不在意,便有些假了。 做戏要做全套。 桃花连连点头,笑的像是偷到母鸡的小狐狸一般,已经开始在心中憧憬自己能挣到多少钱了。白游方见状打断了她的臆想,开口问道:“快说,你想到了什么好名字。” “豆蔻。”桃花收敛笑容,一本正经的说道,“豆蔻年华,女子心思最纯,年华最好,皮肤最娇的时候,而且这药丸以真气凝聚,加上切痕之后,看起来真就像一颗豆蔻一般。” “所以,我给这药起名,叫玉豆蔻。玉质芙腻,豆蔻芳华,光是一听,就能知道这丹药是什么功效了。” 白游方点了点头,认真说道:“好名字,玉豆蔻所有外售都可以过你的手,这件事情我可以去找沈心父子说。不过在此之前,我还得再准备一样东西。” 桃花好奇道:“什么东西?” “丹方。” “丹方?你不是早就已经写好了吗?” 白游方含笑看了桃花一眼,低声反问道:“真的把真的交出去?” 桃花眼睛猛然一亮,脸上再度露出小狐狸般的奸诈表情,贼兮兮的说道:“你打算给他们一份假的丹方,让其他人都没办法仿制?嘿嘿,你也太坏了。” 白游方瞥了她一眼,低声笑道:“彼此彼此。” 虽说是要做一份假的丹方,但白游方其实并没有打算藏私。青白山的规矩,所有供奉之间研究出来的新药,品阶中下的都必须将丹方录入到宗门之内,只有那些极难炼制的独门丹药可以酌情藏私几分,作为其在青白山的立身之本。 像玉豆蔻这种在原有丹方之上偶得的丹药,连研究创新都算不上,甚至可以说是拾人牙慧的方子,若是还敢私藏的话,那可是一桩不小的罪过。 轻则降级罚俸,重则赶出青白山,甚至可能会在整个丹药行业之内为其“扬名”。 但是像玉豆蔻这种一看就十分能挣钱的丹药,还死心眼的按照规矩办事,也会让人万分惋惜的。 白游方的打算,是将一份八成真的丹方上交丹房管事,由其按照正常途径入库备档。然后将那份十成真的丹方私下交给沈慕白,至于他如何处置,那就不是白游方该去考虑的了。 听完白游方的解释,桃花立刻建议道:“交给沈慕白不如直接给他爹,这样你的地位才能提升的更快。” 白游方摇头道:“大忌。我们毕竟是受沈慕白之邀来的,如此行事未免太过功利了,若是他们父子一条心,丹方自然会到沈心手上,那我们的僭越之举就会万分讨嫌了。” 之后在二人的商讨下,那份八成真的丹方也慢慢写就,其中加上了不少不算珍惜,但是十分考研制药手法的药材,比如什么研磨成细粉的青金石,碾压精确到几下的擎鲨齿等,都是些加了反而会影响药效的东西,却又极其费时费力。 尤其丹方之中,白游方还长篇累牍的书写了一应控制炉温的细节,温度几乎时刻都在变动,稍有分心都可能会导致炼制失败,几个时辰的炼丹时间,不能有分毫懈怠。 至于如何成丹,白游方只字未提。若是你觉得这一炉白灰是炼制失败了,那你倒掉就可以了。 仅半天时间,洋洋洒洒写了三页纸的八成真的丹方,和言简意赅只写了药名和份量的十成真丹方,已经都来到了沈慕白所住的积瑜山上,放在了对坐饮茶的两人面前。 沈慕白左右看了看两份丹方,忍俊不禁道:“白兄,你这藏私的手法委实高明啊。这份八成真的丹方,若是有人按照上面所写一字不差的炼制下来,还真能炼出和你这十成丹方一样的丹药来,但是其中花费的财力和精力,怕是要多出十倍不止了。” 沈慕白又看了看白游方拿给他的样品丹药,摇头笑道:“最为精巧的,还有这成丹之法,寻常丹士谁会将一炉白灰当作成品?恐怕一半的人开炉之后,都只会骂一声娘,把炉子都掀了。” 正常的玉豆蔻炼制出来,会因为炉温过热自动扑出,但是白游方刻意加入了几种性子沉的材料,就是为了防止药粉扑出,给聪明人看出端倪来。 白游方呷了一口青茶,漫不经心的说道:“青白山的规矩,是丹方里必须有药材份量和火候,如何成丹那是个人本事,我这么做,应该不算违规?” “不算,当然不算。”沈慕白笑得越发开心了,“如何成丹是个人本事,此言妙极。正好也让那些自恃过高的老丹士们也看看,什么叫做手法精妙,什么叫做青出于蓝。” “那让桃花专司玉豆蔻出售一事?” “小事情,我去和父亲谈。这玉豆蔻能挣多少钱尚在其次,但你这两份八成真和十成真的丹方实在深得我心。若非不能外泄,否则我真想让那些老家伙们看看,这两成之间的差距有多大,也给他们提点提点,有些小动作也该收敛一下了。” 青白山主屋书房内,沈心看着殊途同归却差异颇大的两份丹方,笑着说道:“这位白游方,还真是一个妙人。看来丹房里面的那些小伎俩他也看出来了,除了上交丹方,也是在借机提醒我们呢。” 沈慕白回道:“是啊,所以我才说,真想让那些人也看看这两张丹方,别以为背后的那点事情没人知道,一个刚刚来没多久的人,都能将其看的清清楚楚。” 沈心笑道:“不必了,水至清则无鱼,些许好处能让他们尽心办事,也是好的。但若是有人出了问题,呵。” 沈慕白试探问道:“父亲,那这玉豆蔻该怎么运作呢?” 沈心略加思索,提起案上毛笔开始书写,同时嘴里说道:“既然丹方如此‘复杂’,恐怕就只有白供奉一人能炼制,那就破例给他一成半的利润。但是每月必须开炉十五次,即便是要物以稀为贵,那也得保证最低的产出才行。” “至于桃花姑娘,先权且给她一分的利润,若是她操持得当,真能让玉豆蔻打出名号,供不应求的话,可以给她三分到半成。” “定价的话,先议定为芙蓉金肌散三十倍上下的价格,各处分号可以自己掌控,但是不能低于二十倍。至于上限,那就要看桃花姑娘怎么掌控全局了。” 第四百二十八章 生意经 玉豆蔻的方子交了出去,青白山“玄黄”二房的丹士每一个都上手试了一番,果然没有一个人能够炼制成丹。即便是真的按照丹方上一字一句的施为,将琐碎的药材和细致的火候掌控完美,出来的也只是一炉白灰,难以成丸。 桃花知道这件事情之后,差点没笑出声。还与白游方调侃道,幸好青白山的丹士没有一个年轻貌美的女子,没有人肯去试一试那炼出来的白灰,否则说不定就要露馅了。 说来也是,世间药师不乏年轻貌美的姑娘,但是丹士却鲜少有年轻女子,盖因炼丹无不熬时费力,还要日夜与燥人炉火为伍,爱美的女子谁的受得住这种摧残。 真有一两个铁了心要在此道登高望远的,不出七年,也会被炉火熏成一个皮肤粗糙的妇人。这样的女人早已经跳脱了皮相之困,也绝对不会将细腻的脂粉扑在自己脸上自讨没趣的。 再厉害一些的丹师,都不屑于炼制这种小家子气的丹药,到最后,炼制玉豆蔻的事情,就只能落在白游方一人身上,而所有丹药的售出,也被全权委派给了桃花。 不得不说,桃花在经商作贾这件事情上十分有天赋,虽然算不上是凤毛麟角,但绝对不止于万里挑一。按照白游方的说法,桃花的经商天赋,基本上可以匹敌炼川的修行天赋,甚至还犹有过之。 玉豆蔻被白游方以真气包裹,留下切痕放入瓶中,一旦开瓶立刻就会自己炸开,所以每瓶玉豆蔻都只得一颗。而白游方每一炉炼制出来的药尘,则可以团出三百余枚的丹丸。 每炉出丹三百瓶,每月最少炼制十五炉,这让那些尝试过炼制玉豆蔻的人,都不怎么羡慕独得一成半利润的白游方了。 只有真正知道炼制内情的人,才能明白白游方之后的日子过的多么滋润。 首炉出丹的三百余瓶交到了桃花手上,她却并没有着急出去兜售,而是在赚钱之前,先思量着怎么花钱。 青白山广药源有很多的大主顾,常年都有各种丹药订单送来定制,青白山也和这些大大小小的宗门、国家保持着良好的合作关系。桃花打开玉豆蔻销路的第一步,就将心思落在了这些人身上。 桃花从沈慕白手上借来了这些宗门、国家里负责和青白山打交道的人的消息,然后就开始疯狂的送礼。 送什么,自然是青白山最新研制出来的女子神丹玉豆蔻。送给哪些人,自然得是各个宗门、国家之中姿色最佳,受宠最多,权势最大,颜面最广的女人们。 青白山经常会有这样的举动,将一些比较特殊的药送给大主顾中的权贵们,以此来稳固双方的合作关系。但是如此奇怪只送给女人们的丹药,这还是破天荒的头一遭。 于是这些玉豆蔻送到那些女人手上的路径,不可避免地铺满了一枚枚玉币、丹药、法宝,甚至女色。这些钱,都是觉得饶有兴致的沈慕白一手掏出的,甚至都不算是借,而是作为了他和白游方、桃花的合力共投。 青白山的芙蓉金肌散素有好名,这些权贵门户的女子虽然不屑于用这种谁都能得手的便宜货,但是多少也知道其名字。所以当青白山送出的玉豆蔻来到她们的手中,几乎没有人直接拒绝,至于是自己用了还是随手赏赐,就只有她们自己知道了。 第一炉三百余瓶玉豆蔻全部送了出去,却连一枚青玉钱都没有见到,反而还明里暗里搭进去了不少沈慕白的家私。那些刚开始不怎么羡慕白游方的人,此时已经开始有些同情他了。 但是见到了依旧老神在在的白游方,又觉得他不识好歹,顿时又气不打一处来。 足足三天的渺无音训,桃花却依旧信心满满,每日催促白游方开炉多炼些备用,千千万万不要耽误她挣钱,尤其沈慕白的那些帐都还背在她头上呢。 三天之后,各地分号的求药文书犹如雪花纸片一般飞来,但是统统都被掌管源头的桃花一把按下,所有的文书统一回复只有一句话,“丹药难成,数量有限,且等且看。” 然后,就是接着催促白游方开炉,再开炉。 到第七天,就有离青白山比较近的广药源分号的孙掌柜一脸难色的上了山,从管事求到掌事,从掌事求到执事,又从执事求到了少主沈慕白,却还是连一颗药都没求下来。 看了看青白山的山顶,孙掌柜到底没敢直接去求宗主发话。又转头看了看碧苔山的山腰,就只能拉下这张老脸,去跟一位小姑娘说说好话了。若是这次还拿不到玉豆蔻,回去就真不好和那位宗门大小姐交代了。 步履艰难的来到了碧苔山的山脚下,却发现前面已经站着好几位分号掌柜了,孙掌柜沉重的心情顿时舒缓了几分,看来遇到难处的果然不止自己一人啊。 桃花十分给面子的出现在了诸位分号掌柜的面前,而且很大气的每位掌柜都送了一瓶玉豆蔻,让他们能够回去交差。有那压力实在太大,左右都不好得罪的,她还能再多给两瓶。 接受了诸位掌柜的感恩戴德,桃花也顺便将玉豆蔻的规矩和他们大致的说了一番。 “诸位前辈,大家既然都是为青白山做事,那小女子就攀附一番,称诸位一声叔叔。这玉豆蔻即便是在我们青白山,也是独一份的难求好药,所以这里头有些规矩,我得先给大家说道说道,还请诸位叔叔恕罪。” “第一,诸位叔叔既然是各处分号掌柜,这种上门求药耽误自家生意的事情,以后就不要再做了。而且我也事先明确一件事,之后再来求药的叔叔们,我也不见了,因为没药可给,小女子没脸见人。” “第二,玉豆蔻炼法复杂,目前只有一人可以胜任,至于是谁大家都知道,但也请不要外传,免得遭人嫉恨。本身这丹药产出就少,可千万千万,不要断了来路。” “第三,玉豆蔻之后每月都只会限量供应,具体数量得看那位能炼制出多少。当然,以后各处分号会慢慢给上货源,至于能给多少,也得看那位能炼制出多少。” “当然,我们青白山有很多的经年合作的大主顾,这些人都是咱们的金饭碗,得优先供给,所以我这边也可以接受大主顾的订单需求,至于能出多少,” 桃花伸手指了指碧苔山,后峰那处最近才单独规划出来丹房。 “所以,这些难处还请诸位叔叔和各自亲近的大主顾们好好说一说,莫要再不断催促了,我一个小姑娘家,每日面对这么多的指责,小女子属实有些担待不住了。” 说到此处,桃花抬起了袖子掩住面部,低低的抽噎了几声,身娇体弱,楚楚可怜。 “桃花姑娘莫要难过,那些人不明就里胡乱指责,理他们做什么?”一个胖乎乎的掌柜上前安慰,伸手自袖中拿出一块玉佩放在桃花面前,同时伸手拿走了那瓶属于自己的玉豆蔻。 “这块玉佩乃是一位道门高真送我的,其上有道法加持,最是能凝神静气平抚愁思,桃花姑娘为此事操劳过度,佩戴此物能够帮你舒缓精神,最合适不过了。” 胖乎乎的掌柜笑着介绍完了那块玉佩,然后乐呵呵的说道:“在下乃是青扇坊分号掌柜,胡德,以后还请桃花姑娘多多照顾了。” 有一人带头,其余人立刻蜂拥而上,一个接一个的往桌子上放东西,然后拿走桃花已经承诺过的玉豆蔻,同时报上自己的名号,先混个脸熟。 “在下雅山居分号掌柜,钱格。” “在下紫荆峰分号” “在下银焰角分号” 等到这些人精一般的掌柜介绍完自己,桃花面前桌上的玉豆蔻已经一瓶不剩,却又琳琅满目的摆了一堆别的值钱东西。 桃花故作惊讶的说道:“诸位叔叔,你们这是做什么,不合适不合适,咱们都是一家人,怎么能收你们的东西呢?炼药乃是我们分内之举,诸位不必如此,快请拿回去。” “哎,此言差矣!”胡德再度开口道,“既然桃花你称我们一声叔叔,那咱们这些叔辈们岂能空手上门?些许小物,只是我们做叔叔的见面礼而已。” “正是正是,桃花你要是不收,那咱们的叔侄情分可就要淡薄了。”周围人连声附和。 桃花最后只能勉为其难的收下了这些“见面礼”,将一众掌柜礼送到了碧苔山下,挥着手绢送他们离开。 等到所有人影消失,桃花这才收敛了依依不舍的面容,换上一副欢快笑脸,步伐轻盈的朝山腰屋中走去。那间屋中此时还屯放着上千瓶玉豆蔻,她可不放心让别人替她看着。 登山路上,一阵清脆的鼓掌声从前方传来,沈慕白转出身形,一脸坏笑的说道:“桃花姑娘真是好手段,只此一招就能打开玉豆蔻的销路,而且还能将这些老成精的掌柜们吃的死死的,厉害厉害。” 桃花也摆出一脸坏笑,乐呵呵的说道:“这算什么,看着,过不了几天,那些收过我礼的人都得挨个上门,一个个的把礼物给我还回来,甚至还要贵重几倍。哼,我的礼是那么好收的吗?” 沈慕白鼓掌不停,笑着说道:“这就是你让他们传话,可以接那些大主顾们订单的缘故?哈哈,那些试用过玉豆蔻的宗门国家,现在都急于求药,那些收过你礼的人,恐怕都要开始觉得烫手了。” 桃花冷笑道:“尤其那几个老色鬼,收了钱不说还敢调戏我,我的手是那么好摸的?不把他们这个采办的肥差扒下来,那些地方一粒玉豆蔻都别想见到。” 提到这事,沈慕白面色也冷了下来,低声说道:“当时我就说把他们的狗爪子剁下来,你还非要拦着。” 桃花展颜一笑,“做生意嘛,何必动刀动枪的呢?剁了狗爪子,也断了自己的财路,不值当。” 沈慕白伸出大拇指,称赞道:“你这生意经,比起很多老掌柜都不差了。对了,那些分号怎么办,什么时候给他们上货?” 桃花思忖道:“这几天就可以了,但是不宜太多,至于价格就让他们自己去定,咱们还是收沈宗主定的价钱就好。” 沈慕白笑道:“在你见过那些掌柜的之后,我爹就说了,以后价格由你来定,反正至今一颗也没卖过,都是送出去的。而且,以后你的利润升到一成。” 桃花惊喜道:“真的,那这些人送我的东西?” 沈慕白嘿嘿一笑,“当然是先归我了,你忘了从我这借走多少钱了?” 第四百二十九章 大生意上门 玉豆蔻的生意在桃花的手上,可谓是做的风生水起,广药源的各大分号都如愿以偿拿到了每月的定额货源,店中常年挂着“售罄”的牌子都挡不住一波波前来求药的人。 至于那些与青白山长期合作的大户们,在送出了足够份量的礼物到套桃花手上之后,终于也开始下单订货,但是其中有几家不知道是因为什么原因运气很差,每次到他们的时候,就刚刚好是货源紧缺了。 经过好心人的提点之后,运气差的大户们换掉了负责采办的人,并且新上来的人和原本那些没有任何关系甚至是敌对有仇的之后,他们的坏运气也终于是走到了头。 从此之后,白游方每月出产的五千枚玉豆蔻中,先有六十枚要送到翠卉山,以此来抵沈慕白前期掏出来的那些钱。毕竟夫人也是女人,对于玉豆蔻也很喜欢,除了自用的十五枚之外,其他的便可以作为礼物送给自己的知交好友,体己近人。 之后再有两千枚散发到各处分号,作为日常销售用,上门求药的仙子和追随者们络绎不绝,以此还带动了其他丹药的销量上涨。 再分出两千余枚,作为了大户们的订单分配,其中还有凌云殿、济水宫等其他坐商的单子,经其之手将玉豆蔻贩售到其他地方,但是同步的,还得搭上一批别的丹药。 剩下的千余枚丹药,则都留在了桃花的手中,作为日常储备应对突发情况。原本按照她的计划,这样的持续性和上层路线,能够让玉豆蔻活跃很长时间,但是同步带来的,就是各处广药源每日都有的拿不到货的散客闹事。 今日青白山脚下百里之外的紫晷镇的广药源分号富山坊中,便前后迎来了两拨客人,第二波的几位姑娘相对还好沟通一些,但是第一波的几位奇怪顾客,可是让掌柜的费了不小力气才暂时按下。 之后再仔细想想,好像那第一波客人还不是因为自己的话才走的,更像是被第二波客人瞪了一眼才离开的。 富山坊的张掌柜擦了擦一头汗水,不仅感慨这玉豆蔻真是害人不浅,近半年多时间每天都要与人费半天口舌来解释,店外挂着的“售罄”牌子丝毫起不了作用,害得自己这半年足足清瘦了三斤了。 同样的,也害得自己的腰包小小的鼓了三圈,每次数起钱来都要多花半炷香的时间,简直烦死个人。 玉豆蔻店里虽然还有存货,但那是随随便便就能拿出来的吗?那不得等到某位浪荡公子或是名门仙子来了,实在难缠不下加了好几十倍的价钱,才能勉强拿出一瓶吗? 要是能同时遇到好几位公子、仙子,相互之间还不怎么对付的,就更好了,那会的价格简直就是翻着番的往上涨,张掌柜还得一脸忧愁的规劝双方,憋笑憋的老难受了。 像今天这种用口舌就能打发了,而且搬不出身后宗门势力的人,玉豆蔻掏出来岂不是暴殄天物? 那三个姑娘长得好看又怎么样?近半年来见过的漂亮仙子还少了吗? 不过令张掌柜没想到的是,那几个人虽然一时被打发了,但是却出奇的有恒心,竟然就在紫晷镇住了下来,每天都会有一男三女前来询问,一副不买到玉豆蔻便誓不罢休的样子。 张掌柜能拖则拖,摆明了不见兔子不撒鹰,大家耗着就是了。 双方僵持到了第七天,那三位女子照例上门来询问,张掌柜已经生出了几分不耐烦,没好气的摆手道:“都跟你们说了没有了,怎么还一直来问?若是不信的话,大可以直接去到青白山找那炼丹人呀。” 三人当然想过直接找去青白山,但是事情又哪有那么简单。一则与青白山并不熟络,就算找到了地方也未必进得去,二则若是买不到东西就直接找到人家家里去,哪会有商家喜欢这样的人,不遭人厌就奇怪了。 正在此时,门外却传来一个清脆女声,带着笑意问道:“张掌柜,什么东西没有了,就让去青白山找呢?不然跟我说说,容我回去帮你想想办法?” 张掌柜一听就知道来人是谁了,刚忙堆起满脸笑意走到门口迎道:“桃花姑娘来了,你看这巧的,还真就得你才能想到办法。这三位姑娘在我这问了七天了,就是想买几颗玉豆蔻,可是货少啊,我也着实是没有办法了。” 玉豆蔻的事情基本定下来之后桃花也没有闲着,每个月都要抽出一半的时间走访几处广药源的分号,一则看看玉豆蔻的市场行情如何,二也看看自己的货卖的是什么价钱,否则一不小心,就要被这些做惯生意的老狐狸给骗了。 桃花这手法深谙行商之道,掌握行情才能知道水里深浅,颇有几分大掌柜巡店查账的样子,很多掌柜的私底下都开始管她叫“独药总管”。 桃花看了看店内的三个姑娘,摆出一副笑脸道:“承蒙几位姑娘厚爱,小女子替青白山谢过了。这玉豆蔻确实稀少难得,难得几位如此诚心,我愿意自手中匀出几瓶,只是这价钱嘛,恐怕要比市面高出一些了。” 一句话说的张掌柜心里“咯噔”一下,自己辛辛苦苦抻了这么长时间,无非是为了拉高价钱,却不想桃花恰巧到此轻轻松松的就摘了桃子,将好几天辛苦都给别人做了嫁衣。 而且一句“比市面高出一筹”,就把张掌柜这几天的辛苦都盖了下去,价格还能再拔一分。张掌柜虽然心疼,但是也不好说什么,与她争这一两单生意,开罪了她实在是得不偿失。 出门在外若非必要,青葽不会轻易与人交流,一般都是伶牙俐齿的啄玉开口,直接问道:“姑娘你是谁?这位胖掌柜都没有玉豆蔻,你一张嘴就能匀出来好几瓶?” 自己开口未免有吹嘘之嫌,桃花便微笑不语,张掌柜赶忙介绍道:“这位就是专司玉豆蔻售出的桃花姑娘,若说这世间谁手上玉豆蔻最多,桃花姑娘当数第一。” 桃花摆手笑道:”张掌柜说笑了,这些都是宗主信任,而且还有炼丹的丹师在呢,我手上这些算得了什么。“ 啄玉上前走到近处,高兴的问道:”原来都是你再管着的,那你能多给我们几瓶吗?让我拿回去好好气气那个老女人,顺便给水潋宫的姐姐们也送几瓶。“ 水潋宫?桃花瞬间就听进了心里,这可是世间少有的只收女子的宗门,据说门中弟子都修习水法,个个天姿国色如水动人,若是能在水潋宫内打出名头,玉豆蔻的销路还能再开一大片出来。 甚至以此为据,说不定给还能敲一敲云筑宫的大门,若是有幸敲开了,那玉豆蔻的名头,可就要传遍整个天下了。 大生意上门了啊! 张掌柜此时也是暗自叫苦不迭,早知道这几个姑娘是水潋宫的人,多少都应该给她们松点口的,听说南边一处分店内有人花高价拍到了一颗,就是送给水潋宫的某位仙子了。 此等名头,让张掌柜恨不得抽自己两下,为什么不早早的问问清楚,摆什么架子等人家自报家门呢? 桃花立刻拉住啄玉的手,笑着说道:“原来是水潋宫的道友啊,我们和水潋宫可是有不少交情的,些许小事我定然帮你办妥,价钱的话就按成本来算好了。都是自己人,何必那么见外呢。” “我们”一词用的含糊,蒙混了到底是她自己的师门还是青白山与水潋宫有旧,反正关系立刻就拉近了,至于真假以后再说,做成了这单不就确定有关系了吗? 怀着再做一单大生意的心思,桃花自然不能在这里去聊了,于是立马拉着啄玉往外就走,同时转头招呼另外二人道:“两位姐姐,大家都是自己人,就不要在这里说话了,请几位去青白山一叙好吗?” 青葽看了看有些犹豫的付理,又看了看已经开始雀跃的啄玉,有几分拿不定注意,原本是想着买到玉豆蔻后就回去继续修炼的。隐洲之行虽然得到了螭吻,但到现在都没有祭炼完全,这次出来还差点让人抢走了,让她不太想在宗门外逗留。 桃花见状立刻开口道:“两位姐姐,玉豆蔻我虽然有,但是也都在青白山放着,几位若是不愿意去我那寒舍的话,我就只好回去取来献给姐姐了,还请姐姐不要介意我脚程太慢。” 眼见着桃花越说越委屈,泫然欲泣的样子让青葽也不好狠心再推辞,只能轻轻的点了点头,和付理跟在二人后面一起出了紫晷坊的大门。 刚刚出门,就遇见了迎面而来的游宇,游宇见状立刻摆出笑脸想要开口,啄玉却先一步顶撞道:“坏人,你还跟你那坏弟弟一起呢?都把青葽姐姐打伤了,你还好意思跟她说话?” 游宇的笑脸瞬间就无比尴尬,只能悻悻的侧身让开路,自从知道了游刃是他的弟弟之后,原本对他十分友好的啄玉和付理都满怀怨气,游宇心有愧疚,也不好多说什么。 倒是一直对他冷冰冰,爱搭不理的青葽,破天荒的在错身的时候微微点头打了个招呼。 游宇原本低落的心情瞬间又高涨起来,乌云密布巨浪滔天的海啸瞬间过去,游宇就像是站在船舷上,看到了刺眼阳光的船夫,笑容不自觉的挂满了面庞。 看着慢慢远去的窈窕身影,游宇念头一转,立刻悄悄跟了上去,打定主意不管她们这次是去哪里,都不会让她们再受到一丝一毫的损伤了。 没见到一次英雄救美,就能换来她的点头致意吗?要是再多来几次,岂不是顷刻之间就要以身相许了? 傻笑不止的游宇突然抬手给了自己一个耳光,低声骂道:“白痴,怎么能期盼着让她陷入危险之中呢?这种英雄救美跟趁人之危有什么区别?下贱!” 第四百三十章 禁地 自从玉豆蔻的销路彻底打开之后,白游方就比以前要轻松了许多,炼药的地方也搬到了碧苔山,少了青白山丹房的人多眼杂,他就可以自由的做很多事情了。 青白山宗门内共有大小山头六十一座,除了十七座山上有人居住之外,其他地方大多是未开发的山林野地,至多会在某些环境合适的地方开辟药圃,平常时间都很少有人会去。 青白山的诸多山头大都不设禁制,可由宗门众人自由进出,只不过宗门众人都守于礼法,一般不会到处乱跑罢了。门中只有极少数地方,是被沈家明令禁止不许乱走的,一旦被人发现,大小都是个罪过。 首当其冲的就是青白山顶峰的主殿,这里不光是沈心的居所,更是整个青白山的禁制核心所在,除非有宗主沈心的召见,平日里就连沈慕白都不能随意进出。 其次便是宗主夫人所在的翠卉山,沈心和妻子虽然分居两处,但并不是因为夫妻二人的关系不好,二人乃山上出了名的神仙眷侣。沈夫人之所以独居在翠卉山,据说是为了纪念自己已过世的长子,在沈慕白出生之后,就带着未满月的孩子一起住进了翠卉山繁花殿。 再有的几处禁地,都是诸如库房、账房等机要重地。连沈慕白所在的积瑜山都算不上重要,但是偏偏却有一处已经荒废二十余年的地方,却被明令禁止不许靠近,就不得不令人万分诧异了。 白游方至今为止所做的一切,除了在龙源山偶遇了沈慕白,和桃花误打误撞弄出来的玉豆蔻,其余的一切都尚在他的计算之内。就连这两次意外,都是帮助他加快了进程,朝着预期的方向大步向前了。 白游方炼丹之余,就喜欢在青白山境内四处游走,周遭的那些山头诸如积瑜山、碧苔山、方金山、云泉山等,无不布满了他的脚印,青白山除了山顶顶峰,也被他四处踏遍了。 甚至连最为紧要的翠卉山,白游方都曾数度靠近,不过很识趣的没有上山,只是沿着山脚转了两圈。他这一年多在青白山风头正好,也就没人出来阻止他,由他在山脚四下闲逛了。 白游方在宗门内闲逛没有任何定向,完全是兴之所起便随心而走,或远或近的山头都去过,这一天便慢悠悠的走到了青白山后面三十里,一处断开两半的古怪山里。 这座原本不出名的山峰,在二十多年前的一场浩劫之中从当中被分成了两半,好好的一座山变成了山谷,却反而因此大大出名了好一阵子,大半个天下都有人口耳相传。 只是古怪的是,在夫人生下了沈慕白搬去翠卉山之后,竟然是她下令将此地彻底封禁,不许任何人在此逗留。宗门内的人都说,这是因为夫人忆子难当,这才封禁了这边伤心地。 虽然是禁地,但是却并没有人把手,只是在离着山还有百丈的地方立了一个牌子,警告来人转头回去,甚至连阵法封印都没有半分。 白游方哪里会在乎一个牌子,轻松的绕了过去,沿着终年无人已经荒草遍生的路径往内走去,不一时便来到原本的山前,如今的山谷入口处了。 山谷宽有百丈,当中平坦一片,二十多年了也不见任何草木生出,在两侧垂直的山壁之间留下了一大块白地,光是看着就透出了一阵阵奇怪的味道。 白游方信步走进山谷,左顾右盼四下张望,想要找出一些不同寻常的蛛丝马迹出来,但是不管怎么看,除了这山谷本身,周围都没有任何古怪的地方。 盘坐在山谷中见闭上眼睛散出真气,打算仔细探查一些眼睛看不见的地方出来。丝丝缕缕的真气好似触角一般慢慢探出,将地下三丈都仔仔细细的探查了一遍,依旧没有任何的收获。 白游方眉间忧虑渐重。难道真是师父错了?这一切都只因为他真是罕见的天才而已? 不不不,师父不会如此轻易的下结论,肯定还有什么地方是自己还没有查到的。 白游方深吸一口气,将真气继续往外探出,慢慢铺开了一张大逾百丈的网,真气的前端开始触摸到两侧的山壁,在此兵分两路,一路沿着山壁向上,一路顺着石缝探入山壁之中。 一切如旧,往心山似乎再没有了任何可以被说道的地方,只剩下沈夫人的满心遗恨留在了这里。白游方的心思缓缓放下,这就打算收敛真气回去了。 暂时还不着急离开青白山,虽然往心山没什么问题,但是难保别处有什么怪异,毕竟白游方主要的目的还是查人,而不是审地。 就在真气准备收回的时候,白游方猛然间发现了一丝极其隐晦且黯淡的法力波动,真气触角立刻伸了过去仔细观察感知。 不会错的,真气感应到的地方,是一处破败了有些年头的阵法残留,而且随着两侧真气触角的搜索,又发现了好几处阵法残留的法力波动,这往心山里果然有文章。 只以真气探查明显不够清楚,白游方便打算起身走到山壁近处仔细查看,只是刚刚睁眼就被眼前景象吓的一惊。眼前正蹲着一个人,满面微笑的注视着他,静候着他回神! 白游方修行有成,胸有激雷也能面如平湖,微微呼了一口气,微微埋怨道:“沈公子,你怎么突然出现在这了?吓了我一跳,差点真气就行岔了路子。” 沈慕白咧嘴笑道:“白兄在修炼什么厉害的法术,尽然如此专注,连我走到你跟前了都不知道?万幸这是在青白山内,若是在外面如此修行,恐怕有几分危险啊。” 白游方起身拍了拍后摆上的灰尘,笑着说道:“不上台面的功法,是我那半师教我的,修行时最好是在人迹罕至的荒山之中,还得小心潜匿自己的行踪才行,为的就是能沉心自然感悟万物,倒是让你见笑了。” 沈慕白也站起身来,左右环顾了着说道:“难怪白兄对于药理把控如次精准,尊师果然是位厉害的高人。也难怪你闲着没事的时候就喜欢往山里钻,原来是要找地方修炼,怎么不早点告诉我,我好给你安排地方啊。” 白游方摇头笑道:“已经承蒙你那么多照顾了,修炼这种事就不好麻烦你,而且你平日里事情也多。我记得你昨天才刚刚开始闭关的,怎么突然就出来了?” 沈慕白叹气道:“唉,还不是怪你,最近玉豆蔻卖的太好,我也得了不少好处,闭关时总是没办法静心,就只好出来找你了。” 白游方笑道:“我可担不起这诺大的罪名。” 沈慕白伸手轻推他的肩膀,示意两人一起往出走,同时说道:“开玩笑而已,还是得怪自己心思不定。不过白兄,幸好我这次出来了,否则你要是被别人发现在此,大小都是个麻烦。” 白游方故作惊奇的问道:“这是为何?” 沈慕白解释道:“此地是我母亲下令封禁的禁地,你刚才是不是从野地里穿过来没有看到道边的牌子?若是给别人发现告到母亲那里,虽然不会责罚你,但是你以后在青白山行走就不会像现在这么方便了。” 白游方奇道:“这是为何?此地有什么问题吗?” 沈慕白拍了拍他的肩膀,笑着说道:“没什么,一些旧事而已,只是母亲不喜,谁也不敢说什么,就连我爹也不敢惹母亲生气的。” 白游方点头,沈慕白话锋一转又说到玉豆蔻身上,不住称赞白游方功劳大,明里暗里示意出产太少。白游方乃是妙人,如何能不懂他的心思,当即表示这就回去开炉炼丹。 出了往心山禁地,沈慕白便要回去积瑜山,说是要整理一下心绪继续闭关。白游方也告别离开,准备回去碧苔山应沈慕白的要求再开一炉。 一边走一边思索,沈慕白的行迹实在有些可以,自己可是挑着沈心炼丹,沈慕白闭关,桃花外出巡店的时候才去的往心山,没想到刚刚进去沈慕白就强行破关出来,将自己又给赶了出去。 加上往心山内那奇怪的阵法残留,愈发显得这当中有什么古怪,看来师父果然猜的没错,这看似平静的青白山,一定隐藏着什么诡异的东西。 依着师父所说,若是确认有问题,便要尽早想办法抽身离开,不用去管背后内情到底是什么,只需回去王家静候,等他办完事情再来青白山一探究竟。 照理来说,此时已经可以离开了,但是因为玉豆蔻的事情,桃花也被牵连着留在了青白山,而且卷的还有点深。当下自己贸然离去恐怕会对她不利,未免有些不够仗义。 而且依着白游方的性子,不求甚解并不是他的习惯,既然已经着手查到了此事,那就继续往下探一探,真察觉到了危险,再想法子走也不迟。 积瑜山上,沈慕白以秘法观察着白游方的动向,见他并未回头,而是真的往碧苔山上走去,这才缓缓的松开了冰冷的面庞。 “白游方啊白游方,在宗门内乱走了几个月,今天才摸到了往心山去,希望你真的是无目的的乱跑,而不是城府深沉的故作迷惑,这一次就权且先放过你。” “到底是个不错的人才,就算要用,也还没到合适的时候。” 第四百三十一章 山门前 区区百里的距离,对于桃花她们几人来说根本不算什么,驾着云头不一时便到了。在山门之前落下了云头,桃花带着几人言笑晏晏的走了进来,一边走还一边介绍,俨然一副主家的派头。 “青白山山门前的这两座山叫做枝叶峰,左枝右叶,乃是青白山进出的主要门户,别看这两座山不算大,山上可是布置了不少阵法禁制和人手,青白山的护法弟子都分别居住在这两座山上。 随着桃花的介绍,四人穿过枝叶峰进入山中,首当其冲的就是百花盛开繁美无比的翠卉山。此时节虽然刚过早春,天气还嫌稍冷,但是翠卉山上却有那四时不败之花,多彩艳丽缤纷无比。 好玩的啄玉立刻表示想去山上看看,尤其山顶处那富丽华美的大殿更是勾起她十足的登高之心,若是能在楼顶往下观敲,将这满山繁花尽收眼底,该是一件多么舒心的事情。 桃花闻言有些尴尬的说道:”不好意思啊啄玉,翠卉山乃是宗主夫人居住的地方,寻常人不能随便上去,不瞒你说,我也想登楼看花很久了,但是“ 欲言又止的神情几人立刻就明白了,便将这份心思撂在了一边继续往内走去。 翠卉山左侧不远处便是主峰青白山,玉屑和土的大手笔和满山药田散出的药云原本也是青白山的一大特点,但是有了之前翠卉山的事情,便没有人再去提那登山之事。 但是令啄玉、付理和青葽没有料到的是,青白山反而是可以登山观景的,只要不随便乱闯误入药田,或是横冲直撞闯进山顶大殿,有桃花的面子上山是没有问题的。 她们不提,桃花更省的耽误时间,便带着四人直接往她居住的碧苔山而来。 碧苔山前后共有两峰,后峰略高于前峰,山间有多处溪涧泉水,山中水气湿润空气清新,便在山壁上生出了诸多绿苔,为茂密的山林打上一层底色,更显青翠欲滴恍若碧玉,便以此得名碧苔山。 登山道前,四人刚好遇到了一袭白衣,悠哉悠哉的沿着山脚小道往后峰而去,正是刚刚和沈慕白分开,打算回去开炉炼丹的白游方。 桃花见到白游方,刚想要开口打招呼,却不想他瞥了一眼几人便转身而去,丝毫不给桃花出声的机会。 桃花当然知道他是不想和旁人应酬,只是腹诽了一句便不再理他。反倒是旁边的啄玉有些义愤填膺,压低了声音问道:“桃花,这人跟你这么不对付,是你的仇人吗?” 桃花没好气的说道:”那是我的债主子,我欠他的,不给我好脸色也是应当。算了,不说他了。“ 桃花转身指着山腰处掩映在林间的小楼说道:“啄玉你看,那就是我居住的地方,为了方便就不给你们安排别处了,直接和我住在一起,碧苔山的景色也是极好的。” 说话之间转头侧向,对着旁边的青葽和付理说道:“青葽姐姐,付理妹妹,这样安排可好?若是不妥就直说,你们是客人,千万不要委屈了你们。” 青葽和付理都笑着点头,示意桃花安排的很好。这时已经转身离开的白游方却突然回头,眼神迅速扫过了不认识的三人,最后又将目光停在了桃花脸上。 白游方平静的说道:“桃花,你现在和所有分号的掌柜的关系都不错,能不能拜托他们帮我做一件事?” 哟呵?桃花瞬间就来了兴致,你也有求到本仙子头上的时候?立刻压下了微微翘起的嘴角,面色板正的点了点头,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白游方接着说道:“最近炼药频繁,刚才又答应了沈慕白要多开几炉,身体虚耗的有些多,得找些天材地宝来进补一下。听说世间有种珍稀的果子叫吊山果,又叫垂水莲,乃是集山精水韵汇集而成,最是能滋补肉身了。” “你与那些掌柜们说一声,让他们帮忙留心一下吊山果,不过切记不要那种被虫蚁蜘蛛咬过的。若是能找到我称心的,我不光照价付钱,还送他三十瓶玉豆蔻做谢礼。” “三十瓶?!”桃花立刻开口反对道,“三十瓶是一个分号一个月的份额,你这不是破坏我的市场行情呢?不行,最多十五瓶!不,十瓶!” 白游方边摆手边转身,轻飘飘的说道:“具体多少你去跟他们划价,都由你说了算,只要能把我要的东西送到后峰就行。” 看着白游方离去的背影,啄玉好奇的问道:“这人究竟是谁啊,看着和你的关系也不像那么差嘛。为什么他随随便便就能拿出来那么多玉豆蔻?” 桃花叹气道:“债主子啊,所有的玉豆蔻都是从他手里出来的,你看看,他随便支使我,交代的事情我还不敢不上心。” 啄玉眼神一亮,立刻说道:“那我去找他买几瓶不就好了,刚好也省的从你那里给我们出了。” 桃花见她就要跟上去,急忙伸手拉住她说道:“别别别,你看他那脸色就知道是不好说话的人,更不懂得怜香惜玉,你贸然前去他说不定还会迁怒我,那大家以后就都没有玉豆蔻用了。” 啄玉认真的看着桃花的脸,仔细端详了许久,看她一脸认真不曾动摇,这才叹气道:“好,那就算了。” 桃花松了口气,这才带着三人顺着山路登上了前峰,进入她居住的小楼之中暂做休息。 青白山山门之前,游宇眼见青葽等人进入山门,正想要跟进去时,却被门前的看守的两人拦住了去路。游宇急忙解释道:“二位兄弟,我和前面那几位姑娘是一起的,拦着我做什么?” 二人不为所动,开口反问道:“既然是一起的,为何你不刚跟她们一起,反而鬼鬼祟祟的跟在后面?一看就是心怀叵测,断然不能让你轻易进去。” 游宇眼珠子一转,立刻开口笑道:“误会,都是误会,女人家嘛,心眼小了点,刚才不小心说错了话,就把我赶到一边去了。但我是男人啊,怎么能不管她们呢,就只好悄悄跟在后面了。” 看守之人依旧不为所动,冷笑一声道:“既然是为了她们的安全,那你可以请回了,进了我青白山,还和桃花姑娘待在一起,是绝对安全的,就不用你悄悄的‘保护’她们了。” “保护”二字声音拉的极长,想来话中的意思可能和字面上不太一样。 游宇心思再换,背着双手说道:“既然如此,那就当我是来青白山买药的。买药之人,你总不能拦我在外面了,传出去青白山店大欺客,好说不好听啊。” 看守之人接着冷笑道:“买药,那你可来错地方了。青白山宗门内从不售卖任何丹药,道友既然是要买药,还请转身往南,就近处百里开外有个紫晷坊,去那里选购即可。” 看守一句话,又将游宇支回了来时的地方,游宇眼见这两个看门人油盐不进却也无可奈何,只能在旁边随便找了个避风的地方,一屁股坐在地上,瞪着双眼盯着两个看门人。 青白山的山门看守,也算得上是见多识广了,见过了不能进门当即就要发脾气威胁的,也见过摆出宗门依旧无用甩脸子转身就走的,更不乏立刻掏出传信法器跟人告状,然后被青白山里面来人接走的,早就已经习以为常,司空见惯了。 但是像面前人这般如此惫懒,既不发火也不离开,只是找一处地方安静坐下瞪着你的,着实还是第一次见。 几次开口阻拦游宇,被他瞪着的看守也不惯着他,转过头也以同样的眼神死死的盯着他。两个人就这么隔空开始了眼神交战,瞬间就定下来谁先眨眼谁就输了的规矩。 男人嘛,就是这么无聊且默契的。 旁边的另一个看守见状低声说道:“三哥,要不要我去赶走他,总坐在这死盯着我们,还一句话都不说,怪瘆得慌的。” 三哥瞪大着眼睛,头也不回的说道:“赶人家干什么,咱们是看守,只要守着山门就好了,他爱看就让他看去,又不是大姑娘家怕什么,不进去就行。” 游宇和那个看守就这么大眼瞪小眼,足足盯了一个时辰的功夫,双方的眼睛都已经瞪出了血丝,眼睛干的好像用刀子刮过一样涩疼,但就是没有谁率先眨眼,更没有运起真气来偷奸耍滑。 另一个看守轻轻叹气,三哥这争强好胜的性子怎么老是跑偏?要是能用在修行上面,还用在这里陪着自己守大门? 正在思忖间,不远处又有两人缓缓降下云头来到了青白山门前,三哥熟练的伸出手阻拦二人,但是眼睛却始终死盯着那个坐着的人,视线没有半分晃动。 在紫晷坊打听到游宇去向,一路找过来的游刃,看了看游宇满眼血丝的狰狞表情,又看了看同样通红双眼的看守,立刻就猜到游宇又犯起了什么无聊的混账性子。 游刃面向游宇问道:“不让进?” 游宇瞪着双眼僵硬的点了点头,游刃一声冷哼,转身面向了山门前的两个看守,一阵凛冽剑意从他身上缓缓溢出,就打算对着二人出手强行闯入。 游宇一个闪身来到了游刃身边,伸手按住他的肩膀说道:“别胡闹,毕竟是人家地方,有点规矩也是正常的,咱家山门不也是不能随便进吗?” 游宇转头看向依旧瞪眼的三哥,三哥神色倨傲的抬了抬下巴,那意思是说,你先挪开了视线,也算你输了。 游宇满面堆笑,对着三哥抱了抱拳,三哥这才将双眼紧闭,差点将两只眼睛都挤到一处去了。 游宇拍了拍游刃的肩膀,笑着说道:“走,既然不让进,那咱们就回镇上等着,等见到她了跟她说一声,就陪着禅师游历去。” 游刃不情愿的转过了身,临走前还冷冷的看了一眼正在揉着双眼的看守。 第四百三十二章 师姐和弟弟 碧苔山前峰的小楼占地不小,上下共计有八间屋子,除了桃花用作库房的两间和她自己住的一间,还剩下好几间空屋,安排三个人住下简直就是绰绰有余。 桃花和付理感情要好,两人便跟之前一样睡在了一张床上,隔壁是青葽,桃花则一人睡在楼上。 四人聊天玩耍闹了许久,临近子时才各自睡去,但是啄玉却因为白天的事情久久难眠。挨到了四更末时,付理已经沉沉睡去的时候,这才开始有所行动。 摆出一个舒服的睡觉姿势,啄玉微微的张开了小嘴,从嘴里爬出了一只绿豆大小的白色蜘蛛,通体晶莹好似润玉一般,捯饬着八条精致的小腿,顺着房檐下的气窗爬出了屋子。 小蜘蛛来到屋后,抬头看了看后峰山顶处的隐隐灯火,开始朝着那边疾驰而去。别看它身子虽小,但是随便一跃就能有几丈的距离,在树枝间闪转腾挪,速度比寻常的武林高手都要快的多。 后峰山上,白游方盘坐在炼丹炉前,一边炼丹一边翻看那本被他称为“半师卷”的无名医案手札。号称十分难炼时刻都要关注炉火的玉豆蔻,被他满不在乎的顺手照看着,也不见出了任何问题。 身后大门紧闭,但是窗户却虚掩留下了寸许缝隙,像是以此过风透气一般。虚掩的窗户间突然闪过一道白影,一只精致的白色蜘蛛已经跳进了屋里。 白游方早有察觉,立刻起身将书收起,却见那小蜘蛛身上跳出了一个银色圆环,在空中翻转变大到丈许,然后缓缓落下掉在地上,刚好将白游方和小蜘蛛都圈在了里面。 小蜘蛛身上开始泛起白光,逐渐膨胀到三尺粗细六尺高下,从中透出一个窈窕身影,随着白光渐熄,啄玉从中缓缓显出。原本戴在她左耳上的耳环不见,应该就是落在地上的这件法宝了。 白游方躬身行礼,微笑着说道:“果然是啄玉师姐,昨日在山门前言语无礼,还请师姐恕罪。” “师姐?”啄玉好奇问道,“你是怎么知道吊山果的事情,又为什么要称我为师姐?” 白游方摊手,掌心现出一道青色剑气,微笑着说道:“当年从望断山将师姐带出的那位,正是我的师父。您早我入门,称您一声师姐,乃是应当则分的事。” 啄玉虽然没有正式拜师,但的却算得上是自己人,对于白游方的称呼更是喜欢,当下面露欣喜,高兴的说道:“你是公子的徒弟?怎么从来没有见过你?” 白游方欠身回答,十分恭谨的说道:“我是师父从隐洲回来之后才收下的弟子,师姐一直跟随天真师伯修行,之后又四处游历,是我没有缘分,未能早早拜见师姐。” 见白游方将一些关于自己的秘事都说了出来,啄玉立刻就相信了他,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摆出师姐的架势老气横秋的说道:“呃,你叫什么?而今修行境界,怎么样了呀?” 白游方回道:“与师姐告罪,当下称我白游方即可。小弟不才,而今才堪堪是金丹境,日后还需师姐多多指教才是。” 桃花顿时感觉自己师姐的架子有些立不住了。金丹境?公子从隐洲回来才多几年,收了一个徒弟就已经是金丹境了?在自己游山玩水这几年里境界就跟自己一样了?金丹境现在这么容易了吗? 心中虽如此想,但是面上还是挂着笑容,拍了拍白游方的肩膀,老气横秋的说道:“不错不错,不愧是公子的徒弟。” 白游方明显是在等啄玉前来,身边早就预备下了茶案,二人坐下奉茶,啄玉接着又问道:“游方,你既然已经拜师,为什么不在跟在他身边修行,却自己跑到青白山来了?” 白游方一边伺弄茶水一边解释道:“之前跟着师父去了一趟安址洲,之后又到了旃蒙城,师父去帮好友做一件紧要事情不方便带着我,就安排我来此查探一些事情。” 啄玉没有深究前事的细节,进而追问道:“公子安排了你什么事情,如今做的如何了?” 白游方倒上一杯茶递上,微微摇头道:“不怕师姐笑话,做的并不好。万幸今天在山下偶遇师姐,听见了桃花叫师姐的名字,这才出言试探,没想到真有这缘分。” 啄玉笑道:“你倒是耳朵长胆子大,说,把我叫来到底有什么事情?” 能让天真带在身边十年,啄玉怎么可能是那没有心机城府的人,白游方提到吊山果,还特意说明不要虫蚁蜘蛛咬过的,分明是在说那一件很少有人知道的旧事。 之后还特意嘱咐桃花将东西送到后峰,桃花怎么可能不知道他身在何处,明摆着是说给别人听的。 所以啄玉才挑四更末时,众人都睡了之后才留下肉身,以本相元灵来到后峰相见。为了防止有心人的探查而暴漏踪迹,刚刚进门就以法宝圈画了一片地方,这才现出原身相见。 也正是因为啄玉的谨慎小心,白游方才没有丝毫芥蒂的将自己此行的目的和进程悉数告知,并郑重委托啄玉找机会返回往心山,仔细查查那里到底有什么问题。 啄玉听完白游方的讲述,沉声问道:“游方,你可知道往心山是” 白游方打断道:“未听师父提过,但是大致知道一些,所以那地方才会显得如此古怪。我今日已经被怀疑了,正愁无路可走时见到了师姐,这才厚着脸皮来求您了。” 啄玉摆手道:“什么求不求的,你口口声声叫我师姐,我也得做点当得起的事情来。何况还是公子在意的事情,我一定会尽力做好的,你就放心。” 白游方点了点头,随即又面露难色,叹气道:“师姐探清原委之后,还得请你直接去找到师父由他定夺,咱们两个今夜一别,最好不要再见,免得招人怀疑。” 啄玉问道:“探明之后不跟你说,你一直在此等候恐怕也不妥,万一真有危险怎么办?” 白游方无奈道:“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若是被青白山的人发现我们两个认识,岂不是要误了师姐?我在青白山的身份还算安全,师姐只管自去,不用理会我。” 啄玉笑道:“原来你是因为怕被人发现啊,这么简单的事情,有什么好担心的?” 说话之间,啄玉伸出两根葱白纤细的食指,指尖点在一起之后缓缓拉开,一根晶亮的细丝便从两指间拉出。啄玉将双手拉开到尺许间隔,将那根细丝摆在了白游方面前。 “这是我原身天赋生出的蛛丝,将其自你的听宫穴入,穿过耳膜后贯通百会穴,便可以通过蛛丝震动发声,让我直接和你说话。因为此法并非传声亦非心声,所以根本不会有人能够发现。” 白游方闻言大喜,立刻拱手道:“师姐果然神通广大,若是能够与师姐暗中交流乃是最好,就请师姐施展神通。” 看着白游方侧过脑袋露出听宫穴,啄玉调笑道:“你倒是胆大,直接就将百会穴也暴露给我了?” 白游方回道:“既然是师姐,我自然要无条件相信,莫非师姐还能害我不成。对了师姐,若是我也震动蛛丝,可否让我和你对话?” 啄玉摇头道:“不行,蛛丝纤细,力道差了分毫都不行,我都要谨慎弹动,稍有分心就会直接绷断。” 白游方“哦”了一声不再说话,静候着啄玉将蛛丝刺进了听宫穴,缓缓递进穿过耳膜,而后转头向上直达百会穴。 啄玉一边施为,一边好奇问道:“你怎么会想到震动蛛丝和我对话的?这个办法倒是不错,此间事了之后,我倒是可以研究研究。” 白游方想了想,没敢说出那两个人的名字,笑了笑说道:“见过一位长辈施展过类似法术,不过是用自己的头发做到的。与师姐大同小异,却没有师姐这么隐蔽,不易察觉。” 啄玉好奇道:“原来如此,那我一定要找机会拜会一下,跟前辈取取经,看看怎么能完善自己这法术。若是真能做到,就给大家每人都种一根,以后不管天南海北,身在何处都能随意聊天,岂不美哉。” 白游方点头道:“静候师姐神功大成。” 啄玉将蛛丝放好,顺手拍了拍白游方的脑袋,温柔的说道:“那还得麻烦你替我向那位前辈引荐喽。” 白游方摆了摆头,顺口回道:“知道了,姐。” 啄玉愣了一下,旋即开怀笑道:“游方,你刚刚叫我什么?” 白游方意识到自己失态,赶紧起身施礼道:“师姐恕罪,刚才我一时失神想到了家中姐姐,以前也经常这样拍我脑袋跟我说话,顺口就回答了。” 啄玉指着白游方笑道:“哈哈哈,看来你是想你姐姐了,这可不行哦,好男儿志在四方,老是挂念着姐姐,被别人知道了会很丢人的。” 白游方微笑道:“好几年不见了,确实有些想念。至于丢人,别人觉得就觉得,反正在我看来那都是些羡慕之词,无非是因为别人没有姐姐罢了。” 啄玉突然再度伸手,一脸宠溺的拍着白游方的脑袋,笑嘻嘻的说道:“真不错,小弟弟。” 第四百三十三章 棋局 阴差阳错进了青白山的啄玉三人,拿到了玉豆蔻之后却突然不着急走了,这下正和了桃花的心意。几天相处下来,她除了要跟水潋宫做生意的心思之外,也确实想和几人好好结交一番。在青白山,她到底还是外人,能够有几个相谈得宜的人,属实是不容易的。 于是几个姑娘凑在了一起,白天游山逛水,晚上吃喝玩乐,关系进展的十分迅速。桃花也是在青白山憋得太久了,一直没有合适的人来陪自己玩耍,现在遇到了几人,正是她发泄憋闷的好时候。 这几天里,青白山少主还来见过几人一次,说是要尽一下地主之谊,与几人闲聊了一番后,说了些客套话就走了。 这几天里,啄玉一直在寻找合适的机会去查探往心山,可青白山夜间会开启一些护住山头的法阵,在同座山头行走尚可,若是要上山下山,立刻就会引起别人的注意。 这一日,几人正在碧苔山二楼闲聊,喝茶吃些点心的时候,白游方最新炼制好的玉豆蔻送了过来,桃花正准备将玉豆蔻点收入库,然后按配额发出去的时候,啄玉却突然表示要出去四下走走。 桃花看着送来的千多瓶玉豆蔻犯了难,白游方之前是跟她说过,要应沈慕白的要求加炼几炉,但是怎么也想到他这么快就炼好了三炉,还恰巧赶在这个时候给送了过来。 看着桃花纠结的脸,啄玉赶紧说道:“哎呀,桃花你忙你的,我就是自己随便出去逛逛。后峰,翠卉山,青白山山顶,这些你说过的地方我都不会乱跑的,你放心。” 虽然事出突然,但是桃花也并没有多想什么,只是有些犹豫道:“那我就只能怠慢你们了,你和青葽姐姐还有付理自己去逛一逛,我先把这些药收拾好。” 付理却开口表示道:”桃花,你这里这么多药得收拾,不如我留下来帮你,反正啄玉笨手笨脚的,就让她自己去玩,到时候你再送我一瓶,气死她好了。“ 啄玉反驳道:“说谁笨手笨脚呢,桃花,你可要看住了她,要是摔碎了的话,就让她两倍赔偿,反正她还有不少宝贝。可惜我穷的叮当响,就不跟着瞎掺和了。” 说完这些,啄玉不等她们反应,已经快步走出了大门,带着一连串笑声下山去了。 桃花无奈的看了看满地的药瓶,再看了看相对靠谱一些的付理和十分靠谱的青葽,冲着她们尴尬一笑,两人也笑着点头同意。 那天夜里私下见面,白游方便已经约定好,当他将大批玉豆蔻送到桃花那里的时候,就是沈慕白有事脱不开身的时候。 而啄玉也早早就和付理说过,自己要找机会去见见那个炼药的人,看看他还有没有什么好玩的丹药,拿回来和付理分享。当然前提就是,付理得帮忙拖住桃花,让她独自一人行动。 啄玉离开了碧苔山,以蛛丝和白游方说了一声,便动身朝着往心山走去。离着往心山还有数里的距离,就发现了两个人站在路边巡守,自从那天白游方误入之后,往心山立刻就安排了人手。 不过这哪里能难的住啄玉,巡守的人手上虽然有探查法器,但是只能查人,如何会在意一直小蜘蛛的动向呢?啄玉就这么恢复了原身,大摇大摆的从他们的眼皮子底下走了过去。 往心山的空旷平地上,啄玉并没有变成人形,依旧以蜘蛛样子来到了一侧山壁前,顺着狭窄的石缝慢慢爬了进去。遇到道路不通的地方,则以两只尖锐的前爪凿石开路,一直深入到白游方发现阵法残留的地方。 正如白游方所说,这山壁之中果然有不少阵法残留,只是阵法脉络残破不堪,看着不像是那种因为时间长了消磨掉的,反倒更像是被人以蛮力破坏的。 啄玉走到近前,以前爪轻轻的触碰了一处阵法残留,顿时就被一股力量打的全身一麻。这阵法已经残破不堪,却还有如此力量,可想之前完整的时候,威力得多么恐怖。 自尾部排出一跟细细的蛛丝,粘在一处残留的阵法边上,啄玉开始顺着阵法残存的脉络向下探寻,看看能不能摸清楚阵法的大致情况,留下的蛛丝沿路标记,就是为了勘测出阵法的具体规模和布局。 一边走,啄玉一边将自己所见通过蛛丝传给白游方,让他能够知道里面的情况,然后以他那聪慧的脑袋分析一下,这里到底是怎么回事。 阵法脉络顺着山体往下深入,好似斜插一般深入地底,令的啄玉光是挖土破石就已经万分烦躁了。加上不时还要触碰到残留的阵法,时常会被震的爪子一麻,愈发的憋着火气了。 通过蛛丝感应,啄玉发下这阵法并不是一路向下,而是带着些许弧度,随着她越挖越深,这弧度也就越来越大,啄玉这时才明白过来,原来这阵法竟然是在地下画了一个大圆啊。 很快她的想法就得到了验证,阵法脉络开始平滑向前,之后又慢慢倾斜向上,逐渐变得陡峭甚至倒悬。而且越往下挖,阵法脉络就越完整,被破坏的地方就越少。啄玉一鼓作气的查到了阵法脉络的尽头,果不其然来到了往心山另外一侧的山壁之中。 啄玉从山壁里钻了出来,抖了抖身上的尘土,心里不由的暗骂这布阵人的疯狂。适才一番掘土查探,她几乎画了一个完整的大圈,挖了近八百丈的距离,饶是她全力以赴速度飞快,此时也已经过去了足足四个多时辰了。 粗略估计了一下,算上地面上彻底破碎消失变成空旷白地的这一部分,整个阵法原本应该是一个宽有三百六十丈的大圆,也不知道这里究竟有什么厉害的东西,需要安排如此大的阵仗。 啄玉站在空旷白地的边上仔细端详了一阵,空地上虽然不长草木,但是凌乱碎石还是有一些,而且越到边缘碎石越多越大。看着完全不像是从两侧陡峭的山壁上掉下来的,反倒是有点被人刻意布置,模糊空地边缘的意思在里头。 啄玉想了想,沿着山壁朝空地的侧面走了过去,找了一个大概对齐的地方,一头往下钻进了地下,继续疯狂的掘进,要去看看地底下还有没有别的秘密。 果不其然,在往下挖了数丈距离之后,啄玉再度找了一处同样残破不全的阵法脉络。这一次她没有在继续向下深究,而是转头返回了地面,朝着另一处预估的位置走了过去。 深入地底查探,然后返回地面,啄玉前后重复了数十次,沿着往心山中间的空地边缘不断摸索,终于印证了心中的想法,并将这个可怕的结果第一时间同步给了白游方。 往心山地下,并不是单纯的一个残破阵法,甚至不是两个、三个,而是整整三十六个足有三百六十丈大小的阵法,沿着同一条中轴线布列嵌套,形成了一个巨大的球形法阵! 这个巨大的法阵顶端被某种强大的力量破开,将往心山直接炸开了两半,在两座断壁之间形成了百丈大小的空旷白地。而那些散落在空地边缘的大小碎石也正如啄玉猜测的一样,是为了掩藏正圆一般的空地,以及在边缘线地下的诸多阵法脉络。 已经探明了这处如同灯笼一般的巨大阵法,啄玉却还没有就此离开的心思。一般的阵法在其中心都会有一个重要的东西,或是保护或是封印,往心山下如此强大的阵法,将中心处足足嵌套了三十六层,到底掩藏了什么厉害的东西,已经深深的抓住了啄玉的心。 最后和白游方知会了一声,啄玉来到了空地的中心点,开始向下迅速掘进。这处无比厉害的大阵已经被打破,那么从这里挖掘下去,应该不会受到已经快消失阵法的太多阻碍。 积瑜山中,正和沈慕白对坐弈棋的白游方神色平静,侃侃而谈,心里却已经急出了火来。 从啄玉探查到第一层巨大阵法的时候,白游方已经意识到这里的事情不是那么简单,心里已经在暗暗希望啄玉赶紧离开。随着啄玉越差越多,将整个大阵的整体构造都已经摸索了出来,白游方心里就已经明了了。 这里头的事情太大,不是他和啄玉两个人能够解决的了的! 而今唯一期盼的,就是啄玉能够意识到这件事情,早早的从往心山退出来,赶紧离开青白山,之后不管是去找师父还是别人,都要抓紧将这里的事情传递出去! 可惜,啄玉的那根蛛丝只能单向联系,不管白游方在心里如何呼喊,啄玉都收不到任何警示。 当啄玉告诉白游方,自己要深入到那阵法中心去查看的时候,白游方心中早已万分悔恨,却又无可奈何。 沈慕白看着面色始终平静如水的白游方,突然开口笑问道:“白兄,怎么突然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虽然当下棋局我占上风,但你也不用如此凝重?不过吃了你几颗子,你若是不喜,容你悔棋两手,还给你就是了。” 白游方面色平静,伸手捻起一枚棋子,敬酒一般举到眼前,随后轻轻按在棋盘上,淡淡笑道:“如此,那就多谢沈公子谦让,让我赢下这一局了。” “将军。” 第四百三十四章 弃卒 沈慕白看了看棋局,白游方之前被连吃车炮,仕相双破中门大开,只剩下一马一兵,而自己这边士象双全,还有两个卒子尚未过河。局势虽然惨烈,但是自己这边还占着绝对优势,怎么看也不可能会输。 万万没想到,白游方竟然义无反顾,将站在底二路的兵直接沉底,吃掉了自己的边象,紧接着进马破宫逼退老将,以沉底兵接连吃掉士象,将自己的大好局势搅的稀烂,虽然还未落输居,但是败像已显,再难挽回了。 沈慕白投子,看着桌上的残局笑道:”白兄真是好魄力啊,这一招马前弃卒将兵置于必死之地,却能通过马踏中宫逼出一条生路,果然厉害。“ 伸手捡起沉底的兵,递还给白游方笑道:“只是不知道,这沉底的兵知不知道自己九死一生,若是那在外蹦跳的马有一步踏错,它就要被一口吃掉了?” 白游方接过棋子,微笑着说道:“马前弃卒,为了获胜有何不可?将那兵沉底的时候,我就已经当它没了,之后还能发挥作用,只能说是我运气好罢了。” 沈慕白哈哈大笑道:“白兄真是厉害,弃子都能弃的如此干脆利落,不由得让我有几分担心,会不会某天某日,白兄也将我如同马前卒一样弃掉了呢?” “哈哈哈,沈公子真会开玩笑。”白游方同样大笑,伸手拿起自己这边的红帅棋子,递给沈慕白说道,“沈公子你可不是什么卒子,该是坐镇中宫掌控全局的人才对。” 沈慕白抚掌大笑,既不承认也不反对,将吃掉的棋子放回棋盘,笑着说道:“再来一局?” 白游方点头,“再来一局。” 啄玉猜的不错,从空地中心往下挖去,一路上果然没有遇到任何阵法残留,轻轻松松的就一路向下,在挖进了一百五十多丈的时候,身前的岩层却猛然一空。 啄玉从岩层之中慢慢探出头来,左右张望了一下确认没有危险感觉之后,才从岩层里爬了出来。地底下黑漆漆的一片,她便朝前施展了一个火法探路,看看自己来到了什么地方。 小小的火球带着一片光亮飞了出去,啄玉只能通过微弱的光亮看清楚,这里原来是一个巨大的空心岩洞,从光线划过去的轨迹来看,这里足有百丈大小。 小火球飞出了数十丈外后便缓缓熄灭,但在微弱光芒完全消失之前,恰好映照出了洞穴当中一个巨大的球体,闪烁着不同于周遭岩壁的金属色泽,被啄玉尽收眼底。 啄玉迈着迟缓的步伐,顺着岩壁朝球体爬了过去,没想到这空心岩洞地下也不是平的,整体居然也是一个球形。那巨大的金属球就悬浮在岩洞当中,不管从任何地方去看,距离都是一样。 啄玉依旧不敢轻举妄动,重新爬回岩洞顶端,自尾后扯出一根蛛丝吊着自己,一点一点的朝金属球摸了过去,在即将靠近的时候定住身形,悬空仔细端详着巨大的金属球体。 这巨大的金属球宽有三丈六尺五寸,通体青黑却又透红泛绿,好像埋在地下刚刚被发掘出来的古老青铜器一样,透着一股浓烈的厚重和肃穆的感觉。 青铜球上面上并不光滑,周身布列着云雷纹和卷曲的柳叶雕刻,纹样之间,还有稀稀疏疏手指粗细的空洞,黑漆漆的看不清楚里面究竟是什么,但是透着一股诡异和危险的味道。 啄玉想了片刻,还是小心翼翼的伸出一支钩爪,轻轻的触碰了一下巨大的青铜球,尖锐的爪尖和厚重的青铜器相碰发出一声的清脆绵长的“叮”声,在空旷寂静的洞穴之中四下漫开,愈发的清晰可闻。 那一声轻微的声音逐渐消散,但是啄玉明显能感觉到,有一股常人听不到的声音波动还在往四面八方传递,直到撞在了四周的岩壁上才消散,在岩壁上震下来些许细微的灰尘。 见青铜球依旧没有什么异样,啄玉便壮着胆子爬上上去,绕着青铜球上下爬了好几圈,也没发现有任何不对劲的地方。倒是在某处发现了三个复杂的纹刻,虽然看不懂是什么,但是直觉告诉她,那应该是这个青铜球的名字。 面上探查不出来什么了,啄玉便开始思量进到里面去看看。青铜球上遍布着黑漆漆的孔洞,明显就是一副中空的样子,但是不知道里面究竟是什么情况,未免让人有些踌躇止步。 啄玉再度弹动蛛丝,想要告诉白游方自己的发现,以及打算进去查看的想法,但令她惊讶的是,那根传递信息的纤细蛛丝突然就好像变成了一根铁棍,不管她怎么拨弄都纹丝不动。 啄玉心里泛起阵阵忌惮,壮着胆子使出了一记火法,只见一颗硕大的火球在她头顶突兀而生,被她轻轻一推向着面前的岩壁撞了过去,却在堪堪触碰到岩壁的时候骤然消散,连一丝声音都没有留下。 这岩洞之中,竟然可以限制法力波动,任何术法都不能突破岩壁,只要稍稍碰上立刻就会消弭无形! 啄玉从来没有见过如此厉害的禁制,也不知道这禁制究竟能防住什么境界的术法。不过当下的情况竟然让她还有了几分安心,既然术法无用,那么就算里头真有什么危险,她也可以凭借身形灵巧及时逃走,不用担心身后的危险了。 想到此处,啄玉安心来到了一处黑漆漆的孔洞边上,孔洞只有手指粗细,但是她的蜘蛛体态却勉强可以通过。稍稍安稳了一下心神,啄玉抬起一根蛛足,踏进了漆黑的洞穴之中。 令她没想到的是,那诡异的洞口却并不能直通内里,或者说有什么力量封闭了内外的联系,蛛足踩在孔洞上,触感却好像厚厚的皮革一般,只有极其轻微的下陷。 啄玉试了好几次都是一般结果,庆幸之余也更加疑惑了,便决定不再久留,赶紧离开此地将信息传递给白游方,然后再从长计议,看如何处理这里的事情。 啄玉顺着自己垂下来的蛛丝开始往上爬,不一会就来到了自己挖出来的洞口边上,转头最后看了一眼漆黑空洞中那看不清轮廓的青铜球,便准备顺着来路返回地面。 当啄玉的蛛足刚刚踏进洞穴之中,背后的却突然传来了一阵嘈杂难听的金属撕裂声和机括转动声,在空洞的洞穴里不断传开,震的洞穴岩壁上细细簌簌的不断掉下泥土灰尘。 啄玉心里一惊,根本顾不上回头查看,知道这是青铜球不知为何被启动了,当下难以断定其到底有没有危险,那就什么都别管,先逃到安全的地方再做打算! 青铜球上无数的孔洞里,传出了一阵阵铁链振动的声响,突然从里面激射出无数根手指粗细的青铜锁链,四面八方的刺入了周围的岩壁之中,将原本悬浮的青铜球牢牢的固定在了洞穴之中。 其中一根正对着啄玉的锁链前端逐渐变细,好似一根发丝一般在她身上缠了了几圈,将她彻底锁死之后开始慢慢回拽,任凭啄玉挥舞着八根钩爪刺入岩壁,都不能将其阻碍分毫。 青铜锁链将啄玉从小小的洞穴里拽了出来,啄玉急忙变幻成了人身,想要将缠在她身上的锁链挣断。却不想那锁链竟然随着她的体型一起变粗,一根手臂粗细的锁链锁在她纤细的腰上,更显得牢不可摧。 青铜锁链慢慢的回缩,以一个恒定的速度将啄玉朝着青铜球拖了过去。惊慌失措的啄玉看着青铜球在自己面前变得越来越大,原本只有手指粗细的孔洞,也变成了一个幽深恐怖的三尺洞口。 啄玉知道,并不是青铜球在变大,而是自己正在被慢慢的缩小,除了眼前怪异的景象,她竟然没有任何其他的感觉,好像她本就应该越来越小,本就应该被关在这巨大的青铜球当中。 啄玉脑海中挣扎的意识越来越薄弱,渐渐泛起了一种”天命不可违“的奇怪感觉。此时任何信息都不能通过蛛丝传递出去,她就连阻止白游方来此犯险都无法做到了。 无助的看着漆黑的洞穴在她面前已经膨胀到了百丈大小,越发显得自己好似一只卑微渺小的虫豸,啄玉惊惶的心逐渐蒙寐,眼看就要彻底失去意识了。 狠狠的咬了一口舌尖,以痛觉将精神猛的一提,啄玉用尽全力一击打在了缠在指间的一截蛛丝上,将其直接震断,然后缓缓地松了一口气,带着一丝如释重负,被拖进了漆黑的青铜洞穴之中。 青铜球内猛然响声大作,好似有无数棘轮在疯狂旋转一般,刺在周围石壁上的青铜锁链开始急速回缩,同时没进了青铜球上黑漆漆的洞穴之中。 青铜球内的棘轮转动的声音戛然而止,再度静悄悄的悬浮在硕大的洞穴之中,好似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般。 积瑜山上,刚刚新开一局的沈慕白棋路大变,不像之前在重要的棋子上锱铢必较,失心疯一般对白游方的兵赶紧杀绝,甚至连用大子换小兵的蠢事情都做了出来。 提车将白游方的最后一个兵吃掉,丝毫不顾及其正在马口上被护着,沈慕白抬头看着白游方,将那最后一颗兵放在指间捻动,笑着说道:“糟了,你这下无卒可弃了。” 白游方不动声色的提起马将车踏掉,注视着沈慕白的眼睛,轻笑着说道:“沈公子,你这样下棋,是会输的。” 第四百三十五章 帮手 啄玉的突然失踪,青葽和付理一开始都只是有些埋怨,却没怎么往心里去,毕竟她那古灵精怪的性格跑出去玩一整天也是正常,更何况是在青白山境内,能出什么乱子? 但是很快三天时间过去了,啄玉还是没有半分消息,这就不由得两人不着急了。见二人整日忧心忡忡,桃花也有几分自责,毕竟是她将人请来,算得上是半个东道主,客人出了事情,她自觉难辞其咎。 见实在瞒不下去了,付理只能小心翼翼的说出了啄玉当时的“谋划”,桃花闻言既无奈又头疼,也只能带着两人来到碧苔山后峰,和白游方当面对质要人。 看着来势汹汹的三人,白游方依旧淡然处之,慢条斯理的封了炉火,这才起身对着二人微微施礼道:“二位姑娘,在下真的没见过什么啄玉姑娘,更罔论将她囚禁起来了。” 听说啄玉是来找白游方麻烦,桃花第一时间就想到了白游方“怜香惜玉”的手段,说不定就是把人制住了囚在哪里,慢慢消遣一阵才会将人放出来。毕竟是吃过亏的,也难怪她会这么以为。 但是见白游方的样子又不像是说谎,桃花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去相信谁了。倒是一旁的付理不依不饶的说道:“这后山就你一个人,当然由着你说了,说不定就是你觊觎啄玉的美貌,刻意将她藏起来了呢。” 初出世道的小姑娘,对于这种恶霸强抢民女的戏码自然是万分愤慨,但是在此之余又会常常产生此类联想。不光是付理,啄玉的小脑袋瓜子里也是经常上演此类戏码,误会的也不是一两个人了。 白游方无奈摇头道:“说来也巧,三天前午时前后,我刚好和沈慕白在一起下棋聊天,直到深夜才回来,他能为我作证。若是你们不信,大可以去积瑜山找他求证。” 事已至此,青葽和付理也不能再说什么了,继续揪着不放就是蛮不讲理了。付理恶狠狠的瞪了白游方一样,拉着青葽就要下山,青葽只来得及微微点头致歉,便被付理拉着走了。 剩下桃花有些尴尬的站在原地,双手绞缠着衣角不知道说什么好,还是白游方率先开口道:“你还不赶紧跟去,没有你带路她们怎么去积瑜山找沈慕白?” 桃花抬头看他,正准备说些什么,白游方摆手道:“快去快去,人在青白山丢了,说出去不好听,赶紧帮忙把人找回来,不要打扰我炼药。” 说罢转身起了炉火继续炼药,桃花恨恨的一跺脚,也跟着下山去了。 自然,沈慕白证明了白游方的清白,二人确实对弈到深夜,一直都没有离开过。 这下全然没了头绪,付理急的都快要哭出来了,嘴里不停的念叨着,“我就不应该让她一个人出去,都怪我都怪我。” 作为主人的沈慕白见状自然不能袖手旁观,当即表示道:“二位姑娘莫急,只要人还在我青白山境内就不会有什么危险,山中一应禁制都没有触动,可能啄玉姑娘只是在哪里迷路了也说不定。” “这样,我分派一些人手帮你们一起找,青白山面积算不上大,咱们仔细一些,肯定能将人找回来的。两位姑娘这两天辛苦了,还请你们先回去休息,我这边一有消息立刻派人通知你们。” “桃花,就烦请你照拂两位姑娘了,有什么吃喝用度你只管安排,我会吩咐人办好的。”对桃花说完这话,又转头郑重承诺道,“啄玉姑娘在我青白山出了问题,我一定负责帮二位找回来。” 言以至此还能有什么好说的,青葽微微施礼答谢,带着有些失魂落魄的付理和桃花返回了碧苔山,桃花为她们准备了一桌精美可口的饭食,两个人又如何能吃的下去。 桃花带着几分愧意,只能让二人独处一阵,关上门离开了。 用筷子一下下杵着碗里白饭的付理唉声叹气,幽幽的说道:“青葽姐姐,你说沈慕白能找到啄玉吗?咱们俩人生地不熟的,自己又找不到,难不成真在这里等啊?” “哎呀!”付理突然把手中的筷子一扔,三两步跑到青葽的身边紧张兮兮的说道,“青葽姐姐,啄玉的本体可是难得的珍宠,会不会是整个青白山沆瀣一气,想要将她偷偷收服啊?” 此话一出,就连青葽都几乎没拿住自己手里的筷子,心里也不由得对这话认同了几分。 付理开始在屋中来回踱步,越发肯定自己心中的想法,言之凿凿的说道:“是了,肯定是这样的。这下可怎么办?青葽姐姐虽然厉害,但是在人家地盘上,想要救人得找几个帮手啊。” 付理一个转身抓住青葽的手臂,泫然欲泣的说道:“青葽姐姐,你能不能去水潋宫找些人来救救啄玉?上清宗太远了,而且我也找不到路,若是去上清宗找帮手肯定就来不及了。” 青葽深深吸气,随后又轻轻叹气。即便是去水潋宫求救,一来一回也要耗费不少时日,等到救兵搬来,恐怕早已为时晚矣。为今之计,只能是去向那人求救。 她最怕欠那人的人情,之前的债都还没还上呢。 青葽施展神通,在身边凝冰成字,给付理交待了一番。付理立刻喜笑颜开,连连点头表示道:“青葽姐姐你放心,我一定安安分分的待在这里等你回来,绝对不会再给你添麻烦的。” 青葽轻轻地捏拳,坚定了心思之后便飘然下山,出了青白山的山门往南边去了。 紫晷镇三十里外的高空上,游宇正垂头丧气的朝着北面飞去,不时还要偷偷往南回望一眼,满面上写满了心有不甘和依依不舍。 游刃见他这样子气不打一处来,冷哼道:“你瞧瞧你那点出息,要不然你就滚回去,我陪着禅师自去上清宗,省得你一路垮着个黑脸恶心人,消遣我们两个的好心情。” 游宇叹了一口气,仰头满面忧郁的念道:“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乌啄啄兮乌啄啄,莫奈何兮莫奈何啊。” 游刃一脸鄙夷的偏过了头,倒是贞如饶有兴趣的问道:“道友倒是雅兴,这前两句贫僧明白是什么意思,但是这后两句却是何意?” 游宇哂笑着挠了挠头,有些尴尬的解释道:“这是南边沿海百姓的方言俚语,禅师不知道就不知道。” 游刃立刻嘲笑道:“啧啧,你也知道不好意思?” 一番胡说玩闹,游宇的心情放松了不少,打算最后再看一眼南边就径直离开。但就是这一回头之间,却发现了南边小镇上那不同寻常的景象,立刻就将他的脚步死死的拴住了。 紫晷镇外,万里无云的天空上居然下起了鹅毛大雪。 此时节虽然已经过了酷暑盛夏,却还远远不到能够下雪的隆冬季节,加上天上连一片云彩都没有,更何况紫晷镇几百年来都没有下过这么大的雪。 镇子里的人都走出了屋外站在大街上,看着镇外渐渐泛起了白,面积却也不大,只有百十丈方圆的一块,积起了寸许厚的雪。 镇子临近青白山,镇里的人都是见过世面的,知道这是有人施法为之,便无人上去查探,反倒是引动了一群孩子欢呼雀跃的跑到了镇外,抓起地上的积雪团成球,就往身边的小伙伴身上招呼。 青葽赶到紫晷镇的时候,才知道游宇已经离开了,万幸只是刚刚走了盏茶时间,但是自己并不知道他去了什么方向,就只能赶到南边镇外下起这一场反常大雪。 青葽站在雪地中央莹莹孑立,无暇去顾及身后孩子们的玩闹,只是仰着头望向南边,希望自己做出的这番景象能够被他看到,能够掉头回来帮帮自己。 等了约有一刻时间,依然不见南边有人过来,青葽只能黯然的收了神通,地面上的雪后继无力,很快就融化消散,一如她心里仅剩的那一点希望。 青葽低头站在原地,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就在最后一丝白色也要消融殆尽的时候,她身后突然响起一个激动却又强行压抑,但谁都能听出他喜悦之情的声音,“青葽姑娘,你找我?” 青葽猛然抬头,定了心绪缓缓转身,便看到那张挂着笑容的黢黑大脸,按捺着心中的惊喜,轻轻的点了点头。 游宇抓着脑袋,笑着说道:“其实我没有回海魂山,而是有别的事情要往上清宗去一趟,你要是在镇子北边下雪的话我能来的更快些,当然了这都怪我,没有提前跟你说我要去哪。” 青葽微微的摇了摇头,身边开始泛起白霜凝字,“麻烦你帮帮我,啄玉在青白山不见了。” “啄玉不见了?”游宇眉头瞬间就皱了起来,啄玉和付理这两个小姑娘虽然古灵精怪了些,经常会捉弄他,但都是些无伤大雅的小玩笑,更何况二人还给他当了许久的耳报神,他对于两人的观感那可是极好的。 “付理人呢?”见付理也不在这,游宇立刻追问道,“究竟怎么回事?可是青白山要对你们不利吗?” 青葽点了点头,随后又轻轻摇了摇头,再度凝字将前因后果讲了一遍,将啄玉因为本体是珍宠才被抓的猜想也告诉了游宇,然后再度请求,让游宇帮她去找找啄玉。 游宇正要一口答应,身后却传来一声冷笑,“我都没能得手的白玉髅,居然被别人偷偷霸占了下来,有意思,有意思。” 佩剑的游刃款款落在游宇身边,对着青葽笑道:“我可以帮你找到那个小蜘蛛,但是作为交换,她得在我身边侍奉三年,帮我好好粹剑。” “又或者,”游刃眯眼而笑,盯着青葽右侧肩膀说道,“你将你的螭吻作为报酬送给我,我便护送你们安全离开青白山。” 青葽没有丝毫犹豫,伸手就要去取肩头潜匿着身形的螭吻,游宇见状立刻开口道:“小弟,这螭吻于她有大用,你不要胡闹,我再寻其他东西帮你粹剑便是。” 游刃压根没理他,只是对着青葽摆手道:“不着急,等我找到了那小蜘蛛你再决定也不迟。” “现在,咱们先去会一会规矩森严,拒人门外的青白山。” 第四百三十六章 蛛丝马迹 规矩森严的青白山依旧拒人门外,那个和游宇大眼对小眼互瞪了半天的看守也不知犯起了哪根筋上的轴,咬死了只准青葽进去,其余三人只能在门外等候传召。 游宇和贞如都是好脾气的人,但是游刃那里受过这种气,眼眉一横,便有一道无形剑气朝着看守斩了过去。饶是看守经验老到抬起手中长枪格挡,又如何能挡得住,离着丈许之外长枪就被从中折断,若是剑气临身,少不了一个一分为二血淋淋的下场。 游宇将手一挥,一枚鱼钩自他袖中飞出,精准的勾在了游刃的剑气上,将其拉回身前拍散。他精心炼制的山海竿可以勾住一应有形无形之物,拉扯一道随手而发的剑气,自然是翻手而为之的事情。 游宇侧身拦在了游刃面前,对着看守抱拳示意道:“这位兄弟职责所在,我们愿意在此等候,让青葽姑娘进去说明此事便是。适才一场误会,还请兄弟不要介意,我愿意赔偿你的损失。” 看守冷哼一声,侧身示意青葽进去,倒是没提赔偿的事情,算是给了懂礼的游宇一个台阶下。 游刃还要发作,游宇低声劝道:“稍安勿躁,咱们是来找人的,要是惹恼了青白山,即便能够全身而退,但是人还怎么找?” 游刃冷哼一声不予理睬,万幸这时候付理带着桃花来到了山门前,青葽简单解释了一番,桃花稍作犹豫,还是开口让三人跟了进来。 之所以会这么巧遇到,也是青葽临走之时嘱咐过付理,若是自己半个时辰未归,务必要让带着桃花来山门前转一转,就是见过青白山的规矩重,怕帮手进不来。 青葽和付理这般作为,已经透着不信任青白山和自己的意味了,桃花虽然心有不悦,但此时也不能多说什么,倒显得自己像是做贼心虚了,只好让三人进来寻人。 若是寻到了,让啄玉说明原委皆大欢喜。若是当真寻不到,也要让她们挑不出自己的道理来。 在这等心思之下,桃花很干脆的将游宇一众人又带上了碧苔山后峰,见白游方的丹房房门紧闭,也不上前张声,只是静静的站在一旁候着。 游宇与青葽交换了一个眼神,上前两步抱拳道:“白丹师安好,在下游宇,伙同贞如禅师及胞弟游刃,受青葽姑娘之托来寻一位啄玉姑娘。听闻啄玉失踪前提到了白丹师,能否请白丹师赏面聊一聊?” 屋内传来了收拾东西整理衣饰的声音,很快门便开了,白游方走出门抱拳道:“几位,之前已经说的很清楚了,我未曾见过啄玉姑娘,而且那天我并不在碧苔山上,有沈少主可以作证的。” 游宇笑道:“我们自然是相信白丹师的,但是难说啄玉有没有趁你不在时来过这里,所以还请白丹师让我进去查看一下,万一啄玉贪玩打坏了什么贵重东西,我也好赔偿给白丹师。” 游宇随便两句话,就让青葽的心里安稳了不少,自己之前虽然来过,却没想到要进去看看有没有啄玉的踪迹,而且游宇说的也十分客气,还能避免犯了搜查他人屋舍的忌讳。 白游方十分大方的伸手道:“自然可以,请。” 游宇转身对身后几人说自己一人进去,着重看了游刃一眼,生怕他的脾气上来,不管不顾的要冲进去,反倒是将好说好商量的事情搞砸了。 见游刃不为所动,游宇这才放心进屋,白游方跟在后面也进去了,未过多久两人便先后出门,只看游宇面上的神情,就知道是毫无所获了。 游宇对着白游方再一抱拳道:“多谢白丹师容让,多有打扰了。我们这就去别处寻人,白丹师请留步。” 岂料白游方却说道:“罢了,我还是和你们一起找找看,若是不能把此事解决,一会来一波人要查我,如何能安心炼丹?” 白游方话说的轻描淡写,但是当中的埋怨意味谁都能听得出来,游宇只能歉意一笑,转头对着桃花说道:“桃花姑娘,能不能安排我们去见一见沈宗主,若是想在青白山内四处找人,还是要和他先告个罪才是。” 桃花面色犹豫,不知道该如何答应,与沈心见面这种事情也不是她能够说了算的。况且在青白山待了两年多时间,她拢共也就刚来时见过沈心一面。 正在她为难之际,周人身后有人开口道:“家父正在闭关炼丹,些许小事我来做主便可,就不用去劳烦他老人家了?” 沈慕白在众人身后停步,对着转头过来的众人道:“在下正是青白山次子沈慕白,闻听几位是为啄玉姑娘而来,特意赶来开道。除了青白山几处禁地之外,其余地方诸位均可随意检查。” 游宇走上前抱拳道:“见过沈少主。请恕在下冒犯,若是啄玉真的不小心步入禁地了怎么办,不去看一看,我们始终放心不下啊。” 沈慕白笑道:“游先生还请放心,青白山各处禁地均有人把守看护,还有各种警示的禁制,若是有人进去了,我们立刻就能知道。” 游宇微微摇头,神色坚定的说道:“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沈慕白也收敛了面色笑容,平静的说道:“在我这里,没有万一。” 一旁的游刃突然开口,冷笑道:“欲盖弥彰?那不如就动手。” 和沈慕白一起上山的几个随从立刻亮出了兵器法宝,双方顿时剑拔弩张。这一次游宇竟然没有劝游刃,只是微微侧步,将青葽和付理护在了身后,双手环胸淡定的看着沈慕白。 沈慕白与他对视片刻,突然微微一笑,伸手示意身后人收起兵器法宝,然后对游宇说道:“好,为了自证清白,我愿意陪几位一起去各处禁地查看,免除诸位的担忧。” “但是,”沈慕白话锋一转,语气突然冷了三分,目光环视众人道,“翠卉山乃是家母幽居之所,若是有人惊扰到她老人家,我绝对不会善罢甘休。” 游宇点头道:“那是自然,若是其他地方都寻不到人,咱们再说翠卉山的事情。沈少主还请放心,即便是去翠卉山,也是青葽上去看看,不会惊扰到令堂的。” 沈慕白的面色稍稍缓和,正准备带众人去就近处查看,游宇却又接着说道:“只是进出青白山各处禁地的事情,属实有些不敬,咱们还是要先和沈宗主告罪一声才好。” “毕竟,”游宇往前走了两步,刻意压低了声音说道,“青白山很多事情,沈少主暂时还不能做主,不是吗?” 沈慕白闻言眼神微动,旋即又笑道:“说的是,只是家父正在闭关,若是想见他的话,就得烦请几位等一阵子了,不知啄玉姑娘能不能等得住啊?” 游宇哈哈大笑道:“哪里用的几天,沈宗主境界高深,肯定早就知道这厢的事情了,你看,他这不就出来了吗?” 青白山上,万里高空之中,不知何时悄悄垂下了一枚鱼钩,沉进了厚重的药云之中,之后好似有人持杆上拉,将漫天的药云勾起,像是从中间扯动的雪花大被一般,凸出了一个锋锐的尖角。 奇怪的是,药云被人以外力扰动,却没有触动禁制改变药理变成毒云,只是一点一点的不断升高,眼见着整个青白山的药云就要被一把扯走,露出山峰的真容了。 山巅之上,一袭青衣破空而至,那鱼钩立刻从云海中脱出,漫天白云如雪崩般迅速垂下,却没有掀起任何波澜,静悄悄的盖回了药田之上,就像从没动过一般。 青衣人伸出两指轻轻捻住了即将逃走的鱼钩,但是很快又将它放开,而后一个闪身就来到了碧苔山上,看着一群面色各异,气氛有些不对的人,开口问道:“慕白,怎得又用这种来叫我?” 沈慕白还未说话,游宇已经先一步上前,开口告罪道:“沈宗主恕罪,这次是我自作主张惊扰了您,但是有件事情不大不小,得您亲口应允,我们才好去做。” 紧接着,就将啄玉无端消失一事告诉了沈心,然后再度告罪道:“啄玉姑娘失踪,应该怪我们没照顾好她,也怪她太过贪玩私下乱闯,无端扰动青白山实在罪过,但毕竟人命关天,还请沈宗主能够垂怜一二。” 听完前因后果,沈心微微闭眼思忖了片刻,开口问道:“不知几位道友高姓大名?既然要搜查我青白山,总得有名有姓,沈某才能放心。” 游宇当即开始介绍众人,“这位是释门贞如禅师,这二位姑娘则是水潋宫弟子青葽、付理。持剑者是在下胞弟游刃,在下名为游宇,兄弟二人忝为海魂山弟子,家师解添泉。” 沈心听着他的介绍,同时与众人一一见礼,然后轻轻点头道:“倒都是有名有姓的宗门弟子,值得沈某信任,若是为了救人,翻翻找找也是应该。” 不等众人松一口气,沈心话锋一转,语气也顿时淡了几分,冷冷的说道:“但终归青白山也是一家门第,若是让诸位敞开了搜,这面子可就捡不起来了。” 青葽和付理的心里咯噔一下,但游宇好似早就料到了一般,笑着说道:“那是自然,肯定是不能随便乱搜的。万幸,我手上还有几分蛛丝马迹,只要沈宗主首肯我们,能沿着线索去查就好了。” 游宇抬起右手,两指之间捏着一根六寸长短的白线,满面认真的强调道:“真的是蛛丝。” 第四百三十七章 我为马前卒 沈心问道:“就凭一根蛛丝,你就能找到那位姑娘?” 游宇点头,然后解释道:“沈宗主或许不知,那位姑娘的原身,其实是一只白玉髅蜘蛛,这根蛛丝就是她之前交给我用作联络的,蛛丝能感应到她的大体位置,方便我们去找到她。” “小姑娘爱玩,之前游历时就经常和我们走散,所以就想了这么个办法,没想到今次还派上用场了。” 此话一出,沈心都还没说什么,却意外的激起了付理的好胜心,无端端吃起了飞醋来。心中暗道,好你个啄玉,枉我们两个关系这么好,你居然给了他联络之法,却都没有给我? 正待发作质问一下游宇,青葽已经察觉到她的心思,轻轻的挽起了她的手,指尖在她手心扣了一下,示意她不要出声。 沈心再度沉吟片刻,这才答应道:“若是真能找到,沈某可允诸位查探一两处。” 游宇抱拳道:“谢沈宗主成全。只是在先还有一个不情之请,能否请沈宗主一起去找,免得我等不识禁地之机要,再犯出错来。” 沈慕白一旁安静了许久,听到这话终于按捺不住了,面色不悦的说道:“别得寸进尺。” 沈心笑着安抚道:“无妨,既然是在青白山走失了人,我自然是责无旁贷,应该一起去找。诸位,请。” 既然事情说妥了,那么游宇自然就该走在最前头,说了一声“告罪”之后便率步下山,众人依次跟在他身后,白游方以眼神暗示桃花落后几步,跟他一起等在了最后面。 白游方压低了声音对桃花说道:“你别跟着了,之后的事情难以预计,你带着我新炼的那些玉豆蔻,到最近的铺子里去。” 桃花面色戚戚,缓缓摇头道:“啄玉毕竟是我带到青白山来的,现在她不见了,我理应帮忙找到她。” 白游方见劝不动她,只能说道:“待会若是有什么变故,你切记赶紧后退,千万不要逞强上前。” 桃花点了点头,先一步跟下山去了。白游方无奈叹气,也跟着走了。 走在最前面的游宇捏着那根蛛丝,蛛丝始终指向一个方向,像是司南一般。若是有风时便会抖动一阵,之后还是会缓缓复位,坚定地指着原来的方向。 众人随着蛛丝的指示下了碧苔山,绕过翠卉山和青白山,一路往深处走去,沿途游宇又捡起不少散落的蛛丝,种种迹象都在表明,啄玉确实是往这个方向去了。 不出意外的,众人最终来到了往心山外,青白山最无足轻重,却偏偏被夫人下令封闭,成为了禁地的地方。 众人站在往心山外,看着游宇手中绷直的蛛丝,根本不需要多说什么,都知道应该就是此地无疑了。 只是这里一片空旷,怎么看也不像是有危险的地方,啄玉怎么会无端端的在这里走失呢? 有沈心出面,那些奉夫人命令看守此地的人自然不敢多说什么,连回去禀告夫人知晓都不敢,只能静静地站在原地候着,等候宗主的下一步指示。 走进往心山中间的空地上,不用过多吩咐什么,青白山的人,青葽、付理和桃花立刻四下散开,将周围两座半山和空地仔细的翻找了一遍,却依然是一无所获。 沈心问道:“几位道友,看来此间并没有那位姑娘的影子,之后该如何?” 游宇面色凝重,不死心的再度环顾了一周,有些无奈的低下头,旋即又沉声开口道:“沈宗主,可否让我以神识查探一下周围?虽然此举乃大不敬,但是已经找到这里,若是不能彻底查探,我实在是不甘心。” 此话一出,原本还在心平气和帮忙找人的青白山众人,立刻面色不善的走到跟前,隐隐将游宇几人围在了中间。 以神识查探,对于任何一个宗门来说,都是绝对不能容忍的事情,因为神识之下,探查范围内的一切都会被人清楚的知道,这其中不可避免的会涉及到宗门的阵基,山根水运,灵气脉络等一系列根本。 若是换了脾气不好的人,只因这一句话,就有了将人诛杀当场的理由,而且是无可指摘的。 沈心面色为难,这种要求于理起来说确实有些过分的离谱,但是于情而言,为了找到失踪不见的人,这也是最为妥帖和有效的办法。 沈心不由得有些懊恼,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他居然是最后一个才知道的。 若是一开始就告诉了他,只需他放开神识在整个青白山境内一查便知,但是拖到了现在再由他来做,找不到人对方势必不会善罢甘休,即便是找到了,他沈心和整个青白山的声誉也就完全臭了。 说出去,一个小姑娘被他们囚在后山,非得别人找上门来逼问到死角,才装模作样将人放出来,不是居心不良又是什么? 原本想着带他们此处查看一番,以目力来寻,不管找到找不到,青白山都算是仁至义尽了。但是万没想到游宇真的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在人家宗门之内,说出以神识查探这种话来。 被周围人一围,游刃脸上立刻露出冷笑,颇有几分按捺不住的将手在剑柄上摩挲,青葽也立刻将付理护住,就连一直默不作声的贞如都隐隐有气势勃发。 沈心不好直接开口拒绝,偏偏这个时候最适合开口的沈慕白却不知去了哪里,一时间竟然无人能够打破僵局。 眼看气氛剑拔弩张,沈心赶忙开口喝退了青白山的人,然后对着游宇众人抱拳道:“诸位的迫切心情我可以理解,但是神识查探一事还需从长计议,希望诸位能给我一点时间考虑一下。” “父亲,不用考虑了。”沈慕白的声音不知从何处传来,夹在两处半山之间,嗡嗡的好似擂鼓一般,久久不曾散去。 而随着他的声音散开,地面上也开始剧烈的震动,一道接一道的龟裂纹络从空地当中出现,朝着四面八方散了开去。地面上迅速隆起一个大包,顶端的裂痕也越来越大,底下有什么东西正在破土而出。 众人立刻四下散开到空地边缘,只见地面上的大包轰然炸开,从中露出了一大块青黑的铜色,一个大逾三丈的巨大铜球从地底缓缓升起,是沈慕白在地下单手托起,将它推出了地面。 沈慕白悬浮空中,看着混乱之中和游宇等人退到了一处的白游方,笑着说道:“诸位绕了这么大一个圈子,又是里应外合,又是投石问路,无非是为了这件宝物。对,白兄?” “可惜了,这到底是我青白山的东西,恐怕难以成人之美了。” 沈慕白的一句话,让在场所有人都将目光投向了他,就连游宇等人也不例外。霎时间,白游方就成了一个觊觎他人宝物,城府阴沉可怕,不惜将别人置于为难的阴险小人。 就连桃花,都是一脸万分惊愕的看着他,面上写着的皆是不可思议。 千夫所指,无病而死。 白游方立于危难,却依旧冷静,对着沈慕白笑道:“沈公子既然找到了这件法宝,想必啄玉就被困在当中了,还请沈公子将她先放出来如何?” 沈慕白微笑摇头道:“还是请白兄先说清楚你的目的,否则啄玉姑娘就是一个被人抓住现行的窃贼,怕是不好轻易就这么放了。” 付理想要开口质问,却被青葽拉住。游宇还在思量其中原委,倒是游刃依旧干脆,径直冷冷问道:“小子,真是你将我们一干人都当枪来使,只为了图谋人家的宝物吗?” 白游方依旧没有回答他,甚至连头都没回,只是微笑看着沈慕白。游刃一贯心高气傲,哪里受得了被人轻视,当即就要出手,却再三的被游宇给拦了下来。 “先听听他怎么说。”游宇轻叹道。 白游方注视着沈慕白,突然开口说了一件极不相干的事情,“沈公子可还记得,几天前咱们对弈时,曾有一招沉卒到底,破了你的士象全,侥幸获胜那一局吗?” 沈慕白笑道:“自然记得,想必那就是你安排这小蜘蛛前来窥伺的时候,不光拖住了我,还能在出事之后以我为证摘清自己,委实是一步好棋。只是可惜弃了这颗子,终究还是没把你撇的干净。” 白游方缓缓摇头,很认真的说道:“沈公子错了,啄玉并不是弃子,那颗沉底的卒子,在马的看护下,左右支绌侥幸还能破了士象。她早早就被困在了这里,哪里像是能施展的样子?” “更为侥幸的是,沈公子并不知道她的身份,所以才没有对她下手,现在还自己把一切都抖了出来。” 白游方将头转向沈心,拱手问道:“沈宗主,您贵为青白山山主,可认得这件法宝是什么?” 沈心面色凝重,缓缓的摇了摇头。 白游方接着说道:“那可就奇怪了,连沈宗主都不知道的东西,沈公子你又是如何知道的?着急将它拿出来,也是怕神识查探被人发现,就落不到你手里了?” 沈慕白微眯双眼并不回答,白游方见状笑着说道:“看,这才是我的目的。” “啄玉虽然被抓,但是她的蛛丝一直不散,就说明她暂时还没有生命危险,被关在这件你还掌控不了的法宝里,说不定反而更安全一些。她这样子,充其量就是一个被别住腿、跳不动,却能吸引你注意力的马罢了。” “至于游宇先生,贞如禅师能够来此,完全是意外之喜,大大的缩短了时间,原本我要等的,该是青葽姑娘请来的,水潋宫的前辈才是。” “左右牵带较乱局面,引得众人齐聚在这里,还必须要带上沈宗主一起,就是为了逼你自动现身。至于这件法宝,只是为了证明你的身份罢了,根本不是我所求。” “这才是沉底的卒子可以发挥的力量。” “我才是那颗马前卒。”! 第四百三十八章 慌乱无声 一片空旷的荒原上,四下弥漫着厚重的化不开的浓雾,虽然是在白天,但是视野却极差,往往相隔不足数丈,就已经看不清楚前方是什么情况了。 百人一队白甲的士兵,突兀的出现在了浓厚的迷雾里,刚一出现立刻原地结阵严守以待,紧张的防卫着什么。但是不等他们阵势坐定,东面的浓雾里突然杀出了一彪黑甲的人马,居然是早已经埋伏在此的。 黑甲军也有百人,从浓雾中冲出之后,立刻就和白甲军战在了一起,双方原本势均力敌,却不曾想北面浓雾之中突然又出现一彪黑甲军,与原本的队伍将成合围之势。 白甲军见对方人多势众难以抵挡,只能向着南边奔逃,没跑多远就遇到了白甲军的另一支队伍,还不等他们高兴,蓦然发现这一队白甲军竟然也是被黑甲军从北面逼到了此处的。 两队白甲军合在了一处继续往南奔逃,沿途皆有零散的白甲军加入队伍,却也有无数黑甲军自北面杀来,压制他们冲不过防线,被一点点的逼到了南边。 很快,这群白甲军就被逼到了一座高耸的山壁底下,黑甲军从三面合围,将来不及逃出去的白甲军全数闷杀在了山壁底下,只有少数残余突围成功,朝着东北方向逃了过去。 顺着白甲军逃走的方向向前,是一片更加宏大的战场,黑白交错的双方厮杀在一处,不停的调动着各自的兵马游走,将一道道战线拉长的犬牙交错,惨烈无比。 这一边,一群黑甲军将白甲军围杀在了战场中央,却不小心陷入了白甲军大部队的包围,只能勉强在敌人腹地内结成阵势,白甲军急切攻不下,反倒是如芒刺在背一般难受不已。 那一边,白甲军借着西北角的地理优势,盘踞了一大片的军队驻扎在此,里面的黑甲军已经被尽数剿灭,再想要攻进去已经是绝无可能的事情了。 但是黑甲军很快的在白甲军的东南方建立起了厚重的防线,阻断了白甲军的南下路程,让这一大片白甲军只能坚守城池,再想南下杀入战场也成了奢望。 东北,东南,西北,西南,加上东南西北四个大方位,在这片广袤的战场上,到处都有黑白之色相互掩杀,争抢地盘。 将目光往上,穿过厚厚的迷雾俯瞰全局,一队队的黑白甲士兵都变成了一个个黑白的点,星罗散布在方方正正的战场之上。在战场四周,是四条首尾相衔的巨大山脉,将整个战场连同所有黑白都封闭在了中间,无一队人马能够跳脱的出去。 视线再度拔高,四周巨大的山脉逐渐消失,战场上出现了一道道工整笔直的线路,横竖相交井然有序,好似世间的规矩一般公正严明,没有半分回寰的余地。 纵横十九道的棋盘上,白子渐渐占据了上风,黑子只在中盘和西南角占据了一部分地盘,颓势已经无可挽回,执棋者只能无奈投子,笑着认输了。 枯瘦老者将手中的白子一把捏散,笑着说道:“三年时间了,你不思量着如何出去,反倒一直和我下棋。下又下不赢,难道你就一点不着急吗?” 李元锦伸手拂乱了棋盘,所有棋子顿时消失不见,只剩下光溜溜的棋盘,他抢先将一枚黑子放在了巽星位,笑着说道:“着急有什么用,急切又赢不了罗族先生,你也不会轻易放我出去啊。” “现在你就算是打开了门让我走,我也不敢轻易迈步了,谁知道那是不是你精心准备的下一场梦境,我也没把握次次都能挣扎着清醒过来的。倒不如与你下下棋聊聊天,顺便还能增长棋艺,岂不美哉。” 枯瘦老者看着棋盘没好气的笑道:“自古以来都是执白先行,你抢先落下一颗黑子算什么?” 李元锦笑道:“你又不肯让我执白,我抢个先手,罗族先生就当是让我一子了。” 李元锦自梦境醒来之后已经又过了一年,两人各有实力,谁也拿对方没有办法,就只好相互闲聊弈棋,老者也说出了自己的名字,依旧姓罗,名为族。 一人便是一族。 罗族抬手下了一颗白子,算是默认了李元锦让子的说法,李元锦看也不看的在棋盘上再落一子,笑着问道:“罗族先生,若是真能从这里出去,有什么想做的事情吗?” 罗族面无表情的落子,沉吟道:“与你何干。” 李元锦耸了耸肩,顺手落下一子,正准备再开口,白茫茫的洞穴内突然出现了一片金光,恍若洞开的门户一般。与此同时,李元锦也听见了外面的些许声音,微微皱起了眉头,旋即又放了下来。 洞外,金鼓依旧坚持守在原地,和罗初三年多时间相处下来,二人几乎混为了酒友,猜拳行令各类游戏也都交给了他,两人每日都要隔空划上几拳,再喝几口解闷。 卫医命和金磬早就已经回去了,外面还有些残余尸蛮祸乱,积蛮城也不能长期没人照看。不过卫医命每隔一阵子就会回来一趟,给金鼓送些酒肉补给,也和他说一说积蛮城的情况。 金鼓的伤经过卫医命的几番调理,已经好了七七八八,实力基本也已经恢复到了巅峰时期,现在只等出去之后就要度过天劫,将身上残余的死气以天雷彻底根除,就能痊愈伤势,更上一层楼。 说到金鼓的伤,治好的其实有些意外,因为是罗初喝了几次酒之后,主动将自己的肋骨拆下来一根作为药引,让卫医命炼药治伤,才将伤口的死气拔除的。 罗初作为族父第一个分化出来的子嗣,体内蕴含的乃是族父最为精纯的精血,用来治疗尸蛮的伤势乃是最好不过了,加上卫医命绝世的医术,原本棘手的伤势,竟然也显得有些微不足道了。 也正是如此,金鼓才能和罗初做了一对酒友,只不过两人喝酒之时,从来都没有靠近过对方,依然保持着之前那数丈远的距离。 金鼓和罗初正在划圈激烈的时候,身后厌恶回廊内却传来了轻微的脚步声,这步伐速度、步距和落脚力度明显不是卫医命或金磬,金鼓和罗卫立刻扔下了酒瓶,面向回廊仔细盯着。 一袭儒衫缓缓踏入洞口,扫了一眼洞内的景象,喃喃的说道:“这错综复杂的洞穴果然有些门道,没有些心思还真轻易进不来。” 来人青年模样,样子算不上出彩,但是清逸的气度却十分不俗,满是一种腹有诗书气自华的感觉,见到金鼓和罗初两人也没有任何诧异,虽然没有开口说话,却与金鼓微笑点头致意。 儒衫青年信步往前,径直朝着罗初身后的洞穴走去,金鼓抬起手想要叫他,想了想又把手放了下去。元济已经进去三年多时间了,一直出不来,也不知道里面是什么情况,这人能找到这里来肯定有些手段,让他进去,说不定就能打破僵局。 罗初依旧尽忠职守,横身拦在儒衫青年面前,煞白油腻的脸上竟然透出几分忌惮,挂着那诡异的笑意问道:“你是何人,竟然敢擅闯我罗族禁地?” 儒衫青年对于罗初全然没有任何好态度,双手背后淡淡的说道:“天材地宝有德者居之,一个脱了毛团畜类得此物百年垂青,已经是撞了天运了,居然还想将其彻底吞没,以此成人吗?” 罗初面上的怪异笑容依旧,谨慎的伸开手拦道:“族父已经有客了,道友若想相见,还请在此等候。” “道友?你也配称我为道友?”儒衫青年哑然失笑,微微摇头道,“普天之下,能与我同道的人才有几个,即便是你的族父,都不配在我面前,论一个‘道’字。” “让开,是里面的道友请我来的。” 罗初面上笑容越发僵硬,心里已经慢慢生出了无数胆怯,但依然执着的不肯让步,却也不敢率先动手,只能伸出右臂拦在那不大的洞口之前。 儒衫青年之前的目光一直越过他看着后面的洞口,但是罗初再三的不让步,还是引来了他一丝赞许的目光。单手袍袖一挥,自他袖子上便飞出了数百张白色的纸张,飞速的贴在了罗初身上,将他拍在了石壁上牢牢地裹住。 儒衫青年迈步来到洞口,进去之前却又转身对着金鼓说道:“这位兄弟,之后还会有一人应邀前来,若是他堪不破身后洞穴的奥秘,还请你进去接引一番,在下先行谢过了。” 金鼓默不作声,儒衫青年依旧点头笑道:“多谢。” 说罢,转身朝着那透着柔和金光的洞穴伸出了左脚,在他左脚刚刚迈进的时候,一道金色剑光却突然从洞穴之中飞出,朝着他的面门直刺而去。 儒衫青年不慌不忙,伸出双指稳稳的夹住了那道金色剑光,甚至还转头仔细端详了一阵,有些惊讶的说道:“啧啧,没想到你居然还有这等手段。” 言罢将手指松开,那道金色剑光好似脱了钩的游鱼一般飞快遁走,一头扎进了厌恶回廊消失不见了。 儒衫青年左脚迈进洞穴踏定,提起右脚再度向前,整个身子没进了无量金光之中消失不见了。 但是在他眼中,天地骤然变换,又是另外一番景象。 眼前之人,是他无数次期盼,却又不敢见到的人。 儒衫青年深深一揖到地,嘴唇嗫喏,慌乱无声。 第四百三十九章 气运之首 一片白光不知边界的洞穴里,突然出现了一片淡淡的金色光晕,一双粗布靴子从金光里缓缓踏入。李元锦眉头舒展,抬手便是一道剑光激射而出,瞧着高度,竟然是向着外面人的头面去的。 罗族作为这方乾坤的掌权者,自然第一时间就察觉到了他的动作,但罗族却并没有出手阻止,甚至暗暗助力剑光加速,朝着金色门户猛刺出去。 门户洞开,自然是外面有人来了,看元济这架势,想必是不愿意来人和他争夺这件宝物,所以才会悍然出手。 好啊,这样的局面罗族是最乐见其成的,这方空间虽然他能操持几分,但是对他的压制也是极大的。相处了一年多,他不相信这个元济没有看出来他的难处。 能够找到这里来的人,实力肯定都不简单,只有一个罗族还能借着宝物的神妙勉强应付,若是二人联起手来,恐怕要不了多久这方乾坤就难以维系,到那时自己就会是案上的鱼肉。 元济直接出手与来人结仇,对他来说就是最好的情况,到时候三足鼎立才好方便从中斡旋,施展那纵横捭阖之术。若是来人能在这一剑之下重伤就更好了,可操控的余地必然会增大很多。 只是没想到,那人很快就安然无恙的走进了洞穴里,一点伤势都没有,罗族只能轻轻叹了口气,暗道一声可惜。 儒衫青年踏步进了洞穴,眼前恍然天地大变,平白出现了一位他心中最是尊崇敬畏之人,紧张之下不免有些慌乱,连整理仪容都顾不上,赶忙躬身施礼,嘴里却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身前人身材高大魁梧,足有九尺有余,却偏偏上身长于下身,故此双手垂膝。又生得一副异于常人的面向,两眼露白、鼻露孔、口露齿、双耳露廓、头部凹陷,四周高中间低,一把长髯垂于胸前。 这人头着蓝色巾帻,身穿蓝领大袖袍,内着白色中单,却不是什么华贵衣饰,都只是寻常的粗布麻衣,脚下也是粗麻云头履,腰悬一柄长剑,长剑下还挂着一枚硕大的酒葫芦。 儒衫青年一揖到地,久久不敢起身,那人便上前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笑着说道:“听说你有一番大道想要与我论证,为何见了,却又不抬头说话了?” 儒衫青年闻言一愣,旋即站直了身子,双手拢袖作揖道:“先生面前不敢提大道,却有疑问,想要求先生开解。” 先生闻言点头,指着远处的一条大河道:“观水而走,如何?” 儒衫青年欠身点头,先生迈步在前,他便亦步亦趋,也不先开口,只管一步迈到河水旁边,然后循着河岸往上。 先生缓缓开口道:“你有何问,不妨试讲一下。” 儒衫青年这才开口答道:“世人皆受先生教诲,以先生之思为仁,以先生之行为义,以先生之言为礼,人人仿效先生,学生便有了疑问,世人到底是学仁义礼,还是在学先生?” 先生缓缓点头,抬手指着面前的大河,滔滔河水顿时停滞不前,先生摆了摆手,大河便再度奔涌,川流远去。 先生看着浩渺河面,开口说道:“我抬手控制河水,河水便不流了,可是我松开手,河水依然会流走。我不可能永远控制着河水,但是河水只要不干涸,就会一直流。” “仁义就像一条大河,我控制了河水的时候,这一时的‘仁义’便是我的,可是我却不能一直控制着河水。故此,仁义常有,而我不常有。” 儒衫青年听完这话顿时陷入了沉声,眉宇之间尽是疑惑和忧虑之色,片刻之后,他才舒展眉头,缓缓的舒了一口气道:“原来如此,我懂了。” 先生抚须轻笑,儒衫青年却语出惊人道:“仁义如河水,其虽常在,却未必能济泽万民。故此世间人未见仁义之前,也未必能知仁义。” 儒衫青年抬手,向着河水遥遥一劈,河岸边上顿时裂开了一道裂隙,汹涌河水疯狂涌入,顺着不断蔓延的裂隙朝另外一边涌去,很快便来到了极远处一座荒芜的村落边上。 村里人见了河水,立刻欢天喜地的涌到河边取水解渴,然后用水浇灌农田获得丰收,吃饱穿暖之后开始注意仪容。小小的村落很快就变成了富饶的城市,百姓个个安居乐业,知礼节,晓仁义。 儒衫青年接着说道:“先生之言行,就如同在仁义之河上再造大渎,将仁义引给了天下百姓,天下百姓这才能识得仁义,学会仁义。仁义之河虽然不是先生的,但是这条仁义大渎,却是先生独有的。” “这么说来,世间人学的还是先生。” 先生微微皱眉,沉吟说道:“若世间无我,仁义依在,只不过换一个人再造大渎罢了。” 儒衫青年却更是坚定了自己的想法,微笑说道:“世间若无先生,便是万古如长夜。” 先生转头,仔细的打量了一下儒衫青年,将手按在腰间佩剑上,沉声问道:“所以,你便要为世间,再造大渎?” 儒衫青年站直了身子,再没了之前的慌乱模样,朗声回答道:“学生不才,学不了先生的壮举。但是这番道理,今日总算理得通顺了,且不管到底是对是错,学生心中已认定了。” 先生微笑颔首,双手叠掌微微施礼道:“道友。” 儒衫青年依样还礼,比先生施礼更深更久,庄重说道:“先生先行,学生自有同道。” 儒衫青年迈步进了这空旷白地,眼睛虽然紧闭,但是身上动作却不少,看样子好像是在和什么人同游交谈一般。 他在那里一站便是十数日,李元锦看的好奇,便开口问道:“罗族先生,他在梦境里见了什么,能不能让我也看看?” 罗族缓缓摇头道:“此梦境乃是根据他心中执念所化,我尚且都看不到,又如何能让你看到?” 李元锦想了想,确实自己梦中所见,也是通过自己之口说出来的,不由得后悔万分,原以为梦境是他操控而成,早知道如此就不应该解释那么多,果然是言多必失。 罗族开口问道:“你不趁这个机会出手偷袭他吗?” 李元锦笑道:“我进来时你也没动手啊,如果不是因为你宅心仁厚,那么只可能是,但凡一动手,梦中人立刻就就会醒来。” “如果你是想要他沉沦梦中,不管因为哪个原因,我一出手你也立刻会阻拦的,费那个劲儿干什么。” 儒衫青年深施一礼,再起身时面前已经不见了那位,但见四周白茫茫一片,只在极远处有一抹绿色,和两个微小的人影。 儒衫青年迈步而去,和李元锦一样,只走了几步却是最后一步直接来到跟前,看了一眼树下的枯瘦老者,头也不回的说道:“李元锦,这就是你说的,执掌天睿首的老猿?” 罗族听闻此言,立刻将手一挥,身形顿时飘忽不定,不知究竟是在几丈外还是在几万里外。将自己防护起来之后,他才对着李元锦冷哼道:“原来你连个真名都没有!” 李元锦摊手说道:“元济这名字也不是我告诉你的,这不是你自己从外头听来的吗?” 罗族面色铁青,看着背手抬头看着树冠的儒衫青年问道:“你又是谁?是如何知道这里?知道这件宝物的?” 儒衫青年仔细端详树冠,并没有理会他,还是李元锦抬手道:“这位名为白宣,可能和元济是一样的名字。至于他怎么来怎么知道的,刚才不是说了吗,是听我说的。” 罗族咬牙,笃定的说道:“不可能,此方乾坤由我掌控,若是你有任何消息传递出去,我不可能不知道!” 李元锦点头道:“是啊,所以我并没有将消息传递出去,而是借用白兄的神通,直接就告诉他了。” 伸手从怀中取出一本书扔给白宣,李元锦笑着说道:“白兄,字太好了,委实是学不来,以后咱们还是不要切磋治学的好。” 白宣未曾伸手,那本扔向他的书在空中就自行解体,化成一张张的书页融入了他的身体,罗族仔细端详,果然在某张书页的字里行间内,见到了关于这里的只言片语。 白宣看着树冠,淡淡的问道:“真的拿不走吗?” 李元锦点头道:“属实困难,这天睿首不愧是天魂胎光之化身,极为棘手,需要借一人才能显化,却又不肯轻易认同其人,一个不小心,还会被其反过来控制。” 转头看了看远处的罗族,李元锦笑道:“这位罗族先生,想要不被控制已经耗费了全力,不过天睿首也确实厉害,光是这造出这一方乾坤,就已经是妙用无穷了。” 白宣“嗯”了一声,接着说道:“也就是说,即便杀了他,天睿首也不见的会认同我,说不定我也会被困在这里,几百几千年都出不去?” 李元锦缓缓点头,笑着说道:“否则我何必叫你前来呢,自己想办法独占这气运之首,岂不美哉?” 白宣这才低头不再去看树冠,转头对着李元锦说道:“难怪你会这么大方的告诉我天睿首的所在,原来是笃定我取不下它,才敢以它为底气,跟我谈这一笔买卖。” 李元锦摇头道:“其实我也挺害怕的,白兄你学贯古今聪慧绝顶,在我们第一次见面时就能在我身上埋下万里伏线。我生怕天睿首一见你,就心甘情愿的自动认主,那我可就不光是买卖亏了,直接死在这里都是有可能的。” 白宣难得露出笑意,回道:“你也不差,看来是摸到了我的底子,否则也不会以这种办法与我联系。道友,这笔买卖我和你做了。但还有一样,天睿首我暂时拿不到了,你拿什么补偿给我?” 李元锦冲着远处的罗族不断招手,笑着说道:“罗族先生,快来快来,你不是棋艺精湛吗,来和白兄过一手,正是棋逢对手。我从旁观看,也是与有荣焉。” 第四百四十章 请君入梦 那位儒衫青年一进入洞穴,困住罗初的诸多白纸就瞬间就聚到了一处,变成了一张悬浮在金色洞穴门口,颇有几分代替罗初看守洞穴的意思。 罗初被其轻易困住,自然不敢再上前了,只能找到洞穴的边角处坐下,小心谨慎的盯着那张白纸,同时还分出部分心神留意着金鼓,丝毫不敢大意怠慢。 原本二人对坐饮酒的局面,瞬间就变成了古怪的三足鼎立之势。金鼓倒是全无所谓,依旧自顾自的喝酒,偶尔还要举杯邀罗初一起,只是对方再也没了这个心思就是了。 时间一晃便是十数日,金鼓看似松散,其实一直留心着厌恶回廊之中的情况。毕竟那位儒衫青年说了还有人要来,并请他帮忙将人引入,不管来人是敌是友,金鼓总要谨慎小心几分。 蛮山之上,一袭绣金龙纹黑衣自云间缓缓踏步而来,在进入地底的那处断崖上凌空而立,看了看脚下的地势,又看了看手中那张空白的纸张,眉宇之间满是疑惑。 龙纹黑衣人看着纸张,开口问道:“你说的地方,就是这里?” 四周并无人回应,黑衣人看似是在自言自语,但是再看他手中的那张白纸,其上竟然浮现了几行文字,以此回答了他的问话,“不错,从这里下去,穿过一片复杂洞穴,就到了。” 黑衣人冷笑道:“我凭什么相信你?你能跟我合作来设计他,肯定也能跟他合作来构陷我,这地方说不定就是你们事先预设好的埋伏,就等着我一脚踏进去呢。” 白纸之上的几行文字迅速褪色,然后又在上面出现了别的文字,“既然你不信,又何必万里迢迢来到这里?” 黑衣人说道:“不是不信,而是半信半疑,就看你怎么能说服我了。” 白纸回答,“其实很简单,因为相比于你,留下他对我的威胁会更大一些。” 黑衣人面色不悦,冷笑道:“你是说我不如他?” 白纸之上文字消散,却没有出现新的文字,好像是在斟酌措词一般,片刻之后才回道,“并不是说你不如他,只是你比他有一个长处,也是一个短处,傲气。” 黑衣人并未说话,白纸接着回道,“你出身皇室,虽然年少落难,但是毕竟有名师扶持,而后也归了正统。身上的傲气会让你对很多事情不屑为之,比如,我提出和你联合算计他,你会犹豫。” “而他则不同,虽然师门背景深厚,但是门中能约束他的人不多,他那师兄品性比他还要恶劣,所以他的底线就比你要低很多。如果我主动提出要和他一起算计你,他只会欣然一口答应。” “一个底线更低的敌人,显然是要更麻烦一下,所以才需要先处理掉。” 黑衣人不屑笑道:“底线?以你的身份和实力,居然还要在我们两个之间玩纵横捭阖,恐怕你的底线才是最低的,白宣?” “难道你就不怕我们两个有和你一样的顾虑,先联起手来,把你解决掉吗?” 白纸上出现了一连串的“哈哈哈”,许久之后才重新浮现文字,“登楼国那会儿,若非你们两个都身负重伤,会有那一瞬间联手的心思?若是你登云阙都能和李元锦主动联手了,我死又何妨呢?” 登云阙冷哼道:“世事无绝对,越是意想不到的事情,就越能达到意想不到的结果。” 说完这话,他抖手将那张白纸震成碎片,然后转身大头向下,一头扎进了那处断崖之中。 漫天的纸屑四下飘散,打着旋往地上落去,但是所有的纸屑都循着某个玄妙的轨迹,在一个特殊的时间巧而又巧的拼凑在了一起,重新变成一张白纸,钻进了虚空之中消失不见。 金鼓喝着酒,眼光不是瞥向那张白纸,以及白纸之后的洞口,心中暗暗揣度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正在胡思乱想之间,猛然听到身后的洞穴中传来一阵细微的轰鸣,像是从极远处传来的声音。 厌恶回廊之中有人!金鼓立刻就想到了那个儒衫青年之前的嘱咐,看来果然是有人来了,而且还不知道破解厌恶回廊的方法,似在里面大打出手,打算以暴力强行破出。 金鼓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缓缓起身朝着厌恶回廊走去,那个儒衫青年已经进到洞穴之中几个月了,里面依旧不见任何其他动静,想要让元济出来,说不定来人就是破局的关键人物。 金鼓一头钻进了厌恶回廊,朝着声音发出的地方不断摸索过去,但是那人也在不断移动,出手的声音也是忽近忽远,根本寻不到他人在哪里。 金鼓无奈之下,只能在洞穴中大声开口道:“里面的那位朋友,还请不要乱走了,我奉他人之托在此等着接应你,请在原地出声提示,等我找到你那里去。” 厌恶回廊十分奇特,不仅洞穴石壁极其坚硬,还有很强的自愈功能,而且还能隔绝声音、术法、神识的那个一应传递消息的手段。金鼓的喊声虽然大,但是也传不出去多远,喊了好一阵子之后,那人才停下手应承了一声。 金鼓循着声音找了过去,只见来人是一位身穿绣金龙纹的黑衣人,气势肃杀眼神凌厉,一看就是和他一样久经沙场的人,金鼓不由自主的就亲近了几分。 黑衣人点头致谢,金鼓便带着他在厌恶回廊之中奔走,挑选自己觉得难受的道路前行,不一会就从复杂的洞穴里钻了出来,看到了尽头的空旷洞穴,和石壁上的那处金色门户。 在厌恶回廊里过了三个洞口,登云阙就已经猜到了其中的奥秘,不由得暗自称赞这种手段。出了洞穴之后,他与金鼓再度点头致谢,也不问是谁安排人来接他,迈步就朝着那处门户走去。 罗初看了看门口的那张白纸,将踏出的脚又重新收了回来。万没想到那张白纸居然没有半分阻挠的意思,任由黑衣人一把将它撕成粉碎,消失在了门口的金色光芒之中。 随着黑衣人消失,那张被撕碎的白纸碎屑又重新拼凑在一起,好似从来就没有人动过它一样。 金鼓看着洞穴,不由得叹气道:“真够复杂的,里面都能唱一台大戏了。” 登云阙一步迈入洞穴,立刻有一道剑光迎面而来,他丝毫不慌,抬起左手以双指夹住剑光,微微一错将其拧断,冷笑着说道:“李元锦,你果然在这里。” 举目打量,此方乾坤白茫茫的一片,瞧不见其边界到底在哪里,眼前极远处有一颗低矮粗壮的大树,树下端坐着两个人,一老者和一青年正在对弈,李元锦则起身面向登云阙,剑拔弩张。 登云阙迈步向前,边走边笑道:“没想到啊,咱们两个还真是有缘,登楼国一别才几年,居然又碰到一起了。” 登云阙的身影骤然来到了跟前,看着李元锦,又转头看向白宣,冷笑说道:“刚一见面就出剑,看来你早就知道外面是我了?” 这一次,却是正在下棋的枯瘦老者说道:“我知道。” 登云阙看着老者身上和外面那个油头粉面一样的气息,猜到那是他的耳目,继续问道:“不知这位老者是?” 罗族转头看了看他,咧开嘴露出一个难看的笑容道:“观棋者。” 奇了怪哉,明明是他在下棋,却说自己是观棋者? 登云阙步伐不停,一直走到李元锦丈许开外,咧嘴笑道:“伤好了?” 李元锦也笑道:“好了,毕竟伤的也不重。” 当日在登楼国,李元锦那伤势其实离死都已经不远了,只不过当下情形,总要在气势上压对方一头才好。 登云阙接着问道:“那青致和真金徒儿的伤,也好了吗?” 这一句话,李元锦怎么也接不上来了,只能眼看着登云阙越来越得意,然后在他得意到最顶点的时候,悍然出手! 率先出手的人,是气势稳压一头的登云阙,看来真如白宣所言,这方乾坤四下封闭,李元锦运气再好也不能逃得出去,更何况这一次还有白宣从旁协助。 杀之而后快,然后再商议气运之物究竟怎么分。 虽然二人早已有言在先,剑和天通心归白宣,登云阙再凭本事取天睿首,但是最终谁拿多少,到底还是要凭本事。 一丈距离,正是长枪出手突袭最为得宜的距离,登云阙一枪突出,李元锦似乎还沉浸在悲伤之中,反应慢了一筹,顿时被一枪贯胸而过。 登云阙有些诧异,居然会这么容易就得手了?心中顿时觉得不妙,立刻就想抽枪而走。当下不光要防备着李元锦,还要连白宣,甚至那个枯瘦老者也要一起防备着。 事情太过顺利了,顺利的就像是一场埋伏。 登云阙长枪抽出,李元锦的身形立刻像是被摔碎的镜面一样碎裂开来,连带着周围的空间也一同破碎,空洞白色空间炸出裂隙,露出潮湿阴暗的石壁,逼仄而狭窄,还不足一丈大小的洞穴。 面前的李元锦身形忽闪,破碎的镜面上还能看到他诡异的笑容,在镜面翻转之间,他的面容忽而变成了那个枯瘦的老者,忽而又重新变回了自己。 登云阙收枪而立,谨慎的防备着周围,却恰巧遗漏了面前不断翻转的镜面里,在最后一次停止的时候,映射出了他的面容。 所有的碎片摔落在地,连带着那个潮湿狭小的洞穴也一并破碎,周遭的景色瞬间大变,四下一切忽而远去,骤然之间换了天地。 登云阙的心神只恍惚了一刹那,立刻继续警惕四周,李元锦端坐在他对面,却不见了白宣和那老者。 脚下是一片烟波浩面的水面,只在四周极远处能看到一抹沉沉绿色,证明二人此时正处在一处湖心。湖心中间生长着之前见过的那株低矮大树,却无半分岩石泥土。 二人此时皆是停在水面上,只是李元锦坐着,而登云阙站着。李元锦神色安然,而登云阙满心戒备。 李元锦伸出一只手,笑着说道:“莫慌,你我皆在梦中,这会儿不会再有人能伤到你了。” “有此一计,请君入梦。” 第四百四十一章 吾有大梦三千 登云阙自然不会这么轻易就相信他,但是眼下又只有他们两人,将心一横再度提枪飞刺,即便是有埋伏,也要先抢下这一手,削减对方的战力。 虽然知道陷入了对方的合理算计,但登云阙心中却十分平静,好像这一切都是应该的一样,丝毫没有生出对白宣和李元锦的怨恨,甚至无端端还生出一阵兴奋感觉,满心战意昂扬,不舒不快! 能逼得两人联手算计自己,便已经在气势上胜了他们甚矣! 这就是登云阙的傲气。 李元锦依旧无动于衷,任由他的长枪刺穿了胸口,随后枪身一抖便将他的身子打成一阵飞烟。但是他身下水中的倒影却依然存在,甚至还能清楚的看到他嘴角的笑意。 登云阙身子一晃,只觉得骤然之间天地反转,水中的倒影反过来变成了真实的人,李元锦又重新出现在了自己面前,低头去看水中,果然没了他的倒影。 李元锦笑了笑,伸手在水面上轻轻一点,水面顿时泛起层层涟漪,缓缓的向四周荡去,随着涟漪闪动,水面上又重新出现了他的倒影。 登云阙不动声色的看着这一切,冷冷的问道:“这就是你的手段?找了两个帮手千方百计把我诓骗来,就只是围而不杀?” 李元锦笑道:“你哪是那么好杀的,即便是白宣真的肯和我联手对付你也未必能成,何况他压根不愿意出手。” 登云阙冷笑道:“不愿意出手?他不愧是底线最低的那个人,已经与你将我联手困住了,却又不出手杀我,当真是做了婊子还想立牌坊?还是说你李元锦失心疯了,还想要一场公平的死斗?” 李元锦慢条斯理,从袖中取出一整套茶案器具,开始烧水煮茶,同时开口说道:“他确实是不愿意出手,毕竟我和他有言在先,能帮他得了天睿首,他才会考虑出手。” 登云阙皱眉道:“他没有得到天睿首,那这么说来,是你得到了?” 李元锦抬手指了指登云阙,又指了指自己,说道:“是我们。又或者说,依旧谁也没有得到。” 登云阙依旧不明就里,但是见李元锦没有动手的意思,索性也坐在了他对面,却不开口询问,而是等着李元锦自己说明一切。 李元锦就更无所谓了,慢悠悠的烧水,烫洗茶具,冲茶并倒掉第一泡,再续上一道,甚至顺手将一杯推给了登云阙。 茶杯像一艘小船一样划过水面,带起两道水水纹稳稳的停在登云阙面前,但是他依旧不为所动,只是冷眼看着李元锦的一切动作。 李元锦惬意的喝了一口茶,见登云阙死死的盯着自己,便晃动手指示意他往下看。登云阙半信半疑,谨慎防备之余以余光看向了水面的茶杯。 青绿碧透的茶水中,慢慢映出一株树冠低矮的大树,在大树底下端坐着两个人,正是李元锦和之前见过的枯瘦老者,二人像是聊天正好聊到一半的时候,突然开始说起了另外一件事情。 李元锦笑着说道:“那也得先出离了这里才是啊。” 老者哼笑道:“你想出去确实简单,只在我一念之间,但是老夫想出去可就难如登天喽。这件宝物虽然给了我重生的机会,但是也将我紧紧束缚于此,除非你肯长梦不醒,我才有机会能够出去。” 李元锦好奇道:“既然咱们都出不去,那不妨跟我讲讲你与天睿首之间缘分,供你我消遣消遣,不然这漫长岁月,该怎么度过呢。” 老者嗤笑一声,但还是开口娓娓道来,“当初罗家的车驾经过此地,老夫于当中弹琴取悦那个罗初,不小心崩端了一根琴弦,就被他以龙筋鞭抽打,我吃痛泛起凶性,一爪在他脸上抓出三道血痕。” “之后惊慌胆怯之下冲出了车驾,于千丈高空掉落在这处深谷,摔的血肉横飞濒死于地,恰巧将血溅在了这宝物上。宝物随即主动伸出几根枝条刺进我体内,替我大致修补了身体,救回了一条性命。” “罗初余怒未消,架着车驾来谷中寻我,我只能背着宝物沿山隙往深处爬,来到了这处地方。之后宝物教我以身上毫毛化成尸蛮,出去捕食替我疗养伤势,在此一待就是百多年。” “随着年深日久,宝物与我的联系越来越深,神妙逐渐显出,不仅衍化出了这方乾坤,还助我打造了厌恶回廊。我在此蜕化掉兽胎,化成了罗初、罗尾和诸多尸蛮,一步步的化形成人。” “原本以为此宝已经认我为主,但是长久相处才发现,它只是把我当做一副供驱使的躯壳,就连这方乾坤也只是为了保护它,我只是一个看门人罢了。” 李元锦点头道:“所以你才想要让我舍弃神魂沉入天睿首,而你就能夺舍化生离开此地。但你的躯壳还会留在这里继续当看门人,任你自由进出,总有一天能够炼化宝物。” 老者不置可否,李元锦却陷入沉思,自言自语道:“只听说过兵器法宝能够生出意识,却没想到天躯也能有灵吗?真是奇了怪哉。” 登云阙看到此处,突然嗤笑道:“普通的天躯当然不可能生出灵识,你的右手能够修炼成人吗?但是此物乃是天魂胎光所化,本就是灵识聚集之所在,那根本不是后天生出的灵识,而是先天胎光的残余罢了。” 李元锦拍手鼓掌道:“云阙皇子不愧是承运之人,随便就道出了我想了很久才得到的答案。也正是因为如此,我才能和罗族做了一场交易。” 登云阙低头再看,茶杯中显出当时情形,二人正在对弈消遣,李元锦突然开口问道:“罗族先生,不知对你来说,是自由身更重要,还是天睿首更重要?” 老者沉思了片刻,开口问道:“你什么意思?” 李元锦回道:“若是你肯舍弃天睿首,那么就可以找一个人,自愿接替你看门人的职位,你不就可以重获自由,海阔天空了?” 老者摇头道:“罗初?不行,他不过是一道分身,宝物不会认同的。” 李元锦伸手指了指自己,很认真的说道:“我。” 老者楞了一下,然后哈哈大笑道:“臭小子你疯了吗,真的自愿当这不得自由的看门人?” 李元锦摊手道:“反正你也不肯放我出去,同样都是被困,我倒不如以此来做点事情。而且我还承诺,只要你愿意交出天睿首,我还能为你找到一座坚实靠山,让你慢慢修养生息,积蓄力量。” 老者紧皱眉头,疑惑问道:“当真?” 李元锦笑着摆手道:“莫急莫急,既然要长困于此,我当然也要找个伴来陪陪我了。” 杯中景象消失,变回一杯凉透了的茶水,登云阙端起杯子一饮而尽,冷哼道:“所以你就将我骗来此地了?既然你已经成了看门人,为何又说是‘我们’得到了天睿首。” 李元锦没有回答,而是反问道:“白宣的神通你想必已经见识过了?有一件事说与你知,他的神通已经可以不受外界桎梏,即便是在他人小乾坤之中,依旧可以将消息传递出去。” 登云阙知道他的意思,回道:“进来之前我已经将他的破纸撕掉扔了,想必你也是如此与他达成协定的。” 李元锦点头道:“不错,我第一次下山的时候就见过他,当时钦佩于他的学识,因此聊过几次,他便送了我几本书,一直带在身上,直到猜到些事情之后,才以真元将其包裹封印,不至于泄露行踪。” 登云阙面露不屑,李元锦只当没看到,接着说道:“于是我便与他协定,我告诉他天睿首在何处,任由他前来自取。若是他取得天睿首,就需在日后某时对你全力出手一次。若是他取不到,也可以把跳脱樊笼的仙人境罗族带走,只需将你骗进此方小乾坤即可。” “而罗族需要做的,就是制造一个我的假身吸引你出手,在你察觉到被算计因而失神的片刻,将天睿首的权限移交给我们二人。当然,因为我先入为主,所以肯定比你占得分量多一些。” 登云阙冷笑道:“即便是你占得分量多一些又如何,争夺宝物到底还是要看实力。看门人不得自出其门对?你为了将我困住,竟然主动将这宝物递到我面前,你是以为我抢不走吗?” 李元锦笑着点头道:“不错,看门人不得自出其门,这就是我一定要将你拉到这里的原因。我甚至害怕仅凭一己之力根本困不住你,所有才与你共享了看门人的身份。我已经被困于此脱身不得,势必不能让你留在外面,对那些我在意的人出手。” 登云阙目光瞬间冰冷,李元锦则露出了无比畅快的笑容,笑着说道:“柴叔夫妇如今快到耳顺之年了,真金流落在外未能让他们抱上孙子颐养天年,就绝对不能再让他们受我半分牵累了。” “咱们两个同困于此,相互制约不得离开,不妨就先定个时间,暂以三十年为限,让他们安度晚年,如何?” 登云阙身上泛起杀气,冷冷的说道:“三十年?你的时间真是多到不值钱啊。” 李元锦哈哈大笑道:“是了,是了,这就是我另一个目的。三十年时间,登文楼就算再不得人心,也能顺顺利利的登基坐殿,不枉太子殿下对我信任一场,我也算的上是扶龙之士了。” 登云阙瞬间暴起,身后浮现三千丈法相,粗如山脉的长枪迎头砸下,将平静的湖面激起千尺浪头,李元锦和那颗低矮大树一并被压在枪下,消失不见。 漫天湖水轰然落下,在半空中变化成朵朵飞旋雪花,登云阙神情一晃,兀然出现在了一片冰天雪地之中,漫天雪花飘落在他身上,已经将他半身染白。 身前不远处,一株青翠大树立在雪中,树冠上不沾半点白色,在一片素洁的天地间格外扎眼。 树底下,身披白色狐裘的李元锦将一个酒壶放在面前的炉子上,炉子上坐着一个深口的红泥陶盘,其中清水微沸,正是温酒良时。 李元锦微笑道:“天睿首第一神异处,便是能生出各种真实梦境,甚至能让做梦人暂时忘了自己是谁。你我已经注定久困于此,不如喝了这壶酒,好好做梦。” “吾有大梦三千,幸无一日清醒。” 第四百四十二章 一叶山 听完白游方的话,沈慕白面上并没有什么表情触动,只是平静地问道:“听你这意思,你已经知道我是谁了?那么,你又是谁?” 白游方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转身对着贞如和游宇先后施礼,口中称道:“震罔城捉鬼人,绿水湖舍宝人,” 再转身对着沈心深施一礼,道:“往心山伤心人, “是我师父。” 此话一出,四个人都知道了白游方的师父是谁,对面的沈心默默闭眼,一脸悲戚的微微点头。背后的贞如面色不动,眼神之中却露出神光,单手竖掌胸前,微笑低头。 游宇则一扫面上忧虑和疑惑,高兴的说道:“原来与此,难怪你会在丹房内将那根蛛丝给我。” 独立于众人之间的沈慕白则放声大笑道:“哈哈哈,原来是他。难怪难怪,这天底下也就属他最难忘记本尊了。不过他又是怎么知道本尊仍在,还派你前来对付我的?” 白游方对着游宇轻施一礼,开口解释道:“原本在碧苔山听到二位前辈名字的时候,晚辈就有意据实相告,但是转念一想,若是我过早说明身份,那么来此的一切所作所为便皆是动机不纯了。” 能够被师父念在口中,而且满是激赏之意的人,自然是值得自己信任的人。但是此刻又不能将一切明说,白游方只能将听宫穴的蛛丝取出递给游宇,为防被他人窃听,就只能先指了指青白山,再指了指往心山方向。 游宇不明就里,但是啄玉的真身他是知道的,便默默接过了蛛丝,并心领神会的将山海竿的自丹房窗口放出,前去青白山上钩取药云,引沈心出来。 至于之后蛛丝一路指着往心山,其实并不是啄玉的神通,而是白游方一直以微弱真元牵引。众人只留心了游宇身上没有法力波动,自然更不会去查探落在队伍最后的白游方。 这颗早早跨过了河界,在初查往心山时就已经沉底的小卒子,硬是靠着隐忍和运气,将沈慕白这颗“将”棋,逼到了困局里。 与游宇解释过后,白游方转头望向沈慕白说道:“若是我过早暴露身份,则动机不纯,若动机不纯,诸位也不可能有搜查往心山的机会。也是多亏了游宇先生侠气干云,敢说出神念探查的话来,才逼得你不得已,必须起出这件宝贝,也因此暴露了你的身份。” “是否,飨心主?” 二十年前,李元锦在青白山拼一身之力几近殒命,才将飨心主刺死于青白山大阵之中,却不曾想他到底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依旧借着夺舍转生之法,又投到了沈慕白的身上。 想也如是,一个能因搅乱天下而被封印了数千年还不消散的老魔头,即便是被消磨了九成的实力,只剩下了元婴境的“稀烂”境界,但是眼界和手段却一点也不会变差了,怎么可能不留下几分后手? 沈慕白哈哈大笑,依旧不解问道:“说到底,你还是没说明白,那小子究竟是怎么知道我还活着的?我这些年收敛心性,扮演一个不谙世事的乳臭小子,就连心食都不曾享用,怎么可能会漏了马脚?” 白游方回道:“无他,只因那几只‘阎罗叫’尔。” 沈慕白楞了一下,似乎有些不可致信,沉声说道:“几只阎罗叫就暴露了我的身份了?还是说你师父眼界未免也太狭隘了,当真以为这世间除了他就没有别的天才了吗?” 白游方摇头道:“师父自然知道世间有无数天才远胜于他,但是师父也说了,一个十几岁就能做出让我那医道半师都称赞不已的毒物的人,而且还恰恰是在青白山,就不由得他不去谨慎仔细了。” “否则,”沈慕白突然接过话端,嗤笑说道,“他就会内心不宁,通彻难安,是?” 沈心突然抬起头,面向沈慕白问道:“飨心主,我沈家究竟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情,让我两个儿子都接连横祸?!为什么你就偏偏要死盯着我沈家不放呢?!” 沈慕白转过头,摆出一副孝顺的纯良面孔,委屈的回道:“父亲,你在说什么呢?我可是你的儿子,真真切切是你和母亲的骨血啊!” 沈心痛呼道:“胡说!你究竟是什么时候害了我儿的?!为什么我竟然丝毫都没有察觉?!” 沈慕白摇头道:“父亲,都说了我就是你和母亲的亲生儿子了。沈少青死后,母亲一直伤心,久郁成疾,虽然你一直潜心照顾,但她始终郁郁寡欢,不是吗?” “你就不曾想过,为什么她那天突然有所好转,还去找到你,说要与你再生一子延续香火?” “你就不曾想过,她为什么生下我之后就要在翠卉山深居简出,连你都不轻易相见?” “你就不曾想过,她一个妇道人家,为什么突然会下令封禁了往心山,当真就只是因为那里殁了一个沈少青?” “父亲啊,你这些年沉迷于修炼,终日闭关炼丹,是真的为了谋求大道,还是在逃避那些旧事?这些端倪是你真的想不到,还是你因为愧疚,将其抛在了脑后呢?” 沈慕白每提出一个问题,沈心面上的悲戚便加重一分,说到后面,他的腰杆再也直挺不起来了,整个人好似瞬间苍老了三十岁,精气神皆为之一泄,涕泗横流,青衫襟湿。 沈慕白依旧言语讨伐不止,接着说道:“早在穿着‘沈少青’那件衣裳的时候,我就将一丝元神潜藏在母亲身上,青白山前我虽然被一剑刺死,但是元神未灭,却也只能深藏久匿,久久不敢现身。” “待到数年之后风平浪静,我才操纵着母亲去与你圆房,在腹中胎儿刚刚凝聚气血之时便附身其上,将元神一点点的炼化在那一团血肉之中,真真正正的生出了肉身,而非那下三滥的夺舍重生。” “我,沈慕白,确确实实是父亲你的骨血,是沈家后裔。今天这些恶人想要对付我,将我在自家屋中赶尽杀绝,你作为父亲,莫非要再度袖手旁观吗?!” 沈心泪流不止,缓缓抬头看向沈慕白,眼睛早已遍布血丝,眼神却坚定无比,怀着无限仇恨和愤怒! 沈慕白见状淡然一笑,摇头说道:“忘了告诉你,在你与母亲圆房之后,我便悄悄伤了你的子嗣之源。你也不用想着再生一个儿子了,你今生今世,就只有我这一个儿子可以养老送终,传宗接代。” “父亲,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啊。” “沈家传承千年,你想要让他在你手上灭绝吗?” 沈心眼中的泪水轰然断绝,随之而去的还有他眼中的仇恨和最后的精气神。他身子一晃,几乎就要跌倒在地上,跌跌撞撞的退后了两步,这才勉强稳住了身形。 周围的人想要伸手扶一下他,被他缓缓抬手制止,只见他紧闭双眼屏住呼吸,久久之后才缓缓叹气,依旧闭着眼睛问道:“你依旧没有回答,你与我沈家究竟有何过节?” “过节?”沈慕白笑出了声,“我被困于往心山中数千年,你沈家也在此传袭了千年,你不会你真的以为这只是一个巧合?” “你沈家世代以太清宗弟子的身份自居,也确实是外门弟子不假,来这青白山本就是为了守护这里的封印。而你家先祖更是奉师命在此落地生根,子孙世代厌胜于此。 “只是随着岁月流逝,你们沈家人沉心于丹药生意,渐渐就忘了这事了。但是你沈家在本尊头上作威作福了数千年,这件事情可不是那么轻易能够忘记的。” “如何,本尊而今甘愿以成为沈家子孙,算的上是以德报怨,世间典范了?” “哼,哼哼哼,”沈心深吸了一口气,将心中的悲苦死死压下,盯着沈慕白一字一句的冷笑道,“以德报怨?你无非是想让我沈家借由你之后的所作所为,遗臭万年罢了。” “况且,我虽然不知道你手中拿着的法器是什么,但是我却知道,这青白山方圆百里之内,藏有一件先祖恩师赐下的宝物,非我沈家血脉,根本不得御使!” “你投魂转生盖为此宝。而且正如白道友所言,着急将它拿出来,就是怕被人发现之后,就再也落不到你手上了?” 沈慕白微微一笑,点头说道:“你们猜的不错,我所做一切确实是为了这件宝物。当初天通心现世我未能夺到它,但是有了这件宝物,我早晚能够享用到那世间至味。” “毕竟,就是这件宝物,将我和天通心一起在地下封印了数千年。作为一件后天炼制的法宝,却能够封印先天气运之物,这件宝物的妙用,比你所能想象到的威力,还要大的太多了。” “你那先祖的师父,作为一个寻道境后期,半步归真已经得见天地至理的人,却拼了自己性命和修为不要也要将天通心封印起来,将自己与大天地相交的小乾坤炼化为一件法宝,居然还让他成了。” “为了封印天通心,他的小乾坤将一切规则和法门都尽数舍弃,只留下了‘封印’一途,成为了世间唯一一件可以控制先天气运的后天之物,堪称夺天地之造化。” “而本尊,只是在抢夺天通心时被不小心卷进去的一个倒霉鬼而已,不成想被千年谣传,世人忘了天通心的踪迹,却变成了是我被封印在了里面。” 沈慕白微微顿挫,停了一时才放声大笑道:“好啊,好啊!谁能料想到天通心出世了,却又被人忘了这件宝物的存在,只剩本尊一人通晓缘由,有了这堪称人力造化之巅,后天世间第一的机缘!” 沈慕白环视当场,眼神轻蔑的笑道:“有了这件宝物,纵然是你们一拥而上,也不过是眨眼之间,就能尽数消灭。” “看看你们那无知的样子,本尊就大发慈悲告诉你们。世间封印之法,无非是求一个‘不见’,而‘不见’最高的境界,便是一叶障目,不见泰山。” “此宝便因此得名,一叶山!” 第四百四十三章 再启封元 寻道境界之高真,世间罕有,其自身力量之强大,亦可比肩天地伟力。无他,只因寻道境之人已经有了造化之功,最为世人所熟知的,便是袖里乾坤的大神通。 寻道境内又分三重境界,第一重境界称为生万物,可以心生天地包容万物。但是神通生出的小乾坤之中只有白茫茫的一片,一应东西都需要从外界大天地来获取,山川河流,荒原沃土,飞禽走兽,甚至是人都可以进入其中。 除此之外,寻道境初期的人还能将小乾坤附着在某件物体之上,成为世间极其难得的储物器,储物器中的空间大小,就要看那位寻道境高人有几分力气,愿意出几分力气了。 第二重境界,称之为爻阴阳,已经可以用自身意念生化世间万物,甚至能随意改变创造之物的性质,比如点石成金,化水为火,都是一念之间就能改变的事情。 但是神通生出的东西,都只能留在自身小乾坤之中,若是将其拿出必为外界大天地所不容,立刻就会被打为原型,若是过于严重甚至可能在天道之下化为齑粉,连带本体都会连带受到伤害。 第三重境界,称之为济乾坤,可以完全掌控自身小乾坤之中的一切规矩和法则,还能和身外大天地虚实相交,在相同或近似的规矩法则之下,小乾坤的东西也能进入身外大天地。 但是小乾坤之中的东西却不能危害到大天地当中的规矩,比如点石成金的石头,若只是摆在外面便没事,若是将其作为黄金花费的话,立刻就会打回原形。若是事情太过严重,一样会连带到本体。 济乾坤的手段甚至能控制自身小乾坤的光阴流速,任意时光倒流穿梭古今,却只能作为一方看客,决不可随意出手干扰,更不可能以此神通扰乱身外大天地,否则定会损伤到自身小乾坤。 除了不能凭空创造生命,济乾坤的手段之于自身小乾坤,已经可以说是无所不能。 按照沈慕白的说法,他手中“一叶山”的原本主人已经到半步归真的境界,自身小乾坤早已经是完整无缺的存在,却为了封印先天气运之物天通心而自断道途,将自身小乾坤炼化成了这件法宝。 难怪他会如此谨慎这件法宝,宁远暴露身份也要将其抢在手中,此物绝对称得上是人力造化之巅,后天第一机缘。 随着沈慕白念出法宝的名字,那颗巨大的铜球之中开始缓缓响起沉闷的机栝声,嘎吱吱嘎吱吱的令人遍体生寒。铜球之上的三个古文字也流淌过一丝亮光,像是在回应沈慕白喊出的名字一般。 “非我沈家血脉,无法御使这件法宝!”沈心突然大声喝道,“飨心主,你别忘了,你虽然窃取了我沈家血脉,但是还有我在!况且,你还没有掌控这件法宝!” “来人啊,给我将这妖魔拿下!” 随着沈心一声断喝,周围那些青白山的护山之人稍作犹豫,依旧还是纵身朝着沈慕白扑了过去,一个个亮出兵刃法宝,却有有意收敛了力量,想着只将他生擒活捉。 毕竟就连沈心心底,也只想将他拿下,而不是诛杀。 沈慕白微微一笑,丝毫不在乎那些扑向他的人,淡淡的说道:“父亲,看来你真的不肯认我这个儿子啊。但是你似乎依旧忘了,我已在青白山待了二十余年了。” “你真以为,我就只在暗中操纵了母亲一人吗?” 随着沈慕白的笑声响起,扑向他的那些人身形皆在半空一滞,然后好像下饺子一般一股脑全都跌落在地上,身体怪异的扭曲抽搐了几下之后,一个个又机械的站起了身子,双眼翻白的站在了沈慕白之前,转身面向其他人。 从他们的心口处,生出了一道细细的黑线,弯弯绕绕曲曲折折的延伸并收拢在沈慕白的檀中穴处。那些人好似一个个提线木偶一般,顷刻之间就被沈慕白牢牢的控制在了手心里。 就连沈心也不例外,从他心口处也伸出了一根黑色细线,连接在沈慕白的身上。可能是因为他境界高些,或是身上的法宝强于别人,此刻还没有被沈慕白完全操纵,依旧咬着牙死命抵挡。 沈心转头面向白游方,从牙关里一个字一个字的挤出来,说道:“白道友,沈心蒙昧二十余载,已经无力回天,青白山今日就全仰仗你们了!” 变故突然,不光是白游方没有料到,就连游宇和贞如都没有来得及反应,面对着沈心几乎临终托付一般的话,白游方只能眼神凝重,缓缓点头。 游宇和贞如立刻就要出手,沈慕白却出声喝断道:“站住!他们的性命此刻都握在本尊手中,只要我心念一动,面前这些人顷刻间就会化为齑粉,一身精血化皆为本尊所用。” 游宇和贞如立刻望向了沈心,沈心神情痛苦,显然已经难以抵挡黑线的钻心之噬,却依旧重重的点头,不光是舍弃了那些被操纵的护卫,连自己的性命也一并置之度外了。 眼看沈心心怀死志,沈慕白立刻说道:“父亲,你有那视死如归的气度,但是母亲的性命你也能一并舍弃吗?要知道,我潜藏之后,第一个控制的就是她老人家了。” 沈心猛然一震,双拳不自觉的紧紧握住,他可以将自己的性命舍弃,却独独放不下夫人的生死。二人原本就是郎情妾意的恩爱夫妻,加上沈少青死后,他对于夫人,又背上了无尽的歉疚之意。 沈心缓缓的盘腿坐下,将双眼双耳完全紧闭,连心神也全数缩进了紫府之中,一门心思抵抗黑线的侵蚀,至于外界之后如何,自己和夫人究竟是生是死,他已经全数托付给了眼前这些人了。 游宇也有些犹豫不决,贸然出手这些被控制住的人便会死,但是不出手的话,沈慕白手中的铜球已经开始缓缓的转动变小,显然他已经开始吸收那些人的真元,正在炼化法宝“一叶山”。 若是被他完全掌控了后天造化第一的“一叶山”,不光眼前这些人会死,就连他们几个也将无从幸免,还会给天下留下一个莫大的祸害,无数人将因为他而丧命。 要知道,飨心主最好生吞活人心脏,尤其是妙龄少女、伶俐孩童和修行有成之士,更是他的上上之选! 游宇心有顾虑,但是游刃却一如既往的杀伐果断,迈步就要朝着沈慕白走去。沈慕白立刻将目光转向了他,靠近游刃最近的那个人立刻化为黑烟消散,以此来警告他就此停步。 一群人之中,沈慕白最为担心的就是这个游刃,浑身上下透彻着一股摄人的寒气,就像一柄无鞘的长剑一般,时刻在你眼前晃悠,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朝着你的要害刺上一剑。 就算是最擅长对付妖邪鬼物的释门高僧贞如,沈慕白都没有感觉到如此大的威胁。 游刃自然不会去管那些人的死活,冷笑着再度往前迈了一步,挑衅似的看向沈慕白。一旁的游宇赶紧将他拉住,低声说道:“小弟,莫要冲动,还需从长计议!” 游刃冷哼一声,甩开了游宇的手冷笑道:“从长计议?等他吸够了真元炼化了法宝再动手?反正这些人都是注定要死的,早死晚死都一样,就不要给别人再添麻烦了。” 游刃再度向前一步,沈慕白眼珠一转,立刻开口说道:“这位道友既然是剑修,还能面对着身后的粹剑宝物螭吻而无动于衷?不如先取了宝物,等我将法宝中的白玉髅也一并送你,粹剑最佳,再与我动手,岂不快哉?” 游刃不为所动,冷笑一声道:“你以为我是三岁小孩子吗?会中你如此浅薄的离间之计?这女人说过了,只要将一叶山中的小蜘蛛救出来,她就自愿将螭吻给我。至于那小蜘蛛,多的是办法让她自愿为我粹剑,何必便宜了你。” 沈慕白面色一顿,拧眉说道:“那我就先炼化了这小蜘蛛,让你两手空空,左右皆失。” 游刃将右手搭在剑柄上,轻笑着说道:“无妨,杀了你,她一样会把螭吻给我。” 一旁久久不做声的贞如突然开口,低吟道:“阿弥陀佛,二位道友可以动手了,这些被控制了心神的人,就由贫僧来护着。” 那些被黑线连接心口的人,心口处不知何时又出现了一道纤细的金线,那些金线贴着肌肤直达心口,悄悄的将他们的心神都护住了。 循着金线往回倒溯,便看到丝丝金线皆是从贞如脚下钻入土地,悄悄接近了那些被控制的人。那些人面上的表情顿时都平静了下来,一个个安安稳稳的站着,好似睡着了一般。 游宇松了一口气,立刻跟着游刃一并向前,却不料沈慕白再度开口大笑道:“哈哈哈,你们因为只有你们是在拖时间吗?本尊又何尝不是再等另一件宝物发动!” “来不及了,你们任何人都休想再伤到我!” 沈慕白一抬手,将一块巴掌大小椭圆形的青色玉璧扔向天空,玉璧之上有大片大片的细碎纹路,看着如同遍布着冰裂纹的绝品青瓷一般,透着一种让人心惊胆战的美感。 青色玉璧化为一道青色光柱直冲千丈高空,然后顶端如开花一般四下散开,变成了一个覆盖方圆百里的青色罩子,将整个青白山都扣在了里面。 游刃见他有所动作,立刻抬手作剑凌空便砍,却有一道淡淡青光浮现在沈慕白身边,将那凌厉的剑气尽数拦下,两两碎裂,化成一团漂亮的焰火。 游刃眉头一皱,将腰间长剑连鞘取下,对着沈慕白连砍数十下,皆被青光尽数拦下。 仔细去看,那些青光并不是凭空出现的,每一道都是从千丈高空的罩子上垂落而下,将游刃的攻势轻松给化解了。 游刃拄剑停手,面色平静的看向沈慕白,沈慕白将手一摊,轻笑着说道:“没办法,人总要为自己多留几条后路。” 说罢转头看向白游方,笑容更加灿烂明媚,“说起来,我与这件法宝也是颇有渊源,它也是这‘一叶山’的主人亲手炼制的,刚好可以作为‘一叶山’开启的钥匙。” “对了,这件法宝还是你师父亲手送给我的呢,早晚有一天,我会亲自去谢谢他,跟他说些掏心窝子的真心话的。” 第四百十四章 唯死而已 笼罩着整个青白山的巨大青色罩子,其上密布着无数的浅色痕迹,由中间向四周扩散开去,中间最为细密的地方裂痕几乎连成一片,看着就像是一枚模糊的竖目。 更像是被一剑刺出的伤口。 “这是,封元镜?!”白游方略微回响,结合沈慕白话里的意思,立刻就猜到了这是什么。 “不错,正是封元镜。”沈慕白猖狂笑道,“那人在练成一叶山之前,最为得意的就是这件法宝。在他舍弃大道封印了天通心之后,封元镜也不知道流落何处,没想到却在筑洲上现了世,又机缘巧合落在了我的手上。” 白游方错愕道:“封元镜不是已经被打破了吗?” 沈慕白笑道:“确实如此,封元镜沉寂了上千年,威力早已经大不如前,加上本身也不是以坚固见长,所以才会被你师父以性命相搏给打破。但是万没想到,同行的那些人都是些有眼无珠的蠢蛋,将破碎的镜面弃如敝履,却将没用的镜柄捡起来收走了。” “封元镜的一应神异之处,都是在镜面之上,虽然镜面被打破,但此等厉害法宝破镜重圆又有何难?诸位也都看到了,这尚未完全恢复的镜子,就能轻易防住仙人境的攻击。” “而且,这方圆百里也都已经被镜光封锁,诸位只能留在此地等着本尊功成事毕。不用担心,封元镜不仅能够封印,还能同时造出拟真幻境,外界之人看到的,只会是青白山一切如常的景象。” “至于这内里嘛,本尊自然会好好招待几位的。” 随着沈慕白的话音落下,青白山宗门内,十数座长居人口的山头,如青白山、积瑜山、碧苔山、方金山、云泉山、翠卉山、枝叶峰所有的山间都冒出了无数条细细的黑色丝线,一根根的朝天直竖,招摇如风中乱发。 游宇、贞如、游刃、白游方等一应人全都看的呆了,看此情此景,沈慕白估计是将青白山山门内所有人都种下了那种黑线,只待他心念一动,整个青白山都要沦为他的掌中傀儡! 趁着众人愣神的瞬间,沈慕白纵身而起,化为一道虹光来到了青白山山门内最高的仰渊峰上,山门境内那些朝天直竖的黑线如同百川归海一般转弯朝他而来,一股脑全都扎进了他胸口的檀中穴内。 等到游宇和白游方一行人紧随其后来到仰渊峰上时,沈慕白的胸口处已经氤氲了层层浓厚至极,空洞好似虚无一般漆黑的黑色烟气,正在他的控制下缓缓上浮,朝着头顶上的一叶山铜球而去。 黑色烟气之中,已经有百十道漆黑的丝线率先连上了铜球,正试图从铜球上的孔洞侵入内里。铜球之内传来无数机栝拧动的声音,那些意图侵蚀的黑线在洞口处就被打成了齑粉,彻底消失不见。 看来,沈慕白是想强夺青白山所有人的修为,以此来炼化一叶山!难怪他知道了法宝所在也不动手,还要花二十年时间来谋划此事,就是为了将青白山所有人都种上那黑线,而且还必须要潜移默化,绝对不能被任何人发现! 若非白游方这颗沉底的卒子太过刁钻,想必他也不会这么快暴露身份,在实力尚未足够的时候就被迫起出一叶山。 看当下这样子,沈慕白还需要不少的时间才能炼化一叶山,而且还只是初步炼化。 但是此刻众人却也有一筹莫展,因为头顶上封元镜的存在,他们想要攻破镜子的防护打断沈慕白,也要花费不少的力气。 而且沈慕白也料到了这一点,众人刚刚出现在仰渊峰上,就有百十号人从四面八方蜂拥而至,一个个双眼通红面部狰狞,见到众人不由分说便立刻出手攻击! 游宇立刻先护住了青葽和付理,白游方也一把拉过桃花,将她塞到了付理跟前,同时低声问道:“你怎么样,没什么事?” 桃花被这一连串的秘闻旧事和骤然变故冲的脑子有些混乱,喃喃的说道:“我没事啊,我能有什么事?” 看了一眼白游方憋得通红的脸上古怪的表情,和他微微向下的视线,桃花顺势低头一看,立刻双手抱胸侧过身子,两颊绯红的惊呼道:“呀,流氓!” 白游方自然不是在这个时候轻薄于她,只是想确认一下她有没有被沈慕白以那黑线相连控制,见她羞愤慌乱躲过也急忙转过了身,低声说道:“看来沈慕白为了不暴露身份,暂时没敢在我们两个身上做什么马脚。” 桃花芳心错乱,里头的小鹿将她的心壁撞出了隆隆的鼓声,听到白游方如此解释,这才意识到此时不是摆小儿女姿态的时候,只是脸上的羞红却一时下不去,只能低声应道:“应该是,那就好。” 游宇、游刃和青葽已经开始出手应对攻击,那些人被沈慕白夺了心神,将大部分的力量都顺着黑线导了过去,出手自然也就缺了很多威力,三个人就挡下了百十人的攻击。 游宇的山海竿拉开十丈丝线,其中透出隆隆的浪涛声,丝线轻轻一扫,那些扑上前的人立刻就被线上的无量海水击退,倒飞跌落山顶,虽然会受些伤,却不至于丢了性命。 青葽的手法也比较宽厚,直接挥手在面前起了一面丈许厚,三丈高见方的巨大冰壁,那些人的兵器和术法尽数打在了冰壁上被冻住。而冰壁还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往外扩张,很快就有几个人被冰封在了里面,几经挣扎却始终不得破壁而出。 游刃就没有那么好的心情去顾忌他们的性命了,将腰间的剑连鞘取下,握在手中朝身前一横,立时便有无数剑气激射而出,将他身前扇形区域一扫而空。本身实力稍强的人挨了他这一击只是重伤,但是那些实力不济的,已经化为遍地残肢碎块,想要拼凑都难了。 白游方同为剑修,虽然他也知道此时大敌当前不能妇人之仁,但见到游刃这般残忍还是有些不舒服。却也不好多说什么,只能取出自己的佩剑,帮助打退其余人。 但就是白游方一个小小的眼神,也立刻引来了游刃的注意,见到白游方手中长剑,游刃双眼微微睁大,眼光顿时一热。 只是奇怪,贞如不知为何一直没有出手,难道是在这生死关头,还要坚守着那不杀生的戒条吗? 游宇击退敌人之余,微微瞥了一眼贞如,却见他不知何时悬空而坐,脑后生出一团尺许大小的澄黄圆光,身下也渐渐浮现出一朵三品莲台,托着他的身体扶摇直上,飞离了仰渊峰。 贞如双手合十,微微低头念诵道:“阿弥陀佛。” “大禅定。” 空旷悠远的声音朝着四面八方扩散开去,随着声音一同散开的,还有从他脑后圆光之中散出的无数金色丝线,一根根丝线好似有灵一般,一头扎进了那些被黑线控制之人的心口,在其胸前浮现出了一个镂空的金色莲花图案。 仰渊峰顶上如烟花盛放,灿烂绚丽,夺目无比,就算是在耀眼的阳光下也能看的一清二楚。一根根金色细线循着黑色丝线的轨迹而去,将一朵又一朵的莲花,开在了青白山所有人的心头。 青白山中,那些被黑线操纵的人都回过了神,停下了赶往仰渊峰的脚步,一个个看着胸口绞缠争较的两色丝线,和在黑烟中忽隐忽现的金色莲花,一时间茫然失措,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 沈慕白头顶上的黑色烟气顿时一滞,已经沾染了不少黑色烟气的铜球也一个震动,将上面的烟气全部震散。沈慕白看着自己费了半天劲儿的成果付诸流水,面上表情顿时变得狰狞无比。 沈慕白抬头望向天空,贞如的身形还在不断缓缓上升,沈慕白恼恨之下大声喝道:“死贼秃,竟然敢怀我的好事,本尊倒要看看,凭你一己之力,如何能够护得住这些人!” 一声怒喝之下,连接青白山所有人的黑线轰然消散,却又转瞬之间重新凝聚,在这一聚一散之间,黑线立刻变得凝实了几分,粗壮了几分。 那些已经回过神的人表情猛然再度一变,双眼立刻充满血丝,不分青红皂白的朝着身边最近的人攻了过去,而且这一次,所有人都使出了全部的力量,决然出手,悍不畏死! 整个青白山瞬间就乱了,所有人都开始相互倾轧,一团团血色在青白山境内四下爆散,就连沈心也有几分按捺不住,表情狰狞而挣扎的站起了身。 贞如居高临下看到了这一切,面上露出无尽悲苦之意,低声念诵道:“大无畏。” 声音出口虽然不大,但却如悠远钟鸣一般在当空散开,他背后的圆光猛然更亮了几分,然后这亮色又顺着无数丝线传递开来,将众人胸口的莲花由图案,盛开成了花朵。 莲花盛开,青白山内再无一人张狂作乱,所有人都神色安详的原地盘腿而坐,不自觉的摆出了双手合十的姿势。 沈慕白的招数再一次被贞如破解,但是此刻贞如的情况也明显很不乐观,脑后的圆光越来越亮,但是他身上的光芒却逐渐的黯淡了下去,连身下的三品莲台也变得虚浮不定,好似风吹一下就会消散。 沈慕白此时居然不怒反笑,朝着天空之上大声喊道:“和尚,你们释门不是讲究众生平等,扫地恐伤蝼蚁命吗?那就让我看看,你是如何众生平等的?!” 沈慕白头顶的黑球放弃了侵入一叶山,转而从中飞出了无数的黑色丝线,比之前的还多了不知几何。这些黑色丝线没有再朝着众人而去,却四面八方的刺进了青白山一应的活物体内。 青白山作为修道高门,炼药大家,山中常年饲养着各类仙禽异兽和毒虫蛇蚁,其具体数量,恐怕就连青白山的大管家都说不上来,就更罔论山林之间土地之下的各色活物了。 唯一可以肯定的就是,绝对是青白山人口数的千百倍还不止。 虽然这其中都是毒虫鼠蚁占了大头,护佑单个根本不费吹灰之力,但若贞如真要践行那“众生平等”的信念,想要将它们全部护住也绝对是不可能的! 沈慕白朝天癫狂大笑,状若疯魔,歇斯底里的喊道:“来啊,让本尊看看你释门的道理。若是你不去护着这些禽畜虫豸,那就说明释门大道,就是个屁!” “来啊,让本尊看看!” 贞如闭上双眼,双手合十微微低头,轻声诵道:“阿弥陀佛。唯死而已。” “大慈悲。” 第四百四十五章 焠神道 随着贞如的低声细语,他原本逐渐黯淡的身影慢慢的透出了金色光泽,那光泽好似粘稠的金漆一般微微淌动,竟然真的从他身上缓缓的滴落下来,掉在了三品莲台之上。 那温和透亮的金光,竟然是从他周身肌肤之上渗出的罗汉金血,贞如俨然是要以一世修为和性命,来证明自己所修行的大道! 唯死而已。 金色的血液向下滴落在了莲台之上,原本已经虚浮不定的三品莲台骤然间流光溢彩,在外围再度盛放了一层金色莲花,变成了一座金光璀璨的四品莲台。 只是这耀目的场景仅仅只维持了一瞬,在莲台完全盛开的同时也轰然崩碎,散成了漫天飞舞的金色碎片,将整片天空斑驳点缀。 金色的莲台碎片逐渐衍化,在半空中形成了无数的莲花、菩提、璎珞、祥云、芝草、龙凤呈祥、金狮宝象、仙鹤曼舞、孔雀开屏、庙宇楼台一幅恍若仙境一般的广袤画卷,在贞如的身边缓缓的展开。 无数的金色的丝线从他身后的幻境之中飞出,一对一的钻进了黑线刺中的一切活物,将那些大大小小的禽畜虫豸都护佑了起来,就连一只蚂蚁,都没有让其死在黑线之下。 贞如的身形瞬间暴瘦,枯槁的好似一具刚出土的百年干尸一般,只剩下一层皮肤松垮垮地挂在了骨架上,在空中摇摇欲坠,一副随时都可能会死的样子。 白游方微微开口,却欲言又止,游宇也同时抬手示意他不要出声。一旁的付理见那个和和气气的大和尚快把自己累死了,有些于心不忍,却也被青葽掩住了她的嘴,严肃的摇了摇头。 此情此景,谁都知道贞如大可不必如此,但是论及心中大道,所有人都不能开口去劝他。 劝,就是侮辱了他的道。 大道践行,唯死而已。 整个青白山因为贞如的莫大神通,突然就变得无比安静,每个人每只动物都安详的留在了原地,祥和得就像是在春风里尚未苏醒,还在冬眠的动物一样。 沈慕白看到贞如不惜消耗境界和寿命也要护住那些虫豸,眉宇之间露出些不可思议,却依旧对着天空叫嚣道:“还有最后一式呢,使出来啊?” “大普度。只要你使出来,这些人立刻就会成为你最虔诚的信徒,你所耗费的一应精力和真元都能通过他们的念力补充回来,你随手一指,他们就会不计生死的攻向本尊。” “甚至还可以更进一步,以掌中佛国衍化自身小乾坤,直入寻道境也不是不可能的。来啊,你释门弟子不是最喜欢做这种事情了吗,普度众生啊!” 普度众生,乃是数千年前释门众人最热衷于使用的手段,渡化外界大天地中人进入自己的掌中佛国,以凡俗信仰之力淬炼自身,更是可以将掌中佛国作为自身小乾坤的雏形,算是在寻道境界上抄了一条近路。 普度众生,分为大禅定,大无畏,大慈悲和大普度。一步一步的同化他人,以自身意志将其渡化接引,同心同德,同力同碌,一旦接引成功,就是自己最为虔诚的信徒。 正是因为有如此神奇功效,释门中人才会大行其事,基本上每一个到了仙人境,也既是罗汉业位的人都会修行此道。但也是因为此行此举,造成了凡俗世人数量锐减,十室九空,可谓是流毒万里。 所以才会有了道儒两家,合力将释门赶到了西边的龙腰洲,还勒令其不许东进传道。自此之后,掌中佛国的神通也被彻底禁绝,鲜少为后人所知了。 但是飨心主作为数千年前的邪魔外道,自然是知晓这门功法的,也知道施展此神通的后果严重,所以才会以此挑拨贞如。若是贞如真的大行其事的话,他立刻就要撤去封元镜,转移矛盾,将贞如置于火上。 可惜的是,在场众人之中,白游方修行日短,游宇性情洒脱不爱读书,游刃醉心练剑无暇其他,青葽经年寻访化解寒气,几个人没有一个知道普度众生和掌中佛国是什么意思。 至于付理和桃花,那就更是所学尚浅,连贞如当下的危险境地都看不太真切。 形容枯槁的贞如迟缓而艰难的睁开双眼,带着疲倦和迟暮的眼光看向沈慕白,眼中尽是无悔和鄙夷的意味,任由沈慕白摆弄唇舌,他也绝对不会有任何非分之想。 沈慕白见他无动于衷,继续高声蛊惑道:“怕什么,这掌中佛国本就是世间大道的一种,难道今时今日,已经没有人再修炼那最近大道的焠神之法了吗?” “焠神之法?”沈慕白此言一出,周围几人都来了兴趣。虽然不知道掌中佛国为何物,但是这焠神之法,多少还是听到过一些的。 世间宗门繁多,功法更是无数,各有其长短优劣,但是归总起来无外乎两种。 其一,就是吸纳天地灵气,化为真气凝于丹田,行于气脉,通过调息和搬运来施展各种术法手段,更能调动周围天地灵气暂为己用,施展莫大威力的招式,称为炼气。 其二,同样也需要吸纳天地灵气,但是却不将其行于气脉,而是将其纳入血脉之中,以此增强骨血筋肉,淬炼自身肉体成一块百炼精金,举手投足都有极强威力,称为煅精。 炼气和煅精,一行气脉,一行血脉,虽然方法大相径庭,但都还需要肉身施展。至于那些鬼怪精魅,只是存粹的真气聚集,不免落了下乘。 但是除了这两条道路之外,世间还有一种可以摒弃肉身,单纯以灵魂就能修行的大道,称为焠神。 焠神者,需要吸纳世间生灵的供奉和信仰,还能承载香火并以此凝聚金身,只要信仰不断,灵魂便能不朽。即便金身破碎,也多得是修葺补全的办法,无非只是耗费时间罢了。 沈慕白看着这些人茫然好奇的面孔,嗤笑着解释道:“焠神之道,亦是大道的一种,上古时期就有无数大能浸淫此道,怎地到了现在,却要禁绝后辈儿孙修行?其心可度可思啊。” “不光是释门有掌中佛国,道门的三十三天,儒门的君子心室,无不是焠神之道修行法门,怎么到了现在却连一个都传不下来吗?你们的师门和家族长辈,究竟还欺瞒了你们多少?” 沈慕白满面讥讽之意,摇动舌头说着那些蛊惑人心的话,引得众人不由得去思索。就在这精神放松的一瞬间,他头顶上的黑球猛然射出了几道漆黑箭矢,拖曳着长长的丝线,朝着几人心口刺了过来。 “静心,回神。”贞如虚弱的声音在众人耳边响起,与此同时,还有几道金色丝线从天而降,在他们心口盛开金色宝莲,将沈慕白的漆黑箭矢全都拦了下来。 游宇几人瞬间回神,想不到差点就着了这邪魔的道,一个个咬牙瞪向了沈慕白。只是心中疑惑尚未解除,心中不免得又有些,茫然无措? 看到众人依旧皱起的眉头,沈慕白知道自己已经将那颗漆黑的种子种下了,只需要再多说几句,多等几时,就算自己不动手,黑线也会自动从他们的心头钻出来的。 贞如万分虚弱,但此刻还是不敢大意,强提起一丝精神,对着众人解释道:“诸位,休要听他搬弄是非混淆黑白,这焠神之道的传法,并不是如他所说的那样。” 沈慕白冷笑道:“不是?那又为何,几位世间少有的俊彦子弟,却无一人知道焠神之法,甚至连掌中佛国都没有听过?” 贞如缓缓开口,语气微浮的说道:“焠神之法,而今确实已经鲜少有人知道,但并不是先辈们敝扫自珍,而是当今世道根本不需要再修焠神之道了。” “先古时期,人族势弱,在诸位先贤大能的带领之下与诸天神灵、遍地凶兽做斗争,稍有不慎就会就会有大能陨落,更不要说那些力量微弱的妇孺们了。” “为了人族子嗣繁衍,先贤大能们冒着生命危险,与自身之中开辟一方小乾坤,供孱弱的妇孺们躲藏其中,而躲在里面的人们对此感恩戴德,信仰之力又反哺了那些开辟小乾坤的大能们。” “要知道,诸天神灵之所以频频降下灾祸,就是为了让人族畏惧,从而臣服和供奉,让他们吸取信仰之力增强神力。不同的神灵之间还会相互大战抢夺人族信仰供奉,足见其重要之处。” “那些先贤大能们无意间发现了诸天神灵的修行之法,便将其归纳成篇,编纂了最初的焠神之道,只要境界达到一定程度都可以修行,举阖族之力来护佑同族,族嗣绵延。” “人族强横壮大之后,诸天神灵再也不能压迫与我们,败亡到了天外,遍地的凶兽也被人族一一慑服,自此人族休养生息,安定繁荣。除了几位最厉害的大能们受万民爱戴自发供奉,那些大能最后也就成了各家族,各宗门的创始人。” “当年,确实是我释门浑噩犯了贪痴之戒,掌中佛国自此变了意味,在释门西迁的事情之后,连同三十三天,君子心室,一起被严令禁绝,未到寻道境前,绝对不可以施展。” “强行修炼焠神之法,心境不稳者便会渐失人性,稍有不慎甚至会泯灭灵魂,沦为泥胎木塑,擎带着整个掌中佛国的人一起遭殃,故此才会不为人知。” “诸位,切莫因此心生芥蒂” 贞如早已经是油尽灯枯,强提着最后一丝精神为众人开解完毕,终于支撑不住昏死了过去。但是在他从半空中跌落之前,还是以最后一丝力气稳住了身后的繁丽画卷,为青白山众人,遮蔽最后一程。 贞如的身子从空中跌落,游宇急忙飞身而起,将其揽在了怀中落下,一把递给身边的白游方道:“小兄弟,辛苦你照看着贞如禅师,剩下的事情,就交给我们两兄弟了。” 第四百四十六章 神通难破禁,初开一叶山 贞如力尽昏死了过去,青白山的所有活物蒙他庇佑都暂时没有危险,但是当下的局面依旧艰难,游宇和游刃两兄弟齐齐上前,准备联手攻破沈慕白的防御。 沈慕白头顶的黑气散在了无数活物身上,也没剩下多少了,他张开嘴将其重新吞咽入腹,好像已经断了以此侵蚀攻破一叶山禁制的心思,颇有几分束手待擒的意味。 但是随着游刃的率先出手,头顶上依旧降下了青色光幕将沈慕白牢牢护住,游刃的剑气始终不得近身。 游宇紧跟其后动手,山海竿甩出一道弧线,扯动无数海浪翻滚之声,鱼钩一头撞上了沈慕白面前的光幕,却不像游刃的剑气一般被弹开,而是直接勾在了光幕之上。 游宇再度发力,山海竿上的鱼线瞬间蹦的笔直,鱼钩刺进光幕之中,竟然拉扯的光幕发出阵阵细碎的裂冰声。游宇好像掉到了一条大鱼一样,整个人身体后仰,将山海竿都拉的成了一个圆弧。 随着一声清脆的响声,沈慕白面前青色的光幕竟然被游宇生生拉扯破了六尺大小的一块。 游刃心有灵犀,握住手中长剑剑柄,一剑连鞘,朝着缺口处狠狠的刺了过去! 长剑直入裂口处两尺有余,之后就再难寸进了,因为当空之中立刻又有一道青色光幕垂下,在沈慕白面前,再起了一道坚固的防护。 “叮”的一声脆响,游刃的长剑好似刺在了铜镜玉面上一样,虽然剑势被阻,但是游刃却没有半分焦急神情,反而嘴角扯起微笑,轻轻将手中长剑再往前一送。 长剑顶端忽起云烟,丝丝缕缕地攀在了青色的光幕上,向着两边迅速地扩散开去,不一时就绕开了面前的那块光幕,顺着边缘飘散了进去。 沈慕白急忙招下更多光幕,一道接一道的立在了自己面前和身边,但是那已经散开的云烟被光幕一催,立刻就会向四面八方吹去,很快就越吹越淡,再也看不见了。 不过经过游刃这一剑之后,在场所有人都看清楚了,沈慕白降下的光幕并不是一整块,大约都在三丈宽,而且越靠近他就越窄,像是一道一道垒砌的墙,中间总会出现小小的缝隙。 游刃剑上的云烟消散不见,沈慕白亦挥手在游刃头上降下一道光幕,将他逼退之后这才安然的说道:“没想到你二人还有这等本事,可惜了,若是你的剑能再快一点,说不定” 话音未落,他的后背猛然爆出一朵血花,将他的身子打的往前一个踉跄,露出了后背上血淋淋的剑痕。 游刃冷笑道:“怎么,我的剑还不够快吗?” 沈慕白的伤口处泛起一阵漆黑的烟雾,将他的伤口皮肉拢合,重新化为一片光洁的皮肤,但是还不等他将身子站直,伤口突然又再度撕裂开来,鲜血飞溅,与之前的伤痕简直一般无二。 游刃继续说道:“你就躲在里面不要出来,你真以为这些光幕,能够防得住我的剑?” 说话之间,沈慕白的身上又凭空出现了好几个大大小小的伤口,虽然每一处伤势都不算太严重,但是累加下来,已经够将他半边身子都染得血红了。 沈慕白突然发出一阵诡异的笑声,与他原本清朗的嗓音截然相反,嘶哑阴沉的好似棺材板子扭曲干裂一般,阴恻恻的笑道:“嘿嘿嘿嘿嘿,有了血肉之躯就属这一点不好,但是,沈家血脉的好处,更多啊!” “太皇黄曾天,开!” 随着沈慕白的奇怪嗓音,沾染他半边身子的血迹突然飞起,落在他头顶硕大铜球上,瞬间便被吸了进去。铜球内缓缓响起了剧烈的金属摩挲声,伴随着锵然有力的声音,铜球猛然往内缩进了一尺,其上那三个大字也随着一阵流光闪过,变得焕然一新。 从铜球底端的孔洞之中,窜出了几十条铜制的锁链,每一条伸出去的长度不一,却都在微端卷起,好似锁住了什么东西一样,而后缓缓地往内缩进,重新回到了铜球里。 沈慕白伸手掸了掸袖子,看着游刃铁青的面色,笑着说道:“你的剑确实有些门道,能够化为眼睛不可见的云烟,顺着光幕缝隙来到本尊身边攻击,很不错。” “但是你们是不是忘了本尊说的,这封元镜和一叶山,乃是同出一人之手?封元镜除了本身的神通之外,还能够当做打开一叶山的钥匙?你们真以为仅凭吸取那些人的真元,就可以打开一叶山了?” 听到这话,众人才猛然惊觉,沈慕白费力打开封元镜的禁制,除了防护自身之外,真正的目的竟然是打开一叶山。那一根根吸人精元的黑线,除了给他补充力量,居然也只是障眼法? 太皇黄曾天,乃是道门三十三天的第一重,一叶山乃是太清高真以自身小乾坤所化,将其演化为道门的三十三天倒也正常。而且光是这第一重太皇黄曾天,就能将游刃的隐秘攻击完全封印锁死,其威力不俗,可见一斑。 沈慕白背着手站在封元镜的光罩之中,头顶还有已经打开了第一重禁制的一叶山,双重防护之下众人根本就是一筹莫展,几乎是已位于不败之地了。 事已至此,断然也没有束手就擒的说法,游宇摆动手中山海竿将鱼线收回,鱼钩在竿头拉长变形,鱼竿顿时化为了一杆钩镰枪,朝着沈慕白刺了过去。 游宇的身法十分玄奇,出枪之时速度迅捷,将他的身子都拉出了一片残影,残影一个忽闪之间,好似照镜子一般在远处又出现了一个人影,而后再度分化,一成二二成四,从东南西北四个方向,朝着当中的沈慕白攻了过去。 四方携游。是游宇自创的神奇身法,他走的乃是煅精一脉的路子,身体锤炼的坚实一块,寻常法宝都不能伤。度过天劫之后更是有所感悟,创出了名为“游神”的身法,大大弥补了速度上的劣势。 有了“游神”身法,游宇便真的成为了一条纵横天下的游鱼,油滑难定,即便是遇到打不过的对手,也能够轻易脱身,不沾半点。 寻道之下尽自由,世间无人可抓可杀。 四道身影从四面八方刺向沈慕白,让当空之中以感知真元进行防护光幕一时间也有些不知所措。游宇的气息在四个身形之间不断转换,真元游移不定,好像没一个真的,又好像每一个都是真的。 无奈之下,沈慕白只能全力催发封元镜,一道接一道的光幕迅速从天而降,不光是为了防护,更是以此为攻击之法,朝着场中所有人当头砸下。 封元镜最基本的妙用,便是“照人、照物、照己”三种镜光,照人催发镜光如飞剑,目光所至既剑之所至,照物可破一应法宝法术,照己则是防护之法,镜光加身,不仅可防法术法宝,还能清心除瘴。 后世人不明所以,还给了起了三个更体面的名字,斩堪、破法、除瘴。 沈慕白当下所用,便是将三种镜光合为一体,如同山崩乱石一般砸下,整个仰渊峰顿时腾起浓厚无比的烟尘,将众人的身形全都遮蔽其中,生死不知。 随着一阵急促的金玉交击声响,一阵大风突然刮过,将峰顶上的烟尘一扫而空。场中众人皆平安无事,但是游宇的攻势也没有起到任何效果,完全被防了下来。 为了挡住游宇的攻击,以及可能会趁机出手的游刃,沈慕白将绝大多数的力量用在了自己周围,落下白游方青葽等人的光幕就稀薄和羸弱了很多,被他们勉强都闪避开了。 游宇的钩镰枪钉在了沈慕白的四面光幕上,他的鱼钩本身就有勾住天下万物的神通,轻易就刺进了光幕之中,但是想要再往内突破,便力有不逮了。 沈慕白的身周,三重厚厚的光幕通天及地,好似竖起的棺材一样将他好好的护在了中间,游宇只是刺破了外面的第一层,想要真实的触及到他还为时尚早。 只不过要是真的被他攻破了进来,自己真的就危险了。全力催动封元镜的后果,就是无暇再去解开一叶山的禁制,头顶缓慢转动的铜球立刻就停滞不动了。 游刃眼神一凛,立刻就抓住了这处破绽,沈慕白身上顿时凭空出现几处伤口,看来刚才沈慕白以一叶山封印游刃的神通未尽全功,还是留下了不少隐患潜伏。 沈慕白身形摇晃,身边那几道无形剑意接连攻击,将他的伤势迅速加重。情急之下,他伸手自腰间取下那把随身携带的纸扇,将其抻开悬浮在了身前。 纸扇打开,扇面上的画立刻自纸上浮现,化成一片山脉虚影围绕在他周围。那些无形剑气立刻就再也伤不到他了,只能在虚浮的山水画中划出一道道涟漪。 随着那些涟漪出现,青白山境内山间开始出现无数嘈杂的响动,一道道巨大的裂痕凭空出现,斩断山峰掀翻丛林,犹如山崩地裂一般的场景,在青白山境内四处上演。 沈慕白祭出来的,居然又是一件厉害的防护法宝,这柄他随身携带的扇子,其上的画面正是青白山全境。所有加诸在他身上的招式,都会通过秘法落在青白山境内,一点都伤不到他。 沈慕白冷笑着看了几人一眼,再也不费一句话,仰头朝天伸出双手,那些将仰渊峰砸得坑坑洼洼,将众人飞散各处的光幕扶摇而上重归封元镜中,然后化作一道三丈多粗的光柱,垂落在了一叶山之上。 除了身前剩下的三重光幕,他将封元镜所有的力量都汇集了起来,意图加快步伐,将一叶山炼化,收入囊中! 以青白山所有人和生灵的性命牵绊住贞如,以封元镜阻挡住游宇,以青白山秘宝扇子防住游刃,沈慕白短短的时间之内,就将可能威胁到他的人全部控制住了。 甚至不知道他还有没有别的后手,光是这环环相扣的计策,就已经拦住了三个仙人境的高手。 白游方心中突然生出巨大的无力感,居然还有些佩服沈慕白的隐忍算计,机巧百出。纵然发生了诸多的意外之喜,帮助自己逼出了他,却依旧拿他没有办法。 真的就只能看着他功成于此,而后祸乱天下吗? 第四百四十七章 兄弟阋墙 白游方无力的叹气,深深的叹气,过遍心中所想,都找不出一个可以解决的办法了。 突然之间,天空之中的景象吸引了他的注意,脑中如过惊雷一般,他猛然之间抬起右手,指着天空某处大声喊道:“游宇前辈,全力攻击那里!” 游宇和游刃循声看去,白游方手中所指,正是封元镜显化的光罩正中,那处密布无数裂痕,好似狭长天眼一样的地方。 白游方迅速解释道:“封元镜当年曾被我师父所破,就算沈慕白温养了二十年,这裂痕依旧还在。二位前辈只需全力攻击,将封元镜再度打破,他便无力再炼化一叶山了!” 听到这话,兄弟二人皆是一反常态,原本性子冷冽出手迅速地游刃迟疑了起来,反倒是惯于深思熟虑的游宇直接掉转枪头刺了上去,压根没有任何怀疑。 游宇一枪递出,钩镰枪的枪头离杆飞出,带着一根晶亮的丝线朝着空中的裂隙刺了过去。游刃见他出手,也没了太多顾虑,长剑依旧不出鞘,直直地朝着天空刺去,一缕云烟从剑鞘顶端掠出,紧跟在钩镰枪头后面扶摇而上。 游宇的山海竿取首阳洲南岸数千里海岸白浪练成,长度自然可以够到高天之上。游刃身为剑修,御剑千里之外也是平常,虽然后手出剑,势头却比山海竿还要更快。 但奇怪的是,不管两个人怎么催动法宝,枪头和剑意始终触摸不到天上的光罩,好像永远都隔着一张纸一样。 无奈之下,两人只好收回了各自的法宝。看到二人吃瘪,沈慕白不禁冷笑道:“同等境界之下,你们什么时候见过能从内部打破的封印?” “封元镜虽然被打破过一次,但那也是多年沦落导致镜子本身空乏,加上他是在一点上持续发力,最后一剑更是以气运加持,才侥幸得手而已,你们不会真当封元镜是什么易碎之物了?” “封元镜可是寻道境巅峰之人的魂炼法宝,就算是被打破尚完全修复,那也足有仙人境的威力,控住你们同境之人,还不是反手之间的事情。” 沈慕白的嘴上嘲讽,手中的动作也丝毫未停,头顶的一叶山内再度传来密密麻麻的机栝之声,而且比之之前的刺耳嘈杂,这一次的声音要精细清脆得多。 看这样子,沈慕白已经快要解开一叶山第二重天,太明玉完天了。可是众人此时却无计可施,就连白游方指出的破局之法都无法做到。 游刃将剑鞘握回手中,猛然转身朝着站在仰渊峰边上的青葽走去,一边走一边伸手道:“将你的螭吻给我,我粹剑之后便可以斩开这处禁制,救所有人出去!” 万万没想到,游刃居然在这最关键的时刻内讧了起来,看着他冰冷的面色和决然的眼神,青葽第一反应就是御起真气,谨慎防备他突然出手。 游宇山海竿未能触碰到封元镜的裂隙,无奈收回后也没有坐以待毙,再度化为钩镰枪朝着沈慕白身前的光幕攻去,瞬间出枪千余次,将挡在他面前的第一重光幕完全打碎,枪尖直指第二层光幕。 但是一听游刃的话,他立刻收枪回身,拦在了青葽的面前,凝视着游刃一字一句,十分严肃的说道:“不行。” “你是不是疯了?这种时候还要惦记你那些破事!”游刃怒气冲冲,对着游宇怒骂道,“若是不能破开封元镜,这个女人也一样会死在这里!” “别人不知道我的剑,你还不知道吗?我已经将剑修炼到由实化虚,若是能得到螭吻粹剑,说不定就能再度由虚化实,实力更上一重楼,破开封印,就是一剑的事情。” 游宇眼眉低垂,不去看有游刃的眼睛,低声呢喃道:“我当然知道你的本事,但是螭吻为青葽压制姑射璇花的寒气已经好几年了,若是没了螭吻,寒气骤然爆发,必然会将她彻底冰封起来,甚至还会有生命危险。” “我们再想其他办法,我不能让她冒这个险。” 游刃不为所动,步步紧逼到他面前,冷笑说道:“满脑子女人,你这辈子也就止步于此了!滚开,不要挡着我的道!” 游宇抬头,看着游刃认真的说道:“我知道这可能是当下唯一的办法,我也知道我此刻有多蠢,我更知道她并不喜欢,甚至还有些讨厌我。但,我还是不能放你过去。” “你不知道螭吻对她意味着什么,在任何时候,我都不想让她委曲求全。” 游宇将手中钩镰枪递出,沉声说道:“以‘山海’粹剑,虽然与你的剑相性不太符合,但是想要化虚为实,‘山海’的气象也绝对够了。” 游刃看着他,蓦然之间笑出了声,好似听到了世间最好听的笑话一样,笑得前仰后合,他努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绪,憋着笑说道:“哈哈哈,用你的兵器,给我粹剑?” 他猛然收敛了笑容,冰冷的说道:“不好意思,在任何时候,我的剑也不能委屈求全。” 游宇身后突然泛起阵阵寒气,不用回头,他就知道是身后的青葽正在将螭吻自体内取出。游宇头也不回的伸手,将已经出现的螭吻重新按回青葽的体内,沉声的说道:“这次,听我的。” 然后转头,对着青葽露出一个大大的傻笑,温柔的说道:“好吗?” 猛然之间,青葽感觉自己的心跳漏了一拍,整颗心往下一沉,好像砸碎了薄薄的冰层,落进了化冻的春水里。 游宇转头回来,对着游刃说道:“小弟,从小到大我都让着你,你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这次就听我一回。” 游刃忍俊不禁的笑道:“让?我需要你让我吗?从小到大都是我比你强,就连你最为得意的身法,都被我的剑彻底的克制。我想要的东西,你游宇拦得住吗?” “你想拦我?那就试试看。” “云天剑!” 游刃再也不想啰嗦,直接拔剑出鞘,在这大敌当前的时刻,就要上演一出兄弟阋墙的戏码。 即便是对付沈慕白的时候,游刃都没有拔剑出鞘,此时面对游宇却毫不迟疑,甚至直接叫出了自己剑的真名。 云天剑出鞘,立刻从剑鞘里涌出了无数的云雾,好似苍龙一般在游刃周身盘旋而上,直入千丈高空,在仰渊峰顶上形成了一片三十里大小的缥缈云层。 正如沈慕白所言,即便是游刃全力施展,剑势也只能蜗居在封元镜的镜光之下,就算游刃想虚晃一招转攻沈慕白,沈慕白也没有丝毫顾忌神色。 再看游刃手中剑,居然只有一个空空的剑柄握在手中,游刃持剑柄指向游宇,说道:“云天剑的威力你是知道的,你能保得住自己,可未必能保住她。” 游宇一言不发,只是将手中钩镰枪握住,摆出了一个准备迎战的姿势。 游刃也不再废话,空空的剑柄重重的向下一划,凌空一剑朝着游宇劈了过去。 游宇并没有在乎他的动作,反而抬头看向了天上,头顶缥缈的云层突然从中间分开,一柄千丈长剑的虚影,重重的斩向了游宇。游宇抬手一挑,手中钩镰枪迎向了硕大的长剑虚影,带起一阵汹涌的浪涛声,一击就将长剑彻底击碎。 但这只是游刃云天剑随手的一击,紧接着天空之中便有更多的剑影落下,或刺或劈、或点或撩、或崩或击,甚至还有旋转而至的招式,在三十里云海之中不断上演。 漫天剑影覆盖了足足三十里,仰渊峰已经被剑光晃得看不见了,不过游刃还是很有分寸的,只朝着游宇和沈慕白出手,边上的白游方等人都没有受到什么波及。 沈慕白心中暗骂,游刃一并对他发起攻击,虽然不能破开封元镜的封印,更伤不到自己,但是一剑一剑的斩在当空落在一叶山的光柱上,使得封元镜晃动不已,无法全力去破解一叶山的禁制。 漫天剑影落下,有一大半都是朝着游宇和被他护在身后的青葽去的,在游刃尚未动手之前,青葽就将付理和桃花远远的推开,害怕她们也被波及到其中。 游宇身影一晃,再度使出了四方携游的身法,四个身影出现在了青葽的四方,举枪朝向了空中落下的剑影。游宇的真身就在四道身影之间不断转换,每一次跳动都将一道剑影打碎。 四方携游,并不是普通仙人境的分光化影身法,那样会将自己的力量一分为四。四方携游,是在四个方向标记出方位,真身依靠标记不断转换,既保留了最强的实力,又兼顾了多个方向。只是因为游宇的速度奇快,看起来就像是同时出现了四个人一样。 漫天的巨大剑影一道接一道的落下,全部被游宇打碎在青葽百丈之外,连一丝余波都未能吹到她。青葽就这么静静地站在四方携游的中间,默默地看着游宇做出的一切。 游刃压下了手中的剑柄,空中的剑影渐渐地停了下来,游宇的四道身影一闪,重新化为一个站在游刃对面。兄弟二人一番争斗暂时打平,只是平白消耗了自己的真元而已。 游宇面色凝重,不再开口劝说,他无比了解游刃的性格,云天剑已经使出,不打出一个结果,游刃是绝对不会罢休的。 果不其然,游刃手中按下剑柄,轻蔑地笑道:“咱们兄弟两个从小都只是暗中较劲,还从来没有真的动手过。大哥,云天之下,皆是我剑,你的四方携游挡得住我手中剑,挡得住我忆中剑吗?” 这一声“大哥”,让游宇微微皱起了眉头,从小到大,游刃如此称他的次数寥寥可数,但是每一次这样称呼他,就是游刃真的生气的,要全力出手不计后果的时候。 印象最深的一次,是与同门师兄弟起了争执,游刃满面笑容对他说道,“大哥,等会动起手来你千万帮他一下,否则我怕会一不小心,将他打死。” 第四百四十八章 手中剑,忆中剑,心中剑 当空之中云海翻涌,好似烧沸的开水一样,云层之中并无雷霆,却发出了一阵阵越来越大的响声。仔细去听,那声音由小渐大,由弱变强,却不是沉闷的雷声,而是越来越清晰有力,铮然作响的剑鸣! 青葽抬头望天,三十里云海之中浮现出了密密麻麻的凸点,那些凸点朝着地面迅速落下,与当空之中凝聚成形,变成了一个个周身皆白的“游刃”,手中持剑,从天而降。 游宇没有抬头去看那如同天兵临凡一般的场景,面瞧着游刃轻声问道:“小弟,这些年你出剑无数,今日都在这了?” 游刃抬起右手手掌朝上做了一个“请”的姿势,微笑答道:“都在这了。” 游宇点了点头,抿着嘴说道:“忆中剑,好,你不愧是世间仅有的天才,能够自创出这种剑法,当年那人拒绝你,真是他莫大的损失。” 游刃冷笑道:“来不及了,忆中剑一旦施展出,不到之前出的那一剑,连我自己都停不下来。” 游宇突然也笑了,像是对游刃说,又像是在自言自语,呢喃地说道:“我这不是在求你,你辛苦练剑的时候,我又何时松懈过?游神也并不是只有四方携游这一式的。” 游宇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身形突然又开始剧烈地摇晃起来,一个接一个的身影从他身上脱离而出,手持长枪朝着当空迎了上去。等到最后一个身影在原地消失的时候,半空之中已经有了足足八个。 “八荒共游。” 半空之中,无数的“游刃”手持长剑,一个接一个地从云海之中飞出,如同下雨一般结成了不知多少人的队伍,朝着地面落下。 地面之上,游宇的身形分散成了八个,相隔百丈占据了方位,迎向了那浩浩荡荡的白云“游刃”。 八人对无数,可笑且可悲的景象。 一个接一个的“游刃”挥剑而上,斩在了凌空而立的游宇身上,八个游宇皆不为所动,“游刃”则一个接一个地撞在了游宇的身上,散成了漫天的云烟。 忆中剑,将游刃从第一天拿剑起所使出的每一剑,都以云天剑衍化而出,直到将游刃使出忆中剑之前的那一剑使出,忆中剑这一式,才算是用到了尽头。 当然,还有另外一种情况,接剑之人死。 忆中剑数量恐怖,气势磅礴,但是除了最后一剑,衍化出来的都只有游刃当时挥剑的三成威力,否则如此强大真元的消耗他也支撑不住。所以最开始的那些剑威力都极弱,只能在气势上压倒对手,先声夺人罢了。 故此,使出“八荒共游”的游宇才不为所动,任由云天剑衍化的“游刃”撞在自己身上,以身体来感悟招式力道的渐重,然后挑选最合适的机会再出手。 不过片刻时间,就已经有无数的“游刃”挥剑而过,不管有没有劈到游宇,一剑过后也立即消散。游宇从中感受着剑势威力的细微变化,估算着这一剑的“游刃”是什么境界。在某个“游刃”微微刺痛了他之后,猛然间抬起手来,朝着漫天“游刃”出枪! 当空之中,八个游宇出手的招式、角度、力道都一般无二,八道银亮光芒带着万壑涛声横扫天空,将无数的“游刃”直接打碎,被钩镰枪带出的劲风吹散。 八荒共游不同于四方携游,四方携游只是以极快的速度在四个地方来回闪烁,而八荒携游则是结合了仙人分光化影的手法,衍化出了八位实力不打半分折扣的“游宇”。 八个身影一同出手,相互之间真元招式皆能连贯一气,每一人都能借其余七人的威势,威力振幅下强了足有八八六十四倍,只一招就将面前荡涤一空。 但饶是如此,云层之间依旧有无数“游刃”持剑而下,而且出剑的威力也越来越强了。 游刃的忆中剑依旧只对着游宇和沈慕白而下,青葽也在游宇的授意下没有出手,免得引来忆中剑“游刃”的攻击。几位女子只能仰头看着游家兄弟神仙打架,惊愕得无以复加。 同为剑修白游方却没有去看游刃那惊为天人的剑法,而是抱着双手站在沈慕白面前,皱着眉头紧盯着他,一边观察一叶山上封元镜青色镜光的轨迹,一边思考着该如何才能攻破封元镜。 沈慕白此刻心中烦躁不已,游刃的云天剑虽然不能伤到他,但是覆盖的范围极广,每一次出招都能兼顾到自己,导致封元镜的力量难以凝聚,破开一叶山禁制的速度越来越慢。 而且封元镜上储藏的真元越来越弱,此刻也无法以阴煞气吸纳青白山众人的精元来补充自身,若是再这样被消耗下去,封元镜就只能维持封印,无暇分力来破开禁制了。 至于白游方站在面前死盯着自己,沈慕白倒完全没往心里去,反正他也没那本事破开面前的光幕,看的再久也没有任何作用。 可是一旦沈慕白解开了一叶山的欲界六天,能够初步掌控一叶山之后,第一个要杀的人必然是白游方!除了白游方坏了他二十年辛苦谋划之外,他对于白游方的心也早就垂涎已久了。 只不过当下情形,对于自己是越来越不利了,若想让封元镜全力施为破开禁制,只有一个非常冒险的法子可堪一试。 沈慕白咬了咬牙,看着一叶山上落的越来越慢的镜光,终于下定了决心。心念一动之下,围绕在他身边的扇面虚影瞬间变大,将封元镜垂落向下的镜光完全包括在了其中。 与此同时,护在他身前的三道光幕也全部撤除,封元镜全部的力量都集中在了破解禁制上,一叶山内再度传来清脆密集的机栝声,更是开始凌空飞速旋转。 扇面上的虚影变大护住镜光,立刻就招来了忆中剑的攻击,一个个“游刃”将剑斩在虚影上,青白山境内对应的山水便立刻被无形剑气斩断,山门之中顿时尘烟四起,一片狼藉。 云海之中的忆中剑落下得越来越慢,好似大雨开始收势,变得稀稀拉拉了起来。但是“游刃”的剑势却越来越凌厉,八个游宇身上都出现了大大小小的伤口,身手也渐渐变得有些迟钝了。 八荒共游再出一招,八个游宇同时将手中的山海竿掷出,在云海之下连绵出了一大片白色的海浪,在层层海浪之下,耸立着数百根粗大尖锐的黑色礁石,聚成了一大片的耸立山脉。 山海倒卷而上,将空中所有的“游刃”皆卷在了里面,而后白浪拧绞,黑山攒刺,无数的“游刃”顷刻间就被山海化为虚影,直逼至头顶的漫天云海。 空中山海消散,化为八杆鱼竿落在了八个游宇手中,游宇气喘吁吁地看着头顶云海,八荒共游也不收起,不敢有丝毫懈怠。 忆中剑,只有将之前的一剑使出之后才会结束,且这一剑还会是游刃全力使出的威力。而忆中剑之前的那一剑,正是游刃刚刚才使出的手中剑。 刚才使出四方携游才挡下了手中剑,而此刻的他已经损耗颇多,即便是用八荒共游,游宇都要小心谨慎,才能保证自己完完整整的接下这一剑! 云海之中洞开门户,一个云雾凝聚而成的“游刃”持剑走出,缓缓抬手起剑,云海之中便冒出了诸多巨大的长剑虚影,遥遥地指向了疲态尽显的游宇。 “游刃”身形垂落,朝着游宇刺了过来,他身边的数十道巨大的长剑虚影也随之而下,带起三十里凛冽剑意,朝着游宇攻来! 八个游宇身形齐动,瞬间就聚在了一起,相互之间只隔了一枪之距,而后八人一起出手挥动山海竿,荡出了长达百里的银亮鱼线,在半空中绞结成网,将漫天剑影全都兜在了里面。 长剑虚影落在网中,传来了巨大的海浪拍打礁石的声响,巨大的水花随之从鱼线上溅出,变成瓢泼大雨落在了仰渊峰周围,三十里境内水幕连成一线,地面上瞬间就淌出了浑浊的山洪。 八个身影在空中凝聚成一体,摇摇晃晃地掉了下来,游宇勉强稳住身形,有些惊喜地看向伸手扶住他的青葽,煞白的脸上顿时露出了一个大大的傻笑。 游宇以八荒共游接下了游刃的忆中剑,但是漫天的云海依旧还未散去,一直背着手的游刃缓缓鼓掌,出现在游宇数丈开外。 游刃打量了一下游宇,笑着说道:“大哥,感觉如何?亲身体验过后,你该相信我有实力可以斩破封元镜了?此时将螭吻交出来,还为时未晚。” 最后一句话,是朝向青葽说的。 青葽面上再没有半分犹豫,坚定地摇了摇头,游宇见状直接面露微笑,欣慰不已。 游刃轻轻叹气道:“既然如此,大哥,我还有一式心中剑,要请你领教了。” 游刃右手掌心朝上缓缓抬起,手中的剑柄化为一缕云烟扶摇而上,投入了广袤的云海之中。原本浮散不定的云海瞬间凝实光洁,变成了板板正正的一块,一股危险的剑意立刻从里面冒了出来。 游刃摊掌向上,面朝游宇满面怜悯的说道:“大哥,你虽然不如我,但也是难得的修行良材,何必为了一个不喜欢你的女人,拼上了自己的性命?” 游宇咧嘴笑道:“我喜欢她,便足矣。” 游刃满面讥嘲,摊开的手掌缓缓翻转,略显艰难的掌心朝下。 游宇轻轻推开扶着自己的青葽,朝着游刃一步一步的走了过去,青葽想要跟着他,却被游宇轻轻摆手制止了。 游刃面色冷淡不为所动,眼看着游宇走到了自己身前丈许处停下,心中剑一经施展,三十里云海都会跟着被他心意锁定的那个人,不管逃到哪里,都避不开这一剑。 游宇咧开嘴,摇头笑道:“小弟,我真庆幸是你的兄弟,否则你绝对不会让我走近到你丈许之内的。” “这一次,是你输了。” 第四百四十九章 天地任游,心剑一放 游宇的话一出,游刃立刻就感觉到不妙,身影猛然后退想要拉开距离,但却为时已晚。游宇面向他微笑开口,用只有他们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轻声的说道:“天地任游。” 温和的声音落在了游刃的耳朵里,他顿时感觉整个天地似乎都变得不一样了,但是仔细体会之下却又好像没什么不一样,只是自己后退的身形轻轻一滞,也没有受到任何其他的阻拦。 游刃的心神稍稍放下,但是一看到前面游宇和煦的笑脸,霎时间如同芒刺在背,心思瞬间就全乱了。 自己全力后退,此时应该早就退出了仰渊峰山顶,离游宇最少都应该有数十丈的距离了,可为什么面前游宇的笑脸依旧那么近,一点拉开距离的迹象都没有?! 游刃再度发力往后退去,同时分出心神看了看身后的情况,山高天阔没有任何问题,但是再看眼前,游刃的身形还是静静的立在那里,丝毫距离都没有拉开。 游刃终于明白,自己已经着了游宇的道了,索性不再后退,站在原地冷冷的问道:“天地任游,这是你最新创出的招数?看来施展距离只有丈许,是我大意了。” 游宇点头道:“其实这一式才是我的底气,一经施展,同境之内我便已立于不败之地。” 游刃不屑道:“只是不败,又不是胜。你以此招将我困在这丈许之地,也阻断不了我的心中剑。这一剑终归是要落在你身上的,除非你能瞬间逃出三十里境外,让云天剑无从追觅。” 游宇摇头道:“瞬间三十里,除非是寻道境的大能,否则世间遁法皆不可能,这一剑我没本事能够避开。” 但是游宇接下来的话,立刻就游刃的讥嘲笑容僵在了脸上。 “我自知抵挡不了你这一剑,所以才无比庆幸你是我的兄弟,可以让我侥幸走到你身前丈许,施展出天地任游,让你陪着我一起,接你这最强一剑。” 游刃脸上僵硬的讥笑散去,换上了几分不可置信的慌乱,低声问道:“让我和你一起,接心中剑?” 游宇缓缓点头,肯定地说道:“是。天地任游,是我和贞如禅师交手之后,偶然悟到的最新身法,所以你并不知道。天地任游施展时,只能拢下身周丈许的空间,所以我才必须走到你跟前。” “天地任游施展之后,身周丈许的空间会以我为天地中心,进入这丈许之地的一应招式、法宝、神通,皆可由我调换位置,虽然是螺狮壳里做道场,但是身周丈许,已经够我做很多事情了。” “心中剑锁定了我,但我却能借天地任游的神通,将心中剑的威力转移给你,我挡不下来这一剑,你作为出剑人,总有办法能够应付得来。” 游宇也没什么忌讳,将天地任游的神通仔细的给游刃解释清楚,但是随着他的话语,游刃的却表情越发的惶恐慌乱,原本不可一世的凛然气度,顿时已经去了七八分。 就像一柄锋利的宝剑,在经过一场大战之后,有了豁口,开始卷刃。 三十里云海,此时已经全部化为了游刃的心中剑,与当空之中缓缓下降,速度看似不快,实际上卷起了巨大的风声,宛如天倾的强大威势,将地面上的树梢小草,压得已经弯折了腰。 游宇抬头看了看心中剑的庞大威势,不由得感叹道:“三十里天共一剑,这一剑若想要完整挡下来,最少都要去我大半条命。小弟,再不收剑,可就要落在你身上了。” 说话间,游宇将目光转向游刃,却见他已经满头大汗,脸色煞白,局促的站在原地,慌乱的完全不知道应该做什么了。 游宇一个闪身上前,一把按在他肩膀上说道:“怎么回事,难道这一剑还是可放不可收,连你都控制不了?” 游刃慌乱的说道:“剑已经出手了,如何还能收回?心中剑锁定一人,不落到他头上是决计不会停止的。游宇,快收了天地任游,我现在没有真元应对,根本挡不住这一剑的。” “况且,况且,”游刃慌乱的口齿都有些不清了,忙叨叨的说道,“以我心中剑斩我自身,剑心根本承受不住,若是这剑落在我身上,我只怕会大道断绝,此生也提不起剑了!” “对了,沈慕白,沈慕白!”游刃突然一个转身,指着被重重山川虚影罩住的沈慕白说道,“用天地任游将他拉进来,将这一剑转嫁给他,说不定就能斩破封印。快去啊,快去啊!” 游宇深深吸气,重重一巴掌拍在游刃肩膀上,沉声说道:“我当下的实力,短时间内根本施展不出两次天地任游。而且你也看到了,沈慕白的重重防护何止三丈,这一剑,只能我们自己扛了。” 游刃愈发惊惶,一把拍开游宇的手喊道:“都怪你,为了一个女人竟然与我作对,若不是你百般阻拦,我根本不会陷入这种境地!” “小弟!”游宇一声断喝,将歇斯底里的游刃叫住,然后微笑着说道,“放心,我不会让你剑斩自身的。” 说罢,游宇伸手轻轻一推,将游刃推出了三丈之外,离开了天地任游的范围。而后他纵身而起,挺身朝着漫天剑意迎了上去,要以当下伤损之躯,力抗游刃的最强一剑! 站在山顶之上,就已经能感觉到那三十里云海的强横剑意,游宇迎身而上,更是被莫大威压逼得难以升空,甚至还有被巨力推回的感觉。只好运起天地任游的神通,将逼近自身的威压转移到两侧和身后,来减缓前进的阻碍。 猛然之间,游宇心中升起别样思绪,通透了天地任游的神通精髓,立刻操纵着天地任游,将进入自己一丈之内的威压聚拢起来,然后调转方向,朝向了头顶的三十里云剑。 真元的损耗立刻加大,好似决堤一般从体内流出,但是这种精巧的借力之法,顿时缓解了游宇的莫大压力,速度骤然加快不少,朝着云剑冲了过去。 “可行,若是能够支撑住天地任游的神通,便可以心中剑之力来抵挡心中剑。但是,不知道我的真元,还能够撑得住天地任游几时了。” 游宇呢喃自语几句,然后朗声大笑,豪迈开口道:“小弟,好厉害的剑法,纵然我今日挡下这一剑,以后也没有胆气敢再接一次了。厉害,痛快!” 地面上的游刃仰头痴痴地看着这一切,突然全身无力,颓然地跌坐在地上,脑中不由泛起当年一幕,也终于想明白了那人说的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那一袭道袍看过了游刃展示的剑法,侧身避开扑通跪倒的游刃,缓缓摇头道:“我不能收你为徒。” 彼时年少,却已经结成了金丹的游刃急忙问道:“为什么?难道我的资质还不够好吗?!” 道人摇头道:“你的资质乃是上乘,足可以入我宗门,但是却不做不了我的徒弟。在我眼中,惊才绝艳之人从来不少,但是能够修心的人,却没有几个。” “你锋芒毕露,如一柄锋锐的剑,但是却没有强韧的内里,过刚易折,所以你的每一剑都只能放,不能收。” 游刃依旧不服,梗着脖子争辩道:“放剑而出,只需斩断对方即可,为什么要收?” 道人笑道:“不懂收,早晚就有断的一天。” 游刃猛然从地上挑起,厉声说道:“这根本就是你的借口!” 道人依旧轻笑:“你看看,稍稍一点挫折,你就受不住了。年轻人,修行即是修心啊。” 游刃始终都想不明白,那人为什么不愿意收自己为徒,更想不明白,那个据说脾气极差,仇家遍天下,对谁都无所谓的恶人,为什么会笑了自己许久。 看看自己的茫然慌乱,再看看兄长的豪迈无惧,游刃终于明白,那人说的韧,究竟为何物了。 游刃猛然冲天而起追向游宇,大声开口道:“大哥,分我一半,助我粹剑!” 游宇听到他的呼声,朗声大笑道:“好!” 游刃伸手一引,云气在他掌中凝结成剑,纵身来到游宇身边,仰头看着天上的云剑,嘴里低声说道:“大哥,给你和大嫂添麻烦了。” 游宇不可置信地转头看向他,游刃接着说道:“当年虽然拜师不成,但是他还是教了我些东西,只是这些年过得太过顺遂,一直都不理解他的意思。” 看着游宇依旧玩味的眼神,游刃恢复以往冷淡性子,哼道:“叫你一声大哥,别飘,否则以后有你罪受的。” 游宇收回目光,装作没有看到游刃额头和手心的汗,转头看向高空,低声道:“以往你焠的都是手中剑,这是你第一次焠心中剑。此番过后,化虚为实有几分把握?” 游刃毕竟是平生第一次在下风时出剑,虽然通了心思,却没那么容易壮了胆气,多少还是有些慌乱的。听到游宇问话,略加思索低声回道:“不知道,先接这一剑。” 游宇欣慰一下,仰头望天说道:“我是兄长,我先上。” 不等他话音落毕,一直慌乱不已,心绪难定的游刃却突然心定了下来,看着头顶那自己都未必能抵挡的一剑,冥冥之中好似有了一丝全完不同的感悟。 游刃纵身而起再度拔高,抢在游宇之前迎向了如同天崩一般的心中剑,手中长剑直指向天,原本缥缈无形,只是凝结在一起的白云,竟然闪烁出了银亮的剑芒。 游刃福至心灵,依着那一丝感悟递剑出手,同时口中轻诉道:“顺境之时,该留三分怜悯,出剑需收。而今遭逢逆境,出剑自当一往无前,尽情放之。” “前辈,他日相逢,想请你再看一眼我这一式,放剑!” 第四百五十章 一剑万里,承名快意 一点寒光闪烁在白云剑尖之上,与心中剑轻巧地撞在了一起,上下两剑皆是白云铸就,一撞之下便同时散开,游刃被心中剑的莫大威势骤然压下,吐着鲜血摔在了仰渊峰顶上,撞出了一个巨大的深坑。 心中剑威势太大,游刃又是骤然出手,游宇根本来不及伸手去接住他,只能看着山顶上乱石飞起。也顾不上去查看游刃伤势如何,狠心转头回望,看向了天上心中剑。 三十里的云海之中,忽地破开了一个巨大无比的洞,几乎将整个云海都荡涤一空,无数涟漪出现在平整的白云之上,将玉板一般平整的心中剑,炸成了一池满是褶皱的春水。 这一式“放剑”毕竟只是游刃瞬时感悟,当然比不过打磨许久的心中剑,云海的涟漪泛起不多时,便开始慢慢平静,中间的破洞逐渐聚拢,但是威势已经去了五成有余。 游宇蓄势待发,准备接下剩下不足五成的威势,谨慎之余猛然一个恍神,就看见心中剑慢慢聚合的破洞上面,封元镜青色的光罩之外,隐隐有一线金色自西北而来,奔向此处。 金光之后拖拽着不知几百里的缥缈云路,在金光悬停青白山之上后开始迅速汇集,片刻间就汇聚了不下于心中剑的广袤云海,而且看那威势不停,不一时就已经从心中剑的四周弥漫了出来。 心中剑中间的孔洞消失了,金光汇聚的云海也在六十里的范围停了下来,伴随着云海缓慢的旋转,边缘上出现了一层层的螺旋痕迹,被心中剑遮挡的中间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漩涡。 隔着心中剑,隔着封元镜,游宇都感受到了云海之中慢慢涌出的可怖威势,比之心中剑更加锋利和磅礴的剑气迅速溢出,引得整个仰渊峰的人皆是汗毛一竖。 游宇紧了紧手中山海竿,云海漩涡之中虽然没有杀气,但是这股威势也让他不敢不妨,此刻竟然有些庆幸头顶上还有封元镜的封印,希望能够挡得住这一剑了。 游刃躺在地上,看着心中剑迅速合拢的洞口,错愕且渴望的伸出了手,遥遥地握住了空中的金线。随着洞口合拢,游刃的手颓然地落下,闭上双眼轻声呢喃道:“何等大道。” 在众人看不见的漩涡中心,金色的光线逐渐冒头,裹挟着不断旋转的云气缓缓向下,拉扯出了一个巨大的螺旋云锥,朝着封元镜上那处狭长的缺口,悄然无息地刺了下去。 金线撞在了密布裂纹的缺口处,无数的云气开始缓缓汇聚,在金线周围凝聚出巨大的剑身,一层一层地递加着威力,一丝一丝地凝聚着剑意,一点一点地挤进了封元镜的封印之中。 整个光罩开始剧烈颤抖,那些冰裂的痕迹一道接一道的亮起,从剑尖相抵处往四周扩散,光罩上开始响起极其细微的冰裂玉碎之声,随着裂纹的不断蔓延,声音也越来越大,直至响彻云霄。 “哗啦”一声脆响,一块小小的裂片从剑尖处剥落,轻盈地离开了光罩,随着第一处的破碎,周围的碎片也开始不断响应,顷刻间便是从者如云,半空之中如下青色暴雨,洒遍了整个青白山境内。 白游方捏着下巴,凝视着沈慕白周围的扇面山水虚影,紧皱的眉头略微舒缓,好似想到了什么破解的方法一般,正准备有所行动,突然就感受到了一股熟悉的气息。 沈慕白正在全力破解一叶山的禁制,在舍弃了封元镜对自己的防护,只用扇子护住自身之后,破解禁制的速度顿时就快了很多。很快就打开了清明何重天、玄胎平育天和元明文举天,只差最后一道七曜摩夷天,就能初步掌控和使用一叶山了。 正当沈慕白打算一鼓作气攻破禁制的时候,封元镜却好像决了堤的河道,汹涌的流水瞬间就倾泻一空,而后天上又开始落下无数青色碎片,昭示着他最不想见到的一幕,到底还是出现了。 白游方和沈慕白同时抬头,面上表情一喜一怒,喜不自胜,怒不可遏。 巨大剑身刺破封元镜的封印之后去势不绝,带着残余威势一剑刺在了刚刚拢起的心中剑上,瞬间就将三十里平整云海再度刺破一个大洞,无数流云顺着洞口开始飞散,场面宏大,却又悄无声息。 云剑对云剑,两招残余的剑式相撞之下两两损毁,相互湮灭,天空之上的广袤云海开始急速消散,被剑式相撞产生的爆风裹挟着残存的云层朝着四面八方吹去,如湖面涟漪一般慢慢消散在了天边。 伴随着狂风呼啸刮过地面,青白山上视野可及之处,再也不见一丝云朵,只剩下青天白日,碧空万里。 抬头的沈慕白正好看见两式云剑相互湮灭,感受到其中一道再熟悉不过的真元气息,沈慕白厉声嘶吼,怒火冲天。 “又是你!” 但是此刻不管他怎么嘶吼都无济于事了,云海消退,当空只剩下一白一金两道剑光急速落下,分向两方朝着两人而去。 峰顶的深坑之中一个人影猛然窜起,迎着两道剑光飞扑而去,高高地举起了自己的右手。但是游刃伸手去够的,却不是自己的白色剑光,而是那道连破封元镜和心中剑的金色剑光。 临到近处,游刃终于看清那金色剑光的样子,其并不是一柄长剑,而是数十个他看不懂的金色文字竖排而列,攒就的一道长剑虚影,光是靠到近前,就能感受到其凶猛的威势。 不管它究竟是什么,是谁的,游刃都要先将它抢在手中,适才那一剑的威势何其壮大,而且与他的云天剑相性极合!此等宝物送到面前,岂有不取之理? 就算这机缘不是奔着自己而来,那又如何,抢到手里就是我的! 天予不取,反受其咎! 似是感受到了游刃身上霸道的气息,金色剑光猛然一个翻转,朝着游刃伸出的右手就砍了过去。游刃赤手空拳如何能挡得住,眼看就要被金色剑光斩下右手! 一旁被冷落的白色剑光猛然偏转,横起身子挡在了游刃的面前。云天剑上此时云气稀薄,稍一接触,就被金色剑光斩断了剑尖,剑身也被震的更模糊了几分。 云天剑不计冷落自动护主,游刃不由得有几分动容,伸手握住云天剑,但也不想轻易放弃那道金色剑光,依旧执着地追了上去,却被一道鱼线圈住了腰身,拉到了游宇的跟前。 看着游刃万分不甘的脸,游宇劝道:“小弟,不是你的机缘,强求到手也没用。” 游刃沉声说道:“大道当前,我实在是不甘心” “大道?”游宇笑着伸手一指,“大道不是已经被你握在手中了吗?” 游刃低头看去,被他握在手中的云天剑上裹着一层厚厚云雾,正从剑柄处开始缓缓凝聚,一截雪白的剑身从中露了出来,慢慢地显露出了三尺长短。 原本被炼化成了云烟的云天剑重新凝聚身形,达成了那化虚为实的境界,只是可惜,剑身前端平平整整没有剑尖,看起来倒像是一把开了刃口的尺子。 游刃蓦然释怀而笑,也不在意云天剑被斩断了一截剑尖,伸手取下腰间的黑色剑鞘,仔细将剑收回鞘中,重新挂在了腰带上。 游宇拍了拍心境变得平和的兄弟肩膀,二人一同转身看那道剑光究竟要去往何处。 金色剑光凌空垂落,直直朝着白游方而去,临到近处一个翻转,与白游方手中长剑并排而立,迅速下沉没入了剑身之中,剑身上立刻就浮现出了二十二个奇异文字。 别人不认得,白游方却知道,那是师父佩剑上半边剑脊的文字,是念作,“显威,妖魔精怪鬼,迷魅惑乱凶,五方邪秽,极煞厄神,尽伏。” 另外半边也有未曾赐下的文字,而且意义非凡,念作“敕令,金木水火土,风雷雨雪雾,山川河泽,幽冥真境,皆定。” 白游方双手捧剑举过头顶,面朝西北方低头念道:“谢师父恩赐,此剑自今日起,承名快意。” 金光一入剑中,白游方也知道了师父为何会出此剑,以及后续的一些安排。 在白宣迈步踏入罗族所在的洞穴之中时,洞穴与外界有那一瞬间的相连,天命剑上的从龙立刻有了感应,李元锦感悟到了徒弟即将会有一场磨难,便借攻击白宣之机,将这一剑送了出去。 天命剑现世之后,李元锦渐渐感觉到原本快意剑上的先古道文于自己已经是鸡肋了,刚好快意剑已经被毁,便顺势将其中二十二个先古道文一并赐给了徒弟,同时将快意剑的名字也送了出去。 于是,便有了这一剑远游万里,再破封元镜的乾云苍茫剑。 白游方遥谢过师父,转头看向了沈慕白,微笑着说道:“飨心主,师父托我问候你。师父说,若真的是你死而不僵,就让我代传,可惜他此时有要务缠身,否则他一定亲自到访,再杀你一次!” 沈慕白面色铁青,封元镜不能从内里攻破,但是却没防住从外面来的手段,更何况那人之前就已经攻破过一次,再度出手,可谓是轻车熟路,手到擒来。 但是沈慕白脸上却没有任何惊惶之相,即便到了如此境地他依旧淡定自若地冷笑道:“想杀我?这把青白扇上的画关联了整个青白山,想要攻破,就得将青白山先彻底毁了。” “青白山境内数千条人命,你敢让他们为我陪葬吗?” 白游方微微点头,轻笑着说道:“我想试试。” 第四百五十一章 闰 沈慕白猖狂的挑衅和白游方平静的回答,被赶到跟前的游宇全都听了进去。见白游方不顾后果准备出手,游宇立刻一把按住他,低声说道:“贤侄,谨慎,他的话不可不防,万一要是真的,数千条人命的因果” 游宇的话里透着亲近和关心,白游方赶忙回身说道:“前辈,晚辈省得,只是这飨心主乃是数千年邪魔,若不能将他彻底剿灭,遗祸世间恐怕罪过更大。” 游宇顿时沉默,白游方接着说道:“前辈还请放心,晚辈有一个办法,或许可以在不伤及青白山众人的情况下,攻破这件法宝。只是把握不大,还请前辈帮忙兜着点,免得我闯下了祸来。” 游宇略加思索,这才郑重地点头道:“好,我兄弟俩尚余了几分力气,勉强能护持得住,就由你放手一试。小弟,若是游方失手攻击到了青白山境内,你也帮忙挡一挡。” 游刃面色平静的点了点头,兄弟二人立刻散开到仰渊峰两侧,准备随时驰援因为白游方出手而被转嫁攻击的青白山诸多山头。 白游方毫不迟疑,抬手便是一道青色剑气激射而出,朝着自己盯了许久的画卷某处刺了过去。剑气刺入画卷虚影,立刻就被虚影挡住,而后将剑气上的力量,通过秘法转移到了青白山境内。 只是令在场众人没想到的是,这股无形无声的力量没有落在别的地方,而是精准的略过白游方的头顶,朝着刚才他刺中的画卷那一处再度攻了过去。 这一次,这股无形的力量没有被虚影转嫁到青白山境内,悬浮在沈慕白身边的白色折扇上,传来了一阵纸张揉皱的“沙沙”声,在空白的扇面上,出现了一个浅浅的印记,像是被指甲在上面掐了一道一样。 若是依着扇面上山水画的位置去看,那么这处印记,就刚好出现在仰渊峰顶上,沈慕白身前画卷中的仰渊峰上。 白游方这一剑,精准地刺在了画面虚影上的那一点,通过法宝的神通传到青白山境内的那一剑,又一次精准地刺在了那一点上! 沈慕白面色阴沉似水,运起真气开始变化山水虚影的位置。他怎么也没想到,白游方竟然真的这么快就找到了青白扇的唯一漏洞,而且还能如此精准的攻击到这唯一的弱点! 青白扇,乃是青白山沈家的传家之宝,历来都是传给下一任宗主的,扇面上除了有一处储物的小乾坤,最为重要的,这还是一件护住性命的最后底牌。 青白扇上以留白之法勾勒了青白山的全境,还能通过秘法将伤害转移到青白山境内。若是少主在外遇险,打开扇子就能将一应伤害转移,青白山内见到此情形,便会立刻着人出手挡住伤害,遇到重大危机还会打开护山法阵。 因为所有的伤害都转嫁到了青白山境内,所以少主和扇子本身不会受到任何伤害,少主不管在天下什么地方,只要不招惹那些顶尖大能,就能顶着扇子悠哉回家,或是等到青白山的人去接他。 只要青白山一天不落魄,青白扇的防御几乎可以说是无懈可击。但是天道尚且只有四九,再厉害的法宝,也一定会有某处缺陷难以补完,就像这青白扇,唯一的漏洞,就是不能在青白山境内使用。 在青白山境内使用,就会出现画面虚影中的某个点,和现实对应的地方重叠,只要以巧妙手法攻击这个点,那么转嫁来的伤害同样会再度落在这个点上。 万幸,青白扇只会转嫁敌人的主动攻击,转嫁过来的攻击不会再度转嫁,只会落在青白扇上。否则只需找准这个点,随便出手一次就能循环往复,轻松就能将青白扇彻底攻破。 当年飨心主为了转移视线,将沈少青的躯体给了手下人,青白扇也留在了躯体上,否则扇子展开,必然会给李元锦造成不小的麻烦,说不定飨心主就能依托此物逃出生天了。 沈慕白眼见青白扇被白游方看破,立刻不停地调换山水虚影的位置,让白游方找不到那画面和现实重合的点。白游方也没有立刻再度出手攻击,而是静静地站在沈慕白面前,双眼不住地上下左右晃动,视线死死的盯着那处重合的点。 不过片刻的功夫,沈慕白就已经将山水画卷转换了数百次,试图扰乱白游方的视线。白游方不断晃动的眼珠子突然一定,毫不犹豫的出手,将周身三百六十五道剑气悉数放了出去。 流年剑。白游方自从摸索出这一招之后,这才是第二次施展出来。 与第一次剑气首尾相连结成一个大环不同,这一次出手的剑气柔软飘逸,聚在一起结成了一个不断循环转动的剑球。三百六十五道剑气聚合,在白游方的精准操控下,也不过只有三尺大小的一团。 虽然是三尺大小的剑球,但是攻击却极其精准和细致,每次都只有一剑刺向那个重合点,蜻蜓点水一般一触即退,还要给接踵而至的扇子转嫁的攻击让开道路。 剑球随着画面虚影的转换而旋转,每一次都能精准地撞在那个重合点上,让青白扇的神通反受其害。眼看着扇面上的浅痕越来越多,很快在扇面上边缘上裂开了一个小小的口子。 沈慕白不胜其扰,但是也没什么办法,只能看着剑球在自己身边不断旋转,暗中默默地催发真气,想要借着封元镜还残存的力量尽快打开一叶山的欲界六天,自己才好绝处逢生。 只要能够初步掌控一叶山,哪怕只是最外层的欲界六天,也能将仙人境彻底封印在里面,别说是对付面前这几个伤残,凭此法宝就算是横行天下那也不在话下。 想是这么想,但当下的境况却真的不容乐观,封元镜再度被打碎,虽然还有些残余力量,可是想要打开七曜摩夷天却有些力不从心了。沈慕白咬了咬牙,若真是后继无力,就只能使出那最后的手段了。 白游方看着围绕画卷虚影不断旋转的剑球,眉毛微微的皱了起来。流年剑虽然被他推敲了无数次,已经改良到了而今的样子,但施展起来还是感觉有些不够流畅。 具体来说,流年剑共有三百六十五道剑气,依着一岁之数循环往复的攻击,但是每到第四轮转完的时候,剑势却总会微微一滞,让整体剑势不够流畅。也就是沈慕白而今腾不出手来,若是换了别的对手,这一剑肯定会被人家寻隙攻破。 正在思索之间,游宇和游刃两兄弟又来到了他跟前,游宇开口称赞道:“贤侄,厉害啊,居然这么快就发现了这扇子的漏洞。还有,你这一剑有点意思,叫什么名字。” 白游方回道:“些许小手段,前辈谬赞了,剑名流年,算不上什么厉害招式。” 游宇乐呵呵地称赞,一旁的游刃可是同为剑修的行家里手,一眼就看出了问题所在,淡淡说道:“确实不算厉害,连一年到底有多少天都算不明白,破绽太大了。” 游刃一句话,立刻就说到了白游方的心坎里,原本只差半步就能想到的问题被游刃一下戳破,白游方顿时抱拳拱手道:“前辈慧眼如炬,多谢前辈指点。” 游刃哼笑了一声,看这小子适才的神情,已经想到了关隘之处,只不过是当局者迷罢了。若不是游宇打断了他的思路,现在说不定也已经想明白了。 所以白游方这一拜一谢,游刃微微侧身不受。 白游方抬手一扔,将手中更名为快意的剑掷了出去,径直没入了银色的剑球之中,三尺剑球刚刚好将快意剑裹在里头。但是下一刻,刺向那处重合点的力道骤然间变得凶猛无比,只是一剑,就让扇面上“刺啦”一声,撕开了一个大口子。 白游方放声笑道:“是了,这一下流年剑才算彻底完整,剑招之中再藏一招,这一剑,便起名为‘闰’。” 流年剑之所以会每隔四轮便有一次停滞,是因为一年的时间是三百六十五天两个时辰零七刻有余,故此每过四年便会多出一天,历法上将其作为二月二十九日,名为闰。 停滞的这一下,就是因为缺了“闰”这一剑,白游方将快意剑纳入流年剑之中,补全了缺失的一剑,流年剑自此便算是大成了。 游刃微笑,对着游宇低声说道:“这年轻人前途不可限量,所创剑招都能暗合以周天大衍之数,假以时日必定又是剑道途中一位高手。那小子,等你度过天劫之后,可否与我问剑一场。” 后面半句提高了声音,自然是对着白游方说的。 白游方闻声转头,笑着说道:“前辈说笑了,我而今才不过堪堪金丹境,只怕等我修成仙人境,前辈早已经更上一层楼了,到时候差距更大,前辈嫌我愚笨,都不想指点我了。” 游刃呵呵一笑,不咸不淡地说道:“好小子,使得一手好‘收剑’。” 白游方赔笑一声,再度转头看向自己的流年剑,心中思索着“闰剑”之后,还有什么可以推敲的瑕疵,务必要做到将这一剑不断精进,不留任何破绽,免得丢了宗门和师父的脸。 补全的这一式起名为“闰剑”,十分契合历法,白游方还是比较满意的,可若是早知道日后某个浑蛋会以剑名来调侃他,白游方肯定会深思熟虑,起一个别的名字。 日后游历之时,每逢需要与人交手,那个浑蛋就借自己体弱为由退后,同时还要伸手推一推他的肩膀,嬉皮笑脸地说道:“小新,快上。” “闰了他。” 第四百五十一章 闰 沈慕白猖狂的挑衅和白游方平静的回答,被赶到跟前的游宇全都听了进去。见白游方不顾后果准备出手,游宇立刻一把按住他,低声说道:“贤侄,谨慎,他的话不可不防,万一要是真的,数千条人命的因果” 游宇的话里透着亲近和关心,白游方赶忙回身说道:“前辈,晚辈省得,只是这飨心主乃是数千年邪魔,若不能将他彻底剿灭,遗祸世间恐怕罪过更大。” 游宇顿时沉默,白游方接着说道:“前辈还请放心,晚辈有一个办法,或许可以在不伤及青白山众人的情况下,攻破这件法宝。只是把握不大,还请前辈帮忙兜着点,免得我闯下了祸来。” 游宇略加思索,这才郑重地点头道:“好,我兄弟俩尚余了几分力气,勉强能护持得住,就由你放手一试。小弟,若是游方失手攻击到了青白山境内,你也帮忙挡一挡。” 游刃面色平静的点了点头,兄弟二人立刻散开到仰渊峰两侧,准备随时驰援因为白游方出手而被转嫁攻击的青白山诸多山头。 白游方毫不迟疑,抬手便是一道青色剑气激射而出,朝着自己盯了许久的画卷某处刺了过去。剑气刺入画卷虚影,立刻就被虚影挡住,而后将剑气上的力量,通过秘法转移到了青白山境内。 只是令在场众人没想到的是,这股无形无声的力量没有落在别的地方,而是精准的略过白游方的头顶,朝着刚才他刺中的画卷那一处再度攻了过去。 这一次,这股无形的力量没有被虚影转嫁到青白山境内,悬浮在沈慕白身边的白色折扇上,传来了一阵纸张揉皱的“沙沙”声,在空白的扇面上,出现了一个浅浅的印记,像是被指甲在上面掐了一道一样。 若是依着扇面上山水画的位置去看,那么这处印记,就刚好出现在仰渊峰顶上,沈慕白身前画卷中的仰渊峰上。 白游方这一剑,精准地刺在了画面虚影上的那一点,通过法宝的神通传到青白山境内的那一剑,又一次精准地刺在了那一点上! 沈慕白面色阴沉似水,运起真气开始变化山水虚影的位置。他怎么也没想到,白游方竟然真的这么快就找到了青白扇的唯一漏洞,而且还能如此精准的攻击到这唯一的弱点! 青白扇,乃是青白山沈家的传家之宝,历来都是传给下一任宗主的,扇面上除了有一处储物的小乾坤,最为重要的,这还是一件护住性命的最后底牌。 青白扇上以留白之法勾勒了青白山的全境,还能通过秘法将伤害转移到青白山境内。若是少主在外遇险,打开扇子就能将一应伤害转移,青白山内见到此情形,便会立刻着人出手挡住伤害,遇到重大危机还会打开护山法阵。 因为所有的伤害都转嫁到了青白山境内,所以少主和扇子本身不会受到任何伤害,少主不管在天下什么地方,只要不招惹那些顶尖大能,就能顶着扇子悠哉回家,或是等到青白山的人去接他。 只要青白山一天不落魄,青白扇的防御几乎可以说是无懈可击。但是天道尚且只有四九,再厉害的法宝,也一定会有某处缺陷难以补完,就像这青白扇,唯一的漏洞,就是不能在青白山境内使用。 在青白山境内使用,就会出现画面虚影中的某个点,和现实对应的地方重叠,只要以巧妙手法攻击这个点,那么转嫁来的伤害同样会再度落在这个点上。 万幸,青白扇只会转嫁敌人的主动攻击,转嫁过来的攻击不会再度转嫁,只会落在青白扇上。否则只需找准这个点,随便出手一次就能循环往复,轻松就能将青白扇彻底攻破。 当年飨心主为了转移视线,将沈少青的躯体给了手下人,青白扇也留在了躯体上,否则扇子展开,必然会给李元锦造成不小的麻烦,说不定飨心主就能依托此物逃出生天了。 沈慕白眼见青白扇被白游方看破,立刻不停地调换山水虚影的位置,让白游方找不到那画面和现实重合的点。白游方也没有立刻再度出手攻击,而是静静地站在沈慕白面前,双眼不住地上下左右晃动,视线死死的盯着那处重合的点。 不过片刻的功夫,沈慕白就已经将山水画卷转换了数百次,试图扰乱白游方的视线。白游方不断晃动的眼珠子突然一定,毫不犹豫的出手,将周身三百六十五道剑气悉数放了出去。 流年剑。白游方自从摸索出这一招之后,这才是第二次施展出来。 与第一次剑气首尾相连结成一个大环不同,这一次出手的剑气柔软飘逸,聚在一起结成了一个不断循环转动的剑球。三百六十五道剑气聚合,在白游方的精准操控下,也不过只有三尺大小的一团。 虽然是三尺大小的剑球,但是攻击却极其精准和细致,每次都只有一剑刺向那个重合点,蜻蜓点水一般一触即退,还要给接踵而至的扇子转嫁的攻击让开道路。 剑球随着画面虚影的转换而旋转,每一次都能精准地撞在那个重合点上,让青白扇的神通反受其害。眼看着扇面上的浅痕越来越多,很快在扇面上边缘上裂开了一个小小的口子。 沈慕白不胜其扰,但是也没什么办法,只能看着剑球在自己身边不断旋转,暗中默默地催发真气,想要借着封元镜还残存的力量尽快打开一叶山的欲界六天,自己才好绝处逢生。 只要能够初步掌控一叶山,哪怕只是最外层的欲界六天,也能将仙人境彻底封印在里面,别说是对付面前这几个伤残,凭此法宝就算是横行天下那也不在话下。 想是这么想,但当下的境况却真的不容乐观,封元镜再度被打碎,虽然还有些残余力量,可是想要打开七曜摩夷天却有些力不从心了。沈慕白咬了咬牙,若真是后继无力,就只能使出那最后的手段了。 白游方看着围绕画卷虚影不断旋转的剑球,眉毛微微的皱了起来。流年剑虽然被他推敲了无数次,已经改良到了而今的样子,但施展起来还是感觉有些不够流畅。 具体来说,流年剑共有三百六十五道剑气,依着一岁之数循环往复的攻击,但是每到第四轮转完的时候,剑势却总会微微一滞,让整体剑势不够流畅。也就是沈慕白而今腾不出手来,若是换了别的对手,这一剑肯定会被人家寻隙攻破。 正在思索之间,游宇和游刃两兄弟又来到了他跟前,游宇开口称赞道:“贤侄,厉害啊,居然这么快就发现了这扇子的漏洞。还有,你这一剑有点意思,叫什么名字。” 白游方回道:“些许小手段,前辈谬赞了,剑名流年,算不上什么厉害招式。” 游宇乐呵呵地称赞,一旁的游刃可是同为剑修的行家里手,一眼就看出了问题所在,淡淡说道:“确实不算厉害,连一年到底有多少天都算不明白,破绽太大了。” 游刃一句话,立刻就说到了白游方的心坎里,原本只差半步就能想到的问题被游刃一下戳破,白游方顿时抱拳拱手道:“前辈慧眼如炬,多谢前辈指点。” 游刃哼笑了一声,看这小子适才的神情,已经想到了关隘之处,只不过是当局者迷罢了。若不是游宇打断了他的思路,现在说不定也已经想明白了。 所以白游方这一拜一谢,游刃微微侧身不受。 白游方抬手一扔,将手中更名为快意的剑掷了出去,径直没入了银色的剑球之中,三尺剑球刚刚好将快意剑裹在里头。但是下一刻,刺向那处重合点的力道骤然间变得凶猛无比,只是一剑,就让扇面上“刺啦”一声,撕开了一个大口子。 白游方放声笑道:“是了,这一下流年剑才算彻底完整,剑招之中再藏一招,这一剑,便起名为‘闰’。” 流年剑之所以会每隔四轮便有一次停滞,是因为一年的时间是三百六十五天两个时辰零七刻有余,故此每过四年便会多出一天,历法上将其作为二月二十九日,名为闰。 停滞的这一下,就是因为缺了“闰”这一剑,白游方将快意剑纳入流年剑之中,补全了缺失的一剑,流年剑自此便算是大成了。 游刃微笑,对着游宇低声说道:“这年轻人前途不可限量,所创剑招都能暗合以周天大衍之数,假以时日必定又是剑道途中一位高手。那小子,等你度过天劫之后,可否与我问剑一场。” 后面半句提高了声音,自然是对着白游方说的。 白游方闻声转头,笑着说道:“前辈说笑了,我而今才不过堪堪金丹境,只怕等我修成仙人境,前辈早已经更上一层楼了,到时候差距更大,前辈嫌我愚笨,都不想指点我了。” 游刃呵呵一笑,不咸不淡地说道:“好小子,使得一手好‘收剑’。” 白游方赔笑一声,再度转头看向自己的流年剑,心中思索着“闰剑”之后,还有什么可以推敲的瑕疵,务必要做到将这一剑不断精进,不留任何破绽,免得丢了宗门和师父的脸。 补全的这一式起名为“闰剑”,十分契合历法,白游方还是比较满意的,可若是早知道日后某个浑蛋会以剑名来调侃他,白游方肯定会深思熟虑,起一个别的名字。 日后游历之时,每逢需要与人交手,那个浑蛋就借自己体弱为由退后,同时还要伸手推一推他的肩膀,嬉皮笑脸地说道:“小新,快上。” “闰了他。” 第四百五十二章 东来 “流年”与“闰”招中套招,围着沈慕白一通连攻,每一下都精准地打在了那个虚影和现实重合的点上,青白扇上的裂痕越来越多,已经有几处小边从扇面下透了出来。 而且“闰剑”藏在“流年剑”之中,起先还是固定的在二月二十九这一时刻使出,但是随着白游方的招式熟练,很快就能做到在四圈之中任意一时刻使出,机巧百出令人无从防备,却不得不花费心思去谨慎提防着些。 眼见着青白扇上的裂痕越来越大,很快就要从画着仰渊峰的地方断开,只要青白扇一破,沈慕白就在没有任何可以防御的东西,自然不是在场几人的对手,一切算计都要再度落空了。 原本躲的远远的付理和桃花也走到了跟前,低着头面色阴沉的沈慕白突然抬头,对着众人冷冷一笑。站在前面的白游方、游宇和游刃三人立刻谨慎防备,却从身后听到了有人倒地的声音。 一丝浅浅的黑气,从桃花的口鼻之中四溢而出,心口处也有一道黑线招摇而出,穿过青白扇的山水虚像,与沈慕白头顶上的黑气连在了一起。 千防万防,终究还是没能防住沈慕白的阴森城府,他没办法对谨慎小心的白游方出手,但近两年的时间,还是让他找到了机会,给心思单纯境界也不高的桃花,种下了祸根。 桃花倒地,将周围人的视线和心思都吸引了过去,饶是小心谨慎的白游方三人,也有了一丝的分神,流年剑的攻击顿时就迟滞了一下。 就是这一刻的分神,沈慕白立刻将山水虚影位置转换,流年剑顿时打偏在了别的地方,仰渊峰不远处的一座山头顿时被斩断一截,无数落石掉下山崖,带出一阵震耳的响声。 白游方急忙回神,重新去找那处重合的点,但那也不是能一蹴而就的事情。而趁着这个机会,沈慕白悍然发动了最后的手段,打算一举冲破七曜摩夷天! 沈慕白的身上,突然开始冒出浅红色的雾气,很快就转变成了深红色,仔细看去,那竟然是他身体内的血液被真气逼了出来,朝着头顶上的一叶山急速涌了过去。 与此同时,沈慕白的身体也好似被火烧化的纸张一样,在风中一点点的化为了灰烬。随着他身体的破碎,丝丝黑气也从中露了出来,好似章鱼的触角一般,在空中扭曲伸展,张牙舞爪。 躯体残破的沈慕白冷笑开口,带着狰狞恨意说道:“都是因为你们,本尊才不得已以血祭之法毁了这具躯体,以沈家血脉为引,强冲这七曜摩夷天。” “沈家拜你们所赐,今日,终于断子绝孙了。” 随着他的猖狂笑声,沈慕白的身躯化为飞灰彻底消散,只剩下了一团狰狞黑气扭曲聚集,变成了一个漆黑的人影。一团猩红色的血液悬浮在黑影头顶,缓缓地朝着一叶山浮了上去。 血球很快就和操纵着青白山所有人的黑气融为一体,而后黑影一个纵身,将自己也投入到了血球之中。原本猩红的血液瞬间变得暗红深沉,像是血液干涸结痂了一般的颜色。 暗红的血球之中,再度传来一声长笑,带着得偿所望的畅快和对众人的讥讽,一头撞在了一叶山上,顺着其上无数的孔洞,快速地渗了进去。 沈慕白身上冒出血雾的时候,白游方就意识到事情不妙,仔细找到那一处重合点后,立刻操纵流年剑对其撞了过去。这一次他再也没有任何保留,在流年剑第四圈结束的时候,接连使出了两次闰剑! 前四圈的最后一剑和后四圈的第一剑,两式闰剑带着白游方的全部真气刺在了那处重合点上,只听得“刺啦”一声,伤痕累累的青白山终于承受不住这一击,从中撕裂掉在了地上。 沈慕白,不,此刻彻底恢复了飨心主身份的他,终于连最后一层防护都没有了。但白游方到底还是慢了一步,当他将剑对准一叶山的时候,最后一丝血迹也刚刚好渗透了进去。 “哈哈哈哈哈哈” 得偿所望的畅快笑声,从一叶山中响起,化作隆隆雷声回荡在青白山境内,伴随着一叶山中再度传来的机扩声响,一叶山再度往内缩进了一尺,变得只有三丈零五寸大小了。 伴随着一阵金属碰撞之声,一叶山从中间缓缓分开,然后上下各自飞出了三片大小相同的铜片,悬停在一叶山周围。当中依旧是一个三丈零五寸铜球,一个漆黑身影端坐其上,手中还捏着一只通体晶莹如玉的小蜘蛛。 飨心主有恃无恐地将小蜘蛛递到众人面前,混沌一片的面上发出得意笑声,讥嘲的说道:“你们要找的啄玉,就是这个小东西了?化形的妖精竟然敢主动靠近一叶山,果然是无知者无畏。” 看着众人阴沉的面色,飨心主摊开双臂说道:“而今本尊端坐一叶山之上,天下能伤我着只在寥寥,本尊一念之间就能将你们彻底封印,生生世世困于其中,连轮回转世都做不到。” “但是,念尔等有些本事,本尊不已为忤,特许尔等拜本尊为主上,随本尊共谋天下,共享大道。尔等,还不跪下?” 回应他的,是迎面而来的两剑一枪,但飨心主只是微微一笑,身边便有一片铜片飞出,将三人的兵器尽数吸入,而后当头落下,以一方乾坤之力,压在了三人头上。 白游方三人双臂抬起,死死的撑住铜片,但是身体还是控制不住的缓缓低下。而且三人都能感觉得到,铜片上的力量还在一丝一毫的加重,为的就是将他们压低身子,跪倒在地。 根本就不是他们撑住了铜片,而是飨心主存心玩弄。与此同时,飨心主的身上慢慢伸出了几道黑线,朝着被他制住的三人心口伸了过去,打算以此让三人俯首。 一面厚重冰壁突然出现,耸立在飨心主和众人中间,但是那黑烟却不受任何影响,旁若无物地穿过了冰壁,依旧朝着三人心口扎去。 飨心主对着青葽冷笑说道:“就凭你也想拦住本尊?在本尊看来,你的元婴境界,甚至还不如白游方来的威胁更大一些。你们四个,倒是一道难得的美味,等本尊慑服了他们三人,就让他们亲手取下你们的心,奉于本尊,解一解这数十年饥馋之苦。” 眼见着黑气只差毫厘就要扎进三人心口,他们身前却闪烁起了一层淡淡的金光,将黑气挡了下来。飨心主立刻皱眉望去,形容枯槁的贞如正缓缓起身,一步一踉跄艰难的走到了三人身前。 贞如此刻瘦得皮包骨头,满身罗汉金血都被他化为了护佑青白山众生灵的佛光莲花,虽然被白游方放在一旁时随手塞了几颗丹药,但这等消耗岂是丹药可以补回的,一步一晃之间好似随时都可能倒地不起。 贞如颤颤巍巍地在三人面前站定,护住众人的金光也如他人一般飘摇不定,却依旧勉力支持。贞如双手合十,低头嘴唇嗫喏无声,已经没有半分力气说出那句释门谶语。 飨心主嫌弃的看了看贞如,冷哼道:“一身金血散尽,心脏干瘪的好像嗖干的老倭瓜似的,根本不能下咽,简直暴殄天物。释门术虽然克制本尊,但是贼秃的心血尝起来却如饮烧喉烈酒,别有一番滋味。” 飨心主眯起眼睛,砸着嘴唇仔细回味,然后猛然睁眼,恨恨的说道:“当初就是你们这群亮着金光的臭和尚与本尊最不对付,今日你又几番坏我好事,既然你想死,那本尊就成全了你!” 飨心主嫌恶的一挥手,又有一块铜片朝着贞如当头迅猛压下,这一次不像对付白游方三人,完全是存着以一方乾坤之力,将贞如彻底压死,骨肉尽销的心思! 眼看着铜片裹胁风雷之势,震碎了青葽的冰壁,眼看就要砸到贞如的头上了,在场却无一人能有半分方法,只能咬牙切齿,目眦尽裂地看向贞如,嘶吼着让他快逃。 贞如微微提起嘴角,摇晃的身形猛然一耸,决心要以坚定不移之身姿,慷慨赴死! “定。”一个懒洋洋的声音从东面空中传来,铜片随着声音停滞在了空中,一阵劲风将贞如身上宽大的衣服尽数吹到后面,映出了他形销骨立的身躯,却依旧晃也不晃,像是一株死后都千年不倒的胡杨。 白游方三人也感觉手上的压力猛然一松,试探着将手松开,那铜片果然也定在空中不坠。带着满心狐疑,仰渊峰众人齐齐抬头,朝着声音来处望了过去。 东边余晖中,一抹白云映着晚霞似缓实急,飘摇而至。随着云头缓缓落下,众人纷纷露出了鄙夷和嫌弃的眼神,就连小心防备的飨心主都口出厌弃之声。 白云之上,竟然还以白云聚成了一个软塌,一个青年深深的陷在云朵里,脸上挂着似睡未醒的困乏表情,扭动着身子从云朵里抬出头来,对着白游方咧嘴一笑,抬手招呼。 “小新,好久不见了。” “这么看着我干嘛,我身子弱你又不是不知道。” 第四百五十二章 东来 “流年”与“闰”招中套招,围着沈慕白一通连攻,每一下都精准地打在了那个虚影和现实重合的点上,青白扇上的裂痕越来越多,已经有几处小边从扇面下透了出来。 而且“闰剑”藏在“流年剑”之中,起先还是固定的在二月二十九这一时刻使出,但是随着白游方的招式熟练,很快就能做到在四圈之中任意一时刻使出,机巧百出令人无从防备,却不得不花费心思去谨慎提防着些。 眼见着青白扇上的裂痕越来越大,很快就要从画着仰渊峰的地方断开,只要青白扇一破,沈慕白就在没有任何可以防御的东西,自然不是在场几人的对手,一切算计都要再度落空了。 原本躲的远远的付理和桃花也走到了跟前,低着头面色阴沉的沈慕白突然抬头,对着众人冷冷一笑。站在前面的白游方、游宇和游刃三人立刻谨慎防备,却从身后听到了有人倒地的声音。 一丝浅浅的黑气,从桃花的口鼻之中四溢而出,心口处也有一道黑线招摇而出,穿过青白扇的山水虚像,与沈慕白头顶上的黑气连在了一起。 千防万防,终究还是没能防住沈慕白的阴森城府,他没办法对谨慎小心的白游方出手,但近两年的时间,还是让他找到了机会,给心思单纯境界也不高的桃花,种下了祸根。 桃花倒地,将周围人的视线和心思都吸引了过去,饶是小心谨慎的白游方三人,也有了一丝的分神,流年剑的攻击顿时就迟滞了一下。 就是这一刻的分神,沈慕白立刻将山水虚影位置转换,流年剑顿时打偏在了别的地方,仰渊峰不远处的一座山头顿时被斩断一截,无数落石掉下山崖,带出一阵震耳的响声。 白游方急忙回神,重新去找那处重合的点,但那也不是能一蹴而就的事情。而趁着这个机会,沈慕白悍然发动了最后的手段,打算一举冲破七曜摩夷天! 沈慕白的身上,突然开始冒出浅红色的雾气,很快就转变成了深红色,仔细看去,那竟然是他身体内的血液被真气逼了出来,朝着头顶上的一叶山急速涌了过去。 与此同时,沈慕白的身体也好似被火烧化的纸张一样,在风中一点点的化为了灰烬。随着他身体的破碎,丝丝黑气也从中露了出来,好似章鱼的触角一般,在空中扭曲伸展,张牙舞爪。 躯体残破的沈慕白冷笑开口,带着狰狞恨意说道:“都是因为你们,本尊才不得已以血祭之法毁了这具躯体,以沈家血脉为引,强冲这七曜摩夷天。” “沈家拜你们所赐,今日,终于断子绝孙了。” 随着他的猖狂笑声,沈慕白的身躯化为飞灰彻底消散,只剩下了一团狰狞黑气扭曲聚集,变成了一个漆黑的人影。一团猩红色的血液悬浮在黑影头顶,缓缓地朝着一叶山浮了上去。 血球很快就和操纵着青白山所有人的黑气融为一体,而后黑影一个纵身,将自己也投入到了血球之中。原本猩红的血液瞬间变得暗红深沉,像是血液干涸结痂了一般的颜色。 暗红的血球之中,再度传来一声长笑,带着得偿所望的畅快和对众人的讥讽,一头撞在了一叶山上,顺着其上无数的孔洞,快速地渗了进去。 沈慕白身上冒出血雾的时候,白游方就意识到事情不妙,仔细找到那一处重合点后,立刻操纵流年剑对其撞了过去。这一次他再也没有任何保留,在流年剑第四圈结束的时候,接连使出了两次闰剑! 前四圈的最后一剑和后四圈的第一剑,两式闰剑带着白游方的全部真气刺在了那处重合点上,只听得“刺啦”一声,伤痕累累的青白山终于承受不住这一击,从中撕裂掉在了地上。 沈慕白,不,此刻彻底恢复了飨心主身份的他,终于连最后一层防护都没有了。但白游方到底还是慢了一步,当他将剑对准一叶山的时候,最后一丝血迹也刚刚好渗透了进去。 “哈哈哈哈哈哈” 得偿所望的畅快笑声,从一叶山中响起,化作隆隆雷声回荡在青白山境内,伴随着一叶山中再度传来的机扩声响,一叶山再度往内缩进了一尺,变得只有三丈零五寸大小了。 伴随着一阵金属碰撞之声,一叶山从中间缓缓分开,然后上下各自飞出了三片大小相同的铜片,悬停在一叶山周围。当中依旧是一个三丈零五寸铜球,一个漆黑身影端坐其上,手中还捏着一只通体晶莹如玉的小蜘蛛。 飨心主有恃无恐地将小蜘蛛递到众人面前,混沌一片的面上发出得意笑声,讥嘲的说道:“你们要找的啄玉,就是这个小东西了?化形的妖精竟然敢主动靠近一叶山,果然是无知者无畏。” 看着众人阴沉的面色,飨心主摊开双臂说道:“而今本尊端坐一叶山之上,天下能伤我着只在寥寥,本尊一念之间就能将你们彻底封印,生生世世困于其中,连轮回转世都做不到。” “但是,念尔等有些本事,本尊不已为忤,特许尔等拜本尊为主上,随本尊共谋天下,共享大道。尔等,还不跪下?” 回应他的,是迎面而来的两剑一枪,但飨心主只是微微一笑,身边便有一片铜片飞出,将三人的兵器尽数吸入,而后当头落下,以一方乾坤之力,压在了三人头上。 白游方三人双臂抬起,死死的撑住铜片,但是身体还是控制不住的缓缓低下。而且三人都能感觉得到,铜片上的力量还在一丝一毫的加重,为的就是将他们压低身子,跪倒在地。 根本就不是他们撑住了铜片,而是飨心主存心玩弄。与此同时,飨心主的身上慢慢伸出了几道黑线,朝着被他制住的三人心口伸了过去,打算以此让三人俯首。 一面厚重冰壁突然出现,耸立在飨心主和众人中间,但是那黑烟却不受任何影响,旁若无物地穿过了冰壁,依旧朝着三人心口扎去。 飨心主对着青葽冷笑说道:“就凭你也想拦住本尊?在本尊看来,你的元婴境界,甚至还不如白游方来的威胁更大一些。你们四个,倒是一道难得的美味,等本尊慑服了他们三人,就让他们亲手取下你们的心,奉于本尊,解一解这数十年饥馋之苦。” 眼见着黑气只差毫厘就要扎进三人心口,他们身前却闪烁起了一层淡淡的金光,将黑气挡了下来。飨心主立刻皱眉望去,形容枯槁的贞如正缓缓起身,一步一踉跄艰难的走到了三人身前。 贞如此刻瘦得皮包骨头,满身罗汉金血都被他化为了护佑青白山众生灵的佛光莲花,虽然被白游方放在一旁时随手塞了几颗丹药,但这等消耗岂是丹药可以补回的,一步一晃之间好似随时都可能倒地不起。 贞如颤颤巍巍地在三人面前站定,护住众人的金光也如他人一般飘摇不定,却依旧勉力支持。贞如双手合十,低头嘴唇嗫喏无声,已经没有半分力气说出那句释门谶语。 飨心主嫌弃的看了看贞如,冷哼道:“一身金血散尽,心脏干瘪的好像嗖干的老倭瓜似的,根本不能下咽,简直暴殄天物。释门术虽然克制本尊,但是贼秃的心血尝起来却如饮烧喉烈酒,别有一番滋味。” 飨心主眯起眼睛,砸着嘴唇仔细回味,然后猛然睁眼,恨恨的说道:“当初就是你们这群亮着金光的臭和尚与本尊最不对付,今日你又几番坏我好事,既然你想死,那本尊就成全了你!” 飨心主嫌恶的一挥手,又有一块铜片朝着贞如当头迅猛压下,这一次不像对付白游方三人,完全是存着以一方乾坤之力,将贞如彻底压死,骨肉尽销的心思! 眼看着铜片裹胁风雷之势,震碎了青葽的冰壁,眼看就要砸到贞如的头上了,在场却无一人能有半分方法,只能咬牙切齿,目眦尽裂地看向贞如,嘶吼着让他快逃。 贞如微微提起嘴角,摇晃的身形猛然一耸,决心要以坚定不移之身姿,慷慨赴死! “定。”一个懒洋洋的声音从东面空中传来,铜片随着声音停滞在了空中,一阵劲风将贞如身上宽大的衣服尽数吹到后面,映出了他形销骨立的身躯,却依旧晃也不晃,像是一株死后都千年不倒的胡杨。 白游方三人也感觉手上的压力猛然一松,试探着将手松开,那铜片果然也定在空中不坠。带着满心狐疑,仰渊峰众人齐齐抬头,朝着声音来处望了过去。 东边余晖中,一抹白云映着晚霞似缓实急,飘摇而至。随着云头缓缓落下,众人纷纷露出了鄙夷和嫌弃的眼神,就连小心防备的飨心主都口出厌弃之声。 白云之上,竟然还以白云聚成了一个软塌,一个青年深深的陷在云朵里,脸上挂着似睡未醒的困乏表情,扭动着身子从云朵里抬出头来,对着白游方咧嘴一笑,抬手招呼。 “小新,好久不见了。” “这么看着我干嘛,我身子弱你又不是不知道。” 第四百五十三章 我入地狱 眼看着青年散去云朵,稳稳的落在了仰渊峰顶上,白游方诧异问道:“你能站起来了?你的伤好了?” “你究竟是谁?!”还不等来人回答白游方的话,一旁的飨心主已经按捺不住夺声发问。要知道来人可是轻易就控住了一叶山,飨心主已经隐隐猜到了他的来头,却又不敢太承认,只能厉声发问,同时期盼着答案不是自己想的那样。 “呱噪!”青年转头怒斥道,“你有没有礼貌,没看到我们这兄弟重逢,正到浓情时候了吗?急着寻死啊?一边消停着!” 说话之间,青年随意一挥手,两片已经飞出的铜片立刻原路返回,虽然位置和之前一样,但是此刻竟然隐隐有将飨心主包围起来的意思,惊得飨心主立刻噤若寒蝉,脑中已经开始盘算如何逃走了。 不会错的,他肯定是那人的后辈! 青年这才转头,满面嬉笑混不吝地说道:“好个屁!跟锦哥一起逃出来之后,在海上捡了一个便宜师父,被他抓回去做了三年吹火童子,帮我调理了下,勉强能靠一口气撑住身体。” 白游方微笑点头道:“师父说了你的去向,看来你恢复得不错。” 青年叹气道:“身子骨弱啊现在,连畅快出拳都办不到了,就更别说跟你动手了,估计你现在让我一只手我都赢不了了。” “我是使剑的,最多让你一只左手。”白游方心情放松,竟然有心思跟他开玩笑道,“不过有机会的,我从一位前辈那找到了医治你的方法,等我有十足把握,就请他一起帮你治疗。” 白游方这几年一有空闲,就要琢磨那本半师卷里抽骨换脊的医案,为的就是眼前这位,以自身大道来换师父性命的柴真金。 柴真金满面惊喜的说道:“你还学了医?厉害啊小新!你看,你也叫小新,我也叫小薪,你摘了草包的帽子,果然就比我强的太多了。” 白游方听着柴真金不入流的拆字笑话,两步走上前抱住他,狠狠的拍着他的肩膀说道:“没让师父失望,多谢了!” 柴真金假意咳嗽道:“咳咳咳,我现在身子骨可弱,你下手轻着点。还有你说的那什么屁话,我能让他失望吗,真的是。” 白游方松开了他,暂时结束了故人重逢的戏码,正色问道:“你怎么会到这里来,还有,你是怎么做到控住一叶山的?” 柴真金咧嘴一笑,转头对着飨心主说道:“好了,现在可以回答你的问题了。老黑屁,小爷我额贫道道爷是太清宗第五代弟子成真,今奉师门之名,特来收回本门法宝。顺便收拾了你。” 柴真金虽然身体受伤不能出拳,但是嘴上的功夫却日益精进,一开口就给千年邪魔飨心主冠以一个“老黑屁”的称呼,虽然十分形象,但是侮辱性可也太大了。 飨心主不得不承认,数千年来,这是唯一一个仅凭三个字,就让自己想将他整个生吞活剥的浑蛋! 柴真金一连换了三个自称,称“小爷”忘了自己的身份,称“贫道”又显得不够霸气,于是便理所应当地将两个称呼和在一起,向飨心主说明了自己的来意。 飨心主厉声说道:“不可能!即便你是太清宗的弟子,也不可能驾驭得了这件法宝。这法宝已经隐藏于此数千年了,你们应该早就忘了,应该没人知道它是什么!” 柴真金接着说道:“老黑屁,你不会忘了是谁将你封印在此的?这件法宝,可是我师父的师公,也就是我师公的师父亲手炼制的,我们怎么可能没有几句口诀呢?而且可好记了,你想听不?” 讥嘲地看了一眼面无表情的飨心主,柴真金又回头对着白游方抱怨道:“哎,你是不知道,上清宗一直都是一师一徒,现在好了,我不光是我们家的五代单传,还是宗门的五代单传,我身子骨又弱,肩上的担子实在是太重了。” 纵然重逢喜悦,柴真金又帮着众人解决了大麻烦,但白游方依然捏紧了拳头,强忍着一拳抡出去的火气,摆出了笑容。 看着这个新来的浑蛋完全不把自己当回事,一副吃定了自己的样子,飨心主满腔怒气翻涌不已,亮出了捏在手中的小蜘蛛叱声道:“你要是不想让她死的话,就” 还不等他把话说完,在他身侧的一块铜片里猛然窜出一道极细的锁链扣在了啄玉身上,一拽之下将啄玉从他手中拖走,径直没入了铜片之中。 铜片背后的一个孔洞放出毫光,小蜘蛛从洞口里掉了出来,在下落的过程中泛起白光逐渐变大,化成了少女模样落在地上,有些茫然的看了看左右,猛然前窜躲到了青葽的身后。 柴真金乐呵呵的看向飨心主,促狭问道:“就怎么样啊?还有啥手段,继续亮呗。” 飨心主万没想到,这个混蛋小子不光能和自己争夺一叶山的控制权,甚至还能熟练的使用一叶山的某些功能,原本万无一失的保命手段,此刻竟然有了一丝催命符的意味。 飨心主漆黑的身影猛然炸开,化作千百道黑色烟雾分头扎进了周遭六块铜片里,原处只剩下核桃大小的一个黑球,依旧串联着青白山内的所有生灵。 黑球当中发出声音,带着恼怒和不甘冷冷的说道:“现在,本尊以青白山无数生灵的性命与你们分说,纵然你们不在乎那些禽兽虫豸,青白山数千条人命,生死也只在我一念间。” “本尊只要安然离开此地,若是不允,那就让整个青白山为我陪葬。” 刚才白游方要攻破青白扇时,飨心主就已经以青白山人命威胁过以此,却被白游方巧妙化解。现在又拿这招出来用,使得是自己阴煞气的本命神通,比起青白扇还要更严重几分,毕竟那些黑线,此刻还深深的扎在青白山所有人的心口上。 场中顿时又一阵沉默,谁都没想到竟然是舍出性命护住众人的贞如毅然开口道:“不行!绝对不能放你走。若是想求活,就随贫僧返回寺里,拘押佛塔之下化解煞气,等你回头是岸,再放你不迟!” 飨心主讥笑道:“拘押?本尊已经被封印了数千年,你还想拘押我?明说拘押,暗为渡化,冠冕堂皇之下,不过是想再栓一条狗罢了。” 二人争执之时,一旁的柴真金虚空握了握拳头,突然开口笑道:“哎呀,你居然自己散了真身,放松了对一叶山的掌控。我正愁没办法从你手上抢过来呢,你还真是识时务得紧啊,老黑屁。” 笑声之中,柴真金抬手对着一叶山轻轻一握,原本悬空而立的六块铜片往内一合,再度化为了完整的一叶山。随着柴真金的手腕拧转,一叶山内又传来了细密急促的响动,刚开始还是铜铁声音,很快就变成了清脆悦耳的玉器碰撞声。 伴随着绵密的脆玉声响,一叶山再度开始往内缩进,不再像之前飨心主炼化时半天缩进一下,而是流畅顺滑的直接缩小了一丈八尺,变得只有一丈二尺五寸大小了。 柴真金嘿嘿一笑,将紧握的拳头打开,随着他的动作,一叶山再度裂开,先飞出了之前六块大小相同的铜片,而后又裂出了十八块大小相同的玉片,分两层布列在那个丈许大小铜球周围。 被包在一叶山中,随后又重新出现的飨心主愕然失声,惊呼道:“不可能,你怎么会瞬间就炼化了色戒十八天,这不可能!” 柴真金依旧满脸吊儿郎当的笑意,促狭道:“都跟你说了我有口诀嘛,刚才还问你听不听,你又不说。” 局势朝着不利于他的局面越来越逼近了,飨心主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咬牙说道:“反正今日注定我带不走一叶山了。放我离开,否则青白山数千条人命,顷刻便要翻覆!” “不可,绝对不能放他离开。”这一次,不光是贞如反对,就连白游方也出声制止,“这邪魔好食人心,更善于蛊惑人心,若是让他离开,不知道有多少无辜性命要葬送在他手里!” 飨心主见自己被拒绝,立刻冷笑道:“好啊,那你们就动手。用剑斩了我,还是用释门术法超度了我?你们须知道,本尊化身万千,只要还有一丝圣气存在,本尊便为不朽。” “但是被本尊圣气入体的人,只消本尊一个念头,立刻就能将他的心脏吞噬殆尽,化成只听命于我的活死人。别看死贼秃以神通护住了他们,若是本尊将力量一聚集,呵呵。” 飨心主此时也是万般无奈,之前多的是机会可以逃走,却舍不下这后天第一的法宝一叶山。千算万算,愣是没算到来了一个知道一叶山口诀的浑蛋,自己辛苦算计得来的法宝,顷刻之间就落在了别人手中。 现在再想逃,又割舍不断那些散出去的阴煞气,而今所有法宝都被毁了,若是再丢下这些,就算逃出去了也难免被人追杀。无奈之下,才会以这些人的性命相要挟,想要尽量保存实力,安然离开这里。 “那贫僧便斩断了那些留在他们体内的真元神通,与你的煞气拼个同归于尽,能护住几人便是几人。”贞如上前几步,直面飨心主沉声说道。 “昔年曾有上师问贫僧,杀一人而救万人,功德罪孽孰轻孰重?当时不知如何作答,但今日贫僧终于有了答案。” “当杀!” 飨心主被贞如的回答震得一愣,旋即厉声斥问道:“斩断真元神通,你也离死不远。你作为出家人,竟然妄动杀孽,只怕你死了之后,魂魄就要被打入十八层地狱,世世消受,永堕轮回!” “阿弥陀佛。”贞如低声念诵佛号,语音平淡却坚定,一字一句地说道:“我若杀你,会下地狱。” “这点代价,我付得起。” 第四百五十三章 我入地狱 眼看着青年散去云朵,稳稳的落在了仰渊峰顶上,白游方诧异问道:“你能站起来了?你的伤好了?” “你究竟是谁?!”还不等来人回答白游方的话,一旁的飨心主已经按捺不住夺声发问。要知道来人可是轻易就控住了一叶山,飨心主已经隐隐猜到了他的来头,却又不敢太承认,只能厉声发问,同时期盼着答案不是自己想的那样。 “呱噪!”青年转头怒斥道,“你有没有礼貌,没看到我们这兄弟重逢,正到浓情时候了吗?急着寻死啊?一边消停着!” 说话之间,青年随意一挥手,两片已经飞出的铜片立刻原路返回,虽然位置和之前一样,但是此刻竟然隐隐有将飨心主包围起来的意思,惊得飨心主立刻噤若寒蝉,脑中已经开始盘算如何逃走了。 不会错的,他肯定是那人的后辈! 青年这才转头,满面嬉笑混不吝地说道:“好个屁!跟锦哥一起逃出来之后,在海上捡了一个便宜师父,被他抓回去做了三年吹火童子,帮我调理了下,勉强能靠一口气撑住身体。” 白游方微笑点头道:“师父说了你的去向,看来你恢复得不错。” 青年叹气道:“身子骨弱啊现在,连畅快出拳都办不到了,就更别说跟你动手了,估计你现在让我一只手我都赢不了了。” “我是使剑的,最多让你一只左手。”白游方心情放松,竟然有心思跟他开玩笑道,“不过有机会的,我从一位前辈那找到了医治你的方法,等我有十足把握,就请他一起帮你治疗。” 白游方这几年一有空闲,就要琢磨那本半师卷里抽骨换脊的医案,为的就是眼前这位,以自身大道来换师父性命的柴真金。 柴真金满面惊喜的说道:“你还学了医?厉害啊小新!你看,你也叫小新,我也叫小薪,你摘了草包的帽子,果然就比我强的太多了。” 白游方听着柴真金不入流的拆字笑话,两步走上前抱住他,狠狠的拍着他的肩膀说道:“没让师父失望,多谢了!” 柴真金假意咳嗽道:“咳咳咳,我现在身子骨可弱,你下手轻着点。还有你说的那什么屁话,我能让他失望吗,真的是。” 白游方松开了他,暂时结束了故人重逢的戏码,正色问道:“你怎么会到这里来,还有,你是怎么做到控住一叶山的?” 柴真金咧嘴一笑,转头对着飨心主说道:“好了,现在可以回答你的问题了。老黑屁,小爷我额贫道道爷是太清宗第五代弟子成真,今奉师门之名,特来收回本门法宝。顺便收拾了你。” 柴真金虽然身体受伤不能出拳,但是嘴上的功夫却日益精进,一开口就给千年邪魔飨心主冠以一个“老黑屁”的称呼,虽然十分形象,但是侮辱性可也太大了。 飨心主不得不承认,数千年来,这是唯一一个仅凭三个字,就让自己想将他整个生吞活剥的浑蛋! 柴真金一连换了三个自称,称“小爷”忘了自己的身份,称“贫道”又显得不够霸气,于是便理所应当地将两个称呼和在一起,向飨心主说明了自己的来意。 飨心主厉声说道:“不可能!即便你是太清宗的弟子,也不可能驾驭得了这件法宝。这法宝已经隐藏于此数千年了,你们应该早就忘了,应该没人知道它是什么!” 柴真金接着说道:“老黑屁,你不会忘了是谁将你封印在此的?这件法宝,可是我师父的师公,也就是我师公的师父亲手炼制的,我们怎么可能没有几句口诀呢?而且可好记了,你想听不?” 讥嘲地看了一眼面无表情的飨心主,柴真金又回头对着白游方抱怨道:“哎,你是不知道,上清宗一直都是一师一徒,现在好了,我不光是我们家的五代单传,还是宗门的五代单传,我身子骨又弱,肩上的担子实在是太重了。” 纵然重逢喜悦,柴真金又帮着众人解决了大麻烦,但白游方依然捏紧了拳头,强忍着一拳抡出去的火气,摆出了笑容。 看着这个新来的浑蛋完全不把自己当回事,一副吃定了自己的样子,飨心主满腔怒气翻涌不已,亮出了捏在手中的小蜘蛛叱声道:“你要是不想让她死的话,就” 还不等他把话说完,在他身侧的一块铜片里猛然窜出一道极细的锁链扣在了啄玉身上,一拽之下将啄玉从他手中拖走,径直没入了铜片之中。 铜片背后的一个孔洞放出毫光,小蜘蛛从洞口里掉了出来,在下落的过程中泛起白光逐渐变大,化成了少女模样落在地上,有些茫然的看了看左右,猛然前窜躲到了青葽的身后。 柴真金乐呵呵的看向飨心主,促狭问道:“就怎么样啊?还有啥手段,继续亮呗。” 飨心主万没想到,这个混蛋小子不光能和自己争夺一叶山的控制权,甚至还能熟练的使用一叶山的某些功能,原本万无一失的保命手段,此刻竟然有了一丝催命符的意味。 飨心主漆黑的身影猛然炸开,化作千百道黑色烟雾分头扎进了周遭六块铜片里,原处只剩下核桃大小的一个黑球,依旧串联着青白山内的所有生灵。 黑球当中发出声音,带着恼怒和不甘冷冷的说道:“现在,本尊以青白山无数生灵的性命与你们分说,纵然你们不在乎那些禽兽虫豸,青白山数千条人命,生死也只在我一念间。” “本尊只要安然离开此地,若是不允,那就让整个青白山为我陪葬。” 刚才白游方要攻破青白扇时,飨心主就已经以青白山人命威胁过以此,却被白游方巧妙化解。现在又拿这招出来用,使得是自己阴煞气的本命神通,比起青白扇还要更严重几分,毕竟那些黑线,此刻还深深的扎在青白山所有人的心口上。 场中顿时又一阵沉默,谁都没想到竟然是舍出性命护住众人的贞如毅然开口道:“不行!绝对不能放你走。若是想求活,就随贫僧返回寺里,拘押佛塔之下化解煞气,等你回头是岸,再放你不迟!” 飨心主讥笑道:“拘押?本尊已经被封印了数千年,你还想拘押我?明说拘押,暗为渡化,冠冕堂皇之下,不过是想再栓一条狗罢了。” 二人争执之时,一旁的柴真金虚空握了握拳头,突然开口笑道:“哎呀,你居然自己散了真身,放松了对一叶山的掌控。我正愁没办法从你手上抢过来呢,你还真是识时务得紧啊,老黑屁。” 笑声之中,柴真金抬手对着一叶山轻轻一握,原本悬空而立的六块铜片往内一合,再度化为了完整的一叶山。随着柴真金的手腕拧转,一叶山内又传来了细密急促的响动,刚开始还是铜铁声音,很快就变成了清脆悦耳的玉器碰撞声。 伴随着绵密的脆玉声响,一叶山再度开始往内缩进,不再像之前飨心主炼化时半天缩进一下,而是流畅顺滑的直接缩小了一丈八尺,变得只有一丈二尺五寸大小了。 柴真金嘿嘿一笑,将紧握的拳头打开,随着他的动作,一叶山再度裂开,先飞出了之前六块大小相同的铜片,而后又裂出了十八块大小相同的玉片,分两层布列在那个丈许大小铜球周围。 被包在一叶山中,随后又重新出现的飨心主愕然失声,惊呼道:“不可能,你怎么会瞬间就炼化了色戒十八天,这不可能!” 柴真金依旧满脸吊儿郎当的笑意,促狭道:“都跟你说了我有口诀嘛,刚才还问你听不听,你又不说。” 局势朝着不利于他的局面越来越逼近了,飨心主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咬牙说道:“反正今日注定我带不走一叶山了。放我离开,否则青白山数千条人命,顷刻便要翻覆!” “不可,绝对不能放他离开。”这一次,不光是贞如反对,就连白游方也出声制止,“这邪魔好食人心,更善于蛊惑人心,若是让他离开,不知道有多少无辜性命要葬送在他手里!” 飨心主见自己被拒绝,立刻冷笑道:“好啊,那你们就动手。用剑斩了我,还是用释门术法超度了我?你们须知道,本尊化身万千,只要还有一丝圣气存在,本尊便为不朽。” “但是被本尊圣气入体的人,只消本尊一个念头,立刻就能将他的心脏吞噬殆尽,化成只听命于我的活死人。别看死贼秃以神通护住了他们,若是本尊将力量一聚集,呵呵。” 飨心主此时也是万般无奈,之前多的是机会可以逃走,却舍不下这后天第一的法宝一叶山。千算万算,愣是没算到来了一个知道一叶山口诀的浑蛋,自己辛苦算计得来的法宝,顷刻之间就落在了别人手中。 现在再想逃,又割舍不断那些散出去的阴煞气,而今所有法宝都被毁了,若是再丢下这些,就算逃出去了也难免被人追杀。无奈之下,才会以这些人的性命相要挟,想要尽量保存实力,安然离开这里。 “那贫僧便斩断了那些留在他们体内的真元神通,与你的煞气拼个同归于尽,能护住几人便是几人。”贞如上前几步,直面飨心主沉声说道。 “昔年曾有上师问贫僧,杀一人而救万人,功德罪孽孰轻孰重?当时不知如何作答,但今日贫僧终于有了答案。” “当杀!” 飨心主被贞如的回答震得一愣,旋即厉声斥问道:“斩断真元神通,你也离死不远。你作为出家人,竟然妄动杀孽,只怕你死了之后,魂魄就要被打入十八层地狱,世世消受,永堕轮回!” “阿弥陀佛。”贞如低声念诵佛号,语音平淡却坚定,一字一句地说道:“我若杀你,会下地狱。” “这点代价,我付得起。” 第四百五十四章 龙汲 贞如此刻已经存了死志,就算拖上青白山不知凡几的性命,也要将飨心主彻底诛杀,这等几近凶残的言语将几位姑娘惊得微微后退,反倒是深得游刃心思,一步便迈到了贞如跟前,虽不言语,但已经用眼神说明了一切。 游宇沉默不言,却也默默向贞如靠近几分,只剩下白游方眼中天人交战,几次紧握拳头,却始终下不了决定他人性命的决心。 “到底是年轻人,宅心仁厚。”一个声音从仰渊峰边上响起,沈心捂着心口缓缓的飞到峰顶,脸上挂着狰狞难看的笑容,忍着不适咬牙说道,“不过这种决心,你还是不要有的好,最起码,不要来得太早。” 带着欣慰的眼神看了白游方一眼,沈心转头对着贞如说道:“禅师,请赐大法力。青白山数千人命,我沈心一肩承担,是我无能,才害了众人的性命,地狱之下刀山火海,沈心无怨!” 贞如没有答话,缓缓闭上双眼,阵阵烈风从他脚下升起,将他宽大的衣服撑开,越发显得身型干枯佝偻。阵阵泛着血色的金光从他周身生出,是那连接着青白山无数生灵的金线,开始迅速变了颜色。 泛出血色的金线开始不断拧转,一圈一圈的缠在了黑线上,将黑线勒得拧转变形。飨心主见状,阴煞气也不甘示弱,如同泥鳅一般疯狂地往人心里钻,却又被众人胸前的莲花挡住,一时间难以深入。 青白山境内,顿时响起无数哀嚎悲鸣声,放眼望去,到处都能看到有人捂住心口痛苦地翻滚挣扎着。黑线虽然不能深入心口,但是在金线的绞缠下不断拧转,那种痛苦,就好像胸裹炭火,万箭穿心! 飨心主怒喝道:“死贼秃,你真的不管这些人的性命了吗?你若真不收手,咱们鱼死网破,青白山众人,你最多只能护住一成!” “都给你!”一旁的沈心狰狞发笑,拖拽着身子一步一步紧逼上前,“青白山七千八百二十二条人命,加上我的两个儿子,我的夫人,还有我沈心的命,都一并给你!” “沈家先祖曾立下誓言,不惜血脉断绝,也要镇守此方。拜你所赐,沈家今日已经绝了,禅师能再护住多少门人,都是我沈心赚来的!” 沈心抬手,一股青色真元充盈满袖,然后朝着贞如涌了过去,一股脑的涌进了贞如身后的血色金光中,金色的丝线除了血色蔓延,立刻又镀上了一抹清辉。 沈心将满身真元都给了贞如,跌跌撞撞来到白游方身前,一把拍在他肩膀上,轻声笑道:“你们师徒两个来此,也不知道是救我还是害我,但事已至此,有些事情,还是让我们老家伙来背。” 白游方茫然无措的站着,就连沈心在自己身边倒下都没有伸手,脑子里满是质疑的声音,说他杀了沈慕白,说他亡了青白山,说他害了贞如,说他满手血腥,数千人命 白游方抬起双手,好像真的看到了血红一片,闻到了淡淡血腥气,刚才是自己断然拒绝放走飨心主,那么现在这些人的死,真的就是自己造成的了。 拒绝的时候根本没有感觉,可是当周围无数哀嚎声响起的时候,白游方终于知道,自己是下了一个什么样残忍的决定。 一声婉转的痛呼在白游方耳边响起,那是离着飨心主最近的桃花,被黑线钻心发出的声音,这断断续续的痛苦呻吟,让白游方进一步疑惑,自己是否真的做错了。 一汪弥漫着淡淡烟雾,不时微微涟漪的春水上,丝丝黑色气息凭空而生,缓缓扭转汇聚,勾勒出了一个人影,看着白游方的心池无声而笑。这几年都没有找到机会入侵他的体内,没想到今日他竟然自己心隙大开。 “小新!”柴真金的声音在耳边炸响,将茫然无措煎熬纠结的白游方唤醒,低头一看,一丝黑气已经缓缓蔓延到了自己身前,白游方急忙挥手,一剑将那黑气斩碎。 柴真金脸色惨白,好似虚浮脱力了一般孱弱的说道:“你是打算看着那老黑屁把所有人都弄死,还是赶紧过来帮我一把?我已经抓到他的本体了。” 白游方稍一愣神,下意识朝着飨心主望去,只见无数条锁链从一叶山中飞出,穿过十八块玉片,在最外层的铜片里进进出出不知多少次,将整个一叶山都交织成了一张极密的大网。 “还看!我没力气了,再不帮忙,老黑屁又要跑了!”柴真金呼喝声将白游方再次唤醒,立刻一个闪身来到柴真金身后,将右手按在了他的后心,满身真气毫无保留的灌输了过去。 柴真金的真气胜在绵长坚韧,却不是以量取胜的,想要以一叶山在欲界六天,也就是六处小乾坤里抓到飨心主可不是一件容易事情。眼看他就要支撑不住的时候,白游方磅礴的真气及时续了上来。 白游方修行的,乃是世间根基最厚的“通天道”,真气之雄厚差点没把柴真金呛到,好像一口气喝了一大罐子水一样。暗自羡慕了一下之后,立刻集中精神,将躲藏在欲界六天的飨心主分身开始往出拉。 飨心主为了活命,将本体散开削弱了力量,一叶山的掌控权立刻就被柴真金夺了过去,转过头来马上用来对付他。一叶山不愧是后天第一法宝,有了足够的真气支撑之后,锁链就立刻开始往回收。 交织于一叶山中的大网迅速消失,很快就陆续缩回了一叶山中,只剩下七十一根还在往回拖拽,每一道锁链之后都缚着一道挣扎好似黑鱼的黑气,不管怎么扭转都只能被锁链拖回一叶山的洞里。 这等情形,周围的所有人都看到了,游宇立刻开口道:“贞如禅师莫急,那位小兄弟和游方,已经将飨心主的本体捉住了!” 飨心主明显能感觉到自己的力量越来越弱,分散出去的七十一道黑气都被一一捉回封印,眼看大势已去,他只能最后叫嚣道:“放屁!本尊任何一道圣气都可以化为本体,想要杀了本尊,除非将所有被本尊附身的人都彻底杀死!” “动手啊,我剩下的圣气越少,需要吞噬的人心就越多,你们尽管将我的圣气打碎,反正都是拿人心来补,填进去多少人命,都是你们造下的罪孽!” 飨心主确实有能力,将自己的意识分散到任何一道黑气之中,但越是孱弱的黑气,能够承载的意识也就越少,若真是只剩下最后一道黑气残留,那么他就不知道要耗费多少年月,才能勉强恢复成人形了。 “老黑屁,你怎么跟狗一样,都被人赶到穷巷了,还要汪汪叫个不停?”用一叶山将飨心主分散进欲界六天小乾坤的黑气收回,柴真金重重地吐了一口浊气,还不等将呼吸调匀,立刻出言讥嘲。 飨心主几番被柴真金所制,就连留在外面串联无数黑线的一道黑影,也被几道锁链牢牢捆住,自然没有底气,也实在没有那个才能和柴真金拌嘴,只能冷哼一声道:“混账,等本尊恢复之后,第一个就要杀的就是你!” 柴真金擦了一把下巴上的汗,促狭笑道:“你还恢复,恐怕这会想逃都费力了?说了那么多屁话,无非是想让大和尚心生芥蒂放松对你的控制,才好找机会溜之大吉,可是?” 分散到青白山众生灵身上的黑气被贞如神通锁住,占住一叶山的本体又被柴真金困住,只是当下颓势不显,除了掌控一叶山的柴真金,其余人还真没看出来飨心主并不是讨价还价,而是真的到了绝地。 飨心主还要强辩几句,但是支支吾吾的完全没了之前的嚣张气焰,柴真金见状一声冷哼,转身对着白游方笑道:“小新,看到了,不用担心什么,这一次哥哥来救你。” 柴真金当然看出来白游方的异常,嘴上占了一点便宜之后,立刻凝聚心神,全力操纵一叶山,要将飨心主剩下的那些阴煞气,全部都一网打尽。 这一次,一叶山没有发出任何声响,甚至没有半分异常,唯一不同的,就是一叶山周遭的景象变得有些走形,好似氤氲起了雾气,遮挡住了视线一样。 但是在场有好几人都看得真切,散开的欲界六天和色戒十八天中,骤然冒出了无数肉眼难见的细微锁链,一股脑的涌到了贞如和黑影身周,顺着他们串联了无数生灵的金色黑色丝线,急速的追了过去。 每一道锁链,都精准的锁住了那些还在不断扭曲挣扎往人心里钻的黑气,开始奋力将其往后拖。贞如见状之后,面上狰狞神情缓缓放松,运起真元和锁链一起,将黑气往外拽了出去。 “小新,小新,你怎么没劲儿了,快借我点真气啊,我要扛不住了。”刚刚当了大哥不到两息的柴真金顿时被打回了原形,苦着脸告饶道,“新哥,你是哥哥,快点使劲啊,我身子弱你又不是不知道,要撑不住了!” 白游方自然不会在这个时候和他胡闹,在他施展一叶山时,就已经将满身真气尽数渡给了他。但是飨心主分化的黑气侵入了一叶山所有的生灵,这种消耗连仙人境大成的贞如都有些支持不住,又何况是他,当下真的是挤不出来了。 白游方猛然转头,望向了倒在不远处的沈心,开口唤道:“沈宗主,还请襄助!” 沈心望了他一眼,立刻猜到了白游方的意图,马上点头同意。同时奋力将身子一转,穿在他身上的青色法袍离体飞出,迎着白游方而去。 白游方将头转向青白山,猛然嘬嘴一吸,随着沈心用最后一丝力气打开禁制,青白山上氤氲了数百年的药云,立刻朝着仰渊峰而来,尽数涌进了白游方的嘴里。 如鲸吞,如龙汲,好似半边天地,都要被他一口吞下。 第四百五十四章 龙汲 贞如此刻已经存了死志,就算拖上青白山不知凡几的性命,也要将飨心主彻底诛杀,这等几近凶残的言语将几位姑娘惊得微微后退,反倒是深得游刃心思,一步便迈到了贞如跟前,虽不言语,但已经用眼神说明了一切。 游宇沉默不言,却也默默向贞如靠近几分,只剩下白游方眼中天人交战,几次紧握拳头,却始终下不了决定他人性命的决心。 “到底是年轻人,宅心仁厚。”一个声音从仰渊峰边上响起,沈心捂着心口缓缓的飞到峰顶,脸上挂着狰狞难看的笑容,忍着不适咬牙说道,“不过这种决心,你还是不要有的好,最起码,不要来得太早。” 带着欣慰的眼神看了白游方一眼,沈心转头对着贞如说道:“禅师,请赐大法力。青白山数千人命,我沈心一肩承担,是我无能,才害了众人的性命,地狱之下刀山火海,沈心无怨!” 贞如没有答话,缓缓闭上双眼,阵阵烈风从他脚下升起,将他宽大的衣服撑开,越发显得身型干枯佝偻。阵阵泛着血色的金光从他周身生出,是那连接着青白山无数生灵的金线,开始迅速变了颜色。 泛出血色的金线开始不断拧转,一圈一圈的缠在了黑线上,将黑线勒得拧转变形。飨心主见状,阴煞气也不甘示弱,如同泥鳅一般疯狂地往人心里钻,却又被众人胸前的莲花挡住,一时间难以深入。 青白山境内,顿时响起无数哀嚎悲鸣声,放眼望去,到处都能看到有人捂住心口痛苦地翻滚挣扎着。黑线虽然不能深入心口,但是在金线的绞缠下不断拧转,那种痛苦,就好像胸裹炭火,万箭穿心! 飨心主怒喝道:“死贼秃,你真的不管这些人的性命了吗?你若真不收手,咱们鱼死网破,青白山众人,你最多只能护住一成!” “都给你!”一旁的沈心狰狞发笑,拖拽着身子一步一步紧逼上前,“青白山七千八百二十二条人命,加上我的两个儿子,我的夫人,还有我沈心的命,都一并给你!” “沈家先祖曾立下誓言,不惜血脉断绝,也要镇守此方。拜你所赐,沈家今日已经绝了,禅师能再护住多少门人,都是我沈心赚来的!” 沈心抬手,一股青色真元充盈满袖,然后朝着贞如涌了过去,一股脑的涌进了贞如身后的血色金光中,金色的丝线除了血色蔓延,立刻又镀上了一抹清辉。 沈心将满身真元都给了贞如,跌跌撞撞来到白游方身前,一把拍在他肩膀上,轻声笑道:“你们师徒两个来此,也不知道是救我还是害我,但事已至此,有些事情,还是让我们老家伙来背。” 白游方茫然无措的站着,就连沈心在自己身边倒下都没有伸手,脑子里满是质疑的声音,说他杀了沈慕白,说他亡了青白山,说他害了贞如,说他满手血腥,数千人命 白游方抬起双手,好像真的看到了血红一片,闻到了淡淡血腥气,刚才是自己断然拒绝放走飨心主,那么现在这些人的死,真的就是自己造成的了。 拒绝的时候根本没有感觉,可是当周围无数哀嚎声响起的时候,白游方终于知道,自己是下了一个什么样残忍的决定。 一声婉转的痛呼在白游方耳边响起,那是离着飨心主最近的桃花,被黑线钻心发出的声音,这断断续续的痛苦呻吟,让白游方进一步疑惑,自己是否真的做错了。 一汪弥漫着淡淡烟雾,不时微微涟漪的春水上,丝丝黑色气息凭空而生,缓缓扭转汇聚,勾勒出了一个人影,看着白游方的心池无声而笑。这几年都没有找到机会入侵他的体内,没想到今日他竟然自己心隙大开。 “小新!”柴真金的声音在耳边炸响,将茫然无措煎熬纠结的白游方唤醒,低头一看,一丝黑气已经缓缓蔓延到了自己身前,白游方急忙挥手,一剑将那黑气斩碎。 柴真金脸色惨白,好似虚浮脱力了一般孱弱的说道:“你是打算看着那老黑屁把所有人都弄死,还是赶紧过来帮我一把?我已经抓到他的本体了。” 白游方稍一愣神,下意识朝着飨心主望去,只见无数条锁链从一叶山中飞出,穿过十八块玉片,在最外层的铜片里进进出出不知多少次,将整个一叶山都交织成了一张极密的大网。 “还看!我没力气了,再不帮忙,老黑屁又要跑了!”柴真金呼喝声将白游方再次唤醒,立刻一个闪身来到柴真金身后,将右手按在了他的后心,满身真气毫无保留的灌输了过去。 柴真金的真气胜在绵长坚韧,却不是以量取胜的,想要以一叶山在欲界六天,也就是六处小乾坤里抓到飨心主可不是一件容易事情。眼看他就要支撑不住的时候,白游方磅礴的真气及时续了上来。 白游方修行的,乃是世间根基最厚的“通天道”,真气之雄厚差点没把柴真金呛到,好像一口气喝了一大罐子水一样。暗自羡慕了一下之后,立刻集中精神,将躲藏在欲界六天的飨心主分身开始往出拉。 飨心主为了活命,将本体散开削弱了力量,一叶山的掌控权立刻就被柴真金夺了过去,转过头来马上用来对付他。一叶山不愧是后天第一法宝,有了足够的真气支撑之后,锁链就立刻开始往回收。 交织于一叶山中的大网迅速消失,很快就陆续缩回了一叶山中,只剩下七十一根还在往回拖拽,每一道锁链之后都缚着一道挣扎好似黑鱼的黑气,不管怎么扭转都只能被锁链拖回一叶山的洞里。 这等情形,周围的所有人都看到了,游宇立刻开口道:“贞如禅师莫急,那位小兄弟和游方,已经将飨心主的本体捉住了!” 飨心主明显能感觉到自己的力量越来越弱,分散出去的七十一道黑气都被一一捉回封印,眼看大势已去,他只能最后叫嚣道:“放屁!本尊任何一道圣气都可以化为本体,想要杀了本尊,除非将所有被本尊附身的人都彻底杀死!” “动手啊,我剩下的圣气越少,需要吞噬的人心就越多,你们尽管将我的圣气打碎,反正都是拿人心来补,填进去多少人命,都是你们造下的罪孽!” 飨心主确实有能力,将自己的意识分散到任何一道黑气之中,但越是孱弱的黑气,能够承载的意识也就越少,若真是只剩下最后一道黑气残留,那么他就不知道要耗费多少年月,才能勉强恢复成人形了。 “老黑屁,你怎么跟狗一样,都被人赶到穷巷了,还要汪汪叫个不停?”用一叶山将飨心主分散进欲界六天小乾坤的黑气收回,柴真金重重地吐了一口浊气,还不等将呼吸调匀,立刻出言讥嘲。 飨心主几番被柴真金所制,就连留在外面串联无数黑线的一道黑影,也被几道锁链牢牢捆住,自然没有底气,也实在没有那个才能和柴真金拌嘴,只能冷哼一声道:“混账,等本尊恢复之后,第一个就要杀的就是你!” 柴真金擦了一把下巴上的汗,促狭笑道:“你还恢复,恐怕这会想逃都费力了?说了那么多屁话,无非是想让大和尚心生芥蒂放松对你的控制,才好找机会溜之大吉,可是?” 分散到青白山众生灵身上的黑气被贞如神通锁住,占住一叶山的本体又被柴真金困住,只是当下颓势不显,除了掌控一叶山的柴真金,其余人还真没看出来飨心主并不是讨价还价,而是真的到了绝地。 飨心主还要强辩几句,但是支支吾吾的完全没了之前的嚣张气焰,柴真金见状一声冷哼,转身对着白游方笑道:“小新,看到了,不用担心什么,这一次哥哥来救你。” 柴真金当然看出来白游方的异常,嘴上占了一点便宜之后,立刻凝聚心神,全力操纵一叶山,要将飨心主剩下的那些阴煞气,全部都一网打尽。 这一次,一叶山没有发出任何声响,甚至没有半分异常,唯一不同的,就是一叶山周遭的景象变得有些走形,好似氤氲起了雾气,遮挡住了视线一样。 但是在场有好几人都看得真切,散开的欲界六天和色戒十八天中,骤然冒出了无数肉眼难见的细微锁链,一股脑的涌到了贞如和黑影身周,顺着他们串联了无数生灵的金色黑色丝线,急速的追了过去。 每一道锁链,都精准的锁住了那些还在不断扭曲挣扎往人心里钻的黑气,开始奋力将其往后拖。贞如见状之后,面上狰狞神情缓缓放松,运起真元和锁链一起,将黑气往外拽了出去。 “小新,小新,你怎么没劲儿了,快借我点真气啊,我要扛不住了。”刚刚当了大哥不到两息的柴真金顿时被打回了原形,苦着脸告饶道,“新哥,你是哥哥,快点使劲啊,我身子弱你又不是不知道,要撑不住了!” 白游方自然不会在这个时候和他胡闹,在他施展一叶山时,就已经将满身真气尽数渡给了他。但是飨心主分化的黑气侵入了一叶山所有的生灵,这种消耗连仙人境大成的贞如都有些支持不住,又何况是他,当下真的是挤不出来了。 白游方猛然转头,望向了倒在不远处的沈心,开口唤道:“沈宗主,还请襄助!” 沈心望了他一眼,立刻猜到了白游方的意图,马上点头同意。同时奋力将身子一转,穿在他身上的青色法袍离体飞出,迎着白游方而去。 白游方将头转向青白山,猛然嘬嘴一吸,随着沈心用最后一丝力气打开禁制,青白山上氤氲了数百年的药云,立刻朝着仰渊峰而来,尽数涌进了白游方的嘴里。 如鲸吞,如龙汲,好似半边天地,都要被他一口吞下。 第四百五十五章 彻底抹杀 青白山的药云药性驳杂,贸然摄入很可能会不知道中了什么毒,但是当下白游方已经顾不上那么多了。万幸沈心及时将身上的法袍抛了过去,所有的药云在进入白游方口中之前,都先被法袍过滤了一道。 沈心身上的法袍被他祭炼多年,也被青白山的药气浸润多年,整个宗门都言说其本是一件白袍,被药气染成了青色,原本的名字已不可考,都将其唤做“药香”。 药云穿过药香法袍,都变得更加清逸了几分,反观法袍上颜色却开始渐深,而且出现了星星点点的漆黑斑驳处,像是一块块积年不散的污垢一样。 虽然被法袍过滤了一遍,但是药云里的药性依旧驳杂不堪,白游方的面色瞬间变得一片陀红,身体也开始摇晃,好似喝醉了一般,原本按在柴真金后心的手,也忽的一把按在了他肩头上,以此勉强支持着身子。 磅礴的真气再度从白游方掌心涌入柴真金体内,一叶山放出的铁链开始急速往内回缩,无数的黑线被锁链和金线拖拽出诸多生灵的体外,然后随着锁链迅速的没进了一叶山之中。 最先被解救的,自然是那些孱弱的虫豸蝼蚁,而后是各类飞禽走兽,随着被解救的生灵越来越多,贞如惨白的面色也渐渐红润了几分,只是枯槁的身形却始终不见好转。 很快,青白山境内就只剩下几千号人还与黑线藕断丝连,飨心主到底是积年的魔头,到了这最后时刻还在一门心思调用黑气,想要与众人来个鱼死网破。 但是此刻,他终究还是走到了末路尽头,不管他如何调动黑气,都被贞如和柴真金二人锁的死死的,连将黑气炸碎伤人性命都举步维艰,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一道接一道的黑气被拽出众人心口。 终于,最后一道黑气也被二人合力从沈心心口拽出,眼见时机成熟,已经恢复了部分真元的贞如立刻念动真言,将丝丝金线从中断开,把数千朵神通化成的莲花留在了众人心口。 “大普度。” 大禅定,大无畏,大慈悲,大普度,四式齐出,便是被禁绝了数千年的佛门焠神道,掌中佛国的手段! 但是施展出大普度的贞如,并没有如预想一般从众多信徒身上收取念力恢复自身,反倒是自身气息猛地落下了一大截,竟隐隐然有了几分跌境的意味。 再看那些心头莲花盛开的人,金色莲花徐徐开放,露出里面的莲蓬和金色莲子,而后花瓣凋谢,与莲蓬莲子一起化成阵阵浓郁的灵气落下,滋养着那些被阴煞气折磨许久的人,安抚他们缓缓进入了梦乡。 贞如确实普度了众生了,却在最后时刻做了无名的英雄,没有索求任何的回报。 被滋养一番的沈心恢复了几分力气,带着满心错愕挣扎起身,对着贞如深深一礼,久久无言,亦久久不曾起身。 最后一道黑气也被拔除,柴真金也就没了任何顾虑,心念一动之下,一叶山周围的欲界六天和色界十八天迅速收拢,变回了一颗一丈二尺五寸大小的青铜球。 漫天细微的无形锁链迅速收回,带着一道道黑气没入了青铜球上的孔洞里。青铜球缓缓落下,但见最上面的孔洞里冒出了一团黑气,周围孔洞里有十二道铁链伸出,将其紧紧的锁在了原地。 到此刻,飨心主所有流散出去的黑气,全部都被一叶山抓了回来,重新封印在了里面。 柴真金伸手敲了敲一叶山的青铜外壳,笑呵呵的说道:“老黑屁,现在还狂吗?” 见飨心主并不吱声,柴真金嘴角一咧,锁住飨心主的锁链立刻收紧,将那团黑气勒散,而后又缓缓凝聚了起来。 飨心主这才开口嘲笑道:“一叶山封印了数千年都没将本尊抹杀,就凭你也敢如此妄想?也不怕实话告诉你,一叶山虽然厉害,却也没法长久封印本尊,否则本尊是怎么再次现世的?” 那团黑气上裂开一个大豁口,好像嘲笑众人一般接着说道:“连太清宗二代祖师都没做成的事情,你们不会以为自己可以做到?是用剑砍?还是用佛光消磨?” “没有用的,本尊早就已经修成了不死不灭的境界,虽然当年被人打碎了小乾坤,自此没了超脱的可能,但是也藉此将小乾坤碎片和元灵融合,除非有大能将本尊带出此方天地,否则根本无物可以抹杀本尊!” 飨心主一番猖狂言语,令众人好不容易胜了他的兴奋劲儿立刻去了大半。确实,他能从一叶山的封印中逃出来一次,就能逃出来第二次,不能将其彻底消灭,早晚有一天他还是会祸乱天下。 众人面面相觑,谁也没有办法可想,飨心主见状笑得更是大声了。这个时候,柴真金却再度开口道:“哎,我实在是不想回忆这几年的苦头,但是毕竟做了三年吹火童子,这点交情咱们还是有的。” 说话之间,柴真金纵身跃上了一叶山,抬手抖了抖袖子,从袖口里露出来一个串着红绳挂在腕上核桃大小的三足双耳铜炉,铜炉的内部还有些许光亮,旁人只要看一眼,就能感觉到一股灼热的气息扑面而来。 柴真金将铜炉捏在指尖,看着炉孔之间豆大的一颗小火苗,鼓足腮帮子对着飨心主狠狠地吹了一下,笑着说道:“老黑屁净爱吹牛皮,这世间能治你的东西多了去了。” 柴真金狠狠一吹,那颗豆大的火苗也只是微微颤了一下,但是一股热浪却瞬间席卷了在场所有人,将众人逼得齐刷刷后退了三步,发梢间都隐隐闻到了烧焦的味道。 可令人奇怪的是,这股热浪扑面而来冲入体内,却没有给众人带来任何不适的感觉,反倒周身泛起暖意,将一场大战积累的伤势疲乏烘掉不少,立刻就生出了几分困倦之意。 这团豆大火光映照在众人身上,好似暖暖的太阳一般,充满了无穷的生机。但是到了飨心主这边就全然是另一幅场景了,只见他身上的阴煞气好似被阳光穿过的浓雾一般迅速消散,仅是柴真金轻轻一吹,他的黑气就散逸消融了不止一成。 黑气之中传出飨心主愤怒且痛苦的吼声,带着几分恐惧色厉内荏的质问道:“不可能,此方世界,不可能有烧得了我的火!这是什么火?!” 柴真金将手中铜炉往前一递,飨心主靠近他的这边当时就塌陷下去几分,黑气也立刻紧缩起来,像是被猛兽吓到的小兽一般,缩在洞穴深处瑟瑟发抖。 柴真金调戏般的一点点逼近,完全无视飨心主的吼叫声,最后直接将铜炉从手上取下放在飨心主旁边,看着他好似烈日下的雪人一般慢慢融化。 柴真金身子一倒,手臂支起脑袋侧身躺在飨心主旁边,像是逗弄猫狗一般笑着说道:“这团火可是大爷中的大爷,是不是很厉害?不过有一点你猜对了,它确实不是此方世界的东西。” “可要说它完全不是,却有些牵强,毕竟作为衍化此方世界的大五行之物,从天地初生之时起,它就已经存在于此了。” “故而,此火无名,除了那位衍化天地的大能,也没有人有资格给它起名。你刚说完此方世界没有东西可以抹杀你,它就不爽了,要出来弄你,你说你不是自找的吗?” “话说当年啊,我师公的师父,也就是我师父的师公,就是想以它来烧了你的。可惜了,太师公当初主要是为了封印天通心,你个边角料实在不值得他老人家多上心,天通心一封,太师公就仙逝了。” “不过呢,太师公还是留下了几句话,碎嘴提了一下,让后人收回一叶山时顺手把你了结了,这种小事我师父懒得动,所以才派我这个五代单传的弟子前来喽。” 柴真金慢条斯理的说笑,飨心主却已经要招架不住了,嘴里话锋一转,开始不停的讨饶,什么甘当牛马生生世世绝无二心的话都出来了,但柴真金就是侧躺看着他,一脸玩味的微笑。 最后,伴随着飨心主不甘的叫骂声,那团黑气散成了一缕黑烟,被卷进了铜炉之中,随着一丝明火升腾,青白山中同时有不下百多处物件儿和山水之中,一同升起了一丝微弱火光。 柴真金翻身滚落一叶山,将铜炉手链重新戴上,一叶山也化为一颗同样大小的铜球挂在他手腕上。这还没完,柴真金又伸手对着身前凌空一扫,无数青色光点汇聚到他手上,化成了满是裂痕的封元镜。 做完了这些,柴真金才对着众人抱拳行礼道:“诸位前辈,几位姐姐,这邪魔自此就算是彻底抹杀干净了。” 眼看着三件厉害的法宝都落在了他手中,众人说不羡慕那是假的,但要说觊觎之心,就连一贯强势的游刃都没有升起。 一则这本就是人家师门的宝物,二则就算退一万步来说,想争,那也得掂量掂量自己还有几斤几两才是。 众人相继见礼道谢,开始收拾破烂摊子。 在那片氤氲着淡淡雾气,不时有春风拂过的湖面上,一丝黑气缓缓凝聚,一个微弱的声音从中响起,带着几分侥幸说道:“万幸这小子刚才有了心隙,才能让本尊趁机侵入,也幸亏早早在他身边潜伏两年,否则肯定要被那火寻根究底,彻底炼化了。” “若非彻底舍弃了本体,如何能保住这一丝元灵。没关系,这小子天资如此之高,等本尊慢慢蚕食了他的心智,早晚有一天,还能重出天下,报今日之仇!” 黑气扭转如小蛇一般,就要往那一汪春水深处钻去,却不料一股强大的力量将湖面封锁住了,黑气一头撞下差点没撞散掉,连一丝微弱涟漪都没激出来。 湖面之上,十二处水波纹围成一圈同时出现,十二柄长剑从湖中缓缓浮出,将那一丝黑气围在了中间。黑气惊慌失措,四下逃窜,却如落网的鱼一样,怎么都冲不出去了。 十二柄剑一同抬起,朝着当中并斩而下,剑光之下,黑气被彻底搅碎消磨,十二个剑尖点在湖面同一点上,随着涟漪一起消失不见。 春风渐起,春水温润。 第四百五十五章 彻底抹杀 青白山的药云药性驳杂,贸然摄入很可能会不知道中了什么毒,但是当下白游方已经顾不上那么多了。万幸沈心及时将身上的法袍抛了过去,所有的药云在进入白游方口中之前,都先被法袍过滤了一道。 沈心身上的法袍被他祭炼多年,也被青白山的药气浸润多年,整个宗门都言说其本是一件白袍,被药气染成了青色,原本的名字已不可考,都将其唤做“药香”。 药云穿过药香法袍,都变得更加清逸了几分,反观法袍上颜色却开始渐深,而且出现了星星点点的漆黑斑驳处,像是一块块积年不散的污垢一样。 虽然被法袍过滤了一遍,但是药云里的药性依旧驳杂不堪,白游方的面色瞬间变得一片陀红,身体也开始摇晃,好似喝醉了一般,原本按在柴真金后心的手,也忽的一把按在了他肩头上,以此勉强支持着身子。 磅礴的真气再度从白游方掌心涌入柴真金体内,一叶山放出的铁链开始急速往内回缩,无数的黑线被锁链和金线拖拽出诸多生灵的体外,然后随着锁链迅速的没进了一叶山之中。 最先被解救的,自然是那些孱弱的虫豸蝼蚁,而后是各类飞禽走兽,随着被解救的生灵越来越多,贞如惨白的面色也渐渐红润了几分,只是枯槁的身形却始终不见好转。 很快,青白山境内就只剩下几千号人还与黑线藕断丝连,飨心主到底是积年的魔头,到了这最后时刻还在一门心思调用黑气,想要与众人来个鱼死网破。 但是此刻,他终究还是走到了末路尽头,不管他如何调动黑气,都被贞如和柴真金二人锁的死死的,连将黑气炸碎伤人性命都举步维艰,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一道接一道的黑气被拽出众人心口。 终于,最后一道黑气也被二人合力从沈心心口拽出,眼见时机成熟,已经恢复了部分真元的贞如立刻念动真言,将丝丝金线从中断开,把数千朵神通化成的莲花留在了众人心口。 “大普度。” 大禅定,大无畏,大慈悲,大普度,四式齐出,便是被禁绝了数千年的佛门焠神道,掌中佛国的手段! 但是施展出大普度的贞如,并没有如预想一般从众多信徒身上收取念力恢复自身,反倒是自身气息猛地落下了一大截,竟隐隐然有了几分跌境的意味。 再看那些心头莲花盛开的人,金色莲花徐徐开放,露出里面的莲蓬和金色莲子,而后花瓣凋谢,与莲蓬莲子一起化成阵阵浓郁的灵气落下,滋养着那些被阴煞气折磨许久的人,安抚他们缓缓进入了梦乡。 贞如确实普度了众生了,却在最后时刻做了无名的英雄,没有索求任何的回报。 被滋养一番的沈心恢复了几分力气,带着满心错愕挣扎起身,对着贞如深深一礼,久久无言,亦久久不曾起身。 最后一道黑气也被拔除,柴真金也就没了任何顾虑,心念一动之下,一叶山周围的欲界六天和色界十八天迅速收拢,变回了一颗一丈二尺五寸大小的青铜球。 漫天细微的无形锁链迅速收回,带着一道道黑气没入了青铜球上的孔洞里。青铜球缓缓落下,但见最上面的孔洞里冒出了一团黑气,周围孔洞里有十二道铁链伸出,将其紧紧的锁在了原地。 到此刻,飨心主所有流散出去的黑气,全部都被一叶山抓了回来,重新封印在了里面。 柴真金伸手敲了敲一叶山的青铜外壳,笑呵呵的说道:“老黑屁,现在还狂吗?” 见飨心主并不吱声,柴真金嘴角一咧,锁住飨心主的锁链立刻收紧,将那团黑气勒散,而后又缓缓凝聚了起来。 飨心主这才开口嘲笑道:“一叶山封印了数千年都没将本尊抹杀,就凭你也敢如此妄想?也不怕实话告诉你,一叶山虽然厉害,却也没法长久封印本尊,否则本尊是怎么再次现世的?” 那团黑气上裂开一个大豁口,好像嘲笑众人一般接着说道:“连太清宗二代祖师都没做成的事情,你们不会以为自己可以做到?是用剑砍?还是用佛光消磨?” “没有用的,本尊早就已经修成了不死不灭的境界,虽然当年被人打碎了小乾坤,自此没了超脱的可能,但是也藉此将小乾坤碎片和元灵融合,除非有大能将本尊带出此方天地,否则根本无物可以抹杀本尊!” 飨心主一番猖狂言语,令众人好不容易胜了他的兴奋劲儿立刻去了大半。确实,他能从一叶山的封印中逃出来一次,就能逃出来第二次,不能将其彻底消灭,早晚有一天他还是会祸乱天下。 众人面面相觑,谁也没有办法可想,飨心主见状笑得更是大声了。这个时候,柴真金却再度开口道:“哎,我实在是不想回忆这几年的苦头,但是毕竟做了三年吹火童子,这点交情咱们还是有的。” 说话之间,柴真金纵身跃上了一叶山,抬手抖了抖袖子,从袖口里露出来一个串着红绳挂在腕上核桃大小的三足双耳铜炉,铜炉的内部还有些许光亮,旁人只要看一眼,就能感觉到一股灼热的气息扑面而来。 柴真金将铜炉捏在指尖,看着炉孔之间豆大的一颗小火苗,鼓足腮帮子对着飨心主狠狠地吹了一下,笑着说道:“老黑屁净爱吹牛皮,这世间能治你的东西多了去了。” 柴真金狠狠一吹,那颗豆大的火苗也只是微微颤了一下,但是一股热浪却瞬间席卷了在场所有人,将众人逼得齐刷刷后退了三步,发梢间都隐隐闻到了烧焦的味道。 可令人奇怪的是,这股热浪扑面而来冲入体内,却没有给众人带来任何不适的感觉,反倒周身泛起暖意,将一场大战积累的伤势疲乏烘掉不少,立刻就生出了几分困倦之意。 这团豆大火光映照在众人身上,好似暖暖的太阳一般,充满了无穷的生机。但是到了飨心主这边就全然是另一幅场景了,只见他身上的阴煞气好似被阳光穿过的浓雾一般迅速消散,仅是柴真金轻轻一吹,他的黑气就散逸消融了不止一成。 黑气之中传出飨心主愤怒且痛苦的吼声,带着几分恐惧色厉内荏的质问道:“不可能,此方世界,不可能有烧得了我的火!这是什么火?!” 柴真金将手中铜炉往前一递,飨心主靠近他的这边当时就塌陷下去几分,黑气也立刻紧缩起来,像是被猛兽吓到的小兽一般,缩在洞穴深处瑟瑟发抖。 柴真金调戏般的一点点逼近,完全无视飨心主的吼叫声,最后直接将铜炉从手上取下放在飨心主旁边,看着他好似烈日下的雪人一般慢慢融化。 柴真金身子一倒,手臂支起脑袋侧身躺在飨心主旁边,像是逗弄猫狗一般笑着说道:“这团火可是大爷中的大爷,是不是很厉害?不过有一点你猜对了,它确实不是此方世界的东西。” “可要说它完全不是,却有些牵强,毕竟作为衍化此方世界的大五行之物,从天地初生之时起,它就已经存在于此了。” “故而,此火无名,除了那位衍化天地的大能,也没有人有资格给它起名。你刚说完此方世界没有东西可以抹杀你,它就不爽了,要出来弄你,你说你不是自找的吗?” “话说当年啊,我师公的师父,也就是我师父的师公,就是想以它来烧了你的。可惜了,太师公当初主要是为了封印天通心,你个边角料实在不值得他老人家多上心,天通心一封,太师公就仙逝了。” “不过呢,太师公还是留下了几句话,碎嘴提了一下,让后人收回一叶山时顺手把你了结了,这种小事我师父懒得动,所以才派我这个五代单传的弟子前来喽。” 柴真金慢条斯理的说笑,飨心主却已经要招架不住了,嘴里话锋一转,开始不停的讨饶,什么甘当牛马生生世世绝无二心的话都出来了,但柴真金就是侧躺看着他,一脸玩味的微笑。 最后,伴随着飨心主不甘的叫骂声,那团黑气散成了一缕黑烟,被卷进了铜炉之中,随着一丝明火升腾,青白山中同时有不下百多处物件儿和山水之中,一同升起了一丝微弱火光。 柴真金翻身滚落一叶山,将铜炉手链重新戴上,一叶山也化为一颗同样大小的铜球挂在他手腕上。这还没完,柴真金又伸手对着身前凌空一扫,无数青色光点汇聚到他手上,化成了满是裂痕的封元镜。 做完了这些,柴真金才对着众人抱拳行礼道:“诸位前辈,几位姐姐,这邪魔自此就算是彻底抹杀干净了。” 眼看着三件厉害的法宝都落在了他手中,众人说不羡慕那是假的,但要说觊觎之心,就连一贯强势的游刃都没有升起。 一则这本就是人家师门的宝物,二则就算退一万步来说,想争,那也得掂量掂量自己还有几斤几两才是。 众人相继见礼道谢,开始收拾破烂摊子。 在那片氤氲着淡淡雾气,不时有春风拂过的湖面上,一丝黑气缓缓凝聚,一个微弱的声音从中响起,带着几分侥幸说道:“万幸这小子刚才有了心隙,才能让本尊趁机侵入,也幸亏早早在他身边潜伏两年,否则肯定要被那火寻根究底,彻底炼化了。” “若非彻底舍弃了本体,如何能保住这一丝元灵。没关系,这小子天资如此之高,等本尊慢慢蚕食了他的心智,早晚有一天,还能重出天下,报今日之仇!” 黑气扭转如小蛇一般,就要往那一汪春水深处钻去,却不料一股强大的力量将湖面封锁住了,黑气一头撞下差点没撞散掉,连一丝微弱涟漪都没激出来。 湖面之上,十二处水波纹围成一圈同时出现,十二柄长剑从湖中缓缓浮出,将那一丝黑气围在了中间。黑气惊慌失措,四下逃窜,却如落网的鱼一样,怎么都冲不出去了。 十二柄剑一同抬起,朝着当中并斩而下,剑光之下,黑气被彻底搅碎消磨,十二个剑尖点在湖面同一点上,随着涟漪一起消失不见。 春风渐起,春水温润。 第四百五十六章 三千年的老规矩 青白山的一场祸端,至此总算是落下了帷幕,沈心差人将众人带到了青白山主厅内待茶,自己则告罪一声,先抽身去了一趟夫人清修的翠卉山。 两个儿子,都惨死在飨心主手里,更是尸骨无存,这等伤心事,饶是沈心都有几分担待不住,就更别提本就柔弱的夫人了,虽然当下她还不知道事情缘由,但瞒肯定是瞒不过去的。 青白山主厅内,白游方正式将柴真金引荐给了众人,知道了贞如和游宇的身份,柴真金的无赖气质稍稍收敛了几分,还算恭谨的与众人分别见礼。 当知道了啄玉的身份之后,本就自来熟的柴真金更是贴得热乎了,一口一个“姐姐”地叫着,逗得啄玉笑个不停。白游方实在觉得丢人,就只好告罪一声,将两人拉到偏厅说几句悄悄话。 见白游方和柴真金如此热络,啄玉自然好奇二人之间是什么关系,白游方道出了本名,说到了在登楼国发生的一切,啄玉的面色也随着二人的讲述不断变换,神色表情精彩得很。 柴真金说完了那场惨烈的大战,讲到了海上拜师的时候,原本的神采飞扬立刻就委顿了下来,满脸都是往事不堪回首的悲愤和哀怨,眼巴巴的看着韩新符,等他开口询问。 韩新符当然不会捧他这个场,带着丝丝笑意悠哉地喝着茶水,万幸身边还有个十分捧场的啄玉,立刻好奇问道:“你拜师怎么了,干嘛一脸的难过,是师父不好吗?” 柴真金垮着脸苦兮兮地说:“师父倒也还行,就是师门里太冷清了,拢共就三个人,而且我一去就做杂活,撅着屁股当了三年的吹火童子,师父还没炼出来几颗丹药。” 师父还行,这句话被他师父天承听到了没什么,反倒天承还真可能生出几分对徒弟照顾不周的愧疚之意。但若是将这话让其他知情人听到了,估计个个都想给柴真金来一脚。 太清宗,三清为首的宗门,仅一师一徒就能当上玉清和上清两大宗门的大哥,作为太清宗而今唯一的传人,这份世间独一无二的机缘,在柴真金嘴里,居然就只是,还行? “啄玉姐姐你是不知道啊,太清宗远在东海之外,独占了三座大山,当然了其中有两座山是兄弟宗门的,那地方太大了,灵气充裕的呛人天材地宝无数,可就是太寂寞了。” “师公天天对着一局残棋打盹,也不知道他多少年没动过了,身上都长草了。师父又一门心思炼丹,也从来不管我,只要找我就是把我按在炉子底下吹火。你敢信吗,三年多了,我就听到他们说了不足五句话!” 柴真金越说越委屈,啄玉立刻开口安慰他道:“真可怜,看来你在那里真的受苦了,要不然咱们跟天真大伯说一声,干脆让你别回去了。” 柴真金虽然没见过天真,但是赫赫威名可是早就听过了,又深谙自己是个什么德行,万一不小心得罪了他可吃罪不起,最好是少打交道,切勿碰面。 看着柴真金疯狂摇头,韩新符这才笑道:“师姐,他的话你还是少信几分,这小子在太清宗也不知道得了多少好处,咱们根本就可怜不上他。” 啄玉带着疑惑盯着柴真金,柴真金尴尬一笑,猛然一拍大腿道:“说到好处,嘿嘿,咱们都是自己人,自然是不能少了你们的了。” 说话间,柴真金从怀里掏出一个手指大小的玉器,微微一晃便变成了一支尺许高下的半透玉瓶。只见他小心翼翼地稍稍倾斜瓶口,从里面滚落出来两颗朱红色的丹药落在了掌心。 柴真金给啄玉和韩新符一人递了一颗,压低声音说道:“六转金丹,我师父去年才炼制出来的,一炉只得了九颗,一颗自己留下钻研,剩下的给了我。数量太少,外头那些朋友就匀不开了。” 柴真金的大方,从来都只是留给自己人,莫说他手上有八颗,就算只有两颗,也能毫不犹豫地送出去。但是正厅那些人虽然有些渊源,却够不上这么亲近的关系了。 啄玉虽然不懂丹药,但是那朱红丸子上散发的强大威势她可是能感受到的,二话不说立刻一把抓过吞了下去。柴真金见状,立刻施展法宝,一根锁链从他手腕飞出,将啄玉拉进了一叶山之中。 韩新符要沉稳得多,伸手拿过丹丸举在面前,柴真金笑道:“你要想现在吃,我也得把你收进一叶山里,不然动静太大,会让别人知道咱们在这吃独食的。” “不过,我建议你先把它留着,等到危难关头再吃,说不定就能帮你挡过一劫。你可千万收好了,六转金丹,稀罕玩意儿,要是消息走漏了,免不得有几百上千号人来寻你麻烦。” 韩新符将丹丸收起,笑着说道:“好,就不跟你客气了。对了,你这次出来,打算什么时候回去太清宗?” 柴真金靠回椅子上,懒洋洋地说道:“不急,师父说只要我能收回一叶山,就不用着急回去,任凭我浪够了再说。反正有一叶山在手,只要我不去绝地寻死,就没什么大的危险。” “收回了一叶山,还有件大事需要我慢慢去做,先跟锦哥一起回趟家之后,上清和玉清,我都要去走一趟。” 韩新符叹道:“恐怕师父这一次不能跟你一起回去了,他因些事情留在了乾元王朝,需要闭长关,一时半会还脱身不得。” 柴真金这才想起来,刚才光顾着说自己的事情,还不知道韩新符当时是个什么情况,便先按下李元锦的事情,转口去问韩新符之后遭遇的那些事情。 韩新符将自己逃出登楼国,直到为何来到青白山的事情大致讲了一遍,末了才说道:“师父万里递剑破了封元镜,赐我快意剑之时,说到了自己当下脱身不得,却也没说是因为什么原因。” 柴真金无所谓的摆手道:“没事儿,锦哥还轮不到咱俩来操心,既然他有要事,那我自己回去就是了。倒是你,之后打算干嘛,要不要跟我一起回去看看?” 韩新符摇头道:“不了,师父吩咐了我一件事情,得直接去玉清宗候着。你不是也说要去玉清宗吗,到时候咱们玉清相见就是了,不过你去玉清是要做什么?” 柴真金叹气道:“你是师父安排,我也是师父安排,咱俩可真是一对儿难兄难弟。我去玉清和上清,还是为了一叶山。” 韩新符问道:“一叶山不是太清法宝吗,与玉清和上清还有关系?” 柴真金摊手道:“谁说不是呢,但就是这么巧,还真是有关系。一叶山之前你也见了,那老黑屁话那么多,又爱臭嘚瑟,是不是跟你说了三十三重天的事情了?” 见韩新符点头,柴真金接着说道:“老黑屁到底被关了几千年,是有点研究,但是他还是想得简单了,一叶山当下其实还不完整,完整的一叶山,其实有三十六重天。” “当下的一叶山,有欲界六天,色界十八天,无色界四天,四梵天和大罗天,共计三十三天。但是道门最初却是有三十六天的,缺失的这三天,就是三位祖师亲手开辟的道场。” “玉清圣境清微之天、上清真境禹余之天、太清仙境大赤之天,三位祖师最早就是在此传道的。后辈弟子们为示尊崇,也是为尊者讳,就将这三天从焠神道中抹去,变成了三十三天。” “据太师公所说,当年他碎裂自己的小乾坤炼化了一叶山,在最后关头悟出了这缺失的三天说不定就隐藏在三清宗门道诀之中,只是他已经没机会去尝试了,就把这一丝希望留给了后辈弟子。” 韩新符点头道:“原来如此,那你是得去玉清和上清走走,一叶山现在已经这么厉害了,若是补全了三十六天,简直不敢想象。” 柴真金笑道:“有什么不敢想的,一叶山大三丈六尺五寸,每炼化一天就往内缩进一尺,三十六天补全后就只有五寸大小,若是最后还能将三十六天融汇一炉,彻底炼化,无非是再往进缩一尺罢了。” 韩新符凝眉道:“只有五寸,却要缩进一尺,那这世间不就倒欠了你五寸?莫非” 柴真金笑道:“当然是超脱彼界,飞升天外了。” 韩新符顿了一下,立刻笑着说道:“够大胆,适合你!” 柴真金撇嘴道:“光适合我有屁用,我也得做得成才行啊。” 韩新符笑道:“得了便宜还卖乖,这么厉害的法宝,这么大的机缘,我都有些羡慕你了。” 柴真金嘿嘿一笑,挤眉弄眼的说道:“咱俩好兄弟,有好处当然要算你一份了,一叶山我不敢给你,别的东西我还是做得了主的。” 说话间,柴真金将手缩在袖子里伸向韩新符,一副做贼一般的神态。韩新符疑惑地伸手去接,只感觉有一个冰凉的圆盘落在了他手中,抽回手低头去看,是那块封印了整个青白山的封元镜。 封元镜被再度打碎,柴真金将碎片全部收了回去,也不知道他究竟使了什么手段,这会镜子上已经没了任何裂痕,恢复得崭新如初。 柴真金笑道:“这封元镜也是我太师公的得意法宝,那老黑屁不会使,白白糟践了好东西,我已经以那团火将它重新炼制了一番,你只需将真气注满就能使用了。” 韩新符只觉得掌心有些沉甸甸的,有些局促的说道:“真金,这法宝可太贵重了,我不能收。” 柴真金大手一挥,笑嘻嘻地说道:“咱们兄弟计较这些做什么?当初你都敢深入登楼国救我,今日一件法宝,如何就不敢收了?再说了,我这伤不还指望你来医治呢。” 韩新符思忖片刻,笑着点头道:“既然如此,我再多说就坏了情谊了,就当是我暂借你的。” 柴真金笑道:“这才对嘛,那咱们就依着老规矩,先借个三千年的?” 太清宗的天蕴葫,就是被李元锦的师父,许了三千年的借期。 韩新符点头笑道:“依着老规矩。” 第四百五十六章 三千年的老规矩 青白山的一场祸端,至此总算是落下了帷幕,沈心差人将众人带到了青白山主厅内待茶,自己则告罪一声,先抽身去了一趟夫人清修的翠卉山。 两个儿子,都惨死在飨心主手里,更是尸骨无存,这等伤心事,饶是沈心都有几分担待不住,就更别提本就柔弱的夫人了,虽然当下她还不知道事情缘由,但瞒肯定是瞒不过去的。 青白山主厅内,白游方正式将柴真金引荐给了众人,知道了贞如和游宇的身份,柴真金的无赖气质稍稍收敛了几分,还算恭谨的与众人分别见礼。 当知道了啄玉的身份之后,本就自来熟的柴真金更是贴得热乎了,一口一个“姐姐”地叫着,逗得啄玉笑个不停。白游方实在觉得丢人,就只好告罪一声,将两人拉到偏厅说几句悄悄话。 见白游方和柴真金如此热络,啄玉自然好奇二人之间是什么关系,白游方道出了本名,说到了在登楼国发生的一切,啄玉的面色也随着二人的讲述不断变换,神色表情精彩得很。 柴真金说完了那场惨烈的大战,讲到了海上拜师的时候,原本的神采飞扬立刻就委顿了下来,满脸都是往事不堪回首的悲愤和哀怨,眼巴巴的看着韩新符,等他开口询问。 韩新符当然不会捧他这个场,带着丝丝笑意悠哉地喝着茶水,万幸身边还有个十分捧场的啄玉,立刻好奇问道:“你拜师怎么了,干嘛一脸的难过,是师父不好吗?” 柴真金垮着脸苦兮兮地说:“师父倒也还行,就是师门里太冷清了,拢共就三个人,而且我一去就做杂活,撅着屁股当了三年的吹火童子,师父还没炼出来几颗丹药。” 师父还行,这句话被他师父天承听到了没什么,反倒天承还真可能生出几分对徒弟照顾不周的愧疚之意。但若是将这话让其他知情人听到了,估计个个都想给柴真金来一脚。 太清宗,三清为首的宗门,仅一师一徒就能当上玉清和上清两大宗门的大哥,作为太清宗而今唯一的传人,这份世间独一无二的机缘,在柴真金嘴里,居然就只是,还行? “啄玉姐姐你是不知道啊,太清宗远在东海之外,独占了三座大山,当然了其中有两座山是兄弟宗门的,那地方太大了,灵气充裕的呛人天材地宝无数,可就是太寂寞了。” “师公天天对着一局残棋打盹,也不知道他多少年没动过了,身上都长草了。师父又一门心思炼丹,也从来不管我,只要找我就是把我按在炉子底下吹火。你敢信吗,三年多了,我就听到他们说了不足五句话!” 柴真金越说越委屈,啄玉立刻开口安慰他道:“真可怜,看来你在那里真的受苦了,要不然咱们跟天真大伯说一声,干脆让你别回去了。” 柴真金虽然没见过天真,但是赫赫威名可是早就听过了,又深谙自己是个什么德行,万一不小心得罪了他可吃罪不起,最好是少打交道,切勿碰面。 看着柴真金疯狂摇头,韩新符这才笑道:“师姐,他的话你还是少信几分,这小子在太清宗也不知道得了多少好处,咱们根本就可怜不上他。” 啄玉带着疑惑盯着柴真金,柴真金尴尬一笑,猛然一拍大腿道:“说到好处,嘿嘿,咱们都是自己人,自然是不能少了你们的了。” 说话间,柴真金从怀里掏出一个手指大小的玉器,微微一晃便变成了一支尺许高下的半透玉瓶。只见他小心翼翼地稍稍倾斜瓶口,从里面滚落出来两颗朱红色的丹药落在了掌心。 柴真金给啄玉和韩新符一人递了一颗,压低声音说道:“六转金丹,我师父去年才炼制出来的,一炉只得了九颗,一颗自己留下钻研,剩下的给了我。数量太少,外头那些朋友就匀不开了。” 柴真金的大方,从来都只是留给自己人,莫说他手上有八颗,就算只有两颗,也能毫不犹豫地送出去。但是正厅那些人虽然有些渊源,却够不上这么亲近的关系了。 啄玉虽然不懂丹药,但是那朱红丸子上散发的强大威势她可是能感受到的,二话不说立刻一把抓过吞了下去。柴真金见状,立刻施展法宝,一根锁链从他手腕飞出,将啄玉拉进了一叶山之中。 韩新符要沉稳得多,伸手拿过丹丸举在面前,柴真金笑道:“你要想现在吃,我也得把你收进一叶山里,不然动静太大,会让别人知道咱们在这吃独食的。” “不过,我建议你先把它留着,等到危难关头再吃,说不定就能帮你挡过一劫。你可千万收好了,六转金丹,稀罕玩意儿,要是消息走漏了,免不得有几百上千号人来寻你麻烦。” 韩新符将丹丸收起,笑着说道:“好,就不跟你客气了。对了,你这次出来,打算什么时候回去太清宗?” 柴真金靠回椅子上,懒洋洋地说道:“不急,师父说只要我能收回一叶山,就不用着急回去,任凭我浪够了再说。反正有一叶山在手,只要我不去绝地寻死,就没什么大的危险。” “收回了一叶山,还有件大事需要我慢慢去做,先跟锦哥一起回趟家之后,上清和玉清,我都要去走一趟。” 韩新符叹道:“恐怕师父这一次不能跟你一起回去了,他因些事情留在了乾元王朝,需要闭长关,一时半会还脱身不得。” 柴真金这才想起来,刚才光顾着说自己的事情,还不知道韩新符当时是个什么情况,便先按下李元锦的事情,转口去问韩新符之后遭遇的那些事情。 韩新符将自己逃出登楼国,直到为何来到青白山的事情大致讲了一遍,末了才说道:“师父万里递剑破了封元镜,赐我快意剑之时,说到了自己当下脱身不得,却也没说是因为什么原因。” 柴真金无所谓的摆手道:“没事儿,锦哥还轮不到咱俩来操心,既然他有要事,那我自己回去就是了。倒是你,之后打算干嘛,要不要跟我一起回去看看?” 韩新符摇头道:“不了,师父吩咐了我一件事情,得直接去玉清宗候着。你不是也说要去玉清宗吗,到时候咱们玉清相见就是了,不过你去玉清是要做什么?” 柴真金叹气道:“你是师父安排,我也是师父安排,咱俩可真是一对儿难兄难弟。我去玉清和上清,还是为了一叶山。” 韩新符问道:“一叶山不是太清法宝吗,与玉清和上清还有关系?” 柴真金摊手道:“谁说不是呢,但就是这么巧,还真是有关系。一叶山之前你也见了,那老黑屁话那么多,又爱臭嘚瑟,是不是跟你说了三十三重天的事情了?” 见韩新符点头,柴真金接着说道:“老黑屁到底被关了几千年,是有点研究,但是他还是想得简单了,一叶山当下其实还不完整,完整的一叶山,其实有三十六重天。” “当下的一叶山,有欲界六天,色界十八天,无色界四天,四梵天和大罗天,共计三十三天。但是道门最初却是有三十六天的,缺失的这三天,就是三位祖师亲手开辟的道场。” “玉清圣境清微之天、上清真境禹余之天、太清仙境大赤之天,三位祖师最早就是在此传道的。后辈弟子们为示尊崇,也是为尊者讳,就将这三天从焠神道中抹去,变成了三十三天。” “据太师公所说,当年他碎裂自己的小乾坤炼化了一叶山,在最后关头悟出了这缺失的三天说不定就隐藏在三清宗门道诀之中,只是他已经没机会去尝试了,就把这一丝希望留给了后辈弟子。” 韩新符点头道:“原来如此,那你是得去玉清和上清走走,一叶山现在已经这么厉害了,若是补全了三十六天,简直不敢想象。” 柴真金笑道:“有什么不敢想的,一叶山大三丈六尺五寸,每炼化一天就往内缩进一尺,三十六天补全后就只有五寸大小,若是最后还能将三十六天融汇一炉,彻底炼化,无非是再往进缩一尺罢了。” 韩新符凝眉道:“只有五寸,却要缩进一尺,那这世间不就倒欠了你五寸?莫非” 柴真金笑道:“当然是超脱彼界,飞升天外了。” 韩新符顿了一下,立刻笑着说道:“够大胆,适合你!” 柴真金撇嘴道:“光适合我有屁用,我也得做得成才行啊。” 韩新符笑道:“得了便宜还卖乖,这么厉害的法宝,这么大的机缘,我都有些羡慕你了。” 柴真金嘿嘿一笑,挤眉弄眼的说道:“咱俩好兄弟,有好处当然要算你一份了,一叶山我不敢给你,别的东西我还是做得了主的。” 说话间,柴真金将手缩在袖子里伸向韩新符,一副做贼一般的神态。韩新符疑惑地伸手去接,只感觉有一个冰凉的圆盘落在了他手中,抽回手低头去看,是那块封印了整个青白山的封元镜。 封元镜被再度打碎,柴真金将碎片全部收了回去,也不知道他究竟使了什么手段,这会镜子上已经没了任何裂痕,恢复得崭新如初。 柴真金笑道:“这封元镜也是我太师公的得意法宝,那老黑屁不会使,白白糟践了好东西,我已经以那团火将它重新炼制了一番,你只需将真气注满就能使用了。” 韩新符只觉得掌心有些沉甸甸的,有些局促的说道:“真金,这法宝可太贵重了,我不能收。” 柴真金大手一挥,笑嘻嘻地说道:“咱们兄弟计较这些做什么?当初你都敢深入登楼国救我,今日一件法宝,如何就不敢收了?再说了,我这伤不还指望你来医治呢。” 韩新符思忖片刻,笑着点头道:“既然如此,我再多说就坏了情谊了,就当是我暂借你的。” 柴真金笑道:“这才对嘛,那咱们就依着老规矩,先借个三千年的?” 太清宗的天蕴葫,就是被李元锦的师父,许了三千年的借期。 韩新符点头笑道:“依着老规矩。” 第四百五十七章 齐众墨 丧子之痛的接连打击,让夫人精神瞬间崩溃,沈心好不容易将夫人救过来,人也已经是痴痴愣愣的了。但是当下还顾不上这些,沈心嘱咐人照看好夫人之后,还需要去处理青白山那一大堆的烂摊子。 多亏了贞如的舍命护佑,青白山真正受到伤害的人其实不多,大部分都是被变故惊吓到了。沈心安排了几位得力助手四下去安抚门中弟子,自己又马不停蹄地赶回了青白山主厅。 沈心回来待客,白游方和柴真金自然不能再私下聊天了,只是啄玉还在消化那颗四品金丹,两个人便随口编了一个境界突破的由头先糊弄了过去。 至于韩新符的真名也暂时按了下来,依旧以白游方的身份示人。 沈心招呼众人坐下,然后自己刚刚沾上凳子又立刻起身,对着众人深深一揖,语带颤音低沉地说道:“青白山遭逢大难,多谢诸位全力相助,沈心,感激不尽!” 众人立刻起身还礼,依旧是游宇在众人示意下作为表率,开口说道:“沈宗主严重了,青白山遭逢大劫,我们也是碰巧在此,自当出一份力。可惜咱们本事不济,若非游方和真金两位小兄弟,恐怕还治不下那飨心主。” 游宇台阶给的高,奈何柴真金从来都是不知谦虚为何物的人,大刺刺地坐在椅子上,坦然地接受了这一切。不过话说到头,不是他及时到此,飨心主这祸端还真按不下来。 白游方面皮薄,立刻起身谦逊几句,同时斜了柴真金好几眼,但他却始终恍若未闻。 一番客套结束,沈心再度谢过众人,抱拳起身道:“诸位,言语不及谢意,沈心还有几份谢礼备下,还请诸位万万不要推辞。”说罢伸手一挥,袍袖中飞出大大小小十来个锦盒,依次放在了众人身边的茶案上。 沈心接着说道:“锦盒里面是什么,沈某就不多言了,总归是一份谢谊,还请各位不要推脱。若是有什么不到之处还请海涵,沈某日后必当尽力,再添补几分。” 话虽如此,在场众人没有一人开口推脱,但也没有一位伸手去拿的。沈心有些无措,只要将目光转向最为熟悉的白游方,示意他带头收下谢礼。 白游方会意起身,抱拳拱手,却不是对着其余人,而是对着沈心说道:“沈宗主,既然您有心答谢,在下也就却之不恭了。只是这礼物非我所愿,想求沈宗主一些别的东西。” 沈心见他开口求物,自然更趁心意,立即开口道:“好好好,你但讲无妨。” 白游方拿出快意剑,将白色的剑鞘取下,长剑依旧还归自身。顺着剑鞘的侧边撕开一角,如开卷轴一般摊出一片白纸,捧在手上说道:“请沈宗主为我书写几笔文字,让我琢磨体会一番。” 沈心不解道:“书写文字不难,只是你为何以纸张裹剑,这又是何意?” 白游方笑道:“原本只是为了养剑,但是渐渐发现,其中似有道路可行,便想试着走一走。” 游刃突然开口道:“文字养剑,原本是儒家功夫,的确是一条大道,你能自己摸索出来,看来是可以远走几步。” 白游方立刻转身微躬道:“多谢前辈指点,那就烦劳前辈也赐下几笔可否?” 游刃没有答话,但是垂下眼睑的动作已经默许了下来。沈心见状立刻招呼道:“如此甚好,那就请诸位移步后厅书房。” 沈心带路来到书房,白游方将纸张铺在桌上,众人一致先请沈心执笔。沈心也不推辞,浅思片刻之后,落笔写下了一片青辞章,内容乃是炼丹之前的静心、祭礼之事。 沈心搁笔静立,目光一字一句扫过之后,缓缓开口道:“并非沈某敝扫自珍,舍不得丹诀法决,这篇丹前辞也的确没什么厉害之处,但却是先祖自太清唯一带出之物。” 白游方躬身答谢,没有多言。之后便是游刃不待招呼迈步上前,伸手抄起案上毛笔,指尖丝丝云烟弥漫渗透笔尖,压腕写下了四个字,“剑出云天”。 既像是夸人,又像是自夸,既像是鼓励,又像是自勉。 游刃挥笔写完,潇洒的将笔扔给游宇,示意他不要藏掖。游宇接过笔,对着身边贞如微微致歉。没有任何谦让,上前在游刃所写的四字之下挥毫,依旧是四个大字,“不落山海”。 这句话,则是完完全全的自谦和勉励了。 毛笔再度传到了贞如的手上,贞如伸手接过,稳稳地端坐在书案前,笔尖微动写下一个个极小的文字。众人在边上静静观看,贞如篇幅很长,写了足有一万七千多字。但是字迹又极小,整篇所占不过长尺许,宽一掌。 贞如这一写足足两个时辰,哪怕已经到了深夜,众人也只是安静等候,没有任何一人率先离开。贞如写完后轻轻舒了一口气,将笔放在案上,仔细的吹了吹纸上的墨迹。 贞如淡笑道:“这篇《地藏菩萨本愿经》原本是想送给你师父的,但是途中缘分所致,送给了一位故人。此间又恰逢其时遇到你,缘分果真太大,便再手书一份,共赠你师徒二人。” 白游方不胜惶恐,急忙躬身行礼,恭谨说道:“多谢禅师赐字,晚辈感激不尽。并代师父,谢过禅师厚谊。” 一屋人相视而笑,白游方也是心满意足,打算收起剑鞘。一旁的柴真金不乐意了,伸手抄起贞如放在案上的笔,撇着嘴说道:“怎么,你这状元郎嫌弃我没念过几天书,看不上我的字是?” 白游方讪笑一声,重新摊开剑鞘纸轴,还不忘埋怨道:“我还以为你不喜欢笔墨,抱歉是我大意了。不过你应该早说的,让你当中起笔,才不会怠慢了几位前辈。” 白游方和柴真金之间没什么不能说的,毕竟由他来收官确实有些不合适。虽然看几位前辈都摇头示意无妨,但总归是落了几分礼数。 柴真金挠头,也意识到有些不妥,但是此时已经这样了,硬着头皮也得上了,只好笑着说道:“几位前辈,是晚辈怠慢了,还请诸位海涵。不过仅以所书内容来说,以此收官,也无不妥。” 柴真金转过书案,提笔开始书写,笔迹潦草随心所欲,一看就是没下过苦功的。可就是这么稀烂的一幅字,却让众人瞧的有些陷了进去,恍惚之间,竟觉有“道”置于其中。 柴真金洋洋洒洒写下了五十九个字,以“道可道,非常道”开篇,以“玄之又玄,众妙之门”结尾,光是一气书写下着五十九个字,就已经让柴真金大汗淋漓,气喘吁吁。 柴真金乐呵呵地笑道:“兄弟,没办法了,这《道德经》以我当下之力,只能写下这第一篇。你给我留下篇幅,等我境界到了,一定把通篇都给你写下来。” 《道德经》,太清宗的无上妙法,其玄妙程度,犹在玉清宗的《紫虚经》,上清宗的《禹馀剑解》,甚至是通天道之上。被道门弟子尊称为众法之尊,万经之王。 万余年间,《道德经》就只有太清弟子一脉相传,玉清和上清两宗能够有缘研习的,也只在极少之数。 屋内众人这才知道自己无意间看见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一个个赶忙转头,口中致歉不迭。 柴真金倒是慷慨,大手一挥道:“诸位前辈相聚于此,咱们既是有缘,不过是一篇道诀,还只是开篇数十字,诸位不必放在心上。可惜我本事不济,要是能够通篇分享,那才是一件乐事。” 柴真金的豁达和慷慨,让众人无比佩服。看他写了字,付理也撺掇着青葽也去书写一番,但是青葽摇头拒绝。付理自己跃跃欲试,也被她按了下来。 眼看天色已晚,沈心便安排所有人先行休息,众人告辞离去,一个个走时还在不断回味,体会那五十九个字之间的玄奇奥秘。 同样是看到了法诀,但是得到了多少就因人而异了。就像付理,刚出门就急忙问道:“青葽姐姐,柴真金刚才写的那到底是什么啊,怎么你们一个个都看愣神了?” 正在呢喃篇章揣摩意味的青葽被她打断思绪,下意识地开口回道:“道可道,非常道。” “青葽姐姐,你说话了!”付理先是楞了一下,随即惊喜的喊道,“你能开口说话了,太好了!太好了!” 青葽猛然回神,再想开口时却发现依旧不知如何发声,蹙着眉头满面疑惑。不远处的游刃听到付理的喊声,也从那玄妙之境退出,三两步来到近前,想看看究竟是什么情况。 几人百思不得其解,身后的贞如开口道:“许是《道德经》太过神妙,直指大道本源,才让青葽姑娘无意间发声。又或是经文太过深奥,不受大道钳制,这才让青葽姑娘无意间颂出经文。” 一番深思,依旧是没什么道理,众人只能各自散去,只剩下柴真金提前知会,要与沈心单独说几句话。 书房之中,只剩下了两人,柴真金这才收敛了那混不吝的性子,端正身姿躬身施礼道:“师兄祖上乃是我太清同门弟子,只是历经多代,而今也不好细算,成真就以师兄称呼您了。” 一句话就让沈心有些受宠若惊,赶忙回礼道:“不敢不敢,承蒙宗门惦记,沈心代先祖谢过了。” 柴真金笑道:“师兄家族历代劳苦功高,若非千年前此处封印松动,师兄祖上主动请缨来此镇守,恐怕前辈真有机会拜入内门。最后倒是白白便宜了我师父。” 沈心谦逊笑道:“师弟说笑了,先祖愚鲁,比不得尊师天承真人资质高绝。能得宗门信任镇守此处,历经千年宗门还能不忘,已经是无上荣光了。” 柴真金笑道:“师兄,咱们都是自己人,客套的话就别多说了。留下叨扰,也是有件重要事情要告知师兄。” 沈心听闻此言,立刻收敛笑意坐直了身子,等着柴真金开口。柴真金微笑说道:“来此之时,师公亲启一卦,嘱咐我代传,说沈家血脉有继,破而后立,可重回本门。” 沈心一听这话,腾一下从椅子上站起来,颤颤巍巍转身向东,恭恭敬敬地深施三礼,转回之际已是热泪盈眶,低声说道:“师公亲口应允,重回本门?” 柴真金点头道:“不错,虽然还是要委屈师兄及后代做外门弟子,但师公确实说了,重回本门。” 沈心苦笑一声,摆手说道:“哪里还有什么后代,那飨心主已经将我和夫人的身躯残破,再也孕育不下子嗣了。” 柴真金笑道:“师兄糊涂了,师公都亲口说了沈家血脉有继,难道还能有假吗?甚至连那孩子的名字都起好了,名沈靛,号安心。” 沈心满面狂喜,已经激动的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柴真金继续说道:“而我那不长个子的师父也说了,若是日后有缘,那孩子的道号也可以定下来,叫青蓝。” 第四百五十七章 齐众墨 丧子之痛的接连打击,让夫人精神瞬间崩溃,沈心好不容易将夫人救过来,人也已经是痴痴愣愣的了。但是当下还顾不上这些,沈心嘱咐人照看好夫人之后,还需要去处理青白山那一大堆的烂摊子。 多亏了贞如的舍命护佑,青白山真正受到伤害的人其实不多,大部分都是被变故惊吓到了。沈心安排了几位得力助手四下去安抚门中弟子,自己又马不停蹄地赶回了青白山主厅。 沈心回来待客,白游方和柴真金自然不能再私下聊天了,只是啄玉还在消化那颗四品金丹,两个人便随口编了一个境界突破的由头先糊弄了过去。 至于韩新符的真名也暂时按了下来,依旧以白游方的身份示人。 沈心招呼众人坐下,然后自己刚刚沾上凳子又立刻起身,对着众人深深一揖,语带颤音低沉地说道:“青白山遭逢大难,多谢诸位全力相助,沈心,感激不尽!” 众人立刻起身还礼,依旧是游宇在众人示意下作为表率,开口说道:“沈宗主严重了,青白山遭逢大劫,我们也是碰巧在此,自当出一份力。可惜咱们本事不济,若非游方和真金两位小兄弟,恐怕还治不下那飨心主。” 游宇台阶给的高,奈何柴真金从来都是不知谦虚为何物的人,大刺刺地坐在椅子上,坦然地接受了这一切。不过话说到头,不是他及时到此,飨心主这祸端还真按不下来。 白游方面皮薄,立刻起身谦逊几句,同时斜了柴真金好几眼,但他却始终恍若未闻。 一番客套结束,沈心再度谢过众人,抱拳起身道:“诸位,言语不及谢意,沈心还有几份谢礼备下,还请诸位万万不要推辞。”说罢伸手一挥,袍袖中飞出大大小小十来个锦盒,依次放在了众人身边的茶案上。 沈心接着说道:“锦盒里面是什么,沈某就不多言了,总归是一份谢谊,还请各位不要推脱。若是有什么不到之处还请海涵,沈某日后必当尽力,再添补几分。” 话虽如此,在场众人没有一人开口推脱,但也没有一位伸手去拿的。沈心有些无措,只要将目光转向最为熟悉的白游方,示意他带头收下谢礼。 白游方会意起身,抱拳拱手,却不是对着其余人,而是对着沈心说道:“沈宗主,既然您有心答谢,在下也就却之不恭了。只是这礼物非我所愿,想求沈宗主一些别的东西。” 沈心见他开口求物,自然更趁心意,立即开口道:“好好好,你但讲无妨。” 白游方拿出快意剑,将白色的剑鞘取下,长剑依旧还归自身。顺着剑鞘的侧边撕开一角,如开卷轴一般摊出一片白纸,捧在手上说道:“请沈宗主为我书写几笔文字,让我琢磨体会一番。” 沈心不解道:“书写文字不难,只是你为何以纸张裹剑,这又是何意?” 白游方笑道:“原本只是为了养剑,但是渐渐发现,其中似有道路可行,便想试着走一走。” 游刃突然开口道:“文字养剑,原本是儒家功夫,的确是一条大道,你能自己摸索出来,看来是可以远走几步。” 白游方立刻转身微躬道:“多谢前辈指点,那就烦劳前辈也赐下几笔可否?” 游刃没有答话,但是垂下眼睑的动作已经默许了下来。沈心见状立刻招呼道:“如此甚好,那就请诸位移步后厅书房。” 沈心带路来到书房,白游方将纸张铺在桌上,众人一致先请沈心执笔。沈心也不推辞,浅思片刻之后,落笔写下了一片青辞章,内容乃是炼丹之前的静心、祭礼之事。 沈心搁笔静立,目光一字一句扫过之后,缓缓开口道:“并非沈某敝扫自珍,舍不得丹诀法决,这篇丹前辞也的确没什么厉害之处,但却是先祖自太清唯一带出之物。” 白游方躬身答谢,没有多言。之后便是游刃不待招呼迈步上前,伸手抄起案上毛笔,指尖丝丝云烟弥漫渗透笔尖,压腕写下了四个字,“剑出云天”。 既像是夸人,又像是自夸,既像是鼓励,又像是自勉。 游刃挥笔写完,潇洒的将笔扔给游宇,示意他不要藏掖。游宇接过笔,对着身边贞如微微致歉。没有任何谦让,上前在游刃所写的四字之下挥毫,依旧是四个大字,“不落山海”。 这句话,则是完完全全的自谦和勉励了。 毛笔再度传到了贞如的手上,贞如伸手接过,稳稳地端坐在书案前,笔尖微动写下一个个极小的文字。众人在边上静静观看,贞如篇幅很长,写了足有一万七千多字。但是字迹又极小,整篇所占不过长尺许,宽一掌。 贞如这一写足足两个时辰,哪怕已经到了深夜,众人也只是安静等候,没有任何一人率先离开。贞如写完后轻轻舒了一口气,将笔放在案上,仔细的吹了吹纸上的墨迹。 贞如淡笑道:“这篇《地藏菩萨本愿经》原本是想送给你师父的,但是途中缘分所致,送给了一位故人。此间又恰逢其时遇到你,缘分果真太大,便再手书一份,共赠你师徒二人。” 白游方不胜惶恐,急忙躬身行礼,恭谨说道:“多谢禅师赐字,晚辈感激不尽。并代师父,谢过禅师厚谊。” 一屋人相视而笑,白游方也是心满意足,打算收起剑鞘。一旁的柴真金不乐意了,伸手抄起贞如放在案上的笔,撇着嘴说道:“怎么,你这状元郎嫌弃我没念过几天书,看不上我的字是?” 白游方讪笑一声,重新摊开剑鞘纸轴,还不忘埋怨道:“我还以为你不喜欢笔墨,抱歉是我大意了。不过你应该早说的,让你当中起笔,才不会怠慢了几位前辈。” 白游方和柴真金之间没什么不能说的,毕竟由他来收官确实有些不合适。虽然看几位前辈都摇头示意无妨,但总归是落了几分礼数。 柴真金挠头,也意识到有些不妥,但是此时已经这样了,硬着头皮也得上了,只好笑着说道:“几位前辈,是晚辈怠慢了,还请诸位海涵。不过仅以所书内容来说,以此收官,也无不妥。” 柴真金转过书案,提笔开始书写,笔迹潦草随心所欲,一看就是没下过苦功的。可就是这么稀烂的一幅字,却让众人瞧的有些陷了进去,恍惚之间,竟觉有“道”置于其中。 柴真金洋洋洒洒写下了五十九个字,以“道可道,非常道”开篇,以“玄之又玄,众妙之门”结尾,光是一气书写下着五十九个字,就已经让柴真金大汗淋漓,气喘吁吁。 柴真金乐呵呵地笑道:“兄弟,没办法了,这《道德经》以我当下之力,只能写下这第一篇。你给我留下篇幅,等我境界到了,一定把通篇都给你写下来。” 《道德经》,太清宗的无上妙法,其玄妙程度,犹在玉清宗的《紫虚经》,上清宗的《禹馀剑解》,甚至是通天道之上。被道门弟子尊称为众法之尊,万经之王。 万余年间,《道德经》就只有太清弟子一脉相传,玉清和上清两宗能够有缘研习的,也只在极少之数。 屋内众人这才知道自己无意间看见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一个个赶忙转头,口中致歉不迭。 柴真金倒是慷慨,大手一挥道:“诸位前辈相聚于此,咱们既是有缘,不过是一篇道诀,还只是开篇数十字,诸位不必放在心上。可惜我本事不济,要是能够通篇分享,那才是一件乐事。” 柴真金的豁达和慷慨,让众人无比佩服。看他写了字,付理也撺掇着青葽也去书写一番,但是青葽摇头拒绝。付理自己跃跃欲试,也被她按了下来。 眼看天色已晚,沈心便安排所有人先行休息,众人告辞离去,一个个走时还在不断回味,体会那五十九个字之间的玄奇奥秘。 同样是看到了法诀,但是得到了多少就因人而异了。就像付理,刚出门就急忙问道:“青葽姐姐,柴真金刚才写的那到底是什么啊,怎么你们一个个都看愣神了?” 正在呢喃篇章揣摩意味的青葽被她打断思绪,下意识地开口回道:“道可道,非常道。” “青葽姐姐,你说话了!”付理先是楞了一下,随即惊喜的喊道,“你能开口说话了,太好了!太好了!” 青葽猛然回神,再想开口时却发现依旧不知如何发声,蹙着眉头满面疑惑。不远处的游刃听到付理的喊声,也从那玄妙之境退出,三两步来到近前,想看看究竟是什么情况。 几人百思不得其解,身后的贞如开口道:“许是《道德经》太过神妙,直指大道本源,才让青葽姑娘无意间发声。又或是经文太过深奥,不受大道钳制,这才让青葽姑娘无意间颂出经文。” 一番深思,依旧是没什么道理,众人只能各自散去,只剩下柴真金提前知会,要与沈心单独说几句话。 书房之中,只剩下了两人,柴真金这才收敛了那混不吝的性子,端正身姿躬身施礼道:“师兄祖上乃是我太清同门弟子,只是历经多代,而今也不好细算,成真就以师兄称呼您了。” 一句话就让沈心有些受宠若惊,赶忙回礼道:“不敢不敢,承蒙宗门惦记,沈心代先祖谢过了。” 柴真金笑道:“师兄家族历代劳苦功高,若非千年前此处封印松动,师兄祖上主动请缨来此镇守,恐怕前辈真有机会拜入内门。最后倒是白白便宜了我师父。” 沈心谦逊笑道:“师弟说笑了,先祖愚鲁,比不得尊师天承真人资质高绝。能得宗门信任镇守此处,历经千年宗门还能不忘,已经是无上荣光了。” 柴真金笑道:“师兄,咱们都是自己人,客套的话就别多说了。留下叨扰,也是有件重要事情要告知师兄。” 沈心听闻此言,立刻收敛笑意坐直了身子,等着柴真金开口。柴真金微笑说道:“来此之时,师公亲启一卦,嘱咐我代传,说沈家血脉有继,破而后立,可重回本门。” 沈心一听这话,腾一下从椅子上站起来,颤颤巍巍转身向东,恭恭敬敬地深施三礼,转回之际已是热泪盈眶,低声说道:“师公亲口应允,重回本门?” 柴真金点头道:“不错,虽然还是要委屈师兄及后代做外门弟子,但师公确实说了,重回本门。” 沈心苦笑一声,摆手说道:“哪里还有什么后代,那飨心主已经将我和夫人的身躯残破,再也孕育不下子嗣了。” 柴真金笑道:“师兄糊涂了,师公都亲口说了沈家血脉有继,难道还能有假吗?甚至连那孩子的名字都起好了,名沈靛,号安心。” 沈心满面狂喜,已经激动的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柴真金继续说道:“而我那不长个子的师父也说了,若是日后有缘,那孩子的道号也可以定下来,叫青蓝。” 第四百五十八章 求无错漏,担所有果 荒僻的林间,丛生的杂草落叶将马腿掩进去大半,马背上的人也不得不摇晃和伏低身子,来躲避周遭半高不矮,只在人肩膀和头面跟前横生而出的枝桠。 一白一黄的马背上驮着一白一青两个人,白衣人走在前头,不时用手拨开较细的树枝,青衣的就惫懒太多了,好似烂泥一般趴在马背上,倒是省得多余去闪避了。 青衣人懒洋洋地开口问道:“新符,你真不和我一起回家去看看?我和锦哥的爹娘都在那呢,你也该回去见见长辈了。” 韩新符摇头道:“这次不行,师父已经嘱咐我了,他和两位朋友有约在先,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他又抽身不开,我必须得去接待两位,已经有些失信了,万万不可再丢了礼数。” 柴真金哀怨叹气道:“还想着一路有你作伴能轻松不少呢,不然再遇到刚才那种事情,就没人照顾我了。” 半个时辰前,两个人正走在恶林丛生的短根岭上,这鬼地方十分荒僻,尺许厚的落叶腐泥下才是厚厚的岩层,树木极难扎根导致林子低矮树质粗劣,加上这里常年有人失踪短命,所以得名短根岭。 厚厚的落叶下,不时就有凄惨的白骨裸露出来,昭示着这地方的凶险。两个人到也不在意,骑着马就钻进了略显稀疏的林子里,还不等走到林子深处,就听见了一通十分普及的江湖盘道。 “呔,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打此处过,留下买路财。牙缝蹦出半个不,大爷我是管杀不管埋!不信转头四下看,这白骨冤魂,哼哼,留下尔等做个伴!” 一道梆子响动,周边的山石后,树冠上,落叶下忽地跳出五个人,一个个手提肩抗明晃晃的大刀将两匹马围了起来,为首一人鼻孔朝天,趾高气扬地走上前来,将刀一伸喊道:“下马!” 白马上一个文绉绉的白衣人,黄马上一个病恹恹的青衣人,几个劫匪吃定他们是两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公子哥,满心盘算的已经是图财,还是害命了。 黄马上的青衣人一拉马缰,畏畏缩缩地躲到了白衣人身后。白衣人则满脸淡定地掏出一锭银子扔在地上,开口说道:“几位好汉,这锭银子请诸位吃酒,还请容我们借个道儿过去。” 一般来说,若是有道义的劫匪,收了钱就该让条路出来,五人之中已经有三个把刀都放了下来,眼珠子已经落在了那锭银子上,估计着能有几两重,自己又能分到多少。 为首的那个回头一看,除了一个黑胖的光头,剩下人都把刀收了。他冷笑一声转回来说道:“一锭银就想打发我们五个人?不过念在你灵光,这锭银,让你带着自己的命过去。” 言外之意,除了命,就连身上穿的戴的,都要一件不落的留下来。 白衣人回头看了一眼身后伙伴,那人立刻怯生生的说道:“看我做什么,我身子骨弱你又不是不知道。” 青衣人的怂话,引得五人一阵放声大笑,白衣人不为所动,依旧淡定地说道:“看几位的样子,都是这山下的农户,见到来了过路人,才来做这不要本钱的生意?我劝几位,见了好就回头,这岭上这么多冤魂,你晓得谁吊了一口气不忿,就来找你报仇了呢?” 放下刀的三个人身子微微一颤,不自觉的退了几分,但是那两个依旧扛着刀的却冷下脸道:“臭小子你吓唬谁呢?赶紧把银子交出来,不然大爷我一刀一个,保管你一口气都留不下来!” 不知何处窜来一股冷风,将岭上厚厚的落叶卷了起来,而且还吹不远,还在几人周围来回打圈。风里绞着树叶划过树丛,从里面传来种种怪声,冷不丁一听,竟然像是有人在喊,“还我命来”! 怪风来的邪性,后面那三个人已经吓得抖似筛糠,倒是依旧提着刀的两人胆气壮些,拎起刀就朝半空的树叶乱砍,嘴里还恶狠狠的喊道:“妈的,敢吓老子。来啊,让大爷再杀你一次!” 猛然之间狂风四起,但是瞬间又小了下去,等到半空落叶散尽,三个被吓得跌坐在地上的人,就看见领头的两个人各自持刀,一个捅穿了对方的肚子,一个砍掉了对方半边脖子。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剩下的三个强盗吓破了胆子,口中大喊着“有鬼啊”,朝着山下四脚着地的乱爬而去。其中一个人被盖在落叶下的什么东西拌了一下,慌乱之间扯住了同伴,连带着其他两人一起骨碌碌的滚下了山坡,摔了个四脚朝天,头破血流。 好不容易停了下来,三个强盗急忙朝着山下跑去,奔逃之间回头望去,只见山坡上直挺挺的伸出一只骷髅手臂,却齐腕而断,不见了手掌。 摔倒那人下意识的朝自己脚下看去,霎时间被吓得头皮发麻汗毛倒竖,一只白骨森森的手掌正抓在自己的脚脖子上!看来正是它让自己狠狠的摔了一跤,也因此被扯断抓在了自己身上! 那人一屁股摔倒在地上,伸手扯下那只断掌扔了出去,顿时觉得脚上钻心的疼。仔细一看,那骷髅手的几节指尖,已经深深地刺入了他的皮肉,深深地嵌在了里面。 那骑白马跃下山坡,兜了一圈将两个还在逃跑的人逼了回来,居高临下地看着瘫倒在地抖成一团的强盗,三个强盗连忙跪倒在地,磕头如捣蒜,不住地求饶道:“神仙,小的只是山下的农户,被那两个恶贼强逼着来的,从来没有伤过人命,求神仙开恩,放过我们!” 白衣人冷冰冰地说道:“算你们运气好,没有杀害过人命,这次就留意们一条命,否则就要像那两个人一样死在这里。责令你们一月之内,将这短根岭上被无辜害了性命的人尸骨收拢安葬,听到了吗?” 三个强盗连连应口,磕头不止,再抬头时已经不见了两骑两人。被指骨钻入肉中那人疼的冷害直流,也不敢下手去掏,只感觉那骨头还在不断往里钻,赶忙向身边的两人求救。 三人合计了一下刚才那位神仙说的话,觉得还是得从收拢尸骨安葬一事上入手,那人只得强撑起身子,将被自己扔出去的断掌拾回,恭敬地捧到了伸出骷髅手臂前。 那人跪倒在地,对着直竖向天的手臂磕头道:“这位不知是大哥还是大姐,冤有头债有主,小的不曾害您性命。当下要为您全尸安葬,还请您高抬贵手饶我一命,小的给您磕头了。” 三个响头落地,那人只觉又是一阵钻心疼痛,之后立刻松快了不少,再看身后脚边,五个白惨惨沾着血的指尖落在地上。他长长地松了一口气,顾不上收拾伤口,先将那五截指骨捡起来,恭恭敬敬地放在了断掌边上。 柴真金懒洋洋地说道:“都半个时辰了,你说那几个人埋了几具尸骨?” 韩新符回道:“管他埋了几具,反正之后数年间,这里应该不会再有人图财害命了。” 柴真金嬉笑道:“你还是一样的慈悲心肠,还去管几年之后的事情,费心思装神弄鬼地吓唬他们一番。不过我还是挺意外的,你居然毫不犹豫地弄死了那两个领头的。” 韩新符的小手段,不过是掀起了一阵诡异怪风,然后让那几人看到自己内心深处恐惧的事情,两个人杀过人的见到了被杀之人追魂索命,误以为对方是鬼,便落了个自相残杀的下场。 韩新符平静说道:“经过青白山一事,我学到不少东西,有些人和事根本容不得你宽厚和慈悲,多想一分,可能就多一个人受害。” 柴真金哈哈大笑,没有作出任何评价。 韩新符接着说道:“沈心师兄说我宅心仁厚的时候,我就知道那既是夸奖也是讥讽。平时待人也就算了,可大事面前的‘宅心仁厚’,就是不敢对自己判断的结果负责,或者换一个说法就更为贴切,叫优柔寡断。” “离了师父一路走来,我每次做的事情好像很完备,但实际上总会留下尾巴,不是给别人留下了祸端,就是给自己埋下了隐患。现在想起,林家和朝仙真人的事情,我做的也实在是太多余了。” 两人相约一起离开青白山,路上闲聊之时,韩新符将这些年发生的事情,大大小小都和柴真金讲了一遍。 柴真金抬起双手枕在脑后,顺势往后一趟仰面朝天睡在马背上,慢悠悠地说道:“小新,不觉得你想的还是太多了吗?林家的小孩子也好,青白山也好,刚才的强盗也好,你考虑的最少都是十年后的事情了。” “什么时候,你能不去管林子里的枯骨,你就会轻松很多了。知道为什么吗?因为即便现在不会再出现强盗,十年后,二十年后,这里依然会有无数的无辜亡魂。” 韩新符轻笑摇头道:“我就是做不到你这么洒脱啊,难道因为管不了一世,就连当下这一时也不去管了吗?” 柴真金哈哈大笑道:“当然要管啊,若是我来处置那五个强盗,也是主犯杀,从犯罚。让他们收敛尸骨我可能也会做,但是我不会去想他们到底做了多少。” “拳放远,眼放浅,才能活得没那么累。”柴真金抬起右手举向天空,淡淡的笑道,“毕竟我的拳头就只能伸到三尺外。” 韩新符也笑道:“可是我手中有剑。” 柴真金翻身而起,指着韩新符捧腹大笑,乐不可支的说道:“这就是我中意你的地方,永远比我多想三尺的事情。” 韩新符斜了他一眼,不屑说道:“没想到你还有龙阳之好,可惜你找错人了。” 柴真金楞了一下,旋即笑的更大声了,“韩新符,没想到你也会跟人开这种下流的玩笑啊。” 韩新符没有搭理他,缓缓的抬起右手,凌空做虚握状,像是对自己下命令一般笃定的说道:“不平之事,必有决断,求无错漏,担所有果。” 第四百五十八章 求无错漏,担所有果 荒僻的林间,丛生的杂草落叶将马腿掩进去大半,马背上的人也不得不摇晃和伏低身子,来躲避周遭半高不矮,只在人肩膀和头面跟前横生而出的枝桠。 一白一黄的马背上驮着一白一青两个人,白衣人走在前头,不时用手拨开较细的树枝,青衣的就惫懒太多了,好似烂泥一般趴在马背上,倒是省得多余去闪避了。 青衣人懒洋洋地开口问道:“新符,你真不和我一起回家去看看?我和锦哥的爹娘都在那呢,你也该回去见见长辈了。” 韩新符摇头道:“这次不行,师父已经嘱咐我了,他和两位朋友有约在先,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他又抽身不开,我必须得去接待两位,已经有些失信了,万万不可再丢了礼数。” 柴真金哀怨叹气道:“还想着一路有你作伴能轻松不少呢,不然再遇到刚才那种事情,就没人照顾我了。” 半个时辰前,两个人正走在恶林丛生的短根岭上,这鬼地方十分荒僻,尺许厚的落叶腐泥下才是厚厚的岩层,树木极难扎根导致林子低矮树质粗劣,加上这里常年有人失踪短命,所以得名短根岭。 厚厚的落叶下,不时就有凄惨的白骨裸露出来,昭示着这地方的凶险。两个人到也不在意,骑着马就钻进了略显稀疏的林子里,还不等走到林子深处,就听见了一通十分普及的江湖盘道。 “呔,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打此处过,留下买路财。牙缝蹦出半个不,大爷我是管杀不管埋!不信转头四下看,这白骨冤魂,哼哼,留下尔等做个伴!” 一道梆子响动,周边的山石后,树冠上,落叶下忽地跳出五个人,一个个手提肩抗明晃晃的大刀将两匹马围了起来,为首一人鼻孔朝天,趾高气扬地走上前来,将刀一伸喊道:“下马!” 白马上一个文绉绉的白衣人,黄马上一个病恹恹的青衣人,几个劫匪吃定他们是两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公子哥,满心盘算的已经是图财,还是害命了。 黄马上的青衣人一拉马缰,畏畏缩缩地躲到了白衣人身后。白衣人则满脸淡定地掏出一锭银子扔在地上,开口说道:“几位好汉,这锭银子请诸位吃酒,还请容我们借个道儿过去。” 一般来说,若是有道义的劫匪,收了钱就该让条路出来,五人之中已经有三个把刀都放了下来,眼珠子已经落在了那锭银子上,估计着能有几两重,自己又能分到多少。 为首的那个回头一看,除了一个黑胖的光头,剩下人都把刀收了。他冷笑一声转回来说道:“一锭银就想打发我们五个人?不过念在你灵光,这锭银,让你带着自己的命过去。” 言外之意,除了命,就连身上穿的戴的,都要一件不落的留下来。 白衣人回头看了一眼身后伙伴,那人立刻怯生生的说道:“看我做什么,我身子骨弱你又不是不知道。” 青衣人的怂话,引得五人一阵放声大笑,白衣人不为所动,依旧淡定地说道:“看几位的样子,都是这山下的农户,见到来了过路人,才来做这不要本钱的生意?我劝几位,见了好就回头,这岭上这么多冤魂,你晓得谁吊了一口气不忿,就来找你报仇了呢?” 放下刀的三个人身子微微一颤,不自觉的退了几分,但是那两个依旧扛着刀的却冷下脸道:“臭小子你吓唬谁呢?赶紧把银子交出来,不然大爷我一刀一个,保管你一口气都留不下来!” 不知何处窜来一股冷风,将岭上厚厚的落叶卷了起来,而且还吹不远,还在几人周围来回打圈。风里绞着树叶划过树丛,从里面传来种种怪声,冷不丁一听,竟然像是有人在喊,“还我命来”! 怪风来的邪性,后面那三个人已经吓得抖似筛糠,倒是依旧提着刀的两人胆气壮些,拎起刀就朝半空的树叶乱砍,嘴里还恶狠狠的喊道:“妈的,敢吓老子。来啊,让大爷再杀你一次!” 猛然之间狂风四起,但是瞬间又小了下去,等到半空落叶散尽,三个被吓得跌坐在地上的人,就看见领头的两个人各自持刀,一个捅穿了对方的肚子,一个砍掉了对方半边脖子。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剩下的三个强盗吓破了胆子,口中大喊着“有鬼啊”,朝着山下四脚着地的乱爬而去。其中一个人被盖在落叶下的什么东西拌了一下,慌乱之间扯住了同伴,连带着其他两人一起骨碌碌的滚下了山坡,摔了个四脚朝天,头破血流。 好不容易停了下来,三个强盗急忙朝着山下跑去,奔逃之间回头望去,只见山坡上直挺挺的伸出一只骷髅手臂,却齐腕而断,不见了手掌。 摔倒那人下意识的朝自己脚下看去,霎时间被吓得头皮发麻汗毛倒竖,一只白骨森森的手掌正抓在自己的脚脖子上!看来正是它让自己狠狠的摔了一跤,也因此被扯断抓在了自己身上! 那人一屁股摔倒在地上,伸手扯下那只断掌扔了出去,顿时觉得脚上钻心的疼。仔细一看,那骷髅手的几节指尖,已经深深地刺入了他的皮肉,深深地嵌在了里面。 那骑白马跃下山坡,兜了一圈将两个还在逃跑的人逼了回来,居高临下地看着瘫倒在地抖成一团的强盗,三个强盗连忙跪倒在地,磕头如捣蒜,不住地求饶道:“神仙,小的只是山下的农户,被那两个恶贼强逼着来的,从来没有伤过人命,求神仙开恩,放过我们!” 白衣人冷冰冰地说道:“算你们运气好,没有杀害过人命,这次就留意们一条命,否则就要像那两个人一样死在这里。责令你们一月之内,将这短根岭上被无辜害了性命的人尸骨收拢安葬,听到了吗?” 三个强盗连连应口,磕头不止,再抬头时已经不见了两骑两人。被指骨钻入肉中那人疼的冷害直流,也不敢下手去掏,只感觉那骨头还在不断往里钻,赶忙向身边的两人求救。 三人合计了一下刚才那位神仙说的话,觉得还是得从收拢尸骨安葬一事上入手,那人只得强撑起身子,将被自己扔出去的断掌拾回,恭敬地捧到了伸出骷髅手臂前。 那人跪倒在地,对着直竖向天的手臂磕头道:“这位不知是大哥还是大姐,冤有头债有主,小的不曾害您性命。当下要为您全尸安葬,还请您高抬贵手饶我一命,小的给您磕头了。” 三个响头落地,那人只觉又是一阵钻心疼痛,之后立刻松快了不少,再看身后脚边,五个白惨惨沾着血的指尖落在地上。他长长地松了一口气,顾不上收拾伤口,先将那五截指骨捡起来,恭恭敬敬地放在了断掌边上。 柴真金懒洋洋地说道:“都半个时辰了,你说那几个人埋了几具尸骨?” 韩新符回道:“管他埋了几具,反正之后数年间,这里应该不会再有人图财害命了。” 柴真金嬉笑道:“你还是一样的慈悲心肠,还去管几年之后的事情,费心思装神弄鬼地吓唬他们一番。不过我还是挺意外的,你居然毫不犹豫地弄死了那两个领头的。” 韩新符的小手段,不过是掀起了一阵诡异怪风,然后让那几人看到自己内心深处恐惧的事情,两个人杀过人的见到了被杀之人追魂索命,误以为对方是鬼,便落了个自相残杀的下场。 韩新符平静说道:“经过青白山一事,我学到不少东西,有些人和事根本容不得你宽厚和慈悲,多想一分,可能就多一个人受害。” 柴真金哈哈大笑,没有作出任何评价。 韩新符接着说道:“沈心师兄说我宅心仁厚的时候,我就知道那既是夸奖也是讥讽。平时待人也就算了,可大事面前的‘宅心仁厚’,就是不敢对自己判断的结果负责,或者换一个说法就更为贴切,叫优柔寡断。” “离了师父一路走来,我每次做的事情好像很完备,但实际上总会留下尾巴,不是给别人留下了祸端,就是给自己埋下了隐患。现在想起,林家和朝仙真人的事情,我做的也实在是太多余了。” 两人相约一起离开青白山,路上闲聊之时,韩新符将这些年发生的事情,大大小小都和柴真金讲了一遍。 柴真金抬起双手枕在脑后,顺势往后一趟仰面朝天睡在马背上,慢悠悠地说道:“小新,不觉得你想的还是太多了吗?林家的小孩子也好,青白山也好,刚才的强盗也好,你考虑的最少都是十年后的事情了。” “什么时候,你能不去管林子里的枯骨,你就会轻松很多了。知道为什么吗?因为即便现在不会再出现强盗,十年后,二十年后,这里依然会有无数的无辜亡魂。” 韩新符轻笑摇头道:“我就是做不到你这么洒脱啊,难道因为管不了一世,就连当下这一时也不去管了吗?” 柴真金哈哈大笑道:“当然要管啊,若是我来处置那五个强盗,也是主犯杀,从犯罚。让他们收敛尸骨我可能也会做,但是我不会去想他们到底做了多少。” “拳放远,眼放浅,才能活得没那么累。”柴真金抬起右手举向天空,淡淡的笑道,“毕竟我的拳头就只能伸到三尺外。” 韩新符也笑道:“可是我手中有剑。” 柴真金翻身而起,指着韩新符捧腹大笑,乐不可支的说道:“这就是我中意你的地方,永远比我多想三尺的事情。” 韩新符斜了他一眼,不屑说道:“没想到你还有龙阳之好,可惜你找错人了。” 柴真金楞了一下,旋即笑的更大声了,“韩新符,没想到你也会跟人开这种下流的玩笑啊。” 韩新符没有搭理他,缓缓的抬起右手,凌空做虚握状,像是对自己下命令一般笃定的说道:“不平之事,必有决断,求无错漏,担所有果。” 第四百五十九章 暂留人间多看几眼 韩新符和柴真金相伴同行一程,终究还是到了要分别的时候,柴真金要往正西方向的清平城而去,韩新符则往西北方向前去昆仑山,应李元锦数年前的一场约定。 两人都是洒脱之辈,自然不会做那小儿女状态,韩新符只是笑着说了一句,“代我问叔叔婶婶好,若是在家待够了就来昆仑山找我,正好你也要去求玉清的法门。” 柴真金促狭笑道:“奇怪,你居然将我父母称为叔叔婶婶,难道不应该叫一声爷爷奶奶吗?” 韩新符笑道:“若是师父在这,我当然要称一声爷爷奶奶,但是当下你我论交,何必在你面前自降辈分呢?你又打不赢我。” 韩新符不愿意去清平城,除了需要绕行一程之外,身份尴尬也是一个重要的原因。柴真金和师父私下兄弟相称,可是二人却还是师叔侄的关系,自己又和柴真金成了师兄弟,实在有些混乱。 以后肯定免不了要和师父一起回去,若是自己这次先去见了长辈,好像怎么称呼都不对,还是后话再说,免得二度见面更改称呼,反而更丢了礼数。 柴真金伸手拍着韩新符的肩膀,乐呵呵的说道:“小新,看来你这次学会不少嘛,都会人前一套背后一套了,有进步。打不赢你我也认了,谁让我身子弱呢,以后逢人便说我对韩新符认输了,好好给你长长脸面。” 韩新符没有轻饶他的阴阳怪气,同样笑着说道:“有机会的,等我治好了你的伤,再好好揍你一顿,以后你就可以逢人便说了。” 两人相视而笑,拍掌而别。 论及路程,自然是近一些的柴真金先到了家。自从八九岁时被登云阙带离,已经十几年未曾回来过了,饶是没心没肺的柴真金,也不禁有几分故土之眷涌上心头。 为了不引人注意,柴真金在离着清平城十里外就落下云头,久违的迈步走在坚实的土地上。要知道他在太清宗时,行动都是云来云去,鲜少会有双足沾地的时候。 饶是太清妙法无穷,能让没了脊椎好似一滩软泥一样的柴真金挺直身子站着,却也只能救得一时之急,没办法做得长久。柴真金当下的身子,真就和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一样,才走了几里地,就已经站立不稳,不得不倚着路边石头歇息了。 柴真金靠在石头上默默调息,不禁摇头苦笑道:“柴真金啊柴真金,没想到你也有连路都走不动的一天。体力能支撑多久可要算准了,这幅鬼样子千万不能让爹娘看见。” 不远处传来一阵马蹄声,柴真金循声望去,是一驾驴子拉的板儿车从大道上悠哉而来,驾车的是一位三十多岁的黝黑汉子,车板上铺着一层褥子,坐着一个怀抱婴孩的农家妇人。 驾车的汉子满面喜色不自胜,嘴里哼着欢快的小曲儿,手上的鞭子也随之轻轻摇摆,时不时回头看一眼车上的妇人,和她怀里抱着的婴儿,脸上的笑意便又添了几分。 柴真金开口招呼道:“那位大哥,请问您可是要往清平城去?能不能顺道载我一程,小弟在此谢过了。” 眯着眼唱歌的汉子这才看见路边坐着一个人,心情大好的他立刻答应道:“是往那边去的,不过我们可不进城,是要去灵鲤山下的龙门观还愿去嘞。” 龙门观?柴真金嘿嘿一笑,到了那里不就跟回家了一样?立刻开口道:“大哥,龙门观我熟啊,那观主可还是董道长?” 汉子“吁”了一声,扯住缰绳把车停在路边,挥手示意柴真金上车,同时摇头道:“早就不是了,董道长几年前就把观主之位让给徒弟了,现在在观中养着,越发的像老神仙了。” 柴真金笑道:“他还在就好,老哥你不知道,我小时候还揪过他的胡子呢。” 汉子大喜道:“没想到你也与董老神仙有交情,那你能不能让老神仙帮我儿子起个名字?” 车上拉着一位妇人,柴真金自然不能去后面坐着,很自然地和驾车的汉子并排坐在车辕上。回头看了一眼婴儿,笑着说道:“大哥贵姓啊?这是求到了儿子回去还愿的?” 一说起这事,汉子笑得更灿烂了,忙不迭地点头道:“是啊,龙门观的祀水娘娘可神了,我带着媳妇去求了两次,娘娘就给我老刘家送来了一个大胖小子。” 柴真金抱拳恭贺道:“这可真是大喜事,恭喜刘大哥了。取名一事就包在我身上,董老神仙敢说半个不字,我还敢去纠他的胡子。” 刘大哥赶忙谢道:“那就多谢小兄弟了。哎,听你这样说,你本就是清平城人士,只是多年未归了?” 柴真金笑道:“大哥好眼力!真是十几年没回来了,打小就离开了家,父母双亲也还在城里,十几年没见着了,说起来也算是个大不孝的混账。” 刘大哥赶紧劝道:“小兄弟可不能这么说,你这不就回来了吗,心里还惦记着父母,那就不算是不孝。既然已经回来了,那就在父母跟前好好侍奉,把这些年欠得补回来。” 柴真金笑道:“大哥说的是啊,是得好好尽尽孝了。” 两个人有说有笑,很快就来到了龙门观前,经过这些年的香火饲养,龙门观的名气早已传遍方圆百里,前来奉香者络绎不绝,观门前一里外早都聚集起了一处市集了。 若非龙门观的人三令五申,甚至不惜强势赶人,集市怕是早就挤到了龙门观前了。也正是因为如此要求,龙门观内还能保留一份世俗外的清净,也正是因此才能信众不断,香火久远。 刘大哥将驴车拴在市集边上,缴了几文暂管车子的钱,这才带上妻儿和柴真金一起朝观内走来。 柴真金走马观花,口中不住感叹道:“十几年没回来,这里变化真是不小,遥记得我小时候来此,市集还没有现在这么繁盛,这里的门槛也没有现在这么新。” 刘大哥解释道:“那倒是,五年前龙门观刚刚翻新过一次,把一些旧了的门窗、屋瓦、家具什么的都拆了做成了小挂件,布施给了前来奉香的人。说来也巧,我就是得了一只小喜鹊后才成了亲。” 柴真金笑了笑没有接话,进了观内后直奔左侧偏殿,刘大哥两口子要来跟祀水娘娘还愿,柴真金则是迫不及待的要来看一看伯伯和婶婶的金身如何了。 两口子抱着孩子在那里虔诚叩头,柴真金对着两尊雕像躬身行礼。从他眼中所见,平山郎和祀水娘的金身上香火浓郁,已经颇有几分神灵气象。只是这会还是白天,两人的魂魄都在金身内沉眠修行,柴真金也就没有贸然叨扰。 出了偏殿,柴真金立刻有些原形毕露,将正殿的竞龙君扔在一边,直接朝后院绕去,一边走一边大声嚷嚷道:“老董头,老董头,我回来了,还不赶紧出来接我。” 刘氏夫妻面面相觑,都不知道应不应该跟上去。果不其然,立刻就有一个道士赶上前来,正准备开口喝止柴真金,就先被后院出来的一个矮胖老头叫住。 “小柴头,真是你回来了?”头发花白显出老态的董中生摇晃着臃肿的身子赶到跟前,一把拉住柴真金的手臂,满是不可置信地问道,“你这些年都跑到哪里去了?!” 柴真金伸手抱了一下董中生,笑着说道:“可不就是我回来了,老董头,你这腰越发圆润了,怎么个子倒是更矮了。” 董中生没有回嘴,拉着柴真金就要去后院,柴真金赶忙说道:“别急,我还没回家呢。先过来是有事儿找你帮忙,喏,这位大哥大嫂刚才帮我一个大忙,又是来这里还愿的,你给他们儿子起个名字,顺便送个护身符。” 董中生有些不舍地放开手,惋惜地说道:“是应该先回家去。你去,起名字的事儿包在我身上了。” 柴真金挥手告别董中生和刘氏夫妻,沿着观外大道朝清平城走去,在东门外的茶棚歇息了片刻,这才一鼓作气地回到了家,怀着几分忐忑心情,轻轻的敲响了门。 就如世间所有父母见到久不归家的儿子一样,不管他而今多大年纪,多大成就,总是免不了要被母亲拉住一通嘘寒问暖,诉说着久远的思念。情到浓时,母亲还要禁不住抹几滴眼泪,既是因为孩子终于回了家,也是因为孩子未曾道出的辛酸和苦难。 而父亲,必然是一脸严肃或慈爱地坐在旁边,时不时问几个问题,其实答案如何根本都不重要,只管是轻轻点头即好。遇到母亲哭泣,不管是悲是喜,都要故作嫌恶地牢骚两句,其实自己也早已经湿了眼角,偷偷地抬手抹去。 是夜,夫妻二人依旧拉着儿子久不松手,在确定了周围在无旁人之后,柴忠这才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问道:“儿子,你可知道元锦现在做着什么?知不知道龙门观里那两尊神像有什么秘密?” 柴忠夫妻当年只知道儿子拜师出去了,却不知道内情如何,所以才有当下试探,末了还补了一句,“若是不知道也没事,这次回来就安心成家,一跑十几年,总该要成家了。” 柴真金翻身跪倒,微笑着说道:“爹,娘,孩儿出去后见过锦哥了,而今也和锦哥一样,还拜了他的师兄为师。所以成家的事情,恐怕要让二老失望了。” 柴忠和妻子对望一眼,眼中先是失望,而后又是满面欣然,伸手拉起柴真金,轻叹着说道:“从小就知道你小子不一般,和元锦一样有灵性,看来终究你们兄弟才是一路人。” 刚刚记事的时候,柴真金就曾指着偏殿的神像,奶声奶气地说道:“爹爹,那里有两位伯伯婶婶在对我笑,爷爷睡觉的时候,他们也到家里来过。” 柴忠深深吸气,故作平静地说道:“孩子,我和你娘年纪都大了,不能时常陪在你身边,想来如今想要帮你什么,恐怕都无能为力了。不过还好,你和元锦走在一路,你们兄弟二人,切记要相互扶持,绝对不可以做对不起他的事!” 柴真金当然不能说那些发生在二人身上的事情,就只能重重点头,轻笑着回道:“爹,娘,孩儿知道了。” 柴忠再度压低声音,小心翼翼地问道:“孩子,你有没有什么办法,让爹娘在百年之后,也能和你伯伯婶婶那样,在人间多留些日子?你出走了十几年,爹娘总觉得没有看够你,怎么都看不够啊。” 魂魄暂留人间,只为多看孩子几眼。 自从爷爷死后就再没哭过的柴真金猛然跪倒,禁不住的双目决堤,俯身泪崩。 柴忠夫妻相互看了一眼,双双蹲在儿子身边,笑着伸手,轻轻拍打他的肩背,就像小时候哄他睡觉一样。 第四百五十九章 暂留人间多看几眼 韩新符和柴真金相伴同行一程,终究还是到了要分别的时候,柴真金要往正西方向的清平城而去,韩新符则往西北方向前去昆仑山,应李元锦数年前的一场约定。 两人都是洒脱之辈,自然不会做那小儿女状态,韩新符只是笑着说了一句,“代我问叔叔婶婶好,若是在家待够了就来昆仑山找我,正好你也要去求玉清的法门。” 柴真金促狭笑道:“奇怪,你居然将我父母称为叔叔婶婶,难道不应该叫一声爷爷奶奶吗?” 韩新符笑道:“若是师父在这,我当然要称一声爷爷奶奶,但是当下你我论交,何必在你面前自降辈分呢?你又打不赢我。” 韩新符不愿意去清平城,除了需要绕行一程之外,身份尴尬也是一个重要的原因。柴真金和师父私下兄弟相称,可是二人却还是师叔侄的关系,自己又和柴真金成了师兄弟,实在有些混乱。 以后肯定免不了要和师父一起回去,若是自己这次先去见了长辈,好像怎么称呼都不对,还是后话再说,免得二度见面更改称呼,反而更丢了礼数。 柴真金伸手拍着韩新符的肩膀,乐呵呵的说道:“小新,看来你这次学会不少嘛,都会人前一套背后一套了,有进步。打不赢你我也认了,谁让我身子弱呢,以后逢人便说我对韩新符认输了,好好给你长长脸面。” 韩新符没有轻饶他的阴阳怪气,同样笑着说道:“有机会的,等我治好了你的伤,再好好揍你一顿,以后你就可以逢人便说了。” 两人相视而笑,拍掌而别。 论及路程,自然是近一些的柴真金先到了家。自从八九岁时被登云阙带离,已经十几年未曾回来过了,饶是没心没肺的柴真金,也不禁有几分故土之眷涌上心头。 为了不引人注意,柴真金在离着清平城十里外就落下云头,久违的迈步走在坚实的土地上。要知道他在太清宗时,行动都是云来云去,鲜少会有双足沾地的时候。 饶是太清妙法无穷,能让没了脊椎好似一滩软泥一样的柴真金挺直身子站着,却也只能救得一时之急,没办法做得长久。柴真金当下的身子,真就和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一样,才走了几里地,就已经站立不稳,不得不倚着路边石头歇息了。 柴真金靠在石头上默默调息,不禁摇头苦笑道:“柴真金啊柴真金,没想到你也有连路都走不动的一天。体力能支撑多久可要算准了,这幅鬼样子千万不能让爹娘看见。” 不远处传来一阵马蹄声,柴真金循声望去,是一驾驴子拉的板儿车从大道上悠哉而来,驾车的是一位三十多岁的黝黑汉子,车板上铺着一层褥子,坐着一个怀抱婴孩的农家妇人。 驾车的汉子满面喜色不自胜,嘴里哼着欢快的小曲儿,手上的鞭子也随之轻轻摇摆,时不时回头看一眼车上的妇人,和她怀里抱着的婴儿,脸上的笑意便又添了几分。 柴真金开口招呼道:“那位大哥,请问您可是要往清平城去?能不能顺道载我一程,小弟在此谢过了。” 眯着眼唱歌的汉子这才看见路边坐着一个人,心情大好的他立刻答应道:“是往那边去的,不过我们可不进城,是要去灵鲤山下的龙门观还愿去嘞。” 龙门观?柴真金嘿嘿一笑,到了那里不就跟回家了一样?立刻开口道:“大哥,龙门观我熟啊,那观主可还是董道长?” 汉子“吁”了一声,扯住缰绳把车停在路边,挥手示意柴真金上车,同时摇头道:“早就不是了,董道长几年前就把观主之位让给徒弟了,现在在观中养着,越发的像老神仙了。” 柴真金笑道:“他还在就好,老哥你不知道,我小时候还揪过他的胡子呢。” 汉子大喜道:“没想到你也与董老神仙有交情,那你能不能让老神仙帮我儿子起个名字?” 车上拉着一位妇人,柴真金自然不能去后面坐着,很自然地和驾车的汉子并排坐在车辕上。回头看了一眼婴儿,笑着说道:“大哥贵姓啊?这是求到了儿子回去还愿的?” 一说起这事,汉子笑得更灿烂了,忙不迭地点头道:“是啊,龙门观的祀水娘娘可神了,我带着媳妇去求了两次,娘娘就给我老刘家送来了一个大胖小子。” 柴真金抱拳恭贺道:“这可真是大喜事,恭喜刘大哥了。取名一事就包在我身上,董老神仙敢说半个不字,我还敢去纠他的胡子。” 刘大哥赶忙谢道:“那就多谢小兄弟了。哎,听你这样说,你本就是清平城人士,只是多年未归了?” 柴真金笑道:“大哥好眼力!真是十几年没回来了,打小就离开了家,父母双亲也还在城里,十几年没见着了,说起来也算是个大不孝的混账。” 刘大哥赶紧劝道:“小兄弟可不能这么说,你这不就回来了吗,心里还惦记着父母,那就不算是不孝。既然已经回来了,那就在父母跟前好好侍奉,把这些年欠得补回来。” 柴真金笑道:“大哥说的是啊,是得好好尽尽孝了。” 两个人有说有笑,很快就来到了龙门观前,经过这些年的香火饲养,龙门观的名气早已传遍方圆百里,前来奉香者络绎不绝,观门前一里外早都聚集起了一处市集了。 若非龙门观的人三令五申,甚至不惜强势赶人,集市怕是早就挤到了龙门观前了。也正是因为如此要求,龙门观内还能保留一份世俗外的清净,也正是因此才能信众不断,香火久远。 刘大哥将驴车拴在市集边上,缴了几文暂管车子的钱,这才带上妻儿和柴真金一起朝观内走来。 柴真金走马观花,口中不住感叹道:“十几年没回来,这里变化真是不小,遥记得我小时候来此,市集还没有现在这么繁盛,这里的门槛也没有现在这么新。” 刘大哥解释道:“那倒是,五年前龙门观刚刚翻新过一次,把一些旧了的门窗、屋瓦、家具什么的都拆了做成了小挂件,布施给了前来奉香的人。说来也巧,我就是得了一只小喜鹊后才成了亲。” 柴真金笑了笑没有接话,进了观内后直奔左侧偏殿,刘大哥两口子要来跟祀水娘娘还愿,柴真金则是迫不及待的要来看一看伯伯和婶婶的金身如何了。 两口子抱着孩子在那里虔诚叩头,柴真金对着两尊雕像躬身行礼。从他眼中所见,平山郎和祀水娘的金身上香火浓郁,已经颇有几分神灵气象。只是这会还是白天,两人的魂魄都在金身内沉眠修行,柴真金也就没有贸然叨扰。 出了偏殿,柴真金立刻有些原形毕露,将正殿的竞龙君扔在一边,直接朝后院绕去,一边走一边大声嚷嚷道:“老董头,老董头,我回来了,还不赶紧出来接我。” 刘氏夫妻面面相觑,都不知道应不应该跟上去。果不其然,立刻就有一个道士赶上前来,正准备开口喝止柴真金,就先被后院出来的一个矮胖老头叫住。 “小柴头,真是你回来了?”头发花白显出老态的董中生摇晃着臃肿的身子赶到跟前,一把拉住柴真金的手臂,满是不可置信地问道,“你这些年都跑到哪里去了?!” 柴真金伸手抱了一下董中生,笑着说道:“可不就是我回来了,老董头,你这腰越发圆润了,怎么个子倒是更矮了。” 董中生没有回嘴,拉着柴真金就要去后院,柴真金赶忙说道:“别急,我还没回家呢。先过来是有事儿找你帮忙,喏,这位大哥大嫂刚才帮我一个大忙,又是来这里还愿的,你给他们儿子起个名字,顺便送个护身符。” 董中生有些不舍地放开手,惋惜地说道:“是应该先回家去。你去,起名字的事儿包在我身上了。” 柴真金挥手告别董中生和刘氏夫妻,沿着观外大道朝清平城走去,在东门外的茶棚歇息了片刻,这才一鼓作气地回到了家,怀着几分忐忑心情,轻轻的敲响了门。 就如世间所有父母见到久不归家的儿子一样,不管他而今多大年纪,多大成就,总是免不了要被母亲拉住一通嘘寒问暖,诉说着久远的思念。情到浓时,母亲还要禁不住抹几滴眼泪,既是因为孩子终于回了家,也是因为孩子未曾道出的辛酸和苦难。 而父亲,必然是一脸严肃或慈爱地坐在旁边,时不时问几个问题,其实答案如何根本都不重要,只管是轻轻点头即好。遇到母亲哭泣,不管是悲是喜,都要故作嫌恶地牢骚两句,其实自己也早已经湿了眼角,偷偷地抬手抹去。 是夜,夫妻二人依旧拉着儿子久不松手,在确定了周围在无旁人之后,柴忠这才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问道:“儿子,你可知道元锦现在做着什么?知不知道龙门观里那两尊神像有什么秘密?” 柴忠夫妻当年只知道儿子拜师出去了,却不知道内情如何,所以才有当下试探,末了还补了一句,“若是不知道也没事,这次回来就安心成家,一跑十几年,总该要成家了。” 柴真金翻身跪倒,微笑着说道:“爹,娘,孩儿出去后见过锦哥了,而今也和锦哥一样,还拜了他的师兄为师。所以成家的事情,恐怕要让二老失望了。” 柴忠和妻子对望一眼,眼中先是失望,而后又是满面欣然,伸手拉起柴真金,轻叹着说道:“从小就知道你小子不一般,和元锦一样有灵性,看来终究你们兄弟才是一路人。” 刚刚记事的时候,柴真金就曾指着偏殿的神像,奶声奶气地说道:“爹爹,那里有两位伯伯婶婶在对我笑,爷爷睡觉的时候,他们也到家里来过。” 柴忠深深吸气,故作平静地说道:“孩子,我和你娘年纪都大了,不能时常陪在你身边,想来如今想要帮你什么,恐怕都无能为力了。不过还好,你和元锦走在一路,你们兄弟二人,切记要相互扶持,绝对不可以做对不起他的事!” 柴真金当然不能说那些发生在二人身上的事情,就只能重重点头,轻笑着回道:“爹,娘,孩儿知道了。” 柴忠再度压低声音,小心翼翼地问道:“孩子,你有没有什么办法,让爹娘在百年之后,也能和你伯伯婶婶那样,在人间多留些日子?你出走了十几年,爹娘总觉得没有看够你,怎么都看不够啊。” 魂魄暂留人间,只为多看孩子几眼。 自从爷爷死后就再没哭过的柴真金猛然跪倒,禁不住的双目决堤,俯身泪崩。 柴忠夫妻相互看了一眼,双双蹲在儿子身边,笑着伸手,轻轻拍打他的肩背,就像小时候哄他睡觉一样。 第四百六十章 明理,纠恶 昆仑山最东面边峰的山脊上,皑皑的白雪在逐渐陡峭的山麓间时隐时现,越过此处之后,就正式进入到了昆仑玉清的门前庭院,但是真正能够迈步进门的人,世间依旧是少之又少。 半空之中一前一后降下两朵云头,率先落地的粉衣少女有些郁闷地抱着膝盖蹲在地上,拧着眉头和自己较劲儿。后面的灰衣青年落在她身后,微笑着伸手按在了她的脑袋上,小心地避开了她精心梳起的发髻。 青年笑着开口道:“小妹,你这是怎么了,一路上不停地喊着要早一点赶去昆仑,这都临门一脚了,却又停在这里干嘛?” 少女将下巴闷在臂弯里,也不知是声音闷到了,还是她本就不想说得清楚,含糊道:“虽然约好了在昆仑见面,但是一晃都过去五年时间了,也不知道他还记不记得,等不等得。” 青年微微欠身,温声劝道:“时间是久了点,但是已经赶到了这里,总不能就此打道回府?说不得,他也有一堆的事情要忙,是我们两个人先去等着他也不一定呢。” 少女微微抬头道:“真的吗?” 青年笑道:“去看看不就知道了,若是落在我们后面,你五年才结金丹的事情,不就可以就此藏掖过去,只管埋怨他就是了。” 少女先是一喜,而后猛然转怒,猛然起身气鼓鼓地质问道:“喔,原来你还是嫌弃我结丹太慢了是?是了是了,我是个笨丫头,不配当你的妹子,拉低了你‘后贤’偌大的名头了。” 青年赶紧笑赔不是,一路好话说尽,不停地哄着仰头鼻腔里不断发出“哼”声的少女,一直到了玉清宗的主峰之下,两个人才各自端正了神态,整装肃容迈步登门。 二人显然已经不是第一次来玉清宗了,沿途的守山石和开门楼都没有任何异动,沿着那直入云霄的白玉阶梯步步登上,不多时就来到了玉清宗的山门前。 五门六柱的高大门楼上书“玉清金阙”四个大字,门楼侧边,一个身穿白衣的人似乎已经久候多时,见到二人后立刻上前,恭恭敬敬的一揖到地。 白衣人朗声道:“见过二位前辈,晚辈韩新符,奉家师之命在此恭候。少礼之处,还请二位先生勿怪。” 少女和青年对望一眼,都猜到了面前的人是谁,青年笑着说道:“原来你师父当初去找的就是你啊,果然是一表人才。唔,境界不错,当真是名师出高徒。” 韩新符赶紧再低身几分,恭谨回道:“多劳陈先生挂记,先生谬赞了。” 一旁的少女开口问道:“你师父呢,怎么不见他出来?” 韩新符转身面向少女,开口回道:“陈册先生稍安勿躁,请二位先生随我进入山门。” 陈册着急寻人,带头就往常景门里走去,韩新符赶紧开口招呼道:“陈册先生请慢行,咱们从夏景门进去。” 陈册闻言转身,三两步迈了进去,韩新符转身对着陈与贤说道:“陈先生,请。” 陈与贤抬手示意,没有去解释陈册的些许失礼,毕竟韩新符是他的徒弟,大家自己人,太过拘反而生分。 三人进了夏景门,韩新符紧走半步在前面带路,绕过一座山峰带着两人来到了一处山崖下,转身对着陈与贤兄妹再次施礼,开口说道:“家师因事失约,特命我在此等候二位,当面赔个不是,还请二位前辈海涵。” 其实不用他开口,陈与贤和陈册都已经猜到了,韩新符带他们来的地方叫宜夏居,当初李元锦和陈册专程进夏景门,在这里看过晚霞和萤火,陈册最是熟悉不过。 在宜夏居后面的山崖上,在一处显眼地方崖刻了几个大字,二人只看一眼就知道李元锦不在这里。 “李元锦是个大骗子。” 陈册原本高涨的兴致瞬间就泄了大半,失望之余也不由得有些小感动,当初几人的一句戏言,没想到他还当真了。 陈册静默无语,反倒是一直温存和煦的陈与贤皱起了眉头,仔细看了看那几个三尺大小的刻字,铁钩银划深入石壁,字里行间隐隐有剑气尚未消散,看来是有人持剑作笔所写的。 陈与贤皱眉问道:“新符,我与你师父相交,就托大直呼你名了。有一个问题想问你,这几个字是你亲手所写吗?” 韩新符赶紧点头道:“陈先生猜的不错,家师失约有愧,就让我在此刻下这句话,请二位能够原谅他。” 陈与贤面色顿时阴沉,沉声说道:“新符,我有一番严厉话,不知你听不听得?” 韩新符面色一紧,赶紧施礼说道:“陈先生但讲无妨。” 陈与贤轻轻叹气,慢慢说道:“我其实不愿斥责于你,但你是他的徒弟,就不由得我不多说两句。你在此崖刻之事,虽然是受了师命,但是依旧有三桩罪过。” “其一,你不该直书你师父名讳,尤其还是一句恶语,此罪为不尊师。” “其二,你师父失约,是否罚他也该是我们说了算,你不经我们同意擅专做主,此罪为不礼客。” “其三,玉清宗何等地方,你在山门之内崖刻这种言语,岂不是败坏了玉清的名头,此罪为不敬道。” “有此三罪,你认不认?” 陈与贤言辞犀利,直接给韩新符定下三罪,一旁的陈册赶紧小声劝道:“大哥,过分了。他又不是学院的弟子,而且还是奉了师命的,怎么能这么说他呢。” 韩新符低头应承,重重的说道:“晚辈认罪。” 陈与贤不理会陈册的劝导,十分严厉的说道:“既然认了罪,那就要罚。你师父不在,我这做朋友的替他罚你,你受不受?” 韩新符抱拳过头顶,沉声应道:“新符领受。” “好,伸出手来。” 眼见着陈与贤让韩新符伸手,又从袖口里掏出了一柄两指宽,两尺长,斑驳老旧的戒尺。陈册一见这东西,不由得皱起了眉头,再度开口劝道:“大哥,真的过分了。” “他又不是小孩子了,你怎么能用戒尺打手心板儿呢?传出去多丢人呐。” 陈与贤转头看了陈册一眼,陈册立刻闭嘴不再说话。从小到大都是这样,这个大哥素来老好人好说话,但是认定了什么事情,就没有人能够劝得动的。 陈与贤手持戒尺走到韩新符面前,看着他伸出的右手,戒尺高高举起重重落下,“啪”的一声抽在了韩新符掌心,惊起了宜夏居后林中无数的飞鸟。 韩新符的身子微微一颤,五指不自觉的内勾,但是马上又被他使劲儿伸直。一个方方正正的白印子从他洁白的掌心浮现,而后迅速变红,急速的肿胀了起来。 还不等那红印子彻底发开,第二下戒尺又重重的落了下来,这一声就不如之前清脆,反倒带上了一分闷响,如同抽在了软绵的布帛上。再看韩新符的掌心,红肿的印子越发,鼓囊囊的好似充气了一般,隐隐然有几分透明,都能看到里面的血丝了。 陈册站在后面看的心惊肉跳,这根戒尺她可没少挨过,眉目紧皱之间竟然感觉自己掌心也开始犯疼,赶紧握拳又松开,这才没了那种感觉。 韩新符依旧直挺挺地伸着手,面色淡然的受罚,但是鬓角的汗水已经开始凝聚滚落了。虽然他已经修成了金丹,身体也熬炼的十分结实,但是在陈与贤的戒尺面前,依旧像是一个弱小的孩子。 第三下戒尺呼啸而下,带着一丝短促的“嗖”声。这一下可不像之前是平平的拍下来,而是刻意将戒尺倾斜,以更窄的边角狠狠的抽在了韩新符的手上。 “噗”的一声闷响,血花四下溅开,韩新符的掌心顿时鲜血淋漓,陈与贤眉目一紧,戒尺在飞溅的鲜血中准确一带,将一根灰色的丝线搭在了戒尺上,从韩新符的掌心扯了出来。 “小妹,替新符包扎。”陈与贤眼睛紧盯着戒尺顶端,同时嘴里招呼陈册。陈册闻言急忙上前,取出一瓶药膏涂在韩新符手上,再以干净的布条仔细的包扎了起来。 陈与贤伸手从戒尺上拈下那根灰线,仔细看了一会后将其搓成飞灰,收起戒尺后对着韩新符抱拳道:“新符,让你受苦了。但是今日不吃这苦,以后恶习养成了,就更难根除了。” 韩新符不解问道:“陈先生,您说的恶习指的是什么?” 陈与贤微笑道:“你是不是在几年前学了别人的字迹,而今虽然想扳正,但是不自觉间还是会勾画出来?” 韩新符立刻点头道:“正是,不瞒先生您,早两年间就有一位长辈指点过我,说这字体不能学,我便开始改正了。自以为已经纠正了七七八八,不料还是被先生一眼看破。” 陈与贤笑道:“恶习一旦养成,可不是轻易就能改掉的。我就是看了你在山上崖刻的字才知道,才想用这办法帮你改正,可是又不能提前跟你说,不然就不能根除了。” 韩新符赶紧躬身施礼道:“多谢先生良苦用心,新符在此谢过!” 陈与贤伸手搀扶,笑着说道:“戒尺叫‘明理’,是六艺馆传了几百年的东西,最适合教导犯错的孩子。打得重了,你不要记恨就好。” 韩新符笑道:“怎么会,打的重才好,不疼不长记性。” 小时候被打了无数次的陈册撇了撇嘴,抬手看了看自己的掌心,却又不由自主的笑了笑。 陈与贤抬手,隔空抹掉了那几个字,微微点头道:“这就好了,免得再祸害了玉清宗的其他弟子。” 韩新符试探问道:“陈先生,看您这样子,好像对写出这字的人十分熟悉?我这字是从师父给我的几本书上学来的,安址洲分别再见后,师父就把书收了回去。瞧您二位这样子,这写字之人来头不小,你们还都认识?” 陈与贤微笑道:“希望我认识的人,和你师父认识的不是同一位。” 韩新符还想再问,但是一旁的陈册却开口道:“大哥,你们别闲聊了,虽然元锦哥哥不在,但是你别忘了,你可是来陪我昆仑探秘的。既然新符没事了,咱们就赶紧出发。” 韩新符笑着应和道:“正是,师父也嘱咐我了,一定要陪陈册先生多探秘几个地方,只是晚辈实力低微,还请陈册先生多多包涵。” 陈册一把拍在陈与贤的肩膀上,微微的扬起下巴,那动作神情,已经将想说的话全都写在了脸上。 “没事,我罩着你。” 第四百六十章 明理,纠恶 昆仑山最东面边峰的山脊上,皑皑的白雪在逐渐陡峭的山麓间时隐时现,越过此处之后,就正式进入到了昆仑玉清的门前庭院,但是真正能够迈步进门的人,世间依旧是少之又少。 半空之中一前一后降下两朵云头,率先落地的粉衣少女有些郁闷地抱着膝盖蹲在地上,拧着眉头和自己较劲儿。后面的灰衣青年落在她身后,微笑着伸手按在了她的脑袋上,小心地避开了她精心梳起的发髻。 青年笑着开口道:“小妹,你这是怎么了,一路上不停地喊着要早一点赶去昆仑,这都临门一脚了,却又停在这里干嘛?” 少女将下巴闷在臂弯里,也不知是声音闷到了,还是她本就不想说得清楚,含糊道:“虽然约好了在昆仑见面,但是一晃都过去五年时间了,也不知道他还记不记得,等不等得。” 青年微微欠身,温声劝道:“时间是久了点,但是已经赶到了这里,总不能就此打道回府?说不得,他也有一堆的事情要忙,是我们两个人先去等着他也不一定呢。” 少女微微抬头道:“真的吗?” 青年笑道:“去看看不就知道了,若是落在我们后面,你五年才结金丹的事情,不就可以就此藏掖过去,只管埋怨他就是了。” 少女先是一喜,而后猛然转怒,猛然起身气鼓鼓地质问道:“喔,原来你还是嫌弃我结丹太慢了是?是了是了,我是个笨丫头,不配当你的妹子,拉低了你‘后贤’偌大的名头了。” 青年赶紧笑赔不是,一路好话说尽,不停地哄着仰头鼻腔里不断发出“哼”声的少女,一直到了玉清宗的主峰之下,两个人才各自端正了神态,整装肃容迈步登门。 二人显然已经不是第一次来玉清宗了,沿途的守山石和开门楼都没有任何异动,沿着那直入云霄的白玉阶梯步步登上,不多时就来到了玉清宗的山门前。 五门六柱的高大门楼上书“玉清金阙”四个大字,门楼侧边,一个身穿白衣的人似乎已经久候多时,见到二人后立刻上前,恭恭敬敬的一揖到地。 白衣人朗声道:“见过二位前辈,晚辈韩新符,奉家师之命在此恭候。少礼之处,还请二位先生勿怪。” 少女和青年对望一眼,都猜到了面前的人是谁,青年笑着说道:“原来你师父当初去找的就是你啊,果然是一表人才。唔,境界不错,当真是名师出高徒。” 韩新符赶紧再低身几分,恭谨回道:“多劳陈先生挂记,先生谬赞了。” 一旁的少女开口问道:“你师父呢,怎么不见他出来?” 韩新符转身面向少女,开口回道:“陈册先生稍安勿躁,请二位先生随我进入山门。” 陈册着急寻人,带头就往常景门里走去,韩新符赶紧开口招呼道:“陈册先生请慢行,咱们从夏景门进去。” 陈册闻言转身,三两步迈了进去,韩新符转身对着陈与贤说道:“陈先生,请。” 陈与贤抬手示意,没有去解释陈册的些许失礼,毕竟韩新符是他的徒弟,大家自己人,太过拘反而生分。 三人进了夏景门,韩新符紧走半步在前面带路,绕过一座山峰带着两人来到了一处山崖下,转身对着陈与贤兄妹再次施礼,开口说道:“家师因事失约,特命我在此等候二位,当面赔个不是,还请二位前辈海涵。” 其实不用他开口,陈与贤和陈册都已经猜到了,韩新符带他们来的地方叫宜夏居,当初李元锦和陈册专程进夏景门,在这里看过晚霞和萤火,陈册最是熟悉不过。 在宜夏居后面的山崖上,在一处显眼地方崖刻了几个大字,二人只看一眼就知道李元锦不在这里。 “李元锦是个大骗子。” 陈册原本高涨的兴致瞬间就泄了大半,失望之余也不由得有些小感动,当初几人的一句戏言,没想到他还当真了。 陈册静默无语,反倒是一直温存和煦的陈与贤皱起了眉头,仔细看了看那几个三尺大小的刻字,铁钩银划深入石壁,字里行间隐隐有剑气尚未消散,看来是有人持剑作笔所写的。 陈与贤皱眉问道:“新符,我与你师父相交,就托大直呼你名了。有一个问题想问你,这几个字是你亲手所写吗?” 韩新符赶紧点头道:“陈先生猜的不错,家师失约有愧,就让我在此刻下这句话,请二位能够原谅他。” 陈与贤面色顿时阴沉,沉声说道:“新符,我有一番严厉话,不知你听不听得?” 韩新符面色一紧,赶紧施礼说道:“陈先生但讲无妨。” 陈与贤轻轻叹气,慢慢说道:“我其实不愿斥责于你,但你是他的徒弟,就不由得我不多说两句。你在此崖刻之事,虽然是受了师命,但是依旧有三桩罪过。” “其一,你不该直书你师父名讳,尤其还是一句恶语,此罪为不尊师。” “其二,你师父失约,是否罚他也该是我们说了算,你不经我们同意擅专做主,此罪为不礼客。” “其三,玉清宗何等地方,你在山门之内崖刻这种言语,岂不是败坏了玉清的名头,此罪为不敬道。” “有此三罪,你认不认?” 陈与贤言辞犀利,直接给韩新符定下三罪,一旁的陈册赶紧小声劝道:“大哥,过分了。他又不是学院的弟子,而且还是奉了师命的,怎么能这么说他呢。” 韩新符低头应承,重重的说道:“晚辈认罪。” 陈与贤不理会陈册的劝导,十分严厉的说道:“既然认了罪,那就要罚。你师父不在,我这做朋友的替他罚你,你受不受?” 韩新符抱拳过头顶,沉声应道:“新符领受。” “好,伸出手来。” 眼见着陈与贤让韩新符伸手,又从袖口里掏出了一柄两指宽,两尺长,斑驳老旧的戒尺。陈册一见这东西,不由得皱起了眉头,再度开口劝道:“大哥,真的过分了。” “他又不是小孩子了,你怎么能用戒尺打手心板儿呢?传出去多丢人呐。” 陈与贤转头看了陈册一眼,陈册立刻闭嘴不再说话。从小到大都是这样,这个大哥素来老好人好说话,但是认定了什么事情,就没有人能够劝得动的。 陈与贤手持戒尺走到韩新符面前,看着他伸出的右手,戒尺高高举起重重落下,“啪”的一声抽在了韩新符掌心,惊起了宜夏居后林中无数的飞鸟。 韩新符的身子微微一颤,五指不自觉的内勾,但是马上又被他使劲儿伸直。一个方方正正的白印子从他洁白的掌心浮现,而后迅速变红,急速的肿胀了起来。 还不等那红印子彻底发开,第二下戒尺又重重的落了下来,这一声就不如之前清脆,反倒带上了一分闷响,如同抽在了软绵的布帛上。再看韩新符的掌心,红肿的印子越发,鼓囊囊的好似充气了一般,隐隐然有几分透明,都能看到里面的血丝了。 陈册站在后面看的心惊肉跳,这根戒尺她可没少挨过,眉目紧皱之间竟然感觉自己掌心也开始犯疼,赶紧握拳又松开,这才没了那种感觉。 韩新符依旧直挺挺地伸着手,面色淡然的受罚,但是鬓角的汗水已经开始凝聚滚落了。虽然他已经修成了金丹,身体也熬炼的十分结实,但是在陈与贤的戒尺面前,依旧像是一个弱小的孩子。 第三下戒尺呼啸而下,带着一丝短促的“嗖”声。这一下可不像之前是平平的拍下来,而是刻意将戒尺倾斜,以更窄的边角狠狠的抽在了韩新符的手上。 “噗”的一声闷响,血花四下溅开,韩新符的掌心顿时鲜血淋漓,陈与贤眉目一紧,戒尺在飞溅的鲜血中准确一带,将一根灰色的丝线搭在了戒尺上,从韩新符的掌心扯了出来。 “小妹,替新符包扎。”陈与贤眼睛紧盯着戒尺顶端,同时嘴里招呼陈册。陈册闻言急忙上前,取出一瓶药膏涂在韩新符手上,再以干净的布条仔细的包扎了起来。 陈与贤伸手从戒尺上拈下那根灰线,仔细看了一会后将其搓成飞灰,收起戒尺后对着韩新符抱拳道:“新符,让你受苦了。但是今日不吃这苦,以后恶习养成了,就更难根除了。” 韩新符不解问道:“陈先生,您说的恶习指的是什么?” 陈与贤微笑道:“你是不是在几年前学了别人的字迹,而今虽然想扳正,但是不自觉间还是会勾画出来?” 韩新符立刻点头道:“正是,不瞒先生您,早两年间就有一位长辈指点过我,说这字体不能学,我便开始改正了。自以为已经纠正了七七八八,不料还是被先生一眼看破。” 陈与贤笑道:“恶习一旦养成,可不是轻易就能改掉的。我就是看了你在山上崖刻的字才知道,才想用这办法帮你改正,可是又不能提前跟你说,不然就不能根除了。” 韩新符赶紧躬身施礼道:“多谢先生良苦用心,新符在此谢过!” 陈与贤伸手搀扶,笑着说道:“戒尺叫‘明理’,是六艺馆传了几百年的东西,最适合教导犯错的孩子。打得重了,你不要记恨就好。” 韩新符笑道:“怎么会,打的重才好,不疼不长记性。” 小时候被打了无数次的陈册撇了撇嘴,抬手看了看自己的掌心,却又不由自主的笑了笑。 陈与贤抬手,隔空抹掉了那几个字,微微点头道:“这就好了,免得再祸害了玉清宗的其他弟子。” 韩新符试探问道:“陈先生,看您这样子,好像对写出这字的人十分熟悉?我这字是从师父给我的几本书上学来的,安址洲分别再见后,师父就把书收了回去。瞧您二位这样子,这写字之人来头不小,你们还都认识?” 陈与贤微笑道:“希望我认识的人,和你师父认识的不是同一位。” 韩新符还想再问,但是一旁的陈册却开口道:“大哥,你们别闲聊了,虽然元锦哥哥不在,但是你别忘了,你可是来陪我昆仑探秘的。既然新符没事了,咱们就赶紧出发。” 韩新符笑着应和道:“正是,师父也嘱咐我了,一定要陪陈册先生多探秘几个地方,只是晚辈实力低微,还请陈册先生多多包涵。” 陈册一把拍在陈与贤的肩膀上,微微的扬起下巴,那动作神情,已经将想说的话全都写在了脸上。 “没事,我罩着你。” 第四百六十一章 大冰隙 一扇门被人从内轻巧地推开,白蒙蒙的水汽立刻顺着门缝弥漫了出来,猛然从温暖的环境走出来,让穿着粉色衣裙的陈册感觉有点凉,抬手搓了搓自己的上臂,伸手从旁边的衣架上拿起一件白色的大氅披在了身上,这才舒服地吁了口气,顺着廊道走出了房屋大门。 走出大门,屋外是一片白雪皑皑崇山连绵的壮丽景象,这是一栋建在两山之间避风处的大木屋,粗壮的原木碓垒成墙,顶上覆盖着乌青的瓦片。透过瓦片缝隙,丝丝热气儿自屋内透出,纵然外面是大雪纷飞,屋顶上也没有留下半分积雪。 大屋整体垫高三尺,远离白雪覆盖的冰凉地面,屋檐下回廊的木地板上铺着厚厚的垫布和矮几,供有兴赏雪的人静坐。此时一张矮几旁便有两个人正在谈笑风生,伴随着清脆的木石敲击声,不用仔细分辨就知道正在对弈落子。 陈册走到矮几边蹲下,雪白的大氅如流水一般顺着地板铺开,她也就索性坐在了大氅上,看着棋盘上黑白交错,笑着说道:“新符,不出七步,你又要输了。” 持白的韩新符仔细端详了一阵,依旧没有看出自己的败象在哪,只能无奈投子,摇头笑道:“恕我眼拙,实在看不出如何会输,还请明示。” 相处几日,先生这个称呼在陈册——“你我年岁相当,干嘛把我叫的那么老气”——的要求下已经摘了,两人都以姓名相称。 陈册左右手各抓一把棋子,一白一黑一次落下,每一步韩新符都觉得无可挑剔,但是当第七颗黑子落下之后,白子原本势均力敌的形式瞬间被反转,如同江河日下,再无翻身的可能。 韩新符不由得赞叹不已。面对韩新符的溢美之词,陈册也端着样子,就差微笑颔首,伸手捋一把胡须来展现高人做派了。 陈与贤也笑道:“虽说勤能补拙,但有些事情真的是要讲天分的,勤能够补的,只是将‘拙’拉到和一般人相同的地步,再往上的峰顶,没有天分根本上不去。” 陈与贤轻叹道:“这话其实不应该诉诸于口,但天分这东西真是人力难求。小妹的围棋天赋,基本平齐于新符你的修行天赋,这世间九成的棋谱只要看一眼,她就能吃透九成,剩下的一成,也只是她懒得钻研罢了。” 世间九成棋谱,一眼就能吃透九成,也就是说她只需要一眼的功夫,就能在棋盘上胜过世间八成以上的人。 这就是天分,如同呼吸一样与生俱来,任你如何勤奋,都只有望尘莫及地份。 陈与贤没有给陈册太过骄傲的时间,话锋一转接着说道:“可惜啊,小妹却无心钻研此道,只是仗着天赋横行一时,真遇到了高手,锱铢必较之间,注定会输那一手之差。” 陈册轻哼一声,得意地说道:“反正不会输给你就是了。” 陈与贤轻咳一声,低声说道:“若是论及修行,金丹一事嘛” 陈册慌乱地鼓起腮帮子,双手在陈与贤面前乱抓,将他后半截的话挡回肚子里,之后赶紧转移话题道:“别聊下棋了,你们两个可别忘了,说好了是来陪我在昆仑山探秘访幽的!” 陈与贤两手一摊道:“这几天不是陪你去了好几处了,都是你选定的地方,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满意?”陈册咬紧牙关,扯起衣襟气呼呼的说道,“你是说这白色牦牛让我满意,还是不死树让我满意?” 伸手一指面前水汽弥漫的大屋,撇着嘴问道:“还是这不冻泉让我满意了?” 陈与贤无奈道:“那能有什么办法,这是人家玉清宗的规划。” 昆仑山绵延数千里,山中潜藏着无数的机缘和秘密,但是这两者无一例外,全部都伴随着与之相应的风险。而作为玉清道场,时不时就有人因为探秘访幽而或伤或死,虽然都是自找的,但是玉清宗不免背上一个监管不力,招呼不周的罪过。 所以近些年,在门内天笑真人的大力倡导下,玉清宗将昆仑山内那些离着宗门近的,名头在外特别吸引人的地方都着手改造了一番,把所有危险的可能都降到了最低。 白色牦牛纵横的千里雪原被分割成了几块,牦牛族群分别投放在其中,如放牧一般圈起来。只将最为温和,驯化最好的一群供人参观,还有牦牛肉干和牦牛大氅等物礼送来客。 陈册身上这件大氅的来路,自然是不言而喻了。 万年长青,任何风霜雨雪都无法打落一片叶子的不死树,周遭建起了大大的花坛和禁制,百十只通灵的鸾鸟在树枝间筑巢栖息,既免于被其他异兽捕杀,还能依托不死树的灵气好好修行。 付出的代价,无非是被不时造访的客人围观并指指点点,还有将脱落的羽毛和不死树的叶子一起,作为赠礼送给来访的贵客。 吃了之后踏水不溺的沙棠果只对凡人有用,对修行之人而言根本就是鸡肋,而且味道酸涩难吃,就随便养了几盆打发来人的好奇心,连一处景致都算不上。 唯一不同的,就是终年雷霆肆虐的惊雷谷,被玉清宗彻底的封闭了起来,不光是来客,就连本门弟子也不能随便进出,只留给雷法有成的弟子闭关修炼精进而用。 最让陈册舒心也是最为不忿的,就是面前的不冻泉了,居然在上面加盖了屋舍,建了数十间浴池将不冻泉的水引入,成为了供人沐浴蒸享的温泉池。 虽然牦牛大氅很舒服,鸾鸟羽毛和不死树叶的书签很精美,不冻泉泡起来也很舒服,但陈册心里的小火苗却始终安抚不下去,时不时就要起来窜一窜,点着她心里的期盼和愤懑。 本姑娘原本是来冒险的! 陈册一把拂乱棋盘,气呼呼的说道:“我不管我不管,反正你们答应了陪我冒险,可现在一点刺激都没有!本姑娘不高兴了,就把你们俩是骗子的话,写满整个昆仑山!” 陈与贤打趣道:“小妹,昆仑山绵延数千里,你确定你要写满吗?” 陈与贤比陈册大了几十岁,两人虽是兄妹,但是陈与贤从小看着她长大,宠溺的好似女儿一般,自然少了很多威严。没了外人在侧,陈册在他面前也没什么正形,立刻就是一通粉拳招呼,把陈与贤打的微微后仰,欢笑讨饶。 看着别人兄妹之情浓郁,不由得微笑不已的韩新符开口道:“陈册你莫急,昆仑山里秘境无数,总能让你找到好玩的地方。就近处就有那道不知其深的大冰隙,咱们不如下去寻访一番?” 将陈与贤迅速“制服”的陈册耳朵一动眉毛一挑,立刻拍板道:“对啊,我怎么把那里给忘了,上次来我就想去了。对了新符,那大冰隙没有被玉清宗填平?” 韩新符笑道:“大冰隙不知其深,一般人最多就在边上看看,很少有人会下去,加上离着山门较远,就没有规划改动。只是在边上立了块碑石,警示来人小心,勿要失足跌落。” 陈册猛然起身,急吼吼的说道:“走走走,赶紧出发,免得哪天玉清的人闲了,又把那里也封上了。” 深不见底的大冰隙离着昆仑主峰有三百余里,在一座巍峨雪山的半山腰上。此处是一片宽阔的雪白平地,一道百余丈长,却只有六尺宽的冰隙突兀其上,好似山峰咧开了黑洞洞的大嘴一般。 三人落在了冰隙边上,离着冰隙十丈之外就是韩新符所说的警戒碑石,陈册自然没心思去看碑石上写了什么,探着身子就往冰隙下面看去,入目只有一片漆黑,自然是什么也看不到了。 陈册左右看了一眼,也不打招呼纵身就往下一跳,很快就被冰隙内的黑色吞没。陈与贤和韩新符对望一眼,轻轻地叹了口气,两人齐齐跳下,朝着陈册赶了过去。 陈与贤心念一动,三个人便站在了同一片云朵之上,止住了急速下坠的势头开始缓缓向下。三人都能夜间视物,入目只见两侧皆是冰冷坚硬的岩层冻土,在数万年的严寒下已经结成一块了。 随着三人越落越深,两侧的石壁上开始出现完整或折断的兵刃,还有一道道深深的划痕,似乎是有人以此来止住下坠的势头,或是借此向上攀爬。但不管是什么,这石壁上都透着一股诡异的味道。 陈册微微皱起眉头,指着岩壁低声问道:“哥,你说这些人最后都出去了没?” 深不见底的冰隙只有六尺宽窄,即便是三人下落了近千丈也不见其宽了几分,狭窄安静的空间使得陈册即便低声说的话音量也提高了很多,更是顺着狭窄幽远的石壁,渐渐回荡成了模糊的呜咽。 到最后,就只剩下末尾一个字,在冰隙之中不断回荡,好似回答着陈册的问题一样,一遍遍的重复着,“没,没,没” 陈册少女心性,顿时有些紧张,不由得伸手抓紧了陈与贤的胳膊,陈与贤轻轻拍了拍她的手,以心声安抚道:“莫慌,只是冰隙之间的回声罢了。” 韩新符也以心声应和道:“没错,这处冰隙里也没有灵气枯竭的现象,想必那些人是为了修行,便不想驾云,要攀爬出去罢了。” 眼看着周围狭窄逼仄又千篇一律的景致,陈册已经有几分想回去了,只等两人随便谁一开口便顺势答应。但奇怪的是,原本兴致缺缺的陈与贤和韩新符,此刻却谁也没提离开二字,皆是微微低头,看着始终落不到底的下面。 下落过了千丈,两侧突然出现了一道清晰的分界线,往上是岩石泥土冻成一块的石壁,往下就纯纯是晶莹剔透的冰块,在漆黑的冰隙下,还泛着浅浅的幽蓝光芒。 三人此时置身于一片幽蓝之中,光芒之中有两道浅浅的白线,那是两侧坚硬冰壁的外层,将三人夹在中间急速下坠。脚下幽蓝的光芒中心,依旧是一线漆黑幽闭的黑暗。 不见其底。 第四百六十一章 大冰隙 一扇门被人从内轻巧地推开,白蒙蒙的水汽立刻顺着门缝弥漫了出来,猛然从温暖的环境走出来,让穿着粉色衣裙的陈册感觉有点凉,抬手搓了搓自己的上臂,伸手从旁边的衣架上拿起一件白色的大氅披在了身上,这才舒服地吁了口气,顺着廊道走出了房屋大门。 走出大门,屋外是一片白雪皑皑崇山连绵的壮丽景象,这是一栋建在两山之间避风处的大木屋,粗壮的原木碓垒成墙,顶上覆盖着乌青的瓦片。透过瓦片缝隙,丝丝热气儿自屋内透出,纵然外面是大雪纷飞,屋顶上也没有留下半分积雪。 大屋整体垫高三尺,远离白雪覆盖的冰凉地面,屋檐下回廊的木地板上铺着厚厚的垫布和矮几,供有兴赏雪的人静坐。此时一张矮几旁便有两个人正在谈笑风生,伴随着清脆的木石敲击声,不用仔细分辨就知道正在对弈落子。 陈册走到矮几边蹲下,雪白的大氅如流水一般顺着地板铺开,她也就索性坐在了大氅上,看着棋盘上黑白交错,笑着说道:“新符,不出七步,你又要输了。” 持白的韩新符仔细端详了一阵,依旧没有看出自己的败象在哪,只能无奈投子,摇头笑道:“恕我眼拙,实在看不出如何会输,还请明示。” 相处几日,先生这个称呼在陈册——“你我年岁相当,干嘛把我叫的那么老气”——的要求下已经摘了,两人都以姓名相称。 陈册左右手各抓一把棋子,一白一黑一次落下,每一步韩新符都觉得无可挑剔,但是当第七颗黑子落下之后,白子原本势均力敌的形式瞬间被反转,如同江河日下,再无翻身的可能。 韩新符不由得赞叹不已。面对韩新符的溢美之词,陈册也端着样子,就差微笑颔首,伸手捋一把胡须来展现高人做派了。 陈与贤也笑道:“虽说勤能补拙,但有些事情真的是要讲天分的,勤能够补的,只是将‘拙’拉到和一般人相同的地步,再往上的峰顶,没有天分根本上不去。” 陈与贤轻叹道:“这话其实不应该诉诸于口,但天分这东西真是人力难求。小妹的围棋天赋,基本平齐于新符你的修行天赋,这世间九成的棋谱只要看一眼,她就能吃透九成,剩下的一成,也只是她懒得钻研罢了。” 世间九成棋谱,一眼就能吃透九成,也就是说她只需要一眼的功夫,就能在棋盘上胜过世间八成以上的人。 这就是天分,如同呼吸一样与生俱来,任你如何勤奋,都只有望尘莫及地份。 陈与贤没有给陈册太过骄傲的时间,话锋一转接着说道:“可惜啊,小妹却无心钻研此道,只是仗着天赋横行一时,真遇到了高手,锱铢必较之间,注定会输那一手之差。” 陈册轻哼一声,得意地说道:“反正不会输给你就是了。” 陈与贤轻咳一声,低声说道:“若是论及修行,金丹一事嘛” 陈册慌乱地鼓起腮帮子,双手在陈与贤面前乱抓,将他后半截的话挡回肚子里,之后赶紧转移话题道:“别聊下棋了,你们两个可别忘了,说好了是来陪我在昆仑山探秘访幽的!” 陈与贤两手一摊道:“这几天不是陪你去了好几处了,都是你选定的地方,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满意?”陈册咬紧牙关,扯起衣襟气呼呼的说道,“你是说这白色牦牛让我满意,还是不死树让我满意?” 伸手一指面前水汽弥漫的大屋,撇着嘴问道:“还是这不冻泉让我满意了?” 陈与贤无奈道:“那能有什么办法,这是人家玉清宗的规划。” 昆仑山绵延数千里,山中潜藏着无数的机缘和秘密,但是这两者无一例外,全部都伴随着与之相应的风险。而作为玉清道场,时不时就有人因为探秘访幽而或伤或死,虽然都是自找的,但是玉清宗不免背上一个监管不力,招呼不周的罪过。 所以近些年,在门内天笑真人的大力倡导下,玉清宗将昆仑山内那些离着宗门近的,名头在外特别吸引人的地方都着手改造了一番,把所有危险的可能都降到了最低。 白色牦牛纵横的千里雪原被分割成了几块,牦牛族群分别投放在其中,如放牧一般圈起来。只将最为温和,驯化最好的一群供人参观,还有牦牛肉干和牦牛大氅等物礼送来客。 陈册身上这件大氅的来路,自然是不言而喻了。 万年长青,任何风霜雨雪都无法打落一片叶子的不死树,周遭建起了大大的花坛和禁制,百十只通灵的鸾鸟在树枝间筑巢栖息,既免于被其他异兽捕杀,还能依托不死树的灵气好好修行。 付出的代价,无非是被不时造访的客人围观并指指点点,还有将脱落的羽毛和不死树的叶子一起,作为赠礼送给来访的贵客。 吃了之后踏水不溺的沙棠果只对凡人有用,对修行之人而言根本就是鸡肋,而且味道酸涩难吃,就随便养了几盆打发来人的好奇心,连一处景致都算不上。 唯一不同的,就是终年雷霆肆虐的惊雷谷,被玉清宗彻底的封闭了起来,不光是来客,就连本门弟子也不能随便进出,只留给雷法有成的弟子闭关修炼精进而用。 最让陈册舒心也是最为不忿的,就是面前的不冻泉了,居然在上面加盖了屋舍,建了数十间浴池将不冻泉的水引入,成为了供人沐浴蒸享的温泉池。 虽然牦牛大氅很舒服,鸾鸟羽毛和不死树叶的书签很精美,不冻泉泡起来也很舒服,但陈册心里的小火苗却始终安抚不下去,时不时就要起来窜一窜,点着她心里的期盼和愤懑。 本姑娘原本是来冒险的! 陈册一把拂乱棋盘,气呼呼的说道:“我不管我不管,反正你们答应了陪我冒险,可现在一点刺激都没有!本姑娘不高兴了,就把你们俩是骗子的话,写满整个昆仑山!” 陈与贤打趣道:“小妹,昆仑山绵延数千里,你确定你要写满吗?” 陈与贤比陈册大了几十岁,两人虽是兄妹,但是陈与贤从小看着她长大,宠溺的好似女儿一般,自然少了很多威严。没了外人在侧,陈册在他面前也没什么正形,立刻就是一通粉拳招呼,把陈与贤打的微微后仰,欢笑讨饶。 看着别人兄妹之情浓郁,不由得微笑不已的韩新符开口道:“陈册你莫急,昆仑山里秘境无数,总能让你找到好玩的地方。就近处就有那道不知其深的大冰隙,咱们不如下去寻访一番?” 将陈与贤迅速“制服”的陈册耳朵一动眉毛一挑,立刻拍板道:“对啊,我怎么把那里给忘了,上次来我就想去了。对了新符,那大冰隙没有被玉清宗填平?” 韩新符笑道:“大冰隙不知其深,一般人最多就在边上看看,很少有人会下去,加上离着山门较远,就没有规划改动。只是在边上立了块碑石,警示来人小心,勿要失足跌落。” 陈册猛然起身,急吼吼的说道:“走走走,赶紧出发,免得哪天玉清的人闲了,又把那里也封上了。” 深不见底的大冰隙离着昆仑主峰有三百余里,在一座巍峨雪山的半山腰上。此处是一片宽阔的雪白平地,一道百余丈长,却只有六尺宽的冰隙突兀其上,好似山峰咧开了黑洞洞的大嘴一般。 三人落在了冰隙边上,离着冰隙十丈之外就是韩新符所说的警戒碑石,陈册自然没心思去看碑石上写了什么,探着身子就往冰隙下面看去,入目只有一片漆黑,自然是什么也看不到了。 陈册左右看了一眼,也不打招呼纵身就往下一跳,很快就被冰隙内的黑色吞没。陈与贤和韩新符对望一眼,轻轻地叹了口气,两人齐齐跳下,朝着陈册赶了过去。 陈与贤心念一动,三个人便站在了同一片云朵之上,止住了急速下坠的势头开始缓缓向下。三人都能夜间视物,入目只见两侧皆是冰冷坚硬的岩层冻土,在数万年的严寒下已经结成一块了。 随着三人越落越深,两侧的石壁上开始出现完整或折断的兵刃,还有一道道深深的划痕,似乎是有人以此来止住下坠的势头,或是借此向上攀爬。但不管是什么,这石壁上都透着一股诡异的味道。 陈册微微皱起眉头,指着岩壁低声问道:“哥,你说这些人最后都出去了没?” 深不见底的冰隙只有六尺宽窄,即便是三人下落了近千丈也不见其宽了几分,狭窄安静的空间使得陈册即便低声说的话音量也提高了很多,更是顺着狭窄幽远的石壁,渐渐回荡成了模糊的呜咽。 到最后,就只剩下末尾一个字,在冰隙之中不断回荡,好似回答着陈册的问题一样,一遍遍的重复着,“没,没,没” 陈册少女心性,顿时有些紧张,不由得伸手抓紧了陈与贤的胳膊,陈与贤轻轻拍了拍她的手,以心声安抚道:“莫慌,只是冰隙之间的回声罢了。” 韩新符也以心声应和道:“没错,这处冰隙里也没有灵气枯竭的现象,想必那些人是为了修行,便不想驾云,要攀爬出去罢了。” 眼看着周围狭窄逼仄又千篇一律的景致,陈册已经有几分想回去了,只等两人随便谁一开口便顺势答应。但奇怪的是,原本兴致缺缺的陈与贤和韩新符,此刻却谁也没提离开二字,皆是微微低头,看着始终落不到底的下面。 下落过了千丈,两侧突然出现了一道清晰的分界线,往上是岩石泥土冻成一块的石壁,往下就纯纯是晶莹剔透的冰块,在漆黑的冰隙下,还泛着浅浅的幽蓝光芒。 三人此时置身于一片幽蓝之中,光芒之中有两道浅浅的白线,那是两侧坚硬冰壁的外层,将三人夹在中间急速下坠。脚下幽蓝的光芒中心,依旧是一线漆黑幽闭的黑暗。 不见其底。 第四百六十二章 时刹虫 三人悬浮在狭窄的冰隙之中,突然有了一种时空错乱的感觉,举目望去不是浅蓝的冰层,就是一道狭窄深邃的黑暗,若不是有那下坠的力道牵扯着,稍稍转两个身,就快要分不清楚上下左右了。 陈册左右张望,想要从单调的景色中找出一点有趣的东西,寻找良久之后轻叹一声,语带乏味地说道:“没意思,这地方这么幽深古怪,居然一点意外都没有。” 说话间,她又好似突然发现了什么,将脸凑到冰壁跟前,两只眼睛不错神的盯着一处,仔细地看着幽蓝的冰壁里不知何时出现的一个针尖大小的白点,离着冰面约有寸许,像是一个被冻在冰层里的小小气泡。 冰层里有个气泡本来是稀松平常的事情,但陈册清楚的记得,刚才她在张望的时候明明没有这东西,也不知道这究竟是冰层里的杂质,还是突然出现的什么古怪。 陈册好奇伸手,以指尖轻轻地敲了一下冰面。 这一敲不要紧,却像是在水里投下了一块石头,整个冰层开始轻微颤抖,以她敲击的地方为中心,涟漪一般迅速扩散,在冰层里出现了无数深浅不一的白色小点。 陈册一声惊呼,急忙勾手招呼两人,“大哥,新符,你们快来看看这是什么东西?” 韩新符沉声应道:“看到了,不光是你面前,周遭的冰层都出现了。” 陈册闻声转身,果然身后的冰层里也出现了密密麻麻的白点,陈与贤和韩新符已经默契的靠在了一起,开口招呼她,“别看了,这东西有些古怪,赶紧离开这里。” 陈册虽然应声,动作却并不着急,目光停留之时又有发现,开口说道:“这白点像是活的,正在从冰层里往外钻呢。” 说话间,已经有一个白点从冰层里钻了出来,好似一粒微尘一般朝着陈册飞去。陈册满心好奇,将一根手指迎向白点,打算将其拈在指尖仔细观察。 “小妹,不能摸!”陈与贤猛然想起这些白点到底是什么,立刻开口制止,同时伸手朝陈册拉去。但是刚才陈册四下张望,云头离着陈与贤有些距离,陈与贤虽然已经抓住了她,但她的指尖也已经摸到了那个白点。 一道剑光疾驰而过,贴着陈册的指尖斩下,将她指尖的皮肤削下来薄薄的一层,除了一丝凉意之外,陈册什么感觉都没有。但也正是这道剑光,才将她与那个白点再度分隔开来。 陈与贤一把将陈册拉到身边,另一只手拉住韩新符,纵起云头向上疾驰而去,同时开口问道:“新符,多亏你及时出手,否则小妹的手指便保不住了,你也认出了那东西到底是什么了?” 及时出剑的韩新符微微摇头道:“恕我眼拙,实在没认出那东西到底是什么。但是打眼一看,我就已经遍体生寒,一股寒意直接透到了骨髓里,下意识就觉得离它越远越好。” 陈与贤称赞道:“当真是机敏过人,小妹,你得好好学学新符,凡事不能莽撞,对危险要机警一些。” 陈册小脸绯红,羞赫难当,但平日里被宠爱惯了,还是习惯性的强辩道:“不过是一个小小的白点而已,至于把你们两个都吓成这个样子吗?” 陈与贤无奈道:“知错要认,否则就是错上加错。都怪爹跟先生,把你娇惯成这个样子了。” 陈册撇了撇嘴,要说娇惯,你这当大哥的只怕是有过之而无不及。不过陈与贤的话她还是听进去了,便没有再开口抢白。 韩新符赶紧打圆场,问道:“陈先生,那白点究竟是什么东西,怎会让你也如临大敌?” 陈与贤低头下望,神色严肃的说道:“此物乃是上古异种时刹虫,原本以为早就已经灭绝了,没想到在这昆仑圣境里还能撞见,也不知这是偶然存活,还是被人饲养于此的。” 一听闻是时刹虫,韩新符和陈册立刻同时向下望去,只见三人身底下已经聚集了一大片的白点,好似一团浓郁的雾气,正紧随在三人身后追赶而来。 陈册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心有余悸的看了韩新符一眼,以眼神向他表示了谢意,刚才若不是他及时出手,自己只丢一根手指那都是万幸了。 韩新符点头示意,心中暗赞这兄妹两人不亏是儒门中人,学识果然渊博。陈与贤能够很快认出时刹虫也就罢了,毕竟他是出了名的儒门“后贤”,只是没想到看似懒散的陈册也能知道此物,不禁让韩新符感叹自己眼界还是太窄了。 时刹虫,乃是上古异种虫豸,位居七兽九禽二十八虫之一,排名为二十八虫第十一位。韩新符也是通过师父那册记载了天下各种密辛的《集元小鉴》,加上卫医命的那本半师卷才知道的。 七禽九兽二十八虫,乃是从天下最为奇异的各色物种中摘取排名,凡入榜者,要么能助修行,要么奇毒无比,要么就是十分难缠,但是总归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极其难得。 曾经让卫医命都赞不绝口,极难培育出来的毒鸟阎罗叫,都够不上这榜单的末尾。以此为鉴,就该知道这时刹虫有多难缠了。 陈与贤用尽全力驾驭云头逃离此地,却怎么也甩不开那团白茫茫的雾气,这还没完,两侧的冰壁里不断有新的白点冒出,亏得陈与贤身法灵活,才能在无数白点中闪转腾挪,将它们尽数甩在身后。 饶是如此,那些白点在被甩开后也立刻融入白雾之中,随着虫团不断扩大,追逐的速度也越来越快,朝着三人不断逼近。 只听“咔”的一声细微脆响,一个白点粘在了陈与贤的靴子底下,靴底立刻凝结出巴掌大的一块白霜。陈与贤脚腕一抖,立刻将靴子甩了出去,只见那白霜以极快的速度蔓延至整个靴子,飞出不到三尺,就已经冰冻碎裂,炸开一团白色冰屑。 “北玄有虫,细如微尘,却极寒极毒,万物触之立时冰洁,而后冻为齑粉,若千载时光一瞬而过,故而得名,时刹虫。” 这是《集元小鉴》上对时刹虫的记录,文字之间已经足够险恶,但是今日亲眼一看,韩新符还是不由得泛起丝丝冷意。 比他更为后怕的是陈册,刚才自己差点就摸了上去,瞧这样子,恐怕不止是手指,最少都要被冻掉一只手。再看向韩新符的眼神,其中的感激自然更加强烈了。 陈与贤见时刹虫越来越多,赶忙从袖中取出一张白纸,朝着韩新符和陈册就贴了过去,二人身形急速变小,最后落在了白纸之上,变成了一幅简笔勾勒却形神写意的画。 陈与贤抬手将画朝上扔去,同时说道:“小妹,你带新符先走,快去通知玉清的人来帮忙,千万不能让这时刹虫跑了出去。” 只听陈册清脆地应了一声,白纸扶摇直上,在时刹虫间轻灵穿梭,快速朝外飞去。 韩新符此刻的感觉十分奇怪,好似整个世界都变得极其通透,他竟然可以同时看到眼前和身后,这种奇怪的感觉和用神识感知是完全不同的。比如一个出生时就独目的人,突然获得了双眼的视角,而这种感觉,还不如形容他当下之万一。 在获得了前后视角的同时,韩新符也发现他无法再看到左右了,刚才陈册应答的声音就在他耳边,他也能清楚的感知到陈册的存在,但就是看不到她的身影。 “新符,第一次有这种奇怪的感觉,其实挺奇妙的,我们在这张纸上可以看到外面的一切,却无法看到纸上其他的东西。不过你不用担心,我们俩已经绝对安全了,别说是时刹虫,这世间九成以上的禁制都难以阻挡我们了。” 韩新符“嗯”了一声,继续关心陈与贤的安危,由于不能低头,他只能将目光往下,在视界的边缘看到了正在出手阻止时刹虫的陈与贤。但随着纸张的飞速上升,陈与贤也如同西边的太阳,在韩新符视界的尽头迅速的沉了下去。 “不用担心,”陈册的声音再度传来,“如果有危险的话,大哥也会进入书中脱身的。” 冰层里不断有时刹虫冒了出来,冰隙里也变得越来越拥挤,但是对于一张薄薄的纸来说,任何狭窄的间距也如通衢大道一般,在陈册的操纵下,轻巧灵动的穿梭而过。 陈与贤看到两人离开,立即挥动袍袖带起风声,将头顶的时刹虫全部卷到了身前,然后以掌拍击冰壁,将大块的冰层震落,试图以此掩盖住脚下越发密集的虫群。 冰层在虫群中砸出了一个个大大小小的窟窿,时刹虫特性如此,可以将世间万物冻成齑粉,唯独冰层不行,甚至不能附着表面,只能在其中移动,如鱼之于水一般。下落的冰层接触到时刹虫,立刻将其裹挟其中朝着深渊坠去,但是虫子很快又从冰层里钻了出来。 陈与贤也没打算这么简单就能成功,自袍袖中取出一支斗笔,笔尖雪白未曾蘸墨,就这么凌空书写起来。但是他手臂周围却有清风缭绕,拧转成几条墨色细丝,顺着笔杆旋转汇聚于笔尖,随着他笔势游走,于当空之中显现出了墨迹。 一字写完,他挥笔画圆,将那个“火”字圈在其中,而后深吸一口气,朝着那个“火”字吹去。 无尽的烈火从字的另一边喷薄而出,立刻将眼前密集的虫群笼罩在火海之中,两侧的冰层也在汹涌火势之下迅速融化,顺这样冰壁往下流去,然后又被严寒重新冻住,变成了一道长长的冰脊,像蜡烛融化后又凝结的蜡油。 陈与贤的气息极长,火焰也在不断地涌出,但是渐渐的,赤红的火球之中泛起了诸多白点,而后迅速扩大相互连接成一片。炽热的高温在极短的时间内迅速下降,重新变成了冰天雪地的世界。 时刹虫的威力,居然能将有形无质的火焰也彻底冻住,而后炸成了漫天细碎的冰屑,朝着四面八方铺了过去。 无数的时刹虫掩藏在冰屑之中,朝着陈与贤淹没而来。 第四百六十二章 时刹虫 三人悬浮在狭窄的冰隙之中,突然有了一种时空错乱的感觉,举目望去不是浅蓝的冰层,就是一道狭窄深邃的黑暗,若不是有那下坠的力道牵扯着,稍稍转两个身,就快要分不清楚上下左右了。 陈册左右张望,想要从单调的景色中找出一点有趣的东西,寻找良久之后轻叹一声,语带乏味地说道:“没意思,这地方这么幽深古怪,居然一点意外都没有。” 说话间,她又好似突然发现了什么,将脸凑到冰壁跟前,两只眼睛不错神的盯着一处,仔细地看着幽蓝的冰壁里不知何时出现的一个针尖大小的白点,离着冰面约有寸许,像是一个被冻在冰层里的小小气泡。 冰层里有个气泡本来是稀松平常的事情,但陈册清楚的记得,刚才她在张望的时候明明没有这东西,也不知道这究竟是冰层里的杂质,还是突然出现的什么古怪。 陈册好奇伸手,以指尖轻轻地敲了一下冰面。 这一敲不要紧,却像是在水里投下了一块石头,整个冰层开始轻微颤抖,以她敲击的地方为中心,涟漪一般迅速扩散,在冰层里出现了无数深浅不一的白色小点。 陈册一声惊呼,急忙勾手招呼两人,“大哥,新符,你们快来看看这是什么东西?” 韩新符沉声应道:“看到了,不光是你面前,周遭的冰层都出现了。” 陈册闻声转身,果然身后的冰层里也出现了密密麻麻的白点,陈与贤和韩新符已经默契的靠在了一起,开口招呼她,“别看了,这东西有些古怪,赶紧离开这里。” 陈册虽然应声,动作却并不着急,目光停留之时又有发现,开口说道:“这白点像是活的,正在从冰层里往外钻呢。” 说话间,已经有一个白点从冰层里钻了出来,好似一粒微尘一般朝着陈册飞去。陈册满心好奇,将一根手指迎向白点,打算将其拈在指尖仔细观察。 “小妹,不能摸!”陈与贤猛然想起这些白点到底是什么,立刻开口制止,同时伸手朝陈册拉去。但是刚才陈册四下张望,云头离着陈与贤有些距离,陈与贤虽然已经抓住了她,但她的指尖也已经摸到了那个白点。 一道剑光疾驰而过,贴着陈册的指尖斩下,将她指尖的皮肤削下来薄薄的一层,除了一丝凉意之外,陈册什么感觉都没有。但也正是这道剑光,才将她与那个白点再度分隔开来。 陈与贤一把将陈册拉到身边,另一只手拉住韩新符,纵起云头向上疾驰而去,同时开口问道:“新符,多亏你及时出手,否则小妹的手指便保不住了,你也认出了那东西到底是什么了?” 及时出剑的韩新符微微摇头道:“恕我眼拙,实在没认出那东西到底是什么。但是打眼一看,我就已经遍体生寒,一股寒意直接透到了骨髓里,下意识就觉得离它越远越好。” 陈与贤称赞道:“当真是机敏过人,小妹,你得好好学学新符,凡事不能莽撞,对危险要机警一些。” 陈册小脸绯红,羞赫难当,但平日里被宠爱惯了,还是习惯性的强辩道:“不过是一个小小的白点而已,至于把你们两个都吓成这个样子吗?” 陈与贤无奈道:“知错要认,否则就是错上加错。都怪爹跟先生,把你娇惯成这个样子了。” 陈册撇了撇嘴,要说娇惯,你这当大哥的只怕是有过之而无不及。不过陈与贤的话她还是听进去了,便没有再开口抢白。 韩新符赶紧打圆场,问道:“陈先生,那白点究竟是什么东西,怎会让你也如临大敌?” 陈与贤低头下望,神色严肃的说道:“此物乃是上古异种时刹虫,原本以为早就已经灭绝了,没想到在这昆仑圣境里还能撞见,也不知这是偶然存活,还是被人饲养于此的。” 一听闻是时刹虫,韩新符和陈册立刻同时向下望去,只见三人身底下已经聚集了一大片的白点,好似一团浓郁的雾气,正紧随在三人身后追赶而来。 陈册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心有余悸的看了韩新符一眼,以眼神向他表示了谢意,刚才若不是他及时出手,自己只丢一根手指那都是万幸了。 韩新符点头示意,心中暗赞这兄妹两人不亏是儒门中人,学识果然渊博。陈与贤能够很快认出时刹虫也就罢了,毕竟他是出了名的儒门“后贤”,只是没想到看似懒散的陈册也能知道此物,不禁让韩新符感叹自己眼界还是太窄了。 时刹虫,乃是上古异种虫豸,位居七兽九禽二十八虫之一,排名为二十八虫第十一位。韩新符也是通过师父那册记载了天下各种密辛的《集元小鉴》,加上卫医命的那本半师卷才知道的。 七禽九兽二十八虫,乃是从天下最为奇异的各色物种中摘取排名,凡入榜者,要么能助修行,要么奇毒无比,要么就是十分难缠,但是总归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极其难得。 曾经让卫医命都赞不绝口,极难培育出来的毒鸟阎罗叫,都够不上这榜单的末尾。以此为鉴,就该知道这时刹虫有多难缠了。 陈与贤用尽全力驾驭云头逃离此地,却怎么也甩不开那团白茫茫的雾气,这还没完,两侧的冰壁里不断有新的白点冒出,亏得陈与贤身法灵活,才能在无数白点中闪转腾挪,将它们尽数甩在身后。 饶是如此,那些白点在被甩开后也立刻融入白雾之中,随着虫团不断扩大,追逐的速度也越来越快,朝着三人不断逼近。 只听“咔”的一声细微脆响,一个白点粘在了陈与贤的靴子底下,靴底立刻凝结出巴掌大的一块白霜。陈与贤脚腕一抖,立刻将靴子甩了出去,只见那白霜以极快的速度蔓延至整个靴子,飞出不到三尺,就已经冰冻碎裂,炸开一团白色冰屑。 “北玄有虫,细如微尘,却极寒极毒,万物触之立时冰洁,而后冻为齑粉,若千载时光一瞬而过,故而得名,时刹虫。” 这是《集元小鉴》上对时刹虫的记录,文字之间已经足够险恶,但是今日亲眼一看,韩新符还是不由得泛起丝丝冷意。 比他更为后怕的是陈册,刚才自己差点就摸了上去,瞧这样子,恐怕不止是手指,最少都要被冻掉一只手。再看向韩新符的眼神,其中的感激自然更加强烈了。 陈与贤见时刹虫越来越多,赶忙从袖中取出一张白纸,朝着韩新符和陈册就贴了过去,二人身形急速变小,最后落在了白纸之上,变成了一幅简笔勾勒却形神写意的画。 陈与贤抬手将画朝上扔去,同时说道:“小妹,你带新符先走,快去通知玉清的人来帮忙,千万不能让这时刹虫跑了出去。” 只听陈册清脆地应了一声,白纸扶摇直上,在时刹虫间轻灵穿梭,快速朝外飞去。 韩新符此刻的感觉十分奇怪,好似整个世界都变得极其通透,他竟然可以同时看到眼前和身后,这种奇怪的感觉和用神识感知是完全不同的。比如一个出生时就独目的人,突然获得了双眼的视角,而这种感觉,还不如形容他当下之万一。 在获得了前后视角的同时,韩新符也发现他无法再看到左右了,刚才陈册应答的声音就在他耳边,他也能清楚的感知到陈册的存在,但就是看不到她的身影。 “新符,第一次有这种奇怪的感觉,其实挺奇妙的,我们在这张纸上可以看到外面的一切,却无法看到纸上其他的东西。不过你不用担心,我们俩已经绝对安全了,别说是时刹虫,这世间九成以上的禁制都难以阻挡我们了。” 韩新符“嗯”了一声,继续关心陈与贤的安危,由于不能低头,他只能将目光往下,在视界的边缘看到了正在出手阻止时刹虫的陈与贤。但随着纸张的飞速上升,陈与贤也如同西边的太阳,在韩新符视界的尽头迅速的沉了下去。 “不用担心,”陈册的声音再度传来,“如果有危险的话,大哥也会进入书中脱身的。” 冰层里不断有时刹虫冒了出来,冰隙里也变得越来越拥挤,但是对于一张薄薄的纸来说,任何狭窄的间距也如通衢大道一般,在陈册的操纵下,轻巧灵动的穿梭而过。 陈与贤看到两人离开,立即挥动袍袖带起风声,将头顶的时刹虫全部卷到了身前,然后以掌拍击冰壁,将大块的冰层震落,试图以此掩盖住脚下越发密集的虫群。 冰层在虫群中砸出了一个个大大小小的窟窿,时刹虫特性如此,可以将世间万物冻成齑粉,唯独冰层不行,甚至不能附着表面,只能在其中移动,如鱼之于水一般。下落的冰层接触到时刹虫,立刻将其裹挟其中朝着深渊坠去,但是虫子很快又从冰层里钻了出来。 陈与贤也没打算这么简单就能成功,自袍袖中取出一支斗笔,笔尖雪白未曾蘸墨,就这么凌空书写起来。但是他手臂周围却有清风缭绕,拧转成几条墨色细丝,顺着笔杆旋转汇聚于笔尖,随着他笔势游走,于当空之中显现出了墨迹。 一字写完,他挥笔画圆,将那个“火”字圈在其中,而后深吸一口气,朝着那个“火”字吹去。 无尽的烈火从字的另一边喷薄而出,立刻将眼前密集的虫群笼罩在火海之中,两侧的冰层也在汹涌火势之下迅速融化,顺这样冰壁往下流去,然后又被严寒重新冻住,变成了一道长长的冰脊,像蜡烛融化后又凝结的蜡油。 陈与贤的气息极长,火焰也在不断地涌出,但是渐渐的,赤红的火球之中泛起了诸多白点,而后迅速扩大相互连接成一片。炽热的高温在极短的时间内迅速下降,重新变成了冰天雪地的世界。 时刹虫的威力,居然能将有形无质的火焰也彻底冻住,而后炸成了漫天细碎的冰屑,朝着四面八方铺了过去。 无数的时刹虫掩藏在冰屑之中,朝着陈与贤淹没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