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虎豹巡护队》 第1章 猛豹子扑倒了神炮手 老爷岭,老爷岭 三千八百顶 小顶无人到 大顶没鸟鸣 ——老爷岭民谣 1、猛豹子扑倒了神炮手 窦大虎扛着一管老洋炮,穿着高腰鹿皮靰鞡,踩着一尺多厚的积雪,咯吱咯吱钻进老爷岭。 他扛的是一棵旧式老洋炮,以前也叫火绳枪,可谓是现代步枪的祖宗辈。老洋炮虽然老,却是窦大虎他爷爷留下的宝贝,枪筒上甚至都有了一层包浆,彰显着它曾经的辉煌战绩。 据窦大虎他父亲说,老爷岭丧命在老洋炮枪口下的野兽,少说也有几百头,这里还不包括一只老虎,三头黑熊,七只豹子。 窦大虎他爹说,这管洋炮是当年他爷爷从八国联军一名白毛子士兵手上剁下来的。 那时窦大虎还小,甚是不解,问他父亲:“从白毛子手上抢下来,不就是了,干嘛你非说是剁下来的,爷爷咋剁啊?难不成还把白毛子的手剁掉了?” “傻小子,你猜对了。”他父亲摸着他脑瓜说,“你爷爷他们义和拳,使的都是大刀长毛,那个白毛子被你爷爷抹了脖子,可就是不撒手,把这棵洋炮攥得死死的。” “所以,我爷爷一生气,干脆,把他手剁下来算了,看你还松不松手!狗日的白毛子!”窦大虎忽闪着大眼珠,愤恨地说。 后来他得知,爷爷为了躲避追杀,只身一人背着老洋炮闯了关东。 爷爷担心被洋人和清廷逮着,就一个劲儿往东往北走,直到进了长白山,还往东走。最后,他一头扎进老爷岭的原始森林,心里的惶恐才少许减轻些…… 由于反穿着羊皮袄,如果不是带着一顶火狐狸皮的棉帽子,窦大虎行走在雪野里,很难被人发现。 窦大虎来到一棵300多岁、几十米高的古松前,停下脚步,鹿皮靰鞡沾满了雪,他轮换着脚,在古松树根上把雪磕掉。不然时间久了,会把靰鞡弄湿,脚丫子冻掉。 古松脚下,摆着几块石头,那是用作祭奠时当祭台用的。 窦大虎把老洋炮靠在树干上,在古松前跪下来,从怀里掏出三个黄灿灿的窝窝头,放在石头上。 窝窝头小的可怜,像鹌鹑蛋大小——他不是不敬山神,而是实在没有太多的粮食来敬神,因为家里揭不开锅了。 接着,窦大虎掏出三根香,插在雪堆上,点燃。 窦大虎把火狐狸棉帽子摘下,扔虔诚地在旁边,对着古松树,嘭嘭嘭磕了三个头。 “山神老爷,俺窦大虎又来您老人家嘴里淘弄口食了,请您别怪罪俺,随便施舍个狍子、野猪的,或者几只野兔、野鸡,俺都给您磕头谢恩了!” 窦大虎神情无比虔诚、肃穆。 “您就可怜可怜俺,俺家还有一个丫头,饿得嗷嗷哭,等着俺带回一口肉吃……” 窦大虎说到这,眼圈红了。他想起丫头小雪,刚断奶的孩子。 这时头顶上响起一阵扑簌簌的声音,窦大虎警觉地抬头,恰好一团雪花砸在他脸上。一只松鸭扑扇着翅膀,飞落到附近一棵白桦树上。 松鸭大概觉得他不怀好意,亦或是嫌他搅扰了好梦,看着他,翘着尾巴,嘎嘎嘎抗议这位不速之客。 接着,一只松树机灵地快速爬上树梢。 “妈了个巴子,”窦大虎瞪着松鸭骂了一句,“叫唤啥,像他妈恶鬼叫魂儿,再叫唤,老子一枪崩了你!” 窦大虎操起洋炮,横到眼前,枪口对着松鸭,“叭,轰”。 松鸭根本不尿他。 松鸭仍然冲着他聒噪,似乎在嘲笑他。 窦大虎撇嘴,说:“瞧你那损样,浑身没有二两肉,老子才不愿搭理你,省得浪费弹药。” 说罢,窦大虎从怀里掏出一个鹿皮包,里面装着火药,他把足量的火药灌进枪膛内的药槽中,估摸着到了弹药重量的三分之二,才住手。 他拾起身边的一个木棒,轻轻敲打药槽,将火药压实,然后将药头插入枪管中,用木棒轻轻压了压。 接着,他把蚂蚁砂倒进枪管,再用木棒轻轻敲打几下。最后,他把豆粒大小的铅蛋一个个塞进药槽,直到药槽装满。 翻过一座山,窦大虎来到“断魂崖”。 “断魂崖”右边是高耸入云的悬崖峭壁,左侧是深不见底的深渊,紧贴悬崖处,是一条只有半米宽的、布满峭石的小道。 这条小道,以前是野兽行走的兽道,后来逐渐有猎人行走。 小道布满积雪,格外滑,一不小心就会葬身深渊。窦大虎小心翼翼,百多米的小道走完,他已经汗透脊背。一阵冷风吹来,透心凉。 窦大虎打了个冷颤,脖子乌龟似的缩了缩。 突然,他的眼睛亮了。 前面不远处的雪坡上,几只美丽的野鸡,正在低头觅食。 火狐狸棉帽在雪野中特别炸眼,他把棉帽子摘下来,塞进怀里,屏住呼吸悄悄绕到下风头,猫腰朝野鸡们靠近。 由于雪太大,把草籽和野果遮盖得严严实实,野鸡们只好用爪子把积雪扒开,仔细地寻找着果腹的东西。 但它们还是保持着高度的警惕,不时抬起脑袋,左右张望,看看空中和雪地上有没有天敌。 在离野鸡群20多米的地方,窦大虎停下脚步,趴在一棵榛树下面。他不敢再往前去了,万一被野鸡发现,呼啦一声飞走,就前功尽弃了。 20米,也是这管老洋炮的最佳射击距离。 窦大虎果断地扣动了扳机。 砰的一声枪响,老洋炮枪托一震,枪口冒出一股蓝烟,身前溅起一片雪雾。 窦大虎站起来,看见天空飞走三只野鸡。他走过去,看见前边积雪中趴着两只野鸡,一公一母。 背着两只野鸡翻过两道山岗,趟过一片塔头甸子,窦大虎再没看见一个野物的踪影。 他有些郁闷,他娘的,看来今天的运气不咋地。 他抬头透过树冠,看看天,雾蒙蒙的天空中,太阳呈现出灰白色的一个圆盘。 天已晌午。肚子咕咕叫。他来到背阴坡的一棵老桦树下,把老洋炮和野鸡放在一边,踢开积雪,裸露出树根处的黑土。 窦大虎坐下,从胸口处的衣袋里,掏出一块马鹿肉干,啃嚼起来。 吃过肉干,身上似乎有了些力气,也不再觉得冷了。他迈开脚步,趟着积雪朝另一座山岗走去。 背后的两只野鸡已经冻得硬邦邦,在他脊背上晃荡,不时撞一下肩胛骨,有些疼。他想,如果前面草窠里的套子套不到野兔,就打道回府,两只野鸡一只卖钱,一只给女儿炖了吃,也挺好。 虽然这样想,但他还是希望猎套能逮住几只野兔,哪怕一只也好。这样,就能给丫头换一件过年穿的花棉袄。 可是他很快就失望了。这条隐秘的兽道,他分别布置了十几个猎套,一无所获。他摇摇头,骂骂咧咧,不知是诅咒自己运气差,还是责怪野兔狡猾。 估摸现在是下午两点多的光景。窦大虎担心原路回家,要贪黑了。他可不想走夜路,一是害怕“鬼打墙”,使得自己在山里迷路,被冻死。二是晚上那些猛兽出来觅食,自己睁眼瞎看不见什么,那些野兽却看得清清楚楚,如果这样,岂不是白白丧身兽口。 窦大虎打算走近路。 他翻过一道山梁,前边出现一条几十丈深的山涧。山涧十几米宽,下面黑咕隆咚,深不见底。 这是一条绝路。 但还好,天无绝人之路。山涧间有一座天然石桥——两边各有一条巨石,像屋脊似的搭在一处,成为一座石桥。 这就是“天桥”。 “天桥”名不虚传,它只有一米多宽,高高搭建在几十丈高的天空中,煞是险恶。下面深不见底,终年云雾缭绕,一般人绝对不敢在上面行走。因为这里是个风口,常年刮大风,人站在上面不仅眩晕,还被山风扯着衣服往下拽,似乎山涧里有无数只看不见的冤魂,伸出“魔手”,总想拽你下去陪葬。 春夏秋三季,山涧雾气腾腾,“天桥”上长满绿色青苔,非常湿滑,根本站不住脚。而到了冬季,上面又落了一层雪,白天太阳照射,积雪表层融化,夜晚气温骤降,形成一层薄冰,溜溜滑。 窦大虎胆子大,什么险恶之地都不惧。他常年在深山老林里转悠,上山、下河,攀岩、爬树,身手练得比豹子还敏捷。 但即使如此,当窦大虎颤颤巍巍过了“天桥”,棉衣里子还是被汗水浸透。他骂了一句脏话,感觉到透心凉。 窦大虎走了几步,实在又冷又饿,就靠在一颗古松树上,掏出烟袋,装满自己晒的关东烟,点燃嗒嗒吸了起来。 突然,他感觉脊背发凉,一阵从未有过的恐惧感,飓风般从他脊髓里刮过。 还没等他惊魂落定,就见不远处的榛树窠子一阵颤动,如暴风掠过水面。 他扔掉烟斗,就去抓洋炮。 说是迟,那时快,只见榛树窠子突然裂开一道豁口,接着一只豹子发出一声呼啸,猛地朝他扑过来。 这是一只饥饿的豹子,格外凶猛。 窦大虎抓起老洋炮的同时,脑袋里迅速闪过这个念头。因为老爷岭的猎人都知道,如果不是饿得发慌,这里的虎豹是不会轻易对人发起攻击的。 除非你伤害了它。或者你凑近了一只带着幼崽的雌性虎豹! 眨眼之间,这只一百多斤的豹子,裹挟着雷霆万钧之势,张开血盆大口朝窦大虎扑来! 这是要命来了! 狗日的! 窦大虎骂了一声,端起老洋炮,枪口对准豹子,就扣动了扳机。 可是,期待中的那声巨响没有发生。 他手臂一麻,猎枪就被豹子的前爪打飞了! 电光石火间,窦大虎就被豹子扑倒在雪地上。 完了! 完了! 完了! 窦大虎知道,老洋炮刚才突然哑火了。 交代了!老子这一百多斤,今天要交代给豹子,成为它的晚餐了! 第2章 斗豹英雄不好惹 困兽犹斗。何况濒死的人呢! 窦大虎突然就恼了,生存的本能让他“垂死挣扎”。 豹子不费吹灰之力,裹挟起一阵风雪将窦大虎扑倒在地。他是仰躺在雪地上的。还没待他回过神来,豹子的猩红大口,就朝他咬下来。 如果这一口咬正了,他的脑壳就会被咬碎! 一股腥臭的气息,猛地朝他喷过来。 那只血红的眼睛,透着凶恶、残忍与嗜血的杀戮!同时,一只豹爪像钢钩一样,穿透羊皮袄刺进他左肩,一阵剧痛,令他一个拘挛。 血盆大口就在眼前,离窦大虎的喉咙只有不倒半尺的距离。 窦大虎本能地朝旁边滚去。 他脱离了豹子的血口。 豹爪被带离肩膀,上面沾满鲜血。 窦大虎顾不得钻心的疼痛,本能地想站起来,去抓一边的老洋炮。他看见,被豹爪打飞的老洋炮,就在他左边一米处的雪地上。 可是豹子的动作太敏捷了! 它一击未中,被窦大虎成功躲开,就恼羞成怒,爆喝一声朝窦大虎扑来。 左肩的伤势影响了窦大虎的敏捷性,加之距离太近,所以还未待他坐起来,豹子就再一次把他扑倒了。 窦大虎想翻身,脊背朝上,免得豹子咬住喉咙。 可是来不及了。 这次豹子没有给他机会,眼看血盆大口离他只有十几厘米。 窦大虎本能地伸出左胳膊挡住豹口。他想即使把这条胳膊喂了豹子,也要保住性命。 还好,左胳膊没有送进豹口,却抵在它的脖子上。由于豹子扑得太猛,被他胳膊突然抵住,豹子喉咙一紧,瞬息间闭了一口气。 就是这一口气,救了窦大虎的性命! 但即使如此,豹子的牙齿还是啃掉了窦大虎下巴上的一块皮。一阵撕裂般的痛,从下巴传到全身。但窦大虎顾不得疼痛,豹子闭住的那口气喘上来了,它咆哮着奋力想去咬断窦大虎的脖子。 左肩被豹爪抓了,钻心地痛,颤栗着用不上力,窦大虎忙伸右手掐住豹子的脖子,抵挡面前的猩红豹口。 豹子愤怒了,嗷嗷地嚎叫。 豹口离窦大虎喉咙越来越近。 15厘米…… 10厘米…… 腥臭的、热烘烘的臭气,喷射到窦大虎脸上。他看见豹口里,那条带着倒刺的猩红舌头,向他脸上伸过来。 窦大虎的左手在雪地里胡乱划拉,试图抓起一根树枝,或者石头。 可是划拉了一下,什么也没有。 豹口离他的脸更近了! 5厘米…… 3厘米…… 1厘米…… 突然,一根筷子粗的蒿子秆,猛地插进豹子口中,插进它的喉咙…… 豹子呜咽一声,嘴里流出鲜红的血,豹子头巨石般砸在窦大虎胸脯。 鲜血从豹口流淌出来,滴落在窦大虎脸上。 黑夜。窦大虎连滚带爬,跌跌撞撞,浑身沾满了白雪和鲜血,撞开朝阳林场场部屋门。屋里的人一下惊呆了。副场长葛殿武猛地站起来,把凳子碰翻了。 还没等大家缓过神来,窦大虎噗通一声跌倒在火炉前。 “赶紧给他掐人中。”葛殿武说。 几个人围上去,掐人中的,帮他脱羊皮袄烤火的,忙碌得慌乱。 过了一会儿,窦大虎睁开眼睛。 “你咋的了这是,可把我吓死了。”葛殿武长出口气说。 “我,我用蒿子秆插死了一只豹子。” 窦大虎喝了口热水说。 “扯他妈犊子!”葛殿武骂道,“你别糊弄我们,一根蒿子秆插死豹子,痴人说梦,胡鸡巴扯吗这不是!” 其他人也不敢相信,纷纷斥责窦大虎。难道这小子晚上在山里“鬼打墙”,遇见山妖,说胡话了。 面对嘲讽,窦大虎也不争辩,他知道争辩也没用,事实说话。 他坐起来,看着葛殿武说:“是骡子是马,拉出来溜溜。你们别在这瞎叭叭,随我去‘天桥’看看不就得了。” 葛殿武还在怀疑他,这家伙是不是遇见了“邪事”?就没搭理他,回到座位跟前,把碰倒的椅子扶起来,说:“别在这瞎蒙了,赶紧回家搂着边秀珍睡热被窝去。” “我咋是瞎蒙呢,如果我说谎瞎蒙,以后就被豹子吃掉。”窦大虎急了,发起了毒誓。 葛殿武见他发了毒誓,又看见他左肩上的血痂,想起半个月前,东山洼的庙岭村,一个上山打柴的中年人,被豹子袭击,咬死的事,开始半信半疑起来。 葛殿武召集了十几个年轻人,带着猎狗,举着火把来到“天桥”前。 厚厚的积雪被压平了一大片,上面沾满了鲜血,一只公豹子,脑袋歪在雪上,嘴里插着一根蒿子秆。 豹子虽死,但威风仍在,两只豹眼怒目圆睁,身上透出的煞气和杀气,令人毛骨悚然,不寒而栗。 谁也不敢靠前。众人举着火把,统统露出惊惧的表情。 葛殿武把火把举到窦大虎脸前,不相信你地问:“这只豹子,真是你弄死的?” “你说呢?”窦大虎不满意了,“不是我弄死的,难不成是你弄死的!” 窦大虎出名了! 老爷岭的神炮手,用一根蒿子秆就插死了一只雄豹子!这个消息很快就传遍老爷岭的角落。 胆小的人谈论时,都不时地打冷战,感觉脊背发凉,瘆人啊!这个黑大个,真他妈有个狠劲儿! 更多的人,却是在感佩。窦大虎真了不起,古代武松在景阳冈打虎,还是喝了十八碗酒壮胆,还提了根哨棒,还是骑着老虎用拳头打死的老虎。 而窦大虎呢,在豹子就要咬断喉咙的时刻,用一根筷子粗细的蒿子秆,就杀死了一只成年雄豹子,真了不起,尿性! 豹子抬回来了,可窦大虎却病倒了。他在家养伤。他昏睡了三天三夜。这三天,他说了三天胡话! 他媳妇边秀珍知道,虽然外面把掌柜的传得神乎其神,比武松都厉害,可其实他是吓坏了。他差点就没命。 三天过后,他还迷迷登登的,总是噩梦连连,一惊一乍,说的话,没谁能听得懂。 无奈,边秀珍冒着风雪去了趟东山洼庙岭村,把一个老萨满请来,三棱子针扎了几十针,才使他好转些。 没几天,县日报社来人,要采访他的英雄事迹。葛殿武带着那俩年轻人来到窦大虎家。 边秀珍没见过县上的人,手忙脚乱地倒水。 俩记者摊开笔记本,准备记录。可窦大虎却像闷葫芦一样,除了一袋接一袋抽烟,一个字不说。 俩记者愁怀了,拿眼光向葛殿武求援,希望他帮着做做工作,让这个被烟雾笼罩的闷葫芦,说说斗豹经过。 葛殿武把烟袋锅在鞋底子上磕了嗑,烟灰掉在地上,说:“大虎啊,你就别为难两个孩子了,说说,把你徒手斗豹的英雄壮举说说。” 窦大虎斜了他一眼,继续抽烟。 两个记者面色赤红,开始着急起来。而葛殿武贵为副场长,在两个孩子面前折了面子,脸上有些尴尬。 边秀珍过意不去了,说:“你还扭捏起来了,装啥啊,说啊。” 窦大虎瞪了她一眼,“说个屁啊,有啥可说的,没你的事,一边呆着去。” “闷葫芦一个,豹子都打死了,说句话能噎死?”边秀珍不高兴了。 “不说话能憋死你?”窦大虎声调提高了些,眼珠子瞪得溜圆。 葛殿武知道窦大虎的臭脾气,怕他俩当着记者的面吵起来,就说:“嫂子你忙你的,让大虎慢慢说。” “愿意说,你说!”窦大虎干脆躺倒在炕上,拉过被子蒙上脑袋。 俩记者蒙圈了。这是咋的了?宣传他,让他上报纸出名,他咋这副德行呢,这不是二分钱的小白菜,拿一把吗。 “瞧你那个死样,猪鼻子插大葱,还装起大象来了,起来!”葛殿武上前去拉窦大虎的被子。 蒙头的被子被掀开,窦大虎一骨碌坐起来,眼珠子瞪得比豹子眼还吓人,“啰嗦啥,没话就是没话,葛殿武你再嘚瑟,信不信我把你卵子捏碎!” 葛殿武害怕了,嗫嚅道:“不说就不说呗,这咋还急眼了呢?” “别跟他一般见识,打猎打得他也像牲口似的。”边秀珍对俩记者说,“你俩别见笑,他这是叫豹子吓破胆了。” “这咋办啊,完不成采访任务,回去得挨训啊。” “这,这……”葛殿武磕巴道。 “他不说我说,大婶帮你们的忙。”边秀珍放下手里的笤帚,盘腿坐在炕上。 几天后,县日报就以显着位置刊发了一篇新闻报道,《神炮手徒手斗豹,一根蒿子秆为民除害》。 新闻稿很快引起地区和省报的重视,他们派人到朝阳林场采访窦大虎。 窦大虎听说来了省报记者,而且县里还有宣传部副部长陪着来,觉得再驳人家面子,不好意思。但他又不想谈他徒手斗豹的事,就一个人躲进了深山,边秀珍拉也拉不住。 葛殿武陪着副部长来到窦大虎家,没见到人,边秀珍一边给客人倒热水,一边替“倔驴”道歉。 无奈,还是边秀珍说,葛殿武在旁边添油加醋。记者本想配发一副斗豹英雄的照片,窦大虎躲进深山,没办法,就给边秀珍照了张照片,又给墙上的老洋炮拍了照片。 一周后,省报发表了篇幅更长、更加详实的通讯。 窦大虎做梦也没想到,他会成为斗豹英雄。 他变得寝食难安,时常朝妻子发无名火。有时在路上遇见葛殿武,他喜欢开玩笑,不再叫他窦大哥,而是叫他斗豹英雄。 窦大虎特别反感别人叫他斗豹英雄。所以每当葛殿武叫的时候,他都翻一个白眼给他,不再搭理他。甚至,他心里有些恨这个人。 这个家伙确实挺着恨的,啥英雄啊,都是他那张臭嘴瞎叭叭,说得神乎其神,老子差点被豹子啃了脑瓜骨,你他妈知道不知道?什么临危不惧?什么英雄本色?纯属扯淡!老子就不信,就你那德行,就那种状况下,你不早尿了裤子,吓堆碎了! 每次葛殿武和别人叫他斗豹英雄,他下巴上被豹子啃掉皮的伤疤,就隐隐作痛。 时间久了,林场有人说他傲慢,有人说他特,但更多人给他起了个外号,“倔驴”! 这个外号,以前是他老婆边秀珍时常挂在嘴边的,每当她拿他的倔脾气毫无办法的时候,就甩出一句“倔驴”,发泄心中的无奈和不满。但她做梦也没想到,这个带有昵称和恨意的称呼,在以后的岁月里,竟然成了丈夫的名号。 慢慢的,有人管不住嘴巴,在与窦大虎争论问题时,说服不了他,就把“倔驴”二字秃噜出来。 窦大虎就很生气,老婆在家叫他倔驴,他听起来没那么刺耳,甚至有点亲昵的味道,甚至感觉到一点舒服熨帖,但别人叫了,他就觉得刺耳,是一种侮辱。 有一次,一个跟他体格差不多的、虎背熊腰的伐木工人,叫了他一声“倔驴”,他恼了,跟他在雪地里打仗,直弄得两人鼻口窜血。 葛殿武前来劝架,窦大虎就把邪气撒到他头上,一拳头把他门牙打碎两个,从此葛殿武说话漏风,啃不了硬东西。 他俩心里结下了梁子。 第3章 坚决不参加打虎队 葛殿武是个爱开玩笑的人,而窦大虎却偏偏是个闷葫芦、狠角色。 因为心里厌恶他总是张开破嘴哇啦哇啦,所以每次遇见葛殿武,窦大虎宁肯绕道走,也不愿听他乌鸦嘴叫自己外号。 而葛殿武却偏爱开他玩笑,所以每次窦大虎老远见了他,像见了老虎似的躲开时,葛殿武总是喊“老倔驴”。 窦大虎实在躲不过去,就还嘴道:“吹牛皮!” “老倔驴”。 “吹牛皮”。 “老倔驴”。 “吹牛皮”。 两人像掐架的公鸡,场面有些滑稽、可笑。 这年初春,刚下完一场雪,庙岭村发生了一件惨案。 一个农民到南山打柴,被老虎吃了。 这种事以前从未发生过。老虎竟然来到村子周围了?这还了得?以后谁还敢出门啊!不要说进山打柴、种地,就是去乡里、去县里,也要走山路啊,谁知道啥时遇见老虎呢? 于是人们开始不安起来。 接着,附近村屯再次发生老虎吃掉牛马、伤人事件。 似乎同频共振,那时全国其他地方也是频繁发生老虎伤人事件,而且江西、湖南等地老虎伤人数目越来越大。 报纸上说,南方某村曾发生过一场轰动一时的\"百虎围村\"事件。据说有位村民在山上捕获了一只虎崽。母虎寻觅幼崽无果,就一声长啸,召唤来近百头老虎将该村团团围住了。 百虎围村。震铄古今! 老虎围着村子转,发出震耳欲聋的啸声。村民们吓坏了,敲锣打鼓,放鞭炮,啥办法都想了,就是赶不走老虎。后来,有个人突然一模后脑勺,这些老虎如此违反常规围困村子,莫不是那只幼崽惹的祸?于是,村民们把幼崽放了,老虎们才不再发出发出威胁的啸声。围着虎崽嗷嗷,说些离别想念之类的话。 后来,老虎走是走了,但它们临走前把村里所有的家畜咬死,不仅泄了愤,也是发出警告,然后才大摇大摆地返回山林。 人们开始惶惶不可终日,坐卧不宁。不知哪一天,哪一刻,家畜或者自己被老虎吃掉。 那时,人们还不知道为什么会发生这种异乎寻常的事情,老虎这是咋的了?它们咋主动攻击人类和家畜了?大家百思不得其解。 后来有专家解读,那时实行大炼钢铁,老百姓把山林里的大树伐掉,当作燃料,逼得老虎没有栖身之所,没有了食物来源,才下山报复人类的。 于是,许多人开始抱怨、诅咒老虎,恨他们杀死了牲口、家禽,夺去了亲人的生命。 窦大虎虽然觉得老虎吃人不对,但他心里却跟常人有着不同的看法:他不怨老虎,甚至有些同情老虎。他知道,如果不是人们把老虎赖以生存的森林砍伐,如果不是把他们赖以活命的野猪、狍子、马鹿等猎杀殆尽,饥饿的老虎是不会轻易伤人的。 正所谓人有人道,天有天道,鸡有鸡道,虎有虎道! 何况,你还去抢夺人家的孩子,如果换做你的母亲,她会不会跟你拼命? 清明节这天一大早,窦大虎喝了两碗边秀珍扒拉的疙瘩汤,背着些祭祀用品,扛着老洋炮出发了。 一路向东。翻过两座大山,一个山洼出现在眼前,山洼里坐落着一个山村——庙岭村。 穿过庙岭村唯一的一条东西大街,他又攀过一座大山,在山顶的一处废弃的庙址,他停下脚步,放下背包,在一块长满青苔的方石上坐下。 废弃的庙宇已经看不出原来的模样,只剩下几块碎石和砖瓦片。窦大虎想抽袋烟,但现在是防火期,他只好掏出烟袋锅装满关东烟,凑在鼻子底下嗅。 这座庙宇叫“吴大澄庙”,是当地村民纪念清朝末年勘界大臣吴大澄,而自发修建的。 窦大虎听父亲说过,原来老爷岭是满清祖庭的发祥地之一,清廷入关后为保护祖庭,将关东长白山等地一并封禁,不许人员进出。因此这里那时几乎没有人烟,是老虎、豹子、黑熊等野生动物的天下。 后来即使有人偷着进入深山,也是来挖野山参、淘金的。后来,他孙女窦芍药告诉他,县志记载,19世纪末的率宾县,近万平方公里只有不到30个人居住,而且基本都是男人,只有两个女人。 1883年后,吴大澄奉旨勘界,忧虑边境安全,开始从山东、河北等地招募人丁,来这里垦荒种田,并驻防边境,才逐渐有了人烟。之后随着闯关东人员不断涌入,率宾县才有了发达局面。 边民为了纪念吴大澄招垦之功,在东山顶上修建了“吴大澄庙”,日夜供奉,以寄怀念。 那么,庙宇为何被毁了呢? 这里就要说到窦大虎为何不愿被人称为英雄的缘由了。 因为在他心里,只有父亲和那些为抗击日本侵略者而牺牲的抗联官兵,才配得上英雄二字,这种光环和荣耀,不是谁都能享受得起的! 何况,他打死的那只豹子,还是在生死攸关,急中生智中划拉到蒿子秆,才插死的豹子,如果不是老洋炮哑火,他傻呀,用蒿子秆当武器,不是扯淡吗! 当时那是实在没法子了,谁知道蒿子秆插下去,会要了豹子的性命? 窦大虎的父亲是老爷岭出名的猎手,几乎大户人家老太爷座位上的虎皮,都是从他那买下的。后来,日本人来了,抗联队伍拉起来。日本关东军对抗联进行扫荡,使队伍损失惨重。 有一天他父亲进山打猎,遇到几名负伤的抗联战士,就用自己配置的金疮药给他们疗伤。 再后来,他秘密加入了抗联,利用猎户的身份,给抗联送些药品,传递情报。而“吴大澄庙”就是他们的秘密交通站。 有一年深秋,他父亲被日本密探抓住,要他交代抗联密营的位置,他父亲不说。日军就把他衣服脱光,绑在一颗松树上。 老爷岭的蚊子、小咬又大又毒,还有那要命的牛虻,专门往身上叮咬,每一口下来,身上就会留下一个小伤口,而其他牛虻和蚊子、小咬闻到血腥味,就蝗虫似的扑过来。 身上布满了蚊子、小咬。它们吸饱了血,涨得肚子飞不动了。日本鬼子就在他身上划拉,蚊子、小咬尸体破了,弄他一身血,结果又招来更多的蚊子、小咬。 待它们吸饱了血,再划拉掉,又招来一群…… 只一个晚上,窦大虎父亲就被蚊子、小咬吸干了血,他血尽而亡。 休息了一小会儿,窦大虎收回对父亲的追忆,开始下山。 大约离国境线几百米的山坡上,有十几座坟茔。这里埋葬着窦大虎的父亲,以及十几名战死的抗联战士。 窦大虎是来给他们扫墓的。他每年来4次。清明、七月十五和春节前他要来。而父亲的忌日,他也要来上坟。 窦大虎挥舞镰刀,将坟墓上长得一人多高的野蒿子、小树苗割掉。 关东的时令尚在初春,一些地方的冰雪尚未融化。野蒿子和小树苗光溜溜的,还没返青、抽芽。 野草割完,窦大虎感觉身上热乎乎的,他脱掉外套,抄起铁锹给坟墓培土。历经一个秋天雨水的冲刷,有些坟墓上沟壑纵横,有的被老鼠打了洞穴。 山上的土尚未完全解冻,铁锹只能挖下去一半,所以铲土就有些费劲。 忙活完这些,满头是汗的窦大虎感觉有些累,瞅瞅日头,已经晌午偏西了。 禁火期森林里不许烧纸、焚香。窦大虎却有奇招,昨天晚上,他在院子里把烧纸烧了,纸灰用黄表纸包好,带来了。他先把纸灰洒在父亲坟前一些,再分别洒在其他抗联官兵的坟墓前。 窦大虎掏出一瓶烧酒,牙齿咬开,淋了些烧酒给父亲,仰脖子喝了一大口,其他均匀敬献给抗联战士们。 窦大虎想在坟墓前坐一小会儿,他想多陪陪父亲。 单他却睡着了。他做了一个梦,梦见父亲被蚊子、小咬吸干血液,痛苦万分的样子,幼小的他不甘心血液被蚊子、小咬吸尽,就拼命地轰赶它们…… 可他太幼小了,根本轰不走父亲腰腹以上的蚊子、小咬,它们铺天盖地,像轰炸机似的轮番叮咬父亲,使他发出一阵阵撕心裂肺的惨叫…… 小窦大虎疯了似的,跳起来轰赶蚊子,却不想日本鬼子和密探扭住了他的胳膊,不让他轰赶…… 他急了,拼命挣扎,试图挣脱开铁钳一样的大手。可他力气太小,根本挣脱不开。他就想咬他们一口,迫使他们因疼痛而松手。 可是还没等他张嘴咬,就发现鬼子变成了一只老虎,张着血盆大口,面目狰狞地冲自己咆哮…… 窦大虎吓醒了,发现浑身已经被汗水湿透。 窦大虎怀着深深的内疚和自责,往朝阳林场走。他真的很自责,他想这次回去,一定动员老婆搬家。他要在父亲坟墓下边的山坡下,搭建新家。他要时时刻刻陪在父亲旁边,陪他唠嗑、给他敬酒。 其实这个话题,结婚没多久,他就跟边秀珍提起过。这是前年的事了,那时他18岁,边秀珍17岁。 按照现在的说法,他们属于早恋早婚。但在当时的老爷岭地区,甚至关东大地,一般家庭的男孩子大都十六七结婚,有的家庭男孩,甚至十四五就结婚。 边秀珍没说不同意,也没说同意。她就是说害怕,说住在边境线旁边,离林场20多里,离庙岭村五六里,荒无人烟地住着,她害怕。 窦大虎看着她的样子,才17岁的女孩,让人家跟自己离群索居在边境线边,就为守护父亲的坟墓,着实有点不近人情。 他知道老婆的样子不是装出来的,她是真的害怕。 窦大虎心疼新婚娇妻,觉得非要强迫她搬家,未免有些残忍,就把这事撂下了。 路过黄花岭的时候,背阴坡还没融化的冰雪上,一小片黄莹莹的冰凌花,无比灿烂地绽放在冰雪之上。 这种花也叫冰莲花,是一味很好的中药。 窦大虎一下就想起了女儿,心里涌入一股温热的暖流。 他小心采摘了几朵冰凌花,他想小雪见了这花,一定会高兴地拍手跳起来,会把她嫩嫩的小脸,贴在他胡子拉碴的脸上,让他扎她。 可是当窦大虎兴冲冲推开家门时,一下子愣住了。 第4章 老爷岭的虎豹杀光了 屋子里坐了几个陌生人。 当然也有一个熟面孔,但这张面孔却无比令他讨厌。葛殿武。 女儿小雪睡着了。窦大虎把冰凌花递给边秀珍,她拿起一只水杯,灌上水,冰凌花插进去,晦暗的小屋立时灿烂明媚起来。 “你来干什么?黄……”窦大虎冷冷地看着葛殿武,把剩下的话咽了回去。 葛殿武知道,他咽下去的话,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他是顾忌屋里的其他陌生人,才没骂他,给他留了面子。 葛殿武把烟袋锅从嘴里拔出来,介绍说:“这是县上的领导,还有乡里的领导,特意来拜访你的。” 说完,他特意指了指炕桌上的几盒点心,提示他,领导们给他带来了礼物。 “无功不受禄。我一个打猎的,不认识什么县上的领导,你们登错门槛了。” 葛殿武瞪他一眼,说:“你这人咋不识抬举呢?有没有点礼貌,领导们大老远来拜访你,你就这副熊样待客?” “我就这样,又没有请他们来,”窦大虎脱掉靰鞡,袜子上还沾着一些靰鞡草,他把靰鞡草摘下来扔到地上,补充道,“你不是说我‘老倔驴’吗,我就这德行!” 葛殿武折了面子,刚要发火,一位穿着蓝色中山装,兜里插着一只钢笔的中年人,站起来,笑说:“老英雄,你好,我是咱们乡的乡长,”他瞄了眼旁边梳着背头的一个人介绍说,“这是咱们率宾县的曹副县长。” 曹副县长站起来,朝他伸出手,“斗豹英雄,我们等你很久了,我这次来,是专门来拜访你的。” 窦大虎没跟他握手,说:“别叫我英雄,我就是一个打猎的,那称号我不配!” “英雄就是谦虚。”曹副县长尴尬地收回手。 “你们来找我有啥事?我一个猎手,没啥能耐,你们走错门了。”窦大虎的黑脸孔,仍然阴沉沉的。 “真是一头倔驴,”葛殿武气愤地说,“人家曹副县长那么繁忙,专门来拜访你,听说你去上坟了,就一直等你,等了好几个钟头,而且,还带了礼物,你咋这么不识好歹,装啥犊子啊!” “说,啥事?”窦大虎也觉得自己失礼,语气缓和地问曹副县长。但他还是白了葛殿武一眼。 “老英雄,我们是请你出山的。”曹副县长和颜悦色。 “请我?”窦大虎一脸不解地问,“出啥山?我这不成天在山里转悠吗。” “是这样,老英雄,最近虎豹频频伤人,祸害家畜,县里打算借鉴南方经验,成立一只打虎队,专门为民除害。”曹副县长说。 “打虎?” 窦大虎皱紧了眉头。 “是啊。”曹副县长说,“所以,我们请您出山,担任打虎队长,为民除害,保一方平安。” “我不干!” “你不干谁干?”葛殿武说。 “谁爱干谁干!”窦大虎盘腿,点燃一袋关东烟,自顾自抽起来。 关东烟是晒烟,劲儿很大,烟雾又黄又浓,呛得曹副县长打了两个喷嚏。 “别抽烟了,看你把领导们呛着了。”边秀珍嗔怪地说。 “该干啥干啥去!”窦大虎瞪她一眼。 边秀珍脸一红,去了厨房。 葛殿武走到北墙根,去拔窗户插销,想把窗户打开,把烟雾放出去。 “你干啥?”窦大虎不悦地问。 “开开窗户,放放你排的毒烟。”葛殿武拔掉插销,就要推开窗户。 “你住手!”窦大虎的声音里透着威严,“没看见小雪睡觉吗,冻感冒了你拿钱治病啊!” 葛殿武住了手,嘟囔道。“你就是矫情,老倔驴你今天咋这么矫情呢,是不是在坟茔地撞见鬼了?” “放狗屁!”窦大虎说。 曹副县长朝葛殿武摆手,又咳嗽了一声,说:“斗豹英雄,这个打虎队长非你莫属,就请你出山。” “我说了,不干!你们还是另请高明。” 窦大虎在鞋底上磕掉烟灰,烟袋锅放在炕沿上,下地拿起笤帚扫地。 他这是在撵他们。 乡长看看曹副县长,露出尴尬的表情。 “挪开驴蹄子。”窦大虎手里的笤帚,在葛殿武脚上拍下去,鞋面粘上了些尘土。 葛殿武刚要发火,边秀珍进屋了。 “这都傍黑了,你们在这吃晚饭?”边秀珍看着葛殿武说。 “好,好,就在这吃晚饭。”葛殿武朝曹副县长堆起笑脸,“窦大虎家有腌狍子肉,还有鹿肉干,可好吃了。” “我那是给小雪过生日攒的,不给馋猫吃。”窦大虎故意在笤帚上用了些力道,搅得屋子里暴土扬长。 曹副县长被灰尘呛着了,咳嗽了几声,尴尬地笑笑,站起来对葛殿武说,“不在这叨扰了,晚上还有个会,我得赶回去。” “那,打虎队的事咋办?”乡长看着曹副县长的脸问。 “让窦兄弟想想,过两天我们再来拜访。”曹副县长说。 “什么人啊这是,打虎,打你个头啊,你要是不招惹老虎,它能伤害你吗?” 这些人前脚刚走,窦大虎咣当在后面关上门。 可他屁股还没在炕沿上坐定,外面又响起了敲门声。边秀珍去开屋门,葛殿武又返了回来。 “你咋的,冤魂不散啊!”窦大虎朝他瞪眼珠子。 “窦大虎,你咋不识好歹呢?人家曹副县长,多大的官儿啊,亲自跑来请你出山,低声下气地跟你说小话,一分钱的小白菜,你还拿捏上了,真是给咱们林场丢脸!”葛殿武一脸怒气。 “我就这样!你要是觉得我给林场丢脸,你去参加打虎队啊,你给咱林场长脸去啊。”窦大虎气哼哼地说。 “唉,你……” “我什么我,就这德行,有事没?没事滚出去,我要吃饭了。”窦大虎下地,就要去厨房。 “唉,你这个死倔驴啊,拿你真没办法。”葛殿武指着窦大虎,气得手指乱颤,“别以为我上赶着你,要不是为民除害,你以为我爱登你这破门槛啊!” “不愿登你滚,我没请你来!”窦大虎指着外屋门,脑袋直往那摆动,示意他赶紧走。 “葛大哥,他就这倔脾气,你别跟他一般见识,气坏了身子不值得。”边秀珍劝道。 “好,好,好,”葛殿武艰难地咽了口唾沫,指着他说,“窦大虎,算你尿性,我服了你!既然你死猪不怕开水烫,那好,你也别上山打猎了,从明天起,你给我上山伐木、拉套子去。” 葛殿武气了个倒仰,摔门而去。 “你呀,你咋这副德行呢!”边秀珍无可奈何地掀起围裙,擦了把眼泪。 “抹啥眼泪蒿子,赶紧摆桌子开饭。”饿了一天,窦大虎感觉肚子前腔贴后背。 “想吃饭,自己做去。”边秀珍摘下围裙,摔在炕上。 窦大虎看着媳妇,蒙圈了。 “你生气,生气我也不参加打虎队!” 可是,他的话说早了。 他做梦也没想到,很快,一个巨大的灾难山啸海啸般地袭击了他,让他果决地抄起猎枪,当了打虎队长。 窦大虎家住在林场东南角,南面是一座几百米的高山,上面长满松树、柞树、桦树、柳树、杨树等树种,基本属于原始森林,郁郁葱葱,遮天蔽日。 他家东边有一条小河,5米多宽,一尺来深,是村中妇女洗衣扎堆、拉家常的好去处。当然,也是孩子们嬉戏玩水、滑冰的儿童乐园。 县里来人的第三天,窦大虎在场部帮着修理油锯,按照葛殿武安排,第二天他要去“白刀山”跟着伐木队伐木。他这是在做准备工作。 突然,外面传来一阵骚乱,接着有人敲起了脸盆。 不一会儿,敲脸盆的声音响成急促的一片。窦大虎心想不好,敲得这么急,莫不是大牲口进来了? 他惴惴不安地往外跑。 他看见一些男女老少敲着脸盆,敲着铜锣,一起朝东南方向跑去。 窦大虎心里一沉,坏了! 待他跑到他家东边的小河边,他一下就傻眼了。 一只女孩儿的绣花鞋,丢在河边。他认得这只绣花鞋,这是老婆在油灯下熬了几个夜晚,给小雪做的绣花鞋啊! 边秀珍疯了似的,一把抓住窦大虎的胳膊泣不成声,跌坐在河边。她的身子似乎怕冷,哆嗦不成个了。 “女儿,我的女儿,小雪啊,我的孩子啊……” 这时,葛殿武闻讯带着几个年轻人赶来,跑得气喘吁吁,问边秀珍情况。 通过边秀珍断断续续的哭诉,他们知道了事情经过: 小雪和几个孩子在河边玩耍,边秀珍在院子里栽蒜。突然一声虎啸,从南山冲下来一只斑斓猛虎。年龄大的孩子转身跑了,最小的小雪落在后边,被老虎一口叼走…… 话未说完,边秀珍突然晕了过去。 窦大虎顾不得老婆生死,转身冲回家,抄起猎枪就出了院门。 “冷静点,大虎。”葛殿武一把薅住他的衣袖。 窦大虎眼珠里布满血丝,朝葛殿武吼道:“撒开手,我要去救我的女儿!” “大虎,你别耍虎,那么小的孩子,恐怕早就被老虎吃掉了……”葛殿武的眼泪突然流了下来。 “放你娘的屁!”窦大虎对他怒目而视。 “大虎,冷静点。” “别冲动啊,大虎,葛场长说的没错啊,这么久了,孩子恐怕早没了……” “放屁!我女儿没死,我要救我女儿,放开我!” 窦大虎想挣开葛殿武的手。 “我不撒手,”葛殿武死死抓住他衣袖不放,“我不能让你去送死!” 窦大虎气急,照着他裤裆踹了一脚,葛殿武疼得弯下腰,撒开了手。 这时边秀珍在几个妇女呼救下,醒了过来。她冲过来抓住窦大虎哭道:“当家的,报仇啊,给女儿报仇啊!” 窦大虎抓着猎枪,疾风暴雨般朝树林老虎逃窜的方向追去。 第5章 老虎叼走了女儿 葛殿武被窦大虎踹的不轻,他龇牙咧嘴直起腰,冲几个年轻人喊道:“你们他妈死人啊,赶紧抄家伙追啊!” 葛殿武带领民兵们追进山林时,窦大虎已经不见了踪影。他们沿着老虎逃窜时留下的痕迹,一路追下去。 最终,窦大虎追到一处悬崖下。 老虎正在咀嚼。 它发现了他。它冲窦大虎呲出虎牙,面目狰狞地低吼,试图吓退他。 虽然距离几十米,但窦大虎依然清晰地看见,虎牙上面沾着血迹。 那是女儿的血迹! 窦大虎心脏一阵剧痛,他被彻底激怒了,端起猎枪,不顾一切地冲过去。 这是一只怀孕的母虎。大概它感受到了窦大虎的愤怒,以及他身上爆发出的拼命的威力与煞气。 老虎为了保护腹中的胎儿,长啸一声,冲进森林。 窦大虎冲到悬崖下,只看到被撕碎了的花布衫,以及一滩血迹,其他什么也没有了。 他已经累得喘不上气来,嗓子冒火似的喷着热气,他扶着一棵碗口粗的柞树,眼泪夺眶而出。 砰—— 一声枪响,在山谷间震荡。 葛殿武他们循着枪声找到窦大虎时,像一个刚刚落水被打捞上来的人一样,头发湿淋淋的,衣服被汗水湿透了。 窦大虎坐在地上,眼巴巴地看着葛殿武,委屈极了,泪水像小溪般奔涌而出。 葛殿武伸手抓住窦大虎胳膊,想把他拽起来。 没拽动。 窦大虎像一滩烂泥,堆在枯叶上。 葛殿武胳膊用上劲,把窦大虎拽起来,他的腿像折了似的,如秋风中的豆角秧,瑟瑟发抖,一点劲儿也没有。他扑通一声,又跌坐在枯叶上。 上来两个民兵,把他架起来。 “我要打虎,我要打虎!” 窦大虎抓着葛殿武的胳膊,嗓子嘶哑地说。 县里正式任命窦大虎为打虎队长。 为了镇压虎豹、黑熊和野猪,县里给他们配备了更加具有杀伤力、射击距离更远、更有准头的钢枪。而且,还给他们配备了十几只猎犬。 打虎队一共8个人,除了窦大虎和另外两名的猎手,还有三个枪法精准的民兵,以及两名久经沙场的解放军。 按照计划,他们被安排在部队靶场,接受钢枪射击训练,时间为一周。 但他们只训练5天就进山了。 因为这几天,又有3头耕牛、12只羊被老虎吃掉。有一个山村,竟然发现老虎在村屯附近转悠。 每到夜晚,老虎就会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啸声。声音震荡山谷,摄人魂魄,吓得村民不敢睡觉。现在正是春耕季节,好几个山村的人不敢出村耕种,已经耽误了农时。 提前进山打虎。 县里为他们举行了堪称壮烈的出征仪式。曹副县长和武装部长都来了,在县宾馆给他们摆了一桌壮行酒。 老虎不是一般动物,它们被老百姓称为“山神爷”,不仅说它威严、威猛,不可接近,还有一层意思,说它们神秘莫测,总是神龙见尾不见首。 一般人很难见到森林中的老虎,见到的少有人生还。 老虎作为“山大王”,处于食物链的最顶端,一般雌性老虎的领地范围四五百平方公里,而雄性老虎领地就更加广泛,一般在1200多平方公里,所以要想大张旗鼓地找到老虎,非常难。 打虎队在山里转了6天,打死了三头野猪,一只黑熊,一只豹子。 可至于老虎,连影子都没见到。只在窦大虎指引下,发现了一处老虎的栖息地。 那个地方在悬崖下边,枯叶上老虎躺卧的痕迹十分明显,已经压扁、压碎,在厚厚的枯叶上留下一个窝。 在一颗百年松树树干上,老虎“打挂”(为彰显领地意识,老虎直立起来,在树干上抓挠留下痕迹和气味,警告其他老虎不要进入领地)留下了深深的爪印。 十几只猎犬,帮着猎杀野猪、狍子、马鹿还可以,但要想对付虎豹这种极其狡猾、谨慎、凶狠的顶端动物,一点也不管用,甚至会帮倒忙。 因为猎犬有一个毛病,每当它们嗅到野生动物的气味,总是虚张声势,嗷嗷吠叫,等于给虎豹报警,让它们躲得远远的。 在这茫茫林海之中,山高林密,灌木丛密不透风,人的视线被遮得严严实实,而老虎却如鱼得水,游刃有余。 不是有那么一句话嘛,龙入大海,虎归山林,放虎归山,就足以说明老虎在山林里有多么悠哉自在、肆意妄为。 窦大虎清楚,如果你能在山林里发现老虎,那其实它在丛林里早已看了你多时。 正所谓:你看虎一眼,虎已看你白眼。 狡猾的老虎和打虎队玩起了“游击战”,窦大虎他们在明处,虎豹在暗处,根本拿它们没办法。 老虎知道这么多人和猎犬,雄赳赳气昂昂地进山,就是来把它们赶尽杀绝的。 为此,它们开始集体报复人类。 六天时间,打虎队没看到老虎的踪影,没伤到它们一根毫毛,各地警报却不断传来:六天时间有3人命丧虎口,12头耕牛、7匹马、32只羊被老虎吃掉、咬死。 根据判断,老虎在如此短的时间集中杀死这么多家畜,它们肯定吃不了,只是单纯地杀死家畜,把它们尸体曝尸荒野。 老虎在向人们示威! 老虎在疯狂地报复! 面对老虎的嚣张气焰,打虎队员们有些气馁,气得在山林里嗷嗷叫。 曹副县长面临巨大的压力。各方议论、埋怨铺天盖地:不打虎还好,那时许多村庄的农民还可以去春耕,可自从成立打虎队,短短六天时间,老虎伤人和杀死家畜的数量,比过去几年的总和还多,这不是适得其反吗? 现在,几乎全县所有村屯的农民,都不敢出村了。春耕快要过去,时令不等人啊!错过了春耕,全县十几万农民吃啥、喝啥?国家下达的征购粮任务,如何完成? 没有办法,曹副县长主持了全县春耕动员会议,要求各村民兵持枪护农,保护老百姓把地种上。 接着,曹副县长坐着吉普车进山,给打虎队员开会。 曹副县长给他们下了死令,必须尽快打死一只老虎,给全县农民一个交代,安抚一下那些沸沸扬扬的议论、不满。 有的队员泄了气。 一名解放军副班长说:“跟老虎正面交锋咱不怕,可转了六天山,除了老虎挂在树枝上的毫毛、拉在地上的粪便,咱们连它的影子都没见到,有劲儿使不上,如何完成任务?” 其他队员纷纷附和,摇头叹息,一脸无奈。 “斗豹英雄,你说咋办?”曹副县长也无计可施,只好把目光转向窦大虎。 “这样,他们七个人该咋干咋干,我自己一个组,肯定能打着老虎。”窦大虎说。 大家觉得不可思议,你自己单干?我们这么多人和猎犬,都打不到老虎,难道你一个人就能? 简直是胡扯! “你要是信得过我,就按我说的办,我保证完成任务。”窦大虎把靠在树干上的钢枪抓在手里,站起来看着曹副县长。 曹副县长狐疑地看着窦大虎。 “扯淡呢,我们这么多人都不行,你一个人就能杀死老虎?”那个解放军副班长是中原人,不相信地说。 “我可以给你们立军令状,”窦大虎瞪着眼珠子说,“如果一周内打不死一只老虎,我从此挂枪,不再打猎。” “好,就按你说的办。”曹副县长也没好办法,权且听他一回,也许这个倔家伙有招儿呢。 “你别单干了,再给你配一个民兵,遇到危险也好有个照应。”曹副县长说。 窦大虎没拒绝。他知道曹副县长的下句潜台词,“万一你被老虎伤了、吃掉了,也好有个报信的。” 窦大虎带着那个民兵,开始寻找兽道。 他们在山里转了两天,才在一处茂密的榛柴灌木丛中,发现一个老虎行走的小道。于是,他们就在榛柴丛里设下猎套。 老虎既威猛又狡猾,如果猎套设置隐蔽不好,会被它们灵敏的嗅觉发现,这条兽道就被废弃,即使再饥饿,前面野猪、马鹿再多,它也不会从这里走了。 老虎力气大,一般猎套不管用。窦大虎用油丝绳做猎套。然后,固定在比碗口还粗的大树上,免得它们挣断逃跑。 猎套安装完毕,窦大虎从兜里掏出一些野猪粪便,在油丝绳上擦,擦去人类的味道。 然后,他们边走边扫掉脚印,并撒上野猪粪便和狍子粪便。 喜讯是第三天传来的。 这天窦大虎和那个民兵照例去巡山,结果就看到一只老虎被猎套套住了脖子,它已经奄奄一息。 窦大虎端起钢枪,对着它心口窝就是一枪。 喜报传到县里,曹副县长十分兴奋,亲自带领县报记者来到朝阳林场。 而这几天过去,其他六名打虎队员,除了打死几头野猪和十几个狍子、马鹿外,仍然没有猎到老虎和豹子。 窦大虎找到了对付老虎的办法,把经验传授给他们。又教他们如何布置陷阱,猎杀虎豹。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初冬到了。 经过8个月的实战,打虎队打死了12只老虎、21只豹子,另外还猎杀了33头黑熊、217头野猪、323只狍子、116只梅花鹿、79只马鹿,以及数千记的野鸡、野兔、獾子、猞猁等中小型野生动物。 第6章 老爷岭最后一只老虎,咬断了自己的腿 县里举行庆功仪式,宣告率宾县境内的虎豹祸患彻底解除。窦大虎和打虎队员披红戴花,锣鼓喧天,俨然从战场上凯旋而归的英雄。 为表彰他们的功绩,有单位的提级、涨工资。没有单位的,奖励300块钱。别小瞧这300块,搁现在吃不了一顿饭,但那个时候,300块钱可是一般职工一年的工资,可以养活一大家子六七口人。 喧嚣过去,归于沉寂。 别人都是喜气洋洋,但窦大虎却高兴不起来。 他心里始终压着一块大石头。 这块大石头,就是吃掉女儿小雪的那只老虎。 他认得它,虽然只看了它一眼,但它的形象早已刻进他脑海,致死都忘不了! 被打死的12只老虎,窦大虎逐一检查,没有,没有那只雌虎。 这就说明,那只杀死女儿的雌虎还活着! 回到林场,葛殿武让窦大虎休息两天,然后随采伐队一起进山伐木。今年的伐木队,由他带领。 窦大虎不干,说要进山寻找杀死女儿的那只雌虎。 葛殿武说:“老虎已经被你们打光了,你还打啥老虎,是不是不想当伐木队员,害怕艰苦,逃避劳动?” “你不懂,”窦大虎不爱搭理他,说,“那只该死的老虎还藏在山里头。” “有病你,县里已经宣布,老虎被全部杀光了,你还打啥老虎?”葛殿武不满地看着他,讥讽道,“再说了,你咋就知道那只老虎还没死?你认识它啊?” “我就是知道。”窦大虎脖子一梗。 “你咋知道的,它有啥记号啊?你是它祖宗啊,还你认识,我看你是疯了。”葛殿武继续嘲讽。 “我就是知道。打死的那些老虎,我挨个看了,没有那个挨千刀的家伙。”窦大虎恨恨地说。 “如果半个月时间还抓不到那只老虎,你就乖乖地去白刀山伐木队报到。”葛殿武知道拗不过他,叹了口气,给了他半个月期限。 窦大虎在山里转了大半年,几次与那只雌虎擦肩而过,都失之交臂,被它逃脱了。他凭第六感觉,隐约地觉得,这家伙太狡猾,它知道自己在寻找它,就跟自己捉迷藏。 虽然没有逮到这只雌虎,但窦大虎已经隐约掌握了雌虎的行踪。 这天,他一路追踪,来到“断魂崖”。 由于这里道路狭窄,下面是深渊,老虎行走也格外小心。另外,这里地形实在太过险峻,常年很少有人经过,就留下了雌虎清晰的痕迹。 过了“断魂崖”,雌虎的踪迹突然消失。 窦大虎想,这个家伙够狡猾的,他知道自己在跟踪他,就把行走痕迹弄得模糊,难以辨识。 但它低估了窦大虎的能力,他可是三代老爷岭的神炮手。他仔细在丛林中寻找,张开鼻孔,像猎狗一样嗅着。 终于,空气中隐隐传来一股腥臊的老虎气味。他追踪着这股腥臊气,进入一片灌木丛,在一丛红毛柳树枝上,发现了几根老虎棕黄色的毛。 最终,窦大虎循着气味来到“天桥”。 他不由在心里骂了一句,“狗日的,够狡猾的啊,你是想把老子引到‘天桥上’,然后在这又滑又窄的地方,把老子赶进山涧摔死……” 窦大虎向对面看了一眼,除了悬崖和森林,其它什么也没有。 但他心里清楚,不知道在什么地方,一双虎眼正在瞄着自己,一旦他踏上“天桥”,它就会突然扑出来袭击,把自己打下山涧,粉身碎骨。 窦大虎往回走,来到红毛柳树丛,在雌虎留下的小道上,安装了猎套。 为稳妥,他下了个连环套。就是在大套子中间和附近,又布置了几个小猎套。 为了迷惑雌虎,他安装得特别小心,撒上了更多的野猪和马鹿粪便。 可是一连14天,猎套都没有套住雌虎。 这家伙实在太小心、太狡猾了。窦大虎不确定,它看没看见自己下猎套,如果它看见了,或者嗅到了自己的气息,一辈子都不会从那走的。 这天晚上,从白刀山下来补充油料的人,把葛殿武的话捎下来,明天是15天的最后期限,过了明天,让他随油料车一起上白刀山伐木。 窦大虎也失去了信心。他知道自己玩不过那只老虎。 他甚至想,也许老爷岭这最后一只老虎,就是虎神的化身,具有无比神奇的力量和智慧,他斗不过他的。 边秀珍被他弄烦了,虽然也想让他逮到老虎,替死去的小雪报仇,但经过这么长时间的博弈,连那只雌虎的毫毛都没伤到,就觉得这是天意。 边秀珍劝他,“你不要再固执了,后天赶紧随油料车去白刀山,不然让林场的人咋看咱啊,人家该嚼舌头根子了,说你害怕劳动,是借故逃避伐木。” “我不管,他们爱咋嚼舌头咋嚼,我就是要把那只老虎杀死,一天不杀死它,我一天不算完!”窦大虎的拗劲儿上来了。 “说的轻巧,你总不去上工,让我喝西北风啊!”边秀珍朝他翻着白眼,说,“怪不得葛殿武说你倔驴,真是一头倔驴,九头牛拉不回来的倔驴。” 第15天一大早,天上飘起了雪花,气温骤降,西北风嗖嗖地响。窦大虎收拾停当,扛着老洋炮冒雪进山了。 山上已经下了几场雪,积雪有半尺多厚。鹿皮棉靰鞡踩在上面,一步一陷,十分吃力。走到“断魂崖”的时候,窦大虎已经累得气喘如牛。 他靠着悬崖休息了一会儿,身上出了汗,悬崖石头冰冰凉,透过脊背凉到骨髓。窦大虎担心受凉,迈开脚步小心地通过“断魂崖”。 突然,一声虎啸响彻山谷。 窦大虎打了个激灵。 根据声音传来的方向判断,虎啸声是从“天桥”那边传出来的。 窦大虎浑身一颤,身上的血液哗哗流淌,心脏骤然加速跳动。这声虎啸犹如冲锋号,让他无比亢奋,他抄起老洋炮,快速通过“断魂崖”。 过了“断魂崖”,翻上山岭,虎啸声更加猛烈,如大海波涛,一阵紧似一阵。声音震撼着山谷,连地皮都感觉到在颤动。 窦大虎看见它了。 就是那只雌虎! 为了挣脱,老虎已经把红毛柳树丛踏平了。 老虎的左后退被钢套紧紧地套住。 看来它躲过了大套,却被连环套给套住。不然大套会套住它的脑袋。那样的话,它越是挣扎,猎套扣就会越紧,直至它被勒死。 而小猎套套住了他的左后腿,由于它挣脱的太猛,左后腿上的皮毛被钢丝勒掉了,露出鲜嫩、赤红的血肉。 应该会很疼! 窦大虎端着老洋炮来到离雌虎不远的地方。 雌虎对他怒目而视,喉咙里发出低沉的虎啸,两只眼睛喷射出凌厉、狰狞而冰冷的杀气,令人毛骨悚然、不寒而栗。 窦大虎担心它在发怒状态下,用力过猛把腿挣断,那样,自己可就命不保夕了。 他又往前凑了几步,想尽快扣动扳机,杀死这个狗日的。 突然,一只幼虎跑过来,吓了他一跳。 待他看清是一只幼虎的时候,窦大虎哐哐跳的心脏,才稍微平复些。 那只雌虎见幼崽离窦大虎很近,担心他杀了幼虎,猛地在原地蹦跳起来。它蹦得很高,离地面足有两米。几寸长的虎牙暴露在外,恨不得一口咬断他脖颈。 由于蹦得太高、太猛,被勒疼的雌虎嗷地叫了一声。叫声透着凄惨而疼痛。 窦大虎看见,雪地上喷溅上新的老虎血迹,那是刚才它用力蹦跳,钢丝给勒出来的鲜血。 窦大虎有点迟疑了。按照老爷岭猎人的规矩,打猎者遇见怀孕,或者带崽的野物,一般是要放生的。 可是,可是,这是杀死女儿小雪的老虎啊! 窦大虎想起小雪,心脏就疼得要命,身体就会不由自主地颤抖。他顾不得那么多了,常言道:自作孽不可活。 雌虎啊,不是我非要杀你,是你自己做下孽障,吃了我女儿,我要为她报仇雪恨啊! 想到这,窦大虎的心一下变得无比坚硬,他端起老洋炮,对准了雌虎的脑袋。 突然,幼虎前腿跪地,脑袋趴在雪上,低眉顺目,向他呜呜地哀鸣起来。 天呐! 这是野生动物表示臣服、认输的动作。 窦大虎清楚,幼虎是在向他求情!它是在为自己求情,还是在为母亲求情? 它求他放下猎枪,放过它们。而它那低低的呜呜声,分明就是在呜咽啊! 窦大虎举着枪的胳膊,突然变得酸软无力。他的心脏猛地一缩,剧烈地疼痛起来。 他看见幼虎的眼睛里,流出了两滴泪水。它趴在雪地上,两眼可怜巴巴地看着自己,一动不动,低声哭泣着哀求。 它在哀求,放过我妈妈! 我求求你了! 窦大虎不知所措了,站在雪地上呆呆地看着幼虎,眼睛模糊了。他的心脏在流血,他实在不忍心杀死幼虎的妈妈了。 突然,一阵冷风吹来,窦大虎身边一棵百年古松上的积雪吹落下来,落在他脑袋上,灌进他的脖子。 窦大虎一个激灵,清醒过来。 不行! 我决不能放过这个罪魁祸首!我要给小雪报仇雪恨! 窦大虎心里念叨:小虎啊,你快逃,我放你一条生路。可是你妈妈不行,为了追杀它,老子在山林里转了大半年,它吃掉了我的女儿啊,我的小雪死得好凄惨啊! 窦大虎举起老洋炮。 突然,雌虎一声惨叫。 窦大虎看见,雌虎咔嚓一声,生生把勒住的左后腿咬断了。 第7章 白刀山的伐木生活 幼虎嗷嗷跑过去,给雌虎舔舐伤口。 雌虎的眼睛死死地盯着窦大虎的枪口。因为它知道,只要他小手指稍微一动,它们母子就会立刻毙命。 此时的雌虎,已经没有了往日的威风,它脖子上竖起来的毛发收缩,低着头,目光不再凌厉、威严、狰狞。而是哀求、恳求和乞求。 雌虎一下变得乖顺起来。 这只老爷岭最后的、仅存的山之王者,它在表达,只要你放过我的孩子,你就是我的王! 窦大虎的老洋炮一下掉落在雪地上。 雌虎见状,一瘸一拐地带领幼虎朝丛林走去。 雪地上,留下了一行滴血的印记。 它们走了十几步,雌虎担心他在背后开枪,再次回头。当它确认窦大虎并没有追杀它们母子的意愿时,便向窦大虎投来感激的目光。然后,它就带着幼虎,义无反顾地钻进丛林。 窦大虎被雌虎的“自残”震慑住了。他懵懵懂懂、神魂不守地呆立在雪地上。 突然,界河对面山岗的山林里传来一声虎啸,把痴痴呆呆的窦大虎震醒。 那声虎啸,透着无尽的悲哀、不甘,透着潮水般的感伤、感激! 那声虎啸告诉窦大虎,雌虎带领幼崽,去了边境线对面。 窦大虎拖着无比疲倦的双腿,回到家里。他一头栽倒在炕上,昏昏然睡了两天三夜。 他又开始噩梦连连了。他总是梦见幼虎匍匐在地哀求的眼神,梦见雌虎咬断后退的“悲壮”与凄惨,梦见那声隐含着无尽不甘和满是悲伤的虎啸…… 噩梦中女儿小雪的音容笑貌,总是与幼虎哀求的眼泪,电影镜头般交替在眼前切换…… 他不时从噩梦中惊醒,大汗淋漓,胡话连篇,说些吓人而瘆人的事。 边秀珍又去了庙岭村,老萨满的三棱子针,又把他扎回到现实中来。 虽然噩梦被三棱子针压服住了,但这只是暂时的。自此后,这些混乱、血腥、残忍、感动、震撼、凄惨的画面,不知道啥时候,就会交替出现在他的梦中。 这噩梦,成了他一辈子无法摆脱的梦魇。 清醒后,窦大虎又去了趟“天桥”。他把那条被雌虎咬断的腿,埋葬在红毛柳旁。 从此,老爷岭40年再无虎啸,再无豹影! 葛殿武见窦大虎来到白刀山,非常高兴。这个铁塔似的家伙,可是伐木的好手。他任命窦大虎为伐木队副队长。当然,队长由他担任。 那个时候,新中国刚建立不久,百废待兴,事业兴旺,全国各地兴起建设热潮,对东北优质原木的需求日益增长。 为了支援国家建设,老爷岭林区和其他林区一样,加大了林木的采伐进度。 当时由于条件所限,伐木工的生活异常艰苦。每到冬季大雪封山,就是他们进山采伐的日子。他们住的,是由木头搭建的木刻楞。 天气寒冷,本应该多补充热量,可他们的主食却以窝窝头为主,蔬菜是白菜、土豆、萝卜老三样。 穿的也不保暖,是粗糙的羊皮袄、鹿皮袄和狗皮袄,戴的是狗皮、兔皮帽子,穿的牛皮、鹿皮靰鞡。 由于连年砍伐,林场附近山林里的原始森林,都被砍伐殆尽。不得已,林场只好把“战场”转移到远离场部,山势陡峭、道路难行的白刀山采伐。 白刀山,顾名思义,就是它的山顶像一把钢刀直刺苍穹。由于海拔高,山顶终年积雪不化,被老百姓称为白刀山。 窦大虎身高体壮,不惧怕力气活,又能吃苦,任命他当副队长,葛殿武是真心实意的。虽然两人脾性不对路,谁也瞧不上谁,但在那种极其艰苦的工作环境下,葛殿武知道,他必须放下个人恩怨,能者上。 窦大虎不负所望,很快就成为伐木能手。为了均衡分配体力,一般两人一组,一个体格壮硕,一个相对矮小、瘦弱。 窦大虎与苏力德分在一组。 苏力德压根不是伐木的料子,他是北大荒专业军人,个头比窦大虎矮了一头,身子骨也相对瘦弱。 他是名军医,虽然上过朝鲜战场,经历过生死场面,但只是抢救伤员,没有拿枪冲锋陷阵。 苏力德祖辈中医。转业来到朝阳林场时,这里已经有一位老中医,他就被安排来采伐原木了。 窦大虎在白刀山干了一个冬天。 春天化冻,采伐队下山,窦大虎的老婆也刚好满月。 她给他生了个儿子,虽然他瘦弱得像个猴子,但失去女儿,得了个儿子,窦大虎心里还是被幸福包裹得满满的。 边秀珍让他给儿子起个名字。 他想,老子刚从山上采伐下来,儿子就叫青山。青山常在,绿水长流。他希望这个儿子能像青山一样壮实,能保得住,不要像小雪那样半路夭折。 他想到了大女儿,小雪。他在心里叹息一声,唉,雪,到了春天就该化掉了。冥冥中他觉得,是那个短命孩子的名字起错了,不该叫她小雪啊!要不然,她也不会在那年春天被老虎叼走。 鉴于这个想法,日后儿子的孩子让他给起名,他都避讳那些字眼,比如窦青山大女儿,他给起名芍药。 窦青山不解,问他为啥叫个芍药,人家的女孩都叫芬儿啊、玲啊、娟儿啊的,多好听。 窦大虎说:“那些名字虽然好听、脆生,但不如芍药有意义。” “芍药在咱这漫山遍野都是,再普通不过了,有啥意义?”窦青山疑惑不解。 “正因为它漫山遍野生长,说明芍药好养活,岩石下,树林里,给她点水啊、露珠什么的,就能生根发芽,盘根错节,多子多孙,多皮实!”窦大虎振振有词。 窦青山联想到自己,就问:“那人家给男孩起名,都是石头、锁头、柱子啥的,为啥你给我起了个青山的名字?” “这你就土老帽了,”窦大虎望着儿子的傻样,撇嘴说,“山是啥组成的?石头啊,土啊,金子啊,树木啊,河流啊。你啊,都占全了,幸福。” 第二年再上白刀山,窦大虎因力大无比、干活不惜力,又很好地掌握了伐木的各种技术、技巧,被封为“大把门”。 脏活、累活都是他的,葛殿武暗自窃喜,这个家伙虽然像倔驴,但却是一员虎将,有了窦大虎在前面冲锋陷阵,多艰苦的条件都能克服,多繁重的任务都能完成。 很快,半山腰以下的原始森林就被伐光。只有不成材的柳树、矮杨、柞树、色木、核桃树等,稀疏而寒酸地为大山遮挡住岩石和野土,使其看起来不至于那么丑陋和寒酸。 伐木队的油锯,便开始在白刀山半山腰以上陡峭的山坡上轰鸣。 伐木工的工作十分凶险。每年都有人丧生在巨大的原木之下,或者被油锯割断腿脚。 伐木工的工具既简单,又独特,“扳钩、压角子、把门子、吊钩、快马子锯”等,都是老爷岭一带伐木时使用的惯常工具。 其他工具都好理解,只是“快马子锯”,可能如果不是林区的人,很难知道这是何物。 “快马子锯”,是林区人对一种伐木大钢锯的称谓,两米到三米多长,30厘米宽,一毫米厚,下面是3厘米长的锯齿,十分锋利。 “快马子锯”两边安装木把,两个工人在两头,各抓一边木把,对准树木用力来回拉扯,被伐下的锯末子掉下来,“快马子锯”就在树木上吃进去一道细缝。 随着“快马子锯”一来一往,树木逐渐被锯断。 这个工作看似简单,但其实最吃力,需要腰腿绷紧,两个人晃动膀子用力拉动。 别看“快马子锯”是一把钢锯,却需要相互配合好,把力气使均匀了,不然一方用力过猛,一方用力太小,钢锯就不会“和谐”拉动,重则伤害锯手,轻则掰断锯齿,或者使钢锯变形,无法使用。 这需要密切、协调配合,你拉我送,不能有一方偷懒。拉锯的一方要用力,送锯的一方也要用力,只是这个力要体现一个“巧”劲儿,不然钢锯就会被树木夹住,就像煮饭“夹生”一样,毁于一旦。 窦大虎和苏力德使用“快马子锯”,总能产生奇妙的效果。窦大虎拉锯有力,苏力德送锯轻巧。等到苏力德拉锯,窦大虎送锯时就会用一股巧劲儿,助他拉锯。 如此下来,瘦小的苏力德省力很多,就不像他跟以前那些锯手拉锯时那么累。他心里对窦大虎十分感激,他知道,窦大虎是在想尽一切办法帮他,让他节省点体力。 由于长时间站在冰雪中伐木、锯木、运送原木,又因为伐木工作十分劳累,不一会儿身上就被汗水湿透,身上总是透心凉。 雪山上风大、风硬、风寒,一般人都会落下风湿、关节炎等职业病。久而久之,许多老一代伐木工人,不是“罗圈腿”,就是直不起腰。 苏力德为报答窦大虎,就把自己配制的治疗老寒腿的膏药,送给他使用。 还别说,苏力德的膏药有奇效,贴上他的膏药后,窦大虎膝盖和后腰热乎乎的,不再感到透心凉。 第8章 冰壶惊魂 他们砍伐的,主要是参天的大松树,一般树龄都在百年以上,有的红豆杉树龄,甚至超过了1000多年。 每当砍伐树龄超过千年的红豆杉树,苏力德总是感慨地说,“唉,老树王,对不住了,你这隋唐时期发的种子,能历经这么多朝代更迭,挺住那么多风霜雨雪和雷暴、天火的袭击,实在不容易啊。” 因此他每次下锯前,都要虔诚地祷告,“对不住了,老树王,今日把你伐掉,是让你为祖国建设做贡献,是你的光荣。” 窦大虎嫌他酸,不就多喝了几瓶墨水吗,不就是砍倒一棵树吗,至于像作孽似的忏悔? 树木快要被伐断的时候,是最危险的时候。 一棵两三人合抱的参天大树,几十米高,树冠有一亩地那么大,它轰然倒下来,其冲击力是很大的,不啻于一颗炮弹的威力。 大树倒下,不仅会把前方的大小树木统统砸倒,还会溅起漫天雪雾。砸断的树枝像炮弹爆炸后的现场,四处乱飞,没有规律可循,一不小心,就会被树枝砸晕,或者扫断胳膊、腿。 另外,树木倒下来,向下倒和向上倒,其造成的威力和危害,都是不同的。也没有什么规律,只能凭经验,只能看你是否手疾眼快躲得过,不然就会被砸出脑浆,或者终身残疾。 一般伐树,“快马子锯”贴着树根距离地皮几十厘米的地方“下口”,待到快要把树干锯透的时候,要停止拉锯。 这时就看伐木工的经验了。他们一边观察树冠,防止一阵山风吹来,把树吹倒伤人,一边围着树干,预判大树倒下的方位。 大树倒下,分为“顺山倒”、“仰山倒”和“横山倒”。 “顺山倒”就是大树顺着山势,向山坡下倒去。 “仰山倒”就是大树迎着山坡倒下。 “横山倒”是大树横着山坡倒下。 伐木工最希望的是“顺山倒”,这样,大树下方如果没有人,它会顺着山势倒下,出溜几米,安然着地。 要命的是“仰山倒”和“横山倒”,时常伤人。 至于大树以何种方式倒下,全靠一双火眼金睛,凭借的是经验和第六感觉。 不然,倒下的大树会形成巨大反弹,即使离它两三米,也会被突然改变方向的树干撞死。 这样,伐木工就练就了一副喊山的好嗓子。 窦大虎喊山,不仅高亢嘹亮,气势豪迈,而且穿透力极强。他在这边喊山,背面的山林都能听得到。 每次将把大树伐倒之前,窦大虎都要根据大树生长的态势,确定树倒的方向,然后发出一声类似虎啸一般的声音: “顺山倒了——” “横山倒了——” “仰山倒了” 随着喊山声音结束,一棵参天大树挟带起一阵风啸,轰隆一声倒下。顿时地动山摇,树木的“残肢断臂”四散乱飞,天昏地暗,世界末日。 喊山的余音在山谷中久久回荡,不绝于耳。 老辈人说,喊山是祖辈人传下来的,喊山有着特殊的含义:那是向山神爷打招呼。 因为树是山神爷的臣民,现在伐木工把它带走,理应告诉山神爷一声。不然不仅不厚道,还有得罪的嫌疑。 有时发生砸死、砸伤人事故,迷信说法,是伐木工喊山不透亮、不高亢、不虔诚,山神爷发怒,才出事故以示惩戒。 当然,新中国的伐木工破除了封建迷信,不相信那些东西,但喊山还是要有的,就是为了提醒下边密林中的同伴,大树要倒下了,赶紧回避。 大树砍伐下来,锯成一段一段的原木,抬到相对平缓的地方,或者山坡下,集中归楞,等待来年春天一起运走。 老爷岭的树木因为生长在苦寒之地,生长极为缓慢,密度较大,又是湿的,都很粗重,一般一段4米长的原木,重量都要超过千斤。 森林、陡坡、悬崖、冰壶,抬木头最考验人的体力与团队合作。 由于长期抬沉重的木头,窦大虎的后颈处凸起了一个大包,这里的人称为“血蘑菇”。 “血蘑菇”的形成,是因为木头杠子压得肩上皮肉开裂,沾着血水再压一两年,肩膀上就会生出一块鹅卵石大小的血包,类似于红色的茧子。 木头太重、太长,一般需要八个壮劳力,才能抬得起来。 两个人一副杠子,原木一边四个人。右边的用左肩抬,叫“小肩”。左边的用右肩抬,叫“大肩”。 看起来很简单,只要把腰直起来,抬着走就行了。但其实不然,原木又粗又笨重,八个人只要有一个人用力不均,或者被树根、石头绊倒,整个队伍就会翻沉,原木就可能把弱力一边的人压倒,轻则腿脚压断,重则压死。 所以,抬木头全靠“领杠”。领的好,大家都不累,也没有生命危险。领的不好,就会发生安全事故。 不是谁都能当“领杠”的,只有那些大小肩、前后杠样样在行、精通的人,才有资格当“领杠”。 窦大虎就是“领杠”。 老爷岭把抬木头时唱的号子,叫“蘑菇头号子”,也有叫“哈腰挂号子”的。他们边走边唱,特别有韵律、韵味,也有气势、气魄。 窦大虎带领七个工友来到一棵大原木前,他用“掐钩”把原木掐好,高喊一声“哈腰挂哟——” 其他人就一齐哈腰把钩挂到木头上,齐齐地回应一声“嘿——” 大家一起挺直腰等着,像等待冲锋的将士。 预备齐! 窦大虎再喊一声“撑腰起哟——” 大家跟着喊,“嘿——” 大家开始气沉丹田,腰躬起,腿绷直,铆足劲。 窦大虎再喊一声,“往前走哟——” 大家一起附和,“嘿——” 然后,八只脚一起迈动。 抬木头迈步子非常有讲究。第一步“大肩”迈右脚,“小肩”迈左脚,这样才能走得齐,木头还能悠起来,特别省力气。 如果迈出的脚不一致,原木就在空中别扭,拧着劲儿地悠荡,拌脚不说,还费力。 原木两侧的八个人,身体猛地向上一拱,木头慢慢地被从雪窝里抬起来。 八个抬木工人像八个勇士,脸膛憋得紫红,太阳穴上青筋蹦跳,脸上的汗珠像豆子噼里啪啦往下淌。 窦大虎:哈腰挂来—— 大家:嘿! 呦号嘿呀—— 嘿! 蹲腿哈腰—— 嘿! 漏钩挂好—— 嘿! 挺腰起来—— 呦嘿! 嘿嘿嘿—— 嘿! 推位个“把门”—— 嘿! 不要个晃荡—— 嘿! 往前走哇—— 嘿! 呦嘿—— 嘿! 老哥八个—— 嘿! 抬着个木头—— 嘿! 上了个跳板—— 嘿! 呦嘿—— 嘿! 呦号嘿—— 嘿! 找准个脚步—— 嘿! 多加小心—— 嘿! 前边个拉着—— 呦嘿! 后边个催着—— 嘿! 前拉后催—— 嘿! 这就上来啦—— 嘿! 哈腰撂下—— 嘿! 他们像一个军团! 铿锵有力,整齐划一的号子,从八个人的胸膛里迸发出来,雄浑悲壮,震撼山河! 他们迈着寸步,一点点向前挪动。随着震天的号子声,他们的脚步扎实而厚重,仿佛大地都在随着号子而震动、震颤。 还有一天就要过小年了。 这天早上在木刻楞吃饭时,葛殿武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再干一天,就给大家放假,下山回家搂老婆亲儿子,准备年嚼果过春节。 大家兴奋得嗷嗷直叫。说实话,这些年轻力壮的精壮汉子,在深山老林里憋了三个月,早就想孩子和他妈了。 山沟里的溪流,冻成了大冰壶。 冰壶帮了他们大忙,窦大虎他们只需把原木抬到冰壶边,顺势一推,原木就呼啸着从山顶滑向山下,省时又省力。 但是,放冰壶又是十分危险的工作,一不小心就会被原木带倒,风驰电掣向山下滑去。 如果发生这样的惨事,几乎没有生还者。不是被岩石撞碎脑袋,就是被原木压扁,很少有见过全尸的。 这天上午,窦大虎和苏力德放倒了三棵磨盘粗的红松。他俩合计,把三棵原木放下山去,就吃午饭。 可是,他们差点没吃成午饭。 事情是这样的。当时他们把一段原木放在冰壶上,原木顺着冰壶呼啸而下。 可是,原木只下滑了几十米,就一头扎在旁边的乱石,横在冰壶上。 窦大虎和苏力德过去,想用钢钎把原木撬动一下,使它顺过来滑向山脚。 原木下滑的力道太猛了,卡在乱石上,纹丝不动。不管他俩的钢钎如何变换角度,用尽了力气,原木扔卡在那里,像焊死了一样。 苏力德看看日头,天已晌午。他骂骂咧咧走上冰壶,想从另一个角度撬动原木。 突然,上方的冰壶传来轰隆隆的响声,犹如万马奔腾,地动山摇。 上面有人放原木了。 苏力德猛抬头,看见一根巨大的原木顺着冰壶呼啸着,以雷霆万钧、泰山压顶之势,蹦跳着朝他砸下来。 苏力德腿一抖,妈呀一声,连忙朝旁边山坡跑去。 可是他的腿软了,脚一滑摔倒在冰壶上。 冰壶上飞过来的原木,已经清晰可见。撞碎的冰块,乱雨炮弹般砸倒他身上。 来不及了! 苏力德闭上眼睛,叫了声妈! 第9章 老冤家又杠上了 面对风驰电掣、泰山压顶般飞来的巨木,苏力德以为自己必死无疑! 突然,一个黑影斜刺里冲过来,窦大虎薅起他衣领把他扔到冰壶边的石头上…… 原木呼啸着从他头顶砸过去,转瞬间滑向山底。 苏力德吓堆碎了。 他没看见窦大虎的身影。 惊恐后的苏力德嚎啕大哭。 他以为窦大虎被巨木砸倒,顺势碾压到山下去了。他朝冰壶下的山脚看去,没见到窦大虎的身影。 苏力德连滚带爬地站起来,“大虎哥啊,大虎哥——” 他哭喊着。 “你他妈嚎啥,老子还没死呢!” 突然,一个声音从脚底下不远处传来。 苏力德定睛看去,发现窦大虎躺倒在冰壶一侧,一块大石头的下方。那块大石头,救了他的命。 苏力德跑过去,抱住窦大虎哇哇哭起来。 “你还没死啊,大虎哥,你吓死我了啊,大虎哥……” “哭个屁啊,老子还没死呢,哭得那么凄惨,好像我死了似的,晦气。” 窦大虎搥了他一拳。 苏力德突然破涕为笑。他连忙跪下,给大石头哐哐哐磕了三个响头,“石头爷爷,谢谢你救了大虎哥一命,你是菩萨点化的啊,我给你磕头了!” 窦大虎也虚惊一场,突然感到后怕,脖颈子冒凉风,脊背一下冒出许多冷汗。 “大虎哥,你刚才救了我一命,我无法报答你,要是不嫌弃,咱俩拜把子,我一辈子认你当大哥,无怨无悔!” 苏力德涕泗横流。 于是,窦大虎和苏力德折了三根蒿子杆当香烛,插在大石头前,拜了把子。 两人参拜过后,苏力德对着窦大虎叫了一声:“大哥!” “哎!” 窦大虎答应了一声,对着苏力德叫道:“老弟!” “哎!” 苏力德答应一声,热泪盈眶,说:“大哥,咱俩结下儿女亲家。” “好啊,就这么定了。”窦大虎豪爽,兴奋地说,“你姑娘苏梅将来给我儿子窦青山当媳妇,咱两家亲上加亲。” “亲上加亲,我姑娘给你儿子当媳妇,就这么定了。” 苏力德紧紧握着窦大虎的手。 这年大雪提前封山。比往常提前了半个月。 由于大雪提前封山,林场的后备辎重还没准备好。 但葛殿武却召集采伐队员,在大俱乐部里开会,他要提前进山采伐,多为国家贡献木材。 他进行了“战前”动员。根据上级指示,今年要开辟新的采伐战场,他们要向更远的“老火烧”进军。 “老火烧”位于“白刀山”东南,离场部30多里,再往东就是边境线了。 “老火烧”比白刀山还要险峻,山顶海拔2300多米。从“白刀山”到达“老火烧”,要沿着运材路拐三十八道弯,故名“三十八盘”。 “老火烧”不仅海拔高,地势险要,而且常发怪事,不管春夏秋冬,时常遭遇天火,也即雷击,引发自然山火。 有的时候即使是大雪封山,也能见到屋子大的火球在山顶滚动,甚是邪魅。 窦大虎跟葛殿武请假,说:“你们先去个十天八天的,我老婆就要生孩子,青山才三岁,家里没人照顾不行,要是我老婆临盆,连个报信的都没有,所以我晚去几天。” “困难人人有,看你咋对待。”葛殿武说,“你作为副队长不能临阵退缩,当逃兵可不行。” 林场的人都知道,葛殿武是有名的黑脸包公,工作特别认真,执行纪律非常严格,他不准假。 “你他妈纯粹是在那放屁!”窦大虎火了,大声说,“谁临阵退缩?谁当逃兵?” 苏力德见一对老冤家又杠上了,连忙劝解说:“大虎你别火啊,他不是那个意思。” 接着,苏力德转身对葛殿武说:“不过队长,大虎家确实有困难啊,孩子太小,老婆又要生孩子,家里没人照应,也真是愁人啊。” 苏力德在和稀泥,两边谁都不想得罪。 “苏力德,你别在这和稀泥,”葛殿武白他一眼,不满地说,“谁家没困难?他媳妇快要生了?我媳妇还挺着大肚子呢,她还有两个月,也要生了。国家建设这么需要木材,我们林业工人就不能克服困难,多做点牺牲?” “谁他妈牺牲谁牺牲,老子就不牺牲,咋地,你还能拿绳子把我捆到‘老火烧’去!” 窦大虎梗着脖子冲葛殿武吼,一副要打架的样子。 “窦大虎!”葛殿武恼了,大声说,“你不要在这跟我耍犟,我还治不了你呢,你个大倔驴。我告诉你,有困难自己克服,你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 “你他妈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有没有点人味?”窦大虎急眼了,撸胳膊挽袖子凑上前去。 “咋的,你还想打我?”葛殿武不甘示弱,也往前凑,“我告诉你窦大虎,少跟我费唾沫,明天一早乖乖跟我上山伐木,不然我可跟你不客气!” 窦大虎挥起拳头,朝着葛殿武脑袋砸去。 苏力德一直防备他打人,见状急忙挡在中间。结果拳头就砸在他肩膀上,疼的他嗷唠一声。 葛殿武见他不要命的样子,心想这个王八犊子生性,急了啥事都能赶出来,连忙朝门外走去,说:“你急眼也没用,明早要是不出发,你就是破坏生产。” 好汉不吃眼前亏,他要赶紧脚底抹油,溜之大吉。 “葛殿武,你他妈不是人!你这么急着去‘老火烧’,小鬼催命啊,急着投胎啊!”窦大虎怒了,口不择言地骂道。 但他没有想到自己一言成谶。 葛殿武砸死后,他曾跪在葛殿武尸体前痛哭,扇着自己嘴巴子,骂自己嘴损,嘴臭,不是人!他说,如果不是自己诅咒他,葛殿武就不会被滚木砸死…… 窦大虎还是随队准时出发了。 昨天晚上,苏力德和他媳妇来到窦大虎家。 那时,窦大虎还在跳着脚咒骂葛殿武不得好死。 苏力德媳妇说:“大哥你就放心进山,嫂子这边我照应着,不会有啥事的。” 窦大虎过意不去,说:“你家苏强才三岁半,苏梅才半岁多,她还需要人照顾呢,你来照顾我老婆,俩孩子咋办?” 苏力德说:“苏强快三岁了,懂事了,他能看着他妹妹,只要俩孩子不把家给我点着,我就放心。” 窦大虎还在犹豫,这时林场女大夫敲门进来,窦大虎有些惊讶,外面大雪风嚎的,她咋来了? 女大夫告诉他,下午葛副场长去找她,说窦大虎副队长的老婆这几天要生孩子,让她每天早晚去他家照看着点,别有啥闪失,把孩子顺利生下来。 当时女大夫有些迟疑,时令已经进入冬季,外面冷得能冻掉下巴,道路上结满了冰,走路打滑摔跟头,让她每天早晚两次去照顾孕妇,她还从来没做过。 葛殿武见她有些为难,就火了,说:“你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这是任务,必须无条件完成。我告诉你,如果边秀珍有个三长两短,我绝不轻饶你!” 边秀珍听女大夫说完,有些感动,劝窦大虎赶紧准备准备,明早随队进山。 “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葛殿武虽然不怀疑女大夫的话,但心里却怀疑葛殿武德的动机不纯,他这是逼迫自己呢,一点也不给自己留后路哇! “老火烧”因为地处偏僻,地势险要,这里的森林保护得最好,满山苍翠,到处是郁郁葱葱、挺拔高耸的松树。不仅有珍贵的红松、红豆杉,还有许多杉树,清一色的栋梁之材。 伐木队干劲冲天,砍伐速度很快。 现在他们砍伐不像以前那么费力了,国家给调拨了十几台油锯,使伐木速度提高了几十倍。 不到一个月时间,山脚下的原木楞场,就堆得小山一样高了。 超额完成采伐计划,让葛殿武很高兴。场部和林业局,也送来表扬的通报。 这天下午,他们套了几个山兔,葛殿武特意让厨房辣炒、油崩,他想让大伙喝点酒,庆祝一下,解解乏。 吃饭时,葛殿武端着半茶缸小烧,来到窦大虎跟前。他试图与窦大虎喝一杯,缓和一下关系。 平心而论,他是感激窦大虎的,如果不是这个牤牛一般的副队长带头,他们肯定不能这么快砍伐出这么多的原木,虽然这个倔驴来到“老火烧”后,从未跟自己说过一句完整的话,而且动不动就冲自己吹胡子瞪眼,借故找茬,但他从未拉松套,总是超额完成任务,因此他还是感谢、理解他的。 窦大虎见他端着白酒过来,没等他坐下,就一扬脖子,将茶缸里的白酒干掉,站起来推门出去了。 眼瞅着窦大虎从面前走掉,众目睽睽下葛殿武就没了面子,尴尬地站在那里。 这天是个月圆之夜。虽然气温零下37度,滴水成冰,但皎洁的月光仍像水银般倾斜下来,把山川、森林照彻得剪影般梦幻。 上个星期,林场捎信过来,说边秀珍又给他生了个大胖小子,七斤半。边秀珍请他放心,说苏力德媳妇和女大夫把她照顾得很好。为了让她清静坐月子,苏力德媳妇把淘气的窦青山接到她家住了。 边秀珍让他给老二起个名字。 窦大虎看着眼前青山上那苍翠挺拔的青松,对捎信人说:“老大叫青山,老二就叫青松。” 窦大虎刚才把大半茶缸白酒都灌进嗓子,60多度的小烧,一下就在他肚子里火辣辣地燃烧起来。 酒劲儿上来了。他感觉浑身燥热,嗓子火烧火燎。他抓起一把冷雪,塞进嘴里。 屋子里热热闹闹,几个喝酒的工人在划拳,声音透过小窗传出来。 窦大虎来到不远处的楞场,在下面的一根原木上坐下来,心里涌起万千感慨。 老二。 窦青松。 老大窦青山。 我有两个儿子了! 窦大虎忽然眼眶发热,他想起大孩子小雪。唉,如果她不被老虎吃掉,现在已经6岁,早就会叫爸爸,都能给我去供销社打酒喝了。 想起女儿,他心里就会涌出一股酸涩、温热的液体,使这个比岩石还粗粝的男人,一下子变得柔软、温情起来。 一串脚步声传来,踩着积雪嘎吱嘎吱来到窦大虎身边。 不用抬头,凭感觉窦大虎就知道来人是谁。 葛殿武在他身边的原木上坐下。 窦大虎躲避瘟神似的,霍地站起来,他不愿跟他坐在一起。 葛殿武也站起来,在他胸脯上搥了一拳,说:“咋的,娘们似的,还记仇了。” 窦大虎回头瞪了他一眼,没搭理他。 “咋的,说错你了,瞧你那熊色,能不能像个爷们似的?” 葛殿武又在他胸上搥了一拳。这一拳用上了力气,搥得他胸口发闷,疼得差一点喘不上气来。 “好,既然你他妈说老子像个娘们,那今天就让你见识见识啥叫爷们!” 窦大虎忽地把棉帽子摘下来,摔在地上,脱下皮袄扔在原木上,说,“葛殿武,你是想像个爷们吗,那好啊,来啊!” 第10章 老冤家救了他的命 话未说完,窦大虎牛蹄子一般大的拳头,对着葛殿武嘴巴捣了过去。 一阵拳风过来,葛殿武就觉得嘴里咸咸的,他朝地上吐了口带血的吐沫,说:“好!既然我们是老爷岭的爷们,咱今天就像个爷们,用拳头解决问题。” 葛殿武也把帽子、皮袄脱掉,扔在木头上,摆开决斗的架势。 窦大虎积蓄了多年的怨恨,此时一股脑涌上头顶,他脚下卯足了劲儿,一发力,像个猛虎一般扑过来。 葛殿武也不躲闪,沉下身子,双膀一较力,抓住他膀子。 两人在雪地上打架! 这是老爷岭男人之间的较量,也是他们解决问题的最有效方式,就像丛林里的老虎、豹子,为了争夺领地和王权,开展雄性之间的决斗。 这是雄性之间的决战! 两个人一会儿拳脚相加,一会儿跳上木楞追逐,一会儿翻滚在雪地上。你压住我,我骑住你。你打一拳,我踢一脚。 不一会儿,两人身边的雪地,就被他俩扑腾飞了,只留下一大块黑色的土地,月光下,银白色的雪地上像一只森林之眼,惊愕地看着两个疯狂的男人。 两个人都头破血流,没有了力气,躺在地上喘粗气。 但从伤势状况来看,葛殿武明显是吃亏的一方,他脸上的伤口更多,流的血也更多。 “来呀,站起来呀,别像个娘们似的耍赖,装死猪!”窦大虎站起来,指着躺在地上喘粗气的葛殿武说。 葛殿武受不了他的侮辱,晃晃悠悠站起来,“咋的,老子他妈站起来了,有尿你再来!” 窦大虎见他被打得像猪头似的脸,心里有些不忍,心想这小子别看他平时嘴巴不饶人,其实骨子里跟自己挺像,是个硬骨头,打不服的硬骨头。 要是搁在抗日年代,一定是个抗日英雄,即使被小鬼子抓了,也不会叛变,更不会出卖战友。 想到这,窦大虎收回了举起来的拳头。 突然,头顶上小山似的木楞里,传来闷雷似的隆隆声。 窦大虎没有葛殿武的林区经验丰富,他抬头朝木楞顶上看去。这一看就耽误了时间,等他看清头顶的原木山崩似的滚下来时,已经来不及了。 窦大虎站在木楞靠外的位置,葛殿武站在靠里的位置。 就在窦大虎愣神的工夫,身上挨了重重的一掌,把他推出木楞外。 窦大虎跌倒在雪地上。 可是,把他推出来的葛殿武,却被从天而降的巨大的原木,砸在里面。 一声惨叫刺穿夜的黑! 还没待窦大虎站起来,倒塌木楞的原木,瞬间就雪崩似的把葛殿武埋在里面。 窦大虎疯了似的朝原木堆扑过去。 可是,堆下来的原木太多,太大、太重!他连一根原木都撬不动。 “葛殿武!葛殿武!” 窦大虎嘶声呼叫,哇哇痛哭,“葛队长,葛队长……” 木刻楞里的人听到滚木的轰隆声,张皇失措地从屋里跑出来。 朝阳林场为葛殿武举行了隆重的葬礼。县林业局的许多领导,也来到林场吊唁葛殿武。 追悼会悼词写着,葛殿武是为了抢救工友生命而牺牲的。这是县林业局领导和葛殿武妻子姜晓梅一起做出的结论。 其实一开始,窦大虎据实说了,那天晚上酒后,他和葛殿武在木楞下边决斗,然后发生木楞突然崩塌。 如果按照他的说法,葛殿武的死,就有点灰色色彩。 挺着大肚子的姜晓梅不干了,把窦大虎骂了个狗血喷头。 “你个死倔驴,俺家掌柜的为了救你而死,你还说什么你俩打架干仗的事,你他妈还有没有点人味儿,良心叫狗吃了吗?” 被姜晓梅这么一骂,窦大虎立时就闭上了嘴巴。 因为现在,最后悔的是窦大虎。他把肠子都悔青了。 他恨自己!恨自己当初诅咒葛殿武被小鬼催命,着急投胎。 他更恨自己小肚鸡肠,没有葛殿武那种大格局,非要跟他置气干什么?如果不跟他置气,把他敬他的酒喝了,葛殿武就不会怀着内疚出来找他谈心。也就不会发生决斗!而如果不决斗,他们就不会跳上木楞追打,也许木楞就不会突然松动坍塌…… 唉…… 我是啥啊?我他妈就是一个倔驴! 大倔驴! 死倔驴! 老天爷啊,为啥砸死的不是我窦大虎,而是好人葛殿武啊!难道,你瞎眼了吗?! 窦大虎一遍遍地扇自己耳光。嘴角扇出血了,手掌打肿了。 “窦大虎,俺家掌柜的死了,你咋还活着?是不是你故意拆了木楞,砸死我家葛殿武的?”姜晓梅哭得死去活来。 边秀珍和几个妇女把他搀起来,怕她动了胎气。 最后,林业局领导拍板:葛殿武是为抢救工友性命,而牺牲自己的,是英雄行为,要给予表彰。 葛殿武出殡那天下着雪,朝阳林场的人都出动了。哭声一片,凄凄惨惨戚戚,悲声震天。 由于他没有孩子,就没有人给他摔丧盆子。 正在大家犹豫、争论,谁来摔丧盆子的时候,披麻戴孝的窦大虎冲出来,举起丧盆子,摔碎在雪地上。 葛殿武被埋葬在森林里。 半个月后,他老婆姜晓梅早产,生下一个儿子,起名叫葛志刚。 两年后,窦大虎被任命为伐木队队长。 又过了一年,三年自然灾害结束。窦大虎作为伐木英雄,被推举为全省劳动模范。 县里一共有两人被评为省劳模,县领导非常重视,临出发去省城参加表彰大会那天早上,他们到县客运站为他俩送行。 窦大虎参加了全省“五一”劳模表彰大会,并代表劳模们发言,得到省领导接见,并合影留念。 回到县城时,县领导们又到客运站接站,当他俩身披大红花走下客车,一阵鞭炮声骤然响起。当晚,县领导在县宾馆为他俩接风洗尘,表示祝贺。 等他第二天回到朝阳林场,他又有了一个好消息:边秀珍为他生了个儿子。 苏力德带着老婆提着一篮子鸡蛋,来给他家下奶。 “大虎哥,恭喜你啊,刚参加完全省劳模大会,嫂子又给你添了个大胖小子,真是双喜临门啊!”苏力德由衷地表示祝贺。 窦大虎看着襁褓中的小儿子,小脸蛋红扑扑的,眉眼俊俏,他喜滋滋的,打心眼里高兴。 边秀珍让他给小儿子起个名字。 窦大虎寻思了半晌,给老小起了个名字:青云。 “这个名字好啊。”苏力德品咂着说,“窦青云,青云之志,这孩子将来一定会出息,给你们老窦家长脸。” 窦青云满月的时候,按照习俗要置办满月酒,邀请左邻右舍、亲朋好友来家里喝喜酒。 林场只有百十户人家,所以一般谁家有了婚丧嫁娶,或者生孩子、搬家、老人过寿等事情,基本都来帮忙、庆贺。 所谓乡情如酒!乡情如金! 这份情意浓得像老爷岭的野蜂蜜,化都化不开。如深山野葡萄酿制的红酒,醇厚浓香。 那时候条件还不好,随份子不在乎多少、贵贱,正所谓千里捎鸡毛,礼轻情意重。有条件的拎几斤鸡蛋、几斤小米,或者几斤河鱼、一篮子豆角、野蘑菇。没条件的,空着两只爪子来也没人挑剔,帮厨、帮工,一样受主家待见。 计较的,是这份浓厚的情意。 窦青云的满月酒宴,朝阳林场家家户户都派人来了。 只有一户人家没来。 这就是姜晓梅。 她不想去看窦大虎热闹、喜兴。她受不了这个。如果当初不是这个犊子,掌柜的葛殿武不至于命丧滚木,不会死的那么惨,撇下她和葛志刚,孤儿寡母的叫人可怜。 但她又觉得不去贺喜,心里过意不去。一是边秀珍是个善良、热情、随和的女人,讨厌她男人,不等于她不好;二是这是老爷岭祖辈传下来的习俗,林场的人都去祝贺,唯独她家不去人,显得不近人情,不懂礼数。 姜晓梅想去,又不想去。她犯了难。 她想起葛殿武死后,自己生葛志刚那会儿,由于还在悲伤之中,孩子没有奶水,饿得嗷嗷哭。 深更半夜,窗外凄风苦雪,似野狼凄厉嚎叫,又瘆人,又凄惨。孤苦无助的一个弱女子实在没有办法,只好抱着襁褓中的儿子,坐在冷炕头上流眼泪。 就在这时,有人敲响了外屋门。 姜晓梅抱着孩子打开门,一股风将雪花刮进来,带来一股彻骨的寒气。 窦大虎黑神恶煞般地站在门前。 他怀里抱着一个瓷罐,那里装着边秀珍炖的野鸡山参汤。 姜晓梅瞪他一眼,嘭地关上门,把窦大虎关在门外。 “嫂子,你开开门,我没有恶意,这野鸡山参汤,是给你补身子的,开开门喝了。” 门外大风嚎叫,传来窦大虎的声音。 姜晓梅没答话。 “我知道你恨我,我不怪你,可是弟妹,你再恨我也不能糟践自己的身子骨啊,再说孩子可怜啊,他可是葛队长留下的唯一骨肉啊,饿坏了孩子,葛队长地下不安啊。”窦大虎轻声说。 姜晓梅还是没有答话,眼泪泉水似喷出来。她不让自己哭出声,把嘴唇咬出血了。 可是孩子在哭,而且越哭声音越大。他实在饿坏了。 “那好,你膈应我,我把鸡汤放在门口,我,我走了。”门外传来脚踩积雪的声音。不一会儿,脚步声消失了。 后来,窦大虎再没来她家送东西。 边秀珍三天两头来照顾她。劈柴烧热炕,给孩子洗尿布,或者端来一罐野鸡汤、野兔汤,给她增加营养。 姜晓梅过意不去,她也是个要强的女人,生孩子十来天就下了地,用彻骨的凉水给孩子洗尿布。 一天边秀珍撞见,忙把尿布抢下来,强行把她扶到炕上,批评她凉水洗衣,将来要落下风湿关节疼的毛病,一辈子遭罪。 姜晓梅知道边秀珍是真心疼她,想起自己孤儿寡母的可怜,就抱着边秀珍哇哇痛哭。 边秀珍就陪着她掉眼泪。两个女人哭够了,边秀珍就去搓尿布。 翌日,边秀珍带来一个风干的熊胆,让她煎水喝下。 姜晓梅不解,嫌熊胆苦,喝不下去。 边秀珍告诉她,这熊胆是窦大虎听说她凉水洗衣服后,担心她落下风寒的毛病,特意赶了一天山路,冒雪去一个老猎人那,用他火狐狸棉帽子,外加20斤小烧换来的。 老爷岭老中医有说法,黑熊胆虽然苦,却能清肝解毒,而且月科里的女人用了它,保你不会得风湿关节炎。 …… 第11章 我的家在哪里 边秀珍见大家都来给女儿过满月,高兴得嘴巴合不拢了。 可是窦大虎却高兴不起来。 因为,姜晓梅没来。 所以,虽然窦大虎按照礼节跟大家打着招呼,“谢谢你”,“里面请”,“吃好、喝好”…… 但他心里却空落落的,眼睛总是偷偷地往门口了望,六神无主的样子。 突然他眼前一亮,看见姜晓梅牵着葛志刚的手,挎着一个篮子出现在他家门口。 窦大虎连忙迎上去,像迎接贵客一样,朝姜晓梅堆上笑脸,甚至有点谄媚的样子。 可是姜晓梅没搭理他,把他当作空气一样从旁边过去,进了屋。 姜晓梅放下篮子,跟边秀珍唠了一会儿,就牵着儿子葛志刚回家。 葛志刚还小,被酒席上的肉香吸引,不想回家,他要吃肉。 姜晓梅拽着儿子的胳膊,想强行把他拖回家。 可是葛志刚赖着不想走,哭喊着要坐席,要吃肉。 一些人上来劝姜晓梅,说孩子想吃肉,你就让他吃呗,反正你也随了份子,吃席是理所应当的,干嘛非要拽着孩子回家,弄得他哭嚎。 姜晓梅不搭话,仍然拖着葛志刚往外走。路过大门的时候,葛志刚突然抓住门框,坐在地上。 姜晓梅没拽动儿子,回头发现他坐在地上,双手死死地抱住门框不撒手。 众目睽睽之下,姜晓梅的脸就挂不住了,她用力拽了下没拽动。她就伸手在儿子的胳膊里侧使劲掐起来。 那里是嫩肉,葛志刚被掐疼了,用力哭嚎起来,手就松开了。 姜晓梅觉得孩子太不争气,气哭了。 这时又有人来劝说。 姜晓梅抹了一把眼泪,薅住葛志刚头发,拖着他除了院门。 时光荏苒,岁月如梭。窦青山上小学三年级了。转过年,二儿子窦青松,也该上小学了。 经过十多年不间断砍伐,老爷岭和其他重点林区一样,在为国家输出巨大的建设用珍贵木材后,原始森林基本都被砍伐殆尽。 窦大虎率领的砍伐队,再也找不到直径50公分以上的原始松树了。 但有一处除外,那就是朝阳林场南部十多公里的那处原始红松林,作为东方林业大学的实验基地和红松母树林育种基地,才被保护下来。 采伐队现在采伐的,都是原始次生林生长的树木,也不完全是清一色的松树了,而是桦树、杨树、柞树、椴树等树种,只要直径超过30厘米,一律剃光头。 连续下了几天暴雨。山上的雨水基本饱和。 暑假这几天,窦大虎率领几个林业工人,在红松母树林为一些来此实习的教授、学生搭建营房。 已经连续降了一周雨。这天早起,窦大虎被一阵紧似一阵的雷声惊醒,他穿衣出来,外面暴雨如注。 由于山上的大树都被伐光,失去了涵养水源的作用,连续降雨后,山沟开始形成小瀑布。 窦大虎望着那些小瀑布形成的急流,有些担忧。 他家住在小河边,这几天连续降雨,小河肯定会涨水。如果遇到大暴雨,可能会形成山洪,他家就有危险。 暴雨一直下到中午,也没有停歇的意思。 窦大虎再也坐不住了,简单跟其他工友交代几句,穿上雨衣朝林场方向跑去。 可是,当他连滚带爬、浑身泥水地翻过几座大山,来到他家南边的山梁时,他一下就惊呆了。 他看见,原本只有几米宽、轻吟浅唱的小河,此时却是河水漫延,湍急翻滚,像黄河般泥沙俱下,如有一万头桀骜不驯的野牛在奔腾、咆哮、嘶吼…… 家呢? 我的家在哪里? 窦大虎急慌慌地跑下山坡。 家园被洪水切割开,几百平米的菜园变成汪洋,洪水打着旋从仅剩一半、尚未倒塌,但已岌岌可危的房屋边呼啸而过。 洪水奔腾,力量无穷。岸边的土地一片片地被它冲塌、吞噬。 还好,窦青山在小学读书,窦青松在幼儿园学前班。 边秀珍抱着小儿子窦青云,坐在房子旁边的地上嚎啕痛哭。娘俩一起哭,脸上的泥水和着泪水、雨水,不断流地往下淌…… 洪水过后,仅存的半边房子彻底倒塌。 林场的领导和工友们,要帮窦大虎重建家园。 窦大虎拒绝了。他回绝了大家的善意。 他决定,要彻底地离开这个伤心地。 因为,曾经的家园被洪水从地球上彻底抹去,不要说房屋和家什,就是那片开阔的菜园子,也寸土不再了。 这个家,只有记忆里的摸样。而记忆里,他的大女儿小雪,就是在这条小河边,被老虎叼走的。 他还能在这里重建家园吗? 这里是他的噩梦之地啊! 所以当他跟边秀珍提出搬家的愿望时,边秀珍第一次顺从了。 窦大虎的新家,没有安在朝阳林场。他也没安在东边的庙岭村(村里有一所中学,为孩子上学方便、安全,林场一些职工把家安在那里)。他一路向东,越过庙岭村,越过“吴大澄庙”,来到边境线边,把新家建在山脚下。 搬进新家那天,他激动万分。待帮忙的人散尽,边秀珍领着三个孩子收拾、布置屋子,他一个人带着香烛、烧纸来到西山坡上。 他跪在父亲的坟墓前泣不成声。 “爹啊,儿子来了,新家就在山坡下,从今往后,儿子日夜守护在您老人家身旁,等我死去后,也安葬在您身边,永远为您尽忠尽孝。” 窦大虎再一次受到了刺激。就像多年前,那只咬断后退的雌虎带给他的刺激一样,他再次做出了人生选择。 这一次,他彻底挂枪,老洋炮挂在墙上成了摆设,直至生锈不可用。 这一次,他决定不再砍伐树木。 他要造林! 起因是这样的:在建设新家过程中,他突然感到一种后怕,他竟然找不到一棵足以担当栋梁的松树了!他和“亲家”苏力德寻遍了附近山林,也没找到一棵挺拔的、没有疤疖的、超过碗口粗的松树。 他突然觉得汗颜! 他这才仔细地审视着附近的山岗,才发现原本郁郁葱葱的树木不见了,山头岩石裸露,山坡露出了黑土。而且经过几年雨水的冲刷,山坡上原本厚厚的黑土变得越来越薄,千沟万壑,千疮百孔,惨不忍睹! 他的心颤颤的。一阵阵后怕。 他知道,这一切的灾难性后果,都是拜他们所赐。他就是罪魁祸首啊!是他,亲手毁了老爷岭这片祖宗流下来的绿水青山。 那么,窦青山和窦青松的寓意还在吗?自己当初给他俩起名时的美好寄托,哪儿去了?他留给子孙后代的,不是一座座绿水青山,不是一片片葱郁的青松,而是光秃秃的山,断了流的河…… 他感到罪孽深重,罪不可赦! 林场领导听到他的决定后,几次来他家劝阻,希望他继续带领大家伐木。 可是窦大虎铁了心,谁来劝说也不听。他要栽树,要给子孙尽可能多地栽下一棵树,留下一片林。 拜把子兄弟苏力德听说他的决定,也参加到他的植树队伍中。 三年后,窦大虎和苏力德的造林队伍,已经扩大到七八个人。 这时,省里发出通知,要求各国营林场要加大植树造林力度,许多以前以采伐木材为主的林场纷纷转行,开始转为以造林为主。 朝阳林场因为还有许多天然次生林,需要间伐,还能为国家输送一些有价值的木材,就变成半采伐、半造林的林场。 窦大虎凭借他的先见之明,凭借他带领工友已经在几座大山栽满了树苗,被委任为造林队长。 这年,窦青山已经上了庙岭村的初中一年级。窦青松在小学三年级读书。就连窦青云,也上了小学一年级。 窦青山14岁了,突然之间变成了大小伙子,嘴唇上长出了一层黑黑的茸毛,个头快赶上窦大虎高了。 但窦大虎却不怎么喜欢大儿子。 窦青山一点也不随他,性子弱,一点也不“虎”,也不勇敢、刚猛,时常被同学欺负。 倒是二儿子窦青松,性子跟他一样,不仅勇猛、勇敢,还很刚烈,虽然才上小学三年级,却时常因为为同学打抱不平,把高年级的同学胖揍一顿。他像个野孩子,放学后成天在山林里游荡,今天掏鸟窝,明天撵兔子,总是造得浑身是伤。 窦大虎问他疼不疼,他抹把额头上的汗说不疼。 “这小子行,随我,长大了是个当兵的料。”窦大虎时常对老婆吹嘘。 “随你倒可以,”边秀珍一边干活一边说,“随你哪点都行,就是别随你当‘倔驴’!” 窦青山虽然不“虎实”,却是个爱学习、喜欢动脑筋的孩子,遇事喜欢琢磨、研究。从小学一年级开始,他就是学习委员,深得老师的喜爱。 窦青山不仅博得老师喜爱,他也深受母亲的喜欢。 边秀珍嫁给窦大虎以前,在山东老家读过几年书,算是识文断字的人,遇事不像窦大虎,属炮仗的,性格暴躁,点火就着。 边秀珍性格虽然外向,却不过分张扬,喜欢琢磨,遇事能多转几个弯。 大儿子每年假期,都会给她带回来一个“三好学生”的奖状,她就喜滋滋的把奖状贴在墙上,现在快把一面墙贴满了。而每次贴完奖状,她都要站在奖状前端详一会儿,脸上露出无比满足、欣慰的笑,心里比吃了蜜还甜。 这时,她都会偷偷塞给窦青山一个熟鸡蛋,嘱咐他外面吃去,别让你爸瞧见。 第12章 窦青山的烦恼 转眼间,窦青山上了高中二年级。国家恢复高考已经两年。 这天晚上,边秀珍把饭做好,饿了的窦大虎和窦青松、窦青云坐在饭桌前,准备风卷残云。 窦大虎端起酒盅,滋溜,喝了一口。 “先别吃,等等老大。”边秀珍摘下围裙攥在手里,不安地看着外面的黑暗说,“天都黑了,你说老大咋还不回来,会不会有啥事啊?” “他都大小伙子了,还能有啥事,开饭,我都饿了。”窦大虎说。 “是啊,我都饿透腔了,”窦青松拿起筷子说,“再说早就放学了,我哥现在还不回来,保不齐去哪野去了。”说完,他夹了一筷子菜往嘴里送。 “放下筷子!”边秀珍拿起筷子,把窦青松的筷子打掉在桌子上,“饿,饿,饿,你们爷俩是饿死鬼托生的!” 窦青松被母亲教训,心里不服气,他现在已经上初三,眼看快要上高中了,可母亲就是拿他不亲,就是偏向老大。不就是他学习比我好,得的奖状比我多吗? “你们爷俩出去迎一迎老大,黑灯瞎火的走山路,别遇见野牲口啥的。”边秀珍对窦大虎和窦青松说。 窦青松下地穿鞋。窦大虎盘腿坐在炕上不动,依然喝小酒。 边秀珍瞅瞅窦大虎。他还是没动,端起酒盅继续喝酒。 “行,你不去我去。”边秀珍拿起一件外套,嘀咕道,“好像老大不是你亲生的似的。” 这时院里的狗叫唤,窦青山回来了。 “你野到哪去了,到现在才回来,”窦青松瞪了哥哥一眼,“害得一家人等你吃饭,饿死了。” 窦青山没言语,把书包挂在钉子上,洗完手闷闷地坐在饭桌前吃饭。 其实,窦青山今天这么晚回来,是被班主任老师给“扣”住了。 窦青山虽然学习成绩在庙岭中学出类拔萃,但这毕竟是山村中学,教学质量一般,如果把他的成绩放在县城的几个中学,他就属于下等生了。 窦青山的各科成绩差距悬殊,他喜欢理科,成绩都在90分以上,而语文、英语、历史、地理和政治的成绩就比较差,基本处于不及格状态。 班主任找他谈了两个多小时话,告诫他不要偏科,说他的数理化成绩已经很高了,没有太大提升空间。倒是语文、英语等,总是不及格,需要快速撵上,不然明年高考他没戏。 可是,窦青山却偏偏对文科不感兴趣,惹得老师苦口婆心说了两个小时,他还转不过来弯,以为再在数理化上精进一些,肯定能把综合成绩拉上去。 最后,老师见他如此“顽冥不化”,就火了,把他臭骂了一顿。 “窦青山,你再这样固执不听劝,语文、英语还是这个熊样,我明确地告诉你,想考大学,门都没有!” 从学校出来,天就已经黄昏,他还要往东翻过一座大山,才能到家。由于被班主任骂了,他心里不畅,在山路上慢吞吞地往家走。 爬上山坡,路过“吴大澄庙”时,天已夜幕四合。由于郁闷,他索性在废弃的庙石上坐下。他想吹吹山风,好好想想老师的话,想想自己的未来。 第二天是星期天,窦青山破天荒没有早起,躺在被窝里睡懒觉。昨下午被老师骂了,他一直开心不起来,郁郁的、懒懒的。 窦大虎一大早去山里栽树了。窦青松翻过山梁去庙岭村找同学玩耍。 边秀珍见大儿子有些奇怪,就问了缘由。 当她听儿子说完心事后,也只是深深地叹口气,不知道如何是好。 中午,巡逻边境的战士们,在排长带领下来到小屋吃午饭。边秀珍把特意为战士们熬的绿豆粥端上来,看着战士们吃饭。 排长见边秀珍闷闷不乐,就问:“边大嫂,遇到啥难心事了,你愁眉不展的。” 边秀珍和战士们熟悉,不见外,就把大儿子被班主任骂的事说了。 排长觉得班主任说的有道理,偏科可不行,差的课目跟不上,会很吃亏的。 “那怎么办啊,总不能耽误青山的前程啊。”边秀珍叹息一声,脸上满是深深的忧虑和无解的表情。 “大婶你别急,”排长见她如此着急上火,指着旁边一个低头喝绿豆汤的新兵蛋子说,“正好,我们今年的新兵刘喜全他语文、英语成绩好,去年他参加高考,文科考得好,理科考得差,没考上大学,就来当兵了。这样,让他每个星期给青山补一补,兴许能撵上呢。” “那敢情好了,”边秀珍脸上阴转晴,笑着看刘喜全说,“只是,不知道小刘愿不愿意呢?” “愿意。我愿意。”刘喜全放下粥碗说。 说起边秀珍与巡逻边境线的战士们,为啥关系这么“铁”,还得从她家搬到这里的第二年说起。 那年夏天,连续多日没降雨,天气又干又燥。窦大虎一心扑在造林栽树上,每天天不亮就起床上山,晚上天黑透了才回来,十分辛苦。 家里的三个孩子,只靠边秀珍一个人打理。 这天,天快晌午突然刮起大风。边秀珍开始生火做饭。小儿子窦青云在外面抓蚂蚱、蜻蜓玩。 边秀珍正在忙活,窦青云突然扎煞着两手跑进来,“妈妈,妈妈,咱家房子着火了。” 边秀珍瞅瞅屋子,没有着火,只有灶膛里的火,在呼呼燃烧。 她没搭理小儿子,继续往灶膛里添柴。 窦青云急了,拽起母亲的手往外拉。 边秀珍被他拽到外边,当即就吓傻了。 可能是烟囱有点矮,大风把火星子抽出烟囱外,引燃了房顶上的茅草。 天干物燥,大风助纣为虐,房顶已经窜起了火苗。 边秀珍二话不说就往屋里冲,她找出水桶,拎着一桶水出来,想把火苗扑灭。可是房子太高,一桶水都洒在墙上了。 边秀珍去搬梯子,窦青云在她后面哇哇哭,拽着她的衣袖,像个绊脚石。 梯子找到了,房顶的火苗窜起了一尺高。 边秀珍想爬上房顶浇水灭火,可是她上去了,沉重的水桶谁来递给她。 边秀珍知道,仅凭她自己,是无法把房顶的火扑灭的。何况身边还有一个哇哇哭叫,扯手拌脚的儿子。 边秀珍急眼了,冲进屋里往外抢救衣服和粮食,这是目前她唯一能做到的,把全家的口粮和衣物,抢救出来。能抢出来多少是多少。至于房子,只好眼睁睁地看着烧毁。 可是问题又来了,当她第二次抱着一团衣物冲出门口的时候,房顶上落下一团燃烧的房草,擦着儿子的脑袋落在脚边,吓得窦青云大声地嚎叫。 边秀珍彻底绝望了! “死鬼窦大虎,你死哪去了,”孤苦无助的边秀珍一下子悲从中来,抑制不住地痛哭失声,“老天爷呀,你咋偏偏跟我们家过不去呢,你还想不想让我们活人了啊!” 这时,巡逻的排长带着几个战士恰好翻过山梁,看见山下木屋起火,连忙跑下山。 最后,在战士们的奋力扑救下,大火被扑灭了,房子没有烧落架。 房梁还在,骨架就在!骨架还在,家就没毁。 边秀珍望着像从灶坑里钻出来的战士们,以及烧坏的衣服,心中感慨万千,她没啥可报答战士的恩情,就噗通一声跪下,要给战士们磕头谢恩。 她真诚地感谢他们,是他们保住了她的家! 后来,战士们帮助窦大虎重新把家修缮起来,把烟囱砌得高高的,免得风把火星子抽出来。 打那以后,边秀珍家的小木屋,就成了巡逻边境线的战士们的“驿站”。 每天中午,边秀珍都要准备好,等待着战士们的到来。 冬天,她把热水烧好,把热粥熬好,把自己腌制的各式山野菜小咸菜备好。夏天,她把热水晾凉,把解暑的绿豆水熬好,放上冰糖,把院子里的西瓜用拔凉的井水镇上。 不大一会儿,院子外面就会响起一声叫,“边大婶,我们来了。” 边秀珍就像期盼中的儿女回到家一样,心中满是柔情蜜意,呼唤战士们洗手、洗脸,吃西瓜…… 苏强是苏力德的儿子,比窦青山大两岁,他从小不喜欢学习,总是不及格,就留了两次级,比窦青山高了一个年级。后来,两人一起庙岭中学读书。 由于两家的家长是拜把子弟兄,苏强和窦青山打小就在一起玩耍,早晚腻在一起,属于“光腚娃娃”,“死党”。 但是不知从何时起,哥俩心里逐渐起了隔阂。这种隔阂随着时间推移越来越大,犹如被雷击裂的山峰,裂隙不可弥合不说,还会随着年岁增长逐渐崩塌。 那时,虽然窦青山一门心思扑在如何尽快提高语文和英语成绩上,没太留意苏强的变化,但他已隐约感觉到,他和苏强之间友谊的小船,似乎颠簸在汪洋之中,并开始走向倾覆的“不归路”。 这一切,都是因为一个女孩, 这个女孩,名字叫徐翠翠。她是班级的“班花”。 徐翠翠! 她成了少年窦青山的烦恼! 第13章 “班花”徐翠翠 徐翠翠她爸,是庙岭村的大队长,管理着三百多户社员。 徐翠翠上面有4个哥哥,各个都是“虎羔子”,不怕死的货,在村里没人敢惹。她是家里唯一的女孩,不仅受到父母格外的溺爱,还备受四个哥哥的喜爱、呵护。 徐翠翠长得漂亮,穿得洋气,一点也不像深山沟里的女孩。特别是,她有一双黑葡萄似的大眼睛,盈盈波波,会说话的样子,特别招人喜爱、怜爱。 在庙岭村,徐翠翠就是“公主”,加之长得漂亮,穿得洋气,因此哪个人见了她,都要堆上笑脸,或者恭维几句。 徐翠翠学习成绩属于中游,在这种环境下生长,她不仅没有少年成长的烦恼,也没有将来考不上大学的担忧。她正青春年少,整天嘻嘻哈哈,自由自在,尽情地享受着美妙快乐的幸福时光。 他爸早就跟她说了,考不考上无所谓,他跟县里熟悉的一个局长说好了,等女儿毕业,就去他们单位上班,坐办公室喝茶水。 苏强没有考上大学,连中专也没考上。 苏力德想让他复习一年,明年再战。 可苏强那时满脑子都是徐翠翠的影子,根本静不下心学习,就主动放弃了。苏力德无奈,求人给他安排工作。 那时不像现在找工作这么难,不管什么岗位,都要准备材料,投档、考试、面试,恨不得扒层皮,也不见得能挤上“独木桥”。 那个时候,各单位都缺人,尤其有高中学历的人,被称为“大学漏”,不管机关还是事业单位缺人,只要托托关系,找找人,用人单位见一见,就录取了。 苏强就这样,成为了朝阳林场的正式工人。 他成了光荣的“林二代”。 徐翠翠明显感觉到,苏强对自己是有意思的。上学时,他今天送自己一点小礼物,明天塞给自己一点好吃的,总之,就是想讨好她,想跟她“交朋友”。 青春懵懂中,徐翠翠能感受到,苏强所说的朋友,不是普通的、类似“哥们”那样的朋友,而是具有暧昧、甜蜜意味的男女朋友。 徐翠翠认识的男同学中,大多数都是庙岭村和附近几个村屯农民的孩子,只有两个是吃“供应粮”的,一个是窦青山,一个是苏强。 那个时候,虽然改革开放政策已经实行,南方已经开始逐渐实行土地承包制度,一些乡镇企业和个体户,正在方兴未艾地蓬勃发展。但在东北,改革开放的春风还没吹到这里,尤其地处老爷岭腹地的率宾县,还没实行土地承包制。 在庙岭中学,同学们最羡慕的是吃“供应粮”的人。因为朝阳林场没有中学,孩子们要到庙岭中学读书,所以每个班级总有几个林场子弟,成了全班同学艳羡的对象。 这些同学大都穿戴整齐、利落,衣服没有补丁,鞋子是“回力鞋”,中午带的饭盒里,不仅是白面馒头、大米饭,还有那么几块肉。 这些,对于农村同学来讲,简直奢侈极了。 苏强不爱学习,就把心思都用在如何讨好徐翠翠上。他没有其他优势,就尽可能地在物质上满足她。 而徐翠翠却跟其他农村同学不同,她贵为“公主”,不缺吃,不缺穿,家里的大哥、二哥、三哥已经干活,加上父亲,有四个劳动力,年末工分分红,她家总是分得最多的。 事情就是如此地奇妙,你越是主动,上赶着,人家越不稀罕你,越拿你不当回事。 苏强的命运就是这样,每次他送给徐翠翠好吃的,她都当众分给其他女生“共享”,弄得那些女孩子嘁嘁喳喳,边吃边取笑他。 窦青山呢,虽然也喜欢徐翠翠,但为了高考,就没有那么多时间陪她、讨好她。而他越是这样,徐翠翠越是像似的粘着他。 苏强送给她那么多好吃的,都是在供销社花钱买的,可她却不稀罕,偏朝窦青山要他妈腌制的泡菜,什么苏子叶、刺五加叶、桔梗……都是山林里的野生植物。 吃中午饭时,徐翠翠也不回家吃,而是跟窦青山一起吃。苏强就凑到他们班,跟着他们一起吃。 苏强给徐翠翠准备了腊肉、牛肉干,她都拨到窦青山饭盒里。她把他带的泡菜,夹到自己饭盒里,那些嫩树叶子和根茎,被她吃得津津有味,美滋滋的。 苏强成了“冤大头”。 每到这时,苏强看着徐翠翠一眼一眼地看着窦青山,目光里满是浓情蜜意和讨好、体贴,他心里都会涌上酸涩的液体,一股妒意又酸又苦又涩。 看着窦青山“呆傻”的样子,看着徐翠翠主动献殷勤、而他带搭不理的样子,苏强就想揍他。 苏强想,你窦青山从小跟我妹妹苏梅定了“娃娃亲”,两家大人一直以亲家相称,你再跟徐翠翠黏糊,这不是吃着碗里的,惦记着锅里的吗? 苏强觉得窦青山不地道,脚踩两只船,对不起妹妹。 苏强上班后,买了辆“永久”自行车,按照那个时候时髦青年的标配,他蹬上了三接头皮鞋,穿上了花衬衫、喇叭裤,还戴上了手表。他成了开工资的工人。 他的时髦打扮,常吸引许多农村女孩羡慕的目光,成了他们想嫁人的对象。于是,他对自己非常自信。 为此,他时常骑着自行车来学校找徐翠翠玩。 那些高二、高三的农村女同学,都向他投来艳羡的目光。他自我感觉好极了。 可他没想到,当他戴着墨镜,穿着花衬衫,如此潇洒、帅气,酷酷地出现在徐翠翠面前时,她不仅没有惊喜、赞叹,相反却讥讽他像个港台电影里的小流氓。 她压根就不感冒他。 苏强失落极了。他知道根子都在好哥们窦青山身上。 有一天中午,苏强把窦青山约出来。他要窦青山放手,把徐翠翠让给他。根据他的观察,这傻小子对徐翠翠不感兴趣,在他眼里,只有那些恼人的数字和字母、公式。 可他被打脸了。 窦青山一口回绝了他。 “好兄弟,既然你的志向是考大学,你不喜欢她,就别跟她黏黏糊糊的,免得她对你产生误解。” 苏强仍然相信自己的判断力,觉得窦青山回绝他,是男人的自尊心在作怪,便耐心地哀求。 “你咋知道我不喜欢她?”窦青山说。 “喜欢?”苏强模仿港台明星那样,摘下墨镜,拿在手指上把玩,一条腿岔开,摇晃着说,“你好意思这样说吗,你可是和我妹妹定了‘娃娃亲’的,咋的,你想变逛啊?” 窦青山觉得他可笑,说:“‘娃娃亲’?现在都啥年代了,你还讲封建迷信那一套,可笑不可笑啊!” 苏强觉得他说的有道理,但此时为了给自己争取利益,就脖子一梗说:“封建不封建咱不说,你说说,论长相,论个头,我妹妹哪点不如徐翠翠了?” “我没说苏梅不好,只是我俩没感觉,爱情是不能勉强的。”窦青山说。 “嘁,少跟我来那一套,”苏强耐着性子说,“成天除了学习,拿正眼瞅过徐翠翠吗?别自欺欺人了,你那不是喜欢,更不是爱情。好兄弟,你别逗我了,安心考你的大学,将来毕业留在大城市,再回来娶我妹妹,多体面啊。” “你不懂,我们的爱情不像你想象的那样,吃吃喝喝,玩玩乐乐,我是把感情深埋在心里的,是休眠的火山。” 上课铃声响了,窦青山朝学校走去。 “你站住!”苏强突然大吼一声。 窦青山果然在校门口站住,回头看着他。 “我最后再问你一遍,到底放不放手?”苏强的脸上还带着笑意。 “苏强,你俩不合适。”窦青山还像跟兄弟似的,诚恳地说,“强扭的瓜不甜,徐翠翠真的与你不合适……” 窦青山话未说完,领口突然被苏强抓住了。他本来就比苏强小,个头又没有他高,被他突然抓住领口往上一拽,顿觉喉咙憋闷起来。 苏强眼里突然露出冰冷的神色,鼻子都气歪了,“我再问你一编,放不放手?” 窦青山用了很大力气,才挣脱开苏强的大手,脸已憋得通红,瞪着一双眼睛,不认识似的看着突然翻脸的好兄弟。 “看我干啥,”苏强瞪视着他,“说,到底放不放手!” 窦青山转身朝学校走去。留给他一个轻蔑的背影。 苏强突然暴怒,追过去想暴揍他一顿。但他刚跑了几步,看见体育老师远远地从学校门口出来,就停住了脚步。 “窦青山,咱俩完了!完了!” 苏强冲着窦青山的背影,大声喊道。 窦青山虽然送给苏强一个蔑视的后背,但他心里却是翻江倒海,五味杂陈。尤其苏强那句话,“咱俩完了!”他知道这句话的分量,也知道这句话的严重后果。 第14章 第一次约会 那天回到家,恰好苏力德来他家喝酒。 都说丈母娘看姑爷,越看越欢喜,其实老丈人何尝不是呢。 苏力德看着未来“姑爷”回来,文绉绉的样子,个头也长高了许多,心下欢喜,眼里充满了喜悦。 窦青山看父亲和苏力德喝的热乎,唠的热络,他心里不是滋味。他记得小时候,父亲曾跟他说过,希望他和苏强的关系比他和苏力德还好,希望他将来娶了苏梅,生儿育女,让两家的友情时代流传下去,成为世交、至亲。 出于礼貌,窦青山跟苏力德打了个招呼。 苏力德爽快、清脆答应一声,说:“青山回来了,饿了,洗把手一起吃饭。” 窦青山哦了一声,做贼似的回到小屋,关上门,躺在床上闭着眼睛想心事。他从小就怕父亲,父亲脾气暴躁,头脑简单,他作为老大没少挨父亲的棍棒。 父亲总把那句话挂在嘴边,嫌他窝囊,嫌他没有男子汉气概,使他时常在他面前感觉自卑,挺不起胸,喘不上气,压抑得要命。 窦青山现在最担心的,就是怕父亲知道他爱上了徐翠翠,而不去喜欢他指定的儿媳妇苏梅。 而且,他不仅不喜欢苏梅,竟然还和苏梅的哥哥苏强,因为一个女生翻脸。那样的话,父亲的老脸往哪搁?他一辈子要强又要面子,吐个吐沫是个钉的人,被儿子“背叛”悔婚,丢人丢大发了,他肯定无法接受,暴跳如雷,痛骂自己。 就在窦青山胡思乱想之际,母亲推开门,问他咋的了,咋不出去吃晚饭呢? 窦青山把被子蒙住脑袋,说学习太累了,脑袋有点疼,不想吃饭。 苏力德听说未来姑爷头疼,忙放下酒杯过来,关切地问了几句,还伸手在他额头上摸摸,然后给他号脉。 母亲也跟过来,问苏力德有没有事? 苏力德对母亲说:“这孩子脉象有点虚,还有点乱,是学习累了脑子,回头我给他配两幅草药,煎水给他补补脑子。” 说完,两人出了屋。 窦青山听见,外屋的苏力德低声对父母说:“青山这孩子心事重,你们别太逼他,身体比什么都重要。考不考上大学无所谓,只要身体好比啥都强。反正咱们林业的子女,现在都能找到工作,我家苏强不也挺好吗,早早上班挣工资,过两年给他说房媳妇,我就能抱孙子了。” 窦青山心想,哪跟哪啊,你咋知道我考不上大学呢?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哉? 苏强?你家那苏强,还好意思提? 想到这,窦青山想起下午苏强找他谈话的事,也就想起了徐翠翠。 那双会说话的大眼睛,顿时扑闪扑闪地出现在眼前。 不一会儿,他迷迷糊糊睡着了。 他梦见自己在睡觉。朦胧中,徐翠翠拿着一个狗尾巴草进来,在他脸上、耳朵上撩拨,试图把他弄醒。可他就是不醒,徐翠翠就一个劲儿用狗尾巴草撩拨他。 突然一声断喝,窗外探出一个人头,是苏梅。 苏梅匆匆走进来,对徐翠翠横眉冷对,说:“你个小贱人,我家男人睡得好好的,你凭啥来撩拨他?小妖精你快滚,不然我就收了你!” 徐翠翠偏不走,依然笑着撩拨他。 苏梅就恼了,扬起手里的一只吃饭的碗,对准徐翠翠说了声“收”。 徐翠翠就像《西游记》里的情节,一下委顿在地上,逐渐变小,最后变成了一只小狐狸,被苏梅那只碗里散发出的金色光芒罩住,吸了进去…… “你要,不要!” 窦青山疾呼,从梦中醒来,发现汗水湿透了枕巾。 苏强只要有时间,就来学校转悠,给徐翠翠献殷勤。 在苏强找窦青山谈话前,窦青山并没在意自己跟徐翠翠的感情,只是觉得他和徐翠翠两情相悦,心里有对方就行了。可现在不同了,苏强那小子鸟枪换炮,穿着光鲜亮丽,而自己还是一个穿着有补丁衣服的高三学生,就有些寒酸了。 逐渐地,窦青山学习开始分神了,总是集中不了注意力。结果他没有考上大学,只考上了中专——省林业学校。 录取通知书上写着,窦青山学的是营林专业,通俗地讲,就是学习如何植树造林。 窦青山不甘心,想复习一年,拼搏一下。 “考上了就行,只要毕业包分配,管啥大学、中专的,都一样。”边秀珍知道儿子要强,害怕他上火,便想着法安慰他。 窦大虎更是干脆,“你这个专业好,老子喜欢。植树造林,继承老子的事业,好得很啊。” 窦大虎现在正遇到一个难题,这些年他们没少造林,林场附近的十几座山,都被他们栽上了树苗子,有些树木长得比大腿粗了,煞是招人欣喜。可是,林子开始受病,林场技术员查不出个所以然来,还得去县林业局找专家来诊脉,费力又费事。 窦大虎觉得,儿子在专业学校掌握了科学知识,将来回到林场,可以更好、更准确地指导造林,也可以及时诊断出病虫害,免得森林遭受损失。 窦青山被父母说得动摇,就不再提复考的事。 离报到时间还有一个月,闲得没事可做,窦大虎就逼着窦青山和他上山管护林子。 干了几天,他被晒得黢黑,母亲心疼了,说:“儿子很快就要去省林业学校报到,你让他成天跟你钻山林,晒得跟泥鳅似的,那么磕碜,咋见人啊。” 窦大虎觉得老婆说的有点道理,虽然儿子上的是中专,但那所学校也在一座大城市,那里的人都洋气、时髦,有点瞧不起乡下人。儿子本来长得不高,又是山沟里来的,如果再晒得黢黑,岂不是要被城里人笑话。 于是,窦大虎就不再逼着儿子上山了,破天荒给了他一个笑脸,塞给他10块钱,让他和同学去县城看场电影,开开眼界。 窦青山接过钱,脑子里立时闪过徐翠翠的大眼睛。 对,明天就约徐翠翠去县城,看电影去。 窦青山就约了徐翠翠,两人一起坐客车去了县城。 县城几万人口,说不上大,却是乡下无法比的。道路是黑漆漆的柏油路,两旁栽种着齐刷刷的杨树、柳树、松柏,宽阔、溜平。红灯停,绿灯行,每到红灯闪烁,就会憋住一片自行车,几百个穿着时尚、洋气、没有一块补丁的男男女女,叉着腿坐在自行车上等绿灯,唧唧喳喳说笑着。 绿灯一亮,自行车群像海洋里的鱼群一样,刷刷刷地冲出去。 窦青山很少来县城,不太认得路,电影院在哪都不知道。 好在徐翠翠常进城,下了客车,领着他穿过三条街,过了七八个红绿灯,又拐了两个胡同,最后经过一个大圆盘似的转盘道,才来到电影院。 俩人买了票,开演的铃声响起,窦青山就急吼吼地往里闯。 徐翠翠叫住他,说:“咋的,请我看电影,连个瓜子都舍不得买?” 窦青山脸红了,低头走到瓜子摊前,买了两包瓜子回来,两块雪糕,两人才走进电影院。 电影散场,两人随人流走出电影院。 天气有点热,站在高高的台阶上的阴影里,徐翠翠用手掌扇着风。 “我请你吃冷面?”窦青山见她额头沁着一层细密的汗珠,说。 “好啊,好啊。”徐翠翠高兴地说,“天太热了,我正想吃点凉的东西呢。” 冷面馆里人很多,他俩挑了个靠窗位置坐下,服务员过来擦桌子,把菜单放在桌上,让他们点菜。 “两碗冷面。”徐翠翠说。 窦青山眼睛瞄了下菜单,一碗荞麦冷面一块钱,两碗两块钱。刚才看电影、买瓜子、买雪糕,花掉两块钱,加上来时坐客车,他一共花掉了五块钱。 窦青山心里算账,五块钱加上回去坐客车要预留一块钱,一共是六元,,而他兜里有10块钱,也就是说,他还有四块,可以用来在徐翠翠面前“摆阔”。 窦青山点了一个“香辣肉丝”,一块五毛钱。 “吃荞麦冷面,滑溜里脊是绝配。”一旁的服务员推介道。 窦青山瞄了眼菜单价格,“滑溜里脊”一块八毛,还好,剩下的钱足够用。 “来一个‘滑溜里脊’。”窦青山豪爽地说。 “就咱两个人,点两个肉菜太浪费。”徐翠翠知道他家经济状况,对服务员说,“把‘滑溜里脊’留下,‘香辣肉丝’不要了。” 服务员看出他俩是情侣,本想多推销一个菜,没想到女的开口让减掉一个肉菜,就拿眼去看窦青山。 “既然点了,就做。”窦青山说,“再来两瓶汽水。” “听我的,只保留‘滑溜里脊’。”徐翠翠说。 服务员没达到目的,有点不高兴,苦着脸去拿了两瓶汽水,用力蹾在桌子上。 窦青山知他不高兴了,含笑跟徐翠翠做了个鬼脸,同时把汽水起开,递给徐翠翠。 “这些人,不管你能不能吃得了,一个劲儿地让你点菜,越多越好。如果你点的菜少了,就吊吊着脸子,摔摔打打的。”徐翠翠撇了撇嘴。 不一会儿,那个服务员把冷面端上来,窦青山吓了一跳。 装冷面的大海碗,比两个人的脑袋都大,平生第一次下馆子的窦青山吃了一惊,天底下竟然还有这么大的碗,他朝徐翠翠耸耸肩膀,徐翠翠见怪不怪地低声说:“别一惊一乍的,好像从来没有下过馆子似的。土老帽!” 徐翠翠朝旁边桌上的人看去,生怕他引起别人的嘲讽。 窦青山憨厚地笑笑。 大海碗里,没有多少冷面,一大半是茶汤色的冷面汤,上面是半个剥开的煮熟的鸡蛋,还有一些黄瓜丝、大头菜丝、青椒丝,上面是一小撮酱红色的辣椒酱。 荞麦冷面是刚压出来的,用凉水拔过,上面还漂浮着一些冰块。两人用筷子搅拌把冷面和蔬菜丝搅拌均匀。 冷面拌好了,“滑溜里脊”还没上来。窦青山禁不住冷面的诱惑,低头喝了口冷面汤,酸酸甜甜的,透心凉。真是夏日解暑的好食品。 徐翠翠看着窦青山的样子,抿嘴笑了。 “呦,大美女,啥时候进的城啊?” 突然,他们身后传来一个人的声音。 第15章 遭遇情敌 两人同时回头,看见苏强戴着墨镜,穿着件花格子衬衫站在身边。 苏强身后,站着几个年轻人,穿着跟他差不多,窦青山认识,他们是朝阳林场接班的“林二代”。 “啥时进城关你什么事?”徐翠翠特别看不起苏强的样子,流里流气,还不觉味儿。 “咋的,窦青山,你请大美女吃饭,连个菜都舍不得点,就干吃冷面啊!” 苏强在徐翠翠身边坐下,一脸嘲讽地对窦青山说。 苏强已长得人高马大,坐在徐翠翠身边,她感觉热烘烘的像挨着一个大火炉,十分不舒服。徐翠翠想向一边挪挪,躲开他。 可是她没挪动,苏强把她裙子压住了。 徐翠翠朝他翻个白眼仁,指着他屁股冷冷地说:“挪开,把我裙子压出褶子了。” 苏强的几个同伴在旁边桌坐下,不错眼珠地看着这边动静。 苏强见徐翠翠对自己说话冷淡,怕同事笑话,就往外挪了下屁股,徐翠翠趁势抽出裙子,往里边串了串,两人之间留出很大的空间。 苏强想再往里坐,徐翠翠用胳膊架住空间说:“你快去那边吃饭,你的同伴们点完菜了。” “不着急,不用管他们。” 苏强招手把服务员叫过来,指着桌子说:“给这桌来两个肉菜,贵点的,快点上。” 服务员刚才领教了窦青山的“抠门”,没动,拿眼睛去看窦青山。 苏强不耐烦地说:“你瞅他干啥,我叫你来两个贵点的肉菜,你聋啊!” 窦青山表情讪讪的,说:“那两个菜你们吃,我点了一个‘滑溜里脊’,够吃了。” “你别怕,我算钱。”苏强的笑容有些古怪,嘲讽地说,“请老同学吃饭,怎么也得三个菜啊,不然翠翠这么漂亮的女生,多没面子啊。” “我不在乎,只要青山请我吃饭,喝凉水我都愿意,高兴。”徐翠翠知他话里的意思,抢白道。 “那我可看不下去眼,”苏强说,“庙岭中学的‘校花’啊,他不嫌丢人,我还嫌丢人呢。” “你管不着,我愿意。” 徐翠翠说完,服务员把“滑溜里脊”端上来。 徐翠翠呼啦站起来,指着苏强同伴的桌子说,“你快过去,你在这嘚啵,我没胃口。” 被徐翠翠下了逐客令,苏强不以为然,厚着脸皮看了眼身边的花裙子,说:“瞧你这花裙子,都过时了,刚才我在百货商店看到一件裙子,是广东那边新时兴的样式,老洋气了……” “洋不洋气跟我有啥关系,咸吃萝卜淡操心!”徐翠翠怒气冲冲地坐下,把裙子往自己这边扯了扯,嫌弃他再碰着。 “我当时就想到你,翠翠,要是你穿上,准惊艳半个率宾城,保准比城里那些妞儿还洋气,那件衣服就好像是为你订做的,太合身了。” 苏强嬉皮笑脸地看着徐翠翠的身体,眼里流露出贪婪的神色。 “别搭理他,咱俩吃菜。”徐翠翠发现窦青山表情有些尴尬、愤怒,夹起一块里脊肉,放在窦青山碗里。 “翠翠,一会儿吃晚饭你跟我走,咱去把那件裙子买下来,我送给你……” 苏强依然陶醉在自己的恭维里。 “显不着你,我不喜欢,你爱给谁买给谁买!” 徐翠翠头也不抬地地说。 “那裙子老洋气了……” 窦青山啪地一声,将筷子重重拍在桌子上,拉起徐翠翠的手,众目睽睽之下冲出饭店。 身后传来一阵哄笑声。 窦青山虽然没有独自出过远门,但他还是坚持自己去省林业学校报到。 一开始边秀珍不放心他自己出远门,非要窦大虎带着他一起去报到。可是,窦大虎也没出过远门,那年他去省城参加劳模表彰会,第一次坐火车,虽然他不识字,但那是县里集体组织的,有带队领导,买票、坐车、吃饭,啥都不用他操心。 所以,当边秀珍让他带儿子去学校报到的时候,这个五大三粗,连老虎豹子都不怕的汉子,却表现出空前的紧张。 窦青山看着父亲为难、打怵的样子,就没让他一起去。道理很简单,父亲大字不识一箩筐,上车、下车和住店全靠一张嘴问,去时还好,自己认得字,可他回来咋办? 与其让他送自己去报到,还不如自己去省心。 于是他坚决拒绝了。 母亲觉得,虽然大儿子说得有道理,但心里还是不放心他独自一人去闯荡。 窦青山见状,安慰母亲说,县里还有其他同学被省林业学校录取,他跟他们约好了,一起去报到。 边秀珍这才放下心来,叮嘱又叮嘱,吩咐再吩咐,末了,又独自抹了一阵子眼泪,弄得窦青山心里不是个滋味。 虽然没让父亲送他去学校报到,但母亲还是让窦大虎和窦青松去县城送窦青山。 他们坐客车来到公共汽车站,窦青山看看表,还有半个小时就要发车,就一个劲儿催促,让父亲和窦青松早点回家。 “不急,等你上了客车,我俩再往回走。”窦大虎一屁股在站台外的水泥台阶上坐下,掏出烟袋锅抽起烟来。 窦青山见他“安营扎寨”的意思,心里一急,说话的腔调就变得生硬起来,“爸你快点起来,这里是公共场所,不让随便抽烟。” “公共场所咋的,抽袋烟还犯法啊?” 窦大虎嗒一口,吐出一口浓烟。 恰好一个年轻女孩经过,浓浓的烟雾呛得她咳嗽了一声。她朝窦大虎翻了个白眼,一脸嫌弃的样子。 “你们快回去,我还有半个多小时才能登车呢,别在这耗费时间了。”窦青山有点不耐烦地催促。 “咋的,大哥,你咋这么着急撵我们走呢,是不是约了女同学,怕我们看见?” 窦青松鬼机灵,似乎猜透了大哥的心思。 “胡诌八扯。”窦青山急迫地反击道,他的脸刷地红了。 窦青松见他脸红了,语气有点急赤白咧,就说:“脸红啥?是不是你偷着搞对象了,她来送你啊?” “放屁!”窦青山瞪了他一眼。 这时,窦大虎朝地上吐了一口痰。 旁边过来一个扎着红胳膊箍的中年妇女,大声说:“喂,那位同志,你怎么随地吐痰呀?” 窦青山看她胳膊箍上的字,写着“卫生监督员”五个字,知道遇到了茬子,便朝她讨好地笑了笑。 那女的掏出一个小本子,撕下一页罚款收据,说:“随地吐痰罚款,两块。” “啥?”窦大虎瞪起了眼珠子,挥着烟袋锅说,“抢钱啊,吐个痰就罚款两块,要命你!” “别啰嗦,赶紧交罚款。”女监督员把收据递过来。 窦青山朝弟弟使了个眼色,窦青松拽起窦大虎,飞速朝大门跑去。 “站住!站住!”女监督员在后面喊,“什么人啊这是,山里人一点规矩都不懂。” 窦青松鬼精灵,他早把大哥窦青山的心思猜透了,所以,当那个卫生监督员向父亲索要罚款的时候,他不失时机地拽起窦大虎逃了。 虽然仓皇逃窜,但他还不忘回头朝窦青山挤眉弄眼,指指点点,告诉他,他已经看透了他的心思,他之所以那么急迫地撵他们走,是为了等女朋友。 窦青松拽着父亲跑没影了,窦青山才松口气,朝旁边不远处冰棍摊子旁的徐翠翠招手。 徐翠翠小鹿般跑过来,两眼湿漉漉地看着窦青山,抿嘴笑。 “你还笑,刚才都把我急死了。”窦青山看她的样子心里涌上一股爱怜,特想在她的鼻子上刮一下。 “你刚才太好笑了,”徐翠翠递给他一个冰棍说,“他们是你的父亲、弟弟啊,你咋那样撵他们走呢。” “自从看见你进来,我,我的心就长草了,恨不得让你马上飞到我身边。”窦青山咬了一口冰棍,透心凉,爽极了。 徐翠翠痴痴笑了。 她知道,窦青山说的都是真的,他想见她,而她何尝不是呢?只是她觉得,窦青山的父亲和弟弟那么大老远来送他上学,不容易,亲人间的离别,依依不舍,叮嘱不完,都是可以理解的。 两个人来到候车室,挨着在座位上坐下,离发车时间只有8分钟了。候车室广播开始提醒乘客,马上就要检票了。 两人眼里都有不舍的含义。徐翠翠从包里掏出一个白色的、针勾的椅垫,说:“这个你带上,省得板凳生硬冰凉,椅垫可以隔潮,还免得硌屁股。” 窦青山接过来,看见上面勾的图案是忘忧草,知她用心良苦,提醒他不要忘记她。 他朝徐翠翠笑笑,捏了捏,感觉里面絮了鸭毛,手感滑滑的,特别舒服。他没有说话,拉开旅行箱把椅垫小心翼翼装进去。 “你勾得这么漂亮,我都舍不得坐了。” 窦青山突然伸手,把徐翠翠肩膀搂过来,她的脑袋就靠在了他肩膀上。 徐翠翠愣了下,本能地挣扎一下。 第16章 趁虚而入 窦青山胳膊上用了些力气,她没挣开,就不再挣了,小鸟依人般地靠在他肩膀上。 徐翠翠的父亲打算去县城找朋友帮忙,在机关里给女儿安排个工作。 徐翠翠不让他去。 父亲觉得纳闷,这丫头咋的了?原来不是说好了吗,等她毕业就在县城给她找个轻省点的工作,她不是还挺高兴的吗,咋没过几天她突然变逛了呢? 父亲问她原因。 徐翠翠说没啥原因,反正就是不想去县城上班。 大哥徐大刚性子急,问她究竟为什么?世界上竟然还有这么傻的妹妹,放着县城的好工作不去干,难道你要在农村种地摆弄土疙瘩不成? 徐翠翠被逼急了,就说不想离父母太远,不然她会想家的。 大哥不以为然,“县城离咱村几十里地,想家了周末坐客车随时都可以回来,有啥难的,真是。” 父亲也觉得大儿子说得在理,就坚持要进城。 徐翠翠拗不过他们,急哭了。 她母亲见女儿哭了,以为她真的离不开父母,真的想家,就让她父亲不要去县城求人了。 徐大刚还在坚持,说:“你都18岁了,大姑娘了,现在你说想家,难道过几年你还不找婆家,不嫁人了?” 徐翠翠一听哭得更凶了,说:“我就是不去县城工作,你们要是逼我去,我就离家出走,让你们永远见不着我。” 她这一说,母亲当即就哭了,骂徐大刚说话太损,不知道心疼妹妹。 徐大刚去看父亲,希望从他那里寻求支持。 可是父亲早就在宝贝女儿的眼泪中,“缴械投降”了。 徐大刚见状也就罢了。 但徐翠翠一个大姑娘,毕业了,总不能成天在家窝着啊。她们同学,不是去县城找了工作,就是在农村务农。还有两个家庭条件差的女生,毕业不到三个月就嫁了人。 于是,父亲在征得徐翠翠同意后,一天早上让徐大刚开着手扶拖拉机,两人翻过两座山去了朝阳林场。 现在,两地间已经修建了6米宽的乡村公路,来往非常方便,半个多小时,手扶拖拉机就突突突到了朝阳林场。 徐翠翠父亲想在林场给女儿找个工作,他不想让女儿窝在农村,他要让她吃上供应粮。 林场与庙岭村是共建单位,又相互毗邻,两家关心非常好。场长听说徐翠翠父亲来意,表示完全支持,全力帮忙。 徐翠翠是一个月后到朝阳林场上班的。她想先在这干着,反正林场离家不远,骑自行车不到一个小时就能到家,一早一晚,上班下班,骑着自行车行走在乡间公路上,满眼是青翠的山林,耳畔是小鸟的啁啾,沐浴着灿烂的阳光,吹拂着温煦的山风,好惬意。 徐翠翠觉得,朝阳林场是窦青山父亲工作的单位,是窦青山的根儿,在这里工作,似乎能离他更近一些,更能感觉到他的气息,聊以抚慰一下对他的日思夜想。 还有,自己现在是林业职工,窦青山学的是林业知识,将来他毕业后肯定要从事与林业有关的工作,如果分配回县里,他们就可以夫唱妇随,从事一样的工作,那会是多么有趣、多么幸福的一件事啊! 另外,徐翠翠突然思想松动,不完全是她想工作,而是因为她和窦青山联系实在太不方便。那时还没有bb机,也没有手机,最普通的通讯手段是写信。 窦青山每周都给她写一封信。 可是信怎么到徐翠翠手里,就成了一个棘手的问题。 她们没有公开恋爱关系,也不敢公开,不然会被老师和同学耻笑,也会让双方家长无法接受,他们中学刚毕业,年龄才18岁就宣布恋人关系,在那时的农村属于“伤风败俗”,“大逆不道”。 没有办法,窦青山就把信寄到庙岭中学,寄给他弟弟窦青松,然后再由窦青松偷偷地把徐翠翠约出来,交给她。 虽然窦青松是未来的小叔子,但恋人之间的情书被第三者转交,徐翠翠心里总是有点别扭,似乎中间隔着点什么,少了点什么? 每次预感到窦青山的信要到了,她的心都会慌慌的,坐立不安,那封还在邮路上的情书,犹如北归的紫燕,如果晚到一天、一刻都让她魂不守舍,浮想联翩。 如果赶上周末未接到来信,她会如坐针毡,坐卧不宁。有一次她实在坐不住了,就早早跑到东山的“吴大澄庙”,拦截回家必经的窦青松。 那天恰好窦青松他们班主任家里有事,提前给他们放了半天假,窦青松中午就放学回家了,结果害得徐翠翠一直等到天完全黑透,她被黑夜恐惧得差点掉了魂儿,摸黑跌跌拌拌回到家,把膝盖都摔破了。 到朝阳林场上班后,窦青山寄给她的情书就会准时到达,及时把那份期盼慰藉,解除了她的焦虑不安和种种胡思乱想。 每次接到信件,她的心脏都会像小鹿在胸膛里扑腾扑腾乱撞,让她身上热血奔涌,脸颊躁红。 徐翠翠会找一个没人处,急迫地抽出信函,眼睛如饥似渴地吸吮着远方恋人的浓情蜜意。 她一边读情书一边娇羞地窃笑,她会在心里悄悄地骂窦青山几句,这个不嫌羞臊的家伙,真敢写啊,那些炽热、火辣的文字,透着强烈无比的相思,虽然读了脸红,却让她无比幸福。 窦青山的中专学习生活,很快进入第二年,再有一年他们就要毕业了。 不少同学开始琢磨毕业后的去向问题,有的托关系,有的找门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 放暑假回家的时候,窦青山独自去了县林业局,他直接闯入局长办公室,把自己的学校和专业介绍一遍,问局长如果他回到率宾县,林业局能不能接收? 局长一口答应下来,答应得很爽快,而且许诺只要他回来,就安排到局里技术科,作为接班人重点培养。 因为局长知道,恢复高考这几年,还没有一位考出去的中专生、大学生主动想回家乡就职的。 窦青山是第一个,而且还是主动来接洽的。 苏强做梦也没想到,梦中情人徐翠翠会“自投罗网”,竟然来到朝阳林场上班,这可是天赐良机啊! 自从徐翠翠上班的第一天起,苏强就像打了鸡血似的兴奋,工作干劲儿足了,精神状态也好了,不再三天打鱼两天晒网。 他像一块狗皮膏药,时时刻刻缠在徐翠翠身边,令她十分不爽。 苏强不管什么时候,什么地方,总是对徐翠翠体现出过分的热情和关怀,让林场的人一下就明白,他这是在对徐翠翠展开了猛烈攻势,他在追求她。 苏强的做法令徐翠翠十分不舒服。她总是借故或者故意地躲避他,就像躲避瘟神一样。 但苏强却有一股子执着劲,虽然知道徐翠翠不喜欢自己,甚至讨厌自己,但他却“知耻而后勇”,屡败屡战。 徐翠翠就觉得这个人特没意思,脸皮比牛皮都厚,机关枪打不透。 在食堂吃饭,徐翠翠打完饭还没坐下,苏强就把凳子拉开了,并向她堆上一个笑脸。 食堂的人都在含笑看着他俩。 徐翠翠脸色通红,想不给他面子,却又碍于老同学,不好让他下不了台,就只好坐下。 苏强每次都买一个价格贵的肉菜,然后就往徐翠翠碗里夹,弄得她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 傍晚下班,徐翠翠推着自行车走出场部,发现苏强嬉皮笑脸地在外面站着。 徐翠翠没搭理他,骑上自行车就走。 苏强就骑着自行车撵上来,与她并排骑行。 去庙岭村的公路,路过苏强家门口,可他俩到了苏强家门口时,他也不刹车,而是与徐翠翠一起并肩往前骑。 “你到家了,咋还跟着我呢?”徐翠翠甚是不解。 “我送你回家。” 苏强一边说话,一边随手递给他一瓶饮料。 徐翠翠没接饮料,冷着脸子说:“不用你送,我自己认得路。” “那可不行,”苏强见她不接饮料,讪讪地收起来说,“往你家去的都是山路,你一个姑娘走山路,天就要黑了,不安全,我就当你的护花使者。” 徐翠翠没搭理他,加快了骑行速度。 苏强撵上来。 “你别跟着我了,让别人看见不好,像个赖皮缠似的,烦死人!” 徐翠翠见摆脱不了他,索性捏住车闸,下了车子,腮帮气得鼓鼓地瞪视着他。 苏强也刹车,他个子高,不用下车,左脚点地支住车子,问:“翠翠,我跟窦青山比差啥?他不就考上了破中专吗,有啥了不起的,就是工作了,他的工龄也比我少三年呢。” “他就是比你强!”徐翠翠容不得他糟践窦青山,瞪着他大声说,“你瞅你,喇叭裤,花衬衫,蛤蟆镜,典型的一个小流氓!” “跟你在一起,我觉得掉价、磕碜!” 徐翠翠趁苏强翻白眼之间,骑上车子一溜烟跑没影了。 第17章 父亲给未来的儿媳说媒 由于学的是营林专业,窦青山他们还有半年毕业时,就开始实习。 他们的实习,不像其他专业,在城市的机关、工厂,或者郊区、农村,而是跑到小兴安岭深处的一个林场,实习所学造林和病虫害防治知识。 这个林场交通十分不便,每周两趟森林小火车,通向山下镇子。由于这里地处森林腹地,基本都是林业采伐区范围,方圆几十公里杳无人烟,山下的小镇不大,只比一般大村子大不了多少,一条主街有路灯,其他都是土路,并不繁荣。 这样的实习条件,使得窦青山和徐翠翠的鸿雁传书,出现了极大障碍。原本一周一封的书信往来,不得不变成两周一封。 但即使这样,还因小火车设备简陋,管理松散,运送书信的邮袋时常破损,继而发生丢失信件,阻断了两人之间的鸿雁沟通。 一个月后,马老师带领窦青山和几个学习好、身体素质硬的男同学,进入一个更加偏远的废弃采伐点,采集植物、土壤和昆虫标本。 这个采伐点离场部30多公里,原来狭窄的运材道由于弃之不用多年,已经无法通车,他们只好步行。身上背着40多斤的给养和设备,30公里他们走了一整天,直到晚上7点多钟,天近黄昏才到达。 他们已经精疲力竭,几个同学一到地方就瘫倒在地,连撒尿的力气都没有了。两位向导是林场职工,体力比他们强些,但也累得呼哧带喘,汗透衣衫。 还有一个小时天就黑了,解决吃住问题是第一要务。一个向导和马老师搭建锅灶,一个向导和窦青山进山寻找干柴。其他同学打扫布满蛛网和动物粪便的废弃的木刻楞。 临出发前,窦青山得知这次任务比较艰巨,采伐点与世隔绝,他要有两个月时间无法与徐翠翠通信,就匆忙写了封信,把情况告知她,免得她长时间接不到信,担惊受怕。 可不幸的是,那封信在小火车上颠簸出邮袋,随风飞走了。 徐翠翠没有收到窦青山的说明信。 而这期间,苏强加强了对徐翠翠的爱情“攻势”。他清楚,情敌窦青山还有半年就要毕业,到那时他就可以名正言顺地与徐翠翠交往,公开两人的恋情。 那样的话,面对一个中专毕业生,他这个普通职工将没有什么优势可言,他必须抢时间,抓进度,在窦青山毕业之前拿下徐翠翠。 现在的苏强可以说变化很大。自从上次徐翠翠嫌他穿着打扮像个小流氓后,他就“洗心革面”,把那些喇叭裤、花衬衫带到河边,一把火烧了。 他回归了工人本色,上班穿工服,下班穿休闲,跟过去那个流里流气的形象,彻底拜拜。 经过一年多的“表演”,林场许多人知道苏强在追求徐翠翠,也都以为他俩在处对象,表现出羡慕的眼神。有时那些会说话的大婶,就说一个俊男,一个靓女,他俩在一起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 听到人们的议论,苏强就有了假戏真做的感觉,心里甜甜蜜蜜,特别幸福。 他爸苏力德之前曾给他介绍一个对象,苏强连见都不见,说除了徐翠翠,他这辈子谁也不娶。 窦青山快要毕业,时间紧任务重,苏强被紧迫感压得喘不上气,就撺掇他爸,让他赶紧去徐翠翠家提亲。 苏强觉得他有这个把握得到徐翠翠。最起码,她家里人会偏向自己的。 说实话,这两年苏强没少往徐翠翠家跑,都快把她家门槛踏平了。 开始,徐翠翠父亲和她大哥徐大刚并不感冒苏强,觉得这个小子像社会痞子,穿的花里胡哨,一看不像正经人,就叮嘱徐翠翠离他远点。 后来苏强被徐翠翠抢白,“洗心革面”,“重新做人”,像变了个人似的,他再出现在徐翠翠家人面前,就不再那么招人厌烦了。 苏强嘴巴甜,见了徐翠翠父母,一口一个大叔、大婶地叫着。每逢节日,他都穿戴一新地给徐翠翠家送礼,不是几条大鲤鱼,就是一块猪后丘,或者一个牛头、一扇羊排。这么说,徐翠翠家这两年几乎天天打牙祭,基本都是苏强孝敬的。 苏强感觉到,徐翠翠的大哥徐大刚在家里说话有分量,他已经是村里的民兵连长,据说以后要接他父亲的班,当村长。苏强就主动跟徐大刚打成一片,三天两头拽着他喝酒。 很快,苏强就与徐大刚成了好朋友。 随着时间推移,徐家人再看苏强就不觉得别扭了,甚至觉得顺眼多了,他高高的个子,长得也很周正,脾气还好,嘴甜腿勤,又在国营林场上班,吃供应粮开工资,基本没啥挑的。 如果凭苏强现有的条件,在农村找对象,那得拿着放大镜挑选,不说像选妃子似的,也是说一个成一个。 苏强这时让他爸去徐家提亲,自觉还有一个优势,那就是上周林场班子决定,提拔他为林场调度。 那时在林场,除了几个领导权力大,就是所谓“八大员”了,他们虽然官职不大,却主宰着一百多名职工的工作环境,以及几百口人的吃辣拉撒睡。 比如保管员,就掌管着林场所有物资的管理工作,他要是手松一松,谁家需要点水管子、砖瓦料、塑料布什么的,全凭他一句话。 还有治安员,谁家要是有个婆媳不和,邻里之间因为小事磕磕碰碰,都要治安员来调节。如果得罪了他,那他就不会一碗水端平,有你遭罪的时候。 而苏强的调度员,权力似乎更大些,他负责每名职工的工作分配,也就是张三伐木、李四造林、王五打扫卫生等等,都又他来调配,因此在那时的国营林场,他干的是“吃香”行业。 为了给自己壮声势,苏力德将拜把子兄弟窦大虎叫上,一起踏进了徐翠翠的家门。他想让窦大虎当媒人。 窦大虎听说要给大侄子当媒人,二话不说就答应了。 他们中午提着四样点心,四瓶白酒走进徐翠翠家。 徐翠翠父亲见窦大虎来了,早知他威名,便显得格外客气,又是端茶,又是倒水,并跟他一起回忆那些年他打虎斗豹的英雄事迹。 这天是星期天,徐翠翠在家休息。 按照农村规矩,男方家来人提亲,女孩要出来给男方长辈和媒人端茶倒水,也就是要让男方家相看相看。 徐翠翠并不认得窦大虎。 她给窦大虎茶杯里倒满水,正要离去,却听窦大虎开了口。 “你就是徐翠翠,你不认得我,我可知道你啊。” 窦大虎捏着茶杯,和颜悦色地看着徐翠翠说。 徐翠翠就不好走了,站在原地,眨巴着一双好看的眼睛静静地看着窦大虎,等他说为什么认识她。 “我儿子是你同学,我常听他说起你。”窦大虎喝了口茶。 徐翠翠努力回想,他儿子是我同学,我咋不知道呢,是谁啊? “我大哥的儿子叫窦青山,在省林业学校读中专,今年毕业。”苏力德见徐翠翠楞在那里,就替窦大虎把谜底解开了。 徐翠翠身子猛地一颤,手里的茶壶差点掉在地上。 什么? 这个黑大汉是窦青山的父亲? 怎么可能呢? 他不是给苏强当媒人的吗! 徐翠翠心里五味杂陈,翻江倒海,她想笑,却更想哭。 中午,父亲好酒好菜招待苏力德和窦大虎,徐大刚也坐在饭桌前陪客。 徐翠翠闲得慌,想在厨房给母亲和大嫂打下手。父亲却安排她,专门负责给媒人和苏力德倒茶、上菜。 看起来,他们酒喝得很开心,唠得也投机,就都不客气,开怀畅饮起来。 徐翠翠竖着耳朵偷听,得知父亲和大哥似乎并不反感苏力德提亲,尤其徐大刚几杯酒下肚,舌头就大了,一个劲儿夸赞苏强,说他年纪轻轻就当了调度员,将来前途不可限量,最起码要当朝阳林场的场长。 窦大虎还算冷静,说:“咱们虽然觉得两个孩子很般配,我也很乐意当这个媒人,但咱也不能太武断,现在不同旧社会,父母包办,媒妁之言。现在是新社会,婚姻大事不能含糊,咱们不能包办,要看两个孩子的意思,是徐村长?” 徐翠翠父亲说:“是的,咱们得尊重两个孩子。” 他端起酒杯跟窦大虎和苏力德碰杯,三人喝干杯中酒,他说:“不过我真的觉得,苏强那个小伙子不错,越看我越稀罕。” 徐翠翠在外边听见,心下不高兴,嘟囔了一句,“你稀罕是你的事,我可不稀罕他。” 她母亲和大嫂对了个眼,知道女儿心里不爽,也觉得丈夫说话有些满,不应该这么夸奖苏强,不然小两口婚后闹矛盾,那小子会很张狂的。 母亲凑过来问:“咋的,翠翠,苏强那小子,你没相中啊?” “反正,我不喜欢他!”徐翠翠噘嘴说。 大嫂觉得徐翠翠不可思议,就说:“苏强多好啊,要工作有工作,要个头有个头,要长相有长相,现在又是调度员,多少人想嫁给他,享清福啊,你咋还不稀罕他呢。” “你看他好你嫁给他,我就是不得意他,咋的!”徐翠翠朝大嫂瞪起了眼珠子。 对于这个大嫂,徐翠翠打心里看不上,她是本村人,看父亲是一村之长,早早就把大哥“拿下”了,还没相亲就怀了孕,她是挺着大肚子走进婚礼现场的。 结婚后,大嫂凭借给徐家生了儿子,就开始颐指气使,好吃懒做不说,还时常对其他妇女指手画脚,俨然一个“太子妃”的架势,特别招人烦。 大嫂被徐翠翠抢白一顿,虽然噎得直翻白眼,但碍于她在家受宠的程度,知道得罪不起这个“公主”祖宗,只好怪自己多嘴,赌气去一边炒菜。 厨房内徐翠翠恼火,母亲不知所措,大嫂冷着脸子,气氛吊诡,极不和谐。 可是室内的气氛却空前融洽,四个男人越喝越投机,越说越亲近,恨不能下地磕头拜把子。 徐翠翠见他们如此地“如胶似漆”,心里却像着了火,又恼又无奈。 直到下午三点半,室内的大尾巴酒才散。徐大刚晃晃悠悠上厕所,吩咐媳妇进屋收拾残局,让徐翠翠再沏一壶新茶。 徐翠翠白他一眼说:“马尿骚就那么好喝,磨磨唧唧好几个小时,闹死人了!” “呦呵,你咋这个死态度,”徐大刚醉眼朦胧,不解地瞅着妹妹说,“千里扛猪槽子,我喝这么多酒为了谁啊,还不是为了你这个死丫头。” “用不着,喝死也没人心疼!” 徐翠翠把瓷茶壶弄得叮当响。 “咋的了这是?谁招惹她了?”徐大刚有点站不稳,晃晃悠悠地他看着媳妇问。 他媳妇赶紧扶住她,瞪他一眼说:“就不能少喝点,灌一肚子猫尿,喝死也没人感谢你!” “嘁,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徐大刚肚子憋得胀痛,撞出门去了厕所。 第18章 徐翠翠怎么疯了 苏力德来提亲后,苏强听到回话,知道徐翠翠父亲和大哥基本答应了这门亲事,心下大喜,再跟徐翠翠接触眼神就又有变化,不仅透着甜蜜,还显露出无比的幸福感。 他对徐翠翠更加殷勤、更加体贴了。 但苏强也有苦恼,那就是徐翠翠对自己还是带搭不理,甚至比提亲以前,对自己还要冷淡,并时常反唇相讥,在众人面前贬损他,让他这个大调度下不了台。 于是,为了体现自己调度员的价值,苏强把徐翠翠从苗圃调出来,去幼儿园工作。 这天早上,徐翠翠刚吃完早饭,门口突然传来一阵马达轰鸣声。一家人感觉纳闷,纷纷伸头朝窗外看。 门口停着一辆摩托车,苏强从车上下来,走进院子。 他新买了辆摩托,来接徐翠翠上班。 父亲脸上乐开花。 “新买的摩托?”徐大刚递给苏强一支烟。 “昨天去县城买的。”苏强给徐大刚点燃,自己点燃吸了一口。 “挺贵?”徐大刚露出艳羡的表情。 “半年工资,”苏强笑笑,强调说,“主要是为了接送翠翠上下班方便。” “翠翠好福气啊,”大嫂正在收拾桌子,不无羡慕地说,“在咱们庙岭村,还没有谁家能买得起摩托车呢,翠翠要是坐上去,半拉村子不得轰动啊!” “你要稀罕你坐!” 徐翠翠冷着脸,气哼哼来到院子推自行车。 苏强和一家人都跑出来。 苏强抓住自行车把,对徐翠翠说:“从今天开始,你不用再骑自行车受累了,我负责接送你上下班。” “没那个福气!” 徐翠翠用力推自行车。 中午幼儿园的孩子们睡午觉,另外两个女老师趁机赶紧眯一觉,恢复一下体力。 徐翠翠来到办公室,摊开信纸给窦青山写信。 窦青山已经一个月没给她写信了,她心里惴惴的、慌慌的,不知道他发生了什么状况,竟然一个月没给自己写信,这在以往是从来没有的事,难道,他出了什么事?还是窦青山移情别恋了? 徐翠翠写了半页纸,又把信纸揉在手心里,她写不下去了。她趴在桌子上,开始胡思乱想起来。 徐翠翠以前听人说过,林场有些城市下来的知青,有的与林场的女孩谈恋爱,有的已经结了婚,但后来返城回到城市,许多人都选择离婚,重新开始城市生活。 她也听人说过,恢复高考后,县城、镇村考上大学的人,有些人在镇里、村里有了对象,有的结了婚,却也做了负心汉,成为“陈世美”,抛妻弃子…… 徐翠翠给窦青山写了一封挂号信,问他为啥这么久不给她写信?问他是不是看不上自己了?是不是与城市女同学好上了? 最后,她告诉窦青山,苏强对她的纠缠越来越紧,越来越肆无忌惮。她也把苏力德和他父亲窦大虎去她家,给苏强提亲的事,告诉了窦青山。 窦青山是三个月以后,才看到徐翠翠写给他的信。 之前的一个月,他寄给她一封信,告诉她自己要到一个无法寄信的老林子里实习。可是那封信被小火车颠簸丢了。所以徐翠翠没有收到。 后来他去了废弃采伐点,就再也没有写信。 他终于结束了深山老林里苦行僧一样,与世隔绝的生活。这两个月他们过着野人一般的生活,回来时衣衫褴褛,头发长长,瘦弱不堪,像从集中营里放出来的“囚徒”。 来到大本营,马老师和几名同学第一时间就是钻进澡堂子洗澡,然后理发,然后去小酒馆饕餮解馋。 被相思之渴折磨甚苦的窦青山,没有去洗澡、理发,他第一件事就是阅读徐翠翠写给他的信。一共有6封信,从邮戳上的寄信时间,窦青山发现她每隔三天寄出一封,20天后,也就是一个月前,她直到现在再也没有给自己寄信。 这6封信似乎是鸡毛信,一封比一封令窦青山难过、伤怀,读完最后一封信,他彻底疯了。 徐翠翠在信里不仅倾诉了对他的思念,也告诉他她目前的“危险”处境,表示了对他不回音信的担忧,甚至怀疑他有了新欢,把她抛弃了。 6封信就像6颗炸弹,一颗接一颗在窦青山心里爆炸轰响,把他的心脏轰得体无完肤,血流成河。 他向带队实习的副校长请假,他撒了个谎,说母亲得病,他想回家看望、照顾母亲。 副校长一直比较欣赏窦青山,正准备考虑让他留校任教,而且已经与有关部门沟通过,他们也都赞同。 副校长听他说完,连忙摇头,说:“实习正进入关键阶段,你们从废弃采伐点带回来的样本,许多都是你弄的,如果这个时候你走了,谁来完成?” 窦青山说:“样本都标记好了,装在专门的袋子里,随便哪位同学都可以弄的。” 副校长还是不给假。 窦青山就急了,说:“不管你给不给我假,我都要回家,我这就回去收拾行李。” 副校长也急了,说:“你这样做,会毁了你的前程,还有一个月你就毕业,难道不想顺利地拿到毕业证吗?” 他将了窦青山一军。 是啊,辛辛苦苦参加高考,背井离乡苦学两年,现在马上就要毕业,难道自己真的为了回去见徐翠翠一面,而前功尽弃,拿不到毕业证吗? 副校长见他不吭声,有点心软了,问:“你就说,你母亲是不是病危?” “没有,她没有病危,只是,只是得了很严重的病。” 窦青山嗫喏着,他是个不会撒谎的孩子,撒起谎来就像做贼一般,特别心虚。 说完他有些后悔了,其实刚才请假撒谎时,他就想把情况说得邪乎些,比如说母亲病危,或者将不久于人世,那样副校长肯定会给假的。 但他又不想拿母亲的生命当谎言,欺骗自己,诅咒母亲。 于是他在心里长叹一声,不再说话。 “赶紧去洗个澡,理理发,把自己捯饬得利索干净点,瞅你造的,比野人还邋遢。” 副校长在他后背上推了下。 窦青山洗完澡,理了发,没有随大家去小酒馆解馋。他心里惦记着徐翠翠,随便在食堂对付了一口,闷闷不乐地回了宿舍。 他要给徐翠翠写信,告知她自己安好,之所以这么久没写信,是因为他在深山老林里采集标本,无法与外界沟通。 最主要的,他要告诉她,他没有变心!更没有移情别恋!他还深爱着她,比以往任何时候都爱她,思念她。 他写了一封长信,快两万字,几十页。 第二天吃过早饭,他没有理会马老师的召集,早早来到邮局。待他要把信封塞进邮筒时,那道窄窄的缝隙,根本塞不进去他厚厚的信封,他才明白,信已经超重了。 他只好购买邮票,补重。 可是人家还没上班,他就在门前焦急地踱步,不时朝门口张望,期待邮局快点开门。他看见门口有几个人,也在等待开门。 八点半邮局门打开,他顾不得礼貌秩序,第一个冲进去。 可是窦青山做梦也没想到,他那封沉甸甸、满怀炙热情感和相思的信,即使寄出了,也是瞎子点灯,白费蜡。 因为那个时候,徐翠翠已经疯掉了! 是的,徐翠翠突然疯了。 她是那个晚上痴痴呆呆回到家的。那时晚饭已经吃过,父亲去村委会开会,大哥和大嫂回到西屋自己家,屋里只有母亲在灯下为大孙子缝制小衣服。 大嫂又怀孕了。父母期待她能再生个大胖孙子。 徐翠翠没像往常回来那样,进屋先叫妈,而是回到自己小屋倒头就睡了。 母亲以为她在同学家吃过饭,工作累了想早点睡觉,就没在意。 谁想当天午夜,徐翠翠小屋突然传出她的惊呼声,声音特别大,像是在斥责什么,轰赶什么! 声音把父母惊醒,父亲让母亲过去看看,是不是翠翠做噩梦了? 母亲披衣过去,发现女儿披头散发堆在墙角,见了她像见鬼似的,嗷唠一声,就用被子盖住脑袋,身体瑟瑟发抖,呼喊着让“魔鬼”赶紧出去。 她把母亲当成了厉鬼、妖魔。 母亲也被她的样子吓坏了,赶紧喊她爸。 徐翠翠父亲忙跑进来,结果又将徐翠翠吓得半昏,她抖的更加厉害,声嘶力竭地喊救命。 她父亲试着叫了几声翠翠,她也不答应,就是使劲儿往墙角躲,用被子蒙脑袋,身体像筛糠似的抖个不停,哭得鼻涕眼泪弄了一脸。 “这是咋的了啊?” 深更半夜,女儿突然变成这个样子,母亲吓哭了,父亲也害怕了,连忙去敲大儿子的窗户。 徐大刚天不怕,地不怕,见妹妹突然这样,以为她做噩梦吓的,就让她回到炕中央睡觉,以为她睡一觉就好了。 可是翠翠除了瑟瑟发抖,就是低声哭泣,俨然吓坏了的样子。 徐大刚叫了几声,她还是那样筛糠发抖害怕。 徐大刚就上炕,去拽她被子,想把她按在炕上睡觉。 徐翠翠突然爆出一声哀嚎,双手在眼前胡乱划拉、推挡,似乎在拼命地抵制着恶魔的侵袭。 徐大刚的脸上、脖子上,被徐翠翠指甲抓破了,出现一道道血印子…… 第19章 恋人不见了 这咋办呢? 一家人懵了。 “莫不是翠翠碰见不干净的东西了?” 母亲突然说道。她想起以前村里也有人突然“疯魔”,疯疯癫癫不认人,迷信说法是撞了“邪”,遇见不干净的东西,或者被鬼怪缠身。 “你去找老萨满,让她来给翠翠瞧瞧。”母亲对徐大刚说。 “中啥邪啊,哪有那么多不干净的东西!” 徐大刚不动,他依然坚信妹妹是做了噩梦。 “赶紧去,别耍犟了。”大嫂推了他一把。 徐大刚依然没动,说:“她就是做噩梦了,给她一个嘴巴子就打醒了。” 徐大刚说完,竟真的抽了妹妹一巴掌。 徐翠翠没有醒过来。相反显露出更加恐惧的样子,指着徐大刚大喊,“鬼,鬼,鬼啊!” “啪”,母亲疯了般扑上去,抽了徐大刚一个响亮的耳光。 “兔崽子,你想你妹妹死啊你,挨千刀的,她都这样了,你还忍心动手打她……” 母亲失声痛哭起来。 徐大刚也傻眼了。他没想到,自己刚才咋就抽了妹妹一个耳光呢?他赶紧跑出外屋门,冲进黑暗中。 老萨满在徐翠翠身上扎了49针,放出49滴黑血。 也许是这49针把徐翠翠镇住了,也许是她折腾累了,总之她睡着了。 徐翠翠是抱着母亲睡着的。 但很显然,她还没从噩梦中醒过来,只要母亲动一动,翻个身,她都会惊醒,吓哭,瑟瑟颤抖。 “翠翠别怕,翠翠不怕。妈妈在这呢,妈妈在这呢,翠翠不怕,有妈妈保护翠翠,啥妖魔鬼怪都给他打跑,打死他……” 母亲搂着她,抚摸着她的脸、头发,一遍遍地安慰她,抚慰她。 可是第二天,徐翠翠又恢复了昨晚的样子,害怕她妈妈以外的所有人,在她惊恐万分的眼睛里,父亲、大哥、大嫂、二哥、三哥,都是妖魔鬼怪,都是要来索她命的害人精! 但母亲不能总搂着她啊! 昨晚后半夜,母亲一直搂着她、抚慰她,只要一动弹她就发抖、惨叫,所以她已经把母亲累得快要瘫痪了。 母亲不能离开她,只好大嫂做早饭。大家心情很糟糕,匆匆对付一口,徐大刚手把扶拖拉机开到门口,母亲搂着徐翠翠坐车去了县医院。 县医院的大夫看不明白她得了什么病,只是说精神方面出了问题,让他们去穆丹市精神病院看看。 没办法,大嫂陪母亲回庙岭村,徐大刚和父亲带着徐翠翠,坐客车去穆丹市。 经过一阵测试和检查,徐翠翠被穆丹市精神病院专家诊断,患了应激性精神分裂症,需要住院治疗。 徐翠翠疯掉的消息,被徐家封锁得严严实实。 那时在农村,谁家有人患了精神疾病,都会被大家所歧视,称为疯子,成为调侃和嘲讽的对象。 而如果女孩儿未婚就患了精神疾病,无论如何是找不到婆家的。 徐家在庙岭村势力最大,无论家庭条件,还是生活条件都是人们羡慕的对象,甚至凭借着徐翠翠父亲多年村干部的威望,以及几个虎羔子一样威猛的儿子,他们也是人们惧怕的人家。 这下可好,如花一样绽放的、村里最漂亮的女儿得了精神病,疯了,岂不要被人笑话,戳脊梁骨吗? 于是,徐家人对徐翠翠的病情严格保密,守口如瓶。 徐翠翠父亲给家庭成员开了个会,要求他们对外一个口径,说徐翠翠去外地远房亲戚家了,要住上一阵子才能回来。 村子里的人好瞒,可她是林场正式职工啊,离岗这么多天必须要请假啊。 徐大刚自告奋勇,要去找苏强商量。 “你傻啊,苏强是翠翠未来的丈夫,你去找他商量,不明摆着告诉他你妹妹得了精神病,那他还要你妹妹吗?” 父亲把他骂了。 最后,徐翠翠父亲亲自出马,凭借村子和林场的友邻关系,以及两家主官之间的友情,给场长带去两瓶好酒,撒谎说徐翠翠山东老家的姥姥得了重病,卧床不起,就是想外孙女,不得已让她去照顾一段时间,等老人驾鹤归西后,再回来上班。 场长知他撒谎,但看在两个友邻单位关系上,给了他面子,准了假。 窦青山把信寄出后,就在马老师带领下,与同学们一起将那些从废弃采伐点带回来的植物、土壤、昆虫样本进行筛选、分类、登记、拍照,等回学校再进一步深入地化验、研究。 他们带回来几十袋样本,整理工作十分忙碌。因为这批学生还有20多天就要返校,参加毕业考试,所以马老师把工作抓得比较紧,打算在他们返校前把工作做完。 窦青山作为骨干,带领一个小组日夜忙碌,加班加点。 他感觉很疲劳,每天工作到深夜,躺在床上动都不想动,腰酸背痛,脖子抽筋。 别的同学脑袋粘着枕头就呼呼大睡,鼾声如雷。可窦青山却睡不着,眼皮直打架,沉得要命,可是脑子却异常清晰、活跃。 他在想念徐翠翠。 回来的那封信寄出后,一周没有收到徐翠翠回信。 窦青山又给她写了一封信。问她为何没回信?是没有收到,还是出现了什么意外? 第二封信寄出一周,还是没有收到徐翠翠的回信。 窦青山就毛了、慌了。 他们已经把带回来的植物、土壤样本初步筛选、登记完毕,开始给各类昆虫登记、拍照,制作标本。 标本制作是非常细致的工作,不仅要有耐心,还要专心,因为这些稀有罕见的昆虫都不大,小小的翅膀近乎透明,比蝉翼还薄还脆,也更娇贵,稍有不慎,手上一抖,就把翅膀弄破了,弄掉了。这样,他们辛辛苦苦从深山老林里好不容易采集到的标本,就成了废品。 这是一项不容纠错的工作。有些昆虫实在太稀有,他们只捕捉到一两只,属于绝品,如果废掉一只,就会丧失一个发现新品种的机会。 马老师最信任的是窦青山。他学习成绩扎实,不毛糙,不毛楞,心灵手巧,且又沉稳、细腻,是制作昆虫标本的最佳人选。 窦青山负责几个新发现品种的标本制作。 可是他砸锅了! 他在给一个新发现蝴蝶品种制作标本的时候,因为分神,手一抖,就把那个蝴蝶的翅膀弄碎了。这只蝴蝶只有正常蝴蝶的一半大小,是一个从未发现的新品种,他们只捕捉到一只。 马老师彻底震怒了!把他劈头盖脸地臭骂一顿,说他是罪人,把世界上的一个新发现给毁了。 “你毁的不仅是一只蝴蝶新品种,而是我们学校在学术界的一个新发现,我,我恨不得抽死你!” 马老师最后忍无可忍,两眼喷出愤怒的烈火。 窦青山知道自己闯了大祸。因为早上工作前,马老师还跟他开玩笑说:“青山,你可要把这个标本登记好、制作好啊,这可是老师的‘棺材本’,老师明年就要晋升教授,能不能晋升,就靠这几只蝴蝶了。” 窦青山知道马老师所言不虚,就想把标本弄好。可越是想弄好,就越出现了致命失误。 唉,这可不是一般失误啊!他把翅膀给弄碎了!弄碎了翅膀,比弄断了翅膀更加不可饶恕。如果翅膀断了,他们还可以小心地用放大镜给粘上,可是他给弄碎了,就无法复原,也无法粘合在一起。 “罪魁祸首”是徐翠翠! 她总在他脑子里活蹦乱跳,塞给他各种猜想和胡思乱想…… 马老师知道副校长要窦青山留校的意思,开始也很赞成,想让他在学校给自己当助手。 可他竟然出现这么大的失误,简直不可饶恕! 马老师气愤之余,找到带队的副校长,告了窦青山一状,说他不堪大用,不赞成他留校任教。 副校长不清楚事情原委,把马老师的情绪安抚住,来找窦青山了解情况。窦青山知道自己闯了祸,跟副校长检讨。不管副校长怎么问,他都不再说话。 窦青山实在熬不住了,跑到小镇邮局给徐翠翠打长途电话。 长途电话很贵,要花去他半个月的生活费,但他顾不了那么多,他快要疯了,他要听到徐翠翠的声音,现在就要听到,不然他一刻都活不下去! 长途电话打到朝阳林场,一个女人接的电话,她告诉窦青山,徐翠翠已经一个多月没来上班了,据说请了长假,至于什么原因她不清楚。 长途电话白打了,窦青山把钱交完,有些心疼,没有这些钱,往后他得勒紧裤腰带省吃俭用。 窦青山心情沉重,郁郁寡欢地往回走。 徐翠翠请了长假。她咋的了?她生病了,还是干啥去了?她为啥突然请了长假? 不对! 她一定是遇到了突发状况!或者她遇到了难处!不然她不会不告诉自己的。 第20章 放弃留校 窦青山回到宿舍,躺在床上心绪如麻,如躺在一百度的油锅里,翻滚折腾,煎熬得不行。 他想给苏强写封信,问问徐翠翠的情况。 可转念一想,徐翠翠6封来信里说的,都是苏强如何纠缠她,如何去她家提亲,他这个时候给“情敌”打电话,这家伙肯定不会告诉自己实情。 实在没办法了,窦青山给弟弟窦青松写了封加急挂号信,让他询问出徐翠翠的下落。 加急挂号信一般两三天就能收到,往返一趟也就四五天。 自从窦青山把马老师的“宝贝”蝴蝶标本毁了,马老师不再分配他重要工作,而是让他打零杂,干些无关紧要的事。 虽然工作轻省了,不再加班加点,但他脑子里徐翠翠的事却更加纠缠、牵扯着他的神经,令他吃饭不香,坐卧不宁。 终于,加急挂号信发出的第五天下午,窦青松来信了。他知道哥哥焦急心情,也给他来了封加急挂号信。 窦青松告诉他,徐翠翠已经“失踪”两个月,没人知道她的下落。为弄清实情,窦青松以父亲媒人身份,去他家打听,也没得到确切消息,她母亲只说翠翠去了山东老家,伺候她姥姥去了。 窦青山更加蒙圈了。 她去山东老家伺候病重的姥姥,不是什么丢人的事,为何还要神神秘秘,像做贼似的“见不得人”? 不对! 绝对不对! 窦青山想,如果她姥姥病重需要伺候,她母亲作为亲生闺女不去伺候,为何要她一个外孙女自己去呢? 有猫腻。 这里面肯定有猫腻! 而且这猫腻一定是不可告人的! …… 窦青山心里更是七上八下,如乱麻般理不清。 好不容易熬到实习期满,回到学校参加了毕业考试,副校长再次找窦青山谈话,希望他留校任教,他告诉他,留校的所有手续不需要他操心,他来操办。 窦青山一口回绝了。 他要回到率宾县林业部门工作。 副校长懵了。 别的学生托门子都想留校当老师,毕竟学校所在市大城市啊,可他却为何不感兴趣,非要回到那个小县城呢? 那个时候刚恢复高考没几年,人们普遍尊重知识,况且高校教师这个职业非常令人羡慕,不用风吹日晒,不用出苦力,教书育人是很荣光的事,将来还会晋升讲师、副教授、教授,是非常令人尊敬而仰慕的职业。 副校长想弄明白这个怪小子的真实想法,就在家弄了几个小菜,打开一瓶白酒,跟他小酌拉家常。 半瓶白酒下肚,副校长看火候差不多了,就问他为啥不想留校,而非要回到老爷岭那个偏僻小县,难道他不为自己的将来前途着想吗? 在酒精的作用下,窦青山的眼泪就下来了,他把徐翠翠“失踪”的事,一五一十地跟副校长哭诉了一遍。 副校长这才明白,爱情的力量果然巨大。 他也年轻过,也为爱情不顾一切过,便理解了窦青山。他让窦青山明天就回率宾县找徐翠翠。 窦青山抬起朦胧泪眼,疑惑不解地看着他。 “你不用担心毕业证的问题,我来替你操办,赶紧回去寻找你的爱人。”副校长说。 窦青山怔了怔,给副校长倒满酒,端起酒杯说:“我敬您一杯,您的恩德我一辈子不会忘记。” 副校长喝干杯中酒说:“我也年轻过,我也轰轰烈烈地爱过,我理解你。” “那,您能不能借给我50块钱,”窦青山羞赧地说,“我的生活费打了长途电话,这个月的生活费,家里还没给我寄来。” 窦青山恨不能长出一对翅膀,一下子飞回到庙岭村。第二天一大早他就来到火车站,坐票已经售罄,明天的倒是还有几张。可他等不到明天,就买了张站票。 火车在哈尔滨站倒车,要等3个小时才能发车。一些倒车的人出站口,到附近小店吃午饭。他担心出站口误事,没有出站口,索性在站台附近溜达,等待下午的火车。 一个穿制服的铁路职工过来,把他撵走了。 窦青山顺着通道天桥,来到候车室,坐在检票口旁边等待检票。 傍晚时分,火车到达穆丹市。 出了火车站,他朝客运站走去。他要在这里换乘长途汽车,坐6个小时汽车才能到达率宾县汽车站。 去率宾县的长途汽车,每天早晚各发两个班车,窦青山来的时候,晚班车已经发走。窦青山虽然急迫,但也无奈,只好在穆丹市过夜。 坐了一天车,又累又饿,他想在客车站附近找家旅店住下,可是兜里的钱太少,从副校长那借的50块,除了他明天买客车票,只能剩下2块五毛。 他去了一家粥铺,一块钱买了四个菜包子,留下一块钱,明天买去庙岭村的客车票。 窦青山拿着四个菜包子走出粥铺,一边走一边往嘴里塞。还没等他走出粥铺,四个小包子就进了肚。他只吃了个半饱,但他已经很满足了,最起码不用饿着肚子。 窦青山回到客运站,想在这里的候车室长椅上睡一宿。可是,等他走进的时候才发现,客运站大门已经上锁。 无奈,他又往火车站候车室走去。客运站离火车站不远,十几分钟后他来到火车站候车室。夜晚的候车室人不多,除了一些等待发车的乘客,就是一些像他这样住不起旅店的人。 窦青山找个人少的地方,合衣在长条木椅上躺下,不一会儿就鼾声如雷,进入梦乡。 窦青山梦见了徐翠翠。 在他梦中,徐翠翠被苏强强娶到家,她身穿戏曲里新娘的服装,一袭红衣坐在床上,洞房里红色幔帐,红色蜡烛,红色盖头…… 突然,苏强醉醺醺闯进来,一脸嬉笑地掀开徐翠翠的红盖头…… 徐翠翠的眼中,苏强突然变成一头面目狰狞的老虎,狞笑着朝她扑过来…… 徐翠翠惊叫一声:“青山,青山救我!” 窦青山一个激灵醒过来。方知刚才南柯一梦。 但他已经汗湿脊背,心脏骤然。 窦青山手抚胸口,暗想,不怕,不怕,刚才只是一场噩梦而已。 但是,他那时哪里知道,自己日思夜想的恋人徐翠翠,此时正在穆丹市的精神病院里声嘶力竭地哭喊着…… 徐翠翠在穆丹市精神病院经过两个多月治疗,病情有所好转,偶尔有那么片刻,她处于清醒状态。 不过这清醒时间太短,如昙花一现,其他时间她都处于疯癫和恐惧状态。 她总是像一个小猫,可怜巴巴地蜷缩在一角,瞪着惊恐的眼神,嘴里念叨着谁也听不懂的“天外语言”,叨叨咕咕,神神叨叨。 清醒的时候,她会问大夫,“我怎么在这里呢?” 大夫就会告诉她,“你病了,在这里接受治疗。” 徐翠翠就像乖巧的孩子,瞪着一双懵懂的眼睛问大夫,“我已经好病了,可以出院了吗?” 大夫告诉她,“等你病情稍好一些,你就可以出院。” “哦,那我就可以见到青山了。” 徐翠翠脑海里,清晰地闪出窦青山的影像,活灵活现。有时她会不由自主地笑出声,笑声甜甜的,爽朗的。 “青山还有两个月就毕业了……” 徐翠翠的时间表,还停留在两个月前,她脸上充满了幸福的表情,一副憧憬、陶醉的样子,似乎窦青山马上就要来到面前一样,令她期待。 父母年岁大,不能常来看望他。徐大刚和她两个哥哥作了分工,每周分别来一次,看望妹妹。 但他们不走运,几人一共来了八九次,徐翠翠都处于疯癫状态,没有一次清醒过。 这天,苏强来了。他拎着一兜子苹果、桔子,来到病房门口。 那时,医生正哄徐翠翠吃药,她还算听话,药片含进嘴里,正仰脖子喝水。 苏强出现在门口,徐翠翠突然像见了鬼,一口水喷出来,喷在医生脸上。 “鬼,鬼,鬼!” 徐翠翠猛然变得惊惧万分,浑身颤抖,指着苏强一叠声地喊起来。 她被吓坏了。病情刚刚有所好转,却又因为苏强的出现,再度恶化。 医生很气愤,连忙安抚徐翠翠的情绪,一边又无可奈何地劝苏强赶紧消失。 “我是她单位同事,想来看看她。”苏强解释道。 “别说你是她同事,就是她未婚夫也不行!” 医生不耐烦地朝他翻了个白眼。 苏强心里一震。其实他刚才想说,我是她未婚夫,可话到嘴边,就变成了同事。 他突然改变了主意,他不想再在别人面前承认自己是她的未婚夫,他觉得徐翠翠已经这样了,住了两个月院,病情仍未见好转,看来她是好不了了。 他不想再与一个精神病女孩发生任何纠葛,更不想背负这个沉重的负担,他决定果断地斩断与徐翠翠的关系。 虽然他心里清楚,徐翠翠突然疯掉,是他做的孽,他感到不忍与愧疚,甚至负罪感,但他仍然决定,在没人得知真相的情况下,果决地斩断与她的情丝,他不想再与她有任何的瓜葛。 至于徐翠翠为何突然疯掉,敬请各位耐心阅读本文,坐着将在后续为您揭秘。 第21章 悔婚 苏强回到家里,把徐翠翠患了精神病的事,跟父亲苏力德说了。他要终止与徐翠翠的关系,不再往来。 “你这样做,是不是有点不地道?”苏力德小心地说。 “有啥不地道的,我又没和她定亲。”苏强铁了心要和徐翠翠断绝关系。 “唉,话是这么个话,可是,毕竟咱去人家提了亲,双方家长也都认可了,现今人家闺女得了精神病,咱就把人家甩了,得让人家戳脊梁骨啊!” 苏力德不无忧戚,作为老一辈人,讲究的是信誉和仁义二字。 “哎呀,你就别啰嗦了,”苏强不耐烦起来,“你去找窦大爷,让他这个媒人去徐翠翠家说一声,省得人家嚼舌根子。” 苏力德第二天和窦大虎一起在人工林里间伐,他想跟他把苏强的事说说,可又觉得张不开口,犹豫再三,最后还是说了。 窦大虎立即火冒三丈。 “老苏,你咋是这样的人呢!人家姑娘刚病没几天,还在住院,你就要退婚?亏你想的出来!” 苏力德叹息一声说:“大哥,不是我要退婚,是苏强那个混蛋,不想娶个精神病人,铁了心要和人家闺女断绝关系,我把他骂了一顿,可是不管用啊。” “你呀,你呀!你让我咋说你好呢,苏力德,你们家处事太不讲究了!” 窦大虎狠狠地割断一根藤条,用力扔在一边。这是根缠绕在树上的藤条,属于寄生植物,如果不把它割断,它就会把小树缠死。 苏力德知道大哥生气了,也不敢再说啥,只好跟在他后面清理林间的杂树。 窦大虎干了一个多小时活,苏力德也没再说话,闷闷地在身边清林。 “唉,老苏啊,你这个儿子啊,压根就不是省油的灯!” 窦大虎觉得累了,便在一块石头上坐下,掏出烟袋锅装烟丝,待烟锅装满烟丝,苏力德讨好地给他点着。 窦大虎刚才数落了拜把子兄弟,又冷落了他半晌,他都没吱一声,他知道退婚不是他本意,便长叹一声说:“也许苏强说的有道理,徐翠翠得了精神病,咱孩子也不傻,确实不能娶个精神病到家。” “那,那就麻烦大哥跑一趟,跟徐家说一声。”苏力德低着脑袋,抽闷烟。 “我自己去?” “我磨不开面去啊!”苏力德的脑袋快要低到裤裆里了,“唉,你说咱咋摊上这个倒霉事呢。” “瞧你那窝囊样!”窦大虎说,“想开了也没啥,俩人没认亲,更没结婚,你有啥抬不起头的?完蛋玩意!” 窦大虎是第二天一大早去徐家的。在翻过山梁往西下坡时,他已经做好了心里准备,为了拜把子弟兄,为了“亲家”,他就豁出这张脸了,就是徐家人把唾沫吐到脸上,就是被人家抽了嘴巴子,也绝不还口,更不还手。 果然,徐翠翠他爸一听就炸了。尤其她那大嫂,更是得理不饶人,一张嘴像机关枪似的,什么难听说什么。 可不管他们说什么,窦大虎总是笑脸相迎。 他知道,徐家人虽然义愤填膺的样子,但其实他们也心虚,因为不占理,他们也就是发发牢骚,骂骂人而已,最后还得承认现实。因为搁谁家,一般也不会把未过门的疯子女孩娶进家门的。 但他想错了。 徐翠翠父亲在庙岭村当了十几年村长,霸道惯了,平时都是别人吃他家的亏,哪有他家吃别人亏的时候。 尤其他家几个虎豹一样的儿子,更是跳起脚地骂,撸胳膊挽袖子,恨不得把窦大虎揍扁了。 直到这时,窦大虎才知道苏力德没来对了,这户人家惹不起。 自己一个媒人来,都被他们骂成这样,如果苏力德来,还不得把他生吞活剥了啊! 他以为他们骂一阵,发泄一下心中的愤懑,自会消停,就一直不说话,只笑脸迎骂脸。 可是,他们足足骂了半个多小时,还不算完,火力依然很凶猛,而且大有愈演愈烈之势。 窦大虎就有些不高兴了,拔腿就朝门外走去。 徐大刚一把薅住他衣领,说:“你不能走,咱还没说完呢!” “咋的,你们全家人骂了整整半个多小时,我放个屁了吗?你们还想咋的?” 正值壮年的窦大虎像个黑铁塔似的,虎目圆睁,满脸怒气,一把就把徐大刚薅住衣领的手打开。 徐家人被他吓住了,徐翠翠父亲知道这个人虎豹都敢杀,是个不要命的横人,惹不起,但他又不甘心如此“落败”,就说:“老窦,我们不是冲着你,我是生苏力德和他儿子的气,什么玩意儿啊,我姑娘还在医院住院,他家就来这么一出,欺负人吗不是!” “太他妈欺负人了!”徐大刚愤然道。 “我看也没啥,你家姑娘得了这种病,治不治得好咱不说,两人既没结婚,又没定亲,只是处对象而已,既然处对象,那就允许人家不处了,一拍两散,有啥毛病?” 窦大虎越说越激动。 “早不散,晚不散,我妹妹现在有病了,他想不处了,他就是‘陈世美’!”徐大刚媳妇大声说。 “我劝你小点声,你家丫头得的什么病,我想你们家肯定一直瞒着村里人呢,你这样大嗓门地吼,还不如去村委会打开广播喇叭,广播广播,让全村人都知道多好啊。” 窦大虎嘲讽地看着徐大刚媳妇。 徐大刚媳妇还想说什么,徐翠翠父亲朝她低吼一声,“闭嘴!” 窦大虎前脚刚走,窦青山就坐客车来到庙岭村。 下了客车,窦青山急急地朝徐翠翠家走去。 虽然以前他和徐翠翠从没公开过恋情,但此时他已经顾不得这么多了,他要尽快见到徐翠翠。 被窦大虎一顿数落,苏强不要徐翠翠了,徐家人都聚集在屋子里发着牢骚和气愤,情绪都有些低落。 这时,窦青山突然推开屋门进来,徐家人不认识他,瞪着莫名惊恐的眼神,看着这个风尘仆仆的陌生不速之客。 “我,我是徐翠翠的同学,听说她病了,我来看看她。” 窦青山临时编了个谎,惴惴不安地说。 刚刚因为徐翠翠不可告人的疾病,与窦大虎生了一肚子气,还没消气呢,就来了一个家伙说是来看望徐翠翠病情,徐家人不由得火冒三丈。 “你他妈的才病了呢!”徐大刚一个高从椅子上窜起来,指着窦青山说,“你是谁啊,我警告你,再他妈满嘴跑火车污蔑我妹妹,我把你的嘴丫子撕碎了!” 徐家的其他几个大小伙子也站起来,对窦青山怒目而视,攥紧了拳头。 窦青山被这阵势震慑住了。 “我,我听别的同学说的。” “放屁!”徐大刚搥了窦青山一拳,把他打得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你听谁说的?”徐翠翠父亲冷冷地问,然后目光凌厉地看着家里人。 “我没说啊。”徐大刚媳妇赶紧撇清自己。 “别听这小子胡诌,”徐大刚对窦青山说,“我们不认识你,你赶紧走,我妹妹没病。” “那,她在哪呢?我想见她。”窦青山说。 “滚!”徐大刚怒喝一声。 “我不滚!我想见徐翠翠,现在就想见她!” 窦青山虽然矮了徐大刚半个脑袋,但他胸脯一挺,直接迎着徐大刚凶狠的目光,丝毫没有惧色。 “不滚是,”徐大刚举起凳子,高高地悬在窦青山头上说,“你他妈再不滚,老子削死你!” “削死我我也不滚!”窦青山脖子一梗。 徐大刚举起的凳子就要往窦青山头上砸。 “你住手!”徐翠翠父亲对大儿子喝道。 徐大刚举着的凳子,在离窦青山脑袋还有几厘米的地方停住。 “你啥意思?人家都欺负到家了,你还护着他?”徐大刚瞪着不解的目光看父亲。 徐大刚父亲没搭理他,转向窦青山,温和地问:“小伙子,你叫什么名字?跟徐翠翠是啥关系?” “我,我俩是,是恋人关系。” 窦青山知道,此时如果他再不说实话,恐怕徐大刚真会把凳子砸到头上。而且,他也不会得到徐翠翠的确切消息。 第22章 我是疯女的恋人 怎么,苏强刚刚“悔婚”,这咋又突然冒出来个徐翠翠的对象? 以前从没听徐翠翠说起过,她还有个“地下恋人”啊? 他是从哪冒出来的? 他是什么意思? 难道他听说徐翠翠得了疯病,是特意来羞辱我们徐家的? 徐家人你看我,我看你,都是一脸惶惑和疑惑的表情,继而转入愤怒状态,朝他瞪眼珠子。 “你他妈别侮辱人,我妹妹除了跟苏强处过对象,从来没有对象,苏强,苏强那个王八蛋!” 徐大刚说着说着,嘴一秃噜,说到了苏强,想起刚才媒人窦大虎来“退亲”一事,又把胸中刚刚压下的火气勾起来。 徐大刚提到媒人,让窦青山想起徐翠翠信里说过,苏强的媒人就是他父亲窦大虎。 “苏强的媒人来退亲?什么时候的事?” 窦青山皱起眉头问。他想,不会是父亲刚从他家走?不可能!世界上哪有如此巧合的事情。 “关你什么事,咸吃萝卜淡操心!”徐大刚瞪眼说道。 “小伙子,我家已经够乱遭的了,我不管你是出于什么目的来的,还是我家什么仇人雇你来闹事的,但我警告你,别来瞎掺和,你走,我们不为难你!” 徐翠翠父亲心情不好,不想把事情闹得满城风雨,见窦青山学生摸样,不像是惹是生非的人,就想把他撵走,息事宁人。 “我不走。”窦青山态度诚恳而倔强地说,“我真的是徐翠翠的恋人,我俩相恋已经一年多了。” 徐家人再次面面相觑。 “你他妈的滚不滚,再胡咧咧,信不信我打折你的狗腿!”徐大刚朝他冲过去。 徐翠翠母亲制止儿子,说:“你说你跟俺家翠翠是恋人关系,你姓啥?谁能作证?” 她突然想起,女儿对苏强一直不冷不淡,懒得搭理他,而且经常一个人躲在小屋里写信,也许这个丫头自己背地里搞上对象了。 “我姓窦,叫窦青山,是徐翠翠的中学同学。” “你姓窦?”徐翠翠父亲皱起了眉头,眼珠子瞪得像牛铃,“窦大虎跟你是什么关系?” “他,他是我父亲。”窦青山嗫喏着说。 “你父亲?” 徐大刚一听就火了,手指直接点到窦青山鼻子尖上,嘴巴都气歪了。 “我就说嘛,事情没这么简单!” “操你妈的,”徐大刚对着窦青山就是一拳,“你们老窦家仗着是打虎世家,竟然为了苏强这个王八羔子,父子齐上阵来欺负、侮辱我们徐家是?老二老三,抄家伙,揍死这个兔崽子!” 徐老二和徐老三早就怒目圆睁,双拳紧握,徐大刚话音未落,三个人虎狼扑食一般把窦青山按在地上,一阵拳脚,暴风骤雨般倾斜在他身上。 “别打了!别打了!” 窦青山在拳脚之下,双手抱头大声喊道:“我有证据,我有徐翠翠给我写的情书。” “放你妈的狗臭屁!” 徐大刚狠狠朝窦青山裤裆踹了一脚,“打,他再嘴硬就打死他!” “住手!” 徐翠翠母亲大声说。 三个儿子停住手脚,不解地看着母亲。 窦青山已经坐不起来了,捂着裤裆痛苦地哀嚎着,嘴角、鼻孔都流着鲜血。 “你有啥证据,拿出来我看看。” 徐翠翠母亲递给窦青山一条毛巾,他想擦擦嘴角上的血,可毛巾刚接触嘴角,就传来撕心裂肺般的痛。 窦青山坐在地上,颤抖着打开双肩包,拿出几十封徐翠翠写给他的情书。 徐大刚一把夺过来,打开一封信。 果然是妹妹的笔迹。最后一页信纸的落款,写着“爱你的翠翠”。 徐大刚再打开一封信,还是妹妹写给窦青山的情书。 徐大刚莫名地看着窦青山,呆傻了。 徐翠翠母亲从徐大刚手里拿过信,看到女儿的笔迹,以及她的落款,突然爆发出一声撕肝裂胆的哭嚎。 “翠翠,我苦命的闺女啊——” 徐大刚把窦青山搀起来,歉意地咧嘴笑笑,“对不起了,窦老弟。” “你下手可真狠啊!” 窦青山想在炕沿上坐下,可是屁股被踹了几脚,刚一挨上炕沿,就一阵钻心地痛,他像触电般地跳下地。 徐大刚媳妇端来一盆清水,窦青山小心地把脸上血迹清洗掉,喝了杯徐翠翠母亲递过来的茶水,才在一家人目光的围困中,把他和徐翠翠恋爱的前前后后,详细地说了一遍。 窦青山说完,眼眶早已红肿。 徐翠翠父亲抹去眼角的泪水,深长地叹息一声。 徐翠翠母亲则泪流满面,泣不成声。 “女儿,我的苦命的女儿啊,翠翠……” “大娘,你快告诉我,翠翠到底咋的了?她真的病了吗?” 窦青山急迫地说:“她两个多月没给我写信了,我都快急死了,这次回来,是我特意请的假,我还没参加毕业典礼呢,我就回来寻找翠翠了。” 徐翠翠母亲听他如此重情重义,放弃了毕业典礼,来寻找女儿,就不知该不该把女儿患病的消息告诉他。 徐翠翠母亲一双泪眼,去看老伴儿。 “大娘,你快告诉我,翠翠究竟咋的了?”窦青山见她如此迟疑,变得更加焦急、焦虑。 “唉,看来你也是个重情重义的孩子,我们也不瞒你了……” 徐翠翠父亲就把女儿突然患上疯病的事,告诉了窦青山。 徐翠翠父亲说完,一家人都摇头叹息,面色忧戚,她母亲哀哀哭泣。 “我要去穆丹市精神病院。” 窦青山忽地站起来,背上双肩包就出了门。 徐家人再次傻眼,被他的举动弄懵了,呆愣着不知所措。 “你看我干啥,赶紧追上他,跟他一起去穆丹市呀!”徐翠翠父亲朝徐大刚瞪眼吼道。 窦青山脚步匆匆地朝村委会走去,那里是客车停靠点。 突然身后传来一阵摩托声。窦青山往路边靠靠,继续疾走。 滴滴滴,身后传来急促的喇叭声。 窦青山有些恼,心想我已经靠边走了,你还滴滴个啥,不知道我有急事要赶车吗?他头也不回,继续往村委会疾走。 滴滴滴。滴滴滴。 身后的摩托车继续鸣笛。 “你有完没完?”窦青山不由怒火满腔,猛然回头怒吼。 他愣住了。徐大刚骑着一辆崭新的摩托车,跟在他屁股后。 “上车!”徐大刚说。 窦青山疑惑地看着他,没有上车。 “今天的客车已经过点,没有客车了。”徐大刚说。 “你驮我去县城?” “上车,哪来那么啰嗦!” 穆丹市精神病院坐落在市郊,需要换乘两次公交车,方能到达。徐大刚来过几次,轻车熟路,带着窦青山乘坐公交车,来到医院大门外。 他们走进医院。 “我妹妹已经不认人了,待会儿你见了她,她要是骂你,别怪罪她,她是病人,瞅着怪可怜的。” 徐大刚叮嘱窦青山,他要给这个痴情的小子打个预防针。话说完,硬汉子徐大刚哽咽起来,转身抹去眼角的泪水。 徐翠翠和几个女孩坐在屋子里,一起缠毛线球。这些女孩的病情差不多,都在逐渐好转。 “翠翠!” 徐大刚轻声呼唤,朝她招招手。 几个女孩听见声音,一起转头看徐大刚,眼睛里都是懵懂、迷惑的神情,无动于衷。 徐翠翠并没认出大哥, “翠翠!” 窦青山从徐大刚身后转出来,轻声喊了一句。 徐翠翠眉头皱了起来,愣了愣,眼睛里的迷雾突然散尽,发射出一道亮光。 “青山?” 徐翠翠轻轻叫了一声。 “翠翠,是我啊,窦青山啊。” 窦青山朝她走过去。 “青山!” 徐翠翠快步朝他走来,脸颊突然泛起红晕。 徐大刚突然泪流满面,泣不成声了。 徐翠翠能认出窦青山,让徐大刚这个天不怕地不怕的虎人,一下子哭得稀里哗啦。他知道,窦青山真的是妹妹骨子里爱恋的人啊! 他在穆丹市住了一晚,就赶紧回到家,把这个喜讯告诉给全家人。 徐家人全都喜极而泣。 这个小伙子,这个叫窦青山的小伙子,的确是翠翠的恋人啊!翠翠连父母哥嫂都不认得了,却还认得窦青山,看来她对他的感情真是刻骨铭心的! 笼罩在徐家人头上的阴云,似乎突然裂开一条缝隙,照射一缕喜悦的阳光。这缕阳光是那么的明媚,那么的灿烂,那么的温暖。它是多么的宝贵啊! 因为多日来,徐翠翠的疯病快要把他们整崩溃了,他们快要憋屈死了,快要疯掉了! 但很快,这份喜悦就变成一种更大的悲哀。 因为,窦青山越是对翠翠深情厚谊,他们就越担心、越忧愁。 他俩是恋人。但那是翠翠没有疯掉之前。 现在翠翠疯掉了,不要说继续上班和操持家务,就是自己的吃喝拉撒睡,都解决不了,窦青山还能要她吗?! 何况,他是一个即将毕业的中专毕业生,前途不可限量的人啊! 另外,他的父亲是窦大虎,是打虎英雄,是徒手斗豹的烈汉子,他会允许疯女进家门吗? 徐翠翠父亲突然想起,以前窦大虎和苏力德来提亲,三人酒热耳酣之际,似乎听窦大虎说过,他和苏力德不只是拜把子弟兄,还是儿女“亲家”,他已把苏力德的女儿苏梅“预定”为窦青山的媳妇, 徐家人现在有两个忧虑:一是如果徐翠翠病情好转,窦青山会不会继续爱她? 二是即使窦青山对徐翠翠不离不弃,窦大虎知道了,会不会把儿子的腿打断? 他们不敢奢望!更不敢想像。 他们只能祈求,只要窦青山能让女儿好起来,不再疯魔了,他们老徐家就是祖宗保佑,烧了高香。 徐大刚回率宾县时,问窦青山咋办?是跟他回县里,还是继续在穆丹市精神病院陪妹妹。 窦青山说要陪着翠翠,帮助她尽快康复。 徐大刚感动之余,就在精神病院附近找了家小旅馆,交了半个月房费,让窦青山住下。 第23章 小县城来了个“怪胎” 窦青山每天都在精神病院度过,医生见他来后徐翠翠病情急遽好转,就让他多陪陪她,使她尽快摆脱病魔的纠缠。 奇迹就是这样出现的! 徐翠翠的疯病,在窦青山出现后没再复发,她已经连续半个月处于清醒状态。 医生在感叹之余,开了两个月的口服药,准许徐翠翠出院。 窦青山和徐翠翠一起出现在家门口,女儿对着父母清亮亮地喊了一声,“爸,妈!” 她眼睛里的那层薄雾一样灰蒙蒙的东西,不见了,换之的,还是那个黑葡萄籽儿一样的闪烁着盈盈水波的美丽的眸子。 全家人一下子喜极而泣。 母亲抱着徐翠翠呜呜哭了起来。 接着,徐翠翠母亲就给窦青山鞠了一个躬九十度的躬。 “恩人!青山,你是我们全家人的恩人啊!” 窦青山局促地笑着,连忙把徐翠翠母亲搀住,“大娘,您言重了,我可没有那么大的功劳。” “你有。就你有!你的功劳比天大,比海深!” 徐翠翠母亲抓着窦青山的手,抹着眼泪说。 当晚,徐翠翠母亲张罗了一桌好菜,包了饺子,他们要好好庆贺一番。 这次窦青山的待遇,与他半个月前第一次来时,有了天壤之别。他被徐翠翠父亲拽到身边,挨着他坐,一起喝酒。 徐翠翠像个没事人似的,一点也看不出,她是刚从精神病院出来的人。 徐大刚彻底被都窦青山折服,对他佩服得五体投地。他端起酒杯,给窦青山赔礼道歉,说自己狗眼看人低,有眼不识金镶玉,当初不该把窦青山按在地上胖揍。 被他提起这个话茬,窦青山嘴角神经质地一扯,似乎那日的伤痛还在延续。他跟徐大刚碰杯,说:“你那一脚太狠了,差点把我踹残废了。” 两人一饮而尽。 “青山,你上次没回家就来我家找翠翠,然后又去了穆丹市,你家里知道吗?” 徐翠翠父亲终于说出了自己连日来的担忧。 “没有,他们不知道我回来,以为我还在学校等待拿毕业证呢。”窦青山说完,歉意地笑笑。 “那,你父亲也不知道?”徐翠翠父亲问。 “不知道。” “哦,”徐翠翠父亲沉吟下说,“如今翠翠的病好了,今晚,你就回家一趟,免得父母挂念。” 窦青山没说话,拿眼睛去看徐翠翠。 苏强突然要结婚。 这个消息“打”得苏力德猝不及防。 前些日子他才请窦大虎去庙岭村徐家退亲,苏强当时也没说他有对象,咋就一下子就要结婚呢? 苏强本来对徐翠翠抱着歉疚,理亏的人容易心虚,更容易激动,他对父亲的怀疑不耐烦,急赤白脸地说:“你别管那么多,想不想快点抱孙子?” 苏力德当然想了。他知道苏强个性强,主意正,也许他这么快就结婚,是想尽快忘掉徐翠翠,忘记他俩过去的事情。 苏强的新婚妻子叫何丽,比他大一岁,是他上届同学。 何丽家是附近一个村屯的,虽然长得不如徐翠翠那么好看,但也算周正、端庄。上学的时候,她就对苏强心怀好感,尤其苏强打篮球时的潇洒投篮动作,让何丽总是怦然心动。她是他的“迷姐”。只是那时,她听说他正在狂热地追求“校花”徐翠翠,她就知难而退了。 前些日子,朝阳林场和何丽所在村庄举行篮球比赛。苏强是朝阳林场的篮球队长。那场比赛,朝阳林场篮球队大获全胜,苏强精准的投篮,潇洒舒展的动作,再次点燃了何丽心中的烈火,怦然心动起来。 比赛结束,何丽找到苏强。 老同学一年多不见,自然嘘寒问暖。何丽打听苏强与徐翠翠恋情进展,戏说何时喝他们的喜酒。 苏强尬笑一下,说:“喝啥喜酒啊,早就与她分手了。” 他特意把分手时间说的很久,就是为了跟徐翠翠撇清关系,担心将来她出院后,别人听说她是精神病患者,自己与她分手,就有了嫌弃、抛弃的嫌疑。 何丽听说他已经与徐翠翠分手,不由心中窃喜,此后就对苏强展开了猛烈攻势。 何丽毕业一年多,她是农村户口,无法找到工作,就在村里务农,成天与土疙瘩打交道,又累又苦又埋汰,就想嫁个吃供应粮的正式工人,早日摆脱农村生活。 俗话说,男追女隔座山,女追男隔层纱。 何丽本来就漂亮,心中又打定了摆脱农村的主意,就使出浑身解数追求苏强。结果他俩只约会了三次,她就主动投入苏强怀抱,成了苏强的女人。 窦青山拿到了毕业证,是副校长特快专递寄给他的。 一纸毕业生分配通知,告诉他,他被分配到率宾县林业局林业总站工作。 听到这个消息,窦家人都很高兴,大儿子终于到县城的大机关上班了,这是窦家人的骄傲和荣光。他们世代在老爷岭的山林里窜行,与荒野和野兽为伴,行为粗粝,性格粗犷,说话一股苞米面味儿,就特别羡慕那些有文化、懂技术,又生活在城里的人。 这下好了,窦家终于出了个文化人,还能坐在城里的大机关工作,太艳羡人了。 一贯对窦青山不怎么喜欢的窦大虎,也咧开嘴丫子破例表扬了大儿子。 接到录取通知书的那晚,最高兴的当属母亲边秀珍,她特意做了一桌子好菜,为大儿子庆贺。 窦大虎高兴,将拜把子“亲家”苏力德请来,一起喝酒。 苏力德空前高兴,自己未来的姑爷到了林业局大机关上班,那将来女儿苏梅就是县城里的人了,彻底走出这大山沟,嫁个城里人,是他对女儿未来生活最朴素、最美好的向往。 为表喜悦,苏力德将自己珍藏了十几年的陈年好酒带来,与窦大虎父子分享。 一家人脸上掩饰不住的喜悦,却让窦青山心情越发地沉重,因为他有他的苦衷和心事,又不敢跟父母提说。 耳边响着母亲对苏力德“亲家”、“亲家”地叫着,苏力德喜滋滋地、爽快地应答着,并一口一个“亲家母”地称呼母亲,俨然是他和苏梅认亲、结婚了的样子。 他们越是这样亲密无间,窦青山越是心怀忐忑,坐卧不宁。 “咋的了,青山,看你魂不守舍的样子,难道分配到县城你还不满意咋的?” 苏力德看他闷闷不乐的样子,以为他想留在省城那样的大城市,对分配到县城不满意。 “没有,没有不满意啊。”窦青山努力挤出一丝笑容。 “我就说是吗,回县城多好啊,既进了城,又离家不太远,家里有个啥事还能照顾得到,多好啊!” 苏力德笑容满面,招呼窦青山上炕坐,说他都参加工作了,是个大人了,该一起坐下来喝酒了。 看得出来,苏力德对窦青山回县城工作十分满意,因为他以前曾担心过,如果这小子分配到省城那样的大城市,进了大机关工作,他女儿苏梅就危险了,窦青山就可能嫌弃苏梅老土,而不要她。这下好了,他回了县城,苏梅的事就放心了。 儿子苏强从小不爱学习,他就把希望寄托在苏梅身上,一心期待她也像窦青山一样出息,考不上大学也要考上中专,最起码与窦青山般配啊,不然人家一个中专生,肯定不会娶一个林场的普通女工。 苏梅特别争气,学习成绩在班级一直名列前茅。她是个比较有主意的孩子,觉得庙岭中学的教学水平比较差,无法与县城中学老师的教学能力相比,怕耽误自己的前程,就在前年让苏力德托人找关系,去县一中读高二。 苏梅是个漂亮姑娘,个子高挑,皮肤白皙,相貌靓丽,尤其这几年,出落得越发洋气,处事也成熟稳重,落落大方,一点也不像是从山沟里出来的女孩。 而且,苏梅喜欢参加学校的各项活动,热心公益,善于跟同学打成一片,就被推选为班级团支书。 窦青山不习惯与父亲坐在一个桌上喝酒。从小到大,父亲总是对他板着脸孔,动不动训人,他没少挨他揍。 窦大虎见儿子迟疑,就说:“磨蹭啥,像个大姑娘,苏叔叔让你上炕喝酒,咋还扭捏起来了。” 窦青山只好硬着头皮上炕,苏力德往一边挪挪,在身边炕面上拍拍,窦青山就盘腿坐在他身旁。 窦大虎端起酒壶,要给窦青山倒酒。吓得他赶紧跪起来,双手去抢酒壶,说:“我来,我自己来。” “别磨叽,你坐下。”父亲把他手打开,给他倒了一杯白酒。 窦大虎端起酒杯说:“来,咱爷仨干一杯,青山明天就要去县林业局报到,这是个大喜事,是咱老窦家列祖列宗保佑,祖坟冒了青烟,出息了个你,喝完酒,你下午去西山你爷爷那,给他上上坟,敬杯酒。” 窦青山端起酒杯,试着呡了一小口。 “干掉,干掉。”窦大虎嫌弃地对窦青山说,“男人了,喝酒就要爽快,别像个娘们。” “是啊,青山,你爸高兴,你就放开量喝,喝醉了也没事。”苏力德劝道。 “高兴,今儿个就是高兴。” 窦大虎自顾自干了一杯酒。 可他做梦也没想到,窦青山第二天就干了一件让他火冒三丈,并觉得丢失颜面的事! 事情是这样的:窦青山来到县林业局,没有去林业总站报到,而是直接闯进局长办公室。 窦青山不想在局里工作,他要去朝阳林场上班。 局长彻底蒙圈了。他看着前边沙发上局促不安的年轻人,大惑不解。因为他作为局长,时常有人找他求情,不想继续在林场那种艰苦环境工作,想请他给调转到县城的林业单位工作。如果谁能调进局里工作,那就无异于一步登天,比中了状元还高兴。 而面前的这个中专生,行为却如此怪异,他竟然要放弃局里舒适的工作,和城里安逸的生活,而去那又苦又累又脏的林场上班,真是中了邪! 局长问他为什么?他要他给出一个合理的理由。 窦青山说:“不为什么,就是不想坐机关,想去朝阳林场上班。” 他请局长开恩、帮忙,“成全”他的愿望。 最后,局长被这个反常的中专生“磨叽”烦了,想既然你这么坚决主动地要求去林场,那我就“成全”你! 就这样,窦青山拿着林业局政工给开的工作调转证明,来到朝阳林场上班了。 窦青山主动来到朝阳林场工作,在率宾县林业系统引起了不小轰动。因为那时不要说大学生,就是中专生能回到率宾县工作的,也是凤毛麟角。何况他“哭着喊着”非要去林场这么艰苦的地方,岂不是中了邪? 他的怪异举动,一时间成为林业局的“笑柄”! 后来,甚至有些局里的人,特意去朝阳林场“朝见”这个“怪胎”,看看这个怪人究竟长得何种模样,是不是三头六臂。 林场给窦青山安排了宿舍,单人间,没有室内卫生间和浴池,他要洗澡,得到林场的公共浴池去洗,单日子男生洗浴,双日子女生洗浴。 第24章 老子打儿子天经地义 林场突然来个中专生,场长不知如何安排工作,就给局长打电话请示。 局长说:“毕竟他是个知识分子,学了两年专业,不容易,你就安排他跟着工程师当助手,等一两年他成熟了,再说。” 于是,窦青山就成了助理,专门负责营林业务指导。 他的办公室与苏强办公室隔壁。报到那天,苏强给他搬来一盆君子兰,一盆金虎。 苏强把君子兰摆放在窗台上,金虎摆在门口,说是辟邪。 窦青山不知道苏强的意思带有讽刺意味,暗示他中了邪,更相信一盆长满黄刺的球状植物能辟邪,但既然老同学热情,已经搬来,他便只好接受,表示了感谢。 苏强就跟旁边的人挤眉弄眼,极尽嘲讽之意。 新婚后的苏强容光焕发,神情奕奕,为尽地主之谊,他想让窦青山去父亲家吃顿饭,喝点酒。 可当他把窦青山的事说完,苏力德就蹦了起来。 “什么,这小子放着局里办公室的好工作不干,非要回到这深山沟里遭罪,他脑子离进水了?” 苏力德眨巴着眼睛,愣怔了半天。 “谁知道他咋想的,工作证明都带过来了,今天报到。”苏强咧了咧嘴角,露出一抹嘲讽。 “这兔崽子,还寻思你妹妹将来跟他去县城享福呢,他咋就回了林场呢!” 苏力德就差捶胸顿足了。 苏强说:“你别总拿苏梅跟他说事,那是你们胡乱定的娃娃亲,不作数。” “咋就不作数了?”苏力德翻着白眼说,“娃娃亲咋的,咱家苏梅要个头有个头,要长相有长相,还是县一中的团支书,配他窦青山还咋的,富富有余,你妹妹要是将来跟他结婚,那是他上辈子修来的福分。” “懒得跟你掰扯,你那些陈芝麻烂谷子不受法律保护,”苏强毕竟是新时期青年,不想跟父亲争执,就说,“这么定了啊,中午你们整两个硬菜,给你未来的‘姑爷’接风洗尘。” “他想得美,”苏力德吐口吐沫,恨恨地说,“没出息的玩意儿,我还给他接风洗尘,我那好酒好肉喂狗也不给他吃!” 父亲恼了,不愿意招待窦青山,新婚媳妇何丽又不会炒菜,没办法,苏强就在林场唯一得一家小酒馆请窦青山喝酒。 酒酣耳热之际,苏强问窦青山,“你,还和徐翠翠书信往来吗?” 他说话有些虚虚的。 “当然往来。” 窦青山喝不惯乡村小烧,60度,喝一口嗓子像着了火,才三两小烧下肚,就有了些醉意。 苏强哦了声不再说话,低头吃菜。 过了一会儿,苏强抬起头,眼睛定定地看着窦青山问:“听说徐翠翠疯了,你,你还跟他处对象吗?” “处,当然处了。” 窦青山脸颊通红,眼珠子也布满了血丝。 “你……唉!”苏强欲言又止。 “有话就说,有屁就放,干嘛吞吞吐吐的。”窦青山不满地看他一眼。 “你,你就甘愿娶个疯子?” 苏强把脑袋凑过来,低声问。 “我不管她疯不疯,只要是徐翠翠我就爱,”窦青山说,“何况,翠翠现在已经康复得差不多了,她能认得我了。” “她那只是暂时的好转,疯子就是疯子,一辈子都治不好的,总是个累赘啊,兄弟。”苏强探过头,低声说。 “你啥意思?”窦青山猛地把他探过来的脑袋推回去,大声说,“你原来不是疯狂地追求过徐翠翠吗,人家疯了你就嫌弃人家了?咋的,现在又想破坏我俩的幸福,亏你想得出!” 苏强的头发被他弄乱了,他用手指当梳子,梳理了下头发,说:“疯了,徐翠翠疯了,我看你也是疯了!放着好端端的城里工作不要,非要跑到这穷山沟遭罪,还,还非要跟一个疯女人恋爱,你真是个疯子!” “你才是个疯子呢!” 不胜酒力的窦青山,酒精已经烧热了头脑,见他糟践徐翠翠,猛地一拍桌子大喊道。 周围酒桌的人被这边的动静惊扰,纷纷转头看他们。 苏强压低声音说:“你小点声行不行,说你精神病你不服,就你这一出,整个一个神经不正常!” 窦青山要发火反击,又怕别的桌客人笑话,也压低声音凑过去,望着他的眼睛说:“你说我是精神病,操,我,我还怀疑徐翠翠突然疯掉,是你小子搞的鬼呢!” “放你妈的屁!” 苏强本来就心虚,见窦青山突然说中他的“罪恶”,不由得恼羞成怒,拍着桌子怒吼。 “窦青山,你他妈就是个二逼,不是喘人气的‘怪胎’!” 窦青山担心父亲知道自己放弃县局工作,必定会跟他急眼,但他又想不出如何跟父母说,就想暂时瞒着家人,先在林场干一段时间,再找合适的机会告诉他们。 窦大虎一直以为窦青山在县林业局工作,给自己长了脸,说话腔调都提高了,腰板也直起来了,心里总是美美的。 这天他和营林队员一起,来到白刀山秋季植树。 窦大虎很是感慨,遥想当年,他带领伐木队员奋战在白刀山上,迎风斗雪,苦干加实干,终于将白刀山上的原始森林砍伐殆尽,为国家输送一列车又一列车优质原木,强力地支援了国家建设。 那时他们作为林业工人多自豪,多豪装啊! 可是时代变迁,物是人非,现在的白刀山到处都是低矮的灌木和不成材的树木,早已没有了昔日的森严气象。 没有了森林,就没有了獐狍野鹿,没有了黑熊野猪,没有了珍禽飞鸟,更不会有虎豹了! 想到虎豹,他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唉,他不知多少年没有听见虎啸,没有见到豹影了! 只有梦中,他还偶尔从噩梦中惊醒,梦见那只咬断腿的雌虎,和她不甘、不舍的虎啸,以及那只幼虎向自己哀求的眼神。 都是过度砍伐惹的祸,他心里在自责。那时缺乏科学规划,管理粗放,剃头似的将所有树木平推砍掉,一点也不给森林恢复生机的机会。 如果按照现在这样科学采伐,适度采伐,也不会把山林糟蹋成这个样子。 突然,不远处的小树林里掠过一个身影,窦大虎凭借猎人的嗅觉,灵敏地感觉到那是一只野生动物。 他不由得心里一热,心脏砰砰狂跳起来。他快步跑过去,鼻翼急速翕动两下。 那是一只獾子! 他闻到了它的气味,一股只有獾子才具有的特殊的腥臊、土腥的味道。 他快跑两步,果然看到一只十几斤重的獾子,一闪就隐入灌木丛。 窦大虎激动得热泪盈眶。 多少年了,不要说黑熊虎豹,就是过去一只再普通不过的獾子,他也没看到过啊! 不一会儿,苏力德和其他队员从林场方向赶来与他汇合。 窦大虎急不可待地告诉他,獾子,我看到了一只獾子! 苏力德虽然也很高兴,但没有像他那样激动不已的样子。 “那只獾子去哪了?能看到它的洞口吗?” 苏力德捡起一根干树枝,在草丛里扒拉,试图寻找獾子的洞穴。 “你干哈?” 窦大虎警觉地问。 “找獾子啊,”苏力德继续在草丛里扒拉,“獾子油现在可是稀罕物,它治疗烫伤、烧伤有奇效。” “拉倒你!”窦大虎夺过苏力德手上的树枝,咔嚓一声折断,扔得老远。 “你,你干啥?”苏力德不解地看着他。 “这么多年了,好不容易看到一只野獾子,咋,你还想把它宰了提炼獾子油,你,你气死我了!” 窦大虎果然生气了,朝苏力德瞪起一双虎眼。 “奇了怪了,你不是老爷岭最有名的猎手吗,咋的,现今没有猎物可打了,你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了?” 苏力德重新捡起树枝,嘲讽地看着他说,“獾子油可值钱了,逮到这只獾子,咱哥俩一年的酒钱都有了。” 苏力德继续扒拉草丛寻找獾子洞。 窦大虎夺过树枝,咔嚓咔嚓…… 他把树枝折断好多截,每一段比筷子还短。 “你……” 苏力德朝他瞪起了眼睛,表情怪罪。 “你别朝我瞪眼睛,”窦大虎把手里的树枝扔掉,说,“过去我把老爷岭的虎豹打光了,现在总做噩梦,梦见它们的叫声和眼神,梦见它们的魂儿在老爷岭游荡,我的心就像刀割一般疼痛啊,兄弟。” “那是你猎杀野生动物太多,他们的魂魄来朝你诉苦、鸣冤,朝你索命来了。” 苏力德还“记恨”他刚才的举动,话就有些往很里说,故意损他、气他。 “所以啊,我才觉得自己杀生太多,戾气太重,我把老爷岭的虎豹黑熊都杀光了,我是森林的罪人啊!” 窦大虎神情黯淡下来,一脸忧戚地看着白刀山。 “啊,你杀生太多,你要造林还债,那就不让我逮獾子了?岂有此理!”苏力德愤愤地说。 “力德兄弟啊,咱俩也都人到中年了,快要有第三代人了,别再杀生了,为后代积点阴德,免遭报应。” 窦大虎语重心长,心有戚戚。 他最后这句话,让苏力德一震,让他想到苏强已经结婚,马上就要有孩子,他就要抱孙子了,他害怕了,害怕窦大虎这个狠人的嘴损,万一将来真报应到孙子头上,后悔都来不及。 于是,苏力德放弃了抓獾子发财的念想。 但他还有些不开心,觉得这个拜把子大哥口上无德,为了阻止他抓獾子,竟然拿后辈人的安危来威胁他。他心里惴惴的,特别堵得慌。 第25章 一个更加严峻、要命的问题 不知是一种什么心理,苏力德突然也想给窦大虎添添堵。 于是,苏力德就把窦青山的事情跟窦大虎说了。 窦大虎听后暴跳如雷,扔下树苗子就跑了。 看着大哥这种样子,苏力德狠狠抽了自己一个嘴巴,明明知道他是个炮仗脾气,点火就着,干嘛还非要给他烧火呢! 苏力德害怕了,扔下铁锹赶紧追了上去。他抓住窦大虎胳膊,让他冷静点,也许孩子有他自己的理由呢。 “理由?他有什么理由?兔崽子,拿我当空气呢,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当爸的,气死我了!” 窦大虎眼睛里在喷火,怒不可遏地喊道。 “也许孩子真有啥难处……” “你别在这和稀泥,”窦大虎甩开他的手,怒吼道,“苏力德,你个王八犊子,亏我拿你当好兄弟对待,跟你掏心窝子,可你呢?为啥不早点告诉我!” “我,我不是怕你这个臭脾气吗……”苏力德埋怨道。 “别跟我整没用的!青山那兔崽子昏僵,难道你这个未来的‘老丈人’,也看着自己的‘姑爷’胡来吗?” 窦大虎甩开苏力德,往朝阳林场方向走去。 苏力德怕他在众人面前打儿子,让窦青山难堪、出丑,就追了上去。 “你别跟腚狗似的,离我远点!”窦大虎知道他在后边跟着,回头朝他瞪眼珠子。 可是苏力德不管那些,就是在后边跟着。 两个小时后,窦大虎才和苏力德来到朝阳林场。 此时的林场静悄悄,职工们都上山植树去了,只有两只大鹅,晃晃悠悠迈着八字步,在场部的院门外嘎嘎叫。 窦大虎冲进场部排房。收发室的老头认得他,问他此时来干什么? “窦青山在吗?”窦大虎黑着脸孔问道。 “哦,那个新来的中专生啊,在,在,沿着走廊往里走,左手边第三个门,就是他的办公室。”门卫乐呵呵地说。 窦大虎没待他说完,就朝走廊走去,脚步咚咚咚,似乎满是怨气。 门卫见他一脸怒气,眼神问苏力德,这个黑铁塔咋的了,谁招惹他了? 苏力德朝他耸耸肩,赶紧追上去。 窦青山正在办公室低头看书。 窦大虎冲进来。 窦青山感觉进来一股煞气,连忙抬头,呆住了。 “王八羔子!”窦大虎指着窦青山说,“看我今天不揍扁你!” 说完,窦大虎就朝办公桌后边奔去。 窦青山早就料到会有这一天,所以当父亲恶虎一般扑过来的时候,他仍站在原地,没有躲闪。 因为躲闪也没用,父亲肯定要撒气揍他。既然如此,那就来个痛快的! 苏力德从后面抱住窦大虎,“有话好好说,别耍虎!” “放开我,我今天要捶扁这个兔崽子。”窦大虎怒声说。 “你小点声,这是办公室。”窦青山声音颤颤地提示道。。 “我管你什么办公室不办公室,兔崽子你等着!”窦大虎奋力想睁开苏力德的胳膊,朝他奔去。 “快跑啊,傻小子,难道你就站在那等他揍啊!” 苏力德没有窦大虎力气大,抱着他的两条胳膊快要被他挣开了,就朝窦青山喊道。 “我不跑!” 窦青山执拗地说,“我又没做丢人的事,干嘛要跑啊!” “王八羔子,你还嘴硬是不?”窦大虎见他这个态度,更是火上浇油,跳着脚骂道,“你没做丢人的事?你还想咋丢人啊!” “苏叔叔,你放开他。”窦青山见苏力德的胳膊快要被父亲掰断,疼得龇牙咧嘴,就说,“我已经中专毕业,也20岁了,我有权决定自己的未来。” “你,你……” 窦大虎气得浑身颤抖,脸色如猪肝。 “你他妈知道中专毕业啊,操你妈的,谁家中专生回到穷山沟里遭罪,兔崽子,你说!” “爱谁谁,反正我就喜欢这里,我不管别人!” 窦青山脖子一梗,表现出从未有过的倔强。 窦大虎被他彻底激怒了,奋力挣开苏力德的胳膊,抓起办公桌上的钢笔水瓶,朝窦青山脑袋砸过去。 啪! 钢笔水瓶在窦青山前额上爆裂开来。 窦青山啊地一声惨叫。 就见玻璃碎片扎进他前额,蓝色的液体和红色血液混合在一起,流了他满脸。 “窦大虎!你疯了吗?他可是你亲儿子啊!” 苏力德生气地把推开窦大虎,朝窦青山奔过去,扶住摇晃的窦青山说:“快,快去卫生所。” 窦青山抹了一把脸上的红蓝色液体,站着没动,说:“你别管苏叔叔,我让他打,从小他就打我,我今天倒要看看,看他能不能把我这个亲生儿子打死!” 窦大虎瞬间傻眼了,他没想到自己会下手这么狠。 但他更没想到,打小就逆来顺受,从不敢跟自己大声争执的儿子,现在竟然如此“视死如归”,“大义凛然”! 后来,边秀珍每次见到大儿子额头上的伤疤,都数落窦大虎,“那回你用钢笔水瓶把青山砸成那样,你咋下得去手啊?你后不后悔?” 窦大虎总是深深地叹息一声,骂道:“这个王八犊子,他也不知道躲一下,就那么站着让我砸,我能不砸吗。” “随根!” 边秀珍总是无奈地叹口气。 窦大虎搞的动静太大,走廊办公室里的场长和其他几个工作人员,闻讯赶来。 场长见老子打儿子,虽然心里也不理解窦青山的做法,虽然同情窦大虎的愤怒,但此时窦青山已经成了他的职工,这个林场成立以来唯一的一个中专生,可是他的宝贝,岂容别人撒野打他? 场长就把窦大虎批评了,说:“窦大虎,这是场部,不是你家,想撒邪气就随便撒。” “老子打儿子,天经地义!”窦大虎一副桀骜不驯的样子。 “你还有没有点规矩了,天经地义?儿子不是你的私产,随便打人也是犯法的,亏你还是老职工呢,一点觉悟也没有!” 被场长教训一顿,窦大虎心里的火气也平息些,他此时知道,大儿子铁了心要在林场扎根,他已无回天之力了,就悻悻地朝场长拱拱手,头也不回,大步流星地走出场部。 苏力德拽起窦青山,去卫生所包扎伤口。 “你这孩子也是,你爸那个臭脾气上来,下手哪有个轻重啊,你咋躲都不躲,就电线杆子似的杵在那让他砸!” 苏力德看着窦青山还在流血的额头,心疼地埋怨。 “唉,我不挨他这一下子,不见点血,他不会解气的……” 窦青山说得风轻云淡,但额头上的疼痛,却让他龇牙咧嘴。 窦大虎从场部出来,没有心思去白刀山植树了,郁闷至极,他回到家里。 边秀珍正在院子里给小白菜除草,见他半下午的就回来,脸色铁青,愤愤然的样子,就觉得纳闷,停住锄头问他咋的了? “气死我了!” 窦大虎说完,也不管楞在一边的边秀珍,到屋里舀了一瓢凉水,咕咚咕咚牛饮完,出来一屁股坐在院里的木墩上,抽起了闷烟。 边秀珍猜测,丈夫一定是遇到了大麻烦,不然不会这个时候从山上下来,生这么大气。 她索性把锄头扔在一边,走出菜园,来到窦大虎身边。 窦大虎在边秀珍的追问下,把大儿子辞去县林业局好工作,非要到朝阳林场上班的事,一五一十地跟妻子学了一遍。 边秀珍听罢,也是疑惑不解,说:“这个老大,他是咋想的,读书把脑子读坏了还是咋的?” “早知道他这样,当初还不如不让他参加高考,像苏强那样直接上班,省得读中专多花不少钱不说,还耽误了两年工龄。兔崽子,气死老子了!” 窦大虎越说越气愤,烟袋锅在木墩上猛然磕打起来。 啪嗒一声,老爷岭色木做的烟袋杆磕断了。 窦大虎更来气了,“妈了个巴子,今天真是晦气,人要是倒槽了,喝凉水都塞牙缝!” 今天是周五,按往常习惯,上班的窦青山要回来住两晚。在庙岭中学读高三的窦青松(他已住校),也会回来住一晚。 边秀珍还像往常那样,做了一桌子菜,等待孩子们回来大肆饕餮。 可是天已黑透,墙上钟表的指针指向8点,两个儿子仍不见踪影。 小儿子窦青云早就回来了,他已上初一,还没住校。 窦青云像往常一样,扔下书包在厨房给母亲帮厨。 “妈,我爸咋的了,今天咋回来这么早呢?我跟他说话,也带搭不理的。” 窦青云嘴巴向躺在炕上的窦大虎努努。 边秀珍叹息一声,说:“你爸叫你大哥气着了。” “我大哥?他咋气着我爸了?”窦青云不解地问。 “唉,你大哥他,他自己把自己贬到朝阳林场了。”边秀珍眼圈红了。 “啥?他犯啥错误了,把他贬到了林场。”窦青云张大嘴巴,瞪着一双大眼睛吃惊地问。 边秀珍就把窦大虎的话,跟小儿子一字不落地学了一遍。 窦青云沉默了一会儿,把摘好的秋豆角拿到水盆里洗。 “也许,我大哥是遇到了难处,他有口难言?”窦青云自言自语地说。 边秀珍猛地抬起头,眼里流露出温柔的、母性的光芒,说:“是啊,我咋没想到呢,老大是个闷葫芦,有啥困难、委屈从来不说,总是一个人默默地忍着、扛着……” “我爸没揍我大哥?”窦青云小声地问。 边秀珍突然一个激灵,她想凭丈夫的火爆脾气,以及他回来的表现,他一定不能轻饶了窦青山。 边秀珍将手里的锅铲子撇到锅台上,怒气冲冲地抓起围裙就进了屋。 第26章 母亲哭得那么伤心 “老窦,我问你,是不是你在场部把青山给揍了?”边秀珍冲炕上趟着的窦大虎说。 窦大虎没搭理她,翻个身脸朝墙壁,继续闭眼睛假寐。 “不对!”边秀珍自言自语道,“你要没揍他,他早就回家来了,你说实话,是不是把他打了?” 窦大虎还是没说话。 “起来,你别装死蝲蛄!”边秀珍去拽窦大虎。 “拽什么拽?”窦大虎坐起来,不耐烦地白了边秀珍一眼。 边秀珍不依不饶,继续追问窦大虎,到底打没打窦青山。 窦大虎最后承认了,说也没动手,就是拿钢笔水瓶砸了他一下子。 边秀珍一听就火了,大声说,“你还没动手?钢笔水瓶像石头似的,砸他脑袋上不把他砸晕了啊!” “你喊什么喊,不就是破了点皮吗,大男人的流点血能咋的,离死远着呢!” 窦大虎冲她瞪眼吼道。 边秀珍就哭了。 “流点血?我不信!你肯定把孩子打坏了!” 边秀珍呜呜哭道:“钢笔水瓶那么硬,你砸他脑袋上,你多大的力气啊,哎呦我的儿啊,你要是在前额上落个大疤瘌,将来可咋找对象啊?” 窦大虎被她哭得心烦,催她赶紧去做饭。 这时窦青松唱着歌回来了。 他见母亲坐在炕沿上抹眼泪,父亲满脸怒气地坐在炕上,弟弟小心翼翼地坐在外屋不敢吭声,就不合时宜地说:“妈,你咋不做饭呢,我都饿了。” “饿,饿,饿死鬼托生的?”边秀珍说,“老娘今天就不做饭了,看你们能不能饿死!” 边秀珍摘下围裙,用力扔在一边,躺倒在炕的另一边抽泣。 窦青松从没见母亲发这么大火,一时无措,拿眼去看父亲。 窦大虎似乎也有些蒙圈了。结婚这么多年,面前这个平时看似柔软的女人,今天竟然如此河东狮吼,让他一下子想到当年那只被自己套住后腿的雌虎。 雌虎为了保护、救助幼虎,不惜咬断自己的后腿,也要带领孩子远离危险,而今天边秀珍为了大儿子,竟然像那个雌虎一样“撒泼”发威,就差跟自己拼命了…… 窦大虎看看地上的二儿子和小儿子,发现他俩也不知所措地望着自己,麻爪了。 窦青云给二哥窦青松使了个眼色,两人来到外屋。 窦青云虽然是个男孩儿,但性格却随母亲,温顺慈爱,从小就跟母亲学习厨艺,他让二哥烧火,自己开始炒菜。 不一会儿,窦青云就把4个菜炒熟,窦青松和他端上饭桌。 窦大虎给窦青云使眼色,让他召唤母亲起来吃饭。 窦青云会意,爬上炕,拽母亲的胳膊,“妈,别生气了,起来吃饭。” 边秀珍早听见厨房里锅碗瓢盆声响,闻到一阵阵菜香,知道是小儿子在炒菜。 “我们吃,妈不饿。”边秀珍头朝里,鼻音很重地说。 “你不吃,我们咋吃啊,妈,我的好妈妈,你快起来尝尝我做的菜,给我打打分,看及不及格?” 窦青云一边拽母亲胳膊,一边耍娇。 “妈不饿,气都气饱了!” 边秀珍突然站起来,狠狠地剜了窦大虎一眼,穿上鞋就往外走。 “妈你干嘛去啊,外面黑灯瞎火的。”窦青松赶紧抓住边秀珍的手,不放她走。 “我去朝阳林场找老大,我儿子被人打了,我去看看我儿子还能不能喘气!” 话未说完,边秀珍眼泪哗地流下来。 “哎呀——” 窦大虎用力在大腿上拍了一把,“我不就是砸了老大一瓶子吗,你至于这样闹腾吗?” “我不让你去,”窦青云也过来,扯住母亲衣服说,“外面这么黑,去朝阳林场25里地,要翻过好几座山,太危险了!” “我叫山猫野兽吃了才好呢,省得在家闹心!”边秀珍还要往外闯。 “我去看我大哥好了,”窦青松说,“妈你赶紧吃饭,吃完饭我就去朝阳林场。” 边秀珍不再往外挣了,疑惑地看着窦青松。 “我去!吃完饭我就去看我大哥!” 窦青松见母亲怀疑,就加重了语气。 “那,外面天这么黑,万一,万一你遇到野兽咋办啊?”边秀珍担忧地说。 “没事,我不怕!”窦青松胸脯一挺,声音洪亮地说。 边秀珍果然坐下吃饭。 一家人围坐在饭桌边,默默地吃饭,完全没有了往日周末全家人聚餐时的欢声笑语。 闷声吃饭,速度很快,转眼间大家都吃完饭撂下饭碗。窦青云收拾碗筷。 窦青松穿上外套,拿起手电就要出门。 “把我的老洋炮带上。”窦大虎摘下墙上的老洋炮,递给窦青松。 窦青松抓起老洋炮,打亮手电筒,就冲进黑暗之中。 窦青松骨骼清奇、高大、粗壮,像窦大虎的翻版。他正直18岁,年轻力壮,精力充沛,成天在山林里游荡,上山、下河、爬树,练就了一身本领。 25里山路,一般人要3个小时才能到达,而窦青松抄近路,走险路,只用了两个小时,就来到朝阳林场东山梁。 已是夜晚9点多钟,朝阳林场由于没有娱乐节目,职工们早早就熄灯睡觉了。 山洼里的林场一片漆黑。 窦青松小跑着下了上岗,走上林场的那条唯一亮着路灯的东西主街。 他的脚步匆匆而陌生,惹得村东不知谁家的一条大狗警觉地吠叫起来。接着林场的几十条大狗,都汪汪吠叫,企图用声音吓退“入侵”者。 只有场部宿舍的一角,还亮着灯。 窦青松直奔过去,敲响房门。 房门打开,窦青山头缠渗着血迹的绷带,出现在窦青松面前。 窦青山吃了一惊。 深更半夜的,窦青松怎么风尘仆仆地跑来了? 难道,家里出了什么事? 窦青松见大哥这个样子,理解了母亲为何冲父亲发那么大的火气。 “还疼吗?缝了多少针?”窦青松有些渴,端起桌上哥哥的水杯,将里面的水喝干。 窦青山见他渴成这样,又给他倒了一杯水,递给弟弟。 窦青松接过水杯,再次将水喝干。窦青山还想给他倒水,窦青松一把将杯子捂住,看着他脑袋问:“缝了多少针?” “5针。” 大约仍能感觉到疼痛,窦青山想尽量表现出无所谓的态度,但眼里表情却有些痛楚。 “大半夜的你咋来了?”窦青山关切地问。 “因为你,咱妈和咱爸吵起来了,她气得连饭都不吃,就要来看你。你说20多里山路,荒郊野外、深山老岭的,我们能让她来吗?没有办法,我才替她来的。” 窦青山眼圈红了,叹息一声,沉默不语。 “大哥,你咋想的,为啥放弃城里舒适的工作不干,要跑到这深山老林里来,惹得咱爸生气不说,就是我也想不通啊!你究竟是傻还是缺心眼?” 窦青松一连串地质问和埋怨。 窦青山又叹息了一声,仍然沉默不语。 “你说话呀,叹息有个屁用!”窦青松忽地站起来,瞪着他大声说。 继而他又坐下来,声音缓和下来,“你是不是有啥难言之隐啊?” 窦青山抬起眼皮去看弟弟,眼神里满是惊奇和感动。 “不是我瞎猜的,是老弟说的,”窦青松见大哥看自己的眼神有些异样,就解释道,“老弟说,大哥不是个糊涂蛋,他这么做一定有他的道理,有他的难言之隐。” 窦青山心中一阵感动,多日来几乎所有的人都在置疑他,嘲讽他,贬损他,甚至父亲差点把他砸死……但是老小窦青云却能窥见他的内心,真是一个既温柔又善解人意的好弟弟啊! 于是,窦青山就把他与徐翠翠恋爱两年,以及他俩之间的心酸故事,竹筒倒豆子,全部都讲述给窦青松听了。 窦青松就像听一个传奇的爱情故事,他刚刚成年,心思又有些粗糙,还不懂男欢女爱的情恋之事,但他却被哥哥的讲述深深感动了,也理解了哥哥“怪异”的举动。 但很快,他就提出了自己的担忧,“你和徐翠翠偷摸谈恋爱,并为了她放弃城里的好工作,那苏梅姐怎么办啊?” 在窦青松简单的头脑里,漂亮、大方的苏梅,早就成了他未来大嫂的理想人物! “我们俩没有感情,我不爱苏梅。”窦青山漠然说道。 “可是,你俩是咱爸和苏叔叔定的‘娃娃亲’,打小两家就公认的啊,要是咱爸知道你甩了苏梅,自己做主要和一个疯子结婚,他,他不拿洋炮轰了你啊……” 窦青松突然想到一个更加严峻的、要命的问题摆在面前,令他头疼! 第27章 父亲要用老洋炮要崩了儿子 窦青松回到边境小屋,时间已是次日凌晨。 其实,他是午夜12点离开大哥宿舍的,他完全可以在两个小时后回到家,但他晚回去了两个多小时。 他被大哥带给他的那个问题难住了:大哥回到朝阳林场的原因,竟然是为了一个疯女人! 他不知道如何跟母亲复命。 他也不知道父亲听说这个理由后,会不会因为这个逆子“喜新厌旧”,抛弃苏梅,而气得暴跳如雷,抄起老洋炮来把大哥轰了! 他往回走的时候,心里烦乱如麻,沉重无比。腿沉的像坠了铅块,脚步拖拖拉拉,磕磕绊绊,一点也没有来时的疾风迅猛。 当他翻上他家西边山岗,来到“吴大澄庙”旧址时,他再也走不动了,于是索性在石头上坐下,闷头思考。 可是脑浆子都想疼了,他也没想出怎么跟父母交代的好办法。如实说,母亲会伤心,父亲会愤怒。 可是,如果撒谎欺骗他们,他又是个诚实的孩子,从小就没撒过谎,现在让他撒谎骗人,何况欺骗的又是亲生父母,他觉得是不孝顺…… 窦青松脑袋都要炸了! 他平时觉得数理化难,可这个问题的难度,远比数理化还要令他无解! 最后,东边天际泛起了鱼肚白,西边山洼里的庙西村,公鸡开始打鸣,他才忽然一个激灵,想到他一夜未归,母亲肯定也会一夜不睡,她不仅要等自己带回大哥的消息,更会担心自己的安危。 窦青松突然感到后背一阵冰凉,撒开脚丫,兔子一样翻过山岗,朝家里跑去。 窦青松气喘吁吁跑到家,老远就看见母亲坐在门前的一个树墩上,雕塑似的朝西山坡的小道上了望,他就后悔了,后悔在“吴大澄庙”坐的时间太久,让一直母亲担心。 奔到母亲身前,窦青松发现母亲的头发上、睫毛上和眼眉上,都挂着露珠,她确实在外面等了他一夜! 窦青松眼眶一热,喉咙一阵刺痛,哽咽了一声。 “妈!” 边秀珍见到儿子,脸上终于露出笑容,她想站起来,可是腿脚早就麻木了,她一个趔趄跌坐地上。 窦青松赶紧把母亲搀起来,心疼地说:“你咋这么傻呢,外面又冷又潮,咋就在外面坐了一夜啊!” “我还没骂你呢,你倒责怪起我来了,”边秀珍在他肩膀上搥了一拳,埋怨道,“你咋整的,鬼打墙了?还是跑哪野去了,一宿都不见个鬼影子,吓死人了!” 窦青松知道,此时母亲挂念的不只是大哥,更是担心他的安危,便像做错事的孩子,低声说:“我,我也没遇到鬼打墙,也没跑哪野去,而是,而是……” “咋的了?你大哥究竟咋样了?” 边秀珍突然紧张起来,面色入土。 “我大哥他……唉,愁死我了……” 窦青松急得直跺脚,就是不知道如何跟母亲说。 “他咋的了?你快说啊,急死人了!” 边秀珍朝他吼了起来。 窦青松见母亲急得快要疯了,就一咬牙把窦青山和徐翠翠的事,一五一十地跟母亲说了。 “哎呀妈呀!” 边秀珍猛地在大腿上拍了下,突然双腿一软,重新跌坐在地上。眼泪像溪流似的,从她眼泪汩汩而出。 “死犊子!这个死犊子!” “他咋这么大胆啊,他咋这么有老猪腰子啊!他做下这么大的孽,咱咋还有脸见苏力德啊,丢死人了!还咋在林场活人啊!” “气死我了!我要被他气死了……” 边秀珍一口气没倒上来,身子就朝一边歪倒。 窦青松慌了手脚,大声呼唤母亲。 窦青松在清晨的呼唤声,在边境线静谧的的旷野里显得格外突兀和响亮。不仅把大黄狗吓得蜷起尾巴钻进窝里瑟瑟发抖,就连门口大青杨树上一对啁啾的黄鹂,也扑棱着翅膀惊惶飞走。 窦大虎和窦青云披着衣服,急三火四地跑出屋子。 窦大虎看见边秀珍被抱二儿子抱在怀里,双眼紧闭,嘴唇乌紫,一声不吭,死人一样。 窦大虎顿时慌了神,连忙在边秀珍人中上用力摁下去。 “孩儿他娘!孩儿他娘!”窦大虎大声而急切地呼唤。 窦青云吓哭了,跪在地上用力摇晃着母亲:“妈,妈……” 过了十几秒钟,边秀珍吐出一口浊气,鼻子下面有了气息,睁开眼睛。 “你他妈咋把你妈弄成这样!” 窦青松心里松弛下来,刚呼出一口气,就被窦大虎抽了一个耳光。 “我……” “说!” 窦大虎怒目圆睁,甚是吓人。 “你打老二有啥用,祸也不是他惹的。” 边秀珍对窦青松说:“扶妈起来,我要进屋躺一会儿。” 窦青松和窦青云将边秀珍搀扶进里屋,边秀珍脱鞋上炕,拉过被子盖上头,呜呜痛哭起来。 窦大虎和窦青云站在地上,看着被子里的边秀珍哭得伤心欲绝,彻底懵了。 窦大虎把窦青山拽到外屋。 窦青松回来的时候,还想瞒着父亲,但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他知道不说实话不行了。 于是,他怀着忐忑的心情,开始叙说大哥和徐翠翠的前因后果。 但他声音颤抖,说得断断续续,身子犹如筛糠,似乎他说的不是别人,而是做了天底下最丢人现眼事情的,是他自己。 窦青松说得自己心惊胆颤! 果然,窦青松最担心的事情发生了。 窦大虎听完他的诉说,爆喝一声,木墩边的抄起老洋炮就往外冲。 由于早有准备,窦青松手疾眼快,抱住父亲说:“爸,爸,你冷静点,冷静点啊爸!” 窦青云吓哭了,抓住猎枪枪管说:“爸,你不能去啊,我大哥他,他和徐翠翠是真心相爱的。” “放开我!” 窦大虎眼睛通红,怒目瞪视,一副要杀人拼命的架势。 窦青松和窦青云更不敢松手了,一个紧紧地抱住父亲,一个紧紧地抓住枪管,哀求父亲不要冲动。 “兔崽子,老子今天非崩了他不可!” 窦大虎仍然一副怒不可遏的架势,像一个被困牢笼的猛虎,上蹿下跳,咆哮如雷。 窦青松和窦青云仍然紧紧地捆缚着他。 俗话说,老儿子大孙子,老爷子的命根子!窦青云是老小,此后边秀珍再没生下孩子,一心只想要个女孩儿的窦大虎,就格外疼爱他,把他当作小雪的替身,当作女孩儿养活。 久而久之,窦青云活脱脱就像一个女孩子,说话像,举手投足也像。甚至他穿的衣服,也是花里胡哨,他说话的声音也阴柔,而且动不动就哭鼻子,抹眼泪,一点也不像个男孩。 窦青云的力气在父亲面前简直不堪一击,结果手腕子就被扭了,他啊地一声松开了手,疼得面目扭曲,眼泪流下来。 窦大虎愣了下神,仍然奋力挣扎。结果,他就挣脱了窦青松的胳膊。他抓着老洋炮疾风般朝外冲去。 窦青云急了,猛地从后面抱住父亲小腿。 正直壮年的窦大虎力大如熊,娇弱的窦青云哪里能拖住他一双肌腱如牛的双腿,他被他拖行了几步。 窦青云发出一声惨叫。但他仍没放手,死死地抱住父亲的双腿。 窦大虎听到小儿子惨叫,心下一惊,停住脚步,回头去看窦青云。 窦青云的手扭了,钻心地疼,他不得不松开双手。 窦大虎见状,又朝外冲去。 “爸——” 身后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呼喊。 窦大虎回头,见小儿子跪在地上哭泣。 窦大虎终于心软了! 他扔下猎枪,泪如雨下。抱着脑袋蹾在地上,“祖宗啊,我做什么孽了,兔崽子这么折腾我,这么丢我的人,我,我没脸再见苏力德兄弟啊,我没脸见人了啊!” 突然,屋门开了。 边秀珍面容平静地站在面前。她的从容,她的镇定,让三个撕心裂肺的人吓了一跳。 “妈,妈!” 窦青云惊恐不安地叫着。 “老伴儿,你,你咋的了?”窦大虎也是吃了一惊,刚才明明寻死觅活的人,咋突然变得如此淡定、平静呢? 不好!她莫不是被老大气疯了? “我去见老大!” 边秀珍对愣神吃惊的窦青松说:“老二,你陪妈去。” 边秀珍是3个小时之后,在窦青松搀扶下来到朝阳林场的。那个时候,窦青山和职工们正在苗圃除草。 边秀珍他们在苗圃门外站住,她让窦青松去叫窦青山。 第28章 耳光打在脸上,却疼在母亲心里 窦青山没想到,二弟这么快又出现,以为他还没回家,所以当窦青松在苗床外叫他时,他有些不耐烦。 “咋还不回去呢,你离家一晚上走夜路,咱妈不得担心死了。”窦青松来到苗床外,埋怨弟弟。 窦青松也不说话,转身往外走。窦青山迟疑了下,望着二弟背影,狐疑地跟他出了大门。 窦青松做梦也没想到,母亲竟然出现在大门外。他吃了一惊,知道母亲这是找自己算账来了。 窦青山心里默念,还好,父亲没来,不然他会拿洋炮崩了自己。 这也是他最担心、害怕的! “你跟哪个疯丫头铁了心了?”边秀珍望着儿子额头上的纱布,有些心疼,但想到他做的事那么古怪、气人,就又十分气愤。 窦青山没说话。但他的表情却给出了答案,他跟徐翠翠铁了心。 “你俩分不开了呗?” 由于是在苗圃,边秀珍不想把事情闹得满城风雨,就尽量压低声音,语调平缓地说话,她伸手把晨风吹到脸上的一缕头发,塞到耳后。 “嗯。” 窦青山不敢看母亲的脸,眼睛定定而坚毅地看着青翠的远山。 “缝了几针?” 边秀珍突然改变话题,看着大儿子头上包着的纱布问。 “5针。” “啪——” 边秀珍很响亮地扇了窦青山一个耳光。 窦青山和窦青松都愣住了。 窦青山捂住脸,疑惑不解地看着母亲。 “给你凑个数,吉利。”边秀珍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 大门外,窦青山捂着脸,望着那个无比熟悉的身影,义无反顾地、倔强而孤独地走远,终于抑制不住低声抽泣起来。 窦青山知道,母亲赏给他一耳光,说明他和徐翠翠的爱情,被母亲认可了。 但是,他也清楚,他可能从此会失去母亲对他的疼爱和情感! “妈——” 窦青山向着远去的背影扑通跪地,嘭嘭嘭磕了三个响头。 边秀珍来到苏力德家的时候,他正在菜园里侍弄秋白菜。“亲家母”还从未登过门,苏力德有点受宠若惊,连忙放下锄头从菜园出来,笑容满面地请她屋里坐。 “不坐了大兄弟。”边秀珍脸上浮现出一朵红云,愧疚地说,“我来给大兄弟赔罪来了!” “你真会开玩笑,‘亲家母’,你头一次登门,我高兴还来不及呢,咋说是赔罪呢。” 苏力德以为她开玩笑,就笑说。可当他看见边秀珍一脸肃穆、羞愧,看似不像是在开玩笑的样子。就收住笑容,一脸懵逼地望着边秀珍。 “这……” “啥也不说了,大兄弟,我养了个逆子,孽障,老大他……”边秀珍喉头哽了下,似乎在吞咽一块石头,或者一只苍蝇。 “老大他不争气,没福气,他自己搞了对象,是个疯丫头,他……我们一家都对不起你,苏梅是个好孩子,我家老大没福气,他负了苏梅,我在这里给你赔不是了。” 边秀珍给苏力德鞠了一个九十度的躬。 突如其来的消息,把苏力德彻底打蒙了,他傻子似的站在那里,看着边秀珍不知说什么好。 “孩子是我生的,也是我养的,如果你还不消气,是我当娘的没有教育好,我给你跪下了!” 边秀珍身子一矮,就要给苏力德跪下。 徐翠翠出院后,病情时好时坏,虽然没有像其他精神病女人那样具有暴力倾向,但朝阳林场的一些家长提出担忧,说她继续在幼儿园当老师不合适,万一发病了会虐待孩子。 鉴于此,林场领导找徐大刚商量,想把徐翠翠从幼儿园调出来,到其他岗位上班。 徐大刚虽然虎,却将道理,他知道妹妹的病情,理解林场职工的隐忧,便没说什么。 于是,徐翠翠便被安排到招待所,担任服务员。 这是一个轻松的差事,是看在徐大刚面子上,有意照顾徐翠翠。 所谓的招待所,一个月没有几个客人,也不用每天打扫房间,隔三差五开窗通风,阳光充足的时候把被褥抱出来晒晒,是其日常操作。 徐翠翠去之前,招待所只有一个40多岁的女职工,常年被风湿关节病折磨,看上去比实际年龄大出十几岁。 招待所在场部侧面,几十米距离,窦青山每天都能与她见面。 中午在食堂吃饭,是他们每天见的第一面。 大部分职工家在林场,中午回家吃。场长是局里派下来的,得在食堂吃。还有两位老光棍,不愿回家做饭,就在食堂吃现成的。 窦青山和几个年轻职工,家不在朝阳林场,属于住宿舍的,每天三顿饭在食堂解决肚子温饱。 徐翠翠是唯一一位在食堂吃饭的女职工。可能是这个原因,每次她都是最后一个来吃饭。而她来时,一般其他人也差不多吃完走了。 窦青山非常期待与徐翠翠在食堂见面,更希望两个人坐在一起,说说笑笑地吃饭。 可他们目前还没有公开恋情,属于“地下”状态,就不得不装作一般同事关系,遇到了点点头,微笑一下。即使说话,也是说些客套话,从不逾越鸿沟。 为此,窦青山感觉颇为煎熬、痛苦,明明两个相爱的人,苦盼着相见,渴望着依偎,却不得不向现实和世俗低头。 他俩的约会,只能在下班后。 一般情况下,徐翠翠先骑自行车出场部,再通过林场的那条东西主街,出了林场,骑行几百米,就是一座石拱桥,桥下是一条潺潺流水的小河,她在桥上把车停下。 大约几分钟后,窦青山火急火燎地骑着自行车赶上来。车子来到徐翠翠跟前,一个急刹车。两人眼神交会,倾心一笑。 窦青山牵着徐翠翠的手,来到桥下的小河边。 小河不宽也不深,河水清澈见底,流水淙淙,岸边有许多光滑的鹅卵石,两岸绿树掩映,清新湿润的空气飘荡着一缕野花的香甜。 两人找到绿树掩映处,免得被人发现,在石头上坐下,徐翠翠脑袋依偎在窦青山肩膀上,说着比蜜还甜的情话。 九月的一个星期天,窦青山骑着自行车,驮着一些礼品来到徐翠翠家。 他向徐翠翠的父母提出,他要娶徐翠翠当老婆。 徐翠翠在外屋烧水,准备给他们沏茶。虽然昨晚在小河边,窦青山把这个想法跟她说了,但此时听见里屋窦青山郑重其事的提出这个想法,她还是激动地眼含热泪。一不留神,开水差点烫了手。 徐翠翠母亲激动得眼泪都出来了。她拿眼睛去看丈夫。 徐翠翠父亲手里的香烟快要烧到指头了,他还在沉思,不说话。 香烟是“大重九”牌子,是窦青山刚才带来的礼品。 窦青山见香烟快要燃尽,忙抽出一支,递给徐翠翠父亲。他才从沉思中醒过神来,将烟屁股对准新烟,对着火后把烟屁股扔到地上碾灭。 “你可要想好了,不能一时冲动就来求婚。” 徐翠翠父亲不无忧虑地看了看窦青山,说,“我家翠翠,那个病……时好时坏,好的时候跟好人相差不二,可是犯病的时候,唉,你要有思想准备啊。” “我想好了,”窦青山看着他说,“我绝不是一时冲动,我是经过深思熟虑后,决定娶翠翠为妻的,你们尽管放心,我一定不会辜负翠翠。” “可是,翠翠是个精神病啊……”徐大刚压低声音,看看关着的屋门说。 “我不怕!我爱翠翠,不管她咋样,我都要娶她!” 窦青山从炕沿上下地,眼睛定定地看着一家人。 “那,你将来要是后悔了呢?”徐翠翠父亲说。 “不后悔,我绝不后悔,我会对他好一辈子的!” 窦青山斩钉截铁地说,“你们要是不相信我,我给你们写保证书,我用自己的鲜血写保证书。” 徐翠翠父亲摆手制止他,他相信这个年轻人所说。这些天,他也听说了窦青山的故事,一个堂堂中专毕业生,放弃局里舒适的工作,不顾大好前途,毅然来到深山里的林场工作,别人都说他是“怪胎”,其实他猜到了,这小子一定是为了爱情,为了他家翠翠…… 前几天,他听翠翠说,窦青山为了来林场工作,为了和女儿相爱,被他父亲砸了一缸子,被他母亲扇了一耳光,家人已经“不要”他了…… 联想到之前快把门槛踏破的苏强,以及他在翠翠疯掉前后的所作所为,他不得不为面前这个看似柔软、与他父亲虎背熊腰的样子反差极大的年轻人,而感到敬佩。 “好,既然你不嫌弃翠翠,我愿意成全你。” 徐翠翠父亲也下了地,一把拉起窦青山的手,说,“听说你家里为了你和翠翠的事,把你逐出家门了,你别怕,今后这里就是你的家,我们把你当亲生儿子待,有啥困难尽管吱声。” 徐翠翠父亲转头,看着三个儿子严厉地说:“我警告你们,往后青山就是你们的妹夫,如果你们有一个敢对他不好,我就跟你们没完!” “爹你放心,谁要是敢欺负妹夫,我第一个揍扁他!” 徐大刚握紧的拳头举起来,宣誓一般郑重地说。 其他两个哥哥,也跟着附和保证,绝对对妹夫好。 这时,徐翠翠母亲过来,抚摸着窦青山前额上落下的疤痕,说:“还疼吗?瞧你这父亲,下手也太重了,心疼死我了!” 窦青山眼里闪烁着泪花,说:“不疼,早就不疼了。” 第29章 她虽然是疯女,却是我要娶的娇妻 窦青山打算十一国庆节这天,与徐翠翠结婚,问徐翠翠父母啥意见? 他们都说没意见。徐翠翠父亲叮嘱老伴儿和大儿媳,离十一还有半个月,时间紧任务重,赶紧给女儿张罗嫁妆。 明天是八月十五,那时还没有实行公休日,但林场比较人性化,给那些家在外地的职工放了半天假,这样他们就可以提前回家。 窦青山思忖再三,还是决定回一趟家,把他与徐翠翠十一结婚的事情,告诉父母。 他知道父母已经被他伤透了心,他让他们丢尽了颜面,无法抬头做人,但他觉得自己没错,他与徐翠翠真心相爱,两情相悦,难道有错吗?! 他怀着忐忑的心情骑着自行车来到庙西村,在村东头把车锁好,背着两盒月饼和半扇排骨,顺着羊肠小路爬上东山。 为了表示心中歉意,他特意去县城给父母各买了一件新衣服,他寄望这种方式能让父母的怨愤消解些。 说实话,他不敢奢望父母彻底原谅自己,甚至他都能想到,父亲见到他后会如何暴跳如雷,把他带来的礼品扔出门外,不让他进门…… 但他必须回去!他觉得这是作儿子必须遵守的礼数和孝道。 背着几十斤重的东西,还没爬上山梁,窦青山就气喘吁吁,开始冒汗,待来到“吴大澄庙”遗址,他已经汗流浃背,腿酸腰疼。 东边山坡上的家清晰可见,窦青山既有一种无比的亲切感和迫切感,又有一种恐惧感和陌生感。 他把背上的东西卸下来,在一块斑驳的基石上坐下,脱下外套擦去汗水,心里七上八下的。说实在的,他真怕见到父母,既担心父亲的火爆脾气,又怕母亲怨愤的眼泪。 但再难,他也得回家禀告父母,因为他是他们的儿子! 还好,当窦青山拖着沉重的脚步回到家里的时候,父亲并没在家。他还在白刀山上清林。 家里只有母亲和三弟窦青云。他才上初中,学校给他们这些外地学生提前放了半天假。 二弟窦青松还没回来,他明年要参加高考,学校抓的比较紧,估计晚上才能回来。 母亲在厨房准备八月节的晚餐,见窦青山推门进来,有些意外,眼神闪过一丝惊喜,但随即就把脑袋扭到别处,没搭理他。 “妈。” 窦青山讨好地叫了一声,把背上的东西卸下来,放在厨房桌子上。 窦青云甜甜地叫了声大哥,看母亲寡着脸,就躲到一边择菜,不再说话了。 窦青山站在地上像木头似的,有些尴尬,脸上发烧。 窦青云见状,递上他用的毛巾,让他擦汗,同时脑袋往边秀珍那晃了晃,示意窦青山主动跟母亲搭讪。 “妈,我买了半扇排骨,咱晚上炖排骨吃。”窦青山把排骨掏出来,来到边秀珍跟前。 边秀珍没抬头,继续站在菜墩前切菜。 “哇,大哥,你可真舍得出血,买了这么多排骨,咱妈最爱吃排骨了,是,妈。”窦青云故意大惊小怪地说。 “不说话能憋死你!” 边秀珍把切好的豆角丝放进盆里,开始切茄子丝。 窦青云伸了下舌头,朝窦青山做个鬼脸,去解大哥带回来的包裹。 “哇塞,大哥,这件衣服是给咱妈买的吗?真好看,咱妈穿上得年轻30岁……” 窦青云抖开一件乳色黄花的上衣,拿到母亲身边比量着。 “大哥你真有眼光,这衣服就得咱妈穿,正合适,你真有心啊,绝配!”窦青云一边比划,一边夸张地说。 “滚一边去,你要是闲得慌,就去园子里给我拔棵葱。” 边秀珍停止切菜,朝窦青云翻白眼。 窦青云刚要去,窦青山推开门说:“我去,我去拔葱。”窦青山去了菜园。 窦青云朝母亲撅起了嘴巴,说:“妈你咋回事,我大哥今天回来过节,你咋这态度呢,让他多难堪。” “咋的,我还打个板把他供起来?”边秀珍用力在菜板上拍了下。 “你对他好一点行不行,我大哥刚才差点都哭了。”窦青云的声调透着一缕哭腔,看起来他是真心疼大哥了。 啪嗒,一滴眼泪落在菜板上,边秀珍赶紧转头把眼里的泪水擦掉,声音依然很冷很硬地说:“他不是能吗,自己的工作自己做主,自己的老婆自己做主,眼里根本就没有这个家,没有父母,他还回来干啥?添堵啊!” “你们真是不可理喻!”窦青云气哭了,“现在都是啥年代了,你们还搞老一套封建迷信,束缚我大哥,他是去大城市念过书,开过眼界的人,城里的年轻人都是自由恋爱,自己找对象,这是新风尚,国家提倡的。” “他再能,也是这个穷窝窝走出去的,也是我生下来!”边秀珍把茄子切完,又开始洗辣椒。 尽管边秀珍态度如此“恶劣”,她还是炖了一锅排骨。今天是八月节,她不想让孩子们没有肉吃。 窦青松和窦大虎是前后脚回到家的。 窦青松人还没进门,就闻到了浓郁的肉香,进门见炕桌上放着一大盆冒着热气的炖排骨,就嚷嚷着要解馋吃肉,说一定要吃个够。 窦青山胆突突地跟父亲打招呼。 窦大虎脸色忽地冷若冰霜,没搭腔,也没看他,洗完手在炕上坐下。 窦青松和窦青云从没吃过这么多排骨,放开肚子可劲儿造。 吃了几块排骨,窦青云见父母都没动筷子,就眼神示意大哥,给父母夹排骨。 窦青山夹了一大块净排,放进母亲碗里,“妈,你吃肉。” 边秀珍没说话,眼圈一红,排骨放进嘴里。 窦青山又夹了一块净排,想要放进父亲碗里,岂料半空中他的筷子被父亲的筷子挡住了。 两双筷子在空中较了一下力,互不相让,父亲的筷子上加了些力道,窦青山不好执拗,尴尬地把排骨放进窦青云碗里。 窦青云依仗父亲平时的宠溺,夹起排骨放进父亲碗里,说:“爸,今天过节,你也吃块肉,可香了”。 似乎这块排骨是一只苍蝇,令窦大虎无比地恐惧、厌烦,他迅即地把排骨夹起来扔到地上。 一家人就没了笑语,闷闷无声地吃晚饭。 吃完饭,窦青云帮助母亲收拾残局,窦青松回小屋复习功课。 屋子里只剩下窦大虎和窦青山。 空气沉郁而憋闷,窦大虎一袋接一袋抽烟,弄得屋子里像硝烟弥漫的战场。 窦青松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像在刑场一样难受。 不一会儿,边秀珍和窦青云收拾利索,进了屋。 窦青山想起回家的最终目的,便把他要和徐翠翠十一结婚的事,说了出来。 边秀珍没想到,这孩子竟这么有主意,自己找了对象,自己定了结婚日期,而自己作为家长竟然成了旁观者…… 他这是通知来了! 儿子的婚事,父母现在成了“外人”,一点也没有参与进去,天底下从来没有这样荒唐的事啊! 但边秀珍知道,大儿子既然这么说了,他一定是下定了决心,九头牛也拉不回来了。 她没有吵,也没有骂,而是鼻子一酸,就躺倒在炕上,被子蒙上了脑袋。她在心里恨到,这个儿子,白养了! 窦大虎还没反应过来。 边秀珍前些天从朝阳林场大儿子那回来,没说他和别的女人搞对象的事,只是轻描淡写地说,老大之所以回林场上班,是想离家近便些。 现在,这小兔崽子竟然说要结婚,而且还是十几天后就结婚,他跟谁结婚啊?苏梅吗?不会,没听苏力德说过啊! 再说,这些天这个拜把子兄弟不知咋的了,干活不再跟自己搭伙不说,还总是有意躲闪自己,说话也吞吞吐吐,迟迟疑疑,窦大虎正纳闷呢。 “结婚?你跟谁结婚啊,苏梅姐吗?” 窦青云的问话,替窦大虎说出了心中的疑惑。 “不是苏梅,”窦青山喉头蠕动下,艰难地吞了口唾沫,“我要跟徐翠翠结婚!” “徐翠翠?”窦青云讶异地张大了嘴巴。 “那个,那个庙西村的徐翠翠吗?她不是个疯子吗?” 窦青云简直不敢相信,瞪大眼睛看着窦青山。 窦青山没有去看小弟弟,而是仔细地观察父亲的表情。他在等待,等待父亲的暴跳,等待父亲的怒骂,等待父亲的耳光,等待父亲对准自己的老洋炮…… 可他没等来,什么也没等来。 他等来的,只是父亲没有冰冰冷的一句话。 “你滚,能滚多远滚多远!” 第30章 以死相逼 窦青山被窦大虎撵出屋门,坐在院子里的木墩上呆了许久许久。 一直到午夜露水漫上来,打湿了他的裤脚,屋门仍然紧紧地关着。 窦青云企图偷偷给他打开外屋门,放大哥进屋来,却挨了父亲响亮的一个耳光。 这是他长这么大,第一次被父亲打。他知道这次父亲是真的愤怒了,他不敢再为大哥做什么,就悄悄地回到小屋睡下了。 窦青山郁郁寡欢地回到林场。 他想,总算尽了人臣之礼,把自己的婚讯告诉了父母,至于其他的,他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他下面开始想的,是找林场领导申请一处房子作为婚房,然后清扫、收拾,打置几样过日子的家具,然后带徐翠翠去县城拍婚照,登记,再给她买几件新衣服。 可是,他做梦也没想到,一个噩耗这么快就把他推向了深渊。 窦大虎喝了农药! 坏消息是窦青松从县医院打来的,他说父亲正在那里抢救。 接到电话的时候,窦青山正和徐翠翠商量婚事的具体事宜。 徐翠翠告诉他,他父亲说,要给女儿置办庙西村最丰厚的嫁妆,要举办最风光的喜宴。他让女儿告诉窦青山,徐家把所有结婚的事宜都包圆,只要窦家准备一个婚房即可。 窦青山正犯愁,昨天晚上他被父亲赶出家门,虽然回去的时候他已预料到,以父亲的性格肯定会被撵出门,或者打成残废,但他仍心存一线希望,希望父亲网开一面,成全他和“疯女”徐翠翠的婚事。 母亲气得半死,父亲差点拿洋炮轰了他,窦青山知道,他和徐翠翠的婚事,家里是不会给他办点帮助的。 他正一筹莫展的时候,徐翠翠告诉他这个“喜讯”,他俩婚事的所有事宜徐家都包圆,他心里一时百感交集,感慨万端。 于是,他拽着徐翠翠就朝走廊最里边的场长办公室走去,他要申请一处住房作为婚房,哪怕一个废弃许久的地窨子也行,他只要一个“窝”。 那个时候,老爷岭地区因为偏僻,改革开放的春风刚刚吹拂过来,这里的许多做法还停留在计划经济阶段,比如住房,就是实行单位公房分配。 可是,窦青山和徐翠翠刚迈出办公室的门,窦青松的电话就来了。 窦青山脑袋轰的一声,一股热血冲上头顶,眼前一黑。他连忙扶住办公桌,才不至于摔倒。 徐翠翠吓呆了。 “咋的了,出啥大事了?” 徐翠翠脸色煞白,紧张地问。 窦青山的眼泪瞬间就冲出眼眶,看着徐翠翠,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来。 徐翠翠见状眼泪也下来了,“青山,青山,咋的了,究竟咋的了?你说话啊,你可别吓唬我啊!” 她的身子突然颤栗起来,神经质地抖着。 窦青山突然清醒过来,想起徐翠翠的疯病,想起她最怕突发事件的刺激,他连忙跑过去抱着徐翠翠,手掌轻轻在她后背上抚摸着说: “没事,没事,没事的……” 徐翠翠被他抚摸安慰,身体不再那么颤抖了,但仍瞪着惊恐的眼睛,像受惊吓的小鸟似的看着他。 “我爸……” “你爸咋的了?” 徐翠翠紧张地问。 “他,他得了急性阑尾炎,正在县医院住院呢。” 窦青山撒谎,他不敢说实话,担心徐翠翠知道父亲因为他们的婚事,而喝农药寻死,她会受到深度刺激而疯病复发。 “那你赶紧去县医院。”徐翠翠催促道。 窦青山跑进场长办公室,说父亲得了急病,正在县医院抢救,他要请假。 场长是个老转业军人,抗美援朝战争受伤,被敌军飞机炸掉了一支胳膊。 场长说:“那你还在我这墨迹啥,赶紧去呀!” 窦青山跑出门,向公共汽车站跑去。 刚跑出一百多米,身后传来急促的汽车喇叭声。窦青山往路边靠了靠,继续快速奔跑。 一声急刹车,一辆森林防火救援车在他身边停下。 司机探出头说:“快上车,我拉你去县城。” 窦青山迟疑,司机说:“上午的客车早发走了,场长怕耽误你的事,让我拉着你去县医院。” 窦青山赶到县医院的时候,父亲还在急救室抢救。 抢救室门外,一脸愁容的母亲、二弟和小弟,都在局促不安地转圈圈,犹如没头的苍蝇。 窦青山气喘吁吁地跑过来,问窦青松:“咱爸咋样了?” “啪!” 还没等窦青松回答,窦青山脸上就挨了边秀珍重重的一个嘴巴,声音极为响亮、清脆。 窦青山捂着嘴巴,看着窦青松紧皱的眉头,以及窦青云哭泣的眼睛,就知道父亲还没脱离危险。 “你来干啥?嫌你爸死得慢吗!” 边秀珍身子颤栗着,眼睛里射出的目光比冰刀子还锋利,还寒冷。 窦青山眼眶湿红,焦急地望着抢救室的门。 门像通往地狱的门,无声无息,冰冷漠然。 过了一个多小时,抢救室的门终于打开。 医生走出来,窦青山抢先一步扑过去,差点扑倒医生,抓住他胳膊问:“大夫,我爸怎样了?抢救过来没有?” 医生扒拉开他的胳膊,觉得他过于鲁莽,便摘掉口罩瞪他一眼,不耐烦地说:“抢救过来了,已经脱离了生命危险。” “谢天谢地!” 此时,一直紧张得快要窒息的窦青山,才有些放松下来,眼泪哗哗无声地流下来。 “老天保佑!菩萨保佑!” 边秀珍双手合十,嘴唇翕动,念念有词,满脸虔诚。 窦青松一直搀扶着母亲,生怕她因悲伤过度而晕倒,此时听医生说父亲脱离了生命危险,心中也暗自松了一口气。 窦青云原本停止了哭声,但听说父亲脱离了危险,则又不仅失声痛哭起来。他留下的是激动的泪水,幸福的泪水。 不一会儿,父亲躺在活动病床上,被两名护士推出来。 一家人立即围上去,关切地看着窦大虎。 只见他面色如灰,嘴唇乌紫,满脸倦怠,似乎跨越了万水千山一般,精疲力竭得眼皮都抬不起来了。 “爸!” 三个儿子不约而同地附身叫一声。 窦大虎眼皮微微颤了颤,艰涩地睁开眼睛,似乎眼睛上蒙了一层薄纱,几个孩子的影像有些模糊。 窦大虎的眼神越过几个孩子,似乎在寻找什么。 三个孩子知道他在寻找什么,便自动让开一条缝。 “孩儿他爸啊,你可吓死我了!”边秀珍挤过来,俯下身子说。 窦大虎的右手伸了伸,却一点力气皆无,呱嗒掉落在病床上。边秀珍一把抓住他的手,紧紧地握着。 窦大虎握着边秀珍的手,眼角挤出一滴泪水。 这是三个孩子有生以来,第一次看见父亲流眼泪,所以他们心里都为之一振,特别难过,特别感慨。 几个人推着窦大虎进了病房。 护士示意,窦青山和窦青松搀扶窦大虎从流动病床上下来,躺在自己的病床上。 两个儿子试图把窦大虎搀着坐起来。 突然窦大虎瞧见了窦青山,身子过电似的抖了一下,嫌恶地扒拉开他的胳膊,说:“谁让你来的?我不认识你,滚一边去!” “爸!” 窦青山低声唤了一声。 “我不是你爸!你是石头缝儿里蹦出来的!” 窦大虎把胳膊递给小儿子,窦青云连忙和二哥把父亲搀到病床上。 “爸!” 窦青山再次俯下身,低声呼唤。 这次窦大虎没吱声,把身子转过去,留给他一个后背。他懒得搭理他。 “你走,他不愿再看见你。”边秀珍冷冷地说。 “可是,我爸他……” 窦青山望着父亲高耸的后背,心里一阵酸涩。 “我不是你爸,你给我滚!” 窦大虎猛然转过身子,怒吼道。 由于用力过猛,气血上涌,窦大虎一阵山呼海啸般地咳嗽,接着哇哇呕吐,身子打摆子似的颤抖不止。 “爸!爸!” 窦青云吓坏了,扑过去迭生呼唤,给他摩挲后背。 窦青松则端起脸盆,递到父亲脸下,接着他吐出来的绿色沫子。 “爸!” 窦青山愧疚难当,望着父亲痛苦地咳嗽,眼里含满泪水。 “滚!” 窦大虎嘴里又咳出一些绿色沫子,同时沫子顺着鼻孔流出来,极度地痛苦,身子似筛糠。 “大哥,咱爸正在气头上,你先出去,等他消气了你再来。” 窦青云一边给父亲摩挲后背,一边乞求地望着窦青山说。 “我……” “你走,要是想让你爸活命,你现在就走!” 边秀珍目光变得从未有过的阴冷。 第31章 只有两个人的婚礼 窦大虎是三天后出院的。 这三天,窦青山一直没有离开病房外的长椅,除了上厕所,其他时间都在长椅上度过。白天坐在长椅上听着病房内的动静,晚上累了困了,就蜷缩在长椅上眯一觉。 窦青松在医院外边旅店开了个房间,母亲和小弟轮换休息。他劝大哥也去旅店休息一下,免得在又冷又硬的长椅上遭罪。可窦青山拒绝了。 窦青松把这事告诉母亲,边秀珍叹息一声说:“拗种,倔驴!” 三天间,窦青山几次试图再次接近父亲。 可每次还没等他接近,窦大虎都未觉先知,把他骂出去。 窦大虎出院,窦青山想跟着护送他回家。 边秀珍感佩他三天来的举动,心里先软了,心疼了,但她心里仍然无法接受窦青山“忤逆”到天的行为,无法原谅他,就让他回林场了。 窦青山知道父亲的倔脾气,不想再刺激他,就一个人坐客车悻悻地回到朝阳林场。 这三天可把徐翠翠急坏了。窦青山一点消息没有,不知他父亲的病情如何,转危为安没有?徐翠翠茶饭不香,坐卧不宁。 这天窦青山回到林场,直接来到招待所去见徐翠翠,他知道这三天她一定是度日如年,惦念不安的。 徐翠翠吓了一跳。 窦青山脸上的胡子有三毫米长,脸色蜡黄,憔悴不堪,眼睛里布满血丝,头发乱的像鸡窝。 这天晚上下班,窦青山骑着自行车,驮着徐翠翠去了庙西村徐家。 徐翠翠母亲见两人回来,自是高兴,吩咐二儿子赶紧杀鸡,让大儿媳去供销社买酒。 吃过晚饭,趁着一家人都没散,窦青山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 首先他请徐翠翠的父母原谅,说十一结婚不想大操大办了。 徐翠翠父亲不解,问他为啥? 窦青山就把父母坚决反对他和徐翠翠的婚事,以及暴躁父亲为此喝药寻死的事,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 待他说完,徐家人都陷入沉默。 窦青山知道他们的担心,就说:“我和翠翠是真心相爱的,谁也阻止不了!我俩的婚礼,我要如期举行。” 徐翠翠哭得稀里哗啦。 她母亲和大嫂也感动得泪眼朦胧。 “只是,这样委屈你了你呀,孩子……”徐翠翠母亲抹了把眼泪说。 “您说错了,我能娶到翠翠这么好的女孩儿,是委屈她了,是我的福分。”窦青山深情地望着徐翠翠。 “青山,你放心,我这一辈都要对你好,我要给你生一大堆儿女。” 徐翠翠激动得不知说什么好了。 “你以为种土豆呢,收成起来一大堆?”大嫂含笑嗔道。 “行!我同意青山的决定。”徐翠翠父亲看着面前几个儿女和儿媳,说,“把翠翠交给青山,我一百个放心。大刚你们几个当哥哥的,给我记住,以后要一百个对青山好,谁要是对他不好,我就敲断他的腿!” 徐翠翠父亲再次强调,也是给几个儿子下了通牒。 婚期很快就到了。 这天一大早,窦青山骑着自行车来到徐家。他来接他的新娘子。 徐家人简单摆了两桌,邀请至亲好友吃了一顿酒席,窦青山和徐翠翠给长辈敬酒,喝了改了口酒,认了亲,算是把女儿嫁出去了。 吃过午饭,窦青松骑着自行车,驮着新娘徐翠翠回到朝阳林场。自行车的车把上,系着一条红绸子。 傍晚,窦青山下厨做了几样小菜,点燃红蜡烛,起开一瓶红葡萄酒,给徐翠翠斟满一杯。 “咱俩喝杯交杯酒,喝了这杯酒,我们就算是成家了。” 窦青松举起酒杯,望着红烛摇曳面前的美人,心里既甜蜜无比,又有些酸涩得想哭。 徐翠翠举起酒杯,两个人喝了交杯酒。夜色如墨,洞房窗户上映出两个交颈的人影。 窦青山没想到,婚后的徐翠翠病情愈发稳定,不再成天愁眉苦脸,郁郁寡欢。 她的脸上总是挂着笑容,眉梢总是挑着喜悦。那是幸福的婚后生活所致,是甜蜜岁月的象征。 春节临近了,按照老爷岭的习俗,过了腊月二十三小年,直到正月十五都是年,林场一般就开始放假了。 小年的前一天,庙西村徐翠翠大哥打来电话,说父亲让他们明天回家过小年。 这天早上,两人早早起来,窦青山在仓房里忙活,准备给老丈人带的礼物。 那个时候,对于一个住在深山林场的职工来说,所谓的春节礼物,不外乎两只野鸡,两只野兔什么的,其他就是去供销社买些大众货。 窦青山准备了一个大塑料编织袋子,往里面塞礼物。 徐翠翠在屋里梳洗打扮,她要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让娘家人体会到她生活的幸福和甜美。 虽然那时没有住楼房,没有热水器,但她还是烧了一大壶热水,洗头、洗脸。 洗完头脸,她开始刷牙,然后准备往脸上搽脂抹粉。 刷牙的时候,徐翠翠突然一阵干呕,她把嘴里的牙膏沫子吐掉,漱了漱口,以为就能好些。可当漱完口后,还是干呕不止。 徐翠翠突然心里一动,莫不是我怀孕了? 她连忙捂住嘴跑出来,喊窦青山。 窦青山正在仓房里忙活,弄得脸上、鼻子上都是灰,听见老婆杀猪似的叫他,以为她出了什么事,放下袋子就窜出来。 “我怀孕了!” 徐翠翠一手端着刷牙茶缸,一手捂着嘴巴,眼睛里盈动秋波一般的水灵灵,脸上充满惊喜的表情。 “青山,我怀孕了!我们有孩子了!” 徐翠翠加大音量,冲着他咋呼。那一刻,窦青山一下想起她是一个精神上出过毛病的人,神经质的样子极其明显。 “是吗?我们有孩子了?” 窦青山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手里拎着早准备好的冻肉,呆呆地站在隆冬的寒天里,嘴巴上呼出的热气,瞬间冻成了白雾。 窦青山以为徐翠翠今天小年,要回娘家而高兴,故意哄骗他。 “真的。骗你是小熊!” 徐翠翠在雪地上跺了下脚,似乎因他对自己的怀疑而不满。 窦青山这才相信老婆怀孕了,忙扔下手里的冻肉,朝徐翠翠跑来。 “我有孩子了!我有孩子了!” “我们有孩子了!” 窦青山幸福的呼喊声,打破山沟清晨的宁静。 “我们有孩子了!” 徐翠翠撇掉手里的茶缸子,不顾一切地朝窦青山怀抱奔来。 两个人在关东清早的雪地里,紧紧地拥抱在一起,深情地、贪婪地亲吻着。 窦青山满面泪水,泉水似的汩汩而出,止也止不住。 徐翠翠伸出舌头,吻去他的眼泪,自己的眼泪却也断线的珍珠似的,噼里啪啦掉下来,砸在雪地上。 窦青山仰望苍穹,蓝天白云,青天白日,朗朗乾坤,他窦青山历尽千辛万苦,不惜一切代价换取来的爱情,终于开花结果了…… 是的,我终于有后了!我们终于有了自己的孩子! 苍天大地,群山苍松,谢谢苍天,感恩大地! 你们,你们待我不薄,没有因为我的不孝而抛弃我,而让我遭遇噩运,却还恩赐给我一个孩子?我,我真的不知该如何感谢上苍了啊! 窦青山和徐翠翠,以最快速度收拾完毕,连早饭都没吃,就回到了庙西村。 徐翠翠父母听到疯女儿怀孕的消息,简直惊呆了。他们这辈子都不敢想象,自己家的一个疯女儿能嫁出去,会被一个中专生所稀罕,而且,现在竟然还怀了孩子…… 大喜过望! 徐翠翠父亲甚至流下了激动和幸福的泪水。 徐翠翠的几个哥哥也为妹妹儿高兴。整个徐家人都很兴奋,他们被从未体验过的浓浓的幸福感包裹着,脸上挂着的笑容,像八月的苹果。 徐翠翠父母看着窦青山的眼光,便充满了浓情厚意,以及一种深深的愧疚之感,感激之情。 徐翠翠父亲吩咐徐大刚,把他去县里买的好酒拿出来,要与女婿一起庆贺,他有外孙了! 徐翠翠母亲解下围裙,梳洗打扮,然后拽着女儿爬上东山,来到“吴大澄庙”旧址,扑通跪倒,磕头如捣蒜。感谢神仙保佑我女儿怀了孩子,感谢老天爷,感谢山神爷,感谢土地爷,感谢观音娘娘,感谢…… 总而言之,她们感谢了朴素认知里所能知道的所有神灵。 春节的时候,窦青山想回家看望父母,但他没能去。 窦青松给他捎信,父亲的气还没消,他和小弟曾试图劝解过父母,让大哥和大嫂春节回家过年。 母亲没说话,似乎心里有了些许松动。也许,她开始想念起大儿子了。 可是窦大虎却不同,只要谁提到窦青山,他必定生气翻脸,摔盆子摔碗,气得饭也不吃,只剩下嘴里的咒骂声。 女儿是端午节后不久出生的,整个生产过程堪称惊心动魄,惊天动地。由于胎位不正,徐翠翠难产了。 林场的产婆忙乱了半晌,徐翠翠折腾得奄奄一息,孩子也没生下来。 前来准备伺候月子的徐翠翠母亲,跪在当院给各路神仙祷告,求他们让孩子顺利生下来,给这对苦难的夫妻一个孩子! 可是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 第32章 回家的路如此艰难,为何还要回去 最后实在无奈,场里出车拉着徐翠翠去了镇卫生院。 到镇卫生院时,徐大刚和父亲也赶到了。 大夫检查一阵,说母女都处于危险状态,万一出现意外,先保孩子还是先保大人? 徐翠翠说先保孩子。她要给窦青山留下一个孩子,然后哪怕死去,她也觉得无憾。这辈子能与窦青山相爱一场,值了! 徐翠翠父母不知道如何回答,似乎觉得女儿的决定有些道理。 但窦青山却坚决不同意,他说:“先保大人!” 徐翠翠哭着哀求他,“我要孩子,我要先保孩子!” “时间宝贵,容不得你们乱呛汤,再拖下去,孩子大人都保不住了。”医生说。 “先保大人!” 窦青山以不容置疑的口气说,“我是孩子的父亲,生下来也是随我姓,我说了算,先保大人!” 医生进入手术室,门怦然关上。 一家人焦急地在门外等待、祈祷。 徐家人对窦青山的强硬决定,感动不已,他们绝没想到,这个外表看似柔弱不堪,文绉绉的人,关键时刻竟然如此坚定、坚硬和决绝! 苍天有情! 终于,手术室里传出嘹亮的婴儿啼哭声。 手术室的门被打开,满脸倦容的医生走出来,说:“恭喜你们,母子平安!” 徐翠翠母亲噗通给医生跪下,“活菩萨!谢谢你活菩萨!” 入伏这天,婴儿满月了。 这天恰好是星期六,徐大刚一大早就开车来了,接妹妹、妹夫和外甥女回娘家。 这一回,徐翠翠父亲自作主张,为了庆贺外孙女满月,他摆了两天酒席,凡是庙西村的村民,无论男女老少,无论有无礼品,一律请来喝满月酒。 初伏是老爷岭农民挂锄的时候,所谓挂锄,就是之前已经锄草三遍,现在天气逐渐转热,不需要再除草了。 挂锄后,按惯例农村许多人家开始相亲、结婚,修缮房屋,走亲串戚。 没有不透风的墙。庙西村的人似乎隐约都知道,徐翠翠得了疯病的事情,因此她能嫁给中专生、窦大虎的儿子为妻,且生下了女儿,全村人都跟着高兴,就很捧场。 大家像赶庙会似的,熙来攘往,穿梭如云,好不热闹。 有那好信儿的妇女,钻到里屋瞧翠翠和孩子,问她孩子叫什么名字? 翠翠说孩子还没起名字。 等那妇女走了,翠翠抱着孩子来到外间,把情况跟窦青山说了,让他赶紧给孩子取个名字。 老爷岭有个不成文的老规矩,孩子出生一般都由长辈人给起名字。窦青山就让徐翠翠父亲给女儿起个名字。 徐翠翠父亲沉吟半晌,说:“她是你们老窦家的孙女,孩子的名字,还是让她爷爷给起。” 老伴儿理解他的心意,他是想让外孙女作为窦青山和女儿的“敲门砖”,敲开窦大虎的心结,让他放下心中的怨愤,接纳女儿徐翠翠。 第二天是星期天,徐家继续摆宴席。 窦青山提出想带着妻女回东山后的父母家。 徐大刚不太同意,为难地说:“咱放出风说要摆两天宴席,乡亲们这么捧场,都来庆贺,有的人想看看翠翠和孩子,如果你们不在场,多扫兴啊。” “给爷爷送喜是大事,耽搁不得。至于宴席嘛,咱该咋摆就咋摆,注重的就是内容嘛。” 徐翠翠父亲一锤定音,他希望孩子一家三口尽快被窦家接纳,那就是喜上加喜了。 徐大刚还要争辩,徐翠翠父亲给他使个眼色,他心领神会。 窦青山前天给庙西中学打了个电话,把他生个女儿的消息,告诉了窦青云,让他转告窦青松。 他说后天要和徐翠翠抱着女儿回家,希望二弟和小弟也在家,关键时候帮助说句话,缓解一下尴尬的气氛,省得父亲发飙让徐翠翠难堪。 窦青山最担心的,是父亲不让儿媳进门,令徐翠翠难堪。他觉得徐翠翠精神状态虽然因为生了女儿而好转,但她毕竟是个精神疾病的患者,万一她被气得复发,那襁褓中的女儿可就遭罪了。 窦青松已经参加完高考。窦青山问窦青云他考得咋样? “基本没戏,老师估分估了210分,中专都考不上。”窦青云说。 窦青山问小弟,二弟是不是准备明年再考? 窦青云告诉他,二哥不想复考了,打算秋季征兵时当兵。 窦青山想,二弟喜动不喜静,向来不愿意学习,就爱舞枪弄棒,钻山林、抓野兔,体性很像父亲,也许他天生就是个当兵的料子。 回到家的时候,窦青松正和父亲在当院劈柴。 因为窦青云提前跟窦青松通了气,他就死活把父亲留住,没让他去白刀山清理林间杂障。 父亲不知因由,挥着斧子卖力地劈柴,而窦青松则有一搭无一搭,总是直起腰拿眼睛往西山顶上瞟。 窦大虎嫌他干活不专心,总是直腰偷奸耍滑,就骂了他几句。窦青松有了大哥的铺垫,不敢惹父亲生气,就嬉皮笑脸地说些外面听来的奇闻怪论。 终于,太阳一竿子高的时候,西山坡上露出两个人头。窦青松知道那是大哥、大嫂抱着侄女回来了。 他心里不由得一阵激动,心跳加速。但他不敢跟父亲说,怕他听说大哥一家三口回来,而提前躲出去。 于是他就绕到父亲西边,故意挡着他的视线。 二十几分钟后,窦青山和徐翠翠下了山坡,来到院门外,低头劈柴的窦大虎也没发现。 窦青山神情有些紧张。 但徐翠翠的表情更加紧张,甚至透着一股慌乱和恐惧的神色。 回来的路上,窦青山已经给徐翠翠打了“预防针”,只要父亲接纳了咱,只要他不拿老洋炮把咱轰出去,他说啥咱都忍着。 “你放心,我有心理准备,他是长辈,随便他怎么做,我都会骂不还口,打不还手。” 徐翠翠的态度,多少令窦青山有些释然。 “大哥,大嫂,你们回来了!”窦青松撇下斧子,飞快地跑过去,接过窦青山手里的礼物说,“进屋,快进屋!” 窦大虎闻言,身子一震,直起腰。 他看见大儿子和一个陌生的漂亮女人,站在院门外,表情怵怵地、木木地看着自己。 窦大虎攥着斧子,瞪着一双虎眼,皱起了眉头。 窦青山见父亲的脸色突然冷若冰霜,手拄着一把锋利的大斧子,门神似的挡在当院中间,心里咯噔一下。 徐翠翠身子抖了下,眼里掠过惊兔一般的神色,拿眼神去看窦青山。 “爸,我和翠翠回来看你了。” 窦青山堆起笑脸,右手搭在徐翠翠后背上,一是介绍眼前人,她是你的儿媳妇,二是用他宽大厚实的手掌,给徐翠翠以支撑和力量。 “你是谁啊?我不认得你,你走错门了?” 窦大虎虎着一张冷脸没动,像一只紧盯猎物的猛虎。 窦青山囧住了,进院不是,不进院也不是。 场面就那么尴尬住了。 “大嫂,进屋啊!” 窦青松朝徐翠翠走去,他想,尽管你不许大哥进门,或者揍他,但总不能拿徐翠翠这个女人咋的?他想从大嫂这个突破口打开难堪局面。 “站住!” 窦大虎对窦青松怒喝道,“你算什么东西,这个家还轮不到你当家!” 窦青松果然停住脚步,场面僵住了。 “大哥啊,大嫂啊,你俩咋回来了呢,快进屋啊。” 这时窦青云从屋里跑出来,来到徐翠翠跟前,掀开她怀里抱着的小被子,惊呼道:“哎呦大嫂,这是我的大侄女呀,你看她的小嘴多好看啊,这眉眼那个俊呀,一看就是老窦家的人儿!” 窦青云把戏做足了,故意提高声音说给父亲听。 但窦大虎仍如泰山一般,挡在面前巍然不可动摇。 “爸,爸,你看,我大哥和大嫂给你生了个大孙女呢,哎呀,太乖了,太稀罕人了!” 窦青云撒娇,去拽父亲的胳膊,想让他去瞧孙女。 “滚一边去!” 窦大虎呲答小儿子,语调明显缓和下来。但他还是门神一样拄着大斧子,岿然不动。 边秀珍从屋里出来,走到徐翠翠面前。 “妈!” 窦青山说。 “妈!” 徐翠翠怯生生地说。 第33章 你可以制服老虎,却制服不了小孙女 边秀珍鼻子里哼了一声,接过襁褓,看见孙女黑黑如水晶的眼仁,以及那肉嘟嘟的小嘴,还有她憨态可人的微笑,边秀珍的心突然就被孙女的笑容融化了,脸上立即绽开了笑容。那是由内而外的、发自内心的笑容。 “走,进屋。” 边秀珍态度突变,抓着徐翠翠的手就往院里走。 窦青山和窦青松也随母亲进了屋子。 窦大虎傻狍子似的,愣愣地站在院中,反倒窘迫得不知如何才好。 窦青云过来,夺过斧子,撒娇说:“爸你还傻愣着干啥,快进屋子看孙女去,老稀罕人了!” 窦大虎没吭声,扔下斧子,在木墩上坐下,点燃一袋烟吸了起来。 窦青云知道父亲下不了台,就不管他了,小兔子似的跑进屋看孩子去了。 边秀珍毕竟是母亲,心里最柔软的地方,一下就被孙女可爱的笑容给戳中了,融化了。 看着小孙女憨态可掬、萌萌的样子,边秀珍心里突然被一股甜蜜的东西包裹住,以前对大儿子和徐翠翠所有的不满和怨愤,瞬间烟消云散。 她盘腿坐在炕上,怀里抱着孙女,咋都稀罕不够,笑容灿烂得堪比云霞。 不一会儿,听见外屋门开了,咣当咣当的声音传来,窦青松不知就里,连忙跑出去想探个究竟。 转瞬,窦青松就回到里屋,眉眼挂笑地小声说:“是爸,他把仓房里腌制的过年吃的野兔肉和野鸡肉,都拿出来了。” 窦青山的眼圈突然就红了。他知道,父亲已经原谅了自己。 “这个老东西,还不好意思进屋呢。” 边秀珍把孩子放在炕上,下地去了外屋。 门吱嘎一声打开,边秀珍推着窦大虎进来。 “看看,看看,咱家孙女多俊啊!”边秀珍把窦大虎推到炕沿前。 窦大虎脸如红布,扭捏得像上轿的大姑娘,凑到孩子面前,俯下身子,摸了摸她细嫩的、粉嘟嘟的小脸蛋。 “稀罕?” 窦青云说,把孩子抱起来硬往窦大虎怀里塞,“来来,大侄女,让爷爷抱抱,让爷爷稀罕稀罕!” 孩子被塞到了胸前。窦大虎不抱都不行。他的大手像个簸箕,兜住襁褓,看着面前的婴儿,眼里满是慈爱和疼爱的表情。 “爸,妈,不孝儿和儿媳,给您二老下跪了,”窦青山和徐翠翠突然给窦大虎和边秀珍跪下,泪流满面地说,“儿子不孝,忤逆了你们的心意,可我和翠翠真心相爱,就没有听你们的话,惹你们生气,如果你们还不解气,今天我俩跪在这,随便你们打骂,打死都不觉得冤!” “起来起来,这是干啥呀!” 窦青松去搀大哥,窦青云去搀徐翠翠,想把他俩搀起来。 可是两人膝盖像生了根,跪在那里就是不起来。 边秀珍叹息一声,说:“你俩起来,孩子都生了,还说那些干啥,起来,妈原谅了你们。” “谢谢妈!” 窦青山和徐翠翠给边秀珍磕了个响头。 可是窦大虎没发话,他俩仍然跪在地上不起来。 窦大虎手里捧着孙女,没想到大儿子和儿媳会来这一出,着实惊住了。 “爸——” 窦青云看不下去了,声音透着哭腔喊道。 “起来。”窦大虎面色温和地说。 窦青山和徐翠翠给他磕了头,站起来。 窦大虎眼神复杂地闪烁了下,把孩子交给边秀珍,转身朝外屋走去。 “爸……” 身后传来窦青山的叫声,窦大虎停住脚,转回头看着窦青山,等待他的下文。 “孩子满月了,该上户口了,爸你给孙女起个名字。” 窦青山看着父亲说。 窦大虎愣了下,眼里闪过一丝意外,他没想到,他俩竟然把给孩子起名权留给自己…… 窦大虎略思忖,说:“就叫芍药。” 窦青山和徐翠翠愣住了,没想到父亲给女儿起了个如此普通、俗气的名字。 芍药,虽然贵为一味中药材,但它在老爷岭再普通不过,漫山遍野,林间、路旁,无处不有芍药摇曳的身姿。 “芍药好!” 边秀珍首先附和,“芍药好养活,不怕旱,不怕涝,不管把根埋到哪里,不管种子撒到哪里,都能生长开花,好听,就叫芍药!” 后来窦芍药长大了,曾问过窦大虎,当年你为啥给我起了个这么普通、俗气的名字? 窦大虎告诉她,是为了借芍药生命力顽强,好养活的品格,才给她起这个名字的。就像农村给男孩起名叫“石头”、“柱子”一样,命里硬,不爱得病,好养活。 窦芍药不相信,逗他,说他没文化,起不了文绉绉、寓意深刻的好听名字。 窦大虎就告诉她,以前你有个姑姑,跟你一样可爱、活泼,可就是因为我给她起了个名字叫“小雪”,她就没留住,在河边被老虎叼走了。 窦芍药知道爷爷那是迷信,但心中仍然为他对自己的珍视和珍爱,而感动不已。 苏强是这年暑假高升的。那天县林业局专门来人,在林场会议室召开职工大会,宣布提拔他为朝阳林场副场长。 局里人说,苏强是县林业系统中最年轻的副场长,将来是要堪以重任的。 苏强踌躇满志,意气风发,他想甩开膀子大干一场。 但这种好心情只维持了一天,他就陷入另一种困惑和苦恼,而且这种苦恼杀伤力极大,弄得他坐卧不安,神魂颠倒,烦躁不堪。 他看见徐翠翠了。 那天中午,他从场部出来,路过窦青山家门口,骑着摩托车的苏强看到,徐翠翠背着孩子,在抱柴火准备烧饭。 苏强当即就像挨了一闷棍似的,蔫了。 徐翠翠是自己的初恋啊,她虽然疯掉了,但自从跟窦青山结婚后,就没再疯过,而且现在他们竟然还有了孩子…… 她背着孩子,忍受劳累还在给窦青山做饭,等他回家吃现成的,是一个勤劳温良的女人。 苏强心里就感到窝火。他悻悻地骑着摩托车往家走。 回到家,铁将军把门。媳妇何丽不知跑到哪玩儿去了。已经到了饭口,她竟然不回来做饭,眼里还有这个家吗? 徐翠翠背着孩子抱柴火的画面,电影一般出现在苏强脑海…… 窦青山,你何德何能,娶了徐翠翠这么漂亮、温柔的女人,生了孩子,还给你做饭,让你下班吃现成的热乎饭菜…… 想到这苏强就恼火起来,他用力踹门,可是没用,何丽不在家,铁锁头忠于职守。 他比窦青山早结婚一年多,人家都抱上女儿了,可何丽这片盐碱地一点动静没有…… 苏强越想越恼火,心里像泼了一盆冷水,升职的喜悦瞬间荡然无存。他火冒三丈,冲出家门,来到何丽平时串门子的那户人家,结果他看到何丽正和两个女人一起玩纸牌。 苏强强忍愤怒,说:“老婆,我今天胃疼得厉害,你别玩了,赶紧回家给我擀点面条,我喝点热汤缓一缓。” 何丽正输钱烦闷,头也不抬,语气生硬,极度不耐烦地说:“你自己没长手啊,赶紧回家,别在这给我添乱。” 在外人家,苏强不便发火,说:“我的胃绞劲儿疼,受了寒气,吃点热面条就好了,别玩了?” “烦不烦人啊,一个大老爷们磨磨唧唧,”何丽朝他瞪眼说,“想吃面条,回你妈家,让你妈给你擀面条,我没工夫伺候你。” 苏强再也忍不住了,胸中腾地燃起一股怒火,冲过去把纸牌弄乱,拽着何丽胳膊就往外走。 “你干嘛呀你?放开我!”何丽的手死死地抓着门框,就是不撒手。 苏强手上用了些力气,何丽抓不住门框了,旁边两个姐妹有些嘲讽地怪笑起来。 何丽自觉没了面子,就恼了,顺势在苏强胳膊上挠了一把。 苏强感觉胳膊上一阵刺痛,接着看见上面像土豆丝似的,被挠下来一条皮肉,殷红的血一下就冒出来,滴答滴答往地上滴落。 “啪!” 苏强恼怒,照着何丽就是一个嘴巴。 何丽疯了,像变了个人似的,不顾一切地冲上来,两只手胡乱在苏强身上、脸上抓挠。 很快,苏强的脸上、下巴上就出现了几道抓痕,渗出血来。 苏强又气又羞,把何丽两条胳膊扭在一起,拖回了家。 回到家后,苏强翻箱倒柜找紫药水,给伤口消毒。 何丽则不算完,坐在地上耍起泼来,哭天抹泪,眼泪鼻涕甩得满墙都是。这还不算完,她把暖壶、碗碟等吃饭喝水的家什,全都摔碎在地上。 苏强没想到何丽是这样的人,气得直哆嗦,他真想冲过去把何丽杀了。但他又告诫自己千万不能冲动,冲动是魔鬼! 何丽摔完砸完,还不罢休,把苏家祖宗十八代的先人都翻出来,伴随着生殖器一阵辱骂。 苏强实在听不下去了,就出来骑上摩托车冲出院子,来到林场办公室。 苏强发现,窦青山自打结婚后,被徐翠翠伺候的滋滋润润,胖了许多,脸上总是油汪汪布满光泽,身上的衣服一天一换洗,干干净净,溜光水滑。 可是自己呢?每天早上起来,何丽还在被窝里懒着,自己还得给她做早餐。中午、晚上下班,大多时间是铁将军把门,何丽喜欢串门子,到了饭口也很少回来做饭,让他吃不上现成的。 窦青山越是活得滋润,苏强越觉得失败、窝囊,心里越有自卑感、失落感。 终于有一天,他实在看不惯窦青山穿得干干净净、红光满面的样子在他面前晃悠,就使用手中副场长的权利,把窦青山“贬”出办公室,将他发配到西山苗圃去了。 第34章 战士的双脚冻黑了 苏强把窦青山“贬”出办公室,理由不容辩驳和猜疑,那时苗圃春天育的樟子松和落叶松苗子,遭遇了十分严重的病虫害,几十亩嫩苗枯死三分之一,而且还有继续恶化,甚至“全军覆没”的趋势。 朝阳林场苗圃位于场部西边的一块平坦地带,在一座海拔几百米的山脚下,只有七八个人,大都是老弱病残职工。 窦青山来到苗圃后,经过一天仔细观察,查找了相关资料,判断出幼苗大面积病死是得了“立枯病”,是今年气温较低,苗圃工作人员又不懂科技知识,过度浇水,而且浇水时机把握不好,使苗木感染了丝核菌,这是一种传染性极强、极快的病原菌。 病因找到,就该施药。但农药的配比要求十分严格,施药量和施药时机的把握也相当关键,稍有不慎就会前功尽弃。那些天,窦青山亲自配比,参与喷药,昼夜观察施药效果。 有的时候他不放心,一晚上要起来五六回,打着手电去苗床观察。 窦青山11天没有回家,终于带领他的残兵残将将苗木的“立枯病”治好,挽救了大半树苗没有枯死。 第12天,窦青山骑着摩托回到场部,徐翠翠见到他时吓了一跳,站在他面前的简直就是个野人,衣服邋遢,胡子一寸长,头发像蓬草,身上散发出一股汗酸味道,直打鼻子不说,他竟然生了虱子。 徐翠翠把他推出屋,让他到仓房脱掉衣服,她烧了一锅开水,一半他洗澡,一半给他烫衣服,消毒,杀虱子。 这年冬天,窦青松经过验兵,身体合格,政审合格,成为一名光荣的解放军战士。 其实,母亲和大哥都不同意他当兵,希望他复读一年,考上理想的大学。可他们不知道,窦青松心中的理想,早在两年前就立下了。 他是受到巡边战士们的感染,立志要做一名合格的军人。尤其巡边的刘喜全班长,更是成为了他心目中的偶像。他那时就暗下决心,一定要像刘喜全那样当兵,考军校,成为一名威武、潇洒的军官,为国家的国防建设做贡献。 说起刘喜全,还得从前年冬天说起。 这个冬天很特别,气温特别低,鹅毛大雪似乎与老爷岭有仇,降了一场又一场,小雪节气刚过,大雪就已经封山,比往年提前了20多天。 其实在老爷岭,雪吓得再大都没关系,最害人的是那西北风。今天西伯利亚寒流,明天贝加尔湖寒流,像赶庙会似轮番登场,凑热闹,寒流像大海波涛一波未平,一波又撵着屁股袭来。 雪本来就大,西北风又助纣为虐,老爷岭的气温骤降,始终在零下35度徘徊。 极度寒冷的气温,害苦了巡边的战士们。一般的地方大雪没过膝盖,赶上风口、雪窝子,轻则大雪就没过大腿根,重则没过人头,积雪达到三四米。 因此今年巡边极其艰苦,并伴有生命危险。 边秀珍心疼那些巡边战士,他们的年龄跟二儿子窦青松差不多,体格还没有他壮实,却要靠脚步一步步在边境线丈量,顶风冒雪,极低的气温会很快抽走他们身上的热量。 如果赶上大烟炮天气,风像野狼嚎叫,雪粒子铺天盖地,打得脸蛋生疼,雪粒子灌满靴子,灌进眼睛、鼻孔和脖领子,又冷又凉,没完没了,没尽没头。 每天上午十一点多钟,边秀珍就把开水烧好,把屋子烧得热烘烘的,等待边防战士们的到来。 然后她会坐在炕上,眼睛透过结满美丽冰花的窗户,一眨不眨地盯着院门,专门等待战士们的到来。 如果遇到大风雪天,战士们巡边速度减慢,不能正常来到小屋,她就会焦急地等待。实在等不到,就冒雪到院门外朝远方张望,时常冻得手脚发麻。 战士们只要进了他家屋子,就像回到自己家一样,毫无拘束,说笑打闹。边秀珍早就支好的饭桌放在炕上,几个大瓷腕倒满热水冒着氤氲的热气。 她会把战士们自备的午饭掏出来,放在火炉旁烘烤,或者放进大铁锅的笼屉里蒸热。 然后,她会强迫战士们把被雪弄湿的袜子脱下来,她拎着到炉边给烤干,烤热。 许多战士都是汗脚,脱下的袜子一股酸臭味儿,不要说别人,就是他们自己都捏着鼻子脱袜子。 可是边秀珍不在意,不嫌弃,总是乐呵呵地抓起袜子去烤火,似乎她拿在手里的不是酸臭的袜子,而是透着香气的宝贝。 每到这时,战士们就很感动,觉得她特别像妈妈一样,从不嫌弃自己的孩子。 有一天,天空飘着鹅毛大雪,呼啸的西北风卷着大团的雪花肆意摧残着天地万物。 气温骤降到零下40度,山上的树木都被冻断了,发出阵阵的咔咔声,像是有人在燃放鞭炮。 大风搅着大雪,天地万物一派朦胧,苍茫茫的白雪世界万物萧条,瑟瑟发抖。 中午时间已经到了,战士们还没出现,边秀珍心里就有些不安起来,惴惴的,慌慌的。 坐在屋里,窗户玻璃上结满了窗花,看不清外面的世界,罕见的降雪密度,让她只能看出几米远的地方,她连院门都看不清了。 边秀珍觉得煎熬,就穿起棉袄想推门出来张望。可是大风实在太大了,门没有被推开。她费了好大劲儿,才把门推开。她刚一迈出去,就差点被强劲的狂风卷走。 边秀珍扶着木樟子,眯起眼睛来到院门外,她向战士们来的方向望去,可除了狂风卷着雪花狂舞,混沌天地间什么也看不见。 她只站了几分钟,手脚就被冻麻了,鼻尖冷得像抹了辣椒,又疼又辣。 在家修寒假的窦青松看不下眼了,跑出来把母亲拽回屋子。可边秀珍手脚已经不听使唤,挪着僵硬的腿脚就是走不了路,窦青松急了,背起他回到屋里。 大约又等了十几分钟,边秀珍从窗户里看到几名战士们相互搀扶着,出现在狂风暴雪中的院门。 她赶紧下地打开外屋门,把战士们迎进屋子。 已经是班长的刘喜全,是被战士们架进来的。他连站都站不了了,双脚已经严重冻伤了。 原来,就在他们巡逻到一半的时候,有名今年刚入伍的小战士,就被冻哭了,冻僵的双脚有点不听使唤,他哭着非要找个山洞进去烤火。 可是他们是巡边战士,不要说中途离岗烤火取暖,就是想找个山洞都不现实。因为这一带的大山不是石灰岩,而是花岗岩,不是喀斯特地形,哪里有什么大一点的山洞呢? 于是,刘喜全就把自己的袜子脱下来,让小战士套上了,这样他穿着两双袜子,觉得暖和许多。 为了鼓励大家战胜严寒,刘喜全走在前边,趟出雪窝子,后边的战士顺着他踩出的脚印走,就能省却许多体力。 为了提神鼓劲,刘喜全给大家讲老爷岭的传说典故、风俗人情,讲窦大虎徒手斗豹的英勇事迹,这才把战士们领出暴风雪,来到边秀珍的屋子。 刘喜全的双脚都冻坏了,其中左脚的三根脚趾,和右脚的大部分,已经开始变黑。 边秀珍心疼极了。她甚至流下了眼泪。 战士们不知脚丫冻黑的后果有多严重,还嬉笑着宽慰边秀珍。可是作为老兵,带队领导知道,刘喜全的一双脚恐怕保不住了,最乐观的后果,他的右脚和左脚的三个脚趾要被截掉,不然整个脚和腿都将不保。 带队领导用步话机跟总部联系,请他们派越野车赶到庙西村,他们抬着刘喜全翻过西山,然后乘车去穆丹市大医院抢救。 可是外面风雪太大,天地一片阴霾,步话机根本无法使用。 大家开始变得焦虑不安,小屋笼罩在阴沉沉的气氛中。 边秀珍吩咐窦青松端起脸盆跑到外边,装了满满一盆雪端回来,让刘喜全把脚放在脸盆里,窦青松帮他用雪搓脚。 然后,她去仓房拿出一大捆窦大虎入冬时采的山冬青,还有她端午节时采的艾蒿,用手掰碎,放进锅里熬起来。 刘喜全似乎有些焦躁,脸色十分不好看,他见浸泡着山冬青和艾蒿的热水端来,就把正被战士们用雪搓的双脚拔出来,要把脚丫放进热水里。 “别动!” 边秀珍大喝一声跑过来,把差点就伸进热水里的脚丫抓住,脸色都吓白了。 刘喜全和战士们从没见过边秀珍如此大声喊话,都吓傻了,呆呆地望着她不知所以然。 边秀珍手抚胸口说:“老天爷啊,你可吓死俺了!” 战士们还在蒙圈。 领队也感到莫名,就问:“咋了大嫂?” “刘班长的脚丫还没搓好,如果放进热水里,马上就得脱皮,然后溃烂,那样的话这双脚就彻底保不住了,神仙来也保不住啊!”边秀珍惴惴地说。 刘喜全吓出一身冷汗,脸色煞白煞白。 边秀珍一把推开搓脚的二儿子,“没用的东西,战士们不懂,你也不懂?” 窦青松被推到在地上,一脸委屈地看着母亲。 边秀珍拿起刘喜全的脚丫,抓起一把雪用力搓起来。大约十几分钟后,脚丫开始泛红,热水也变温了,她才捧着那双大脚放进脸盆里,用山冬青和艾蒿一遍遍地擦洗。 吃过午饭,其他战士开始往回返,刘喜全走不了路,就留在边秀珍家。 第35章 深山藏偏方,土方治大病 此后一连三天,边秀珍都用山冬青和艾蒿泡水,给刘喜全搓脚。 世间常有不可思议之事,小偏方也能起死回生。 奇迹就这样出现了,刘喜全的一双脚不仅半个脚趾没丢,甚至连个伤疤都没落下。 当三天后,上级派来军医坐着吉普车来到庙西村,他们翻山来到边秀珍家时,军医都感觉不可思议。 他根据战士们的描述,说刘喜全当时那种冻伤程度,即使到了大医院,左脚的三个脚趾都将不保,至于右脚也有百分之八十的截肢可能…… 刘喜全听了军医的话,感觉特别后怕,如果那样他将作为伤残军人退伍,永远都不可能像正常人生活、工作了,更别说日夜守卫着祖国的边境线。 刘喜全给边秀珍鞠躬,抱着她痛哭失声。 他说:“边大婶,是您给了我重新站起来的双脚,让我还能再身披国防绿,重新回到巡边护边的行列,您如同我的再生父母,我永生都不会忘记您的大恩大德!” 边秀珍说:“孩子你说的太重了,我可没有你说的那么好,我只是搁山冬青和艾蒿水把你的脚保住了而已,别的啥也没干。” 刘喜全又哭了,说:“边大婶,你说的轻巧,但如果没有您,我早就成残废了啊……” 为了表示对边秀珍的感激之情,刘喜全提出一个“奢念”,想认边秀珍为干妈,他说:“即使我将来退役了,也要在老爷岭生活,以求报答边大婶的恩德。” 刘喜全突然提出的这个“奢念”,一下把边秀珍造懵了。她觉得自己只是做了自己该做的事,就像照顾自己孩子似的,从没想到要他们去报恩。 她觉得如果要说报恩,那她却是在报恩。自己的所作所为,是在报答战士们当年不顾生命危险,冒火抢救她的家。如果没有战士们,她的家早就烧毁了。 所以她救治刘喜全,就像当年战士们为她家冒险救火一样,是顺理成章的,应该做的。 “猫冬”在家的窦大虎却高兴了,凭空捡了个干儿子,这可是天上掉馅饼的大好事啊,他见老婆还在客套、谦虚,就撺掇妻子说:“你就别扭捏了,你看孩子都说出口了,你要是不认人家,孩子多没面子啊。” 边秀珍打心里也喜欢刘喜全,这个孩子有文化,人机灵肯干,每次来到她家休息,他都不闲着,不是给他们劈柴、挑水,就是打扫院子,再不就帮他们种庄稼…… 可是现在他突然要认自己当干妈,边秀珍觉得这样未免有些不“仗义”,人家爹妈养活了20多年,自己连个招呼都不打,就这样平白无故地认了干儿子,岂不是对人家父母的不尊重吗。 边秀珍想到这说:“不是大婶不认你,只是认干妈不是小事,你得征求你父母的意见啊,只有征得他们同意了,我才能认你。” 刘喜全眼圈红了,说:“大婶,我已经父母双亡了,哪里去征求他们意见啊。” 大家心里一紧,这孩子咋的,难道他是个孤儿吗? 刘喜全说:“我家是农村的,我妈生我的时候难产没了,我6岁的时候,我爸下煤矿遇到冒顶砸死了,我是我叔叔婶婶抚养大的……” “苦命的孩子……” 边秀珍的眼泪突然就泉涌似的流下来,他一把揽过刘喜全,搂在怀里说:“孩子,干妈认下你了,以后我就给你当妈。” 刘喜全从她怀里挣脱,噗通跪在地上,嘭嘭嘭,给她磕了三个响头,高声喊道:“干妈!” “哎!”边秀珍爽快地答应了一声,说,“快起来,孩子,干妈认下你了。” 刘喜全没起来,而是把脑袋转向窦大虎,又给他磕了三个响头,大声说:“干爸!” 窦大虎乐得合不拢嘴巴了,干脆地答应道:“哎!” 边秀珍把刘喜全搀扶起来,给他擦去眼角的泪水,说:“你的父母已经不在了,以后干妈这里就是你的家,有啥难处和愁心事,尽管跟干妈说,干妈帮你!” 窦大虎解下腿上的鹿皮护腿,塞给刘喜全说:“这是马鹿皮做的护腿,保暖隔潮,你戴上它,以后再巡边就不怕风雪的侵袭了。” 边秀珍用土办法保住边防战士刘喜全行将截断的双脚,事迹得到上级边防部门的高度赞扬,他们派出一个宣传小组,来到老爷岭采访边秀珍。 很快,她的事迹就被报纸登载出来,成为拥军、护边模范。 打这以后,边秀珍和战士们的感情更深了,她给她们讲老爷岭的传奇故事,战士们向她宣讲守护边境线的重要意义。 不久,她受边防战士影响,开始主动义务沿着边境线巡护。她想用自己的力量,减轻一些战士们的工作量,为国防建设尽自己一份力量。 后来,窦大虎也在她的鼓动下,利用星期天和她一起进山巡边。 这天是星期天,吃早饭时窦大虎跟边秀珍商量,苏强的女儿苏梅考上了重点大学,他要去朝阳林场给孩子拿200块钱,表示祝贺。 虽然窦青山“背叛”了他和苏力德当初定下的“娃娃亲”,但毕竟他和苏力德还是拜把子兄弟,那可是过命的交情,兄弟的孩子考上了重点大学,他不能不去表示祝贺。 何况,苏梅这孩子聪明伶俐,落落大方,嘴巴甜会说话,是窦大虎从小看着长大的,他就喜欢这丫头,梦想着她将来给自己当儿媳。 窦大虎翻山越岭抄近路来到苏力德家的时候,太阳才露头。他把200块钱塞给苏梅,说:“你考上名牌大学,大爷高兴,没啥送你的,这200块钱你拿着,买点学习用品啥的。” 那个时候,200块钱是他两个月的工资。苏梅见他给这么多,说啥不要。 窦大虎就假装生气,说:“咋的,大爷的钱烫手啊,还是你还记恨青山那个兔崽子辜负了你?” 苏梅哈哈笑了,说:“大爷,青山哥做得对,他敢于追求自己的爱情和幸福,挣脱封建思想的束缚,我敬佩他还来不及呢,哪敢生他的气啊!” 窦大虎傻眼了,望着苏梅想,这丫头啥意思? “你还佩服他,难道你不生他的气?” 窦大虎试探着问。这个问题,自打他知道窦青山与徐翠翠相好后,就如影随行般地困扰着他,让他觉得辜负了苏梅,对不起孩子,没脸再见苏梅。 苏梅吃吃笑了,“我生他的气干啥,你们定的是‘娃娃亲’,本身就像儿戏似的,再说,我跟青山哥没有爱情,只有亲情啊。” 苏力德嗔怪女儿道:“你净在那胡说,什么没有爱情只有亲情,我和你妈当初结婚时连面也没见过,你窦大爷和窦大娘结婚前也不认识,我们不都是过得好好的吗?” 苏梅觉得他们有些老封建,说也说不明白,就谢过窦大虎,然后拿着200块钱,进了自己的小屋。 听了苏梅的话,虽然觉得刺耳,但窦大虎几年来的心结突然打开了,原来人家苏梅并没生气呀?这扯不扯,这些年为了这件事自己一直生活在郁闷和愧疚中,觉得愧对苏梅,担心她生气而当面贬损自己,就没再敢登苏力德家的门。 窦大虎不由得心情大好起来,往回走的时候,脚步变得特别轻盈,甚至感觉像要飞似的。 窦大虎来到“观音崖”下的时候,边秀珍早在那等待了。出发前他俩约定,窦大虎早去早回,然后在“观音崖”下会合,再一起巡边。 “观音崖”是一处高达170多米的悬崖峭壁,因上面突出的岩石部分像打坐莲花的观音而得名。 窦大虎喝了几口水,就和边秀珍沿着边境线朝南巡查。 大黄狗在前边颠颠地跑,一会儿追撵一只蝴蝶,一会儿翘起尾巴在一颗桦树上泚尿。 翻过一座山,前边是一片红毛柳树丛。窦大虎和边秀珍翻上山梁,正待下坡,前边的大黄狗汪汪吠叫起来。 窦大虎抬眼望去,前边除了那片红毛柳树丛,就是一条淙淙流淌的小溪,东边是边境线,西边是绵延的大山,再就没有啥了。 可是大黄狗一个劲儿地叫,两人觉得纳闷,再一看发现一棵几十米高的大青杨,鹤立鸡群般地耸立在红毛柳树丛中。 两人加快脚步来到大青杨树下,结果都吓了一跳。 大青杨树杈上,吊着一个人! 这是一个寻死上吊的人! 边秀珍吓得一个机灵。窦大虎快步跑过去,挥起镰刀将绳子割断,那个人掉在他怀里。 窦大虎把他放在草丛上,伸手在他鼻孔下探了探,还有微弱的气息。 窦大虎就在他人中穴上用力按,给他作人工呼吸。 大约一分钟后,那人缓过一口气,吐出一口浓痰,睁开了眼睛。 当他看见眼前的是一对农村打扮的夫妻,而且是他们把他救活了时候,这人忽然坐起来,嚎啕痛哭起来。 他一边哭,一边寻找上吊的绳子。 他找到了那根绳子,发现已经被窦大虎割断,就冲窦大虎发起了脾气,“是让你把我救活的?谁让你把我的绳子隔断的?你有病!” 被他没来有地骂,窦大虎站在那里,电线杆子似的杵着,懵了! 这人咋这样不知好歹呢?我把你救活了,你应当感谢我才是,怎么反倒骂我呢? 那人发了疯似的冲窦大虎喊:“还我绳子!还我绳子!我不想活了,我要自杀……” “孩子,孩子,你冷静点,有什么想不开的要寻死啊……” 边秀珍过来劝阻道。 “不用你管!你是谁啊,装什么假圣人,我死是我的事,是我的自由,你瞎操什么心啊,滚一边去……” 那人疯子似的,一把将边秀珍推到在地,哭喊着在原地转圈。 窦大虎见老伴儿被他推到,就恼了,上去就给他一巴掌,骂道:“你混蛋!你咋这样没教养呢,她劝你是为你好,你竟然推到她,真他妈的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我就是没教养!我就是狗咬吕洞宾!我就是想寻死,咋的?” 那人仍然像疯狗似的,乱咬乱跳,寻找能上吊的绳子。 “好啊,既然你这么想死,我成全你!”窦大虎把镰刀扔到他脚下,吓唬说,“吊死鬼多遭罪,干脆用镰刀,脖子上一抹就玩完儿。” 那人果然拾起镰刀朝脖子上抹去。 窦大虎原本是想吓唬吓唬他,没想到他如此想死,就吓了一跳。 边秀珍妈呀一声。 窦大虎冲上去抢夺镰刀。 虽然经过一番“搏斗”,那个年轻人体力上不是窦大虎对手,镰刀被窦大虎夺过来了,但他手上还是被镰刀割出一个大口子,鲜血直流。 那人见他把窦大虎的手割出血了,愣了下,又转圈找寻其他能死的东西。 边秀珍心疼窦大虎流血,牙齿咬破衣襟,撕下一块布,恰好旁边有一个能止血的“马粪包”,就把它薅下来,将里面的粉末涂抹在伤口上,然后给他包扎伤口。 那人还像疯子似的,拿起一块石头朝头上砸,砸出血了还砸。 “把他捆上!” 边秀珍见状,朝窦大虎喊道,“这人鬼上身魔怔了,一心想寻死,这么年轻就想死,多可惜。” 窦大虎用那段绳子,把那人双手、双脚绑了个结实。 “说,兔崽子,究竟咋的了,你非要找死,”窦大虎踢了一脚那人,气愤地说,“如果你能说出一个合理的理由,我成全你,不就是想死吗,容易,我帮你死!” 那人先哭了一阵,然后鼻涕眼泪地把自己的遭遇诉说出来。 第36章 专治各种不服 原来这人叫何青率,浙江人,是一名即将毕业的大学生。他有一个相恋三年的女朋友,她在他去外地实习期间,跟一个私企老板好上了,甘愿当人家的“小三”。 何青率承受不了恋人的背叛,而且还是给一个老头子当“小三”,就去找女朋友理论。 女朋友住在人家别墅里不露面,他就在外面喊女朋友的名字。结果被老头子的司机给打了,他一时想不开,就想自杀。 他想选一个远离尘嚣的清静之地,了解自己的生命。就一路向北,向东,钻进老爷岭的深山老林。 最后何青率来到边境线上,再往东走就出境了,他看见一丛红白相间的红毛柳特别漂亮,那株挺拔的大青杨又郁郁葱葱地“鹤立鸡群”,就在上面套上了绳索…… 生无可恋的何青率寻死不成,就怪罪窦大虎夫妻多管闲事,把自己救活了,才发疯似的责骂、怪罪他们。 “唉,我还以为多大点事呢?”窦大虎不屑地白了何青率一眼说,“为了一个负心的小妖精,你就寻死觅活的,不值得,绝对不值得!” 边秀珍也劝说,“小妖精早现原形是好事,让你早日认清她的真面目,省得以后真要是结婚生孩子,她再跟人家跑了,那才闹心呢。” 何青率还不算完,仍然哭闹想死。 “真他娘的鬼迷心窍了!” 窦大虎一不做二不休,扛起何青率往回走。 “你他娘的想死,遇见老子算你倒霉,老子就不允许你死,让你死不成!” 窦大虎扛着何青率回到家。边秀珍问他怎么安排他? 窦大虎把何青率扔进仓房,把大黄狗拴在门口把门,就进了里屋。 下午的时候,仓房里传来何青率的哀求声:“放开我,我要大便。” 窦大虎打开仓房门进来,踢了他一脚说:“拉,拉在裤兜子里。” “我不干,我要去茅房大便。”何青率说。 “嘁,要死的人了,还在乎脏不脏、臭不臭,有个屁意义。拉,反正你死了后也得腐烂,尸体被虫蛆吃掉,早晚都是臭屎烂泥一滩。” “你说的太恶心人了。”何青率想呕吐。 窦大虎嘲讽地说,“你不是想死吗,我成全你,在这里自生自灭。” 三天后,又饿又渴的何青率终于服软,在仓房里大呼小叫,让窦大虎给他解开绳子。 窦大虎问他:“咋的,不想死了?” “不想死了,求求你了,快点把我松开,我要洗澡,我要喝水,我要吃饭。” 何青率鼻涕一把,眼泪一把地说。 “瞧你那怂样,咋呼个啥,我就问你,服不服气?” 何青率弄了一裤兜屎尿,臭气熏天,周围飞舞着许多苍蝇和牛虻。 窦大虎捏着鼻子问他。 何青率点头如鸡啄米,“服了,我彻底服了。” “服了就行。你也不访听访听,在老爷岭一带我窦大虎是谁,别说你这个黄毛小子,就是老虎豹子,老子也照样收拾,别说你这小样了,嘁,老子他妈专治各种不服。” 窦大虎给他松了绑。 翌日清晨,何青率在窦青云的带领下,翻过西山来到庙西村,乘坐客车到了县城。然后买了张火车票,回到浙江老家,此后他从失恋中自拔出来,奋发图强,创建了自己的公司,业务做得很大,也与老爷岭和窦家结下了不解之缘。 后来的每一年,何青率都给窦大虎夫妇寄来一些浙江特产,感激他们的救命之恩。 但那时窦大虎做梦也没想到,正是这个被自己救活的何青率,多年后又来到老爷岭,与自己亲孙女窦芍药发生了一段情感故事,此是后话。 窦青山性格虽不似父亲那般火爆,但骨子里还是继承了窦大虎“倔驴”的脾气。 他作为一个中专毕业生,是林场学历最高的,经过几年的历练,其技术也在林场名列前茅。 经过几年的精心侍弄,朝阳林场西山苗圃培育出的各种苗木,成为全县林业系统的佼佼者,不仅苗壮、苗齐,而且成活率高,他们苗圃出产的苗木不仅供应本林场造林使用,还支援其他林场和地方造林使用,赢得一片赞誉之声。 但他却不被讨喜,时常因为倔强的性格而得罪场领导,让人家下不了台。慢慢的,人们想起他父亲“倔驴”的绰号,觉得他是原原本本地继承了窦大虎的衣钵。 虽然窦青山对外人倔得像毛驴,但对徐翠翠却格外柔情、体贴,格外照顾,除了干好自己的本职工作,他一门心思扑到家庭里。 窦青山不仅帮助徐翠翠照顾孩子,料理家务,还开垦了一个小菜园子,被他侍弄像个科研实验基地,种植的各种蔬菜长势特别好,常吸引大家赞许、艳羡的目光。 时光荏苒,而立之年后徐翠翠为他生下了两个女儿,一个儿。 大女儿叫窦芍药,二女儿叫窦红英,男孩儿叫窦英俊。 大女儿的名字是让窦大虎给起的,窦青山觉得父亲没文化,给孩子起名太土气,就把这个特权收回。等到二女儿出生,他起名叫窦红英。 待男孩儿生下来后,他让徐翠翠自己起名。 徐翠翠望着襁褓中儿子英俊的小脸蛋,心中喜爱,就给起了个“英俊”的名字。 有一天,县局副局长给朝阳林场突然带来了几个陌生人,他们都称呼带队的人叫马教授,据说是东方林业大学的教授。他们要到红松母树林搞科研。 马教授来到林场刚安顿好,就急着打听一个人。 苏强被场长指定接待配合马教授工作,就问他想找谁,说:“不要说在朝阳林场,就是全县整个林业系统,只要你说出吗名字,我就能给你找到。” 副局长觉得他在说大话,压根就没把自己放在眼里,就说:“你那是吹牛逼,在朝阳林场你这一亩三分地上你可以,但要是全县林业系统,你还能比我熟悉?” 苏强知道吹牛吹大了,搔搔头皮囧笑。 “窦青山。”马教授说道。 苏强有些愕然,他没想到林业大学教授要找的人,会是窦青山,而且还是当着县局副局长的面,来到这的第一件事就是要见窦青山,这种“恩宠”令苏强不舒服,心中醋意翻腾,就问马教授:“你咋认识的他?” “哦,他是我的学生。”马教授笑呵呵地説。 “你的学生?”苏强不甚理解,等着眼睛问,“他不是省林业学校毕业的吗,那是中专学校啊,您是着名的重点大学教授啊,怎么会是你的学生呢,莫不是您记错了。” “没有,我以前是省林业学校的副教授,晋升为教授后,才调到东方林业大学的。” “你找窦青山干嘛?”苏强还不想说出窦青山的下落,想尽量敷衍过去。 “你的话咋这呢多呢,马教授让你找,你麻溜去找就得了,盘根问底的,鬼子特务啊!”副局长有些不满地抢白苏强。 马教授倒没嫌苏强话多,说:“是这样,一是以前我给他当辅导员时,因为一件事而错怪了他,后来当我了解实情后,他已经离校了。这些年,这件事一直如鱼骨在喉,令我不快,我想找个机会跟他道歉。” “马教授真会说笑,他一个林场小职工,不值得您这个大教授跟他道歉。”苏强心里醋醋的,就想敲破锣。 “不行。这件事一直憋在我心里,我要是不跟他当面道歉,心里总不舒服。”马教授坚持说。 “那第二件事呢?”苏强问。 “第二件事,就是我想请他做我的科研助手,”马教授认真地说,“当年他在学校品学兼优,我们打算让他留校任教,可他为了爱情毅然回到林场,这件事在学校传为佳话,可是,我们为此也损失了一位有发展潜力的科学家啊!” 马教授说完,深深地叹了口气。 当马教授说出窦青山为了爱情的故事时,苏强心里突然像被针刺了一下似的,又疼又酸,他知道,窦青山为的那个人,是徐翠翠,是他曾经的初恋情人。 在马教授的坚持下,苏强开车带着他和副局长来到西山苗圃。 窦青山正在育苗床地里给树苗浇水,穿着的水靴子上沾满了泥水,头发上、身上都是水珠。 马教授看着长势喜人的树苗,甚是欣慰,表扬了窦青山一番,然后两人就坐在一架葡萄树下热络地谈天说地。 副局长是东方林业大学毕业的,属于半个专家,所以一直看不上苏强,他见师生二人热聊,也就参与到了聊天中。他们从林校的青葱岁月,到育苗和造林的科学知识,越说话题越多。 苏强坐在旁边像个旁观者,像是听天书,百无聊赖。因此他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十分的不自在。 当天晚上,朝阳林场在食堂给马教授一行接风,大家喝了点酒。 马教授点名窦青山作陪,苏强有些不愿意,迟疑着去看副局长。 副局长说你看我干啥,既然马教授点将,咱答应就是。 简单喝了点酒,就散了。散席前,马教授再次提出,让窦青山参与到他们的科研小组,给他当助手。 窦青山婉拒了,他说毕业时间太久,以前所学基本都就着小米粥喝了,早忘干净了。他这样推辞,是放心不下徐翠翠,还有那三个孩子。 苏强心里本就不愿窦青山给马教授当助手,不想让他出人头地抢了自己的风头,就说:“青山可是苗圃的技术大拿,他要是离开了,苗圃几十亩地的树苗咋整?” 副局长说:“你眼前就你那一亩三分地,苗圃已经走上正轨,窦青山时不时地兼顾一下,有啥不行的!” 苏强被副局长一再抢白,心里就像吞了一千只苍蝇,闹心死了。 窦青山还是婉拒,副局长觉得他不识抬举,刚要发火,岂料马教授答应了,说:“既然青山如此说,我也不强求,虽然感觉惋惜,我想借着这个机会提携一下他,还想让他考我的研究生,但既然他心不在此,还是由他。” 副局长就有些恼,嘀咕了一句:“他的志向就是做一只麻雀,不想做鸿鹄,没办法。” “狗尿苔上不了金銮殿。”苏强嘲讽了一句。 “话不能这么说,”马教授觉得苏强的话有些刺耳,便替弟子辩白道,“人各有志,每个人有每个人追求辛福生活的态度和方式,只是活法不同而已,我们不能强人所难!” 窦青山感激马老师,心想当年弄坏了他最为珍贵的标本,他不但不记恨自己,还跟自己道歉,并尊重自己的生活方式,真是一个好老师啊! 其实,窦青山何尝不想跟着马教授去搞科研呢?尤其他刚才说,想带一带自己,想让自己考他的研究生…… 可是,现实却是多么的残酷啊! 他既然已经选择了徐翠翠,选择了爱情,就不得不放弃一些东西,虽然那东西也是自己的深爱,但为了徐翠翠,为了三个儿女,他必须割断,必须舍弃一些东西! 虽然窦青山拒绝了马教授的请求,但只要马教授回到山下,只要一有时间,就跑到西山苗圃去找窦青山聊天,帮他解决一些技术问题。 不过,这个问题是窦青山自找的! 第37章 疯子母亲与倔强的女儿 窦青山要在苗圃开展寒地野黄芪的驯化、栽培试验。 中国人都知道,黄芪是一味非常好、非常普通的中药材,在人们的认知里,几乎每一位老中医开出的处方里,似乎都要配上点黄芪,增加药效。 为啥?因为黄芪是补气血的,不管你患了啥病,都会造成气血两亏,都需要补气补血。 在中国,许多地方都适合种植黄芪。而且随着需求量的日益增加,一些地方开始了大面积的栽种,按理说窦青山此举属于无用功。 但他经过几年的摸索,逐渐悟出一个道理,地处老爷岭的寒温带出产的黄芪,虽然生长速度慢,但药性却很强,治疗效果也出奇的好。 一开始,他为了给徐翠翠治病、调理身体,从山上挖来野生黄芪,晒干后封存,常年给徐翠翠煮水喝。 结果几年过去,徐翠翠竟然不见衰老,虽然神经质特性明显,偶尔也会歇斯底里,但她生养、伺候了三个孩子后,一点也不像林场的普通女职工那样,被岁月的沧桑和生活的重担摧残得满脸皱褶,面黄肌瘦,精神不振。 徐翠翠似乎吃了长生不老仙丹,面色红润,神清气爽,白白胖胖,比城里的女人还滋润、水灵。 别人问窦青山,咋把徐翠翠伺候的这么好,是不是得了太上老君的灵丹妙药? 每当面对人们好奇的目光,窦青山总是一笑置之,他知道,徐翠翠啥灵丹妙药也没吃,就是喝了他从山林里挖来的野生黄芪和五味子,再配上大枣而已。 于是,窦青山就想把寒地野生黄芪实行半驯化,然后移植到山林里大面积栽种。 马教授听了他的“宏伟计划”后,非常赞赏窦青山的思路,觉得这个实验具有科研和经济价值,值得帮助。 于是没事或者事情不忙的时候,马教授就来西山苗圃,和窦青山研究寒地黄芪的野生驯化工作。两人十分投机,边实验边聊天,热络的似乎失散多年的兄弟。 有的时候,窦青山会准备点熟食,比如几只酱鸡爪、一个猪耳朵等,工作完了后,和老师喝上几杯烧酒。 酒热耳酣之际,两人躺在苗圃烧热的火炕上,神仙似的侃大山,甚是惬意、快慰。 这天下午,苏强从家里睡完午觉出来,在太阳底下伸了个懒腰。突然感觉脖子上一阵刺痛,他想起这是中午跟何丽吵架,被何丽给挠的,心中便升起一股愤恨。 中午他回到家,仍然是铁将军把门。家门口,已经上小学的儿子苏清晨,蔫蔫地坐在门前,太阳下像晒蔫的茄子,无精打采。 苏强的火就不打一处来。这个臭娘们,孩子放学了也不回来做饭,不知道又跑哪去扯老婆舌了。 苏强看着儿子几乎被太阳晒蔫的样子,心痛了,就下厨炒了个西红柿鸡蛋,洗了两根菜园摘下的黄瓜,和儿子吃饭。 爷俩刚端上饭碗,何丽回来了。 她倒挺会抓时间的,饭做好了,回来吃饭了。苏强不满地想。 吃完饭,外面有同学喊苏清晨,儿子跑出去玩了。 苏强趟在炕上睡午觉。何丽洗完碗,也躺倒在炕上睡觉。尚未睡着的苏强翻了个身,看见何丽脱了上衣,只穿着裤衩躺在身边,白花花的嫩肉刺激到了他,下身猛地刚猛起来。 苏强就去搂抱何丽。 何丽刚要睡着,被他蛇缠身,就恼了,用力把他推下身来。苏强也恼了,你他妈成天在外面野,老子已经憋好久了,不行,今天非得干那事不成! 苏强就想霸王硬上弓。结果,何丽就把他脖子挠了。 苏强懒懒地骑着摩托车往场部去,路过窦青山家的时候,他习惯性地瞅了一眼。结果,他就骑不动车了。 三伏天太热,窗子开着,徐翠翠正躺在炕上给小儿子窦英俊喂奶。 苏强的身子像过了电一样,他不顾一切地冲进屋里…… 徐翠翠见苏强突然闯进来,连忙坐起来,把衣襟整理好,冷冷地问:“你来干什么?这里不欢迎你!” 苏强本来欲火烧身,见徐翠翠一脸嫌弃和冷淡,心里就升起一股怒火,想起她对窦青山百般疼爱、温柔,小鸟依人般地依恋,而对自己却如此地嫌恶、讨厌,心里就失衡了。 苏强愤愤地想,我现在是全县林业系统最年轻的副场长,谁见了不是笑脸相迎,谦卑恭维,而你家窦青山不过是西山苗圃的普通技术员,是我手下随意调遣的一个兵,你有啥瞧不起我的? 苏强越想越气,就决定把徐翠翠搞到手,彻底征服她。 但他想错了! 徐翠翠仍像多年前的那个黄昏一样,誓死保卫自己的贞操,她“张牙舞爪”,奋不顾身地与苏强扭打在一起。她没有苏强的力气大,被他骑在身下,就用十个指甲作为利器,把苏强抓挠得遍体鳞伤,落荒而逃。 苏强没有想到,半疯状态的徐翠翠竟然会如此地刚猛、刚烈,宁死不从。 他忍着被她抓挠得血淋淋的伤口,骑上摩托车来到单位。 办公排房静悄悄的,苏强打开门锁,进到办公室,把门反锁上,在伤口上涂抹紫药水。 抹完,他忍痛回到座椅上,越想越觉得窝囊、颓丧。 在不知不觉间,苏强依稀想起多年前的那个傍晚: 那天下班后,苏强仍死皮赖脸地送徐翠翠回家。徐翠翠嫌他伴在身边炸眼,惹得别人猜测他俩是情侣关系,就一个劲地撵他回家。 可是苏强铁了心要和他搞对象,就厚着脸皮跟在旁边,嬉皮笑脸地搭讪。 徐翠翠见他如此“顽冥不化”,非常生气,就说了些难听的话,想以此贬损他,让他知耻而后退。 苏强开始还嬉皮笑脸,但徐翠翠越说越激动,越说越难听,苏强就着恼了。他知道徐翠翠如此地贬损自己,就是想把自己吓退,她好和窦青山恋爱。 苏强突然产生一个邪念,夺走徐翠翠的贞操,让她不得不嫁给自己。因为那时,农村女人认为贞操比命都重要,如果被男人破了身子,许多人就不得不委身于这个男人,即使再委屈再嫌弃再讨厌,也不得不“认命”。 于是,苏强说:“既然你如此讨厌我,那好,我们好好谈谈,谈完我就跟你分手,不再纠缠你。” 徐翠翠天真,又急于摆脱他的纠缠,就相信了他,刹车,下车。 路旁一片针阔叶混交林,虽不是原始森林,却也郁郁葱葱,非常繁茂。 苏强说:“咱们到那边谈,这边总有人经过,有些话不能让他们听见。” 徐翠翠迟疑起来,不想跟他进入树林里。 “我这是为你好,不然有些话让外人听见,你一个大姑娘,会被人传闲话的。”苏强见她犹豫,就刚了她一句。 徐翠翠觉得他说的有道理,就跟他朝树林里走去。 进入树林,苏强就变了脸,一把抱住徐翠翠,就去脱她衣服。 徐翠翠吓坏了,拼命挣扎。 但苏强比她力气大得多,很快就把她压在身下,解开了她的腰带…… 第二天,苏强听说徐翠翠疯掉了…… 这天晚上,窦青山还像往常一样骑着摩托车回家,车上布兜里,有他在路边山林里采摘的野草莓和蓝靛果。 一边沐浴着醉人的晚风骑车,一边想像着,窦芍药和窦红英以及窦英俊,吃的满嘴都是果浆的滑稽样子,再看着徐翠翠在厨房里忙碌的样子…… 想着想着,他的心都醉了,不由自主地笑出了声。 可是当他回到家的时候,他一下就惊呆了。 窦青山呆傻在家门口。 他首先听见了凄厉的哭声。然后他看见,大女儿窦芍药抱着小儿子窦英俊,在院里兜圈子跑,她身后是妻子徐翠翠,然后是二女儿窦红英,跟在后面边哭边跑。 “妈妈,妈妈,不要,不要掐死我弟弟!” 窦红英嘴里喊着,试图去拽住眼看就要撵上大姐的徐翠翠,却被徐翠翠回身用力推倒在地上,又在她肚子上踹了一脚。 二女儿发出一声惨叫,捂着肚子在地上打滚。 翠翠又疯了! 窦青山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徐翠翠疯病发作了! 窦青山跳下摩托车,朝徐翠翠奔过去。 这时徐翠翠已经撵上窦芍药,正在从她怀里抢夺窦英俊。 窦芍药才7岁,刚上小学一年级,身子又长得比一般孩子弱小,哪里是徐翠翠的对手,何况她又是在疯癫状态,因此怀里的弟弟眼看就要被母亲夺走了。 窦芍药急眼了,在母亲手腕上用力咬了一口。 徐翠翠嚎叫一声,放下扯着小儿子脚丫的手,伸手就扯住了窦芍药的长发,用力地撕扯着。 窦芍药发出凄惨的叫声,“妈,你放手哇妈,我是芍药啊……” 徐翠翠不仅不放手,反倒手上用尽力气,撤掉了女儿头上的一缕头发。 窦芍药被拽倒了,扯掉头发的头皮显露出来,渗出殷红的鲜血。窦芍药疼得身子直颤。但她还是坚强地站起来,抱着怀里的弟弟跑进屋里,顺势把门栓拴上了。 徐翠翠疯狂了,愤怒了,冲过去拽门,没拽开,就用拳头砸,把门玻璃砸碎了,手上插着玻璃渣子,鲜血直流。可她似乎感觉不到疼痛,仍然在砸…… 窦青山冲过去,从后面抱住徐翠翠。 徐翠翠被他抱住,又踢又咬,手上抓挠。 很快,窦青山脸上、脖子上和手上,都布满了抓痕,鲜血渗了出来。 但窦青山还不放手,嘴里说:“翠翠,翠翠,是我,我是窦青山,窦青山啊!” 徐翠翠仍然处于癫狂状态,还是又踢又咬,又抓挠。 窦青山身上、脸上、脖子上又增添了许多伤痕。 屋里的窦芍药吓得堆碎在墙角,像个可怜的小鸟,怀里紧紧地护着弟弟。 窦青山身后,二女儿窦红英坐在地上哭嚎。 院子外,围观了许多林场的职工家属和孩子们。他们在木樟子外观看着院里的“表演”,津津有味,议论纷纷。 终于,徐翠翠精疲力竭了,也许是窦青山一遍遍地在她耳边呼唤,多少唤醒了她心底里的那一点记忆,她转过脸仔细地看着窦青山,眼神专注得像鉴宝专家在鉴定一件出土的稀世珍宝。 “青山?” 徐翠翠脑袋筛糠似的左右扭动着,轻声试探地问。 “是我,是我啊,翠翠,我是窦青山啊!” 窦青山紧紧地抱着徐翠翠,手掌在她后背上轻轻地摩挲着。 这时,窦红英从身后冒出来,扯了下徐翠翠衣角,怯怯地问:“妈,你刚才咋的了?你为啥要把小弟掐死呢?” “你是谁?滚回你家去!我家不欢迎你,小孽种!” 徐翠翠突然眼露凶光,恶狠狠地瞪着二女儿说。 窦红英被这凶狠的目光吓着了,躲得远远的,在樟子边像个被遗弃的羊羔子,哀哀地哭泣。 这时,一阵摩托响,苏强驮着一个职工进了院子。他是那个职工搬来的。 “怎么了,窦青山,你老婆又发疯了?” “鬼!鬼!鬼!” 徐翠翠像真见了魔鬼似的,猛地挣开窦青山怀抱,朝苏强冲过去。还没待苏强反应过来,双手就挠了他个满脸花,鲜血直流。 苏强气急败坏,抽了徐翠翠一个嘴巴,猛地跳开。 窦青山见他打老婆,饿虎扑食一般冲过去,脑袋撞在他肚子上,把他撞倒,说:“苏强你不是人!你不是人!” “不是人!大坏人!” 徐翠翠也冲过来,骑在苏强身上又抓又挠。 苏强心里有鬼,自是亏欠心虚,连忙推倒徐翠翠,一骨碌爬起来,逃走了。 窦青山拥着徐翠翠进屋,坐在炕上,就那么拥抱着她。只要他一动弹,徐翠翠身子就哆嗦,惧怕到极点的样子。 窦芍药把弟弟放在自己住的小屋,让窦红英拍他睡觉。她来到院子里,木樟子外还有许多瞧热闹的人,比比划划地议论。 “没瞧过热闹吗?”窦芍药走到院门口,皱着眉头对那些人群大声说,“如果还没瞧够,还没议论够,那就进屋去瞧,把眼珠子抠出来去瞧,把破x嘴撕开了嘚啵!” 院外的大人感觉特别尴尬,被她这么小的一个女孩呲答,着实心里不舒服,有人说:“瞧这小丫头歪的,嘴巴比刀子还厉害!” 窦芍药的铁杆好朋友扈红,听说窦芍药的母亲疯了,气喘吁吁地跑来,翻着白眼,一副要干架的架势,大声说:“你们这些大人还有x脸说,瞧人家热闹,嚼老婆舌,不得好报!” 又来了一个泼辣的小姑娘。 围观的人被两个小姑娘损,自觉没趣,一哄散了。 这年春天,窦青松从部队转业了,他是从连职级别上转业的。他回到了率宾县,被分配到林业局林业派出所,当了副所长。 不久后,惊人介绍,窦青松与保险公司的栾晓燕恋爱,然后顺理成章地走进婚姻殿堂。 窦青松转业的这年,窦青云考上了省艺术学校,专攻京剧梅派花旦,若干年后,他男扮女相,反串女生表演,获得电视台举办的歌唱比赛金奖,走红半个中国。这是后话。 第38章 “黑丫”的少年糗事 窦芍药生来就黑,一点也不随母亲徐翠翠,跟母亲相比,简直难以相信她是又白又水灵的徐翠翠生下来的孩子,她的个头也不高,比同龄女孩要矮半个脑袋,也瘦小许多。 但窦芍药的力气却不小,就是农村人所说的她有一股“干巴劲儿”,虽然瘦小,但身上的肉却紧实,骨头也硬。一般女同学的拳头都是肉乎乎的,即使打在人身上也是软绵绵,不会有多痛。 可是窦芍药的拳头却很硬,打在身上像一块石头,疼痛感要许久才能消散。 窦芍药虽然黑瘦,但却长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这一点她随徐翠翠。其他,在她身上再也找不出女孩儿应该有的迷人之处。 丑点无所谓,在那个刚刚解决温饱的年代,在东北还有许多像她这么大的女孩穿补丁衣服,穿烂了鞋帮的鞋子。但这个女孩还有一个不受人待见的缺点,就是性格太随她爷爷窦大虎。 倔! 犟! 而且她倔犟得出奇,别人是三头牛拉不回来,而她是九头牛也拉不回来。 窦青山虽然也倔犟,但一般时候表现出的还是相对低调、柔弱,一副与世无争的样子。 可这个小丫头却不同,成天风风火火,结伴拉伙,胆子出奇地大,专门干些男孩子干的勾当。 窦芍药有个死党,就是那天帮她骂跑围观人群的扈红。这两人用今天的话讲,就是典型的闺蜜,那时叫“铁姐妹”。 扈红比窦芍药大两个月,个头比她高出一个头还多半拃,她的骨骼架子大,比一般男孩子都膀,都壮实。 这两个女孩除了回家吃饭睡觉,其他时间几乎是形影不离,就是窦芍药帮着疯母带孩子,扈红也在一旁帮忙,候着,只要一得闲,两人就泥鳅似的钻出院子,上树掏鸟窝,下河捉鱼虾…… 芍药虽小,但在家里却是老大,二妹窦红英比她小三岁,小弟窦英俊比她小6岁,母亲犯了疯病后,许多家务活就被她接过来了。 有时,窦青山喝点小酒,感情上来,就觉得大女儿才这么小,又瘦弱不堪的样子,这么重的家务活撂在她肩上,实在有些委屈了。 窦青山就摸着芍药的脑袋,眼泪八叉地唏嘘感慨,说:“我这大丫头太不容易了,别人家的孩子这么大,有的还在娘怀里撒娇,可芍药却已经当了半个娘,唉,丫头命苦哇。” 芍药却不以为然,嫌父亲动不动就娘们似的抹眼泪蒿子,一点也不像爷爷和二叔,更不像电影里的杨靖宇,高大威猛,刚毅勇敢。 窦青山喜欢养花,他在省林业学校学习期间,有一门课叫“园林园艺”,专门讲如何养花种草,如何修剪花树,他学得特别认真。 和徐翠翠结婚后,听说她也喜欢花花草草的,窦青山就去老爷岭挖回一些奇花异草,栽种在园子里。 园子内栽种的是纯花草,院外的木樟子旁,却栽种了一些个头比较高的花树,比如刺玫果树,达子香树,迎春花树和紫薇花树。既可以观赏,又能协助护院。春天开花,秋天结果,谁见谁爱,随意采摘品尝。 有两盆兰花特别珍贵,是窦青山从“断魂崖”挖回来的,被他视为宝贝。 昨天黄昏,马教授听说他有两盆珍贵的兰花,就特意来家观赏。窦青山正好也想向他请教,这两盆兰花的名称。 马教授仔细在脑海里搜索半晌,也没搜索出两盆兰花的品种和名称,认定这是窦青山新发现的兰花品种,他掏出相机拍了照,说回去再仔细研究。 如果真如他猜测的那样,窦青山就做出了重大贡献,他为全世界上万种兰花大家族,增添了新的成员。 马教授稀罕极了,戴着高度近视镜围着兰花观察许久,又是用放大镜查看,又是凑近用鼻子嗅,犹如欣赏一件稀释珍宝。 “青山啊,如果被确认为新品种,就会以你的名字命名,那样你就出名了。”马教授赞赏有加地说。 芍药当时也在场,听了马教授的话,就仰脸问:“马伯伯,我爸爸发现了两盆新品种,那也不能都用他的名字命名?” 马教授哈哈笑了,“可以啊,可以都以你爸的名字命名的,咋样芍药,高兴不?” “高兴是高兴,但两个新品种不能都叫‘窦青山’,就像一个人,怎么能取两个大名呢?” 芍药歪着脑袋,眼睛晶亮,皱着眉头认真地思索。 马教授被她的样子逗笑了,觉得这个黑不溜秋的小姑娘还挺有想法的。 “这你不用担心,可以叫‘青山1号’和‘青山2号’啊,这样它俩就不会打架了。而且,这种例子在科学界数不胜数,非常多。” 马教授不想敷衍芍药,认真地给她讲解。 “我有个办法。” 芍药绷着脸,一本正经地说,脸蛋却苹果似的红了。 “哦,啥好办法,你说说,我看看可不可行。”马教授摸了摸她脑袋,爱怜地说。 “我觉得,这一盆就叫‘青山1号’”,芍药指着一盆紫色兰花说完,小指头指向第二盆蓝花,说,“这盆藕荷色的兰花,干脆就叫‘芍药1号’。” 芍药说完,仰头瞪着一双黑亮的眸子,一脸严肃和期待的样子。 父亲和马教授都被她逗笑了,直到这时,他俩才知道这个鬼精灵的黑瘦的小丫头的鬼心思。 原来,她也想“分一杯羹”,沾沾光呀! “那可不行,”马教授听出她话里的破绽,故意板着脸挑刺,“芍药已经是花草了,哪能以它的名字再给另一种花草命名呢,这不是用鸭子的名字给其他动物命名吗?说不通啊,鸭子该有意见了,芍药也该不高兴了啊!” “你说的也是哈,那可怎么办呢?” 芍药果然被马教授的话戳中了,黑黑的眉头皱出了两道褶子,她在苦思冥想。 “你看这样行不行,用你的别名给兰花命名。” 马教授冲窦青山眨了眨眼,故意逗她。 “别名是啥意思啊?” 窦芍药不解地问马教授,还没待马教授解释,她又快速地把脑袋转向窦青山,“爸,我咋不知道我有个别名呢?你啥时候给我起的别名啊?我的别名叫啥呀?” 她一连串向父亲和马教授抛出了四个问题。 马教授被她逗笑了,说:“别名,就是一个人另外的称呼。” “拿我的别名叫啥啊?”窦芍药问父亲。 窦青山被她问住了,疑惑地看马教授,因为他压根就没给大女儿起别名啊! “呵呵,你的别名啊,只有我一个人知道,叫‘黑丫’啊。”马教授哈哈大笑起来。 窦青山知教授是逗女儿玩的,就也哈哈笑了。 “那……恐怕不合适?” 芍药却当了真,眉头又皱出了两道黑褶子,说:“我倒不在乎,只是这么漂亮的兰花,叫它‘黑丫’,总有点太那个了。” “没事的啊,”马教授继续逗她,“这盆兰花本身就是藕荷色的,远看有点黑紫色,叫它‘黑丫’正合适。” “是吗?爸爸。”芍药不确定的样子,眼神征求父亲的意见。 父亲努力憋着笑,点点头。 晚上,马教授带来一瓶好酒,与窦青山就着咸鸭蛋,啃着黄瓜蘸大酱,喝起酒来。 第二天是星期天,窦青山去西山苗圃上班。芍药和扈红赶着她的两只大鹅,去草坡放鹅。 可是晚上回到家,窦青山发现,他两盆还没命名的珍稀兰花,已经枯死了! 窦青山大发雷霆。眼珠子瞪得比牛铃还大,怒气冲冲,恨不得把房盖掀翻。 原来,他视若珍宝的、打算以自己名字命名的、新发现的两盆兰花,竟然被人为地弄死了! 有人在搞破坏! 有人在故意与他作对,就是不想让他功成名就。 可是,这件事昨晚与马教授商量时,只有他和马教授在场啊? 马教授不会故意伤害他,他是来帮助他的。 那么,罪魁祸首是谁呢? 窦青山百思不得其解。 家里只有半疯状态的徐翠翠,有可能是她无意中干的。窦青山不敢跟老婆大声说话,怕刺激到她,令她好不容易稳定下来的病情突然复发。 他和颜悦色地问徐翠翠,“窗台上的两盆兰花,你动了吗?” 徐翠翠的眼睛里似乎空洞无物,蒙着一层神秘的薄雾,摇摇头说没动。 窦青山不甘心,就进一步诱导她:“翠翠,你肯定动了,你是不是想给兰花浇水啊,是不是想给它松土啊?” “没有,我没有给兰花浇水,也没给兰花松土,”徐翠翠眼睛里透着诚实,脑袋摇得拨浪鼓似的说,“翠翠听话,翠翠最听话了,青山不让碰兰花,翠翠坚决不碰兰花,翠翠最听话了。” 窦青山这时心里划过一阵愧疚的涟漪,他知道徐翠翠所言非虚,作为她这样的精神疾患,绝不会撒谎的,她会坚决地执行他的“旨意”,他就是她的“天地”,是她人生不很光亮的世界里最重要的人,她绝不会碰兰花! 窦青山歉疚地揽过徐翠翠脑袋,靠在怀里,抚摸着她的秀发,说:“翠翠是个好老婆,翠翠不会碰兰花的,青山相信你。” 徐翠翠知足而幸福地靠在他胸膛上,孩子样地勾住他脖子,在他脸蛋上亲了一口。 老婆的怀疑排除了。窦青山开始把愤怒的目光投向二女儿,小儿子还小,刚学会走路,根本够不到窗台,就不能弄死兰花。 窦红英胆子小,说话声音也小,单就长相,谁也不会相信,她会和芍药是一你个妈生的,打死都不相信! 芍药瘦小,黑得像泥鳅,活泼好动,性子刚烈,性格耿直,天不怕地不怕。 可是窦红英却相反,似乎所有问题都和姐姐“拧”着来。 她皮肤白皙细嫩,个头高挑,鼻梁挺直如葱白,说话声音如莺声燕语,甚是好听。行为举止也不像北方山沟里的女孩子,倒像是一个江南水乡的俊俏女孩儿。 芍药不知道跑哪野去了,4岁的窦红英像个乖乖女,在院子里看护小弟弟窦英俊,与他玩一种老爷岭才有的女孩专属的游戏“歘嘎拉哈”。 窦英俊刚会走路,还不很稳定,不时地因为着急想跑而跌坐在地上。他不懂游戏规则,胡乱地跟着打搅乱,弄得窦红英不得不停下游戏,瞪着一双恼怒而无奈的大眼睛,嘟起小嘴叹气。 “红英,你过来。”窦青山阴沉着脸子说。 窦红英颠颠地跑过来,见父亲脸色冷若冰霜,眼里喷着怒火,先自胆怯了,眼睛弱弱地看着父亲。 “我的兰花,是不是你给弄死的?”窦青山开口问道。 “没有,我没有弄死你的兰花。”窦红英声音充满怯懦。 “真的没有?”窦青山盯着她的眼睛,语调加重了。 “没,没有。”窦红英怯怯地说。 “说实话!”窦青山大喝一声,眼睛瞪得溜圆。 “没有啊,我真的没碰你的兰花……” 窦红英脸红得像云霞,声音虽低却充满了肯定,眼圈里似乎氤氲上了一层泪水。 “不许撒谎!”窦青山爆喝一声,说,“你要是撒谎,不说实话,我打死你!” “哇——” 窦红英咧嘴哭了起来,小肩膀一耸一耸,着实可怜,“我没撒谎,我没碰你的兰花……” 窦青山见她那副样子,不再逼问了,他清楚,这孩子胆小,看她的样子,她确实没碰兰花,如果再逼问,她会因为自己对她的不信任而伤心欲绝的。 突然,窦青山脑海里闪现出一个画面:昨晚他和马教授探讨兰花新品种话题时,大女儿芍药就在身旁,还想跟着自己沾光,想让另一盆新品种以她名字命名…… 就是她! 罪魁祸首一定是芍药! 第39章 帮倒忙 不一会儿,芍药赶着两只大白鹅出现在门口。 白鹅被她放养得饱饱的,肚子快要耷拉在地上,蛋囊鼓鼓的,迈着八字步嘎嘎叫着跟在她后面,似乎两个随从,或者保镖。 芍药就是芍药,敢作敢当,绝不撒谎,也不拖泥带水。当窦青山问她,你动没动我的兰花时,她竟然颇为自豪地说,“动了,我给兰花施肥了。” 窦青山本以为她这个倔强执拗的孩子,会矢口否认,会让自己大费周章,或者狠狠地揍她一顿,她才会“招供”,没想到只一个问话她就“招”了。 而她的理由更是让他啼笑皆非,哭笑不得。 “你给兰花施肥?施的什么肥?” 窦青山突然感到好奇,于是强忍内心怒火问道。 “我把你喝剩下的半瓶好酒,都给兰花浇上了。” 芍药眨巴着大眼睛,颇有些自豪地说。 “什么?——” 窦青山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孩子疯了还是咋的了,怎么会想到给兰花浇酒的? “你昨晚和马伯伯喝酒时,说那酒有劲儿,我就给兰花浇上了,让它快点长,多多开花,就会更加漂亮,更加值钱啊。” 芍药不知自己闯了大祸端,还以为自己的行为是“英雄壮举”呢,以为父亲表扬自己呢,所以说起来振振有词,表情充满自豪感和幸福感。 “你——” 窦青山简直要气疯了,猛地举起巴掌就要抽打在芍药脸上,可他随即就把手掌落下了,无可奈何而哭笑不得地说:“你,你简直要把我气死了!” 芍药不明就里,眼睛里都是疑惑和不解,看着父亲由暴怒转为哭相。 “咋的了?难道兰花喝了酒真长高了吗?”芍药不相信地问。 “你自己看看去。” 窦青山这时一点怒气都没有了,他竟然被大女儿的“好心”,给弄得不知如何是好。 徐翠翠以前清醒的时候,养了几只小鸡,想等它们长大后,下蛋给孩子们补养身体。 这里的鸡鸭鹅都处于散养状况,早晨主人打开鸡窝门,家禽们扑扇着翅膀出门,到山林里寻觅小虫子和草籽吃,基本不用喂养。 傍晚,家禽们会自己回来钻进窝里,主人只需关上圈门,防止黄鼠狼或狐狸叼走就可。 由于常年在山林里觅食、奔跑、追逐,这里的鸡鸭鹅就属于今天所谓的“溜达鸡”,也叫“土鸡”,价格要比人工饲养的高出许多。而鸡鸭鹅蛋的蛋黄,颜色也比工厂化饲养的家禽下的蛋蛋黄要黄,也就是“更有鸡蛋味”。 可是,林场的鸡鸭自然减员十分严重,它们的天敌很多,很厉害。天上飞的,有鹞鹰和各种雕类,它们的鹰眼非常犀利,老远就能看见林中觅食的家禽,它们只需一个俯冲,鸡鸭们就得拿命来换。 地上的“偷鸡贼”也很难防,山上到处都是狐狸、黄鼠狼、猞猁和獾子等,都是吃鸡肉,喝鸡血的贼,只要一个不提防,就要了鸡鸭们的“卿卿小命”。 徐翠翠养的7只鸡第二年就开始下蛋,每天能拣三四个鸡蛋,用山韭菜炒着吃,贼拉地香。 可是去年下来,7只鸡只剩下2只,其中被天上老鹰调走2只,被地上的贼拖走3只。 今年,徐翠翠病情缓解的时候,又买了10个鸡蛋,放在炕梢,用被子裹了,没事就用手摩挲,她在孵小鸡。 芍药觉得好奇,问母亲为啥把鸡蛋放进被窝里,还成天拿手去摩挲。 徐翠翠告诉她,她是在孵小鸡,过些天小鸡就会破壳而出,长大后就会下蛋,就可以给他们炒鸡蛋吃了。 一听说炒鸡蛋,芍药馋的嘴角直流哈喇子。她开始替母亲着急起来,每天当母亲坐在炕上摩挲鸡蛋时,就会好奇地问: “妈妈,你这样孵小鸡多费事啊,天天用手摸,得摸多少天才能孵出小鸡来啊?” 徐翠翠粲然一笑,说:“孵小鸡可是个慢功夫,得摸21天才能孵出小鸡。” 芍药小脑瓜总是装着奇谈怪论,问:“要是不到21天呢,难道就不能孵出小鸡来吗?” “当然了,必须得21天,不然小鸡是不会孵化出来的。” 徐翠翠耐心地解答,双手仍在鸡蛋上摩挲。 “那要是过了21天,小鸡还不出壳咋办啊?” 芍药的新问题又来了。 “那就是坏蛋呗。”徐翠翠笑着说。 “噢,我知道了,有人说21天不出鸡,坏蛋一个,就是这个意思?” 芍药的眼睛晶亮晶亮,露着真诚和得意。她爬上炕,也学母亲的样子,小手给鸡蛋加温。 可是,芍药的耐性有限,天生好动的她实在忍不下去了,就在昨天问母亲,还有多少天小鸡才能出壳? 徐翠翠查看月历牌,上面有准确的日期记载,母亲告诉她:“到今天已经17天了,再有5天,小鸡就会出壳了。” 今天下午放学早,芍药回来时母亲在菜园里除草,窦红英领着窦英俊在菜园里捉蜻蜓。 芍药渴了,来到屋里舀了一瓢井水,咕咚咕咚喝饱,进到自己小屋放下书包写作业。 可是写着写着,耳朵里似乎听到了小鸡的叽叽叫声。 难道小鸡出壳了? 可是昨天妈妈说还有5天才出壳啊。芍药迫不及待地来到里屋,掀开被子,没看到小鸡,10个鸡蛋安好无损地裹在一起。 芍药似乎听到一种召唤,感到了一种使命,刚才听到了小鸡的叫声,她想是不是它们已经提前孵化好了,现在被硬硬的鸡蛋壳束缚着,出不来啊? 于是,芍药果断地跑到仓房,拿出父亲的铁钳子,回到里屋,她要解救那些小鸡,不然它们会被憋死的。 芍药小心地敲开一个鸡蛋,扒掉一块蛋皮,果然里面藏着一只小鸡,羽毛湿漉漉的,样子极其可爱。 芍药激动万分,她想多亏自己刚才听到了小鸡的叫声,那是它们在呼唤自己来解救它们出壳呢,不然它们就会被鸡蛋壳憋死。 于是接二连三,不一会儿功夫,她把其他9个鸡蛋都敲碎,小心翼翼地用她那肉嘟嘟的小手,把小鸡们“请”出蛋壳。 “妈妈,妈妈,小鸡都出壳了,我帮助它们出壳了,我解救了它们。” 芍药抑制不住兴奋,呼唤着,小燕子似的跑出屋。 徐翠翠愣了下神,扔下锄头跟着芍药跑回屋里。 她看见10只羽毛湿漉漉的小鸡,安详地躺在被子里,被敲碎的鸡蛋壳弄得满炕都是。 徐翠翠扒拉一下小鸡,它们都闭着眼睛不动。徐翠翠将10只小鸡挨个扒拉一遍,才发现这些小鸡都是死的。 徐翠翠突然怒火中烧,老鹰抓小鸡似的拽住芍药的胳膊,劈头盖脸地就是一顿巴掌、拳头。 芍药被母亲打蒙了,她不知道母亲突然为何发疯,如此对自己下狠手。 被母亲抓破的伤口流血了,疼得钻心,但她却没哭,而是瞪着莫名其妙、委屈至极的眼睛看着母亲。 “你为啥打我?为啥打我?” 趁着母亲喘息的间隙,芍药用力挣脱她的“魔掌”,瞪着无辜的眼睛,倔强而愤恨地看着她问。 “你弄死了我的小鸡,我打死你!打死你!” 徐翠翠被她挑衅的眼神和高高挺起的头颅,彻底激怒了,她抓住芍药肩膀,在她脖颈上就咬了一口。 芍药疼得一个激灵,想拼力挣开母亲的手。可她力气太小,母亲又是疯魔状态下,她哪里能挣脱呢。 脖子上的血滴落在地上,一阵阵剧痛使芍药暴怒起来,她对准母亲的手腕,就咬了一口。 母亲嗷唠一声跳起来,抓着她的手松开了。 徐翠翠嚎啕大哭,像个孩子似的委屈至极,“青山,青山你快回来啊,老大欺负我啊,她快把我咬死了啊……” 芍药愤怒地瞧着母亲“撒泼”、“撒娇”,觉得特别没劲,就气鼓鼓地出了院子。她要去找扈红,让她陪自己去卫生所包扎脖颈上的伤口。 第40章 楚河汉界的战斗 朝阳林场小学位于场部北边,学校一至6年级都有班级,每个班级十几个学生,全校一百多人。 小学校北边是一条半米深的小河,成为林场与地方农村的分界线。 这条小河就成为了“楚河汉界”,地理标志十分明显。 小河南林场职工是吃供应粮的,采伐木材和造林是他们的主要工作。 小河北农村,这里的人是背靠黑土面朝天,世代摆弄土疙瘩,晴天一身土,雨天一身泥,相较于林场职工,不仅仅是没有公家的供应粮本子,不能按月开资,不能按月发放豆油和细粮米面,而且,他们干的活也埋汰,还没有工作服等各种保障、福利待遇,就觉得低人一等。 为此,林场子弟和地方孩子就结下了梁子,时常纠结起来,在河滩上“鏖战”。 但大多时候,双方都开展“游击战术”搞偷袭,趁着对方人单势孤,搞他一家伙,就逃到河对岸自家地盘上起哄,幸灾乐祸。 苏清晨是苏强的儿子,比芍药小11个月,他虽然个头挺高,但瘦弱麻杆,给人一种弱不禁风之感。 他的性格与父亲截然相反,胆小如鼠不说,被人欺负了也不敢声张,更不要说奋起反击了。 这里的孩子一般7周岁上学,可苏清晨6周岁那年,苏强就被他送到了林场小学校,让他提前入学了。 原因很简单,苏强觉得老婆成天在外面耍,不爱着家,孩子没人管,还不如让他早点上学,让老师教他知识,顺便也帮着看孩子。 这样,苏清晨就和芍药、扈红分在一个班级,成了同学。 别看苏清晨岁数比同学小一岁,但他个头却跟同学差不多,学习成绩也很好,是班级的学习委员。 这天下午放学,班级一个男孩和苏清晨去北边小河玩儿。他俩来到河边,找了个有淤泥的地方,脱下裤子,光腚下河,猫腰摸蛤蜊。 那时日子艰苦,小河北的孩子肚子里缺油水,摸了蛤蜊带回家,让母亲用辣椒炒了,也是一顿美味。 可小河南的林场子弟肚里不缺油水,就不喜欢吃带有腥臊气的蛤蜊,他们摸蛤蜊纯属玩耍,消费无处挥洒的少年时光。 有的时候,河南的孩子摸了蛤蜊,带回家剁碎,喂鸡和鸭鹅。 大约半个多小时,两人摸了十几个蛤蜊,意兴阑珊,就泥鳅似的跑上岸。站在鹅卵石撒尿。 恰巧这时不远处的上游,芍药和扈红也在河边玩耍。她俩在一处柳树丛掩护下,偷偷地洗澡。 她们头顶有一颗大柳树上,上面的雏鸟嗷嗷待哺,啁啾声悦耳。 洗完澡,芍药和扈红坐在大柳树下的沙滩上,在阴凉底下玩“歘嘎拉哈”。 突然,芍药感觉后脖颈上一阵冰凉,她本能地用手抹了把,却发现是鸟屎。 她被一粒鸟屎拉在脖颈上,就觉得有些懊丧,连忙跑到河边去洗手,嘴里“呸呸呸”地吐唾沫。 洗完手回来,她看见扈红早笑得在沙滩上打滚。 芍药就有些恼,她奔过去,骑在扈红身上咯吱她。 扈红最怕痒,被芍药咯吱得喘不上气,就说:“又不是我把屎拉在你脖颈上的,你朝我撒啥斜歪气啊,有能耐,你去找那只鸟算账。” 芍药就停止咯吱她,歪头朝上瞧去。大柳树十几米高,水桶那么粗,枝繁叶茂,枝杈上有一个枯枝败叶搭建的鸟巢。 芍药朝手心吐了口吐沫,窜了一个高,双手搂住树干,双脚像长了吸盘似的牢牢地吸附在树干上。 扈红本是为了替自己解围,随口说的一句话,岂料芍药竟当真,爬树去掀鸟窝。 “这棵树又粗又高,你搂不过来,快下来,别掉下来摔坏了。”扈红胆战心惊地仰头喊道。 芍药根本不搭理她,说:“你别在下面瞎嚷嚷,不敢上来就说不敢上来,还给自己找借口。” 扈红被她“刚”住了,朝手心吐了口唾沫,甩掉鞋子,也像蜥蜴似的朝树上爬去。 芍药和扈红先后爬到鸟窝下面,窝里一只雌鸟受到惊吓,飞到更高的枝头,吱吱喳喳,“抗议”两个入侵者。 芍药才不管那些,她要把鸟窝掀翻,一雪“鸟屎”之耻。 可当她把脑袋探到鸟窝上,看见窝里3只嗷嗷待哺的幼鸟,张着黄嘴丫吱吱乱叫,一副饿极了的样子。 芍药的心突然就软了下来。 她收回愤怒的手,眼里充满了慈祥、爱怜的目光。她下不去手了。 就在这时,下游不远处传来吵骂声和撕打声。 芍药和扈红连忙朝下游望去。 她们看见,三个陌生的小河北的男孩,在偷袭苏清晨和他的同学。 那三个男孩的个头,跟苏清晨差不多,但他们仗着人多势众,在强行抢夺苏清晨摸的蛤蜊。 苏清晨和同伴不甘心胜利果实被人抢走,何况是小河北的人,就更不能撒手了,就跟他们撕打在一起。 与其说他俩与人撕打,其实却是苏清晨的同伴与三个对手鏖战。 因为苏清晨早被一个男孩推倒在地,并怒目而视,指着他让他老实点,不要站起来参与抢夺,不然对他不客气! 老实、懦弱的苏清晨被吓坏了,就那么坐在河边,不敢站起来战斗。他瑟瑟发抖地看着同伴被三个男孩儿围殴,被打倒在鹅卵石上,就想站起来帮忙。 那个小河北推倒他的男孩儿,怒目指着他,苏清晨就不敢站起来了,眼里满是惧怕和惊恐的神色。 突然,两个黑影兔子般地跑过来。 撕打的几个人还没缓过神,一个小河北看似“带头大哥”的、个头比苏清晨高出半个脑袋的壮硕小男孩头上,就挨了一鹅卵石。 “带头大哥”妈呀一声,捂住脑袋,在原地转了两个圈子。他被砸晕了。 与此同时,扈红手里的鹅卵石也招呼在另一个骑在同学身上的、小河北的男孩后背上。 突然两人被“偷袭”,小河北三人损折两人,剩下的一个男孩愣了片刻,撒开脚丫子跑进河里,转眼跑回到河北岸。 被芍药砸晕的“带头大哥”,这时清醒了些,额头上鼓起了一个青色的包,大概很疼,他龇牙咧嘴捂着脑袋。 “看啥看,咋的,不服是?” 芍药举起手里的鹅卵石,朝“带头大哥”说道:“不服再来,咱俩单挑。看老娘能不能把你的狗头砸扁!” “带头大哥”有点胆怯,但虚荣心和“江湖”地位,又不允许他临阵退怯,何况威胁他的,又是一个个头比自己矮一个脑袋的女生。 “带头大哥”不敢落败,就虚张声势地说:“臭丫头,不要命了是,来呀,往这砸啊!” 他把脑袋伸出来,吓唬芍药。 “给你脸了是不?” 芍药抓着鹅卵石,饿虎扑食般朝“带头大哥”扑去。 那小子本想虚张声势,吓唬吓唬面前的小黑丫,没想到这是个拼命的主,就有些胆怯了。 芍药冲过来,抡起鹅卵石就朝他脑袋上砸。 这是个专往人死穴上“干”的丫头,简直不要命了! 这时,小河北的另一个孩子,抓起一根树枝,抡在芍药腿上,瞬间起了一道血痕。 芍药一个趔趄,差点跌倒。 “带头大哥”趁势抓住她拿鹅卵石的胳膊。芍药力气没他大,挣了下没挣开,突然左手成拳用力打在他肚子上。 这一拳头,像被石头砸了似的,又硬又狠,“带头大哥”本能地退缩两步。 这时一阵呐喊,七八个小河南的孩子冲了过来。 “带头大哥”和同伴害怕了,慌忙跳进河里,逃到北岸。 天已黄昏,大家该回家吃晚饭了。 扈红开始担心起来,怯怯地说:“咱俩把小河北的人打了,一会儿人家大人不会来找咱家长?” “没事,找家长咱也不怕,是他们当土匪,抢咱小河南人的蛤蜊,咱有理。” 芍药不以为然。 回到家,被树枝抽打的腿有些疼,芍药一瘸一拐的。但父亲光忙活晚饭了,没发现她的伤势。 吃饭的时候,院门外传来一阵喧哗,接着闯进来几个人。 来人气势汹汹,窦青山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撂下筷子,问他们来家里有什么事? 芍药认出来了,这些人后面,就是被她砸晕的“带头大哥”。 小河北的人找上们来了! 通过大人的争吵,芍药知道被她砸的男孩叫孙彪,比她大一岁。 孙彪的父亲和叔叔都来了,他们是来讨要说法的。 可是,当他们在孙彪指认下,发现砸儿子的竟然是个比孙彪还矮一头的丫头,表情就不淡定了,一副不敢相信的样子,问孙彪,究竟是不是这个黑丫头砸的你? 孙彪额头上鼓起了鸡蛋大的包,呈青黑色,一个劲儿地点头,说就是她砸的。 窦青山知道女儿惹了祸,连忙赔不是。 “你光道歉就得了?不行,坚决不行!”孙彪父亲蛮横地说。 “这样,领孩子去卫生所检查一下,我们包医药费。”窦青山态度诚恳地说。 “不行!” 孙彪父亲知道,去卫生所包扎,儿子压根就没有伤口,顶多抹点紫药水,开几片消炎止疼药,花不了几个钱。 “不行咋的?” 突然门外传来苏强的吼声,他和何丽,带着苏清晨出现在门口。 “鬼!鬼!”徐翠翠见了苏强,惊恐万状。 窦青山安抚她,说:“不要怕,我在这呢,咱啥鬼也不怕,也把它打跑。” 徐翠翠躲到窦青山身后。 “你是哪根葱?上这来管闲事。”孙彪的父亲瞪视着苏强。 “我是林场的副场长。”苏强态度傲慢地说。 “那好,既然你是副场长,你就给我们主持公道,你说,你们林场的人把我儿子打成重伤,怎么了结?” 孙彪父亲态度依然蛮横。 “两个小孩子打架,何况,还是你们家孩子先动手抢我儿子的蛤蜊,先动手打人的,你们没理!” 苏强扯着脖子吼道。 第41章 女孩儿很囧 窦青山不想把事态弄大,觉得女儿把人打了,就应该赔礼道歉,赔偿人家损失,小孩子打架,哪有什么理不理的? 何况,这么多人冲进来吵架,早把徐翠翠吓得魂不守舍,他担心徐翠翠受到惊吓,病情严重了。 他看不惯苏强的嚣张跋扈,他是看人家是小河北农村的,就不把人家放在眼里。 “你别管!”苏强推开窦青山,指着孙彪父亲说,“我跟他们谈,他们想讹人,没门!” 何丽早知道丈夫以前追求过徐翠翠,现在见他为了芍药而强出头,竟然不让人家父亲说话,他要跟人家理论,这不是把战火烧到自家头上吗? 何丽就有些醋意了,不满地对苏强说:“人家找的又不是你,你何必在这装大半蒜!走,回家去。” 苏强说:“找谁都不想,只要他们想到朝阳林场欺负人,我这个副场长就要管。” 何丽脸子呱嗒撂下了,说:“苏强,你不要没事找屎吃,跟你有关系吗?是你儿子拿石头砸人了吗,昏了头你!” “我的事不用你管!”苏强强力把何丽推到一边。 力道太大了,何丽被推得一个趔趄,就恼了,说:“苏强,你竟然为了外人,为了这个女人的孩子打我?你,你是不是还对这个女人旧情未了!” 场面就有些尴尬了。 小河北的人本来是想找茬的,却不料与事主关系不大的人家,父亲干起来了,就有些不知所措了。 “你,你放屁!” 苏强恼羞成怒,瞪眼冲何丽吼道。 “咋的,你还想打我不成?打啊,你打啊!不打死老娘,你就不是你爹亲生的!” “啪!” 苏强上去就给了何丽是一个嘴巴。 何丽没想到苏强会真的打她,自觉在众人面前丢了脸,就坐在地上撒起泼来,一阵号丧。 “号丧什么?老子还没死呢!” 突然苏力德挤出人群,冲何丽怒吼道。 何丽见老公公来了,更加哭闹起来。 “把你媳妇弄回家,少在这给先人丢脸!”苏力德冲苏强怒吼道。 苏强一把薅起何丽,气冲冲地冲出院子。 孙彪父亲这时想起,刚才光看热闹了,把来窦青山家的正事忘了,就又把话茬提起来。 窦青山还是那句话,去卫生所包扎,包赔医药费。 孙彪家人坚决不答应。 突然,芍药手里拿着一块石头,走过来对孙彪说:“我砸了你一石头,是我不对。这样,你再砸我一石头,还回来。” 孙彪和他家人愣住了。 这个黑丫头,人不大,骨子倒很硬,她竟然想出这个办法来? 孙彪手里攥着石头,看着芍药蒙圈了。 “砸呀!” 芍药催促道,“要是砸一下不解恨,你就砸两下。” 孙彪彻底在心里折服了,拿石头的手抖得厉害。 苏力德被芍药弄笑了,笑骂道:“你个臭丫头,脾气跟你爷爷一个熊样,你咋想出来的呢?” 窦青山觉得女儿的做法有些“黑社会”,脸上青一块,红一块,喝令女儿回屋去。 孙彪突然扔下石头,对芍药说:“我服了,我不告你了,咱俩的账两清了。” 孙彪对父亲说:“咱们走,我情愿挨她一石头。” 孙彪父亲本来想借机讹一米木材,没想到儿子先怂了,就狠狠地踢了孙彪一脚,“没出息的东西!” “这样,我给你们当个和事佬,”苏力德听了片刻,知道孙彪父亲用意,就说,“你儿子欺负我孙子理亏,窦青山姑娘砸你儿子不在理,青山啊,咱既然不在理,我看你拿一米木材赔偿人家,咋样?” “行,我听您的。”窦青山说。 “我不要赔偿!”孙彪大声抗议,“我不想讹诈你们!” “闭嘴!” 孙彪被儿子戳穿了把戏,恼怒地瞪了儿子一眼。 孙彪觉得父亲的行径太不光彩,狠狠地瞪了父亲一眼,一跺脚,跑走了。 芍药看着孙彪跑走,突然觉得他刚才特别“男子汉”,特别“仗义”,心里充满敬佩,同时觉得当时确实不应该冲动,把人家脑门砸出一个大包。 可芍药和孙彪谁都没想到,在后来的日月,她和孙彪、苏清晨,以及扈红之间会演绎出那么多悲喜故事。 小河北事件,最后是窦青山拿出一米红松原木,赔偿给孙彪,才彻底摆平的。 但这件事以后,苏清晨老崇拜芍药了。 他感激她解救了自己,对于她的勇猛善战,苏清晨简直是佩服得五体投地。 为了感谢芍药“英雄救男”,苏清晨时常给她带些好吃的,讨好她。 那时特别流行嚼泡泡糖,电视上成天是泡泡糖的广告,里面一个大男孩,嚼完泡泡糖还吹成一个大泡,像个气球似的鼓在嘴上。 苏清晨就去供销社买泡泡糖,上学送给芍药吹泡泡。 芍药不吝啬,总是分给好朋友扈红一起吹泡泡。 有一天中午上课前,同学们都在操场疯,一些人在追逐着一个破皮球,乐此不疲。旁边小树林里,一些同学在搞吹泡泡比赛,看谁吹出的泡泡大,而且还能长时间不破。 别看苏清晨胆小,但他吹出的泡泡却又大又圆,甚至能覆盖住一张脸。他吹出的泡泡,总能引起一阵赞美之声。 扈红不行,她性子急,虽然力气很大,却总把泡泡吹破。 芍药听见别人赞美苏清晨,不服输,就想吹出一个比苏清晨还大的泡泡。 那段时间她正在换牙,一颗门牙已经松动了好几天,就是掉不下来。芍药深吸一口气,鼓起腮帮子用力吹。 “噗”的一声,泡泡没吹起来,嘴里的泡泡糖却从嘴里子弹一样弹射出去。 芍药感觉嘴里空落落的,舌头上翘,舔一舔,发现那颗松动已久的门牙不见了。 芍药连忙低头去找那块泡泡糖,结果发现门牙带着血丝,粘在泡泡糖上面。 同学们笑弯了腰,捂着腹部喊肚子疼。 扈红则指着她笑得说不出话来,眼泪都笑出来了。 “有啥好笑的,你们又不是没掉过门牙。” 芍药不屑一顾地斜楞了扈红一眼,终于也憋不住了,笑弯了腰。 少年时期是最为躁动和不安分的时期,孩子们总是喜欢搞一些恶作剧,戏弄那些胆小的同学,其实也没有多少恶意,反正就是喜欢看他们出糗、出丑,乐得其乐。好玩! 苏清晨本就懦弱,像个小女生似的怕蟑螂,怕老鼠,说话不敢大声,走路也是顺着路边走,生怕撞了谁。 他总给芍药拿好吃的,一些男同学就开始耻笑他,说他打溜须,想让芍药以后当他媳妇。 那时,虽然年级尚小,但在封建思想比较浓厚的乡下,孩子们的思想也比较有意思。 一般情况下,老师会安排男生和女生坐在一起,初衷是便于男女生相互交流,相互促进,性格互补。 但男女同学即使坐在一张课桌上,也不会说话,而且男生和女生的课桌上,一般都画条“楚河汉界”,用小刀画出很深的印痕,谁也不能逾越这个“鸿沟”。 谁也是越界了,对方肯定会用胳膊肘给搥回去。 苏清晨给芍药打溜须,主动跟女生说话,玩耍,就成了顽皮的男同学的笑柄。他们不仅在他后边群嘲,甚至还开始想法“挽救”他,整治他。 一天上午上体育课,有位男同学偷偷溜回来,将两只蟑螂塞进苏清晨铅笔盒里。 下节课是数学,严厉的男老师给他们讲乘法口诀,然后让他们自己做习题。苏清晨不知铅笔盒里的猫腻,像往常一样打开,准备拿铅笔算题。 突然窜出两只蟑螂,吓得他一声尖叫,铅笔盒掉落在地上,苏清晨脸色煞白,身体颤抖不止。 数学老师知道有人恶作剧,不再讲课,开始调查是谁在恶搞苏清晨。 可他严厉地逼问了几个淘气的男同学,他们都说不是自己干的。数学老师没办法,严厉地谴责了这种伤害同学的行为,下课铃声就响了。 这件事按说也就过去了,没给苏清晨造成多大伤害,可仗义的芍药却不算完。她在悄悄打听,到底是谁干的? 恰巧上午他们上体育课,她们练习立定跳远,扈红身体素质好,第一跳就超过了体育老师在地上画的界限,顺利完成任务。她渴了,想回教室喝水。 在门口,扈红与彦霖撞了个满怀。当时扈红还朝她瞪眼珠子,嫌她走路没长眼,慌里慌张的脸红得像柿子。 “会不会是她干的?”扈红犹疑不决地说。 “离了她,还能是谁!” 芍药肯定地说,“彦霖不是个好东西,成天与男同学混在一起,专门借他们的势力欺负女生。” “怎么办?”扈红问芍药,“咋俩是直接为苏清晨出气,修理彦霖呢,还是咋整?” “这口气必须替苏清晨出,欺负老实人,必须得到惩罚。”芍药说。 于是,芍药拉着扈红去了老师办公室,把扈红所见告诉了数学老师。而这时,数学老师正跟班主任老师说这件事,两人正为此伤脑筋呢。 “怪不得我那么吓唬,那几个调皮的男同学都说不是他们干的,原来他们是让彦霖‘暗度陈仓’啊!” 数学老师一拍桌子,如梦初醒。 第42章 最毒的蛇与最勇敢的鹅 第二天上课,班主任把彦霖叫到办公室,经过一番教育,她承认是自己干的,至此“案子”破了。班主任召开班会,让彦霖和给她出主意的男同学,做了书面检讨。 二年级下学期,快要放暑假的时候,又发生了一件事,再次牵涉到彦霖。 天气越来越热,中午上课前,吃完午饭的同学们都跑出家门,来到小北河洗澡。 芍药和扈红来到河边时,不少女同学已经在小河里嬉戏玩耍。两人急不可耐地脱掉外衣,噗通跳进河里打水仗。 这个时候,女孩儿们在河上游玩耍,这里有一片茂密的柳毛丛遮挡,是个理想的女孩洗澡场所。 男孩儿们则在几十米远的下游,哪里有裸露的鹅卵石河滩,也正适合他们撒野。 这段幸福而刺激的时间有限,因为下午1点半还要上课。所以一般孩子们估计快要到点的时候,就上岸跑回班级了。 玩耍了一会,扈红肚子咕咕叫,她跑到柳毛丛里解手。就在快要结束的时候,透过柳树叶,她发现彦霖偷偷靠近了她和芍药放衣服的地方…… 这时快要到上课时间了,下游的男孩子打着呼哨往学校跑去。这边的女同学也匆匆上岸,跑到自己衣服前,胡乱擦干身体穿衣服。 “咦,我的衣服呢?” 芍药突然发现,自己的衣服不见了,就有些焦急,大声喊:“谁看见我的衣服了?谁穿错衣服了?” 女同学都说没看见她的衣服,也没穿错衣服。沙滩上,只有扈红的那件紫色裙子,再没有其他衣服了。 芍药急得在沙滩上团团转,“我的衣服呢?我的衣服呢?” 突然,柳毛丛后边,扈红“押着”彦霖走过来。彦霖怀里抱着一堆东西。 待她们走近前来,才发现彦霖怀里抱着的,正是芍药的粉色裙子。 “我的衣服咋在你怀里呢?”窦芍药一把抢过裙子,套在身上。 扈红穿上紫色裙子,说:“彦霖想把你的裙子偷走,让你没裙子穿,无法上课,在河边丢丑。” 女同学们不敢相信,彦霖会干这种事,七嘴八舌地议论,指责她。 窦芍药有点不高兴了,彦霖一再对她不友好,不断挑战她的底线,让她感到十分恼怒,她想都没想,扬起手臂就要抽她。 彦霖知道芍药拳头的硬度,本能地伸胳膊挡在脸前,嘴里“啊”地叫了一声。 见她如此的狼狈样,芍药举起的手掌悬在半空,她睥睨地斜视了她一眼,朝地上吐了口唾沫,挽起扈红手臂扬长而去。 暑假到了,朝阳林场的孩子们开始了快乐的“疯魔”阶段。 山里孩子好养活,每家又生育了好几个孩子,父母基本是双职工,所以孩子基本就像放羊那样,散养着。 这些孩子比较“野”,特别顽皮,从小上山下河,爬树摸鱼,基本都是在山里和河边度过的。 暑假一放,书包一扔,人就没影了。成伙,吆喝招呼,开始上天入地。 窦芍药8岁以前也是散养状态,随便她呼朋唤友,钻森林,潜河底,随便玩耍,恣肆自得。 可她现在8岁了,家里母亲的病时好时坏,时而平静如水,温柔体贴,时而狂躁如雷,疯疯癫癫。 她要帮助母亲照顾妹妹和弟弟。可是窦芍药是属于大森林的,成天把她捆在家里,不把她憋死? 还好,放假几天后,大舅徐大刚骑着摩托车把姥姥驮到林场,她想来女儿家住些日子,帮助疯女照顾几个孩子。 窦青山感激丈母娘,这下他可以减轻家庭负担,一心一意地在苗圃工作。 而芍药也一下放松许多,为了出去玩耍,她和父亲“谈判”,达成了这样一笔“交易”: 她每天上午9点以后出去放鹅,然后割回来一篮子青草喂羊,下午3点前必须回来,帮助姥姥看孩子,姥姥好做晚饭。 徐翠翠精神状态不好,几个孩子奶水都不足,窦青山为了不使孩子们缺失营养,养了一只奶羊。 芍药招呼扈红,赶着大鹅就钻进森林。 大鹅是食草动物,只要有嫩草,就不用管它了,它自己会吃得肚子滚圆。 芍药和扈红就开始撒野,捉蜻蜓,逮蝴蝶,上树掏鸟蛋,下河捉小虾小蟹,再不就采黄花菜,晾晒起来,冬天是一道美味。 一次,芍药和扈红玩得兴起,两人竟然在草甸上玩起了蒙眼捉迷藏的游戏。 芍药先藏猫,扈红用毛巾蒙住双眼,查数查到20,就开始左右捉芍药。 草甸上的草半尺多高,茂密极了,人走在上面像踩在厚厚的地毯上一样,一点生音没有,难以凭脚步声判断芍药的藏匿方位。 扈红一直捉不到芍药,就有些泄气,不想玩了。 “真是个笨,捉不到就说捉不到,找啥借口啊?”芍药觉得扈红有些笨。 “那你蒙眼,我藏,看你能不能捉到我。”扈红一把扯下她眼睛上的毛巾。 于是换作芍药蒙眼,扈红藏猫。 蒙上眼睛,芍药眼前一片漆黑。侧耳倾听,企图捕捉到扈红的脚步声。可青草掩藏了扈红的脚步声,芍药的耳朵里除了山风和林涛,什么也没听见。 芍药伸出双臂,在草甸上转圈摸索,企图逮到扈红。 十几米外有一棵白桦树,扈红就藏在树后,看着芍药毫无目的地乱摸乱撞,掩嘴窃笑。 突然,一阵高亢、急促、愤怒的大鹅叫声,打破了草甸的宁静。接着,一只大鹅冲过来,叼住芍药的裤腿使劲拽,差点把她拽到。 芍药有些恼怒,大鹅不好好吃草,却来叼自己的裤腿,这不是捣乱吗? 芍药抬脚去踢大鹅,试图把它赶跑。 大鹅被踢了一脚,却没有跑,继续叼着她裤脚使劲拽。 以此同时,身边的另一只大鹅发出凄厉的叫声,以及翅膀的拍打声。 两只大鹅的异常举动,让芍药感觉不对劲,她赶紧解开围着眼睛的毛巾。 芍药看见,离自己不到两米的地方,一只大鹅正与一条黑褐色的蛇“搏斗”。 这是老爷岭地区特有的一种蝮蛇,毒性非常强,老百姓叫它“七步颠”,意思是让它咬了,走不上七步就会跌倒,抽搐并死亡。 原来,两只大鹅是在奋力保护它们的小主人! 这条蝮蛇正在草丛里潜行,突然感受到到处转圈的芍药的“威胁”,就想偷袭她。结果被大鹅发现,一只与蝮蛇搏斗,一只来拽她远离危险区。 只见那只大鹅扇动着翅膀将蝮蛇扫了一个滚,然后立即跳开,免得被毒蛇咬中。 扈红跑过来,看见了草丛里一米多长的蝮蛇,脸都吓白了。 另一只大鹅也加入了战斗,抽冷子在蝮蛇的尾巴上咬了一口,不待蝮蛇返身回击,就跳将开去。 两只大鹅相互配合,你来我往,不一会儿将将蝮蛇累得精疲力竭。蝮蛇知道遇到了“茬子”,不敢恋战,掉头向草丛深处溜去。 两只大鹅岂肯罢休,“宜将剩勇追穷寇”,它俩嘎嘎叫着追过去,叼起蝮蛇尾巴,拽出来。 芍药跑过去折断一个枯枝,朝蝮蛇身上抽打。 “不要,芍药,这种蛇有毒,别动它,太危险了!”扈红见芍药参战,连忙朝她呼喊。 芍药不理她,继续协助大鹅跟蝮蛇战斗。 这时一只大鹅踩住了蝮蛇的“七寸”,蝮蛇的死穴被踩住,扭曲着身子挣扎。 芍药抡起枯枝朝蝮蛇脑袋砸下去,“打死你臭蛇,打死你臭蛇!” 几下子,蝮蛇的脑袋就被她砸烂了。 “臭不要脸的,看你还想不想偷袭我!” 芍药解气地说完,挑起蝮蛇朝扈红走去,“它死了,被我砸死了。” “别过来,别过来!” 扈红连忙跳开,吓得声音都打颤了。 第43章 可堪回首的少年往事 芍药打死最毒的蝮蛇,用树枝挑着回到家里,可把父亲和姥姥吓坏了。 这丫头胆子也太大了,竟然敢碰这么毒性的蛇,万一让它咬一口,小命早就没了。 姥姥就给窦青山下了死令,绝不允许芍药再去森林里放鹅了。 窦青山也觉得这丫头太野,胆子咋就这么大呢?跟她爷爷窦大虎简直一模一样,天不怕地不怕,越是危险越向前。 窦青山心里叹口气想,骨血骨血,虽然我的胆子小,性格懦弱,但芍药却相反,逆性发展,却随他爷爷,唉,遗传基因的力量竟然如此之大,真是没有办法啊! 不让去森林里放鹅了,芍药的兴趣减少了一半。因为,她毕竟是大森林里的孩子啊! 实在没办法了,芍药就和扈红去河边,去地边放鹅。 南山坡下有一片瓜地,大约6亩,是林场为给职工搞福利开辟的。瓜地周围青草茂盛,大鹅特别喜欢吃。 开始,看瓜老头见芍药和扈红每天都来瓜地周围转悠,以为是偷瓜的,就格外盯紧她俩。 可几天过去,两个女孩只是来这里放鹅,并无偷瓜之意,老头就觉得这俩孩子老实,可爱。 芍药嘴巴甜,每次见了看瓜老头都叫爷爷,有时还从兜里掏出一个泡泡糖,让老头吃。 老头没见过泡泡糖,嚼了几口直接咽下去。 芍药和扈红就笑弯了腰,指着老头喊“老土”。 老头不解。 芍药就把咀嚼的糖胶吹成一个大大的泡泡,在老头面前显摆。 “这是你们孩子们的玩意儿,老汉我哪里会吹泡泡呢。”老头自嘲地摇摇头,开始在瓜田锄草。 芍药偏来了兴致,又送给老头一个泡泡糖,非要他跟着自己学吹泡泡。 老头没有闲工夫吹泡泡玩,何况又是两个小女孩儿,他就不肯,继续锄草。 芍药是个执着、倔强的孩子,一把抢过锄头,非要老头吹泡泡。 老头被这个黑黑瘦瘦的,眼睛又大又圆的孩子逗笑了,说:“爷爷年岁大了,牙快掉没了,说话都漏气,哪能吹出泡泡来啊。” 芍药和扈红还在闹,让他吹泡泡。 “这样,爷爷不吹泡泡了,爷爷请你俩吃西瓜好吗?”老头被她俩纠缠不过,想用西瓜摆脱注意力。 西瓜果然具有杀伤力,芍药和扈红不闹了,红着脸蛋看着老头,以为他在哄骗自己。 老头越发喜欢俩孩子了,竟真的挑了一个熟透的西瓜,抱着西瓜领着俩孩子来到瓜棚,在小木桌上敲开西瓜,分给俩孩子吃。 扈红拿起西瓜就啃,一股汁水流到下巴上。 芍药扒拉扈红一下,示意她不要那么嘴馋。 “爷爷,我俩没钱……” 芍药看着红瓤黑籽的西瓜,忍住肚里的馋虫说。 老头呵呵笑了,“小丫头,爷爷不要你俩钱,敞开肚皮吃,这个大西瓜,你俩都给它造了。” “谢谢爷爷!”芍药像听到冲锋号,抓起西瓜“风卷残云”。 不几天,芍药和看瓜老头就混熟了。有时她和扈红会带点好吃的,送给老头吃。而老头就敲开一个西瓜,看着两个孩子“饕餮”的样子,心里特别熨帖。 看瓜老头是个老鳏夫,在瓜田里几天见不到一个人,没有个说话的,特别寂寞孤独。这下好了,每天两个小丫头赶着大鹅,来跟他叽叽喳喳说个没完,老头的日子一下充盈起来,心里比蜜还甜。 如果哪天芍药她俩没来,或者来晚了,老头都会感到失望,一天都无精打采的。 有一天中午,芍药和扈红跟老头闲聊,老头高兴,说要给她俩炒鸡蛋吃。 可刚把豆油放进锅里,老头的老胃病就犯了,疼得他直不起腰。 老头熄灭火,翻箱倒柜也没找到胃药,但胃一个劲地绞着疼,老头挺不过去,就吩咐两个孩子帮他看瓜,他去卫生做抓药。 瓜地到卫生所4里路,往返一个来回得大半个小时,老头还得瞧病抓药,就耽搁了时间。 芍药和扈红没有时间观念,似乎老头走了很久很久,喜欢动的她俩坐在瓜棚下,感觉一个世纪过去了,老头还不回来。 俩人觉得没意思了,开始犯困。 “这样好不好,”芍药打了个哈欠说,“咋俩帮老爷爷炒菜,他已经生病了,咱们把菜炒好,让他回来吃现成的多好呀。” “好啊。”扈红拍手响应。 于是,两个从未做过饭的小丫头,开始点火,往灶坑里塞柴火。 扈红负责烧火,她把柴火塞满灶坑,火势就特别旺,锅里的油温升得很快,转眼就冒起了浓浓的、呛人的烟雾。 芍药见锅里冒起了浓烟,有点急了,便学着父母的样子,把葱花扔进锅里。 “呼”地一声,锅里就腾起了火苗。 两个女孩慌了,惊叫起来。 但芍药还算镇定,她想起来,老师说遇到火灾要立即用水浇灭。她赶紧咬了一瓢水倒进锅里。 结果火不但没有浇灭,锅里的油烧得更旺了,滋滋啦啦啦地响,爆烈着蹦得哪都是。 两个女孩彻底傻眼了,跑出屋子,朝四野呼喊,“救火啊!着火啦!” 这时,看瓜老头恰好回来,他离瓜棚还有几十米的距离。 老头见屋子冒出浓烟,吓得七魂丢了6魂,扔下手里的胃药,撒丫子朝瓜棚跑来。 还好,有惊无险,老头跑进瓜棚,抓起锅盖盖在铁锅上。 铁锅冒出呛人的刺激性极强的味道。 但火被扑灭了。 两个女孩吓哭了,哭成了泪人。 看瓜老头听说了她俩的好意,不但没有责怪,相反又奖励了一个更大的西瓜。 新学期开学,班级转来一位朝鲜族女同学,她叫金美丽。真是名如其人,金美丽不仅长得漂亮,而且皮肤白皙,宛若凝脂。 金美丽比较活泼、大方,喜欢唱歌跳舞,属于文艺活跃分子。 班级的文艺委员原来由彦霖担任,但她只会唱歌,而且唱得中规中矩,并不出彩。 金美丽来了,就把彦霖比下去了,班主任就让金美丽当了文艺委员。 金美丽不负众望,很快就组织班级同学排练朝鲜族舞蹈,用《桔梗谣》作音乐,穿着她借来的朝族服装,每天下午放学后集中排练一个半小时。 十一国庆节,学校组织文艺表演,金美丽组织的《桔梗谣》获得第一名,为班级争得了荣誉。 全班同学都十分高兴,沉浸在获奖的喜悦之中。 但这下也捅了马蜂窝,彦霖本来就因为金美丽抢了她的文艺委员而懊恼,这次班级表演她编排的舞蹈,又获得了学校一等奖,全班同学都围着她转,她像个英雄似的被男同学们簇拥着,赞美着…… 金美丽抢了彦霖的风头。彦霖郁郁寡欢起来。 但几天后,出现了一件怪事,令彦霖更加颜面扫地,怀恨在心。 事情是这样的,一天课间操后,数学老师上课,发现讲台上的粉笔盒是空的,他觉得纳闷,一般这种情况是不应该发生的,前一节课的老师是不会把粉笔用完的。 那时条件有限,学校教具比较短缺,学校对教师的粉笔使用量有严格控制,一节课只许老师用掉两只粉笔。 那时时兴回力球鞋,这种球鞋弹力好,而且还是白色的,同学们穿着蓝裤子,白衬衫,在配上白色回力鞋,就是顶时髦顶牛逼的人。 有些同学家里孩子多,或者老人常年有病,家里条件不好,买不起回力球鞋,他们就捡老师扔掉的粉笔头,拿回家将胶鞋染白,冒充回力鞋,穿出来也很牛逼的! 所以那个时候,时常发生丢失粉笔的状况,这是一件“大事”。 数学老师就问班长,粉笔盒里怎么没有粉笔了? 班长觉得纳闷,明明课间操前,他放进粉笔盒里两根粉笔,怎么突然不翼而飞了呢? 数学老师本来脾气有点大,现在讲课用的粉笔又被人偷走,就火人了,不讲课了,干脆开始搞起了“侦破”。 他把几个淘气小子提溜起来,问他们拿没拿粉笔? 他们都说没拿? “既然你们没拿,又没有粉笔,这课我是没法上了。”数学老师就有些摸不着头脑,一屁股坐在椅子上,似有罢课的架势。 “老师,”彦霖突然举手说,“我知道谁偷了粉笔。” 第44章 女孩间的嫌隙 “你说,谁偷的?”数学老师弹簧似的,从座椅上弹跳起来。 “是……金美丽!” 彦霖咬着下嘴唇,似乎下了很大决心才举报的。 金美丽傻眼了,脸憋得通红,一个劲儿地摇头,否认自己偷了粉笔。 “你确定是她拿的?”数学老师狐疑地看着彦霖说。 “我……课间操结束后,我回到班级,看见金美丽慌慌张张地往书包里塞东西。她看见我进来,脸红的像猴屁股,我猜她往书包里赛的,可能是粉笔。” 彦霖似乎给自己留了一个台阶,没有把话说死。她玩了一个欲擒故纵。 “你把书包拿出来。”数学老师板着脸孔,来到金美丽面前。 “我,我没偷粉笔。”金美丽脸红了,结巴着辩解。 “把书包里的东西掏出来,一件一件掏,快点!”数学老师用力敲了下桌子。 金美丽眼泪汪汪地看着老师,一个劲儿地摇头。 “掏啊,要是你没偷,砸不敢掏呢。”彦霖说。 “你掏,让他们看看,如果书包里没有粉笔,我看她咋交代?”芍药对金美丽说,“你要是不敢掏书包,反倒好像是你怕了。” 金美丽一咬牙,把书包里的东西哗啦倒在课桌上。 许多同学围拢过来,十几个小脑瓜围了个水泄不通。他们都瞪着好奇的眼睛,都不相信,美丽善良的文艺委员,会是偷粉笔的“贼”! 结果大家惊掉了下巴! 两根簇新的粉笔,啪嗒两声掉在课桌上。 “哇——” 同学们都张大嘴巴,发出一阵惊叹声。他们简直不敢相信,被他们崇拜的金美丽,竟然会偷粉笔? “你还有啥说的?”数学老师拿起粉笔,脸冷得像冰,眼睛里逼射出的冷光,能够杀人。 “不是,不是我偷的……” 金美丽委屈地哭了,小肩膀一耸一耸,怪可怜的。 “你别装委屈了,下课后跟我去办公室。”数学老师狠狠地瞪了她一眼。 “老师,粉笔不是金美丽偷的!”窦芍药站起来,大声喊道。 数学老师回过头去看窦芍药,眉头紧锁地问:“不是她偷的,难道是你偷的?” “我敢保证,绝不是金美丽偷的!我作证!” 窦芍药信誓旦旦地说。 “你还替她狡辩,明明两根粉笔从她书包里搜出来的,你竟敢睁眼说瞎话,说不是她偷的,你啥意思!” 数学老师不高兴了。 “老师,课间操之后,我和金美丽一直在一起,我们玩立定跳远比赛,她一直没离开我,怎么回教室偷粉笔呢?” 窦芍药语调坚定地说。 “那,粉笔是自己飞进金美丽书包的?它长腿了?” 数学老师觉得窦芍药在撒谎,说:“我告诉你窦芍药,撒谎帮她打掩护,错误的性质就变了,你知道吗?” “老师,我说的都是实话,如果我撒谎,天打五雷轰!” 窦芍药急了,学着大人的样子,拿自己诅咒。 数学老师还在怀疑。 扈红站起来,大声说:“老师,我作证,窦芍药说的都是实话,我当时也和金美丽一起玩立定跳远比赛,她的确没离开过我们。” 事情变得复杂了。 既然窦芍药和扈红都作证,金美丽不具备“作案”时间,那她书包里的粉笔,就可能是有人“栽赃陷害”了! 数学老师虽然严厉,但心地还是十分善良的。他突然明白,小小的班级,小小的年纪,竟然也存在着“江湖”,竟然也如成人社会那样复杂。 数学老师不想追究了,他知道再追究下去,恐怕有人要倒霉,要背负太多童年孩子不应该背负的东西。于是,他宣布,此事暂时不追究,便开始上课。 他加快了讲课速度,提前把课讲完,留了几道题让同学们做。他把彦霖叫出来,在走廊里嘀咕了一阵,又回到教室。 “同学们,刚才我又与彦霖同学进行了核实,她看花眼了,那个往金美丽书包里塞粉笔的同学,不是金美丽,而是隔壁班级的同学。”数学面色沉静地说。 同学们一片哗然,议论纷纷。 “而那个同学,我和彦霖同学刚才去他们班级,找到了她,她说看电影里外国人过愚人节,就也想跟金美丽玩个愚人节把戏,没想到误会了……” “愚人节”? 同学们“炸庙”了,轰地议论纷纷。 “既然是‘愚人节’的游戏,我希望此事到此为止,同学们不要再议论了,搞好团结,专心学习。”数学老师严厉地说。 粉笔事件后,虽然数学老师为彦霖打了圆场,但仍有同学猜透事情的本质。 而做贼心虚的彦霖,却总觉得同学们在背后嘲笑她,讥讽她,甚至有一个要好的同学不再跟她玩耍了,而去跟窦芍药黏黏糊糊。 彦霖咽不下这口气,就把怨气发泄到窦芍药身上。 于是,彦霖就给窦芍药起了个外号,“黑丫”。 一开始,几个同学背地里偷偷地叫。 再后来,这个外号因为与窦芍药的形象太过贴切、准确,就越传越广,以至于后来再没人叫她窦芍药,而是喊她“黑丫”了。 林场的老人喊“黑丫”,语气里自是多了份温暖、呵护与疼爱。那时许多女孩的小名就叫丫蛋,有的家庭女孩多,就叫大丫,二丫,三丫…… 对于老人们来讲,他们不觉得有什么不妥,反倒叫起来顺口、亲切,透着无尽的疼爱。 可是在同学们面前,被人喊“黑丫”,就有些嘲弄、讥讽的意味了,那是嘲笑她长得黑不溜秋,又瘦小,根本就不像其他女孩那样白白净净,个头高挑,文文静静。 总而言之,这个称号是带有贬义的性质。 窦芍药自是烦恼,她和扈红调查了许久,也没找出给她起外号的“真凶”。 但她心里却明镜似的,这个外号,就是彦霖给叫出来的,但没有确凿证据,就只能哑巴吃黄连,有苦难言了。 自此,“黑丫”和扈红与彦霖疏远,不再是朋友,有时见面甚至冷言相对,相互吐唾沫。 以至于后来若干年后,“黑丫”组建东北虎豹女子巡护队,彦霖来找“黑丫”,想加入女子巡护队,“黑丫”放下恩怨吸纳了她,使得扈红火冒三丈,差点因此事与“黑丫”绝交。 彦霖有个哥哥,比她大两岁,也在朝阳林场小学上学,他是个有名的混世魔王,因为个子高体格壮,又不爱学习,在学校是一霸,时常欺负同学们。 “黑丫”在关键时刻出手作证,挽救了金美丽的声誉,便得罪了彦霖。她不仅给她起了外号,还把自己的遭际告诉了哥哥,说她俩与金美丽联合起来欺负自己。 彦霖哥哥便想收拾“黑丫”她们。 俗话说专挑软柿子捏。彦霖哥哥早就听说了“黑丫”爷爷是斗豹英雄,想当年徒手凭一根蒿子秆插死一只雄豹,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主,惹急了敢用老洋炮轰死你。 而且,“黑丫”的叔叔窦青松现在在县林业局林业派出所当副所长,时常带着警车来林场抓盗伐木材的人,他腰里可是别着手枪的人啊! 这样的人家惹不起! 彦霖哥哥觉得,“黑丫”虽然可恶,是“罪魁祸首”,但她爷爷和叔叔都是要命茬子,不敢惹。 既然“黑丫”不敢惹,那就惩治扈红。 可是扈红也惹不起。她姥姥家表哥苏强,是朝阳林场的副场长兼民兵连长,手握实权,父母见了他都得点头敬烟,如果得罪了苏强,那自己一家在朝阳林场,也会不得烟抽的。 最后,软柿子是金美丽。 她家刚搬来,父亲是普通的伐木工人,身体不太好,母亲在苗圃工作,无权无势,即使把她打了,她家也得忍气吞声。 于是一天中午,上课铃声响起前,金美丽被彦霖哥哥带着两个伙伴劫持到河边。 金美丽扎着马尾辫,是用一根红头绳扎起来的。 彦霖哥哥让同伴摁住金美丽的头,她哥掏出一把剪子,把她的长头发给剪掉了。 金美丽挣扎了几下,彦霖哥哥拿着剪子在她眼前晃动,威胁她,“如果你再动,老子就给你剃“秃老亮”(光头)。” 金美丽不敢再挣扎,哭着求他们放过自己,说:“我不敢了,求求你们放过我,我以后再也不敢惹彦霖了。” “现在知道害怕,晚了,”彦霖哥哥咔嚓一剪刀下来,金美丽的一缕秀发就被他扔到地上,他说:“如果你转学,我们就放过你。” 第45章 仗义不只是男孩子的本色 彦霖被哥哥的举动吓坏了,她只是想让哥哥吓唬吓唬金美丽,让她以后别太嘚瑟,别再抢自己的风头,却不想哥哥下手这么狠,竟然把女孩视作极为珍贵的长发给剪掉了。 “不要,不要啊哥,”彦霖见哥哥还要继续剪金美丽的头发,连忙惊呼制止,“不要再剪她的头发了。” 彦霖哥哥见妹妹吓坏的样子,不屑地说:“瞅你那损样,不是你让我吓唬她的吗,咋的,还没下重手呢,你就尿裤子了?” 彦霖说:“我只是让你吓唬她,警告她,没让你剪她头发啊!” “你们小姑娘就是难伺候。”彦霖哥哥收起剪子,白了彦霖一眼。 接着,彦霖哥哥用彩色油笔,在金美丽脸上画了起来,“你不是长得漂亮吗,哥给你化化妆,让你更漂亮些!” 他的画笔在金美丽脸上胡乱涂抹起来,把她化成了一个大花脸,然后和伙伴扬长而去。 下午上课,班长点名,没有见到金美丽。 班主任就很生气,这个金美丽一点规矩也不懂,有事不来上课,难道不能请个假吗? 可是,当班长点名点到窦芍药时,也没听到她喊报到。 老师就更生气了,“这是要造反啊,一个没来不请假,窦芍药也不请假就旷课,这还了得?” 班主任问扈红,“窦芍药咋回事,为啥旷课?” 扈红站在那里不知所以然,她也不知道,窦芍药为啥没来上课? 班主任就让她晚上放学后,去窦芍药家看看,为啥旷课? 其实,窦芍药是不可能旷课的,这天中午她突然犯困,就歪在炕上睡了一小会儿。等她被弟弟都英俊吵醒,还有十几分钟就该打上课铃声了。 “黑丫”穿上鞋子就往学校跑。 在半路上,她遇见了被剪掉马尾辫,脸上画得像大花猫似的金美丽,一边呜呜哭着,一边往家走。 “黑丫”觉得纳闷,就停住脚步问她,“是谁干的?” 金美丽不敢说,只是哭,一个劲儿地哭。 “你再这样,没人搭理你了,快说啊!” “黑丫”急了,就朝她喊了起来。 上次“黑丫”关键时候仗义出手,为自己解围救困,金美丽心里一直感激她,见她恼了,就把刚才的遭际说了一遍。 “死彦霖!太可恨了!” “黑丫”气愤至极,狠狠地剁脚。 “你咋整呀,脸被画成这样,没法上课了呀?” “黑丫”听到了上课铃声,焦急地说,“要迟到了,我先走了,你赶紧回家洗洗脸。” “我不敢回家。”金美丽哭着说。 “黑丫”想想也是,她要是这样回家,父母还不得打她骂她啊! “唉,彦霖太恨人了。” “黑丫”拽着金美丽来到河边,帮她洗脸上的油彩。 可是洗了好一会儿,也没洗净油彩,相反越洗脸上越花花——油彩油性太大,清水根本洗不掉。 金美丽见状,又呜呜哭了起来,“咋整呀,我的脸咋整呀?” “黑丫”脱掉鞋子,光脚走进河里。脚丫试探着,找到淤泥河底,弯腰捞起一把淤泥走回来。 “黑丫”用淤泥将金美丽脸上糊了一层,黑黑的,腻腻的,特别像现在女士涂在脸上的火山灰面膜。 十几分钟后,“黑丫”让金美丽用河水把脸上的淤泥洗干净,奇迹出现了,她脸上的油彩竟然不见了。 金美丽惊奇地看着河水映现出的自己的白皙美丽的面孔,简直不敢相信,一层看似埋汰、甚至泛着腥臭味儿的淤泥,竟然有如此神奇的功效? “黑丫”见怪不怪地笑了,说:“你瞪那么大眼睛看我干啥,你不知道,淤泥去油污的效果老好了,以前爸爸和妈妈洗衣服,就是用这种办法洗掉妹妹洒在衣服上的油污的,奇效!” “黑丫”见金美丽又恢复成那个美丽、漂亮的女孩儿,就拽着她去上课。 金美丽不想去上课了,她的眼睛里布满忧郁、哀伤和胆怯,右手不自然地在脑后摸着。 那里的马尾辫不见了。 “黑丫”知道,她为失去马尾辫而伤心,突然想,金美丽失去了马尾辫,万一伤心过度,投河了咋办? 于是她一咬牙说,“好,我下午也不去上课了,陪着你。” “那,你无故旷课,老师要惩罚你的。”金美丽抬起美丽的眸子,不安地说。 “没事,顶多被老师骂一顿。” “黑丫”抓住金美丽的手,朝下游的柳树丛里走去。 柳树丛前的河滩上,有一片金色的细沙滩。“黑丫”和金美丽并肩躺在沙滩上,唠了一下嗑。 估计快到放学时间了,她俩才手牵手走出柳树丛。 晚饭前,扈红急匆匆来到“黑丫”家,把她拽出院门,问她下午跑哪野去了,为啥旷课? “黑丫”就把金美丽的遭际跟她说了。 扈红属于炮仗脾性,听说后当即就炸了,“太缺德了,彦霖太缺德了!” “黑丫”说:“是挺气人的,哪有啥仇恨啊,非得剪掉人家的头发!这不是欺负人嘛。” “你打算咋报复彦霖?”扈红问道。 “还能咋报复她,明天上课告诉老师呗。”“黑丫”说。 “告诉老师,顶多批评她一顿就得了,这样太便宜彦霖了,不行,这口气我咽不下去!”扈红摇头说。 “那你说咋办?”“黑丫”问。 “你别管了,我就问你,想不想给金美丽出气?”扈红瞪着眼珠子问。 “想啊,可是,可是我们不能违反学校纪律啊……” “黑丫”为难地说道。 “这你就别管了,好汉做事好汉当!”扈红说完,转身迈着大步铿锵有力地走了。 第二天第二节课是体育课,第三节课是语文课。 语文老师是班主任,是个和蔼的大龄未婚女人。她跟同学们互相问好后,转身在黑板上写这节课要学习的生字。 突然,彦霖发出一声惊叫,桌子上的铅笔和书本,哗啦掉在地上。 语文老师转身,看见彦霖脸色煞白,满眼是泪地站在课桌外,右手在不断地甩动着,似乎手上沾染了什么不洁的脏东西。 同学们也炸锅了,不顾课堂纪律,纷纷跑过去瞧热闹。 语文老师扒拉开男同学脑袋,挤过去,看见一个男同学手里,拎着一只幼鸟。 这只幼鸟刚出蛋壳,还没睁开眼睛呢,身上还没长羽毛,皱皱巴巴的皮囊,丑陋得像个怪物。 原来,有人竟然偷偷将刚出壳的幼鸟,放进彦霖的书包里了。 彦霖显然吓坏了,身子一直在颤抖,眼泪一直在流。 语文老师知道是恶作剧,追问了几个淘小子,都不承认“作案”。老师问彦霖,知不知道是谁干的?得罪了谁? 彦霖本能地想到金美丽,昨天哥哥捉弄了她,如果要说嫌疑人,金美丽最有可能“涉嫌”报复。 可是金美丽今天没来,请假了。 彦霖就有些蒙圈了。 到底是谁干的? 语文老师破了一节课案,也没找到“真凶”。 “黑丫”心里明镜似的,她去看扈红。 扈红一脸的幸灾乐祸,朝她挤眼睛。 “黑丫”剜了扈红一眼,意思是你做得太过了,这样的恶作剧有点不讲究。 扈红嘴巴下沉,嘴唇下撇,意思是你现在说啥也没用了,我已经恶搞完彦霖,她遭到报复了。 徐翠翠的病情再次出现反复,时而清醒,时而糊涂。 而这段时间,窦青山也更加地忙碌起来,他不仅要搞北黄芪种植试验,还被县林业局抽调出去,与局里的几位土专家一起,给率宾县西部的几个林场“诊脉”。 哪里发生了严重的松线毛虫病,导致大面积人工松树林枯死。 父亲不在的这十几天,“黑丫”简直不堪重负,不仅要安抚母亲的情绪,还要照顾妹妹窦红英和弟弟窦英俊窦。 窦红英在林场幼儿园,明年就要上小学一年级。而窦英俊才上幼儿园小班,每天清晨,别的孩子还在睡梦中,“黑丫”就要起床帮母亲做早饭。 早饭做好后,“黑丫”要掀开妹妹弟弟的被子,把他们从热被窝里拽出来。 然后督促他们洗脸吃饭,然后她提前把妹妹和弟弟送到幼儿园,再急行军似的跑到学校。 十几天后,父亲回到朝阳林场,下了车,他就急慌慌地朝家里奔。 这些天来,他几乎吃不好睡不好,就是惦记家里的情况,他感觉家里一定会乱成一团,会堆满孩子们未洗的衣服,甚至发出刺鼻的馊味儿。 窦青山不仅惦记老婆的病情反复严重,还惦记几个小孩子的吃喝拉撒。 他甚至向上苍祈祷,离开家的这些日子,徐翠翠千万不要发病,不要给“黑丫”添乱,不然这个才8岁的女孩就太难了。 窦青山急迫地推开家门。 徐翠翠正坐在梳妆台前梳洗长头发,显然她刚刚洗完头,正用木梳一点点仔细地梳理。 “你咋才回来呢,青山,这些天你去哪了,我等你等得好苦啊!” 徐翠翠惊喜地转过头,脸上表情由喜转悲。 窦青山一边安慰妻子,一边寻找他想象中的馊了的孩子们脱下来的衣服。 可他从这屋转到那屋,再转到仓房,也没找到那堆脏衣服。 他再看屋里,看炕上,看厨房,都是井井有条,干干净净,所有的东西都置放的规规矩矩,板板正正。 窦青山心里就涌过一阵暖流,他突然眼眶一热,觉得女儿“黑丫”实在太能干了,她太不容易了。 大女儿才8岁啊,她幼小的年记,弱小的肩膀,竟然扛起了这个家,而且比自己在家时拾掇的还利索、还干净,而且一切都是那么规整…… 既然家里没有杂乱无章,没有乱成一锅粥,窦青山就放心了,她简单安抚徐翠翠几句,骑上摩托车去了西山苗圃。 可是他万万没想到,晚上回来时,家里出现了令他心碎愤怒的一幕,他挥起笤帚就把徐翠翠和“黑丫”暴揍了一顿。 愤怒使得窦青山失去了理智,愤怒的他,把笤帚都打碎了! 第46章 母女共同作案 “黑丫”在一天之内经历了悲喜两重天。这是他小小年纪经受的生命不能承受之重。 中午的时候,父亲对她提出了表扬,说没想到女儿这么能干,在他不在家的这段日子,“黑丫”把母亲和弟妹们照顾的那么好,父亲很是感动,也很感激她。 “黑丫”反倒有些腼腆起来,说:“爸你说这话就有些外道了,你不在家,我是老大,妈妈身体不好,我不把家撑起来,谁撑起来啊!” 窦青山没想到女儿会如此地懂事,她说话竟然像大人似的,说的他心里酸酸的,怪不是滋味。 窦青山觉得亏欠女儿很多,她这个年记的女孩,在林场职工家里都是掌上明珠,是娇生惯养的大小姐,怎么呵护、溺爱都不过分。 可是在自己家里,她却享受不到宠溺,不仅要照顾疯母,照顾妹妹弟弟,还要放羊、放鹅,还要上学,实在是难为孩子了。 “也不都是我自己做的,”“黑丫”坦诚地说,“放羊和放大鹅的活儿,都是扈红帮我干的,不然我长4只手也忙活不过来呀。” 窦青山知道女儿和扈红是好朋友,就掏出10元钱给女儿,说:“多亏了你同学帮忙,咱家才没乱成一锅粥,你用这钱给扈红买点好吃的,表示感谢。” “不用,这钱你收起来,我妈病着,咱家孩子又多,光靠你一个人那点工资养家,实在太难了,咱家太需要钱了。” “黑丫”说话像个大人似的,又让窦青山心里滚过一阵暖流。 他把钱硬塞进“黑丫”兜里,“孩子,咱家再困难,还没到了揭不开锅的地步,这钱不是给你的,是让你代表我感谢扈红,给她买好吃的,你必须拿着。” “黑丫”见父亲这样说,就把钱收了起来。 中午上学,“黑丫”提前出了家门,去供销社买了几样好吃的,就去扈红家找扈红。 “黑丫”没有花光10元钱,她只花了5块钱买好吃的,她要节省5元,然后还给爸爸。 “黑丫”站在扈红家院门外喊扈红。 扈红刚洗完头,头发还没干透,蹦跳着出门。两人手拉手,嘴里吃着好吃的去上学。 下午是期中考试。 由于这段时间家务活太繁重,牵扯“黑丫”精力太多,她就没考及格。数学56分,语文52分。 下午放学,同学们都小燕子是的蹦跳着往家跑,想尽快把考试成绩告诉父母,换取他们的表扬,以及物质奖励。 “黑丫”语文数学都不及格,心情郁闷,慢吞吞地往回走。 她感觉对不起爸爸,对不起妈妈,这是两年来她第一次语文数学都没及格,她不敢面对父亲,怕他生气。 但再磨蹭,她也得回家。 傍晚时分,西天一片火烧云。“黑丫”踅进家门。 还好,爸爸还没从苗圃回来。 “黑丫”哭着脸进屋。徐翠翠问她咋的了,在学校被人欺负了,还是惹祸了? “黑丫”觉得母亲半疯半痴,头脑还处于糊涂状态,就把两张考试卷子掏出来,放在母亲面前。 “呀,怎么两科都不及格呀?”徐翠翠疑惑地问。 “我也不知道咋整的,”“黑丫”烦躁地说,“你别问了,反正我都没考及格。” 徐翠翠拿起几张卷子左看右看,颠倒过来看,眉头拧成了疙瘩,也没看出所以然来。 “别看了,看你也看不懂,”“黑丫”把卷子扯过来,往书包里赛,“我得赶紧把卷子藏好,一会儿我爸回来,让他瞧见就坏菜了。” “你藏书包里也不管用啊,你爸也不是傻子,他不会自己翻出来啊。”徐翠翠颇为认真地说。 “黑丫”被她说得不知如何是好了,恼怒地把卷子攥成一团说:“那可咋整啊?” “烧掉,把卷子烧了,你爸就不知道了。”徐翠翠为自己的妙主意拍起手掌来。 “黑丫”觉得,没有比这个更好的办法了,就拿起卷子去了厨房。 窦青山下班回来,特意去肉铺买了二斤排骨,想着回家到菜园摘点豆角,给他们做做“排骨炖豆角”,让孩子们和老婆改善一下伙食,犒劳一下他们。 可是,他的摩托车还没到家门口,就看见厨房屋门开着,冒出滚滚浓烟。 “不好,家里失火了。” 窦青山把摩托车扔在院门外,风驰电掣般地冲向厨房。 窦青山冲进去的时候,几张试卷已经烧完,只有最后一张试卷在火舌的舔舐下,烧剩下一角,烧成灰试卷,连接着泛着红色金边的那角,蜷在灶坑前。 “你俩在干啥?”窦青山踩灭那角没燃尽的试卷,捡起来,发现是试题的一角。 “我,我们……” “黑丫”嗫喏着,不敢回答父亲的问话。 “我们在烧试卷啊,”徐翠翠露出狡黠的笑,对窦青山说,“把试卷烧了,你就发现不了芍药不及格了。嘿嘿。” 窦青山彻底明白,疯老婆心智不健全,还自以为得意,以为做得非常狡猾,却把真实意图暴漏了。 “你出的主意?”窦青山阴着脸子问女儿。 “我,是我出的主意,妙,真是个好主意。”徐翠翠手舞足蹈。 窦青山狠狠地瞪了老婆一眼,转身抓起门口的笤帚,照着“黑丫”就狠狠地打下去。 长把笤帚很结实,是爷爷窦大虎专门扎好,背过来的。 “黑丫”没有躲闪,左肩上就挨了结结实实的一笤帚。 一阵钻心的疼,透过左肩传到大脑。 窦青山疯了似的,挥起笤帚劈头盖脸,疾风暴雨地打在“黑丫”身上。 打了十几下,他才略微清醒些,这孩子咋这么拗,这么倔强,她咋不知道躲闪呢,就那么挺着脖子,任凭笤帚抽打在身上,一声不吭。 窦青山更加气愤了,你这个死丫头,明明做了错事,不知道检讨,竟然还跟我犯犟,挺着脖子让我打,这不是跟我挑衅吗! 于是,窦青山抽打在女儿身上的笤帚,施加了更大的力气,他要打服她,打得她服软,打得她哭泣,打得她告饶…… 可是“黑丫”就是不服软,也不哭泣告饶,就是那么梗着脖子让父亲打,一声不吭。 徐翠翠见窦青山这么用力地打女儿,尚存的那点对女儿的温情,以及对孩子天生的母性保护欲望,让她不顾一切地冲过去,与窦青山纠缠在一起。 她要奋力夺下他手中的笤帚。 本来窦青山心里对徐翠翠就存有火气,她竟然鼓动女儿烧掉试卷,想以此逃避他的惩罚,这不把女儿教坏了吗! 她才是罪魁祸首。 但徐翠翠是个疯女人,他能拿她有什么办法?所以他才把火气一股脑地都撒到“黑丫”身上。 不料,徐翠翠竟然冲上来与自己“搏斗”,抢夺笤帚,而且她在抢不下来的情况下,竟然抓住自己的手腕狠狠地咬了一口。 窦青山就恼了,脑子也混乱起来,他挥起笤帚就抽打徐翠翠。 徐翠翠可不像“黑丫”那样,任凭笤帚打在身上有多疼都不吭声,相反她却大哭大喊,杀猪般地鬼哭狼嚎起来。 徐翠翠一哭,窦红英和窦英俊也跟着哭。 一家人真正地乱成了一锅粥。这才是老婆哭孩子叫。 窦红英紧紧抱住窦青山的腿,哀求他:“爸爸,别打了,别打了啊,爸爸,再打就把我姐姐和妈妈打死了啊……” 突然,一笤帚打在窦红英头上,她妈呀一声撒开手,捂住脑袋痛哭。 “黑丫”突然暴怒得像头豹子,猛地把父亲撞倒在地上。 她一把将妹妹揽在身后,冲父亲怒吼道:“你打他们没用,好汉做事好汉当,你打我啊,打死我也不会向你告饶的!” 窦青山突然恢复了理智,扔掉笤帚,坐在地上捂住脸呜呜痛哭起来。 一家人哭作一团。 这时苏强推门进来了,“咋的了这是,孩子哭老婆叫的,窦青山你这是不想过了?” 窦青山知道,他打老婆孩子的事,被邻居听到了,报告给苏强的。 他没想到惊动了场领导,觉得不好意思,说:“没事,没事,一点家务事而已。” “家务事?”苏强不相信地说,“家务事至于你这么愤怒,把笤帚都打散了?” 苏强指着地上打散的笤帚。 “我……” 窦青山刚要斟酌如何解释,突然徐翠翠不顾一切地冲过来,上去就在苏强脸上抓了一把,喊道:“坏人!坏人!” 苏强脸上被抓破了,疼得厉害,他见徐翠翠还有要上来挠他的意思,连忙退出屋门,“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我这是招谁惹谁了,一个劝架的却被疯子给挠了,真他妈倒霉。” “我不许你骂我妈是疯子,你才是疯子呢!” 一直没开口的“黑丫”,指着苏强说:“你骂我妈是疯子,就该挠,挠死你也不多!” 苏强被一个小女孩教训抢白,心里特别不舒服,刚要开口教训她几句,看见徐翠翠瞪着一双血红的眼睛,直直地朝他扑过来,似乎要把他挠死的样子。 苏强连忙逃开,跑到院门外说:“真他妈晦气,窦青山,你们一家子都是精神病。” 第47章 母猪与公野猪“私奔”了 周末的一天,“黑丫”照例赶着大鹅去山坡上放鹅,她绕道来到扈红家门前,对着院里喊扈红的名字。 不一会儿扈红推开屋门出来,说:“今天不能陪你放鹅了,我妈让我去割猪菜。” “黑丫”觉得失望,但随即脑瓜一转,说:“我看有人赶着猪上山放养,你也把猪赶出来,让它自己吃饱,再赶回来,多省力气啊。” 扈红眨巴着一双大眼睛,寻思道,她这个主意真的很好,既能把猪喂饱,自己又省得回来剁猪菜,又可以去山坡玩耍,真是一举三得的好主意。 于是扈红打开猪圈,赶着老母猪出来。 两个女孩儿,一个赶着母猪,一个赶着两只大白鹅,不一会儿就来到山坡上。 山坡上青草茂密,不仅有大白鹅爱吃的稗子草,还有猪喜欢吃的曲麻菜、苋菜等,真是一个天然的好牧场。 大鹅和母猪自由自在地在草地觅食,“黑丫”和扈红抓蚂蚱,抓蜻蜓,撵蝴蝶,好不惬意。 中午时分,两个丫头看看太阳来到头顶,肚子咕咕地叫,知道该回家吃午饭了。 大白鹅早就吃饱了,趴在草丛中闭眼小憩。 可是那头大母猪食量大,没有吃饱,一路自己觅食到半山坡的树林边缘。 “黑丫”召唤了一声,两只大鹅似乎得令的士兵,排着队嘎嘎叫着朝她走来。 扈红高声召唤母猪,可是它像没听见似的,还在低头往树林里觅食。 扈红让“黑丫”在原地等着,她朝山坡跑去,想把母猪唤回来。 可她刚跑了几步,就看见树林里有一只体型硕大的公野猪,发出一种听不懂的声音。 原来公野猪发现了扈红,它在催促母猪,快点跟自己“私奔”。 母猪停止吃菜,抬头朝山坡下张望,它显然也看见了扈红,犹豫不决,不知道该不该跟公野猪“私奔”。 扈红大概理解了公野猪要拐跑母猪的意图,便急迫地呼唤起来,同时加快了爬坡的速度。 公野猪的呼唤声越来越急促,扈红也快要来到母猪身边了。 突然母猪一转身,跟着公野猪就钻进了森林,它到底没经得住诱惑。 扈红吓坏了,急忙呼喊“黑丫”,然后独自追进森林。 “黑丫”也看见了山坡上发生的一幕,连忙朝森林跑去。等她气喘如牛地在森林力撵上扈红,公野猪和母猪早就跑得无影无踪了。 两人又盲目地追了一里路,仍然不见母猪的身影。她们这才意识到,扈红家的母猪被公野猪勾搭走了,它跟它“私奔”了。 扈红害怕极了,她知道自己闯了大祸,吓得哇哇大哭起来。 “黑丫”陪着扈红抹了一阵眼泪,远处山坡下传来大鹅的叫声,它们在呼唤、寻找主人。 两个小姑娘郁郁地往回走。 “对不起扈红,都怪我不好,非要让你放猪,是我闯的祸。”“黑丫”自责地说。 “也不能都怪你,”扈红眼睛都哭肿了,抽搭着说,“都怪那只大野猪,把我家的母猪给拐跑了。” “死野猪,太不要脸了!”“黑丫”愤然骂道。 “黑丫”怕扈红回家挨揍,那可是一头快200斤的大母猪啊,她很快就要配种,就要生下一窝猪崽子的,扈红父母养了它一年多,就盼望它下崽卖钱,补贴家用的啊。 “黑丫”决定陪扈红回家,她想好了,把责任揽倒自己头上,只要扈红不挨打,她回家哀求父亲,包赔扈红家母猪的损失。 如果父亲不愿意,她情愿过年不要新衣服,情愿把所有家务活都包下来,只要能包赔扈红家的损失,让她干啥都行。 哪怕把她打个半死也行! 可是她想的太简单了,尽管“黑丫”仗义地把责任揽倒了头上,但扈红的父母还是发了很大的火,她妈用了脏字咒骂女儿,她父亲挥起擀面杖把扈红的腿差点打折,以至于她的腿瘸了半个多月,才能正常走路。 窦青山没有打女儿,他被女儿的奇谈怪论给弄得哭笑不得。 他知道,即使把女儿打死,这个倔强得像块石头的女儿,也不会求饶,他还得赔偿扈红家母猪的损失。 于是窦青山晚饭后来到扈红家,拿出家里仅存的,积攒了三年多的200块钱,放在扈红家炕上。 扈红父亲见状,又知两个女孩是好朋友,而且“黑丫”当时的想法又无恶意,心里的气就消了大半,说啥也不要窦青山的钱。 窦青山诚恳地说:“祸端是我家丫头闯的,理应由我来赔偿。” 扈红父亲说:“你家丫头又不是故意的,两个小丫头见别人家放猪,就也学着放了,没有恶意,是好意,我怎能让你赔钱呢。” “一头大母猪,养了一年多,光饲料钱就得100多,不要说人工费了,何况母猪就要怀崽子,那要是下了崽,得卖多少钱啊,不行,这钱你必须收下。” “黑丫”父亲觉得过意不去,非要扈红父亲把钱收下。 可是扈红父亲也是个仗义的人,见窦青山如此仗义,也知道他家有个疯老婆,日子特别艰辛,就更不想收他的钱了。 “咋的,瞧不起我是不?”窦青山面子上挂不住了,说,“今天你要是不收下这钱,就是打我的脸!” “那我要是收下你的钱,也是打我的脸啊!”扈红父亲急了。 一个要给,一个不收,两人僵持在一起,谁也下不了台。 最后,扈红母亲说:“这样,窦大哥如此真诚、实在,咱不收下点钱,他心里肯定过意不去。这样大哥,我们收你100块,您的心意我们领了,再多我们绝不收的。” 两个男人就握了手,算是了却一桩心上难事。 扈红父亲拽着窦青山的手,说啥不让他回家,吩咐老婆炒个鸡蛋,去供销社买了个带鱼罐头,非要和他喝一壶。 窦青山惦记家里的疯老婆,以及还在担惊受怕的大女儿,就要回去。 扈红父亲就急了,说:“你要回去也行,那你把给我的100块钱拿回去。” 窦青山听他这么说,知他是个实在的讲究人,就没有再走,而是与他喝酒喝到10点多,才醉醺醺地回到家。 马教授带来了一部照相机,主要是为了拍摄野生动植物照片,以及师生们科研照片。 闲暇时间,他来到场部门前的小广场,给孩子们拍照,并自掏腰包去县城把照片洗出来,送给孩子们。 山里的孩子很少见到照相机,虽然朝阳林场属于国有林场,孩子们吃着供应粮,但大多数小孩子上学前,还是没有照过相。 这些孩子虽然比较“野”,敢于上山打野鸡,下河抓泥鳅,但在生人面前还是比较腼腆的,山沟里的孩子很少见过世面,不敢往前凑。 马教授来的时间比较长,林场的孩子们也不再觉得面生,但在照相机镜头面前,这些孩子还是扭扭捏捏,推三阻四,羞涩腼腆。 马教授像哄孩子似的,温声细语地与孩子们交流,打消他们的生涩感和惧怕心理。 还好,有十几个孩子胆突突地凑过去,表情僵硬地站在照相机镜头前,让马教授拍照。 马教授觉得孩子们的表情过于古板、严肃,这样拍出来的照片效果不理想,就试图逗孩子们开心,让他们喊“茄子”。 可是他越是引导启发,孩子们越是紧张,越不自在。 没有办法,马教授只好给他们记录下一个个表情生涩、尴尬、僵硬的瞬间。 轮到“黑丫”照相的时候,恰好这时有位职工牵着一头驴走过来。 “黑丫”突发奇想,问马教授:“马教授,我可以骑马照相吗?” “黑丫”指着那头驴,她把驴当成马了。 马教授觉得这个女孩挺有意思,胆子大不怯场不说,还挺有创意,居然要骑驴照相。只是驴马不分有些滑稽。 “小朋友,你为啥要骑驴照相啊?”马教授温和地问道。 “精神啊,”“黑丫”眨着两只黑黑的眼眸说,“你看解放军都骑马照相,多精神,多威武啊。” 马教授被她逗乐了,说:“人家解放军骑的是马,你要骑的是驴,不是马呀。” 旁边的孩子们哄地笑了,七嘴八舌地嘲笑“黑丫”驴马不分。 “黑丫”的黑脸蛋腾地红了,但她很快就镇定下来,说:“既然没有马可骑,那我就骑驴被,再说了,马那么高大,是属于大人骑的,我们小孩儿一般都骑驴。” 她竟然为自己找了这么个理由,开脱尴尬,而且还振振有词,一脸正经的样子,让马教授心里更加喜悦了。 于是,马教授跟那人商量,能否借驴一用,给孩子拍个照。 “黑丫”竟然要骑驴照相? 那些女孩都吓得瞠目结舌,觉得她胆子大的出奇,太不可思议了。 那些顽皮的男孩子们,也瞪大了眼睛,张大了嘴巴,傻呆呆痴勾勾等待看西洋景。 驴主人把驴牵过来,马教授的一个男学生把“黑丫”举起来,她坐到黑驴背上,一点也不慌张,表情自然洒脱。 马教授举起相机打算拍照,驴背上的“黑丫”伸出双臂朝向天空,形成一个大大的v字形。 马教授立时按下了快门。 接着,“黑丫”更加得意、放松,在驴背上摆出各种姿势,让马教授拍照。 那时没有数码相机,照相机使用胶卷,一卷胶卷只能照20多张,照好照坏都要浪费胶卷。 马教授没想到这个小丫头这么爱“臭美”,一个劲儿摆姿势,无奈,马教授虽然心疼胶卷钱,但也只好咔嚓咔嚓地拍了好几张照片。 只剩下最后一张胶卷了,马教授对“黑丫”说:“最后一张胶卷了,你摆个最好看的姿势。” “黑丫”听说是最后一张胶卷,便格外珍惜,在黑驴身上左右扭动,伸出胳膊变换姿势,试图拍出一个酷酷的照片。 岂料黑驴弄人,爱臭美的“黑丫”再次出糗,并被马教授的相机永远定格在影像里。 第48章 生活中不总是意外之喜 “黑丫”请驴主人把缰绳递给自己,她要学着解放军叔叔在草原上纵马驰骋的样子拍照。 她要拍出飒爽英姿的感觉。 “准备好,预备——拍!” 马教授果断地按下快门。 可就在这时,突发状况出现了! 黑驴突然“噗嗤噗嗤”地拉了一堆屎。 孩子们哄地爆发出一阵笑声,笑得弯了腰,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黑丫”的最后一张骑驴照,竟然把黑驴拉屎的镜头拍下了。 马教授的学生也笑得直捂肚子,马教授虽然想极力掩饰,但最后也忍俊不禁地转身偷偷笑了起来。 “黑丫”有些尴尬,从驴背上下来,对着驴说:“一点也不争气,关键时刻掉链子。” 那些孩子们似乎看了一场滑稽大戏,哄笑不止,对着“黑丫”指指点点,嘻嘻哈哈。 其中一个留着长发的女孩,特别有表演天赋,动作夸张,弯腰、捂肚子、擦眼泪,就差满地打滚了。 “黑丫”斜了那个女孩一眼,说:“有啥好笑的,没见过驴拉屎啊,真是头发长见识短。” 这回,马教授彻底被“黑丫”给逗笑了。他打心底里喜欢上这个女孩儿了。 后来,他动员参加完高考的“黑丫”填报志愿,第一志愿就是选择东方林业大学,“黑丫”成为他的得意弟子。 这年深秋,老爷岭的大山层林尽染,俨然天上的一个画师不小心打翻了调色板,山林被染成了五花山。 一天凌晨,扈红父亲被一泡尿憋醒,提着裤子推门去茅房。 院门外传来一阵猪的哼哼声,还有一些嘈杂的猪崽子的叫声。 扈红父亲觉得纳闷,提着裤子打开院门门栓,眼睛就惊呆了! 他家被公野猪“拐”跑的母猪,竟然自己回来了,而且,它还带回来12只猪羔子。 扈红父亲高兴得尿意全无,打开院门把母猪和猪崽子朝猪圈里赶,嘴里高呼:“孩子她妈,孩子她妈——” 扈红母亲正在穿衣,打算下炕做饭,突然听见院里丈夫大呼小叫,以为他出了啥状况,就慌三火四地冲出来。 被窝里的扈红正在熟睡,听到父亲惊呼声,也被惊醒,穿着花裤衩睡眼惺忪地撵出来。 “咋的了?你咋的了?”扈红母亲关切地问。 扈红父亲正在关猪圈门,抑制不住喜悦地指着猪圈说:“快来看,快来看啊!” 扈红母亲奔到猪圈前,看见失踪大半年的母猪自己回来了,而且还带回来一窝猪羔子,激动喜兴得眼泪都出来了。 “孩子他爸,这回咱们可赚着啦!”扈红母亲面色潮红地说,“不仅母猪回来了,它还带回来一窝猪羔子,咱家要交好运了。” “可不呗,”扈红父亲喜滋滋地说:“孩儿她妈,你看,那些猪羔子身上的棕色花纹,他们是野猪的杂交后代啊。” “是吗?我看看。”扈红挤过来,探头朝猪窝看。 “这么说,咱家母猪生的不是家猪,而是野猪啊!”扈红母亲说。 “是啊,是杂交野猪啊,太好了,它太甜呼人了!”扈红父亲笑得合不拢嘴。 “这么说,你们得奖励我了。”扈红突然转移了话题。 “奖励,奖励,一定奖励!”扈红父亲连忙说。 这天早上,扈红手里攥着10块钱,来到“黑丫”家门前喊她上学。 “黑丫”出来,扈红抑制一脸的喜悦,拽着她胳膊就往供销社跑。 在供销社,扈红把10块钱都花了,买了一大堆好吃的,往“黑丫”怀里塞。 “黑丫”有些懵,推却说:“我不要这么多,我又没帮你家啥忙,干嘛给我买这么多好吃的,你中奖了不成?” 扈红又把好吃的往“黑丫”怀里塞,说:“这是犒劳你的,我爸奖励咱俩的。” “黑丫”更蒙了,瞪着大眼睛傻傻地看扈红。 扈红被她的样子弄笑了,说:“你还记得我家的那头大母猪吗?” “黑丫”眼神黯淡下来,说:“咋能不记得呢,是我非要你赶出来放猪,结果被公野猪给拐跑了,害得你差点被你爸打折腿,唉!” “黑丫”愧疚地叹了口气。 “你别自责了,”扈红眉飞色舞地说,“我告诉你一个天大的好消息,那头母猪又回来了。” “什么?”“黑丫”不敢相信地看着扈红,说,“它自己回来的?” “嗯,”扈红使劲地点头,说,“它不仅自己回来了,还带回来12只野猪羔子,你说神奇不神奇?” “真的吗?你可别骗我啊!”“黑丫”不敢相信地问。 “谁骗你谁是小狗!”扈红突然严肃地说。 “太好了!” “黑丫”猛地蹦起来,抓过扈红手里的零食,狠命地往嘴里塞,“庆贺,必须庆贺!” 这晚下班时,扈红父亲拎着两瓶酒,怀揣100块钱,来到窦青山家。 他把母猪带着野猪崽子回来的奇迹,跟窦青山说了,并把当初窦青山包赔的100块钱,还给他。 窦青山也觉得惊奇,替他们高兴,让“黑丫”去供销社买了一盒红烧五花肉罐头,跟扈红父亲喝了半宿大酒。 窦青山第二天起床,脑袋有点疼,晕晕乎乎的,他昨晚高兴,和扈红父亲喝大了。 “黑丫”吆喝窦红英和窦英俊起床,催促他俩快点穿衣洗脸。 徐翠翠这段日子清醒了些,在厨房帮着窦青山准备早饭。 早饭是小米粥,馒头,咸菜疙瘩。吃饭的时候,窦青山对“黑丫”说:“你前些日子作的祸,扈红家因祸得福,你无意中立了大功,当时爸爸为此好几天没搭理你,你不要怪罪爸爸,爸爸向你检讨。” “黑丫”早把这茬忘了,喝了口小米粥说:“天底下哪有孩子怪罪爸爸的,更没有向孩子检讨的父亲。” “说,你想要啥?爸爸都给你买。” 窦青山想从物质上给女儿一点补偿。他想女儿不小了,一准会要他给买新衣服、花裙子什么的。 “我,我想要……嗨,算了,我啥也不要。” “黑丫”刚开口,就把想法掐死了,因为她知道,家里只有父亲一个人上班挣钱,是没有闲钱满足她愿望的。 “说,只要不是天上的月亮,爸爸摘不下来,其他啥愿望爸爸都满足你。”窦青山鼓励说。 “我想要一台照相机。”“黑丫”鼓足勇气说。 说完,她也知道这个要求太不切合实际,太为难父亲,太不懂事了,就连忙嗫喏着说:“我是随便说着玩的,我不稀罕照相机。” 窦青山脸上的笑容忽然不见了,换上了一副窘相,他知道女儿的心思,她说刚才是随便说着玩的,不稀罕照相机,却恰恰说明她非常稀罕照相机啊! 这个孩子太懂事了,懂事得让他心疼。 窦青山心脏猛地纠缩在一起,他放下粥碗,在“黑丫”脑袋上摸了摸,眼神满是歉意,温声说:“爸爸知道你喜欢照相机,可是咱家的条件太差了,咱买不起照相机,这样,爸爸给你买一件花衣裳,啊不,买两件……” “我也要花衣裳。”窦红英嘴里嚼着馒头说。 “我也要,我也要花衣裳。”窦英俊从凳子上出溜下来,来到窦青山面前,仰着小脸说:“爸爸,我也要花衣裳。” 窦青山被儿子逗笑了,说:“你是男孩子,咋也要花衣裳呢?” “好看,花衣裳好看。”窦英俊指着“黑丫”已经洗得发白褪色的花衣裳说。 “红英和英俊懂事,花衣裳是奖励给姐姐的,那是等到过年时才穿的。”窦青山看着二女儿和儿子说。 “爸,我不要花衣裳,你过年就给妹妹和弟弟买衣裳,我去年过年买的衣裳,还挺新的呢。” “黑丫”说完,对弟弟说:“你快回去吃饭,不然幼儿园该关门了。” “好孩子,生在咱们家委屈你了!” 窦青山又在“黑丫”头上摸了摸,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马教授着实喜欢窦青山,没事就往西山苗圃跑,指导他进行北黄芪人工野化栽培训练。 窦青山不想放弃这个难得的机会,马教授可是东北三省知名的林业专家,他能不嫌弃自己,躬下身子指导自己,那是自己八辈子修来的福分。 这阵子,徐翠翠的病情越来越稳定,许多时候跟正常人无二,家里侍弄得井井有条,孩子侍候得溜光水滑,清清爽爽,窦青山没有了后顾之忧,就一门心思扑在北黄芪的野生驯化试验上。 有一天,马教授又来了。 窦青山正在苗圃边缘的树林里,马教授没跟他打招呼,自己就去找他了。 北黄芪一般长在林地边缘,有的也长在稀疏的阔叶混交林里,这片柞树、桦树、杨树和核桃树的混交林,特别适合北黄芪生长,窦青山就把实验基地放在这里。 窦青山见马教授来了,跟他客气地打了声招呼。 马教授看着长势不错的北黄芪枝叶,心里高兴,就跟窦青山唠起嗑来。 “青山啊,你一个人,单枪匹马,又没有现成的科技资料,没有试验设备,在这深山老林里,你为啥这么痴迷野生黄芪的野化训练?” 窦青山摘掉一株黄芪的枯叶,叹口气说:“其实一开始,我也没有什么具体目标,更不要说什么远大的理想,我家里条件你知道,妻子有病,孩子多,年纪又小,我就想,能不能搞点野生黄芪栽培,卖点钱补贴家用……” 窦青山直起腰,擦去额头上的汗珠,腼腆地说,“其实,我当初就是这点目的,真的。” 马教授点点头,说:“你说的够实在,我理解。” 窦青山说:“刚开始搞试验时,有些人觉得我不正常,说山上有野生的黄芪,你只要不嫌累,上山挖去不就得了,干嘛非要搞野生驯化试验?这不是脱了裤子放屁,多此一举吗?” 窦青山说完,笑着摇摇头。 “也是呀,山上有不少野生黄芪,你挖来晒干,不是照样能去供销社卖钱吗?干嘛费着羊劲啊?” 马教授也觉得纳闷。 第49章 女儿把父亲的酒桌掀翻 “唉,山上那点野生黄芪,那是老爷岭历经千万年,才留下的那么点种子啊,那是星星之火啊,我都给挖没了,将来咋对得起子孙啊!” 窦青山看着马教授说:“就说那消失了的原始森林,我爸他们一开始砍伐时,漫山遍野,都是树龄几百年,甚至上千年的大树,溜直溜直,那可真是参天啊!可当时谁珍惜了,就是一个劲儿地砍树,他把几千年大自然留给我们的原始森林都砍光了,我爸竟然还成为了伐树英模,你说可笑不可笑?” “我明白了,你是在很好地保护野生北黄芪的情况下,发展半野生黄芪种植,为自己为社会创造财富?” 马教授的眼神里,多了层敬佩之意。 窦青山笑笑,“既然你把我说得这么伟大,我也不否认。” 马教授露出赞许的目光,说:“其实你不说,我也猜透了你的想法,不然我不会接二连三地跑来支持你。” “谢谢你老师!”窦青山望着马教授,目光澄澈真挚。 “唉,如果我的学生都能像你这样认真思考,自觉地肩负起社会责任,甘愿在这山林里吃苦耐劳,那该有多好啊!” 马教授不仅感慨万千。 此后,马教授往西山苗圃跑得更勤了,似乎这里成了他来到朝阳林场的主业,而指导那些研究生们在红松母树林搞科研,好像成了他的副业。 在马教授的悉心指导下,经过一段时日的精心培育,窦青山的北黄芪野化栽培驯化,取得了突破性进展。 窦青山心里高兴,这天傍晚前,他骑摩托车驮着马教授回到家里,他让徐翠翠炒几个菜,要和马教授喝点酒,表示感谢和庆贺。 徐翠翠知道丈夫高兴,但家里可以用家徒四壁来形容,哪有半点荤腥啊? 她给马教授沏了杯窦青山自己酿制的野玫瑰茶,就打算出门。 窦青山想在厨房帮厨,见她要出门,就问:“你咋把围裙摘下来了,这是要干啥去?” 徐翠翠瞄了一眼里屋,压低声音说:“我去邻居家借10块钱,去供销社买斤肉,咱总不能一点荤腥没有地招待马教授?” 窦青山一阵羞愧,觉得自己活得特别窝囊,害得让老婆出去借钱招待客人。 但他是个极爱面子的人,哪能容许老婆出去借钱卖肉呢?于是他拽住徐翠翠,说:“你弄三个素菜,荤菜我来解决。” 这天“黑丫”放学后,扈红把她叫住,让她给她辅导几道数学题。 自打上次其中考试语文数学不及格,偷着和母亲烧卷子试图掩盖“罪行”,被父亲发现暴打一顿后,“黑丫”在学习上极其用功,极其刻苦,学习成绩一下子从班级中游,跃升到班级第一名。 扈红还是那么大大咧咧,对学习一点也不上心,下午数学老师上课时,布置的几道作业,扈红都答错了,老师就把他训了一顿,让她晚上自己找学习好的同学补习。 扈红看放学时天色尚早,害怕晚上回家吃完晚饭后让“黑丫”补习,会被父亲骂,就把“黑丫”拽住,让她给自己讲解。 扈红的脑子像个浆糊,就是不开窍,“黑丫”给她讲了两遍,她才听明白。等到两人走出校园时,西边的晚霞都散了,夜的大幕正在开始闭合。 两个女孩儿一阵小跑,回到各自家里。 “黑丫”回到家里,在自己小屋放下书包就出来了。肚子咕咕叫,她饿极了。 洗了手,“黑丫”来到里屋。炕桌上靠里的一边,马教授已经和父亲喝了半天酒,都有些微醺,说些北黄芪栽培的话。 炕桌靠炕沿的一边,坐着母亲和窦红英、窦英俊。他们正吃得嘴巴流油,津津有味。 “大姐快坐下,今天有肉吃。”窦英俊往里靠了靠,给姐姐让出个座位。 “黑丫”坐下,拿起筷子,看见炕桌上放着一个大盆,里面装着半盆肉和土豆。 一缕肉香,迫不及待地钻进“黑丫”鼻孔,把她肚里的馋虫勾起来了。 “给你快大腿肉,你妈这肉炖的真香啊。”马教授夹了一块肉,放进“黑丫”碗里。他现在特别喜欢这个女孩,也心疼这个女孩。 “黑丫”咬了一口肉,香味像高速电流似的,通过味蕾迅即传遍身体的每一个细胞,他幸福的身子都酥了,每个神经都陶醉了。 这肉太香了! “好吃,”马教授见“黑丫”把那块肉吃掉,又给她夹了一块肉,对徐翠翠夸赞道,“不瞒你说,我还头一回吃到这么香的鹅肉呢!” “黑丫”突然停止咀嚼,瞪大眼珠看马教授,然后又去看徐翠翠,最后把目光定格在窦青山脸上。 “那个……那个啥,我把你的大鹅给炖了……” 窦青山讪讪地笑笑。 “黑丫”腹部突然一阵剧烈痉挛,接着喉头一蠕动,将胃里的鹅肉吐了出来。 “你把我的大鹅炖了?” “黑丫”不敢相信地问父亲。 “嗯,你别大惊小怪的,不就是一只大鹅吗……” 窦青山见女儿气急的样子,试图安慰她,就说:“马教授帮我搞的北黄芪试验,快要成功了……” “所以,你就把我的大鹅宰了,表示庆贺是不是?” “黑丫”看着父亲的眼睛,突然变成了冰湖,寒气逼人。 “赶明年春天,妈再给你抓两只小鹅崽儿……”徐翠翠觉得在马教授面前,孩子有些失态,就提出一个补救办法。 “我不要!” “黑丫”突然站起来,端起那盆冒着热气的鹅肉,啪嚓,扣在了地上。 接着,她双手一用力,把饭桌掀翻了。 “我让你们吃,让你们嘴馋,我……呜呜……” “黑丫”推开门,不顾一切地冲进室外漆黑的夜色里,不见了。 那晚,“黑丫”没有回家。她在扈红家的小屋,跟扈红挤在一个被窝里。 窦青山和徐翠翠来找她回家,给她道歉,她也不回去,只是用仇恨的目光,狠狠地瞪视着父亲。 “我恨你们!恨你们!永远不能原谅你们!” “黑丫”哭得山崩海啸,差点背过气去。 后来,马教授也来了,他一个劲儿地给“黑丫”赔不是,她还是不肯原谅他们宰杀了她的大鹅。 窦青山就生气了,呵斥她不懂事,命令她回家睡觉。 “黑丫”的倔强劲上来了,说啥也不回去。 窦青山就要动手拽她。 扈红父亲出来解围,说:“孩子太小,你们把她喂养了一年多的大鹅杀掉,她都和大鹅处出感情了,她能不伤心吗?” 窦青山说:“一个大鹅,有啥稀罕的,养它不就是为了下蛋,不就是为了宰杀吃肉的吗?这孩子,太任性了!” 马教授见“黑丫”哭得伤心,觉得里面一定有什么因由,就问她为啥这么伤心?为啥跟大鹅这么有感情? “黑丫”不说,趴在炕上,就是一个劲儿地哭。 最后,还是扈红解开了谜底:他们宰杀的那只大鹅,救了“黑丫”一条命,如果没有它跟蝮蛇搏斗护主,“黑丫”早就被毒蛇咬死了…… 而且,有一次扈红和“黑丫”放鹅,突然窜出一条野狗,朝她俩汪汪,想要咬“黑丫”,她俩吓坏了。 这时,两只勇敢的大鹅冲上去,跟野狗一番搏斗,把野狗赶跑了。为此,两只大鹅都受了伤…… 马教授听罢,不仅一阵唏嘘。他没想到被自己吞进肚子的一只大鹅,会有这么动听、感人的故事。 马教授后悔不迭,直打自己的嘴巴子,说自己嘴巴太馋,“忠奸”不分,好坏不明,把这么忠勇的一只大鹅吃掉,简直是在作孽。 窦青山和徐翠翠听完,也觉得对不起女儿。但大鹅已经进肚了,你再伤心欲绝,它也不会嘎嘎叫着活过来。 马教授心情非常沉重,他理解“黑丫”的悲伤心情,就把窦青山和徐翠翠劝回家了。 就这样,“黑丫”一直在扈红家住了一周。 一周后,徐翠翠在放学路上把她截住,说:“你再生父母的气,也得回家住啊,扈红家毕竟是外人家啊。” “黑丫”也觉得总在扈红家住不是个事,一日三餐吃在人家,那个时候家家都不富裕,自己这样下去,给人家平白填了一张嘴,不把人家给吃穷了吗。 但“黑丫”的怨气还没消,就冷着脸不说话。 徐翠翠见状,就说:“你不是稀罕照相机吗,妈妈答应你,等中学毕业以后,考上大学了,妈一定给你买一个照相机。” “黑丫”的眼里闪出一道讶异的光,不相信地望了母亲一眼。 “你不用怀疑,妈妈说话算话!我跟你爸商量好了,到时候就是砸锅卖铁,妈也给你买个照相机。” 徐翠翠说完,轻轻地把女儿脑袋揽进怀里,温柔地说:“听话啊,芍药,跟妈回家。” “黑丫”靠在母亲怀里,温热柔软,她心里的怨怼一下子就融化了。 这个拥抱看似简单,但她懂事起,再也没有投入过的母亲的怀抱啊!可是现在,自己就拥在母亲的怀抱里,那么的温暖,那么的柔软。 “黑丫”鼻腔突然一阵发酸,她冲母亲使劲儿地点头,眼泪不争气地冲出眼眶。 “黑丫”牵起母亲的手,“妈——” 徐翠翠再次把女儿揽进怀抱。 第50章 你怎么能动我的‘压车\’钱 这年年底窦青山食言了。 说好的,过年给“黑丫”买两件花衣裳,但元旦前,家里出了意外,把他积攒了大半年,才攒下的120块钱都搭上,也不够用,最后还是弟弟窦青松塞给他100块,才解了燃眉之急。 事情是这样的,每到深冬来临,朝阳林场东边和北边的小河,都会冻出大冰壶,高出冰面一两米,成为孩子们滑冰的好去处。 窦英俊见别的孩子都去滑冰,支爬犁,打冰嘎,就缠着父亲给他做了一个双腿爬犁。 窦青山进山砍了两根柳树枝,剁成一米多高,然后削掉皮,在树芯里砸进去两根铁钉,一副冰镩就做好了。 整个冬天,窦英俊和其他男孩都是在冰上度过的。这里成了他们天然的游乐园。他们支爬犁,打冰嘎,摔跤,其乐无穷。 大雪节气过后的第三天,天空飘起了鹅毛大雪,西北风嗷嗷似狼叫。窦英俊和小伙伴们一如既往地在冰面上疯玩。 玩了一会儿,他们开始往大冰壶上爬,利用冰壶的落差,让爬犁“自由落体”,朝下方的冰面滑动,省力又刺激。 今年秋天雨水大,往年只有一两米的大冰壶,今年往河边山体延伸,从岩石缝隙里渗出的水冻成冰壶,导致冰壶有七八米高,从岩石一直延伸到河面,长达20多米,形成一个天然大滑梯。 这个游戏虽然简单单调,但山里孩子没有啥游乐项目,就对此乐此不疲。 他们被冻得脸蛋通红,小手皲裂,却一遍遍地爬到冰壶上,然后趴在爬犁上,稍稍用脚一蹬,爬犁就风驰电掣地朝下面的冰面飞驰。 那种感觉实在太美妙、太刺激,有一种飞翔的快感。 窦英俊胆子大,他嫌原来的制高点不刺激,就抱着冰爬犁朝冰壶顶端爬去。 他发现,几天不注意,冰壶上方的岩石又渗出许多水,冻成了新的冰壶,比他们往常攀爬的冰壶高出三米多。 但是,新形成的冰壶由于时间短,厚度并不大,只有一米多厚,紧紧地贴在岩石上,非常滑。 窦英俊为自己的新发现高兴,他开始跃跃欲试,要爬到更高的新冰壶上往下放飞。 但是,新冰壶实在太薄,太滑了,窦英俊手脚并用,在冰镩的帮助下,一点点地向新冰壶顶端爬去。 意外就是这时发生的,窦英俊突然脚下一滑没站住,整个身子不由自主地摔倒在冰壶上,还没待他反应过来,人就像子弹似的朝下飞去。 孩子们吓坏了,惊呼声一片。 由于冰面太滑,落差太大,窦英俊根本无法控制住身体不往下滑坠,他只觉得耳边冷风呼呼叫,似乎要把脸皮割破了。 转瞬间,窦英俊就滑坠到冰面上,并以子弹一样的速度弹射出去。 他只觉得眼前一黑,左边肩膀一阵剧痛,就失去了知觉。 小伙伴们吓傻了,哭喊着把大人叫来。 窦青山赶到时,林场已经派了吉普车,苏强等人也把孩子放在车上,徐翠翠坐在驾驶楼里抱着窦英俊,身上盖着一床棉被。 经过县医院诊断,窦英俊轻微脑震荡,但左胳膊摔断了,粉碎性骨折。 半个月后,窦英俊出院。 但家里的积蓄已经花光,交不上医药费。 窦青松掏出100元钱,把账结了,然后派所里的吉普车把他们一家送回朝阳林场。 窦英俊太淘气,又是老小,又是家里唯一的男孩,窦青山和徐翠翠总是惯着他,宠着他。 他上面的两个姐姐,都很心疼他,什么事都让着他,不跟他争抢,就养成了娇宠的性格。 这回意外受伤后,全家人更是把他当做保护的重点,不啻于保护东北虎那么重视,逐渐地,他就养成了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习惯,不仅不劳而获,还恣意妄为,横行霸道。 以至于长大后,窦英俊跟一些社会上的痞子混在一起,不想着勤劳致富,总想着挣快钱,最后在经营松茸时强买强卖,欺行霸市,把人打伤,进了监狱。 腊八那天是星期天,窦青松开着吉普车来到大哥家。 时令进入深冬后,苗圃就没活了,留下一个老鳏夫看门,窦青山和其他职工都赋闲在家,开始“猫冬”。 窦青松告诉大哥大嫂,他腊月二十六结婚,请大哥全家到县城喝喜酒。 老爷岭民间有个习俗,一般人家娶儿媳,喜欢在春节前操办喜事,是新年添丁进口之意。 窦青山和徐翠翠都替窦青松高兴,他专业好几年了,早就该成家了。 窦青松说:“到时候我提前一天派车接你们,和咱爸咱妈一起住旅店,省得大冷天坐客车(那时乡下客车里没有暖气)去县城遭罪,弄不好大雪阻路耽误事。” “行,我们听你的,”窦青山说,“只是我们都去住旅店,那得花多少钱啊?” “这你不用操心,我跟县林业局招待所打好招呼了,他们给内部职工价,没多少钱。”窦青松说。 窦青松把窦英俊拉过来,问他胳膊上的伤好得怎样了? “不疼了,一点也不疼了。”窦英俊挥舞着小胳膊说。 “不疼就好,不然关键时候你就掉链子了。”窦青松说完,弹了他一个脑瓜崩,跟大哥大嫂笑了起来。 窦青松的手上有劲,窦英俊脑瓜被弹疼了,他猴子似的跳开去,说:“二叔你下手咋这么重呢,难道你忘了,我的脑袋碰不得吗?” “吆,你的脑袋怎么碰不得了,难道是金脑袋吗?”窦青松笑问。 “瞧你这记性,”窦英俊白了他一眼,显得不耐烦地说:“你这浆糊脑袋,你忘了我的脑袋摔成了脑震荡,不能随便碰吗?” “呦,这扯不扯,二叔给忘了,”窦青松逗他说,“那拉倒,二叔还想让你在我结婚那天‘压车’呢,既然你的脑震荡还没好,得了,我还是请别人家的小孩儿‘压车’。” “不压就不压,再怎么的,我也不能碰了脑袋。”窦英俊严肃地说。 “可惜了,我老丈人准备的10块钱‘压车’费,那得让别人家的小孩儿赚了。”窦青松故意说得夸张,一脸的可惜样子。 “别,别,别!” 窦英俊连忙说:“不能让别人家的孩子‘压车’,我行,我能行。” “真能行?”窦青松喜欢孩子,一本正经地逗他。 “那有啥不行的,‘压车’用屁股压,又不用脑袋压。”窦英俊不屑一顾地说。 腊月二十五那天,天刚蒙蒙亮,窦英俊就从被窝里钻出来,往身上套衣服。 他家是平房,屋子经过一夜寒风的侵袭,早就没了热乎气。窗玻璃上结着厚厚的窗花,有的像羊群,有的像枫叶,有的像椰树林,有的像大象…… 窦青山正在外屋点炉子,得半个小时后土暖气才能热。窦英俊冻得咝咝哈哈,出来问:“爸,我二叔咋还不来接咱们呢,这都啥时候了,天都大亮了。” 窦青山知他惦记“压车”的事,就说:“你二叔要先去庙西村接你爷爷和奶奶,然后再来接咱们。” “真费劲,他不会先来接咱们,然后再去接我爷爷和奶奶,不是一样吗?”窦英俊冻得直打哆嗦。 “你这孩子,心里装不下点事,你二叔的车到咱这还早呢,赶紧回屋,钻被窝里暖和暖和。”徐翠翠穿衣出来。 “我不,万一他说话不算话,把我撇下,不让我‘压车’,那就坏菜了。”窦英俊蹲下来,在炉子前烤火。 窦英俊咋咋呼呼,把“黑丫”吵醒了,她睡不着了,就也穿衣下地,呲答弟弟说:“不就是10块钱吗,看你着急的,恨不得现在就去县城,有点深沉没有。” “就你有深沉,你有深沉别起来呀!”窦英俊反唇相讥。 上午8点45分,门外响起汽车喇叭声。早就出去了望好几回的窦英俊,一个高从炕上跳下来,窜出屋门。 一辆中巴车,停在门前。上了车,窦大虎和边秀珍都在。简单寒暄几句后,中巴车启动。 10点10分,中巴车在县林业局招待所门前停下。窦青松和他未来的媳妇余巧珍,早已等候在门前。 车门打开,窦青松把窦大虎和边秀珍搀下车。 窦英俊从身后跳下车,仰脸问窦青松:“二叔,你没变逛?还是我‘压车’?” 余巧珍没见过窦英俊,被他的样子逗笑了,稀罕地摸了摸他的脸蛋。 窦青松说:“那可不一定,要看你的表现。你要是表现不好,我就只好请别的孩子‘压车’了。” 众人都抿嘴笑,觉得窦英俊憨得可爱。 “你敢?”窦英俊钻到窦大虎面前,“这回我可不怕你了,你要是敢变逛,我让爷爷收拾你。” 窦大虎对这个孙子特别亲,把他抱起来,用胡子扎他脸,说:“还是我大孙子聪明,啥事都拎得清。” 简单休息一会儿,窦青松招呼大家去餐厅吃饭。一大家人围坐在一张餐桌上,边吃边聊家常。 窦英俊第一次进县城,第一次在这么大的餐厅吃饭,啥事都觉得好奇,活蹦乱跳,问这问那。 第51章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黑丫”觉得他这样一幅没见过世面的样子,不知道收敛,有点丢人,就一把薅住他衣领,让他坐在自己身边。 窦英俊弹簧似的跳下凳子,直接奔到余巧珍旁边,扒拉窦青松说:“你去我大姐身边坐,把凳子让给我坐。” “老三!” “黑丫”觉得他越发不懂事,就过来拽他。可他仍拗着不走,非要坐在余巧珍旁边。 窦青松没办法,说:“你说说,为啥要把我撵走,非得你坐在她身边?” “她是新娘子,长得漂亮呗。” 窦英俊说出的话,让大家哄堂大笑。 “呦,你还知道他是新娘子啊?”窦青松笑着站起来,给他让位子。 “嘁,小瞧谁啊!”窦英俊爬到凳子上,仰脸看着余巧珍,一脸幸福的样子。 下午,窦青松带着父母和哥嫂一家人,去了率宾县第一百货商店。他给每人买了一套新衣服,作为明天参加婚礼的穿戴。 余巧珍家是县城的,父母都是机关干部,她在保险公司工作,家境好,条件好,窦青山不想让自己住在深山沟里的亲人们穿得太寒酸,免得让余巧珍家的亲戚们瞧不起。 窦英俊是二叔婚礼收获最大的,大姐和二姐除了混到一身新衣服,再就是裤兜里揣了几块奶糖,是他们供销社买不到的那种奶糖,她们就幸福得了不得。 窦英俊可不这么容易满足,他还因为“压车”,得到了余巧珍母亲塞到裤兜的10块崭新的“大团结”。 徐翠翠把儿子抱下车后,担心他把钱弄丢,就想把钱要下来,她揣着。 可是窦英俊不干,大声地表示抗议,说这是自己童男子得到的‘压车’钱,属于自己独有。 结果,整个宴席期间,他把左手始终插进裤兜里,紧紧地攥着那张“大团结”,手心的汗都把钱给弄湿了。 宴席在中午,散席后,窦青山想去街里买点年货,因为还有三天过年,他不可能再来县城置办年嚼果了。 窦青山来的时候,把家里仅有的23块钱揣来。他想给父母买二斤冻黄花鱼,再秤4斤五花肉,二斤自己留着过年给孩子包饺子,二斤送给父母。 窦青山还想置办点香烛、对联,买二斤冻梨给孩子们啃,买一挂小鞭让儿子放。 还有一件事,让他不能释怀,他一定要实现。 他要给媳妇徐翠翠买一个胸罩,他早就发现,媳妇的胸罩用了好几年,带子已经断了,被她逢接起来…… 还有,媳妇的脸因为不抹化妆品,都皲裂了,那双手因为成天在冷水里洗洗涮涮,裂开的血口子直渗血。 他要给媳妇买一瓶雪花膏,再买一瓶嘎啦油。 最后,他想给大女儿“黑丫”买一件夏天穿的花裙子。他答应过她的,是要奖励女儿的,他不能食言。 可窦青山粗略算了算,兜里的23块钱根本办不了这么多事,他没有办法,就想把儿子的‘压车’钱要来。 可是窦英俊是个要钱不要命的主,不管窦青山如何哄骗,怎样软硬兼施,这小子就是把那10块钱攥得死死的,说啥也不撒手。 天太冷,吃完酒席没散的客人,都聚集在饭店门口,嘁嘁喳喳。 儿子高声抗议,不让他动他的“压车”钱,窦青山觉得在外人面前丢了脸,就恼了,一把拎起儿子棉袄领子,像拎小鸡似的把他拎出饭店。 窦英俊从父亲手上的力道,感觉到他已经愤怒了。他知道,父亲把他拎出去,一定要来硬的。 窦英俊就不甘就范,哭喊着叫爷爷。 窦青山不管他,拖着他朝外走。 窦大虎闻听跑过来,把孙子从窦青山手下解救出来,窦英俊扑进爷爷怀里,夸张地号丧。 “你要干嘛?不嫌丢人吗?”窦大虎低声怒吼,眼睛看着那些唠嗑的县里人。 “你别管,这孩子惯的不像样,一点也不听话。”窦青山低声说。 “爷爷,他抢我的‘压车’钱。”窦英俊抽泣道。 “你咋回事,穷疯了,抢孩子的钱?”窦大虎说。 这时边秀珍和徐翠翠走过来,边秀珍把窦英俊揽过去。 “黑丫”走过来,狠狠地剜了弟弟一眼,咬牙瞪他说:“狗屁不懂,你要那么多钱干什么,丢了咋整,赶紧给咱爸!” “不给,就不给,这是我的‘压车’钱!”窦英俊提高声音嚷嚷着。 “黑丫”觉得他的声音太高,担心别人听见丢脸,又剜了他一眼。 窦青山无奈,只好把“黑丫”拉到一边,一脸歉疚地说:“姑娘,爸实在没钱了,你那身花衣裳,爸明年春天,说啥也要让你穿上。” “黑丫”这才清楚,爸爸是因为这个才非要弟弟那10块钱的,就觉得脸上发烧,是自己让爸爸为难的。 “黑丫”灿然一笑,“爸,我不要花衣裳,二叔不是已经给我买了吗,你瞧,多好看啊,过年穿出去,扈红他们指不定多羡慕呢。” 白驹过隙,如约如梭。转眼间“黑丫”上了初中。 这一年是猴年,窦家按老爷岭的说法是猴年不利。他们家发生了三件大事,其中两件不算坏事,甚至可以说是好事。 第一件大事,是窦大虎光荣退休了。他作为老爷岭“山神”一样的标志人物,作为率宾县林业系统老一代伐木工人的代表,正式离开了林业岗位。 第二件大事,是窦家第三代年龄最大的“黑丫”,在朝阳林场子弟小学毕业,来到东边庙西中学读书。 第三件大事,却是一个噩耗,对窦家是一个惊天霹雳,一个巨大的打击——窦青山被从西山苗圃,调到朝阳林场的参场工作。 窦大虎退休后,追随老伴儿边秀珍义务巡护边境线,兼带着清理猎套,护林防火,驱逐盗伐木材和盗猎者。 他是大山的儿子,离不开大山和森林,虽然巡边道路崎岖坎坷,森林里蚊蝇缠身,但他还是乐此不疲,悠哉乐哉。 “黑丫”去庙西中学读书,要走十几里山路,一般情况下,孤身女孩是不太敢走的。 以前担心受到虎豹、黑熊和豺狼的袭击,后来这些大型野生动物不是绝迹,就是远遁深山,鲜有出现,也就不必为虑。 现在走山路,主要是防备歹人。 好在“黑丫”有扈红和苏清晨作伴,她们三个成了铁三角,早上一起出发去庙西中学,晚上一起走山路回到朝阳林场。 彦霖也去了庙西中学读书,但她不是一路人,“黑丫”他们懒得搭理她。无奈,彦霖就和另外几名同学一起上学。 窦青山被调到参场,纯粹是一个噩运,他做梦也没想到,会被苏强直接从西山苗圃“发配”到参场。 林场的人都知道,参场离林场20多里,要翻过6座大山,趟过4条山涧,才能到达。 去参场没有大路,只有崎岖的羊肠小道,还是以前野兽趟出来的兽道,非常难走。而其中难于上青天的,就是要经过令人望而生畏的“断魂崖”,要走过“天桥”。 由于离林场太远,参场的条件又太艰苦,不仅不通电话,就是电灯也没有,纯粹是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的“原始人”生活。 在参场工作的,都是年级超过50岁的老人。他们没有了生理需求,没有了生活的激情,也没有了家庭子女的牵绊,在参场工作也算是养生了。 但窦青山却不一样,他才30多岁,年富力强,而且还是专业出身,家里还有时常发疯的徐翠翠,以及三个半大不小的孩子,让他去参场工作,一般人是下不了手的。 可是现任场长却有这个狠心! 苏强现在是林场一把手,大权在握,没人敢得罪他。 但他却一直有块心病,有一个永远也挥之不去的遗憾。 他心里放不下徐翠翠。 尤其每次回家,见不到妻子何丽的身影,冷锅冷灶,家里造得像个猪窝,他脑海里都会闪过窦青山的样子。 虽然家里贫困,但窦青山却被徐翠翠伺候的干净利索,衣服虽然补着补丁,但却洗得一尘不染,发白的衣服永远都被熨斗熨烫得线条分明。 更可悲的是孩子,苏强媳妇何丽生了两个孩子,都是女孩,大的11岁,小的也已9岁,可两个半大女孩儿却像个没娘的孩子,衣服皱皱巴巴,脏了也不给她俩洗,苏强实在看不下眼,只好动手给孩子洗衣服。 至于吃的就更不用提了,何丽经常到了饭点也不回来,两个孩子放学回家,只好啃凉馒头,苏强见了都想流眼泪。 看看窦青山的两个女儿,被徐翠翠拾掇的清水利脚,清清爽爽,像朵花儿似的。可是自己的两个女儿呢?苏强觉得实在看不下去眼,觉得特别对不起两个姑娘。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徐翠翠越是把丈夫孩子伺候的光鲜亮丽,苏强就越是醋海翻滚,越看窦青山就越嫉妒,也就是现在所说的羡慕、嫉妒、恨! 当然,苏强把窦青山“贬”到参场,遭到了林场其他几名副手的反对。 但苏强振振有词,说窦青山不安心在苗圃工作,成天搞他的北黄芪野生驯化试验,是典型的不务正业,批评了几次他不改。 他还有一条理由,让几名副手闭上了嘴巴。 第52章 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参场这时遭受到了病虫害。几十亩的人参眼看就要毁于一旦,为了不给集体造成损失,必须派一名懂技术的人去施救。 就这样,窦青山在苏强冠冕堂皇的理由下,背着行李卷,和几本治理病虫害的书,走了3个多小时的山路,来到参场。 “黑丫”和扈红、金美丽分在一个班级,初一二班,全班45名学生。 “黑丫”没想到,孙彪也在庙西中学读书,而且他们一个班。 时隔四五年没见,孙彪已经长成大小伙子了。报到那天两人走廊相遇,“黑丫”没有记起孙彪,倒是他在后边喊:“窦芍药,窦芍药!” “黑丫”回头,见喊她的,是一个身高体壮、嘴唇上长着一层细密绒毛的半大小伙子。 她想不起他是谁,就站在那想,他是谁? “你忘记了,我是孙彪啊,河北沿的。”孙彪正在变声,嗓音粗得有些变形。 “黑丫”看见他额头部位有一块疤痕,猛然想起,那是自己送给他的永久“纪念”,就有些歉意。 两人站在门外说了几句话,算是打了招呼。 “黑丫”开学第三天,学校宣布开始筹备秋季运动会。 班主任老师让学生自己报名,都参加哪项比赛。 扈红个子高,报名参加女子排球队。 “黑丫”个子小,篮球、排球等集体项目也不擅长,跳高跳远就更不用提了。 她没吱声,看着别的同学七吵八嚷地报名。 最后一项是米男女混合长跑项目,班主任问了几遍,除了孙彪外,再没人敢报名。 “老师,我报名。”“黑丫”站起来说。 老师和同学都很惊讶,觉得她个头矮小,瘦瘦的,别说千米长跑,就是100米短跑她也不一定行啊,腿太短了! 老师狐疑之下,没有给她登记,而是继续问其他同学,有没有谁参加女子米长跑的。 可问了几遍,仍然没人敢挑战这项考验体力和耐力的项目。 “黑丫”再次站起来报名。 班主任嘴角无奈地抿了抿,实在没人报名了,总不能空项,就把“黑丫”的名字填上了。 放学后,扈红和金美丽、苏清晨推着自行车出来,“黑丫”在校门口等着他俩。 扈红刹住车,等“黑丫”在后座上坐稳。 “你们骑车走,我跑着回去。” “黑丫”把书包斜着背在肩上,先跑了。 扈红和金美丽、苏清晨有些蒙圈,三人瞅瞅,赶紧骑车跟上。 也许这是窦大虎强大的遗传基因所致,“黑丫”虽然瘦小,但体力很好,耐力也强。 在朝阳林场小学时,她始终是女子200米和500米的冠军,也是学校记录保持者。 但她为了参加米长跑,竟然要跑十几里山路,这不是胡扯吗? 扈红觉得她不可思议,就快速蹬了几圈,追上“黑丫”,说:“行了,别逞能了,听说全中学只有你和另一位女生报名米,只要敢报名就是女英雄,到时候上场跑几圈,比划比划就行了,你还真要为此拼命啊?” “黑丫”匀速奔跑,说:“你先走,别打消我的积极性。” 这时苏清晨撵上来,说:“窦芍药,扈红说得对,米是长跑项目,只要你敢上场跑,就是赢了,干嘛那么较真,累坏了咋整?” “累不累坏是我的事,关你什么事了?” “黑丫”仍然匀速奔跑,突然转头白了苏清晨一眼,“谁像你啊,一个大男生,啥体育项目都不敢报,纯属于废物!” 苏清晨被“黑丫”数落,脸上立时腾起红云,滚烫滚烫的。 乡村土路本来就坑洼不平,恰好一个石子在前,窘迫中苏清晨没躲闪开,自行车蹦跳了下,差点摔倒。 扈红在一边幸灾乐祸,赶紧加速撵上去。 一个月后,庙西中学秋季运动会如期举行。 扈红所在的女子排球队非常出彩,获得亚军。 班主任高兴得嘴都合不拢了,这届学生真是争气,让她这个从来没有在全校运动会上拿过奖牌的班主任,脸上增光。 最后一项是米男女长跑。学生们要围着操场跑25圈。这是本届运动会的重头戏。 参加长跑的运动员只有17名。15名男运动员,除了孙彪,其他是初二初三的学生,人高马大,腿长脚大。 两名女生特别显眼。她们一出场,就收获了一片惊讶声。 广播员在大喇叭里一个劲地鼓噪,让一千多名同学和老师,为这两名勇敢的女同学叫好、鼓掌。 体育场立刻被呐喊声、锣鼓声掩盖了。 “黑丫”看了看身边的女生,她比自己高出一个脑袋,体格比扈红还要壮硕,据说她是初三的学生。 发令枪响起,17名跑手一起冲出起跑线。 16名选手依仗年龄和体格优势,齐刷刷地把“黑丫”甩在后面。他们形成了一个方阵,黑压压地在前边跑动,像一座座大山在奔跑。 “黑丫”不管那些,始终保持着匀速奔跑。 看着“黑丫”孤零零地被大部队甩在后边,扈红和金美丽、苏清晨替“黑丫”着急,甚至感觉到了一丝屈辱。 “丢人了,没那个金刚钻就别揽那瓷器活,”彦霖开始冷嘲热讽,跟另一名女同学说,“她这人就这样,死要面子活受罪。” “谁在放屁?怎么这么臭!”扈红听不下去了。 彦霖得意地一笑,表现出不愿跟她计较的大度样子,阴阳怪气地说:“有的人就是嘴硬,明明落在最后丢人现眼,却还不承认,真是一丘之貉。” “你再说一遍!”扈红冲过去,愤怒地瞪视着彦霖。 金美丽担心她打架,就拽住她说:“别跟她一般见识,咱专心给窦芍药加油鼓劲。” “行了,你俩消停点!”班主任老师喝止了她俩。 跑完第一圈,“黑丫”被前面16名队员拉下了10多米。 “加油!加油!”苏清晨攥紧了拳头,小声地喊道。 “加油!窦芍药,加油!”扈红大声地喊。 跑完第二圈,“黑丫”被前面16名队员拉下了15米……接着,她被拉下20米…… “完了,完了,越拉越远了。”苏清晨哀叹起来,跌坐在凳子上。 跑完第四圈,已经跑了1000米,前边方阵开始出现瓦解,有3名学生一骑绝尘,拉下大部队六七米。其中一人就是孙彪。 而“黑丫”还是被大部队拉下20多米。她仍然不紧不慢,按照自己的节奏跑。 跑到第六圈的时候,有一名男生脸色苍白,捂着肚子蹲下身子,同班同学赶紧把他搀扶下来。 接着,那名女生也捂着肚子放弃了比赛。 “窦芍药,实在不行,你也放弃,别累坏了身子。” 当“黑丫”跑过她们班同学面前时,金美丽站起来,陪着她跑,劝阻道。 “没事,我能坚持!” “黑丫”转头对金美丽莞尔一笑,气息并没散乱。 金美丽停住脚步,望着“黑丫”的背影,摇摇头。 第十一圈了。 “黑丫”终于撵上大部队,开始与他们并驾齐驱。 班主任惊讶的合不拢嘴巴,当“黑丫”跑过班级旁边时,班主任指挥同学们一起呐喊,“加油,加油,窦芍药加油!” 扈红把一瓶水递给“黑丫”。 “黑丫”喝了一口,交给她。 “别跑了,别逞能了!”扈红低声说。 “黑丫”冲她一笑,继续往前跑。 “黑丫”是在第十三圈的时候,超越大部队的。她的匀速跑动,不乱的步幅,在全场师生们看来,就是加了速度。 “她加速了,她开始爆发了,她开始超越了……” 两个播音员声嘶力竭地为“黑丫”呐喊。班级的同学们,也都站起来,激动地鼓掌、呐喊。 扈红和金美丽眼圈都湿润了,嗓子都喊哑了。 第20圈,“黑丫”完成了对第一方队的超越。 三名男生中,两名是上届运动会万米长跑的冠亚军。他们正有些得意地跑着,突然发现身边窜出一个黑影,一下子就把他们超越了。 当他们定睛细看,才发现超越他们的竟然是一名瘦弱的、个头比他们矮一头的女生,内心就涌出一股屈辱和不甘,于是集体发力,加快脚步,立马超越了“黑丫”。 孙彪更是对“黑丫”充满了敬佩,超过她时低声说:“别乱了阵脚,悠着点跑。” “黑丫”没看他,眼睛盯着前边跑道,冷淡地说:“你还是操心自己,别一会儿被拉下太远。” 孙彪没想到,好心落得个白眼,就一股劲儿加快脚步,跑到第一的位置。 “黑丫”没想到三名男生这么快就超越了自己,多少有些意外。 这时,全场一千多名学生不约而同地站起来呐喊,一起为“黑丫”加油。 “黑丫”感受到了同学们的热情和期盼,深吸一口气,突然加快步幅频率,撵了上去。 三名男生不甘被她超越,一起发力奔跑。但只奔跑了几十米,“黑丫”就把他们甩在后头。 三名男生似乎受到刺激,或者是遇强则强的道理,本来已经很累了,“油箱里”没有多少油了,尤其那两名高年级同学,本以为这届运动会的长跑冠亚军还是他们两个,谁想到半路杀出个程咬金,而且竟然还是个瘦弱的女同学,他们的荷尔蒙突然爆发,一起发力,结果就“撵上了“黑丫”。 第53章 花样百出的中学时代 “黑丫”也没想到,三个男生如此争强好胜,竟然不服输,跟自己较上劲儿了。 “黑丫”就加快了脚步,试图甩开他们。 结果,四个人在场上开始了拉锯战。 去年的冠亚军相互配合,互相打掩护,试图把“黑丫”挤出圈外。 而孙彪虽然心里替“黑丫”着急、担心,但在两名高年级师哥面前,已经有些力不从心,逐渐被拉在第四名。 但是,孙彪不想被瘦小的“黑丫”甩在后边,他觉得那样是一种耻辱,就咬牙往前冲。 “黑丫”不放弃,就是跟他们较劲儿,一会儿并排跑,一会儿被他们超越,一会儿又超越他们。 面对场上这种精彩刺激的画面,全体师生们像沸腾的大海,激动不已,呼啸不已。 还剩最后一圈了。 四个人还是不分你我,你追我赶,相互交替领先…… 体育场突然安静下来,一千多双眼睛齐刷刷地望着他们四个,紧张得甚至不能呼吸。 班主任和扈红顾不得那么多了,冲进跑道,在“黑丫”身边陪跑,给她鼓劲儿。 还是不分你我。 就在最后60米的时候,去年的冠军超越了“黑丫”,其他两人在她身后。 “加油!芍药,加油!拼了!” 扈红突然大喝一声,冲在前边朝终点红线冲去。 “黑丫”突然感受一股力量从丹田而生,前边的扈红似乎在用一根看不见的红线,拽着自己往前跑去。 她啊了一声,拼尽全力朝前冲刺…… 当“黑丫”冲破红线的一刹那,全场爆发出雷鸣般的呐喊声。 “黑丫”班级的同学一起跳跃起来,嗷嗷呐喊,乱蹦乱跳,尽情鼓掌,激动流泪。 彦霖也用力地拍起来巴掌,她这才发现,刚才紧张得自己差点窒息了。 扈红一把抱住“黑丫”,禁不住呜呜哭了起来。 班主任老师热泪盈眶,转身偷偷擦去眼泪。 为了表示对万米长跑项目的重视,校长亲自给冠军发奖。大广播喇叭的声音在校园回荡,请窦芍药同学上台领奖。 她得到了一个大大的影集,封面是一位当红女电影明星照,笑颜如花,春光明媚的样子。 这本影集据说要10块钱,才能买下来。是县城商店里最大的一本影集。 “黑丫”爱不释手,本来喜欢摄影的她,此后最大的愿望就是,不知何时才能把影集塞满自己的照片。 天气转凉了。一早一晚,再骑自行上学,不得不在外套里穿上毛衣、毛裤,不然冷冽的山风会吹得透心凉。 时令也发生了变化,白露后,晚上5点钟天就黑透了,而这时,“黑丫”她们还在往家赶的路上,到家天早就黑透了,黑灯瞎火的在山里行走,几个女孩子特别不安全。 一些同学开始住学校宿舍。 “黑丫”没有自行车,每天早晚都要坐扈红的自行车,十几里山路到校,上坎下坡,特别不容易。她不想连累好朋友,就跟母亲徐翠翠说,她想住校。 “黑丫”说的时候,心里胆突突的,她知道自己这样做有些不懂事,爸爸在参场,一两个月才能回来一趟,根本照顾不了家里。 母亲虽然能干,但她毕竟是个病人,操持一个家真的很不容易,自己是大女儿,一早一晚能帮着母亲照顾、管理一下妹妹和弟弟,如果自己住校,母亲会更难的。 可是她想读书,她不想再牵累扈红了。 十几里山路,有几个大上坡,穿着笨重,自己骑车都累得够呛,她怎么再忍心让扈红驮着自己呢? 徐翠翠爽快地答应了女儿的请求,她吩咐女儿好好学习,不要淘气惹事,孩子们睡下后,徐翠翠一晚上没有睡觉。 徐翠翠把女儿仅有的几件衣服找出来,洗干净后,担心明早干不透,就一件一件举着在炉灶前烘烤。 破了的内衣、袜子,她担心女儿在同学面前因为穿补丁衣服窘迫,就用细细的针脚补上,不认真看,一点也瞧不出来是补丁。 然后,徐翠翠又给女儿炒了两罐子咸菜,没有肉丁,她就多放了一勺子猪油。 第二天一早,“黑丫”背着20斤玉米面,以及一个装衣服的背包和两罐子咸菜,去找扈红和金美丽。 扈红驮着她,金美丽驮着玉米面和咸菜。 令“黑丫”没想到的是,她刚住校三天,扈红也来住校了。 “黑丫”心里充满感激,她知道扈红是特意来陪她的。 学校食堂的伙食比较差,一天三顿玉米面窝窝头、大饼子,再不就是玉米大碴子粥,十天半月吃不上一顿大米饭和白面馒头。 至于炒菜就更不用提了,冬天是老三样:萝卜、白菜、土豆,夏天是老四样:豆角、茄子、西红柿、黄瓜。 如果换做今天,偶尔吃一吃粗粮算是改善伙食,可在那个年代的东北老爷岭地区,成年累月地吃,就令人十分难以下咽了。 蔬菜倒是新鲜的,但一大锅菜没有一点肉,且放一丁点油,熬得清汤寡水,没有食欲不说,也缺乏营养。 其实“黑丫”刚到学校报到,大舅徐大刚就奉姥爷之命,来学校找过她。 姥爷想让她中午放学不要吃自带的冰凉的午饭,让她去姥爷家吃。 但姥爷和几个舅舅家,都在村子东南,而中学却在庙西村西北的一个自然屯里,三面被庄稼地包裹,与他们家相距6里地,半个小时也到不了,“黑丫”就婉拒了。 此后,姥姥心疼外孙女,时不时地炒了肉丝咸菜,让大舅或者三舅给她送来。 “黑丫”大方,就拿出肉丝咸菜与同学们分享,结果一顿饭就给造光了。 有的时候,姥爷家或者大舅家做了好吃的肉菜,也会骑自行车给“黑丫”送一碗来。她仍然与同学分享美味。 “黑丫”是个极其要强的人,也爱面子。 虽然姥爷和舅舅们不是外人,但从小家里父亲被苏强等人欺负,妈妈又是个精神病患者,有些调皮的孩子会在背后议论、嘲讽,所以她特别敏感,最不喜欢别人的接济、怜悯,觉得那是“嗟来之食”,是别人看他们家可怜,才接济他们的。 极度的要强心里,导致她产生了极度的面子,所以虽然是亲姥爷,亲舅舅,她也不喜欢他们来校园给自己送好吃的。 几次下来,“黑丫”就告诫舅舅们,以后不要再来给自己送好吃的了。 她骗他们,说学校的伙食很好,每天都有肉吃,说学校老师找她谈话了,不让外人再随便送吃的。 舅舅半信半疑,怀疑学校的伙食不会像她说的那样每天都有肉吃,但看她严肃的表情,就也半信半疑。 后来舅舅又给她送了一次好吃的,但“黑丫”没让舅舅进校门,对门卫说不认识这个人。舅舅自讨没趣,就不再来送好吃的了。 中学的学生正直长身体阶段,长时间沾不到荤腥,肚子里的蛔虫都抗议。一个个面黄肌瘦,面呈菜色,走路都打晃,一点力气也没有。 有那条件好一点的学生,家里带来一罐子肉丝炒咸菜,一个宿舍的同学都跟着沾光,比过年还高兴。 肚子里缺油水,正长身体,学习还费脑子,同学们就开始想方设法弄点荤腥,解馋。 在此情况下,又处于叛逆期,胆子又很大,就做出了许多越格的事情。 有的男同学淘气,家长没有多少文化,不指望孩子多出息,能对付完高中毕业就行了,到时候下地干活,是一个好劳力。 这些男同学就开始琢磨庙西村的小动物。 他们去地里捉老鼠,剥了皮烤着吃,比吃了龙肉还香。 孙彪属于担子特别大的男生,他学习成绩不好,早就不想念书了,时常逃学。 他老子是个狠角色,皮带把他抽的皮开肉绽,硬是押回到庙西中学。 孙彪是他们宿舍的头儿,时常领大家出去“打野食”。 最可恶的,是有一天晚上,他们偷偷翻越围墙出去,把附近一个农民家正在下蛋的老母鸡偷了,然后他们跑到小树林里拔光鸡毛,用火烤着吃了。 第二天早上吃早饭的时候,孙彪偷偷塞给“黑丫”一只烤鸡腿,然后就像没事人似的,吹着口哨去前边打饭。 “黑丫”本就对孙彪没有多少好感,看着饭盒里被野火熏得黑黢黢的鸡腿,想起最近耳闻孙彪他们晚上偷着出去解馋的话,知道这块鸡腿不是好道上来的,就想扔掉。 扈红觉得可惜,就把鸡腿吃了。 孙彪打完饭,坐在附近饭桌上吃饭,眼睛观察着这边的动静。他见扈红把鸡腿吃了,心里觉得可惜,懊悔不已。 那块鸡腿,是他作为主要“偷鸡贼”得到的特权,他没舍得吃,想打“黑丫”的溜须,没料到她不稀罕,送给扈红吃了。 吃晚饭洗碗的时候,孙彪挤到“黑丫”身边,不无惋惜地说:“你咋把鸡腿给扈红吃了呢,那可是我特意给你留的啊。” “黑丫”觉得这么多男女同学,他这么献殷勤,让自己很不自在。 因为她知道,他们学校有一些男女同学私下好上了,传得沸沸扬扬,班主任和学校政教主任多次在会议上敲打,禁止男女同学早恋。 “黑丫”不想早恋,她一心想考上大学。 孙彪不觉味儿,说:“你要是觉得那块鸡腿埋汰,改天我给你弄个兔子烧着吃。” “你省省,把心思用在学习上多好,成天偷鸡摸狗,早晚得被学校开除!” “黑丫”扣上饭盒,瞅都没瞅孙彪一眼,快速离开了。 第54章 抓贼抓到了外甥女 十月一之后,田野铺满了金黄,到处都是庄稼成熟的味道。 庙西中学围墙西侧,是一片间杂着玉米和大豆的庄稼地。玉米棒子灌满了浆,大豆叶子开始枯黄。 不少男同学晚上翻越围墙,沿着黄豆地走出几百米,把豆秧拔出土,放在火上烧。豆秧烧没了,留下一地灰烬。 田野里飘散着熟黄豆特有的香味,他们便像猴子似的,拿着棍子在灰烬里扒拉,寻找烧熟了的黄豆吃。 烫手的黄豆,吹去浮灰扔进嘴里,叫起来嘎嘣脆,特别香,还解馋。 偶尔去一次,没有啥。 那个时候刚结束挨饿年代,虽然大部分家庭解决了温饱,但仍以粗粮为主,肚子里缺少荤腥,都很馋。所以谁要是架火在地里烤几株黄豆吃,一般没人管的。 东北乡野习俗就是这样,比如你走路来到果园和瓜地,渴了,想吃果,想啃瓜了,那好,你放开肚皮随便吃,能吃多少吃多少。 但有一条规矩不能破,就是许吃不许拿,你拿走就不行,哪怕一个果子也不行,你需要拿钱买走。 这时,生产队已经解散,实行了土地承包制,一般家庭不会在意谁拔几株豆子,掰几棒玉米,在地头烤着吃。 所以孙彪他们一开始去豆子地烤豆子解馋,豆子的主人并不在意。 可他们去了几次后,逐渐有其他同学也跟着去。再接着,有些女同学也在男同学带领下,去拔豆秧烤豆子吃。 退一步讲,即使同学们总去“偷”豆子吃,也没人计较。关键是你得换块地拔豆子,不能总在那两家豆地拔啊。 用现在时髦话讲,你不能总在一只羊身上薅羊毛啊! 这天晚上夜黑如墨,伸手不见五指。上完晚自习已经9点多钟了。孙彪来女生宿舍找“黑丫”她们,约着一起去烤豆子吃。 “黑丫”不想去,她想躺在被窝里看会儿书。 可是扈红想去。她今早吃了孙彪带回来的烤豆子,越嚼越香,到最后满口生香,欲罢不能了。 最后,“黑丫”被她缠不过,就和他们一起翻过围墙。 已经有一伙学生在烤豆子了,夜色中前方燃起的火焰闪烁着金黄色的光芒,煞是显眼。 “黑丫”在豆地停住脚步,觉得这么明目张胆的“偷”豆子吃,有点过分,对不起豆子主人。她担心豆子的主人来撵他们。 孙彪说没事,咱又不是偷,就是拔几株烤着吃,也不像野猪似的成片地祸害,再说庄稼地一望无际,谁在意那几株豆子呢? 扈红一个劲儿地鼓动,“走,他们来好几次了,也没事,天这么晚,夜色这么黑,谁还能来抓咱们不是?” 孙彪领着他们往远处走了走,越过那几个烤豆子的同学,来到另一块豆子地。 孙彪是“老手”,拔了几株豆子,打开手电筒,寻了两块石头,拔了几把枯草,就点着了。 几分钟功夫,豆秧就烧没了。空气中弥漫着豆子烤熟后特有的香气。 扈红着急,用两根小木棍扒拉灰烬,寻到一只熟豆子,像用筷子似的拔把豆子夹起来,嘴边吹掉浮灰,就扔进嘴里。 “哇”的一声,扈红又将嘴里的豆子吐出来了。 她被豆子烫了嘴巴。黑夜中龇牙咧嘴的,形象十分滑稽。 “活该,谁让你那么猴急呢!” 黑暗中“黑丫”低声贬损她。 “谁知道它咋那么烫呢,哎呦,舌头烫出燎泡了。”扈红低声诉苦。 “刚烤熟的豆子,灰都是烫脚的,豆子能不烫人吗?” 正在把灰烬摊开,试图让热量尽快散去的孙彪说。 “放屁!”扈红低声呵斥,“你现在说有啥用,我的舌头都烫出燎泡了,哎呦,疼死我了……” 这时,在他们与那伙烤豆子的同学之间,突然亮起了几道手电的光柱,接着响起喊叫声,还有两条狗的吠叫声。 “快跑!”孙彪站起来说,“他们来抓人了。” 孙彪转眼就钻进旁边的玉米地,没影了。 “黑丫”激灵,耗子钻地洞般,跐溜一下跟着孙彪钻进玉米地。 可是扈红却没那么幸运了,慌乱中她没有钻进玉米地,而是沿着豆子的垄沟跑,就有些磕磕绊绊。 她刚跑了几步,脚脖子就崴了,然后就被狗撵上了。 前边那伙同学基本都没跑掉,被“蹲坑”的农民一锅端,都抓住了。 “黑丫”吓坏了,一口气跑出去十几米,已经摆脱了抓他们的人。 突然,她听到扈红一声惊叫,然后就是狗的狂吠声。 “黑丫”刹住脚步,心脏怦怦跳,快要跳出嗓子眼了。 身旁是高大的玉米棵子,什么也看不见。但她听到了扈红的惊叫声,以及愤怒的农民咒骂声。 “黑丫”想都没想,钻出玉米地,朝坐在豆地的扈红走去。 几道手电光柱,照射到“黑丫”脸上。 “芍药?” 黑暗中,一个声音惊奇地说,“你咋,你咋……” “黑丫”听着声音耳熟,借着手电筒光亮,她发现果然说话的人是大舅徐大刚。 “黑丫”羞臊极了,恨不得寻个耗子洞钻进去。 原来,这片豆地的主人是大舅?! 这叫“黑丫”做梦也没想到。 接着,二舅、三舅和姥爷的脸孔,相继出现在手电筒的光亮里。 这边豆地的动静太大,惊动了学校执勤的两名老师。他们气喘吁吁地打着手电筒,跑到到豆子地。 看着脚下的灰烬,以及旁边被拔掉豆秧裸露的土地,执勤老师知道这些学生的“猫腻”,就跟徐大刚他们道歉,说把学生们带回去,校方将严肃处理。 “黑丫”姥爷担心外孙女受处分,说:“我家豆子没有损失,跟这两名女同学没关系。” 一名执勤老师是体育老师,年轻壮硕,脾气火爆,手电光柱照着被拔掉豆秧的土地,说:“都被拔掉好几棵豆秧了,还说没损失,你别以为她俩是女生,就替她俩开脱。女生偷豆子吃,罪加一等,更要严肃处理!” “你耳朵塞了驴毛吗?”大舅恼了,大声说,“豆子是我家的,我们说没损失就没损失,用不着你来断案。” 年轻体育老师比较横,火了,用脚踢着灰烬说:“你眼睛不好使还是咋的,这些灰烬还热乎着呢,怎么说不是她俩偷的?这不是睁眼说瞎话吗!” “你他妈的放屁!”大舅冲过去,抓住体育老师的脖领子,“你再说一遍,谁睁眼说瞎话!” 体育老师不是一般炮,也抓住大舅的脖领子,说:“别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我们替你们抓‘贼’,咋的,还抓错了?” 两个人手上都用上了力,眼睛瞪着眼睛,手里的手电筒照着对方的脸,都是一脸的怒气。 “行了,行了,”姥爷对大舅说,“大刚你放手,有啥事好好说,干嘛七吵八嚷,大半夜的有必要吗?” 大舅松手。 体育老师也松了手,对“黑丫”和扈红怒道:“你俩跟我回学校,等候学校处理!” 大舅不干了,说:“我都跟你说了,这几颗豆秧不是她俩拔的,你听不懂是不是?” “不是她俩拔的,难道还是你们自己拔的?”体育老师怒目而视。 “是我拔的!”大舅哈腰,一口气拔掉十几棵豆秧,然后直起腰,看着体育老师说,“我拔的,咋的?” “有病!” 体育老师闹了个没趣,恼怒地走了。 第二天上午上完四节课,中午放学前,全校师生都齐刷刷地站在操场上,不眨眼睛地看着前边高台上的几个人,议论纷纷。 高台是木头搭建的,高出地面一米半,是平时校长讲话,或者体育老师指挥课间操用的。 可是此时,高台上却站着三名男同学,他们手里拿着几页纸,那是从作文本上撕下来的。 政教主任首先讲话,对近期不良学生翻越围墙,到农民地里偷豆子烤着吃的行为,进行了严肃批评。 然后,三名学生开始逐一做书面检讨。 “真悬啊!” 解散后,孙彪悄悄对“黑丫”说,“幸亏咱俩跑得快,不然咱俩也得站在上面检讨。” “谁跟你咱俩,”“黑丫”白他一眼,厌恶地说,“以后少搭理我!” 说完,“黑丫”留下楞在原地的孙彪,头也不回起去了宿舍。她要去食堂给扈红打饭,她的脚面子肿得像个馒头,根本不敢着地。 “黑丫”是班级的学习委员,文科成绩特别突出。这跟她的学习兴趣有关,比如地理科目,学习的都是山川、河流、高原、盆地、峡谷,再就是大江、大河、大湖、大洋,都是她这个山沟里的孩子特别感兴趣的。 所以好奇心带动学习兴趣,学习兴趣带动探索知识的欲望,她对外面惊险刺激、广阔无垠的世界充满好奇,就把地理学得特别牢靠。 可是孙彪却不然。他本来学习成绩就在末流,数理化和语文勉强及格,但历史、地理、英语等副科成绩就差强人意了,加起来也不到60分。 那时,乡村中学的师资力量十分薄弱,整个庙西中学几十名教师,没有一个本科大学毕业的老师,一半以上都是前几届高中毕业,考不上大学,学习成绩又相对比较高的学生,被称为大学“漏子”,到县教育局承办的师范函授学校学习一年半载,回来就成了中学教师。 “黑丫”班级的地理老师就是大学“漏子”,年龄刚刚19岁,一边在县教育局师范班学习,一边给她们讲课。 有几天,地理老师去县里考试,就让“黑丫”代她上地理课。 结果没想到,班级里出了笑话。 第55章 大米粥、小米粥和公羊、母羊 有一天,“黑丫”正领着同学复习地理知识,看见孙彪在下边跟一个邻桌的男同学打闹,就让孙彪站起来回答问题。 孙彪本就调皮,见“黑丫”点自己的名字,懒懒散散地站起来,一副没有骨头的样子。 “孙彪同学,请你回答一下,世界上一共有几大洲,几大洋?” “黑丫”想问他一个相对简单的基础知识。 孙彪搔搔脑袋,想不起这个问题的答案。 但他不想认怂,就想胡诌几个答案,取笑一下窦芍药同学。 于是孙彪说:“世界上一共有几大洲几大洋,我记不起来了,但我知道都叫什么。” “那好,你说说都叫什么?” “黑丫”觉得,对于孙彪这个混僵学生,不能苛求他知道全部答案,他能答上来几个算几个。 “有大米粥,小米粥,二米粥,苞米面粥,大碴子粥……” 同学们哄堂大笑。 孙彪却不笑,仍然板着脸,一本正地说:“几大洋呢,有山羊、绵羊、公羊、母羊,杂交羊……” 同学们笑得炸了庙,拍桌子的,骂娘的,课堂突然嗡嗡声一片,乱了套。 “黑丫”气得脸都黑了,她知道孙彪这是在挑战自己的底线,是在戏弄自己,让自己在同学面前丢丑。 “孙彪!” “黑丫”爆喝一声,说:“你有没有点正形,这是课堂,不是你耍活宝的地方,请你放尊重点!” 孙彪似乎没感觉到同学们的哄笑,具有耻笑的意思,正直青春期的男孩子,还以为他们的哄笑是在赞赏自己的“英雄行为”,就愈发逞能起来,“山羊、绵羊、公羊、母羊,还有,还有一个是杂交羊。” “孙彪!” “黑丫”看他不知羞耻,反倒洋洋得意的样子,肺都要气炸了,猛地用教鞭在黑板上抽了下,“啪”地一声,教鞭断了。 教室里突然安静下来。 同学们都瞪大眼睛,看着声音传来的方向。他们想看窦芍药如何收场,是不是会被孙彪气哭。 “黑丫”稳定了下情绪,对孙彪说:“这里是课堂,不是你耍狗驼子的地方,既然你不好好上课,扰乱课堂纪律,我请你出去,现在就出去!” 孙彪愣了下,他没想到“黑丫”会如此地镇定、冷静。 孙彪脖子一歪,一副挑衅的架势看着“黑丫”说:“你让我回答问题,我回答了,至于对不对,那是你的问题,为啥撵我出去?” “孙彪,你还有没有点脸了,不要脸了是不!”扈红突然站起来,对他怒目而视。 “呦呵,一脚没踩住,从哪个地洞里冒出来个管闲事,吃干饭的?”孙彪嘲讽地说。 “混蛋!”扈红怒不可遏地说,“孙彪,你一个大男生,不好好学习,刁难窦芍药一个女生,算什么东西?” 一些有正义感的同学们,开始纷纷指责、谴责孙彪。 “你说谁混蛋?再给我说一次?” 孙彪见同学们群情激愤的样子,折了面子,有些恼羞成怒,脖子上青筋暴漏地喊道。 “孙彪,如果你现在不出去,可以,你可以不出去继续扰乱课堂纪律,但我警告你,我现在就去学校政教处,让他们把你父亲请来,见证、表扬一下他儿子的英雄壮举。” “黑丫”目光犀利地看着孙彪,透着冷冷的寒气。 孙彪听说让他爸来学校,一下子蔫了,像霜打的茄子,低头耷拉角。 “你还不出去是不?” “黑丫”的追问更加冷若冰霜。 “好好好,我出去。”孙彪离开座位向门口走去,他朝“黑丫”拱手说,“算你狠,我服了!” 过了霜降节气,老爷岭开始秋收。 学校有几十亩校田地,种植了玉米和大豆,都是师生们自己动手播种、除草、施肥和收割。 他们一连在地里收割了一周,才把成熟的庄稼放倒。 最后一天,一人多高的青纱帐在学生们的镰刀挥舞下,基本都被“撂倒”,眼前忽然变得透明、宽阔、辽远起来。 四个人一组,“黑丫”和扈红,以及苏清晨和孙彪一组,老师这么分组,是让每名男生和女生搭配,相互帮衬。 自从孙彪在课堂上捣乱后,他再见到“黑丫”就老实多了,用他自己的话说,就是“真服了!” 其实那次,孙彪也不是故意要让“黑丫”出糗,青春期与叛逆期叠加,就会产生这种奇怪的举动,心里越在意,越想接近女孩子,就越是昏招频出,弄巧成拙。 而他们的本意,是想引起女孩子的注意,传达出一份特殊的情感,只是不得法而已。 突然,豆子地里刮起一阵旋风,卷起地上的尘土和豆叶,从“黑丫”他们身边刮过。 苏清晨眯了眼睛。 他用手揉了几下,越发红肿起来。 “黑丫”掏出手绢走过去,右手撑开他眼皮,用力吹了几下,用手绢轻轻地擦去他眼角上的浮尘。 苏清晨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面对一个女孩儿,“黑丫”几乎跟他脸贴脸了,她呼出的气息吹佛到他脸上,一股淡淡的少女的体香,令他晕厥。 “黑丫”吹完,见苏清晨还在揉眼睛,就说:“你越揉眼睛越疼,瞧你的手粗糙得像锉刀,别把眼珠子揉坏了,用我的手绢擦,轻轻擦。” 苏清晨接过手绢,轻轻擦拭着眼睛。 孙彪在一旁,看着“黑丫”对苏清晨的体贴,看着她对着他的眼睛轻轻吹气,心里醋海翻腾。 “黑丫”继续收割大豆,头也不抬地往前“突击”。 苏清晨眼里的沙子出来了。他想把手绢还给“黑丫”,但看手绢沾上了自己的眼泪,还有些尘土的污渍,觉得这么还给人家有点不地道。 他把手绢揣起来,想回去洗干净了再还给她。 可是等他洗干净,叠好,又不想还给她了。 苏清晨把这块是手绢收藏了起来。 以后直到“黑丫”考上大学,她结婚,离婚,他也没舍得扔掉这块手绢。每当他想她的时候,他都会偷偷掏出手绢,放在鼻子下嗅。 那块陈旧了的手绢,总是隐隐传给他一缕“黑丫”少女的体香,令他陶醉、眩晕。 孙彪看见苏清晨把“黑丫”的花手绢揣进兜里,小心翼翼,满脸甜蜜的样子,不由得喉咙蠕动了一下,他咽下去一口唾沫,感觉这口唾沫比一团钢丝还拉嗓子。 他看了看前边哈腰低头割豆子的“黑丫”,挥舞起镰刀用力收割,不一会儿他就撵上“黑丫”。 而苏清晨,却被他俩拉在最后面。 不知不觉间,“黑丫”她们来到了高考门槛前。 以现在的学习成绩,“黑丫”考上重点大学是没问题的。 苏清晨也很有把握。自从手绢传情,他就开始暗恋“黑丫”。 他知道她学习成绩突出,为了更好地接近她,不让她这个尖子生睥睨自己,苏清晨暗自努力,很快就把学习成绩提高上来。 但老天弄人,就在他们参加高考前的第三天,苏清晨的爷爷苏力德突发脑溢血,生命垂危。 苏强连夜把父亲送到县医院救治。专家们忙碌了一晚上,给家属下了病危通知书,让他们准备后事。 苏强母亲不想让丈夫死在医院,就让儿子把他拉回到朝阳林场,等待咽气。 苏清晨得到爷爷病危的电话,连忙骑自行车往家赶。 自行车在山路上颠簸,苏清晨的眼泪在眼角飞。 他想起爷爷对自己的偏爱,想起他对自己的万般好,禁不住心生悲痛,泪飞如雨。 带着这种悲痛心情,苏清晨把车子骑得飞快,虽然屁股快要被颠零碎了,但他顾不得疼痛,他想以最快的速度赶到家里。 苏清晨现在最担心的,就是不能在爷爷临死前见他一面。他担心这样,会留下终生的遗憾。 这样想着,苏清晨就把自行车拐向一条乡间小路。这条路更加坑洼不平,而且还窄。 自行车转过一个弯,前面是一座小桥,苏清晨懵懵懂懂中骑上小桥,这时迎面驶来一个农用拖拉机,也上了小桥。 桥面只有4米宽,拖拉机突突突冒着浓烟驶过来,苏清晨担心刮碰到自己,就把车子朝一边偏了下。 就是这一下,自行车突然掉到桥下面。 桥面距离河面有4米多高,苏清晨手臂和右腿骨折了。 拖拉机司机把苏清晨背上来,拉着他去了镇医院。 苏强接到电话,心都要碎了。他急忙开着林场的吉普车,拉着何丽来到镇医院。 镇医院只有一个医生,还是以前县里培训的赤脚医生,根本无法给苏清晨做手术。 无奈,苏强又把儿子拉到县医院。 儿子这边刚做完手术,家里来电话,苏力德咽了气。 第56章 丑小鸭也有春天 老天弄人,苏清晨就这样错过了高考。 “黑丫”考上了东方林业大学“森保”系。 扈红只考了三百多分,她父母让她再复习一年,被她拒绝了,她说自己不是学习的材料,这辈子都不想读书了,不然自己的脑浆子都耗费空了。 金美丽还好,考上了省商业大学。 孙彪就更不用提了,他连二百分都没过,就来到县城一家修车铺,当学徒工。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 老爷岭有个说法,换了水土,人的个头和相貌都会发生奇异改变,尤其是哪些从少年向青年过度的人,特别明显。 谁也没想到,这句话应验在了窦芍药身上。 大学第一年寒假回家,窦青山就发现,短短几个月不见,大女儿的个头长高了不少,似乎高了七八厘米。 上大学前,妹妹窦红英的个头已经撵上窦芍药了,但这次回来,她竟然比妹妹高出半个头了,简直是奇迹! 春节他们都到窦大虎的边境木屋团聚,二叔窦青松也发现了这个端倪,说“黑丫”变化大。 边秀珍说:“换水如换人。这才哪到哪,我孙女将来会噌蹭蹿高,绝不是个小矮子。” 窦芍药借机调皮,自嘲说:“那是啊,别看我小时后又瘦又矮,俗话不是说嘛,女大十八变,越变越好看!” 二叔嗔怪地说:“说你胖你还喘上了,一点也没有女孩儿的矜持劲儿。” 二婶属于不太会说话的主,见叔叔和侄女如此地调侃、亲密,就说:“女孩子个头长太高没有用,电线杆子似的,瞅着不顺眼,关键是要长得白净,长得漂亮,那才稀罕人呢。” 一家人都噤声了,觉得余巧珍嘴巴太损,哪有这样说自家侄女的?他们就拿眼睛去看窦青山。 边秀珍脸色一下黑下来,白了二儿媳一眼。 窦青山也觉得弟妹太不会说话,但他是大伯哥,又是春节合家团聚的日子,所以当着父母的面,他不好发火,就干笑了两声。 窦芍药倒想得开,自嘲地说:“不过二婶你不用操心,吉人自有天相,说不上老天爷啥时候可怜我,让我脱胎换骨,变成一个又白又高的大美女呢。” “是啊,我侄女肯定会变成大美女的,二叔有这个自信!”窦青松赶紧附和,以弥补老婆“毒舌”给家人带来的不快。 余巧珍不觉味儿,冷笑两声,说:“窦青松你可真会忽悠,瞧瞧你们家,都长得黑不溜秋的,你还忽悠‘黑丫’变成白净的大美女,现实吗?” 窦青松脸上挂不住了,朝余巧珍瞪眼,“你嘴咋这么损呢,咋的,就许你长得又白又漂亮,我侄女就不行了?” “睁眼说瞎话!”余巧珍鼻子里冷哼一声,说:“你们那是遗传,知道不?” “遗啥传啊,红英咋不遗传呢,她咋又白,皮肤又细腻呢,比江南的美女都好看。” 窦青松极力为自己的家族辩护,脸都红了。 “哼,红英那是基因变异,属于特例。” 余巧珍从来不服输,窦家又是山沟人,她就有了一种莫名的优越感,似乎有一种凌驾于窦家人之上的感觉,说话嘴巴像机关枪,特别强势。 她还等窦青松还嘴,似乎想起了什么,补充道:“即使不是基因突变,也是沾了大嫂的光,大嫂又白又水灵,红英自然不随你们家,而随大嫂了。” 场面有些尴尬,也有些沉闷。 窦青松怕大哥下不了台,就去推余巧珍,“别再这叭叭了,大嫂菜都炒好了,你赶紧去端菜。” 余巧珍生硬地扭了下身子,说:“你别推我,咋的,嫌我说话难听啊,实话实说嘛。” 窦青松的脸呼啦阴下来,刚才他一直隐忍,就怕破坏了家庭的聚餐氛围,可这个老婆是个滚刀肉,油盐不进。 “别嘚啵了,一家人就你话多!”窦青松说。 “都闭嘴,大过年的,争论那些有啥用?” 窦大虎实在忍不下去了,敲敲饭桌说,“是白是黑,只要人走正道,都是窦家的人!” 窦芍药一直有个梦想,就是想拥有一台自己的照相机。 父亲送她上大学那会儿,把她送到县城长途客车站,窦青山没有忘记当初的承诺,但他目前实在拿不出这笔钱,就歉疚地对女儿说: “芍药,爸爸没有兑现承诺,我食言了,你不要记恨爸爸。” 窦芍药知道爸爸说的是什么,就释然一笑,“爸,我那时小不懂事,非缠着你要照相机,现在我长大了,我知道咱家的境况,我以后自己攒钱买。” 窦青山眼圈一红,叹口气说:“唉,是我太无能了,我是个不称职的父亲。” 窦芍药温声说:“你别这样自责,你是天底下最好的父亲,最有责任感,最有爱心的父亲。” 窦芍药知道,别说给自己买照相机,就是自己的学费,也是父亲攒了一两年,才攒出来的。那还不够,最后是二叔给他掏了3000块,才解了父亲的燃眉之急。 来到东方林业大学后,窦芍药在不放松学习的前提下,开始了勤工俭学生涯。 她在学校食堂打工,刷盘子洗碗,打扫卫生,每月的收入除了补贴学费,她都攒出一部分,她想一两年后攒够钱,买一架照相机,圆自己的照相机梦。 两年大学生活如白驹过隙,匆匆就结束了。 现在的窦芍药简直像换了一个人似的,如果拿两年前刚入学时的照片相比,谁也不会相信,现在站在你面前的个头高挑、身材匀称、皮肤白净,面孔像林青霞的女大学生,会是以前那个又矮又瘦又黑的“黑丫”。 丑小鸭变成了白天鹅! 虽然窦芍药没有妹妹窦红英的皮肤那么细嫩、润滑,也没有她那种江南女子般的温婉柔情,但她身上却多了份自信潇洒,英姿飒爽,眉宇间那股英气,更是彰显出一股青春恣意的力量,具有一种古典的震撼之美。 不要说二婶余巧珍,就是扈红和金美丽见了,也差点惊掉下巴,嫉妒得不要不要的。 窦芍药的大学生活十分充足、丰富,除了认真学习,除了在食堂打工,其他时间她都在学生会忙碌,她的身影快活得像个小燕子,声音爽朗的像黄鹂。 大二上半年,窦芍药经过几轮竞选,成功当选学生会生活部长。一年后,她晋升为学生会副主席兼宣传部长。 当然,窦芍药之所以作为一个深山沟里来的“丑小鸭”,成功竞选成功,其中不乏东方林业大学博士生导师马教授的推荐,也得力于一名男性同学的大力“助攻”。 这名同学是窦芍药众多爱慕者中的一员,叫马志军。 他是窦芍药的同学,却不在一个班级。 马志军家也是率宾县的,他父亲在财政局工作,母亲是一家大型私企的会计,家庭条件相当好。 马志军是个标准的男人形象,身材挺拔,个子高高,不胖不瘦,浓眉,阔鼻,嘴巴稍大,嘴唇有点厚,用现在时髦的说法就是,长着一张性感十足的嘴巴。 窦芍药刚到大学,并没引起马志军的注意。那时她对校园还比较陌生,除了学习,就是在食堂打工,生活极其简单、规律,每天就是三点一线,宿舍——班级——食堂。 单调而枯燥。 入学军训后不久,学校举办秋季运动会。 马志军是个篮球高手,专职大前锋,球感好,善突破,尤其他干拔跳投是他的看家本领。他突然刹车,就地干拔投篮的动作,十分舒展潇洒,透着一股说不上来的魅力。 凭着篮球场上的表现,马志军收获了不少小迷妹。只要他们球队打比赛,篮球场上的女生总比男生多,只要他投进一个球,女生们都要惊呼鼓掌。 那场篮球决赛,恰好是窦芍药班级与马志军班级展开,窦芍药他们全班出动,为班级男篮鼓劲加油。 比赛过程紧张激烈,马志军成为决定比赛结果的关键人物,他精准的投篮和潇洒的动作,都把对手班级女生吸引了,为他加油鼓劲。 窦芍药却没“反水”,她只关心自己班级球队的胜负,虽觉得马志军的突破非常犀利,投篮动作也潇洒,但她压根就不关心他。 比赛结果可想而知,马志军他们夺冠。 轮到万米长跑时,窦芍药一炮打红,夺得女子组冠军。而她在跑道上一骑绝尘的表现,吸引了马志军的注意。 但那时,马志军只是为她出众的身体素质和超长的耐力而折服,他是学生会的体育部长,就想把她招进学生会,想让她将来代表学校参加全省大学生运动会,摘金夺银。 可是他却碰了一鼻子灰。 窦芍药根本就对参加学校运动队不感兴趣。她无意在这方面出彩,她要好好学习,要安心打工,要攒钱买照相机。 马志军自我感觉特别良好,加之身边总有女同学献殷勤,示爱,他就有些自信心爆棚。 可他却在窦芍药面前碰了钉子,让他万万没想到。 这个又矮又瘦又黑的女老乡,竟然不给自己面子,让自己吃了个卷沿饼,让马志军的自信心受到打击。 男人骨子里不服输的天性,让马志军对窦芍药产生了一种制服和驾驭的欲望。他开始主动接近窦芍药。 而窦芍药情窦未开,只想着打工赚钱买相机的事情,就懒得理他。 她越是这样对待马志军,越发激起了马志军的兴趣,他越要走进这个高傲的、目不斜视的,甚至有些“丑”的女孩子的内心世界。 何况,窦芍药身上散发出一股独特的气息,是马志军从未体验过的,这股山野的气息,淳朴、豪放、率真、执拗,甚至带有一种野马一般的烈性。 窦芍药身上的这些独特的品质,是城里长大的孩子绝不会体验到的,犹如一股清泉,在马志军心里激荡回旋。因此就具有一种独特的魅力! 窦芍药去食堂打工,马志军也跟着去打工。 其实按他家优渥的条件,他大可不必去食堂刷完洗盘子,尤其那油腻腻的抹布,他看着都心尖打颤,直反胃,更不用说用手去接触了。 窦芍药见他这样,就讥讽他,“你家不缺钱,干嘛要这样糟践自己,看你这种公子哥的劲儿,在家恐怕连抹布都没摸过?” 马志军不以为然,忍着心里的恶心,抓起抹布擦饭桌上的菜汤。 “别瞧不起人,既然你能闻得了这种泔水味,我一个男子汉,也不差啥!” 马志军凑过去,跟她一起擦桌子。 窦芍药怕烫似的,连忙躲开他。 她去另一个饭桌收拾残羹剩饭。 马志军抿嘴一笑,跟过去,帮她擦桌子。 “烦不烦啊?”窦芍药瞪他一眼,哈腰去拎泔水桶。 “我来,我来!”马志军颠颠跑过去,拎起满满的泔水桶。 “没劲!” 窦芍药没搭理他,去擦旁边的餐桌。 她不傻,知道马志军如此地放低身段,来跟自己干这种又累又脏的活儿,是为了接近自己。 但她心里却没有任何的感动,相反,她有点瞧不起他。 这种男孩子太过油腻,又没有底线,甚至丧失了尊严。 没劲! 第57章 无功不受禄,你算我什么人 窦芍药是山里长大的孩子,把底线和尊严看得比命还重要。 她觉得这种场面特别别扭,心里不舒服。她撵了马志军几次,可他厚着脸皮,就是跟着自己转。 窦芍药就不再撵他了,她想这种人也就是三分钟的热血,擦桌子洗碗不仅又累又脏,还耽误大把时间,他不会有长性子的。 因为这时,别的学生都在球场打球,或者在图书馆里读书,或者公园里花前月下,时间久了,马志军这种油腻的大男孩,一定会觉得乏味,知难而退。 可她想错了,马志军还真就不同于那些毛糙的男孩,他有股执拗劲儿,不达目的决不罢休。 半学期下来,马志军还没有知难而退,仍然跟她刷盘子洗碗。窦芍药就感觉他不同于一般的男孩子,也不是三分钟热血。 窦芍药似乎感到,马志军也不再那么令她讨厌了,相反心里隐隐地产生了一丝好感。 这时,学校开始学生会换届选举,马志军就鼓动窦芍药参加生活部部长的竞争。 窦芍药一口回绝了。 她现在不感兴趣,她目前最想做的,就是再打一份工,尽快挣到钱,尽快买上相机,尽快去拍照。 马志军就软磨硬泡,坚持让她参加竞选。 窦芍药仍然不动心,而且除了在食堂打工外,她又在图书馆找了一份兼职,每天晚上学生们散场后,她帮助管理员把那些散落在桌子上、椅子上的图书,归集到它们本来呆的位置上,然后将卫生打扫干净。 马志军觉得她这么拼命,一定有什么原因或动力,就一再追问,她为何这么“折磨”自己。 窦芍药不告诉他。这是她心里的秘密,幸福而烦恼的秘密。 结果,那天晚上10点钟后,窦芍药再去图书馆就遇见了马志军。他也来兼职打工了。 “你这是干嘛呢?”窦芍药觉得他特没劲,就不满地说,“你是不是琼瑶小说看多了,以为这样做就能打动我?我告诉你,没用,真的没用!我没有那么幼稚。” 马志军不搭理她,认真地归集那些散落的图书,额头上满是汗珠。 窦芍药无可奈何地叹口气,“马志军,你这样糟践自己,有意思吗?” 马志军仍不搭茬,继续归集图书。 窦芍药啪地把手里的图书拍在桌子上,一脸无辜又无奈地坐在椅子上,目不转睛地看着马志军一丝不苟地归集图书。 她是真拿他没办法了。 “马志军你过来。”窦芍药满脸无奈地说。 马志军拿着几本书过来,不错眼珠地看着她。 “你说,你到底想让我咋样?”窦芍药苦着脸问。 “不想咋样,我喜欢这份工作。”马志军笑笑说。 “唉,你别这样折磨自己了好不好?”窦芍药耐着性子说,“你知道吗,你这样做,太折磨我了,我真的受不了!” “那好,”马志军在她面前坐下,看着她的眼睛说,“你这么拼命打工,是为了什么?” 窦芍药定定地看了他一秒钟,把脑袋转向别处,皱起了眉头。 马志军见她不说,站起来,把桌上的几本书拿在手上,朝书架走去。 窦芍药真是无奈了,她把马志军叫回来,说:“好,我告诉你,我这么拼命打工赚钱,就是想给自己买一架照相机,好了,我告诉你了,你现在可以走了吗?” 马志军脸上掠过一丝狡黠的笑,说:“你想买相机跟我说啊,我可以给你买啊。” “不敢!”窦芍药看着书架说。 “为何不敢?”马志军问道。 “无功不受禄,你算我什么人,我要你给我买相机?”窦芍药冷笑一声。 “这你还不明白吗?”马志军重新在她对面坐下来,眼皮不眨地看着她。 “不明白。”窦芍药转过脸冷冷地说,“你不用想那么多,我们不可能的。” 马志军眼里的火苗闪烁了下,似乎黯淡了些,说:“既然你这么说,那好,我离开你可以,我也不给你买相机,但是你必须竞选学生会生活部长。” 窦芍药觉得他脸皮太厚,厚得机关枪打不透,就转脸看他,想损他几句,说点难听的话让他赶紧“滚”开。 可是,她看见马志军的眼睛睁得大大的,眼神里满是挑衅和真诚的意思。当然,她也从那双晶亮的黑眸子里,看见了自己的眼睛。 于是,窦芍药心里的防线突然溃坝。 “好,我答应你。”窦芍药长出一口气,说,“不过你得答应我,不要再去食堂干那些脏活了。” “ok,成交。”马志军站起来,喜滋滋地走了。 窦芍药没有发现,他的脸上闪过得意的笑容。他的第一步计划得逞了,他想只要她进了学生会,他们就可以时常地、名正言顺地在一起工作,接触的机会就会更多。 他虽然不是生长在山区,但却知道温水煮青蛙的道理。 窦芍药就是这样的人,什么事情不干则已,要干就得干成,而且还要干得漂亮。 既然答应马志军竞选生活部长,窦芍药就开始认真准备起来,演讲稿她改了又改,还拿去给马教授看,请他帮着出主意。 马教授喜欢这个女孩儿,自然乐得助她一臂之力,不仅亲自给她改稿子,还私下里更跟有些人推荐了窦芍药。 这边窦芍药紧锣密鼓地“备战”,那边马志军也没闲着。他把学生会的几个骨干拉到酒馆,喝了一顿大酒,让他们到时候高抬贵手,给他的老乡投上一票。 那些人既然喝了马志军的酒,也耳闻了窦芍药的能力,觉得不过是顺水推舟的事,何不成人之美呢。 但他们还想调侃马志军,就问他,“你们真是老乡关系吗?老乡关系,也不至于让你如此卖力,花血本请我们喝大酒啊?” 马志军就借酒遮脸,跟他们打哈哈,故意弄得很神秘的样子。 这些人就明白了,他俩也许是恋人关系呢。 窦芍药没有辜负马志军,高票当选学生会生活部长。 但她很快就让马志军失望了。他甚至觉得,自己这么煞费苦心,可能失算了。 他原以为窦芍药当了生活部长,就没有时间再去食堂和图书馆打工,两人可以经常“腻”在一起。 可是窦芍药却仍然去食堂和图书馆打工,这样就显得更加忙碌,更加没有闲余时间跟他相处了。 他想在去食堂和图书馆陪窦芍药打工,但她跟他瞪了眼珠子,说既然你答应了我的要求,就不要反悔,不然我就从学生会辞职。 马志军早领教了她的脾气,不敢坚持,但他又不想放弃,就耍起了赖皮精神,说:“你打的是两份工,我不食言,不跟着你打两份工,但我在食堂的活儿,还得继续干,我打一份工行?” 窦芍药摇头。 马志军说:“我已经妥协了,只打一份工,如果你不妥协,我就不要脸了,跟你耍赖耍到底!” 窦芍药见拗不过他,说:“那好,你去图书馆打工,不能去食堂刷盘子洗碗,那里太脏了。” “不行,我不去图书馆,我就愿意在食堂干,那里有人间烟火味,接地气。”马志军振振有词。 窦芍药被他的歪理邪说弄笑了,说:“见过发贱的,没见过你这么发贱的!” 马志军见她笑了,心花怒放,说继续逗她说:“我就这样,有刀不出,出剑(贱),咋地?” 窦红英开始上高三了。她出落成了一个款款美人,身材不是那么高挑,却高矮适中,不胖不瘦。 最让人惊叹的,是她那精致的五官和白嫩的皮肤,以及樱唇微启时吐露出的莺声细语,都让人怀疑她生错了地方,她本是江南水乡的一个珠圆玉润的美女! 窦红英的性子有些弱弱的,声音软软的,跟她的长相极为匹配。一点也不像大姐窦芍药,如果说她是窦大虎的后代,没人敢相信。 窦红英不像姐姐那样争强好胜,也不喜动,她喜欢静,喜欢小女生喜欢的东西,比如喜欢玩儿丢手绢游戏,喜欢剪纸和女红。 老天似乎是公正的,既然给了窦红英一个美貌,就也送给她一个愚钝的脑子,和胆小的性格。她不像姐姐那样脑瓜灵光,喜欢学习,永不服输,风风火火。 相反,窦红英性子较慢,随遇而安,遇事常无主见。 小的时候,她不敢一个人在家,不敢下河游泳,更不要说像姐姐那样上树掏鸟窝了。即使长大后,她也不敢一个人走夜路,不敢独自走山路。 她进入庙西中学后,二叔窦青松给她买了一辆自行车,让她跟着那些孩子骑车上学。 可她不敢一个人骑车走山路,就给了一名男同学接近这位朝阳林场第一大美女的机会。 第58章 早恋的妹妹是块宝 这个男生叫葛勇,她同班同学。他是葛殿武的孙子,葛志刚的儿子,比窦红英大一岁。从小由奶奶姜晓梅养大。 说起葛勇,其实是个苦命的孩子。他爷爷当年作为林场领导,在“老火烧”带队伐木,不幸被楞场崩塌的原木砸死。 那时,葛勇的奶奶刚生下他父亲葛志刚,丈夫就死于非命。后来为了一心一意抚养儿子,担心他被后爹虐待,姜晓梅终生未嫁,把所有心血都倾注到儿子身上。 葛志刚长大后,在林场上班,后来娶了一房媳妇,生下了葛勇。但造化弄人,就在葛勇三岁的时候,葛志刚得了脑瘤,几个月就撒手人寰。 丈夫归西,年轻的媳妇不想学婆婆那样一辈子守寡,就把自己嫁到外省去了。 姜晓梅又开始抚养孙子,把所有心血和爱心都交付给了孙子。 由于丈夫和儿子都是英年早逝,葛家只留下葛勇一脉单传,姜晓梅对孙子格外上心,捧在手心怕掉了,含在嘴里怕化了。 葛勇长得随他爷爷,个头高高,喜欢热闹,爱打抱不平。在奶奶的娇宠下,他从小学起就不爱学习,成绩一直在中下游。 也不知怎么的,似乎上苍特意在开玩笑,葛勇从小就喜欢和窦红英玩儿。为此,他没少挨奶奶的打。 葛勇想不通,奶奶一掼溺爱自己,即使想要天上的月亮,她都恨不得踩着梯子去把月亮摘下来给他。 可是,我跟窦红英玩儿怎么了?为啥每次你都拿笤帚疙瘩抽我? 葛勇想不通。但碍于奶奶的严厉斥责,他还是决定不再搭理窦红英了。 可窦红英似乎像块磁铁,每次葛勇见了她,都会被她吸引过去,忘记奶奶的忠告和笤帚疙瘩。 结果,他被奶奶碰到,又是拽回家一顿胖揍。 葛勇就撒泼,坐在地上哭天抹泪,号丧。质问奶奶:“为啥不让我跟窦红英玩儿?” 奶奶说:“跟谁玩都行,就是不许跟他家人玩儿!” 葛勇不解,问为啥?凭啥? “啥也不为,就为她姓窦!”奶奶的态度强硬得像块石头,不容松口。 “姓窦咋的了,你还管得了人家姓啥?”葛勇边哭边觉得委屈,鼻涕哭出来老长。 “你别管为啥,反正就是不许和他家姑娘玩儿!”奶奶再次强硬表态。 葛勇还在纠结为啥?最后使出杀手锏,坐在地上不起来,耍赖! 奶奶担心孩子在地上坐时间长了,地上凉,屁股坐出痔疮来,就好言相劝。 可是不管用。葛勇死猪不怕开水烫,继续耍赖。 奶奶无奈,也使出杀手锏,坐在炕沿上抹眼泪,委屈地抽抽搭搭。 葛勇是个孝顺的孩子,见奶奶哭得伤心,就从地上爬起来,帮奶奶擦眼泪,安慰她。 奶奶就长叹一声说:“你还小,说了你也不明白,等你长大了,奶奶再跟你说,为啥不让你跟老窦家孩子玩儿。” 葛勇就小猫似的依偎在奶奶怀里,发誓说,以后再不跟老窦家姑娘玩儿了。 可是,老窦家姑娘实在是太吸引人了,第二天上学,葛勇又被这块磁铁给吸引过去。只不过现在他学乖了,精了,他和窦红英玩耍,一定会避开奶奶的视线,转入地下状态。 就拿现在来说,他和窦红英都要骑自行车去庙西中学读书,早上要一起迎着朝阳出发,晚上要沐浴着霞光回归,路上一个小时的时光,他和她边骑车边说笑,多么美妙的时光啊! 但这时,奶奶对他盯得更紧了,像个侦探似的,不容他有一丝一毫的闪失。 记得刚上中学的时候,一次他和窦红英一起骑车回来,奶奶在东边小河洗衣服,恰巧就瞧见了。 结果回来后,奶奶像个任性的小孩子,跟他耍起来没完。哭得一抽一抽的,躺在炕上一会儿哭老头子,一会儿哭儿子,怨他们死的早,把她一个人撇在人间,养活孙子遭罪,惹气生。 葛勇哄了半个晚上,奶奶还是不开晴,仍然一往无前地哭诉。 最后葛勇发了誓,奶奶才从炕上起来,给他做晚饭。 那以后,葛勇就改变了策略,早早上学,晚点回家。 早晨,他先出发,在拐过林场东边山头的公路边等待窦红英。晚上,他俩再在那分手,让窦红英先骑车回家,他推着车子在后边压轴。 窦红英进入高二开始,越长越漂亮,成为庙西中学的校花,被男同学私底下评为第一美女。 这时,有些青春懵懂的男同学被窦红英的美貌吸引,想要追求她,就厚着脸皮献殷勤,给她买好吃的,买小礼物。 葛勇感觉到了一丝危险的气息,雄性荷尔蒙顿时膨胀,他像个好斗的豹子,找男同学谈话,让他们远离窦红英。 有一次,一名男同学依仗长得比葛勇威猛,就不顾他的警告,总是纠缠窦红英。葛勇就把他堵在放学路上,抡起木棒把人家好一顿胖揍,让他腿瘸了好几天。 此后在庙西中学,没有哪个男同学敢再打窦红英的主意,他们怕腿被葛勇打折。 窦红英不是一个喜欢动脑筋的女孩,她天生对男性有一种莫名的依赖感,就像非洲母狮对雄狮的依恋一样,毫无抵抗力。 葛勇为了不让男同学接近她,与他们决斗般的雄武样子,让窦红英无比着迷,被他对自己的保护欲感动得稀里哗啦。 葛勇本就学习一般,成天又担心其他男同学把窦红英抢走,心思都用在她身上了,就没有考上大学。 而窦红英本就脑筋愚钝,学习也不很刻苦,也没有考上大学。 葛勇在家呆了两个月,正好秋季征兵,他就报了名。经过政审、体检,他成为一名野战军战士。 窦红英也没闲着,二叔窦青松让她跟着二婶学习保险业务,余巧珍现在已经是保险公司的大客户经理,收入不菲。 可是窦红英脑瓜不灵光,又不像二婶那样巧舌如簧,脸皮也薄,遇见生人张不开口,结果两个月过去,一单保险也没推销出去。 其实她也不是没有机会,只是她太过“死板”,得罪了几个将要“买单”的大老板,才使得业绩打了“零蛋”。 那几个老板很有实力,只是他们的眼珠子总在她脸蛋和胸脯上游移,并在酒桌上动手动脚,惹得窦红英很生气,拿红酒泼了他们的脸,才错过了几单大生意。 那些老板找二婶“诉苦”。 二婶觉得窦红英是个榆木脑袋,不是个干保险的材料,就把她“退”给二叔。 那个时候,窦红英吃住在二叔家。她干不了保险,二叔又给他在幼儿园介绍了工作,当幼儿园老师。 窦红英天生一副爱心,对孩子特别慈爱,长相温柔,性格温和,又很漂亮,深得孩子们的喜爱。 窦芍药终于在大三那年买了一部相机,而且还是一部进口的照相机。 交完款,拿到相机的那一刻,窦芍药的手都抑制不住地颤抖起来,眼眶有些湿润了。 我终于有了一部属于自己的照相机了! 这不是父亲给买的相机,是我靠自己的双手,经过两年打拼买下来的相机,我的愿望实现了。 窦芍药没有回学校,而是拿着相机直接去了动物园。 一整天,窦芍药都没有离开动物园。她给这里一百多种动物,都拍了照。但她拍得最多的,是东北虎。 也许是从小受爷爷的影响,也许是老爷岭出身的人的特有基因,她对老虎有一种说不出来的、特殊的情愫。 照片洗出来后,她把庙西中学长跑时获奖的影集,一下子就填满了。那一晚,她把相机和影集搂在怀里,做了一晚上好梦。 第二天,窦芍药选出几张老虎照片,分别寄给父亲和爷爷。在信里,她自豪地告诉他们,这是她自己勤工俭学买的相机,拍摄的照片。 她记得爷爷不无遗憾地说,“打了一辈子老虎,到了到了,家里没有一张老虎的照片,亏得慌!” 她要弥补爷爷的遗憾,她知道爷爷一定会喜欢的。 照相机是个吃钱的物件,虽然不再买交卷了,但要把照片洗出来,还是要花掉不少银两。 为此,窦芍药不得不继续在图书馆打工,虽然辞掉了食堂的工作,但图书馆这份工赚来的钱,她还是非常需要的。 马志军劝她,“既然已经实现了愿望,买了相机,就别再苦哈哈地打工了。” “我不打工,洗照片的钱你出啊?”窦芍药脱口而出。 “我出,我出!”马志军好不容易得到一个表现的机会,忙不迭地说。 窦芍药刚才也就是随口一说,她可不想占马志军的便宜。因为直到现在,马志军也是剃头条子,一头热,而且随着窦芍药越长越漂亮,马志军这个剃头挑子越来越热。 但窦芍药还是对他没有那种感觉,就不冷不淡,不远不近,拿他当一般老乡对待。 学生会的活动很多,马志军每天都能见到窦芍药,但他还是感觉到莫名的不安。 第59章 当美女遇见野兽 窦芍药越长越美丽,越来越有一股成熟的女性之美。 在东方林业大学,马志军的家境只能排在中游,不少大城市出身的学生,父母的社会地位很高,家庭条件也很优渥,光是省城的学生,就有许多开着豪车上课的。 要是论长相和个头,马志军也不是特别的出众,许多男同学样貌英俊,威猛潇洒,在校园走一遭,总能吸引女生的眼球和暗叹。 面对着身边“强敌”环伺,马志军有时甚至有一种战战兢兢的感觉,因为直到现在,他对窦芍药都是可有可无的存在,她对他不冷不热,不咸不淡,让马志军的心总是悬着,生怕窦芍药哪一天被师兄师弟们拐跑。 但他逐渐发现,虽然也有男生刻意接近窦芍药,或者无事献殷勤,但窦芍药一概漠然,带搭不理。 她每天除了学习,就是到图书馆打工,再不就是挎着照相机在学校植物园拍照。 马志军成了她的跟屁虫。窦芍药不喜欢拍人体照,她喜欢给动植物拍照。 也许是她从小生活在大山里的原因,对那些树木花草情有独钟。 这些照片她在校园就能拍,东方林业大学校园栽植了北方各种树木花草,植物园里不仅有黑土地上所有的植物,还有南方和外国的许多珍惜植物。 图书馆里有专门教摄影的图书和杂志,因为工作的便利,每次收拾打扫完毕,窦芍药都会选一本书,或杂志回宿舍阅读,这是馆长给她的特权。 一个学期下来,窦芍药的摄影技巧大为长进,她拍摄的许多植物照片,不断在校报刊发,还获得了一个摄影比赛银奖。 大三开学不久,窦芍药就拥有了10本影集,全是她拍摄的动植物照片精选。 这些影集,有些是她买的,但大多数是马志军送的。 窦芍药有一个原则,从来不接受马志军的贵重物品。有时两人在动物园拍照片,累了渴了,马志军会买两瓶饮料,或者冰淇淋与她分享。 她会欣然接受,但中午或者晚上,她会请马志军在附近饭馆搓一顿,以表对他一天鞍前马后的慰问。 开始,马志军觉得自己条件比她好许多,又是自己主动追求人家,就总是抢着花钱,遇到窦芍药想要买单,他都会强迫她把钱收起来。 但他发现,窦芍药并不像有些爱占便宜的女生那样,觉得男生给女生买礼物,男生买单是天经地义的,相反,她会觉得不舒服,觉得难堪。 马志军这才发现,窦芍药是个具有独立个性的女生,不是像藤蔓那样随便依附大树,而是要自己长成参天大树。 爱屋及乌,马志军也就接受了窦芍药的脾性,觉得这样也挺好的,只要她喜欢,谁花点钱又有什么呢?何况又不是买房子买地,花掉血本钱,只要她高兴就好。 大四那年,刚开学他们就开始实习。 实习的地点是小兴安岭的一个高山林场,这是东方林业大学的教研基地,被几百公顷的原始森林包裹着,有点远离尘嚣和人间烟火的意思。 这个林场只有20多户人家,他们一部分人帮着教研基地看护林地,一部分人给几栋学生公寓和科研楼、办公楼烧锅炉、打扫卫生,一部分人在食堂工作。 马志军喜欢热闹,喜欢喝酒,可是林场太偏僻,没有饭馆,没有商店,没有游戏厅,没有足球场,马志军和一些学生就有了度日如年的感觉。 但喜欢摄影的窦芍药,却如鱼得水,如获至宝,甚至乐不思蜀。 因为封禁得早,这里的野生动植物十分丰富,小兴安岭许多独有的树木、花草,老爷岭难觅,她没见过。 一些野生动物,种类虽然没有老爷岭多,但因保护得好,总是能在森林里与它们不期而遇。 比如松鼠,在这个林场的绿化树林带里,就有四五种,它们不怕人,光天化日下在树林间上蹿下跳。 野兔也特别多,林荫小路上,总是能见到它们蹦蹦跳跳、憨态可掬的身影。 有一天,窦芍药约了几个同学去拍摄“冰凌花”。这是一种黑土地特有的、盛开在冰雪之上的黄色花朵,也叫冰莲花、迎春花。 走到一半,他们遇见两只白屁股狍子,在前边林荫小路上边觅食,见到学生们也不知道躲闪,而是扭头傻傻地看着他们,似乎再看天外来客。 野狍子傻傻的样子甚是可爱,窦芍药迅速按动快门,咔嚓,咔嚓,拍了十几张野狍子的照片。 野狍子听见咔咔声,更加好奇,瞪着莫名的眼睛看她,其憨态可掬的样子,就像特意配合窦芍药拍摄似的,成为不花钱的模特。 其他同学觉得好玩,纷纷拿出手机给野狍子拍照。 马志军也拍了一张,收起手机说:“看到野狍子的那一刻,我秒懂了‘傻狍子’的真正含义。” “我看你像傻狍子。”窦芍药揶揄道。 同学们哄然大笑,纷纷起哄,说马志军“傻狍子”。 被大家叫傻狍子,马志军也不恼,还像捡了便宜似的傻笑。他觉得心里甜甜蜜蜜的,因为这个昵称是窦芍药送给他的,乐得接受。 有一次马教授带他们去了望塔参观,要经过一片红松、樟子松和阔叶混交的原始森林。 林间小路蜿蜒曲折,路两旁到处都是挂满苔藓的原始森林,颇具年代感和历史的深沉感,每一棵的树龄都在几百年以上。 由于树木太高大,又过于密集,林冠遮天蔽日,林间鲜有阳光透进来,空间便显得有些阴暗。 森林里到处都是自然倒伏的巨大树木,或者只剩枝杈的干死的不倒木,像天空伸出不屈的枝干,似乎诉说着内心的孤独和不甘。 更加令人惊奇的是,这些枯死的树干上,竟然长着许多野生灵芝。 城里学生不认识这是什么东西,窦芍药却知道这是好东西,只不过这里保护的好,不许外人进来,才让这些野生灵芝肆意生长。 窦芍药边走边拍照,突然小路左侧十几米的树林里,一根十几米高、水桶粗的枯树上,密密麻麻排列着上百个野生灵芝,十分罕见,蔚为壮观。 窦芍药如获至宝地跑进树林,对着这个灵芝树前后左右、上下地拍照。他的相机咔咔咔响个不停,一口气拍了几十张照片。 马教授带领同学们已经拐过一道山梁,不见了踪影,只留下愉快的说笑声在山林间穿梭。 马志军等在路边,看着窦芍药兴致勃勃地拍照。 “别拍了,大部队已经没影了。”马志军催促道。 “马上好,让我再拍几张特写,这可是百年不遇的奇异景色啊!”窦芍药仍然饶有兴致。 突然,离她大约30多米远的地方,传来一阵哼哼声。 这种声音似乎是猪发出的。 窦芍药把镜头对准一个硕大的褐色灵芝,正在神贯注地拍摄特写,没有听到声音。 可是马志军听到了。 “难道,是野猪来了吗?” 马志军暗自思忖着,立时身上汗毛倒竖,一股寒气从脊梁上升起。 马志军再定睛细看,果然几只大野猪带着一窝猪崽,边低头在树底下寻找浆果,边朝窦芍药这边走来。 “窦芍药,快走!”马志军吓坏了,忙低声喊道。 “再等一会儿,马上就好。”窦芍药还没发现野猪。 野猪群哼哼着低头觅食,边走嘴巴边在腐殖土和败叶里拱着。 “快走,野猪来了。”马志军急得直招手。 “你要不愿意等,你就走。”窦芍药的眼睛仍然在镜头上瞄准,她以为马志军等得不耐烦,故意拿野猪吓唬她。 野猪群已经离窦芍药20米了。 其中一只硕大的公野猪,应该是一家之主,它停住脚步,一双猩红的小眼睛,机警地抬起头朝四下张望。它嗅到了陌生人的气味。 马志军急了,几步冲进树林,拽起窦芍药就跑。 “你干啥?放开!”窦芍药怒喝道。 “快跑,野猪!”马志军顾不得那么多,扯着窦芍药胳膊,拼命朝大部队追去。 公野猪感觉领地侵入了陌生动物,权威受到了挑衅,见马志军和窦芍药撒腿跑,就一尥蹶子,发出一声嘶嚎朝他俩追来。 窦芍药听到野猪的嘶嚎,吓得一个哆嗦,才知道刚才马志军强拽她逃开,是为了救她命,就跟着马志军拼命往前跑。 公野猪那一声嘶嚎,似乎是一声冲锋号,也是一声命令,其他野猪都撒开蹄子嗷嗷叫着追上来。 野猪是这片森林的主人,被遍地的浆果,将它们养得膘肥体壮,比一般家猪大出许多。 野猪看起来笨拙、硕大,但它们却善于奔跑,四个蹄子惯于爬坡下坎,所以,野猪群很快就缩短了与窦芍药和马志军的距离。 窦芍药知道,自己和马志军就是跑得再快,在森林里也跑不过野猪,就边跑边大声呼喊,求救。 可是,前边小路爬过山梁,压根就没有老师和同学们的身影,森林里回应的,只有她哭也似的惨叫。 野猪们吭哧吭哧的喘息声,以及犀利的怒吼声越来越近,马志军腿肚子都吓软了,窦芍药的心脏快要跳出嗓子眼。 第60章 爱好险中求 窦芍药知道,如果公野猪撵上他俩,她和马志军都会没命。 因为公野猪长长的獠牙锋利无比,不要说人的肉体,就是碗口粗的松树,它也能轻易劐开,撞断。 她从小就听爷爷说过,在老爷岭有这样的说法:一猪,二熊,三老虎。 说的就是特立独行的公野猪厉害,如果七八百斤的公野猪(也叫孤猪)撒起野来,森林都为之震颤,黑熊老虎都躲得远远的。 还好,撵他们的是一群野猪,不是孤猪,不然他俩早就被它开肠破肚了。 但显然,这只公野猪作为头领,感受到了窦芍药和马志军对家族和领地的威胁,就不顾一切地找他们拼命。 这也是很要命的。试想想,一头几百公斤的愤怒的、长着十几公分獠牙的公野猪,他俩那是对手呢? 所以没办法,要想活命就拼命跑! “你跑,我跑不动了,”马志军的脚步像灌了铅,腿肚子直转筋,喘息的不成个了,说,“它要吃,就吃我……” “放屁!” 窦芍药感受到他脚步放缓,就一把抓住他的胳膊,死命朝前跑。 “我跑不动了,我的心要爆裂了!” 马志军的身子像一个麻袋,沉得不得了,脚步开始拖沓拌蒜,说:“再跑我就死了!还是让它吃了我,你别管我,快跑……” “不行!你不能放熊!” 窦芍药也不知哪来的力气,抓着他胳膊的手突然像铁钳一样,死死地拽着往前跑。 “呜儿——” 公野猪一声怒号,身后传来它蹄子刨打泥土的声音,震动得山梁空空响,它骚哄哄的气息,已经打在窦芍药和马志军的脚上。 公野猪的长獠牙,马上就要把马志军的腿肚子劐开了! 突然,一个声音在前边山梁上炸裂,清脆的爆炸声吓得窦芍药和马志军一个哆嗦。 而那些狂奔追撵的野猪们,似乎听到了丧钟的声音,突然急刹车,站下了,在小路上愣了下神。 “啪——” 一声清脆的鞭炮声在林中炸响! 公野猪想都没想,转头朝森林里狂奔。它的妻妾子女,也跟着惊惶而逃,转眼间不见了踪影,森林复归平静。 这时,手扶膝盖早已喘不成个、身子像筛糠似的两个人,才看见山梁上跑过来一个身影。 马教授! 那是马教授! 原来,他只顾着给同学们介绍森林中随时可见的各种植物、花草和昆虫,没有注意到窦芍药和马志军掉队。 直到他们遇到一株千年古松,同学们被它披挂满身的苔绒,以及巨大的伞冠而惊叹,并喊窦芍药给大家合影留念的时候,他们才发现窦芍药和马志军不见了。 这可不是好事! 原始森林里阴森恐怖,密不透风的灌木和荆棘,随时都会让闯入的人迷路,俗称“麻达山”,即使你转上几天几夜,也只是原地围着山转,累死也转不出来。 而且,这片原始森林因为保护得好,里面栖息着黑熊、野猪、野狼、猞猁等食肉动物,如果贸然闯入它们领地,就会九死一生,毫无生存的希望。 于是马教授带着一名体格壮硕的男同学,急慌慌地原路往回跑。 马教授常年在森林里搞研究,实际经验非常丰富,所以他们刚才虽然还没翻过山梁,但他从山梁对面野猪们的嘶嚎声,以及它们铁蹄刨打山体的声音,还有马志军和窦芍药拉风匣般的喘气声,就判断出对面遭了野猪的追赶。 马教授预感到情况危急,来不及翻过山梁看个究竟,就点燃了手里的鞭炮。 森林生存有个法则:如果不幸遇到野兽,黑夜靠火,白天靠响,只有这样才能保全性命。 不管多么凶猛残暴的野兽都怕火,只要点着一个火把,它们就不敢靠近了。 而脆响又是一个驱赶猛兽的法宝,不管敲盆子、敲铁桶,都能把猛兽吓唬住。 而鞭炮就更好使了,它猝然而起的爆炸声,会在山谷间传出很远,回响清脆,往往会让生猛野兽们吓破了胆。 马教授跑到窦芍药跟前,脸都吓白了,他知道如果自己的学生被野猪吃了,将会是一个爆炸性新闻,他将会遭受严厉处罚,而且自己的良心,也会遭受巨大的不安和谴责。 何况刚才惊魂一刻,被野猪穷追猛打的,是他好学生窦青山的女儿呢! 他想想都后怕! “你们怎么回事?要命不要命了!” 马教授拉下脸,眼珠子瞪得比牛眼珠还大,恶狠狠地说。 窦芍药和马志军尚惊魂未定,七魂早丢了六魄,一个手扶膝盖喘息,一个靠着一株大红松咳嗽。两个人的脸比纸还白,毫无血色,眼里的惊恐还未消散。 “对不起,马教授,我……” 窦芍药极力想压制住从胸腔里喷涌而来的咳嗽,眼里突然涌上了一层后怕的泪水。 “你别说了!”马教授挥手打断她,“你什么你?你们有没有点组织纪律性?不要命啊!” 马教授脸色铁青,怒目而视。 “对不起,我们错了。”马志军从未见马教授发过这么大的火,联想到刚才几乎被野猪劐死,仍心有余悸。 冰凌花还没开败,山野里的达子香就开始妖娆绽放了。这种长在背阴坡和悬崖上的多年生灌木,也叫东北杜鹃,也叫映山红。 只要达子香一开,经历一冬西北风和冰雪无情摧残的山林,就逐渐醒了过来,逐步恢复生机。斑鸠开始发情,雌鸟和雄鸟没日没夜、不知疲倦地呼唤彼此的荷尔蒙。 达子香一开,山上的桃花水就开始下来了。 实习林场的前边,是一条四米多宽、半米多深的小河,两岸是从山上崩塌下来的巨大石块,历经日月和风霜雨雪的打磨,呈现出光滑的表面。 窦芍药他们刚来的时候,这条河还被冰封着,缄默着心中对大山的心事。 现在达子香花开了,小河就放开歌喉,日夜哗哗吟唱。 不几日,山上桃花水下来,小河像打了激素,突然肥硕起来,有十几米宽,一两米深。 而且,小河不再温顺,却像个暴躁的野牛,呼啸、冲撞、野蛮,愤世嫉俗,不顾一切地冲向山谷。 柔顺的河流突然变得狂躁不堪,轰鸣奔腾,摄人心魄,具有一种别样的狂野和原始之美。 在这封闭的山林间呆的太久,同学们快要憋疯了,正在百无聊赖之际。突然之间发生了这样的事,一些学生们就跑去河边看热闹。 他们坐在大石头上,看着奔腾的河水不顾一切地从上游冲泄下来,在巨石间左冲右突,发出一声声震耳欲聋的呼啸,激起一米多高的水柱,泛起巨大的漂浮着白色沫子的漩涡,真是惊心动魄,心惊肉跳,格外刺激! 摄影发烧友窦芍药自然不可能缺席。 她脖子上挎着相机,来这里拍摄。她已经拍了三天,拍下许多令她激动不已的、狂野的照片。 尤其有几张照片,是她趴在巨石上,或者躺在巨石上拍摄,结果她就拍出了效果,大有黄河壶口瀑布的奔腾、倾泻气势。 但窦芍药总有点遗憾,壶口瀑布的气势拍出来了,但巨石上倾泻下的河水,毕竟才只有一两米高,找不到那种黄河之水天上来的气势和气韵。 后来她打听林场职工得知,沿着小河往上走两里多路,转过一个山口,有一道小瀑布,被这里的人称作“吊水壶”,这是当地人对瀑布的俗称。 窦芍药高兴极了,约了几名同学去寻找“吊水壶”。 听职工说,去往“吊水壶”的路十分难行,许多巨石会拦住去路,要想攀过巨石,得带些绳子。 马教授的森林生存经验丰富,来的时候为了救险,带来一盘登山绳,窦芍药去借来,让马志军背着。 去往上游没有路,他们只好沿着小河逆流而上。因为河水暴涨,两岸相对平坦的河滩被水淹没,他们的寻找之路变得异常艰难。 开始,前边是一片巨石险滩,马志军当向导,跳上一块牛车大小的石头上,窦芍药也跟着跳上去。 走了几十米,一块两层楼高的巨石拦住去路。左边是激流,右边是悬崖,除了攀上去别无选择。 可是,巨石太滑,没有可供攀登的缝隙,又没有梯子,怎么办? 第61章 不是英雄也救美 马志军仰头观察了一会儿,巨石光滑,上面长满湿漉漉的苔藓,没有落脚和手抓的地方。 他把身上的登山绳解下来,耸耸肩膀,摊开手说:“完了,登山绳没有固定点,巨石长满苔藓,太光滑爬不上去,难,难于上青天!” 窦芍药把相机交给他,说:“躲一边,我试试。” “你?” 马志军眉头拧成了川字,满脸不解和疑惑,说:“这可不是闹着玩的,这块巨石五米多高,又这么光滑,你咋爬上去?” “除非长上翅膀飞过去。”一边的同学揶揄道。 窦芍药不吭声,把旅游鞋脱下来,袜子脱掉,拿起登山绳斜着背在肩上。 “行吗?”马志军担心地说,“不行咱就回去,别逞能了!” 窦芍药说:“你不行,保不齐别人就行呢!起来,别在眼前碍事。” 她把马志军扒拉到一边,肩膀抖了抖,放松一下,深吸一口气,双手就搭在了巨石上。 同学们都瞪大眼,憋住气看着她,觉得这么光滑的巨石,她肯定爬不上去。 窦芍药从小爬树,手脚像壁虎的吸盘一样,紧紧地吸附在巨石上。 窦芍药知道,即使看起来再光滑的岩石,其实也有它的“破绽”,那就是缝隙,或者小窝点,这些都是攀岩者的着力点和落脚点,是他们特有的梯子。 只不过,需要一份勇气和胆大、心细,以及有力的胳膊、手指和腿脚而已。 几分钟后,窦芍药在众目睽睽下攀上巨石,将攀山绳甩了下来。 过了巨石,前边是一片茂密的樟子松树林,由于没有人破坏,樟子松株距很近,而且每棵都像千手观音似的,长着无数个手臂,交叉在一起。 这么密集的树林,除了飞虫,根本穿不过去。 有的同学又打退堂鼓。 马志军受到刚才窦芍药刺激,不想退缩,想表现一下,就挥起砍刀去砍树枝。 大约半个小时,马志军累得手臂酸麻,总算砍出一条几十公分宽的林间空隙,窦芍药他们依次穿过。 可是更大的困难很快就横亘面前,穿过樟子松,前边是一处断崖,几十米高的悬崖峭壁上空,一些野鸽子恣肆盘旋。 河流是剐着峭壁、打着漩涡奔涌过来的。 树林左侧边缘,是一个六米多高、五米多宽的山涧,河水流到此地,突然被山涧“瘦身”,就有些不甘心,在山涧间吐着愤怒的白沫,咆哮撕咬,似乎要把两边的岩石撕碎、咬碎。 天无绝人之路。 山涧上,一棵枯死的大松树搭在两边的岩石上,形成一个“独木桥”。 马志军欢呼着,朝“独木桥”跑过去。其他同学纷纷跟上。 可很快,马志军就停止欢呼,皱起了眉头。因为他看见,“独木桥”上长满了绿苔,毛茸茸的,十分湿滑。 “这不是要孩子命吗!” 一名男同学望着脚下呼啸的河水,倒退了两步说,“妈呀,谁愿意过谁过,我可不敢过,打死也不过!” 窦芍药没说话,旅游鞋在身边沙土上蹭了蹭,找了一根几米长的枯树枝,就要过“独木桥”。 “窦芍药……” 马志军的声音颤颤的,“别逞能了,咱回去,这太危险,掉下去就没命了。” “你别在这蛊惑人心,要是你胆怯,就自己回去!”窦芍药回头白了马志军一眼。 “疯了!”马志军听着山涧里的咆哮声就胆寒,低声嘀咕道,“要是掉下去,哪还有救啊!” “闭上你的乌鸦嘴!”窦芍药这次真恼了,狠狠瞪他一眼。 马志军不再说话,眼睛定定地看着窦芍药一点一点试探着,在“独木桥”上往前挪动。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不错眼珠地盯着窦芍药的脚步。 两分钟后,窦芍药终于踏上了对岸的土地,她自己也吐出一口气,刚才揪着的心放松下来。 同学们都为她鼓掌,觉得这个“校花”不仅人长得漂亮,就是胆量也出奇地大。 窦芍药把攀山绳系在一颗大树上,绳子隔空扔过来,让想过去的人把绳子系在腰上,加了一道保险。 一个男生胆子大,学着窦芍药的样子,拿着一根长木杆,踏上了“独木桥”…… 这个男生过去后,松了口气说:“没啥,只要眼睛不往下瞅,脚步踩实了,就没事。” 虽然他这样说,但其他几个同学还在犹豫,究竟过还是不过? 马志军迟疑了下,迈上了独木桥。 他不能不过去,因为深爱的人在对面,他不能让她把自己看扁,不然自己连个女生都不如,将来岂不留下把柄,还如何追求窦芍药? 另外,马志军做了危险系数评估,窦芍药把攀山绳系在古松上,肯定非常牢靠,即使不小心掉下去,攀山绳也会把他拽住,没有生命危险,顶多受点皮肉伤而已。 还好,马志军虽然腿有点抖,但还是走过独木桥,踏上了对岸的土地。 其他几个人见状,也都纷纷过来了。 许多人腿肚子发抖,紧张得汗水淋漓,他们就在原地小憩了几分钟,然后开始向“吊水壶”进发。 他们已经听见了“吊水壶”的轰鸣声,听见了它那不可拒绝的召唤。 果然名不虚传! “吊水壶”瀑布高悬20多米高的悬崖上,4米宽的桃花水,像视死如归的勇士,争先恐后地从山顶跳下来,在岩石上摔得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惧,朝下奔涌。 瀑布像一道白练高悬在山崖上,喷出来的水珠飞溅在脸上,阳光照射下,呈现出一道美丽的彩虹。 瀑布的冲力很大,在山崖下冲出一个小谭,潭水泛着白沫,像开水一样冒着泡,蒸腾着白雾,宛若人间仙境。 河水从小谭里急吼吼地冲出来,在巨石间左冲右突,形成一个个不小也不大的落差,朝下游湍急而去。 “不经历风险何以见彩虹!”马志军感慨地说道。 同学们欢呼雀跃,兴奋不已。 窦芍药咔嚓咔嚓给同学们照相,然后趁他们在巨石间玩耍的机会,开始了个人的艺术摄影。 马志军像个跟班,帮她拿着衣服,随在左右。 拍了几张,窦芍药很是满意。 突然,两只拳头大的蓝色绿斑蝴蝶,翩跹追逐着从森林里飞过来,在河面上的巨石间盘旋飞舞。 这是两只从未见过的巨型蝴蝶,个头罕见地大,绿色翅膀上的蓝色斑点,像两只大眼睛,煞是稀罕人。 窦芍药心中一阵激动,她为发现新的蝴蝶品种而兴奋不已,她遗憾没有带捕捉网来,不然捉回去马教授不得有多高兴呢! 既然捉不到,窦芍药也想把它们捕捉到镜头里,只要有影像记录,也可以证明这里是新蝴蝶品种的发现地。 窦芍药二话不说,抓起相机就跟着蝴蝶跑。 可是她哪里跑得过蝴蝶呢,要是在平地还好些,可此时它们在巨石与河面上飞舞缠绵,就给窦芍药造成了巨大的困难。 两只蝴蝶似乎知道窦芍药在捕捉它们的影像,就特别配合,落在巨石上了。 窦芍药赶紧按下连拍快门,咔咔咔…… 大概渴了,两只蝴蝶在巨石上停留了几秒钟,又飞到离巨石不远的沙滩上,双翅立起来扇动着,开始喝水。 窦芍药又是一阵连拍。 蝴蝶似乎开始与窦芍药玩儿捉迷藏游戏,还没等窦芍药拍完,就双双飞起来,在巨石上追逐飞舞。 窦芍药脚步不停,眼睛紧紧地盯着蝴蝶,不时按下快门,拍下特写。 突然,她脚下一滑,跌落到河里。 马志军哎呦一声,还没缓过神来,窦芍药就被激流冲走了。 其实河水不到两米深,按照窦芍药的水性,一般情况下她都能游上岸。 但这里不行!这里巨石散落,河流落差较大,河道又窄,水流湍急,她根本站不稳脚跟。 窦芍药一开始也没慌,她压根就没在乎这条小河,她想攀住一块巨石站稳脚跟。 可是河水太急,冲力太强,她根本就攀不住巨石。 一瞬间,窦芍药就被激流冲走好几米。她根本站不起来,身体被激流摔打在巨石上,接着又被激流拽走,在湍急的河水中沉浮…… 同学们惊呆了!他们发出一阵阵惊叹声,呼喊救命。 可在这荒山野河中,哪里会有人听到呢? 但即使有人听到了,面对如此湍急的河流,以及凶险的巨石滩,谁敢冒然去施救?那不是找死吗! 是的,下到河里就等于寻思! 窦芍药被呛了几口河水,冰冷的河水带着冰碴,呛得肺管生疼,似乎要窒息的感觉。更加可悲的,是她的脑袋被巨石撞了一下,嗡嗡响,晕晕的。 马志军急了,突然扔掉手里衣服,跳进冰河里。 啊—— 同学们发出惊叹声! 马志军也没站稳脚跟,一下水就被激流冲倒了。 但他还好,他是为了救人才跳下冰河的,目的明确,身体听从指挥,脑袋朝前顺着激流,双臂用力滑动水面。 窦芍药的身体多次被巨石碰撞,胳膊传来一阵剧痛。不好,我的胳膊可能骨折了…… 还没等她的想法闪过,她的脑袋再次撞在巨石上…… 窦芍药彻底被撞晕了,身子像一根树枝似的,在激流中沉浮,随波逐流…… 第62章 人生不只是烦忧,当然还有初吻 窦芍药醒来的时候,已经在“林都”医院的病房里趟着。 她的脑袋、胳膊、前胸、后背和大腿上,多处擦伤,被白色纱布紧紧地包裹着。 脑袋疼得要命,像要炸开似的疼。 窦芍药脑袋动了动,看见了临床的马志军。他身上的许多部位也被白纱布包裹着,正瞪着一双大眼睛,侧着身子,目不转睛地看自己。 窦芍药想坐起来,她要跟马志军说几句话,问一下她落水后的情况,以及昏迷后发生的事情。 她的右胳膊动了动,想支撑起身体。可是右胳膊传来一阵刺骨般的剧痛。 “别动。”马志军说,“你的右臂骨折了。” “你呢?你咋样了?”窦芍药嘴角动了动。向他抛出一个微笑。 “我没事,就是右腿外侧被乱石割了个大口子。”马志军还她一个微笑。 “谢谢你志军!”窦芍药说。 “咱俩谁跟谁啊?你还说谢。”马志军又是一笑。 这时马教授推门进来,在窦芍药床边坐下,温情地看着她说:“你醒了,唉,可把我吓坏了。” 窦芍药歉疚地说:“对不起马老师,我给你惹祸了。” “别说这些,只要你没啥大碍,就谢天谢地,一切都没事,我来跟学校解释。”马教授和蔼地笑笑。 “马老师说的对,只要你没被洪流冲走,就是万幸,就得感谢老天爷!”马志军诚恳地说。 “不是老天爷,”马教授转头对马志军说,“我们得感谢你,是你奋不顾身地跳进激流,才使得窦芍药得救,你是英雄!” “谢谢你志军!”窦芍药的眼睛,向马志军放射出一道温柔的电光。 “照你这么说,我是英雄救美啊!”马志军跟马教授说,调皮地做了个鬼脸。 “志军,你是好样的,那么凶险的环境,你咋敢跳进冰河救窦芍药的呢?你不怕死吗?” “当然怕死了,”马志军说,“不过我救的是我未来媳妇,如果她被激流冲走,我活着还有啥意思啊!” “贫嘴!不要以为你救了我,就可以胡说八道,用道德绑架我。” 窦芍药虽然呲答他,但话语里却满含着柔情蜜意,眼神里也含着浓情蜜意。 一周后,窦芍药和马志军回到实习林场。 窦芍药胳膊上还戴着石膏夹板,马志军大腿上的口子有半尺多长,缝了33针,伤口愈合的好,已经拆线。 马教授把责任揽到自己头上,说他为了寻找珍惜蝴蝶新品种,安排窦芍药和马志军他们去的“吊水壶”。 有窦芍药相机里的蓝斑绿蝴蝶为证,学校也没深度追责,口头警告了马教授和窦芍药、马志军,这件事就算过去了。 经历了冰河惊心一幕后,窦芍药再看马志军的眼神,就多了份温柔,少了份冷淡。 因为她在冰河里与激流和巨石搏斗,多次撞晕,即将沉落河堤的关键时刻,是马志军勇敢地跳进冰河,将她从死神手中拽了回来。 经历了这一次,以前对他所有的不佳印象,都随着洪流冲到马里亚纳海沟去了。 虽然他有时表现得懦弱,但在那危及自己性命的时刻,他那奋不顾身的纵身一跳,让窦芍药心中的所有疑虑,都抛到了九霄云外。 而马志军也猴精,看出窦芍药对自己情绪的变化,他准确地捕捉到了这一点,于是在一个彩霞漫天的温馨傍晚,他约她出来散步。 那晚天空湛蓝,西边的天空像煮沸的钢水,惊现出难得的火烧云奇观。 窦芍药一边走,一边把镜头对准火烧云。 两人信马由缰地走出学生公寓,来到旁边的原始红松林小径,刚进入,就有两只松鼠从眼前跑过,迅速地爬上旁边一棵大松树上。 窦芍药端起相机,仰脸对着树冠上的松鼠拍照。 她的半边脸庞在彩霞映照下,呈现出金红色的、玛瑙一般的透明色彩,十分迷人。 马志军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冲动,就偷吻了窦芍药。 他是怀着忐忑亲吻窦芍药的,以为她会跟自己翻脸,或者松鼠般地跳开。 可她没有恼怒,也没有跳开,而是本能地怔了下,却没有躲闪。 窦芍药的样子,给予马志军极大的鼓励,他一把搂住窦芍药…… 实习即将结束的时候,马教授因为完成了全部科研任务,心里高兴,就破例带领学生们举行了一次野餐。 野餐的地点选择在“吊水壶”瀑布下边的潭水边。 现在去往“吊水壶”的路不再惊险,窦芍药“事件”后,这里因为发现新蝴蝶品种而“名声大噪”,事后,马教授带领同学们再次来寻找新物种,结果又发现了一种新的蝴蝶品种。 实验林场领导为给师生们创造方便条件,在那个山涧铺设了简易木桥,他们再来这里,不用再涉险过“独木桥”了。 野餐虽不丰富,但都是学生们亲手制作的,马教授还自掏腰包,让林场去山下县城买来几箱啤酒,让学生们畅饮。 学生们都喝了酒,就很兴奋,有的在光脚在潭水里捉小虾,有的捉蝴蝶,有的躺在巨石上晒太阳…… 窦芍药也喝了两瓶啤酒,身上懒洋洋的,心里却异常兴奋,她坐在一块石头上,脚丫撩拨着河水,哼唱起歌曲来: 从那遥远海边, 慢慢消失的你, 本来模糊的脸, 竟然渐渐清晰。 想要说些什么, 又不知从何说起, 只有把它放在心底…… 马志军就坐在她身边的石头上,听见窦芍药唱起张雨生的遗作《大海》,此情此情怎么就那么贴切呢,于是他也跟着唱了起来: 茫然走在海边, 看那潮来潮去, 徒劳无功想把 每朵浪花记清。 想要说声爱你, 却被吹散在风里, 茫然回头,你在那里…… 那些“各自为政”的同学,也停止玩耍和休憩,纷纷加入到他俩的歌唱中: 如果大海能够, 唤回曾经的爱。 就让我用一生等待。 如果深情往事, 你已不再留恋, 就让它随风飘远…… 马教授也不再矜持,扯开嗓子跟着学生们一起唱: 如果大海能够, 带走我的哀愁, 就象带走每条河流。 所有受过的伤, 所有流过的泪。 我的爱——请全部带走…… 歌声嘹亮而充满忧伤,尤其最后一段,师生们反复地吟唱,越唱越触景生情,越唱越为即将毕业分离、各奔天涯海角而充满感慨,不由得师生们都泪流满面。 如果大海能够, 带走我的哀愁, 就象带走每条河流。 所有受过的伤, 所有流过的泪。 我的爱——请全部带走…… 师生们一连唱了好多遍,才恋恋不忍结束歌唱,他们谁也没有动,或站在潭水里,或坐在青草地,或侧卧在巨石上,每个人的眼里,都闪烁着莹莹的泪光…… 场面静极了,连风都听不到! 我的爱,请全部带走…… 突然,窦芍药又把最后一句歌词唱了一遍,同时她的双脚朝河面抬起来,用力一踢,似乎要配合歌词,把爱让河水全部带走。 结果喜剧效果就出现了,窦芍药右脚上的鞋子甩进河里,瞬间就被激流冲走了。 众人突然爆发出大笑,觉得她也太搞笑了。 扑通一声,马志军跳进河里,用力划动手臂,朝下游河水中漂浮着的鞋子游去。 毕业季终于来临。 四年同窗,说分就分,从此天各一方,各奔东西,天涯海角,何时再见?都能安否? 这是一段悲伤而痛苦的时光,有的分别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而有的则撕心裂肺,伤肝伤肺。 马志军在父母安排下,参加了机关事业单位招聘考试,顺利进入率宾县农技推广中心,成为坐班一族。过起了朝九晚五的安逸生活。 马志军希望窦芍药跟他回率宾县,参加一个考试,进入机关工作。 他的理念很简单,窦芍药作为一个女生,不必要在外过分打拼,只要将来生孩子持家,把家给他操持好,一切就ok了。 可窦芍药却不这样想,许是从小在大山长大的缘由,她特别向往那种无拘无束、能充分体现自己价值和个性,并具有充分挑战的工作。 她不喜欢那种沉闷的、一成不变的生活,她想要到社会大舞台拼搏一番,实现自己的价值。 于是她没有随马志军回率宾县,而是独自留在了省城。 可是理想是美好的,现实是骨感的。 窦芍药满怀希望与激情地地走出校门,就像一个被遗弃的孩子,瞬间就没有了落脚地和栖息之所。 天下之大,哪里是她的归宿呢? 第63章 神秘的新郎 窦芍药决定先从最普通的工作做起,然后厚积薄发,伺机而动。 走出校门,就意味着失去了保护伞,意味着她此后要与家庭“断奶”,不再像窝里的幼鸟那样,张着嘴急吼吼地、理直气壮地等待父母的哺养。 她要自食其力了。 窦芍药首先租了一间地下室,虽然潮湿阴暗,但租金便宜,没月只要700元。她把从学校带来的几个箱子安顿后,顺着台阶走出地下室,在旁边的馄饨馆吃了碗虾酱豆腐馄饨,就开始沿街寻找那些招工的小广告。 这些小广告招人,不是切菜工、传菜工、洗碗工、服务员,就是泥瓦匠、装修工人,再不就是伺候病患老人的。 前一类饭馆、酒店工作,她作为一个刚从重点大学毕业的大学生,正在踌躇满志的时候,还不到山穷水尽,心高气傲的她是“不屑”于应聘的。 而泥瓦匠和装修工人属于技术工种,而且基本属于男人的工作,不适合她。 而伺候患病老人和月嫂,属于家政服务行业,需要进行特殊培训,而且一般从事这个职业的大都是年纪四五十岁的妇女,她刚出校门有些不甘心。 连续两天没找到合适的工作,窦芍药有些焦虑,没毕业前他踌躇满志,以为自己重点大学的毕业生,肯定不会为就也发愁,她那时踌躇满志的是,尽快毕业,尽快到社会上闯荡出属于自己的天地。 可是现实却像一盆冷水泼在她头上,她找不到理想的工作。 记得有人说过,以前经商年代,大街上十个人有九个人是经理,而现在是学习年代,大街上十个人九个是大学生。 大学生不金贵了! 第三天早上,窦芍药去了人才交流市场,手里拿着她昨晚熬了半宿精心准备好的应聘材料,走进大门。 她以为自己来得很早,可当他进入人才交流市场大厅时,这里已经人山人海。 到处都是手里拿着应聘材料的大学生,其中不乏名牌大学的研究生。 窦芍药大学读的专业是森林保护与病虫害防治,属于偏门,她转了一大圈,也没见到招聘“森保”专业的单位,屋里人挨人,拥挤、吵闹,熙熙攘攘,摩肩擦踵,像农贸市场。 窦芍药嗓子渴冒烟了,身上也挤出一层汗,脚底板隐隐传来疼痛,她挤出人群来到外面,买了瓶水,坐在花坛瓷砖上休息。 翌日,窦芍药不甘心,又去了人才交流市场,和昨日一样,除了挤出一身臭汗,脚底板走得生疼,嗓子说得冒烟,她仍没见到一家招聘“森保”专业的单位。 她不仅有些纳闷,现在国家的林业政策进行调整,不允许大规模砍伐,而是实行天然林保护工程,按理说她这样的大学生,是不愁用人单位的,或者说是被人争抢的“香饽饽”。 可实际情况却令她失望,她的所学是不被市场“认可”的,她似乎学了一个被人丢弃的专业。 晌午时分,窦芍药身心俱疲,精疲力尽,拿着一瓶矿泉水,郁郁寡欢地走出人才交流中心。 看起来,马志军的选择是对的,他曾说过,“我们所学的是什么专业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通过四年学习,获得了一个大学生的身份,而社会需要的,也不过是我们的这个身份而已,就像画皮里的那张皮。” 窦芍药想给马志军打个电话,倾诉一下心里的困惑和苦楚。 可电话还没打出去,她就放弃了这个念头。 她不能给他打电话,不然就证明自己的选择是错误的,他会更加强烈地要求自己回率宾县,跟他走相同的路。 她不想认输!她要再拼搏一把,她相信只要努力,成功的天窗迟早要对自己打开。 但是,她不想回率宾县也不行了。 昨晚好朋友扈红打来电话,邀请她回去参加婚礼。 “什么?你要结婚了?跟谁啊?新郎我认不认识?” 面对扈红突然的邀请,窦芍药差点惊掉下巴,问题就像一百头的鞭炮一样,噼噼啪啪。 “你别管我跟谁结婚,重要的是你必须回来给我当伴娘!”扈红跟她卖起了关子。 “快说,新郎是谁?我认识不?”窦芍药的关切点,却纠结于新郎是谁? 扈红就是不告诉她新郎是谁,说:“你肯定认识,到时你见了就知道。” 窦芍药没想到扈红会突然宣布婚讯,她记得春节回家时,她还没说自己处了对象,咋才半年多,她就要结婚了?看来,这个男人一定把她的芳心俘获了。 扈红没有考上大学,就跟着父亲和哥哥、嫂子一起,在自家承包的公益林里当护林员。 她跟窦芍药说过,不想再在林场干,她家承包的公益林是一座山场,几十公顷,属于原始次生林和人工林混交林,树木还没长成大树,就没有盗伐林木的,所以看护的任务不重,用不了她家的四个成人。 现在,公益林基本成了大哥家的“私产”专属,大嫂就让父亲“光荣退休”,在家给他们看孩子、做饭。 而扈红就有些尴尬,大哥大嫂嘴里不说,但她也能感觉到他们的情绪,她犹如一个与他们争嘴的累赘,让大哥大嫂心生嫌弃。 尤其去年松茸的价格翻番后,大哥大嫂就不咋让扈红去山上护林了。 她心里明镜似的,她家公益林里出产的松茸,总共只有一百多斤,能卖几万块钱,他们不想让扈红分一杯羹。 扈红就很纠结、郁闷,大哥家生活不富裕,一家三口加上父亲和自己,就靠着几十公顷公益林的看护补助金过日子,每个人月工资不到两千元,实在有些拮据。 窦芍药听完扈红的心结,还为她愤愤不平,觉得她大哥大嫂有些过分,再怎么说那是你亲妹妹啊,怎么能和她藏心眼呢? 窦芍药就鼓励她走出大山,去外边打工。 扈红说:“不是我不想出去打工,可我真的放心不下我爸啊,他前年得了脑梗,虽然治疗得很好,但也落下了后遗症,我怕万一我走了,我爸在家会受气。” 窦芍药就陪着她叹息,开玩笑说:“你也老大不小了,要不赶紧找个老公嫁了,在城里买个暖气楼,把你爸接去,一起享福。” 扈红就蔫了,说:“我哪像你啊,漂亮的女大学生,肯定能找个好老公,知疼知热的,我哪行啊,一个林场看林子的乡下女人,谁能看上我啊?” 说完她还叹了一口气。 可谁能想到,扈红说结婚就要结婚了,而且从她语气中不难听出,她对新郎十分满意,嫁的心满意足。 好朋友的喜事,把窦芍药心中因找不到理想工作,带来的郁闷、不快冲散,她决定放下找工作,赶回去给扈红当伴娘。 同时她要看看,扈红的新郎到底是谁? 她说自己认识,窦芍药在脑海里搜索了好几遍,相熟的男生里,也找不到能与扈红相配的人。 窦芍药坐了一夜火车进入县城,早上6点半火车停稳,她走出车站,看见马志军在出站口接她。 十来天不见,马志军有些想她,便当着众人拥抱了窦芍药。 一些睡眼惺忪的乘客从身边匆匆走过,窦芍药被马志军紧紧地拥抱着,有些不好意思,脸上现出不自在的表情。 马志军开着一辆半新不旧的轿车,拉着窦芍药来到一家馅饼店。 进得门来,二三食客在选餐。趁着马志军点餐,窦芍药钻进卫生间,借助洗手池上方的大镜子,凉水洗脸,然后简单化了妆。 出来的时候,小餐桌上摆着牛肉和鸡肉馅饼,一碗南瓜大米粥,一碗皮蛋瘦肉粥,以及几样小咸菜。 两人边吃边聊。马志军问她应聘的是咋样了? 窦芍药说:“还行,几家大公司对我感兴趣,我去面试了,觉得他们的工作环境不适合我的专业,就拒绝了。其他几家投了档,等回去面试。” 马志军知她糊弄自己,就哏哏笑,笑得肩膀直颤,虽低头喝粥,眼神却在瞄窦芍药。 “笑什么笑?”窦芍药见他眉眼间都藏着笑,就知他在窃笑自己,说,“等我回去,肯定能成功应聘。” 马志军放下粥勺,把手伸过来抓住窦芍药的手,看着他她眼睛说:“现实点亲爱的,你一个‘森保’专业的,城里哪个单位聘用你啊,聘用你干啥?” “你咋知道没人聘用我呢?”窦芍药温情地看着他眼睛说,“城里那么多单位,说不准哪个单位就需要‘森保’专业的毕业生呢。” “痴人说梦你,”马志军说,“除非植物园招人,否则人家招你干嘛呀?” “不许你打消我的积极性,我就是要试一试,闯一闯,你没试没闯,咋知道我不能成功呢!” 窦芍药在他手背上轻轻拍打。 “回来,复习复习考个公务员,凭你的能力不是手拿把掐的嘛,再说了,过两年咱俩结婚,你不是还得回来吗?” 马志军苦口婆心地说。 “马志军,以后不许你再提这个话题!否则我跟你急!”窦芍药杏眼圆睁,假意恼怒。 吃罢早餐,马志军陪窦芍药去扈红指定的婚纱店,她在那试装,化妆。她要求窦芍药也要去试衣服、化妆。 扈红早在婚纱店了,她正在走婚前繁琐的化妆程序。从镜子里看见窦芍药进来,转身站起来跟她寒暄。 “怎么就你一个人在这呢,新郎呢?快叫过来让我瞧瞧,跟我姐妹般不般配。” 第64章 原来闺蜜的新郎是他 扈红含笑,一脸幸福地朝里边招手。那里有几个男人,也在化妆。 一个身高马大的男人走过来,“亲爱的,嘛事?” 窦芍药眉头皱起来,这不是中学同学孙彪吗?就是朝阳林场河北村子的那个孙彪。 扈红拉着孙彪的手,说:“芍药想见见我的新郎,看看你能不能配得上我。” 说完,痴痴地笑,幸福新娘的状态。 “你好,窦芍药。”孙彪向窦芍药伸出右手。 “你?” 窦芍药疑惑不解地愣住了。 孙彪是扈红的新郎?他俩怎么混到一起去的? 窦芍药看着孙彪额头上的那块疤痕,这么多年过去,疤痕不但没消,相反颜色更深了。她脑海里快速闪过小时候,自己拿石头砸破他脑袋的情景。觉得此时站在面前的孙彪,有些滑稽。 窦芍药脸上有些灼热感,心里突然泛上一股涩涩的液体,她想起中学的后两年,孙彪追求自己的幕幕往事,不仅感慨万端。 “是我啊,没想到?”孙彪笑笑说。 “没想到,真的没想到!”窦芍药连连摇头。 “意外,惊喜!”扈红脸色微红,眼里都是甜蜜。 “你俩咋弄到一起的?”窦芍药问扈红。 “你问他。”扈红难得羞涩地看着孙彪说。 “唉,你这个大美女咱追不上,那就退而求其次,追求你的好朋友呗。”孙彪开玩笑说。 “什么?你说谁退而求其次呢?”扈红一把掐住孙彪的耳朵,假意生气地问。 “嘴误,嘴误!”孙彪连忙向扈红告饶。 马志军脸上青一块白一块,电线杆子似的站在那里,看着他们亲密地调侃,表情极不自在。因为刚才孙彪说,追求窦芍药追不上,才追求她好朋友的。 作为一个男人,面对恋人昔日的旧情人,不管窦芍药当时喜不喜欢孙彪,但此时马志军心里醋海翻腾云水怒,特别不是滋味。 窦芍药观察到了马志军脸色变化,就把他拉到身前,说:“你俩别在这秀恩爱眼馋我,给你们介绍一下,这是我的男朋友,马志军。” “哇,帅哥一枚啊!”扈红的眼睛刷地亮了。 马志军心里一下温热起来,这还是窦芍药第一次在外人面前,承认自己是她的恋人,就有些意外和感动,伸出手说:“马志军,农业技术推广中心工作。” “芍药,你这保密工作做得挺到位啊,有了男朋友不第一时间告诉我,连我也瞒着,真不够意思。”扈红歪着头,鼻子扭曲,斜楞了窦芍药一眼。 “还挑我理呢,你这都要结婚了,才把新郎官介绍给我,最不够姐妹意思的是你!” 窦芍药在她腋下掐了一把。俩人互相咯吱,嘻嘻哈哈扭作一团。 “对不起,刚才我不知道你和窦芍药的关系,不是故意刺激你的。”孙彪向马志军伸出手,握了握,歉意地说。 “哦,没关系,学生时代的爱情都是青涩的。”马志军尬笑了下。 “我刚才是胡说,”孙彪自己先笑了,“那时窦芍药没长开,又瘦又小又黑,我被她那股特殊的劲儿头吸引,想跟她套近乎,可人家目光远大,一门心思考大学,根本就不拿正眼瞅我们这些淘小子。” 化妆师进来给扈红和窦芍药化妆,两人座椅挨着,就聊些孙彪的情况。 经过攀谈窦芍药了解到,孙彪高中毕业后,来县城学习修车。虽然他学习成绩不好,但对机动车特别敏感,别人两年出徒,他只学了一年,就出来自己单干了。 现在,孙彪开的修车店可了不得,是县城最大的机动车修理企业。他目光敏锐,在银行贷款买了些洗车设备,率先在县城开展洗车和汽车美容业务。 那时在率宾县城,不要说给汽车美容,就是给美女美容、美甲,也才刚刚兴起,所以他就占尽了先机,成为县城汽车修理和美容业务的龙头老大。 窦芍药听扈红说完,颇为感慨,说:“真没想到,孙彪这个淘小子,竟然对车那么感兴趣,还把汽车修理行业做得风生水起,真了不起。” 扈红不无得意地说:“可不呗,谁能想到这个混世魔王,有一天还能干点正事,那时候见他成天纠缠你,我就替你担心啊,怕你万一心动跟他好了,这小子毕业后肯定是社会混子,早晚得进监狱,我那时还替你担心,你说他要是进了监狱,你咋整啊,哈哈……” 窦芍药知她说的实话,心里感激,说:“你这小妮子,是不是那时候就偷偷喜欢上孙彪了,觉得将来他当了社会大哥,你也跟着呼风唤雨,吃香喝辣的挺威风,是不是?” “就他?”扈红扭头朝与马志军聊得热络的孙彪看了一眼,说:“就他那样子,那时候我连正眼都没瞅过,真的!” “我不信!”窦芍药说,“不然你俩咋说好就好上了呢,这么快就结婚,不是闪婚吗?” “唉,命呗!”扈红叹口气说:“孙彪说,咱俩从小是光腚娃娃,虽然一个河南一个河北,知根知底,既然好上了,还磨叽啥呀,干脆早点结婚抱儿子算了,就这么的,我俩才决定结婚的。” 参加完扈红的婚礼,窦芍药约上妹妹窦红英,一起回到朝阳林场,看望母亲和弟弟。 她回来的时候,在省城给母亲买了件秋风衣,给弟弟买了件品牌运动服。 两姊妹到家的时候,母亲徐翠翠一个人在家,正在院子里洗刷几个咸菜缸,因为马上就要到腌咸菜的季节了。 她的病情基本稳定,见两个女儿一起回来别提有多高兴了,娘三个坐在院子里边洗刷咸菜缸,边唠些体己嗑。 傍晚的时候,弟弟窦英俊骑自行车回来了,他已经是庙西中学初三学生。徐翠翠让他去肉铺买点肉,要给他们包饺子吃。 窦芍药说:“包饺子还要剁馅,忒麻烦,咱去饭店吃,我请客。” 来的时候,在停车点下车,窦芍药发现旁边开起了一家饭点,煞是惊喜。 窦芍药就颇为感慨,她想,时代的春风终于吹到了穷山沟,经过改革开放,家乡的变化确实很大,才几年功夫,这里就开起了饭店、浴池和理发店。 “去饭店吃太浪费了,还是在家包饺子。”徐翠翠的思想比较传统。 “我不,我要去饭店吃,大姐请客,我必须好好吃一顿。”窦英俊虽然已经17岁了,但从小娇生惯养,就有些任性。 最后,徐翠翠拗不过三个孩子,被他们推着去了小饭馆,一家人美美地下了馆子。 可惜的是,父亲窦青山还在参场,没能喝上一杯大女儿请的第一顿酒,让他们多少有些遗憾、怅然。 第二天窦红英回县城,幼儿园的工作繁忙,一个萝卜一个坑,昨天她请假时,园长虽然给了假,但脸色却不太好。 正好是星期天,窦英俊休息,窦芍药一大早就拽上他去看望爷爷奶奶。 去爷爷家很方便,骑自行车到庙西村,然后翻过东山再下坡就到了,可两姊妹,却走了一条拐弯的路。 他们要先去看望参场那里的父亲。 两人有说有笑,又是从小爬惯了山林,所以20多里山路,他们抄近路两个小时就到了。 窦青山没想到大女儿会来看望自己,而且还给自己带来两瓶酒,说是驱赶深山寒凉之气,免得自己得老寒腿的毛病。 窦青山看着越发漂亮、干练的女儿,心都醉了,他想大女儿马上就要在省城工作,二女儿已经在县城上班,他们一家人的苦日子,终于熬到头了。 窦青山不仅眼圈红了,唏嘘感慨起来。 撂下东西,跟父亲聊了几句,姐弟二人就拐上了去爷爷家的山路。 他们来到爷爷家的时候,天近晌午,窦大虎和边秀珍刚巡边回来,他们要给一会儿到来的巡边战士们烧水,做热汤。 窦大虎和边秀珍做梦也没想到,大孙女会突然来看望他们,心里自是欢喜。 窦芍药给爷爷和奶奶买了套羽绒服和羽绒裤,厚厚软软,轻便又保暖,她是怕他们冬季风雪天巡边冻坏了身子。 窦大虎孩子似的,迫不及待地穿上羽绒服和羽绒裤,屋里屋外走来走去。 他嘴里啧啧称赞:“这下好了,我大孙女的装备又保暖,又轻便,以后巡边再也不受风寒的欺负了。” 窦英俊见爷爷孩子似的开心,就说:“爷爷你快把羽绒服脱下来,现在才初秋,你穿这么厚实的衣服,不热吗?” “不热,一点也不热,爷爷就是感觉舒坦。”窦大虎笑说。 一直拉着窦芍药手,稀罕的不得了的奶奶,这时嗔怪:“还说不热呢,脸上的汗都淌成流了,你再不脱下来,就悟出热痱子了。” 窦大虎傻笑起来,“呵呵,舍不得脱啊,这身衣服真好,真好!” 边秀珍喜滋滋地说:“你俩看看,你爷爷见了你们俩,高兴得不知道冷热了。” “那是啊,大孙女从省城给我买的衣服,穿上又这么保暖,搁谁谁不高兴啊!”窦大虎得意地说。 “唉,老头子,我们赶上了好时代,终于得了孙女的济了,我知足了。”边秀珍说。 “还有呢爷爷。”窦芍药从背包里掏出两瓶好酒,递给他说:“这是两瓶好酒,送给你过年喝。” 这两瓶好酒,和送给父亲的那两瓶酒一样,都是昨晚马志军带着窦芍药去酒行买的,花了他两个月工资。 当时窦芍药觉得价格太贵,爷爷和父亲生活在深山,没喝过这么名贵的酒,他们也许喝不惯,因为他们只习惯喝价格便宜、度数高的笨烧酒。 马志军却不以为然,说:“这是我第一次孝敬老丈人和爷爷,不拿出点诚意,心里过意不去,将来咋娶他们的姑娘和孙女啊。” 窦芍药知他所言不虚,因为刚才他还缠着她,非要跟她一起回朝阳林场,去见见未来的岳父和岳母。 窦芍药说啥不让他同去,说时机不成熟,他去了会把父母和爷爷奶奶吓着的。 马志军继续纠缠、坚持,窦芍药就吓唬他,“我的家庭非常传统,尤其我爷爷特别古董,如果不提前打预防针告诉他们,你要是突然冒出来,他们肯定不会接受你,弄不好我爷爷会认为你是流氓,拿洋炮把你轰出来!” 马志军说她吓唬人,现在这个时代,哪还有这么古板的人。 窦芍药就把当年父亲和母亲相爱,爷爷奶奶坚决反对,爷爷喝农药,奶奶扇父亲嘴巴的事说了。 马志军听罢,伸了下舌头,才善罢甘休。 窦大虎把两瓶好酒藏了起来,奶奶揶揄,“这里就咱两个人,你还藏啥,这不是明摆着防我吗?” 窦大虎说:“你不知道,这个酒我听说过,是名酒,我不藏起来,万一哪天窦青松那小子回来看见,给我喝了,不就瞎了吗。” “看看你爷爷,连你二叔都防着。”边秀珍开始烧火,她估计巡边战士快要到了。 “我得留着,等过年我那些老哥们来了,把这酒拿出来跟他们显摆显摆,这是我大孙女从省城特意给我背回来的,高级货!” 窦芍药见爷爷高兴,心里自是喜悦,就没说破,这是马志军从县城酒行买的。 她不忍心破坏爷爷心里的喜悦,以及自己在他心中的那份值得骄傲的孝顺。 第65章 钱是王八蛋 窦芍药回到了省城地下室,第二天她就出去找工作。 可是她跑了一周,投递出十几分档案,也没有一家像样的单位录用。 期间,一家规模较大的四星级酒店想录用她。 这家老板是个戴着高度近视眼镜的中年人,他一见窦芍药,瓶底似的眼镜后边的那双眼睛,便闪烁出不安分的贼光,在窦芍药匀称的身体上一阵搜刮,打算录用她,作为前台招待小姐。 窦芍药当即就回绝了。 她一是感觉自己一个刚走出校门的重点大学的大学生,还不至于“沦落”到给人家当门童,成天对着各色人等笑脸相迎。 还有一个拒绝的理由,就是她在那双透着贼光的眼睛注视下,似有被他扒光衣服的屈辱感,特别不舒服。 她甚至产生了一种冲动,冲上去把那只眼镜摘下来扔在地上,狠狠地给他踹碎。 找不到像样的工作,每天还得一日三餐,来往于各个人才招聘市场,坐公交,乘地铁,原本兜里没有几块币子,现在又坐吃山空,很快窦芍药就囊中羞涩了。 这样不行!我必须尽快找到工作,解决生存的燃眉之急。 于是她放低了就业标准,不管怎么说先挣点钱,然后慢慢寻找合适的工作。 于是,窦芍药叩开一家专营手机的连锁店,找了份卖手机的工作。 这份工作不很累,只要年轻形象好,掌握了手机的基本性能,嘴巴不笨,笑脸相迎,就能胜任。 她们的薪水组成很简单:底薪加提成。 窦芍药属于新来店员,底薪是一个月1200元,每推销出去一部手机,分成20元,如果推销价格超出老板确定的底价,每增加一百元,分成30元。 窦芍药第一天卖出去了两部手机,分成80元,应该说成绩不错。 店长是个30来岁的女人,身材姣好,皮肤白净,面部保养得很好,泛着光泽,一看就是经常往美容院跑的都市丽人。 下班后,她把窦芍药留下,想传授一下自己的经验。 她不无遗憾地告诉窦芍药,“其实,你今天可以获得更多提成的,只是你当时没有把握住。” 窦芍药不解,瞪着眼睛问她,“此话怎讲?吴姐。” 店长姓吴,店员都称她吴姐。 “第一个客户,是一对老夫妻,你按照店里的规矩,给他们打了九折,没问题,”吴姐摆弄着紫粉色美甲,头也不抬地说,“因为他们这个年龄的客户比较爱较真,花钱仔细,总想把价格压低些,我们没法在他们身上赚钱。” “可是第二个客户就不同了,”吴姐将右手五指伸开,推远些,看了看美甲说,“那个年轻人显然被你的美貌吸引了,所以我瞧见,他虽然一再让你更换手机,好像是在认真挑选,其实是在拖延时间,想多跟你交流几句,多看你几眼……” “真的假的?我咋没发现呢?”窦芍药笑问,“吴姐你不是忽悠我?我咋没看出来呢。” “你呀,嫩雏一个!”吴姐含笑嗔了她一眼,“我忽悠你干啥,我是教你怎么赚钱,你再这么不恭,我可不教你了啊。” “别介吴姐,我是跟你开玩笑呢,”窦芍药见她有些不快,赶紧把话拉回来,“您赶紧教诲,赚钱的‘葵花宝典’是什么,我洗耳恭听。” “没看出来,你个小妮子还挺贫呢,”吴姐嗔她一眼说,“那种人一打眼就看得出来,心思花的很,所以你少给他打折,或不给他打折,他都乐意买,只要你多跟他笑笑,啥都有了。” 窦芍药清楚,吴姐是好心,便不好拂她,说:“嗨,那个小子一看就是个大学生,兜里没多少钱,买个手机充面子,不容易。” “他要是容易,你就不容易了,傻妹妹!” 吴姐站起来,不想继续纠缠,“姐的话虽然有些糙,但可是你赚钱的‘葵花宝典’,姐再送你一句话,钱是王八蛋,不赚白不赚,你自己琢磨去。” 吴姐赚钱的“葵花宝典”虽妙,但此后窦芍药还是我行我素,她卖手机完全按照个人感觉来,虽然她站一天栏柜腰酸背疼,目的就是为了赚钱,但她还是有自己底线的。 一个月下来,她的营业业绩倒数第一名,只开了2300元工资。而一个比她晚来的小姐妹,收入都比她高。 吴姐就摇头,说这个傻妹子没救了,白瞎一个名牌大学的毕业生,白长一张漂亮的脸蛋,可惜了了。 窦芍药不为所动,继续按照自己的原则卖手机,反正自己也不想在这长干,只不过是没找到合适工作前的权宜之计而已。 但形势很快就发生了转变,让她不得不重新审视自己。 窦芍药工作几个月后,店里又来了两名女孩儿,都是大学生,她俩鬼机灵,见了女客户不是姐姐就是阿姨地叫,嘴巴甜的抹了蜜似的,叫得那些女人心花怒放,直奔她俩而去。 如果有男客户进门,俩女孩儿更是秋波盈盈,媚眼频频,莺声燕语,早把男人们的魂儿给勾走了,哪还顾得什么票子不票子的,大把大把花钱就是了。 结果可想而知,窦芍药的营业业绩直线下降,连续两个月没卖出一部手机,只开1200块钱。 店里为了刺激那些“后进”店员,工资并不打到卡上,而是采用传统手段,直接开现金。 这就有些尴尬了,开资的时候,两个女孩儿工资袋鼓鼓的,差不多要把工资袋涨破了,像暴发户的肚皮。 反观窦芍药的工资袋,就有些寒酸,瘪瘪的,像个营养不良的难民。 前几个月还好,窦芍药没觉得咋样,但几个月过后,问题就出现了。原本她租住的地下室每月700元,可转年过后,房东非要涨价,每月1000元,窦芍药想跟她讨价还价,人家根本不跟她谈,就这价,爱租不租,不租走人。 窦芍药出去转了一圈,发现地下室的租金都涨价了,比起其他房东,这家房东还算仁义,涨价的幅度不算大。 窦芍药郁郁地回到地下室,跟房东签了一年的合同。 地下室租金涨价,窦芍药的收入却不见涨,她的生活质量就受到了严重威胁。每个月1200—1500之间的收入,去掉1000元,哪还能剩下多少啊? 虽然她不像其他女孩子那样,舍得在自己脸上花钱,但起码的化妆品得买,基本的衣服得换季,她还要填饱肚子啊! 于是窦芍药决定改变,她也要学那俩女孩儿,随机应变,嗲声嗲气,为自己带来客户。 这天刚开门,就随着室外风雪,走进来两个客人,一位身穿黑色貂皮的青年人,似乎是老板。一位中年男子,穿着随意,干干净净,似乎貂皮客的跟班。 俩女孩的眼睛都亮了,这是个有钱的“大爷”! “先生,您要看手机吗?”一位女孩弹簧似的站起来,笑脸相迎,“这边请。”她在朝他招手。 “大哥,我这边有最新款式的手机,刚上市的,您瞧瞧啊!”另一个女孩眼皮眨动,朝貂皮男放电。 窦芍药也站起来,面带微笑地看着貂皮男。 也许那两个沾着假睫毛、化妆痕迹很重的“妖精”,妖气太浓,貂皮男似乎“久经沙场”,见惯不惯了,就没搭理她俩,径直超窦芍药走来。 “先生您好,要换手机吗,这里有一些新款式,您瞧瞧。” 窦芍药脸上绽开灿烂的笑容,表情比往日夸张了一些,甚至她还朝貂皮男抛了个媚眼。 貂皮男却愣了愣。因为他发现,面前这个略施粉黛,没有沾假睫毛的女孩儿,朝他抛完媚眼后,脸颊刷地红了,比冬天熟透的柿子还红。 而她那个媚眼抛完,随即眼角掠过一丝羞涩,脸上的表情也有些僵硬。 貂皮男就来了兴致,指着柜台里的一款新式手机说:“你把这款手机拿给我看看。” 窦芍药拉开玻璃柜门,拿出这款黑色手机递给他,并把这款手机的性能和优势,一一介绍给他。 貂皮男摆弄了几下,对身边中年男子说:“这个样子一般,你觉得呢?” 中年男子接过手机,摆弄了几下说:“一个手机而已,我看还行。” 貂皮男撇了撇嘴。 “怎么,不喜欢这个牌子,还是款式不中意?” 窦芍药见貂皮男撇嘴,把手机放进柜子,想重新给他推荐一个品牌。她知道貂皮男不差钱,就不想错过这个“摇钱树”。 “大哥,这边来,我这边有你喜欢的款式。”一个女孩儿朝貂皮男眨眼睛,嗲声嗲气地说。 “您要是不喜欢这款,我们还有其他款式和品牌,您再仔细瞧瞧。” 那个女孩公然在她手里撬客户,窦芍药心里不舒服,尤其她那发嗲的样子,让她有种被冒犯的感觉, 这种情况下,窦芍药更想抓住面前的貂皮男,犹如在跟那个女孩进行一场阵地争夺战,她不想失去到手的阵地。 “大哥,这边来瞧瞧嘛。”另一个女孩儿的声调,肉麻的让人骨头酥软。 “先生,一看您就是位有品位的人,”窦芍药豁出去了,眼皮朝上翻了翻,给了他一个挑逗的眼神,“您看看这款,高端时尚,与您的品味绝对匹配。” 窦芍药拿出一款最新款式的手机,递给貂皮男。 貂皮男露出一丝不怀好意的笑,接手机的时候,顺势在她手上捏了一下,脸上闪过暧昧的坏笑。 窦芍药的身子似乎过了电,颤了下想把手抽回来,但她马上制止了这个念头,只是把手象征性地缩了缩。 貂皮男笑笑,在她手上摸了摸。 “松开手。”中年男子低声说。 “大惊小怪的。”貂皮男松开攥着窦芍药的手。 窦芍药的神经崩得紧紧的,手上的肌肉像石头。但她的眼睛里,却蒙上了一层屈辱的泪水。 中年男人见状,皱了下眉头,说:“不挑了,包起来,就它了。” 说完,似乎他有些怨气似的,出去了。 手机下边的价签写着7500元,而这个价格是上扬了的,店主给她们定的销售底线是,可以下浮百分之二十,也就是说,只要窦芍药卖到6000元,她就可以得到20元保底工资,而按她们一般的销售规律,最多只能卖到6750元,也就是打九折。 可是貂皮男没有跟窦芍药讨价还价,而是直接支付了7500元。 窦芍药像做错了事的孩子,脸色涨红,局促不安地看着貂皮男,她觉得自己“宰”他太狠,有些于心不忍,于心不道德,虽然他自觉自愿。 貂皮男拿起包装好的手机,朝窦芍药轻佻地抬了下下巴,吹着口哨走出店门。 几位女店员惊讶得合不拢嘴巴了,眼珠子都差点瞪出来,傻傻地看着貂皮男扬长而去去。 接着,她们又目瞪口呆地看窦芍药。 天哪,窦芍药一下就从貂皮男身上赚了470块钱! 第66章 她把自己炒了鱿鱼 几个女孩子窃窃私语,看窦芍药的眼光复杂得很。 窦芍药快步冲进卫生间,眼泪像决堤的洪水,哗哗流淌,她喉咙里哽咽了一声,把门栓插上,一遍遍地在大腿里子掐起来。 她恨透了自己!她讨厌极了自己! 她想起自己刚才的“贱样”,想起貂皮男临走时的轻佻眼神,她狠狠地抽了自己一个嘴巴。 突然她打开门栓,冲到洗手池边,用力地搓洗右手手背,这是被貂皮男抚摸过的手背,她感觉无比地肮脏。 窦芍药一遍遍地涂抹洗手液,用力地搓洗,然后在水龙头下一遍遍冲洗…… 窦芍药辞去了手机店工作。 她去店里把工资结了,吴姐不解,觉得可惜,试图挽留她,说:“你昨天的业绩是店里最高的,刚刚取得一点进步,咋就突然辞职了呢。” 窦芍药不便解释,说找到了其他合适的工作,与所学专业对口,将来还能读研究生,所以必须辞职。 吴姐半信半疑,不无可惜地祝福了她。 从手机店里出来,窦芍药长长吐出一口气,她似乎有种逃离樊笼的感觉,一身轻松。 她突然想去看场电影,就乘地铁来到影院。买完票,她买了点快餐,早餐和午餐一起在电影院里对付。 身边一对对情侣擦肩而过,窦芍药突然想到马志军,如果现在他能在身边,两人一起看电影,一起吃零食,那有多好啊。 说曹操曹操到。这时手机突然响了起来,看屏幕,竟然是马志军打来的。 窦芍药心里不由一阵骚动,热乎乎地甜蜜,看来他俩还真是心有灵犀啊! 马志军问她干嘛呢? “准备看电影。”窦芍药特意说得惬意。 “啥?” 马志军意外地惊呼,“你不是在手机店里上班吗,咋又去看电影去了?放假了吗?” “本姑娘把手机店炒鱿鱼了!” 窦芍药说完,自己都感觉痛快、轻松,就好像她真的把人家给炒了,惬意、畅快。 “咋的了,老板欺负你了?”马志军关切地问。 “没有,就是觉得手机店没劲,没挑战。”窦芍药嘴上说的轻巧,心里莫名地痛了下,似乎被人拿针扎了下。 “好啊,”马志军兴奋地说,“要不说咱俩是心有灵犀呢,要辞职都一块辞,真是绝配!” “什么?你也辞职了?” 窦芍药手里的可乐差点洒在裤子上。 “辞了,”马志军似乎挣脱了牢笼似的快活,“我要自己创办公司,自己掌握命运。” “你——” 窦芍药想埋怨他几句,怪他这么大的事,事先不跟自己商量一下,那么好的事业单位,他竟然说辞职就辞职,太随意了! 但她马上就住了嘴。她知道马志军的性格,他喜欢自由自在,天马行空,不喜欢朝九晚五那种固定模式工作的捆绑,这是他个性使然。 记得他刚毕业那会儿,想自主创业,可他强势的母亲却不依,逼着他考机关单位,想让他像他父亲那样,将来谋个一官半职,图得个社会地位,脸上有光。 马志军不答应,他父母就威胁他,如果你不听话,非要自主创业,家里一分钱也不会支持你,将来结婚生子父母也不管。没办法,马志军才在父母的逼迫下参加考试。 可是现在,这小子到底还是自主创业,放弃了无数人羡慕的机关单位。 窦芍药心里一阵悸动,觉得真像马志军所言,两人确实心灵相通,即使辞职也是一起辞,好像提前商量好了似的。 “辞职后,你打算干什么?”窦芍药关心地问。 “我想好了,开办一个煤炭经销公司,先买几辆重型卡车,往省城倒腾煤炭,等将来赚够了钱,再建一个车队,专门搞煤炭营销。” 看来,马志军是早有打算。 “那,你的煤炭拉到省城,有销路吗?”窦芍药问。 “有,”马志军说,“你还记得和我一起打篮球的那个‘大姚’吗?” “记得,咱们上届同学,在你们球队他专打后卫。咋了,跟他合伙吗?他有资源吗?” 窦芍药想起来了,那个“大姚”虽然叫大姚,但其实个头只有一米七,是球队里个头最矮的,同学们叫他“大姚”含有戏谑的成分。 “你猜对了,他姑父是省热力公司的老总,他们公司一年需要700多吨煤炭,原来的一个供应商耍滑头,总在煤炭里掺杂使假,掺了不少煤矸石,使得燃烧热量不达标,‘大姚’他姑父火了,不再使用他供应的煤炭……” “所以,你小子就乘虚而入,撬行了是?” 窦芍药猜到了结果,揶揄道。 “你别说话这么难听好不好,”马志军说,“咱们县是全国一百个重点产煤县,煤炭大大的,质量优优的,‘大姚’他姑父乐不得让我们给他供货,怎么说乘虚而入呢,这叫良禽择木而栖,市场定位准确。” “拉倒,一个破煤炭,还良禽择木而栖呢,吹大发了!”窦芍药嘲讽道。 “这你就外行了,窦芍药同学,”马志军的得意说,“我给你科普一下,煤炭是怎么形成的……” “得得得,别跟我嘚瑟,我还不知煤炭是树木形成的,你以为我是幼儿园孩子呢,告诉你,大学学习成绩我可是甩你三条街。” “所以说,良禽择的那个木,也就是煤炭也!” 马志军卖弄起来。 “别跟我贫嘴,我问你,你下海经商,有资金吗?你妈同意吗?不得把她气得好歹啊!” 窦芍药突然担心地问。 “唉,为了这个,我妈气得哭了半宿,高血压都犯了,心脏病也犯了,连夜被送进县医院抢救,唉,不容易啊!” 马志军感慨地说。 “你也真行,把你妈都气得住院了,真是个孝子!”窦芍药说。 “哎哎哎,你别这样贬损我啊,”马志军急了,说,“这这么做是为了谁啊,还不是为了将来给孩子多赚点奶粉钱,让你们生活得更好、更体面吗?你这样说,我委屈死了。” “好好好,小马经理,我感谢你,行了!” 窦芍药觉得不能光贬损他,也得给他点动力和蜂蜜。 “啥小马经理啊,你也太小瞧我了,”马志军大声喊道,“我的名片上可写着,马志军,‘率宾煤炭经销送公司’总经理,总经理知道不?” “好好好,我期待着不远的将来,马总经理尽快把经理二字去掉,填上张侠三个字,那你才叫尿性呢!” 窦芍药说完,自己也笑喷了。 电影是个爱情片,女主人公的爱情之路特别坎坷,好不容易与意中人修成正果,可好日子没过上几天,爱人又患了绝症…… 窦芍药本不是个情绪化的人,但今天不知怎么了,她为女主人公的悲惨命运,以及他们充满心酸的寻爱之旅,感动得稀里哗啦,眼泪不停地流。 电影放映完,走出放映厅,情绪得到了放松、舒缓,窦芍药随便在影院旁边吃了碗面。 其实她想吃披萨的,但徘徊了良久,还是没舍得花那么多钱,干脆吃一碗8块钱的面得了。 回到地下室已是深夜,窦芍药把搜罗来的招聘小广告铺在床上,挨个研究。 这些招聘启事,基本都是招聘营业员或者销售员一类的,属于底薪行业。 窦芍药不甘心,看着看着心烦,一把将小广告划拉到地上,蒙头大睡。 第二天窦芍药又去了人才交流中心,这里仍然人满为患,十分嘈杂,到处都是像她那样手里举着应聘档案的大学生,他们要不打了鸡血似的亢奋,挤来挤去,要不丢了钱似的落寞,低头耷拉角。 窦芍药挤出一身臭汗,投出去几分应聘材料,也没有一家感兴趣的单位。 无奈中午时分,脚底板走得针扎一般地疼,她索性走出门外,在花坛瓷砖上坐下,脱下高跟鞋,在脚丫上揉搓起来。 喝了半瓶水,休息了十几分钟,窦芍药不甘心,再次挤进人流。 还好,一家招聘楼房销售人员的单位,对窦芍药比较感兴趣,让她明天早上八点半去公司总部面试。 窦芍药觉得,虽然这份工作与自己所学相悖,但眼下也没有更好的单位,只好先将就着,况且这家单位的薪酬比较诱人。 窦芍药准时来到招聘公司,在大楼前她发现,这是一个规模很大的房地产开发公司,大楼顶端的四个大字“兴瑞地产”,在早晨的阳光下闪烁着金色光芒。 进入大厅,两侧有介绍“兴瑞地产”的一排图片和文字。 时间尚早,窦芍药开始浏览。 浏览了一会儿,她得知,“兴瑞地产”是省城排名前五的房地产开发公司,年开发面积860万平方米,是省会城市的纳税十强企业。 还有十分钟的时候,窦芍药进入电梯,找到位于22层楼的人力资源部会议室。 窦芍药走进去,里面已经坐着11位妙龄女孩,应该都是来应聘的。 为了给面试官一个良好印象,窦芍药进去前,在门口做了几个深呼吸,努力把自己调整到最佳精神状态。 可是,当她精神饱满、神采奕奕地走进会议室,她做梦也没想到,此次面试竟然是那么的不融洽。 第67章 她把面试官呛了 这个会议室布置得很奇怪,面试官后边,竖立着一个屏风,把会议室一分为二,显然屏风后面坐着高人,意在“垂帘听政”。 面试官是一位四十岁左右的女士,面容和善,身材姣好。她首先感谢女孩子们能选中“兴瑞地产”,欢迎她们应聘。 接着她将公司简单介绍了几句,然后话锋一转,提了几个常识性、或者无关痛痒的问题,请女孩们一一回答。 “窦芍药——” 面试官拿过窦芍药的应聘材料,看着她说,“你这名字挺有意思,说说,为啥起这么个名字?为啥不像她们,叫聪聪啊、丽丽啊、淼淼啊什么的,怎么取了个花的名字?” 窦芍药没想到,面试官会在面试中问这个问题。 只见她眉头微皱了下,说:“我生长在老爷岭的深山沟里,那里漫山遍野生长着一种野生芍药,我爷爷说野芍药生命力顽强,不惧风雪,好养活,就给我起了这个名字。” 面试官颔首笑了下,问:“山野里遍地都是花花草草的,为啥不叫杜鹃、迎春啊,或者按照当地习俗,叫什么玲啊、芬啊、娟啊的呢?” “这你得去问我爷爷!” 窦芍药觉得她的语气里,含着一丝嘲讽,就有点不快。 “你这孩子,咋这样跟人说话呢?”面试官可能第一次遇到如此呛她的人,不免有些懊恼。 “我是来应聘,不是来算卦的,怎么你们这里招收人员,还看名字和生辰八字吗?” 窦芍药说完,眉毛一挑,一股英气尽显。 直到这时,她才感到面前这位看似和善,面容姣好的女人,其实是一位刁蛮的主。 那些女孩子们都为她捏把汗,她咋这么大胆?竟然敢在面试场合挑战面试官的威严,她不想应聘了? 有的女孩子暗地为她叫苦,心说这下坏了,这个顶嘴的女孩子,肯定不会被录取。 窦芍药也是这么想的,所以她说完,不错眼珠地看着面试官,有一种挑衅和看她笑话的样子。 窦芍药的脑袋高高昂起,透着一股桀骜不驯,似乎林间的一只野鹿。 她的意思再明显不过,就是你赶紧下决定,不就是不聘用我吗,干嘛非要找在我的名字上找茬,好啊,本姑娘早就想到了。 窦芍药早就想好了,只要面试官开口说,你回去,你没有被聘用,她立马站起来,高昂着头颅,潇洒地走出这里,头也不回。 可能面试官也没想到,窦芍药的嘴巴竟然如此厉害,不饶人。她的微表情瞬间起了变化,脸上阴云密布,咬牙切齿地说:“好,你问得好。你先下去,下一位。” 面试官对窦芍药的面试,到此结束。 窦芍药隐隐有些后悔,刚才不该跟她唇枪舌剑,毕竟人家是面试官,掌握着自己的生杀大权,得罪了她,自己肯定没戏。 但转念一想,窦芍药又释然了。 本姑娘就这样,虽然长在深山,虽然名字有点土,但不容许你不尊重,更不许你玷污。 所以接下来,在其他人面试的时候,窦芍药坐在走廊的长条椅上,一边左顾右盼,一边摆弄着手机,跟扈红发微信聊天。 接近中午时分,面试全部结束,面试官让人把姑娘们招呼进会议室,宣布面试结果。 “窦芍药……” 面试官念的第一个名字,就是窦芍药。 窦芍药大惑不解,其他女孩子也面露讶异之色。她刚才把面试官怼成那样,怎么就录取了呢? 她们窃窃私语,莫不是她有什么深厚的背景,“兴瑞地产”不得不录用她?要不然,就凭她刚才说话那股冲劲,就看面试官被她怼了后的尴尬表情,她也不会被录取的。 窦芍药有些发蒙,她不知道面试官哪根神经搭错了,竟然第一个录取自己。 此次面试,“兴瑞地产”一共聘用6人,录取率百分之五十。 “念到名字的留下,其他人可以走了。” 面试官面无表情地说。她脸上的表情,以及说话的语气腔调,与开始时变化较大。 面试官简单对6人训了话,就让她们回去准备,明天到销售部参加培训。 女孩子们被录用,都有些兴奋,站起来嘁嘁喳喳地往外走。 “窦芍药留下。”面试官说。 站起来的窦芍药复又坐下,不解地盯着面试官的脸。 “别以为录用你了,就翘尾巴!” 面试官的眼光变得凌厉,“如果不是张侠发话,我想任何一个公司都不会录用你的,你必须有自知之明。” 窦芍药有些蒙,“张侠?他为啥录取我啊?” “我知道个鬼,你去问他,为啥录取你!” 面试官有些愤然。 “我警告你,别看我姐夫发话了,如果你的业绩上不来,到时候照样开除你!” 说完,面试官拿起桌上材料,高跟鞋当当敲在地板上,气囊囊地走了。 “张侠?她姐夫?” 窦芍药坐在那里傻了。 接下来的两天,“兴瑞地产”销售部经理,对录取的6个女孩子进行短期培训,然后就让她们上岗了。 6个女孩子被派到“兴瑞地产”在开发区新开发的“盛宴豪庭”小区,这是一片高档住宅小区,总面积200万平米。 公司给她们的销售分成不低,卖出去一个豪华单元住户,她们大约能分得一两万,还是不错的。 如果能推销出去一栋独立的豪华别墅,收入就可观了,一般在五六万。 窦芍药听老推销员说过,除非不开张,开张吃半年,跟卖古董差不多。 但是一众推销员,收入却天壤之别,有的人半年开不了张,而有的人一个月就能卖出去3套房子。 有的人坐地铁上班,而有的人开宝马上班。 窦芍药就亲眼见过,那个据说每个月都能卖出去3套房子的女孩儿,上下班开着豪车,穿着时尚衣服,用的是名牌化妆品,成为业界传奇。 她也隐隐听一些女孩儿说过,这个女孩儿之所以销售业绩这么“疯狂”,销售能力是其次,主要可能还是牺牲了一些自身的资源,比如陪购房者喝酒、跳舞,或者上床…… 窦芍药不愿相信这些八卦,以为他们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或者羡慕嫉妒恨。 但她干了一个多月,却一户住宅也没卖出去,不仅有些焦虑起来。 这天上午,窦芍药和女孩们都在“盛宴豪庭”销售展厅待客,门外忽然起了一阵小骚动。 几名保安跑来跑去,接着,三辆豪华轿车驶到门口。 保安朝第一辆轿车跑去,打开车门,立正,“董事长好!” 车里走出一位中年男子,他朝保安点点头,快走两步朝第二辆轿车走去。这时,第二辆轿车和第三辆轿车的车门也打开了,两位老板模样的男人下车。 一位中年男子长得十分标志、儒雅,看起来是董事长,引导着两位客人走进展厅。 窦芍药进公司的第一天就听人说过,董事长叫张侠,是一所名牌大学的毕业生,典型的帅哥一枚。张侠大学毕业后,依仗家族的支持组建地产公司,这些生意做得风生水起,在省城商界颇有地位。 窦芍药至今也没见过张侠一面,今日远远得见,张侠果然长得一表人才,属于儒商那一类。 销售经理和副经理小跑着迎过去,问候张侠。 展厅里十几位售楼女孩儿,也都站起来笑脸相迎,有熟悉的小声说:“董事长来了。” 女孩子们都听说过,老板是一个帅哥,但难得见到张侠本尊,今日见他亲自带客户来参观,一定是两位重量级人物,便都很兴奋,脸上洋溢着职业性的微笑,笑颜如花,满面春风。 她们虽不是潮水般涌动,却也悄悄地挤挤插插,试图排在最前边,吸引张侠或者重量级人物的眼球。 窦芍药觉得她们太过逢迎,笑容也太假,就没往前挤,而是站在原地傻呆呆地看热闹。 销售经理躬身点头,引领着张侠他们。 两位重量级客人稍作停步,随即目光就被那些豪华独栋别墅模型吸引了,径直走过去。 “找个人介绍一下。”销售经理对副经理说。 “那个女孩儿,窦芍药。” 张侠的目光,越过女孩子们,下巴朝窦芍药扬起。 副经理愣愣,赶紧颠颠朝窦芍药跑过去。 窦芍药没想到张侠会点自己,而且他还知道自己的名字?她有些不知所措,呆呆地站在那里。 “你,窦芍药,赶紧过来呀!”副经理跑到一半,见窦芍药还木头似的,傻站在那里,气就不打一处来。 “哦,叫我啊?”窦芍药憨笑一下,走过去。 “你给两位老总介绍一下,咱们‘盛宴豪庭’独栋别墅都有哪些不同凡响之处。”张侠微笑着说。 窦芍药脑子里嗡的一声,她还没从相貌上看清张侠的样子,单这个声音一响起,她的心脏就骤然收缩了一下。 窦芍药的眼前,突然闪现出手机店里的情形,那个穿貂皮摸她手的家伙,以及身边那个穿着看似跟班的中年人。 他? 他不是貂皮客的跟班吗? 他怎么变成“兴瑞地产”的张侠了? “快啊,发啥呆啊!”身边的销售经理推了她一把。 窦芍药从回忆中清醒过来,连忙将手中的激光笔按钮按下,一道绿光发射出来,指向豪华别墅群。 几分钟后,窦芍药介绍完毕,两位老总频频点头,提出要去实地看看,感受一下别墅的氛围。 张侠前头引路,两位老总随后走向轿车。 其中一位稍微年轻的老板,穿着比较考究,走前还跟窦芍药握了下手,说:“谢谢你的精彩讲解,有时间我们再相见。” “不客气,我的份内工作。”窦芍药轻轻把手抽出来。 几个人走了几步,似乎张侠想起了什么,回头对销售经理说了句话。 第68章 原来是你 销售经理颠颠跑过来,对窦芍药说:“张侠让你跟着去,详细给客人介绍介绍。” 窦芍药没想到,张侠再次点她名,迟疑了下,看了看小姐妹,见她们都向自己投来羡慕的目光,她赶紧跟上去。 窦芍药来到门外,张侠他们各自钻进自己的车子,她犯愁了,她没有轿车,不知道怎么去现场。 “坐我的车子。”张侠摇下车窗,冲她喊道。 窦芍药上了车。这是她平生第一次坐豪车,被里面的豪华程度惊呆了。 “欢迎美女!” 车子启动前,前边司机突然回头冲她一笑。 窦芍药又傻了! 这小子?他不就是来手机店买手机的裘皮客吗?他不是大老板吗,怎么突然变成司机了? “又见面了美女,看来咱俩挺有缘分啊。”司机冲她眉毛挑了挑。 “赶紧开车,别见了女孩子就话多。”张侠说。 轿车启动,稳稳的。 第一次坐这么好的车,又坐在张侠身边,窦芍药既好奇,又有点拘束,腰板挺得直直的,眼睛看着前方,紧张得不敢说话。 她脑子里还在想那个问题,原来裘皮客就是一个司机啊,看他那天的装扮,以及那副德行,真以为他是大老板呢。 店里的小姐妹们,白冲她挤眉弄眼了,整个被他忽悠了。 张侠带着两位老板在前,逐一参观了别墅群里的几个户型,窦芍药跟在身边,不时介绍几句。 参观完毕,两个大老板比较满意,拍了一些照片,说带回去与家人商量。 经过张侠和他俩的聊天,窦芍药得知,那个跟她握手的老板姓曹,他们叫他曹董。 曹董和那位老板乘车离开别墅区。张侠朝自己的车子走去。 窦芍药仍站在路上。 张侠转回头,问窦芍药:“怎么,你不回去吗?”他指了指自己的车子,意思是让她上车。 “张侠,我,我有句话想问你。”窦芍药犹疑着说。 “哦,找我有话说,说嘛。”张侠朝窦芍药走过来。 “如果不耽误您的时间,您不介意和我走几步?”窦芍药眸子晶亮,看着张侠。 张侠迟疑了下,眉头不易察觉地皱了下,还是随窦芍药在绿化很好的别墅道路上散了步。 “张侠,我被‘兴瑞地产’录用,是不是您拍的板?” 窦芍药停住脚步,定定地看着张侠。 “你已经录用了,还问为什么干啥?”张侠答非所问。 他这样回答有他的道理,因为像他这样身份的成功人士,时不时就有一些年轻貌美的女子刻意接近,甚至不择手段,所以他跟女孩子交往一般比较谨慎,怕给自己添麻烦,造成不良影响。 还有一个原因,他不喜欢跟员工走的太近,怕她们误解,或者以此拉大旗作虎皮,挑战主管的权威,不服管。 “我喜欢透明、阳光,不喜欢不明不白!” 窦芍药见他如此态度,也不喜欢绕弯子,直话直说。 “是的,”张侠颔首点头,“你这个性格,我在手机店里就领教过了。” “那么就是说,我被录用是你决定的了?”窦芍药心中有了肯定答案。 “你很优秀,也很独特,‘兴瑞地产’能有你这样的员工,是我们的福分。”张侠再次回避话题。 “这个不用你说,我确实很优秀,这个结论早在东方大学读书时,马教授和学校领导就已经肯定过。” 窦芍药的样子比较自负,向他投去挑战似的目光,似乎他的话里有什么不良企图。 “你的确很独特,出类拔萃。马教授说的一点不假。” 面对她挑衅而不那么友好的目光,张侠非但没有怪罪,反倒温和地摇摇头,笑了。 窦芍药说完就后悔了。 她忽然意识到,自己那种语气和眼神,哪像是一个最底层的属员工,跟最上层老板的态度! 她心里惴惴不安,以为他会恼火,会斥责自己。 没想到他竟然温和地笑了。 “你认识马教授?”她似乎感受到了什么。 “马教授不止你一个得意的弟子。”张侠学着她的口气。 窦芍药不好意思了,脸刷地红了,轻声说:“这么说,你是师兄了。” “客气,没有你优秀。”张侠戏谑地说。 “你别调侃我,也别不服气,要是论在学生会的职务和学习成绩,我不一定输给你。” 窦芍药一副不服输的样子。 “这个我服,在学生会我只是个主席而已,不知道还有没有比主席再大的官儿!”张侠调皮地说。 窦芍药知道,今天自己遇到对手了,自己才是学生会副主席,而人家竟然是主席,有意思。 有了共同的东方大学毕业生身份,加上都是学生会的领导,又都是马教授的高徒,两个人再说话,就不再阴阳怪气了,而是变得温和而真诚起来。 “回答我,你刚才一直在回避我的问题,说实话,我进入‘兴瑞地产’,是不是你在背后‘作妖’?” 窦芍药虽然心中有了答案,但她还是需要张侠给她一个确切的答复。她就是这样一个性格。 “是的。”张侠这次没有回避。 “为啥?”窦芍药问。 “为啥?”张侠思忖着说,“为啥呢……噢,我想起来了,是因为你是第一个把我小姨子怼得哑口无言的人,第一个打消她嚣张气焰的人。” 窦芍药感到脸上发烧,这是哪门子理由啊?她自己都感觉好笑,便笑了起来,而且笑弯了腰。 张侠也跟着笑起来,笑得哈哈哈,眼泪都笑出来了。 “你那小姨子,平时是不是总是自我感觉良好,高高在上、目空一切的样子?是不是你被她欺负,早就想找个人怼她了?” “嗯,嗯……” 张侠捂着肚子,蹾在地上笑得身子颤抖。 “不笑了,咱言归正传。”张侠擦掉眼泪说,“你为什么从手机店辞职?是因为我的司机吗?” 窦芍药收回笑容,脸色有些忧郁,思索片刻点点头说:“你要这么说,我想这是一个导火索。” “哦,说来听听。”张侠颇感兴趣地看着她。 “那个手机店的分成很高,老板给的销售价格底线也不高,所以有些女孩子为了多挣钱,就不惜厚颜无耻起来,毫无底线地逢迎顾客,至于她们的花招,那天你不是也领教了一些吗。” 窦芍药顽皮地冲他一笑,颇有些深意。 张侠说:“你这样说我就释怀了,不然我一直为此而耿耿于怀,哎,你知道吗,事后我专门去了那个手机店,可惜你已不在了。” “是吗,你去那里干嘛?是换手机吗?”窦芍药来了兴趣。 “嗨,那天从你们那出来后,我就把司机骂了,我知道他的言行冒犯了你,亵渎了你,所以我再次去,是想跟你道歉的。” 张侠真诚地看着窦芍药。 “为何要跟我道歉?”窦芍药歪着头问。 “我觉得你跟那些女孩子不同,你是一个心地淳朴、善良的女孩子,我的司机那样对待你,我瞧见了,虽然你当时没有唾骂他,但你眼角里却隐藏着不易察觉的泪花,你的眉宇间,藏着屈辱和隐忍。” 张侠说完,爱惜地看了她一眼,“你是个独特而纯洁的人。” “谢谢你这么抬举我。”窦芍药突然感动起来,有一种受了委屈,回到家里见到父母时的那种想哭的感觉。 张侠的手机响了,他看了眼屏幕,快速地对窦芍药说:“我还有事,你好好在师兄这干,前途肯定无量。” 后来,窦芍药跟销售部经理聊天,故意把话题引道张侠身上,才得知他妻子已去世三年,是车祸走的。 “那他就没再找吗?”窦芍药八卦起来。 “不知道。”销售部摇摇头说,“不过听说,咱们人力资源部的经理,他小姨子似乎想跟他,只是他不怎么感冒那女的。” 几天后的一个下午,窦芍药突然接到曹老板的电话,说他要去“盛宴豪庭”再看看,让她陪着去。 窦芍药想起那天曹老板看自己的眼神,有些犯难,她迟疑了下还是去了。她想大白天的,曹老板又是身家过亿的大老板,不至于做出出格的事情。 可她错了,曹老板还真是个色胆包天的家伙。 他们进入独栋别墅精装修样板房。窦芍药在前介绍,曹老板跟在后边提问,他们在一楼转了一圈,来到二楼,看完书房,进入主卧室。 窦芍药还没开口,曹老板就从身后把她抱住了,一只手老鼠似的窜到她的胸部,就要往里探。 窦芍药抓住他的手,想闪身躲开。 可是曹老板身体强壮,铁箍一样紧紧地把她箍在怀里,她动弹不得。同时,他的嘴巴凑过来。 第69章 咸猪手 “曹老板,请你自重!” 窦芍药躲闪开毛烘烘的嘴巴,冷冷地说。 “见了你这样的美女,我无法自重……”曹老板猪一样的喘息着,把嘴巴再次凑过来。 窦芍药急了,后脚跟狠狠地在他脚面上踩下去。 曹老板呻吟一声,松开胳膊。 窦芍药趁势逃到门口。 “曹老板,如果您没有心思看房,那我们今天的见面到此结束。” 窦芍药说完扭头就走。 “站住!”曹老板冷笑着说,“如果我把这栋两千万的别墅买下,你会得到几十万佣金?” “不错,您说的对。”窦芍药看着他说。 “那好,我下午就跟你签合同,但条件只有一个,就是你陪我一次。”曹老板在床上躺下来,眼睛看着屋顶。 他没有看窦芍药,他觉得她一定会为这几十万佣金,而主动向自己投怀送抱。 几十万! 对于一个售楼女孩儿来说,绝对是一个天大的诱惑! “你可以不买,没人强迫你。”窦芍药面无表情地说,继续朝楼下走去。 曹老板躺在床上没动。 “怎么,你想要我把你锁在里面,过年吗?” 窦芍药走了两步,见曹老板仍然死猪一样地赖在床上不动,不由得心头火起,但她还是强忍怒火,不想跟他撕破脸。 “嘁,装啥清纯啊,不就是个卖楼的婊子吗?”曹老板起身,白她一眼,嘟嘟囔囔地下楼。 可是窦芍药太美丽了,他们下到楼梯一半,曹老板又控制不住自己了,再次把窦芍药抱住。 窦芍药用力挣脱。 “小美人,你太漂亮了,漂亮得出奇,简直像个小野鹿,我喜欢……” 由于窦芍药挣扎,曹老板有些气喘吁吁,说,“只要你从了,我聘你为张侠助理,挣年薪。” 窦芍药脑袋突然后仰,重重地撞在曹老板嘴唇上,他啊了一声,松开手臂。 窦芍药趁势跑开了。 曹老板贼心不死,抹去嘴唇上的血,想继续抓住窦芍药。 突然,他愣住了。 不知啥时,窦芍药手里多了把壁纸刀。她的眼睛里,逼射出的寒光,比壁纸刀的刀刃还森白。 “你,你想干啥?难道你还想行凶不成?”曹老板吓得腿肚子都在打哆嗦。 “信不信,我把你的脏东西割下来喂狗!” 窦芍药怒目而视,向前迈了一步,壁纸刀在曹老板面前划了一下。 “疯了,她要杀人了!”曹老板慌不择路,急急地朝楼梯下跑去,结果一步踩空,滚落下去。 这下坏了,曹老板左手掌骨折,肋部软组织严重挫伤。 这件事,在“兴瑞地产”造成了一场堪称九级大地震! 人力资源部的米部长拍案而起,非要开除窦芍药,并要求她承担曹老板的医药费。 这个米部长不是别人,正是当初窦芍药的面试官,她要报当初面试时,窦芍药当面羞辱她的一箭之仇。 销售部经理是好人,她觉得不能光凭曹老板的一面之词,就给窦芍药定罪。 她说她了解这个姑娘,虽然脾气倔强,却是个知事理辩是非的人,如果不是受到严重侵害,她是不会拿壁纸刀“行凶”的。 为此,销售部经理要求集团法务部,要彻查此事。 可是米部长却振振有词,她说:“事情明摆着,窦芍药为了推销那套高档别墅,为了拿到几十万佣金,试图勾引曹老板上床,被人家严词拒绝后,恼羞成怒,拿刀威胁追撵曹老板,造成他从楼梯上摔下来,手掌挫伤,这还不够吗?事实还不清楚吗?严惩,,必须严惩!” 销售部长不以为然,说:“窦芍药是一个正经的女孩儿,她绝不会为了区区利益而出卖肉体,我不相信她会这么做!” “知人知面不知心,”米部长哼了一声说,“别看她平时假装正经,但骨子里是啥样的人,谁也看不透,何况面对的是几十万利益,她一个小小的销售员,能不动心!” “她作为一个年轻柔弱的女孩,在一个一米八十多的男人面前,如果不是受到侵害,或者生命受到威胁,绝不会持刀相向的。”销售部经理据理力争。 “你不要再为你的部下开脱,”米部长说,“不管怎么说,她一个销售人员,在面对客户的时候,是不允许携带刀具的,单凭这一点,就说明她有暴力倾向,是颗定时炸弹,这样的人,决不允许在我们集团存在。” 两人争论得不可开交的时候,张侠从医院回来,他是去看望、安慰曹老板的。 “这件事情是很严重,但我同意销售部的意见,不能只凭曹老板单方意见,就草率处理窦芍药,不然对我们的员工不公平。” “事情到了这种程度,你还在替她说话,我真是无语了。” 米部长怨愤地看着张侠,“这件事情,已经给我们集团声誉造成了严重损害,如果不严惩,损失将不可估量!” “这个后果我清楚,但越是这个时候,我们越应该谨慎调查,如果窦芍药确如曹老板所言,我们绝不袒护,一定严惩!” 张侠严肃地说:“但如果我们草率地开除窦芍药,如果她是被冤枉的,有冤情在身,那我们集团将会因此在所有员工心理,留下一个骂名,让他们寒心,如果那样的话,我们的损失将是无法弥补的!” “为什么你一再为这个陌生的女孩说请?”米部长简直歇斯底里了,“你到底什么意思?你俩究竟是什么关系?” “简直不可理喻!我跟她什么关系也没有,你不要随便给自己员工身上泼脏水,”张侠恼怒地说,“这件事你不要插手了,由集团法务部门牵头,销售部配合调查。” “你——” 米部长气急了,指着张侠吼道,“你是不是跟她上过床,被那个小妖精迷惑了。” “胡说!” 张侠怒不可遏,重重地在桌上砸了一拳,“你不要瞎说,不要以为咱俩是亲属,就可以为所欲为,我警告你,如果再不收敛,你就收拾东西走人!” “你混账!”米部长气疯了,眼泪都气出来了。 调查结果很快就出来了,曹老板是在冤枉窦芍药。 其实那天接到曹老板电话后,窦芍药心里画魂,有一种不详的预感,走时顺手把拆解快递包裹的壁纸刀揣进包里,并提前打开了手机的录音功能…… 得知真相后,张侠也松了口气,虽然他非常坚信窦芍药是无辜的、清白的,但其实他心里却一直在打鼓,悬在半空中落不下地。 因为他清楚,万一真如曹老板所言,不要说曹老板那面不好交代,单单就是一个米部长,就会让他颜面尽失,威严扫地的。 曹老板还在医院小病大养,等待“兴瑞地产”的处理结果。 张侠想去医院把窦芍药的录音放给他听,让他消停地养伤,不要再无理取闹。 但他毕竟是商场人物,省城商圈有一定分量,仔细斟酌后,张侠觉得当面去谈不妥,如果把录音放给他,会让他颜面扫地,传出去不好听,他不想伤人,和气生财。 于是,张侠给曹老板发了个短信,说“兴瑞地产”承担他的全部治疗费用,请他安心养伤。然后,他用拼音拼出“录音”两个字,发给了曹老板。 曹老板是个精明的人,他马上懂了张侠的意思,知道自己偷鸡不成却差点被这个小女孩“反杀”,不由得冒出一身冷汗。 曹老板当天就出院回家。第二天,他差人到“兴瑞地产”,将那套豪华别墅买下。 转眼两年过去了,窦芍药已经从那个黑暗又潮湿的地下室,搬了出来。她在“兴瑞地产”旁边,租了个二手楼房,60平米,有独立卫生间和厨房,可以随时冲热水澡,她非常满意。 一开始租这个房子的时候,马志军不同意。一是这个楼房是旧楼,外观看有二三十年的历史;二是窦芍药租的房子是6楼,顶层,没有电梯,上下楼太不方便。 马志军想在西客站附近租个房子,这里交通方便,坐地铁到“兴瑞地产”也就两站地,而且离省热力公司不远,他租个大点的房子,不仅窦芍药住,还可以作为他的煤炭销售公司的省城办事处,可谓一举两得。 可窦芍药不同意,她不想掺和马志军的生意,更不想与他那些狐朋狗友搅合在一起。 她想要一个独立的、清静的属于自己的空间,只要能有独立卫生间,能冲热水澡,她就心满意足了。 马志军拗不过她,只好随了她,租了个破旧的六楼。 好事连连,就在窦芍药搬进“新居”的三天后,销售部经理找她谈话,说要提拔她当“盛宴豪庭”别墅区销售经理。 窦芍药回绝了。 她不想当“盛宴豪庭”销售经理,虽然这块销售是块肥肉,令人垂涎三尺,但却是她心里割舍不去的痛点。 那次曹老板事件后,虽然她分得几十万佣金,但她却一分钱没动,她不敢花这笔“巨款”,也不想花,甚至觉得这笔钱和手机店在求裘皮客身上挣的钱一样,让她有一种屈辱感,不敢触碰。 正好妹妹窦红英要在县城开一所幼儿园,她要独立创业,正缺资金,窦芍药就把佣金全部给了妹妹,她要让这笔钱远离自己,越远越好。 销售部经理对窦芍药的回绝,感到不可思议。因为这块肥肉,可是销售部几十个女孩子的眼中钉啊,她们盯着这个位置,就像老虎盯着梅花鹿一样,眼馋,势在必得。 可是,窦芍药竟然一口回绝了,想都不想就回绝了,让销售部经理颇感意外。 说实话,她是非常欣赏窦芍药的,虽然有时候她会感觉,这个个性十足,倔强的漂亮女孩实在不是干销售的料子,她不会曲意逢迎,不会虚情假意,不会出卖自己的底线。 按理说,这样的女孩子在自己手底下工作,是不会给部门带来多少效益的,但人就是这么奇怪,她就偏偏喜欢窦芍药,有时连她自己都觉得奇怪,为什么会喜欢这样一个不能给部门带来销售业绩的乡下野妹子呢? 无解!她也想不通! 第70章 不许侮辱我的恩人 窦芍药回绝经理的另一个理由,就是她隐约地感觉到,销售部经理的提拔,背后可能有张侠的“助力”,这个师兄让她捉摸不透,她不想跟这么有钱的人发生瓜葛。 尤其她知道,师兄的妻子不在了,她就更想与他保持一点距离,不想给他产生联想的机会。 因为,她现在的恋人是马志军,而且在她搬进新居的那个晚上,马志军要给她庆贺,请她出去吃了西餐,结果两人都喝多了,就在她新买的床上,发生了故事。 她不想跟师兄过多接触,不然她会有种“背叛”马志军的罪恶感。 似乎看穿了窦芍药心事,就在销售部经理找她谈话的下午,将要下班的时候,张侠给窦芍药打电话说,晚上有一个饭局,希望她能参加。 窦芍药心里一震,心想怕啥来啥,上午刚拒绝了经理的提拔重用,晚上他就来约自己了。 “对不起师兄,我这两天不舒服,喝不了酒,就不去了。”窦芍药婉言拒绝。 “呵呵,不强迫你喝酒,只要你到场就行。”张侠说。 “我想备考公务员,晚上要复习的,我还是不去了。”窦芍药又找了个借口。 “复习不在乎这一晚,”张侠见她态度坚决,就实话实说,“今晚和我们聚餐的,是东方林业大学的几位师友,不是我生意场上的朋友。” “哦……”窦芍药沉吟了一下。 “马教授也去,你毕业快两年了,恐怕还没见到过马教授?” 张侠果然绝顶聪明,知道窦芍药的软肋。 既然他把马教授搬出来,窦芍药就不好再拒绝了,她清楚,不要说身子不舒服或复习考公务员,就是天上下刀子,她也得去。 果然如张侠所言,参加酒会的均是东方林业大学毕业的师友,还有马教授。不过,窦芍药还是敏锐地捕捉到,这些师兄和师姐都不是泛泛之辈,皆为省城商海和政界成功人士。 马教授坐主位,张侠坐在他左边。窦芍药跟马教授打了招呼,在靠近门口的地方找了个位子坐下。 马教授招手,让她到身边右侧左。 窦芍药迟疑下,客气地说:“这些都是我的师兄师姐,我一个小师妹,哪有资格坐在那,这里挺好,我帮着倒倒酒,催催菜方便。” 马教授说:“就因为他们都是师兄师姐,才更应该爱护你这个小师妹呢,来,坐我旁边。” 师兄师姐们催她过去,窦芍药便腼腆地过去坐下。 酒宴的主题就一个,今天是马教授的生日,张侠做东,请师兄师弟和师姐师妹们一起为教授庆生。 马教授被高徒们环伺,他们又是成功人士,便高兴,酒量又大,酒宴的气氛就很活跃,师生们一起回忆在东方林大学习的点点滴滴,唏嘘感慨,边聊边喝,不知不觉时间就到了午夜。 酒宴结束时,张侠派司机将马教授送回家。其他师兄师弟和师姐师妹们都有自己的车,打了声招呼,呼啦就散了。 “我打车送你回去?”张侠看着窦芍药说。 在这些功成名就的师兄师姐面前,窦芍药自觉收敛,只喝了点红酒,在酒店霓虹映照下,脸色眼若桃花,楚楚动人。 “不必了,我自己坐地铁回去。”她婉拒了师兄的好意。 “这么晚了,你一个人回去不安全,还是我送你。”师兄已经开始向门外的出租车招手。 一辆出租车鱼似的,在夜的海洋中快速游过来,停在他们身边,靠近窦芍药的一侧车门,打开了。 “上车。”师兄在窦芍药后背上轻轻推了推。 窦芍药只好上车。 张侠绕到出租车另一侧,上了车。 车子来到窦芍药租住的小区门口,她喊停车,打开车门下车。 张侠也下了车,他喝了许多酒,走路有些摇晃。 出租车要开走,窦芍药说,你先别走,把这位先生送回家。 看张侠的意思,他是想送窦芍药上楼的,但见她这么说,就跟她道了声晚安,钻进出租车。 有了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 一周后的下午,窦芍药刚上班,就接到张侠打来的电话,说晚上他要宴请一个重要的南方客户,是融资伙伴,请师妹赏光参加陪一陪。 “我去不了。”窦芍药回答的斩钉截铁,她不想给他继续邀请的机会。 “师妹,这次的客户对我非常非常重要,”师兄用了两个非常,强调客户的重要性,“请你务必参加。” “对不起师兄,既然是非常重要的客户,我就更不能去了,我酒量不行,说话又不会委婉,万一失口说错话,得罪了客户,罪可就大了。” 窦芍药找了个对师兄不利的理由。 “师妹,求求你了,你就别推辞了,参加!”师兄言辞特别恳切。 “集团那么多中层佳丽,要职位有职位,要脸蛋有脸蛋,要酒量有酒量,你不找他们,干嘛非要在我这棵歪脖子树上‘吊死’呢。” 窦芍药听他说的可怜,就有些纠结,想不通。 “唉,不是我非要逼着你参加,”师兄叹口气说,“实话跟你说,咱们集团目前遇到了资金瓶颈,银行贷款办不下来,只好到外面融资,才能力挽狂澜……” 师兄顿了下,说,“这是集团机密,我不想过早让集团的人掺和进来,不然会引起不必要的恐慌。” 话说到这个份上,窦芍药作为员工和师妹,就没有再拒绝的理由了。 她清楚,如果集团资金链真的断裂,她作为员工将开不出工资,而师兄也会因此而走向崩溃。 “好,看你说得可怜,我不能不仁不义,但这顿酒局能不能力挽狂澜,我不可知。” 师兄见她答应,十分高兴,吩咐她现在就去大商场,买一套高档时装,给自己装装面子。 “拉倒,我本就一个丑小鸭,是你非要我愣冲白天鹅,你就是给我凤冠霞帔,我也还是我,窦芍药,山里女孩。” 窦芍药觉得他多余。 “咋的,你真拿我的面子当鞋垫子啊?不行,那个南方客户比较讲究,你必须去好好捯饬一番。”师兄的口气不容置疑。 “哎哎哎,我是临危受命挽狂澜于既倒,你咋还命令起我来了呢,不去了,你爱找谁找谁去!”窦芍药恼了。 “师妹师妹,你听我说,”师兄急了,生怕她耍小性子真不去了,“这个南方客户真的很重要,很讲究,我知道你花容月貌,想本色出席,但这个家伙矫情啊,求求你了,去买一身行头,就算咱锦上添花,行了?” 窦芍药知他急了,就答应了。 撂下电话,手机微信响了一下,她查看,是张侠打过来一万块钱。 窦芍药给他发微信,“不要羞辱我!天将降大任于我也,自当救你!” 这一晚窦芍药喝了不少酒,事后她回忆,他们四个人喝了五瓶茅台。 南方老板何青率彻底被窦芍药征服了,直喝得酩酊大醉,当场拍板,给“兴瑞地产”融资两亿。 其实一开始,他见张侠带来一位花容月貌的美女,戒备心还是很强的,生怕他搞“美人计”。 但聊了几句后,他的戒备心就彻底缴械投降了。 因为他听说,窦芍药是老爷岭来的女孩儿,就来了兴致。 何青率问窦芍药姓啥? 窦芍药说姓窦。 何青率的眼睛就亮了,直勾勾地看着窦芍药,把她看得不好意思,脸红了。 张侠心里也发毛,其实开始他邀请师妹陪何青率,心里是非常矛盾的,他担心万一何青率是个色鬼,在师妹身上打鬼主意,他怎么办? 现在,他见何青率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师妹看,心里就更毛了,他甚至后悔把师妹叫来陪他,如果这小子拿师妹做融资要挟,怎么办? 何青率见两人神色不自然,知他们误解了自己,就收回目光问窦芍药:“你认识一个叫窦大虎的吗?打虎英雄。” 窦芍药顽皮地笑了,说:“窦大虎啊,认识,太认识了!啥打虎英雄啊,现在就是一个干小老头。” “我不许你侮辱我的恩人!” 何青率愠怒了,脸色突然晴转阴。 第71章 男人的第六感觉 张侠见他生气了,紧张起来,“何董,你别生气,芍药不是故意侮辱你恩人的,她说话就是这样,有口无心的,您千万别在意。” 何青率脸色还在阴沉着,不满地说,“她侮辱谁都行,就是不能侮辱我的救命恩人。” “哇,原来你就是那个被对象踹了,跑到边境线寻死上吊的那个人啊!” 窦芍药站起来,像看大猩猩似的瞪着一双大眼睛,不错眼珠地看着何青率。 张侠汗都下来了,这个窦芍药,今天这是咋的了?吃错药了,还是故意来砸自己的场子的?这不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吗! 张侠也恼了,一把将窦芍药按在椅子上,瞪着她说:“你说啥呢,不会说话就闭上你的嘴!” “咋的了,我说的没错啊,他就是当年那个被对象踹了,不想活了,跑到边境线上吊,被我爷爷和奶奶给救下的啊。” 窦芍药说完,转向何青率问:“我说的不对吗?你不是我爷爷在‘观音崖’那边,歪脖子树下救活的那个人吗?” “是啊,是啊。”何青率连声说,“我就是那个人啊,被你爷爷在歪脖子树下救活了,还把我胖揍了一顿,唉,你爷爷的大拳头硬得像石头,一拳就把我打岔气了。” 张侠看看何青率,再看看窦芍药,不知他们说的啥意思,一脸的懵逼。 何青率端起酒杯,走到窦芍药面前,说:“没有你爷爷奶奶的再造之恩,就没有我何青率的今天,咱俩干一杯,你代表你爷爷奶奶,我敬他们健康长寿,活到一百岁!” 窦芍药也不含糊,端起酒杯跟他一饮而尽。两人一连干了六杯酒。 他俩犹如他乡遇到故知,边喝边聊,越说越兴奋,越说越亲、越激动,最后何青率涕泗横流,一会哭一会儿笑。 张侠被晾了鱼干,像个外人,傻子似的看着两人畅饮、叙旧。 但他很快就扭转了局面,化被动为主动,说:“真是没想到,天地间竟然有如此巧合的事情,本来是想给您接风,师妹还是我硬拉来的,没想到却是您救命恩人的孙女,真是缘分到了,想躲都躲不开啊,贺董,看起来咱们想不合作都难了,来,我敬您一杯。” 两人干了杯中白酒,何青率眼中泛红,感慨地说:“别看我现在人五人六的,混得还算不错,但当年那个落魄样,穷酸样……唉,真是没脸说,要是没有打虎英雄救我一命,我早就魂飞魄散了。” 说到伤心处,何青率不仅唏嘘感慨,泪水滴落。 “何董,我想您此次北上,是不是还有去老爷岭拜见打虎英雄,感谢恩人当年救命之恩的意思啊?” 张侠何等聪明,马上猜透了何青率的心思。 “当然啦,这是我多年的夙愿啊,”何青率见张侠说到心坎上,有种得遇知音的意思,搂着他肩膀说,“不瞒你说老弟,如果不去老爷岭看一看恩人的近况,我睡觉都不安稳啊。” “择日不如撞日,您看这样好不好,既然您早有此意,我看咱明天就启程,去老爷岭还愿。” “好啊,好啊!”何青率孩子似的笑着。 第二天一大早,张侠派了两辆越野大悍马,直奔率宾县而去。 窦芍药提前给马志军打了电话,他开着一辆簇新的越野车在县界等待,寒暄过后众人上车,他前边带路。 窦芍药自然就坐在了马志军的车里。 “鸟枪换炮了,这车是你借的还是买的?”窦芍药问。 “贬低我咋的,难道我就不能买一辆好车?”马志军拍拍方向盘,颇为得意。 “这么说,你的煤炭经销公司效益不错啊?”窦芍药说。 “不是跟你吹,那是相当地不错!”马志军越发地得意。 “说你胖你就喘,整个一暴发户!”窦芍药撇嘴。 两人边聊边斗嘴,不觉车子驶入率宾县城。已近黄昏,一行人就在县城最好的宾馆住下。 晚上马志军尽地主之谊,在县城最豪华的酒店摆了一桌,大家都喝的畅快。 翌日早起,众人吃罢早餐出发,太阳刚刚冒头,东方天际一片橘红霞光。 不一会儿车队进入林区,山上的树木逐渐高大起来,到处生长着人工林和原始次生林,空气顿时变得清新起来。 家乡变化很大,去往庙西村的蜿蜒山路,已被宽阔的水泥路代替,有些弯路已被取直,几个盘山路也被高架桥取代,一个半小时他们就到了。 车子存放在大舅家院里,徐大刚现在已是庙西村新任村主任,见外甥女突然带来两位大老板,三辆高档豪华越野车轰隆隆驶过村庄,颇为震撼,引起不小轰动。 徐大刚觉得脸上有面,就想让大家歇息一下,在他家吃午饭。 时候尚早,何青率急于看见恩人,就婉拒了。无奈之下,徐大刚和他们一起翻过东山,来到窦大虎家。 窦大虎不知他们要来,已和边秀珍巡边去了。 院门紧锁,众人站在门外一筹莫展。 窦芍药攀着木樟子,猿猴一般灵巧地跳进院子,让大家瞠目结舌。 窦芍药打开院门门栓,众人进院。 可是屋门也是铁将军把门,大家都渴了,却进不去屋,只好站在葡萄架下说话。 窦芍药走到门口,将旁边窗台上的一块石头翻开,下边就显现出一把闪着亮光的钥匙。 “哇塞,钥匙竟然这么放着,难道不怕被贼发现吗?” 何青率不解地问。 窦芍药打开屋门,说:“我爷爷家除了粮食,连电灯都没有,而且还远离尘世喧嚣,如果巡边战士不来,平时几个月都见不到生人,怕什么贼人呢?” “你说的也是,”何青率耸耸肩笑道,“这么偏僻的地方,哪个贼人要是翻山越岭来这里偷盗,那一定是个蠢贼。” 众人走进屋子,窦芍药点火烧开水。 大约一个小时后,临近中午十分,窦大虎夫妇回到小木屋。 众人听到屋外狗叫,知道他们回来了,都走出屋来。 何青率抢先几步,噗通跪在窦大虎和边秀珍面前,噔噔噔磕了三个响头。 窦大虎和边秀珍懵了,看着一个穿着利索的中年男人跪在面前,不知所措。 窦芍药就把何青率的事说了,窦大虎才明白过来,仔细辨认,确实是当年的那个小伙子,他掺起何青率说:“你这样磕头,老汉我可承受不起,那是要折寿的啊,快起来!” 说话间巡边战士也到了,小屋一下拥挤得坐不下人。窦芍药就把小木凳搬到院子里,大家在葡萄架下喝窦大虎自酿的野山茶。 傍晚时分,大家要告别了。 何青率掏出一张银行卡,里面有五十万,他把卡放在炕头上。 “你别磕碜我,赶紧揣起来。”窦大虎脸色阴沉了,把银行卡塞给何青率。 “您别嫌少,这是给您们的养老钱。”何青率又把卡放在炕上。 “我养老用不着你的钱,”窦大虎指着窦芍药说,“我儿孙辈一大家子人,还用得着你养老了,何老板,你能从南方大老远来看我,我就很高兴了,我得谢谢你呢。” 何青率还想坚持,窦芍药把卡塞进他兜里说:“你别再说了,不然我爷爷就急眼了。” 晚上回到县城,何青率把银行卡交给马志军,说既然老爷子不收,那你替我办件事,拉两条线到他家,一条电灯线,一条电话线。 “好嘞,剩下的钱我给老爷子把家用电器都置办上,让我爷爷和奶奶也享受一下现代生活。” 马志军说完,俏皮地去看窦芍药。 “哎哎哎,哪是你爷爷奶奶啊,现在改口早了点。”窦芍药笑说。 “早晚的事,晚叫不如早叫。”马志军嬉皮笑脸。 张侠看着他俩打情骂俏,表情有些不自然,一个劲地干咳。 窦芍药没想到,她刚回到省城三天,马志军就“杀”到了省城。 窦芍药问他干啥来了? 他支支吾吾,一会儿说“率宾煤炭经销公司”有业务,一会儿又说想你了,整得窦芍药云山雾罩的。 那晚两人温存完,马志军说:“别在这干了,跟我回率宾?” “为啥?我在这干的好好的,为啥要跟你回率宾啊。”窦芍药十分不解地看着他。 马志军伸过胳膊,将她揽进怀里说:“自打你离开率宾后,我就有种惴惴不安的感觉,吃不下睡不安,脑子里都是你,也不知咋的了。” “你呀,纯属于闲的,不好好想怎么做生意,脑子里总想我干嘛,我一个大活人,又丢不了。” “那可不见得,”马志军叹息一声,“你走后我总有种预感,预感到你要变心,要被别人抢走。” “你胡说!”窦芍药在他胸膛上捶了一拳,“我们都这样了,我还能咋变心啊,你纯粹是侮辱人!” 说完,窦芍药一扭身,把脊背送给马志军。 马志军见她生气了,连忙从后边搂住她哄道:“我哪是侮辱你啊,我是担心哪一天失去你,你想你这么优秀,又这么漂亮,太拉风了,省城那么多有钱有势的人,万一……” “你还说!”窦芍药这回是真生气了,回身揪住他的耳朵不放。 马志军的耳朵被揪得老长,疼得他直喊救命。 第72章 不想搭理你 两人闹了一会儿,趋于安静。 “芍药,你说咱们师兄是不是看上你了?” 马志军看着屋顶,当啷甩出这么一句。 窦芍药见他没完没了,想故意气气他,就说:“不知道,但我看他看我的眼神,有种不一样的意思,挺那个的。” “我就说嘛,”马志军猛地翻身坐起来,望着窦芍药说:“黄鼠狼给鸡拜年,他没安啥好心,不然他凭啥从省城开车去老爷岭啊,到你大舅家和你爷爷家显摆,嘚瑟,还整两辆大悍马显摆,无利不起早啊。” 窦芍药看着他波涛般起伏的胸膛,痴痴地看着他说:“师兄是好意啊,他不是为了帮何青率去老爷岭圆梦去吗,你这人心眼咋比针尖还细呢?” “拉倒,我心眼细,你没见师兄看你那眼神,啥呀,色眯眯的,一看就不是个好鸟!”马志军越说越激动、离谱。 “马志军,我不许你这么糟践师兄!” 窦芍药忽地坐起来,愤愤然地看着马志军。 “咋的,心疼了?”马志军不屑地说,“我还没说他什么呢,你就跟我急眼,你,你啥意思?” “没意思!你这人真没意思!” 窦芍药下地,抱着被子往客厅走。 走了两步一想不对,这是我家啊,凭啥我睡客厅啊? 于是她又走回来,很响地在床上躺下,被子裹得紧紧的,一点也没给马志军留下。 马志军光着身子露在外面,就去拽被子。 窦芍药翻身一脚,将他踹下床去。 马志军在省城呆了两天,就回了率宾县。因为他再在省城呆着,没有啥意思了。 那晚窦芍药把他踹下床,他在客厅沙发上对付了一夜,沙发太软,心里又藏着事,辗转反侧折腾了半宿,才迷迷糊糊睡着。 但很快他就被噩梦惊醒了,他梦见窦芍药披着婚纱跟自己结婚了。可是就在他无比兴奋之余,拿眼去瞧身边美丽的新娘,自己竟然“乾坤大挪移”,新郎不知怎么变成了师兄…… 马志军再也睡不着了,坐在沙发上瞪着眼睛,直到天亮。 窦芍药还没起床,他偷偷起来,去了趟厕所,开始给窦芍药准备早餐。 他一边忙活,耳朵一边倾听卧室动静。不一会儿听见拖鞋与地板摩擦的声音,他知道窦芍药起床了。 他把早餐摆到餐桌上,讪笑着请她用餐。 窦芍药扫了眼早餐,没搭理他,进卫生间化妆去了。 化完妆,窦芍药也没吃他准备的早餐,打开冰箱拿出一袋奶,就下楼上班去了。 马志军傻傻地坐在餐桌旁,简单吃了几口,出了门,就跑到办事处补觉去了。 下午醒来,马志军给窦芍药打手机,一连打了两遍,没人接听,他知道她还在生自己的气。 马志军想去“兴瑞地产”找窦芍药,又怕她没面子生气,会火上浇油,就给她发了个微信,说晚上请她吃海鲜。这是她最爱吃的东西。 过了一会儿,窦芍药回了微信,说晚上有约,让他自己去吃。 “我他妈有病啊,自己去吃!” 马志军恼怒地把手机摔在沙发上,说,“窦芍药你太过分了,给你台阶你还不下,你是要气死我!” 再说窦芍药,马志军手机响的时候,她其实没啥事情,但看是马志军来电,就没接。 后来这家伙又发来微信,说晚上请自己吃最爱吃的海鲜,窦芍药就一阵感动,心想他还是懂自己、关心自己的,就想答应下来。 可她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竟然回复说晚上有约,不去了。 微信发出去她就后悔了,这是怎么了?明明心里答应他,却发了个拒绝,唉,她追悔莫及。 窦芍药便在心里告诫自己,如果马志军再发微信请求自己,一定答应他。 可是她失望了,马志军没有再发来微信。 于是,窦芍药生气了,她生马志军的气,你为什么不再给我发一个微信呢?你糊涂虫啊,不知道女孩子恋爱生气时口是心非,需要好好哄的吗? 她也生自己的气,明明心里想去吃海鲜,想跟他和好,却干嘛要心是口非,拒人于千里之外呢? 她想再给他发微信,说为了吃海鲜推掉了晚上的约会,给自己一个台阶下。 可是,手机拿在手上,她又作罢了。 时令进入三伏天,气温突然升高,始终在33度以上,省城几百万辆汽车排出的尾气,以及两个热电厂排出的废气,都使得这里的空气弥漫着一种烧焦橡胶的味道。 省城地处平原,这些天又没有风,上空的空气似乎不再流动,仿佛笼罩在一个闷热的大铁锅里面,弄得人心焦气躁。 这天早上起来,窦芍药还没动就一身汗,租住的小屋属于旧楼,房东没有安装空调,屋子里就像蒸笼。 窦芍药想去冲个澡,刚走两步,就感觉一阵恶心,似乎腹部在酝酿一场火山喷发,她忍不住跑进卫生间。 可是干呕了几声,除了吐出几口涎水,她并没有吐出什么来。 窦芍药喝了口凉白开,就去冲澡。 上午没有客户,她和几个姐妹坐在展厅里唠闲嗑。 今年的房地产市场进入低迷,十天半月买不了一套房,大家都进入了焦虑期。 窦芍药负责的“盛宴豪庭”更惨,高档别墅从春季到初夏,就没有见到过一个客户,她们只能靠保底工资“残喘”着。 销售部原来有20多个售楼小姐,因为效益不好,集团裁掉了几个人,接着3个人自动离职,寻找其他生路。 手机来了微信,是师兄发来的,约她晚上出去吃饭。 窦芍药迟疑片刻,回复他说晚上有事,不去了。 其实她没事。但她就是不想去。 这段时间以来,师兄约她出去吃了几次饭,开始她推辞,但架不住师兄的理由都很充分,不是他的生日,就是毕业纪念日,让她不好拒绝,只好参加。 最离谱的一次,他说那天是跟前妻结婚纪念日! 窦芍药觉得这个借口奇葩,你和前妻结婚纪念日?她已经去世好几年了,你要纪念是你自己的事,干嘛非要约我啊? 神马意思?! 但最终窦芍药还是去了,她听出师兄的感伤和悲伤,不想让他一个人难过。 几次后,窦芍药突然警觉起来,这家伙难道真的看上了自己?我和他吃饭,难不成是约会? 尤其有一次她喝了点酒后,师兄送她回家,在车上她接到马志军的电话,问她在干嘛? 窦芍药说刚吃完饭,正往回赶。 “跟谁吃的饭?是不是你们张侠?”电话那段的马志军鼻子比警犬还灵。 “没有,有个小姐妹过生日。”窦芍药瞄了眼旁边开车的师兄,没说实话,她担心说跟师兄一起吃的饭,马志军会在那边跳起来。 “芍药,回来,我妈又催我了,咱们结婚?我太想你了,真的受不了这样的煎熬了。”马志军说得可怜。 师兄在身边,窦芍药不好说太多,只好哼哼哈哈应付。 马志军还在哀求,窦芍药就说自己头疼,挂断了电话。 那以后,师兄再约她出去吃饭,窦芍药一律拒绝,她不想给师兄追求自己“留活口”,更不想再继续跟马志军撒谎,因为每次骗他都有种罪恶感,觉得自己不忠不洁。 师兄又发来微信,说这个客户特别特别重要,关系着“兴瑞地产”能不能绝地重生。 窦芍药迟疑了下,正想应不应该去,突然胸腹间又是一阵涌动,她赶紧捂住嘴跑向卫生间。 窦芍药没有答应师兄的约会,她从卫生间出来,就请假去了一家药店。 她买了一盒试纸,然后直接回家。 测试结果正如她所料:她怀孕了! 窦芍药不由得热泪盈眶,抽噎起来。 这个小生命来的太不是时候,她还没奋斗出结果来,还没实现自己的愿望,咋就突然怀上了呢? 窦芍药好伤心,好委屈。 她嘤嘤地哭了一阵子,感觉特别无助,特别孤寂,她想起了马志军,一股心酸委屈的泪水再次夺眶而出。 “马志军,你是个混蛋!” 窦芍药带着哭腔喊道。 她想起两人第一次亲热时,是在那次酒后,然后就如洪水冲垮堤坝般一泻千里,不可收拾。 他们一直采取措施,可是有两次安全套没有了,马志军又猴急,说就那么一次不会中枪的,她当时也是昏了头,激情之下就答应了他。 可是就这么巧,就那么一两次她就中枪了,不知是他子弹打得准,还是她土地肥沃。 迷迷糊糊中窦芍药睡着了。后半夜睡醒,她发现竟然在沙发上睡着了,迷迷瞪瞪回到床上,又是酣睡。 第二天早起,窦芍药吃了点早餐,给经理发微信请假,然后就坐地铁去了医院。 妇产科医生经过详细检查,说她已经怀孕三个月,要她注意饮食,注意休息,注意情绪等等。 窦芍药出了医院,在门口候车廊的长条凳上呆坐半晌,公交车开过去一辆又一辆,最后她才登上回家的公交车。 此后的几天,窦芍药的反应特别大,简直把她折腾的半死不活。 她想去医院直接把孩子打掉,却下不了狠心,又有点担心害怕,他在省城没有一个亲人,最近亲的除了马教授,就是师兄。 可是他俩都是大男人,一个是比父亲还老的人,一个是暗恋自己的人,她能让他们陪同自己去医院做手术吗? 第73章 未来婆婆跪下了 犹豫间又过了几天,窦芍药的反应愈发强烈,快要被折腾散架了。 她感到特别委屈,又有些怨恨,就给马志军打了电话。 电话打通了,那端传来马志军亲切温和的问候,窦芍药突然被一种情绪笼罩住,哇哇大哭起来,一边哭一边骂马志军不是东西,毁了她的前程和未来。 一开始,马志军被她骂蒙了,她这是怎么了,上来就是痛哭,然后就骂自己是坏蛋,是坏种,不是好东西…… 直到最后,马志军才听明白,她怀孕了,怀了他的孩子。 马志军连忙安慰她,让她不要激动,不要伤心,他说马上动身来省城陪她。 “我不要你陪,你来也没有用,反正遭罪的不是你,你这个坏蛋,我要杀了你!”窦芍药语无伦次地哭着。 “宝贝,芍药,我亲爱的,你千万不要伤心,不然影响孩子发育就坏菜了。”马志军像哄孩子似的。 “我不管,我明天就去医院,我要把孩子打掉,必须打掉!”窦芍药哭道。 “不要啊宝贝,你等着我,我现在就去省城,你千万不要冲动,一切等我去了再说。”马志军听她说要把孩子打掉,急了。 “不行,必须把孩子打掉!必须打掉!”窦芍药哀哀地哭泣着。 “好好好,你别着急,等我到了再说,”马志军怕她真去医院,就安抚说,“宝贝,孩子怎么办咱俩商量,就是打掉他,你也得等我,我陪着你去医院。” 窦芍药哭着把马志军骂了一阵,又听他说马上动身来省城,陪她去医院做手术,心情好了些,就起身去楼下吃自助火锅。 她突然想,即使明天马志军来了,她去医院把孩子拿掉,她也要吃点好的,给孩子增加点营养,也不亏他来人间一趟。 可是她却没想到,既然决定把孩子拿掉,她今天给他供应再多的营养,又有何用呢? 第一次当母亲的窦芍药,丝毫没有心理准备,猛然间变得手足无措,不知所以。 不知怎的她胃口大开,吃了许多牛羊肉,又吃了不少海鲜。直到吃撑着了,她才走出火锅店。 窦芍药是一大清早被敲门声弄醒的,她知道马志军到了,懒懒地去开门。 她突然呆住了,门外站着的不只是马志军,还有一对中年男女,看样子似乎是马志军的父母。 这家伙,竟然把他父母搬来了,窦芍药突然感到一丝不安。她怨怼地瞪了马志军一眼,不情愿地给三人拿拖鞋。 “你别弯腰,小心把孩子窝着。”马志军快步进来,小心地把她搀起来。 窦芍药表情复杂地站在原地,马志军给他父母拿拖鞋。 果然如窦芍药的预感那样,马志军把他父母搬来当说客,让她跟他们回率宾县与马志军结婚。 他们不同意窦芍药把孩子拿掉,希望她把马家的骨血留下,给他们生下一个大孙子。 窦芍药有些恼怒,这是哪跟哪啊,这不是绑架吗? 她想对马志军发火,却碍于他父母在前,又是第一次见面,两人一直笑脸相迎,说话和和气气,她不好发作,但脸色极其难看。 马志军知道这样做不妥当,窦芍药生他的气理所应当,他在路上都想好了,即使窦芍药骂他打他,他也绝不生气,反正他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把窦芍药哄回去结婚。 马志军昨天听到这个消息,简直高兴坏了,他想这不是天助我也吗?这些日子以来,他知道师兄在追求窦芍药,心里一直醋醋的,悬着。 虽然知道窦芍药跟自己的感情很好,她不是那么容易见异思迁的人,但他远在率宾县,师兄又是腰缠亿贯的大老板,自己跟他不在一个档次,窦芍药就是再爱他,也架不住时间和距离的“加持”啊! 这下好了,她怀了我的孩子,如果能成功把她弄回率宾县,结了婚,她就跑不了了。 所以他毅然决然地把父母请来当说客,即使做的有点不光明磊落,那也没啥,为了爱情,为了心爱的人,这点手段不算啥。 马志军父母一个劲儿地劝说窦芍药,说既然怀上了,那就是上天送给他们的爱情结晶,是送给他们家最好的礼物,轻易不能拿掉。 窦芍药依然冷着脸子不说话。 “孩子啊,你可能不清楚,我作为过来人知道,孩子一旦怀上了,尤其是第一胎,轻易不要拿掉,如果拿掉了,以后恐怕就不好怀孕的。” 马志军母亲以过来女人的经历,奉劝窦芍药。 窦芍药还是不吭声,干脆把脊背送给他们。 马志军的父亲说:“是啊,是啊,我们单位前几年有个女孩儿,刚考进来没几天就怀孕了,她怕刚进单位怀孕,将来休产假影响进步,就把孩子拿掉了,结果坏事了,她此后想要孩子的时候,咋都怀不上了,那个后悔啊,就不用提了。” 窦芍药仍然不说话,像个木头人似的坐在那里。 “芍药,我爸我妈这么劝你,你咋一点都不动心呢?你知道吗,昨天他俩听说你怀了孩子,高兴得都蹦了起来,非要连夜坐七八个小时的车赶来,就是来接你回家的啊,芍药。” 马志军说完,坐在窦芍药身边扳她肩膀,想让她面对着他们。 “滚开,马志军,你这个骗子!” 窦芍药一把将他推开,站起来说,“不行,谁来也不行,我现在就去医院,孩子是我怀上的,我有权处置他。” 马志军急了,抢上去抱住窦芍药,“不行!你不能去医院,孩子是我们俩的,你不能说打掉就打掉!” “滚开!”窦芍药在他怀抱用力挣扎。 马志军用足了力气,她怎么也挣不开。 窦芍药急了,在他肩膀上咬了一口。 马志军发出一声嚎叫,疼得身子一颤。 窦芍药想趁势挣脱,却没有挣开。马志军仍然忍受着剧痛,死死地箍着她。 “放开我,马志军你放开我!”窦芍药又在他肩膀上咬了一口。 马志军疼得又是一个拘挛,但双手像焊住了似的,紧紧地锁在一起。 “你放开我,我求求你了,行不行?”窦芍药哀求道。 “不放!你咬死我我也不放你去医院。”马志军突然孩子似的哭了,“芍药,你别固执了,我求求你,求求你了,跟我回去?” “芍药,我求你了!” 突然,马志军的母亲给窦芍药跪下了。 窦芍药愣住了,呆呆地看着跪在面前的女人,不知如何是好。 “孩子,我求求你了,不为了别的,就为了马志军他爸,他,他已经时日不多了……” “淑琴——”马志军父亲突然面色死灰,冲过来试图把妻子搀起来,“淑琴,不要说,不要说……” 马志军母亲推开丈夫,声泪俱下地对着窦芍药说:“芍药,你不知道,志军的父亲得了肺癌,他,他一直盼着,志军能在他死前给他生个孙子……” “淑琴,不要用我的病强迫芍药。”马志军父亲说。 “妈,你起来——” 马志军甩开窦芍药,泪流满面地去搀扶母亲。 “你别管我,我要说,”马志军母亲推开儿子,继续哭着说,“芍药,你是个懂事的孩子,难道,你就忍心看着志军的父亲带着遗憾离开我们吗?” 窦芍药突然泪流满面,她就是铁石心肠,也被未来婆婆的话感动了,她双手去搀马志军母亲。 “我不起来,芍药,如果你不答应,我死也不起来!”马志军母亲哭着说。 “好,我答应您,您起来。”窦芍药说。 马志军母亲破涕为笑,一把搂住窦芍药,“孩子,你答应了,我谢谢你。” “谢谢你,芍药!”马志军父亲把手伸过来。 窦芍药的手伸进那双大手掌,感觉凉凉的,知道这是病入膏肓者的症状,心头突然一酸,说:“对不起,马叔叔,我不知道您得了重病,请您原谅我的固执,我太不懂事了。” “哪里,孩子,只要我能在离开人世前,见到我的儿媳妇,我就死而无憾了,我应该谢谢你呀,孩子!”马志军父亲说。 窦芍药结婚后,就没有再回省城上班。虽然师兄几次给她打手机,希望她回去工作,但她那时已经进入保胎状态,整日的妊娠反应,让她觉得活着比死了还难受,哪里还能回去上班呢。 转过年的春天,窦芍药诞下一个男婴,八斤二两,白白胖胖的一个大胖小子。 那时,公公的身体已经进入膏肓,整个人都是黑灰色的,像木炭雕刻出来的一样,看着都让人胆寒、肝儿颤。 窦芍药原先是准备孩子满月后,就去省城上班的。 但她想得太过简单了,孩子满月,她进入哺乳期,奶水充盈得像喷泉,总是涨得生疼,而儿子却像贪吃的小老虎,总是叼着奶头无尽地吸吮。 虽然家里雇了月嫂,但此时窦芍药对孩子已经有了母亲那样的感情,她舍不得孩子了。 当初生下儿子,马志军父亲老泪纵横,虽然身体虚弱,却激动不已。 马志军请父亲给孩子起名字,父亲坚决推辞,说芍药是咱家的大功臣,咱们老马家四代单传到你这,你爸我的心一直悬着,就怕我死后你娶不上媳妇,让咱家在你这失传,断了香火,现在你媳妇给我生了大胖孙子,那就得她给孩子取名,她应该应分。 马志军回来把父亲的话传给窦芍药,她多少有些感动,寻思了半晌,想起爷爷给父亲、二叔、三叔和自己取名字,都离不开山水,和花草树木,就给儿子取名叫马景阳。 “马景阳?”马志军咀嚼着这个名字,说,“听着挺豁亮,但这里有啥说道,媳妇你给我说说。” 窦芍药正给儿子喂奶,抚摸着他脑袋上稀疏却黝黑的头发,说:“景阳,就是当年武松打虎的那个景阳岗,我让儿子叫这个名字,是希望他将来长大后,能像武松那样孔武有力,勇猛无敌,忠孝两全。” “好啊!太好了!我儿子就叫马景阳,将来像武松那样顶天立地,成为英雄。”马志军兴奋的手舞足蹈。 第74章 谁说女子不如男 马景阳满月后,按照当地习俗,窦芍药要带着孩子回娘家住上一阵子,俗称“躲骚窝窝”。 这天一大早,窦红英、窦英俊就和葛勇来接姐姐和外甥回家娘。 窦红英还在县城开幼儿园,但竞争激烈,生源一直上不来,不温不火地凑合着开着。 葛勇是春天退伍的,他被分配回朝阳林场,成为一名护林员。 马志军开着大吉普,把老婆孩子和小姨子、小舅子送回朝阳林场,住了一晚,他因为有生意搭理,就早早回县城了。 徐翠翠见了外孙,别提有多高兴了,抱着孩子亲也亲不够。 开始窦芍药还担心,母亲能不能容得下她们母子,害怕她的疯劲儿上来,会把孩子怎么样,或者把孩子掐死。 因为在她记忆里,她们姊妹三人从小到大,母亲就没怎么抱过,除了小弟窦英俊那时母亲的疯病好转些,多抱了他几次,她和妹妹很少被母亲抱着,也没有被母亲搂着睡过觉。 还好,随着时光流逝,双鬓染霜的母亲被岁月逐渐疗愈,精神状态明显好转了些。 这次她见了外孙,喜得合不拢嘴巴,不是抱在怀里逗他笑,就是坐在襁褓旁边看孩子,生怕别人把她外孙给抢走。 回来的当天,葛勇骑着摩托走了10多里山路,又步行了10里羊肠小道,来到参场,把窦青山接回林场。 窦青山明显见老,脊背有些驼了,脸上布满皱纹,身形消瘦,满是沧桑。 窦芍药见父亲如此状况,眼圈就红了,劝他不要再在参场遭罪,下山回来。 窦青山的手上布满老茧,老茧上布满细细的裂纹,里面被黑土侵染成黑色,已经洗不掉了。 他说:“我还有七八年退休,等退休再说。” 窦英俊就骂苏强,说他早晚不得好死,坏人如坏己,没有好下场。 窦红英说:“好人没好报,坏人活千年,你看苏强硬实得像个驴,那个王八蛋活得滋润着呢。” 窦芍药问:“苏强还当场长吗?” “干着呢,这家伙还挺有干劲儿呢。”葛勇说。 “你好好干,将来把他赶下台,看林场还有谁搭理他,准保都拿唾沫吐他。”窦红英愤愤地说。 葛勇眨眨眼,嘴唇勾勾没说话。 窦青山批评女儿说:“你的嘴别那么损,苏强虽然做人不太地道,但工作能力还是挺强的,咱们林场年年是县林业系统先进,离不开他的管理。” “也就你,一辈子让那兔崽子压着、踩着,现在你还替他说话,真是没劲,要他妈换做我,早把他脚脖筋挑断了!”窦英俊白了父亲一眼。 “窦英俊,你咋跟爸说话呢,有没有数啊!”窦芍药朝他瞪起了眼珠子。 “就是,竟然敢说咱爸,胆肥了你!”窦红英也瞪了他一眼。 “你们咋回事,干嘛朝我开火啊?” 窦英俊的大脖筋绷起来,喊道,“难道我说的不是事实嘛,咱爸让那兔崽子欺负了一辈子,连个屁都不敢放,要是换做我,早拿斧子劈了他狗日的,还容得下猖狂?!” “放屁!” 窦青山抽了他一个嘴巴,说:“窦英俊,如果你再没大没小,胡言乱语,我抽死你!信不信?” 马志军把岳父拉到一边,“爸,你这是干啥,咋动手打人呢,英俊也是大孩子了。” “我不管他多大,嘴巴不干净,耍虎,我就是要抽他!”窦青山余怒未消。 “他欠揍,如果他再侮辱咱爸,我也抽他!”窦芍药白了弟弟一眼。 “打,你打,有能耐你去找苏强算账,打我算什么章程?窝里横!” 窦英俊指着父亲说,“见了苏强像耗子见了猫一样,扁屁都不敢放一个,让人家发配到参场遭罪,回家朝我发脾气,算啥能耐!” “你,你个兔崽子,看我今天不揍死你!”窦青山在姑爷和未来姑爷面前,被儿子不断地奚落,感觉颜面皆无,就恼了,举着巴掌要打窦英俊。 马志军把窦青山抱住,说:“爸,今天咱们全家团聚,芍药和马景阳回娘家,是个大喜的日子,咱不跟他生气,一会儿去饭店吃饭喝酒,我多敬你几倍。” 窦青山见大姑爷如是说,也觉得刚才有些冲动,担心吓着外孙,就换了一副脸孔,笑呵呵地去看外孙。 窦英俊捂着被打的脸,脖子还像木棍似的支棱着,不服气的样子像个掐架的公鸡。 葛勇趁机给他个颜色,硬把他拽到外屋去了。 窦青山只在家呆了两天,就匆匆返回参场,因为他惦记那里的几十亩北黄芪。 窦芍药在母亲家住了七八天,徐翠翠提醒道:“后天是你奶奶的生日,让你弟弟送你去奶奶家住几天,让你爷爷奶奶也高兴高兴。” 窦英俊职业高中毕业,正在家待业,就骑着摩托车,将姐姐和外甥送到了边境小屋。 窦大虎见了重外孙,别提有多高兴了,他说,“没想到有生之年会看到第四代人,我太幸福了,这些都是老天给我的恩赐。” 而奶奶干脆就放弃了巡边,那两天除了给窦芍药做饭,几乎跟她们娘俩寸步不离,喜欢的不得了。 用她的话说,这个大胖小子,简直像年画上画的一样,虎头虎脑,愣头愣脑的特别招人喜欢。 窦大虎每次巡边回到木屋,来不及洗手就进屋逗弄重外孙,不是带来一根狗尾巴草,在他鼻子上瘙痒痒,就是揣回来几颗野果子,挤出果汁给他喝。 爷爷得知孩子叫马景阳,是孙女给他起的名,就很中意,说:“不愧是老爷岭走出来的丫头,知道爷爷的心思。好,这个名字好哇。” “那是啊,不看看我是谁的孙女,”窦芍药也不跟爷爷谦虚,特意逗他开心,“我最懂爷爷的心了,我爸叫青山,我叫芍药,我儿子就是景阳冈上的打虎英雄。怎么样爷爷,咱一脉相传。” “好啊,大孙女,你是最懂爷爷心思的了,”窦大虎说到这叹息一声,“唉,可惜了了,如果你是个男孩,又有这种情怀和志向,那该有多好啊!” “臭老头子,看把你嘚瑟的,芍药遂着你的心愿说了两句,你就找不着北了,顺嘴胡嘞嘞,女孩咋的了,女孩更好,我就喜欢女孩,喜欢芍药。” 边秀珍像机关枪似的,突突突朝窦大虎发射着不满。 “我又没说女孩不好,我是说如果芍药是男孩子,可以为老爷岭干更多的事,会少了不少牵扯。”窦大虎为自己辩护。 第75章 至高荣誉 “爷爷,伟人不是说过吗,妇女能顶半边天,男人能干的事,我也一定能干成,我就不服那个劲儿,从小打架没有一个男孩子能打得过我!”窦芍药说完,脸上现出得意的神色。 “可不,戏文里还唱呢,谁说女子不如男,你呀,就是大男子主义,瞧不起我们女人。”边秀珍白了窦大虎一眼。 “你别不服气,”窦大虎来了倔强劲儿,梗着脖子说,“我问你,老子敢一个人进山打猎,你敢吗?老子当年一根蒿子秆插死了一只豹子,你敢吗?” “倔驴!”边秀珍瞥了一眼,“你那是不讲理,要是按你的说法,女人能生孩子,你能吗?” “你,我……”窦大虎被老婆的话噎得直瞪眼,面红耳赤说不出话来。 窦芍药怕他们吵起来,就想拿话岔开。 恰好这时,巡边的战士们进了院子,“边妈妈,边妈妈在家吗?” “在,在呢。”边秀珍撇下丈夫,径直出门迎接战士们。 “干妈生日快乐!”一位中年军人快步抢过来,啪地给边秀珍敬了个军礼。 这个人是刘喜全,当年靠边秀珍的土方子救治,才没有截肢,后来他考上军校,毕业后回到边防部队,现在是一名军官。 “快乐,快乐着呢!”边秀珍拉住刘喜全的手,喜滋滋地上下打量他,“进屋,快进屋坐。” 刘喜全和几个战士进了屋,窦大虎看着他肩上的肩牌说:“厉害了呀,你这肩膀上的杠杠变成了豆豆,是少校了。” “你知道的还怪多呢,”边秀珍嗔笑着说完,又拉着刘喜全的手,上炕坐下,担心地问,“喜全啊,你工作那么忙,管着那么多人,还特意来给我祝寿,不违反纪律?” “不违反,干妈,”刘喜全笑着把腿盘在炕上,“我特意请了假,来给您祝寿的。” “你看看这,我,我也没准备啥呀,咋招待你们啊?”边秀珍脸上闪过一丝歉意。 “啥也不用准备,干妈,我给您带来一个大蛋糕和一只烤鹅,家里有啥吃啥,只要您老高兴、健康,我们比吃啥都高兴,是同志们?” “是——” 几个军人同时回答,洪亮的声音像洪钟敲响,震得小屋嗡嗡响。 刘喜全给边秀珍家带来了一块牌子,黄底黑字,上面写着“巡边驿站”四个字。 窦大虎找出锤子和钉子,战士们把牌子挂在木屋墙上,阳光照耀下熠熠生辉。 窦芍药在爷爷家的小木屋住得很习惯。这里远离喧嚣,空气清新,静谧清静,虽是三伏天,却感觉不到多热,整个一避暑胜地。 于是,她就想在这里多住几天。 奶奶和爷爷该去巡边巡边,她把孩子哄睡后,就带着狗儿在山林间溜达,采些蘑菇、木耳等山珍,薅几把野菜,回来给他们做午餐,生活惬意而美好。 这天上午,窦大虎和边秀珍照例去巡边。 窦大虎身穿草绿色迷彩服,头戴一顶草帽,身上背着那棵已经许久没有响过的老洋炮,腰间别着一把匕首,身上斜背一只军用水壶,手里拿着一把镰刀。 边秀珍也穿着迷彩服,戴着一顶草帽,背着一只挎包,里面是应急药品和两张煎饼、几块巧克力。 巧克力是窦芍药和窦青松买的,说如果他俩巡边累了,走不动了,吃两块巧克力,就能补充一下体力和热量,免得身体吃不消走不回来。 窦大虎手里的镰刀不时挥舞着,将巡边路上长高的蒿草和小树割掉。 不知不觉,两人来到“观音崖”。太阳有一杆子高了,窦大虎觉得嗓子发干,就找了根枯树根与老伴儿坐下,掏出军用水壶递给边秀珍。 边秀珍撩起衣襟擦去脸上的汗水,喝几口温水,把水壶递给窦大虎,掏出巧克力撕开包装纸,咬了一口。她边咀嚼,边摘下草帽在脸前扇风。 窦大虎接过水壶,仰脖子咕咚咕咚喝水。 “就不能小口喝水,像饮牛似的咕咚咕咚,也不怕呛着。”边秀珍听见他饮水声,转头嗔怪道。 “你这毛病就是多,喝个水你也管,”窦大虎把水壶盖拧紧,朝边秀珍伸手,“给我块巧克力。” 边秀珍把一块巧克力递给他,继续用草帽扇风,“这天咋这么热呢,一丝儿风都没有,闷热闷热的。” “三伏天不热,还叫三伏天干啥?”窦大虎将巧克力塞嘴里。 “没人搭理你,说话像吃枪药似的,窦大虎,你不跟人戗茬拧劲儿,不会说话是不?”边秀珍朝旁边挪挪屁股,瞪他一眼。 “我说的都是实话,”窦大虎见她嫌弃地挪开,就说,“咋的,嫌我说话不好听,你就别听呗,我又没让你听。” “废话,荒山野岭的就咱两个人,你不说给我听,给谁听?给老虎啊,给豹子啊?” 边秀珍气得站起来,“哼,老虎豹子也听不到了,早就让你给祸害光了。” 边秀珍径直朝“观音崖”下走去,“别说老虎豹子了,现在连个梅花鹿和野鸡都见不到,唉,这山啊,早就让你们鼓捣得没了魂儿。” 窦大虎最怕别人在他面前提起老虎豹子,这是他一生的痛,所以每当别人眉飞色舞地说起打虎英雄窦大虎,说他徒手斗豹的事迹时,他都恨不得找个老鼠洞钻进去。 窦大虎有时都会责怪自己。 他觉得是他带人打光了老爷岭的老虎和豹子,是他和那一代人把老爷岭的原始森林都砍伐光了,让黑熊、野猪、猞猁和梅花鹿、狍子、獾子、野鸡和野兔们失去了生存的家园,它们才忽然消失的。 他经常做噩梦,梦见山间的猛虎和豹子,梦见美丽的梅花鹿和野鸡,梦见参天的古松…… 可是很快一个画面就将那些美丽的场景打破——一只被套住腿的东北虎,以及身边嗷嗷哀鸣的幼崽……接着,雌虎为了保护幼崽咬断自己的腿,它逃进深山时的那个幽怨、悲愤的眼神…… 窦大虎被噩梦惊醒,胸口憋闷,喘不上气来。 如果边秀珍因为别的事呲答他,倔强的窦大虎都会反唇相讥,回敬她几句,可就是说老虎豹子这事他不敢回嘴,因为他心虚! 窦大虎郁郁地跟在边秀珍后边,走过“观音崖”。 突然前边传来一声鸣叫,叫声幽幽,传遍山谷。 第76章 森林宝贝 幽幽的叫声没有引起边秀珍的注意,她挥舞着镰刀将身前的一丛杂草割断。 可窦大虎却一个激灵,停住脚步,竖起耳朵倾听,仔细辨别声音传来的方位。 又是一声鸣叫。接着又是几声。 “你发啥呆,走啊!”边秀珍走了几步,没有听见身后有脚步声,回头见窦大虎傻傻地倾听的样子。 “别说话!”窦大虎朝她挥手,示意她闭嘴。 “咋的,中邪了你,还不让人说话!”边秀珍嘟嘟囔囔。 “你听。”窦大虎的眼里泛出一豆亮光,轻声说。 边秀珍听了听,没有听出什么来,就说:“听啥呀,除了林涛声就是蚂蚱叫,成天听,你没听够啊?” 窦大虎摇摇头,一脸的严肃中掩饰不住由内而外泛出的喜悦,“你再听,那是梅花鹿的叫声。” “拉倒,还梅花鹿呢,梅花鹿早就叫你们打光了,哪来的梅花鹿,你在做梦?”边秀珍贬损道。 又传来几声叫声。 “是它,真的是梅花鹿的叫声。”窦大虎像个孩子似的一脸喜悦,然后甩下老伴儿,循着叫声猴子似的钻进树林。 “这又是犯了啥癔症。”边秀珍索性在路边的石头上坐下,看着老伴儿隐身在茂密的树丛中。 大约一袋烟功夫,窦大虎从树林中钻出来。 “老伴儿,老伴儿!” 窦大虎的惊叫声从身后传来,透着难以掩饰的喜悦。 边秀珍听他那么兴奋,以为他捡了百年老叶灵芝,就站起来转过身。 边秀珍的脸上,立时就充满了惊讶的表情,眼睛瞪得比橡子还圆,比水晶还亮。 因为她看见窦大虎的怀里,竟然抱着一只梅花鹿?! 怎么可能呢?他怎么会抱着一只梅花鹿呢?难道是自己看花了眼睛,还是老伴儿变戏法变出来的梅花鹿? 边秀珍揉揉眼睛,定睛细看。老伴儿怀里果然就抱着一只梅花鹿! 这是一只只有几个月大的小梅花鹿,抱在窦大虎怀里乖得像个孩童,两只湿漉漉的眼睛,透出山泉般的清澈,以及天空般的澄明。 “哪来的梅花鹿?你怎么得到的梅花鹿?”边秀珍以为自己在做梦,不相信地看着窦大虎。 “捡来的,山林里捡来的。”窦大虎喜滋滋地说。 边秀珍小心轻柔地接过梅花鹿,抱在怀里,小鹿温顺极了,脑袋贴在她胸脯上,扬起小脑袋伸出舌头,去舔她的下巴,柔柔的、暖暖的、痒痒的。 边秀珍的眼睛瞬间湿润了,她觉得怀里这个温热柔软的小东西,似乎是一个可爱乖巧的孩子。于是她迎合着梅花鹿,低下头把脸送给它。小鹿就在她的脸上舔了起来。 “老伴儿,我不是在做梦?老天咋突然把一只梅花鹿送给老爷岭了呢?” 窦大虎看着梅花鹿与妻子温情互动的场景,看得他痴痴傻傻,恍然梦中的情景,他说,“你掐我一下,看我是不是在做梦。” 边秀珍也以为是在梦中,就在窦大虎胳膊上使劲掐了一把。 窦大虎疼得直呲牙,说:“不是做梦,老伴儿,我不是做梦啊!” 说完,眼泪哗哗流出窦大虎的眼眶,像决堤的洪水,默默地流淌下来。 窦大虎把梅花鹿接过来,仔细检查了一遍,发现它的右后踢已经肿胀溃烂了,再仔细检查,才知骨折了。 “咋整的?”边秀珍关切地问。 “兽夹子夹的。”窦大虎说,“可能是前些年盗猎者埋下的夹子,被它不小心踩上了。” “它咋来的?自己来的吗?”边秀珍问。 窦大虎摇摇头,“不会,一定是它妈妈带它们来的。” “它的妈妈呢?咋不管它了呢?”边秀珍抚摸着小鹿的脑袋,它眯着眼睛,似乎很享受的样子。 “可能他妈妈带的不止它一个,见它实在没救了,怕其他孩子受伤害,就果断地抛弃了它。”窦大虎说。 “那它妈妈太狠心了。”边秀珍有些气愤。 “没办法,它妈妈只能这么选择,不然在森林里谁都活不成。”窦大虎深谙森林生存法则。 “老爷岭不是早就没有梅花鹿了吗?怎么突然又出现了呢?太神奇了!太奇怪了!”边秀珍像个小学生似的,问扬起脑袋问窦大虎。 “唉,老天就是这么让你捉摸不透,本来确实没有大型野生动物了,但它就这么突然出现了,也许,它们躲进了丛山峻岭,躲到人类找不到的地方,偷偷地繁衍生息?”窦大虎也说不清啥原因,就猜测起来。 “太让人捉摸不透了,神奇,真神奇。”边秀珍摇晃着脑袋,一脸地疑惑。 “也许,国家实行封山育林,实行公益林管护政策后,随着我们栽培的人工林成长为大树、森林,把这些野生动重新招回来的。”窦大虎琢磨道。 “那,东北虎和东北豹会不会也能回来呢?”边秀珍此时像个虔诚的小学生。 “不可能,这些顶级动物已经永远地消失了,不可能再回来的。” 窦大虎面色沉郁地望着青山峻岭,一种说不出的情绪蔓延上来,让他神情抑郁、郁闷。 “那可不一定,”边秀珍若有所思地说,“既然梅花鹿都回来了,说不准东北虎和东北豹哪天突然也会回来的。” “唉,原始森林砍光了,狍子、野猪和梅花鹿杀光了,即使东北虎和东北豹回来了,它们吃啥?不照样也得饿死吗?” 窦大虎面色沉郁,抑郁地说。 窦大虎抱着小梅花鹿回到木屋的时候,巡边战士们已经喝饱水,坐在炕上逗弄马景阳玩乐呢。 窦芍药在厨房忙碌,他们进院的时候,她刚好把最后一道菜炒完,盛在盘子里。 战士们隔着窗户看见窦大虎抱着一只梅花鹿进院,觉得好奇,呼啦啦跑出屋,把他俩围住。 小梅花鹿不淘气,也不挣扎,乖乖地趴在窦大虎怀抱里,似乎十分享受、惬意。它这种通人性的样子,惹得小战士们七吵八嚷,都争着想抱一抱它。 他们轮番把梅花鹿抱了一遍,像抱着婴儿一般谨慎,陪着小心呵护着,生怕弄疼它,或者掉到地上摔坏它。 小梅花鹿果真乖巧,似乎知道战士们对自己的痛爱和关爱,趴在他们怀里,扬起脑袋在他们手上舔舐,不时温柔地叫上两声。 那声音稚嫩而通透,一下子就把人的心给融化了。 窦大虎在仓房铺了一层柔软的干草,又找出自己的意见棉大衣铺在甘草上,将梅花鹿放在上面。他拿出自己吃饭的大碗,准备给它熬米汤喝。 窦芍药不让他熬,将儿子喝的奶粉拿出一袋,沏了满满一碗奶,放在小鹿面前。 小鹿似乎嗅到了母乳的味道,很快就把奶喝光了。 下午,窦大虎做了个夹板,给小鹿抹上伤骨药粉,打上夹板,在小鹿脑袋上轻轻拍了拍,说:“小家伙,你不要害怕,我这伤骨药有奇效,只要你不乱动,保准20天就能又跑又跳了。” 小鹿似乎听懂了他的话,一双纯净如湖水的眼睛,柔柔地望着窦大虎,清脆地叫了一声。 一个月后,在窦大虎的精心照料下,梅花鹿骨折的腿接上了,已经蹦跳自如。 而且,它精神状态极佳,不仅长高了一些,体重也沉了好几斤,壮实了不少。 窦大虎和边秀珍带着它来到“观音崖”下,他把它送到上次解救它的地方,放鹿回山。 他希望小鹿能幸运地遇上母亲,它们能闻到对方身上家族基因的味道,寄望它能重新回到母亲身边,回归家族。 窦大虎有些依依不舍,走了两步回过脑袋,见小鹿在距他几米远的草丛中,亦步亦趋地跟随着他。 “走,走,你的家在山林里,你的妈妈和兄弟姐妹也在山林里,跟它们团聚去。” 窦大虎像轰小鸡似的,双手朝外撵它走。 小鹿萌萌地站住了,叫了一声。 窦大虎狠狠心,转身继续下山。但他的耳朵却竖了起来,他听见身后树林里传来窸窣声,那是小鹿跟随的声音。 窦大虎转过身,“小鹿啊,别跟着我了,你的家在山里头,那里才是你的天堂,走,快走。” 他再次哄撵小鹿,可是它仍站在那里,歪着脑袋瞪着清澈如水的眼睛,瞅着窦大虎,似懂未懂地样子。 窦大虎捡起一根枯树枝,挥舞着撵它,跺脚吓唬它。 终于,小鹿恋恋不舍地转过身,跑进树林,鹿影一闪就不见了。 窦芍药只在爷爷家住了一周,马志军就来接她们娘俩了。 窦芍药见丈夫一脸憔悴、脸色清灰,心突然一沉,一种不祥的感觉袭遍全身。 第77章 美丽的不幸 果然,马志军告诉她,父亲昨天就陷入了昏迷状态,恐怕不久于人世,医生吩咐他准备后事。 窦芍药本想在这里多住些时日,但听马志军这么说,就抱着孩子跟他回了县城。 马志军把车开得飞快,虽然道路是平坦的水泥路面,但在他“飞车”状态下,依然也有些颤栗,如秋风中的蒲草。 车子在县医院停车场停稳,两个人抱着孩子急急地往病房跑。生怕赶不上与父亲见最后一面。 推开病房门,坐在床边的母亲站起来,见他们一家三口回来了,松了口气,说:“你爸正跟我说呢,想见见他的大孙子,正说着你们就来了,真是缘分啊!” 窦芍药猛地一震,脑海闪出一个词:回光返照! 她想幸亏马志军开了飞车,不然恐怕等公公短暂而宝贵的“回光返照”过去,自己与孩子和他见不上最后一面,他将带着遗憾而去,而自己和马景阳也将悔恨、歉疚一辈子。 窦芍药把儿子放在公公身边,马景阳躺着那里咿咿呀呀,马志军父亲想坐起来,老婆不让,马志军帮父亲翻了个身。 “景阳,马景阳,我是爷爷,爷爷啊……” 马志军父亲脸上布满笑意,伸手在孩子脸蛋上摸了摸。 也许是骨血的原因,幼小的马景阳似乎听懂了爷爷的话,竟然朝他绽开了笑脸,啊啊地张着小嘴,似乎在和爷爷说话。 “他听懂了,你们看,他在和我说话呢。”马志军父亲又笑了,眼角突然滚落下两滴泪水。 当天晚上,马志军父亲驾鹤西去。 转眼间,马景阳一周岁了。 马志军在县城大酒店置办了一桌酒席,为儿子庆生。席间大家都说些祝福的话,唯独母亲郁郁寡欢,大家知道她又想起了死去的老公,就不敢过于兴奋张扬,把欢乐压在心底。 马志军的母亲现在身体不好,自打老公去世后,她悲伤过度,换上了高血压,动不动就眩晕,天旋地转,啥也干不了。 窦芍药原本想等儿子周岁后,让婆婆帮着带孩子,她回省城,继续到师兄的“兴瑞地产”上班。 但婆婆现在这种状况,不要说带孩子,就是自己的吃喝拉撒都需要人伺候,马志军除了上班,晚上几乎都在母亲家陪伴。 窦芍药就不好提出回省城上班了,她知道那样太不孝顺,也太不人性,不仅马志军不同意,婆婆也会很伤心。 于是,窦芍药就把保姆辞了,专心在家带孩子。 她去书店买了许多书,有些是如何养护儿童的,有些是儿童的通俗读物。闲暇时间,她就给马景阳读书,不仅培养一些童趣,也希冀从小培养他爱学习的习惯,灌输一些基础知识。 有一天午后,窦芍药将儿子哄睡,自己栽歪在床上迷迷糊糊睡着了。 突然手机铃声响起,窦芍药吓得一个激灵,她担心惊醒儿子,慌忙抓起手机去了阳台。 电话是金美丽打来的,说她后天要结婚,请窦芍药给当伴娘。 窦芍药说:“好啊,美丽,恭喜你,我到时一定参加你的婚礼。” 金美丽说:“明天下午3点,咱们在婚纱店集合,给你挑一件合身的婚纱。” 窦芍药说没问题,两人聊了几句,金美丽那边忙,就把电话撂了。 结束通话,窦芍药看见窗外一棵巨大的榆树下边,几个老头在树荫里下棋。旁边的花园里,一个老太正领着一个女孩玩耍。 看到这些老人,窦芍药不觉想起金美丽的父母,为她多舛的命运扼腕叹息。 金美丽是她除了扈红外最好的少年玩伴,她是后来随着父亲一起来到朝阳林场的。 作为朝鲜族人,金美丽身上生来具有的美丽,以及能歌善舞的才艺,都给窦芍药留下了极深的印象。 金美丽大学毕业后,来到南方一个城市打拼,本来干得好好的,却不幸父亲得了脑血栓,因救治不及时落下严重的后遗症,夏天还能自己拄拐走路,秋冬天冷,脑血管收缩,病情加重,便卧床不起了。 家里就金美丽一个孩子,她只好辞职回来伺候父亲。 等她父亲病情稍微稳定了些,金美丽又去了南方。可还没等她找到新工作,母亲就把股骨头摔坏了,她是搬动父亲时,被他沉重的躯体压倒在地,股骨头摔伤的。 没办法,金美丽又得回来伺候母亲,两个病人倒在床上不能自理,她不仅要给他们端屎端尿、擦洗身子,还要搭理家务,给他们按摩身体,以免长期卧床肌肉萎缩。 后来,扈红看她可怜,就借给她10万块钱,金美丽给母亲换了人工股骨头,母亲才能站起来走路。 但母亲即使站了起来,也等于半个废人,干不了重活,又不能劳累,更不要说伺候瘫痪在床的丈夫了。于是,金美丽不得不被父母“捆绑”在家里,再也不能去外面看精彩的世界了。 父母都成了药罐子,花钱如流水,金美丽不能坐吃山空,就在林场打零工,一边工作一边照顾父母。 后来母亲的病情有所好转,不需要她照顾了,窦芍药就让马志军托了关系,在县城一家信贷公司当营业员,收入才有所保障。 窦芍药结婚后,姐妹几个时有往来,不时小聚一下,喝喝茶,唱唱歌,聊聊家常,说些女人间的体己话。 开始金美丽不愿参加,一是她的处境不好,家里父母都是半瘫之人,时刻需要她在床前照料,离不开人; 二是扈红和窦芍药都找到了如意郎君,家庭条件都不错,而她还是老姑娘待字闺中,与她俩相聚就有些自惭形秽,自觉矮人一截。 还有一点更要她的命,每次聚会,都是窦芍药和扈红主动买单,时间久了,她就有种白吃的感觉,极不舒服。 有一次她兜里揣了几百元,她不想再白吃白喝了,她想买一单。 姐妹们吃的高兴,喝的高兴,聊得高兴,直到很晚才微醺着结束酒局。 出门前,金美丽抢先一步来到台,掏出钱要买单,被窦芍药和扈红拦下了,说啥也不让她掏钱。 几个人就在台前撕起来,抢着买单。 第78章 闺蜜的警告 金美丽说:“今天必须我买单,我不是废人,也不是吃不上饭,凭啥总让你俩买单啊。” 扈红体格壮,把金美丽挤到一边,掏出一沓钱说:“谁买还不一样啊,都是好姐妹,分那么清楚干啥?再说了,你挣点钱不容易,还是留着给你父母买药吃。” 金美丽急了,脸色争得通红,眼里甚至都盈满了屈辱的泪水,窦芍药就把扈红拽到一边,顺便塞到她手里一沓钱。 金美丽似乎有点受辱的味道,想把钱还给窦芍药,不料台服务员看他们如此撕,觉得磨叽耽误时间,就说:“一共消费670块钱,你们谁买单,赶紧结账。” 金美丽突然一怔,才理解窦芍药偷偷塞给她钱的用意。 因为她手里攥着的,才5张百元大钞,根本不够买单的,幸亏窦芍药塞给自己几张,不然跟扈红争抢半天,真要是自己买单,还差170块钱,岂不是丢人丢大发了! 从那以后,金美丽自甘贫穷和弱势,知道自己在好友面前是装不起大方的,就不再争着买单了。 第二天下午三点,窦芍药与金美丽准时在婚纱摄影店会合,经过聊天得知,金美丽修得福气,苦尽甘来,找的老公叫蒋铭,是率宾县口岸海关缉私局的一名干部,是大学毕业后考过来的公务员。 蒋铭家在天津,父母都是公务员,家境较好。 窦芍药真心为金美丽感到幸福,好姐妹终于苦尽甘来,好人终得好报。 看得出来,金美丽对蒋铭非常满意,说他虽然比自己大7岁,但一点也不嫌弃她的家庭,不仅温文尔雅,知冷知热,还热别爱她,呵护她,心疼她。 第二天的婚礼是按照朝鲜族习俗举办的。 新郎新娘穿着朝鲜族婚礼盛装出现的时候,宴会厅响起一片惊叹声,新娘子简直美若天仙,惊艳极了! 蒋铭父母50多岁,专程从天津乘飞机赶来,参加儿子的婚礼。 金美丽的父母,被马志军开车提前从朝阳林场接来,安顿在宾馆,金美丽给他们买了全套新衣服,她父亲坐着轮椅,出席了女儿的婚礼。 傍晚时分,闹哄哄的一天终于结束,马志军将金美丽父母送回朝阳林场,蒋铭的父母也回宾馆休息。 窦芍药和扈红来到金美丽新房,蒋铭正帮金美丽卸妆。 几个人闲聊了一阵,天色向晚,窦芍药见新郎新娘都显疲态,就拉起扈红胳膊,要起身告辞。 扈红不走,说:“我还有几句话要跟蒋铭交代,美丽和芍药,你俩先出去。” “啥秘密话啊,还非得我俩出去?”金美丽瞪着一双大眼睛,不解地问。 “别管了,你俩出去!”扈红把她俩推出屋门,在里面把门关上了。 …… 大约十几分钟后,窦芍药和扈红走出金美丽婚房。 窦芍药问她:“你刚才搞什么鬼?神神秘秘,鬼鬼祟祟,还把我俩撵出去,真有你的。” 扈红朝她眨眨眼,俏皮地笑了,说:“我给蒋铭痛说悲惨家史,然后给他来了一个杀威棒。” “啥玩意啊,痛说家史,你痛说家史跟人家蒋铭有什么关系?人家又不是你的新郎。”窦芍药感觉她有些奇怪,就停住脚步问。 “这你就不懂了,”扈红得意地笑说,“我不是说我的家史,而是说金美丽的家史。” “为啥呀?人家新婚燕尔的,你竟然说美丽的不幸家史,这不是揭她的老底,让她出丑吗?” 窦芍药觉得她太过分,就白她一眼说,“扈红,咱们三个可是从小玩到大的好姐妹,你这样干,对得起美丽吗?” “嗨!你误解我了!”扈红见闺蜜如此说自己,气得一跺脚。 “我把金美丽不幸的家庭,都跟蒋铭说了,咋的,咱明人不做暗事,我就是警告他,美丽从小就苦,现在也不幸福,但她最美丽,最善良,最温柔,如果他蒋铭敢对美丽不好,敢欺负美丽,我第一个不饶他!” 窦芍药叹口气,无奈地看着扈红,想批评她几句,说她太冒失了,但又知她的本意是好的,是担心好姐妹被欺负,才这么莽撞行事,就收住了话茬。 “可是,你这样做,美丽高不高兴啊?她和蒋铭处对象时,把家庭状况跟蒋铭说了没有哇,如果没说,那蒋铭嫌她隐瞒家史,生气了怎么办?”窦芍药还是提出了自己的隐忧。 “这个不用你操心,”扈红大咧咧地说,“蒋铭跟我说了,美丽跟他处对象时,把家里的情况都如实告诉了他,他早就知道。” “那,蒋铭怎么说的?”窦芍药禁不住好奇,紧张地问。 扈红大步朝前走,趾高气昂的样子,就是不说话。她是在故意吊她的胃口。 窦芍药见她那样子,觉得好笑,就不再问了,而是追上来吹起了口哨。 她知道,凭扈红的性格,狗肚子里盛不了二两香油,不用问她,一会儿她自己就会秃噜出来的。 果不其然,窦芍药吹着口哨若无其事的样子,似乎把刚才的话题忘记了,扈红彻底懵了。 “哎,难道你就不想知道蒋铭咋跟我说的?”扈红问道。 “话是你自己跟蒋铭说的,又不是我让你去说的,他爱咋说咋说呗,关我啥事?”窦芍药继续吹口哨。 “你呀,真能装。”扈红终于憋不住了,“告诉你,蒋铭跟我保证了,以后一定对金美丽好,一辈子对她好!” “真的?他真是这么说的?”窦芍药停住脚步,看着扈红说,“宁可相信世上有鬼,也不相信男人的破嘴。” “他敢?”扈红瞪起了眼珠子,“我让他发誓了,他说要是背叛金美丽,就不得好死!天打五雷轰,让走私犯拿枪打死他!” 窦芍药搂住扈红肩膀,说:“扈红,你是好样的!我替美丽谢谢你!” “真能整景,”扈红也搂住她肩膀,一起朝前走,“咱们姐妹三个谁跟谁啊,你还谢我,太虚伪了。我告诉你芍药,这辈子除了父母,咱们三个是最亲的人,不知你认不认,反正我是这么想的。” “我认,扈红姐,扈大侠!你永远是我们的大姐大!” 窦芍药搂着她肩膀,一脸的幸福。 第79章 遮天蔽日 国家实行公益林管护政策后,随着封山育林力度的不断加大,老爷岭的人工林和天然次生林,历经30多年自然生长后,逐渐连片成林,并长成繁茂高大的树林。 大森林又回来了,老爷岭重又披上了葱郁的绿装。 山青了,水绿了,沼泽地不再干涸了,老爷岭又能听到鸟儿的啁啾声,夜晚的蛙鸣,又开始伴随着人们进入香甜的梦乡。 忽一天,窦大虎和边秀珍巡边,途径一片沼泽地时,却被眼前的场景惊呆了。 沼泽地上空,突然呼呼啦啦飞翔起成千上万只大雁,遮天蔽日,雁鸣阵阵,场面壮观、震撼。 这时是早春,这些大雁是要到西伯利亚度夏,孵化产仔的,它们从遥远的南方飞来,到了这里已经精疲力竭,体力不堪,便在头雁带领下,降落在沼泽地觅食休憩,恢复体力,待十天半月养精蓄锐后,再次向北飞翔。 窦大虎看着这些快乐飞翔的大雁,激动得眼泪都要下来了。 这种壮观、震撼的万鸟齐飞的场面,他有几十年没有见到了。他能不激动吗? 前些年,由于树林被砍伐殆尽,大山失去了涵养水源的能力,不仅水土流失严重,就是那些涓涓溪流也都断了流,暴漏出干涸的河床,那些亿万年形成的古老的沼泽,失去河流滋养后,也都干涸见底,水草枯死。 没有了草籽,没有了鱼虾,连候鸟都开始嫌弃,它们虽然飞到这里精疲力竭,急需营养补充体力,但干枯的沼泽,却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雁群无奈地飞过头顶…… 窦大虎知道孙女爱好摄影,回到家后顾不得洗手洗脸,就抓起电话给窦芍药打了过去,把雁群又回归的消息告诉她。 窦芍药听后十分好奇,安顿好马景阳,就驱车来到庙西村。她把越野车停放在姥姥家,顾不得吃顿饭就翻上东山,朝爷爷家进发。 窦芍药简直太兴奋了,她长这么大,还从未见过这么多的大雁,它们从头顶上呼啸而过,在天空中翱翔、盘旋,以及脆响的集体大合唱,都使她激动万分,感慨万端。 照相机的快门,咔嚓咔嚓按不停,窦芍药拍摄了几百张大雁的照片。 由于拍了太多照片,窦芍药回到爷爷的小木屋时天已黑了下来,她担心夜晚翻山去庙西村会遇到危险,就在小木屋住了下来。 草草吃过晚饭,窦芍药熬夜在笔记本电脑上将白天拍摄的照片梳理出来,分类挑选后,她精选了12张大雁觅食、飞翔、盘旋、降落、休憩、调情、恩爱的照片。 精选完毕,已经是午夜时分,她一点睡意没有,想把这些照片传到县摄影家协会的网站上,尽快地让大家跟她一起分享大雁带来的震撼与快乐。 她优中选优,在12张照片中选出6张,打算寄给摄影杂志和省报。 可当她拿起手机发送邮件时,方想起这里没有信号,手机无法使用。 此时已是午夜2点23分,兴奋中的窦芍药仍然睡意全无,她强迫自己躺在炕上,合衣睡了一觉。天刚蒙蒙亮,她顾不得吃早餐,就翻上东山来到姥姥家,开上越野车回了县城。 姥爷和姥姥都想她,想跟她唠唠嗑,让她在家吃顿饭,都被她拒绝了。 望着外孙女风风火火的样子,两位老人都觉得遗憾,但知道她有正事要做,就没有强行挽留。 窦芍药把照片发到率宾县摄影家协会网站上,立即引起了轰动,他们见到这些照片非常震惊,如获至宝。第二天,县摄影家协会骨干们就组织了十几个人,开着三辆越野车直奔窦大虎家。 小屋装不下这么多人,他们就在院子里搭建了帐篷。 更有几位摄影发烧友,为了更准确地捕捉到大雁的生活习惯,干脆把帐篷搭在沼泽地边上,吃住在这里。 几天后,省报刊登了窦芍药的照片,在全省范围引起轰动。 省市摄影家协会的爱好者们,还从未拍摄到这么多大雁栖息在一起的照片,就分别组成了5个摄制小团队,“杀”气腾腾地奔向窦大虎的边境小屋。 天空中的大雁和鸟儿回来了,老爷岭便不再寂寞,重又恢复了生机,鸟鸣,蛙鸣,蝉鸣,林涛,水声,风声、鹿鸣…… 逐渐地,朝阳林场的护林员们,不断带来各种令人惊喜、振奋的好消息:马鹿回来了,猞猁出现了,狍子结伙了,野猪成群了,金雕翱翔了…… 老爷岭又活过来了!它重又活成了原来的模样! 每听到一个好消息,窦大虎都热泪盈眶,面朝西方双手合十,谢天谢地,阿弥陀佛,感谢国家施行了好政策,才使老爷岭的山山水水重又恢复了生机,找回了山魂! 金秋来了。 今年天气好,入秋以来就没下过雨,总是天高云淡,雁阵翩跹。直到九月九重阳节,老爷岭也没下过一场霜,这种现象被称作自老山。 山岭逐渐变得五彩斑斓,色彩绚烂。那漫山的红叶,犹如燃烧的火焰,又似灿烂云霞,让人赏心悦目。 天随人愿。这年是大年,老爷岭收山,各种浆果挂满枝头,野榛子、野核桃和橡子、松籽,落满一地。 松鼠和那些以坚果为食的小动物们自然喜不自禁,上蹿下跳,嘴巴塞得鼓鼓的,开始储备越冬实物。 成群的野猪、野狍子和梅花鹿、马鹿,跳跃林间,成为老爷岭最为动人、和谐的画面。 窦大虎和那些老一代的林业人,无不感动,无不欣喜,这辈子还能见到山青水绿的美丽画卷,就是死也没有憾了! 可是,就如现代迅猛发达的数字电子时代虽然给人带来了巨大的便捷,但也必然会出现黑客一样,事务的美好总是伴随着丑陋出现。 如此多的野生动物出现,惹得那些嘴馋的人出现了,那些为利益铤而走险的人不怕死,开始蠢蠢欲动。 森林和草甸里,失踪了多年的猎套,又被人偷偷布下,山林里不时传来野生动物被套住后,无奈的挣扎声,以及它们濒死前的哀嚎。 第80章 黑熊的眼泪 这天上午,窦大虎和边秀珍照例出门巡边。当他们走出十来里地,准备坐下来喘口气,喝口水的时候,突然听到右边的森林里传来一阵咆哮声。 窦大虎侧耳倾听,那声音既愤怒,又透着无奈,又像是哀嚎和哭泣。 窦大虎二话不说就钻进了森林。他挥舞着砍刀砍断密密麻麻挡路的藤条,走出几百米,看见一条经过榛树丛的兽道上,一只半大黑熊被猎套套住了脖子 可能是被套住的时间太久,黑熊挣扎得动作太大,猎套紧紧地勒在黑熊脖子上。它已经奄奄一息了。 窦大虎骂了句脏话,说下套子的人不得好死,生孩子没屁眼!他朝黑熊凑过去。 黑熊以为他是下套子的人,拼尽最后一丝力气站起来,挣着猎套朝他怒吼起来,那意思是要把他咬死而后快。 猎套本来在它挣扎下,已经很紧了,勒得它喘不上气,它再这么拼命一挣,猎套又收紧了一些,几乎要把黑熊的脖子勒断,黑熊咣当一声倒在草丛里。 黑熊虽然倒下了,也没有了挣扎的力气,但它眼里的愤怒、怨恨,依然透着令人胆寒的杀气。 黑熊嘴里发出阵阵威胁的声音,但那是强弩之末,因为它已经站不起来,也喘不上气了。 窦大虎轻轻走到黑熊跟前,温声说:“你别紧张,我不是下猎套的人,不是来害你的,是来解救你的,你别害怕,你要听话。” 黑熊似乎对人类充满了敌意,它有些不相信窦大虎的话,想再次站起来向他扑过去,咬死他。 可是它已经力竭了,气若游丝,它只是脑袋动了动,爪子伸了伸,其他黑熊就无能为力了。 “你要相信我,我不是害你的人,是来解救你的,”窦大虎试探着在它脑袋上轻轻拍了拍,和颜悦色地说,“你得配合我,我才能把你脖子上的猎套解下来,不然你就死路一条了,你知道吗?” 这回黑熊似乎听懂了,它从他轻柔的动作以及和善、真诚的里看到,眼前这个黑大汉没有凶意,没有再想伤害它的意思。于是黑熊不再怒吼,而是露出臣服样的乖顺表情。 “哎,这就对了,别害怕,我不是害你的人……”窦大虎又在它头上拍了拍,安抚道。 黑熊彻底放下了戒备和敌意,它相信了这个黑大汉,是来解救自己的。 窦大虎费了很大劲,才把猎套从黑熊脖子上解下来,他右手的虎口被钢丝套勒得血肉模糊。 窦大虎不顾手上的疼痛,仔细检查了黑熊的伤势。他发现黑熊的脖子被猎套勒住的部位,毛没了,皮开了,肉绽了,油丝绳勒进肉里,快要勒到它的气管。如果它再挣扎一下,就会被彻底锁住气管窒息而死。 但黑熊还是休克了过去,窦大虎解下腰间的绳子,把黑熊两个前爪绑在一起,又把绳子勒进黑熊嘴巴,免得它醒了伤人。 这时边秀珍呼喊着走过来,她见窦大虎这么长时间没回来,有些担心,就沿着他砍断藤条开辟出的小路,找寻过来。 “挨千刀的,这些人太损了,就为了那点钱,差点要了黑熊的命,真是不得好报!” 边秀珍见黑熊伤势如此严重,不禁义愤填胸,狠狠地诅咒。 窦大虎扛起黑熊回到家里,黑熊醒了过来。它想挣扎,却无法动弹,脖子上的伤口又流出许多血,它实在太虚弱了,动弹不得,便睁着惊恐的眼睛看着眼前的窦大虎,嘴里发出愤怒的威胁声。 “你别害怕,我不伤害你,我是救你命的,你要乖啊,听话!” 窦大虎把黑熊关进仓房。边秀珍拿来草药膏,窦大虎给黑熊抹上,用布包号。 大概黑熊听懂了窦大虎的话,或者它感受到了他的善意,知道他是来帮助它的,就乖乖地躺在地上,任凭窦大虎给它抹药,包扎。 给黑熊包扎完伤口,窦大虎拍拍黑熊脑袋说:“今后这里就是你的家了,你不要动气挣扎了,不然伤势严重了,神仙来了也救不了你,知道吗?” 黑熊听懂了他的话,朝他点点头,眼睛眨了眨,流出两滴晶莹的泪水。 窦大虎心里一热,他知道那是两滴黑熊感谢自己救命的泪水,便走出仓房,径直来到鸡窝。 “你要干啥?”边秀珍似乎感觉到一丝不妙,跟过来问。 “黑瞎子伤得太重了,得给它增加点营养,不然它活不了多久。”窦大虎抓住一只老母鸡说。 “增加营养增加呗,你抓我的鸡干嘛?”边秀珍夺下母鸡,怒视着窦大虎。 “给我。”窦大虎去抢老伴儿手里的母鸡。 “不给。”边秀珍把鸡撒开,放进鸡圈里了。 窦大虎还要去抓鸡,边秀珍就恼了,堵在鸡圈门前不让他进去。 “你让开!”窦大虎说。 “你走开!”边秀珍像个门神,挡在鸡圈门前。 窦大虎推了她一把,没推动。 边秀珍向他怒目而视,“咋的,你还跟我动手啊?” 窦大虎急了,不想再跟她争执,手上用了力气,猛地把老伴儿推到地上,进了鸡圈。 边秀珍被老伴儿推倒,坐在地上哭了,“死倔驴,你有病你,竟然要杀我的鸡喂黑瞎子,你……那是下蛋的老母鸡啊,你杀了它,我咋给芍药的孩子攒笨鸡蛋啊。” 窦大虎不搭腔,闷声抓起一只母鸡走出来。 边秀珍想去抢夺,被他跑掉了。边秀珍就在后边追,骂他“老倔驴”,说他有病。 这时,巡边的几个战士来到院子。 边秀珍不好再追撵窦大虎,站在院子中间,眼圈通红地看他杀鸡。 巡边战士不知就里,热情地跟边秀珍打招呼。边秀珍脸色难看地应了声,擦去眼角泪痕,去厨房烧水。 细心的战士发现“边妈妈”哭过,就问她咋的,遍妈妈,你为啥难过啊? 边秀珍觉得委屈,就把事情经过跟战士们说了,“这个死倔驴,一点也没有亲情味,在他眼里重外孙还不如一只黑瞎子重要,气死我了!” 战士们听罢,虽觉得窦大虎的做法有些过分,但知他救助黑熊心切,他们又处在深山里,没有别的肉食给黑熊吃,只能杀鸡了。 战士们就去劝边秀珍,说明年春天给她抓10只小鸡仔,补偿窦大虎给她带来的损失。 “可是,我家就3只下蛋的母鸡,他都给我宰了喂黑瞎子,我咋给重外孙攒笨鸡蛋啊,我都答应了芍药,我咋办啊?”边秀珍脸上仍然不开晴。 第81章 死也要死在山上 “这件事情好办,”一个战士笑着拉住边秀珍的手,“边妈妈,我们再来的时候买几只母鸡带来,不仅给黑熊吃,也能增加您下蛋母鸡的数量,岂不是一举两得。” 边秀珍听他这么说,脸上才有了笑脸。 经过一个多月的细心救治,黑熊在吃掉4只老母鸡后,脖子上的伤口彻底痊愈,也长大了一些,壮硕了不少,黑色的毛发在阳光下闪烁着缎子般的光泽。 现在,它跟窦大虎成了朋友,老远就能嗅到窦大虎的气息,也能听得出窦大虎的脚步声,只要窦大虎推开外屋门,它就知道是窦大虎,便迫不及待地抓门,发出撒娇一样的叫声。 窦大虎巡边的时候,和边秀珍捡拾了不少橡子和榛子,野葡萄熟透了,齁甜齁甜的,是黑熊的最爱。他俩带回来喂给黑熊吃。每当这个时候,吃饱了的黑熊就和窦大虎玩耍,像个孩子似的,特别黏人。 也许是相互熟悉了身上的气息,黑熊和窦大虎豢养的黄狗成了朋友,有时他也会把黄狗牵进来,与黑熊玩耍一阵子。 立冬前,窦大虎决定把黑熊放归山林,因为他知道,它要尽快熟悉地形,尽快地补充到足够的脂肪,然后在大雪封山之前,寻觅一处安静的地方冬眠。 黑熊恋恋不舍地进入山林,窦大虎站在那里望着它的背影,直到它完全消失在树林中,才有些郁郁不乐地回到家里。 第二年夏天的一个凌晨,窦大虎正在被窝里睡得香甜,猛听见外面黄狗叫了几声,他以为来了野狼或者狐狸什么的,就披衣下炕,出来探个究竟。 黄狗叫了几声不叫了。外面漆黑,只有东方的启明星闪烁着晶亮的光芒。 窦大虎去鸡圈看了看,鸡鸭们都在昏睡,没有狐狸和黄鼠狼偷鸡的迹象。他想也许是一只路过的野生动物,大黄狗多管闲事,汪汪几声提醒它们别靠近,这里是老子的地盘。 他见没啥异样,就回屋睡觉去了。 睡了一会儿,天亮了,窦大虎起来去茅厕。 他推开外屋门,看见院门外多了件东西,出于好奇,窦大虎打开院门,结果让他大吃一惊! 一头死了的小野猪,放在门外。 怎么回事?小野猪怎么死在家门口了? 窦大虎百思不得其解。看起来,小野猪是刚被咬死不久,身上的血迹还未干透。 窦大虎把小野猪拖回院子,剥皮卸肉,咸盐卤上,放在后墙阴干。 过了些日子,怪事又发生了。 这回黄狗叫,是在黎明时分,也是叫了几声就不再叫了。 那时窦大虎刚醒,正在穿衣服,听见狗叫连忙下炕。趿拉着鞋子推开屋门,想探个究竟。 这回他看清了,院门外有一个高大的黑影,正站在门外,似乎在扒门朝里张望。听见开门声,那个站立的黑影落了地,匆忙朝树林里跑去。 窦大虎一下子就认出来了,那只成年黑熊就是他去年从猎套下解救出来的黑熊。他赶紧打开大门追出去,吆喝起来。 可是黑熊又恢复了野性,它不再与窦大虎玩耍纠缠了,而是站在远远的山岗上,朝窦大虎家眺望了几眼,就隐入森林中。 院门外,放着一只死狍子,看牙印和血迹也是刚被黑熊咬死不久,脖子上还滴着鲜血。 窦大虎一下感慨万端,他明白,这只狍子和上次的那头小野猪,都是黑熊对他的馈赠,它是报恩来了。 新时代来临,随着改革开放的不断深入,东北大地重新焕发了生机,人们的生活水平日益得到提高,一些赚了钱的农村青年,开始在城里买房,把子女迁到城里就学,年迈的父母在城里照顾孩子,颐养天年。 随着这股潮流的推动,朝阳林场一些老人到了退休年龄,就不再参与繁重的体力劳动,他们或者进城养老,或者在家干些力所能及的活,帮衬一下孩子。 参场仅剩的三个老头,似乎统一了口径,突然之间就下了山,不再在参场“遭罪”了。 这样,参场就只剩下窦青山一个人了。 窦芍药听说后来到参场,劝父亲也别在这里遭罪了,赶紧随她下山,跟母亲一起搬到县城。她给他们买一个有暖气的楼房,父母住着不再遭受寒冷的欺负,没事了跟那些老头下下棋,唠闲嗑,散散步,多好啊! 可是窦青山不听劝,他说:“我的北黄芪种植刚取得初步成功,如果我下山了,这几十亩北黄芪咋办?十来年的心血,不白费了吗?不下,谁愿意下山谁下,反正我是不下山。” 窦芍药觉得父亲太犟,他历经多年深山老林的艰苦生活,虽然呼吸着新鲜空气,喝着无污染的纯净山泉水,但因为远离尘世,孤独寂寞不说,就是一日三餐也总是对付,没有像样的蔬菜,很少吃到各种肉食,无法补充蛋白,使得身体严重的营养不良,胃病也很严重。 她心疼父亲,更心疼母亲,现在家里几乎空巢,只有母亲徐翠翠一个人在家,她和妹妹在县城,弟弟窦英俊职业中学毕业后,不认真找工作,也在县城晃荡,她就觉得母亲很可怜。 养育了三个孩子,到最后三个人像雏鸟出巢,扑棱扑棱翅膀都飞走了,老巢里只剩下母亲一个人,实在凄凉可怜。 窦芍药就担心,家里没有人照顾,没人说话唠嗑,时间久了,太过孤独寂寞的母亲无法排解情绪,会使得病情愈发严重。 “你不为自己着想,那也得为我妈着想,我们都在城里,你在参场,把她一个人撇在家里,又孤独又寂寞,这太残忍了。” 窦芍药说到这,竟然为母亲难过起来。 “可是,我这一大摊子事,离不开我啊,你叫我咋办?”窦青山摊开皲裂的布满褶皱的双手,无可奈何地看着窦芍药。 “卖掉,把黄芪都挖出来,卖掉算了。”窦芍药说。 “卖掉?”窦青山没想到女儿会想出这个办法,不免吃惊,瞪着眼睛说,“这可是我二十几年的心血啊,你让我卖掉,那还不如把我卖掉呢。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把黄芪卖掉!” “那我妈咋办?难道你就不管她了?”窦芍药的语气加重了。 “不行的话,让她也搬来,跟我一起住,一起种植北黄芪,我照顾她。”窦青山说。 “不行!” 窦芍药当即否决,“你在这已经够遭罪的了,还想让我妈来跟你遭罪,你说的好听,你照顾他,你看看你这些年累得多苍老,腰都驼了,你让我妈也跟着你来遭罪受苦,坚决不行!” “那你说咋整,反正我是打死也不下山!”窦青山来了倔强劲,扔下女儿,自己进了黄芪地。 第82章 父亲的狠话 窦芍药望着父亲佝偻的后背,满头的白发,以及他穿着的打着补丁的、脏兮兮的破衣服,突然一阵心酸,眼泪就模糊了视线。 她跟着走进黄芪地,心疼地说:“你看看你造的,像个小老头,又脏又苍老,表面上看,你比你同龄的人大出十几岁,不知内情的人,还以为你已经七十了呢,值得吗?” “我就是个小老头,咋的?你再嫌弃,我也是你爸!”窦青山硬撅撅地扔下一句话,拔起一棵半尺高的野蒿子,撇出黄芪地。 窦芍药就觉得委屈,说:“我啥时候嫌弃你了,你扯着脖子跟我喊,至于吗?真是不可理喻!” “老子就这样,爱咋咋地!” 窦青山突然直起腰,冲女儿怒吼道,“你他妈再嫌弃我,再瞧不起我,我也是你的老子!” 常年在深山里生活,窦青山逐渐养成了怪癖脾气,而且越来越火爆,越老越随他父亲窦大虎。 窦芍药好心来劝父亲下山,不想让他继续再遭罪,可没想他却如此误解自己,就气哭了。 “行,你愿意在这深山沟里遭罪,那你就继续遭,没人管你!”窦芍药的倔强劲也上来了,“你要是病了,难受了,自己一个人在这里受着,没人管你!” 她情急之下,说了句狠话。 “滚!我他妈用不着你管!” 窦青山爆喝道,“我就是死了,臭了,也不用你管,我就埋在这里,自生自灭,咋的?” 窦芍药没法再接话了,因为她清楚,自己再接下去,只能说出更难听的话,伤了父女的感情。 窦芍药不再说话,红着眼睛回到木屋里,把父亲的被褥拆洗了一遍,又把他的几件衣服掏出来,把被树枝刮破的口子缝好洗干净,就打算下山。 也许她走后,父亲冷静下来,觉得跟女儿吼,说下那么狠的话,把女儿的孝心给伤着了,窦青山就也跟着来到木屋。 “你赶紧回去,还要赶那么远的山路,天晚了不安全,现在山里又出现了大牲口(大型野生动物),它们会伤人的。” 窦青山坐在一只马扎上抽烟,闷闷地说。 窦芍药没搭腔,继续用力搓洗父亲的衣服。衣服太脏了,又有浓重的汗泥味儿,窦芍药一连打了三遍肥皂,换了六盆清水,才把几件衣服搓干净。 她把衣服晾在树枝上,又去翻出来两件,泡在水里准备打肥皂。 “放那,一会儿我自己搓洗,你还是赶紧下山,太阳已经偏西了,天黑后野兽们就该出来觅食了。”窦青山催促道。 “你自己洗,能洗干净吗?”窦芍药给脏衣服打肥皂,说,“你要是自己能洗干净,能这么大的汗臭味儿吗!” 窦青山不说话了,去了另一个木屋,拿出一些自己制作的野玫瑰茶,又拿出几根野生老黄芪和一些黄芪籽,装好袋子,放在窦芍药身边。 “这些是黄芪籽,你回家掺在枕头瓤里,活血养气,还治疗失眠,你不是最近总失眠吗,用这样的枕头慢慢就好了。” 窦青山说完,连续咳嗽了几声。 “咳嗽这么厉害,还老抽烟,你就不能把烟戒了!”窦芍药低头搓洗衣服。 “唉,在这深山老林里,没个说话的人,就只好抽烟解闷了。”窦青山叹息一声。 “你还知道孤独寂寞啊?”窦芍药看了一眼父亲,又心疼了,“知道没孤单意思,还不下山,真是没治了!” “赶紧走,别在这烦我了!” 窦青山突然站起来,回屋躺下了。 过了一会儿,窦青山听见窦芍药要起身的样子,从房里抛出一句话: “你要是孝顺,就把你妈接到城里住暖气房,你们姊妹三个好好照应她,我就心满意足了。” 窦芍药没搭腔,背起背包下山了。 窦芍药从参场往回走的时候,太阳还有两杆子高,就要落山了。身上背着父亲给的野玫瑰茶和老黄芪,她加快了脚步。 但即使如此,她还是贪黑了。 天色暗下来的时候,还有六七里路才能到朝阳林场。森林里突然变得诡异和恐怖,夜雾像鬼魅似的从地底下蔓延出来,逐渐笼罩了森林,一股腐臭的味道,充刺着鼻孔。 森林里突然想起飞翔的声音,不知是蝙蝠还是夜枭,叫声像孩子的哭声,让窦芍药汗毛都竖竖了起来。 蛙鸣、蝉鸣响成一片,林涛阵阵,风声鹤唳,偶尔传来几声狼嚎。 窦芍药虽然从小生长在林区,胆子很大,但此时她也不仅紧张起来,大型猛兽一般夜间出来捕食,如果与它们遭遇,哪还有生还的希望? 窦芍药捡起一根枯树枝,整理成一个木棒,有擀面杖那么粗,她拿在手里,加快了脚步。 翻过南山,在山梁上窦芍药看见朝阳林场的几行路灯,心里多少放松了不少,喘了口粗气,快步朝下山走去。 徐翠翠的病情开始复发,有时连孩子们都不认识了,但也奇怪,她发病的时候不认得窦芍药和窦英俊,却偏偏认得二女儿窦红英。 也许,在三个孩子中,只有窦红英的长相和性格随她,她从二女儿身上能看到自己的影子,才在发病糊涂混沌的时候,认得出窦红英。 窦芍药没有把父亲劝下山,就劝母亲跟她去城里享清福。 可是母亲发病了,不认得窦芍药,所以不管她如何温言相劝,母亲就是一个劲地摇头,摇得拨浪鼓似的,也不跟她去县城住,还把她往外撵,她把她当成了外人。 窦芍药劝了好久,母亲也不答应,只是用警惕、惊恐的眼神看她,生怕她把她怎么样,或者会不会偷她家的东西。 没有办法,窦芍药给妹妹打电话,让她回来劝解母亲,跟她们一起去县城生活,而且,她已经在城里给父母租了个房子,离她家不远,为的就是她照顾他们方便。 窦红英第二天就回到朝阳林场,母亲见了二女儿,像小鸟依人般地乖顺,脸上紧张、警惕的表情没有了,换上松弛和信任的笑脸。 窦红英把姐妹俩的想法说了,母亲还是不答应。 窦红英问她为啥不去县城享清福,非要在林场守着空房子遭罪,冬天天寒地冻,她还得自己烧炉子,埋汰又费力,哪像城里的暖气楼房,享福又干净。 徐翠翠说:“我不能离开家,俗话说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穷窝,我在这个家住了快30年离不开它啊。” 窦芍药说:“我们姊妹三个都在县城,你去了我们好照顾你呀,不然你自己一个人在这住,我们多不放心呀!” 徐翠翠不认得大女儿了,恼怒地说:“我们家的事,你别在这瞎掺和。你从昨晚开始就缠着我,非要我搬到城里住,是何居心?你是不是觉得,我搬到城里后,就可以霸占我的家?我告诉你,你死了那份心,没门!” 这是哪跟哪啊?窦芍药哭笑不得。 窦红英说:“妈,你一个人住着空房子,我们真的不放心啊,你离我们这么远,我们在城里工作又那么忙,回来一趟不容易,你还是随我们进城,我大姐把房子都给你找好了。” “你别磨叽了,我不去!” 徐翠翠有点烦了,神经质地说:“我看你也没安好心,去城里住,去城里住,如果我搬到城里了,你爸回来咋办?他找不到家了,家没了啊!” 徐翠翠哭了起来。 窦芍药和妹妹相视一眼,知道母亲虽然疯着,但她骨子里还在惦记、担心父亲啊! 于是她俩也没办法了,就商量,平时多回来看看母亲,免得她孤独寂寞,万一病情加重走丢了就坏菜了。 第83章 家有烦心事 窦青山回到了朝阳林场,他去找场长苏强,请求他派几个人到参场工作,不然偌大个参场只有他一个人,看护、忙碌不过来。 苏强没答应他,而是像其他林场那样,派人把人参都挖出来卖掉了。 窦青山没想到苏强会做得这么绝,有些不知所措。 苏强告诉他,如果下山就回到苗圃工作,如果不下山继续侍弄他的北黄芪,就把参场承包给他,工资停发,福利取消。 苏强最后强调,如果窦青山要承包参场,必须一包五年,每年向林场交5000块承包费,而且一次性交清,不然他就回来,林场将参场放弃。 窦芍药听说后,觉得苏强欺负人,就把妹妹和弟弟叫回来,一起做父亲的工作,希望他下山,到苗圃工作。 因为如果按照苏强的说法,父亲固执地守在参场侍弄他的北黄芪,他就将失去工资保障,公费医疗和福利待遇也会被取消。 那样的话,对于像窦青山这样在林场工作了一辈子,即将退休的老人来说,失去了工资和福利待遇,生活失去了保障,是特别残酷的事情。 窦芍药觉得,回到苗圃最起码还能保住工资,生存条件也不是参场所能比的,而且他和母亲在一起生活,可以相互照顾,省得相互惦念。 可是令她没有想到的是,父亲竟然如此固执倔强,一条道走到黑。姐妹两个费尽唾沫,父亲还是执拗,就是宁肯不要工资了,也不能扔下几十亩北黄芪不管。 而窦英俊关心的却不是这个,他关心的是苏强那个“王八犊子”欺人太甚!他拿着菜刀,要找苏强算账去! 窦红英见他拿着菜刀去拼命的架势,早吓坏了。 窦芍药恼了,冲过夺过菜刀,恨恨地对弟弟说:“你能不能消停点,省点心,咱爸咱们这个情况,我叫你回来是劝他们想办法的,你倒好,拿着菜刀去找人拼命,你能不能不添乱!” “我咽不下这口气!”窦英俊朝地上吐了口唾沫。 “咽不下,也得咽!” 窦芍药大声吼道,“你以为你还是小孩子,打架过家家呢,我告诉你窦英俊,你现在是男子汉,是咱们这辈唯一的男子汉,你知道吗?你要对你的行为负责,更要为这个家负责!” 说完,窦芍药气恼地把菜刀扔到案板上,胸脯剧烈地起伏着。 窦英俊从小就怕大姐,见她真生气了,本想犟几句嘴,嘴巴刚张开,见她横眉怒视着自己,就闭上了嘴巴。 姊妹三个苦口婆心,一直劝导到后半夜,父亲还是“倔驴”一枚,就是放不下他的北黄芪。 没有办法,姊妹三个第二天起了个大早,窦芍药开车把他们拉回县城。窦红英回幼儿园上班,窦英俊刚被一家山产品经销公司招用,就去了那里上班。 窦芍药回到家里,马志军还在昏睡,儿子马景阳刚醒,保姆正在给他穿衣。 孩子见了母亲,高兴得不得了,非要妈妈抱抱。窦芍药见儿子张开怀抱,满脸期待的样子,就过去拥抱了儿子,亲了亲他。 吃罢早餐,保姆送马景阳去幼儿园。马志军穿上黑色西服,拿出一条新领带让窦芍药给他戴上。结婚以来,马志军的领带都是窦芍药给他戴,他今天不知窦芍药的心烦,就催促她快点。 窦芍药心烦,手上的动作有点大,领带勒得紧了些,马志军脖子猛地往上扬起,“轻点,你想勒死我啊!” 窦芍药没说话,把领带松了松。可是她怎么也不能把领带结弄得捋顺、板正,就拆掉重新给他扎。 “你怎么搞的,往常都是一次就扎好,今天扎了3次了还没扎好,窦芍药你能不能上点心?”马志军有点不耐烦地说。 “站好点,不要乱动!”窦芍药没好气地说,“自己像个爷似的不动手,让别人给你扎领带,你还来毛病了,真是!” 马志军这才注意窦芍药脸色不太好,就问:“咋的了,结婚前以来都是你给我扎领带,咋的烦了?” “以后你的领带自己扎,我没工夫再侍候你这个爷。”窦芍药终于把领带扎好了,推了马志军一把。 马志军有些懵圈,“谁招惹你了,叼着脸子像吃枪药了似的。”他穿上鞋子推门去公司上班了。 窦芍药坐在沙发上发了一会儿呆,煮了杯咖啡,边喝边想父母的事情,她的心里像塞进了一团乱麻,乱糟糟的没有头绪,她烦躁起来。 咖啡喝完,窦芍药拎起手包去了银行,取出3万块钱,开车往朝阳林场跑。 她知道父亲的“倔驴”脾气,既然拗不过他,那就只好顺着他来,不然即使硬逼着他回到西山苗圃,他也不会开心,万一憋屈出病来就坏菜了。 何况,参场还有他几十年心血栽培出来的北黄芪,着实让他放心不下,割舍不了。 窦芍药是林业大学科班出身的,知道这些北黄芪在父亲心里,已经是他的孩子了,有些时候,甚至比他们姊妹三个还重要。 因为他们三个都已成人,能够自己照料自己,可是那些北黄芪却不同,它们正处在“婴儿”或者“少年”时期,需要父亲的打理、照料,不然就会夭折的。 家里只有母亲一个人,问她父亲干嘛去了,她也说不清,还拿看贼似的眼神看着女儿,生怕她偷拿东西。 窦芍药不由得一阵心酸,眼圈就红了。唉,这个家真是让她头疼,一个疯母,一个倔驴一样的父亲,一个在山下挂念疯魔,一个在山上苦熬苦干…… 窦芍药心绪散乱,一股悲凉潮水般袭上心头。她不想管了,想就此放弃,父亲既然如此“顽冥不化”,那就任凭他折腾,不把自己折腾死,不把这个家折腾散架了,他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可是她不能放弃,更不能袖手旁观。他们虽然疯魔固执,不可理喻,但他们是自己的亲生父母啊! 窦芍药理了理耳边的碎发,感觉父亲一定是去了场部,他会跟苏强谈承包参场的事宜。 窦芍药驱车来到场部。原来的办公排房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座三层楼房,气派而庄严。 窦芍药来到三楼,老远就听见父亲的争吵声。 她听了几句,父亲是在跟苏强讨价还价,他似乎嫌苏强定的承包费太高了,说既然你把我的工资和福利待遇都给停掉,那参场的承包费就得给我降低一些。 苏强不松口,随口说了一句侮辱性极强的话。 第84章 虽然不是强龙,也要压压地头蛇 窦芍药听不下去了,门都没敲就闯了进去。 窦青山正跟苏强争得脸红脖子粗,突然见大女儿进来,就有些尴尬,不再说话。 窦芍药本来取了三万块钱,想给父亲送承包费,但此时她突然改变了主意。 “苏场长,参场我家承包了,你赶紧准备合同。”窦芍药不冷不热地说。 “好啊,既然你们父女都这么说,我还有啥好说的,成人之美的事,我支持。”苏强皮笑肉不笑地说。 “不过,承包费我们不能交,一分也不交!”窦芍药看着苏强,冷笑道。 “什么,不交承包费你跟我扯什么,窦芍药,你糊弄我是不?”苏强恼了,猛地在办公桌上拍了一掌。 窦青山也蒙圈了,一脸懵逼地看着窦芍药,她是啥意思? “我没糊弄你,”窦芍药淡定地看着苏强,冷笑说,“既然你们要把我爸的工资和福利待遇都给停掉,那承包费就免了,全当相互平账。” “你没病?” 苏强觉得窦芍药作为晚辈,是在戏耍他,就不高兴地拉下了脸子,“承包费和停发工资,是两回事,你不要在这胡搅蛮缠。” “究竟你是在胡搅蛮缠,还是我在胡搅蛮缠?”窦芍药振振有词地说:“林场职工的工资是国家给发的,不是你苏强给发的,你凭什么说停掉就停掉,你有这个权力吗?” “你管我有没有这个权力呢,‘黑丫’我告诉你,在朝阳林场这一亩三分地上,我说了算,别跟我扯没有的,答应就签合同,不答应拉倒!” 苏强恼羞成怒了,顾不得自己的长辈身份,盛怒之下把窦芍药的绰号都叫了出来。 “你别跟我吹胡子瞪眼,朝阳林场不是你的一亩三分地,”窦芍药拍了下桌子说,“这是国营林场,是国家的,你以为你当了场长就可以像土匪头子似的胡作非为,欺压职工,没门!” 苏强彻底愤怒了,拳头砸得办公桌砰砰响,“小崽子,这里没你说话的权力,窦青山,你还是不是个男人,你家谁当家,你到底承不承包?” 窦青山胆小懦弱,又碍于老一辈的关系,不想跟苏强这个地头蛇闹掰,就说:“承包,你拟合同,咱俩下午就签。” “不行!” 窦芍药对父亲说:“如果他还欺压咱们,就不签合同,苏强,你以为现在是满清王朝呢,拿不平等条约欺负我们,没门!” “呦呵,小兔崽子,读了两天书就不知天高地厚了,还拿满清王朝说事,见你的鬼去,窦青山我问你,你到底签不签?” “签,我签。”窦青山连忙堆笑说。 “不签!”窦芍药一拍桌子,“只要你不更改合同条款,拿霸王条款欺负老实人,我们坚决不签!” “好,是你说的啊,不签拉倒,窦青山,你们爷俩别在这浪费我时间,我还要接待县局局长呢,赶紧滚蛋!” 苏强恼羞成怒,指着门口向窦青山和窦芍药下了逐客令。 “好,是你说的啊,到时别怪我没跟你打招呼,”窦芍药拽起父亲的衣袖说,“爸,咱回家,不在他这受窝囊气,我就不相信了,在这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的新社会,还没有王法可讲了?” “赶紧滚!”苏强怒喝道,“你爱上哪讲上哪讲,在我这里就得按照我的规矩来!” “好,既然你不仁不义,就别怪我不留情面。”窦芍药已经搀着窦青山走到了门口,见苏强这么说,回头看着苏强的眼睛说,“苏强,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猫腻,停掉我爸的工资,你不就是为了留着当小金库,供自己挥霍、贪污吗?” 苏强没想到自己的小九九被窦芍药堪破,说到了他的痛处,彻底愤怒了,大声喊道:“滚,赶紧给我滚出去!” 窦芍药本想把钱给父亲撂下,就回县城的,可在苏强办公室惹了一肚子气后,她决定不回去了。 回到家里,窦青山怪女儿搅了自己的好事,他担心苏强真改变主意,那自己的北黄芪就完蛋了。 窦芍药知道父亲懦弱,又不敢得罪苏强这个地头蛇,本想埋怨他几句,但见他一脸愁容地唉声叹气,就把话咽回肚子里了。 中午三人吃过饭,父亲在厨房刷碗,窦芍药拎着包出了门。 父亲以为他回县城,叮嘱她开车小心点,说参场的事不用她操心,下午他再去找苏强说说好话,争取把合同签上。 窦芍药没搭话,而是开车来到饭店。 饭店门前停着两辆轿车,窦芍药把越野车靠边停下,进了饭店。 林场饭店不像城市那样,基本都是包间、雅间,这里的人淳朴,都认识,下馆子是荣耀的事,也没啥避人的,就在大厅里吃喝。 窦芍药绕过七吵八嚷的人群,直接走到里边的房间门口。 她停住脚步,听见苏强的劝酒声,就闯了进去。 十分钟后,窦芍药出了饭店,神清气爽地哼着歌曲,开着车子往家赶。 越野车开到家门口,遇见父亲出门,他是要找苏强赔礼道歉去。 “你不用去了,苏强正陪县局局长喝酒呢。”窦芍药下了车。 “你咋知道?”窦青山问。 窦芍药没回答,而是说:“明天上午你去找苏强签合同,工资照发,福利待遇照给,承包费数额不变。” “你说什么?”窦青山以为耳朵出了毛病,傻愣愣地盯着女儿的脸。 第85章 未婚的女儿 “只交承包费,五年两万五,给你。”窦芍药从手包里拿出3万块,交到窦青山手上说,“两万五交承包费,剩下的五千,你买点种子农药啥的。” “你做梦,不停掉工资和福利待遇,苏强能答应吗?”窦青山看着手里的钱问,一脸地懵逼。 “这个由不得他,县局局长说的。”窦芍药得意地笑了,俊俏的眉眼掩饰不住内心的喜悦。 窦青山与苏强签订了参场承包合同,承包期为五年,每年承包费五千元,五年两万五千元一次性交齐。如果下个承包期窦青山还愿意承包,有优先承包权,承包费双方协商。 签完合同走出场部,窦青山觉得神清气爽,心情愉悦,似乎腰杆也挺直了起来,脚步变得铿锵有力。 他回想起刚才苏强的表情,既有不甘又不得不屈服的样子,让窦青山心里爽极了,这是他平生第一次在苏强面前挺直腰杆,不卑不亢,而苏强则不得不堆上讪讪的微笑,收敛起平日的威风。 心里高兴,情绪高涨,窦青山去肉铺买了二斤排骨,哼着小曲回到回家里。他把排骨放在案板,唱着歌去菜园摘了些豆角,晚上他要排骨炖豆角。 家里只有窦青山和徐翠翠,吃罢晚饭,两人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徐翠翠端了一盘瓜子,两人边嗑瓜子看电视,边有一搭没一搭地唠嗑。 说也奇怪,本来徐翠翠最近疯病加重,糊涂得连大女儿和小儿子都不认识,可见了窦青山,似乎脑子里的浆糊被抽走了,一下清亮了许多,不仅认得窦青松,还能跟他正常唠嗑了。 “跟我上山,”窦青山看着徐翠翠说,“你一个人在家,我不放心。” “我不能跟你去,我要是走了,这个家就空了,就不是个家了啊。”徐翠翠眼神幽幽地看着窦青山,叹口气说。 “可是你身体不好,一个人在家怎么照顾自己啊,再说,孩子们在县城工作,都很忙,还得惦记你,回来看你,我怕耽误他们的事情啊。”窦青山说完,目光柔柔地看了老婆一眼。 “唉,其实我不想跟你上山,就是怕哪个孩子们想家的时候,回来见不到人,多赌得慌啊。”徐翠翠终于说出了自己的担忧。 窦青山知道,她是惦记着孩子们呢,就不再强迫她了。 窦青山在附近村屯雇佣了3个长期工,带着他们去了参场,家里又剩下徐翠翠一个人了。 不过还好,虽然她的病情不太稳定,但她每天守着房子,很少外出。不是在屋里收拾家务,就是在菜园里侍弄蔬菜,累了就回屋看电视,或者躺在炕上眯一觉。 她的病情很奇怪,不是武疯子,也不像文疯子,害怕见到生人,就把自己关在家里,相当于现在的“宅女”,而且属于深宅。 她是寂寞孤独的,时常一连几天不见生人,也没人跟她说话,她就自言自语,嘟嘟囔囔,显得疯疯癫癫。 时间久了,徐翠翠就养成一个习惯,嘴唇总是蠕动,说些自己也听不懂的话,神神叨叨,似乎再跟外星人或者神灵对话。 突然有一天,女儿窦红英挺着大肚子回来了。 徐翠翠疯病未愈,思维也有些不正常,她见女儿怀孕了,高兴得不得了,耳朵贴在窦红英肚子上,仔细地听胎音。 这件事要是搁在正常母亲身上,一定会表现出隐忧和焦虑,以及深深地不满,会仔细地审问窦红英,“怎么没结婚就突然怀孕了?孩子是谁的?” 可是徐翠翠的脑子里是混浆的,她只是表现出对于胎儿的兴趣和关心。 窦红英不仅带着肚子里的儿子回来,还把这些年在县城积攒的家底,都带了回来。她这是在搬家。 她跟徐翠翠说,“我以后不走了,就陪着你过,在朝阳林场扎根。” 徐翠翠疯病未愈,稀里糊涂,不知道女儿为啥回来住,为啥不走了,但还是因为女儿回来陪她,而一味地高兴。 但其实,窦红英是怀着满腔愤懑和无奈,才回到朝阳林场的! 她在县城幼儿教育界混不下去了。 因为,她的幼儿园再也招不来孩子,没有了生源,她就得关门大吉,或者说溜之大吉。 窦红英是怀着不甘,回到朝阳林场老巢的,她遭人算计了。 小县城不大,幼儿园却不少,竞争可以用惨烈来形容。窦红英只有高中文凭,不是科班出身,聘用的教师年岁比较大,就逐渐失去了竞争力。 她开办的幼儿园,方圆一千米之内有三家,其他两家规模都比她的大,园长都是正规幼儿师范学校毕业的“正规军”,聘用的教师也是年轻、漂亮的大专生,要知识有知识,要才艺有才艺,要脸蛋有脸蛋,生源就比较好。 屋漏偏逢连阴雨,破船总遇顶头浪。一天午间孩子午睡,窦红英幼儿园的一个小男孩睡不着,就打扰旁边的孩子睡觉。 看护老师是个50来岁的下岗女教师,最近丈夫沉迷网络游戏,欠了几十万赌债,使得原本不富裕的家庭雪上加霜。 前天晚上,两人为此大吵一架,丈夫不但不思悔改,还家暴把她揍了一顿。遍体鳞伤的女教师万念俱灰,就不打算跟赌鬼丈夫继续过下去。 而那个小男孩似乎精力旺盛,总是不爱睡午觉,还影响其他孩子午睡,这名女教师就批评了他几句,让他好好睡觉。 可是现在孩子多娇惯任性啊,那个小男孩非挨了批评但不睡觉,相反更加闹得欢实,在床上蹦跳唱歌故意与那个教师捣乱,把其他已经睡着的小孩都吵醒了。 女教师本来心情糟到极点,见小男孩如此不懂规矩,就恼了,抓起小男孩就按倒在床上,接着用被子捂住他脑袋,差点把小男孩捂死。 第86章 祖传的法宝 女教师拿被子差点把小男孩捂死,事情就闹大了,不管窦红英如何赔礼道歉,小男孩父母就是不依不饶,非要告那个女教师“故意杀人罪”。 有一家幼儿园距离窦红英的幼儿园只有几十米,一直视其为眼中钉,肉中刺,想把她挤垮一家独大。 小男孩事件发生后,这家幼儿园逮到机会,暗中鼓噪,大造舆论,并以许多家长名义,写信给县教育局,“代表民意”强烈要求窦红英幼儿园关门歇业。 这还不算完,他们为了“赶尽杀绝”,又鼓动小男孩的亲属,打着横幅去窦红英幼儿园和教育局闹,阻拦其他孩子进入幼儿园学习。 事件发生后,窦芍药让马志军托托关系,疏通一下,说只要幼儿园不被勒令关门,愿打愿罚。 可是小男孩家属闹腾不止,那家想挤垮窦红英幼儿园的幼儿园,又使了绊子,教育局被民意“代表”和舆论所迫,就给窦红英的幼儿园贴了封条,收回办园资质。 经过一段时间折腾,窦红英万念俱灰,无心东山再起,心里又惦记疯母孤身一人在家无人照顾,索性收拾收拾,回到了朝阳林场。 当初葛勇退伍回来,窦红英是准备和他结婚的。在她生日的那个晚上,窦红英和葛勇喝了不少酒,结果干柴遇烈火,她把最宝贵的东西稀里糊涂地献给了葛勇。 由于“事发突然”,两人的运动又属突然爆发,憋了20多年的欲望如火山喷发不可控制,就没有采取“避险”措施。 葛勇在朝阳林场上班后,跟奶奶姜晓梅一起住。姜晓梅没等他上班多久,就开始给孙子张罗对象,想早点抱孙子。 葛勇不去相亲,奶奶就磨叨。 实在被她唠叨烦了,葛勇就告诉她说:“奶奶你不用乱操心了,我已经有了女朋友,我俩非常要好。” 姜晓梅知道,他说的女朋友是窦大虎的孙女窦红英,坚决反对。 葛勇见奶奶态度坚决,问为不能跟窦大虎的孙女搞对象?为什么我不能跟自己相爱的人结婚? “你跟谁好都行,就是不能跟老窦家的人!”姜晓梅的语气生冷蛮横,不容置疑,他见孙子不服气的样子,就把窦大虎与葛殿武的“恩怨”,又说了一遍。 “那是你们上两辈子的事,关我们什么事?”葛勇试图说服奶奶,“再说了,爷爷和窦大虎的事情,我听许多人说过,爷爷的死是意外,跟窦大虎一毛关系都没有,你怎么还冤枉人家,揪住这件事不放呢?” “闭嘴!”奶奶火了,“我不许你这么说你爷爷,他就是被窦大虎害死的,我死了都不会原谅他!” “那是你自己认为的,我不管,我就要和窦红英好,除了她我谁都不喜欢!”葛勇决定扞卫自己的爱情。 “你个死犊子,不孝的东西!”姜晓梅痛哭流涕,向死去的丈夫和儿子,哭诉孙子的不孝。 虽然奶奶哭得伤心,但葛勇不为所动,铁了心要要扞卫自己和窦红英的爱情。 姜晓梅见他如此“油盐不进”,就使出最后杀手锏,说:“你想和窦大虎的孙女好,我管不着,但葛勇你给我听好了,我这就去阴曹地府见你的爷爷和父亲,我死了,你愿咋地咋地!” 她要使出失传已久的杀手“三部曲”,“一哭二闹三上吊”,开始以死相逼! 葛勇从小是奶奶一把试一把尿养大的,他长大最大的愿望,就是让奶奶不再操心,过上幸福的好日子,安享晚年。 可是现在,姜晓梅竟然以死相逼,葛勇就没了主意,陪着奶奶落泪,哀求她不要吓唬他。 姜晓梅心里窃喜,还是老祖宗留下的“法宝”管用,见葛勇服软了,就不再寻死觅活了。而是很快就给葛勇张罗对象。 那个姑娘叫钱舒静,是附近林场的,没考上大学,在家跟着父母管护公益林。 …… 窦红英得知自己怀孕后,激动不已,她想,自己与葛勇有了爱情结晶,他奶奶姜晓梅就不能再阻止他们相爱了。 那段时间幼儿园特别忙,她就没及时把自己怀了葛勇孩子的消息告诉他。她想与葛勇见面时,亲口这个好消息告诉给葛勇,她要看他惊喜、狂喜的场面。 结果这个幼稚的想法误了大事! 窦红英不但没有见到她期待中的,心上人听到她怀孕时的惊喜与狂喜,却看到了一个令她肝肠寸断的场面! 第87章 爱人与别人结婚了 那是个星期天的早上,窦红英坐客车回到朝阳林场。下了客车,一个迎亲车队迎面开过来,她不知林场谁家孩子娶亲,觉得好奇,就问身边的一个大婶,“这么热闹,谁家办喜事?” “老葛家,姜晓梅的大孙子葛勇今天结婚……” 窦红英手里的东西掉在地上,那个大婶的话如五雷轰顶,一下把她击垮了。 她不相信。绝不可能!葛勇怎么会突然结婚呢?他是自己深爱的人,怎么会莫名地结婚呢? 窦红英的脑子轰的爆炸了,似有一万个马蜂在嗡嗡乱撞鸣叫,她疯了似的朝葛勇家跑去。 结果她看见,葛勇家门口停着几辆接亲的婚车,院里吵吵嚷嚷,人来人往,显然正在举办婚事。 窦芍药劝妹妹,既然葛勇跟钱舒静结了婚,你就把孩子打掉,免得影响你将来找男朋友。 可是窦红英却铁了心,她要把孩子生下来。 窦芍药没想到,这个平时看似柔柔弱弱,文静娴雅,胆小如鼠,最不像老窦家脾性的妹妹,其实骨子里最像老窦家的人。 窦红英是坐着窦芍药的越野车回到家的。那个时候,窦红英快要到预产期了。 她担心父母见到妹妹挺着大肚子,未婚先孕,会觉得丢面子而拒绝妹妹回家。 她的担心很快就变成现实。 她们回到朝阳林场的那天下午,恰巧窦青山也从参场下来,参场的食盐和豆油用光了,他下山采购。 窦青山原本计划第二天就背着食盐和豆油回参场的,但因为二女儿做出“丢人”事,他一直在家耽搁了4天,才郁郁寡欢地回到参场。 他怎么也没想到,平时小猫一样温顺听话的二女儿,竟会做下天大的“祸端”,未婚先孕了。 不仅如此,当窦青山问她,“肚子里的孩子,是谁的?”时,从来不知道顶嘴的二女儿,竟然拒绝回答他,无论怎么问,她都沉默无语,哑巴似的坐在那流眼泪,就是不说这孩子是谁的! 窦青山见二女儿这幅“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又气又感到羞耻,指着窦红英恶狠狠地说:“我们老窦家从根儿上就是正经人,你在外面做下这么丢人现眼的事,把老窦家的脸面都丢净了,你咋还有脸回来呢,你太不知羞臊了!” “爸,二妹不说孩子是谁的,一定有她难言的苦衷,才不想说的,你干嘛这么逼她呢!”窦芍药对父亲的态度不满。 “你少给她说情,她不要脸,我还要脸呢。”窦青山脸色铁青,气得手指直哆嗦,指着窦红英说,“你太让我失望了,老窦家没脸见人了,你滚!滚出这个家!” 窦红英抱住了父亲的大腿,哭诉道:“爸,我知道你一辈子爱惜脸面,你有志气,你宁肯被苏强发配到参场受罪,也不肯向他低头,女儿给你丢脸了,但是爸,我已经这样了,这是我的家啊,你不收留我,谁收留我啊!” “你爱上哪上哪,就是别在这个家给我丢人!”窦青山喷出的烟雾,呛得窦红英咳嗽起来。 “爸,你别抽烟了,红英怀着孩子呢,你看你把她呛着了。”窦芍药挥舞着面前的烟雾说。 窦青山眼珠子瞪得溜圆,“这是我家,我爱咋抽烟咋抽,你赶紧带着她走,别在这给我添堵。” “爸,你咋这么不讲道理呢!”窦芍药气得直跺脚。 “我不讲道理?我不讲道理我没做下丢人事,我窦青山一辈子爱惜名声,懂得尊严,从没做下辱没祖宗名声的事,你赶紧带她走,有多远滚多远,永远别回来!” 窦红英哭得更凄惨了,徐翠翠想帮她说句话,可刚一张口,就被窦青山卷了回去,徐翠翠最怕窦青山,见他如此恼怒,吓得脸色煞白,不再敢说话了。 “爸,你这样绝情,是想逼我死吗?”突然,窦红英大喊一声,给父亲跪下了。 窦青山一愣,把头扭过去不去看窦红英。 “爸——” 窦芍药也哭了,说:“爸,红英在外面一定受了委屈,不得已才回到这个家的,你要是把她撵出家门,她单位没有了,你让她上哪去啊,这不是把她往死里逼吗。” 窦青山仍然不吭声,闷头抽烟。 “你这是想把她逼死啊!爸,二妹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你,你就是杀死亲生闺女的凶手!”窦芍药突然爆发了,怒气冲冲地说。 “想进家门也行,”窦芍药的话让窦青山身子一阵,他放低了声音,嗓子沙哑地说,“她必须把孩子打掉,不然就别在这个家呆着!” “不行,我死也不把孩子打掉!”窦红英霍地站起来,倔强得像个不屈的战士。 “那好,既然你这样坚持,你就马上给我滚出去!”窦青山暴跳如雷。 “滚就滚,这样的破家庭,让我住我也不住!”窦红英推开门,不顾一切地冲了出去。 第88章 我怎么办 窦芍药跑出去追撵窦红英。 “不孝的玩意儿,气死我了!山神爷啊,我上辈子做了什么孽啊,你让她这么折磨我!”窦青山突然泪流满面。 窦芍药撵上窦红英,姐妹二人站在林场的街道上,不知道往哪里去。 最后,窦芍药开车把妹妹拉回到县城自己家里,让她暂时在这安顿一下。 她试探着跟妹妹交流,规劝她,“既然那个男的甩了你,你干嘛还把他的孩子留着?这不是给自己留个累赘吗?将来你带着个孩子,哪好找对象啊?” 窦红英这就是坐在那抹眼泪,不说话。 “要不,你听爸的话,把孩子打掉?这样你也省心,轻手利脚的,不妨碍你将来找工作。” “姐,你就别再说这话了,”窦红英表情坚定地抹去眼泪,抬头望着窦芍药说,“我死也不打掉这个孩子,我这辈子也不打算再找男人了,等孩子生下来,我独自抚养他,把他培养成人” 窦芍药叹息一声,“净说傻话,你一个人带着孩子生活,多艰难啊。” “再艰难,我也能挺过去。”窦红英鼻音很重地说。 “可是……”窦芍药还想劝她几句。 “大姐,你不要说了,如果你还心疼我,看在我们是一奶同胞的份上,就让我在你这住几天,不然的话我马上走!” 窦红英站起来,看着姐姐的眼神坚定而倔强。 窦芍药不敢再说啥了,她怕妹妹再激动动了胎气,会使娘俩都受到伤害。于是她深叹一口气,去给妹妹收拾屋子。 晚上马志军回来,窦芍药把窦红英的情况跟他说了,怕他不同意,就说,红英只是暂时在这住几天,等我爸回心转意了,我再把她送回去。 出乎窦芍药的意外,马志军体贴地说:“你爸真是个老古董,他要是真的执拗起来,恐怕没人能说服他。没事,就让红英安心在这住下,等她生下孩子再说。” 窦芍药本想跟马志军费一番口舌的,没想到他会如此善解人意,便对他心存了感激,眼神柔柔地看了马志军一眼,叹气说:“唉,真是骨血遗传,老窦家的人咋就都这么倔强呢,一个比一个犟。” “哎,你这么说到提醒了我,明天咱俩去趟你爷爷家,让他和奶奶去劝说你父亲,他总不能不给你爷爷和你奶奶的面子?”马志军突然想了一个好办法,抱住窦芍药肩膀,在她脸上琢了一口。 第二天上午,本想去边境小屋接爷爷奶奶的,不料公司来电话,说运煤车队在邻县被扣住了,怎么沟通都不行。马志军跟窦芍药说了声抱歉,拿起衣服就匆匆开车出去了。 窦芍药陪着妹妹说了会儿话,起身说,“你在家好生呆着,我去超市给你买点营养品,怀着孩子呢,营养跟不上可不行。” 窦红英说:“你去,我没事。” 可是窦芍药前脚刚走,窦红英后脚就出了门。 她在街边拦住一辆出租车,让他把她拉到庙西村,出租车司机听说去山区,有些犹豫。 “你尽管开车,车钱我一分不会少你的,而且还多给你加50块。” 窦红英说完,给窦芍药发短信,说今晚她不在她家住了,城里有个要好的女同学,她一个人在家,她去她家跟她作伴。 窦红英在庙西村东头下了车,天已黄昏,她付完车费,快速登上了去往爷爷家的东山。她双手托住腹部,想走得快些,她害怕被姥爷家的人瞧见,给他们丢人现眼。 可是她毕竟是个快要生产的孕妇,上山的是条羊肠小路,有的地方又十分陡峭,就很耗费体力。窦红英咬牙坚持,走几十米就停下来喘一会儿,歇得差不多了,再继续攀登。 深夜10点半,窦红英来到距离爷爷家一百多米的树林中。这是一片天然白桦次生林,树叶在微风中沙沙作响。 窦红英看见,爷爷家的小木屋在月色的沐浴下,静静地卧在山脚下,像个熟睡的婴儿泯然无声 窦红英已经精疲力竭了,双腿颤抖的站立不住,就借助月光在一块大石头上坐下。 歇息了十几分钟,她想站起来下山往木屋走。可是等她站起来时,却迈不开脚步了。 她突然感到一阵害怕。既然父亲都不收留她,那么,老思想更加顽固,把脸面看得比生命还重要的老爷岭的打虎英雄,爷爷奶奶能收留她吗? 她来的时候没有多想,就是想在这个偏僻、静谧的边境小屋悄悄待产,谁也别打搅她,然后偷偷地把孩子生下来。 可是现在,她胆怯了,她的脑海中浮现出父亲那个愤怒的脸,以及他驱赶自己时喷射出的决绝的眼神,让她不寒而栗。她实在没有勇气朝那小屋挪动脚步。 突然,一阵撕心裂肺般的疼痛,以及从未体验过的委屈和绝望情绪,瞬间海啸般淹没了窦红英。 她彻底绝望了! 窦红英跌坐在地上,委屈地哭泣起来,她哭的是那么的伤心、委屈、凄惨与无助…… 我怎么办? 我怎么办啊? 妈妈!老天爷!我怎么办啊? 突然,一个猫头鹰的叫声把她惊醒,她打了个寒噤,想起最近老爷岭频繁有虎豹出没的消息,她害怕极了。 我不想被虎豹和黑熊、豺狼吃掉!因为我的肚子里,怀着即将出生的孩子,那是我和葛勇爱情的洁净啊! 窦红英不知哭了多久…… 最后,她实在无助了。 她怀着万端的不甘,抽噎着解下腰带,找了个树杈,把脑袋伸进去,闭上了眼睛。 脖子上突然一紧,腰带勒住了气管。窒息中的窦红英顿觉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觉。 第89章 上苍有好生之德 苍天有好生之德,他听到了窦红英哀哀的哭泣,以及她悲苦无助的悲叹,他不许她杀死腹中的孩子! 树杈咔嚓一声折断了。窦红英掉在地上…… 窦大虎和边秀珍是被大黄狗的叫声给吵醒的。开始,他俩以为又有大型野生动物路过,引得大黄狗吠叫示警,就没在意,像往常那样翻个身继续睡觉。 可是大黄狗依然叫个不停,而且越叫声音越大,也越急躁。 窦大虎不知外面发生了什么,披上外套下了炕。 大黄狗见窦大虎从屋里出来,仍然吠叫不止,而且叫声越来越急,似有催促的意思。窦大虎觉得纳闷,就想安抚大黄狗。 可是不管用,它还是吠叫,急得直转圈子,挣得铁链子哗哗响。 窦大虎觉得大黄狗今天有些异常,就解开了铁链子。大黄狗不等铁链子完全解开,噌的窜到院门前,爪子焦急地在木门上抓挠,回过头丝丝地向窦大虎叫起来,意思是希望他快点把木门打开。 “嘿,今儿个你他妈犯了啥邪病,这么着急出去,想咋的呀?”窦大虎嘀咕着打开院门,大黄狗跳了起来,嘴巴扯了下他的衣角,就箭也似的窜进树林。 窦大虎觉得蹊跷,回身拿起大斧子,跟着跑进那片白桦林树林。 窦大虎跑到窦红英面前时,她的羊水已经破了,正低声地哭唤着:“爸爸,妈妈,你们在哪里啊,帮帮我啊,救救我的孩子,我不想死啊,妈妈……” 窦大虎吓坏了,轻轻抱起孙女,朝山下木屋呼喊,“老伴儿,老伴儿!”他抱着孙女朝山下木屋狂奔。 黎明时分,边秀珍在小木屋给窦红英接产,她生下了一个男孩儿。 第二天清晨,马志军和窦芍药起床,打算去爷爷家搬救兵劝说父亲。他俩之所以起个大早,就是想赶在爷爷奶奶出发巡边前,把他们堵在家里,不然去晚了他们去边境线巡护,找到他们要费很大周章的。 两人刚要锁门,家里电话响了。马志军回屋接电话。 电话是窦大虎打来的,他焦急地说,窦红英在他那,流产了,生下了个男孩儿。 窦芍药听马志军说完,眼泪哗地就流了下来。她才想起,昨天妹妹跟她撒了谎,她没有去女同学家里,而是去了爷爷的边境小屋。 “你哭啥啊,红英不是没啥危险,安全地生了个男孩儿吗。”马志军把窦芍药揽进怀里,轻声地安慰妻子。 “你知道个啥呀?红英她挺着个大肚子,走路都费劲,她是怎么去的爷爷家啊?她,她又是如何翻过那座高山的啊?”窦芍药哭得更加地伤心了,身子剧烈地颤抖起来。 马志军知她说的不假,搂着窦芍药的胳膊上用了些力气,在她秀发上吻了吻,“你别光伤心了,咱们赶紧走,去爷爷那看看红英咋样了?” 窦芍药手忙脚乱起来,“她太难了,红英太难了!” 马志军启动越野车,窦芍药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说:“快,咱俩先去母婴超市,奶奶那啥也没有,红英喝孩子不知遭了多少罪……” 话未说完,窦芍药又呜呜哭了起来,弄得马志军也跟着掉眼泪。 听完窦芍药的叙述,窦大虎没说话,一颗接一颗地闷头抽烟。 边秀珍忍不住了,拍着大腿说:“这个死犊子,他咋这么顽固呢,红英不知在外面遭了多大罪,受了多大的委屈,才带着孩子回到家里,希望得到父母的体贴、关怀,可他竟然把女儿撵出家门,窦青山你这个兔羔子,你的心太硬了,简直是石头做的!” “是啊,奶奶,无论我和红英怎么哀求他,他都不开面,红英都给他跪下了,说要是你不收留我,我只有死路一条了。可是我爸连看她一眼都不看,他的心也太狠了!” 窦芍药说到这,眼圈泛红,眼泪掉了下来。 窦大虎听说二孙女要寻死,想起她昨晚在白桦树林上吊不成的事,心疼孙女了,气得直蹦高。 “芍药,你把爷爷拉上,我去会会那个逼死亲生女儿的混蛋!” 窦芍药的越野车来到窦青山家门口,他背着食盐和豆油走出院门,正要返身关门。 窦青山见父母不打招呼就来了,又看到他们身后的窦芍药和马志军,心里就明镜似的,他们把救兵搬来了。 “你把背上的咸盐和豆油卸下来,我有话要跟你说。”窦大虎的脸冷若冰霜,说完也不去看窦青山,而是径直进了院子,他是不想在外面发火,让别人看笑话。 窦青山迟疑下,把东西放在院门口,看着窦大虎透着“杀气”的后背,嗫喏着说:“爸,妈,你们来了也,也不行,老二她做下那么丢人的事,我决不能让她进门,除非她把孩子打掉。” “打掉?”窦大虎瞪了儿子一眼说,“打掉就遂了你的心愿是不是?那么窦青山我告诉你,现在不用你老人家操心了,红英的孩子已经不在她肚子里了。” “青山啊,红英这孩子一向懂事乖巧,她这么做,一定有她的苦衷,孩子肯定受了天大的委屈,才想着回家的,你怎么能这么对待她啊,你不是在逼孩子吗?”边秀珍语气温和些,试图说服儿子。 “我不管那么多,只要她不把孩子打掉,要进这个家门,想都不要想!”窦青山倔强地说。 “爸,红英她已经把孩子生下来了。”窦芍药看着父亲倔强的样子,幽幽地说。 “什么,她真的把孩子生下来了?兔崽子,气死我了!”窦青山脸上现出绝望悲愤的表情,跺着脚骂道。 窦大虎见他这幅样子,气就不打一处来,“你别在这跺脚,我问你,你是不是我儿子,我和你妈说话好不好使,能不能管得了你?” “其他事我听你们的,唯有这件事不行,谁说也不行!”窦青山面色涨得通红,梗着脖子说,“你们不要在这耽误时间了,芍药你把你爷爷奶奶送回去,我还要回参场呢,山上的人两天没有咸盐吃了。至于那个丢然现眼的东西,她爱上哪上哪,是死是活都跟我没关系。” 说完,窦青山把背筐背在肩上,转身就要出门。 “这个事不解决,你他妈别想上山!” 窦大虎一把将背筐夺下来,扔在地上,眼珠子瞪得比老虎还大,“放个屁,让不让孩子回来?” 第90章 不信没人制服你 “不让!”窦青山大声说。 “啪——” 窦大虎冲上去就给了窦青山一个大嘴巴。 窦青山蒙圈了!捂着腮帮子站在那里,傻傻地眼珠子看着窦大虎。 自从20多年前因为放弃局里工作,而被父亲打了以后,他从未再挨父亲揍,现在当着姑娘和姑爷的面,他竟然扇了自己嘴巴子? 窦青山的倔强劲儿,被父亲的一巴掌彻底激发了出来,既然父亲打了自己,他就没有什么估计的了,脖子又是一梗,“不行!坚决不行!你今天就是打死我,我也不允许她回来!” “你,你……”窦大虎还要冲上去打窦青山。 马志军手疾眼快,从后面抱住窦大虎,“爷爷,我爸在气头上,你打死他,他也不会同意红英回来的,何况,他要是现在让红英回来,他会很没面子的。” “面子?他还知道要面子啊?”边秀珍瞪视着窦青山说,“我告诉你窦老大,是你逼得我孙女上吊寻思的,要是我孙女和重外孙有个三长两短,我就陪她们娘俩一起死,有你后悔的!” 说完,她拽着老伴儿,噔噔噔进屋了。 窦大虎和边秀珍在窦青山家住了2天,窦芍药也陪着住了2天。 父母在他家安营扎寨,窦青山也不能撇下他们回参场,就在家陪着他们。 2天里,窦大虎和边秀珍不再搭理窦青山,不仅不跟他说话,也不再吃饭,他们绝食了! 第三天早上,二弟窦青松闻讯开车来到他家,见父母两天不吃不喝,神情憔悴,脸色不好,就跟窦青山摊牌了。 “大哥,咱爸咱妈已经两天滴水未进,他们年岁大了,如果再这么下去,肯定要出危险的,到那时你怎么办?你要看着他们饿死在你家吗?” 窦青山听罢吓了一跳,眼泪就下来了,说:“二弟,不是我不心疼咱爸咱妈,可是红英那个不孝之女,她太伤我的心了”。 窦青松见大哥这样,知道他心里有了松动的裂缝,就说:“现在是新世纪了,许多孩子们未婚同居,未婚试婚,闪婚闪离,未婚先孕,啥样的没有,红英这算啥?你咋这么死脑筋呢?” “我就是看不惯这种作风,这叫啥事啊,有没有个廉耻了!”窦青山气哼哼地说。 “看不惯也得适应。大哥,我听芍药说,红英的幼儿园被人诬告,已经被吊销了资质,孩子的父亲又抛弃了她,她又流产生下了孩子,现在是最困难、最无奈、最痛苦的时候,你说,这个时候她不回家,她能上哪去,流浪大街吗?” 窦青山心里一阵,他不知道窦红英幼儿园被人诬告,已经关停的消息,听二弟说完,他的心里划过一道刀痕,他沉默了起来。 “孩子是实在没办法了,大哥,她走投无路了,才想到父母的,而如果这个时候父母再不收留她,不拉她一把,那孩子就只好死路一条,抱着你的外孙子再去上吊。” 窦青松说到这,眼圈都红了,“都说家是孩子的港湾,在外的孩子受了委屈,都是回家疗伤的,可是如果我们做父母的再不安慰、收留她们,你让她还咋活啊?” “老二你别说了,”窦青山的眼泪流了下来,“你让芍药把红英和孩子接回来。” 窦青山虽然答应二女儿回来,但他心里的疙瘩还没完全解开,他没有等到窦红英和外孙女回来,而是于当天窦红英回来前,仓惶地“逃”回到参场。 窦红英回到朝阳林场,虽然深居简出,但她未婚先生下孩子的事,像蒲公英的种子,随风飘散到各个角落,有些年岁大的人在她背后指指点点,开始嚼舌根子。 而那些年纪轻的人,却都很理解她,觉得这不算啥稀奇事,也没啥丢人的。 窦红英知道,有些人在背后戳她脊梁骨,但她不为所动,除了安心侍弄儿子,有时也帮母亲侍弄下菜园子。 窦芍药问妹妹,“孩子姓啥?给他取个啥名字?” “姓窦,叫窦勇。” 显然,窦红英早就在心里想好了孩子名字。 窦芍药见他给孩子起了这个名字,看着病床上产后疲惫不堪,脸上表情却倔强、坚毅的妹妹,没有感到多么惊讶。 她知道,孩子的爸爸结婚娶了另一个女人,他随妈妈姓窦无可非议,但妹妹却给他取了个“勇”字当名字,窦芍药就有些想不通了。 但她没有反对,她知道妹妹给孩子取名叫葛勇,是心里还对葛勇放不下! 这天上午,窦芍药去超市买了点海鱼、羊肉和高钙牛奶,又买了些山药、芋头等率宾县不出产的蔬菜,开车往朝阳林场赶。 虽然妹妹窦红英跟母亲一起住,她不用每天往林场跑了,但窦红英弄个孩子,又要照顾母亲,她还是不放心,隔三差五回娘家。 现在她再回去,不仅要给母亲买些营养品,还要给妹妹买些适合她吃的东西,不仅讲究营养,还要健康保健,毕竟她的孩子还在哺乳期,母亲的营养不均衡,会影响孩子发育的。 越野车很快驶出县城,进入山区。山雨刚过,路面湿湿的。 窦芍药不着急赶路,车子开得不快,边开车边浏览着群山滴翠的美丽风景。后来她索性打开车窗,让雨后山里的清新空气透进来,张大鼻孔贪婪地将清甜的空气吸入肺腑,好不舒服,顿觉心旷神怡起来。 车子行驶了大半小时,进入一片茂密的白桦林。 第91章 意外之喜 景色太美,窦芍药把车靠边停下,拿出相机下了车,站在路肩上拍摄白桦林的美景。 这是一片很大的白桦林,绵延十多华里。 白桦林属于天然次生林,很纯,清一色全是桦树,除了树下的杂草外,没有一棵高大的其他树种的树木惨杂其中。 白桦林的树干基本都碗口粗,像人工培育的一样,十几米高,树干白白的,树冠绿绿的,特别爽眼,非常入境。 窦芍药无数次经过这片白桦林,也拍了几次照片,却没有像今天这样,为雨后洗过的白桦林纯净、挺拔、清新,以及白绿分明的景色所吸引,所震撼。 她举起相机,贪婪地变换着角度和姿势,想用尽所有角度和技巧,把白桦林的美摄入镜头。 突然,几只梅花鹿进入镜头。 窦芍药刚把镜头调整好,又跟着出现了十几只梅花鹿。这是一个中型的梅花鹿群,属于一个家族。 梅花鹿不知道路边有人偷拍,在距她一百多米的树林里低头觅食。 窦芍药惊喜急了,连忙把镜头拉进,咔咔咔按下快门。 拍摄完,梅花鹿还没在视野里消失,仍心无旁骛地啃食青草。几只小鹿还在哺乳期,就在雌鹿身边跑来跑去,跳跃嬉戏,画面特别温馨。 窦芍药干脆在一块石头上坐下来,静静地看着鹿群逐渐走远,不由得热泪盈眶,她突然被这原始、温馨、祥和的画面感动得稀里哗啦。 温馨的日子总是不经意间如流水匆匆。转眼马景阳上小学2年级了。 这两年,窦芍药过着衣食无忧的全职太太生活。用她自己的话说,就是“闲出屁来了!” 家里有保姆,洗洗涮涮、打扫卫生和做饭,基本不用她伸手。除了晚上看着儿子做作业,练练钢琴、书法什么的,她没有什么事情可干。 闲暇之余,她就拿着相机去野外山林拍照片,然后回到家修图、调色,发到县摄影家协会群里,与影友们交流拍摄心得。 但这期间,窦芍药身边的人却发生了巨大变化,耗去了她很大精力。 最令她伤心的,是好朋友扈红的丈夫孙彪意外离世,给她很大打击,让她感觉人生无常,世事难测。 通过这件事窦芍药不由得想,如果有自己喜欢干的事情,那就马上、立即付诸行动,不然像孙彪那样一命呜呼,带着遗憾离开人世间,是多么的不幸和不甘啊! 孙彪凭借一个大型修车厂和6个修车分厂,成为县里汽车修理和洗车和美容行业的老大,身家早已超过千万。 孙彪本来就喜动不喜静,上中学的时候身边就围着几个“小弟”,打架斗殴,破坏课堂纪律。 有钱后,他身边跟着的混吃混喝的小弟,和“寄生虫”就更多了,出来进去呼朋唤友,好不威风热闹。扈红劝了几次不管用,也就随他去了,只要他知道赚钱,赚了钱拿回家交给自己,不在外面寻花问柳就行。 孙彪喜欢赛车,时常带着一帮人,利用夜间在城郊的马路上飙车。 为了赛车,孙彪花十来万买了一辆摩托车,又花了一百多万,买了一辆越野车。 自己有手艺,他就对摩托车和越野车动了大“手术”,该拆的拆,该改的改,该安装的安装,目的就是为了让自己的赛车性能更优越。 有了好的赛车,再加上孙彪好勇斗狠的性格,以及不怕死敢于拼命的精神,所以每次赛车他都率先冲过终点,成为“常胜将军”。 赛每次完车,孙彪就像得胜回朝的将军一样,在周围人艳羡的目光,以及小弟们的赞美声中,自得其乐,自豪无比。一时兴起,就呼唤着身边人一起去消费,撸串喝啤酒,唱歌蒸桑拿…… 县里有一些富家子弟,父母不是开煤矿的,就是搞对外贸易的,都是身家过亿的纨绔子弟,花钱如流水,吃喝嫖赌抽玩儿腻了,就琢磨起更加刺激的游戏。 这些富家子弟听说孙彪组织了一些人晚间飙车刺激,就都参加了。他们手头有钱,花高价买了进口车,马力更大,性能更优越,欲与孙彪“试比高”。 有一个黄毛小子,父亲开着两个煤矿,据说他家买下来的煤矿,每天净赚40万,而地下的煤炭资源够开采一百年,是县里的首富。 黄毛小子的确有两下子,车技一点不输孙彪,赛车比孙彪的贵出两倍还带拐弯,他一出场就把孙彪比下去了,成为众人欢呼的“英雄”。 孙彪哪是随便认输的人,他想我没你有钱,赛车不如你的好,但老子有手艺,能改装赛车。 于是孙彪对自己的赛车进行了大手术,一点多余的零部件都不剩,而且能拆的就拆,就是为了减轻赛车重量,增加速度。 孙彪够狠,又给赛车加大了马力,使得它启动起来像飞机起飞前的轰鸣声,插上两个翅膀都能飞上天去。 这天午夜,寂静空旷的城区马路上已经没有汽车行驶了。 几十个年轻人聚在起跑线上,各自为孙彪和黄毛小子加油助威。 黄毛车技不逊色,赛车性能又好,所以刚出发他就领先孙彪一个车位。 孙彪不甘落后,加大马力猛追上去。 寂静的马路上,马达的轰鸣声震耳欲聋,两辆赛车冒出蓝色浓烟,如两只离弦之箭,刺破黑夜。 黄毛始终领先孙彪一个车位,孙彪怎么努力也撵不上他。 最后,黄毛率先冲过终点,孙彪恨不得把油门揣坏了,仍然没有战胜他。 黄毛在小哥们的欢呼声中,摘下安全帽,乜斜着眼睛嘲讽孙彪,说他年岁大了,压根就不适合玩赛车,还是回家玩儿孩子的婴儿车。 孙彪哪受过这气,当下就火大了,非要跟黄毛再赛一次,一决胜负。 黄毛觉得这么赛车没意思,就说:“既然大叔你不服输,那咱就玩儿点刺激的,敢吗?” 孙彪不知他要玩什么,正在思忖该不该接招,两边看热闹的小弟们就开始像小公猪似的起哄架秧子。 孙彪骑虎难下,就问:“怎么个玩儿法?” “咱一局定输赢,”黄毛喝了口“红牛”,说,“如果我输了,这辆赛车送给你。” “那要是我输了呢?”孙彪问。 “好办,如果你输了,跟我叫三声师傅,从此不玩儿赛车。” 黄毛喝完“红牛”,扬手把空罐子扔进路边的稻田地。 “好,我跟你赌!”孙彪不能在众人面前丢面子,就答应了他。 可是孙彪无论如何也没想到,这次他真的堵上了性命! 第92章 生命的赌约 扈红接到电话感到县医院的时候,孙彪已经被送到了天平间。 她一下子就蒙了。电话里不是说孙彪摔成重伤吗,怎么突然他就死了? 扈红站都站不稳了,差点跌倒在地上。她是被人搀扶着,在太平间见到孙彪的,他已被摔得面目全非,脑浆子都出来了。 扈红当即就晕倒了。 窦芍药赶来的时候,扈红已经哭得死去活来,瘫坐在地上嚎啕痛苦,声音都嘶哑了。 窦芍药被她哭得心酸,想把她拉起来。因为水泥地面冰冰凉,她担心扈红坐久了会生病。 可是扈红体格比她壮,又烂泥似的瘫在地上,她又不想起来,所以窦芍药拽了两次都没把她从地上拉起来。 窦芍药急了,冲孙彪的小弟们吼道,“你们傻子吗,快搬把椅子来,把扈红架到椅子上。” 对于孙彪的意外死亡,扈红伤心欲绝,恨意难消,她又哀又气,哀的是孙彪才人到中年,就抛下她撒手人寰,自此夫妻二人阴阳两隔。 她气的是孙彪总是被一众小弟们“绑架”、“捧杀”,吃喝玩乐,不听她几次劝告,非要玩什么赛车呢?为什么要跟黄毛“赌命”呢? 当然,窦芍药知道,扈红如此悲伤的另一个原因,就是孙彪没有给她留下一个孩子。 扈红是特别喜欢孩子的,别看她外表粗粝张扬,但其实骨子里却有着女人天生的那份温情与柔软,每次见了马景阳都稀罕的不得了,给他买最好的衣服,带他去玩游乐场玩,去西餐厅吃好吃的牛排、鳕鱼。 因为特别稀罕孩子,扈红每次见面管马景阳叫“干儿子”,让他叫自己“干妈”。 那时马景阳小,被扈红哄得高兴,就总是干妈长干妈短地叫着,叫得扈红心里乐开了花,更舍得往马景阳身上花钱。 后来马景阳长大些,懂得的多了,就不再管她叫干妈,不管扈红怎么心疼,怎么利用物质诱哄,他都不叫他干妈,惹得扈红眼泪八叉的,怪可怜见的 孙彪死后,扈红万念俱灰,总也走不出悲伤,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来,索性把几个修配厂承包出去。 那段时间,窦芍药成天陪着她,看着她,生怕她做出啥傻事。 扈红总也走不出悲伤情绪,就像祥林嫂一样,见到谁都苦兮兮的诉说自己命苦,眼泪叭嚓,林黛玉似的诉说孙彪命苦。她总是活在期期艾艾、凄凄惨惨之中,与原来那个风风火火、生龙活虎、霸道蛮横的扈红判若两人。 窦芍药看着她这样,既心疼又着急,但孙彪已死,扈红的心也死了,她没有办法还给她一个孙彪,就把马景阳带去了。 马景阳长大了,逐渐有了小个性,不愿意和两个女人呆在一起。窦芍药就说,你扈红姨太伤心了,这样下去会得大病的,你小的时候她那么喜欢你,比妈妈对你都好,现在她难过伤心,你就多跟她说说话。 马景阳还算懂事,就变着法儿逗扈红开心。 扈红见了马景阳,心情确实好了些,但脸上仍愁容密布,开心不起来。 窦芍药就说:“你不是总想认我儿子当干妈吗,干脆这样得了,你就真的认我儿子当干儿子,以后叫他多陪陪你,省得你一天到晚老是愁眉苦脸的。” 来的时候,窦芍药给儿子叮嘱过了,说这样做是为了让扈红姨开心起来,重新鼓起生活的勇气,是为了“拯救”她,是特别有意义和光荣的事情,你作为小小的男子汉,应该负起这份责任。 马景阳虽然有了小个性,但孩子心底善良,就答应了。 “干妈,我以后就认你当干妈了,虽然你没有儿子,不过你放心,等我长大了给你养老,陪你玩,孝顺你。” 马景阳随他爸马志军,嘴巴像摸了蜂蜜,特别甜。 扈红听了马景阳略带稚嫩的话,一把揽过马景阳,眼泪汹涌而出。 这以后,窦芍药隔三差五带着马景阳来扈红家玩儿,让她给孩子做好吃的。 别看扈红外表粗粝,脾气火爆,但她的厨艺却堪称一流,煎炒烹炸无一不精,总是把马景阳吃撑了。 但窦芍药和马景阳所做的这些,都不足以令扈红的情绪好转起来。 而彻底让扈红从悲伤中走出来的,是因为一场麻将。 第93章 闺蜜的眼泪 虽然那是偶尔的一场麻将,却让她彻底沉迷其中,一发而不可收拾。 俗话说,麻将一响,嘛事都忘。 扈红就是这样,只要到了麻将桌,打起牌来什么痛苦伤心的事,都瞬间抛到爪哇国了,她完全沉浸在麻将带来的刺激和快乐之中。 窦芍药再见她的时候,虽然不再是从前的那个风风火火、生龙活虎的扈红了,但她的精神状态却有了明显的改观。窦芍药简直不敢相信,好闺蜜那颗濒死之心的复活,竟然要归功于麻将。 可是世事就是如此,人们虽然期待万事顺意,但生活中不总是不那么顺心,倒是烦心事如大海的波涛,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按下葫芦起了瓢。这边扈红的事情刚不用窦芍药操心,那边金美丽的麻烦事又找上门。 金美丽丈夫蒋明是家里唯一的儿子,上面有两个姐姐,她母亲重男轻女思想严重,从小对蒋明特别偏爱,见儿子在东北偏远小县海关工作,总是担心、惦念蒋铭,慢慢成了她的心病。 蒋明母亲在他结婚不久,就一再催促他把工作关系调回南京,她好日夜看护、照顾儿子。 蒋明深爱妻子,金美丽父亲瘫痪在床,母亲腿脚不便,吃喝拉撒睡都要金美丽分心照顾,她离不开这个家! 蒋明虽孝顺,但也不能撇下妻子回南京,就一直拖着,跟母亲哼哼哈哈,没有申请工作调转。 母亲催促无果,接着又退了休,闲暇时间一多,就更加想念儿子。 后来金美丽生了儿子,蒋明母亲惦记孙子,想让孙子来到自己身边,她好享受天伦之乐。她知道儿子离不开老婆,就自作主张,瞒着蒋铭托关系活动,想将蒋明调回南京,在南京海关工作。 调令下来后,他母亲才通知蒋明,她来了个先斩后奏。 调令上要求他3天内去新单位报到,蒋明无奈,只好撇下金美丽去南京报到。他给金美丽解释,这次工作的突然调动不是自己本意,是母亲瞒着他的私下操作,之前他一点消息也不知道。 金美丽是个善良的女人,他相信蒋铭不会对自己撒谎,就没有怪罪他。 蒋明说,母亲想要他把孩子带回南京,享受更好的教育资源。 金美丽说:“你妈提什么条件,我都能答应,就是儿子的事,没得商量。” 蒋明理解金美丽,便不再强求,独自回了南京。 蒋明母亲对儿子孤身回来,没有把孙子带回身边,甚是不满意,成天唠唠叨叨,要蒋明把孙子“要”回来。 蒋明知道,儿子是金美丽的死穴,是她的命根子,她不可能把儿子交给他母亲,就劝导母亲不要夺走金美丽的命根子。 可母亲正处更年期,三句话不顺心就掉眼泪,感情特别脆弱,神经特别脆弱,父亲像对待小孩子似的哄着她,宠着她,蒋明就不敢跟母亲谈儿子的事情,刻意回避。 蒋明越回避、躲闪,母亲越是催得紧,这个问题几乎成了她的心病,只要见到蒋铭必谈这个话题。 后来,母亲见儿子油盐不进,就把怨愤撒到金美丽头上,怪罪这个儿媳不体谅她,不孝顺,说:“她光长着一张漂亮脸蛋有啥用,不当吃不当喝,让我儿子一个人在南京‘守活寡’,心狠着呢。” 忽然有一天,蒋明母亲塞给他一张电影票,说有个女孩子特别好,家是南京的,刚从国外读完硕士回来,人长得又漂亮…… 蒋明恼了,说:“妈,你这是啥意思?你是要给我介绍对象吗?” “是的呀,儿子。”蒋明母亲兴奋地说,“你先看看,反正我已经看过了,是我老同学的孩子,知根知底不说,女孩的气质出众,又时尚又洋气,我非常满意,比你那个山沟里的媳妇强多了。” 蒋明就大声地表示抗议,“妈,我是有妻子的人,你这样做不觉得太过分吗?” 蒋明母亲分辨,“你先去看看,如果相中了,咱就跟那个姓金的离婚,既然她离不开父母和那个穷山沟,咱就不要她了。” “不行!坚决不行!”蒋明说的非常果决。 “傻儿子,她一辈子不来南京,你就一辈子自己过?这跟没老婆有啥区别?”蒋明母亲振振有词。 “那也不行!”蒋明态度坚决地说,“美丽是我的妻子,即使她一辈子来不了南京,我也不能抛弃她。” 蒋铭母亲就哭了,哭得那个伤心,连他父亲都跟着抹眼泪。 蒋明被她哭得难受,想劝解几句,却被她臭骂一顿,说他不是男子汉,没有阳刚之气,自己养活他这么大了,要是知道他这么惹自己生气,还不如当初把他掐死…… 面对母亲的“无理取闹”,蒋明非常苦闷,金美丽不能跟他来南京,母亲又成天催他与同学的女儿见面,蒋铭苦恼极了。最后他是在受不了母亲的絮叨和眼泪,就选择逃避,从这个家“消失”一段时间。 似乎有心领感应,这段日子金美丽特别想念蒋明,不是梦见他和别的女人相亲,就是梦见他和她办理离婚手续…… 这天晚上,金美丽的心里又慌又乱,什么也干不下去,就给蒋铭打电话,问他干啥呢? 话筒里传来蒋铭郁郁的声音,“我没干啥,正在莫愁湖公园散步呢” 金美丽听他情绪不高,问他出了什么事? 一开始蒋明不说,吞吞吐吐的,金美丽凭女人的感觉,知道他那边肯定发生了什么事,不然大半夜俄他跑到莫愁湖散什么步?莫不是跑去消愁去了? 金美丽就一再追问。后来蒋明被她追问不过,就母亲“作妖”的事情原委说了。 金美丽听完安慰了他几句,就撂下了电话。 此后金美丽的心里就有了一个心结,总也消散不了的心结。她开始变得越来越沉默。 此后一个多月,蒋明也没跟她联系,金美丽慌了,觉得自己的婚姻可能要土崩瓦解,就来找窦芍药倾诉心事。 金美丽现在进退两难,她想去南京跟蒋明团圆,可如果她走了,家中瘫痪的父亲和腿脚不便的母亲谁来照顾? 她陷入两难的境地,哭得十分伤心、委屈。 窦芍药想安慰她几句,但面对着这种困局,她也不知如何破解,就搂着金美丽,任凭他在怀里哭得伤心、可怜。 第94章 又闻虎啸 葛勇已经四岁了,上了林场幼儿园,窦红英一下子就闲了起来。 一天她跟窦芍药商量,说自己总不能在家吃闲饭,想趁年轻干点什么,给葛勇攒点钱,将来上学花费大。 可是姐妹俩琢磨了好几次,也没找到适合窦红英干的营生。 不几天,东方林业大学的马教授带着二十几名学生来到朝阳林场实习。 这天下午,窦芍药去林场招待所看望马教授,给他带了些土特产和许多好吃的。 马教授见爱徒来了,就把几个女学生叫到宿舍,拿出窦芍药带来的各种零食,跟她们分享。 女学生见了这些零食,也不客气,撕开包装袋就大肆饕餮,吃得津津有味。 马教授见她们一点也没有吃相,就说:“慢点吃,瞧你们这吃相,好像八辈子没吃过零食似的。” 女学生们叽叽喳喳地说,“来林场一周了,嘴里早就馋得不要不要的,这回见了师姐带来这么多好吃的,哪能管得了嘴巴呢。” 一名女学生边吃边抱怨,“这个林场规模也不小,但处于深山区,连个像样的超市都没有,都啥年代了,还只有一个小卖店,想买点好喝的饮料都没有,简直跟原始社会差不多。” 师妹们七吵八嚷地议论,窦芍药却茅塞顿开,突然想到妹妹,她正苦于不知道要干点什么营生,要是帮她开个大型超市,肯定会赚钱的。 回到家后,窦芍药把这个想法跟妹妹说了。窦红英眼睛一亮,非常赞成这个想法。 姐妹俩说干就干。那几天窦芍药天天往朝阳林场跑,帮着妹妹办理营业执照,帮她租房子、买货柜,进货、摆架。 窦红英没有多少积蓄,窦芍药就拿出体己钱,让她用。 没几天,“红英超市”就在朝阳林场场部对面开门营业,一挂鞭炮响过,炸响一地红色纸屑,喜气洋洋地开门大吉。 超市的商品十分齐全,是窦芍药和窦红英跑遍县城十几个大型超市观摩调研后,参照他们营业模式进货的,一下子就把那家营业了20多年的小卖店比下去了。 可是窦芍药做梦也没想到,妹妹的营生难题解决了,弟弟窦英俊又给她出了个大难题。 一天午后,窦芍药正在家里午睡,手机突然震动起来。 拿起手机,号码不熟悉,窦芍药懒得理它,手机扔一边继续睡觉。 可手机一直响个不停,窦芍药就接听了,结果就吓了一跳。 电话是派出所打来的,说窦英俊在他们那关着,希望家属来个人,交了罚款把他领回去。 窦芍药一个激灵,瞌睡虫早就被遣散了,赶紧下楼,开车来到派出所。 经过简短了解,她得知弟弟因为帮老板垄断货源,带着几个小弟把人给打了。 前年,窦芍药见弟弟成天在县城混,没有个正经职业,担心他不走正路,就把他介绍给一个同学,进了他的公司。 这个同学的公司主要收购和加工山产品,买卖不大也不小,利润却很客观,他们时常与采收山产品的人打交道。 率宾县出产松茸,因为地处寒温带,深山区,周边没有工业污染,松茸生长环境好,品质一流,深得国外客商和国内大酒店请来。 但松茸生长缓慢,生长条件极为苛刻,又不能人工栽培,山上出产量十分有限,价格便一只居高不下。 窦英俊进入这家公司后,凭借他的“江湖能力”,承包了公司松茸收购业务。他带着几个手下,开着辆半新不旧的皮卡车,成天在山里转悠。 昨天晚上,他去一个村子收购松茸,原本定好的每斤松茸混等价格是90元,但那个采山户却变逛了,非要他每斤给提高10块钱,不然就不卖给他。 窦英俊觉得他们出尔反尔,不讲诚信,争执中把人打了…… 窦芍药掏了500元罚款,又跑到县医院,给那个被打的采山户包赔3000元医药费,签了和解协议,最后才到派出所把窦英俊领出来。 窦大虎巡边到“观音崖”的时候,在路边发现了一团粪便,已经风干。凭经验他判断,这团粪便不是一般野生动物的粪便,它有来头,便拿起粪便仔细观看了许久。 边秀珍见他拿着一坨粪便不撒手,感觉纳闷,“你有病,拿着一坨屎当宝贝,好像它比灵芝还金贵似的,有啥看的。” 窦大虎没吭声,把粪便凑到鼻子底下嗅了嗅,鼻孔翕动了几下,又凑近闻了闻。 “说你有病你还真是病得不轻,一坨屎,你闻它干啥,不嫌臭啊!”边秀珍越发不解了。 “老虎,老虎回来了!” 窦大虎扔掉粪便,在大腿上猛地拍了一巴掌,兴奋地说:“老伴儿,那不是普通的粪便,是老虎的粪便啊!” 边秀珍望着窦大虎像孩子似的那样高兴,以及他眼里突然闪烁出来的亮光,不相信地问:“老窦,你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瞧你高兴的,比中了五百万彩票还高兴。” “当然了,别说五百万,就是五千万,五个亿,在我眼中也不如东北虎重新回来,值得老汉我高兴!” 窦大虎说着说着,原本笑呵呵地脸上,突然泪流满面了。 边秀珍见状,知道他说的不假,也跟着高兴起来,“哎呀,老天爷呀,都几十年了,老虎终于又出现了,太神奇了!” 窦大虎眼里的喜悦忽然熄灭,悻悻地说:“也许,这是只路过的老虎。” “你别管它是路过的,还是定居的,反正老爷岭重又出现老虎了,就值得咱们高兴!”边秀珍比窦大虎想得开。 两天后的深夜,窦大虎夫妇在木屋熟睡,突然一声虎啸震彻在山林间,小木屋都感觉到声波的震颤,房顶上的灰尘扑簌簌掉落下来。 接着,又是几声虎啸传来,威猛刚烈,震彻山林。 窦大虎忽地坐起来,边秀珍也被虎啸弄醒了。 “老婆子,你听见了吗?”窦大虎望着睡眼惺忪的老伴儿,眼里闪着兴奋的亮光。 “听见了,老窦,这是虎啸啊!”边秀珍说话的功夫,外面再次传来虎啸。 “老虎真的回来了,它不是路过的,它不是路过的!”窦大虎睡意全无,扑棱跳下土炕,就要出门。 “你干啥去?”边秀珍问。 第95章 一条电视新闻 “我出去看看,兴许能看见老虎呢。”窦大虎穿好鞋子,推开里屋门。 “你不要命了,要是老虎就在院子外面,一个高就能窜进院子,那你还有命吗?”边秀珍提醒道。 “没事,”窦大虎回头笑笑说,“从老虎的啸声判断,它至少与咱们隔着两个山梁。” 窦大虎推门出来,一轮皎洁的月亮挂在天空,月光把院子照得如同白昼。老虎不再叫了,外面万籁俱寂,大山困倦了,森林也睡着了。 咝咝的声音从某个角落传来,窦大虎寻声望去,两个绿豆大的亮光,在黑暗中向他靠近。 是大黄狗。它摇着尾巴,前爪去抓窦大虎的手,似乎在向他求救。 “你他妈的怂了?”窦大虎抓住大黄狗的爪子,感觉它在瑟瑟发抖,就在它脑门上拍拍,“不是挺张狂的吗,咋的,老虎叫几声就吓尿了,没出息的玩意儿。” 晚上七点半钟,马景阳在卫生间冲澡,窦芍药拿着浴巾和儿子的换洗衣服,准备递给他。 突然,电视里播发的一条《率宾新闻》,把窦芍药拽回到沙发上。 “近日,本台记者从率宾县林草局了解到,在我县林业施业区域内,首次发现野生东北虎踪迹,引起国家有关部门高度重视,已经派出野生动物保护专业团队,连夜赶赴率宾县,进行野生东北虎的相关研究和保护工作。” 紧接着,电视画面上出现了县林草局在野外安置的红外相机拍摄的野生东北虎画面,这是一只成年雄性东北虎,三米多长,200多公斤重。 画面中的东北虎像个萌娃,被远红外照相机镜头的反光吸引,凑近相机镜头看来看去,把整个脸部拍了个特写,甚至虎须都看得清清楚楚。 东北虎琢磨了一阵,也没琢磨透这个“独眼龙”是干什么的,最后干脆,翘起后退在相机上撒了泡尿,宣示领地主权,“这是老子的地盘,以后你老实在这呆着,不许乱动,不然老子将你驱逐出境!” 一阵莫名的情绪让窦芍药激动不已,她的心脏骤然狂跳起来,同时胸中涌起大海般的汹涌波涛。 这时,儿子马景阳光着身子从卫生间出来,大声说:“妈,你聋了吗?我喊了你半天,你也不答应。”语调中充满了愤怒和不满。 窦芍药这才回过神来,依稀想起刚才耳边似乎想起过儿子的叫声,连忙跑过去,把浴巾披在儿子瑟瑟发抖的身上。 马景阳上小学了。 窦芍药的生活似乎一下空落许多,孩子大了,也懂事许多,不再需要她保姆式的呵护,她就有了大把可挥霍的时间。 她的胸腔似乎随着儿子的上学,一下子把五脏六腑掏空了,心里空空的,慌慌的,不知道该干啥?更不知道自己想要干啥?她在屋里坐卧不宁,站起来坐下,坐下又站起来,这屋走到那屋,各个屋子打转转。 马景阳就读的县实验小学,是率宾县最好的小学校,是马志军提前想办法,把孩子户口迁到母亲的户口本上,不然不在那个校区根本进不去。 母亲家在实验小学对面,隔着一条马路,出家门不到十分钟就到学校。 自从丈夫死后,马志军的母亲感觉生活一下子失去了意义,变得百无聊赖,就辞职提前退休了。但她不像其他老太太那样,去老年大学学习书法绘画,或者舞蹈摄影什么的,也不去跳广场舞,就是窝在家里,成了一个资深的老宅女。 马志军和窦芍药担忧她憋在家里会憋出病来,劝解了几次,希望她去老年大学报个班,学学舞蹈或者书法绘画什么的,跟同龄人接触多了,心里的郁结会逐渐打开的。 可是不管用,老太太此时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就是喜欢宅在家里追剧,从早看到深夜,一部几十集的电视剧,她三两天就看完了。 后来马志军再劝老太太出去跳跳广场舞,随着音乐节拍律动,锻炼了身体,又能听听音乐散散心多好。老太太就恼了,“你们要是怕我孤单寂寞,多带着孙子回来几次看看我,我的心情就好,比啥灵丹妙药都好使。” 老太太这话出口,整得马志军和窦芍药面面相觑,哑口无言。 马志军生意忙,总有应酬,基本不着家。 他家在河北新区的别墅区,离母亲家较远,马景阳的幼儿园也在新区,而且有点空闲时间,不是学习钢琴、书法、围棋,就是跆拳道、篮球、游泳,整得孩子比外国总理都忙,哪有时间去母亲家呢。 都说隔辈亲,马志军的母亲现在尤其感受到这句话的深刻含义,她虽然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但只要小孙子一来,在家里唱唱跳跳,空旷寂寥的屋子顿时就显得生机盎然,充满了活力。马志军母亲看着孙子的小模样,沉郁的脸上顿时就乐开了花。 现在好了,孙子上了实验小学,马志军母亲就像打了吗啡,一下子情绪高涨,非要中午接孙子去她家吃饭。 开始窦芍药还反对,担心儿子给婆婆添麻烦。 但马志军母亲态度坚决,不容置疑,她说:“你们家离学校这么远,而且学校周围没有停车位,你们要走很远才能接到孩子,中午孩子回到家吃完饭来不及喘口气,就得往学校赶,太忙活人了。” 窦芍药说:“没事的妈,我不工作,接接孩子做点饭,不但不忙活,反倒很充实。” 婆婆见她不理解自己的意思,就说:“我不是说你,我是说我孙子,他正长身体的年龄,中午那么忙乱,根本没有时间睡午觉,补充不了体力,影响下午上课不说,还耽误孩子长个子。” 窦芍药见婆婆不高兴了,况且她说的在理,就不敢再争论了。 婆婆还不罢休,说:“孩子在我家就好了,中午吃完饭还有一个小时间,可以睡半个多小时,多好啊,这样你们也不用惦记,该忙啥忙啥,不耽误你们干正事。” 窦芍药还想说什么,婆婆挥挥手说:“行了,就这么定了。马景阳中午在我家吃饭,你们该干啥干啥。” 可是过了两个月,婆婆又“得寸进尺”了,非要孙子每周五晚上在她家住一晚。 这回窦芍药不再妥协了,坚决不同意。她本来在家没事可干,侍候马景阳上学、下学,吃饭、洗澡,临睡前给他读读书,还可以打发一下时间,现在婆婆又要把这个权力逐渐给她分解掉一部分,她就有种婆婆争抢她儿子似的难受。 婆媳俩争抢了半晌,谁也说服不了谁。 婆婆不耐烦了,说:“咱俩谁也别争了,干脆,让马景阳决定。” 第96章 虎豹走出深山区 窦芍药想,儿子肯定会偏向自己,毕竟自己是他的妈妈。便同意了,满怀期待地望着马景阳,希望他说出让自己期待的答案。 可是窦芍药做梦也没想到,马景阳竟然同意了奶奶的提议,愿意周五晚上在奶奶家住。 窦芍药登时傻眼了,瞪着一双毛茸茸大眼睛,不认识似的看着儿子,有一种被最亲近的人“背叛”的感觉。 可是她哪里知道,中午奶奶已经给他做好了思想工作,并跟孙子达成了协议,如果马景阳周五晚上在她家住,允许他看一个小时的动画片,带他去吃肯德基。 窦芍药只是觉得儿子奇怪,却不知她的母爱被一个小时的动画片和两个烤鸡翅给打败了。 马志军的生意越做越大,白天见不到影子,晚上很晚才回来,总是醉醺醺的一身酒气,说些醉话。 儿子中午不回来,周五晚上也不回来,偌大个房子就只有窦芍药一个人,她跟母亲一样,独守空房了。 这样赋闲空落的没过上几日,窦芍药就耐不住了。加之心里又惦念母亲,她就三天两头往朝阳林场跑,以此填补内心的空虚。 每次她回到家看看母亲,徐翠翠一切还好,窦芍药就去“红英超市”,帮着妹妹打理超市的事情。 如果没有顾客,两姐妹就唠些闲嗑,说些体己话。 马志军给窦芍药买了辆越野车大吉普,底盘高,安全系数高,特别适合跑山路,就是为了老婆常回娘家方便、安全。 这一点,窦芍药感激他,觉得他心里在意自己,爱惜自己,是一种爱的表现,就也“投桃报李”,更加用心地打理马志军的生活起居。 她每天晚上都给马志军洗内衣、内裤和衬衫、袜子,担心洗衣机洗不干净衬衣领子,她就用手搓洗,然后一遍遍地用清水投干净,生怕肥皂沫冲不干净,侵害马志军身体。 前一天洗干净的衬衣、领带,第二天清早她都要仔细熨烫,马志军穿在身上,像刚买的一样。 但这点小活,窦芍药只用一个小时就干完了,而且大多还是晚上忙碌,白天就空闲出大把时间。 这两年,率宾县多次发现野生东北虎和东北豹出没,据远红外相机拍摄的图片判断,率宾县境内截止2016年至少有6只东北虎、11只东北豹。而在邻近的吉林省洋明县等地,也发现了大量野生东北虎豹活动踪迹。 这些野生东北虎豹的出现,证明国家这些年实行封山育林政策的效力十分明显,说明森林、草原和湖泊、沼泽的保护工作做得越来越好,人们的生产、生活环境也得到了极大的改善。 野生东北虎豹属于野生动物食物链的最顶端,它们的频繁出现,说明山林里可供他们捕食的其他野生动物种群数量,已经极为丰富和庞大、完整。 的确,这些年来,老爷岭经常能看到成群的野猪、梅花鹿、马鹿和狍子等野生动物出现,刚开始他们隐居在森林深处,远离人群,有点“离群索居”,害怕人们侵扰和伤害的意味。 可是随着种群规模的不断扩大,深山区已经容纳不下野生动物的繁衍、发展,它们开始成群成邦地出现浅山区,甚至大摇大摆地进入农民的庄稼地,“吃现成的”。 野生动物如此“繁茂”,让那些馋鬼们坐不住了,他们又开始偷偷在山林里下猎套,挖陷阱,捕捉野生动物以满足口欲。 最缺的,是有些人受经济利益驱使铤而走险,竟然打起了野生东北虎和东北豹的坏主意。 老虎全身都是宝,而作为全球体型最大的野生东北虎,就更不用提了,虎骨泡酒对治疗风湿骨病有特效,虎皮是雄性和权力的象征(一张虎皮能买到百万元以上),就连虎须也是人们极为追逐的对象。 终于有一天,一只雌性东北虎毙命于人们的贪婪,他们把老虎肢解,每个部位都卖了高价。 那张代表权利和威严的华美虎皮,被不法分子偷运到广州,试图贩卖到更南面的那个城市,他们已经找到了买家,据说一个大老板开价300万。 虎皮将要出境的时候,被我海关缉私人员捕获,引起巨大震动。公安部门顺藤摸瓜,就找到了源头。 这年夏末的一天,一个老头进山采松茸,路过一处悬崖时,没看见悬崖下的内凹处,一只雌性东北虎正搂着一只小虎崽睡觉。 老头的脚步声惊动了雌虎,它以为老头是来威胁幼崽的,就怒吼一声把老头扑倒在地…… 等到老头家人和村民结伙寻找到悬崖下边时,草丛中只剩下一个啃剩下的脑壳了。 每年到了深冬,大雪纷飞后,不少人涌向森林,攀爬到二十多米高的红松树上打松塔。 有两个不熟悉山里情况的外地人,被老爷岭优质松子的价格诱惑,就偷偷钻进了深山。 一个瘦小的人爬上一株高大的松树,将松塔敲掉,下面的人拿着袋子捡拾松塔。 这个人看见两枚松塔落在一段枯木旁边,就去寻找松塔。这段枯木有四五米长,中间空了,能钻进去一个胖子。 这个人找了半天,在积雪中寻到一枚松塔,就很纳闷,刚才明明看见落下来两枚,咋就少了一枚呢。 最后,他将目光落在枯木周围,发现了松塔掉砸进厚雪的痕迹,那里有一个坑。他拿着棍子在雪坑里扒拉,终于在枯木下边找到那枚松塔。 他把松塔装进袋子,感觉有点累,就坐在枯木上抽烟,同时仰脸跟树梢上的同伴说话。因为树上树下距离十几米,山风吹着树林发出阵阵林涛,两人必须大声说话,对方才能勉强听到。 这人一边喊话,一边脚后跟在枯木上敲打,想把粘在鞋上的雪磕掉。 突然一声怒吼,枯木下钻出一头冬眠的黑熊,把那人拍到地上…… 第97章 授命 接二连三出现大型野生动物伤人事件后,引起林业部门的高度重视,他们派人下来宣传,让附近村民尽量减少进山活动,确有必要进山的,一定不要单独行动,要由具有野外生活经验的人带队,否则不许进山。 同时,林业公安等部门,也加大了野生动物的保护工作,划定了它们的主要活动区域,呼吁人们尽量不要进入,免得惊扰到它们,引起伤亡事件。 接着,东北虎豹的保护工作上升到更高的战略层次,国家很快成立了东北虎豹国家公园管理局,划定了范围相当广的地域,作为保护区面积。而且,国家还配备相当规模的专业管理、研究和保护团队。 率宾县林草局成立了野生东北虎豹保护分局,局长王世鑫亲自挂帅,保护区内的三个林场负责人,成为相关片区责任人。 朝阳林场的片区负责人是副场长葛勇,原场长苏强因为贪腐行为,被开除党籍,保留公职,勒令退休。葛勇作为副场长,临时主持工作。 率宾县虎豹保护分局的成立大会,是在一个午后召开的。散会的时候已过了下晚班时间,葛勇见天黑了,急忙收拾好笔记本,站起来想往回赶。 王世鑫在前边叫住他,“葛勇你先别走,来我办公室坐会儿,我有事要和你谈。” 葛勇在局长办公室沙发上落座,王世鑫给他沏了杯普洱茶,葛勇接过来。 “葛勇,你们林场是我县东北虎豹的主要保护范围,处于核心位置,这件事你务必要引起重视。”王世鑫在办公桌后落座,喝了口茶水。 “局长你放心,我亲自担任责任人。”葛勇双手捧着茶杯,军人出身的他说话简洁,服从命令是天职。 “那是当然,”王世鑫瞄他一眼,目光充满信任和期待,“不过你们林场情况特殊,苏强刚被撤职,局里还没安排一把手,你临时负责全面工作,不能顾此失彼啊。” “我知道。”葛勇喝口茶说,“不过局长,我请求你们尽快给我们派个场长来,这么大一摊子,我吃不消。” 王世鑫觉得他很奇怪,笑说:“你这人有意思,要是换做别的副职临时主持工作,早就跑到我这磨叽了,或者托关系找我说情,挖空心思想当一把手。可你却央求我,尽快给你派个一把手过去,难道你就不想当一把手吗?” 葛勇憨厚地笑笑,“想,谁要说不想当一把手,那是虚伪假话,我们部队有一句话,叫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可是我还年轻,掌控全局的能力欠佳,我有自知之明。” “好啊,你有这个胸怀和自知之明,说明你不糊涂,有大局观念,你先回去,把东北虎豹的事尽快落实好,其他的事不用你操心。” 王世鑫打心眼里喜欢这个年轻人,觉得他是个值得栽培的人。 走出林草局办公大楼,天已黑透,夜空中星河灿烂,葛勇驾着一辆旧吉普车,轰鸣着往朝阳林场赶。 开着车,虽然车窗外漆黑如墨,但此时葛勇却心潮澎湃,热血翻涌,他被王局长的话鼓舞着,决定回家甩开膀子大干一场。 可是一个半小时后,当他推开家门,满腔热血却被当头浇了一盆冷水。 夜色中,吉普车灯光照射的大门上,一把铁将军镇守家门,老婆钱舒静还没回来,她一定又去打麻将了。 葛勇是个热血满腔的人,退伍后原打算甩开膀子大干一场,为家乡的绿水青山干一番事业,可他总也静不下心,家里有个人拖后腿。 老话说家有贤妻,一本万利。每个成功的男人背后必定站着一个贤惠的女人。可是葛勇的背后,却站着一个悍妇,一个不仅照顾不了他生活,却总是闹得后院起火的女人。 当初葛勇和窦红英自由恋爱,认定了非她不娶。可是他奶奶姜晓梅以死相逼,就是不许他和死对头窦大虎的孙女相好,最后他出于无奈,不想为了自己的爱情失去从小把他拉扯大的奶奶,就违心妥协了,跟奶奶相中的钱舒静结了婚。 其实钱舒静长得颇为漂亮,她虽没有窦红英那种江南美女的纤细柔弱感,却也举杯典型东北女孩儿的性格,直爽、开朗、大方,遇事不磨磨唧唧,当断则断。 奶奶相中钱舒静,不仅因为她漂亮,还有一个重要指标是窦红英所不具备的,那就是钱舒静长了一个肥硕的屁股! 在东北农村,老辈人有这样一种朴素、愚昧的意识,屁股大的女人身体好,能生养,尤其能生男孩,可以延续香火。 钱舒静的身材简直魔性,该凹的凹,该突的突,该瘦的瘦,该胖的胖,用现在时髦的话讲就是性感、魔性。 姜晓梅之所以给孙子定下钱舒静做孙媳妇,就是担心葛家几代单传,到葛勇这代生个女孩断了香火,那样她无颜到另一个世界见丈夫和儿子。 可是现实却啪啪打她的脸! 钱舒静和孙子结婚5年了,她眼中的这块“肥土地”也没见开花结果,她盼孙子都快盼疯了。 姜晓梅就催促葛勇和钱舒静去县医院做了全面检查,结果两人都正常,就是不知道啥原因,钱舒静这块看似“肥沃”的土地,就是不长庄稼。 有几次姜晓梅实在忍不住了,磨叨几句,被钱舒静直接给怼回去,“生不出来孩子跟我没关系,是你家葛勇的种子不好。” 而当初她誓死反对和孙子相好的窦红英,虽然不符合她“大屁股”标准,却偏偏生下个儿子,虽然不知是谁的种,孩子却长得虎头虎脑,生龙活虎,惹得她直眼馋。 第98章 克星 钱舒静简直就是葛勇的克星。 在葛勇眼里,虽然老婆长得靓丽、性感,看着舒服,但却是半个男人的性格,直爽、仗义是优点,但作为女人,她太过强悍、彪悍,甚至十分泼辣,这些问题发挥到极致,那就是蛮不讲理,泼妇一个了。 是的,在葛勇眼中,钱舒静简直就是个不可理喻的泼妇。有些很正常的事情,可到了她哪里就不正常了,而她认为正常的行为举止,却让葛勇“受用”不了。 比如抽烟。钱舒静喜欢抽烟,抽那种细长杆的烟,而且眼瘾还不小。 钱舒静最让葛勇无法接受的,就是爱打麻将。她要是打起麻将来,昏天黑地,不分场合,不分时间,不管在哪里,只要听见麻将声响,她就挪不动脚步了。 俗话说,麻将一响,啥事都忘。 钱舒静是这句话的忠实践行者,她打起麻将来不管不顾,什么中午晚上回家做饭,什么洗衣、收拾屋子,什么窗户玻璃碎了,别人家的猪仔钻进菜园拱了白菜,她统统抛诸脑后,雄赳赳气昂昂地奔向麻将桌。 葛勇作为全县系统屈指可数的年轻副场长,是许多人羡慕、艳羡的对象,他也想甩开膀子大干一场。 他挑了林场最重要、最繁累的工作,负责带领职工上山植树造林。可是当他在山林里野人似的忙了一天,又累又疲倦地回到家里,就祈盼能吃口热乎饭菜,喝一盅热酒,舒缓一下疲惫不堪的筋骨时,现实却给他当头一棒子。 每天晚上往家走的路上,他都能见到家家户户烟囱里飘散出来的缕缕炊烟,鼻孔里钻进葱花爆锅的香气,他的心都柔软了,大有一种归家似箭的感觉。 可是当他满怀期待、肚子咕咕叫地赶到家门时候,一腔热血却总是被冰冷把门的铁将军击得粉碎。 他进到屋子,冷锅冷灶不说,炕上地下不是臭袜子,就是需要换洗的衣服,沙发上、电视柜上、碗架柜上的灰尘足有钱币那么厚…… 当初结婚时,孝顺的葛勇打算跟奶奶一起过,想着能够尽可能多地照顾奶奶。可是钱舒静不同意,非要自己单过。 葛勇念及奶奶年岁大,生活不便,就想跟钱舒静争执,姜晓梅深明大义,心想只要小两口过得甜美,给她生个大胖孙子,自己单过就单过,林场的小青年结婚后,大都搬出去自己单过,很正常,就把葛勇劝住了。 家里没有现成的热乎饭菜,葛勇就煮点面条对付一口。有时实在累得没有力气,就跑到奶奶那里混吃混喝。 姜晓梅看着一身疲惫的孙子,累了一天还没有饭吃,就唉声叹气,不知道自己做主给孙子定的这门亲事,成全了他还是害了他。 这天晚上回来,家里仍然冷锅冷灶,一点剩饭没有。葛勇想去奶奶家蹭一顿,可又担心她的唠叨,就去了“红英超市”。 已是晚上8点多钟,超市里没有人购物,只有窦红英坐在门口的椅子上剪纸。 “来了。”窦红英见葛勇过来,柔声问了一句,脸色绯红,收起剪刀和几张漂亮的剪纸作品。 “嗯。”葛勇闷声应答一句,在她刚才坐过的椅子上坐下。 窦红英扔给他一盒好烟,葛勇打开,点燃吸了一口。 “没吃晚饭?”窦红英的声音透着关怀,柔情似水。 “没吃。”葛勇吐出一口烟,眼圈在空中打着旋飘散。 “给。”窦红英手里拿着一袋面包,一袋奶和两根火腿肠,眼睛定定地看着葛勇。 葛勇猛吸几口烟,扔掉。接过面包和火腿肠,撕开狼吞虎咽起来。 “慢点吃,别噎着,喝口奶顺顺。”窦红英把那袋奶撕开一个小口,伸到葛勇面前。 葛勇接过,几口就把那袋奶喝光。 窦红英见状,又拿了一袋奶,撕开,递给葛勇。 葛勇回到家的时候已经9点15分,钱舒静还没回来。他烧了壶水,洗脚洗袜子。 洗完脚,他端起洗脚盆出门倒洗脚水,回来后感觉屋里缺了点什么,怎么这么静呢? 缺了点什么呢?噢,他终于想起来了,花猫不知跑到哪去了。 “喵,喵。”他唤了两声,花猫没有回应。他想,也许花猫饿极了,跑到外面找吃的去了。 他看了会儿电视,躺在沙发上迷迷糊糊睡着了。 屋门不知啥时打开,把睡梦中的葛勇弄醒。 “老公,老公,你快起来。”钱舒静抑制不住一脸的兴奋,大呼小叫。 葛勇睡眼惺忪坐起来,看墙上挂钟,已是深夜11点20分。 “你瘾头咋这么大呢,都几点了,才散场。”葛勇打个哈欠,准备上炕睡觉。 “老公,你说神奇不神奇?”钱舒静一把扯住他胳膊,兴奋地说,“今天我抱着花猫去打麻将,赢了,那点子,兴极了!” 钱舒静说完,在花猫脑袋上亲了一口,花猫大概累了,懒散地“喵”了一声,从她怀里蹿下来,跳上炕,在炕头上趴下了。 “打麻将就打麻将,你说你,抱着个猫去打麻将,也不嫌烦。”葛勇不耐烦地甩开钱舒静的胳膊。 “烦啥烦啊,‘大赢’可是我的财神爷,我恨不得打个板把它供起来,哪能烦它呢,是‘大赢’。” 钱舒静从包里掏出一根火腿肠,撕开,掰成一小段一小段,去炕上喂猫。 “你是不是输钱输蒙圈了,花猫还成了你的财神爷,病得不轻!”葛勇嫌弃地白了她一眼,上炕钻进被窝。 “这你就不懂了,咱家‘大赢’真是财神爷,不骗你。”钱舒静专心喂猫。 “什么‘大赢’?谁啊?”葛勇被她弄得脑子乱糟糟的,傻傻地看着钱舒静。 “花猫啊,”钱舒静把身子转向葛勇,“我说我怎么老是输钱呢,早晨有个算卦的瞎子从咱家门口路过,我求他给我算一卦,他说我的名字不好,钱舒静,不就是‘钱输净’的意思吗?哎妈呀,我才恍然大悟,可不呗,瞎子说的太有道理了。” “所以,你没法改名字,就管花猫叫‘大赢’,希望你打麻将大赢是?”葛勇讥讽道。 “是啊,所以我今天就抱着‘大赢’去打麻将,果真就赢了,大赢,你说邪乎不?”钱舒静神神叨叨地说。 “那你得去找你父母算账,问他们为啥给你起名叫钱舒静,而不叫钱大赢?”葛勇钻回被窝,蒙上了脑袋。 “废话!我找他们,他们早就是地下工作者了,我是土行孙啊?”钱舒静因为赢钱,情绪很好,就没生气。 “我就不信那一套,你那是封建迷信。”葛勇蒙着脑袋,瓮声瓮气地说。 “死犟眼子,”钱舒静说,“有些事你必须得信,不信都不行!” 葛勇把蒙住脑袋的被子掀开,“你还别说,我以前听说,县城有个赌徒,赌钱总是输,他就在屁股上纹了几只苍蝇。有一天他去浴池洗澡,搓澡的看见他屁股上纹着些苍蝇,就问他,纹啥不好,干嘛纹些苍蝇呢?” “为啥呀?”钱舒静来了兴致,屁股挪过来问。 第99章 开门遇到难题 “你还问为啥?”葛勇在被窝里笑得肚子疼,“你跟那个搓澡的一样二,苍蝇纹在屁股上,那叫‘一定(腚)蝇(赢)’,傻帽!” “你还别说,这小子真有创意,一定赢,好玩。”钱舒静没听出葛勇话里的嘲笑,嘴巴咂摸道。 “你俩有异曲同工之妙,我看你也在屁股上纹几只苍蝇?”葛勇说完,又哏儿哏儿笑了。 最近,朝阳林场施业区再次发现虎豹出没,至此,在该区域内,已经有6只东北虎、9只东北豹“定居”,是率宾县发现野生虎豹最多的林场。 野生东北虎豹如此扎堆“定居”的现象,引起国内外多家新闻媒体和科研机构的重视,虎豹出现的镜头,多次登上央视新闻联播。 率宾县林草局长王世鑫属于林二代,他父亲原来就是林业局副局长,一辈子在林业系统工作。 王世鑫从小就听父亲说起过,原来老爷岭的生态如何好,原始森林如何繁茂,虎豹、黑熊、野猪等野生动物如何众多……后来,虎豹又是如何消失的等等,早早就在他幼小心灵中打下了极其深刻的烙印。 大学毕业后,王世鑫毅然回到率宾县,子承父业,从基层技术员、林场场长、副局长直至局长,一步步实干苦干,干上来的。 王世鑫个头一米七十五,皮肤黝黑,四方脸,浓眉毛,一头黑发自带卷。 他的嗅觉特别敏感,敏锐地意识到,东北虎豹国家公园,和三江源国家公园、大熊猫国家公园、海南热带雨林国家公园、武夷山国家公园,一起成为我国首批批准公布的五大国家公园,并由国家确立并主导管理,是我国生态文明制度建设的重要内容。 这五个国家公园的获批成立,一定有重要的国家战略意义,不是他这等凡夫俗子所能领会的。 后来他经过学习得知,国家公园是由国家批准设立,以保护具有国家代表性的自然生态系统为主要目的,实现自然资源科学保护和合理利用的特定陆域或海域,是我国自然生态系统中最重要,自然景观最独特,自然遗产最精华、生物多样性最富集的部分。 将国家公园体制作为国家战略,确立国家公园在维护国家生态安全关键区域中的首要地位,实行最严格保护措施,具有全球价值和国家象征。 王世鑫决定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为国家助一臂之力。于是,他积极跟县里汇报,成立了东北虎豹国家公园率宾县分局,抽调、配置了精兵强将,专门从事东北虎豹的保护工作。 国家公园成立之前,率宾县林草局专业部门在几个林场施业区内,安放了一些红外线野外照相机,用于拍摄野生东北虎豹和其他野生动物的活动踪迹和轨迹,进行了初步研究和保护工作。 国家成立虎豹公园后,王世鑫拨专款添置了大量远红外相机,安置于野外,以便更好地发现、跟踪虎豹踪迹。 这几天,他听说不少人在山林里下猎套,严重威胁到虎豹的安危,他就有了一个新的、大胆的想法,成立一个虎豹巡护队,专门负责野生东北虎豹的保护工作。 这天刚上班,王世鑫就打电话,把朝阳林场副厂长葛勇叫到办公室。 葛勇正要带领职工上山清林,突然接到王世鑫的电话,不知局长亲自打电话叫他有何大事,急匆匆开车来到林草局。 来的路上,葛勇有些纳闷,林场已经派去了一名场长,按理说局长有什么事,应该吩咐场长,不应该“越级”直接叫他来的。看起来,王局长一定有什么大事要交代自己。于是葛勇加快了车速。 葛勇怀着莫名落座,王世鑫沏茶递给他,在他身边的沙发上坐下。 葛勇没顾得上喝茶,而是看着王世鑫的脸,直接问,“局长,你一竿子插到底,找我来有何吩咐?” 王世鑫喜欢他直来直去的性格,浅笑了下说:“根据我们初步掌握的情况,我县发现的野生东北虎豹,主要集中在你们林场施业区范围内,所以我想成立一个虎豹巡护队,专门进行野生东北虎豹的保护、监测工作,我打算让你挑这个头,怎么样?” “这个,这个……”葛勇搔了搔头皮,不知该如何回答才好。 “你是不是觉得,这个事不是你们林场的主业,瞧不起这个事啊?”王世鑫问。 “局长,我们的主业是营林、造林、护林,可是你让我成立巡护队,我还头一次听说这个事,小狗吃王八,不知道咋下口啊?”葛勇看着他的眸子充满惶惑。 “新生事物嘛,当然是头一次听说了。”王世鑫示意他喝茶,葛勇喝了口茶水,虽然这是好茶,但他没喝出味道,而是继续望着局长,一脸地懵逼。 “时代变化,我们的工作重点也要跟着变化,”王世鑫说,“过去我们砍伐森林,后来发现林子砍光了,又开始大面积造林、护林,现在山封住了,林子也造出来了,野生东北虎和东北豹子又回归了,我们就不能再伤害它们,而是要像宝贝一样把它们保护起来。” “我还是听不太懂你的意思,不过局长你既然决定了,我执行就是。” 葛勇在部队几年,养成了服从命令习惯,胸脯一挺,“请局长放心,保证完成任务!” “我就看好你这一点,能打硬仗,敢于冲锋,还不讲条件,行!你去。”王世鑫脸上掠过一道欣赏的喜悦,在他肩膀上拍了拍。 “不过局长……” 葛勇没走,站在原地犹豫地看着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有屁就放,说半截话啥意思?”王世鑫疼爱这个部将,说话虽然带有责备,但却是亲昵的口吻。 “局长,任务我领了,但你得跟我们场长说一声,免得他多心,说我自作主张组建巡护队。”葛勇说出了自己的担忧。 “这个不用你操心,你走后我自然会给你们场长打电话,把情况说明的,告诉他,你是我亲自点的将。” 王世鑫说罢笑了,“咋的,你小子怕场长给你穿小鞋,说你隔着锅台上炕啊?” 葛勇搔搔头皮,“怕到是不怕,只是我组建巡护队,没有一把手的支持,我寸步难行啊。” 葛勇回到林场,直接走进场长办公室。 场长是个五十岁年纪的老林业人,从其他林场调过来,意在给葛勇掌几年舵,扶持他一下再交班。 场长已经接到王世鑫的电话,所以还没等葛勇开口,他就告诉他,“我接到王局长的电话,局里布置的事,我完全赞同,坚决支持,你就放心大胆地干,有啥事我给你兜着。” 葛勇有些感动,“场长,有你这句话,我就甩开膀子干了。” “好啊,巡护队你自己挑人,”场长甩给他一支烟,说,“至于装备,场里现在比较困难,先把那台旧防火车拨给你,等以后条件好了,再给你更换。” “行啊,谢谢场长的支持。”葛勇掏出打火机,给场长把烟点燃,自己也点燃,吸了一口,吐出一口烟圈。 “不过场长,你得给我拨点钱,我们巡护队最起码得买几件迷彩服和胶鞋,权当统一的服装。”葛勇知道场里困难,就没提出了最简单的要求。 “可以,场里再有困难,你这点小要求也得满足啊。”场长吐出一口烟。 从场长办公室出来,葛勇就开始张罗虎豹巡护队的示意,那台旧防火车就在场部后院,基本接近报废状态,但还在使用中,葛勇打开车门,试着启动,还行,能打着火。 他开着防火车走了几个山场。 现在林场工作除了造林,主要就是公益林管护。造林由场里统一安排,主要是青壮年男职工负责。 公益林管护工作,前几年已经划片承包,由职工实行家庭承包责任制,一片林子一个家庭,男女老少齐上阵,边看护森林不被乱砍盗伐,边进行树林的清理、疏林工作。 满腔热情的葛勇怎么也没想到,他开着旧防火车在各个山场跑了三天,嘴皮子磨破了,也没有一个报名的。 第100章 个老兵 林场现在年轻人本来就不多,他们不是出去打工,就是在场里造林,或者栽培黑木耳发大财,葛勇磨破了嘴皮子,他们也不愿跟着他搞什么虎豹巡护队。 因为他们听葛勇说,巡护队员的工资和补助加起来,一个月也才两千多块钱,还没有“五险一金”,觉得收入太少,工作太累,就都拒绝了。 这天晚上很晚,葛勇才从一个较远的山场回来。这个山场因为离场部最远,面积也就最大,承包户是一个多口之家。 葛勇去找他们,是觉得这家六七个人看护山林,拖家带口的,肯定有富余劳力,他想让他们家出一个人跟着自己干。 可他没想到,这家人在山林里搭了两个木屋,栽培着几十万袋黑木耳,每年收入几十万,小日子过得比发面馒头还高涨,人家听他说每月只有两千元收入,不屑的嘴唇都撇到太平洋去了。 “葛场长,你这点月工资还不如我家一麻袋黑木耳赚钱呢,让我们跟着你巡护虎豹,咋想的你呀?” 从他们的表情看出,葛勇以这样的条件招聘他家人,简直就是对他们的一种侮辱。 “组建巡护队是为了更好地保护野生虎豹和其他野生动物,是一件很有功德的事情,至于工资待遇,现在虽然少了点,但以后肯定会大幅度提高的。” 葛勇看着他们家三四个青壮劳力,颇为羡慕,还想作最后的劝说,企图“挣扎”一下。 “做功德我们信,不然葛场长不会开着车跑几十里地山路来找我们,不怕把屁股颠碎,这得多大功德啊!”这家一个青年人嘲讽地说,其他人都笑了。 葛勇被他说得脸上热烘烘的,“你别在这挖苦我,给个痛快话,干不干?” “好,痛快话,”那个青年人笑说,“不干,傻子才干呢!” 葛勇想抽他嘴巴子,他这不是说自己傻子吗? 但他没抽他,而是斜了他一眼,上车关门,发动车子走了。 山路被洪水冲毁路面,裸露着大大小小的山石,旧防火车行驶在上面,像跳舞似的,颠簸得骨头架子都疼。 车子进入林场,情绪极度低落的葛勇感觉浑身骨头酸疼,又倦又乏,他把防火车停在家门口,懒懒地下了车。 屋子里漆黑,钱舒静又去打麻将了,葛勇打开锁头进屋,打开点灯,屋子亮堂起来。 “喵咪”一声,“大赢”从炕上蹦下来,在他裤脚上蹭着,葛勇知道它饿了,赌场酣战的钱舒静肯定一天没回家。 “大赢”现在失宠了。它只给钱舒静带来一次好运,让她赢了钱,以后她抱着“大赢”玩了无数次麻将,都是输钱,就把怨气撒到“大赢”身上,不再待见它了。 葛勇将猫碗里倒了点水,“大赢”很快喝光,看来它渴坏了。 葛勇在碗架柜里搜罗了一遍,除了半截火腿肠,其他也没搜到什么能吃的。 他想把半截火腿肠吃掉,但刚塞进嘴巴,就听见“大赢”叫了一声,眼里露出可怜巴巴的目光,瞧着葛勇吃火腿肠。葛勇把火腿肠从嘴巴抽出来,掰成几段,扔进猫碗。 他锁上门出去了。 葛勇来到“红英超市”,里面有两个人买货,他走到方便面货柜前,拿了一盒方便面,问窦红英:“有热水吗?” “有。”窦红英正在给买货的人结账,说,“烧水壶里的水刚烧开,你自己沏面。” 葛勇走过去,撕开方便面碗口的封口,把两样佐料放进去,倒进去些开水,把盖子盖上。 两个买货的人走了,窦红英过来,“又没吃晚饭?” “没吃,刚从山里回来。”葛勇感觉腰酸背疼,在椅子上坐下。 “唉——” 窦红英叹息一声,去里边柜台拿出一包卤蛋,一包卤猪蹄,放在葛勇面前说:“你总这样对付不行啊,早晚要得胃炎的。” 葛勇没说话,牙齿撕开卤猪蹄,拿起一块狼吞虎咽起来。 窦红英望着他这样子,叹口气,眼圈红了。 从窦红英那回到家,钱舒静还没回来,葛勇把一根火腿肠扔给“大赢”,简单洗漱一下,就钻进了被窝。 他实在太累了,躺下没多久就打起了呼噜。 半夜时分,钱舒静回来了。她根本不顾及葛勇睡没睡着,啪地打开点灯,窸窸窣窣脱衣服。 “大赢”一整天没见到主人,见她回来就蹭过去,温顺地蹭着她裤脚,求得她抱抱。 钱舒静大概又输钱了,肚子里的火气正没处发泄,就一脚把“大赢”踢开。 “大赢”发出一声惨叫,从地上骨碌爬起来,莫名其妙的看着主人。 葛勇被“大赢”的叫声弄醒了,睁眼见钱舒静坐在床上数钱,哗哗的声音,在暗夜里格外响亮。 葛勇背过身去,想躲开灯光继续睡觉。 “你说气人不气人!”钱舒静一脸怒气地说,“玩不起就别玩,要玩就别欠账,欠来欠去就开始赖账,真他妈闹人!” 葛勇仍背着身子,说:“麻将桌上不就这样吗,为了几块钱争来争去的,有啥意思。” “你知道个屁!”钱舒静怒气冲冲地说,“妈的,死姚胖子,回回欠人家的钱,欠到最后就赖账,一点也不讲牌德。” 葛勇暗自笑了,心想,不就是闲得慌凑在一起打个麻将吗,咋还整出牌德来了。他说:“你也是,明知道姚胖子不讲牌德,干嘛还非得跟她玩?” “不跟她玩儿,跟你玩儿啊?”钱舒静抢白道。 葛勇就不再搭理她了,闭上眼睛想快点睡过去。 可是钱舒静不消停,输完钱,趿拉着拖鞋去卫生间洗脸、刷牙,她也不关门,哗哗的流水声像电钻,扰得葛勇毫无睡意。 睡不着了,葛勇就闭着眼睛想组建虎豹巡护队的事。可是直到钱舒静睡着了,打起了呼噜,他想得脑袋都疼了,也没相处好办法。 葛勇实在没有办法了,就去动员那些五六十岁的老职工。 这些职工干了一辈子林业工作,在山里转悠了大半生,都是老林业人,觉悟高,有奉献精神,对山林和野生动物有感情,就答应了葛勇。 葛勇数了数,11个老职工同意参加巡护队,但其中有4个人是风湿骨病,老寒腿,都是年轻时在山林里顶风冒雪伐木落下的毛病。 这些人不要说上山,就是下山也下不去啊。 有一个人患有老哮喘病,那是被风雪呛了气管和肺管,常年喘气像拉风匣似的,呼吸都困难,哪敢让他上山? 还有一个人,身体硬朗,态度积极,可他儿子、女儿不同意,死活不让他参加巡护队,在他报名的当天晚上,城里工作的女儿就开车把他“押”回县城。 11个人去掉6个,只剩下5个人。 这就是葛勇能召集的全部人员了!他们热情高涨,态度积极,葛勇想,虽然这几个人年岁较大,但也只能这样了。 第101章 光杆司令 葛勇将5个老工人分作两组,自己领队,一个组三人,另一个组四人。 巡护队的首要工作,就是再在朝阳林场施业区范围内,安放20部远红外相机。 第一天进山巡护,大家的热情都很高,葛勇开车拉着三个老头,他们在车里有说有笑,回顾着老爷岭半个多世纪的“生死”变迁,感叹唏嘘不已。 车子沿着过去修建的林业运材道行驶了6公里,前边没有道路了,大家只好下车步行。 他们每个人身上背着几部相机,挎着一只军用水壶,背包里带着午饭。葛勇背负的比他们沉得多,除了和他们一样的“标配”外,他还背着一把开山斧,一个急救箱,腰里憋着一把防身的匕首,背包里装着两挂驱赶猛兽的鞭炮。 时令刚刚打春,天气仍十分寒冷,山林间的积雪还没开始融化,一脚踩下去,积攒了一冬的积雪就没过了膝盖,行走变得十分艰难而缓慢。 葛勇体谅三个老工人,走在最前边,在积雪中趟出脚窝,让他们踩着他的脚印走,能省却不少体力。 第一天巡护,他们成效不小,安防了6部相机,清理了13个猎套。太阳偏西下山,走到防火车跟前,葛勇粗略地估计了一下,他们在山里步行了20多里路。 老头们都累坏了,像水泡的泥像,一下委顿在防火车的座位上。 第二天的路程比较远,他们要去“断魂崖”和“天桥”安放红外相机,那里属于高山区,森林茂密,鲜有人迹,是东北虎豹频繁活动的区域。 葛勇特意安排了两名身体相对硬朗、年岁相对小几岁的老头,执行这项艰苦的任务。 由于路途较远,路险山高,积雪更厚,他们的行进速度就比较慢,下午三点半天色暗下来的时候,只安装了4部相机,却清理了21个猎套。 三天后,葛勇的巡护队就出现了掉队的现象,第一组的两个老工人,巡护了两次后,累到腿脚抽筋,回到家里连炕都上不去了。 这两个老头的子女就生气了,“非要逞能,多大岁数了自己没有数,还跟着年轻人上山爬坡,不要命了!” 其中一个老工人的老伴儿埋怨:“你们几个就是不省心,本来年岁大就是子女的负担,如果累出病了,怎么办?” 另一个的老伴儿说话更难听,“逞能,如果你累死了还好,可如果你因此得了重病,瘫痪了,我可不侍候你,谁让你巡护的,你找谁去!” 结果,这两个老工人就没再也没有参加巡护。 没办法,巡护队只剩下了三个人,葛勇把第一组剩下的那个人合并到二祖,他们四个人巡护。 为了体谅剩下的3个老工人,葛勇不再每天都上山巡护,而是隔一天上山。 三个老工人休息的那天,他自己开车上山,能安放几个相机算几个,能多清理一个猎套算一个,他觉得这样就能减少一个对虎豹生存的“凶器”。 可是半个月后,仅剩的三个老工人也吃不消了,其中一个爬坡时绊了一跤,脸皮磕破了,被老伴儿子女“软禁”在家。 还有一个老头也受伤了,他是在悬崖上安放完相机,下坡时在积雪中站立不稳,顺着积雪滑了下来,结果脚踝扭伤,也被子女“勒令”退出队伍。 剩下的一个老工人,受不了风寒,患了重感冒,也要退出。 葛勇去“红英超市”买了三分礼品,分别去三个老工人家看望他们,想动员他们伤好后继续跟自己巡护,却被他们子女一顿数落,说了些难听的话,把他撵出家门。 葛勇成了光杆司令! 马景阳上小学后,窦芍药越发觉得空虚无聊,她时常望着窗外的车水马龙发呆,一站就是半个多小时,啥时腿脚站麻了,才恋恋不舍地离开窗台。 马志军回来得越来越晚,而且每次回来都醉醺醺的,躺在床上不到一分钟就呼噜震天,窦芍药很少有跟他交流的机会。 她觉得生活突然变得百无聊赖起来,每天早上送孩子上学,然后一整天就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能干什么? 逐渐地,窦芍药就有些浑浑噩噩、行尸走肉的感觉,她想出去工作,特别留恋省城“兴瑞地产”工作的那段日子,虽然有些客户让她心烦、讨厌,虽然每天都忙碌得脚打后脑勺,但却充满了挑战和活力,让她感觉充实,精神饱满。 于是一天,她跟马志军说:“景阳已经上小学了,中午在妈那里吃饭,我闲得慌,想出去找点事干。” 马志军觉得她这样说,可能嫌自己冷落了她,就把她脑袋揽过来,说,“找啥事啊,咱家又不是揭不开锅,我老婆长得细皮嫩肉的,咋能舍得你出去工作呢,听话,在家好好当你的阔太太。” “不找点事干,整天憋在家里,我会憋疯的。”窦芍药脑袋贴着他胸膛,她已经好就没这样贴着他的胸膛了。 “你呀,就是劳碌的命,”马志军在她头发上摩挲着,“要是觉得憋得慌,你就学学那些老板的媳妇,游游泳,美美容,或者练练瑜伽。” “我不喜欢那样的生活,没劲儿。”窦芍药仰头看着马志军,在他脸颊上的胡须上摩挲。 “要不,你就跟扈红和金美丽约约,喝喝茶,打打牌,或者看看电影,说些体己话,不是一样可以消磨时间吗。” “你就是怕我出去工作,你脸上没面子,怕别人说你养不起老婆。”窦芍药从他怀里挣开,理了理被他弄乱的头发。 说归说,窦芍药还是依照马志军的建议,约扈红和金美丽喝茶。 第一次还好,两个人如约而至。扈红不上班,吃孙彪扔下的老本,金美丽供职的是会计,时间相对自由。 扈红变化很大,有了黑眼圈不说,还眼袋下垂,脸色苍白,显然是长期打麻将熬夜所致。令窦芍药没想到的是,这家伙竟然学会了抽烟。 那次喝茶,三个人嘁嘁喳喳,说了些闺蜜之间才说的话,倒也惬意、舒心。 可茶喝到一半,扈红的手机就响了,牌友说三缺一,让她去救场。 第102章 先见之明 窦芍药和金美丽余兴未尽,不放扈红走走,扈红屁股着火似的坐立不安,最后还是走了。她的理由是:救场如救火!牌品即人品!她不能看着牌友三缺一而不去救场…… “神马道理啊?不就是打个麻将吗,咋还整出一个人品的问题来了,莫名其妙!”窦芍药打死也无法理解扈红的这个“奇谈怪论”。 金美丽也觉得扈红不可理解,“这家伙成天沉迷在麻将桌上,又学会了抽烟,你看她造的像个黄脸婆,看上去比实际年龄大了十来岁,真是不理解,麻将的魅力咋就这么大呢?” “不说她,”窦芍药给金美丽杯里添水,问,“你和蒋明的事咋样了?他妈还给他介绍对象吗?” 金美丽脸上表情顿时黯淡了些,“他妈倒是不给他介绍对象了,但蒋明却负伤了。” “什么?蒋明负伤了,他不是在海关工作吗,咋能受伤呢?”窦芍药关切地问。 “他在缉私局,有天晚上他们去缉拿走私货品,被走私犯给偷袭了,胸脯中了一枪。”金美丽情绪有些低落。 “那,你去南京护理他了吗?”窦芍药说,“这么大的事,你也不告诉我,真不够姐妹。” “唉,当时事发突然,我听到消息后,家都没回就去了南京,回来我爸的病又加重了,哪有心思告诉你啊。”金美丽又叹了口气。 “真难为你了,美丽,家里家外的,不容易啊!”窦芍药为好姐妹的命运嗟叹不已。 “蒋明没落下后遗症?”她问。 “子弹击穿了他的肺部,还好,他们领导非常重视,请了南京最好的医生做的手术,已经康复了。”金美丽凄然地笑笑。 后来,窦芍药又约了扈红和金美丽一次,扈红在牌桌上激战正酣,撤不下来。 金美丽倒是来了,但两人喝了不到十分钟茶,她单位就来电话,说是因为一笔税收问题,让她马上回去。 茶台边只剩下窦芍药一个人,她觉得寂寥极了。 窦芍药不知从哪天开始,成宿成宿地失眠。她也长了黑眼圈,憔悴、疲乏的不得了,虽然没干什么。 她变得对什么事都不感兴趣,都失去了兴趣。 马志军见她如此失了魂儿的模样,心疼了,就说:“你要是想出去干点事,就去你弟弟那帮他打理打理生意。” 窦芍药脑子里突然裂开一道缝儿,是啊,我咋没想到呢?前几天窦英俊还说,他经营的山珍商行缺人手,原来的一个女孩儿见他给的待遇低,辞职不干了,他正愁雇不到人呢。 窦芍药第二天就去了弟弟的商行,把窦英俊吓了一跳。 “你这是咋的了,黑眼圈咋这么重呢?是不是我姐夫欺负你了,马志军这个王八蛋,看我不收拾你!” 窦英俊正在指挥两个妇女给黑木耳和榛蘑打包装,见姐姐这个样子,顺手拿起一个刀子,就要去找马志军算账。 “你知道个啥呀,就拿刀子去攮人。”窦芍药用力把他手里的刀子夺下来,“虎了唧的,他是你姐夫啊!” “我不管他谁,只要敢动我姐一个手指头,我就攮死他!”窦英俊气囊囊地说。 窦芍药把他拽到经理室,将自己想来他店里找点事干的事说了。 “你有病,姐?”窦英俊看着姐姐,一脸不解地说,“你家那么有钱,还缺你挣的那点?” 窦芍药见他误解,就说:“这跟钱不钱的没关系,我就是想找点事干,打发无聊时间。” “你多大个范儿啊,我可雇不起!你要是在家憋得难受,上我这跟我唠唠嗑,我倒是乐意奉陪,只要你不给我讲大道理,不教训我就行。”窦英俊说完怪异地笑了。 “我不用你开工资,自愿的,义务劳动总可以?”窦芍药板着脸。 说好的不管弟弟闲事,但工作了没几天,窦芍药就板不住了。 窦英俊有几个马仔,成天跟着他,前呼后拥的,像香港电影黑社会里的古惑仔,窦芍药从第一天就忍着,她告诫自己,是来给弟弟帮忙的,再看不惯也不能管闲事。 可是没过几天,窦英俊马仔买回来一袋子化肥,堆在门口。 窦芍药正跟两个妇女给黑木耳打包装,觉得好奇,就问弟弟:“你也不种庄稼,弄一袋子化肥干什么?” “哦,为了让松茸长得又大又快,给它们追点肥料。”窦英俊不以为然地说。 “那可不行,咱们的松茸品质之所以这么好,价格这么高,就是因为它是纯天然山产品,无污染,如果你给它们施了化肥,不是坑人吗?” 窦芍药停下手里的活,表情严肃地对弟弟说。 “你别管,我自有主张。”窦英俊让那个小弟给其他人打电话,说要上山施肥。 “老弟,你要是给松茸施了肥,出口化验就能验出来,到时砸了牌子,得不偿失啊”窦芍药见他不听劝,就给他陈明利弊。 “我知道,姐,不用你操心。”窦英俊有点烦了。 窦芍药说:“老弟啊,据我所知,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人能人工栽培出松茸来,东方林业大学马教授的团队,研究了十几年也没研究成功……” “行了行了,你别嘚啵了,我又不是小孩子,用得着你教我!”窦英俊粗暴地打断姐姐的话。 “老弟,松茸之所以贵重,不光是它产量少,更重要的是它的生存环境特别苛刻,你好不容易找到它的窝子,贸然施肥,要是烧死了……” “你烦不烦啊?”窦英俊站起来,冲窦芍药嚷道,“我还没出门呢,你就诅咒我的松茸烧死,你不想我点好啊,还是不是我亲姐?” 窦芍药见他这样,就闭上了嘴巴,嘟囔了一句,“你就胡乱作,早晚有你后悔的一天。” 这时外面传来刹车声,两个小弟到了,窦英俊抓起桌上手机,冲那个马仔说:“咱走,省得在这听她乱嘚啵。” 他俩推开门走了。 窦芍药果然一语成谶,一周后,窦英俊从外面回来,情绪低落消沉,唉声叹气的。 第103章 一语成谶 “咋的了,掉魂儿了似的,叹啥气啊?”窦芍药递给窦英俊一杯水。 “你的乌鸦嘴,说中了!”窦英俊端起水杯一饮而尽,白了眼姐姐,水杯重重地砸在桌上。 “我咋乌鸦嘴了,一进门你就损我?”窦芍药被弟弟说蒙了。 “烧死了,松茸都烧死了!”窦英俊脸子垮下来,哭丧着说。 “我怎么说的,活该!……”窦芍药本想说他几句,突然手机响了,她拿起手机,电话是金美丽打来的。 “芍药,我,我爸没了……”话筒里传来金美丽哀哀的哭泣声。 “你父亲什么时候走的?你现在在哪呢?”窦芍药心里一沉,连忙问。 “在太平间呢,芍药你快来啊……”金美丽哀哀痛哭。 窦芍药顾不得批评弟弟了,穿上外套就冲出门去。 最近,窦英俊总是带着一帮人,开着一辆皮卡去山里收松茸。 目前的松茸价格再度上涨,村民运气好的,上山采回一挎包松茸,就能卖上一千多块钱,是个暴利行业。 什么事情都是这样,没有效益的事情谁都躲得远远的,而如果利润达到了暴利阶段,有些人就动起了歪心思,甚至不惜铤而走险。 听弟弟说,这些日子山里多了些收购松茸的人,他们为了争抢客源,随意抬高价格,有的大打出手。 这样就惹毛了窦英俊这样的“老户”,觉得这些人不按规矩“出牌”。 一开始他们只是愤怒,并没采取行动,依仗常年在山间游走,熟悉地形,又跟一些采摘户建立了长期良好的购销关系,觉得不会丢失客源的。 可是,那些后参加收购队伍的人,根本就不讲行规,一再抬价,就把窦英俊他们的客源抢走一大半。 收购的价格越高,他们的利润空间就被压榨的越小,原本暴利的行业,现在让他们弄得利润薄如水,根本挣不了大钱。 窦英俊忍不下去了,别人薄利,他就是亏本。因为他养了几个小弟,人吃马喂的,收购成本就比别人高出一大截。 一天午后,窦芍药正和雇员挑拣、打包松茸,窦英俊和几个小弟呼啦啦回来了。 窦英俊的额头,包着厚厚的一层纸巾,血迹洇出来,已经凝固了。 “咋弄的,你这是咋弄的?跟人打架了吗?”窦芍药惊恐地拉住弟弟。 “没事,就是破了点皮,你别大惊小怪的!”窦英俊一屁股坐在老板椅上,抓起桌上的矿泉水,咕咚咕咚喝掉大半瓶。 窦芍药找出一卷绷带和碘伏过来,“把纸巾揭掉,我给你消消毒,唉,纸巾埋不埋汰啊,就往脑袋上按,万一细菌感染了咋办?” “荒山野岭的,上哪找绷带和碘伏,我不用纸巾按住止血,我拿土坷垃止血啊?”窦英俊不耐烦地白了姐姐一眼。 窦英俊脑袋纸巾上的血已经凝固,粘在额头上,窦芍药虽然小心再小心,还是弄疼了他,他龇牙咧嘴,面部扭曲,表情怪异。 “疼?要不咱去医院,让大夫好好看看。”窦芍药看弟弟疼痛难忍的样子,就停住手,心疼地说。 “弄,死不了,我能抗住!”窦英俊没事人似的,拿起手机摆弄起来。 包扎好,窦芍药问:“还没跟我说呢,为啥叫人打成这样?” “妈的,那个外县来的兔崽子,一点也不按行规办,随意抬价不说,还把我的客户抢走了好几家,我能饶了他吗?”窦英俊气乎乎地说。 “那也不能干仗啊,要是打急眼了,把谁打伤了都不是好事。”窦芍药说。 “打黄也不能叫他熊黄!”窦英俊烧开了水,开始洗杯、沏茶,“今天便宜了他,等哪天叫老子再碰见他,轻饶不了他!” “拉倒,”窦芍药用力拍了下桌子,“我警告你啊,不要再在外边惹事,能干你就干,干不了你就干别的,还非得在松茸上吊死?咱们县的黑木耳质量全国第一,产量也第一,你就不能转向黑木耳收购、加工,薄利多销,靠量取胜?” “别嘚啵了行不行?”窦英俊朝姐姐瞪起了眼珠子,“不是跟你说了嘛,我的事你少管!” “你是我弟弟,被人打成这样,我不心疼吗?”窦芍药火了,也在桌子上拍了一下,“今天你脑袋叫人打出血了,明天呢?你能总这么幸运吗,要是有生命危险怎么办?” “猫有猫道,鸡有鸡道,我们在道上混的人要是怕死,早就饿死了。” “什么狗屁猫道狗道的,你别不听劝,不然将来有你后悔的那一天!”窦芍药见说服不了弟弟,就懒得管他,继续过去跟员工打包装。 窦芍药看不惯弟弟的品性,也劝不了他,就不再去他店里帮忙。 转过年的初春,她发现妹妹窦红英又出了问题,就不断开车往朝阳林场跑了。 窦红英有点抑郁,不愿说话,不愿跟人沟通,喜欢寂寞独处。有的时候,她又会情绪突然爆发,近乎歇斯底里。 窦芍药有些害怕,担心她这是遗传,因为母亲就是个疯子,要是妹妹再神经失常,这个家可就遭殃了。于是,她拿出大把时间跟妹妹耗在超市里,来人购物,窦红英懒得搭理,她就去帮着选货、结算。 没人买货的时候,窦芍药就跟妹妹唠嗑,虽然窦红英不愿说话,但窦芍药却不嫌烦,一刻也不停地跟她说话,疏导她,就是怕她越来越孤僻、抑郁,最后像母亲那样发了疯病。 有时,葛勇会来超市买一包香烟。而每当这时,窦芍药就会发现,妹妹像变了一个人似的,眼波盈盈,含情脉脉,眼睛恨不得在葛勇身上扎根、发芽。 窦芍药还发现,葛勇只要不去山上巡护,一天往“红英超市”跑两三趟。但葛勇来到超市,也不是买什么必需品,而是买点鸡零狗碎的,她看得出来,这家伙来超市纯粹是以买东西当借口,目的就是来搭讪、看望妹妹或者窦勇的。 第104章 妹妹的抑郁症 也许是骨血基因形成的天然联系,葛勇对窦勇格外喜欢,每次见了这孩子都眉开眼笑,把他抱在怀里咯吱他,或者让他骑在脖颈上“骑大马”,不厌其烦,耐心有加。 有一次,窦芍药甚至发现,葛勇让窦勇骑着脖颈,他假装大马尥蹶子跑圈,逗得窦勇咯咯笑个不停,窦红英看着他们父子欢快地玩耍,眼睛里流淌出浓浓的蜜意,甚至蒙上了一层泪光。 窦芍药就知道了,两个人其实还没断,还在偷偷地好着。她终于找到了妹妹的病根。 葛勇走后,窦芍药问妹妹,“葛勇知不知道,窦勇是他的孩子。” “我没说,但他已经感觉到了,不然他和孩子不能那么亲热。”窦红英的脸上充满了母性的温柔与光辉。 “唉,这孩子越长越像葛勇,尤其那双剑眉,还有那个厚嘴唇,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窦芍药感慨地说。 窦红英没有说话,深长地叹了口气,眼圈红了。 窦芍药给婆婆和马志军打电话,说母亲犯病了,妹妹也病倒了,家里没人照顾,她想在这住几天,照顾陪伴她们。 婆婆当即回话,“你好好在那照顾你母亲和妹妹,孩子不用你操心,就让他吃住在我家。” 马志军也回了话,“家里不用你操心,有我和咱妈呢,只是你不要着急上火,那边用不用我去帮忙?” 窦芍药心里一阵感动,回话说,“不用你来,都是女人,你来也帮不上忙,你还是多帮妈照顾好儿子。” 马志军回话,“好的,反正我一个人在家没人管饭,我也跟着儿子去咱妈家住。” 窦芍药刚才还担心马志军一个人在家没有饭吃,见他如此安排,就把心放到肚子里去了。 他来到苏清晨诊所,让他给妹妹配两幅治疗神经衰弱,调理情绪的中草药。 苏清晨见窦芍药突然来到诊所,又惊又喜,连忙让座倒水,像招待贵宾一样热情。他一边忙活,一边偷偷拿眼瞧窦芍药,发现她的变化简直不敢想象。 之前窦芍药回来,没到过诊所,他也没工夫出去闲逛,两人就没有邂逅。 有一次他去场部办事,路过窦青山家,隐约看见一个身材窈窕的美女在院子里帮徐翠翠干活,不知道她是谁,也就没敢细看,只是隐隐地感觉,那个倩影也许是窦芍药。 回来后,苏清晨找出珍藏了十年,窦芍药赠送给他的那块手绢,放在鼻子下仔细嗅着,似乎上面还能传来她的缕缕体香。 他简直不敢想象,园子里的那个大美女就是自己日思夜想的窦芍药,他只听说过,她大学毕业不久,就嫁给了城里一个有权优势人家的儿子,那人是她的大学的同班同学。 苏清晨心里有那么一丝酸涩,梦中情人找到了归宿,而且还是最美好的归宿,比嫁给他这个残疾人强到天上去。 苏清晨带着隐隐的伤感,在心里默默地祝福着窦芍药,希望她一切都好,永远健康快乐,希望她婚姻幸福。他要把对窦芍药的思念和爱怜,深深地锁进记忆里。 想到祝福她婚姻幸福,苏清晨心脏似乎被针狠扎了几针,刺痛感令他颤栗。 但今天他做梦也没想到,窦芍药竟然来到他的小诊所,不仅让他激动万分,心潮澎湃。 苏清晨努力抑制住内心的狂澜,手指颤抖着,给窦红英配药。 两个人聊了一些高中毕业后的事情。 窦芍药才知道,苏清晨那年因车祸耽误了高考,腿脚落下残疾,自暴自弃了一阵子。 可是他一个大小伙子,总不能呆在家里吃闲饭,加之父亲苏强又比较强势,动用关系在城里给他找了个门卫的活,让他去上班。 苏强的举动,狠狠地抽了苏清晨的自尊心,他就去了省城,自费在省中医药大学进修了两年。 两年后,苏清晨回到朝阳林场,恰好原来诊所的老大夫干不动了,他就接管了诊所。 有了两年省中医药大学的理论知识,他又把爷爷苏力德从关里家带来,留下的两本清朝刊印的中草药书籍翻了若干遍,经过几年的实践,他成了远近闻名的小中医。 “你去省中医药大学学习,干嘛不去找我呢?”窦芍药埋怨道。 苏清晨说:“我一个残疾人,你是重点大学的学生,我哪好意思去找你啊。” 苏清晨把三副草药配完,用黄纸包好,递给窦芍药。 “怕给我丢脸是不是?你小子压根就没把我当成老乡、同学!”窦芍药气恼地在他胸膛上搥了一拳。 苏清晨本就腿脚不好,没防备之下被她搥了一拳,趔趄了一下,差点摔倒。 窦芍药在母亲家住了一周,就不能再在这住下去了。因为她来时没想到要在这住,没带睡衣,没带洗漱用具,也没带化妆品。 这几天她就用妹妹的,但窦红英比她纤细瘦弱,睡衣睡裤穿在身上像裹着的粽子,难受不说,还喘不上气来 她用的化妆品牌子比妹妹的高档,也用了好几年,皮肤已经适应、习惯,冷不丁换了牌子,身上、脸上都感觉不舒服,还起了小红疙瘩,痒的特别难受。 她决定回到县城住,明早再来。 往回赶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天空飘起了雪花。 窦芍药就把车开得飞快,山间林区道路上本就很少有车辆往来,现在又是晚饭时间,汽车开出去几百米也见不到一辆车的影子。 窦芍药的越野车像个猛兽,在漫天大雪中,轰鸣着在林区道路上狂奔。她之所以把车开得这么快,另一个原因,就是担心时间久了路面积雪太深,车辆打滑,随时有滑向深渊的危险。 随着国家综合实力的不断增强,基础设施建设力度的加大,农村和林区也修筑了水泥道路。 可是朝阳林场通往县城的林区,虽然修了水泥路,但由于客流量少,资金投入不足,就没有像那些高速公路那样,遇到大山阻拦打涵洞直接穿过,而是依山傍水,绕着山脚与河边修建,使得公路弯曲比较多。 越野车开得飞快,前边一座山迎面撞来,水泥路猛地拐了个弯,绕着山脚而过。窦芍药稍稍减了点速度,转过山脚。 突然,雪雾中不甚明亮的车灯前,一个黑色的庞然大物冲了出来。 窦芍药心说不好,赶忙急刹车。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只听咣当一声闷响,越野车的车身猛烈震荡了一下,刹住了车。 第105章 欲擒故纵 越野车前边被她撞的黑色物体,像个柔软的面团似的,在雪地上滚了两个跟头,然后站起来疾速钻进山边的密林中。 这是一只黑熊! 窦芍药撞到的,竟然是一只过道的大黑熊。也许在漫天大雪中,急着穿越道路的黑熊没有看见窦芍药从山那边转过来的车,才与越野车相撞的。 还好,黑熊皮糙肉厚,蹲仓前脂肪堆积的多,没有被车子撞伤,打了两个滚就消失了。 窦芍药坐在车里,却已吓出一身冷汗,心脏砰砰狂跳。 她简直不敢想象,刚才如果是两只黑熊,如果撞碎了玻璃,它们会不会吃掉自己?而如果那只黑熊不是一骨碌爬起来,而是被她撞成重伤,或者撞死了,她该怎么办? 窦芍药身子一阵阵发冷,后怕极了。 窦青松带着几名公安干警,来到朝阳林场,他们刚从山上下来,清理了许多猎套,装满了皮卡的车斗。 他们在饭店里吃午饭,点完菜等待上菜的间隙,窦青松见手下的警察一脸倦态,觉得他们和自己爬了一上午山,肯定又累又乏,就把服务员叫来,让她再加两个肉菜。 小警察惊讶地说:“局长,咱们这是工作餐,再加两个肉菜就超标了。” “两个肉菜我算账,算是犒劳你们的。”窦青松朝他笑笑。 “既然好菜都点了,局长,能不能赏瓶白酒喝,解解乏,不然下午再上山,真顶不住了。”小警察嬉笑着得寸进尺。 “你个臭小子,吃上肉就不错了,还要酒喝,过分了啊,咱们有纪律,不许喝酒,多吃两碗大米饭,一样能补充体力。”窦青松在他肩上拍了拍。 “就一瓶,一瓶啤酒还不行吗?”另一名年轻警察嬉笑着请求。 “好,一人一瓶啤酒,我买单。你们吃饱喝足了,上车睡一觉,补充耗体力下午继续上山。”窦青松觉得这些年轻的警察像孩子,十分可爱,就松了口。 窦青松简单扒拉了几口饭菜,站起来说:“你们慢慢吃,我去我大哥家看看。” “局长,肉菜还没上来呢……”小警察说。 “肉菜是赏你们的,不许剩啊,都给我吃掉它!”窦青松说完出了门。 饭店与“红英超市”对过,刚才,窦青松的两辆警车在饭店门口停下后,窦芍药和窦红英就看见了,那是林草局的警车。 “是不是咱二叔他们来了?”窦芍药望着警车说。 “哪能那么巧,林草局公安那么多人,二叔又是副局长,能随随便便下乡吗。”窦红英撇嘴否定。 “说不准,咱二叔喜欢什么事冲在第一线……”窦芍药话未说完,窦青松下了警车。 “你看你看,那不是二叔是谁?”窦芍药惊喜道。 窦青松眼睛扫了一眼“红英超市,”然后和几个人径直进了饭店。 窦青松推开“红英超市”的门,笑着走进来。 窦芍药姐妹同时打了声招呼,窦青松嗯了声,瞧见旁边坐着窦勇,就过去要抱他。 葛勇认生,连忙躲开了。 “二叔,啥事让你们兴师动众,你这个大局长还亲自带队出警啊?”窦芍药给他拿出一包好烟。 “唉,清理猎套,巡护山林啊。”窦青松打开那盒高档烟的包装,抽出一支塞进嘴里。 啪嗒一声,窦勇走过来把打火机打着火,想给他点烟。 “哎呦,你这小子还挺机灵的啊!”窦青松趁势把他抱在怀里,嘴巴凑到打火机的火苗前,点燃烟吸了一口。 “这些人真缺德,嘴巴就那么馋?好不容易山青水绿了,老虎豹子和黑熊都回来了,他们又动起了杀机,真得好好收拾收拾他们。”窦芍药气愤地说。 “是啊,就该把他们都抓起来绳之以法,”窦青松用胡子扎窦勇的脸,惹得他嘎嘎笑个不停,“可是,我们警力有限,又要抓捕乱砍盗伐分子,真是忙得不可开交。” “葛勇不是成立了虎豹巡护队吗?”窦芍药转身去问窦红英。 “唉,他那个巡护队说是巡护队,但现在其实就他一个人在巡护,光杆司令一个,真够可怜的。”窦红英叹了口气。 “为啥呀?咋就他一个人了呢?”窦青松皱着眉头问,“他一个人进山多危险啊?” “可不呗,万一遇到虎豹和黑瞎子把他祸害了,连个报信的都没有。”窦红英面色沉郁,所问非所答地说。 “到底为啥呀?”窦芍药见妹妹只顾得上为葛勇的安危犯愁,却没回答二叔的问题,就追问道。 “巡护队工资低,年轻的不干,老的想干干不了,爬山越岭,风餐露宿,谁啃吃那份苦啊,也就是葛勇,傻狍子一个。”窦红英给二叔拧开一瓶矿泉水,递给他。 一天晚上,窦芍药跟马志军一番温存后,趴在他胸脯上商量,“老公,我成天像个盲流似的,没有正经事可干,实在闷得慌,不行我找个营生干?” 马志军不知窦芍药给他下套,就说:“你呀,真是劳碌的命,放着全职太太不干,非要去找什么工作呢?这要是放在别的女人眼里,还不得把她们羡慕死!” “她们是她们,我是我。”窦芍药的脸色寡淡下来,坐起来看着马志军说,“我怎么也是重点大学毕业的,你把我像个金丝雀似的关在笼子里,我受不了,我要憋疯了。” “你不是在你弟弟那干得好好的吗,干嘛不干了,非要自己出去找工作?”马志军见她不悦,坐起来从后面搂住她,下巴抵在她光滑圆润的肩膀上。 “别提他,提起他我就来气,成天带着一帮小混混呼天唤地的,不好好本分地做生意,总想搞歪门邪道,说也不听,就知道扯脖子跟我吼,气死我了!” 窦芍药越说越气。 “你也是,都是一奶同胞的亲姊妹,干嘛气成这样啊?”马志军说。 “道不同不相为谋!” 窦芍药穿上睡衣,打开电视看体育节目,“哎,我说我找工作的事,你咋又扯到我弟弟身上去了?你到底啥意思,支持还是不支持?” 第106章 血溅麻将馆 “支持,支持!我的老婆大人,耐不住寂寞,要出去放飞自我,实现自己的价值,我敢不支持吗?举双手支持。” 马志军的双手,高高地举起来。 窦芍药要的就是他这句话,但她没告诉马志军,自己究竟想干什么,她想先探探路,等有了眉目再告诉他,先斩后奏,免得“出师未捷身先死”。 因为她料到,马志军知道自己要干这件事后,肯定会极力反对的! 窦芍药是那天午后,找到那家娱乐室的,这是扈红经常打麻将的地方。 在外面隔着窗玻璃,她看见里面空间不小,放置了5个麻将桌,聚集了不少人,除了打麻将的,还有看热闹的。 窦芍药推开麻将室门,一股浓重的烟雾直冲口鼻,呛得肺管子疼,她忍不住咳嗽了几声。 里面乌烟瘴气,闹闹哄哄,都专注于麻将牌局,没人在意她的到来。 窦芍药的目光穿过烟雾,寻找扈红的身影,发现她正背对着自己,坐在靠里边的那张桌子。 窦芍药定了定神,朝扈红走去。 可还没等走仅她,就见扈红突然站起来,霍地把麻将掀翻了,同时抓起一把麻将,朝对面一个五十来岁的男人砸过去。 “操你妈的,有没有个逼脸!”扈红指着那个男人怒骂。 那个被砸的男人,傻傻地坐在那里,鼻梁被砸破了,鲜血滴答滴答顺着嘴唇掉在麻将上。 男人抹了把嘴巴上的血,站起来就要打扈红。不料一只胳膊袖子里,噼啪掉下来两个麻将牌。 旁边的人都愣住了,原来这家伙出老千,他偷牌! “咋的,你还想打人啊,你偷牌换牌还有理了是不是?臭不要脸的,玩儿不起就别玩儿,还想打人,你来啊,老娘奉陪!” 扈红指着地上的两个麻将牌,像头狂怒的母狮子。 窦芍药快步过去,从后面拉住扈红衣袖,说:“别骂了,赶紧跟我走!” “你谁啊……” 狂怒中的扈红转身,见是窦芍药拉自己,就愣住了,“你咋来了?” 窦芍药闻到她身上散发出一股浓烈的酒气,就说,“走,我找你有事,咱们出去说。” 扈红狠狠地瞪了那个男人一眼,他的鼻子还在流血,扈红不屑地说,“玩儿不起就别玩儿,一个大男人,不断地偷牌换牌,有意思吗?” 窦芍药抓住她胳膊,用力把她拽出屋子。 出了麻将馆,外面早春的空气虽然凛冽,但很清新,窦芍药大口呼吸了几口说:“那屋子乌烟瘴气的,浑浊不堪,你还成天呆在里面,不怕得肺病啊?” “你不抽烟,当然觉得不习惯了,”扈红掏出烟盒,抽出一只细杆,打火机啪地点燃,吸了一口说,“啥事,你还找到麻将馆了。” “走,咱俩去茶馆,我慢慢跟你说。”窦芍药拽着她就要走。 “不行,麻将桌抽匣里还有我一百多块钱呢。” 扈红说完,迅风一般冲进屋子。 “说,啥事?”扈红喝了口红茶,看着窦芍药的脸,“你家马志军欺负你了,还是他在外面找小三了?” “有病你?”窦芍药扬起胳膊作势要打她,“扈红,你嘴巴咋这么损呢,你就不能盼着我点好吗?” “嘁,现在有钱的男人没一个好东西!”扈红不屑地说。 “你咋的了,受啥刺激了,说话咋这么偏激呢?”窦芍药给她茶杯里续水。 “你没听说吗,男人有钱就变坏,你家马志军那么有钱,长得又高大帅气,他即使不想变坏,但架不住身边小姑娘的勾引啊。” 扈红说到这,身体前倾,神神秘秘地说:“芍药,你可别犯傻呀,马志军这小子,你得盯紧点,千万别给他犯错的机会啊。” “哪跟哪啊,你在那瞎操心。”窦芍药苦笑。 “你可别大意,男人心,看不透,别哪一天他真的出轨了,你哭都来不及。”扈红神神秘秘,一脸地真诚。 窦芍药心里突然一颤,想起前些天她从朝阳林场回到家里,时间已经很晚,马志军还没回来。 大概夜晚10点多钟,他才醉醺醺地回来,见了窦芍药,一把将她搂住,在她脸上亲了一口,“老婆大人,你回来了。” 说完他去洗脚,然后脱掉衣服趴在床上,没过一分钟就猪一样地打起了呼噜。 窦芍药心里一凛,她从他身上闻到了一股奇怪的香味儿,这不是马志军常用的那种香水的味道! 于是她像影视剧里的情节那样,拿起马志军脱下的衬衣,在他领子上仔细搜索,试图找出口红印来。 可她搜索了半晌,也没看见那抹红印印。 窦芍药的心里仍然惴惴的,就附在马志军身前,鼻翼翕动几下,刚才的那股香水味儿没有嗅到,却闻到了一股浓烈呛鼻的酒味儿。 这家伙,醉得连澡都不冲了。窦芍药寻思着,拿起衬衣去洗手间搓洗…… 窦芍药从回忆中缓过神来,诚恳地说:“扈红,你不能再这样下去,成天喝得醉醺醺的,呼吸着雾霾一样的空气,跟那些闲人瞎胡混,多没意思啊?” “你是说我沉沦、堕落呗?”扈红鼻孔里喷出一声冷笑,“我不打麻将喝酒,你让我干啥?” “找点正事干。”窦芍药说。 “啥叫正事?啥不叫正事?”扈红放下茶杯,看着好朋友说,“自从孙彪死后,我干啥都提不起兴趣,甚至觉得活着都没有意思,你还让我找点正事干?你知道我有多悲伤,多难过吗?” 一滴眼泪从扈红眼里掉落下来,啪嗒砸在茶桌上,她的鼻子一酸,扭过头去。 窦芍药见说到她伤心处,心里跟着她难过,扯出一张纸巾递给扈红。 扈红生硬地夺过纸巾,擦眼泪。 “对不起扈红,我不是故意要惹你难过的。”窦芍药歉意地说。 “你站着说话不嫌腰疼,你有马志军,有马景阳,你活的有滋有味,当然觉得生活充满了阳光,灿烂幸福。可是我呢,老公摔死了,没有给我留下一男半女,我,我……” 扈红说不下去了,唉了一声,抽出一张纸巾擦眼泪。 窦芍药不敢再说话了。 场面变得异常沉闷。 第107章 三个闺蜜一条心 “你别多想,我刚才不是有意冲着你,才说那些话的。”扈红感觉自己刚才说话有些冲,扔掉纸巾,看着窦芍药的脸说。 “我知道……”窦芍药突然鼻子一酸,眼泪断线珍珠似的掉下来。 扈红愣住了,赶紧抽一张纸巾给她擦眼泪,“你看看你,我又没说啥呀,你哭啥呀?” 窦芍药一把搂住扈红,哽咽起来。 “扈红,在你眼里我是不是特别幸福,特别让你羡慕?”窦芍药抬起头,抹去眼泪苦笑。 “不是我这么想,谁都会这么觉得的。”扈红也笑笑。 “唉,其实我也有我的苦衷和无奈,”窦芍药给两人茶杯里到满水,喝了一口,“我的性格你知道,喜动不喜静,从小在大山里野惯了,喜欢自由自在,喜欢具有挑战和刺激性的生活。可是我现在,像个被关进笼子的小鸟,虽然有水有食物,但其实小鸟最向往的,是外面的天空啊!” “你就是烧包烧的。”扈红瞟了她一眼,“不过你说的也对,你想咱俩从小放鹅,放猪,上树掏鸟窝,下河摸蛤喇,多好玩多有意思啊。” “所以我才来找你,扈红,想不想跟我重新回到朝阳林场,咱们组建一个女子虎豹巡护队,钻山越岭,专干野生动物保护工作,多好玩儿啊!”窦芍药越说越兴奋,向扈红投去期待鼓励的目光。 扈红的眼睛亮了,眼仁里似乎燃起了一团火苗。 “行吗?全是女的,女子虎豹巡护队,行吗?”扈红试探着问。 “行!只要你参加,肯定行!”窦芍药眼神坚定地望着扈红。 窦芍药开车拉着扈红,一起来到朝阳林场,她们不是回娘家的,而是来找金美丽的。 越野车在门口停稳,窦芍药还没解开安全带,扈红就推开车门下了车。 等窦芍药下车时,听到动静的金美丽已经在院子里迎接她们了。 二人进屋,金美丽母亲从沙发上站起来,窦芍药放下带来的一箱牛奶和几样水果,握住金美丽母亲的手,问候了几句。 “你儿子呢?”窦芍药环顾屋里,没找到金美丽的儿子,扈红手里还提着给他买的玩具枪。 “哦,前些日子蒋铭来,把孩子接走了。”金美丽淡淡地说。 “接走了?”扈红诧异地说,“你们养了这么多年,蒋铭家一点忙也没帮上,咋的,孩子长大懂事了,他们来抢孩子了,像话吗?” 金美丽母亲叹息一声,开始抹眼泪。 “蒋铭说,孩子该上学了,咱这的教学条件不太好,与南京相比差得太远,他希望孩子在那接受良好的教育。”金美丽给她们洗了水果,端上来。 “放屁!纯粹是他妈的放屁,他着是来跟你抢孩子。”扈红拿过一只苹果,咔嚓咬了一大口,“那你就甘愿他们来摘桃子,甘愿把从小带到大的儿子,被他们抢走了?不是我说你美丽,你咋这么窝囊呢!” “我……”金美丽不知怎么说好,叹息了一声。 “蒋铭说的不是没有道理,咱们的教学条件,以及孩子的成长环境,确实跟人家南京没法比,我觉得为了孩子着想,蒋铭的做法没错。”窦芍药给金美丽母亲削了一个苹果,递给她。 “他把你的孩子抢走了,你咋不跟着去呢?你不怕他把孩子弄到手后,不要你了啊?”扈红担心地看着金美丽。 “蒋铭不是那样的人。”金美丽嗫喏着说。 “嘁,那可说不准,不是有那么一句话吗,爱情再坚固也打不过距离,你们总这样异地分着,我看悬。”扈红是个直性子,有一说一,说话不会委婉,也不注意场合。 “唉,都是我,是我连累了美丽。”金美丽母亲又开始抹眼泪。 “妈,你咋又这么说呢,跟你有啥关系啊。”金美丽温和地说。 “是啊,大娘,跟你没关系,扈红瞎说,蒋铭绝不是那样的人,他是深爱美丽的。”窦芍药瞪了扈红一眼。 聊了一会儿,金美丽问:“你俩一起来,有啥事吗?” “是这样,我想参加葛勇的虎豹巡护队,扈红已经答应了,想邀请你也参加。”窦芍药书归正传。 “这样啊……”金美丽瞄了眼母亲,欲言又止。 “你不用看我,要是想参加,就跟芍药和扈红干,你们三个从小一起玩到大,在一起说说笑笑,开开心心,省得总被烦恼困扰着。”金美丽母亲爽快地说。 “可是你的病……”金美丽担心地望着母亲。 “我没事,你爸走了,不用再操心费力地伺候,我的腰腿病过了冬天就能活动开,再说家里也没啥重活,没事的,你不用担心我。” “是啊,美丽,咱们巡护队白天上山巡护,傍晚就回来了,不耽误你照顾大娘的。”窦芍药进一步动员道。 金美丽还在犹豫、迟疑。 “别扭扭捏捏的了,”扈红拉住金美丽的手说,“参加,咱们三个在一起多开心啊,从小咱们就愿意在山里玩儿,现在如果参加了巡护队,又能为保护野生动物出力,还能上山、下河,多有意思啊,参加,美丽。” “好,我参加试试,如果我妈实在离不开我,我再退出。”金美丽咬着下嘴唇,下定了决心。 “唉,你说我咋不嘎嘣一下死了呢,要是能跟老头子一起去,也不会给闺女增加这么多负担啊。”金美丽母亲趴在沙发扶手上痛哭起来。 第108章 正式组建女子虎豹巡护队 葛勇为虎豹巡护的事情,愁的好几晚睡不着觉了。 成了光杆司令后,他又找了几个人,试图劝说他们参加虎豹巡护队,可这些人根本不给他面子,当即就一口回绝了他。 现在葛勇孤身一人进山巡护,危险不说,还无法完成那么多工作,力不从心的他,就打算去局里找王世鑫局长求援。 不料窦芍药和扈红、金美丽来找他,说要跟他一起巡护,并组建专职的女子虎豹巡护队。 “好啊,太好了!”葛勇一下蹦了起来。 接着,他直接驱车来到县林草局,闯进王世鑫办公室。 那时已经过了下晚班时间,走廊里静悄悄的,只有王局长在低头批阅文件。 他见一个人风风火火地闯进来,连门都不敲,就抬头要批评他几句,见是葛勇,就把话憋了回去。 “局长,我找你有事。”葛勇开门见山。 “我知道,没事你不能下班了还来找我,啥事说?”王世鑫指指沙发,葛勇坐下,他给他递过一瓶矿泉水。 “有几个女的想参加虎豹巡护队,我觉得可行,特来请示你的意见。” 葛勇就把窦芍药她们三个,找他要参加虎豹巡护队,以及目前自己光杆司令、招不上来人的事,一五一十地跟王世鑫说了一遍。 王世鑫眼睛一亮,说:“你是巡护队队长,你觉得可行就可行,我支持,不过你说的那个窦芍药我知道,她老公是县里有名的老板,家境优渥,咱们给的工资比较低,她知道这个情况吗?” 王世鑫说出了自己的隐忧。 “知道。我都跟她们说了,工资低,待遇一般,含有一定的公益和义务性质,但她们不在乎,就是想组建女子巡护队,为保护东北虎豹出一份力。”葛勇换了坐姿,目光炯炯地看着王世鑫。 “没想到这几个林业工人的后代,竟然有这么大的爱心。太好了!葛勇,你就领着她们干,你不是正愁招不上来人吗,这下好了,人家自己找上门来了,这境界够高的啊,咱们热烈欢迎,大力支持。” 王世鑫站起来,在地上踱了几步,说:“不过葛勇,女人上山可不同于男人啊,她们的身体条件比不上男人,而且还有女人自身的问题,你要做好思想准备,照顾好她们,不要出现意外伤害啊。” “这个你放心,”葛勇笑了,“窦芍药和扈红从小就像野小子,经常把男孩子打哭,吃苦受累难不倒她们。” “那也不行,你必须提前对她们做好培训,确保她们的人身安全,虎豹保护虽然重要,但人命更重要,知道吗?”王世鑫脸色立刻变得严肃,眼光凌厉起来。 葛勇回到林场第二天,开始筹备女子虎豹巡护队的事宜,他首先拨通了窦芍药的手机,把王世鑫的态度告知她,说请她来林场一起商量。 窦芍药听说局里大力支持,心下十分高兴,开着越野车一个多小时就赶到朝阳林场。 葛勇在场部等她,见她进来,热情打招呼,然后把王世鑫所担心的一些情况跟她说了一遍。 “我们没有那么矫情,你们男人能干的,我们女人照样也能干。”窦芍药盯着葛勇,眼里放出灼灼的光芒。 “我就说是吗,王局长还不相信我,你们几个皮实的很,比有些男人都男人。”葛勇笑道。 窦芍药觉得,他的话有些不中听,但理还是这个理,就不跟他计较好听不好听了。 然后两人商量,葛勇以林场名义,出一张告示,向外张贴,招兵买马,组建女子虎豹巡护队。 可是招聘启事贴出去一周,报名者却寥寥无几,有几个女孩打电话询问了些情况,都嫌工资低,工作累,又存在极大的危险,都知难而退了。 最终,有一个叫杨丹的女大学生,来到林场报名。 杨丹是个看起来特别文静的女孩,个子一米六左右,皮肤特别白皙细腻,呈现出一种瓷性般的光泽,似乎透明的吹弹即破。 葛勇瞧了瞧杨丹的样子,心里先否决了她,觉得她太文静柔弱,有点娇气,恐怕吃不了上山下河,爬坡卧雪的苦累。 可窦芍药却看好她,感觉跟她特别亲近,态度和蔼地跟她聊了起来。 经过女人间的沟通,窦芍药得知,杨丹是回族,大学毕业一年半没找到工作,春节回家后就一直呆在家里。 她家是庙岭村的,父母双全,上面有个哥哥,已经娶妻生子。她家承包了十几亩地,栽培黑木耳,一年能净赚十几万元。日子过的还算宽裕。 杨丹春节后没出去打工,两个多月了,嫂子就起了疑心,怀疑她不想出去找工作,想在家里啃老,靠父母养活。 她家栽培的黑木耳,虽然对外名义是哥哥搞的,但其实在地里忙活的除了哥哥,就是50出头的父母,父母是黑木耳栽培的主力军。 杨丹因为是女孩,长得又娇嫩,父母秉承了“富养姑娘”理念,打小就不让她干活,哪怕她想在厨房帮着摘菜、刷碗,母亲都怕脏水把她的手弄粗糙了,不让她掺和。 可是现在家里嫂子当家,父母跟着哥哥一起过,一个院子四间房,哥嫂两间住东面,中间是厨房,西面一间父母居住。 杨丹大学期间寒暑假回来,就在父母的屋里搭一张床,以为住上个把月就走了。 可两个多月过去了,她还没走,而且黑木耳种菌、养菌、摆袋等活计,父母又不让她干,完全是“吃白饭”状态,嫂子就开始嫌弃她了,觉得她有“常驻沙家浜”之意,“霸占”家产之嫌,就时常发脾气,后来竟然指桑骂槐,让杨丹在家里有一种寄人篱下,或生活在别人屋檐下的感觉,一点也不开心。 一天她在村中闲逛,见到村里贴出的告示,得知朝阳林场招聘虎豹巡护队员。 她觉得这个工作虽然艰险困苦,但每天在山林里转悠,不仅可以呼吸新鲜空气,还可以欣赏美景,赏心悦目又省却在家吃闲饭,遭受嫂子白眼,何乐不为呢。 于是她就来报名了。 但葛勇不想招聘她,怕她承受不了艰苦工作。 窦芍药听了她的委屈,颇为同情,觉得这个小妹妹虽然身体有点柔弱,但其实心里却是极为强大的,她肯定能吃得苦,胜任巡护对的工作。 葛勇想想也是,招聘启事贴出去一周了,除了杨丹坚决要求参加巡护队外,就没人愿意来应聘,有总比没有强,不然就是零蛋了。于是他答应了杨丹。 葛勇任命窦芍药为女子巡护队队长,简单对四名女下属进行了一天培训,休息了一天,然后就带着她们进山巡护去了。 第109章 先斩后奏 事情敲定后的这天晚上,窦芍药等马志军回来,一直等到10点半多,他才醉醺醺地回家。 窦芍药给他沏了杯蜂蜜水,让他解酒。 马志军喝水的时候,窦芍药把她参加女子虎豹巡护队的事,跟马志军说了。 她这么做虽然有先斩后奏的嫌疑,但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不然她担心马志军会坚决反对,动摇自己的决心。 果然如她担心的那样,马志军听说她参加了女子虎豹巡护队,当即就不爽了,还没喝完蜂蜜水,他咣当把杯子蹾在茶几上,瞪着窦芍药说: “你这么做就有点过分了啊,事先一点也不跟我商量,你自己说定就定下来了?窦芍药,你眼里还有没有我,拿我当灯泡吗?” “老公你别激动,听我慢慢跟你说。”窦芍药知道自己做法欠妥,便温言软语地安抚他。 “你把事都做下了,还不让我激动,可真有你的!”马志军大声说。 “你小点声,孩子在睡觉。”窦芍药压低声音,在马志军身边坐下,“我不是不尊重你,之前你也支持我出去找工作,我找到了,你咋还生气了呢?” “两码事!”马志军愤然地说,“我支持你出去找工作,是怕你一个人在家寂寞没意思,所以才同意你出去找工作的,可你倒好,一杆子支到朝阳林场了,还参加了什么女子巡护队,跟老虎豹子打交道,离家远不说,还那么艰苦危险,不行,我坚决不同意!” 窦芍药说:“朝阳林场离家也不远啊,一个小时就到家了,而且我们早晨去的早,下午回来的早,没啥不妥的啊。” “那,马景阳咋办?早晨谁送他去上学?晚上谁接他回家?”马志军摊开双手。 “早晨孩子上学,你七点送他呗,晚上我下班早,我接他回家,啥也不耽误啊。”窦芍药轻描淡写地说。 “你说的轻巧,我晚上应酬回来的那么晚,全靠早上睡个懒觉补充体力呢,你让我去送他上学,想折腾死我啊?” 马志军忽地站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窦芍药,气鼓鼓的样子。 “你晚上的应酬也不是必须参加不可,再说你就不能早点散场,早点回家?瞧你一天天喝的,醉醺醺不说,已经是酒精肝了,这么喝下去对身体也不好啊。”窦芍药仍然坐在沙发上,尽量把语调调整到温柔一档。 “你别整这套,不行,我坚决不同意!”马志军又提高了声调。 “你小点声……” 窦芍药把手指竖在嘴唇上,指了指儿子房间。 马志军也意识到自己的声调太高,朝马景阳房间走去,想把门关严些。 不料他刚走到门口,屋门突然打开,把他吓得一哆嗦。 “你干嘛,出来也不吱一声,吓我一跳。”马志军手抚胸口对儿子说。 “咦,你咋埋怨我呢,是你想趴我的门好不好,你怪我,我还没怪你呢。”马景阳白了他一眼。 “不睡觉你出来干啥?”马志军被儿子抢白了,知道自己理亏,就转移了话题。 “你这么大声说话,把我吵醒了,我睡不着了。”马景阳冲他翻了个白眼,在妈妈身边坐下。 “回屋睡觉去,乖,不然睡不好耽误明早上课。”窦芍药在儿子头上亲了亲。 “妈,我支持你!”马景阳没动,拉住窦芍药的手说,“你去保护东北虎,是光荣自豪的事,我举双手支持你!” “你……” 马志军指着儿子,一脸的愕然。 “我什么我?你俩的争论我都听到了,”马景阳转身对马志军说,“爸,是你不对,你不应该反对妈妈保护虎豹,你不在理。” 孩子才上小学一年级,说话措辞还不十分严谨,他竟然说父亲不在理,把窦芍药逗笑了。 第二天是窦大虎的生日,窦芍药把儿子送到学校门口,开车回到她家楼下,给马志军打手机,催他下楼。 马志军睡得正香,不情愿地穿衣下楼,脸色不太好看。 两人去蛋糕店定了个大蛋糕,然后去商场给窦大虎和边秀珍各买了件外套,回到蛋糕店取了蛋糕,就驱车往庙岭村赶。 车子开到庙岭村东头,然后顺着公路往北开。去年国家为了加强边境管理,沿着边境线修建了简易国防公路,虽不是水泥柏油路,但也逢山开路遇水架桥,把道路修建得宽敞平整。 现在开车去窦大虎的小木屋,不需要翻越庙岭村的东山了,而是可以驱车从村北贴着东山绕行,开出去三里路,沿着山脚往东开两里路,绕过山岗就到达了简易国防公路。 这条边境线上的国防公路,在离窦大虎木屋30米的山脚下呈南北走向,彻底打通了窦大虎家与外界的联系。 窦芍药他们车子在公路右边停稳,看见二叔和窦英俊的车子已经停靠在前边,他们应该早来了。 进了木屋,窦青山竟然也在,他是翻越山林穿近路走来的。 窦芍药和马志军进来,木屋顿时显得拥挤热闹起来。 不一会儿饭菜做好,一大家人围坐在一起,窦大虎拿出他泡了十几年的药酒,大家满上,举杯为他祝寿。 酒过三巡,窦大虎见窦青山又消瘦了些,两鬓也已斑白,心疼了,说:“老大,你咋又瘦了呢,是不是有啥毛病啊?” 窦青山笑了下,“没啥毛病,就是有时候胃有点疼。” “我爸是萎缩性胃炎,参场条件艰苦,又没有专职做饭的人,他们不好好吃饭,总是对付。”窦芍药怨怼地看了父亲一眼,嫌他不听自己和妹妹劝告,依然坚守在参场。 “不行就下山,你看看你瘦的,别熬出啥毛病来。”边秀珍也心疼儿子。 “唉,下不去山啊,那么多黄芪正是生长旺盛期,离不开我啊。”窦青山摇摇头。 “黄芪值钱,还是命值钱?”窦芍药抢白了父亲一句。 窦青山没说话,闷头喝了口酒。 “大哥,不行你就保一份险,将来要是得了胃癌啥的,保险公司给你报销,也省得给孩子们增加负担。” 余巧珍撂下筷子,对窦青山说。 众人吃了一惊,觉得余巧珍说话太难听,都停止吃饭喝酒,定定地看着窦青山的脸色。 第110章 爷爷的支持 “巧珍,你说什么呢?大哥只不过是普通的胃炎而已,怎么能得那样的病呢?”窦青松铁青着脸,不满地白了妻子一眼。 大家都知道余巧珍说话不好听,但没想到她会说出这么不好听的话,就有些埋怨地看着她。 “这有啥啊?人吃五谷杂粮,谁能保证长生不老不得病?皇帝也做不到啊!人身保险就是防患于未然,是利国利民的好事……”余巧珍不管别人的脸色,依然喋喋不休。 “谢谢弟妹的好意,我不怕得病,也不怕得癌症,你说得对,皇帝老子也不能长生不老,我将来即使得了癌症,也不去手术化疗,我就老死在参场,埋在参场。” 窦青山苦笑了下,又喝了口闷酒。 场面有些尴尬,窦英俊觉得自己作为窦家目前唯一的第三代男人,身份娇贵,说话有些分量,就岔开话题,对窦芍药说:“大姐,你现在忙活啥呢?在我那干得好好的,咋说不干就不干了呢,我还需要你给我把关呢。” 窦芍药知弟弟的用意,撇嘴夸张地说:“拉倒,你那座庙养的都是特殊人物,我高攀不起。” 窦英俊知她贬损自己,就自嘲地说:“还说我那养的都是特殊人物,我看你最特殊,是嫌我没给你开工资?咋的,你现在找到高薪工作了?” 窦芍药勾勾唇,“你以为我喜欢你那点工资,我是在家闲得难受,才去你那帮忙的。” “芍药,你现在忙啥呢?”窦青松也想把话题岔开,就问了一句。 窦芍药看看马志军,说:“我参加了女子虎豹巡护队,明天就上班。” “女子虎豹巡护队?我咋没听说呢?”窦青松来了兴致,转脸看着她问。 “刚组建的,明天第一天上班。”马志军嘲讽地说。 “你们的工作性质是什么?怎么保护虎豹啊?”窦青松兴致甚高。 “哦,每天上山检查红外相机拍摄情况,清理猎套,制止违法捕猎和乱砍滥伐,宣传国家野生动物保护政策法规,不少事呢。”窦芍药侃侃而谈。 “那挺危险的?”边秀珍担心地问。 “没啥危险,我们好几个人呢。”窦芍药轻描淡写地说。 “还说没危险呢,遇到虎豹和黑瞎子咋办?遇到违法捕猎分子咋办?他们可都是有枪有刀,哪个都不是好惹。”马志军说完,瞄了窦芍药一眼。 大家听明白了,马志军不同意窦芍药参加女子虎豹巡护队。 窦芍药觉得马志军当着家人说这些,太不合时宜,不满地瞪了他一眼,“啥工作没危险?吃饭喝酒还有危险呢,吃饭有噎死的,喝酒有喝死的,那人们干啥还吃饭喝酒,干脆吃空气得了呗。” 对于老婆的抢白,马志军一时无语,另外今天是她爷爷的生日,他不好再继续争辩,坏了氛围,就默不作声了。 窦大虎看在眼里,说:“志军说的有道理,但芍药说的更有道理,保护老虎和野生动物保护,是功在当代利在千秋的大好事,是给大山,给子孙留下一脉山魂,是积了大德的。” 窦芍药见爷爷旗帜鲜明支持肯定自己,得意地偏头看了马志军一眼。 马志军说:“可是爷爷,跟野生动物打交道,男人都害怕危险,可芍药作为一个女人,我不想让她干这么危险的事。” 窦大虎巡视了一遍屋里的大儿子、二儿子和孙子,不无自豪地说:“孙女女婿啊,不瞒你说,儿子孙子一大帮,我却最喜欢芍药这个孙女,为啥?因为她最随我!” “可她是个女的啊,怎么说也不能干那么危险的事,上山爬坡,下河跃岭,跟野兽打交道,多危险啊!”马志军试图说服窦大虎。 “女人怎么了?”窦大虎突然脸色一变,虎着一张黑脸说,“别看你们满屋子都是男的,在我眼里却都不如我孙女,敢想敢干,敢为人先,敢干前人没有干的事情,牛,孙女,爷爷为你竖大拇哥!” “可是爷爷,老虎毕竟是山中之王啊,是吃野生动物长大的,生性、野蛮、残暴、冷血,万一她们在山里遇到了老虎,还有命还吗?” 马志军见实在说服不了窦大虎,就退了一步,拿老虎吓唬窦芍药。 “嘿嘿,志军啊,这你可就不懂了,”窦大虎端起酒杯,对着马志军说,“来,咱爷俩碰一杯,爷爷跟你细说说,这老虎豹子也是通人性的啊。” 三月末的一天清晨,6点10分,初春的老爷岭还未亮天,完全窦芍药和扈红来到朝阳林场场部,窦芍药把越野车停在院里,和扈红下了车。 葛勇和她们约定,6点半在这里集合。 葛勇早到了,靠在他的皮卡车前吸烟。 太阳刚从东山顶上露头,东边天际呈现出一片橘红色的彩霞,一阵西风刮过,感觉脸上冷嗖嗖的。 几分钟后,金美丽从小巷走出来。接着一阵自行车铃声清脆地传来,杨丹骑自行车也来了。 窦芍药看着其他3位队员,先自笑了。其他人不知她为何突然发笑,莫名地看着她笑。 窦芍药之所以笑,是她看见她们穿着各异,哪像一个队伍的人啊。 葛勇上身穿着一件鹿皮棉衣,后来得知是他爷爷葛殿武伐木时穿的,下身是条藏青色棉裤,脚上瞪着一双高腰羊皮靴子,头上带着一顶狗皮棉帽子。 窦芍药穿了件深灰色羽绒服,脚上是一双棕色翻毛皮靴。 金美丽穿了件深紫色的长羽绒服,盖过膝盖,脚上是一双红色旅游鞋。 扈红穿了件棉袄,外边罩着件蓝色呢子大衣,大衣有点瘦,她骨架子大,把她像裹粽子似的裹在里边,有些滑稽。 而杨丹的穿着就不像是劳动,而像是一名去博物馆参观的女大学生。她穿着一件盖过屁股的白色羽绒服,下身是一件白色羽绒裤,脚上是一双白色旅游鞋,整整一个雪人。 葛勇也看出了大家的穿着问题,但既然已经穿出来了,他们也到了出发的时候,就吩咐她们,明天再上山,尽量要穿色系深一点的衣服,不然会弄得很脏。 另外还要穿的稍微宽松点,不能像扈红那样裹粽子,不然活动不便不说,其实更不容易保暖。 “我们哪有你有经验啊,事先也不说一声,该出发了你才挑我们的毛病,早干啥去了,真是的!” 扈红埋怨葛勇,因为刚才窦芍药笑喷的时候,她就发现自己的穿着有些滑稽,脸上挂出不好意思的潮红。 “好好好,你说的对,是我的毛病,没事先跟你们说。” 葛勇知道扈红的嘴巴不饶人,不敢得罪她。况且,他好不容易才招到4个女将,使自己摆脱光杆司令状态,即使都是女将,他也不敢说太多,怕她们万一小性子上来甩手不干,他可就抓瞎了。 第111章 向着野猪岭进发 葛勇开着皮卡车冲破晨曦,沐浴着朝阳驶上了去往深山的道路。4名新招的女将坐在车里,感觉格外新鲜,似乎不是去山林里巡护,而像是去看一场电影,嘁嘁喳喳,兴奋地说个没完。 皮卡车走的是早先年修建的运材路,由于早已荒废,被山洪冲刷掉路面的土,现在的路面几乎都是裸露的碎山石,汽车行驶在上面像跳舞,颠簸的厉害。 窦芍药坐在前边副驾驶的位置上,扈红她们三个坐在后边闲聊。也许是在好姐妹面前精神放松,也许是进入山林,看着路两边的白桦树和青翠的松柏心情豁然开朗,摆脱了家庭的郁闷和不快的金美丽,不知不觉地唱起了朝鲜族歌谣。 扈红和杨丹似乎也与金美丽有同感,附和她唱了起来。她们的情绪空前高涨,不像是去巡护,更像是去山里野游。 窦芍药知道,身后的三名女伴儿都被生活和家庭的不幸压抑得太久了,她们需要青山绿水的滋养和滋润,需要野外风景的陶冶,需要呼吸山野里干净、清新的空气。 想到这,窦芍药摇下车窗,立时一股清冽的山风吹了进来,清新而甜蜜,一下子就涤荡了肺腑。窦芍药不由得深深地呼吸了几口。 皮卡车开出16里路,运材路到了尽头,车子在“野猪岭”山脚下的旧工棚前停下。 这是废弃了三十年的木刻楞,由盘口粗的松木搭建而成,半个屋顶已经塌陷,松木外墙上长满了深绿色的青苔。 “到了吗?”扈红问。 “前边没有路了,咱们徒步上山。”葛勇跳下车,去后边货厢往下卸背包。 几分钟后,5个人开始往“野猪岭”进发。他们背着背包,里面装着需要安装的触发式远红外相机,需要更换的相机电池和内存卡,还有钢钳、匕首,以及雨衣、午饭等。 窦芍药背包里,多装了两挂鞭炮,是防备与野兽突然遭遇时,点放驱赶它们用的。 葛勇背包里,还装着简易急救箱以及十几个“二踢脚”。 因是早春二月,早已过了春分,太阳越过赤道向北漂移,阳光比往日温热了些,阳面的冰雪已经融化,只有背阴坡的积雪尚未融化,雪浅的地方没过脚脖,雪深的地方没过腰腹。 他们从背阴坡开始上山。葛勇手里拿着一把镰刀,在前边开路。背阴坡的冰雪虽然尚未融化,但在春风的吹拂下,冰雪的内里机构发生了变化,冰碴不再是横着的,而是变成竖着的了,所以鞋子踩上去,竖着的冰碴承受不了重量,就会塌陷下去,冰雪灌满鞋窠,冰凉彻骨。 这就是为啥葛勇穿着高腰鹿皮靴子的原因了,他的靴子高达小腿肚子,一般深度的冰雪是灌不进去的。而被冰雪弄湿的鞋子,因为鹿皮防水隔潮,不会弄湿袜子和脚丫。 葛勇特意挑雪浅的地方走,这样鞋子就不会陷得太深,也不会灌进去冰雪,不会弄湿袜子和脚丫,就不会感觉冰冷。 可即使如此,鞋子也会陷入冰雪中,很快把扈红她们的旅游鞋的鞋面弄湿了。她们的脚丫,开始被一丝隐隐的寒冷侵袭着。 爬到半山坡,眼前赫然呈现一片茂密的柞树和桦树、杨树、松树混交林。 葛勇在林下一条不慎明显的兽道前停住脚步,指着兽道上几串脚印说,“这条小路是兽道,捋着这条道走,就会发现偷猎者布置的猎套,我们把它清除掉,带走。” 说罢,他捋着兽道往前走,其他几个人跟在后边,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兽道,看有没有猎套。 大约走了十几米,葛勇停下脚步说:“发现猎套了。” 可是几个女生左瞧右瞧,兽道上空空如也,哪里有什么猎套啊? 葛勇见队员们呆愣的表情,微笑着蹲下,伸手在空中一捞,昏暗的树林间就变戏法似的出现一条极细的钢丝。众人屏住呼吸,仔细辨认,才发现细钢丝。 葛勇扒开兽道上的积雪,众人才看清,一个碗口粗的不易发现的钢丝圈呈现在面前。细钢丝被固定在兽道旁的一棵柞树上,葛勇左手伸过去,往前一带,细钢丝圈快速收缩,眨眼间套在他手腕上。 葛勇学那些被套住的野兽,手腕用力往前挣,结果越挣钢丝套越紧,最后死死地勒住他的手腕,让他动弹不得。 “看见了,野兔和獾子等小型动物被钢丝套套住,越挣扎勒得越紧,最后把脖子勒死,它们呼吸不了,就没命了。” 葛勇演示完毕,右手拿起钢钳将猎套贴根剪断,站起来将猎套缠绕在一起,装进背包。 “太缺德了!这些人太缺德了!”金美丽吓得脸色煞白,不住地骂了起来。 “挨千刀的,不得好死,老天爷就应该让他们断子绝孙!”扈红咬牙切齿地诅咒。 “这个猎套是套野兔等小型野生动物的,好清理,而那些对付老虎、豹子和野猪等大型野生动物的猎套,钢丝绳足有小指那么粗,特别不好清理,弄不好会伤到自己,所以遇到了要小心加小心。”葛勇提醒道。 4个女队员齐声说知道了。 “今天上午咱们主要在‘野猪岭’清理猎套,然后再安放两台远红外相机。” 葛勇将5个人分成两组,他和金美丽一组,窦芍药和扈红、杨丹一组。 葛勇和金美丽斜刺里顺着山坡向东寻找猎套,并在合适的地点安放远红外监测相机。窦芍药率领扈红、杨丹向西寻找猎套,并将事先安放的远红外相机的内存卡取出,更换电池。最后他们在山顶会合。 分头行动后,两组人马很快就隐没在树林中。 可是窦芍药这组寻找了一个多小时,也没发现一处兽道,杨丹的羽绒服袖子被树枝刮破了,里面的鹅绒露出来,心疼的她直呲牙。 又往前寻找了一会儿,窦芍药终于在一处榛树丛中发现了一个不易察觉的兽道,雪地上几行小兽的脚印外,还有一行大型野生动物的脚印。 “小心,这里有野猪出没。”窦芍药指着那行拳头大的脚印说。 “哎呀,这里真有野猪啊?”杨丹声音颤颤地问,双手不自然地抓紧了窦芍药的胳膊。 “别听她瞎掰,她咋知道这是野猪的脚印呢,她又没见过野猪从这里经过。”扈红不以为然地说。 “你没听葛勇说过吗,这座山叫‘野猪岭’,而且这行脚印多像猪蹄子印啊,不是野猪,难道是黑瞎子?”窦芍药说着,自顾自地顺着兽道往前边走去。 “黑瞎子!”扈红突然指着前边黑黢黢的树林说。 第112章 大黑熊与小草爬子 “妈呀!” 杨丹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吓得浑身筛糠。 “哈哈哈……” 扈红指着杨丹哈哈大笑,原来她搞了个恶作剧,故意吓唬窦芍药和杨丹的。 说实话,当扈红突然喊前边有黑熊的时候,窦芍药也吓得一哆嗦,差点拔把腿往山下跑。可当她稍微镇定下来,回头寻声看见扈红一动不动站在那里,脸上并无惊恐的表情时,就知道她是在搞恶作剧。 杨丹跌坐在地上,脸吓得煞白煞白,看见扈红指着自己耻笑,当即就哭了起来。 窦芍药瞪了扈红一眼,“她都吓成这样,你还好意思笑?” 扈红也觉得刚才玩笑开得有点过,止住笑走过去,把杨丹拽起来,发现她白色的羽绒裤子上,沾满了尘土。 扈红将杨丹屁股和大腿上的草屑拍打掉,但白色裤子上依然留下了黑色的脏痕。 扈红朝窦芍药伸了下舌头,窦芍药狠狠地剜了扈红一眼。 中午时分,两组人马在山顶会合。葛勇他们清理了3个小猎套,1个大猎套,窦芍药这组清理了1个大猎套,两个小猎套。 “收获不错!”葛勇望着地上的猎套,脸上绽开了笑容。因为如果靠他自己清理猎套和安装远红外相机,工作量需要他2天才能完成。 葛勇在一个突出的树根上坐下,“咱们抓紧吃午饭,吃完下山,现在天短,下午3点多天就黑了。” 可是4个女队员却不急着吃午饭,而是聚在一起,查看更换下来的内存卡。今天是她们第一次巡护,特别好奇取下来的远红外相机内存卡拍摄的内容。 开始没发现什么有价值的影响,白天有两只野兔,夜晚有一只狐狸,从镜头前一闪而过。 她们继续搜索,就发现一头野猪带着十几只小野猪,闹闹哄哄地来到镜头前,在树下的积雪中拱食橡子。其中一只小野猪被镜头吸引,颠颠跑过来想看个究竟,嘴巴在镜头上拱了几下,歪着脑袋一脸懵逼的样子甚是可爱。 接着她们发现,镜头里出现了一头黑熊,这是一只刚刚冬眠后,从蹲仓的树洞里钻出来的黑熊,身形消瘦,毛色发暗,它晃晃悠悠地路过远红外相机。 大概黑熊发现了相机的镜头像一只眼睛,便好奇地走过来,鼻子凑上镜头嗅了嗅,没啥味道,退回去歪头瞅,不甘心,又凑上来嗅了嗅,憨态可掬。 几个女生高兴极了,她们争相把脑袋挤过来,一边看一边指指点点,兴高采烈地议论着。 虽然没有发现老虎和豹子的踪迹,但她们依然快乐得像个孩子,唧唧喳喳发表着感慨。 短暂休息了一会儿,葛勇招呼大伙下山,今天的巡护工作到此结束。 下午两点半左右,她们从野猪岭上下来,来到皮卡车前。扈红、金美丽和杨丹的旅游鞋早湿透了,里面冰冰凉,寒气直透脊髓,冷得她们上下牙不受控制地打架。 葛勇让她们先把废弃的工棚打扫一下,他去旁边的树林捡回一大抱干柴,在工棚的厨房里点燃了。他让她们三个把鞋子和袜子脱下来,用树枝挑着在篝火前烤。 三人的脚早已冻得麻木了,放在火堆前,湿了的脚丫上面,像蒸馒头似的冒出白色的水蒸气,很快就暖和起来。 但一股臭脚丫的味道,也同时在周围弥漫开来。 “谁的脚丫子这么臭?”葛勇特意大声问,一脸坏笑地在三个女声的脸上逡巡。 “我脚丫不臭,我是汗脚。”金美丽说。 “我也是汗脚。”杨丹附和道。 “你即使不是汗脚,小黄毛丫头,脚丫子正香的时候,哪来的汗臭味?”窦芍药斜眼瞅着杨丹说。 大家就把目光不约而同地转向了扈红。 扈红的脸在火光映衬下本来就红扑扑的,在大家目光的“炙烤”下,就更红了。 “瞅啥瞅,我咋没闻到我的脚丫子臭呢?你闻闻,臭吗?”扈红把脚丫伸到窦芍药鼻子下,让她闻。 一股难闻的酸臭味儿,直打窦芍药的鼻子,她一把将扈红的脚丫打开,差点吐了出来。 几分钟后袜子烤干了,扈红她们穿上干袜子。 “太舒服了,真他妈的干爽。”扈红一副享受的样子。 又过了十几分钟,她们的鞋子也烤干了,穿上站起来,干干爽爽,有种要腾云驾雾的感觉。 葛勇和窦芍药捧来些积雪,把灰烬里的火炭浇灭,众人才上了皮卡车。 这是她们第一天巡护,虽然感觉很疲乏,却都抑制不住内心的兴奋,窦芍药就鼓动金美丽,“你起个头,大家一起唱个歌。” 于是金美丽清了清嗓子,“阿里郎,阿里郎……” 众人一起唱了起来,“阿里郎,阿里郎……” 皮卡车在崎岖不平的山路上颠簸,不一会儿,疲乏的女队员们就昏昏睡着了,扈红打起了呼噜。 下午四点十分,皮卡车停在朝阳林场场部大院的时候,天色擦黑。 “姑娘们,场部到了,该下车回家了。”葛勇刹车,招呼还在昏睡的女队员们。 杨丹迷迷瞪瞪醒来,睡眼惺忪地问:“到了?这么快就到了,我还没睡醒呢,”她伸了个懒腰,“哎呦,眼酸腿疼,累死我了!” 说话间大家下了车。 “别动!”葛勇突然盯着窦芍药的脖子说。 窦芍药和队员们听到他突然大喊,愣住了,傻傻地盯着葛勇,不知他要干什么。 葛勇走近两步,从窦芍药脖子上摘下一个绿豆粒大小的虫子,说,“草爬子。” 窦芍药一个激灵,从小在山里长大的她知道,草爬子是蜱虫的俗称,这种虫子虽然小,看来不起眼,但杀伤力却奇大,它专往人的皮肉里钻,一旦钻进血管里,就顺着血管进入心脏。 而且,蜱虫的毒性致命,虽然据说几十万分之一的蜱虫有毒,但它可以随便杀死一头牛! 女队员们吓坏了,七吵八嚷地在脖子上划拉,她们解下头绳,让头发瀑布般散开来,看看有没有草爬子。 还别说,杨丹就从浓密的头发上划拉掉一只草爬子。 “春天是草爬子的高发季节,你们回家脱掉衣服仔细找找,看看有没有草爬子。”葛勇叮嘱道。 第113章 众里寻它千百度 窦芍药和葛勇没想到,此后一周时间内,相继有3名林业子女加入了女子虎豹巡护队,至此葛勇有了7名女队员,他不再被人戏称为光杆司令了。 葛勇被人授予一个新的雅号:“妇女主任”,甚至有人拿他跟红色经典电影《红色娘子军》里的党代表洪常青比,洪常青是红色娘子军的党代表,葛勇是女子巡护队里唯一的男性,这人的说法虽然不太妥,但意思却是这个意思。 于是,有人叫他“妇女主任”,有人叫他“党代表”。 葛勇听了心里虽然不很舒服,知道他们是戏称,是跟他开玩笑,但也能听出一丝丝的戏谑和嘲讽。 葛勇不让他们拿他跟洪常青比,说人家是革命烈士,我哪有资格跟先辈比啊,你们这么说,不是玷污烈士的名誉吗? 可是尽管他一再不让别人拿他跟洪常青比,有些人仍然叫他“党代表”。 最后葛勇生气了,训斥了他们,他们才不叫他“党代表”,而改口叫“葛代表”了。 人员增加到8人,葛勇就将巡护队分成两个组,一组由他率领,一组由窦芍药率领。 葛勇那组上山,就开他的皮卡,而窦芍药那组上山,她则开她的越野车。 马志军原来就反对她参加巡护队,现在见她竟然开着自家越野车上山,树枝把车身的油漆剐蹭出几道印子,就很心疼,“你是给国家巡护和保护虎豹,理应由林草局给你们出车,可你拿咱家车出公差,是不是脑子有毛病啊?” 窦芍药见爱车被剐蹭成这样,也是心疼,但现实就是这样,目前林草局和林场没有这笔经费给她们买车,她们又不能徒步走20多里山路,不然还没上山清理猎套,就被崎岖坑洼的山路没收了体力,那还能干正事? 窦芍药就跟马志军说:“局里已经答应我们买车了,但经费正在筹集,等经费筹集到,买了车就不用咱家车了。” 马志军知道,窦芍药认准了的事情,他就是雇九头牛也拉不回来,面对这样一个执拗的老婆,他只能认了,谁让他爱她呢? 不是有那么一句话吗,既然你选择了爱她,就必须包容她所有的缺点和不足,而要想让她更爱你,你就必须爱她的所爱! 这天是窦芍药这组上山,她把车停在一个路口,这是她和扈红约定的见面地点。 天空阴沉沉的,不一会儿就飘起了雪花。 春天的雪花与冬天的雪花不同,虽然雪花仍然大如铜钱,但却湿湿的,粘粘的,落在身上拍打不掉,粘在身上一会儿就把衣服弄湿了。 窦芍药望着漫天大雪,心想天气预报没说有大雪啊,这咋突然飘起了大雪呢? 这么大的雪天,能见度非常低。她们是不适合上山巡护的。 可就在窦芍药左右为难的时候,大雪突然停了,窦芍药一颗悬着的心才落下来。 这时扈红也到了,窦芍药驱车来到林场,接上金美丽和杨丹,朝“白刀山”进发。 去“白刀山”的路途有25里,仍然是布满砾石的老运材路,颠簸的厉害。 去“白刀山”也经过“白水河”。 “白水河”是一条季节性河流,平时是一条涓涓溪流,叮叮淙淙,宛如处子般清纯、温顺。可到了春季桃花水和夏秋雨季的时候,“白水河”就会像一个突然爆肥的醉汉,奔腾咆哮,脾气暴躁。 车行11里路,就到了“白水河”。现在是初春,山上的桃花水下来了,青黑的河水翻卷着白沫,急吼吼地奔腾着。 窦芍药依仗自己开的是越野车,就直闯了进去。可是河流太湍急,里面又布满大小不一的石头,车子就很难行,时而颠簸,时而蹦跳,时而被河水冲下去一两米。 杨丹和金美丽胆小,吓得哇哇大叫,闭着眼睛喊下车。 “你闭上嘴行不行,别再一惊一乍的,影响芍药开车,翻了车咱们都得玩完!”扈红胳膊肘狠狠地在杨丹胳膊上捣了下。 杨丹被她捣疼了,呲牙忍着。可她只消停了一秒钟,酒又喊停车救命。 扈红伸手把她嘴巴捂住,“再乱喊乱叫,信不信我就把你扔下去,让洪水把你冲到太平洋喂王八!” 窦芍药没理她们,虽然杨丹杀猪般地喊停车,但她却不敢停,因为一旦车子停止驱动,就会被洪水冲走。她牢牢地把住方向盘,全神贯注地与乱石和激流搏斗。 还好,越野车打了几个趔趄后,安然上了岸。 刚才窦芍药神经紧绷,又有金美丽和杨丹大呼小叫喊救命,心脏怦怦跳,像要跳出嗓子眼似的,她停下车子下了车,她想吹吹山风,缓解一下紧张的情绪。 金美丽晃晃悠悠下了车,扶住一株红毛柳,哇哇呕吐起来。扈红和金美丽也下了车,去旁边红毛柳树丛方便。 “白水河”虽然凶险,但它的两岸却生长着茂盛的红毛柳,这是国家三级重点保护植物,属于稀有树种,也叫“钻天柳”,成年的红毛柳高达30多米,树冠有一亩地那么大,树形非常好看。 而此时,“白水河”两岸靠水的地方,长着密密匝匝的红毛柳幼树,大都两三米高,树身赤红,俨然一簇簇燃烧的火焰。早春的树梢,冒出了红彤彤的毛毛狗,在老爷岭这万木萧瑟、一派黑黄的色彩中,便格外扎眼,令人欣喜若狂。 窦芍药赶紧掏出相机,咔咔咔拍了几十张照片。 扈红方便完回来,拉着金美丽和杨丹,站在红毛柳树丛前摆姿势,让窦芍药给她们怕了好几张照片。 车子来到“白刀山”脚下,众人仰望山巅,上面还是白雪皑皑,名符其实的雪山。 她们开始爬山。因为“白刀山”在南面,她们仍然得从背阴坡攀爬。 窦芍药虽然没有来过“白刀山”,但她早就听爷爷窦大虎讲过无数次,他当年在“白刀山”伐木的故事,所以此时心里既激动,又充满了好奇。 “白刀山”是座险峻的大山,海拔2112米,这里的雪很厚,却也抵御不了春风的吹拂,冰碴也从横面变成了竖碴,根本承受不住人体重量,踩到上面就咔嚓陷下去。 窦芍药打头,手里提着一把镰刀开路。 突然,她的眼前一亮,快速朝前跑过去。 第114章 为你心跳加速 窦芍药看见前边的冰雪上,盛开着几朵鲜艳的“冰凌花”。 其他队员也发现了这几朵黄灿灿、娇嫩嫩的“冰凌花”,欢呼着奔跑过去,围着花朵惊奇地感叹。现在尚还冰天雪地,一派萧索,可是这几朵“冰凌花”竟能傲然地盛开在冰雪之上,真是不可思议。 窦芍药读林业大学时,从书本上知道这种花朵,主要分布在长白山脉和大小兴安岭,俗名“冰凌花”,也叫“”迎春花”、“北方雪莲”,是一种珍贵的药材,是老爷岭最先盛开的花朵。 杨丹特别喜欢“冰凌花”,趴在冰雪上怎么都看不够,喜欢到最后,她就要去采摘“冰凌花”,想拿回家放在花瓶里养着。 窦芍药制止了她,说这种花朵极其珍贵,藏在深山无人遇,许多人一生都难得瞧见它的容颜,你把它摘回去了,大自然就少了一抹灿烂的色彩,你看它的颜色多么金黄,多像太阳的颜色啊。 杨丹想了想,觉得窦姐说的有道理,就没采摘,继续趴在冰雪上欣赏“冰凌花”。 窦芍药挪不动不了,趴在冰雪上,一连给“冰凌花”拍了30多个特写,仍不忍离去。 但她知道,她们跑这么远来到“白刀山”,不是来欣赏“冰凌花”的,就招呼大家继续上路。 中午到了,她们在半山腰的一个窝风处休息,趁机吃午饭。 窦芍药起早包的饺子,一荤一素两样馅儿,荤的是猪肉白菜馅儿,素的是韭菜鸡蛋馅儿。饺子装在保温壶里,打开的时候还冒着热气。 扈红带的午餐最简单,两个煮鸡蛋,三个昨晚吃剩下的包子。 金美丽带的午饭最丰盛,除了一盒米饭外,还有一袋红豆粉打糕,菜是干辣椒炒牛肉,还有两样泡菜,分别是朝鲜族辣白菜和酸辣桔梗。 杨丹带的午饭是肉夹馍,简单又实惠。 四个女人聚拢起来,把各自带来的午餐摆在一起,想吃什么吃什么,好不惬意。 扈红一个人,平时吃饭能对付就对付,再不就去楼下小吃铺吃,很少见到如此“丰盛”的午餐,还没等大家动筷子,她就迫不及待地放弃了自己带的午餐。 扈红夹起吃金美丽的打糕、辣炒牛肉和泡菜,猛吃几口,辣得嘴里咝咝哈哈。然后又吃窦芍药的饺子,她特别爱吃猪肉白菜馅儿的水饺,一连吃了三个饺子,嘴巴像觅食冬储的松鼠,撑得鼓鼓的,特别滑稽。 “这饺子真好吃,要是有两瓣蒜就完美了。”扈红腮帮子鼓着,含混不清地说。 窦芍药笑了,没吱声。待扈红吃饱的时候,她才慢吞吞从背包里拿出一头蒜。 扈红性子急,已经撑得肚子滚圆,而其他队友却没吃几口,窦芍药这时拿出大蒜,望着她一脸地坏笑着。 其他人见状也哈哈大笑,拿起蒜瓣就着饺子,嘴里故意弄出很响很香的动静。 扈红就沉不住气了,“芍药你好坏呦,等我吃完才把大蒜拿出来,成心气我是不?” 窦芍药夹起一个饺子塞进嘴里,又咬了一口蒜瓣,“谁让你猴急呢,不等大伙动筷子,你就造了个肚子溜圆,怎么样,后悔了?” “我才不后悔呢。”扈红拿起一瓣蒜,捏起一个饺子吃了起来。 在山上吃午饭,不能磨叽,要速战速决,不然饭菜很快就会被山风吹凉,吃下肚子会胃疼的。 吃罢午饭,大家说笑了一会儿,就开始下山。她们又寻到一条兽道,边下山边清理猎套。 下午三点,她们来到越野车前。四个队员简单在头发、脖子和手腕上搜索了一遍,摘掉了几个“草爬子”,窦芍药呼唤大家赶紧上车。 可是上了车,窦芍药却不急着发动车子,突然想看看她们更换下来的内存卡,拍摄到虎豹影像没有? 她把内存卡插到笔记本电脑上,仔细地搜索。 扈红嫌她猴急,说:“你不着急往回赶,偏要在这看什么影像,天都要黑了,回去再看不行吗?” “是啊,芍药姐,咱们还要过‘白水河’呢,回去得太晚,不安全啊。”杨丹惴惴不安地说。 “等一小会儿,”窦芍药的眼睛继续在电脑屏幕上搜索,“不知咋的,我刚才心跳特别厉害,就是想现在看看内存卡,我有种预感,我们一定拍摄到了东北虎。” “拉倒,你还神了呢,你那心跳是上山累的,不信你问问她们,刚才跑下山的时候,谁的心跳不加速?”扈红不屑一顾地说。 金美丽和杨丹连忙附和,说刚才下山有点急,到现在心脏还一直嘣嘣地跳个不停。 窦芍药搜索到一群野猪,吵吵闹闹地从镜头前经过,她按下快速键,继续搜索。 “看,快看!我们拍到东北虎了!” 窦芍药突然兴奋地大喊起来。 第115章 奇怪的香水味 扈红和金美丽、杨丹赶紧把脑袋凑到电脑屏幕前,结果就真的发现了一只体型硕大的东北虎。 这是白天拍摄到的野生东北虎影像,黑树白雪,一只东北虎慢悠悠地从远红外摄像机前经过,在几米外的一棵大柞树前,它停住脚步,不慌不忙地翘起后腿,将一股尿液滋在树干上,然后朝后边瞅了瞅,就在镜头前消失了。 根据前边出现的那群野猪判断,这只东北虎是跟踪它们而至的。 兴奋的女队员们欢呼起来,呼啦一下打开车门,在雪地上尽情地喊叫、拥抱…… 金美丽又唱了起来,“刀拉吉,刀拉吉,刀拉吉……” 接着,她张开双臂,在雪地上跳起了朝鲜族舞蹈。扈红和杨丹也学着金美丽的样子,在雪地上跳起了朝族舞蹈,跟着唱“刀拉吉”。 一股热泪突然涌上了窦芍药的眼眶,她不禁潸然泪下,捂住嘴巴哽咽起来。 她不知自己为何会哭,甚至觉得自己太矫情,但她此时就是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泪,没来由地就是想哭,甚至觉得有那么一丝的委屈和说不上来的滋味。 由于搜索观看东北虎的视频,窦芍药她们在山上耽搁了一段时间,所以回到县城的时候天已黑透,窦芍药看看表,儿子马景阳已经过了放学时间,她把扈红扔在路边,就急急地往学校赶。 老远窦芍药就看见,马景阳孤零零一个人在学校门口张望,孩子的表情十分紧张、恐惧。 窦芍药心里一沉,心想儿子等了这么久,眼见其他孩子家长把同学都接走了,单单剩下了他,他翘首以盼的样子是那么的焦急,那么的惶恐,她觉得太对不起儿子了。 于是窦芍药顾不得学校门前不许停车的禁令,直接把车停在儿子面前。 “妈妈,你干嘛去了,咋现在才来接我呢!”马景阳显然生气了,打开车门一屁股坐了上去。 “对不起儿子,妈妈今天有事耽搁了,你没害怕?”窦芍药充满歉意地在儿子头上揉了揉。 马景阳把脑袋扭到一边,躲开她的手,看着车窗外不说话。 窦芍药知道儿子生气了,就讨好地说:“儿子,咱今天不回家吃了,咱去吃肯德基好吗?” 马景阳还是不说话,小身子转过去,把脊背留给妈妈,眼睛仍然定定地望着车外。 小样,你还挺倔呢。窦芍药心想。 “儿子,你猜妈妈今天见到什么了?”窦芍药去扳儿子的小肩膀,想让他面对自己。 可是她刚把儿子的身子扳过来,小家伙又倔强地转了过去,就是绷着脸不肯看母亲。 “我今天看见老虎了,野生东北虎。”窦芍药突然说。 “是吗?真的吗?”马景阳猛地转过身子,惊喜地问。 领着儿子吃完肯德基,回到家里看着儿子写完作业,等他冲完澡,洗漱完毕,窦芍药陪儿子上床,给他讲了两个童话,马景阳就安然入睡了。 窦芍药从外面轻轻关上门,一阵从来没有体验过的倦意突然袭上身体,她打了哈欠。 本想冲个热水澡,洗去一天的灰尘和疲倦,但他实在是太困倦、太疲乏了,所以她简单洗漱了一下,就懒懒地蜷缩在沙发上看电视,边等待马志军回来。 一阵钥匙开门声,将窦芍药从睡梦中惊醒,原来她不知不觉中,竟然躺在沙发上睡着了。 马志军已经醉得很深,踉跄着进屋,脱掉鞋子叫了声老婆,就进了卧室。 窦芍药见他喝了太多酒,去厨房给他沏蜂蜜水。可是当她端着一碗蜂蜜水来到卧室,马志军已经趴在床上打起了呼噜。 窦芍药把他翻过来,马志军死猪一样睡着,她费力地帮他脱掉外套、衬衣,给他盖上被子,拿着他的衬衣出了卧室。 窦芍药有个习惯,每天晚上马志军脱掉的衬衣,她都当晚给他搓洗干净,第二天晾干后再用熨斗熨烫整齐,挂在衣橱里等他穿。 她之所以这样做,是觉得马志军白天出汗,抽烟喝酒,弄得衬衣上都是味道,不当晚搓洗掉,会弄一屋子味道。 窦芍药去洗手间给马志军搓洗衬衣,可是一股奇特的香味涌进鼻子,她下意识地拿起衬衣,凑到鼻下闻了闻,确实有一股淡淡的香水味,不是马志军常用的香水味。 窦芍药的眉头皱了起来,把衬衣摔在洗脸池里,转身就去卧室质问马志军。 可是马志军睡得像头死猪,躺在床上鼾声如雷。 窦芍药看了他几秒钟,又回到洗手间,拿起衬衣用力搓洗起来。 第二天早晨醒来,窦芍药脑袋昏昏沉沉,她昨晚没有睡好,脑袋里总是被那股怪异的香水味霸占着,搅得她好久都睡不着。而身边的马志军仍然酣睡,呼噜声震得床直打颤。 窦芍药推了他几次,可他嗒几下嘴,说声对不起,转身又打起了呼噜。 直到后半夜,窦芍药实在被他的鼾声和那股香水味搅得头疼,眼皮沉得要命,就抱着被子来到客厅,在沙发上对付了一夜。 天快亮的时候,马志军口渴,出来找水喝,才发现窦芍药蜷缩在沙发上睡觉,他知道是自己酒后打鼾,搅得媳妇睡不着觉,她才到沙发上睡的,就不好意思起来,让窦芍药回到床上睡,他在沙发上睡。 窦芍药做好早餐,伺候儿子吃完,送他去上学。 回来的路上,她感觉左肋传来一阵瘙痒,挠了几下,还是瘙痒难耐。 回到家里,她脱掉衣服,对着镜子查看,是什么原因导致左肋这么瘙痒难耐。 结果她吓了一跳。 第116章 偏方能治大病,但也能要命 原来窦芍药的左肋上钻进去了一只“草爬子”,它的大半个身子已钻进肉里,只剩半个屁股还漏在外面。 窦芍药忙喊马志军。 马志军正在吃早餐,听见老婆在洗手间大呼小叫,以为出了什么大事,连忙跑进来查看。 “志军,草爬子,草爬子钻进我的肉里了。”窦芍药的神色有些慌张。 “别怕,没事的。”马志军凑近看了看,“万幸,它还没彻底钻进肉里,你别慌,我来想办法。” 马志军给窦大虎打电话,说窦芍药身体钻进去一只草爬子,问他咋办? “用鞋底子抽,把它打疼了,它自己就退了出来。”窦大虎说得轻松,他们伐木和造林时,谁要是身体钻进草爬子,就用这种笨办法对付。 马志军拿着拖鞋来到洗手间,照着窦芍药的左肋,啪啪啪就是几下,打得窦芍药龇牙咧嘴。 可是“草爬子”却像一个钉子,钉在窦芍药皮肉里一动也不动。 “可能是抽得轻了,你忍住了,我再用点力。”马志军挥起拖鞋,手上加了力道。 马志军一连在窦芍药左肋上抽打了几十下,直到把她皮肉打得淤青,窦芍药疼哭了,“草爬子”仍然不动声色地钉在她的皮肉里,纹丝不动。 马志军还要抽打。窦芍药止住他,拿起手机给葛勇打电话求助。 “用烟头烫,烫它屁股,草爬子感觉到烫了,就会自己退出来。”葛勇又支了一招。 马志军点燃一支烟,猛吸几口,烟头亮起暗红色的炭火,“忍着点,不然等它钻进去就没救了。” 马志军把烟头对准“草爬子”屁股,滋啦一声,随着窦芍药一声惨叫,一股烟雾腾空而起,随即浓重的烤肉味道袭进两人鼻孔。 马志军都把窦芍药的皮肉烫焦了,“草爬子”除了往肉里钻了钻,并没有退出来。 窦芍药看着左肋焦糊的地方,哭笑不得。 最后,马志军开车把她拉到县医院,外科大夫在伤口处划了了个十字花,用小镊子将草爬子拿出来。 两人走出县医院的时候,窦芍药已经感觉不到疼痛了,苦笑着说:“看起来偏方能治大病,也能害死人啊!” 马志军不置可否地笑笑,“可不呗,要知道县医院这么简单就能把草爬子拿出来,咱何苦受那么大的罪啊。” “五一”的时候,天气暖和起来,老爷岭背阴坡的冰雪彻底融化了。 达子香快要开败了,山杏花、山梨花和山樱桃花正开的浓烈。而山丁子树、山里红树与山核桃树也顶着花苞,就等一场春雨的沐浴,然后一夜间开遍山野。 女子虎豹巡护队迅速扩张,已经有了22名队员。领队葛勇又有了幸福中的烦恼,一下子增加这么多队员,林草局发不起工资了。 他想去找局长王世鑫,求他帮着想办法。 窦芍药制止了他,“你先别去找王局长,依我观察,有的队员之所以来应聘,纯粹属于一时兴起,觉得好玩才来报名的。有的队员太娇气,有的觉得咱们工资福利待遇太低,她们这些人肯定干不了几天,就会自己打退堂鼓。” 葛勇想想也是,窦芍药分析的有道理,就没去找王世鑫。 窦芍药的预料很快就得到验证,不到一周,就有6名女孩退出了虎豹巡护队。过了三天,四个人不打招呼就退出了。 这样,女子巡护队剩下12人,这个队伍相对稳定,此后的五六年间,只有一个人因为实在过敏严重退出队伍,其他人一直坚守着。 葛勇依然将12人分成两组,只是每天上山的人数增加了一倍。一组他带队,一组窦芍药带队。 王世鑫从局里调配了一台旧吉普车,专属巡护队使用。 葛勇带队进山的时候,他兼职司机,开自己的皮卡车拉几个人,另一位女队员开旧吉普,再拉两个人,两辆车一起进山。 而到了窦芍药这组进山,她仍然开着她的越野车,扈红开那辆旧吉普。 五月的一天,窦芍药率领扈红等六名女队员去巡护,这次她们要到“断魂崖”和“天桥”那边去巡护。因为那里远红外摄像机的电池,到了更换的时间。 窦芍药和扈红、金美丽、杨丹来过两次“断魂崖”,见识过它的险峻,经历过惊险与刺激,就有了心里准备。 可新增加的3名队员却是第一次来这里巡护,她们当即就被“断魂崖”的险峻程度吓得腿肚子打颤,挪不动脚步。 其中一名大学刚毕业的女孩儿,贴着悬崖峭壁走了两步,望着脚下黑黢黢的深渊一阵眩晕,吓破了胆,转身趴在悬崖上哭了。她的身子颤抖得像筛糠,声音也是颤抖着的。 不管窦芍药和金美丽如何劝导,这名女孩儿就是不敢再挪动脚步,扒着悬崖喊救命。窦芍药温言说没事,只要你不往脚下看,就不会头晕的。 “不行,不行!我害怕!妈呀,救命呀!”那女孩儿颤颤的声音透着哭腔。 “完犊子样,别人都能过去,咋就你那么娇气呢,有啥害怕的,摔不死你!”扈红见她那怂样,觉得她耽误了大家的时间,就火了。 “扈红姐你不用骂我,骂我我也不敢过去……”女孩腿肚子颤抖得厉害,眼看就要跌坐在脚下岩石上。 “你闭上眼睛,面朝岩壁,我牵着你的手过去。”窦芍药抓住女孩儿的手,发觉她的手冰凉冰凉,手心里全是冷汗。 女孩还是不敢走。 最后,窦芍药在前边牵着她手,扈红在后边抓着她的衣服,她用手蒙住眼睛,才过了“断魂崖”。 过了“断魂崖”,那女孩儿一屁股跌坐在岩石上,裤子早就尿湿了。 这里的树木特别茂密、高大,有的地方甚至还长着些原始红松林,这是因为“断魂崖”地形实在陡峻,当年窦大虎他们无法将砍伐下来的原木运出去,才得以幸存下来的。 窦芍药叮嘱大家,“这里的树木茂密,自古就是老虎和豹子盘踞的地方,所以大家一定要提高警惕,做好安全防卫工作,遇到险情及时放鞭炮。” 那个女孩儿又害怕了,窦芍药就让她跟在自己身边,扈红带3个人朝另一边巡护。 窦芍药她们给两个远红外相机更换完电池,她在榛数丛中寻到一处兽道,带着两个人捋着兽道清理猎套。 也许这里偏僻险峻,又是老虎、豹子等大型野生动物出没的地方,她们没有搜索到小猎套,倒是找到了5个大型猎套。 为了防止老虎和豹子挣脱、挣断猎套,大型猎套由钢丝绳制作,食指那般粗细,固定在大树上。钢丝较粗,拴的又比较牢靠,女队员的力气又有限,所以清理起来费时又费力。 窦芍药她们清理了两个猎套,就已累得气喘吁吁,汗流浃背了。她招呼两个同伴坐下喘口气喝点水。他们三人背靠背,盯着三个方向,以防野兽从背后偷袭。 窦芍药望着这条被大型野兽踏出来的兽道,突然想到爷爷说过,他遇到的最后一只老虎,就是在这里咬断后退,带着虎崽逃走的。 她想,也许她们清理的这条兽道,就是爷爷当年布设猎套的那条兽道? 而从刚才她清理掉的那个猎套看,上面的钢丝绳已经生锈,似乎几十年了,难不成这个猎套就是爷爷当年遗留下来的? 突然,她感觉脊背一阵发凉,似乎一阵冷风刮过,冷飕飕的袭入骨髓。可是身边的榛数叶子纹丝不动,压根就没刮过风。 窦芍药心里莫名地悸动了几下。 她似乎感觉到,一双虎眼正虎视眈眈地盯着自己。 第117章 虎已看你百眼 窦芍药想到爷爷曾经说过的一句话:你看虎一眼,虎已看你百眼! 说的就是老虎在暗处,人在明处,虽然我们没有看见森林里的老虎,但人的一举一动,其实老虎早就看在眼里了,只是看它有没有心情搭理你而已! 窦芍药想,莫不是爷爷当年放走的那只虎崽,又回来了? 她甚至想,这只虎崽回来,是为了守护母亲当年为救自己而咬断,并被窦大虎埋葬在这片森林里的那条断腿…… 于是窦芍药站起来环顾四周,仔细在丛林间搜索,也没见到感知中的老虎踪影。 但是后脊梁的寒冷感和恐惧感,却一直挥之不去,源源不断地深入骨髓。 窦芍药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或者敏感过度,就抖了抖精神带领队员继续寻找猎套。 但窦芍药却不知,这种感觉伴随她此后若干年,直到那次她真的和老虎面对面,才知道,想象中的那只老虎其实一直都存在,它也许一直都在远处盯着窦芍药,只是她没看到它而已。 窦芍药把马景阳哄睡后,穿着睡衣,坐在沙发上看肥皂剧。 电视剧实在枯燥无味儿,剧情狗血不说,还有抄袭其他电视剧的嫌疑,窦芍药勉强看了半集,实在看不下去了,就把频道调换到央视9套,看有关天山雪豹的节目。 突然,茶几上的手机响了,窦芍药拿起手机想,谁这么晚了打电话,莫不是马志军又喝多了,需要她开车去接他回家? 电话号码不是马志军的,是妹妹窦红英的。 窦芍药心里一震,这个时候妹妹打电话过来,莫不是母亲徐翠翠的疯病又犯了? 她赶紧接听。可话筒里传来的却不是妹妹的声音,而是一个稚嫩的童音:“大姨,你快来救救我妈妈?呜呜……大姨,你快来啊……” 电话是窦红英的儿子窦勇打来的,电话里的他显然吓坏了,一边哭一边尖叫,而且话筒里传来几个人的吵骂声、哭泣声和什么东西砸坏的声音。 迷迷糊糊中的窦芍药当即吓出一身冷汗。怎么了?妹妹怎么了?为啥她不给自己打电话,而是窦勇打来的?他哭什么?那些人在吵嚷咒骂什么? 窦芍药以最快的速度穿好衣服,拿起手机跑下楼。她启动越野车,就冲进了黑暗。 担心马景阳一会儿醒来见不到妈妈害怕,她给马志军打手机,让他立即回家陪儿子。 马志军正在酒桌上酣战,舌头有点喝大了,含混不清地说,正陪好哥们喝酒呢,没时间回来陪儿子。 “你必须马上回来,儿子一个人在家,要是出了什么问题咋办?”窦芍药一手把着方向盘,一手拿手机。 “儿子那么大了,不是已经睡着了吗,没事,让他自己睡去,我们还没喝好呢……” “马志军!”窦芍药不等他说完,大喝一声说,“别跟我啰嗦,你必须马上回家,不然我跟你离婚!” 窦芍药情急之中,不知怎么说出这种狠话,说完有些后悔,但想想马志军电话里那种醉态,又觉得自己没错。 车子出了县城,窦芍药给窦红英打手机,一连响了好几遍也没人接听。窦芍药急了,把油门踩到底,越野车像个怪兽,在漆黑的夜色中狂吼着奔驰。 都说汽车跑夜路跑的快,而像此时的窦芍药这种状态,就差把越野车当飞机开了。结果平时要一个小时二十多分钟才能到的路程,她只用四十五分钟就跑完了。 窦芍药把车直接开到“红英超市”门口。门口的灯亮着,可超市里却黑乎乎的,没有点灯。里面静悄悄的,一点声息也没有。 窦芍药以为自己来错了,刚才电话里的酣战,是不是发生在家里? 但超市的门却开着。窦芍药走进去,喊了一声:“红英,红英!” 黑暗中没有应答。 窦芍药转身就要出去,想回家看看。 “大姨。” 突然,身后的黑暗中传来一个怯怯的童声。是窦勇的声音。 窦芍药转身,寻着声音说:“窦勇,窦勇你在哪里?” “大姨。”窦勇又怯怯地叫了一声。 窦芍药借助门灯的光亮,隐隐看见一个弱小的身影,从超市最里边的货架下冒出来。 “窦勇。”窦芍药快步跑过去,抱住窦勇问,“你妈妈呢?” 窦勇的身体颤抖得厉害,带着哭腔嗫喏:“妈妈,妈妈你在哪里……” 窦芍药打开手机灯,在货架间寻找,终于在一个靠墙的货架旁边找到了妹妹。 窦红英像个可怜的患儿,蜷缩在地上,瞪着一双美丽而惊恐、空洞的眼睛,看着面前黑影里的人。 窦芍药在她面前蹲下来,手机电筒的光柱照在自己的脸上,“红英,是我,大姐啊。” 窦红英眼珠动了下,仔细确认是窦芍药后,抱住姐姐呜呜痛哭起来。 窦芍药把妹妹扶起来,手机灯光去寻电灯,才发现电灯已被人打碎了。她找到货架上的灯泡,站在凳子上把灯泡换上,屋子里顿时明亮起来。 窦芍药发现,窦红英的衣服被撕破了,露出大半个肩膀和胸脯,头发散乱着,脸庞上和手上多处抓痕,血迹斑斑…… “咋的了,谁把你打成这样的?”窦芍药心疼地看着妹妹,脱下外套给她穿上,遮挡住胸脯。 “呜呜呜……”窦红英不说话,就是哭泣。 窦芍药急了,大声问她,究竟咋的了?发生了什么事情? 窦红英还是哭泣,不说话。 第118章 晚上来电 “完犊子样!”窦芍药狠狠地剜了妹妹一眼,把毛巾浸湿递给窦红英,“自己擦擦,瞧你弄得像是从战场上下来的逃兵一样,说说啊,究竟咋的了?” 窦红英接过湿毛巾,在脸上轻轻擦拭,眼泪泉水似的流下来,还是不说话。 “你呀你呀,真是把我急死了。”窦芍药把窦勇揽进怀里,轻声问,“你妈咋的了,告诉大姨,大姨为你做主。” 窦勇的声音颤颤地说:“一个疯女人冲进来,把妈妈和葛勇伯伯给挠了,然后就砸东西。” 窦芍药一下明白了,窦勇说的那个疯女人,一定是葛勇的老婆钱舒静。她怀疑妹妹和葛勇偷晴,来“捉奸”来了。 窦芍药狠狠地瞪了妹妹一眼,又气又心疼,轻轻地在妹妹被挠成土豆丝样的脸上摸了摸,“疼吗?钱舒静这个家伙,咋下死手呢。” 窦红英又开始抽泣起来。 窦芍药在屋子里翻箱倒柜,想找出点碘伏和药棉花,可是啥也没找到。 “走,回家,家里有急救箱。”窦芍药拉起窦勇的手,对妹妹温声说。 窦红英没动,轻声说:“我不回去。” “你不赶紧包扎,伤口感染了咋整?”窦芍药去拽妹妹。 她没拽动,窦红英仍然坐在凳子上啜泣。 “回家,你在这哭啥,让人瞧见了丢不丢人啊!”窦芍药说。 “我,我这个样子回去,让咱妈瞧见了,刺激了她,她犯病了咋办?”窦红英眼神怯懦地看着窦芍药。 “唉,”窦芍药叹息一声说,“你都这样了,害怕刺激咱妈干啥,没事的,咱妈这时已经睡下了。” 窦红英还在犹豫。这时门口闪过一个人影,窦芍药就怕外人进来瞧见丢人,忙抬头看是谁。 是苏清晨。他手里拎着一个黑色塑料袋,悄声走进来。 “你?你咋来了了?”窦芍药吃了一惊。 “我,我来给红英送药。”苏清晨说罢,将黑色塑料袋打开,里面装着一瓶碘伏,一瓶云南白药,一袋药棉花,一卷绷带,一袋棉棒。 “你是听说的,还是瞧见了?”窦芍药接过碘伏,问苏清晨。 “我听说的。”苏清晨见窦红英伤成这样,眉头紧皱。 窦红英听苏清晨说,他来送药是听别人说的,又开始啜泣起来。因为她知道,她丢人丢大发了,用不了一个晚上,朝阳林场的每一个角落,都会把她被钱舒静打上门来的事传遍。 苏清晨给窦红英抹完药,没再说话,默默走到那些倒塌的货架前,把货架子一一扶正。地上散落了许多商品,他一包一包地捡起来,放在它们原来呆的地方。 窦芍药不把苏清晨当外人,任由他在一边收拾。 她为妹妹的事感到难过,低声问她,“你到底咋想的?给你介绍了几个对象,你也不同意,我知道你还爱着葛勇,可是人家早就结婚了,你跟他不会再有任何结果的,你还是早点清醒过来。” 窦红英把葛勇抱在怀里,低声说:“我的事你就别管了,天不早了,你赶紧回去。” “你这种样子,我咋回去?”窦芍药拿起扫把和撮子,走到苏清晨那边,清扫钱舒静砸碎的各种瓶瓶罐罐的碎渣。 窦红英把葛勇放在凳子上,看着姐姐和苏清晨清扫“战场”,不由得一阵心酸,眼泪哗哗流淌出来。 窦芍药当晚住在了母亲家,她是担心窦红英受了刺激,害怕邻居们嚼舌头根子,而想不开做出傻事,就跟她和窦勇睡在一铺炕上。 她给马志军打了个电话,问他几点回的家? 马志军说,“你打完电话我就回家了。”他的酒醒了大半,问她窦红英的情况怎么样,用不用他过来帮忙? 窦芍药心里一阵感动,不管他在外面如何花天酒地,但其实心里还是关心这个家和家人们的,就说:“不用你过来,一切都恢复正常了,你照顾好孩子和你自己,我就放心了。” 安顿好马志军,窦红英和窦勇也睡着了,窦芍药脱衣上炕,手机响了,她瞄了眼熟睡的妹妹和窦勇,趿拉着拖鞋去外屋接听。 电话是葛勇打来的,“芍药姐,红,红英咋样?”他压低声音问。 显然他是趁妻子钱舒静睡着后,偷偷跑到院子里打的电话,他知道窦芍药已经到了这里,不敢把电话打给窦红英,就打到她的手机上。 “你还好意思问吗?”窦红英恼怒地说,“红英被你媳妇打成那样,你就不会把你媳妇拉开,而是眼看着她撒泼?” “姐,不是我不拉架啊,”葛勇似乎有些冤枉,低声说,“我当时正抱着窦勇玩儿,谁想到那个泼妇疯了似的突然冲进来,她开始奔着我来的,我以为她要伤害孩子,就光顾着保护孩子了,谁承想她又扑向红英了啊。” “唉,你们啊你们,真叫我无语,你媳妇这么一闹,把红英挠成这样,以后还让她咋在林场活人啊。”窦芍药深长地叹口气,不无担忧起来。 “唉,都怨我,可是芍药姐,我,我和红英是真心相爱的啊……” “别说了,你要摆不平家里,就不要再来骚扰我妹妹。”窦芍药不想听他说什么和妹妹真心相爱,只想让他以后别碰妹妹了。她要替妹妹的名声着想,不想让她再被人指着脊梁骨说三道四。 “芍药姐,明天你能不能替我一天,我,我的脸被那个泼妇挠成花了……”葛勇嗫喏着说。 按照排班,明天是葛勇这组上山,窦芍药这组休息。她知道他的意思,他作为领队,担心脸上被老婆挠成了土豆丝,在女队员面前丢人。 “好,我替你几天,你好生在家养伤。”窦芍药觉得他作为一个大男人,副场长,却被老婆打成这样,未免有些窝囊,就又安慰了他几句。 窦芍药她们这天要去“黄花岗”安放远红外相机。 “黄花岗”因漫山遍野生长着花花菜而得名,这片山岗不长树,专门长草,尤其黄花菜,简直像人工播种的一样。 现在正是黄花盛开的时节,梅花鹿喜欢吃黄花,东北虎和东北豹就会尾随而来,在这里安放相机,可以拍摄到它们的活动习性和范围。 她们真是好运,刚上路不久就有了意外之喜。当时窦芍药开着越野车还行驶在颠簸的运材道上,就遇见了一大群野猪。 第119章 万年沼泽要吃人 由于道路上布满砾石,咬得汽车轮胎吱嘎响,直喊疼。窦芍药尽量躲开那些棱角锐利的石头,免得它们将轮胎咬破,就很专注地开车,眼光盯着眼前几米远的路面。 扈红坐在副驾驶上,突然指着前边惊呼:“快看,快看,一大群野猪。” 众人一齐把目光投向远处的道路上,见一大群野猪正呼呼隆隆腾起一阵烟尘过道。 显然这些野猪我行我素惯了,不害怕生人,闹闹哄哄地边过道,边在路两边拱土觅食。 窦芍药赶紧刹车,和大家一起观看野猪过道。这群野猪有十六七头,由一头母猪带领,三四头半大野猪,还有十一二只小猪崽。 这些叫声稚嫩的小猪崽身上的花纹还未褪去,特别招人喜爱,由于它们还在哺乳期,不用觅食,就嬉戏追逐、打闹,尽情挥洒童年时光。 女队员们惊呼连连,被小野猪崽的“萌娃”样子逗得特别开心。 十几分钟后,野猪部落才隐没进树林,窦芍药继续开车向目的地进发。 车行几里路,就被一大片沼泽地挡住了去路。众人下车,背上行囊,向沼泽地进发。 这是一片万年沼泽地,被当地人称为“东大荒”,南北纵横20多公里,东西宽约5公里。一望无际的塔头像大自然特意布下的阵列,密密麻麻。 窦芍药和队员们每人手持一根两三米长的木棍,行走时当作拐杖,遇到危险时当作救命工具。 塔头下面,是泛着泡沫的、黑色的、腥臭的脏水,里面蚊蝇肆虐,毒蛇游走,煞是凶险。她们踩着塔头,小心翼翼,生怕掉进水里。 而一旦踩空掉进水里,弄一身脏水不说,有可能整个身体都会陷进去,遭受灭顶之灾。这里的沼泽地像有魔力似的,一旦动物陷进去,沼泽里的泥浆就像巨大的“吸尘器”,发出无法抗拒的巨大吸力,把动物吸进臭泥水里,无法自拔。 现在正是豆娘的繁殖季节,沼泽地上空飞舞着无数只蓝色豆娘,嬉戏、调情,找对象、交配。那些雄性豆娘为了吸引、追求雌性豆娘,施展出浑身解数,在雌性豆娘面前翩跹舞蹈,就是为了引起它们注意,博得好感,抱得“美人”归。 杨丹第一次见到这么多的豆娘,喜欢的不得了,想捉两只观赏。 恰好有两只豆娘翩跹着飞过来,在她面前一株两米高的“老桑芹”花朵上驻足,蓝色翅膀忽闪着,嘴巴吸吮花蜜。 杨丹伸手去抓豆娘翅膀。可是豆娘十分机警,还没等她的手挨到翅膀,两只豆娘忽闪着飞走了。杨丹扑了个空,身体猛然前倾,一只脚不自然地踏了出去。 “啊——” 杨丹脚步踏空的瞬间,嘴里发出一声惊呼。还没待众人反应过来,她的身子就陷进了泥水里。 眨眼功夫,黑色的泥水就把她的小腿吸了进去。 窦芍药担心她出意外,就陪在杨丹身边,刚才她一步踏空的时候,窦芍药下意识地拽了她一把,可是没拽住,她自己却差点掉进去。 其实刚才杨丹失足的时候,手里的长木杆完全可以救命,只要她把木杆撑在塔头上,她就不会陷得那么快、那么深。可是由于惊慌,杨丹在失足的一刹那把木杆扔掉了。 窦芍药赶紧把木杆伸过去。杨丹犹如一个落水者,见到什么东西就死死地抓住。她抓住木杆用力往自己这边拉,试图借助外力把自己拉上去。 可是她用力过猛,差点把窦芍药拉下水。窦芍药一个趔趄,极力稳住脚步,想把杨丹拉上来。可是沼泽的吸力实在太大,深陷的杨丹纹丝不动。 这时扈红走过来,抓住窦芍药手里的木杆,和她一起用力,才把杨丹拽上来。 杨丹站在塔头上瑟瑟发抖,她的下半身上,沾满了黑红色的脏兮兮的泥水,还有令人恶心的红色寄生虫。 几个人耗费了一个多小时,才走出这片吃人的万年沼泽地,金美丽和杨丹一下委顿在草地上,虚脱了一样,浑身都被汗水浸透了。 刚才在沼泽地里跋涉,她们都小心翼翼,生怕再像杨丹那样陷进去,被沼泽的无形大口吞噬掉生命。由于过度紧张,神经都绷得紧紧的,特别耗费精力和体力,所以一旦脱险就有种虚脱了的感觉。 窦芍药和扈红也瘫倒在地上,她们仰面朝天,四仰八叉地望着天空中悠然飘过的白云,甚至连话都没有力气说了。 趁着众人休息的时候,窦芍药去树林捡了些干柴,抱回来点着火,烤杨丹湿透了的衣服。 衣服烤干了,每个人吃了块巧克力,喝了点水继续上路。 由于刚才陷进沼泽里,在那惊魂一刻杨丹受到了惊吓,体力消耗很大,窦芍药就把她的背包背上,让她拄着树枝跟在后边。 走了半个小时,眼前豁然开朗,无边无际的明黄色彩赫然呈现眼前,俨然一片浩瀚的黄色海洋。“黄花岗”到了。 此时正是黄花盛开的时节,漫山遍野的黄花明媚了大家的眼睛,队员们身上的疲惫突然被这灿烂的黄花一扫而空,她们兴奋地卸掉背包,张开双臂呼喊着奔跑过去。 突然,不远处的半山腰上,十几只觅食的梅花鹿,惊慌失措地跳跃着奔跑起来,它们一边逃窜,一边瞪着惊恐的眼睛频频回头,不解地望着几名不速之客。 “别叫了,赶紧回来。”窦芍药低声呼唤队员们。 扈红和金美丽正在采摘黄花菜,由于它们太密集,只一会儿工夫,每人就采了一大抱黄花菜。 “干嘛呢,大呼小叫的,干工作也不差这一会儿,你等我们采完黄花菜,再去安放相机也不迟。”扈红嗔怪地说。 “回来!”窦芍药加重语气,以不容置疑的口吻命令。 扈红和金美丽疑惑地望着窦芍药,站在原地,不知道她为何如此着急地工作。因为她们知道,她们只计划在“黄花岗”安放两台远红外相机,用不了多长时间就能完成,她这是何必催促呢? 窦芍药见她俩还不想回来,就用力招手,板着脸孔让她俩快点回来。 两个人抱着一大抱黄花菜回来,扈红说:“你这人真没劲,干起工作来一点也不懂得怜惜我们。” “你懂个屁!”窦芍药指着远处山岗上,那些被她俩惊散的鹿群,“老虎和豹子总是尾随着鹿群的,谁知道草丛里隐藏了老虎没有,要是有的话,你俩大呼小叫的惊扰了老虎,小命休矣。” “原来如此!”扈红和金美丽听她这么一分析,早吓得脸色苍白,扈红吐了吐舌头,金美丽缩了缩脖子。 窦芍药把鞭炮拿出来,拎在手上,率先走向草丛深处。她是害怕万一遇到东北虎、东北豹和黑熊,她好及时点燃鞭炮将它们驱离。 由于在沼泽地耽搁的时间太久,她们安放完一个远红外相机,天就中午了。经过那阵折腾,肚子感觉到饥饿,咕噜咕噜叫唤。 “老大,吃饭,肚子都提意见了。”扈红在前边一块大石头上坐下,不走了。 窦芍药也感到了饥饿,她见扈红坐的那块大石头高出地面一米多,坐在上面可以俯瞰草丛,一旦有什么风吹草动,能及时发现,就让队员们都坐到石头上面,吃午饭。 大石头被太阳晒得温热,坐在上面有种坐在火炕上的感觉,舒服极了。 扈红吃饭快,她吃罢午饭,伸腰在大石头上躺下去,望着头顶的白云说:“真舒服啊,我现在啥也不想干,就想舒舒服服地躺在这里美美地睡上一觉,赛过神仙了。” 窦芍药也吃完了午饭,说:“想得美,赶紧起来,咱们还要安放第二个相机呢。” 杨丹也躺了下去,“舒服,真舒服,天哪,我的眼皮都睁不开了。” “你俩别耍赖了,起来出发。”窦芍药跳下巨石,头也不回地说,“安放完相机咱们赶紧往回赶,那片大沼泽地还等着咱们呢。” 杨丹听到这个话题,吓得赶紧爬起来,跟上队伍。 “窦芍药,你压根就不是一个女人,是黄世仁,专门压迫我们的。”扈红见三人走出十几步了,连忙跳下巨石,撵了上来。 “呵呵,你说的不对,我哪是黄世仁啊,按你的说法,我应该周扒皮才对。”窦芍药调侃。 “对,半夜鸡叫的周扒皮。”扈红撵上来,喘息着说。 一米多远地方,盛开了一朵藕荷色的百合花,这朵野百合的茎秆高出草丛半米,鹤立鸡群似的盛开在一片黄色海洋里,特别显眼。 杨丹好奇喜欢,就蹦跳过去,想要把这朵艳丽的野百合摘下来。 “妈呀!” 杨丹突然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接着就晕倒了。 第120章 老爷岭最毒的蛇 杨丹走在窦芍药的身后,等她寻声转身的时候,杨丹已经倒在地上休克过去。 扈红走在最后边,看见她突然没来由地晕倒,吓了一跳。 三人连忙朝杨丹跑过去,只见杨丹倒在草丛中,压倒了一大片黄花菜,双眼紧闭,嘴唇乌紫,死过去一样。 “杨丹!” “杨丹!” “杨丹!” 三个人有点慌乱,不迭声地呼唤着她的名字。 “咋的了?她咋的了?”金美丽吓哭了,“杨丹你醒醒,你可别吓唬我们啊……” 这时,扈红看见两米外的草丛有异动,就走过去,发现一条两米多长的“野鸡脖子”,吐着猩红的蛇信子向她示威。 “他娘的,罪魁祸首是你呀。”扈红嘲讽道,挥起手里的树棍对“野鸡脖子”说:“快给我滚犊子,不然老娘要你的小命”。 扈红从小在山里长大,抓过蛇,打过蛇,从来就没有惧怕过它们,虽然眼前的是一条老爷岭毒性最强的蛇,但她丝毫没有惧色。 窦芍药跪在杨丹身前,把她抱在怀里,手指用力在她人中穴上按下去。 金美丽抓起杨丹手臂,用力摇动,“杨丹,醒醒啊,杨丹!” 大约过了几十秒,杨丹吐出一口气,睁开了眼睛。 窦芍药和金美丽如释重负,松了口气,搀扶着她坐起来。 “蛇,我刚才差点踩到一条大蛇!”杨丹心有余悸,身子颤抖着说。 “就是这个家伙,它就是罪魁祸首。” 这时扈红用树棍挑着那条大蛇走过来。 “别过来,我怕蛇!”杨丹吓得眼泪都出来了,刚有点血色的脸上,又苍白如纸。 扈红停住脚步,挑着那条蛇笑道:“它已经被我打死了,你还怕它作甚。” “那也不行,你把它扔得远远的,别让我看见它,看见它我身上就起鸡皮疙瘩。”杨丹伸手阻止扈红。 “小样,一条蛇就把你吓晕了,胆儿也太小了。”扈红挑着蛇取笑杨丹。 “你咋把它打死了?”窦芍药把杨丹搀起来,说,“把蛇撵走不就得了,干嘛非得要它命呢,我们现在是野生动物保护人员,你不是不知道,蛇类是鼠害的天敌,这条蛇长这么大不容易,它一天能消灭多少老鼠啊。” “我想饶它小命的,可它不知好歹,吓晕了我们的小美女不说,还总是对我发起攻击,我今天不收拾它,等哪天我们再来更换电池和内存卡,肯定要被它偷袭的,这是条恶蛇,必须打死它。” 窦芍药也觉得扈红说的有道理,像这种恶蛇,今天不结果了它,就给明天留下了性命的隐患。 在老爷岭有这样一种说法,人有善恶之分,老虎野兽也有善恶之分,比如家里养的狗,有的忠诚护院,当主人受到威胁时会不惜性命与野兽搏斗。可也有那恶犬,天生就是残暴、残忍,不要说看家护院,它们有时饿了连主人家的孩子都会吃掉,对于这样的恶犬,就没有再留它性命的必要。 所以对待这种恶的动物,就不能手下留情,必须及时结果了它,以免后患无穷。 一天早上,窦芍药开车来到县林草局大门前,葛勇的旧皮卡停在大门右边的树荫下,他早来了,站在车门边抽烟。 窦芍药跟他打了声招呼,葛勇朝她挥手,两人走进林草局大楼。 还有一个小时才到上班时间,大楼里静悄悄的。两人走进电梯,5楼停下,葛勇和窦芍药一前一后走出来,朝最里边的局长办公室走去。 王世鑫热情招呼两人坐,坐在沙发上的一个年轻女孩站起来,礼貌地跟二人点头致意。 “这位是朝阳林场副场长葛勇,负责虎豹巡护队工作。”王世鑫将葛勇介绍给那女孩。 女孩二十七八的年纪,梳着一头短发,穿着一身草绿色迷彩服,个子高挑,英气逼人。 女孩站起来跟葛勇握手,“加入你们团队十分荣幸,希望葛场长今后多多关照、指导。” 王世鑫指了指窦芍药,“女子巡护队队长,窦芍药,老爷岭打虎英雄窦大虎的后代。” 窦芍药站起来跟女孩握手,女孩儿兴奋地说,“今天终于得见真人了,认识您真是很高兴。” 窦芍药莞尔一笑,“啥真人假人的,我就是一个普通的巡护队长,看你把我说的,好像我是啥大人物似的。” “芍药姐,你可不知道啊,你的名字在咱们国家东北虎豹公园管理局大楼内,那是如雷贯耳,大名鼎鼎啊,你组建了全国,乃至世界上第一支女子野生东北虎豹巡护队,多么了不起啊!” 女孩一脸崇拜地看着窦芍药,看起来所言不虚。 窦芍药脸红了,腼腆地看看王世鑫和葛勇,对女孩说:“你这嘴太甜了,把我说上天了,啥全国第一个女子野生东北虎豹巡护队,那都是王局长和葛场长的功劳,我啥也不是,就是一个打糖锣的。” “你就别谦虚了,”王世鑫打断他,“白雪所说不假,窦芍药,你成了咱们东北虎豹国家公园系统的名人,是我们的一张金名片。” 窦芍药还要说啥,王世鑫指着女孩说:“白雪,北京林业大学硕士生毕业,东方林业大学马教授的博士生,毕业后考到东北虎豹国家公园管理局,研究的对象,主要是野生东北虎豹的保护工作。” 白雪站起来,朝葛勇和窦芍药拱手。 “白雪这次来,是想跟着女子虎豹巡护队一起工作一段时间,收集相关资料,从事野生东北虎豹的研究工作,希望你们大力支持,做好后勤和她的人身安全保障工作,不得有半点差池。” 王世鑫越说越严肃,说到最后简直就是命令的口吻了。 “欢迎,热烈欢迎。”葛勇态度诚恳地说。 “我这次来,是要常驻‘沙家浜’,可能半年,也可能两年三年,给你们添麻烦了。”白雪说的客气,脸上堆笑。 “你这么说就见外了,你是国家公园管理机关下来的,是我们的顶头上司,欢迎还来不及呢,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以后有啥困难和要求,尽管说话。” 窦芍药抓住白雪的手,“这手细皮嫩肉的,跟着我们爬冰卧雪,风吹日晒的,有点暴殄天物了。” 王世鑫想让白雪在县城住,这里的条件虽比不上她工作的大城市,但最起码的洗漱条件还是许可的。 但白雪谢绝了他的好意,“既然我是下来搞科研的,就应该沉到最基层,我的生活起居王局长不用操心,我到朝阳林场住。” “那好,既然你有这种工作态度,又肯于吃苦,我非常赞赏,这样葛勇,回头你安排一下,在你们林场招待所给白雪安排一个带室内卫生间的房间,被褥什么的换成新的,其他还有什么需求,白雪你尽管跟葛场长提,我们全力保障。” 白雪笑笑,“不用麻烦葛场长了,我自有住处。” 王世鑫和葛勇纳闷,不解地看着白雪,她自有住处?她一个大城市下来的博士生,在这偏僻小县,竟然自有住处?他们有些云里雾里了。 第121章 白雪来了 王世鑫以为她不好意思麻烦单位,以为她是在为自己找借口,就说:“白雪,你是上级机关派下来的,我们不能慢待你,接待好、安顿好、配合好你的工作,是我们的责任,你不用不好意思。” 白雪嘴角绽开一抹笑意,“王局长不用再费心了,我就是下来搞科研的,不是来度假的,没有那么多穷讲究,您就不用再介意了。” “你不住在林场招待所,吃住在哪啊?”葛勇瞪着一双大眼睛问道。 “我住在我舅舅家,他家就在朝阳林场。”白雪站起来,背上双肩包,“王局长,如果没啥吩咐,我就随葛场长和芍药姐去了。” “等等,”王世鑫示意她坐下,“你舅舅家在朝阳林场,我咋不知道谁家的外孙女这么出息呢?你舅舅叫啥?” “我舅舅叫苏强,听我妈说,他以前好像就是朝阳林场的场长,是吗王局长?”白雪长长的眼睫毛忽闪着,向王世鑫投去询问的目光。 “苏强?苏强是你舅舅?你妈妈是谁?”葛勇吃惊地问。 “我妈叫苏梅。”白雪脱口而出。 窦芍药恍然大悟,她突然想起小时候似乎听大人们说过,苏强有个妹妹叫苏梅,特别出息,不仅人长得漂亮,而且学习成绩还好,属于品学兼优的好学生。 后来苏梅考上长春一所重点大学,毕业后分配进机关单位,据说后来当了大干部。 窦芍药还听人说过,伐木的时候,爷爷曾经救过苏梅的父亲苏力德一命,为了感激爷爷的救命之恩,两人撮土为香拜了把子,苏力德还跟爷爷许下儿女亲家,给父亲窦青山和苏梅定下娃娃亲。 那时两家走动十分频繁,两家老人见面都以亲家相称。 可是两人上中学后有了知识,觉得娃娃亲是封建糟粕,加之窦青山和苏梅确实不来电,偏爱上了徐翠翠,而苏梅也没觉得受到伤害,反倒安慰她父亲,支持和赞赏窦青山的做法。 今天是另一组人进山巡护,窦芍药这组休息。昨晚回来时,她跟扈红约好了,今天上午去美容院做个皮肤护理,因为历经一个春天西北风的吹拂磨砺,两人都感觉脸上的皮肤又皱又粗糙,快要成老太婆了,就想趁休息日去护理一下。 可是走出王世鑫办公室后,白雪却想让她送她去朝阳林场。本来葛勇想顺道拉着白雪的,但白雪却提出让窦芍药送,窦芍药不好推却,就答应了。 路过一楼收发室的时候,白雪让窦芍药等一下,她跑了进去。一分钟后,白雪从收发室出来,手里拎着两个大包裹。 窦芍药见她吃力的样子,接过一个包裹拎在手上。 窦芍药给扈红打手机,说临时有事,让她自己去美容院。扈红嘟嘟囔囔,嫌她爽约,说既然你不去了,我自己去有啥意思,还不如打麻将去呢。 窦芍药说你随便,就启动了车子。 十几分钟后车子驶出县城,进入山区。 “芍药姐,你知道为什么我偏要你送我回朝阳林场吗?”副驾驶坐着的白雪打破了沉默。 窦芍药摇摇头,专注地开车。 “我这次来,除了受单位领导指派研究野生东北虎豹的生活习性和保护工作,还有一个任务,是受我妈妈指派的。”白雪打开车窗,一股清风吹进来,甜丝丝的。 “我舅舅迫害你父亲的事,我妈都跟我说了,”白雪扭头去看窦芍药,观察着她的微表情,“我舅舅因为你母亲的事,做了许多不应该做的事,把你父亲发配到偏远的山场受罪,耽误了他的青春,严重影响了你们的家庭生活,我妈妈深表抱歉。” 窦芍药心里一震,想起她不幸的童年和学生时代,想起父亲被苏强打压迫害的日子,眼圈红了,“你舅舅,的确是个混蛋!十恶不赦的混蛋!” “是的,我妈说,其实你父亲是个搞科研的好料子,要不是我舅舅迫害,他早就成为一名卓有成就的林业科学家了。”白雪的话语中充满了歉意。 “唉,我父亲都老了,现在说这些有啥用!”窦芍药鼻音很重地说,“要不是你舅舅那个挨千刀的,我的家庭会很幸福……” 车子进入朝阳林场,窦芍药拐向去苏强家的路,“我把你送到你舅舅家门口,你自己进去,我不想见到他。” 白雪说:“芍药姐,先去你家,我妈让我给你父母带了许多营养品,说是她的一番心意。” “五一”过后,草木萌发,似乎是一夜间的事,老爷岭的山林就披上了绿装。 这个时节是“草爬子”最为疯狂的时候,它们像训练有素的空降兵,又像是一个个天外飞仙,从树梢上悄无声息地降落在你的身上,然后倚靠灵敏的嗅觉,迅疾地寻找突破口,往人体里钻。 窦芍药自费买了几瓶花露水,让队员们喷洒在身上,抵制“草爬子”和其他蚊虫的侵袭。 春天虽然美好,满眼绿色和鲜花虽然养眼,但许多人开始拼命地打喷嚏,流眼泪——她们花粉过敏了。 窦芍药又给大家买了些抗过敏药,少许减轻了过敏症状。 这天窦芍药这组人马去“野猪岭”巡护,白雪跟随。两辆车开出一个多小时,她们在一座高山脚下停车,准备徒步上山。 山脚下有两个养蜂人,是一对五十多岁的夫妻。他们是追随山坡上盛开的杏花、樱花和梨花等而来的,一盯草绿色帐篷前的荒地上,摆放着一百多个蜂箱。 养蜂人满脸老褶子,一看就是历经岁月的沧桑的老实人。 这种养蜂人十分辛苦,被称作“追花人”,春天寻找杏花、梨花、油菜花等早春开花的地方,夏天搬到椴树花、核桃花等盛开的地方,而到了冬天,他们舟车劳顿,千里迢迢地跑到南方开花的地方。 一年四季,他们不是在深山老林里,就是在野外,风吹日晒,风餐露宿,风霜雪剑,把他们镌刻得棱角分明,皮肤粗糙,满脸皱纹,皮肤黝黑,似乎比实际年龄大出许多。 养蜂人的老婆却很漂亮,皮肤白嫩,样貌俊俏,她与养蜂人站在一起,犹如黑白双煞,更像黑鬼与佳人,形成鲜明的对比。 窦芍药跟养蜂人打了声招呼,寒暄了几句,举起照相机给养蜂人和她俊俏的媳妇照了几张工作照。 虽然窦芍药对这二位形象天差地别,又别具风情的深山养蜂人很感兴趣,觉得他们特别具有形象感,特别入境,但毕竟她们还要上山巡护,就想给他们照几张像后了事。 岂料养蜂人是个特别爱笑,特别热爱生活的人,他也特别喜爱自己的老婆,让窦芍药又多给老婆拍了几张照片。 作为回报,养蜂人端出一盆刚调好的蜂蜜让她们喝。 窦芍药见他如此慷慨热情,不好推却,端起一碗蜂蜜喝了口,“真甜,这蜂蜜又甜又香,带有一股花香味。” “当然香了,这是百花蜜,能不香吗。”养蜂人抿嘴笑着,一脸骄傲地说。 “说你胖你就喘起来了,人家还没说啥呢,你就吹起了牛皮,哪有自己吹嘘自己蜂蜜好的。”养蜂人老婆一脸甜蜜地看着养蜂人,虽然话语里有埋怨的口气,但话说出来却是柔柔的糖分颇高。 “那是啊,我出产的蜂蜜就是又香又甜,杠杠的!”养蜂人乐呵呵地看着媳妇,满含爱意。 窦芍药不想让养蜂人破费,毕竟他们夫妇像野人似的在山里养蜂,是件特别辛苦的事,就把那碗蜂蜜递给扈红,让她们嘴边品尝一口。 养蜂人制止了窦芍药,“每人一碗蜂蜜,敞开肚子随便喝,自家养的不值钱,随便你们喝几碗都行。” 结果窦芍药她们每人喝了一碗蜂蜜,养蜂人还要给她们盛,被窦芍药婉拒了。 第122章 都是猴头惹的祸 进入密林后,队员们分成两组,窦芍药带着白雪和另外两名队员,向东边密林搜寻。而扈红则与金美丽、杨丹另外两名队员一组,进入西边密林。 白雪第一次进山巡护,虽然贵为博士,但仍感觉新鲜,举着相机不断拍摄。 窦芍药发现了一个钢丝套,白雪没见过这么粗的猎套,觉得不可思议,窦芍药告诉她,这么粗的猎套就是为了对付东北虎豹和黑熊野猪等大型野生动物的。 说罢,窦芍药掏出钢钳,就要贴根将钢丝绳剪断。 “芍药姐你先别动,待我拍了照片你们再解套。”白雪的相机镜头,对准猎套咔咔咔拍了几张照片。 拍完照片她把相机塞进双肩包,“芍药姐,把钢钳给我,我要亲自把这个猎套报销。” 窦芍药瞅瞅她浅笑下,把钢钳地给白雪。 白雪拿过钢钳,按照窦芍药指引,将钢钳打开,贴着树根剪下去。可是她嘿了两声,钢丝套纹丝不动,仍然牢固地拴在树根上。 白雪抬头,尴尬地看着大家笑,“咋回事?我咋剪不断呢。” “胳膊上用力。”窦芍药给她鼓劲。 白雪把钢钳再次对准树根的钢丝绳,嘿嘿嘿,连吼了三声,仍未将钢丝绳剪断,只在上面留下浅浅的咬痕。 “不行,胳膊酸了,这么粗的钢丝绳,谁能剪断啊?这哪是女人干的活啊,不行了,我要累虚脱了。”白雪把钢钳扔在地上,额头冒汗,气喘吁吁。 “你以为谁都能剪断呢,没有金刚钻,咱揽不下瓷器活啊。”杨丹哈腰把钢钳捡起来。 窦芍药抿嘴笑,另一个队员哈哈大笑。 窦芍药接过钢钳,对准树根的钢丝绳,双膀一较力,哈的一声怒吼,钢丝绳贴根剪断了。 白雪看着剪断的钢丝绳,惊讶的张大了嘴巴。 一名女队员把钢丝绳解下来,用绳子捆扎好,装进双肩包,“知道了,为啥芍药姐和扈红姐各带一个组,因为咱们这些女将之中,只有她俩有力气剪断专门给虎豹设下的钢丝套,别人即使使出吃奶的力气也是白搭。” “看来咱们的巡护工作,不仅需要受苦遭罪,还需要身体壮有力气,不然真剪不断大型猎套啊。”白雪感慨万端。 她们又攀爬了几百米,更换了两个远红外相机的内存卡,窦芍药抬头透过浓郁的树冠,从稀疏照射下来的阳光判断,时间已是上午十点多钟了,她见白雪有些疲惫,就让大家坐下来休息片刻,喝点水恢复一下体力。 众人在一根倒伏的枯树上坐下,掏出水壶喝水。 窦芍药喝了几口水,在附近的树林中溜达。其他人都感觉疲劳,喝完水后背靠背聊天。 “哇,快来看啊!”十几米远的窦芍药发出一声惊呼。 白雪她们被惊呼声吸引,不知她遇见了什么,呼啦啦朝窦芍药跑过来。 可是当她们跑到窦芍药身边,除了密密匝匝的树林,什么也没见到,就瞪着疑惑不解的眼神去看窦芍药。 “看,快看。”窦芍药右手指着一株盘口粗的大柞树说。 “没啥呀,啥也没有你让我们看啥?”白雪看了好几眼,除了又粗又黑的粗粝的树干,啥也没看见。 “往上看,快到树杈的地方,看看那里有啥?”窦芍药手指高高地举起。 几个人一起把目光投向十几米高的树杈,果然瞧见一个拳头大小的东西长在树干上,黄黄的,毛茸茸的,不知道是什么东西。 “不就是一个树疙瘩吗,瞧你大惊小怪的,像发现宝贝似的,真叫人失望。”一名队员仰头望着,颇感失落地说。 窦芍药不说话,脱下外套,又把鞋袜脱下来,双手抱着树干朝上爬去。众人眼光紧紧地盯着她,不知道她要干嘛。眨眼功夫,她爬了一半,大约离地面七八米的样子。 “哎呦,芍药姐,你这是干啥?别往上爬了,太危险。”白雪在下面呼叫。 窦芍药朝下面看了一眼,继续往树顶上爬去。她的动作像个猴子,灵敏快捷,一点也不像30来岁生过孩子的女人。 几分钟后,窦芍药从树上下来,穿好鞋袜,从兜里掏出那块毛茸茸的东西。三个队员好奇地围上去,想瞧瞧是什么宝贝让窦芍药敢冒这么大危险去采摘。 这块东西比拳头大一点,上面长满了一寸长的头发样的东西,焦黄焦黄的,像一个梳着大背头的美猴王的脑袋。 “猴头?!”白雪惊呼道。 窦芍药露出欣慰的笑,“你猜对了,这是个猴头。” 一名队员长这么大只听说过猴头燕窝,是过去皇帝专享的高级补品,属于关东山珍中的极品,却从未见过它的尊荣,就抢过猴头仔细端详。 “呀,这就是猴头啊,你还别说,真像一只金色猴子的脑袋,瞧瞧这上面,多像猴子的头发啊!” 白雪让她把猴头放在柞树树根,举起照相机拍照。 窦芍药转过身,在对面的柞树上仔细搜寻。 “芍药姐,你踅摸啥呢?”白雪跟过来,也仰头朝树上搜寻。 “听我爷爷讲,猴头都是成对生长的,只要发现了一只猴头,就在它对面寻找,准保还能找到一个。” “哎,你们快过来,咱们一起找猴头。”窦芍药招呼其他两名队员。 4个人找了几分钟,在一株高大的柞树上找到了另一只猴头。 窦芍药要脱鞋爬上去把猴头摘下来。 “芍药姐你等等,我来试试。”白雪已经脱鞋鞋袜,往手心吐了口唾沫,抱住大柞树,双脚脚心盘住树干朝上爬。 “哎呀,这柞树树皮咋怎么粗粝呢,扎脚扎手啊,芍药姐。”白雪只爬了两步,就大声嚷嚷起来。 窦芍药抿嘴窃笑,另几名队员鼓噪加油。 白雪又爬上去一米,身子离地面有两米多,爬不动了,呼哧呼哧喘粗气,“手啊,我的手扎出血了,不行了,我爬不动了,没劲儿了,我抓不住了,我要掉下去了,妈呀——” “你下来,我在下面接着你。”窦芍药举起双手试图抓住白雪脚丫,可她抓不到,还差了十几厘米。 “你再往下点,我抓不到你啊。”窦芍药仰头高喊。 白雪手脚松动,想往下挪挪,可是一股奇异的力量像只大手抓住她就往地上拽。白雪吓坏了,大声喊叫起来,紧紧地搂着树干不敢动。 窦芍药踮起脚尖,还是抓不到白雪的光脚丫,“别害怕,你再往下出溜点,我就抓住你了。” “不行啊,有个人抓着我往下拽啊,他要摔死我啊,妈呀,救命啊,我要摔死了——” 窦芍药说:“没事的,我们都在下面接着你,即使你掉下来也摔不坏的,稳住神,别慌乱,一点一点往下串。” 白雪手脚松了松,还是不敢往下挪动,吓得眼泪都出来了。 “这咋办呢,白雪挺不了多长时间,万一真摔下来不得摔坏了啊?”一名队员焦急地说。 “没事,她离地面才两米,咱们在下面接着,即使掉下来也摔不死的。”说完她继续鼓励白雪,让她往下慢慢挪动。 白雪还是不敢,仍在喊叫。 “啊——” 突然,一声惨叫从西边树林中传来,众人一惊,白雪从树上掉了下来。 第123章 救救我 窦芍药始终站在树下面,眼睛紧盯着白雪,防备她支撑不住掉下来。 西边树林中突然发出的那声惨叫,使白雪受到惊吓,手一松就没有抓住树干,从上面就掉了下来。 窦芍药顺势把她抱住,白雪没有直接摔在地上,但惯性还是将窦芍药砸倒了,两个人跌坐在地上。窦芍药感觉胳膊上一阵酸麻,有点痛,她挥舞着胳膊活动了几下,还好白雪距离地面不到两米,下降的重力不大,她没有受伤。 地上是厚厚的树叶形成的腐殖土,喧喧的像垫子,两人虽然跌倒了,也没受伤,只是屁股隐隐作痛。 但两人此时哪里还顾得上疼痛,讯速地爬起来,以最快的速度朝西边树林跑去。 “怎么了?怎么了?”窦芍药大声呼喊,“扈红,你那边怎么了?” 惨叫声从树林那边传来,凄惨而凄厉,听声音像是金美丽的,“完了,完了,我的脚完了……” 窦芍药心下一惊,一股凉气直透脊背,听声音的凄惨程度,金美丽肯定是受了重伤。 “老天爷保佑,您可别让金美丽受重伤啊,她太不容易了,太可怜了,老天爷,求求你保佑她平安无事……” 窦芍药第一个冲到金美丽面前,看见她坐在一棵大松树下,面色惨败,凄惨地哭喊着。 坏了!她的右脚被钢夹子夹住了! 这是一只足有篮球大小的钢夹,是专门收拾老虎、豹子、黑熊和野猪、马鹿等大型野生动物的,底盘被钢钉牢牢地钉在地上,上面是两片类似犬牙和锯齿的钢片,一旦野生动物踩到,锯齿形的钢片就会深深地扎进动物脚爪,动弹不得。 扈红她们傻眼了,试图用双手掰开锯齿形的钢片,让金美丽的右脚解放出来。 可是钢片被钢丝弹簧牢牢地控制着,将金美丽的脚死死地“咬”住,扈红双手用了很大的力气,也没将钢片掰开,反倒弄疼了金美丽,发出更加凄惨的嚎叫。 金美丽灰色的旅游鞋鞋面,被钢片咬开了几个口子,钢片深深地嵌进肉里,鲜血把鞋子染红了。 “芍药,救我,救救我啊,”金美丽向窦芍药投来哀求的目光,哭着说,“我的右脚断了,骨头碎了,芍药,你快救救我啊,我不想残废啊……” “别怕,美丽,你不会残废的,我,我,你要坚强点,我一定会想办法把钢夹打开的。”窦芍药见金美丽悲苦无助的样子,也有些慌张了,说话也变得语无伦次起来。 窦芍药知道,她是队长,在众人都慌乱不堪,不知道如何解救金美丽的时刻,如果自己乱了阵脚,那其他人就更不知道如何是好了。 她努力使自己镇定下来,脸上露出一抹镇定自若的神态,蹲下身子,双手搭在金美丽肩上,望着她的眼睛,“坚强点,美丽,不要怕,我一定会帮你把钢钳打开的。但是肯定会很疼的,我相信你一定能挺住。” “嗯,芍药,你动手,我能忍住,只要能保住我的右脚,多大的痛我都能忍受。”金美丽见窦芍药表情镇定,心里突然不那么慌乱了,眼泪噼里啪啦掉下来。 窦芍药用力在她肩膀上捏了下,双手较力,去掰上下两片钢片。 钢片有3毫米厚,是专门对付老虎黑熊的,作为弹簧的钢丝也很粗,窦芍药运了两次气,也没将钢夹掰开,反倒双手被锯齿形的钢片扎破了,鲜血直流。 “芍药——” 扈红见她双手被钢片扎出血了,心疼地叫了一声。 “芍药,我不会死在这里?”金美丽见窦芍药双手是血,也没把钢片掰开,并跌坐在腐殖叶上喘粗气,她又害怕起来。 “不会的,”窦芍药笑笑说,“一只兽夹子,怎么会要你的命呢?美丽你不要怕,我一定想办法把你的脚解救出来,你要相信我。” “嗯,我相信你芍药,”金美丽含泪点点头,“可是,芍药,你和扈红都打不开钢夹,我,我的脚怎么脱困呀。” “是啊,芍药,咱们在山上,离场部几十里地,手机又没有信号,就是想求救,也没办法啊。”扈红担忧地说。 窦芍药又试了试,除了金美丽更加凄惨的叫声,钢夹的叶片还是纹丝不动。 窦芍药站起来对扈红说:“你在这看着她,我去想办法,在我没回来之前,千万不要轻举妄动,如果遇到野兽,就放鞭炮撵走它们。” “你干啥去?”扈红皱眉问。 “芍药,你不要走,你不能撇下我,你走了我咋整啊?我害怕。”金美丽抓住窦芍药的裤腿,哭求道。 窦芍药在她头上轻拍几下,“放心,美丽,咱们是好姐妹,我怎能丢下你不管呢,你好生跟扈红她们在这,我去去就来。” 话音未落,窦芍药朝山脚下跑去。 “拿两个‘二踢脚’防身。”窦芍药身后传来扈红的喊声,她提醒她拿几个“二踢脚”,万一遇到老虎、野猪,好鸣放防身。 可是她的话音还在树林中回荡,窦芍药早已跑没影了。 大约三刻钟的时间,山坡下的树林里冲出来两个人影。窦芍药和养蜂人气喘如牛地跑上来。 养蜂人姓费,他毕竟是男人,又值壮年,就冲在前边,把窦芍药落下十几米的距离。他手里拿着一柄钢钳,跑到金美丽面前,脖子上的汗水淌成了溜。 窦芍药跑上来的时候,费德利已经用钢钳作为撬杠,将两片钢片撬开,扈红轻轻把金美丽的右脚拿出来。 窦芍药手里拿着养蜂人的一卷纱布和一瓶云南白药,她让扈红配合自己,紧紧地按住金美丽,养蜂人说了句,“忍着点。”就去给金美丽脱鞋。 “啊——” 金美丽身子一阵颤栗。窦芍药将她紧紧抱住,扈红按住她的右腿,吓得扭过脑袋,不忍目睹。 养蜂人的手抖了下,随即镇定下来,他解完鞋带,开始慢慢地给金美丽脱鞋。 “啊——,啊——” 金美丽大叫一声晕厥过去。 白雪和杨丹的身子也颤抖起来,两个人紧紧地抱在一起,不敢去看,却又忍不住想看。 终于,养蜂人将金美丽的旅游鞋脱下来,她的脚已经血肉模糊,血如泉涌。 养蜂人想把金美丽的袜子脱下来,可是脚面的袜子被钢夹嵌进骨肉里了,稍一动就钻心蚀骨般地疼。 金美丽苏醒过来,脸白得没有了一点血色,汗湿的衣服像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疼痛让她的身子不受控制地颤栗起来。 养蜂人的眉头皱了起来,他担心金美丽再次晕过去,皱起眉头无计可施了。 “我来!”金美丽对养蜂人说,“费哥,你抱住美丽,我给她脱袜子。” “芍药……”金美丽绝望地看着窦芍药,眼泪汪汪。 第124章 长痛不如短痛 “没事的,美丽,离死还差得远呢,你忍着点,不然你的右脚就报废了。” 窦芍药趴在金美丽脚脖上,牙齿叼起袜腰,手上一用力,“刺啦”一声,将袜腰撕开。 “长痛不如短痛,美丽你闭上眼睛。”窦芍药头也不抬地说。 “你要干啥?”金美丽的声音颤颤的透着哭音。 “别管我要干啥,你闭上眼睛!”窦芍药面无表情地命令。 “你,你不是要硬来?”金美丽颤声问。 “再啰嗦我不管你了,闭上眼睛!”窦芍药眼光凌厉得像刀子。 金美丽闭上了眼睛,但眼皮还在微微颤抖着,她咬紧了牙关。 杨丹和白雪也不由自主地闭上了眼睛,两人抱作一团,别过头去。 窦芍药朝养蜂人和扈红示意了一下,他俩顺势抓紧了金美丽。 “啊——” 金美丽爆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再次晕了过去。 杨丹和白雪听见惨叫声,猛地颤栗了一下,睁开眼睛,看见金美丽右脚上的袜子不知啥时被窦芍药撕了下来。 脚面上血肉模糊,鲜血泉涌似的汩汩流出。杨丹吓得眼泪都出来了。 金美丽还没醒过来,扈红给她掐人中,“美丽,美丽,你醒醒。” 窦芍药迅捷地打开那瓶云南白药,全都撒在金美丽脚面上,然后将纱布按在上面。 这时金美丽在扈红和杨丹的呼唤和摇晃下,醒了过来。她看见脚面上没有了袜子,窦芍药将纱布一层一层地缠着在上面。她的眼泪再次喷涌而出,“芍药,谢谢你,谢谢你救了我!” 窦芍药给她包扎完毕,直起腰对养蜂人歉意地一笑,“费哥,你力气大,麻烦你背着金美丽下山?” 养蜂人二话不说,将金美丽背在后背上,就往山下走。窦芍药招呼大家赶紧跟上。扈红在那只染红鲜血的兽夹上,狠狠地踹了一脚。 金美丽的右脚虽然保住了,但脚骨却造成骨折,无法下地行走,只能在娘家疗伤。 父亲离开她们快一年了,母亲不再被父亲的瘫病拖累,她的病情有所好转,能够照顾好金美丽的饮食起居,窦芍药也就放心了。 她去医疗器材商店,给金美丽买了一副合金的拐杖,结实又轻便,送到她家,然后继续带领其他队员上山巡护。 那天晚上,白雪回到舅舅苏强家,感觉特别疲劳,又被金美丽受伤一番惊吓,就觉得神情疲惫,体力似乎透支了。 金美丽被兽夹夹住右脚,以及窦芍药和养蜂人救治的全过程,都被白雪用相机记录下来。 当时她真吓坏了,心一直悬在嗓子眼,她怎么也没想到,巡护队员们不仅要经受身体上的疲惫和虎豹侵袭的危险,还会受到不可预见的重重危险。 那个时候,白雪看见金美丽痛不欲生的样子,以及她血肉模糊的右脚,不知道她的脚能不能保住,能不能就此截肢,像金美丽担心的那样成为废人? 城里长大的白雪,平生第一次遇见这种危险情况,那一刻她感觉自己实在太无能,太懦弱了,她甚至都不敢正眼去看金美丽那只血淋淋的右脚,只好在心里默默地替她祈祷,乞求老天不要那么残忍,不要就此剥夺美丽姐行走的权利。 那场景给白雪带来巨大的震撼! 尤其当所有人不知所以,束手无措的危急关头,当金美丽一声声痛苦哀嚎的时候,窦芍药表现出的那份镇定,那份坚韧,那份狠劲儿,都是她长这么大以来从没领教过的。 白雪的心里,除了对窦芍药充满了佩服以外,更感受到了领头人的魅力,以及她带给团队的力量感和安全感。 由于精神始终高度紧张,后来又跟着大家连滚带爬地下山,白雪就感觉今天出奇地疲倦,一点力气也没有了。 舅妈没在家,肯定又去打牌去了。 苏强退下来后,一直赋闲在家。其实他还没到退休年龄,只是他胡作非为,违反了党纪国法,被上级纪检监察机关查处,撤销了场长职务,他又碍于面子,不好意思再去林场上班,就假借养病,在家赋闲。 自从白雪来了后,苏强既惊又喜,既欢迎又不欢迎。他惊喜的是外甥女成为博士生,又在东北虎豹国家公园管理局大机关工作,搞科研,体面又荣光。 可他又有些想不通,白雪作为高学历人才,不安生呆在大城市享清福,偏偏跑到最为偏远的老爷岭搞什么东北虎豹保护研究工作,一个娇生惯养的城市长大的女孩子,跑到这个深山老林里来,不是找罪受吗? 白雪来的那晚,等她睡着后,苏强给妹妹苏梅打了个电话,质问她为何忍心让白雪来这里遭罪? “你大小也是个厅局级干部,就这么一个宝贝女儿,难道你就狠心让她在山沟里遭罪吗?也不知道你这个当妈的是咋想的,就由着她性子胡来?” 苏梅倒是想得开,“白雪都这么大了,我总不能捆着她的手脚?她有她的理想和事业,我们要全力支持,而不是当绊脚石。” 苏强本来是为了外甥女好,却被妹妹抢白了一顿,就气鼓鼓地说:“姑娘是你的,又不是我的,我劝你是为了她好,得,既然你当妈的这么说,我这个当舅舅的还瞎操心什么呀。” 但话是这么说,苏强打心眼里还是对这个外甥女高看一眼,喜爱的不得了。他想把白雪的后勤保障做得充分点,但老婆何丽不给力,人过50了还不着调,而且更年期后愈发地脾气暴躁,越发喜欢出去玩。 没有办法,苏强就买了两本烹饪书,自己在家照着书本上教的,学习如何做菜,目的就是为了将白雪养得体力充沛,精神百倍。 这天下午,白雪回来的有些早,而且脸色不太好看,病恹恹的没精神。 苏强正在厨房做菜,今天晚饭的主菜是红烧肉,待五花肉炒好入锅炖煮的时候,他想起外甥女喜欢吃香辣肉丝,就拿出院子里种植的自己剪出来的辣椒丝,开始切肉丝。 “咋的了,没精打采的,病了吗?”扎着围裙的苏强,从窗口探出头,瞄了一眼坐在院里脱袜子的白雪。 “我没病,就是有点累。”白雪脱袜子,上面沾着两个血痂,粘住了,脱不下来,疼的她龇牙咧嘴。 苏强瞧见,放下菜刀,倒了一盆温水端出来,“别硬撕啊,血痂已经把袜子粘上了,硬撕会增加创面,伤口容易感染。” 苏强撩起温水,慢慢将袜子洇湿,很快结痂的部分融化,血把洗脚盆里的水染红了,白雪的袜子与脚丫脱离。 苏强把白雪的袜子脱了下来,“瞧瞧你,放着城里大机关的福不享,非要跑到这穷山沟遭罪,真是的,也不知你咋想的,白瞎你的博士学位了。” “舅,你咋还这么说呢,再唠叨我就去林场招待所住了啊。”白雪忍着疼痛,用碘伏在伤口上擦拭。 “好好好,嫌我啰嗦我就不啰嗦了,不过我问你,今天咋回来这么早呢,比往常早了两个小时,我的菜还没做好,你咋就回来了?”苏强端起染血的洗脚盆,倒进下水道。 白雪就把金美丽被兽夹夹断右脚的事说了,“芍药姐和扈红姐拉着金美丽去县医院做手术,我就先回来了。” “窦青山家的那个疯丫头,着实不是个省油的灯,你说她放着城里的阔太太不当,非要搞什么女子虎豹巡护队,这不是闲得慌,起高调吗?” 苏强去屋里找了一根针出来,想给白雪把血泡挑破,“这下好了,老金头刚死不久,他姑娘的脚就报废了,窦芍药自己出风头不算,还让人家丫头成了残废,唉,她这不是做损吗?” “舅,你咋这么说芍药姐呢?”白雪生气了,一把推开苏强,想站起来回屋,不料脚下传来一阵剧痛,她啊一声又坐下了。 第125章 盗伐者 “窦青山家的人,都不是省油的灯,一个比一个难缠。”苏强蹲下去,抓起白雪脚丫子,要给她挑血泡。 白雪脚上一用力,将苏强踢了个腚蹲,“舅,你把窦青山害得还不够惨吗?你怎么总是带着有色眼镜看人家,见不得人家好,你太过分了!” 苏强没想到外甥女会如此生气,坐在地上愣愣地看了白雪几秒钟,生气地把针扔在她面前,站起来说,“白雪,我是你舅舅,你这么没大没小地替外人说话,我,我真的很生气。” 白雪觉得刚才对舅舅有点过分,瞄他一眼,声音柔和下来,“我不是胳膊肘往外拐,而是你,舅舅,你不觉得这辈子对窦青山一家太残忍了吗?我姥爷和他爸窦大虎还是拜把子兄弟,你就把他家整成那样,你咋就下得去狠手啊?” “你别说了,小丫头片子知道个啥,就来教训我,窦青山是我的敌人,我到死都不放过他!” “舅,我不知道你和窦青山有什么深仇大恨,让你记恨整治了他一辈子,可是时间过了这么久,他都被你发配到参场了,过着与世隔绝的、人不人鬼不鬼的野人生活,你还不解气吗?” “不解气,他死了我也不解气!”苏强恨恨地说,“我就见不得他好,他越悲惨我越解恨。” 白雪脸上掠过一道悲哀的表情,“可是,那是你们上辈人的仇怨,你怎么能带给芍药姐这辈人呢,难道你进了棺材,也要把仇恨带进棺材里吗?” “你个死丫头,竟然咒我死,气死我了!”苏强不满地看着白雪,直翻眼珠子。 “你别那样瞪着我,舅舅,我告诉你,我不管你的事,你也别管我的事,芍药姐是我最佩服的人,她宁肯放弃城里阔绰的生活,而组建起全国乃至世界上唯一的女子虎豹巡护队,单凭这一点我就佩服得五体投地,我爱她,我要把她的感人事迹推介出去,让更多的人知道她,学习她!” 白雪一口气说完,不管苏强感受如何,瘸着脚走进屋里。 金美丽受伤后,窦芍药这组的另一个队员害怕受伤,退出了巡护队伍。 新人没有招上来,她们这组只剩下窦芍药和杨丹两个人,虽然还有白雪,但她是上级派下来搞研究的,时常参与其他的事,不能当巡护队员使用,葛勇就临时来她们这组帮忙,待金美丽伤好后,或者招聘到新的队员,他再去另一组。 近些年,率宾县因为黑木耳品质全国最优,人工栽培历史悠久,可追溯到一千多年前的唐朝时期,县里就把黑木耳栽培事业当成富民产业,制定了扶持措施,出台了优惠政策,并把这项产业确定长远富民战略,几任县委、县政府领导一以贯之地抓到底,现在使率宾县的黑木耳事业飞速发展。 十几年时间过去,全县有百分之八十的农民栽培黑木耳,靠着这项产业快速致富。进入新世纪后,率宾县的黑木耳栽培量和交易量始终蝉联全国第一,被誉为中国黑木耳第一县、黑木耳之乡。靠着这一项产业,就使全县农民人均纯收入超过5万元,远远把本省其他地区抛在后面。 黑木耳栽培,最基础的原料是锯末子,而黑木耳之所以被称为黑木耳,是因它是在黑色的柞树上生长,颜色黝黑而得名。 黑木耳很奇怪,只有在柞树上才能长出好品质,而且没有怪味儿。全县这么多耳农搞黑木耳,就使得柞树锯末子的需求量呈几何级数骤增,可这些年来,国家实行封山育林政策,禁止乱砍滥发林木,就让柞树锯末子价格成倍翻番,变成稀有产品。 有些人买不到锯末子,便铤而走险,打起了偷采盗伐的主意。他们成群,开着农用四轮车趁黑夜秘密进山,钻进森林,专挑那天然次生的柞树下手。 一台四轮拖拉机,既能载人,又能充当粉碎机的动力源泉,只需把柞树锯下来,成段地塞进粉碎机的大嘴,末端就会有细碎的锯末子淌出来,装满袋子,偷运下山,就是优质的黑木耳栽培原料。 窦青松和他的森林警察们忙坏了,去年入冬以来,他们十几个人就在老爷岭的山林里转悠,打击了不少盗采柞木团伙,取得很大成效。 但他们毕竟只有十几个人,人员和装备严重不足,他就跟葛勇和窦芍药打了招呼,希望他们进山巡护的时候,协助森林公安宣传森林保护政策,驱赶盗伐木材之人,如果遇到不法之徒及时与他们取得联系,由森林公安依法处理。 葛勇开着他的旧皮卡在前边开路,窦芍药的车里坐着扈红、杨丹和白雪。山路崎岖不平,碗大的山石棱角尖锐,似乎不欢迎突然驶来的两辆车,伸出尖锐的牙齿啃咬着汽车轮胎。 突然葛勇的车子停下,窦芍药也踩下刹车,以为他的汽车轮胎又被山石咬破了,几个人下了车,向前边的葛勇走去。 葛勇蹲在皮卡前边,似乎关心的不是他的汽车轮胎,而是前边两行轮胎的印记。 窦芍药不解,问他看啥呢? 葛勇指着两行不甚清晰的轮胎印,“这胎印既不是小车,也不是大车的,好像一台农用四轮车的印记。” 窦芍药立马提高了警惕,也蹲下来查看,“这里是深山区,不是农业作业区,他们开着农用四轮车进山干啥?难道是盗伐锯末子的?” 葛勇面色凝重地点点头,“没跑,准是来盗伐木材的。” “怎么办?”窦芍药看着葛勇问。 “别声张,咱们悄悄跟上去看个究竟。”葛勇打开车门,上了车。 “咱们报警?”杨丹听说要跟踪盗伐者,有些胆突突的。 “这里没信号,无法报警。”窦芍药走回车门前,打开车门说,“再说,我们目前还无法判断这伙人进山是干什么的,万一他们是采摘山野菜的,我们盲目报警岂不是浪费了精力。” 葛勇启动了车子,窦芍药跟在后边。 拐过4座山,前边是一条山谷,两辆车相继停下。 众人下车,葛勇指着前边茂密的森林说:“这里的柞树都是天然次生林,树木高大,树干挺直,粉碎的锯末子当属上乘,是盗伐者的天堂。” “大家小心,不要弄出声响。”窦芍药叮嘱。 “咱们先把车头调转过来,堵住路口。”葛勇对窦芍药说,“万一盗伐者是不法之徒,穷凶极恶了,咱们也好及时逃出去。” 窦芍药嗯了声,先把车头调转过来,接着葛勇把皮卡车掉过头。然后他掏出一把刀子,朝山谷里走去。 窦芍药示意大家噤声,跟了上去。扈红紧跟着窦芍药,白雪也跟上。 杨丹犹豫片刻,追了上去。 山谷很深,他们走了3里多路,隐约听见拖拉机的马达声。葛勇停住脚步,回头说:“这是他们粉碎锯末子的声音,大家小心,不要掉队。” 说罢他靠近路边,借助繁茂灌木的掩护,悄悄向目标靠近。 看清楚了,前边30多米的山谷中,一台农用四轮车突突冒着黑烟,旁边是台一米多高的粉碎机,一个人光着膀子,拿起一根大腿粗的柞树树干,伸进粉醉机进口,瞬间树干越来越短,最后完全消失了。 粉碎机的尾端,一个身穿灰色上衣的男子,拿着编织袋在端口接锯末子,不一会儿就装满一袋,他把袋口扎紧,扛起锯末子堆在旁边。那里堆放着十几袋锯末子了。 葛勇瞄了十几秒钟,没发现其他人,胆子就大了些,直起腰朝他们走去。 两个人专注地粉碎锯末子,拖拉机的声音又很大,就没有发现陌生人走来,直到葛勇和窦芍药他们距他们3米远的时候,那个光膀子的男人才看见有人来了。 “喂,谁让你们在这粉碎锯末子的,这是盗伐行为,你们不知道吗?”葛勇站住脚步问。 两个人停住,不耐烦地看着一男四女,“咋的,关你什么事,你是干啥的?” “我们是巡护队的。”葛勇跨前一步,“把机器关了,跟我们回林场接受处罚。” “巡护队的?你们巡护啥?”光膀子男人身材魁梧,长着一脸连毛胡子,说话粗声粗气。 “巡护森林的。”葛勇见拖拉机还在突突运转,火气上来了,“我叫你们把机器关了,听见没有!” “你说关就关啊,你算个xx!”光膀子男人眼睛立起来,凶神恶煞般地说。 第126章 原来你是伐木贼 葛勇见他如此蛮横,就走到四轮车前,要强行给他熄火。 “住手!”光膀子男人喝道,“你他妈算哪根葱,到老子这里装大半蒜,不好使!” 葛勇瞪了他一眼,“你们已经涉嫌乱砍盗伐了,好在你们刚粉碎十几麻袋锯末子,行为轻微,现在收手还不构成犯罪,如果再不收手,你们就涉嫌严重犯罪了。” “滚他妈蛋,老子不吃你这一套,识相的赶紧给我滚,别影响老子发财,不然我就不客气了。”光膀子男人凶神恶煞般地冲葛勇怒吼。 葛勇不搭理他,伸手去熄火。 光膀子男人伸出大手,攥住葛勇的手腕,他自持力气大体格壮,紧紧地抓住葛勇手腕,一脸不屑地看着他,满眼都是挑衅、侮辱的意味。 葛勇较了下力,想从他的大手下挣脱出来,可是手腕被他攥得死死的,动弹不得。 “你松开!”葛勇有些恼怒。 “你滚开!”光膀子男人嘲讽地说。 “你这是妨碍我们工作,我警告你,如果再不松开,后果很严重。”葛勇再次用力挣脱,可是手腕似乎被焊住般纹丝不动,他感觉到了疼痛,脸色涨红。 “吓唬三岁小孩行,老子不吃你这一套。”光膀子男人嗤笑一声。 葛勇试图挣开,开始没有挣开。光膀子男人和穿灰色上衣的男人哈哈大笑,极尽嘲讽的意思。 场面有些尴尬。 扈红愤怒了,抄起一块石头就要往上冲。 窦芍药伸手拦住扈红,示意她稍安勿躁。 “呦呵,小娘们,挺猛啊,咋的,你以为一块破石头就能吓唬住老子,太他吗小儿科了,来啊,有尿你就朝这砸,不敢砸你就是孬种。”光膀子男人把脑袋伸过来,一脸坏笑。 “操你妈!”扈红抡起石头就要砸过去。 窦芍药拉住她,走过去,瞪着光膀子男人说:“你现在把手松开还来得及,不然有你后悔的时候。” 光膀子男人见窦芍药长得漂亮,不怀好意地笑了,“瞧你长得挺好看的,跟我吹胡子瞪眼就变丑了,噢,不,你一个小娘们哪来的胡子呢,哈哈哈。” “哎呦!” 光膀子男人突然爆出一声惨叫,松开抓住葛勇的手,面部扭曲着极度痛苦的样子,弯下腰捂住了裤裆。 原来窦芍药趁他不怀好意嗤笑的时候,朝他裤裆踢了一脚。 葛勇顺势从他魔掌挣脱,把四轮车马达关了。 灰衣服男人不知从哪拿出一把电斧子,跑过来举着斧子气势汹汹地怒视着葛勇和窦芍药。 光头男人缓了一口气,气急败坏地跑到草丛里,拎起一把电锯,绳子一拉,电锯哇哇哇轰鸣起来,“臭娘们,下手够狠的啊,赶紧他妈滚蛋,不然老子连你们也粉碎!” “放屁!”窦芍药怒目而视,嘴角掠过一丝嘲讽,“老娘送给你的不是手,而是脚,看清楚了。”她抬起脚,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 “芍药姐,别再说了,要是把他惹怒了,我们要遭殃的。”杨丹拉着窦芍药衣角,怯怯地低声说。 “是啊,芍药姐,好汉不吃眼前亏,咱们赶紧走,等手机有信号了报警,让警察来抓他们。”白雪作为一名成熟的知识分子,想问题比较谨慎、周全。 “没事,犯法的人都是虚张声势。”窦芍药抓住杨丹的手,发现她手心冰凉,微微颤抖。 “可是,我们除了葛场长是男人,我们都是女的啊,咱打不过他们,深山野林的,要是他们下毒手,我们就遭殃了。”杨丹的声音颤颤的。 “敢埋汰我,你他妈的,”光膀子男人嘴巴都气歪了,“臭娘们,再不滚蛋,老子就把你干了!” “呦呵,你他妈乱砍盗伐,违法犯罪还这么张狂,气死我了!”扈红说着就把石头砸了过去。 光膀子男人见她真敢砸,连忙跳开,但脚踝还是被石头碰了下,疼得他嗷嗷叫,“臭娘们,老子今天要是不收拾你,就他妈不行赵!” 光头男人抡起电锯,朝扈红冲过来。 “呀——”杨丹惊叫一声,闭上了眼睛。 “站住!” 树丛中传出一声断喝,光头男人举在扈红头顶的电锯停住,哇哇轰鸣。 众人随声音转头,树丛中走出一名四十多岁的男人。 窦芍药的眼睛立时瞪大了,来人竟然是她三舅徐三刚! “你别拦着我,我今天必须废了她!”光膀子男人举着电锯说。 “滚一边去!”徐三刚瞪了他一眼,光膀子男人狠狠地瞪着扈红,拎着电锯走开两步,电锯哇哇响着,他虎视眈眈、恶狠狠地盯着扈红。 窦芍药见领头的是三舅,一颗悬着的心落下了。 原来刚才他们悄悄摸上来的时候,徐三刚正在树丛里拉屎,他发现了他们,却没声张,而是隐藏在树丛后静观其变。 因为他不知道这几个人是不是便衣警察,不是便衣警察还好,如果是森林警察,趁他们没发现他,他就可以溜之大吉。 后来他发现了外甥女窦芍药,就更不想现身了,他怕她嫌自己盗伐林木,做舅舅的脸上无光,给她丢人。 可是现在他却不得不现身了,伙伴恼羞成怒,要拿电锯行凶,他知道这家伙以前蹲过监狱,狠个角色,急眼了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光膀子男人叫“大秋”,刚从监狱放出来不久,曾因打仗斗殴几次进局子。以前他小偷小摸,时常祸害乡里,7年前因为酒后拿酒瓶子把人脑袋开瓢,致使那人半身瘫痪丧失劳动能力,“大秋”被判刑6年半。 他是春节前刑满释放的,听说亲朋好友靠栽培黑木耳发得旺旺的,也想栽培黑木耳。可他没有资金垫底,便找到徐三刚,打算先跟他干两年,一是学习栽培技术,二是攒点钱以后自己单干。 徐三刚这几年靠栽培黑木耳赚了一百多万,在县城买了楼,买了车,生活十分滋润。今年他打算趁着黑木耳行情好,大干一把,栽培50万袋黑木耳,企图一举纯收入80万元。 可他没想到,原来一直供应他锯末子的那个客户,见他这些年赚了钱,今年锯末子价格大涨,就想趁机提价。别人也就忍了,可徐三刚依仗大哥徐大刚是村主任,就不想忍这口气,去找那人理论。 那人是专门走村串户供应锯末子的,不是一般善茬,手下有两个混混,都是远近闻名的痞子,结果徐三刚跟那人谈崩了,如果不是他跑得快,脑袋早就让板凳开瓢了。 徐三刚回去算了一笔账,如果按照现今锯末子的涨价行情,50万代黑木耳他最少少收入20万元。正在他烦恼之际,“大秋”告诉他,有人为了节省成本,偷偷进山砍伐柞树,自己粉碎锯末子。 徐三刚眼前一亮,他知道如果锯末子自己粉碎就等于白捡,50万代黑木耳起码减少成本40万元,那么也就是说,如果他们偷偷把锯末子弄来,他年末纯收入就会达到120万元,比预想的增加百分之五十。 俗话说见利忘义,何况是一个无本的买卖,徐三刚就动了心思。但他知道,国家现在实行森保政策,封山育林,进山偷伐木材属于犯法行为,就有些犹豫不决。 “咱们进入深山区砍伐,趁天不亮出发,三个昼夜就解决问题,回来把锯末子做成菌袋,神不知鬼不觉,岂不是一本万利。”“大秋”侃侃而谈。 “大秋”的话帮他下定了决心,徐三刚最后一咬牙,“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啥不得孩子套不着狼,说干就干,咱们趁着黑天出发。” 于是他们今天早上趁着月光,凌晨两点出发,四轮拖拉机跑了3个多小时,才来到这条山谷。 可他做梦也没想到,刚砍倒十几棵树,粉碎了十几麻袋锯末子,就被外甥女带人尾随而至,抓了个现行,倒霉透了。 所以刚才他不敢出来,怕他和外甥女都难堪,下不了台。他知道窦家人的脾性,不仅死倔死倔的,还各个黑包公铁面无私,他比谁都清楚,被外甥女抓住就得自认倒霉,她肯定不会开面的。 但转念一想他又有些庆幸,幸亏逮住自己的是窦芍药,不是森林公安局副局长窦青松,不然自己就惨了,他肯定会把他们拷回去的。 徐三刚想躲一躲,看看事态发展,能躲过去就躲过去,不到万不得已不现身。 窦芍药见到徐三刚,心里就明镜似的了,原来幕后真凶不是别人,而是自己的亲舅舅,她是又恨又恼又羞愤。 徐三刚把窦芍药拽倒一边,低声说:“芍药,三舅第一天来,才砍了几棵树,没造成多大损失,你开开面,让三舅走,我保证不再偷着砍树了。” 窦芍药怨愤地看着三舅,“你说你,咋干这么糊涂的事呢?” “放过三舅,我立马走人。”徐三刚信誓旦旦地说。 “可是你们已经涉嫌违法了,你让我怎么放你走,我又不是瞎子。” “咋的,三舅的面子都不给,非要把三舅塞进局子里去?”徐三刚不相信地问。 “你,你这不是让我犯错误吗?”窦芍药看着葛勇和扈红她们说,“这样三舅,你拉着锯末子跟我们走,算你认罪态度好,主动认错,兴许能轻点处理你们。” 窦芍药和徐三刚窃窃私语的时候,跟徐三刚都是庙岭村民的杨丹,认出了他,对扈红伸着舌头说:“这下坏了,那人是芍药姐的三舅。” “啥,芍药的三舅,真的假的?”扈红不相信地瞪大眼珠子。 第127章 自己惹的事,就得自己去圆 “的的确确,那人确实是芍药姐的亲三舅。”杨丹生怕外人听见,压低声音说。 “完了,这下芍药可遇到难题了。”扈红摇摇头。 徐三刚见外甥女铁面无私,劝他主动投案自首,恼了,“咋的,你要把亲舅舅塞进局子里去?兔崽子,你咋想的,你,你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六亲不认啊你!” 这时“大秋”不耐烦了,过来对徐三刚喊,“三哥,别跟这个臭娘们磨叽,你躲开,我干死她!” 徐三刚听他对外甥女说脏话,啪地抽了他一个嘴巴,“滚一边去,嘴巴再他妈带脏字,我把你舌头割下来喂狗!” “大秋”被徐三刚打蒙了,“三哥,你有病啊,干嘛打我?难道你看上了这个漂亮娘们?” 徐三刚又抽了他一个嘴巴,“再他妈胡说,我弄死你!” “大秋”彻底懵圈了,捂着嘴巴傻傻地看着徐三刚,见他朝自己横眉立目真的恼了,不再说话了。 这天晚上窦芍药回到家,马志军破天荒地准时回来了。他买了不少外卖,有儿子喜欢吃的肯德基,也有窦芍药喜欢吃的酸辣水煮鱼。 吃过晚饭,马志军去冲澡,窦芍药给马景阳检查家庭作业。突然手机响了。电话是三舅妈打过来的,她质问窦芍药为啥这么毒,为啥没人味儿,为啥把亲舅舅塞进拘留所? 连珠炮似的一顿喷,丝毫不给窦芍药解释的机会,然后就是祖宗十八代地骂人。 窦芍药插不上嘴,只好握着电话听她骂娘。马景阳见妈妈脸色不好看,把耳朵贴在话筒上听,结果就听见一个女人歇斯底里地骂窦芍药。 马景阳听不下去了,对着话筒回骂了几句,结果招致三舅妈更加凶猛的“火力”,连马景阳的祖先都捎带着骂了一遍。 马志军洗完澡披着浴巾出来,见老婆和儿子都愤愤然的样子,也把耳朵凑过来听。 后来三舅妈骂累了,窦芍药想要跟她解释几句,却不料她突然关机了。 马志军问窦芍药,“三舅妈这是怎么了?” 窦芍药把今天的事复述一遍,脸色难看地坐在沙发上想心事。 “妈妈,我支持你,你做得对!”马景阳见妈妈郁郁寡欢,坐到窦芍药大腿上,搂着她脖子鼓励。 窦芍药苦笑了下,让儿子洗脚睡觉。 马景阳不想离开妈妈,试图再安慰窦芍药,马志军把他拎起来,“小屁孩懂个屁,赶紧洗脚睡觉,明天还要起早上学呢。” “妈妈,我爱你!”马景阳被马志军抱去了洗手间,大声喊道。 马景阳的屋门关上后,马志军坐到窦芍药身边,见她仍闷闷不乐,“你说何苦呢,管咋的那是你亲舅舅啊,你咋就狠心把他送交给二叔了呢,他那人你还不知道,见了谁都像犯人似的,这下倒好,外甥女联合亲叔叔,把亲舅舅送进拘留所,可成大新闻了。” 窦芍药知道马志军会埋怨她的,幽幽地叹口气,“三舅也真是的,为了节省黑木耳成本铤而走险,你说这样即使多赚了钱,能心安吗?” “你呀,让我咋说你好呢,”马志军削了个苹果递给窦芍药,“不管咋说他是你亲舅舅,何况他还没造成多大损失,才砍了几棵树而已,你就不能网开一面以观后效吗?” “我网开一面?你咋想的呢?”窦芍药斜了马志军一眼,“幸亏我们发现的早,不然等他把那片林子都砍光了,他就不是行政拘留7日,恐怕要把牢底坐穿了。” “这么说,你还成救世主了,是你挽救了你三舅,没让他在犯罪的道路上越走越远,他们应该感激你才是?” “照你这么说,我问心无愧,真的是挽救了他啊。”窦芍药眼睛直直地盯着手里的苹果。 “唉,你呀你呀,趁早别干了,如果再设么干下去,我怕你把人都得罪光了。” “马志军,你少打消我的积极性啊,我们行的端走的正,干嘛打退堂鼓啊?”窦芍药拿起苹果,咔嚓,狠狠地咬了一大口,用力咀嚼。 “你这人啊,太自以为是了,简直是油盐不进……” “马志军,你再跟我啰嗦,别怪我跟你急眼!”窦芍药一脚把他踹到地板上。 马志军悻悻地从地板上爬起来,心里觉得特别憋屈,本想今天早点回家,买了老婆孩子喜欢吃的晚餐,讨老婆欢心,晚上再与她好好温存一番,这下倒好,因为她舅舅的事,被她踹下地板,看来好梦要泡汤了。 徐三刚被关起来的第三天,阴历四月初六,是徐林池的八十岁生日。 人生七十古来稀,在农村有个习俗,老人过八十岁寿辰要隆重庆祝,平时过生日自家人坐在一起吃顿美食,聊以庆祝,可八十岁却不同,是要请亲朋好友和邻居们一起庆祝。 徐大刚当了十几年村主任,村里村外人脉很广,早在一个月前他就开始张罗,为老爷子祝寿,虽然政策不允许大操大办,他还是准备在饭店摆上十桌,为老父亲祝寿。 可事不凑巧,偏偏徐林池生日的前三天,老三徐三刚因盗伐国家林木被行政拘留,而且在他被关进去的的第二天,率宾县森林公安局副局长窦青山就把宣传车派了下来。 警车上架着高音喇叭,在庙岭村走街串巷,一遍遍宣传国家林木保护政策,以及盗采滥伐的严重后果。 按理说窦青松他们的普法宣传没有啥,属于正常业务,但此时徐家人听了却倍感不爽。 俗话说,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徐家人就觉得窦青松这是给徐林池一家上眼药,变着法磕碜他们。 徐林池当了一辈子村干部,不仅在庙岭村,即使在十里八乡或者镇上都享有极高的威望,现在自己的三儿子因为违法乱纪,被关了进去,觉得脸面都叫他丢尽了,哪还有脸出席在寿诞酒席上啊! 于是,徐林池让徐大刚取消原来预定的十桌酒席,“你三弟被关在里边,你弟媳妇成天哭天抹泪的,咱不能再办酒席了,我看在家炒几个菜,自家人吃个饭,意思一下就得了。” 徐大刚犯了难,“可是十桌酒席提前半个月就预定下了,一些亲朋好友也都告知了,现在取消寿宴,不仅要赔偿酒店的经济损失,还不好跟亲朋好友说,咋说啊?难道说因为老三被关了进去,咱就取消宴席,好说不好听啊。” 徐林池不想跟他啰嗦,“我不管你咋说,反正酒席必须取消。” 徐林池的二儿子也不同意,“老三是老三的事,你过八十大寿是你的事,这个酒宴不能取消。这个时候,有的人正想看咱热闹呢,咱要是取消了寿宴,这不是蔫退,更给别人留下话柄了吗。” “你懂个屁,”徐林池火了,“还嫌丢人丢的不够份儿啊,我告诉你徐大刚,如果你非要置办酒席,你就张罗,我作为主角是不会去的,看到时候谁丢人。” 徐大刚想想,老爷子说的也有道理,就取消了寿宴。 昨天晚上睡觉前,窦芍药跟窦红英商量,让她明早带母亲去庙岭村,给姥爷祝寿。 之前,她跟母亲说好过,等姥爷过八十大寿,她拉着母亲去给姥爷祝寿,为此她提前给徐翠翠买了一身新衣服,想让她光鲜亮丽地出现在娘家人面前。 这些年搞乡村振兴战略,农村变化很大,几个舅舅都靠栽培黑木耳发家致富,在县城买了楼房,买了小车,生活一点也不必城里人差,大舅妈和三舅妈就有点穷人乍富的感觉,穿金戴银,咋咋呼呼。只有善良温顺的二舅妈还算低调,从不在人前显摆,穿得也很朴素。 可是母亲和父亲还生活在朝阳林场,父亲过着野人般的与世隔绝的苦日子,母亲的疯病时好时坏,好的时候打扮得溜光水滑,犯病的时候造得埋埋汰汰,邋邋遢遢。 以前家庭聚会了几次,徐翠翠都遭了大嫂和三嫂的白眼。 所以窦芍药特意给母亲买了身高档衣服,从里到外都是新的,就是不想让舅妈们“狗眼看人低”。 可是,两天前她亲手把三舅送进拘留所,被三舅妈在电话里臭骂了一个多小时,她不敢再去庙岭村,不想出现在姥姥家人面前,怕姥爷姥姥和三舅妈不让她进门。 于是她让窦红英陪母亲去给姥爷祝寿,礼物她买。 昨天下午她休息,去商场花了两千多块,给姥爷姥姥买了许多礼物,想从物质上弥补一下心里对他们的愧疚。 窦红英先退缩了,“不行不行!我可不敢去,还是你去姐。” “我咋去啊,事情刚出,他们还记恨我呢,我去了多尴尬啊。”窦芍药说出了自己的担忧。 “你不敢去,就让我去替你顶雷?”窦红英把头摇得拨浪鼓似的,“你把三舅塞进去了,你不敢去面对姥姥家人,让我去面对他们,姐你咋想的啊,万一姥爷和大舅拿棍子把我打出来,我不就惨了吗?” 窦芍药想想也是,“祸”是自己闯的,就得自己去圆,哪有让妹妹去替自己顶雷的道理。 决心下定了,可是当窦芍药开着越野车拉着母亲进入庙岭村的时候,她的心脏却砰砰跳个不停,她有些胆怯了。 第128章 最好的礼物 徐翠翠不知道女儿和三弟的事,坐在车里喜滋滋的,她为很快就能见到父母和哥嫂们,而无比地兴奋,她哼唱起了歌曲。 窦芍药见母亲如此高兴,心里不免涌上一阵无以言说的情绪,她这样多好啊,无忧无虑的生活,心里只记挂着亲人,充盈着甜蜜和甜美。 丑媳妇早晚得见公婆。 越野车拐向徐林池家的那条胡同,窦芍药心里的忐忑不安突然烟消云散。 我又没做什么亏心事,我怕什么?我没有什么可怕的,我是在为子孙留得一片青山绿水,为东北虎豹和那些野生动物们留住一片森林,三舅干了违法乱纪的事,就应该受到法律的惩罚。 想到这,窦芍药腾出握方向盘的右手,将头发捋了捋,无比自信地将车开到徐林池家门口。 窦芍药刚将车停稳,母亲就迫不及待地下了车。 徐林池和大儿子徐大刚住在一起,一个东西超过60米的大院子,东边是徐林池的三间房子,西边是徐大刚的四间房子。 两座大房子都盖着蓝色彩钢瓦,墙面铺着洁白的瓷砖,前边是3米宽的水泥地面,一道半米高的白钢栅栏,将菜园隔开。 窦芍药下车,与母亲一起把车里的礼物搬下来。 以前徐翠翠回娘家,窦芍药的车子还没停稳,姥爷姥姥和大舅就冲出屋子,脸上掩饰不住喜悦地迎接她们。 可是窦芍药把礼物摆满了一地,也没见屋里出来一个人。 她看见院子里有几人坐在马扎上忙碌,两人刷盘子,两个人在摘菜。仔细分辨,看见刷盘子的是大舅妈和二舅妈,而摘菜的是大舅家表哥的媳妇和她女儿。 窦芍药料到会遭到冷遇,但她才不在乎呢,哈腰拎起两个大包,和母亲一起走进院子。 “大舅妈,二舅妈,你们好。”窦芍药朗声叫道,器宇轩昂地站在她们面前。 刷盘子的两位舅妈其实早就看见了她们,但她们却装作没看见,低头洗盘子。 二舅妈听见窦芍药的叫声,抬头挤出一抹微笑,“芍药回来了。” “嗯。”窦芍药浅笑下,手里的东西比较沉,勒得手指生疼,她换了下手。 二舅妈看见大门口还有许多礼物没拿进来,就跟大嫂说,“走,咱去帮芍药把礼物搬回来。” 大舅妈做了个鬼脸,朝二舅妈闪闪眼没动。 二舅妈没管那么多,站起来一个人去门口搬东西。可是东西实在太多,她只能拎起两个塑料袋往回走。 其实刚才窦芍药的车子没停稳,坐在窗前炕上的徐林池就瞧见了,他欠了下屁股,想下地迎接女儿和外孙女,但他立马又坐下,不动声色地看着窗外的动静。 他瞧见外孙女主动跟两个舅妈搭讪问好,瞧见二儿媳去帮外孙女搬礼物。 那么多礼物堆在门前,芍药和二儿媳要搬几个来回才能搬完,他就对老伴儿说:“让老大和老二帮芍药把东西搬回来,咋的,看着两个女人忙活,那么多大男人袖手旁观,不磕碜啊。” 老伴儿沉吟了下,徐翠翠和窦芍药已经进了屋,“姥爷生日快乐!祝你越活越年轻,长命百岁!” 窦芍药把礼物放在炕上,抹了把额头上的汗水。 “爸,生日快乐!”徐翠翠突然跪在地上,给徐林池磕了个响头。 徐林池没想到疯女儿会给他跪下祝寿,突然身子一阵慌了神,原本冷着的脸色突然布满感动和愧疚的神色,眼圈霎时红了。 这时三舅妈闯了进来,“谁呀这是,走错门了?” 窦芍药笑笑,跟她打了声招呼。 “你是谁啊?我不认识你,更不是你的舅妈!滚,赶紧给我滚出去!这个家没有六亲不认的畜生!” 三舅妈说完,拎起窦芍药带来的礼物,扔出门外。 “三舅妈,这些礼物不是给你的,是我给姥爷和姥姥买的祝寿礼物,你没有权力给我扔出去。”窦芍药的脸色冷下来,把礼物拎回来放在炕上。 “谁稀罕你的破东西,扔去喂狗都不稀罕。”三舅妈说着拎起礼物,又要往外扔。 “我稀罕!”徐林池突然冷声说道,“这是我外孙女给我买的生日礼物,你没权给我扔。” “爸,你咋向着她们呢,兔崽子,这个兔崽子亲手把你儿子塞进了拘留所……” “住口,这个家是我的,轮不到你当家,”徐林池拍了拍炕沿,脸上威严的表情舒缓下来,轻声对窦芍药说,“芍药,扶你妈上炕,挨着姥爷坐,我看谁敢动你一根毫毛。” 窦芍药笑了笑,“姥爷姥姥,你们先跟我妈唠唠嗑,我去外面把礼物搬进来。” 三儿媳闯进来的时候,徐大刚和老二也跟了进来,他们担心三弟媳和妹妹徐翠翠、窦芍药打起来,搅了父亲的寿诞,就跟进来想探个究竟。 “芍药上炕。”徐林池威严的口吻不容置疑。 窦芍药迟疑着说:“外面还有许多礼物,我二舅妈一个人搬不过来。” “你们两个杵在地上,是死人啊,还不快去外面,帮老二媳妇把礼物搬进来!”徐林池冲两个儿子瞪起了眼睛。 十一点半家宴开始,一共摆了两桌,炕上一桌,地上一桌。炕上坐的都是长辈,地上坐的都是晚辈。 按规矩徐翠翠坐在炕上那桌,窦芍药知趣,主动在地上那桌坐下。 “芍药上炕坐,来,坐到姥爷身边。” 就在徐大刚端起酒杯刚要发表祝酒词的时候,徐林池突然发了话。众人又放下酒杯,扭头去看徐林池。 窦芍药没敢动,她知道按辈分自己不应该坐在炕上那桌吃饭,“我在这挺好的,姥爷,我们这桌都是晚辈,我跟表哥、表弟和表嫂们坐在一起,没有拘束。” “上来。”徐林池声音不大,却透着不容质疑的威严。 窦芍药端起碗筷上了炕。 炕桌坐满了人,徐林池居中,左侧是老伴儿,右侧是徐大刚。老伴儿旁边是二儿子和媳妇,然后是徐翠翠。右侧徐大刚旁边是他媳妇,然后是三儿媳。 窦芍药端着碗筷,挨着母亲,半个屁股在炕沿上坐下,“那,我就坐在这里了,给各位长辈当服务员,倒酒盛饭。” 徐林池见状没再说啥,对徐大刚说,“屁股往外挪挪,让你妹妹坐我旁边。” 徐大刚愣了愣,不情愿地挪出一个位置。 “来,翠翠,到爸身边坐。”徐林池向徐翠翠招手,“爸就你一个宝贝女儿,从小就稀罕你,今天爸过八十大寿,儿子和孙子辈一大屋子,就我闺女给我磕了头,这是爸今天受到的最好的礼物,说明爸没白心疼你,来,到爸身边坐。” 他这么说,是在给徐翠翠和窦芍药撑腰,意思就是女儿和外甥女是我最疼爱的,今天是我的寿诞,你们都给我小心着点,谁也不许给她们娘俩气受,更不许欺负她们。 徐翠翠迟疑着不敢过去坐,眼睛看着窦芍药,又去看大哥徐大刚,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 二嫂是个善良的人,在徐翠翠胳膊上推了一把,“妹子,咱爸让你过去坐,你就过去坐,今天是爸的生日,咱们都得听他的。” 徐翠翠这才陪着小心,坐到父亲身边。 一大家子吃喝得十分开心,说着祝福的话语,笑脸盈盈。儿子儿媳依次敬酒,然后是孙子辈、重孙辈的后代来敬酒。 三儿媳没有单独敬酒,而是把儿子叫过来,“你爸被人关进了拘留所,不能尽孝敬酒,你代表你爸,给你爷爷敬杯酒。” 她冷黑着脸,狠狠地剜了窦芍药一眼。 第129章 养蜂人之殇 “那是他自找的!”徐林池猛地把酒杯蹲在桌上,怒目圆睁,“国有国法,家有家规,老三为了几个臭钱蒙蔽了良心,抓起来活该,活该!” “爸,你这么说你儿子,他到底是不是你亲生的?”三儿媳吊着脸子回敬了一句。 “他不是我亲生的,还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混蛋玩意,挣钱不要命了,就应该让他进去好好反省几天,省得以后惹出更大的祸端。” “爸,我再敬您一杯,祝您活到一千岁!”已经敬过酒的徐翠翠,突然不合时宜地端起了酒杯。 大家的脸色都变得难看,不知道往下该如何收场。 “好!我闺女敬我酒,敬多少我喝多少。”徐林池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啪!” 三儿媳将酒杯摔在地上,踹开门冲了出去。 四个月后,金美丽回到女子虎豹巡护队。 窦芍药他们再次去“野猪岭”巡护,因为这里的主要树木是柞树与核桃树,柞树上的橡子和野核桃,都是野猪喜欢吃的食物,这里的野猪就比较多,时常能看到成群,拖家带口的野猪活动,便被附近村民叫为“野猪岭”。 这些年保护政策执行的好,柞树和核桃树长势好,野猪又开始成群在这里觅食。 野猪多了,来这里下猎套的人就多,巡护队要不定时地来清理猎套。 这天早上,窦芍药把车开到山脚下,远远就见到养蜂人的帐篷,她把车开到帐篷前停住,众人下车,发现旁边停着一辆大型农用拖拉机。 没有看见养蜂人费哥,只有他老婆和一个十七八岁的男孩,往拖拉机上搬运蜂箱。 “大嫂,咋不在这养蜂了呢?现在山花开得野,正是产百花蜜的好时节,咋要搬家呢?” 窦芍药从背包里掏出一个信封,里面装着十几张照片,“对不起嫂子,那次给你们照完相后,再也没来‘野猪岭’,所以耽搁了。” 养蜂人媳妇迟疑了下,脸色变得难看起来,她接过照片看都没看,直接揣进兜里。 “你不看看照的咋样?”窦芍药觉得她的行为有些怪异,纳闷地问了一句。 养蜂人老婆苦笑下,眼圈红了,忙走到一边去继续干活。 “你和费哥特别上镜,照出来特别有镜头感,表情自然不说,还非常有生活气息。”窦芍药跟在她后边说。 “咦,咋没看见费哥呢?现在正是鲜花盛开的好时节,你们好端端的为什么要搬家啊?”扈红诧异地问。 “不养蜂了,这些蜂箱已经卖掉了。”养蜂人的老婆面色沉郁地说。 “大嫂,这是你儿子啊?”窦芍药见她搬的蜂箱较重,往车厢里放有些吃力,过来帮了她一把。 “嗯,”养蜂人老婆应了声,“谢谢你,窦队长。”她转身又去搬蜂箱。 养蜂人的儿子大概还是个高中生,露出一对好看的虎牙,朝窦芍药笑了笑。 “费哥呢?咋没看见你爸?”金美丽自从那次受伤,被养蜂人救治后,一直心存感激,这次来她要当面向他致谢,还特意给他带来30斤烧酒,让他喝酒解乏。她只见到费哥的老婆和儿子,没见到费哥,就关切地问。 不知怎的,窦芍药突然有一丝不详的预感,心里一沉,脊背冒出一股阴风,他们在这里养蜂养得好好的,干嘛在这盛花期搬家? “我……”男孩转头看了母亲一眼,神情落寞下来,“我爸没了。” 窦芍药张大了嘴巴,“你,你爸咋,咋没的,得了什么急病?” 这时养蜂人老婆抱着蜂箱,踉跄着过来,想把蜂箱举到拖箱上去,却因力气太小没举上去。窦芍药从侧面托住蜂箱,用力把蜂箱举到拖箱上。 男孩跳上拖拉机,把蜂箱往拖箱里边码放。 “嫂子,费哥他……”窦芍药小心地问养蜂人老婆。 养蜂人老婆眼眶红了,眼泪无声流出来,“唉,他被‘草爬子’蜇了,没抢救过来……” “什么?他被‘草爬子’蛰死了?点子太背了!”扈红大声眼珠子瞪得像牛铃。 窦芍药斜眼看她,金美丽皱眉瞪了她一眼,扈红赶紧道歉,“对不起大嫂,我太震惊了,我,我是说‘草爬子’蜇了,几十万分之一的人,才、才救不过来,唉,这事咋让费哥摊上了。” “点子背呗。”养蜂人老婆说。 “啥,啥时候的事?”金美丽的眼泪流了下来,“老天爷咋这么糊涂,费哥多好、多善良的人啊,咋让他摊上这事了呢。” 金美丽说完哽咽了起来。 “三个多月了。”养蜂人老婆面色悲戚起来。 “啥?”金美丽美丽的大眼睛上挂着泪珠,不敢相信地问,“这么说,费哥是在救助我不到一个月就去世了?” “嗯。”养蜂人老婆掉下一颗泪珠,她伸出皲裂开口子的手抹去眼泪,走开去搬蜂箱。 “那么快,他,咋走的那么快……”金美丽悲从中来,哽咽得说不出话。 “芍药,咱先别上山了,帮费嫂子把蜂箱搬完,再去清理猎套。”金美丽乞求道。 窦芍药招呼其他队员,一起帮着费嫂把蜂箱搬完,帐篷拆卸下来撞进拖拉机,看着男孩儿开着拖拉机在众人视线消失。 金美丽的眼睛早已哭肿了,“该死的‘草爬子’,你欺负谁不好,干嘛非得欺负好人费哥,你也太损了,不得好死!” 由于帮费嫂般蜂箱耽误了一个多小时,窦芍药她们清理猎套来到山顶的时候,已经过了吃午饭的时间。 众人都饿了。来到山顶,呼啦一下瘫坐在地上,东倒西歪。 窦芍药为了庆贺金美丽伤愈归队,特意带来丰盛的午餐,回锅肉,酱焖河鱼,鱼香肉丝,麻辣鹅头。 本来是给金美丽庆祝的,却不想早上经历养蜂人被“草爬子”蜇死这件事,金美丽一上午都沉浸在悲伤之中,她就不敢大声张罗了,而是默默地将四个塑料饭盒打开。。 当她打开几个餐盒,缕缕肉香瞬间在丛林中弥漫开来,几个女伴儿不约而同地惊叫了起来。 扈红见金美丽没动,坐在树根上发呆,就故意咋咋呼呼,五个手指当筷子,抓起一个麻辣鹅头,“芍药你太知人意了,还记得美丽最爱吃麻辣鹅头呀,这也是我的最爱,我爱死你了芍药。” 她见金美丽仍然没动地方,就抓起麻辣鹅头走到金美丽面前,把鹅头伸到她眼前,“美丽,今天你归队,是个大喜的日子,芍药特意给你买了你最爱吃的麻辣鹅头,来,先尝一个解解馋。” 金美丽苦笑下,“你吃,扈红姐,我没有胃口。” “我早上看美丽的背包鼓鼓囊囊,你一定给大家带了好吃的朝鲜特色菜,来,我看看都是什么好菜。”窦芍药见金美丽郁郁寡欢,一副悲切的样子,就故意大声说。 第130章 遭遇 金美丽苦笑了下,打开背包。她带来了两样朝鲜族特色菜,干辣椒炒牛肉,酱焖泥鳅鱼,她一一打开,又把扈红惊到了,“大餐,绝对的大餐,真没想到,在这高山之巅的野外,还能享受到这么丰盛的美食,太爽了!” 窦芍药招呼杨丹和白雪坐下,从背包里拿出半瓶白酒。 扈红惊叫道:“芍药,你咋带了白酒呢,违规了啊。” 窦芍药抿嘴一笑,“今天美丽归队,是个值得庆贺的日子,我就带来半瓶白酒,每个人呡几口,高兴高兴。” “我先来,我打样。”扈红抢过酒瓶,仰脖子咕咚咕咚喝了两大口,眼见着瓶里的白酒少了一大截。 窦芍药白她一眼,抢过酒瓶递给金美丽,“你这哪时呡一口啊,简直是抽水机啊。” “爽,真他妈的爽啊!”扈红夹了块回锅肉送进嘴里咀嚼,“你还别说,这时候喝两口白酒浑身通泰,舒服,真是个解乏的好东西。” 金美丽抓过酒瓶倒在地上一些。 “你?”扈红惊呼。 窦芍药眼神示意她闭嘴,扈红没再说话。 金美丽的眼泪再次流了下来,大概她想起她给养蜂人带来的30斤白酒,地下的费哥已经无法享用了。 从那以后,每次上山巡护,窦芍药都带半瓶52度白酒,一是中午吃饭时大家抿两口解乏,二是谁扎了脚或者受了轻伤,喝两口白酒能够减轻痛苦。 而每次再上“野猪岭”巡护,金美丽都会带上一瓶白酒,全部撒在费哥帐篷驻扎的地方,以示感激和悼念。 吃罢午饭休息了半个小时,窦芍药招呼大家去另一座山清理猎套。 这座山海拔五六百米,不算高,山顶较为平坦,但树木却很稠密,长着松树、柏树、杉树、柞树、白桦、杨树、柳树和核桃树等,属于针阔叶混交林,特别适合野生动物生存。 有了这样良好的生存环境,各种大小野生动物都喜欢来此觅食、栖息。因此这里也是盗猎者频频光顾的地方,各种猎套层出不穷。 小到头发丝粗细的、专门收拾野兔、野鸡的猎套,大到如钢笔粗细的专门对付东北虎豹、黑熊野猪的猎套,还有专门给梅花鹿、野狍子订制的筷子粗细的猎套。 至于猎套的种类就五花八门了,单丝套,连环套,套中套,钉在地上的猎套,隐藏在空中的猎套……简直是猎套的博物馆。 太阳偏西,窦芍药她们忙碌了两个小时,清理掉32个猎套,都感到比较疲乏。 杨丹是这些人中骨骼偏小,体力较弱的人,如此大强度的劳动,她累得走不动路了,一屁股跌坐在腐殖叶上,掏出水壶,想喝点水补充一下体力。可是水壶底朝上,早就让她喝光了。 “吃两块巧克力,补充一下体力。”窦芍药走过来,把自己的水壶递给她。 杨丹两腮露出两个深深地酒窝,不好意思地笑了,“我的巧克力吃没了。” 窦芍药掏出两块巧克力递给她,眼睛发现了前边两米远的地方,有一个专门对付梅花鹿的猎套,就走过去解套。 扈红走过来,“咋的,水喝干了,巧克力也吃没了,体格不大,消化却不孬啊!” 杨丹朝她呲牙,羞赧地笑笑。 突然,她弹簧似的跳起来,她也不知哪里突然迸发出这么大力气,一把将扈红推倒,撒腿朝山下狂奔。 扈红被她突然推倒,蒙住了,站起来瞪着眼睛不解地望着杨丹在树丛中狂奔,她的奔跑速度堪称百米冲刺,离弦的箭一般,转瞬间跑出去20多米。 “有病你,慌里慌张地跑啥啊?黑瞎子要吃了你啊!”扈红看着她小短腿倒腾的飞快,像两个动力十足的弹簧,其奔跑速度自己即使在平地也撵不上。 其他人听到动静,也停止工作,一起顺着扈红的眼光朝山下看去。只见杨丹风驰电掣般地奔跑着,好像要甩掉什么似的,不时地在树林间按照之字形奔跑。 大家从未见她跑的这么快,她如此疯狂并不顾一切地狂奔,似乎被狼撵了一样,慌里慌张,同时嘴里发出啊啊啊的叫声。 “她咋的了?”窦芍药不解地问扈红。 “谁知道她发啥癔症,着魔了似的,把我推倒就蹿了出去。”扈红扑打掉屁股上的腐叶,不知所以然地说。 窦芍药突然警觉起来,她看杨丹那种拼命奔跑,慌里慌张不顾一切的样子,就感觉到事情不寻常。 “大家先别动,站在原地别动!”窦芍药伸手向下按了按,示意队员们稍安勿躁。 同时,窦芍药的眼睛在树林间搜寻起来。突然她的眼睛里出现一个庞大的黑乎乎的东西。 一只几百斤的黑熊,正坐在距离地面七八米高的柞树树杈上,傻傻地望着它们。 第131章 危难之际 “黑熊!”窦芍药低声说,“大家不要惊惶,不要尖叫逃跑。” 众人下了一跳,顺着窦芍药的目光望去,果然一只体型庞大的黑熊,坐在树杈上看着她们。 “妈呀!”金美丽惊叫一声。 扈红捂住了她的嘴巴,愤怒地瞪了她一眼。 金美丽也觉得自己失态了,一只手去捂嘴巴,就捂在了扈红按在她嘴巴的手上。 “别吱声,扈红你领着她俩悄悄倒退下山,记住,千万不要喊叫,也不要奔跑,更不能让它感觉我们惧怕它。” 窦芍药按照爷爷教的办法,把眼睛瞪到最大程度,一眨不眨地看着黑熊。 扈红牵着金美丽的手,示意白雪先走,然后金美丽跟上。 “你走,我殿后。”扈红悄悄掏出刀子,对窦芍药说。 “你先走,带着她俩先走。”窦芍药一动不动,眼睛一直瞪视着那只黑熊。 黑熊似乎感受到了窦芍药眼里目光的凌厉与威严,屁股动了动。 窦芍药和扈红紧张起来,万一黑熊下了树,她俩无论如何也是逃不出它魔掌的。 还好,黑熊可能是屁股被树杈硌疼了,屁股动了动,换了个姿势,又坐在树杈上看她们。 “吓死我了!”扈红手抚胸口,脸色惨败。 窦芍药也觉得胸口跳得厉害,似乎心脏要跳出嗓子眼了。她感到无比地口渴,嗓子要冒烟似的,有种又干又涩,又烫又辣的感觉。 她努力吞咽了一口唾沫,想以此缓解喉头的紧张,可是嘴里干干的,一点唾沫也没有。 “你走,看这家伙的意思,耐心不会太久的,它随时都会跳下来攻击我们。”扈红扯了一把窦芍药衣服。 “别啰嗦,叫你走你就走。”窦芍药急了,回头瞪了她一眼,马上又把眼睛瞪圆,与黑熊对视。 扈红眼眶一红,“芍药……” “别婆婆妈妈的,快走!”窦芍药尽量把眼睛瞪大,死死地与黑熊的眼睛对视。 扈红在她手上用力捏了捏,鼻子一酸,眼泪哗地流了出来,“芍药,咱俩一起走,我不能把你撇下。” “再不走,等它没有耐心了,咱俩谁也走不掉,你快走!”窦芍药眼睛瞪着灰熊,眨也不眨地说。 扈红抹了把眼泪,眼睛瞪着黑熊,慢慢地倒退着。 “把她们三个安全地带回场部……” 窦芍药的声音,低低地传进扈红的耳朵,她再次泪如泉涌,哽咽了一声,向窦芍药投去诀别的目光。 窦芍药的眼睛不敢离开黑熊的眼睛,想从气势上压倒它,生怕躲开目光让黑熊的胆子又大了起来,她左手在身后摆了摆,示意扈红别说话,赶紧溜之大吉。 黑熊在窦芍药凌厉寒冷目光注视下,有些不知所措,它眨巴了几下眼睛,想躲开她的目光,却又不由自主地看向她,目光中充满了好奇和怯懦。 大约五六分钟过去,黑熊又变换了个坐姿,伸了伸舌头,舔了舔嘴唇,叫了一声。听声音不像是愤怒的意思,却像是充满了迷惘和试探。 它彻底地懵圈了! 但很快,黑熊叫了一声,声音透着不耐烦,似乎带有恐吓的意味。 窦芍药知道,不能再跟它对视下去了,黑熊已经有些不耐烦了,它已向自己发出了试探性的警告。 她想,扈红她们现在应该逃出几百米远了,似乎没有了太大的直接威胁,于是她的眼睛不离开熊眼,哈腰抓起背包背上,屏住呼吸慢慢倒退,让自己尽量不弄出声响,惊扰和惊怒黑熊。 退出十几步,窦芍药一直瞪视的双眼有些疲劳,她不自然地眨了几下眼睛,目光放低了些,发现黑熊坐着的那棵树下,有半只狍子的尸体。 她一下就明白了,刚才黑熊不是被自己的目光吓着了,而是它刚吃了半只狍子,肚子溜圆,实在吃不下去了,就对她们不感兴趣,懒得搭理她们。 如果不是黑熊吃的五饱六饱,如果它好几天没有进食,恐怕早就对她们发起了进攻…… 退出黑熊的视线,窦芍药一转身,迈开双腿拼尽全力朝山下跑去。她一边跑,一边侧耳倾听,看看黑熊是否追了上来。 还好,身后并没传来黑熊的追撵的声音,窦芍药一直在嗓子眼蹦跳的心,少许放松了些,她放缓了奔跑的速度,发现此时她早已被汗水湿透了衣服。 跑到山下,窦芍药看见扈红和杨丹、白雪正焦急不安地朝山上张望,见她安全地跑下来,几个人不约而同地迎上去,抱着窦芍药哇哇大哭。 哭了几秒钟,扈红发现她左边抱着的是杨丹,突然一用力将杨丹推倒在地,“滚,你有什么资格跟我们抱在一起?危难之际把我推倒,你自己蹽了,什么玩意儿啊!” 杨丹突然被扈红推倒,坐在地上哭了,“对不起,扈红姐,刚才我被黑熊吓蒙圈了,我,我不知道咋就把你推倒了,我不是故意的……” “住嘴!”扈红愤怒地指着杨丹说,“你他妈不是故意的,糊弄鬼呢?咋的,你把我推倒了,让我去喂黑瞎子,你倒是蹽了,瞧你那熊样,两个小短腿倒腾的倒是挺快,世界百米飞人也没有你跑的快,损样!” 金美丽和白雪也向杨丹投去怨愤的目光,怪她刚才实在过分,危难之际不是想着如何帮助队友脱难,而是将别人推倒,掩护自己逃命,这哪是人干出来的事啊! 杨丹看了一圈,见大家都向她投去厌恶的目光,呜呜哭得更伤心了,“扈红姐,我,我刚才真不是故意的,我到现在也不知道那是咋回事,我真不是成心要把你推倒喂黑熊的。” “以后别说你是女子巡护队的,跟你做队友丢人!”扈红朝她吐了口唾沫。 第132章 不可饶恕 窦芍药把杨丹拉起来,杨丹觉得委屈,呜咽着对窦芍药说:“芍药姐,你要相信我,我真不是故意要推倒扈红姐的,我这种做法太该死了,我后悔死了芍药姐,我确实不是故意的。” “上坟烧报纸,糊弄鬼呢!”扈红说。 “少说两句,我相信杨丹不是故意要把你推倒的。”窦芍药把扈红推到一边。 “芍药,刚才你也看见了,如果不是那只黑瞎子吃饱了,我被她推倒在地,黑瞎子早就把我生吞活剥了。”扈红脸色涨红,越说越气。 “芍药姐,你千万要相信我,我真不是扈红姐想的那样,把她推倒让黑熊先吃掉她,我当时确实蒙圈了啊,芍药姐,如果连你都不信我,我就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呀。”呜咽着的杨丹感到万分委屈,哭得更加伤心了。 “好好,姐相信你,你刚才不是故意要推倒扈红的,你那是情急之下的应激反映,是下意识的行为,我们理解你。”窦芍药在杨丹后背上轻轻拍拍,“过去跟扈红姐道个歉。” 杨丹抽噎着走到扈红身边,“扈红姐,我刚才不是人,把你推到了,害你差点被黑熊吃掉,我不是人,但请你无论如何要相信我,我真不是故意的。” “拉倒,这时候跟我道歉有个屁用,如果不是黑瞎子吃了半只狍子,我早就变成它肚里的大便了,你现在跟我道歉,有个屁用!”扈红气哼哼地剜了杨丹一眼,还是不原谅她。 这天晚上回到家,窦芍药感觉精疲力尽,提不起精神,白天受到黑熊的惊吓,已经把她的精力消耗殆尽了。 马志军又有了饭局,家里冷锅冷灶。窦芍药懒得做饭,就带马景阳去吃了肯德基。马景阳吃得津津有味,窦芍药没有胃口,懒懒地喝着柠檬汁,看着儿子兴致颇高地饕餮。 吃过饭回到家里,照看马景阳写完昨夜,她检查了一遍,一道题也没错,夸奖了儿子几句,让他去冲澡。 窦芍药打开电视机,随便找了个频道,有一搭无一搭地看着。她给自己冲了杯咖啡,想提提精神。 结果这宿她遭了罪了,两杯浓咖啡下肚,一点困意也没有,躺在床上身体倦得要命,眼皮沉得像是胶水粘住了一样,可是脑子却清醒得很,胡思乱想,就是睡不着。 大约晚上11点多钟,马志军醉醺醺地回来。他推开卧室门,带进一股发酵般的酒肉臭味,窦芍药闭上眼睛假装睡着了。 马志军看了看她,悄无声息地脱下衣服钻进被窝。不一会儿,他就打起了呼噜。 窦芍药更加睡不着了,辗转发侧,脑子里混混沌沌的,就是睡不着。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她才迷迷糊糊睡着。可没睡多大一会儿,她就被噩梦惊醒了,大呼一声坐起来。 马志军被她的惊叫声吓醒,坐起来看着身边的老婆,打开台灯,看着妻子被汗水湿透的头发问,“咋的了你,做啥噩梦了,把你吓成这样?” 他在她脸上摸了把,窦芍药顺势躺在他怀里,“我梦见了一只大黑熊,它饿极了,张着大口朝我们扑过来,眼瞅着就要咬到我们了,我突然被扈红推倒在地上,结果黑熊的前爪就抓住了我,把我按倒了,它的爪子像钢钳子一样扎进我的肉里……” 马志军听老婆说完噩梦的内容,叹了口气,把窦芍药被汗水弄湿的刘海往脑后捋了捋,“你这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告诉我,是不是你们白天遇见野兽了?” 窦芍药从马志军怀里挣出来,坐直身子,把白天遭遇黑熊,杨丹把扈红推倒的事说了一遍。 “太悬了!”马志军定定地看着窦芍药说,“要不是那只黑熊吃饱了,你们谁也跑不掉的,当然了,除了先发现并推倒扈红的杨丹,她兴许能跳过熊口。” 窦芍药没说话,躺了下去,眼睛望着屋顶的水晶吊灯出神。 “芍药,别干了,你们的工作太危险,简直是要命啊!”马志军把身子转向窦芍药。 “危险是有点危险,但今天的情况是偶然,以后注意点就可以了。”窦芍药翻身,把脊背留给马志军。 “不行,我不让你再干了,”马志军说,“这次是黑瞎子吃饱了,你们侥幸躲过一劫,下次要是遇见老虎或者东北豹,你们就不会这么幸运,不干了,咱说啥也不干了!” 窦芍药没说话,继续把脊梁骨留给马志军。 “我跟你说话呢,”马志军把窦芍药的身子翻转过来,“你明天就去找王世鑫辞职,不干了,坚决不能再去冒险,这哪是女人干的活啊,简直是拿命玩儿啊!” “唉,我的事你就不要管了,干了这么长时间,不是才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吗,没事的,你快睡觉,别瞎操心了。”窦芍药关掉了台灯。 “不行!”马志军又把台灯打亮,态度坚决地看着她说,“我不能再让你胡来,你必须辞职。” “我都说了没事,你还担啥心啊,我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喜欢的工作,辞什么职啊,我的事,你别管。”窦芍药有些不耐烦了。 “我不管你谁管你,你是我的老婆,是儿子的妈妈,”马志军加重了语气说,“今天的事多悬啊,要是你被黑瞎子吃了,或者弄成重伤咋整?不行,不能由着你胡来,你要是不好意思辞职,明天我去找王世鑫。” “马志军!”窦芍药霍地坐起来,瞪大眼珠看着马志军说,“你敢!你要是敢去找王局长,我,我就不跟你过了!” 这边窦芍药在家做噩梦,那边杨丹被噩梦折磨得更惨。 她一整夜都没睡觉,只要是一合眼皮,眼前就闪现出那只坐在树上黑熊的影子,再就是她推倒扈红的场景…… 扈红臭骂她的那些话,以及金美丽和白雪责怪的目光,像一道探照灯的灯光,一直在她眼前晃动,直刺她的心脏,让她颤栗不已。 后半夜她好不容易睡着,但也睡不踏实,脑子里迷迷糊糊,混混僵僵,一个噩梦接一个噩梦,把她的睡眠捶打得粉碎。 她为自己白天愚蠢的行为懊悔不已,一遍遍在心里咒骂、诅咒自己,她狠狠地掐自己,把大腿里子掐淤青了还不解恨,最后竟然把大腿掐得鲜血淋漓…… 第二天早上起来,她母亲见了女儿吓一跳,才一夜的工夫,杨丹的双颊就塌陷下去,眼睛扣喽了,黑眼圈堪比大熊猫,脸色蜡黄,萎靡不振。 母亲以为杨丹病了,关切地问了几遍,她都说没病。母亲不相信她这个样子没病,伸手在她额头上探了探,不热,体温正常,就怀着狐疑的目光去做早饭。 今天轮休,杨丹吃过早饭就回到自己的小屋,关上门,钻进被窝里。她想补一觉。结果一整天她也没睡着,脑袋涨的生疼,似乎要劈开了似的疼,虽然她闭着眼睛,但脑子里总是闪过她那不堪回首的、龌龊的动作…… 杨丹恨透了自己,她觉得自己太自私自利,不是,我的行为绝不是自私自利,而是关键时刻落井下石,是要置好姐妹于死地,用她的性命换取自己的苟活。 虽然杨丹也知道,窦芍药说的没错,她当时确实不是故意要推倒扈红的,是一种正常人在危难时刻的应激反映。自己当时是不由自主的下意识,但她仍无法原谅自己,觉得扈红骂的对,自己简直不是人! 第133章 无法原谅 第三天早上,杨丹早早就来到朝阳林场。秋日的太阳刚刚冒头,群山包裹中的林场被浓重的白雾笼罩着,家家户户的烟囱上,升起了炊烟。 杨丹幻想着扈红先来到集合地点,她要当面向扈红道歉,她想好了,不管扈红姐怎么辱骂自己,她都要接受。即使她抽自己嘴巴子,她也要忍着,谁让自己干下那么龌龊的事情来呢。 可是等了大半个小时,扈红也没来。倒是白雪踢开浓雾,从一条胡同里钻了出来。 杨丹有些失望,也有些失落,但她忘记了,扈红每天是坐窦芍药的车,一起来集合的。 “杨丹,你病了吗,脸色怎么这么难看?”白雪关切地问。 “没病,我好好的,没病。”杨丹冲白雪讪笑了下。 不一会儿窦芍药的越野车破开迷雾,停在两人身边。 “杨丹,你咋整的,才一天时间你就瘦了这么多,酒窝都变成大坑了。”窦芍药关上车门,扈红也下了车,脸色阴沉地斜了杨丹一眼。 “没,没事。”杨丹被扈红凌厉的眼光吓到了,脸色灰突突的,“连续两个晚上都没睡觉,总是做噩梦。” “是不是被黑熊吓着了?我跟你一样,前天晚上也被噩梦惊醒了。”窦芍药说。 “咋整的,我也做了一宿噩梦,惊叫声把我隔壁的舅舅和舅妈都吵醒了。”白雪说。 “我也是啊,那个噩梦把我吓死了,我梦见黑瞎子的大舌头,带着倒枪刺把我的半边脸都啃没了,吓死我了!”金美丽眼神里充满了恐惧,似乎仍心有余悸。 “别想那么多,你扈红姐就是那个脾气,她不会记恨你的,过两天就没事了,是,扈红?” 窦芍药拿眼睛去看扈红,暗示她能给杨丹一个热切的回应。 “别拿我当你,我没那么贱,差点被黑瞎子啃了,你还让我感激她,谢谢她,我他妈脑子叫驴踢了?还是我天生就是发贱?”扈红用力将脚下的一块石子踢飞。 她们今天去“草帽顶”巡护。这座山海拔1792米,是座相对孤立的大山,海拔比周围的山头高处一半或者三分之一,远看具有“鹤立鸡群”,羊群里的骆驼之感,显得比较险峻。 “草帽顶”的上部,是一片相对比较平坦的开阔林地,但因为它“鹤立鸡群”,周围的山峰无法为其阻挡风霜雪雨,就使得山顶上的树木长不高,而且枝杈黧黑,一个个像小老头。当地人就叫它们“老头树”。 “草帽顶”的西坡和北坡十分险峻,几处悬崖都在百米以上。 窦芍药把越野车开到“草帽顶”东坡,窦芍药下车,“咱们还是分成两组,我一组,扈红带一组,分头朝山顶上搜寻。” 说完她拄着树枝,钻进树丛里。 杨丹想表现得积极点,带头朝另一边走去。 “你别在我这组了,看着你就烦。”扈红在她后边说。 杨丹知道说的是她,停住脚步尴尬地看着扈红。 “看我干啥?看我也不带你了,我这组不欢迎你。”扈红冷冷地说,迈开大步朝树林中走去。 泪水在杨丹眼里打转,她快要哭了,窘迫地站在那里不知所措。 金美丽心软了,拉了拉杨丹,叹口气,“她这个态度,你就跟芍药那组,过两天等她消消气你再回来。” 杨丹含泪点点头,朝窦芍药那组追了过去。 窦芍药发现了一个猎套,停下脚步掏出钢钳,准备将钢丝剪断。 “咦,你怎么跟来了?”她发现了身后的杨丹。 “扈红姐不要我了。”杨丹泪眼盈盈、可怜兮兮地说。 “这个扈红,太不像话了!”窦芍药在她肩上拍拍,“别难过,她不要你我要你。” 杨丹嗯了一声,蹲下身子帮窦芍药解猎套。 这座山东南是一条狭长的山谷,十几里深,早先被人叫作“万鹿沟”。顾名思义,这个山谷既然叫万鹿沟,就是说早先这里生活着很多鹿,不仅有梅花鹿,还有马鹿和狍子。 后来随着附近的森林被砍光,这里世代生活的鹿也就消失不见了。前些年随着大量人工林成长,以及天然次生林的恢复,一些鹿群重又返回家园。 鹿回来了,靠捕食它们为生的东北虎和东北豹也就尾随而至,根据“草帽顶”安放的几部远红外相机记录,这里相继发现过两只东北虎和4只东北豹。 山上和山谷里的野生动物多了,偷猎的人就像闻着腥味的猫,偷偷来此盗猎。 猎套较多,而且还发现了两个专门收拾东北虎豹的大型钢丝套,清理起来比较费劲,所以晌午12点半了,她们还没登上山顶。 窦芍药发现,随着山势增高,快到山顶的时候,“老头树”多了起来,而猎套却没了。她想,也许是这里的树木不再高大茂密,不能给虎豹它们提供隐蔽和庇护的场所,它们便不再光顾这里,盗猎的人都很聪明,就不再在这里下套,免得浪费资源。 一名队员喊饿,窦芍药看看手表,已是午后12点半,就双手拢成喇叭状,朝西边树林大喊,“吃饭了,开饭了。” 其他几名队员也学她的样子,朝西边喊起来。喊声像冲击波,一阵阵在树林间回荡。 不一会儿,扈红带着金美丽等几个人,出现在树林中。 杨丹想好好表现,第一个把背包打开,赫然呈现在大家面前的,不仅有肉夹馍,烧麦,还有糖醋羊排、酱牛肉,这些食材得花去一百多块钱。 窦芍药知她意思,就喊扈红,“过来坐,杨丹带来这多好吃的,哇塞,肉夹馍,是你最爱吃的啊,扈红。” 扈红没动地方,坐在旁边吃她带来的馒头和肉炒酸豆角。 窦芍药给杨丹使了个眼色,杨丹心领神会,拿起一个肉夹馍递给扈红,“给你,扈红姐,肉夹馍还热乎呢。” “拿一边去,少来烦我!”扈红恼怒地用胳膊一挡,肉夹馍掉在草地上。 杨丹愣了愣,尬尬地笑了下,脸色绯红,看着扈红不知如何是好。 “咋的,肉夹馍有毒啊?”窦芍药捡起肉夹馍,吹去上面沾着的草屑和灰尘,“白瞎了,这么香的肉夹馍掉在地上白瞎了。” 窦芍药把肉夹馍塞进嘴里叼着,抓起一个干净的肉夹馍递到扈红眼前,“别装了,杨丹特意给你带来的,趁热吃。” “别整这套!孩子死了来奶了!”扈红站起来,走到一棵树前坐下,背对着大家。 杨丹站在那里,无助地看着窦芍药,眼圈红了。 “她不吃咱们吃,不识好歹的东西,整个一个大犟种,杨丹,坐下吃饭,不搭理她。”窦芍药拉着杨丹坐下。 “吃,噎死你们!”扈红头也不回地说。 金美丽伸了下舌头,白雪做了个鬼脸。 “这肉夹馍真好吃,糖醋羊排太香了!”窦芍药故意大声说,以此来刺激扈红。 第134章 为爱冒险 初秋以来,老爷岭漫山遍野的野蒿子开花,这种比黄豆粒还小的花朵,悬浮在空气中随风飘动,无孔不入,通过人的眼睛、鼻孔钻入体内,使得许多人花粉过敏。 野蒿子是老爷岭最为普通,也最为普遍的一种植物,它们的繁殖和适应能力极强,漫山遍野,呜呜泱泱,不管是肥沃的土地,还是贫瘠的山梁,都能繁茂地生长。 野蒿子的花粉不同于一般花粉,它的杀伤力极其强大,一般的花粉过敏打喷嚏、流眼泪,可野蒿子花粉过敏,却让人的鼻粘膜发生溃烂,嗓子肿痛,眼睛痒得睁不开,头疼欲裂,严重的会诱发哮喘病,喘不上气来。 扈红和金美丽、白雪就属于严重的野蒿子过敏症患者,窦芍药去药店买了几种治疗过敏症的药物,多数人的过敏症得到治疗和缓解,可仍有好几个人不见好转,愈发地严重。 扈红的眼睛都揉肿了,揉出血了,气得嚷嚷着要把眼珠子抠出来。金美丽鼻子过敏导致严重鼻炎,致使她脑袋生疼,产生眩晕,根本就走不了路。 杨丹的过敏症最严重,也许是她体格较弱,免疫力低下的原因,野蒿子的花粉使得她的嗓子严重发炎肿胀,几乎要把她的嗓子都糊住了,使她喘不上气。 仲秋过后,野蒿子盛开,女子虎豹巡护队突然发生了严重减员,两个巡护组加在一起,也凑不齐一个组了。 窦芍药带她们去了县医院,找专家问诊,药没少吃,却一点作用也不起,她和葛勇就犯难了。 这天从山上下来,窦芍药没有回县城,而是把车开到了朝阳林场的诊所门口。 诊所是苏清晨开的,她想既然大医院治不了过敏症,也许民间中医有高手,中草药兴许能发挥大作用,治疗好队员们的病症。 越野车停在门口的时候,苏清晨正给一个拉肚子的老头抓草药,隔着窗户见窦芍药下车往诊所走,他一下子热血上涌,心跳加快。 梦中情人来了。 这是他开诊所十几年来,窦芍药第一次来到小诊所。苏清晨连忙把老头打发走,窦芍药推开了屋门。 窦芍药进得门来,苏清晨似乎喘气都粗了,磕磕巴巴地问;“你,你咋来了?都过,过了下班时间,你不回家上我这来干啥?” 诊所由两间屋组成,进门一间是苏清晨的诊疗室,里边屋子贴墙摆着一排顶棚的中草药柜子。 诊疗室摆放着一张桌子,一个双人沙发,一张单人诊疗床,屋子显得特别拥挤。 “我咋不能来了?咋的,不欢迎我啊?”窦芍药一屁股在沙发上坐下。 苏清晨突然面红耳赤,从办公桌后边走出来,跛着脚端起暖壶,要给窦芍药沏茶。 “别忙活了,我有事找你帮忙。”窦芍药摆手制止。 “啥事?”苏清晨听话地退回去,在椅子上坐下。 “我们巡护队员花粉过敏,县里、市里的大医院都去瞧了,药没少吃,可都不管用,你有没有好办法?”窦芍药望着苏清晨瘦削的脸说。 “她们这是野蒿子花粉过敏,不太好治。”苏清晨隔着桌子望着窦芍药,见她一身灰尘,头发上似乎粘着一根草屑,他想过去给他摘下来,却不敢。 “废话!谁不知道是花粉过敏啊,”窦芍药跟苏清晨说话,向来是小时候的语气,一点也不温柔,“还不太好治,当然不好治了,要不然我还来找你干嘛?” 苏清晨被窦芍药抢白一顿,不恼反笑了。 “其实也不是治不了,但得用中草药来治,用咱们老爷岭的草药,兴许能治好。”苏清晨微笑着说。 “到底能不能治疗啊,”窦芍药朝他翻了个白眼,“一会儿能治,一会儿兴许、也许的,你这还不是没有把握吗?” 窦芍药说完就后悔了,自己怎么能这样跟苏清晨说话呢? 她是没有办法了,县医院和市医院都治疗不了了,才跑来找苏清晨帮着想办法的,虽然是死马权当活马医,但自己是走投无路,毫无办法才找人家求援的,怎么上来就抢白人家呢? 意识到自己过分了,窦芍药就给了苏清晨一个妩媚的微笑,表达了自己的歉意。 苏清晨见了窦芍药妩媚的微笑,当即就酥麻了,“我努力,一定想办法把你们的过敏症治好。” “这还差不多。”窦芍药露出满意而灿烂的笑容,语气温和了起来,“清晨,你不要有思想负担,既然县里和市里的大医院都治不好,你只要努力了就好,我相信你,一定能把该死的过敏症治好。” 苏清晨见天色已晚,说:“过了饭点了,我请你去饭点吃点饭?” “吃啥吃啊,我还得跑几十里山路,孩子还在他奶奶家等我接他回家呢,哪像你跑腿子一个,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 说完窦芍药站起来,“啥时候我来取药?” “两天后,我得重新研究一下草药的配方。”苏清晨站起来,想要送送她。可是待他跛着脚走出门外,窦芍药已经启动车子走了。 第二天,天还麻黑,苏清晨就起床了。 他母亲何丽被一泡尿憋醒,披着衣服从东屋出来,见苏清晨穿着迷彩服,手里拿着一把药锄正要出门,就把他拦住了。 “你干啥去啊,这么早就出门,连早饭也不吃。” “我上‘断魂崖’,去才几种中草药。”苏清晨来到外面,背起背筐。 “‘断魂崖’多危险啊,你采什么药材啊,非得上‘断魂崖’去采?正常人轻易都不敢去‘断魂崖’,你瘸了唧的不要命了,去那不得摔死啊!”何丽一把拉住他胳膊。 “窦芍药她们野蒿子过敏,十分严重,我去找两味草药,给她们配几副中草药。”苏清晨挣开母亲手臂。 “什么,窦芍药?”何丽一听就火了,大声说,“不行!你不能为她去冒险!” “怎么不行了,女子巡护队一大半的人因为过敏上不了山,我采几味草药帮她们治病有啥不行的?”苏清晨不解地看着母亲。 “别说那么多,你给谁治病都行,就是不许给窦芍药那个死妖精治病!”何丽态度蛮横地说。 “为啥啊?人家咋得罪你了,骂人家是妖精?”苏清晨扯着脖子跟母亲吼,因为在他心里窦芍药就是女神,不容许任何人玷污。 苏清晨的吼声把苏强和白雪吵醒了,两人揉着眼睛出来,问他们母子为啥大清早吵架。 当白雪弄明白原因后,就替苏清晨讲情,“舅妈你就让表哥去,我们女子巡护队被野蒿子花粉祸害完了,扈红姐的眼睛都出血了,杨丹的嗓子封喉了,她们已经两三天没跟我们上山巡护了,既然表哥能治她们的病,你就让他去治。” “不行!他给谁治病都行,就是不能给窦芍药那个死丫头治病,坚决不行!”何丽态度坚决,抓住苏清晨的胳膊不松手。 “懒得理你。”苏清晨扒拉开母亲的手,朝院子里的摩托车走去。 “苏清晨,你有没有个x脸了,”何丽大声吼道,“那个死妖精害你为她单相思,害得你非她不娶,到现在还打光棍,你有病你!” “给她治病?想都不要想!不要脸的玩意儿,还好意思舔着脸来找你治病,不给她治!让她过敏,让她喘不上气,憋死了才好呢!” 何丽一大早就大着嗓门在院子里喊,左邻右舍都能听见,苏强怕让人听见笑话、丢人,让她小点声说话。 何丽不管不顾,继续大着嗓门喊,“对于她这种薄情寡义的人,野蒿子过敏是轻的,最好让小咬蚊子咬死她,让老虎黑瞎子掏死她!嘚瑟,不知道天高地厚的东西,看她还出不出风头穷嘚瑟了,女子虎豹巡护队?那是女人干的活吗,大老爷们也不敢干啊,她就敢挑头干?让她干,不知死活的东西……” 第135章 寻找“苦衣” 白雪实在听不下去了,毕竟她也是女的,现在也是女子虎豹巡护队的一员。舅妈如此贬损女子巡护队,也就等于是贬损她。 对于舅妈的这点,她知道她是借机指桑骂槐,发泄对自己的不满。 白雪刚来的时候,何丽见她吃住在这里,觉得家里凭空多添了副碗筷,家庭开支多出不少,就不太待见白雪。 但既然苏强和苏清晨都热情欢迎白雪,而且以前苏梅没少帮衬他们,不仅逢年过节给他们全家人买衣服,还在她和苏强过生日时寄一些钱,表示慰问,她就不好直接拒绝白雪。 但她心里不爽,就在饭菜上磕打白雪。苏强每天晚上都要喝两盅酒,家里每天都做点肉菜,可自打白雪来了以后,只要她做菜,就清一色的蔬菜,不仅见不到一点荤腥,连豆油都放那么几滴,吃起来清汤寡水的一点也没胃口。 苏强知道她的用意,跟她说过几次,说白雪不是长期在这吃住,是来搞科研的,一年半载就回去了,不能这么对待晚辈。 而且,以前家里没少得到苏梅的帮衬,就是你穿的那些好衣服,哪件不是人家苏梅给买的,这么对待人家闺女,亏心不亏心? 何丽就是这样一个人,只许她赚便宜,不许别人从她这里得到半点好处。苏强说归说,她还是照样那么做。 后来苏清晨都看不下去眼了,也跟他妈提意见,说肚子里一点油水都没有了,不到一个月瘦了十几斤,让他妈给做点肉菜解馋。 何丽把儿子臭骂一顿,照样我行我素,清汤寡水。 后来,苏强和苏清晨似乎统一了意见,今天你去买猪头肉,明天他去买牛羊肉。苏强买了两本烹饪书,边学边做给白雪吃。 何丽就耍泼,把厨房弄得叮当响,骂他们爷俩败家,不过日子,说他们不安好心,就是要把家吃穷,吃光了。 白雪不傻,看出舅妈为何如此发疯,心里觉得委屈,就跟苏强提出,要去林场招待所去住。 苏强一听心就疼了,他怎么能让外甥女住招待所呢?传出去不得让人戳脊梁骨,笑掉大牙啊! 苏强把白雪稳住,趁着她上山巡护之机,想跟何丽好好说道说道,岂料何丽油盐不进,就是不松口。 最后苏强恼了,把何丽胖揍了一顿,放下狠话,“我告诉你何丽,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如果你再这么虐待我外甥女,我他妈就跟你离婚。” 何丽这才傻眼了。她可不敢跟苏强离婚,她一直没参加工作,没有半点收入,如果这个年纪苏强跟她离婚,她只能喝西北风。 当天晚上白雪回来,见苏强和何丽都寡着脸,何丽脸上青一块紫一块,就知道两人为她干架了。 白雪就说,她在这里白吃白住给舅妈添麻烦了,从今天起,她每个月给舅妈交2000元伙食费,以此来感谢舅妈的付出。 何丽听了态度大变,苏强却不干,最后在白雪的坚持下,白雪每月交给何丽1000块钱,作为伙食费,家里的伙食才改善起来。 “舅妈,你就让表哥去,治病救人是医生的天职啊。”白雪替表哥说话。 “治病救人可以,只是不能给窦芍药治病,其他人谁都可以。”何丽还在蛮不讲理。 苏清晨不耐烦了,骑上摩托车发动了引擎。 何丽见状,忽地转到车头前边,“兔崽子,你非要去是,好啊,那你就从我身上开过去。” 苏强觉得老婆在白雪面前如此顽劣,作为长辈他脸上发烧,过去拽何丽,“大清早晨的,你耍啥泼啊,孩子都三十多了,爱干啥干啥,你管他干嘛。” “滚开!你他妈少管老娘!”何丽朝苏强踹了一脚。 苏清晨趁着何丽踹苏强的间隙,突的一声,摩托车甩开母亲的手,开走了。 “兔崽子,你个兔崽子,你被那个妖精灌了什么迷魂汤啊,为了她敢去‘断魂崖’冒险,老天爷啊,你要气死我了!” 何丽坐在地上,号丧起来。 白雪想回屋躲开她,但觉得她这么闹下去实在丢人,就说,“舅妈,我表哥要是能治好野蒿子过敏症状,不仅可以给女子巡护队解决大问题,还能以此获得专利配方,给你挣大钱啊。” 白雪突然灵机一动,给苏清晨找到一个好借口。 “真的假的,你可不许忽悠舅妈啊。”何丽停止哭丧,眨巴着小眼睛看白雪。 苏清晨骑着摩托车来到“断魂崖”山下,锁好摩托车,背着背筐向山上攀爬。 他已经想好了治疗野蒿子过敏的配方,但为了增加药力,他需要再添加两味药,而这两味药不是一般的草药,其他地方难以寻觅,只有老爷岭才有生长。 俗话说“原汤化原食”,一物降一物,什么地方的病要用什么地方的草药来治。 其中一味药叫“苦衣”,是野蒿子花粉的克星,当地百姓有的拿它来沏水喝,据说治疗野蒿子过敏症疗效显着。 就像《白蛇传》里许仙去昆仑山盗取仙草,不仅要历经千难万险之苦,还要和守护仙草的仙灵作斗争,才能盗取仙草救活白娘子。 “苦衣”是老爷岭以外寻觅不到的植物,极为稀少,是一种常年生长在“断魂崖”山上的类似苔藓的、常年翠绿,不怕严寒冰雪摧残的草药。 这种草药生长在崖壁上,采摘十分危险。 苏清晨的腿脚因为车祸落下毛病,走路不像正常人那么利索,所以沿着小路攀爬“断魂崖”的时候,不得不格外小心。 他一手贴着崖壁,一手拄着树棍,小心翼翼,几寸几寸地挪动,别人半个小时就能通过的“断魂崖”,他用了一个半小时才过去。 过了“断魂崖”,苏清晨的衣服已经湿透,感觉精疲力尽,他坐下缓口气,喝了点水,继续往山顶攀爬。 恰好这天葛勇带领的那组巡护队员,到“断魂崖”来巡护,有几个远红外相机的电池没电了,需要更换电池。另外这些日子,“断魂崖”山上的猎套明显增多,给巡护队增加了不少工作量,他们来得比较频繁。 苏清晨起得早,比葛勇他们早到了一个小时,可他因腿脚不利索,经过“断魂崖”时耽搁了一个小时,所以他还没走几步,后边的葛勇他们就撵上了他。 葛勇见前边一个人走路跛脚,艰难地往山上攀爬,从背影和走路姿势上看,似乎是林场大夫苏清晨,就加快脚步撵了上去。 “苏清晨——” 葛勇一边快走,一边呼喊,想最后验证这人就是苏清晨。 苏清晨停住脚步,回头看见葛勇急急地撵上来。 “你干啥来了,这腿脚过‘断魂崖’,你是咋过来的啊?”葛勇在苏清晨下边一米的地方停住脚步,不解地看着他。 “走过来的呗。”苏清晨抹了把额头上的汗水,揶揄地笑笑。 “真有你的,是不是又采药材来了?”葛勇仰头问。 “是的,窦芍药说你们巡护队许多人野蒿子过敏,要我帮着配几副中草药试试。”苏清晨站久了脚不得劲,换了个站姿。 “窦芍药说的不错,这些野蒿子真把我们制住了,吃啥药也不好使,哪个医院也治不了,好几个队员都趴窝,愁死我了!”葛勇一脸愁容地说。 “我试试,兴许土方子就能把这个毛病治好呢。”苏清晨说完,转身往山上走去。 “好的,清晨,如果你能治好我们的过敏症,你就是东北虎豹巡护的大功臣,我们给你送锦旗。” 葛勇的声音从后面传来,“中午我们在半山腰的那颗老松树下汇合,你采完药材过去,咱们一起吃午饭。” “好的。”苏清晨头也不回地说。 “你等一下。”葛勇喊道。 苏清晨停住脚步,疑惑地看着葛勇。 葛勇撵上来,递给他几个“二踢脚”,“这个你拿着,‘断魂崖’最近总有虎豹和黑熊野猪出没,如果没有这个防身,你的小命就得休矣,更别说给我们采药材治病了。” 半个小时后,苏清晨来到一处断崖前,他把绳子系在一棵大树上,一端在腰上系紧,一点一点地往悬崖下坠。 苏清晨腿脚残疾后,他不甘落于人后,他想既然我的腿脚不如正常人,但我的双臂双手却是正常的,我要把上肢锻炼好,以此来弥补下肢的不足。 为了锻炼上肢,他让人在院里立了一副双杠,每天清晨早起,他都要在双杠上锻炼二十分钟,然后再做一百个俯卧撑,五十个仰卧起坐。 上班后,每逢诊所没人,他就拿出哑铃锻炼二十分钟,各种姿势换着来,为的是上肢的所有肌肉都得到锻炼。 几年下来,苏清晨的上肢就比常人粗壮许多,有几次他和林场的年轻人掰手腕,他都获胜。后来林场召开职工趣味运动会,连续三年的掰腕子比赛,苏清晨都是冠军。 苏清晨抓住绳索,一点点往下坠。 可是大约下降了十几米,也没见到“苦衣”的影子。 第136章 遇险 苏清晨喘了几口气,又下降了几米,再贴着崖壁往一侧爬了几米,终于见到了十几片“苦衣”。 这些星星点点的“苦衣”,是从崖壁上长出来的,每一片有杭白菊那么大,紧紧地贴着崖壁,像悬崖上盛开的花朵。 苏清晨心中窃喜,掏出小铁铲,小心翼翼地把几朵大些的“苦衣”铲下来,放进衣兜。 老爷岭采药人有个不成文的规矩,不管多么珍贵的药材,他们只采取长成了的那些,至于还没长成的,他们会保留下来,待其长成后再来采取。 老爷岭最珍贵的是野山参,过去有句话说,“一两山参万两金”,一点也不为过,一株百年老山参阴干后也不过一二两,却价值连城,能救活一命,岂是区区黄金所能比得了的! 但老爷岭挖参人却有个规矩,遵守得十分严格,也都很自觉,不管挖参人经过多少天的苦苦寻找,不管多么艰辛,只要寻觅到的山参不够品叶,坚决不能挖取,而且还要在山参旁边的大树上留下记号。 这个记号有两个作用,一是提醒其他挖参人这里有山参,二是留待日后山参长成后再来挖取。 如果日后再来的时候,山参被别的挖参人捷足先登挖走,你也得认了。 苏清晨采摘“苦衣”,也是遵循的这个老规矩,他只采到5片可用的“苦衣”,留下了7朵。 5朵“苦衣”只能配一副药,苏清晨就在崖壁上继续搜寻。 一个小时后,苏清晨采到了30多朵“苦衣”,他想这些“苦衣”配6副药绰绰有余,就想鸣锣收兵,往崖壁顶上爬。 突然他的眼光一亮,看见左下方三四米的一处,突兀出来半米左右的巨石上,赫然长着几朵大“苦衣”,这几片“苦衣”比他采到的所有“苦衣”都大,估计长了几十年。 这几朵“苦衣”实在太大,太稀罕人了,苏清晨想过去采摘下来。 可是绳索不够长,当他艰难地贴着崖壁爬过去,还有一米多就能采到“苦衣”时,腰上突然一紧,绳子到头了。 由于在崖壁上呆的时间太久,苏清晨始终处于紧张状态,体力消耗非常大,他已经有些力不从心了。现在绳子又不够长了,他就想放弃。 可是那几朵堪称“苦衣”之王的“苦衣”,实在太罕见,太诱人了。苏清晨踩着岩缝休息了一分钟,决定冒险试试。 他目测了一下,从他这里到那个突出的岩石有一米的距离,如果把腰间的绳索松一松,估计能延伸出半米,他再伸出胳膊努力够一够,也许就能把那几朵“苦衣”摘下来。 苏清晨自持臂力大,就一手抠进岩缝,一手去解腰间的绳索…… 突然,抠进岩缝的那块岩石边缘碎了,刚解开绳索的苏清晨还没来得及呼叫一声,就跌下了悬崖。 窦芍药接到葛勇电话的时候,正在家里拆洗被褥。北方的秋季天高气爽,阳光灿烂,空气干燥,每到这时人们都把毛毯、被褥和衣箱里的陈年老货掏出来,放在阳光下曝晒,杀一杀螨虫,去一去霉味儿。 葛勇告诉他,苏清晨为了给巡护队员配制治疗野蒿子过敏症的特效药,去“断魂崖”采“苦衣”时,不慎从悬崖上摔了下来。 窦芍药的心脏当即一沉,似乎坠入万丈深渊的是她自己。她紧张得身子剧烈地颤栗起来。 “他现在在哪?”窦芍药急迫地问。 “在镇卫生院,x光片显示,他右胳膊骨折了,医生说他脑袋受到撞击,可能会得脑震荡。” “为什么在镇医院?为什么不把他送到县医院救治?”窦芍药不由得火冒三丈,大声质问。 “苏清晨不让去,说他只是感觉骨折了,没啥大碍,我们就没送他去镇医院。”葛勇大概也觉得做法不妥,说话的底气明显不足。 “你真行葛勇!”窦芍药嘲讽地撂下电话。 平心而论,窦芍药不是榆木疙瘩,这些年来苏清晨对她的情感,她都能切身地感受得到。她也知道,苏清晨暗恋她死心塌地,爱得深沉浓厚,爱得无私无欲,她为此深受感动。 对于苏清晨目前尚未娶妻生子,她不知深层里的原因,只以为他脚伤以后成为残疾人,娶不到媳妇。 窦芍药依稀听说,前些年苏强和何丽给他介绍过不少女孩,可苏清晨眼眶子太高,一个女孩儿也没相中。 何丽急眼了,问他,“为啥你一个跛脚人还挑三拣四,不知道自身跛脚是个劣势啊,你也太没有自知之明了。” 苏清晨脖子一梗,“我的事你以后少管,我宁肯打光棍,也不能降低找老婆的标准。” 苏强和何丽又托人给他介绍了几个对象,苏清晨都把人家打发走了。逐渐地,父母就不再管他婚事了,他也就一只单着。 没有跟苏清晨擦出爱情的火花,窦芍药知道他一直暗恋着自己,为了避嫌,她很少主动跟他接触,有时在朝阳林场的路上遇见,苏清晨都会表现得比较紧张,脸色潮红,说话结巴,看着她的眼神充满浓情蜜意。 窦芍药尤其受不了这个,简单地搭讪几句就匆匆离开,免得两人都尴尬。 葛勇电话里说苏清晨从悬崖上摔了下来,窦芍药的心骤然疼了起来,当即开车就朝镇医院狂奔。 去往镇里的是山路,虽然新农村建设后修建了水泥路,但因是山区,弯路较多不说,还上坎下坡的,再好的车子也开不快。 道路限速80公里,窦芍药平时都严格遵守这个规定,但今天她不管那些了,油门始终轰的嗡嗡响,把车开到时速120公里还多。 第137章 一盆脏水浇下来 窦芍药以最快速度赶到镇医院,停好车就往医院大楼跑去。在苏清晨病房门口,正好一名医生从里面出来。 窦芍药一把抓住医生的胳膊,“大夫,苏清晨怎样了?他伤的重不重?你们能治好吗?用不用转院到县医院救治?” 由于着急,窦芍药说话有些没轻没重,一点也没顾及镇医院医生的感受。 那名医生生硬地甩开窦芍药的手,朝她翻了个白眼,“你要是信不过我们,当初就别送到我们医院来。” “对不起大夫,我刚才说错话了,我向你道歉。”窦芍药注意到医生的脸色,才知道刚才说的话有多难听,便把语调放得温和起来,“大夫,苏清晨有没有危险?” “放心,他死不了!”医生丢下冷冰冰的话走了,高跟鞋嘚嘚嘚地在走廊里扣响。 窦芍药推开病房门,里面有很多人,苏强、何丽、葛勇、白雪都在,还有一名林场的领导,他们听见脚步声,不约而同地把脸转向她。 “怎么样?需不需要往县医院转院?”窦芍药问葛勇。 “你来干什么?谁叫你来的?”何丽的脸色呱嗒撂下来。 窦芍药莞尔一笑,朝病床走去。 苏清晨左胳膊上已经打上了石膏,缠着绷带,托着托板。脸上、脖子上和右手上、双腿上多处擦伤。 窦芍药低下头,对苏清晨轻声说:“对不起清晨,让你受难了。” 苏清晨的脑袋受到岩石撞击,总是晕晕乎乎的胀痛,窦芍药没来之前,他一直皱着眉,闭着眼睛。 听见窦芍药的声音,他睁开眼睛,里面放射出一道光亮,双手按在床上就要坐起来。 可是他左胳膊骨折了,打着石膏,一阵剧痛使他叫了一声,脸色惨白如纸。他没能坐起来。 何丽见状,顿时火冒三丈,冲着窦芍药说:“你给我滚蛋,立马滚蛋!” 窦芍药陷入困窘,站也不是走也不是。 “妈!”苏清晨怒吼起来,“你怎么这样,怎么这样跟芍药说话,太过分了!” 白雪怕窦芍药受不了何丽的辱骂,扶住她胳膊,关切地看着她的脸,“芍药姐,我舅妈被我表哥吓坏了,她不是故意针对你的,你别在意啊。” “我就是故意针对她的!” 何丽指着窦芍药说:“扫帚精,你就是一个扫帚精,害得我儿子找不着媳妇不说,还他妈撺掇他去采什么狗屁药材,给你们治病,把我儿子摔成这样,窦芍药,你到底安的什么心!蛇蝎心肠的女人,你害苦了我的儿子,你太不要脸了!” “闭嘴!这里是医院,不许你随便撒泼!”苏强看不下去了,朝何丽怒吼起来。 何丽见老公也来训斥她,索性一屁股坐在地上,双手拍打着地面号丧起来。 她一会儿哭自己命苦,嫌苏强不理解自己,胳膊肘往外拐骂自己,一会儿哭苏清晨傻蛋,被窦芍药害得找不到媳妇,还甘愿为他送命…… 一名医生和两名护士匆匆跑过来,见何丽如此撒泼,都很气恼,“家属能不能控制点,这里是医院,是公共场所,需要保持安静,不是你们家,想怎么撒泼就怎么撒泼,你给我起来!” 医生的年纪与何丽相仿,对何丽怒目而视。 “你别撵我,要撵撵她,”何丽披头散发,鼻涕一把眼泪一把,“她把我儿子害成这样,你不去怪她却来怪我,真是没有天理了。啊啊啊……” “我警告你,立即起来出去,不然我要报警了!”那个医生可不惯着何丽。 何丽止住号丧,站起来愤怒地盯着窦芍药,“扫帚星你咋脸皮这么厚呢,还站在这里干什么,滚出去,永远不要让我见到你!” “妈,你再这样辱骂芍药,我,我就不治病了。”苏清晨受伤的胳膊用力在床上砸去,疼得他汗如雨下。 何丽见他如此折磨自己,心疼了,坐在苏清晨床上喊儿子。 苏清晨扭过头把后脑勺留给她,表示自己的抗议和愤怒。 何丽见状,又把邪火撒到窦芍药头上,“你的脸皮咋这么厚呢,这里不欢迎你,滚出去!” “你以为我来是看你的吗,我明确地告诉你,如果你受了伤,八抬大轿抬我我也不会来。”窦芍药看了眼苏清晨,放缓语气,“清晨你好好养伤,我有时间再来看你。” 说完窦芍药走出病房。葛勇和白雪也跟着出来。 苏清晨听见窦芍药走了,转过头望着门口,泪如雨下。 三人出了镇医院,窦芍药问葛勇,苏清晨是怎么从悬崖上掉下去的? 苏清晨告诉她,今天中午到了约定的吃饭时间,苏清晨也没来。他们等了一小会儿,还不见他的踪影,大家都饿了,就先开吃。 吃到一半,葛勇心里不踏实,正常人下到崖壁上采摘草药都危险,何况苏清晨作为一个跛脚人呢,想到这他心里怦怦跳,就带着一个体格健壮的女队员去寻找苏清晨。 来到悬崖上边,没看见苏清晨,只有一条系在大树上的绳索。葛勇探头朝悬崖下张望,没有苏清晨的影子,他俩喊了两分钟,也没得到回应,就知道苏清晨出事了。 葛勇招呼那些吃饭的女队员,一起下到悬崖底下寻找,结果看见苏清晨浑身是伤地躺在草丛里,晕了过去。 苏清晨只在镇医院躺了三天,就出院了,他心里惦记女子巡护队员的过敏症,实在躺不下去了。 回到家里他也没在家休息,而是来到诊所,用右手将草药配置好,打电话给窦芍药,让她来取药。 窦芍药心里滚过一阵感动,她没想到苏清晨这么快就出院,还把草药配置好,她感谢了一番,派扈红去把草药取回来,分给那些扈红、杨丹等过敏严重的几个人。 白雪作为苏清晨的表弟,近水楼台先得月,比别人早一天服下表哥配制的草药,第二天症状就减轻了许多,第三天症状完全消失,跟正常人一样。 白雪高兴得要跳起来了,当即给扈红和杨丹打电话,问她们的服药效果。 两人的过敏症状也得到了极大的缓解,觉得眼睛不再涩涩地辣了,呼吸也顺畅了许多,就让她代表她们感谢苏清晨。 3天后,那几个因野蒿子花粉过敏严重而在家休养的队员,全都精神饱满地归队上岗,葛勇和窦芍药都很高兴。 葛勇说:“芍药你在县城住,去找人制作一面锦旗,你亲自送到苏清晨的诊所,表示感谢。” 窦芍药说:“制作锦旗可以,但送锦旗还是你去。” 葛勇知道她忌讳遇见何丽,就说:“何丽那个母夜叉你不用担心,她成天满林场转悠,不是扯老婆舌,就是跟人打牌,白天比县长还忙,哪里有时间去诊所啊。” 窦芍药想想也是,当初苏清晨之所以冒险去“断魂崖”采摘“苦衣”,是因为她去诊所找他求援,希望他配制中草药给扈红她们治病。 何丽骂得没错,如果她不去求苏清晨,他就不会从悬崖上摔下来,也不会受伤,扈红和杨丹她们的过敏症就治不好,女子巡护队就不能正常进山巡护…… 窦芍药拿着锦旗在苏清晨诊所门前,下了车。 她兴冲冲地推开屋门,“清晨……” 突然一盆脏水,劈头盖脸地从屋里泼出来,全部都浇到了窦芍药头上。 第138章 冰冷的家 窦芍药瞬间成了落汤鸡,脏水顺着头发淌下来,流进嘴里,一股难闻的味道让她想吐。 窦芍药这才看清,门口站着何丽,手里拿着空盆子,向她投来愤怒和嘲讽的笑容。 刚才苏清晨在里屋给一个患者配制草药,何丽担心儿子的病情未愈,破天荒来到诊所,见家具上蒙着一层灰,就端了盆清水擦拭起来。 窦芍药的越野车在门口停下,她透过门玻璃看见了,心里又气又恼,“这个死妖精忒不要脸了,又来勾引我儿子,不行,我今天非得给她点颜色看看。” 苏清晨听见外面动静,从里屋出来,见到窦芍药头上、身上的脏水淌成溜地往地上滴落,再看看母亲手里的空盆子,就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 “你疯了,干什么这是!”苏清晨对着何丽怒吼起来。 苏清晨拿起一块干净毛巾,跳着脚跑过去,给窦芍药擦脸上的脏水。窦芍药抓住毛巾,将头上和脸上、脖子上的脏水擦掉。 何丽见苏清晨急切地给窦芍药擦脏水,气就不打一处来,“死犊子,她是你妈呀,用得着你显孝心,给她擦脏水。不争气的玩意,你气死我了!” 窦芍药把锦旗递给苏清晨,声音温柔地说,“这是我们女子虎豹巡护队全体队员的心意,谢谢你清晨,治好了我们的野蒿子过敏症,你真了不起。” “少他妈来这套,不要脸的妖精,我儿子本来走路就跛脚,就找不到老婆,你他妈又害他把胳膊摔折了,让他咋找老婆啊!你还有脸上门送什么锦旗,你这个扫把星,给我滚出去!” 苏清晨想把母亲拉回屋子,无奈发疯中的女人力气大得很,一挥胳膊打在苏清晨受伤的左胳膊上。 “你这个当母亲的真是怪胎,成天诅咒自己的儿子找不到老婆,心里是咋想的?”窦芍药抑制不住怒气地说。 “我告诉你,像苏清晨这样优秀的人,如果不是你给人家女孩儿留下一个泼妇的印象,人家害怕嫁到一个恶婆婆家里受气,他能找不到老婆吗?你应该多从自己身上找找原因。” 窦芍药一再被何丽侮辱,已经忍无可忍了,她决定撕开何丽的伤疤,深深地刺激她一下,希望她能看清自己的真面目,有所收敛。 何丽不听则罢,一听更恼,“死不要脸的东西,你少来哄他,他瘸着脚,胳膊又摔断了,谁愿意嫁给他?” 何丽朝窦芍药面前窜过来,指着她的鼻子,“你吗?你愿意嫁给这样一个残废吗?你他妈站着说话不嫌腰疼,要是你看好了他,有种你离婚嫁给他啊!” 何丽简直不可理喻了。她夺过儿子手里的锦旗,扔到外面。 窦芍药被她气得脸色通红,捡起锦旗瞪视着何丽,站在那里喘粗气。 葛勇在场部门口与女子巡护队员分手后,开着皮卡往家走。路过“红英超市”的时候,他不觉朝超市望了一眼,期待能看见窦红英的影子。 窦红英还真就站在超市门口,跟她儿子窦挺在玩捉迷藏,她们玩的非常开心,窦挺被一块毛巾蒙着眼睛,张着两只小手,小鸟似的找妈妈。 害怕儿子转晕摔倒,窦红英没有藏起来,跟儿子转了两个圈就站住不动了,等着窦挺来抓她。 窦挺一边喊妈妈,一边扎煞着两手寻找,终于他抱住了窦红英,兴奋得大喊大叫。 葛勇放慢了车速,看着母子俩玩儿的那么高兴,他真想停下车加入她们的阵营。他羡慕极了,这才是一家三口应该有的样子啊! 窦红英发现了葛勇的皮卡车,搂着窦挺朝他深情地望了一眼,又望了一眼。 葛勇担心自己再这么下去,真的会把持不住,而停车跟窦红英和窦挺聚到一起。他脚底踩了一下,加大油门冲了过去。 葛勇一边开车往家走,心里一边有种失落感,身体本来已经很疲惫了,再加上有情人不能相聚、不能与亲生儿子相认玩耍的遗憾,使得他的心情一落千丈,郁郁寡欢起来。 结果回到家里,那把铁将军更让他郁闷到底,心情灰暗到顶点。老婆钱舒静打麻将还没回来。 葛勇懒懒地打开门锁,一屁股跌坐在沙发上。 他失魂落魄地环顾周围,家里静的出奇,沙发靠背上和炕柜上落了一层灰尘,电视屏幕在夕阳映照下,把蒙在上面的灰尘放大,上面密密麻麻地布满了尘点。 葛勇脑袋靠在靠背上,疲倦地闭上眼睛。缓了几分钟,肚子咕咕叫,他拿起茶几上的杯子,想给自己倒一杯热水喝。 可是水壶底朝上,也没倒出一滴水来。 葛勇心里拔凉拔凉的,他举起杯子想摔在地上,可手举到半空中又无力地落下,他把水杯放在茶几上。 钱舒静回来的时候,葛勇刚把一碗泡面吃完。大概她又输钱了,脸色极其难看,“你就这么自私,不能给我泡一碗方便面,你自己秃噜秃噜吃了,不怕噎死!” 葛勇懒得搭理她,仰头将碗里的汤喝掉,把方便面空盒子扔进垃圾桶,打开电视机调到军事频道,侧躺在沙发上看电视里播放的军史节目。 “吃完就躺着,像个死猪似的,电视声音开的那么大干嘛?”钱舒静输了钱,又没有吃现成的,就拿葛勇撒邪气。 “我爬一天山累了,想躺会儿休息一下。”葛勇没动,继续侧躺着看电视。 “活该!谁让你放着好好的副场长不干,非要打破脑袋领着一帮娘们上山搞什么巡护。巡护个屁,天天跟大姑娘小媳妇搅和在一起,不就是为了骚情吗?” “你这人真没劲,说话能不能积点口德?我骚情什么了,我那是完成局里王局长交办的工作,是为了更好地保护东北虎豹。” “放你的狗臭屁!葛勇,你的那点花花肠子谁不清楚还是咋的?”钱舒静在给自己泡方便面。 “别给自己脸上贴金,谁不知道你的小九九啊,你现在是骑虎难下了,当初你那么积极主动地组建巡护队,不就是为了想让窦红英参加,你们俩好到山林里不正经,搞破鞋!” 钱舒静越说越气愤,说着说着就把话题转移到了窦红英身上,“那个不要脸的骚货,成天勾引别人老公,大姑娘就怀了别人的孩子,不知道她跟了多少个男人搞破鞋呢。” “你他妈还当成宝贝稀罕的不得了,你知不知道磕碜啊。还有那个野种,瞧他那个死样,蹦跶的倒挺欢实。欢实,这个小杂种早晚得让车压死!” 葛勇本来不想搭理她,怕跟她吵架让邻里听见笑话,但钱舒静没完没了,越说越下道,最后不仅侮辱了窦红英,还诅咒窦挺不得好死,葛勇就火了。 于是两个人吵了起来。 钱舒静见他不让说窦红英和窦挺,愈发地火气大,吵着吵着就动了手,五齿挠子挥舞起来,把葛勇脸上、脖子上挠了个血淋淋。 第139章 打上门来 葛勇不想动手打钱舒静,他怕自己下手没有轻重打坏了她,但钱舒静各种难听的话和诅咒,想机关枪子弹一样往葛勇耳朵里狂喷,他就一摔门走了。 天完全黑了下来,街道上昏黄的几盏路灯下,围绕着几百只秋虫飞舞,这些秋虫如秋天的蚂蚱,蹦跶不了几天了,寒冬来临后,它们的生命就将画上悲伤的句号。所以不甘心就这么死亡的秋虫们,追逐着光亮在做最后的舞蹈。 街道上静悄悄的,所有的人家都围坐在饭桌前吃晚饭,他们其乐融融,惬意美满,欢声笑语不时从开着的窗户里传出来。 葛勇心里更加难受了。他漫无目的地在巷子里转悠。不知不觉间猛抬头,“红英超市”的招牌赫然在眼前闪烁。 他停住脚步,朝屋里望去。这个时候人们都在吃晚饭,没人来超市买东西。屋里只有窦红英一个人,她趴在柜台上,一手握笔,一只手在计算器上啪啪按着,似乎在整理一天的账目。 没有听见窦勇的声音,这个小家伙看来疯累了,似乎躺在沙发上睡着了。 葛勇望着灯光下认真算账的窦红英的侧脸,她是那么的美丽,脸庞的轮廓是那么的温婉和柔,葛勇的心里就流淌过蜜一样的甜蜜。 他挪动脚步朝黑暗中走去。 “进来,既然来了,咋还走啊。”窦红英的声音从屋里传来。 葛勇的脚步就像栓了绳子,一步步被窦红英的声音拽进屋里。 窦红英抬头,眼神里露出讶异神色,“你和她又吵架了?” “没有,晚饭吃撑着了,出来遛遛消化消化。”葛勇撒了个谎,他哪是吃撑着了,一碗方便面,对于在山上攀爬了一天的七尺男人来说,简直就是塞牙缝。 窦红英拿出碘伏走过来,“你是个会撒谎的人吗?再说你的脸和脖子都被她挠成土豆丝了,血痕还没干呢,唉,她的心咋就这么狠,咋下得去手啊!” 葛勇不再说话,像个听话的孩子,任凭窦红英拿着沾了碘伏的棉棒,在他脸上和脖子上消毒。 窦红英给葛勇消完毒,葛勇的肚子不合时宜地打起了雷声,咕噜噜响了起来。窦红英知道他饿了,转身要去货架给他拿些火腿肠吃。 一双大手突然从后边抱住了窦红英,葛勇双臂稍一用力,将窦红英抱住了。 窦红英没有动,背对着葛勇静静地站在那里。 葛勇把脸靠在她后腰上,闭上了眼睛。窦红英抓住他的手,转回身,轻柔地在他头上摩挲着。葛勇把脸靠在她的肚腹上,任凭窦红英的手轻柔地抚摸着他的头发、脸庞…… 突然,屋门被人踹开了,钱舒静疯了似的冲进来。 窦红英本能地张开嘴巴,还没来得及出声,脸上就挨了钱舒静一记响亮的耳光。 这天早上窦芍药发现出发时间到了,杨丹也没来。 “什么情况?要出发了她还不来,杨丹太无组织无纪律了,简直像个邋遢兵,哪还有点女子巡护队员的样子。”扈红自打那次遇见黑熊,被杨丹推倒在地后,一直对她耿耿于怀,不肯原谅她。 “别急,也许她路上耽搁了,咱们再等几分钟。”窦芍药安抚扈红稍安勿躁,杨丹家住庙岭村,每天骑十几公里电动车到朝阳林场,路上遇到点突发情况是很正常的事。 可是一伙人等了十分钟,往庙岭村方向的公路上,也没出现杨丹的影子。 “过分!太过分了!”扈红发着牢骚,“一会儿她来了,芍药你得好好说说她,咱们这是一个团队,不是一盘散沙,想啥时来啥时来。” 窦芍药给杨丹打手机,响了两下接通了。 “杨丹,遇到什么困难了吗,怎么到现在还没来,我们要出发了。”窦芍药关切地问。 “芍药姐,我,呜呜呜……” 杨丹嗓音沙哑,哭得十分伤心,哽咽的说不出话来。 “怎么了杨丹,不要哭,有啥困难跟姐说。”窦芍药安慰道。 “芍药姐,我被我哥和嫂子关起来了,他们在外面把屋门锁上了,我出不去了。”杨丹边哭边说。 “发生了什么事?他们怎么能这么做,青天白日凭什么把你锁起来?”窦芍药眉头微皱。 “我家是回民,本来就是少数民族,在率宾县只有几十户回民,我去年回家后没出去找工作,我哥和嫂子嫌我在家吃闲饭,就对我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天天摔摔打打指桑骂槐……” “后来我参加了女子虎豹巡护队,工资虽然低,却能够自食其力,不再让他们养活了,哥嫂消停了一阵子。这些年我爸和我妈帮着我哥栽培黑木耳,每年都能赚几十万块钱,他们怕我赖在家里分家产,就总撺掇我爸妈把我嫁出去……” “可是咱们县回民实在太少了,适龄的男孩子就更少了,他们给我介绍了两个人,一个只有初中学历,一个42岁老光棍,我因为没有共同语言没相中……” “前几天我嫂子托人在兰州给我介绍了对象,是个开面馆的,年纪比我大22岁,老婆得癌症死了,还带着一个14岁的小男孩……” “你答应了吗?”窦芍药听说杨丹哥嫂给她介绍了这样一个老男人,不由得关切起来,打断她说,“杨丹你可千万不要答应他们,他们这哪是关心啊,是在把你往火坑里推啊,再说兰州离咱们多远啊,你要是到了那边遇到困难谁帮你啊。” “是啊,我也是这样想的,”杨丹继续叙说,“他们哪是给我介绍对象啊,简直是在害我啊,我就没答应,死活都不答应他们……” “可是我爸我妈被他们洗脑了,就轮番来做我的工作,希望我去兰州跟那个老男人结婚。我死活不同意,后来我哥嫂也来劝我,被我骂了回去,他们恼羞成怒,就把我锁在屋里了。” “他们怎么这么过分,还是你的亲哥哥吗?”窦芍药愤怒极了,“都解放几十年了,你父母和哥嫂还搞封建社会那一套,还限制你的人身自由,这是犯法的。” “芍药姐,你救救我,我求求你了,快来救救我,我怕晚了他们给我灌了迷药,把我塞进火车拉倒兰州,我就彻底毁了,呜呜呜……” 杨丹的话语孤苦无助,伤心欲绝,让窦芍药的好心情一下子跌落到万丈冰渊。 山上巡护时,窦芍药催促大家加快节奏,上午11点钟两路人马就在山顶汇合,她催促大家吃午饭。大家都不解,窦芍药也不跟她们解释,只是一个劲地催她们快点吃。 吃完午饭,她也没让大家像往常那样靠着树干小憩一会儿,而是催命似的催促大家起来,从另一条兽道往山下巡护。 她们在山脚下汇合的时候,才是下午3点钟,窦芍药吆喝大家上车,闷声不语地开着越野车回到朝阳林场。 几个女巡护队员虽然心存疑惑,但也没多问,知道窦芍药这么做肯定有她的理由,兴许她家有什么急事,她要急着回家处理。 越野车启动,窦芍药开车向东走去。 “反了,芍药你走反了,咱们回县城往西开啊,你咋把车往东开呢?”扈红坐在副驾驶座位,连声叫窦芍药停车掉头。 “你别咋呼了,跟我走就是,留着点精力和体力,到时候你别没劲了掉链子。”窦芍药手握方向盘,眼睛盯着前方的道路。 “什么精力体力的,掉什么链子,你这是干啥去?”扈红看着她沉郁的脸色问。 “杨丹被她哥嫂软禁了。” “为什么?她哥嫂为啥软禁她?”扈红忘记了对杨丹的“仇恨”,焦急地问。 窦芍药把早晨杨丹说的那些话,又跟扈红说了一遍。 “什么哥嫂啊,这不是黄世仁吗?”扈红一听就火了,“她爸妈咋回事,老糊涂了,还是真心想把亲生闺女扫地出门?他们怎么这么狠心,虎毒还不食子呢。” 扈红越说越气,一拳砸在车门上。 “我的车,”窦芍药惊呼一声,“你朝我的车发什么邪歪气,我的车又没招你惹你,有能耐一会儿你跟杨丹的哥嫂使。” 晚上6点10分,窦芍药的越野车停在杨丹家大门外。扈红的气还没消,下了车朝院门踹了一脚,气鼓鼓地往里走。 第140章 交锋 “你别上来就跟人家干仗,咱们先了解一下情况,看她的家人怎么说。”窦芍药在扈红后边叮嘱道。 屋里静悄悄的,似乎没有人。 “有人在家吗?”窦芍药站在外屋门口说。 没有人应答。 窦芍药和扈红走进屋里,没看见人。窦芍药提高了声音,又问了一遍。还是没有人应答。但大门四敞大开,又不像是没有人的样子。 窦芍药和扈红在三间屋子挨个转了一遍,东屋是杨丹父母的住处,屋里陈设简单,除了一个炕柜,就是地上的一个破旧沙发,一个老旧的电视挂在墙上,再就没有其他像样的家具了。 中间屋子是厨房,电冰箱、电炒勺等厨房用具还算齐全,一只用作饭桌的“靠边站”,立在墙角。 西屋应该是杨丹哥嫂的卧室,扈红按了下门把手,屋门锁着。窦芍药以为杨丹被锁在里面,喊了几声,里面没有回应。 窦芍药和扈红走出屋子,站在院子寻找关押杨丹的地方。西边靠杖子的地方,有个放农具的仓房,两人走过去推开门,发现里边摆满了各式农具,上面挂满了蛛网和灰尘。 这里不可能是关押杨丹的地方,不然他们不会连门都不锁的。屋里涌动着呛嗓子的尘灰味儿和霉味儿,两人站了一分钟,感觉嗓子辣辣的憋闷,就跑了出来。 这时一个脑袋上顶着几片豆角秧叶子的老妇人,从豆角架里钻出来,手里端着一个瓷盆,里边装满了鲜嫩的豆角。 “大娘,你是杨丹的什么人?”窦芍药走过去问,她见老妇人的年龄有60岁,而杨丹才21岁,似乎像是她的奶奶,就不敢确定她是杨丹的妈妈还是奶奶。 老妇人皱了皱眉头,眯着眼睛看她俩,“你说啥?大点声,我听不见。” 原来老妇人的耳朵有点背,听不见正常人说话的声音。后来,窦芍药从杨丹口里知道,她母亲确实耳朵背,从年轻时耳朵就不好使。 而她母亲之所以比她大了40多岁,是因为父亲作为回民,县里回民人数太少,他年轻时不好找对象,一直拖到47岁,才跟一个丧夫守寡的聋人结婚。 窦芍药靠近老妇人,大声喊,“这里是杨丹家吗?她在家吗?” 老妇人这回听见了,眼里闪过一丝慌乱,“杨丹没在家,出远门串亲戚去了。” 说完老妇人像躲避灾星似的,绕过窦芍药和扈红,径直进了厨房。她的行为颇为怪异,似乎刻意躲避外人的询问。 窦芍药和扈红相视一笑,跟进厨房。老妇人坐在马扎上摘豆角,窦芍药蹲下来帮她摘豆角,问她杨丹为啥没去上班,她病了还是有什么特殊情况? 可是不管她怎么问,声音有多大,老妇人就是不回答,似乎耳朵突然间彻底堵住了。 扈红不耐烦地弯下腰,把嘴巴贴近老妇人的耳朵,大声喊道:“老太太,你不要装聋作哑了,我这么大声你肯定能听得见的,你告诉我们,杨丹到底怎么样了?你们把她关在哪了?” “你嚷什么嚷?把老太太吓着了怎么办?”突然门口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 窦芍药和扈红转头发现,门口站着一个二十七八岁,膀大腰圆的男人,身上的衣服上沾满草屑,脸上蒙着一层灰尘,正对着他们怒目而视。 接着男人身后转出一个女人,她把脸上蒙的乳黄色纱巾撸下来,看清楚她也就二十五六岁的年纪,身形高大,手大脚大,长着一张马脸。 “你们干什么?为什么在我家?”马脸女人提高了警惕,态度极不友好。 窦芍药猜到,这两个人看来是杨丹的哥哥和嫂子,看那马脸女人的一脸凶相,就不难想象杨丹为何会遭受她的一再欺辱了。她不是个善茬子。 “我们是杨丹的同事。”窦芍药直起腰说。 “这是我们女子虎豹巡护队的队长,窦芍药。”扈红介绍道,“我是小组长,叫扈红。” “出来说话,别吓着我妈,耽误她做晚饭。”杨丹哥哥板着面孔,不顾窦芍药和扈红是客人,又是妹妹的领导,一转身来到院子。 “你什么态度?”扈红受不了杨丹哥哥的怠慢态度。 窦芍药示意她稍安勿躁,她要看看他如何表演。 三个人在院子里站定,杨丹的嫂子用钥匙打开西屋门,进屋了。 “说,你们来我家要干什么?”杨丹哥哥面无表情地说。 “你们家就是这么待客的吗?不要说我们是你妹妹的同事,就是陌生人来到你们家,你也不能让我们站着说话?”窦芍药心里憋着火,揶揄道。 杨丹哥哥回到屋里搬出两个塑料凳子,咣当一声扔在两人面前。 “你!”扈红朝他瞪眼,就要发作。 窦芍药朝她摇摇头,拉过塑料凳坐下,“杨丹今天没上班,我们不放心,特意过来看看她究竟怎么了?” “她到外地串亲戚去了,你们不用找她了,巡护队的工作她不干了。”杨丹哥哥倚靠在窗台上,嘴角闪过一丝嘲讽。 这时,杨丹的父亲拿着一把镰刀,从外面进来,看见两个陌生女人来他家,猜出了几分,朝窦芍药笑笑,“你们是丹丹的领导?” “是的,我是窦芍药,女子虎豹巡护队的队长,这位是扈红,杨丹她们的组长。”窦芍药朝老头投去一个浅笑。 “咋在这坐着呢,快屋里坐,喝杯茶。”杨丹父亲热情地说。 “你那屋里能坐下这么多人吗,她们来没有多大事,就在这里说。”杨丹哥哥的语气里多了些不耐烦。 “那好,你们坐,我给你们沏茶。”杨丹父亲把镰刀放在一边,就要进屋。 “她们待一会儿就走,你别掺和,该干啥干啥去!”杨丹哥哥嫌父亲对窦芍药太热情,不满地白了父亲一眼。 杨丹父亲大概七十四五岁,他是人过中年后娶妻,老来得子,从小惯着宠着儿子,把他培养成了在家说一不二的小霸王。 近些年来,儿子凭借栽培黑木耳赚了大钱,有点穷人乍富找不着北的架势,走路都横着膀子晃,对年迈的父母动不动颐指气使,吹胡子瞪眼。 杨丹的父亲显然惧怕儿子,就拿起镰刀,到一边的磨石那,坐在马扎上吭哧吭哧磨刀。 杨丹的嫂子洗了把脸,抹了浓厚的护脸霜出来,站在丈夫身边,不是好眼色、很不友好地看着窦芍药。 第141章 解救 窦芍药见杨丹哥哥比自己还小,就跟他客气地说,“兄弟,我们是来看望杨丹的,请你把她叫出来,我们见个面,说说话。” “你耳朵不好使还是聋子,”杨丹哥哥怒发冲冠,“杨丹到外地走亲戚去了,我妈跟你说了,我也告诉了你,咋还不相信我们呢。” “真的吗?既然是走亲戚,那么为什么手机还要关机,有这个必要吗?”窦芍药目光凌厉地看着他。 “爱信不信,也许她换手机号码了,也许她手机没电了。”杨丹哥哥显得不耐烦,换了个站立姿势。 “不是,早上杨丹还跟我们通了电话……”窦芍药步步紧逼。 “你这人咋这么磨叽,有事没有,如果没有事就请出去,我们要吃晚饭了。”杨丹的嫂子突然打断窦芍药的话。 “杨丹当时哭着说,她因为不同意你们让她去兰州相亲,她不想嫁给那个开面馆的老男人,被你们关起来了。” 窦芍药没有看杨丹的嫂子,而是走到她父亲面前,“老人家,杨丹是你的亲生女儿,你们这么安排不是把她往火坑里推吗,你们怎么这么糊涂呢!” 老头正在磨刀,听到窦芍药的话手一抖,被磨得飞快的镰刀将手割破了,鲜血瞬间殷红了磨石和镰刀。 “血口喷人!”杨丹嫂子提高了嗓门,指着窦芍药说,“你不要血口喷人,杨丹早就去外地了,她讨厌你们那个破巡护队,不会再去上班了,你们赶紧走,再赖在这胡说八道,别怪我们不客气。” “请你说话注意点口腔卫生,什么破女子巡护队,我们是女子虎豹巡护队,是为了保护东北虎豹和绿水青山而组建的,是特别光荣和自豪的工作。” 窦芍药激愤地看着面前这个满脸横肉的马脸女人,心里十分不快,要是搁在十年前,她这样侮辱女子虎豹巡护队,她早就扑上去揍得她满地找牙。 “我不跟你争论,还有事没有?没事的话赶紧滚出去,我们这是私宅,没经过我们允许你们私闯民宅,再不出去我报警,告你们私闯民宅。” 马脸女人见丈夫木呆呆地站在窗前,气就不打一处来,“杨爽,你他妈是木头啊,人家都欺负到你头上了,都打上家门了,你还在那看热闹是,没用的东西,赶紧把她们撵出去,让她们滚蛋!” 杨爽被老婆骂了一顿,不但没怪她,相反却对窦芍药和扈红登起了眼珠子,“听见了,我们不欢迎你们,走,赶紧走。” 说罢她去推扈红。 扈红早就看不惯这个“妻管炎”的窝囊样,猛地甩开他的手,嘲讽道:“行啊兄弟,挺听老婆话的啊,看起来在你们家,你老婆就是慈禧太后老佛爷,你爸你妈都是你们的奴隶,你妹妹下半辈子的幸福,就是要断送在这个臭娘们手上了呗,行,你这个当哥的够狠!” 杨爽被扈红一顿抢白、讥讽,自觉理亏窝囊,杵在那里脸上青一块紫一块。 杨爽的老婆被扈红贬损了一番,脸上挂不住了,叫嚷着跟扈红争吵起来,接着就对扈红破口大骂,向扈红扑过去,要抓她的头发。 扈红从小都能把男生打哭了,岂是惯着她的主,听她骂人心里就不爽,见她竟然撒泼要扯自己的头发,便闪身躲开,顺势在她屁股上踹了一脚。 杨爽的老婆一个狗啃屎,摔倒在地上。她干脆不起来了,坐在地上嚎啕大哭,骂杨爽不像个男人,自己老婆被打了,人家都打上家门了,还不知道护着老婆。 杨爽急了,夺过父亲的镰刀就往上冲。 窦芍药抬脚踢到他的手上,镰刀当啷一声掉在地上,“杨爽,你拿镰刀干什么?那可是凶器我告诉你,你们软禁杨丹已经涉嫌违法犯罪,咋的,你还想拿镰刀砍人吗?” 窦芍药厉声说道,“我告你,要是不想把事态闹大,你要是不想进笆篱子,就赶紧把杨丹给我放出来。杨丹是我们单位的职工,她失踪了,我会报警抓人。” 窦芍药怕他再耍虎,拿镰刀伤人,连忙把镰刀攥到手上。 杨爽被窦芍药的阵势吓住了,呆呆地站在那里不知所措。 “别听她的,她那是吓唬你呢,打她,把她们打出家门,我还就不信邪,是她们打上家门的,她们犯了法,反倒诬陷我们,杨爽,你个完蛋玩意,上啊!”马脸老婆哭得满脸都是鼻涕。 杨爽似乎被老婆骂醒了,“妈的,你们欺负人欺负到家了,老子跟你们拼了!”说完他就去抢夺镰刀。 “你站住!”窦芍药挥舞着镰刀对杨爽说,“我告诉你,我叔叔是林业公安局的窦青山,现在是局长,你再不站住我给他打电话,来你家抓人了啊!” 杨爽果然站住了,因为窦青松的大名在庙岭村早就妇孺皆知,家喻户晓。 转业这些年,经他手把庙岭村偷猎和盗伐林木者,至少送进监狱的有十几个人。而且他早就听妹妹说过,她们的队长是窦芍药,东山坡下打虎英雄窦大虎的孙女,林业公安局窦青山的侄女。 “别跟他们啰嗦了,这是一家什么人啊,生性不说,还他妈不知好歹,”扈红大声说,“芍药,赶紧给你叔叔打电话,就说他们把杨丹软禁了,公安局再不来人解救,恐怕杨丹命不保夕!” “可是,我的手机没电了。”窦芍药不想一下把事情做满,就给自己留了个余地,让杨爽和他老婆自己下台阶把杨丹放出来。 扈红掏出手机递给窦芍药,“我的手机有电,用我的手机给你叔叔打电话,我他妈就不信这个邪了,堂堂新社会,郎朗乾坤之下,竟然还有人胆敢绑架软禁,太没有王法了,我看他们这家人是活腻了!” 窦芍药接过手机,拨通了叔叔的电话,为了证明接电话的是窦青松,她把免提打开了,“叔叔,我是芍药……” 突然,杨丹父亲扑过来,一把抱住窦芍药双腿跪了下去,“不要,不要给你叔叔打电话啊……” 电话被老头子打断,话筒里传来窦青松关切的声音,“芍药,芍药,你讲话啊,怎么了,发生什么事情了,你遇到危险了吗?” 杨爽老婆也不敢耍泼了,连滚带爬地过来,抱住窦芍药的另一条腿,“求求你别打电话了,我,我们一时糊涂,才把杨丹锁了起来……” 第142章 雪蛤之殇 国庆节过后不久,一场霜降下来,老爷岭的丛山峻岭就变成了五花山,各种色彩搭配在一起,宛若上苍特意为老爷岭缝制的一件美丽外衣,山峦穿上这件色彩斑斓的大氅,顿时变得精神抖擞,神采奕奕。 没几天,天空飘下了一场十月雪。 这场雪属于中雪,雪花特别大,但结构却很疏松,也很轻盈,像一只只凌空飞舞盘旋的燕子,从天空中打着旋飘落下来。 大雪无痕。虽然大雪很短时间就在地上积了厚厚一层,但雪过天晴后,太阳穿透云层照射下来,半天时间就将厚雪融化了。 积雪虽然融化,但气温却开始下降,年轻人穿上了秋衣秋裤,老年人穿上了棉衣棉裤。 山林里的积雪融化,不像平川那样彻底,向阳坡不见一片雪花,可背阴坡的积雪还能没过脚脖子。 窦芍药和同伴们还是缺乏经验,以为山下的积雪已经融化,就没有做好防护措施,她们还是穿着旅游鞋上山。 这下大家就吃了苦头,旅游鞋虽然轻便耐用,但鞋腰底,最高也只能到脚踝,可是背阴坡的积雪没过了脚脖子,所以他们的鞋窠早早就灌满了积雪,袜子湿透,脚丫冰凉,脚指头冻得失去了知觉。 旅游鞋还有一个缺点,就是不防水。深秋初冬降下来的积雪,不仅黏稠,还湿湿的,沾在鞋面上很快就把鞋子弄湿了,穿在脚上又冷又湿,特别难受。 这种情况女子巡护队员们早就见怪不怪了,虽然湿漉漉鞋窠里的脚丫冻得麻木,猫咬似的疼,但她们顾不得这些,一门心思爬山,清理猎套,更换远红外相机内存卡和电池。 “那是什么东西,一串串的掉在树上?”扈红突然停住脚步,指着前边树林里吊着的几十串东西问。 窦芍药和队员们停住脚步,望了一阵,没看清是什么东西,就走了过去。 结果刚看了几眼,金美丽和杨丹就弯下腰扶着树干哇哇呕吐起来。杨丹年龄小,涉世未深,胆子小,更是呕吐得鼻涕眼泪都出来了,吐到最后,嘴里流出黄绿色的黏液,她把苦胆都吐出来了。 这是被人穿成串吊起来,扒光皮的林蛙。 林蛙有拳头大小,比山下的青蛙大了一倍。它们被扒光皮后,像一个个婴儿吊在树下,看了不仅起鸡皮疙瘩,还特别瘆人、凄惨。 几十串扒光皮的林蛙,数量十分惊人,大约有500多只。 “谁干的?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对待林蛙,为什么要杀死这么多林蛙?”白雪气不打一处来,义愤填膺起来。 “是啊,他们为什么要将林蛙扒光皮?他们怎么如此残忍?简直是惨不忍睹。”金美丽不敢再看那些婴儿似的林蛙。 “狗日的不得好死!”扈红打小在林区长大,知道这些人为什么要把林蛙穿起来掉在树上,并扒光了它们的外皮,“他们这么做,是为了取蛤蟆油。” “蛤蟆油是干什么的?”杨丹用纸巾擦去嘴角黄绿色胆汁,一双美丽的丹凤眼透着莫名其妙。 “蛤蟆油是高级补品,市场价格特别高。”窦芍药神情沉郁地说。 “这么说,这些人是为了谋取暴利,才干出这么缺德事的,简直是缺德透顶!”杨丹跺了下脚,恨恨地诅咒。 “取蛤蟆油为什么要把林蛙穿成串,还要残忍地把它们的皮剥下来,林蛙多疼啊,它们不是活活疼死的的吗?”白雪脸色惨白,说完打了个寒颤。 杨丹和金美丽听她说完,也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 “唉,蛤蟆油是蛤蟆的输卵管部位,我们这的蛤蟆油质量上乘,又叫雪蛤油,主要出产于东北林蛙身上……“ ”蛤蟆油形状大小不一,呈不规则的胶质块状,颜色洁白。有的等级比较低,呈现出黄白色、褐色、黑色。蛤蟆油有脂肪样光泽,味微甘腥,放在嘴里咀嚼有微微的粘滑感。” “啊,我知道了,以前我听人说到过雪蛤油,吃了大补,是有钱人追崇的滋补极品。”白雪恍然大悟地说,“原来他们嘴里的雪蛤油,就是这里的林蛙油啊。” 窦芍药点点头,继续说:“雪蛤油的提取工艺分为干体提取和活体提取。干体提取的块油,由鲜活东北林蛙晾晒成林蛙干,然后提取,缺点是有浓烈的腥臭味,影响口感,且营养价值低。这种工艺的特点是林蛙不遭罪,是死后晒干了再提取,这种工艺提取的林蛙油价格较低,已经过时。” “所以他们就采用活体提取,为了追求雪蛤油的营养价值更高、更容易保存、口感更好,就活活地将林蛙扒皮,让它们将营养物质滴尽而亡?”白雪毕竟是博士生,经窦芍药简单地一点拨,就猜到了下文。 “太坏了!这些人不得好死!”杨丹气得脸色涨红。 “就是啊,为了追求那些暴利就干出不是人的坏事,这些人没有好报,早晚得下地狱!”金美丽气得咬牙切齿。 “他们这么胡作非为,难道国家就不管吗?”杨丹看向窦芍药,不解地问。 “国家当然管了,野生林蛙属于国家保护动物,不允许随意捕捉、杀害。”窦芍药解释道。 “那么,我的印象里好像不止老爷岭有林蛙,咱们国家其他地方也有林蛙,为啥单独我们这里的林蛙叫雪蛤,林蛙油那么珍贵呢?”杨丹不耻下问。 “你问的好。我们这里属于长白山余脉,一般长白山的林蛙又叫雪蛤,是一种经济价值很高的珍贵两栖类野生动物资源。他们属于无尾两栖动物,生活时体色随环境而异。背面灰褐色、棕褐色、深褐色、红棕色或灰棕色,上面多散以黑褐色或黑色斑点,有的个体却无斑点,背侧褶色略浅,为棕红色、浅褐色或棕色,两眼间通常有一深色横纹。”白雪侃侃而谈。 “蛤蟆油是一种珍贵的补品,过去为皇宫和达官贵人所推崇,具有健脑益智,平肝养胃,润肺养阴,抗衰老,养颜等功效。后来经过科学研究,发现其在临床上对于身体虚弱或产后气虚、肺结核咳嗽,以及内分泌失调等疾病,都有很好的调理作用……” “蛤蟆油中含有大量的雌激素,能够营养人体卵巢,还能预防更年期提前,对更年期综合症有很好的调理作用。更为神奇的是,雪蛤油还能使皮肤细腻光滑,富有弹性,能够有效地抑制皱纹的生成,使皮肤细胞内外水分保持平衡,有延缓衰老的作用。” “涨知识了,不愧是名牌大学的博士生,真的不一般!”窦芍药夸赞道。 白雪羞赧一笑,“这些都是书本上的知识,但活体林蛙我还是很少见到。” “咱们把这些死去的林蛙埋了,不然它们光秃秃的被人吊在树上,多可怜,多瘆人啊。”杨丹望着窦芍药提议。 窦芍药说:“我们女子虎豹巡护队不单单保护东北虎豹,还肩负着保护各种野生动植物资源的使命,杨丹说的对,我们把这些死去的林蛙埋葬掉,是为了敬畏生命,敬畏自然。” 可是难题来了,当她们割断绳子,几串林蛙掉下来,却无法将它们埋葬,她们没有带铁锹等挖掘工具。 最后,她们只能将500多只林蛙堆放在一起,用树枝和树叶覆盖上。 “芍药姐,这些人对待林蛙这么残忍,手里会不会有刀子啊?”杨丹突然提出了一个严肃的话题。 “你觉得呢,他们手里没有刀子,怎么给林蛙剥皮?”扈红嘲讽地回敬了杨丹一句。 第143章 遭遇战 扈红因为杨丹发现黑熊时把她推倒逃窜一事,心里的怨仇虽然因为杨丹被哥嫂软禁,她和窦芍药勇敢地将杨丹解救出来,两人的关系得到了缓解,但心里还系着一个疙瘩,就时不时地呛她几句,以解心头之怨气。 杨丹被扈红抢白,也觉得自己的问题有些愚蠢,那些捕捉林蛙的人如果没有刀子,怎么给林蛙剥皮取林蛙油?所以她并没有生扈红的气,反倒冲她不好意思地笑了。 “芍药,这些人不可能只在这个地方捕捉林蛙,要是我们在其他地方遇见他们,管不管?”金美丽问。 “管,当然得管!他们这是违法行为,我们必须得管”窦芍药回答的干干脆脆。 “可是这些人都是亡命徒,既然敢拿刀子给林蛙剥皮,就说明个个心狠手辣,我们几个女的,又没有枪支,怎么能跟他们抗衡啊?”金美丽抛出了一个现实,却不容回避的问题。 由于在林蛙这件事上耽搁了时间,这天她们没有完成巡护任务,第二天继续来这里巡护。 晚上回到家的时候,窦芍药打电话给窦青松,把今天在山上遇到的情况,说了一遍。 窦青松说:“你发现的线索很重要,我们最近接到了群众举报,说有一伙人在山里疯狂捕捉林蛙,扒皮取林蛙油,我们已经布置了警力,并在相关要道和林业检查站设立岗哨,严格盘查携带林蛙油出入者。” 事有凑巧,窦芍药她们巡护到森林深处时,果真就与这伙人遭遇了。 这伙人一共4个人,一个瘦高挑,脖子上纹着一只蝙蝠的人,是他们的头目。 其他3个人,一个长着一脸络腮胡子,虎背熊腰,一个眼睛长着玻璃花,个头不到一米七。还有一个孩子,看起来也就十三四岁,嘴唇上刚刚长出一层细密的茸毛。 窦芍药和队员们惊呆了,呈现在眼前的“屠杀”场面,堪称震惊、残忍。已经被扒掉皮挂在树上的林蛙,大约有一千多只,正在滴滴答答地往下面滴答蛤蟆油。 4个人正在紧张地忙碌着,看起来他们分工很明确,纹身的头目和玻璃花负责穿蛤蟆,再拴在树枝上。络腮胡子拿着一把短刀,负责将林蛙的皮扒下来,豁开林蛙的输卵管,让林蛙油一点点地控出来。 而那个十几岁的孩子,负责将小塑料盆放在林蛙下面,接住滴落下来的林蛙油。 除了络腮胡子,头目和玻璃花的腰间,都别着一把短刀。 “怎么办?”扈红眼光征求窦芍药的意见。 因为昨天的遭际,窦芍药担心今天遇见偷捕林蛙者危险,就让扈红那组队员跟自己这组队员组成一个大组,人多势众,要是遇见他们,多少壮壮胆子,也好想办法。 “不要怕,咱们人多,又是专门保护野生动物的,跟他们碰一碰。” 窦芍药说完率先走了上去。 “他们拿着刀子啊!”杨丹脸色都变了,小声嘀咕道。 “你要是怕死,就在大树后边呆着。”扈红白她一眼,跟着窦芍药走了出来。 金美丽和白雪也不认怂,紧紧地跟上。另外三名队员见状,相互瞅瞅也从大树后边走出来。 这里只剩下了杨丹。她的心里突突地直打鼓,血液在血管里快速地奔突起来。她已经紧张得喘不上气来。她狠狠地在自己胳膊上掐了一下,嫌自己没用,疼痛感使她一个激灵,她快步撵了上去。 那个小男孩发现了窦芍药她们。 “爸,爸——” 小男孩惊呼起来。 纹身头目背对着窦芍药她们,听见儿子惊呼,以为他遇见了蛇,低吼道:“你他妈咋呼啥,生怕别人不知道你在干嘛,兔崽子,连条蛇都对补不了……” 他突然住了嘴,按照儿子手指的方向转回身,看见身后站着8个身穿迷彩服的女人。 “你们是干嘛的?”纹身头目打量着这些女人,眼神警惕,不甚友好。 “我们是女子虎豹巡护队的。”窦芍药简洁地回答。 “女子虎豹巡护队的?你听说过吗?”头目问络腮胡子。 络腮胡子摇摇头,“管她们是干什么的呢,爱干什么干什么,跟咱们有毛关系。” 络腮胡子说完,抓住一只吊在空中的林蛙,开始剥皮。那只青蛙被他刀子割破皮肤,似乎十分疼痛,四个爪子在他手里胡乱踢蹬着。 “呀!”金美丽和杨丹惊叫一声,闭上了眼睛。 “你住手!”窦芍药跨前一步,指着络腮胡子,“不许你再伤害林蛙。” 络腮胡子朝窦芍药嘲讽地一笑,似乎她的喊声是空气,没搭理她,依然进行手上的动作。 “我叫你住手,听见没有!”窦芍药大声喊道。 “呦呵,你算哪根葱啊,不好好干你的工作,跑到老子这乱吼乱叫,找茬是?”纹身头目脸色阴沉下来。 “咋的,我就是不住手,你还能咋的我?”络腮胡子挑衅地嘲笑,开始给另一只林蛙剥皮。 扈红冲到络腮胡子身边,“你聋了吗,我们队长让你住手,你没长耳朵还是真聋。” 络腮胡子上下左右瞧了瞧扈红,“你是不是活腻歪了,敢他妈对着爷爷吼叫,滚一边去,老子不爱搭理你,好男不跟女斗。” 他嫌弃扈红妨碍他给林蛙剥皮,随手扒拉了扈红一下,试图把她扒拉到一边。不料扈红下盘很稳,站在那里纹丝不动。络腮胡子的胳膊感受到明显的反弹力,又用力扒拉了扈红一下。 扈红上身只是晃了晃,脚下生了根似的,没动地方。她本来体格就健壮,巡护工作又是爬山过河,就把下盘练得格外沉稳。 “别跟她们啰嗦,不行就动粗的。”玻璃花虽然个头不高,但一脸的淫邪,看着窦芍药和金美丽漂亮的脸蛋,嘴里的哈喇子流了出来。 纹身头目不想让窦芍药她们妨碍耽搁自己的行为,就冲窦芍药说:“识相的你们少管闲事,快点滚蛋,不要耽误我们发财,不然我们就不客气了。” “你们涉嫌乱捕滥杀野生保护动物,必须停止伤害林蛙,把林蛙放归山林,然后跟我们下山回到林场,等候县公安局森林警察大队的处罚。”窦芍药义正词严地说。 此时经过体制改革,县林草局森林公安分局划归县公安局,成立森林保护公安大队,窦青松自然转为大队长。 “滚他妈犊子,就凭你们几个臭娘们,还能把我们抓起来不成?” 玻璃花抽出刀子对纹身头目说,“老大,你们对付其他几个娘们,这个领头的漂亮娘们交给我,我把她拖到灌木丛去,一会儿和她舒服舒服。” 第144章 林中枪声 窦芍药气坏了,这个人不仅违法乱纪,还是个资深的流氓,他不仅眼睛坏了,心也黑了。 玻璃花拿着刀子朝窦芍药逼过来,脸上嘿嘿地淫笑着。 “你别过来,”窦芍药也掏出了刀子,指着他说,“我警告你玻璃花,你要是听劝迷途知返,自己把刀子放下,不然,我把你的另一只眼睛也变成玻璃花。” “好啊,小娘们,你这种烈马老子喜欢,我今天骑你骑定了。”玻璃花嬉皮笑脸地凑过来。 窦芍药正想该怎么还击,突然眼前闪过一个人影,她刚看清这人是白雪,玻璃花就发出啊的一声惨叫。接着窦芍药看见,白雪一个组合拳打在玻璃花的脸上,打得他鼻口窜血,倒在地上哀嚎。 窦芍药听白雪说过,她从中学开始就学习自由搏击,大学期间还代表学校参加过全国大学生运动会,取得过女子散打全国第3名的好成绩。 可是跟她接触好几个月了,还从没见过她施展拳脚,今日危难关头,白雪果断出手,方显她深厚的武术功底,让她暗暗佩服。 金美丽和扈红她们也被白雪干净利落的拳脚惊呆了,像不认识似的盯着她看。杨丹拍手叫了起来,“打得好!打得好!” 纹身头目急了,挥舞着刀子,朝白雪扑过来,“臭娘们,不是老子不给你活路,是你自己不知道死活,非要管闲事的,来,有章程跟老子过几招。” 白雪气定神闲地站在那里,盯着他,不动也不说话。纹身头目大吼一声,挥舞着刀子朝白雪肚子上捅去。 白雪侧身躲过刀子,一个鹞子翻身,右脚狠狠地踢在纹身头目的脑袋上。那家伙眼冒金星,脑袋嗡嗡,撞在大树上。他的脑袋在大树上咣当弹了一下,眼冒金星错乱了脚步。 络腮胡子见状,朝白雪扑了过来。 窦芍药见他身形高大,满脸凶相,不由得为白雪担心起来,知道她不是他的对手,便大喝一声,“站住!” 络腮胡子被她喊蒙了,刹住脚步吹胡子瞪眼,“你吼个屁,难道你要替她挨刀子吗?” “我再次正告你,你们非法捕捉杀害林蛙,已经涉嫌违法犯罪,如果你一意孤行,伤害了我们,等待你的将是法律的严惩。”窦芍药想从气势上压倒他。 “滚你妈了个巴子的,臭娘们,拿法律来吓唬老子,你瞎了狗眼。” 纹身头目脑袋上起了个大包,疼得他死死哈哈哈的,“老子就是要靠林蛙油发财,谁要是挡了老子的财路,别怪老子无情。” “你们几个大老爷们,拿着刀子对付我们这些弱女子,不嫌丢人啊,你们家里没有姐妹妻女吗,欺负女人算什么能耐?”金美丽也鼓起了勇气,大声喊道。 “反了,反了,”纹身头目对络腮胡子嚷道,“大老韩你还傻站着干什么,动手啊,把这些娘们都给我收拾了。” 这时玻璃花缓了过来,拿着刀子凶相毕露,“最后再警告你们一遍,赶紧滚蛋,要不然就让你们几个死在这深山老林里,尸身喂野狼。” 络腮胡子举起刀子,不顾一切地朝白雪扑过来。 这个人练过几年,身手相当敏捷,白雪见他来势凶猛,就闪身躲过。可是还没等她再做下一个动作,络腮胡子的刀子就到了眼前。 白雪鸡急迫中来不及多想,伸手握住了男子的手腕。但她毕竟是个女子,没有络腮胡子的力气大,两人只僵持了半分钟,白雪就落了下风。 络腮胡子手里的刀子,就势向白雪胸膛捅去。白雪另一只手迅疾地抓住刀子,才没让刀子捅进胸膛。刀子在她手上留下一道深深的伤口,血流如注。 扈红和窦芍药急眼了,同时朝络腮胡子扑过去。 络腮胡子杀红了眼,挥舞着刀子把扈红的胳膊划伤了。 窦芍药抓起身边的一截枯树枝,打在络腮胡子的胳膊上。络腮胡子叫了一声,刀子掉落在地上。 窦芍药想把刀子踩在脚下,却不料络腮胡子身手敏捷,抬脚踢在窦芍药肚子上。这一脚力道极大,窦芍药捂着肚子趴在地上起不来了。 “妈的臭娘们,敢打老子,今天不把你大卸八块,我就不姓韩!”络腮胡子捡起刀子,眼珠子里血红血红,举起刀子泰山压顶般朝窦芍药胸膛刺下去…… “砰——” 清脆的枪声在山林里震荡、回响。络腮胡子举着刀子的胳膊无力地垂落下来。 女队员们循着枪声扭头,发现窦青松带着几名警察从山坡下跑上来。 原来,昨天晚上窦芍药把发现偷捕林蛙的事跟窦青松说完,他就做了周密部署。 一是加强各个哨卡,严格对过往车辆和行人进行盘查,堵住犯罪分子的退路;二是派出几个搜捕小组进入深山,搜寻犯罪人员。 为保障窦芍药这些女队员的人身安全,今天一大早他就给窦芍药打手机,让她去公安局取了一部对讲机,调好频率,告诉她如何使用。 这样,几组森林警察在附近山林里搜寻,如果窦芍药她们发现犯罪分子,及时跟他们联络,他们过来抓捕。 刚才窦芍药她们发现这几个人的时候,偷偷拿出对讲机呼叫了窦青山,所以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窦青山他们才能突然从天而降,制服了犯罪分子。 几名警察很快将络腮胡子和纹身头目制服,玻璃花见大势已去,知道被抓住也得不了好,撒腿就朝密林中跑。 “站住,再不站住就开枪了!”窦青松警告。 玻璃花像没听见似的,反而跑的更快了。 “砰——” 枪声再次在山林中响起。 玻璃花膝盖一软,跪倒在地上。 窦芍药跑过去,打开急救包给白雪包扎伤口,杨丹则奔跑到扈红面前,给她包扎。 窦青松命部下清点林蛙,警官们应声而去。 经过半个多小时的清点,发现这伙人一共捕捉了1231只林蛙,杀害扒皮了321只,活着的尚有910只。 “你们这些人太丧良心了,”窦青松怒视着纹身头目,“你们抓捕杀害的都是雌性林蛙,而这些林蛙已经受孕,明年开春的时候,每只林蛙能产2500多个卵,就是2500多个小生命,你们不紧紧是破坏林业生态,而且还是杀生!” “缺了八辈子德,死了也得被打下十八层地狱,下油锅,永世不得轮回托生!”扈红已经被杨丹包扎好伤口,在她搀扶下站起来。 第145章 仇人相见 窦芍药拉着扈红来到朝阳林场场部大院的时候,天刚蒙蒙亮。老爷岭的冬天来得早,而且天亮的也晚,时令进入立冬节气后,一般早上6点半黑暗才开始退去,太阳要到7点以后才冒出脑袋。 冬天天短,下午3点半天就黑了,所以窦芍药她们为了抢时间,不得不趁黑夜赶路,黎明时分赶到林场,天蒙蒙就出发。 已经下过几场雪,原野上白雪皑皑,似乎上天为老爷岭盖上了厚厚的一层白色被子,苍茫的大地顿时冰封雪裹,全都是一个颜色,洁白肃静,万物萧条、肃杀。 窦芍药赶到的时候,金美丽和白雪已经到了,凌晨是一天中气温最低的时候,此时的气温已降到了零下17度,金美丽和白雪虽然穿着棉靴,但双脚早已冻麻,在雪地上不住地跺脚。 窦芍药招呼她俩上车,车上有暖风,暖和许多。 这时,从旁边突然闪出一个身影,抓住了即将关上的车门,随之一股寒气霸道地塞进车里。 四个人有些诧异,谁这么无理,竟然不让把车门关上。 “你啥意思,堵住车门干嘛,要冻死我们啊……”扈红冲她嚷道。 可是她还没说完,就和窦芍药不约而同地瞪圆了眼睛,被突然而至的人惊掉了下巴。 原来这个被羽绒服帽子盖住脑袋的人,竟然是彦霖!已经许久不见的彦霖! 窦芍药和扈红自从搬到县城住以后,16年没有见过彦霖了。虽然她们是小学同学,但因为童年时那么多不堪回首的往事,早已在她们彼此的心灵上刻下了悲伤、仇恨的烙印。 她们谁也不想见到谁,也不会惦记,或者想起谁,就像两个世界的人,相互隔绝,音信杳无。 16年的时间说短不短,但又显得那么地漫长,这段时间会改变一个人的命运和生活,每个人都会发生一些刻骨铭心,或者幸福或者悲伤的往事。 16年没见,彦霖小时候的眉眼还在,脸部的轮廓也没有多大变化,但上面布满的皱纹,暗黄的脸色,以及掩饰不住的沉郁和憔悴,让窦芍药觉得这期间彦霖过得并不幸福。 窦芍药的预感十分准确,彦霖中学只上了年半,就因为家里突发的变故而被迫辍学。 她本来上面有一个哥哥,比她大5岁。可是他哥哥从小不学好,打架斗殴,偷鸡摸狗,高中毕业不到一年,就因为酒后打架,拿刀子把对方肝脏捅破,导致死亡,他哥被判处无期徒刑。 屋漏偏遇连阴雨,老天爷专盯着病家雀。哥哥入狱的第二年春天,彦霖的父亲跟着营林队上山造林,不幸成为那个几十万分之一的人,被“草爬子”叮了,抢救无效死亡。 家里骤然发生这么大的变故,仅有的两个男人一个去了阴间,一个去了监狱,彦霖的母亲悲伤过度,一天夜里中风后,再也起不了炕了。 母亲觉得瘫痪在床是女儿的累赘,悲天悯人,哭天嚎地,就要追随丈夫而去。一天晚上,她用剪子割断了手腕血管,幸亏彦霖发现的及时,才没捡回一条命。 但母亲的情绪却彻底崩溃,饭不吃,水不喝,就是一心向死。彦霖那时才14岁,她接连失去父亲和哥哥,母亲又这样执着于赴死,她也接近到崩溃的边缘。 应该说那个时候,小小年纪的彦霖是特别孤苦无助的,虽然母亲瘫痪在床,没有了生活自理能力,但她毕竟还有一口气啊,只要母亲尚有一口气在,家里就是两个人,就不会太孤单,她也就不会成为孤儿。 于是苦劝了两天后,见母亲下定了去死的决心,彦霖实在没有办法了,就拿来两包耗子药,要和母亲一起死。她也不想活了! 母亲吓坏了!小彦霖才14岁啊,她是不想连累女儿,不想让她失学照顾自己,才想到了死,可如今女儿要和自己一起死,她害怕了,不忍心让一朵刚冒出花蕾,还没绽放的鲜花就此凋零。 如果女儿和自己一起死了,不就是被自己给逼死的吗?这样的话,去到阴间见了丈夫,他也会记恨自己的,她也没有脸面再见丈夫。 于是母亲搂着彦霖大哭一场,说不想死了,以后再也不提寻死的事情了。 彦霖为了照顾母亲被迫辍学,朝阳林场的场长苏强看她可怜,就让她在食堂干活,算是给了她们母女一条生路。 后来彦霖长大了,虽不很漂亮,却眉眼周正,大脸蛋像熟透的红苹果,招人喜爱。一些林场子弟和周边村屯人家,纷纷托人来提亲。 彦霖说:“我找婆家没啥可挑的,只要对方是个男人,健康就行。” 提亲的人感到不可思议,问她如此降低标准,是不是在彩礼上有什么特殊要求? 彦霖说:“彩礼我一分钱不要,但我有一个硬性条件,就是我要带着母亲出嫁,谁答应我嫁给谁。” 提亲的人家纷纷退避,他们都知道彦霖的母亲瘫痪在床,吃喝拉撒不能自理,有时一天要拉尿在床上20多遍,弄得屋子一股怪味,怎么洗涮、通风,也无法消除这种怪味。 于是直到今年春天她母亲去世,彦霖也没找到婆家。 “你来干什么,我们不认识你!”扈红还记恨彦霖的不好,说话冷冰冰的。 “我,我想参加女子虎豹巡护队。”彦霖知道自己的要求有些过分,说话口吃起来。 “想都别想!”扈红不等窦芍药发话,抢先封了口。 “我也不同意!”金美丽的脸突然涨的通红,“你忘了小时对我们的伤害有多大吗?彦霖,你的脸皮咋那么厚呢,咋好意思张口说这话,我都替你感到脸红。” 金美丽本是个善良的女人,但此时面对彦霖,她想起小时候被彦霖和她哥哥欺负最多,侮辱也最大,就说出了平生第一句狠话。 彦霖自知自己的“罪过”“罄竹难书”,其实昨晚她一晚上都没睡觉,她为此而矛盾、斗争了一个晚上。她清楚,即使自己厚着脸皮去哀求窦芍药,她也不会答应自己的。 她的脑海像电影屏幕,小时候对她们的伤害、侮辱,一幕幕闪现出来,彦霖感到特别后悔,那时还小,不懂事,又特别顽劣,就对窦芍药和金美丽、扈红犯下了不可饶恕的“罪过”。 这些年来,彦霖受到上天的惩罚,为自己曾经犯下的错误尝尽了苦果。 她成了同学们不敢惹,也惹不起的对象,成了人人躲避的恶人。小时候跟着哥哥混,不觉得有多孤单、寂寥,可上中学后她被彻底地被孤立,没有一个同学跟她说话、玩耍。 在食堂吃饭,同学们都自愿组合在一起,你买这个菜,我买那个菜,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几个菜凑起来,就能品尝到各种菜肴。 可是彦霖却孤零零地一个人打饭,一个人坐在一角吃饭,当然她也就只能吃一个菜了。 毕业这么多年,同学们每年都搞同学聚会,找一个风景优美的地方,照相、聚餐、话聊,热闹又充满了回忆的甜蜜。可是没人想到她,更没人通知她参加。 彦霖感觉被世界孤立了,抛弃了,她为此而痛苦、难过,伤心欲绝。 听到金美丽的数落,彦霖的眼里噙满了泪水,“对不起,金美丽,我以前对你做过那么多错事,甚至侮辱了你,我,我现在特别后悔,真的,我特别后悔,我……” 第146章 认干妈 “别在这猫哭耗子假惺惺,彦霖,你以为你现在掉几滴鳄鱼的眼泪,就能把过去犯下的滔天罪行抹杀掉吗?没门!你的罪行罄竹难书!”扈红愤怒了,用词有些不当。 “你说的对,扈红,我确实对大家伤害很大,我的罪行罄竹难书。如果你解气,你就抽我嘴巴子,抽死我,我也不会还手的。”彦霖态度诚恳地说。 这时杨丹骑着电动摩托车来了。 扈红见人到齐了,就去关车门。 可是车门被彦霖堵住了,她关了一下没关上,就冲彦霖吼道:“滚!别再这丢人现眼,赶紧把车门关上,我们要上山巡护去。” 彦霖不放手,扈红用力搬动车门。 “芍药,芍药……” 彦霖没有扈红的力气大,眼见着扈红快要把车门关上了,她向窦芍药投去哀求的目光。 “啊——” 彦霖发出一声哀嚎。 扈红猛地一用力,掰开彦霖手指把车门关上,彦霖的小手指被扈红弄疼了。 窦芍药跳下车,转到副驾驶那一侧,抓起彦霖的手指查看伤势。 扈红也吓坏了,关切地看着车窗外,她不知道刚才那么用力,会不会把彦霖的手指掰断。 窦芍药检查了一下彦霖的手指,还好没有大碍,如果扈红再用点力,恐怕彦霖的手指就会被她生生掰断的。 彦霖一副委屈、楚楚可怜的样子,眼含泪水望着窦芍药。 窦芍药以前听说过彦霖遭遇的不幸,此时看着她诚恳、可怜而哀求的目光,心里莫名地一阵,突然就原谅了彦霖的所作所为。 其实这么些年来,窦芍药听到了一些关于彦霖的传闻,知道了她悲惨的家事,心里为她接二连三遭遇厄运唏嘘不已。 后来她听说彦霖受母亲拖累找不到对象,下岗后又不能外出打工,只能在林场的一家饭馆打零工,勉强维持母女俩的生活。 窦芍药想到过要去帮助彦霖,但一想到她小时候的所作所为,她的心里就会不自然地颤栗,那段不堪回首的往事,对她的影响实在太深了。 “你回去等信,我跟葛勇商量一下。”窦芍药把彦霖的手机号存上,上车启动了越野车。 “芍药,不会接收彦霖参加女子虎豹巡护队?”金美丽担忧地问。 “我跟葛勇商量一下,彦霖怪可怜的,如果能帮她一下,就伸手帮帮她?”窦芍药轻描淡写地说。 “不行!坚决不行!”扈红语气坚定地说,“我告诉你啊芍药,对于彦霖这种恶人,你坚决不能给她发善心,她太坏了,压根就不是块好饼。” “那都是过去,小时候不懂事,彦霖才跟我们使坏的,其实她的本质还是不坏的,”窦芍药与其说是在安抚别人,还不如说是在努力地安抚自己,好让自己尽快忘记过去。 “芍药,彦霖给我们造成的伤害太大了,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这么多年了,我做噩梦总是梦见她小时候侮辱我的事,我根本无法跟她在一起共事。”金美丽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你说的情况,我也知道,平心而论我也经常做噩梦,梦见她小的时候欺负我们。”窦芍药说。 “但彦霖刚才跟我们表达了忏悔,道了歉,我觉得她的态度很诚恳,不像是装出来的。再说她现在母亲刚死,孤苦无依的一个人,我们不帮她谁帮她?毕竟她跟我们是同学,如果她真热爱巡护工作,又能吃得了苦,我看可以考虑让她加入。” “芍药,你别给她找借口,反正我就是一句话,有她没我,有我没她,你要是让她参加女子巡护队,我就辞职!是要我还是要她,你自己掂量办。”扈红把话说到这个份上,别人就不好再插嘴了。 窦芍药知道一时半会说服不了扈红,也就不再跟她掰扯,眼睛认真地盯着前边被雪覆盖的道路,小心谨慎地驾驶汽车。 因为彦霖的原因,这天的巡护有些沉闷,作为事件主角和女子巡护队的主要骨干,扈红和金美丽都耷拉着脸子,不苟言笑,公事公办的样子,即使窦芍药主动跟她们打招呼,她俩也是带搭不理,表情怪异。 下午三点钟,窦芍药和扈红两组人马在山下汇合,太阳已经落山,天空开始暗淡。 越野车开到朝阳林场,天完全大黑了下来。 窦芍药拉着扈红朝县城赶去。车子刚拐过一个弯路,窦芍药的手机响了,“妈妈,现在已经5点半了,你咋还没回来啊?”话筒里传来马景阳的声音。 窦芍药说:“妈妈赶回去还要一个小时,你在你奶奶家吃晚饭,吃完饭妈妈就到了,再接你回家。” “我不在奶奶家吃……”马景阳话还未说完,话筒里传来婆婆的声音,“芍药啊,难道你忘了今天是景阳的生日吗?我给他做了可乐鸡翅和红烧肉,可他不吃,非要等你回来请他去吃肯德基。” “对不起,妈,我忘记今天是景阳的生日了,我快点往回开,咱们一起去吃肯德基。”窦芍药才想起,今天是儿子的生日,一股歉疚之情忽地包裹了她。 窦芍药踩了下油门,把车速提高到80公里。 “你也真是,儿子今天的生日你都能忘记了,我真服了你芍药,你这个当妈的一点也不称职。”扈红批评道。 “这几天因为队员减员的事,我光顾着上火了,那还记得儿子的生日啊,唉,我这记性真该死!”窦芍药无比愧疚起来。 “你呀,纯属于烧包烧的,守着一个大儿子不好好珍惜,唉,我要是有个儿子多好啊,那样我啥都不干,就守着他,呵护他,关爱他,不让他受一丁点的委屈。”扈红感慨起来。 “你要是真这么喜欢孩子,那你认我儿子当干儿子得了。”窦芍药随口说道。 “真的吗?”扈红的眼睛一下就亮了起来,“芍药你可不许诓我,我可当真了啊!” 窦芍药刚才也就随口一说,没想到扈红的反响如此地热烈和强烈,就不好再反悔了,“我诓你干嘛,有你当我儿子的干妈,我儿子在这个世界上又多了一份爱心和疼爱,我求之不得呢。” “那好,这件事就这么说定了,你要是反悔我这辈子都不搭理你。”扈红兴奋地坐不住了,“今晚干儿子的生日我给操办,就当认亲仪式了。” 车子来到婆婆家楼下是晚上6点20分,窦芍药上了楼,马景阳早已穿戴整齐,背着书包坐在沙发上等待。 婆婆生气了,脸色难看得很。 窦芍药赶紧赔上笑脸,撒谎说这两天队员减员,盗猎者又很猖狂,工作很累人,就忘记了儿子的生日,她向婆婆道歉,也给儿子道了歉。 “妈妈你不用道歉,只要你晚上请我吃肯德基,我就原谅你了。”马景阳仰着小脸天真地说。 婆婆批评了她几句,说哪有你这样当妈的,儿子的生日都能忘记,你哪称职啊! 窦芍药不敢还嘴,继续笑脸赔不是。婆婆见此,脸上的怒意才逐渐褪去。 窦芍药见婆婆多云转晴,说:“妈,我同事扈红晚上要给马景阳过生日,请他吃肯德基,邀请你一起参加。” 她婆婆听说儿媳的同事请客,又是吃肯德基,她年岁大了,晚上吃那些东西不消化,就没去。 窦芍药拉着儿子上了车,扈红问:“叫上你家马志军,这么重要的场合,我干儿子的亲爸不在场多遗憾啊。” “我爸没在家,他去哈尔滨出差了,走一周了。”马景阳跟扈红熟悉,快人快语地回答。 “你爸爸走一周了?景阳你告诉阿姨,你爸爸是不是经常出差?”扈红莫名其妙地问了一句。 “可不呗,我爸爸总不着家,不是出去喝大酒,就是出差,出差出差,真是烦死人了!”马景阳愤愤然地说道。 “芍药,你家马志军生意越做越大,越来越有钱,有些事你可要当心点,不然到时候吃亏就来不及了。”扈红为好闺蜜担心起来。 窦芍药笑了笑,说:“我心里有数。” “男人有钱就变坏,你最好有数,把他看紧点,不然到时候哭都来不及。”扈红又叮嘱了一句。 这些年来,马志军的生意的确越做越大,随着煤炭经销每年给他带来近千万元的纯收益,他开始跨界经营,入股了省城师兄张侠的“兴瑞地产”,三天两头往省城跑。 三人到了肯德基店,时间正好是7点,屋里只坐了三分之一食客。小县城的人们没有夜生活习惯,一般五六点钟就开始吃饭,吃完饭看会儿电视就关灯睡觉。 所以他们到的时候,店里并没有多少人吃饭。 路上扈红电话预定了生日蛋糕,他们进来的时候,蛋糕已经送到。 马景阳毕竟是个孩子,见了蛋糕欢呼雀跃,喊扈红阿姨万岁,然后又搂着她在脸蛋上狠狠地亲了一口。 吃饭间隙,蛋糕上的小蜡烛点燃,马景阳许了愿,扈红开始切蛋糕。由于兴奋,所以当扈红说要让马景阳给她当干儿子的时候,马景阳竟然没有拒绝。 窦芍药见他俩亲昵,就在一边举着手机给拍照。扈红情绪上来了,让马景阳喊干妈,马景阳就脆生生地叫了声干妈。 扈红看着马景阳如此可爱,听见他叫干妈,顿时眼泪叭嚓,非要给干儿子红包,被窦芍药拦下了。 从肯德基回到家里,已是晚上8点多钟了,窦芍药催促他赶紧写完作业。然后洗澡。洗完澡,窦芍药把他送进小卧室,就要出去给葛勇打电话。 可是,马景阳却拽着她的胳膊不让她走。 第147章 失望加绝望 “妈妈,你已经好久好久没有哄着我睡觉了,”马景阳可怜巴巴地说,“我很孤单很伤心。妈妈,今天是我的生日,求求你给我读安徒生童话,等我睡着后再出去,好吗?” 窦芍药本想拒绝儿子,她还有正事要做。 但当她看见儿子乞求的眼神时,她的心软了,她知道自从参加女子巡护队以来,对儿子的照顾少了许多,心里充满了歉疚,她今天竟然忘记了儿子的生日,不仅婆婆生气,她也觉得特别对不起儿子。 于是窦芍药在马景阳期待的目光中,坐在他的床头边,拿起他枕头下的《格林童话选》。 马景阳见母亲坐下来,松了口气,立即将小脑袋靠在母亲胸前,窦芍药倚着床头半躺下来,一手搂着儿子脑袋,一手拿书给马景阳读了起来。 可能是儿子许久没享受到母亲的这种待遇了,他有些兴奋,一连让母亲读了3个童话,还意犹未尽。 窦芍药抬眼看墙上的挂钟,晚上9点半了,就不再依着他了,把书本合上,强迫马景阳睡觉。十几分钟后,马景阳终于睡着。 窦芍药关上灯悄悄退出来,拿起手机想给葛勇打电话,但想了想又有些迟疑。 她不知道葛勇此时睡没睡着,何况舒静又是个醋坛子,本来妹妹跟葛勇的事就说不清道不明,让钱舒静打上门去好几次,她担心此时给他打手机,钱舒静要是多心了,事情就有些麻烦。 正在犹疑该不该给葛勇打电话,窦芍药的手机却响了,是马志军打进来的。 听声音他喝了不少酒,说话含糊不清。窦芍药问他这么晚了打电话有什么事? “我儿子呢,让他接电话,今天我儿子过生日,老爸高兴,我想我儿子了,快点,让他接电话。”马志军啰里啰嗦地说。 窦芍药心想,这个时候打电话竟然不是因为想我,而是为了他儿子,心里不免有些失落,她竟然吃儿子的醋了。 “啥时候了,你才想起儿子的生日,这个时候他早睡下了。”窦芍药埋怨起来。 “怎么睡这么早呢,小懒蛋,不行,你把他给我叫起来,我要和我儿子说话,我想我儿子了。”马志军打了个酒嗝。 “十点了大哥,他再不睡觉,明天怎么早起上学?马志军你是不是又喝多了,喝多了赶紧洗洗睡,我累了一天,晚上又被儿子纠缠了好几个小时,我也困了。”窦芍药打了个哈欠。 马志军还在啰嗦,非要窦芍药把儿子叫醒,他要祝儿子生日快乐。 窦芍药知道,人一旦酒喝多了神经兴奋,不仅话痨,还容易反常,安慰了他几句就撂下了电话。 跟醉鬼的通话浪费了20多分钟,窦芍药再看表,时针已经指向10点,她不敢给葛勇打电话,怕他家里的母夜叉半夜作妖,就叹口气把电话放在沙发上。 一阵倦意袭来,窦芍药感觉腰酸腿痛,她懒得冲澡了,简单洗漱后回屋睡下。 第二天早上5点钟,窦芍药就醒了,她知道林场的人都有早睡早起的习惯,估计此时葛勇也该起床了,就把电话打了过去。 果然葛勇已经起床,窦芍药就把彦霖想参加女子巡护队的事跟他说了。 “好啊,我举双手欢迎。”葛勇没加思索,脱口而出。 电话那端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谁啊,这么早来电话,有什么喜事把你兴奋的,好像中5百万彩票似的。” 葛勇回了句,“巡护队的事。” “我听声音怎么是个女的呢?葛勇,哪个女的这么早给你打电话?”钱舒静果然警惕性极高。 葛勇怕老婆知道是窦红英姐姐的电话,会想歪,就应付说是局里领导的电话,让老婆别出声。 窦芍药清楚,葛勇之所以这么快接收彦霖,是因为进入初冬以来,山上接连下了几场雪,气温骤降,给巡护工作带来了极大的困难,有2个年龄小的女孩儿主动放弃了这份工作。 还有一个32岁的队员,虽然非常热爱这份工作,却因腰椎间盘突出症发作,起不了炕,不得不退出这个行列。 葛勇前两天还跟窦芍药表示了担忧,照此下去,严冬到来后山上的积雪增厚,恐怕还会出现减员的现象。 而随着冬季来临,野生动物的皮毛到了最佳收货的季节,那些盗猎者也会越来越多,她们的工作量就会骤增,而如果再出现减员现象,恐怕难以为继,完不成巡护任务。 所以,他听说彦霖主动要求加入女子虎豹巡护队,高兴的不得了,一口答应下来。可是他哪里知道彦霖跟窦芍药、扈红和金美丽在童年时的恩怨情仇啊! 窦芍药觉得葛勇说的有道理,就给彦霖打电话,让她准备一下装备,明天在林场场部大院集合,跟她一起进山巡护。 可是彦霖的手机关机了。 第148章 不堪回首 窦芍药一连拨打了4次,都处于关机状态。她不知道彦霖是没起床,还是手机没电了。 窦芍药想让金美丽去彦霖家,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她,同时也让她置办些装备,不然明天上山要冻坏的。 可转念一想,金美丽受彦霖伤害最深,而且她对她的行为不仅仅是伤害那么简单,而是不断的侮辱,甚至奇耻大辱。 她相信彦霖带给金美丽的伤害和侮辱,会让她记住一辈子,一辈子都会在她心里留下阴影,永远也抹不去的阴影。 因为彦霖已经在她幼小的心灵里,刻下了深深的烙印,现在即使伤好了,可伤痕犹在,并且会在你不经意间,时不时地、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地隐隐作痛,提醒你曾经受到的刻骨铭心的伤害与侮辱。 窦芍药读过一本世界名着,书名叫《被侮辱与被伤害的》,作者是俄罗斯最伟大的作家之一陀思妥耶夫斯基。这是她最为敬佩的作家,曾经有段时间,她几乎把所有能搜罗的陀思妥耶夫斯基的书籍,都看了一遍。 读《被侮辱与被伤害的》这本书时,窦芍药不自然地就想起了童年时被彦霖欺辱和伤害的往事,她会不寒而栗。 那么金美丽呢?她受到的伤害比她大无数倍,虽然她是那么的善良,但她现在应该仍然无法放下。 窦芍药不敢让金美丽去告知彦霖,就把儿子叫醒,陪他吃了早饭,把他送到了学校。 望着马景阳扎煞着两个胳膊,小鸟似的奔向操场,窦芍药心里甜甜蜜蜜,别提有多高兴了。 她拿着车钥匙,哼着歌曲朝越野车走去。她想赶紧回家补一觉。 昨晚睡得晚,躺下了却睡不着,脑子里乱糟糟的,一会儿是扈红说,男人有钱就变坏,提醒她要看紧马志军的话…… 一会儿是马景阳临睡前,埋怨她许久没给他读童话哄他入睡的话,以及他盯着窦芍药乞求的眼神…… 一会儿又是窦红英和葛勇、钱舒静之间的爱恨纠葛,妹妹和葛勇总这么纠缠下去不行,人家葛勇毕竟是有妇之夫啊…… 这些乱事搅得窦芍药脑袋都大了,白天工作忙,身体疲累,没心思想这些事,一到了晚上,这些乱事就集体在她脑子里开会、打架,搅得她不得安生,脑浆子生疼。 窦芍药上了越野车,车子没有往她家住的小区行驶,而是把车子开向了朝阳林场。因为她始终不放心,心里总是惴惴不安,惶惶然,他又给彦霖打手机,还没人接听。 窦芍药就感到事情不妙,她要去看看彦霖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突然她心里一紧,莫不是昨天扈红和金美丽说的话太重,对彦霖的咒骂和诅咒,让她承受不住而想不开,走了不该走的路? 窦芍药心里咯噔一下,便加快了车速。 前边是一座大山,公路沿着山脚转过来,窦芍药的车速有些快,等她转过弯,前边突然开过来一辆客车,差点与窦芍药的车撞上。 窦芍药一个急刹车,越野车怪叫着,在雪地上划出一道深深的辙印停下,车头离客车不到半米的距离。 窦芍药惊出一身冷汗。客车里的乘客也都发出一阵惊呼和惨叫。 客车司机很是气愤,摇下车窗对着窦芍药就是一顿狂喷。窦芍药自知理亏,讪笑着赔不是,把车向后倒出一大块空地,等客车开过去,她才启动了汽车。 窦芍药还记得彦霖家的位置,她把越野车停在她家门口,看见她家的住房几十年都没变,还是那两间砖瓦房。 几十年风霜雨雪、风吹日晒,两间房子像个垂暮的病弱老人,墙面斑驳,长着绿苔,房梁已经弯曲,外面看上去塌陷下去20多厘米。 而她家周边的老房子早就扒掉,换成了宽敞明亮的彩钢瓦房子,外面的墙壁上贴着洁白的瓷砖,看上去精神百倍,清清爽爽,特别养眼。 彦霖家的大门被一把大铁锁锁着。窦芍药翘起脚尖往里看,房子的屋门紧闭,里面没有一点生机。 这时,彦霖家的邻居出来了,窦芍药便问她,知不知道彦霖干什么去了? 那个邻居认识窦芍药,说:“你别找她了,彦霖起大早出门了。” “出门了?她起大早出门干什么,去县城吗?”窦芍药问道。 “她这趟出门可比县城远多了,”邻居忘记戴手套了,感觉到手上冷飕飕的,把双手抄在袖筒里,“彦霖去了南方,她要去那里打工。” 说完邻居不管窦芍药,甩着手跑回屋里。 窦芍药呆住了。彦霖要去南方打工? 她突然想起,来的路上遇见朝阳林场发往县城,差点被她撞上的那辆客车。她恨恨地跺了下脚,彦霖肯定在那辆客车上,自己就这么鬼使神差地与她擦肩而过。 窦芍药立即调转车头,加速朝县城开去。她不顾那么多了,把越野车开的飞快,超速了,她肯定超速了。 但她此时不再顾及什么超速罚款、扣积分,她要以最快的速度撵上那辆客车,她要把彦霖截住,留下来。 窦芍药心脏一阵绞痛,有种悲凉的感觉袭上心头。她知道,彦霖下定决心背井离乡去南方打工,一定是失望加绝望,她的心彻底凉透了,灰心到了极点,才不得不背井离乡,离开这个伤心地。 窦芍药一边开车,一边深深地自责,为什么昨天不把彦霖收留下来? 彦霖已经深深地表达了忏悔之意,已经向她们道歉赔罪了,可自己为什么还任由扈红和金美丽咒骂她? 这不是在她淌血的心脏上,又撒了一把盐吗? 窦芍药猜得没错,昨天早晨从场部回来的路上,彦霖哭了一路,她去的时候就知道结果,知道窦芍药她们不会原谅、接纳自己,但她还是去做了最后的努力和争取。 因为她的心还没死,还抱有最后的一点希望。 但她没想到这是自取其辱去了。 她清楚小时给她们造成的伤害有多严重,自己那时有多过分。她为自己的“罪恶”感到羞耻和难过,她一点也不记恨扈红当着那么多人咒骂她,她觉得那都是自己应得的报应,所以她除了在心里痛骂自己活该外,并没有怪罪扈红和金美丽。 回到家里,彦霖扑在炕上失声痛哭,她哭自己现在悲惨的现状,哭自己过去的罪恶,哭她浑浑噩噩逝去的青春。哭着哭着她就睡着了。 下午一觉醒来,她感觉好多了,头脑也清醒了许多,她在心里埋怨自己,怎么还有脸去乞求窦芍药她们原谅自己,怎么还敢奢望与她们一起工作呢? 彦霖找了些塑料布,把家具蒙上,找出一个旅行包,塞进去一些干净的衣服,她打算明天去南方打工,永远告别这个不堪回首的伤心地。 第149章 蓦然回首 窦芍药心急火燎地开车,可是道路上布满了积雪,非常滑,加之山路下坎上坡,转弯太多,车子怎么也开不起来。 其中几次转弯,由于车速太快,她点刹车时车子在路面上打滑,差点滑到路下的深沟里。 窦芍药吓出几身冷汗,减慢了速度,再着急见到彦霖,也要先保证自己的安全为前提,不然一切都免谈。 窦芍药心里着急,恨不得越野车长出一对翅膀,飞过雪山旷野,直接飞到客运站把彦霖截住。她现在最担心的就是,彦霖乘坐的客车已经出发,那样的话,她拿不准是不是应该驱车去追赶客车? 窦芍药拿起手机给彦霖打,仍然关机。看起来她真伤心欲绝了,要么是关机,要么是换了新的手机号,不想再与朝阳林场的任何人联络,也不想再发生瓜葛了。 越野车急吼吼地来到客运站停车场,窦芍药下了车,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冲向客运站候车室。 候车室有十几个30多米长的椅子,供那些候车的旅客乘坐。 窦芍药首先跑到几个检票口寻找。还好,发往穆丹市的客车还没检票。但看发车时刻表,一个小时前,已经有一班车发出了。 窦芍药估算了下,彦霖乘坐的客车最多到达客运站40分钟,她不可能乘上那班车。 窦芍药的心稍许放了下来,她快步在那十几个长排椅子之间穿梭,寻找彦霖。 可她转了一个遍,也没见到彦霖的影子。 窦芍药心里忽地一凉,万一她不是乘坐客车去穆丹市,而是直接乘长途客车去哈尔滨,从那里再换乘火车去南方呢? 这个可能性极大。因为穆丹市毕竟只是个中等城市,除了有几列火车直接发往南方外,其他都是换车、倒车,彦霖要是嫌麻烦,直接去省城乘坐直达南方的火车,她就彻底凉凉了。 窦芍药跑得浑身是汗,热烘烘的难受,她把羽绒服脱下来抓在手上,像个没头苍蝇在候车室里转。 还是没有找到彦霖。 窦芍药彻底绝望了。她感到腿肚子发酸,一屁股跌坐在离检票口不远的椅子上,拿出手机再次拨打彦霖的电话,她不死心,寄望于彦霖能够开机。 这个时候窦,芍药已经不再希望能够截住彦霖了,但她想听听彦霖的声音,确认她还安好,送给她几句祝福的话,她的心多少也能安稳些、好受些。 可还是关机。 窦芍药绝望透顶,失望的情绪让她情绪无比地低落下来,拿着手机的手无力地垂落到大腿上。 她突然眼眶一热,眼泪在眼眶里打转。窦芍药无比悲伤地哽咽了一声,心里特别地苦涩。 这一刻她的心里阴暗无比,拔凉拔凉的,她甚至想嚎啕大哭,以此来追悼那些曾经逝去的、与彦霖那段不堪回首的童年往事。 可这是在客运站,身前身后几百人在候车,她无法发泄自己的情绪。于是她落落寡选地站起身,一手抓着羽绒服,一手拿着手机,朝客运站门口闷闷地走去。 走了几步,广播喇叭传出一个声音,“各位旅客朋友们,发往穆丹市的客车即将检票了,请各位去往穆丹市的旅客抓紧排队,检票乘车……” 窦芍药下意识地回了一下头。 突然她的眼睛湿润了。 她看见正在排队的人群中,一个熟悉而陌生的身影,抓着一只蓝色旅行箱,正在排队。 窦芍药不顾一切地冲了过去,“彦霖!彦霖!” 她大声地呼喊。几百个候车人的眼睛,齐刷刷地朝着声音望去,他们看见一个中年少妇,抓着件白色羽绒服,一边呼喊一边朝排队的人群奔跑。 窦芍药的声音很大,影响了客运站的秩序,她在前边奔跑呼喊,后边有两名保安在追撵。 彦霖因为最近情绪起伏较大,一贯正常的大姨妈却在她刚才候车时突然奔涌而来。比往常提前了四五天。 彦霖没有准备,裤子似乎洇湿了,她就用围脖挡着屁股快步走到小卖店,买了一包卫生巾,然后到女厕打扫战场。 由于事发突然,大姨妈又来势汹涌,血流量比较大,短裤根本阻挡不了血流外溢,把内裤都弄湿了,大腿里子也染得通红。 彦霖心里十分懊糟,事情要是不顺,大姨妈也来凑热闹。她在洗手间里更换短裤、内裤,又把大腿里子擦拭了一遍,耽搁了20多分钟才出来。 她刚一出来,广播里就发出了检票通知,彦霖便慌张忙乱地排队。 彦霖听见有人大喊自己的名字,觉得纳闷,回头去看,就看见窦芍药不顾一切地朝她奔来,一边奔跑,一边扬手呼唤着她的名字,似乎她跑得慢些她就会突然消失一样。 扈红从窦芍药的车里出来的时候,天色微明,天空飘下了稀稀落落的雪花。她透过还带有夜的尾巴的天空,看见彦霖一个人站在林场场部院子里。 从她身上落着的雪花来看,彦霖已经站了许久。她的双脚冻麻了,两只脚后跟磕打着,以此来促进血液循环,减轻冷冻的症状。 扈红的脸色当即就撂下了,“芍药你真行,把我们女子虎豹巡护队当成了破烂收容站,什么驴马烂子都能进来。”她狠狠地瞪了窦芍药一眼,转身进了车里。 彦霖站在那里表情讪讪的。她上身穿一件天蓝色羽绒服,下身是深蓝色裤子,脚上是一双棕色野鹿皮长筒皮靴,那是他父亲留下的,她一直没舍得扔,放在母亲床底下当做一个对父亲的念想。 一只深红色双肩包,鼓鼓囊囊地背在彦霖后背上,里面看起来没少装东西。 窦芍药来到彦霖面前,“别跟扈红计较,她就是这样的人,刀子嘴豆腐心,你跟她处几天,她就好了。” 说话间,金美丽穿着件栗色羽绒服来了。此时天色亮了些,她一眼就瞧见那个跟窦芍药说话的人是彦霖,原本笑容灿烂的脸上,突然阴云密布。 “美丽。”彦霖小心翼翼,低声跟金美丽打招呼。 金美丽的眼神直接越过彦霖,把她当成了空气。 这时又有几名队员来到车前,她们不认识彦霖,站在雪地里悄悄议论着。 “从今天开始,彦霖就是我们女子虎豹巡护队的队员,大家欢迎!”窦芍药大声宣布。 杨丹、白雪和几名队员鼓掌欢迎,送给彦霖一个笑脸。 扈红从车窗里探出头,招呼金美丽过去。 金美丽走过去,扈红把车门打开,她钻了进去。 “芍药是不是有病啊?她竟然把彦霖弄进来,我就弄不明白了,美丽,你说她到底是啥意思?”扈红发泄着不满。 第150章 冰湖 金美丽的眼睛看着车窗外,窦芍药将队员逐一介绍给彦霖,每介绍到一人,彦霖都谦卑地点头哈腰,跟她热情握手。 “瞧她那下贱样,装得跟孙子似的,一看就没安好心。”扈红对彦霖的谦卑不屑一顾。 金美丽一直没说话。她的心里翻江倒海,五味杂陈,那些受尽侮辱和伤害的往事,刀子般在她心里捅来捅去,让她的心鲜血淋漓,痛苦万分。 她不想埋怨窦芍药。她想既然队长不顾扈红和她的强烈反对,把彦霖招进女子虎豹巡护队,一定有她的道理。 她也知道入冬以来,巡护队减员严重,好不容易彦霖主动要求加入,作为巡护队的队长,窦芍药自然要放下昔日恩怨,欢迎彦霖的加入。 她是为了东北虎豹的保护事业,才放下了心中的芥蒂,撇下个人恩怨。 可是我能吗?金美丽一遍遍在心里问自己。 最终得到的答案是否定的。从前天突然见到彦霖那一刻,她心中结疤的伤口突然又被她撕裂了,鲜血直流,疼痛万分。 那天晚上,她又做噩梦了,梦见彦霖和她哥哥那油彩笔在她看上画画,最后,那个油彩笔变成了刀子,每一刀下来,她的脸上就会出现一道伤口,鲜血喷涌…… 金美丽从小就得到窦芍药的关照,她为了她不惜自己旷课,挨打,她是她的保护神,是终生的好朋友。 直至后来,窦芍药在庙岭中学的那次万米长跑中创造奇迹,又考上了东方林业大学得偿夙愿……金美丽在慨叹窦芍药有一个比自己有知识,稍许良好的家庭环境外,对她更多的事是气,是崇拜。 后来窦芍药回到县城,又数次帮衬她,帮她料理父亲的后事,在她受到婆家刁难的时候,又是窦芍药出面为她摆平…… 金美丽不能说窦芍药一个不字,她的良心不允许她对窦芍药说三道四,不能反对她做出的任何决定。 金美丽想好了,今天是她在女子巡护队的最后一天,明天开始她就不再来了,既然无法阻止窦芍药允许彦霖参加女子巡护队,那么她就躲开,离彦霖远远的,最好永远不要见到她! 窦芍药见大家到齐了,招呼上车出发。其他队员上了另一台车,白雪还像往常那样,跟着杨丹上了窦芍药的车。 窦芍药让白雪去另一台车坐,说让彦霖坐她的车。 白雪冰雪聪明,她从前天几人的交锋中,就知道这几个姐姐们之间,一定有着什么复杂而纠葛不清的关系。她知道队长让彦霖坐自己车的用意,就下车钻进另一台车里。 扈红坐在副驾驶座位上。后排座位平时都坐三个人,刚才杨丹从右边上车,金美丽往中间挪挪屁股,坐在了中间位置。 彦霖从左边打开车门,想坐在金美丽旁边。 金美丽推了下杨丹,“你下车。” 杨丹不知啥意思,懵懂地睁着大眼睛下了车,“你上车,坐中间位置。”金美丽吩咐道。 窦芍药她们这天去“黄花岗”巡护。从场部到“黄花岗”的道路,相对其他地方的巡护来说,还是比较好走的,她们只用了一个小时就到了“东大荒”。 过了“东大荒”再走2里路,就到了“黄花岗”。但“东大荒”却是个拦路虎。这片万年沼泽地,是许多人的噩梦,也是各种大型野生动物的坟场。 越野车来到“东大荒”边缘,窦芍药刹车,扈红第一个跳下车,紧接着金美丽也下了车。窦芍药发现,下车的金美丽长呼出一口气,她知道刚才与彦霖坐在一个车里,金美丽心里肯定憋坏了。 天空依然飘着雪花,洋洋洒洒,天空灰蒙蒙的像老天不开心的脸色。 沼泽地被大雪覆盖着,上面结了一层冰。 扈红金美丽似乎想摆脱开彦霖,不耻与她为伍,还没等大家整顿好,两人就踏上了沼泽地。 “站住!”窦芍药在后边喊道。 金美丽不知窦芍药为什么让她站住,停在冰层上面,愣愣地回头看窦芍药。 窦芍药跑过来,走到金美丽前边,走了十几步,在冰面上用力跺脚。她这是在观察冰面是否冻结实了。 扈红也走过来用力跺脚。她比窦芍药高大,比她重,跺了几下脚,脚下的冰面除了裂开一道细纹外,没有再大的动静,她脸上的肌肉松弛下来,对金美丽说:“走,没事,冰面冻结实了。” 扈红比较粗心,没有发现脚下的那道裂隙,窦芍药却看到了,“先别走,冰层并没完全冻透,为了安全着想,咱们每人还是要拿一根长木杆,以防万一。” 扈红不屑地嘲讽道,“你啥时变得婆婆妈妈了,我这么大的体格都踩不破冰层,你们这体重还能陷进去咋的?真是杞人忧天。” 说罢扈红拉着金美丽的胳膊,朝沼泽地深处走去。 窦芍药带着其他队员,每人手持一个长木杆,小心翼翼地跟在扈红和金美丽后边。 彦霖手里拿着两根木杆,小跑着撵上金美丽,“美丽,给你。” 彦霖把木杆递到金美丽面前,低眉顺眼,一脸期待地看着金美丽的脸。 金美丽证了怔,“不用了,我不用。”她说完头也不回地朝前走去,把彦霖晾在身后。 “她不要,给你。”彦霖又把木杆递到扈红面前。 扈红甩给她一个嗤笑,“少来这套,糖衣炮弹,没安好心。” 窦芍药清楚,彦霖多拿了根木杆送给金美丽,是为了主动缓和关系,就有些感慨,也许彦霖是真为自己以前的举措后悔,她是想以此来弥补过错,拉进她们之间的距离。 “她不要拉倒,扔了它。”窦芍药见彦霖在众人面前,吃了扈红和金美丽的卷沿饼,尴尬地拿着木杆不知所措,就拍了拍彦霖肩膀,“我就想不明白,一个破木杆咋就变成了糖衣炮弹。” “想不明啊,自己慢慢想。”扈红剜了窦芍药一眼,撵上金美丽,并肩前行。 走了大约2公里,她们进入沼泽地核心地带。芦苇和野蒿子等杂草逐渐减少,这里都被广阔的水面所统治。 冰面上铺了一层雪,走起来特别滑,不时有人滑到摔在冰面上。 人走在冰面上,和突然摔倒在冰面上,给冰面带来的压力是不同的。由于还是初冬,冰面尚未完全冻结实,所以摔倒后的冰面会出现几道裂隙,发出咔咔的声响。 众人开始变得小心翼翼起来。扈红和另一个女队员体重大,脚下的冰层不时传来咔咔的声响,随着声响,脚下会出现一道长长的裂纹,延伸出去三四米,特别吓人。 彦霖快走几步撵上扈红,“这个木杆给你,我体重轻,踩不漏冰层的。” 扈红甩给她一个白眼,“用不着你献殷勤。” “不用管她,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等一会儿她陷进去,咱也不用救她。”窦芍药看不下眼,损了扈红一句。 说话间,白雪突然喊了一声,“你们看,前边那是什么?” 众人循着她手指的方向,在稀疏的雪花中发现,不远处的冰面上,趴着一个灰乎乎的东西。那个东西在动,似乎不是一个土丘,也不是一截木头。 第151章 救命稻草与昔日仇敌 众人快走几步,才看清那是一只马鹿,像牛犊子一样大的马鹿,一架巨大的鹿角顶在脑袋上,这是一头雄性马鹿。 金美丽和扈红走在前边,她俩来到马鹿身边,发现马鹿的前蹄陷进了冰层,被寒冰卡住了。看它体型,这头马鹿大约200多公斤,不然它也不会把冰层踩漏,不会把前蹄陷进去。 马鹿已经挣扎了许久,此时精疲力竭了。由于天气寒冷,它又耗尽了体力,身上的热量所剩无几,趴在冰面上蠕动着,似乎在等待寒夜的来临,一点点被冻僵,或者等待野狼把它咬死吃掉。 金美丽靠近马鹿两米,马鹿哀鸣了一声,向她投去乞求、哀怜的目光。 金美丽的心底特别纯净、善良,她最见不得别人受苦,更经不住别人在她面前流泪。她看见马鹿哀怜的目光,心里特别难受,就走过去,想把它被冰层死死卡住的前腿拔出来。 马鹿知道金美丽没有恶意,知道她抓住自己的前腿是来营救它的,就显得特别温顺,伸出舌头,在她手上感激地舔了一下。 金美丽更受不了了,那温热的舌头舔在手上,犹如婴儿的嘴唇般柔软,让她一瞬间恢复了母性。她用尽洪荒之力,也没把马鹿的前蹄拔出来,却一个腚蹲坐在冰面上。 扈红走过来,两个人一起用力,试图把马鹿的前蹄拔出来。可是冰层太可恶了,像把钳子似的,把马鹿的前蹄死死地卡住。 扈红和金美丽憋足了劲,一齐用力,“嘿”的一声,马鹿前蹄没拔出来,两人一起摔倒在冰面上。 “咔嚓,咔嚓”,几声巨响过后,扈红和金美丽身下的冰层突然断裂,两人掉进水里。 金美丽机灵,顺势抓住一个大冰块,陷进去半个身子,漂浮在水里。 扈红就没有这么幸运了,她体重大,砸下去的力道也大,又事发突然,她整个身子都掉进水里。 沼泽核心区的水不深,不到两米,扈红一米七十的个头陷进去,冰水没到了脖子,她的双脚探到了泥底。 倒是金美丽,双手扒着冰块大呼小叫喊救命,一副随时没顶的样子。 几个女队员吓呆了。窦芍药和白雪还算冷静,同时朝金美丽扑过去。 “救命啊芍药,我,我快不行了,我要淹死了,救命啊!”金美丽的哭喊声,在沼泽地的风雪中传出很远,听起来特别凄厉、孤苦、无助。 窦芍药把长木杆递给金美丽,让她抓住木杆另一端,她好把她拉上来。 “不行,不行啊!我不敢撒手……”金美丽死死地抓住那个大冰块,在冰水里沉浮着,她不敢撒手冰块去抓木杆,她怕一旦撒手就会被淹死。 窦芍药试了几次,金美丽还是不敢抓木杆。 “噗通”一声,正在大家手足无措,慌乱之际,彦霖手拿木杆跳进冰水里。 她的木杆有6米长,两端正好搭在冰碴上。彦霖一手抓木杆,一手抓住金美丽的胳膊,用力把她推到冰层边缘,窦芍药趁机把她拎了上来。 由于金美丽呼叫的凄惨,众人都忙活她,就忽视了扈红。刚才扈红虽然掉进冰湖,但冰水也只是淹没到她的脖子,以为没多大事,她自己会走到冰层边缘上来的。 但是冰层下面是万年的淤泥,平均厚度几米,沼泽地核心区的淤泥,最深大约有几十米。淤泥形成时间太久,像浆糊一样细腻、黏稠,无形中就产生一股巨大的吸引力。 扈红本想走过去帮金美丽,但双脚却被一股极其强大的吸力吸住了,像一双无形的大手,紧紧地抓住她的双脚往深渊里拖拽。 扈红挣扎了几下,双脚越陷越深,冰水没过了下巴,接着没过了嘴巴…… 等大家把金美丽拽上冰面,朝冰水里望去时,泛着黑色泥浆的冰水已经没过了扈红的鼻子,眼看她就要没顶了。 众人大惊失色,大呼小叫起来。 彦霖朝扈红游了两米,抓住她的胳膊想把她拽出来,可是扈红却像被钉子钉在那里一样,纹丝不动。 “把你们的木杆给我。”彦霖朝窦芍药喊道。 几个人把木杆递给彦霖,她把木杆拢在一起,搭在冰碴上。 六根胳膊错的木杆附在冰水上,产生了一定的浮力。彦霖猛地一窜,骑在木杆上。 木杆突然承受一百斤的重量,猛地向水下沉了下去。 “啊——” 众人齐声惊呼,张大了嘴巴。 还好,这些木杆载着彦霖下降了半米,又浮了上来,虽然没有完全浮出水面,但在水面下几厘米的地方稳住了。 众人松了口气。可是再看扈红,冰水已经没过了她的额头。 彦霖趴在木杆上,双手伸进冰水里,扈红在做临死前的挣扎,双手在冰水里胡乱抓挠着。 彦霖的双手刚一伸进水里,就被扈红死死地抓住了。彦霖的身子又忽地向水里沉下去。 众人又发出了一阵惊呼声。 彦霖紧紧地抓住扈红的手,不使她继续往下沉。 这时窦芍药慢慢爬到冰层边缘,帮助彦霖抓住了扈红的一只胳膊。白雪抱抓住了窦芍药双脚,杨丹抓住了白雪双脚…… 几个队员使出洪荒之力,方将扈红从泥沼中拉上来。扈红嘴里吐出几口腥臭的泥水,大口大口地喘息着。 可是刚才最后一下因为用力过猛,扈红虽然拉上来了,彦霖却从木杆上滑了下去。 由于在冰湖中呆的时间太久,彦霖湿透后暴露在外的衣服被冻成了冰坨,冰坨直接包裹着她的肌肤,很快就把她身上的热量吸光,她的手脚不听使唤,噗通掉进冰湖。 由于手脚被冻得麻木,身上的衣服冻成了冰坨,像石头那样沉,彦霖也没防备,是一头扎进冰湖里的。 众人慌了神,手忙脚乱地大喊大叫。彦霖冻得嘴唇乌紫,在冰湖里沉浮着。 窦芍药急了,噗通跳进冰湖,把彦霖推倒冰层边缘…… 第152章 过命 彦霖艰涩地睁开了双眼,她的头疼得很厉害,似乎要爆炸似的疼。 “醒了,她醒了!”一声惊叫在她头顶响起。 彦霖循声看见,扈红和金美丽、窦芍药围在她的头顶,六只眼睛里充满了关切和惊喜。 彦霖看见扈红的脸,猛地吓了一跳,脸上露出惊惧的神色。 嗒,一滴眼泪落在彦霖脸上,扈红突然捂住嘴哽咽起来。 接着彦霖看见,金美丽抱住窦芍药呜呜低声哭泣。 彦霖脑袋转了下,发现屋顶是白的,墙壁也是白的,头顶旁边一根输液管直抵手上。 彦霖胳膊动了动,她想坐起来。 “别动,你千万不要动。”扈红按住了她的胳膊。 转眼到了2017年春天,女子巡护队成立两年了。 这天窦芍药带领大家去“断魂崖”巡护,前天晚上回到朝阳林场时,窦芍药跟大家交代,今天要提前一个小时出发,一是“断魂崖”路途遥远,进山巡护难度较大,二是现在的各种山野菜都长了出来,大家希望采摘些拿回家尝鲜。 越野车到达“断魂崖”山脚下,才早上8点一刻,队员们简单整理了一下装备,一组跟窦芍药,一组跟扈红,分头出发了。 窦芍药率领金美丽、杨丹和两名队员从东侧爬山,而扈红带领彦霖和三名队员,从西侧进山。 自从去年在沼泽地冰湖被彦霖舍命救上来后,扈红和金美丽就彻底原谅了彦霖过去对她们的伤害,三人有了过命的交情,成为最好的闺蜜。 扈红找到窦芍药,把彦霖要到自己那组,成为她的副组长。 彦霖虽然小时候恶作剧不断,但她却是个能干肯吃苦的姑娘,要不然她也不能凭自己之力与窦芍药和扈红、金美丽斗。 后来父亲被“草爬子”蜇死,哥哥判了大刑,彦霖辍学在家侍奉母亲,一个十几岁的女孩用弱小的肩膀,生生地把破败的家顶了起来,练就了她吃苦耐劳,任劳任怨,不怕艰辛困苦的品格。 参加女子巡护队后,彦霖的所作所为令人刮目相看,她从没有掉过一次队,没请过一次假。 每次要到悬崖或陡坡上安放远红外相机,彦霖总是把这个危险的任务抢下来,圆满地完成任务。 她特别会做饭,不管食材再普通,她也能变着法儿地将菜肴做得色香味儿俱佳。所以每次她都多带两个菜,把量做得足足的,供大家哄抢。 可是她带这么多种菜肴,有的还需要煎炒烹炸,她就得天黑早早起床,忙活一两个小时才能把菜肴弄好。 彦霖这样做不是一天两天,也不是心血来潮,而是一直坚持下来,就显得难能可贵了。 姐妹们都知道,彦霖一个人生活,家里的生活条件并不好,工资又不高,她每天给大家弄这么多好吃的,算一算,她的工资差不多一大半都搭进伙食费里了。 俗话说人心换人心,就是再冷再硬的石头,也被彦霖的热心肠融化了。她用自己的实际行动,终于获得了大家的好评与信任。 扈红是个快意恩仇的人,自打被彦霖舍命救起来那一刻,就在心里彻底地原谅了彦霖。她知道,那天如果不是彦霖舍命相救,她早就被吸进万年淤泥里,现在恐怕连尸骨都找不到。 现在,扈红与彦霖好得像亲姐妹,走路勾肩搭背,吃饭共用一个饭盒,连窦芍药见了都有些嫉妒了。 出发的早,工作任务完成的也快,才上午11点钟,窦芍药和扈红两组人马就在山顶汇合了。 大家坐在一棵大松树下,拿出自己带来的饭菜,就着温水吃午餐。 扈红和彦霖坐在一起,她打开饭盒,里面是两个包子,一根火腿肠。 彦霖从背包里拿出三个塑料餐盒,逐一打开,顿时几缕香气在林间弥漫开来。 “这么香啊,彦霖姐,你今天又带了什么好吃的,这么香。”杨丹凑过来,把筷子伸进餐盒里,夹了一块麻辣鸡爪放进嘴里,“唔,好吃,太好吃了!” 彦霖第二个餐盒里,装着满满的五香肉皮冻;第三个餐盒里,是满满一盒炝拌刺老芽。刺老芽是老爷岭特有的山野菜,味道微苦,苦中带甜,据说富含20多种氨基酸和几种稀有营养物质,对人身体特别有益。 “彦霖,你这五香皮冻是啥时候熬的,熬这么多,多费事啊?”金美丽嘴里嚼着五香皮冻,看着彦霖问。 “我是昨晚熬的,然后放进冰箱冷化。”彦霖笑笑说。 “这么多皮冻,又是五香的,你得弄到半夜,辛苦了啊彦霖。”窦芍药也夹了一筷子,放进嘴里。 “辛苦啥啊,我伺候我妈习惯了,前半夜睡不着觉,就给你们熬皮冻,权当打发时间了。” 彦霖说的风轻云淡,扈红和窦芍药却知道,她有多辛苦,便向她投去感激和赞许的目光。 “这个刺老芽就是前天中午休息时,你采摘的吗,真好吃,肉肉的,酸甜酸甜的,还带点辣味,彦霖姐,我真佩服你,你太能干了。”杨丹边吃边夸赞。 彦霖这边就成了中心,大家围拢来,你一筷子她一筷子,吃得津津有味。 “别动!”扈红突然对彦霖大喊。 彦霖正在拿筷子夹五香皮冻,被扈红的突然喊叫吓得一个激灵,筷子上的皮冻掉在地上。 窦芍药和大家都把目光转向扈红,不知道她干嘛要大喊一声。 “你把衣领解开。”扈红对彦霖说。 彦霖愣住了,好好的吃着饭,她干嘛要自己解开衣领呢?其他人也向扈红投去不解的目光。 “快点,不然就来不及了。”扈红见彦霖还在迟疑,干脆动手去解彦霖的衣扣。 彦霖本能地躲了下。 “别动,快点配合我,不然就来不及了。”扈红一本正经地说。 彦霖不敢动了,挺着脖子任凭扈红的手在胸脯上动作。 扈红把彦霖的胸罩解了下来。 第153章 喜兴的北黄芪 “扈红姐,你到底要干嘛?”杨丹吓坏了,她大白天的解彦霖的胸罩干嘛? “你别管,一边去。”扈红的手伸向彦霖乳房。 大家终于看清了,一只“草爬子”正在彦霖的乳房上爬动。 扈红把“草爬子”捏下来,呈现到彦霖眼前。 彦霖当即就吓白了脸,嘴唇哆嗦起来。他的父亲就是被“草爬子”咬死的,她这一生天不怕地不怕,就怕绿豆粒大小的“草爬子”。 扈红将“草爬子”碾死,扔在地上。彦霖看着扈红的眼里,就多了些感激的泪光。 吃完午饭,姐妹们跟着彦霖去山坡上采野菜。 窦芍药和扈红认识一些山野菜,金美丽只认识几种,而杨丹和其他队员们,压根就分不清那些是野草,那些是野菜,哪个能吃,哪个有毒。 彦霖走在前边,一一给大家介绍:这是刺老芽,就是中午我炝拌的那种,采摘时注意扎手,树身上长满了尖刺,要采刚冒出的嫩叶才能吃…… 这是刺五加叶,一种是苦的,树枝上有刺,一种是不苦的,树枝上没有刺。刺五加叶不仅好吃,还能安神镇痛,治疗失眠和神经衰弱特别有效…… 这是黄花菜,也叫野百合,也叫忘忧草,必须焯水吃,最好晒干了发泡,不然吃到嘴里苦涩。黄花菜有安神的作用,对大脑特别好…… 这是柳蒿芽,味道有点苦,焯水吃,蘸酱和炝拌都可以,清热败火,利尿利肾…… 这是蕨菜,这是薇菜,这是黄瓜香,这是野山芹,这是老桑芹,这是水芹菜,这是野山葱,这是野山蒜,这是烙铁菜,这是曲麻菜,这是苋菜,这是马齿苋…… “这个我认识,我家地头就有,叫荠荠菜。”杨丹指着一种野菜,孩子似的兴奋得手舞足蹈,她终于能叫上一种野菜的名字了。 2017年对于窦家来说喜忧参半,一个惊喜,一个羞愤。 先说惊喜。经过十几年几千个日日夜夜不断地摸索和实践,在东方林业大学马教授的悉心指导下,窦青山在北黄芪栽培上取得了空前的成功。 他刚来参场时栽种的北黄芪,经过10年的野化训练,其长势和外形跟野生黄芪相差无二,如果不是专业人士,很难从外形和气味上分辨得出,哪根是野生的,哪根是窦青山驯化出来的。 窦青山把10年生、5年生的北黄芪,分别装了两个袋子,捎给省城的马教授,请他帮助化验分析人工驯化的北黄芪,与野生黄芪的药理成分、营养价值等进行比对。 马教授带领他的博士生团队,经过一周的化验、分析,最终得出结论,窦青山栽培驯化的北黄芪的药理成分、营养价值,与野生黄芪完全一致,毫不逊色。 马教授为表祝贺和重视,派得意弟子孙成亲自带着化验指标来到老爷岭,把分析结果递交到窦青山手上。 窦青山拿到化验单的那一刻,当即泣不成声,哭得像个孩子似的。 孙成来之前,听恩师说过师兄窦青山的事迹,知道他为了试验成功北黄芪付出了太多太多的艰辛和汗水,他像个野人一样孤寂而顽强地生活在参场,与世隔绝,忽略了家人,忽略了患有疯病的爱妻,而且还因生活、工作条件太过艰苦,他对自己太过苛刻,早早把身体造垮了。 孙成看着形象枯槁的窦青山,哭得像个孩子似的那么伤心,身子像秋风中瑟瑟发抖的芦苇,站立不稳,他伸出手去,向把窦青山搀扶住,免得他摔倒。 窦青山突然抹了一把鼻涕眼泪,冲着孙成破涕为笑了。孙成突然想到鲁迅的一篇名着,《范进中举》,他想范进中了举人时的情形,大概就像窦青山师兄这个样子。 孙成在窦青山的陪同下,参观了窦青山的北黄芪种植基地。 孙成无论如何也没想到,在这老爷岭的深山荒野之中,这个师兄能够发展出如此壮观的北黄芪,足足有500多亩,绿意盎然的黄芪在夏风的吹拂下,犹如绿海一般波涛汹涌,蔚为壮观。 站在北黄芪地中,孙成感慨万端,怪不得马教授总是不经意间对窦青山赞不绝口,念念不忘,原来每一项事业的成功都不是轻易得来的,都是像师兄这样,十几年,几十年如一日,摈弃世俗,淡泊物欲,矢志不渝地坚持坚持,再坚持。 他们淡泊的是物欲,奢侈的却是精神啊! 从那一刻起,孙成心里埋下了一棵种子,他要像师兄那样淡泊物欲,奢侈精神,为了追求心中的目标而坚韧不拔,默默耕耘。 孙成还发现,窦青山不仅种植了海量的北黄芪,他还种植了大量的芍药,并成功地进行了野生驯化。 此时正是芍药花盛开的季节,几十亩半野生的芍药花,有白的,有红的,有粉的,它们在微风吹拂下轻轻摇曳,送来一阵阵馥郁的花香,令他陶醉,流连忘返。 俗话说人无千日好,花无百日红。 窦青山成功驯化北黄芪的喜讯,没让窦家的喜兴劲儿维持多久,一盆冰水兜头泼下来,顿时让他们陷入了羞辱和愤恨之中。 窦家的长子长孙,突然被公安局抓进去了。 而且批准抓捕窦英俊的,就是他亲二叔窦青松! 起因是这样的,今年老爷岭的松茸产量丰收,国内外的需求量倍增,让高品质的松茸供不应求,眼瞅着价格一天天上涨。 率宾县有十几个收售松茸的商行,他们都有自己固定的收购渠道和客户。 松茸长在高山上,采松茸的人成天在山里转悠,收购松茸的人也在山里转悠。这里解放前就是土匪窝子,着名的红色经典《林海雪原》所描述的剿匪场景,许多就发生在率宾县。 现在在率宾县的有些村屯,还保存着杨子荣当年饮马的古井,传颂着八路军与土匪周旋的英勇故事,以及女匪首蝴蝶迷,和专门传递情报的一撮毛的许多趣事逸闻,成为人们茶余饭后津津乐道的话题。 松茸的主产区在朝阳林场南边的老黑岩镇,这里在1946年就被解放了,当时为了争夺东北,国民党派出先遣人员渗透进来,鼓动遗留的日伪宪特和土匪、流氓叛乱,组成3000多人的叛乱队伍,浩浩荡荡地攻打下率宾县城,继而占领了附近的两个县城,声势愈发浩大,不可一世。 后来八路军派出正规军来此剿匪,才打消了他们的嚣张气焰,夺回县城。 老黑岩镇离县城110公里,山高皇帝远,自古民风剽悍,许多人就养成了一股匪气。他们常年在山里跑,为了防身腰里时常揣着刀子,吵架吵急眼了就动刀子,稀松平常,不足为怪。 松茸是一种极为稀有的珍贵菌类,属于野生菌类的最顶端。不知是不是真的,反正这里有一个传说,说二战时期日本广岛遭受到原子弹袭击后,山上的万物皆毁,唯独松茸傲然生长,后来经过专家检测,松茸具有抗辐射的功效,就把它传得神乎其神,身价倍增。 虾有虾道,蟹有蟹道。在老黑岩镇收购松茸的人,逐渐也有了自己的势力范围,这个村归你,那座山归我,收的多了算你走运,收的少了算你倒霉。 多年来,收购松茸的人一直秉承着这个规矩,虽然有十几家商行,但也相安无事。 可是今年松茸的价格实在太高,暴利让人眼红,就有人破坏规矩。 窦英俊的势力范围是两个村屯和6座山,一个月下来收购了斤松茸,他净赚了三十几万。 后来松茸的价格越来越高,利润空间越来越大,窦英俊的心就不安分了。他依仗自己养了几个小弟,开始越界收购松茸。 松茸收购上来,窦英俊也赚了不少钱,却因破坏规矩得罪了同行,遭到集体打压,扬言要给他点颜色看看。 第154章 窦英俊被抓 窦英俊被赚钱蒙蔽了心智,以为自己的叔叔是公安局的副局长,就不把同行的警告放在心上,继续带领小弟们越界收购松茸。 现在是互联网时代,有些松茸采摘户得知商行售卖的松茸价格,比在他们手里收购的翻了一番,就借机抬高价格,不然不卖给窦英俊。 窦英俊打心里就没瞧得起这些采摘户,他们都是村里的农民,利用农闲时节上山采些山货补贴家用,现在竟然跟他叫板,每斤松茸涨价30块,有的甚至要涨价50块。 这还了得!这些土包子简直要造反了! 他们每斤涨价30块,自己就少赚30块,加上这些小弟的开支,皮卡车的油钱,以及人吃马喂等项开支,他就没有多少赚头了。 窦英俊就跟采摘户吵了起来,最后小弟们上手,张牙舞爪,打伤了一个松茸采摘户,杀鸡给猴看,最后强买强卖,试图把那些采摘户打压下去,不能让他们起刺跟自己叫板。 但这些山里人可不惯着他,他们身上的剽悍之气被窦英俊彻底激活,那个被他手下打伤的采摘户,是村里的老户,七大姑八大姨,亲戚连着亲戚,哄然就聚集起了20多号人。 20多然把窦英俊和几个小弟围了起来,要他包赔被打者的医药费,以及误工费和精神损失费。 窦英俊恼了,没把那人打成重伤,只是伤及了皮毛,休养两天就能上山,他们朝自己要医药费不说,还要误工费和精神损失费。这不是扯淡吗!? 窦英俊觉得他们欺负自己是外来人,有讹诈自己之嫌。他看着眼前这些人心想,村里的青壮年大都外出打工,围着他们的这些人虽然声势浩大,但大都是老弱病残和妇女儿童,没啥战斗力,他的胆子就壮了起来。 他不能惯着他们,不能认怂,不然在松茸界就没发混了。如果答应了他们的要求而涨价,其他采摘户也会纷纷效仿,那自己还如何赚取高额利润? 于是窦英俊一声吆喝,几个小弟就冲向了人群。双方开始了混战。 可是窦英俊小看了这些人,打到最后他的小弟们不是鼻青脸肿,就是被人按在地上暴揍。 窦英俊就失去了理智,掏出刀子捅在那个骑着小弟抡拳头的男人身上…… 村头这边打群架动静很大,村里涌出来一百多人看热闹。突然看见窦英俊拿刀子捅了自己村的人,他们感觉被外来户欺负,就抱成了团,拿着棍棒、锄头、铁锹和斧子、菜刀,把窦英俊他们团团围住。 窦英俊他们即使再凶狠,也不敢再与这些愤恨的、手持铁器的村民对着干。场面就这样僵持住了。 后来警车来了,是一个村干部报的警。 警车上下来4个警察,要把窦英俊他们带走问讯。 窦英俊把领头的警察叫到一边,小声告诉他,他二叔是他们的副局长。 那个警察狐疑地看着手拿刀子的窦英俊,说:“你少来这一套,犯了法想拿我们局长压我们?没门,乖乖配合我们啥都好说,不然我们不客气。” 窦英俊低声说:“撒谎是犊子!我叫窦英俊,我二叔叫窦青松,就是你们的副局长,你说我是不是他亲侄子?” 那个警察见他如此震惊笃定,拿不定注意,就给窦青松打了电话,问他怎么办? 窦青松一听,大黑脸更黑了,“我是有这么个侄子,但这个不重要,你们该怎么执法就怎么执法。” 那个警察心里咯噔一下,心想幸亏问了他,不然真要是抓了窦英俊,局长大人还不得怪罪自己啊,就说:“好了局长,我们这就收队,让你侄子和被伤者私下和解。” “你有病?”窦青松火了,“你是怎么穿上这身警服的,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我警告你,你要是因为他是我侄子而徇私枉法,我扒了你的警服!” 亲叔叔下令逮捕亲侄子,这个举动在窦家炸了庙! 窦英俊做梦也没想到,二叔会下令把自己抓进去,他被押上警车的时候,告诉小弟立即给他大姐打电话,让她想办法把自己捞出去。 窦芍药接到弟弟被抓的电话后,倒没感到惊讶,她早就警告过弟弟,如果他不收敛,不改变行为方式,早晚得闯祸。 窦红英不知从哪得到了消息,给窦芍药打手机,慌里慌张地让她赶紧想办法,把窦英俊捞出来,免得他在里面受罪。 窦芍药说:“你千万不要告诉咱妈,不然她着急上火犯了病,家里就乱营了。” 窦红英说她知道,再着急也不能告诉母亲。她说家里你不用管了,只管把小弟捞出来就行,这是大事。 接着窦红英埋怨起二叔来,说他太过分了,天底下哪有亲叔叔逮捕亲侄子的,他还是不是窦家人啊? 窦芍药倒不这么认为,“我觉得二叔抓英俊不冤,他强买强卖,欺行霸市,欺负农村老实人,就是不对。何况他还拿刀子把人捅了,涉嫌违法,二叔作为公安局的副局长,要是不抓他就是徇私枉法。” 窦芍药开车来到县公安局,想见一见窦英俊。办案警察告诉她,现在正是审理阶段,不允许家属见面。 窦芍药就来到三楼二叔办公室。 窦青松正在批阅文件,旁边站着一名年轻的女警察,应该是文书之类的人员。 窦青松用手指了指对面沙发,快速把几份文件批阅完,女文书抱着一摞文件往外走。 “把门给我关上。”窦青松吩咐女文书。 待女文书从外面把屋门关上,窦青松绕过来,把一瓶矿泉水递给窦芍药,在她身边坐下。他看着她,等待她朝他发脾气。 第155章 阴奉阳违 窦芍药没有发脾气,而是轻声问:“被捅的那个人怎么样了,伤的重不重?” 窦青山紧绷的神经放松下来,看来窦芍药不是来兴师问罪的,就说:“被捅的人叫苗石头,伤的倒是不重,只是把那人的大腿扎了个洞,但窦英俊的行为却很恶劣,涉嫌故意伤人罪。” “伤者现在在哪?”窦芍药问。 “在县医院外科住院。”窦青松看着窦芍药说,“按说伤势不重,那人包扎后观察一下,明天就可以出院。但是他们听说了我和英俊的关系,害怕我营私舞弊,肯定会小病大养,住在医院里等待处理结果。” 窦芍药点点头,看着二叔的脸说:“是谁都会这样做的,毕竟你是英俊的亲二叔。” “你这样说我就放心了。”窦青松竟然浅笑了一下。 “我知道这小子早晚会有这天,也好,让他进去遭几天罪,好好接受教育,免得以后再闯出更大的祸端。” 窦芍药把矿泉水瓶放在茶几上,说:“二叔,我不希望你为了英俊而徇私枉法,但我恳求你一件事,别让他们审讯时动武,别让英俊在里边遭罪,我就放心了。” “这个你放心,我们现在都是文明执法,轻易不会动用粗暴手段的,”窦青松说,“不过我还是会跟办案人员交代,不让他们动粗。芍药,这件事你不要告诉你妈,她那个病经不起折腾,更不能着急上火。” 从公安局大院出来,窦芍药驱车来到超市,买了些营养品和洗漱用具,就去了县医院骨科病房。 可能是先入为主的印象作怪,病人家属以为窦青松会徇私枉法,对窦芍药的态度就很不友好。苗石头老婆更是语气犀利,连骂带吵。 窦芍药知道他们的心理,把态度放得诚恳、谦恭,一再赔礼道歉。但苗石头的老婆仍然大着嗓门骂娘。 窦芍药知她处于气愤中,说话有些重,就忍气吞声地把音量放低,尽量和风细雨、和颜悦色地陪着小心说话。 可是那女人仍不罢休,祖宗八代地咒骂窦家。 苗石头包扎了伤口,打了消炎药和破伤风针,腿伤也不疼痛了,坐在床上吃桔子。他见老婆如此喋喋不休地羞辱一个漂亮的女人,人家进门后一直赔礼道歉,门口不时有旁边病房的人探头探脑,他觉得很丢脸,就让老婆住嘴。 他老婆看起来是个强势的女人,也有一股泼辣劲,见苗石头不知道装病,还坐起来吃桔子,像没事人似的,就恼了,一把将丈夫按在床上。 “刚才还疼得寻死觅活的,咋的,见了漂亮娘们你就不知道疼了,我告诉你,你再替她说话,要是大腿瘫痪了,我不伺候你,让她去伺候你。” 苗石头虽然是个怕老婆的主,但被她强制按在在病床上,傻呆呆地看着媳妇耍泼,心里也觉得过意不去,“你瞎说啥,人家瘫痪了是因为心梗、脑梗,我哪有那么邪乎啊,腿只是被扎破了,咋能瘫痪呢?” “你懂个屁!老实地躺着养病,不然我就不管你了。”女人用力在他胳膊上掐了一把。 窦芍药掏出5000元现金,对苗石头媳妇说:“这些钱你先拿着,给苗大哥治病,如果不够我再给你们添。” 女人看了眼现金,一把抢过来揣进兜里,“这点钱就想把我们打发了,没门!我告诉你,我家男人的大腿被你弟弟‘砍’了,今后无法下地劳动了,你们家要养他一辈子。不仅要养活他,还要养活我和孩子,养活我公公婆婆。” 旁边一个头发半白的老头是她的公公,一直没说话,见儿媳如此地刁蛮不讲理,就说:“小玲啊,咱不能这么说话,石头也没伤筋动骨,干嘛要讹人,传出去让屯子里的人笑话咱啊。” “笑话?笑话值多少钱?”苗石头的老婆鼻子里哼了一声,“他们仗着有钱,仗着叔叔是公安局长,就可以胡作非,欺负老百姓吗?想都别想,欺负别人行,欺负老娘就不行!” 窦芍药见她没完没了地骂人,一再侮辱窦家先辈,脸色冷了下来,不软不硬地说:“你不要信口雌黄,我二叔也没有徇私枉法,不然我弟弟也不会被他亲口下令抓进去。” “至于你丈夫的伤势,自有医院治疗,该花多少钱花多少,你们的误工费和养伤费,我们也会一分钱不少地给你们。” 窦芍药话锋一转,“但是我警告你,不要再泼妇似的骂街,不要不讲理,不然我就不管了,一切等待律师来处理,我也请你把那5000块钱还给我,等法院判决后,咱们公事公办。” “如果咱们好说好商量,我会看在我弟弟不懂事的份上,多给你们些补偿,但要是你继续耍泼不讲理,到时候你休想从我这多得一分钱!” 窦芍药说完,目光冷峻地看着苗石头的老婆,气势威严,凛然冷森。 苗石头的老婆没想到碰上了硬茬,她本是一个农村妇女,之所以大吼大叫,就是因为在城里人面前心虚,故意表现得强硬霸道,想先从气势上把对方压倒。 可她没想到窦芍药却不吃她这一套,看穿了她的把戏,只三言两句就把她的威风打了下来,她也就像瘪了的气球,当即软了下来。 窦芍药从县医院回到家里,感到特别口渴,刚才在县医院跟苗石头的老婆唇枪舌剑地交锋,浪费了她不少唾液,当时没觉得口渴,回到家里就感觉口干舌燥了。 她倒了一杯白开水,端着水杯坐在沙发上边喝边想心事。 苗石头那边,看起来是必须花点钱了。 虽然没有给他造成多大伤害,但毕竟窦英俊动了刀子,耽误他劳动挣钱,虽然不能像苗石头他老婆说的那样,养活他一辈子,还要养活他老婆、孩子和父母,但他们是农村人,凭的就是力气活人,除了医药费,必要的误工费和精神损失费,是得给人家的。 她现在最担心的,就是将来如何跟母亲交代。 窦英俊犯罪事实清楚,双方口供录完,很快就会交给法院判决。 瞒一天两天可以,一个月半个月也可以,但要想隐瞒半年一年,恐怕是不现实的。母亲一定会有所警觉的。 父亲那边好说,他一贯正直,奉公守法,他知道了事情原委,定会尊重法院判决,不会闹事。 可是爷爷那边怎么办呢?窦英俊是他唯一的孙子,是窦家血脉的唯一传人,他要是知道孙子被抓进去,将来还要判刑,他能承受得了吗…… 就在窦芍药胡思乱想之际,手机响了,她拿起来看,是二叔的来电,就接听了。 “芍药,你在我这不是说得好好的吗,尊重我们的决定,可是你为啥还要给你爷爷打电话,把他折腾来?”窦青松的口气充满了怨怼。 窦芍药愣住了,“什么?我爷爷知道英俊被抓了?” “芍药,你是个诚实懂法的孩子,干嘛要跟我装糊涂,当面一套背后一套?既然你敢做,就应该敢于承认,你这样阴奉阳违我,二叔真的很不高兴!” 窦青松咔嚓把电话撂下了。 第156章 惊动了窦大虎 窦芍药有些懵圈,二叔这个态度,明显是在谴责自己。可是,她真没把弟弟被捕的消息告诉爷爷啊。 她突然想到了妹妹,莫不是红英在自己这里吃了闭门羹,转而给爷爷打电话,向他求援? 窦芍药有些恼火,掏出手机就把电话打给窦红英。 窦红英承认,是她给爷爷打的电话。 窦芍药不满地说:“你为什么要把消息告诉爷爷?我不是说了吗,这边有我,我来妥善处理英俊的事,你只管照顾好咱妈就行,你这样一来,不是添乱吗?” “你不要上来就批评我,我这样做有我的道理。”窦红英辩解道。 “你有什么道理?难道你不相信我吗?英俊是我的亲弟弟,我会害他不成?” “你的行事风格我还不了解吗,跟二叔一个德行,”窦红英加重了语气,似乎有些不满,“你们认真起来六亲不认,英俊落在你们手里,肯定没有好。” 窦芍药不想跟妹妹争辩,因为她知道她说得一点不错,她肯定觉得自己不会帮助弟弟摆脱困境,才把爷爷搬出来的。 窦芍药给马志军打了个电话,让他晚上去婆婆家接儿子。她已经跟婆婆说好了,自己有点急事,晚上让婆婆去接马景阳,顺便在她家吃晚饭。 马志军知道窦英俊的事,安慰了老婆几句,说儿子的事你不用操心了,我自有安排,你就专心地把英俊的事忙好,其他不用你管。 窦芍药急忙来到二叔家,天已完全黑透了。 还没进门,就听见里面传来争吵声。 窦芍药敲门,二婶把房门打开,脸子拉得老长,阴沉地扫了窦芍药一眼。 窦芍药走进客厅,见沙发上坐着爷爷和奶奶,爷爷身上穿着草绿色的迷彩服,黑色裤子,奶奶穿着暗黄色圆领外衣,栗色裤子。 从他们衣着上看,似乎是刚从边境巡护回来,还没来得及换掉衣服,就被窦红英电话催来了。 二叔坐在沙发对面的椅子上,二婶坐在贵妃榻上。 “别跟我耍滑头,你也不要跟我讲大道理,我不听!老二我只问你,能不能把我大孙子放了?”窦大虎虎着脸,手在茶几上拍了一下,把茶杯盖子震得叮当响。 “爸,你咋就不明白呢,英俊拿刀子捅了人,还欺行霸市,强买强卖,他已经涉嫌犯了法啊……”窦青松耐心地说。 “别跟我扯没用的,我就问你,对方动没动手?是不是打群架?”窦大虎眼珠子瞪得溜圆。 “是,他们双方发生了互殴,可是……” “是就得了!”窦大虎截断窦青松的话,“只要是打群架,就分不出谁对谁错,各打五十大板,教育教育得了,你干嘛非要把窦英俊抓起来?” “是啊,老二,他是你亲侄子,你咋不向他,却向着别人呢?”边秀珍说,“你爸说的有道理,既然是两边打群架,那就都有责任,为啥只把我孙子抓起来?” 余巧珍大概不想掺和他们家的事,站起来进了卧室。但她没有关门,而是侧歪在床上,张着耳朵倾听客厅的动静。 窦青松见父母不开窍,又不懂法,便耐着性子跟二老解释。 可是窦大虎听不进去,他就认为亲叔叔不能把亲侄子抓进去,他接受不了这个残酷的现实。 边秀珍揪着不放的是,既然双方斗殴,你凭啥只抓我孙子,而放过了那些人?一个巴掌拍不响,你这是不分里外拐,专拿自家人开刀。 窦芍药想插话,却不知道如何说,爷爷奶奶连夜来二叔家让他放人,虽然不妥,也不现实,但他们毕竟为了自己的弟弟而来,如果这个时候替二叔说话,他们肯定会很伤心,甚至会扇自己耳光。 窦大虎不耐烦了,猛地一拍桌子,“老二,我就要你一句话,放人还是不放?” “不能放!”窦青松面无表情地说。 窦大虎站起来,冲到窦青松身边扬起巴掌…… “爷爷!”窦芍药奔过去,拦在窦大虎和窦青松之间。 “你把手放下!” 余巧珍不知啥时候来到客厅,对窦大虎怒目而视,“这里是我家,不许你随便撒野!” “他是我儿子,老子教训儿子天经地义!”窦大虎说。 “你教训你儿子我管不着,但我不许你在我家动手。因为这所房子不是你儿子的,是我的爸妈花钱给我买的。你要是打你儿子,出了这个门随便打,打死他我也不管!”余巧珍冷眼看着窦大虎,鼻子里哼出一声冷笑。 窦大虎狠狠地瞪了窦青松一眼,一屁股在沙发上坐下。 “好了,你们都是当事人,俗话说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作为旁观者,我来说几句,”余巧珍抱着膀子,眼睛不屑地看着窦大虎说,“窦英俊品性不端,欺行霸市欺负老百姓,跟土匪红胡子没有两样,就应该依法打击,抓进去好好教育教育。” 余巧珍本就瞧不起丈夫家里人,觉得他们是山里人,乡下人,又土又愚昧,所以说话嘴巴不留情。 “何况,窦英俊还拿刀子捅伤了人,那人还昏迷不醒,正在县医院抢救呢。再说人家当时报了警,青松如果不把英俊抓进去,就是徇私枉法,他的警服就得被上级扒下来,就会被开除!” 余巧珍故意把伤者病情夸大,把窦青松如果不抓捕窦英俊的后果说得严重、邪乎,想一次吓唬住公公婆婆,让他们闭嘴。 果然,窦大虎和边秀珍被余巧珍吓住了,他俩拿眼神去看窦青松,似乎问他,你老婆说的都是真的? 窦青松虽觉得老婆说得夸张,但清楚她的用意是给自己解围,不好揭穿她,就冲父母苦笑了下。 “我是晚辈,也是英俊的姐姐,我说说我的看法。”窦芍药看着二婶说,“我刚从县医院回来不久,被英俊捅伤的人叫苗石头,他没像二婶说的那么邪乎,既没有昏迷不醒,也没有抢救,我去的时候他还坐在床上自己扒桔子吃呢……” 余巧珍脸上现出尴尬的表情,不屑地扬了下头。 “但不管怎么说,英俊拿刀伤人,又违法经营,确实涉嫌违法犯罪,”窦芍药把目光转向窦大虎和边秀珍,耐心地说,“爷爷奶奶,我二叔做得没错,他公安局长,就应该秉公执法。” “英俊一直不学好,不想着怎么守法经营,却带着一帮小混动歪心思,欺行霸市,我以前劝过他几回,他都当成耳旁风,这回就当是给他个教训,让他知道这是个法治社会,地痞流氓那一套行不通,是要被依法打击和惩治的。” 窦大虎和边秀珍不是不讲道理的人,听大孙女这么一说,心里的气消了大半。 窦大虎站起来,拉起边秀珍的手说:“芍药是英俊的姐姐,既然她都这样说了,说的也在理,那咱还赖在这干嘛,走,回家去。” 边秀珍站起来,抓住窦芍药的手说:“芍药啊,你明天早上去趟监狱,给你弟弟买个烧鸡,买条好烟,给监狱里的头头进个贡,让他善待点你弟弟。听说他们对待刚进去的犯人,可狠着呢。唉,我这大孙子啊,你说他咋这么不省心呢!” 边秀珍叹口气,抹了把眼泪。 窦芍药笑了,“奶奶,我弟弟还没进监狱呢,他现在被关押在拘留所里,归我二叔管。我二叔说了,不能让他在里面挨揍。” 边秀珍听了,转头对窦青松说,“你这句话还像个人话,不管咋的你是英俊的亲二叔,我警告你,要是你让他在拘留所里被人打了,我,我就打你!” 窦青松看了眼手表,晚上7点57分,就对父母说:“这个时候了,你们回啥家啊,在我这里住下,明早我把你们送回去。” 窦大虎和边秀珍知道儿媳瞧不起他们,他们也不愿跟她掺和在一起,就说家里的鸡鸭鹅狗都没喂,晚上要是不回去把他们关进窝里,肯定会被野狐狸和黄鼠狼吃光的。 “既然如此,我送你们回去?”窦芍药搀着边秀珍胳膊。 “不用你送,”窦大虎往门口走去,大声说,“你是个女孩家,走夜路不安全,我又不是没有儿子,干嘛要孙女送我回去!” 第157章 森林救险 窦英俊的案子很快宣判下来,他被判处有期徒刑两年六个月。随后他被发往率宾县北部的一个监狱。 窦芍药和马志军去监狱看望了窦英俊,给他带去些生活用品。 窦英俊脸上的戾气收敛了许多,多了些成熟和沧桑的感觉,他对自己的行为很后悔,希望大姐多给苗石头点补偿,弥补下心中的愧疚。 窦芍药告诉他,苗石头早已出院,伤也养好了,她不仅给了他医疗费、误工费,还给了他一大笔精神损失费,倒弄得苗石头过意不去,好像他讹诈一样。 窦英俊眼神暗淡下来,叹口气说:“姐,我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咱妈,她精神不太好,万一听了我的事犯病,我就是不孝之子。” “我们还没有告诉咱妈,你不用担心这个,等以后她精神状态好的时候,我再想法告诉她。”窦芍药心想,弟弟虽然痞气很重,但其实心地还是很善良的。 马志军说:“你好好在里面改造,家里有我和你姐,你就不用惦记了。” 马志军想给窦英俊存些钱,希望他在监狱里不要受委屈,窦芍药制止住,“既然他犯了法,就应该在监狱里好好改造,多吃点苦,多遭点罪,对他以后有好处。” 马志军认为她说得有理,就不再争执。 这天清早,窦大虎和边秀珍沿着边境线巡逻,大黄狗突然在前边吠叫起来。 他俩加快脚步,拐过一丛红毛柳树林看见,边境线的铁丝网右边蹲着3名妇女。大黄狗站在她们几米远的地方朝她们吠叫。3名妇女瑟瑟发抖。 边秀珍见是3名妇女,走过去喝住大黄狗,问她们这是怎么了,为何来到边境线? 其中一位年岁稍大,50来岁的妇女,见到边秀珍和窦大虎像见到救星似的,站了起来,“大婶,救救我们?” 边秀珍见她嘴唇冻得乌紫,脸色苍白,有气无力的样子,安抚道:“别害怕,有话慢慢说。” 其他两个年岁稍小的妇女也站了起来,看她们疲惫不堪,披头散发的样子,边秀珍就知道她们现在肯定又饥又饿,就把携带的午饭和热水壶拿出来,递给她们。 三个人狼吞虎咽,几分钟就把窦大虎和边秀珍的午饭风卷残云。每人喝了两杯热水,脸上才有了些暖色,也不再瑟瑟发抖。 年岁大的妇女告诉边秀珍,她们是老黑岩镇霍家沟的,前天早上相约出来采榛蘑,可进山后发觉现在榛蘑过季了,爬了几座山也没采到多少。 她们没采到榛蘑不甘心,听人说采松茸能挣大钱,就带着发财梦往深山里走,希冀能采回去些松茸给家人带去惊喜。 可她们哪里知道,松茸之所以珍贵稀有,就是因为它稀少,而且长在山峰上半阴半阳的松树下,这种松树是老爷岭特有的树种,叫泵松。 3名妇女不认识泵松,就撒大网满山寻找。 采摘松茸有一个谜团,明明它长在野草间,可有的人来来回回走几趟,也发现不了脚下的松茸。 而有的人离松茸老远,就能一眼看见它。于是采摘松茸的人里面就流行一句话,无缘人眼睛瞪出血了也看不见,有缘人闭着眼睛都能采到。 3名妇女越走越远,林子越来越暗,等她们想起回家的时候,已经走进了原始森林。天色已晚,她们找不到回家的路了。按照老爷岭人的说法,她们“麻达山”了。 天完全黑了下来,森林传来虎啸狼嚎,3名妇女不敢停留,在原始森林左冲右突,一直走了两天两夜来到边境线。 铁丝网拦住去路,她们才知道快要越境了。3人吓坏了,不敢再往前走,也不敢往森林里回返。她们知道巡边战士们每天都在边境线巡逻,索性就在这里等待巡边战士解救。 霍家沟离这里20多公里,隔着七八座大山,她们在森林走了两天两夜,没被老虎野狼吃掉真是幸运。窦大虎把情况跟她们说了,3个人吓得脸色煞白,不敢相信。 窦大虎见时间尚早,就把3人带回家了。 边秀珍知道自己和老伴儿的午饭无法填饱她们的肚子,便抱了一抱柴火生火做饭。 窦大虎把电话打到老黑岩镇上,将3名妇女采蘑菇走失的情况做了汇报。 镇领导听后大喜,让他把3名妇女扣下,不让她们再走失了,镇里和村里派人来接她们回家。 那天晚上,3名妇女到天黑还没回家,家人就报告了村里。以前村里发生过进山挖药材“麻达山”的情况,等全村出动两天后找到那个男人,他已经被野兽啃光,只剩下了一副骨架。 村主任立即广播,把村里能进山的人都召集起来,大约一百多号人,顺着3名妇女进山的路线拉大网式搜寻。可是搜了一夜也没搜到,村主任就报告了镇上。 人命关天,老黑岩镇领导不敢怠慢,立即组织机关干部和派出所干警进山,协助村里一起搜寻,正在苦寻未果的情况下,窦大虎把电话打了过来。 3名妇女吃饱喝足,知道没有生命危险了,一直紧绷的神经松懈突然,困倦海潮般袭来,倒在炕上酣然大睡。 3名妇女被镇里接走后,巡边的战士也到了小木屋。边秀珍再次生火,给他们烧热水沏茶,又给他们做了个蛋花汤,战士们边说边笑吃午饭。 战士们吃罢午饭就出发了。 窦大虎和边秀珍因年岁渐大,都感觉困倦袭身,就躺在炕上闭着眼睛歇息。 迷迷糊糊间听见脚步声,窦大虎坐起来隔着窗户朝外看。许老三背着一个皮口袋走进院子。 大黄狗认得许老三,朝他摇了摇尾巴,又趴下了。 窦大虎推了下边秀珍,两人一起下炕。 许老三是老爷岭的捕蛇人。 第158章 最后的捕蛇人 这是近乎失传了的行业,在解放前常有一些他这样的人,游走在各个山村和窝棚之间,不仅抓蛇扒皮,还收购蛇皮、貂皮、鹿皮、狍子皮和虎骨、獾子油、熊掌之类的山货,然后拿到率宾县城或者穆丹市售卖。 后来随着野生动物越来越少,国家实行封山育林和野生动物保护政策,老的皮货贩子年岁大腿脚不济,走不了山路,年轻的不愿干这种极其辛苦又危险的行当,山里就很少再见到皮货贩子的身影了。 许老三今年61岁,从小就跟着父亲在老爷岭窜行,收售皮货山珍。父亲死后,他就彻底接过了这摊事业,成为老爷岭最后一个皮货贩子。 为了保护野生动物,森林公安禁止野生动物皮毛收售,许老三的业务只剩下一种,收售蛇皮。 按规定野生蛇类也是保护动物,不允许随便捕捉杀戮,但许老三有个充分的理由,他不是捕蛇,而是专门收购蛇皮。 蛇皮也叫“蛇蜕”、蛇壳、龙退、龙子衣、龙子皮、弓皮、蛇符、蛇筋。是一味十分珍贵的药材。“蛇蜕”一般呈圆筒形,多压扁而皱缩,完整者形似蛇,长可达一米以上。 “蛇蜕”的背部呈银灰色或淡灰棕色,有光泽,鳞迹菱形或椭圆形,衔接处呈白色,略抽皱或凹下;腹部乳白色或略显黄色,鳞迹长方形,呈覆瓦状排列。 “蛇蜕”较轻,质微韧,手捏有润滑感和弹性,轻轻搓揉,沙沙作响。气微腥,味淡或微咸。“蛇蜕”具有祛风,定惊,解毒,退翳。用于小儿惊风,抽搐痉挛,翳障,喉痹,疔肿,皮肤瘙痒等有奇效。 现代研究表明,蛇蜕含有骨胶原蛋白、抗毒因子、白质等成分。蛇蜕具有抗炎、抑制红细胞溶血的作用。还有治疗惊厥、眼部皮疹、瘙痒、喉咙痛、口腔溃疡、炭疽、疖子、烧伤,以及流行性腮腺炎、毛囊炎、窝组织炎、带状疱疹的作用。 许老三打着收售“蛇蜕”的幌子,其实也捕蛇、杀蛇,为的就是获取蛇胆,然后扒皮晒干,假装成天然“蛇蜕”。 许老三是个狠人,不仅捕蛇、杀蛇,还因为多年来独自一人游走在老爷岭的深山野林之中,如果不是胆子大性格独,一般人不是被野兽吃掉,就是中毒病死了。 因为他一生捕蛇、杀蛇无数,身上逐渐就有了一种特殊的气味,这种味道具有极强的杀气,即使是老爷岭最毒的“野鸡脖子”见了他,也爬不动了,乖乖地束手就擒。 许老三还具有一股煞气、阴气。三伏天酷热难当,他就捉来两条一尺长的小蛇放进怀里。 蛇类属于冷血动物,即使在酷暑天气,它的身体也是冰冰凉,许老三就用这两条蛇给他降温,充当天然空调。 窦大虎把许老三迎进屋子,他拿起水瓢到水缸前舀了一瓢水,咕咚咕咚牛饮。 “嫂子,有啥好吃的没有,给我垫补垫补,快把我饿晕了。”许老三一双针鼻眼看着边秀珍。 边秀珍拿出两个馒头,一碗炖茄子放在饭桌上,去仓房盛了半碗腌黄瓜和辣椒。许老三狼吞虎咽起来。 “大虎哥,你这有没有‘蛇蜕’,我高价收。”许老三一边咀嚼,针鼻眼一边在屋里四下撒目。 “我没有‘蛇蜕’。”窦大虎虽然不时地给许老三一碗饭吃,但从心里不喜欢这个人。他曾劝过他几次,让他找个正经营生干,不要再抓蛇了,蛇是国家保护动物,也是维持森林生态平衡的重要一环。 可是许老三不以为然,虽然嘴上答应,但仍然我行我素,继续捕蛇、杀蛇,让窦大虎特别讨厌。 许老三怪异地哼了一声,“你糊弄我呢,大虎哥,你不是在边境线巡逻,就是去山里转悠,还能见不到‘蛇蜕’?我不信。” 许老三说对了,窦大虎能见不到“蛇蜕”吗?只是他不想跟许老三有任何瓜葛而已。他每年都能捡到几个“蛇蜕”,有的送给苏清晨,让他配药治病。 剩下的几个他都藏了起来,有时附近村屯的农民长了大疖子,或者带状疱疹等不好治疗的急病,会跑到他这来求援,他就送给人家救急。 许老三吃饱饭,抽了一袋烟,继续跟窦大虎磨叽,希望他把“蛇蜕”卖给他,他出的价,比别人高出一成。 “老三兄弟,听我一句劝,不要再干这营生了,你抓了一辈子蛇,活生生地扒了多少蛇皮啊,一条蛇一年能消灭几千个老鼠,能保护多少树木啊,你说你老了还干这种缺德事,这不是造孽吗?”窦大虎奉劝道。 “你说的道理我都懂,但大哥我就这点本事,我又是个老光棍,如果不抓蛇扒皮卖点钱,我咋生存养老?”许老三叹息一声。 “我不像你,儿子孙女一大帮,又是做买卖的,又是当局长的,吃喝不愁,我跟你比不了啊。” “老三啊,你杀了这么多蛇,这是杀生啊,将来不怕遭报应吗?”边秀珍白他一眼说。 “报应?报应是啥?”许老三冷哼一声,“自古好人没好报,坏人活千年。” 许老三拎起皮口袋出了门。窦大虎礼貌性地把他送出大门。说也凑巧,许老三刚走出20多步,一条一米长的黑色蝮蛇从草丛里爬出来,许老三手疾眼快,抢上去抓住蝮蛇七寸将它拎起来,长指甲一用力,蛇皮被扒下来。 蛇身子扭动着,许老三拿出刀子把膛豁开,掏出绿色的蛇胆扔进嘴,咕噜咽了下去。 这一幕正好被边秀珍瞧见,她恶心地蒙住眼睛,“许老三,你这作损的玩意不得好死,赶紧给我滚犊子!” 许老三朝窦大虎和边秀珍怪异地笑笑,拎着皮口袋,哼着老爷岭古老的小曲走了。 窦大虎气得浑身颤抖,指着许老三背影说,“挨千刀的,早晚得被蛇精咬死。” 窦大虎突然想起,许老三说他儿子当局长的话,抄起电话就给窦青松打了过去,“老二,许老三刚从我这走,他的皮口袋里有不少新鲜蛇皮,你赶紧派人抓他。” 第159章 恶有恶报 许老三被公安局森林保护大队的警察堵了个正着,他被教育了一番塞进拘留所,半个月后才放出来。 许老三不思悔改,却记恨起了窦大虎。一天上午,窦大虎和边秀珍带着大黄狗出去巡边,许老三拎起木棒把他家窗玻璃全都砸碎了。 中午窦大虎和边秀珍回来,看见一地玻璃渣子,就猜到是许老三报复的“杰作”。 窦大虎抄起手机就想报警,让儿子把许老三抓起来。 边秀珍把电话夺了下来,“算了,这种人成天像孤魂野鬼似的在山里转悠,咱得罪不起。” “怕他干什么,老子咽不下这口气,妈的许老三,别让我再见到你,不然把你脑袋拧下来。”窦大虎忍不下这口气。 “他没有正经事干,就在林子里盯着咱,一旦咱俩巡边出门,他就钻出来祸害咱们,防不胜防啊。”边秀珍太了解许老三了,“这种无赖、狠人,咱得罪不起啊,要是哪天他坏了心思,一把火把咱房子点了,上哪破案去?” 说话间,巡边战士到了。他们见“巡边驿站”的窗户玻璃都被打碎,很是气愤,但没抓住许老三的手,就只能发泄一下心中的愤恨而已。 战士们临走时把窗户尺寸量好,说等明天别的战士巡逻,给他们背几块玻璃镶上,免得晚上寒冷,大爷大娘受苦。 此时已是深秋,山林夜晚的气温接近于零度。这天夜晚窦大虎和边秀珍遭了罪,虽然每人身上盖了两床被子,却仍冻得瑟瑟发抖。 结果第二天早上边秀珍就没起来,她发起了高烧,浑身酸痛,冷得直打摆子。 窦大虎在抽屉里翻找一阵,找出两片扑热息痛,可是已经过期了两个月。 边秀珍疼得实在难受,就喝了两片过期扑热息痛。半个小时后,药效发作,关节不太疼了,但高烧还是不退。 窦大虎想给窦青松打电话,让他开车来接老伴儿去镇医院打吊瓶。 边秀珍没让他打,“我是昨晚冻着了,普通的感冒发烧,你把炕烧热点,我多喝点热水发发汗就好了,老二工作那么忙,小病小灾的别惊动他。” 可是炕烧得烫人,热水喝了一大壶,边秀珍还是发不出来汗,疼痛感更甚了。 窦大虎想去西边庙岭村请医生来,又不敢把老伴儿一个人扔在家里,就不管那么多了,抄起电话就要给窦青松打。 这时院子里想起一句喊声,“干妈在家吗?” 话音未落,刘喜全和几个战士走进屋子。 原来昨天刘喜全到边防派出所检查工作,听了巡逻回去战士的诉说,晚上就住在营房里。今天和战士们一路巡边到窦大虎家,来看望干妈干爸。 刘喜全现在官升一级,肩上的金豆又多了一个,身后一个体格壮实的战士,背着几块玻璃。 边秀珍见刘喜全来了,从被窝里伸出胳膊,挣扎着要坐起来,刘喜全抓住她的手,“呦,干妈,你的手咋这么热呢?”他伸手在边秀珍额头上试了试,烫手。 李喜全立即命令两名战士,背上边秀珍就往西山跑,他们要去庙岭村诊所诊治。 2018年的春天姗姗来迟,时令比往年迟到了半个月,直到阴历四月初五以后,老爷岭的冰雪才彻底融化。可能因为花季也要抢时间,一夜的时间,山岗上就开满了鲜艳的花朵。 这天窦大虎和边秀珍照例带着黄狗巡护边境线,路边不时有灿烂的野百合盛开。 遇到黄色野百合花,边秀珍就把它摘下来放进袋子,晌午回去晒干,等给孩子们来探望时带回去炒肉吃。因为这些黄色的野百合,也叫黄花菜。 突然前边出现一个人影,踉踉跄跄朝二人走过来,“大虎哥,救命……”来人声音微弱,噗通摔倒了。 窦大虎快跑过去,见许老三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窦大虎不知实情,以为许老三又跟他耍什么鬼把戏,就踢了他一脚,“喂,你别跟我整景,赶紧起来。” 许老三被他踢了,没有感觉,仍躺在地上死猪一样。 窦大虎蹲下身子扒拉了他一下,“咋的,想讹我啊,没门。” 他本就对这家伙心存厌恶,去年秋天又被他打破玻璃,把老伴儿冻成重感冒,要不是刘喜全带领战士及时赶到,把她送到医院,恐怕老伴儿的命就不保了。所以他对许老三存着小心和芥蒂。 “他是不是装死,吓唬咱们?”边秀珍说。 窦大虎感觉不对劲,抓起许老三的手查看起来,“不对啊,他的手好像被毒蛇咬了。” “不可能,”边秀珍摇头,“这家伙抓了一辈子蛇,再毒的蛇见了他也挪不动步,他还能被毒蛇咬了?” “那可说不准,没听说过吗,玩鹰的会被老鹰啄瞎了眼,淹死的也都是会水的。” 窦大虎扒了扒许老三的眼皮,他还没死。 窦大虎拿出刀子,在他手上被毒蛇咬的伤口上割了个口子,用力把黑血挤出来,然后一头钻进草丛里。 几分钟后,窦大虎手里抓着两样草药钻出森林。他的嘴里咀嚼着草药,绿色的沫子布满嘴角。 窦大虎将嚼碎的草药敷在许老三的伤口上,他仍双眼紧闭,嘴唇乌紫。 “有救吗?”边秀珍问。 “不知道,看这伤口和毒性,他是被‘野鸡脖子’咬了。”窦大虎把许老三抗在肩上,朝家里走去。 回到家,窦大虎把许老三放在炕上,边秀珍瞧他嘴唇乌紫,脸色乌黑,牙关紧咬双眼紧闭,觉得有些可怜,“杀了一辈子蛇,作下天大的孽,这是老天爷惩罚他了。” 说话间,几个巡边战士来到院子,大黄狗低声撒起娇来。 窦大虎连忙把他们叫进屋里。巡边战士的急救包里有特效药,专门针对被老爷岭几种毒蛇的蛇毒。 一刻钟后,许老三缓慢地睁开了眼睛。他看见窦大虎坐在旁边,知道是他救了自己一命,爬起来,趴在炕上给他磕了三个响头。 “你别给我磕头,是他们的特效药救了你的狗命,你该感谢战士们才是。”窦大虎的目光,转向地上围着饭桌吃饭的战士们。 许老三掉过腚,冲着战士们磕头,“感谢亲人解放军,谢谢你们救了我一命。” “许老三,你不是吹牛吗,再毒的蛇见了你都麻爪,你咋还让‘野鸡脖子’咬了呢?”窦大虎揶揄道。 “唉,别提了,我抓了个白色的‘野鸡脖子’,觉得稀奇,就拿在手里把玩,谁料想那家伙趁我不备咬了我一口,大意,大意了。”许老三讪笑起来。 “白色的‘野鸡脖子’?”窦大虎眼里闪过一丝惊惶,“那不会是蛇王?再不就是那条蛇成了仙,老爷岭祖祖辈辈见过的‘野鸡脖子’都是碧绿色的,啥时见过白色的啊?” “不是蛇王也是蛇仙,许老三,那是你这辈子杀蛇太多了,惹得蛇仙发怒,找你算账来了。”边秀珍嘲讽道。 “别说了,别说了,”许老三觉得在战士们面前被提及往事,确实有作恶之嫌,“老嫂子,你嘴下留情,饶过我。” “我饶过你,老天爷绕不过你,蛇仙绕不过你!”边秀珍愤恨地说。 此后不久,许老三彻底退出捕蛇人的行列。而这以后,老爷岭再也没有职业捕蛇人了。 而许老三之所以不再捕蛇杀蛇,不仅仅是因为他被一条奇怪的白蛇差点咬死,而是他在一次捕蛇中突然扑倒,一跟折断的野蒿子插入他的左眼,他成了半个瞎子。 许老三这才害怕起来,刚刚被白蛇咬了,又莫名地扑倒在蒿子上,插瞎了左眼,他想起边秀珍和其他人的说法,觉得这是上天对他的惩罚,或者真有什么蛇仙追债来了。 于是为了保命,许老三进城收破烂去了。 第160章 红豆生北国 还有一个月就要放暑假了,金美丽这几天愁眉不展,她想念儿子了。几天前,她打电话跟蒋铭商量,想让儿子放暑假回来陪陪她,她想儿子想得成宿睡不着觉。 蒋铭理解妻子的苦衷,天下最亲密的关系就是母子关系,最难以割舍的也是母子情深。 儿子从小在金美丽身边养大,后来被母亲强行把他“抢”回南京,离开金美丽这么久,她能不想念儿子吗?儿子也曾偷偷地哭泣过,说他想念妈妈。 前一段时间过母亲节,儿子给金美丽通电话问候她节日快乐,儿子和金美丽在电话里说着说着,就哭了起来,他说不想在南京上学了,想回朝阳林场小学读书。 金美丽受不了儿子的哭诉,就把电话挂断了。结果那天晚上,她儿子对着一桌山珍海味毫无食欲,郁郁寡欢。 蒋铭母亲为了让孩子开心,第二天上街给孙子买了许多好吃的、好玩的,又买了名牌服装和鞋子。可是,儿子放学回来见到这些东西,并没有表示出多大的兴奋,说了声“谢谢奶奶!”就独自进屋关上了门。 此后好几天,儿子的情绪都不见好转。蒋铭看在眼里疼在心里,他觉得母亲太不厚道,生生把他们母子拆散,让金美丽和儿子都生活在相思之苦中,太过残忍。 蒋铭同意了金美丽的提议,但他母亲却不同意,说孙子暑假要报好几个班,不仅要学习英语、书法、钢琴、围棋,还要学习篮球、跆拳道和游泳。 她已经把钢琴买了回来,就放在孙子的房间里,也找了几个名教师,预定了暑假的学习班,定金都交了。 “孩子想他妈妈,他妈妈也想孩子,我们剥夺他们在一起的权利,这样做太残忍了。”蒋铭试图以母子情深说服母亲,他觉得母亲也是母亲,应该能理解这种亲情。 可是母亲却没他想的那么简单,她说:“你老婆要是想孩子了,可以来南京见他啊。” 蒋铭说,金美丽在女子虎豹巡护队,工作太忙脱不开身。 “我看她还是不想孩子,不然再忙也能请假来与孩子相聚。”母亲说的也有些道理,“要是换做我早就受不了了,我早就辞职来南京与你们父子团聚了,还搞什么女子虎豹巡护队,爬山越岭的,哪里是安分女人干的事情呀!” 他母亲说到最后,不仅不给孙子放行,还不忘在儿媳身上补一刀。 母亲在家霸道惯了,父亲从不敢跟她争辩,蒋铭从小也是乖乖男,他见母亲态度如此坚决,就不敢再坚持,把情况跟金美丽说了。 金美丽虽然跟婆婆相处的机会很少,但从她的眼神和表情里,就知道这是个厉害婆婆。她之所以不愿意去南京跟蒋铭团聚,父母的病情是一个原因,但隐约中担心跟婆婆无法兼容,害怕受她的气,也许是压垮骆驼的最后稻草。 窦芍药听了金美丽的述说,除了安慰她不知道如何是好。扈红气得咬牙切齿,诅咒她婆婆是灭绝师太,是容嬷嬷。但骂归骂,最后也拿不出好办法来。 这天她们去“白刀山”巡护,山上的人工林栽培的落叶松和樟子松,已有大腿粗细,去年实行了间伐,把人工林疏密了不少,空间显得宽阔起来,林下透进一缕缕金色的阳光。 人工林往上,是当年伐木时遗留下来,口径不够粗的一些松树,几十年过去,现在树径也有三四十公分了。在这些松树中,夹杂着稀疏的红豆杉树,在这里叫赤柏松。 红豆杉是一种生长特别缓慢的树种,一棵看起来不起眼,树径五六十公分的红豆杉,在老爷岭一般树龄都在六七百年以上。 在白刀山半山腰,长着一株树径90公分的红豆杉,东方林业大学的马教授和他科研团队经过精密仪器测算,树龄已经达到1012年。 用他学生孙成的话说,“隋唐时期不经意落下的一棵种子,历经千年的风霜雨雪,见惯了几十万个日出日落,终于长成了这棵千年红豆杉,大自然真是太神奇了!” 红豆杉是一种名贵的树种,自古中医医典都有关于红豆杉的种子、叶子和枝干入药治病的记载。红豆杉具有消除异常体液的功效,还可以强心、健脑、爽神悦志、温胃益肝,可用于治疗神经衰弱、心悸气短、咳嗽气喘、面神经麻痹、瘫痪等症状。 另外红豆杉还有消积、驱虫的功效,可以用于治疗食欲不振、消化不良、蛔虫病等症。 近些年根据科学杂志报导,外国的科研机构和制药企业,从红豆杉的树皮中分离出抗肿瘤药物紫杉醇,引起了全世界广泛关注,被称为征服癌症的希望之树,据说能够有效治疗十几种恶性肿瘤。 此外,红豆杉还能提高人体免疫力,使人体的自然功能恢复,对高血压、糖尿病、高血脂、肾脏病均有显着效果。 既然红豆杉如此珍贵,那些不法分子就把它当成了发财的目标,他们开始盗伐红豆杉。前些年报道,我国西南川滇藏地区成片的千年红豆杉,被生生扒皮而死。 国家为保护红豆杉,将其列为珍稀濒危物种予以保护,而联合国也命令禁止采伐红豆杉。 西南地区的野生红豆杉被砍伐光了,不法之徒又将眼光盯上了长白山和老爷岭地区,趁着这里森林面积广大,地广人稀,偷偷盗伐。 窦芍药这组队员仍分成两个小组,她和扈红各率领一个小组,从“白刀山”脚下分头上山。 窦芍药先找了条兽道,循着不甚明晰的野生动物脚印寻找。还没走出几十米,她们就在一丛榛树下发现了一个兽套。 这是个小型兽套,虽然对老虎豹子没啥威胁,但也必须清理掉,因为按照丛林生存法则,小型动物如野兔、野鸡、紫貂、松鼠等是狐狸、豺狼的食物,而狐狸、豺狼和狍子、梅花鹿等又是东北虎和东北豹的食物。 虎豹是食物链的最顶端,犹如金字塔的塔尖,但如果处于最底端的野兔、松鼠等被猎光,顶端的老虎也难以生存,金字塔也会轰然倒塌。 窦芍药拿出钢钳把兽套贴根夹断,兽套收好放进背包,和队员们继续寻找。 一个半小时后,她们来到半山腰的针阔叶混交林带,清理了4个小型猎套和2个大型猎套。 由于清理大型猎套比较费时费力,窦芍药招呼大家停住脚步喘口气,顺便喝点水,吃块巧克力补充一下体力。 “芍药姐,你看。”杨丹手指前边一棵大腿粗的红豆杉树说。 窦芍药和大家顺着杨丹手指方向,看见前边3米多远的地方,那颗红豆杉树的树皮被扒光了。窦芍药走过去仔细观察,手在光溜溜的树干上摸了摸,树干湿湿的还没干。 “刚被人扒皮不久,看来这些人还没走远。”窦芍药拍了拍光溜溜的树干,不无惋惜地说,“完了,这棵树被扒光皮,寿终正寝了。” “这些人太损了!”金美丽气愤极了。 “红豆!”杨丹惊呼起来。 窦芍药仰头朝树上看,果然看见葱绿的树枝上结着些红豆,通红通红,比黄豆粒大了一点。这些红豆是去年秋冬时节结的果,有的掉落在地上被松鼠、野兔吃掉,还有些红豆挂在枝头,经历冬春的风吹日晒已经呈现半干瘪状态,但仍鲜艳地挂在翠绿的枝头,煞是惊艳。 “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杨丹不由吟诵起唐朝诗人王维的千古佳句《红豆》。 “王维肯定没来过咱们老爷岭,不然他肯定不会瞎说,啥红豆生南国啊,咱们这里的红豆可比南方的红豆鲜艳多了,个头也比南方的大。”金美丽撇嘴。 “你俩别在那发酸了,赶紧收拾收拾,等扈红她们到了,咱们顺着这伙人留下的痕迹跟踪,肯定能找到他们。”窦芍药把背包袋子紧了紧,嘬起嘴唇,发出几声杜鹃的鸣叫。 两秒钟后,山梁的那一边也传来几声杜鹃的叫声,扈红她们收到了汇合的暗号。 十几分钟后,扈红和彦霖她们从树林中走出来。窦芍药拍着光光的红豆杉树干,把情况说了,就带领队员们顺着盗伐者留下的痕迹追踪下去。 为了扩大搜索范围,8名队员以窦芍药为中心成扇形展开,拉大网式的在树林间搜索。 第161章 马蜂致命 金美丽走着走着,又想起了婆婆不许儿子暑假来陪自己,心情一下低落下来,她变得心事重重,恍恍惚惚…… 突然,金美丽的脑袋撞在一棵手腕粗的椴树上。她的脑袋一阵疼痛,摸了摸脑袋,她正要躲开椴树继续前进,不料嗡嗡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金美丽刚要抬头看,是什么东西发出飞机轰鸣般的声音,脑门上就传来针刺般的剧痛,接着眼前飞舞起一团马蜂,乱麻般围拢着她…… 金美丽惊叫一声,挥起胳膊去哄赶马蜂,耳朵上又传来一阵剧痛,马蜂蜇了她的耳朵。 窦芍药挨着金美丽,立刻跑过来脱下外套,包住金美丽的脑袋,“蹲下,快蹲下。” 杨丹在金美丽外围,跑过来挥胳膊哄赶马蜂。 “妈呀!”杨丹发出一声惨叫,她的鼻尖被马蜂蜇了。 “大家别动,赶紧趴下,用外套把脑袋和手包住。”彦霖比较有森林生活经验,大吼着脱下外套罩住窦芍药的脑袋。 大家闻声纷纷脱下外套罩住脑袋和手,趴在地上瑟瑟发抖。 马蜂嗡嗡着在众人头顶盘旋,队员们都趴在地上,外套罩住了脑袋和手,它们找不到攻击目标,就一股脑地朝暴露在外的彦霖扑过来。 转瞬间彦霖就被马蜂蜇了两下,她发出两声惨声,虽然极力隐忍着,但马蜂蜇了后实在太疼,她还是没忍住叫声。 窦芍药才想起,自己的外套罩在金美丽身上,她身上罩着的是彦霖的,那她岂不要被马蜂蜇死啊! 窦芍药猛地站起来,挥舞着彦霖的外套朝山下跑去。 马蜂愤怒地朝窦芍药追去…… 窦芍药没跑出去几步,脑袋上就被蜇了两下,钻心地疼。她顾不得这么多了,忍着剧痛狂奔。她一边奔跑一边将彦霖的外套挥舞起来,尽量环绕着自己的脑袋挥舞,不让马蜂蜇到自己。 一下,又一下,窦芍药的脸和脖子接连被马蜂蜇了两下。 窦芍药使出吃奶的力气,想以最快的摆脱马蜂。可是马蜂的速度一点也不逊色,始终嗡嗡围着窦芍药。 窦芍药跑出去一百多米,估计马蜂不会再伤害到队友了,才趴在地上,用彦霖的外套把脑袋和手罩住…… 扈红撵过来的时候,窦芍药在外套下瑟瑟颤栗着,千万只马蜂围着她寻找攻击的缝隙。 扈红扬起手里的花露水瓶子,一股白色的雾气喷向马蜂。十几只靠近的马蜂被花露水的味道熏着了,应声坠落了一下,快要着地的时候清醒了些,又振翅飞了起来。 两分钟后,扈红手里的花露水喷没了,熏得晕头转向的马蜂也溃逃得无影无踪。 窦芍药在率宾县医院急救室躺了1天2夜,才苏醒过来。她被马蜂蜇了11针,属于深度中毒。率宾县林草局长王世鑫和窦青松第一时间感到病房。 那时马志军也来了,他显得很激动,面色潮红地瞪视着王世鑫,似乎他老婆被马蜂蜇昏,是王世鑫的罪过。 王世鑫清楚马蜂的毒性有多大,因为前几年有名造林职工不小心碰了马蜂窝,只被马蜂蜇了3针就不治身亡。 而窦芍药竟然被蜇了11针,作为林二代他深知,幸亏窦芍药她们遇到的那些马蜂毒性不太大,不然她是无论如何也不会苏醒过来的。 县医院的医生忙碌到第二天晚上8点,也没让窦芍药睁开眼睛。 王世鑫急了,把院长叫来,询问窦芍药的伤情,“你们抢救了一天,她也没醒过来,你告诉我,究竟能不能治过来?” 院长双手一摊,“唉,她中毒较深,主要是神经系统受到了伤害,我们尽了最大努力,可是我们还没有太好的治疗药物……” “你他妈早干嘛去了?”马志军火了,“鼓捣了一天才说没有特效药物,这不是草菅人命吗!” “哪里有这种药物?穆丹市有没有?”王世鑫盯着院长问。 “穆丹市没有,省医院有。”院长说。 “我不管你采取什么手段,不管花多少钱,也要给我搞到这种药。”王世鑫面孔沉郁,严肃地对院长说。 院长是个年轻人,刚从中医院那边调过来,跟省医院不太熟,犹豫起来。 “妈的,你们县医院真是废物!”马志军嗓子哑了,大声骂了一句,走到一边打电话。 他把电话打给了省城“兴瑞地产”的张侠,“师兄,我老婆被马蜂蜇了,快要死了,你赶紧托托关系与省医院联系,找到治疗的药物,以最快的速度给我送来,尽快尽快!” 张侠恰好与省医院的副院长熟悉,他不敢怠慢,驱车直接去了省医院。 第二天凌晨3点12分,张侠开了6个小时的夜车,把治疗药物送到了率宾县医院。 窦芍药醒过来后,王世鑫和马志军、张侠都松了口气。 她看到张侠的脸,感觉惊讶,“师兄?你咋在这里?啥时来的?” 张侠还没回答,王世鑫抢过话头说:“幸亏你这位师兄,要不是他连夜驱车亲自给你送药,恐怕你现在还昏迷呢。” 马志军说:“是师兄救了你一命。” 窦芍药向他投去虚弱的一笑,“谢谢师兄。” 张侠叹息一声,“你说你何必呢,马志军生意做得那么大,你何必冒着生命危险参加虎豹巡护队啊,我真是搞不懂,你究竟为何这样拼命?” 窦芍药十分虚弱,面色苍白地说:“喜欢,我喜欢这份工作。” “你要是闲得难受,想上班就去我那上班,我让你当副总经理。”张侠看了她一眼。 窦芍药摇摇头,疲乏无力,不想说话,闭上了眼睛。 “病人刚脱离危险十分虚弱,不适宜多说话,你们还是请出去。”院长下了逐客令。 这时被马蜂蜇了两下的金美丽和彦霖,在医院输了两天液,病情有所缓解,来到窦芍药病房。她俩把马志军他们撵出去,说她俩在这里照顾窦芍药,让他们该干嘛干嘛去。 王世鑫和窦青松在医院赔了一天一夜,回家补觉去了。 马志军要在酒店开个房间,让师兄睡一觉,说明天好好款待张侠,聊表谢意。 张侠本来昨天晚上宴请一个外地重要客户,双方刚喝了几杯酒,还没进入正题,就接到了马志军的电话,他安抚了客户几句,就去了省医院。 现在见窦芍药苏醒过来,婉谢了马志军,开车直接回了省城。马志军怕他开了一夜车疲劳困倦,开车危险,就让自己的司机开着他的奔驰,送张侠回了省城。 第162章 味道 “兴瑞地产”的一个股东突然遭遇车祸,张侠召集紧急股东会议,军连夜赶往省城。 由于事发突然,原本准备晚上到县医院陪护窦芍药,这下泡汤了。军就让他的公关经理库晓晓,去给窦芍药送晚餐。 为给窦芍药补身体,下午军就给“春仙肚包鸡”饭店打电话,让他们早点把肚包鸡炖上,又添加了老人参和竹荪,增加营养。 库晓晓年纪24岁,省商业大学毕业三年,是军千挑万选才选中的公关经理。库晓晓个头高挑,魔鬼身材,走路一摇三摆,颇有模特风韵。 窦芍药不关心军生意,也不介意他招什么公关经理,一心扑在女子虎豹巡护队上,有时间就照顾马景阳,所以当库晓晓进门的时候,她还以为来了一个模特或者演员呢。 皮肤白净得如羊脂玉的库晓晓,话未开口先带笑意,漂亮的大眼睛上长着三层眼皮,笑意融融,眼波流盈,自带春风。 她来的时候,扈红正在窦芍药房间给她削苹果。 库晓晓还未走近,就携来一股浓浓的香水味道,不禁让扈红的眉头皱了皱。 窦芍药和扈红有时也往身上洒点香水,但这种味道很浓的香水,一般不是她们的喜欢和习惯。因为东方女人习惯用的香水,大多像茉莉花那般淡雅,不像欧洲女人喜欢使用味道很浓的香水。 库晓晓自我介绍,说马总出发去了省城,委托她去“春仙肚包鸡”饭店把晚餐送来。 窦芍药已经接到了军的电话,他把张侠突然召集股东会议的事告诉窦芍药,说晚餐让公关经理送去。 窦芍药知道公关经理是个女的,但没想到是个大美女,尤其库晓晓那顾盼有神的眼神,让她心里多少泛起了一丝不适感。 库晓晓把保温壶和两盒海鲜放在小饭桌上,问窦芍药,“还有什么需要我效劳的,您不要客气,尽管吩咐。” 她拧开保温壶盖,给窦芍药往碗里盛鸡汤,“这里的肚丝很好,炖得很烂,您来点吗?” 窦芍药客气地说:“你放那,我一会儿自己来。” 库晓晓盈盈一笑,“没事的嫂子,我就是来侍候您的。” “她刚吃了两个桔子,可能还不饿,你有事先走,晚上我在这里陪她,待会儿我给她弄。”扈红下了逐客令。 库晓晓高跟鞋的声音还未在走廊消失,扈红就冲门口喷了几声鼻子,“她喷的啥玩意啊,呛死我了,这个祖宗可走了,再不走我就窒息了。” 窦芍药伸头往门外瞧瞧,嗔她,“人家还没走远呢,你就大声嚷嚷起来。” “怕个鸟?她在这我也这么说。”扈红把汤碗端过来递给窦芍药。 “她喷的是啥破香水啊,闻着直打鼻子。”扈红过去把窗户打开,想让屋里浓浓的香水味散发出去。 “这你就奥特了,”窦芍药用汤勺舀了点鸡汤送进嘴里,“她喷的可是欧洲最名贵的香水,老贵了。” “她又不是欧洲人,喷那么浓的香水干什么?”扈红走过来在床边坐下,伸手将窦芍药碗里的肚丝抓了一根送进嘴里,“真香,‘春仙’的肚包鸡就是好吃,尤其他家的肚丝,简直绝了。” “哎,你不洗手就往我碗里伸,还让不让我喝汤了。”窦芍药白她一眼。 扈红笑着把手伸进嘴里嘬着,坏笑,“人参汤,喝,大补。” 窦芍药被她逗笑了,“壶里有的是肚丝,你随便吃。” “哎,芍药我给你说个事,”扈红把脸凑近,一本正经地说,“那个库晓晓这么漂亮,你家军招她当公关经理,什么意思?你得防着她点,我看这家伙不是什么好鸟。” 窦芍药放下汤碗,抽出一张纸巾擦嘴,“拉倒,啥不是好鸟啊,你就是嫉妒人家漂亮年轻,顺嘴胡诌。” “我可警告你啊,芍药,老话说三层眼皮水蛇腰,就是男人的夺魂刀。你看库晓晓的三层眼皮,还有那双亮晶晶的眼睛,多会勾人啊,不要说你家军了,我要是个男人,也得被她把魂勾去。” “幸亏你不是个男人。”窦芍药揶揄道,“别在那瞎操心了,再给我盛一碗鸡汤。” 三天后窦芍药出院,回到家静养。其实她前两天就想出院,嚷嚷着要去山里巡护,无奈王世鑫局长不同意,非要她再在医院养两天。 而那伙盗伐红豆杉的3名不法分子,在窦青松的周密部署下,被森林公安侦查员追踪后,窦青松亲率15名警力将其擒获,查获了大量的红豆杉树皮,三名罪犯被塞进了拘留所,等待法律的严惩。 这天晚上10点多了,军醉醺醺进屋,窦芍药沏了碗蜂蜜水送过来,他坐在沙发上歪着脑袋睡着了。 窦芍药强迫他把蜂蜜水喝掉,搀他去卧室睡觉。军醉得很深,脑袋耷拉着,脚下拌蒜。窦芍药幸亏每天上山,身上有些力气,把他驾到床上坐下,军坐不稳,仰面躺倒了。 窦芍药帮他脱掉衣服,拿着他的衬衣去洗手间。窦芍药有个习惯,不管军回来的多晚,她都会将他衬衣当晚搓干净晾好,免得他白天出汗,汗渍将衣领弄脏,日后不好洗。 一股奇怪的香味钻进鼻孔。 窦芍药眉头皱了皱,将衣服凑近鼻子仔细闻了闻,这种味道怎么那么熟悉呢?好像在那里闻到过? 窦芍药也没多想,把衣服浸泡在脸盆里,抓起衣领打肥皂。 突然,脑海里浮现出库晓晓的身影,她想起来了,前几天库晓晓去病房给她送肚包鸡,身上散发出的就是这种香味…… 第163章 吻痕 窦芍药在家里待了一天,就和扈红她们进山巡护了。 时间过得真快,眨眼就到了暑假,马景阳4年级毕业,暑假过后就该上小学5年级了。 这天晚上马志军回来得早,窦芍药炖了羊蹄白萝卜汤,娘俩正津津有味地喝汤,马志军推门进来了。 窦芍药和马景阳觉得稀奇。窦芍药起身去厨房给马志军拿碗筷。回来时,马志军洗完手坐在餐桌上。 “景阳,我给你报了个‘野战训练营’,时间是一个月,你准备准备明天就出发。”马志军喝了一口羊蹄汤。 “我不去!”马景阳态度冷淡。 马志军惊愕地抬起头,“你不去?你不是一直要参加‘野战训练营’的吗?” “我不去,我现在不想去了。”马景阳没好气地说。 “你去年不是还吵着要参加吗,咋的了,今年就不想去了呢?”窦芍药放下碗,温柔地看着儿子。 “就是啊,去年你哭成那样非要去,爸爸说你年纪小,答应你今年再去,我都给你报上名了,你咋突然不想去了?”马志军一手拿碗,一只手在马景阳脑袋上爱怜地抚摸着。 马景阳似乎嫌弃爸爸的手,脑袋用力地摆动,甩开了马志军的手,筷子啪地放在桌子上,冲马志军瞪眼说道,“你别管为啥,我就是不去了!” 马景阳干脆不吃饭了,气哼哼地走回自己的屋子,咣当把门关上。 马志军见儿子如此对待自己,有些恼火,站起来就要追过去教训马景阳。 窦芍药拉住他胳膊,“去年是去年,今年是今年,既然他不愿去,你就不要勉强他。” “小兔崽子,我咋得罪他的,跟我说话劲儿劲儿地,像吃了枪药似的。”马志军坐下,不满地说道。 看来马景阳是真生气了,直到窦芍药和马志军吃完饭饭,她洗涮完毕,马景阳也没出屋子。 马志军接了一个电话,朋友约他去打牌,他拿着手包出去了。 窦芍药敲开儿子房门,看见马景阳坐在电脑前玩游戏。 “咋的儿子,跟你爸那个态度说话可不对啊,他也是好意,你这样戗着爸爸,妈妈得批评你!”窦芍药在他身边坐在。 马景阳停止玩游戏,看着窦芍药的脸恳求道,“妈,你不要再去女子巡护队了,你就安心地在家养着,咱家也不缺钱,你干嘛要那么辛苦呢。” 儿子知道关心自己了!窦芍药心里涌上一股暖流,他爱惜地抚摸着马景阳的脑袋,“儿子,妈妈参加女子虎豹巡护队,不是为了挣那点工资……” “可是妈妈,我真的不希望你再出去工作了,你就听我的,好好在家当你的全职太太,守着这个家好吗?”马景阳恳切地说。 “儿子,妈妈不喜欢憋在家里,妈妈喜欢大自然,喜欢野生动物,喜欢绿水青山啊。”窦芍药脸上浮现出惬意的笑容。 “妈妈,我知道你的工作很有意义,你是我心目中最伟大的妈妈,可是妈妈,我求求你了,就算你为了我,好好地呆在家里行吗?”马景阳的眼里有了盈盈的泪光。 “儿子,妈妈现在这么年轻,憋在家里实在难受啊,每天身上像长了虱子似的不自在,可是妈妈到了大森林里却不一样,呼吸顺畅了,精神头也旺盛了。”窦芍药开导马景阳。 “妈妈,我好怕,我怕你受到伤害,我更怕失去你……”马景阳抱住了窦芍药。 窦芍药以为儿子因为她受到马蜂的伤害,差点丧命,而担心她的安危,就拍着怀里马景阳的后背说,“你放心,妈妈不会有事的,妈妈永远不会离开你。” 可是,她哪里知道马景阳话里的意思! 马景阳担心的不是她生命的安危,而是害怕她失去这个家,而被库晓晓鸠占鹊巢! 就在前天下午,第一天放暑假的马景阳被奶奶接去,说要在她家住几天,好好陪陪奶奶。 现在的马景阳,和奶奶存在着巨大的代沟,两个人说不上话,也没有共同语言。他只跟奶奶相处一上午就腻了,他打了个出租车回到家,想把游戏机拿到奶奶家,打发无聊的时间。 出租车快要驶进她家别墅的时候,他看见马志军和库晓晓走出家门。 他俩来到轿车前,父亲拉开车门请库晓晓上车,库晓晓在钻进轿车的一瞬间,飞快地在马志军的腮上亲了一口…… 那天窦芍药进山巡护没在家。马景阳回到家里,就闻到了一股怪怪的香味,他嗅着鼻子来到父母卧室,发现窗子打开了,他就猜到了,马志军打开窗子是为了把那股香味放出去。 马景阳坐在父母的床上哭了,他给奶奶打了个电话,找了个理由,留在家里。 今天晚上,马志军突然提出让他参加“野战训练营”,他当即就猜透了父亲的用意,训练营是几百公里的省城一所学校开展的,马志军是想把他支开,他好与那个骚狐狸回家鬼混…… 窦芍药不知儿子话中的含义,安抚了马景阳一阵,把他哄睡才离开他的卧室。 “野战训练营”的学费是1万2千元,马志军既然把学费交了,再想退回来是不可能的了。于是夫妇俩跟马景阳商量后,还是由马志军的司机开车,把马景阳送到了野战营地。 这天窦芍药她们去“黄花岗”巡山,发现了太多的兽套,她想把兽套全部清理完毕,后天按计划去“草帽顶”更换远红外相机电池,因为那里相机的电池估计没电了,就跟大家在“黄花岗”多清理了一个小时。 回到家的时候天色黑透,窦芍药腰酸背痛,打开冰箱想找点剩饭剩菜对付一口,早点上床休息。 可是冰箱里空空如也,什么也没有,窦芍药再看看空空的屋子,冷冷清清,心情顿时沉郁下来。她在冰箱里仔细搜寻一遍,还是什么也没有。 忽然她想到儿子喜欢吃零食,兴许他屋里能有奇迹发生呢。于是她来到马景阳屋子,果然在他抽屉里找出一包干吃面。窦芍药拆开包装,边吃边来到客厅,就着开水把一包干吃面吃光。 时间到了晚上9点,马志军还没回来。窦芍药打开电脑,把最近拍摄的照片放大,仔细地归类、选片。 最后,窦芍药选了7张满意的照片,放在了网上。她抬头看墙上挂钟,时间过了10点,马志军还没回来,她感觉实在疲乏,没有力气等他回来再给他洗衬衣了,何况她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能回来,最近马志军喝酒的频率更加频繁,回来的也越来越晚。 窦芍药来到卧室,钻进被窝想看看手机微信,不想脑袋沾上枕头就沉沉睡去了。 第二天早上醒来,马志军像死猪似的睡在身边,不知他昨晚什么时候回来的?窦芍药竟然不知道。她感觉纳闷,以前从未发生过这种情况,看来昨天自己确实累坏了。 窦芍药起床来到客厅,看见马志军的衬衣扔在沙发上,抓起来进了洗手间。 窦芍药打开水龙头,一股清水浇在衬衣上。窦芍药突然抓起衬衣,把它从水流中抢救出来。她拿起衬衣,凑到鼻子下嗅了起来。 一股浓郁的香水味扑进鼻孔。又是那股气味!窦芍药眉头紧皱在一起,将衬衣又凑到鼻子下闻了闻,一股怒火从胸腔内腾然升起。 窦芍药抓着衬衣来到二楼卧室,马志军还在床上烀猪头。窦芍药气哼哼地走到他跟前,刚要伸手把他摇醒,眼睛就被他脖子上的一道淡紫色的印痕吸住了。 那是再明显不过的吻痕! 第164章 发现端倪 窦芍药怒气冲冲地冲到卧室,用力把衬衣摔在马志军脸上。马志军一个激灵醒来,睁开眼睛,懵懂地看见窦芍药在他头顶横眉立目的脸。 马志军吓了一跳,赶紧坐起来,“你干啥?疯了吗?”他把衬衣从头上拿下来。 “马志军,你要不要脸了?”窦芍药的眼睛里喷射出怒火。 马志军眼睛瞪得像铜铃,“窦芍药,你把话说清楚,我怎么不要脸了?” “你闻闻你的衬衣,这是什么臊味道?”窦芍药抓起衬衣摔在他怀里。 马志军拿起衬衣闻了闻,眼神不易察觉地瞟了瞟,然后很快镇定下来,“我们喝完酒又去唱歌跳舞了,谁知道这是谁身上喷了这么浓的香水,没啥啊,我又没做什么,只是跳个舞而已。” 窦芍药发现了他的微表情变化,指着他的脖子冷笑,“跳个舞而已?难道跳舞还要这么用力地亲吻吗?” 窦芍药说完把门一摔,下楼了。 马志军证了怔,跳下床来到窦芍药的穿衣镜前,侧过脑袋把脖子露出来,一道吻痕赫然呈现在镜子里…… 窦芍药做好早餐没有叫马志军,自己坐在餐桌上闷闷不乐地吃饭。马志军讪讪地在对面坐下,自己倒了杯牛奶,“昨晚喝多了,摔了一跤,脖子撞在门框上了。” 窦芍药知道他撒谎,没吭声,低头吃饭。 “真的,你要相信我,芍药。”马志军抓住她的手,信誓旦旦地说。 窦芍药似乎被烫了一下,猛地抽出手,“不要在我面前演戏,如果你在外面有人了跟我明说,我不是狗皮膏药,非得赖着你不可。”窦芍药把碗一推,上了二楼。 大约半个小时后,窦芍药听见楼下关门的声音,她来到窗前朝下看,马志军把奔驰车开出车库,朝楼上瞄了一眼,窦芍药赶紧躲在窗帘后边。 两秒钟后,窦芍药再次把头伸向窗口,看见马志军的银白色轿车扬长而去。她一屁股坐在床上,想起扈红提醒她的话,“男人有钱就变坏!”她觉得心口憋闷得厉害,抓起手机给扈红打了过去。 她问扈红一会儿干什么?扈红说刚约了个局子,正要出门赴约。她问窦芍药有什么事?窦芍药说想约你出来喝茶。 扈红笑说,“喝茶啊,那就免了,那边三缺一等着我去救场呢。” 窦芍药气不打一处来,“几张破麻将,成天搓来搓去的有啥意思,喝点茶败败火,清清肠子多好。” “这你就不懂了,”扈红认真地说,“救场如救火,牌品如人品,麻坛的规矩。” 窦芍药哭笑不得,不就是玩个破麻将吗?还整出个麻坛了,你咋不整出个江湖呢? 窦芍药没约出来扈红,儿子又远在几百公里外“野训”,她郁郁寡欢中百无聊赖,就开车去了朝阳林场。 她来到“红英超市”,跟妹妹唠些闲嗑,帮她卖卖货,跟前来卖货的那些老大娘、老婶子说说话,心里郁积的情绪排解了些。 当晚她没回县城,而是住在了娘家。徐翠翠最近病情明显好转,见大女儿陪着她住,高兴极了。娘俩挨着躺在热炕上,说些体己话,一直聊到后半夜。 窦红英和儿子窦勇住在西屋,天黑就躺下睡了。 徐翠翠打了个哈欠,说睡,明天你还要起早上山巡护呢,两人就闭上了嘴巴。几分钟后徐翠翠打起了轻微的喊声,睡得香甜。 可是窦芍药的脑子却清亮的很,结婚以来她很少在娘家过夜,她不是不想陪母亲睡觉,而是实在太放心不下马志军和马景阳了。 马志军应酬多,总是喝到深夜才回家,而且还是醉醺醺的,窦芍药担心他喝多了在外面惹事,或者遇到坏人,不敢去卧室睡觉,而是躺在沙发上边看电视边迷糊,等他回来。 每次马志军醉酒回来,她都会给他沏杯蜂蜜水解酒,怕酒精在他肚子里折腾,让他难受。 可是今天她没有回家住,马志军回来了吗?他是不是又喝醉了?他回到家见不到她,会是什么表情…… 迷迷糊糊间窦芍药睡着了。突然手机震动起来,窦芍药一个激灵抓起手机按下接听键,她担心铃声把母亲惊醒。 窦芍药翻了个身,手机贴在耳朵上,“你干啥去了,到现在还不回来?”马志军的语气不耐烦,舌头有点大。 “我妈身体不舒服,我在这住下了。”窦芍药小声说。 “咱妈严重吗?用不用我过去?”马志军关切地说。 他把徐翠翠叫的那么亲切自然,而且口吻那么关切,看来他还是关心自己和家人的。 窦芍药说:“还好,吃点药睡下了。” “以后你回娘家住,早点告诉我,省得我回到家见不到你,像个傻子似的。”马志军打了一个酒嗝。 “我回娘家住,不是正好给你和那个女人腾出了地方吗,你应该感激我才是,干嘛还来埋怨我!”窦芍药反唇相讥道。 第165章 邂逅东北豹 第二天窦芍药去“草帽顶”巡护,越野车刚开到山脚下,还没停稳,就从山坡上连滚带爬地跑来一对中年夫妻,他俩见到窦芍药8个人像见到了救星一样,停住脚步呼哧带喘说不上话了,就比划,好半天才喘匀些,才能开口说话。 他们是附近村屯的村民,春耕播下种子后的农闲时节,夫妇俩起早上了“草帽顶”,想挖点野生的芍药根,或者穿地龙等中药材,卖了补贴家用。 正当两人弯腰低头刨药材的时候,突然十几米远的树林里想起骚动,接着十几只梅花鹿惊惶着跑了过去。还没待两人的目光从梅花鹿身上收回,就见一道身影从后边窜了过来…… 这是一只体型硕大的东北豹! 野生梅花鹿是被东北豹追撵,才惊惶逃散的。东北豹奔跑的速度非常快,眨眼的功夫就从他俩的视线中蹿了过去。 夫妇俩吓堆碎了,因为他俩分明感受到东北豹从身边追过去的时候,它冷冽、凶残的余光扫了一眼,虽然他俩与东北豹隔着十几米,但依然能感到那一眼的压迫感和凌冽。 他俩吓坏了!不知道东北豹撵没撵上梅花鹿?如果没撵上,饥肠辘辘的东北豹就可能返回来,把他俩当做腹中餐…… 两人扔下半背筐药材和铁镐,向山底下狼狈逃窜。感觉身后传来冷飕飕的风声,以为东北豹真的张着血盆大口撵了上来。 他俩使出了洪荒之力,不顾一切地狂奔下山,结果就遇见了窦芍药她们。 望着夫妇俩汗流浃背,惊魂未定的样子,窦芍药却兴奋起来。 终于有人与东北豹直面相遇了! 她们女子虎豹巡护队成立3年了,一直没缘分看见东北虎和东北豹的身影,成了她们的遗憾。 窦芍药拿出水壶让夫妇俩喝了点水,冷人镇定些,便惶惶地下山了。 队员们无比兴奋,虽然知道与东北豹相遇是非常危险的,但仍眉飞色舞地议论着,期待与美丽的东北豹不期而遇。 为了安全,窦芍药没有再把8人分成两组,而是聚在一起进山巡护。 可直到下午3点下山,也没遇见那只无比期待的东北豹。队员们都很失望,情绪有些低沉。 快要下到山底的时候,她们经过一个悬崖,悬崖有十几米高,下边凹进去两米多,是个避雨休憩的好去处。 突然彦霖惊叫一声。 窦芍药跑过来,看见悬崖下的枯叶上有两滩新鲜血迹,旁边丢着一只梅花鹿的蹄子。 “这是那只东北豹吃剩下的梅花鹿蹄子。”窦芍药把梅花鹿蹄子捡起来看了看。 “东北豹比梅花鹿大不了多少,它一顿能吃掉整只梅花鹿吗?”金美丽皱眉问。 窦芍药心里咯噔一下,“是啊,东北豹肯定吃不下一只梅花鹿,它一顿顶多能吃下半只而已。大家赶紧撤离,东北豹喜欢把吃剩下的猎物藏起来,饿了的时候再回来吃掉。” “哎呀,万一东北豹藏起来的梅花鹿就在附近,我们可就遭殃了。”杨丹惴惴不安地说,脸色顿时煞白。 窦芍药抓紧时间拍了几张照片,带领队员们火速撤离了。 回到朝阳林场,窦芍药让扈红坐别人的车回县城,说要在母亲家住几天。 “咋了,跟马志军闹别扭了?”扈红警觉地问。 “没有,儿子不在家,我想在这里照顾我妈几天。”窦芍药挤出一抹微笑。 “真没跟马志军闹别扭?”扈红不相信地问。 “拌了几句嘴而已。”窦芍药知道,啥事也瞒不过闺蜜的眼睛,就撒了个谎。 “那么简单吗?是不是马志军欺负你了,还是他在外面有了女人?”扈红知道窦芍药在搪塞自己。 “嗨,你想哪去了,快上车回家。”窦芍药在她背上推了一把。 “芍药,马志军要是出轨了,你告诉我,我把他那骚东西割下来喂狗!”扈红眼里露出阴狠的目光。 吃罢晚饭,一家人谈了会儿天,窦红英站一天柜台乏了,就和窦勇回西屋睡觉去了。 窦芍药和徐翠翠聊了半宿,母亲唉声叹气,说父亲一个人在山上遭罪,她心里总是惦记他,想去参场陪父亲。 窦芍药安抚母亲,“妈,你不用担心,你也别去参场陪我爸遭罪,过些日子我去参场把他劝回来,参场包出去得了,五十好几的人了,别在那当野人了。” 徐翠翠信以为真,转身沉沉睡去。 窦芍药却睡不着了,脑子乱糟糟的,一会儿是父亲在参场过着野人日子的画面,一会儿是马志军在外推杯换盏,油光满面的样子…… 鼻子里突然出现了一股浓烈的香水味,库晓晓的水蛇腰和顾盼有神的三层眼皮出现在眼前,接着马志军脖子上的吻痕不断地在脑海里晃动。 窦芍药辗转反侧睡不着,怕翻身声把母亲扰醒,索性躺在炕上忍着不动。 可是越躺越觉得石头炕面硌得骨头疼,又不敢频繁翻身,窦芍药就悄悄下炕,披着外套来到院子里。 一轮明月当空照耀,月色如水,向大地洒下万道月辉。蛙鸣阵阵,山风轻拂,窦芍药推开院门,想在胡同里走走。 突然院外闪出一个人影,惊愕了下,便迈开慌乱的脚步匆匆朝外走去。 但他还没走出几步,窦芍药就喊住了他,“别跑了,我知道你是谁。”因为她看见,那个做贼似逃跑的人,脚步并不利索。 那人听见喊声停住脚步,背对着窦芍药,月光洒在他的身上,勾勒出一个清晰的剪影般的身形。 窦芍药走到他身边,“清晨,这么晚了你不睡觉,站在我家门外干什么?有事吗?” 苏清晨转过身,神情尴尬地咳了几声,“我,我刚出诊回来,路过你家。” “谁家的人病了,要你这么晚出诊?”窦芍药突然笑了,“咦,你出诊怎么不背药箱呢?” 苏清晨我了半天,脸上火辣辣地发烧,幸亏月夜看不清,不然他红得猴屁股似的脸还不让他臊死才怪。 “你,你这两天咋不回县城住呢?”苏清晨嗫喏着问。 窦芍药心里呼啦一声,自己在母亲这住了两天,他咋知道别墅的?难道他昨晚也来母亲家门口“站岗”了? 窦芍药第三天回了趟县城别墅,她前天来母亲家的时候,没想要在这住下,所以没带换洗的衣服和睡服,化妆护肤品也扔在家里。 她打开房门走进客厅,屋里静悄悄的没人。窦芍药把换洗衣服和睡服装进一个旅行箱,化妆和护肤品装进双肩包,匆匆锁上门,逃也是的回到越野车上。 她担心马志军突然回来,遇见了尴尬,或者马志军纠缠,让她无法脱身。 马景阳在“野战训练营”只呆了一周就被“遣送”回来。原因是他一周内相继跟三名同学打架,而且下手特别狠,把人都打出血了。 训练机构让马志军去接人,学费没有退给他,说就当包赔被马景阳打伤的人的医药费和精神损失费。 马志军苦口婆心哀求他们,不要“开除”儿子,可培训机构说,马景阳是害群之马,训练营几十个孩子都害怕与他相处,一些学生家长听说后提出警告,如果不开除害群之马,他们的孩子退出训练营。 无奈,马志军只好派人把马景阳接回来。 马景阳到家后,马志军本想臭骂他一通,害自己白白损失一万多不说,还被人家称为害群之马,他感觉作为家长脸上无光,似乎受到了侮辱。 马景阳却满不在乎,没事人一样满屋子找他妈。 马志军刚开口训斥他,马景阳就脖子一梗,眼珠子瞪得溜圆跟他吵架,像个难以驯服的小豹子。 马志军不知道儿子最近怎么了,跟他说话带搭不理,动不动就跟他戗茬翻白眼,一点也不像11岁的孩子该有的样子,倒像是16岁青春叛逆期提前了。 马志军气不打一处来,给窦芍药打电话,想让她回来管教儿子。 第166章 狐狸精 这天窦芍药带着巡护队的女将上山巡护,高山老林,手机没有信号。 没有听见窦芍药回应,马志军气恼之极,“放着好端端的日子不过,非要跑到深山里遭罪,手机也没信号,真不知是中了什么邪?” 这时他的手机响了,电话是库晓晓打来的,她告诉他煤炭运输车辆因为超载,被高速公路巡查部门逮住,十几辆车载着一千多吨煤炭,被扣押在邻县高路口。 马志军顾不得儿子了,冲进卧室想翻出件干净衬衫,与库晓晓去邻县救急。 可是,几件穿过的衬衫皱巴巴地扔在衣橱里,窦芍药回娘家住了几天,没人给他洗衬衫,都堆在这里。 马志军拎起一件衬衫想对付一下,可衬衫上满是褶子,还散发出一股难闻的汗泥味。库晓晓又把电话打进来,说她已开车来到了别墅外面,叫他快点出去。 马志军皱皱眉头,硬着头皮穿上衬衫,心里涌上一股怒火,窦芍药你不好好在家给我相夫教子,为啥参加什么女子虎豹巡护队啊?你为什么要撇下我,回娘家跟我冷战? 他匆匆下楼的时候,马景阳警惕的眼光一直盯着他的脚步,充满了敌意。 马景阳看着父亲匆匆出门,快速来到门口,透过玻璃他看见门口停着一辆红色宝马车,车窗半开着,库晓晓朝马志军急迫地挥手,大有嫌他磨蹭的意思。 马志军上了红色宝马,轿车疾驶而去。 “臭不要脸的骚货!婊子!狐狸精!”马景阳发了疯一样,在屋子里转圈跺脚,咒骂库晓晓。 这天晚上窦芍药回到母亲家,推开门惊呆了,儿子马景阳竟然坐在小马扎上,跟母亲唠嗑摘菜呢。 马景阳劝说母亲回家去住,窦芍药不想回家面对马志军,她闻到那股香水味就恶心。 这几天她也想过回县城的别墅住,但她却在跟马志军置气,离开好几天了,马志军除了打电话问候了徐翠翠的病情,并没有跟她说软话,也没说好话,更没哀求她回去。 窦芍药心里就恨恨的,好啊马志军,既然你作为过错方胆敢跟我置气,不降低身段请我回去,我就在娘家扎根,看谁先沉不住气。 马景阳见母亲大有安营扎寨只意,心里更加着急,他不想他和母亲都不在家,给那个狐狸精留下空隙,这样她不是更加肆无忌惮地去家里勾搭爸爸了吗? 可是妈妈的理由也很充分,姥姥身体不好,她要照顾姥姥啊。 但马景阳很快就感觉到哪里不对劲,一位叫苏叔叔的林场跛脚医生,总往姥姥家跑,嘴上说是给窦芍药送药,但他看母亲的眼神却像一把丝绸做的钩子,绵软温情,脉脉含情。 窦芍药本来就有胃病,参加女子虎豹巡护队后,在山上吃午饭不应时,春末深秋和冬天在雪地风岗上吃饭,拿出来一分钟就风山风吹凉了,吃进肚里胃部总是不适,使得她的胃炎越来越重。 这些天跟马志军怄气,她情绪低沉烦闷,引得胃病复发并严重起来。苏清晨听说后,特意给她配制了草药,熬制好后用药壶盛了送来,让窦芍药喝。 窦芍药感激他的关怀,觉得苏清晨熬制好汤药,再给她送来有些麻烦,就说:“你给我配制几服药,我自己熬。” 苏清晨本就想借诊病、配药、熬药、送药的机会,多接近窦芍药,为的就是多看她几眼,就说:“你母亲身体不好,精神也不太好,你每天天不亮就上山,天黑了才回来,哪有时间熬药啊。” 窦芍药想想也是,她没有时间熬药,但要是让母亲给她熬药,她又不放心,熬制中药汤剂需要小火慢熬,时间短了不行,火大熬糊了更不行,母亲那种精神状态,万一看不好火候或者引发火灾,麻烦就大了。 苏清晨见窦芍药不说话,就知说到了她的心里,“再说,你家又没有熬制汤药的工具,我那有现成的,我又有大把的时间,你就把这个光荣而重要的任务交给我,保证完成得好好的。” 窦芍药见他眼神诚恳,说的又有道理,就默许了。 每天凌晨4点钟,苏清晨起床去诊所给窦芍药熬制汤药,一个多小时后汤药熬好,他估计窦芍药该吃完早饭了,就端着温热的药壶送到窦芍药家,看着她把汤药喝下。 然后苏清晨怀揣着满足与幸福,端着药壶回到诊所,肚子咕噜噜叫,他跛着脚去“红英超市”买了一箱方便面,回到诊所泡一碗,草草填饱肚子。 晚上也是如此,苏清晨就像个准点报时的钟表一样,似乎开了天眼,每当窦芍药推开饭碗,他就会准时出现在他家门口,手里端着已经不热,温度正好入口的汤药。 这天凌晨4点苏清晨起来,穿好衣服悄悄出门,他怕惊醒苏强与何丽。 “清晨,你起这么早干什么去?”背后传来何丽的声音。 苏清晨吓了一跳,回头见母亲穿着睡意,睡眼惺忪地依着门框看自己。 “哦,我睡不着,去诊所看看。”苏清晨说。 “天还没亮呢,去诊所这么早干嘛?”何丽狐疑地问。 “昨天下午有个农村患者打电话,让我给他配制几副中药,说今天早上来取,我给忘了,得赶紧给人家配制去。”苏清晨很少撒谎,担心母亲继续追问漏了马脚,逃也似的出了门。 可是,同样的谎言不能重复三次。 第三天早上苏清晨再出门的时候,面对母亲的质问,他没有什么谎可撒了,就不耐烦地说:“哎呀,你别管了,我睡不着觉,在家嫌你唠叨,不上诊所躲清静,我去哪?” 他不等母亲说话,径直推门走进了黎明前的黑暗。 何丽白天从不在家呆着,走东家串西家,东家长西家短,谁家的母牛下了三条腿的乳牛,谁家的老母鸡打鸣了,都是她关心和传播的动力。 没几天,她就摸清了儿子为何起早贪晚去诊所的真正原因。 何丽气冲冲来到诊所的时候,苏清晨正守在药壶前给窦芍药熬药。 “你干嘛呢?”何丽的声音冷得像冰。 “熬药啊。”苏清晨抹了把额头上的汗,不以为然地说。 “给谁熬的?”何丽的态度咄咄逼人。 “给……”苏清晨看着母亲眼里的刀子,心虚了。 “是不是给窦芍药那个死妖精熬的?”何丽眼里的刀子像寒冰淬炼的一样,透着森森冷气。 “不是。”苏清晨躲闪开那道凌厉的目光。 “苏清晨,你能不能有点志气?”何丽气恼地说,“人家孩子都那么大了,你还死皮赖脸地献殷勤,有意义吗?” “我的事,用不着你管!”苏清晨低声说。 “我不管你谁管?”何丽跨前一步,指着药壶说,“你知不知道人家怎么说你的?说你贱啊!说你不安好心,要破坏人家的家庭啊!” “我没破坏她的家庭,”苏清晨迎着母亲的目光,眼睛里放射出坚定的目光,“她家没有药壶,她又没有时间熬药,我给她熬点汤药怎么了?” 第167章 离我妈妈远点 马景阳不想再让苏清晨给母亲送药了,他不想让他再出现在母亲面前。这天下午,他估计母亲快要下班时,来到了苏清晨的诊所,他要帮母亲把熬好的汤药端回去。 他走近诊所,听见屋里传来争吵声,而且内容还是关于母亲的,马景阳就停住脚步侧耳倾听。 “瞧你那没出息样!”何丽白他一眼,讥讽地说,“她有没有药壶,有没有时间熬药,跟你有一毛钱的关系吗?你如此下贱地熬药、送药,那个骚货是你妈吗?你妈我有病你也没这么孝心过,苏清晨,你有病你!?” “你有事说事,不要作践人家!”苏清晨见母亲骂窦芍药骚货,十分不爽,说话的语气强硬起来。 “不行,我决不许你这么下贱!”何丽恼怒了,突然抓住药壶的手柄,“倒掉!喂狗也不给她喝。” “妈——”苏清晨一把抓住母亲握着手柄的手。 这些药可是他精挑细选出来的,而且熬了一个多小时,眼看就要熬成,那可是他对窦芍药的一片心意啊,岂能让母亲倒掉? “你撒开!我必须倒掉!”何丽朝苏清晨瞪眼吼道。 “不行!”苏清晨手上用了些力,试图把药壶夺下来。 何丽手腕被苏清晨弄疼了,她见苏清晨为了窦芍药竟然对自己下狠手,心里的怒火愈发旺盛,她几乎疯狂地在苏清晨肚子上捣了一拳,然后双手抢夺药壶。 苏清晨本就腿脚不利索,奋力抢夺药壶,被母亲狠狠地打在胃部,一阵闷痛使他没有站稳,药壶里的汤汁溅了出来。 “哎呦!”苏清晨痛苦地叫了一声。 褐色的浓稠汤汁,溅到了苏清晨的手上,他本能地撒开了手。 何丽不管儿子被药汁汤了手,狂怒地拿着药壶推开屋门。 马景阳连忙躲在木栅栏后边,蹲下来。何丽打开药壶盖,药汁和药渣全部倒在栅栏边。幸好她在栅栏的那一边,盛怒之下没有瞧见马景阳,不然滚烫的药渣和药汁会将马景阳烫伤。 何丽骂骂咧咧进了屋,马景阳吓坏了,这个疯子的女人面目可憎,五官扭曲,像动画片里的魔鬼。 马景阳害怕了,站起来撒腿朝姥姥家跑去。 天黑后,母亲的越野车拉着窦勇回来了。超市不能没有人,窦红英留在那里照应。 徐翠翠把菜摘好,窦芍药三下五除二把两个菜炒好,马景阳把饭桌摆好,窦芍药给窦红英打手机,让她回来吃饭。 吃过晚饭,窦芍药和窦红英一起在厨房里洗涮,马景阳和窦勇坐在沙发上看动画片。 这时苏清晨端着药壶走了进来。 马景阳听见外屋说话的动静,知道那个懂中医的苏叔叔又来送药了,就走出来瞪着复杂的眼神看苏清晨。他发现苏清晨的右手缠着纱布,知道那是下午被药汁烫伤的。 窦芍药也看到了苏清晨手上的伤,“呦,你的手咋整的?刀割的吗?伤的重不重?” “哦,没事。熬药的时候不小心,药汁溅到了手上。”苏清晨笑了笑。 “药汁烫伤的?厉害不?”窦芍药关切地问。 苏清晨把手伸了伸,“没事,抹了獾子油,过几天就好了。” 马景阳见母亲关切心疼的样子,心里很不是滋味。他虽然年纪不大,心思却很细腻缜密,他早看出了苏清晨的心思,就说:“苏叔叔,既然你把手烫伤了,那你就把草药给我,以后我给我妈熬制,不麻烦你每天起早贪晚地熬制了。” 苏清晨没想到,小小的孩子会说出这种话,虽然不知他的真实用意,但仍有一种被人看破心思的窘迫。 “傻孩子,你那么小怎么给妈妈熬药?”窦芍药摸着儿子的脑瓜笑说,“熬制中药可不是儿戏,火候不到药效不行,火候大了熬糊了有毒,景阳,你的孝心妈妈心领了,谢谢你!” 窦芍药在马景阳脑门上亲了一口。 苏清晨笑笑说:“不碍事的,叔叔这点小伤不影响熬药。” “那也不用你熬药!”马景阳语气冷淡下来,看着苏清晨的眼光透着极度的不友好,“你以后还是专心经营你的诊所,少往我姥姥家跑。” “景阳!”窦芍药呵斥道,“怎么跟你苏叔叔说话呢,一点礼貌也没有!” 苏清晨脸上的表情极其尴尬,一阵红一阵白,端着空药壶不知所措。 “小姨,不行你给我妈熬药,”马景阳把头转向窦红英,“你在超市里一边卖货一边熬药,两不耽误。再说你是我妈的亲妹妹,咱自己家有人,用不着外人来献殷勤!” 马景阳把眼光瞥向窦红英,目光里满含期待和乞求。 窦红英瞄了姐姐一眼,又扫了扫囧在那里端着药壶的苏清晨,笑了,“好啊,小姨听你的,以后小姨给你妈熬药。” “小姨万岁!”马景阳欢呼着举起了小拳头。 窦芍药本来也不想让苏清晨给她熬药、送药,一是两人以前有那点暧昧的关系,林场不少人都知道,她不想让别人背后嚼舌头;二是苏清晨腿脚不利索,每天起大早熬药,还要跛着脚给她送来,往返四趟着实不忍。 现在虽然儿子说的有些难听,但她不知道马景阳在家发现马志军和库晓晓的隐情,也不清楚马景阳偷听了苏清晨与何丽的争吵,就朝苏清晨两手一摊,“就这么办,清晨,你不要再给我熬药了,诊所挺忙的,你还是专心给患者看病。” 苏清晨咳嗽两声,只好作罢。 解决了苏清晨对妈妈的纠缠,马景阳心里得意极了。第二天吃过晚饭,他又开始纠缠妈妈了,“妈,明天我要跟你去巡山。” “那可不行,巡山是非常辛苦的,也很危险,你年纪太小,还是乖乖在家跟窦勇玩耍。”窦芍药摇摇头。 “我都12岁了,还是学校500米跑的冠军呢,我不怕累,也不怕危险。”马景阳故意把年龄说成虚岁。 窦芍药被儿子逗笑了,还是不同意带他去。 “老师给我们布置了暑假作业,要求我们参加有意义的社会实践活动,还要写作文,我觉得跟你们上山巡护,为保护东北虎豹出一份力,是最有意义的,妈妈,你就让我去?” 马景阳搂着窦芍药的一只胳膊,左右摇晃地撒娇。窦芍药拗不过他,觉得儿子说的有道理,就点了头。 第二天早上4点,天刚蒙蒙亮,窦芍药还在睡觉,马景阳就醒了。窦芍药被他被弄醒,看看表时间尚早,就把儿子揽在怀里继续睡觉。 5点钟,母子二人起床。6点钟,马景阳就坐在了窦芍药越野车的副驾驶。 今天去“野猪岭”巡护,窦芍药和队员们聚齐,两辆车前后驶出朝阳林场。 马景阳听说去“野猪岭”巡护,特别兴奋,话匣子就关不上了。“妈,‘野猪岭’是不是因为野猪很多,才叫‘野猪岭’的?” 扈红抢答,“是啊,干儿子,你猜对了,加十分。” 马景阳洋洋自得起来,“干妈,既然野猪那么多,你们以前巡护时见过野猪吗?与野猪遭遇时,你们不害怕吗?” 扈红和窦芍药相视一笑,“当然害怕了,尤其那头大公野猪,比两个家猪还大,那两个大獠牙呀,太吓人了!” “是吗?它能豁死人吗?”马景阳紧张地问。 “当然能把人豁死了!”扈红的表情变得张牙舞爪,“别说人了,就是黑瞎子它也能豁死!” “我想起来了,我记得太爷爷说过,在老爷岭有个俗语,‘一猪二熊三老虎’,最熊气的就是孤猪,这种孤猪天不怕地不怕,连森林之王东北虎见了都躲得远远的,轻易不敢招惹它。” 马景阳煞有其事地说。 “所以说山里太危险,你进了山不许乱跑,要紧紧地跟在妈妈后边,知道吗?”窦芍药借故吓唬他。 马景阳毕竟是个孩子,虽然开始被窦芍药吓唬住了,亦步亦趋地跟在她后边,但很快他就受山里的风景吸引,管不住手脚了。 一会儿追蝴蝶,一会儿撵野鸡,一会儿又被树上的松鸭和松鼠吸引,乱跑乱跳。窦芍药既要带领大家清理猎套,还要时刻不让儿子跑出视线以外,操碎了心,嗓子都跟他喊哑了。 傍晚她们下到山脚,马景阳累得像摊烂泥,坐进车里就呼呼睡去。车子到了许翠翠家,他也没醒。 窦芍药喊他下车,他耷拉脑袋大有昏睡百年之势,眼皮都抬不起来了。没办法,窦芍药只好把他抱下车,放在炕上,任他昏睡。 窦芍药做好晚饭,喊马景阳下炕吃饭。马景阳迷迷糊糊下了炕,可是腰酸腿疼,脚下一软跪在地上。惹得窦勇哈哈大笑,“表哥,还没到过年呢,你干嘛给我磕头啊?” 马景阳浑身酸痛,脑袋似乎都支棱不起来了,也没有力气跟窦勇斗嘴,懒懒地瞪了他一眼。 吃过晚饭,窦勇要马景阳和他一起,跟妈妈去超市玩。马景阳疲乏得要命,爬上火炕又睡去了。 第二天早上起来,马景阳显得更加疲累,用他的话说就是腰酸得要命,腿胀得要命,脚疼得要命! 窦芍药知道儿子还小,爬山下坡一整天,已经累屁了。 这天她休息,就把马景阳送到了爷爷窦大虎家。窦大虎三个儿子,只有窦青山给他生了孙子窦英俊,老二窦青松和老三窦青云生的都是女孩,他是一个传统观念很深的人,对男孩尤其喜欢。 可是窦英俊不着调,女朋友没少找,却到现在也没结婚,更不要生儿子了。 窦青松和窦青云的女儿也都到了结婚年龄,对象也有了,却不着急结婚,结果第四代就只有窦芍药生的马景阳,他就成了一个孤苗,独瓜。 窦大虎和边秀珍在边境小屋生活得寂寞,就给窦芍药打了几次电话,让她把重外孙送回去,陪他们住几天。 窦芍药其实想让马景阳回县城,让婆婆带着他学点篮球、围棋什么的,可他说啥也不回去。 马景阳跟窦芍药一样,天生对大自然亲近,山山水水,花花草草,松鼠蝴蝶,绿水青山,都是他极为向往的生活。他听窦芍药说要去和太姥爷到边境线作伴,早就急不可耐。 可是窦芍药和马景阳都没想到,他只在边境小屋呆了5天,就发生了一件要命的事件,差点让他们母子阴阳两隔! 第168章 火球从天而降 窦大虎和边秀珍见到重外孙,甭提有多高兴了,把仓房里存储的腌肉拿出来,变着花样做给他吃。 这天边秀珍和窦大虎出去巡边,想让马景阳在家做暑假作业,可他不干,就和二老一起出了门。 前几天一直降雨,天空总是阴沉沉的,今日却难得见到晴天,天空瓦蓝瓦蓝的,缕缕白云随风漂游。 道路有些泥泞,祖孙三人都穿着靴子,茅草路有些湿滑。 马景阳本就喜欢大自然,走出太姥爷家后,跟在他们后边沿着边境线巡逻,呼吸的空气格外清新,满眼苍翠,鸟语花香,令他无比惬意舒心。 “太姥爷,你看,天空上的云彩多像一个个鱼钩啊。”马景阳好奇地仰头望天。 窦大虎抬头看了看天空,“天上钩钩云,地上雨淋淋。老伴儿,你带雨衣了吗?” “带了,我还给景阳带了个雨衣呢。”边秀珍慈祥地看着马景阳说。 马景阳像进入了童话世界,看什么都觉得新鲜、新奇,蹦蹦跳跳,问这问那,快活的像头小公鹿。 巡逻到“观音崖”的时候,时间是上午8点半点,窦大虎要去山上挖些山葱,中午给战士们蘸酱吃。 野山葱是老爷岭的特产,生长环境特别苛刻,不容丁点污染,不然就会死掉。山葱一般长在海拔700米以上的山坡背阴处的树林里,葱味特别明显,含有一点甜甜的辛辣味道,叶子和茎都能生吃,特别鲜美娇嫩。 据说在韩国山葱备受推崇,是烤肉包饭的最佳搭档,价格不菲。 昨天吃中饭的时候,窦大虎拿出采来的一把野山葱,放上一碗边秀珍自酿的黄豆酱,山葱包饭,其独特的鲜香味道让战士们赞不绝口,一把野山葱,转眼间就被战士们吃光了。 窦大虎没想到野山葱这么受战士们的青睐,今天就想多采些给他们吃。 马景阳来了兴致,跟着太姥爷钻进山林。 这片山林里的山葱长得茂密又水灵,不一会儿爷孙俩就采了半筐,山下传来边秀珍的喊声,“要下雨了,快回家,不然战士们被雨淋湿了,进不了屋门啊!” 窦大虎牵着马景阳的小手走出丛林,才发现天空布满了乌云。突然,一滴豆大的雨点打在前边,尘土中激起一小片尘烟。接着,密集的雨点打在他们身上。 边秀珍拿出三件雨衣,三人穿上,急匆匆往家赶。突然远方天空划过一道闪电,轰隆隆的雷声在头顶炸响。 炸雷震动着大地山岳,脚底下传来震颤。马景阳不但不害怕,相反却感到一阵惊喜,像个小马驹在暴雨中撒欢。 马景阳跑到前边,把窦大虎和边秀珍落下了20多米,透过雨帘,窦大虎看见他站在一棵百年大青杨下避雨,快活地朝他俩招手。 “躲开!快躲开!”边秀珍见重外孙站在大青杨下,手舞足蹈,兴奋地招手,就急了,朝他大声喊叫起来。 百年大青杨有40多米高,巨大的华盖像把大伞撑在天地间。雨声雷声喧嚣,马景阳没听见边秀珍的呼喊,见她朝自己挥手,以为她在和自己互动,更加兴奋了,跳着脚大喊大叫。 这孩子玩儿疯了! 边秀珍急了,迈开双脚朝前跑去。不料脚下一滑,她摔倒在泥水里。 这时山岗上亮起一道闪电,像一道剑影劈在山岗上。 窦大虎不顾摔倒在泥水里的老伴儿,猛虎下山一样朝马景阳扑过去。马景阳不知窦大虎何意,张着双臂跳着脚喊叫,雨水顺着他的脸颊淌下来,他却不管不顾,兴奋地自嗨。 窦大虎一把抱起马景阳,冲出大青杨树冠覆盖的范围,这时一个大火球从天而降,直直地砸向大青杨。 边秀珍啊的一声,闭上了双眼。 窦大虎情急之下想拽着马景阳快些跑。可是脚下一滑,他滑倒了。窦大虎虽然70岁了,可身手却灵敏得像个豹子,只见他抱着马景阳就朝外翻滚,压在他身上。 巨大的雷声在头顶炸响。接着“咔嚓嚓”的声响从头上传来。 轰隆一声,身边激起巨大的水幕,雨水随着残肢纷纷降落在身边。大青杨被炸雷劈断的树枝有水桶那么粗,枝叶砸在地上足有半个篮球场那么大。 “老伴儿!马景阳!”边秀珍疯了似的冲过去。 窦大虎拽着马景阳从雨水中站起来,傻呵呵地看着眼圈通红的边秀珍,“真他吗悬啊!”他指着差半尺就砸到自己和马景阳的树枝说。 “你还笑得出来?吓死我了!”边秀珍双手抚胸,脸色惨白。 大雨如注,眼前的视线模糊不清,风雨交加,淫雨乱风,雨水灌满了靴子,打湿了衣服。 “太姥爷,这雨太大了,咱们找个山洞避避雨。”马景阳抹了把脸上的雨水说。 “不行啊,巡边的战士肯定也被雨水浇透了,咱们得快点赶回去,不然战士们穿着湿衣服该受凉感冒了。”边秀珍焦急地说。 “那咱们就快点走。”马景阳说完跑到前边。 由于前些日子总是降雨,田野犹如吸饱了水的海绵,再也存不下雨水了,便一股脑吐了出来。小路上出现了涓涓细流。走了十几分钟,涓涓细流变成了哗哗的小河…… 在泥泞中跋涉了一个小时,那座小木屋总算出现在雨幕中。浑身沾满了泥水的祖孙三人停住脚步,喘了口气,也松了口气。 通往小木屋的山脚下有条小河,平日两三米宽,一尺深,河水幽幽,平静而舒缓。 小河上架了一座木桥,离河面半米高,两岸被垫高起来,便于上下桥。 祖孙三人还没来到小河边,就听见了洪水猛兽的声音,像千万头发疯的牛吼,又像数十列火车轰隆隆驶过。 昔日温顺的小河,此时变成了十几米宽、一米两深的翻着泡沫的浑浊的暴龙! 河水淹没了小木桥,小木桥在一尺下的水里摇摇欲坠…… “快,景阳,你先过桥。”边秀珍把马景阳推在前边。 “不,太姥姥,我是男子汉,你先过桥,我来保护你!”马景阳抹了把眼眶上的雨水,抓住边秀珍胳膊往前推送。 边秀珍没想到重外孙小小年纪,平时看着文静柔弱,关键时刻竟如此勇敢,像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就颇为感动,瞥了窦大虎一眼。 时间太紧迫了,小木桥在洪水的肆虐摧残下,开始摇晃起来,似乎立即就要被洪水冲走。 第169章 悲喜交集 边秀珍走上颤抖着的小桥,河水淹到了她的小腿,浪涛击打着她的小腿,让她微微摇晃起来。 河水上涨的很快,眨眼间看不清水里的桥面了。 马景阳虽然才11岁,但个头已超过了边秀珍,他见激流中的边秀珍摇摇晃晃,湍急的河水不断往桥下面推搡着她,他担心太姥姥站立不稳被河水冲走,就走上了小木桥。 窦大虎没有喊住马景阳,非常担心他的安危,摇摇欲坠的小木桥有可能承受不住两个人的重量,万一木桥垮塌两人都会被洪水卷走。他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马景阳人小胆大,跟在边秀珍后边,“太姥姥,你不用害怕,我在后边保护你。” 边秀珍听见马景阳的话,心里一阵温暖,脚下站稳了些,挪动着脚步朝对岸走去。 忽然一个浪头打来,卷着一棵大枯树直直地朝小木桥撞来。 “快走!”窦大虎大喊。 风雨太大,前边的边秀珍没听清窦大虎的喊声,回头朝他张望,想知他在喊什么? “咣!”大枯树重重地撞在小木桥上,木桥顿了顿,便倾斜着被洪水卷了下去。 马景阳大吼一声,在边秀珍后背上用力拍了一掌,边秀珍脚下不稳,朝前快走了几步,身体前倾着摔倒在河对岸的泥水里。 就在这时,轰隆一声,小木桥在枯木撞击下彻底脱离了原来的位置,洪水中骤然下降了半米多,将马景阳颠进洪水。 “孩子!!” 窦大虎话音未落,扑通跳进洪水里,河水淹没到他的脖子,他想站起来,可是洪水太湍急,一个浪头卷来,让他双脚脱离了地面。 马景阳被洪水冲下去了三四米,窦大虎奋力朝他游去。 马景阳还算镇定,他在跌下洪水的一刹那,双手迅速地抱住那颗枯树,才没被洪水卷进河底。 边秀珍从泥水里爬了起来,她都吓傻了,马景阳抱着大枯树被洪水冲走了十几米,窦大虎在后面挥动双臂,只露出一个脑壳,朝马景阳快速游去。 “来人啊!救命啊——” 边秀珍大声呼救。 可是暴风雨中只有电闪雷鸣,以及暴涨的河水发出的猛兽般的吼声,荒野之中什么也没有。绝望的边秀珍心里一沉,泪如雨下。 完了!完了! 老公和重外孙都要命丧洪水之中! 窦大虎终于撵上了马景阳,他也抱住了大枯树,“孩子别怕,太姥爷来了!” 大枯树在洪水中沉浮着,迅疾的洪水冲击着它,离边秀珍越来越远…… 窦大虎用力划水,借助洪水的力量,在一个拐弯处将枯树推到离岸边一米的距离。但这也只是一瞬间的事,接着枯木一个翻滚,再次被洪水冲到河中间。 在这电光石火的一刹那,窦大虎大吼一声,“撒手!”趁马景阳撒手的瞬间,他在他身上猛地踹了一脚,这一脚揣在马景阳的腰上,把他踹到岸边。 马景阳顺势抓住岸边的红毛柳,爬到岸上。 可是由于用力过猛,窦大虎抱着的大枯树被逆势推向河中间,一个浪头打来,窦大虎脱离了枯树,没了人影…… 窦大虎最后是被巡边战士救上岸的。 这天战士们骑马巡边。连日的降雨使巡边路特别泥泞,为了不耽误巡边,他们骑着高头大马踏上了巡边路。 他们骑马还没来到暴涨的河边时,就看见雨幕中边秀珍用力地朝他们挥舞着手臂,呼喊救命。 战士们催鞭,快马来到河边,边秀珍哭喊着说,窦大虎被洪水冲没影了。 战士们快马加鞭向下游跑去,在1100多米眼看就要被冲到异国的时候,他们把救生绳甩给了窦大虎。 那时,他已被洪水冲撞得遍体鳞伤,呛了四五口水,脑袋昏沉。神志模糊中他想,这辈子算是交代了,要是被冲到边境那边,肯定十死一生,尸骨要被埋在异国他乡了。 可就在他快要被洪水呛得失去意识之时,听见了战士们的呼喊声…… 窦芍药没有及时接到电话,那时她还带领队员们在山上清理猎套。上午的时候天空晴朗,她们在更换一个远红外相机内存卡,窦芍药将换下来的内存卡插在笔记本电脑上,快速地浏览起来。 队员们都很费解,浏览内存卡要耗费半个小时,以前窦芍药很少有这样的举动。 可是今天窦芍药却一反常态,她心里噗通噗通地跳个不停,似乎要有什么大事发生,她隐隐约约地感觉,这个大事就是手里小小的相机内存卡,所以她等不及下山再看,就迫不及待地浏览起来。 队员们见她这样,也都把脑袋围拢在她头上,跟着一起浏览。由于是快进,前十几分钟什么也没发现,除了一只好奇的獾子扭头看了看镜头,啥也没有。 十几分钟后,电脑屏幕上出现了3只狍子,接着一群马鹿跳跃者跑过去…… “啊!” “东北豹!” “哎呀,是三只小豹崽!” “后面,后面,”扈红惊喜地指着屏幕,“小豹崽后面还有一只母豹!” 第170章 自古难题 “这是它们的妈妈!小豹崽的妈妈!”杨丹欣喜若狂地拍起了巴掌。 镜头里,三只毛茸茸憨态可掬的小豹崽,边走边打闹着来到小河边,一只低头喝水,一只瞅着涓涓细流发呆,后边的一只小豹崽欢快地跑过来,前边两只爪子搭在喝水的豹崽兄弟脊背上,跟它打闹。 母豹慢悠悠地在后边压阵。它见那只小豹崽影响兄弟喝水,就走过去叼起它放在溪边。然后它母豹低头喝水,似乎在给小豹崽做示范。小豹崽果然安静下来,趴下来学着妈妈的样子喝水。 “哇塞!太美妙了!”窦芍药看着姐妹们兴奋异常的脸,“这可是我们女子虎豹巡护队成立以来,一次性拍摄到的最多的东北豹,四只,四只啊!” 这时天空降下了雨点,远处传来隆隆雷声。 窦芍药再也无法淡定了,她决定立即下山。一是尽快将这个新闻上报给县林草局和东北虎豹国家公园管理机构;二是大雨将至,山上森林容易遭受雷击,她们的人身安全得不到保证。 虽然降雨越来越大,但队员们仍然兴冲冲地谈论着,金美丽甚至唱起了歌谣。 窦芍药的手机刚有信号,就发现有11个未接电话:马志军的6个,窦青松的3个,窦红英的2个。微信里有马志军的3个语音留言和窦红英的两个留言。 窦芍药直接打开了微信语音留言,先听马志军的。 马志军:窦芍药,你怎么回事?为啥不接电话?你爷爷要死了,你在哪呢? 马志军:我真服了你,窦芍药,关键时刻一点指望不上,我的天啊,儿子,你没事? 马志军:窦芍药,你是个混蛋!你为什么要把儿子送到你爷爷家,你害死我儿子了!你,你去死! 窦芍药开着语音,车里的扈红、金美丽和杨丹都听见了,她们吓得面面相觑,纷纷去看窦芍药。 窦芍药握着方向盘的手微微颤抖,面色惨白。 “芍药你别开车了,我开。”扈红说。 窦芍药知道这种情况下,她无法再安全地驾驶越野车在山路上行驶,就猛地一踩刹车。 扈红换到驾驶座上,加大了油门。窦芍药听窦红英的微信语音。 窦红英:姐,姐,你还在山上吗?打你电话接不通,急死我了!你要是手机有信号了,立即跟我联系! 窦红英:姐,你看到微信后直接来县医院,咱爷爷正在抢救呢。 窦芍药给马志军拨电话,响了两声马志军接听,“志军,发生了什么情况?”她焦急地问。 “你还知道回电话啊,我的天啊!”马志军的语气充满了怨愤,“你爷爷昏迷不醒,正在县医院急救室抢救,啥也别说了,你快来!” “儿子咋的了,你微信说到马景阳,他究竟咋的了,你快告诉我!”窦芍药更关心儿子的安危。 马景阳身体有几处擦伤,其中一处比较严重——他的左大腿外侧被树枝刮开一个大口子,缝了37针。 窦芍药赶到县医院的时候,马景阳的麻药劲刚过,疼痛袭来,身体一阵阵颤栗,他哭嚎着喊妈妈。马志军和他妈手忙脚乱,正要给他吃止痛片。 “儿子。”窦芍药快步跑到病床前,掀开被子看到马景阳左腿外侧的绷带上,留下一道长长的血痕,眼眶顿时湿润了。 “妈妈!”马景阳伸开双臂抱着窦芍药的脖子,哀声哭道,“妈妈,妈妈,我爱你妈妈!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妈妈!” 马志军的母亲擦了擦眼泪,眼里的温柔顿时变得冷厉起来,“芍药,你,你的样子还像个当妈的吗?景阳差点被洪水淹死,你却连个音讯都没有,真是,天底下怎么会有你这样当妈的!” 马志军母亲越说越气,嘴唇哆嗦了起来,胸脯剧烈起伏着。 “奶奶,我不许你这么说我妈妈!”马景阳大声吼道,“我妈妈是天底下最好的妈妈,也是最伟大的妈妈,她从事的虎豹保护事业也是最伟大的,我最崇拜我妈妈!”他竟然忽略了疼痛。 马景阳一连用了四个“最”字来形容窦芍药,说完他特意很响地在窦芍药脸上亲了一口。 “小王八犊子,不知好歹的东西,我平时白疼你了!”马志军的母亲叹息一声,无可奈何地承认,母子情深是任何东西都无法阻挡和战胜的。 窦芍药听了儿子的话后,心里更加地愧疚,“儿子,妈妈也爱你!”她亲了马景阳一口。马景阳幸福地笑了起来,两个酒窝透着甜蜜。 “你刚才还疼得要死要活,咋的,现在见到你妈妈就不疼了?”马志军拿着药片,揶揄道。 “哎呦,疼,疼死我了!”马景阳这才感觉到了剧痛,“妈妈,你喂我吃药好好吗?” “好,妈妈喂你吃药。”窦芍药从马志军手里拿过两片白色药片,婆婆把水杯递给她。 马景阳吃下止疼药,似乎精神作用在作怪,感觉不那么疼痛了。 安顿好马景阳,窦芍药心里惦记爷爷,慌里慌张地朝icu病房跑去。 icu病房的门关着,这种重症监护室是不许家人进入的,里面由特护人员全天候监护。 病房门口有几排长椅,十几个病人家属坐在上面,等待医护人员随时传唤。 窦芍药听人说过,县医院的危重症患者进入icu病房后,家属们就日夜在门口守候,等待里面的消息。白天在长椅上等待,晚上租用医院的简易床睡在门口,就是为了便于医护人员随叫随到。 一般早上8点半,病房的门会被打开,护士出来叫病人的名字,病人家属赶紧答应,护士催他们缴费。 icu病房就像个吃人的大口,一般重症患者每天要花费1万多元,病情稍微严重的每天要花费2万3万都不止。所以普通人家是住不起icu病房的。 而除了上午8点半以外,门外的病人家属最害怕护士叫到自己的名字,因为这个时候叫他们,大多情况下就是病人已经不行了,让他们准备后事…… 边秀珍和窦青松、余巧珍、窦红英守在病房门外,窦芍药匆匆跑来的时候,疲乏至极的边秀珍正躺在窦青松大腿上迷糊。 “咋样了?我爷爷咋样了?”窦芍药喘着粗气,脸色苍白地问。 窦青松瞄了眼睡在他腿上的母亲,害怕扰醒她,朝窦芍药摇了摇头。 边秀珍没有睡着,听见动静睁开眼睛,见是窦芍药就坐了起来,眼圈红了。 “奶奶!”窦芍药走过去抓住边秀珍的手,“你别担心,我爷爷不会有事,他绝不会有事的。” 边秀珍握着窦芍药的手,看着她的眼睛说:“芍药,奶奶,奶奶差点把景阳给弄丢了,奶奶对不起你,你儿子咋样了?”说罢她的眼泪掉了下来。 窦芍药心头一热,眼眶湿润,她没想到爷爷还躺在icu病房昏迷不醒,奶奶先跟自己道歉,她惦记的是差点被自己弄丢了的重外孙,一时让窦芍药心疼不已。 她把奶奶揽进怀里,才发觉奶奶已不再是那个腰身挺拔、黑发如云的奶奶了,她现在的腰背已经驼了,头发也已花白大半,奶奶在她怀里一下子显得瘦小起来,不再是那个需要她仰视的中年妇女了。 “妈,我和芍药、红英在这守着就行了,你和巧珍回我家,天这么晚了,你又惊又吓了半天,也累了,回去冲个热水澡,早点躺下休息。”窦青松走过来俯下身子说。 余巧珍突然面露难色,眼角飞快地掠过一丝不情愿。窦芍药把这些看在眼里,读懂了二舅妈眼色的含义,她是怪罪二舅没有跟她商量,就做出让婆婆回她家住的决定。 “我不去你家住,我要在这等你爸醒过来。”边秀珍说。 窦青松叹息一声,“妈,我爸一时半会醒不过来的,再说里面有专门的特护人员护理,用不到我们,你在这里守着也是干着急使不上劲儿。” “是啊,奶奶,即使我爷爷醒了,在他没出icu病房之前,是不允许家属进去看望的,你在这守着也没用。”窦芍药宽慰道。 “那……”边秀珍转头看向窦芍药,“我不去你二叔家,我去你家住,行吗?” 第171章 大新闻 窦芍药知道,余巧珍一直瞧不起二叔的家庭出身,平时极少回奶奶家看望他们,即使回去了也像住宾馆似的,不但不伸手帮奶奶干点活,即使吃饭,也要爷爷奶奶把碗筷摆到她面前,她像老佛爷似的受用,仿佛爷爷奶奶是她的老妈子佣人。 但即使如此,余巧珍还会时不时地挑食,不是嫌这个菜咸了,就是嫌那个菜不好吃,弄得二叔特别尴尬,而爷爷奶奶也下不了台。 因此这些年来,她们婆媳关系并不融洽,所以这时奶奶突然说出这种话,窦芍药一点也不感觉意外。 二叔脸上挂不住了,自己的母亲竟然不去儿子家住,而是点名要去孙女家住,这不是在打他的脸么? 窦青松幽怨地盯了余巧珍一眼,似乎嫌她平时跟母亲不好好相处,才让边秀珍说出这样令他难堪的话。 余巧珍感受到了窦青松目光的压力,白他一眼说:“也好,芍药家住着大别墅,宽敞舒适,还有佣人照顾,芍药,既然你奶奶想去你家享受享受,你就领她去。” 她没有感到一丝难为情,相反却把话说得颇具讽刺意味,不是我不想让你妈去咱家住,而是她想去孙女家的大别墅享受去,管我屁事!? 说完,他也不在乎窦青松的感受,眼皮朝他扬了扬,似乎有一丝讥讽和挑衅的意味。 窦芍药无奈,带着奶奶回到别墅,放满浴缸热水,帮奶奶搓了后背,洗了个热水澡。 出来的时候,佣人做了两样夜宵,酸汤鸡丝面卧荷包蛋,虾仁馄饨。边秀珍没有吃过这么精细的夜宵,吃了碗酸汤鸡丝面,胃口大开,又吃了半碗虾仁馄饨。 午夜1点12分,边秀珍在客房打起了均匀的呼噜。 窦芍药见奶奶熟睡了,熄了灯悄悄关门出来,连忙给马志军打了个电话,问马景阳睡下没有?之前她给奶奶搓澡的时候,就接到了儿子的电话,问她在哪里?他说想让妈妈陪伴他,不然睡不着。 后来她陪奶奶吃夜宵的时候,马景阳又打来电话,说想见妈妈。 窦芍药说正陪你太姥姥吃宵夜呢,你乖点,有你爸爸在你身边,赶紧睡觉。 马景阳听说宵夜是虾仁馄饨,就来了精神,说要窦芍药一会儿给他带一碗过去,他饿了。 窦芍药叮嘱了保姆几句,让她们照顾好奶奶,拎着一壶馄饨走出家门,开着越野车往县医院赶。 夜幕漆黑,有些路段的路灯为了省电已关闭,大街上空无一人,只有偶尔一辆出租车闪灯光从身边驶过。 马景阳果然没睡,他在等待妈妈的虾仁馄饨呢。窦芍药打开保温壶,盛出一碗来,香气顿时弥漫了病房。 “太香了!”马景阳嗅着鼻子,可能吃过止疼药后,他的伤口已经不疼了,就对马志军说:“你回家去,妈妈陪着我就行了。” 马志军脸上现出一缕愠怒,这个臭小子,见了妈妈就不要我这个爸爸了,竟然语气冷淡地撵我回去,白瞎我陪了他大半天! “你回去,明早我奶奶醒了家里没人,她该着急了。”窦芍药对马志军说。 窦大虎是第二天下午2点37分醒来的。当天晚上他被推出icu病房,进入普通病房。 医生说,他肺管里呛进了泥水,需要静养,得靠他自身能力净化排泄。重要的是他的脑袋撞到了石头上,属于中度脑震荡。 窦大虎特别皮实,进入普通病房后就坐了起来,该说话说话,该吃喝吃喝,如果不是看见他手上打着吊瓶,脑袋上缠着带血的纱布,还以为他是在疗养呢。 边秀珍本想在县医院呆几天,但儿子媳妇和外孙女、外孙女婿一帮人围着窦大虎忙活,根本用不着她这个老太太,她就成了吃干饭的闲人。 窦大虎催她回家,说家里一大帮鸡鸭鹅狗,这两天得饿坏了,她再不回去它们就得饿死了。 而边秀珍心里惦记的不只是鸡鸭鹅狗,却是巡逻边境线的边防战士们,中午巡逻到她家后,正值酷暑难当,战士们肯定热坏了,喝不上她煮的绿豆解暑汤,中暑了咋办? 于是马志军开车把边秀珍送了回去。他担心她一个人住在边境线,远离人群有危险,边秀珍却笑呵呵地说:“这里深山老林的哪有人来啊,即使坏人来了我也不怕,我有大黄狗作伴,他都能咬死野猪,我怕啥。” 马志军就驾车回到县城,直接去了县医院儿子病房。 窦芍药正跟马景阳唠嗑,“妈妈,我后天出院后,你和我回家住,我不让你再去姥姥家住了。” 这时恰好马志军走进病房。窦芍药看了马志军一眼没说话。 “妈妈,你要答应我,跟我回家去住。不然我就不再打针吃药了。”马景阳见窦芍药不答应,竟然以罢药来要挟她。 “儿子,你听话……”窦芍药温声说。 “我不听!我不听!”马景阳说着话,就要将右手上的针头拔掉。 “不能拔!”马志军突然扑过来,抓住了马景阳的左手。 “你放开我!”马景阳瞪了马志军一眼,右手用力挣了挣,没挣开,他才11岁,没有马志军的力气大。 这时窦芍药的手机响了起来,她走到窗前去接听。电话是扈红打过来的,“芍药,我刚才给你发了条微信,你看了吗?” 窦芍药钝了下,她刚才光去安抚马景阳了,听见叮的一声来了微信,却没有去看,“哦,收到了,还没来得及看呢。” “你快看看,”扈红抑制不住兴奋地说,“咱们前天拍摄的东北豹妈妈,悉心照护三只小幼豹的事,上了中央电视台的《新闻联播》,昨天晚上播出的。” “是吗?真的吗?”窦芍药脸上一下泛出喜悦的神色,“央视都播出了?而且还上了《新闻联播》,有这么重要吗?” 马景阳听见了窦芍药和扈红的对话,“妈妈,快过来,把这条新闻放给我看看,我要看东北豹妈妈和幼崽。” 窦芍药把手机微信打开,果然有一条扈红的未读信息,她打开微信,里面立即播放出央视《新闻联播》的画面,“近日,在东北虎豹国家公园率宾县朝阳林场施业区内,女子虎豹巡护队意外拍摄到一组惊喜的画面,三只东北豹幼崽在妈妈的监护下,悠闲自得地嬉戏玩耍……” 马景阳不顾身上的伤痛,看了一遍又一遍,然后仰着小脸问窦芍药,“妈妈,这是你们拍摄到的吗?这些东北豹太可爱了!我太喜欢它们了!” 窦芍药也抑制不住喜悦,脸上泛出得意的神色,“是啊,这些东北豹玩耍的画面,就是你遇险的那天妈妈发现的。” “妈妈,你太伟大了,我爱死你了!”马景阳搂过窦芍药的脑袋,在她脸上亲了又亲。 “哼,你还高兴呢,要不是你妈上山巡护去,你能差点被洪水要了命吗?”马志军脸上透着黑气,眼神充满怨愤。 “你怎么能这么说呢,景阳受伤跟我参加虎豹巡护队有直接关系吗?马志军,你不要随便联想好不好?”窦芍药脸上有了愠怒之色。 “是啊,爸爸,我受伤是因为突发山洪把木桥冲塌了,跟我妈妈巡护虎豹有啥关系?你是不是嫉妒我妈妈了,看她们拍摄的东北豹新闻上了中央电视台,你吃醋了?” 马景阳的脑洞真是大开、奇妙。 “你要是不参加女子虎豹巡护队,而是安心地在家看护孩子,他能被洪水冲走吗?”马志军没搭理儿子的话,而是朝窦芍药横眉立目。 “马志军,你不要不讲理行不行?难道在你眼里,我就得是家庭妇女,做你的全职太太,给你当奴隶不成?”窦芍药觉得他不可理喻。 马志军被她怼了几句,一时无话可说,眼睛眨了几下,“怎么的,做全职太太不可以吗?我的合作伙伴里,就有好几个全职太太,人家也没像你这样坐不住板凳,屁股底下像长疖子似的,非要在外面疯。” 第172章 儿子的要挟 窦芍药听他如此贬损自己,不由得一阵心酸,心想你原来追我的时候可不是这样的,我那时就喜欢参加各种活动,喜欢到大自然中陶冶自己,喜欢工作,你也没有表示反对啊,可是现在你却嫌我出去工作,想把我困在家庭的牢笼里,那还不如把我的双手绑起来算了。 “军,我就是这样一个人,喜欢工作,喜欢大自然,你想让我像金丝雀一样被你关在笼子里,还得给你唱歌听,我做不到!”窦芍药气哼哼地白他一眼,在马景阳床边坐下。 “爸爸妈妈,你们不要吵了,”马景阳年龄不小了,觉得父母在医院病房里吵架,会引得别人窥探、笑话的,“妈妈的工作非常有意义,也很有趣,我们班的同学都羡慕我有这样一个妈妈呢,总是围着我让我讲妈妈保护东北虎豹的事情。” 窦芍药又白了军一眼,意思十分明显,听见了,儿子都因为我的工作,而在同学面前特别自豪,并受到小朋友们的尊敬和热捧,我是他的骄傲,你咋还不支持我? “小孩子懂什么?”军觉得儿子的想法太过幼稚,不切实际,就对窦芍药冷冷地说,“从明天开始,你搬回来住,不要再参加巡护队了。” 窦芍药没想到,军会如此地武断、蛮横,强迫她离开女子虎豹巡护队,脸色当即冷淡下来,“军,我的事你不要干涉,你也没有权利干涉!” “什么?”军跳了起来,脖筋毕露,“窦芍药,你是我的女人,我是一家之主,你必须听我的,立即、马上辞职!” “我是你的女人不假,但我不是你的奴隶,更不是你的私人财产,你想怎样就怎样!”窦芍药也站起来,怒视着军。 这时门口有人快速地探了下头,大概他们吵架的声音传到了走廊里。 “爸爸,你不要跟妈妈吵架了,走廊里的人都听到了。”马景阳低声说。 军看了眼门口,压低声音对窦芍药说:“我不跟你吵,反正你不能再去巡护队上班了,你必须搬回来住,我每天在外应酬那么晚,那么累,连件干净的衬衣都没有,穿出去一股馊味儿,我嫌丢人。” 说到最后,军把自己的窘境说了出来,原来他扔在衣帽间的七八件未洗的衬衣,时间久了不仅满是褶皱,还相互作用散发出一股难闻的气味。 窦芍药冷笑一声,“嫌气味难闻,你可以多洒点香水啊,那样不就能把汗泥味掩盖下去吗?” 军不知她话里的含义,说,“你说的那是人话吗?衬衣领子埋汰了不洗,靠香水压制汗泥味,你恶心不恶心!” “你还知道恶心啊,”窦芍药冷哼一声,怪异地看着军,“嫌恶心就别做恶心事!” “窦芍药,你什么意思?把话说清楚,谁做恶心事了?”军的声调又提高起来。 “爸爸!”马景阳厌恶地看着军,他已经11岁了,听出了窦芍药话里的意思,便不想让他们继续吵架,免得把那难听的话说出来,就说,“你又扯脖子喊了,爸爸,你是男人,不要跟我妈妈吵架,好不好?” 军看到了儿子的嫌恶之情,心里不由一阵,在他心里儿子是最重要的,他不仅是马家几代单传的独苗,更是他努力赚钱的动力和源泉。 军觉得儿子说的有理,自己作为男人不应该跟老婆大声吵架,何况是在病房里,儿子几次朝门外看,提醒他小点声说话,怕别人笑话,他觉得儿子确实长大了,知道了好歹。 军就不再说话,斜了窦芍药一眼,拿起一只苹果削了起来。 “妈妈,等我出院后,你跟我一起回家去住,我求求你了,没有你在家,我觉得没有意思,我害怕失去你!”马景阳说着说着,突然冒出一句这样的话,让军和窦芍药都吃了一惊。 他不想失去她,是什么意思?军和窦芍药都惊讶地看着马景阳。 …… 马景阳出院的日子到了,这天早上军办理他的出院手续,窦芍药和军的母亲忙碌着,把水壶、药品等装了两个大包。 可是就在军办完出院手续回到病房时,马景阳却坐在病床上不走了,“妈妈,我要你跟我回家,不然我就不出院。” 他的眼睛满含期待地看着窦芍药,眸子里都是期盼和乞求。 军和他母亲都把目光投向窦芍药,脸上充满期待,希望她看在孩子的面上,回到县城别墅去住。 窦芍药脸上的表情忽地暗了下,“儿子,你听妈妈说……” “我不听!我不听!我就是要跟你在一起,即使将来暑假结束开学了,我也不去上学,我就跟你在姥姥家住。” “那可不行!”军母亲的脸色忽地冷下来,“芍药,不管你跟志军之间发生了什么,你总不能因此而耽误了景阳的学业?” 窦芍药的脸色变了变,叹息一声说:“好,妈妈跟你回家。” 这天晚上,窦芍药跟佣人在厨房做饭,她给马景阳炖了当归乌鸡汤,想给儿子补补身体。窦青松和余巧珍推门进来了。 军见窦芍药回来,知道儿子有人照顾了,就又出去喝酒,这几天他在医院照顾马景阳,那些狐朋狗友叫了他几次,他心里早就痒痒了,所以今天不顾马景阳第一天出院,找了个借口就溜了出去。 窦青松和余巧珍拎着几个礼品盒子,窦芍药接过来把他俩让进客厅,沏了两杯茶端过来。 窦青松上楼看了看马景阳,见他正在房间里打游戏,关切地问了问他病情,马景阳的心思都在游戏上,眼睛盯着屏幕,手上快速地动作着。 窦青松问两句他答一句,心不在焉地应付着,窦青松在他头上摸了摸,就下楼了。 余巧珍跟窦芍药唠了几句嗑,从兜里掏出几页纸,“芍药,这是一份意外险材料,你看看,特别好!这次景阳差点被洪水冲走,多悬啊,说句不好听的,要是他被冲走淹死了……” “唉,要是你早点买了保险,也不至于担那么多心,最起码,到时还能得到一份意外保险费呢。” 窦芍药脸色倏地变了,她扫了眼余巧珍放在身边的保险宣传材料,觉得二婶太不会说话了,我儿子今天刚出院,你就说那么难听的话,什么他被淹死了?他不是好好的吗?即使你想向我推销保险,也不能今天开口啊! 窦青松听见了妻子的话,也看见了窦芍药脸色的不悦,就埋怨说:“你说啥呢,什么淹死不淹死的,马景阳不是好好的吗,你这人怎么搞的,像个二婶说的话吗?” 余巧珍朝他翻了个白眼,“你知道个屁!我这是话糙理不糙,是芍药?” 窦芍药勉强挤出一丝微笑,“嗯”了声。 “芍药,不光你家马景阳,就是你和军也应该卖个意外险,你每天上山巡护,攀悬崖跋涉沼泽地,还有那些虎豹黑瞎子啥的,万一让它们伤害了,你买了保险就有了保障。” 窦青松一个劲给余巧珍使眼色,让她不要再说话。余巧珍根本就不去瞧他,抓住窦芍药的手滔滔不绝: “再说你家军,成天在外喝酒应酬,早晚要得酒精肝,酒精肝发展下去就是肝硬化。芍药,我告诉你,上个月我有个同学就死在了酒桌上,是肝硬化转的肝癌,你说多吓人……” 窦青松实在听不下去了,抓起余巧珍的胳膊说,“你要是想推销保险,哪天再来跟芍药谈,她这几天在医院侍候马景阳够累的了,别再打搅她了,让她早点休息。” 余巧珍生硬地打开窦青松的手,还想继续发扬她推销保险时的死缠烂打精神,马景阳突然从楼梯上走下来,大声喊道:“妈妈,你咋还不开饭,我都要饿死了!” 余巧珍真是具有一种职业精神,不仅去窦芍药家死缠烂打,连唬带吓,就是她公公窦大虎那,她也没有不放过。 第173章 有人喊救命 这天,窦青松和余巧珍来到窦大虎的病房探视,窦大虎好多了,明天就要出院。 病房里只有窦芍药在侍候爷爷,窦红英在窦大虎清醒过来的第二天,就回了朝阳林场。徐翠翠病情不稳定,还要照顾窦勇,她实在放不下心。再说她守在病房的这几天,“红英超市”一直关门,窦芍药就把妹妹撵了回去。 窦芍药雇了个护工照顾爷爷,白天不上山巡护的日子,她来病房帮护工照顾爷爷,晚上有时窦青松来陪父亲唠嗑解闷。 窦青松和余巧珍走进病房的时候,窦大虎嘴里吃着窦芍药削好的苹果,正滔滔不绝地讲老爷岭的古老传说。 窦青松和父亲唠嗑,余巧珍抓住窦芍药的手,又向她推销起保险来。 窦芍药知她虽然推销方式不太得当,但通过马景阳被洪水冲走这件事,觉得确实应该买点意外险。 那天余巧珍被马景阳吼走后,她认真地思考了下,觉得二婶说的不无道理,自己成天在山林里爬悬崖过野河,又与虎豹、毒蛇,以及“草爬子”、“草上飞”等毒蛇猛兽为伴,少不了会遭受意外伤害。 而马志军这个酒鬼,已经查出了中度酒精肝,万一哪天像二婶说的那样,发展到肝硬化或者肝癌…… “好的二婶,你别说了,我买,我们家三个人都买。”窦芍药说。 余巧珍见窦芍药这么干脆答应,而且一出手就买了三个人的保险,还都买了双份,有点出乎意外,脸上不由得现出兴奋喜悦的表情。 余巧珍可能被“胜利”的喜悦冲昏了头脑,转而把目标对准了公公,“爸,我看你也跟芍药一样,跟我妈买份保险。” 窦大虎正跟窦青松唠得性起,被儿媳突然打断,而且还向他推销保险,便有些不悦,“我都七老八十了,买那个干啥?不买。” “爸,这你可就不对了,你看你这次多危险啊,说句不好听的,你这是醒了过来,可要是你醒不过来,一直躺在icu里,那得花多少钱啊?”余巧珍想用事实说话,劝说公公接受她的理念。 “花了多少钱?”窦大虎突然中断了与窦青松的谈话,问他。 这件事窦青松和窦芍药他们一直瞒着窦大虎,他醒过来问了几次,icu一天得花多少钱? 他们都提前统一了口径,哄他说icu不贵,一天才一千多块钱。但即使如此,窦大虎还是嫌贵,说要是早知这么贵,我就不治了,这么大岁数了,花那么多钱干啥,早晚得见老祖宗,不值当! 窦青松见父亲看着自己究问,咳嗽了一声,“别听她胡说,没多少钱?” 窦大虎不相信他,转头问窦芍药,“大孙女,你跟爷爷说实话,我在icu一天花多少钱?” 窦芍药笑笑,“我二叔不是说了吗,没花多少钱。” “唉,你俩真没意思,”余巧珍见窦青松和窦芍药隐瞒情况,憋不住了,“实话是活呗,爸,你住的icu是重症监护室,每天花2万多。” “什么?一天两万多?!”窦大虎眼睛瞪大了,不敢相信地看着窦青松,“你,你哪来的这么多钱?” 窦青松躲闪开父亲的目光,看看窦芍药,“这钱是芍药交的。” 窦大虎脸上的表情发生了微妙的变化,他看了眼窦青松,眼神似乎有些意外和不悦。 接着他把目光转向窦芍药,眼圈红了,“芍药,大孙女,爷爷这条老命是你给捡回来的?” 窦芍药笑了笑,“爷爷,是你的命大,是医生的全力抢救,你才苏醒过来的。” 窦大虎感慨地说:“傻孩子,我都快进棺材的人了,你干嘛花那么多钱抢救我,唉,爷爷我,我没想到还能得孙女这么大的济啊!大孙女,爷爷谢谢你!” “爷爷,看你说的,你是我的爷爷,我不救你救谁?”窦芍药笑着拉起窦大虎的手,“再说了爷爷,你是为了救我儿子,才差点被洪水冲走的,我们应该感谢您,是您救了我儿子一命啊!” “傻孩子,话是这么说啊,你儿子是我的重外孙,我能见死不救吗?”窦大虎叹息一声,“也真是悬啊,要不是边防战士及时赶到,爷爷就被洪水冲到外国,冲进太平洋喂老鳖去了。唉,要是那样的话,我死都葬不进祖坟里去啊!” “是啊,爸,你看你差点被洪水冲走淹死,多悬啊,所以你还是买点保险,这样你即使被淹死了,我妈也能得到不少补偿呢。”余巧珍抓住机会,又开展起业务来。 “我没钱买,要买他给我买!”窦大虎指着窦青松,语气突然硬邦邦地说。 刚才他听说几十万住院费是孙女交的,心里就有些不舒服,他有三个儿子,也都健在,可是自己的救命钱却是孙女给交的,重男轻女的他,心里十分不舒服。 现在二儿媳竟然说出这样的话,什么“冲走”,“淹死”的,让他特别忌讳,一股无名火就朝窦青松发了出来。 这天早上吃罢早饭,钱舒静在厨房刷碗,手机就急促地响了起来。她顾不得把手擦干净,连忙从厨房跑出来接听。电话是麻将馆老板打来的,三缺一,让她赶紧去“救场”。 钱舒静听说打麻将,眼睛顿时放光,也不管厨房里没有刷完的碗筷,穿上衣服拎起包就跑了出去。 葛勇在院子里修补雨靴,昨天上山巡护时雨靴被扎破了,他坐在马扎上拿着胶水修补。看见钱舒静急慌慌地跑出院子,葛勇知道她又去打麻将了,无奈地摇摇头,继续补雨靴。 补完雨靴,葛勇发现园子里种植的秋白菜冒出了小菜芽,但荒草却蓬勃生长,大有“扼杀”小菜芽的势头。葛勇拿起锄头走进菜园,给秋白菜除草。 两垄秋白菜,一个小时就铲完,葛勇洗洗手坐在院子里的葡萄架下抽了一袋烟,心里闲得无聊,就锁上门开着他的旧皮卡去了场部。 中午,葛勇知道钱舒静一旦进入麻将“战场”,不到晚上黢黑是不会撤兵的,回到家也没有现成饭可吃,就去了食堂。 吃完饭葛勇有些犯困,开着皮卡往家走,想睡午觉。 皮卡车快要驶过“红英超市”的时候,他不经意地扭头去看,发现门口忽然起了一阵骚动,几个妇女慌乱地跑出来,大喊救命。 第174章 女疯子遇上疯女人 葛勇心里狂跳,感觉不妙,把车停住,打开车门截住一名妇女,“咋的了,你们喊什么?” 一名妇女冲他喊道:“葛场长,红英她忽然晕倒了。” 葛勇听说窦红英晕倒了,心里的不详感得到验证,撒腿跑进超市,看见窦红英躺在一名年岁大点的妇女怀里,双眼紧闭,双唇紧锁,不省人事。 窦勇蹲在窦红英身边,一边哭一边摇晃着窦红英。 那名妇女正在给窦红英按人中穴,喊叫着窦红英的名字。可窦红英如橡皮人,一声不吭,身体瘫软如面条。 葛勇抱起窦红英冲进皮卡车,开车就往县医院跑。 葛勇把油门踩到底,皮卡像头怪兽轰鸣着狂奔。他扭头看了眼车后座的窦红英,一名妇女抱着她,脸上的表情特别焦急。 葛勇拿起手机打给窦芍药,可是打了半天也没人接,他才想起今天是窦芍药那组队员进山巡护,手机放在山下的车里,他就是把手机打爆了,她也接不到。 经过县医院核磁检查,怀疑窦红英脑袋里长了肿瘤。此时她已经醒了过来,躺在病床上输液。葛勇静静地坐在床边,眼神温柔地看着她,满是关切和焦虑。 窦红英动了动,“葛勇,我渴了,你给我买瓶水喝。” 葛勇应声走出病房,在楼下便利店买了一箱矿泉水搬进病房。他拧开一瓶矿泉水递给窦红英,她想坐起来喝水,脑袋却一阵眩晕,葛勇连忙托住她的后背和脑袋。 傍晚时分,窦芍药她们从山上下来。队员们下山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拿出手机查看未接电话和信息。 窦芍药的手机有两个未接电话,都是葛勇打来的。她拨打过去,葛勇告诉她,窦红英中午突然晕倒在超市里,现在在县医院输液。 窦芍药心里慌慌的,妹妹怎么突然晕倒了呢?她的身体平时没啥大毛病啊?虽然看似柔柔弱弱,但很少打针吃药,很皮实的。 窦芍药加快了车速,她想赶紧把金美丽和杨丹卸下车,快速往县医院赶。 可是越野车路过家门口的时候,她看见门口围着一群人,吵吵嚷嚷,乱哄哄。 窦芍药惦记着妹妹的病情,没有心思管这些人,林场时常有些妇女因为鸡鸭鹅狗越界,或者鸡毛蒜皮的小事吵架,没什么稀奇的。 可是她又感觉不对劲,这些人围在我妈家门口干什么?妹妹在县医院躺着,父亲在远处的参场,家里只有葛勇一个孩子和母亲…… 突然,窦芍药心脏往下一沉,急忙把车停下。 刹车声特别刺耳,闹哄哄的人群被这声音吓了一跳,纷纷转头朝越野车看来。待看清窦芍药从车上下来,几个人往越野车涌来,瞬间就把车子围住了,焦急地说着什么。 窦芍药快速地打开车门下车,扈红和金美丽、杨丹也跟着下了车。 窦芍药扒开人群,朝母亲家院子跑去,扈红她们跟在后边。 还没跑进院子,她就听见屋里传来哭声、咒骂声和盘子碗的破碎声。 窦芍药不顾一切地冲进屋里,看见钱舒静疯了似的抓着母亲的头发,徐翠翠也薅住她的头发,两人扭打在一起。 徐翠翠毕竟年岁比钱舒静大了20多,而且又病魔缠身,哪里是疯狂状态中的钱舒静的对手,被钱舒静骑在身下。 屋里的地上,到处都是打碎的碗和盘子、杯子的碎片,饭橱被推倒在地上,7岁的窦勇抱着钱舒静的大腿哭嚎着,突然在她腿上咬了一口,被钱舒静踹到肚子上,窦勇哀嚎一声撒开了手。 一股怒气在窦芍药胸膛爆炸开来,她大吼一声冲过去,抓住钱舒静薅着母亲头发的手,试图将母亲从她的魔掌中解救出来。 可是钱舒静“杀”红了眼,见窦芍药回来了,徐翠翠多了帮手,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更加用力抓住徐翠翠的头发,任凭窦芍药怎么都掰不开她的手。 “你这是干什么?为什么欺负老年人?”扈红也冲了过来,怒视着钱舒静。 …… 原来钱舒静在麻将馆打麻将,一直打到傍晚时分,昏天黑地的她突然听到旁边有人议论:“还有心思打麻将呢,她老公抱着相好的去了县医院,给相好的看病去了……” “傻娘们就知道打麻将,一打一整天,把时间都让给了她老公,正好两人逮着时间搞破鞋呢……” “可不呗,听说窦红英也没啥大毛病,就是头晕,葛勇一听说就急了,抱着她就往外冲,窦红英顺势就搂着他的脖子,嘴唇就亲上了他的脸蛋……” 世间就是如此,很多事情如果没有好事者添油加醋,或者心怀叵测者煽风点火,许多事情就不会发生。不管在哪个地方,都有那好事之人,专好传闲话,编瞎话。 有的事情本来针鼻儿那么点,经过这些人的口舌放大,最后就成了天大的麻烦和罪恶,似乎他们不把事态说得严重、变形,不看到人家打得头破血流,家破人亡,这些人心里就不满足。 钱舒静输钱输得心急气躁,听到旁边几个人的议论,顿觉脸上火辣辣的发烧,心中怒火腾地燃烧起来,她哗啦把麻将一推,冲出麻将馆就朝“红英超市”杀去。 可是“红英超市”关着门,没有人。 钱舒静就杀气腾腾地杀向许翠翠家。 麻将馆的人没心思打麻将了,跟在她后边等着看热闹。她们知道钱舒静不好惹,但不知道她会跟窦红英上演一出什么大戏,便在她后边议论纷纷,添油加醋,火上浇油。 钱舒静杀向许翠翠家,在院子里跳着脚高喊,“窦红英,你个臭不要脸的骚货,给我出来!” 此时窦红英还在县医院打点滴,哪里听得到她的怒吼。可是屋里的徐翠翠却听到了,她这种人要么胆小如鼠,害怕见人,要么天不怕地不怕,专门找人麻烦。 徐翠翠这些日子情绪不好,她听到窦红英跟她说了窦大虎和马景阳差点遇险丧命的事,心里十分不爽。因为事情发生的第一时间,没人敢告诉自己,而是两人出院后,才轻描淡写地跟自己说,这不就是怕她着急上火犯病吗? 徐翠翠自认为这几年自己的病情好多了,她已经把自己当成了正常人,可一旦遇到危难,家人还是把她当成了精神疾病的患者,她心里特别难过,觉得自己最终还是成为了家人们的累赘和负担。 徐翠翠听到院子里有人高声唾骂二女儿,而且骂得那么难听,就冲出了屋子。 钱舒静还在跳着脚咒骂,“骚狐狸,不要脸的东西,带着个野种不嫌磕碜,还他妈成天勾引人家的老公……” 这种话是乡下人最忌讳的,属于最恶毒、最具侮辱性的语言,比刨人家祖坟还让人丢脸! 结果徐翠翠就跟钱舒静对骂起来,一个输红眼被人挑拨的悍妇,一个精神抑郁的患者,两人棋逢对手,“干柴遇烈火”,没骂上几句就动了手…… 第175章 嫌隙 窦芍药抓住钱舒静薅着母亲头发的手,想把母亲从她魔抓下解救出来,可是钱舒静“杀”红了眼,手指像铁箍似的紧紧地攥住徐翠翠的头发,更加用力地往下薅。 徐翠翠传来杀猪般的惨叫声。 扈红见状冲了上来,一脚踹在钱舒静的脑袋上,钱舒静的脑袋猛地一震,她觉得眼前金星直冒,身子摇摇欲坠。但她也真是顽强,即使如此也不撒开抓住徐翠翠头发的手。 “好啊,又来了两个小婊子,操你妈的,老娘今天跟你们拼了!”钱舒静手上一用力,将徐翠翠的一缕头发薅了下来。接着她跟扈红厮打在一起。 “啊——” 徐翠翠发出一声凄惨的叫声,右手不自然地护住了头皮。 随着徐翠翠的叫声,窦芍药看见母亲的头发被薅掉一片,那块没有头发的头皮,瞬间变得血淋淋的,惨不忍睹。 窦芍药急眼了,飞起一脚揣在钱舒静的左腿弯上,钱舒静膝盖一软跪在地上。膝盖磕掉一块皮,疼痛使她疯狂起来,面部表情极其恐怖地朝窦芍药扑过来。 钱舒静的指甲很长,她猛地伸着五个手指就往窦芍药脸上抓挠过来。 窦芍药侧身躲开,飞快地绕到她身后,在她右腿弯上踹了一脚。钱舒静再次跪倒在地上。 扈红奔过来,顺势抓住她的两只胳膊往身后去,猛地一抬,钱舒静发出一声惨嚎,就像囚犯似的跪在地上动弹不得。 窦芍药和扈红本就是从小打架的行家,最近两三年成天上山爬坡,把身体练得格外强壮,所以不要说钱舒静一个女人,就是一般的男人也不是她俩的对手。 这时警笛声响起,原来彦霖悄悄地报了警。 …… 窦芍药带着窦红英来到省医院,她想请着名专家再给妹妹复查一下病情。马志军开车拉着姐妹俩来的,她们住在马志军公司驻省城办事处。 师兄张侠跟省医院有关领导熟悉,点名要脑外科主任亲自会诊。 经过专家的会诊和仪器检查,窦红英的脑袋里确实长了肿瘤,不过经过切片化验,她患的是良性肿瘤,而且肿瘤位置尚好,可以手术治疗。 经过协商沟通,脑科主任答应窦红英的手术安排在后天,由他和他带领的两名博士生亲自操刀。 听说窦红英要进行脑部手术,窦青松和余巧珍驱车来到省医院。大舅徐大刚和三舅徐三刚也连夜坐火车来探望。 窦红英的精神负担很大,昨晚一夜没睡好,总是问窦芍药一些关于死亡的问题。 后来,她竟然跟窦芍药交代起了后事,“大姐,如果我的脑袋手术失败,我家的窦勇,就得拜托你给抚养大了,唉,咱妈咱爸那种情况,英俊又在监狱里关着,我只能拜托给你了……” 窦芍药把她骂了,说:“你不过是个良性肿瘤,切除掉就完事了,该吃吃该喝喝,啥也不耽误,你交代什么后事啊!” 窦红英看影视剧看多了,以为大姐她们隐瞒了自己的病情,她怀疑自己的肿瘤不是良性的,而是恶心肿瘤,唏嘘道:“没事的大姐,即使我是恶性的肿瘤,我,我也能承受得住,这都是命中注定的,我谁也不怨,只怨我的命不好……” 窦芍药就把化验单拿到她眼前,窦红英看了仍然半信半疑,怀疑大姐和医生串通起来,拿假化验单安抚自己。 “大姐,你还没答应我呢,要是我手术失败了,窦勇你给不给我抚养啊?” 窦芍药见她看着自己的眼神可怜,知道她的心思太重,不答应的话,她是不会安心手术的,就点头说:“我是窦勇的大姨,自然会把他当成亲生的了。” 窦红英见窦芍药如是说,心上的一块大石头落了地,闭上眼睛睡着了。 窦芍药这两天在省医院跑上跑下,心情因为妹妹的病而不佳,又安抚窦红英半宿,就觉得眼皮沉沉的,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可她刚睡了半个小时,窦青松和余巧珍就来到了病房。接着徐大刚和徐三刚也进来了。他们看着熟睡中窦红英苍白的脸,以及瘦削的脸颊,心情都很沉重。 徐大刚掏出一万块钱递给窦芍药,低声说:“这里有我5千,你姥爷和姥姥也拿了5千块。” 窦芍药接过钱,“谢谢姥姥姥爷和大舅、大舅妈,等红英手术好了后,一定要她好好孝敬你们。” 徐三刚的钱放在双肩包里,可能是担心坐火车被扒手偷走,放在一个布口袋里,他掏了两下没掏出来,“钱呢?”他继续在里面寻找。 窦芍药指了指窦红英,“她好不容易刚睡下,咱们去走廊说话。” 大家来到走廊,徐三刚终于找到了钱,拿出来递给窦芍药,“我5千,你二舅5千。你二舅前几天腰间盘犯了,趴在炕上起不来,让我给你捎来。” “钱都在银行存着定期,时间太急,我们现下只能凑这么多,”徐大刚对窦芍药说,“你先救救急,要是手术不够的话,我们回去再凑,红英的手术要紧。” 窦芍药的眼角噙满了泪花,平时因为母亲病情的原因,她很少去姥姥家走亲戚,所以她家的人跟姥姥家的人走动得并不频繁,也就显得不那么亲。 后来因为自己和二叔的工作,把三舅塞进看守所,把大舅妈的哥哥送进监狱,大舅妈也被行政拘留了,所以他们对父亲这门亲戚还是有很大想法的。 为此,窦芍药心里也觉得对姥姥家人有愧。 可是,在红英得了脑瘤的关键时刻,姥姥家的人却不计前嫌,连夜赶来,还临时凑了这么多钱,这是她没有想到的,便十分感动。 她知道,姥姥家是乡下人,虽然这几年靠栽培黑木耳致富了,但其实本钱也是很大的,每年都要投入几十万,而且大舅和三舅家都在县城买了房,余下的钱也都在银行存了定期,手头并没有多少现钱。 窦青松也想给窦芍药拿5千块钱的,但来之前跟余巧珍商量时,余巧珍坚决不同意,“你一个二叔,又不是亲爹亲妈,干嘛拿这么多,1千就行了。” 窦青松脸色垮了下来,“我虽不是她亲爹,但我是她的亲二叔,咱们跑一千多里地去看她,就拿1千块钱,怎么能拿得出手啊!”他说到最后加重了语气。 “窦芍药家有钱,马志军做买卖,搞煤炭经销和房地产开发有的是钱,显着你了。”余巧珍嘴角勾起一丝嘲讽。 最后经过窦青松的一再争取,余巧珍同意给窦红英拿2千块钱。 钱揣在窦青松的兜里,他见窦红英的舅舅们都拿5千块,而同为窦姓的二叔他才准备了2千块,而且他们还都是乡下务农的,他是个公安局的副局长,就觉得脸上火辣辣的。 但徐家人已经把钱交给了窦芍药,他再不掏出钱来,徐家人就要笑话他了,于是窦青松把2千块钱拿出来,“芍药,我和你二婶来得匆忙,银行下班了,家里只有这2千块,你先拿着,等我们回去去银行再取些钱,给红英做手术。” 徐三刚鼻孔里嗤笑一声,“二哥,不用回率宾县的银行去取钱,省城的银行都开着呢,你要是想取钱的话,我陪你去。” 第176章 毒舌 徐三刚跟窦青松有嫌隙,上次窦芍药她们抓住他盗伐柞木,最后窦青松不讲情面,当了黑包公,把他塞进了拘留所,判了个行政拘留15天,罚款2千元。 出来后,徐三刚就对窦青松耿耿于怀,觉得他不开面,不顾亲戚关系让自己蹲“笆篱子”,让自己丢人丢钱。 乡下人弄不清拘留所和看守所以及监狱的关系,认为只要是抓进去了,就是蹲“笆篱子”,就是犯了大罪,是极其丢人的事情,在村里抬不起头见人。 徐三刚一开始觉得,自己和哥哥们都掏出5千元给外甥女凑钱做手术,身为窦红英的二叔窦青松,怎么也得掏1万元才是,可没想到他才拿出2千元,觉得他太抠搜,就有意嘲讽、挖苦。 窦青松也认识到了自己的抠搜,觉得在外姓人面前有点丢份,所以才说回到率宾县取钱的话,没想到徐三刚直接把他给怼了回去,窦青松一时语塞,说存折在家里放着呢,没有带来,无法去银行取钱。 “存折在家放着没关系啊,”徐三刚知道他搪塞,便打算“宜将剩勇追穷寇”,想把他的把戏拆穿,“二嫂的手机不是绑定了银行卡吗,好办啊,二嫂直接给芍药微信转账就得了,还去银行费那个洋劲干嘛?” 窦青松脸色越发地黑了,眼睛去看余巧珍,透着恳求。 余巧珍拿出手机,给窦芍药转去3千块钱,“你们也真是的,当初劝你们买保险,你们不买,像我要害你们似的,这回傻眼了,要是红英买了保险,还至于让大家给她凑钱手术吗?” “再说了,你说红英快三十了还不找婆家,要是嫁人了有个男人,码婆家就把手术费掏了,还让咱们凑什么钱啊,真是的!” “你这嘴啊,能不不能少说点?”窦青松见老婆掏点钱说这么多没用的,而且窦芍药脸色冷了下来,就去拉老婆的衣袖,试图让她闭嘴。 “咋的,我说的不是事实吗?如果她买了保险,即使手术花一百万,也由保险公司给出,何至于咱们……” 突然,窦红英扶着门框出现在大家面前。 “红英,你咋醒了呢?”窦芍药不知道她早醒了,还是刚刚醒来,担心她听到二婶的数落难受,就过去搀住妹妹。 “二婶,你不用说那么多,我找不到婆家没本事,没人给出钱做手术,我不做手术就得了,用不着你说那么多没用的!”窦红英看着余巧珍的眼里,透着一股肃冷之气。 “红英,你二婶不是这个意思。”窦青松连忙劝说。 “大姐,你去办理出院手续,我不做手术了,我死我活自有天定,用不着外人来说三道四!”窦红英眼角斜了眼余巧珍,眼圈红着对窦芍药说。 “红英,你说的什么话,赶紧回屋,明天就要做手术了,你千万不要情绪激动。”窦芍药试图把窦红英劝回病房。 “大姐,手术我是不会做了,你要是不去,我自己去办出院手续。”窦红英奋力挣脱窦芍药的手,脸色绯红,眼角含泪,朝电梯门走去。 可是窦红英还没走上两步,眼前一黑就栽倒了。 窦芍药和窦青松眼疾手快,一边一个架住了她的胳膊。 一周后,窦红英被马志军和窦芍药送回到朝阳林场。由于张侠的帮助和打点,省医院脑科主任亲自操刀,窦红英的手术十分成功,恢复得也很快。 但即使如此,做了大手术的窦红英身体十分虚弱,需要慢慢调养才能恢复过来。 “红英超市”已经关门十多天了,不能再继续停业,窦红英便硬撑着开门营业。 可问题来了,徐翠翠上次与钱舒静打仗,情绪波动引得病情复发,虽然吃药控制住情绪,但总是神经兮兮的,需要人照顾。 暑假后,窦勇到了上学的年纪,窦红英想让他在朝阳小学念书,窦芍药看妹妹既要调养身体,又要照看超市,还要照顾母亲,实在太辛苦了,她就跟马志军商量,想把窦勇接到县城来读书。 她之所以这么做,还有一个原因就是朝阳林场小学快要停办了,整个学校现在只有7个学生,4个教师年岁比较大,教学方式方法也陈旧,她担心把窦勇耽误了,就想把他接到县城接受更好的教育资源。 马志军一开始不同意,板着脸孔不松口。 窦勇是娘家人,到家里住必须得马志军同意,于是窦芍药反复跟他陈明情势,希望他答应下来。 马志军听了窦芍药说的几个理由后,觉得不答应下来有点不近人情了。 他转念一想,要是窦勇到家里住,加上马景阳就有了两个孩子,窦芍药势必会把主要精力和心思用在两个孩子身上,这样他找机会劝她放弃女子虎豹巡护队,兴许她权衡利弊后会答应下来。 于是马志军就答应了。窦芍药高兴,给了他一个拥抱。马志军有点尴尬和感动,自从那次窦芍药与他分居后,这还是她第一次拥抱他。 但马志军很快就后悔了。 葛勇接到他家后,跟马景阳一样上了县实验小学,马志军原以为窦芍药每天接送他俩上学,给两个孩子做饭,辅导功课,会占据她很大的精力,她会逐渐减少对虎豹巡视队工作的热情,可他做梦也没想到,窦芍药会来这一招。 他家的别墅在河北靠山的位置,离学校比较远。两个孩子每天上学放学需要有人接送,窦芍药就找了辆出租车,让他每天早晚准时接送马景阳和窦勇上下学。 中午,她就让婆婆把两个孩子接到家里,看着他俩吃完饭,监督他俩睡午觉,然后在上课铃声打响15分钟前,把他俩叫醒,以免耽误了上课。 马志军他妈不知道儿子的心思,本来一个人在家寂寞得要命,见窦芍药又把窦勇送来,而且这孩子嘴巴特别甜,一口一个奶奶的叫着,有时还帮她捡桌子,扫地,就把秦岚的心给融化了。 每天还不到中午放学,他母亲就来到学校门口等着,然后一边一个牵着俩孩子回家吃饭,监督他俩睡觉,然后准时把他们叫醒,再送到学校门口。 俩孩子异口同声地喊,“奶奶再见!” 秦岚心里甜滋滋的,脸上笑容绽放,心情大悦,旁边熟悉的老太太送孙女上学,羡慕地说:“瞧你多幸福啊,两个大孙子,都这么大了,叫奶奶叫得那个响亮脆生啊,老姐姐我都要嫉妒死了。” 马志军他妈听了,更是喜不自禁,对两个孩子越发上心,每天换着法儿给他俩做好吃的。 第177章 盗猎者 一声长啸撼天动地,窦芍药和队员们身边的空气似乎被一阵冲击波袭击,耳膜震得嗡嗡响,疼痛难忍。 还没等大家从震惊和恐惧中醒过神来,接着又是一声虎啸在山谷里震响,身边大树上的枯叶纷纷震落,如雪花飘洒下来。 虎啸声越来越刚猛,并逐渐透着愤怒与凄惶。 “老虎!有老虎!”杨丹突然面如死灰,瑟瑟发抖。 “快跑!”扈红说完就要朝山下跑。 “等等。”窦芍药摆手示意大家安静,“你们听,这只老虎的叫声不对劲。” “怎么不对劲了?快跑,这可能是老虎对咱们擅自闯入它的领地提出警告,再不跑,等它发怒了咱们都得完蛋。”彦霖的脸色惨白,嘴唇颤颤地说。 “一般情况下,老虎的啸声没有这么紧促,声音也没有这么大,更没有这么愤怒,可能它遇到了什么危险?”窦芍药听爷爷说过老虎的情况,觉得这只老虎的啸声有问题。 “哎呀,别管它了,咱们赶紧逃命。”扈红去拽窦芍药的胳膊。 “你们在这等着,我去看看究竟怎么了?万一这只东北虎遇到了危险,我们也好帮着解救啊。” 窦芍药打开背包,拿出几个“二踢脚”和打火机,急促地往虎啸声传来的地方跑去。 “芍药姐!”杨丹吓坏了,“你不要命了?” “你们在这呆着,我跟她一起去。”彦霖话音未落,人已经追了过去。 窦芍药和彦霖转过山岗,虎啸声越来越清晰,越来越震耳,而那震彻山岗的威猛的啸声,越来越透出愤怒和不耐烦的意思。 两人又跑了20多米,看见前边的山岗上尘土飞扬,枯枝落叶上下纷飞,土块和石块飞起来落下,骨碌碌滚下山坡。 一只斑斓东北虎上蹿下跳,不断地发出摄人心魄的啸声。 窦芍药和彦霖的心脏扑通扑通乱跳,这场面就像密集的炮弹落地爆炸后的场景,特别震撼! 她俩定睛细看,发现那只咆哮愤怒的老虎的脖子,被一个手指粗的钢丝绳勒住了。东北虎愤怒至极,挣脱中将方圆十几米的树木全部弄断了,草木不存,裸露出一块黑土。 拴着猎套的那颗桦树比碗口粗,大概老虎知道就是这棵大树束缚住了自己,就围着桦树啃咬、扑腾,现在大树只剩下不到一米半的树干,其它部分都没了。 暴烈中的东北虎似乎嗅到了人的味道,以为这是下猎套的人来索命,便朝着窦芍药和彦霖瞪起虎眼,透出森冷的、令人胆寒的杀气。 东北虎愈加暴烈,围着那颗桦树树干上下蹿跳,并向窦芍药她们扑过来,试图杀死她俩。 可是钢丝绳太霸道了,东北虎的身子猛地一个趔趄,脑袋一顿,钢丝绳将它的喉咙紧紧地勒住,东北虎扑地倒地,呜咽了一声。 但它毕竟是山林之王,只要还有一口气就不会束手就擒。只见东北虎晃晃悠悠站起来,喉咙里发出响雷一般的声音,威严的目光变得更加犀利、森冷,让人胆寒,不敢对视。 东北虎喘息了片刻,更加暴怒起来,发出一声咆哮,再次朝窦芍药扑过来,吓得她和彦霖不自主地啊了一声。 彦霖猛地跌坐在地上,窦芍药抓住她的手,两人的手心里都是冷汗。 由于用力太猛,东北虎再次被钢丝绳锁喉,而且猎套勒得更紧了,几乎要嵌进了它的脖子。 窦芍药和彦霖快速跑回到扈红她们面前,“不好,东北虎被猎套套住了,再不解救它,恐怕它就要被钢丝勒死了!” “那怎么办?咱们根本近不了它的身啊,这只东北虎太暴躁、太愤怒了,它以为是咱们下的猎套,是咱们要害死它,所以还不等咱们到了它的跟前,就得被它咬死!”彦霖焦虑起来。 “这样,我们在这守着点,免得一会儿偷猎的人来了把老虎整死。” 窦芍药一把抓住扈红,“时间不等人,挣扎时间久了,老虎就得被勒死,你和杨丹下山,开着我的车回林场汇报,等有信号的地方给县局王世鑫局长和我二叔打电话,让局里来专业人员解救东北虎。” “那你们保重,偷猎者都是不要命的不法之徒,你们可千万不要跟他们硬刚。”扈红捏着窦芍药的胳膊,用了用力,然后带着杨丹朝山下跑去。 窦芍药带着剩下的5个人朝东北虎方向走去,在距它30米的地方,大家隐蔽在树林里,一边观察东北虎情况,一边防备盗猎者的偷袭。 一个小时后,两个男人急匆匆跑过来。窦芍药透过茂密的树枝发现,这两人农民装扮,一个年岁比较大,60岁左右,另一人估计40来岁。 两人都拿着长长的杀猪刀,一脸的兴奋,为猎到东北虎就要发大财而难掩脸上的喜悦。 “站住!”窦芍药和队员们从树丛后走出来。 两个盗猎者吓了一跳,待看清站在面前的是几个女人时,惊恐的表情才舒缓下来。 “你们让开,不要挡我们的财路。”老头板着脸孔说。 “这只东北虎是你们套住的?”窦芍药眉头紧锁。 “跟你们有关系吗?”中年男人手里的杀猪刀指着窦芍药,“识相的快点滚蛋,别再这碍事!” “我们是虎豹巡护队的,你们伤害盗猎东北虎已经涉嫌犯罪,不要再铤而走险了,”窦芍药冷冷地说,“放下刀子,跟我们配合解救东北虎,也许还能减轻些罪行。” “别跟我说那么多,我就知道一点,这只东北虎能卖300多万,能让我们爷俩发家致富,”老头似乎不想伤害这些女人,对窦芍药说,“你们走,不要自找苦吃。” “少跟他啰嗦,谁挡我的财路我就攮死谁!”中年人眼里露出凶相。 窦芍药掏出了匕首,彦霖和其他4人手里抓着木棒,虎视眈眈地与二人对峙。 “我最后警告你们一遍,赶紧滚蛋!不然老子攮死你们!”中年男子眼睛都红了。 “我也警告你,放下刀子,配合我们解救东北虎!如果你要行凶,就会罪加一等!”窦芍药放下背包,准备跟他们拼搏,“我们已经发出了警报,森林公安马上就会赶来,放下凶器,主动投案自首,也许会减轻一点你们的罪孽!” 中年男人似乎受到震动,眼神倏地游移了一下。 可是老头却不肯放弃就要到手的巨额财富,“动手,速战速决!”说罢,他挥着杀猪刀朝窦芍药捅来。 窦芍药敏捷地躲过刀子,老头用力过猛,超前踉跄了几步撞在一棵大柞树上。 中年男子见状,喊道:“既然你们不知死活,那就别怪老子下死手了!”他挥着刀子扑向窦芍药,他知道窦芍药是领头的,就想先把她撂倒。 窦芍药躲过了老头的袭击,却没躲过中年男子的刀子,她情急之下挥起匕首反击,想把杀猪刀格开。 可是她却慢了一步,右胳膊上传来一阵刺痛,被杀猪刀划过一道大口子,鲜血瞬间淌出来。 “呀——” 随着一声大喊,愤怒的彦霖挥起木棒砸在中年男人头上,他踉跄了几步,倒在地上。 老头是中年男人的叔叔,见侄子被砸晕了,挥起杀猪刀朝彦霖冲过来。 “彦霖!” 金美丽喊了一声,试图提醒彦霖躲避刀子,可是已经晚了,彦霖听到金美丽的喊声想要躲开,杀猪刀噗嗤捅在她肋骨上。彦霖晃了晃,倒在地上。 这时中年男子站了起来,他杀红了眼,拿着刀子狠命地朝窦芍药心脏捅去。 第178章 虎王驾到 杀猪刀的白刃闪着白森森的寒光,朝窦芍药心脏捅来,眼看刀尖就要捅到窦芍药了,她来不及躲闪,就朝后倒去。 杀猪刀携带着一股冷森森的杀气,从她脸上划过。 中年男子见窦芍药躲过刀子,回身朝地上的窦芍药身上扎去。 突然一个黑影冲过来,比石头还硬的拳头砸在他面门上,咔嚓一声,中年男人捂住鼻子倒退两步,坐在地上。 葛勇和两个林场男职工及时赶到了。 彦霖的肋骨挨了一刀,鲜血喷涌而出,她的脸因失血而苍白如纸,窦芍药顾不得自己胳膊上还在淌血,打开急救包给她包扎。 葛勇命令跟来的两个男职工,抱着彦霖跑到山下,恰好王世鑫和窦青松乘坐两辆警车赶到,窦青松命警车打开警笛,拉着彦霖朝县医院狂奔。 王世鑫和窦青松带着几名专业救护人员来到山岗,警察把两名盗猎者拷了起来。 窦芍药胳膊上还在淌血,简单向王世鑫介绍了东北虎情况,救护站一名男职工拿出麻醉枪,想将暴烈的东北虎麻醉。 可是东北虎见这么多人围过来,更加暴躁起来,虎目圆睁,一遍遍地扑向众人。 面对东北虎的狰狞、凶残之相,救护站的男职工彻底被它的气势震慑住了,拿着麻醉枪的手颤抖不已,将麻醉针都射出去,也没击中暴跳的东北虎。 怎么办?王世鑫看着窦青松犯了难。 “这样不行,人来的越多,东北虎越感到威胁,挣扎得越厉害,受伤的几率越大,照此下去,不出几个小时它就会被勒死。” 窦青松从父亲那里,知道些关于东北虎习性的知识,示意王世鑫把人马撤下来,躲进下风头的树林里,东北虎见不到人,嗅不到人的气味,情绪会平复些。 窦青松以最快的速度把窦大虎请来,让他帮忙解救东北虎。 窦大虎出现的时候,东北虎已经无法发出啸声了,钢丝绳深深地勒住了它的脖子,长时间蹿跳挣扎,也耗尽了它的力气。 但当它看到这些人重又出现在眼前的时候,曾经的王者之风促使它又站了起来。 但它站不稳了,晃晃悠悠地站在那里,虎目圆睁,投射出冷厉肃杀的气息,喉咙里发出震慑人魂魄的吼声,让人不寒而栗,肝胆颤栗。 但东北虎已经力竭,它只站了几秒钟,就轰然倒下了。它嘴里发出呜呜的声响,张开血盆大口,十几厘米长的牙齿泛出白森森的寒光。 东北虎虽然力竭倒下了,但仍不失王者风范,它要誓死扞卫自己森林之王的最后一点尊严——如果谁敢凑过去,它肯定会用尽最后一点力气,与其同归于尽! 窦大虎朝后挥挥手,示意大家不要再靠前。他独自朝东北虎慢慢挪动脚步,神情变得温柔和顺,双手轻轻向下缓缓舞动,像拍在孩子身上哄他睡觉一样…… 同时,窦大虎嘴里低声轻轻地念叨着什么…… 终于,这只东北虎匍匐在地,像朝拜国王一样,垂下了高傲的头颅,瞪圆的双眼耷拉下来,脸上的狞厉、愤恨之色被温顺、乖巧的表情取代,眼里露出婴儿一样的柔顺光芒…… 这时,派到县林业局取麻醉针的人回来了,救护站的人将东北虎麻醉后,众人将套在东北虎脖子上的钢丝套解下来时,它脖子上的毛已被钢丝撸光了,勒进皮肉,血肉模糊。 东北虎被拉到县林草局救护站,救护人员进行了简单救治,省林草局和东方林业大学的专业人员及时赶到率宾县,对重伤的东北虎进行了专业救治。 王世鑫和窦青松不敢怠慢,把野生东北虎被盗猎者套住的事情,及时向省林草局和东北虎豹国家公园管理局做了汇报。 省林草局领导觉得事态重大,当即驱车赶到省政府汇报。省长听后非常震惊,当即做出批示,加强野生东北虎豹保护宣传工作,加大专业保护力度,严厉从重打击非法盗猎行为。 东北虎豹国家公园管理局主要领导也很震惊,国家保护政策出台了这么多年,竟然还有人胆敢为了利益铤身犯险,猎杀东北虎,这不是吃了豹子胆吗? 于是他们致函省政府,希望引起高度重视,严厉打击非法盗猎犯罪行为。 第二天下午,省政府和国家东北虎豹管理局就派出专案组,来到率宾县。 省公安厅和穆丹市公安局派下联合办案组,十几辆警车突降率宾县,阵势大,来势猛,一时率宾县如临大敌,紧张的气氛令人窒息。 东北虎豹国家公园管理局的副局长苏梅,来到率宾县医院,看望受伤的窦芍药和彦霖,表示慰问。 窦芍药还好,胳膊上划破了个大口子,缝了7针,而彦霖却伤得很重,杀猪刀捅进了肋骨,刀尖把肺部捅破。 为了保证彦霖手术的成功,王世鑫请穆丹市林草局领导帮忙,动用关系邀请穆丹市第一医院的专家连夜来到率宾县,给彦霖做了手术。 苏梅来到县医院的时候,手术非常成功的彦霖刚醒过来,县里的几位主要领导正在她的病房慰问。 王世鑫陪同苏梅走进彦霖病房,代表东北虎豹管理局感谢彦霖的勇敢行为,送上了5000元慰问金。 从彦霖病房出来,苏梅跟王世鑫说:“听说女子虎豹巡护队的队长也在这里住院,你带我去看看她。” 窦芍药的病房在走廊另一端,王世鑫带苏梅一行人走进她的病房时,窦芍药正跟医护人员哀求,“大夫,我的伤势没啥大碍,你就让我出院,明天我还要进山巡护去呢。” 大夫是个认真的人,说你的胳膊缝了7针,今晚要打两瓶消炎药,我们还得对你的伤情做进一步的观察,不能放你出院。 窦芍药坐在病床上,胳膊挥动了几下,疼得她嘴角咧了咧,但她仍强装没事,“你看看,我的胳膊随便挥舞,你就放我走,才缝了7针,也打了破伤风药,早就没事了,一点也不耽误我工作。” 这时苏梅和王世鑫走进病房,窦芍药见到王世鑫,就说:“王局长,你跟大夫说说,让我今晚出院,我可不想在这里住了,憋死我了。” “窦芍药同志,你要听医生的安排,好好在这里养伤,只有把伤病养好,身体健康了,才能更好地开展虎豹巡护工作。”苏梅温声说。 窦芍药不认识苏梅,目光扫向王世鑫,意思是询问这个保养得很好、浑身透出一股干练之气的中年女人是谁? “这是咱们东北虎豹管理局的副局长,苏梅同志。”王世鑫介绍道。 苏梅?窦芍药愣了片刻,脑海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以前听人说过,爷爷给父亲指定的“娃娃亲”叫苏梅,白雪也说过,她的母亲叫苏梅。 难道…… 第179章 搜捕 苏梅在窦芍药床边坐下,握住她的手,脸上浮现出亲切和蔼的笑容。 窦芍药感觉到,苏梅的手柔软细腻,一股暖意电流般传导到她的手上,温馨亲切。 “你是好样的,窦芍药同志,我听女儿说起过你,她这辈子没服过谁,可却对你佩服有加,赞不绝口,你真是我们学习的榜样,是我们东北虎豹国家公园管理局系统的骄傲啊。”苏梅由衷地表扬道。 窦芍药脸上拂过一丝羞赧的表情,从她的话里确定了,苏梅副局长就是白雪的母亲。 “领导您过奖了,我没有啥,只是干了点粗活,不像领导说的那样能干,你家白雪才是我们学习的榜样和骄傲呢。” 苏梅温婉地笑了,在她手上拍了拍,“你不要客气,我不是什么领导,不过是职务分工不同而已,我们成天坐在办公室,哪有你们这些战斗在野生东北虎豹保护第一线的女队员辛苦啊,你们最辛苦了!” 王世鑫附和了一句,“苏局长说的不错,芍药他们这些女队员真的特别辛苦,工资开的不高,待遇也一般,可她们的工作热情和态度,却一点也不低,真是好样的!” 窦芍药想着快点回家住,明天早上不耽误上山巡护,就催促道:“苏局长,你是大领导,日理万机的那么忙,我不过是受了点小伤,您就别在我这耽搁时间了,忙你们的去?” 苏梅笑了,“芍药啊,你别在一口一个领导的叫我,其实我也是朝阳林场出来的人,轮起辈分来,你还得叫我大姑呢。” 王世鑫露出讶异的表情,疑惑地看着苏梅。 苏梅见状,笑说:“我父亲叫苏力德,我哥哥叫苏强,”她说到这里,面孔转向窦芍药,“你爷爷叫窦大虎,你父亲叫窦青山,你母亲是徐翠翠,对吗?” 王世鑫这才对上号,原来苏强是苏梅的哥哥啊,他前些年把苏强的场长给撸了,现在苏梅说他是她的哥哥,王世鑫觉得不好意思起来。 “哦,我还真不知道,苏强是您的哥哥啊,他挺能干的。”王世鑫不好说太多,只能随口说了一句含糊话。 苏梅笑笑,“你不要替他打掩护,我知道我这个哥哥,他以前在朝阳林场当过场长,干了不少不应该干的事,违反了党纪国法,他被触犯是咎由自取。” 窦芍药心中的疑虑彻底打消了,苏梅就是父亲的“”娃娃亲,也是白雪的母亲,她完全对上号了,脸上的表情也放松了许多。 “苏局长,我听说过你,朝阳林场的老人都说你能干、聪明,人也漂亮,今日得见真是不假,您比传说中的还漂亮、优雅、知性。” 苏梅被她说的心里熨帖,在她手上又拍拍说:“你父亲也很能干,其实他的学习成绩非常好,我听东方林业大学的马教授说过,他要不是因为爱恋你母亲,早成了林业战线上的一名科技专家。” “唉,我爸这人就这样,一根筋,不过他对我妈确实很好,他俩很相爱。”窦芍药脸上现出幸福的表情。 “唉,都怨我哥哥苏强,”苏梅深叹口气,表情沉郁下来,“我听白雪说了,我哥哥没少给你父亲气受,他欺负了你父亲一辈子,还把他撵到参场,他做得太不应该了,我替他向你父亲道歉。你父亲他,他如今还好吗?” 窦芍药没想到,苏梅这么大的领导能坐在床边握着自己的手,温言细语地嘘寒问暖,还能客观地评价自己的亲哥哥苏强,并为他对父亲做下的缺德事道歉,不由得心中涌出一股暖流,对苏梅充满了好感。 “芍药,你们女子巡护队每天在山林巡护,不仅对老爷岭的山山水水熟悉,肯定也知道,哪些村屯和哪种人是盗猎嫌犯的重点区域?”苏梅问道。 窦芍药点点头,“虽然不敢确定,但大概也能判断出来。”窦芍药瞅了王世鑫一眼,似乎在征求他的意见,到底她该不该跟上级领导说出实情。 王世鑫冲她露出鼓励的微笑。 “最大的嫌疑村,是保护区域的中心庙岭村,那里不少人世代靠捕猎为生,许多人家在困难时期没有肉吃,就进山猎杀野生动物改善伙食,所以至今仍有捕猎野生动物的习惯。” 窦芍药说完吐出一口气,她不知道这么说妥不妥当,因为庙岭村的上任一把手是她姥爷,现任是她大舅,她们会不会因此受到牵连? 窦芍药的担忧很快变成现实,两天后的一个清晨,天还蒙蒙亮,一百多名全副武装的警察和武警,就在窦青松的指挥下,将庙岭村包围的严严实实,水泄不通。 庙岭村的村民睁开眼,就见村子的各个路口设置了哨卡,每个出入人员必须经过检查,不然不得外出。 很快,警务人员在村里的17户人家搜出了野生动物尸体或者皮毛,这17户村民的户主都被警察拷上了手铐,众目睽睽之下押上警车带走。 这天上午是窦芍药出院的日子,几天没有回家,屋子被马景阳和窦勇造得一片狼藉,像溃逃后的战场。窦芍药的胳膊上还缝着线,动作大点就会疼,但乱糟糟的屋子让她看不下眼,就忍着疼痛收拾起来。 突然门外传来急促的敲门声和喊叫声,似乎催债的人来了。 窦芍药打开门,大舅徐大刚和三舅妈急三火四地闯进来。 徐三刚满脸是汗,三舅妈的眼睛红肿,脸子垮着特别难看。窦芍药想把他们让进屋喝点水。 大舅挥手制止,“芍药,你赶紧跟我们走。” 窦芍药上身围着围裙,莫名地问:“上哪去?这么急。” “你三舅被抓起来了,是你二叔让人抓的。”三舅妈朝地上吐了口唾沫,“你快跟我们走,求你二叔先把你三舅放了,不然立案后你三舅就得被判行!” 窦芍药听明白了,心里咯噔一下,她没想到省市专案组行动会这么快,她才说完两天,他们就把庙岭村包围了。 “我三舅为啥被带走?”窦芍药问。 “唉,这个不知好歹的东西,气死我了!”徐大刚跺了一下脚,气愤地说,“警察在他家冰柜里搜出6只马鹿鹿鞭,和两只熊掌,这下他可惹大麻烦了。” “芍药啊,你可得救救你三舅啊!”三舅妈哭着抓住她的衣袖,“他是你的亲舅舅啊,芍药,你快去跟你二叔说说情,求他高抬贵手先把你三舅放出来,至于罚款咱认,罚多少咱都给,就是不能把人抓进去啊,不然俺家就完蛋了呀!” 窦芍药证了怔,扶住三舅妈的肩膀说:“三舅妈,我三舅打死那么多马鹿和黑熊,这可是犯法了啊!” “我知道他犯了法,”三舅妈抹了把眼泪说,“可是事情已经出了,再埋怨你三舅没有用,还是快去求你二叔,是他指挥人把你三舅抓进去的,人家说只有你二叔才有权放人。” “三舅妈,警察在你家冰柜里搜出鹿鞭和熊掌,而且当时肯定有录像和照片,也已经登机在册了,物证确凿,谁说也没用!” 窦芍药看着大舅,觉得他作为村支书,觉悟肯定比三舅妈高,希望从他那里寻求肯定和支持。 大舅没有说话,而是干咳了几声,他当然清楚三弟犯下的罪行严重,但那毕竟是他亲弟弟,如果立案进入审判程序,法院肯定要判行的。 “芍药,你三舅被抓紧去了,你咋能这么说话呢?”三舅妈不悦了,语气冷冰冰的。 第180章 惹怒舅妈 “可是三舅妈,我三舅确实猎杀了野生动物,已经涉嫌犯法了,我是女子虎豹巡护队的队长,专门从事野生动物保护工作,我不能去给你求情。”窦芍药面色冷峻地说。 “窦芍药!”三舅妈指着窦芍药面孔怒吼道,“你妹妹红英得脑瘤的时候,我们家可是出了5千块钱给她救命的,咋的,就这点小事三舅妈求你,救救你三舅,你就不答应吗?你的心咋就这么狠呢!?” “三舅妈,不是我心狠,而是这个情我真的不能去说,你知道我本身就是干这个工作的,不能违背自己的职业道德啊。”窦芍药眼神坚定地看着三舅妈,明知道她会生气,但还是说出了心里话。 “好啊,窦芍药,你们老窦家都不是人啊,心肠都这么歹毒,六亲不认,难道你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没有良心吗?”三舅妈怒不可遏,指着窦芍药鼻子破口大骂。 这时两名保安听见有人吵闹,快步跑过来。徐大刚不想把事态扩大丢人,就跟徐三刚媳妇说:“咱们走,别让芍药为难了。” “她为难?当初她妹妹得了脑瘤要死的时候难不难?”徐三刚媳妇哭闹道,“要不是咱们掏钱给她治病,她妹妹早就没命了,白眼狼啊,这一家子人都是六亲不认,图恩不报的白眼狼!” 保安见她在别墅前撒泼哭闹,厉声训斥道:“这位女同志,这里是别墅区,请你赶紧出去,不要在这里哭闹。” “好啊,窦芍药,没想到你的心肠这么歹毒,兔崽子,你竟然报警来抓我,抓,把我也抓进去,让天下人都看看,亲外甥女是如何陷害亲舅舅的……” “徐三刚啊,你这个大冤种,你看看你的亲外甥女,她叔叔把你塞进笆篱子,她也要把我抓进去啊,小兔崽子,你这是要赶尽杀绝啊……” 徐三刚老婆披头散发,疯了似的朝窦芍药扑来,要去抓她的脸。 两个保安训练有素,眼疾手快地抓住徐三刚媳妇的胳膊,使她动弹不得。 徐大刚堆上笑脸,跟两个保安说:“同志,你把她放了,我们立即出去。” 可徐三刚媳妇失去了理智,气疯了,保安刚把她撒开,她就一头朝窦芍药撞来,“我不活了,掌柜的要是被判行,我们孤儿寡母的还咋活啊,老天爷,我不活了,窦芍药,既然你不念及亲情,不救你三舅,老娘今天就跟你拼了,拼死一个是一个!” 保安生气了,一个动作将她撂倒在地上,她的双手被反扣在后背上,疼得杀猪般地嚎叫。 女子巡护队员们疲惫地下了山,手机有了信号,她们顾不得疲倦,纷纷拿出手机查看未接电话和信息。 窦芍药也拿出手机查看,发现十几个未接来电,都是一个陌生号码打来的。她拨过去,对方是一个熟悉而陌生的女人声音,“你好,我是库晓晓,我们晚上能见面谈谈吗?” 窦芍药心里一阵不快,马志军身上的香水味以及衬衣领上的唇印,让她一直怀疑对方那个女人就是库晓晓。 懒得搭理她,窦芍药口气不快地说:“对不起,我很累,晚上要早点休息,不能赴约。” “我觉得你应该来和我喝杯咖啡,”库晓晓不急不缓地说,“难道,你不想听听我和你家马志军的故事吗?” 第181章 小三的约谈 “那是你跟他的事,我不感兴趣,对不起,我要挂机了。”窦芍药冷厉地说。 “你最好不要逃避,不然我会找到你的家里,我想那样对你和孩子都不太好。”库晓晓直截了当,决定把不要脸的精神发扬到底。 “铭雅咖啡”馆。 这是率宾县城比较有名的咖啡店。窦芍药来的时候库晓晓已经在座,她面前放着一杯咖啡。 窦芍药走到库晓晓对面,服务生走过来。库晓晓朝她露出一个微笑,“你喝点什么咖啡?” “你喝的是什么?”窦芍药坐下,看着面前这张精致白皙的面孔,一股浓浓的香水味扑面而来。 “我喜欢喝甜咖啡。”库晓晓勾勾唇笑着说。 “那我来杯苦咖啡。”窦芍药淡淡地说,她有种预感,既然这个女人敢威胁自己要到家里去闹,那她今天肯定会给自己带来一份苦涩。 苦咖啡送来了,服务生退出去。 “没想到,马夫人如此漂亮风韵的女人,竟然喜欢喝苦咖啡。”库晓晓眉眼挑动,手里的勺子在杯里轻轻搅动。 “萝卜白菜,各有所爱!”窦芍药拿起咖啡勺,本想搅动一下,但见库晓晓玉笋般的嫩手轻轻搅动咖啡透出的那份优雅,心里顿时不爽,便放下咖啡勺,端起咖啡喝进去半杯。 “说罢,把我叫来,你要告诉我什么事?”窦芍药望着库晓晓面无表情地说。 “我怀孕了,马志军的。”库晓晓放下咖啡勺,不错眼珠地看着窦芍药,眉眼挑了挑,似乎在宣示着什么。她只是不断地搅动咖啡,并没有喝一口。 窦芍药心里不由得一震,觉得眼睛热热的,似乎里面有股喷泉要喷涌而出。她努力抑制住那股喷泉,尽量让自己表现出平静,脸上云淡风轻,歪脑袋看了库晓晓两分钟没说话。 库晓晓见窦芍药望着自己,眉眼挑了挑,似乎有股挑战的意味。可是窦芍药不错眼珠地就那么看着她,足足两分钟没有眨眼睛,脸上的表情不温不火,如秋日的湖水般波澜不惊。 最后,库晓晓从那种眼神中败下阵来,低头搅动了几下咖啡,眼皮剧烈地跳动起来。 库晓晓再次抬头去看窦芍药的时候,发现对面空无一人,窦芍药不知啥时走了。 窦芍药不想再看见库晓晓,所以她连招呼没打就走出咖啡馆。她知道,与其说走出咖啡馆还不如说她是冲出来的。 此时夜色已深,华灯初上,窦芍药的眼泪再也抑制不住,喷泉似的涌出来。她哽咽了一声,回头看了眼“铭雅咖啡馆”,然后狠狠地抹了把眼泪,把眼泪咽了回去。 “马志军,你现在必须回来,不然你永远也见不到我了!”窦芍药给马志军发了条微信。 马志军正在酒桌上喝“花酒”,左右各有一位妙龄女郎,他左拥右抱。接到窦芍药的微信,马志军半醉的酒吓醒了一半,连忙离席回到家里。 门口放着两个行李箱,窦芍药表情冷淡地坐在沙发上。 “什么意思?你发那么吓人的微信,什么我永远见不到你了,哎,这两个行李箱咋回事?难道你要出差?”马志军在玄关处换上拖鞋,来到窦芍药身边坐下。 “马志军,我们离婚!”窦芍药眼睛看着黑屏的电视,冷冷地说。 “什么?你瞎说什么呢?好好的,为什么跟我提出离婚?”马志军的手搭在窦芍药肩膀上,试图把她揽进怀里。 窦芍药奋力挣开,厌烦往旁边挪了挪,声音淡淡地说:“库晓晓找我了,她怀了你的孩子。” “什么?不可能?她在胡说!”马志军弹簧似的跳起来。 “那是你们之间的事,跟我无关。”窦芍药站起来,往门口走去,“景阳和窦勇我送到他奶奶家了,明天以后,我会把马景阳和窦勇接走,至于离婚协议我会很快送给你。” “老婆,你听我说,我跟库晓晓真的没有啥,你不要听她瞎说,我们之间清清白白的。”马志军扑过去,抓住窦芍药的胳膊。 窦芍药甩了两下没甩开马志军的手,她力气没有他的大,便耐着性子说:“你放开我,马志军,库晓晓亲自找我谈的,说怀了你的孩子,难道她一个大闺女会往自己头上扣屎盆子?” “她胡说!她怀的孩子不是我的!”马志军信誓旦旦地说。 窦芍药厌恶地看了看马志军,向他投去鄙夷的目光,“库晓晓都敢承认,你一个大男人都不敢承认,穿上裤子就不认人了,马志军,你特让我瞧不起你!” “老婆——” 马志军噗通跪在窦芍药面前。 “老婆,我,我不是故意的,你原谅我,我和库晓晓就那么一次。” 马志军抓住窦芍药的手,被她用力甩开。 “那次我和她去省城办事处,与张侠谈业务,我喝多了,我当时神志不清,我是被她扒光了衣服的……” 窦芍药更加觉得马志军恶心,出了事自己摘干净,把脏水泼到库晓晓头上,而且事到临头他还在撒谎,说他和库晓晓只发生过一次关系,那么半年来他身上与库晓晓一样的香水味,是鬼给你洒上的? 窦芍药心如死灰,她现在甚至连看一眼马志军都不想,“你不要再说了,你以为我是个傻子是不?我懒得揭穿你,半年多了,你喝完酒回来,身上的香水味为什么和库晓晓的一样?为什么衬衣领子上有她的口红印?” “我,我……”马志军一时语塞了。 “马志军,你要是个男子汉就敢作敢当,我兴许还能高看你一眼,可是你现在这幅德行,我都恶心你,知道吗?”窦芍药满脸的鄙夷。 “好了,窦芍药!”马志军突然爆喝一声站起来,脸上可怜兮兮的突然表情不见了,换上的是一副充满怨气和愤怒的脸。 “你怨我吗?你以为怪我吗?都怪你!”马志军咆哮道。 窦芍药穿上了皮鞋,正准备打开外屋门,听他这么说,转回身望着马志军,她不知道这个男人为什么把自己出轨的过错,归结到自己头上? 第182章 离婚 “你看什么看?” 马志军眼珠子通红地瞪视着她,“你放着清闲日子不过,非要出风头组建女子巡护队,你成天野人似的在山里转,回到家累得死猪似的,我想跟你亲热,你就说累,总是搪塞我,窦芍药,我是个男人,你他妈让我当太监……” 窦芍药没想到,马志军会有如此歪理邪说,竟把出轨犯错的原因归咎于自己头上,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窦芍药怒火攻心,感到这个曾经深爱着的男人此时是如此的不堪忍受,她怀疑自己当初怎么没有看穿他的真面目呢? 窦芍药突然替自己感到难过和悲哀,鼻子一酸,拎起两个行李箱冲出家门。 第二天休息,窦芍药在扈红的帮助下租了个房子,是两个相邻车库打开后改成的住宅。 窦芍药是个拿得起放得下的人,既然不原谅马志军,她就不会拖沓,当天就离婚协议书送给马志军,除了孩子归她,其他财产和存款分配,由马志军自行决定。 马志军见到窦芍药交来的离婚协议书,看了内容后知道她心意已决,不可能再挽回了。 而这时库晓晓也开始威胁他,如果不跟她结婚,她就去法院告他强奸。 最后马志军在离婚协议书上签了字,至于财产分配,他将三分之一都送给了窦芍药,并送给她200万存款。 因为面对库晓晓的步步紧逼,他也了解了她的真实意图,不想把财产都留给她和她肚子里的孩子,就“大方”了一把。 窦芍药得到200万存款,雇了一个生活保姆,负责接送马景阳和窦勇上下学,厨房里的活计也交给保姆打理,一下子轻松了许多。 一切安排妥当,在另一个休息日的下午,扈红把金美丽叫来,拽着窦芍药去了一家酒。3个女人喝了白酒喝红酒,酩酊大醉后,又去了歌厅。 3个人边嘶吼唱歌,边喝啤酒。最后3人烂醉如泥,想想3个人不幸的婚姻生活,他们抱作一团,哭得稀里哗啦,昏天黑地…… 杨丹再次遭到哥嫂和父母逼婚。这次他们托人介绍的男人比上次的那个还要大,家住银省的一个乡村,从事养殖业,是一个老光棍。 杨丹听说那人是个老光棍,一口就回绝了,她说死也不嫁给那个男人,不想嫁到远方。 哥嫂就撺掇父亲,逼迫杨丹去银省相亲。 杨丹上次受到扈红和窦芍药鼓励,胆子大了些,不管哥嫂说得多难听,也不管父母如何劝说,她就是沉默相对,以无声表达抗议。 这天晚上父亲从地里回来得很晚,累得精疲力尽,情绪就有些低落,三杯酒下肚,哥哥嫂子又开始在旁边絮叨,说杨丹这么大了不找婆家,被外人议论,背后戳脊梁骨,怀疑杨丹有毛病找不到婆家。 杨丹的母亲听了心里难受,再次催问杨丹,“你什么时候去银省相亲?不行咱这两天就动身。” 杨丹没心情吃饭了,把剩的半碗饭放下,起身往自己的小屋走去。 “你站住!”几杯酒下肚,父亲的眼珠血红,冲杨丹怒吼。 杨丹脚步迟疑了下,继续往小屋走。 “啪!”杨丹父亲把酒杯用力摔在地上,“你以为当哑巴就能扛过去吗?我告诉你,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给你三天准备时间,三天后去银省相亲,差不多就把亲事定下来,年底结婚!” 杨丹知道躲不过去了,心里涌上一阵悲哀,有种被哥嫂卖了,被父母撵出家门的感觉。 “爸,妈,你们不要逼我了,我跟你说实话,”杨丹突然急中生智,脱口说道,“我已经有对象了,他是我的大学同学。” 哥嫂蒙圈了,从没听她说过有对象,怎么突然就有了呢? 父母也不敢相信地看着杨丹,以为她在撒谎。 第183章 解救“飞龙” 大雪封山了。老爷岭的群山蒙在白皑皑雪被之下,严冬的淫威使万物失去了生机,呼啸的西北风和满天的大烟炮,让众生瑟瑟发抖,天地间一派肃杀景象。 黑熊蹲仓了,蛇类和蛙类潜入地下冬眠了,松鼠们躲在地洞里慢慢享用松果…… 饥肠辘辘的梅花鹿、马鹿和狍子、野猪们,不得不在严寒天气出来觅食,它们用蹄子刨去厚厚的积雪,啃噬地上的青苔,寻觅各类秋果。 巡护队员最艰难、最辛苦、最危险的时候到了。 此时上山巡护,除了携带正常装备和午饭,还要背上几十斤重的“投饲”材料,比如玉米、黄豆、麦麸和盐砖。 大雪封山后,各种野生动物越来越难以捕捉,而寒冬时的野生东北虎豹,对食物热量的需求也更加旺盛,不然就会因冻馁而死亡。 窦芍药她们趟着没过膝盖的积雪,艰难地在树林间行走。 窦芍药走在最前边,积雪中留下深深的脚印,后边的队员踩着她趟出的雪窝走,能减轻不少体力。 一阵冷风吹来,头上的树枝摇曳,枝头上的积雪扑头盖脸砸下来,落在女队员头上身上。冷风吹过,被汗水湿透的内衣冰凉,透彻骨髓。 队员们来到一块林间空地,窦芍药招呼后边的队员,“这个地方相对平坦,咱们在这里‘投饲’。” 队员们把背上几十斤的背包卸下来,如释重负,让她们的身体突然轻松下来。 “哎呦,我的肩膀咋这么疼呢,肯定勒出血了。”杨丹轻轻在肩膀上揉了揉。 她把背包里的玉米拿出来,金美丽把黄豆和麦麸拿出来,她俩把玉米、黄豆和麦麸撒在雪地上。 窦芍药扒开积雪,露出一块黑土,把盐砖砸碎,地上撒了些盐粒子。 做完这一切,窦芍药直起腰,冻得通红的手像猫挠似的又痛又痒,她用力拍了几下手掌,凑到嘴边哈出几口热气,手上的痛痒感缓解了些。 突然,窦芍药感到后背传来阵阵凉气,直透骨髓。她下意识地打了个寒颤,毛孔都竖了起来。 可是她清楚,这个寒颤不是因为寒冷,而是一股莫名的潜意识里的森冷和恐惧所致。就像感觉背后有一把冰冷的枪口对准脑袋,那种森冷的感觉,莫名地让你恐惧、害怕! 但窦芍药此刻感受到的,却是一双森冷、阴鸷、残暴且威严的眼睛! 她知道那是一双虎眼! 窦芍药再次感受到了那双隐秘之眼! 那是一双明显透着威胁和杀机的眼睛!它带来的隐隐的杀气和煞气,让窦芍药感觉到,只要那只虎眼再眨一眨,这只老虎就会从她身后扑过来…… 中午时分,两组队员在山顶汇合,由于气温降到零下31度,她们的饭菜刚拿出保温壶,就被山风吹凉了。 窦芍药和扈红吃得快,吃进肚里的还算温热。金美丽是个慢性子,吃饭细嚼慢咽,朝鲜族又喜食米饭,金美丽刚吃了一半,她的米饭就冻在一起,啃起来如坚硬的冰坨。 由于天气太冷,白昼太短,她们吃罢午饭来不得休息,就开始下山。 路过一片冷杉林的时候,窦芍药看见前边的积雪中露出几片棕红色的羽毛,出于好奇,她快步走过去,扒开积雪,发现雪中有一只手掌大小的“飞龙鸟”。 窦芍药拎起“飞龙鸟”,发现它已被冻僵。有的队员没见过这种鸟,好奇地围拢过来议论纷纷。 “芍药姐,这是什么鸟儿啊?”杨丹问。 “它叫‘飞龙鸟’,是国家二级保护动物,也叫‘花尾榛鸡’。”窦芍药介绍道。 “这是什么鸡啊,这么小?”一名新加入的队员问。 “说是‘花尾榛鸡’,其实它也能飞。”窦芍药仔细检查“飞龙鸟”,以为它受了伤。 “它的体型像鸽子,体重一般在半斤左右,肉质洁白细嫩,前胸脯硕大丰满。因为颈骨长而弯曲,犹如龙骨,腿短有羽毛,爪面有鳞,恰似龙爪,因此才叫‘飞龙鸟’的。” “‘飞龙鸟’是中国松鸡科鸟类中最小的一种鸟,也是东北林区最为珍贵的鸟类。据传以前是清廷皇宫专供的珍品之一,其肉质极其鲜美,营养丰富。而用‘飞龙鸟’汆的肉汤,鲜美异常,沁人心脾,被誉为上等汤菜。” “原来它这么珍贵呀,怪不得我参加巡护队这么久,第一次见到‘飞龙鸟’。”杨丹说完,小心在“飞龙鸟”的羽毛上梳理了一下。 窦芍药把羽绒服拉练拉开,里面是一件淡紫色羊毛衫,她将“飞龙鸟”放在胸前,拉上拉练。 “芍药姐,你这是干啥?不怕‘飞龙鸟’拉屎,把你的衣服弄脏吗?”杨丹觉得窦芍药的行为古怪,颇为不解。 “雪太大,‘飞龙鸟’找不到食物,身体没有热量补充,被冻僵了,我得慢慢把它缓过来。”窦芍药嘴唇勾了勾说。 晚上回到县城,“飞龙鸟”已经缓过来,在窦芍药怀里躁动不安。窦芍药驱车来到马景阳的学校时,他已在寒风中等了一小会儿。 回到家里,窦芍药从怀里掏出“飞龙鸟”,马景阳的脸上充满惊喜,大呼小叫起来。 面对新的环境,“飞龙鸟”躁动不安,小脑袋胆怯地不停转动,叫声里充满了恐惧。 窦芍药拿出一个纸箱,把“飞龙鸟”放进去,一只碗盛了些小米,一只碗盛了些清水,一并放进纸箱。 “飞龙鸟”饿极了,在“美食”面前忘记了惊恐害怕,不一会儿就吃饱喝足了。 马景阳蹲在纸箱前,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飞龙鸟”,兴致盎然地看着它“饕餮”“盛宴”。 第184章 命悬一线 由于背负了几十斤的装备和“投饲”,金美丽在山上出了太多汗,长时间遭受冷风侵淫,这天晚上回到家里,她发起了高烧。 身体烫得像火炭,却感觉像在冰窟里一样。高烧烧到了金美丽的骨头里,蚀骨般地疼痛,身上一点力气没有,走路像踩在棉花上。 金美丽找出两片扑热息痛吃了,强撑着身子做晚饭。自打进入冬季,她母亲的老毛病又犯了,开始还能勉强下厨做饭,可“三九”天后气温骤降,她就下不了炕了。 金美丽身上实在没有力气,晚饭只能对付了。她煮了点面条,打了两个荷包蛋,就着咸菜母女俩草草吃过,她就回到了房间。 身子又乏又累,皮肉和关节疼痛难忍。每天晚上回来临睡前,金美丽都要用热水烫烫脚,舒缓舒缓冻麻了一整天的腿脚经络。可是今天实在太难受了,就省却了烫脚环节,草草洗了脚钻进了被窝。 体温仍然降不下来,始终在40度和41度之间徘徊,骨头关节疼得要命,金美丽想多喝点温开水降温,可水壶里的热水喝光了。 金美丽想喊隔壁的母亲帮忙烧热水,却突然想起母亲已有六七天卧床不起,心里不由涌上一阵凄凉、酸楚的潮水。委屈的眼泪噼里啪啦滚出来,弄湿了枕巾。 金美丽突然感到特别地孤苦无助,心酸凄惨,她拿起手机拨通了蒋铭的号码,想跟他说说话,诉说一下心中的委屈。 可是,她却不料遭到婆婆的一顿埋怨。 蒋铭接到金美丽的电话时,正在客厅沙发上看电视。 听说妻子冻病了,他有些心疼,“美丽,你这是何苦呢,老爷岭的冬天那么寒冷,你还去山里巡护,值得吗?回来,来南京跟我和儿子团聚?” 之前他就建议过,把金美丽的母亲送到县城最好的养老院,金美丽去南京跟他和儿子团聚。可都被金美丽拒绝了,她不忍心让母亲住养老院,更放不下虎豹巡护事业。 所以这次病了给蒋铭打电话,想听听他的安慰,听听儿子的声音,以此来缓解身体上的病痛,却不料他又提出了这个要求。 金美丽心里不是滋味,懒懒地说:“这个事以后再说,你让儿子接电话,我想跟儿子说说话。” 蒋铭跟妻子打电话的时候,他母亲就坐在旁边,所以他们说的话她听得一清二楚,见蒋铭要起身去隔壁叫孙子接电话,蒋铭母亲把他按在沙发上,抢过他手里的电话,对着话筒就是一顿输出。 “孩子在跟外教一对一视频学英语,接不了你的电话。”蒋铭母亲冷冰冰地说。 金美丽听到是婆婆的声音,愣了下说:“那等他学完英语,让儿子给我打个电话,我想孩子了。” “你想孩子了?谁信啊!”蒋铭母亲冷冷地说,“你要是真想孩子,就应该立即回到南京,照顾孩子的起居,辅导孩子的学习。” “可你倒好,一推六二五,把丈夫孩子推给我,自己躲在山沟里享清福,金美丽,你的心咋这么硬呢,你到底咋想的?” “咋的,你冻感冒了,难受了,才想起给蒋铭打电话诉说委屈,你这不是自找的吗?放着南京这么好的生活条件不来享受,撇开丈夫儿子不管,你还霸占着我儿子,勾搭他不跟你离婚,让他守‘活寡’,金美丽,天底下没有你这么狠心的女人!” 金美丽被婆婆一顿机关枪“扫射”,心里十分难受,“妈,我不像你说的那样狠心,我只是暂时在这照顾我妈,再说我想跟自己的儿子说会话,难道就不可以吗……” “你别说没用的,我就是一句话,只要你不来南京照顾老公和儿子,就别想再跟你儿子说上一句话!” 蒋铭母亲不待金美丽再说话,咔嚓一声把电话撂下了。 金美丽给蒋铭拨过去,声音响了几下,对方突然关机了。 金美丽知道蒋铭的手机一定被他母亲夺去,强制关机了。她心里突然堵得慌,像一堵大山塞进了胸膛,憋闷得喘不上气来。 金美丽蒙住脑袋,咬住被角失声痛苦。 第三天早上,窦芍药和扈红来到朝阳林场场部门口,女队员们已在那等待了。 窦芍药见金美丽脸色潮红,病恹恹的,问她咋的了? “没啥,前天在山上出了许多汗,伤风感冒了。”金美丽还发着高烧,鼻塞严重,说话鼻音很重。 “既然这样,你今天别去巡山了,去苏清晨的诊所打两针,别让病情加重了。”窦芍药说。 “我已经吃过药了,一个普通的伤风感冒而已,咱们山里出生的孩子没那么娇贵。” 窦芍药见她坚持要上山,就把她要背负的玉米和盐砖放进自己背包,带着大家出发了。她们今天要去“白刀山”巡护。 上午10点多钟,窦芍药这组来到一片松树和杉树混交林,她将笼子里的“飞龙鸟”掏出来,放归了山林。 稍事休息片刻,她们寻着雪地上的一条兽道,继续往山顶爬去。 走了一百多米后,山坡越来越陡峭,她们发现了一个猎套。窦芍药掏出钢钳,摘下手套,蹲下清理猎套。 右边山坡上的一棵大松树上,安放着一个远红外相机,相机里的电池该更换了,金美丽去更换电池。 山坡太陡,积雪又没过了大腿,金美丽重感冒未愈,身上没劲,走路脚底无根,趟在厚雪中就有些吃力。 但她天性要强,不想让别人替她完成任务,就手脚并用,艰难地朝大松树“爬行”。 窦芍药把猎套清理完毕,几个人站在雪地里等金美丽回来。 金美丽换完电池,看见队员们都在等她回去,便加快了脚步。突然,她脚底一滑摔倒在地上。 接着,在众目睽睽下金美丽来不及哼一声,就像离弦的箭一样,脑袋朝下,在树林中的厚雪上快速地朝山坡下飞去。 第185章 意外 “美丽!” “金美丽!” “美丽姐!” 窦芍药和队员们吓坏了,不断地惊呼着金美丽的名字。可是无能为力,她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金美丽不受控制地在森林中的雪地上飞快地朝陡坡下滑去。 “抱住脑袋!”窦芍药大声朝金美丽喊,“保护好脑袋!” 山坡太陡峭了,金美丽的身体飞一样,转眼间就不见了踪影。 窦芍药和队员们一边呼喊着金美丽的名字,一边呼啦啦跟着朝山坡下跑去。 窦芍药的心缩成一团,山坡几百米长,惯性使得下滑的速度越来越快,而树林又很茂密,金美丽的身体不断地撞在树干上,万一她的脑袋撞上,岂不是凶多吉少? 想到这窦芍药的心快提到嗓子眼了,眼泪涌出眼眶。她连滚带爬地跑下陡坡,不顾一切地朝金美丽下滑的身影追去。 金美丽在下滑的过程中,肩膀撞在了一棵手腕粗的小树身上,咔嚓一声,小树被撞断。金美丽觉得肩膀的骨头响了一声,剧痛电流般袭来。 小树虽然被撞断了,但它用自己的生命挽救了金美丽的生命,就是这次撞击,改变了金美丽下滑的姿势——她由脑袋向下变成了双脚向下。同时,这一撞击延缓了她下滑的速度。 但即使如此,金美丽要是跌下陡坡,不是粉身碎骨,也会筋骨具断,命不保夕! 但上天垂怜!金美丽并没有跌入坡底,而是在陡坡上下滑了七八十米,撞到五六棵大树后,最后在几株紧密挨在一起的大树前,被拦住了。 即使如此,当窦芍药和扈红她们浑身是雪地扑到金美丽面前时,她仍昏迷了过去。 2个小时37分钟后,窦芍药的越野车停在率宾县人民医院楼前。王世鑫率两名林草局干部和医院院长候在门口。 越野车停稳,窦芍药从扈红手里接过金美丽,在医院人员引领下,直接跑进急救室。 来的路上,金美丽始终在扈红的怀里昏迷,窦芍药把车开得飞快,严重超速也不在乎了,她给林草局长王世鑫打手机,把金美丽受重伤的事告诉了他。 王世鑫当即给医院院长挂电话,让他安排最好的外科大夫和相关专家待命,共同会诊。 金美丽的手术进行了3个半小时,下午4点的时候,她的抢救手术才结束。 医生出来告诉焦急等待的人们,她身体多处重创:肩骨骨折,左臂骨折,肋骨骨折,右腿骨折。头部、背部和身体的其他部位多处擦伤和撞伤…… 金美丽被推出手术室的那一刻,窦芍药和扈红、彦霖、杨丹等女子虎豹巡护队员们全都失声痛哭。 特别是彦霖,哭声最大,哭得也最伤心。她紧紧抓着金美丽的手,一直陪她走进病房也不肯撒开,泪水一滴滴地洒在金美丽的手上和被子上。 金美丽的麻药劲还没过,双眸紧闭,脸无血色,整个身体几乎都被白色的绷带包裹着,特别让人心疼。 “大家抢救美丽,担惊受怕了一天,你们都回去,今晚我在这护理她。”窦芍药做了安排。 “芍药,你背着美丽下山,一定累坏了,你回去休息,今晚我来看护美丽。”扈红说。 “芍药、扈红,你俩都回去,今晚我来看护美丽,”彦霖眼神坚定地看着窦芍药和扈红,“明天白天和晚上你们也不用来,我都在这里照顾。” 窦芍药说:“你俩都别争,我是队长,我必须照顾美丽,等着她苏醒过来,不然我不放心。” 扈红说:“有我在你还有啥不放心的,你和马志军离婚了,现在和马景阳单过,他那么小年纪,你不回去谁照顾他?” 窦芍药想想也是,说:“你不是他干妈吗,你去接马景阳,今晚让他去你家住。” “我说我照顾就是我照顾!”彦霖语气严肃地说,“你俩听我的,不要跟我争了。我现在一个人生活,是照顾美丽最合适的人选。” 扈红眼珠子瞪了起来,“光你单身啊,我现在也单身,你回去,我来照顾美丽,彦霖你再跟我争,别怪我跟你急!” “扈红,你就让我今晚陪陪美丽,”彦霖的眼圈突然泛红,哽咽了起来,“我求求你了,扈红,就当我是为自己小时候对美丽伤害的一种补偿,好吗?” 扈红见彦霖哭了,眼圈也红了起来,一把揽过彦霖的肩膀,鼻音很重地说:“彦霖,好姐妹,我啥也不说了!我为以前对你说过的过头话向你道歉,彦霖,对不起了!” 窦芍药听彦霖说出这种话,内心也不由翻起阵阵感激而激动的涟漪,“好,彦霖,今晚你就在这好好陪护美丽,等她醒过来第一时间告诉我。” 第二天凌晨,窦芍药去早市买了只老母鸡,回家就用砂锅炖上了。为了给金美丽补血提气,她往锅里放了根父亲送给她的10年生的林下人参和北黄芪。 今天是周六,窦芍药让马景阳在家写作业,拎着保温壶来到县医院病房。推开病房门时,扈红已经坐在金美丽病床上,跟她唠嗑。 窦芍药打开保温壶,盛了一碗人参、黄芪母鸡汤,彦霖走过来看看,笑说:“芍药,你别盛鸡汤了,刚才扈红逼着美丽喝了3碗鸡汤,你再给她喝鸡汤,恐怕她闻着味都要吐出来了。” 窦芍药回头去看扈红,面露讶异之色地问:“扈红,你也炖了鸡汤吗?你不是不会下厨吗?” 扈红笑笑,“不会下厨,难道还不会跟着手机学吗?” 这时彦霖惊呼起来,“芍药,扈红,你俩商量好了,还是真有心领感应?怎么你俩熬的鸡汤,都加入了人参和黄芪呢?” “谁跟她商量啊,我昨晚出了医院直接去超市买老母鸡,今早3点多就起床炖鸡汤了,芍药是早上去早市买的母鸡,她是抄袭我的配方,属于侵权!”扈红笑说。 “彦霖,既然美丽喝过了鸡汤,那我这份你就喝了,”窦芍药把汤碗递给彦霖,“我看你黑眼圈这么重,昨晚肯定一夜没合眼。” 白天扈红照料,窦芍药拿着金美丽昨天换下来的远红外相机内存卡,回到家里。 马景阳在小屋写作业,窦芍药把内存卡插到笔记本电脑里,想看看她们相机里拍到了什么? 突然,窦芍药发出一声惊叫,把安心写作业的马景阳吓了一跳,慌里慌张地跑出小屋。 第186章 麝香 “妈妈,妈妈,你怎么了?”马景阳连拖鞋都没顾得上穿,光着脚丫就跑了出来。 窦芍药指着电脑屏幕,面色潮红地说:“儿子,快看,这是什么?” 马景阳把脑袋凑过来,看见屏幕上出现了一只从未见过的动物。 “妈妈,这是什么动物?我怎么没在动物园见过呢?”马景阳好气地问。 窦芍药摇摇头,她也没见过这种神奇的动物,只见它长着一对大约6厘米的獠牙状的上犬齿,露出唇外。身体的毛色为黑褐色,背部隐约有六行肉桂黄色的斑点,颈部两侧至腋部有两条明显的白色或浅棕色纵纹,从喉部一直延伸到腋下。 这只动物的腹部毛色较浅,毛粗而髓腔大,毛被厚密。头和面部狭长,吻部裸露,面部呈棕灰色。它的耳朵挺长,并且直立着。较短的尾巴藏在毛下。它的四肢很细,后肢却显得特别长,站立时臀高于肩。蹄子窄而尖,悬蹄发达,看起来非常适合疾跑和跳跃。 窦芍药无比兴奋,她敏锐地意识到,金美丽用生命换来的内存卡,又发现了一种新的物种。 于是她把马景阳安顿好,立即给王世鑫挂电话,然后驱车来到林草局。 今天是休息日,王世鑫本来答应媳妇一起去乡下看望生病的岳母,接到窦芍药的电话,对老婆说了声抱歉,就驱车往局里赶。 王世鑫也不认识这种动物。 两人商量后,决定把视频发给东方林业大学的马教授和东北虎豹国家公园管理局的白雪,希望他们能解开谜题。 半个小时后,马教授就回了信息,他显得特别兴奋,说这是原麝,属于国家一级重点保护动物,许久没有在长白山区活动的踪迹了。 一个小时后,白雪直接给王世鑫来电话,说法和马教授一致。 “王局长,原麝在我们保护区绝迹了很久,我已把咱们保护区发现原麝的消息,告诉给东北虎豹国家公园管理局的主要领导了,他们非常兴奋,也非常重视,指示我立即赶往率宾县,开展原麝的专题追踪、研究工作。” 王世鑫跟窦芍药交流了一个眼神,抑制不住内心的喜悦,向她伸出一个v字行手指。窦芍药拳头用力一顿,轻声说了声“吔!” “王局长,我已订好了高铁票,今晚11点就能到率宾县。”白雪说。 “哦,这么急啊,”王世鑫没想到,白雪的办事效率这么高,沉吟了下说,“欢迎。我跟招待所说一下,你来了后直接入住就可以。” “不用了,王局长,我到时去接站,让白雪住我家。”窦芍药说。 翌日,白雪随窦芍药这组人马来到“白刀山”。她们攀行半个多小时,进入了柞树、桦树、色树、杨树、椴树和松树、云杉、冷杉混交的针阔叶林带。再往前走,就是金美丽摔倒的地方。 白雪看了这个地形,拿出仪器测了测,海拔872米,便点了点头。 “白雪姐,你测海拔干嘛用?”杨丹好奇地问。 “这里的海拔是872米,而且森林环境非常适合东北原麝生长,它们主要栖息于大面积的针阔混交林内,靠吃地衣、苔藓、杂草,以及树木的嫩枝叶生存。” “春季在低山阳坡灌丛中觅食,夏天到高山石崖边休憩,冬天去阳坡温暖处或树林中。初生的小原麝全身覆有棕黄色斑纹,随着年龄的增长和皮毛的脱换,它们的皮毛呈现出橘黄色斑点。” 白雪侃侃而谈。 “我记得爷爷说过,原来老爷岭生活着一种叫‘獐子’的动物,也能提炼麝香。根据他的描述,我觉得跟我们发现的原麝差不多,它们是一个物种吗?”窦芍药皱了皱眉头问。 白雪笑笑,“你说的‘獐子’其实就是原麝,人们也叫它香獐子。” “那么,我们发现的原麝是国家保护动物吗?它们稀有吗?”杨丹像个求知欲极强的小学生。 “是的,原麝已在我们保护区绝迹很久了,它们非常珍贵,属于中国一级重点保护野生动物。世界自然联盟(iu)将其定为易危(vu)级;《中国脊椎动物红色名录》将其评为极危(cr)。” “在国外,原麝的主要种群集中在俄罗斯远东地区。而在我国,由于适宜生存的环境较少,原麝分布区域缩小很快,近年才在内蒙、吉林部分地区偶而发现它们的踪影。” “听说,麝香是非常名贵的药材,是吗?”扈红也提出了一个问题。 “你说得不错,”白雪掏出相机,给雪地上原麝留下的那串脚印拍照,“麝香是雄性原麝脐香腺襄中的分泌物干燥后,形成的香料,被我们称为麝香,是一种十分名贵的药材,也是极名贵的香料。有一种说法,麝香价值超越黄金。” “真的吗?”扈红不敢相信地问,然后不待白雪回答,便恍然大悟地说,“也是哈,以前听人说过麝香,只是没见过,看起来确实挺名贵的。” “你说的不错,”白雪仔细寻找,终于在一棵椴树下的积雪中,找到一小块原麝粪便,她如获至宝地高兴起来,“麝香具有开窍醒神、活血通经、消肿止痛的功效。” 白雪戴上白手套,把冻成冰坨的原麝粪便,小心翼翼装进塑料袋中收好。 “麝香在我们的生活中使用较多,比如我们服用的牛黄丸、苏合香丸、西黄丸、麝香保心丸、片仔癀、云南白药、六神丸等药品中,都含有麝香的成分。” “而且,麝香是配制高级香精的重要原料,也是一种高级香料,如果在室内放米粒那么大,便会满屋清香,气味迥异。麝香不仅芳香宜人,而且香味持久不散。” “这么厉害啊!”杨丹露出讶异的表情。大眼睛在围脖下忽闪着,上面结了一层白霜,“白雪姐,你懂得的真多,知识太丰富了。” “你以为呢,人家的博士不是白给的,肚子里有干货!”扈红夸赞道。 这天傍晚回到县城,吃过晚饭窦芍药带着马景阳去了县医院,陪着金美丽说话。 突然墙上电视播出了一条中央电视台制作的新闻,“位于率宾县的东北虎豹国家公园域内,近日发现一只野生原麝活动的踪迹,这是该区域内野生原麝消失几十年后,首次发现野生原麝的活动踪迹,十分罕见……” 第187章 立了大功 “美丽,你立大功了!”窦芍药抑制不住欢喜,“新闻里播出的画面,就是你前天换下来的内存卡里拍摄的内容。” “是吗?真的吗?芍药,你可不能糊弄我!”金美丽也抑制不住地高兴起来。 窦芍药告诉金美丽,“美丽,我们发现野生原麝的消息,引起了省林草厅和东北虎豹国家公园管理局主要领导的高度重视,白雪连夜赶来研究、考察,今天还和我们去了‘白刀山’。” 金美丽苍白的脸颊一下红润起来,“看起来,我这点伤没有白受,值得了!” 两人越说越兴奋、激动,不仅眉飞色舞起来。一边的马景阳觉得没意思,打起了哈欠。 金美丽看表,时间是9点12分,就催窦芍药带孩子回去,不要耽误他明天上课,她这里有葛勇派来的巡护队员看护,不用窦芍药操心。 窦芍药回到家里,马景阳洗洗睡了。她打开电脑,查找关于原麝的相关资料,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了一跳。原来原麝和麝香具有这么大的影响力和名气,是她无论如何也没想到的。 麝香在中国使用的历史非常悠久,唐代诗人杜甫在《丁香》诗中就这样写过:“晚堕兰麝中,休怀粉身念。”。宋代苏东坡在《蝶恋花·密州上元》写道:“帐底吹笙香吐麝” 宋代陆游在《浣沙溪(南郑席上)》写道:“螭奁熏透麝脐香”;唐代温庭筠在《杂曲歌辞。达摩支》写道:“捣麝成尘香不灭”。 其他关于麝香描写的千古佳句数不胜数,比如“香尘满路飘兰麝”,“满身兰麝扑人香”,“冶袖长裙兰麝香”,“香飘彩殿凝兰麝”等等。 而且窦芍药还得知,古代文人、诗人、画家都在上等墨水与颜料中加少许麝香,制成''麝墨''写字、作画,就会芳香清幽,沁人心脾。如果将字画封妥,不仅可长期保存,还能防腐防蛀。 窦芍药越来越有兴致,继续往下查阅资料,得知麝香性温、无毒、味苦。入心、脾、肝经,有开窍、辟秽、通络、散淤之功能。它主治中风、痰厥、惊痫、中恶烦闷、心腹暴痛、跌打损伤、痈疽肿毒。” 接下来的知识更是让窦芍药脑洞大开,一些临床资料表明,“冠心病患者心绞痛发作或处于昏厥休克时,服用以麝香为主要成分的苏合丸,病情可以得到缓解;古书《医学入门》中,说‘麝香,通关透窍,上达肌肉。内入骨髓……’。 《本草纲目》也说:‘盖麝香走窜,能通诸窍之不利,开经络之壅遏’。其意是说麝香可很快进入肌肉及骨髓,能充分发挥药性。 最后,窦芍药觉得这些关于麝香的描述大都处于传统中医,便想查查西医关于麝香的描述,结果把她吓了一个跟头。 电脑屏幕的上的一行字,令窦芍药非常吃惊:西方的强心剂、兴奋剂等急救药品,也是用麝香制作的…… 窦芍药越搜索越兴奋,脑子里像使用了过滤器,越发地激动、清醒,结果等她想睡的时候,却许久无法入睡了。 2018年春节过后,东方林业大学马教授的研究生们,来到朝阳林场实习。 为切身体验野生动物保护的重要性和保护难度,马教授要求研究生们从最基本的山林巡护开始,跟随女子虎豹巡护队一起巡护3个月。 带队的队长叫孙成,是一个典型的东北标准小伙,个头187厘米,四方脸膛,浓眉大眼,身材匀称,乍一看像仪仗队出来的人,特别吸引眼球。 孙成比较勤快,也懂得怜香惜玉,他见杨丹长得单薄,背着几十斤的背包跋涉在林海雪原间有些吃力,就总把她的背包抢过来,帮她背设备和“投饲”材料。 这天巡山时,几丛冰凌花吸引了大家的注意,研究生们没见过这种盛开在冰雪之上的花朵,便纷纷拿出手机拍照。 杨丹这天穿了件米黄色的羽绒服,围着米黄色的毛围脖,在明媚阳光照耀下,灰色的肃杀山林把她衬托得格外明艳、柔媚。孙成的眼睛就粘杨丹身上无法自拔了。 瞅瞅冰雪之上黄色的冰凌花,再看看灰黑色森林中柔和明黄色笼罩中的美女,孙成的心都醉了。为了讨好杨丹,孙成采了几朵冰凌花送给她。 “呀,你这是干啥?谁叫你采冰凌花的!?”杨丹不但没有感激他的鲜花,相反却脸色陡变,训斥起孙成来。 “这,这……”孙成不知刚才还笑靥生花的美女,为何突然变脸发怒,手拿鲜花杵在冰雪上,一脸懵逼地看着杨丹。 “哈哈,想献殷勤套近乎,没想到拍马屁拍到马蹄子上了。”一边的扈红幸灾乐祸地坏笑。 “说啥呢?扈红姐。”杨丹突然羞臊得脸色通红,在明黄色的围脖衬托下愈发娇艳。 “扈红,你这嘴咋没个把门的呢?”窦芍药连忙替杨丹打圆场,“杨丹,你扈红姐不是那个意思,你误解了,她语言表达有问题。” “是,是,杨丹,我的嘴巴有点损,打小语文学习成绩就不好。” 扈红自嘲地笑笑,“我的意思是说,孙成想拿冰凌花讨好你,却不想犯了大忌,采摘了珍贵的冰凌花,惹恼了你,这不是偷鸡不成蚀了把米吗?” “扈红!”窦芍药瞪眼喊道。 “扈红姐!”杨丹快要被她气哭了,泪汪汪地看着扈红。 “对不起,杨丹,我是口误,口误!”扈红讪讪地说。 “扈红啊扈红,我是真服了你,说什么不好,为何偏喜欢说俗语,可是你又表达不准确,总把意思说反了,这不是弄巧成拙吗。”窦芍药斜了扈红一眼,嘲笑起来。 “唉,这怪谁,怪我的语文老师没教好我,芍药你损我,我还觉得冤屈呢。”扈红认真地说。 杨丹被她不讲理的样子逗笑了,“真没见过你这样的,语文学习不好不怪自己怪老师,也就是你扈红姐。” 扈红见杨丹不生气了,笑说:“不生姐气了妹妹,姐刚才也不是故意要把你比作‘鸡’的……” 第188章 雪战 “扈红姐——”杨丹再次喊了起来,脸上现出愠怒。 “我嘴臭!”扈红在自己嘴上拍了一巴掌,“对不起妹子,你别生姐的气了啊,姐就是这样的人,说话没把门的,但姐心里还是疼你的。” 扈红见杨丹还噘着嘴,就揽过她的肩膀,看着孙成悄声说:“这样,为了弥补姐的过错,姐给你介绍个对象,把孙成介绍给你,他大高个,研究生,人又长得帅气,多配你啊。” 杨丹瞄了孙成一眼,他仍抓着几朵冰凌花,傻呵呵地看着自己,满脸羞愧、窘迫、讨好之色。杨丹的脸忽地像火炭一样烫,腾地红了起来,娇羞地瞄了孙成一眼。 突然闪光灯亮了起来,窦芍药手里的相机捕捉到了这个镜头。 金美丽的伤势还没好,窦芍药对两组人马重新做了调整,彦霖回到窦芍药这组,杨丹和另一名队员加入扈红这组。 她看出孙成对杨丹情意绵绵,便有意撮合她俩,免得杨丹每天面对哥哥和嫂子的逼婚而烦恼,就让孙成随杨丹到了扈红那组。 这天扈红那组循着一个雪中兽道清理猎套。 搜索到一片白桦林时,一个新式猎套被她们发现了。随着野生动物增多,以及女子虎豹巡护队的巡护、清理,盗猎者越发地精明,改进和发明了新的猎套,更加隐蔽和复杂。 这些新式猎套不仅不易发现,而且清理起来愈发地困难。 扈红是老队员,又是组长,清理这个新式猎套的任务,她首当其冲。这个猎套特别复杂,是用新型钢丝加上蒺藜制作的,而且在积雪下面还连环了带犬牙的铁夹。 扈红摆弄了六七分钟,这个猎套也没弄下来,反倒让蒺藜把扈红的手指划破了。 最后还是理工男孙成精明,他蹲下仔细研究了一会儿,才把猎套拆卸下来。 春寒料峭,山风刮在身上虽不似寒冬那样刀割般地疼痛,但持续吹到身上仍十分寒冷,凉意直透骨髓。白天向阳坡积雪消融,下午气温骤降,表层被冻上了一层冰壳。 队员们踩在冰壳上就会陷进去,雪粒子和着冰水灌进鞋窠,袜子和鞋子湿透,拔凉拔凉的。 中午两组人马汇合,吃罢午饭窦芍药和孙成捡了些枯枝,在林间空地把积雪清理掉,点燃枯枝,大家用树枝挑着袜子和鞋子,对着火堆烤干。 杨丹把鞋子脱掉,孙成立即将一截树枝递过来。 杨丹把袜子和鞋子挑在树枝上,孙成说:“你靠着树干休息会儿,我帮你靠袜子。” 杨丹感激地瞄他一眼,把树枝递给孙成。 孙成不顾自己袜子和鞋子又湿又凉,举起套着杨丹袜子的树枝烤火。看他那喜滋滋的样子,举着的不像是臭袜子,倒像是一双棒棒糖。 “哎呀,长得漂亮就是好啊,只要人美臭袜子都是香的。”扈红阴阳怪气地说,“哪像咱啊,手掌都划出血了,也没人心疼,唉,我这孤独寂寞的心啊,拔凉拔凉的!” 窦芍药和其他队员们窃笑。 杨丹的脸腾地像红布,抢白扈红道:“扈红姐,你以为谁都像你一样,脚丫子臭的要命,我可是干脚,一点也不臭。” 说完杨丹从孙成手里抢过树枝,朝他翻了个白眼,“拿过来,谁让你给我烤的,多余。” 孙成坐在那里,窘迫极了。 “就是啊,扈红,你的臭脚丫子顶风二里地都能熏死苍蝇,还好意思说杨丹呢,人家可是黄花大闺女,脚丫子香的很呢。”窦芍药揶揄扈红。 “你别说我,芍药,”扈红见窦芍药当着几个男研究生的面,接自己的丑,就也想揭揭窦芍药的短,“你们不知道,咱们队长的脚丫那个臭啊,没谁了,我跟她比,那简直是小巫见大巫。” “你说谁呢?”窦芍药脸颊泛红,抓起一把雪攥成团,抽冷子塞进扈红的脖领。 扈红冷得一个激灵,抓起一把雪团,站起来光着脚丫在雪地上追撵窦芍药…… 两人光着脚在雪地上追逐、打闹,全然忘记了脚下冰雪的寒冷。 不知啥时候一个雪团打在彦霖头上,洒得她头上、脸上、脖子上都是雪粒子。彦霖站起来,抓起一个雪团追撵扈红…… 结果女队员们集体“疯了”,全都加入到打雪仗之中,她们追逐、嬉戏,哈哈大笑,雪粒子像天女散花漫天飞舞,洒在研究生的头上、身上。 最后,研究生们也光着脚,野人似的加入了“雪战”。 第189章 老人的偏执 金美丽重伤住院后,两组女子巡护队员们轮换到医院照顾她。 开始金美丽精神压力很大,她惦记一人在家的母亲无人照顾,更担心母亲知道了她受重伤的消息后,承受不了打击而出现意外。 窦芍药去了金美丽家,带去了不少生活用品,这时金美丽母亲的病情好转许多,能够下地活动,生活也能自理了。 窦芍药的心放了下来,她没有把金美丽受重伤的事告诉老人,而是撒了个善意的谎言,说东北虎豹国家公园管理局有个去南京的培训名额,因金美丽工作表现突出,丈夫孩子又在南京生活,就派她去学习了。 窦芍药打小就常去金美丽家玩儿,金美丽母亲十分喜欢她,压根没想到她会骗自己,就相信了她的善意谎言。 她表现的非常高兴,“美丽这孩子为我受了许多苦,工作还能干得这么突出,局里把仅有的一个名额给了俺家美丽,我这个当妈的真是替她高兴。” “是啊,大婶,你家美丽老优秀了,王局长经常表扬她能干呢。”窦芍药说。 “要不是我和她爸的病牵连了美丽,她也许会干的更加出色呢。”金美丽的母亲激动的泪水涟涟。 窦芍药回来后,把她去金美丽家的事跟她说了,让她安心养伤,家里的老母亲,她们会时常去照顾的。 金美丽听窦芍药如此说,郁积在心里的结解开了,安心地在县医院养伤。 金美丽住进县医院的第二天晚上,彦霖抱着被卧来到了她家。 金美丽的母亲有些吃惊,脸子呱嗒冷了下来,“你这是干啥,谁让你把被卧搬我家来的?” “大婶,美丽去南京培训,要一两个月才能结束,你身体不好,我来陪你、照顾你。”彦霖放下被子,挽起袖子收拾屋子。 “我身体好多了,生活能自理,你还是回去,我这个老婆子,那敢麻烦你来照顾呢,我承受不起!” 金美丽母亲的语调冷冰冰的,因为知道彦霖小时候欺负金美丽的事,虽然后来女儿跟她说过,彦霖现在学好了,跟她成了好朋友,工作和生活上十分照顾她,但金美丽母亲的心里,还是对彦霖存有很深的芥蒂。 “大婶,您看你说的,啥承受不起啊,我是美丽的同事和朋友,她公出了,您又有病,我作为晚辈来照顾你不是应该的吗?”彦霖知道她心里对自己有气,就和颜悦色地说。 “你还是把被子搬回家,我一时半会死不了!”金美丽母亲把彦霖的被子扔到沙发上,“我就是死在炕上,也不用你来管!” 彦霖表情尴尬地站在地上。但很快她就调整好情绪,“大婶,是你家美丽让我来陪你住的,她说去南京学习时间太长,怕你一个人在家没人管,才让我来照顾你的。” 金美丽母亲不相信她的话,向她投去狐疑的目光。 “真的,大婶,我没骗你。”彦霖信誓旦旦地说。 金美丽母亲没有手机,家里又没电话,不知道彦霖说的是真是假。 “你要愿意在这住,你就住。等明后天美丽给我打电话时,我再问问她,是不是你撒谎糊弄我。”金美丽母亲冷厉地说,“但是我警告你,别挨着我睡,不然我心里犯膈应。” 当天晚上,彦霖在金美丽家沙发上住了一宿。 第二天天不亮,彦霖起来给老太太做早餐。可是当彦霖把早餐摆到饭桌上,叫老太太吃饭时,老太太却没动,而是自己煮了两个鸡蛋吃了。 为了打消金美丽母亲的疑虑,上午进山巡护时,彦霖把事情跟窦芍药说了,让她晚上一起去金美丽家,帮着把谎圆了。 “彦霖,难为你了。有你晚上照顾老太太,美丽就可以安心在医院疗伤了,我替美丽谢谢你!”窦芍药在她肩上拍了拍。 “看你说的,咱们都是一个巡护队的,谁家还没个困难啊,再说我一个人,在哪住不都是睡觉啊,”彦霖笑笑说,“美丽是为了虎豹保护事业受的重伤,是我们学习的榜样,我不为她分担困难,谁替她分担啊?” 这天回到朝阳林场后,窦芍药和彦霖去了金美丽家。 窦芍药告诉老太太,金美丽走的匆忙,没时间跟老太太告别,就委托她来告诉一声,同时美丽委托彦霖晚上来她家照顾老太太。 金美丽母亲最信任窦芍药,听她如此说,心里的狐疑才打消了。 可是,金美丽的母亲虽然允许彦霖在她家住下了,但她对彦霖的态度却没有转变,始终阴沉着脸,不跟她说话。 二月二龙抬头,按照老爷岭习俗,家家户户炒豆子,吃猪头肉,剪头发、洗澡。 这天窦芍药这组休息,早上起来后彦霖见老太太头发长了,身上也有些老人的味道,就说:“大婶,等一会儿吃完饭,我带您去理发店理个发,然后咱娘俩再去洗个澡。” “要去你去,我不去。”老太太甩过来一句冷冰冰的话。 “大婶,我看你晚上身子痒,咱洗洗澡,搓搓灰,身子就不痒了。”彦霖和颜悦色地说。 “我又没请你来家里住,你要是嫌我身子有味,就搬回去。”老太太有些蛮不讲理了。 彦霖不跟她置气,这天把屋子里里外外打扫了一遍。 老太太想了想,趁彦霖不注意,拿起镜子照了照,发现头发确实有点长了,就拿起剪子自己剪了剪,一点也不齐整,像狗啃的一样。 第二天窦芍药她们去“断魂崖”巡护,出发时天空还晴朗,可上午9点后,“断魂崖”小气候显现威力,气温骤降十几度,天空突然飘起了鹅毛大雪。 第190章 仁心 女队员们昨天看了天气预报,今天没有降温,就没加添衣物,结果彦霖就冻感冒了。 这天晚上睡到半夜,彦霖发起了高烧,平房没有暖气,自己烧炉子,金美丽家因为父母早年得病,没有建新房,老房子透风,半夜时屋子的温度几乎降到了零度。 沙发冰凉,屋子冰窖似的冷,彦霖虽盖着被子,但也冻得瑟瑟发抖。高烧中她迷迷糊糊说起了胡话…… 金美丽母亲其实一直没睡着,晚上彦霖把火炕烧得滚烫,临睡前还往灶坑里添了两个木疙瘩,让它慢慢燃烧,一直能烧到明天天明,这样火炕就一直热着,金美丽母亲也不会挨冻。 老太太见彦霖脸色发红,眼神迷离,一个劲地打喷嚏流眼泪,就知她冻着了。 她想把她叫到炕上,让她发发汗,把寒气逼出来,兴许能挺到明天早上。可她狠了狠心,也没说出那句话,而是躺在热炕上假寐。 后半夜,彦霖被高烧烧得浑身哆嗦,甚至说起了胡话。老太太的心终于硬不下去了,下地来到沙发前,手掌在彦霖额头上探了探,火炭一样烫人。 “妈妈……难受,妈妈……”烧迷糊了的彦霖,突然抓住老太太的手。 金美丽的母亲突然老泪纵横,都在一个林场住着,她当然知道彦霖从小命苦,早早就失去了母爱,此刻烧迷糊了的她肯定把自己当成了妈妈。 金美丽的母亲把彦霖摇醒,“孩子,这里太冷了,赶紧上炕,炕上热乎。” 彦霖实在冻得难受,迷迷糊糊中抱着被子上了炕。老太太让她躺在炕头,这里更热些,她把自己的被子盖在彦霖的被子上,“孩子,别怕,大婶在这呢,你好好睡一觉,发透汗明早就好了。” 说罢老太太来到厨房,煮了一大壶姜糖水,唤醒彦霖,让她喝了进去。 第二天凌晨,彦霖从睡梦中醒来,睁开眼感觉浑身轻松,似乎昨晚压根就没被高烧烧糊涂过,但潜意识里她还记得经过,她睁开眼睛,却吓了一跳。 彦霖看见,金美丽的母亲就坐在她身边,手里拿着条湿毛巾,不住地给她擦汗。 “我,我……”彦霖发现自己躺在炕上,而且身上还盖着老太太的被子,便咕噜爬起来,“对不起,大婶,我,我不知道自己咋睡到了炕上,还盖了你的被子,我不是故意的,大婶。” “唉,你这孩子,冻感冒了也不吃点药,就那么硬挺着,要是烧坏了咋整呢。”金美丽母亲心疼地说道。 彦霖坐起来,见老太太眼圈发黑,神情疲倦,就问:“大婶,你,你昨晚一宿没睡吗?” “唉,你半夜发高烧,吓死我的个娘了,我咋敢睡觉啊。”金美丽母亲叹了口气。 “大婶!”彦霖的眼里突然迸发出泪珠来,抱住金美丽的母亲失声痛哭起来。 “三八”妇女节到来了,率宾县举行了隆重的纪念表彰大会。女子虎豹巡护队的扈红和彦霖,受到了表彰,其中扈红获得县“三八红旗手”称号,彦霖获得率宾县“十佳”优秀女职工称号。 而窦芍药和金美丽,获得的荣誉就更高了。窦芍药获得穆丹市“三八红旗手”称号,金美丽获得穆丹市优秀女职工称号。 她们站在领奖台上,接受市县领导的亲手颁发的奖牌,并被亲切接见。 载誉归来后,王世鑫为了表达情意,自己掏钱在一家酒店摆了一桌,宴请以上四人和杨丹等另外两名受到县林草局表彰的女队员。 首先王世鑫致敬酒词,“尊敬的各位女队员们,今天我在这里为你们这些受到表彰的女队员们举行庆功宴,我非常高兴,也十分荣幸。” “过去的三年里,你们不顾艰难万险,不顾生命危险,组建了我国乃至世界上的第一支女子虎豹巡护队,并出色地完成了任务,今天你们得到的荣誉,是上级领导机关的肯定和褒奖,我为我们系统拥有你们这样优秀的员工感到自豪和骄傲……” “今天是个特殊的日子,也是个喜庆的日子,你们别把我当成局长,我也把你们当成姊妹,来,举起你们的酒杯,咱们尽兴喝酒,开怀畅饮。” 酒过三巡,王世鑫脱下外套,逐一跟女队员们碰杯喝酒,女队员们开始还有些拘束,见局长如此放下架子跟大家撞杯,便也“放肆”了起来,相互敬酒畅饮,场面极其热闹、喧哗。 春天来了。温暖和煦的春风从东方徐徐吹来,老爷岭的万物终于挣脱了严冬的束缚和封杀,逐渐从沉睡中醒来。 柳树发芽了,鞑子香开花了,山林中到处弥漫着清新甜蜜的气息。 每到这个时候,女子巡护队员们都要面对一个难题,“草爬子”又开始肆虐了。 第191章 怎么会是她 这天她们来到“草帽顶”巡护。中午休息时,队员们都脱下外套寻找“草爬子”,担心它钻进肉里。 女队员们有经验,这个时候进山都戴上了纱巾,身穿迷彩服,裤腿扎紧,戴上手套,不给“草爬子”以可乘之机。 几个研究生依仗自己是男生,觉得没有那么金贵,就如往常巡山那样穿戴,结果给了“草爬子”机会。 “别动!”杨丹对孙成说了句。 孙成手拿外套站在原地,傻傻地盯着杨丹的漂亮脸蛋。杨丹走过去,在他脑后的衣领上摘下一个“草爬子”。 接着她又在他的耳根后,发现了一个“草爬子”,而那只“草爬子”已将脑袋钻进孙成的肉里,大半个身子留在外面。 “芍药姐,怎么办啊?”杨丹向窦芍药投去急迫的目光,“‘草爬子’钻进孙成肉里了,怎么才能把它拿出来?” 窦芍药过来查看了下说,“还好,幸亏你发现的及时,‘草爬子’只把脑袋钻进肉里,这种情况下,用烟头烫,‘草爬子’感觉到烫了,会自己退出来的。” 一名男同学抽烟,他点燃一支猛吸了几口,烟头处露出金红色,由于“草爬子”叮咬的是孙成的耳根处,这个同学担心烫坏了孙成的耳朵,把烟头递给杨丹,让她去烫“草爬子”。 “我也不敢烫。”杨丹吓得后退两步,向扈红投去求救的目光,“扈红姐,你胆大,你来。” 扈红想逗逗杨丹,便捏着嗓子学着杨丹的样子说:“哎呦,我也害怕烫坏了孙成,杨丹,还是你亲自来。” 杨丹急坏了,“扈红姐,你别跟我开玩笑了,求你帮帮孙成,不然‘草爬子’钻进孙成体内,会出大事的。” 扈红没有深浅,继续逗杨丹,“可不呗,杨丹,你要不抓紧的话,孙成就有危险了。” “不跟你说了,扈红姐,你真坏!”杨丹眼泪都急出来了,转向窦芍药,“芍药姐,你,你帮帮孙成?” 窦芍药见她急成这个样子,接过男同学的烟头,猛吸几口,趁着烟头最热的时候,将烟头对准了孙成的耳朵。 “啊!” 随着孙成一声惨叫,他耳根后的皮肤上传来滋啦的声响,接着一股烤猪蹄的味道钻进大家鼻孔。 “草爬子”被烫后,身子猛地缩了缩,脑袋慢慢从孙成的皮肉里钻出来,掉在地上。 杨丹快步上前,抓起“草爬子”碾死,然后扒开孙成的耳朵,对着他被烫焦的皮肤吹气,“哎呦,烫坏了,疼吗?” “不疼,杨丹姐,一点也不疼。”孙成感受着杨丹如兰香般吹来的气息,一脸陶醉地说。 扈红朝窦芍药撇撇嘴,学着杨丹的语调,“孙成啊,疼不疼了啊,要不要我也给你吹吹啊?” 众人被她逗得捧腹大笑,彦霖笑得捂着腹部,直喊肚子疼。 清明节这天,窦芍药这组人马和葛勇这组都没休息。因为按照旧习俗,农村有些老人要上坟烧纸、烧香。这是一年中最容易引发山火的日子。 天不亮两组人马就分别出发了。葛勇这组去南部地区巡护,窦芍药这组去北部巡护。 可即使如此,也因巡护的面积太大,她们无法做到全覆盖巡护。窦芍药她们分乘两辆车,分成两个小组,尽可能地多巡查一些地域。 窦芍药带领归队的金美丽、杨丹和一名女队员,乘坐越野吉普一路向东巡查。 还好,经过这些年连续不断的宣传,以及惩治力度的加大,许多农村老人摈弃了旧习俗,采用新式祭奠方式祭祀故人,让她们的巡护力度减轻不少。 但仍有少数人思想陈旧,偷偷地烧纸、烧香。窦芍药她们在一个村屯附近的山林里,成功地阻止了两起老人烧纸事件,然后继续向东巡护。 车子沿着老运材路颠簸着,来到庙岭村南山。突然,眼尖的杨丹发现,南山的山脚下冒出了一股蓝色烟雾。 “有人烧纸。”坐在副驾驶的杨丹转头对窦芍药说。 “这些人真不知死活,明令禁止清明上坟烧纸,就是有那么一小部分人存有侥幸心理,偷偷烧纸、焚香,我也真服了他们。”窦芍药说着,加快了车速。 4个人气喘吁吁地跑到南山脚下,拎起灭火器和墩布,向着那缕蓝烟扑过去。 跑到坟墓跟前,看见一男一女背对着她们跪在坟墓前烧纸磕头。 “谁叫你们烧纸的!赶紧把火灭了!”窦芍药大声呵斥。 两人听到喊声转过头。 两边的人都愣住了,怎么会是她呢?! 第192章 爆燃 原来烧纸的人,竟然是窦芍药的大舅妈和她哥哥 “芍药啊,吓我一跳,我还当派出所的人呢。”大舅妈手抚胸口,神情放松下来。 “大舅妈,赶紧把火熄灭,清明节不让在山里烧纸、焚香。”窦芍药说。 “哦,我知道,”大舅妈说,“不过今年是我爸去世10周年,他昨晚给我托梦了,说在那边缺钱花,总被人欺负。所以我们才来烧大纸,多给他送点钱花。” “不行啊,大舅妈,你搞封建迷信不说,还违反政府法令,是要遭受严厉处罚的,赶紧把火灭了。”窦芍药严肃地说。 大舅妈的哥哥70多岁,见领头的管妹妹叫大舅妈,知道了窦芍药的身份,见她这么不给情面,就火了,“小辈人不要不懂规矩,什么封建迷信?我爸都给我们托梦了,他在那边缺钱受欺负,我们不给他送钱花就是不孝,你懂不懂?!” “你们要是尽孝心,可以效仿别人那样,送些鲜花什么的,不也是一份孝心吗?”窦芍药指着旁边坟墓前,摆着的鲜花说。 “你去别处转转,别在这瞎搅合,”大舅妈不高兴了,“这怎么的,我是你大舅妈啊,芍药你咋还跟我讲起法律来了,咋的,你还能让人把我抓进去啊?” “大舅妈,你这样让我很为难的,如果你不把火熄灭,我们就替你熄灭。” “你敢!”大舅妈的哥哥站起来,拿着手里的铁锹怒目而视,“谁敢妨碍我给我爸尽孝心,我跟他没完。” “就是,我就烧纸了,我今天倒要看看,你这个外甥女多么没人味,把三舅塞进了笆篱子,难道你还能再把我送进去不成?!”大舅妈抓起一抱烧纸,扔进火堆,火苗刹那窜起了两米多高。 窦芍药急了,拎起灭火器朝火堆冲去。 大舅妈的哥哥见状,挥舞着铁锹疯了似的制止窦芍药。大舅妈也伸出10个手指,想给窦芍药来个“九阴白骨爪”。 “别管他们,你们赶紧把火势扑灭。”窦芍药见火苗越烧越旺,担心引发山火,冲其他队员喊道。 金美丽等3人呼啦冲过来,想把火势扑灭。 大舅妈的哥哥急了,把手里的木棍抡圆,乎乎生风,金美丽她们无法靠近。 就在这时,平地里刮起一阵山风,卷起两张燃烧的黄裱纸飞向旁边的草丛…… 清明时节的东北林区,经历一个冬天和春天干燥西北风的吹拂,山上的枯草早已干燥,只要星星之火便可以燎原。 众人在推搡中看见两张燃烧着的黄裱纸,像两个火球似的飞到枯草丛中,瞬间就将枯草引燃,轰的一声燃成一片。 两边的人都惊呆了,顾不得推搡扑了过去。 枯草丛里的野蒿子一两米高,火势燃起来后,火苗窜得三四米高,劈啪作响,火势凶猛,特别吓人。 “妈呀!这可咋整啊?”大舅妈见火势如此迅速凶猛,当即吓得跌坐在地上,哇哇痛哭着麻了爪。 大舅妈的哥哥也吓坏了,抄起铁锹跟着窦芍药她们去灭火。 火势在山风的助纣为虐下,越来越猛,火头已经超过了四五米,离着老远都能感到火热的炙烤。 风助火势,枯草里的野蒿子燃烧起来,发出爆竹一样的炸响声,特别瘆人。 突然,风向一转,爆炸燃烧的野蒿子火苗,被崩飞出去十几米,直接落在树林里。 窦芍药见势急眼了,拎着风力灭火器就朝树林里奔去。 因为她知道,一旦火苗将树林点燃,势必会燃起熊熊大火。 而如果大火燃烧起来,仅凭她们几个人根本无法扑灭火头高达几十米的山火,还可能造成重大伤亡。 而一旦山火燃烧起来,藏匿在森林里的野生东北虎豹和黑熊、梅花鹿等,以及其他小动物们就会遭遇灭顶之灾…… 窦芍药简直不敢想下去了,大声招呼金美丽跟自己去树林里灭火。金美丽大病初愈,本该在家好好休养,但她没有,而是在出院的第四天就跟着上山了。 两人端着风力灭火器对准火头猛吹。大火烤在脸上烫人,似乎能感觉到脸皮被烧破的响声。 可是风力越来越大,两台风力灭火器根本压住火势。山火将树林里的枯草烧着了,眼看就要顺着树皮烧到树梢。 而一旦山火烧到树梢,神仙来也没救了。 因为树梢离地面十几米高,有些枯枝干透了,树梢和树梢之间参差着混搭在一起,一棵树的树梢燃烧,其他树梢也会燃烧,就会形成“火烧连营”之势。 而如果山火烧到半山腰的松树林里,将会造成人间炼狱! 那时充满油脂的松树就会变成一个火药桶,发生爆炸,引起瞬间爆燃,将附近的氧气全部烧掉,形成高达千度以上的燃烧真空,里面的人无一能够生存。 林草局给巡护队员们上安全课时,曾讲到上世纪80年代,率宾县某个林场发生了一场山火,火势蔓延到半山腰的松树林时,发生了瞬间燃爆。 当时里面救火的几个森林警察和林业职工,都遭遇了厄运…… 面对不可控制的山火,窦芍药害怕了。这是她平生第一次感到恐惧,由内而外的恐惧像寒冷的飓风,一下子把她击垮了。 她疯了似的冲进火海,脱掉外套,跳起来将外套包住一棵燃烧着的、眼看要烧到树梢的小桦树,上下滑动,将火扑灭。 可是,身边的又一棵碗口粗的、枯死的杨树树皮被点燃了,火势快速地向上燃烧起来。 窦芍药大吼一声,用尽浑身力气朝杨树撞去。 咔嚓一声,碗口粗的杨树生生被她的肩膀撞断。惯性使得窦芍药没能刹住,一下跌倒在燃烧着的草丛里。 窦芍药的头发和衣服被点燃了…… “芍药!芍药!”金美丽哭喊着跑过来,用风力灭火器将她身上的火扑灭。 “别管我,快点扑火,不然就来不及了!”窦芍药推开金美丽,抓起风力灭火器冲向火海。 “芍药,快撤,火势太大了,再不撤就来不及了。”金美丽见火势控制不住了,大声喊道。 第193章 心心念念 “不能撤,美丽,死了也要把山火扑灭!”窦芍药在山火里喊道。 金美丽抹了把眼泪,拎起风力灭火器冲向火海。 这时,呼啦啦跑过来十几个人,七八台风力灭火器一起作战,终于将还未“成势”的山火“扼杀”在“摇篮”中。 原来在南边巡护的扈红她们,以及在附近巡查的乡镇干部,看到山这边冒起的烟雾,及时赶了过来。 火势扑灭,众人见窦芍药的一半头发烧没了,眼眉也烧没了,脸上和手上都烧起了燎泡,就将她强制送到了县医院。 还好,除了脸上和手上外,窦芍药没有造成太大烧伤,只是她的气管和肺部吸入了太多浓烟,说不出话来,喘气也有些困难。 涂了烧伤药后,窦芍药就要回家。王世鑫生气了,强迫她住院,进行雾化等治疗。 扈红知她惦记儿子,就让她安心住院,她去把马景阳接回家了。 晚上7点多钟,葛勇拉着窦红英匆匆来到病房。 一进门,她就抑制不住地抽噎起来,“大姐,说啥咱也不干了,你,你要是有个好歹,咱这个家可咋整啊?” 窦红英哭得特别伤心,不管葛勇和窦芍药怎么劝,她都止不住哭泣,“大姐,你是咱家的主心骨,咱家没谁都不能没你啊!” “你说说你,不缺钱花,不缺事干,为啥要豁出命去干那么危险的事啊?!” “大姐,你要是没了,咱爸咱妈咋办?弟弟还在监狱里啊,大姐!我,我绝不再让你干这份工作了……” 葛勇把窦红英揽进怀里,眼圈红了。 这时马志军抱着一大捧鲜花走进来。 窦红英和葛勇相互瞅了眼,走出病房。 窦芍药见马志军进来,朝他笑笑,示意他在一边的椅子上坐下。 马志军把鲜花放在窗台上,却坐在了窦芍药的床边。 “你现在,坐这里好像不合适?”窦芍药表情寡淡地说。 马志军尬笑着咳嗽了几声,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 “最近还好吗?”窦芍药打破了平静。 “公司的业务就那样,照常运转。”马志军拿起一只柚子,扒开皮,掰开一瓣递给窦芍药。 窦芍药迟疑了下,还是接过柚子塞进嘴里,“你放那,我一会儿再吃。” “芍药,你看你这手烧的,严不严重?”马志军抓住窦芍药的胳膊,把她缠满纱布的手举到面前,脸上现出痛惜的表情。 “没啥大碍,只是烧起了几个燎泡。”窦芍药用了下力,抽回手臂。 “你别糊弄我了,”马志军严肃地说,“刚才我问了你的主治医生,他说你的右手手指烧没了一块皮,唉,多疼啊,你还跟我装没事,你呀你,叫我咋说你呢?” 窦芍药心里有些感动,虽然马志军跟库晓晓犯了不可饶恕的错误,虽然现在两人没关系了,但其实他心里还是在意自己的。 那一刻,窦芍药甚至快要原谅他的错误了。脸上露出感激和温柔的色彩。 但那也只是一瞬间的感动,很快窦芍药心底被马志军留下的伤疤就开始隐隐作痛。 她的脸色呱嗒冷了下来,“谢谢你的关心,不过我们山里的孩子皮实,长这么大谁没掉块皮啊,没那么娇气、矫情。” 马志军叹了口气,“芍药,我还是希望你不要再在巡护队干了,你们一再受伤,太危险了。” “那是我的事,就不劳马董事长操心了。” 窦芍药从他真诚的眼神中,看出马志军说的是实话,也知道他是真为自己担心,但她不想给他太多遐想,就在嘴角扯过一丝程式化的笑意。 “可是,你就算为了儿子着想,也不能再继续冒险下去了,”马志军深情地看着窦芍药,“万一你有个三长两短,儿子怎么办?” “我的命硬,一时半会儿死不了,”窦芍药冷厉地说,“你还是管好你和库晓晓的儿子,马景阳就不劳马董事长费心了。” 马志军听窦芍药说到他和库晓晓的儿子,眼神忽地暗淡下来,“对不起,芍药,一切都是我的错,我对不起你……” “我们已经没关系了,你现在跟我道歉没必要,我也不接受!” 窦芍药转过身说,“你的鲜花我收下了,谢谢你来看我,如果没事您请便,我有些累了。” 钱舒静精心化了妆,穿上旗袍和高跟鞋,去县城参加了一次同学会。 聚会的召集人是倪志,一位从深圳回来的商界老板。作为成功人士,他此次衣锦还乡为表现自己的实力,在县城最高档的4星级酒店摆了两大桌,搬来两箱茅台酒。 以前同学聚会钱舒静也参加过,他们采取aa制,每人交100块,找家普通的酒馆吃喝一顿,回忆回忆同学时光,侃侃大山就散了。 可这次不同,倪志租了一辆豪华旅游车,把同学们带到旅游景点。同学上车就有惊喜,每人一份价值500元的纪念品,然后拍照、录像。 最后来到4星级大酒店,海参、鲍鱼、帝王蟹都上了桌。 许多同学平生第一次走进4星级酒店,没吃过这些高档海鲜,更没喝过茅台酒和拉菲红酒,所以品尝着美食、美酒,对倪志的美言就脱口而出。 倪志要的就是这个效果,他踌躇满志、神采奕奕地跟每个同学撞杯、敬酒,自然成了同学们的中心人物,身上便自带了光环。 可是,上学时他们却对倪志不是这个态度。 他从小丧父,家境贫寒,寡母为了小倪志不受后爸欺负,没有再嫁。寡母在生产队跟男劳力一样干苦力,为的就是能给倪志一个安全、安静而安逸的生活、学习环境。 可倪志总被不幸包围着,上中学的时候,寡母累倒得病,一命呜呼。倪志是在学校免除学杂费和食堂费用,在老师们的救济下完成学业的。 后来他立志摆脱贫困,终于考上名牌大学,毕业后去深圳闯荡,十几年后成为一家大型私企的总经理,年薪过百万,过上了富人生活。 倪志此次回乡,一是想给父母重新修葺坟墓,表达孝心。第二点,就是这些年一直没有结婚,心心念念惦记着一个女人,他要来看看她生活得怎样了? 第194章 五仁月饼 这个女人就是钱舒静。 倪志的童年特别不幸,中学丧母致使家境极其贫寒,一般同学不拿正眼看他。 一年八月节学校放假的前一天下午,班主任安排一个小组的倪志和钱舒静他们打扫完教室卫生,才能回家过节,与家人团圆。 闲聊中钱舒静得知,倪志因为家中没有亲人了,就不打算回家过节,而是一个人在宿舍学习。 第三天上课前,钱舒静将一块五仁月饼塞给了倪志。 当时钱舒静给倪志月饼,是看他孤苦伶仃没地方过八月节,又吃不到月饼,有些可怜的意思。所以她没当回事,把这事忘了。 可倪志却没忘,那天他拿着五仁月饼躲到校外的玉米地里,美美地把月饼吃光,感觉这是他平生吃到过的最美味的食物。 此后尽管他发达了,吃尽了山珍海味,但记忆里的那块五仁月饼,仍是人世间最美味的食物,让他无法释怀。 后来他逐渐爱上了钱舒静,但也是暗恋而已。因为他这个孤儿实在太贫寒了,钱舒静不会爱上自己的,而即使她不嫌自己贫穷爱上了自己,她的父母也不会同意她和自己相好…… 钱舒静得到的礼物跟其他人不同,倪志送给她一只进口口红和一瓶法国香水。 钱舒静知道,这两个礼物虽小,但价值却是其他同学的好几倍。因此拿在手里心脏怦怦跳,面红耳赤,偷偷将礼品塞进包里,像做了见不得人的事。 吃过午饭,同学们拎着礼品满意而散。 钱舒静走出宾馆大门,倪志给她来了电话,约她一起去喝咖啡。 钱舒静不想答应他,一是她不喜欢喝那种苦的咖啡,二是她觉得倪志耽误约她喝咖啡,又送她这么珍贵的礼物,似乎含有别的目的。 但倪志一再邀请,又收下了比别的同学贵重的礼物,钱舒静觉得再不答应他,就有点不近人情了。 喝过咖啡,倪志邀请钱舒静去他宾馆房间坐坐。 这下钱舒静回绝了,“已经下午3点多了,我再不走就赶不上去朝阳林场的最后一班客车了,既然你不马上回深圳,等哪天咱们再聚。” 倪志看出钱舒静的顾虑,说:“我没别的企图,不耽误你太多时间,就是想和你多聊一会儿,老同学十几年没见了,怎么连这个面子都不给吗?” 钱舒静还在犹豫,倪志又恳求了两遍,钱舒静就跟他去了宾馆房间。 倪志果然遵守承诺,进入宾馆房间后没有把门关严,而是留了一条缝隙,给钱舒静吃了颗定心丸。 聊了几句,倪志拿出一个精致的小盒子放到她面前,“明天是你的生日,这是我特意给你选的生日礼物,看看喜欢不?” 钱舒静一下愣住了,后天是我的生日吗?我怎么忘记了呢? 可是倪志,这个远在天边的“陌生人”,却还记得自己的生日,不由得让钱舒静心里一阵感动。 钱舒静打开盒子,一只翡翠手镯赫然呈现眼前,夕阳映照下放射出冰一样的光彩。 钱舒静的手似乎烫了一下,赶紧小心翼翼地把手镯放回去,“不好意思,这个礼物太贵重,我不能收。” “不贵,与你当年送给我的五仁月饼相比,一点都不贵。”倪志的眼神里充满柔情蜜意。 钱舒静躲闪开他的目光,“一块月饼而已,怎能跟这个比我们全部家当还值钱的手镯相比呢,倪志,你把手镯收起来,我无论如何也不能收的。” 可是话虽这么说,但其实钱舒静心里却非常喜欢这个手镯,而且喜欢的不得了。 倪志拿起手镯套在他手上,尺寸正好,就像特意为她量身定做的一样。 钱舒静慌乱地要将手镯退下来,倪志一把抓住她的手,“不要退下来,佩戴珍宝有个规矩,谁第一个戴上了,这个东西就是谁的了。” “可是,可是……”钱舒静脸色羞红,嗫喏着不知说什么才好。 “不要可是,这个手镯就是你的,只有你戴上才最好看。” 倪志突然站起来,抱住了钱舒静…… 第195章 荣誉 “五一”国际劳动节前夕,已是朝阳林场场长的葛勇,把窦芍药叫到了办公室。 “窦队长,‘五一’要到了,县里和穆丹市要对优秀职工进行表彰,局里王局长的意思,是推举你为穆丹市‘五一劳动奖章’获得者,他让我问问你有没有意见?没意见的话,局里就正式上报了。” “别报我,”窦芍药说,“我觉得金美丽比我更合适。” “但我和王局长觉得,你是最合适的人选。” 葛勇给她沏茶,端过来递给窦芍药,“你是女子虎豹巡护队的队长,没有你张罗组织,就不会有巡护队的今天,你是巡护队的灵魂,这个荣誉给你,是实至名归啊。” “谢谢领导对我的肯定,”窦芍药喝了口茶水说,“可我还是认为金美丽比我更合适,尤其她在家庭特别困难的情况下,忍受与丈夫、孩子的离别之苦,几次为了巡护事业受伤,还差点献出生命,她其实比我更应该获得这个荣誉。” 窦芍药说到动情处,眼角洇出了一汪泪水。 “唉,你俩都很优秀,可是名额有限啊。” “可是你为了巡护队付出的更多,牺牲的也更多,更应该获得这个荣誉。”葛勇清楚,窦芍药这么推荐金美丽,是高风亮节。 “既然你承认我是巡护队的队长,那就按我说的上报。”窦芍药严肃地说。 “行,我跟王局长汇报一下。”葛勇摇摇头。 把窦芍药送走,葛勇给王世鑫挂电话,把窦芍药的坚决态度做了汇报。 王世鑫没想到,窦芍药把荣誉看得这么淡,就很感动。但他又觉得不上报窦芍药,有些对不住她为女子虎豹巡护队这些年的巨大付出和牺牲。 于是王世鑫去了县总工会,找到主席办公室,软磨硬泡,希望工会主席跟穆丹市有关领导通融一下,再争取一个名额。 可这不是通融的事,工会主席拒绝了王世鑫的要求。 王世鑫的情绪有些沮丧。 工会主席见他如此爱才,就说:“窦芍药的事迹确实突出,这样,我亲自去一趟穆丹市,推荐她参加全市‘十佳’杰出女性的评选活动,但这个活动要将参选人的事迹登报,由社会各界人士投票评选,获得的难度比较大。” “太好了!”王世鑫击掌道,“谢谢您帮忙推荐,我替女子虎豹巡护队的女将们谢谢您!” “你先别谢我,”工会主席严肃地说,“这个‘十佳’杰出女性荣誉特别高,3年才评选一次,所以窦芍药的先进事迹材料特别重要,这个任务你能完成吗?” “保证完成!”王世鑫站起来,给工会主席敬了个军礼。 “五一”这天,王世鑫派专车将窦芍药和金美丽送到穆丹市,参加表彰奖励大会。 金美丽获得了穆丹市“五一劳动奖章”荣誉称号。 窦芍药以最高票数,当选穆丹市第3届“十佳”杰出女性光荣称号。 在表彰大会开始前,会场一遍遍播放窦芍药和其他9位杰出女性先进事迹的专题片,感动和感染了参会者。 授牌表彰时,穆旦市委书记亲自给窦芍药颁发了荣誉证书和奖牌,并与她合影留念,鼓励她继续为保护东北虎豹事业做贡献。 钱舒静从县城回到家的时候,葛勇进山巡护还没回来。 天已黄昏,钱舒静是倪志花了110元租车送回来的。 而作为林场一把手的葛勇,其实已经不经常带领女子巡护队员进山巡护了,林场的许多事,需要他亲自处理。 可是这两天,队长窦芍药和金美丽去穆丹市参加“五一”表彰大会,葛勇临时客串队长,率女队员们进山巡护。 钱舒静推门进屋,昏暗的光线下,小屋显得拥挤而灰暗。冷冷清清,毫无烟火气。 葛勇还没回来,他们又没有生下一男半女,钱舒静常年在外打麻将,懒得搭理房间,就使得屋子脏乱、邋遢、冷清,缺少了热乎气和人气。 葛勇虽然当了许多年副场长,但工资并不高,他又一门心思扑在工作上,没像其他人那样从事点赚钱的副业。 现在虽然当了场长,但他不像苏强那样贪污受贿,钱舒静没有工作,也不去搞副业,家里就靠葛勇那点工资,就使得日子过得比较清贫。 几个家具是结婚时打造、购置的,家用电器也使用了十来年,早到了该置换的时候,摆在低矮灰暗的屋里特别显旧。 钱舒静环视着这个贫穷的小屋,一时心潮澎湃,心绪烦乱,心灰意冷。 第196章 私奔 葛勇做梦也没想到,钱舒静做事会如此“干脆利落”。 这天晚上下班回到家里,仍然是铁将军把门,葛勇习以为常了,钱舒静这又是去麻将馆打麻将了。 葛勇打开门,发现桌上放着两张纸,拿起来看了看,突然吓出一身冷汗。 这是一份离婚协议书! 协议书很简单,钱舒静净身出户,并负离婚责任。 而下面一张纸上的字更简洁:我去过幸福生活,就当我死了。你把窦红英和孩子接回家,好好过日子。 葛勇当即懵逼了。这是咋的了?钱舒静唱的是哪一出啊? 最近夫妻没吵架,她没跟奶奶姜晓梅闹别扭,也没去“红英超市”吵闹,怎么就突然不告而别了呢? 葛勇给钱舒静打手机,关机了。 再打,还是关机。 他不顾肚子咕咕叫,连忙开车奔钱舒静的娘家而去。 来到岳母家的时候,已是晚上9点多钟,岳父母熄灯睡觉了。葛勇咣咣砸门,把岳父砸了出来。 岳父也不知钱舒静去了哪里。听葛勇说女儿要与葛勇离婚,并不告而别,颇有些恼火。 因为葛勇是国营林场的场长,不仅时常接济他们,还让他在村里赚足了面子,如今女儿竟突然失踪,还要和场长女婿离婚,不免让他恼火。 葛勇知道岳父是老实人,不会撒谎,就说:“既然舒静不告而别,那么谁会知道她的行踪呢?” 岳父沉吟一下说:“她弟,这些天她资助你小舅子开饭店,两个人总在一起,也许他能知道姐姐去了哪里。” 葛勇就给小舅子打手机。 果然,小舅子知道他姐姐的去向,“姐夫,你就别找我姐了,她走了,去过自己想过的幸福日子去了。” “什么?”葛勇大声说,“她想过什么日子?难道她每天不工作,总泡在麻将馆玩耍,还不幸福吗?” 小舅子叹口气,“我也不清楚她想要的生活是什么,但姐夫,我劝你别找了,反正你也找不到她了,她已经铁了心跟你离婚,而且估计她现在已经上了飞机。” “上了飞机?”葛勇更加懵圈了,大声问道,“她要去哪啊?难不成她去国外,还是天涯海角?” “算你说对了,”小舅子说,“反正她去意已决,你就不要再找她了。而且她的去向,我也不会告诉你。” 葛勇冷笑两声,“你不告诉我,我难道不会报警吗?” “唉,”小舅子见他要报警,就叹了口气说,“实话跟你说,我姐她,她跟一个大老板同学跑了。” …… 黑夜中,葛勇郁郁地开着旧吉普往朝阳林场赶。 他的心拔凉拔凉,无比地愤怒、愤恨,一种巨大的羞辱感和羞耻感,紧紧地包裹着他,让他透不过气来,胸腔鼓鼓的似乎装了个鼓风机,憋胀得难受,似乎要爆炸。 虽然他和钱舒静的生活里总是伴随着吵架和不愉快,他时常幻想着结束这段不幸的婚姻,与梦中情人窦红英结合,但他一直没有这个勇气。 作为一场之长,作为率宾县林草系统几十个基层单位最年轻的一把手,他不能不顾及面子和里子,不敢轻易离婚。 所以,葛勇本着能将就就将就,能忍受就忍受的态度,与钱舒静凑合着过。 除了不能生育她,没有太大的毛病,至于喜欢打麻将和不爱料理家务的毛病,现在有些女人都犯有这个通病,他也能将就她,只要她不给自己戴绿帽子,轻易不会抛弃她的。 可是他妈的,现在这个女人竟然跟人私奔了?! 不是自己不要她,而是她把自己甩了! 这他妈是啥事啊?葛勇实在想不通。他觉得自己带了顶绿帽子,丢人丢到家了。 钱舒静跟大老板同学私奔的消息,很快在朝阳林场传开。人们议论纷纷,惋惜的,愤恨的,嫉妒的,吐唾沫的,幸灾乐祸的…… 一时间,这个“丑闻”像颗原子弹扔进了朝阳林场,其爆炸威力难以言喻,而且冲击波极其强大,波及到了附近村屯,甚至传到了县城,成了人们茶余饭后的“开胃菜”。 姜晓梅听说后气得暴跳如雷,她不知先人做下了什么“孽债”,让他孙子承受这种奇耻大辱! 姜晓梅整整哭了两天两夜,也诅咒了钱舒静两天两夜。 她本是个乐天派,但自从孙子媳妇跟人家私奔后,就不敢出门了,因为她觉得,不管走到哪,背后都有人指着自己的脊梁骨议论、嘲笑,她无法再抬头做人了。 其实,因为钱舒静跟别人私奔而哭的人不止姜晓梅。 还有一个女人,为钱舒静不光彩的行径而痛哭失声。 这个人是窦红英。 不知怎的,窦红英就是想哭,而且是那种涨潮般、止也止不住地想哭。她哭不是因为钱舒静终于主动放弃了葛勇,而给自己与葛勇走在一起创造了机会,而“喜从天降”的那种哭。 窦红英是在为葛勇而哭泣。 似乎那个被抛弃的人不是葛勇,而是她一样,她觉得葛勇太不容易,太难了!觉得他太丢人、太委屈、太憋屈了。 秋高气爽,天高云淡,湛蓝的天空中开始有排成“人”字形的大雁南归。 这个时候,鸟儿啄食了植物的种子和成熟的浆果,也是最肥美的季节。 一天窦芍药她们巡护时,在山脚下的一块林地上,发现了一张捕捉鸟儿的粘网。粘网有3米高、12米长,上面粘住了十几只鸟,有四五个种类。 她们发现时,这些被粘住翅膀的鸟儿基本已死,粘在粘网上特别触目惊心。 但还有一只蜡嘴,在粘网上顽强地扑棱着翅膀,并发出凄惨的、奄奄一息的叫声。 第197章 珍惜鸟类 窦芍药快步跑过去,挥起手里的匕首将粘网划破,小心翼翼把蜡嘴的翅膀从粘网上解脱出来。 可是由于挣扎的动作太大,蜡嘴的一只翅膀折断了。 窦芍药把蜡嘴装进背包,打算回去把它送到林草局的野生动物救助站。 “这些鸟人真他妈不只是东西!太损了!”扈红一脚将支撑粘网的木杆踹断,气愤不已。 “作损呀!”金美丽把一只死了的云雀从粘网上摘下来,“这些人难道就这么馋吗,为了满足自己的口福,就忍心杀死这么多鸟类,真是让人痛恨!” 一只美丽的鸟儿引起了窦芍药的注意。 它已经死亡。 这只鸟儿体长14~15厘米,额、头顶、头侧、颏及上喉都被黑色羽毛覆盖,翕及尾上羽毛呈栗褐,上体余部也是栗色,中间部位覆盖着白色羽毛,形成非常明显的白斑。 而它的颈胸部却横贯着栗褐色的羽毛,尾巴下的羽毛纯白,下体其余度部位呈现鲜黄色。 “这是什么鸟?怎么如此奇特?”美丽的鸟儿,也引起了杨丹注意。 窦芍药摇摇头,“我也不知道它叫啥,但看样子确实奇特,一定是种珍惜鸟类。” 说罢,她将这只鸟装进背包,打算回去跟白雪视频请教一下。 结果当天晚上跟白雪视频后,窦芍药被她的话震惊了——她让白雪鉴定的那只鸟儿,竟然是一种十分珍惜的鸟类,学名叫黄胸鹀,别名禾花雀,属于中国《国家重点保护野生动物名录》一级。 2017年,黄胸鹀被列入《世界自然保护联盟》濒危物种红色名录极危级别。 这种鸟在中国东北和俄罗斯西伯利亚地区繁殖,在中国东南沿海、南亚和东南亚地区越冬,每年春秋两季迁徙期间,经过我国大部地区。 黄胸鹀栖息于低山丘陵和开阔平原地带的灌丛、草甸、草地和林缘地带,尤其喜欢溪流、湖泊和沼泽附近的灌丛、草地,也栖息于有稀疏柳树、桦树、杨树的灌丛草地和田间、地头,是典型的河谷草甸灌丛草地鸟类。 县林草局相关专家也确认了白雪的判断,说黄胸鹀在老爷岭已经灭绝了十几年,这次窦芍药捡到的黄胸鹀虽然已死,但他们仍觉得十分珍贵,认为它极有可能重新在率宾县域内出现,并希望她把鸟儿送给他们,制作成标本,送给博物馆。 第二天早上,窦芍药来到位于县城西北角的鸟市。这里常年有人遛鸟,交流、交换养鸟经验,间或也有人出售鸟类。 窦芍药想来一探究竟,她想既然有人偷偷布置粘网,不会只为了满足口欲,肯定有人为了高额利益而偷偷售卖国家保护鸟类。 果然不出所料,这里有几十个人拎着鸟笼在林间转悠,大多人遛鸟,交流养鸟经验。 但在不远处的一角,有七八个人坐在马扎上,面前摆着些鸟笼子,里面有几十个种类的鸟,在叽叽喳喳地鸣唱。 窦芍药认不出这些鸟的名字,只认得“蜡嘴、云雀、雀鹰和白头鹀”等几种鸟类,但她却知道,单是这几种鸟,就是国家重点保护品种。 窦芍药假装好奇,拿出手机看似随便地拍了些鸟类的照片,顺便偷偷将这几个人拍了进去。 突然,一个人机警地捂住眼睛,并厉声呵斥,不许她拍照。 窦芍药怕引起他们怀疑,赶紧笑笑走出树林。来到车上后,她把偷拍的照片微信发给二叔窦青松,就开车离开了。 一个小时后,窦青松给她发来几副照片,他带领几名公安人员和森保人员,把那个非法交易国家珍惜鸟类的“黑市”连锅端了。 窦芍药跟葛勇商议后,适时调整了巡护路线,决定候鸟南飞的这段日子,主要在浅山区和沼泽、草地巡护,与公安局和林草局森保组织配合,坚决遏制住盗猎国家珍稀鸟类的现象。 这天她们去“东大荒”巡护,经过几十年的养护,这片万年沼泽地逐渐恢复了生机,水域面积超过了干涸前,成为各种候鸟栖息和修整的好去处。 窦青松汲取前几次女子巡护队员与不法之徒遭遇的教训,抽调了几名精干警力,参与到她们的巡护中来。 果然如窦芍药所料,她们离“东大荒”还有一百多米,就看见沼泽地边缘竖立了七八个大小不一的粘网。 “大家不要再往前走了。”窦芍药眼尖,轻声喊住了队员们,“你们看,那里有两个人影在粘网下忙碌,似乎是在将粘住的鸟往袋子里装。” “真有两个人,你看他们跑前跑后忙着,似乎没少粘住鸟儿。”杨丹附和道。 “咱们5个人一组,分左右悄悄包抄过去,争取把这两人抓住绳之以法。”窦芍药对扈红和两名年轻警察说。 于是窦芍药带领金美丽、杨丹和一名女队员,以及一名警察从右面包抄,扈红、彦霖、两名女队员和一名警察从左面包抄,悄悄向偷猎者靠近。 两个偷猎者没想到,才上午9点钟,布下的两个粘网就粘住了上百只鸟儿,其中还有珍贵的国家一级、二级保护鸟类,这不是发大财了么? 两人过于兴奋了,忘记了自己的偷猎者身份,上蹿下跳地摘鸟儿,往几个布袋子里装。 两组人马借助灌木丛的掩护,来到距离盗猎者十几米的地方,他们也没发现。 他们被发财梦蛊惑的喜不自禁,残忍地将那些半死的,或者严重受伤的鸟儿,活生生地扭断脖子,弄死后血淋淋地扔进口袋。 望着这种血腥而残忍的杀戮场面,金美丽和杨丹惊得捂住了眼睛,不忍目睹。 “妈了个巴子,他们太残忍了!”扈红忍再也忍不住了,拎着木棒从灌木后冲了过去。 第198章 可恶的粘网 窦芍药这组人马还没到达预定地点,但见扈红愤然地冲了出去,她指挥队员和警察也冲了上去。 两名盗猎者突然听见女人的骂声,回头见十多人朝自己包抄过来,扔下布袋撒腿逃窜。 扈红冲到一名盗猎者身前,堵住他的去路。 盗猎者见她是个女人,身后有警察跟上来,知道被抓住肯定要判行的,就急了,挥着刀子朝扈红刺来。 扈红挥起木棒打在那人的胳膊上,刀子掉在地上,他顾不得拾起刀子,兔子般惊惶逃跑。 “哪里跑!”扈红一个猛虎扑食,把那人扑倒在地。 那人一骨碌翻了个身,面朝扈红,抓起身边的一块石头,砸在扈红前额上。 咣当! 扈红脑袋受到剧烈震荡,从那人身上栽下来。 那人起身要跑,警察及时赶来,一个扫堂腿将他绊倒在地上。 两个盗猎者被手铐烤上了。 扈红醒了过来。她摇摇晃晃站起来,走到那个砸她的人身前,拿起一块石头就要往他脑袋上招呼。 “狗日的,你敢砸姑奶奶,臭不要脸的盗猎分子,竟敢干这些断子绝孙的勾当,姑奶奶今天非砸碎你的卵子,让你尝尝姑奶奶的厉害!” 窦芍药抱住扈红,“你消消气,不要跟这种人渣一般见识,自有法律严惩他。” 队员们望着粘网上死亡、或者垂死挣扎的鸟儿,个个义愤填膺,牙齿咬得嘎嘎响。 金美丽朝两人吐了口唾沫,“不得好死的东西,就该让扈红姐砸碎他的卵子,让他断子绝孙。” 经过两个多小时的清点,队员们一共解救出活体鸟儿32只,其中国家濒危物种12只,包括两只黄胸鹀。 可是,仍有213只、7个种类的珍稀鸟儿,包括6只黄胸鹀,都被粘网弄死了。 队员们这几天听窦芍药介绍过黄胸鹀的珍稀,见这些人一次性就杀死了6只,无不感到惋惜和痛心。 金美丽是个善良而性格懦弱的女人,但此时也抑制不住内心的愤怒,冲到那个砸伤扈红的盗猎者面前,对着他的脸就抽了一个嘴巴。 “让你嘴馋,让你嘴馋,你咋不替好人死了呢!” 队员们的心情都很沉痛。 她们默默地把这些咽气的鸟儿装进口袋,放进车里。 为了以绝后患,她们点燃了一把火,在沼泽地边缘将粘网全部烧毁。 金美丽跟窦芍药请假去了趟南京。蒋铭病了,病得很严重。 前几年,蒋铭作为海关缉私处的科长,带领缉私人员查扣走私物品时,与犯罪集团发生了正面冲突。 一颗子弹打穿了他的肝脏,后经全力抢救挽回了生命,但却留下了病根。 蒋铭此次病情恶化,部分原因是以前的枪伤复发。 主要诱因还是他迫于母亲强大的压力,与心爱的人两地分居,日夜受母亲的聒噪、挑拨,企图让他抛弃金美丽,与别的女人结婚,心情长期郁闷而至。 儿子被母亲牢牢地控制着,不能与金美丽团聚,致使儿子总是快乐不起来。 有几次,他甚至听见儿子在自己小屋低声哭泣,念叨着妈妈,蒋铭的心里总是阴霾密布,晴朗不起来。 为了摆脱母亲的纠缠和絮叨,蒋铭总是在单位加班到深夜,试图用高强度的工作来麻醉自己。 可是他没想到,始终处于疲劳和倦怠状态,肝脏出现了问题,导致肝腹水,继而发展成肝硬化。 金美丽没想到蒋铭的病情会这么严重,她走进病房的时候,蒋铭已经虚弱得说不出话来了。 他的眼睛深深地扣喽进去,一米八十多的汉子,瘦弱得只剩下102斤了。 金美丽抑制不住内心的悲伤,眼泪哗哗淌了出来。她抓住蒋铭瘦若鸡爪的手,泣不成声。 “行了,别在这猫哭耗子假慈悲,早干啥去了?你要是早来南京照料蒋铭,他会病得这么严重吗?”蒋铭母亲嫌烦地说。 “妈,你不能这么说美丽,这样对他不公平,我的病跟她没有关系。” 蒋铭说话的声音像蚊子,说完虚弱地闭上了眼睛。 “不怨她怨谁?”蒋母的气不打一处来,看着儿子的样子,既心疼又有些埋怨。 “你都这个样子了,还替她说话,唉,我真看不明白你,她狠心抛下你和儿子不管不顾,这样的女人你还向着她说话,儿子,你傻不傻啊!” 蒋铭喘息了一会儿,有了些力气,“妈,美丽是我这辈子最爱的人,她之所以没有来南京,不怨她,是你当初做主,让我狠心离开她的……” “你不要再说了!”蒋母见儿子病入膏肓了,还处处维护金美丽,而埋怨自己,气就不打一处来,更是把怨气撒到金美丽头上。 “她就是没安好心!就是心狠歹毒,不怀好意!” “妈——”蒋铭见母亲如此蛮不讲理,气急了,大吼一声,喷出一口鲜血。 金美丽留在南京精心照料蒋铭。 儿子见妈妈来了,脸上也绽开了笑脸,一家三口凑在病房里有说有笑,快乐无边。 蒋铭的病情是心情郁结而至,现在一家三口快快乐乐,他的病情康复的很快。 9天后蒋铭出院。他的肝腹水症状奇迹地消失,但也留下了肝硬化的毛病。 22天后,金美丽和蒋铭一起回到了率宾县。 第199章 回归自然 蒋铭办理了提前病休手续,他大彻大悟,彻底地想开了,他要和心爱的人生活在一起,再也不分开了。 他们的儿子仍然留在南京,那里的学习环境毕竟是率宾县无法相比的,儿子在南京可以学到更多的知识,得到更好的教育。 另外,他留在蒋父蒋母身边,聊以解除他们的寂寥,以及儿子不在身边的晚年空虚。 但他们商量好了,每年的寒暑假,蒋父蒋母将孩子带回率宾县,与父母团聚。 儿子从死亡线上挣扎回来,给蒋母和蒋父以巨大的震撼。金美丽没来之前,蒋铭每天脸色沉郁,像霜打的茄子,活得像个垂暮之年的小老头。 小孙子虽然乖巧听话,但总是闷不吭声,郁郁寡欢,一点也没有他这个年纪应有的,快乐少年的样子。 而金美丽来了后,蒋铭和小孙子像换了个人似的,脸上的阴霾、沉郁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灿烂、明媚的笑容,爽朗的笑声。病房里时常爆发出快乐的歌声。 蒋铭出院不久,就把自己想提前病退,跟金美丽回到率宾县这个天然氧共度余生的想法说了。 蒋母一听就炸了,“什么,你要提前病退?儿子啊,你才40来岁,大好的前程等着你,离退休年龄还早着呢,你这不是胡闹吗?” “妈,这次差点见了阎王,我想开了,与其苦闷、孤独地生活100年,我还不如快快乐乐地与自己心爱的人在一起10天。” 蒋铭虽然出院,但身体还处于康复期,体重还没超过110斤,显得仍很虚弱。 “率宾县的森林覆盖率达到93,那里的负氧离子比我们这儿高出几十倍,有利于的我的病情康复,我要回归大自然,那里才是我的最终归宿。” “可是,儿子……” “妈,你不要再说了,我的决心已下,谁也动摇不了我。”蒋铭表现出从来没有过的坚定和决绝,“如果你不想让我再郁结而死,就请您成全我!” 那晚回到自己房间,蒋母坐在床上抹眼泪。她怎么也想不通。 蒋父开导了蒋母,觉得她之前的做法太过霸道、武断,以一己之力断送了一家三口本该有的快乐和祥和,弄得所有家人都活得不开心。 蒋母想想蒋铭刚才那坚定、决绝的眼神,心里受到很大震动。 那晚她进行了反思,感觉自己差点失去了儿子,想起他以前是个多才多艺的青年,脸上总是挂着笑容,朝气蓬勃的让人欢喜。 可是自从自己强制把他从率宾县调回来后,就没见他笑过,也没见他开心过…… 唉,与其让儿子勉强而痛苦地生活在自己身边,还不如让他与媳妇团聚,快快乐乐地生活更好! 虽然那样他不在自己身边,自己有些孤寂,但总比失去他好得多。 虽然是仲秋时节,但率宾县的空气质量仍然特别好。 天高云淡,不冷不热,不干不湿,身居山野之中,呼吸不仅顺畅,而且都是清甜的,特别沁人心脾,心旷神怡。 蒋铭一下车,就有种特别舒服熨帖的感觉,呼吸顺畅极了,犹如置身于高压氧舱一般。 回到林场的第二天,金美丽把蒋铭带进苏清晨的诊所。 苏清晨查看了蒋铭的一叠化验单,给他把了脉,笑笑说:“如果你信任我,就吃我给你配的中草药,我保你没事。” “是吗?”金美丽高兴地问,“清晨,照你这么说,蒋铭的肝硬化你能治愈吗?” “彻底治愈不敢说,但我保证,最起码蒋铭的肝硬化不会继续恶化,而且有可能的话,他的肝脏还可能恢复如初。”苏清晨信心十足地说。 “那可太好了,如果你把我家蒋铭的病治好了,我给你磕头都行。”金美丽的眼里闪烁着激动的泪花。 为了出行方便,蒋铭买了一辆越野suv。将养了几日,他就闲不住了,开着车四处游览率宾县的名胜古迹。 蒋铭喜欢游览博物馆,对考古感兴趣。 他听窦芍药说,苗岭村的东山顶上有座废弃的“吴大澄庙”,就缠着她利用休息日,和金美丽来到“吴大澄庙”旧址前游览怀古。 旧址更加破败了,只剩下一小堆碎石,堆在旧有的地基四处,虽然能看出昔日的辉煌和香火之旺盛,但仍显得有些破败与苍凉、荒寂。 “太可惜了,这座庙是一百多年前中华儿女守卫边疆,开拓疆土的有力佐证,是百年前率宾县边民对家国情怀的一种遥望和寄托,更饱含了抗日战争期间中华民族抗击外辱日寇的血泪故事,以及不屈不挠的精神象征。” 蒋铭手抚残石,无限感慨。 金美丽抿嘴含笑,看着丈夫的眼神里透出无限的爱恋和崇拜。 “哎呀,蒋大诗人就是有见解,”窦芍药不无感慨地赞美道,“这几块破石头,我无数次从这里经过,咋就没感觉出你说得那么崇高和伟大呢!” “这些可不是破石头,它们可是宝贝啊,具有特殊的表象,意义非凡。”蒋铭纠正道。 “按你的说法,破碎的石头都这么重要,而那些被村民们垒成猪圈的好石头,岂不是更有意义了?”窦芍药问。 “当然了,兴许那些石头有文字记录呢?”蒋铭目光灼灼地说。 于是三人匆忙下山,来到苗岭村。 可他们做梦也没想到,第一步还没迈出,就遇到了巨大的难题。 第200章 赓续文脉 窦芍药本想去村委会找徐大刚帮忙,可清明节大舅妈上坟烧纸,险些酿成山火而被她抓住现行,结果大舅妈的哥哥被判3年,大舅妈被行政拘留15日…… 出来后,大舅妈在电话里把她骂了个狗血喷头,她担心大舅记恨自己,不敢去找徐大刚帮忙。 最后,窦芍药还是硬着头皮去了姥爷家。她知道姥爷是个老村干部,觉悟高,不会记恨自己。 徐林池老了,背驼了,腰弯了,走路拄着拐棍,有些艰难。拐棍是去年冬天他出门滑倒,窦芍药特意给他买的。 徐林池听他们说完后,笑说:“还去别人家找啥基石啊,咱家猪圈就是当年我和你大舅,去东山上背回来垒起来的。” 说罢,他领着蒋铭3人来到院子西南角。 这里有个猪圈,里面养了一头肥猪。老爷岭乡村有个老传统,一般人家春天抓个猪崽养着,到年根杀年猪,过大年。 蒋铭围着猪圈转了一圈,果真猪圈的最下面三层,都是一米长、30公分宽、20公厚的长条基石,垒得十分规整。 最后,蒋铭在猪圈一角停下来,伸手在上面擦了擦,看到几行楷书,其它被基石压住了,看不见。 “老支书,您这猪圈上的基石,可是珍贵的文物啊。”蒋铭拍拍手上的灰尘,对徐林池说。 “叫你这么说,我的猪圈还成宝贝了?”徐林池笑呵呵地说。 “那个‘吴大澄庙’解放前被日本鬼子毁掉了,后来再没复建。村里人家盖房子、垒猪圈的,都去那里驼石头,那里的石头又齐整,又现成,谁承想竟然成了文物呢,你说扯不扯?” 接着,徐林池领着蒋铭和窦芍药去了另外几个农户家,查看他们用庙石修建的猪圈和房子。 可蒋铭仔细勘察了一番,仍没发现“吴大澄庙”的碑文。 他很惊诧,“老支书,您老再回忆回忆,村里还有没有人家用庙石垒房的?” “那个庙石应该比你们用的高大,上面也会有许多文字,记载着“吴大澄庙”的修建理由、经过,以及捐建人和修庙人的名字。” 徐林池拄着拐杖想了半晌,突然一拍脑袋说,“有,是有你说的这么块大石头,可是,它被压在了我家房子底下,当做了地基石。” “当初修建房子的时候,来了个云游和尚,说我选的房址不好,需要用百年老物件镇邪。” “我想哪有百年老物件啊,就和老大牵着骡子去了东山顶,把那块石碑驼下来,压在了房子的东山墙底下。” 蒋铭写了个勘察报告,提出重修“吴大澄庙”的建议。他约窦芍药一起,去了县文管所。 文管所长姓魏,是窦芍药的同学,他看了蒋铭的报告书非常感兴趣,带着他们去见分管的栗副县长。 分管文化的栗副县长也非常欣赏这个报告,说国家现在对文物的保护越来越重视,蒋铭对重修“吴大澄庙”的重要性,分析得十分准确到位…… 栗副县长指示魏所长,一定要认真研究,及早立项。 但率宾县经济条件有限,暂时没有财力重修“吴大澄庙”,栗副县长让魏所长尽快向省文物部门汇报,争取支持。 此后几天,魏所长与蒋铭商议了几次,对报告进行了更加专业的补充,然后他到省里专门汇报去了。 蒋铭知道,体制内的事情不是一朝一夕就能解决的,要逐级上报、审批,需要时间。 但他又有一种时不我待的急迫感,他不想再等下去了,觉得应该先做点什么,为将来重修“吴大澄庙”做铺垫。 他把想法跟金美丽说了,金美丽巡护时,又跟窦芍药说了。 窦芍药十分佩服蒋铭,觉得他作为一个外乡人,能为率宾县的文物保护事业做贡献,还有这么强烈的责任感和紧迫感,那么她作为率宾人,作为从小就从爷爷嘴里听惯了吴大澄勘界招垦、保家卫国的故事,以及太爷爷参加抗联、英勇牺牲的事迹,更应该支持和帮助他。 窦芍药觉得,她和金美丽从事的野生动物保护事业,是为大山找回山魂,为子孙守护绿水青山。 那么蒋铭所做的同样具有意义,他是为中华民族修复、保护那些曾经损毁、遗失的宝贵的历史文化。 甚至窦芍药觉得,蒋铭所做的更有历史和现实意义,他是为了保护和赓续中华民族的历史文脉! 于是,这天他们3人再次来到苗岭村。 可她怎么也没想到,他们被大舅妈和三舅妈拿着铁锹撵出了村子。 如果不是他们跑得快,兴许那疯狂的铁锹就把脑壳砍开了! 第201章 撵出家门 窦芍药领着蒋铭、金美丽来到姥爷家,姥姥和姥爷都在家,大舅去了村委会,大舅妈也在家。 窦芍药知道自己的想法有些“疯狂”,不仅姥爷和姥姥可能想不通,就是安在自己头上,恐怕也不能同意自己的想法。 于是为了争取姥爷的支持,她把姥爷请出屋子,跟姥爷讲了文物保护的重要性,想从姥爷这里打开突破口。 “你别跟我绕弯子了,说,需要姥爷怎么做,才能为县里的文物保护做贡献?” 徐林池那辈人觉悟高,他知道外孙女的用意,就直截了当地说。 窦芍药嘿嘿笑了两声,“姥爷,您和大舅当了两任苗岭村一把手,我希望您能起个带头作用,把占有的文物归还给国家。” “我可以起带头作用,”徐林池大度地说,“不过你姥爷家过去穷得叮当响,哪来的国家文物啊……” 说到这里,徐林池不由得停顿了一下,眨巴着眼睛看向窦芍药,指着房子和猪圈警惕地说:“孩子,你不是要我把房子和猪圈都拆了?” “是这样,姥爷,你把庙石和石碑捐献出来,国家到时候会给你一定补偿的。”窦芍药一本正经地说。 徐林池沉吟了片刻,“猪圈我可以拆,庙石你们拉走。可是,房子我要是拆了,去哪住啊?” 窦芍药已经想到了这个话题,扳住姥爷肩膀说:“我不让你白白拆掉,猪圈拆了我给你重建。” “至于房子,你不是说那块石碑压在房子的东山墙下吗,咱们把东山墙拆了,碑文起出来后,再重新砌上。” 徐林池呵呵笑了,“傻丫头,你以为小孩子过家家呢?房子山墙拆了,姥爷住的这间屋子就塌了啊。” “我就说嘛,你这个小兔崽子是徐家的丧门星,败家子!” 大舅妈突然闯过来,刚才窦芍药的话,她隔着玻璃都听到了,见窦芍药要拆掉她家的猪圈和房子,当即就火了。 “窦芍药,你把我们家害得还不够惨吗,三舅被你抓进去了,我哥被你送进了笆篱子,我也跟你沾光,在拘留所里呆了半个月,行……” “你不仁不义我们认了,顶多这门亲戚我们不走动,但你这是干啥呀?还追上门来,要扒我家的房子和猪圈,你,你这是要把老徐家人赶尽杀绝,居无定所啊!” 窦芍药没想到大舅妈的反响会如此强烈,当着蒋铭和金美丽臭骂自己,脸上就有些难看。 “大舅妈,你说的不对,不是我要把三舅和你哥哥送进去的,而是他们违反了国家法律,受到了法律的制裁……” “别跟我说这些大道理,我只知道亲戚要向着亲戚,而不是专门拿亲戚开刀,要是都像你这样绝情,那还要亲戚干嘛?”大舅妈粗暴地打断窦芍药的话。 “你不要再叭叭了,”徐林池冲大舅妈说,“你以为你和你哥哥,还有老三做下的事光彩吗?” 徐林池看了蒋铭和金美丽一眼,觉得大儿媳当着外人的面把家丑抖搂出来,是件特别丢人的事。 “爸,你不要再偏袒这个吃里扒外的东西了,”三舅妈不知啥时走进院子,她冷着脸子,态度强硬地说,“以前你不让我们说,我们尊敬您不说,可今天他竟欺负到家门口了,我们就不能再听你的了” “对!这个小犊子骑着我们的脖颈拉屎,今天决不能让她得逞。”大舅妈见来了援军,气势突然涨了上来。 “你,你们这是要造反啊!”徐林池气得手指颤抖。 “老三媳妇,今天咱俩必须团结起来,就是跟这个小犊子拼了,也不能让她把房子和猪圈拆掉!”大舅妈抓起一把铁锹,气势汹汹地说。 三舅妈早想发泄心中对窦芍药的怒火,见大嫂拿起铁锹要拼命的架势,知道窦芍药要拆掉老房子触犯了众怒,就想借此收拾一下窦芍药,遂也抓起一把铁锹,率先冲向了窦芍药。 …… 第202章 最美黄芪花 三天后,窦芍药自己驾车来到苗岭村村委会。她找到徐大刚,把想法跟他说了。 大舅见了窦芍药,笑脸忽地变成冷脸,“你咋还来呢?前天你把姥爷气病了,你大舅妈和三舅妈也伤心地哭了半宿,芍药啊,不是当大舅的说你,你的做法确实有些过分了!” “你要是想进步,想表现自己,大舅不拦着你,甚至还为你感到高兴,可你不能总逮着舅舅家‘薅羊毛’啊,你这做法,搁谁家也受不了啊。” “大舅,不是我特意针对三舅和大舅妈他哥哥的,你作为村领导,难道不知道他们触犯了国家法律吗?” 窦芍药耐着性子,跟徐大刚说,“可是这回我们根据国家《文物法》征集历史文物,是为了重修‘吴大澄庙’啊。” “我们想将率宾县的历史文脉重新续上,这是一件利国利民,有利于子孙后代的大好事啊!” “你别拿《文物法》唬人,我毕竟是村支书,学习过《文物法》,”徐三刚冷哼两声,“国家说的是征集文物,而不是像你这样强制扒掉老百姓的住房。” “可是大舅,如果你们长期霸占国家文物不归还,也是违反国家法律的啊!”窦芍药温言相告。 “我就不信,难道你为此还能把我这个大舅也送进监狱里去!?”徐大刚不想再跟窦芍药纠缠,站起来走出屋子。 窦芍药此后又来了3趟,不仅继续“纠缠”徐大刚,还再次去找了徐林池。 为了表示得到碑文和庙石的决心,以及自己行为的合法性,他把县文管所的魏所长也喊来,向徐大刚和徐林池宣传《文物法》,表达捐赠国家历史文物的必要性和必须性。 最后,窦芍药决定拿出5千元作为补偿,徐大刚把砌猪圈的庙石捐出来,重现建一座猪圈。 而最为重要的石碑,经过协商,窦芍药和文管所各出2万元作为补偿,待明年开春徐大刚扒掉东山墙,挖出碑石捐出来,再将东屋补修好。 至此,事情看似有了圆满的结局,但大舅妈和三舅妈心里对窦芍药的仇恨,却又增添了一层。 春节前夕,阴历小年的前一天。 窦芍药驱车来到窦英俊服刑的监狱。 窦英俊服刑2年,虽然瘦削了一些,但身体比以前壮实了,精气神也有了明显的改观。 他眼里那股桀骜不驯的东西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充满了温暖的色彩和正义的光芒。 窦芍药见他的变化如此之大,突然感慨万千,欣喜又欣慰。 她想起他服刑的第一个元旦前夕,监狱给她传信说,窦英俊在监狱不好好改造,像个疯狗似的横踢竖咬,成为刺头。 狱方希望窦家一起做做窦英俊的思想工作,让他安下心来,潜心改造,早日出狱。 窦英俊刚抓进去的第一个春节,窦芍药就把他违法犯罪,被抓判行的事情跟父亲和母亲说了。 因为她无法再隐瞒下去了,虽然母亲好隐瞒,但父亲那却无法再糊弄下去。 窦青山恨铁不成钢,当时气得摔了酒杯,他没想到自己好脸面一辈子,到老了儿子却打了他的脸! 窦青山简直要气疯了,把窦英俊狠狠地骂了一顿。 临来之前,窦芍药去了一趟参场,把窦英俊在监狱的表现跟窦青山说了一遍。 她希望父亲能和自己去一趟监狱,配合狱方一起说服、教育弟弟,让他在里面安心改造。 窦青山觉得儿子给他丢脸,说什么也不去。 窦芍药气得快要哭了,可越老越倔强的窦青山不为所动,并撂下一句狠话,“如果这个逆子不想我早死,就在里面好好改造,我等着他出来给我养老送终!” 窦英俊服刑的监狱在率宾县以北260公里。 既然父亲不去探望,母亲的状况又容不得刺激,窦芍药本想拽着窦红英一起去探望弟弟,但那次却不得不自己驾车前往,留下妹妹在家照看母亲。 会见的时间到了,窦英俊在狱警的看押下进入会见室。 窦芍药发现,他虽然有所消瘦,但精气神还不错,眼睛里依然掩饰不住的那股桀骜不驯、谁也不服,让窦芍药心里咯噔一下。 他在这里服刑一年了,还没将那股痞气和匪气磨平,将来即使出狱也会本性难改,惹事不断。 两个人说了会儿话,窦英俊问起父母的近况。 窦芍药说:“咱爸在参场挺好的,咱妈有我和你二姐照顾,你不用担心。” “你劝劝咱爸,别再在参场干了,那里太艰苦,不利于身体健康,何况咱妈病情不稳定,他在家也能照顾照顾咱妈呀。” 窦英俊能够说出这种话,让窦芍药颇感意外。她来的时候想好了,不能把父亲说的那些狠话告诉弟弟,怕刺激到他不利于改造,但此时她却改变了主意。 “来的时候,我去了趟参场,”窦芍药看着弟弟的眼睛说,“我想让他跟我来一起看你。”窦芍药说到这故意停住,想看看弟弟的反映。 “他,他咋说的。”窦英俊果然有些紧张。 “他说脸都让你给丢尽了,没脸走出参场,无颜面对林场的那些老邻居和老职工,如果你再不学好,他死也不会离开参场的,宁肯在那里过野人的生活。” 窦英俊没说话,脸上闪过一丝痛苦的神色。 “咱爸说,如果你还有点孝心,不想让他早死,你就好好在里面改造,出来做个自食其力的本分人,好给他和母亲养老送终,不然你就是个不孝之子,他死也不会原谅你。” 窦英俊脑袋低了下去,面色沉郁了起来。 “咱爸跟我说,如果他被你气死了,将来不许你进祖坟,让你当个孤魂野鬼!” 这句话是窦芍药临时想出来的,她知道要想让弟弟害怕,必须用重话刺激他。 果然,窦英俊听到这里身子一震,似乎挨了一记重拳般神情落寞下来。 窦芍药掏出一件驼红色的毛衣,“这是咱妈清醒的时候,特意给你织的。” 窦芍药眼圈泛红了,“这件毛衣,咱妈织了3个多月,就怕你不喜欢,她织了拆,拆了织,最后要不是你二姐抢下来,她还会拆掉重新给你织……” 窦芍药走了。窦英俊拿着毛衣回到监舍,展开毛衣发现,正面是几朵藕荷色的小花,类似莲花却不是莲花。 窦英俊费了很大劲才看明白,那是几朵黄芪花! 第203章 神秘的鹿角架 监狱方见此,及时做窦英俊的思想工作,给他读哪首着名的诗词,“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临行密密缝,意恐迟迟归。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 “毛衣上面的这些小花,是你父亲栽植的黄芪开的花朵,你妈妈织上去的黄芪花,是在提醒你早点出狱,早点回家侍奉他们啊!” 窦英俊眼泪突然喷涌而出,毛衣贴在脸上呜呜痛哭。 …… 窦芍药拿出一条乳白色的围脖,“这是妈妈给你织的,我说太厚了,可她总担心围脖太薄,把你冻着,就织了拆,拆了织,一再加厚,就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了。” 窦英俊手捧围脖,确实又厚又重,监舍有暖气冻不着,这么厚重的围脖围上,不得长热痱子啊?可他却不忍放下,因为这是疯母对自己的一番心意啊。 窦英俊迫不及待地展开围脖寻找,他希望再看到妈妈亲手绣上的黄芪花。 果然,上面绣着几朵黄芪花。 窦英俊的眼泪滚豆似的滴落在围脖上。 “英俊,咱爸让我告诉你,不久你就会出狱,他希望你这段时间不要惹事,顺顺当当出狱回家,跟他一起踏踏实实地栽培北黄芪。” 窦芍药说到这里,眼神暗淡下来,“咱爸的身体大不如前,越来越消瘦,他说你要是在监狱里闹出事,不能及时出狱,恐怕就来不及给他养老送终了。” 窦芍药的眼圈突然红了,哽咽了一声。 “大姐,你转告咱爸,我知道自己错了,我会好好改造,不会再让他操心,更不会做让他感觉丢人的事情了。” 窦英俊神情严峻,眼含热泪地说:“我出去后,一定好好孝敬他和咱妈。” “姐相信你!”窦芍药说,“咱爸咱妈听了你的话,一定会高兴的。” 可是窦英俊怎么也没想到,他已经没有尽孝的机会了! 窦芍药现在成了半个摄影家,通过十几年自学摄影理论知识,以及不断的拍片实践,她目前无论是拍摄照片还是剪辑,都达到了一定的水准。 参加女子虎豹巡护队以来,她拍摄了上千幅照片,除了十几幅精品照片被几家摄影杂志刊发外,还有几十幅照片被省市县摄影家协会网站采用,参加摄影展也获得了几个奖项。 更多的照片被她发布到了网上。 这两年,随着手机微信的普及,她有了更快捷的发布方式,不仅及时发到各个群里,还编辑成九宫格发到朋友圈了。 她常年奔走于山川、森林和沼泽,拍摄的那些野花、森林、溪流、沼泽等风景照片,以及各种野生动物的珍贵照片,引起网络和微信圈的震动。 逐渐地,窦芍药有了1万多名粉丝。 省内外一些摄影发烧友纷纷跟她联系,来老爷岭拍摄照片,窦芍药都热情接待,接送,义务向导,更加广泛地宣传了野生动物保护事业。 这天她们去“白刀山”巡护。 在半山腰的一处灌木丛里,她们循着兽道清理猎套时,窦芍药意外发现了一副马鹿退下来的鹿角架,足有一米多高,分了几十个叉,特别威武。 窦芍药拍了几张鹿角架照片,就把鹿角架扛了回来。 晚上伺候完马景阳,待他睡着后,窦芍药把鹿角架的照片发布到网上。 她的目的有两条:一是通过鹿角架宣传虎豹公园的生态保护建设成效显着;二是如果哪位老板相中买下来,可以给女子虎豹巡护队筹集些经费。 不料到照片才发布几分钟,就有人与她联系,要高价购买这幅鹿角架。 这个人是何青率,一直关注和资助窦芍药的女子虎豹巡护队,每年的装备更换,都是他资金赞助的。 窦芍药觉得,何青率几年来对女子虎豹巡护队的资助很大,既然他喜欢,哪好意思要他的钱呢。 于是给他发微信,“既然何总这么青睐,这幅鹿角架我送给您。” 何青率回微信:“无功不受禄,您说,多少钱卖?” 窦芍药:“承蒙您这些年对我们的帮助,这副鹿角架权当我们的感谢了。” 何青率:“这副鹿角架我的确非常喜欢,但如果您不要钱的话,我宁可放弃。” 窦芍药:“如果您非要给钱的话,100元卖给您。” 何青率清楚,这副鹿角架要是挂在其他老板的身后,至少值3万元。可窦芍药100元卖给他,是给他了个人情,是以这种方式感谢、回报他对她们的支持和资助。 何青率二话没说,立即给窦芍药微信转了100元。 窦芍药也说话算数,第二天休息时去了快递站,将鹿角架用泡沫包装好,塞进一个大木箱子,发给了何青率。 虽然这幅鹿角架买了100元,但包装费和快递费却花了她650元。 可窦芍药没料到,三天后何青率收到鹿角架后,竟然给她打过来10万元,说是资助她们冬天更换越冬装备的。 窦芍药颇为惊讶,知道何青率是以这种方式回报她。 她没有接收这10万块,回复何青率:“我们更换越冬装备1万5就够了,剩下的8万5,我给您返回去。” 何青率担心她真把8万5返回来,秒回:“千万不要给我退回来,不然我也不接收。剩下的8万5,当做冬季东北虎豹的‘投饲’资金,” 何青率如此真诚,目前东北虎豹的越冬“投饲”又没有资金着落,窦芍药没跟他客气,就把10万元接收了。 第三天上班,她把10万元交给了朝阳林场。 葛勇讶异道:“芍药,这些钱是何总送给你的,还是你拿着。” “鹿角架是老爷岭的遗产,这些钱当然得归公家了。” 窦芍药笑笑说,“不过葛场长,这些钱何总是作为虎豹保护事业资助的,你可不能挪用、贪污啊!” “岂敢,岂敢!”葛勇把财务叫来,让她们专门设立一个账户,用于东北虎豹和其他野生动物保护,以及女子虎豹巡护队装备费用。 从葛勇办公室出来,一阵寒风裹挟着雪粒子塞进窦芍药脖领,她打了个冷战,突然手机响了起来。 窦芍药不顾寒冷,掏出手机查看,是师兄张侠打来的,他说看了窦芍药发布的鹿角架照片,特别喜欢,想出高价收购。 “呵呵,师兄,你慢了一步,”窦芍药嬉笑着说,“货我都发给了人家,钱都存起来了。” “唉,我这两天太忙了,没看你的微信,太遗憾了。” 张侠失望地说,“师妹,你跟这个老板商量一下,看他能不能转让给我,他多少钱买的,我给他加一成价格。”看起来张侠是真的喜爱这幅鹿角架。 “呵呵,他100块钱买走的,我看他恐怕不能转让给你。”窦芍药想逗一逗师兄。 “什么?100块,窦芍药,你脑子是不是进水了啊?你知道这幅鹿角架值多少钱吗?”张侠大声喊了起来。 “我卖给他100块,可他又赠送了我们10万块。”窦芍药戏谑地说。 “真的假的?窦芍药,你不是糊弄我玩?”窦芍药的这个梗,张侠一时接受不了。 “我没骗你。”窦芍药一本正地说,“这个人是何青率,不信你亲自打电话问他。” “看起来不是你脑子进水了,而是这小子脑子进水了。”张侠嘀咕道。 与师兄通完话,窦芍药的手冻得通红,但此刻她的心情却无比地欢喜、愉悦。 看起来,她们从事的野生东北虎豹的保护事业,得到了越来越多人的关注,她们的事业也会越来越兴旺的。 可是,窦芍药的兴奋心情,当天下午就被妹妹的一个电话,给彻底扑灭了。这个打击像当头的棒子,一下子把窦芍药击晕! 第204章 母亲失踪 这天窦芍药带班进山巡护。 俗话说“腊七腊八,冻掉下巴”。 天气出奇地冷,寒风又“釜底抽薪”,把身上的热量一点一点抽走,队员们忍受着寒冷和雪天爬山的艰辛,终于结束了一天的艰苦,来到山脚下。 由于太冷,8人的手脚早就冻麻了。来到平地,她们一边用力跺脚,一边朝车跑去。 钻进车里,打开暖风,沐浴着温暖的热风,幸福得不得了。她们用冻麻的手掏出手机,生怕家里出了什么事,在山上没有信号而耽误。 窦芍药吓了一跳,手机上蹦出16个未接电话! 12个是窦红英的,2个是葛勇的,还有两个竟是窦青松打来的。 窦芍药心里咯噔一下,知道家里一定出了大事。 她的手本来就冻麻了,情急之下拿着手机不停地颤抖,在屏幕上触了半天,也没拨出去。 好不容易拨通了,窦红英哭着告诉她,“妈没了,咱妈没了!!!” 窦芍药脑袋翁的一声,眼泪刷地下来了,“妈没了?早晨走时她不是好好的吗?咋就没了呢?” 窦芍药今天起得早,把昨晚煮的“腊八粥”装进保温壶,提前半小时摸黑出发,把腊八粥送到了母亲家。 当时徐翠翠刚起床,见了“腊八粥”感慨道,“唉,你给我送来‘腊八粥’,可你爸在参场那么劳累,咋不想着给他送点呢?” 窦芍药知道母亲是想念父亲了,安慰道:“等过年我爸就下山回家了,你别总惦记他。” “唉,你呀你呀,咋这么不孝顺?”徐翠翠数落道,“大雪封山了,你爸身体不好,他咋回来?” 窦芍药说:“我爸在那呆习惯了,你不用操心他,知道吗?我上次去看望他,他还让我叮嘱你,管好你自己就行,这样他也就放心了。” …… 可才大半天过去,母亲咋说没就没了呢?窦芍药不仅悲从中来,眼泪刷刷滴落。 “姐,不是,我是说咱妈不见了,失踪了。”窦红英更正道。 “要作死啊!” 窦芍药突然气愤地吼道,“红英你把我吓死了!你这个死丫头,快说,咱妈咋失踪的?” 窦红英告诉她,早上窦芍药走了后,徐翠翠喝了两口“腊八粥”就不喝了,把保温壶装好,说要留给窦青山喝。 窦红英着急去“红英超市”开门营业,没在乎徐翠翠的表情,可中午回到家后,发现母亲不见了。 窦红英给窦芍药打电话,没人接听。她就跑到场部找葛勇,让他帮着想办法。 葛勇组织了在家的几个职工,到周边山上寻找了一下午,也没找到徐翠翠。看看天色渐晚,他就带人下了山。 窦红英急哭了,再给窦芍药打手机,还是没人接。 葛勇说别打了,她们这个时候正在山上呢,你打爆了手机,她也听不见。 “这可咋办呢?”窦红英没了主意,抽泣着看葛勇。 葛勇就给窦青松打了电话,“你嫂子失踪了,我带人找了一下午,也没找见她,怎么办?” “她失踪还不到24小时,我们没法立案啊。”窦青松为难地说。 窦芍药听说母亲没死,而是失踪了,便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扈红怕她情绪失控,在夜晚的雪地上开车容易出事,就夺过方向盘,“我来开车,你打电话想办法找你妈。” 窦芍药首先拨通了窦青松的电话,“二叔,你在哪呢?” “我在你家,哎,你总算接电话了。” “二叔,你能不能派些警察,帮着一起寻找我妈?” “不行啊,芍药,你妈失踪不到24小时,无法立案啊。”窦青松还是那句话。 “他是你亲大嫂!”窦芍药突然爆喝道,“我妈精神不好,你不是不知道!她万一走进了深山,还能生还吗?!” “芍药,你冷静些,我们一起想办法。”窦青松安抚道。 窦芍药知道刚才的歇斯底里过分了,便放缓了语气,“二叔,我求求你了,你能不能调遣几个人,帮我们一起寻找我妈啊?” “现在黑灯瞎火的,我和红英又是女的,我,我们不能失去我妈呀,二叔……”窦芍药突然悲从中来,失声痛哭。 一个小时后,窦芍药直接赶到林场场部。 场部的院子灯火通明,她推开门,见窦青松和葛勇、窦红英正焦急地等着她的到来。 她发现旁边的几个屋门开着,一个屋子坐着几名警察,其他屋子是林场职工。 “姐,大姐!”窦红英扑到窦芍药身上,失声痛哭。 窦芍药推开妹妹,“装‘腊八粥’的保温壶,还在不在?” 窦红英突然想起了什么,恍然大悟地说:“我知道了,咱妈是揣着保温壶给咱爸送‘腊八粥’去了!” 第205章 雪人 窦青山睡到半夜,外面突然传来狗叫。他翻了个身想继续睡觉,可狗的叫声越来越急躁。 窦青山以为来了大型野兽,穿衣出来想探个究竟。 手电光下,他看见一个人站在风雪中一动不动! 窦青山吓坏了,以为自己看花眼了,疑惑是在睡梦中?他走过去,手电照在雪人身上,突然吓了一跳。 徐翠翠!? 只见她整个人被雪裹着,像个雪人一样。 “翠翠!”窦青山叫了一声。 徐翠翠没有应答。窦芍药轻轻推了下,她像根棍子似的朝一边倒下去。 窦青山连忙抱住徐翠翠,大声呼唤3个伙计,把冻僵了的徐翠翠扛进屋里…… 漆黑的森林中。 窦青松和窦芍药,葛勇和窦红英,分别带着两路人马,举着火把,一边大声呼喊,一边艰难地跋涉在膝盖深的积雪中。 去往窦青山的参场有两条羊肠小路,一条路比较艰险,需要爬过几个陡坡,但近4公里,窦青松和窦芍药带着几名窦青松从局里叫来的警察,沿着这条险峻的山路搜寻。 而葛勇和窦红英,带着朝阳林场十几名职工,沿着相对比较好走的一路搜寻。 清晨。东方天空吐出鱼肚白。徐翠翠在窦青山的土办法救治下,终于睁开了眼睛。 “青山,我给你送‘腊八粥’来了。”徐翠翠睁开疲倦的眼睛,对窦青山说出了第一句话。 窦青山的眼圈忽地红了,一个劲儿地点头,“嗯,翠翠,我,我看到了。”窦青山把那个保温壶拿到徐翠翠眼前。 他记得昨天深夜给徐翠翠扒掉外套的时候,这个保温壶从她怀里掉了下来。窦青山知道,徐翠翠担心‘腊八粥’凉了,竟然把外表冰凉的保温壶放进了怀里。 她这一路从漆黑的风雪中闯过来,没有被老虎豹子吃掉算是万幸! 窦青山当即感动得哽咽起来。 “我没喝太多,就喝了两口,剩下的都给你留着呢。”徐翠翠努力挤出一个笑容。 这时门外想起了狗吠声。窦青松和窦芍药,带领几名警察赶到了。他们都像雪人一般浑身裹着雪,手脚冻麻,脸都冻僵了。 窦芍药见到母亲的那一刻,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泪了,抱着徐翠翠嚎啕大哭。 因为她不知道,母亲作为一个精神病患者,而且从未来过父亲的参场,在零下30多度的漆黑如墨、野兽出没的寒冷风雪中,她是付出了怎样的、常人难以想象的代价,才艰难跋涉到参场的啊? 窦青松和几名警察也禁不住热泪盈眶。 可是,徐翠翠虽然找到了,但因为在寒风暴雪中跋涉的时间太久,她左脚的两个小脚趾和右脚的一个小脚趾,还是被冻掉了! 转过春节,春风赶跑了凛冽的西北风,在它轻柔的吹拂下,老爷岭重又开始焕发生机。 冰凌花开了。鞑子香开了。山杏花、山梨花、山樱桃花和山丁子花、山核桃花也次第盛开了。 接着野百合、蒲公英、野芍药、桔梗花、黄芪花和老桑芹花、野山葱等野花次第盛开。 窦芍药在“黄花岗”等地拍摄的照片,再次引爆了网络。 这些具有原始意味和野性美的照片,漫山遍野的黄花和野芍药,开得绚丽,开得烂漫,让许多网友叹为观止,颇为震撼。 窦芍药的粉丝量暴涨,很快突破了5万。 苏清晨得知窦芍药离婚后,每天早上起来的第一件事,就是给她发一个问候的微信。 窦芍药没当回事,每次收到他的微信,总是报以微笑了之。间或,她给苏清晨回一个微笑的表情。而每到这时,苏清晨就像捡了大元宝似的,盯着手机屏幕傻笑。 也不知从何时开始,窦芍药她们在场部集合前,苏清晨都会将一个保温杯交给窦芍药,那里装着的,是他特意为她泡制的养胃野茶。 窦芍药不想麻烦他,她清楚,虽然是一杯野茶,但其实包含了苏清晨许多辛苦。他要跛着脚去山上采刺玫果和刺五加、野黄芪的叶子,回来还要晒制成野茶,而且每天天不亮就要煮茶,实在太辛苦了。 可苏清晨却不把这件事当做累赘、麻烦,相反却一副乐此不疲、幸福满怀的样子。 窦芍药提醒了他几次,希望他不要再给自己送开胃野茶了。苏清晨当面答应的很痛快,说这是最后一次。 可下一个黎明,她来到场部集合时,苏清晨又早早地捧着保温杯等她…… 开始扈红羡慕嫉妒,揶揄苏清晨,“苏大夫,你家是开保温杯厂的吗,这段日子为了给芍药送养胃茶,至少搭进去七八个保温杯了?” “难道你要把那点工资,都用来给芍药买保温杯吗?” “没事,我在网上批发的,没几个钱。”苏清晨傻呵呵地笑。 窦芍药没办法阻止苏清晨,就把那些保温杯拿过来,送到苏清晨的诊所。 结果,那天何丽在街上跟几个女人闲聊,看见窦芍药的车停在儿子诊所门口,就撵了过来。 何丽来的时候,窦芍药已经走了,她看见那些保温杯气不打一处来,拿起来就扔出门外…… 第206章 治愈系的药饮 何丽言辞犀利地把苏清晨骂了,让他不要再给那个“女妖精”熬制养胃野茶。 可苏清晨认准的事,何丽岂能阻止得了的?母亲走后,他依然我行我素,继续给窦芍药熬煮野茶送过去。 何丽见儿子如此执迷不悟,又是哭,又是闹的在家作妖。 苏强见她如此难为儿子,就把她教训了一顿。 窦芍药听说了何丽在家“作妖”,不想再接受苏清晨的野茶。 可自从喝了苏清晨的养胃野茶后,胃痛的毛病竟然开始好转起来,她想,既然这个野茶疗效这么好,那就暂时喝一段时间,等胃病彻底好了以后,坚决不再接受苏清晨的野茶了。 这天早上,天上下起了雨夹雪。窦芍药和扈红出发去朝阳林场,中间越野车轮胎爆了,两人下车换胎,耽搁了半个小时。 两人来到场部的时候,看见苏清晨捧着保温杯站在雪花中,已冻得瑟瑟发抖,他的衣服已经湿透了,看来他已经在雨夹雪中等待了好久。 看见窦芍药下了车,苏清晨长舒一口气,“怎么才来呢?我以为中途汽车出了什么意外呢。” 窦芍药心里滚过一阵感动,埋怨道:“你傻呀,这么大的雨夹雪,天又这么冷,你就不会去场部里暖和暖和,就这样傻站着?” “不冷,不冷。”苏清晨把保温杯递给窦芍药,却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原来他在雪地里站得太久冻僵了,又是一只脚有残疾,就没站稳。 窦芍药连忙去搀扶,抓住他的手,感觉冰冰凉,才发现他没有戴手套。于是她把手套摘下来,“赶紧戴上,你说你这人,早晨这么冷,怎么也不带个手套呢。” “没事,我不冷。”苏清晨牙齿打着冷战。 “苏大夫啊,我们这些巡护队员的胃都不太好,你光知道怜香惜玉,啥时也给我们一杯养胃野茶啊?”扈红走过来,阴阳怪气揶揄道。 苏强被免除场长职务后,心灰意冷,在家呆了一段时间,觉得没有点事情干实在闲得难受。 他今年才53岁,身体强壮,是个闲不住的人,所以在家呆久了,反倒快要呆出毛病来了。 葛勇找到他,说你要是愿意,就当公益林管护员? 苏强当了一辈子官,虽觉得管护员的岗位与以前的领导岗位相比,层次有些低,但此一时彼一时,落配的凤凰不如鸡,干,不然再不活动活动筋骨,身体恐怕要发霉了。 苏强特别瞧不起儿子,认为他太没有骨气,缺乏男子汉气概,尤其与窦芍药的感情纠葛,磨磨唧唧,拿不起放不下,一点也不随他。 但苏清晨就是这种个性,虽然苏强骂他没出息,没骨气,像个娘们,但他在对待感情上却出奇地坚韧不拔,坚定不移,把苏强气得快要吐血了。 林场与他年龄相仿的老职工,基本都抱上了孙子,有的都生了二胎。 可他家这个“逆子”却逮着一棵树吊死,死脑筋,让他愁死了。 有一次苏强喝酒喝多了,提起这个话题就朝苏清晨开骂,“没出息的玩意,窦芍药有啥好?像个假小子似的,你非得逮着这棵树上吊死,何况人家已经结婚了,你说你再这样痴心妄想不是傻子吗?” “我的事不用你管,我喜欢谁,不喜欢谁,跟你没关系。”苏清晨梗着脖子跟他吼。 “一点也没有男子汉的骨气,一点也不像老苏家的人,”苏强把半杯酒喝光,已经醉了,舌头有点大,“老子我当年可不像你,徐翠翠得了精神病,老子说甩就把她甩了……” 苏清晨猛地证了怔,这件事他以前听别人提起过,说他父亲心狠手辣,本来跟徐翠翠处对象,可人家得了病后,怕受连累就把人家给踹了…… “你英雄,得了!”苏清晨突然暴怒起来,大声回怼道。 “你要是真这么光棍,既然不要徐翠翠了,干嘛人家结婚后还惦记人家,嫉妒人家,把人家的老公往死里整!?” 苏强虽然醉了,但被儿子如此回怼,并揭开了他的伤疤和内心最隐秘、最见不得人的丑陋,就恼羞成怒了,将盛着满满一杯白酒的杯子砸向苏清晨。 那天听了扈红的调侃后,窦芍药也觉得不好意思独享养胃野茶,她知道金美丽的胃不好,巡山时不是吐酸水就是手抚肚子,要喝上几口温热的水才能缓解疼痛。 窦芍药就对苏清晨说,“你下次来,也给金美丽带一杯养胃野茶,她的胃也不好。” 结果苏清晨把窦芍药的话当成“圣旨”,以后再送养胃野茶就不是一杯了,而是变成了一壶。 苏清晨嫌父母唠叨,反对他暗恋窦芍药,为了躲清静搬到诊所去住了,他实在忍受不下去了,父母的嘴里,已经彻底把窦芍药妖魔化了,他受不了心爱的人被父母如此侮辱和糟践。 扈红是“钢铁胃”,没有胃病。但她这几年在冰雪里巡山,得了关节炎,腿脚冰凉。她见苏清晨给大家煮了一壶养胃野茶,开始“嫉妒”了。 “‘妹夫’,俺没有畏寒,可是却有腿寒、宫寒,你能不能开开恩,给俺煮点治疗腿寒和宫寒的汤饮呗?” 扈红戏谑地称呼苏清晨为“妹夫”,意在开玩笑,调节气氛。 不料苏清晨的脸却臊得通红,“嗯,行。” 他说话都有些结巴了。 “你不用给她煮药,她那是瞎掰逗你呢,”窦芍药心疼苏清晨憨厚,白了扈红一眼,“看人家喝汤药你也嫉妒,真是没谁了!” “哎哎哎,芍药,这可是你的不对了啊!”扈红大声争辩起来。 “你是女子巡护队的队长,咋的,兴许苏清晨给你煮汤饮,就不许他给我也煮点治疗腿寒和宫寒的汤饮,你这是只许自己享受特权独乐,而不与姐妹们同乐乐啊!” 窦芍药在扈红胸口搥了一拳,“你这嘴是机关枪啊?什么特权独乐的,我只知道你腿寒,啥时冒出了个宫寒呢?” 第207章 未接电话 “这个我作证!”彦霖举手说,“前几天我陪扈红去医院检查的,她的确有宫寒症。” 窦芍药笑着剜了她俩一眼,心说原来的仇家、死对头,啥时变成了闺蜜、死党的?扈红去医院检查身体,竟然不让自己陪着去,而是叫上了彦霖?窦芍药心里掠过一丝醋意。 “‘姐夫’,我没有胃寒,也没有腿寒和宫寒,可是我的心寒啊,你也给我煮点药饮呗?” 彦霖开玩笑地说完,抱着苏清晨的胳膊撒娇,“求求你了,‘妹夫’,我心寒咋整啊?” 众人哈哈大笑起来。 苏清晨被彦霖抱着胳膊悠荡,囧得脸色比早晨的霞光还红。 自此,女子巡护队员们再见到苏清晨,不再叫他苏大夫了,而是换成了“姐夫”、“妹夫”。 她们每次娇声叫他,都把苏清晨造得脸色通红,窘迫异常。但即使如此,苏清晨心里还是十分受用,就像他真的与窦芍药成了夫妻似的。 这天清晨,苏清晨拎着两个保温壶来到场部门口,一个壶里是养胃野茶,一个壶里是治疗腿寒、宫寒的药饮。 女队员们习惯了喝他的汤饮,叽叽喳喳地谢着“姐夫”、“妹夫”,打开保温杯,将汤饮灌进杯子里。 苏清晨将一个保温杯递给窦芍药,里面加入了蜂蜜和冰糖,喝起来特别甜蜜、绵柔,一点也没有野茶的苦涩味道,是为窦芍药特制的。 可是,正当苏清晨含情脉脉地注视着窦芍药,看着她喝了一口的时候,朦胧晨曦中,斜刺里冲过来一个人影,一下把窦芍药手里的保温杯打掉在地上。 “呀——”窦芍药发出一声惊呼,连连甩手。 她的手被滚烫的汤饮烫着了。棕红色的汤饮,溅在窦芍药的裤子和鞋面上。 几个女队员正嘻嘻哈哈地开着苏清晨的玩笑,往保温杯里灌汤饮,突如其来的袭击把她们惊呆了。 杨丹发出一声惊叫,手里的被子掉在地上。 苏清晨看清,烫着窦芍药的人是何丽时,突然愤怒了,冲母亲大吼一声,跑到窦芍药面前,拿起她的手查看伤情…… 徐翠翠虽然冻掉了脚趾,走路也不如从前那么稳健、快捷了,但在参场与惦念的人住在一起,又被窦青山用北黄芪等中药材精心调理,脸色红润了许多,身体越来越好,精神也越来越好,清醒的时间越来越长。 天下母亲就是操心的命。一旦清醒些,徐翠翠就开始为窦芍药的婚事担忧起来,时常唉声叹气,愁云满脸。 近段时间来,马志军去参场看望了徐翠翠几次。他听说徐翠翠雪夜在山林间奔袭,就是为了给丈夫送一壶“腊八粥”,心里颇受触动。 最近一段时间,马志军心情特别复杂,有种吞了苍蝇般的感觉。 库晓晓生下孩子后,虽然口口声声说这孩子是马志军的,但他却越看越觉得不像自己。 上个月他把马景阳接出来玩,怎么看怎么觉得马景阳顺眼,骨子里的亲是不需要表达和说出来的,他那眉眼,他的脸型,跟自己像一个模子里刻出来似的。 回到家里后,库晓晓知道他去陪马景阳玩耍,担心他把父爱都给了马景阳,嫉妒心起,把孩子塞进他怀里让他抱。 可是抱着这个男孩儿,马志军却像抱着别人家的孩子一样,一点感觉没有,丝毫没有和马景阳在一起的那种亲近感。 马志军看着身段窈窕、面容俏丽的库晓晓,不由产生了一种无法言说的念头:这个女人心机很重,怀里的孩子是不是自己的种? 他脑海里浮现出马景阳的身影,突然想念起窦芍药了。 马志军每次去参场,都背去许多好吃的好喝的,累得满头大汗,见了窦青山和徐翠翠,照样喊爸叫妈,就像没跟窦芍药离婚一样。 窦青山哼哼哈哈答应,劝他不要再来看望他们了。 窦青山的意思很明显,你和我家芍药已经离婚,就不要再跑这么远的山路、背这么重的东西来看望我们了。 有一次,他甚至冷着脸子说:“你现在是外人了,送这么多好东西,我们受用不起。”他把马志军晾在了一边。 马志军嘴巴甜,“爸,妈,不管我和芍药怎样,您二老永远是我的爸爸和妈妈,最起码您不能否认,您们永远是马景阳的姥爷和姥姥啊。” 徐翠翠连忙点头称是,拉着马志军的手温言软语唠家常。 春天“草爬子”多,参场条件又太艰苦,窦青山担心徐翠翠得病,就把她送回到朝阳林场。 经过窦青山的调养,徐翠翠头脑清醒了些,马志军总是来探望她,她就开始操心起窦芍药的婚事了。 “老大啊,妈看你还是跟志军复合,你看志军多好、多孝顺的人啊,他肯定后悔跟你离婚了,芍药,跟他复合。” 窦芍药知道,母亲的心智还没完全恢复,她的智力还停留在自己的判断和世界里,被马志军的表象迷惑了。 她摇摇头说:“妈,我的事你不要操心了,你听说过,马儿有吃回头草的吗?” “唉,傻丫头,你没放过马,你怎么知道马儿不吃回头草呢?” 徐翠翠像个孩子似的,认真地说,“妈以前跟你大舅放过马,妈知道,马就是吃回头草的,每天都把它放到那块草地,它天天吃回头草。” 窦芍药无言地笑了,她知道母亲的病情和心智,不跟她计较,“妈,我的事以后再说,等我把马景阳养大了,他上了大学,我再找男人。” “那可不行,”徐翠翠神秘兮兮地说,“妈可警告你啊,马志军和那个女人又生了个男孩,他不跟马景阳生活在一起,慢慢就会对马景阳不好,会把所有的爱和钱财,都给了那个后妈生的孩子,不行!绝对不行!” “再说了,马景阳跟那个后妈在一起,她肯定要虐待我外孙的,不行,我决不能饶了她这个后妈,景阳啊,我的乖乖,没娘的孩子太可怜了,我的孩子啊,呜呜……” 徐翠翠忘记了外孙跟窦芍药生活在一起,越说越乱,前后颠倒,逻辑混乱,最后她脑袋生疼也没理出头绪来,捂住脑袋哭了起来。 不知道什么原因,山里的猎套突然增多起来,给女子虎豹巡护队的工作增加了许多难度。 她们时常忙碌到傍晚,才来到山下,等回到家里时,天已经黑透了。 这天傍晚窦芍药下山,打开车门拿起手机,屏幕上蹦出十几个未接电话,有马景阳老师的,也有马志军的。 第208章 不许通婚 窦芍药心里咯噔一下,知道这些电话肯定是关于马景阳的,不知他闯祸了,还是生病了? 窦芍药连忙把电话打给儿子老师,老师说,你家马景阳把同学给打了…… 窦芍药风尘仆仆地赶到派出所,马志军和库晓晓也在。 见了窦芍药,马志军不满地白她一眼,“你还知道来啊?瞧你把孩子培养的,小小年纪作祸打人,被带到了派出所,你是咋当妈的?” 走廊有几个人,看样子像学生的家长,他们闹哄哄地吵嚷,一男一女两名警官跟他们说着什么。 窦芍药没心情搭理马志军,越过这些吵闹的人,直接去找接警的警官,询问具体情况。 吵闹的人听说窦芍药是马景阳的母亲,义愤填膺地冲了过来。 被打男孩儿母亲个子高大,抓住窦芍药的衣领推搡,质问她是怎么教育孩子的?叫嚷着要让她赔偿10万元医药费和20万元的精神损失费。 窦芍药被这个高大的女人抓住衣领,拳头顶在喉咙上,有些喘不上来气。她朝后躲了躲,试图挣开那双手。 可是那个女人抓的更紧了,并用力在她喉咙上搥了下,窦芍药一口气没喘上来,咳嗽了起来。 窦芍药抓住那人的手脖子拉了拉,才能喘上一口气。 那女人看起来是个嚣张跋扈的主,见窦芍药个头比她矮了半头,长得也不强壮,却敢抓住她的手脖子,想反抗的意思,就依仗自己人高马大,想把窦芍药制服。 马志军见那女人太高大,气焰又十分嚣张、跋扈,担心窦芍药受欺负,快步奔了过来。 “同志,你放手,有话好好说。”他试图去抓那女人的手,想给窦芍药解围。 “志军,你回来!”库晓晓在后边叫道。 两个男人冲过来,抱住了马志军。 “你撒开,这里是派出所,不是你撒野的地方。”窦芍药警告那个女人。 “我就不撒开,咋地?你儿子把我儿子打伤了,我不找你算账找谁算账!”女人怒吼。 窦芍药手上突然用力,那女人“啊”了一声,松开了手。 两名警察冲过来,“你们都住手,不许在警局打架!” 窦芍药跟一名警官走进办公室,他告诉了她事情的原委。 原来下午课间休息时,窦勇遭遇了校园霸凌,几个5年纪的学生欺负窦勇年级低,骂他是私生子,他姥姥是疯子,窦勇气不过跟他们打在一起。 可他年纪太小,根本打不过几名5年纪的同学,就被踢皮球似的踢来踢去,取笑欺辱。 当时马景阳在操场另一边打篮球,听到打闹声跑过来,见表弟被人欺辱,二话不说,抓起一块砖头抡上去,那个正在踢打窦勇的同学的脑袋,就开花了…… 在派出所纠缠了两个多小时,最后在学校老师和警察的调解下,窦芍药拿出3万元补偿那个被打孩子的家长,他们才不再追究了。 马志军拿出手机,要给那个女人转钱。 窦芍药把他扒拉到一边,“不用你交,我是孩子的监护人,既然我没把孩子教育好,这个钱我出。” 那女人打听好了,马志军是大老板,之所以这么闹,就是想多讹他们些钱,见目的达到了,就拿出手机让窦芍药加她微信,让她直接转款。 窦芍药见她掩饰不住的窃喜样子,转头对接警警察说:“这种人我信不过,我还是把钱转给你,再由你转给他们。” 转完款已是晚上9点半,窦芍药冷着脸,生硬地拽着马景阳走出派出所。 “天这么晚了,大家都没吃晚饭,咱们一起去吃个夜宵?”身后的马志军跟上来说。 窦芍药没搭话,拽起马景阳钻进越野车,一溜烟驶走了。 孙成的研究生就要毕业了,为了给毕业论文补充些基础资料,他跟指导老师马教授请假,再次来到了老爷岭。 其实他需要的那些资料,完全可以从其他渠道获取的,但他仍然要迫不及待地来到老爷岭。 因为他被思念折磨得够呛,再不来这里与杨丹见面,他心里对杨丹的想念就会燃起熊熊烈火,把他焚毁了。 两人已经相爱一年,都认准了对方是自己这辈子最爱的那个人,谁也离不开谁了。 可是他们却遇到了天大的难题——双方父母都强烈反对他们相爱! 尤其杨丹的父母和哥嫂,一千个不同意!为此杨丹没少哀求、哭泣,可他们的心却比铁还坚硬,就是不许杨丹与汉族人相爱、结婚! 窦芍药见杨丹的眼睛总是肿的像个烂桃子,黑眼圈越来越重,神情也越来越落寞,一脸悲凄的样子,知她又遇到了难题,就趁巡山午休的时候,问清楚了杨丹的遭遇。 那天下山后,窦芍药拽着扈红去了杨丹家。 窦芍药跟她父母和哥嫂说,现在是新时代了,全国56个少数民族,早已完全融合一家亲了,各个民族之间通婚是很正常的事,你们怎么还抱着老思想顽冥不化,棒打鸳鸯,破坏女儿的爱情和幸福呢? 可是不管窦芍药和扈红怎么说,杨丹的父母和哥嫂就是不吐口,不许杨丹和汉族人相爱、结婚。 “你们这么做是犯法的,知道吗?”扈红急了,拿出法律来吓唬他们。 “你们不要再说了,杨丹要想和汉族人通婚,除非我死了!”他父亲把话说绝了。 父母不答应,并以死来威逼,杨丹是个乖乖女,不敢因自己的爱情而把父母逼死,更加郁郁寡欢了。 杨丹消瘦得很快,身体单薄得像一张纸,看着都叫人可怜。这种体质极度虚弱,每次巡山都累得气喘吁吁,难以承受。 孙成听说后,果断地中断了毕业论文的准备,来到率宾县。 见到杨丹的那一刻,孙成就哭了。他没想到,原来那个珠圆玉润、皮肤白皙、气质高雅的爱人,怎么就变成了这种样子? 孙成抱着杨丹,心中充满了痛惜和爱怜。 当晚他就去了杨丹家,他要勇敢地表白,把自己对杨丹的爱告诉她的父母。 他想只要自己真诚,她的父母一定会答应自己和杨丹相爱的。 可他太书生气了,他的一番声情并茂的表白、发誓,不仅没有感动杨丹的父母和哥嫂,相反却挨了她哥哥的一顿揍,直把他打得鼻口窜血,狼狈地逃了出来。 第209章 软禁 把孙成打跑后,杨丹的父母和哥嫂担心孙成再来纠缠,就又把她软禁在家里了。 这次,他们没有像上次那样把她锁在后面的小房子里,而是让她母亲寸步不离地看着她。 因为他们上次被窦芍药和扈红警告,私自软禁杨丹是犯法的,就没再敢采取极端措施。 杨丹本想给窦芍药打电话求救,但母亲寸步不离,时不时以死相逼,杨丹就只好说她身体有恙,请了几天病假。 孙成风尘仆仆地来到率宾县,就是想解决问题的,结果现在却连杨丹的面都见不到了,心里特别着急。 孙成给杨丹打手机,不通。他不知道杨丹怎样了,给窦芍药打手机,她说杨丹病了。 孙成坐卧不宁,不知道杨丹是不是真的病倒了?他窝在就旅馆里像热锅上的蚂蚁,又急又乱,焦躁不堪。 这个夜晚他实在吃不下、睡不下了,见不到杨丹,他觉得生活似乎到了尽头,一种世界末日的感觉,把他折磨得要发疯了。 于是他不顾黑夜,打车来到苗岭村,来到杨丹家大门口。 他幻想着能见到杨丹一面。可是现在已是晚上8点多钟了,有的人家已经熄灯睡觉了。 无奈,孙成就在杨丹家门前徘徊,一直到第二天黎明,听见她家外屋门响起,杨丹的父亲出来解手,他才恋恋不舍地离去。 此后几天的夜晚,孙成都来到杨丹家房前徘徊、逡巡,希冀能见到杨丹一面。 窦芍药再见到孙成时,着实吓了一跳。 才几天不见,这个标致、帅气,精神饱满的小伙子,就弄得像个小老头似的胡子拉碴,消瘦、憔悴的让人心疼。 听了孙成的话,窦芍药和扈红拽着他当即来到杨丹家。 正值中午,她们一家人正在吃午饭。 杨丹消瘦、憔悴得更“惨”,简直与之前的那个大美女判若两人,似乎一个病入膏肓的癌症晚期患者。 孙成和杨丹,四目相视,见了彼此的模样顿时都无声地哭了。 窦芍药不忍再看下去了,开导杨丹的父母,成全这一对深爱着的人? “拉倒,你还有脸来我家说我们?”杨丹哥哥手里的筷子,快要指到了窦芍药的脸上。 “自己的婚姻一团糟,一个离了婚的女人,有什么资格来教训我们?滚!赶紧滚!” 扈红一巴掌把他的筷子打在地上,“拿开你的筷子,吃着人饭,不说人话的东西!” 杨丹哥哥蹦下地,挽起袖子就要跟扈红动手。 “好男不跟女斗。”窦芍药怕扈红吃亏,连忙伸胳膊挡住她。 “你是杨丹的哥哥,是新时代的人,理应劝劝你父母,成全你妹妹,可你咋也这么糊涂呢?” “这是我们的家事,轮不到你们掺和!”杨丹的嫂子说。 扈红朝她瞪眼睛,“少放屁!我看这个家属你最坏,要不是你一再逼杨丹远嫁,不是你挑唆,他们不会这么糊涂、愚蠢的!” “我看你放屁!”杨丹的嫂子被扈红戳中了痛处,急眼了。 “你们两个不是什么好鸟,一个克死了老公,一个被老公甩了,他妈不要脸了,跑到我家来挑拨家庭关系来了,老娘今天就是豁出命来,也要跟你们拼到底!” 说着,杨丹嫂子跳下炕,伸出五个手指,张牙舞爪地朝扈红的脸抓来。 “够了!” 杨丹突然一声暴喝,把屋里的人都镇住了。 因为杨丹平时都是乖乖女的形象,柔柔弱弱,现在突然暴怒起来,着实把她父母和哥嫂吓了一跳。 “芍药姐,你们走,我的事让你和扈红姐费心了。”杨丹感激地对窦芍药说。 “孙成,看起来咱俩是有缘无分了。” “不过你放心,这辈子咱俩成不了夫妻,我也绝不会再嫁给其他人。”杨丹忽然泪流满面。 “孙成,你回省城,不要再在这里折磨自己了,下辈子我还做女人,一定要嫁给你当妻子。” “走,我妹妹都这样说了,你们还赖在我家干啥?”杨丹哥哥说。 “杨丹——”孙成泪眼朦胧地说,“我这辈子就认定你了,除了你,我谁都不爱!” “滚!” 杨丹嫂子不知从哪拿出一根擀面杖,打在孙成的腿上,“见过赖皮的,没见过你这样赖皮的!” 第210章 绝食 杨丹开始绝食。 第一天。 家里没人在乎她,以为她是在耍小孩子脾气,饿两顿后,她自己就会找吃的。 第二天。 家人有些跟他置气的架势,认为她太不懂事,竟然敢破坏本地区传承至今的旧习俗,父亲甚至扬言,“饿她,我看她能折腾到什么时候?” 第三天。 母亲沉不住气了,端了一碗羊肉面荷包蛋进来。 可到直到晚上,母亲发现那晚羊肉面和上面的两个荷包蛋,动也没动。她唉声叹气、抹着眼泪离开了。 第四天。 哥哥和嫂子害怕了。 杨丹本来这些日子就被折磨得身体虚弱,现在更是接近虚脱的边缘了。这天晚上她上厕所,竟然晕倒在门口。 第五天。 早上,母亲的右眼皮跳个不停,她慌慌地走进杨丹屋子,发现杨丹躺在炕上气若游丝,眼皮都睁不开了。 “妈,我要走了……”杨丹没有力气把话说完,眼泪却无声地淌了下来。 杨丹母亲哭着把老伴儿和儿子、儿媳妇喊来。 “爸,我要走了……我,我死后,你把我埋在山里边……我热爱我的虎豹巡护事业……” 杨丹把手伸进枕头下,拿出一缕青丝,“这是我的一缕头发……我死后……交给孙成……” 话未说完,杨丹就晕了过去。 一家人慌作一团,连哭带嚎地掐她人中。 这时,外屋门突然被踹开。 孙成冲了进来,他见杨丹不省人事的样子,抱起杨丹朝外面跑去。 院外停着一辆出租车,孙成抱着杨丹钻进车里,“快,去县医院!” 杨丹脱险了,当她挣开疲倦而美丽的大眼睛时,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孙成的一张脸。 孙成一把抓住杨丹的手,“你终于醒了,杨丹,你吓死我了!”他泣不成声。 “小丹,小丹,你咋这么傻呢?”杨丹的母亲抹着眼泪,喊着杨丹的乳名,“你咋狠心抛下娘不管了呢,小丹啊——” “你还好意思说,这都是你们逼迫杨丹的后果!”窦芍药和扈红这时走进来。 “芍药姐!”杨丹抓住窦芍药的手,泪如泉涌,委屈极了。 “不怕!”窦芍药抓住她的手,轻轻拍着说。 “今天姐给你做主,谁要是再敢阻拦你和孙成的爱情,我就以女子虎豹巡护队的名义,将他告上法庭!” “对!谁要是胆敢破坏年轻人的爱情,就让他去坐牢!” 扈红恶狠狠地瞪了杨丹父亲一眼说,“还要让县电视台曝光,让他的封建陋习,接受全县人民的审判!” “大伯,大婶,你们就让杨丹和我相爱?” 孙成突然给杨丹父亲喝母亲跪下了。 众人骤然一惊。 “为了杨丹和我们的爱情,我决定了,依照你们的规矩,给我‘洗肠’。” “我从此彻底皈依‘伊斯兰教’,完全按照你们的生活习俗生活!” 明天是中秋节。窦芍药今天的背包比往日沉重了许多,里面装着3斤月饼和5斤排骨。 这天她们巡护的地方,离参场不远,只有4里路。中午大家吃饭休息,窦芍药背起背包,朝参场快速走去。 她挑了个小路,虽然艰险,但却近便了许多,攀过一座山就到了参场。 窦芍药把3斤月饼和5斤排骨给窦青山放下,见父亲更加消瘦,脸色有些发暗,就问他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没啥大毛病,就是有时胃有点疼。”窦青山见女儿中秋节来看望自己,显然很高兴。 “那你明天下山,跟我去县医院做个胃镜,检查一下,确诊是哪种胃病,咱好抓药治病。”窦芍药说。 “没事的,我没那么娇气,胃疼了喝点热水,缓缓就好了。”窦青山不想女儿为自己担忧,故作轻松地笑笑。 窦芍药知父亲固执,摇摇头匆匆走了。 第二天是中秋节,为了早点回家跟家人们团圆,巡护队员们比往日提前一个小时集合,天不亮就进山了。 中午吃午饭休息时,窦芍药抓起一个馒头,背起背包朝苗岭村的方向快步走去。 因为走的急,翻过3座山窦芍药已经汗流浃背了。她喘了口气,继续往前赶路。 窦芍药来到窦大虎家时,恰好巡边的战士们也在这里。 她把3斤月饼、5斤排骨和一壶60度小烧酒拿出来,“爷爷,奶奶,今天过中秋节,这是我的一点心意,祝你们节日快乐,长命百岁!” 边秀珍炖了一大锅排骨豆角,招待巡边战士们。 “这扯不扯,我昨天特意去苗岭村买了5斤排骨,招待战士们,你今天又送来五斤,看来咱家要搞排骨宴了。”窦大虎乐的合不拢嘴。 “烧包你,”边秀珍一边往盆里盛排骨豆角,一边数落道,“要是嫌排骨多了,你去喝西北风,我吃排骨,反正这是我孙女的一番孝心,我吃着肯定比你买的香。” “瞧瞧你们的边妈妈,越来越不讲理了。” 窦大虎乐呵呵地跟战士们叫屈,“我才说了一句话,就被她数落了一大顿。” “孩子们啊,你窦大爷在家受她老欺负了,你们得批评批评你们的边妈妈,家里不能搞一言堂啊!” 众人哈哈笑了起来。 “咋的,家里就咱们俩人,你还想搞平均主义啊?”边秀珍故作严肃地说。 第211章 上了省报 副指导员把一份省报递给窦芍药,“窦队长,这上面有一个长篇通讯,专门表扬边妈妈和窦爷爷的,写的可感人了。” 窦芍药拿过报纸,上面一行大标题吸引了她。 “义务巡边50年的边妈妈。” 窦芍药迅速通读一遍,这是省军区新闻记者采写的文章,详细记述了奶奶和爷爷义务巡边50年,以及悉心照料巡边战士的点点滴滴,读来感人至深,不仅动容。 窦芍药环顾爷爷家宽敞明亮的房间,感慨万千。两位老人义务巡边的事迹在市县和省里传开后,成了省市县三级模范人物,奶奶边秀珍更是成为人们钦佩的“边妈妈”,远近闻名。 县里为了表彰和改善他们的居住环境,以利更好地为巡边战士们服务,特意拨专款给他们建了三间彩钢瓦的房子。 门口的墙上,挂着两块大牌子,分别写着“巡边驿站”和“拥军模范”。 院子被战士们打扫的干干净净,一条鹅卵石铺就的甬道,两旁是小花园,战士们将老爷岭的奇花异草移栽过来,微风起处,花枝摇曳,暗香浮动,沁人心脾。 70多岁的窦大虎和边秀珍,穿着战士们赠送的迷彩服。 窦芍药在边秀珍的衣服上捏了一把,羡慕地说,“奶奶,你这迷彩服的布料质量,可比我的好多了,我都有点嫉妒你了!” “那是当然了,我这迷彩服,可是部队上给发的呢!” 边秀珍拍拍迷彩服说,“咋样,大孙女,奶奶穿上这身衣服,是不是特别精神?” “岂止是精神啊,奶奶,这身衣服穿在你身上,简直是太精神,太飒了!”窦芍药由衷地赞道。 “拉倒,一个70多岁的老太太,咋就那么自信呢?” 窦大虎撇嘴说,“你看我大孙女,那才是年轻又自信,英姿又飒爽。” 边秀珍知道老伴儿是在逗自己,便说,“那还用得着你说,我大孙女可比你有出息,她成天给东北虎和东北豹当保姆,一般人敢吗?” “那是啊,我大孙女干的就是大事,别说女孩子了,就是一般的男孩子也不敢啊,不吓出他的尿水才怪呢!” “哼,你还好意思嘚啵呢,年轻时打光了老虎和豹子,造了孽,使绿水青山没了灵魂,还是我大孙女有出息,组建了女子虎豹巡护队,爱虎、护虎,才又使大山有了灵魂。” “爷爷的债,孙女给你还,我都替你感到害臊!” “唉,那时候糊涂啊。”窦大虎知老伴儿说的是实情,就不再与她抬杠了。 “都是没知识,没文化害的啊,盲目砍树,盲目打虎,一点也不知道科学发展,更认识不到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的道理,想想这辈子就后悔!” “可不呗,爷爷造孽,孙女造福。爷爷欠债,孙女还债。” 边秀珍损了老伴儿几句,看他的表情有些落寞,知道他是真心悔过了,就和缓了语气。 “唉,其实也不能全怪你,那个时候人们目光短浅,认识不到位啊。” 窦芍药不能耽搁太久,道了声别,就急慌慌地往外走。 奶奶撵出来,将一罐野玫瑰酱塞给她,“拿回去给马景阳吃,是用野蜂蜜酿制的,好吃。” 五花山再次来袭。 今年是“大年”,收山。 山林间到处弥漫着各种野果的香气,吸引着各种野生动物大肆饕餮。 窦芍药把五花山和各种绚烂的野果拍成照片,以“虎豹秘境,一眼钟心”为题,发到了网上和微信群里。 很快,她就获得粉丝的一致赞扬,吸引来许多摄影发烧友。 女子虎豹巡护队成立3年多了,但有些女队员上山巡护,仍有种担忧、紧张和恐惧感。 窦芍药却不然,她每次走进深山都有种鱼儿游进大海,鸟儿回归山林的美好感觉。 自由、清爽、舒畅、快乐,甚至每一天进山她都有种不同于昨天的新鲜感,丝毫感觉不到重复和厌烦。 但是,窦芍药却始终有种特殊的感觉,她总隐隐地感觉到,身后的丛林中有一双神秘的眼睛,在隐秘之中无时不刻地盯着自己,以及女子虎豹巡护队员们的一举一动。 也许,这就是那双“秘境之眼”? 窦芍药越来越期待,有朝一日能与那双“秘境之眼”重逢。 “大年”收山对于野生动物是幸事,但也是不幸! 野生动物吃得饱,就会膘肥体壮,毛色也会更长、更密、更亮,那些贪婪的眼睛就把它们盯上了。 越来越多的人进入保护区采山货,有的时候一座山能有上百人采山货,惊扰了野生动物的静谧生活。 窦芍药她们在劝返的同时发现,有的人在浑水摸鱼偷猎。 这天她们巡山时,发现了两个鬼鬼祟祟的人,他们拿着采山货的工具不采山货,却在森林转来转去。 第212章 智擒 晚上回来时,窦芍药去了场部,把发现的情况跟葛勇做了汇报。 葛勇怀疑这两人有可能是盗猎者,说要跟窦青松汇报,让他们来抓捕嫌烦。 “可是,那两人非常狡猾,如果抓不住真凭实据,我二叔他们来了也奈何不了他们,还白白浪费了警力。” “那怎么办,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嫌烦盗猎?”葛勇问。 窦芍药往前凑了凑,说了自己的计划。 “不行!那样你们太危险了!”葛勇果断地拒绝。 “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窦芍药咬牙说。 第二天进山巡护时,窦芍药采用了“障眼法”,把那两人轰下山后,假意去另一座山巡护。 夜幕降临后,窦芍药大模大样地与队员们开着两辆车驶出山口。 窦芍药驾驶越野车开出3公里,转过一座山停下了车子。她让几名队员坐另一辆车回场部。 她将越野车开到山谷里,和扈红折了树枝把车伪装好,就偷偷步行回到那座山,在树林里潜伏下来。 时令进入深秋,夜晚的山林秋凉如水,窦芍药和扈红穿着白天的衣服有些单薄,冻得瑟瑟发抖。 就在两人快要支持不住的时候,两个人影出现了。此时是农历八月二十一,天上挂着大半个月亮。 借助月色,窦芍药看见这两人的肩上背着口袋,往山上走去。 窦芍药偷偷给葛勇发了个微信。 扈红性急,想跟踪两个盗猎者进入树林,被窦芍药拦了下来。 “天色太黑了,晚上在树林里跟踪,踩在枯叶上会弄出声响,万一被他俩发现了,把咱俩弄死在树林里,也没人发现的。” “那咋办?”扈红问。 “这座山只有这一条出口,一会儿他俩肯定要原路返回的,咱们在这里守株待兔。”窦芍药狡黠地笑笑,月光中露出两个白白的牙齿。 其实白天巡山的时候,窦芍药在兽道上发现了几个中型兽套,估计是这两人布下的,就故意没有清除。 深夜11点多钟,那两个人从山上下来,脚步匆匆地往山口这边走来。 借助月光窦芍药发现,两人可能得手了,低低的说话声,掩饰不住即将发财的兴奋。 “怎么办?”扈红紧张地问,“咱俩能对付得了他们吗?” “等一等,等他们靠近了再说。”窦芍药悄声说。 这时窦芍药的手机震动起来: “我们已到指定地点,千万不要打草惊蛇。” 窦芍药笑笑,“援兵到了。” 两名盗猎者做着发财梦,无论如何也没想到,窦青松已布下了口袋阵。抓获的时候,月色下看到窦芍药和扈红的脸,他俩惊呆了! 明明傍晚时看到她们的巡护车出了山口,驶离了视线,怎么突然又神兵天降了呢? 警察从两人的背包里搜出了两只獾子,一只死了,一只还活着。 两名盗猎者不承认盗猎,狡辩说他们没有布设猎套,白天采山货时发现了别人的猎套,晚上才去偷猎物的。 警察把死了的獾子装起来,活的那只当即放生了。 窦青松命警察将两名嫌犯带回公安局,连夜突击审讯。 第二天休息,窦芍药收拾完家务,想起昨晚被抓的两名嫌犯的狡辩,觉得如果没有真凭实据,那两人很可能会无罪释放,就等于她们白努力了。 而嫌犯也等于放虎归山,逃避了法律的制裁。 窦芍药约上扈红,驱车来到城郊结合部的一家餐馆。 她记得以前和扈红、金美丽来吃饭时,饭店老板曾神神秘秘地暗示,这里有各种野味,希望她们点上一道。 当时扈红还严词把老板批评了,说私自捕杀、出售野生动物是违法行为,弄得老板很尴尬,狡辩说刚才是跟她们开玩笑,他知道贩卖、出售野生动物犯法,不可能售卖的。 窦芍药像模像样地点了两个素菜。然后故意说这些菜都吃腻了,没胃口,想换换口味。 饭店服务生走过来压低身子,神秘兮兮地附在她耳边,“两位美女,既然你们吃普通饭菜吃腻了,那何不换换口味呢?” 扈红叹口气,“想是想啊,可是除了鸡鸭牛羊肉,还能有啥好东西吃呢?” 服务生环视了下其他桌的食客,低声说,“我们这里有各种野味,不知两位美女感不感兴趣?” “好啊,你说说,你们这有什么好吃的野味?”扈红眼睛发亮,故意露出一副馋相。 服务生就推荐了几道野味。 “哎,我听说獾子肉可香了,你们这有吗?”窦芍药神秘地朝服务生眨眨眼。 “有啊,红烧獾子肉,老鼻子香了,怎么样大美女,来一盘尝尝?”服务生问。 “呦,我咋忘了呢,”窦芍药猛地在脑袋上拍了下,想起了什么似的说,“我妈昨天给我算了一卦,说我今年有个坎,要想把这个坎躲开,三天内戒吃地上跑的四条腿的荤腥,不好意思了小哥,等三天后我破了戒,肯定来你这里大快朵颐。” 吃过饭出了饭店,窦芍药在车上把录音发给了窦青松。 窦青松正一筹莫展,他们经过一夜突审,两名嫌烦嘴巴很硬,就是不承认违法盗猎。 接到窦芍药的微信录音后,窦青松一阵欣喜,当即指挥警察把城郊那家饭馆抄了。 警察在饭馆的冰柜里搜出大量野生动物尸体,老板和主厨被带回了公安局。结果没审上半个小时,老板和主厨就交代了收购、出售野生动物的犯罪事实。 窦青松没想到,在他们提供的犯罪线索里,竟然有昨晚抓进来的两名嫌烦名字和联系方式。 最后,在铁证面前,那两名嫌烦终于低头认罪,交代了多次进山盗猎的违法行为。 这天下午1点多钟,窦芍药率领巡护队员下了山,打算上另一座山去巡护。 山脚下的空地上,有座废弃多年的伐木工当年使用的木刻楞房子,部分已经倒塌了。 金美丽忽然想方便,窦芍药陪她来到木刻楞后边,充当她的保镖。 走着走着,窦芍药忽然感觉背后凉飕飕的,似乎有一双冷厉的隐秘之眼,在偷偷地窥伺着她们。 这种以前就有过的感觉,此时格外强烈,让她汗毛倒竖,犹如深处冰窖。 刚刚蹲下的金美丽,也感觉到了身后有股莫名的森冷之气,而且似乎还有微微的喘息声。 惊惧中,金美丽突然回头。 她当即就吓瘫了! 几十米外的树丛中隐藏着一个黄色的身影,而它那双阴森、冷厉、残暴的双眼,正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 第213章 秘境之眼 “妈呀!”金美丽发出一声惊叫,提起裤子就朝外跑去。 “嗷!” 一声吼叫在丛林见震响! 窦芍药还没弄清金美丽为何哭爹喊娘地惨叫、奔逃,就在那声吼叫中,看见一只豹子朝她们扑来。 金美丽惊惧中被一棵小树绊倒在地上…… 东北豹吼叫着冲向金美丽,似乎转瞬间就会把她咬住。 千钧一发之际! 窦芍药不顾一切地冲过去。 她试图将金美丽拉起来。 但她很快就失望了。 东北豹的奔跑速度实在太惊人了,眨眼间她就看见东北豹冲到离金美丽不到10米远的距离了! 那只东北豹已经一跃而起,只要它扑下来,金美丽就没救了。 “妈!” 金美丽吓傻了,惨叫着闭上了眼睛。 “美丽!” 窦芍药发出一声绝望透顶的喊叫! “嗷——” 突然一声虎啸震彻山林! 窦芍药感觉脑后刮起一阵旋风。 接着,她看见一只斑斓的虎影从她头顶跃过,直直地朝那只东北豹扑去。 东北豹着实敏捷,它听见那声虎啸的同时,跃起在半空中的身子突然来了个扭曲,偏离了抛物线的轨道,落在一边的草丛里。 东北虎一招没有扑到东北豹。 它落地后不到一秒钟,就转身朝东北豹扑过去。 东北豹体型比东北虎小得多,在东北虎调转身子的一刹那,掉头迅疾地钻进灌木丛逃离了。 东北虎冲到灌木丛前刹住脚步,昂首朝灌木咆哮起来。灌木丛太过茂密,东北虎体型太大钻不进去,只好任凭东北豹从眼皮底下逃脱了。 窦芍药被东北虎带起的那股旋风,刮倒在地上。 待看清从头顶跃过去的是一只硕大的、足有500斤的成年东北虎时,她的心脏都要被那声虎啸震碎了。 东北虎回头看了窦芍药一眼,头也不回地走进了树林。 这时扈红和几名队员跑了过来,她想把金美丽搀起来,可金美丽早就吓堆碎了,瘫软如泥,扈红搀了好几次也没把她搀起来,还是彦霖帮忙,才一边一个把金美丽架了起来。 金美丽呜呜哭着,身体不住地颤抖,裤腿下淌出黄色的液体——她吓尿了裤子! 女队员们看见了刚才的惊魂一幕,也都吓得瑟瑟发抖,面色如土。 窦芍药强自镇定,走过去咧开嘴笑了笑,可是队员们看到的却是比哭还难看的苦笑。 天降横祸。 一天中午,忙碌了一上午的窦青山为了节省时间,和3个雇工吃了些凉馒头,喝了几口山泉水,继续在北黄芪地里忙活。 窦青山感觉肚子有些胀痛,忍了一会儿,越来越疼。 他想坐下来歇息歇息,不料嗓子一腥,吐出了几口鲜血…… 3名雇工连忙绑了个简易担架,把窦青山抬下山来。 那天恰好窦芍药休息,她见艳阳高照,就来到朝阳林场给徐翠翠拆洗被褥。 窦青山被雇工们直接抬进苏清晨的诊所。 窦芍药闻讯赶过来的时候,苏清晨刚给窦青山把了脉。 窦芍药问他咋样? “情况不太乐观,还是赶紧去县医院做进一步的胃镜检查。”苏清晨面容严肃地说。 “我不去县医院,我这是老毛病,喝点热白糖水,缓一缓就好了。”窦青山捂着肚子说。 窦红英吓哭了,见父亲如此固执,就把眼神瞥向窦芍药。 窦芍药二话不说,抓起窦青山胳膊背起来,把他塞进汽车。 她开车把窦青山拉到了县医院。经过医生一阵忙碌,胃镜检查显示,窦青山的胃部有两个较大的肿块,建议她去穆丹市的大医院做进一步确诊。 窦红英麻爪了,拿不定主意,只是呜呜哭泣。 窦青松觉得医生的建议可行,吩咐姐俩尽快准备去穆丹市就诊。 “既然有可能是肿瘤,去穆丹市还不如直接去省医院,一步到位,如果确诊是胃癌,尽早在那里手术切除。”窦芍药说。 于是,窦芍药强迫窦青山跟她去了省医院。 恰好马志军也在省城,他不知从哪得到了消息,第一时间赶到省医院。 接着张侠也匆匆赶来,给熟悉的院方领导打电话,找了最好的专家给诊断。 癌症?! 窦青山的病情诊断很快就出来了,他患了胃癌,而且属于癌症晚期。 第214章 心空了 窦芍药拿到诊断书的时候,怎么也不敢相信,父亲竟然会得癌症? 她的心一下子悬空了。 她拿着诊断书漫无目的地走出医院大楼,来到旁边的小花园中。 她感到胸膛憋胀得快要爆炸了,伤心的泪水夺眶而出,她感到无比的委屈和无助。想到父亲屈辱和悲惨的一生,眼泪抑制不住地扑簌簌掉下来。 张侠请来了省内最好的手术专家,与窦芍药商量,尽快给窦青山手术。 可是当窦青山知晓自己的病情后,却死活不同意手术。 “既然我的病到了晚期,手术已经没有多大价值了,咱们回家,现在就回家,马上就回家,我要跟你妈度过最后的日子。” 窦青山不想再浪费生命,他要尽快回到朝阳林场,与爱妻过完剩下不多的时日。 姐妹俩费了许多口舌和眼泪,也说服不了窦青山,他依然坚持要回率宾县。 “噗通!” 窦红英给父亲跪下了,哀求他尽快做手术。 可是窦青山就是不松口。 最后,窦青松做了决定,“既然你父亲心意已决,我们就尊重他的意见,让他最后走的有些尊严也好。” 窦青山回到朝阳林场的当天,许多亲朋好友前来探望。 窦青山脸色暗黑,眼窝深陷,躺在床上沉沉睡去。从省城回来坐了5个小时的车,累得他一点力气也没有了。 屋里屋外站满了人。 他们无不为窦青山叹息、悲悯,悄悄议论,感叹命运之不公。 不一会儿邻居朋友走了,屋里只剩下一些亲属。 大舅妈和三舅妈还记恨着窦芍药,没来探望。 徐大刚和二舅、二舅妈妈代表徐家人来探望。徐林池和老伴儿年岁大了,身体不好,怕他们承受不了打击,没告诉他们。 二舅妈是个善良体恤的人,见小姑子丈夫不到60岁就得了这种绝症,而小姑子又是精神疾病患者,想想都后怕,眼泪不由自主地流了下来。 “唉,你说青山走后,翠翠可咋整啊?”二舅妈面色悲戚,低声跟余巧珍说。 “可不呗,我家青松昨天晚上偷偷哭了半宿,我见了都跟着心酸。”余巧珍说。 “青山一辈子辛苦劳碌,忍气吞声,与世无争,多好的人啊!” 二舅妈叹息一声,“可到了到了,却得了这种绝症,啥也没给翠翠留下,唉,老天爷真是不公平啊!” “怪谁?怪他自己!” 余巧珍突然愤愤然地说,“当初我好心让他买点保险防老,可他们一家人都嫌我唠叨,现在咋样?后悔了!” “要是当初听我的话,买点保险,大哥就是死了也能给大嫂留下一些赔偿费,也够她后半辈子花的了。” “唉,这家人啊,不仅各个倔驴脾气,还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白瞎我一番好意……” “你咋说话呢?不会说话就闭上你的臭嘴!”一个女人的声音突然响起。 两人忙回头,见窦红英正愤怒地瞪着余巧珍,便有些窘迫。 “你这孩子咋跟长辈说话啊?”余巧珍面色愠怒,双手摊开一脸无辜,“我也没说啥啊,我就说要是你爸听了我的建议,当初买了保险,死后会给你们留下一大笔赔偿……” “闭嘴!” 窦红英听余巧珍一再说父亲死亡这件事,不由怒火中烧,指着外面低吼,“出去,你给我出去!” “你不要没大没小!”余巧珍指着窦红英气愤地说。 “难道我说错了吗,如果你爸保了险,死后就能获得几十万赔偿,免得一撒手两手空空,啥也没给你妈留下,难道不是这个道理吗!” “我虽然没有买你的保险,也没给子孙留下金条、存款,但我给孩子们留下了绿水青山,留下了一个大参场,这就是无价之宝!” 窦青山不知啥时醒了,一口气说了这么多,气息有些不足,大口大口地喘息起来。 “参场?参场值多少钱?”余巧珍嗤之以鼻地说。 “深山老林里的破参场,鼓捣了一辈子的中草药,当钱花吗?” 窦青松见窦芍药和其他人的脸色都不好看,知道媳妇的老毛病又犯了,怕他把大哥气着,也怕她触犯众怒,连忙把她拽出屋子。 “芍药……”窦青山把手伸向大女儿。 “爸,我在这呢。”窦芍药连忙走过去,握着窦青山的手说,“爸,我二婶嘴巴没把门的,你千万不要动气啊。” “她说的是实话,爸不生她的气。”窦青山嘴角扯过一丝浅笑,极度虚弱地说,“芍药,爸的时日不多了……” “爸……”窦红英扑过来失声痛哭。 “爸……” 窦芍药泪如雨下,握着窦青松的手温声说,“爸,你不会有事的,我这就去找苏清晨,我去找最好的老中医,一定要把你的病治好。” “傻孩子,爸知道自己的病,你也别给我寻医问药了。” 窦青山虚弱地笑笑,“你要是孝顺我,就把我送回到参场,我死也要死在那里。等我死了以后,也要埋葬在那里……” 窦芍药答应了窦青山的要求,三天后雇人把父亲抬回到了参场。 通过父亲得病,窦芍药知道他和雇工们在参场的生活条件太过艰苦,尤其一日三餐,4个大男人不仅对付,而且还时常为了省时省力,吃两顿饭。 所以更好地照顾父亲,以及那3个雇工的饮食起居,窦芍药把其中一个中年雇工的老婆接到了参场,雇她给4个男人做饭。 她给参场买去一个大冰柜,把冰柜塞得满满的,不是鸡鸭鱼肉,就是牛羊肉和海鲜,足够5个人吃一个月的。 窦芍药去找了苏清晨,请他给父亲配制中草药。 那天晚上窦芍药哭得特别伤心,这是她从父亲生病以来第一次痛痛快快地嚎哭。 第215章 草药神迹 不知怎么的,她见了苏清晨就像见了亲人一样,多日来心里憋闷的委屈和悲伤,决堤般爆发了。 她哭得特别伤心。 开始是默默地流眼泪,接着哽咽得喘不上气来。 苏清晨知道她作为一家的主心骨,表面虽然刚强,但其实她也是个感情丰沛的女人。 苏清晨拿了条干净的毛巾递给窦芍药,轻声说,“哭,你要是觉得憋屈,就在这使劲儿地哭。” “哇——” 窦芍药嚎啕痛哭,悲伤的情绪犹如滔滔江水一泻千里。 大约半个多小时候,窦芍药止住了哭声。 她才发现,不知啥时她投进了苏清晨的怀抱,眼泪鼻涕把他胸前的衣服弄湿了一大片。 窦芍药赶忙从苏清晨怀抱里挣开,苦笑了下,“不好意思,清晨,我刚才失态了。” “没有,你没有失态。” “你把衣服脱下来,我给你洗洗。”窦芍药看着他被自己鼻涕眼泪弄脏的上衣说。 “不用,一会儿我自己洗。”苏清晨给窦芍药沏了杯野玫瑰茶,递过来。 “我给你弄脏的,还是我洗。”窦芍药坚持着,过去扒他的衣服。 “不用,真的不用。”苏清晨躲避着窦芍药。 窦芍药走过来,抓住苏清晨的胳膊,“让你脱你就脱,咋这么墨迹呢。” “啊!”苏清晨发出一声惨叫。 窦芍药连忙松开手,看着苏清晨脸上的痛苦状,突然想起刚才自己在痛哭中,为了发泄心中的郁闷和憋屈,似乎捶打了他的胸膛,还在他的胳膊上又掐又拧…… 窦芍药强迫苏清晨把上衣脱了下来。 她的脸刷地红了。 她看见苏清晨的胸脯上和胳膊上,布满了淤青,而被她刚才抓过的那只胳膊上,赫然留下了几个伤口,有鲜血在不断地洇出来。 窦青山喝了苏清晨配制的中草药,病情得到控制,脸色不再那么暗黑了,食欲也有所增强。 根据以往胃癌晚期患者的生命长度,他预想自己活不过两个月。他其实是想在参场静静地等死的,所以一开始抗拒服用苏清晨配制的草药。 但一周后窦芍药来看他时,见那些草药一点也没动,就火了。 “如果你不吃药,我就把我妈、红英和马景阳都接来,一起看着你怎么等死,看看他姥爷是怎样的懦弱!” 窦芍药说了狠话! 窦青山知道,自己这个女儿说到做到,是个很角色,如果再不服药,她真能把徐翠翠和二女儿、马景阳都接来,那时自己就作孽了。 于是,窦青山抱着不给妻女和外孙添麻烦的想法,开始服用中草药。 奇迹出现了! 两个月过去了,他不但没死,相反却胖了3斤,身上也有了些力气。 他想也许我命不该绝,老天爷看我还有患疯病的老伴儿没人管,没把她送走之前,老天爷是不想让我死啊! 于是,窦青山更加积极地配合治疗,按时服用苏清晨配制的草药。 苏清晨对窦青山的病特别上心,每隔半个月,就跛着脚走几个小时的山路,爬坡越岭地来到参场,给窦青山诊脉,根据他的病情随时增减几味老爷岭特有的草药。 窦芍药听说后,心里充满了对苏清晨的感激。 以后苏清晨再去参场给窦青山诊病,窦芍药都陪着他去,把他的药箱抢下来背着,让他减轻些重量爬山。 苏清晨腿脚不便,走一个小时就得歇息一会儿,窦芍药拿出一罐“红牛”和几块牛肉干,递给苏清晨。 “谢谢!”苏清晨含情脉脉地看着窦芍药,接过饮料和牛肉干,塞进嘴里甜蜜的咀嚼。 转眼间半年过去了,初冬时节到了。 窦青山不但没死,相反脸色比得病前还好,精气神也像个没病人似的,体重增加了11斤,深陷的眼窝也不见了。 窦芍药带父亲去省医院复查,结果把专家给惊呆了。 窦青山胃部的肿块竟然神奇地缩小了64!!! “不可能啊!怎么会这样呢?” 专家百思不得其解地摇头,“你们找了哪个知名专家,服用了什么神奇的药物?” “没找哪个知名专家,”窦芍药心里特别激动,眼神闪烁着盈盈的光芒,“我爸只是服用了我们林场苏大夫的草药。” “怎么可能呢?” 专家连连摇头,大惑不解。 从省医院出来,窦芍药和窦青山都很兴奋和激动。 “芍药,这么说爸爸死不了啊!” 窦青山流下了眼泪, “爸,我早就说了,你是好人有好报,老天爷保佑你呢。”窦芍药眼里闪烁起了泪花。 “不!”窦青山摇头说,“不是老天爷保佑我,而是苏清晨在保佑我!” 窦芍药见父亲从未如此兴奋地像个孩子,就把他拽到省城最大的商场,花6700元给他买了一套名牌服装。 徐翠翠虽然精神不太正常,但也隐隐感觉到了,这半年家里似乎出了什么事。 开始,两个女儿领着老伴儿去省里看病,回来后家里就忽然多了些面色沉郁、悲凄的人来探望窦青山。 虽然窦芍药她们都说,窦青山的病情不严重,只是普通的胃炎,喝几服药就好了。 可徐翠翠还是隐约地感觉得到,老伴儿的病不轻! 但她的心智不健全,一时半会儿还想不清楚。 这次见大女儿和老伴儿从省城回来,都喜形于色,还给她从里到外买了新衣服,就也跟着高兴。 于是,徐翠翠把心里的疑惑和隐忧说了出来。 那晚窦青山见自己病情有可能彻底痊愈,心情大好,喝了点酒,就不想再隐瞒了,“老伴儿啊,这回是真悬啊,你差点就见不着我了……” 徐翠翠弄不明白,一再追问他这话是啥意思。 窦青山就把自己胃癌晚期的前前后后,都跟徐翠翠说了。 徐翠翠听后简直惊呆了,她才想明白,为啥这半年家里发生了这么多匪夷所思的事,自己当时弄不明白,总存有疑惑,原来老伴儿得了胃癌,差点撒手人寰啊! 徐翠翠就哭了,抱着窦青山说:“我不许你死!我不许你死!你就是要死,也得死在我的后头。” 结果,徐翠翠的话就真的应验了! 第216章 雪夜雪野 2019年的冬天格外寒冷。 时令才进入大雪节气,老爷岭就接连下了几场暴雪,很快就把群山封住了。 这天窦芍药在家休息,连日在没过膝盖的积雪中跋涉、巡护,窦芍药的腿关节开始隐隐作痛,又麻又胀,身体格外疲倦。 她平时是不睡午觉的,但这天因为疲乏她还是躺在沙发上睡着了。 一觉醒来,已是下午3点半了,外面飘起了雪花,天空有些昏暗。 窦芍药开车来到街里,找了家熟悉的药店,买了几贴治疗风湿骨病的膏药,打算回去贴上。这时手机急促响了起来。 “大姐,咱妈又不见了。” 窦红英的声音透着哭腔,“我在林场周边找了2个多小时,也没找到她。” 窦芍药连忙驱车来到朝阳林场的“红英超市”,时间已是晚上5点,天完全黑了下来。 超市门口聚集着十几个人,窦芍药跑过去,见葛勇正大声招呼众人出发。他告诉窦芍药,刚才有个进山捡柴的人说,下午看见徐翠翠一个人进山了。 那个捡柴人当时纳闷,问她这么大雪进山干什么去? 徐翠翠说去参场找窦青山,她说中午做了个梦,梦见窦青山得了胃癌,她得去瞧瞧。 窦芍药知道,母亲是放心不下父亲,日思夜想才做了噩梦。 可是现在,父亲胃里的肿瘤在苏清晨草药的治疗下,几乎不见了,她却后知后觉,要独自冒雪去几十里外的参场,自是凶多吉少! 现在是晚饭时间,大家都没吃晚饭。 窦芍药让窦红英拿出些面包、饼干、火腿肠,分发给大家,众人边走边吃,带着几条猎狗,冒雪出发了。 林场现在没有几个青壮年,所以葛勇叫来的十几个人,大多是退休不久的老职工,苏强也在内。 雪越下越大,而且还起了风。 本来积雪没过了膝盖,有的地方没过了腰腹,行走在漆黑的山路上就很困难,但随着风雪的加大,众人的行走速度便慢了下来。 翻过第一座山,几名接近七十岁的老职工就落在了后面。 葛勇担心这些人影响行进速度,留下两条猎狗,让苏强领着他们在后边跟进。 “我没事,我能跟得上你们。” 苏强语气坚定地说,“他们都是老职工,熟悉山路,迷路不了,让他们在后边自己跟进,我跟你们一起快走。” “可是,你的腿有伤啊。”葛勇担忧地说。 “别啰嗦了,快点找人!”苏强不耐烦地说。 窦芍药没想到苏强会说出这种话! 她有些感动,说,“苏大爷,谢谢你。” “这个时候了,说啥谢字啊,咱们快走,万一慢了撵不上你妈,她会出危险的。” 苏强说完,举起火把走进风雪中。 窦芍药清楚苏强为何这么焦急,因为这个时候时间就是生命,现在森林里的气温骤降到零下33度,母亲出走五六个小时了,如果迷路会被冻死的! 另外,暗夜中的森林里,各种野生动物开始出来觅食。 大雪封山后,厚厚的积雪把枯草和浆果掩盖,那些野生动物几日也找不到食物,都饥肠辘辘,万一被母亲遇见,肯定难以生还的。 想到这,窦芍药心情更加沉郁、悲怆,她似乎感觉到了母亲遭遇到的生存危机。 可是积雪实在太厚了! 不时有人失足滑下山坡,大家便停住脚步,返回去寻找那人。 有两次,窦芍药和一名职工一脚踏空,跌进雪窝子,几米深的积雪瞬间就把她淹没了。 葛勇他们便用铁锹铲雪,将救生绳抛下来,拉她上来。 在这种极其恶劣的环境下行进,还要不时拿火把四处照耀,寻找徐翠翠的脚印,呼喊她的名字,就使得队伍走得非常缓慢。 第二天黎明前,寻找的队伍才来到窦青山参场南面的一座大山的山巅,翻过这座山,就到了参场。 众人都累得精疲力竭,下半个身体早已冻麻木了,猫挠似的疼。 窦芍药看见不远处依稀有个黑影,手抚着一棵大树站立着。 哐哐哐! 她的心脏咯噔一下,接着狂跳起来。 她举着火把连滚带爬地朝黑影跑去。 “妈!” 窦芍药大声呼叫,扔掉火把抱住了黑影。 葛勇和窦红英举着火把跑过来,看见徐翠翠身上落满了雪,眼眉和睫毛上结着厚厚的霜,遮住了眼睛。 她像个雪人似的,一手扶着树干,早已冻僵了。 “妈——”窦红英大喊一声,晕倒在雪地上。 天亮的时候,葛勇把已经冻成冰棍的徐翠翠扛到了参场的院子里。 第217章 痛失双亲 徐翠翠被冻死了! 窦青山见了雪人老婆,扑过去抱住徐翠翠泣不成声。 在窦青山的坚持下,徐大刚同意将她埋葬在参场西北角的山坳里,这是窦青山为自己选的墓地。这里可以俯瞰参场的全貌。 徐翠翠死后,窦青山彻底地沦陷了。 他不再接受苏清晨的中草药治疗,暗中将那些草药都扔掉了。 窦芍药不知父亲的心已死,仍照常给他送草药,送各种营养品和鸡鸭鱼肉。 可是窦青山心意已决,他要尽快地与徐翠翠在地下“团聚”。 2020年春节前,时疫突然袭击了全国。 老爷岭地处偏僻,虽没有出现感染者,但面对疫情也噤若寒蝉,全民皆兵。 春节前,农历腊月二十三,小年。 为了多给父亲和雇工们送些过年的吃用物资,这天窦芍药请扈红帮忙,两人背着两个大背包再次趟雪去了参场。 窦芍药吓了一跳! 才两个月不见,窦青山的面色又像胃癌确诊时那样,暗黑无光,憔悴倦怠,消瘦异常。 窦芍药担心父亲是不是因母亲去世受到的打击太大,导致了病情复发?她劝父亲立即跟她下山,去穆丹市医院复查一下病情。 窦青山铁了心不想活。 他说春节马上临近了,医院和家人们都很忙,等过了春节,正月十五元宵节过后,再去穆丹市医院复查也不迟。 “你的脸色这么差,而且消瘦的这么快,咱们拖不起啊,万一耽误了不好办啊,我看你还是现在随我下山。”窦芍药坚持道。 “嗨,没事的闺女,”窦青山故作轻松地笑笑,“我虽然消瘦了,但身体状态很好,苏大夫的药是神药,比大医院的药好使,我照常吃药就行了。” 窦芍药还想再动员父亲,窦青山已把她和扈红的背包里,塞满了松籽、野核桃、野茶,以及他自酿的野葡萄蜂蜜酒等,催她们快点下山,说不然天黑了走山路危险。 窦芍药吩咐了又吩咐,让父亲按时吃药,才依依不舍地和扈红下了山。 正月十五一过,窦芍药和扈红来到参场。 她实在不放心窦青山的病情,这个年过得寡淡无味,心里总是惴惴不安。 结果她的担心应验了,短短20多天,窦青山就脱了相,像个骷髅不说,脸色完全炭黑下来。 窦芍药的眼泪在眼里打转,她这次没有由着父亲,强行和扈红把窦青山搀回朝阳林场。 第二天窦芍药进山巡护,窦青山在家休息了一天,第三天一大早,窦芍药就和窦青山去了穆丹市医院。 检查结果让窦芍药非常震惊,窦青山胃部的肿瘤已经长满了,而且扩散到了肝脏、肺部和胰腺。 父亲的病情为什么会复发? 为什么会扩散的这么快? 4个月前爷俩去省医院复查,专家还说父亲胃部的肿瘤消失了64,可怎么说复发就复发,而且扩散的这么迅速呢? 窦青山见女儿红着眼圈回来,反倒安慰起窦芍药来,“哭啥,人命自有天注定,老天爷让谁二更走,他绝不会拖过五更的。没事的闺女,爸爸有这个思想准备。” “可是,可是去年初冬的时候,你胃部的肿瘤明明消失了64,省医院专家说照此治疗,今年春天你就会彻底治愈的啊。”窦芍药哽咽起来。 回到朝阳林场后,窦青山非要回参场。 窦芍药坚决不允许,因为她听穆丹市的大夫说了,依父亲目前的状况,他肯定活不过3个月。 所以,窦芍药无论如何也不能放父亲回参场,她要在父亲生命的最后90天里,好好地侍奉他,让他安详而体面地走完最后的路。 这个期间,窦芍药的姥姥感染了新冠病毒,不幸离开了人世。 窦芍药不得不把照料父亲的重任托付给窦红英,去苗岭村给姥姥守了两天灵。 徐林池一下子苍老了许多,原来身体还很硬朗,但连续遭受爱女和老伴儿离世,对他的打击很大。 一股火上来,他竟然走不了路,瘫在了床上,大小便需要人护理。 他有三个儿媳,可大儿媳和三儿媳因他在哥哥和丈夫犯法时,不向着自家人说话,却偏袒窦芍药而心里有气,此时根本指望不上。只有二儿媳贤惠、孝顺,在床前悉心照料。 徐林池想念爱女,见了窦芍药就哭。 窦芍药心里更加不好受,她知道姥爷对母亲的情意,想替母亲多尽孝,便利用休息日在苗岭村照料了姥爷几日。 在她和二舅妈的悉心照料下,一周后姥爷重新站了起来。 窦芍药本想再照料姥爷两天,可窦红英一再给她打手机,说父亲“不听话”,不吃药打针,成天念叨着要回参场,让窦芍药快回去“管管”父亲。 窦青山的病情恶化很快。 窦芍药回来的时候,他已经无法下地走路了。他躺在炕上,极度地虚弱,说一句话要喘息一分多钟。 “芍药,爸知道你的心意,你想在爸死前尽孝照料我,不给自己留遗憾……”他向窦芍药投去哀求的目光。 窦芍药见父亲如此地了解自己,不由得心如刀绞。 她痛恨自己,以前为什么不狠狠心,不强行把他从参场“押”回来,不然,他不会在那过野人生活,就不会得癌症的。 “芍药,爸有两件事要跟你说……”窦青山想坐起来,却一点力气也没有了,根本就坐不起来。 窦芍药和窦红英扶住他的腰背,后面垫上被子,让他靠墙坐起来。 “芍药,你是大姐,以后这个家就靠你来支撑了,”窦青山喘息着说,“英俊被我们惯坏了,等他出狱后,你要帮他走正路……” “还有,等我死后一定把我葬在参场,和你妈葬在一起……” 第218章 忏悔 一周后,窦青山永远地闭上了眼睛。 按照他的遗嘱,窦芍药打算将父亲安葬在参场。 葛勇张罗着,在院里搭建起灵棚,窦青山的棺材在灵棚内,前边的一个大瓦盆里,昼夜不息地燃烧着黄裱纸。 这期间,朝阳林场几乎在家的人都来吊唁窦青山。 葬礼那天。 苏强也来吊唁了。 他带着一大袋子烧纸来的。 虽然他害得父亲很惨,但此时他能前来吊唁,而且徐翠翠失踪时他不顾风雪侵蚀,跟他们一起翻山越岭寻找母亲,窦芍药心里其实已经把他与父亲之间的恩怨放下了。 苏强穿着一身黑色,面色悲戚。 窦芍药送给他一朵小白花,苏强在胸前的衣襟上戴好,朝窦芍药索要一条红布条。 窦芍药迟疑了下,没动。 按照老爷岭的规矩,只有死者亲属才有资格佩戴红布条。而如果佩戴了红布条,来人就不是吊唁,而是来吊孝了,他们必须要给死者磕头。 “你来干嘛?滚出去!”窦红英突然窜了过来,指着苏强的鼻子说。 “我,我来看看青山兄弟。”苏强面色沉郁地说。 “滚!这里不需要你假慈悲!”窦红英厉声呵斥。 “姑娘,我是真心想来送你爸一程的,你就让我再看他一眼?” 虽然在众人面前被死者女儿呵斥、侮辱,令苏强丢了脸面,但他仍面色平和地看着窦芍药。 窦芍药把红布条收起来,面无表情地说:“红布条就不必了,如果你真心想送我爸一程,直接进去。” 苏强证了怔,朝灵棚走去。 “站住!” 窦红英怒吼道,“苏强,朝阳林场谁来吊唁我爸都可以,唯独你不行!” “孩子,你就让我进去,我是真的为自己过去所作所为后悔了……” “你闭嘴!” 窦红英打断苏强的话,厉声说,“你把我爸害得那么惨,还有脸来吊唁他?苏强,要是没有你的迫害,我爸能得胃癌死吗?你,你……” 窦红英突然泪流满面,疯了似的朝苏强扑过去,伸手要挠他。 葛勇抱住窦红英,把她推到一边温言安慰,“这是你父亲的葬礼,不要大吵大闹,免得别人看笑话。” 这边刚安抚住窦红英,那边窦大虎却又起了风暴。 苏强抱着烧纸蹲在火盆前,正要给窦青山烧纸钱,突然身后传来一声爆喝,“王八羔子,你他妈给我滚,不要在这脏了我儿子的葬礼!” 话音未落,窦大虎一脚将苏强踹倒。 苏强没防备有人在背后偷袭,一个狗啃屎栽倒在地上,怀里的烧纸散落一地。待他爬起来才看清,窦大虎怒目圆睁,一副要吃人的架势。 苏强清楚窦大虎的脾气和能力,虽然他现在70多岁了,但虎倒雄风在,看着他威风凛凛,满脸煞气地要跟自己拼命的样子,苏强心里一凛,吓得不自觉地倒退了两步。 “王八羔子,苏力德怎么养了你这个吃人饭不拉人屎的狗东西,你把我儿子害死了,还舔着脸敢来吊孝,兔崽子,看我不砍死你!” 窦大虎说完,抄起一把铁锹朝苏强奔来。 窦青松见状,连忙冲过去阻截窦大虎。 铁锹被窦青松夺了下来,但窦大虎仍不罢休,在二儿子的怀抱里又踢又踹,嘴里不住声地咒骂苏强不得好死! “你走,不要再在这里妨碍我大哥出殡了!”窦青松一边拼力抱住父亲,一边虎着脸对苏强说。 “青山兄弟,我对不起你啊!我不是人啊!是我害死你了啊!” 苏强突然跪在灵棚前嚎啕大哭起来。 这突然发生的一幕,把众人都惊呆了。 虽然都知道苏强迫害了窦青山一辈子,但他之前长期担任朝阳林场的领导,地位和威望还是有的,现在虽然被撤职,但余威犹在,有些人见了他还喊“苏场长”,仍对他的“官威”心有余悸。 现在苏强竟不顾身份,给一辈子的对手下跪,口口声声骂自己不是人,害死了窦青山,许多人仍感到十分震惊。 窦大虎和窦红英也被这个场面弄糊涂了。 苏强涕泗横流,哭得十分伤感,左右手一起舞动,打的嘴巴啪啪响。 窦芍药见他这样不像是演戏,联想到他寻找母亲时的表现,知道苏强是真的悔过了,便走过去想把苏强搀了起来。 “你别哭了,也别打自己嘴巴了,过去给我爸烧张纸,上个香,回家去。” “谢谢,谢谢你芍药,我,我听你的安排。”苏强没想到窦芍药会如此大度地不计前嫌,哭得更加伤心了。 苏强突然甩开窦芍药的手,跪着爬行向前。 他一步一磕头,抽自己的嘴巴,嘴里说着对不起的话,爬到窦青山的灵柩前,脑袋嗑得棺材砰砰响,两下就把额头嗑出血了。 苏清晨跛着脚从人群里冲出来,“回家,别在这丢人现眼了。”他搀住苏强的胳膊,试图把他拽起来。 “你别拽我,我还有话跟青山兄弟说。” 苏强甩开苏清晨的手,抹了把眼泪,“青山兄弟,你就入土为安,我现在知道后悔了,我后悔死了啊!” “我对你做下了无法原谅的孽障,我下半辈子偿还,我要为你日夜念经超度,愿佛祖早日把你接进天堂……” 第219章 继承遗志 窦英俊出狱了。 窦芍药去监狱接他。 回到率宾县城的当晚,窦芍药带他理了发,让他去洗了澡,然后带着马景阳和窦勇几人,去吃了顿羊蝎子火锅。 吃罢晚饭,窦英俊想念父母心切,想直接打出租回朝阳林场看望父母。 “再心急也不差这一晚,今晚你就在我家住,好好睡一觉,明早我送你回去看望咱爸妈。” 窦英俊经过监狱改造,像变了个人一样,脸上的匪气褪去,换上了一副男人的成熟和沧桑,“那咱现在去超市,姐,你借给我点钱,我要多给爸妈卖些营养品。” 窦芍药眼圈忽地红了。 父母接连去世的消息,她一直没告诉弟弟,就是担心他在快要服刑期满的时候,知道这个消息而产生情绪波动,再闹出点动静来,影响了按时出狱,她就对不起父亲临死前的嘱托了。 接弟弟回来的路上,她想把父母去世的事告诉弟弟,但看他兴趣盎然,兴奋得像个孩子的样子,窦芍药不忍打破弟弟的好心情,就没告诉他。 “哦,买东西不急,明早再买也来得及。”窦芍药躲闪开弟弟的目光。 “不行,我等不及了,我要今晚就买好,明天天一亮我就去看望咱爸妈。”窦英俊固执地说。 “你不要再说了,听我的安排!”窦芍药的脸子突然冷了下来。 第二天天不亮,窦英俊就起床了。 吃完早饭,窦芍药和弟弟送马景阳和窦勇上学,然后姐俩钻进车里。 窦芍药把车开到了一家鲜花店。 窦英俊犯嘀咕,难道朝阳林场都这么时尚了吗?山沟里看望亲人也要送鲜花了? 可是选鲜花的时候,窦英俊彻底蒙住了。 窦芍药选的不是康乃馨或者百合等鲜花,而是让店员用菊花给做了两个花篮! “姐,你选错了?”窦英俊小声说。 “没,没错。”窦芍药看着窦英俊的眼睛,神情严峻地说:“英俊,咱爸和咱妈都去世了。” “你说什么?再说一遍。”窦英俊以为耳朵出现了幻听,愣怔地看着窦芍药。 窦芍药鼻子一酸,“咱爸和咱妈去世了。” 窦英俊像遭了雷击一般,身体颤抖,摇晃了几下,突然摔倒在地上,人事不省…… 参场西北角的山坳里。 窦英俊穿着一件驼红色的毛衣,上面绣着黄芪花,跪在一座坟墓前哀声痛哭。 “爸,妈,你们怎么这样就走了呢,咱们不是说好了吗,你不是还等着我出来给你们养老送终吗?” “爸,妈,你们咋狠心抛下我就走了啊?为什么不等等我啊,我还没给你们养老送终啊……” 窦英俊涕泗横流,不断地抽自己的耳光。 窦红英见弟弟哭得如此伤心,把脸颊都抽肿了,想过去把弟弟搀扶起来。 窦芍药一把将她拉住了。 从父母墓地回到参场,姐妹2人收拾父亲留下的遗物。 “大姐,二姐,不要收拾了,爸的这些物品留下。” 窦英俊红肿着眼睛,脸颊肿得像猪头,面色悲戚道。 窦芍药不知他啥意思,抬头向他投去疑惑的目光。 “我想在这里住下,把爸爸的北黄芪和野生芍药的种植事业继承下去。”窦英俊嘴角咧了咧,露出凄惨的笑容。 窦芍药和窦红英相互看了一眼,眼圈都红了。 吃完中午饭,窦英俊把两位姐姐送出山口,默默地回到了参场。 孙成离开率宾县前告诉杨丹,他的求职报告被省城一家科研机构看好,他们答应聘用他。 杨丹为孙成感到高兴。那晚月色澄明,两人相互依偎,坐在庙岭村东山上的“吴大澄庙”的旧址上,说着离别前的情话。 “丹丹,我去新单位报到安顿好,就来率宾县找你,我们结婚。”孙成揽着杨丹,满眼的浓情蜜意。 “孙成,我等着你回来娶我。” 月色照在杨丹的脸上,发出莹白色的光芒,她俊俏的眉眼愈发美丽、迷人。 可是杨丹却失望了! 她不仅没有等到孙成回率宾县娶她,就是再打他的手机,他也不接,最后干脆关机了。 孙成杳如黄鹤,一去音信皆无。 一周。 两周。 一个月。 两个月。 杨丹都没得到孙成的只言片语,她急得快要发疯了! 杨丹不断地给孙成打手机,一天打几十遍,可都关机。杨丹毫无办法,疯了似的一遍遍拨打那个号码,可她又一遍遍地失望。 没有了孙成的信息,杨丹像热锅上的蚂蚁,坐卧不宁,茶饭不香。 她已经是孙成的人了! 他也发誓要回来娶她为妻的,可他却泥牛入海,音信皆无。 杨丹的情绪特别不好,她莫名地激动,或者没来由地哭泣。父母爱着女儿,见她消瘦、憔悴不堪,被情所困的样子就心疼,但又没什么办法,只好唉声叹气。 哥嫂却不然,本来杨丹自己找对象爱上了孙成,违背了他俩把杨丹踢出家门的意愿,哥嫂就不满,现在见孙成“撇”了妹妹,就幸灾乐祸起来。 第220章 窦英俊不见了 “活该!” 哥哥不仅不同情妹妹的遭遇,相反眉宇间藏不住讥讽,“以为自己是金凤凰呢,就想攀高枝,摆弄土疙瘩的丫环命,就别做那娘娘梦了!” “哼,以为自己攀上了研究生,就可以去省城吃香的喝辣的,想的倒是美。” 嫂子贬损道,“这下好了,白白地让那小子睡了,竹篮打水一场空,偷鸡不成蚀了把米,活该!” 窦芍药她们听说了杨丹的遭遇,也是十分不解、气愤。 “看着孙成挺厚道、诚实,马教授也说他这个学生德行好,人品好,按理说他不应该是这样的人啊?” 窦芍药不相信孙成会欺骗杨丹的感情,“难道,他遇到了什么难题,或者出了突发状况?” “王八羔子!” 扈红气得坡口大骂,“别把他想成圣人君子,他就是骗子,专门欺骗杨丹这种涉世未深,单纯美丽的女孩子,兔崽子,等我再见到他非把他揍成猪八戒,看他还敢不敢骗女孩子!” “这小子就是陈世美,铡了他也不解恨!”彦霖愤然说。 窦芍药仍然相信自己的判断,就给马教授打了手机,问孙成的消息。 “我也不知道他去哪了?”马教授说,“自从他毕业后,我就再没见到他。” 杨丹不甘心被孙成欺骗,以为马教授帮爱徒打掩护,连夜坐火车去了省城。 她来到东方林业大学研究生院,打听了两天,也没人知道孙成的下落。 有个好心的师弟,见杨丹楚楚可怜,就给孙成打手机,可是也没打通。 杨丹听孙成说过,他被一家科研机构聘用,想去那个单位问问。可省城的科研机构数不胜数,她像只没头的苍蝇乱撞,在省城寻找了3天,找了十几家科研单位,都说没有孙成这个人。 杨丹彻底死心了。 她终于相信了哥嫂和扈红、彦霖的话,孙成就是个感情骗子! 他骗了自己的身子,然后就掐断了与自己的联系,玩起了人间蒸发,而至于他说的被科研机构聘用,也是子虚乌有,骗取她的欢心而已。 窦英俊继承了窦青山的遗志,在深山老林里的参场扎根,过起了与世隔绝的野人生活。 开始窦芍药以为,弟弟是受了父母双亡的刺激,一时性起在参场种植北黄芪。 她想以他好动、顽劣的个性,肯定受不了参场那种与世隔绝、孤寂无聊,而极度艰苦与艰辛的工作与生活。 所以窦芍药隔一周就去趟参场,看看弟弟是不是忍受不了那里的困苦偷跑了,或者不着调,当起了老板,监督那3名雇工劳作。 可她没想到,弟弟穿着父亲打了补丁的破衣服,以及一双露着脚趾的胶鞋,带着父亲的那顶旧草帽,实打实地一个山民,跟3名雇工在北黄芪地里忙碌。 窦芍药很受感动。 弟弟真的变了,变得更有担当、更有责任,更加成熟、稳健了。 但她也有种隐隐的担忧。 她担心弟弟没有长性,也许时间久了,他受不了这里的孤寂和艰苦,就会当逃兵的。 可是半年过去了,直到2020年的农历八月十五,窦芍药去参场给弟弟送月饼,窦英俊仍然没有逃走。 窦芍药和弟弟去给父母上坟。 她跪在父母坟前,心里默默地对父母说,爸,妈,你们放心,英俊成熟了,他成了一个真正的男子汉,此后窦家的门户,英俊能够独立支撑起来了。 这年虽然遭受了时疫,但老爷岭的松茸却获得了大丰收。 松茸独特的营养价值和药用价值,被坊间传得神乎其神,说它不仅具有极强的抗干扰、抗辐射能力,还能尽快曾强人体免疫力,抵抗新冠病毒的侵袭。 松茸价格大涨,供不应求。 一天窦英俊和3名雇工在黄芪地除草,山下来了两个昔日的小弟。 窦英俊出狱后,便与昔日的狐朋狗友断绝了往来。 今天他们突然找上上来,他不知他们要做什么,心里有些不情愿。因为他不想再跟他们产生瓜葛。 但既然人家走了几十里山路找上门,来的都是客,他便拿出父亲酿制的野茶招待他们。 小弟们带来了两瓶好酒,一盒狗肉,一盒猪头肉。 酒酣耳热之际,两人说出了此行的目的。 他们要请“大哥”出山主持大业,重树“大旗”,将弟兄们召集起来,一起赚钱,重塑昔日收售松茸的辉煌业绩。 窦英俊不为所动。 “你们不要再打打杀杀的了,安生地做点生意,本分地收售松茸,挣点安心钱。” “可是,大哥,俗话说人无头不走,鸟无头不飞,弟兄们没有你撑场子坐镇指挥,不但挣不了大钱,还总被人家欺负啊!”一名小弟唏嘘道。 “只要你们守法经营,不坑害老百姓,即使少挣点钱也无所谓,不然总会得报应的。”窦英俊劝道。 可随着三杯酒下肚,又一口一个“大哥”的哀求着,窦英俊心里特别受用,往昔的虚荣心也在酒精的作用下逐渐膨胀起来。 “好,既然你们还认我这个大哥,那我就带着弟兄们重出江湖,一起发大财!” 窦英俊把一杯酒都干了。两个小弟也把杯中酒干掉。 第二天上午9点多,窦芍药背着一大包吃用物品,汗流浃背地来到参场。 可是她没有见到窦英俊。 问雇工,他们说昨晚他和两个纹身的小青年,连夜下山了。 第221章 劝阻 窦芍药心说不好,撂下物品连口水都没喝,就急慌慌地下山了。 中午。 微醺的窦英俊在一帮小弟簇拥下,从一家酒店出来。 上午他看中了一处位置极佳的店铺,面积300多平,原来是一家公司,老板有事贴出广告急兑。 窦英俊以每年12万元的价格盘下来,交了一半租金。 窦芍药在县城找到窦英俊的时候,他正指挥几个小弟收拾店铺。 “英俊,你这是干啥?”窦芍药皱紧了眉头。 窦英俊突然见到窦芍药,吃了一惊,结巴起来,“我,我和几个朋友想开一家公司。” 窦英俊想到大姐会极力阻止他重操旧业,也做好了与她解释的准备,但他没想到窦芍药这么快就找到他。 “英俊,你当初不是跟我说得好好的,安心在参场经管咱爸留下的北黄芪吗,怎么突然搞起了公司呢?不行,我不同意!”窦芍药态度坚决地说。 “大姐,咱爸的北黄芪虽好,但卖不上价赚不了钱啊。” 窦英俊赔笑道,“今年的松茸价格大涨,我收点松茸尽快赚钱,早日自立。” 这时两个纹身青年过来请示窦英俊,“大哥,进山收购松茸没车不行,你看咋办?” 窦芍药见那两人眼熟,但又想不起在哪见过。 “车的问题不用你们管,我自有打算。”窦英俊把两个纹身青年支开,因为他知道,姐姐对纹身嫉妒反感。 窦芍药果然反感,皱起了眉头。她突然想起来了,以前曾在窦英俊的店铺里见过这两个纹身青年。 “不行!你不能再干这一行!” 窦芍药态度坚决地说,“我听人说,虽然今年松茸价钱大涨,但其实利润没有提高多少。” 窦芍药望着两个纹身青年的背影说,“这些小混混不务正业,一天就知道打打杀杀,欺行霸市的,你不能跟他们搅合在一起。” “英俊,你听大姐的话,还是回参场安分地经管咱爸的北黄芪。” “新闻报道说,有些中医专家开出了对付时疫的中药药方,我看了这些药方,每个方剂都离不开黄芪,所以我猜测,咱家的北黄芪一定会有发展前途的,你就守着咱爸留给你的遗产好好经营,肯定会赚大钱。” 说罢,窦芍药抓起窦英俊的衣袖,拽着他出了门。 “大姐,你别把我大哥拽走啊。” 一个纹身青年以前在窦英俊店里见识过窦芍药的厉害,见她强硬地拽着窦英俊要走,伸着胳膊阻拦。 “大哥,收购松茸是季节性的活,现在正是旺季,如果你错过这个村就没有这个店了。”纹身青年说。 “是啊,大姐,收购松茸也就2个月的活,等我卖了松茸赚了大钱,再回参场。” 窦英俊挣开了姐姐的手,朝屋里走。 窦芍药快速把门关上,“如果你自己经营松茸,依法收售,我不管。可你再跟这些小混混搅在一起,我死也不答应!” “大姐,收售松茸不像你想的那么简单。” 窦英俊怕小弟听到说话声,压低声音说,“我们成天在山野里转悠,跟那些野蛮的村民打交道,还要跟同行抢夺阵地和市场,如果不抱成团,如果没有狠劲儿,你是无法在这行当里生存的。” “所以,他们混不下去了,来找你这个大哥重新出山,‘重整旗鼓’了是不?” 窦芍药冷哼一声,讥讽道,“窦英俊,你可是在监狱里蹲了3年半的人啊,咋的,好了伤疤忘了疼,你吃一百个豆都不嫌腥吗?” 窦英俊哭笑不得,哀求道:“大姐,你别把话说得这么难听啊。” “别跟我嬉皮笑脸,”窦芍药板着脸,挡着屋门,故意大声说,“不行就是不行,赶紧跟我回去!” 那些忙碌的人听见了,纷纷停住手,连声喊“大哥!” 窦英俊觉得在小弟面前折了面子,拗劲儿上来了,“我的事不用你管,我自己知道好歹。”说罢,他把窦芍药扯开,就要去开屋门。 “窦英俊!” 身后传来一声厉喝。窦英俊本能地回头。 “啪!” 窦英俊的脸上,结结实实地挨了一记耳光! “窦英俊,如果你敢踏进这个门一步,我就死给你看!”窦芍药怒目而视。 窦英俊愣了愣,迟疑着朝门口挪了一步。 “好,既然你不听劝,那我告诉你窦英俊,你要是跨进这道门,就是我最后一次叫你窦英俊,从今往后你就别姓窦了。” 冷冰冰的声音透着杀气。 参场西北角的山坳里,窦青山和徐翠翠的坟墓前。 窦芍药的手和窦英俊的手,紧紧地绑在一起,两人跪在坟墓前。 窦芍药一脸怒气,窦英俊满脸的无奈和恐惧。 “说,把你以前在父母坟前说过的话,当着父母的面再重复一遍。” 窦芍药看都没看窦英俊一眼,望着坟墓面无表情地说。 第222章 不速之客 朝阳林场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他是来到率宾县城后,才给窦芍药打电话告知她的。他说要去边境线看望恩人窦大虎和边秀珍。 这个人叫何青率。现在身家超过20亿,却是一个早期肺癌患者。他是窦芍药网上“秘境之眼”的忠实粉丝。 女子虎豹巡护队成立以来,何青率先后捐赠、资助了40多万元的设备和资金,用于女队员的装备购置、更新,以及东北虎豹的野外“投饲”食物的购买。 何青率放弃了手术,打算采取保守治疗。 他来过老爷岭两次,清楚这里的空气格外清新,负氧离子特别高,打算在这个天然氧养病,甚至有在此安度余生的想法。 从窦大虎家出来后,何青率让窦芍药把他拉到朝阳林场,让她给租个房子。 窦芍药想起她家西院空着,老人去世了,孩子们都进了城,房子一直空闲,想卖也没卖出去,就给邻居儿子打了电话,以每年6000元的价格租下来。 房子虽然租好了,但何青率人生地不熟,干什么都不方便,窦芍药便利用2个休息日,带着扈红、金美丽和彦霖、杨丹,帮何青率把房子重新粉刷一边,里里外外打扫擦拭干净。 然后她拉着何青率去县城买了冰箱、洗衣机、电视、电脑等家用电器,置办齐生活用品,何青率便安营扎寨了。 何青率的老婆前年劈腿,与一个小鲜肉在酒店开房,被他手下人堵了个正着。 何青率一怒之下与其分手,那个女人分了她3亿家资,名正言顺地包养了小鲜肉。 这件事对何青率打击很大,整日郁郁寡欢,靠烟酒麻醉自己,最终肺部出了问题。 此次他来老爷岭康养,一是这里的天然氧有利于他的肺病康复,二是想离开大城市的灯红酒绿和喧嚣浮躁,在这僻静、悠闲之地让自己的心彻底地清净下来。 何青率过起了闲云野鹤般的生活。 每天睡到自然醒,吃早饭去森林里转悠,呼吸着清甜、新鲜、湿润的空气,肺部像被过滤清洗过一般。 肺叶彻底打开了,呼吸变得格外顺畅、顺溜,犹如丝滑般的感觉让他流连忘返。 晚上吃罢饭他信马由缰,在林荫小路上踱到林场北侧的河边,看老翁撒网,小儿戏水,望长河落日,浴满天霞光,好不惬意、舒心。 没来朝阳林场前,他被失眠症困扰,只能靠酒精麻醉才能入睡,而即使睡着了也是噩梦连连,醒来极度疲乏,脑浆生疼。 可自打来到朝阳林场后,不到一周他就享受到了老爷岭的慷慨回赠,每天晚上9点蛙鸣中入睡,一觉到天亮,鸡鸣犬吠将其唤醒。 睁开眼精神百倍,神清气爽,时常让他忘记了自己是一个癌症患者。 闲暇时候,何青率带着自己的好茶去场部和葛勇闲聊,侃大山。 他非常关注女子虎豹巡护队员们的工作、生活。 一天早上天蒙蒙亮他就醒了,散步到场部门口,正好窦芍药和巡护队员们集合出发。 他们闲聊了几句,窦芍药就带着队员乘车出发了。 何青率注意到,窦芍药开的越野车是她自家的,而且经过这几年在山林里的“磕打”和剐蹭,越野车少皮无毛的,显得有些陈旧。 而另一辆老爷车的陈旧状况,就让何青率大跌眼镜了,简直到了淘汰的程度。 他觉得女队员们坐这辆车进山太危险了,就找到了葛勇,拿出80万,给巡护队买了两辆“壮实”的、安全系数极高的越野车。 他了解到林场的经济状况不佳,即使他给巡护队装备了新型越野车,一辆车每年的费用也要8万多,于是他每年捐赠20万,作为两辆车的费用。 新车第一次参加巡护的那天早上,何青率按老爷岭的规矩,亲自给车轮系上了红布条,葛勇还放了一挂鞭炮。 女队员们摸着崭新程亮的新车爱不释手,啧啧称赞。 “唉,这么漂亮的车整天在山沟里跑,左剐右蹭的,实在太可惜了。”窦芍药不无惋惜地说。 “可不呗,就好像一只金凤凰窝在鸡窝里,可惜了了。”扈红打了一个恰当的比喻。 何青率呵呵笑,“没啥,你们这些深山美女,又干着人世间最美丽、最有价值的事业,就应该享受这等待遇。” “这个我不跟你争,你看我们窦队长和金美丽、杨丹,哪个不是响当当的大美女啊?” “俗话说好马配好鞍,何总,你这回算是做了件大功德啊!”扈红在他肩膀上搥了一拳。 何青率被她搥的一个趔趄,倒退一步才没摔倒。 “扈红你有点数,”窦芍药笑着对她说,“何总可是大城市的人,细皮嫩肉的,哪像你呀,野小子似的。” “呦,我还没咋地何总呢,芍药你就心疼了?” 扈红看得出来,何青率看窦芍药的眼神里充满了爱意和温情,知道他心里喜欢自己的闺蜜,就揶揄起来。 “何总啊,你这么舍得出血,一下子花了100万给我们,是不是看上了我们窦队长,欲擒故纵啊?”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窦芍药笑着搥了她一拳。 扈红模仿何青率的样子,故意向后趔趄了一步,学着窦芍药的腔调,“芍药你有点数,俺也是大城市来的……” 女队员们哄然大笑。 窦芍药又搥了扈红一拳。 何青率张着大嘴,沐浴着早晨灿烂的阳光傻笑。 第223章 修仙 窦芍药跟葛勇商量后,请示了王世鑫局长,授予了何青率女子虎豹巡护队名誉队长称号。 何青率激动不已,又拿出10万元,将女队员们从头到脚装备一新。 何青率活得无比地滋润,在人间仙境过着神仙似的生活,令他十分惬意。 他觉得以前在大都市商海沉浮,尔虞我诈,烟酒伤害,女人背叛,自己过的就是人间炼狱般的日子,醉生梦死,行尸走肉、 他恨自己,为什么不在肺癌发生前来到这里“修仙”?不然自己也不会得肺癌! 但是,何青率绝没想到,快乐与快活的日子,很快就被一些意想不到的烦恼打破了。 朝阳林场的大自然生活虽然让何青率感到惬意,但很快,作为习惯大城市快捷、便利生活的他,对老爷岭的原始、简朴生活感到不适应了,甚至带来了一些烦恼。 首先是上厕所。 何青率习惯了抽水马桶,在城市方便坐在马桶上,完事后按一下按钮,哗地冲得干干净净,不留一丝异味。 可在朝阳林场住的是平房,没有抽水马桶,要想方便得去室外厕所。这里的厕所非常简陋,在院子一角挖个深坑,搭上两块木板,周边钉上木板就是一个厕所。 小便还可以,站在那里就能解决。可如果要大便就得蹲着,习惯了座便的何青率,蹲一会儿就把腿脚蹲麻了。 而且开始使用蹲便,他不习惯,蹲了半个小时也无法完成排泄,几天都拉不出屎,憋得去苏清晨卫生所买了开塞露,才解决了大事。 白天去厕所还可以,可晚上就极大地不方便了,睡意正酣时被一泡尿憋醒,他还得披衣到屋外抹黑去厕所里排泄。 夜凉如水,蛙叫蝉鸣,星河璀璨,回来后躺在炕上睡意全无…… 另外,老爷岭除了馈赠何青率清甜惬意的心情外,同时也将这里无处不在的蚊子、小咬赠送给他。 一开始他没采取防护措施,专门在黄昏和夜晚出去散步,或者晚饭后坐在葡萄架下,欣赏着夜色喝茶,结果这里凶猛的蚊子、小咬把他咬得浑身是包,奇痒难忍。 后来,苏清晨送给他一瓶自己用老爷岭草药配制的防蚊剂。 窦芍药采了许多野艾,教他晚饭后在葡萄架下纳凉时点燃,才把蚊子、小咬带给他的困惑解决掉。 何青率平时很注重体育锻炼,每周3次去健身房健身,还去游2次泳,所以身体的底子还是很好的。婚变后一度消沉,沉迷于烟酒之中,就把身体搞垮了。 来到老爷岭后,他开始恢复身体训练,让葛勇在院子里安了一副单杠,一副双杠,又去县城体育用品商店买了哑铃、拉力器等器材。 下午的时候,他会跑步到林场北边的河里游泳。结果半个月后,他的身体就恢复得差不多了。 林场虽地处偏远,鲜有外地人来此,也没人感染病毒,但葛勇不敢怠慢,按上面要求在路口设立了检查岗,所有进出者必须绿码,必须戴口罩。 场部的大喇叭天天广播疫情新闻,每天集中消毒,还将几个老职工组织起来,带着红胳膊箍巡查,弄得如临大敌。 何青率无形中觉得压抑,提出要跟窦芍药她们进山体验虎豹巡护生活。 可他没想到女队员们的巡山是如此的艰苦,所以第一天他就吃了个苦头。 此时是秋天,满山的野果成熟了,空气中漂浮着野果的香甜气息。 丰收的野果香甜,招引来各种野生动物大快朵颐。 黑熊偷吃蜂蜜,坐在葡萄藤下饱餐野葡萄。野猪们拖家带口,动辄十几只几十只从森林中掠过,所到之处的土地被它们“深耕”一般犁过,一片狼藉。 马鹿和梅花鹿、野狍子也到了“抓秋膘”的季节,最大限度地储存脂肪,迎接酷寒的到来。 如此多的野生动物倾巢出动,那些贪婪的盗猎者就蠢蠢欲动了,偷偷上山布下猎套和钢夹,等着猎到野物发财。 窦芍药把何青率分在她那组,带着他进山巡护。第一天她们去“断魂崖”,这里是“重灾区”。 第224章 巡护遇险 窦芍药她们无数次经过“断魂崖”,虽然险峻无比,但此时她们面临万丈深渊已面不改色心不跳,十几分钟就过去了。 可何青率却不同,他第一次见过这么陡峭、狭窄的兽道,还没走上去腿肚子就颤抖的走不了路了。 不管窦芍药如何鼓励,甚至她走了一个来回做示范,何青率仍腿肚子发软,脑袋眩晕,眼冒金星。 “妈的,老子癌症都不怕,难道还怕这个悬崖吗,人家大姑娘小媳妇都不害怕,我这个大老爷们怕啥?顶多掉下悬崖摔死而已,那也是天命,能葬在这个绿水青山之地,死而无憾了!” 何青率暗暗发誓。 可是没走几步,腿肚子就颤得不听使唤,他根本迈不动脚步。 最后无奈,窦芍药用毛巾把他眼睛蒙上,牵着他的手过了“断魂崖”。 山高林密,虽然是大白天,但这里仍然蚊子、小咬成团,包围着、追撵着他们,不仅让人心烦意乱,还不时偷袭几口,在身上留下无数个大包,又痒又麻又痛,何青率很快把脖子挠出血了。 窦芍药她们发现了一个兽道,顺着小路往山上搜寻。走了几十米,在一个密林中遇到一个大型猎套。 何青率感到好奇,蹲下身研究起来。 窦芍药告诉他,这种猎套是专门对付东北虎和东北豹的。 何青率气愤地诅咒了几句,拿起钢钳就想把猎套剪断。 清理了这个大型猎套,何青率已气喘吁吁,汗流浃背了。接着他们继续往上搜寻。 “停住,这里有个猎套。” 在一处茂密的灌木丛里,窦芍药发现了一个小型猎套。 “在哪呢,我咋没看见?” 何青率走过去,在灌木丛中搜索了一分钟,也没看见猎套。 窦芍药拨开一丛青草,轻轻一揽,一根细如发丝的钢丝猎套呈现在她的手上。 “我来。”何青率见猎套这么细,没当回事,抓住猎套用力一拽,想把它连根薅出来。 “当心!”窦芍药见他如此急迫、鲁莽,怕他受伤,就喊了一句。 可还是晚了,她话音未落,何青率的手上就冒出了鲜血…… 中午,两组队员在山顶汇合,休息吃午饭。 何青率带的是面包、火腿肠,吃起来干干巴巴没有滋味。他嗅到一股酸甜辣的味道,就凑到金美丽身旁,抢着吃她带来的朝鲜泡菜。 这一顿山顶午餐,把何青率吃撑着了,吃一口彦霖的,夹一筷子金美丽的,再掰一块杨丹的肉夹馍…… 虽然在山顶野外众人吃相不雅,但沐浴着清甜、温润的山风,倾听着百鸟和鸣,何青率感觉这辈子都没吃过如此丰盛、香甜的午餐。 大家小憩20分钟。彦霖带着何青率走进丛林,采摘山野菜。 下午下山,扈红那组继续清理猎套,窦芍药这组更换远红外相机电池和内存卡。 3点10分他们来到半山腰,左边20多米处有几株百年古松,那里的一块大石头下,安放着一个相机,需要更换内存卡。 窦芍药要去换内存卡,何青率跟过去,“芍药你歇着,我来更换。” “小心点,那块大石头下是悬崖,几十米深,很危险。”窦芍药提醒道。 “没事,我以前练过攀岩。”何青率自信地说。 可两分钟后,他就为自己的自信付出了代价。 何青率更换完内存卡,正要往背包里塞的时候,两个大马蜂嗡嗡着冲他飞来。 何青率听窦大虎说过,老爷岭的大马蜂可以致命,就挥手想把马蜂撵走。 可是这两只马蜂不好惹,见他竟然敢跟它们斗,就飞机轰炸般地,怒气冲冲向他发起了冲锋。 何青率挥舞了几下没撵走马蜂,却惹得它们左右开弓,轮番俯冲攻击,几次差点蜇到他。 情急之下,何青率向后退了一步。 “啊!” 何青率突然发出一声惊恐的叫声。 第225章 吃醋 何青率突然发出一声惊叫,整个朝悬崖下摔下去。 情急之下,他抓住了崖顶上凸出的一块石头。 他的身子吊在悬崖的石壁上悠荡着,山风鼓荡着他的衣服,似乎一只无形的大手抓住双脚朝下拽。 窦芍药听见惊呼,冲过去抓住了何青率的手…… 连续几天的巡护生活,何青率不仅体验了窦芍药她们的艰辛和艰险,却还有了意外的收获——连日来困扰他的、因蹲便无法排泄出来的东西,竟然一泻千里,顺畅无阻地排出体外。 自此,何青率时常跟着窦芍药进山巡护。 半个月后,他就变成了一个老手,并不时地照顾起了窦芍药。 一天午饭后,扈红借口领何青率出去捡松果,把何青率带出众人视线。 “咋的,何总,看上我们窦队长了,老牛想吃嫩草了?”看着何青率献殷勤的样子,扈红觉得有义务提醒一下他。 何青率窘迫地笑笑,“扈红,你想多了,老牛吃嫩草,我哪有那个胆子和福分啊,我是个癌症患者,有那个心也没那个命啊!” “这么说,你还是有这个想法了?” 扈红等着他,严肃地说,“我警告你啊,何总,虽然你是窦芍药的粉丝,也为我们巡护队做了很大贡献,但我劝你,还是不要打窦队长的注意,不要总跟她献殷勤,不然你就是害了她!” “你把我看成啥人了?”何青率捡起一个大松塔说,“我对窦队长好,那不是献殷勤,我是以这种方式来报答她爷爷和奶奶当年对我的救命之恩,你把我想歪了。” “哼,谅你也不敢胡思乱想!” 扈红捡起一个松塔交到何青率手里,顺便举起拳头示威似的朝他挥了挥。 可是,扈红这边的疑虑虽然打消了,但那边却有人疑虑重重,难以释怀起来。 这个人是苏清晨。 他仍每天早晨给窦芍药和女队员们送汤剂,可是最近一个月,他发现窦芍药身边多了个中年男人,总是围着窦芍药献殷勤,送笑脸。 后来有一天,窦芍药带着何青率来到苏清晨的诊所,介绍说他叫何青率,是女子虎豹巡护队的名义队员,检查发现肺癌早期,请苏清晨给他配制些草药。 苏清晨不忍拂了窦芍药的面子,根据何青率的病情配制了草药,让他拿回去熬制。 但窦芍药和何青率拎着草药有说有笑地走后,苏清晨心里像吃了一百个苍蝇似的难受。 他再没心思看病了,给扈红打电话询问何青率的情况。 扈红说何青率是窦芍药的铁杆粉丝,南方一个大老板,身家几十亿,此次来朝阳林场养病,兼有报恩之意,并有“常驻沙家浜”的打算。 苏清晨是个敏感而敏锐的人,他想自己是个跛脚的半残之人,在深山老林里开个诊所,穷困潦倒。 但人家何青率却不同,身家几十亿,动辄给巡护队捐赠几十万上百万,在这个有钱能使鬼推磨的年代,自己拿什么跟人家比啊? 此后,苏清晨每天早上再给窦芍药送汤剂,见她与何青率说笑得开心,似乎并不讨厌何青率跟屁虫似的围着她转,也乐得接受他对她的殷勤。 而且也许时间久了缘故,窦芍药对他每天送汤剂形成了习惯,所以现在也不像当初那样对他心存感激地微笑、致谢,而是顺理成章、理所应当地接过保温壶,有时甚至连瞅都不瞅他一眼,让苏清晨心里特别不是滋味。 儿子的郁郁寡欢以及唉声叹气,让何丽看在了眼里。 她开始注意观察、跟踪儿子,经过几天的暗中观察,她很快就弄清了苏清晨郁闷的原因。 一天上午,何丽敲开了何青率的家门。 何青率不知她贸然来何意,给她沏了杯茶端上来。 何丽没有接茶杯,开口说道;“何总,听说你对巡护队的窦芍药有意思,是吗?” “瞎说,”何青率抓着茶杯,一本经地说,“我对她好是怀着报恩之心,报答她爷爷奶奶当年的救命之恩,不像有人猜测的那样。” “我听说的可不是这样啊,”何丽脸上露出一丝嘲讽,“我听人说你依仗有钱又势,老牛吃嫩草,对窦芍药不怀好意呢!” “胡说!” 何青率怒不可遏,嘭地把茶杯墩在茶几上,茶水溅了出来。 “我承认对窦队长很好,我也很喜欢她,是她的铁粉,但那是纯洁的,是因为她是我‘干爸’的孙女,是因为她带头从事的女子虎豹巡护队的事业令我崇拜、景仰,绝无歹意!” “那就好,”何丽冷哼一声说,“不过我提醒你,窦芍药和我儿子从小就是同学,两人那时就对对方有好感,现在我儿子正狂追窦芍药,她似乎也不反感,我希望你能成全他们,不要当第三者。” 何青率听说过苏清晨和窦芍药的故事,因为他见苏清晨每天清晨都将煮好的汤剂送给窦芍药,而且他看她的眼神很特别,就偷偷问过扈红,苏清晨是不是暗恋着窦芍药。 扈红就把苏清晨与窦芍药之间的事,全盘告诉了何青率。 “大姐,你不是不许苏大夫与窦队长谈恋爱吗?” 何青率反唇相讥道,“怎么现在又来教育我来了呢,我跟窦队长怎么样,难道还用得着你来管吗?” “一码归一码。” 何丽见外人揭穿了自己,脸子冷下来。 “不管如何,我就是看不惯你这种城里人,仗着手里有几个臭钱,玩儿够了洋妞,跑到我们山沟里‘泡妞’来了,你这是道德问题,是来祸祸我们的清纯女孩子!” 这是哪归哪啊? 何青率哭笑不得,所以站在那里有些懵圈。 何丽见何青率被自己一番数落后,一脸懵逼,表情窘迫,就有些得意起来,一副趾高气昂的样子。 “既然窦队长现在是单身,那我就有权利喜欢她,照顾她。”何青率看不算她这种人,突然来了脾气,“这是宪法赋予我的自由,用不着别人说三道四。” 何丽被气得鼻子都歪了,想发火耍泼,又没正当理由,就把门一摔,气哼哼地走了。 何丽来到了“红英超市”。 窦芍药正在帮妹妹整理货架。 窦红英抬头看见何丽从不远处朝超市急匆匆走来,她的脸色铁青着,气哼哼的样子。窦红英以为何丽是来找茬打架的,有些胆突突的。 “姐,姐!” 窦红英连忙朝窦芍药喊,吓得声音都变了。 第226章 绊脚石自己扳倒了 窦芍药直起身,还未弄明白窦红英为何如此惊恐,何丽就推门进来了。 “你要买什么?”窦芍药以为何丽是来吵架的,把妹妹拦在身后,表情寡淡地问。 “芍药,你出来一下,我有几句话要跟你说。” 何丽第一次冲窦芍药露出了笑脸。 窦芍药看看窦红英,不知就里地跟着何丽走出超市。 “芍药啊,婶子有句话要跟你说。” 何丽一副关切的表情说,“我听人说,那个大城市来的何总为了追求你,假装癌症患者,来到咱们朝阳林场了?” 窦芍药眉头紧皱,何青率早就来了,林场里没人不知,无人不晓,何丽作为好事之人恐怕早就知道了,现在她明知故问,而且还说何青率假装癌症患者,这不是污蔑造谣吗? “哦,他早就来了。” “不过他的肺癌不是装出来的,而是有上海大医院的诊断证明,这点你家苏清晨也知道。”窦芍药冷冷地说。 “哎,不管他咋样,反正他没安好心!” 何丽关心地说,“我听人说,那家伙看上你了,芍药啊,你可得擦亮眼睛,别上他的当啊。” “城里人没一块好饼!” 何丽气哼哼地说,“尤其那些有钱人,更没个好东西,都他妈是色狼!” “你想想,上海那么大那么好的医院他不住,为啥偏偏跑到咱这个小山沟来,还不是城里妞儿玩够了,想来白玩儿你啊……” “大婶,你说什么呢?什么白玩儿我啊!”窦芍药听不下去了,打断了何丽的话。 “婶子不是这个意思,你误解我了。唉,反正婶子是为了你好。” 何丽自知说的不是人话,讪笑了下说,“婶子没有恶意,我就是提醒你离那个坏人远点,别让他的奸计得逞,不然到时候他把你玩到手了,拍拍屁股走人了,你说你哭都找不到人啊。”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我还有事要忙,不陪你闲聊了。”窦芍药推门进屋了。 何丽遭受了窦芍药的冷脸子,也不在乎,而是径直来到了儿子的诊所。 苏清晨正捧着爷爷留下的医书攻读,她一把将医书夺了下来。 “儿子,人家何青率都从大城市追到了朝阳林场,你咋还有闲心在这读书呢?唉,真是的,一点也不知道着急。” 苏清晨抬起头,愣了愣,以为耳朵听错了,这可是母亲第一次表示赞同他对窦芍药的爱情啊! “你傻子似的看着我发啥呆?”何丽叹息一声说,“我警告你啊,苏清晨,如果你再不勇敢地出手,人家可就跟着何总跑了啊。” “可是,可是我跟芍药暗示了好几次,她也没反应啊。”苏清晨脸色赤红地说。 “暗示有个屁用!男人就应该有个男人的的样子,扭扭捏捏,娘们似的连个手都不敢摸人家,猴年马月你才能搞到手啊?”何丽撇嘴说。 “可是,可是……”苏清晨嗫喏着。 “可是个屁啊!窦芍药是个嘎嘣利落脆的女人,要爱她就直说,该动手就动手,不然等那个姓何的先得了手,黄花菜都凉了,你哭都找不着调!” 何丽说完走了。 苏清晨呆呆地坐在椅子上,心脏砰砰跳,他一方面觉得母亲说的太露骨,一方面又觉得她说得不无道理。 “嘢!” 苏清晨兴奋地在桌子上砸了一拳。 因为不管咋的,母亲终于同意他追求窦芍药了,而且从她那迫切催促的语气中不难看出,她不仅接纳了窦芍药,还十分喜欢她! 对于这一点,苏清晨觉得,他似乎比得到了窦芍药还值得庆幸!因为这些年追求窦芍药的艰辛路程上,最大的绊脚石就是他母亲。 一天晚上巡山回来,窦芍药的越野车还没在场部门口停稳,突然一个人影朝越野车扑过来。窦芍药本能地刹车,刺耳的刹车声传出很远。 众人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来人已扑到了车门前。 第227章 爱人突然出现了 “杨丹!杨丹!” 来人嗓音嘶哑,焦急地喊道。 众人定睛细看,原来这人是失踪已久的孙成。只见他穿着一身灰色的薄羽绒服,长及膝盖,皮鞋上蒙着灰,头发乱糟糟,瘦削的脸上满是疲倦和憔悴,眉骨上有道长长的伤疤。 杨丹的脸突地潮红起来,喘息声也粗了,眼里蒙上了一层泪光。 几个人下了车。 “找死啊你?”扈红朝孙成瞪着眼珠子,猛地推了他一下,“车没停稳你就扑过来,不想活别在这碰瓷,去跳‘断魂崖’!” 孙成趔趄了两步才站稳。 窦芍药扯了下扈红衣袖,嘴巴朝杨丹努了努,示意她嘴巴别太损,照顾点杨丹的情绪。 扈红扭头看杨丹,发现她的嘴唇颤栗着,眼神幽怨、爱怜地望着孙成。 “杨丹,你还好吗?”孙成快走两步过来,试图去拉杨丹的手。 他的腿脚好像出了问题,左腿有点瘸。 杨丹甩开孙成的手,眼圈泛红,一转身走到一边。 “你突然从哪冒出来的?我还以为你是‘诈尸’呢!”彦霖的嘴巴更是不饶人。 “我,我……” 孙成知道杨丹这些姐姐嘴巴的厉害,被呛得嗫喏着说不上话来,眼睛却直勾勾地盯着杨丹。 “唉,你早干啥去了?丹丹刚把你忘了,精神刚好了点,你就又来勾搭她,孙成你是不是成心耍她啊?”金美丽虽然善良,但此时也不仅有些恼火了。 “我……你们,你们误解我了?”孙成急切地辩解道。 “误解你?别他妈在这扯瞎话糊弄我们,以为我们是山沟里的人,好欺负咋的?”扈红愤怒地说。 “你们别激动,让他把话说清楚。”窦芍药安抚住大家的情绪。 于是,孙成就把他的遭遇说了一遍: 他到新单位报到后,请了几天假回到乡下老家,想把与杨丹恋爱并准备结婚的事告诉父母。 回到县城的当天晚上,一位叫张琳的同学在水库边上的酒店设宴给孙成接风洗尘。同学们久未见面,高兴之余酒都喝高了。 张琳继承了家族企业,规模十分庞大,想在孙成面前显摆一下他在县里的能量,不顾众人反对,酒后驾车拉着孙成往县城跑。 在酒精的作用下,张琳把豪车开得飞快。 在转过一座山脚超车时,迎面突然驶来一辆运煤大车。 醉酒的张琳在本能的驱使下,为了保护自己,用力打了一把方向盘,豪车向左撞上了路边的一棵大杨树。 嘭! 豪车的前挡风玻璃轰然破碎,没有系安全带的孙成的脑袋露出车外,而他的手机划一道弧线甩了出去,摔碎在山谷里。 本能救了张琳,只是胸部软组织损伤。 可坐在副驾驶上低头玩手机的孙成却惨了,脑袋出血了,左腿骨折了,要命的是肝脏破裂了。 他当即昏了过去…… 一周后,孙成从市医院转院回到他们县医院继续接受治疗。虽然他的肝脏经过手术保住了,但因脑袋磕得厉害,造成了严重的脑震荡,他连父母都不认得了。 父母见状,伤心之余想给他新单位打个电话说明情况,请个长期病假。 可孙成的手机却不见了。 问那些抢救孙成的同学,都说孙成受伤昏迷,只顾得上抢救他,没注意到他的手机在哪里? 没有了手机,孙成又失忆了,又没有他导师马教授的电话,他父母本是老实巴交的农民,虽焦急万分却束手无策了。 张琳对孙成这个样子十分懊悔,觉得是自己害了他,就从北京请了最好的医生给他治疗,又聘请了心理方面和脑神经专家前来,帮助孙成恢复记忆。 10月中旬的一天,孙成突然恢复了记忆。 他想起回到家乡的目的,是为了劝说父母同意他和杨丹的婚事,因为以前他曾电话里与父亲说过,他与一个回族女孩相爱了,可她家庭坚决反对,他为了能和她在一起,决定“洗肠子”皈依伊斯兰教。 父亲当即就火了,坚决不同意。 所以,他解决了工作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回来劝说固执的父母接纳杨丹。 于是孙成就在病房里与父母交谈,希望他们接纳杨丹,并祝福他们的爱情。 可是父母属于老一辈的农村人,头脑比较封建、愚昧,听说儿子为了一个姑娘而从此不再吃猪肉,并皈依伊斯兰教按照杨丹的风俗习惯生活,一百个不同意。 孙成磨破了嘴皮子,父母就是摇头。 孙成就让父母把手机交给他,他要给杨丹打电话。 他受伤后的这段时间内,没跟杨丹联系过,她肯定要急疯了。她会认为自己临阵逃脱,在不同民族的风俗前败下阵来。 孙成更担心的,是杨丹误解自己是个骗子,骗了她的身体后,回到省城就把她抛弃了! 父母说他的手机丢在现场了,找不到了。 孙成请父母给他买部新手机。 可是父母不答应。 后来张琳来探望他,他求张琳给他买了部手机。 可父母像防贼似的放着他,把张琳塞在水果篮里的手机搜了出来,予以没收了。 第228章 黑水河遇险 孙成出院时秋收已经结束,父母处于农闲状态,便日夜盯着他,不让他跟外界联系。 孙成在他们的“押解”下,借用别人的手机,给新单位打电话想说明车祸情况,请个长假。可新单位说,他几个月无故失踪,已被除名了。 爱人联系不上,新单位又被除名,孙成陷入了极度烦恼之中。 父母寸步不离,甚至晚上睡觉都换班看着他,让他像陷入囹圄般地无法忍受。 他试图再跟父母沟通,让他们接受杨丹,可他们固执得像焊封,丝毫不为动摇。 于是孙成便选择了绝食,他要以杨丹抗议她父母哥嫂的方式,来来抗议父母的固执和封建脑瓜。 结果没几天,父母就绷不住了。 他们只有孙成一个儿子,好不容易含辛茹苦拉扯大,供他念完研究生,就指望儿子出人头地、光宗耀祖,能给他们养老呢,可如今他为了心爱的女人竟然绝食,虚弱得站都站不稳了,母亲先哭泣着松了口。 孙成迫不及待地给杨丹打手机。 可他被她拉进了黑名单! 孙成知道杨丹误解了,伤透了心,才把他拉入黑名单的。于是他不顾绝食后的虚弱身体,连夜来到了率宾县…… “孙成——” 杨丹早已泪流满面,泣不成声了,她张开双臂朝孙成扑过来。 孙成冲过去抱住杨丹。两人在林场昏黄的路灯下,不顾一切地激吻起来。 当晚孙成随杨丹回到家里。 杨丹的哥哥嫂子和父母见了他,惊愕之余将他推出门外,咒骂愤恨中,他们把杨丹锁在屋里。 杨丹理解父母哥嫂的愤怒,哭着把孙成的遭遇说给了他们。 两天后,杨丹父母将孙成领进阿訇家,当着杨丹的面举行了皈依伊斯兰教的仪式。 2021年的初春。 山上的桃花水下来了。 这天天气晴好,气温骤然升高。窦芍药带着何青率去“白刀山”巡护。 路过“白水河”的时候,窦芍药见河水开始泛青,就把车停住了,让众人趟河过去。 何青率撩了下带着冰碴的河水,透骨地寒凉。 “为什么趟河过去?河水扎骨头啊,再说咱们离‘白刀山’还有十多里路呢,开车过去不是可以省却很多体力吗?”何青率不解地问。 “今天气温高,我担心高温会让冰雪融化过快,咱们下午回来时河水暴涨淹没了轮胎,汽车过不了河。” 窦芍药脱掉鞋子,带头走进扎骨头的冰河。 下午回来的时候,窦芍药的担忧应验了。 “白水河”变成了汹涌、湍急的黑水河。 窦芍药往河里扔了块石头,溅起一股浪花,根据浪花的高度她判断水深还不到一米。但桃花水来得迅疾,卷着枯枝败叶,翻着黄色的泡沫,流淌的速度非常快。 “抓紧时间过河,不然一会儿河水还会暴涨的。”窦芍药吩咐大家。 扈红在前,窦芍药压轴,把6名女队员和何青率夹在中间,众人小心翼翼地下了河。 河水带着冰碴,冷彻骨髓。 何青率打了个冷战,脚丫似乎踩在寒冰上一般刺痛。 走到河水中央的时候,何青率突然脚下一滑摔倒了,随即一个浪头打在他身上,激流卷起他冲向下游。 窦芍药跟在何青率身后,始终注意保护他。见他眼看要被洪水卷走,快速朝他跑去。 可桃花水实在太湍急了,窦芍药刚拽住何青率的手,脚下一滑也摔倒了。 激流中两个人都被洪水卷着冲向了下游。 扈红和彦霖、金美丽、杨丹吓得脸都白了,哇哇大喊。 但面对着湍急的河水,她们也不敢大意,快速地趟过河,沿着河岸朝下游追去。 河水冰冷,水流湍急,窦芍药与何青率几次试图站起来都没成功,继续被洪水卷向下游。 沉浮中,窦芍药见下游不远处有块大石头露在水面,喊了声:“大石头,抓住它!” 何青率臂力很好,两人被冲到大石头跟前时,他伸手抓住大石头的一角,身体在激流中稳住了。 可是窦芍药臂力较小,没有抓住大石头,被洪水卷向了下方。 众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上,他们沿着河岸追着窦芍药跑。 扈红几次把救生绳抛向窦芍药,结果都被洪水冲走了。 最后在一个拐弯处,扈红使出吃奶的劲儿把救生绳抛了出去,窦芍药终于抓住了绳子。 窦芍药湿淋淋地从水里出来,冻得嘴唇乌紫,上下牙直打架。她的衣服被刮破了几道口子,身上多处鲜血淋漓,大口子翻着白肉,特别瘆人。 扈红把外套脱下来,拥着窦芍药快速朝越野车跑去。 何青率顾不得浑身湿冷,也跟着跑进车里。 “你跟着上来干嘛,想看芍药换衣服耍流氓啊?” 扈红一脚把他踹了下去。 大约半个多小时,窦芍药和何青率的身体才不再瑟瑟发抖,身体暖和过来。 “谢谢你,芍药,谢谢你的救命之恩。”何青率表情真诚地说。 “谢个屁!”扈红瞪着眼珠说,“何青率啊何青率,老窦家上辈子欠了你什么债,让你这辈子来折腾人家?爷爷和孙女俩救你的命,你,你简直就是个讨债鬼!” “我,我真对不住芍药。”何青率一脸地虔诚。 “好了,扈红,何总也不是故意要跌倒的,那是意外。”窦芍药的伤口疼得厉害,她呲了下牙说。 “哼,你就替他说话,他差点害死你,你还帮着他,真是无语了。”扈红不满地瞄了窦芍药一眼。 “芍药说的对,我真不是故意添乱的。”何青率再次解释。 “你还叭叭?” 扈红怒视着何青率,“这次芍药得救了,你也就躲过了一劫,如果芍药真有个三长两短,我就把你扔进河里喂王八!” 何青率脸色都吓成了土色,不敢正眼去看扈红。 “别跟他一般见识,”窦芍药见状安慰何青率,“她就这样,说话像狗咬人似的,但心地却是天底下最善良的。” 第229章 复杂的心情 窦芍药忍痛开着越野车回到朝阳林场,女队员们散了后,她驱车来到苏清晨诊所。 窦芍药给马志军的母亲打了个电话,说这边遇到点特殊情况,今晚不能回县城接马景阳和窦勇了,请她把俩孩子接到家里照顾。 秦岚一口答应了。不仅是因为喜欢两个男孩儿的原因,更重要的是,她至今仍把窦芍药当成儿媳,虽然马志军和她离婚了,但老太太心里儿媳的位置,始终给窦芍药留着。 马志军和库晓晓生下孩子后,曾带娘俩去了趟母亲家。 库晓晓为讨好婆婆,买了许多贵重礼品,又抱着儿子让他认奶奶。 可秦岚就是看库晓晓不顺眼,自然跟那孩子也亲不起来,象征性地抱了抱,就送还给了库晓晓。 后来库晓晓又带着礼品和孩子去了秦岚家两次,每次都遭到冷脸子,甚至都没留他们吃饭。 库晓晓知道她无法打动婆婆了,干脆就不再去她那自讨没趣了。 窦芍药经受冰河惊魂一幕,以及冷水的侵袭,身体和精神上都受到了折磨和打击,身心疲惫,就不想回县城去了。 她去苏清晨诊所处理伤口。 何青率亦步亦趋地跟从,窦芍药不想让他跟随,“我没受多大伤,只是剐蹭些小伤口,让苏大夫处理一下就好了,你还是回家做晚饭,不用陪我去。” “那可不行,你是因为救我而受的伤,我怎么能不管你呢?”何青率心疼地望着窦芍药。 既然他愿意跟随,那就随他便。 两人推门进屋。 苏清晨见窦芍药露在外面的手上、脸上有剐伤,忙问:“咋的了,你这是咋整的?” 说着,他去拿碘伏和药棉,跛着脚快速地移动着。 “呵呵,没事,我们经过‘白水河’的时候,遇到了桃花水,掉进河里了。” 窦芍药若无其事地说,挽起衣袖和裤腿,露出了几处更加严重的剐伤。 “说得没事人似的,你看你伤的,快要露骨头了,还嬉皮笑脸的呢。”苏清晨板着脸严肃地说。 “不好意思,苏大夫,你不要埋怨窦队长了,他是为了抢救我才落水受伤的。”何青率见苏清晨数落窦芍药,心里不是滋味,忙替她解释。 “为了救你?” 苏清晨瞪大眼睛盯着何青率,不满地说,“你一个大男人不知道保护女人,还好意思让女人为保护你拼命?何青率,你咋这么没用呢,还是个男人吗!” “我,我又不是故意的……”何青率低声嘟囔。 “你埋怨他有啥用啊,他又不是故意想摔倒的,谁想到那桃花水泛滥的那么快,那么汹涌、湍急啊!” 窦芍药白了苏清晨一眼,“再说,那桃花水又没长眼睛,它管你是谁呢,即使你去了也照样把你往河里拽。” “完犊子!” 苏清晨给窦芍药腿上比较深的伤口打麻药,他要给她缝几针,嫌何青率在眼前碍事,呲答道,“你不能不再我眼前转悠,帮不上忙还添乱。” 不知怎的,从他见何青率陪窦芍药进来开始,心里的气就不顺,一种酸酸的液体在心里冲撞,让他特别讨厌这家伙。 “不用缝针了,伤口也不深,你随便给我涂点消炎药就行。”窦芍药说。 “那可不行啊,苏大夫,你不用听窦队长的,她的伤口这么深,万一要是感染了,那就坏菜了。”何青率情急之下,说除了一句刚学的老爷岭俗词。 “用得着你告诉我啊?!” 苏清晨抬头冲何青率说,“你是大夫,还是我是大夫?狗拿耗子多管闲事!你要是有能耐,你给她缝针!” 苏清晨把手上的针线和消毒液,伸到何青率面前。 何青率被呛的直翻白眼,怕苏清晨耍态度不给窦芍药缝针,就闭上了嘴巴。 恰好这时,何丽推门进来了。 她见屋里一个女人和两个男人,而且儿子和何青率还是情敌,脸子呱嗒冷了下来,一眼一眼地剜何青率,恨不得在他身上扎出一万个窟窿。 处理完伤口,窦芍药道了谢准备回家。 “呦,你别动,你的腿刚缝了针不吃劲,我来搀你回家。”何青率殷勤地走过去。 窦芍药看了看苏清晨,发现他的眼里正往外喷射怒火。 “不用你搀,我没那么娇贵,自己能走。”窦芍药推开何青率的手。 “不行,不行!你要是抻了伤口,那可就坏菜了!”何青率总算学会了一个俗词,用起来没完。 最后,在何青率的坚持下,窦芍药还是让他搀着出了门。 苏清晨脸色铁青,胸脯剧烈地起伏着。 “傻小子,你光知道生闷气有个屁用,赶紧想办法啊,再不出手你就彻底没机会了。”何丽也替儿子着急起来。 何丽从诊所回到家里,苏强脸色难看,“又跑哪疯去了,天黑了这么久,也不知道回来做饭。” “吃吃吃,你就知道吃!儿子的女朋友都被人撬走了,你也不知道帮着想个办法,我看到时候窦芍药飞走了,你们老苏家断子绝孙了,你还有没有心思吃饭!” 何丽气哼哼地把诊所所见,跟苏强说了。 “这可咋整?咱家那小子像个榆木疙瘩,太愚钝了。”苏强也不饿了,抽起了闷烟。 “你赶紧把那只老母鸡杀了,我要炖人身枸杞鸡汤,等会儿让儿子给窦芍药送去。”何丽吩咐道。 马志军接到了秦岚的电话,说窦芍药傍晚打电话,不回县城住了,让她照顾两个孩子。 马志军正在酒桌上,对母亲的这个电话不耐烦,“她也不是第一次在娘家住,有啥大惊小怪的,你只管照顾好马景阳就行了。” “我总感觉哪里不对,听芍药的声音有些疲惫、沙哑,似乎感冒了,或者在山上受了什么伤害,我看你还是打个电话问问她,关心一下芍药。”秦岚说。 马志军当即跟朋友告退,买了几样礼品,开车就往朝阳林场跑。 可是,当马志军急三火四地推开屋门时,他突然被眼前的情景惊呆了! 第230章 逃离现场 马志军看见苏清晨拿着汤勺,凑到唇边吹着,窦芍药手脚缠着纱布,脸上粘着创可贴,跟苏清晨说笑着。 马志军不由得妒火中烧,心里特别不是滋味,板着脸孔把礼品放在桌上。 苏清晨见马志军突然进来,停止了说笑,尬在那里。 窦芍药原本笑意满面,见马志军进来,脸上的笑容突然消失,不冷不热地说了句,“你来了,坐。” “这是妈和马景阳让我给你买的营养品。” 马志军不知道怎么搞的,本来母亲听说窦芍药可能受伤了,他推掉酒局,心急火燎地赶来看望,可话到嘴边却变了味儿,变成了母亲和儿子给她买的补品。 马志军后悔刚才说出的话,但想到刚才苏清晨喂窦芍药喝鸡汤,心里又泛起了一阵醋海,不由得又说了一句与本意相悖的话。 “听说你受伤了,妈让我来看看你。” “哦,那你替我谢谢秦姨,让她费心了!”窦芍药面无表情地说。 “清晨,鸡汤都凉了,你咋不喂我喝了呢?”窦芍药亲昵地对苏清晨说。 “啊?哦。”苏清晨愣了愣,马上喜形于色,舀了一勺鸡汤喂给窦芍药喝。 “嗯,真好喝!”窦芍药脸上现出甜蜜而幸福的神色,望着苏清晨说,“清晨,你对我真好,等伤好了我给你包饺子吃。” 马志军逃也似的从窦芍药母亲家里出来。 他回望了一眼夜色中的房子,想到窦芍药和苏清晨共处一室有说有笑,苏清晨喂窦芍药喝鸡汤的场面,心里恨得牙根疼。 夜色漆黑,伸手不见五指。他悻悻地开车往回走。可他哪里知道,一场疾风暴雨正在前边等待着他! 库晓晓不知从哪知道的,马志军深夜去朝阳林场探望前妻去了,而且他接到电话时,二话没说就急匆匆地去了! 自己的男人竟然去看望前妻了!而且还是跑一百多里的山路,还是黑夜去的? 库晓晓简直要气疯了!她给马志军打电话,问他在哪里? 马志军刚从窦芍药家出来,心情正郁闷、火大,便随口说,“我在跟朋友喝酒呢,不是走之前跟你说了吗,干嘛还问!” 马志军的语气有些生硬,透着不耐烦。 库晓晓一听就火大了,这家伙竟然为了看望前妻而撒谎,谁知道他们是不是约会去了?而且,在黑夜中是不是干了什么勾当呢? “那好,我肚子有点疼,你赶紧回来,限你10分钟。”库晓晓冷笑一声说。 哼,想欺骗老娘,没门!我就给你十分钟,看你怎么跑一百多里山路? 马志军知道库晓晓有点“作”,但也不敢排除她是真的肚子疼,就加快了车速。 但毕竟是一百多里的山路,弯多坡陡,而且还是夜晚,马志军就是把油门揣碎了,也不可能十分钟赶回家。 结果5分钟后,库晓晓又把电话打了进来,“你回来了吗,到哪了?还有5分钟啊!” “路上出了点状况,我要过一会儿才能赶回去。”马志军说。 “我不管你什么状况!总之我就要你5分钟之内赶回家,不然你就是不爱我了。”库晓晓进一步逼他。 马志军又加快了速度,已经超速了,但他不顾那么多了,超速就超速,顶多明天去交罚款。 突然,在一个拐弯处,山坡的另一边开过来一辆农用拖拉机,等马志军看清的时候,把刹车踩到底也来不及了。 咣! 马志军的奔驰车顶在了拖拉机上。 还好,对方的一只车灯坏了,驾驶员开得比较慢,才没有造成伤亡。 马志军惊出一身冷汗,下车看了看车损情况。还好,奔驰车的保险杠脱落,被顶了一个坑。 农用拖拉机前边带着绞盘机,没有受到损伤,但那个司机由于碰撞,脑袋磕破了,出了点血。 这是个老实人,见自己撞坏了奔驰车,早就吓得脸色煞白,说话也磕巴起来。 马志军查看了他的伤势,问他脑袋疼不疼,用不用去县医院看大夫? 司机摇摇头说没事,“对不起,大哥,我的一只车灯坏了……” 这时库晓晓的电话打了进来,“马志军,10分钟已经过了,你为什么还不回来?” “不好意思,晓晓,我真的出了点状况,一时半会儿回不去,你肚子要是疼的厉害,自己去医院看看。”马志军看着司机额头上的血,觉得不能丢下他逃逸。 “马志军!你还骗我是不是?” 库晓晓大声吼道,“你能出什么状况?怎么不说你出了车祸呢!” 马志军瞄了眼农用拖拉机司机,悄声说,“你别跟我吼,我的确是出了车祸,撞了人,等我处理完回去跟你说。” “放屁!马志军,给你个杆你还顺着往上爬啊,你还出了车祸,撒谎都不脸红是不是,你,你咋不撞死呢!” 马志军正烦着,听库晓晓诅咒他撞车,还要他去死,气就不打一处来。 他想教训她几句,可当前最紧要的是赶紧处理掉车祸现场,不然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山区里,万一那个人纠缠不休或者起了歹意,他的麻烦就大了。 于是,他不顾库晓晓在电话里哇啦哇啦,索性挂掉了手机。 第231章 亲子鉴定 马志军掏出3000块,塞给拖拉机司机。 “我叫马志军,是‘率宾煤炭经销公司’的老板,你要是感觉不好,就给我打电话,我有点急事先走了。” 司机不像他想的那样赖皮,是个厚道人,见他拿出这么多钱给自己,烫手似的不接,“大哥,这钱太多了……” “拿着,要是晚上你哪里不舒服,明早给我打电话,我陪你去县医院检查,我先走了。” 马志军再次强调了一遍,意思是他不想“肇事逃逸”,而是家里出了状况必须立即回去。 “我没事,没有伤到骨头,大哥你家里有事赶紧回去,不用惦记我。”拖拉机司机隐约听见了他话筒里有个女人在歇斯底里,接过钱说。 马志军上了车,打着火“逃”离了现场。 一路上,库晓晓接连给马志军打了十几个电话。 开始他还接听,可她在电话里不依不饶,愤怒之余嘴巴越来越不干净,甚至刮带问候了马志军的父母祖宗,让他无法忍受,干脆挂断了电话。 可库晓晓着实执着,你敢挂我电话,我就一直给你打,直到马志军怒气冲冲地回到家里。 两个人都处于极度激动中,也气愤到了极点,结果爆发了“第三次世界大战”,马志军“问候”了库晓晓一个耳光。 库晓晓换了个人似的,简直是“灭绝师太”和“梅超风的合体,九阴白骨爪将马志军挠了个满脸花,将他心爱的一把茶壶送去见了阎王。 马志军气急了,挥手将库晓晓赶出了家门。 库晓晓抱着孩子哭出家门后,马志军反倒平静了下来。 望着满屋子被库晓晓砸毁的物件残片,抚摸着脸上和脖子上带血的抓痕,马志军心灰意冷,万念俱灰。 一行清泪流过他的脸庞。突然脸上传来一阵剧痛,他颤栗了下,眼泪流进了库晓晓送给他的抓痕。 马志军走进书房打开保险柜,拿出了一小缕头发,那是他偷偷剪下的、和库晓晓生的儿子的头发。 蒋铭呼吁重建的“吴大澄庙”。 虽经他多方奔走、呼吁,仍没筹集到足够的资金,只有321万入账,离设计预算还差2200万元。 于是他在窦芍药受伤的第二天,去探望窦芍药的伤势,顺便把这个情况跟她说了。 窦芍药也一筹莫展。 如果没跟马志军离婚的话,她可以动员他拿出几百万,可昨晚他来看望自己遭了冷眼,又被苏清晨和自己的亲密互动惹怒了,黑着脸走的,她不能张口让他捐助,不然他会误解,说不上又会凑上来纠缠自己。 窦芍药踌躇了两天,拿起电话给省城的师兄张侠打了过去。 她把“吴大澄庙”的情况跟他说了,看看他能不能捐助点资金? “师妹啊,按理说你张口我不能拒绝你,区区几百万对我不在话下。” “可目前的房地产市场实在太过惨淡,我的资金链也出现了问题,正在想办法融资呢,实在抱歉了,师妹。” “不好意思师兄,我是病急乱投医,忘了你们房地产行业目前正面临的困难,没事的师兄,你要挺住了,兴许挺过这段困难期,你们又会迎来蓬勃发展的机遇期呢。” 窦芍药理解张侠的处境,连忙道歉安慰。 “唉,师妹,我乐观不起来啊。”张侠叹口气,脸上愁云密布,“再挺不过去我就要破产了啊。” “挺住,你吉人自有天相。”窦芍药安慰道,她知道这句话有多么空洞、无用,但还得说给师兄。 “哎,你干嘛不去找马志军呢?”张侠突然灵机一动,“前天他刚来省城,把我叫出去喝了顿闷酒,他喝多了,哭哭咧咧地说了一大堆。” “他说后悔招聘了库晓晓,被这个心机女害惨了,他后老悔了,说这辈子最大的错误就是失去了你,做了对不起你的事……” “师兄,你不要再说了,我俩的事早就翻篇了。”窦芍药语调平缓地说。 “你听我说,”张侠似乎还有话要说,“马志军来省城做了亲子鉴定,发现库晓晓生下的孩子,不是他亲生的。” 第232章 二婶害怕了 窦芍药心里猛地一震。 她想起当初马志军说过,他是醉酒醒后,发现自己和库晓晓一丝不挂地躺在宾馆房间的,他说不是故意的,那晚也没动库晓晓…… “这些对我都不重要了,师兄,苍蝇不叮无缝的蛋,我和他已经凉菜了,没戏了,过去的事情我不想再提了,我已经在向前看了。”窦芍药说完,撂下了电话。 “清明”这天,“吴大澄庙”终于重建竣工了。 剪彩这天,栗副县长莅临指导。县文旅局领导携文管所和博物馆相关人员也来祝贺。 蒋铭作为主要重修召集人忙前忙后,窦芍药、金美丽等在家的女子巡护队员也都来帮忙、捧场。 何青率作为最大功臣,被栗副县长邀请站在了庙宇前,一起剪彩。 剪彩仪式后,蒋铭前边带路,请栗副县长等嘉宾进入庙宇参观。然后又去庙宇后,参观了“吴大澄庙”的几块碑文。 除了原来的两块古老的碑文外,蒋铭请人重新刻了两块石碑,一块记述庙宇在抗日战争时作为抗联秘密联络站的事迹,以及被毁和重修的经过。 还有一块石碑,镌刻着何青率等出资人的姓名,也叫“功德碑”。 上面第一排的字迹稍大些,用红笔勾勒出一个人名和捐资金额:何青率,捐资2200万元。 事情还得从三个月前的一天说起。 那天窦芍药她们进山巡护,金美丽跟窦芍药说起“吴大澄庙”的事,说蒋铭回了趟南京,想筹集些建庙资金,可不理想,只筹集到了30多万元,蒋铭在家上火呢。 “你跟将明说,这件事急不得,也许机缘到了,碰上个大善主,所有困难都会迎刃而解的。”窦芍药宽慰道。 “你俩说的什么事?美丽,你家老公要修庙啊?”何青率跟在她俩后边问。 “哎——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窦芍药停住脚步,瞅着身后的何青率眼睛突然一亮。 余巧珍因为保险业绩突出,作为穆丹市唯一的代表,被总部邀请去上海和杭州旅游,以此作为嘉奖。 一周的上海和杭州旅行结束后,其他代表因疫情严重,急急地往家赶。而余巧珍余兴未尽,便独自去西部两个旅游胜地游玩了6天。 回到率宾县后,余巧珍干劲倍增,因为通过参会她看出了自己的差距。 其他省份代表的保险业绩是她的几倍、十几倍,她感觉与人家相比自己就是小巫见大巫,有点自惭形秽。 于是她打算趁着参会向那些“大鳄”取得的真经,把自己的保险团队带上一个新的台阶。 而3天后,她就感觉身上懒洋洋的提不起精神,并开始咳嗽、发烧。 窦青松怀疑她感染了疫情,劝她赶紧去医院做个核酸检测。 可余巧珍依仗平时总在健身房健身,每周又做3次瑜伽,就没放在心上,而是吃了两片感冒药,继续奔波她的保险事业。 她想现在是个契机,有些人感染了病毒,也有的老人因此被病毒夺走了生命,而这些老人由于观念老旧、固化,许多人没有买保险,突然离世给家庭子女造成了很大的打击。 如果这个时候劝他们参保,对于预防家庭损失是个很好的现实版的教材,她要抓住这个契机,把她的业绩推向一个新的高度。 可是,余巧珍的万丈雄心很快就被小小的病毒高烧击垮了。 她连续高烧到40度不退,而且越咳越凶,呼吸越来越困难,最后晕倒在一个客户家里。 窦青松得知情况后,急匆匆来到县医院传染病科。 这里已被封闭,他做了核酸检测,6个小时候后阴性了才被允许进入病房。 传染科主任告诉窦青松,根据他们ct检查结果,余巧珍的肺部出现了大面积的“白肺”现象,估计超过了70,他们医院救治不了,希望他尽快转院到穆丹市第一医院。 窦青松进入病房,余巧珍输着氧气脸色还憋胀得紫黑,喘息不过来。 她见窦青松进来,眼泪哗哗流了出来。 “你不要怕,我这就联系穆丹市第一医院,咱们转院治疗。”窦青松在她手上用力握了握。 窦青松有位战友是穆丹市公安局的副局长,他把电话打到战友的手机上,说老婆感染了病毒,情况危急,请他帮忙联系穆丹市第一医院,给老婆找个病房。 大约10分钟后,那位战友回了电话。 “对不起战友,现在穆丹市第一医院感染科的病房都满了,他们实在收治不下新的病人了。” “人命关天啊,照你这么说,我们就只有等死了吗?” 窦青松的脸色铁黑地骂道,“他妈的,他们早干嘛去了?为什么不提前加大病床量?” “你别急,等我一会儿,我再想想其他办法。”那位战友说道。 窦芍药听说二婶感染了病毒,戴上两层口罩就往县医院赶去。 可是在感染科门口,她被保安拦下了。理由是特殊时期,为了防止病毒扩散,不允许探视病人。 窦芍药就在医院门口拨通了余巧珍的手机。 “二婶,我是芍药,我在医院门口,我想进去看你,可医院担心病毒扩散不许我进去,你咋样了?” “芍药,我,我害怕,二婶要不行了啊……” 余巧珍这个刚强的女人,突然泣不成声了。因为她听人说过,但凡“白肺”超过70的人,就没救了。 由于太过激动,余巧珍喘息不上来,差点憋晕过去。 窦青松连忙喊医生。 窦芍药听见话筒里传来二叔焦急的呼叫声,知道余巧珍的情况不妙,心里涌上一股悲酸来。 余巧珍的手机放在身边,话筒开着。 窦芍药隐隐听见医生和护士忙乱的脚步声,以及他们对窦青松的埋怨,“病人情况这么危急,为什么还让她情绪如此激动,如果这口痰吸不上来,她就没命了!” 窦芍药知道是自己打电话,才让二婶如此激动、悲观的,她默默收起电话,心情十分地悲伤。 因为,她不知道二婶能不能活着从病房里出来? 第233章 母亲节 半个月后,余巧珍从省医院出院回到了率宾县。 她此次能够获得及时救治,最后还是窦芍药帮了忙的,那天她在县医院门外与二婶通完电话,听出了她的绝望,就给师兄张侠打了电话,请他无论如何要动用他在省医院的关系,将二婶收治入院抢救。 因为窦芍药再明白不过,二婶虽然太过强势、傲慢,骨子里瞧不起二叔“土老帽”出身,有时说话又喜欢得罪人,但其实他还是很爱二叔的,她不希望二叔失去二婶,便想到了张侠。 张侠把电话打给省医院的朋友,那人是副院长,接到张侠电话时正在隔离病房区带班,恰好几分钟前有3名患者治愈出院,便让窦青松载着余巧珍来省医院救治。 余巧珍的身体受到了极大损害,说话气短,浑身乏力,精神萎靡,与往日那个趾高气昂,说话中气十足,走路铿锵有力的女人相比判若两人,活脱脱变了个人似的。 她回到家时,亲人们还不能前去探望,只能电话问候。一周后,可以允许亲属们看望了,窦芍药利用休息日去了她家。 “芍药来了。”余巧珍栽歪在沙发上,见窦芍药拎着贵重礼品进来,努力坐正身子,却也累得气喘吁吁。 “你别动了,咋得劲儿咋呆着,看来你的病确实很重啊,虽然治好了也很虚弱。”窦芍药在余巧珍身边坐下,慢慢扶着她在沙发上躺下。 “芍药,二婶这条命能捡回来,多亏了你啊,二婶谢谢你!”余巧珍真诚地说。 “看你说的,二婶,咱们都是一家人,你病了就像我妈病了一样,我能不帮着想办法吗。”窦芍药笑笑说。 “唉,话是这样说,可……当时穆丹市连个病床都没有了,要不是你找师兄帮……忙,二婶也不能及时入院抢救……恐怕早就见了阎王了……”余巧珍说几个字就得喘息半秒钟,两行眼泪从她眼角流下来。 窦芍药鼻子一酸,抽出一张纸巾替余巧珍擦去眼泪,“你别激动,二婶,你的病还没彻底痊愈,少说话为宜。” “芍药,二婶在抢救的时候想了许多……许多,唉,二婶以为这回没命了,那个时候最……最想念的……就是亲人们啊,而且那时也,也是你们一再给我打电话关心我、鼓励我、安慰我……”余巧珍喘息不上来了,大口大口地倒气。 窦青松忙给她吸上氧气,窦芍药把手放在她的胸口上轻轻摩挲起来。 2020年的母亲节到了,余巧珍已经能够下地行走。昨天晚上,她递给窦青松一张纸,上面写着六七种高级营养品的名称,她让窦青松又去超市购买。 窦青松觉得纳闷,他自己购买加上窦芍药等亲属探望时,买了许多高级营养品,余巧珍吃一年也吃不完,干嘛还要买这么多呢? “你别管了,只管按照我拉的清单去买就行了。”余巧珍笑笑说。 第二天母亲节,恰好是周日,窦青松休息。 两人吃过早饭,余巧珍拿出两个漂亮的包装盒递给窦青松,“走,你再把昨晚买的那些营养品装上车,咱们去边境线看望妈妈和爸爸去。” 窦青松愣住了,拎着两个高级包装盒看着余巧珍发呆。 “发啥呆啊,今天是母亲节,咱们去看望妈妈。”余巧珍推了窦青松一把。 “啊,啊,好啊!”窦青松恍然大悟地笑了,看着手里的两个包装盒问,“这里的是什么?” “我提前在网上给爸妈买的新衣服,都是品牌。”余巧珍嘴角扯过一丝浅笑。 “品牌的?”窦青松望着媳妇惊愕地问,“他们成天在边境线巡边,穿着这么贵的衣服,有点浪费了。” “咱爸妈一辈子在边境线守边,从没穿过品牌,咋的,兴许你穿品牌衣服,就不许二老也奢侈一把啊?”余巧珍嗔怪地白了窦青松一眼。 “可以,可以,这回咱也让爸妈穿一回名牌衣服,狠狠地奢侈一把。”窦青松脸上乐开花了,这还是他和余巧珍结婚20多年来,媳妇第一次给母亲过母亲节,也是第一次买衣服和礼品。 窦芍药这天也休息,她早早把马景阳和窦勇叫起床,吃罢早饭就拉着他俩来到了朝阳林场,把俩孩子放在窦红英那看管,窦芍药就背着些肉食,带着大黄狗进山了。 上午9点钟,窦芍药来到参场。屋里没人。她以为弟弟在北黄芪地里忙活,就吆喝着大黄狗去了黄芪地。 可是这里也没有窦英俊的影子,她问几个雇工,他们告诉她,窦英俊一早就去了西北角山坳,看来去给父母上坟去了。 窦芍药揣上一瓶酒,就往西北角的山坳走去。 窦芍药来到父母墓地的时候,窦英俊刚把坟墓上,以及周围疯长的野草割掉。他穿着一件绣着黄芪花的薄毛衣,坐在旁边撩起衣襟擦汗。 窦芍药认得,这件毛衣是母亲活着的时候,亲手绣上了黄芪花,让她送给在监狱服刑的窦英俊的。 窦芍药突然眼圈一热,想起了父母的音容笑貌,以及她去探望弟弟时的情景。 姐弟俩把供品摆上,一齐跪在坟墓前。 “妈,今天是母亲节,我和英俊来看望你和我爸来了。”窦芍药表情郑重地说。 “妈,你和我爸放心,我的心已经彻底沉静下来了,我不会再给你们惹事了。”窦英俊眼眶红了,给父母磕了三个响头。 “爸,你放心,英俊成熟了,也懂事了,由于中草药对治疗新冠病毒疗效显着,而每一味中药方剂中都需要黄芪,所以国内黄芪价格不断上涨,你们留下的北黄芪终于到了收货的季节了。”窦芍药也给父母磕了三个头。 “是的,爸,你苦心驯化、经营的北黄芪更是市场上的抢手货,我已经接到了好几个订单,我一定会守护好、经营好你的参场的,你放心,爸。”窦英俊脸上现出坚毅而自信的光芒。 从窦大虎的边境小屋回来后,余巧珍的心彻底“慌”了起来,虽然病情日渐好转,但呼吸总是那么不顺畅,睡眠也极度地不好,身体乏倦得要命,这些症状让她有些烦躁。 一次有个重要客户需要给大额保单续费,打电话让余巧珍帮着办理手续,她开车去她家办理了手续。 可回来后她就喘息不匀溜了,胸口憋胀得难受。 第234章 欺价 吸了一小时的氧,呼吸才稍许顺畅起来。 余巧珍清楚外面的空气里含有汽车尾气,和其他企业排出的废气,被她呼吸到肺里才造成呼吸困难。 她想到前几天给边秀珍过母亲节,刚下车就呼吸到了那里清新甜蜜湿润的空气,感觉肺部一下被打开了,呼吸瞬间变得顺畅起来。 那里是个天然的大氧啊! 于是2天后,她辞掉保险公司的所有职务,驾车去了边秀珍的“巡边驿站”,她要在这里静养些时日。 说也奇怪,余巧珍刚下车呼吸就变得顺畅起来,如病衰的人打了针强心剂,精神陡然好转了许多,眼睛都变得明亮了。 将息了几日,边秀珍带着余巧珍去山林采摘山野菜,捡拾野生黑木耳和蘑菇,拿回来做着吃。 有时余巧珍跟着婆婆去巡边。 身体尚未康复,沿国境线走出去几里路后,边秀珍就带着她坐下休息,或者进入森林采山珍。 而窦大虎则继续带着狗往前巡逻。 呼吸新鲜的空气,每天行走在森林里,余巧珍的身体逐渐复原。 但经过生死磨难,此时她的心境发生了巨变,钱财变得不那么重要了,取而代之的是亲情和身体,以及愉悦的心情。 一天,一高一矮两个陌生的中年人来到了参场。 他们是药材贩子,来购买北黄芪的。 随着中药在治疗新冠病毒中发挥奇效,其中作为最重要的草药之一的黄芪需求量越来越大。 两个药材贩子见窦英俊的参场地处深山,周围几十里没有村庄和工厂,黄芪生长环境非常良好,毫无污染,心中窃喜,就想大量采购北黄芪,趁机发一笔横财。 “15块钱一斤,你有多少货?” 他们觉得窦英俊整日在深山老林,没见过大世面,就想把价格一再压低。 “不行,外面行情是165元,低于这个价格我不卖。” 窦英俊在县城开过公司,与各种松茸贩子打过交道,什么样的人没见过?所以他一眼就识破了这两人的伎俩。 两名贩子花招尽出,窦英俊就是不为所动,“我的北黄芪就是这个价,最低163元一斤,少一分也不卖。” 这时窦芍药来给弟弟送吃的,她看穿了两人的把戏,他们就是欺负窦英俊是山里人,才一再地压价。 “我们的北黄芪地处深山,没有污染,而且还是半野生状态下生长的,药理成分跟野生的没有差别,你们给的价格太低了,我们不卖。” 窦芍药对窦英俊说,“咱不卖了,明天有个大老板会来跟你洽谈,他给的价格比他们出的高许多。” 窦英俊以为姐姐在两个药材贩子面前演戏,就想配合她把戏份做足了,说:“太好了,我一定跟他好好合作” “既然如此,那你们就卖给大老板发大财。”高个药材贩子讥讽道。 矮个贩子知道同伴意思,就拽着他下了山,在朝阳林场住了下来。 他们算好了,窦英俊很快就会来求他们,到那时再狠狠地杀价,这小子肯定会同意的。 因为这个参场位置太偏远,他俩不相信别的药材贩子会来收购黄芪。 看着两人气哼哼下了山,窦英俊慌了神。 “姐,他俩真不买了,咋整啊?” “嘁,”窦芍药冷笑一声,“别怕,3天后他俩会自动回来的,到时你不但不降价,还要涨价呢。” “人家都下山了,到别的地方购买去了,你涨价卖给谁啊?” “疫情越来越严重,中药治疗效果越来越好,你放心,中药材的价格肯定会水涨船高的。”窦芍药信心十足地说。 “你说的比唱的还好听,可现实是没人来买咱的黄芪啊。” 窦英俊投去埋怨的眼神,“好不容易盼来个收购的,却被你一杠子砸死了,唉,拉倒,我还是下山跟他们好好谈谈。” “你不能去!” 窦芍药拽住窦英俊,“你咋这么没有定力呢,没看出来吗,他们故意欺负你,往死了压价,你还上当?” “那咋整啊?”窦英俊寡着脸说,“他们虽然压价有点狠,但毕竟还能赚钱,总比这几百亩黄芪压在地里强?” “酒香不怕巷子深,英俊,我有预感,只要你坚持住,肯定会有人来求你卖给他们的。” “好,我就信你这一回。” 窦英俊说,“如果过几天再没人来采购,我就给那俩人打电话,按他们给的价格卖。” 窦芍药回到朝阳林场,心里惴惴的。 说实话她也担心,万一弟弟的担忧成为现实,再也没人来买黄芪咋办? 她把车子停在“红英超市”门口,想帮妹妹打理下生意。 何青率从屋里出来,他下午没事可干,想来超市碰碰运气,看能不能遇见窦芍药,跟她说会话。 窦芍药眼睛一亮,“何总,你是大老板,有没有从事中药生产的朋友?” “有啊,你问这个干嘛?”何青率不知就里地问。 “太好了!” 窦芍药把弟弟种植几百亩半野生黄芪,以及上午两个药材贩子压价欺负弟弟的事,跟何青率说了。 “哦,我问问朋友,他们是否需要黄芪。”何青率知道窦芍药的意思,走到一边给药厂朋友打电话。 第235章 疯狂的黄芪 几分钟后,何青率眼睛放着光回到窦芍药面前。 “要,要。”何青率兴奋地说,“我的两个朋友都要采购黄芪。” “真的吗?”窦芍药有些激动。 “嗯,”何青率点点头,“他们对你弟弟的北航器非常感兴趣,让我拍几张照片给他们,一个预定5千斤,一个预定1万斤,他们过两天坐飞机赶来。” “太好了,谢谢你何总。”窦芍药抓住何青率的手说。 何青率被一双温热、柔软的手握住,身子猛地震了下,心脏快速跳动起来。 “窦队长,我们明天就去你弟弟的参场。”何青率急迫地说。 “明天不行,我要上山巡护,后天,后天咱俩去参场。” 听到他们的谈话,在超市卖货的两个人吓了一跳。 这两人就是那两个药材贩子,他们是来超市买水果的。 窦芍药和何青率的谈话被他们听得一清二楚,当即吓得脸都黄了,相互看着对方,都从对方的眼里看出了相同的意思——明天赶紧去参场! 第二天天不亮,两个药材贩子连早餐都没吃,就匆匆进山了。 窦英俊见两个药材贩子又来了,心中有了底,故意板着脸,一副带搭不理的表情。 药材贩子慌了,缠着窦英俊尽快签订采购合同。 窦英俊不知他俩为何去而复返,也不知为何急切地想签合同,但看他俩急迫的样子,就想拿一把。 “昨天已有两个大老板,165元收购我的北黄芪,你们给的价格太低,还是去别的地方转转。” “别介啊,兄弟。”高个贩子掏出中华烟,抽出一支递给窦英俊。 矮个贩子把那盒烟夺过来,塞给窦英俊,又把他手里的烟点燃,“窦老板,我们昨天早上就来了,你得有个先来后到啊。” 窦英俊鼻孔喷出烟雾,耸耸肩,“可是,你们后来又走了啊。” “对不起,窦老板,”高个贩子说,“我们昨天有点过分了,你大人大量,别跟我们计较了。” “那好,”窦英俊瞥了他一眼说,“看在你们诚心诚意,我就跟你们合作一回。” “太好了!”高个贩子兴奋起来。 “不过,我要涨价了,17元一斤。” 窦英俊看着两个兴高采烈地药材贩子说。 两个药材贩子面面相觑,最后订购了5千斤黄芪。 3天后,何青率介绍的两个药厂朋友来到了朝阳林场。 窦芍药和何青率陪同他们去了参场。 两位老板没想到,在老爷岭的深山老林里竟有这么一大片近乎野生的、丝毫没有污染的优质北黄芪,当即各自增加了1万斤的订购量。 三个月后。 窦芍药来到参场给弟弟送给养。她被眼前的情景吓了一跳。 参场里凭添了五六个年轻人,其中两名纹身的她认识,是以前来参场劝窦英俊下山的小弟。 其他几人她不认识,但瞧其打扮和做派,她知道是弟弟以前的小弟。 窦芍药的心猛一沉,情绪低落下来。 几个月来弟弟的北黄芪越卖越火,价格也不断攀升,窦英俊赚了大钱。 看来他又把昔日的“大旗”拉了起来,重新啸聚起那些喽啰、混混,真实地做起了“山大王”! 来之前她听林场的人说,窦英俊现在“牛逼”透了,手下跟着一众小弟,呼呼啦啦十分威风。 而随着黄芪行情的一涨再涨,窦英俊今非昔比,一般的药材贩子想见他一面都很难。 有的采购商即使见到了他,也被他要求在限定时间内签合同,不然他嫌啰嗦,就将人家撵出来。 黄芪的价格天就涨。而在窦英俊这里,全凭他嘴巴一张,随时都会涨价,而且想涨多少是多少。 窦芍药来到房前,想推门进去看个究竟。 突然,屋里传来弟弟的怒吼,“你他妈少跟我啰嗦,108块一斤,今天就是这个价,爱买不买,不买滚蛋!” “窦老板,你看能不能再降点……” “滚!”窦英俊爆喝一声。 接着,窦芍药见一个年逾六十、头发花白的人,被从屋里撵了出来。 那人还想哀求什么,被一个纹身青年一脚踹倒在地上,“我大哥让你滚,听见没有?再他妈不滚老子打断你的腿,扔进深山喂老虎!” 那人裤子磕破了,膝盖处流出了鲜血。 他听说要把他喂老虎,吓得脸色都变了,连忙爬起来说:“窦老板,我听你的,你说什么价就是什么价。” 窦芍药眉头一皱,英俊这不是强买强卖吗? 窦芍药心中突然升起一股怒火,就要冲进去质问弟弟。 可就在这时,屋里传来一声怒骂,“徐老三,我警告你,再来这纠缠老子废了你!” “窦老板,你这是什么话,你是卖家,我是买家,你应该一视同仁,公平买卖?” “哼,你他妈想得倒美,来老子这空手套白狼,瞎了你的狗眼。滚!不然打断你的狗腿。”窦英俊怒吼道。 话音未落,一个老者被人拎着脖领从屋里出来,摔倒在外面。 “你怎么这么对待老人呢?”徐老三坐在地上说,“我和你爷爷是朋友,你这么对待我就不怕遭天谴吗?” “啪!” 一个纹身青年响亮地抽了徐老三一个耳光,顿时他的脸上出现几个血红的手印。 “你敢打人?还有没有王法了?”徐老三捂着半边脸喊。 “还他妈啰嗦是不?”纹身青年踹了徐老三一脚,“再不滚蛋,把你绑在树上喂蚊子。” 徐老三不敢再说话了,爬起来灰溜溜走了。 窦芍药认得徐老三,这家伙以前是捕蛇人,因为记恨爷爷举报他捕杀国家保护蛇类,屡次三番地报复爷爷,给他造成了许多伤害。 这家伙因为捕杀“野鸡脖子”而被蛇类报复,差点死在山林里,幸亏爷爷救了他一命,才没去见阎王。 后来听说他在县城收废品度日,怎么突然来找英俊收购北黄芪了呢? 窦芍药觉得不可思议。但想想也没啥可惊诧的,现今北黄芪市场行情特别好,价格屡破新高,徐老三想收点北黄芪赚钱无可厚非。 可窦芍药不明白的是,窦英俊为何把他撵出来而不卖给他呢? 也许弟弟记恨他曾屡次伤害爷爷奶奶,特意不跟他做生意? 窦芍药正要推门进屋,抬头见先前被撵出的老者发哭丧着脸,一瘸一拐地往山下走去,就喊住了他,“老哥,你要买多少?” “我想买5千斤。”老者说。 “好,你跟我进去,我让老板给你打6折。”窦芍药说。 “我可不敢进去,那个老板可凶了,我让他每斤降5块钱,他都把我撵了出来,你要他打六折,他不得杀了我啊!” 花白头发老者脸色都吓白了。 “你不要怕,出了事我给你兜着。”窦芍药说。 “我还是不敢进去。”老者说。 “那你到底想不想买他的黄芪?”窦芍药问。 “他的北黄芪年份超过了10年以上,我当然想买了……” “想买就别磨叽。”窦芍药板着脸说。 “你他妈咋又进来了呢,我不是让你滚蛋吗?”窦英俊见老者进来,猛地一拍桌子。 “我让他进来的。”窦芍药铁青着脸,从老者身后闪出来。 “大姐?你咋来的了?”窦英俊站起来,讶异地问。 “我再不来管你,恐怕这里要变成土匪窝了!”窦芍药冷厉地说。 “啥土匪窝啊,大姐看你说的,太难听了。”窦英俊说。 “刚才我看见徐老三了,你咋把他撵走了?”窦芍药问。 “这个老王八蛋没几个钱,非要我赊给他1万斤北黄芪,说卖了货再给我本钱,妈的,这不是空手套白狼吗?”窦英俊气愤不已。 “这人就是无赖,到处占便宜。”窦芍药说。 “给大姐拿瓶可乐,要冰镇的。”窦英俊对身边小弟说。 “呦,你这里都使上冰箱了?哪来的电啊?”窦芍药诧异地问。 “自己发的电。”窦英俊脸上洋溢着得意神色。 窦芍药白他一眼,“能了啊,还能自己发电了,咋的,如今挣了大钱,不哭着喊着要下山了?” “大姐,你别损我啊,”窦英俊拧开一瓶冰镇可乐,递给窦芍药,“此一时彼一时嘛。” “我不喝这玩意,我想喝山泉水,你跟我去装水。” 窦芍药转身看见了老者,停住脚步说:“先别走,把他的采购合同签了,再去喝水。” “我都跟他说了,108一斤,可他嫌贵,那我就没办法了。”窦英俊说。 “你抢钱啊?”窦芍药瞪着窦英俊说,“给他按6折算,5千斤。” “啥?” 窦英俊当即跳了起来,“6折?拉倒,姐,你这一装善人,我可就损失20多万啊,我这是做买卖,你别在这瞎馋和了。” “你掉钱眼里了?”窦芍药不屑地说,“瞧你那样子,像耗子被踩了尾巴似的。6折,给这个大哥打6折,马上办!” 窦英俊眼珠子瞪得像铜铃,一副不解的样子看着窦芍药,把他拉到一边。 “大姐,你跟他啥关系啊?非要逼着我给他降价。”窦英俊低声问。 “啥关系也没有,咋的?”窦芍药瞪他一眼,“别啰嗦,快点给他半,我要渴死了。” 窦英俊还不想给他办。 “你不办是?”窦芍药说,“你不办也没关系,那我现在就下山,我渴死了拉倒!” “好好好,我给你办还不行吗,我的个娘啊,你简直就是慈禧太后,”窦英俊朝一个小弟挥挥手,“赶紧给他办了,6折。” “大哥,不能办啊!”那个小弟说,“这样我们损失太大了。” 第236章 三个嘴巴子 参场西北角有个泉眼,三伏天冒出的泉水也冰牙,沁凉甜爽,窦芍药每次来都喝一肚子。 姐弟俩一前一后,朝泉眼走去。 山泉水依旧凉瓦瓦的,窦芍药捧着喝了几口,霎时凉透肺腑,满嘴甘甜。 “我想看看爸妈,你陪我去。”窦芍药望着窦英俊说。 “姐,那么多人等着我买黄芪呢……”窦英俊指着不远处的院子。 “不至于,英俊,你难道忙得连看父母都没时间了吗?”窦芍药冷着脸子问。 窦英俊见大姐生气了,忙说:“有,有。咱现在就去,快去快回。” 窦青山和徐翠翠坟墓前。 窦芍药拿出随身携带的苹果、桔子摆在坟前,念叨了几句,走到坟墓前去拔上面长高的几株野蒿子。 窦英俊站在她身后,眼睛不时地朝山下屋子张望,脸上现出焦急的神色。 “等我赚够了钱就拿出一百万,重新给咱爸妈修葺坟墓,我要把爸妈的坟墓修成率宾县最豪华、最气派的坟墓,让他们在里面好好享福,荣耀一把。”窦英俊说。 窦芍药眉头微皱,回头望了窦英俊一眼,“英俊,姐怎么觉得你现在飘得太厉害了,你是不是有点找不着北了?” “我说的是实话,我现在有钱了,有能力让父母荣光自豪了。”窦英俊自信地说。 “你是有钱了,可你的钱是怎么来的?” 窦芍药直起腰看着弟弟说,“我刚才在屋外都听到了,也看到了,你是怎么对待那些采购商的?” “英俊,你不能因为现在北黄芪紧俏,求你的人多了,你就把持不住了而强买强卖,仗势欺人啊。” “我没有强买强卖,”窦英俊反驳道,“现在是卖方市场,我的北黄芪凭借质量优良、生长年限长而成为抢手货,那么多人拿着现款求我卖给他们,怎么能是强买强卖呢?” “再说了,我又没有强迫他们买,他们是上赶着求我卖给他们的,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他们愿意啊。。” “说的冠冕堂皇,”窦芍药反问,“那我问你,刚才被你撵出门外的那个老者,是什么情况?为什么要打人?为什么要威胁把人家扔进深山喂老虎?” “他那种胡搅蛮缠的人,就得采用强硬手段,不然蹬鼻子上脸……”窦英俊狡辩道。 “啪!” 窦英俊脸上结结实实地挨了一巴掌。 “姐?” 窦英俊一脸懵逼地望着窦芍药,大喊道,“干嘛呀?你干嘛打我?” “跪下!” 窦芍药指着坟墓,对窦英俊厉声喝道。 “凭什么?” 窦英俊朝窦芍药瞪起了眼睛,“我不是小孩子了,你凭什么命令我?” “就凭你不说人话,不干人事,丧尽天良,跪下!”窦芍药冷厉地喝道。 “我就是不跪,咋的?”窦英俊梗着脖子吼道。 窦芍药在他腿弯踹了一脚。 窦英俊没防备,噗通跪倒在坟墓前。他愣了片刻,手抚膝盖要站起来。 “你敢?” 身后传来窦芍药冷冰冰的声音。 窦英俊果然没敢站起来,极不耐烦地说:“你到底要干什么?” “说,把你刚从监狱出来时跪在这里发的誓言,再重新说一遍!” “我忘了。”窦英俊极其抗拒。 “那好,我说。”窦芍药噗通跪在坟墓前。 窦芍药把窦英俊当初对着父母发的誓言,重新复述了一遍,说完她已经泪流满面,泣不成声了。 窦英俊脸上挂着两滴泪珠。 “我问你,爸是怎么死的?”窦芍药的话,幽幽的在坟墓上空萦绕。 “胃癌死的。” “啪!” 窦芍药狠狠地抽了窦英俊一个嘴巴。 “爸是个要脸面的人,我蹲监狱让他丢了脸,抬不起头,没脸再见林场的人,他心中郁闷、气愤才得的胃癌……” “你蹲监狱时,妈给你织的毛衣和围脖,为什么绣着黄芪花?” “妈,我不是人,我辜负了你,我错了……”窦英俊突然趴在坟墓前嚎啕大哭。 窦芍药离开参场的第二天,窦英俊将身边的小弟们全部遣散,只留下原来公司的会计,帮他记账打理生意。 同时窦英俊宣布了3条爆炸性新闻: 一是从今天始,他的北黄芪不再卖给药材贩子,全部卖给国家药厂。 第二条是他所有卖给国家药厂的北黄芪,一律五折销售。 第三天闻更具有爆炸性,他委托大姐将其获得暴利的320万元,全部捐献给县防疫指挥部,用于全县人民的防疫事业。 窦英俊的3条决定不啻于一个炸弹扔进水中,引发了巨大的震动。 那些闻讯赶来的十几名药材贩子,以为他耍花招,就把他围拢起来,苍蝇似的跟着他,哀求他把北黄芪卖给他们。 为了得到优质的北黄芪,有人甚至主动提出,在窦英俊昨天108元的售价上,每斤加价30元,只要他把北黄芪卖给他们。 可窦英俊不为所动,跟两家大型国营药厂签订了长期供销合同,价格下降了一半,让两家大药厂的代表喜出望外。 然而令窦英俊完全没想到的是,第三天一大早,参场来了2名警察和3个穿制服的人。 他们要把窦英俊带回县城调查! 第237章 救赎 要带走窦英俊的人,除了两名警察,还有市场监督管理局和药监局的执法人员。 他们说,根据徐老三的举报,窦英俊发国难财,强买强卖,欺行霸市,哄抬药价。 窦英俊心里咯噔一下,幸亏前天大姐把我教训一顿,又强迫我跪在父母坟前发了誓言,只把北黄芪卖给国营药厂,并降价一半销售,不然我还真就触犯了法律,有可能会二次入狱。 窦英俊指着墙上的几张纸,将他的三条决定告诉给警察和执法人员。 执法人员以为窦英俊耍花招,故意弄出几张纸欺骗他们,就不管三七二十一把他强行带走了。 这天恰好是窦芍药的休息日。 窦芍药把马景阳和窦勇换下来的衣服洗净,收拾完屋子,已是中午了。她简单吃了口饭,感觉身子困乏,就歪在沙发上眯了一觉。 下午2点16分,她拿着窦英俊送给她的银行卡,来到了县防疫指挥部,把里面的320万元捐献给了他们。 这是防疫指挥部成立以来接到的最大一笔善款,他们不敢做主,给分管防疫工作的栗副县长打了电话。 栗副县长认为此举具有重大的宣传意义,就给县电视台领导打电话,请他们跟他一起往防疫指挥部赶。 栗副县长认识窦芍药,以前参加“三八”妇女表彰大会时,他给窦芍药颁过奖。 蒋铭重修“吴大澄庙”时,文管所魏所长曾带窦芍药找过他,就热情地对窦芍药表示了感谢。 “你们别感谢我,这些善款是我弟弟捐赠的,他为以前抬高北黄芪价格感到十分后悔,让我代他捐出来用于老百姓的病毒救治,以表他内心的悔意。”窦芍药说。 “好啊,你们明天就去参场,认真采访一下窦英俊同志,好好把他的先进事迹宣传出来。”栗副县长对随行的记者说。 这时窦芍药的手机响了起来。 “大姐,救救我。”窦英俊焦急的话音,传进窦芍药的耳朵。 半个小时后,窦芍药和栗县长带着窦英俊从公安局走出来。 “谢谢你,栗副县长,要不是你为我弟弟正名,他恐怕还要被关起来呢。”窦芍药真诚地说。 “不要谢我,应该谢你们才对。” 栗副县长走过去,握着窦英俊的手,“你们姐弟俩为我县的公益事业做出了突出贡献,这种表率作用是值得我们肯定和学习的。” 姜晓梅的哮喘病越发地严重,已经好几天起不来炕了。 她深感时日不多,心中的那个结愈发地让她无法释怀。 一天晚上,她把葛勇叫到病床前,唤着他的乳名说:“小勇啊,奶奶怕是要不行了,你要给奶奶准备好装老衣服啊。” 葛勇握着奶奶的手,心情十分沉痛,“奶奶,你不要乱说,你的病没有大碍,你一定会长命百岁的。” “傻孩子,奶奶知道自己的病,你不要宽慰我了。” 姜晓梅喘息了一会儿,突然面色沉痛地盯着葛勇的眼睛说,“可是,见不到你结婚成家,见不到葛家的后辈人,我没有颜面去地下见你的爷爷和父亲啊,我死不瞑目啊!” 葛勇一脸地悲凄,把头深深地勾下去沉默不语。 “小勇啊,奶奶后悔了,当初不该以死相逼,拆散你和窦红英相爱,而强行让你和钱舒静结婚,奶奶错了。” 葛勇的眼泪嗒掉了下来。 姜晓梅喘息了片刻说:“嗨,要不然窦勇也不会随他妈妈姓窦啊,我的重孙子啊,你恐怕都10岁了,太奶奶想死你了啊……” 这天晚上,葛勇安抚奶奶睡着后,心情十分沉痛,来到“红英超市”,把奶奶的话告诉了窦红英。 “红英,我想让窦勇改回来姓葛,把他接回来,让我奶奶见见他,给她冲冲喜,也许她能好转起来。” “不行!你不要痴心妄想,我儿子永远姓窦!” 窦红英想起当初姜晓梅的所作所为,心中仍然滴血。 葛勇不敢再坚持了,因为他深知,奶奶对红英的伤害确实太深了,她转不过弯是正常的。 但姜晓梅的病情恶化得很快,时常半夜从噩梦中惊醒,说老伴儿和儿子埋怨她,当初拆散了葛勇和窦红英这一对儿的美好姻缘,不想在阴曹地府见她。 每到这时,姜晓梅都会泪流满面地忏悔,恨自己当初太糊涂,干下了不可饶恕的事,让地下的老伴儿和儿子不肯原谅她,她是做了天大的孽债! 一天晚上姜晓梅突然从睡梦中醒来,“小勇,去把红英叫来,奶奶要给她赔罪,奶奶要向她忏悔。” 葛勇看看表,晚上9点33分,估计窦红英要关门回家睡觉了,就没答应姜晓梅。 姜晓梅疯了似的,虽然喘不上来气,却一再要他去请窦红英来家,她一定要今晚给窦红英道歉。 “快去,小勇,奶奶恐怕活不过今晚了,得不到红英的原谅,见不到我的重孙子,奶奶死不瞑目啊!” 葛勇见奶奶实在太痛苦了,就来找窦红英。 窦红英哭了,“我不去你家,我这辈子也不想见你奶奶,她给我心灵上留下的阴影太深了,我无法原谅她!” “红英,看在我们相爱的份上,你就去见见她?”葛勇乞求道。 “不行!我无法说服自己。”窦红英哭得特别伤心,一个劲地摇头。 “红英,我求求你了,看在一个将死之人的份上,你就放下芥蒂,去见见她。” 葛勇噗通一声,给窦红英跪下了。 第237章 救赎 要带走窦英俊的人,除了两名警察,还有市场监督管理局和药监局的执法人员。 他们说,根据徐老三的举报,窦英俊发国难财,强买强卖,欺行霸市,哄抬药价。 窦英俊心里咯噔一下,幸亏前天大姐把我教训一顿,又强迫我跪在父母坟前发了誓言,只把北黄芪卖给国营药厂,并降价一半销售,不然我还真就触犯了法律,有可能会二次入狱。 窦英俊指着墙上的几张纸,将他的三条决定告诉给警察和执法人员。 执法人员以为窦英俊耍花招,故意弄出几张纸欺骗他们,就不管三七二十一把他强行带走了。 这天恰好是窦芍药的休息日。 窦芍药把马景阳和窦勇换下来的衣服洗净,收拾完屋子,已是中午了。她简单吃了口饭,感觉身子困乏,就歪在沙发上眯了一觉。 下午2点16分,她拿着窦英俊送给她的银行卡,来到了县防疫指挥部,把里面的320万元捐献给了他们。 这是防疫指挥部成立以来接到的最大一笔善款,他们不敢做主,给分管防疫工作的栗副县长打了电话。 栗副县长认为此举具有重大的宣传意义,就给县电视台领导打电话,请他们跟他一起往防疫指挥部赶。 栗副县长认识窦芍药,以前参加“三八”妇女表彰大会时,他给窦芍药颁过奖。 蒋铭重修“吴大澄庙”时,文管所魏所长曾带窦芍药找过他,就热情地对窦芍药表示了感谢。 “你们别感谢我,这些善款是我弟弟捐赠的,他为以前抬高北黄芪价格感到十分后悔,让我代他捐出来用于老百姓的病毒救治,以表他内心的悔意。”窦芍药说。 “好啊,你们明天就去参场,认真采访一下窦英俊同志,好好把他的先进事迹宣传出来。”栗副县长对随行的记者说。 这时窦芍药的手机响了起来。 “大姐,救救我。”窦英俊焦急的话音,传进窦芍药的耳朵。 半个小时后,窦芍药和栗县长带着窦英俊从公安局走出来。 “谢谢你,栗副县长,要不是你为我弟弟正名,他恐怕还要被关起来呢。”窦芍药真诚地说。 “不要谢我,应该谢你们才对。” 栗副县长走过去,握着窦英俊的手,“你们姐弟俩为我县的公益事业做出了突出贡献,这种表率作用是值得我们肯定和学习的。” 姜晓梅的哮喘病越发地严重,已经好几天起不来炕了。 她深感时日不多,心中的那个结愈发地让她无法释怀。 一天晚上,她把葛勇叫到病床前,唤着他的乳名说:“小勇啊,奶奶怕是要不行了,你要给奶奶准备好装老衣服啊。” 葛勇握着奶奶的手,心情十分沉痛,“奶奶,你不要乱说,你的病没有大碍,你一定会长命百岁的。” “傻孩子,奶奶知道自己的病,你不要宽慰我了。” 姜晓梅喘息了一会儿,突然面色沉痛地盯着葛勇的眼睛说,“可是,见不到你结婚成家,见不到葛家的后辈人,我没有颜面去地下见你的爷爷和父亲啊,我死不瞑目啊!” 葛勇一脸地悲凄,把头深深地勾下去沉默不语。 “小勇啊,奶奶后悔了,当初不该以死相逼,拆散你和窦红英相爱,而强行让你和钱舒静结婚,奶奶错了。” 葛勇的眼泪嗒掉了下来。 姜晓梅喘息了片刻说:“嗨,要不然窦勇也不会随他妈妈姓窦啊,我的重孙子啊,你恐怕都10岁了,太奶奶想死你了啊……” 这天晚上,葛勇安抚奶奶睡着后,心情十分沉痛,来到“红英超市”,把奶奶的话告诉了窦红英。 “红英,我想让窦勇改回来姓葛,把他接回来,让我奶奶见见他,给她冲冲喜,也许她能好转起来。” “不行!你不要痴心妄想,我儿子永远姓窦!” 窦红英想起当初姜晓梅的所作所为,心中仍然滴血。 葛勇不敢再坚持了,因为他深知,奶奶对红英的伤害确实太深了,她转不过弯是正常的。 但姜晓梅的病情恶化得很快,时常半夜从噩梦中惊醒,说老伴儿和儿子埋怨她,当初拆散了葛勇和窦红英这一对儿的美好姻缘,不想在阴曹地府见她。 每到这时,姜晓梅都会泪流满面地忏悔,恨自己当初太糊涂,干下了不可饶恕的事,让地下的老伴儿和儿子不肯原谅她,她是做了天大的孽债! 一天晚上姜晓梅突然从睡梦中醒来,“小勇,去把红英叫来,奶奶要给她赔罪,奶奶要向她忏悔。” 葛勇看看表,晚上9点33分,估计窦红英要关门回家睡觉了,就没答应姜晓梅。 姜晓梅疯了似的,虽然喘不上来气,却一再要他去请窦红英来家,她一定要今晚给窦红英道歉。 “快去,小勇,奶奶恐怕活不过今晚了,得不到红英的原谅,见不到我的重孙子,奶奶死不瞑目啊!” 葛勇见奶奶实在太痛苦了,就来找窦红英。 窦红英哭了,“我不去你家,我这辈子也不想见你奶奶,她给我心灵上留下的阴影太深了,我无法原谅她!” “红英,看在我们相爱的份上,你就去见见她?”葛勇乞求道。 “不行!我无法说服自己。”窦红英哭得特别伤心,一个劲地摇头。 “红英,我求求你了,看在一个将死之人的份上,你就放下芥蒂,去见见她。” 葛勇噗通一声,给窦红英跪下了。 第238章 死不瞑目 窦红英哭得愈发地伤心,“葛勇,你不要逼我,不然你就彻底地失去我了。” 那晚葛勇哭了一道,才回到家里。 姜晓梅还在等他。 “怎么,红英致死也不肯原谅我?”姜晓梅绝望地问。 “奶奶,对不起,孙儿无能。”葛勇跪在炕前,泪水滚滚而落。 “老天爷啊,快点让我死,我做下了不可饶恕的罪孽,亲手断送了葛家后代,你就响个炸雷劈死我!”姜晓梅一口气没喘上来,晕了过去。 第二天一大早,葛勇来到场部门口,找到正在集合的窦芍药,把姜晓梅的情况跟窦芍药说了。 窦芍药犹豫了一会儿,说,“你放心,明天我休息,又是礼拜六,我一定把红英和窦勇给你带回去。” “大姐,我谢谢你了,我一辈子都会记得你的大恩大德。”葛勇哽咽得像个孩子。 姜晓梅已经穿好了装老衣服,躺在炕上,几个老邻居围在她身边,等待她咽气。 可她就是咽不下最后一口气,从昨天下午到今天上午,20个小时过去了,她还是无法咽气。 “她这是还有未了的心愿啊。”已个老邻居叹气说。 葛勇跪在奶奶身边,面色悲凄,他知道奶奶为啥咽不下这最后的一口气,她是在等窦红英和窦勇啊! “老嫂子,你安心地走,你孙子葛勇当了场长,将来还要当局长,都是你的教育得好啊,你还有啥不放心的吗?”老邻居说。 “呜……呜……”姜晓梅说不出话了,但大大的眼睛仍睁着。 突然外屋门开了,窦芍药把窦红英和窦勇拽了进来。 姜晓梅似乎感知到了什么,突然把脑袋转向门口,待她确认来人是窦红英和窦勇的时候,脸上露出了一抹欣慰的笑容。 葛勇站起来,向窦芍药投去感激的眼神。接着,他怯生生地看了窦红英一眼,脸上露出激动的神色。 姜晓梅伸出枯瘦的胳膊,在空中划拉了一下又无力地垂落下来。 窦芍药把窦红英和窦勇推倒姜晓梅身边。 姜晓梅再次伸出手在空中划拉。葛勇抓住奶奶的手。 姜晓梅向窦红英投去哀求的目光,嘴里发出呜呜的声音。 窦红英迟疑了下,伸出了手。 姜晓梅把葛勇和窦红英的手合在一起,露出一抹满意的微笑。 “你,你能叫我一声奶奶吗?” 突然,姜晓梅张嘴说出了一句话。 众人大吃一惊,这是她最近两天陷入半昏迷以来,第一次开口说话。 大家把目光纷纷转向窦红英。 葛勇紧张地望着窦红英,眼里满是期待。 窦红英脑袋晃了晃,眼圈红了。她转过头去,抹了把眼泪没有说话。 姜晓梅凄惨地一笑,右手向枕下伸去。可她没有力气了,右手无力地垂落下来。 葛勇赶紧上前,从她枕头下掏出个白色手绢。 姜晓梅示意他把手绢打开。葛勇不知里面包着什么,小心翼翼打开手绢,顿时惊呆了。 屋里的人也都露出惊讶的神色,原来手绢里包裹着的,是一株百年野山参。 “红英,给红英……”姜晓梅示意葛勇。 葛勇把老山参塞进窦红英手里,她愣了下,没接。 姜晓梅似乎早预料到这个结局,把手又伸向了窦勇。 窦芍药牵着窦勇的手走过去。 姜晓梅握住窦勇的手,眼角流出一滴泪水,停止了呼吸。 葛勇噗通跪倒,嚎啕大哭。 姜晓梅虽然咽了气,却死不瞑目,一双眼睛始终睁着。 老邻居在她眼睛上摩挲了下,姜晓梅还是不合眼。 葛勇跪行过去,在奶奶眼睛上摩挲了两下,她还是不合眼。 众人就把目光转向了窦勇。 窦芍药牵着窦勇的手过去,轻声说:“窦勇乖,窦勇听话,叫奶奶。” 窦勇胆怯极了,扭头去看窦红英。窦红英朝他点了点头。 “奶,奶奶……”窦勇怯生生叫了一声。 可是姜晓梅的眼睛还是睁着的。 “妈——” 窦红英噗通跪倒在炕前,哭着喊了一声,接着肩膀剧烈耸动,嚎啕大哭。 老邻居趁机在姜晓梅脸上摩挲了一下,姜晓梅的眼睛闭上了! 第238章 死不瞑目 窦红英哭得愈发地伤心,“葛勇,你不要逼我,不然你就彻底地失去我了。” 那晚葛勇哭了一道,才回到家里。 姜晓梅还在等他。 “怎么,红英致死也不肯原谅我?”姜晓梅绝望地问。 “奶奶,对不起,孙儿无能。”葛勇跪在炕前,泪水滚滚而落。 “老天爷啊,快点让我死,我做下了不可饶恕的罪孽,亲手断送了葛家后代,你就响个炸雷劈死我!”姜晓梅一口气没喘上来,晕了过去。 第二天一大早,葛勇来到场部门口,找到正在集合的窦芍药,把姜晓梅的情况跟窦芍药说了。 窦芍药犹豫了一会儿,说,“你放心,明天我休息,又是礼拜六,我一定把红英和窦勇给你带回去。” “大姐,我谢谢你了,我一辈子都会记得你的大恩大德。”葛勇哽咽得像个孩子。 姜晓梅已经穿好了装老衣服,躺在炕上,几个老邻居围在她身边,等待她咽气。 可她就是咽不下最后一口气,从昨天下午到今天上午,20个小时过去了,她还是无法咽气。 “她这是还有未了的心愿啊。”已个老邻居叹气说。 葛勇跪在奶奶身边,面色悲凄,他知道奶奶为啥咽不下这最后的一口气,她是在等窦红英和窦勇啊! “老嫂子,你安心地走,你孙子葛勇当了场长,将来还要当局长,都是你的教育得好啊,你还有啥不放心的吗?”老邻居说。 “呜……呜……”姜晓梅说不出话了,但大大的眼睛仍睁着。 突然外屋门开了,窦芍药把窦红英和窦勇拽了进来。 姜晓梅似乎感知到了什么,突然把脑袋转向门口,待她确认来人是窦红英和窦勇的时候,脸上露出了一抹欣慰的笑容。 葛勇站起来,向窦芍药投去感激的眼神。接着,他怯生生地看了窦红英一眼,脸上露出激动的神色。 姜晓梅伸出枯瘦的胳膊,在空中划拉了一下又无力地垂落下来。 窦芍药把窦红英和窦勇推倒姜晓梅身边。 姜晓梅再次伸出手在空中划拉。葛勇抓住奶奶的手。 姜晓梅向窦红英投去哀求的目光,嘴里发出呜呜的声音。 窦红英迟疑了下,伸出了手。 姜晓梅把葛勇和窦红英的手合在一起,露出一抹满意的微笑。 “你,你能叫我一声奶奶吗?” 突然,姜晓梅张嘴说出了一句话。 众人大吃一惊,这是她最近两天陷入半昏迷以来,第一次开口说话。 大家把目光纷纷转向窦红英。 葛勇紧张地望着窦红英,眼里满是期待。 窦红英脑袋晃了晃,眼圈红了。她转过头去,抹了把眼泪没有说话。 姜晓梅凄惨地一笑,右手向枕下伸去。可她没有力气了,右手无力地垂落下来。 葛勇赶紧上前,从她枕头下掏出个白色手绢。 姜晓梅示意他把手绢打开。葛勇不知里面包着什么,小心翼翼打开手绢,顿时惊呆了。 屋里的人也都露出惊讶的神色,原来手绢里包裹着的,是一株百年野山参。 “红英,给红英……”姜晓梅示意葛勇。 葛勇把老山参塞进窦红英手里,她愣了下,没接。 姜晓梅似乎早预料到这个结局,把手又伸向了窦勇。 窦芍药牵着窦勇的手走过去。 姜晓梅握住窦勇的手,眼角流出一滴泪水,停止了呼吸。 葛勇噗通跪倒,嚎啕大哭。 姜晓梅虽然咽了气,却死不瞑目,一双眼睛始终睁着。 老邻居在她眼睛上摩挲了下,姜晓梅还是不合眼。 葛勇跪行过去,在奶奶眼睛上摩挲了两下,她还是不合眼。 众人就把目光转向了窦勇。 窦芍药牵着窦勇的手过去,轻声说:“窦勇乖,窦勇听话,叫奶奶。” 窦勇胆怯极了,扭头去看窦红英。窦红英朝他点了点头。 “奶,奶奶……”窦勇怯生生叫了一声。 可是姜晓梅的眼睛还是睁着的。 “妈——” 窦红英噗通跪倒在炕前,哭着喊了一声,接着肩膀剧烈耸动,嚎啕大哭。 老邻居趁机在姜晓梅脸上摩挲了一下,姜晓梅的眼睛闭上了! 第239章 情困 马景阳要上初中了。 马志军跟窦芍药商量,想让儿子去省城的一所重点高中读书,窦芍药知他为了孩子好,欣然同意了。 马景阳就读的重点高中实行封闭管理,窦芍药去详细考察了一遍,学习和生活环境都非常好,学校实行半军事化管理,非常严格规范,窦芍药很满意,就和马志军一起把儿子送到了学校。 马景阳送走后,窦芍药彻底没有了牵挂,就一门心思扑到东北虎豹的保护事业上了。 窦红英跟葛勇领了结婚证,搬到他家住去了。 朝阳林场的老房子空闲下来,窦芍药不想每天来回往这跑,嫌辛苦,索性搬到老房子住下来。 马志军听说后特别烦恼,她这是想躲自己远远的啊。 而另一个人却高兴的不得了,他就是苏清晨。 这样,他就可以每天都能见到心爱的人了。 一年窦芍药在县城住,似乎断线的风筝在天上飘,现在她回到林场住,就像断线的风筝又被他攥在了手里,感觉特别踏实、安稳、幸福。 但很快,苏清晨的幸福感就被另一个现实搅扰了。 窦芍药跟何青率成了邻居,他们的接触比以前更加频繁、方便了。 一天晚上,苏清晨采了些好吃的野菜给窦芍药送去,想让她跟着一起尝鲜。 可当他兴冲冲走进窦芍药家时,却傻眼了。 何青率也在这里,而且餐桌上摆满了海鲜,海参、鲍鱼、帝王蟹……许多都是苏清晨交不上名字的海鲜。 餐桌上,还摆着一瓶写着外文的红酒。 苏清晨瞧瞧手里的山野菜,再看看何青率送的山珍海味,感觉自惭形秽,就想起自己和何青率的身份犹如海参和野菜之差,令他无地自容,自惭形秽。 窦芍药倒满不在乎,似乎对苏清晨的山野菜更感兴趣,迫不及待地用手抓来就吃。 “来得早不如来得巧,何总弄了一大桌海鲜,来,清晨,坐下一起吃。”窦芍药搬来一张椅子,放在苏清晨身后。 苏清晨哪里吃得下山珍海味呢?何况还是情敌何青率送来的? 苏清晨情绪低落地到家里,一屁股坐在椅子上,饭也不吃,水也不喝,独自生闷气。 苏强在独饮,苏清晨一把抓过白酒瓶子,咕噜噜灌进去半瓶。 “瞧你那点出息,争不过何青率就不争,也免得痛苦遭罪,要争你就拿出个男子汉的样来,光明正大地跟那个姓何的争,喝闷酒顶个屁用,还不如个娘们!” 苏强一把抢回酒瓶子,白了苏清晨一眼。 “可不呗,为了一个女人耽误了大好青春,有这个必要吗?” 何丽跟着苏强抢白,“那个窦芍药有啥好的?你非死心眼可着一棵树上吊死,一个残花败柳,有啥稀罕的……” “你闭嘴!我不许你侮辱窦芍药!” 苏清晨猛地在饭桌上砸了一拳,双眼赤红地瞪着何丽,把她吓了一跳。 过了十几秒钟,何丽才缓过神,跳着脚骂道:“兔崽子,你跟我吼有个屁用,有章程刀子捅了何青率,那你才叫男人呢。” “你以为我不敢啊?”苏清晨眼里布满血丝地瞪着她。 “你敢?”苏强嘁了一声,嘲讽道,“你要是敢拿刀子,早就不是今天这个窝囊样了,在家歪歪唧唧的像个娘们,有种你拿刀剁了那个姓何的,算你是我苏强的种。” “啊!” 苏清晨大吼一声,冲进厨房抄起菜刀,疯狂地冲出了家门。 窦芍药家。 何青率脸色通红,醉眼朦胧了。 “芍药——” 何青率突然跪倒在窦芍药身前,“芍药,打我在省城张侠那里看见你以后,我就爱上你了,跟我好,我会好好爱你的。” 窦芍药吓了一跳,连忙跳开两步,“你,你喝多了。” “我没喝多,”何青率跪行两步,一把抱住窦芍药的双腿,“我是真的爱你啊!芍药,我为女子虎豹巡护队所做的一切,我从大都市来到这里,都是为了你啊。” “跟我好,行吗?哪怕跟我做一天夫妻,我就是死也无憾了。” “你喝多了,我俩不合适,你起来。”窦芍药想把何青率搀起来。 何青率趁势抓住窦芍药的手,放在脸颊上,“芍药,我说的话都是真的,如果糊弄你天打五雷轰!” “你起来。”窦芍药挣开他的手,躲后一步。 “我不起来,你不答应我,我就在这里跪着不起来。”何青率表情真挚地说,“只要你答应嫁给我,我死后一半财产送给你。” “何总,你想错了,爱情不是金钱所能替代的,更不是买卖,我对你没感觉,我们之间只是朋友关系,你理解错了。” “你这么热爱虎豹保护事业,我全力支持你,只要你跟我结婚,我除了把一半财产给你外,再拿出剩下部分的三分之一成立一个东北虎豹保护基金会,大约有几个亿,全部由你支配。” 何青率眼巴巴地望着窦芍药,眼神里满是期待。 “何总,感谢你一直对我和东北虎豹保护事业的支持,但这不是爱情啊。” 窦芍药眼神决绝地说,“何总,如果你非要把我视为生命的东西与爱情绑架在一起,那我有些瞧不起你了!” “我宁愿相信你喝多了,何总,你起来回家,不然让人看见对你对我都不好!”窦芍药冷冷地说。 “当啷!” 门外传来一声脆响。 窦芍药和何青率都听到了这声脆响,两人跑出屋外,看见门口的地上躺着一把明晃晃的菜刀! 第239章 情困 马景阳要上初中了。 马志军跟窦芍药商量,想让儿子去省城的一所重点高中读书,窦芍药知他为了孩子好,欣然同意了。 马景阳就读的重点高中实行封闭管理,窦芍药去详细考察了一遍,学习和生活环境都非常好,学校实行半军事化管理,非常严格规范,窦芍药很满意,就和马志军一起把儿子送到了学校。 马景阳送走后,窦芍药彻底没有了牵挂,就一门心思扑到东北虎豹的保护事业上了。 窦红英跟葛勇领了结婚证,搬到他家住去了。 朝阳林场的老房子空闲下来,窦芍药不想每天来回往这跑,嫌辛苦,索性搬到老房子住下来。 马志军听说后特别烦恼,她这是想躲自己远远的啊。 而另一个人却高兴的不得了,他就是苏清晨。 这样,他就可以每天都能见到心爱的人了。 一年窦芍药在县城住,似乎断线的风筝在天上飘,现在她回到林场住,就像断线的风筝又被他攥在了手里,感觉特别踏实、安稳、幸福。 但很快,苏清晨的幸福感就被另一个现实搅扰了。 窦芍药跟何青率成了邻居,他们的接触比以前更加频繁、方便了。 一天晚上,苏清晨采了些好吃的野菜给窦芍药送去,想让她跟着一起尝鲜。 可当他兴冲冲走进窦芍药家时,却傻眼了。 何青率也在这里,而且餐桌上摆满了海鲜,海参、鲍鱼、帝王蟹……许多都是苏清晨交不上名字的海鲜。 餐桌上,还摆着一瓶写着外文的红酒。 苏清晨瞧瞧手里的山野菜,再看看何青率送的山珍海味,感觉自惭形秽,就想起自己和何青率的身份犹如海参和野菜之差,令他无地自容,自惭形秽。 窦芍药倒满不在乎,似乎对苏清晨的山野菜更感兴趣,迫不及待地用手抓来就吃。 “来得早不如来得巧,何总弄了一大桌海鲜,来,清晨,坐下一起吃。”窦芍药搬来一张椅子,放在苏清晨身后。 苏清晨哪里吃得下山珍海味呢?何况还是情敌何青率送来的? 苏清晨情绪低落地到家里,一屁股坐在椅子上,饭也不吃,水也不喝,独自生闷气。 苏强在独饮,苏清晨一把抓过白酒瓶子,咕噜噜灌进去半瓶。 “瞧你那点出息,争不过何青率就不争,也免得痛苦遭罪,要争你就拿出个男子汉的样来,光明正大地跟那个姓何的争,喝闷酒顶个屁用,还不如个娘们!” 苏强一把抢回酒瓶子,白了苏清晨一眼。 “可不呗,为了一个女人耽误了大好青春,有这个必要吗?” 何丽跟着苏强抢白,“那个窦芍药有啥好的?你非死心眼可着一棵树上吊死,一个残花败柳,有啥稀罕的……” “你闭嘴!我不许你侮辱窦芍药!” 苏清晨猛地在饭桌上砸了一拳,双眼赤红地瞪着何丽,把她吓了一跳。 过了十几秒钟,何丽才缓过神,跳着脚骂道:“兔崽子,你跟我吼有个屁用,有章程刀子捅了何青率,那你才叫男人呢。” “你以为我不敢啊?”苏清晨眼里布满血丝地瞪着她。 “你敢?”苏强嘁了一声,嘲讽道,“你要是敢拿刀子,早就不是今天这个窝囊样了,在家歪歪唧唧的像个娘们,有种你拿刀剁了那个姓何的,算你是我苏强的种。” “啊!” 苏清晨大吼一声,冲进厨房抄起菜刀,疯狂地冲出了家门。 窦芍药家。 何青率脸色通红,醉眼朦胧了。 “芍药——” 何青率突然跪倒在窦芍药身前,“芍药,打我在省城张侠那里看见你以后,我就爱上你了,跟我好,我会好好爱你的。” 窦芍药吓了一跳,连忙跳开两步,“你,你喝多了。” “我没喝多,”何青率跪行两步,一把抱住窦芍药的双腿,“我是真的爱你啊!芍药,我为女子虎豹巡护队所做的一切,我从大都市来到这里,都是为了你啊。” “跟我好,行吗?哪怕跟我做一天夫妻,我就是死也无憾了。” “你喝多了,我俩不合适,你起来。”窦芍药想把何青率搀起来。 何青率趁势抓住窦芍药的手,放在脸颊上,“芍药,我说的话都是真的,如果糊弄你天打五雷轰!” “你起来。”窦芍药挣开他的手,躲后一步。 “我不起来,你不答应我,我就在这里跪着不起来。”何青率表情真挚地说,“只要你答应嫁给我,我死后一半财产送给你。” “何总,你想错了,爱情不是金钱所能替代的,更不是买卖,我对你没感觉,我们之间只是朋友关系,你理解错了。” “你这么热爱虎豹保护事业,我全力支持你,只要你跟我结婚,我除了把一半财产给你外,再拿出剩下部分的三分之一成立一个东北虎豹保护基金会,大约有几个亿,全部由你支配。” 何青率眼巴巴地望着窦芍药,眼神里满是期待。 “何总,感谢你一直对我和东北虎豹保护事业的支持,但这不是爱情啊。” 窦芍药眼神决绝地说,“何总,如果你非要把我视为生命的东西与爱情绑架在一起,那我有些瞧不起你了!” “我宁愿相信你喝多了,何总,你起来回家,不然让人看见对你对我都不好!”窦芍药冷冷地说。 “当啷!” 门外传来一声脆响。 窦芍药和何青率都听到了这声脆响,两人跑出屋外,看见门口的地上躺着一把明晃晃的菜刀! 第240章 绣着蝴蝶的手绢 苏清晨病倒了。 开始何丽没有在意,以为他可能是感冒受了风寒,吃点药发发汗就好了。 可苏清晨的病情却十分奇怪,总是高烧不退,喝了几次姜茶汤发了许多汗,仍然高烧到40度。 几天过后,苏清晨就被病魔撂倒了,躺在炕上发高烧,整日昏睡,迷迷糊糊,噩梦不断,胡话连篇。 他说出的话没人能听得懂,不是咒骂蛇妖害人,就是拳打脚踢,似乎再跟空气中的什么东西在搏斗,嘴里还念念有词,“打死你,打死你这个害人精!” 再不,他就吓得瑟瑟发抖,说墙角那个人要害他。 苏强和何丽明明看见屋里没人,可他却偏偏说屋里有人,拿着刀子要杀他,就有些瘆人了。 “你说屋里有人要害你,那是谁啊?”何丽颤颤地问。 “何青率。”苏清晨指着墙角说,“还有苏强,他在桌子底下,正凶狠地瞪着我,他手里拿着军刺,上面还淌着血呢……” “放你妈的屁!”苏强一巴掌抽在苏清晨脸上。 苏清晨发出一声凄惨的叫声,见了鬼似的看着苏强,“鬼,鬼,恶鬼,打死你这个吊死鬼,我把你的长舌头割下来喂狗……” 苏清晨突然掐住苏强的脖子,双手用力,掐得他直翻白眼。 何丽见苏强快要被儿子掐死了,忙上去掰儿子的手。 可苏清晨不知哪来的那么大力气,死死掐住苏强的脖子,任凭何丽怎么用力也掰不开他的手腕。 “嘭!” 何丽眼见苏强快要被掐死了,情急之中抓起旁边的水杯砸在儿子脑袋上。 苏清晨被砸晕了,松开了手,一绺鲜血顺着脑袋流下来。 “疯了,这小子疯了。”过了好一会儿,苏强猛地咳嗽几声,才喘上来一口气,“兔崽子,差点掐死我,你个不孝之子,气死我了。” “我看他不是疯了,而像是中邪了!”何丽看着脸色惨白,晕倒在炕上的苏清晨说。 被何丽在脑袋上砸了后,苏清晨的病情似乎好转了些,不再呼天喊地说鬼话了,但他的病情却没有好转。 苏清晨变得痴痴呆呆起来,坐在墙角,拥着被子,似乎特别怕冷的样子,眼睛死死地盯着另一个墙角,一动也不动。 苏清晨手里攥着一只花手绢,看起来有些年头了,嘴里只念叨几个词汇,“死吗?不死!” “死吗?不死!” 何丽给他做了平时喜欢吃的糖醋排骨,他不吃。给他做了最爱吃的酱焖河鱼,他连瞅都不瞅。 听他总念叨“死吗?不死!”,何丽担心他晚上自杀,就让苏强睡在沙发上盯着他。 这天晚上一点多钟,苏强迷迷糊糊在沙发上睡着了,突然被一阵叫声惊醒,“芍药,芍药,我求求你,我求求你了,不要把我推下“断魂崖”啊……” 苏强坐起来,见苏清晨闭着眼睛昏睡。他终于清楚了,儿子这些天魔魔怔怔的病根,原来在窦芍药这里。 第二天早上,何丽过来看儿子的状况,苏强把夜里苏清晨做噩梦,一连声地呼叫窦芍药的事跟老婆说了。 “唉,窦芍药这个活妖精,可把咱儿子给害死了!”何丽叹息一声骂道。 苏清晨越来越痴呆,而且汤水不进,不几日就消瘦下来,虚弱得连厕所都去不了了。 昏睡中,苏清晨一遍遍喊着窦芍药的名字。清醒时,他就把花手绢拿出来,一动不动地看着它。 “这咋整呢,人家活蹦乱跳的,他这边快要死了,老天爷啊,你快救救我儿子?”何丽痛哭流涕。 “完犊子,一点也不像苏家的种,外面受了委屈,回来折磨自己,不值得可怜。”苏强呸呸吐吐沫。 何丽狠狠剜了苏强一眼,抹抹眼泪,一跺脚去了窦芍药家。 窦芍药正在电脑前整理拍摄的照片。 “噗通!”何丽突然跪在窦芍药的面前。 窦芍药吓得一哆嗦,跳出去两步远,愣愣地看了何丽两秒钟,才过来想把她搀起来。 “我不起来!”何丽抓住窦芍药的手哭道,“你救救清晨,你再不救他,他就没命了啊!呜呜呜。” 窦芍药急急地跑进苏强的家门。 推开门她看见,苏清晨瘦的眼窝深陷,脸色苍白如纸,在被窝里昏睡。 窦芍药心里一紧,才几日不见他怎么变成这样了? “你吃了我,蛇精,我求求你了,你别吸芍药的血啊,你吸我的血……”苏清晨突然说起了梦话。 “看看,没黑没白地昏睡,总是做噩梦,总是念叨你,他放不下你啊……”何丽眼圈通红地说。 “打死你!打死你!我让你吸芍药的血,我跟你拼了!芍药你快跑啊……” 苏清晨突然举着拳头,在空气中胡乱地挥舞着。 窦芍药突然一个拘挛,眼泪汹涌着流出了眼眶。她看见,苏清晨挥舞着的右手上,攥着一只花手绢。 这只手绢上面绣着蝴蝶,那是她20多年前送给苏清晨的! 他竟然还保存着?! 第240章 绣着蝴蝶的手绢 苏清晨病倒了。 开始何丽没有在意,以为他可能是感冒受了风寒,吃点药发发汗就好了。 可苏清晨的病情却十分奇怪,总是高烧不退,喝了几次姜茶汤发了许多汗,仍然高烧到40度。 几天过后,苏清晨就被病魔撂倒了,躺在炕上发高烧,整日昏睡,迷迷糊糊,噩梦不断,胡话连篇。 他说出的话没人能听得懂,不是咒骂蛇妖害人,就是拳打脚踢,似乎再跟空气中的什么东西在搏斗,嘴里还念念有词,“打死你,打死你这个害人精!” 再不,他就吓得瑟瑟发抖,说墙角那个人要害他。 苏强和何丽明明看见屋里没人,可他却偏偏说屋里有人,拿着刀子要杀他,就有些瘆人了。 “你说屋里有人要害你,那是谁啊?”何丽颤颤地问。 “何青率。”苏清晨指着墙角说,“还有苏强,他在桌子底下,正凶狠地瞪着我,他手里拿着军刺,上面还淌着血呢……” “放你妈的屁!”苏强一巴掌抽在苏清晨脸上。 苏清晨发出一声凄惨的叫声,见了鬼似的看着苏强,“鬼,鬼,恶鬼,打死你这个吊死鬼,我把你的长舌头割下来喂狗……” 苏清晨突然掐住苏强的脖子,双手用力,掐得他直翻白眼。 何丽见苏强快要被儿子掐死了,忙上去掰儿子的手。 可苏清晨不知哪来的那么大力气,死死掐住苏强的脖子,任凭何丽怎么用力也掰不开他的手腕。 “嘭!” 何丽眼见苏强快要被掐死了,情急之中抓起旁边的水杯砸在儿子脑袋上。 苏清晨被砸晕了,松开了手,一绺鲜血顺着脑袋流下来。 “疯了,这小子疯了。”过了好一会儿,苏强猛地咳嗽几声,才喘上来一口气,“兔崽子,差点掐死我,你个不孝之子,气死我了。” “我看他不是疯了,而像是中邪了!”何丽看着脸色惨白,晕倒在炕上的苏清晨说。 被何丽在脑袋上砸了后,苏清晨的病情似乎好转了些,不再呼天喊地说鬼话了,但他的病情却没有好转。 苏清晨变得痴痴呆呆起来,坐在墙角,拥着被子,似乎特别怕冷的样子,眼睛死死地盯着另一个墙角,一动也不动。 苏清晨手里攥着一只花手绢,看起来有些年头了,嘴里只念叨几个词汇,“死吗?不死!” “死吗?不死!” 何丽给他做了平时喜欢吃的糖醋排骨,他不吃。给他做了最爱吃的酱焖河鱼,他连瞅都不瞅。 听他总念叨“死吗?不死!”,何丽担心他晚上自杀,就让苏强睡在沙发上盯着他。 这天晚上一点多钟,苏强迷迷糊糊在沙发上睡着了,突然被一阵叫声惊醒,“芍药,芍药,我求求你,我求求你了,不要把我推下“断魂崖”啊……” 苏强坐起来,见苏清晨闭着眼睛昏睡。他终于清楚了,儿子这些天魔魔怔怔的病根,原来在窦芍药这里。 第二天早上,何丽过来看儿子的状况,苏强把夜里苏清晨做噩梦,一连声地呼叫窦芍药的事跟老婆说了。 “唉,窦芍药这个活妖精,可把咱儿子给害死了!”何丽叹息一声骂道。 苏清晨越来越痴呆,而且汤水不进,不几日就消瘦下来,虚弱得连厕所都去不了了。 昏睡中,苏清晨一遍遍喊着窦芍药的名字。清醒时,他就把花手绢拿出来,一动不动地看着它。 “这咋整呢,人家活蹦乱跳的,他这边快要死了,老天爷啊,你快救救我儿子?”何丽痛哭流涕。 “完犊子,一点也不像苏家的种,外面受了委屈,回来折磨自己,不值得可怜。”苏强呸呸吐吐沫。 何丽狠狠剜了苏强一眼,抹抹眼泪,一跺脚去了窦芍药家。 窦芍药正在电脑前整理拍摄的照片。 “噗通!”何丽突然跪在窦芍药的面前。 窦芍药吓得一哆嗦,跳出去两步远,愣愣地看了何丽两秒钟,才过来想把她搀起来。 “我不起来!”何丽抓住窦芍药的手哭道,“你救救清晨,你再不救他,他就没命了啊!呜呜呜。” 窦芍药急急地跑进苏强的家门。 推开门她看见,苏清晨瘦的眼窝深陷,脸色苍白如纸,在被窝里昏睡。 窦芍药心里一紧,才几日不见他怎么变成这样了? “你吃了我,蛇精,我求求你了,你别吸芍药的血啊,你吸我的血……”苏清晨突然说起了梦话。 “看看,没黑没白地昏睡,总是做噩梦,总是念叨你,他放不下你啊……”何丽眼圈通红地说。 “打死你!打死你!我让你吸芍药的血,我跟你拼了!芍药你快跑啊……” 苏清晨突然举着拳头,在空气中胡乱地挥舞着。 窦芍药突然一个拘挛,眼泪汹涌着流出了眼眶。她看见,苏清晨挥舞着的右手上,攥着一只花手绢。 这只手绢上面绣着蝴蝶,那是她20多年前送给苏清晨的! 他竟然还保存着?! 第241章 大胆设想 窦芍药一把抓住苏清晨的手,紧紧地攥着那只花手绢。 “你放开我,死蛇精,你以为缠住我的手,我就打不死你了吗?”苏清晨的手用力挥动着,想挣脱窦芍药的手。 “清晨,你醒醒,我是芍药,我是窦芍药啊……”窦芍药摇晃着苏清晨的手。 那只绣着蝴蝶的花手绢,在她和苏清晨的手里左右舞动着,像两只花蝴蝶翩翩飞舞。 “芍药,真的是你吗?”苏清晨睁开了眼睛,看着面前的窦芍药不敢相信。 “我的手都攥着了,还有啥不相信的。”说话间,窦芍药从他手里抽出了双手。 苏强给何丽使了个眼色,两人悄悄退了出去。 “清晨,你咋这么傻呢,天大的事也不能折磨自己啊,你看你,才几天功夫就瘦弱成这样了,你如此糟践自己,把你爸妈吓坏了,你知道吗?”窦芍药扒开一瓣桔子递给苏清晨。 苏清晨迟疑了下,张开嘴吃掉了那瓣桔子,眼眶湿润了,“我,我……”他看着窦芍药,结巴起来。 “有啥话直说,坑坑吃吃的憋死个人。”窦芍药又塞进他嘴里一瓣桔子。 “芍药,我,我能追求你吗?”苏清晨咕噜吞下桔子,说出这句话后,脸色憋得通红。 “你问我,我问谁啊?”窦芍药朝他翻了白眼仁,“再说,你也没追求过啊!” 窦芍药突然产生了一个想法,她想筹建东北虎豹博物馆。 葛勇听说后吓了一跳,“芍药,你咋突然冒出这个想法的,太大胆了。” “这个想法不是我想出来的,”窦芍药见葛勇的大嘴巴吃惊地张开着,笑笑说,“是我从何青率那里得来的。” “何青率?”葛勇眼珠子瞪得更大了,过了几秒钟才缓过神来,“也对,何总天南海北地跑,阅历深,见识广,提出这个想法正常。” “有一天他跟我说,他去过四川成都大熊猫博物馆,并把那里的情况跟我介绍了一遍,我就突发奇想,既然东北虎豹比大熊猫还珍惜,那我们何不也建设一座东北虎豹博物馆呢?” 窦芍药侃侃而谈,“如果建成了这个博物馆,不仅可以收集、展览有关东北虎豹的相关资料和图片,还可以更好地宣传我国保护东北虎豹和其他野生动物的法规、政策。” “还可以增长相关保护知识,形成一系列的保护文化,这样才能扩大宣传,把这项事业发扬光大,传承下去。” “你这个想法好是好,但投资额度太大,岂是我们一个小林场能够承担的,我看还是放弃,咱们做好巡护工作就够了,这才是我们的本分。” 葛勇否决了窦芍药的想法。 扈红等女队员,也反对窦芍药的想法,“芍药,你太异想天开了,咱们是啥啊,一个小小的巡护员,你操那个心干啥?” “是呀,芍药,挣多少钱操多少心,咱们每个月开两三千块钱,交完养老保险剩不下几个钱,要不是热爱这项事业,谁干这么辛苦、凶险的事啊,拉倒,别瞎操心了。”金美丽劝道。 “我觉得美丽姐说的对,咱们干好本职工作,保护东北虎豹不受伤害,就是最大的贡献了。”杨丹附和道。 “芍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拿多少钱,当多大官,干多大事,咱一个小巡护员,就别操局长的那份心了!”彦霖也劝道。 窦芍药知道姐妹们是为她好,就没生气。 但彦霖的那句话却点醒了她,是啊,朝阳林场作为一个小林场,既无资金实力,有无人员和技术优势,要想让林场建设虎豹博物馆,岂不是比登天还难? 可县林草局就不同了,他们掌管全县的林草资源,全局上下两千多名职工,上百名大学生和研究生…… 窦芍药是个认准了事从不轻言放弃,并特别执着和有韧劲的人。 于是第二天休息日,她去了县林草局,她要找局长王士鑫汇报。 秘书说王局长上午在县政府开会,下午才有时间会客。 窦芍药回到自己家,多日不住人屋子蒙了厚厚一层尘,她打开窗子,开始大扫除。 窦芍药知道王世鑫工作比较忙,怕他没时间接见自己,就早早来到林草局大楼,在收发室等待。 离上班时间还有20分钟,王世鑫走进了大楼,窦芍药冲出收发室截住了他。 她做好了思想准备,如果王局长也不支持,她就跟他好好讲讲道理,直至他表态支持。 可她没想到,王士鑫听完窦芍药的设想后两眼放光,兴奋地从座位上站起来,亲自给她沏了杯茶,表示完全赞赏。 王士鑫是个雷厉风行的人,当即把总工程师和保护站的站长叫到办公室,4个人围绕窦芍药的设想,你一句我一嘴,讨论得不亦乐乎。 不知不觉过了晚饭时间,等他们集中几人智慧和知识,讨论出一个基本框架后,时间已经过了晚上8点。 “不讨论了,过了饭点了,晚上我请客,请你们去吃烧烤。”王世鑫看着意犹未尽的几名部下说。 两天后,王世鑫带着总工程师他们准备的基础材料,和窦芍药一起去了东北虎豹国家公园管理局。 他们找到苏梅局长,把材料递了上去。 “这个想法太好了,王局长,你是怎么想到这个办法的?”苏梅带着欣赏的目光看着王世鑫。 “苏局长,这个想法不是我想到的。”王世鑫笑了笑,实话实说道,“它是窦芍药同志提出的,我只是带着几个人组织出了这个基本材料而已。” “好啊,窦芍药同志,”苏梅向窦芍药投去赞赏的目光,“没想到你作为保护战线上最基层的同志,为我们提出了一个高端而具有前瞻性和历史意义的设想,了不起啊。” “苏局长过奖了,我只是提出了一个设想而已,这些材料都是王局长带人研究组成的。”窦芍药脸色微红地笑笑。 苏梅很是赞赏地看了王世鑫和窦芍药一眼,对他们这种不贪功,谦虚务实的作风很是钦佩。 看起来,在我们东北虎豹国家公园管理局系统内,有了王世鑫和窦芍药这样基层同志的努力,我们的虎豹和野生动植物保护事业,一定会取得更大的成绩啊。 于是苏梅笑笑说,“好,这个材料先放我这,等我详细研读后,跟局长汇报一下。争取尽快上会研究通过,等你们立项后,立即上报国家林草局和相关部门,争取最大限度的支持。” “那可太好了!”王世鑫兴奋不已。 从苏梅办公室出来,天已过午了。 王世鑫心情大好。他见窦芍药脸色黝黑,皮肤粗粝,眼角布满皱纹,知她这是长期上山巡护,风霜雨雪给她留下的痕迹,不免心中有些感慨和心疼。 于是,他想犒赏一下窦芍药,让司机把车开到一家韩氏料理店,请窦芍药美美地吃了一顿。 吃罢午饭是下午3点20分,司机问王世鑫,去那家宾馆住? “不住宾馆了,直接往回赶。”王世鑫说。 司机愣了愣神,因为从这里到率宾县900多公里,就是跑高速公路最快也要晚上12点以后才能到家。 “走,中途你累了,我替你开车。”王世鑫钻进车里。 可王世鑫没想到,汽车行驶了700公里,绕过穆丹市公路旁边的服务区加完油,他刚接过司机的方向盘,窦芍药说出的一句话,让他突然踩住了刹车。 第241章 大胆设想 窦芍药一把抓住苏清晨的手,紧紧地攥着那只花手绢。 “你放开我,死蛇精,你以为缠住我的手,我就打不死你了吗?”苏清晨的手用力挥动着,想挣脱窦芍药的手。 “清晨,你醒醒,我是芍药,我是窦芍药啊……”窦芍药摇晃着苏清晨的手。 那只绣着蝴蝶的花手绢,在她和苏清晨的手里左右舞动着,像两只花蝴蝶翩翩飞舞。 “芍药,真的是你吗?”苏清晨睁开了眼睛,看着面前的窦芍药不敢相信。 “我的手都攥着了,还有啥不相信的。”说话间,窦芍药从他手里抽出了双手。 苏强给何丽使了个眼色,两人悄悄退了出去。 “清晨,你咋这么傻呢,天大的事也不能折磨自己啊,你看你,才几天功夫就瘦弱成这样了,你如此糟践自己,把你爸妈吓坏了,你知道吗?”窦芍药扒开一瓣桔子递给苏清晨。 苏清晨迟疑了下,张开嘴吃掉了那瓣桔子,眼眶湿润了,“我,我……”他看着窦芍药,结巴起来。 “有啥话直说,坑坑吃吃的憋死个人。”窦芍药又塞进他嘴里一瓣桔子。 “芍药,我,我能追求你吗?”苏清晨咕噜吞下桔子,说出这句话后,脸色憋得通红。 “你问我,我问谁啊?”窦芍药朝他翻了白眼仁,“再说,你也没追求过啊!” 窦芍药突然产生了一个想法,她想筹建东北虎豹博物馆。 葛勇听说后吓了一跳,“芍药,你咋突然冒出这个想法的,太大胆了。” “这个想法不是我想出来的,”窦芍药见葛勇的大嘴巴吃惊地张开着,笑笑说,“是我从何青率那里得来的。” “何青率?”葛勇眼珠子瞪得更大了,过了几秒钟才缓过神来,“也对,何总天南海北地跑,阅历深,见识广,提出这个想法正常。” “有一天他跟我说,他去过四川成都大熊猫博物馆,并把那里的情况跟我介绍了一遍,我就突发奇想,既然东北虎豹比大熊猫还珍惜,那我们何不也建设一座东北虎豹博物馆呢?” 窦芍药侃侃而谈,“如果建成了这个博物馆,不仅可以收集、展览有关东北虎豹的相关资料和图片,还可以更好地宣传我国保护东北虎豹和其他野生动物的法规、政策。” “还可以增长相关保护知识,形成一系列的保护文化,这样才能扩大宣传,把这项事业发扬光大,传承下去。” “你这个想法好是好,但投资额度太大,岂是我们一个小林场能够承担的,我看还是放弃,咱们做好巡护工作就够了,这才是我们的本分。” 葛勇否决了窦芍药的想法。 扈红等女队员,也反对窦芍药的想法,“芍药,你太异想天开了,咱们是啥啊,一个小小的巡护员,你操那个心干啥?” “是呀,芍药,挣多少钱操多少心,咱们每个月开两三千块钱,交完养老保险剩不下几个钱,要不是热爱这项事业,谁干这么辛苦、凶险的事啊,拉倒,别瞎操心了。”金美丽劝道。 “我觉得美丽姐说的对,咱们干好本职工作,保护东北虎豹不受伤害,就是最大的贡献了。”杨丹附和道。 “芍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拿多少钱,当多大官,干多大事,咱一个小巡护员,就别操局长的那份心了!”彦霖也劝道。 窦芍药知道姐妹们是为她好,就没生气。 但彦霖的那句话却点醒了她,是啊,朝阳林场作为一个小林场,既无资金实力,有无人员和技术优势,要想让林场建设虎豹博物馆,岂不是比登天还难? 可县林草局就不同了,他们掌管全县的林草资源,全局上下两千多名职工,上百名大学生和研究生…… 窦芍药是个认准了事从不轻言放弃,并特别执着和有韧劲的人。 于是第二天休息日,她去了县林草局,她要找局长王士鑫汇报。 秘书说王局长上午在县政府开会,下午才有时间会客。 窦芍药回到自己家,多日不住人屋子蒙了厚厚一层尘,她打开窗子,开始大扫除。 窦芍药知道王世鑫工作比较忙,怕他没时间接见自己,就早早来到林草局大楼,在收发室等待。 离上班时间还有20分钟,王世鑫走进了大楼,窦芍药冲出收发室截住了他。 她做好了思想准备,如果王局长也不支持,她就跟他好好讲讲道理,直至他表态支持。 可她没想到,王士鑫听完窦芍药的设想后两眼放光,兴奋地从座位上站起来,亲自给她沏了杯茶,表示完全赞赏。 王士鑫是个雷厉风行的人,当即把总工程师和保护站的站长叫到办公室,4个人围绕窦芍药的设想,你一句我一嘴,讨论得不亦乐乎。 不知不觉过了晚饭时间,等他们集中几人智慧和知识,讨论出一个基本框架后,时间已经过了晚上8点。 “不讨论了,过了饭点了,晚上我请客,请你们去吃烧烤。”王世鑫看着意犹未尽的几名部下说。 两天后,王世鑫带着总工程师他们准备的基础材料,和窦芍药一起去了东北虎豹国家公园管理局。 他们找到苏梅局长,把材料递了上去。 “这个想法太好了,王局长,你是怎么想到这个办法的?”苏梅带着欣赏的目光看着王世鑫。 “苏局长,这个想法不是我想到的。”王世鑫笑了笑,实话实说道,“它是窦芍药同志提出的,我只是带着几个人组织出了这个基本材料而已。” “好啊,窦芍药同志,”苏梅向窦芍药投去赞赏的目光,“没想到你作为保护战线上最基层的同志,为我们提出了一个高端而具有前瞻性和历史意义的设想,了不起啊。” “苏局长过奖了,我只是提出了一个设想而已,这些材料都是王局长带人研究组成的。”窦芍药脸色微红地笑笑。 苏梅很是赞赏地看了王世鑫和窦芍药一眼,对他们这种不贪功,谦虚务实的作风很是钦佩。 看起来,在我们东北虎豹国家公园管理局系统内,有了王世鑫和窦芍药这样基层同志的努力,我们的虎豹和野生动植物保护事业,一定会取得更大的成绩啊。 于是苏梅笑笑说,“好,这个材料先放我这,等我详细研读后,跟局长汇报一下。争取尽快上会研究通过,等你们立项后,立即上报国家林草局和相关部门,争取最大限度的支持。” “那可太好了!”王世鑫兴奋不已。 从苏梅办公室出来,天已过午了。 王世鑫心情大好。他见窦芍药脸色黝黑,皮肤粗粝,眼角布满皱纹,知她这是长期上山巡护,风霜雨雪给她留下的痕迹,不免心中有些感慨和心疼。 于是,他想犒赏一下窦芍药,让司机把车开到一家韩氏料理店,请窦芍药美美地吃了一顿。 吃罢午饭是下午3点20分,司机问王世鑫,去那家宾馆住? “不住宾馆了,直接往回赶。”王世鑫说。 司机愣了愣神,因为从这里到率宾县900多公里,就是跑高速公路最快也要晚上12点以后才能到家。 “走,中途你累了,我替你开车。”王世鑫钻进车里。 可王世鑫没想到,汽车行驶了700公里,绕过穆丹市公路旁边的服务区加完油,他刚接过司机的方向盘,窦芍药说出的一句话,让他突然踩住了刹车。 第242章 虎豹博物馆 “王局长,我突然有这样一个想法,不知你感不感兴趣?”窦芍药说。 “什么想法,你说说看。”王世鑫调整了下座椅,准备发车。 “修建了虎豹博物馆后,能不能在旁边建一个大型的虎豹公园?” “哦?”王世鑫扭头看了下窦芍药。 “或者说,我们能不能把虎豹博物馆建在虎豹公园内?这样室内、室外互相联动,互为弥补,可以更大限度地释放有关东北虎豹的信息,形成更加完备的东北虎豹和野生动物的保护文化。” 嘎吱! 王世鑫把公务车停在服务区出口,窦芍药和司机没有防备,差点撞在座椅和玻璃上。 王世鑫掉转车头,朝来路上驶去。 “王局,你走错路了,回率宾县不是走这条路。”司机及时提醒道。 “我知道。”王世鑫盯着暗夜中车灯照射的路面,一眨不眨地说,“我们回去,回到东北虎豹国家公园管理局。” 第二天早上8点12分,率宾县林草局的公务车紧赶慢赶,停在了东北虎豹国家公园管理局的大楼门口,王世鑫和窦芍药打开车门,飞速朝楼内跑去。 当他们气喘吁吁跑到苏梅办公室门口,正要敲门进去时,苏梅拿着一叠材料从屋里出来。 “咦,怎么是你们,”苏梅诧异道,“你们不是连夜回去了吗?” “苏局长,有个重要情况,想跟您汇报一下。”王世鑫喘着粗气说。 “那你们在我屋里等一下,我跟局长汇报完你们的材料,再回来听你们的汇报。”苏梅扬起手中的一叠纸,王世鑫看见,正是他们昨天报上来的材料。 “不好意思,苏局长,我们又有了新的设想,您能不能稍后再跟局长汇报?”王世鑫笑着问。 “这……” 苏梅犹豫了片刻,“好,你们快点说,只有10分钟时间,9点半局长去机场,他要去北京开会。” 8分钟后,王世鑫汇报完毕。 苏梅望了王世鑫和窦芍药一眼,嗔笑道,“你们像点射似的,能不能一次性把构想说出来。” “不好意思,苏局长,这个点子是窦芍药在路过穆丹市的时候,才想出来的。”王世鑫歉意地说。 “所以,你们当即就掉转车头,连夜赶来了?”苏梅给他俩沏了杯咖啡,“你们都起黑眼圈了,熬了一夜不容易,喝点咖啡提提神。” 王世鑫接过咖啡,羞赧一笑,“我们知道苏局长的工作作风,您肯定会第一时间跟局长汇报,支持我们的设想,所以我们想在您跟局长汇报前截住您,把‘虎豹公园’的构想补充上。” “很好,你们的这个补充设想非常好。”苏梅点点头。 “王局长,窦队长,谢谢你们对东北虎豹保护事业这么热爱,这么上心,你们的这种敬业精神特别值得我学习,我给予口头表扬。” 半个月后,王世鑫接到了苏梅的电话,告诉他国家局对率宾县的项目很感兴趣,但由于今年的项目预算已经批复完结,需要明年上报国家发改委等部门批准。 但为支持东北虎豹博物馆,国家局准备先期投入500万,作为项目的启动资金。 而东北虎豹国家公园管理局也从拮据的经费中,拨款200万元,支持率宾县林草局。 有了国家局的承诺和700万启动资金,王世鑫立即去县委县政府做了汇报,县委主要领导非常重视,召集了专门会议予以推进。 会上,县委书记和县长做了指示,要求国土、发改、财政等部门全力支持林草局的项目,在土地划拨、项目立项、资金申报等方面,部门主要领导要亲自过问,尽快落实。 回来后,王世鑫召集局党委会,成立了专门机构,他亲自挂帅担任项目总指挥,抽调副局长肖君专门负责这个博物馆建设。 项目的前期工作推进速度极快,一周后,国土部门将县城西部的12公顷土地划拨给林草局,专门用于东北虎豹公园和博物馆的建设用地。 这个地块是王世鑫携窦芍药亲自选定的。 开始有人建议,既然是东北虎豹博物馆,就应该建在朝阳林场,因为这里位于东北虎豹国家公园区域内,在这里建设不仅名副其实,还与虎豹生存和保护环境更贴切。 可窦芍药提出了不同意见,深山老林里建博物馆,鲜少有人去参观,教育和展示意义不大。 而如果建在县城里,公园可以制作虎豹和其他重点保护动物雕塑,人们在公园休闲、锻炼、游览之际,不仅能参观博物馆,还可凭室外的雕塑吸引孩子们,起到事半功倍的作用。 最后王世鑫拍板,将地址选在县城西部的一处山坡上。 这座山叫“虎山”,海拔670米,山顶是烈士陵园,山上被树龄几十年的松树覆盖,郁郁葱葱,是人们休闲、锻炼的好去处。 山坡面向县城,是个大缓坡,绵延1200多米,特别适合修建公园。 报告报到县里得到极大支持,因为按城市功能远景规划,也打算将此处建成一个大型的市民休闲、娱乐、体育公园。 林草局的方案与县里的长远规划不谋而合。 土地拿下后,肖君就带人进驻了,开始平整土地、安装上下水等先期施工。 可是按照程序走的话,要到明年春天国家才能批复,而如果拨款下来最快也是夏秋季节,极大地影响了建设进度。 而且即使国家批下来,按照苏梅局长的说法,也只能先批准博物馆资金。 至于虎豹公园项目,苏局长说上面还在犹豫,不一定能支持。 王世鑫觉得,与其等待还不如主动出击,寻找有善心喜欢结善缘的企业家资助,一并将虎豹公园建起来。 但想法是很美好,真要是行动起来却难于登天。 第242章 虎豹博物馆 “王局长,我突然有这样一个想法,不知你感不感兴趣?”窦芍药说。 “什么想法,你说说看。”王世鑫调整了下座椅,准备发车。 “修建了虎豹博物馆后,能不能在旁边建一个大型的虎豹公园?” “哦?”王世鑫扭头看了下窦芍药。 “或者说,我们能不能把虎豹博物馆建在虎豹公园内?这样室内、室外互相联动,互为弥补,可以更大限度地释放有关东北虎豹的信息,形成更加完备的东北虎豹和野生动物的保护文化。” 嘎吱! 王世鑫把公务车停在服务区出口,窦芍药和司机没有防备,差点撞在座椅和玻璃上。 王世鑫掉转车头,朝来路上驶去。 “王局,你走错路了,回率宾县不是走这条路。”司机及时提醒道。 “我知道。”王世鑫盯着暗夜中车灯照射的路面,一眨不眨地说,“我们回去,回到东北虎豹国家公园管理局。” 第二天早上8点12分,率宾县林草局的公务车紧赶慢赶,停在了东北虎豹国家公园管理局的大楼门口,王世鑫和窦芍药打开车门,飞速朝楼内跑去。 当他们气喘吁吁跑到苏梅办公室门口,正要敲门进去时,苏梅拿着一叠材料从屋里出来。 “咦,怎么是你们,”苏梅诧异道,“你们不是连夜回去了吗?” “苏局长,有个重要情况,想跟您汇报一下。”王世鑫喘着粗气说。 “那你们在我屋里等一下,我跟局长汇报完你们的材料,再回来听你们的汇报。”苏梅扬起手中的一叠纸,王世鑫看见,正是他们昨天报上来的材料。 “不好意思,苏局长,我们又有了新的设想,您能不能稍后再跟局长汇报?”王世鑫笑着问。 “这……” 苏梅犹豫了片刻,“好,你们快点说,只有10分钟时间,9点半局长去机场,他要去北京开会。” 8分钟后,王世鑫汇报完毕。 苏梅望了王世鑫和窦芍药一眼,嗔笑道,“你们像点射似的,能不能一次性把构想说出来。” “不好意思,苏局长,这个点子是窦芍药在路过穆丹市的时候,才想出来的。”王世鑫歉意地说。 “所以,你们当即就掉转车头,连夜赶来了?”苏梅给他俩沏了杯咖啡,“你们都起黑眼圈了,熬了一夜不容易,喝点咖啡提提神。” 王世鑫接过咖啡,羞赧一笑,“我们知道苏局长的工作作风,您肯定会第一时间跟局长汇报,支持我们的设想,所以我们想在您跟局长汇报前截住您,把‘虎豹公园’的构想补充上。” “很好,你们的这个补充设想非常好。”苏梅点点头。 “王局长,窦队长,谢谢你们对东北虎豹保护事业这么热爱,这么上心,你们的这种敬业精神特别值得我学习,我给予口头表扬。” 半个月后,王世鑫接到了苏梅的电话,告诉他国家局对率宾县的项目很感兴趣,但由于今年的项目预算已经批复完结,需要明年上报国家发改委等部门批准。 但为支持东北虎豹博物馆,国家局准备先期投入500万,作为项目的启动资金。 而东北虎豹国家公园管理局也从拮据的经费中,拨款200万元,支持率宾县林草局。 有了国家局的承诺和700万启动资金,王世鑫立即去县委县政府做了汇报,县委主要领导非常重视,召集了专门会议予以推进。 会上,县委书记和县长做了指示,要求国土、发改、财政等部门全力支持林草局的项目,在土地划拨、项目立项、资金申报等方面,部门主要领导要亲自过问,尽快落实。 回来后,王世鑫召集局党委会,成立了专门机构,他亲自挂帅担任项目总指挥,抽调副局长肖君专门负责这个博物馆建设。 项目的前期工作推进速度极快,一周后,国土部门将县城西部的12公顷土地划拨给林草局,专门用于东北虎豹公园和博物馆的建设用地。 这个地块是王世鑫携窦芍药亲自选定的。 开始有人建议,既然是东北虎豹博物馆,就应该建在朝阳林场,因为这里位于东北虎豹国家公园区域内,在这里建设不仅名副其实,还与虎豹生存和保护环境更贴切。 可窦芍药提出了不同意见,深山老林里建博物馆,鲜少有人去参观,教育和展示意义不大。 而如果建在县城里,公园可以制作虎豹和其他重点保护动物雕塑,人们在公园休闲、锻炼、游览之际,不仅能参观博物馆,还可凭室外的雕塑吸引孩子们,起到事半功倍的作用。 最后王世鑫拍板,将地址选在县城西部的一处山坡上。 这座山叫“虎山”,海拔670米,山顶是烈士陵园,山上被树龄几十年的松树覆盖,郁郁葱葱,是人们休闲、锻炼的好去处。 山坡面向县城,是个大缓坡,绵延1200多米,特别适合修建公园。 报告报到县里得到极大支持,因为按城市功能远景规划,也打算将此处建成一个大型的市民休闲、娱乐、体育公园。 林草局的方案与县里的长远规划不谋而合。 土地拿下后,肖君就带人进驻了,开始平整土地、安装上下水等先期施工。 可是按照程序走的话,要到明年春天国家才能批复,而如果拨款下来最快也是夏秋季节,极大地影响了建设进度。 而且即使国家批下来,按照苏梅局长的说法,也只能先批准博物馆资金。 至于虎豹公园项目,苏局长说上面还在犹豫,不一定能支持。 王世鑫觉得,与其等待还不如主动出击,寻找有善心喜欢结善缘的企业家资助,一并将虎豹公园建起来。 但想法是很美好,真要是行动起来却难于登天。 第243章 无米之炊 肖君带人做了测算,按规划设计修建虎豹公园需要2600万资金。 率宾县是个小县,人口不到20万,财政收入6个亿,主要用于公务人员开支,至于城市建设,每年只能安排一千万左右,用在城市绿化、给排水、道路补修上还捉襟见肘,根本指望不上。 但率宾县却是全国一百个重点产煤县,每年的煤炭开采量超千万吨,许多煤老板赚得盆满钵满,身家过亿。 王世鑫厚着脸皮找了几个煤老板,希望其资助建设虎豹公园。可他碰了一鼻子灰,这些人虽然有钱,却不喜欢投资公益事业,都婉拒了王世鑫。 这下可把王世鑫愁坏了,没有钱,再好的规划和设想都是浮云啊! 一天他给窦芍药打电话,“窦队长,虎豹公园资金缺口太大,你能不能找军帮帮忙,请他做点慈善,捐款建设咱们的虎豹公园。” “王局长,我跟军离婚了,不想再见他。”窦芍药为难道。 王世鑫了解她的苦衷,说,“不好意思,窦队长,我刚才的想法有些冒昧,让你为难了。” “对不起,王局长,我跟军不是和平分手的,所以还请您谅解我的苦衷。”窦芍药解释道。 “没啥,是我太唐突了。”王世鑫安慰道,“你不用难为情,我们再想其他办法。” 窦芍药撂下电话,也为这件事着急,她想给省城的师兄张侠打电话求助。 她拿起手机给张侠打了过去,可铃声只响了一下,她就果断地掐断了。 她想起张侠的房地产事业正经历低谷,听说他的资金链断裂,把省城的房产和海南的别墅,以及收藏的古董都卖了,遣散了大部分职工,在苟延残喘呢。 这个时候,她怎能张口要他资助呢? 军? 窦芍药想起王世鑫的话,这家伙虽然入股张侠的地产产业陷入困境,但靠经销煤炭这些年赚了大钱,他完全有能力资助虎豹公园建设。 可想到他跟库晓晓的所作所为,窦芍药又放下了求他资助的想法。 一周过去了,王世鑫也没想到其他的好办法。 肖君找他两回,公园的前期工作已经完成,再不继续施工,好不容易雇请的施工人员就将遣散,那些大型施工设备是租来的,闲置一天都要付给高昂的租金,工期拖不起啊! 最后王世鑫一咬牙,去了军的公司。 军听说修建虎豹公园是窦芍药提出来的,眼睛当即就亮了起来。 “我赞助可以,但有一个前提……” “什么前提?你说,只要不是摘月亮,我都答应你。”王世鑫心情比较激动。 “既然这个想法是窦芍药提出来的,那我希望她来找我谈这件事。”军看着王世鑫说。 “这个……恐怕很难办。”王世鑫迟疑道。 “那我就勉为其难了。”军笑笑送客。 王世鑫回到办公室,恰好窦芍药来找他打探消息,问他资金筹集到没有。 “求了不少财神爷,但都对修建虎豹公园不感兴趣。”王世鑫叹了口气摇摇头。 “那咋办呢?”窦芍药脸上布满愁云,“总不能眼睁睁看着那块地长满了蒿草。” “我刚才去找了军。”王世鑫看着窦芍药说。 “他怎么说?”窦芍药关切地问。 “他说资助可以,但是得你去求他。”王世鑫说。 “不可能!”窦芍药大声说。 “所以我回绝了他。”王世鑫见窦芍药的反映如此强烈,心想幸亏自己没答应,不然窦芍药肯定要怪罪自己。 “你不要着急,只要我们不放弃,机会肯定会有的。”王世鑫安慰道。 窦芍药走出王世鑫办公室,心中掀起了波澜。 她知道军的意思,听说他把库晓晓撵出了家门,要和她离婚,目前正就财产分割打官司。 如果自己去求军,说不准他会捐赠2000千万修建虎豹公园。 可是,她也会为此欠了他的。如果他要自己跟他复婚,作为条件呢? 走出林草局大楼,外面阳光明媚,一缕阳光照耀到窦芍药的脸上,把她的眼睛刺痛了。 第243章 无米之炊 肖君带人做了测算,按规划设计修建虎豹公园需要2600万资金。 率宾县是个小县,人口不到20万,财政收入6个亿,主要用于公务人员开支,至于城市建设,每年只能安排一千万左右,用在城市绿化、给排水、道路补修上还捉襟见肘,根本指望不上。 但率宾县却是全国一百个重点产煤县,每年的煤炭开采量超千万吨,许多煤老板赚得盆满钵满,身家过亿。 王世鑫厚着脸皮找了几个煤老板,希望其资助建设虎豹公园。可他碰了一鼻子灰,这些人虽然有钱,却不喜欢投资公益事业,都婉拒了王世鑫。 这下可把王世鑫愁坏了,没有钱,再好的规划和设想都是浮云啊! 一天他给窦芍药打电话,“窦队长,虎豹公园资金缺口太大,你能不能找军帮帮忙,请他做点慈善,捐款建设咱们的虎豹公园。” “王局长,我跟军离婚了,不想再见他。”窦芍药为难道。 王世鑫了解她的苦衷,说,“不好意思,窦队长,我刚才的想法有些冒昧,让你为难了。” “对不起,王局长,我跟军不是和平分手的,所以还请您谅解我的苦衷。”窦芍药解释道。 “没啥,是我太唐突了。”王世鑫安慰道,“你不用难为情,我们再想其他办法。” 窦芍药撂下电话,也为这件事着急,她想给省城的师兄张侠打电话求助。 她拿起手机给张侠打了过去,可铃声只响了一下,她就果断地掐断了。 她想起张侠的房地产事业正经历低谷,听说他的资金链断裂,把省城的房产和海南的别墅,以及收藏的古董都卖了,遣散了大部分职工,在苟延残喘呢。 这个时候,她怎能张口要他资助呢? 军? 窦芍药想起王世鑫的话,这家伙虽然入股张侠的地产产业陷入困境,但靠经销煤炭这些年赚了大钱,他完全有能力资助虎豹公园建设。 可想到他跟库晓晓的所作所为,窦芍药又放下了求他资助的想法。 一周过去了,王世鑫也没想到其他的好办法。 肖君找他两回,公园的前期工作已经完成,再不继续施工,好不容易雇请的施工人员就将遣散,那些大型施工设备是租来的,闲置一天都要付给高昂的租金,工期拖不起啊! 最后王世鑫一咬牙,去了军的公司。 军听说修建虎豹公园是窦芍药提出来的,眼睛当即就亮了起来。 “我赞助可以,但有一个前提……” “什么前提?你说,只要不是摘月亮,我都答应你。”王世鑫心情比较激动。 “既然这个想法是窦芍药提出来的,那我希望她来找我谈这件事。”军看着王世鑫说。 “这个……恐怕很难办。”王世鑫迟疑道。 “那我就勉为其难了。”军笑笑送客。 王世鑫回到办公室,恰好窦芍药来找他打探消息,问他资金筹集到没有。 “求了不少财神爷,但都对修建虎豹公园不感兴趣。”王世鑫叹了口气摇摇头。 “那咋办呢?”窦芍药脸上布满愁云,“总不能眼睁睁看着那块地长满了蒿草。” “我刚才去找了军。”王世鑫看着窦芍药说。 “他怎么说?”窦芍药关切地问。 “他说资助可以,但是得你去求他。”王世鑫说。 “不可能!”窦芍药大声说。 “所以我回绝了他。”王世鑫见窦芍药的反映如此强烈,心想幸亏自己没答应,不然窦芍药肯定要怪罪自己。 “你不要着急,只要我们不放弃,机会肯定会有的。”王世鑫安慰道。 窦芍药走出王世鑫办公室,心中掀起了波澜。 她知道军的意思,听说他把库晓晓撵出了家门,要和她离婚,目前正就财产分割打官司。 如果自己去求军,说不准他会捐赠2000千万修建虎豹公园。 可是,她也会为此欠了他的。如果他要自己跟他复婚,作为条件呢? 走出林草局大楼,外面阳光明媚,一缕阳光照耀到窦芍药的脸上,把她的眼睛刺痛了。 第244章 雪中送炭 这天早上,几十个人突然围住了林草局大门,他们来讨要施工机械的租金,围住肖君吵闹。 窦芍药来询问资金进展,见这些人又吵又骂,严重影响了林草局的正常办公。 她来到王世鑫办公室。 王世鑫正接电话,面色沉郁,不住地道歉。 两分钟后,王世鑫撂下电话,苦笑着说:“分管信访的副县长打来的,质问我为什么有这么多人来局里闹访。” 王世鑫来到窗前朝下望去,楼下依然吵骂声一片,乱成了一一锅粥。 “唉,想干点事咋就这么难呢?”王世鑫愁容满面地说。 “王局长,我这有200百万,你先拿去给这些工人开支。”窦芍药将一张银行卡放在桌上。 “这……”王世鑫抬头吃惊地望着窦芍药,“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些钱是你离婚时军分给你的?你收起来,我再想办法。” “不要管那么多了,先把工人打发到工地再说,”窦芍药表情坚定地说,“这些钱虽然不多,但起码能支撑几天,不管怎样,千万不能停工。” 军从扈红那听说,窦芍药把离婚时分得的200万捐给了虎豹公园建设,心里十分不知滋味。 他给窦芍药打了个电话,“你是不是傻了,那可是你后半辈子的养老钱,你怎么一分不剩地都捐了啊,万一你得了重病,搁啥救命啊?” “这个就不劳你操心了,既然是我的钱,我想咋支配你管不着。”窦芍药冷淡地说。 “唉,你这是何苦呢?”军叹息一声说,“你去把那200万要回来,我给你们捐赠1000万,总可以了?” 窦芍药猛地一震,语调温柔了些,“谢谢你,为东北虎豹事业做公益,你会得到善缘的。” 军捐赠了1000万,虎豹公园总算可以正常施工了。 但王世鑫和窦芍药心头的重担仍沉重如山,因为虎豹公园资金还差1000万,而博物馆建设资金3000万还没落实,虽然苏梅说国家局同意报发改委立项支持,但明年才能到位。 可博物馆开始打基础了,总不能让那些露出地面的水泥桩裸露着,等待明年再施工? 恰这时,苏梅来到了率宾县。 她把国家局和发改委、财政部的几名司长约到了率宾县,请他们参观、视察这里的东北虎豹保护成果。 几位司长没想到,地处祖国最偏远的老爷岭边境线上,竟有王世鑫和窦芍药为代表的一群人,将野生东北虎豹的保护事业做得如此出色,他们不由得大为感慨、赞佩。 尤其听说窦芍药建立了全国,乃至全世界第一支野外女子虎豹巡护队的经过,以及她们甘于奉献,不畏艰难险阻保护虎豹的先进事迹后,司长们深受感动。 就像特意安排的一样,当天晚上在率宾县大剧院举办了“东北虎豹保护知识竞赛和演讲比赛”,来自东北虎豹国家公园系统的12名职工参加了知识竞赛,10名职工参加了演讲比赛。 苏梅邀请司长们莅临赛场助威,他们欣然参加。 经过一个半小时激烈角逐,知识竞赛的一、二、三等奖揭晓,率宾县派出的孙成、杨丹分获第一名和第二名。 苏梅邀请司长们上台颁奖,当他们听说孙成是东方林业大学研究生,为爱放弃省城优渥的高薪工作,扎根在朝阳林场后,深受感动。 而当他们知道获得前两名的孙成和杨丹是夫妻的时候,更是惊讶的赞不绝口。 接着进行演讲比赛。 经过1小时20分钟角逐,率宾县代表队的金美丽和彦霖、杨丹囊括前三名。 苏梅发现,在这三名女队员演讲时,几名司长都为她们的事迹感动了,不时地抹眼泪,发出感叹。 颁奖的时候,司长们握着金美丽和杨丹的手迟迟不肯松开,一再赞扬鼓励她们。 回宾馆的车上,司长们还沉浸在女子虎豹巡护队员感人的演讲中不能自拔,眼圈还红着,议论、感佩。 苏梅不失时机地把率宾县拟建设东北虎豹博物馆和虎豹公园,当前遇到资金困难的事说了。 司长们听后,纷纷表示回去后立即汇报研究,走特殊程序,争取三个月内将博物馆资金拨付到位。 有了司长们的承诺,王世鑫命肖君快马加鞭,昼夜施工,力争明年春天建成开放。 时令不知不觉间进入中秋,东北虎豹博物馆已经封顶,开始内部装修以及布展陈列事宜。 而虎豹公园的草坪铺设也已完毕。按照规划,要从老爷岭深山采集来670种珍惜树木、花草,栽植到虎豹公园,赋予其植物园功能。 可这些珍惜花草树木一直藏在深山老林,想要在县城移栽成活,难度特别大。 窦芍药给东方林业大学马教授打了电话,请他前来支援。 马教授接到电话不几日,就带20多名研究生和博士生,来到率宾县,指导林草局技术人员移栽。 第244章 雪中送炭 这天早上,几十个人突然围住了林草局大门,他们来讨要施工机械的租金,围住肖君吵闹。 窦芍药来询问资金进展,见这些人又吵又骂,严重影响了林草局的正常办公。 她来到王世鑫办公室。 王世鑫正接电话,面色沉郁,不住地道歉。 两分钟后,王世鑫撂下电话,苦笑着说:“分管信访的副县长打来的,质问我为什么有这么多人来局里闹访。” 王世鑫来到窗前朝下望去,楼下依然吵骂声一片,乱成了一一锅粥。 “唉,想干点事咋就这么难呢?”王世鑫愁容满面地说。 “王局长,我这有200百万,你先拿去给这些工人开支。”窦芍药将一张银行卡放在桌上。 “这……”王世鑫抬头吃惊地望着窦芍药,“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些钱是你离婚时军分给你的?你收起来,我再想办法。” “不要管那么多了,先把工人打发到工地再说,”窦芍药表情坚定地说,“这些钱虽然不多,但起码能支撑几天,不管怎样,千万不能停工。” 军从扈红那听说,窦芍药把离婚时分得的200万捐给了虎豹公园建设,心里十分不知滋味。 他给窦芍药打了个电话,“你是不是傻了,那可是你后半辈子的养老钱,你怎么一分不剩地都捐了啊,万一你得了重病,搁啥救命啊?” “这个就不劳你操心了,既然是我的钱,我想咋支配你管不着。”窦芍药冷淡地说。 “唉,你这是何苦呢?”军叹息一声说,“你去把那200万要回来,我给你们捐赠1000万,总可以了?” 窦芍药猛地一震,语调温柔了些,“谢谢你,为东北虎豹事业做公益,你会得到善缘的。” 军捐赠了1000万,虎豹公园总算可以正常施工了。 但王世鑫和窦芍药心头的重担仍沉重如山,因为虎豹公园资金还差1000万,而博物馆建设资金3000万还没落实,虽然苏梅说国家局同意报发改委立项支持,但明年才能到位。 可博物馆开始打基础了,总不能让那些露出地面的水泥桩裸露着,等待明年再施工? 恰这时,苏梅来到了率宾县。 她把国家局和发改委、财政部的几名司长约到了率宾县,请他们参观、视察这里的东北虎豹保护成果。 几位司长没想到,地处祖国最偏远的老爷岭边境线上,竟有王世鑫和窦芍药为代表的一群人,将野生东北虎豹的保护事业做得如此出色,他们不由得大为感慨、赞佩。 尤其听说窦芍药建立了全国,乃至全世界第一支野外女子虎豹巡护队的经过,以及她们甘于奉献,不畏艰难险阻保护虎豹的先进事迹后,司长们深受感动。 就像特意安排的一样,当天晚上在率宾县大剧院举办了“东北虎豹保护知识竞赛和演讲比赛”,来自东北虎豹国家公园系统的12名职工参加了知识竞赛,10名职工参加了演讲比赛。 苏梅邀请司长们莅临赛场助威,他们欣然参加。 经过一个半小时激烈角逐,知识竞赛的一、二、三等奖揭晓,率宾县派出的孙成、杨丹分获第一名和第二名。 苏梅邀请司长们上台颁奖,当他们听说孙成是东方林业大学研究生,为爱放弃省城优渥的高薪工作,扎根在朝阳林场后,深受感动。 而当他们知道获得前两名的孙成和杨丹是夫妻的时候,更是惊讶的赞不绝口。 接着进行演讲比赛。 经过1小时20分钟角逐,率宾县代表队的金美丽和彦霖、杨丹囊括前三名。 苏梅发现,在这三名女队员演讲时,几名司长都为她们的事迹感动了,不时地抹眼泪,发出感叹。 颁奖的时候,司长们握着金美丽和杨丹的手迟迟不肯松开,一再赞扬鼓励她们。 回宾馆的车上,司长们还沉浸在女子虎豹巡护队员感人的演讲中不能自拔,眼圈还红着,议论、感佩。 苏梅不失时机地把率宾县拟建设东北虎豹博物馆和虎豹公园,当前遇到资金困难的事说了。 司长们听后,纷纷表示回去后立即汇报研究,走特殊程序,争取三个月内将博物馆资金拨付到位。 有了司长们的承诺,王世鑫命肖君快马加鞭,昼夜施工,力争明年春天建成开放。 时令不知不觉间进入中秋,东北虎豹博物馆已经封顶,开始内部装修以及布展陈列事宜。 而虎豹公园的草坪铺设也已完毕。按照规划,要从老爷岭深山采集来670种珍惜树木、花草,栽植到虎豹公园,赋予其植物园功能。 可这些珍惜花草树木一直藏在深山老林,想要在县城移栽成活,难度特别大。 窦芍药给东方林业大学马教授打了电话,请他前来支援。 马教授接到电话不几日,就带20多名研究生和博士生,来到率宾县,指导林草局技术人员移栽。 第245章 虎豹生态体验园 一天,一个自驾游车队来到了朝阳林场,领队叫毛小明,他们来自一个越野车爱好者俱乐部。 毛小明找到窦芍药说:“我看了你发布的照片,非常敬佩你从事的东北虎豹保护事业,被那些精美绝伦照片吸引,才顺着国道来找你的。” 窦芍药要去“白刀山”巡护,毛小明的车队便跟着他们一起出发了。 窦芍药开着越野车走上了老运材道。 由于年久失修和雨水、山洪冲刷,老运材道上没有土了,只剩下一些砾石,特别颠簸。有些路段急转弯较多,老涵洞被冲塌了,只好在旁边河道里艰难绕行。 这样的路给巡护队带来了困境,可毛小明他们却兴奋异常,因为越野车俱乐部专门找那些艰险难行的路走,越险恶越颠簸,急转弯越多越激起他们的挑战欲和征服欲。 来到“白刀山”下,毛小明他们要跟着窦芍药上山,说要体验一天虎豹巡护生活。 这天晚上回来,窦芍药和毛小明成了朋友,为尽地主之谊,她在烧烤店请越野车队的人撸串。 “窦队长,你们这的风景太美了,有的地方又那么险峻,这次跟着你们巡护了一天,才体验到你们巡护队的不容易啊,来,我敬你一杯。” 毛小明举起酒瓶,跟窦芍药的酒瓶碰了下,仰脖咕咚咚一口气喝了半瓶。 窦芍药不甘示弱,也喝了半瓶啤酒。、 毛小明见窦芍药喝酒酣畅豪爽,越发兴奋,一连根窦芍药干了3瓶啤酒。 两人就虎豹巡护队的情况,聊了许多。而随着酒越喝越多,两人越说越亲密,无话不谈了。 “窦队长,既然你不在体制内,巡护队的工资又不高,你何不利用休息日搞个挣钱的项目呢?”毛小明问。 “唉,我们虽然有一半的时间休息,但整日在山林里转悠,哪里有什么赚钱的项目啊?”窦芍药据实相告。 “那可不一定。”毛小明举瓶跟窦芍药碰了下,喝了口酒说,“我么去别的地方自驾游,发现许多动植物保护区开始搞体验园,我看这个项目就不错,随着人们兜里的钱越来越多,消费观念逐渐朝文化旅游方面转化,动植物体验活动一定大有前途。” “哦,你快跟我说说。”窦芍药眼睛放出一股亮光。 毛小明走了后,窦芍药陷入了沉思。 是啊,既然别的地方建起了体验园,那我们何不效仿着建一个呢? 以前人们只从书本上和动物园里见过东北虎豹和黑熊、猞猁、原麝等,却因东北虎豹和猞猁、原麝极其珍贵,没机会在深山里见过野生的,如果我们建设一个,注重亲身体验和文化教育的孩子们,一定会感兴趣的。 窦芍药是个想到做到的人,她当即打开电脑迅速浏览,看看那些动植物体验园是如何建设和运营管理的。 一连研究了3天,窦芍药越发地感兴趣了。 “我要建一个东北虎豹和老爷岭珍惜野生动物生态体验园!” 窦芍药把这个设想,跟王世鑫汇报了。 王世鑫带着讶异的眼神看着窦芍药,心想这个女人脑子里到底装着多少故事啊?她怎么总会提出一些具有建设性的、高瞻远瞩的建议来呢? 唉,可惜了! 王世鑫在心里感叹道,她要是一名林草局的正式职工该有多好啊! “你这个想法好,东北虎豹生态体验园,太具有战略意义了。” “我们不仅要自己保护东北虎豹,还要让全国的人都来参与,都来体验,只有全民都认识到了保护珍惜野生动物的必要性和重大历史意义,我们才能真正给未来和子孙留下一些图腾和物种,而不是只留给他们一座荒山,留下一座没有灵魂的死山!” “你总结得太好了,王局长,你不愧是局长,站得高望得远,我一个小小的生态体验园,愣是被你说得那么具有意义,佩服,佩服!”窦芍药拍了句马屁。 “你这马屁拍得我很舒服。”王世鑫惬意地笑了。 窦芍药被他揭穿,脸上微红,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不过,想法归想法,要想实际操作困难可很多啊。”王世鑫提醒道,“你这是私营性质,我们局里无法作为项目上报为你争取资金,只能口头支持。” “这个不用您操心,我自己想办法,只要您不反对,就是对我的最大支持。”窦芍药说。 “这个你放心,真要是你建成了,我会找省市县媒体来为你大力宣传的。”王世鑫说。 窦芍药来到“虎山”,找到了马教授,把自己的想法跟他说了。 “好啊,我赞同。”马教授兴奋地说。 “老师,我想请您帮忙,根据老爷岭的特点和东北虎豹特性,以及生态建设和保护,帮我好好设计一下,行吗?” “行!”马教授爽快地答应下来,“正好我有两个博士生,是研究生态建设和项目体验的,这回他们可以派上用场了。” 4天后,马教授给窦芍药传过来一份设计规划草案。 一期设计占地300公顷,预计投资3000万元;二期扩大到1000公顷,预计投资7000万元。 窦芍药一下子傻了。 第245章 虎豹生态体验园 一天,一个自驾游车队来到了朝阳林场,领队叫毛小明,他们来自一个越野车爱好者俱乐部。 毛小明找到窦芍药说:“我看了你发布的照片,非常敬佩你从事的东北虎豹保护事业,被那些精美绝伦照片吸引,才顺着国道来找你的。” 窦芍药要去“白刀山”巡护,毛小明的车队便跟着他们一起出发了。 窦芍药开着越野车走上了老运材道。 由于年久失修和雨水、山洪冲刷,老运材道上没有土了,只剩下一些砾石,特别颠簸。有些路段急转弯较多,老涵洞被冲塌了,只好在旁边河道里艰难绕行。 这样的路给巡护队带来了困境,可毛小明他们却兴奋异常,因为越野车俱乐部专门找那些艰险难行的路走,越险恶越颠簸,急转弯越多越激起他们的挑战欲和征服欲。 来到“白刀山”下,毛小明他们要跟着窦芍药上山,说要体验一天虎豹巡护生活。 这天晚上回来,窦芍药和毛小明成了朋友,为尽地主之谊,她在烧烤店请越野车队的人撸串。 “窦队长,你们这的风景太美了,有的地方又那么险峻,这次跟着你们巡护了一天,才体验到你们巡护队的不容易啊,来,我敬你一杯。” 毛小明举起酒瓶,跟窦芍药的酒瓶碰了下,仰脖咕咚咚一口气喝了半瓶。 窦芍药不甘示弱,也喝了半瓶啤酒。、 毛小明见窦芍药喝酒酣畅豪爽,越发兴奋,一连根窦芍药干了3瓶啤酒。 两人就虎豹巡护队的情况,聊了许多。而随着酒越喝越多,两人越说越亲密,无话不谈了。 “窦队长,既然你不在体制内,巡护队的工资又不高,你何不利用休息日搞个挣钱的项目呢?”毛小明问。 “唉,我们虽然有一半的时间休息,但整日在山林里转悠,哪里有什么赚钱的项目啊?”窦芍药据实相告。 “那可不一定。”毛小明举瓶跟窦芍药碰了下,喝了口酒说,“我么去别的地方自驾游,发现许多动植物保护区开始搞体验园,我看这个项目就不错,随着人们兜里的钱越来越多,消费观念逐渐朝文化旅游方面转化,动植物体验活动一定大有前途。” “哦,你快跟我说说。”窦芍药眼睛放出一股亮光。 毛小明走了后,窦芍药陷入了沉思。 是啊,既然别的地方建起了体验园,那我们何不效仿着建一个呢? 以前人们只从书本上和动物园里见过东北虎豹和黑熊、猞猁、原麝等,却因东北虎豹和猞猁、原麝极其珍贵,没机会在深山里见过野生的,如果我们建设一个,注重亲身体验和文化教育的孩子们,一定会感兴趣的。 窦芍药是个想到做到的人,她当即打开电脑迅速浏览,看看那些动植物体验园是如何建设和运营管理的。 一连研究了3天,窦芍药越发地感兴趣了。 “我要建一个东北虎豹和老爷岭珍惜野生动物生态体验园!” 窦芍药把这个设想,跟王世鑫汇报了。 王世鑫带着讶异的眼神看着窦芍药,心想这个女人脑子里到底装着多少故事啊?她怎么总会提出一些具有建设性的、高瞻远瞩的建议来呢? 唉,可惜了! 王世鑫在心里感叹道,她要是一名林草局的正式职工该有多好啊! “你这个想法好,东北虎豹生态体验园,太具有战略意义了。” “我们不仅要自己保护东北虎豹,还要让全国的人都来参与,都来体验,只有全民都认识到了保护珍惜野生动物的必要性和重大历史意义,我们才能真正给未来和子孙留下一些图腾和物种,而不是只留给他们一座荒山,留下一座没有灵魂的死山!” “你总结得太好了,王局长,你不愧是局长,站得高望得远,我一个小小的生态体验园,愣是被你说得那么具有意义,佩服,佩服!”窦芍药拍了句马屁。 “你这马屁拍得我很舒服。”王世鑫惬意地笑了。 窦芍药被他揭穿,脸上微红,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不过,想法归想法,要想实际操作困难可很多啊。”王世鑫提醒道,“你这是私营性质,我们局里无法作为项目上报为你争取资金,只能口头支持。” “这个不用您操心,我自己想办法,只要您不反对,就是对我的最大支持。”窦芍药说。 “这个你放心,真要是你建成了,我会找省市县媒体来为你大力宣传的。”王世鑫说。 窦芍药来到“虎山”,找到了马教授,把自己的想法跟他说了。 “好啊,我赞同。”马教授兴奋地说。 “老师,我想请您帮忙,根据老爷岭的特点和东北虎豹特性,以及生态建设和保护,帮我好好设计一下,行吗?” “行!”马教授爽快地答应下来,“正好我有两个博士生,是研究生态建设和项目体验的,这回他们可以派上用场了。” 4天后,马教授给窦芍药传过来一份设计规划草案。 一期设计占地300公顷,预计投资3000万元;二期扩大到1000公顷,预计投资7000万元。 窦芍药一下子傻了。 第246章 不想背负太多 这个设计草案,当初预想的要好上许多倍。 窦芍药才知道,生态体验园不只是一个馆,也不是几个标本和展板,而是需要许多丰富的内容,丰厚的历史、文化内涵,以及广阔的体验场所。 窦芍药的激情,突然被泼了一盆冷水。 别说一期的3000万,就是300万她现在也拿不出啊? 窦芍药陷入了苦恼和无奈之中。 她和扈红去了银行,问能不能贷点款出来,人家告诉她贷款可以,但需要实物和资金抵押。 窦芍药和扈红算了算,她俩的房产加起来也不到100万,即使抵押贷款,也是杯水车薪。 “咱放弃,芍药,这个项目虽然好,但投资太大了。” 扈红说,“而且我想了想,即使将来这个馆建成了,但处在深山老林里,也不会来几个体验的人,肯定是个赔钱的买卖。” “你别管了,我再想想。”窦芍药表情严肃地说。 回到家已是晚上,窦芍药一点也不饿。她给张侠打了个电话,问他现在走没走出困境? “还是老样子,不死不活地挺着……哎,芍药,你问这话是啥意思,是不是遇到资金上的困难了?” 张侠何等聪明,一下就猜到了这个电话的意思。 “哦,没,没有。”窦芍药听他还没走出困境,不好再张口求助,就打了个哈哈。 “不对,你一定是遇到了难处,说,多了没有,十万八万我还是拿得出来的。”张侠知道,师妹是个要强的人,如果不是遇到过不去的坎,她是不会轻易张口的。 窦芍药说没事,就是想跟师兄唠唠嗑。 可张侠却不干了,生气地说,“你还当不当我是师兄了,如果你还当我是你的师兄,就实话实说。” 于是,窦芍药把想建设东北虎豹生态体验园的事,跟他说了。 张侠安慰了窦芍药几句,说虽然自己帮不上忙,但可以帮她想想办法。 第三天窦芍药休息,马志军来到了朝阳林场。他听张侠说了窦芍药的情况。 马志军说,他可以拿出3000万投资生态体验园,并围绕其开展一系列的经营活动,但他有一个硬性条件,就是窦芍药必须跟他复婚。 窦芍药二话没说,拒绝了马志军的条件。 撵走了马志军,窦芍药心情特别复杂,说实话她很“眼馋”马志军的3000万,有了这些钱,她的梦想就会实现。 但他的硬性条件她无法接受,好马不吃回头草,她想起马志军和库晓晓那些不堪入目的事,心里就直哆嗦,她知道这辈子自己都不会再与马志军走在一起了。 这天晚上,何青率敲响了窦芍药家的院门。 窦芍药把他让进屋,给他沏茶。 “我听扈红说你要建设东北虎豹生态体验园?”何青率问。 “嗯。”窦芍药把野茶递给他。 “听说你还没筹到资金,是吗?” “嗯。”窦芍药情绪有些低落,在对面的椅子上坐下,一脸愁容。 “你别愁眉苦脸的,这样一点也不好看。”何青率想逗她开心。 “我本来也不漂亮。”窦芍药露出一个苦笑。 “谁说的?”何青率打断她,“在我眼里,你是这个世界上最漂亮的女人,是老爷岭的精灵。” “还精灵呢,我都快成精神病了。”窦芍药挤出一个苦笑。 “你别愁,需要的3000万,我给你出。”何青率淡淡地说。 “什么?你出?”窦芍药讶异地看着何青率。 “是啊,为了不让心爱的人得精神病,我出。”何青率的话语里透出一股坚定。 窦芍药见他如此说,知道接受了他的资助后,自己就会欠了何青率,就会在身上绑上一道枷锁。 可她不想被这道枷锁束缚,就说:“何总,谢谢你的好意,我不能接受你的资助。” 这时,门外的一个人怅然若失地叹了口气,悄悄地走出院子。 这个人是苏清晨,他是给窦芍药送药饮的,结果刚到门外就听到了两人的对话。 苏清晨郁郁寡欢地来到诊所,灯也没开,坐在诊疗床上发呆。 他再次陷入了矛盾和苦恼之中。他爱窦芍药,无比地爱恋,深入骨髓地爱恋。 可是在她遇到困境时,自己却不能助他一臂之力,徒留她愁烦、上火,惹得自己也跟着犯愁。 但何青率却不同,他是个大老板,可以帮窦芍药实现心中的理想和目标…… 这天晚上,苏清晨直直地在黑暗中坐到子夜。 要不是何丽匆匆赶来,他还会依然在黑暗中呆坐下去。 苏清晨已经好几天没给窦芍药送药饮了。 第一天窦芍药没在意,以为他忙或者忘了。 第三天过去了,苏清晨还没给她送药饮。而且,窦芍药也没在林场碰见过他。 窦芍药习惯了每天苏清晨送药饮给她喝,可三天过后他仍没送来,也没朝面,窦芍药就有些纳闷了。 那晚拒绝了何青率的好意后,窦芍药再次陷入了资金困境。这个问题困扰着她,食之无味,睡不安稳,结果胃病犯了。 直到第四天过去,苏清晨仍未出现。 胃部拧劲儿地痛,苏清晨的药饮又没送来,窦芍药彻底沉不住气了。难道他生病了?还是遇到了不测? 第五天上午休息,7点钟她就推开了诊所的门。 窦芍药发现,几日不见苏清晨苍老、消瘦了许多,脸上胡子拉碴,像个小老头。 “你怎么了,病了吗?”窦芍药伸手在他额头上摸了摸。 “没病。”苏清晨躲闪开那双柔软温润的手。 “我是妖怪啊,你还躲着我?”窦芍药笑着嗔怪。 “芍药,你以后不要再来我这里了。”苏清晨一脸正经地说。 “为啥,为啥不许我来你这里?”窦芍药疑惑不解。 “我,我们不合适。”苏清晨瞄了窦芍药一眼,快速闪开目光,“我这两天想了许多,我觉得我对你的感情不是真爱,而是一种病态。” “你说什么?”窦芍药吃惊不已,站起来瞪眼看着他。 “我都说了,我对你没有真爱,听不明白吗?”苏清晨突然朝窦芍药瞪起了眼睛,大声怒吼道,“你走,我们的闹剧到此为止!” “你……” 窦芍药简直不敢相信,昔日从不敢大声说话的苏清晨,竟然朝自己怒吼瞪眼,还撵自己走? “你这人咋这么赖皮呢,我都说了让你走,你还站在这里干嘛?走啊!”又是一声爆喝。 “苏清晨,你是个王八蛋!” 窦芍药的眼里突然涌上一层泪水,转身跑开了。 第246章 不想背负太多 这个设计草案,当初预想的要好上许多倍。 窦芍药才知道,生态体验园不只是一个馆,也不是几个标本和展板,而是需要许多丰富的内容,丰厚的历史、文化内涵,以及广阔的体验场所。 窦芍药的激情,突然被泼了一盆冷水。 别说一期的3000万,就是300万她现在也拿不出啊? 窦芍药陷入了苦恼和无奈之中。 她和扈红去了银行,问能不能贷点款出来,人家告诉她贷款可以,但需要实物和资金抵押。 窦芍药和扈红算了算,她俩的房产加起来也不到100万,即使抵押贷款,也是杯水车薪。 “咱放弃,芍药,这个项目虽然好,但投资太大了。” 扈红说,“而且我想了想,即使将来这个馆建成了,但处在深山老林里,也不会来几个体验的人,肯定是个赔钱的买卖。” “你别管了,我再想想。”窦芍药表情严肃地说。 回到家已是晚上,窦芍药一点也不饿。她给张侠打了个电话,问他现在走没走出困境? “还是老样子,不死不活地挺着……哎,芍药,你问这话是啥意思,是不是遇到资金上的困难了?” 张侠何等聪明,一下就猜到了这个电话的意思。 “哦,没,没有。”窦芍药听他还没走出困境,不好再张口求助,就打了个哈哈。 “不对,你一定是遇到了难处,说,多了没有,十万八万我还是拿得出来的。”张侠知道,师妹是个要强的人,如果不是遇到过不去的坎,她是不会轻易张口的。 窦芍药说没事,就是想跟师兄唠唠嗑。 可张侠却不干了,生气地说,“你还当不当我是师兄了,如果你还当我是你的师兄,就实话实说。” 于是,窦芍药把想建设东北虎豹生态体验园的事,跟他说了。 张侠安慰了窦芍药几句,说虽然自己帮不上忙,但可以帮她想想办法。 第三天窦芍药休息,马志军来到了朝阳林场。他听张侠说了窦芍药的情况。 马志军说,他可以拿出3000万投资生态体验园,并围绕其开展一系列的经营活动,但他有一个硬性条件,就是窦芍药必须跟他复婚。 窦芍药二话没说,拒绝了马志军的条件。 撵走了马志军,窦芍药心情特别复杂,说实话她很“眼馋”马志军的3000万,有了这些钱,她的梦想就会实现。 但他的硬性条件她无法接受,好马不吃回头草,她想起马志军和库晓晓那些不堪入目的事,心里就直哆嗦,她知道这辈子自己都不会再与马志军走在一起了。 这天晚上,何青率敲响了窦芍药家的院门。 窦芍药把他让进屋,给他沏茶。 “我听扈红说你要建设东北虎豹生态体验园?”何青率问。 “嗯。”窦芍药把野茶递给他。 “听说你还没筹到资金,是吗?” “嗯。”窦芍药情绪有些低落,在对面的椅子上坐下,一脸愁容。 “你别愁眉苦脸的,这样一点也不好看。”何青率想逗她开心。 “我本来也不漂亮。”窦芍药露出一个苦笑。 “谁说的?”何青率打断她,“在我眼里,你是这个世界上最漂亮的女人,是老爷岭的精灵。” “还精灵呢,我都快成精神病了。”窦芍药挤出一个苦笑。 “你别愁,需要的3000万,我给你出。”何青率淡淡地说。 “什么?你出?”窦芍药讶异地看着何青率。 “是啊,为了不让心爱的人得精神病,我出。”何青率的话语里透出一股坚定。 窦芍药见他如此说,知道接受了他的资助后,自己就会欠了何青率,就会在身上绑上一道枷锁。 可她不想被这道枷锁束缚,就说:“何总,谢谢你的好意,我不能接受你的资助。” 这时,门外的一个人怅然若失地叹了口气,悄悄地走出院子。 这个人是苏清晨,他是给窦芍药送药饮的,结果刚到门外就听到了两人的对话。 苏清晨郁郁寡欢地来到诊所,灯也没开,坐在诊疗床上发呆。 他再次陷入了矛盾和苦恼之中。他爱窦芍药,无比地爱恋,深入骨髓地爱恋。 可是在她遇到困境时,自己却不能助他一臂之力,徒留她愁烦、上火,惹得自己也跟着犯愁。 但何青率却不同,他是个大老板,可以帮窦芍药实现心中的理想和目标…… 这天晚上,苏清晨直直地在黑暗中坐到子夜。 要不是何丽匆匆赶来,他还会依然在黑暗中呆坐下去。 苏清晨已经好几天没给窦芍药送药饮了。 第一天窦芍药没在意,以为他忙或者忘了。 第三天过去了,苏清晨还没给她送药饮。而且,窦芍药也没在林场碰见过他。 窦芍药习惯了每天苏清晨送药饮给她喝,可三天过后他仍没送来,也没朝面,窦芍药就有些纳闷了。 那晚拒绝了何青率的好意后,窦芍药再次陷入了资金困境。这个问题困扰着她,食之无味,睡不安稳,结果胃病犯了。 直到第四天过去,苏清晨仍未出现。 胃部拧劲儿地痛,苏清晨的药饮又没送来,窦芍药彻底沉不住气了。难道他生病了?还是遇到了不测? 第五天上午休息,7点钟她就推开了诊所的门。 窦芍药发现,几日不见苏清晨苍老、消瘦了许多,脸上胡子拉碴,像个小老头。 “你怎么了,病了吗?”窦芍药伸手在他额头上摸了摸。 “没病。”苏清晨躲闪开那双柔软温润的手。 “我是妖怪啊,你还躲着我?”窦芍药笑着嗔怪。 “芍药,你以后不要再来我这里了。”苏清晨一脸正经地说。 “为啥,为啥不许我来你这里?”窦芍药疑惑不解。 “我,我们不合适。”苏清晨瞄了窦芍药一眼,快速闪开目光,“我这两天想了许多,我觉得我对你的感情不是真爱,而是一种病态。” “你说什么?”窦芍药吃惊不已,站起来瞪眼看着他。 “我都说了,我对你没有真爱,听不明白吗?”苏清晨突然朝窦芍药瞪起了眼睛,大声怒吼道,“你走,我们的闹剧到此为止!” “你……” 窦芍药简直不敢相信,昔日从不敢大声说话的苏清晨,竟然朝自己怒吼瞪眼,还撵自己走? “你这人咋这么赖皮呢,我都说了让你走,你还站在这里干嘛?走啊!”又是一声爆喝。 “苏清晨,你是个王八蛋!” 窦芍药的眼里突然涌上一层泪水,转身跑开了。 第247章 为爱放弃爱 窦红英正在超市算账,窦芍药眼圈红肿着跑进来,把窦红英吓了一跳。 “咋的了,姐?”窦红英不安地问。 窦芍药二话不说,拿起一瓶老白干,拧开瓶盖,咕咚咚喝了一大口。 窦红英吓蒙了,过来抢夺酒瓶子。 “你别抢我的酒,给我拿个酱猪爪来。”窦芍药护住酒瓶子。 窦红英懵懂地看着姐姐,不知她受了啥刺激,大白天的要喝酒。 窦芍药见她杵在那里没动,自己过去抓了一包酱猪爪,两根火腿肠和一包花生米,踉跄着出了门。 “这是咋的了?”窦红英突然眼圈一红,锁上门追了上去。 这天中午,两姐妹直喝到下午2点多,都已酩酊大醉了。 “姐,你别难过了……那个苏清晨瘸啦唧,有、有啥……好的?” 窦红英舌头都喝大了,醉眼朦胧地说,“我看那个何总挺、挺好……对你实心实意,来林场这么久了……一直爱恋你,比,比那个苏大夫强了百倍……” 窦芍药脸色绯红,眼睛赤红,“爱他妈谁……谁,老子从今往后,瞅都不会瞅苏清晨一眼。” 何青率去省城做了一个复查。 奇迹出现了!他肺部的肿瘤几乎不见了。 何青率回到林场心情大好。他知道,这一切都拜老爷岭得天独厚的新鲜空气和甘甜无比的山泉水,以及苏清晨的中草药所赐。 他做出了一个决定,要终老在老爷岭。 为了摆脱世俗专心养病,何青率给总公司发去一封电子邮件,将公司的管理权交给儿子打理,他彻底不闻不问。 这些俗世处理完,何青率就剩下一个心愿了,他身体很快将完全康复,更有底气追求新的幸福了。 这天晚上,何青率揣着省医院的复查单子,拎着几样美食和一瓶茅台酒,抱着一大团鲜花,来到了窦芍药家。 窦芍药正独自喝闷酒。 何青率就陪着她喝酒,一直喝到了深夜。 “芍药,跟我好?我决定在朝阳林场扎根,一辈子守护在你的身边。”何青率单膝跪地,将一大捧鲜花送到窦芍药面前。 “好啊,如果你愿意给我的生态体验园赞助,我就答应你。”窦芍药醉眼迷朦地说。 第二天早上,何青率拿着一张银行卡来到窦芍药家。 “你干嘛?”窦芍药警惕地问,“这是啥意思?” “难道你忘了吗,昨晚你亲口答应我的,要嫁给我啊!”何青率纳闷地看着眼前慵懒的美人,不相信地问。 “啊,喝醉酒了说胡话,”窦芍药眼圈发黑,将乱发拢好扎起来笑说,“喝酒说话不算数!” 何青率拿着银行卡,眨巴着眼睛傻傻地看着窦芍药。 “老爷岭有句话,喝酒说话不算数。”窦芍药明媚地朝他眨眨眼睛。 苏清晨的诊所关门了,他来到“吴大澄庙”,请求主持收留,要出嫁当和尚。 主持没答应他,说你尘缘未了,佛缘难结,你还是下山。 苏清晨噗通跪下,“方丈,你就收下我,我心已死,只想佛灯前了却残生。” 主持摇摇头,让他在寺庙先住下,读读佛经,等心静下来再做打算。 何丽听说后去了趟寺庙。 苏清晨没出来见她,让小和尚捎话说,他对红尘已经厌倦,心意已决,希望何丽不要再来打扰他了。 何丽万念俱灰,痛哭一场后,举起一瓶农药就要喝。 幸亏小和尚眼快手疾,夺下了农药瓶,何丽才没死成。 小和尚慌了,回来把消息告诉给苏清晨。 苏清晨出来见了母亲,何丽抱住他嚎啕大哭,哀求他跟自己回家。 “施主,小僧心意已决,还请你转回家安享晚年去,此后尘世中再无苏清晨矣,祝您长命百岁!” 说完,苏清晨头也不回地走进寺庙。 何丽披头散发地回到了家,她一屁股跌坐在门槛上,感觉委屈极了,眼泪决堤似的止也止不住。 苏强害怕了,问她去寺庙见没见到儿子? “完了,儿子完了,我这辈子也完了!”何丽哭得伤心至极。 这天晚上,苏强来到了窦芍药家。门刚打开,他噗通就给窦芍药跪下了。 “芍药,救命的菩萨呀,你救救我儿子,没有了儿子,我们一家人都完了啊……” 窦芍药心里咯噔一下,感到不妙,过去想把他搀起来,“您起来,有什么事站起来说。” 她的声音里颤颤的,透着极度的不安。 “不,你不答应救我们一家人,我就跪死在这里。”苏强老泪纵横了。 听完苏强的哭诉,窦芍药的心猛地疼痛起来。 眼泪哗地流出了眼眶,她感到从未有过的疼痛和悲伤、难过,闪电一般击中了自己。 窦红英来到参场,把姐姐的困境跟窦英俊说了。 窦英俊陷入了沉思,在大姐的心里,虎豹保护事业比她的生命都重要,她建设生态体验园,是在教育后代为老爷岭的大山留下山魂,留下一缕文脉啊! 窦英俊交给二姐一张银行卡,“里面有2000万,你拿给大姐,算我资助她的。” 2022年春末,率宾县“虎山”下一派锣鼓喧天,好不热闹。 王世鑫引导着苏梅和省林草局局长,以及率宾县主要领导,胸前佩戴着红花,走上红毯铺就的主席台,出席东北虎豹公园暨博物馆开园仪式。 台下,窦芍药和女队员们脸上挂着喜悦的笑脸,低声说话。 白雪也来了,与窦芍药窃窃私语。 孙成牵着杨丹的手,说着悄悄话。 突然,在典礼将要开始的时候,苏梅朝台下走来。众人不知她要干什么,目光追随着她的脚步。 苏梅来到窦芍药面前,抓着她的手朝主席台走去。 窦芍药愣了下,站住了脚步,脸色绯红地不肯登上主席台。 主席台上的省林草局局长见状,也微笑着朝窦芍药走来,做出一个邀请的姿势,随即鼓起了掌。 接着,主席台上的所有贵宾都鼓着掌朝窦芍药走来。 台下也响起了热烈的掌声。 “上去!上去!”扈红大声喊。 “上去!上去!”彦霖和金美丽大声鼓噪着。 “上去!上去!”台下所有的女队员们齐声呼喊。 彦霖把手放进嘴里,发出一声响亮的哨音。 杨丹孩子似的跳了起来,“芍药姐,上去!”她的眼里盈满了泪水。 白驹过隙,转眼到了流火的七月。 窦芍药苦尽甘来,迎来了人生的两大喜事。 一是她和苏清晨在朝阳林场举行了简朴的婚礼。 二是苏梅带着国家文旅部的博物馆司司长前来视察。 苏梅是听女儿白雪说,窦芍药正建设虎豹生态体验园,资金上遇到了困难后,主动跟司长沟通,请他一同来视察帮忙的。 生态体验园主体建筑基本封顶,划拨的300公顷林地也已到位。司长边看建设情况,边听窦芍药汇报,表现出了浓厚的兴趣。 “国家已经出台了政策,鼓励和支持具有传承历史作用的私营博物馆建设,每年会奖励一些资金作为扶持手段,你这个生态体验园是东北三省第一个,又是专门体验东北虎豹、猞猁、原麝等珍惜动物保护的,不仅在保护生物多样性上有意义,还具有极强的东北虎豹文化和旅游价值。” 窦芍药没想到,她踩到点子上了,心情十分激动。 临行前,司长握着她的手说,“你好好搞,我回去立即跟领导汇报,一定把这个项目列为重点扶持对象。” “司长您放心,我一定按您的指示办,尽快建成,”窦芍药说,“不过司长,到时候能不能请您来给剪彩啊?” 第247章 为爱放弃爱 窦红英正在超市算账,窦芍药眼圈红肿着跑进来,把窦红英吓了一跳。 “咋的了,姐?”窦红英不安地问。 窦芍药二话不说,拿起一瓶老白干,拧开瓶盖,咕咚咚喝了一大口。 窦红英吓蒙了,过来抢夺酒瓶子。 “你别抢我的酒,给我拿个酱猪爪来。”窦芍药护住酒瓶子。 窦红英懵懂地看着姐姐,不知她受了啥刺激,大白天的要喝酒。 窦芍药见她杵在那里没动,自己过去抓了一包酱猪爪,两根火腿肠和一包花生米,踉跄着出了门。 “这是咋的了?”窦红英突然眼圈一红,锁上门追了上去。 这天中午,两姐妹直喝到下午2点多,都已酩酊大醉了。 “姐,你别难过了……那个苏清晨瘸啦唧,有、有啥……好的?” 窦红英舌头都喝大了,醉眼朦胧地说,“我看那个何总挺、挺好……对你实心实意,来林场这么久了……一直爱恋你,比,比那个苏大夫强了百倍……” 窦芍药脸色绯红,眼睛赤红,“爱他妈谁……谁,老子从今往后,瞅都不会瞅苏清晨一眼。” 何青率去省城做了一个复查。 奇迹出现了!他肺部的肿瘤几乎不见了。 何青率回到林场心情大好。他知道,这一切都拜老爷岭得天独厚的新鲜空气和甘甜无比的山泉水,以及苏清晨的中草药所赐。 他做出了一个决定,要终老在老爷岭。 为了摆脱世俗专心养病,何青率给总公司发去一封电子邮件,将公司的管理权交给儿子打理,他彻底不闻不问。 这些俗世处理完,何青率就剩下一个心愿了,他身体很快将完全康复,更有底气追求新的幸福了。 这天晚上,何青率揣着省医院的复查单子,拎着几样美食和一瓶茅台酒,抱着一大团鲜花,来到了窦芍药家。 窦芍药正独自喝闷酒。 何青率就陪着她喝酒,一直喝到了深夜。 “芍药,跟我好?我决定在朝阳林场扎根,一辈子守护在你的身边。”何青率单膝跪地,将一大捧鲜花送到窦芍药面前。 “好啊,如果你愿意给我的生态体验园赞助,我就答应你。”窦芍药醉眼迷朦地说。 第二天早上,何青率拿着一张银行卡来到窦芍药家。 “你干嘛?”窦芍药警惕地问,“这是啥意思?” “难道你忘了吗,昨晚你亲口答应我的,要嫁给我啊!”何青率纳闷地看着眼前慵懒的美人,不相信地问。 “啊,喝醉酒了说胡话,”窦芍药眼圈发黑,将乱发拢好扎起来笑说,“喝酒说话不算数!” 何青率拿着银行卡,眨巴着眼睛傻傻地看着窦芍药。 “老爷岭有句话,喝酒说话不算数。”窦芍药明媚地朝他眨眨眼睛。 苏清晨的诊所关门了,他来到“吴大澄庙”,请求主持收留,要出嫁当和尚。 主持没答应他,说你尘缘未了,佛缘难结,你还是下山。 苏清晨噗通跪下,“方丈,你就收下我,我心已死,只想佛灯前了却残生。” 主持摇摇头,让他在寺庙先住下,读读佛经,等心静下来再做打算。 何丽听说后去了趟寺庙。 苏清晨没出来见她,让小和尚捎话说,他对红尘已经厌倦,心意已决,希望何丽不要再来打扰他了。 何丽万念俱灰,痛哭一场后,举起一瓶农药就要喝。 幸亏小和尚眼快手疾,夺下了农药瓶,何丽才没死成。 小和尚慌了,回来把消息告诉给苏清晨。 苏清晨出来见了母亲,何丽抱住他嚎啕大哭,哀求他跟自己回家。 “施主,小僧心意已决,还请你转回家安享晚年去,此后尘世中再无苏清晨矣,祝您长命百岁!” 说完,苏清晨头也不回地走进寺庙。 何丽披头散发地回到了家,她一屁股跌坐在门槛上,感觉委屈极了,眼泪决堤似的止也止不住。 苏强害怕了,问她去寺庙见没见到儿子? “完了,儿子完了,我这辈子也完了!”何丽哭得伤心至极。 这天晚上,苏强来到了窦芍药家。门刚打开,他噗通就给窦芍药跪下了。 “芍药,救命的菩萨呀,你救救我儿子,没有了儿子,我们一家人都完了啊……” 窦芍药心里咯噔一下,感到不妙,过去想把他搀起来,“您起来,有什么事站起来说。” 她的声音里颤颤的,透着极度的不安。 “不,你不答应救我们一家人,我就跪死在这里。”苏强老泪纵横了。 听完苏强的哭诉,窦芍药的心猛地疼痛起来。 眼泪哗地流出了眼眶,她感到从未有过的疼痛和悲伤、难过,闪电一般击中了自己。 窦红英来到参场,把姐姐的困境跟窦英俊说了。 窦英俊陷入了沉思,在大姐的心里,虎豹保护事业比她的生命都重要,她建设生态体验园,是在教育后代为老爷岭的大山留下山魂,留下一缕文脉啊! 窦英俊交给二姐一张银行卡,“里面有2000万,你拿给大姐,算我资助她的。” 2022年春末,率宾县“虎山”下一派锣鼓喧天,好不热闹。 王世鑫引导着苏梅和省林草局局长,以及率宾县主要领导,胸前佩戴着红花,走上红毯铺就的主席台,出席东北虎豹公园暨博物馆开园仪式。 台下,窦芍药和女队员们脸上挂着喜悦的笑脸,低声说话。 白雪也来了,与窦芍药窃窃私语。 孙成牵着杨丹的手,说着悄悄话。 突然,在典礼将要开始的时候,苏梅朝台下走来。众人不知她要干什么,目光追随着她的脚步。 苏梅来到窦芍药面前,抓着她的手朝主席台走去。 窦芍药愣了下,站住了脚步,脸色绯红地不肯登上主席台。 主席台上的省林草局局长见状,也微笑着朝窦芍药走来,做出一个邀请的姿势,随即鼓起了掌。 接着,主席台上的所有贵宾都鼓着掌朝窦芍药走来。 台下也响起了热烈的掌声。 “上去!上去!”扈红大声喊。 “上去!上去!”彦霖和金美丽大声鼓噪着。 “上去!上去!”台下所有的女队员们齐声呼喊。 彦霖把手放进嘴里,发出一声响亮的哨音。 杨丹孩子似的跳了起来,“芍药姐,上去!”她的眼里盈满了泪水。 白驹过隙,转眼到了流火的七月。 窦芍药苦尽甘来,迎来了人生的两大喜事。 一是她和苏清晨在朝阳林场举行了简朴的婚礼。 二是苏梅带着国家文旅部的博物馆司司长前来视察。 苏梅是听女儿白雪说,窦芍药正建设虎豹生态体验园,资金上遇到了困难后,主动跟司长沟通,请他一同来视察帮忙的。 生态体验园主体建筑基本封顶,划拨的300公顷林地也已到位。司长边看建设情况,边听窦芍药汇报,表现出了浓厚的兴趣。 “国家已经出台了政策,鼓励和支持具有传承历史作用的私营博物馆建设,每年会奖励一些资金作为扶持手段,你这个生态体验园是东北三省第一个,又是专门体验东北虎豹、猞猁、原麝等珍惜动物保护的,不仅在保护生物多样性上有意义,还具有极强的东北虎豹文化和旅游价值。” 窦芍药没想到,她踩到点子上了,心情十分激动。 临行前,司长握着她的手说,“你好好搞,我回去立即跟领导汇报,一定把这个项目列为重点扶持对象。” “司长您放心,我一定按您的指示办,尽快建成,”窦芍药说,“不过司长,到时候能不能请您来给剪彩啊?” 第249章 后记 这是最想写的一部小说。 因为它是根据许多生活原型和鲜活事迹写就的! 动笔的时候,那些人物不时在我眼前晃动,在我内心里说话,让我胆战心惊,不知如何构建好这部小说的骨架和经脉。 我想起家乡那个叫做“东大荒”的边境线上,一位被巡边战士称为“韩妈妈”的老妈妈…… 她义务巡边五十载,小家成为了巡边战士躲避风寒雨雪的“巡边驿站”。她的先模事迹被乡民、政府和军队广为赞誉,获得了许多国家级奖励。 她一心装满国,一手撑起家,很好地诠释了家是最小国,国是千万家。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一辈子做好事难,而一辈子只做一件好事,那就是难上加难! 韩妈妈为保祖国边疆安宁跋山涉水,不惧风刀雪剑,严寒酷暑,义务巡护边境线,一干五十多年,多么地难能可贵,可歌可泣! 我想起了全国、乃至全世界第一支野外女子虎豹巡护队的队员们。 一个个灿烂的笑脸,开朗的笑声,活泼的性格,坚强的品质,倔强的眼神,追爱的执着…… 一群多么可爱而又甘于奉献,不怕艰难险阻,吃苦耐劳的姑娘们啊! 在老爷岭的大山中,她们攀山越岭,涉水趟雪,每天都与艰难险阻搏斗,时刻都威胁着生命安全。 粗粝而艰险的事业,似乎自古皆由男人承担。 但是在丛山峻岭中,这些女人却用勇敢的热血重新诠释了“谁说女子不如男”! 本该是如花的年纪,本该是温柔的母亲和温顺的妻子,本该是孝顺的女儿,可为了心中挚爱,为了永恒的神圣,毅然决然地选择了勇敢、坚毅、奉献和牺牲。 当有些女人在咖啡厅热聊,当有些女人在美容店敷面膜,当有些女人因无聊寂寞而感觉生活索然无味并怅然若失,这一群女人却走进了深山,走进了沼泽,走进冰雪,走进了凶险…… 为了东北虎豹和其他野生动植物的保护,为了给山峰续写传奇,为了给大山召回山魂,为了给子孙留下绿水青山、鸟语花香,这些女人选择了牺牲! 冰河,暴雪,狂风,骤雨,雷电…… 山洪,雾瘴,落石,滚木,悬崖,深渊…… 蚊虫叮咬,过敏哮喘,毒蛇猛兽,女人生理…… 她们大多是林三代。 她们的父辈都是林二代,一辈子的青春和热血都奉献给了祖国的林业事业,他们砍伐森林,他们植树造林,终使光山秃岭重披绿装,使大山重新召回山魂。 父辈的父辈是林一代,有些是专业军人,有些招募来的农民,最为艰苦而又激情燃烧的年代,为了新中国的建设甘于吃苦,不怕牺牲,为内地建设支援了一列列优质木材。 他们中的大多数家在关内,可致死都没走出大山半步,将忠骨埋葬在这里的青山黑土。 我的身边生活着许多林一代,林二代、林三代,他们的生活劳碌,辛酸苦辣,都是我从小就耳濡目染了的创作素材。 所以林一代窦大虎、苏力德、葛殿武,林二代窦青山、苏强,林三代窦芍药、苏清晨、葛勇,他们不约而同地跳跃进我的脑海中,活灵活现。 三代人三个家庭,砍树、植树、护树。打虎、寻虎,直至保护老虎…… 青葱岁月,激情燃烧,爱恨纠葛,恩怨情仇。 许是机缘巧合,许是冥冥天意,我作为上世纪84年的林业中专毕业生,对山川树木、植树造林和动植物保护十分关注,也狠感兴趣,不经意间注入了一种特殊的、无以言表的绿色情愫! 而我身边的朋友,也有许多人的父辈、爷辈生活在大山,他们给我讲述的先辈的故事,无形中为我创作这部小说注入了鲜活的素材。 比如开篇第一章,窦大虎徒手用一根蒿子秆插死了一只猛豹子,就是好哥们老牟岳父吹了一辈子牛逼的资本…… 有了这些人和事,以及骨子里对绿水青山的特殊情感,我在构思故事大纲和确立人物骨架时毫不费力,文思泉涌,一蹴而就。 《女子虎豹巡护队》的创作之旅告一段落,在创作过程中,得到了许多人的支持和帮助,比如单位的领导和家人们,是支持我创作下去的坚强后盾,感激之情无以言表! 当地林草部门的王局长是我多年的朋友,名副其实的林二代。这只女子虎豹巡护队的成立离不开他的大力支持。 创作大纲时,他邀我去家里畅聊这只队伍的前世今生。一壶热茶,侃侃而谈,激情如潮,直至子夜…… 卢子我兄弟的妻子,边防战线上的优秀军官,为宣传韩妈妈的事迹,卢子可谓殚精竭虑,边境走访,新闻宣传,嘘寒问暖…… 在我写作过程中,卢子创作并主演了以韩妈妈事迹为主的音乐剧,搬上了市县舞台,颇受好评…… 当然,如果我再努力创作,书中人物的事迹多么感染人,如果没有平台媒介,也难以被广大读者所熟知,并感佩赞叹。 所以感谢“七猫中文网”给了我这个平台,才让书中的人物与大众读者见面。谢谢! (全文完结) 第249章 后记 这是最想写的一部小说。 因为它是根据许多生活原型和鲜活事迹写就的! 动笔的时候,那些人物不时在我眼前晃动,在我内心里说话,让我胆战心惊,不知如何构建好这部小说的骨架和经脉。 我想起家乡那个叫做“东大荒”的边境线上,一位被巡边战士称为“韩妈妈”的老妈妈…… 她义务巡边五十载,小家成为了巡边战士躲避风寒雨雪的“巡边驿站”。她的先模事迹被乡民、政府和军队广为赞誉,获得了许多国家级奖励。 她一心装满国,一手撑起家,很好地诠释了家是最小国,国是千万家。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一辈子做好事难,而一辈子只做一件好事,那就是难上加难! 韩妈妈为保祖国边疆安宁跋山涉水,不惧风刀雪剑,严寒酷暑,义务巡护边境线,一干五十多年,多么地难能可贵,可歌可泣! 我想起了全国、乃至全世界第一支野外女子虎豹巡护队的队员们。 一个个灿烂的笑脸,开朗的笑声,活泼的性格,坚强的品质,倔强的眼神,追爱的执着…… 一群多么可爱而又甘于奉献,不怕艰难险阻,吃苦耐劳的姑娘们啊! 在老爷岭的大山中,她们攀山越岭,涉水趟雪,每天都与艰难险阻搏斗,时刻都威胁着生命安全。 粗粝而艰险的事业,似乎自古皆由男人承担。 但是在丛山峻岭中,这些女人却用勇敢的热血重新诠释了“谁说女子不如男”! 本该是如花的年纪,本该是温柔的母亲和温顺的妻子,本该是孝顺的女儿,可为了心中挚爱,为了永恒的神圣,毅然决然地选择了勇敢、坚毅、奉献和牺牲。 当有些女人在咖啡厅热聊,当有些女人在美容店敷面膜,当有些女人因无聊寂寞而感觉生活索然无味并怅然若失,这一群女人却走进了深山,走进了沼泽,走进冰雪,走进了凶险…… 为了东北虎豹和其他野生动植物的保护,为了给山峰续写传奇,为了给大山召回山魂,为了给子孙留下绿水青山、鸟语花香,这些女人选择了牺牲! 冰河,暴雪,狂风,骤雨,雷电…… 山洪,雾瘴,落石,滚木,悬崖,深渊…… 蚊虫叮咬,过敏哮喘,毒蛇猛兽,女人生理…… 她们大多是林三代。 她们的父辈都是林二代,一辈子的青春和热血都奉献给了祖国的林业事业,他们砍伐森林,他们植树造林,终使光山秃岭重披绿装,使大山重新召回山魂。 父辈的父辈是林一代,有些是专业军人,有些招募来的农民,最为艰苦而又激情燃烧的年代,为了新中国的建设甘于吃苦,不怕牺牲,为内地建设支援了一列列优质木材。 他们中的大多数家在关内,可致死都没走出大山半步,将忠骨埋葬在这里的青山黑土。 我的身边生活着许多林一代,林二代、林三代,他们的生活劳碌,辛酸苦辣,都是我从小就耳濡目染了的创作素材。 所以林一代窦大虎、苏力德、葛殿武,林二代窦青山、苏强,林三代窦芍药、苏清晨、葛勇,他们不约而同地跳跃进我的脑海中,活灵活现。 三代人三个家庭,砍树、植树、护树。打虎、寻虎,直至保护老虎…… 青葱岁月,激情燃烧,爱恨纠葛,恩怨情仇。 许是机缘巧合,许是冥冥天意,我作为上世纪84年的林业中专毕业生,对山川树木、植树造林和动植物保护十分关注,也狠感兴趣,不经意间注入了一种特殊的、无以言表的绿色情愫! 而我身边的朋友,也有许多人的父辈、爷辈生活在大山,他们给我讲述的先辈的故事,无形中为我创作这部小说注入了鲜活的素材。 比如开篇第一章,窦大虎徒手用一根蒿子秆插死了一只猛豹子,就是好哥们老牟岳父吹了一辈子牛逼的资本…… 有了这些人和事,以及骨子里对绿水青山的特殊情感,我在构思故事大纲和确立人物骨架时毫不费力,文思泉涌,一蹴而就。 《女子虎豹巡护队》的创作之旅告一段落,在创作过程中,得到了许多人的支持和帮助,比如单位的领导和家人们,是支持我创作下去的坚强后盾,感激之情无以言表! 当地林草部门的王局长是我多年的朋友,名副其实的林二代。这只女子虎豹巡护队的成立离不开他的大力支持。 创作大纲时,他邀我去家里畅聊这只队伍的前世今生。一壶热茶,侃侃而谈,激情如潮,直至子夜…… 卢子我兄弟的妻子,边防战线上的优秀军官,为宣传韩妈妈的事迹,卢子可谓殚精竭虑,边境走访,新闻宣传,嘘寒问暖…… 在我写作过程中,卢子创作并主演了以韩妈妈事迹为主的音乐剧,搬上了市县舞台,颇受好评…… 当然,如果我再努力创作,书中人物的事迹多么感染人,如果没有平台媒介,也难以被广大读者所熟知,并感佩赞叹。 所以感谢“七猫中文网”给了我这个平台,才让书中的人物与大众读者见面。谢谢! (全文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