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海盗王》 第1章 刚穿越又要死 ”滴滴……滴滴……滴滴滴……” 此起彼伏的喇叭声惊醒了熟睡中的汪修齐。 修齐同学是一个大厂的产品经理。 连续三个月的持续加班,让他疲惫不堪,居然在等待红绿灯的时候睡着了。 此时已过了凌晨1点,路上已经不见行人。白天不让进城的大货大卡,开始活跃起来。。 尖锐的汽车鸣笛声,让汪修齐清醒了一些,他努力睁开沉重的眼皮,发现自己的前方已经空空如也,而远处的绿灯电子显示倒计时只有3秒了。 “前面的走不走啊!有病!” “停着干嘛呢?快走啊!” …… 后面几辆车由于靠的比较近,无法变道,司机从窗户里探出头来,不耐烦的高声叫骂起来。 此时的汪修齐还是迷迷糊糊的,被这么一催不假思索地放了手刹,一脚油门就冲了出去。 “滴……” 随着高音喇叭的持续长鸣,一辆载着二十几辆宝马的巨型半挂车,犹如是洪荒冲出来的凶猛巨兽,从交叉的方向高速驶来。 牙酸的轮胎抓地的摩擦声骤然响起,“duang!”的一声巨响,汪修齐的轿车犹如被球拍击中的乒乓球似的飞了出去。 顿时,无数的汽车碎片漫天飞舞,头部已经被撞扁的小轿车,在路面上翻了好几个滚才停了下来。 而急速左转的半挂车,一边后轮高高抬起,随着一辆辆宝马车坠落,半挂车终于无法保持平衡,侧翻撞向了路边的铁护栏。 整个世界陷入寂静,汪修齐还来不及害怕,就发现自己穿过车顶……飘了起来,他看到满身血污的自己和那辆头部已经破烂不堪的小轿车。 接着又看到四周的车主纷纷下车,有唏嘘感叹的,有兴奋拍着视频的,也有心地良善打电话报警的。 自己这是……死了? 就在各种复杂情绪涌上心头的时候,汪修齐突然发现,在他不远处的空中也漂浮着一具透明的灵体,也在满脸惊恐地看着下面的一切。 就是这个家伙,是他撞死了自己。 自己冲到路中的时候还闪烁着黄灯啊,怎么就被撞了? 他本想大声的问候对方的女性家属几句,但是无奈的发现,根本发不出声音。 更加恐怖的是,身体正在不受控制地朝着上方一个黑色的旋涡飘去。 那旋涡漆黑如墨,缓缓旋转着,犹如吞噬这个世间一切的深渊。 “不要啊,我已经拿到了永久居住证,新房的首付款也快凑够了,小倩还等着我娶她做老婆呢!”汪修齐撕心裂肺的呐喊。 但是无论怎么挣扎,怎么嘶吼,都无济于事。 灵魂如面条般被漆黑的巨口吸入其中,世界陷入黑暗。 …… 不知过了多久,汪修齐突然觉得脸上瘙痒难耐,他下意识的抓了一把,却抓到了个扎手的东西。 借着微弱的光线一看,顿时把他吓了一跳,居然是只拇指粗细的蟑螂,而此时的手臂上还趴着几只。 他头皮发麻连连甩手,希望把身上的这些小强抖掉。 可这一抖差点让他疼晕过去。 火辣辣的巨痛从身后传来,让汪修齐忍不住惨叫了出来。 “鬼叫什么?”一名狱卒闻声走了过来,拿着刀鞘拍打着牢房的木栅栏,不耐烦地呵斥。 趴在破烂草席上的汪修齐,艰难地侧过头,看到了一身古代衙役打扮的人,顿时有点懵。 “我在哪?” “在哪?”狱卒咧嘴,开口调笑道:“自然是在府衙大牢,要不是七爷我发善心给你抹了金创药,恐怕这个时候你就应该在阴曹地府了。” 府衙大牢?自己不是死了么,怎么会在府衙大牢? 难道……我穿越了? 原主的记忆犹如开闸泄洪的潮水般袭来,让汪修齐有些眩晕。 巧的是,这具身体的原主也叫汪修齐,南直隶徽州府歙县雄村人,十八岁,今年刚过了院试,成了一名秀才。 得了功名高兴没几天,就被逮捕,还遣送到了定海督抚衙门的牢狱。 原因无他,因为身份被发现了,他是汪直的儿子。 汪直是明朝最大的海盗王,没有之一。 其御下战船过千,武装海盗过万,在日本九州岛平户圈了土地建立‘宋国’,自称徽王。 虽然占了岛国的土地作为基地,日本诸侯连屁都不敢放一个。 汪直虽然发达了,但却不希望儿子过刀口舔血的日子,于是把儿子留在了老家苦读四书五经,希望博取功名,走正常人的路子。 为了避免连累妻儿,汪直自称王直,十几年来只是偷偷回去探望过几次,其他时间都是遣人暗中照料母子二人。 谁知身份还是被官府发现了,于是母子二人被抓捕入狱,遣送到了定海督抚衙门,成了和汪直谈判的筹码。 “喂,书呆子,我劝你还是老老实实地给你父亲写劝降,何必受这种皮肉之苦呢?”看汪修齐重新耷拉了脑袋沉默不语,狱卒眯着眼睛,一副我是为你好的语气。 汪修齐没有理会,自顾自地整理着思绪。 “和你说话呢,听见没有,还能喘气不?”见汪修齐丝毫没有理会的意思,狱卒有些恼了,朝着地上啐了口唾沫,骂道:“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你就烂死在这里!” 说完,转身走了。 边走边摸着怀里的一瓶金疮药,那是师爷嘱咐给汪修齐疗伤用的,他却私自克扣了大半。 “既然死不了,这金疮药就不需再用了,剩下这大半瓶怎么也能换个五钱银子。得,今晚勾栏听曲的钱有了。”狱卒心里琢磨着,脸上荡漾着淫笑。 此时的汪修齐趴在冰凉的草席上,闻着那充满腐臭的浑浊气息,却在快速地思考着。 上一辈子的汪修齐除了工作之余,最大的爱好就是研究军事历史和玩战争类的策略游戏。 《军事历史》杂志每期必定,除此之外什么《明朝那些事》《王阳明全传》看过很多遍,甚至还翻过《明实录》。 至于游戏,《大航海》和《太阁立志传》是他的最爱,说是骨灰级玩家也不为过。 基于前世的知识和这一世的记忆的拼凑,他来不及为死亡而悲伤,也来不及为穿越而惊喜。 因为他意识到了一个极其严重的问题:汪直将在下个月(嘉靖三十六年十一月)被诱捕,第二年十一月被斩首,和他一起被斩首的还有他的儿子。 汪修齐感到一阵蛋疼……不会,自己刚穿越,又要被斩首?造孽啊! 第2章 发宏愿谋自救 其他人穿越,不是穿到皇帝身上,就是穿到王爷身上,最次也是穿越到伯爵之子身上做败家子,可以过没羞没臊的生活。 自己呢?穿到了一个书呆子身上不说,父亲还是被朝廷通缉的海盗头子。 就算给海盗头子做儿子也行,可你倒是把我穿越到老爹的地盘上去啊,把我送到监牢里面来算怎么回事? 不对,不是说穿越都有金手指的吗,或者有什么系统可以救自己一命。 “系统……系统……系统爸爸,快出来,我要死啦,救命啊!”汪修齐趴在草席上,怀着忐忑的心情轻声呼喊起来。 一分钟过去了……五分钟过去了……半小时过去了…… 然而,什么也没有出现。 “没有?”满满地期待换来的是失望,汪修齐抓狂了。 出了车祸被撞死也就认了,那是一瞬间的事情,也没有感受到什么疼痛,可是这次不一样。 历史记载,自己和那个便宜老子是被关押了一年多才问斩的。 一年多啊,天天住在这阴暗发臭的牢狱里,吃不好,睡不好,脑海里浮现的都是被拖上刑场砍头的场景…… “不行,肯定有系统的,一定有系统的,说不定要什么东西激发才行。”汪修齐忍受着臀部的剧痛,侧身蜷缩起来。 他上下摸索着,希望可以找到一个什么戒指啊、挂坠啊什么的,只要滴血认主,就会‘duang’得一下跳出个老爷爷,告诉他逃出升天的办法。 可是……理想是丰满的,现实是骨感的,他把指甲缝都掰开看了,除了破衣烂衫和一身的污垢外,什么也没有。 天哪!为什么要欺负我一个善良的孩子啊。 我每年都做公益三小时,还给希望工程捐过款,给贫困山区捐过衣,苍天啊,你不能这么对我啊! 汪修齐捶胸顿足,心痛得不能自已…… 如同烂泥一般趴在草席上,他想起了前世那严厉的父亲、慈爱的母亲和温柔的女友。 自己的离开,他们一定很伤心。 还好没有结婚,也没有孩子,温柔善良的小倩一定可以找个比自己更好的男人。 还好没有买房,没有留下债务,那八十万的存款留给父母,希望他们晚年可以过得好些,至少不用为生计而发愁。 想着想着,汪修齐突然又变得愤怒起来。 要不是欧美帝国主义疯狂的搞技术封锁和经济制裁,自己公司的股票就不会大跌。 要是股票不大跌,凭借自己行权的那些股票,早就足够首付款了,就不用玩命的加班赚绩效。 要是不加班,就不会遇到车祸,就不会死。 要是不会死,就不会穿越到这秀才身上,也不会被拉去砍头。 d,所有的这一切罪魁祸首都是那罪恶的欧美帝国主义啊!美丽国,我问候你祖宗! 等等!祖宗? 汪修齐突然想到,现在是嘉靖三十六年,也就是1557年,离美丽国建国还有二百多年。 此时欧洲掀起了大航海的浪潮,葡萄牙、西班牙、英国、法国、荷兰的等欧洲列强,争先恐后的涌往美洲,屠杀当地居民,瓜分殖民地。 虽然有些晚了,但是汪修齐依稀的记得,欧洲列强在美洲完成殖民是十七世纪中期的事情。 现在穿越了,身份是海盗王的儿子,而且根据历史记载,便宜老爹的实力不弱,似乎有机会啊,虽然是地狱模式。 想到这里,汪修齐左手温暖右手的精神胜利法又发挥作用了。 “让我的股票大跌是,让我加班凑首付是,让我出车祸穿越是,让我被拉去砍头是。”他趴在凉席上咬牙切齿地喃喃道。 突然他面带狠色,目露凶光,一字一句地发出了来到这个新世界的宏愿: “我要后世的中华不再受美帝的欺压和封锁,我要后世的孩子不要再为学习英语而苦恼,我要这世间再无美帝。” 宏愿发完了,可身后传来的火辣辣的疼痛还在不断地提醒他,眼下怎么办? 没有系统,只能等人来救。 可历史里的那个便宜老爹下个月就被抓了,还救个毛线啊。 躺平只能等死,要活必须自救! 在昏暗的牢房里,披头散发的汪修齐快速从绝望的情绪中摆脱出来,开始积极地思考接下来的对策。 思考良久,汪修齐的目光开始坚定起来。 就算没有金手指,没有系统,凭借着四五百年的信息差和产品经理的头脑,难道还斗不过几个古人? 虽然眼前要过招的几个古人有些特别,有抗倭第一能臣胡宗宪,明朝三大才子之一的徐渭,还有抗倭名将俞大猷…… 嘶,汪修齐倒吸一口凉气,有点棘手啊。 管他呢,都到这个份上了,不拼就是死,拼了还有可能。 他忍着疼痛,缓慢的爬到牢门边上,用满是污垢的手掌拍打着栅栏,用尽力气喊道:“来人,来人呐,我要见徐师爷。” 听到汪修齐的喊声,狱卒慢悠悠地晃荡了过来,瞟了一眼扶着栅栏的酸秀才,轻蔑地笑道: “怎么,想通了?早干嘛去了,犯贱!” 对于衙门这种底层的苍蝇,汪修齐没兴趣搭理,只是冷冷地开口: “我有要情要禀奏徐师爷,快去通告!” “哎呦,挺狂啊!”说着,狱卒抄起刀鞘就朝着栅栏门打来。 还好汪修齐手缩地快,这要是被扫到了,手指不断也会肿好几天。 一见没打着,蔡七心头火起,骂骂咧咧地从腰间取钥匙,就要开牢门进去教训汪修齐。 “我要给父亲写劝降书,你不禀告,当误了徐师爷和胡大人的军国大事,小心狗头不保!”汪修齐定住心神,厉声喝道。 其实他的内心是害怕的,这是封建社会,哪里有什么人权,特别是身陷囹圄的时候。 在监狱里搞个意外死亡,那是家常便饭,否则这原主是怎么死的。 正打算开锁的蔡七一愣,抬头看着汪修齐,面带狐疑: “真的要写劝降书?” “自然是真的。”汪修齐和狱卒对视,丝毫不怵。 “哈哈……”蔡七闻言大笑,放下牢门上的锁链,”你且等着,我这就去报师爷。“ 说完,按着胯刀,屁颠屁颠小跑着走了。 第3章 胡宗宪的烦恼 汪修齐之所以要给父亲写劝降书,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历史上,汪直的儿子经不住刑讯之苦就给汪直写过书信,劝自己父亲上岸和谈。 结果汪直回了封信,大体内容是,自己在海上,才能保住妻儿的命,要是上岸了,恐怕全家都要性命不保。 也就是说,无论汪修齐写不写这封书信,汪直都不会投降。 想想也是,在海上叱咤风云二十几年的老狐狸,怎么可能因为一封书信就上岸投降呢,那也太小看历史上的徽王了。 既然如此,汪修齐自然要妥协一下,写封书信卖个好,暂时保住狗命要紧。 书信虽然可以写,但是是有条件的。 …… 定海督抚衙门,后堂。 一周前,汪直率领上百巨型战船,几千精兵,携带大量火枪火炮开赴浙江沿海。 这一举动把直浙总督胡宗宪吓了一跳,于是下令加强戒备,实施戒严,准备开战。 可让胡宗宪哭笑不得的是,汪直本来是想来谈判的。 他带这么多人来无非是展示肌肉,增加谈判的筹码,没想到到了定海港口没人迎接也就罢了,还有无数的炮口对准他的船队。 要在平时,那也就算了,毕竟商人讲究和气生财嘛。 可这次他还还带了两个日本的诸侯过来,本想让这两个岛国的土地主看看我汪直,无论在哪里都很吃得开,就算大明天朝也一样。 最关键的是,有了牌面,以后忽悠这些土鳖军阀,赚钱更容易一些。 结果吃了个闭门羹,这太打脸了。 汪老板生气了,认为胡宗宪言而无信,是个小人。 胡宗宪之前的确是派了两个使者去找汪直,希望和谈。 汪直的本质是个商人,最大的愿望就是把自己的海上贸易集团做强做大。 偷偷摸摸地从内地走私茶叶、丝绸、瓷器毕竟不方便。 如果可以让朝廷开放海禁,大量的货物就可以名正言顺的从大明源源不断的输送出来,这些东西无论是倒手到倭国,还是卖给佛朗机人,那都是七八倍,甚至十几倍的利润。 于是他也派了养子毛海峰和胡宗宪进行了第一次和谈。 作为明朝脑子最活的能臣胡宗宪,在搞关系上那绝对是一把好手,对付傻刚直的毛海峰自然不在话下。 几顿酒一喝,奉承的话一说,加上还送了一堆礼物,这就把毛海峰吹得七荤八素了,直接跑回去告诉汪直,胡部堂是个好人,是真心要谈判。 观察和思虑了快一年,汪直才下定决心,有了这次声势浩大的拜访。 原本对胡宗宪来说,这绝对是不战而屈人之兵的好机会,可惜没沉住气,给弄砸了。 眼见着汪直翻脸,胡宗宪花了一年多的绸缪也看就要泡汤了。 这时候他的第一幕僚徐渭建议,让汪直的亲儿子写封信劝劝,说不定看在父子亲情的份上会重新上岸和谈。 于是就有了汪修齐誓死不写书信,屁股被打烂的一幕。 兵部左侍郎兼都察院左佥都御史,直浙总督胡宗宪,手里捧着白瓷青花茶盏,茶盖轻轻磕着杯沿,脸色凝重。 这位穿绯袍,绣獬豸的二品封疆大吏,神色颇恼:“这汪直屯兵岑港,谈又不谈,走又不走,到底是要做甚?” 右手位的儒生,年岁约莫三十来岁,蓄着长髯,眼神深邃,他朝胡宗宪微微一笑,淡淡说道: “部堂,从这情形看来,汪直还是想和谈的,只不过他远道而来,我们却高度戒备惹恼了他,现在他只是要个台阶下。” 一说到台阶,胡宗宪似乎是想起了什么,顺口问道: “对了,文长先生,那个汪修齐怎么样了,愿意休书让他父亲上岸和谈么?” “哎!”徐渭叹了口气,无奈苦笑: “学生也没想到,一个十几岁的娃娃居然如此刚烈,软硬不吃,昨天用了刑,依然不肯修书。” “五峰船主名不虚传啊。”感叹了一句,胡宗宪放下茶盏,看向右手边的武将,“志辅,如若谈判不成,和汪直一战,你有几成胜算。” 皮肤黝黑,面容刚毅的浙江总兵官俞大猷愣了一下,过了半天才支支吾吾说道: “部堂,这汪直和普通的倭寇不同,船坚炮利,兵强马壮,这次他带来的上百战船全是九桅宝船,要知道我方水师才四艘九桅宝船,其他都是中小型战船。” 偷偷瞟了一眼胡宗宪,俞大猷咽了咽口水继续补充道: “根据斥候打探,汪直战船上的佛朗机炮经过改装,不仅可以连发,而且射程可以达到三四里,莫说我们的战船下海只能挨打,就算是沿岸的炮台,也很难对他们造成很大威胁。” “也就是说,对上汪直毫无胜算?”胡宗宪面色沉重,沉默良久,一声长叹。 似乎是为了挽回颜面,俞大猷思绪良久还是宽慰道: “如果可以引贼上岸,近身作战,本将绝不惧他。” 俞大猷说这话是有底气,在戚继光没有崛起之前,说他是抗倭第一大武将也毫不夸张。 这位猛人武艺高强,擅长用剑,一把荆楚长剑,用得出神入化。 在军中从未遇到敌手,后来太寂寞,跑到少林寺踢馆,最后还全身而退,可以说是纵横江湖,声名赫赫。 可惜,虽然武艺极高,但是运气不太好。 几十年军旅生涯被各种长官打压,各种背黑锅,最后打仗养成了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习惯,如果没有把握的战,他是坚决不打的。 胡宗宪轻哼了一声,没有再开口。 俞大猷是武林高手,他自然知道,可惜汪直不是一根筋的鬼子,傻愣愣地拿着武士刀来和你近战。 人家炮火覆盖,万枪齐发,就算俞大侠练过铁布衫,也会被打成破布。 但毕竟是自己手下第一大将,还是要给点脸面的,于是沉着脸,不再言语。 正在气氛尴尬之际,一名近卫疾步进入大厅,躬身道:”部堂大人,狱卒禀报,汪直之子汪修齐愿意写劝降书,但是要见徐师爷一面。” 三人目光同时一亮,胡宗宪板着的脸也随之缓和了些,他沉吟了一下,开口:“带到这里来。” 第4章 讲孝道知大义 片刻,穿着囚服,身上有道道干涸血痕的汪修齐被狱卒搀着,一瘸一拐地走进了大堂。 行走间,手铐脚镣哗啦啦作响。 一进大堂,狱卒蔡七顾不得还未站稳的汪修齐,扑通一声跪倒: “属下蔡七,拜见部堂大人、俞将军、徐师爷。” 汪修齐失去搀扶,身子一歪,也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臀部和地面来了个亲密接触,刚刚愈合的伤口顿时崩裂,钻心的疼痛袭来,让他差点忍不住痛呼出声。 但是他还是咬住牙关,豆大的汗珠从脸颊滑落。 用双手撑着地面,努力很久,才颤颤巍巍地又爬了起来,脸上满是倔强之色。 “禀三位大人,小人苦口婆心劝了一夜,这小子终于开窍了,说是愿意写劝降书。”蔡七面带喜色,迫不及待地就开始邀功起来。 俞大猷目光灼灼,心里暗叹,小小年纪,居然有如此傲骨,是条汉子。 可是转念一想,又心生疑惑,既然这么傲气,为何又要写劝降书呢? 徐渭看了一眼刚才汪修齐挣扎爬起时在地砖上留下的淡淡血痕,皱了皱眉头,对蔡七开口道: “把他的手镣脚镣去掉。” 蔡七一愣,原以为会得到的夸奖并没有到来,而是要给这个贼子解开镣铐。 虽然心有不满,但不敢怠慢,连连称是,不情不愿地把汪修齐的镣铐解了去。 弄完这一切,蔡七见汪修齐站地更直了,顿时心头火起,大声喝道: “参见大人,还不跪下!” 汪修齐斜瞟了蔡七一眼,边揉着被镣铐勒疼的手腕,不卑不亢地说道: “我有秀才功名,按《大明律》,面见上官无需跪拜。” “好贼子,还敢狡辩。”蔡七恼了,举手要打。 “放肆,部堂面前还轮不到你一个小吏吆三喝四,滚到一旁候着。”俞大猷看不下去了,怒目圆瞪,出口喝斥。 俞大猷声音洪亮,蔡七吓得身子一颤,赶忙收了手,弓腰退到一旁。 胡宗宪高坐大椅,面无表情,看了徐渭一眼。 徐渭微微颔首,领会了胡部堂的意思,捋了捋胡须对汪修齐说道: “尔虽有功名,但身为囚犯,面见主官,难道也无需下跪?” 作为官场老油条,虽然心里急的要死,希望汪修齐尽快休书劝说汪直,但是这心理施压还是必要的,否则如何让对方言听计从。 作为现代大厂磨练多年的产品经理,汪修齐自然不畏这种小伎俩,抗压耐操那是基本素质。 汪修齐定了定神,冷静回道: “请问徐师爷,我可有定罪?” 一无口供,二无画押,至少台面上的流程还没有走,汪修齐相信这几位都是要脸的人,不会空口白牙胡说八道。 徐渭一愣,沉吟片刻,冷声说道: “你父违反朝廷禁令,私自下海经商,聚集倭寇,为祸百姓,称其为汉奸都不为过。你身为其子,自然罪责难逃。” 汪修齐沉默良久,长叹一声,两含热泪滚滚而出: “我明朝以孝治天下,子不言父过。父亲为了生计下海经商,违反了朝廷禁令我无话可说,可说父亲聚集倭寇,为祸百姓,甚至是汉奸,我万万不敢苟同。” 顿了顿,汪修齐继续说道: “敢问徐师爷,有哪一次沿海的劫掠是我父领着倭寇干的?据我所知,父亲组织武装,只是为了保护财货不被劫掠。 去年,我义兄毛海峰还帮助胡大人歼灭了盘踞在舟山的倭贼,今年又把贼首徐海劫掠沿海的兵力、路线等情报传递给了胡大人,这才让朝廷一举歼灭了这群真正的害群之马。 徐师爷,我所言是否属实?” 一句话,惊了三人。 俞大猷坐不住了,指着汪修齐,怒声说道: “这些事情,你是从何得知,你私通倭寇,还敢说无罪?” 面对这位当世的绝世高手,汪修齐并不惊慌,他朝俞大猷微微躬身,不卑不亢地说道: “这位大人,这些事情是义兄毛海峰书信告知的,家兄还告诉学生,去年胡大人邀请他来做客,盛情款待,和他把酒言欢。 如果几份家书算是私通倭寇,那你把胡大人置于何地?” “你……你……”俞大猷胸口起伏,要不是身体素质过硬,一口老血就要喷出。 胡宗宪依然脸色淡然,朝着俞大猷按了按手,严肃说道: “汪修齐,如果来此只是逞口舌之利,那还是回牢狱去。” 一旁的蔡七闻言,眼睛一亮,冲上来,拖着汪修齐就要往外拽。 他心里那叫一个气啊,本来以为带汪修齐来写劝降书,那是大功一件,没想到这家伙满口胡说八道,要是继续说下去,没准自己就不是看牢房,而是坐牢房的了。 汪修齐用力摆脱蔡七的拉扯,大声喊道: “我还有话说!” 徐渭双眼微眯,略一思量,挥退了拉扯中的蔡七,朝着胡宗宪拱了拱手:“胡部堂且慢。” 他目光一转,盯着汪修齐,眼神灼灼带有期待,“还有何话要说?” 汪修齐也知道不能吊胃口了,要是再回监狱肯定就嗝屁了。 他深吸了一口气,“给父亲的书信我会写,也会劝父亲上岸和谈,但父亲不是倭寇,更不是汉奸。” 他声音高亢,感情真挚,显示出一副孝子为父含冤的表情。 胡宗宪和徐渭对视一眼,绷直的身体略略松弛,靠在椅背上不再做声。 只要愿意劝汪直上岸,其他都好说,听几句废话也无妨。 “我之所以劝父亲上岸和谈。”说到这里,汪修齐有些哽咽,他用袖子擦了擦眼泪继续说道: “一是他的确违反了朝廷的禁令和法度,下海做了私商。 虽然可以获利不菲,但学生知道,为朝廷和陛下效力才是正途,和胡部堂为敌不会有好下场。 另一个,父亲经商二十余载,我自从生下来就没有见过几次,特别是最近十年,再也没有回来过,我……想他了。 今年秋闱,学生侥幸中了秀才功名,我多想可以得到父亲的夸赞。”说完,竟是忍不住嚎啕大哭。 第5章 演技爆发 汪修齐哭了,哭得泪雨滂沱,情真意切。 他想到了前世辛苦七八年,股票大跌,一夜回到解放前。 想到了持续爆肝加班三个月,眼看就要凑够首付,结果出了车祸。 想到了好不容易穿越了,结果又要被砍头。 想到了某电影片段里的一个秀才,拿着棍子朝自己脑壳一下,敲得头破血流,狞笑着大喊:谁能比我惨啊! 有了这种心境,表演丝滑不做作,汪修齐的心里是真的苦啊。 胡宗宪眼睛略眯,微微颔首,心里暗道,这小子还是挺明白事理的嘛。 而此时的徐渭脸上虽是波澜不惊,可心里却已动容,这是一种内心的共鸣。 徐渭不到一岁父亲就去世了,到了十岁,生母由于是妾室,被家族赶出了门庭。 从小在就在没有父母疼爱,无人过问的环境长大,深知其中滋味的苦楚。 徐渭端起茶盏用长袖遮脸,以掩饰有些微红的眼眶。 一旁的俞大猷默不作声,作为铮铮铁骨的汉子,自然也有侠骨柔情的一面,见到眼前的一幕也有些动容。 抽噎片刻,汪修齐重新站直了身子,语气中带有哀求,“几位大人,学生可以给父亲立刻修书,但还请不要为难我的母亲,她身体一直不好,可经不住刑法之苦。” 说完,艰难地缓缓跪下,朝着胡宗宪磕了三个响头。 其实,在做这个动作的时候汪修齐是很犹豫的。 在后代,跪天跪地跪父母,怎么可能给别人下跪。 可眼下为了活命也顾不得那么多了,他要为苦美帝久矣的天下苍生留着有用之身,这下跪全当做是演古装戏了。 这次,连胡宗宪都动容了,他身子前倾,伸手虚抬: “这个自然,只要休书汝父,劝其上岸义和,本部堂不仅不会为难汝母,还会安排一栋宅子,让你母子二人衣食无忧。” “胡大人高义,学生和母亲感激不尽。”说完,再叩首起身。 接下来的流程就顺理成章了,汪修齐丝毫不拖泥带水地给父亲写了书信,里面言辞恳切,凄婉苦劝父亲不要和朝廷为敌,尽快和谈。 其中还说了自己和母亲都很好,得到了胡部堂的妥善照顾,让父亲不必担心。 书毕,汪修齐把信纸递交给徐渭。 说实在的,写信的时候,连汪修齐自己都惊了一下。 原主的小楷写得是真好啊,要是后世的自己,除了敲键盘,几乎提笔忘字。 偶尔写点东西,还要拿手机查查那个字怎么写,想想真是汗颜啊。 徐渭接过信件,只是略微一扫,不住点头,“没想到,汪修齐还写得一手好字,言辞也不错,恰到好处,恰到好处啊,哈哈……” 说着,他面带笑容,递给了胡宗宪。 胡宗宪是个很认真的人,拿到信件,反复看了几遍,没有异样,才神情缓和地喊道: “来人!” 说着,贴身近卫从门外进来,拱手:“大人!” “去衙门附近找个干净舒适的庭院,把汪修齐和他母亲安顿好,记住要善待。”胡宗宪在‘善待’二字上尤其加强了语气。 近卫领命,匆忙离去。 不知是因为摆脱了危险的松懈,还是因为身上有伤,站立过久的缘故,汪修齐突然觉得有些恍惚,身子摇晃,眼见就要摔倒,却是被边上眼疾的徐渭一把搀住。 “胡部堂,此子伤势颇重,在下还是先带他去疗伤。”徐渭扭头对胡宗宪请示道。 胡宗宪也站了起来,点头答应: “去,御医李大夫不是还在定海吗,你就请他给予诊治。” 想到李大夫,徐渭脸上露出笑容,对着汪修齐调侃道: “小子运气不错,李大夫出马,你这伤无需多久就能痊愈。” 汪修齐此时正在思考另一件事,并没有意识到他们口中的李大夫是谁,只是微微点了点头。 就在徐渭让另一名侍卫过来搀扶汪修齐去就医时,他突然开口说: “胡大人,学生还有一言,不知当说不当说。” 胡宗宪放下手里的信件,抬头看了过来,“但说无妨。” 顿了片刻,似乎有些迟疑,但是最终汪修齐还是说道: “学生虽是父亲的亲儿子,但是长年未见,吾与父亲的感情未必比得上义兄毛海峰。 如果胡大人同时也修书一封给义兄,有义兄的劝解,加上学生的家书,双管齐下,定能见效。” 胡宗宪一听,眼睛亮了,对啊,怎么把毛海峰给忘了。 上次他代替汪直来打前奏的时候,双方关系可是搞得火热,而且此人性格豪爽,脑子也不太好用…… 想到这里,胡宗宪对汪修齐的好感又多了三分,微笑颔首,“放心,本部堂自会安排,如若你义兄前来,定让他前去探望。” 汪修齐嗯了一声,在侍卫的搀扶下,转身离去,徐渭也跟着一起出了后堂。 俞大猷正在感慨汪修齐不卑不亢,识大体重感情的时候,突然看见蔡七还在贼头贼脑地不断瞟向胡宗宪,顿时恼怒吼道: “你还在这里做什么,还不退下?” 蔡七委屈巴巴地看了胡宗宪一眼,见胡大人没有丝毫表示,只好行了礼退了出去。 见蔡七出了后堂,俞大猷才长吁一口气,脸上禁不住露出喜色,“部堂大人,次子真是可造之材啊,有傲骨无傲气,孝顺又不失大义。” 俞大猷的开心倒不是因为怯战,而是因为手下的几千将士都是他亲自调教出来的俞家军,为国效力自然没有问题,可是明知不可胜而去做炮灰,自然是不愿意的。 胡宗宪没有回话,而是来到书案前奋笔疾书。 片刻后,他拿起书信吹了吹上面未干的墨渍,用信封装好后,把两封信都递给了俞大猷,“派可靠之人,尽快送往岑港海上,记住,给毛海峰的信,一定要亲手交到他手上。” “好,末将马上安排。”俞大猷知道事关紧急,接过信封转身要走。 刚走两步,却是身后听到胡宗宪又传来声音,“口头告诉毛海峰,吾与他一见如故,视为至交,就算无法劝动汪直上岸,也希望他可以再次上岸一叙。” 俞大猷脚步顿住,脸颊抽了抽,感觉老脸有些发红。 读书人的心……真是脏啊,和人家二愣子见过一面,就是至交好友了,哎! 当然,这话他是不敢说的,连忙点头办事去了。 第6章 我想起了几句诗 从督抚衙门后堂出来,汪修齐就陷入了昏迷,对整个救治过程一无所知。 等他醒来,已是两天后的晌午。 “痒,好痒……”趴在床上的汪修齐身上盖了两床厚厚的棉被,已经结痂的伤口传来阵阵瘙痒。 “齐儿,你……你醒啦!”身旁传来一位妇人急切的声音,声音里还带着惊喜和颤抖。 汪修齐顺着声音侧头看去,模糊中,看到一个既陌生又熟悉的中年妇人。 妇人大约三十来岁,此时她脸色苍白,眼睛红肿,头发也显得有些凌乱。 “母……母亲。”原主的思维惯性,让汪修齐下意识地喊了出来。 “唉,醒了就好,醒了就好……”妇人陈氏喜极而泣,一边帮着掖了掖棉被,一边用巾帕擦拭眼泪。 从妇人慈爱的眼神中,汪修齐看得出是真心关心自己的,他鼻子一酸,差点没哭出来。 孤独一人穿越到这个世界。让他感到后背空落落的。 前世的父母虽然并不富裕,可是每当他受到挫折的时候,每当他受到打击的时候,每当他觉得觉得压力太大,扛不住的时候,总能从父母那里得到安慰和力量。 妇人的关切,让他在这个陌生的世界里,感受到了一丝温暖。 孤独一人?不对,前世那个撞自己的挂载车司机,会不会也穿越到这个世界来了?他现在又在哪里呢? “来,喝点粥。”陈氏的话打断了汪修齐的思绪。 “母亲,我睡了多久?”汪修齐在陈氏的帮扶下坐了起来,虽然伤口依然疼痛,但是已经在可以忍受的范围之内了。 陈氏递过来一口粥,笑着说道:“两天啦。还好有御医李大夫给你诊治,否则就算能保住这条命,也会落得个残疾。” 经这么一提醒,汪修齐想起来了,好像当时胡宗宪就是让徐渭找一位姓李的御医给自己诊治。 没想到这位姓李的大夫医术这么高明,才两天功夫,自己的伤就好的差不多了。 御医、姓李、医术精湛,这几个词在汪修齐的脑海里碰撞,突然有了一个猜测,这姓李的寓意该不会是…… “李大夫,他人呢?”想到这里汪修齐连忙问道。 “他呀,可忙得很呢。听徐师爷说,他这次来是专门给胡大人看病的。 结果他到定海来的消息,不知被谁传了出去。来找他看病的百姓络绎不绝。他住的客栈门槛都快要被踏平了。”陈氏乐呵呵地说道。 陈氏的话让汪修齐更加确定了自己的猜测,”那李大夫还会再来吗?“ “来,当然来,他说了,三天后会来给你换药,算着日子应该是明天。”陈氏用巾帕擦了擦汪修齐嘴角流下的粥水,接着又说: “李大夫可是我们家的大恩人,明天他来了,你可得好好的谢恩。” 汪修齐不住的点头。 他心想,如果真的是李时珍,别说谢恩,就算替后世子孙给他磕头也不为过。 这位中国历史上最伟大的医学家,不仅在他所在的年代救人无数,其留下的医学巨着《本草纲目》,就算在500年后,也是医学界的瑰宝。 吃完粥后,看汪修齐的恢复了一些红润,陈氏终于放心下来。 由于两夜未睡,这时才感到疲惫,简单和汪修齐聊了几句后,就去旁屋休息了。 由于坐着疼痛,汪修齐披了一件棉衣,索性到院子里散散心。 一开门,寒风吹来,让他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 这不是才十月吗,怎么会如此的冷,汪修齐禁不住有些纳闷。 “小冰河期”他突然想到了这个词汇,明朝后期灾害不断,气候更是变得严寒无比,就是这冰河期闹的。 后世有学者指出明朝的灭亡,和气候的变化有很大关系,也不无道理。 院子中,踏着满地的枯叶缓缓而行,汪修齐再次陷入了沉思。 按照历史资料的记载,这次的书信并不会让汪直上岸和胡宗宪谈判,但是他的义兄毛海峰会来。 而且胡宗宪还给毛海峰设了一个漂亮的”蒋干盗书“的局,让毛海峰相信朝廷的和谈是有诚意的,他胡宗宪是讲信用的,从而失了戒心,最后劝说汪直上岸。 凭良心说,胡宗宪和徐渭并不想杀汪直。 倒不是他们心存怜悯,而是因为汪值控制下的海外贸易武装集团,是由几十股势力整合而成的,他们只受汪值的约束。 一旦汪直身死,这几十股势力就会成为倭患泛滥的催化剂,整个明朝上千公里的海岸线就会永无宁日,最后遭殃的还是沿海的百姓。 所以他们想控制,而不是杀死汪直。 但历史最终的结果是,汪直还是被诱上岸,在杭州入狱,第二年就被杀了。 这其中的缘由非常复杂。 既有内阁政治斗争的需要,也有浙江巡按使王本固求功心切的诉求,更体现了胡宗宪作为提线木偶的无奈。 既然汪修齐穿越到了这一世,自然不会让这样的事情发生……可是该怎么做呢? 首先,他自己要脱困,还要带着母亲一起走。 再者,他不能眼看着汪直被杀,没有了父亲的支持,想要在海上崛起,几乎不可能。 唉!要是有系统或者有金手指,开个时空传送门,直接跑到汪直的船上该有多好啊,汪修齐忍不住歪歪起来。 “修齐,感慨什么呢?”正在叹气之际,忽闻身后有声音传来。 他扭头一看,只见身穿灰布长衫,美髯飘飘的徐渭,从照壁后走了出来。 自从上次听汪修齐一番慷慨陈词之后,徐渭很喜欢这个年轻人,虽然阵营不同,但是下意识的已经把他当做晚辈,所以称呼也变了。 “徐师爷!”汪修齐连忙躬身行礼,情真意切地说: “多谢师爷相救。” 徐渭深邃的眼眸中,透出一抹赞赏的神采,他摆了摆手,“不必谢我,要谢就谢李神医。对了,刚才感叹什么呢?” 见到徐渭,汪修齐的心思就活络了起来,想起前世无数史料对徐大才子的分析和同情,他心思一转,苦笑道: “学生想到了李太白的几句诗,正和学生当下的心境。” 第7章 世界那么大 徐渭对眼前的这个年轻人是越来越喜欢了,不仅谨守孝道,而且傲骨铮铮却能顾全大局,更难的的是十八岁就取得了秀才功名,还写得一手好字。 “哦,老夫倒是想知道是哪几句?”向来孤傲的徐渭被吊起了胃口,笑盈盈地问道。 汪修齐看着满院的萧瑟,抬头看向那棵只剩下几片残叶的老树,淡淡开口: “金樽清酒斗十千,玉盘珍羞直万钱。停杯投箸不能食,拔剑四顾心茫然。欲渡黄河冰塞川,将登太行雪满山……” 看着汪修齐那秀气的脸庞,散乱的头发,痛苦无奈的神情,徐渭心中一怔,这一幕竟是如此的熟悉。 ”拔剑四顾心茫然。欲渡黄河冰塞川,将登太行雪满山。“徐渭嘴里喃喃着。 是啊,年轻时的徐文长,何尝不是三更灯火五更鸡,为的不就是为朝廷效忠,为百姓谋福祉,兼济天下吗? 可被世人称为才子的自己,六次乡试不中,屡屡落榜,到了现在三十有六了,还只是个酸秀才。 想来真是可笑,自己诗画双绝,论文采,论谋略,自信不输天下任何读书人,可偏偏就过不了八股取士那一关。 要不是胡部堂收留做了幕僚,说不定还在”一枝堂“给娃娃启蒙呢。 汪修齐装叉的过程中,一直观察着徐渭的神色变化。 见对方陷入沉思,一副凄凉悲哀的模样,就知道有戏。 汪修齐的一声长叹把徐渭从思绪中拉了出来,他苦笑着说道: “学生昏迷的这两天,一直再做一个梦。 梦里竟然出现了阳明先生,先生反复劝诫学生,人活一世不只是眼前的苟且,还要追求大道,为苍生立命,为民族某未来。 可师爷也知道学生的情况,学生哪里还有前途,哪里还有未来,更不要说为百姓谋福祉了。” 徐渭眼睛猛地一亮,他上前一步,抓住汪修齐的手,“你,你刚才说什么?阳明先生,可是王伯安,王大圣人?” 王守仁,字伯安,号阳明,明朝最杰出的思想家、文学家、军事家、教育家。 虽然这个时候王老先生已经仙逝几十年了,但是他创立的心学却是蓬勃发展,门人学生遍布天下,世人尊称其为‘圣人’。 汪修齐手被抓得吃痛,心里却是窃喜。 看来史书上记载的是真的,徐渭屡试不中,报国无门后,一直潜心研究心学,想要追随王阳明的学生季本和王畿。 可惜别人看不上他,所以一直没有进入王门。 “师爷,手……手痛!”汪修齐龇牙咧嘴,刚才装出来的儒雅气质荡然无存。 这时,徐渭才知道失态了,赶紧放开手,“抱歉,唐突了,对了,圣人还说了什么?” 汪修齐边揉着手臂,边怯怯地说: “王先生还说,他毕生追求大治之世,可惜生命短暂,无缘得见大治之世,希望晚辈可以追寻他的足迹,以知行合一为利器,披荆斩棘,开创盛世。” “还,还有呢,他有没有说,如果面临当下的桎梏而无法挣脱,该当如何?”徐渭目光灼灼,一脸期待地盯着汪修齐。 “这个嘛……我想想。“汪修齐拖着病躯,故作思考状。 此时的徐渭呼吸急促,由于气温低,嘴边呼出的白气打湿了胡子。 ”对了,王先生说,如果无力挣脱当下的桎梏,要么就不去理他,另谋他路,没有必要钻牛角尖;要么就掀桌子,重新制定规则。“汪修齐也被问懵了,随口就这么一说。 听到这话,徐渭惨然一笑,“掀桌子,好直白的话语啊,这倒是符合圣人大道至简的风格。 可是八股取士是历朝历代选取贤明的祖制,要掀翻,何其难也!” 说着,也不顾石凳的冰凉,一屁股坐了下来,“乡试连考六次,屡考屡败,我也不想再考了,可如果不谋取一官半职,如何施展抱负呢? 难道真要身居幕后,做一辈子幕僚?” 汪修齐眼看火候到了,乘机点了一把火: “师爷,为何目光要偏于一隅呢,要跳出制度的桎梏,首先要摆脱眼光的束缚,世界那么大,何不去看看?” “再说了,汉有张骞出塞,唐有玄奘取经,近有三宝太监下西洋,哪一个不是扬名海外,借他国之力,建立自己的功勋。”汪修齐循循善诱。 “世界那么大,何不去看看?”徐渭反复咀嚼着这句话,陷入了思考。 作为一个不得志的才子,和那些庙堂的清流、翰林不同,他不会开口闭口,‘我天朝上国富有四海,大明疆土之外皆是蛮夷’。 身为直浙总督的幕僚,自然看过《四海华夷总图》,知道大明疆土虽然辽阔,可也只是世界疆土的一小部分罢了。 思绪良久,徐渭又开始摇头: “不成,我大明放弃了河西之地,去西域的道路早已断绝。要走海路也不可能,‘不许寸板下海’的禁海令可不是儿戏。” 汪修齐扶起徐渭往内堂走,没底气地说道:“王先生好像还说过,世上本无路,走的人多了,就成了路,所谓先贤,就是要勇于开拓,他创立心学也是如此。” 徐渭身体一怔,难以置信地看向汪修齐,“圣人,真的这么说?” 汪修齐强作镇定,支支吾吾地说: “好像……好像是这么说的,梦里的事情有些记不太清了。不过学生以为,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有些事情不是因为看到才相信,而是相信并为之努力,才可以看到。” 徐渭的眼神忽明忽暗,一会儿带有喜色,一会儿再次陷入黯然。 看着徐渭像丢了魂儿似的,汪修齐也不言语,给他倒了水,伫立一旁。 过了好半晌,看这哥们还在云里雾里,汪修齐才开口问道: “徐师爷这次来,是为了?” 片刻,徐渭才缓过神来,深邃的眼神有些呆滞,“哦,书信已送达,如你之前判断,本次和谈,汝父让毛海峰先过来查探一二,可能后天就能到达定海。 我过来知会一声,到时候会安排过来和你们相见。” 汪修齐心中一喜,躬身作揖:“多谢师爷成全。” 徐渭摆了摆手,“举手之劳,何足挂齿,对了,王圣人给你托梦,是最近两天才有的事情,还是?” 第8章 傻鸟,别叫了 汪修齐呆愣片刻,显得有些为难,不好意思地开口: “徐师爷,这个……这个能不说吗?“ 看着眼前这个后辈扭捏的样子,徐渭恢复了高人才子的模样,淡淡一笑: “不说也罢,说来惭愧,老夫今天可是从你一个后辈这里受益良多啊,行了,改日再来请教。” 说罢,起身要走。 汪修齐也没挽留,把徐渭送到门口,一路谦虚地解释,这些话语都是王圣人告诉他的,自己并无多少才学。 走到门口,看着门口三步一岗,五步一哨的官兵,徐渭皱了皱眉头,他对其中的队长招了招手。 队长一看是师爷,不敢怠慢,快步走了过来,朝着徐渭抱拳行礼: “师爷,有何吩咐?” “无需这么多人守着了,留两个听候差遣就行,其他人撤了。”徐渭声音不高,却是不容置疑。 队长看了看汪修齐,为难道: “师爷,派一个小队看守,是俞总兵的吩咐。” “无碍,此事,老夫知会他便是。”听到是俞大猷的命令,徐渭也并不在意。 明朝以文治武,徐渭虽然没有官职,可胡部堂对自己向来言听计从,视其为心腹,所以打内心,高傲的徐大才子是看不起这些武夫的。 队长知道徐渭是胡部堂眼前的红人,不是自己开罪得起的,留下两个人带着队伍就撤走了。 走到拐角,队长和一个下属耳语了几句。 下属连连点头,接着,小跑着先走了。 “师爷,让您费心了。”汪修齐自然懂得礼尚往来,赶紧道谢。 徐渭点了点头,满脸心事的模样,疾步离开。 看着徐渭离开的背影,汪修齐知道自己的计划迈进了一小步。 像徐渭这样的聪明人,很多话不能说的太明白,说明白了,反而显得有图谋。 聪明人都有一个特点,那就是喜欢瞎琢磨。 世界那么大,为啥去看看,如何去看看,就让他自己琢磨去,汪修齐只需挑起他那骚动的内心即可。 胡宗宪之所以可以成事,关键就是文有徐渭,武有俞大猷,至于戚继光,这个时候还是一个参将,虽然权力也不算小,但还算不上胡宗宪的左膀右臂。 如果没有徐渭的谋划,要平定沿海倭患,至少要付出几倍甚至更多的代价。 当然,作为三观齐正,充满正义感的现代人,汪修齐自然不会让倭寇纵横,祸害沿海百姓。 只不过这平定倭寇的事情,他要用自己的手段来完成。 当然,前提是可以安全离开这里。 半夜,虽然寒冷,汪修齐依然开着窗户。 淡淡的月光从窗外照射进来,印在房梁上,他侧卧而躺,盯着房梁发呆。 不发呆又能如何,这是一个闲得蛋疼的年代啊。 没有手机、没有电脑,甚至没有电灯,最可气的是,连上厕所,手纸都没有。 拖着残躯上茅厕,蹲是不可能的,只有在刺骨的低温中脱光裤子,张开双腿…… 哆嗦着拉完之后,还要用叫厕筹的竹片子刮啊刮,造孽啊,汪修齐感觉已经菊花残了! “布谷……布谷……”正在伤心难过之际,突然有几声布谷鸟的叫声从后院围墙外传来。 汪修齐略一思索,暗骂,肯定是小宏子这个傻鸟来了,这是他们以前经常玩的把戏。 小宏子,原名许宏,是汪修齐管家许伯的儿子,从小和原主一起长大,算是胜似亲兄弟的发小。 汪修齐赶忙出了门,来到后院的墙根下,压着嗓子说道: “小宏子,是你吗?” “布谷……布谷……”墙那头又传来两声布谷鸟的叫声,给了确定的答复。 汪修齐蛋疼,急忙说道:“别叫了,大冬天的,哪来的布谷鸟,再叫,就要把官兵招来了。” 墙外沉默了片刻,接着就有一个中年的声音,边打边骂: “你个傻鸟,叫你学布谷鸟,叫你学布谷鸟。” 汪修齐一脸黑线,忙说道: “许伯,等会儿再打,外面还有官兵呢。” “少爷,宅子里有官兵吗?”闻声,中年住了手,轻声问道。 “没有。” “哦,那没事了,门口守着的官兵都走了,你去把门打开。” 汪修齐想了想,还是谨慎道: “有什么事,让小宏子翻墙进来说,我担心正门有暗哨。” 片刻后,一个身高和汪修齐差不多的少年从墙上跳落下来。 一落地,小宏子就扑上来把汪修齐紧紧地抱住,“少爷,可想死我了,你没事。” 说着,声音就哽咽了。 “没事,没事,快放手。”汪修齐被勒地舌头都要吐出来了,这小宏子憨憨的,打小跟着他父亲学武,力气大得出奇。 许宏这才把汪修齐放下,摸着脑袋傻笑。 月光下,看着许宏的傻样,汪修齐顿时瞳孔放大,不可置信地问道: “你怎么这个模样了。” 此时的许宏的样貌居然和汪修齐有七八分相似,把他吓了一跳。 小宏子想了想,半晌才说: “爹说,让我装成你的样子来换你,快出去,你是老爷的独子,可不能出事。” 简单问询了几句,汪修齐才搞明白。 他被抓走后,许伯就带着小宏子去了宁波府,找了一个江湖上的易容高人桑幻儿,据说是易容大师谷才的传人。 许伯年轻时候行走江湖,救过桑幻儿的命,所以偶尔还有书信往来,知道他的住址。 根据许伯描述,参照汪修齐的样貌做了人皮面具后,就日夜兼程地赶到定海来了。 白天他们看这所宅子守卫森严不敢靠近,到了深夜两个守卫走了,才过来联系自己。 听了这些,汪修齐有些感动,仗义啊,老铁。 感动归感动,这换人的手段实在有点糙,别说瞒不住官府的人,就算能瞒住,汪修齐也不能这么做。 “小宏子,你和许伯快走,我不会离开的。 一方面母亲在这里,我不可能丢下她,另外,你这壮得和牛似的,除了脸,哪里看也不像我,到时候我跑不了,还会连累你和许伯。”汪修齐声音很低,但是却异常坚决。 这么一说,许宏都快急哭了,拉着汪修齐的袖子不放: “少爷,我不怕死,你快走,现在外面没人,爹还准备了快马,能跑掉的。” 汪修齐拍着许宏的肩膀,盯着对方,认真说道: “放心,少爷不会有事的,我已经有了脱困的办法。” 听到这话,许宏才眼睛一亮,好奇地问道:“真的,什么办法?” 第9章 有惊无险 “至于什么办法,我不能告诉你,但是你一定要相信少爷。”看着许宏那有些倔强的眼神和七分相似的人皮面具,汪修齐突然计上心来,又言辞恳切地说道: “但是我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需要你和许伯的协助,这件事不仅关系到我的安危,还关系到父亲的安危。” 许宏一听少爷要给自己安排重要的事情,连连点头,”少爷你说,只要能救你和老爷,杀头我都不怕。” 汪修齐对小宏子耳语一阵,终于劝走了忠贞的父子俩。 临走前,许伯还把一个包袱丢了进来,里面有汪修齐的换洗衣裳、一些银两,一罐毛峰茶叶,还有那张七分相似的人皮面具。 汪修齐回到屋中,刚要躺下,就听到屋外“砰砰砰”的拍门声。 无奈叹了口气,只好再次起身去开门。 “开门……开门……我是来送热水的,快开门。”屋外的拍门声越来越响,来人似乎很着急,不耐烦地喊了起来。 三更半夜送热水,我信了你的邪……汪修齐心里暗骂,但还是加快了脚步。 此时,陈氏也被敲门声惊醒,披了棉袄,拿着油灯出来。 “齐儿!”看着儿子要去开门,她还是忍不住喊出了声。 知道母亲担心,汪修齐回头笑了笑:“母亲勿忧,没事。” 拉开门栓,大门就被推开了。 来人是一个披坚执锐的兵士,他一手举着火把,另一只手拎着铜壶。 火光下,盯着汪修齐的脸看了一会儿,肃杀的脸色才缓和下来。 接着他又往院子里看了看。 见到手持灯盏的陈氏,这才脸上堆笑,故作关切地说道: “队长担心你们夜晚口渴没有热水,让我提了一壶来。” 说完,把铜壶送到汪修齐手中,转身带上门走了。 汪修齐留了个心眼,从门缝向外看去,只见那举火把的兵士挥了挥手,此刻,两边的墙根下,又出来七八人。 举火把的士兵朝着一个队长装束的人摇了摇头,队长颔首,领着众人走了。 汪修齐长呼出一口气,感觉双腿无力,一下子靠到了门板上。 我去,好险啊,全都是坑。 还好没有和许宏他们一起走,还好把人皮面具要了下来,还好给小宏子打了招呼…… “齐儿,没事?”看到汪修齐颤颤巍巍站不稳的样子,陈氏忍不住走了过来。 汪修齐连忙摆手,“母亲,没事,官兵只是来送水的,你去安心睡。” 陈氏狐疑地看了汪修齐一眼,叹了口气没说什么,就回屋去了。 …… 许宏和许伯快步出了镇子,刚进小树林要去牵马,就被草丛里一拥而出的士兵围住了。 为首一个队长模样的士兵头领拔出腰刀,大喝一声: “跪下,违者,格杀勿论!” 许伯眼中寒芒一闪,就要往怀里摸匕首,却是被眼疾手快的许宏一把拉住。 他强扯着自己的父亲跪下,嘴里不断地喊道: “官爷,官爷,手下留情,我们只是普通的百姓。” “哼,普通的百姓?三更半夜,骑马来此,还鬼鬼祟祟,一定是倭寇派来的细作,给我抓起来。”队长挥了挥手。 此时,四周的火把亮起,这让许伯吓出一身冷汗,还好傻儿子拉住了自己。 只见十几把火绳枪那黑洞洞的枪口正瞄准自己两人,火绳已经点燃,冒着淡淡的红光。 许伯曾经是老船主的贴身护卫,武艺精湛,受了重伤才退下来去做汪氏的管家,照料老船主的妻儿。 可武功再高,也挡不住子弹啊。 几个如狼似虎的士兵冲上前来,对许宏两人都是一脚踹翻,搜身,然后五花大绑地捆了起来。 那队长眼神冰冷,从搜来的一堆东西里拿出匕首,对许伯冷笑着说道: “呵,百姓,百姓有带凶器出行的吗?” 正要把两人押回去审问,此时,只见不远处有个士兵举着火把,快步跑了过来,“总旗大人,汪修齐母子二人还在宅中,并无异常。” 许宏闻声,抬头看向那总旗官嘟囔道:“我们只是给少爷拿了些换洗的衣裳。” 押解的士兵中,有一个侧头看向总旗官:“大人,还要押回去吗?” 李总旗正要答话,那个报信的士兵走近几步,在总旗身前压低声音说道: “把总让我给您传话,和谈在即,如果没查到什么就放了,避免打草惊蛇,要是坏了胡部堂的大事……” 李总旗皱了皱眉,思虑片刻还是沉声说道:“放人,收队。” 看着几十个兵士远去的背影,许伯边揉着差点被拧断地胳膊,边看向自己的傻儿子,好奇地问: “刚才你为什么要拉我跪下,难道你知道会没事?” 许宏咧嘴一笑,憨憨道: “我哪里知道,都是临走的时候少爷吩咐的。” “少爷吩咐的?”许伯满脸疑惑,总感觉怪怪的。 以前的那个少爷一心只读圣贤书,满口都是知乎者也,怎么突然变得有心眼起来? 许宏边收拾散落的东西,边说道: “对啊,少爷说,如果遇到官兵,千万不要抵抗,让他们查就是,不打紧的。” “少爷居然可以料敌于先?”许伯百思不得其解,难道进了一趟牢狱,少爷顿悟了?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我感觉少爷和以前不一样了,他说话,让我有种……有种很安心的感觉。“许宏收拾完包袱,挂在了马背上。 许伯也点了点头,翻身上马,”老爷和少爷对我许家有情有义,定不能辜负了他们,快走,尽快完成少爷吩咐的事情。“ “好!” 黑夜中,两匹快马风驰电掣,朝着宁波府的方向疾驰而去。 …… 第二天,一大早,琢磨了整夜的汪修齐昏昏沉沉得刚刚睡去,就听到了敲门声。 谁啊,还让不让人睡觉了……大冷天,汪修齐不忍陈氏起来开门,虽然不情愿,还是快速爬出被窝,来到前院。 第10章 徐师爷又来了 开门一看,居然是徐渭徐师爷。 只见他脸色苍白,眼眶发黑,眸子里布满血丝,和前世爆肝了三天三夜的自己,症状很像。 看到汪修齐,徐渭那黯淡的眼眸里透出一抹神采,还未等汪修齐开口,他就拉着对方往里屋走,边走还边说: ”修齐啊,老夫琢磨一夜,尚有困惑,和你研讨研讨。“ 汪修齐有些懵逼,至于吗,这天寒地冻的,天还没亮,你就要拉人家探讨人生,真的好吗。 二人坐定,徐渭就迫不及待地开口了: “你昨天说的事情不对。 张骞出塞是奉了汉武帝之命,玄奘西域取经是奉了唐太宗之命,三宝太监下西洋是奉了文皇帝之命,我若去往异域,所求为何?” 汪修齐想了想,叹了口气,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师爷,你还是没有跳出思维的枷锁啊。 吾辈读书人,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 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这是我们的良知,对?” 看徐渭微微点头,汪修齐接着说:“ 那为何有了良知却不知行合一,定要如提线木偶般,要君王拉一下你动一下,难道师爷所追求的是天子的恩赏和俗人的名利吗?” 汪修齐的一番话说得徐渭有点不好意思,他略带尴尬,赶忙解释: “自然不是。” “对啊。”汪修齐大声肯定,略带沉痛地说道: “如果天子圣贤,吾辈自当追随,为天下苍生鞠躬尽瘁,可如今圣上……唉,不说也罢。 学生的意思是,就算没有帝王的谕旨,难道吾辈就可以放弃追随大道,和朝廷那些尸位素餐的官僚同流合污吗?” 向来孤傲的徐渭这下被戳中痛点了,他最痛恨的就是那些身居高位,吃着民脂民膏却不干人事的庸臣。 “绝不!”徐渭一拍桌案,声音高亢,如同吼出来一般。 汪修齐暗暗点头,记忆中,历史上的徐渭也是如同倔强地萝卜一般,即使生如草芥,却依然关心着天下苍生。 嘉靖二十九年(1550年)秋,蒙古首领俺答率军在北京周边烧杀抢掠,史称“庚戌之变”。 当时,身为内阁首辅的严嵩态度却是,“这不过是一帮饿贼,抢掠完了自然会走,皇上不必担心。” 这一决定,直接导致数十万百姓遭了大难,整个京郊宛若人间地狱。 徐渭听闻此讯后,义愤填膺,挥笔创作《今日歌》《二马诗》等,痛斥权臣严嵩误国。 在后人看来,这没什么。 可在那个严党权势滔天,党羽遍布朝野的时代,敢高声痛骂严嵩的人还是屈指可数的。 看到徐渭的态度,汪修齐提了一个问题,“师爷如何看待当今朝局? 就算师爷助胡大人平定沿海倭患,能让圣上勤政爱民,放弃修玄吗? 能解决严阁老专权跋扈,肥己误国吗? 能废除八股,另立良策,选用贤明吗? 能解决连年的天灾人祸,让百姓吃饱穿暖吗?” 徐渭犹豫半天,感觉喉咙有些发涩,半晌才挤出几个字,“不……不能。” 汪修齐看向徐渭,故作不解地问:“如若不能,你身处囚笼而不愿跳脱,是何由来?” “我,我……”徐渭咽了咽口水,想要张口却不知说什么好,缓了一会儿才说道: “是否可以给老夫沏杯茶?唇干舌燥,甚是口渴。” 汪修齐点了点头,自顾去厨房烧水去了。 等沏好茶,端上桌的时候,汪修齐发现徐渭整个人的气质似乎变了,不再刚才那般犹犹豫豫,内心纠结。 他看向汪修齐,态度坚定地说道: “吾意已决,既然身在棋局而无法解脱,那我索性掀了棋盘,跳出去看看。 也许穷尽一生,未必能找到治国安邦之道,但那又如何,至少我尝试过,就算死,也要死在追寻大道的路上,虽死无憾。” 汪修齐一拍手掌,大声喝彩: “妙啊,凭先生之才,天下之大哪里不能去的?我天朝沉疴已久,先生若是可以周游列国,未必不能寻到治国良方。” 做了决定以后,徐渭反而冷静下来了。 他端起茶盏,用茶盖轻轻划去浮沫,呷了一口茶,脸上恢复了平静,转而盯着汪修齐,目光犀利,“修齐,汝煞费苦心,劝我离开朝堂,离开胡大人,是否别有企图。” 汪修齐心里咯噔一下,他心思急转,故作镇定,沉吟片刻后开口: “师爷离开朝堂寻求大道,于学生何益?学生虽为阶下囚,可曾有求师爷放学生离去?” 汪修齐目带复杂之色,顿了顿,才继续说道: “实不相瞒,昨夜,学生的家仆前来搭救,催促我乘马离开,可学生拒绝了,就是因为师爷遣散看守兵丁,这是对学生的信任,学生自然不能陷先生与不义。” 昨夜许家有人探望的事情,在入宅之前,门口的士兵就告诉徐渭了,所以说到这里,他颔并未作声,只是微微点头。 说着,汪修齐的眼睛就红了,似乎受尽了委屈,”学生劝解师爷,无非是对圣人所述大治之世,心向往之,身不能至,恐枉费了圣人的托梦教导,所以希望先生能做到,遂了心愿罢了。 远在徽州府,学生就听过师爷的才名。 师爷一身抱负,却壮志难酬,学生为师爷感到不值,所以才多说几句。“ 说着,伏案哀嚎,声震瓦砾,悲痛欲绝。 汪修齐知道,徐渭起了疑心,如果这时候不打消,一旦他将矛头对准自己,后患无穷。 所谓流氓不可怕,可怕的是流氓有文化。 而徐渭就是既有文化而且腹黑的人,就在半年前,他用连环计威逼大倭寇徐海投降。 人家已经投降了,还把徐海连带上万下属全部坑杀。 最恐怖的是,自己不动手,而是让徐海拜把子的兄弟陈东下手,事后又把陈东的脑袋砍了去请功。 想到这里,汪修齐后背发凉,情急之间,突然灵光一闪,他想到了办法。 前世的汪修齐看史书,发现了一个非常奇怪的现象。在古代要打动人,最核心的技术之一就是‘痛哭’。 第11章 师爷的许诺 ‘哭’并不是女人的专利,在这方面,男人要努力起来,就没女人什么事了。 三国的刘皇叔、宋朝的‘及时雨’宋江都是深谙此道的能人,明朝庙堂的老戏骨无数,自然不会缺乏此类高手。 就拿嘉靖朝来说,曾经的内阁首辅夏言拿到了严嵩父子贪赃枉法的证据,要置他们于死地。 严嵩父子跑到夏言府上,一顿痛哭,没事了。 工部尚书赵文华得罪了严嵩,差点卷铺盖滚蛋。 结果赵文华,跑到严嵩老婆欧阳氏那跪地痛哭,结果也没事了。 戚继光是民族英雄固然不假,可是非常惧内,他在外面娶了几个小妾延续香火,结果被老婆知道了,要剁了他。 戚大将军用的神技也是跪地痛哭,结果小妾娶了,家庭也和谐了。 汪修齐同学知道哭是表达情感的方式,但在这个时代,还是一门逢凶化吉的高级技能。 好在最近的伤心事不少,这给他掌控痛哭的技巧提供了强大的buff。 趴在桌子上干嚎了一会儿,等他再抬起头,已是涕泪横流,加上气温较低,那鼻涕挂下来有一寸多长,随着抽泣,荡来荡去,居然没掉下来。 这一哭,让徐渭动容,自责内疚如潮水般涌来,他赶忙走到汪修齐身边,宽慰道: “修齐勿怪,是老夫失言了,莫难过,莫难过啊。” “师爷啊,学生心里苦啊!”汪修齐顺势抱住了徐渭,把头埋在对方的长袍里抽泣起来,这身子还时不时的抽两下。 突然被抱住,让徐渭有些措手不及,踌躇半天,才把手放在汪修齐背上轻拍起来,”汝心之苦,老夫感同身受,是老夫错了,不该这样猜忌你。“ 这一劝,汪修齐不但没有止住,哭声反而更加洪亮,”师爷啊……学生知道父亲和谈成功与否,学生都不得善终。 学生……学生命苦,已没机会追寻圣人足迹,但……我希望师爷这种身兼才学和傲骨的人可以走得更远啊。“ 汪修齐胸膛起伏,带着颤音,抽噎着哭诉。 徐渭沉默片刻,深吸一口气,庄重说道: ”修齐,汝父之事,老夫无能为力,但要保住汝与汝母,却非难事。尔尚年轻,还有大好前程,莫要轻言放弃啊。“ 听到这话,汪修齐止住哀嚎,放过了徐渭那已满是鼻涕和眼泪的长袍,泪眼朦胧地抬头,“先生,如何救我?” 徐渭淡淡一笑,重新落座,端起茶盏呷了口茶,智珠在握地说: \"据我所知,你义兄毛海峰是个重情重义之人,明日他拜访胡部堂,必然提出带你母子走的条件,而胡大人定会询问老夫的意见。\" 说到这里,徐渭不再继续,而是笑盈盈地喝茶。 汪修齐心思玲珑,哪里能听不出徐渭的言外之音,他赶忙起身,朝着徐渭躬身行礼,“师爷放心,学生和家母如能见到父亲,必定苦劝父亲早日上岸和谈,绝不辜负师爷好意。” “孺子可教,孺子可教啊!”徐渭感叹一声,起身要走。 既然心结解开,也没有必要继续留在这里了。 眼下的徐渭只想把和谈的事情办成,算是报答胡宗宪的知遇之恩,然后就会离开。 剩下的人生,跳出牢笼,浪迹天涯,追求圣人大道,也算不白活一场。 汪修齐送徐渭离开,临走前还把许伯带来的一罐毛峰茶送了出去。 一般的东西,对于高傲的徐渭来说自然是看不上的,但是他偏偏爱喝茶。 拿着茶罐子瞥了一眼,淡淡一笑,拍了拍汪修齐的肩膀,抱着茶叶潇洒离去。 送完徐渭,汪修齐回到内堂,也顾不上疼痛,一屁股坐到椅子上,感到快要虚脱了。 这种勾心斗角的事情,真是心累啊。 好在上一辈子身为大厂产品经理,为了争夺资源让产品落地,内卷经验丰富,倒是不怵。 此时,陈氏从内屋出来,刚才两人的谈话都被她看在眼里,记在心上。 看着一脸倦容的儿子,她心情颇为复杂,既有诧异也有怜惜。 诧异的是,古板木讷的儿子怎么突然有了一副七窍玲珑心。 口才变好了不说,还知道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最后尽是让督抚衙门的师爷出口帮忙。 怜惜的是,儿子年幼,受刑遭了罪,还在为脱困而殚精竭虑。 她径直走到汪修齐面前,母爱顿时泛滥,竟是抱着儿子啜泣起来: “儿啊,苦了你了。” 汪修齐身体一怔,感觉头皮有些发麻,虽然他已经努力让自己适应这个身份,可被突然抱住,还是有点举手无措。 可陈氏这几天对她无微不至的关心让他又不忍心推开,沉吟片刻,他挣脱开母亲的怀抱,咧嘴一笑: “母亲,这里的侧筹甚是难用,再刮下去,都要菊花残了,我去集市看看有没有软一些的厕纸。” 汪修齐知道这个时代是有厕纸的,只不过普通人家舍不得用,才用竹片做侧筹,他也想找个借口暂时避避这如潮水般的母爱。 陈氏先是一愣,转而脸泛潮红,没好气道: “臭小子,身为读书人,乱说什么。” 想了想,她又点头答应:“出去透透气也好,只是门口的官兵未必让你出去?” 汪修齐起身,满不在乎回道: “没事,和谈在即,他们不会为难儿子的,再说有徐师爷打招呼,我料他们不会阻拦。” “好,外面天气冷,你添件衣裳再走。”陈氏说罢,赶紧去屋里拿衣服了。 汪修齐从宅子出来的时候,被裹得像个粽子一样,他苦笑着摇了摇头,一声长叹。 现在的气温虽低,但估计也就是零度左右,结果陈氏愣是让自己穿了两条棉裤,两件袄子,连裹脚布都是双份。 哎,有一种冷,叫你妈觉得你很冷。 刚跨出宅门,一名年轻的兵士正在不住地跺脚搓手,天气太冷了,他已站岗一夜,浑身都木了。 见汪修齐出来,他正了正衣甲,忙走了过去,挤出笑容问道:“汪公子这是要出去?” 第12章 偶遇网红带货 由于被冻得太久,兵士脸颊发紫,挤出的笑容也甚是僵硬。 汪修齐点了点头,试探着问道: ”想去购置点东西,不知是否可以行个方便?” “自然可以,师爷吩咐过,如若公子外出不得阻拦,不过……”说着,兵士面露难色补充道:“旗总大人也说了,需要小人跟随公子,时刻保护公子安全。” 旗总的话他不能不听,师爷更是不敢得罪,刚刚入伍不久,还未染上兵痞恶习的年轻兵士有些为难,声音到后来越来越低。 “军爷贵姓啊?”听到这话,汪修齐露出了极有亲和力的笑容。 听到‘军爷’二字,年轻兵士赶忙摆手,“可不敢叫军爷,叫我王二就行。” 看着王二那破旧的皮甲,和早已露出窟窿眼的棉靴,汪修齐朝他拱了拱手,“那就辛苦王二哥陪同了。” 听汪修齐这么一说,年轻兵士连忙答应:“好,公子想要买些什么,我带你去。” “随便逛逛,对了,这附近可有集市?”汪修齐边走边问。 “有的,有的,从这往东,走两条街道就是。” 二人一路同行,不到一刻钟就来到了王二所说的集市。 看着眼前的情景,汪修齐皱了皱眉,这和他印象中的集市相差太大了。 一条并不宽敞的土路,两旁有些高矮不一的砖瓦房,房子似乎年代有些久远,满是斑驳和腐朽。 砖瓦房门口的竹竿上,歪歪扭扭的挂着破旧的旗招,没有丝毫生气。 路的内侧,稀稀拉拉的有些商贩摆着地摊或者挑着担子,在那里吆喝。 虽然叫得很卖力气,来往的客人却不多。 “怎么如此萧条啊?”汪修齐有些不解,看向王二。 “这已经算是好的了,听营里的老兵说,前两年他们到这里的时候,十室九空,定海县都快没人了。”顿了顿,王二继续说道: “朝廷不让下海,百姓就没有了营生,加上倭寇祸害,这日子就更难了。” 汪修齐点了点头,突然侧头问道:“你恨倭寇吗?” 王二愣了一下,思考半晌才憨笑道: “恨啊,咋能不恨呢,小人家里原是舟山府的渔民,朝廷虽然海禁,可海盗不猖獗的时候,查得不算严,还能下海捞鱼混口饭吃。 可这几年倭寇越来越凶,朝廷派重兵驻守沿海,打鱼几乎不可能了,为了活命,我才来做募兵的。” “不过,倭寇也不一定都是坏人。”瞟了汪修齐一眼,王二踌躇着补充道: “小人有好几个玩伴,都是好人,只是活不下去了,才投了倭寇,做了劫掠的买卖。” 汪修齐笑了笑,没有言语。 虽然没说话,可心里却是暗想,这大明的海禁真是害人害己啊,为了避免倭寇骚扰,就像乌龟一样龟缩起来。 结果倭寇没防住,沿海的百姓还没了生计,被逼做贼。 有不少以贸易为生的商贾也是铤而走险,加入了私商和倭寇的行列。 怪不得明代谢杰在《虔台倭纂》中写道:“寇与商同是人,市通则寇转为商,市禁则商转为寇…禁愈严而寇愈盛。片板不许入海,艨艟巨舰反蔽江而来;寸货不许入番,子女玉帛恒满载而。于是海滨人人皆贼,有诛之不可胜诛者。” 正想着,汪修齐突然看到土路的尽头人头攒动,似乎有什么热闹看。 见汪修齐往那热闹处看去,王二笑道: “定是那沈大忽悠又在骗人。” “沈大忽悠?“汪修齐愣了一下,看向王二疑惑道:”沈大忽悠是哪位?” “哦,他呀。”王二拉长了声音,似乎有些不屑,“听老兵说,他叫沈惟敬,曾经当过兵,两年前还参加过‘王江泾大捷’。” 一听沈惟敬,汪修齐瞳孔一缩,突然想起了万历朝那个把朝鲜国王和日本大名丰成秀吉忽悠瘸的家伙。 可这货不是到了万历时代才发迹的吗,怎么在这里? 似乎说起沈惟敬,王二来了兴致,“可这家伙打仗的时候装死,战斗结束,又去和同袍抢人头争功劳,最后被打了几十军棍赶出了军营。 要不是他父亲是粮官,去求了情,早就被砍脑袋了。后来他和父亲下海做私商,父亲死在了海上,他就开始做起了坑蒙拐骗的勾当。” 说着,俩人已经到了人群外,王二扒拉开围观的好事者,和汪修齐挤了进去。 人群中间,一个身材矮小,却是颇为壮实的男子正在吆喝: “各位乡亲,各位父老,走过路过不要错过,今天在下给大家带来了一件宝物,此宝不仅可以用来夜间照明,经久耐用,而且还能做饭引火,极为方便。” 男子年纪不大,脸上却是长满了疙瘩,看不出年纪,宛若是一个凹凸不平的煤气罐罐。 他边说,边挥舞着短臂,那叫一个气势磅礴,唾沫横飞,这让汪修齐想起了后世的网红带货。 “什么宝贝,别光说不练,拿出来看看啊。”有好事者在边上起哄。 “好,今儿个我就让诸位见识见识。”说着煤气罐罐从脚边的一堆柴火中抽出一根,走到众人面前,“来来来,都看看,都看看啊,这柴火是不是湿哒哒的。” 等众人确认点头后,他又问: “各位乡亲父老,咱们定海县地处海边,潮湿阴冷,家中柴火是不是都如我手中的一般,经常引不燃呢?” “没错,我那婆娘每次生火做饭就埋怨。” “对啊,对啊,就算点燃了也是灰头土脸的。” 这时,人群中,有人高声应喝。 汪修齐瞟了人群中应和的人,心中暗笑,可以啊,居然还有托。 “没错,乡亲们的福利来了,今天我给大家带来了神油。”说着,煤气罐罐从一个独轮车的桶里拿出一个葫芦。 他拔掉塞子,倾斜葫芦,往那堆潮湿的柴火上浇了一些,随后用火折点燃。 顿时柴火上冒起黑烟,转而火苗腾起,潮湿的柴火竟然燃烧起来。 看着那葫芦中倒出的黑黝黝液体,汪修齐心里一惊,我去,这是……石油! 第13章 掌掴大忽悠 见那瞬间燃起的火苗,煤气罐罐脸上露出得意神色,朝着众人大喊: “看到没有,点火立燃,就算柴火再潮,也不碍事。” 这沿海边陲的穷乡僻壤,谁见过这个呀,都大呼惊奇,有人忍不住开口: “这神油怎么卖啊?” 听到这话,刚才还眉飞色舞的沈惟敬立刻换了副死了老娘的表情,他心痛欲绝地说道:“此油从蜀地运送而来,千里迢迢,颇为不易,但乡亲们开口了,我就忍痛贱卖了,那个……一钱银子一壶。” 刚开口,人群中一个瘦高个子就说道: “如此神物,就卖一钱银子?便宜啊。” “对啊,不贵,不贵,老板仁义。”另一个脸色蜡黄,如瘦猴般的中年也扯着嗓子附和道。 看了看煤气罐罐,又看了看附和的两人,围观的百姓发出阵阵唏嘘,竟是一哄而散。 有人走时还出口讥讽:“一钱银子,你还不如下海做贼,这样来钱更快。” 眼看着众人要走,煤气罐罐急了,连忙改口: “哎,别走啊,价钱好商量,一钱两壶……三壶也可以谈的嘛。” 嘉靖时代,一两银子十六钱,按照购买力换算,差不多是后世六七百块钱的样子。 一钱银子就是四十块钱,这可是四十个白面馒头,对于在温饱线挣扎的百姓来说,够活一周了。 吃饱尚且困难,谁脑子被驴踢了,会为了生火方便一些掏银子呢? “别走,别走啊,这神油不仅可引火,还可做灯油,夜间甚是亮堂。”煤气罐罐不甘心,想要挽救一下。 百姓们没人再理会,各自离去。 就在这时,一个头戴四方巾,穿着灰色棉袍的中年人却是有了兴趣。 他背着个小箱子,上前两步,“老板,这引火之物可是石油?” 沈惟敬一愣,看了看手里的葫芦,摇头否认,“什么石油,这是神油,神油懂吗?” “可否让在下看看?”对于沈惟敬的狡辩,灰袍中年并不在意。 眼看着周边人都散得差不多了,如果这油今天卖不出去,他们就要喝西北风了。 沈惟敬也不矫情,索性就把葫芦给了灰袍中年。 灰袍中年拿起葫芦掂了掂,又倒了少许在手指上拈了拈,接着闻了闻气味后笑道: “颇似淳漆,燃之如麻,燃烟甚浓,不错,就是石油,没想到梦溪丈人所言之石油,今日可以亲眼所见。\" 看灰袍中年说得头头是道,沈惟敬也被唬住了,他抬头试探着问道: “那,这石油可值钱?” “救人之事,岂可用黄白之物衡量。”灰袍中年摇了摇头,继续说道:“据《大元一统志》记载,此物可治疮癣虫癞,亦可治小儿惊风。” “救人之物?”刚刚还有些沮丧的沈惟敬听到这话,心思活络起来,他朝两个托挥了挥手说道: “听到没,我怎么说来着,我就知道这是好东西。” 汪修齐看到这一幕,有了猜测,他侧头轻问王二:“那灰袍男子可是李时珍,李大夫?” “不知是否姓李,不过我见他入宅给你瞧过病。”王二摇头,不确定地回话,顿了片刻,他顿时张大了嘴巴,不可置信说道:“难道他就是胡部堂请来的李御医?” 汪修齐笑着点了点头,“应该就是他了。” “看你的打扮,是郎中?既然能救人,那就都卖与你。“沈惟敬指向一旁的独轮车,故作肉疼地说道: “此车内有三十壶,收你一两银子如何?” 中年男子掏出手帕擦了擦手,笑着说道: “在下只是郎中,要这么多石油做什么,就算试药,一壶即可。” 沈惟敬好不容易找到一个识货的,哪肯放过,他拉着中年男子的袖袍,胡搅蛮缠起来,“先生,你就买了,这油可不好找,如果嫌贵,可以再商量。” 两个托一看这情况,也是围上去,七嘴八舌纠缠起来。 汪修齐皱了皱眉,他走上前去,推开了缠住中年男子的几人,大声喝道: “住手,这是要做什么,难道还想强买强卖不成?” 沈惟敬一愣,打量着汪修齐,突然余光暼到了汪修齐身后的王二,他眼珠一转,挥手阻止了两个要上来教训汪修齐的伙伴。 他朝王二笑了笑,又朝汪修齐拱手: “不知这位公子是?” 汪修齐没有理会,而是对着灰袍中年一躬到底,“晚辈汪修齐,感谢先生救命之恩。” 灰袍中年这才看清汪修齐的样貌,忙伸手搀扶,笑道:“没想到你穿这么多,一下子,我还真没认出来。” 看着自己企鹅一样的装束,汪修齐一脸黑线,尬笑着附和: “家母担心学生受凉,所以……” 见两人寒暄上了,被晾在一边沈惟敬不乐意了,虽然不敢纠缠,但还是对灰袍中年喊道: “我说,这神油你还买不买了,耽误这么多功夫,还浪费我们的油,难道是寻我们开心不成。” 灰袍中年只是出于好奇而上前查看,无心买这么多油,看沈惟敬一脸不买不罢休的气势,有些无奈。 汪修齐瞟了沈惟敬一眼,转身说道:“先生稍等。” 说完,他走到沈惟敬面前,低头看着这个低矮的煤气罐罐,满脸堆笑说道:“看样子,这油我们是非买不可了?” 沈惟敬丝毫不怵,抬着头,鼻子朝天:“必须买。” “好,我买。”汪修齐脸上笑容更甚,突然间,他手臂抡圆了就是一个巴掌。 只听‘啪’的一声脆响,煤气罐罐被打得一个趔趄,连连倒退几步。 他那张凹凸不平的脸上,瞬间就多了一个红彤彤的巴掌印。 “你,你……”猝不及防的沈惟敬被打得有些懵,他捂着脸颊,竟说不出话来。 片刻,沈惟敬缓过神来了,他边退后,边指着汪修齐大喊:“敢打我?麻六,猴子,抄家伙,干……” 话还没说完,嗓音却是戛然而止。 只见他两眼怒火渐渐平息,转而变得直勾勾的,脸上慢慢地还浮现出谄媚的笑容。 汪修齐不知何时已掏出一锭白花花的银子,托在手里,他盯着沈惟敬,淡淡问道:“知道为何打你吗?” 第14章 恩威并济 沈惟敬抬头看了看汪修齐,目光又重新转移到那亮闪闪的银子上,五两啊,那可是够哥仨好吃好喝一个月了。 “不……不知,不过小人一定是哪里错了。”沈惟敬态度很端正。 汪修齐懒得废话,对三人冷声说道: “给李先生致歉,如果先生原谅你们了,再帮我办点小事,这五两银子就是你们的。” 三人对视,二话不说,跑到灰袍中年面前就跪下了,沈惟敬嘴里还喊道:“ 小人该死,惊扰了先生,先生宽宏大量,宅心仁厚,洪福齐天,宰相肚里能撑船,你就饶恕我等。” 这喜剧的一幕让灰袍男子哭笑不得,但他还是抬了抬手,“起来,起来,无需如此,只是日后不要欺行霸市,坑骗百姓就好。” “不敢,不敢了。”三人起身,拨浪鼓似的摇着头,沈惟敬时不时瞟向汪修齐,确切的说,是瞟向汪修齐手里的银子。 “过来。”汪修齐朝沈惟敬招了招手,等他走近,淡淡问道:“王二,认识?“ 沈惟敬点头,目光却是一刻也没有离开那锭银子,“就是跟你来的那个新兵?有些面熟。” “去给他买双新棉鞋。”说着,汪修齐把银子递给沈惟敬:“另外,帮我买些如厕用的厕纸,至于送到哪里,问王二即可。” ”哎,公子放心,小人一定办好。”沈惟敬接过银子,笑开了花。 一双棉鞋,几卷厕纸才几个钱,两三钱银子的事情。 被打了一个耳光,居然换来了四两多银子,这好事,哪找去。 “对了,”汪修齐指着边上停着的独轮车,继续说道:“这石油我全要了,不过先放你那,明天有人会去找你,到时再付账。” 沈惟敬先是一愣,转而大喜,突然想到住处还有一堆库存,忙问道: “公子,我那可还有上百壶呢,便宜一些给你,要不,你都收了。” 看沈惟敬一脸期待地望向自己,汪修齐顿时沉下脸来,豪横地说道:“看不起谁呢,我需要你便宜一些给我吗?本少爷是缺银子的人吗? 告诉你,莫说上百壶,你就是有上千壶,上万壶我也能收了。” 说实在的,他不缺钱,自己那便宜老爹虽然很少回家探望,钱却是没少送的。 许伯来的时候,就给他留了几千两银票和几十两零花。 看到石油的那一刻,汪修齐就诞生了很多想法。要是这些想法验证可行,哼哼…… 之所以摆出一副人傻钱多的样子,自然是装给沈惟敬看的。 这个年代,傻子很多,可又傻又有钱的不多,这种机会,沈惟敬肯定不会放过的。 此时的煤气罐罐嘴巴裂到耳后根,那张凹凸不平的大饼脸,宛若是在褐黄的牛粪踩了一脚。 他连忙给自己一个嘴巴子,还向汪修齐竖起了大拇指,“公子大气,是小的鼠目寸光了,如果公子喜欢这石……” 汪修齐不耐烦地摆手打断了沈惟敬的话,“其他的以后再说,先把我嘱咐的事情办好,本公子还有事,滚。” 说着,从沈惟敬手里抢过那个石油葫芦,不再理他,转身来到灰袍中年跟前。 他略微躬身,双手托着葫芦递给了灰袍中年,歉意地说道:“抱歉,让先生久等了。” 灰袍男子也没推辞,接过葫芦,看着沈惟敬三人喜不自胜地离开,捋须感叹: “汪公子年纪不大,这一手恩威并济却是用得恰到好处,让人佩服。” 汪修齐老脸一红,轻咳了两声,转移话题问道: “先生这是要去哪里?” “哦,本就想去给你复诊的,不过看这样子,似乎也不需要了。”李大夫声音随和,笑意盈盈的。 “要的,要的,学生还没痊愈呢,这身后可痒得很。”汪修齐边说,边抢过李时珍的药箱子背在身上,“先生请,除了看病,学生还想请教一些事情。” 盛情难却,李大夫只能随汪修齐回到宅子。 临进门的时候,汪修齐似乎想起了什么,转身掏出一锭银子塞给王二,“王二哥,看看周边有没有什么好些的酒菜帮我买些 ,另外再来二两茶叶,要稍微好些的,剩下的钱,你自己留着。” 王二一看,又是一锭五两的,虽然想拿,但朴实渔民出身的他还是忙摆手: “用不了这么多,镇子里最好的酒楼一桌酒菜也就二两银子,这茶叶更是不值钱的。” 汪修齐拍了拍他的手背,坚持道: “就这么办,这天寒地冻的,害你守了两夜,买些吃食和酒菜,犒劳一下自己。” 王二鼻子一酸,差点没哭出来。 他当兵没多久,老兵和小旗官都欺负他,脏活累活全丢给他,好处却没他的份。 就拿着看守来说,本来是两人倒班的,他已经站了一夜,可到现在都快正午了,换班的另一个兵油子还没来,他可还饿着肚子呢。 刚才沈惟敬经过身边的时候,还悄声和他说,汪公子要给他买鞋,这已经让他感动不已了,结果这又…… “好了,去,剩下的银子记得藏好了,不要被其他兵士抢了去。”汪修齐嘱咐一声,就进了院子。 等进了屋子,此时陈氏正在感恩戴德地和李大夫说着话,见儿子进来,拉着又是一通行礼拜谢。 寒暄之后,李时珍给汪修齐检查伤口,换了膏药。 “你这伤口愈合的不错,不要沾水,过几日结痂掉了就无事了。”李大夫收拾好药箱,背了起来,“好了,老夫就此告辞了。” “先生,稍等,学生还有事请教。”汪修齐赶紧穿好衣裤,把李时珍请到客厅。 屋外的陈氏听到了儿子无碍了,心中一块石头落地,见儿子有正事要谈,向李时珍打了个招呼就回内屋了。 徽州女人重规矩,讲究”三从四德“,男人谈事她们是要回避的。 陈氏虽不是官宦之家出身,但这些礼仪规矩,她是一点都不敢疏忽的。 等李时珍坐定,汪修齐也没有绕弯子,直接开门见山地问道: “先生是否在撰写一本叫《本草纲目》的医书?” 第15章 替圣人传话 李时珍愣了一下,五年前他离开太医院,开始在民间行医治病。 这几年里,他看过太多由于医书记载错误或者药材无法辨识,而导致胡乱开药,致死致残的案例。 最关键的是,这不是个别大夫医德或者医术不行,而是医疗界一种普遍的现象。 就连李时珍,也经常为各种药名混杂不清而头疼,哪怕是同一种药,各有各的叫法,各有各的描述。 例如药材‘远志’,南北朝着名医药学家陶弘景说它是小草,像麻黄,但颜色青,开白花,宋代马志却认为它像大青,并责备陶弘景根本不认识‘远志’。 又如狗脊一药,有的说它像萆薢,有的说它像拔葜,有的又说它像贯众,说法很不一致。 都说医者仁心,有了诊断却无法用药,不敢用药,这让李时珍不能忍受。 半年前,李时珍下定决心,打算用一辈子的时间来写本囊括所有药材以及正确用法的书。 可这事刚刚着手准备,并没有对任何人提起,就算本草纲目这个书名,也只是个想法,并没有确定。 “你从何得知?”李时珍实在想不通,这个只是见过两次面,和自己并无深交的少年,怎么会知道的。 汪修齐沉吟片刻,略显尴尬地说道:“说来荒唐,如有唐突之处,还请先生勿怪。” 他猜测李时珍是无神论者,否则他也不会看不惯嘉靖身边那些装神弄鬼的道士,愤然离开太医院了。 为了让对方不反感,他以退为进,先谢罪再陈述。 李时珍摆了摆手,平和地说道:“但说无妨。” “此事乃王阳明,王圣人告诉学生的。”汪修齐又开始扯着虎皮做大旗,自己的知识和思维方式没法解释,只好借用圣人之口了。 “王圣人?”李时珍面带狐疑,不解地问道:“阳明先生几十年前就已仙逝,如何告知与你?” “托梦。”见李大夫面色平和,并没有动怒或者不屑,汪修齐继续瞎扯,“王圣人经常出现在学生梦中,昨夜他提到了李大夫,还说你将要写一本叫《本草纲目》的书。” 李时珍无惊无喜,神色如常,只是那目光有点像后世精神病院里的医生看自己的病人。 见李时珍没有接话,汪修齐略显尴尬地轻咳两声,硬着头皮继续说: “王圣人说他门人虽多,可当今世上,致良知做得最好的不是他的门生,而是李大夫。 李大夫苦民所苦,急民所急,这是同理心,以同理之心为初衷,悬壶济世,治病救人,这是知行合一。” 李时珍微微皱眉,并没有因为汪修齐的马屁而动容。 多年来,他救人无数,感激、称赞和恭维的话,听得太多,而且他本不喜欢这种虚话套话。 “但是,”汪修齐看李时珍脸色不对,立马话锋一转,”王圣人又说,李大夫清高孤傲,事必躬亲,不善借力,就算耗尽一生,《本草纲目》也只是写个残本罢了,所以要学生引以为戒。” 听汪修齐这么一说,李时珍脸色阴沉了下来,他目光犀利,冷声说道:“愿闻其详。” 这也可以理解,泥菩萨还有三分火气呢,何况用自己最得意的事情用来做反面教材。 汪修齐连忙表现出不忿之色,大声说道: “王圣人这么一说,学生就不乐意了,李大夫不仅救了学生,还活人无数,救百姓于水火,怎么就不善借力了? 想来要着之书必定也会流芳百世,恩泽万代,怎么会是残本?” 见李时珍缓和了一些,汪修齐神色有些黯然,继续说道: “可王圣人说了一些话,让学生哑口无言,不知如何作答。” “说了什么?”李时珍被带入了,忍不住脱口问道。 “他说世间草木种类不下四十万种,我天朝虽地大物博,也只有几万种,更多能治病救人的药草却是散落在世界各处。 另外,就算几万种草木,要对其历史、形态到功能、方剂等进行整理和验证,是何其浩大的工程,但凭李濒湖与其几个门生,如何能够完成? 不仅如此,万物多变,草木也不例外,李濒湖注重辨药、识药,但是却不育药。 假如一味药草,功效如何神奇,疗效如何显着,可如果变性或灭绝了,记录又有何意义?” 汪修齐搜肠刮肚,凭借对后世的记忆,编出了一堆的理由。 李时珍听着听着,却是沉默了,他思绪良久,才开口问道: “圣人可有提出解决之道?” 听到这话,汪修齐长呼一口气,心里暗想,这大宗师级别的人物,真不好忽悠啊。 “哦,王圣人倒是有说,也不知对不对。”他故作矜持,看向李时珍。 “你说。”李神医此时目光炯炯,身子微微前倾,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汪修齐挠了挠头,想了一会儿才说: “王圣人说,要修成如此巨着,必需集天下之力不可。 而且书中内容,不仅仅要记录其形状特征、药性、药方,疗效,还要明其药理,弄清药理才能触类旁通,做到一理通百理融。 最后还说,药草培植之学要和应用之学齐头并进,这样才不会出现有方无药的尴尬。” “圣人果然是圣人,有理,有理啊!”李时珍忍不住拍着桌案,出声叫好,可转念一想,又有些沮丧: “话虽有理,可如何集天下之力呢?我已离开太医院,一无官职,二不积财,难啊!” 汪修齐眼睛一亮,他要的就是李时珍的这句话,很多事情不可能一步到位,只要在对方心里埋下种子,日后就好办多了。 “所谓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王圣人托梦让学生带话,无非是想提醒先生罢了,不必过于较真。”汪修齐面带笑容,春风和煦地安慰道。 李时珍摇头苦笑,感叹道: “世间之事,知易行难。我也知道要着此书,工程浩大,非聚天下财力不可,但老夫醉心医道,只会治病救人,这聚财交友之道非我所长也!” 第16章 长远布局 听到感叹,汪修齐起身,走到李时珍跟前躬身行礼,“先生所行之事,乃造福万世的大功德,学生不才,有朝一日如若能助先生,还请不要拒绝。” 俗话说,礼多人不怪,油多不坏菜,一个小辈想要为自己出力,李时珍自然不好拒绝,他笑盈盈地扶起汪修齐,颔首说道: “好,好,老夫等着那一天。” 汪修齐对李时珍如此推崇,除了佩服其为人和成就之外,还有更深层次的考虑。 后世的东方之所以在科技、经济、军事等方面长期落后西方,不仅是起步较晚的问题,关键是思维上的差距。 西方讲究是“实用主义”哲学,这种一切以效果、功用为标准的思想哲学极大推动了大航海时代的历史进程,也加速了西方世界对于未知领域的探索速度。 特别到了20世纪,‘实用主义’几乎成了美丽国的官方哲学,人人都已以此为行动准则和判断标准。 有用的就是好的,就是应该追求的;无用的,即使再华美,那也是垃圾,要丢弃。 汪修齐虽然并不完全赞同这种功利心极强的哲学,但不可否认的是,其给社会生产力带来的推动作用是巨大的。 而在我天朝上国,讲究的是仁义道德,主张的是人的德行与修养,对具有很大实用价值的技术,被定义为‘奇技淫巧’。 有科学思想的人不被看中,有高超技艺的匠人地位低下。 而摇头晃脑,满口之乎者也的“八股高手们”却身居高位,占据了庙堂。 都说‘学的文武艺卖与帝王家’,上层建筑的主流意识形态,决定了底层民众的思想格局。 这个时代,对于大多数读书人来说,唯一的目标就是考取功名,进入朝堂。 徐渭和李时珍都是这个时代科举制度的牺牲品,他们才华横溢,国士无双,可是却被八股取士制度拦在了庙堂之外,何其可笑。 中华民族是世界上最聪明的民族,但是很多科技发明诞生于华夏,却在西方发扬光大。比如说:火药技术、指南针技术、火爆法采矿术等等。 究其原因,就在这里了。 穿越到这个时代,汪修齐深知,要有所作为,核心还是要靠人、靠团队。 而要把人聚到一起,单凭利益是不能长久的,所以必须要统一思想。 王阳明虽然提出了知行合一的理念,提倡理论的大道至简,强调实践的重要性,但是还不够。 至少在科学探索的道路上,指导性不强。 但李时珍就不同了,他是学医的,医学是最严谨的科学之一,稍有弄虚作假,就会死人的。 历史上的李时珍,就以自己的实践经验为基础,成功地运用了观察和实验、比较和分类、分析和综合、批判继承和历史考证等方法,形成了一套较为完善的科学研究体系。 而这套体系的判断标准就是实用,可以治病救人的就是好药,好方子,反之就是糟粕。 而汪修齐就是想要以李时珍作为标杆,把医学作为点,以点带面,树立新的思维观念和价值观。 当然,他现在还很弱小,但弱小并不妨碍做长远布局。 …… 城南一处破宅。 一张陈旧的八仙桌上,摆放着些荷叶包裹的下酒菜,沈惟敬自饮自酌,等待着两个兄弟。 片刻后,麻六风风火火地从外面进来,看到沈惟敬已经喝上了,顿时两眼放光,“老大,给我也来点。” 沈惟敬嗯了一声,给麻六倒了杯后,开口问道: “怎么样,东西送到了吗?” “送到了,东西都给了王二。”麻六咂了口酒,一脸陶醉地接着又说: “不过,没有见到那公子,听王二说,他正在招待郎中。” 说着,他伸手就要去拆那些荷叶包着的酒菜,却被沈惟敬拍掉: “急什么,等二指回来一起吃。对了,让你打听那公子的来路,问了吗?” “问了,可王二嘴巴很严,不肯说。”看沈惟敬脸色阴沉下来,他赶紧补充: “不过王二说,那公子的一巴掌,救了我们的命。” “救了我们?”沈惟敬抬头看向麻六,一脸疑惑。 “对,”麻六拿起酒壶,给沈惟敬和自己又满上了一杯:“原来我们纠缠的那个郎中叫李时珍,是个御医,这次是胡部堂请他来看病的。” “胡部堂请来的!”沈惟敬一哆嗦,手里的酒杯差点没掉地上。 “老大,还好那公子打了你一巴掌为我们挡了灾,否则告到胡部堂那,恐怕我们三个不死也要掉层皮。”麻六咽了咽口水,一脸后怕的模样。 “老大……我打听到情况了。”二人说话间,长着两撇小胡子的瘦削男子从外面快步进来。 见俩人已经喝上了,瘦削男子从麻六手中夺过酒杯一饮而尽,“啊,舒坦。” 沈惟敬脸上阴晴不定,他敲了敲桌子,沉声道: “二指,酒一会儿再喝,先说事。” 瘦削男子看沈惟敬脸色不善,只能放下酒杯,“老大,你猜的不错,那个公子的确大有来头,我好不容易才从蔡七嘴里问道的。” “少废话,快说。”沈惟敬有些不耐烦,催促道。 “那公子是五峰船主汪直的儿子,目前被胡部堂羁押了,作为和老船主谈判的筹码。”被称为‘二指’的瘦削男子说话间还缩了缩脖子,似乎谈到汪直这两个字,有些害怕。 沈惟敬被军中赶出来后,就拉了几个兄弟下海,往倭国那边倒货。 一开始也没少赚,但是后来遇到了海贼,结果船货全被抢了。 要不是沈惟敬机灵,大喊自己是徽州府人,是汪直的同乡,恐怕他们仨早已被丢到海里喂了王八。 在东南沿海,无论黑道白道,只要听到五峰船主汪直的名号,没人敢得罪。 屋里气氛有些凝重,三人都陷入了沉默。 半晌,麻六看向沈惟敬,忍不住开口问道: “老大,你说那汪公子和我们非亲非故的,为何要救我们?救了之后,还没和咱们说。” 第17章 嚣张毛海峰 沈惟敬目光闪烁,思绪良久后一声感叹,“少船主仁义啊!” 麻六连连点头,想了想,建议道: “要不,我们这石油就便宜一些卖给他,收个本钱。” “卖个屁!”沈惟敬从椅子上跳下来,背着手来回踱步,过了片刻,他似乎是下了决心,“这货不仅不能收钱,我们还要给少船主再送一份大礼。” 麻六和二指对视一眼,满头雾水。 二指看着墙角堆着的那两个羊皮缝制的浮囊,似乎有些舍不得,“老大,这可是我们起家的本钱啊,就这么送了?” 麻六也连忙附和,“对啊,老大,这两浮囊石油差不多有一百多葫芦呢,那可是十几两银子啊。” 沈惟敬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指着二人没好气地教训道: “做人呢,目光要长远,就算做私商,哪怕是做海贼,也要有理想有抱负有眼光,懂吗?” 看两人耷拉着脑袋,还是不情不愿的模样,沈惟敬盯着瘦削男子问道: “二指,我问你,我们做私商为什么会失败?” 瘦削男子有气无力地回道:“还不是那帮该死的海贼。” 沈惟敬点了点头,又看向瘦高个,“麻六,你说我们为什么能活下来?” 麻六想了半天,才支吾着说道: “海贼怕五峰船主,所以没敢动我们。” “对啊,”沈惟敬一拍大腿,面带红光地说道: “如果我们抱上了少船主的大腿,成了五峰船主的人?那以后咱们的货,还有谁敢动?” “不仅如此啊。”沈惟敬伸出他的小短手,开始挥舞起来,“这次朝廷和老船主和谈,成则开放海禁,老船主会成为红顶商人,不成,老船主依旧海上称王,无人敢动。 所以,无论结果如何,只要能跟着少船主,我们是稳赚不赔的买卖。” 听沈惟敬这么一分析,麻六和二指的眼睛亮了起来,“对啊,我们怎么没有想到。” “老大,你说怎么办,我们听你的。”二指那菜青色的脸上露出一抹潮红。 沈惟敬想了想,重新爬上椅子,郑重说道: “首先,这些石油要相送,一文不取。 再者,既然少船主喜欢石油,那么我们要把石油的来源、货运的水路、以及原产地的储量等情况摸清楚,算是另一份赠礼。” “好,那我现在就去找那木材商。”二指起身,风风火火地就往外走。 沈惟敬从桌子上拿起两包吃食丢给麻六,“你也去,把事情都搞明白了再回来。” “好嘞!”麻六拿着热乎的吃食,满心欢喜,也跟了出去。 …… 翌日,都督衙门后堂。 一位虎背熊腰,面容棱角分明的男子朝着胡宗宪抱拳说道:“胡大人,义父临行有过交代,和谈的前提是放了义母和义弟,此事断无商量。” 男子额头上绑着猩红的发绳,脸上麻麻点点,举止之间,有一股肃杀之气。 胡宗宪皱了皱眉,沉吟片刻,郑重问道:“五峰船主真要和谈?” 一听这话,男子豁然起身,指着胡宗宪怒喝道: “胡大人,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上次过来议事,是你们口口声声说要和谈,我回去苦苦规劝半年之久,义父好不容易动了心,愿意和谈,结果你们却是枪炮相迎。 戏耍我也就罢了,结果你们居然不顾道义,还抓了我义母、义弟下狱。 请问,胡大人是要谈,还是要战?” “大胆!”披坚执锐的俞大猷一拍桌案,出声呵斥:“毛海峰,这可是督府衙门,岂容你放肆!” 毛海峰瞟了一眼俞大猷,冷笑道: “俞大猷,论武艺我不如你,可要论海战,我能把俞家军打得渣都不剩,你信吗?” “你……”俞大猷骤然起身,铠甲摩擦声哗哗作响,他长剑出鞘,怒目而视: “那就试试。” “两位稍安勿躁,”坐在一旁的徐渭看这情况,也连忙站了起来,他看向俞大猷,规劝道: “俞总兵,你这是要做什么?两军交战不斩来使,何况海峰兄弟还是我们的朋友,莫要伤了和气。” 俞大猷轻哼一声,铁青着脸收了剑,重新坐了回去。 说着,徐渭看向毛海峰,面带笑容,“海峰兄,莫生气,我们都知你为了合谈付出甚多,前些日子的事情只是个误会。 另外,胡部堂把你义母、义弟接来一直善待,哪有下狱那么严重。 接他们来,无非是和谈之际,让五峰船主可以一家团圆,以表示我们的诚意。” 毛海峰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人,见徐渭言辞诚恳,他脸色也缓和了下来,不过还是坚持说道: “义母、义弟,我必需接走,否则和谈就免了,我等纵横海上逍遥快活,何必要受那劳什子朝廷约束。” 徐渭和胡宗宪相视一眼,配合多年,自然明白各自心中所想。 他沉吟片刻,笑着说道: “这样,海峰兄,你先去探望你义母、义弟,至于接他们走,这个我等需要商议一下。” 见毛海峰还是直矗矗地坐在那里,一脸不情愿的模样,徐渭又耐心解释道: “海峰兄,你也知道,朝廷有朝廷的法度,胡部堂虽为直浙总督,可上上下下都察院那么多双眼睛都盯着呢,就算要让你带走,也需要商议一个妥善的说辞不是?” 毛海峰思索片刻,觉得也有道理,于是起身抱了抱拳: “好,那我就先去看望义母和弟弟,另外,商量好了,知会我一声。” 说着,他转身要走,似乎突然想起了什么,他瞟了俞大猷一眼,开口说道: “对了,帮中兄弟担心义母和义弟安危,昨夜又有四百多艘战船从平户到了岑港。 这些人脾气不太好,说是要踏平定海县,诛尽俞家军。 当然,目前被义父按住了。但我还是要规劝几位大人,商议的时候慎重一些。” 说完,轻哼一声,头也不回的走了。 第18章 汇源肾宝 等毛海峰离开后堂,听不见脚步声了,俞大猷才暴跳如雷,气吼吼地喊道: “嚣张,太嚣张了,这些贼寇着实可恶!毛海峰,有种别走,我们大战三百回合!” 胡宗宪铁青着脸,没有理会这个武夫,而是看向徐渭,“文长,你怎么看。” 徐渭面色如常,不喜不悲,他捋须沉吟道: “如之前分析,汪直是商人,所图无非是一个利字,开放海禁对他吸引力巨大,只要有可能,他是愿意和谈的。” “哼,不见得,如果愿意和谈,他们增派那么多战船,所为何事?”俞大猷的表演没人理会,这让他很没面子,为了找到存在感,他泼了一盆冷水。 徐渭笑了笑,“做买卖的都讲究个吆喝,筹码越多,声势越大,生意就越好做,不就是这个道理吗?” 俞大猷想要反驳,但想想好像很有道理的样子,只好哼哼几声,不再言语。 胡宗宪微微颔首,沉思片刻,出口问道: “文长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很简单。”徐渭重新落座,拿起茶盏喝了一口,轻描淡写地说道: “毛海峰要带他义母和义弟走,那就给他。” “给他?那怎么行!”俞大猷刚刚被毛海峰气得不行,这会儿听说要随了他的要求,立马反对。 徐渭放下茶盏,目光灼灼地盯着俞大猷,“俞总兵,如果不放,汪直会上岸和谈吗?” “这……”俞大猷语塞。 “如果不放,惹怒了汪直,五百艘战船分散出击,舟山、台州、绍兴、宁波你能守得住吗?” “我……”俞大猷感觉一口老血都要喷出来了,今天咋了,出门没看黄历吗,被海贼怼,怎么师爷也怂自己呢。 “如今的汪修齐母子对我们来说,如同鸡肋,还不如送还汪直,松其戒心。”顿了顿,徐渭看向胡宗宪,郑重说道: “胡部堂,以学生看来,只要有助于和谈的事情都需去做,万不能因为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而破坏大局。” 胡宗宪目光深邃,微微颔首之后,进一步问道: “可送回汪直妻儿,他还是不肯上岸和谈,又该如何?” “单凭送还母子当然不够,这只是一份和谈前的赠礼罢了。”徐渭手指轻磕案牍,智珠在握地继续说: “要让汪直合谈,关键还是要在毛海峰身上下功夫。” 胡宗宪眼睛一亮,每次见到徐渭这副表情的时候,他就知道这老小子有计谋了。 他脸色缓和,呵呵一笑,“莫非文长已有妙计?” 徐渭看了俞大猷一眼,端起茶盏,不再言语。 胡宗宪立刻就知道什么意思了,他对俞大猷冷声开口: “俞总兵,你暂行退下。记住,不要去招惹那个毛海峰。” 俞大猷看了看胡宗宪,又看了看低头喝茶的徐渭,满肚子的憋屈。 没办法,这个年代以文制武,在朝堂里,武官一直处于鄙视链的底端,况且以现在手里地兵力,的确拿汪直没办法。 俞大猷脸颊抽搐了几下,虽然心有不甘,但还是无奈地起身告退。 等俞大猷出了后堂,徐渭才气定神闲地对胡宗宪笑道: “部堂大人可还记得赤壁之战,周公瑾是如何让曹操自断双臂,杀了那蔡瑁、张允的?” 胡宗宪略一沉思,似乎抓住了什么头绪,但是又说不清道不明,他脸带笑意,嗔怪着说道: “文长,莫要卖关子了,还是直说。” 徐渭目光阴冷,淡淡开口吐出几个字:“蒋干盗书。” …… 汪修齐在宅院中来回踱步,为了 不让母亲着急,他故作镇定,可心里却是急得不行。 那种感觉,就像前世高考完了,等待公布成绩的感觉。 眼看太阳已过正午,可还没有传来毛海峰的消息,他忍不住忐忑起来。 虽然前世对历史有所了解,可那毕竟是后世人整理出来的东西,是真是假鬼才知道。 难道汪直放弃自己和母亲了?又或者遇到什么意外,毛海峰压根就没来? 要是毛海峰真的没来,那就真的只有跑路了,可在这满是官兵的定海县能跑出去吗? 正在焦心忧虑的时候,突然听到门外传来脚步声,接着就是洪亮的大嗓门: “义母,阿齐……” 汪修齐眼睛一亮,脸上露出喜色,来了! 俄顷,一个身材壮硕,满脸麻子的冷峻男子从照壁后出现。 看见汪修齐,他先是呆愣片刻,突然快步上前,面带喜色地叫到: “阿齐,是你吗?都长这么高了!” 汪修齐在记忆里努力搜寻毛海峰的记忆。 前些年,毛海峰每年都会代父亲来探望,只是这两年树大招风,不太敢来了。 他记得,以前的毛海峰还是很帅气的,现在这一脸的麻子是怎么回事? “见过义兄。”汪修齐继续保持读书人的人设,低垂目光,躬身行礼。 毛海峰对着身后随行而来的近卫摆了摆手,“你回去,我要和义母、义弟说说话,不喜欢外人在场。” 近卫刚想解释两句,可是看毛海峰那凶神恶煞的模样,只好咽了咽口水,应了句:“是!” 等近卫走了,毛海峰才走到汪修齐跟前仔细打量,半晌,突然抱着汪修齐旋转起来,“哈,阿齐以前最喜欢玩这个,飞咯……” “义兄……义兄,放我下来。”汪修齐顿时感到有些眩晕,这眩晕不仅仅是旋转带来的,还有毛海峰身上传来的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 汪修齐就纳了闷了,这年代虽然卫生条件有限,可也不至于一身尿骚味。 他脑海里突然浮现了前世的一句电视广告语:‘尿频、尿急、尿不尽,请用汇源肾宝。’ 转了七八圈,毛海峰才放下汪修齐,还兴奋地问道: “义弟,好玩不?” 汪修齐一脸黑线,咋么感觉这义兄脑袋被门夹过,正要回话,却是传来了陈氏的声音: “海峰,你来啦。” 毛海峰扭头看到陈氏正站在内堂门口,忙走过去磕头行礼,“义母大人,儿子毛海峰给您磕头了!” “好了,你们聊,我去给你们沏茶。”看到毛海峰来,忧心忡忡的陈氏,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她知道丈夫没有放弃自己,没有放弃儿子。 趁着陈氏去后厨烧水沏茶的时候,汪修齐忍耐不住好奇,小声问道: “义兄,你这脸,还有一身的味儿是怎么回事?” 第19章 骚味十足的义兄 “哎,”毛海峰摆了摆手,不在意地说道:“没事,就是西洋火器玩多了。” 汪修齐想了想,顿时明白了。 这个时代的火器,无论是火绳枪还是弗朗机炮用的都是黑火药,而且气密性都不怎么好,一旦开火,后端引火盘的黑火药就会飞溅出来。 怪不得曾经刚毅俊朗的毛海峰,现在变成了麻子脸。 这麻子脸好解释,可这一身尿骚味是什么情况,枪炮经常走火,吓尿了? “这个……义兄啊,这火药飞溅我可以理解,可这味儿是怎么回事?”保持好奇心是产品经理的毛病,想了半天,汪修齐没憋住,还是问了出来。 毛海峰朝自己身上和腋下闻了闻,咧嘴一笑,“就是那燃绳不耐用,经常要换,所以就粘上了味道。” 见汪修齐还是一脸懵懂的样子,毛海峰耐心解释道: “燃绳都是用麻绳泡在尿液里风干的,这样才不容易熄灭。三尺线只能燃半个时辰,经常换我嫌麻烦,所以常用七八尺的燃绳缠在手上,时间久了,就粘上味儿了。” 我去,这都行……汪修齐无语,正常情况下燃绳都是用硝酸钾或者石灰浓碱液浸泡风干的,不过尿液里也有磷酸盐,用来制作燃绳倒是也能用,可…… “不过,这燃绳还是不太好用,平时还行,可现在这种阴冷天,用一会儿就潮了容易熄火。”毛海峰嘟囔着,有些抱怨。 “这火器都是自己造吗?”对于这个时代的热武器,作为军事爱好者的汪修齐还是很感兴趣的。 一谈到火器,毛海峰眼睛炯炯,似乎来了精神,“燃绳、火药和弹丸都是自己造的,鸟铳和大炮有部分是从弗朗基人那里买的。 不过我们的人和船越来越多,佛郎机那边有些供应不上,去年开始,就自己造了。 对了,义兄王一枝你还没见过,他造火器可厉害了,不仅能造鸟铳,现在,就连弗朗机炮都捣鼓出来了。” 王一枝,曾经大明的火器制造厂——王恭厂的一名匠人,由于长年混不上温饱,就跑到沿海跑船,后来被汪直发现,收为了义子。 汪修齐想了想,没什么印象,不过还是呵呵笑道: “一枝哥再厉害,还能比海峰哥厉害。” “哈,还是阿齐嘴甜,”毛海峰哈哈一笑,眉飞色舞起来,“要说用火器,在松浦津我认第二,没人敢称第一。不过,做火器我就不行了,还是要看你一枝哥的。” 俩人闲聊了几句,汪修齐话锋一转,突然问道: “海峰哥,你去见过胡大人了?情况怎么样?” “什么胡大人,言而无信的小人罢了。”一说到胡宗宪,毛海峰顿时来气,他骂咧咧地说道: “上次对我甜言蜜语,说只要义父上岸和谈,什么条件都可以提,这次义父来了,他们却怂了,连我们的船都不让进港。” 似乎是想到了什么,毛海峰一脸关切地看着汪修齐,“阿齐,他们没有为难你和义母?” 汪修齐不愿意再惹事端,笑着摇了摇头,“没有,胡大人和徐师爷对我们挺好。” “那还差不多。”毛海峰这才神色缓和了一些,不过还是捏紧拳头狠狠地说道: “这次来,就是接你和义母去岑港的,他们要是不肯,别说和谈,我定要搅得这定海鸡犬不宁。” 此时初入寒冬,可毛海峰还是穿着麻衣短衫,一身隆起的腱子肉,让汪修齐想起了前世的超级战士‘兰博’。 “海峰哥,不能大意。胡大人不简单,徐海上万人马都栽在他手里,而且人家还不费一兵一卒。”汪修齐怕这家伙脑子里也都是肌肉,连忙劝说。 毛海峰一听这话,不乐意了,“阿齐,义父岂是徐海那等听妇人话的蠢货可比。 论实力,我们现在有战船千艘,义士两万余,倭国十几个大名都求着我们买火器,买丝绸,只要义父开口,随时调用个五六万人不成问题。 整个浙江、广东、福建所有的兵力加起来也就七八万,而且都是些老弱病残的农夫,除了俞大猷手里的四千俞家军有点战力,其他的都是土鸡瓦狗。” 汪修齐点了点头,这倒是和历史上的记录相符。 明朝的卫所制,到了嘉靖年代已经彻底崩坏了。 那些平时种田,战时提刀的士兵,经过几代的和平时期,早就成了和农民无异的佃农、长工。 这就出现了十几个倭寇追着上千人明军砍杀的奇怪现象。 后来俞大猷、戚继光手下那些能打的兵卒,无一不是重新招募训练的募兵。 屯兵的好处是便宜,不用发军饷,给口吃的就行,缺点是战斗力低下,遇到逆风战斗,拔腿就跑。 募兵的确能打,但是费钱粮,对国力日益衰弱的嘉靖王朝来说,养不起,所以人数不多。 看着汪修齐频频点头,毛海峰很有在这个小老弟面前展现实力的欲望,他继续嘚瑟: “就算我们不动手,也能让胡宗宪焦头烂额。” 对汪直的实力,汪修齐感到有些咂舌,怪不得明朝最着名的沿海军事图集《筹海图编》上说:“由是海上之寇非受直节制者,不得自存。而直之名震聋海舶矣”。 见毛海峰表现欲强烈,他也乐得多了解些信息。 汪修齐一副好奇宝宝的模样又问:“难道还有其他势力对朝廷的海防动手?” “那是自然,朝廷海禁断了多少人的生路!除了我们,海上大大小小的私商、帮派不下百余。 只不过去年我帮胡宗宪干掉了舟山的一些小毛贼,把他们吓到了,都蛰伏着等义父态度呢。”咽了咽唾沫,毛海峰继续说道:“ 最近他们按耐不住了,徐海那个蠢货被坑杀后,有几个帮派的头目跳出来,说是胡宗宪用诡计坑杀徐海,还屠了上万投降的义士,如此天怒人怨的事情,胡宗宪必需给个说法。” 说到这里,毛海峰脸上露出得意之色,他自信满满地说道:“只要义父不和谈,表明和大明势不两立,并不约束对沿海的烧杀抢虐。 你猜,这些帮派从上百个口岸同时袭扰明军,情况会怎么样?” 第20章 大方的沈惟敬 毛海峰越说越起劲,不断地挥舞着手臂,嘴角还泛起了白沫。 随着一阵阵腥臊味迎面扑来,汪修齐感到有些眩晕。 正在汪修齐想要打断毛海峰的时候,只见庭院里有名甲士进来。 看到来了外人,毛海峰立刻住了嘴,从顽童模式切换到冷傲模式。 甲士进门,朝着毛海峰抱拳行礼,“毛壮士,部堂大人让我转告,你的要求他答应了。另外,部堂大人已在衙门设宴,为壮士接风。” 毛海峰眼中闪过一道喜色,顿了顿,他继续装着酷酷的样子,沉声道: “知道了,我随后就来,你去。” 甲士犹豫片刻,抬头看了胡海峰一眼,低声道: “部堂大人让在下陪壮士前往,胡部堂、俞总兵、卢将军、戚将军、徐师爷都到了,就等你去了开席。” 毛海峰不耐烦的摆了摆手,“行了,你去门外候着,我这就出来。” 等那甲士走了,毛海峰脸上又恢复了笑容,他到内屋向陈氏行礼拜别,又拉着汪修齐的手,说道: “阿齐,今天没说尽兴,不过没关系,明天就去岑港了,到时我们再细聊。” 汪修齐沉思片刻,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嘱咐少喝些酒,说话的时候留个心眼什么的。 毛海峰拍着胸脯大喇喇地应承,表示自己浑身上下全是心眼,绝对不会被骗。 汪修齐无奈,只能给了几记彩虹屁,让骄傲的毛海峰开心地走了。 根据史料记载,今晚胡宗宪会故意喝醉,然后让毛海峰扶他去卧室。 毛海峰会在胡宗宪的文案上看到很多资料,其中就有胡部堂给朝廷写的主和奏折,这也就是徐渭说的‘蒋干盗书’。 而这作给毛海峰看的主和奏折,就是打消汪直疑虑的杀手锏。 虽然知道是个坑,可是汪修齐不能提醒毛海峰。 按照这位义兄一根筋的性格,要是说了,他能把装睡的胡宗宪给摇醒,问清是不是真的要议和。 汪修齐叹了口气,“被骗就被骗,到了岑港,劝说汪直不要上岸和谈就是了。” 正琢磨着,就看到王二从外面进来。 进了门,王二向汪修齐行了个礼,表情有些复杂地说道: “汪公子,我是来拜别的。” 汪修齐一愣,扶起王二,笑着说道:“我这还没走呢,你怎么就来拜别了?” 王二眼眶有些红,他吸了吸鼻子说道:“刚才部堂亲卫让我回营,说这个小院不用看守了,所以我来拜别。” “另外,我想谢谢汪公子。”说着,他看了看脚上的新棉鞋,带着哭腔说道: “长这么大,只有俺娘给我做过新鞋子,就算入了伍,发给我的也是旧鞋,没想到汪公子却是为小人买了新鞋。” 看着满脸是泪的王二,汪修齐拍了拍他的肩膀,宽慰道: “这都是缘分,一双鞋而已,别往心里去。” “俺娘说,这个年代好人不多,如果遇到了就要珍惜。”说着,他退后一步,跪下要给汪修齐磕头。 汪修齐上前要拦,王二却是使劲摇头,“这个头,是替俺娘磕的。俺娘病重,有了银子就能看得起病抓得起药,就不用等死了。” 汪修齐无奈,只能随他施礼。 王二磕完头起身,用袖子擦了擦眼泪,突然想起了什么,他抬头说道: “对了,汪公子,那个沈大忽悠下午来几次了,说是要拜访公子,小人怕他要兜售东西给公子,骗公子银子,所以拦住了。” “沈大忽悠?” “对,就是昨天集市里卖石油的那个。” 经这么一提醒,汪修齐想起来了。 一整天,都在为脱困的事情忧心,早就把沈惟敬给忘了。 “哦,让他进来,没事,本公子没那么容易被骗。”汪修齐笑容和煦,温和地对王二说道。 王二点了点头,朝汪修齐又鞠了一躬,转身要走。 看到王二的背影,汪修齐有些感慨,这个和自己年纪差不多的小兵,要在前世,恐怕还在上高中,可他却早早得背起了家庭的重担。 略一思索,他突然出声: “王二哥,如果兵营待不下去了,就去找我,本公子管你吃饱。” 王二脚步一滞,扭头朝汪修齐笑着点了点头,转身离去。 片刻,汪修齐看到一个煤气罐罐晃悠着进了庭院,后面还跟着一高一瘦两个帮手,他们肩上都扛着东西。 “哈哈哈……汪公子。”沈惟敬远在门口就抱拳,乐呵呵地打着招呼。 汪修齐疑惑地看着后面两人吭哧吭哧地扛着两大袋东西,不解地问: “这是……” “放庭院里,这等东西,不要脏了公子的内堂。”沈惟敬对两人吆喝着,转身对汪修齐笑着解释: “这个就是公子要的石油,本来是等公子来取的,但小人知道公子忙,所以给您送来了。” 汪修齐点了点头,让三人进了内堂。 等沈惟敬爬上椅子,他才开口问道:“重量几何,需要多少银两?” “不用,不用,这些是我们孝敬公子的。”沈惟敬连忙摆手,看汪修齐疑惑,立马又补充说: “这些石油是徽州的木材商顺路带来的,他们也不知道值不值钱,处于好奇,带了些过来。” “顺路?”汪修齐有些好奇。 “对啊。”看汪修齐有了兴趣,沈惟敬眼睛一亮,立马补充道: “江浙一带富户颇多,他们要修庭院,盖宅子,多要巨木。 于是徽州木材商就从蜀地购买巨木,顺江漂流,到了扬州捞上岸后兜售。 他们在蜀地的嘉州发现有人凿盐井凿出了石油,觉得稀罕,就用羊皮缝制的浮囊装了些,捆在巨木上,带上了岸。 结果他们也不知道怎么用,卖不出去。后来被小的们看见了,就盘了下来。” 汪修齐点了点头,这种运输的方法倒是省时省力,比陆路的运输方便多了,如果这石油可以从嘉州持续运送出来…… 想到这里,汪修齐不动声色,淡淡问道: “这石油是你们用银子买来的,却平白送我,这个于理不合啊,莫不是有事求我?” 第21章 三雄面试 三人面面相觑,沈惟敬没想到对方这么直白,正琢磨着怎么回话,麻六却是站了出来: “小的叫麻六,说真的,这石油,我们也舍不得送。 可你救了我们的命,另外,哥几个想投靠公子,这算是见面礼。” 沈惟敬满脸黑线,我去,就算要投靠,也提前吹嘘吹嘘,抬抬身价啊。 这赤裸裸得就要投靠,多没有排面。 这个麻六就是直肠子,吃啥拉啥! 他狠狠地瞪了麻六一眼,侧头对汪修齐哈哈一笑,”那个,汪公子,我们宁波三雄的名号在这浙直一带还是响当当的,无论在府衙,在军中,又或是贩夫走卒,都有不少关系。” 汪修齐看着这三人穿着破衣烂衫,沈惟敬脸上凹凸不平看不出什么,可另外两个脸上都有菜色,明显是营养不良造成的。 混成这样,这还宁波三雄……咳,如果单纯说性别,倒是也没错。 但是,历史上的沈惟敬的确是胆子大的出奇,孤身一人就敢进入敌军大营,在几万大军的怒视下,和敌军主帅小西行长谈笑风生。 可看这哥仨歪瓜裂枣的模样,汪修齐打心里是不想收。 不过前世的产品经理的经验告诉他,用好志同道合的人不算本事,能把你不喜欢却有能力的人用好了,才是真王者。 想了想,汪修齐端起茶盏,淡淡开口: “投靠就免了,这石油本公子收了,但是银子嘛,不会少你们一分。” 沈惟敬一愣,端起茶盏是啥意思啊,这就要送客了? 他一个蹦跶,从椅子上跳下来,忙朝着汪修齐抱拳行礼,“公子,我们三人是真心来投的,木材商的关系我们都打点好了,只要公子点头,这石油的运输线路就是公子的了。” 汪修齐撇了撇嘴,指着门外的两个羊皮囊,不屑道:“就运送了两担石油,你管这个叫运输线路? 再说了,我本是徽州人士,要找那些木材商买石油,你猜,他们会不会卖?” 沈惟敬脸颊抽搐了一下,顿了顿,他还是挤出笑容说道: “我们都打听过了,嘉州那边凿出的油井不少,只是他们不知用处,所以大都废弃了。 如果这石油对公子有用,就不是两担的事情了。 每年从蜀地水运的木料至少在五千排以上,每排挂四五袋羊皮囊不成问题。也就是说,这运量在两万五千到三万担左右。” 抬头瞟了一眼汪修齐,见对方脸上不屑的表情有所缓和,沈惟敬继续说道: “以公子的能力,直接找木材商当然不成问题,可这种繁重琐碎之事总要有人打理不是?” 沈惟敬的不卑不亢,谈吐自然倒是让汪修齐高看了一眼,他沉吟片刻,还是摇了摇头,“想要投靠我,单靠跑腿卖苦力可不行,你们仨还有什么本事吗?” 三人对视一眼,身材高挑地麻六站了出来,“小人本是军户出身,祖上就在太祖高皇帝的神机营里任职。 别的本事不敢说,可要说到玩火器,小人从来就没有输给谁。” 说着,他从怀里掏出一个弹弓,又从一个小布袋里倒出三粒铁珠给汪修齐看了看,接着走到门口说道: “现在没有火器,只能用弹弓让公子看看我的准头了。” 话落,麻六抬手“啪、啪、啪”就是三连射,整个过程毫无停滞,甚至都没有瞄准。 只见,院里墙檐上几只正在觅食的麻雀应声而落,掉在地上扑腾几下就不动了。 待到几人到了墙根下一看,汪修齐瞳孔收缩,倒吸一口凉气。 地上躺着三只麻雀,每只都是爆头而死。 要知道内堂门口离这墙根怎么说也有二十几米,而且打的还是小小的麻雀,最关键的是人家没有瞄准三发三中,还是爆头。 难道这就是后世说的绝对枪感?这可是神射手的潜质啊。 汪修齐不吝赞美之词,朝着麻六伸出了大拇指,“厉害!” 麻六傻呵呵地挠了挠头,憨笑着说道:“如果不求打头,三个珠子,最多能打六只,我的名号就是这么来的。” 汪修齐瞪大了眼睛,我去,还能这么玩。 麻六就是一次性能打六只麻雀?古人取名号还真是通俗易懂啊。 也不知道这货和毛海峰比,谁更强一些。 看麻六露了脸,长着两撇小胡子瘦削男也按耐不住了,他上前一步,抱了抱拳说道:“公子,小的叫二指,可否借灶房的水壶一用?” 汪修齐点了点头,一抬手:“请便。” 四人来到厨房,由于刚刚烧水沏过茶,此时的水壶在火炉上还冒着腾腾热气。 二指侧头看着沈惟敬,尴尬地笑了笑。 沈惟敬也不在意,从怀里摸出四五个铜钱给了他。 二指走到水壶边,打开壶盖,顿时一股热气腾起,壶里的水还在沸腾。 只见他把手中的铜钱撒入了沸水中,然后自信满满地对汪修齐说道: “公子,看仔细了。” 由于蒸汽太大,汪修齐只是看到有几个铜钱在沸水里翻滚摇曳,时隐时现不太清楚。 就在这时,二指深吸一口气,瞳孔顿时放大,只见他腰部一沉,出手如电。 汪修齐只看到一阵残影,还没明白怎么回事,二指却是笑嘻嘻地把两根手指夹住铜钱在众人面前晃了晃。 五枚铜钱,一枚不少。 汪修齐咂舌,这是……幻影神偷?他终于明白了,人家为什么叫二指,果然名不虚传啊。 众人回到内堂,沈惟敬脸上颇有得意之色,笑着问道: “公子,小人的这两位兄弟还看得上眼?” 汪修齐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 “不知沈兄又有何本事?要不,也让本公子开开眼。” “哈哈……”被汪修齐反问,沈惟敬也不生气,拍着胸脯说道: “公子,不是吹,沈某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中晓人和,明阴阳,懂八卦,晓奇门,知遁甲,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 汪修齐撇了撇嘴,这沈大忽悠果然名不虚传,搁在前世都可以上春晚卖拐了。 他深吸一口气,沉着脸,不客气地说道:“讲人话!” 沈惟敬嘴角抽了抽,想了半晌,也不知道自己擅长什么,总不能说自己擅长忽悠。 就在这时,麻六却是直憨憨地开口了: “老大,你会说外邦语啊,什么倭语、佛郎机语你不都会吗?” 第22章 珍惜机会 沈惟敬眼睛一亮,忙对汪修齐开口说道: “对,小人会外邦语,倭语、佛郎机语都会,而且小人学习外邦语特别快,只要和他们接触几回,小人就能学得七七八八。” “哦,是吗?”汪修齐脑子一转, 随口问道:“倭人骂人的时候,最喜欢说什么?” 其实汪修齐也犯怵,语言本就不是他的强项,日语还是从电影、动漫里学了几句。 沈惟敬愣了一下,莫不是这少爷有什么特殊癖好,怎么一开口就要问骂人的话。 踌躇片刻,他还是试探着回道: “八……八嘎?” “呀卖呆……呀卖呆……呀卖呆……又是什么意思?”汪修齐憋了会儿,一本正经地问了个高难度的。 这次沈惟敬是彻底懵了,他看了看汪修齐的表情,没有丝毫淫荡的样子,可,可这话…… 纠结半天,他咬着肥唇,断断续续地说道: “不要……不要……不要啊!” 此时,麻六和二指都傻了,他们对视一眼,连忙退开几步,一个抬头看房梁,一个低头盯鞋面,但脸都憋得通红,忍得很辛苦。 “好,不错,算是懂几句!”汪修齐鼓着掌面带笑意,突然他收敛笑容,话锋一转: “我父在九州岛建立宋国,手下人才济济,良将无数,虽然你们仨有些本事,却是不够。” 三人脸上刚浮现出喜色,突然又凝住了,沈惟敬忙问道: “不知追随公子,还要什么条件?” 汪修齐拿起茶盏呷了口茶,沉吟着说: “本公子对西洋东西很感兴趣,给你们一个机会,如果能做到,就满足你们的心愿,跟着我吃香的喝辣的。” 三人眼睛一亮,齐声道:“公子请说。” 汪修齐也不废话,直接找了纸笔,写画了半天,递给沈惟敬。 沈惟敬接过信纸一看有些茫然,麻六和二指凑过来,结果也是抓耳挠腮,哥仨疑惑不解地看着汪修齐,“公子,这是?” “这些是西洋植物的种子。你们的机会,就是找到这些种子带给我,当然,除了这些,如果有其他的种子我也要,多多益善。” 说着,汪修齐又从袖子里掏出一张银票,“这是五百两,如果找到本公子要的种子,回来再赏五百两,而且你们就算是我的人了。 当然,如果找不到,或者不想干,这五百两就算是我赏三位的,就当交个朋友了。” 沈惟敬接过银票表情复杂,既有兴奋,又有失落。 兴奋的是好久没有见过这么多银子了,自己没破产前,全部身家也就这个数。 失落的是,表现半天,人家还是没有收留。 另外两人也是张大嘴巴说不出话,半晌,还是沈惟敬先缓过神来,“公子,不知哪里会有这些种子?” 汪修齐思索片刻,给出了建议: “去漳州府或是濠镜看看,如果没有,只有下南洋,去马尼拉和满剌加找了。” 根据汪修齐前世的记忆,嘉靖时期的这个时候,中国境内的葡萄牙大多盘踞在澳门和福建漳州一带,澳门这个时候还叫濠镜。 而满剌加,也就是后世的马六甲,原来是明朝的藩国,结果在1511年被葡萄牙打下来后,就占为己有,成了一个西方豪强的聚集地。 沈惟敬想了想,犹豫着说道: “这濠镜小人倒是随家父去过,那里定居着很多的佛郎机人,稀奇古怪的东西也多。 只是这马尼拉在吕宋,而满剌加更是遥远,这一去,不知何时才能完成公子的任务。” 汪修齐淡淡一笑,激将道:“怎么,怕了?” “不是怕。”沈惟敬连忙摇头,谄笑着说道: “我只是怕时间太长了,耽误了公子的大事。” “放心,”汪修齐淡淡一笑,不在意地摆了摆手,“本公子会安排多人去寻找这些东西,谁最先找到,谁就有机会成为我的亲信,不过你们是最先领到这个任务的,沈兄,要珍惜机会啊。” 二指一听,立马急了,他拉着沈惟敬的袖子低声说道: “老大,快走,时不我待啊。” 沈惟敬却是瞪了他一眼,甩掉拉扯,朝着汪修齐说道: “公子,既然小的们要去寻找种子,这石油运送线路放在我们手里也没有意义,不如,我把知道的信息写于公子。” 这次汪修齐的脸上浮现出了赞赏的笑容,点头称赞: “沈兄,你倒是个妙人,好,这份人情我领了。” 沈惟敬借用纸笔留下了木材商的姓氏、住址,以及他在水路上认识的几个人的名字后,带着麻六俩人匆匆离去。 看着三人离去的背影,汪修齐倒是充满期待起来。 当前社会生产力低下,不管是治国还是带兵,又或者作为一个团体的头目,首先要解决的问题,就是让下面的人吃饱。 不解决温饱问题,谈什么感情、说什么大义都是扯淡。 人一旦饿急了,礼义廉耻、道德法律统统都可以不要,明朝之所以灭亡,很大一部分的原因不就是饿疯了的流民造反嘛。 找到高产的粮食作物势在必行,所以他给沈惟敬的清单里,列了玉米、番薯、烟草三样作物。 前两者是必须要找到的,至于烟草 ,那是因为前世的汪修齐是个大烟枪,此时他烟瘾又犯了。 送走了沈惟敬几人,汪修齐平静下来。 来到这个陌生的世界,要想活下去还能做点事,除了凭借前世的记忆和技能,更多的还是要拼爹啊。 从现在的情况看,自己脱困问题不大,可如何阻止汪直上岸和谈呢,他会听自己的吗? 大概率上,应该不会。 因为解除海禁对汪直的吸引力太大了,就算风险再高,作为一代枭雄的汪直也会冒险尝试。 另外,虽说自己是汪直的儿子,可除了有血脉关系,他都记不清汪直长什么模样了。 彼此之间的只有亲情,可要说信任,那只能是呵呵了,毕竟前两天还给他写了劝降书来着。 如果不听,又能怎么办? 要知道,汪直手下那几万人,来自于多个帮派的整合,除了害怕汪直的手段之外,更多还是利益驱使。 一旦汪直被杀,必然是树倒猢狲散,到时候这个身份就毫无价值可言了。 爹啊!你不能糊涂啊……汪修齐发出一阵哀嚎。 第23章 打草惊蛇 “齐儿,怎么了?”正在汪修齐仰天悲鸣之际,身后传来了母亲陈氏关切的声音。 汪修齐赶紧调整了一下情绪,扭头露出笑脸,“母亲,你怎么出来了,外面凉,还是进里屋。” 陈氏皱了皱眉,看着心事重重的儿子,踌躇片刻说道: “都说子不言父过,你父亲下海做私商,也是为了家庭的生计,你万不可心生芥蒂。” 汪修齐一愣,原来是刚才的哀嚎,让母亲误会了。 “母亲,怎么会呢。”汪修齐走上前去,扶着母亲进了内堂,他苦笑着说道: “儿子不敢对父亲不满,可这么多年他都未曾回家,父亲的心里真的还有我们吗?” “不可胡说。”陈氏盯着儿子,一脸嗔怪的模样。半晌,她才叹了一口气说道: “你父亲是一个有大志向的人,他也曾发奋苦读,想博取功名,可家里甚是困苦,条件不允许。 如果没有你父亲在外奔波。你怎能有条件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 看汪修齐沉默不语,陈氏又宽慰道:“放心,你我母子二人在汝父心中分量还是很重的。 当年离家时他和我说,为了不让家里吃糠咽菜,为了让你有条件可以读书,就算刀山火海他也去的。” 汪修齐一愣,心里琢磨着,不管怎么说,汪直还算是一个有担当的好父亲。 他眸光闪动,面带忧色地说道: “母亲,我担心朝廷让父亲上岸和谈是个陷阱。 所以,一旦脱困,我想劝说父亲放弃和谈,尽快远离,你觉得,他会相信儿子吗?“ 陈氏想了想,摇头说道: “汝父沈机勇略,对大势的判断向来不差,如果他打定了主意,想要改变很难。” 汪修齐无语,怎么感觉陈氏对汪直有些盲目崇拜啊! “可是,如果儿子判断是对的,父亲就可能陷入险境,母亲难道不担心他的安危吗?” “这……”听汪修齐这么说,陈氏有些犹豫了。 “母亲,”看陈氏的态度有了些转变,汪修齐趁热打铁,“都说千金之子,不坐垂堂。到时见了父亲,儿子一定会苦劝,还请母亲协助。” 看着汪修齐那殷切的眼神,陈氏心软了,她点头答应,“好,到时自然帮你劝说。”。 得到了母亲的承诺,汪修齐心里一喜。 这个世界上最强大的风不是台风,不是龙卷风而是枕边风啊。 有了陈氏的帮忙,胜算又多了几分。 正说着话,许伯手拿斗笠,从外面风尘仆仆地进来。 “少爷,外面的官兵怎么撤走了?”后面跟着的是背着包袱的许宏,还未进门,就喊开了。 二人见到陈氏,却是连忙拜倒,“夫人安好,我们回来了。” 汪修齐眼睛一亮,连忙上前扶起二人。 看着许伯、许宏二人一身灰尘,满脸憔悴的模样,陈氏也起身说道: “喝点水歇会儿,我去灶房给你们弄些吃的。” 许伯连忙摆手,羞愧地说道: “是小的无能,让夫人和少爷受苦了,这等小事哪还能麻烦夫人。” 说着,他一拍许宏的脑袋,吼道: “看什么看,还不去厨房弄吃的,难道还要夫人少爷给你做不成?” 许宏幽怨地看了父亲一眼,嘟囔几句,噘着嘴去了灶房。 “那你们聊。”对看中妇德、妇言的陈氏来说,男人的事情,她不便参与。 说着,便提着裙摆进了内屋。 看着陈氏离去的背影,汪修齐心里吐槽,什么狗屁的三从四德,找个机会真是要好好开导开导母亲。 许伯倒是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他取下身上的包袱,放在茶几上,“少爷,您吩咐的事情,都办妥了。” 汪修齐点了点头,走上前两步,打开包袱一看。 两张逼真的人皮面具躺在里面,一张是父亲汪直的模样,另一张是许伯的模样。 “好手艺啊!”汪修齐摸了摸那质感和真人皮肤一般无二的面具感叹。 “少爷,您让小人去做这两张人皮,所为何事啊?”看汪修齐面带喜色,许伯也好奇起来。 汪修齐放下面具,嗔怪地说道: “许伯,以后不要称自己小人,在我眼里,你就是我的叔伯,许宏就是我兄弟,可不是什么小人。” 许伯表情一滞,心想十几年来,都是这么自称的,少爷以前也没有说过什么呀。 可汪修齐的话还是让他心里一暖,顿了顿,许伯摇头说道: “礼不可废,没有老爷,小人都不知道死多少回了,少爷是老爷的独子,也就是我的恩人。” 汪修齐无奈的摇了摇头,要改变人的观念,真的是太难了。 沉默片刻,汪修齐看向许伯,庄重问道: “如果父亲有危险,你可愿意舍命相救?” 一听这话,许伯眉毛一挑,拍着胸脯说道: “小人的命本就是老爷给的,老爷有难,就算上刀山下油锅,也定是要相救的。” 见许伯一副悍不畏死的模样,汪修齐心里感叹,古人还真是讲义气啊。 他笑着摆了摆手:“许伯,没那么严重,只要按照我说的去做,不仅可以保住父亲,你也定然无事。” 说罢,他取出笔墨,快速写了一封书信交给许伯。 “父亲近日可能上岸和谈,事后估计会去杭州府,而朝廷的人将在那里设伏抓捕。 许伯,你要在父亲进入杭州府之前,装扮成他的模样招摇过市,引起官府的注意。”思绪良久,汪修齐说出了自己的计划。 “引起官府的注意?”许伯眉头皱了皱,他思索片刻,似乎是想通了什么,忙是问道: “少爷是想让小人打草惊蛇?” “对,”汪修齐点头,老江湖就是老江湖,一点就通,他补充解释道: “如果官府的人抓你,那就说明朝廷的确是有不轨之心,想法让父亲离开。 如果官府不抓你,那父亲去了杭州府自然无恙。” “有道理。”许伯盯着汪修齐,眼眸雪亮,他表情严肃地答应道: “少爷放心,这事就交给小人。” 汪修齐没想到许伯这么信任自己,淡笑着问道: “许伯,你就不问问我的消息从哪里来的?又或者,这只是我的猜测。” “不用,”许伯憨笑着摆手,“少爷既然安排,自有道理,只要能帮上老爷,其他都是小事。” 第24章 酒量不行 看许伯一脸忠义,汪修齐有些负罪感,他轻咳两声,带着歉意说道: “其实,我本想安排不相干的人去装扮父亲,只要给些银子就行。可外人不熟悉父亲,演得不像,也靠不住,这方面,我只相信许伯。” “那是。”听到这话,许伯满是皱褶的脸上露出了笑容,他很是得意地说道:“想当年,小人还是老爷护卫的时候,这种把戏可没少玩。” “对了,如果被抓,把信交出去,就说别人给银子,让你装扮的,至于其他的,一概不知道。”汪修齐认真嘱咐道。 “行,记住了。”许伯点头答应,突然想起了什么,开口问道:“老爷确定要上岸和谈了?” “还没有,到时我会劝阻,如果劝阻失败,父亲的性命就要拜托许伯了。”说完,汪修齐朝着许伯行了一礼。 “唉……少爷,使不得。”许伯见状,连忙搀扶,他看着汪修齐一字一句地说道: “少爷放心,小人就算死,也绝不让官府把老爷抓走。” 汪修齐拍了拍许伯的手,宽慰道:“放心,我不会让你死的。 他们想抓的只是父亲,只要查清了和你没关系,自然会放了你。 实在不行,不是还有你的人皮面具吗,大不了让人去牢里把你换出来。” 许伯想想也对,连最后一丝顾虑也没有了,顿时轻松起来,他笑着夸赞道: “少爷真是了不起,几日前让小人去做面具的时候,小人还纳闷。 现在看来,少爷这未雨绸缪的能力,不比老爷差。“ “爹,少爷怎么了不起了?”此时,许宏端着两大碗面出来,脸上写着‘八卦’两个大字。 许伯接过面,嫌弃地看了看自己的儿子,“去去去,有吃的还堵不住你的嘴,赶紧吃完跟我走。” “又要去哪?”许宏埋怨,“刚从宁波府回来,怎么又要出去?我都一天一夜没合眼了。” 汪修齐想了想,侧头对许伯说道: “不,杭州府许伯一个人去就好了,至于小宏子就留在定海静候,一旦发现父亲出发去杭州府,就骑快马告知你,那时候你的表演就可以开始了。” “对对对,”许伯一拍脑门,苦笑道:“唉,我们老许家的脑子就是比不上少爷。” 汪修齐笑着摇了摇头,诚恳道: “我们是一家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另外,如果小宏子半个月都没有去找你,说明父亲不会去杭州府了,到时,你们就出海去找我。” 许伯一脸的欣慰,连连点头。 他觉得有些奇怪,以前的少爷虽然也懂礼客气,可总觉得有些木讷古板,可现在的少爷,怎么每句话都让人暖烘烘的。 许宏听说自己可以留在定海,开心的不得了,他边吸溜着面条,边含糊地说: “太好了,今晚要和少爷住一起,我最喜欢听少爷讲故事了。” “等过了这次危机,后续要听故事有的是机会。”汪修齐却是摇了摇头,沉吟片刻,他又补充道: “还有,现在你们俩不宜和我扯上关系,万一许伯被抓,官府也查不到我和父亲身上。” 许伯略一思量,立刻就明白了汪修齐的意思,他对许宏喊道: ”快吃,完了去镇子里找个客栈住下。” 夜幕降临,许伯二人戴着斗笠,从后门出了宅子。 两人在镇子里七弯八拐走了好一阵子,发现无人跟踪,也无人出来阻拦,这才回到汪修齐所在的宅子,取了包袱,骑着马离开。 行至路口,许伯表情严肃地向小宏子交代了几句,二人分道扬镳,消失在夜幕之中…… 翌日。 一大早,汪修齐就听见咚咚的敲门声,“阿齐,开门,我是义兄啊!” 听毛海峰嗓音里的兴奋劲,汪修齐就知道这货肯定是中计了,他轻叹一声,看来史书里的记载果然没错。 等开了门,汪修齐就看到了满面红光的毛海峰,他身后还跟着两个督府衙门的差役。 “阿齐,和义母收拾收拾,我们回家了。”毛海峰拍了拍汪修齐的肩膀,一副春风得意的模样。 “海峰哥,胡大人那边都谈妥了?”汪修齐边走边试探着问道。 “妥了,我先带你们回去,至于和谈的事情,到时我会向义父禀报。”毛海峰进屋,拿起桌上的茶壶灌了口茶。 汪修齐沉默片刻,笑着说道: “海峰哥,昨晚没少喝?” “哈哈,”毛海峰摆了摆手,得意地说道: “我没事,这督抚衙门的文臣武将没一个能喝的,就几壶酒,全都趴下了,胡部堂还是我扶上床塌的。” 看着毛海峰那嘚瑟样,汪修齐一脸黑线,这就是那种被人卖了,还帮别人数钱的货。 收拾完东西,众人离开院子,由于两袋石油太沉,随行的衙役叫了辆马车,才跟着拖到了码头。 此时,定海水寨的码头上身穿绯红官服的胡宗宪和其他几个人已经在等候了。 见到毛海峰,胡宗宪那不苟言笑的脸如同一朵绽放的菊花, “海峰兄,真是海量啊,昨晚所有人都喝趴下了,就海峰兄一人清醒,还扶我去了床塌,哈哈,惭愧,惭愧啊!” 毛海峰一听,浑身都抖了起来,“胡大人,你们酒量不行啊,我还没放开喝,抬头一看,一个个的不是趴桌子上,就是躺地下了,有点扫兴呐。” 俞大猷黑着脸,张嘴想要说什么,却是被胡宗宪那冷冽地目光吓退了。 毛海峰被一众官员围着吹捧,那话听得汪修齐浑身都起鸡皮疙瘩。 心想,后世大厂的那些舔狗和明朝的官员比起来,这拍马屁的功夫差了何止几条街。 此时,只有徐渭站在人群之外,儒衫纶巾,冷冷地看着这一切。 当他的目光和汪修齐对视,这才柔和下来,微微点头笑了笑。 汪修齐也躬身还礼,这种场合不好说什么,一切都在不言中。 吹捧间,胡宗宪话锋一转,指着位国字脸的官员介绍道: “海峰兄,这位是卫指挥使夏正,他可是本部堂的心腹,随你一同前往拜会,希望老船主可以看到本官的诚意。” 那位国字脸的官员头戴乌纱,穿着绯袍,出列郑重行礼:“还请海峰兄多多照拂!” 被吹捧得云里雾里的毛海峰,自然没有拒绝,他摆了摆手: “好说,胡部堂仁义,我毛海峰也是知好歹的人,见了义父,我会劝他尽快和谈的。 第25章 哥的就是你的 汪修齐打量着这位一脸正气的官员,心里嘀咕,这就是夏正啊,啧啧啧,真是惨呐。 历史上,汪直在杭州府被抓后,多次被骗的耿直钢炮毛海峰愤怒了,他把扣押下来做人质的夏正……给肢解了。 片刻后,十几个脚夫在差役的带领下,挑着火腿腊肉和绍兴黄酒,陆陆续续的到了。 胡宗宪看向毛海峰,笑呵呵地说道: “海峰兄,快过年了,本部堂给你和老船主准备了些年货,这些东西,你们在东瀛可是吃不到的。” “胡部堂盛意拳拳,我就不矫情了,港口风大,请回。”毛海峰也不客气,朝着胡宗宪抱了抱拳,侧头看向陈氏和汪修齐,“义母,阿齐,我们走。” 汪修齐朝胡宗宪和徐渭等人躬身行礼,搀扶着母亲,跟着毛海峰一起上了船。 船有两艘,是那种长七八米,两头尖翘的鹰船,一艘载人,一艘载货。 看着两艘鹰船离去,胡宗宪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他一脸凝重地看向徐渭, “文长,此次若是汪直还不肯上岸,我们就亏大了,可不要赔了夫人又折兵啊。” 徐渭捋着胡须,淡淡笑道: “部堂无需担心,以学生看来,汪直上岸和谈的可能已达到九成。” “哦,”胡宗宪听到这话,表情舒缓了些,进一步问道: “文长何以如此笃定?” “汪直期盼开放海禁,这是五成;放汪直妻儿归去,这是两成,至于这最后两成,自然要归到毛海峰身上。”徐渭目光深邃,犹如大海的漩涡。 胡宗宪略一沉思,疑惑问道: “夏正乃堂堂正三品卫指挥使,又是本部堂的亲信,由他充当人质,难道还不能增加一成的胜算?” 徐渭摇了摇头,微笑不语。 …… 一刻钟后,两艘鹰船在四位船夫的操作下,远离了海岸线。 此时,汪修齐才发现一艘宝船在波浪中隐隐浮现,似乎是发现了前来的鹰船,那艘宝船也朝着他们的方向加速驶来。 随着宝船由远及近,汪修齐才看清这是一艘六桅福船,高七八米,长六七十米,船中有高楼,桅杆上挂着战旗,上面绣着硕大的‘烈’字。 见汪修齐目光灼灼,毛海峰咧嘴笑道: “阿齐,这是我的船,像这样的中型战船,归我调遣的还有两百多艘。” 中型战船,还两百多艘……汪修齐暗自咂舌,他压住内心的震撼,微微点头说道: “还不错,比这更大的战船还有么?” 汪修齐的表情让毛海峰有些尴尬,他连忙说道: “有啊,我还有一艘九桅大宝船,那是我舰队的旗舰,这次没带出来。那宝船联舫一百二十步,可容二千人,上可驰马!” 这次汪修齐才真的动容了,要知道这个时代可没有钢铁,船是全靠木头打造的。 一百二十步差不多就是两百米长,而后世天朝的第一艘航空母舰也就刚刚三百米。 “厉害!”汪修齐忍不住感叹出声。 毛海峰这才满意的点点头,他拍了拍汪修齐的肩膀,凑到他耳边小声说:“哥的就是你的,今后跟着哥,保你大碗喝酒大口吃肉,还有……嘿嘿,还有数不尽的倭国女人。” 汪修齐尴尬,故作矜持地往边上挪了挪,他心里暗骂,脑子被驴踢了,在自己老娘面前说去找女人! 何况,我汪修齐两世为人,都是一身正气,是那样的人么?额……不过……有空跟着傻子去看看还是可以的。 毛海峰的话虽然轻,可鹰嘴船就那么大。 陈氏轻咳几声,怒狠狠地瞪了毛海峰一眼。 毛海峰讪讪干笑,不敢再乱说话。 此刻,鹰船已贴上了大船,上面的水手拉动吊臂上的缆绳,放下了吊篮。 上了六桅福船,汪修齐安置好母亲后,便好奇地在船上游荡起来。 这船设计精巧,布局粗犷,两侧的船舷都开了炮口,每边八门黑黝黝的巨炮依次排开。 中间有高高的船楼,船楼居高临下,上面还设置了类似女墙的垛口,长枪兵可以在此射击和躲避枪炮伤害。 毛海峰边走边给汪修齐介绍,沿路的兵卒似乎都很畏惧毛海峰,除了几个领头模样的会打个招呼,普通的小兵连头都不敢抬。 等逛了一圈,毛海峰才带着汪修齐来到嵌在船头里的二层小楼。 一进了房间,顿时感到温暖,房中摆放着大火盆,橙红色的炭火烧得正旺,驱赶掉了这海上的潮湿与寒冷。 毛海峰往铺着虎皮的太师椅上一靠,此时已经有下人泡好了茶端了进来。 让汪修齐诧异的事,那下人穿着宽大的粗布袍服,还剃了一个露出头皮的月代头,这是……鬼子? 等那下人躬身退出后,汪修齐才好奇地问: “海峰哥,这是倭人?” 毛海峰点了点头,不在意的说道: “对,这般家伙打仗不行,泡茶伺候人倒是一流。” “打仗不行?”汪修齐愣了一下,想了想,面带疑惑地问道:“不是说倭寇悍不畏死,战斗力极强吗,怎么到你这,打仗就不行了?” 毛海峰喝了口茶,随口把茶叶吐到地上,不屑地说道: “悍不畏死有个屁用,那般倭人都是一根筋,动不动就拿着倭刀,鬼叫似的往前冲,对付明军的怂包还行,要是遇到我,一枪撂倒。” 看着毛海峰那绝世战神的模样,汪修齐哭笑不得,在自己心目中,义兄才是一根筋的本筋啊。 不过毛海峰这句话倒是话糙理不糙,什么‘一刀流’、什么武士道精神,见到枪子都白瞎。 怪不得毛海峰这家伙成为了火器的狂热爱好者,看来脑子里也不全是肌肉。 汪修齐走旁边的椅子坐下,他看向毛海峰,正儿八经地问道: “海峰哥,你真的要劝父亲和谈?” 说到这个,毛海峰却是一脸苦笑,他叹了口气,“哎,不是我要劝义父和谈,是义父朝思暮想着朝廷开放开禁,只要有一丝希望,他都不愿意错过。 这次我上岸,一个方面是接你们,另外就是帮义父打探一下朝廷的态度。” “那你打探到了吗?” “自然,”说起这个,毛海峰立马来了精神,他挺直腰杆,准备侃侃而谈。 第26章 三取其一 可毛海峰还没来得及说话,汪修齐却是先开口了,“你是不是看到了胡宗宪准备上疏的奏折? 是不是奏折上说主和不主战,而且还恳请朝廷开放部分海禁?” 毛海峰惊诧出声:“你怎么知道?” 看到毛海峰那见鬼的表情,汪修齐心中打定,还是历史的剧本,丝毫未变。 他没有回答毛海峰的问题,而是接着问: “去年你见胡宗宪的时候,他们请你喝酒了吗?喝了多少?” 毛海峰回忆片刻,不好意思地说道: “喝是喝了,当时喝得有点多,不太记得了。” 汪修齐一脸黑线,想了想,提醒了一下,“上次喝酒俞大猷、卢镗在不在?他们喝了多少?” “哦,在,卢镗我不记得,可俞大猷喝了不比我少,当时我被搀走的时候,依稀看到他还在抱着大坛子喝。”作为死对头,毛海峰对俞大猷的一举一动可谓是印象深刻。 听到这话,汪修齐释然了,他长吁一口气,表情怪异地看着毛海峰,“那昨晚呢?你觉得一桌子文臣武将突然酒量大减,被你灌翻了?” “你是说?”毛海峰皱眉,思索半天,才憋出,“你是说他们上次被我喝怕了,所以这次使诈,故意喝醉?” 汪修齐无力坐倒,一手抚额,心力交瘁道: “哥,我的亲哥,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你看到的奏折是胡宗宪想让你看到的。 他们故意喝醉,是为了使你放松警惕,让你觉得看到的是真的。” “不会……”毛海峰呆愣当场,开始回想昨晚的情形,慢慢地,他的脸色变了。 “我再问你,胡宗宪有亲卫,有家仆,一个朝廷的二品大员,为什么单单让你扶进卧室,好巧不巧,卧室的书桌上还摆着你想看的奏折。 哥,你没听过三国里的蒋干盗书吗?” 汪修齐的话犹如平地惊雷,一下子炸醒了云里雾里的毛海峰。 他顿时感到头皮发麻,片刻后,毛海峰气得脸色铁青,他抽了佩刀就要往外走。 “干嘛去?”汪修齐想要拉住毛海峰,结果对方力气太大,把汪修齐扯得摔了个狗啃泥。 既然摔倒了,汪修齐干脆趴在地上耍起了无赖,“哎呦,哎呦,摔死我了,海峰哥,我前几日被胡宗宪打了二十大板,还没好呢。” “啊!”毛海峰吃了一惊,连忙丢掉手里的刀,把‘气若游丝’的汪修齐扶起来,放到椅子上。 “他们打你了,昨日为何不说?”毛海峰又气又急,扭着头又去找刀。 这次,汪修齐抱住毛海峰的胳膊死活不放,“哥,我敢说吗,我说了,你定去和胡宗宪拼命,到时我和母亲不能脱困,你还要搭上性命。” 毛海峰气得满脸通红,额头青筋根根爆起,“不行,我先去砍了夏正那个狗贼,再去找胡宗宪算账。 岂有此理,这般奸贼,敢耍我,敢对我义弟用刑,我要活剐了他们。” 汪修齐把毛海峰的胳膊挽得死死的,苦劝道: “哥,你要冷静,杀了夏正,父亲那边怎么交代,何况夏正只是个小人物,杀了他不仅丝毫没有用处,还会激怒胡宗宪。” 被汪修齐这么一喊,毛海峰慢慢冷静下来,他回到椅子上重新坐下,沉着脸问道: “那你说怎么办?这口恶气不出,我憋得慌。” “气一定要出,但不是现在。”汪修齐循循善诱:“其实胡宗宪用什么诡计我不在乎,我在乎的是父亲的心结。 如果不让父亲死心,以后他还会落入朝廷的圈套。” 汪修齐说这话,是有依据的,历史上的汪直为了立功求市,为朝廷做了很多事情。 嘉靖二十九年(1550年) ,汪直接受浙江海道副使丁湛“姑容私市”的条件,配合官方擒捕正在寇犯钱塘一带的海盗卢七和沈九等“倭寇”。 嘉靖三十年(1551年),在朝廷的邀请下,汪直配合海道官兵,里应外合对大海盗陈思盼发动了攻击。 最终,击败陈思盼,烧毁大船七艘,小船二十艘,俘虏一百六十四人, 解救被掳妇女十二名,全部押解至海道副使丁湛处。 嘉靖三十一年(1552年),有倭贼围攻舟山所,汪直受海道总指挥张四维命,追杀倭船两艘,为舟山所解围。 可为朝廷屡立战功后,朝廷不仅没有开海,还因为汪直势大,把他打上了‘东南祸本’的标签,所有矛头都对准了他。 即使如此,汪直对朝廷开海依然抱有幻想,希望朝廷可以开通海上自由贸易。 历史里记载,汪直被坑入狱后,写了《自明疏》,在里面提道: “如皇上仁慈恩宥,赦臣之罪,得效犬马微劳驰驱,浙江定海外长涂等港,仍如广中事例,通关纳税,又使不失贡期。” 毛海峰眼睛一亮,盯着汪修齐,急切道: “我也是苦劝义父多次,可他不听,阿齐,难道你有办法?” “办法当然有,但是我要海峰哥听我的,你能做到吗?”汪修齐与毛海峰对视,一副智珠在握的样子。 “能啊,只要让义父断了讨好朝廷的念头,你说啥我做啥。”毛海峰是个爽快的人,听到有办法,一口答应。 “好,那你现在下令停船,把夏正放回去。”汪修齐说道。 毛海峰一脸懵圈,他皱眉问道:“为什么要放,这不是便宜了他们吗?” 汪修齐却是摇了摇头,反问道: “你觉得夏正的身份和父亲对等吗?虽然他是个卫指挥使,但只是胡宗宪的亲信,文不能书,武不能战,要来何用?” 毛海峰一听,顿时来了精神,“对啊,让他们把俞大猷押来做人质,胡宗宪手下最能打的就是他了,在烈港,死在他手里的兄弟可有上千之多。” “如果只要一个俞大猷,人家未必能给,我们给三个名字,让他们挑一个。 这三人,只要有一个做了人质,不仅对我们有利,而且还能引起他们的内部猜忌。” “哪三个?”毛海峰站了起来,满脸的兴奋。 “胡宗宪文有徐渭,武有俞大猷,还有未来对我们威胁最大的一个人。”汪修齐思绪良久,缓缓开口。 “威胁最大,谁?”毛海峰眼中寒光一闪。 第27章 师爷也嫌弃我 “戚继光!”汪修齐目光炯炯,说出了三个字。 毛海峰挠了挠头,想了片刻,才开口说道: “倒是听说过这个名字。对了,昨晚喝酒他也在。不过那家伙怎么看也谈不上强啊,最先喝趴下的就是他。” 汪修齐无语,我擦,人家本来就是做样子给你看的,你还当真了,真是把纯真当个性啊。 他强忍着爆锤这个榆木脑袋的冲动,言辞恳切地说道: “海峰哥,相信我,论价值,他比俞大猷高十倍不止。” “这么厉害?”毛海峰咂舌,他是吃过俞大猷的亏的,论海战,凭着船坚炮利他不惧,可要是上了岸,根本不是俞大猷的对手。 可阿齐居然说戚继光的价值是俞大猷的十倍不止,这就有些夸张了。 见毛海峰眼神闪烁,似乎有些犹豫,汪修齐只好耐着性子开始做英雄事迹介绍, “戚继光十八岁就做了登州卫指挥佥事,掌管屯兵数万人。 二十三岁中武举人。 二十四岁入京会试,遇到庚戌之变,写了着名的《备俺答策》。 他现在二十八岁,已经是掌管宁绍台三地海防的参将,官居正三品。” 听着听着,毛海峰眼神开始凝重起来,他点头说道: “照这么说,还真是挺厉害的,可阿齐,这些你是怎么知道的?” 汪修齐淡淡一笑,给出了自己的答案:“多读书。” “嘿嘿,叫我打仗还行,读书就算了,看着那密密麻麻的字我脑壳都要裂开了。”毛海峰龇牙咧嘴,一副头疼的模样,“行,既然你这么说了,那就这么干。” 片刻后,夏正和两名随从被莫名奇妙地赶上了一艘小型的鹰船,而毛海峰居高临下地喊道: “夏正,你品级太低,不配做人质,回去告诉胡宗宪,我们要的人质,只能是俞大猷、徐渭或者戚继光三者之一,否则和谈作罢。” 夏正气得胡子都飘起来了,他怒气冲冲地抬头骂道: “胡说八道,本官官居三品,堂堂卫指挥使,怎还不配做人质了?” 毛海峰咧嘴一笑,露出一口大白牙, “我义父帐下良将过百,兵卒十万,你一个掌管着几千人的小小卫指挥使,还敢大言不惭,你配?我呸!” 夏正顿时一阵语塞,正要再骂几句,却是看到一排枪管从船舷边伸了出来,好汉不吃眼前亏,他赶紧对两个随从喊道: “走,快走,先回去禀告胡部堂。” 两名随从看着那黑洞洞的枪口也吓坏了,连忙操纵着船桨拼命划了起来。 此时,从身后又传来了毛海峰的调笑声: “记住,我在此等你们一天,一天后见不到人,我就和义父说你们毫无诚意,而你夏正,就是破坏和谈的罪人!” 夏正一口老血差点喷出,他回头指着毛海峰,本想说几句狠话,可看见那枪口又怂了,“你……你……你等着!” 汪修齐站在船楼的甲板上,看着远去的鹰船,差点就想喊,“夏正同学,我救你一命,可要记恩啊!” 正唧着嘴,毛海峰却是上来了,他满脸堆笑地问道: “如何,哥哥我办得还利索?” “厉害!”汪修齐朝他伸出了大拇指,突然想到了什么,他笑着问道: “海峰哥,你这里有火绳吗,我是说没有泡过尿的那种。” 毛海峰愣了一下,不解地问: “有啊,就是普通的麻绳,可你要这个干嘛?” 汪修齐神秘一笑,“你这么厉害,我自然是要做些礼物给你,至于是什么,先保密。” …… 一个时辰后,夏正气冲冲地回到了督府衙门。 此时众官员回来没多久,还在议事,看到夏正黑着脸进来,都是一脸茫然。 还来不及开口问,夏正就快步到了胡宗宪面前,他躬身行礼,气鼓鼓地说道:“胡大人,欺人太甚,真是欺人太甚!” 胡宗宪正在查看海防图,听到夏正的声音也是一愣,抬头看向夏正,不解问道: “你怎么回来了?” “唉!”夏正长叹一口气,委屈巴巴的把前因后果给讲了出来。 听夏正说完,后堂官员表情各异,有不忿的,有幸灾乐祸的,还有沉着脸不说话的。 胡宗宪眉头紧锁,他忍不住看向徐渭。 早上在码头的时候,他就问徐渭,为何夏正去不能增加汪直和谈的可能性,可徐渭没有回答。 现在看来,徐渭是早有预料。 见胡宗宪的目光扫来,徐渭无奈苦笑: “哎,看似耿直的毛海峰,确是不简单啊。 本以为回到岑港,只要毛海峰一番美言,这个马虎眼就可以打过去,没想到他却是提前醒悟过来了。” 夏正的国字脸变得僵硬……啥意思啊,师爷也觉得自己是便宜货,不值钱? 看夏正脸色越来越难看,徐渭有点不好意思,连忙宽慰:“夏指挥莫多想,我不是那个意思。” 不说还好,这么一安慰,夏正眼眶就红了。 这找谁说理去,自己都做好了赴死的准备,打算为国捐躯,青史留名,结果……结果却是被嫌弃了。 他浑身颤抖,指着徐渭,哽咽着说道: “贼人羞辱也就罢了,师爷,师爷你……” 话还没说完,终于忍不住,哇的一声,当场嚎嚎大哭。 这一哭,其他人也跟着长吁短叹起来,这和谈看来是要泡汤了。 胡宗宪烦躁难耐,好不容易把戏做足了,本以为大功告成,没想到这么快就出了幺蛾子,他一拍桌子怒道: “公堂之上,哭哭兮兮,成何体统!” 这么一吼,众人噤若寒蝉,都不言语了。 夏正也赶忙用衣袖擦拭了眼泪,收了声音,站在一旁哽咽。 “好了,事情到了这个地步,总要议个章程,毛海峰就给一天时间,各位都说说,该怎办。”胡宗宪揉了揉眉心,把问题抛了出来。 第28章 选择排除法 此时放在众人面前的就两个选择: 一是放弃和谈,开打。 可打战就是打银子,现在朝廷一再催促尽快清除倭患,结束战事,原因为何,就是打不起了呀。 嘉靖中后期,朝廷每年的岁入也就几百万两银子,可是这沿海抗倭的军费,每年就要耗费百万两,再打下去,明王朝就要破产了。 再者,就算打,也未必打得过。 汪直的实力可不是那些小毛贼可比,单是战船数量就是直浙水师的数倍之多,何况他们还有先进的火器。 最关键的是,汪直很有钱,他耗得起。 要知道,汪直的商业贸易额一度超过浙江全省的财政收入,高的年份超过了一百五十万两。 这还打个屁啊,用脚指头想想就知道不能打。 另一个选择就是继续和谈。 可要继续和谈,就要换人质,换谁好呢?众官员的目光在俞大猷、戚继光和徐渭的身上来回游走。 衙门后堂里气氛凝重,虽然各自都有想法,但是都不愿意说出来,这种当面得罪人的事情,谁也不想出头。 “怎么,都不愿说话吗?”胡宗宪脸色铁青,压抑着怒火。 这时,俞大猷还是没憋住,他往前一步,苦笑道: “他们是冲本将来的,和徐师爷、元敬不相干,别的不说,这么多年抗倭,死在本将手下的倭寇没有一万也有八千,他们恨我入骨,这是本将的荣幸,我去就是了。” 见有高个的出来顶了,不少官员都是长吁一口气,接着,有人就开始面带喜色地称颂起来: “俞将军仁义啊,为了朝廷,为了这沿海的百姓,俞将军舍身取义,真是我辈之楷模!” “对啊,对啊,俞将军高风亮节,必然被史书传颂。” “我要给朝廷上疏,表彰俞将军这种为国为民的大无畏精神。” …… “此事断然不可!”这时,向来沉默寡言,不善言辞的卢镗却是站了出来。 他年纪和俞大猷相仿,虽然刚过五十,却是两鬓斑白。 从嘉靖二十八开始,卢镗就和俞大猷并肩作战,一起杀敌,一起背锅,十年来,结下了深厚的战友情谊。 此时,看到一群满口歌功颂德,却胆小如鼠的小人,老实人也忍不了了。 “贼寇视俞将军如骨中刺肉中钉,你们这是要把他往火坑里推,我敢断定,和谈还未结束,俞将军就会被折磨致死。”卢镗身子颤抖,声音沙哑,他悲切地说道: “志辅抗倭这么多年,大大小小数百次战役,立功无数,你们这样,于心何忍。” 听了这话,有人不乐意了,白了一眼卢镗说道: “卢将军,你说这话就不对了,不让俞将军去,那就要让徐师爷或者是戚将军去,他们难道没有功劳?” 卢镗看了徐渭和戚继光一眼,满脸纠结,半晌他说道: “老夫去,老夫好歹也是副总兵,不敢说立功无数,但也杀了不少倭寇,我去!” 此时,还在一旁抽泣的夏正擦了擦鼻涕,抬头说道: “卢大人,你也不够格,去了也是自取其辱,会被赶回来的。” 说出这话,夏正感到舒服多了,这世界上,不够格的也不止他夏正一人啊。 卢镗朝着还在冒鼻涕泡泡的夏正瞪了一眼,老脸抽搐了片刻,张嘴想要说什么,却是不知说什么好。 “卢大人和俞大人都不能去,他们年事已高,难道还要送去给贼寇侮辱吗?” “对啊,征战一生,就换来这个,让人寒心啊。” …… 见到俞大猷悲壮,卢镗尴尬,几个跟随多年的武将不干了,都嚷嚷起来。 “都不要吵了,我去。”此刻,长髯飘飘,白衣如雪的徐渭站了出来,他看向胡宗宪郑重道: “志辅和贼寇素有仇怨,他去不合适。 至于子敬,年少有为,虽抗倭不久,但练兵颇有建树,是军中后起之秀,栋梁之材。” “嗯,也好,文长一直在幕后策划,不显山不露水,料来去了也无事。” “我看可行,徐师爷在朝中并无官职,后续就算以师爷为筹码要挟朝廷,恐怕也讨不到什么好处。” “对啊,文长才思敏捷,深入虎穴,必定逢凶化吉。” 几个知府、文吏早就看不惯这个连进士都考不上,却深受胡宗宪信任的穷秀才了,都不约而同地附和起来。 “一派胡言!”这些文官的这些话把胡宗宪惹怒了。 要知道,徐渭可不是胡宗宪的幕僚这么简单,他还是胡宗宪的文秘。 徐渭文笔极好,切中要害,上至皇帝,下到县府,胡宗宪的一切来往公文都由他包办,连老牌青词专家严嵩都多次来信,表扬胡宗宪的公文水平。 对胡宗宪来说,打仗固然重要,可更重要的是朝廷的赏识,朝廷不给你舞台,你就是神仙,也只有落魄的份,李白不就是很好的例子吗? 在那个交通和通讯都不发达的年代,联系的纽带是什么,就是公文,这群狗日的,居然要搞掉自己的文秘,断了自己的前程,这还了得。 胡宗宪朝着徐渭摆了摆手,断然说道:“文长,不必多言,你不能去。” 这下好了,老大发话了,选择也就容易了,一共a、b、c三个选项,a、b不能选,那就是c了。 这时,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戚继光。 其实,在徐渭说话之前,戚继光就想站出来的,只不过他犹豫了。 犹豫倒不是因为怕死,而是怕老婆。 戚继光的老婆王氏不仅貌美如花,而且凶悍无比,可戚大将军就是好这一口,对妻子可谓是疼爱有加,丝毫不敢得罪。 这要是不和媳妇商量,直接去做了人质,就算贼寇不杀自己,等回来了,恐怕家里的搓衣板就不够用了。 再说,万一有个三长两短,那个如花似玉的媳妇咋办? 最关键的是,结婚几年,膝下空空,没有子嗣。 这个年代和后世不同,后世想不结婚就不结婚,想不要孩子就不要孩子,别人逼逼几句,还能吼一声,“生出来你养啊?” 大明朝以孝治天下,而无孝有三,无后为大。 万一要是挂了,老戚家就算是断了后了。 就在天人交战之际,所有人都把目光转向了自己,戚继光感到如芒在背,这时,想躲也不可能了。 第29章 火绳比试 戚继光深吸一口气,摒弃杂念,朝着胡宗宪一抱拳,声音洪亮地说道: “胡大人,末将愿往!” 而胡宗宪此时陷入了纠结之中,说实在的,但凡有别的办法,他都不希望戚继光去。 俞大猷、卢镗等人都年过五十了,年纪大不说,关键是人老油滑,打顺风战自然不含糊,可遇到狠战,硬仗,这两老小子就和自己比划太极了。 可戚继光不同,年少气盛,血气方刚,不仅打仗厉害,练兵也是一把好手,最关键的是这家伙还非常擅长学习和总结。 这样的青年才俊,本来是打算好好培养的。 可面临如此困境,手里的这张好牌不得不打出去了。 沉默良久,胡宗宪还是下了决定,他看向戚继光,意味深长地说道: “元敬,事关重大,这次要难为你了。 只要控制了汪直,本部堂第一时间就要求他把你放回来。 另外,贵夫人那边,我将亲自出面解释,你可放心。” 领导的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戚继光自然不敢怠慢,他眸光中带着感激,沉声说道: “多谢部堂大人体恤,杀生成仁,舍生取义,本是我辈当做之事。 此去,末将必当于汪直全力斡旋,督促他尽快上岸和谈。” “好,好……”胡宗宪露出笑容,满是欣慰望向众人说道: “看见没有,这就是我大明勋贵的后代,这就是国之栋梁,你们,都学着点。” 众官员一看事情解决了,也都喜笑颜开。 反正要冒险的不是他们,说几句好话算得了什么,于是奉承赞美之词,响彻后堂。 一旁的徐渭却是沉默不语,斟酌片刻,他向胡宗宪建议道: “部堂大人,学生举荐一人,作为元敬的亲随,与他同去。” 胡宗宪微微颔首,“文长,你要举荐何人?” “此人在徐海一役中立下大功,与汪直是同乡,也是徽州府歙县人士,若他同往,必将事半功倍。”徐渭目光狡黠,含着笑意说道。 胡宗宪似乎是想起了什么,顿时开怀大笑起来,“好,就让罗龙文跟元敬同去,哈哈……” 这罗龙文一不是官员,二不是幕僚,他只是一个混混。 可这个混混却有个极大的本领,那就是挑拨是非。 徐海抢劫集团里本来有多个头目,除了徐海之外,还有另两个,一个叫陈东,另一个叫麻叶。 仨人一起打家劫舍,一起喝酒吃肉,亲如兄弟。 可自从罗龙文打入徐海抢劫集团内部后,他四处煽风点火,搬弄是非。 没用多久,就让三人发生了嫌隙,彼此猜忌,最后发展到大打出手,反目成仇。 最后徐海抓了麻叶送给胡宗宪。 而徐海在投降后,又被胡宗宪授意的陈东所杀,追其根源,都是罗龙文立下的功劳。 而徐渭建议派罗龙文去,就是想故技重施,只要汪直上岸和谈,无缝不钻的罗龙文就能把汪直的老窝搅成一锅粥。 …… 海上,六桅宝船内。 汪修齐把火盆架上烘干的一捆黑乎乎的麻绳取了下来。 他剪了段一米左右的,递给满脸疑惑的毛海峰,“海峰哥,你用这个点火试试。” 毛海峰接过那黑乎乎的火绳,放在鼻子下闻了闻。 出乎意料的是,这黑如木炭的火绳,不仅没有臭味,还有一种说不出的芳香。 他皱了皱眉,狐疑地问道:“倒是没有骚味,可这能用吗?” “试试不就知道了。”说着,汪修齐顺手从桌子上拿起火镰和燧石。 毛海峰却是拿着火绳走到火盆边,用铁夹要去夹炭火,“不用那么麻烦,直接用炭火点不就行了。” 汪修齐却是抢过火绳,笑着说道: “要测验,自然要测全套,难道在外打仗,还端着个火盆?” “也是。”毛海峰咧嘴一笑。 火镰这东西就是古代的打火机,古装片看了不少的汪修齐自然见过用法。 他用一段火绳缠在燧石上,开始用火镰敲击。 毛海峰一看乐了,好为人师地说道: “火镰不是这么用的,夹子里有火绒,要用火绒包住燧石,然后……” 可话还没说完,却是见了鬼一样,那包着燧石的火绳上,居然有了火星。 汪修齐拿起火绳吹了吹,火星由小变大,很快绳子的一端都亮了起来。 “这样也行!”毛海峰嘴巴张大,有点不可置信。 在海上,平时用火镰打火,不敲打个几十下,根本别想点燃火绒。 点燃火绒后,才能用燃着的火绒去引着火绳,可这黑色火绳也太易燃了。 毛海峰连忙摇头,很确信地说道,“阿齐,这火绳肯定不行,如此点燃,很快就烧尽了,用不了的。” 汪修齐却不反驳,他把一米长的火绳挂在房梁的钩子上,笑着说道: “去拿段你以前用的火绳,比比看。” 毛海峰一听也来了兴趣,兴冲冲的跑出阁楼,从兵卒那里取了一段回来。 点燃尿味火绳后,他把两段火绳挂在一起,边挂,边自信满满地说道: “阿齐,我敢打赌,你那黑火绳必定先燃尽!” “好,赌就赌,如果你输了,七天之内要听我的。”汪修齐点头答应,打赌这种事情,他最喜欢了。 刚说完,那骚气十足的膻味就让汪修齐有些受不了,他忙打开窗口,吸了口新鲜空气,这才缓过劲来。 毛海峰见状,呵呵一乐,对于早就百毒不侵的他来说,这点味道算什么。 朝着钩子上两根正在燃烧的火绳瞟了一眼,毛海峰信誓旦旦地说道: “行,不过你要输了,七天内也要听我的。” 接着,毛海峰又贱笑着补了一句:“就算我带你去松津浦找倭国女人,也不得拒绝。” 汪修齐嘴角一抽,心里暗骂,这老色鬼,成天就知道找女人,去就去,后世哥好歹也是去过天上人间……门口的人。 他故作犹豫,半晌,才扭捏着点了点头,然后转身看向窗外,保持着这个时代读书人应有的矜持。 哈哈哈……身后传来毛海峰阵阵的浪笑。 第30章 火枪兵的福音 为了让火绳烧得快些,汪修齐把两扇窗户全部打开,连门也开了。 随着空气一对流,海风呼啸着灌了进来,两根绳子点燃的部分顿时亮了起来。 一刻钟后,那屎黄色的火绳烧去了将近一尺,可黑色的火绳却是燃了不到十公分,高下立判。 毛海峰的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他咬了咬牙,嘴硬道: “再等等,说不定你那火绳不均匀,前慢后快,我这火绳燃速向来稳定。” 汪修齐嘴角微翘,一副不以为意的模样,“随便。” 随着火绳燃后的飞灰扑扑落下,毛海峰的脸越来越难看。 片刻后,用尿液浸泡的火绳已经烧了一半,而石油浸泡的却只烧了四分之一还不到,毛海峰认怂了,他呲着呀,不情愿地说道: “阿齐,你赢了,这黑火绳实在是太耐烧了。” 突然想到了什么,他猛地抱起汪修齐哈哈大笑起来, “哈哈,太好了,有了这黑火绳,以后就不会一身骚臭,我看哪个花魁还敢嫌弃本大爷!” 汪修齐无语了,自己辛苦给他做黑火绳,就是方便这货去泡妞的? “放开,测验还没结束呢。”汪修齐翻了个白眼,推开手舞足蹈的毛海峰,吩咐道: “让人打盆水来。” “干啥?”毛海峰不知所以,懵逼问道。 “怎么,刚赢了你,赌约就不作数了?”汪修齐激将道。 毛海峰立马摇头,拍着胸脯说道: “对别人我不敢说,可对阿齐你的承诺,我毛海峰绝不含糊,这就去。” 俄顷,毛海峰端着一盆清水走了进来,好奇地问: “还要测验什么?” 汪修齐没理会他,而是把挂着的两根火绳从钩子上取了下来,直接就丢进了水盆里。 伴随着“噗呲,噗呲”两声,火绳全部熄灭。 汪修齐捞起那根黑火绳,找了块布捏紧了,就这么一抽,然后仔细看了看。 “不错,防水效果比我想得还好。”说着,他从火盆里取了一块燃着的木炭,再次去点那根黑火绳。 这次毛海峰没有嘲笑了,而是目不转睛地盯着。 随着橙红色的火焰舔舐,那黑火绳居然再次点燃,汪修齐撤了木炭,那火绳的一端仍然亮着火光,竟然又不徐不缓地阴燃起来。 “天哪,这……这黑火绳居然不怕水,乖乖个里叮咚!”毛海峰张大了嘴,下巴都要掉下来了。 汪修齐却不在意的笑了笑。 石油就算倒在水上依然可以燃烧,用石油浸泡过后的麻绳,自然不怕水。 他拿起那捆黑火绳丢给毛海峰,淡笑着问道: “我这黑火绳,耐烧,防潮,还没异味,义兄,给你的礼物可还满意?” “满意,太满意了。”毛海峰如获至宝,兴奋地满脸通红,“有了这火绳,火枪兵的战力至少可以提高三成。” 毛海峰的话听来夸张,其实非常中肯。 首先是耐烧。 要知道这个时代的锻造技术比较落后,为了防止火枪炸膛,枪管往往制作的比较厚,所以一般的火绳枪都有十斤左右。 西方火枪兵作战的时候,每人还带一个支架,否则别说瞄准,连枪都抬不起来。 如果火绳不耐烧,那么就要频繁的更换火绳。 战场上瞬息万变,耽误时间不说,最关键的是每个火枪兵身上都背着很多火药袋。 敌人拿着刀枪都要冲上来了,你还要放下枪,拿着火镰和燧石噼里啪啦地打火,心里慌乱加上火星四溅,很容易就引燃了自己或者战友身上的火药袋。 敌人没打着,把自己点了,这种情况在火绳枪普遍使用的战场上并不少见。 有些士兵为了减少更换的次数,于是手上抓着一大捆火绳,可这火绳的一头却是和枪机‘蛇杆‘相连的。 火绳烧掉一些,你就要把火绳在蛇杆上重新定位,夹紧。 可想而知,端着十几斤的枪,手里还要抓住四五米的火绳,这个过程中要频繁地上黑火药,铅坠和塞纸,要是还要不断地调整蛇杆上的火绳,这效率就低的吓人。 所以,火绳枪时代,哪怕是操作熟练的用枪高手,每分钟可以打个两三发就很不错了。 可汪修齐制作的这个黑火绳,比普通的火绳耐烧三四倍,相同作战时间下,绳子缩短到了四分之一,这样操作的便捷性就提高了很多。 再者,是防潮。 要是天气晴朗的陆战,这个还体现不出优越性,可是要在阴雨天或者海战,这个能力就吊炸天了。 此时,别人的枪已经成了烧火棍,你却是可以在一百步外随意开枪,爽不爽? 单个火枪兵可能优势还不明显,可要是火枪队互射,这种优势就是碾压式的。 所以毛海峰说,有了这黑火绳,火枪兵的战力可以提高三成,还是保守的。 至于黑火绳无异味,这个就更重要了。 火枪兵单身狗去相亲,再也不会被嫌弃了,至于毛海峰那种经常逛青楼的,更不必说。 有媳妇的,也不会因为有异味,而被媳妇踢下床了。 所以,这黑火绳不仅提高了战斗力,还解决了单身问题和促进了家庭和谐,可谓是火枪兵的福音。 毛海峰抱着一大捆黑火绳爱不释手,突然想到了什么,他扭头问道: “阿齐,你那黑糊糊的油哪来的,要是太稀罕,这黑火绳也不能大量装备啊。” 似乎对此早有预料,汪修齐从袖口里掏出一张纸,在手里抖了抖,递给毛海峰, “那叫石油,我已经查清了产地和运输路线,只要你能安排人从扬州运出海,这石油要多少,有多少。” “这没问题啊,”毛海峰接过纸张扫了一眼,顿时咧嘴笑道: “扬州府的合作商户是现成的,多了不敢说,一次运个百十来担出来,轻轻松松。” 听到这话,汪修齐也是眼睛一亮,汪直之所以能把对外贸易做那么大,看来是有道理的。 就在这时,有兵卒来报,海上有船只正在靠近。 第31章 受命赴约 二人出了阁楼,来到甲板。 此时,不远处的鹰船上,一个瘦弱的仆役正在奋力划桨,另一人,魁梧高大,他身披金甲,头戴战盔,伫立在船头。 夕阳已下,余晖犹在,那金甲将领单手按剑,身后的大红披风咧咧作响,在晚霞的衬托下,犹如战神。 我去,这谁啊?这么臭屁,就算后世的小马哥见了也要自叹不如。 等鹰船靠近,甲板上有兵卒厉喝:“来者何人?” 只见那武将抬头抱拳,“本将宁绍台参将戚继光,受胡宗宪胡大人之命,前来赴约。” 这会儿,汪修齐才看清了那武将的面容。 简单概括就是,阳刚俊朗,气势不凡。 这就是戚继光啊,活的! 后世的汪修齐不是追星族,可是看到这被人传唱几百年的民族英雄,忍不住还是有些小激动。 等人上了宝船,毛海峰把他们请到了二层阁楼,奉上了茶,才笑着说道: “胡大人办事真是利索啊,本以为要等到明天,没想到当天戚将军就来了。” 戚继光淡淡一笑,儒雅地说道,“事关和谈大计,胡大人上心,本将自然不敢怠慢。” 汪修齐还处于震撼之中,一个方面是戚继光的威名,另一个方面,史书上也没有介绍戚继光这么高大威猛啊,这毛估估得有一米九了,果然是山东大汉。 思索之间,余光瞟见那个跟着戚继光前来的随从。 这随从一副贼眉鼠眼的模样,眼神飘忽不定,在仔细打量了自己和毛海峰后,目光却是在房间里四处扫视起来。 当他目光落到角落里的黑火绳时,汪修齐发话了。 他朝着戚继光抱拳,看了看那名随从问道: “戚将军,这位是?” 见汪修齐提到了自己,那随从立马收回目光,他面带笑容,抢先答道:“在下罗龙文,是戚将军的随从。” 平时还看不出来,这一笑,那本来就不大的绿豆眼眯成了一条缝。 罗龙文……汪修齐瞳孔一缩,再听罗龙文那满嘴的徽州版官话,立马确定了这货的身份。 他心里暗骂,胡宗宪真是个老阴逼啊,派这大明第一搅屎棍过来是啥意思,要搞事? 汪修齐故作镇定,保持着微笑不变,随意问道: “龙文兄,在军中所任何职啊?” 罗龙文愣了一下,转而堆笑回道: “在下只是一个随从,哪里有什么军职,只是给将军端茶倒水,照顾起居罢了。” 戚继光此时也咯噔一下,他心里打鼓,难道罗龙文被认出来了? 这货去徐海集团做卧底,害死了上万海贼,要是被认出来,就糟了。 略一思索,戚继光立马打岔,“龙文是本将家仆,跟随我多年,没有他,这衣食住行我还真不习惯啊,哈哈。对了,海峰兄,何时可以到达岑港?” 毛海峰也纳闷,阿齐怎么突然对一个下人感兴趣,见戚继光询问,他也没有多想,顺口说道: “此时浪大,估摸着两个时辰,亥时应该能到。” “时间尚早,戚将军和龙文兄先去休息。”说着,汪修齐给毛海峰使了个眼色。 毛海峰虽然云里雾里,但也没有反驳,随即叫了兵卒进来领路。 戚继光倒是没说什么,他来这里的目标是说服汪直和谈,然后做人质,至于汪修齐和毛海峰,他还真没放在心上。 随即拱了拱手,跟着兵卒走了。 罗龙文本来还想多待一会儿,拉拉关系,套点情报什么的,可戚继光走了,他也只好跟了出去。 等两人一走,毛海峰狐疑道:“阿齐,怎么了?” 汪修齐没有回话,而是走到角落把那一捆黑火绳抱起来,放入了木箱里,扣好盖子后才回道: “海峰哥,这黑火绳的事情,一定要保密啊。” 汪修齐倒是没有压低声音,因为这海上风大浪大,海水的哗哗声根本不用担心隔墙有耳。 他本来还想说罗龙文的事情,可琢磨了一下,算了,这个憨傻直就是个大嘴巴,心里根本藏不住事,还是不说的好。 毛海峰此时才一拍脑袋,连忙点头:“对,对,要保密。” “不仅仅要对外保密,对内也要保密。”汪修齐想了想,还是叮嘱了一句。 “对内也要保密?”听到这,毛海峰有些迷糊了,他不解地问:“对内为啥还要保密啊?都是自己人,不打紧。” 汪修齐无语,和这个憨傻直说话真费劲啊,他叹了口气说道: “你都说这东西可以提高火枪兵三成的战力,要是消息传出去,你猜朝廷会不会加强排查,那石油还能运出海吗?” 毛海峰顿时醒悟,他一拍大腿,“没错,没错,这个我怎么没想到。” “所以,石油运来后,要秘密制作黑火绳,兵卒可以用,但是并不知道是用石油做的。”想了想,汪修齐接着说: “至于黑火绳,就说是从大明的火器黑作坊买的就好了。” 毛海峰抱着双臂,缓缓点头,转念一想,他又皱起眉头问道: “可购买大量的石油入岛,这个肯定藏不住啊,到时怎么解释?” “这个你不用担心,石油全身都是宝,作用何止万千,到时你就知道了。”汪修齐笑了笑,一副神秘莫测的样子。 “唉,你们读书人,脑子就是活,义父也让我有空多读书,可就是看不进去。”毛海峰叹了口气,慵懒地往椅子上一瘫。 汪修齐拖了个椅子,在毛海峰身边坐下,“海峰哥,我是运筹帷幄,你是决胜千里之外,分工不同而已。” 毛海峰仔细品味这这句话,片刻他眼睛一亮,兴奋道: “不错,不错,你是那三国的诸葛孔明,我就是那常山赵子龙。” 汪修齐心里腹诽,就你还赵子龙,我看你是李逵还差不多。 心里虽想,嘴里却是不能说出来的。 “赵子龙哪能和海峰哥比,他用的是长枪,你用的是鸟铳,就算十个八个赵子龙来了,也不是海峰哥的对手。”汪修齐随手一记彩虹屁拍过去,让毛海峰酥爽无比。 “哈哈,有理。”毛海峰神采飞扬,坐直了身体,进入了口水龙模式。 汪修齐顺水推舟,开口问道: “海峰哥,和我说说父亲的事情,他真的在东瀛建立了宋国,还自称徽王?” 第32章 摸摸情况 “嗯,是的。”毛海峰点了点头,转而又发起牢骚来,“不过义父不让对外说,特别是对大明这边,更是让我们闭嘴。” 建国称王,可又不对外宣扬……汪修齐皱了皱眉,有了猜测,但还是问道: “难道父亲有什么顾虑?” “可不是吗?”毛海峰咂了咂嘴,有些遗憾的说道: “义父说,称王建国是做给倭国人看的,也是为了凝聚兄弟们的心,但总有一天还是要回归大明的。” 汪修齐理解了,行走在外,名头还是很重要的。 就拿后世来说,明明只是个销售,出去递名片的时候,上面都写着客户经理。 内部职位只是个部门经理,可出去参加活动,头衔都是总监、集团副总裁什么的。 汪直要在日本岛站稳脚跟,和那些倭国的大名平等交易,除了枪多货好之外,让人敬畏的身份也是必不可少的,这个叫门面。 “那你沮丧什么?”汪修齐好奇道。 “弟弟,你是不知道啊,建立宋国后,我被封为熬烈将军,可又有什么用呢,这名号只能在东瀛叫叫,出来了,我还是毛海峰,太掉份了。”毛海峰语气里有些懊恼。 “熬烈将军,这名头很大吗?” “当然,在宋国只有统领才可以被称为将军,义父麾下六个将军,我排行老二。”说起这个,毛海峰又骄傲起来。 老二将军……汪修齐暗笑,这个嘛,还是挺名副其实的。 见汪修齐表情平淡,毛海峰感觉有些没面子,他立马又补充道: “虽然我排行老二,可兵却是最多的,我手下有十个营,五千多号人马,大小船只三百多艘。” 再不给点鼓励,估计这货要急眼了,汪修齐这才哇哦了一声,伸出了大拇指,随之又忍不住问道: “那排行第一的将军是谁啊?” 问到这个,毛海峰露出了钦佩之色,他一改懒散的作风,正经说道: “排行第一的是智敏先生,他原名泷捷,号智敏,掌管义父手下的情报组织游隼卫。 这游隼卫虽然只有四五百号人,可真是人才济济,他们在大明、倭国、吕宋、满剌加,暹罗,甚至在大食国都建立了情报网。” 汪修齐吃了一惊,厉害啊,听起来这游隼卫都和后世美丽国的中央情报局差不多了,看来,这泷捷是号人物。 “义父常说,”毛海峰舔了舔嘴角的白沫,继续说道: “经商也好,打战也罢,最关键的就是情报。 这么多年,能赚到大量的银子,智敏先生功不可没。 另外,几年前的烈港之战,要不是智敏先生的游隼提前得到了消息,恐怕义父也逃脱不了。” 泷捷……汪修齐牢牢记住了这个名字,在生产力全面碾压别人之前,信息差就是最值钱的,看来要和智敏先生搞搞关系啊。 “厉害!”汪修齐忍不住感叹了一句。 毛海峰咧嘴一笑,小声说道: “在宋国,除了义父,我就怕两个人,一个是泷捷,另一个是大掌柜叶明,其他的都不在我眼里。” 看毛海峰兴致还高,汪修齐也希望多摸摸情况,于是接着问道:“这些头头脑脑的和父亲都是一条心吗?” “哼,怎么可能。”似乎是有所不满,毛海峰撇嘴说道: “所有头目中,许社武和林碧川那个老小子就不是东西,一个蛮横,一个阴毒。 许社武是许栋的儿子,占着他老子当年对义父有恩,蛮横跋扈,不可一世。 而林碧川虽是跟着义父多年,但这货和徐海关系很好,他不赞成贸易,而是喜欢劫掠,觉得杀人放火金腰带,做买卖来银子太慢,对义父总是阳奉阴违的。” 似乎是说到了气头上,毛海峰开始骂骂咧咧起来: “几年前,其实义父和朝廷之间的关系都缓和了,眼看开放海禁有望。 可林碧川这狗日的,没向义父禀报,就带着两千人去台州抢掠,还烧了黄岩几个城的县衙。“ 汪修齐瞳孔一缩,想起了嘉靖时期的“壬子之变”。 所有人都因为这个事情把汪直定义为卖国贼,汉奸,而汪直却是叫屈,原来是这么回事。 毛海峰越说越来气,牙齿咬得咯咯响,“这一抢,惹怒了朝廷,于是就派兵围剿烈港,当时我们死了一千多兄弟,义父多年的筹划也泡汤了。” 汪修齐皱了皱眉,出声问道:“难道父亲没有惩处他吗?” “当然处罚了,可义父念旧情,林碧川是跟随了义父十几年的老人,又是同乡,他不忍下杀手。 最后打了几十军棍,把他手下的八个营拨了四个给我,然后就算了。”说着,毛海峰目露凶光,狠狠道: “迟早宰了这老小子,要不是他,我那好几个过命的兄弟就不会死在烈港。” 正说着,门外有兵卒来报:“将军,岑港就要到了。” “好的,知道了。”毛海峰不耐烦地挥了挥手,似乎是说到一半被打断了,有些扫兴。 两人出了房间,来到船中高楼的甲板上。 汪修齐抬眼望去,天气昏暗,看不见岛屿,海面上波浪翻滚,倒是有不少星星点点的火光。 “修齐,看见没,左翼那一片的火光全是我的船。”毛海峰指着海面,嘚瑟地说道。 汪修齐点了点头,侧身问道: “中军和右翼呢?” “中军是义父的亲卫营,虎鲨将军徐元亮管着,他和我关系很铁。”接着又一脸鄙夷地说道: “右翼就是林碧川那老小子,前几天听说定海不让进,他赶过来的。 说得好听是怕义父吃亏,其实他盼着和朝廷开打,又可以去捞一笔。” 分析着种种消息,汪修齐稍显安定。 总体来说,老爹的盘子还是很稳的,虽然有几个跳梁小丑,但是翻不起风浪。 只要老爷子不倒,就算不能有所作为,至少混吃等死问题不大。 等等……怎能有这种想法?在牢狱里的宏愿还历历在目,怎么能躺平呢,我汪修齐就不是这样的人。 老爹……你的麒麟儿来了! 第33章 叶秋送礼 随着宝船渐渐靠近港口,汪修齐的震撼之色也越来越浓。 水面上楼船犬牙交错,此起彼伏,宛若是覆盖在海面上的一座城市。 这种场面就算后世的汪修齐也没有见过。 后世,汪修齐曾在广西北海,见过开海后那万船齐发的景象,可那些小渔船和眼前的这种楼船根本就不是一个数量级的。 片刻后,汪修齐等人从宝船下来,乘坐小型的苍山船前往目的地。 “阿齐,你看,那就是义父所在的宝船,名为镇海号。” 顺着毛海峰手指方向望去,一艘灯火通明的巨大宝船呈现在眼前,那船长百米,水面上的船身有七八米高,船中的高楼宛如宏大的城池。 “航空母舰,这是真正的航空母舰啊!”汪修齐忍不住感叹出声。 “航空母舰?”一旁的戚继光听到汪修齐的感叹,略有所思,他沉吟片刻,点头道: “这船高耸入云,气势磅礴,称为航空母舰倒是恰如其分,公子大才啊。” 汪修齐淡淡一笑,倒是没多说什么。 片刻后,一行人坐着巨大的吊篮上了‘镇海号‘。 刚上甲板,脚还没有站稳,汪修齐就看到一个白色的大球从不远处呼啸而来。 伴随着咚咚咚的巨响和嚎叫,“阿齐,贤弟啊,你可来了,想死我了!” 汪修齐吓得一个激灵,连忙闪身,躲到了毛海峰的身后,大呼道: “义兄,有妖怪!” 毛海峰咧了咧嘴,对那个白球调笑起来: “球儿,这么晚了不睡觉,跑这来干嘛?” 等近了,汪修齐才看清,奔袭而来的不是球,而是一个人。 那人身材不矮,大概也有个一米七五的样子,可实在是太胖了。 圆脑袋上扎着短发髻,看不见脖子,身上套着雪白的丝绸长袍,长袍及地,被撑得鼓鼓囊囊的。 这么一大坨,被长袍罩着,又看不见脚,可不就像个球么。 只见那大胖子怒目而视,朝着毛海峰怒吼道: “姓毛的,我再说一遍,本公子叫叶秋,秋天的秋,不是球,你要再敢胡咧咧,我让父亲扣你粮饷。” 毛海峰嘴角抽了抽,憋了半晌,竟是没有反驳。 这叶秋的老爹是大掌柜叶明,是毛海峰最畏惧的人之一。 “叶秋,你是叶秋?”此时,汪修齐从毛海峰身后探出头来,满脸疑惑地看着眼前的大球。 叶秋走上前几步,幽怨地看了看汪修齐,叹了口气说道: “阿齐,我真的是秋儿啊,你看。” 说着他吃力的弯下腰,把额前的头发捋起来,“看见这个疤了吗,就是小时候帮你打架,被二狗砸的。” 汪修齐这才从原主的记忆中找到信息。 叶秋是他从小的玩伴,比自己大两岁,只不过这家伙不爱读书,就想经商,十四岁那年就被他父亲叶明接走了。 汪修齐干咳两声,从毛海峰身后走出,一脸同情地看着叶秋,悲愤道:“秋啊,是谁把你害成这样,我和他不共戴天!” “好了,你俩不要胡闹了。”见夫心切的陈氏看不下去了,开口吩咐: “秋儿,你带修齐去沐浴洗漱,一会儿还要见老爷。” 叶秋一看陈氏也在,立马老实了不少,他躬身行礼,“见过夫人。” “快去,”陈氏摆了摆手,对毛海峰说道:“海峰,叫人把两位客人安顿一下,你带我去见老爷。” “是,义母。”毛海峰不敢怠慢,连忙应承。 “夫人,那我们走了。”说罢,叶秋拉着汪修齐就往里走,边走边挤眉弄眼的,“贤弟,就猜到你能脱困,为此,本公子给你准备了份大礼。” 此时的汪修齐就觉得是被一辆坦克拖着,他苦着脸说道: “秋啊,礼物不礼物的另说,你先放手,我的胳膊要脱臼了。” “啊,哦。”叶秋这才不好意思的收回自己那水桶粗的手臂,讪笑道: “来了这里,你可以多吃点,看你瘦成这样,海上风大,可别被吹跑了。” 不一会儿,叶秋带着汪修齐来到了船楼的二层,指着一个房间笑眯眯道:“这段时间,你就住这。” 这个船楼就像个大宫殿,里面穿廊走巷的,到了此刻,汪修齐还有点晕。 “进去啊,我在楼下等你。”说着,又贼嘻嘻地挤了挤眼,转身,像城墙挪动一般的走了。 看着叶秋离开的背影,汪修齐叹了口气,自己这小伙伴算是养废了,看这架势,得有三百多斤。 正在感叹之际,门口候着的两个丫鬟走了过来。 她们对着汪修齐行了个万福礼,其中一个柔声说道: “少爷,热水准备好了,水温正合适,宽衣沐浴。” 汪修齐点了点头,随着二人进了房间。 稍微一打量,汪修齐禁不住感叹起来。 这房间在门口看不出来,进来后却是颇为宽敞,里面富丽堂皇,布置奢华。 连着客厅的有四个门,据丫鬟介绍说,一间寝室,一间书房,一间是丫鬟的房间,最后一间是沐浴房。 这是三室一厅一卫? 汪修齐咋舌之间,两个丫鬟已经躬身行礼,退了出去。 也好,来到这个世上,还没洗过澡呢。 一开始在牢狱里没法洗,后来是屁股受伤不能洗,现在好了,终于脱困了,正好洗洗晦气。 屋里炭火很旺,倒是不冷。 他边宽衣解带,边哼着前世的小曲,”噜啦噜啦噜啦咧,我爱洗澡,乌龟跌到,幺幺幺幺小心跳蚤好多泡泡,幺幺幺幺,潜水艇在祷告。我爱洗澡,皮肤好好,幺幺幺幺……“ 很快,脱了个精光,拉开门,就往沐浴房钻。 ”我靠!“刚进去,汪修齐吓了一跳,连忙护住不可描述的部位就往外跑,”什么鬼,怎么有人!“ 第34章 浴室惊魂 “少爷!”汪修齐光着屁股蛋子往外跑的时候,身后就传来了女子那银铃般的喊声。 跑回客厅,汪修齐慌手慌脚地开始穿裤子。 这个年代没有内裤,连里裤都是长筒的,他刚套上裤腿,里面的女孩就追出来了,”少爷,不沐浴,为何出来?“ 汪修齐赶忙往地毯上一坐,附身捂住不可描述的部位,尴尬道: “你是谁,为何在我沐浴房里?” 本来还有些忐忑的少女,见汪修齐这般狼狈模样,竟是噗嗤一笑,俏脸上浮现出可爱的红晕,她低下头细声说道: “少爷,奴婢叫青青,是叶公子安排来伺候少爷的。” 汪修齐这才想起刚才肥秋那挤眉弄眼的模样,还说给自己准备了份大礼,原来值得就是这个。 “这该死的肥球,你……你先转过身去。”汪修齐骂了一句,色厉内荏地对少女说道。 “哦。”姑娘乖巧地答应,转过了身。 汪修齐抬头瞟了一眼,这才赶紧起身,套上了裤子,又套上了里衫。 “少爷,为何要穿衣物,不沐浴了吗?”听到淅淅索索穿衣服的声音,少女背着身,柔声问道。 “我不用伺候,你出去。”此时汪修齐穿好里衣里裤,这才板着脸,沉声说道。 那姑娘肩膀微微一颤,转过身时竟是眼圈发红,踌躇片刻,还是咬着薄唇请求道: “少爷,就让奴婢伺候您。” 此时,汪修齐才看清了对方的容貌。 少女穿着薄雾般的淡青色纱衣,有些凌乱的鬓发垂在秀美精致的瓜子脸边,琼鼻高挺,乍一看去,宛若是山水画里走出的人物。 最要命的是,粉色肚兜裹着少女的娇躯,胸脯鼓胀胀的,在青色纱衣之下若隐若现。 汪修齐顿时感到浑身燥热,他忙转过身,深吸一口气,极为艰难地吐出两个字: ”不用!。“ 少女宛若是听见噩耗一般,脸上的绯红消失不见,转而变得煞白。 她知道被少爷拒绝后,等待着的是何等悲惨的命运。 可又有什么办法呢,无非是一死罢了。 想到这里,她轻拭眼角的泪痕,行了一个万福,朝着房门走去。 走着,走着,又忍不住抽泣起来,就在她手触推门的时候,身后传来了男子清亮的嗓音: “等等。” 少女身子一怔,这声‘等等’宛若是溺水之人,遇到了救命稻草。 她缓缓转身,此时那秀美白皙的脸庞已满是泪痕,宛如一朵惹人怜爱的小白花。 “那个……那个,”汪修齐目光闪躲,支吾半天才问: “是不是有人为难你?如果是叶秋那小子,我和他说。” 少女一听,竟是双膝”嘭“的一声跪倒,“少爷,就让女婢伺候您,否则……否则奴婢只有去死了。” 说着,竟是又忍不住,哭泣起来。 看到少女重重跪在木地板上,那声音听起来都疼,汪修齐心里一颤,忙抬手: “起来,快起来说话。” 少女哭得梨花带雨,使劲摇头: “少爷,出了这门,奴婢就活不成了,既然要死,就让奴婢跪死在这里。” “不至于,不至于啊。”为了抵挡诱惑,汪修齐顺手拿了一件长袍,走到少女跟前给她披上,这才把她扶了起来。 安慰了好一会儿,少女才哽咽着说出了事情的原由。 青青本是宁波府大户人家的小姐,前几年倭寇闯入家中,把她掳了去,结果在松浦津遇到了汪直。 汪直不忍心,就把这些被俘的女人都买了下来,年纪稍大的,许配给了将士做妻子,年纪小一些的就留下做了丫鬟婢女。 那时青青十三岁,自然做了丫鬟。 今年,青青十七岁了,按照惯例,十八岁就要许配人家,不能继续留在徽王府了。 好巧不巧,一个叫奴门多郎的倭国武士看上了她,多次向汪直索要。 奴门多郎是汪直手下雇佣兵的头目之一,手下掌管着上千号浪人和落魄武士,由于作战勇猛,为汪直所赏识。 虽然汪直不喜欢倭人,不愿意把奴婢嫁给这些野蛮粗暴的家伙,可雇佣兵做炮灰,做先锋那是相当好用。 他是个商人,自然不会为了一个丫鬟而引起雇佣兵们的不快,于是口头答应,等青青到了十八岁,就下嫁。 眼看着时间一天天的临近,青青知道不能等了,她要自救,嫁给倭寇那些畜牲,还不如死。 一次偶然的机会,青青看到几个武士被一个肥猪模样的家伙破口大骂,骂得那叫一个难听,可那几个武士不仅不敢还嘴,还使劲的鞠躬道歉。 而这些武士中,就有奴门多郎。 通过打听,青青才知道那个胖子叫叶秋,是负责对倭国贸易的外柜掌事,而他的父亲就是宋国的二号人物,大掌柜叶明。 一次,趁着叶秋进入王府办事,青青就求到了他那里。 看着小姑娘身世可怜,最关键的是长得国色天香的,这好白菜不能被猪拱了啊,于是叶秋就想到了可能会来的死党汪修齐。 二话没说,直接答应给她个机会,至于能不能把握住,就要看青青自己了。 说到伤心处,少女突然往桌子上一趴,哀切的痛哭起来,哭得梨花带雨,哭得伤心欲绝,身子瑟瑟颤抖。 看着这悲痛欲绝的少女,汪修齐感到心都快碎了,他拍了拍少女的肩,轻声说道: “好了,别哭了,如果做我的丫鬟能帮你,我同意。” 少女一愣,停住了哭泣,抬头看向汪修齐,哽咽着问道: “真的?” “当然,我汪修齐人称铁齿金不换,诚实可靠小郎君,怎么会骗你。”汪修齐拍着胸脯,就像是卖大力丸的网红主播。 听着汪修齐的俏皮话,少女忍不住‘噗嗤’一笑,那凄凄艾艾的脸庞宛若是消融的冰山,绽放出迷人的笑容。 似乎想起了什么,她擦拭着泪痕,又要给汪修齐行礼,起身间长袍滑落。 “不用,”汪修齐扶住少女,闻着那处子的清香,突然眼神变得有些发直。 少女香肩半露,脖颈修长,薄纱和肚兜无法掩盖里面的风光,沟壑起伏若隐若现。 瞥见汪修齐那火辣辣的目光和流了一尺长的哈喇子,少女又喜又怕,扭捏半天,才怯生生地说道: “公子,水要凉了,女婢还是帮你沐浴。” 第35章 少爷喜欢女红 汪修齐艰难地收回目光,缓缓转过身……色字头上一把刀,汪修齐啊汪修齐,你要忍住啊。 心里默念着,克制着那原始的欲望,突然灵光一闪,他想起了什么。 深吸一口气,强制让自己平复下来后,汪修齐转身凝视着眼睛,淡笑着问: “青青,给本少爷做丫鬟,指的是通房丫鬟。” 听到这个问题,少女的头低得更深了,细不可闻地‘嗯’了一声。 汪修齐点了点头,通房丫鬟就是贴身丫头,虽然没有夫妻名分,却是有夫妻之实的那种。 也就是说,如果青青做了通房丫鬟,就是他的女人,奴门多郎要来闹事,就要看汪修齐答不答应了。 咳咳……轻咳几声,汪修齐让自己声音尽量柔和,“是不是本少爷让你做什么,又或者让你说什么,你都会听从吩咐?” 少女似乎是想到了什么,那白瓷般绝美的脸庞上泛起红晕,低着头又轻‘嗯’了一声。 “好,”汪修齐不敢盯着关键部位看了,他抬着头,若无其事地说道: “那个……你身上这种肚兜和纱衣,还有多少?” 少女愣了一下,心中狐疑顿生,她疑惑不解地看向汪修齐,“少爷,你是问?” “是这样,少爷对丝织品、女红感兴趣,所以问问。”汪修齐没有直接说出意图,生硬地找了个借口。 “哦,”听到这话,少女表情复杂,一方面松了口气,同时也有些小失落,踌躇片刻,她嗫懦着说道: “青青本是王府针工司的丫鬟,穿不起这种绸缎里衣,是来伺候少爷才赏了两套。” “那这肚兜还有更小号的吗?” “啊!” “啊什么,回话。” “有,有的,只是奴婢领的时候没有选。”说着,少女以手掩面,雪白的脖颈一片绯红。 “好,等会儿你去领个七八套最小号的那种,就说本公子吩咐的,今晚就穿上。”说着,汪修齐重新脱掉了里衣,留着长裤走进了沐浴房。 看少女还呆立在那里,一副不知所措的模样,他只好说道: “来,帮少爷洗头。” “哦,好,来了。”少女这才回过神,忙跟了进去。 此时,汪修齐在一个小凳子上坐下,弓着身,露出了那白皙的皮肤和匀称的后背。 原主在老家的时候,除了读书,偶尔也和许宏一起练习武艺,虽说不上精通,但身上是一丝赘肉也没有。 看着男人那健硕的后背,少女的脸又红了,她不敢怠慢,走上前去,用水瓢慢慢地给头发浇湿,接着抹上了香皂。 闻着薄荷的清香,汪修齐闭着眼睛问道: “这是香皂吗?” “嗯,是王府制皂作坊做的,有各种香味,奴婢挑的这种气味,少爷可还习惯?”少女慢慢揉着头发,轻声问道。 这个时代有香皂了?汪修齐想了片刻,好像是有,《本草纲目》里面就有记载。 “少爷?”见少爷沉默,少女又忐忑起来,害怕对方不喜欢自己选的香皂。 感受到女孩的手停滞住了,汪修齐才缓过神来,“挺好的,我喜欢这种清爽的味道。” 少女这才心生欢喜,继续揉搓。 等给汪修齐洗完头,青青又去调水温,等感觉温度合适了,才把铜壶放回一旁的火炉上,低声说道: “少爷,可以沐浴了。” “好,你出去,少爷自己洗就行。” “啊!”少女一脸疑惑地抬起了头。 这个少爷真的搞不懂,说正经,结果喜欢女孩子的肚兜纱衣。 说不正经,可到现在都没有碰自己一下,关键是洗澡还不让伺候。 毕竟是十几岁的少女,没什么乱七八糟的心思,要在后世,汪修齐这顿骚操作,肯定要被骂成变态了。 “少爷是不是嫌弃青青。”半晌,少女红着眼眶,小心翼翼地问。 还没等汪修齐说话,她又赶紧补充,“少爷,女婢身子是干净的,被倭寇掳走的时候女婢还小,加上他们看女婢有几分姿色,打算卖去做艺伎,所以……” 汪修齐摆了摆手,“哪有嫌弃,是本少爷自己的问题,和你没关系。” 一听少爷那方面有问题,小丫头眼睛瞪大,掩嘴露出惊讶之色。 “什么眼神!”汪修齐哭笑不得,他轻咳两声,尴尬解释道: “不是你想得那样。以前本少爷只知埋头苦读,未曾经历男女之事,所以……所以少爷还需要适应些许时日。” “哦,这样啊。”少女神情一松,轻拍着高耸的胸脯,长吁一口气。 对古代的丫鬟来说,要想翻身,唯一的途径就是傍上好主子。 要是主子人好,还给主子生个儿子,那就有可能扶正,成为妾室,这是丫鬟最好的归宿了。 可少爷如果不能行房,自己的梦想就破灭了一半,还好,还好。 抬头瞟了汪修齐一眼,发现少爷态度坚决,少女只好行了礼,退出了沐浴房。 片刻,听到沐浴房里响起的哗哗水声,少女心情又开始复杂起来。 成了少爷的通房丫鬟,让自己从黑暗的深渊边缘爬了出来。 可这只是个名分,没有做实。 一日没成为少爷的女人,那就还有可能被送出去,毕竟王爷口头答应了那个奴门多郎的。 可怎么才能成为少爷的女人呢? 对了,少爷喜欢里衣,那晚上就不断换里衣给他看,就不信他忍得住……少女咬着红唇,娇羞地想着。 洗完澡的汪修齐一身舒爽,他穿戴整齐来到镜子面前, 此时的少年,穿着滚边金纹的雪白长袍,乌黑靓丽的长发披肩,嘴唇薄红,五官精致。 “我去,这么帅?”汪修齐被惊到了,上一世虽然才华横溢,上了985,也进了人人羡慕的互联网大厂,可要说到这长相,哎,不谈也罢。 咦,这镜子……出于好奇,他伸手擦去镜子上的雾气,这才发现镜子居然是玻璃的。 汪修齐记得,明朝到了万历中期,玻璃才传入中土,可在这里居然看到了玻璃镜。 又有香皂,又有玻璃镜,看来宋国有了相当的工业基础啊,汪修齐暗自思索。 出了沐浴房,此时青青还在客厅里伫立等待。 看到汪修齐出来的那一幕,她顿时呆住了,徽王府大都是些粗鄙的武夫,何时出过这等惊才绝艳的美少年! 汪修齐读懂了少女的眼神,心里颇为得意,他调笑着说道:“好了,等回来再看,赶紧梳头,父亲还等着呢。” 少女这才晃过神,俏脸一红,如小鹿似的跑进沐浴房拿梳子去了。 修齐同学,嘴角微微上翘……颜值就是正义,后世如此,现在也不例外。 老天爷是公平的,一直以为穿越过来没有金手指,今日才知道,自己错了。 有了这相貌,别的不说,吃软饭,那是可以吃到吐啊! 第36章 初见汪直 梳洗完毕下了楼,汪修齐看到一个大球背着手,在大厅里来回踱步。 不对,不是背着手,因为两只手在身后握不着,只能以手贴背,就像帝企鹅似的,来回晃悠。 看到汪修齐那白衣胜雪,俊秀出尘的模样,叶秋先是愣了一下,转而又恢复了正常。 他绕着汪修齐打量了一圈,啧啧赞叹道: “果然是我叶秋的兄弟,虽然瘦了点,但这气质和为兄不相上下啊。” “你这重于泰山的气质我可比不了。”汪修齐白了他一眼,转而说道: “走,别让父亲久等了。” 俩人边走边聊,叶秋憋了半天,终于忍不住好奇,贱兮兮地问: “如何?哥哥给你准备的礼物可还喜欢?” “喜欢是喜欢,”汪修齐轻咳着点了点头,接着他却皱起了眉头,“可初来乍到,就让我惹上了那奴门多郎,是不是不太好?” “嗨,没事儿,只要你喜欢就好,一个倭奴,怕他个球!”叶秋满不在意。 “我只是不想添麻烦,听说父亲很欣赏他?”为了套话,汪修齐进一步示弱。 “欣赏?”叶秋鼻孔朝天,不屑地说道: “猎犬能打猎,主人自然会扔块骨头,表扬两句,但也仅限于此了。” 想了想,叶秋拍了拍汪修齐的肩膀,笑着说道: “喜欢就留下,在这宋国,还有你我兄弟惹不起的人吗? 再说了,宋国上层不收倭人,那些武士浪人只不过是王爷花银子雇来的奴才罢了,哪有主子怕奴才的?” 这么一说,汪修齐对倭人在宋国的地位就有底了,他笑着点了点头:“秋,谢了。” “谢啥,咱们什么关系,那是异父异母的亲兄弟。”想了想,叶秋又补充道: “青青那丫头你可以放心,我调查过了,家里曾在宁波府开纺织作坊的,算是大家闺秀了。” 这么一说,汪修齐倒是对叶秋另眼相看了。 这么个大胖子,居然心细如发,给兄弟找女人前,连对方底细都摸清楚了。 “秋,谢了。”这次汪修齐是真心实意地说出感谢的话。 正说着,只见长廊的尽头出现了几个人。 由于是夜间,廊里虽有灯火,远远的却是看不太清。 等到了跟前,汪修齐才认出,原来是侍卫领着戚继光和罗龙文。 双方并未交谈,只是微微点头打了个招呼,就错身而过了。 戚继光温文尔雅,神色如常,看不出什么异样。 可那个贼眉鼠眼的罗龙文却是笑容可掬,一副洋洋自得的模样。 汪修齐心里咯噔一下,难道……哎!看来历史的进程还是按照原来的剧本演进了。 “秋,快点。”汪修齐脸色一沉,加快了脚步。 “怎么了?”叶秋满脸迷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没事,我就想早点见到父亲。”汪修齐没法解释,只能找了个借口。 穿过大厅,俩人来到了一处楼梯口。 此时有侍卫在楼下驻守,见到叶秋俩人来了,领头的护卫打量了汪修齐一眼,然后朝叶秋抱拳行礼: “叶主事,王爷说了,只让少爷上去。” 叶秋无奈地耸了耸肩,看向汪修齐,“贤弟,哥只能带你到这了,镇海楼不是谁都能进的。” “好,”汪修齐朝着叶秋点了点头,抬脚上楼,突然想起什么,他转身说道: “明日来找我,有事与你商量。” 这镇海楼有七层,就算汪修齐身体不错,也爬了一会儿。 这年代又没电梯,盖这么高干什么,他心里腹诽。 等上了顶层,已经有长随在楼梯口等待,见汪修齐上来,躬身行礼道: “少爷,请随我来。” 即使到了顶层,依然有回廊,里面错落着多个房间。 片刻后,长随领着汪修齐到了一个房间门口,他躬身禀报道: “王爷,少爷来了。” “进来。”只听里面传出了浑厚的声音。 长随推开滑门,侧着身子,“少爷,请。” 进门,汪修齐才发现这是一个茶室,软榻上,坐着个身穿大红绯袍的男人,母亲陈氏正跪坐一旁,正在沏茶。 那绯袍的颜色和朝廷官袍的颜色一般无二,衣衫上绣着繁复的云纹,不同的是,胸前并没有彰显文武官员品级的补子。 男人精神矍铄,相貌儒雅,两鬓已生华发,但一双犀利的眸子却深沉内敛,仿佛可以洞悉一切。 怪不得原主是个靓仔,原因在这……汪修齐不敢多看,跪地叩首,“父亲,修齐给您请安了。” “好,好,我儿长大了呀。”汪直那古井不波的脸上露出稍许的激动,他招了招手,“来,来边上坐。” 等汪修齐坐定,陈氏递来茶水,含笑说道: “修齐这几年读书很勤奋,今年秋闱,在院试中名列前茅,得了秀才功名,他一直遗憾没有得到父亲的夸赞。” 汪直微微颔首,笑着说道: “嗯,是该奖赏,十八岁的秀才,在大明朝,虽不少见,但也算出类拔萃了。” 说着,从袖子中掏出一块金灿灿的腰牌递给了汪修齐,“这个,就算是为父给你的奖赏。” “这是……”汪修齐接过腰牌,打量片刻,好奇问道: “父亲,这腰牌有什么用?” 汪直还没说话,边上的陈氏却是露出惊喜之色,她忙解释道: “齐儿,这是世子腰牌,有了这腰牌,在老……王爷这,你的身份算是坐实了。” 汪修齐一时没有转过弯来,为什么是汪直的儿子,身份还要被证明? 汪直喝了口茶,感慨着解释道: “虽然这世子是暂时的,但在宋国境内,无论官员、将军又或是商会,见此腰牌,都会礼让三分。 另外,持此腰牌,每年都有商会分红,虽然只有一分股,但也有几万两银子。” 此刻,汪修齐才明白了,原来这是让自己加入董事会了,有了世子这个身份,等于就是股东,可以享受分红权。 这腰牌不是汪直对儿子的认可,而是对外的宣告。 意思是说,汪修齐是他汪直的儿子,现在来了,大家要给面子,也要给分钱。 “父亲,这太贵重了,儿子不能收。”虽然舍不得,但汪修齐还是要表现一下风骨的。 “收着,我就你一个儿子,你不做世子,谁来做?”汪直脸色严肃,片刻又缓和了一些,叹气说道: “这次和谈,如果成功,你就不是世子了,大明不设活着的异姓王,即使为父再如何为朝廷卖命,估计也就赚个世袭公爵。” “父亲,既如此,为何还要和谈,在海外自立为王不好吗?”虽然有诸多猜测,但见到了汪直本人,汪修齐还是直接问了出来。 第37章 目光长远 似乎并不意外汪修齐的问题,汪直呷了口茶,半晌,才温和开口: “经商也好,为官也罢,要想有所成,就不能以当下的情况作为判断的依据。” “请父亲赐教。”汪修齐目光清澈,态度诚恳。 看汪修齐一副谦虚好学地模样,汪直含笑说道: “做事要脚踏实地不忘初心,而看事要以终为始目光长远。” 听起来好有道理的样子,和后世那些装逼的大佬说话很像啊……汪修齐做思考状,想了会儿,问道: “前半句儿子领会,可这后半句……” 此时,汪直清瘦的脸庞上笑容更甚,他宛若一个温和开朗的教书先生,耐心解释道: “为父与朝廷和谈,考虑的不是现在,而是五年以后,甚至十年以后的事情。 从当前来看,宋国船坚炮利,兵强马壮,可从长远来看,我们是无源之水无本之木。” 汪修齐略一思索,似乎明白了汪直的意思,“父亲,你是怕海禁越来越严,断了货源?” “不是断了货源,而是只断了我们的货源。”对儿子的思考,汪直甚为满意,他边纠正边拆解: “现在,朝廷把为父当做东南祸本,针对之势愈演愈烈,而占据濠镜的佛郎机人却站稳了脚跟,用不了多久,这些蛮夷将会成为我们最大的贸易对手。” 这样一说,汪修齐彻底明白了,他面带怒色,“这是胳膊肘往外拐,见不得自家人好啊。” 对这个心直口快的儿子,汪直倒是颇为欣赏,他和颜悦色地说道: “太祖皇帝制定的不许寸板下海的策略,限制的只是国人,而非蛮夷。 如今国库空虚,急需银两,朝廷的腐儒又不敢违反祖制,那么和濠镜的佛郎机人贸易就成了必然。” 汪修齐这才想起来,历史上的葡萄牙人远渡重洋,万里迢迢地跑到明朝来抢劫,结果发现打不过,于是就借着上岸晒货为由,赖在了澳门不走。 一开始他们遵守明朝的管理,每年还上缴两万两白银作为租金,于是大明就没管他们。 渐渐地,葡萄牙通过传播天主教发展了大量的信徒,人脉网络遍布朝野,甚至不少王公贵族都加入了天主教。 有了人脉事情就好做了,葡萄牙人以澳门为据点,不断地把大明的货物倒卖去日本和欧美,赚了不知道多少真金白银。 这一‘租借’就是四百多年,直到1999年,才迫于压力,归还了澳门。 汪修齐感叹,他不得不佩服汪直敏锐的直觉和精准的判断力。 “如今,通过多年积累的渠道,为父还能从内地运出不少货来。 可商家是逐利的,一旦佛郎机打开了倭国的市场,可以给更高的进货价,与我等贸易的商贾必然会改换阵营。”汪直语气平淡,却诉说着一个严重的事实。 “另外,如果我们不再是倭国最大的贸易输入对象,那么宋国在九州岛也就很难立足了。”汪直轻叹了一口气,说出了最终的顾虑。 汪修齐表情凝重,他现在算是彻底明白了,为何明朝虐汪直千百遍,汪直却是待之如初恋。 见儿子眉头紧锁,一张俊俏而稚嫩的脸上布满愁云,汪直温和一笑,“呵呵,不必担心,这是为父该操心的事情,与你说,不过是让你理解为父。” 汪修齐念头闪烁,父亲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自己该如何劝他不去和谈呢? 想了半天,发现自己很无力。 如果不是有后世的历史知识,站在汪直的立场,和谈似乎是宋国势在必行的事情。 想了半天,他还是咬了咬牙,开口说道: “儿子理解父亲的苦心,可和谈是双方的事情,父亲为朝廷屡建功劳,可当朝说翻脸就翻脸。 这次父亲前来和谈,他们先是拔刀相向,接着又拘禁了母亲与我,还对儿子用刑,逼迫写劝和谈信。 这林林总总,父亲真的相信朝廷有诚心吗?” 汪修齐的话似乎是触动了汪直,他沉默半晌,才缓缓开口: “做大事者,需要胸怀。为父不相信诚心,但为父相信利益。 天朝灾害不断,处处赈灾;九边之外鞑靼袭扰不断,军费居高不下,加上皇帝大兴土木,修宫建庙,朝廷太缺银子了。 为父以银铺路,不信打不通禁海这条祖制。” “万一,”汪修齐不愿放弃,抛出了风险,“我是说万一,朝廷囚禁父亲号令诸雄,又或者杀了父亲震慑群雄,又当如何?” 可能没想到儿子会说出这样的话,汪直愣了一下,半晌,才自信说道: “先不论朝廷是否会如此做,就算这么做了,为父也是有傲骨的人,岂有那么容易操控。 至于杀为父,只要朝廷不是昏聩至极,断然不会出此下策。” 汪直捏着茶杯,盯着上面的青花,语气平淡却霸气十足地补充道: “死为父一人,两浙海疆必定祸乱百年,朝廷的衮衮诸公就不怕被百姓戳脊梁骨吗?” 汪修齐无语,史书都是朝廷写得,那些目不识丁的百姓哪里知道内情。 通常情况下,能力越大,脾气越臭。 他知道无法说服这个傲娇的老帅哥了,思索再三,起身,走到汪直面前,郑重跪下,“父亲心意已决,儿子也无法阻拦,但儿子斗胆,要和父亲打个赌。” “打赌?”汪直被这个憨憨的儿子逗笑了,他眯眼问道: “怎么个赌法?” “如果和谈成功,自然是儿子输了,以后无论父亲说什么,儿子言听计从,绝无二话。” “哦,”汪直看汪修齐一本正经的样子,戏问道: “如果你赢了呢?” “如果我赢了,希望父亲答应儿子两个条件。”没等汪直询问,汪修齐接着说: “这两个条件儿子现在还不能说,但必然是父亲能力范围内的事情。” 汪直审视着这个还有些稚气的儿子,玩笑道: “好,为父答应。不过,如果和谈失败,为父陷入困境,万一回不来,如何兑现承诺?” 似乎是早有准备,汪修齐从宽大的袖口中取出一个小包递给汪直,“父亲带上此包,如果想离开定海前往杭州府,务必要打开此包,定能助父亲脱困。” 汪直接过布包,捏了捏,笑问道:“其中何物?” 第38章 少爷要听课 “是人皮面具,遇到意外,父亲可易容离开。”汪修齐怕父亲不重视,所以干脆说了出来。 汪直平和一笑,点头说道: “齐儿的孝心,为父领了,但父亲此次和谈,只在定海逗留,不会前往他处。” 见父亲这么说,汪直不知道怎么回答,只好侧头看了看陈氏,眼睛眨啊眨。 陈氏自然会意,边给汪直斟满了茶,边劝说道: “这是齐儿的一番心意,有备无患,王爷就带着。” “好,既然是齐儿的礼物,那为父就带着。”汪直面带笑意收了小包,转而又看向汪修齐,收敛了笑容,“这几日,在岑港不要乱跑,学业不可废,知道吗?” “儿子知道!” “行了,回去歇息。”汪直挥了挥手,示意汪修齐退下。 等汪修齐走远,陈氏才含笑道: “王爷,齐儿尚幼,如有冲撞,还请不要计较。” 汪直却是摆手,“齐儿有想法有行动,做父亲的怎么会怪罪,而且,这世上,最有趣的就是和自己儿子打赌。” “哦,为何?”陈氏好奇,不解地问道: 汪直呷了口茶,笑盈盈地说道: “父子打赌,父亲赢了自不必说,若是儿子赢了,父亲也脸上有光,未必不是一种快事。” “也就是说,王爷左右都不会输。”陈氏心领神会,掩嘴轻笑。 …… 离开镇海楼,汪修齐心事重重,事情还是朝着不可控的方向发展了,虽然他留有后手,可他并不熟悉这个世界,有太多不可控的因素了。 如果胡宗宪在定海就扣了父亲,该怎么办呢? 就算胡宗宪在定海不囚禁父亲,可他要不去杭州,那许伯的打草惊蛇意义也就不大了。 唉,头疼!汪修齐捏了捏眉心,只能寄希望于汪直在定海有所安排了。 踌躇着回到了住所,推门进去,客厅虽然点着灯,可却是空荡荡的。 想想也释然了,这会儿应该过了子时了,青青那丫头估计早就睡了。 去沐浴房草草洗漱了一番,就去了寝室。 一进房间,立刻就闻到了淡雅的幽香,那香味闻起来很舒服,不像后世的香水那么刺鼻。 青青这是给房间里用了熏香? 由于一日颠簸,有些疲惫,来不及想那么多,汪修齐脱了衣裤,就往被窝里钻。 可刚钻进去,他就感觉到不对了。 原以为冰凉的被窝却是暖暖的。 奇怪,这大冬天的,就算寝室里有火盆,可也暖不到被窝里啊。 他伸手往被窝深处摸了摸,顿时传来弹性十足的滑嫩触感,汪修齐一惊,连忙收回了爪子。 这是……正在忐忑犹豫之间,却是从身边传来少女羞涩的低吟,“少爷,你……你回来啦。” “青青,”汪修齐一屁股从床上坐了起来,掀了被子就要下床。 “少爷,去哪?”此时,袖子却是被少女的柔夷拉住。 汪修齐顿感尴尬,对于一个后世之人,在男女之事面前自然没有古人那么保守。 可这种事情,汪修齐却坚持,肉体之欲是要建立在感情基础上。 如果只为纯粹地发泄,和禽兽何异? 和青青只是见过一面,哪里谈得上感情,就算话都没说过几句好。 甩掉女孩的手,汪修齐赶紧下了床,在昏黄的灯光下,又穿起了衣服。 此时,却是传来了少女的啜泣声,汪修齐循声望去,却又不忍起来。 青青香肩半露,身子在被子下微微起伏,睫毛犹如两把小刷子,这会儿上面已满是水雾,她凄凄艾艾地说道: “少爷,你就这么嫌弃奴婢吗?” 汪修齐不知怎么回答,他总不能说,我和古人不同,古人是先有夫妻之实,再慢慢培养感情,而我是现代人,有了感情才能做那不可描述之事。 憋了半天,汪修齐才想到了主意,他深吸一口气,正儿八经地说道: “不是嫌弃,而是本公子要听课,不能被打扰。” “听课?”少女一愣,泪眼婆娑地看着汪修齐,哽咽着问: “就寝之时,听什么课,又如何听课?” 为了不让少女太难过,汪修齐走近两步,他坐到床沿上,笑着说道: “本少爷一旦入眠,就会有圣人来授课,好长时间了,夜夜如此。” “啊!”少女立刻止住了哭泣,她小手捂着嘴,瞪大了水汪汪的大眼睛,不可置信地问道: “真哒,这么神奇?” “那是自然,”汪修齐甩了甩长发,一本正经地开始胡说八道,“本少爷十八岁中秀才,经史子集无有不通,文韬武略无有不懂,青青可知为何?” 蜡烛的火光虽然不强,依然衬托出了汪修齐那如美玉般无瑕的脸,少女看得有些痴了,她红着脸低下头细声道: “是因为少爷聪慧。” “no,no,no,”汪修齐伸出手指,在少女面前摇了摇,“如刚才所说,公子夜夜聆听圣人教诲,才变得如此优秀。” 少女那亮晶晶的眸子眨了眨,对少爷奇怪的话语有些迷糊,突然脸上又腾起红晕说道: “公子只管听课,女婢在您身边不会出声,奴婢只要给公子暖被窝就好。” 汪修齐牙疼,这姑娘咋这么执着呢,转念一想,还是明白了少女的心思。 他凑上前去,在少女还没有反应过来之前,在那娇嫩的脸蛋上亲了一口,“好了,你现在是本少爷的女人了,没人敢抢走你。” 少女浑身酥软,男人那坚定的话语犹如是给了溺水之人一根巨大的浮木,让她顿生安全感。 她眼波荡漾地看向汪修齐,柔柔地喊了一声:“少爷……” “好了,去隔壁睡,不要打扰少爷听讲。”汪修齐故意板着脸,沉声说道。 “嗯。”少女点了点头,掀开被子就要下床。 汪修齐一看,鼻血差点没飙出来。 少女外披薄纱,里面的肚兜极短,只覆盖了一半的高耸,还有小半个雪白在纱衣下若隐若现。 见到少爷那炙热的目光,少女又羞又喜,鼓足勇气问道: “少爷,这是你喜欢的那种里衣吗?” 第39章 最漂亮的女孩 “啊……哦,嗯,是的。”汪修齐好半天才缓过神来,他赶紧收回目光,点头称是。 黄昏的烛光里,少女脸色愈发红润,她胸膛起伏,带动着那高耸的山峰一颤一颤的。 踌躇半晌,少女咬着红唇细声道: “奴婢领回来不少,少爷喜欢,青青每晚都穿给少爷看。” 说完,以手掩面,如惊慌的蝴蝶般,迈着急促的小碎步走了。 可少女刚走到寝室门口,就有声音从身后传来,“青青,把所有的里衣都放在被窝里捂着,明天少爷要用。” 少女一愣,转过身,疑惑地看着汪修齐。 “别想那么多,明天再告诉你为什么。”汪修齐捂住鼻子,支支吾吾地说道。 “是。”虽然不解,但是也没有多问,少女带上门,飘然而去。 我去,要了亲命了,真是个小妖精啊……汪修齐拿起桌上的锦帕,边擦着鼻血边腹诽道。 …… 翌日。 海浪拍岸的哗哗声把汪修齐从睡梦中唤醒,他揉了揉眼睛,余光瞥见一个亭亭玉立的身影伫立在床侧。 “什么时辰了?”汪修齐打着哈欠,艰难挣脱封印,从被窝里起来。 “少爷,你醒啦。”穿着素色长裙的少女见状,忙上来搀扶,“快午时了,王爷遣人来过,不过看少爷未起,就走了。” “啊,父亲派人来了?”汪修齐一愣,转而想起什么,突然问道: “他不会已经走了?” 少女点了点头,“一大早就走了,很多大人都去相送了呢。” “糟糕!”汪修齐一拍脑袋,有些遗憾地说道: “本还想送送父亲,叮嘱几句,没想到居然走得如此匆忙。” 不过走了也好,父亲在很多事情还不好做,既然走了,哼哼……汪修齐略一思量,有了主意。 “青青啊,”汪修齐皱着眉头,长叹了一口气。 正在给汪修齐穿衣的少女一愣,不解地问道:“少爷,何故叹气啊?” 汪修齐没有回答,而是反问道: “如果有恶人要害少爷,要把宋国至于万劫不复,该怎么办?” “啊?”少女惊讶地捂嘴,片刻,一张俏脸板了起来,奶凶奶凶地说道: “那就打死他。” 汪修齐点了点头,转身看向少女的眼睛,认真地说道: “那青青是否愿意帮少爷一起除掉这个恶人?” “嗯!”少女小鸡啄米式地连连点头,清丽灵动的眸子充满坚定,“奴婢是少爷的人,敢害少爷就是害奴婢,青青自然愿意帮少爷。” “好,好,好。”汪修齐一连说了三个好字,看来这小丫头还挺有良心,他侧身在少女耳边轻语了几句。 这一说,少女的脸红到了耳后根,她气得跺了跺脚,娇嗔道:“少爷……” 汪修齐无奈地耸了耸肩,意味深长地说道: “要对付这个恶人就要用美人计,可青青这么好看,我舍不得,那就只有牺牲几件里衣了。” 听汪修齐这么一说,少女由怒转喜,羞红着脸问: “少爷真得觉得青青好看?” “好看,当然好看。”汪修齐盯着少女的眼睛,无比真诚: “你是本少爷来到这个世上,见过最漂亮的女孩。” 汪修齐没有说谎,他来到这个世上,就没见过几个女人。 少女满脸喜色,犹如一朵绽放的玫瑰,突然,她面带红晕,忙里忙慌地说: “少爷,奴婢现在就去找叶公子和毛将军来,那些……那些里衣叠好了,在奴婢床上。” 说着连忙转身,娇羞地跑掉了。 片刻后,叶秋先到。 进了客厅,目光就陷入汪修齐的腰间拔不出来了,他又惊又喜地喊道: “阿齐,王爷把世子腰牌给你啦!啧啧,有了这腰牌,你可就是宋国未来的主子。” 汪修齐倒是不在意,调笑道: “怎么,喜欢?喜欢就给你。” 叶秋忙一缩脖子,连忙摆手:“贤弟莫开玩笑,被王爷知道了,本少爷这颗大好的头颅可就没了。” 说话间,叶秋扫了青青一眼,又朝着汪修齐呵呵一乐,“昨晚睡得香,早上去给王爷饯行,都没有看到你。” 青青捏着裙角,面红耳赤地低垂着头,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秋啊,青青以后就是本世子的人了,女孩子脸皮薄,别含沙射影地说些有的没的。”对这死党,汪修齐可没那么客气,直接就不乐意了。 “啊,好好好,哥哥费尽心思给你找个美人,你翻脸就不认人了,也罢,不说了,不说了!”叶秋拉着猪脸,一副委屈的模样。 青青倒是掩嘴噗嗤一笑,向着汪修齐投去了感激的目光。 汪修齐给她使了个眼色,青青会意,做了个万福,退出了客厅。 “对了,找本公子啥事?”胖子问道。 见青青走了,汪修齐也不拐弯抹角,开门见山地说道: “有春宫图吗,刺激地那种。” 叶秋先是一愣,转而捧腹大笑起来,“哈哈哈……贤弟莫不是不懂房中术,要找春宫图学?” 汪修齐却是板着脸,认真说道: “秋,别闹,有没有,我急用。” “哈哈哈……”看汪修齐脸色发黑,叶秋却是笑得更欢了,“长这么大,本公子还是第一次看到有人明目张胆地索要春宫图的,哥哥佩服,佩服啊!” “佩服什么?”说话间,毛海峰却是大大咧咧地推门走了进来。 见人到齐了,汪修齐朝着两人招了招手,“走,去我书房。” 毛海峰和叶秋对视,都是一脸懵逼,不知道神神秘秘地要做什么。 等两人进了书房,汪修齐关好门,直接就来了一句,“船上来了朝廷的细作,你们知道不?” “细作?”毛海峰刚坐下,腾地又站了起来,“在哪?” “海峰哥莫急,听我把话说完。” 接着,汪修齐就说了罗龙文的事情。 还把罗龙文是如何打入徐海抢劫集团,如何让徐海、麻叶、陈东三人反目成仇,最后内斗,导致全军覆没的事情说了一遍。 毛海峰听完,气得一拍桌子,用俚语骂了句脏话: “刚才亲兵来报,说罗龙文去拜访了林碧川那老小子我就感觉不对,看来这个狼崽子是要来害咱们了。” 叶秋白了毛海峰一眼,眯着眼睛看向汪修齐,“贤弟,如何对付罗龙文,你已有计较了?” 第40章 世子设局 汪修齐从腰间取出世子腰牌放在桌上,看向两人问道: “在宋国,要是有人调戏世子的女人,该当如何?” “那还还用说,直接斩立决。”毛海想都没想就脱口而出。 叶秋却是狐疑起来,联想到刚才汪修齐索要春宫图,他不确定地询问: “难道……阿齐是想给罗龙文设个局?” “还是阿秋懂我,”汪修齐笑着点了点头,进而分析道: “罗龙文虽然只是个长随,但怎么说也是朝廷派来的使臣,如果无凭无据杀了他,必然会给父亲和谈带来变数。” 其实还有一点汪修齐没有说,那就是,他想让戚继光俯首就擒。 要知道,历史上的戚继光不仅在军事和火器制造上是一把好手,而且还是武林高手。 要是无故拘捕罗龙文,难免戚继光会出手相救,到时候双方死斗,难免造成损伤。 汪修齐不希望己方有所伤,更不想伤了戚继光,那么设局就是最好的办法。 戚继光也说罗龙文是他的家仆,家仆作奸犯科,主人自然也难逃其咎。 最关键的是,汪修齐在赌,他赌戚继光不会甩锅,正所谓君子可欺之以方。 一听设局,毛海峰来了兴致,他求知欲满满地看向汪修齐,催促道: “快说,具体咋整。” 这个时候,汪修齐也不卖关子了,直接把自己的计划说了一遍。 听完,毛海峰呲牙,一脸嫌弃的样子。 他本想说你们读书人真他娘的阴险,可看着桌子上的世子腰牌,又把话吞回肚子里了。 叶秋却是不以为意,似乎看惯了尔虞我诈,他看向汪修齐,啧啧感叹: “贤弟还真是怜香惜玉啊,设个局还要把丫鬟摘出来,只是可怜了本公子的精版春宫图喽。” 接着,三人又商量了一下细节,随后毛海峰和叶秋表情各异的离开。 不一会儿,叶秋去而复返,从袖子里掏出一本精致的画册递给汪修齐,满脸肉疼地说道: “这可是哥哥的心爱之物,用完了记得还我。” 汪修齐拿起翻了翻,居然还是彩绘的,各种姿势倒是齐全,可要和后世岛国的av相比,那就差了不知道多少条街。 切,我会贪你一本破书吗,要搁在后世,本公子那3t的硬盘里什么没有…… 摆好道具,汪修齐满意地点了点头。 精装春宫图,配上十几件带着女儿香味的内衣,是个男人都会中招。 想了想,他又和青青小声嘀咕了几句,没管少女的满脸飞霞,汪修齐拉着叶秋就出了房间。 “接下来去哪?”叶秋一脸好奇。 “去甲板逛逛,等风来。”汪修齐嘴角勾起,慢悠悠地下了阁楼。 出了船楼,一股冷意袭来,让汪修齐禁不住打了个寒颤,“秋啊,海上都这么冷吗?” “可不是吗。”叶秋把双手插入袖袍,抱怨着说道: “再过个把月就入冬了,到时海岸就会封冻,商队就只能跑远途了。” “远途,去哪?”汪修齐有些好奇。 “吕宋、暹罗、满剌加都去,那边有上好的香料,在大明和倭国都能卖上好价钱。”说着,叶秋又期待地说道: “如果这次和谈成功就好了,这样,在海面封冻之前就能运出大量的丝绸,这丝绸在东南亚诸岛可是硬通货。” 汪修齐缓缓点头,正常来说东海沿岸是很少结冰的,可这是小冰河期,一入冬气候异常寒冷,到时候大船就无法进港了。 正说着,毛海峰的一名亲卫来报,说是罗龙文从林碧川的舰队回来了,片刻,就会上镇海号。 汪修齐颔首,侧身对叶秋说道: “走,好戏要开始了。” 俄顷,罗龙文从吊篮里下来,顺手给拉他上来的兵卒打赏了些碎银,正要走,却是听到身后传来了声音: “龙文兄,这是去哪了?” 罗龙文转身一看是汪修齐,还有边上的大胖子,他不敢怠慢,连忙作揖笑道: “见过汪公子,叶公子。 小人自幼长于山中,很少见海,这次来了就想下海玩玩,于是就四处逛了逛。” “四处逛逛,我怎么听说你去找林碧川林将军了?”汪修齐瞟了他一眼,语气冰冷。 罗龙文那干瘪的脸颊抽了抽,随即又笑道: “是,小人是徽州府歙县人,听说林将军是同乡,一时欣喜,就想认识一下。” “扯淡!”此时一旁的肥球眼珠子一瞪,出声呵斥, “我宋国的徽州人士没有一千也有八百,怎么不见你来拜访我,不拜访世子,而去拜访那林碧川?说,你是不是想图谋不轨!” 罗龙文身子打颤,双膝一软就跪下了,“没有,小人真的只是找林将军叙了叙乡情,别无他图,两位公子明鉴啊。” 肥秋却是不依不饶,他看向一旁的侍卫:“按照我大宋军规,作战期间,擅闯军营者,该当何罪?” “无故游荡军营,杖八十!”侍卫单手按刀,杀气腾腾地回道。 “那还愣着干什么,拖下去!”肥秋一挥长袖,厉声说道。 几名甲士如狼似虎,冲上前去摁住了罗龙文,眼看着碗口粗的军棍就要落下,却听那罗龙文颤声喊道: “我是朝廷的使臣,你们不能打我,打我如同宣战。” 肥秋眉毛挑了挑,冷笑道,“一个长随,也配自称使臣,笑话,给我打!” “慢,”汪修齐看戏演得差不多了,忙出手阻拦。 他挥退甲士,又看向肥秋劝说道: “算了,来者是客,就算看在戚将军的面上,也不能这样对待龙文兄。” 肥秋冷哼一声,侧过身去,不再理会。 此时的罗龙文已是冷汗直冒,看汪修齐出面,他赶忙求道: “汪公子救我!” 汪修齐上前扶起罗龙文,面带微笑,“龙文兄不要介意,本世子这兄弟脾气不太好。” 罗龙文面色惨白,连连躬身,“不敢,不敢!” 拍了拍罗龙文的肩膀,汪修齐笑问道: “听闻戚将军熟读兵法,作为家仆,你应该识字?” “懂一些。”罗龙文赶忙点头。 “那么……龙文兄是否愿意帮本世子一点小忙呢?” 第41章 帮世子拿书 罗龙文本想推辞,可那三百多斤的巨物在边上杵着,他很有压力,想了想还是说道:“公子请说!” “是这样,本世子也喜欢兵法,所以想去找戚将军讨教一二,可出来忘带了兵书,你去帮本世子取来,可好?”汪修齐语气平和,却是不容置疑。 罗龙文疑惑抬头,正好看见瞪着他的叶秋,他打了个哆嗦,忙看向汪修齐,“小人愿意,可,可小人不知道公子的住处。” “这个简单,他带你去。”汪修齐指了指一旁的亲卫,随即又抱怨道: “哎,这些只会舞刀弄枪的武夫,竟是一个识字的都没有。” 听到这话,罗龙文才打消了疑虑。 他在徐海抢劫集团待过大半年,知道这些刀口舔血的莽夫没几个识字的。 想想也对,会识文断字干点啥不行,为何要做海贼呢。 “行,小人这就去。”罗龙文点头答应。 汪修齐点了点头,“本世子现在去拜访戚将军,你拿到兵书后就送过来。对了,兵书的名字叫《孙子兵法》,就在客厅的案牍上。” “是。” 看着罗龙文跟着亲卫离去,汪修齐朝着肥球笑道,“走,我们去会会戚大将军。” 二人如纨绔子弟一般,摇头晃脑地到了戚继光的客房。 厅中,此时的戚继光一身青袍,头扎发髻,他坐姿如松,手里握着一卷书。 见有人入屋,他微微抬头。 “戚将军,好兴致啊。”汪修齐抱拳行礼,淡笑着打招呼。 “原来是两位公子,请坐。”戚继光放下书卷,硬朗的脸庞上露出儒雅的笑容, “汪老船主已去和谈,本将算是不负胡部堂所托,现在稍有闲暇,读书打发时间罢了。” 看到眼前这位身材魁梧,不怒自威的绝世名将,汪修齐心中还是有些小紧张,顿了顿,他才开口: “听闻戚将军熟读兵法,韬略过人,晚辈今日前来讨教。” 戚继光眼中闪过一丝诧异,据他所知,眼前这位年轻人只是个苦读四书五经的儒生,怎么会对兵法感兴趣? 戚继光摆了摆手,不以为意地说道:“见笑了,算不上韬略过人,不过是喜欢琢磨,有些心得罢了。” 汪修齐点头,这倒是很符合历史上对戚继光的记载。 戚继光从来都不是死读书的人,他喜欢批判性的吸收别人的观点,一本《孙子兵法》给他改得面目全非。 要谈用兵之道,汪修齐自然不懂,可商场如战场,彼此之间有很多理论是相同的,作为曾经的大厂产品经理,对相关的理论,自然手到拈来。 “戚将军过谦了。学生对于这用兵之法也有些见解,希望将军指点。” “哦,说来听听。” “学生以为,战争是政治的延续,二者对垒,核心在于综合实力的比拼,所以战前宏观分析是首要的。”反正是为了拖延时间,汪修齐也不拽文了,直接用后世的白话开始口喷: “而宏观分析,最好的方法就是pest分析法,此法从政治、经济、社会和科技四个方面着手,可以系统而全面地洞悉全局。” 坐在一旁的叶秋都听傻了,什么情况?阿齐什么时候懂这些了,他不是天天读得之乎者也吗? 戚继光也有点懵,似乎听懂了一些,但是又不全懂,斟酌片刻,他疑惑道: “汪公子,你刚才说拍……拍什么特法?” 询问间,却是见到罗龙文进来,他神色有些慌张,见到戚继光后连忙拜倒: “小人见过将军。” 由于被打断了说话,戚继光有些不悦,他皱了皱眉头,但还是平和说道: “起来,何事?” 罗龙文起身,瞥了汪修齐一眼,目光躲闪地说道: “小人去给汪公子取兵书,现在拿来了。” 说着,他上前两步,把一卷书籍放在汪修齐的案前,接着又退到一旁。 整个过程都是低着头,不敢看汪修齐的眼睛。 帮汪修齐取兵书?戚继光心生疑惑,不过也没有细想,正打算把那个拍什么特问清楚。 刚要开口,就听到门外传来了女孩哭哭啼啼的声音,随后还有杂乱的脚步声。 汪修齐心中一喜,他知道事情成了,强按住激动的小心肝,继续保持着微笑。 “少爷……”门外传来少女凄厉的哀鸣,只见青青披头散发,衣衫不整地跌撞着进门。 瞥见汪修齐的那一刻,少女再也忍不住了,顿时泪珠滚滚,拜倒在案前。 随之,几十个火枪兵凶神恶煞地冲了进来,有人义愤填膺地喊道: “罗龙文,你这个畜生,滚出来!” 汪修齐看到火枪兵身后的毛海峰,心里稍定,他豁然起身,对士卒怒喝: “干什么,戚将军在此,不得无礼。” 喝退了卫兵,汪修齐又看向满脸泪痕,眼圈红肿的青青,“怎么回事?” “奴婢……奴婢不想活了。”少女哭泣着匍匐在地,声音凄婉。 而此时的罗龙文脸色惨白,他忍不住地后退几步,似乎腿软,差点摔倒。 肥球瞟了罗龙文一眼,也站了起来,他走到少女面前,沉声说道: “世子问你,回答便是,哭哭啼啼做什么,要有委屈就说出来,本公子和世子都会为你做主。” 听到此话,少女才凄凄艾艾地抬头,她泪眼婆娑地看向罗龙文,顿时露出寒芒:“这个淫贼,他……他羞辱奴婢……” 罗龙文知道大祸临头,他双膝咚的一声跪地,爬到戚继光案前,喊冤道: “将军救我,小人冤枉,小人冤枉啊!” “冤枉?哼!”此时毛海峰身披战甲,单手按刀走了进来,“是不是冤枉,一搜便知。” 身后的侍卫听到将军发话了,二话不说,冲上前按住了罗龙文就要搜身。 “且慢,”戚继光此时坐不住了,虽然知道罗龙文不是个东西,可出使来此,代表朝廷的颜面,自然不能随意被欺辱。 他面色冷峻,环视众人,沉声说道: “吾乃朝廷使臣,尔等刀兵相向,这是要做什么?” 戚继光气势磅礴,声音如雷,让几个上前的侍卫犹豫起来。 第42章 心不疼吗 “好大的威风,”面对威势,肥秋丝毫不怵,他上前两步,盯着戚继光冷声道: “既然是朝廷使臣,更应知晓礼义廉耻。戚继光,你放纵下属侮辱世子女眷,是何道理?” 戚继光眉头紧锁,他看向罗龙文,厉声喝问: “可有此事?” 罗龙文额头冷汗直冒,浑身打颤,“小人……小人……” 看到这个情形,戚继光立刻明白了什么,他脸色铁青,不再言语。 “搜!”毛海峰早就等得不耐烦了,大手一挥,几个侍卫再次上前。 在罗龙文身上一阵摸索,有侍卫眼睛一亮,大喊道: “找到了。” 说着,他高高抬手,亮出了手里的两件女孩子的里衣。 少女见状,羞愤难当,又是失声痛哭。 汪修齐面如寒霜,从那个侍卫手里拿过里衣,塞给尾随而来的侍女,吩咐道:“扶青青去歇息,好生照料,切不可让她寻了短见。” 看着侍女把抽泣哽咽的青青扶走,汪修齐心里暗叹,青青这姑娘,看起来柔柔弱弱,可真他娘的是个人才啊。 表演丝滑,整个过程,毫无尿点。 等侍女扶着青青出了门,肥秋才对戚继光冷声道:“戚将军,按照大明律,辱人女眷者,该当何罪? 再者,此女乃世子贴身女婢,你又该如何交代?” 此时,一干不知情的侍卫红了眼睛,齐声吼了起来: “杀,杀,杀!” 罗龙文已经吓尿了,他跪爬到戚继光脚下,死死抱住大腿哭丧道: “将军,小人只是拿了里衣,没有欺辱女眷,没有啊!” “人证物证俱在,贼子还敢抵赖。戚将军,我们敬你是特使,你说如何处理!”肥秋步步紧逼,略一思量,又补了一刀: “要么,让王爷和胡部堂暂停和谈,先断了这个案子再说?” 此话犹如一记重锤打中了戚继光的要害,沉默良久,他一声长叹: “罗龙文,你自寻死路,也怪不得他人。” 说完,他摆脱了罗龙文的纠缠,侧过身,“如何处置,本将不管了,你们自行处置。” “绑了,押往甲板二层囚室。”毛海峰朝着两名侍卫吩咐道。 “啪啪啪……”肥秋鼓着掌,调笑说道: “好一个自行处置,没记错的话,这是戚将军的家仆!” 戚继光面无表情,“是又如何?” “身为家主,你纵奴行凶,不但毫无悔意,还如此理直气壮,难道,这就是大明使臣的风骨吗?”肥秋巧舌如簧,多年经商,让他练就了一副铜牙利齿。 戚继光表情复杂,沉默良久,深吸一口气,才朝汪修齐躬身致歉: “汪公子,本将御下不严,犯下此等天理不容之事。 在这,本将向公子赔罪,是杀是剐,但凭处置。” 汪修齐叹了口气,悲痛地说道: “本世子敬仰戚将军的为人,发生这种事情,也不愿看到。但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只有暂时委屈将军了。” 毛海峰一听,挥了挥手,“锁了。” 此时,已有侍卫准备好了大号的手镣脚镣,上前给戚继光锁上。 汪修齐上前,面有不忍,语含歉意地说道:“戚将军,你暂且忍耐几日,等和谈成功,你我同为朝廷效命,想来父亲和胡部堂也不会再追究此事的。” 戚继光点了点头,没有言语,身负镣铐,叮呤咣啷地被押走了。 等戚继光被押解走远,汪修齐和叶秋才击掌相庆,互相吹捧之语,听着肉麻。 毛海峰却是翻了个白眼,不屑地说道: “费那么多劲干嘛,直接抓了不就完事了吗,非要脱裤子放屁。” 叶秋一听不乐意了,他直接怼道: “说得轻松,你直接抓了,万一和谈成了,如何向王爷解释,如何向胡宗宪交代? 再说了,如果戚继光反抗,能这么轻而易举拿下?” 毛海峰一琢磨,觉得也有道理,立马又傻笑起来。 他挠了挠头,看向汪修齐问道:“对了,阿齐,接下来怎么办?” 汪修齐收敛了笑容,淡淡开口: “把两个人分开关押,戚继光不得用刑,至于罗龙文吗,留口气就行,本世子要知道他为何要去找林碧川。” 听到要找林碧川的麻烦,毛海峰两眼放光,他呲牙笑道: “交给我,不把那小子屎打出来,算他拉的干净。” “留他性命,本世子还有用。”看这货杀气腾腾的模样,汪修齐还真怕他没轻没重,想了想,又补充道:“对了,这里和罗龙文的住处都搜一搜,说不定有发现。” “好!”毛海峰点头。 “秋,我们走。”汪修齐吆喝一声,迈步出门。 那架势,宛若是前世带着一堆黑西装保镖的富二代。 二人晃荡着又回到了汪修齐的住处,青青此时已梳妆整齐,看两人来了,捂着脸去了丫鬟的房间。 叶秋看向少女的背影,贱兮兮地嘿嘿笑着。 趁着肥秋还在神游,汪修齐抢先一步,来到桌案后,打开抽屉,顺手彩绘春宫图和其他的肚兜全扫了进去,又快速关上。 看到汪修齐快若闪电,敏若猿猴,叶秋的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半晌,他才恍然,怒吼道: “阿齐,把彩绘还给我。” 汪修齐却面无表情,装作没事人一样,“彩绘,什么彩绘?秋啊,你该减肥了,否则做点啥也不方便啊。” 肥球怒目相向,“少打差,快把彩绘还给我。” 汪修齐往椅子上一靠,双脚架在桌子上,懒散道: “秋啊,你一个外柜主事,要什么女人没有,非要和弟弟抢一本图册,好意思吗?” 叶秋脸上肥肉颤了颤,半晌才咬牙说道: “把彩绘还我,给你换三本其他的。” “不换!”汪修齐闭目,摇了摇头。 看汪修齐无赖的模样,肥球叹了口气,幽怨道: “阿齐,为兄此生就爱三件事,经商、绘本和美食,这彩绘是为兄千辛万苦才搜罗到的,可是唐寅的真迹,你就这样昧了去,心不疼吗?” 第43章 哥等得起 看肥秋真的伤心了,汪修齐也有点不好意思,他收了脚,走到叶秋身边说道: “行啦,不就是一个绘本么,以后弟弟保证给你更好的。” 叶秋白了汪修齐一眼,好似在说,你看我像傻子吗? “这个世界上有一种东西叫照相机,只要有了这照相机,就可以收罗一切图像,不管是什么美女,只要这么一拍,她的模样就可以被收录到纸上。”没管肥秋的白眼,汪修齐自顾自地说着: “而且,这收录的影像和所见一模一样,比那些绘本不知道生动多少倍。” 肥秋先是一愣,渐渐地眼睛发亮,好奇地问道: “女子若是不穿衣物,也能收录?” “当然,”汪修一脸黑线,但还是点头说道:“只要是眼睛所见,皆能收录。” 见肥秋眼里着星星,汪修齐继续谆谆善诱: “你想啊,叶兄要是有了这照相机,在倭国整条产业链,搞个千八百的模特,到时候拍成各种写真集,不仅可自用,还可以畅销海外,岂不快哉!” 叶秋感到有些头晕,“等等,我说贤弟啊,你说话怎么怪怪的,刚才与戚继光说什么派斯特就没听懂,你这又是照相机、产业链、模特什么的,为兄甚是困惑啊。” 汪修齐一愣,这兴奋劲上来就说吐噜嘴了,他故作镇定地摆了摆手: “不要在乎这些细节,你只要知道,有了照相机就等于拥有了万千绘本,而且质量好上无数倍。” “世上真有如此神物?”听汪修齐说得有鼻子有眼的,叶秋也来了兴趣。 “自然有!”汪修齐很肯定地点点头,随之又叹了口气说道: “只不过这等神物制作异常困难,非投入无数匠人和财力不可。” “啊,贤弟知道如何造出这……这照相机?”叶秋上头,上前一步,抓住汪修齐的衣袖,急切问道。 汪修齐摆了摆衣袖,嫌弃地看了肥秋一眼,点头道: “当然会。” “哎呦,贤弟,好弟弟,亲弟弟,你……你就给哥哥造一个。”叶秋满脸堆笑,讨好着求道。 由于叶秋太胖,行男女之事不方便,不是把人家姑娘压伤了,就是躺在下面没感觉。 久而久之,对女人就不感兴趣了,反而喜欢上了这春宫绘本。 古代的绘本那都是手画出来的,市面上流传极少,淘了这么多年,也就收藏了寥寥几本。 说实在的,几本也早就看厌腻了,可没有更好的替代,就只能作为精神上的寄托了。 汪修齐却是摇了摇头,走到桌案后,取了绘本扔还给肥秋,“不做,太费银子,也太费精力。” 被吊起胃口的肥秋哪里肯罢休,他把绘本往桌上一丢,再次抓住汪修齐的衣袖,凄凄艾艾地说道: “弟弟啊,你就可怜可怜为兄,你看我这身体,那方面不行,就靠这些绘本续命了,你难道忍心看为兄孤苦无依吗?” “噗!”汪修齐差点笑喷了,他还是第一次听说没有小黄书就孤苦无依的。 想了想,还是叹了口气,为难地说道: “秋啊,不是弟弟不帮你,照相机师乃神物,就和炼制仙丹一样,实在不易,可能花费年都未必能够成功。” “不怕,”叶秋恢复了正经,他目光坚定地说道: “为兄今年二十岁,五年后也就二十五岁,正是需要绘本的鼎盛时期,哥等得起。 再者,为兄这些年也攒了些银子,多不敢说,十几万两还是有的,至于工匠、一干材料,哥哥都可以去收罗。” 这次,汪修齐是彻底服气了,没想到小黄书居然可以把一个人的斗志激发如此。 在汪修齐的商业构想中,是想要发明照相机的,倒是不是为了写真集,而是帮助李时珍早日完成《本草纲目》。 《本草纲目》里面记录了一千八百多种草药,为了帮助后世辨药,每种草药都需要绘图。 这绘图不仅费时费力,而且依赖画师的水平,极易出错。 再者,一种草药从幼期、成长期到成药,不同阶段有不同的形态,这就要绘制多份样貌。 李时珍耗费一辈子的心血,才完成这本巨着,其中不少精力就浪费在了绘图这个上面。 作为当世名医,不能潜心研究药理,却是在画图上浪费时间,这的确是一大憾事。 但要有了照相机,这就好办多了。 不过,照相机的制作却是异常麻烦。 数码相机就不用想了,十年之内,汪修齐不会考虑电子产品,不是其他,关键是没有工业基础,造个蛋蛋。 可要做普通的傻瓜相机,难度也非常高。 相机本身还好,最关键的是胶卷,这东西涉及到了合成化学,相当复杂。 在前世,虽然高中的时候,汪修齐被学校里称为化学小王子,可为了好就业,大学却是学得软件工程。 一般的化学知识自然难不倒他,但要涉及到高分子有机合成,他就不行了。 汪修齐已在推辞,可还是经不住胖子那渴望的眼神和无休无止地死缠烂打。 最后汪修齐妥协了,他摊了摊手,无奈道: “好,不过要事先申明,本世子只出思路和设计建议,银子你出,材料你找,工匠你雇,另外,你要做好五年,甚至十年的心理准备。” 一看汪修齐答应了,叶秋喜笑颜开,忙不迭地点头,“那是自然,贤弟只要把握方向,其他杂事,自有为兄张罗,至于时间方面,还是那句话,哥等得起。” 说话间,毛海峰却是风风火火地走了进来,看两人都在,他骂骂咧咧地说道: “朝廷这些王八蛋,果然没憋什么好屁。” “怎么,审出什么了?”汪修齐有些期待。 “自己看。”说着毛海峰把一封书信递给汪修齐,继续骂道: “罗龙文那个软蛋,几鞭子就招了,这封是策反许社武的,给林碧川的,他已经送出去了。” 汪修齐打开书信,扫了几眼,又信纸递给了叶秋,他看向毛海峰,问道: “除了策反信,罗龙文还说了什么?” 毛海峰回忆片刻,有些含糊地说道; “据罗龙文交代,林碧川那老小子好像在策划什么,具体内容不清楚,但他说,只要朝廷言而有信,他必然给朝廷献份大礼。” “大礼?”汪修齐凝眉,沉思片刻看向叶秋,“阿秋,你怎么看?” 第44章 果断出手 叶秋往书房的卧榻上一靠,慵懒笑道: “胡宗宪好大的魄力啊,归顺等同军功,带百人归顺封世袭百户,带千人归顺封世袭千户……啧啧,看得我都动心了。” “秋,别开玩笑,和你说正经的。”汪修齐催促道。 看汪修齐一脸严肃,叶秋也正经起来,他把信纸往桌上一扔,缓缓开口: “这世上,所有的真相都藏在利益之后,我们不妨先看看各方利益。” 接着,这个三百多斤的大胖子犹如变了个人似得,开始抽丝剥茧,娓娓道来。 汪修齐对这货思路之清晰,逻辑之严密也感到赞叹,短短几年可以从一个伙计做到外柜主事,看来并不只是有个好爹的缘故。 叶秋的利益分析总来说,包括以下几点: 胡宗宪一方:诉求是尽快平息倭患,朝廷没能力,也不允许他拖下去。 林碧川一方:诉求是摆脱汪直的束缚,可以烧杀抢掠,来快钱,享逍遥。 汪直一方:诉求是开放海禁,让海上贸易合法化,把生意做大做强。 而胡宗宪开出各种诱惑,策反林碧川和许社武,无非是分割瓦解的老套路。 一旦控制了汪直,而对方又不屈服的情况下,好个个击破,让汪直失去谈判筹码。 对林碧川这种老油条来说,先除掉汪直,再诈降骗取朝廷封赏,不高兴了又可以造反出海,依然可以在海上纵横逍遥。 “壬子之变后,王爷对林碧川日益不满,不仅抽调了他们的兵力,还减少了他们的分红,这贼子早就怀恨在心,想要图谋不轨了。”叶秋看汪修齐在认真倾听,顿时兴致满满,继续说道: “直接造反,他实力不够,只能来阴的,要么直接拉人投靠朝廷,要么伙同中军,干掉……” 说着,他看向了毛海峰。 “不错,这样所谓的大礼就可以解释通了。”汪修齐点头。 “干掉我?”毛海峰怒目圆瞪,他腾的一下站了起来,“我现在就去做了那个老王八。” 叶秋翻了个白眼,没有理会这个一点就炸的憨货,而是继续分析道: “这次林碧川带来三个营,除了他们自己的两个营,还从许社武那里借了一个,而这货有三个营,中军三个营,怎么算他也翻不起浪来啊。” 看汪修齐和叶秋都没搭理自己,毛海峰只好讪讪地重新坐下,为了寻找存在感,他强调: “没错,义父走的时候,还把中军的指挥权交给了我。” 这句话反而是提醒了叶秋,他瞳孔猛地一亮,“对了,这就说得通了,王爷去和谈,带走了亲卫将军徐元亮,虽然名义上归海峰调遣,可实际控兵权落到了副统领方廷助手里。” 汪修齐顿时警觉起来,他皱眉问道:“怎么,这个方廷助有问题?” “不会。”毛海峰一听,反驳道: “方廷助我还是了解的,也是徽州同乡,作战勇猛,为人老实,不至于伙同林碧川?” 叶秋瞟了毛海峰一眼,冷笑道: “方廷助忠厚不假,可他的女人就未必了。 你可知道,这几年林碧川至少给他送了三房小妾。 而这些小妾的兄弟现在都是方廷助的亲卫。” 毛海峰不服,赌气道:“我不信,你这些消息从何而来?” 叶秋冷笑,“毛海峰啊毛海峰,你好歹是封号将军,还是王爷的义子,有空少去妓馆,多去智敏先生那里喝喝茶不香吗?” 一听消息来源是泷捷,毛海峰立马闭了嘴,他嘟囔着,“让我去看那棺材脸,还不如杀了我。” “这么说,父亲已经盯上方廷助了?”汪修齐问道。 叶秋点了点头,随后叹气道:“没错,只是敲打,并没有动手,哎,王爷还是太念旧情了。” 汪修齐心念急转,他略一沉思,拍案开口道: “海峰哥,立刻封锁罗龙文被抓的消息,另外,设宴,本世子要宴请这些叔叔、伯伯们。” 看汪修齐眼露寒芒,叶秋打了个激灵,他一骨碌从床榻上爬起来,惊呼道: “阿齐,现在就要动手?”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林碧川迟早要动手,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汪修齐那温和的表情变得严肃,目光异常锐利。 叶秋知道汪修齐是对的,但还是忐忑道: “林碧川毕竟是王爷的老人,又是封号将军,没有证据就动手,后面不好交代啊。” 汪修齐却是不以为意: “有什么好交代的,本世子之所以不杀罗龙文,为何?不就是需要的时候用来背锅的吗?” 叶秋眼睛一亮,面露喜色,“对啊,把锅扔给罗龙文,这样林碧川那三个营不仅不会抱怨世子,还会同仇敌忾,妙啊。” 毛海峰听着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忽然发现自己这个职位最高的大统领却是完全插不上嘴。 但随着叶秋一挑明,他忍不住兴奋地拍桌: “妙哉,妙哉,阿齐的主意甚好。” 突然想到了什么,他急冲冲地跑了出去,不一会儿又回来了,喘着粗气说道: “都吩咐下去了,敢泄露消息者,斩立决。我问过了,这几个时辰内,没人下船,消息泄不出去。” 汪修齐点了点头,露出洁白的牙齿笑道: “接下来,咱们好好谋划谋划今晚的盛宴。” …… 岑港水师右翼。 此时的林碧川正在客厅内来回踱步,苍老的面容显得焦灼。 罗龙文来后,他立刻就派人去找了方廷助,此刻,正在等消息。 片刻后,一名穿着浮夸华丽日式大铠的武将兴冲冲地进门,见到林碧川,喜色道: “将军,成了,那方廷助终于松口了。” 林碧川先是一喜,但突然又板起脸来,他挥退左右侍女,才淡淡开口: “文俊,你何时才能改掉这急躁的毛病,坐下喝口茶,慢慢说。” 来者正是林碧川手下的头号大将邓文俊。 邓文杰咧嘴一笑,喝了口茶后,压低嗓音说道: “方副统领说,他最近染了风寒,高烧不退,要出了什么事,也是有心无力。另外,他把指挥权交给手下两个大舅哥了。” “好,好啊!”林碧川兴奋地拍掌,接着又感叹道: “这几年,女人、金银不知送了多少,都没有说服姓方的,还是朝廷的功名动人心啊!” “那是,”邓文杰颔首点头,嬉笑着说道: “投降算军功,带千人归降封世袭千户,这等荣耀之事,岂是金银可比。” 林碧川心里大定,他呷了口茶,捋须笑道: “如此以来,中军三营尽归我手。 毛烈啊毛烈,你不是想要老夫的命吗,明日,本将就要了你的人头。” 正聊得高兴,一名亲卫疾步进来,朝着林碧川拜下,“将军,世子遣人送来帖子,请您赴宴。” 第45章 你就胡闹吧 “世子,哪个世子?”邓文杰皱眉,上前接过了亲卫递上来的帖子。 扫了一眼,才不屑地说道: “黄毛小儿,也敢自称世子,我呸!” “退下。”林碧川挥退亲卫,对着邓文杰沉声道:”本将和你说了多少次了,不要口无遮拦,满口胡言,要有城府。” 邓文杰缩了缩脖子,把帖子递给林碧川,“末将知道了。” 林碧川接过帖子,仔细端详,半晌才含笑说道: “倒是知书达理,刚得了世子的封号,就懂得宴请老臣,拜谢叔伯,是个好孩子啊。” 邓文杰却是瘪了瘪嘴,泼冷水道: “怕不是这小子知道了什么,设下的鸿门宴?” “断然不会。”林碧川摇了摇头,把信纸放下,才感慨说道: “昔日,本将曾见过这个孩子,谦逊有礼,好学上进,除了有些书呆子气,没什么不好,听说今年还得了秀才功名。 你觉得,一个未经世事,成日之乎者也的孩子会设局谋害我等?” “这倒是!”邓文杰想起那些摇头晃脑的腐儒就想笑,突然想到什么,犹豫道: “可那叶秋却是诡计多端,贼得很,要是他和毛海峰联手……” 林碧川摆了摆手,“不会,叶秋孤傲,看不起毛烈这等武夫;而毛烈粗鄙,多次戏弄叶秋肥胖,这俩向来不和。” 邓文杰点了点头,看向林碧川,“照这么说,该去?” “去,为何不去。”林碧川一锤定音,淡笑着说道: “不管怎么说,本将和老船主昔日还是有些情分的,他的儿子做了世子,自然要去道贺,不仅本将要去,你们几个同乡也要去。” “对,都去,不去还显得我等心虚。”邓文杰附和起来,同时又阴恻恻地补了一句: “算是提前参加他们的归天仪式了。” 林碧川面带笑意,抚须不语。 …… 夜幕降临。 镇海楼的宴宾厅里灯火辉煌,各种山珍海味,美酒佳肴摆满了桌案。 方廷助,林碧川、邓文俊,应约赴会,同时,作为方廷助的亲卫,他的两个大舅哥也来了。 酒席上,汪修齐一身儒衫纶巾,颇有几分读书人的素雅和清秀。 一开席,汪修齐就端着酒盏站了起来,他面带羞愧地说道: “小侄被父王封为世子,实感惭愧,侄儿一介书生,手无寸功,却腆受恩赐。 今日请各位叔伯长辈前来,就是要感谢,没有诸位风里来雨里去,辅佐父亲打下宋国这片江山,也不会有小侄今日的荣华富贵,在这,侄儿敬各位叔伯。” 说着,他把满满一盏烈酒喝了个干净。 酒一下肚,立马满脸赤红,似乎是不胜酒力,连连咳嗽,尴尬笑道: “侄儿很少喝酒,让叔伯们见笑了。” “哈哈……好,好得很啊!”林碧川一副老怀大慰的模样,称赞道: “世子一表人才,年纪轻轻又得秀才功名,可以说是才貌双全,比我们这些舞刀弄枪的糙汉子可强多了,作为长辈我高兴啊。” 邓文俊等几人都附和起来,赞美之词溢于言表。 期间,林碧川的一个亲卫进来,在他耳边轻声低语: “船上一切正常,毛烈就带了两三人侍卫赴宴,另外,左翼那边也没有动静。” 林碧川面色如常,只是微微颔首,“去,盯紧了。” 叶秋瞟了一眼,就知道什么情况。 他开始发挥自己混酒场的特长,劝酒猜拳、说荤段子,搞得氛围好不热闹。 此时,只有毛海峰铁青着脸,也不说话,只是一杯接着一杯地喝着闷酒。 余光瞥见毛海峰这个样子,林碧川心里反而踏实了许多。 这个只会喊打喊杀的一根筋,有事都会挂在脸上,看这苦闷的样子,肯定是世子宴请自己,他不舒服又无可奈何。 众人喝得正高兴,汪修齐有些醉意地对叶秋说道: “秋啊,去给门外的那些侍卫都发些酒菜,让他们也喝起来,与本世子同乐。” 林碧川几人都是老江湖,自然不会让安全没了保障,他们正要拒绝,却听毛海峰沉声道: “阿齐,侍卫当值,不能饮酒,这是营中规矩。” “什么规矩不规矩,”汪修齐打了个酒嗝,一脸不忿地说道: “我是世子,是宋国未来的王,我说行就行。另外,以后别阿齐,阿齐的叫,要叫世子,懂吗!” 看毛海峰和汪修齐呛起来了,林碧川几人倒是乐得看戏。 “世子,侍卫当值,真的不能喝酒。”毛海峰脸颊抽搐,但还是强忍怒火,好言劝道。 似乎是酒劲上头,汪修齐晃着身子站起来,抓起酒盏就朝毛海峰砸去,“狗一样的东西,本世子高兴,让几位侍卫喝点酒怎么了,管这管那,以为你是我爹吗?” 看汪修齐发起了酒疯,作为辈分最大的林碧川连忙出口打圆场,“世子不要动怒,今日为世子庆贺,自然是越热闹越好,喝,都喝。” 说着,他看向叶秋,“既然世子有赏,就去安排。” 话毕,还瞟了一眼毛海峰那吃瘪的模样,顿时感到身心愉悦,舒畅无比。 叶秋点了点头,转身出去了。 “哎!你就胡闹。”毛海峰愤懑无比,长叹一声,摔门而去。 “义子而已,真当是我亲哥了。”汪修齐低声骂道,转而又恢复了神采,醉眼朦胧地看向众人: “不管那等扫兴之人,我等接着喝,林伯伯,来,侄儿敬你……” “世子霸气,好,老夫干了。” 这一顿酒喝了足足两个时辰,汪修齐早就不行了。 虽说这个时代的烈酒也就十几二十度,可经不住大碗猛灌啊。 期间,他已经去了茅厕,抠吐了两次。 好在叶秋极其能喝,那如酒缸一般的肚子,像是个无底洞,不管喝多少,依然是谈笑风生。 汪修齐趴在桌子上装死,半晌才听到叶秋那带着醉意的声音,“好了,别装了,都喝翻了。” 第46章 可怜的搅屎棍 汪修齐抬起头,朦胧中看到方廷助和他两个大舅哥趴在桌子上,而林碧川却是眉头紧锁,闭目靠在椅背上哼哼唧唧。 至于邓文俊,更是毫无形象,已经钻到桌底呼呼大睡了。 此时的叶秋,也是面色煞白,摇晃着身子,似乎一座大山随时都会塌下来。 汪修齐缓缓起身,低声说道: “走。” 二人摇晃着出门。 门口的侍卫已经倒了一大片,几个还有些清醒的也是在船舷边吐得一塌糊涂。 正在这时,毛海峰穿着夜行衣从阴影里走了出来,后面还跟着几十个蒙面的汉子,个个手里提着明晃晃的钢刀。 汪修齐朝着毛海峰点了点头,便走到船舷,看向海面不再言语。 听到身后那钢刀捅入身体的噗嗤、噗嗤声,汪修齐的脸色愈加难看,他双手扣住船舷,骨节苍白。 上一世在大厂里,虽然内卷厉害,但都是软刀子,像这种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的血腥场面,他还是第一次经历。 “怎么,不适应啊?”似乎是看出了汪修齐的异常,叶秋斜靠在船舷上,打着嗝说道: “刚出来的时候,我也不适应,可看多了尸横遍野,也就习惯了。” 汪修齐不解地侧过头,“你不是外柜主事吗,怎么也会经历这些。” “呵,在这个血与火的时代,经商和厮杀能分得开吗?”似乎是回忆起了往事,叶秋有些感慨, “我第一次去满剌加,就看到了佛郎机人屠杀当地的土人,那场面,比现在血腥多了,几千人的城镇鸡犬不留,连襁褓里的孩子都没放过。 后来做了外柜主事,负责倭国的贸易。 那些倭国的大名,天天你打我,我打你,哪天不死个千八百的。” 经叶秋这么一说,汪修齐才想起来,此时正是日本的战国时期,幕府衰败,大名崛起,各路诸侯把岛国打成了一锅粥。 “阿齐,”似乎有意提醒汪修齐,叶秋难得地正经说道: “知道为何我们在九州岛圈地建国,倭国的大名连反对声音都不敢有,还奉为上宾么?” 汪修齐思索片刻,回答:“难道是忙着内战,无暇顾及,又或者我们可以卖给他们想要的火器。” 叶秋却是摇了摇头:“如果能吃下我们,怎么会无暇顾及; 至于火器,他们自然需要,可只要开个港口贸易就行了,没有必要让我们建国。” 停顿片刻,叶秋眼中出现了少有的冷厉,他一字一句地说道: “之所以如此,只是因为我们够狠,拳头够硬。 贤弟,你要记住,所谓的仁义道德那是哄别人的把戏,你千万不要被那些四书五经给蒙蔽了。” 汪修齐没有说话,枪杠子里出政权,在实力不对等的情况下,和别人讲道理,的确是扯犊子。 可要全盘接受西方弱肉强食,优胜劣汰的那一套逻辑,他又不完全认可。 如果真是这样,人类世界不又变回动物世界了吗。 就在这时,突然轰隆一声巨响打断了他的思路,片刻间,镇海楼一层大厅燃起了熊熊大火。 “呵呵,这震天雷的威力还真不小。”叶秋呲牙。 汪修齐苦笑,“只可惜了这九桅宝船了,父亲回来,恐怕会扒了我的皮。” 叶秋咧嘴一笑:“这震天雷是罗龙文那个细作放的,与世子何干? 就算王爷要怪,也只能怪胡宗宪的阴险毒辣。” 巨大的爆炸声惊动了镇海号上所有的人,住在甲板下二层的兵卒纷纷涌了上来。 见到失火,众人慌乱地去取唧筒灭火。 此时,毛海峰衣衫不整,慌慌张张地跑了过来。 看到汪修齐和叶秋无事,才大口喘气道:“阿齐,没事,这……这是怎么了?” 汪修齐白了他一眼,这演技也太浮夸了。 叶秋却是扯着嗓子,朝着大火的方向哀嚎起来: “林将军、方将军,你们死得好惨啊!” 众人被他这一声嚎叫,吸引了过来。 汪修齐面色苍白,带着颤音说道: “本世子喝多了,阿秋陪我去如厕,可回来就发生了爆炸,想来是有人想害本世子和诸多赴宴的将领。” 这么一说,大家都明白了。 有人喊道:“定是营里混进了细作!” 毛海峰的几个亲卫红着眼睛,都朝毛海峰喊道: “将军,一定要严惩凶手,为死去的兄弟们报仇啊。” 毛海峰睚眦欲裂,怒吼道:“娘的,敢害我世子,杀我将领,搜,给我搜,我要把细作大卸八块!” “报仇,报仇,报仇!”一干人等扔了唧筒,拿起了刀枪,嚷嚷着要去搜寻。 此时,就看到两个侍卫拖着个人从船楼背后出来,等走近了,其中一个侍卫单膝跪地,禀报道: “毛将军,我等巡逻时,发现此人从船楼里跳窗出来,正要询问,他却反抗,只好将其击晕了。 对了,属下还在他随身的包袱里找到了震天雷和火折。” 说着,另一个侍卫上前,在地上打开包袱,里面有火折子和一个铁球状的炸弹。 叶秋拨开人群看了一眼昏迷的罗龙文,顿时惊恐万分,尖叫道: “是罗龙文,他是胡宗宪派来的使者,王爷才去和谈,他们就来杀我将领,何其阴毒啊!” 听叶秋这么一说,围观的将士似乎都明白了什么,顿时群情激奋,纷纷拔刀高呼: “杀了他,杀了他……” “奶奶的!”毛海峰“苍啷”一声拔出战刀,走到罗龙文跟前就是一顿乱砍。 可怜的大明第一搅屎棍,到死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大火越烧越旺,火舌已经舔到了镇海楼的二层,映得海面一片通红。 突然,汪修齐隐约听到船楼上面传来求救声,他脸色猛地一变: “船楼上还有人,快救人!” 毛海峰看了一眼那漫天的火势,无奈地说道: “救不了了,火太大了,再说,参宴的将士都被炸死了,剩下只是一些侍女小厮罢了,死了也就死了。” “胡说八道,那是人命,是我们同胞的人命!”汪修齐怒骂,他顺手扯下身上的大氅,找了个水桶一泡,披在身上,就往火楼里闯。 这一幕把众人都看懵了,半晌,叶秋才反应过来,他腿一软跪倒在地,尖声叫道: “救火,快救火啊,世子进去了,世子进去啊!” 毛海峰也吓坏了,忙朝着几个亲卫吼道: “快,把所有的唧筒都给我拿来,让其他的船也过来救援。” “祖宗啊,你要出点差池,我怎么向义父交代啊。”说着,他一咬牙,也用大氅泡了水,披在头上冲了进去…… 第47章 真正的勇者 汪修齐当时没多想,头脑一热就冲进了船楼。 让他头脑发热的原因不仅是那些无辜的侍女和仆役,最关键的是青青还在里面。 那么如花似玉的一个姑娘,不仅漂亮,还仗义,为了自己,名节都不要了。 现在却要眼睁睁看她被烧死,汪修齐自问做不到。 不过高风亮节的话好说,这高风亮节的事却难做。 进了船楼,汪修齐就后悔了。 大火是从宴会厅的中央引燃的,由于大部分区域铺了地毯,火势已向四方快速蔓延。 宝船是木质结构,尤其是窗户,上面都是纸糊的,在高温下全部都被引燃了。 好在火势只是刚刚蔓延到二层的楼板,还没有坍塌的迹象。 里面浓烟滚滚,尘埃弥漫,汪修齐只能捂住口鼻,快速朝楼梯口的方向奔跑。 途中,他还看到厅中央,一堆摞得老高的尸体正在火焰中快速的变成黑炭。 他边跑边默念:“各位叔伯,一路走好,不干我的事,都是毛海峰干的,冤有头债有主啊!” 快到楼梯口的时候,汪修齐听到了越来越清晰的哭喊声。 此时已有几十个仆役和丫鬟齐聚到了二层的楼梯通道,可楼梯已经有一半置于火海之中,没人下得来。 面临险境,有人仓皇失措,有人失声痛哭,已经乱成了一团。 在火光的影影绰绰之间,汪修齐在人群中看到了那张秀美而绝望的脸。 要救的人就在眼前,此时他也顾不得那么多了,一咬牙,踩着楼梯上那漫天的火焰,就冲了上去。 “那是……有人上来了!” “啊,是来救我们的吗?” “菩萨保佑,有人来救我们了!” …… 在烈火和烟雾弥漫的楼梯上,众人看到一个大火球正在往楼梯上奔跑,嘴里还喊着: “让开,让开……” 此时汪修齐身后的大氅已经被引燃,到了二层,他慌忙丢掉大氅,接着又在楼板上打起滚来。 此刻,他的双腿,靴子全部都着了火。 “世子!”青青看到来人的模样,竟是尖叫一声冲上前去,用手里的湿毛巾使劲地拍打着汪修齐裤腿上的火焰。 那些丫鬟、仆役听到是世子,也都纷纷上前帮着灭火。 等扑灭火焰,少女才看清此时的汪修齐。 他浑身破破烂烂,靴子已经甩掉了一只,满脸黑灰,头发上还冒着烟。 少女眼圈一红,哇的就哭了出来,“少爷……” 此时,在她眼里,汪修齐不是那个满腹经纶的才子,也不是高高在上的世子,而是为了她,可以豁出性命的少爷。 汪修齐却没顾那么多,他站起身来就开始咆哮: “别哭了,所有人跟着我往楼上跑。” 听汪修齐这么一吼,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 一方面,此时汪修齐的模样犹如地狱修罗,面貌狰狞,让人心生敬畏。 另一方面,在绝望中,人总是盲从的,特别是听到了上位者的命令,都会不假思索的服从。 “不要乱,一个接一个往楼上跑,到七层的观景台去。”汪修齐表情肃穆,大声喊道。 众人听到命令,慌乱的场面开始有序起来,排着队列开始朝楼上跑去。 青青已经看得痴了,眼前的少年在危难之际,犹如天神降临。 他是那么的耀眼,那么的夺目,那么的与众不同。 此刻,就算死了,也值了! “还愣着干什么,跑啊!”没去管少女那迷离的眼神,汪修齐抓住青青的手,就往楼上冲去。 等上到七层,汪修齐来到观景台四处张望。 此时红光漫天,火势已经烧到了三楼,而甲板上的人犹如热锅上的蚂蚁,喊声,叫声,泼水声乱作了一团。 火势太猛,楼基似乎无法承受整体的重量,船楼发出了心惊的咯咯声,随时都有倾覆的危险。 不行,不能再等了,这样下去,就算不被烧死,楼塌了,也会被摔死。 可瞄了一眼那被火光映红的海面,汪修齐打了个哆嗦,这怕不是有二十多米高,哥在前世可是十米跳台都没玩过啊! “少爷……” “世子,我们怎么办?” “世子,我们能活下来吗?” …… 汪修齐深吸一口气,真正的勇者,并不是面临危险不害怕,而是虽然害怕,却依然可以战胜恐惧。 你大爷,死就死,又不是没死过……他心里暗暗发狠。 “你们几个,把护栏给我拆了。”打定了主意后,汪修齐便不再犹豫,看向几个仆役喝道,同时,又转向其他人大声地问: “想活命吗?” 看汪修齐目光坚定,众人似乎是有了寄托,连连喊道: “想!” “好,一会儿砸开护栏,你们就跟着本世子往海里跳。 记住,不要往下看,不要思考。此刻你们就是木头,就是石头,只要拼命冲刺,到了边沿纵身一跃,往远处跳就行,知道吗?” 众人虽然忐忑,但都点了头,汪修齐看向身边的少女: “青青,你是本世子的女人,你先来。” “嗯!”本来柔弱的少女,一听汪修齐这么说,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毫不犹豫地点着头。 等几名仆役拆了护栏,汪修齐让众人让开一条七八米的通道,他盯着少女,鼓励道: “什么都不要想,快速冲刺,到了边缘就往远处跳。记住,少爷爱你,去。” 少女脸颊发红,提起裙摆,“呀!”地一声,就冲了出去。 只见她到了观景台边缘,纵身一跃,犹如一只俯冲的雨燕,极速下坠。 “扑通!”随着一道水花溅起,汪修齐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等待了片刻,才看到一个人头冒出水面。 汪修齐大喜,大喊道:“往边上游,往边上游!” 可回答他的却是只有咕噜,咕噜声。 少女伸着双手,一通乱抓,身体在水中慢慢下沉。 “卧槽,居然不会游泳!”汪修齐无力吐槽,脚抵着边沿猛地一蹬,也跳了下去。 “阿齐,我来啦!”正在空中极速下坠的汪修齐一愣,抬头看去,只见一个满脸黑炭,头冒火光的家伙,居然也跳了下来。 “毛海峰,我艹你大爷!”汪修齐怒气攻心。 第48章 少爷想作诗 落水后刚浮上来,汪修齐就慌不迭带地从后挽住少女的胸部往边上挪。 也就挪动了两三米,就听到‘扑通’一声巨响,浪花飞溅,宛若是有炸弹炸开。 …… 一刻钟后,盖着两层棉被的汪修齐躺在火盆旁边,龇牙咧嘴的哀嚎着。 几个大夫正按住他的双腿,正在清洗伤口,清除死皮。 瞅见汪修齐脚底那无数的水泡和腿上烧烂的皮肉,陈氏心疼地直掉眼泪,她边抽泣,边抱怨: ”为了一些婢女和仆役,值得吗!” 浑身湿透的青青听到这话,更伤心了,她跪在一旁,不住的抽泣,已哭成了泪人。 其他被救的丫鬟和仆役也是在门外跪成了几排,个个牙齿打颤,脸色铁青。 “好了,儿子没事。母亲,让他们去换衣服,要病死了,儿子不是白救了吗?”汪修齐忍住疼痛,帮着求情。 陈氏本来就不是刻薄之人,但看儿子为了不相干的下人,受了如此大罪,她还是来了火气。 “罢罢罢,”陈氏看向门外,对丫鬟和仆役们说道: “都下去,记住,你们的命是世子救的,以后要不用心办事,看我不罚你们。” 下人们磕头如捣蒜,千恩万谢地走了。 青青却是一直跪着,不愿离去,直到汪修齐故作发怒,才含泪离开。 “阿齐,你没事。”毛海峰换了衣服就匆匆赶了过来,见到陈氏,连忙跪倒: “义母,是我的错,没看好世子,让他遭罪了。” 此时的毛海峰头发被烧了大半,脑壳都成秃瓢了,见此惨状,陈氏也不好说什么,只好叹了口气嘱咐道: “起来。世子还小,你作为义兄,可不能让他胡来,这样的事情义母不希望再发生。” 毛海峰能说啥,只能连忙答应。 陈氏没有怪罪,一旁的叶秋却是不乐意了,他怒目圆瞪,指着毛海峰骂道: “你个蠢货,世子没被火烧死,也被你砸死了,你就不知道等等再跳吗?” 毛海峰不服气,张张嘴又不知如何反驳,只好嘟囔道: “当时情急,没……没想那么多。” “行啦,别吵了。”这两货一拌嘴,汪修齐就脑壳疼。 他看向陈氏安慰道: “母亲,儿子没事了,你去休息,此次大火是朝廷的细作所为,儿子还要和两位哥哥商议商议怎么办。” 陈氏没有理会,而是等伤口都包扎好了,又找大夫问询了几句,才脸色舒缓地起了身。 她走近几步,摸了摸汪修齐的额头,才叮嘱道: “母亲先回了,你也早点休息,受了火伤,又受了凉,可不能操劳。至于纵火的事情,等王爷回来,处理不迟。” 等陈氏一走,汪修齐挥退了大夫,才说道: “秋啊,你把细作纵火这个事写个稿子,让侍卫和下人们口径统一,尽快传开。 明天一早,要让三军的每一个人知道发生了什么。” 说着,又看向毛海峰,这一瞅,顿时没忍住,噗嗤笑了出来。 看汪修齐笑了,毛海峰也咧着大嘴,跟着呵呵起来。 毛海峰内心是愧疚的,从二十多米跳下来,要砸到了义弟……他回想起来都有些后怕。 半晌,汪修齐才压住笑意,开口说道: “海峰哥,你还是要去中军和右翼一趟,他们刚失了主帅军心不稳,要尽快安抚。” “好,我这就去。”看汪修齐无碍,毛海峰也放下心来,疾步走了。 这几日下来,毛海峰对这个弟弟是服气的,无论是学识、谋略还是胆魄,都让他钦佩。 他已经开始接受汪修齐的身份,这身份不仅是义弟,还有少主! 叶秋在汪修齐身旁坐下,出声询问:“贤弟,你看要不要连夜派人去,把事情告知王爷?” “明天再说,当前最重要的是稳定军心。”似乎是出于好奇,汪修齐问道:“对了,父亲出去和谈,舰队却在岑港等候,要是出了意外,如何搭救?” “放心,”叶秋笑了笑,安慰道: “智敏先生已有布置,此次他和护卫统领徐元亮都去了,随行的还有三艘战船五百护卫; 不仅如此,每隔三日,都有快船回来报信。” “三日?”汪修齐皱了皱眉头。 按照历史记载,汪直和谈多日后,不知道什么原因去了杭州府,最后被抓入狱。 如果按照自己的安排,收到许伯被抓的消息,汪直会逃走。 可从定海港口到岑港,大船需要半日,这点时间,足够朝廷追捕汪直了。 “不行,胡宗宪既然敢让罗龙文来搅局,自然就没打算放父亲回来。”汪修齐摇了摇头,坚决说道: “你尽快把消息传播出去,告知林碧川等人的死因,稳住军心。 另外,明日带上大军和我去近海等父亲,一旦有意外,好及时救援。” 叶秋略一思考,也表示同意:“好,我这就去找毛海峰商量。” “对了,”汪修齐突然想起了什么,出声问道: “戚将军安置好了?一定要保护好,我怕群情激愤,把他害了。” “放心,就在本艘宝船下的地牢,让商会的护卫看着呢,没我的命令,谁都靠近不了。”叶秋办事细心,对汪修齐重视的事情,他不敢马虎。 在宋国,地位最高的不是军队,而是商会,这可是十几万人的衣食父母,没人敢招惹他们。 “好,”汪修齐点头,向叶秋伸了个ok的手势,“快去,辛苦了。” 叶秋迷糊点头,手里比划着ok的手势出了门,嘀咕道:“这又是啥意思?” …… 翌日。 一觉醒来,汪修齐却是发现青青搬了个小板凳,趴在自己床沿上睡着了。 少女依然穿着薄薄的轻纱和透明可见的里衣,长长的睫毛上还挂着泪珠,精致的俏脸犹如晨雾中娇嫩的花瓣。 想起这个柔弱的小姑娘,昨晚咬着银牙,纵身一跃的场景,汪修齐忍不住笑出声来。 “嗯,少爷,你醒啦。”女孩睡眼惺忪地揉了揉眼睛,抬头看向汪修齐,懵懂道: “少爷,你笑什么?” 汪修齐咬着牙,坐直了身体:“看见你的模样,少爷想作诗。” 第49章 微笑的青青草 “作诗?”少女呆愣,转而亮晶晶的美眸里绽放出光彩。 谁在满脚水泡疼痛难忍的情况下,还能有如此雅兴,估计天底下也只有自家少爷才能如此之与众不同。 没注意少女的心思,汪修齐凭借原主的诗词造诣,略一思考便吟了出来: “青草微微笑,伸展绿意袍。 身姿曼妙舞,尽显生命豪。 不畏水与火,坚韧志不摇。 勃发生机力,映照希望道。” “啊!”少女捂着小嘴,瞪大了水汪汪的大眼睛,语气里带着激动、欣喜和不可置信,“少爷,这诗是写给青青的?” “对,”汪修齐微笑着颔首:“不过,要答应少爷一个条件,才能送你。” 少女想都没想就忙着点头:“少爷你说,莫说一个条件,就算十件百件,奴婢也答应。” 汪修齐收敛笑容,故作严肃地说: “条件很简单,就是以后不许哭鼻子了,看看,认识才两天,都哭了多少次了。女孩子不能哭,要笑,这样才能越来越漂亮。” 少女愣了一下,她努力挤出笑容,可笑着笑着,又哭了。 “你看,说好了不准哭,又哭了。”汪修齐嗔怒,故意威胁道,“再哭,这诗就不送你了,换首鼻涕猫的诗给你。” “啊,”少女破涕为笑,忙擦掉泪痕,柔声求道: “少爷,就把小草的诗送给奴婢,青青不要做鼻涕猫,再也不哭了。” “真的?” \"真的,奴婢发誓。\"少女举起玉手,作发誓状。 看少女满脸认真的模样,汪修齐乐了:“好啦,一首诗而已,发什么誓,送你了。” “哇,真哒,太好了。”小姑娘喜笑颜开,想了想,她一步一句,开始轻吟起来: “青草微微笑,伸展绿意袍。 身姿曼妙舞……” 此时,倒是让汪修齐呆住了,自己只念了一遍,这姑娘居然一字不漏地背出来了,这……这是人才啊。 背完诗,女孩的眼睛湿润了,她背过身去,偷偷地抹掉眼泪。 这是少女人生中第一次收到诗,而且还写得那么的贴切。 ‘勃发生机力,映照希望道。’ 多好的词啊,少爷这是想告诉自己,哪怕是一棵卑微的小草,只要坚守希望,就能看到光明么? “会的,青青会好好活着,就算为了少爷。”少女的内心呐喊。 突然想到了什么,她轻吸一口气,平复了下情绪后,转身问道:“少爷,这诗有名么?” “既然是写给你的,就叫《微笑的青青草》好了。”汪修齐随口回道。 “微笑的青青草,真好,真好!”少女拍着手掌,幸福满满。 “喜欢就好。”看少女如蝴蝶般欢快,他也很开心,“帮少爷穿衣,今天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古代的衣服好看是好看,可穿戴不方便,没人帮忙还真不好弄,何况汪修齐脚上还有伤。 “少爷,您的腿……还是再歇息一阵。”少女心有不忍,细声劝道。 “不妨事,听话。” “哦。” 等给汪修齐穿戴整齐,青青也去换了素装,这才扶着汪修齐一瘸一拐地到了客厅。 此时,客厅里已经有丫鬟在候着了,见汪修齐出来,做了个万福禀报道: “世子,毛将军和叶管事在门外等候多时了。” 汪修齐有点小尴尬,两世为人,这个爱睡懒觉的习惯还是没改掉……哎,也情有可原嘛,毕竟自己受伤了。 “让他们进来。”汪修齐在椅子上坐好,又把腿放在了青青搬来的锦墩上。 “贤弟,腿伤如何?”两人进来,叶秋抢先问道。 汪修齐摇了摇头,“无碍,就是脚底水泡太多,踩着生疼。” 毛海峰眼睛一亮,忙是跑出客厅,推了个木质的轮椅进来,他咧嘴笑道: “阿齐,看,哥哥给你弄了个好东西来。” “轮椅?营里怎么会有这东西?”汪修齐有些惊讶。 “找随军工匠连夜打造的。”毛海峰瞥了一眼叶秋,得意的说道: “以前有高级将领负伤,也会用到这个四轮车,想来弟弟有用,就让他们造了一个。” 汪修齐面带喜色,“这感情好,快扶我试试,刚才从寝室到客厅,就几步路,走得我都快疼死了。” “我来,”毛海峰一个箭步上前,抱起汪修齐就放到了轮椅上,“如何,可还舒服?” 轮椅是松木打造的,此时还有松树的清香,椅上铺着厚厚的皮毛,坐上去倍感舒适。 这个称为‘四轮车’的轮椅,除了是全木质打造,其构造和后世差不多。 轮椅前边有两个小轮子,上面有搁脚的托架,后边两个轮毂特别大,方便推动。 汪修齐试了试,行动并不费力,他感叹道: “好手艺,海峰哥,费心了。” “哎,不费心,就是一句话的事情。”毛海峰摆了摆手,大大咧咧的样子。 叶秋也凑上前来,笑着评价: “贤弟,再配把鹅毛扇,你可就是那诸葛孔明了。” 汪修齐一乐,哈哈大笑,“不错,不错,羽扇纶巾,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那个,海峰哥,再去给我弄把鹅毛扇来。” 啊……毛海峰懵逼,这个四轮车和鹅毛扇有啥关系,谁能告诉我? 再说,这大冬天的,甲板上寒风呼啸,你拿把鹅毛扇干什么,这是要做法啊! “不用了,”说着,叶秋从宽大的袖口里掏出一把鹅毛扇递给汪修齐,“贤弟,哥哥早就给你准备好了。” 毛海峰呆住了,卧槽! 怪不得在门口看到四轮车的时候,叶秋这货不以为然,原来他早就料到了。 这死胖子,这马屁精……毛海峰感觉是自己的桃被摘了,气得龇牙。 汪修齐超两位拱了拱手:“多谢两位哥哥了,小弟很喜欢。” 叶秋眯眼笑道: “贤弟,现在你可成了宋国的大英雄,每条船上都在颂扬你的才智无双,英明神武,不少将领都想要来拜见,被我挡下了。” “这倒是真的,”毛海峰找了个椅子坐下,从沮丧模式立马切换到了口喷模式: “昨晚去了中军和右翼,开始将士们听说主将被害都乱了,但是经过我一番训斥老实了下来。 我还说,咱世子是圣人转世,不仅抓到了凶手,报了仇,而且还重情重义,舍身入火海,救了很多人。 这么一说,大家都感动了,纷纷表示要为世子效死。” 汪修齐越听越舒服,心里暗自感叹,这次受伤值了,不仅救了心爱的丫鬟,还收获了人心,不错不错。 得意片刻,他还是收敛了笑容,挥动着鹅毛扇说道: “整个谋划其实破绽很多,右翼大营还是要盯紧一些,避免有意外发生。” “知道,昨晚我就把林碧川十几个亲信调到了我的船上,换了他们的军职,过几天,再找个由头把他们剁了。”毛海峰智珠在握,一副干这个我在行的模样。 “对了,”毛海峰突然想到了来意,转换话题问道:“阿齐要去定海?” 第50章 火龙出水 “是的,”汪修齐颔首,说出了自己的疑虑: “胡宗宪既然派出罗龙文来策反,必定没想放父亲回来。 就如叶秋分析的一样,朝廷不允许胡宗宪久战,而结束战争最快的办法,就是控制住父亲,能招安最好,不能就剪除其羽翼,逐个击破。” “没错,”叶秋用手指敲打着桌案,进一步分析道: “他们知道大傻不可能被策反,于是想收买林碧川和许社武,甚至怂恿这二人对大傻下手。 一旦王爷被控制,随行而来的九个营又被瓦解,宋国势危,必将自保,也就对大明造不成威胁了。” “这些婊子养的!”毛海峰钢牙紧咬,正要发作,突然感觉不对,他看向叶秋怒道: “你说谁是大傻?” 眼看这两货又要掐起来,汪修齐连忙摆手: “好了,不要在乎这些细节。对了,这次许社武没来,大掌柜那边不会有危险?” 叶秋冷笑,不屑地说道: “就凭他?贤弟放心,有父亲在,岛内不会有任何问题。另外,我已经派人回去通知父亲了,他也会有所准备。” 说到这个,毛海峰倒是没有反驳,也点头道: “这次出来九个营,岛内还有十四个自属营和三个雇佣营,都归大掌柜暂管。 而许社武和林碧川的残部,加起来也不过六个营,翻不起浪的。” “好,”汪修齐的心里稍定,要是大本营被端了,那就麻烦了,沉吟片刻,他建议道: “我的意思是,阿秋带一个营送母亲回宋国,海峰哥带七个营随我去定海。” 肥秋瘪了瘪嘴,有些不乐意,但想了想,似乎这是最好的安排,也没有反驳。 似乎是看出了叶秋的心思,汪修齐宽慰道: “阿秋,只有你送母亲回去我才放心。另外,许社武是颗定时炸弹,随时都可能爆炸,这次回去能除掉最好,如果不行,先稳住,等我回来。” 叶秋沉默片刻,点了点头,继而又开怀起来: “还是弟弟魄力大,王爷这么久都没下定决心的事情,到了弟弟这,快刀斩乱麻,真是爽快。” 毛海峰第一次认同了叶秋的话,他咧嘴附和:“对啊,跟阿齐做事,我就没这么舒畅过。” 汪修齐却是摇了摇头,感叹道: “父亲是个重情义的人,不是他做不来,而是不忍做。而我不同,没有感情包袱,只要是影响宋国安定的因素,我都会一一拔除,只有这样,才有机会谋发展。” 叶秋眼睛一亮,试探着问: “贤弟,对宋国的未来,是不是已经有了计划?” “有些简单的想法,还谈不上计划,等父亲回来,我们再一起商讨。” 汪修齐不敢把自己的想法都抛出来,一是老父亲还在呢,轮不到他做主; 二来他对宋国情况还不是很了解,不敢妄下定论。 又谈论了一些细节,汪修齐才和毛海峰出门,送走了陈氏和叶秋。 船楼的甲板上,汪修齐目送着归去的船队,心里盘算着接下来的事情。 此时,余光正好瞥见郁郁葱葱的岛屿,他好奇地问道: “海峰哥,为何我们一直待在船上,却不上岛呢?” “岛上刚建设,只有些茅舍不适合居住。另外,山上开采石灰石,到处烟雾弥漫的。”毛海峰推着轮椅转了个方向,好让汪修齐看清一些。 不知想起了什么,汪修齐玩心大起,突然问道:\"石灰石……那有烧好的生石灰吗?\" \"有啊,问这个做什么?\" 汪修齐的眼里闪过一丝兴奋,神秘笑道: “海峰哥,你去帮我弄个几十袋,我有用。” “啊,那还去定海吗?”毛海峰一头的问号,不知道这个古灵精怪的弟弟又要做什么。 “去,装上生石灰就走。” 在去定海的路上,汪修齐把自己关在一间屋子里,不知道在捣鼓什么,只是偶尔看到里面有火光闪烁,浓烟飘出。 一个时辰后,他又让青青传唤了几个随军匠人进去。 等匠人出来,被毛海峰叫住:“世子让你们进去干吗?” 为首的一个年纪稍大的匠人似乎很怕毛海峰,他低头应道: “世子让我们把唧筒的头部换成陶瓷的,至于为什么,他没说。” 唧筒就是古代的喷水枪,主要用来灭火,大型的宝船上都有配备。 昨晚船楼着火,士卒们用来灭火的时候,汪修齐就注意到了,只不过当时情急,没想那么多。 太阳西落,汪修齐从房间里出来,看着满脸疑惑的毛海峰,他笑道: “海峰哥,让人带上家伙,我们去船尾试试。” 毛海峰虽然疑惑,但还是安排人照做了。 等到了船尾,汪修齐让毛海峰端着出水枪对着海面,让另外的一名士卒快速的抽拉吸水杆。 刹那间,一股黑色的液体从枪口喷薄而出。 “点火,快点火。”汪修齐朝边上一名举着火把的士卒喊道。 那士卒不敢怠慢,连忙上前,举着火把点燃了喷出的黑色水柱。 顿时,只见一条五六米长的火龙从出水枪中喷出,在船尾游走飞腾。 “啊呀!”毛海峰吓得一哆嗦,差点把水枪扔出去,半晌才定住心神,稳住了手。 也就短短的十几秒,储水箱里的燃料耗尽,火龙才消失。 看着喷水枪前端还留着残留的火焰,毛海峰好奇地问道: “阿齐,你做这个干什么?” 汪修齐没有搭话,而是转动着轮椅,上前检查了一下,才看向拉动吸水干杆的士卒问道: “如果是双人唧筒,这水柱能喷多远?” “正常情况下七八米,如果抽拉速度够快,最远能到十一二米。”士卒思考片刻回答道。 “十一二米,近战倒是足够。”汪修齐喃喃说道。 此时,毛海峰似乎是想通了什么,他咧嘴摇头: “阿齐,不行的,近战中,就算能喷到对方甲板上,但船上都有灭火的家伙,水一浇就灭了。” 汪修齐瞅了一眼海面上的火光,没有反驳,而是问道: “海峰哥,我们舰队最快的是什么船?” 第51章 不进反退 “最快的?”毛海峰扔掉喷水枪,随口回答道: “自然是火龙船。 那船轻便,防御不高,但是操作灵活,配有两个飞轮和八支船桨,就算无风的情况下,也如离弦之箭,迅速异常。” 这次倒是轮到汪修齐疑惑了:“火龙船,难道也是用来火攻的?” “对,”看到汪修齐疑惑的表情,毛海峰很满意,他组织了下语言,解释道: “以前的火龙船都是搭配燃料船使用,火龙船速度快,拉着燃料船靠近敌船后,用燃料船的铁爪勾住敌人战船,放火后远遁。 燃料船上的硫磺、草料会迅速燃烧,引燃敌方战船。” 汪修齐点了点头,三国里的赤壁之战,好像用得就是差不多的法子。 “为何现在不用了?” “不是不用,只是很少用罢了。”毛海峰推着轮椅,边走边说, “这种火攻多用在海港内突袭,至于海面上,船快浪急,想要用铁爪勾住敌方战船,何其之难,哪有佛郎机炮来得痛快。” 听到这番解释,汪修齐心中有了计较,同时不忘拍了一记彩虹屁: “海峰哥经验丰富,弟弟受教了。” 毛海峰哈哈一笑,很受用地吹嘘起来: “哥哥我十二岁就在海上讨生活,什么样的海战没见过,不是吹……” 等到了定海沿岸,毛海峰观察片刻后,下令船队停船抛锚。 下完命令,他又不厌其烦向汪修齐解释: “这个距离刚好,我方炮火能打到对方,而对方炮火却够不着我们的船。” 汪修齐点了点头,沉吟片刻后给出建议: “最好连夜派人去联系父亲。 就说罗龙文策反被发现,已被控制,至于林碧川几人的事情先不说,避免父亲伤怀,影响判断。” “好,我马上安排。”毛海峰觉得没毛病,点着头出了门。 看着毛海峰离去地背影,汪修齐心中感慨,这义兄在执行力和忠诚度上真的无话可说,憨直一点也未必不是好事。 一个时辰后,汪修齐正在纸上改改画画,想着如何优化唧筒。 却是听到门外有杂乱的脚步声响起,他疑惑地抬头,见毛海峰带了个人进来。 那人身穿制式铠甲,到了厅中单膝跪地: “末将陈秀山,参见世子。” 见汪修齐询问地目光看来,毛海峰介绍: “秀山是虎鲨将军的副将,王爷已经离开了定海县去了杭州府,让他们在港口等候。” “啪嗒!”汪修齐手中的毛笔掉落,在桌案的白纸上落下一滩墨渍。 他推着轮椅从桌案后出来,急切问道: “具体是怎么回事?” 看汪修齐表情严肃,陈秀山急忙解释: “和谈非常顺利,短短一天就敲定了大体的意向,胡大人同意开放定海作为贸易港,作为条件,王爷答应帮助清理沿海倭患。” “父亲为何去了杭州?” 陈秀山不知道发生了何事,但汪修齐凝重的表情让他浑身紧张,“胡宗宪说,奏报朝廷需要时日,让王爷等待半月。 而一直关注和谈情况的丝绸商闻讯后,就邀请王爷去杭州府做客,说是洽谈大宗贸易细节。” 听完陈秀山的禀报,汪修齐的心沉入了谷底,真是怕什么来什么,想要改变历史的轨迹,何其难也。 如果汪直不离开定海,无论是救援还是撤离,都要好很多。 可去了杭州府,不可控因素太多了。 见汪修齐面色忧虑,毛海峰也忐忑起来,“阿齐,难道义父会有危险?” 汪修齐眼神闪烁,没有回答,半晌,平复了焦躁的情绪后才问: “也就是说,父亲是今早出发的?” “对,”想了想,陈秀山又补充道:“为了避免招摇,王爷就带了智敏先生、徐将军和两名护卫,而让我们在港口等候。” “港口的防卫力量如何?” “挺松的,为了避免发生冲突,朝廷守军撤离了海港,只有两个营,约一千多人,驻守各处炮台。”似乎是想到了什么,陈秀山又补充道: “不少商户和作坊听说要开海禁了,纷纷要洽谈业务,末将不敢做主,带了几户过来。” 听到这话,沉浸在思索中的汪修齐愣了一下,他看向陈秀山,“你是说,现在有很多商户在定海,而朝廷没有阻止?” 看汪修齐神色缓和了一些,陈秀山才呼出一口气,点了点头: “对,大大小小商户有近百,镇里的客栈都住满了。 末将只带了一些大户过来,对了,还有个道士,说是会点石成金,还会炼制神丹,末将也带来了。” “今晚所谈之事,不得外传。”汪修齐盯着陈秀山,沉声说道,等对方连连点头,他才吩咐道: “你先回港,如有商户洽谈业务,从明日辰时开始,逐个放行,等一家回去,再放一家过来。” “那已带来的商户?” “留下那个道士,其他的先带回去,本世子精力有限,需要逐个详谈。” “遵命!”陈秀山领命,退出大厅。 “阿齐,要不要派兵营救?”毛海峰也急了。 “不用,”汪修齐摇头,微眯的眼睛突然睁开,“海峰哥,让船队后撤两里。” “为何啊?后撤两里,就打不到炮台了!”毛海峰不解,不是说义父有危险吗,怎么不进反退呢。 略一思索,汪修齐还是把许伯会在杭州府打草惊蛇,以及给汪直人皮面具,用作伪装的事情告诉了毛海峰。 接着,又分析道: “乔装后,父亲在陆上应该不会有危险,可我们大兵压境,胡宗宪一紧张,封闭了口岸,父亲还如何出海?” 思索良久,表情变幻不定的毛海峰才一拍大腿,兴奋道: “妙啊!到时候义父就可以装扮成商户入定海,然后以洽谈业务为由,离开内陆。 阿齐,哥哥算是服了,我这就去安排。” …… 定海督抚衙门后堂。 毛海峰的船队到达沿海的第一时间,消息就传到了胡宗宪那里。 此时,眉头紧锁的胡宗宪坐在太师椅上,环视众人:“诸位,贼寇来犯,该当如何?” 诸官不语,齐齐看向俞大猷。 俞大猷则是低头,盯着靴面,一言不发。 不是不想回答,而是没法回答。 第52章 借刀杀人 消息传来的第一时间,俞大猷就去炮台观察过情况。 江面上灯火一片,看那架势,战船没有五百也有三百,自己这边中小战船加起来也就七十多艘,怎么打? 后堂的气氛顿时凝重起来,半晌,还是徐渭先开了口: “部堂大人勿忧,学生想来,毛海峰不敢轻易开战。 一则,汪直还在去杭州府的路上,如果开战,就是陷他于险地。 二则,据回来的商贾传话,汪直的儿子汪修齐要和他们洽谈贸易之事。 最后,汪直的亲卫营还在港内,并无离港与毛海峰汇合。” 这么一说,众人感觉似乎很有道理,个个又眉头舒展,气氛开始活跃起来。 “没错,估计就是虚张声势。” “本官料他们也不敢进犯,难道不怕汪直掉了脑袋吗?” “文长所言甚是,和本官想的一样。” …… 胡宗宪也是颔首,心里稍安,可略一思量,又感觉哪里不对, “为何之前汪直没有带大批舰队过来,反而是几日之后,毛海峰带兵前来,有何企图?” 徐渭含笑抚须:“大人,这个不难理解。 之所以不带重兵,汪直是想围造一个和谈的氛围,证明他的诚意。 事后,毛海峰带船前来,估计是听到了和谈顺利的口风,想乘着海面封冻之前,先做几笔贸易。” “贸易?”此时的俞大猷已经放弃了鞋面,他面有疑惑,抬头看向徐渭: “师爷是说,毛海峰是想趁着放松海禁,先赚一把?” “正是如此。”徐渭点头。 “不对,”俞大猷摇头否定: “他们的舰船离炮台只有三里之遥,而且摆开的是作战阵型,老夫感觉事情没有如此简单。” “三里之遥?以他们的炮火射程,岂不是可以覆盖炮台?”老将卢镗刚舒展的眉头,又紧锁起来。 见俞大猷反驳,徐渭也没有生气,还是坚持自己的观点: “在下以为,和谈的结果已传至毛海峰那里,他没有开战的理由。 至于舰船对我沿岸炮台造成威胁,这是他的性格使然,并不奇怪。” 一干将领有的摇头,有的叹气,虽然徐渭说得胸有成竹,但炮口架在自己的头上,又有谁不担心呢。 俞大猷正要进一步反驳,可这时却是有侍卫进来禀报: “大人,毛海峰的战船后退三里,解除了作战队形。” 胡宗宪先是一愣,转而喜上眉梢,挥退侍卫后,笑盈盈地说道:“文长之言,甚是有理。 毛海峰无非是想乘着海禁松弛之际,做点买卖,随他去,商人嘛,贪婪是本性。” 想了想,他又看向俞大猷,询问道: “汪直那边情况如何?” “一切正常,每日赶路百里路程,预计七八日后可到达杭州府。”俞大猷也是呼出一口气,抱拳作答。 胡宗宪颔首: “务必跟紧了,只要汪直在内陆,就不怕毛海峰不投鼠忌器。” “放心。”俞大猷拍着胸脯,自信满满地说道: “末将派出了三支精英小队,这些人都是精心调教的好手,弓马娴熟,武艺精湛,绝对出不了差错。” “好了,文长留下,其他人回去歇着。”胡宗宪往椅背靠了靠,捏了捏眉心。 等众官退走,胡宗宪才从太师椅上下来,到了徐渭身边坐下,“文长啊,你觉得,朝廷会答应我等的奏请吗?” 徐渭端起茶盏,不紧不慢地喝了一口: “大人,学生以为,如果朝廷答应我等奏请,拘禁汪直,那么两浙倭患就算是清除了。 如果朝廷坚持要杀汪直,也不打紧,但是汪直不能死在你我手里。” 胡宗宪一愣,不解地问道:“文长的意思是?” “呵呵,”徐渭眼睛微眯,深邃的瞳孔里宛如深潭,“大人难道忘了,停在暗港的两艘佛朗机战舰。” 经徐渭这么一提醒,胡宗宪才恍然大悟。 此次与汪直和谈,吸引了无数商贾的关注,其中还包括了盘踞在澳门的佛朗机人。 其他商贾是来谈生意的,他们却是来阻止和谈的。 胡宗宪本来想驱逐他们,朝廷的事情什么时候轮到蛮夷来指手画脚。 却被徐渭劝住,安置在了定海很隐蔽的一处暗港中。 胡宗宪端起茶盏,斜看了徐渭一眼,“文长的意思是,借刀杀人?” 徐渭点了点头,缓缓说道: “不错,如果和谈成功,最大的受害者其实是佛朗机人,至少明面上是这样。 只要把消息及时传给他们,学生以为,佛朗机人更加不希望看到汪直活着回到海上。” 胡宗宪缓缓点头,转念一想,又担心道: “佛郎机才两艘战舰,汪直的近卫营就有四艘战船,何况近海还有毛海峰,怎么敌得过?” “大人,并非如此。”徐渭摆了摆手,镇定自若地说道: “佛郎机的目标并不是对战,而是杀死汪直,他们的炮火射程远,威力大,只要在汪直登船之际,突然袭击,轰上数炮……” 胡宗宪一拍茶几,开怀大笑: “妙啊,文长啊文长,汝真乃本官之子房也。” 徐渭也笑着谦虚道: “子房不敢担,但是看一步走三步,学生还是能做到的。” 胡宗宪兴奋地站了起来,他来回踱了几步,转身说道: “好,只要汪直一死,就看罗龙文的了。” “部堂大人放心,林碧川、许社武和毛海峰向来不和,只要汪直被控或者 被杀,凭罗龙文的本事,定能搅个天翻地覆。”徐渭淡淡一笑,信心十足。 …… 去往杭州府的官道旁。 一间客栈内。 烛光下的汪直坐在卧榻之上,手里握着一卷书稿,半晌才抬头问道: “这《筹海图编》是何人所着?真乃高才也!” 炕桌对面是一位相貌普通,身着青袍的中年人,他端起茶盏,吹着杯里的茶沫笑道: “郑若曾,和徐渭一样,也是布衣。” “哎,”汪直叹了口气,感叹说道: “胡宗宪的识人能力和用人魄力,的确让老夫佩服。” 青袍中年呷了口茶,颔首说道: “郑若曾的确是大才,‘欲航行于大洋,必先战胜于大洋’一言何其精辟,可惜这种有识之士得不到朝廷重用,只能在胡宗宪帐下做一幕僚。” 汪直没有接话,沉思片刻,对青袍中年说道: “智敏,重赏获取《筹海图编》的游隼,另外把胡宗宪手下的幕僚底细再摸一遍,对于无法获取朝廷功名,却有大才的谋士要多多接触。” 青袍淡淡一笑,“王爷难道起了招揽之心?” 第53章 不会有危险 汪直也不掩饰,直言不讳地说道: “天朝良才众多,却舞台狭小。如果这次和谈的章程为朝廷认可,那么肃清倭患的重任自然就落 到了我们头上,那这些谋臣留在胡宗宪帐下还有何用?” 青袍中年不置可否,顿了顿,说出了担心: “王爷求贤若渴,这本无不妥。可就算朝廷同意这次的章程,恐怕也不愿看王爷日益做大。 前几年,我们为朝廷屡建奇功,皇帝不知道吗,朝堂上的衮衮诸公不清楚吗? 不,他们都知道,可是最后还是把王爷定义为东南祸本,这是为何?” 汪直皱了皱眉,开口问道:“智敏,你的意思是?” “在下以为,一旦和谈成功,我们的重点在贸易,而不是剿倭,所以这些谋士的招揽可以先缓缓。”迟疑片刻,泷捷又说道: “北方有了鞑靼、瓦剌等蒙古贼寇,九边将士才有了价值,同样,东南沿海倭寇横行,我们才有价值,答应朝廷的剿倭要做,但却不是重点。” 汪直没有说话,沉默半晌才苦笑道,“是啊,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 “正是此理。”泷捷点了点头,面色凝重地说道: “而且,我最担心的还是皇帝不同意和谈的结果,到时我们连做走狗和良弓的机会都没有。” “应该不会,”汪直摆了摆手,不以为意地说道: “皇帝痴心长生,无心政事,朝堂腐败,尸位素餐者居其位,早就把国库挥霍一空。 今年夏,奉天、华盖、谨身三殿遭灾,户部都拿不出银子修缮。 如果此时还要与我开战,哪里来的钱粮?” 见汪直坚持,泷捷也就不再规劝,转换话题笑道: “王爷,听说出行前,世子给了你一个锦囊?” 听泷捷说起了儿子,汪直的脸上露出笑意,他从袖口里掏出一个锦囊放在桌子上,笑道: “这孩子和你一样,也是个谨小慎微的主。 说是去往杭州府就会遇到危险,于是给我准备了个人皮面具。” 泷捷掏出锦囊里的面具看了看,疑惑地问道: “王爷,世子怎么知道你要去杭州?此次出行,也只是昨夜才定下的行程。” “谁知道呢,可能是凑巧猜中的。呵呵,他还和我打赌,说是如果去杭州府没遇到危险,回去以后,他就任我处置。”汪直笑盈盈地喝了口茶,对汪修齐的警告没有放在心上。 泷捷微微皱眉,朝着房间的阴影处问道: “元亮,这事情你怎么看?” 此时,阴影中走出一个身材昂藏的汉子,他身穿黑衣,表情僵硬, “一路来,的确是有支商队跟着我们,从身手来看,是营中的精锐无疑,可凭这十几个人,想要对王爷不利,恐怕不够。 另外,先行出发的游隼在路途上做的标记也表明,前方没有设伏,危险不大。” 泷捷点了点头,转而看向汪直,“胡宗宪给杭州府的公文我们也看到了,里面明确要求各级官员不得为难,这个做不得假,可世子为何笃定朝廷要在杭州谋害王爷?” 汪直淡淡一笑,开口说道: “好了,孩子的话不用当真。如果要杀我,胡宗宪昨天就可以动手,没有必要在路上玩这种小把戏。” 泷捷下了卧榻,穿上鞋子,朝着汪直拱了拱手,“王爷,明日还要赶路,早点休息,卑职先告退了。” “你啊,还是不放心?” “小心驶得万年船,我还是让游隼去杭州府再打探一下。” 汪直点点头,没有多说什么,又拿起书卷看了起来。 …… 海面上,九桅宝船大厅。 一个穿着破破烂烂道服的道士傲然而立,他一甩拂尘,单手行礼道: “无量天尊,贫道纯阳子,见过公子、见过将军。” 看着眼前这个头发稀疏,连发髻都扎不起来的落魄道士,汪修齐一脸狐疑。 他上下打量着道士,半晌才幽幽问道: “听说你能点石成金,还可以炼制仙丹?” 道士约莫三十来岁,皮肤蜡黄粗糙,只有一双眼睛还算明亮,听到汪修齐问话,不卑不亢地回应: “贫道虽然修得无上法门,但是距离点石成金的境界还稍有差距,不过,化银成金贫道还是可以做到的。 至于仙丹,无论是龟龄集,还是七宝美髯丹,此等皇帝陛下御用的丹丸,贫道都可炼制。” 毛海峰眼睛一亮,豁然起身,激动地问道:“可以化白银为黄金!” 毛海峰激动是有理由的,这个时代一两黄金可以兑换十两白银,宋国的商队每年营收有上百万两白银,要是都变成黄金…… 道士淡淡一笑,从长袍袖口里面掏出一锭白银,走到毛海峰跟前摊开手掌,“将军,你看仔细,这是不是白银?” 毛海峰仔细打量了一番,这才点头:“不错,的确是白银,怎么,你能把这白银变成黄金?” 道士没有搭话,而是走到客厅的炭盆边,他看向汪修齐,自信满满地说道: “公子,贫道献丑了!” “慢着!” 就在他要把白银扔进火盆里的时候,汪修齐却是滚动着轮椅过来,从道士手里拿过了白银。 他先是在手中掂了掂,又拿起来端详了片刻,接着就把银子揣回了袖子里,侧头对毛海峰说道: “海峰哥,给他五两银子,让他变,要是变不出金子来,就捆了扔海里。” 道士都傻了,脸上的风淡云轻的表情早已不见踪影,蜡黄的脸变得煞白,他忙支支吾吾地说道: “那个,那个……公子,还是用贫道那锭银子。” 毛海峰似乎也看出了端倪,直接取了一锭银子就塞到道士的手里,瞪眼催促道: “快变,要敢诓骗我等,把你剁碎了喂鱼。” 这话把道士吓了个哆嗦,手里的银子都差点掉在地上,他苦着脸想要讨饶,“公……公子,贫道不变了,不变了还不成吗?” 汪修齐面无表情,冷声道: “不成,道门中人岂能食言而肥!学得无上法术是你自己说的,可以化银成金也是你自己说的,怎么,觉得我等是傻子吗?” 道士冷汗连连,眼珠子乱转,刚要开口,却又被汪修齐打断: “你是不是要说,在刚才那银子上加持了法力,只有加持法力的白银才可以变成黄金?” 第54章 降服道士 此时的道士早就没有刚进来的傲气,他擦了一把额头的汗,哆嗦着点头: “是……是的。” “呵呵,那好。”汪修齐也不在意,朝着毛海峰说道: “海峰哥,把这个道士关到地牢去,给他五百两白银让他加持法力,什么时候,可以把五百两白银变成黄金,再把他放出来。” “好嘞!” 道士慌了,他忙是后退几步,色厉内荏地喊道: “谁敢!贫道乃大真人陶仲文坐下炼丹高士,尔等不敬我就是不敬大真人,就是不敬皇上,不敬上天,你们就不怕雷霆天罚吗?” 陶仲文?汪修齐微微皱眉,似乎有些印象,但是记不清了,于是侧头问道,“海峰哥,陶仲文是谁?” 毛海峰挠了挠头,咧嘴笑道: “这种牛鼻子老道士的事情,我咋知道。” 看两人一脸迷茫,道士气得跺脚: “陶仲文乃当今国师,被皇上封为少师,少傅兼少保,是大明开国以来,第一个兼领三孤之大真人,尔等愚民不知教化,竟连国师之名都不知道。” “国师?”两人面面相觑,毛海峰不解地问道:“阿齐,国师很大吗,几品啊?” “很大,一品,这种封号大都是给死人的,活着得此封号的的确不多。” 说着,汪修齐重新打量起眼前的道士来。 纯阳子一看对方知道陶仲文的名头,腰杆子又直了起来,满脸怒色地和汪修齐对视。 就在等着对方赔礼道歉,祈求宽恕的时候,却见汪修齐猛地一拍轮椅扶手,戟指怒喝: “就是你们这些妖道,蛊惑皇帝不理朝政,成日炼丹修仙,搞得朝廷乌烟瘴气,百姓民不聊生; 就是你们这些妖道,装神弄鬼,用宫女的经血炼丹,残害无辜,该死! 来人,把这个妖人吊起来,我要活剐了他!” 门外的两名亲卫闻言,冲了进来,三下五除二的就把纯阳子捆得结结实实,吊在了屋梁上。 毛海峰凑近汪修齐,好奇地低声道: “阿齐,这帮道士真的用宫女的经血炼丹?” 汪修齐哼了一声,冷冷说道: “这些畜生给十四五岁的宫女喂食能够催经血的药物,要求被选中的女子只能喝清水、食桑叶,这么多年,迫害致死的宫女成百上千。 有十几个宫女不堪忍受迫害,想要刺杀皇帝,但是失败了,最后被凌迟剐了。” 一听成百上千的妙龄少女被活活迫害致死,毛海峰勃然大怒,冲上去就是一顿拳打脚踢,打得纯阳子如杀猪般地嚎叫, “好汉,别打了……别打了!那些事情都不是我做的,我就是一个炼丹的,不关我的事啊!” “好了,”汪修齐呵止了毛海峰的拳击运动,厉声喝问: “纯阳子,你到海上来,意欲何为?想清楚了再回答,否则凌迟三千六百刀,一刀都少不了。” 脸青鼻肿的纯阳子,哪里还敢保留,如竹筒倒豆般地把来海上的原由说了一遍。 他原来只是陶仲文下面的一个炼药修士,由于痴心丹术,不懂人情世故而经常被排挤。 陶仲文在朝的时候,看他虽然为人古板,但炼丹的技法不错,于是提升他为炼丹方面的高士,主管皇帝和一些达官贵人的丹药炼制。 可年初,陶仲因病告老还乡,他就没了依靠。 在宫廷那种龙潭虎穴中,纯阳子丹药炼制首席的位置很快被夺走,有人还设置了圈套,差点把他害死。 他知道在宫中混不下去了,于是带了几个炼药童子逃出京城来到了定海。 纯阳子的想法很淳朴,古有徐福出海,据说还成了倭国人的老祖宗,混得风生水起。 他自认为也是炼丹大师,宫廷各种珍贵丹药都是他出手炼制,就凭借这点手艺,想要忽悠那些倭奴不难。 在定海等了多日,看到海禁松弛了,他才想通过汪直的船队前往扶桑。 汪修齐想了片刻,让人把纯阳子放了下来,“你说擅长炼丹,怎么证明?” 纯阳子一听活命有望,连忙跪坐起来,连声道: “贫道带的丹药可以证明,只是这些东西在贫道的童子那里,他们在定海的喜悦客栈。” 汪修齐点了点头,朝着一名侍卫招手,“派人去喜悦客栈把人带来,如果人不在,本世子就砍了这个满嘴胡言的妖道。” 纯阳子闻言,赶忙爬起来,从怀中掏出一张符箓递给给侍卫: “你出示这张符箓,他们就会跟你走的,就说事成,让他们快来。” 侍卫拿过符箓,疾步出去。 看着纯阳子佝偻着身子,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汪修齐掏出先前的那锭白银,推动轮椅到了火盆旁,扔了进去。 随着火光闪耀,白色的银子在炭火中渐渐褪色,慢慢露出了金红色。 凑过来看的毛海峰大惊,失声道: “真的变了,变成黄金了。” 汪修齐笑了笑,用钳子夹着金锭扔到了一旁的水盆里: “哪里是银子,这本来就是一锭金子,只不过用水银加工过,在金子表面形成了金汞齐,变成银色罢了。” 毛海峰从水盆里拿出金锭,仔细看了看,又放在嘴里咬了咬,看到金块上的牙印才感叹道:“难以置信,阿齐,之前你是怎么知道的?” 怎么知道的?金子的密度差不多是汞的两倍,掂一掂重量就知道了……汪修齐虽然这么想,但是为了保持神秘感,却没这么说。 “不要在乎这些细节,”汪修齐摆了摆手,看向纯阳子,“牛鼻子,你用这等手段欺骗我等,怎么说?” 惊魂未定的中年道士被汪修齐这么一问,双腿一软,扑通跪倒,连连磕头求饶: “公子饶命,贫道只想搭船去扶桑,虽有欺骗,但无恶意啊!” “哼!”汪修齐斜了道士一眼,冷哼: “炼丹害人,为祸宫廷,这不是恶?用化银为金的手段欺骗我等,难道还不算恶?纯阳子,你真的不知道死字怎么写吗?” 苍啷一声,边上的护卫拔出了明晃晃的钢刀,就要上前。 纯阳子吓坏了,尖叫着爬到汪修齐的脚下,边磕头边嚎哭道: “公子,贫道错了,贫道该死,饶命,饶命啊!只要您饶我不死,贫道给您做牛做马,终生不悔。” 第55章 姨妈不是病 汪修齐挥退了上前的侍卫,沉思不语。 说实在的,汪修齐对于炼丹术士没有那么反感。 这是一群充满了理想主义色彩的冒险家,他们常年置身于毒气、烟尘笼罩的环境中,为了实现‘点石成金’和‘长生不老’的目标而努力奋斗。 如果说儒家、佛教等是偏重个人文化修养的文科生,这些炼丹术士就是追求物质世界真理的理科生。 要不是有这种人,中国历史上就不会出现黑火药,也不会有冶金学和合金技术的长足进步,抛开他们那些招摇撞骗的手段不说,称他们为现代化学的先驱也不过分。 从纯阳子那稀疏的头发、蜡黄的皮肤和一身的硫磺味,汪修齐就可以判断出,这个已经重金属中毒的家伙,必然是个常年宅在炼丹室里的技术男。 化学是工业化的基础科学,也是汪修齐想改变这个世界的法门之一。 自己来自未来世界,虽然也懂得不少化学知识,但他的老本行是产品经理,把握方向找机会、整合资源做精品才是他的强项。 至于基础的化学研究和化工制造这种极其耗费时间和精力的事情,肯定还是要找人才建团队来做的。 而眼前的这个道士,不说是当世顶级的炼金术师,但好歹是皇家炼丹团队的成员。 在皇家炼丹有一点好,那就是不缺药剂和炼制机会。 化学这种实验科学,光耍嘴皮子是没用的,是需要在大量的实践中去尝试和总结的经验科学。 半晌,汪修齐才微眯着眼睛看向趴在那里瑟瑟发抖的纯阳子,“饶你不死,就愿意为本世子做牛做马?” “是,贫道可以对天发誓,绝无虚言!” 汪修齐眉眼弯弯,露出白牙笑道: “好,那你就发誓。” “啊!”纯阳子有点懵逼,本是随口一说,没想到对方这个少年从来不按套路出牌,直接就坐实了。 看汪修齐收敛了笑容,脸色趋于冰冷,他赶忙跪直了身子,抬手说道: “贫道纯阳子,对天发誓,只要饶得贫道性命,纯阳子愿意为公子做牛做马,如有违背,人神共弃。” “哈哈,好。”汪修齐伸手虚抬,让纯阳子起身。 古人对于誓言这种东西还是看得很重的,只要不面临生死大事或者重大诱惑,一般不会轻易违背。 汪修齐侧身对毛海峰说道: “海峰哥,你给安排一下,让纯阳子先去洗漱休息,至于炼丹水平,明日考教不迟。” 等纯阳子被侍卫领走,穿着素色长裙的少女就走了进来,她抬头看了汪修齐一眼,似乎是鼓足了勇气才柔声说道: “少爷,夜深了,早些休息,您身上还带着伤呢。” 看着少女那深情的目光,毛海峰哈哈一笑,摸了摸光头赞许道: “嗯,这小妮子不错,都知道心疼自家公子了。” 少女抿了抿嘴,娇羞地低头说道: “将军莫要取笑奴婢,照顾少爷是青青的本分。” 毛海峰朝着汪修齐眨了眨眼,伸出了大拇指,“好了,那个……我还要去巡营,你们早点休息。” 说着,毛海峰哈哈一笑,吹着口哨,迈着八字步,大喇喇得走了。 少女推着轮椅,送汪修齐回到房间,服侍洗漱,帮着换药,等扶着汪修齐上床才委屈巴巴地说道: “少爷,奴婢身子不舒服,所以事先没有给你暖床,对不起。” “啊?”汪修齐满脑子都是想着如何帮父亲脱困,没有注意到少女表情的变化,等她道歉才缓过神来,“哦,没事,对了,你怎么了?” 此时他才发现,女孩咬着唇,脸色有些苍白,双手微微按在腹部,似乎忍受着什么痛苦。 听到汪修齐问起,少女苍白的脸蛋上涌起红晕,摇摇头:“没事,过些天就好了。” 两世为人的汪修齐一看这情况就知道怎么回事了,前世女朋友大姨妈来的时候都是他照顾的。 “是葵水来了,喝过药没有?”汪修齐柔声问道。 少女柳眉微皱,摇了摇头: “这不是病,没有药的,硬挨就好了。” 汪修齐这才意识到,这个年代没有布洛芬止疼药,更没有‘暖宝宝’舒缓疼痛。 对于中下层的平民来说,只要死不了,那就不用看大夫,也不用吃药。。 想了想,汪修齐说道: “你先去用热水泡脚,然后再用热毛巾热敷腹部,等疼痛缓解一些,再去休息,记住,不要碰凉水。” 少女愣了一下,抬头看向满脸认真的少爷,有些疑惑。 似乎是看出了少女的心思,汪修齐笑道: “少爷有圣人教导,自然无所不知,快去,不会错的。” 青青虽然有些将信将疑,但还是点了点头,缓缓退出寝室。 对啊,姨妈巾是刚性需求,而且是广谱性需求,只要是女人,无论贵贱,从十四五岁到四五十岁都要用的,这是不是条生财之路呢……汪修齐钻进被窝,开始瞎琢磨起来。 和谈注定是要失败的,接下来一段时间恐怕是很难从内地拿到大量的货物了,宋国不能坐吃山空,必须要有新的财源。 高产作物土豆和玉米的种子还没有找到,这个暂不考虑。 制造火器销售倒是条好路子,倭国现在处于战国时代,火器有多少要多少,而且可以有十倍以上的利润。 但是,从毛海峰那里得知,目前宋国的火器作坊产量有限,装备自身都有些不足,更不要说卖了。 可卫生巾也不好做啊,别的不说,在没有塑料的年代,光是防水材料就搞不定,更不要说不干胶了。 汪修齐抓了抓头发,感到要裂开了,在这个工业的蛮荒年代,什么都要从头开始,难啊…… “少爷,你怎么了?”就在这时,耳边传来了少女关切的声音。 汪修齐睁开眼,看到女孩的脸色红润了不少,笑着摇了摇头: “没事,对了,好些了吗?” 少女羞涩一笑,点头‘嗯’了一声。 “来,快进被窝,这个时候不能受凉的。”汪修齐掀开被子,自己下了床。 “啊,”少女吃了一惊,捂着小嘴,有些疑惑地看着自家少爷,半晌才纠结地轻声说道: “少爷,这个时候,不能行房的。” 第56章 珍惜当下 汪修齐无语,翻了个白眼说道: “想啥呢,少爷是这么龌龊的人吗?我去书房睡,这个被窝是给你焐的,别乱想。” 说着,披上外衣,一瘸一拐地就往外走。 青青连忙追了上来,搀扶住汪修齐,着急道: “伤口还没有好,不能走,快回去躺着。” 汪修齐指了指胸口,委屈中带着凄惨,“脚痛不算什么,心痛才要命,本少爷一番好心,居然被当做了下流之人,难过啊!” 少女眼眶一红,就要跪下,却是被汪修齐搀住,他调笑着说道: “干嘛,又是跪又是哭的,少爷不喜欢,逗你玩呢!” 看汪修齐咧嘴傻笑的模样,少女才放下心来,娇嗔道: “少爷……” “好了,去睡,盖好被子,我没事。”说着,汪修齐又要走。 “不要,”少女拉住汪修齐的袖子,水汪汪的眸子里满是柔情,踌躇了一会儿,才低不可闻的说道: “我再去拿床被子。” 俄顷,两人躺在床上,并排睡在各自的被窝里。 感受着被窝的温暖,少女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突然想到了什么,她侧过身,小心翼翼地试探: “少爷,我睡这里,不会影响圣人给你梦中授课?” 汪修齐闭着眼睛,懒洋洋道: “不会,少爷心情不好,已经向圣人请假了,今晚不上课。” “啊,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少女摸了摸汪修齐的额头,就要坐起来。 “没事,就是心里烦闷,感觉看什么都不顺眼,可想要改变,却千头万绪不得要领。”汪修齐拍了拍少女那光滑的手背,开口解释道。 “哦,”听汪修齐这么一说,少女又缩回被窝重新躺下,思索良久才轻声说道: “少爷,奴婢本也是大户人家的小姐,饭来张口,衣来伸手,可那时候不知道珍惜,不是嫌饭菜不好吃,就是抱怨读书乏味。 直到被掳走,看到同行的姐妹由于犯了一些小错而被活活打死,奴婢才知道,这个世界真实的样子。” 少女的语气很轻柔,也很平淡,似乎已经习惯了世界的不公与残酷,见汪修齐睁开眼睛认真听着,她又继续说道: “后来奴婢就懂得了珍惜,遇到好的人或者事,再也不敢理所当然地认为是应该的,而当做是上天的赏赐,时刻怀着感激之心。” 汪修齐侧过身,摸了摸少女的头,“可怜的孩子。” 少女扑闪着大眼睛,摇了摇头: “奴婢不可怜,奴婢是有福之人,虽然吃了很多年的苦,但是上天让奴婢遇到了少爷,这是我这辈子最大的福分。 奴婢说这些只是想告诉少爷,当下不顺心是正常的,只要持续努力去改变,总会变好的,就像奴婢当初鼓足勇气去求叶公子一样,这不就等到了少爷。” 看着少女那纯真幸福的模样,汪修齐感叹一声:“是啊,珍惜现在,展望未来,脚踏实地,绝不放弃,谢谢你,青青。” 少女莞尔一笑,把汪修齐的手臂抱在怀里,靠着他的肩膀,柔情说道: “少爷是奴婢见过最聪明最勇敢的人,只要肯努力,没有什么事情可以难倒少爷的。” 汪修齐倍受鼓舞,又感到惭愧,自己一个二十一世纪的灵魂,居然被一个小丫鬟激励了。 看着快要蜷缩到怀里的少女,汪修齐含笑说道: “好,我们一起努力,为了美好的未来,为了美好的新世界!” …… 第二天,汪修齐一反常态得没有睡懒觉,而是早早起床收拾完毕,就来到了船楼的议事厅。 此刻,在仆役的安排下,纯阳子和另外两个道士打扮的年轻人已经候着了。 纯阳子似乎一夜没有睡好,秃脑门下顶着两个黑眼圈,看上去就像只掉毛的熊猫。 等汪修齐看来,他赶忙从袖口里掏出个精致的紫檀盒子和一个册子,“公子,这盒子里是贫道和两个徒儿炼制的七宝美髯丹。 这丹丸即使是在宫廷中,也算是上品的丹药,价值万金,不仅可以补益肝肾,还可乌发壮骨。 另外,这册子是小道和两个徒儿的度牒,可以证明我等是在道录司在册的道官。” 青青上前,接过盒子与册子,递给了汪修齐。 汪修齐接过盒子打开,一股药香迎面扑来,里面摆放了十二个带有光泽的褐色药丸,那样子看上去有些像后世的巧克力豆。 盖上盒盖,他顺手就丢给了一旁垂涎欲滴的毛海峰,“我用不着这些,你倒是可以试试看,说不定能够让头发早点长出来。” 毛海峰拿着盒子晃了晃,哈哈笑道: “头发长不长我不在乎,可这补肾的功效还是很实用的。” 没理会嬉皮笑脸的义兄,汪修齐又打开度牒仔细看了看,片刻后抬头审视着中年道士: “你叫张玄真?” “小道俗名张玄真,道号纯阳子,师从正一教净明道。”中年道士躬身搭话,言语谦卑。 “净明道,张玄真?”汪修齐眼睛一亮,似乎想起了什么。 后世的汪修齐多次去过国家图书馆,曾经无意中翻到一本明朝彩绘的《炼丹图》,好像作者就是净明道的张玄真。 我去,找到高手了……汪修齐内心狂喜,却是按捺住悸动,看向另外两人,“这两位怎么称呼?” “哦,”纯阳子松了口气,指着一位体态修长,面色白净的年轻道士说道: “这位是清净子,擅长各种炼丹法器的炼制,永寿宫中的炼丹炉就是他设计的。” 年轻道士眉宇之间有些许傲气,但在纯阳子的眼色下,还是上前行礼,不卑不亢地说道: “小道清净子,拜见公子。” 汪修齐点了点,又看向另外一位皮肤黝黑,似庄稼汉的道士。 “这位是无为子,擅长勘探地形,寻找洞天福地,丹井矿脉。”纯阳子看着两位弟子,骄傲之情溢于言表,“公子,这两位都是小道的得意门生,深得在下真传。” 那似庄稼汉的道士拱了拱手,憨憨地笑了笑。 此时,汪修齐正要问话,那位面色白净的清净子却是站了出来,“听说公子对丹药一道造诣颇深,今日要考教我等,不知如何个考教法?” 第57章 理尽事穷 “放肆!”毛海峰见到小道士居然无礼,眼睛一瞪,出言呵斥。 纯阳子见状,连忙把小道士拉到身后,躬身致歉:“将军,公子息怒,小徒久居丹室,不谙世事,还请两位大人不记小人过。” 汪修齐摆了摆手,温和笑道: “没关系,有本事的人都有些脾气,这个可以理解。三位请坐,看茶。” 纯阳子眼中闪过狐疑之色,今天这公子怎得如此好说话,就像变了个人似的。 但看汪修齐春风和煦的模样不似作假,只好忐忑地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屁股就挂了个边。 “炼丹一道,讲究的是欲尽物理,理尽事穷,可对?”汪修齐呷了口茶,看向中年道士。 纯阳子点头:“公子说的不错,吾辈以丹入道,为的就是探究宇宙奥妙,为生者求长生,为死者求安宁。” “那何为物理?” “自然是天地规律,人间至理。”没等师父回答,清净子抢答道。 “那何又为天地规律,人间至理?” 这时,那个有些像农家汉子的道士不急不缓地开口: “蚤虱之所首向,隔墙之朱紫,林下之草芥,匣匮之书籍,地中之宝藏吾岂然哉?但欲尽物理耳,理尽事穷 。” 汪修齐耐心地听黝黑的道士长篇大论地说了一大通,很多他没听懂,但最后一句还是听明白了。 “说得好,”汪修齐拍了拍手掌,看向站立一旁的侍卫说道: “去唧筒拿来。” 片刻后,侍卫抱来了一个单人唧筒,放在了地上。 汪修齐指了指地上说道: “你们炼丹之人,打交道最多的就是水和火了,这唧筒取水灭火可是蕴含人间至理?” 三人相视,都是满脸地疑惑,还是纯阳子率先反应过来,拱手回答: “自然是。” “好,”汪修齐淡淡一笑,露出洁白的牙齿,“这单人唧筒,射程不过五六米,你们如果可以把射程提高到十米,就算通过了考验的第一关。” 清净子不服,不满地发问:“这是工匠的技艺,和我等炼丹有何关系?” 汪修齐冷笑: “亏你们刚才还口口声声说理尽事穷,怎么,把事情摆在面前,就要推脱给工匠了?” 纯阳子擦了擦额头的冷汗,为难地说道: “公子说得不错,只是对此等技艺,吾与两位徒儿不甚熟悉,还请公子给些时间。” “可以,给你们三天时间,如果成了,你们命就算是保住了。”汪修齐点头同意。 无为子面色有些凝重,他迟疑片刻,还是开口问道: “不知我等的考教有几关,后面几关是何内容?” “就两关。”顿了顿,汪修齐接着说道: “也好,接下来本公子事务繁忙,也没时间考教你们,索性一次性都把题出了。” 说着,他侧身对身后的少女吩咐了几句,青青点头就出去了。 俄顷,少女让仆役搬来一个坛子、一个罐子和一个盆,放在汪修齐边上桌子上。 在众人的注视下,汪修齐把坛子和罐子里的液体全部倒入了盆中,顷刻间,客厅里弥漫着酒的香味。 汪修齐看向纯阳子,玩味笑道: “我倒的一坛是浙江的女儿红,另一罐是海水,把它们混在了一起了,你们另一个考教的题目,就是把酒重新提取出来,而且提取出的酒不能有海腥味。” 毛海峰站起来看了看那盆子,有些肉疼地说道: “阿齐,你考教就考教,糟蹋酒干嘛!胡宗宪就送了二十坛,你这就糟蹋掉一坛。” 汪修齐白了他一眼,鄙视道: “你要把那个丹丸拿出两粒,换一百坛酒都不成问题。” “真哒?”毛海峰忙是把紫檀木盒抱在怀里,呲牙笑道: “好了,我不说了,你继续。” 清净子憋不住了,他蹭地站了起来,白脸涨得通红,怒气冲冲地说道: “要杀便杀,玩这种猫戏老鼠的把戏作甚,这根本是不可能做到的事情。” “哦,是吗?”汪修齐瞳孔锐利地盯着小道士,嘴角微微翘起,“如果本世子做到了,你待如何?” “混账,不得胡说八道。”小道士正要说话,却是被纯阳子呵斥,他转向汪修齐,恳求道: “公子,你出的这两道考题确实不易,是否可以多宽限几天?” “可以,我给你们六天时间,六天内你们需要什么器具、什么材料和侍卫说就行,另外,还可以召集工匠帮忙。”汪修答应地很干脆,接着他话锋一转,冷冷说道: “可如果你们过不了这两关,就不要怪本公子无情了。” 纯阳子打了个哆嗦,忙是点头,接着就拉扯着两个徒弟搬着东西走了。 等回到自己的房间,清净子才不满地抱怨道: “师父,那公子哥明明是刁难我们,你为何要拦着,就算死我也要骂个痛快。” “胡说八道!”纯阳子脸一沉,怒声呵斥: “人家是高高在上的世子,虽然不被朝廷认可,但汪直旗下战船成千,兵马过万,他为何要为难你一个小小的道士,再说了,无论是改进唧筒,还是从海水中提炼出酒,对他有何好处?” 面色黝黑的无为子倒是颇为平静,一副不急不躁的样子,他点头附和: “师父说得对,要是让我们把五百两白银变成金子,那还真怀疑他的用心,可出的这两道题,我觉得应该是考教我等水平,而不是私心。” 清净子不服,张了张嘴,却说不出有力的反驳。 纯阳子审视着清净子,半晌才叹了口气: “徒儿啊,此次逃离,郭弘经和王永宁不会善罢甘休的,如果被抓回去,只有死路一条。 记住,现在我们已不是道官而是逃犯,你那高傲的性子要收收了。 师父活了半辈子了,死了也没什么,可你们两个还年轻,不要走了我的老路啊。” 看着纯阳子那未老先衰的面容和疲惫的神色,清净子眼眶一红,哽咽着点了点头。 “好了,”纯阳子脸上挤出笑容,重新审视着桌上放着的唧筒和一大盆溶液, “那公子说得不错,理尽事穷,如果我们解不了这两道难题,那只能说明我们还没有洞悉其中之理。” 黝黑的无为子搓了搓手,嘿嘿笑道: “开始,事在人为,我就不信过不了这两关!” 积极的情绪能传染,清净子深吸一口气,抱起唧筒自告奋勇道: “器具我擅长,这个题我来解。” 看着恢复了斗志的徒弟,纯阳子满是笑意,老怀大慰地说道: “好,我们师徒三人就来闯一闯这难关,就算不成,只要那公子砍头前让我心服口服,贫道也就死而无憾了。” 无为子点头说道:“朝闻道,夕死可矣,正是此理!” 三人相视一笑,动手忙碌起来…… 第58章 败家的世子 “少爷,这酒倒入了海水,还能提炼出来?” 在封建社会,男人议事,女人本不该插话,可十六七岁的少女,正是对新生事物充满好奇地年纪,她忍了半天,还是没憋住。 “那是自然,”汪修齐不以为意,神秘地笑了笑,继续补充道: “世间万物都是杂糅混合而成,纯净的单质并不多见,而酒和海水的混合,就是最简单的杂糅之道。” 少女歪着脑袋想了想,她指着茶盏问: “按照少爷这么说,这茶水也是混合而成的?” “哈哈,自然是。不仅仅是这茶,我们周围的空气,四周的海水,陆地的土壤,甚至是我们人体本身,都是各种物质杂糅组合而来的。” 少女伸出葱葱玉手,指着自己的鼻子,好奇道:“难道青青也是杂糅组合而成的?” “可不是,而且杂糅的成分还不少。” “啊,都有什么成分啊!”少女眨着纯真清澈的眸子,满满的求知欲。 “自然是,美丽、温柔、善良、贤惠还有勇敢。”汪修齐一本正经地开始口花花。 “啊呀!”少女脸蛋一红,羞涩地扭捏起来。 “不仅如此,还有……”汪修齐拖长音调,故作悬念。 少女听得心花怒放,一听还有,迫不及待地问: “还有什么呀?” 汪修齐瞟了一眼四周,坐直身子往轮椅后背靠了靠,贴着少女低声道: “还有葵水啊。” “呀!少爷,你讨厌……” 看着两人腻歪,毛海峰一脸尴尬,他摸着光头看向汪修齐: “这个时候,我是不是应该去巡营?” 众人哈哈大笑,连大厅里的几个亲卫也忍不住噗嗤……噗嗤起来。 就在这时,门外有侍卫来报: “世子,那三个道士并未偷奸耍滑,抱怨了几句,就开始捣鼓起来了。” “还不错,”汪修齐满意地点了点头,转而又问道: “洽谈的商家到了吗?” “到了,在偏厅候着呢。” “好,请商会的内柜主事李贺过来,本世子要会会这些商家。对了,让他把鉴定各种货物成色的伙计也带上。” “遵命。” …… 接下来的两天,汪修齐忙得不可开交,商家如同走马灯似的,谈完一家又一家。 这些商家形形色色,有丝绸商、棉布商、茶商、瓷器商,甚至毛海峰上次联系的木材商,也带着两百多袋囤积的石油过来交易。 汪修齐做梦也没想到父亲在沿海商贾中的名气这么大,也没想到商贾对于海外贸易的需求这么强烈。 大明百姓,苦海禁久矣! 对于这些如饥似渴的商家,汪修齐全都热情招待,但他只做现货生意。 只要有现货,全部照单全收,而且还给出了超出市面一倍的高价。 此次跟随汪修齐来的有三百多条战船,其中两百多条都是武装商船,除了可以作战,还可以装载货物。 看着大把的银票花出去,一船船的货物拉回来,内柜主事李贺的眼皮直跳。 他是宋国商会的老人,跟随大掌柜叶明多年,做事稳重细致,深得叶明的赏识。 宋国商会的大宗商品采购,一般都是由他具体负责。 可这次会谈,汪修齐除了问他商品的市场行情,让他带人鉴定、检查商品的成色之外,其余事情压根不和他商量,直接就做主了。 一开始他还以为汪修齐是少年心性爱玩闹,谈个几个商家就没兴趣了。 可渐渐就发现不对了,这少年不仅没有疲惫之色,反而越来越兴奋,颇有一副大展宏图的模样。 好几笔业务,他都想好好地砍砍价,可直接就被汪修齐拒绝了。 李贺憋了一肚子气,可想想人家是王爷的独子,又公开了世子身份,还是商会的财东,他也就忍了。 等两天的贸易结束后,李贺再也忍不了了,他挥退了伙计,走到汪修齐跟前,好言劝道: “世子,可不能再这么高价格收购了,短短两天时间,您都花出去十万两银子了。 通常,我们只要高出市面一二成的价格,商家就感恩戴德了,您这高出一倍的价钱收购,这……这也太败家了。” 汪修齐不以为意,继续看着收购的清单,头都没抬: “就算高出一倍的价格收购,这些商品到了倭国也有五倍以上的利润,这么做有何不妥?” “话不是这么说啊,”李主事拉了个椅子在汪修齐对面坐下,苦口婆心地解释道: “一来,谁也不会嫌银子多不是,能多赚为何不要呢? 二来,这次你给这么高的价格,破坏了市场秩序,后续要低价采购就难了。” 汪修齐放下清单,抬头笑道:“李伯的说法,我不敢苟同。” “哦,那世子以为如何?” 汪修齐沉吟片刻,一字一句地说道: “我要的不仅是这些商家感恩戴德,我要的是他们疯狂!” “疯狂?”李主事哼了一声,沉着脸说道: “他们多赚了一倍的银子,自然疯狂,可我们却用相同的银子,少购置了一半的货物……” 汪修齐发现和这老顽固说不通,也就不再费口水,摆手打断了对方的说教: “好了,不谈这个,李主事,这次带出来的银子还有多少?” “干嘛?”李贺一脸不悦,警惕地看着汪修齐。 汪修齐掏出世子腰牌,在李贺面前晃了晃,“作为世子,也是商会的财东,我有权知道?” 看着那世子腰牌,李贺嘴角抽了抽,他猛地站起来怒冲冲地说道: “库房的确还有三十万两银子,不过这些不能动,万一和谈成功,王爷要进购大宗商品没银子,谁负责?” “我负责!” “你负责,你用什么负责!”李贺气急,也不管那么多了,直接怼了起来。 汪修齐也怒了,拍着桌子吼道: “用我的世子身份,加上我的人头,够不够!” “你,你……”李贺指着汪修齐,脸涨得通红,半天说不出话来。 刚从门外进来的毛海峰一看气氛不对,走过来打圆场: “干嘛呀,都是自己人,吵什么吵。” 看到毛海峰,李贺忙是拉着他,哭诉道: “滶烈将军,你劝劝世子,这不是在做生意,这是在败家啊。 商会是王爷的不错,可也是大大小小几十个财东的呀,您也是财东,不能眼睁睁地看世子这么糟蹋银子啊。” 第59章 一箭好多雕 毛海峰对商会的人向来敬重,特别是对权力很大的李管事更是如此,可听他说汪修齐的不是,立马就不乐意了: “哭什么哭,一大把年纪了还号丧,也不臊得慌! 阿齐是世子,就是宋国未来的主子,他这么做,自然有他的道理。 王爷要是怪罪下来,我替世子担着,你就别操这份心了。” 李贺感觉胸口堵着淤血,想吐却吐不出来,纠结半天,才长叹一声,拂袖而去。 “海峰哥,你就这么信任我?”看着气咻咻的背影,汪修齐笑盈盈地看着这位帮亲不帮理的义兄。 毛海峰一屁股在边上坐下,灌了口茶,咧嘴说道: “那是自然,我们是异父异母的亲兄弟,只要你做的事情,我就支持。 再说,你现在正处于树立威信的时候,就算是错的,也轮不到他一个管事大呼小叫。” 汪修齐有些感动,在后世,不分对错都支持他的,也只有母亲了。 他平复了情绪,端起茶杯喝了一口,“你就不好奇为何这么做?” “好奇啊,”毛海峰给汪修齐蓄满茶,半开玩笑地说道: “可我怕问了,你又说‘不要在乎这些细节’,所以我就不问了。” 听这幽怨的话语,汪修齐有些尴尬,他轻咳两声才解释道: “你我都知道和谈不可能成功,朝廷的批奏下来之日,就是再次禁海之时。” “你是想趁着海禁松弛之际,多采购一些货物?” “不是这么简单,”说着,他扭头对青青说道:“推我回房间,海峰哥,你也来。” 等一行三人回到房间,汪修齐才把打算说了出来: “首先,我们的第一要务是要保证父亲的安全,高价收购的消息传出去,定海周围五百里内的商户都会蜂拥而至,人越多水越浑,父亲脱险的几率就越高。 第二,这次以后,恐怕海禁会愈加严苛,趁此机会,囤积货物也是重点。 第三,南方的商贾大都是士绅之家,背后不是靠着官府,就是有人在朝为官。今日他们尝到了甜头,胡宗宪突然加强海禁,不让他们赚钱,你猜会怎么样?” 毛海峰挠了挠头,试探着问道: “怎么样?难道去督府衙门闹事?” “断人财路,如同杀人父母。”一旁的少女忍不住说了出来,看着汪修齐鼓励的眼神,她继续说道: “奴婢猜测,断了财路的士绅不仅会去督府衙门闹事,还会发动朝堂的力量,弹劾胡宗宪。 奴婢就是出自宁波府,那里的士绅不知凡几,单是有子侄在朝堂做御史的就有不少。” 汪修齐鼓掌,笑着夸赞道: “哈哈,青青果然蕙质兰心,如少爷一般冰雪聪明,还有吗?” 少女俊俏的脸上泛起红霞,汪修齐的赞许给了她莫大的鼓舞,想了想她又说道: “当前直浙抗倭的主力是募兵而不是屯军,而募兵大的钱粮是要靠豪族士绅筹措的,如果引起豪族士绅的不满,胡大人的募兵恐怕就要断饷了。” 这次轮到毛海峰诧异了,他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少女,“你怎么知道这么多?这,还是丫鬟么?” 汪修齐倒是心静如水,青青天资聪慧,又是宁波府大商贾的女儿,知道这些事情不足为奇。 少女宛儿一笑,不好意思地低头说道: “都是少爷教得好。” 毛海峰嘟囔道: “不行,我也要和阿齐住一起,今晚我就不走了。” 少女一愣,连忙惊慌地摆手:“不行的,不行的,少爷晚上……” “好了,海峰哥就别逗她了。”汪修齐出声打断,接着青青的话题说道: “胡宗宪是一代豪杰,大局把控,识人用人,攀附关系都是一把好手,此次设下大局让父亲入瓮,我自然要做到礼尚往来。 而能让胡宗宪害怕的,只有两个方面,一是皇帝,另一个就是供给财力的士绅。” 毛海峰一拍大腿,掰着手指头喝彩道: “妙啊,弟弟,你这是一箭双雕,不对,是三雕,也不对,好像是四雕啊。” 汪修齐一脸黑线,给了个白眼,继续分析道: “从定海前往京城上千里,就算六百里加急,这来回也要十几天时间,我们要趁着朝廷旨意下来之前,吸引更多的商家,引发混乱的同时,囤积足够的货物。” 此时毛海峰也兴奋了起来,连连点头: “对,把剩下的银子全部花掉,李贺那个鼠目寸光的守财奴,懂个甚!” 既然毛海峰完全站在自己这一边,汪修齐也不再犹豫,直接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对商家传出话去,只要官府不阻挠,所有商品收购价格还是高于市面一倍,另外,对于一次性销售过万两的大商家,额外给一千两回扣。 不仅如此,对于铁矿、硝石矿、火药等战略物资,按照市面三倍的价格收购。” 青青沉吟片刻,疑惑道: “少爷,为啥要给回扣啊,直接提高收购价格不就好了?” 看毛海峰也是满头雾水,汪修齐就讲解得仔细了些: “提高收购价格是针对商家的,给回扣是针对负责销售的外柜管事的,这个里面区别很大。 销售额未必可以进入外柜管事的口袋,可回扣就不同了,只要这些管事获得了足够的利益,就会拼了命的为我们去调集物资。” 讲到这里,两人才焕然大悟,毛海峰略一思量,又问道: “阿齐,铁矿、硝石矿等都是朝廷管制的,以前我们也只是私下偷偷购买,你这么明目张胆的发出消息,有人敢卖吗?” “你太低估人性的贪婪了。”汪修齐看向毛海峰,淡淡一笑: “有位圣贤曾经说过,资本如果有百分之五十的利润,它就会铤而走险,如果有百分之百的利润,它就敢践踏人间一切法律,如果有百分之三百的利润,它就敢犯下任何罪行,甚至冒着被绞死的危险。” 见两人陷入沉思,汪修齐不想在这话题上纠结,切换话题问道: “海峰哥,我们两百多艘商船如果装满了货物,战斗力就会损失不少,父亲如果顺利回来最好,万一发生冲突,剩下的战船足够应付吗?” 说到这个,毛海峰拍了拍胸脯,满脸自信: “放心,除去两百一二十艘武装商船,还有九十二艘战船,对付俞大猷的那些臭番茄烂鸟蛋的水师绰绰有余。” “不可轻敌。”汪修齐提醒了一句。 “知道,另外,我已经单独空出一条大福船,专门用来制作新火绳,只要有了这些新火绳,就算登陆作战,我都不怵。” 这两天交易,最让毛海峰开心的就是又收了两百多袋石油,这让他信心爆棚。 汪修齐点了点头,在作战上,他是完全信得过毛海峰的。 要知道,在历史上的岑港之战,俞大猷、卢镗、戚继光调集了大量的兵力围困毛海峰,可打了大半年,愣是没打下来。 单是这一份战绩,就足够毛海峰列入名将之列了。 第60章 疯狂的商户 定海镇,秋水居。 虽是镇里最好的酒楼,可在平时也是宾客寥寥,生意惨淡。 可自从和谈的消息传出去后,这里就座无虚席,热闹非凡。 “哎,你们听说了吗,刚刚汪公子放出话来,丝绸、棉布等货物他们还按照高出市面一倍的价格收购,而且有多少,要多收。” “真的吗?两天里,他们收购的货物怕不是花了十几万两了,难道还能吃得下?” “切,老船主富可敌国,财力岂是你等可以揣测的。据我所知,汪公子还说了,凡是交易超过一万两的买卖,还可以拿一千两的回扣。” “啊,此话当真!” “老船主的亲卫副统领陈秀山当场宣布的,很多人都听到了,这还能有假?” “一千两回扣!好大的手笔,张兄,先行谢过,在下要尽快赶回松江府,再调些货物来,这等好事,百年不遇啊。”一个松江府棉布商行的管事起身行礼,匆匆离去。 在这个年代,就算是大商行,管事的年薪也就在五十两左右,一千两,相当于后世的一百多万,这足够他们苦干半辈子了。 顷刻间,酒楼里人就走了大半。 与此同时,客栈,港口不少商贾闻讯也是心急火燎地离开。 他们都抱着相同的心思,要么去调货,要么去借货,哪怕是去周边府县高出二三成的价格收购,到时卖给汪修齐,也能赚个盆满钵满。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古今皆是如此。 有货源有门路的商贾,开始四处奔走。 而对于一些货源短缺但是心思活络之辈,就打起了定海卫所火器的主意。 要搁在平时,自然不敢如此大胆,可三倍的利益足够让他们丧失理智。 同时,对于看管火器库房的吏员来说,一年忙到头,朝廷发的那三瓜两枣还不够年底给婆娘置办衣裳的。 于是奸商贪吏如同干柴烈火一拍即合,消息放出去第六天的子时,定海两个最大的火器库房同时发生爆炸。 当然,大部分火药枪械在爆炸之前,就已被商贾安排运走,最后出现在了汪修齐的船队上。 胡宗宪勃然大怒,下令彻查,可主管军库的官员上下众口一词,就是自然失火。 库房早就被炸成了深坑,不好排查,而有嫌疑的官员私吏即使用了重刑也不招供,坚持只有渎职之罪,而无其他。 海面上,汪修齐的书房内。 “阿齐,你简直是神了,这次偷运出来的火器中,鸟枪有一千八百支,火药三千担,都赶上宋国一年的产量了。”毛海峰兴奋得满面红光,就连脑门都比平时亮了不少。 汪修齐淡淡一笑,似乎早有预料:“正常,对于年薪只有十几两的官吏来说,上万两的诱惑足够他们铤而走险了。 要不是火炮太重不好搬运,我觉得他们都能把炮台拆了,给我送过来。” 一旁的少女还是有些担心,她柳眉微皱,小心问道:“少爷,胡宗宪要是知道了,会不会对王爷不利?” 汪修齐摆了摆手,“放心,我们只是从商贾手里购买的火器,至于这些火器是怎么来的,与我们何干?胡宗宪就算猜到了,也拿我们无可奈何。” “没错,”毛海峰连连点头,也附和起来:“就算要查,也是查那些贪官和商贾,和我们并无关系。 再说了,没了这些火器,胡宗宪就更不敢对我们叫板了。” 汪修齐呷了口茶,想了想,对毛海峰开口道:“你让下面的伙计,把卖给我们火器的商贾赚了八万两银子的事情透露出去。 特别是要让那些卖丝绸和棉纱的大商户知道。” “啊,这是为何?”毛海峰吃了一惊,疑惑不解地看向汪修齐:“这事撇开关系都来不及,为何还要宣扬?” “对人性来说,贪婪是原罪,同样,嫉妒也是。”汪修齐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笑着反问:“丝绸多产自杭州、苏州的商户,而棉布多产自淞沪的商户,青青不是说过,这些商户多有子侄在朝廷做御史吗?” 毛海峰摸了摸秃脑门,还是没搞明白其中的门道,他求助地看向青青。 少女明眸闪动,思量片刻,扑哧笑道:“少爷,你好坏呀。” “哎呀,你们别打哑谜了,说说,到底什么情况。”毛海峰抓耳挠腮的,一脸猴急。 汪修齐朝着少女抬了抬手:“你来说。” 少女挺直了身子,非常享受人前显圣的感觉,她看向毛海峰问道:“毛将军,假如你是大商家,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筹措货物赚了上万两,可一些不起眼的小商户,空手套白狼,稍微倒一下火器就赚了八万两,你会怎么想?” 毛海峰愣了一下,咧嘴笑道:“那还想什么,直接抢他娘的!” 少女扶额,尴尬道:“好,这个假设不恰当。如果我是这种大商户,自然会心有不满,进而产生嫉妒。 这种嫉妒在有钱赚的时候还能压制,可一旦再次海禁断了财路的时候,就会成为攻击胡宗宪的导火索。” “你是说,这些大商户会向朝廷告发胡宗宪渎职?” 汪修齐摇了摇头,纠正道: “不是渎职,而是伙同奸商,倒卖军用物资。” 毛海峰感到难以置信,“不会!倒卖火器的是看管仓库的相关官吏,和胡宗宪没关系啊。” “这个我们知道,但皇帝不知道,皇帝只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汪修齐指出其中的关键,接着又补充道: “胡宗宪前任的直浙总督张经虽然取得了王江泾大捷,依然被言官弹劾砍了头,理由是拥兵自重,坐做观倭乱,这还不能说明问题吗?” 毛海峰傻愣愣地看着汪修齐,嘴角抽搐道: “嘉靖就是个昏君!” 汪修齐否定了毛海峰的结论,冷笑道: “不,嘉靖可不昏庸,相反,他很聪明,帝王之术,不就是喜欢看群臣斗来斗去嘛,只有这样,他的位置才稳固。 胡宗宪是内阁首辅严嵩的人,而次辅徐玠和严嵩是死敌,如果有机会扳倒胡宗宪,我想徐阁老是绝对不会错过的。” 毛海峰感觉口干舌燥,这种杀人不见血的游戏对他来说,难度太高了。 就在此时,外面有丫鬟轻叩房门,小声说道: “世子,那三个道士求见,说是六天已到,他们前来领死。” 第61章 我靠是啥意思 出了书房,汪修齐看见纯阳子三人站在一旁,满脸颓废的模样。 憨厚的无为子率先行礼,恳求道: “公子,我等无能,二题只解其一,这海水中的女儿红,我们用尽办法,也无法提取。 贫道和师弟学艺不精,要杀要剐,绝无怨言,可师傅老迈,还请公子垂怜。” 此时秀气的清净子也没有了往日的傲气,他双目赤红,眼中尽是血丝,朝汪修齐跪拜行礼: “公子,饶了师父!” 纯阳子却是呵斥两位徒弟,一副要死我先来的模样。 汪修齐没有理会三人的师徒情深,而是好奇地看向三人身旁的唧筒。 此时的唧筒已经被改得面目全非了,样子有点像健身运动单车,只不过下面是一个大水箱,上面装了木质的踏板。 见汪修齐对新型唧筒产生了兴趣,清净子忙是爬起来解释: “由于手杆拉动气力有限,喷水的射程不够,于是贫道就改成了脚踏式的,这样力道可以大出不少。” “可是你改成踏板,就改变运动原理了,这水怎么能喷出去呢?”汪修齐端详片刻,问出了关键点。 “哦,这样。”只见清净子走到木箱边,拆开了其中的一面,指着里面多片风叶说道,“小道把棉絮包裹木杆的装置改成了风叶,通过脚踩踏板,让风叶快速转动起来,可以达到更好的泵水效果。” “我靠!这不是涡轮压气机吗,连转子引擎原型都搞出来了,厉害厉害!”汪修齐被震撼到了,忍不住爆了一句后代人的感叹之语。 此时,周边的人都自动忽略了汪修齐的奇怪言语,只有纯阳子瞳孔一缩,似乎想到了什么。 “用这个唧筒,最大的射程有多远?”汪修齐指了指那个带着踏板的大木箱。 “最远能到三丈多,刚好符合公子的要求。”说到这里的时候,满是疲倦的清净子脸上多出一丝骄傲。 “好,好,很好啊!”汪修齐鼓着掌,赞不绝口。 纯阳子三人听汪修齐的评价,都是呼出一口浊气,提着的心也放松了不少。 这时,汪修齐指着旁边一个有着长长瓶颈的铜器问道:“这个是什么?” 此时,皮肤黝黑的无为子走上前来,面带愧疚地解释道: “这个是提取水银用的鹤嘴壶,我等思考良久,认为提取水银和提取白酒的道理相近,于是想用这个器具尝试,结果酒气全部逸散掉了。” 此时,三人都紧张到了极点,不知道等待他们的结果是什么。 “不错,思路是对了,只是道理掌握的不全面。”汪修齐点评道,可看三人都是紧张异常,这才笑着答道: “尔等成果卓着,超过了我的预期,特别是风轮唧筒更是可圈可点,这两道考题,算你们过关了,今后,你们就跟着我。” 三人相视一眼,脸上露出喜色,纯阳子还来不及答谢,小徒清净子就问开了: “公子,刚才你说我等道理掌握的不全面,还请赐教。” 汪修齐想了想,走到案前提笔画了一张示意图,摊在桌子上解释道: “你们之所以无法从海水中把酒提取出来,表象上看,是器具不行,喏,这套器具就可以。” 师徒三人头挤头看了半天,脸上表情丰富,有惊讶,有疑惑,还有一丝崇拜。 其实汪修齐的示意图很简单,里面包含了火炉、曲颈甑、烧瓶和冷却盆。 本来他是想划画出直行冷凝管和蛇形冷凝管的,但是那玩意制作不易,还需要橡胶管来连接冷却水,所以就简单化了。 看到师徒三人的表情,汪修齐很满意,淡淡说道: “接下来,和你们说说这理。 要知道,世间万物,通常都有三态,包括固态、液态和气态,而控制这三态的因素主要是温度和压力。” “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此乃正理。”纯阳子听了捋须点头, 正统的道士,对于‘三’这个数字,都有信仰般的痴迷,纯阳子听到三态,从心里已经认同了汪修齐。 而一旁的清净子却是皱眉凝思,敦厚的纯阳子却是掏出了炭笔在纸上记录什么。 汪修齐指着那盆已经没有酒味的海水说道: “加了黄酒的海水,表面上看是水,但是里面含物几十种,要想把黄酒重新提炼出来,就需要掌控三态的转换条件,要知道,每种物质的三态转换的温度和压力都是不同的。” “具体要怎么做呢?”清净子忍不住问道。 “做法很简单,就是多步提纯。”汪修齐拿出刚才画的那张示意图,比划着说道: “首先,加大火,把水和酒变成气态,通过曲颈甑的长管导入烧瓶,这个时候有两个关键点, 一是曲颈甑的尾管和烧瓶要扣紧,否则气就跑了,你们的鹤嘴壶不行,就是这个道理。 第二个,就是要不断给烧瓶浇灌冷水,让温度降低,加速酒水气重新变成液态。” 清净子一拍脑门,惊喜地叫了起来: “原来如此,妙啊,妙不可言。” 汪修齐白了他一眼,继续说道: “就算这样也远没有达到要求,第一次蒸馏出来的酒会变淡,而且还有异味,这就需要再次提纯。 再次提纯流程相同,关键是小火烘烤,因为酒的气化比水容易,这样就能做到酒水分离。 如果类似流程反复多次,就可以得到纯度很高的烈酒,而且还没有异味。” 此时的纯阳子宛若一尊雕塑,他盯着那张草图,静默许久,朝着汪修齐深深一拜: “小道炼丹二十载,悟出的道理却不及公子万一,受教了!” 清纯子和无为子相视一眼,也是双双拜倒: “公子大才,吾等愿为座下炼丹童子,望公子不弃。” 汪修齐摆了摆手,“起来,不必如此,以后纯阳子就是本世子神丹室的负责人,清纯子和无为子为之副手。 我会定时给你们研究课题,帮你们欲尽物理,只要理通了,具体的运用,就要看你们自己的了。” 他本来想说化学实验室的,但是怕这三人接受不了,所以就暂时取了神丹室的名字。 三人感激涕零,连连拜谢。 接下来,汪修齐又介绍了唧筒的“柱塞泵铺”原理和运用,这让师徒三人又是崇拜连连。 汪修齐心情大好,晚上就留了三人吃饭。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纯阳子看向汪修齐,好奇地问道: “公子,不知这个‘我靠’是何意?贫道在宫中当值,也曾听过一位公公说过同样的话,但是至今也没有想明白作何解释。” 此话问出,犹如一道闪电劈进了汪修齐的脑海,让他得灵魂都震颤了起来。 他想起了那个车祸的夜晚,想起了那个和他一起漂浮起来的灵魂…… 第62章 穿越同行者 “阿齐,你怎么了?”毛海峰见汪修齐惊魂未定的模样,忙是喊道。 “哦,”汪修齐晃了晃脑袋,从那夜的画面中脱离出来,他喝了口汤,镇定了一下情绪笑道: “‘我靠’代表震惊,不可思议,就像我刚才那样。” 纯阳子愣了一下,惭愧叹气道: “哎,贫道也收了不少徒弟,可要说到这教授的水平,和公子差之远矣!” 看师父失落,无为子忙是安慰: “师父,您对我等已经倾囊相授了,是弟子们愚钝,无法领会精妙罢了。不过,公子的教授之法的确是……异常的生动。” 汪修齐笑了笑,岔开话题试探道: “道长,你说在宫廷里听人讲过‘我靠’,不知此人是谁?” “此人叫冯保,原是司礼监的秉笔太监,由于谏言皇帝,说服用的仙丹有毒而获罪,被贬入了裕王府,做了皇孙的伴伴。”纯阳子喝了口酒,不在意地说道。 见汪修齐认真倾听的姿态,纯阳子继续说: “那红丸有毒,贫道自然知晓,见皇帝日益消瘦,还时常癫狂,贫道害怕出事,就减少了金石的剂量,辅以草木药剂代替,谁想被几个小人发现。 他们威胁贫道,如果不交出炼丹首席的位置,就会告发到皇帝那里,让我等人头不保。贫道无奈,只能带着徒儿逃离。” 一旁的清净子忿忿不平地说道: “师父是为皇上着想,可吃力不讨好,反而被小人诟陷。” 如果说,一句现代人的感叹词,只是让汪修齐对冯保产生了怀疑,可他说红丸有毒,还敢向皇帝进言,那就坐实了穿越者的身份。 不然,一个太监怎么可能知道丹药之事,还如此大胆。 原以为自己是唯一一个后世的灵魂,没想到居然还有同行者,虽然这家伙是让自己穿越的罪魁祸首,可身在五百年前的朝代里,听到有同乡,这还是让汪修齐有些小小的激动。 汪修齐给纯阳子倒满酒,笑着说道: “这冯保还真是个妙人,身为太监,居然懂得丹药之事。” 纯阳子微微躬身,有点受宠若惊的模样,看汪修齐态度真诚,又放心下来感叹道: “说起这个冯保,贫道还是有些佩服的。 此人诗琴书画样样精通,年纪轻轻就进入了司礼监,要不是犯了错,以后成为掌印太监都有可能。” 在明朝,司礼监秉笔太监相当于是皇帝的私人秘书,而掌印太监就是秘书长,他们手里有一项极其强大的权利,那就是‘批红’。 这批红就是御笔朱批,本来是皇帝的权利,可到了嘉靖后期,皇帝不管朝政,除了一些大事过问一下,很多奏折的处理和旨意的颁发,都是司礼监和内阁商量着来的。 内阁负责票拟,也就是初步审阅,给出意见。司礼监批红,也就是给出皇帝的裁决。 毫不夸张的说,只要控制了司礼监掌印太监和内阁首辅,那就控制了大明朝。 听到冯保的开局就是巅峰,汪修齐有点酸酸的,凭啥他一穿越就是司礼监秉笔太监,自己穿越只是个大私商的儿子。 不过转念一想又释然了,要把自己的胯下之物割掉,就算让自己做神仙也不干啊。 不知道那兄弟穿越过来,发现小弟弟没了是什么表情……想着,汪修齐竟忍不住哈哈笑了出来。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纯阳子狐疑地问: “公子何故发笑啊?” “哦,没事。”汪修齐收敛了笑容,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咂了咂嘴: “这个冯保倒是个妙人,有空还真想见见。” 此刻,一直闷头不语的无为子却瓮声瓮气地问道: “公子,你说的神丹室主要的职责为何?难道要我等继续炼制仙丹吗?” 汪修齐放下酒杯,沉吟片刻,解释道: “像七宝美髯丹等有益身心的丹药,偶尔炼制即可,本世子成立神丹室的宗旨还是希望去探究这世上的理,同时把理的价值发挥出来。 所以神丹室的职责有两个,一是穷尽物理,造福天下。二是传理授业,教化苍生。” “这么说,神丹室的目标是要成为这天下顶级的书院?”清净子面色潮红,眼睛泛光地问道。 汪修齐点了点头,补充道: “书院?算是。不过本世子不在乎虚名,但对理是否悟透,悟透之后是否实能产生效用很在意。” “大善!”纯阳子彻底放松了身心,郑重说道: “公子对道学理解之精深,让人高山仰止,对苍生的博爱,更让人钦佩。老道别无所长,蒙公子不弃,愿追随左右,至死不悔。” 汪修齐摆了摆手,“本世子不是博爱,也不会博爱,我关心的只是大汉民族的世代昌盛。” 酒宴在欢快的气氛中结束,散宴之前,汪修齐给纯阳子布置了任务,把双人唧筒也改造成脚踏式,并且装备三艘火龙船。 他之所以如此痴迷唧筒,其实是源于东罗马帝国对阿拉伯世界的几次大海战。 东罗马帝国以石油和生石灰的搅拌物为燃料,利用喷火装备,用几千人就打败了阿拉伯的十几万海军,这让汪修齐惊叹不已。 后世的汪修齐在军事杂志上看到这个战例的时候,还想实验来着,可惜搞不到石油而放弃,现在有了现成的机会,他怎么可能错过。 接下来的几天,前来洽谈业务的商户有增无减,所有的商船眼看着就要装满了。 为了保险起见,汪修齐让两百艘满载货物的武装商船返回松浦津,让他们卸货之后,带着银子和补给后再回来。 夜间,腿伤已经痊愈的汪修齐,穿着锦绣长袍,腰间挂着世子玉牌,身披大氅站在船楼的观景台上。 “少爷,外面风大,还是进里屋。”身后传来少女清脆悦耳的声音。 汪修齐没有回头,而是看着沿岸的灯火,忧虑地说道: “算着时间,父亲应该回来了,希望没事才好。” “王爷吉人自有天相,不会有事的,少爷莫要……” 少女的话还没有说完,就看到港口有一颗红色的弹丸冲天而起,在天上炸成了巨大的烟花。 “信号弹?”汪修齐皱了皱眉,拿起从毛海峰那里要来的单筒望远镜观察了起来。 第63章 没有算到的危机 望远镜视野里刚出现己方的战船,就看见有船上猛地有火光冒起,接着就传来隆隆的炮声。 “不好!”汪修齐大吼一声,冲进船楼,快速下楼来到甲板上。 此时的甲板上,毛海峰已经到了,他也发现了停在港口的己方战船被袭。 “传令下去,所有战船对准炮台给我狠狠地轰,奶奶的,敢打我们的船!”毛海峰拿着望远镜,骂骂咧咧地对传令兵说道。 “快去接应,肯定是父亲上船被发现了!”汪修齐上气不接下气地吼道。 “啊!”听到汪修齐的吼声,毛海峰才如梦初醒,朝着传令兵大喝: “发信号,以作战阵型全速前进,解救王爷。” 橙红色的信号弹快速升空,在天上炸出了绚烂的花朵,那是进攻的信号。 上百艘战船犹如醒来的怪兽,起锚开帆,朝港口疾驰而去。 “不对,炮火不是从高处炮台发出的,而是附近的暗港。”汪修齐边观察,边焦急地说道。 毛海峰拿着望远镜仔细观察片刻,一拍船舷怒声道: “那是佛郎机人的卡拉克大帆船,糟糕,义父有危险了。” 卡拉克帆船,对于后世熟读军事杂志的汪修齐是知道的,这是十六世纪最强大的战船之一,不仅速度快,而且炮火猛,称之为早期的战舰都不为过。 看着近卫营的战船,一艘已经倾斜开始下沉,而另两艘也被打得摇摇晃晃,木屑横飞。 汪修齐急眼了,直接朝着毛海峰喊道: “我们的大船启动太慢了,让灵活的小船先行,不要搞什么排兵布阵了,对方只有两艘战船。” 临战的毛海峰像是变了一个人,他并没有即刻下令,而是皱眉观察了片刻,才点头对传令兵沉声说道:“发信号。” 俄顷,桅杆上升起了一个硕大的灯笼,灯笼上画着一只手掌,那是分散进攻,各自为战的意思。 “阿齐,我亲自去接应义父,你注意安全。”毛海峰说了一声,扭头就走。 汪修齐在身后喊道:“坐带有喷火唧筒的火龙船去,纯阳子他们昨日已经调试好了。” “好!” 前方炮火隆隆,汪修齐只能看着干着急,没办法,敌方在射程以外,根本够不着。 好在剩下的两艘近卫营福船挨过了第一轮炮火的攻击,虽然被打得破破烂烂,但好歹是把船速提起来了。 古代的战船,无论是中国的宝船,还是西方的战舰,主炮火都是装在船的两侧,只要挨过侧身的炮火攻击,活下来的几率就会大不少。 可糟糕的是,佛郎机人的帆船速度很快,两轮炮火过后,一个转向,朝着两艘福船追来。 此时,近卫营的一艘福船果断得放弃了逃离,而是把船身侧过来,以拦截的姿势开始还击。 看到这一幕,汪修齐呼出一口浊气,心里稍安。 在战场上,能让亲卫舍身忘死的只有一种可能,就是保护主帅。 按照这个思路猜测,父亲应该在另一艘福船上。 可心放下还没多久,又猛地提了起来。 佛郎机人的撞角太凶猛了,凭借着极快的速度,以蛮不讲理的姿势狠狠地撞向了那艘拦截的福船。 福船避之不及,船身被撞角捅了一个大窟窿,被推出去十几米才侧翻倾倒。 撞翻福船后,为首的那艘卡拉克大帆船并未停留,而是继续追击,于此同时,船首炮时不时还会发出轰鸣。 看着己方派遣出去的火龙船,距离救援船只还有五六百米,可后方追击的佛郎机战船却是不到三百米了,汪修齐脊背发凉,一颗心倏地沉入谷底。 “完了,老爹怕是保不住了。”汪修齐一拳狠狠地砸在船舷上,说不出的懊悔。 千算万算,还是漏掉了佛郎机人这个环节。 和谈成功,最大的受害方就是佛郎机人,自己怎么能没想到呢。 正在懊悔之际,甲板突然重重一颤,接着震耳欲聋的炮火声传来,汪修齐缓过神来,转而大喜,敌船这是进入射程了。 此时,装载一百二十门重炮的九桅宝船已经侧过身,底层甲板的重炮发出了震耳欲聋的咆哮声。 这是毛海峰的旗舰敖烈号,分三层甲板,每层甲板都有四十门火炮,最底层的是重型火炮,中层的是中型炮,上层的是轻型佛朗机炮。 炮弹呼啸,在卡拉克帆船和被追击的福船之间落下,掀起了道道巨浪。 佛朗机人似乎也感觉到了危机,他们降低了船速不再追击,而是一转方向用侧翼对着福船,发起了炮火猛击。 顿时火光闪烁, 一片片的硝烟冒起。 逃离中的六桅福船,有两根桅杆已经被敌方的链弹打断,中间的船楼也被炸塌了一半。 它犹如波涛中的一片残叶,在炮火中风雨飘摇,眼看着就要倾覆。 此时的汪修齐,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他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种感觉让他几近发狂。 他单手抓着船舷,由于过于用力,指节变得发白:“海峰哥,快啊,再快一点!” 就在逃跑的福船倾倒之际,救援的火龙船终于赶到, “扔缆绳,救人!”毛海峰不顾炮火,站在船头大声怒吼着指挥。 十几艘火龙船犹如吐丝的蜘蛛,不断有绳索抛向水里挣扎的士兵。 “将军,王爷在这!” 毛海峰拿着火把,顺着传来的声音望去,只见水面一根断裂的横梁木上趴着两人,一人在奋力的蹬水,另一人披头散发看不清容貌,似乎在痛苦地呻吟。 “陈秀山,是你!”看清了蹬水人的样貌,毛海峰忙对周边亲卫喊道: “下水,救人。” 随着四五个亲卫下水帮忙,片刻后,亲卫副统领陈秀山和另一个死活不知的人被救了上来。 此人浑身湿透,身上好几处被炸碎的木屑刺中,还在不断地往外渗血。 抹开脸上的头发,毛海峰才看清了汪直那张面无血色的脸,“义父,义父!” 可此时的汪直已经昏迷,根本无法回应毛海峰。 “轰隆隆……轰隆隆……”佛郎机人的炮火不但没有停歇,反而更加猛烈了,原来,杀死先前落水的士兵后,另一艘佛郎机战船也赶了过来,加入了炮轰的行列。 “快送王爷回去救治。”毛海峰说着就脱掉了盔甲,毅然决然的走到船舷边。 “毛将军,你去哪?” “我去杀光这帮狗日的。”说着,他跳入冰冷的海水,游向另一艘火龙船。 第64章 三味真火 毛海峰留下了十艘火龙船救人,带走了六艘,其中两艘配备了双人唧筒和火油。 此时,海面上正刮着西北风,这对逆风航行的帆船来说,无疑大大影响了速度。 可对于以人力为主的火龙船来说,影响就没那么大了。 这种包裹着生牛皮的轻型战船,分为两层。上层布有机关,下层是操作仓,两侧有飞轮。 六艘火龙船,在水手的操纵下,宛若海上的飞鱼,在浪花之中穿梭。 不时的有炮弹在附近砸落,引起的波涛却丝毫影响不了火龙船的速度。 擅长海战的毛海峰,早就让所有火龙船灭了灯火,使得佛郎机人压根没有发现这种只有七八米的小型战船。 在看到受创的福船彻底沉没后,他们就打算掉头回到安全距离后,再折返南下。 突然间,桅杆上了望的葡萄牙士兵看到海面上影影绰绰地有东西在靠近,那东西的速度极快,此时距离一条卡拉克帆船不到二十米。 “敌袭!敌袭!”葡萄牙哨兵终于看清了船的样貌,用葡萄牙语喊了出来。 十六世纪的葡萄牙可以称霸海上,还是有道理的。 在警报发出的片刻,成排手持火绳枪的士兵就已经在船舷边开始射击了。 火枪的铅弹犹如冰雹一般,打在火龙船的上层甲板上,发出叮叮咚咚的声音。 而此时的六艘火龙船分成两队,每队三艘,其中两艘从正面吸引敌方的火力,而装有唧筒的另一艘却是绕到了敌船后方。 “沉住气!”毛海峰面容刚毅,不动如山,宛如潜伏在草丛里的黑豹。 随着枪声的消失,佛郎机战船上不断有钩索抛射出来,巨大的锚钩才落在甲板上,就有水手抓住缆绳往火龙船滑去。 卡拉克船要比火龙船高不少,从高往低的跳帮作战,对于这些海上的强盗来说,简直不要太简单。 刹那功夫,几十个葡萄牙士兵就手持长剑,登上了正面的几艘火龙船。 上了火龙船甲板的葡萄牙士兵有些懵,他们手持长剑环顾四周,却没有看到一个敌人。 正待有人要去探究甲板的时候,突然密密麻麻的枪尖却从甲板下“蹭…蹭……”的冒了出来。 “啊!”士兵们的脚背瞬间被扎穿,那个俯身的葡萄牙士兵更是被枪刺扎穿了喉咙。 顿时惨叫连连,登船的葡萄牙人在甲板上倒了一片。 就在这时,那带着幽蓝寒芒的枪尖却齐齐地缩了回去,还没等葡萄牙士兵反应过来,又扎了出来。 如此反复几次,甲板上的士兵被扎得千疮百孔,没了生机。 “开火!”葡萄牙指挥官看到士兵中了埋伏,用葡萄牙语怒吼着下达了射击命令。 火枪的呯呯声再次响了起来。 此时,所有葡萄牙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到了正面的几艘火龙船上,就连桅杆上的哨兵也忘记了观察四方。 “就是现在!”毛海峰宛若夜中潜行的黑豹,灵活地从底层甲板钻了出来,身后还跟着四五个士兵。 片刻后,一道刺眼的火焰长龙从无人关注的另一侧喷上了卡拉克战船。 “来回划桨,我要烧死这帮狗娘养的!”毛海峰拿着喷射管,操纵着飞舞翻腾的火龙。 顷刻间,四十多米的卡拉克帆船从头到尾,就被火龙覆盖了一遍。 “啊……”已经变成火海的甲板上,葡萄牙士兵痛苦地哀嚎、惨叫,宛若人间地狱。 有的士兵,忙是推翻了装有水的木桶,想要扑灭甲板上的火焰。 可奇怪的是,遇水的火焰不仅没熄灭,反而蹭得一下,烧得更旺了。 有的士兵身上沾染了一点火焰,赶紧拍打,结果手却烧着了,刹那间就蔓延到全身。 “巫火,这是东方巫火!”葡萄牙士兵呜哩哇啦地惨叫着,往海里跳。 本以为跳入海里可以逃过一劫,结果却成了火龙船上枪手的活靶子。 毛海峰杀得兴起,烧了船还不尽兴,抬起喷火焰的长杆,朝着那些在水面上翻腾的葡萄牙人喷去。 “让你们谋害义父,让你们杀我落水士兵。”一边烧,毛海峰还一边狰狞地骂着。 刹那间,水面上一片火海,那些葡萄牙的落水士兵,在火与海的世界里扑腾,就像是下了沸腾油锅的泥鳅。 “将军,撤,火要烧过来了。”宋国的士兵似乎也对这种诡异的火焰有些畏惧,开始劝说。 此时,唧筒木箱里的火油已经用尽,毛海峰扔掉手里的喷杆,哼了一声:“走,去海面上搜搜还有没有落水的兄弟。” 六艘火龙船快速撤走,留下两艘卡拉克战船还在海面上熊熊燃烧。 “将军,这是什么火焰啊?”毛海峰身边的亲卫,心有余悸地朝身后看了一眼,哆嗦着问道。 毛海峰瞥了他一眼,傲气地说道: “这是世子弄出来的三昧真火,就是太上老君炼丹的那种。” “啊!”几个士兵面面相觑,不可思议地看向毛海峰: “难道世子是仙人转世?不然怎么能弄出这仙人才有的火焰。” “世子是不是仙人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他有很多师父都是圣人。” “天哪,那世子岂不是圣子?” …… 敖烈号,一间硕大的寝卧内,随军大夫正在给汪直清洗伤口。 此时的汪直还处于昏迷当中,他面无血色,眉头紧锁,身子还在不住地颤抖。 看着父亲满身的伤口和盘子里被拔出的带血碎片,汪修齐心急如焚却又无计可施。 医疗他不懂啊,想帮忙也无从下手。 突然他想到了什么,冲出寝卧对站立不安的少女喊道: “青青,快,去纯阳子提炼的高度白酒拿来。” 少女一愣,不知道这个时候要酒做什么,但还是提着裙摆就往外跑。 片刻后,在汪修齐强烈地要求下,郎中才不情不愿地用高度酒给汪直的伤口又清洗了一遍,才上了药。 “大夫,怎么样?”看郎中忙完起身,汪修齐才焦急地询问。 第65章 兵发定海港 那郎中一脸愁容,叹了口气,摇头说道: “其他的伤口我都处理过了,也止了血,可右胸有一根异物扎得颇深,老夫不敢妄动,要是拔出来大出血,那神仙也难救了。” “那怎么办?” “只能回王府再做定夺了,那边大夫多,此等重创,凭老夫和两个学徒是万万不敢动手的。”郎中犹豫片刻,还是说出了自己的结论。 “回王府?”汪修齐怒容满面,冷笑着说道: “回松浦津怎么也要十几天,你觉得父亲能熬过这十几天吗?” 老郎中有些尴尬,嘴角抽了抽,无奈道: “世子,如果现在手术,王爷十死无生,碰碰运气,说不定还能熬到王府。” 看着父亲胸口的纱布还在往外渗血,汪修齐断然否决,“不行,决不能回王府再做手术,等不了。” 就在这时,毛海峰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他走到床前看了一眼,扭头问道: “怎么样,义父没事?” 看着汪修齐一脸冷峻,而身边的大夫皱眉不展,他急了,“到底有没有事,快说啊!” “王爷胸口被异物刺入,伤口很深,此时拔出,十死无生。”郎中心里发怵,但还是把事情说了出来。 “那可如何是好?”毛海峰疾走两步,抓住郎中的手臂,“黄大夫,你的医术我是知道的,怎么可能救不了?” 老郎中苦笑,“王爷的伤实在太重了,而且刺中的位置正在肺叶之处,此处血管众多,老夫真的是无能为力。” “你的意思是,义父只能等死了?”毛海峰怒了,一把抓住黄郎中的领口吼道。 “不是等死,老夫的意思是,回到王府,多个大夫会诊后再……” “海峰哥,放手,此时为难大夫,于事无补。”汪修齐上前分开了两人,又朝着郎中吩咐道: “你在这里好生照料。” “海峰哥,你跟我来。”说着,汪修齐就出了寝卧。 毛海峰瞪了郎中一眼,讪讪地跟了出去。 二人来到书房,毛海峰就迫不及待地开口: “阿齐,义父受伤这么重,肯定熬不到回去的。” “我知道,”汪修齐深吸一口气,平复了情绪才说道: “眼下要救父亲,只有一个方法。” “啊,你说!” “找到神医李时珍,只有他才能救父亲。” “李时珍,他人在哪?”听说有人能救汪直,毛海峰眼睛一亮。 “十几天前他还在定海,希望此时还没有离开。” “好,我马上派人去寻。”毛海峰说着就要走。 “等等,”汪修齐喊住毛海峰,示意他坐下才说道: “此事要从长计议,我们要捋一捋,不能贸然行动。” 毛海张了张嘴想要反驳,可看着汪修齐那冷峻的眼神,又安静了下来。 “佛朗机人怎么样了?” “抓了三个活口,其他的全杀了。” “我们的损失如何?” 毛海峰眼神黯然,叹了口气说道:“亲卫营一千五百人,活下来的不到四百。” 汪修齐踱了两步,看向毛海峰: “跟父亲的护卫,还有活着的吗,我要问问具体是怎么回事。” 这么一问,毛海峰皱起了眉头,想了想说道: “海面上我都搜寻过了,没看到护卫统领,智敏先生也不在,对了,陈秀山回来了,可以叫他来问问。” 片刻后,吊着绷带,脸上伤口还在渗血的亲卫副统领陈秀山被叫到了书房。 汪修齐面无表情,审视着陈秀山: “陈将军,你把父亲遇袭的经过详详细细地说一遍,不要有任何遗漏。” 陈秀山回忆片刻,详实说道: “王爷回到船上就跟了两个护卫,统领和智敏先生都不在,听王爷说,好像是二人为了吸引探子,按照原计划进了杭州城。” “父亲是怎么发现异常而决定返回的?”汪修齐忍不住,还是问了一句。 “这个不清楚,王爷没说。” 经过陈秀山一番解释,两人才得知,原来是其中有个护卫叛变了,上船之后找了机会发出了信号 ,才导致了佛郎机人的攻击。 汪修齐眼神闪烁,半晌才想清了原由,咬牙道: “胡宗宪这一招借刀杀人,好狠毒!” 毛海峰和陈秀山对视一眼,都看出了彼此的疑惑,毛海峰忍不住问道: “阿齐,是佛朗机人攻击了我们,和胡宗宪有什么关系。整个战斗过程中,他们一炮未发啊。” 汪修齐忍住骂人的冲动,吸了口气,才说道: “能在父亲身边安插碟子的只能是胡宗宪,佛郎机人没这个本事,一定是胡宗宪下令做的,他想借蛮夷之手除掉父亲。 这样一来,就算父亲身亡,也报复不到他的头上,而父亲出事,宋国必然大乱,到时候他们就可以分化瓦解,逐个击破。” “这个老匹夫!”毛海峰拍案而起,杀气腾腾地说道:“我这就下令进攻定海,荡平督抚衙门,活擒胡宗宪。” “慢着,”汪修齐阻止了毛海峰,沉声说道:“凡遇大事,必先静气,不要鲁莽。” 对于这个心有丘壑的义弟,毛海峰已经到了盲从的地步,汪修齐一发话,他就安静了下来。 汪修齐缓步走到窗前,开了窗户,看着海平面上那一幕鱼肚白,沉思良久才转身说道: “兵发定海,把沿岸的炮台给我轰个稀烂,进而占领定海港和各处炮台。 另外,沿岸搜寻,看看他们还有没有暗港藏有战船,只要遇到,能生擒最好,如有反抗,全部诛杀。 记住,只针对军事设施,不允许伤害平民和商户。” “不打督抚衙门吗?”毛海峰疑惑道: 汪修齐摇了摇头,进一步安排道: “陈秀山,你带领一支百人队,乔装成商户进入内地,此去,要办好三件事。” 陈秀山单膝跪地:“请世子吩咐,只要能给死去的兄弟报仇,末将万死不辞。” “第一,向商户传播消息,胡宗宪勾结蛮夷,破坏和谈,要再次禁海,断绝商家生路。 第二,沿途搜寻徐统领和智敏先生,接应他们。 第三,派人潜入杭州府,如果遇到有人因为假扮父亲被抓,解救他们。” 汪修齐一口气说出了三条命令,同时看向毛海峰说道: “海峰哥,我们先行进攻,送陈将军去内陆。” 毛海峰点头,略一思量,又问道: “义父的伤怎么办,我们不是要找李神医吗?” 第66章 杀蛮夷讨公道 “救父亲自然是第一位的,只不过李时珍性格刚烈,我怕请不来,所以要让胡宗宪为我送过来。”汪修齐讲出了自己的打算。 看到义弟那冰冷的眼神,毛海峰没来由得感到头皮发麻,“好,那就这么办。” 当太阳升起,惨淡的白光辐射大地的时候,宋国船队已把附近沿海都扫荡了一遍,藏在几处暗港的七十多艘中小战船都被挖了出来。 凌晨偷袭之下,除了十几艘顽强抵抗,被击沉之外,剩下的六十艘战船全部被俘,一同被俘的还有四百多水师官兵。 定海港四处高地的炮台早已变成了废墟,港口几乎没有战斗,就被宋军给占领了。 码头上,用木料搭建了三个高台,每个高台上都堆放着几百具宋军士卒的尸体。 高台的中央立有木柱,上面绑了被扒了棉服,只剩下了单裤的葡萄牙人。 高台下,四百多个明朝卫所的战俘被捆了手脚,密密麻麻地跪了一大片。 战俘的背后,是披坚执锐的三营将士,他们有的持刀,有的端枪,个个神情悲愤。 与此同时,港口停泊的战船上都拉着白色的大横幅,上面写着:“胡宗宪勾结蛮夷,残害同胞,其心可诛!” 汪修齐站在中间高台注视下方,此刻的他,身披金甲,头戴紫金盔,身后的红色披风猎猎作响。 说实在的,第一次站在这么多的尸体面前,打心里发怵,可一想到这是自己的兄弟,是自己创立基业的资本,就这么被霍霍了,汪修齐的胸中又燃起了烈火。 “将士们,胡宗宪假和谈之名,勾结蛮夷,谋害父王,杀我兄弟,你们说,怎么办?”他卯足了气力,大声吼道。 “杀!杀!杀!” 响彻天地的咆哮声此起彼伏,震荡天际。 “好,今天,就用蛮夷人的血,献祭我们的兄弟。”说着,他点燃火把,扔进了高台中间的柴堆里,看着腾腾而起的火苗和佛郎机人那恐惧扭曲的面容,大声说道: ”兄弟们一路走好,我汪修齐在此发誓,善待尔等家眷,为你们讨回公道。” “杀蛮夷,讨公道……” 汪修齐在宋国将士的怒吼声中走下高台,寒风呼啸,火光腾空,悲怆之声回荡天际。 …… 督抚衙门后堂。 此时大厅中官员齐聚,气氛压抑,听着远处传来的阵阵呼嚎,心里一阵阵发毛。 俞大猷环视四周,想了想,还是上前,朝胡宗宪抱拳请示: “胡大人,还是尽早撤离,此处距离港口太近,过于危险。” 胡宗宪坐在高堂之上,面色铁青,他拍案怒道: “大敌当前,身为主官,临阵脱逃是何道理?” “不是逃离,是后撤。”俞大猷面色凝重,郑重劝说: “敌方炮火太猛,以卵击石,殊为不智。” 胡宗宪没有理会俞大猷,而是看向徐渭,“文长,贼寇来势汹汹,该当如何?” 徐渭面色从容,不急不缓地起身行礼: “大人不必忧虑,根据探子来报,昨夜激战,汪直亲卫营的三艘战船俱被击沉,学生以为他活下来的几率不大,只要确认汪直身死,我等大计就算成功。” “成功?贼寇已经占领了港口,说不定很快就要打到督府衙门了,这算是哪门子的成功!”有官员拂袖嘲讽。 徐渭不以为意,看向那位官员,淡淡说道: “港口是主动放弃的,谈不上被占领,至于打到督府衙门,你以为八千多驻军是摆设?” 说着,他侧身看向俞大猷、卢镗,“两位将军,如若毛海峰进攻督府衙门,可有把握抵挡?” 两人相视一眼,还是俞大猷率先发话: “把握是有的,贼寇只有七八个营,人数不会超过五千,当然,这是在对方没有火炮支援的情况下。” “既然如此,那还担心什么?”徐渭不解。 “府衙距离港口不过三里地,而我方的炮台已经被攻陷,万一贼寇重新架上重炮,以高打低,对这里的威胁就大了。”俞大猷想了想,说出了自己的担心。 “啊……这可如何是好!”一众官员听俞大猷这么说,就像屁股被刺扎了一样,纷纷站了起来。 “报……” 就在大厅里乱作一团的时候,有侍卫小跑着进来,单膝跪地禀报道: “大人,贼寇在港口杀人祭天,告慰亡灵。” “说清楚些,”胡宗宪身子前倾,指着侍卫沉声道: “杀的什么人,告慰的什么亡灵?” “杀的是佛郎机人,告慰的是昨夜他们战死的上千士卒。”侍卫抬头,犹豫了一会儿补充道: “我方被俘的四百多号人被捆了手脚,也跪在码头的广场上。” “啊!”俞大猷一个趔趄,差点没摔倒,他哆嗦着问道: “哪来的战俘,难道……是我们藏在暗港的水师?” “看着装,应该是的,还有……”侍卫吞吞吐吐,不敢作答。 “说!”胡宗宪一拍桌子,怒声催道。 “还有,他们在战船上挂了横幅,写着……写着……”侍卫抬头瞥了一眼众人,声音越来越低,“写着胡宗宪勾结蛮夷,残害同胞,其心可诛。” 此话一出,满厅哗然,众人都把目光看向了徐渭。 有人忍不住就指着徐渭骂开了: “徐渭,主意是你出的,现在贼寇不但要杀人,还要诛心,你说怎么办。” “对啊,本官当初就不同意把消息透露给佛郎机人,现在好了,这消息传出去,剿倭不成,反成国贼了!” “不错,驱虎吞狼本就是昏招,现在虎被狼吃了,恐怕接下来遭殃的就是我们了。” …… “够啦!”胡宗宪呵斥众人,看向徐渭: “文长,怎么说?” 徐渭深吸一口气,就算他极有城府,此刻也起了火气。 这些庸碌之辈,出主意的时候个个像鹌鹑一样畏畏缩缩,出事情了,个个叫得比公鸡还响。 沉吟片刻,他还是看向胡宗宪,回道: “学生还是那句话,只要汪直死了,剿倭大计就算成了大半,其他不足道。 至于拉出横幅,却没有进攻,说明贼寇另有所图,至于所图为何,学生猜测,不过钱粮而已。” “不足道,哼!”此时,爱兵如子的卢镗不乐意了,他站出来质问: “我方四百多将士被俘,现在还跪在寒风之中,说不定下一刻就会人头落地,这也不足道?” 第67章 黄口小儿 徐渭与卢镗对视,丝毫不怵: “卢将军,我等食君俸禄,为国分忧,头等大事就是剿倭。 打战自然是要死人的,如果你一定要徐某给个答复,那我的答复是没错。 只要能清除沿海倭患,别说四百人,就算填进去八千人,徐某以为,也不无不可。” “你……”卢镗气闷,想要驳斥,却发现徐渭句句在理,无从驳起。 “徐某倒是要问问尔等,“看卢镗语塞,徐渭却是站了起来,环视众将说道: “按照你们的情报,此时的汪直应该还在杭州府,为何就出现在了定海? 原本是要等朝廷旨意下达之后,按旨行事,之前和佛郎机人的交涉也只是打个伏笔。 可是错误的情报却导致计划不得不提前发动,否则汪直就会回到海上,放虎归山的危害,徐某想来,你们应该明白。” 俞大猷脸色铁青,斥候是他派出的,情报也是他的属下带来的,这个锅只能他认。 “是末将办事不力,请胡部堂责罚!”俞大猷单膝跪地,直接领罚。 “志辅,起来,大敌当前,不是论罪的时候,但你要尽快查明,为何汪直会突然折返,打乱了我们的布局。”胡宗宪抬了抬手。 “是!” 打击了丘八的气焰之后,徐渭心情舒畅了很多,他看向胡宗宪建议道: “胡大人,贼寇围而不攻,反而搞什么祭天仪式,学生以为,他们定是有所图谋。” 胡宗宪微微颔首: “文长以为,应当如何?” “学生以为,当务之急是要弄清汪直是否身死,再者要弄明白贼寇所求为何,只有这样,我们才能等朝廷旨意到了之后,有的放矢。” “哎,可惜我们安排在汪直身边的暗谍已经暴露,而罗龙文又失去了联络,不好办啊。”胡宗宪点头认可了徐渭的说法,接着又叹气起来。 “无妨,”徐渭扫了众人一眼,淡淡说道: “贼寇不是要讨公道吗,派使者过去谈谈就清楚了。” 此话一出,大厅立马就安静了,众人面面相觑,低头不语。 “谁愿担任使者?”胡宗宪脸色一黑,沉声问道。 不少人看向夏正,有人正要发话,夏正却是一摊手,很光棍的说道: “不是本官推脱,而是本官不够格,就算去了也是白跑。” 官员们想想也有道理,又开始搜寻下一个冤大头,此时才想起戚继光还在做人质,顿感失望。 这种场面俞大猷已经看烦了,他直接说道:“本将愿往!” 卢镗连忙反对: “志辅,你是主将,怎能以身犯险?” 俞大猷摆了摆手,看向胡宗宪: “大人,此次不是做人质,而是谈判,末将以为危险不大。 再者,末将的兵,自然应该末将去要回来。” 徐渭想要劝阻,可又一琢磨,才被挤兑,这就帮着出主意,不是犯贱吗,于是沉默不语。 胡宗宪看俞大猷态度坚决,也就点了点头: “好,那就辛苦志辅去一趟,记住,对方开什么条件都不作答,等回来后,我等再商议。 此去最大目的是探清汪直的情况。” “诺!”俞大猷单手按剑,转身离去。 码头,此时汪修齐大马金刀地坐在太师椅上,一旁的桌案上,炭炉煮着茶水,发出阵阵清香。 身后,毛海峰和青青分立两侧。 “阿齐,他们会来吗?”毛海峰显得有些急躁,毕竟汪直还躺在床上昏迷不醒呢。 汪修齐端起茶杯,闻了闻: “放心,会来的。既然胡宗宪没有撤离督府衙门,说明还在乎朝廷的颜面,要脸的人被打上门来,自然要出来呵斥几句。” “来啦,来啦!”少女指着道路尽头喊道。 汪修齐拿起望远镜看了看,笑着说道: “居然是俞大猷,有点意思。告诉亲卫,注意戒备。” 毛海峰瞅了一眼,不在意地说道: “俞大猷就带了一个亲兵,还需要戒备吗?” 汪修齐扭头翻了个白眼: “他是武林高手,是可以单挑整个少林寺的存在懂吗,你是想看弟弟我死在这里?” “啊,这么厉害?”毛海峰不敢怠慢,朝着后面招了招手。 顷刻间,过百近卫就走了上来,把汪修齐围在了中间。 还在三十米之外,俞大猷就大笑起来: “哈哈,尔等如此忌惮本将吗?看来俞某人的威名不弱啊。” 等走近了,看清人群中坐着的人,俞大猷愣了一下 。 本以为主将应该是毛海峰,没想到坐着的却是不久前放走的年轻人,而毛海峰却站在他身后。 俞大猷正要开口,汪修齐却是大手一挥:“拿下!” 俞大猷下意识地苍啷一声拔出宝剑,须发倒竖: “竖子安敢无礼,你难道不懂得两军交战不斩来使的道理吗?” 汪修齐淡淡一笑: “对啊,我还小,这种大道理的确不懂。” 护卫拔出战刀,把俞大猷护在身后喊道: “将军快走!” 看着上百支火枪的枪口,俞大猷拍了拍护卫的肩膀,持剑上前问道: “你待如何?” 汪修齐指了指那跪着的四百个俘虏,“俞将军如果不在乎那四百将士的头颅,大可动手试试。” 看着那些脸色铁青,瑟瑟发抖的士卒,俞大猷叹了口气: “好,本将愿意束手被俘,但要放了我的亲卫和俘虏。” 汪修齐嘴角微微勾起,嗤笑一声: “俞将军,本世子知道你武功高强,可你能快过枪子么,这种情况下,你拿什么和我谈条件。” “汪直呢?你一黄口小儿,不配与本将理论,让汪直出来!”俞大猷粗中有细,故作不甘地喊道。 “啊呀 ,你骂我。”汪修齐脸一沉,朝亲卫们喊道: “还等什么,给我拿下,要敢还手,把他的护卫和四百个俘虏全打成窟窿。” 第68章 神医抵万金 看着那逼近的枪口和俘虏们头上的钢刀,俞大猷知道栽了,他扔掉长剑,对身后的护卫说道: “放下刀,不要做无谓的牺牲。” 等俞大猷被牛筋困成了粽子,汪修齐才拨开护卫来到跟前,看着他说道: “父王说了,他一心和谈,你们却设计害他,要谈也行,让胡宗宪来。” “胡大人乃直浙总督,位居二品,又是抗倭大帅,岂能以身犯险。”俞大猷一听汪直没事,心里气急,怒声驳斥。 “嗯,也对,你俞大猷虽然也官居二品,可武将就是武将,远没有文官值钱。”汪修齐打量着俞大猷,叹了口气说道: “好,本世子心软,你先让李时珍来给我的士卒疗伤,再让徐渭过来谈判好了。 昨夜,你们勾结佛郎机人,可是杀了我们一千多兄弟,还重伤了上百个,这个要求不过份?” 俞大猷张嘴想要说什么,却是被汪修齐抬手打断: “看到高台了么,柱子上的佛朗机人在死前,什么都招了,就是你们安排的探子发的信号,他们才进攻的。” 看了一眼还在熊熊燃烧的佛朗机人尸体,俞大猷张了张嘴,选择了沉默。 汪修齐指着俞大猷的护卫,对毛海峰说道: “解开他,让他去通知胡宗宪,要是李时珍一刻钟内不到,我就开始杀人,杀光俘虏,我就杀俞大猷。 如果人杀光了,还不见人,我就炮轰定海县。” “你敢!”俞大猷睚眦欲裂,挣扎着就要向前。 汪修齐忙是往后退了两步,看了毛海峰一眼。 毛海峰会意,直接对传令兵下令: “目标,督府衙门东北角,开炮。” 随着传令兵打完旗语,港口高地的炮台就发出了轰隆隆的炮击声。 遥遥望去,督府衙门偌大的庭院冒出滚滚尘烟,东北角的围墙塌了一大片。 汪修齐瞟了一眼俞大猷,淡淡的说道:“记住,是你逼我的。 另外,下次就不是轰墙角了,而是衙门后堂。” “快去禀告胡部堂,把这里发生的事情报告上去!”俞大猷吓坏了,转身对护卫吼道。 那护卫顾不得身上还绑着绳子,扭头就跑,那姿势,就像粽子长了两条腿。 片刻后,身着白色长袍,头戴纶巾的徐渭带着四五个背着药箱子的郎中匆匆赶来。 看到汪修齐的那一刻他表情复杂,其中有诧异,也有懊悔,就是自己一念之差,放走了这个年轻人,才造成今天的局面。 他轻咳两声,朝着汪修齐抱了抱拳: “修齐,别来无恙?” 汪修齐同样笑道,朝着徐渭行礼: “先生安好,一别多日,学生甚是想念,于是请来一叙。” “好,好,”徐渭笑容温和,看向跪了一地的俘虏,又瞟了一眼被绑成粽子的俞大猷,故作疑惑地问道: “修齐,这是何意啊,都是误会,不如放了他们,我们再细谈。” 汪修齐没有搭理,而是看向他身后的那些郎中,微微皱眉道:“先生,李时珍大夫怎么没来?” 徐渭也收敛了笑容,不悦道: “这几位是军中最好的外伤郎中,他们来看也是一样的。” “不行,”汪修齐断然否决,直视着徐渭,“随军大夫我也有,但我那百来号将士都是重伤患者,普通郎中救不了,必需李大夫来才行,否则没得谈。” 徐渭眼眸深邃,沉吟片刻,问道: “是否可以让在下见见老船主,徐某和他说。” 汪修齐摘下腰间的玉牌,在徐渭面前晃了晃,“先生,这是父亲赐我的世子腰牌,这里我说了算。” 看徐渭脸色阴沉,汪修齐缓和了一些说道: “先生有所不知,昨夜佛郎机人炮火太猛,父亲受了惊吓,又落水着了凉,此时不宜见客。” 听汪修齐解释,徐渭才微微颔首,叹气说道: “今年淳安大水,灾后疫情反复不定,昨天一早,李神医前去救灾了。” 听到这话,汪修齐心里咯噔一下,完犊子了,老爹的命看来是保不住了……不对,昨天一早走的,说不定还能追回来。 “哎!”汪修齐长叹一声,看向徐渭: “都怪我的将士运气不好,让郎中们回去,要是普通的郎中能治,我也不用来找李大夫了。” “那这些士兵和俞将军?” 汪修齐没有接茬,而是看向那还在燃烧的高台,凄然地说道: “昨晚,我大宋将士战死一千一百多人,船上还有上百个恐怕也保不住性命了,每人抚恤五百两不过分?” “五百两?”徐渭瞳孔一缩,忙是解释道: “此乃佛朗机人所为,与朝廷何干?” 汪修齐斜看了徐渭一眼,冷笑道: “先生,你我都是聪明人,说这等话就没意思了。” 说着,他拍了拍掌,只见一个被五花大绑,嘴里堵着破布的黑衣汉子被带上前来。 “如何,要不要让他再招供一次?”汪修齐指着被带上来的谍子,淡淡问道。 这谍子,徐渭是认识的,看事情败露了,他也不狡辩,冷冷说道: “每人五百两,那就是六十多万两,朝廷给督抚府一年的饷银也没这么多,这断无可能。” 汪修齐摊了摊手,无奈说道: “如果李神医可以给我的士兵疗伤,看在先生和李大夫的面上,我可以减半,可惜李大夫不在,这六十万,一两也不能少。 如果不给,就算我答应,身后的将士也不答应。” 徐渭犹豫片刻,才咬牙说道: “我让人去追,明日辰时之前,必然把李先生送过来,但就算是三十万两银子,督抚衙门也是给不出的。” “给不出也没关系,我就去找定海的百姓和商户收,定海县凑不够,我就去宁波府、淞沪府,总能凑够的,欠的债,总是要还的。”汪修齐回答得轻描淡写。 “你,你……”徐渭脸色铁青,想了半天,才骂道: “好歹也是个读书人,怎么开口闭口都是黄白之物,圣贤书都读到哪里去了? 再说了,前些日子胡大人放任你们贸易,难道还没赚够吗?” 第69章 喝口酒聊聊天 这个年代的读书人被这么呵斥,必然会羞愧难当,可惜汪修齐不是,在后世,读书人赚钱那是理所当然的事情,甚至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汪修齐不屑,“黄白之物怎么了,这么多士兵不用吃饭的吗,战死的家属没钱怎么活。 另外,贸易是贸易,抚恤是抚恤,二者不能混为一谈。 先生,你还是快点去追李神医,要是晚了,恐怕就要去凑六十万两了。” “不当人子,不当人子啊!”徐渭长叹一声,拂袖而去。 看着匆匆离去的背影,毛海峰哈哈大笑,一旁的小侍女却是有些不忍心,她拉了拉汪修齐的衣袖,怯怯地问: “少爷,如果不拿银子来,真得要杀这么多人啊?” 汪修齐淡淡一笑,让人把俞大猷带走后,才凑到少女耳边轻声说: “吓唬他们的。” 少女拍了拍高耸的胸脯,吐出一口香气: “还好,还好,我就知道少爷不是弑杀之辈。” 毛海峰瞪了少女一眼,转而对汪修齐说道: “阿齐,你可不能妇人之仁,战场之上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心软可没有好下场。” 汪修齐却是摇了摇头,指着那些俘虏说道: “这些都是大明的好汉子,到现在一个求饶的都没有,能不杀还是不杀。 当然,父亲我是一定要救的,银子也是要给的,这个没得商量。” 想了想,他又看向毛海峰说道: “海峰哥,你传令下去,回宋国后,战死兄弟,每人抚恤二百两白银,入忠烈祠,重伤的一百两,轻伤的五十两,都计军功。” 毛海峰一愣,疑惑地问道: “真的要发这么多?往常战死的只有五十两,另外,我们也没什么忠烈祠啊。” “一条命才五十两?本世子的兵没这么廉价,就这么和他们说。另外,忠烈祠回去就建,凡是对宋国有功的亡灵,都应该魂有所依。”汪修齐声音不大,却不容置疑。 “哦,好!” 港口风太大,汪修齐逼也装完了,于是让毛海峰在港口带兵驻守,自己则是回到了敖烈号。 上了船,汪修齐就直奔底层甲板的地牢,多日不见戚继光,他要去聊聊。 地牢在九桅宝船的底下四层,为了保持大船的稳定,在底层铺设了黄土夯实,所以到了这里,反而有种地面上的平坦。 由于船底不见光,走道里摆着多个火盆,让昏暗的地牢有了一些生气。 地牢很大,约莫有几十间,不过大多是空着的。 刚进地牢,就听见俞大猷的叫骂声在船舱里回荡,汪修齐笑了笑,不以为意。 等汪修齐到了戚继光的牢门外,他拱手行礼,笑着说道: “戚将军,怕你一人寂寞,于是让俞将军进来陪你。” 俞大猷凑上前来,由于手脚被缚,他只能用头撞着木栅栏骂道: “汪修齐,你这黄口小儿,有种放开老子,老子一人能打你百个。” “我是书生,不乘匹夫之勇。”汪修齐瞥了一眼俞大猷不再理会,而是看向戚继光: “戚将军,近来可好?” 戚继光缓缓上前,高大的身躯充满了压迫感,他目光冰冷,沉声问道: “罗龙文调戏婢女之事,是你设的局?” “不错,”汪修齐很光棍,直接承认,继而笑道: “你一个山东人,带着个徽州口音的家仆,鬼信啊!” “原来如此,是戚某大意了。”戚继光微微点头,叹了口气,转而审视着汪修齐: “就算他不是戚某家仆,也是朝廷派遣的使臣,公子如此设计陷害,是不是过份了?” 看戚继光也被坑了一把,俞大猷顿时感觉心情好多了,他嚷嚷着问道: “你把罗龙文怎么了?” “杀了,不仅是他,就连他要策反的林碧川、方廷助我也一并杀了。” 戚继光瞳孔猛地一缩,半晌才淡淡道: “你都知道了?” “自然,”汪修齐在护卫给他拿来的椅子上坐下,风轻云淡地说道: “我不是徐海那个蠢蛋,怎么会给罗龙文这等小人留机会。” 此话把俞大猷也吓了一大跳,他声音略有慌乱: “你到底是谁,你怎么知道罗龙文和徐海的事情?” “我是谁?”汪修齐呲着白牙,笑呵呵地看向俞大猷说道: “我是上知五千年,下明五百年的黄口小儿啊。” “少装神弄鬼,一定是出了奸细,一定是!”被戏弄的俞大猷气得跳脚。 “好了,”汪修齐鄙视地看了俞大猷一眼,不耐烦地说道: “今日来,本世子是找戚将军聊天的,你个粗鄙武夫最好闭嘴,再胡咧咧,就把裹脚布堵你嘴里。” “你试试,老夫乃朝廷二品大员,浙江总兵……”还没说完,在汪修齐抬了抬下巴,几个商会护卫就打开牢房,让俞大猷闭了嘴。 “啊,这下就安静多了,”汪修齐满意地笑了笑,又对护卫吩咐道:“搬张桌子,再拿些酒菜过来,我要和戚将军对饮畅聊。” 片刻后,栅栏门外摆着长条桌,上面放着烧鸡、猪耳朵等几个下酒菜,汪修齐自顾自地倒了杯酒,朝着戚继光举了举后,一饮而尽。 喝完,咂了咂嘴,才拱了拱手说道: “戚将军,不是舍不得酒菜,而是不敢把碗碟给你,将军虽然外表儒雅,可一身功夫学生甚是忌惮,多担待啊!” 戚继光冷哼一声,不再说话。 “戚将军,你故做人质,却带细作上船,意图策我大宋将领,换个立场,学生的作为,不算过分?”汪修齐吃了口菜,含糊不清地说道。 “胜王败寇,戚某无话可说,你要杀便杀,羞辱作甚?”戚继光双手扣着栅栏,也起了怒气。 “羞辱?”汪修齐摇了摇头,情真意切地说道: “我来看望戚将军,怎能说得上羞辱。 至于这酒菜,你要知道,昨夜胡宗宪勾结佛朗机人偷袭我父王,还杀了我宋军一千多好男儿,击沉三艘六桅战船,学生我是一夜没合眼也没吃饭,这会儿吃点东西,合理。” “开战了?” 第70章 对话双雄 “还没有,胡大人借佛郎机之手偷袭了我们,此刻,我正在定海讨说法呢,诺,那货就是我收的利息。”汪修齐朝着俞大猷努了努嘴。 被堵住嘴的俞大猷在地上扭曲挣扎,眼里都要喷出火来。 “不可如此羞辱俞将军,放开他。”听完汪修齐的话,戚继光语气缓和了不少。 “可以,不过你能保证他不再满口脏话,胡乱骂人吗?” “好,我和他说。”说着,戚继光朝俞大猷喊道: “俞将军,你莫要生气,就算死,也不能做个糊涂鬼,且听他把话说完。” 俞大猷躺在地上安静了片刻,才呜呜两声,似乎是同意了戚继光的建议。 “松开他的嘴。”汪修齐对护卫摆了摆手,又提醒道: “俞大猷可是天下首屈一指的高手,你们小心点。” 俄顷,俞大猷被松了口,也没有整什么幺蛾子,只是靠在栅栏上,狠狠地盯着汪修齐。 此刻,戚继光才关心地问道: “和谈失败吗?胡大人怎么会联系佛朗机人,这肯定有什么误会。” 在汪直身边安插暗谍的事情,戚继光并不知晓,半个多月前他就被困在了船上,对佛郎机来定海的消息也不知情。 汪修齐看向俞大猷,“俞大人,刚才你都在场,要不,你给解释一下是不是误会。” 俞大猷冷哼一声,沉默不语。 此时,戚继光似乎全部都明白了,长叹一声说道: “既然公子都搞明白了,来找戚某又是为何?” “没事啊,就是来看看你,你可是我心中的大英雄,除了格局小了一些,几乎没毛病。” “英雄,”戚继光苦笑,自嘲着说道: “出师未捷却深陷牢狱,戚某算什么英雄。” “哎,戚将军,这就是你的不对了,胜败乃兵家常事,这点小坑算不得什么,而且你是被猪队友害的,这个很正常。” “猪队友?”戚继光听懂了意思,却还是疑惑地发问: “汪公子,我看你说话颇为怪异,上次和你探讨兵法,说了个派斯特分析,这次又多出来个猪队友,难道你不是我中土人士?” 看戚继光问到了正题,汪修齐笑着摇头: “不,我是正儿八经的徽州人,还是纯种的大汉儿郎,还是那句话,我上知五千年,下晓五百年,说无所不知有点夸张,但博古通今还是能做到的。” “满口胡言!”俞大猷不屑,带着嘲讽说道: “你要上知五千年,下晓五百年,那我倒要问问,海贼是怎么被灭的。” 本以为对方会动怒,可没想到汪修齐却是长长叹了一口气,他面带愁容地说道: “很不幸,海贼从来就没有被灭过,往后五百年,换了四个朝代,海贼依然横行。只不过倭寇变成了西方的贼寇。 如果我辈不做出改变,汉族儿女会被蛮夷欺压几百年甚至更久。” 说到这里,汪修齐想起了后世,美帝十个航母群驰骋大洋,飞扬跋扈的场景。 看俞大猷翻了个白眼,汪修齐也不恼,调侃说道: “和你说这些干什么,你一个武夫除了打打杀杀啥也不懂,要不,我说说你好了。” 栅栏内的戚继光沉默不语,似乎在品味着汪修齐的话,俞大猷却是满脸不服,咧咧道: “你说,我倒是要看看你知道些什么。” 汪修齐吃了口菜,咪咗了口酒才缓缓开口: “大家都知道的事情我就不说了,就说点你的背锅史。 守金门,你上书监司,要求打击海贼,不被采纳不说,还被杖责罢官。 安南之乱,你讨平范子仪反叛后,严嵩隐瞒不报,打发了你五十两银子。 …… 前些年,你带领兵士,取得了王江泾大捷,结果被停薪降职。” 看俞大猷被说得一愣一愣的,没有反驳,汪修齐才喝了口酒,压了压惊……还好史书记载没错,不然就糗大了。 想了想,汪修齐继续爆料: “不过虽然背了很多黑锅,好在你运气不错,攀上了锦衣卫指挥使陆炳的关系,有了这层关系,就算犯了大错,也有人保你不死。” “啊,你……你是如何知道的!”俞大猷猛然抬头,一脸惊愕。 前面那些事情虽然隐秘,但多少有些同僚知道,而和陆炳的关系,他从没有和任何人说过。 年轻的时候,俞大猷仗剑走天涯,挑战各大门派,到了湖北地界,屁股后就多了一个脑残粉,那人就是陆炳。 陆炳给俞大猷牵马扛剑,跟着晃悠了半年多,后来由于家族有事被召回,陆炳才依依不舍地离开了俞大猷。 分别之后没几年,朱厚熜就去京城做了皇帝,而身为朱厚熜从小的玩伴,母亲又是朱厚熜的奶娘,陆炳自然是官运亨通,一路做到了锦衣卫指挥使的位置。 俞大猷和陆炳虽然有着情分,却二十几年没有联系过,他还是近些年才知道,当今位高权重的锦衣卫指挥使和他在湖北认识的那个小跟班是同一个人。 汪修齐没有回答,而是打量了俞大猷一阵,羡慕道: “你别管我是怎么知道的,不光这些,我还知道你年近七十,还娶了好几房小妾,生了一堆娃娃。” “满口胡言,满口胡言,你是妖人,妖人!”俞大猷扭曲着,歇斯底里地叫道。 这下汪修齐不乐意了,看向戚继光抱怨道: “戚将军,你看,他又胡乱骂人了,说我是黄口小儿也就罢了,他居然骂我是妖人,这个我不能忍。” 此时的戚继光眼神闪烁,通过俞大猷的行为和言语,他就判断出,汪修齐说中了,否则,俞大猷最多冷言冷语地嘲讽两句,不会表现得这么激烈。 他朝着栅栏外喊道: “俞将军,稍安勿躁,对与不对,听听就好,你何必在意。” 等俞大猷冷静下来,戚继光才看向汪修齐,严肃地问道: “你刚才说往后五百年会更换四朝,难道我大明亡了?” “嗯,亡了。”汪修齐点了点头,咂了一下嘴补充道:“今年是嘉靖三十六年,算算时间,还有八十几年。” “何人所为,难道蒙古鞑子又南下了?” 第71章 为汉族谋万世太平 “不是,”汪修齐想了好一会儿,才组织了头绪说道: “是李成梁养的狗——建奴夺了天下,不过这里面天灾人祸的事情,三天三夜也讲不完。 简单的来说,几十年后气候会越来越糟,北方连年干旱,南方水灾不断,加上瘟疫四起,流民遍地,建州女真乘势崛起,在国贼吴三桂、洪承畴等人里应外合下,夺取了大明的江山。” “哈哈……”俞大猷用头磕着栅栏,仰天大笑: “黄口小儿,满口胡言,建州女真,一个蛮荒小族,也能夺我大明江山,你扯谎也不认真点。” 这次,汪修齐却没有恼怒,反而点头笑道: “讲真,要不是事实如此,我也不敢相信这就是未来要发生的事情。 说实在的,如果抛却立场,对于努尔哈赤以十三副甲胄起兵,最后逐鹿中原,我也挺佩服的。” 见汪修齐一脸认真,丝毫没有调侃的意思,俞大猷也迟疑了,此时的戚继光却是有些激动: “建州女真我知道,这个族群长年与野人厮杀,好勇斗狠,极其善战残忍,我天朝子民落在他们手里,那还不是生灵涂炭!” 汪修齐啪啪地鼓掌,对戚继光伸出了大拇指: “你猜的没错,建州女真后来自称满族,入关以后对我汉族子民进行了种族灭绝式的屠戮。 攻陷扬州,他们对城中军民屠杀了十天十夜。 攻陷嘉定城,他们又屠戮了七天七夜。 除此之外,苏州、杭州等江南之地,被杀得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戚继光身子一颤,瞳孔剧烈收缩,他雕塑般地呆立了许久,手臂微微发抖: “这……难道都是真的?” “本来都是真的,但既然我出现了,就不会让他们如愿。”汪修齐抓起一根鸡腿,狠狠咬了一口,嚼嚼,吞了下去。 戚继光审视着汪修齐很久,才缓缓问道: “不知公子是否可以告知戚某,你的指向是什么?” 汪修齐放下鸡腿,咧嘴一笑,“知道横渠四句吗?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我的志愿,就是要为华夏土地上的大汉民族,谋一个万世太平。” 戚继光如遭雷击,睁大的眼睛布满震惊,他不敢相信,一个十八岁的少年,居然可以发出如此滔天宏愿。 汪修齐喝了口酒,咂了咂嘴,盯着戚继光说道: “小筑暂高枕,忧时旧有盟。 呼樽来揖客,挥麈坐谈兵。 云护牙签满,星含宝剑横。 封侯非我意,但愿海波平。 这诗是你写得,之所以和你说这么多,就是因为这最后的两句。 同样,封狼居胥我没兴趣,公侯万代我也不在乎,就算皇帝的宝座我也不稀罕,能让汉族成为整个世界的皇族才是我的终极目标。” 说完话,汪修齐拿起酒壶咕咚咕咚一口气喝干,扶着墙壁打着酒嗝离开了,片刻,从廊道的尽头幽幽地传来: “戚将军,记住今天的话,把格局放大一些,要知道,这天下不仅是大明皇帝的天下,更是我大汉子民的天下,不要搞错了效忠对象。 如果理解了,你和我就是同道中人,否则,就只能成为我翻云覆雨的看客了。” 戚继光宛若雕刻,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嘴里喃喃道: “他这是要做无冕之皇,还是那种可以影响万世的无冕之皇,疯子,这是一个疯子。” 刚才还因为被揭露了秘密而恼羞成怒的俞大猷,听戚继光这么说就舒服多了。 “可不是吗,如此大逆不道的话都说得出,不是疯子是什么。”俞大猷往栅栏边挪了挪,侧头问道: “哎,元敬,这诗真是你作的?封侯非我意,但愿海波平,颇有风骨啊。” “那是我十三岁写的,他不说,我自己都忘了。”戚继光一屁股坐在地上,像是被抽干了灵魂。 …… 回到寝卧,汪修齐就像是滩烂泥,穿着铠甲就往床上一躺,接着,此起彼伏的呼噜声就响了起来。 昨夜一场大战,让这个没有经过血火洗礼的少年震颤不已。 父亲重伤昏迷,让本是确定的未来变得扑朔迷离。 地牢里的誓言,又像是这个穿越者对改变旧世界发出的呐喊。 他累极了,不仅是身体的疲乏,还有灵魂的疲惫。 只有在梦里,他才能回到灯红酒绿的花花世界,见到那个性极强又风情万种的女友,还有严厉的父亲和慈爱的母亲。 也不知睡了多久,隐隐约约间,他听到少女的啜泣声。 艰难地睁开眼睛,朦胧之中,一张秀丽娇美的脸蛋出现在他的眼帘。 见汪修齐醒来,少女似乎有些仓皇失措,连忙别过脸去擦拭眼泪,片刻又带着笑容转过身来,柔声道: “渴了,女婢给你准备了热水。” 说着,就要下床,却是被汪修齐一把拉住,“傻妞,怎么又哭了。” “少爷,”少女眼眶一红,咬着红唇,委屈巴巴地说道: “都怪青青没用,不能帮少爷分担,看你累成这样,奴婢心疼。” 汪修齐挣扎着起来,靠着床背,抬手擦去少女的眼泪笑道: “谁说青青没用,我的小侍女漂亮、聪明,善解人意,谁要敢说你没用,看我不打死他。” “少爷就会哄奴婢开心。”小侍女噗嗤一笑,风情无限地娇嗔了一句。 娇嗔的姿态,很能勾起男人怜香惜玉的柔情。 汪修齐顺势把她抱在怀里,感受着温暖光滑的身体,感叹着说道: “少爷的心很大,这一大就容易没了温度,青青,你是能给少爷温度的女孩,这让我感觉自己还活着,而不是在玩虚拟现实的游戏。” 少女把脸贴在汪修齐的胸膛上舍不得离开,她眨了眨水汪汪的大眼睛,柔柔道: “少爷,你说得很多话我都听不懂,少爷是有大本事的人,青青只是不想少爷太累了,想帮少爷。” 汪修齐抚摸着少女柔顺的头发,神态温柔,“万世开头难,以后找到足够的人才就会好起来,至于你,还是留在我身边,不然被窝总是冷冰冰的,不习惯。” “人才?少爷要什么样的人才?”少女抬起头,好奇问道。 看着少女那清纯可爱的模样,汪修齐忍不住刮了一下她的鼻子,调笑道: “我想找些孩子来培养,就是像青青这样,既聪明,又没有腐儒气的年少俊秀。” 少女俏脸一红,明眸流转间说道:“少爷,可以去牙子组织买啊,那里有很多被掳来的孩子,很可怜的,如果少爷救他们于水火之中,他们必然感恩戴德,什么都愿意做的。” 第72章 社会的毒瘤 “牙子组织?”汪修齐眉头微皱,他有所猜测,但不确定,“牙子组织卖孩子吗?” “嗯!”少女似乎是想起了什么,清亮的眸子里布满仇恨,她咬着银牙说道: “倭寇上岸劫掠时,除了金银珠宝,最喜欢的就是美妇和孩子。 特别是清秀俊美的孩子,卖给牙子组织可以换一大笔钱。 牙子组织豢养了一批调教师,使用各种残忍地手段摧残那些孩子,让他们变得乖巧顺从,再卖给妓馆为妓或者卖给有钱的洋人做宠物。” 说着,少女鼻子一酸,眼泪顺着脸颊无声滑落。 汪修齐不知道少女经历过什么,但从少女的表情来看,那一定是段刻骨铭心的悲惨过往。 他把少女重新揽入怀中,安慰道: “你放心,少爷会去救那些孩子的,不过不是买。” “不买?”少女还在抽噎,却忍不住好奇。 汪修齐嘴角上挑,淡笑着说道: “这种污秽之所,见一个铲除一个,至于那些贩卖和虐待孩子的罪魁祸首,少爷会将他们剥皮抽筋,挫骨扬灰。” 在后世,汪修齐对人口贩子也是恨之入骨,这些泯灭人性的禽兽,为了一己私利,专对柔弱的女性和无力的孩子下手。 他们就像社会的毒瘤,展示了人间最丑陋的一面。 少女身子颤了一下,汪修齐虽然语气平淡,但她也感受到了滔天怒火和无边杀气。 可不知怎么的,这话听在青青耳里,却是感到无比的安心和温暖。 …… 翌日,汪直所在的寝卧,时不时传出撕心裂肺的咳嗽声。 汪修齐在客厅里踱步打转,就像热窝上的蚂蚁。 最坏的事情还是发生了,根据上一世的生理知识,他猜到父亲的肺叶肯定是被刺破了。 就在这时,两人疾步进入客厅,一人身材高瘦,眼神锐利,另一人,五官方正,不苟言笑。 看两人的着装和表情,汪修齐有了猜测,他迎上去问道: “二位可是智敏先生和虎鲨将军?” 身材高瘦,一袭青袍的中年人焦急的脸上,露出一丝笑容: “是修齐,我是泷捷,号智敏。” 五官方正,魁梧昂藏的汉子朝着汪修齐抱拳行礼,目光却是看向寝卧的方向,“卑职徐元亮,对了,王爷如何了?” “哎,”汪修齐叹了口气,引两人进了卧室,“父亲回来后就昏迷不醒,还间歇性的咳嗽、呕血。” 看着汪直紧闭双目,面色惨白,一旁擦拭的锦帕上都是血渍,汉子眼眶发红,扑嗵一声在床前跪倒: “王爷,属下无能,被安插了谍子却未曾察觉,属下该死,该死啊!” 泷捷赶忙上前,拍着汉子的肩膀说道: “这个怪不得你,是我的失职,快起来,莫要惊扰了王爷休息。” 说着,他看向一旁的黄郎中,沉声问道:“王爷伤势如何?” 郎中不敢对视,弓着身子回答道: “其他的伤口都处理过了,影响不大,可胸口被异物刺入,虽然止了血,但伤了心肺,颇为严重。 老夫本是建议尽快返航,回王府救治,可……” 老郎中抬头,瞥了一眼汪修齐,便低头不再说话。 汪修齐明白郎中的意思,他没有怪罪,而是看向泷捷和徐元亮说道: “智敏先生、徐将军,我们客厅谈。” 出了客厅,汪修齐小心地拉上寝卧的房门,才开口解释: “两位叔伯,父亲的肺叶被异物刺伤,如此重的伤势 ,根本等不到回王府……” 泷捷摆手打断,温和说道: “回来的时候,亲卫都和我们说过了,修齐,你的判断是对的,不知李神医那边可有消息?” “还没有,徐渭的答复是今日戌时之前,现在,还差两个时辰。”汪修齐忧心忡忡地回答。 泷捷找了张椅子坐下,温和宽慰: “你已经做得很好了,王爷若是知道,也会很欣慰的。 上船前,我也把沿途的游隼发动起来了,只要李神医走的是官道,很快就能找到。” 汪修齐点了点头,朝门外瞟了一眼,好奇地问: “你们没有碰到陈秀山将军吗?我让他去接应你们的。” “碰到了,他带人策马狂奔,遇到商人就分发传单,要不是这样,乔装后的我们,还真未必碰得着。”泷捷从袖口中掏出一张传单,面带笑意的放到桌上。 这传单,是汪修齐让人提前准备的,目的就是减少时间,快速传播消息。 “其他人呢?” “末将让他在港口辅助毛将军镇守了。”此时,站立一旁犹如雕塑的徐元亮发话了,想了想,又补充道: “周边卫所的兵力开始往定海集结,不得不防。” “放心,”似乎看出了汪修齐心中所想,泷捷解释: “剩下的传单游隼会帮着分发,老许头和他儿子许宏,我们在杭州府就已救下,是一起回来的。 只不过老许头受了杖刑,又一路颠簸,伤势颇重,我让他们好好休息,有什么事明日再谈。” “那就好。”汪修齐捏了捏眉心,心情舒缓了一些。 此刻,面无表情的徐元亮却是走到汪修齐跟前,重重地跪下,咚咚咚磕了三个头。 汪修齐一愣,忙是抬手搀扶,“徐将军,你这是为何?” “世子,这头是替亲卫营的兄弟磕的,没有世子的指挥和喷火神器,亲卫营必定全军覆没,大仇还无法得报。” 汪修齐把徐元亮扶起来,刚要谦虚几句,门外却是有侍卫禀报: “世子,海面上发现几十艘挂着漳州帮旗号的船只,他们请求进港贸易,毛将军让小人来请示世子。” 汪修齐略作思量,抬头看向泷捷:“先生怎么看?” 泷捷捋了捋胡须,摇了摇头笑道: “你是世子,王爷重病期间,自然是以你为主,凭你最近展现出来的谋略,这应该难不倒你。” 汪修齐也不谦虚,他点了点头,看向侍卫说道: “让他们在海上候着,我们什么时候离开,他们什么时候才能进港。” “诺!” 等侍卫离开,泷捷才带着考教的意味问道: “接下来,世子有何打算?” 第73章 混世魔王 “打算很简单,”汪修齐示意客厅里的丫鬟和仆役出去后,才说道: “抢人,要钱,救父王,然后去报仇。” 泷捷沉吟了一下,看着清秀的少年郎,有些疑惑: “要钱,救王爷,这好理解,抢人和报仇又作何解释?” “首先,侄儿以为,胡宗宪很快就会完蛋,他帐下的徐渭留着也没用,我要抢过来。 另外,此次佛郎机人重伤父王,杀我宋国士卒,自然不会就这么算了。”汪修齐声音清冷,语气平淡,却透着言出必行的果决。 “哦,为何如此笃定!”泷捷来了兴趣,身子微微前倾,认真倾听。 汪修齐想了想,整理了一下头绪说道: “理由有很多, 第一,他拥兵自重,在朝廷没有旨意开海之前,纵寇贸易; 第二,御下不严,倒卖朝廷军火、重器; 第三,指挥不当,导致浙江备倭卫炮台被袭,港口被夺,几个卫所的水师全军覆没。 第四,委曲求全,用军费赔款,有辱朝廷颜面。 如果他不倒台,我还能给嘉靖皇帝很多理由。” 泷捷倒吸一口凉气,就连向来古井无波的徐元亮都打了个冷战,二人相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神里看到了震惊。 泷捷开始为胡宗宪默哀,碰上汪修齐这个混世魔王,算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佛郎机人的两艘战船不是被击沉了吗,还要如何报仇?”闷葫芦徐元亮也好奇起来。 汪修齐端起茶盏喝了一口,不徐不缓地说道: “父王何等尊贵,我宋国将士的性命何等尊贵,伤了父王,杀我兄弟,两艘战船,几百蛮夷的性命就算赔偿?哪有那么便宜的事情。” 徐元亮疑惑,他们这些风里来浪里去的丘八,何时变得尊贵了。 可听了汪修齐的话,还是非常提气,他沉声点头: “言之有理。” “所以,我要扫荡濠镜,拔了他们在大明扎下的根。”汪修齐放下茶盏,掷地有声地说道。 大厅里顿时沉默,半晌,泷捷才开口: “世子,佛郎机人在濠镜兵力几何,如何布防,你可知晓? 另外,濠镜毕竟是大明的疆土,一旦进攻,我们可真的就和大明撕破脸了,这就没有回旋的余地了。” “昨夜,对俘虏的三个佛郎机人连夜审问,已经搞清了濠镜的布防和兵力部署。”汪修齐从袖中掏出一张图放在桌子上,接着又淡然说道: “两国之间何来的脸皮,无非是拳头和利益,先生放心,总有一天,明朝皇帝会求着与我和好的。” 泷捷上前拿过图纸看了看,又在客厅里踱了几步,才点头说道: “还是世子看得通透。 去杭州之前,在下对朝廷还抱有幻想,现在算是看明白了,依附大明,这条路子是走不通的。” 重新在汪修齐身边坐下,泷捷接着话题说道: “半月前,潜伏在濠镜的游隼回报,佛郎机人通过各种渠道,采购了大量的物资,还在大批量制造火器,打算运往倭国销售。 这般佛郎机人狼子野心,几年前,是王爷把他们介绍给倭国大名。 没想到现在站稳脚跟,就开始致我们于死地了。 泷某以为,就算没有王爷的事情,也应该敲打一下了。” 徐元亮浓眉一挑,沉声道:“那就战。” “父亲那边?”汪修齐看向泷捷,征求意见。 泷捷摆了摆手,叹了口气说道: “经过这次事情,我想王爷对朝廷也死心了。还是那句话,王爷重伤期间,世子你就是主心骨,世子的话就是命令。” 徐元亮也起身,抱拳道: “没有世子,王爷已经遇害,我宋国水师也会被瓦解分化,末将和智敏先生的意见一致,王爷不发话,世子就是主子。” 汪修齐心中大喜,有了两位元老的支持,自己做事就要方便太多了,他连忙起身,朝着二人躬身行礼,“谢过二位叔伯的信任。” 确定了关系,三人重新落座,交谈之间的语气也轻松了许多。 泷捷呷了口茶,看向汪修齐,温和问道: “世子,你是如何知道朝廷会在杭州设下陷阱,又提前安排老许头打草惊蛇的? 说来惭愧,游隼盯着杭州府好久,都没能看出端倪。” 徐元亮脸上虽无面无表情,可看向汪修齐的眼神里也是充满了好奇。 “侄儿猜的。” “猜的?依据是什么?” 依据是历史的记载……可汪修齐不敢说,想了想,解释道: “当今明朝国库空虚不假,胡宗宪不想开战也不假,可这并不代表他们愿意妥协开放海禁,他们只想少花银子,甚至不花银子办事。 要先做到这一点,产出比最高的方法就是绑架、要挟、分化、逐个击破。” “产出比?”泷捷疑惑。 “哦,”汪修齐知道又说漏嘴了,忙是笑着解释,“就是效益。朝廷想要高效益的解决我们,首要目标自然是父王,接下来就是各位将军和商会头目了。” 泷捷微微颔首,继续问道: “可你又如何知道是在杭州府设伏,而不是其他地方。” “杭州府产丝绸啊,这东西无论卖到哪里都是硬通货不是,再说了,寒冬即将来临,港口封冻,只要有可能,父亲肯定会想办法先弄一大笔丝绸,这种事情并不难猜。”汪修齐舌灿莲花,用出了前世过产品评审的本事。 “有理,有理啊!”泷捷连连点头,看向汪修齐的眼神少了考教,多了欣慰: “王爷生了个好儿子,宋国多了位好世子,这是王爷之福,也是大宋之福啊,老朽佩服!” 汪修齐没有沾沾自喜,反而凝眉说道: “眼下最关键的还是找到李神医,只要找到李神医,拿到赔偿,我们即刻就走。” “这是为何?”徐元亮不懂,紧锁眉头说道: “就算整个浙江卫所的兵力都调过来,凭借船炮的威力,我们也不怵。 现在占领了港口,不如趁着海面封冻之前,多做一些贸易。” 汪修齐摇了摇头,很肯定地说道: “侄儿可以断定,朝廷来的旨意,不是杀父王的,就是把父王囚禁送京的。 一旦旨意到达,我们还留在定海的话,胡宗宪一定会疯狂反扑,到时就算能脱困,也会伤亡惨重。 如此一来,不仅讨不到好处,还会给胡宗宪立功的机会。” “那你让漳州帮等待的意图是?” “呵呵,总要让胡宗宪泄泄火不是,毕竟同乡一场。”汪修齐露出白牙,人畜无害地笑道。 第74章 奸商本色 黄昏的余晖中,汪修齐站在甲板上,眺望港口,沐浴金霞,神情淡然。 虽然心里着急难耐,却不能表现出来,汪直重伤后,他已经隐隐成为了大家依赖的对象。 此时他的一举一动,都会影响到宋军的士气,这就是上位者的无奈了。 就在这时,消瘦的泷捷面带喜色,疾步走到汪修齐身边: “世子,游隼来报,官军的马车拉着李神医距离定海不足十里,半个时辰应该就能到港口。” “好,好啊!”汪修齐顿时大喜,他难以掩饰心中的激动,竟大声叫了出来。 “另外,”泷捷微微俯身,压低了嗓音说道: “徐渭、郑若曾、周述学家宅位置和情况也已摸清楚,他们只是幕僚,家中没有兵卒守护,只有仆人和家丁。” 下午沟通的时候,泷捷就把郑若曾、周述学两人的情况介绍了一下,也暗示汪直很想招揽两人。 作为军事爱好者,《筹海图编》的大名他自然是听说过的,这可是明朝年间,甚至是清朝年间最伟大的军事着作。 至于周述学,汪修齐没听过,可当泷捷说到这家伙博学多才,特别是擅长海道针经之术,汪修齐就知道是个宝贝。 海道针经就是海上的导航之术,没这个,在海上就像无头的苍蝇,寸步难行。 汪修齐想要探索未知海域,开辟新航道,没这类人才肯定是不行的。 此刻,汪修齐觉得胡宗宪真是个大好人,提前为他网罗了这么多奇才。 “走,去会会老徐,迎迎李神医。”汪修齐开怀大笑,脚步轻盈。 泷捷眼里闪过一丝疑惑,但也没问什么,徐徐跟上。 等汪修齐到了码头,寒风中,徐渭已经沉着脸在那里等候了。 “汪公子,李神医马上就到,”接着,他又指了指身后的几口大箱子,咬牙说道: “这是十万两,已经是胡大人最大的让步了,放人。” 汪修齐挥了挥手,几个亲卫上前开箱验银,片刻后回复: “世子,银子没问题,是十万两。” “抬上船去。”汪修齐点了点头,吩咐道。 “慢着,”徐渭上前阻拦,吹胡子瞪眼地说道: “先放人。” 汪修齐眯了眯眼,直视着徐渭,“怎么,先生不相信学生?” “不信!” “好,你是先生,我敬重你。”汪修齐耸了耸肩,有些无奈地对毛海峰说道: “海峰哥,挑二百个身子快扛不住的,放了。” “二百个,不是全部吗?”徐渭瞪眼。 “先生,这就是你的不是了,买卖不是这么做的。”汪修齐收敛了笑容,冷声开口: “一来,李先生还没到,二来,我说了是三十万两,你只给了十万,难道你以为学生好欺不成。” 徐渭看了一眼那些跪在地上已经快要冻僵的俘虏,有些已经昏厥,他叹了口气: “好,李神医马上就到,到时可不要食言。” 汪修齐没有接茬,而是看向亲卫,怒斥道: “还等什么,把银子抬走。” 眼睁睁地看着四大箱子白银被抬走,徐渭感到自己的心在滴血,此事过后,就算胡宗宪不怪罪,他也没脸在督抚衙门待下去了。 银子抬走后,双方便不再言语,站在风中等待。 俄顷,尘土弥漫,黄沙飞扬,一辆马车在道路尽头出现,赶车人挥着鞭子,抽得空气啪啪作响。 “吁……”一名穿着劲装的士卒从赶车位跳下,拉住缰绳,朝徐渭喊道: “师爷,李神医来了。” 徐渭满脸的阴云这才退去了一些,他疾步上前,汪修齐和泷捷对视了一眼,充满期待地跟了上去。 李时珍从马车上下来,满脸的疲惫,看向迎来的徐渭苦笑着道: “文长啊,虽然救人如救火,可李某这一把老骨头,怕是要被抖散架了啊。” “东壁,不敬之处,多多包涵,此事过了,徐某摆下酒席给你赔罪,此刻还要辛苦你啊。”徐渭拉着李时珍的手,言辞恳切。 “好,患者在何处?”李时珍从马车里拿出药箱,看向众人。 汪修齐立刻上前,躬身行了个大礼: “李先生,我们又见面了,客气话就不多说了,上百重伤士兵翘首以盼,正在船上等候。” 李时珍点了点头,“带路。” 汪修齐转身对小侍女说道: “青青,带李先生上船,先生所求无有不允,记住,他是少爷的恩人,一定要好生招待。” “知道了,”少女上接过李时珍的药箱,端庄大方,彬彬有礼: “先生,请随我来。” 等李时珍上了前来接应的火龙船,汪修齐才下了命令: “再放一百人。” 徐渭不乐意了,“汪公子,怎么才放一百人,你应该把所有战俘加上俞将军、戚将军一起放了。” 汪修齐翻了个白眼,“先生,昨日约定说的是赔偿六十万两,李神医来了,抵三十万两,刚才收了你十万两,那还差二十万两。 欠二十万两,我扣下一百士卒和两位将军,不过分?” 徐渭气得浑身发抖,一张面皮涨得通红,他指着汪修齐: “术子欺人太甚,你可知晓,这十万两白银已是整个直浙官兵两月的军饷,除此之外,府衙再也拿不出一两银子,你为何苦苦相逼呢!” “苦苦相逼?”汪修齐盯着徐渭,目光锐利如刀: “你等不勾结佛朗机人发起偷袭,我会死一千多兄弟?我会向你要银子? 你抬头看看他们的冤魂,说这话,先生不觉羞愧吗?” 汪修齐一步步走近,逼得徐渭倒退几步。 半晌,徐渭脸颊抽搐,缓和了语气说道: “修齐啊,你我也算一见如故,能否再通融通融。” 看着徐渭那渴求的眼神,汪修齐仰天长叹,肉疼地说道: “罢了罢了,先生既然开口,学生就算被遇难家属唾骂也认了。 这样,我再减免十万两,这已经是学生的极限了,如果再逼,我只能让将士去定海县,挨家挨户的要银子了。” 徐渭踌躇半天,才忍痛商量: “好,修齐的情分,徐某记下了。不过就算十万两银子,府衙也是筹措不出来的,两万两银子,五千担粮食,加上老夫这么多年攒下的三十幅字画,可好?” 第75章 演技如何 “不行,”一旁的泷捷声音清冷,摇头拒绝: “如今一担粮食也就八钱银子,五千担就是四千两,再除掉两万两,难道你徐渭的三十张字画,值七万六千两?” 徐渭是明朝才子不假,在后世,他的画作卖到了上亿元。 可在这个时候,巅峰之作也只能卖到上百两银子,三十张字画,能卖到两千两就是极限了。 泷捷看向汪修齐,劝说道: “世子,万万不能上了此贼的道,府衙没钱,他们可以去找富户借,虽然朝廷现在名声不怎么样,卑职以为,十万两还是能筹措的。” 看着徐渭憔悴的老脸,哪里还有才子高人的模样,汪修齐心一软,拂袖叹气道: “徐先生与我有师生之情,还救过学生,就依他之言。” “世子,不可!”泷捷极力劝阻。 一直在边上看戏的毛海峰,突然演瘾大发,他疾跑两步,在汪修齐跟前跪倒,嚎哭道: “世子,将士们尸骨未寒,不能这么做啊,回去可怎么向他们的妻儿老小交代啊!” 汪修齐一脚踢翻了毛海峰,怒斥: “本世子心意已决,休要多言!抚恤的银两不够,从本世子的分红里扣。” “世子,你糊涂啊!”毛海峰捶着地面,痛不欲生。 徐渭眼睛一亮,抓住时机,急忙开口: “如此,徐某就先行谢过了,那这些将士……” “放人,”汪修齐下了命令,又满脸悲痛地看向徐渭,凄凄艾艾地说: “先生,你也看到了,学生难啊!你说的条件,可不能再诓骗学生了。” “不会,绝对不会。”徐渭摇头,打着包票说道: “修齐放心,三日之内,不,两日之内,徐某必然筹措两万两白银,加上五千担粮食和三十幅字画,一起给你送过来。” 汪修齐抓起徐渭地手,用力地晃了晃,略带感激地说道: “那就麻烦先生了。” “不麻烦,不麻烦,徐某这就去筹措。”说着,徐渭转身,让一干仆役,带着剩下的俘虏撤走了。 看着徐渭远去的背影,毛海峰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凑到两人跟前笑道: “阿齐,刚才我演技如何?” 泷捷只是笑笑,不予置评。 “还行,动作、表情都到位了,只不过这一跪和身份不符。”汪修齐轻描淡写几句,就岔开话题,对泷捷说道: “今夜子时,掳了三人便走,此地不能久留。” “好!”泷捷点头答应。 “啊,还有两万两白银和五千担粮食呢,都不要了?”毛海峰表示震惊和不可理解。 汪修齐看向毛海峰,翻了个白眼: “徐渭开出两天时间,无非是缓兵之计,等朝廷旨意下达,恐怕就要和我们拼命了。” 毛海峰愣了一下,看向泷捷,见他缓缓点头,他立马改了口风: “好,那我们偷了人就跑。” 偷人?汪修齐一脸黑线,翻了个白眼,转身便走。 “阿齐,你去哪?” “去看父王。” …… 敖烈号,汪直寝卧。 房间里点着几十根大号的蜡烛,照得通明一片。 汪修齐朝众人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拉开门,轻轻走了进去。 顿时,一股浓重的中药味钻鼻而入,他不敢打扰正在施针的李时珍,而是看向侍女青青,压低声音问道: “如何?” 少女也是一脸焦急,指了指火炉上的药罐,“神医说异物入肺,要想取出,必需开胸,此刻正熬着麻沸散。” 汪修齐点了点头,带着闲杂人离开寝卧,在客厅中等待。 在古代,医疗技术落后,只要涉及到异物进入脏腑,基本上就判了死刑。 倒不是外科手术做不了,而是这个时代无法输血,一旦造成血管破裂,神仙难救。 眼下,汪修齐只能期望李时珍医术高超,也祈求上苍保佑,异物不要扎入太深。 客厅里,泷捷目光恍惚,机械地端着茶盏,一杯接一杯的喝着。 徐元亮站在阴暗处,没有一丝声响,但时不时地望向寝卧的方向。 毛海峰就像只暴躁的老虎,搓着手,来回踱步。 汪修齐却是趴在案头,拿着炭笔和尺子,一声不吭地在画着什么。 这是他的习惯,前世的汪修齐遇到心情烦躁的时候,就会画产品设计图,这能让他暂时忘记所有烦恼。 随着时间一秒一秒的过去,众人的耐心也被逼到了极限,泷捷也坐不住了,起身来到汪修齐的案桌旁。 看着汪修齐专注,他也没有打扰,而是随意拿起一张图纸端详起来,他发现所画之物很熟悉,可不少构件又有不同。 他又拿起两种张,同样疑惑,忍不住好奇,他还是问道:“世子,这些是何物?” 这么一说,百无聊赖的侍女青青和毛海峰也凑了过来。 “燧发枪、定装纸壳弹、神威无敌大将军炮。”汪修齐没有抬头,说了一嘴,继续埋头画着图纸。 看着那细致的解构图,甚至每个零件都被单独画了出来,还标了尺寸,泷捷禁不住感叹: “就凭这制图的功夫,恐怕当世最好的工匠,也比不上世子。” “让我看看,”毛海峰挤上前,夺过图纸端详起来。 片刻,他眉头紧锁,不解问: “这枪怎么没有火绳啊,如此一来,如何击发?” 汪修齐没有搭话,而是把桌上的火镰丢到毛海峰面前,又接着绘图。 倒不是他耍大牌,而是心里焦灼,实在没心情解释。 藏身角落默默不语的徐元亮听众人说起火器,也忍不住走了过来。 他是禁卫统领,这个位置决定了他不能有过多交际,除了保卫汪直,最大的爱好就是捣鼓火器。 和毛海峰擅长用火器不同,他喜欢自己造,只要下了值,必然会出现在火器作坊里。 徐元亮看了看毛海峰手里的图纸,又盯着汪修齐甩来的火镰,思考片刻,猛然开口: “燧石引火?” 第76章 老天保佑 这一声倒是引起了汪修齐的注意,他抬头,看向徐元亮: “怎么,徐将军也懂火器?” “略懂。”徐元亮言简意赅。 看众人疑惑地看着他,汪修齐知道无法继续画图了,只好放下手里地炭笔,指着那张图纸说道: “这燧发枪的原理并不复杂,简单来说,就是扣动扳机,燧石击打火镰产生火花进入火药池,火药池中的引火药被点燃,进而推动丹丸射击。” 徐元亮瞳孔一缩,惊呼出声:“妙啊!如此一来,就摆脱了点火的繁琐。” 此时,汪修齐又拿起另一张图纸介绍道: “这是定装纸壳弹,纸壳采用油纸制成,容易引燃,用后也不会在枪膛里留下污垢。 纸壳中的火药量是最佳配比,纸壳头部封装了铅制的弹头。” 说着,汪修齐又指了指徐元亮手里的图纸,“燧发枪加上定装纸壳弹,只要把子弹塞入枪膛,瞄准射击就行。” 这么一说,客厅里顿时陷入了安静,小侍女虽然不懂,可也瞪着漂亮的大眼睛,一脸崇拜地看着自家少爷。 泷捷、徐元亮和毛海峰的震撼就强烈多了,他们都是行伍出身,太清楚这样的改变意味着什么。 正常来说,哪怕是熟练的枪手,使用火绳枪,每分钟可以打两到三发,可如果是燧发枪加上纸壳弹,可以打七八发。 最关键的是,火枪兵就不用挂着满身的火药袋,在战火纷飞的战场上,哆哆嗦嗦的装填火药了。 这种武器的出现,几乎可以颠覆现有的作战方式。 泷捷眼疾手快地把几张图纸收了回来,塞给汪修齐,“世子收好,这可是我宋国的最高机密,万万不可外泄。” 同时,看向在场的三人,目光锐利,语气严肃: “尽快忘记今天看到的,此等神器没有装备宋军之前,谁要敢透露出去,别怪我泷捷不讲情面。” 三人都知道事情的严重性,连连点头。 汪修齐却是不在意的摆摆手: “智敏先生,言重了,你们都是本世子最亲近的人,不会有人说出去的,再说了,我只是消磨时间,随手画的,算不上什么宝贝。” 泷捷转身,深吸一口气,才语重心长地劝说道: “世子大才,在您这里不屑一顾的东西,可要到了战场,那可是会关乎到成百上千将士性命的,不可不慎啊。” 汪修齐一愣,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拱手道: “智敏先生提醒的是,是侄儿思虑不周,受教了。” 就在此时,寝卧的门打开,李时珍一脸疲惫地走了出来,还未等众人询问,他就解释道: “患者肺中异物已经取出,是根两寸长的铁钉。 目前血已经止住,虽然还在昏迷中,但脉象还算是平稳,应该可以救活。” 众人面露喜色,感谢之言不绝于耳。 李时珍却是摆了摆手,叹气说道: “李某虽然能救活他,可是患者失血过多,肺部又受重创,今后恐怕会咳嗽不断,另外,经不起任何操劳,不然就会旧疾复发,伤及性命。” 汪修齐上前一步,握住李时珍的手,感激道: “先生辛苦,旅途劳顿不说,还做了这么长时间的手术,您先去休息。” “不是还有很多重伤患者吗?”李时珍疑惑。 “哦,是这样,其他伤员暂时有其他郎中照应,明日再看不迟,要是把您累坏了,那些士兵也没了指望不是?”汪修齐好心宽慰。 李时珍点了点头,“也好,李某的确累了,那就先去歇歇。” 汪修齐亲自领着李时珍去到一间舒适的客房,吩咐丫鬟仆役好生伺候,这才回到了汪直的寝卧里。 看着汪直脸色虽然依旧惨白,但不再咳嗽,气息也平稳了不少,汪修齐长长呼出一口气,真是老天保佑啊! “李神医开的方子,药材我们都有吗?”汪修齐看向一旁的黄郎中。 一日一夜的照料让这位黄郎中也是疲惫不堪,听汪修齐问话,他勉强打起精神: “有的,我刚才还去查点了一遍,药材充足,世子不用担心。” “好,向其他大夫交代一下照顾事项,先去休息,另外,这两天,辛苦你了。”说着,看向小侍女。 小侍女会意,跑了出去,不一会儿拿着一锭十两的银子回来,塞在了黄郎中的手里。 黄郎中拿着沉甸甸的银子有些愧疚,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 汪修齐却是拍了拍他的手,笑着说道: “拿着,也不用为你的建议愧疚,作为大夫,在没有把握的情况下,采取保守治疗,并无过错。” 这么一说,黄郎中鼻子一酸,眼泪就下来了,“世子宅心仁厚,黄某……黄某……” “好啦,尽快去休息,后面父王还要你多照料呢。”汪修齐温和宽慰。 “哎,老朽去睡两个时辰就过来照顾王爷。”说着,朝众人行礼,就走了。 几人出了寝卧,泷捷在汪修齐耳边轻声提醒: “世子,子时已到。” 汪修齐点了点头,“开始。” …… 定海,一家富户的大院内。 由于督抚衙门不安全,在诸多官员的劝说下,胡宗宪就借了一富户的大宅,在宅院内办公。 此时已过了卯时三刻,其他官员都已到齐,可还没看到徐渭。 见到这一情形,胡宗宪有些自责起来。 昨日徐渭商谈归来,胡宗宪一看十万两白银只换回了四百俘虏,不仅仅俞大猷、戚继光没换回来,还要求再给两万两和五千担粮食。 他当场就气炸了,拍着桌子骂徐渭无能。 直到徐渭解释这是缓兵之计,只要朝廷旨意一到,全面发起总攻,到时所有的银子、粮食还会回到衙门手中,胡宗宪才稍有缓和。 想想也对,自从和谈之后,无论文臣还是武将都不想打,要是旨意到了,那就由不得他们不拼命了。 可昨晚的话骂得的确难听,徐渭又是心高气傲之辈,他不会…… 此时,一名侍卫疾步冲进宅院,满脸惊慌地禀报: “胡大人,汪直所属海贼全部撤了,不仅如此,徐渭、郑若曾、周述学三位先生和家眷不知所踪。” 胡宗宪大吃一惊,急忙问道: “家中可有寻过?” “都寻了,家里人去楼空,四处打听,有人说半夜的时候,被黑衣人绑走了。”侍卫急促地回答。 胡宗宪一屁股坐回椅子上,双目无神,嘴里喃喃自语: “完了,全完了!” 第77章 杀个回马枪 胡宗宪没想到,贪婪的海贼居然舍弃两万两白银和五千担粮食不要,撤离地这么干脆。 他更没有想到,汪直会如此贪婪,不仅扣下俞大猷、戚继光这等良将,竟然连布衣幕僚也不放过。 汪直这么一走,不仅意味着剿倭失败,十万两白银不翼而飞,也意味着他这个直浙总督也做到头了。 正要爆发之际,却是听那侍卫又小心翼翼地说道: “还有……另一伙私商驶进了港口,据说是漳州来的,此刻正在秋水居和商家洽谈贸易之事。” 汪修齐虽然散布了胡宗宪要终止贸易的消息,有少部分商家返程了,但是大多商家是不信的。 毕竟他们四处张罗,有的赌上了身家性命,高价采购了不少物资还没有出手,此刻撤走,那就是血本无归。 这两天汪修齐和督抚衙门发生冲突,可对商贾却是秋毫无犯,所以不少商贾还留在酒楼、客栈内观望。 “贸易?”胡宗宪火冒三丈,略一思量压下怒火,冷笑着说道: “好、好、好,都把朝廷的海禁律法当儿戏是!来人,攻占港口,封锁定海镇,无论是海贼还是参与贸易的商贾,一个都不要放过!” 顷刻间,八千驻军加上外地调遣的四千甲士,共一万二千人倾巢出动,定海镇鸡飞狗跳,商贾哭喊震天。 …… 岑港海湾,上百艘战船静静地停泊在海港内,船内却是沸腾一片。 汪修齐拿到十万两白银后,一锭不留,全部分发了下去。 “虎子,你狗日的运气也太好了,腹部一个洞就换了一百两两,去年为了护卫一批货,我浑身是伤,也就得了二十两。” “滚,这是老子用命换来的,你就手上擦破点皮,不也得了五十两?” “呵呵,也是,要说咱世子,那是真仗义。” “可不是,世子报仇不隔夜,当晚就杀光了那些佛郎机人,还给咱们要了赔偿。” “就是,想想都提气,要换个人,谁敢与朝廷为敌,谁敢和那些船坚炮利的金毛怪叫板?” “没错,世子是真把我们当人看。半月前他能为了一些侍女和仆役闯进火海,半月后又为我们报仇解气,这种主子,放眼整个大明,也找不出来第二个。” “本来还要给死去的兄弟凑钱,帮着他们养老小,现在世子出面了,死去的兄弟也算是瞑目了。” “……” 初战告捷,父亲伤势又得到控制,这让汪修齐踏踏实实休息了几天。 此时接近正午,他还端着粥碗,吃着早饭。 “少爷,真的要去攻打濠镜啊?”少女站在身旁,忧心地问道。 “先不急,”汪修齐从地图上把目光一开,抬头笑道: “在岑港等几天,一来父亲伤势初愈,经不起海上颠簸。 二来,胡宗宪帮我收了商贾那么多的物资,我总要去取一下。” “啊!”少女捂着小嘴,一脸惊愕,“少爷还要回定海?” 汪修齐点了点头,“天予不取,反受其咎,等我们返回的商船到了就出发。” 正聊着,穿着藏青长袍的泷捷走了进来,这位喜形不于色的情报头子,最近脸上的笑容却是多了不少。 见到汪修齐,他抖了抖手中的情报: “世子,果然不出所料,胡宗宪对漳州帮和前来交易的商户下手了,漳州帮全部被俘,商户的物资被清剿后,都被逐出了定海。” 汪修齐接过情报看了看,感叹一声: “不错啊,白银不下三十万两,丝绸两万匹,棉布一万匹,还有硝石、生铁和大量的粮食。” 泷捷点头笑道: “世子那半个月的贸易影响太大,无论是漳州帮,还是商贾都是抱着发横财的念头来的。” 汪修齐抬头,挑了挑眉:“消息准确吗?” “不会错的,三组飞鸽传书,是由不同游隼发来的,他们彼此不相知,情报内容却是一致的。” “目前定海的兵力,布防如何?” “外地调遣过来的卫所已经开始返回,主要兵力还是原来镇守定海的八千士卒,炮台已经在修复,不过没那么快,至于从漳州帮缴获的三十几艘武装商船,不足为虑。”泷捷如数家珍,娓娓道来。 汪修齐坐在椅子上,指节轻轻地敲击着案牍,思索片刻,含笑说道: “胡宗宪剿倭不成,肯定是要想办法脱罪,而这些钱粮就是他的筹码,所以我猜,他必然会押送这些物资去京城。 先生,你觉得他们会走海路,还是陆路?” 泷捷愣了一下,他没想到汪修齐的思维这么跳跃,刚才还在问定海的布防情况,这一下又问物资转运路线了。 沉思片刻,他带着肯定的语气说道: “此批物资数量不菲,走陆路,时间长消耗大,胡宗宪急于脱罪,必然会选择海路。” 说到这里,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他的瞳孔猛然睁大: “世子的意思是……” 汪修齐呲牙笑了笑: “我猜胡宗宪也不会想到我们刚走,就会杀个回马枪。 让游隼密切监视,如果他们走陆路,就攻打定海港,如果走海路,就以逸待劳。” “好,我这就去安排。”泷捷心跳加快,急冲冲地走了。 两天后,胡宗宪派往天津港的商船全部被劫,被放回的人员带了句话: “胡宗宪,如果有一天穷途末路,莫寻短见,我汪修齐定会救你。” 胡宗宪有谋略、识人才、懂格局,是为数不多的将相之才,这点汪修齐很清楚。 他和胡宗宪的争斗属于立场问题,一个是为了维护腐朽王朝的旧规祖制,另一个是为了自身的强大。 孰对孰错,很难说清楚,但汪修齐知道,胡宗宪的命运和大奸臣严嵩是绑定在一起的,而严嵩已经日薄西山。 历史上的胡宗宪在严嵩倒台后,于嘉靖四十一年被削去官职,逮捕入京,最后不堪受辱,自杀而死。 而汪修齐不希望这样的人为了皇权,为了党争,白白死去。 现在的汪修齐踌躇满志,两百艘武装商船在松浦津送完货后,已经装着补给来汇合了。 接下来他将带着五千将士,四百战船,去扫荡葡萄牙人的老巢。 就在这时,毛海峰满脸愁容,脚步匆匆地进了客厅,见到汪修齐憋了半天,才支吾着说道: “阿齐,义父醒了,他……他似乎很生气,要解除你的指挥权。” 第78章 退一步海阔天空 汪修齐脸上刚浮出喜色,却又疑惑起来,“怎么回事?” “我也说不清楚,你还是去看看。”毛海峰张了张嘴,本想抱怨几句,可想了想这种大不敬的事情,还是闭嘴为妙,又忍住了。 从立场上,他是站在汪修齐一边的,可汪直从小把他养大,对他恩重如山,夹在中间,毛海峰有些左右为难。 “好,”汪修齐有所猜测,二话没说,跟着走了。 到了汪直的寝卧。 仆役满是惊恐,小心翼翼地在清理地上的碎碗瓷片,泷捷和徐元亮两人站在一旁,脸色难看。 见汪修齐进来,泷捷看向他的眼神里充满了愧疚,他微微点了点头,却没有开口。 “逆子,还不跪下!”修齐还没来得及请安,耳边就传来了汪直的咆哮声。 看着胸膛起伏,怒容满面的汪直,汪修齐瘪了瘪嘴,不甘不愿地跪倒,略一思量,他还是带着笑脸回道: “父亲,有什么过错,儿子认罚便是,您身体还未痊愈,莫要动怒。” 汪直剧烈地咳嗽了几声,才喘着粗气骂道: “谁让你炮轰定海港,谁让你劫掠朝廷商船,你可知道,这是造反,是抄家灭族的大祸。” 汪修齐愣了一下,半晌没有反应过来。 不炮轰定海港,怎么要抚恤银子,怎么找李时珍给你治病,劫掠朝廷商船不也是为了给您出气么……虽这么想,嘴里却不敢说,他低着头沉默不语。 看汪修齐态度良好,汪直的脸色才稍有缓和,平复了一下心情才开口: “父亲做私商,那是生活所迫,不得已而为之。 可即使如此,也从未和朝廷为敌,你这么胡闹,等于是断了最后的希望。 从此,我等就成了无君无国,漂泊海外的无根之人,这如何对得起列祖列宗,如何对得起你读的圣贤书?” 汪修齐知道,这是三纲五常的封建思想毒发了,他憋了半天没忍住: “父亲,朝廷设局害你,大臣们不想你活,嘉靖也不希望你活,为何还要帮他们说话。” “混账!”刚平复了一些的汪直又剧烈咳了起来,他额头青筋暴起,拍着床榻训斥: “子不言父过,臣不彰君恶,皇上再如何那也是皇上,就算有失当之处,也不是你一个黄口小儿能说的。” “圣人曰,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嘉靖痴迷修道,不理朝政,搞得朝廷党争不断,搞得百姓苦不堪言,我怎么就不能说?”汪修齐被骂出了火气,据理力争。 “你……你,逆子啊!”汪直差点一口气没提上来。 “王爷息怒。”一旁的泷捷看这情况,忙上前劝说: “世子年幼,不懂王爷苦心,慢慢教导就是了,千万不要气坏了身体。” 毛海峰一看情况不对,赶紧扑通跪倒,磕头请罪: “义父,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炮轰定海港,劫掠朝廷商船都是海峰做的,和阿齐没关系,您别怪他了,更加不能气坏了身子。” 半晌,汪直呼吸才平稳下来,叹息着说道: “智敏、海峰,元亮,世子自小不在我身边,疏于教导,可你们怎么也糊涂呢。 我们的根都在那片大陆上,皇上再有不是,还有太子,还有皇孙,这一朝不开海禁,还有下一朝,可被打上了谋逆叛国的罪名,世世代代可就回不去了啊。” 汪修齐此时才明白父亲的想法。 嘉靖昏庸没关系,他还有后代啊,就算儿子不行,还有孙子,只要不和朝廷撕破脸皮,总有一天可以等到明君。 对古人来说,家国故土,这些东西是不能舍弃的,否则就成了无依浮萍,孤魂野鬼。 家是传承,国是君父,故土是魂之所依。 你要汪直食古不化,也不尽然,上千年的儒家思想教化,就养成了古人的这种执拗。 可拥有现代人思想的汪修齐却接受不了这个,人只能活一辈子,虽然自己情况特殊,但也不能保证还能再穿越一次。 让自己和子孙忍气吞声几十上百年,苦苦等待一个未必会出现的明君,凭什么? 皇帝英明神武,让国富,让民强,那就爱戴他,拥护他。 皇帝昏庸无道,横征暴敛,那就推翻他,换个合适的人来做皇帝。 如果百姓可以接受,就算废除帝制,也不是不可以。 从来就没有什么救世主,也不靠神仙皇帝……汪修齐恨不得当着众人面开始唱国际歌,可他脸色变幻一阵,却低了头: “父亲,儿子错了,您说得对,皇帝不行,还有儿子孙子,我会想办法修复关系的,同样,在嘉靖朝修复不了,就下一朝,总有能让我等回到故土的一天。” 泷捷几人面面相觑,不可思议地看着汪修齐……本以为这个多智近妖的世子会据理力争,没想到这么快就怂了。 看什么看,你们不知道退一步海阔天空吗,和老板对着刚,这是一个优秀产品经理该做的事情吗……汪修齐挑了挑眉毛,对众人诧异的目光不屑一顾。 “哎!”听到这话,汪直长叹一口气,欣慰道: “总算你还明白事理,也只有如此了。” 闭目休息片刻,他再次睁眼,看向几人,严肃说道: “攻打濠镜不可为,虽然佛郎机人盘踞那里,但毕竟是大明治下的疆土,命令将士,回松浦津。” “诺!”毛海峰几人抱拳领命。 汪修齐心里暗暗叫苦,老爹轻描淡写的一句话,自己多日的绸缪就算是白费了。 这和前世,爆肝多日的产品方案被老板一句‘方案不够性感’给否决掉,何其相似。 某一刻,他甚至有种感觉,是不是自己锋芒毕露,让父亲有了忌惮。 “好了,都出去,齐儿留下。”汪直靠在床背上,闭目说道。等其他人离开,他才睁开眼睛,审视着汪修齐: “齐儿,你不怪父亲?” 第79章 讨要封地 “哪里的话,做儿子的怎能怪父亲呢,这不都是为我好吗。”汪修齐态度端正,言语恭敬。 “知道就好,”汪直气顺了,说话也温和起来,顿了顿,开口说道: “林碧川、方廷助的事情下手还是重了,不管怎么说,他们跟随为父多年,没功劳也有苦劳,逐出宋国便是,没必要斩尽杀绝。” 汪修齐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可还是把话吞进了肚子,他瘪了瘪嘴点头道: “父亲教训的是。” 看着儿子委屈巴巴的样子,汪直含笑说道: “知道你不服,可父亲想告诉你的是,带领宋国,光靠铁血的手腕是不够的,那只能让别人怕你,而不能让人服你,敬你。 好在你足够孝顺,也知道为死去的将士争取抚恤,这个‘情’字,算是没丢。” 听到这话,汪修齐眼睛一亮,他从地上爬起来,快走两步跪在床前,抓住父亲的手: “儿子长这么大,都是从书里学道理,每每想聆听父亲的教导,父亲却总是不在身边。” 听到儿子委屈的话语,汪直的心禁不住疼了一下,他抚摸着汪修齐的头,感叹一声: “子不孝父之过,这的确是为父的不是。 接下来你就待在为父身边,这么多年的亏欠,父亲会补偿你。” 汪修齐满脸欣喜地点头,似乎想起了什么,他有点不好意思地开口: “父亲,那个……” “有什么就说,吞吞吐吐不是我汪家儿郎的风格。” “父亲还记得我们的赌约吗?” 汪直莞尔失笑:“你这是来要赌债了?” “儿子不敢。”汪修齐低着头,一副乖宝宝的样子。 “你啊,”汪直拍了拍儿子的手,故作严肃地说道: “算是父亲输了,有什么条件你说,不过,不许提攻打濠镜的事情。” “不提,不提。”汪修齐连连摇头,转而笑盈盈地看向汪直,“父亲,儿子不喜欢打打杀杀的,此次回宋国,就想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 所以我的两个条件是,第一,给我块小封地,儿子想锻炼锻炼政务能力。 第二,把戚继光、徐渭那几个能人异士给儿子,齐儿想跟他们读书练武。” 这次倒是轮到汪直诧异了,他审视着一脸真诚的儿子: “你不想在为父身边,也不想参与商会或者管理宋国?” 对于手掌权柄的人来说,疑心都是很重的,哪怕对象是亲儿子。 此次出去和谈,汪修齐很快就清除了内贼,进而又让毛海峰、陈秀山俯首帖耳,就算是自己的老兄弟们都对他青睐有加。 这让汪直一点都不忌惮,是不可能的。 汪修齐咧嘴一笑,乖巧地解释道:“想来封地离王府也不会太远,儿子会隔三差五地去请安的。 至于宋国和商会的管理,儿子觉得还太早了,如果一个小小的封地都治理不好,哪能担当重任呢。” “言之有理,”汪直点头称赞,沉吟片刻说道: “封地可以给,松浦津外三十六海岛,你随便挑。 但郑若曾、周述学不能给,这两人为父有大用,若想请教学问,常来王府便是。” “谢父亲。”汪修齐站起来,躬身行礼。 想了想,汪直还是提醒道: “戚继光、俞大猷都是武将,二人家眷又不在宋国,恐怕很难归心,你要多加注意。” 汪修齐点头:“儿子会注意的。” 汪直满意点头,重新合上了眼睛。 等回到住处,毛海峰已经在那里等候了,见到汪修齐,他关切地询问: “阿齐,义父没为难你?” 汪修齐摇了摇头,转而问道: “有宋国的舆图么?” 毛海峰懵了一下,下意识地还是从怀里掏出一张羊皮图,递了出去,“阿齐,要这个干嘛?” 汪修齐一乐,“你怎么随身带着图呢?” 见汪修齐神色如常,不像是受了委屈的样子,毛海峰也放下心来,他咧嘴笑道: “在海上,最重要的就是船和图,没这两样东西,哪也去不了。” 接过舆图,走到桌边摊开,汪修齐朝着毛海峰招了招手: “来,给我讲讲松浦津外的三十六岛,父亲让我挑一个做封地。” “封地?”毛海峰的瞳孔一缩,有些沮丧地说道: “看来义父是真生气了,要把你发配到那些鸟不拉屎的地方去。” 汪修齐没想到毛海峰的反应是这样,他要封地的初衷是为了更大的自由度,同时开始打造自己的实力根基。 “怎么说?”汪修齐看向毛海峰,好奇地问。 毛海峰走过来,指着地图沉声说道: “除了位于九州的松浦津,宋国名义上还有三十六岛。 虽这么叫,其实有多少岛屿,我们也不清楚,只不过为了叫着好听罢了。 大部分岛屿都是无人居住的蛮荒地带,那里气候恶劣,无法耕种,一般人去了那里就是等死。” 抬头看了汪修齐一眼,毛海峰再次劝说: “阿齐,要不再去求求义父,堂堂世子,怎么能被发配到那种荒岛上去呢?” “不是父亲的意思,是我自己要求的。”汪修齐摇头说道,进而指着一片群岛问: “这属于宋国吗?” 看汪修齐坚持,毛海峰也不再劝说,瞟了一眼地图点头: “嗯,这算是最大的一片群岛了,上面有五个主岛,其中两个有人住,不过也就万把人。” 想了想,毛海峰建议: “如果一定要选封地,我建议还是选伊王岛,这里虽然很小,但是挨着松浦津,你溜达着就回来了。” 汪修齐没有接话,而是继续看着那片狭长的群岛说道: “还是给我介绍一下这片群岛,包括人口、基础建设、矿产资源。” 毛海峰拗不过汪修齐,叹了口气,开始介绍起来: “这群岛,叫五岛群岛,以福江岛、久贺岛、奈留岛、若松岛、中通岛为主,其他小岛无数,舆图上没标注。 其中最南部的福江岛地势平坦,适合种植,我们在那设有县衙,治下大概有两千多户。 再就是最北部的中通岛,那里树木繁茂,适合造船,所以建有船坞。居民不多,八百多户,大部分都是在船坞讨生活的工匠。 至于中部的三个岛,人烟稀少,除了一些以打鱼为生的小村落外,还盘踞了不少倭寇。” 汪修齐垂目聆听,等毛海峰说完,才皱眉问道: “倭寇,在宋国的疆域上怎么还有倭寇?” 第80章 只能意会 “咱们宋国建立时间不长,除了松浦津作为大本营重点经营以外,其他闲散岛屿,只要没有耕种价值或者矿产,是不管的。”想了想,毛海峰又解释道: “倭寇虽然带个倭字,可组成很复杂,一部分是没了大名依靠的流浪武士,还有不少是被王爷驱逐的弑杀之辈,不仅如此,里面甚至有佛郎机人和红毛夷。” 汪修齐皱了皱眉:“倭寇不是烧杀掳掠,无恶不作吗,为何不清剿?” “不划算啊,”毛海峰摸了摸光头,老成持重地说道: “首先,那些倭寇从来不敢侵犯宋国的利益,只要是我们设置的管辖之地,他们向来都是规规矩矩的。 再者,倭寇很散,都是几十上百人的小团伙,他们居无定所,要剿灭很麻烦。 最关键的是,这般家伙太穷,榨不出油来。” 汪修齐点了点头,心中有了盘算,他换了个话题: “这些岛屿上,有发现什么矿产吗?” “矿产?”毛海峰回想半天,摇了摇头: “除了福江岛有不少硫磺之外,没听说有其他矿产。” 汪修齐思考良久,凝视着舆图一锤定音: “好,那就选五岛群岛,这里以后就是我的封地了。” “啊,那里距离松浦津可是有两百多里,你可要想清楚了。”毛海峰还是不舍得这个小老弟被流放到那么远的地方,好意地提醒道。 汪修齐看向毛海峰,笑着宽慰: “知道义兄是为我好,只不过男儿志在四方,待在父亲的羽翼下,他看不到我能飞多高。” “好,”毛海峰想了想,似乎是做了什么决定,“哥哥派两个营护卫你的安全。” 汪修齐摆了摆手,“一个营就行,护卫多了,我担心父亲会有猜忌。” 毛海峰坐在那里久久不语,半晌才说道: “行,到时需要什么你就和我说,只要能办到,哥哥绝不含糊。” …… 由于逆风,船队在海上航行了差不多半个月才到达松浦津,路过五岛群岛的时候,汪修齐还远远地望了一眼。 下了船,遥遥地就望见码头上有队伍来迎接,为首的是一位身材清瘦,穿着内敛花纹的长袍老者,他披着大氅,站在那里不怒自威。 在他身后,一个大球模样的少年,正努力的伸长脖子朝船上张望,看到汪修齐从船舱出来,就双手挥舞着大喊: “贤弟,贤弟,我在这呢!” “秋儿!”老者瞪了眼儿子,冷声训斥: “大呼小叫的,成何体统!” 肥秋缩了缩本来就没伸出来的脖子,低声嘟囔: “见到阿齐,我不是高兴嘛!” 汪直坐在轮椅上,由护卫抬着上了码头,此时他气色好了很多,只是还时不时地咳嗽。 老者带着迎接队伍,快速来到跟前,见到汪直的那一刻,眼眶有些湿润,他单膝跪地,带着颤音说道: “王爷,您受苦了。” 他一跪,后面迎接的队伍呼啦啦跪了一大片。 汪直扫视了一眼自己的王国,似有诸多感慨,他抬了抬手,温和说道: “宗满,起来,你我之间无需多礼。” 老者起身,擦了擦眼角的泪水,抬头看见了汪直身后的青年俊秀,顿时露出笑容,“王爷,这就是世子?一晃多年过去,老夫都要认不出来了。” 从老者的气势威严,以及他身后站着的肥秋,汪修齐哪能猜不出来,这就是宋国商会的大掌柜,宋国的二号人物,叶明,叶宗满。 还未等汪直发话,他就屁颠屁颠地上前两步,躬身行礼: “侄儿拜见叶伯伯。” “好,好……”老者连连颔首,一脸笑意地扶起汪修齐,“真是虎父无犬子,英雄出少年啊!” 说着,从袖口中掏出一沓银票,塞到汪修齐的手里: “初次见面,叶伯伯也不知道送点啥好,这些零钱你拿去花。” 看着那些面值五百两的银票,足足有几十张,汪修齐错愕…… 老爷子,你管这个叫零花钱? 他侧头看向汪直,不知道该不该收。 “叶伯伯给你,就拿着。”汪直嘴角含笑,看向老者,“宗满,下不为例阿,你这样会把孩子惯坏的。” 老者笑盈盈地点头,从护卫手里接过轮椅,推着朝不远处的马车走去。 两位大佬说话,后面的人都不敢靠得太近,保持着距离尾随。 老者推着轮椅,言语中带着欣喜汇报道: “王爷,世子让人带回来的货物赚了七倍的利润,刨去战略物资没卖,总共盈利一百七十万两。” 汪直微微动容,侧头问道: “这么多?这次不是高价收购的么,按理来说,利润应该少了才对。” “高价收购不假,可货物多啊,往常忙一年,也收不到这么多货,这次两百艘货船无一空仓,全是满满当当地拉回来的。”老者虽然极力克制,依然难掩心中喜悦。 汪直眸光闪烁,沉吟片刻后,叹了口气, “修齐这孩子能力是有,就是胆子太大,打劫朝廷商船的事情你知道了,这么一弄,短期内想要从内陆进货,难喽。” “王爷,凡事要往好处看。 此次朝廷压根就没想和谈,谋害王爷的企图失败后,就算世子不这么做,恐怕海禁也会加强。”老者念头通达,轻声宽慰。 汪直点了点头,不再言语。 肥秋在汪修齐身边挤眉弄眼地,却不敢大声说话,看着两位大佬上了马车,才长吁一口气,迫不及待得问道: “贤弟,我走后都发生了点啥,快和我说说。” “每三天,不都有情报送王府么,你没看到?”汪修齐打量着眼前的这个陌生的城市,随口回道。 肥秋摇了摇头:“情报里写得太简单了,无趣!” 看叶秋死缠烂打,毛海峰有些不乐意了,他皱着眉头挤兑道: “胖子,阿齐都也被流放去荒岛了,哪有心思和你东拉西扯的。” “啊,”叶秋愣了一下,满脸地不可置信,正要问,汪修齐却是带着小侍女上了马车。 叶秋正要追上去,却是被毛海峰拉住,“让他静静,别吵他。” “到底怎么回事?”叶秋看向毛海峰,眼神困惑。 毛海峰看着最远处的王驾,叹了口气,神色黯然道: “别问了,有些事情只能意会不能言传。” 第81章 被胖子炸过的地方 汪修齐之所以没有搭理叶秋,并不是为去封地的事情而烦恼。 主要是在大庭广众之下,他不想和叶秋走得太近。 听了毛海峰对三十六岛的介绍,汪修齐才知道父亲为何答应得那么痛快。 历朝历代的太子都不好当啊……汪修齐心里默默哀叹。 马车在青砖铺就的长道上徐徐走着,少女却是兴奋地拉开窗帘,不断地给汪修齐介绍着沿途地风景。 “少爷,这条路叫‘通海路’,从码头一直铺设进王城,总长有二十多里,耗费了十八万两银子,历时一年才修好呢。” “你看那里,”少女指着远处的一片农田,欢快地说道: “这是松浦津特有的冬季蔬菜,叫雪豆,炒起来脆脆的特别好吃……” 汪修齐的心情被叽叽喳喳的少女感染了,他掀开窗帘,打量着四周,半晌,心里感叹,这就是长崎啊,后世被一颗叫“胖子”的原子弹轰炸过的地方。 “那些都是汉人吗?”汪修齐指着远处耕作的农民,好奇地问。 “嗯,”少女从马车另一边的座位挪过来,和汪修齐挤到了一起,“在宋国,所有的土地都归王府所有,无论是将军、官员还是佃户,都只有使用权而没有买卖权。 而佃户只能是迁徙来的华人,倭人是租不到土地的。” 听到这个,汪修齐有些诧异了,不解地问: “那将军和官员没意见?” “没意见啊。”少女眨着眼睛,挺直了小腰板解释道: “松浦津土地稀少,整个宋国也就十几万亩良田,达官贵人根本就不靠这个过活,他们每年都可以从商会拿到不菲的薪酬或者分红。 只有在商会谋不到职位,又无法参军入伍的,才会去租田务农。 由于土地少,就算是华人,也不够种的。” 汪修齐点了点头,这就是一个以贸易为主的港口城市,商业为主,农业为辅。 “那宋国岂不是每年都要购买大量的粮食?”此时,他想到了另一个问题。 少女想了想,摇了摇头,“这个奴婢就不清楚了,听府里人说,王爷在不少岛屿上都有屯田,最大的一个好像在……对了,叫鸡笼山。” 鸡笼山?汪修齐默念,他总感觉这个名字很熟悉,但就是记不起来。 马车跟着车队不徐不缓地走着,直到太阳西下,才看见了城墙。 青色的城墙只有五六米高,丝毫没有巍峨的感觉,看那崭新的模样,应该是建成不久。 “王城分内城和外城。 内城除了王府之外,还住着达官显贵和商户巨贾,而外城主要是平民的居所,当然,货物集散地由于占地大,也在外城。”马车在少女清脆的介绍声中驶进了城门。 一进城,汪修齐才感受到了这座港口城市的喧闹和繁华。 虽然已进入寒冬,可举目望去,市井之中,百姓川流不息,货郎走街串巷,商铺客人络绎不绝,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 让汪修齐惊奇的是,这里不仅能看到剃着月代头的倭国人,还能看到金发碧眼的欧洲人和包裹着头巾的阿拉伯人。 似乎是看出了汪修齐的惊异,小侍女抿嘴笑到: “这里从各地来的商人都有,佛朗机人、红毛夷、大食国人,甚至还有一身漆黑,头发卷曲如羊毛的昆仑奴。 第一次见的时候,可是把奴婢吓坏了。” 汪修齐点了点头,笑着说道:“贸易的力量是强大的,生意把天下的人聚到了一起,这算是最早的经济全球化了。” 少女自动忽略了汪修齐的奇言怪语,在她看来,少爷就不是正常人,说些奇奇怪怪的话也正常。 当夜,汪修齐参加了盛大的欢迎晚宴,期间也认识了不少宋国的实权人物。 不过,此时的汪修齐低调了很多,既不对赞赏的人过于亲近,也不对许社武之流表现出厌恶。 从头到尾,表现就是一个知书达理,温文尔雅的翩翩美少年。 汪直对儿子的表现非常满意,在第二天去请安的时候,直接就同意了汪修齐的请求,把五岛群岛封给了他。 当然,封地不是白给的,汪修齐每年要向王府缴纳粮食一万五千担,大型福船两艘,中型十艘、小型五十艘。 按照汪直的话说,给任务是不让汪修齐懈怠,而且这任务的额度,只是往年上缴王府额度的八成。 听到这话,汪修齐心里却是一松,他不怕给任务,有了任务就可以名正言顺地要资源。 母亲陈氏自然不愿意儿子被发配到那么远的封地去,可汪直的决定她无力更改,只能拉着儿子抹泪,顺便塞了不少银票给儿子。 回到王府别院的时候,却是远远的看到三人站在门口,穿着青衣袄子的少女正在劝说什么。 走近了,汪修齐才发现是许伯和他儿子许宏,“许伯,大冬天的,你这身上还有伤,站这做什么?” 少女见自家少爷来了,微蹙的眉头舒展,“少爷,你回来啦,他们说是你以前的家仆,我让他们进去坐,他们却执意在这里等你。” 在回松浦津的路上,汪修齐也去探望过许家父子几回,只不过那时许伯还下不了地,汪修齐就让小宏子一直照顾着。 “老奴没事,还能为少爷鞍前马后,只是望少爷不要舍弃我们父子。”许伯住着汪修齐的手,带着哀求。 许伯的担忧是有道理的,一来汪直现在家大业大,根本不缺下人;二来,曾经的少年郎已被封为世子,身份高贵。 他自己还好,到哪都能混口饭吃,可儿子许宏还年轻,要跟着自己,只能庸庸碌碌一辈子。 汪修齐皱了皱眉头,嗔怪道: “许伯,说什么呢。在你眼里,我就是那种薄情寡义的人? 莫说是因为我的差遣而受的伤,就算不是,凭着这么多年的情分,你就是我亲伯伯,而小宏子就是我亲兄弟。” 听了这话,许宏嘚瑟地看了父亲一眼,咧咧道: “怎么样,我就说阿齐不是那样的人,你就是不听。” 许伯瞪了儿子一眼,转而面带喜色地看向汪修齐: “少爷,老奴身子好得差不多了,你看,是不是可以进王府听候差遣?” 第82章 财迷小侍女 汪修齐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把两人请进客厅,沉吟片刻,才问道: “许伯,你去见过父亲了吗?” “王爷?”许伯摇了摇头,苦笑道: “老奴是什么身份,怎好意思去见王爷。 虽当过王爷的护卫,但也是十几年前的事了,这些年王爷待我父子不薄,怎能去麻烦他。” 汪修齐点头,从袖中掏出一张百两的银票塞给许伯,“您老最近好好养伤,多买些补品,把身子调养好,至于王府暂时就不要进来了。” 看着那一百两的银票,旁边的少女瘪了瘪嘴,肉疼得不行。 “这是为何?”许伯站起身子,眼里带着不安。 汪修齐摆了摆手,解释道: “因为我很快也会离开王府去封地,放心,走的时候一定带上你们。这些日子,你安心养伤,小宏子跟着我。” 听到这话,许伯才如释重负,用力地点了点头: “好,那老奴回去收拾收拾,置办点家当,到时候一起带走。” 等把许伯送走,小宏子才长吁一口气,看向汪修齐抱怨道: “阿齐,你是不知道,最近我爹总是患得患失的,还说你是世子了,比不得以往。” 汪修齐拍了拍许宏的肩膀,哈哈一笑: “许伯说得对,我和以前的确不同了,你要是不上进,就把你扔到王府里去当太监。” 许宏愣了一下,转而嬉笑道: “阿齐,别逗我了,咱们王府压根就没太监。” 汪修齐笑了笑,不置可否,取了世子腰牌丢给许宏: “去,把纯阳子三人,还有徐渭徐先生,李时珍李先生给我带来。” “啊呀,”许宏接过腰牌,不满道: “这可是世子腰牌,你爱惜一点。” 汪修齐瞪了一眼,没好气道:“快去,那那么多废话。” 看着许宏离去,汪修齐脸上浮出笑容,来到这个世界能信任的人不多,小侍女算一个,毛海峰算一个,再就是这个一起长大的许宏了。 “少爷,你找那么多人来干什么?”少女把热茶递过来,好奇问道。 “自然是组团逛街了。”汪修齐从怀里掏出一沓银票塞到少女手中,“以后你就是本世子的管家婆了,大小开支你来负责。” “啊,这么多。”少女看着这么多银票,眼睛亮晶晶的,突然回味过来,立马又害羞起来。 她虽然没听说过管家婆这个词,可意思还是明白的。 财政大权,这可是一家主母加上账房先生才有的权利。 看着喜滋滋的少女,汪修齐嘴角微翘,调笑道: “看你财迷的样子,几万两银子就把你乐成这样。等去了封地,看你家少爷如何赚钱。” 汪修齐的话,少女压根没听进去,她从来没见过这么多钱,以前在王府当丫鬟的时候,每月才五钱银子。 此时,她捧着银票一会儿哭,一会儿笑,看得汪修齐满脸黑线。 女人啊,无论是古代还是现代,都是喜欢钱的。 一个时辰后,许宏带着几人回来了。 还没进院子,就听到了徐渭的骂声: “汪修齐,黄口小儿,卑鄙无耻……” 等几人进了客厅,才看到李时珍铁青着脸一言不发,徐渭却是被绑着绳子,在那里破口大骂。 纯阳子师徒三人对徐渭怒目相向,似乎途中已经吵过架了。 汪修齐看这情况,朝着护卫呵斥道: “这是干什么,快为徐先生松绑,他是本世子的师长,不得无礼。” 两名护卫张了张嘴,想要解释,终究没敢,快速上前解了绳子。 许宏上前,瞟了一眼徐渭,不忿道: “阿齐,之前没有捆绑他,可这老小子又是打人,又是踢人的,没办法,只能绑着送来了。” 汪修齐摆了摆手,看向徐渭和李时珍,行礼道: “二位先生,委屈你们了。” 李时珍只是礼节性地回了礼,而徐渭却是冷哼一声: “既然被俘,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少来这套虚与委蛇的把戏。” 汪修齐神色如常,淡淡一笑: “两位先生对学生有怨气,这个是应当的,不过处在当时的立场,学生也是无奈之举。” “无奈之举,”徐渭不屑,瞟了汪修齐一眼,冷声道: “你把李先生骗来,是为了救你父亲,这个可以理解。可你把我们几个书生掳来,又怎么说?” “先生可还记得,我在定海和您说过的话?”汪修齐想了想,开口问道。 徐渭冷着脸,默不作声。 汪修齐也不在意,自顾自地说道: “我等读书人,就是要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可对?” 徐渭冷眼相对,一言不发。 “可要做到这些,得要有个让我们施展才华的舞台才行,古人云,学得文武艺卖与帝王家,就是这个道理。 要遇到明君盛世,这自然无话可说,可当今的朝堂、当今的天子,还值得我们效命吗。”汪修齐侃侃而谈。 徐渭怒目反驳: “朝堂浑浊,可清之,圣上不明,可谏之,你炮轰定海港,如同叛逆,你掳走我等幕僚,如同造反,这就是你说的横渠四句?” “清之,谏之,”汪修齐哈哈大笑,盯着徐渭问道: “严嵩把持朝政二十年,外不能平鞑靼,内不能安百姓,除了排除异己,就是贪污受贿,这么乌烟瘴气的朝堂,你清得了吗? 嘉靖皇帝一意玄修,不理朝政,还耗尽民脂民膏,大兴土木,弄得国库空虚,民不聊生,你谏得了吗?” 没等徐渭反驳,汪修齐指着纯阳子说道: “这位就是曾经给嘉靖皇帝炼丹的张玄真道长,你问问他,皇帝炼丹耗费几何!” 被提及不光彩的往事,纯阳子嘴角抽搐了两下,才小声说道: “贫道已经抛弃过往,一心跟随世子追求大道。” “本世子没有责怪的意思,只要你把实情说出来。”见纯阳子胆怯,汪修齐温和宽慰了一句。 头发稀疏的纯阳子看了看汪修齐,鼓起勇气,正色开口: “世子所言属实,贫道为皇帝炼丹多年,对宫中奢靡之事,略有所知。 每年宫中为了斋醮炼丹的花费甚巨,嘉靖十五年前,总计耗费银两七百多万,其后每年都在递增。 为了修建斋宫、秘殿,建立工场二三十处,役匠数万人,岁费二三百万,料直百万余,车脚雇运三四十万。 嘉靖三十七年,单这一年,炼丹耗费黄白蜡三十万斤、沉香、 降香、海漆香至十余万斤……” 第83章 诱惑不断 听着这一桩桩一件件奢靡无度的花销,徐渭脸色煞白,要搁在平时,他早就跳脚骂娘了,可在这种情况下,他只有打掉牙齿往肚子里吞。 看着徐渭的表情变化,汪修齐心中稍定,他乘胜追击,指向李时珍说道: “皇室奢靡,朝廷腐败,百姓苦不堪言。 李先生走遍大江南北,悬壶济世,他最清楚民间疾苦,你问问他,现在的大明百姓,过得是什么样的生活。” “百姓的确困苦不堪,”李时珍点头,不过紧接着话锋一转,开口询问: “可修齐你把我们带到扶桑来,又能改变什么呢?” “李先生,你的事情一会儿再说,”汪修齐朝李时珍摆了摆手,再次看向徐渭: “徐先生,在我看来,论才学,自大明开国以来,能超过你的人,不过一手之数,可你年过半百,也不过是一介秀才。 无论是你也好,李先生也罢,还是郑若曾、周述学,哪一个不是惊才艳艳之辈,可到头来,连个进士都考不上。 你们想要报效朝廷,想要救民于水火,可笑的是,连入朝为官的资格都没有。 先生,你不觉得大明王朝病了吗?” 汪修齐对徐渭的夸赞是发自肺腑的,从计谋上来看,他要不是有历史经验作预判,根本不是徐渭的对手。 即使如此,在佛郎机偷袭一事上,也差点着了道。 徐渭从一开始的怒气冲冲变得阴晴不定,到后来满脸沮丧,他长叹一声,“哎,那你说怎么办,难道跑到这里来躲着,来个掩耳盗铃?” “当然不是,为何医者不自医?为何古人感叹‘不识庐山真面,只缘身在此山中’?”汪修齐摇头,切中要害地说道: “我之所以把你们带出来,就是要你们跳出原来的那个框框,看看外面的世界。” “看了又如何,一样什么也改变不了。”徐渭有些颓废。 汪修齐淡淡一笑,在椅子上坐下,端起杯子呷了口茶,“徐先生,你看这宋国如何?” “弹丸之地,何来如何?”徐渭斜了汪修齐一眼,满脸不屑。 “不错,”汪修齐点头,笑着说道: “就是这弹丸之地,却是吸引了几十个国家前来贸易,单是贸易额,每年就超过了两百万两。 两百万两什么概念?足够让大明二十万百姓过上富足的生活,而这只是一个弹丸之地的产出。” 徐渭瞳孔一缩,内心极为震撼,他强压住惊愕的表情,狡辩道: “那又如何,这里再富足,和大明百姓又有什么关系?” “怎么没关系,”站在一旁的少女不乐意了,她指着门外说道: “宋国的居民大部分都是从内陆逃荒避难来的,他们也曾是大明的百姓,如今却过上了衣食富足的日子,怎么就没关系了?” 徐渭嗤笑: “按照这位姑娘的意思是,要想过好日子,就让大明的百姓迁徙过来?” “你……”小姑娘被徐渭的话呛得面红耳赤,她跺了跺脚回道: “如果可以让百姓吃饱穿暖,有何不可?” 汪修齐使了个眼色,示意小侍女退下,少女努了努嘴,不再做声。 “徐先生,倒不是要把大明所有的百姓迁徙过来,而是希望先生和我一起,在海外诸岛建立试验田?”汪修齐想了想,给出了建议。 “试验田?”徐渭看向汪修齐,不明白其中的意思。 汪修齐轻咳两声,详细解释道: “所谓试验田,就是新事物推广之前,先找些地方尝试,根据其效果不断优化规则,直到效果稳定,再推而广之。 当前的松浦津只是贸易的试验田,它证明开放港口,发展商业可以大幅度提高国家收入,提升百姓生活水平。 但在大明,我们人卑言轻,说话没人理会。 要想改变大明,让开放海禁,就需要更多这样的试验田向世人证明价值。 当然,不仅仅要试验贸易创新,还有教育创新、选才制度创新,政令制度创新、农业创新、渔业创新、军事创新、医学创新、甚至是精神文化上的创新。” 汪修齐的话宛若一道闪电劈在徐渭的脑海里,他僵硬当场,宛若雕刻,模糊之间,似乎有扇新的大门在朝他缓缓打开。 见徐渭呆滞,汪修齐也不催促,而是转向李时珍,“李先生,学生知道你的追求就是治病救人,着书明理,不知先生是否还记得我曾经说过的话?” 李时珍回想片刻,微微点头,“老夫记得,你当时说了两点。 第一,着书,要集合天下之力。 第二,药草培植之学要和医学齐头并进。” 汪修齐心里暗叹,一代神医名不虚传,数月前随意说的话,居然记得清清楚楚。 “不错,”汪修齐颔首,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地说道: “你看,这松浦津汇聚了几十个国家的商人,无论先生需要什么药材,只要有银子,他们都可以为你送过来,这比你背着药箱子,走南闯北,四处觅药,岂不是快上几十上百倍。 至于药草培植之学也不难,首先在这里什么药草的种子都能买到,父亲给了我一块封地,那里有良田三万亩,多不敢说,拿出一万亩种植草药还是没问题的。” 不得不说,汪修齐的一番话打动了李时珍,他沉吟片刻,还是有些为难: “可淳安的百姓还在等着我去救灾呢。” 汪修齐摇了摇头,认真地说道: “先生,你不仅是大夫,还是宗师,看病的事情自然要做,可更重要的是编写《本草纲目》。 有了这本书,不仅可以流芳百世,还能培养出成千上万的良医名医,他们替你行走天下,岂不是更好?” 李时珍天人交战,想要反驳,张了张嘴才发现对方说得好有道理。 就在此时,汪修齐又抛出了一个诱惑: “李先生,还有一点,在松浦津往来的不只是商队,还有随行的医者和牧师。 也就是说,在这里你可以和几十个国家的大夫探讨病理,进行医术交流,这对完善我中华医术体系有莫大的好处。” “此言当真?”话音刚落,李时珍就再也忍不住了,豁然起身。 医生是一个终生学习的职业,不仅要学习大量的医学文献和资料,更要与时俱进,和同行探讨各种最新的病理发现和治疗方案。 高水准的学术研讨对于开拓视野,提高医术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在后世,所有科学领域里,医生向来都是最活跃,也是交流最多的群体。 汪修齐笑着点了点头,“今天邀请各位来,本就是想和大家一起出去逛逛,我们眼见为实如何?” 第84章 逛街扫货 汪修齐让许宏拿着令牌去借调了几个熟悉各国语言的商会伙计,带着众人,出了王府别院。 有王府护卫的陪同,在内城畅通无阻,无论到了哪里,都受到了热情的招待。 首先众人去了内城的几家医馆,其中就有两家是西医。 在一间医馆,有个金发碧眼穿白大褂的大夫,向众人详细介绍了人体构造,同时还展示了各种人体解剖图和人体器官的标本。 这让李时珍之外的人大感反胃,小侍女被吓得脸色铁青,跑出了医馆,坐在马车上瑟瑟发抖。 可李时珍却在翻译的陪同下看得津津有味,时不时还交流一番。 离开时,李时珍还从医馆讨要了一本《人体构造论》的书籍。 在另一间医馆里,李时珍看到了用结扎法取代烧灼法进行止血,还看到了用软膏代替沸油处理火器伤,这都让他新奇不已。 等从医馆出来,众人一致抗议,不能再去医馆了,李时珍才讪讪作罢。 接下来,去了两个大型的货物集散地,这里,是让所有人都满意的地方。 在进市场之前,汪修齐拍了拍手,豪迈地说到: “进了市场,喜欢什么就买什么,今日花销,本世子出了。” 几个年轻人大呼‘世子威武’,几个年纪稍大的笑着摇了摇头,心里暗叹,这年轻人什么都好,就是太败家。 一进市场,李时珍就看到了好几种历史典籍里有记载,却没见过的草药,它们就像大白菜一样随意摆放在地摊上。 他小心翼翼地拿起来,端详片刻,才叹道:“如此珍贵的药草,居然随意摆放,真是暴殄天物,暴殄天物啊!” 小侍女在汪修齐的默许中,咬牙花了五十两银,买了一件雍容华贵的貂皮大衣。 许宏喜欢舞刀弄枪,相中了一把杜萨克弯刀,拿在手里舍不得放下。 纯阳子师徒三人更像是刘姥姥进了大观园,东摸摸西看看,最终挑选了不少罕见的矿石,俊美无俦的清净子还买了一大块龙涎香,说是要炼制香丸。 收获最大的是汪修齐,他在一个摊贩那里居然看到了土豆和辣椒种子,这让他欣喜若狂。 土豆只有鸡蛋大小,辣椒种子看起来也不是那么饱满,不过没关系,任何庄稼都是要经过多代培育,才能结出良种的。 只要有了种子,其他都好办。 一直沉着脸的徐渭,在看到了西医的新奇,市场上琳琅满目的货物和熙熙攘攘的人群之后,也有所释怀,渐渐开朗起来。 最后,众人去了最大的玻璃作坊。 在那里,小侍女在一人高的镜子面前就走不动了,她披上新买的貂皮大衣,红着脸边看边笑,就像疯魔了一样。 柜台里,各种烧制的玻璃器皿五彩缤纷,让人看花了眼。 在汪修齐的要求下,身材高大,长着红胡子的佛郎机老板带众人去了后面的熔炼、吹制器皿的作坊参观。 汪修齐小声地对纯阳子三人说道: “你们仔细看,这玻璃对我们炼丹一道颇为重要,这手艺,你们必须学会。” 师徒三人对视,连连点头,他们现在对汪修齐的话深信不疑 。 进了作坊,传来阵阵热浪,他们在这里看到了巨大的玻璃熔炉。 一些工匠,拿着长长的吹管,从熔炉里面勾出橙红色的玻璃粘液,一边旋转,一边 不断地吹气。 慢慢的,一个个形状各异的玻璃器皿就在吹管的末端形成。 “哇,好好玩!”小侍女拍着手,开心地手舞足蹈。 “小心,别烧到你的貂皮。”汪修齐善意地提醒了一句。 “呀!”本来想上前尝试一下的小侍女吓得吐了吐舌头,忙是退到了汪修齐的身后。 参观完后,汪修齐拿出一叠图纸递给老板,“我需要这些玻璃仪器,你看看能不能制造。” 老板看了看图纸,眉头皱了皱,用不太流利的汉语说道: “我们这里主要是制作日用的玻璃器皿,还有教堂的落地窗大玻璃,你这些仪器能造,但是做工复杂,需要时间。” 汪修齐想都没想,掏出一张五百两的银票放在桌子上,“十天,我只给十天时间。” 红胡子老板看了看银票,似乎有些动心,张张嘴还想说什么。 “啪!”汪修齐又拍了一张五百两的银票在桌子上,“能做吗?” “能……能……”老板喜笑颜开,连连点头。 指了指一旁的清净子,汪修齐淡淡说道: “从明天开始,他会来这里监督进度和质量,这个没问题?” “当然,当然!”老板拿过银票,笑得眼睛都睁不开了。 这个年代的玻璃使用并不普遍,只有哥特式教堂的巨大落地窗会用,而日常的玻璃器皿相比陶瓷器并无优势,所以并不好卖。 一千两,都足够作坊半年的销售额了,这怎能让他不动心。 等回到王府别院,华灯初上,天已黑了。 汪修齐让下人设置了晚宴,一行人纷纷落座,汪修齐开心道:“青青,把纯阳子他们弄的高度酒拿来,让两位先生尝尝。” 李时珍并不贪杯,可徐渭不同,他最爱美酒和好茶。 当清澈的浆液倒入杯中,飘出阵阵香气的时候,他的目光落到酒杯里就拔不出来了。 “来,”汪修齐端起杯子,面向李时珍说道: “此杯敬李先生,先生给修齐疗过伤,又救过父亲,大恩大德,没齿难忘。” 说完,一饮而尽。 李时珍笑着点了点头,也干了杯中酒。 徐渭虽然馋得不行,但是读书人的风骨让他不得不保持着儒雅的人设。 汪修齐也不点破,端起杯子邀请徐渭,“徐先生,你我一见如故,亦师亦友,虽然中间有些许不愉快,但就算是师徒切磋了,你我饮了杯中酒,冰释前嫌如何?” 其实,从市场回王府的路上,徐渭就想与汪修齐和解了。 松浦津的繁荣程度,远超江南各府,就算与杭州、南京相比,也不遑多让,这让他大为赞叹,同时也相信了汪修齐提出的种种观点。 他一直端着,就是拉不下脸来,此时,汪修齐给了阶梯,他自然从善如流。 “好!”徐渭端起杯子,呲溜一口就抹了底,“啊,如此烈酒,老夫还是第一次喝,过瘾!”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李时珍放下筷子,叹了口气,“修齐啊,说实在的,老夫今天感触太深了。 这些年,我去过太多地方,见过太多穷苦的百姓,他们食不果腹衣不蔽体,老夫虽为医者,却对‘穷’病无可奈何。 如果有一日,我天朝的百姓也能像松浦津的汉民一样,过上富足优渥的生活该有多好。” 第85章 种粮也是治病 汪修齐摇了摇头,不赞同地说道: “李先生,此言差矣,要知道在穷苦的年代,饿死的可是比病死的人要多得多,所谓医者父母心,你不仅要管,还要能管。” 李时珍听了,眉毛微微皱起,不解地问: “李某学得是医道,如何能救治这‘穷’病?” 汪修齐没有答话,而是走到客厅角落的桌子旁,从布袋里拿出一颗从市场上买来的土豆。 他走回酒桌,把土豆递给李时珍,: “先生用草药救治伤患,是也不是?” 李时珍接过土豆,端详片刻,不知汪修齐是什么意思,他颔首道: “这是自然,可与这……东西有何关系?” “生病了用草药救治,饥饿了用粮食果腹,本质上,这草药和粮食都为草木,并无不同。 之前,学生让先生重视草药培育之法,这粮食自然也可以囊括其中。”说着,汪修齐又指了指那颗土豆: “此物名为土豆,可做主食,培育好了,亩产可达千斤,巅峰三千斤也有可能,而且耐严寒,耐贫瘠,在北方严寒之地、沙土之地都可种植。 也就是说,如果先生培育好了此等良种,就可使得田产翻上十倍,二十倍,难道不是救人活命?” 在座众人都是大惊,李时珍豁然起身,带着颤音问道: “此话当真?” 汪修齐与李时珍对视,眼神清澈地点头,“绝无虚言。” 李时珍再次审视着手里的土豆,如获至宝,嘴里不住地喃喃: “三千斤就是三十担,此等产量,能救活多少人啊!” “当然,”汪修齐话锋一转,看向徐渭: “单纯提高产量,依然不能让百姓过上好日子。 如果朝廷挥霍无度,官员豪绅盘剥横行,这粮食产量再高,也落不到百姓的嘴里。 所以就需要徐先生这样聪明睿智,又心怀天下的好官。” 汪修齐的一番话,让徐渭有些脸颊发红,他猛地干尽杯中酒,骤然骂道: “你这臭小子,就知道用这等难以拒绝之事来撩拨我等! 罢罢罢,反正定海我是没脸回去了,说,到底要徐某做什么?”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顿时哄堂大笑。 汪修齐忍住笑意,呲牙开口: “我要先生做两件事,一是办学,培养新时代的人才;二是当本世子封地的知县,做主管一方的父母官。” 徐渭沉默良久,点头答应: “好,徐某就要看看你那所谓的试验田,到底能试验出什么,不过有言在先,对大明百姓有害的事情我不干。” “一言为定。”汪修齐走到徐渭跟前,给他满上酒,两人碰了一下,同时饮尽。 见徐渭表态了,一旁的李时珍也缓缓开口: “既然文长都答应了,老夫再拒绝就有些做作了,修齐啊,李某同意留在松浦津,不过我的书稿,还希望定时可以送往湖北老家。 李某虽然不能为大明百姓诊疗看病,吾子建中、建元、建木却可以代劳。” “好李先生放心,《本草纲目》成书一册,我就刊印一册,不仅会送回先生老家,还会给惠民药局发放。”汪修齐掷地有声的保证道。 惠民药局是明朝官办的医疗机构,给穷人医疗和赠药,虽然到了嘉靖后期,已经名存实亡,但有些地方的药局,在富户的帮扶下,还能勉强经营。 “大善,大善啊!”李时珍激动地浑身发抖。 汪修齐趁热打铁,接着说道: “明日就去内城择地,给先生的医馆选址。 后续,先生半月在松浦津治病救人,探讨学术,半月去福江岛培育药草,这样可行?” “如此甚好,”沉吟片刻,李时珍又补充道: “选址最好定在外城,老夫看病,不分贵贱。” “行,都依先生!”汪修齐痛快答应。 晚宴结束,又闲聊了片刻,众人才陆续散去。 王府别院够大,住几十号人都不成问题,为了方便沟通,汪修齐就把一行人安排在了别院的厢房。 等人走了差不多了,汪修齐扭头一看,徐渭还坐在那里自顾自地喝着茶。 他知道徐渭有话说,就屏退了下人,挨着坐下,“先生,可是要问家眷的事情?” 徐渭会心一笑,感叹道: “修齐果真是心思玲珑之辈,和你沟通,就是轻松啊。” “先生放心,家眷们都被妥善安置在了驿馆,如果想见,现在就可以把他们请来。” “知道她们没事就好,请过来就不必了。”徐渭神情一松,接着摆了摆手,换了话题问道: “其他人,你有什么打算?” 汪修齐知道徐渭说的其他人是谁,他皱着眉头苦恼道: “郑若曾、周述学两位先生我要不过来,父亲要重用他们,不过后续书院建起来后,偶尔请他们去讲讲课,应该没问题。 至于戚、俞二位将军,你也知道,他们武艺高强,没说服他们之前,我不敢放啊。” 徐渭盯着茶盏的青瓷花纹,半晌,才开口说道: “这样,明天你安排徐某和他们见一面,共事多年,我去劝说一二,应该有用。 不过他们是武将,如果要助你,所图为何,又安排什么职位你要给我交个底。” 高级谋士就是与众不同啊,刚答应投靠,就开始谋划了……汪修齐心中一喜,脸上却是不露神色,继续叹气道: “说实在的,我也不知道给安排什么职务好,不过所图为何,我却是可以解释一二。 武将不外乎守护和开拓,守护自然是我汉族百姓和疆土,而开拓……” 说到这里,汪修齐停住了,脑海中浮现出炮火连天,海上争霸的画面; 浮现出西方列强在美洲肆意掠夺,窃取巨富塞入囊中的狂傲嘴脸; 浮现出达芬奇、米开朗琪罗、莎士比亚、伽利略、乔尔乔内等一大批文学家、科学家、军事家,正在用他们的智慧给西方这只贪婪巨兽装上翅膀和獠牙; 他听到了隆隆的炮声轰开了中华的大门,看到了八国联军冲入了圆明园的烧杀抢掠,想到了后世大厂,由于被美帝制裁而导致股票大跌80,让自己一夜回到解放前…… 想着想着,两行清泪流下,无语凝噎。 “修齐,你……你这是怎么了?”徐渭错愕,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第86章 揭开底牌 汪修齐拭去眼泪,沉默许久,看向徐渭: “先生,如果学生说能看见未来五百年的事情,你信么?” 徐渭错愕半天,才小心地试探问: “难道这也是圣人帮你推演的?” 之前汪修齐就忽悠徐渭,说是梦中有圣人教导,建议徐渭摆脱束缚,去外面的世界看看。 此事他一直记得,本想帮助胡宗宪平定汪直集团后,就告辞离去,周游天下的。 “算是,”汪修齐不置可否,凝视着徐渭,认真说道: “如今的大明犹如一头沉睡的狮子,浑浑噩噩而不自知,而西方列强犹如洪水猛兽正在快速崛起,如果我等不能抓住机会奋发图强,大汉民族将被奴役百年而不得翻身。” 接下来,他又把曾经和戚继光、俞大猷说过的事情又重复了一遍。 徐渭越听越沉重,他眉头紧皱,端着茶杯的手禁不住微微颤抖,就连滚烫的茶水洒出也没有察觉。 汪修齐说完许久,徐渭还陷在沉思之中,直到府外的打更声响起,才缓过神来。 他背着手在厅中来回踱步,焦虑地就像一只被抢走了崽子的老狐狸。 半晌,他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眉宇之间舒展开来,带着考教的意味问道: “既然修齐知道后五百年的事情,那徐某问你,在你的推演中,胡大人如何了,老夫的结局又是如何?” “胡宗宪很快会被罢官押往京城,严嵩倒台后,他不堪受辱,在狱中自尽。”汪修齐知道徐渭是在考自己,于是也不保留,实话实说。 “至于先生原本的结局,你确认要听?”汪修齐笑容诡异。 前一刻的徐渭,还在为胡宗宪的悲惨结局而震惊,这一刻见汪修齐奇怪地看着他,没好气地骂道: “有什么便说,神神秘秘得做什么!” 汪修齐想了半天,不知如何开口。 倒不是他不记得,而是徐渭的命运太悲惨了,只要看了一遍,想忘记都难。 历史上的徐渭,在胡宗宪被抓走后,听闻要被牵连入狱,甚至全家都不可幸免,精神就崩溃了。 他前后自杀了九次,用斧子砍自己的头,用钉子扎入自己的耳朵,甚至用锤子砸自己的蛋蛋…… 想到这里,汪修齐都有些毛骨悚然,胯下一紧。 整理了一下措辞,他才叹气说道: “胡宗宪事发后,先生差点疯了,自尽了九次而不得死,后来错手杀了妻子而被判入狱多年。 是你的至交好友诸大绶和张元忭为你四处奔走,把你从牢中救了出来。 后来你去了辽东,将一身所学传给了李成梁的几个儿子,结局是:穷困潦倒饿死的。” 为了照顾老先生的颜面,汪修齐省去了很多细节,粗描淡写地说了一下。 沉默良久,徐渭怪异地看向汪修齐,长叹一声: “我信了! 徐某本就是狂放不羁之辈,做出那等事来,不足为奇。至于辽东……” 说着,他从袖口里面掏出一封信扔到桌子上,苦笑着说道: “戚继光和老夫关系不错,他与李成梁又有世交,一月前知晓我有去意,便给了徐某这封举荐书。” 我勒个去,这么巧的吗……看到推荐信的汪修齐也愣了一下。 “好,我们回到原来的话题,”徐渭从火炉上取了茶壶,重新续了一杯后,坐下问道: “你是说西方蛮夷掠夺了天下财富,才快速强大起来,最后压制我大汉民族的是?” 汪修齐点了点头: “不错,由于财富的输入,大大刺激了这些国家航海、军事和贸易的发展,随之又进一步推动了农业、畜牧、纺织、交通、工业的兴盛。 值得一提的事,在这样的情况下,一批惊才绝艳的西方精英,开创了多门实用的学术,让西方列强更加如虎添翼。” “这么说,修齐的敌人并不是大明,而是这西方列强?”徐渭略感宽慰地问道。 “当然不是大明,”汪修齐摆了摆手,纠正徐渭的话语,“至于敌人,也不只是西方列强,所有想要奴役大汉、侵略大汉、与大汉争利的,都是我的敌人。 比如脚下的倭国,辽东北部的建奴、九边外的鞑靼、不服教化的安南等等。” 徐渭倒吸一口凉气,一不小心,胡子都揪下来几根,他呲牙说道: “修齐,你莫不是要做那元朝的文武皇帝?” 徐渭说的文武皇帝,就是忽必烈,他治下的版图东起库页岛、日本海,南达南海,西至天山,而其北端更是一直画到北冰洋,涵盖了大半个西伯利亚,总面积达到2000多万平方公里。 汪修齐摇了摇头: “我对做皇帝不感兴趣,我的志向是找到志同道合的人,为大汉,也只为大汉民族开万世太平。” “那大明怎么办,朱家皇朝怎么办?”徐渭终于问到了最关键的问题。 汪修齐笑了笑,看向徐渭反问道: “世家大族,都可分为阳族和阴族,我大汉民族为何就不能一明一暗?” 封建社会的大家族为了子孙延绵,世代昌盛,一般会把族群分为阳族和阴族。 阳族是明面上的,也被称为主族,当官的,当武将的,走正道的。 阴族就是暗地里的,当马贼的,当土匪的,反叛的。 也就是黑白通吃,阴族出了事情,有阳族帮扶,阳族得罪了皇帝,被抄家灭族,还有阴族延续血脉。 “你的意思是……”徐渭眼神闪烁,不确定地问道:“朱家做阳族,而你来做这阴族?” 汪修齐没有点头,也没有否认,“学生以为,汉族是大汉百姓的汉族,这天下也是大汉百姓的天下,如果朱家可以善待百姓,我不介意他们做这阳族,甚至会帮扶。 如果他们还是继续挥霍无度、搞得民不聊生,我也不介意换个皇帝,再不行,就换个王朝。 当然,我是不会去做那个皇帝的,泱泱中华,不缺能做皇帝的人。” 徐渭呆愣当场,虽然他狂放不羁,可这些大逆不道的话,摆在往日,他想都不敢想。 但这话从汪修齐嘴里说出来,却带着一股王霸之气,让他神魂战栗。 第87章 海阔天空 徐渭表情变幻不定,脸色从一开始的苍白渐渐变得有些发红,呼吸也慢慢变得粗重起来,到最后,他竟然装若疯癫,又哭又笑,在大厅中手舞足蹈。 汪修齐叹了口气,他是理解徐渭的。 作为明代三才子之一的徐渭,在诗文、戏剧、书画、音律、谋略等诸多方面都独树一帜,是让后世狂放不羁的郑板桥都愿意做他门下走狗的超级大牛。 可就是这样一位惊才绝艳之辈,却是报国无门,壮志难酬,年近五十还是一介布衣。 他犹如一匹暴烈的千里马,却被套上了层层枷锁,关在昏暗的磨坊里拉磨。 直到今天,汪修齐给他打开了一扇新世界的大门。 从此枷锁尽去,这种海阔任鱼跃,天高任鸟飞的酣畅淋漓,让他禁不住欢呼雀跃。 等徐渭疯累了,坐在椅子上喘气的时候,汪修齐才泼了一碰冷水: “先生莫高兴得太早,刚才和你说的,只是我个人的志向,父王并不知晓,而且近来,他开始对我有提防之心。” 徐渭却是不以为意,他捋了捋散乱的头发,擦去眼角的泪痕,戏谑道: “汪直不过是一代枭雄,对你这等妖孽不忌惮反而不正常。 可那又有什么关系呢?他不支持你,难道你就会改变志向?” 汪修齐笑着摇了摇头,“我心中的火焰已经燃起,即使再大的风雨,也无法令之熄灭。” “说得好!”徐渭拍着案牍,站了起来,此时他深邃的眼眸中迸发着炙热的光芒。 走到汪修齐跟前,徐渭深深一拜: “主公,只要你不离不弃,文长必生死相随!” 汪修齐并未谦虚,而是接受了徐渭长长的一拜,他知道,自此以后,他们就是风里来雨里去,生死相随不离不弃的同伴。 徐渭起身,正想继续探讨戚继光和俞大猷的事情,却是被汪修齐摆手打断,“那些事情明日再谈,先生精通音律,我给先生唱首歌。” 徐渭一怔,眉头舒展,开口笑道: “好好好,主公且唱,文长为你打拍。” “今天我 寒夜里看雪飘过 怀着冷却了的心窝漂远方 风雨里追赶 雾里分不清影踪 天空海阔你与我 可会变 多少次 迎着冷眼与嘲笑 从没有放弃过心中的理想 一刹那恍惚 若有所失的感觉 不知不觉已变淡 心里爱 原谅我这一生不羁放纵爱自由 也会怕有一天会跌倒 背弃了理想,谁人都可以 哪会怕有一天只你共我 ……” 激情洋溢的歌声在客厅中响起,开头几句徐渭还能跟着节奏打拍子,可渐渐就呆住了,慢慢地老泪纵横不能自已。 当汪修齐唱到‘原谅我这一生不羁放纵爱自由,也会怕有一天会跌倒 。背弃了理想,谁人都可以 ,哪会怕有一天只你共我。’徐渭跪倒在地,捶着胸膛,嚎嚎大哭。 汪修齐并未因为徐渭的嚎哭而停止,他也像是中了魔怔,纵声歌唱,陷入那种意境中不能自拔。 等唱完,自己也是泪流满面。 形单影只穿越到这个世界,心中凄苦无处诉说,只能借歌抒情,宣泄愤懑。 此时的徐渭却是跪走到汪修齐脚下,抱着他的腿嚎哭道: “主公啊,主公,别人都说文长是才子,今日才知,主公之才犹如皓月,徐某这点萤火之光,何其可笑! 为了劝导徐某迷途知返,主公竟煞费苦心,作此千古绝唱,徐某……徐某受之有愧啊!” 啥,为你作的千古绝唱?没有啊,我只是喜欢beyond的《海阔天空》,不是给你做的……当然,这种话他是不会说出口的,只是欣慰地点头: “此曲名为《海阔天空》,你我共勉!” “海阔天空,海阔天空……”徐渭如同得了失魂症一般,喃喃念叨着。 …… 第二天一大早,徐渭哼着学来的曲子,在护卫的带领下,去牢狱里和戚继光、俞大猷畅谈心扉。 李时珍则在商会伙计的陪同下,又去了那家西医馆。 昨晚汪修齐和徐渭鬼哭狼嚎得,搞得他一夜未睡,于是就挑灯看起了《人体构造论》。 他越看越心惊,以前行医中的诸多困惑都得到了解答,对于有些还不清楚的,也一一做了标注,天刚亮,就迫不及待地去求教了。 清净子虽然生性孤高,但办事却是一丝不苟,见李时珍出门,他也跟了上去,结伴而行,去玻璃作坊里以监督为名,偷师学艺。 日上三竿汪修齐才起来,等梳洗完毕,吃早点的时候,才发现小侍女时不时地看向门外。 “想出去浪,就去。”汪修齐抬头笑道。 “啊?”少女看向汪修齐,一脸的迷惑和茫然。 见到少女的表情,他才改口道: “我的意思是,要想逛街,就去,不用陪着我。” 小侍女有些不好意思,扭捏着说道: “这不好,少爷不去,哪有丫鬟自己出去游玩的。” “没什么不好的,去,我准许的。”汪修齐喝了口粥,不在意地摆了摆手。 “少爷,你真的不出去啊?”小侍女扑闪着大眼睛,眨呀眨的。 “我要去藏书阁,还要去给李先生挑选店铺,你让小宏子陪着你。”想了想,又补充道: “从仆役中挑几个嘴巴严信得过的,以后就待在大市场,只要见到新奇的东西,就买下来,特别是种子,这要作为常例,细节你来安排。” “嗯。”小侍女满脸喜色,小鸡啄米似的点头: “少爷救出来的那些仆役、婢女都想来伺候少爷,其中的小桑和小漫就不错,二人手脚干净,干活勤快,还不爱说话。” 汪修齐点了点头,算是默许了小侍女的推荐。 少女开心地往门外走,刚走几步,回头看见许宏还杵在那里,催促道: “还站着干什么,走啊。” “不去,我是阿齐的护卫,跟你个小丫头算什么。”身子粗壮,穿着劲装,又配着杜萨克弯刀的许宏,颇有点高手的傲气。 “哼!谁稀罕。”小侍女朝许宏翻了个白眼,提着裙摆,像只蝴蝶一样的飞走了。 汪修齐无奈地摇了摇头,这个许宏就是个钢铁直男,在他眼里从来就没有怜香惜玉一说。 小时候,两人去村里一户人家的林场偷桃子,结果被发现了,那人家的女人嘴巴特别毒,骂汪修齐是有爹生没爹养的杂种。 许宏当时眼睛就红了,抄起一旁的锄头,就朝着那女人的脑门砸去。 还好那女人躲得快,没有砸中脑壳,即使如此,整个手臂也差点被锄头挖下来。 什么好男不和女斗,这种事情,在许宏那里是不存在的。 第88章 叶秋的抱怨 吃完早午饭,汪修齐就带着许宏几人出了别院。 王府藏书阁就在府内,并不远。 在海上的时候,汪修齐去找泷捷讨教学问,泷捷答不上就推荐他去藏书阁。 据说里面经史子集、药书、天象、占卜、地理类的书籍应有尽有,甚至还有不少珍贵的孤本。 来到这个世界,大部分事物对汪修齐来说还是陌生的,虽然他有后世的知识,也有原主的记忆,但要把后世的知识嫁接在这个时代,原主的记忆就显得过于单薄。 去藏书阁,目的有几个。 一方面,要去验证一些东西,比如说各国的历史和关键人物,去看看和自己的认知是否有偏差。 另一方面,需要查询五岛群岛的资料,为建设根据地做准备。 王府很大,但是建设得很朴素,没有什么假山瀑布,楼阁小谢,除了府后面有个花园,整个王府就像是个大的办公府衙。 不像天朝的三司六部二十四衙门,都有自己独立的办公场所,此时的宋国,都是统一在王府办公。 这就是王朝的底蕴了,不过汪修齐对这种简约高效的做法倒是颇为赞同。 众人在王府护卫的带领下来到了一栋三层的阁楼,阁楼不高,却是那种比较宽阔的扁平结构,听护卫介绍,扶桑这边地震颇为频繁,不适合建高楼。 有了世子腰牌,在这里畅通无阻。 刚进去,汪修齐就看到一个锦衣华服的大胖子,正在书架边百无聊赖的翻着书,时不时还朝门口望来。 看到汪修齐,那胖子脸上一喜,把书合上往书架里一塞,就屁颠屁颠跑了过来。 “阿齐,就知道你会来这里。”来人正是叶秋。 汪修齐侧头对身后说道:“去找自己要的,见到有用的,能带走的就带走,不能带走的,让书吏抄录一份。” 见到这浩如烟海的书籍,纯阳子和无为子早就按耐不住了,二人朝着汪修齐行礼应是,欣然离去。 “你怎么来了?”汪修齐边走边问。 作为儿时的玩伴,许宏,叶秋自然是认识的,他朝许宏点头示意,又朝四处看了看,“走,三楼有茶室,去那里聊。” 等进了茶室,书吏上了茶退出去后,叶秋才开口抱怨: “阿齐,你怎么躲着我啊,这两天,我是茶饭不思夜不能寐,想来找你,又怕你不高兴。” 汪修齐端起茶盏抿了一口,笑道:“你这还不是来了?” 见汪修齐面色温和,叶秋吁出一口气,同情地劝慰,“哥哥知道你受了委屈,不过这是暂时的,等王爷心情好了,我就去求王爷把你调回来。” 汪修齐摇了摇头: “阿秋,去封地是我自己要求的,你知道我想法多,不愿受束缚,去了那里,可以放开手脚,做些自己想做的事情。 至于躲着你,并不存在。 但你是商会的外柜主事,主管着对倭国的贸易,父亲又是大掌柜。 所以,明面上,我不能和你走得太近,这个道理,你应该懂。” “懂是懂,”叶秋像个怨妇似的,满脸愁容: “可我这心里就是不舒服。 你我是一起长大的兄弟,现在搞得相敬如宾,不觉得别扭吗?” 汪修齐沉默良久,叹了口气,看着叶秋说道: “秋啊,我们都长大了,不再是可以撒泼任性的年纪,除了兄弟之情,还需要考虑更多。” 叶秋是聪明人,自然明白汪修齐的意思,他皱了皱眉,决然道: “要不,这外柜主事我不做了,跟你去封地,到时候你主政,我主商,咱们兄弟联手打天下。” 站在旁边的许宏眼睛一亮,怂恿道,“好主意啊,阿秋脑子活,满肚子的鬼主意,他要去了封地,阿齐可以轻松不少。” 汪修齐却是瞪了他一眼,呵斥道: “胡说什么,阿秋现在是父亲的重臣,我挖走了,算怎么回事!” “阿齐,别生气,我闭嘴,闭嘴还不行吗?”许宏满脸沮丧,退到一边。 “那怎么办,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叶秋有些恼了,盯着汪修齐,“你出个主意,反正咱们的情分不能断,我也不要见个面还偷偷摸摸的。” “谁说我们的情分断了,”汪修齐续了杯茶,脸上恢复平静: “阿秋,你主管对倭国的贸易,我问你,倭国现在最缺什么?” “粮食、火器,怎么了?”叶秋有些迷糊,不知道汪修齐为何这么问。 汪修齐淡淡一笑: “火器我没有,也不能大批造,但粮食,只要去了封地,你要多少,我能给你多少。” 汪修齐说这话是有底气的,当时选择五岛群岛,很大一方面的原因就因为那有非常好的天然渔场。 十六世纪的捕鱼业非常落后,渔民捕鱼通常只能在浅海作业,运气好了,打捞个十几条,运气不好,空网而归也是常有的事情。 可以说,累积了数亿年的海洋资源,还是片被待开发的处女地。 “啊,”叶秋一颤,身子前倾,急切问道: “你果真可以供应大批粮食?” “自然,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那太好了,目前气候异常,粮食产量很低,加上倭国内战不断,一担粮食都涨到六两银子了。” “肉食的价格如何?比如说各种鱼肉、干鱼、鱼粉?” “那就更高了,扶桑人本来就喜食鱼肉,只不过现在已入冬季,浅海都没有鱼了,怎么捕捞?”叶秋明白了汪修齐的打算,但还是很困惑。 汪修齐呲牙笑了笑,不再说话。 看到这表情,叶秋心中大定,他兴奋地搓着手,“这次和谈破裂,短期内从大明进货几乎无望。 父亲计划年后派商队去南洋,可这商队一去一回要半年多,那时仓库早就空了。 另外,不仅倭国的诸侯缺粮,我们宋国也不富裕。 松浦津田地有限,每年又只能种一季粮,虽然其他几个岛上有屯田,可也只是刚刚足够。 可现在人口增长很快,估计明年就要突破二十万了,那时候,不少人就要饿肚子了。 现在好了,要是你真有办法弄到大量粮食,这可是利国利民的大好事,就算王爷,也会很高兴的。” “我问过父亲,他说封地只要定时上缴了王府的任务差派,剩下的产出就归封地,有这回事?”汪修齐抬眼看着叶秋,随意问道。 第89章 绘图大师 “有的,”叶秋点头,解释道: “王爷为了鼓励几处屯田的积极性,会收走秋粮的八成,留两成给当地。 至于其他时间是种菜,还是种什么都归当地所有,王府是不管的。” “那要是封地开拓的新业务,王府怎么收税呢?”汪修齐问道。 叶秋先是一愣,转而呵呵笑了: “宋国就你一个世子,封地也是头一回,很多策略都没有完善。 参考受管辖的海岛,对他们的管理方法就是前面说的,定时交粮就行,其他不管。 不过东西要是通过宋国商会售卖,原则上要收两成的税。” “两成?”汪修齐垂目凝思,修长的手指有节奏地敲击着茶几,似乎在盘算得失。 看汪修齐似乎有些纠结,叶秋又解释道: “其实两成不算多,各国来的商队直接和倭国做生意,怕被抢了,都是通过我们转一手的。 宋国商会信誉很好,不打压价格,也不克扣银两,除了松浦津、还在堺町、博多、山口等地开了贸易市场,货到了我们手里,卖得很快。” 汪修齐摆了摆手,“我觉得两成不是多了,而是少了,后续我封地来的货,缴纳五成,三成给商会,两成给你。” “啊,这是为何?”叶秋纳闷了,他还是第一次听说纳税嫌少的。 汪修齐笑了笑,解释道: “首先,我是宋国的世子,多纳点税,对父王也好,对宋国的各大财主也罢,算是尽点孝心,这样以后办事方便。 而你的两成,自然也不是白给的,到时,要给我提供工具、人手,还要包括仓储、运输和售卖。” 这么一说,叶秋才反应过来,点头笑道: “不错,还是贤弟想得周到,不就是捕鱼吗,工具、人手都好办,我来张罗。 至于运输、售卖那就更不用担心了,渠道都是现成的。” 汪修齐却不以为然,认真说道: “我建议还是专门成立一个大型的作坊,来制作渔具和对应的设备,以前的那种渔具肯定是不行的。” “有这个必要么?”叶秋在海上待了很多年,自认为对打渔还是很了解的。 汪修齐很肯定地点了点头,“我要那种可以承受十万斤重量的渔网。” “十万斤?”叶秋就像个大球一样,从榻上弹了起来,一副见了鬼似的表情。 “不错,而且,这还是最低要求。”汪修齐补充了一句。 叶秋宛若石化,愣在当场,半天才支吾道: “就算能做出那样的渔网,可,你要怎么把十万斤鱼弄上船呢?” 汪修齐想了想,从袖中掏出一沓图纸。 没错,就是一沓图纸,在回松浦津的路上,十几天里,除了和泷捷聊天,就光画图了。 作为一个优秀的产品经理,画图是基本功,而且汪修齐能把看到的东西,都通过绘图表达出来。 在两人惊愕的眼神中,汪修齐从中抽出一张,把其他图纸收好后,才摊开设计图说道: “所以我说要成立专门的作坊,你看,不仅要制作特制的渔网,还有绞索、绞索轮,滑轮组、大型浮漂等等” 叶秋无语,盯着汪修齐的袖口,嘴角抽搐着说道: “贤弟,你那是有多少好东西啊?” 汪修齐抬头,白了叶秋一眼,没好气道: “别打岔,还听不听了?” “听,”叶秋忙是点头,跪趴下来,听着汪修齐讲解。 许宏也按耐不住好奇,凑过来听了半天,虽然没听懂,但还是指了指图纸问道: “阿齐,你说用这套东西,一次就能打捞上来十万斤鱼?” 汪修齐叹了口气,有些遗憾道: “现在的船还不够快,如果够快,每次打捞上来三十万斤都有可能的。” 叶秋和许宏面面相觑,从对方的眼神里都看到震惊和不可思议。 每次捕捞,按照三天算,一个月就可以捕捞十次。 每次十万斤,每月就是一百万斤,也就是一万担。 肉食每担最少十两银子…… “天哪,疯了,我要疯了!”叶秋扯着自己的头发,双目赤红地说道: “也就说,每月收入至少十万两银子,而我可以拿两成?” 汪修齐摇了摇头,纠正道: “你算的是一条船的产出,海峰哥打算派一个营的兵力护卫我,所以大型福船至少是五艘。 另外,别忘了,我的封地上还有一个规模不小的造船厂。” “咣当!”叶秋四仰八叉地倒在榻上,引起巨大震动,他却浑然不知,嘴里不住嚎道: “天呐……我的天呐!” 汪修齐没好气地踢了他一脚,“别装死,快起来,还有事情和你说。” “等会儿,让我在美梦里再待会儿。”叶秋脸上绽放出油腻而陶醉的表情。 接下来,汪修齐和叶秋又商量了一下细节,决定还是把渔业作坊建在福江岛,一方面是为了技术保密,另外,就是方便提供和修补渔网等工具。 聊完后,汪修齐把医馆选址的事情也丢给了叶秋。 这种小事对叶秋来说自然不算什么,内城外城,叶家的铺子就有不少,随便挑一间都是闹市区的上好铺子。 等叶秋匆匆离去,汪修齐才步入书林,开始查阅资料。 接下来的日子,过得比较平淡,小侍女继续逛街。 徐渭赖在牢狱里不走了,似有一种不说服戚、俞二人,决不罢休的势头。 李时珍则是在西医馆和王府别院之间来去匆匆,就像一个定时上学的好学生。 汪修齐整日泡在藏书阁,让他惊喜的是,根据文献中的人物和事件的记载,他确定自己是穿越到了古代,而不是什么平行世界。 让他忧虑的是,自己的出现是否会改变历史进程,从而带来一些未知的变化。 多想无益,还是且行且看……汪修齐思忖着,连藏书阁里燃起了蜡烛,也未曾察觉。 “阿齐,晚膳时间到了,该回去了。”许宏跟了一天,有些饿了。 汪修齐点了点头,顺手把几卷书塞到许宏手里: “去,让书吏连夜抄录,到时我要带走。” 许宏捧着一大堆书卷,乐呵呵地说道: “抄一卷书,赚二两银子,最近藏书阁的书吏都开心坏了,就等着送书去呢。” “告诉他们不许偷奸耍滑,要是漏了或者错了,本世子可是不付钱的。”汪修齐嘱咐道。 “得嘞,我会让他们相互检查,扣的银子就给找出错误的人。” “咦,”汪修齐一愣,有些诧异地看向钢铁直男: “可以啊,最近长本事了,不会是叶秋教的?” 许宏尴尬笑了笑,生硬地转换话题: “他来过几回,见你忙,又匆匆走了,对了,医馆选好了,房契也带来了,在我身上。” “好,钱先欠着,等渔业赚了钱,一起给他。”汪修齐点头说道。 第90章 怒发冲冠为红颜 许宏提着灯笼在前面领路,和汪修齐一起从藏书阁出来。 此时王府安静了不少,大多署衙都下值了,只有几栋楼宇里,还亮着灯。 俩人拾级而下,汪修齐奇怪地发现,在阶梯下不远处,有两个人在那里等待。 提着灯笼的穿着武士服,剃着月代头,腰里还别着武士刀和短刃。 而另一人,却是穿着夸张的日式大铠,铠甲光鲜亮丽,头盔样式狰狞,上面还带一抹弯月。 鬼子?汪修齐心里纳闷,自己没和倭人打过交道啊,这两人等在这里是要做什么,难道是…… 不过他也不怵,王府里戒备森严,往来的巡逻队几分钟就有一支经过这里,他不相信有人敢闹事。 在灯笼火光的映照下,可以看得出,那大铠武士个子不高,却是气势桀骜。 能穿大铠的武士一般都是倭国的高级将领,中下级武士只能穿腹卷或者胴丸。 汪修齐眼睛眯了眯,不慌不忙地走下台阶。 许宏似乎也觉察到了不对,他一手提着灯笼,另一只手却是下意识地握紧了刀把。 大铠武士见汪修齐下了台阶,也缓缓走了过来,行走间沉闷的铠甲摩擦声响起,压迫感十足。 在五步外驻足,那人盯着汪修齐打量片刻后,用生涩的汉语,磕巴着问道: “你,就是汪修齐,新封的世子?” “大胆!”许宏上前一步,把汪修齐护在身后,怒目呵斥: “你是何人,世子的名讳也是你可以叫的吗?” “不要紧张,”大铠武士轻蔑地笑了笑,目光绕过许宏,带着嘲讽的口吻问道: “堂堂世子,难道连出来说话的勇气都没有吗?” 汪修齐拍了拍许宏,示意他让开,自己则是上前一步,盯着来人呲牙笑道: “你就是奴门多郎?” 他来到松浦津时间不长,满打满算也就十几天时间,而且期间行事低调,能和他有过节的倭人,思来想去也就只有奴门多郎一人。 那大铠武士眼神掠过诧异,冷哼了一声,正色道: “不错,本将就是武士营统领奴门多郎。” “既然是大宋的将领,你应该知道大宋的军规,见本世子不参拜,还披甲执锐堵住去路,是何道理,难道你要行刺吗?”汪修齐目光锐利,大声喝道。 “不……不……”奴门多郎吓了一跳,连忙摆手。 他是楞但并不傻,自然知道在王府里刺杀世子是什么罪名。 汪修齐却是不依不饶,继续逼近两步,“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夜黑风高的时候来,你说,不是行刺,是什么?” “末将,末将是来商议侍女青青一事的,绝不是要行刺。”奴门多郎往后退了两步,额头冷汗直冒,进一步辩解道: “我穿大铠过来,就是要像世子展示一下铠甲的华美,想用这珍贵的铁黑涂五枚胴具足换你的侍女。” “换侍女?”汪修齐挑了挑眉毛,又重新打量了一眼装扮夸张的奴门多郎。 他瞬间明白了,这货就是先吓唬,如果吓唬得了,那就捡便宜。 如果吓唬不了,就说用大铠换。 见汪修齐注视着自己,奴门多郎轻咳两声,重新挺直了腰板,指了指身上的大铠: “这大铠名为铁黑涂五枚胴具足,是扶桑最出名的铠甲大师的作品,不仅价值连城,而且代表了地位和荣誉。 末将觉得,用侍女换这样一件绝世铠甲,世子只赚不赔。” “原来如此,可青青已经成为我的贴身侍女,这个你应该知道。”汪修齐目光没有离开铠甲,一副心动的样子。 奴门多郎咧嘴嘎嘎怪笑,摆了摆手说道: “女人嘛,洗洗一样用,末将就喜欢被调教过的女人。” 喜欢被调教过的女人?怎么不去玩你妈……汪修齐心中起了杀意,却保持着微笑,春风和煦地说道: “本世子能仔细看看这大铠吗?” “当然,”奴门多郎面上一喜,在他看来,没有谁会为了一个下贱的婢女放弃这么好的铠甲,他抬着下巴,高傲地说:“世子随便看。” 沟通之间,语气缓和了不少,许宏和那名武士护卫也放松了警惕。 汪修齐从许宏手里接过灯笼,走近两步,绕着奴门多郎转了起来,不时的摸一摸铠甲,发出啧啧的赞叹声。 奴门多郎则站直了身体,昂着头,宛若一只炫耀羽毛的公鸡。 就在汪修齐走到奴门多郎侧身的时候,他猛地从旁边武士的腰间,拔出短刃,抬手一划。 刀光划出了漂亮的圆弧,从奴门多郎的颈部大动脉掠过。 顷刻间,一条血线浮现,紧接着鲜血喷涌而出。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了,也就是电光火石之间的事情,直到奴门多郎捂着脖子,口吐血沫的时候,那武士护卫才反应过来。 可这时,汪修齐已经躲到了许宏的背后,扯着嗓子大喊: “有刺客,有刺客谋杀世子,快来人呐……” 许宏也顾不上吐槽,拇指轻弹,杜萨克弯刀苍啷一声出鞘,挥刀就向那护卫砍去。 眼看着不远处的巡逻甲士已经发现动静,朝这边狂奔而来。 而许宏还在和武士缠斗,似乎弱一些,但短时间内不会有危险。 汪修齐一咬牙,闭着眼,掉转刀刃,就把手里的短刀刺入了自己的腹部。 卧槽,真他妈疼……闷哼一声,感受着那带着温度的液体流出,汪修齐眼皮一翻,晕了过去。 余光瞥见汪修齐倒下,许宏愣了一下,骤然间进入发狂模式。 他侧身躲过刺来的倭刀,徒手抓白刃,任由手掌鲜血直流,反手一刀,砍飞了对方的半个头颅。 这八十两买的宝刀,果然物有所值! …… 王府别院,汪修齐的寝卧中。 李时珍在忙碌地清洗伤口、上药、缝针…… 小侍女跪在床边哭得不成人形,毛海峰犹如一只狂暴的豹子,来回踱步。 叶秋却是把刚包扎了伤口的许宏叫到一旁,仔细询问发生的事情。 等许宏支吾着说完,他就感觉是有一万头草泥马从脑海里奔过,这是冲冠一怒为红颜啊! 在王府杀人,杀得还是一个统领,就算有世子的身份也不行啊。 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他开始苦思冥想。 片刻后,凑到许宏耳边嘀咕了几句,还叮嘱道: “要想阿齐不被重罚,王爷来了就这么说,脑子里多过几遍,别说漏了。” 听到关乎汪修齐的安危,许宏不敢怠慢,跑到一边默念台词去了。 片刻后,有护卫来报,王爷来了。 还没等毛海峰、叶秋等人出去迎接,汪直就满脸寒霜地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泷捷。 他先是看了看汪修齐的伤势,沉声问道: “情况怎么样?” 李时珍如实回答: “很危险。刀锋入腹五寸,再差一毫,就会刺中脾脏,那时就神仙难救了。” 听到这话,汪直的目光有些复杂,神色也缓和了几分。 他出了寝卧,叫来许宏和一干目击的巡逻甲士问话。 “说,到底怎么回事?”汪直铁青着脸,目光如刀。 第91章 大鹏一日随风起 那巡逻队长身子微颤,他咽了口唾沫回道: “属下正带队巡逻,见藏书阁下有人争吵,但发现是奴门统领和世子,就没敢靠近,去他处巡逻了。 后来……后来,就听见世子大喊有刺客,我们才匆匆赶去。 到场的时候,奴门将军和他的护卫已经身亡,而世子也重伤昏迷,只有世子护卫浑身是血地抱着世子。” 汪直看向许宏,冷声问道: “你就是许一刀的儿子?” 许宏跪在地上不敢抬头,低声应道:“是,小人许宏。” 汪直盯着许宏,沉声道: “抬头回话。说说看,是怎么发生冲突的?可是世子先动的手?” 汪直不是傻子,在王府之内,一个统领敢明目张胆地行刺世子,这几乎不可能。 今天奴门多郎去找他提亲,他左右为难,毕竟之前是答应了的,加上这一根筋打仗颇为好用,也不好直接呵斥。 于是就让奴门多郎去找汪修齐协商,如果儿子能给最好,不能给,自己也算是把皮球踢出去了。 “没有,”许宏抬头,与汪直对视,委屈巴巴地说道: “那奴门多郎一来,就趾高气扬地向世子讨要侍女,不仅不行礼,还嘲讽世子胆小如鼠。 世子不忿,想要上前理论,可那奴门多郎却咄咄逼人,说就算把刀放在世子手里,世子也不敢出手。” “你是说,那短刃是奴门多郎塞给世子的?”汪直眸光闪烁,厉声追问。 “对,就是他塞给世子的,塞完后还推搡世子不断地挑衅,说世子这样弱的男人,不配拥有绝色美女。 世子被逼急了,就拿刀划弄了几下,黑灯瞎火的,我也没看太清,就听那奴门多郎惨叫一声,接着夺过世子的短刀,扎了世子后,就倒下了。 世子大叫有刺客,那武士护卫慌了,就想要上前补刀,小人护住世子与之搏斗……”许宏七真三假,把叶秋教的话说了一遍。 汪直垂目沉思,片刻,突然喝问道: “为什么奴门多郎推搡世子的时候,你不阻止?” 许宏哆嗦了一下,趴在地上连连磕头: “小的,小的不敢啊,我当护卫没两天,以前在村里,哪有见过什么大将军,大统领的……” 毛海峰在一旁憋不住了,扯着嗓子吼道: “反天了,不过是雇佣来的倭奴罢了,竟然敢谋杀世子,我去把他们都砍了。” “混账!”汪直一拍桌子,剧烈地咳嗽起来。 毛海峰一看这情况,也怂了,只好退到旁边不再吭声。 半晌,平复了一些,汪直才看向泷捷说道: “今天的事情,就按照许家小子的说辞公布出去,奴门多郎厚葬,武士营那边你去安抚一下,同时也要加强军纪整顿。” “诺!”泷捷躬身领命。 汪直起身,看向寝卧的方向,神色复杂, “让世子将养几天,伤势好点就去封地,没有本王的命令,不许回来。” 毛海峰上前,还想说什么,却是被汪直挥手打断: “闭嘴!别忘了,我等还在扶桑的地界,虽然建了国,可倭人联合闹起来,还要不要做贸易了?” 叶秋赶忙上来,把毛海峰往后扯了扯,笑着说道: “王爷息怒,是晚辈们不懂事,让您操心了。” “哼!”汪直不再理会,拂袖离去。 …… 三日后,1557年的第一场雪不约而至。 雪花纷飞的码头,汪修齐又坐回了轮椅,他朝前来送行的人挥了挥手: “都回去,有空了,来福江岛看看。” 叶秋耷拉着脑袋,一脸的哀伤,好几次张嘴想要宽慰,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铁骨铮铮的毛海峰却是哭得稀里哗啦,他实在不理解,向来重情重义的义父为何要这样对待汪修齐。 义弟又没做错什么,这大过年的,却是要把他赶到荒岛上去。 看着涕泪横流的毛海峰,汪修齐心里一软,反而劝慰他, “海峰哥,我离开后,父王、母亲就拜托你照顾了,父王身体不好,你要多替他分担一些,不要让他累着了。” 不劝还好,这一劝,毛海峰跪在轮椅前,哭得更是撕心裂肺: “为什么啊……为什么!” 汪修齐附身,在他肩上拍了拍,挤出笑容说道: “你就当是弟弟出去打猎了,等我回来,给你带好东西。 记住,千万不要在父亲面前替我求情,也不要谏言把我调回来,知道吗?” 毛海峰说不出话来,只是不住地点头。 汪修齐又看向叶秋,“海峰哥性子太直,容易吃亏,你多看着点。” “知道,会看着他的。另外,这边的事情,我会定期给你去信,你记得给我回。” 汪修齐点了点头:“会的。” 他抬头看着漫天纷飞的雪花,遥遥瞥见远处的通海路上,有辆豪华的马车停在路边,那是汪直的座驾。 在护卫的簇拥下,一位老人正在边咳嗽,边遥遥地眺望着港口的方向。 汪修齐心里一暖,脸上浮现出笑容,侧头对许宏说道: “走,出发!” “大鹏一日随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哈哈哈……走了!”汪修齐张开双臂,念着最狂放的诗句,踏上了梦想的征程。 十艘六桅大福船起锚扬帆,在众人的注视下,缓缓驶离了海港。 “王爷,回去,世子已走远了。”泷捷举着油纸伞,低声提醒道。 汪直长叹一声,表情复杂,他既有对妖孽儿子的忌惮,又有舐犊的情深。 “智敏,你说,本王这么做是不是太绝情了?” “王爷,你是恨铁不成钢,再说了,世子还年轻,捶打一番并无坏处。” 汪直点了点头,突然问道: “武士营那边怎么样了,那些玩命之徒可要给我看好了。” 泷捷脸色有些难看,沉吟片刻后,还是如实禀报: “有五人第二天就卸甲离去,其他的还算安分。 离去人中,领头的叫奴门次郎,是多郎的亲弟弟,你看要不要……” 汪直明白泷捷的意思,想了想,摇头说道: “算了,几个倭人而已,不值得兴师动众。 至于世子那边,不是给了他一个加强营么,应该没事。” 泷捷眉宇之间舒缓下来,点头笑道: “王爷还是护犊情深啊,把亲卫营的精锐都给世子了,还给了陈秀山。 为此,徐元亮找泷某可是喝了好几次闷酒。” …… 船楼内,汪修齐靠近火盆暖了暖手,抬头看向徐渭,“戚将军和俞将军呢?” 第92章 花钱如流水 “呵呵,他们啊,还是拉不下脸来,虽然答应去封地,但都说去看看再做决定。”徐渭端着茶,笑盈盈地又补充道: “戚将军还好说,他是一个很有主见的人,不那么迂腐。 可俞将军是又臭又硬,老夫劝说了三天,愣是不松口。 还是听说你杀了奴门多郎,才同意了和我们同行。” “哦,”汪修齐愣了一下,没想到自己替小侍女出气,还有意外之喜。 “怎么,俞将军和奴门多郎有仇?” “不错,”徐渭叹了口气,点头道: “烈港一战,俞将军的亲弟弟,还有两名跟随多年的虎将,就是死在奴门多郎刀下。” 汪修齐心里一惊,暗暗有些后怕。 虽然经历了定海一战,见到了太多的生死,胆子大了不少。 可胆子大,不代表武艺高啊。 那晚能杀了奴门多郎实在是太侥幸了,要不是他对自己没有戒心,要不是他急于炫耀大铠,要不是光线太暗看不清拔刀…… 我去!作为剑神俞大猷的弟弟武艺能差吗?作为他看中的虎将,杀人砍头的本领能弱? 结果这几人都死在了奴门多郎的刀下。 太冲动了啊……想到这里,汪修齐额头冒汗,手臂有些微微的颤抖。 见几人用异样的目光看着自己,他忙是没话找话说: “许宏,那个谁……哦,对了,青青哪去了?” 问这话的时候,汪修齐才回忆起来,小丫头这几天有些不对劲,看他的目光总是闪躲。 如果只是纯粹的感激,应该是哭得稀里哗啦,投怀送抱才对啊,这躲着是几个意思? “她呀,没脸见你!”许宏嗤笑一声,不满地说道: “你为他打生打死,她却背着你去买了一堆孩子,据说,花费了好几千两银子。” “孩子?”汪修齐有些疑惑,追问道: “什么孩子?” 许宏想了想,含糊地说道: “具体情况不清楚,就是和奴门多郎冲突那天,她不知道从哪里买了几百个孩子,安排在了外城的一个大院子了。 昨天还和陈秀山说了半天,说是你以前同意过的,硬是要把这些孩子带上船。” 这么一提醒,汪修齐就明白怎么回事了,点了点头: “应该是从牙子组织买来的孩子,没错,我是答应过。” “啊,要那么多孩子干嘛啊?”许宏不理解了,咧嘴抱怨: “这可是多了几百张嘴,不少还只有六七岁,看着乌泱泱的一片,我头都大。” 没理会许宏的抱怨,汪修齐看向徐渭,笑道: “先生,学生都为你找来了,书院的名字可曾想好?” 徐渭斟酌良久,才试探着问: “主公的志向是为大汉民族开万世太平,开太平者,必需勇往直前,披荆斩棘,不如这书院就叫开拓书院如何?” “开拓书院?”汪修齐品味了一会儿,点头赞许: “开拓书院好,从这里毕业的学生就是开拓者,为大汉民族开疆拓土,生死无悔。” 徐渭眯眼笑道:“正有此意!” “走,去看看那些孩子。”汪修齐来了兴致,又对许宏吩咐道: “叫上戚、俞二位将军,还有纯阳子师徒,对了,青青也叫上。” 几百个孩子在另一艘船上,由于汪修齐有命令,福船只好停了下来,搭了浮桥,让众人过去。 孩子们被安置到了一艘商船的第二层货仓,只有那里比较开阔,能安排下这么多人。 许宏推着汪修齐,缓缓地进入货仓,一行人跟在身后。 几百个面黄肌瘦的孩子,三个一群,五个一伍的蜷缩在干草上,面带恐惧地看着进来的陌生人。 他们有男有女,看上去,年纪在六七岁到十一二岁之间, 汪修齐皱了皱眉,把青青叫到跟前,不满道: “这些孩子怎么还穿着单衣,海上这么冷,货仓里又不能生火,冻坏了怎么办?” 小侍女眼眶通红,看向汪修齐想哭又不敢哭,瘪了瘪嘴抽泣道: “时间太仓促,来不及买,加上世子为奴婢受了伤,心一乱,就没顾得上。 还有……还有,买这些孩子已经花了三千多两银子,奴婢也不敢再乱花了。” “胡闹!本世子是缺银子的人吗?”汪修齐败家的毛病又犯了,他看向许宏: “去,先去做点热食热汤,给他们吃下去,另外,把其他船上多余的棉被都拿过来。” 少女抬头瞅了一眼,半晌,才支吾着说道: “少爷,咱们银子不多了,三万两银子已经花了大半,现在还有五千六百三十二两三钱。” 汪修齐愣了一下,有些尴尬,他轻咳两声问道: “怎么花得这么快?” “招募工匠就花费了五千多两,购买各种稀奇古怪的矿石、种子和叫不上来名字的东西花费八千多两,定做各种仪器三千多两,给李大夫留了三千两购置药材…… 这,这些都是您签了字批了条的。”少女有些委屈。 我去,真是花钱如流水啊……汪修齐心里哀叹,却装作满不在乎的样子,“没事,到了封地就有钱了,该花的要花。” 期间,汪修齐又盘问了这些孩子的来历和背景。 通过小侍女的介绍,众人才搞明白,这批孩子是牙子组织从华州的灾区买来的。 去年那里发生了前所未有的大地震,房屋倒塌无数,死伤百姓超过了百万。 活下来的百姓没了生计,朝廷的赈灾力度又有限,就出现了饿殍遍野,易子而食的惨状。 这些孩子有的是孤儿,但大部分都是父母主动卖给牙子组织的,用孩子换了口粮。 自己有口吃的同时,也希望孩子有条活路。 听到这里,汪修齐才想起来,中国历史上最严重的地震就是华州地震,而华州就在后世的陕西省渭南一带。 据史料称,那场地震震撼了大半个中华大地,方圆几十万平方公里的土地上,刹那间,颠簸荡摇,声如雷鸣,地裂如画,无数建筑坍塌、死伤者无数。 听完这些,徐渭、戚继光几人都是面色沉重唏嘘不已,如今大明天灾不断,朝廷国库空虚,根本无力救济。 “百姓苦啊!”侠骨柔情的俞大猷一声长叹,看向孩子的目光又温柔了几分。 “这样的孩子,牙子组织里还有吗?”汪修齐沉默半晌,才看向小侍女问道。 第93章 连长是官么 “有的,”小侍女怯生生地看了汪修齐一眼,见少爷没有责怪的意思,才继续说道: “这批孩子总共有五百多个,奴婢挑了三百二十个大的,剩下的都是三、四岁的,不好照料。 另外,奴婢也担心银子花太多,所以……” “做得很好,不过还不够好。”汪修齐宽慰了一句有些担惊受怕的小侍女,尽量温和地说道: “记得你和我说过,留在那里的孩子被饿死、被打死是常有的事,就算活下来的也会被卖去青楼或者给人做宠物,既然能救,为什么不救?” 少女咬着红唇,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张嘴想说什么,可想到去了封地,各种事情都要花银子,又低下了头。 汪修齐叹了口气,不再责怪,挥了挥袖子: “去,飞鸽传书给叶秋,让他把所有的孩子都买下来,再找十几二十个老妈子,三天内,送到福江岛来。” 少女抬头,既喜又忧,半晌,才肉疼地说道: “少爷,可……可我们的银子真得不多了。” “银子没了还能再赚,可孩子要是冻死或者饿死了,想救也救不了了。”汪修齐板着脸,态度坚决。 “好,那我这就去。”小侍女不再坚持,擦掉泪水,满心欢喜地走了。 转身之间,汪修齐才发现,小侍女最喜欢的貂皮大衣并没有穿在身上,好像,这几天都没穿。 天气这么冷,那大衣又是她最喜欢的,几天都没穿,汪修齐想到了什么。 哎!这傻妞,算了,等捕鱼赚了钱,再给她买一件。 …… 等孩子们吃完热乎乎的馒头,喝了热汤后,脸上才恢复了些红润,目光也多了些神采。 “孩子们,我叫汪修齐,以后就是你们的家长了,你们可以叫我兄长。”说着,他又指了指一旁的徐渭、戚继光等人: “他们,就是你们的先生,会教授你们本事,让你们长大了,不再被欺负,也不会再受冻挨饿。” 戚继光和俞大猷呆愣当场,两人对视一眼,正想拒绝,却听汪修齐又说道: “孩子们,想吃饱穿暖,不被欺负的,就去给先生们行礼。” 这些孩子,受尽人间凄苦,刚刚吃饱的感觉还让他们感觉在梦里。 突然有人告诉他们,只要行个礼,以后都可以吃饱穿暖,这种诱惑哪里拒绝得了,顿时,都开始骚动起来。 年纪稍大的十几个孩子,毕恭毕敬地走到几位先生面前,跪地行礼,用稚嫩的嗓音喊道: “先生好,请受学生一拜。” 小些的孩子虽然不太明白怎么回事,但知道吃饱很重要,也都有模有样地学着行起礼来。 看着那些清澈的目光和渴望的眼神,又想到他们的身世,戚继光和俞大猷不忍拒绝,一声叹息,接受了孩子们的拜师礼。 古代和后世不同,讲究的是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受了拜师礼的同时,也等于是背上了责任。 其中有个脑子灵光的,给先生行完礼,又走到汪修齐面前,跪下磕了三个头,有板有眼地说道: “多谢兄长施饭之恩!” 啊呀,这么上道,有前途啊……汪修齐面带喜色,温和问道: “你叫什么名字?” 那孩子虽然脏兮兮的,眼睛却异常灵动,眉心间还有一粒朱砂痣,看上去有点像给太上老君烧丹炉的童子。 “我叫展兴平,关中渭南人。”少年谈吐大方,一点不怵。 “好,展兴平,你暂时就是这些孩子的头了,我称之为代营长,以后你要帮助为兄和先生们管理好大家。”汪修齐笑盈盈说道,见机灵鬼点头,他又看向其他孩子: “我还需要三个代连长,九个代排长,谁愿意担任?” 孩子们面面相觑,有几个开始窃窃私语起来。 这时一个脑袋圆圆的男孩,怯生生地问道: “这代连长是官么?要是做了代连长,能不能多吃一个馒头?” 一干大人哑然失笑,汪修齐却是一本正经地点了点头: “自然,以后你们就是开拓学院的学生,我称之为开拓先锋营一营,全部采用军事化管理。 营长、连长、排长都是官职,可以吃得更好,穿得更暖,当然,责任也更大。” “我要做连长!” “我也要做!” “……” 责任不责任的,孩子们不懂,但是吃得更好,穿得更暖,却是听进去了,一时间都踊跃起来。 片刻后,就有二十几个孩子站了出来,里面有男有女。 汪修齐想了想,看向‘炼药童子’,考教道: “展兴平,你现在是代营长,你说说怎么选。” 展兴平皱了皱眉,围着一群孩子转了两圈,指了指几个瘦弱一些地说道: “兄长,这个,这个,还有这个,太瘦弱,无法保护大家,不能胜任。” 汪修齐笑着点了点头,“然后呢?” 展兴平掰着手指数了半天,才兴奋地说道: “兄长还要挑选十二人,而这里还有二十五人,让他们两两比武,赢的留下,输的淘汰,至于还有一人,那就和我比。” “哈哈……这娃娃不错,”俞大猷笑了起来,丝毫不掩饰爱才之心。 汪修齐让护卫清理出一片空地,笑盈盈地坐在一旁说道: “那就开始,对手你们自己选。” 话音刚落,就有个女孩子冲到对手面前,嚷嚷道: “他是我的。” 其他人一看,最弱的被选走了,也都赶忙寻找合适的对手。 展兴平则是站着没动,淡淡地看着这一切。 俞大猷好奇,走到他身边,笑着问道: “小娃娃,你怎么不去选?” “我不用选,他们没一个是我的对手。”展兴平声音不高,却是表现出了极大的气势。 “好好好,”俞大猷抚须点头,尴尬地咳嗽两声,“我倒是要看看,你是不是大言不惭。” 展兴平抬头瞥了一眼,没有说话,直接朝着挑剩下的大个子走去。 俞大猷一愣,转而走到戚继光身边,用肘子捅了捅: “元敬,你看,这小子不错,到时可不要和我抢。” 戚继光淡淡一笑,“且看看再说。” 片刻后,船舱的空地上,孩子们打成一片,有抱着在地上打滚的,有被揍得嗷嗷直哭的,还有被揍急了,用牙咬的。 围观的孩子也是激动地不得了,起哄着为自己认识的小伙伴加油。 纯阳子有些不忍心,看向汪修齐说道: “世子,是不是打得太凶了,伤到了怎么办?” 第94章 强者吃肉 汪修齐却是面无表情地摇了摇头: “要成为一把钢刀,为大汉民族征战,不狠是不行的。 放心,我这次带了不少好药,不会让他们留下伤患。” 纯阳子看汪修齐坚持,也就不再说话,退到了一边。 一炷香的功夫过去,胜负也分出来了,受伤的立刻得到了救治,失败的则是垂头丧气地回到了队伍里。 空地上,还站着十三个头发凌乱,却兴高采烈的胜利者,四个女孩,九个男孩。 展兴平的耳朵被咬了一口,鲜血淋漓,却毫不在意。 “好,”汪修齐拍着手掌,接着说道: “下面是团战,你们每人都可以去挑选五人组成队伍,战术、配合你们自己商量,一刻钟后开始。 此次团战,按照胜利的先后顺序排名,第一名的队长可以做代团长,第二名到第四名做代连长,后面的只能做代排长了。 展兴平是我之前指定的代团长,他的队伍算种子队,轮空,优先胜出的队伍可以挑战他们。” 说完,汪修齐扭头看向无为子: “把可圈可点的孩子都记录在案,作为以后选拔的依据。” “好的,”无为子点头,随手就从袖口里掏出了小本子和炭笔。 出乎意料的是,团战比个人打斗更加激烈,虽然大部分都是乱战,凭借个人勇武,但其中也有表现出彩的。 有一支女孩子组成的战队让众人眼睛一亮。 为首的是一位体型瘦削,扎着马尾的女孩。 那女孩虽然在上一场单斗中惨胜,可在团队战中,却犹如是一杆旗帜。 她冲向哪里,其他四人就跟向哪里。 几人配合默契,两人做肉盾,护着外围,两人抱大腿,马尾女孩则是正面主攻。 不一会儿,在对手阵营中最壮实的两个男孩被打翻后,就锁定了胜局,优先胜出。 戚继光眼睛一亮,脸上浮现出赞赏之色。 斗了半个时辰,十二支队伍才全部分出胜负。 汪修齐叫来马尾女孩,替她捡去头发中的干草,笑着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回兄长话,我叫呼延凝心。”刚才极其勇猛的女孩,此刻见了汪修齐却有些害羞,她低着头,轻声说道。 “打得不错,很好。”汪修齐点评了一句,指了指环抱双臂的展兴平笑道: “对上他们,可敢一战?” 小女孩侧头瞅了瞅展兴平,脸上的羞涩褪去,用力点了点头:“敢!” “好,去包扎一下,休息半个时辰,我很期待你的表现。”汪修齐拍了拍女孩的肩膀,给了个鼓励的眼神。 不出众人所料,最终决战打得很惨烈。 展兴平个人战力很高,可是队友却是比较渣,在呼延队的群狼战术下,竟然没有占到便宜。 等展兴平废了半天力气,打倒两个肉盾的时候,呼延凝心已经干掉了他所有的队友。 三女对一男。 呼延凝心丝毫不给展兴平喘气的机会,尖叫一声,就朝他扑了过来。 展兴平双目赤红,也发狂地冲了上去,双方你来我往,拳拳到肉。 ‘炼药童子’年龄毕竟大一些,加上身体素质好,竟然学着对方的战术,对其他两人放弃了进攻,专打呼延凝心一人。 一刻钟后,呼延凝心被一记重拳打中了肋部,跪地不起,失去了战力。 失去主心骨的另外两个女孩子慌了神,被展兴平逐个击破,最终败下阵来。 而此时的展兴平也是颇为凄惨,他眼眶乌青,脸颊高肿,喘着粗气看向汪修齐: “兄长,我赢了。” 汪修齐点了点头,“好,先去疗伤。” 说着,抬手向着许宏示意了一下。 片刻后,有护卫抬了两张桌子进来,接着又是一盆盆的大棒骨、肉饼和水果糖拿了进来。 汪修齐捂着腹部,从轮椅上下来,看着孩子们笑着说道: “今天的比赛我很满意,他们用自己的勇敢、智慧和实力赢得了尊重,也赢得了奖励。” 说着,他看向那些取得胜利的孩子: “等我说完话,你们就按照胜利队伍的前后顺序,上去挑选战利品。 代营长可以挑选一盆棒骨、十张肉饼、三十颗糖。 代连长挑选一盆棒骨、三十颗糖。 代排长挑选十张肉饼。 至于这些战利品如何分配,队长说了算。 另外,对于前面落选的孩子,由于你们的勇敢,可以获得鼓励奖,每人两颗糖。” 话音刚落,孩子们就哗然了,眼睛死死盯着那冒着腾腾热气的大棒骨,垂涎不已。 这个年代,只有过年的时候,殷实的人家能吃上几口肉。 这些从灾区来的孩子,何时见过用大盆装的骨头肉,何况那里还有很多包着花花绿绿好看糖纸的水果糖。 这是做梦都想得到的东西。 此时,参与比赛的欣喜不已,没参加比赛的开始纠结、懊悔和肉疼起来。 汪修齐拍了拍手掌,等大厅安静下来,才严肃说道: “今天,我要让你们记住一个道理,只有强者才拥有支配食物的资格,弱者只能等待被分配,强者不给你们,你们也只有忍着。” “告诉我,你们想吃肉吗?” “想……” “告诉我,你们想吃咬一口就满嘴油的肉饼吗?” “想……” “告诉我,你们想吃那些花花绿绿的糖吗?” “想……” “好,非常好。”汪修齐忍住腹部的疼痛,呲牙笑道: “想就好,那就凭实力去拿,你们的兄长有的是好东西。” 说完,他又看向展兴平等十三个人,“从今天起,你们就是开拓营一营的代营长、代连长和代排长,之所以有个代字,就是说这是暂时的。 如果你们懈怠了,很快就会被人取代,这样的比赛,每月都会举行,当然比赛的科目不限于比武。 告诉我,你们想一直成为强者吗?” 十三个孩子满脸赤红,异口同声地大喊:“想……” “好,按照次序去领赏。”汪修齐挥了挥手,看向徐渭,歉意道: “学生越俎代庖了,第一次训话,就抢了你这院长的风头。” 徐渭却是摇头,叹气说道: “半天功夫,主公就把这些原本毫无生气,唯唯诺诺的孩子调教成如斗志昂扬,奋勇求进的猛士。 说实话,徐某都开始怀疑,是不是主公来做这个院长更合适。” 第95章 教学计划 汪修齐哈哈一笑,摆手说道: “我是他们的兄长,管他们穿衣吃饭,至于成才,还是要看徐院长和几位先生的。 当然,兼职做个先生,偶尔给他们上上课,我也是不介意的。” 这么说,汪修齐是经过深思熟虑的,要做院长那就必须为人师表,言行举止处处都要端庄得体。 这种端着的生活不是汪修齐想要的,他还是喜欢有事干事,没事睡睡懒觉,kk歌,钓钓鱼,这样人生才惬意。 至于老银币徐渭,反正他装习惯了,正好合适这个位置。 几人边走边说,徐渭掏出一封教学计划,递给汪修齐: “主公,这是根据培养目标初拟的计划,不知是否合适?” 汪修齐看了看,又把计划给了戚继光等人传阅。 等众人重新回到旗舰的客厅,他才开口: “对于人才的培养,我觉得要从体魄、学识和精神三个方面入手。 淬炼体魄是基础,没有一个好的身体,说什么宏图大业,开疆拓土都是空话。 再者就是学识,这里的学识并不是简单的学习知识,而是通过学习产生自己的见识。 知识是死物,是古人、是先贤的见识,并不是自己的,我不要一堆之乎者也,死背教条的书呆子。 要不断地给他们出难题,不断地让他们去劳作,去实践,让他自己分辨哪些是精华,哪些是糟粕,从而吸收后成为自己的良知。 有了良知之后,就会有自己的做事方法和套路,久而久之,就会有很多新的思想和创新涌现,进而做到苟日新、日日新、又日新,要知道,想要不断强大,创新才是不二法门。 最后就是精神,这里的精神不仅仅是坚强的意志,更重要的是告诉他们为谁努力,为谁奋斗,为谁去抛头颅洒热血,我称之为信仰。” 小侍女看汪修齐冷汗直冒,手一直按住伤口的位置在哆嗦,忙上前劝道: “少爷,你少说两句,再这样,伤口又要裂开了。” “我没事,”汪修齐摆了摆手,脸上又露出温和的笑容,“徐先生是大才,在文学、诗画、音律、谋略方面都有很高的造诣。 戚将军用兵如神,在带兵、阵法、火器制造上,无人能比。 而俞将军是武学大家,一手荆楚长剑用得出神入化,同样也是阵法的高手。 而纯阳子三人更是道门高人,天文、地理、炼丹、勘探都是出类拔萃。 加上还有李时珍的医学和药学、郑若曾的军事地理、周述学的海道针经。 要是我们这些人都不能教出天下最好的学生,那大汉民族也就没了希望。 说这么多,并不是质疑各位先生的能力,而是希望跳出原有的教学体系,打破那些条条框框,重新制定出选才、育才、用才的体系。 希望先生们记住,我不是要培养出几十个徐渭,也不是上百个戚继光、俞大猷,更不是一堆的纯阳子,他们应该比我们更优秀,只有这样,我们的理想才能实现。” 说着,汪修齐重新坐上轮椅: “好了,伤口可能裂开了,我去处理一下,各位先生商议商议,到福江岛之前,我们再开一次会议,把教学计划定下来。 另外,我想强调一下,教育是基础、人才是根本,要想大汉民族万世不衰,好的教育和传承必不可缺。” 看着少女推着轮椅离去,大厅里陷入了沉默,半晌,还是徐渭先开了口: “诸位,你们以为主公所言如何?” “不得不承认,汪公子的话,句句在理。 不过我和元敬都是世袭爵位,走的是武举的路子,说到带兵,我们擅长,可要教一群半大的孩子,没干过啊。”俞大猷感慨一声,感觉有些棘手,看向戚继光问道: “元敬,你怎么说?” 戚继光垂目沉思,等俞大猷问来,才摇了摇头说道: “单纯教授这些孩子,并不是汪公子想要的,他想要的是体系,就像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他看中的是这营盘。” 徐渭眼睛一亮,看向戚继光,催促道: “元敬说得有理,你继续。” “汪公子刚才也说,这体系要从体魄、学识和精神三方面入手,对这点,戚某深以为然。”说着,戚继光不自觉地站了起来,感叹道: “我认为,他是要打破科举制度,抛弃八股取士,重新树立一套新的选人、育人、用人的标准。” “哐当!”徐渭手里的茶杯摔落,茶水撒了一地。 他却不管不顾,站起身来,激动地连连说道: “不错,不错,徐某等人深受八股之害,却把八股纳入了教学计划,何其可笑。” 戚继光点了点头,看向众人说道: “其实汪公子的话已经说得很明白了,他的志向是为大汉民族谋万世太平,现在,这也是我等的志向。 所有能够为达成这一目标的学问,就是我等要去研究和传授的,无论是军事、谋略、医学、药学,又或者其他。” “不错,”纯阳子也随声附和,“前段时日,世子和贫道说,炼丹一道博大精深,里面涉及到多门学科的杂糅,他想把物理和化学从里面剥离出来,进行教学。 虽然贫道不清楚物理和化学是什么学问,但世子这么说,一定有他的道理。” 这么一提,清净子突然想到了什么,恍然大悟似得说道: “怪不得世子要让我学习玻璃炼制之术,又订做了那么多的仪器设备,这是要为新学问做准备。” 听大家聊得火热,许宏也来了兴致,他骄傲地说道: “你们还不知道,阿齐设计了一种捕鱼设备,据说,一次可以捕捞十万斤鱼,此等大学问,估计也只有他会。” 一个又一个劲爆的消息传出,听得大家瞠目结舌,半晌,徐渭才恍过神来,他按了按手,“大家静一静,我还是回到教学体系的事情,听元敬把话说完。” 戚继光吸了口气,平复了一下心中的震撼,继续说道: “我刚才说过,戚某认可汪公子提出的体魄、学识和精神这个教学大框架,大家看看还有没有不同意见,如果没有,我们就细化这个框架就好了。” 一群人,你看我,我看你,都摇头表示没有更多的想法。 “那好,”戚继光走到桌子前,朝大家招了招手,等众人靠近,他才以手代笔,沾着茶水,在桌面上边画边说: “戚某以为,整个学习框架可以分为纵横两个维度,横向是体魄、学识和精神,纵向是理论学习和具体实操。 体魄学习最简单,我或者志辅都能根据不同年龄的孩子,设定出详细的教导和训练方案。 学识这个最难,里面涉及内容太多,除了经史子集、恐怕还有很多学问,这个就需要文长牵头梳理了。 至于精神的教导,汪公子不是说他要做兼职先生吗,丢给他就好了。” 众人对视一眼,似乎找到了情绪的发泄口,都哈哈大笑起来…… 第96章 意外之喜 船队在漆黑的海上航行,雪花不停地飘落。 已接近子时,汪修齐还坐在书桌前,看着徐渭他们递交上来的教学计划。 这次的内容比上次要靠谱很多,为六岁以下和六岁以上的孩子单独设定了学习内容。 六岁以下的简单一些,理论课分为礼、数、书,实践课就是体,也就是普通的身体锻炼。 礼自然指的就是礼节,类似后世的德育教育,中华是礼仪之邦,向来看重礼字,对此汪修齐倒是没什么异议。 数就是数学,对于六岁以下的小娃娃,懂得一到一百的数字和简单的加减还是有必要的。 书,自然是认字,徐渭选的还是明朝通用的启蒙教材:《三字经》、《百家姓》和《千字文》。 六岁以上的增加了不少科目,除了加强版的礼、数、书和身体锻炼之外,还增加了御、射、击、造、农五门实践课程。 按照徐渭他们的解释是,御是驾驶,也就是开船。 射就是火器的使用,击指的是拳术、刀术和剑术。 而造,包含的内容就比较丰富了,涉及到造船、造火器、造房子、钢铁冶炼等。 农,顾名思义,就是种植之学。 至于精神信仰一类的课程,徐渭没有提及,说是让汪修齐自己拟定名字和教学内容。 汪修齐笑了笑,这般家伙,还真懂得甩锅啊。 对于这份新的教学计划,汪修齐是满意的,至于高级一点的医学、药学、音乐、美术等课程,可以条件好一些再开设。 不过,自己挖的坑,含泪也得填上,这个精神信仰的课程怎么开呢? 琢磨半天,汪修齐也没有想出很好的词汇,最后偷懒,采用了后世思想品德课中的第一个字,也就是‘思’。 ‘思’不仅是思想,是信仰,还有思考。 只有经过思考,才能加深理解,才能融会贯通,才能优化和创新。 所以,这个‘思’除了思想教育,还包括了对世间万物的观察、探究和求索。 合上案牍,汪修齐捏了捏眉心,这才发现,小侍女托着下巴,趴在书桌的边沿痴痴得看着自己。 “怎么还不睡啊?”汪修齐温和地笑着问。 “少爷,你认真的样子,迷死人了。”小侍女有些发花痴地说道。 和汪修齐接触久了,小侍女的胆子也慢慢大了起来,不像以前那么拘谨。 她感觉自家少爷就是个两面人,对待自己人,如春风拂面,让人发自内心的温暖和舒坦。 可对待敌人,就像来自深渊中的恶魔,狡诈而又冷酷无情,让人想起来都寒毛直竖。 “那是,少爷我英俊潇洒、玉树临风、人见人爱、花见花开,从八岁到八十岁的女人,无一不垂涎少爷的美貌。”汪修齐甩了甩长发,极度臭屁地坏笑道。 小侍女愣了一下,柳眉微微皱起,嘟着嘴说道: “那少爷以后岂不是会有很多夫人,到时候,少爷就会不要我了。” “瞎说什么,快去拿个软垫来,坐久了,少爷的屁股生疼。”汪修齐赶紧转换话题,女人莫名其妙地吃起飞醋来,可以酸好多天。 “软垫?”少女似乎想起了什么,大眼睛一亮,笑着说道: “少爷等着,奴婢给你拿个好东西。” 过了片刻,少女从外面进来,手上拿着个座垫,看上去和普通的锦垫并没什么两样。 汪修齐接过,发现比普通棉质的锦垫重一些,好奇道: “里面装的什么,怎么感觉有些沉?” 少女神秘一笑,催促道: “你先试试,坐上去很有弹性,可舒服了。” 汪修齐试了试,果然比硬邦邦的椅子舒服不少,而且垫子弹性很好,让人想到了后世的沙发。 “里面到底是什么?” 小侍女想了想,摇头说道: “奴婢也不知道。少爷受伤的这三天里,小桑和小漫又买回了不少稀奇古怪的东西,这就是他们带回来的。 说是一支红毛夷的商队在某个海岛上发现的,当地的土人用这个做成球和垫子。” “球和垫子?”汪修齐突然来了兴趣,拿起垫子,拆掉了外面缝制好的外套。 “啊呀,少爷,你干嘛呀,这可是奴婢缝制了好久的。”少女嘟着嘴,表示不满。 汪修齐没有理会,把东西从棉布套里拿出来,凑着烛光端详片刻,突然欣喜若狂起来: “天然橡胶,我去,居然是天然橡胶!” 少女一愣,顾不上生气,凑上前,好奇地问: “少爷,天然橡胶是什么啊?值钱么?” “嗒!”汪修齐在小侍女脸上亲了一口,大笑着说道: “在别人眼里,这东西一文不值,可在少爷手里,这东西,比黄金还有用。 对了,还有吗?” 少女呆住了,摸了摸脸上被亲吻的地方,傻傻地点了点头: “有……有的,小漫说这东西比蒲团坐着舒服,在船上用得着,加上价格不贵,就买了很多。” “哈哈……好,这个小漫有眼光,该赏!”汪修齐称赞了一句,起身说道: “走,带我去库房看看。” 少女还沉浸在如蜜般的甜美之中,和少爷同榻而眠一个多月,他只亲过自己一次,而且还是额头。 可这次……居然是脸蛋,啊呀,好害羞啊…… “走啦!”看着还在发花痴的少女,汪修齐没好气地说道。 “啊……哦……好!” 当看到船舱的库房里,密密麻麻地堆着上千块处理过的橡胶块后,汪修齐笑得嘴都咧到耳后根了。 橡胶是一种天然的高分子材料,耐热抗寒,具有良好的弹性和延展性,而且还有很强的耐腐蚀性。 这东西要放在后世那是战略物资,不仅仅可以用来制作轮胎、医疗手套、建筑防水材料,而且还能做电力绝缘材料等 有了这东西,长期困扰汪修齐的活塞气密性问题、仪器的导管连接问题,甚至捕鱼网的浮力问题,都迎刃而解。 当然,这橡胶原料距离各种橡胶制品之间,还有很多摸索的工作要做,但最主要的原料有了,其他的无非是水磨工夫,这个汪修齐并不担心。 第97章 秃顶的由来 第二天一大早,汪修齐就把纯阳子三人叫到了客厅,指着地上的一堆橡胶说道: “几位,给你们介绍个好东西。” 几人看着地上那一堆黄不拉几的方块状物体,有些纳闷,三人面面相觑,都猜不出是什么。 头发稀疏的纯阳子凝眉问道: “世子,这是?” “带你们进入炼丹术新的大门,有机高分子材料。”瞥了一眼纯阳子那光秃秃的脑门,汪修齐笑着问道: “看道长的五官,年轻的时候应该也是俊俏之辈,可炼丹十几载,却是头发稀疏,牙齿脱落,知道为何吗?” 纯阳子嘿嘿笑了笑,摆手说道: “贫道对这臭皮囊倒是不甚在意,不过其中的原由,还是想请教世子。” 一旁的清净子倒是眼睛瞪大,耳朵竖地高高的,自己那么帅,可不希望几年后和师傅一样,变成秃顶。 汪修齐拿起一块橡胶递给纯阳子,“你们经常使用的丹砂,本质是硫化汞,而汞就是水银,是一种有毒的重金属。 这水银有挥发性,会变成很多肉眼不可见的小分子跑到空气中,一不小吸进身体里,就会慢性中毒,道长的症状就是重金属慢性中毒导致的。” “怪不得后来贫道减少了丹砂使用后,眩晕之感减轻了不少,原来如此啊。”纯阳子若有所思地点着头,转而又拿着手里的橡胶问道: “莫非此物可以解毒?” 看纯阳子拿起橡胶闻了闻,汪修齐摇了摇头: “不可以,但此物可以解决气密性的问题,从而避免水银的挥发,这样一来,只要是涉及到容易挥发的药品炼制,就不会有缺失,也不会中毒。” 清净子吁出一口气,脸上露出喜色,突然想到了什么,他开口问道: “世子,上次我等从海水里蒸酒,一大罐最后就只剩下一点点了,是不是用此物也可以避免酒气的逸散?” 汪修齐看向清净子,赞赏地点了点头: “不错,任何物体都有三态,只要压力够小,温度够高,钢铁也能变成蒸汽,而这橡胶就可以避免蒸汽的逸散,酒自然也不例外。” “如此神奇?”三人眼睛都是亮闪闪的,无为子和清净子也走过来,拿起一块。 清净子捏了捏,又扯了扯,不解问道: “这……橡胶,弹性和韧性都极好,可如何变成我们想要的东西呢?” “这就是我交给你们的课题了,也是最简单的有机化学入门题。”汪修齐端起茶盏,吹去浮沫,喝了口才说道: “你们以前玩得都是无机化学,现在我要有人来学有机化学,至于其中的理,现在说了你们也不懂,还是先实验摸索。” “实验?”纯阳子酷爱炼丹,对于做实验自然不排斥,只是毫无头绪,不知道从哪里开始,他抱拳躬身: “还请世子指点。” 汪修齐也没保留,点头说道: “我和你们说过,任何物质都有三态,而三态的控制,核心是压力和温度,压力我们现在没有条件控制,但温度是可以的,只要调节炉火的强度,就可以改变温度的高低。 这橡胶自然也不例外,你们看到的是固态的橡胶块,只要加温变软,通过磨具塑型,最后冷却变成我们需要的形状,比如说:空心的橡胶球、唧筒的活塞、玻璃瓶的活塞、玻璃仪器的连接导管等,都可如此制作。” 清净子一听,兴奋地叫了起来: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世子就是天才,有了此物,我做成橡胶圈,裹在丹炉盖外沿,就再也不会有毒气泄漏了。” 咦!这小子不错啊,连高压锅的雏形都想到了……汪修齐看向清净子,眼神里带着赞许。 “好了,这东西研究透了,可以造出很多实用之物,不过当务之急,还是做一批空心的橡胶球出来,我有大用。”汪修齐掏出一张图纸,上面标明了大小和尺寸。 在没有遇到橡胶的时候,他原来是想用木球替代的,但是木球太容易腐烂,浮力也不够。 纯阳子接过图纸,看后点头道: “好,世子放心,贫道一定尽力。” “嗯,你们先小批量实验,用铁丝做空心骨架,用融化的橡胶包裹起来,这样能容易许多。”为了加快制作的速度,汪修齐又提醒了一句。 “好,我等这就去尝试一二。”纯阳子忙是点头,带头抱起地上的橡胶要走,却是听汪修齐在背后说道: “张道长,每天吃个生鸡卵,一年内,中毒可解。” 三人同时看向汪修齐,眼里多了些莫名的情绪,有感激,有敬畏,更多的是崇拜。 …… 松浦津距离福江岛只有一百多公里,按照路程,一天一夜就可以抵达。 可汪修齐却是让船队绕道北上,先去了中通岛,在那里把五艘大型商船改造成了捕鱼船。 船的尾部去掉了船楼,变成了平坦的甲板。 同时安装了吊梁、吊臂、滑轮,绞索、绞索轮,滑轮组等 随船的工匠有上千名,铁匠、木匠、泥瓦匠都有,但在汪修齐的命令下,全部都在渔网编制工的带领下,用麻绳编织着从未见过的大拖网。 这拖网就像个超大的网兜,网口直径20米,长80米。 网口的上部是浮球,下部是铅坠,确保渔网进入水中,口是张着的。 网中间有多个铁环做骨架,每个铁环内部还设置有倒须,这使得鱼只能进不能出。 经过上千人,十几天紧张的忙碌,渔船和五张巨大的渔网全部制成,其中还用上了纯阳子师徒赶工出来的橡胶浮球。 这一日,大雪停了,北风依旧。 太阳懒懒地挂在高空,虽不温暖,却少了乌云满天的压力。 几百个孩子都好奇地趴在船舷上,目不转睛地盯着远方的船只。 这些天他们也没闲着,一直在帮忙搓麻绳,听说兄长要用来捕大鱼,个个都很卖力。 今天要开捕了,每个孩子的眼睛里都充满了期待。 虽然被卖到松浦津有些时日,可牙子组织哪舍得给他们买鱼肉吃,能给些粗糠烂米就算是不错了。 一个脑袋圆圆的孩子,脸被海风吹得红扑扑的,他舔着嘴唇问边上的小伙伴: “哎,你们说兄长能捕到大鱼么?” 第98章 开海捕捞 “不好说,在咱们渭水,冬天都不打渔的,天一冷,鱼都躲着不出来。” “没错,我伯父就是渔民,到了冬天,他家可穷了,还来我们家借粮食呢。” “惨了!那这些天麻绳不是白搓了,你看,我手都破皮了。” “闭嘴!”扎着马尾,带有两个小酒窝的呼延凝心皱眉呵斥道: “兄长岂是普通人可比!他说能,那就一定能。” 几个胆小的孩子缩了缩脖子,不再说话。 孩子们关心的话题,徐渭几人同样关心,说实在的,别说是一网捞万斤鱼,就是一网捞上百斤鱼也是极其罕见的。 徐渭看向俞大猷,笑着问道: “志辅出身泉州府,对海上之事颇为熟悉,你可曾见过此种捕捞方式?” 俞大猷回忆良久,摇了摇头: “不曾,俞某记事开始,就已经禁海了,虽有零星渔民偷着捕捞,但也都是浅海撒网,每次有个十几斤鱼就是大丰收了,这种近百米的巨网,听都没听说过。” 身材高大的戚继光,目光灼灼,眼睛盯着远方的捕鱼船只,久久不语。 “元敬,你怎么看?”戚继光虽然是晚辈,但俞大猷对他的能力还是非常佩服的。 戚继光沉吟片刻,语气里带着坚定: “戚某以为,汪公子必能成功。” “为何?”徐渭和俞大猷不约而同地问道。 “一个上知五千年,下知五百年的人,做出什么都不奇怪。 汪公子不是信口开河之人,他确定的事情,肯定有几分把握。 另外,戚某也很希望他能做到。你们也知道,海有多大,如果这种捕捞方式能够成功,那可以救活多少在生死边缘的饥民啊。” 言语之中,饱含着对汪修齐的期待和对百姓的深情。 “哎!”俞大猷心中滋味复杂,他叹了口气: “且看看,如果真得可以获得大量粮食,无论如何,也要想办法向朝廷谏言,尽快解除禁海令。” 听到这话,徐渭有些不开心,但是戚、俞二人的心情他可以理解,也就闭嘴不再言语。 汪修齐将五艘捕捞船命名为丰收一号到五号。 此时,他身披金甲,头戴紫金盔,站在丰收一号的船头看着猎猎作响的旗帜。 在他下方的,是两百个身强体壮的护卫营士兵,他们脱去了铠甲,只穿着贴身的劲装。 士兵分为两列,每列的士兵手里都握着根有婴儿臂粗的缆绳。 绳子的一头捆在巨大的绞索滚轮上,经过多组滑轮,连着船尾八十米长的巨大渔网。 绞索轮上有把手,通过六个壮汉摇动把手,可以收放缆绳。 此时,汪修齐拔出战刀,大声喊道: “擂鼓,放网!” “擂鼓,放网!”随着几个传令兵的喊声响起,光着膀子的许宏,在船头擂起了战鼓。 滚轮缓缓滚动,一点点的放出缆绳,两百个壮汉手掌松弛,让绳子在掌心滑动。 船尾的几个士兵,有条不紊的一点点拖拽着渔网,往海里放。 当近百米的渔网在风中飘荡,犹如一条海上飘舞的长龙。 “网已入水……网入已水十米……二十米……”船尾的士兵看着麻绳上的刻度,大声地报告着渔网入水的深度。 “八十米……渔网触底!” 随着声音传来,汪修齐表情凝重,大喊一声: “卡死滚轮,起锚,方向正南,满帆,全速前进。” 片刻,六张大帆全部撑开,这刚一撑开,就被风吹得鼓了起来。 开始,船并不快,但是在强风地加持下,速度越来越快。 浪花翻滚,巨大的捕捞船在海上颠簸起来,宛若在田中飞驰的犁子,在身后留下一道宽大的泡沫海沟。 丰收一号在前面乘风破浪,后面的几艘船也快速跟了上去,他们要近距离观察一号的操作,以便后续可以效仿。 一个时辰后,坠着渔网的缆绳被崩地笔直,左右两个滚轮也被拽得嘎嘎直响。 扶着滚轮把手的几个士兵,时不时地看向汪修齐,心中有一种莫名的忐忑和不安。 汪修齐却是神色如常,直到几个滚轮开始剧烈颤动起来,他才拔刀大喊: “擂鼓,收网!” 已经被冻得嘴唇发紫的许宏,这才如释重负,赶紧拿起鼓锤,有节奏的擂了起来。 这傻叉,为了耍酷,非要脱光衣服……汪修齐无可奈何地翻了个白眼。 两百个壮汉,在鼓点节奏的带领下,卯足了力气,开始一点点的往回拉着缆绳。 短短几分钟,众人的脸就憋得通红,额头青筋根根暴起,用出了吃奶的力气。 “鱼!天哪,全是鱼!” 就在两百个壮汉力气要耗尽的时候,船尾负责观察的士兵突然兴奋地大喊。 此时渔网已经露出水面,放眼望去,里面满满当当的全是鱼,把整个渔网撑得鼓鼓的,就像是从海里拉出了一条巨龙。 这一声吼,就像给壮汉们打了兴奋剂,众人眼睛发亮,浑身似乎又充满了力量。 “不要乱,按照鼓点节奏拉绳!”汪修齐心里同样惊喜,但是他依旧面无表情,大声地吼着命令。 “鱼,好多鱼!”有眼尖的孩子,在另一艘船上惊喜地喊了出来。 有了第一声,叫喊声就此起彼伏地响了起来,有尖叫的,有开心大笑的,有舔着嘴巴傻乐的。 徐渭不管不顾地从一名护卫队长手里抢过望远镜,仔细看了看,脸上的表情从惊吓渐渐变为惊喜。 他收敛笑容,把望远镜递给一旁的俞大猷,抚须道: “主公就是主公,徐某这辈子谁也不服,主公除外。” 俞大猷迫不及待的接过望远镜,端详片刻,嘴角一阵抽搐: “这怕不是有二十万斤!” 戚继光一拳砸在船舷上,表情兴奋,他大呼道: “壮哉!单此一项,汪公子就可载入史册,千古留名。” 拖网捕鱼被后世诟病,最大的原因就是这种捕鱼方式太凶猛了,不管大小,不管鱼种,全部一锅端。 可在这个时代,渔业资源过于丰富,恐怕捕个几百年,才会出现后世渔业资源枯竭的情况。 所以这一诟病,就被汪修齐忽略不计了。 第99章 缺粮卖粮 福江岛县衙,一个穿着青色官袍,鬓角斑白的老者正在堂内焦急的踱步。 他微微有些驼背,看上去愁容满面,时不时看向窗外的一片雪白,更是叹气连连。 大雪连着下了十几天,百姓地里那点雪豆全都遭了灾,每年的秋粮上交八成,这剩下的两成根本熬不到来年秋季。 年景好的时候,百姓靠着种点蔬菜雪豆什么的,还能有个温饱,可谁能想到今年的大雪如此凶猛。 福江岛成了世子的封地,原县令已经回松浦津了,现在就留下他一个老县丞。 本想着世子过来,能带些粮食救济一下,可左等右等,这都过去十几天了,还是没有见到人影。 世子没来也就罢了,可商会莫名其妙地送来了两百多个四五岁的孩子和十几个老妈子,说是世子要求的。 来就来,你好歹多带些粮食来啊,可是,并没有。 孩子虽然吃得不多,可一下多了两百多张嘴,也扛不住啊。 要知道,县衙里的存粮可不多了,再这样下去,可如何是好。 谁知,屋漏偏逢连夜雨,船迟又遇打头风。 近来连降大雪,百姓住的又都是黄土垒砌的茅草屋,这雪一厚,就把屋子给压塌了。 十几天,陆陆续续已经有上百户人家的房子倒塌,导致流连失所,只能把他们收容到县衙的粮仓。 可这也不是长久之计,四百多个灾民加上两百多个孩子在县衙里吃喝拉撒,搞得老县丞要崩溃了,更要命的是世子不见踪影,灾民却越来越多。 老县丞望着房梁,满脸地绝望,嘴里愁苦地嘀咕道: “世子啊世子,你在哪啊?再不来,老夫快要撑不下去了。” 片刻,一个衙役急冲冲地进门禀报: “县丞大人,刚刚收到飞鸽传书,世子的确是十五天前出发的,并没有耽搁。 另外,拨款救灾的请求又被驳回了,说福江县已是世子封地,让世子处理。 还有……还有……” 一个接一个的坏消息传来,让老县丞的后背更加佝偻了,他努力克制着怒火,沉着脸说道: “有什么就说。” “有不少百姓家里断了粮,希望县衙可以救济,此刻正围在县衙门口。”衙役瞟了县丞一眼,吞吞吐吐地说道。 “粮食,粮食,又是粮食!”老县丞崩溃了,他站起来跳脚道: “要粮食没有,要命一条,要不,让他们把老夫煮了得了。” …… 海上,旗舰船楼内。 汪修齐坐在上首,表情平淡,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下首,俞大猷、戚继光、徐渭、纯阳子等人分坐两旁,脸上激动之色还未褪去。 片刻后,陈秀山大踏步地走了进来,掩饰不住喜色,躬身禀报: “世子,五艘捕捞船全部装满。” 汪修齐没有搭话,沉吟片刻后,才看向陈秀山: “吩咐下去,这次参与捕捞的将士、工匠,包括参与织网的孩子,通通有赏。” 说着,他看向身体好了很多的许伯: “我的建议是,士兵每参与一次捕捞,赏银一两;改造船只的工匠赏二两;编织工匠织一张网,赏一两;至于孩子们,给100个大钱。 对于里面出力多少,参考我的标准,酌情处理,去安排。” 许伯脸颊抽搐了一下,看旁边的青青不断地给他使眼色,只好躬身说道: “世子,老奴知道你体恤下人,可这……是不是给得太多了。 士兵有军饷,匠人们本来就是花钱雇佣来的,至于那些孩子……” 汪修齐摆了摆手,打断了许伯的唠叨: “许伯,按照我吩咐地去办,要多少银子,列个明细,从青青这里取。” 本来想出来争辩几句的小侍女,一看汪修齐态度这么坚决,只好憋着嘴不说话了。 陈秀山大喜,朝着汪修齐一拜到底: “多谢世子!” 陈秀山的高兴是有理由的,要知道世子亲军的军饷是按照王爷亲卫的标准给的,每月有一两银子,即使如此,也是军中最高的了。 可世子定了这个规矩,等于说给士兵们多了一条生财之道。 一次出海捕捞,普通士兵可以拉网两次,这就是二两银子。 要是一个月来上十几次,那就是二十几两,一年就是二百多两,这都够在松浦津外城买个宅子了。 “这是你们应得的,多劳多得本就是天经地义。”汪修齐摆了摆手,接着说道: “留下一船,其他的全部送往松浦津。 飞鸽传书叶秋,让他提前做好准备,至于鱼的分拣定价,售卖分销让他搞定,我们只管把鱼送到松浦津码头。” “诺!”陈秀山回答得铿锵有力,中气十足。 想了想,汪修齐又问道: “这次出来,是不是带了三个月的军粮?” 陈秀山点头: “是,总共三千二百担,半月过去,已经消耗六百担。” “好,留下六百担,其他的两千担全部运回松浦津卖掉。”汪修齐喝了口茶,淡淡说道。 “啊,这是为何啊?”徐渭惊讶出声,要知道他后续是福江县的县令,所有的军粮都需要他来供给,这粮食一卖,后面可怎么办? 俞大猷和戚继光对视一眼,也不知道汪修齐葫芦里卖得是什么药,只好沉默不语。 “先生勿惊!”汪修齐笑了笑,开始解释这么做的理由, “各位,捕鱼一天,我们收获八十万斤,接下来的时间,每月能出海十次,也就是说,说,每月,留下自己吃的,我们能给松浦津供应七百万斤以上的肉食。 你们觉得,在这么多肉食涌入市场的情况下,粮食的价格会不会暴跌?” 徐渭身子宛若石化,一句话被问懵了,他是才子不假,可这种经济学的东西,超出了他的知识领域。 戚继光目光灼灼,似乎想到了什么,急切问道: “汪公子的意思是,把手中的粮食先抛售掉,再开始销售海鱼?” “戚将军能成为军神,果然是有道理的。”汪修齐向戚继光伸了个大拇指,笑着说道: “目前,扶桑的粮价每担六两银子,两千担就是一万二千两。 我有把握,大量的肉食一旦冲击市场,半个月后,粮食价格会降到二两银子,甚至更低。 等粮食降到二两银子一担,我再用一万两千两买回来。 也就是说,随意倒了倒手,半个月,就可以凭空多出四千担粮食。”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顿时失去了表情管理能力,我勒了个去,还能这么玩! 小侍女则是笑靥如花,捂着小嘴,咯咯咯得像只抢到谷物的老母鸡。 汪修齐看向陈秀山,笑眯眯地说道: “飞鸽传书里,把这个消息也透露给叶秋,至于能赚多少,就看他的本事了。” “诺!” 陈秀山脑子有点懵,但他知道,不管世子说什么,他说‘诺’,总是没错的。 第100章 叶秋卖乖 松浦津。 王府垂拱殿。 这是王府建筑中,唯一有些气派的殿宇,也是汪直日常办公之所。 卧榻的茶几边,鬓角斑白的汪直披着厚实的裘皮大衣,手中捏着一颗黑子,却迟迟没有落下。 茶几对面,一位面容清瘦,却精神矍铄的老者,笑着问道: “王爷,福江县那边来了两封请求救灾的文书,您真的不管?” “不急,”汪直眼睛盯着棋盘,找到一个边角,落下棋子,“这才过去半个月,世子带去的粮食就算拿来赈灾,至少也能撑个把月。 太容易得到的东西,往往都不会珍惜,让那小子自己先头疼一阵子。” “王爷说得在理。”老者跟随落子,沉吟片刻,转换了话题说道: “数日前,佛朗机人绕过宋国商会,在界町兜售了大批的火器,从而得到了当地自治机构会合众的支持。 会合众向我们施压,希望能拿出更多有价值的货物,否则就会收回我们的贸易市场。” 汪直把手中的棋子丢入棋盒,失去了对弈的兴趣,他叹了口气说道: “当年的朋友,终于变成了拔刀相向的敌人了。” “王爷,”老者也从棋盘上收回目光,看向汪直,“您以和为贵,共赢互利的想法是好的,可也要看对象。 当初,你把佛朗机人引荐给倭国的大名,可一转眼,他们就抛开我等,开始单干。 更可恨的事,居然在定海出手,想至您于死地,这已经是解不开的死仇了。” “商人,以利为先,哪有解不开的死仇?”汪直摆了摆手,看向老者,温和地说道: “宗满啊,你我经商多年,组建武装不过是为了保护贸易安全,如果和佛郎机人开战,损失的不只是钱粮,还有商人的信誉。 佛郎机人曾经是我们的盟友,看他们做大了,就灭掉他们,往后,还有谁敢和我们做生意?” “可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叶宗满虽然理解汪直的苦心,可一再忍让,让他心里有点憋火,半晌,他还是强调了一句: “王爷,界町目前处于三不管地带,贸易环境宽松,是除了松浦津外最有潜力的贸易港,如果丢掉了这个地方,就太被动了。” “商人,还是要用商人的办法来解决问题。”汪直端起茶盏,抿了一口,缓缓说道: “从定海回来,不是还留有不少生铁和火药吗?就用这个去界町顶一阵子。” 叶宗满眉头紧皱,坐在那里陷入沉默。 按理来说,生铁火药是只进不出的,这种战略物资虽然好卖,可落到谁手里,都可能变成对付自己的武器。 佛朗机人之所以卖火器给倭国大名,那是因为他们的大本营远在濠镜,很难波及到。 可宋国不同,建国在扶桑的土地上,势力稍弱,就会被环伺的大名盯上。 可思来想去,能比火器更抢手的只有粮食,可宋国的粮食也不富裕,何况现在还遭了灾。 就在气氛凝重之间,地板却是有节奏地震动了起来,接着就传来护卫阻拦的声音: “叶管事,容再下先去禀报一声。” “滚开,本公子有急事禀报,十万火急!” 叶宗满皱起了眉头,他抬眼往外看去,就要出声呵斥,却是被汪直摆手阻止,“且听他说说,不满意了,再揍不迟。” 片刻,就看到一堵墙在护卫的拉扯下闯了进来,护卫为难地看向汪直,跪地请罪: “王爷,属下该死,这叶管事……” “下去,没你的事了。”汪直没有责怪的意思,屏退了忐忑的护卫。 见到自己老爹也在,叶秋吐了吐舌头,噗通一下跪倒: “王爷,在下有要事禀奏,无礼之处还请恕罪。” 叶宗满瞪了一眼儿子,没好气地说道: “你要不说出个子丑寅卯来,就算王爷不罚你,老夫也要打断你的腿。” 肥秋吓得一哆嗦,略一思量,却是有了底气,他拱手大声说道: “请王爷恩准,立刻将宋国商会的粮食,全部售卖出去。” “哐当!”叶秋刚说完,就看见有东西朝自己迎面飞来,他侧身一躲,茶盏在地上四分五裂,茶水洒了他一身。 “混账东西!”叶宗满气得浑身哆嗦,他指着叶秋,大声呵斥: “你不顾礼节,闯进来就是说这些狗屁倒灶的事情?” 汪直看着趴在地上的叶秋,有些奇怪,按理来说,这小子办事能力还是很强的,怎么会如此糊涂。 “父亲息怒,王爷息怒,”叶秋顾不得脸上的茶水、茶叶,急忙说道: “一个月内,我可以将卖出去的粮食再买回来,把一份粮食变成三份。” 此话一出,场面陷入寂静,叶宗满和汪直对视一眼,都看出了彼此的疑惑。 叶宗满定了定神,沉声问道: “说说看,怎么做到?” 叶秋直起身子,把汪修齐告知他的信息说了一遍,还说了福江县通过宋国商会贸易,愿意上缴三成的商税。 当然,给自己的两成好处,他没说。 “什么?”叶宗满一下子从床榻上下来,连鞋子也顾不得穿,再次确认道: “你是说短短半月,世子就带人捕鱼八十万斤?” 叶秋摇了摇头,纠正道: “世子没有直接去福江岛,而是先去的中通岛,在那里改造船只,准备捕鱼工具花费了十几天。 捕获八十万斤鱼,应该是一两天的事情。” 汪直身后的裘皮大衣滑落而不自知,他也被惊住了,盯着叶秋,催促道: “你继续说。” “世子说了,四大船鱼明天就能到松浦津,让我准备人手接收,而且这样的输送量,三天一次,每次六十万斤只会多,不会少。 另外,他还要我把手里的粮食先卖掉,等鱼肉价格冲击市场,把粮食价格打下来后,再买回来。” 说着,他瞟了一眼两位呆若木鸡的大佬,心里很满意,声音骤然拔高,卖乖道: “我是宋国的管事,这种好事,怎能独享,自然要来禀告王爷,让宋国商会也能大赚一笔。” “三天一次?”叶宗满自动忽略了儿子邀功的言语,他眼神闪烁,心里快速的盘算着。 片刻,他直愣愣地看向汪直,报出了一个自己都不敢相信的数字: “每月六百万斤,也就是六万担肉食!” 突然,他仰头大笑,朝着汪直抱拳贺喜道: “恭喜王爷,贺喜王爷,宋国出了位好世子,有了这么多的肉食,界町之困,轻易化解。” 汪直顿时咳嗽不断,这不是被气的,而是稀释来的太突然,被惊到了。 他咳嗽几声,强忍不适,急切地对叶秋吩咐: “尽快起个章程,如果真可以捕获如此多的鱼产,举国支持,一概资源向其倾斜。” 第101章 以食诱思 船队破浪而行,乘风南下。 孩子们所在的大货仓内,汪修齐站在讲堂上,开始了他的第一堂‘思’字课。 货仓里挤得满满当当,不仅有孩子,有各位先生,还有很多将士。 这些将士,一半来自汪直原有的亲卫营,另一半来自毛海峰麾下的精锐。 这些人经历了定海之战,见证了佛朗机人在恐怖的三昧真火中化为灰烬,见证了汪修齐为了上千殉职士卒炮轰定海港,逼着朝廷支付了十万两的抚恤银。 接着,又在世子的指挥下,杀了回马枪,在海上夺了朝廷抢来的银两、物资。 当毛海峰宣布要招募世子护卫的时候,应者云集,踏破了征兵处的门槛。 在他们眼里,汪修齐就是圣人转世。 跟着汪修齐有吃有喝有银子,最关键的是提气,谁敢欺负咱,就打回来,朝廷又怎么样,直浙总督又如何? 本来就崇拜,接着又经历了这次开海捕鱼,此时的护卫营已经把汪修齐奉若神明。 讲台上,汪修齐没有直接开讲,而是做起了厨子。 他把清洗好的鳗鱼切成片,一段段地放在烤炉上面慢慢地烘烤。 在滋滋的烧烤声中,不一会儿,货仓里就弥漫着让人垂涎欲滴的香气。 于此同时,汪修齐又挑了金枪鱼中腹的部分,慢慢地切成薄片,放在一个个圆盘中。 看着那一盘盘肉质丰腴,色泽赤红的鱼肉,下面不断有顿咽口水的声音响起。 货仓里一片安静,所有人的目光都盯着那些美食无法离开,就连几位先生也不例外。 接着,汪修齐拿出一罐酱油,舀了一勺,看了看色泽,又用指头沾了些尝了尝。 这个时代的酱油还是不够鲜,不过聊胜于无,只能先将就。 做完这一切,他看向徐渭几人,笑着说道: “几位先生,来尝尝我制作的刺身。” “刺身?”几人茫然,俞大猷不管那么多,走上前来夹起一片,放入口中。 顿时,一股鲜美滑嫩、爽脆清甜的的极致口感从味蕾传递到神经,让他的眼睛顿时瞪得老大。 看着俞大猷的表情,喜欢美食的徐渭也按耐不住了,不等俞大猷评价,也凑上前去,夹起一块,就要往嘴里送。 汪修齐笑了笑,建议道: “徐先生,你可以沾点酱油,这样味道更美。” 沾酱油是为了去掉鱼肉的腥气,俞大猷这种粗坯自然无所谓,可徐渭是文雅之士,自然要讲究一些。 鱼肉入口即化,徐渭闭着眼睛慢慢咀嚼,半晌才惊叹道: “徐某一生尝遍人间美味,可却从来不曾尝过如此鲜嫩、细腻的肉食,妙哉,壮哉!” 戚继光几人听闻,也一一上前品尝,个个表情惊艳、赞不绝口。 等先生们品尝完,汪修齐才看向一直吞咽口水的展兴平,笑着说道: “先锋营的军官出列,端着这些刺身,让众人都尝尝,记住,不要贪吃,每人一片。” 等满货仓听课的人都品尝到了刺身,汪修齐才拍了拍手掌,让大家从美味中清醒过来,笑着问道: “这鱼肉好吃吗?” “好吃!” “太好吃了,我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 “天哪,我怕这辈子再也离不开这刺身了。” “……” \"这不算什么,\"汪修齐拿起一块刺身塞入嘴中,边咀嚼边指着几个火炉上烤着的鱼片,“这炭火鳗鱼才是人间美味,一会儿,表现良好的人,就可以吃到。” 马尾姑娘一听就举起了手,这举手提问,是汪修齐定的规矩。 等汪修齐点到她,才站起来,脆生生地问道: “兄长,如何才算是表现良好?” 汪修齐按了按手,示意她坐下: “现在大家都知道了海鱼的鲜美,可千百年来,为何前人不能吃到这么好的食物?” “我知道!”展兴平率先举手,在看到汪修齐点头,他站起来大声说道: “是因为兄长,没有兄长,就无法捕捞到这么多鱼,自然就吃不上。” 汪修齐笑着点了点头,从火炉的铁网上夹了一片烤好的鳗鱼,笑着说道: “回答正确,展兴平,上来吃人间美味。” “哈哈,好嘞!”展兴平毕竟还是孩子,掩饰不住脸上的喜悦,快步跑上前,用两根手指从汪修齐手中接过鳗鱼片。 随之,迫不及待地就塞入口中,随着那烤鱼的浓郁香味和极佳的口感从舌尖一直延伸到心底,感觉全身的细胞都在欢呼雀跃,他忍不住尖叫: “哇!太……太……好吃了!” 这一声尖叫,让满船舱的人又开始吞咽口水,盯着烤架的目光更加拔不出来了。 等展兴平下去,汪修齐才问了第二个问题,“可兄长我为什么就能带着大家捕捞到这么多的人间美食呢? 要知道,古往今来,人才俊杰如同过江之鲫,他们为何就不行?” 这时,一个站在门口的甲士兴奋了,他举手大喊:“我知道,我知道!” 在汪修齐的点头许可后,他骄傲地说道: “因为世子是圣人下凡,无所不知无所不晓,就像那三国里的诸葛神侯。” “不对,”虽然话很好听,汪修齐依然摇了摇头,他看向众人,正经地说道: “虽然我有多位圣人教导,可捕鱼之术,圣人并未传授。” 那甲士听闻,有些沮丧,不过片刻又恢复了神采,和世子对话,就是和圣人对话,这种荣耀,够他吹一阵子了。 在众人的疑惑和迷茫中,汪修齐开始了自己的授课: “之所以可以带领大家从深海中,把几十万斤的海鱼打捞上来,最主要的是善于思考。 实不相瞒,吾有三千大道,而思考就是其中最基础,也是最重要的大道。 这也是我为何把课程名字,取为‘思’的原因。” “三千大道?”场下一片哗然,特别是几位先生,更是惊讶地嘴都合不拢。 这话要是别人来说,定会被嗤之以鼻,认为是无知狂妄之言,可从汪修齐嘴里说出来,却没有丝毫的违和感。 有孩子举手问道: “如果学会了思考,是不是也能和兄长一样厉害?” 第102章 什么是思考 “白痴!”马尾女孩瞥了一眼提问的小男孩,忍不住心里腹诽。 “这个嘛……”汪修齐咂了咂嘴,摇头道,“恐怕不能,但是,如果你们掌握了思考的道,就能成为兄长倚重的人。” 汪修齐虽然有吹牛的嫌疑,但本心而论,还真没胡说。 这个年代没有计算机、没有网络,知识有限的同时,获取手段也极其低效,要想短时间内成为一个合格的键盘侠,几乎没有可能。 孩子们听汪修齐这么说,丝毫没有沮丧,反而更加兴奋起来。 自从有了兄长,他们再也没有挨过打,再也没有挨过饿,不仅能吃饱,而且吃的是白面馒头和带有肉丝的面条。 这样的好日子,就算是跟着爹娘的时候,从来也没有过。 孩子的想法是淳朴干净的,兄长对他们好,他们就想为兄长做点什么。 汪修齐按了按手,等课堂安静下来后,他才继续说道: “思考之前,先要搞清楚,我们为什么要思考?” 见大家疑惑,汪修齐没有再提问,而是举例道: “这些年,粮食价格居高不下,在松浦津,一担粮食涨到了六两银子。 这十几天,又天降大雪,遭灾之后,粮食的价格会进一步暴涨。 如果我不思考从海里捕鱼,你们就会饿肚子,甚至会饿死,对吗?” 见孩子们频频点头,汪修齐笑了笑,“所以说,我们思考的第一个目标就是生存,也就是活下来。 当然,思考的目标分为五个层次,生存只是最低的一层。” 汪修齐把马斯洛的需求模型拆解下来,一层层地剖析,最后说到了思考的最高目标。 “至于思考的最高目标,”汪修齐环视众人,严肃地说道: “那就是,为大汉民族谋万世太平。 不仅我们要吃饱、穿暖、不受外族的侵略,不受天灾的危害,能够得到世界上所有种族的尊重和敬畏。 还要为我们一样黑头发、黑眼睛、黄皮肤的族人争取相同的待遇,让我们的子子孙孙都过上有尊严的优渥生活。” 此话犹如一道闪电,劈进了在场人的脑海里,让他们心神震荡,血气翻涌。 有些孩子年纪小,还听不懂部分内容,可吃饱、穿暖,不受天灾危害是能听懂的,在旁边人激动的氛围带动下,也跟着嗷嗷直叫起来。 徐渭眼眶湿润,浑身颤抖,他嘴里不住地喃喃: “这也是徐某的目标,徐某的目标啊……” 俞大猷感到头皮发麻,他也曾经热血过,但是在官场摸爬滚打几十年,背了无数黑锅之后,慢慢也懂得了取舍,懂得了明哲保身。 可今天汪修齐的一番话,把他心中沉寂已久的那股血性给激发了出来,他不住地拍着掌,满脸通红地喊道: “说得好,说得好,我汉族儿郎,本该如此!” 纯阳子师徒三人面面相觑,都从彼此的眼光中看到了复杂的情绪。 有为曾经的过往而懊悔,有为遇到世子而庆幸,但更多的是希望和勇往直前的决心,他们知道了今后人生的方向。 戚继光再也支撑不住自己高大的身躯,他靠着墙壁缓缓滑坐下来,两道热泪滚滚而出。 “忠君报国”曾经是他的理想。 “守土安民”曾经是他的目标。 可这些和‘大汉民族万世太平’比起来,不值一提,他开始怀疑曾经的坚守。 真得要为那个不顾百姓死活,奢靡无度,一心求长生的皇帝卖命吗? 朝廷党派林立,衮衮诸公不思政事,为一己私欲,互相攻伐,搞得国家乌烟瘴气,这是自己想要的国家吗? 有这样的君、这样的朝堂,土能守住,民能安康吗? 如此下去,他戚继光至多也只是个修补匠,倭患来了剿倭,鞑靼来了抗虏,可南征北战,又能改变什么呢? 已有的执着就像烈日下的积雪,开始瓦解、崩塌,对汪修齐最后的一丝隔阂也开始慢慢消失不见。 不,他认为并不是对汪修齐的认同,而是对那种信念的认同。 汪修齐是旷世奇才也好,是妖孽附体也罢,只要可以实现‘大汉民族万世太平’的理想,跟随他又如何? 好,拼一把,就算不成,不过是从将军变成了教书匠,这样也挺好。 看着那一张张稚嫩的脸庞,一双双清澈明亮的眼睛,戚继光重新站了起来,他身子宛若山岳,气势更胜往昔。 眼前的变化都落在汪修齐的眼里,他很满意众人的反应,等场面安静下来,他又说到: “刚才,我们说的是为何思考,接下来,我要告诉大家,如何思考。 思考的方法并不困难,首先是找对问题,然后是仔细观察。 结合观察和判断做出假设,拿出假设的方案去进行验证。 基于验证结果继续观察、优化假设,再次验证,以此循环,最终找到最佳的解法。” 就在这时,有护卫进入货仓禀报道: “世子,福江岛到了。” 汪修齐点了点头,重新看向课堂众人,笑着说道: “好了,今天的课就到这里,后面还会有无数的问题等待我们去思考和解决,记住为什么而思考,以及思考的方法是什么,下课。” …… 汪修齐到达码头的时候,身子佝偻的老县丞已经激动得热泪盈眶。 盼星星盼月亮,终于是把这位祖宗给等来了。 “世子,您要是再不来,老夫只能以死谢罪了。”索县丞跪在雪地上,沟壑纵横的脸上,满是泪水。 把老县丞扶起来,问清了情况,汪修齐才一脸尴尬。 忙着捕鱼,竟把那两百多个孩子给忘了,罪过,罪过! 略一思索,他就看向徐渭和陈秀山,下达了命令: “徐先生,尽快了解灾情,救灾、发粮,对于失去住所的灾民,在县衙生火造饭,让他们先吃点热乎的东西。 陈将军,在此期间,一干护卫和两千工匠,听从徐县令安排。” 两人领命,留下部分人手搬运海鱼和粮食,其他的则是在衙役的带领下,快速离去,进行救灾。 汪修齐领着孩子们,在老县丞的带领下,踩着厚厚的积雪跟在后面。 满眼白茫茫的一片,道路两旁的田地早已被积雪覆盖,只有几根高一些的杂草穗子冒出头来。 众人在厚厚的积雪上嘎吱嘎吱地走着,老县丞则是给汪修齐介绍着情况: “世子,咱们福江县虽然叫县,其实就是个大农庄,这里总共两千一百八十户人家,其中一千五百是农户,打理着王府的屯田。 剩下的几百户,主要是矿户,负责采集硫磺。” 汪修齐点了点头,来这之前,他查过相关的资料,想了想,温和问道: “这岛上火山多么?” 第103章 救灾与教学 看到一辆辆粮车从身边经过,老县丞心中大定,近日的阴霾一扫而空,他开朗地答道: “多啊,这五岛群岛上有个鬼岳火山群,其中最大的鬼岳火山就在福江岛。 也因为如此,岛上有不少温泉,搁在往年不受宰的时候,吃雪豆,泡温泉,还是很惬意的。” “如此说来,岛上岂不是有很多火山灰?” 汪修齐没在意温泉的事情,沿途他看到了很多倒塌的茅草屋。 这些茅草屋都是黄土垒砌而成,上面盖着茅草,实在是太不结实了。 “不错,”老县丞奇怪世子的思维跳跃,但还是如实说道: “其实,福江岛的十几万亩良田都是在火山灰上开垦出来的,说到火山灰,算是这五岛群岛上最多的东西了。” “那岛上有没有石灰矿?” “石灰矿?” “对,就是可以烧制成生石灰的那种矿石。” 老县丞想了一会儿,才点头说道: “有的,鬼岳山下有些溶洞,那里面有不少石灰石,当年盖县衙的时候,需要石灰,就是从那个里面采的。” 汪修齐脸上浮现喜色,心中有了计较。 岛上没有马,只有用来耕田的牛,即使如此,数量也不多。 汪修齐把车让给了小些的孩子乘坐,自己则是跟着大部队徒步。 雪地行走艰难,足足走了大半个时辰,才看到了福江县的县衙。 县衙占地颇大,用的是坚实的砖石结构。 此时,屋顶上铺着厚厚的白雪,黑瓦的边缘,还挂着串串的冰凌。 看到府衙,走累了的老县丞哈出一口白气,感慨地说道: “还好县衙粮仓多,现在也空着,否则,老夫都不知道如何安置那些灾民和孩子。” 汪修齐这才恍然,福江县本来就是个屯田县,主要的作用就是为大宋生产粮食。 县衙里盖了这么多房子,估计大半是粮仓。 “世子,县衙后院已经给您收拾出来了,现在条件有限,您先委屈一下。 等天气好转了,再召集工匠,给您盖世子府。”老县丞躬身,歉意地说道。 汪修齐点了点头,随着众人进入县衙。 此时,县衙里面已经开始弥漫出浓郁的香味,老县丞鼻子嗅了嗅,惊喜的同时又满是疑惑。 这大冬天的,哪来的鱼? 似乎是看出了老县丞的惊诧,一旁的青袍少女笑盈盈地说道: “县丞大人,这下你有口福了,我家少爷可是带了二十万斤鱼过来。” “二十万斤?”摸着胡须的老县丞,手里一抖,竟是扯下几根胡子,他顾不上疼痛,忙是问道: “真得有这么多鱼?” “那是自然,跟着我家少爷,你也算是有福之人了。”少女一脸骄傲。 老县丞看向汪修齐,迫切地希望得到一个肯定。 “是真的,”汪修齐点了点头,转而说道: “等吃完饭,你配合徐县令张罗一下,召集县里的居民过来帮助处理,尽量把鱼烘烤成鱼干。 虽然天冷不怕坏,但时间久了,难免变质。” 得到肯定答复的老县丞一脸喜色: “没问题,县里有的是人手,冬天没活,都窝在家里呢。” 汪修齐看向一旁的许伯,给县丞介绍道: “这是许伯,也是本世子的管家,他会协助你办理此事。 另外,县里的居民过来干活一天,可领五斤鱼肉。如果不要鱼的,也可领半钱银子,当天结算。” 老县丞吓了一跳,不可置信地看着汪修齐, “世子,服役为何还要给鱼肉和银子?” 在古代,纳税有两种,一种是缴纳实物或者银子,另外一种就是徭役。 朝廷让百姓服徭役,既不管饭,也不给银子,在朝廷看来,这是义务。 汪修齐摆了摆手,不做解释,只是认真说道: “以后在本世子的封地,没有徭役,所有劳动,都有回报。” 老县丞踌躇半天,带着忐忑的表情,小声说道: “世子,这消息要是公布出去,来干活的农户、矿户恐怕不下三千人,二十万斤鱼估计要处理两天,这就是三百两银子的工钱。 可……县衙拿不出这么多银子啊。” “不用县衙出,世子府给,这就是让许伯配合你的原因。”汪修齐摇头,想了想,他又补充道: “后续,各种海鱼会源源不断地送来,本世子打算建个海鱼加工作坊,你们从居民中挑选一些手脚麻利的,男女都要,我打算长期雇佣。” 一听县衙不用掏银子,老县丞笑容再次绽放: “没问题,没问题,只要不是农忙,其实人力是很富余的,这样也不用冬季到土里刨食了。” …… 夜里,等汪修齐巡视了县衙仓库,确保了灾民和孩子们都吃饱、穿暖后,才回到县衙后堂。 徐渭一干人等跟着汪修齐来到大厅,等仆役们端上茶水后,徐渭和陈秀山汇报了县里受灾和救灾的情况。 听完后,汪修齐没有发表意见,而是看向站在一旁的十三个小军官。 这十三人,就是之前选出的开拓先锋营一营的营长、连长和排长。 他们现在也有了议事的权利,这是汪修齐赋予的。 “基于你们的观察,说说看,当下最主要的问题是什么?”汪修齐端着茶盏,脸上挂着微笑。 展兴平首先站了出来,“兄长,不少居民的房屋都倒塌了,现在很多弟弟妹妹和灾民都挤在粮仓里,我觉得,当务之急是盖房子。” 汪修齐看向其他孩子,见他们都点头,才说道: “不错,百姓们吃饱了,下一个问题自然是解决居住的问题,既然确定了问题,你们有什么想法吗?” 一个脸颊瘦削,耳朵却很大的孩子举手说道: “我知道,盖房子需要大量的黄土、木头、糯米和茅草,后面几天,就安排手里没活的人去采集这些东西。” 徐渭一愣,他没想到这么小的孩子,居然思路这么活跃。 “不错,”汪修齐点头,温和问道: “你叫什么名字?” “商寒烟,我父亲是砖瓦匠,我以前就见过他盖房子。”孩子脸色潮红,他终于被问到了名字了。 “很好,”汪修齐给了个赞,继续说道: “这就是很有用的知识,不过兄长说过,别人的知识只是知识,不是良知,要变成良知,你们还要因地制宜,经过自己的思考和实践才行。” 呼延凝心思索着汪修齐的话,半晌,才发表意见说道: “兄长,土屋不行,一下大雪,太容易垮了,县衙的砖瓦房就很好,应该都建成砖瓦房。” “很好,思考又进一步!”说着,他环视其他孩子,见大家都说不出意见了,才看向先生们,“几位先生,对他们的意见,你们怎么看?” 第104章 方法总比问题多 作为院长的徐渭当仁不让,捋着胡须,淡笑说道: “先锋营的小将不错啊,能想到这些已经很难得,不过砖瓦房虽好,建造成本却很高。 砖窑虽然是现成的,但是要烧制这么多青砖,耗费人力和时日太多,恐怕灾民的房子盖好,都要开春了。” 向来沉默的无为子却是摇了摇头,带着厚实的嗓音说道: “不成的,现在天气越来越冷,砖块也好,黄土也罢,哪怕是加入糯米水,也很难塑形,凝结不起来的。” 这么一说,客厅里陷入了沉默。 俞大猷、戚继光无法发表言论,带兵打仗他们行,可要说到盖房子就抓瞎了。 就在这时,纯阳子捋了捋稀疏的头发,笑呵呵地建议道: “贫道观察过,这福江县依山而建,这背后就靠着鬼岳山,这虽是火山,可上百年没有喷发过了。 如果在山下开凿岩洞,住在岩洞里不仅暖和,而且干燥舒适。” 这么一说,大家都是眼睛一亮,朝纯阳子投去了钦佩的目光。 戚继光想了想,建议道: “此法可行,虽然冬季山体坚硬,我们可以用火药炸开,这样挖掘起来就会容易很多。” 俞大猷一拍大腿,等了半天终于可以插上话了,他兴奋道: “不错,以前我在先锋营,干的都是逢山开路遇水搭桥的事情,这黑火药开山,速度要快上很多。” “啪啪啪……”汪修齐鼓着掌,看向孩子们说道: “你们虽然可以发现问题,但是解决的办法有限,这就是缺乏知识,后续要多和先生们好好学习,多多请教才行。” 等十几个孩子躬身行礼,齐齐说是之后,汪修齐才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既然几位先生都想出了好办法,兄长我也给一个。” 众人一听汪修齐又有奇思妙想,目光都齐刷刷地看向他,满脸都是期待。 “我的办法就是……造水泥。”汪修齐直接抛出结论,然后解释道: “水泥是一种可以快速凝结的建筑材料,无论是配合钢条铁丝浇筑,还是用作砖块的粘合剂,效果都非常好。 不仅黏连强度高,黏连速度快,而且不畏严寒,大冬天的一样可以盖房子。” 还没等众人开口,清净子就兴奋道: “世子,这是否也是炼金之术?” 汪修齐想了想,点了点头: “不错,其中蕴含了复杂的化学原理。” “那交给我,我来研制水泥。”自从上次制造橡胶浮球,带来那么可观的收益后,清净子的研发热情空前高涨。 “好,”说着他又看向戚继光和俞大猷,建议道: “二位先生,这水泥不仅仅可以用来盖居民房屋,更重要的是可以建军事堡垒。 用水泥浇筑的城墙,即使用最强的佛朗机炮也对它无可奈何,如果有兴趣,我建议二位先生也参与其中。” 俞大猷眼睛一亮,不可置信道:“果真如此神奇?” 戚继光虽然兴奋,但还是说出了疑惑: “不知这水泥造价如何,过程是否复杂?” “这制造水泥的材料,满海岛都是,可以说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汪修齐指着屋外笑着说道,等众人惊讶的表情出现,他又淡淡说道: “如果有足够的水泥和人力,几十年建立起来的九边防线,我一年就可以做到,而且会更加坚固。” 戚继光和俞大猷面面相觑,都从彼此的眼光中看到了震惊,戚继光躬身行礼: “请主公教我!” 主公,他终于肯叫我主公了……汪修齐心中狂喜,却是按捺住激动,扶起戚继光: “你我既是同路中人,知识和经验自然要共享,明日,我把大致的方法告诉清净子,你和俞先生一起参与其中。 不过此事要保密,除了屋中之人,不要外传。” 客厅里,无论是孩子还是其他人,都忙不迭地点头。 …… 接下来的十几天,福江县就像是个巨大的工地,各处都是一片热火朝天的干活场面。 由于腥臊气太重,海鱼加工作坊挪到了码头附近,在那里每过三天都有几十万斤的鱼运上岸。 各种各样的海鱼,收拾干净之后,有些被制成鱼干,有些被磨成鱼粉、脂肪则被熬成了鱼油。 有活干,有钱赚的庄户们都乐得合不拢嘴,参与的热情那是一浪高过一浪。 鬼岳山下,几十个洞窟被炸了出来,炸出的石头也没有浪费,全部运往县里用作建筑材料。 随着一个个洞窟被收拾出来,大家才发现,这还真是个居住的好地方,不仅暖和干燥,还很坚固,根本不用担心被雪压垮。 这些洞窟成了灾民们的暂居之所,让灾民们感恩戴德。 先锋营的孩子们则在小军官的安排下,跟着四处干活,直到晚上才回到县衙上课和就寝。 别看他们年纪不大,却是个个斗志昂扬。 年纪大一些的跟着去山里开洞,搬石头。 年纪小一些的,则在海鱼加工厂和新建的织网作坊里,帮着分拣各种海鱼和帮做一些零工。 可能是被牙子组织调教得狠了,这些孩子有着与年纪不相符的懂事和乖巧。 汪修齐让十几个老妈子跟着,不允许小一些的孩子干重活,也不许他们碰凉水。 清净子、戚继光、俞大猷则是带着几个孩子,成立了临时的科研攻关小组。 他们从岩洞里采掘石灰岩后,烧成生石灰和火山灰混合成生料,最后放入临时建造的水泥窑中煅烧成熟料。 在熟料中入石膏,磨细后就变成了最终的水泥。 因为有汪修齐给的简略制作步骤,操作起来并不困难 唯一的问题是生料和熟料的成份搭配,这让他们尝试了几十种组合。 好在清净子对这种事情已经习以为常了,以前炼出一炉丹前,不报废个几十次,那是不正常的。 这也是为何嘉靖皇帝为何要耗费那么多的民脂民膏炼丹的原因。 县衙前的广场上,摆了一排长宽高各一米的水泥墩,每个水泥墩前都有孩子盯着水泥的凝结情况。 这是一项枯燥而艰苦的工作,孩子们轮班倒,在寒风中一站就是四个时辰。 即使如此,也没有人抱怨,他们虽然脸被冻得通红,手脚也麻木了,可眼睛却是明亮的。 “报告排长,十二号已凝结。” “报告排长,八号已凝结。” “……” 代排长商寒烟则是拿着纸笔记录着一组组的数据,等过去了三十六个时辰,他揉了揉通红的眼睛,对一个孩子说道: “去,叫先生们来测试强度,十八个样本已经凝结,剩下六个不能凝结的,肯定不符合要求,无需再等。” 第105章 严谨的实验 片刻后,俞大猷拿着大铁锤,戚继光则是扛着火绳枪,无为子更夸张,抱着一个炸药包联袂而来。 到了现场,无为子检查了已经凝结的水泥墩,点头对孩子们说道: “很好,看样子凝结的不错,拆模版。” 孩子们脸上一喜,拿着小铁锤,开始叮叮当当地把十八个水泥墩外的模板全部敲掉。 唇红齿白的无为子看向俞大猷,笑道: “俞先生,你是武林高手,你先来。” 俞大猷也不谦让,扛着大铁锤,走到一个水泥墩前,抡起锤子就砸了下去。 “砰砰砰……” 三十斤的铁锤在俞大猷手中犹若无物,第一个水泥墩被他砸了四五下就裂开了。 “一号,强度不够,失败!”随着俞大猷的喝声,商寒烟有些沮丧地在一号记录单上打了个叉。 “二号不行!” “三号淘汰!” …… 直到俞大猷砸坏了四个水泥墩,往第五个水泥墩走的时候,有孩子就小声啜泣了起来。 商寒烟有些心烦气躁,他没好气地训斥: “哭什么?” 那孩子指着那个水泥墩,委屈巴巴地说道: “我看了十二个时辰,眼睛都不敢眨一下,要是也被砸坏了,我……我心疼。” 无为子看到这一幕,走过来笑着宽慰: “没什么好心疼的,砸坏了是好事。” 那孩子一愣,抬头看向无为子,不解道: “先生,为什么砸坏了还是好事呢?付出这么多辛苦,不就是为了找到砸不坏的水泥墩吗?” “对,”面白无暇的清净子摸着孩子的头,耐心解释: “砸坏了,代表是劣品,会被淘汰掉,这样就不会导致盖起来的房屋坍塌,而伤人性命了。” 那孩子想了一会儿,才抹了眼泪点头: “那天救灾我也在现场,有个小姑娘被埋在了倒塌的房屋下面,救出来已经死了,好惨。 先生说得对,要把劣品找出来,这样就不会害人了。” 听了孩子的话,清净子想起了过往的炼丹种种,感慨了一句: “是啊,好东西能救人,可不好的东西却是能害人,这一点我们终身都要牢记。” “砰砰砰……” 这次,俞大猷被震得虎口发麻,可看那水泥墩,上面只有几个浅坑,丝毫没有裂开的迹象,他咧嘴一笑,扭头对戚继光说道: “元敬,这个可以,你来试试。” 戚继光点了点头,扛着七八斤的火绳枪,走近水泥墩,等其他人都散开了,他才扣动了扳机。 随着“砰”的一声响,枪管上冒出浓烟,铅弹极速飞出,“啪”的一声,射进了水泥墩里。 “检查深度。”随着戚继光喊了一声,刚才还哭兮兮的孩子,满脸喜色地喊道: “我来,我来。” 他疾步跑到水泥墩前,仔细观察片刻,又看了看手里尺子的刻度,才大声说道: “目测,弹丸入泥半寸。” 戚继光点了点头,“回来,为师再射几枪。” 经过两个时辰的测试,终于找到了凝结速度最快,硬度最高的水泥墩。 清净子让周围的人退到几十米以外,自己则是抱着炸药包到了水泥墩下,看着那水泥墩上被射出的浅坑,他笑着拍了拍: “老伙计,争口气,要扛住啊。” 说完,他稳固好炸药,拉着长长的引线往后退。 这个时代没有雷管,也没有延时引爆装置,只能使用十几米的引线。 点燃后,清净子捂着耳朵就往后跑,边跑边对孩子们喊: “要炸了,把耳朵都捂起来。” 孩子们没有见过爆炸,还满脸期待地盯着前方呢,看到清净子那慌张的表情,才带着疑惑捂起了耳朵。 戚继光和俞大猷则是无所谓,目光灼灼的盯着那个水泥墩,有忐忑,也有期待。 随着“轰隆!”一声巨响,四周烟雾弥漫,众人的心也被提到了嗓子眼。 待到烟雾散去,才看清了那个方方正正的水泥墩,安然无恙地躺在原地。 “成了!”俞大猷一拳砸在自己的手掌心,激动地喊道。 孩子们高兴的又叫又笑抱成了一团。 戚继光则是把商寒烟叫了过来,“这十八号水泥墩具体数据如何?” 商寒烟拿起一摞纸,翻找出了十八号水泥墩的数据,“十二个时辰初步凝结,二十四个时辰完全凝结,现在测试的是三十六个时辰后的结果。” 戚继光待在原地,宛若石化,他颤抖着接过实验记录,喃喃道: “三天,仅用三天就达到了京城城墙的防护程度,这比糯米砂浆的效果好了不知道多少倍,主公诚不欺我!” 巨大的爆炸声把汪修齐也惊到了,他虽然知道这帮家伙在测试混凝土的强度,可没想到居然用了炸药。 等到了众人跟前,清净子率先上前,含笑躬身: “世子,我等不辱使命,终于找到了水泥的最佳配方。” 汪修齐点了点头,走到18号水泥墩跟前看了看,开口问道: “用了多少火药?” “十斤。” “不错,”汪修齐露出笑容,想了想,又对众人说道: “要想提高混凝土的强度,最好还是用钢筋做骨架,可惜我们岛上缺铁,这个可以以后再尝试,就现在这个强度,用来盖民房绰绰有余了。” 在其他人兴高采烈的时候,戚继光却皱了皱眉,走近两步,带着请教的语气问道: “主公,你的意思是,这水泥浇筑的混……混泥土还能再一步提高强度?” “那当然,”汪修齐想到了后世的钢铁丛林,意味深长地说道: “只要打好地基,以钢筋做骨架,建起三十丈高的建筑轻轻松松,就算是上百丈也是有可能的。” “上百丈?”俞大猷和清净子顿时惊愕,在他们的记忆里,见过最高的建筑就是寺庙里的高塔,可那也就十几丈,这上百丈也太骇人听闻了。 汪修齐看向还在惊愕中的戚继光,笑眯眯地给出建议: “戚先生,随着这种新型材料的出现,你可以构思一下,以后的军事堡垒该怎么建。 我认为,无论是城楼还是炮台,恐怕都要和现在不一样了。” 戚继光沉思良久,才颔首说道:“不错,此等材料浇筑起来太方便了,只要搭好骨架,哪怕建个十米厚的城墙,也毫无问题。” 跟着出来的徐渭也被这一幕给惊到了,他摇了摇头,半感慨半调侃着说道: “以此物垒墙盖房,恐怕岛上的烧砖速度都要跟不上了。” 第106章 我要裂开了 众人闻言,都是哈哈大笑。 只有汪修齐笑而不语,他想了想,侧身看向孩子们: “你们觉得呢?” 在大人的思维观念里,盖砖瓦房一定是要用青砖的,没有砖还叫什么砖瓦房。 可孩子们不同,他们没有老观念的束缚,思维异常的发散。 刚才那个哭鼻子的孩子,此时积极性不知道有多高,见兄长问来,第一个举手: “兄长,我觉得不用青砖也可以,那水泥墩就是用水泥砂浆浇筑起来的,只要把水泥墩变小一些,不就是砖块了吗?” “哈哈,孺子可教,孺子可教!”汪修齐感叹一声,从袖口掏出一大把糖,塞给那个孩子: “说的不错,这是奖励你们的,但你拥有分配权。” 为了调教这些孩子,现在的汪修齐,袖口里最多的就是零食。 “兄长,我叫励昆。”孩子满心欢喜,接过糖果的同时,还不忘报上自己的名字。 “励昆,好,兄长记住了。”汪修齐摸了摸他的脑袋,又转身对徐渭说道: “先生,砖窑暂时不需要扩建,节后先建几座水泥窑,再建个大型的水泥作坊,这东西是战略材料,需要多储备一些。” 徐渭点了点头,却又带着疑惑: “主公,这水泥真的可以用来制砖?” “自然,如果制成空心的水泥砖,不仅可以让房子冬暖夏凉,还能抗震,最适合在扶桑这种地震频繁的区域使用。”见徐渭还有顾虑,汪修齐又补充了几句。 “那就好,那就好。”徐渭含笑抚须,刚才太还以为是汪修齐激励孩子们的戏言,没想到这水泥真的可以制砖,而且还有这么多的妙用。 想了想,他把汪修齐拉到一旁,压低嗓音说道: “主公,眼下这新奇的事物越来越多,无论是捕捞船、还是水泥,都是主公立业的基石,如果泄密出去颇为麻烦。 你看,是不是成立个专门的衙署机构来管理。” “嗯,有必要。”要想长久的保持技术先进性,保密措施必不可少,汪修齐当场就拍板决定: “这样,这个衙署就叫保密局,先生为首座,戚先生和张道长为贰副如何?” 汪修齐这么想,有他的考虑。 首先,徐渭心思缜密,又擅长腹黑之术,制定保密的章程自然是手到擒来,让他来管理技术保密的事情,最好不过。 而历史上的戚继光本来就是个军事科学家,无论是对火绳枪的改造,还是造出威力巨大而又便携的虎蹲炮,都证明了他在科学领域的才华。 至于纯阳子,那就更不必说了。 汪修齐很多化学和机械方面的构思,都需要靠他来落地。 徐渭瞟了远处的戚继光一眼,有些不放心,“主公,让元敬做这贰副,会不会……” 他虽然和戚继光私交很好,可现在立场变了,自然处处要为汪修齐考虑。 “没事,”汪修齐摆了摆手,认真说道: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戚先生能分辨轻重的。 退一万步说,如果他真得想帮助大明也没关系,不要藏着掖着,直接来找我们商议就好。” “大善,”汪修齐不排斥大明,这让徐渭心里一松,如此以来,友情事业两不误,他抱拳行礼道: “主公,这几日我便找他们二人商议,拿出一个章程来。” ……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盈昃,?宿列张……” 天刚蒙蒙亮,县衙的粮仓里就响起了此起彼伏的朗朗读书声。 由于灾民们都搬走了,县衙的粮仓也挪到了窑洞里,徐渭就把县衙原有的粮仓改造成了孩子们的寝卧和学堂。 昨天刚完工,今日就开始了正常的教学。 此时进行的,就是晨读《千字文》。 “造孽啊!”汪修齐哀嚎一声,把被子拉过头顶,埋在了被窝里。 没办法,他就是个夜猫子,晚上忙到两三点都没事,可早上六七点起床,还不如让死了算了。 而且此时是冬季,既没暖气,又没空调的,正是棉被封印力最强的时候,如何起得来。 过了半个时辰,读书声终于停止了,世界归于平静。 汪修齐把头伸出来长吁一口气,用被子裹紧了,侧个身想再睡个回笼觉。 “嘿……哈……嘿……哈……” 读书声停了片刻,外面又传来了嘿嘿哈哈地练拳声。 “我要裂开了!”汪修齐皱着苦瓜脸,无语泪先流。 床榻边的小侍女见状,捂着小嘴,咯咯笑道: “少爷,你要是不喜欢,奴婢就让他们不许晨读、晨练了。” “不要,”汪修齐摇了摇头,委屈巴巴地哀叹一声: “自作孽,不可活啊!” 教学计划是几个先生共同拟定的,也是汪修齐同意的,此时要反对,那不是啪啪打脸么。 汪修齐重新把头缩回了被窝里,瓮声瓮气地说道: “青青,再给我盖两层棉被。” “啊,少爷,你不闷么?” “没事,闷着闷着,就睡着了。” 片刻后,汪修齐身上盖着三层厚棉被,而他嘴里含着一根芦苇管,管子一端伸出被外。 哼哼,办法总比问题多,区区小事岂能难得倒我……汪修齐嘴角勾起,再次陷入梦乡。 县衙饭堂,五百多个孩子在小军官的带领下,有序排队,打着姜茶。 由于天气寒冷,锻炼之后,必需先喝一碗姜茶才能用早膳,这是汪修齐避免孩子们感冒,而设置的规定。 姜茶是的,但早膳是要花钱的。 一个铜钱可以买两只肉包子,一碗白米粥加一碟小咸菜。 这价钱差不多是市价的三分之一。 之所以这么做,并不是汪修齐缺那几个钱,而是他坚持认为,只有享受到了花钱的快乐,才会更加努力的工作。 另外,通过自力更生,会培养孩子的独立性和自强的性格。 片刻,展兴平的餐桌子前,堆满了包子,随他坐在一起的还有七个六岁以下的孩子。 这也是汪修齐的设计,他把两百一十个孩子打散到原有的三支连队里,并且给十三个小军官下了命令: “你们不仅是军官,还是兄长和姐姐,他们冻了、饿了或者学业不用功,为你们是问。” 如此一来,十几个老妈子就闲了下来,成了给孩子们做饭、缝衣、洗衣的存在。 而小军官们除了自己的学业和劳作,还承担起了管理弟弟妹妹的职责,这让他们充满了使命感和责任感。 “平哥,你好厉害啊。”看着那堆得老高的包子,有孩子羡慕地说道。 “要叫营长,”边上有个大一点的孩子教训道,接着又带着笑脸炫耀: “咱们营长一天能赚二十个大钱,能成为营长的亲兵,你们走运喽!” 第107章 都是好孩子 展兴平把包子平分给了小伙伴,摇了摇头说道: “不只是他们幸运,是我们所有人都很幸运,没有兄长,我们什么都不是,难道你们忘记了,日日挨饿,天天被打的日子了?” 回首过往种种,孩子们禁不住打了个冷颤,都赶紧拿起包子啃了起来。 似乎暖烘烘的包子抓在手里,吃进肚里,才能让他们有一些安全感。 “营长,你说兄长为什么不来?”有个孩子啃了口包子,四处张望,瞥了眼不远处的一张桌子,继续说道: “你看,院长和其他先生都来用膳了。” 展兴平愣了一下,想了想,摇头说道: “不清楚。” 一个扎着两根小辫,脸庞如瓷娃娃般的小女孩正喝着粥,一听这话,抬起头来,带着小骄傲的语气说道: “我知道!” 几个小孩齐刷刷地朝她看去,一脸的不信,有孩子嫌弃道: “张小花,少吹牛。 营长的亲兵里,就你最没用,重活干不了,轻活又嫌脏,还爱吹牛。” 被这么一说,小姑娘眼眶立马就红了,她瘪了瘪嘴不服道: “人家就是知道,我是在饭堂摘菜,听青青姐说的。” “青青姐?”众孩子眼睛一亮,就连展兴平也来了兴趣,他追问道: “青青姐说了啥?” 小女孩瞪了一眼怼她的孩子,侧过脸看向展兴平,神秘地说道: “青青姐说,兄长每天都要睡到正午才起床。” 一干孩子面面相觑,在彼此的眼睛里都看到了羡慕和不可置信,只有展兴平不以为意,他感慨道: “兄长太累了,要养活我们这么多人,多睡一会儿也正常。” “不是的,”小女孩却是摇了摇头,她身子前倾,眯着月牙似的眼睛,“兄长是在听课。听青青姐说,每晚都有圣人在梦中给兄长授课。” “啊,圣人授课!”孩子们吃了一惊,片刻后又觉得合情合理,有孩子若有所思地说道: “怪不得兄长说他懂三千大道,原来是真的。” “兄长真辛苦,白天要做那么多事情,晚上等我们睡了还要去批公文,就算梦里还要上课。”另一位小姑娘皱着小眉头,有些心疼地说道。 展兴平捏了捏拳头,表情严肃地看着小伙伴: “为了兄长,为了最高目标,我们要更加努力才行。” 要是汪修齐在这里,一定会乐呵呵地给孩子们塞糖,感叹一声,都是好孩子啊! 日上三竿,汪修齐才不情不愿地从被窝里爬起来。 小侍女边帮着穿衣,边轻声问道: “少爷,奴婢在饭堂帮忙,看到有几个孩子的手都起了冻疮,又红又肿,让人心疼,有办法么?” “冻疮?我不是吩咐了不让孩子们沾水么?”汪修齐皱了皱眉,有些不满。 “哎,孩子们干活的积极性太高了,拦也拦不住,他们现在都成了小财迷。”少女叹了口气,也不知道是好是坏。 对于冻疮,汪修齐是有切肤之痛的。 在后世,南方天气湿冷,血液循环不畅,手脚和耳朵就容易生冻疮。 这冻疮虽然不是病,可发作起来又疼又痒,忍不住挠几下,就破皮了。 “严重么?”汪修齐关心起来。 “倒是不严重,不过得冻疮的孩子很多,特别是码头帮忙清理海鱼的孩子,每人的手都是红肿的。” 青青也是从牙子组织被买回来的,对待这些孩子就像对自己的亲人一样,他们的点点滴滴都落在少女的眼里。 汪修齐想了想,有些沮丧。 治疗冻疮的最好办法就是加快血液循环,无论是白酒或者辣椒都行,如果冻疮没有破皮,用辣椒水泡一泡,也能很快好起来。 可是孩子们太小,一是不能喝酒,二来,辣椒种子还在仓库放着呢,完全没时间培育。 促进血液循环……汪修齐在脑海里翻找着解决的办法,半晌,他突然兴奋地一拍脑袋,笑着说道: “我怎么把这个给忘了。” 记得刚上岛的时候,老县丞就和他感叹过,往年不受灾的时候,泡泡温泉吃吃雪豆是如何得惬意。 这段时间太忙,就忘记了。 泡温泉能促进血液循环,同时泉水里面含有硫磺和多种矿物质,还能消毒止疼。 少女扑闪着亮晶晶的美眸,崇拜而期待地看着自家少爷。 在她心里,就没有什么事情可以难倒这个俊美无俦的少年。 “去,把索县丞请来。” 片刻后,老县丞应招而来。 这些日子,索正浩心情很好。 短短二十天,四百多灾民被安置进了温暖舒适的窑洞,大量的海鱼变成鱼干、鱼粉堆满了仓库。 原来冬季只能躲在屋里的农户、矿户现在都有了新的生计,不仅可以吃饱穿暖,而且还能获得不菲的酬薪。 加上徐渭接管了县衙的主要事宜,他跟着出出主意,执行一些琐事就行。 做了这么多年县丞,从来没有这么轻松,舒畅过。 见到汪修齐,索县丞满脸堆笑,这笑容没有丝毫恭维,更多的却是发自内心的欣喜和崇敬, “殿下,不知传唤下官有何吩咐?” 殿下?嗯,这做过官的就是不一样,连称呼都这么好听……汪修齐请老县丞落座,又让下人上了茶,这才开口: “索县丞,记得你曾经提过,这福江岛上有温泉?” “有啊,”提到温泉,老县丞来了兴趣,他笑着说道: “鬼岳山下有个温泉谷,里面大大小小的汤池几十个,以往到了冬天,老夫经常带着家眷去那里泡一泡。” 汪修齐心里一喜,把孩子们得了冻疮的事情说了一遍。 老县丞扶着胡须,笑着点头: “不错,这温泉的确有活血化瘀之效,殿下爱民如子,这些孩子也不知道是哪辈子修来的福分。” 汪修齐想了想,又带着顾虑问道: “如果女眷过去,那里有更换衣物之所吗? 孩子里面有不少女娃,和男孩子一起赤裸泡温泉,毕竟不雅。” 第108章 春节有礼 “不妨事,”老县丞目光温和,笑盈盈地说道: “温泉谷很长,里面分三段,外面一段所有平民都可使用,中间一段被围了起来,其中最大的两个汤池,上面都盖了木屋,原来是方便县里的官员和女眷使用的。” 不管到了哪里,有了特权就是好啊……汪修齐心中嘀咕一声,脸上却是露出喜色: “那就好,这样我的小丫鬟也可以跟着去泡泡。” 一旁的少女拍着小手,喜笑颜开: “太好了,女婢早就听说扶桑的温泉舒服怡人,这下终于有机会见识了。” “不过,”老县丞似乎想起了什么,微微皱眉说道: “从县衙到温泉谷有十几里路,这么多孩子如何过去? 县里虽有牛车,可都在帮运石料和火山灰,这一时也凑不出来其他的车辆啊。” “没关系,”汪修齐心情大好,想了想说道: “石料和火山灰开采出来,搁置一天再搬运并无大碍,明日征集所有牛车,带着孩子们去泡温泉。” “对,”小侍女笑靥如花,附和道: “再过两日便是除夕,趁着这个机会,把那些小泥猴都洗洗干净。” 除夕!小侍女的一句话刺痛了汪修齐,来到这个世界已经快要两个月了,眼见就到了年关。 前世的父母和女友还好吗? 本来这个时候,应该趁着年终大促,给家里买了一堆的年货了。 本来这个时候,应该抢到了高铁票,可以除夕带着女友见父母,商量来年的婚事了。 本来这个时候,应该已经发了十三个月工资,在公司摸鱼等放假了。 不知道,今年的老家是否还是不让放鞭炮。 不知道,今年的春晚是不是还如往年一样难看。 不知道,此刻的父母,是否还在为自己的离去而痛不欲生。 不知道,那个倔强而自立的女友,是否也会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偷偷抹泪。 …… “少爷,”少女惶恐地看着泪流满面的汪修齐,惊慌失措地走上前,边给他擦拭眼泪,边着急地问道: “怎么了,是不是奴婢说错话了?” 老县丞也吓了一跳,茫然地看向汪修齐,琢磨着刚才是不是有失言的地方。 “没事,”汪修齐背过身,平复了一会儿情绪,才转身挤出笑容: “抱歉,失态了。 我只是想起了父王和母亲,父王身体不好,母亲沉默寡言又没有儿子的陪伴。 要过除夕了,我却回不去。哎,修齐不孝啊!” 听到这么伤感的言语,少女眼眶一红,也嘤嘤嘤得抽泣了起来: “都怪奴婢不好,要是没有奴门多郎的事情,王爷也不会把少爷赶出来,少爷也不会过年回不了家,奴婢该死,呜呜呜…” 世子被罚来封地的事情,老县丞也有所耳闻,沉吟片刻,他劝慰道: “世子乃重情重孝之人,下官以为,大节探望父母,本是人之常情,就算世子回去,想必王爷也不会怪罪。” “不了,父王有言,无令不得回松浦津,本世子不能违背。”汪修齐摇了摇头,看向老县丞说到: “麻烦索大人和徐县令说一声,安排一下明日出行的事宜。” 老县丞长叹一声,点了点头,转身离去。 …… 第二日,县衙外挂出告示,凡是福江岛和中通岛的在册居民,凭户籍,每人可领取一斤大米,三斤鱼干,六十岁以上的老人还能领取一两银子。 理由是春节临近,世子送年货给大家过年。 此消息一出,无论是福江岛还是中通岛,都沸腾了。 官府送米粮给百姓过年,这还是破天荒的第一次。 而且米粮不是以户为单位领取,而是按照人头领取,哪怕是刚出生的娃娃,只要在县衙有登记,就可以领粮食。 五岛群岛上,一户人家通常是六口人,两老的两年轻的两小的,这一下就可以领取六斤大米和十八斤鱼干。 这可是一个月的口粮啊。 衙门口的告示板前,差役不厌其烦地给往来不识字的百姓读着告示。 不少百姓听后感动得无以复加,直接就在县衙门口跪下了,朝着内堂的方向深深磕头,嘴里还不住地喃喃: “世子公侯万代,世子洪福齐天,感谢老天爷,让世子这样的好官来到了我们福江县。” 大汉民族的百姓历来是淳朴的,他们只要吃饱穿暖有地方住就感恩戴德了。 汪修齐一到福江县,就开始救灾,开始以工代赈,不仅仅让大家吃上了饭,还有了舒适的居所,更有甚者,家里还有了余钱。 这对以往只能混个半饱的百姓来说,已经是天大的恩赐了。 结果临近年关,还给大家发了米粮,这等恩情,天高地厚,怎能不让他们感激涕零。 此时,一个腰挂佩刀,穿着衙役差服的中年人经过告示牌,他看着人头攒动的场面,朝着不远处的差役喊道: “老王,什么事啊,这么多人?” 那正在给百姓读告示的差役一听有人喊他,抬头一看,笑道: “曹捕头啊,快去拿上户籍,到县衙后堂领粮食,每人一斤米,三斤鱼干。 对了,你老母亲是不是过了六十了?” 姓曹的捕头愣了一下,点头: “不错 ,去年刚过。” “那要恭喜了,还能领取一两银子。” 听到这话,曹捕头的眼神复杂,他踌躇半晌,也不说话,扭头匆匆离去。 那被称为老王的差役有点懵,片刻后,才朝着曹捕头离开的方向啐了一口, “呸,什么人啊,世子好心发粮过年,不感恩戴德也就罢了,居然如此无礼。” …… 县衙门口的事情汪修齐是不知道的,此刻的他正坐在牛车上,优哉游哉地欣赏着四处的雪景,听着孩子们叽叽喳喳的欢声笑语,心情甚是愉快。 “北国风光,千里冰封,万里雪飘。 望长城内外,惟余莽莽;大河上下,顿失滔滔。 山舞银蛇,原驰蜡象,欲与天公试比高。 须晴日,看红装素裹,分外妖娆。 ……” 一高兴,他竟然背起了后世九年制义务教育的诗词。 第109章 蝇粪点玉 徐渭当场石化,惊讶地说不出话来。 他被世人称为才子不假,可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没有突然的灵感加上仔细得推敲,要做出如此惊世骇俗的佳作,他自问做不到。 戚继光坐在牛车上,本来在看书,可汪修齐一开口,他就被震撼住了。 当汪修齐念到‘惜秦皇汉武,略输文采;唐宗宋祖,稍逊风骚。一代天骄,成吉思汗,只识弯弓射大雕!’ 他顿时感到头皮发麻,灵魂震颤,浑身鸡皮疙瘩骤然暴凸,此等胸怀,此等气魄,让人拜服。 怪不得主公说他不愿做皇帝,也不稀罕做皇帝,原来是真的。 这些雄才伟略的开国大帝,在他的眼里尽然不过尔尔。 主公想为大汉民族谋万世太平,想为汉族子孙求一个时代昌盛,自己曾经的抱负与之相比,多么的卑微和可笑。 正想着,一句‘俱往矣,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犹如一道惊雷,在戚继光脑海里炸响。 他猛地站了起来,目光灼灼地盯着前方牛车上那个豪气冲云霄的身影。 他恨不得扑过去,朝着汪修齐顶礼膜拜,含泪大吼:主公,请允许末将为先锋,将这乱世搅个天翻地覆,为我大汉民族的未来杀出一条血路! “好诗,好诗!”此时,身旁的俞大猷却是鼓掌喝彩起来,他扯着嗓子朝汪修齐的牛车喊道: “没想到主公竟有如此诗才,俞某一介武夫,虽不懂诗,但也能分辨好坏,你这最后一句,让我血脉膨胀,忍不住想要大杀四方啊,哈哈哈……” 说着,他还不忘拉了拉戚继光:“元敬,站着干什么,你这么大块头,都挡着我和主公交谈了。” 戚继光素有城府,喜怒不形于色,可此时,也忍不住幽怨地瞟了俞大猷一眼。 这么好的意境却被这个大老粗给破坏了,戚继光板着脸,一声不吭地坐了下来,心里忍不住腹诽:蝇粪点玉,鼠屎污羹。 汪修齐却是回头,咧嘴笑道: “这首词非我所做,触景生情,替圣人传唱罢了。” 青青从牛车里探出头来,深情款款地看向后面的那风度翩翩的美少年,忍不住想投怀送抱。 “青青姐,”马尾女孩很敏感,察觉了小侍女的异样,忍不住地发问: “你是兄长的女人吗?” 虽然小侍女满脸羞红,却是挺直了腰杆,捋了捋头发点头: “那当然,姐姐我自然是少爷的女人,少爷还给我写过诗呢。” “呀!真的吗,好浪漫呀。”青青所在的车上全是女孩子,她们虽然还没有到到情窦初开的年纪,可是对汪修齐这样潇洒帅气又多金的兄长,天生就有好感。 小侍女则是很开心,很骄傲,抬着雪白的下巴看着众人。 那意思就好像是在说:快来问我少爷写了什么呀。 一个长着雀斑,脸大如饼的女孩,却是托起了下巴,眼里冒着小星星憧憬道: ”长大后,要是嫁给兄长就好了。” 呼延凝心皱了皱眉,瞟了她一眼,冷笑道: “兄长是何等伟男子,你以为他是羊肉汤吗?” 被大饼脸打断了节奏,青青也有些不高兴,可马尾女孩的冷笑让她心生快意,忍不住好奇: “凝心,羊肉汤是什么意思啊?” 呼延凝心挑了挑眉,解释道: “在关中,有一种食物叫羊肉泡馍,就是把大饼掰碎了放到羊肉汤里。” 众人想了想马尾女孩的话,又看向那个满头雾水的大脸女孩,顿时咯咯咯得笑成一团。 车队在欢快的氛围中,朝着鬼岳山的温泉谷挺进。 许宏带着几个熟悉道路的衙役在前头开路,戚继光和俞大猷两个武力担当在最后压阵。 快到山谷的时候,许宏停了下来,他看了看雪地上的脚印,疑惑地问道: “怎么有人入谷了,这个时候居民们不是应该忙着赚钱的吗?” 那衙役看了看,脸上也是浮现出疑惑之色,想了想,他笑道: “可能是一些年纪大的老人,他们干不动活了,冬季过来泡泡温泉也正常。” 车上的孩子听说有人抢了先,都迫不及待地催促: “许宏哥,快点,晚了就没有好位置了。” 许宏望向那幽深的峡谷,又朝两边的峭壁看了看,没有发觉什么异样,可心里却有一种不好的感觉。 阿齐的五百护卫,四百在海上捕鱼,一百留在了县里的各处作坊和矿山维持秩序。 这次随行而来的只有七八个衙役加上自己。 虽然许宏在江湖上的历练时间不长,可打小有许伯这个老江湖带着,自然传授了不少的经验。 加上有了奴门多郎的事情,许伯是日日唠叨,夜夜叮嘱,吩咐务必保护好世子,再也不能让世子再受半点伤害,哪怕是自残也不行。 许宏按了按手,示意车队原地待命。 他则是跑到了队伍后面,向汪修齐请示: “世子,山谷入口的雪地上有很多脚印,按理来说,这个时候的百姓都在劳作,没时间来泡温泉才对。” 汪修齐想了想,并没有放在心上,福江岛毕竟是宋国的领地,难道那些倭寇还敢到这里来捣乱不成。 再说了,就算要捣乱,也应该去抢粮食或者海鱼什么的,跑到温泉谷来做什么,泡温泉吗? 他正要下令前进,后面的戚继光却是跳下车,径直走了过来,“主公,我随许护卫去看看。” 此时,和汪修齐同乘一辆牛车的老县丞却是摆了摆手,笑着说道: “不用担心,索某在这福江岛上已有十年,还没有贼人敢来这里捣乱。 兴许是县里的老人或者小孩,无力劳作,来这里休闲一二。” “小心无大错。”戚继光抱拳坚持。 汪修齐点了点头,“好,那就辛苦戚先生探查一番。” 戚继光来到谷口,他先是检查了地上的脚印,接着又四处看了看,片刻,才对几个衙役问道: “这条环山而行的道路通向哪里?” 第110章 虚惊一场 谷口的路况呈丁字形,除了汪修齐等人过来的道路,还有一条绕山而行的蜿蜒小道。 几个衙役对视一眼,都摇了摇头,声称不知道。 无奈之下,戚继光只好让人找来老县丞。 索正浩对这些人的大惊小怪有些不以为意,他看了一眼,指着右手边说道: “这条路通往黑龙礁码头,那里礁石众多,早就废弃了。 至于左侧的道路倒是没见过,看样子是新踩出来的。” 戚继光想了想,开口问道: “索大人,这左侧的道路通向哪里?” “通向哪里,本官也不知晓,不过离这三四里地,就是石灰石所在的矿洞。”老县丞随口答道,话刚出口,他似乎猜到了什么: “是不是最近的矿户采矿后,跑到这温泉谷来泡澡?” 许宏一听,便在满是脚印的雪地上寻找起来,几分钟后,他捏着几颗稀碎的石灰岩,举起来笑道: “是石灰石,看来是虚惊一场,的确是有矿工来过。” 老县丞抚须含笑,一副果然不出所料的模样。 戚继光看着右侧蜿蜒的小道上也布满脚印,想要再问,却是被老县丞抬手打断: “戚先生,不要多疑了,这福江岛向来太平,除了一些偷鸡摸狗的小贼之外,从未出过大盗,更不要说倭寇了。 走,殿下和几百个孩子还等着呢,你也不想扫兴?” 戚继光沉默不语,此时的他已不是将军,只是开拓学院里的教书先生。 一来手上无权,二来属下无兵,再纠缠就有些无礼了。 几人回到队伍里,在许宏禀报了情况后,队伍又继续往山谷里进发。 戚继光上了牛车,侧头俞大猷低声说道: “志辅,我总感觉不对,可又想不出危机来自何处。” “哦,”一听到危机,俞大猷感兴趣地凑了过来,“说说看,俞某帮你参详一二。” “右侧的道路通往一个废弃的码头,可为何又有脚印呢? 俞大猷想了想问道: “这几日都未曾降雪,你看那脚印是今日的吗?” 戚继光摇了摇头: “几天前的,正因为如此,我才没有深究。” “那就没事了,”俞大猷往座椅上一靠,看着两侧峭壁上的皑皑白雪笑道: “主公是昨天才临时起意,要带孩子们来泡温泉的,既然是几天前的脚印,那必然没有威胁。” 戚继光颔首表示认可,可即使如此,他还是从牛车后的行李中抽出佩刀,挂在了身上。 以前是将军,刀不离身,可现在做了先生,挂把刀总觉得和身份不符,也就很少佩戴。 随着前行,峡谷越来越窄,走了一段路,牛车已经无法通行了。 众人只好下了车,背上行李,徒步行走。 山谷里温暖如春,地上没有积雪,偶尔还能看到小片小片的野花,这让女孩子们欣喜不已。 走了半个时辰,绕过几个弯道后,视野顿时开朗起来。 一个个大小不一的汤池犹如绿宝石似的散布在峡谷里,汤池上冒着腾腾的热气,在阳光的照耀下,雾气蒸腾,霞光萦绕。 汤池边上草丛繁茂,绿草悠悠,时不时还能看见大朵大朵的山茶花。 阳光,白雪,温泉,鲜花,那画面简直不要太美,孩子们忍不住欢呼起来。 “莫要乱,更好的还在前面,继续走。”老县丞喊了一句,笑盈盈地看向有些失神的汪修齐,“殿下,这是温泉谷的前谷,中谷的景色更佳,到了那里,就可以休息了。” 一旁的许宏好奇地问: “索大人,你说温泉谷有三段,可只说了第一段和第二段,这第三段是什么?” 老县丞抚须含笑,指着峡谷介绍道: “这温泉谷就像串着三个山楂的糖葫芦,分为前谷、中谷和后谷。 前谷和中谷的汤池温度适宜,可以泡浴,可后谷的温度就太高了,容易烫伤,所以一般只在前谷和中谷洗浴。” 难道越往里越靠近火山内部……汪修齐有所猜测,却是点了点头: “走,此刻都到正午了,尽快赶路,多泡一会儿,晚上还要回去。” 众人闻言,不再说话,加快了行进的步伐。 汪修齐边走,边打量着四处的植被,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一刻钟后,终于到了此次出行的目的地,温泉中谷。 这里比之前还要开阔,汤池也更多。 在星罗棋布的汤池中间,还盖着两座规模不小的木屋。 “到了!”长途的跋涉,让老县丞面色有些潮红,他喘了片刻,才对汪修齐说道: “殿下,下官建议,甲号沐浴房给殿下和诸位先生,乙号沐浴房给女眷使用,男娃子就在外面自己找池子泡。” 汪修齐没有异议,让徐渭去安排了,自己却是走到了一旁观察起了植物来。 这里的植物他叫不上名字,可叶子宽大,花朵艳丽。 他从根部抓了一把暗红色的泥土看了看,土壤湿润,还带有淡淡的硫磺味。 “噗通……噗通……”收到命令的男孩子再也忍不住,三下五除二的扒光了衣裤,就把自己砸进了温泉。 女孩子们红着脸,边啐骂着‘不知臊’,边快速地往乙号沐浴房走去。 老县丞泡温泉的瘾犯了,他看向汪修齐,催促道: “殿下,要不,我等也去沐浴一番?” 汪修齐没有抬头,而是朝着身后摆了摆手,“你们去,我一会儿就来。” 见世子坚持,老县丞也不再劝说,拱了拱手,迈着轻快的步伐往甲号沐浴房去了。 此时,汪修齐的身后,还跟着许宏、戚继光、无为子、展兴平和呼延凝心。 “兄长,你是不是发现什么了?”小迷妹呼延凝心忍不住好奇,问了出来。 汪修齐扭头,看几个人都盯着他,笑着说道: “我们可能发现聚宝盆了。” 众人都是一愣,正要开口询问,汪修齐却是先行解释道: “你们看,这个峡谷就像一个倒立的楔形,上大,下小,所以谷里阳光充足。 加上靠近火山,从前谷、中谷、到后谷,温度依次升高。 最后,这里水源充沛,土壤熵情极好。” 面容方正,眉心一点红痣的展兴平看了看四周,先是点头,接着又摇头说道: “兄长莫不是要在这里种庄稼? 这里光照、温度和熵情的确很好,可地带狭窄,就算种植,也产不了多少粮食啊。” 第111章 我自己跑 展兴平道出了大家的疑惑,可背着帆布包,宛若老农的无为子却是摇头说道: “此处虽不适合种庄稼,可种植草药却是极好的。” 汪修齐点了点头: “无为子说得对,这里虽然开阔地不连贯,批量种植粮食不合适,可种草药却是绝佳之所。 除此之外,还可以建立几个育种中心,无论是温带作物还是热带作物,在这里都可以培植。” “育种中心?”戚继光没听说过这个词语,虚心求教道: “主公,这个育种中心是何意?” “就是表面上的意思,说白了,就是培育种子,培育秧苗的地方。”汪修齐朝山谷深处看了看,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三个大葫芦,能培育出足够多的土豆和辣椒了。” 新名词太多,搞得大家有点迷糊,无为子却是听汪修齐介绍过的,他惊诧出声: “世子,你是说这里可以培育出亩产三千斤的土豆秧苗?” 汪修齐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三千斤没把握,不过这里土地肥沃,温度、光照都适合,亩产千斤的秧苗还是能培育出来的。” 众人呆愣当场,马尾小迷妹却是舔了舔嘴唇,甜甜地问道: “兄长,那土豆好吃吗?” 这么一问,让汪修齐想起了后世的醋溜土豆丝、土豆炖牛肉,各种口味的薯片,他咽了咽口水: “好吃,相当的好吃,炸的、烤的、煮的样样美味,不仅可以做菜做主食,还可以做零食。” 看众人失去了表情管理能力,他满意地笑了笑,继续说道: “不仅是土豆,还有辣椒。 这东西可以御寒,任何食物放上一点,吃了就会浑身冒汗,不仅美味,还能预防冻疮。” 许宏擦了擦嘴角的口水,直勾勾地看着汪修齐: “阿齐,现在种的话,多久能吃上啊?” “哈哈,很快,三四个月。”汪修齐拍了拍许宏的肩膀,朝众人说道: “走,我们去后谷看看。” 听到能生产无数的粮食和美味的菜肴,一干人早就把泡温泉的事情抛到脑后了,他们兴致满满地陪着汪修齐一同往后谷走去。 后谷离中谷距离更远,几人顺着蜿蜒的小道在山谷里七弯八拐的,走了一刻钟还没有看到山谷。 就在这时,戚继光顿住了脚步,警惕地朝众人喊道: “等等。” 几人一愣,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都朝戚继光看来。 戚继光挤身上前,蹲下看了看被践踏过的草径,又捡起小径旁被丢弃的几张油纸,沉声道: “不对劲,后谷不是没人去的吗,怎么会有这么多的践踏痕迹,而且这油纸,似乎是包裹面饼用的。” “会不会是有居民进去采草药?”展兴平也有模有样地附身查看,随口说道。 戚继光摇了摇头: “不会,采草药不可能这么多人,而且这些脚印的痕迹颇深,不像是普通人的。” 正说着,就听到不远处传来呜哩哇啦的声音。 戚继光瞳孔猛地一缩,浑身汗毛炸起,这声音他太熟悉了,倭寇! “退,快退!”戚继光拔出了佩刀,朝后摆了摆手。 可动作还是慢了,只见两个穿着和服,腰挂武士刀,剃着月代头的倭国浪人在拐角处出现。 他们看见戚继光等人的时候,也是一愣,紧接着就拔出了倭刀,哇哇地大喊起来。 “主公,快跑。”戚继光大吼一声,手中长刀飞出,噗呲一声,就扎穿了其中一个倭寇的胸膛。 另一个倭寇见状,扭头就跑,边跑边大声呼唤着同伴。 汪修齐自然相信戚继光的判断,他二话不说,拉着两个孩子的手就开始往来路狂奔。 此时,他的心沉到了谷底,刚才那两个倭寇明显只是巡逻的,后面肯定还有大部队。 自己这边能打的只有戚继光和俞大猷,那七八个衙役只是小片警,遇上了刀术高超的倭奴就是样子货。 如果只有几个大人还好,打不过,可以跑,可现在有五百多个孩子,其中两百个还是四五岁的小娃娃。 说起倭奴的残暴,没有谁比汪修齐的认识得更加深刻了,他不认为这些毫无人性的畜生会放过无辜的孩子。 后世的侵华历史中,倭奴犯下了类似旅顺大屠杀、台湾云林大屠杀、济南惨案、南京大屠杀……等等罄竹难书的滔天罪行。 这是一个血腥、变态、嗜杀成性的民族。 想到那些饱受磨难的孩子,又要遭受更大的残害,汪修齐眼红了,他暴吼一声,加快了步伐。 “兄长,放开我,我自己跑。”展兴平挣脱开拉着的手,呲溜一下,居然跑到前面去了。 汪修齐无语,刚要说什么,马尾女儿也挣脱了他的手,也跑前面去了。 汪修齐一个大槽卡在喉咙口,吐不出来。 “快,去找俞先生,告诉他,后谷有大批倭寇来袭!” 喏,这就是长期睡懒觉,不锻炼的结果了。 但汪修齐是不会承认的,他认为是这棉衣长袍太碍事了,影响了他的发挥。 没跑多久,后方山谷就传来了‘轰隆’的爆炸声,接着就是‘砰砰’的枪声,汪修齐愣了一下,顿时大惊失色。 情况比他想得还要糟,对方不仅人数多,还带有火炮和火枪。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大脑开始飞速运转。 不行,不能让倭寇冲入中谷,两谷连接处通道狭窄,最多只能让两三个人并行,可一旦让他们冲入了中谷,火绳枪一字排开,那就是孩子们的噩梦。 可这次是轻装出行,既没有铠甲,也没有盾牌,仅有的牛车还停在外谷,拿什么挡住来势汹汹的倭寇呢? 汪修齐陷入了苦恼之中。 与此同时,两个孩子一进中谷,就开始气喘吁吁地叫嚷,声音虽然不高,却是惊醒了躺在汤池里闭目的俞大猷。 不是别的,而是他隐约听到了‘倭寇’两个字。 俞大猷猛然从汤池中起身,在其他几位先生诧异的目光中,胡乱套了一下衣裤就从沐浴房里跑了出来。 抬眼望去,一前一后两个孩子正朝他跑来,边跑边挥舞着手臂大喊: “倭寇,内谷有大批倭寇来袭!” 俞大猷顿时明白了什么,只见他气沉丹田,力聚舌尖,猛然吼道: “倭寇来袭,所有人快速往谷外撤离,徐文长,这里交给你,我去救主公。” 吼完,他从一个衙役手里抢过佩刀,腾空而起。 那衙役反应过来时,俞大猷已经到了十米开外。 第112章 真的有轻功 片刻,快若奔雷的俞大猷,就在谷口遇到了狼狈不堪的汪修齐。 此时的汪修齐紫金冠已经不知道掉哪去了,头发散乱,为了方便奔跑,下摆的长袍被他撕开了,宛若性感的旗袍。 看到汪修齐的那一刻,俞大猷神色略松,呼出一口浊气问道: “主公,你没事?” 汪修齐面色惨白,单手撑腰,气喘吁吁地喊道: “拆……拆木屋,用横梁、木材堵住入口,快……” 俞大猷是军事大家,只是往后面的谷口瞄了一眼,就知道了汪修齐的用意,可他还是有些不放心,想要过来搀扶。 “快去,倭寇太多,还有火枪火炮,一旦冲出谷口,后果不堪设想。”汪修齐摆手表示自己没事,不断催促。 “好,主公保重。”说罢,俞大猷转身,脚尖一蹬,就飘飞了出去。 我去!这世上真的有轻功,这也太扯了……汪修齐有点懵,宛若是到了武侠剧的拍摄现场。 愣神片刻,他又开始担心起戚继光几个人来,倭寇有火枪,他们却是穿着棉布长衫,就算有金钟罩铁布衫也扛不住啊。 观音菩萨、太上老君、关二爷、各位神仙大佬,一定要保佑他们平安无事啊……汪修齐双手合十,朝着各个方向乱拜,嘴里念念有词。 “殿下,你这是?”满头是汗的无为子从弯道出现,面如雕刻的脸上出现诧异之色。 汪修齐顾不上解释,忙是上前询问: “情况怎么样?” “不知道,走之前,我们把几具倭寇的尸体堆在了峡谷最窄处,戚将军让我先撤,我就回来了。”无为子擦了擦额头的汗,宛若雕刻的脸上看不出表情。 “刚才我怎么听到了有炮声,那些倭寇还带着火炮吗?”汪修齐忐忑地问。 “不是火炮,是贫道带的震天雷。”面瘫的无为子摇了摇头,看汪修齐表情疑惑,又解释道: “贫道常年在外替师寻找矿物,随身都会带几个震天雷,以便采取矿样,没想到这次,却是派上了用场。” 汪修齐这才想起,只要外出,无论走到哪里,无为子总是背着一个帆布包,原来如此啊。 “好,这就太好了。”汪修齐眉头舒展,吐出一口浊气。 “殿下,还是快走,此次贫道就带了两颗震天雷,拖延不了多久的。”无为子躬身劝说。 就在这时,俞大猷已经带着人返回,每人肩上都扛着木梁或是门板。 “快,堆在通道里,离谷口三丈处。”俞大猷走出谷口,率先把梁木从肩上卸下来,堵在了通道的狭窄处。 汪修齐连忙上前说道: “俞先生,戚先生和许宏还在里面阻挡倭寇,辛苦你把他们带出来,等你们出来,我们就点火。” 俞大猷面色凝重,他看了看峡谷的尽头,又听了听枪声才说道: “尽快堆积木料,只要超过两人高就点火,不用等。” 说罢,几个起落,就消失在了弯道的尽头。 “哇,俞先生好厉害啊!”身后传来了几个孩子的惊呼。 汪修齐转身一看,脸色顿时就变了,怒斥道: “怎么回事,不是让你们撤离的吗?” 此时,侍女青青带着十三个先锋营的小军官,有的扛着木料,有的手里拽着格子门的门板,正充满斗志地站在那里。 展兴平把木料放在地上,站直身体禀报: “兄长,先锋营的其他士兵都在院长的安排下开始撤离了,我们十三人是先锋营的军官,要和兄长一起战斗。” “胡闹!”汪修齐看向小侍女,严厉地说道: “快带孩子们离开,战斗一触即发,倭寇人数很多,手里还有火枪。” 少女有些委屈,却是噘着嘴坚持,“少爷不走,我也不走,这些孩子是自愿来的。” 汪修齐顿时感到头大,强行压制着怒气,看向展兴平,严肃说道: “先锋营一营营长听令!” 展兴平一愣,转而站直了身体,学着护卫营的将士,把右手放在胸前,大声回道: “末将在!” “带着先锋营的军官们,去前谷和中谷的通道上设置第二道障碍,此事万分重要,关系到兄长是否可以安全撤离。” “诺!”展兴平面带喜色,朝着身后的小伙伴一招手: “先锋营的跟我走。” 片刻后,看着眼前的木料已经堆得差不多了,汪修齐又对清净子和几个衙役说道: “你们也尽快撤离,去第二道防线帮助孩子们。” 几人领命,快速离去。 听着枪声越来越近,可是还没有看到俞大猷等人的身影,汪修齐知道等不了了,果断下令:“点火!” 无为子早就在木料的缝隙里塞满了枯草,同时还撒上了随身带来的硫磺粉,听到汪修齐下令,立马就把准备好的火把扔进了木柴堆里。 不一会儿,浓烟滚滚,火焰窜起,巨大的柴堆燃烧了起来。 “轰隆!”不远处又传出一声巨响,紧接着就是砰砰砰的枪击声。 汪修齐愣神片刻,突然大喊:“他们要出来了,准备接应。” 剩下的五个衙役拔出佩刀,面带不安地摆出了作战姿势。 俄顷,就听到峡谷里传出急促的脚步声和越来越近的枪击声,众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接人!”就在这时,熊熊烈火的另一侧传来俞大猷的吼声,紧接着就看到一个黑影擦着火焰被抛了出来。 “快,接住他。”汪修齐摊开双臂,朝着黑影的方向跑去,边跑边喊。 衙役们的精神力本来就高度集中,这么一喊,连忙丢掉了手里的佩刀,朝着黑影坠落的方向接去。 几人手里一沉,不偏不倚地接住了那具身体,汪修齐定睛一看,顿时睚眦欲裂。 被抛出来的是许宏,此时,他浑身是血,已经陷入昏迷。 身上的伤势被棉衣裹着,看不出轻重,可脸上的狰狞的伤口,却让众人看得心惊。 此刻,许宏脸上的皮肉外翻,深深的血槽之下,露出了里面的红白相间的槽牙。 这伤口,应该是被铅弹擦过脸颊造成的。 “快,用门板做担架,抬他出去。”汪修齐知道不是悲痛的时候,朝着两个衙役,大声喊道,说完,又看向小侍女: “青青,你也跟着出去,照顾好我兄弟。” 看着少爷那发红的眼睛,此刻的少女也不敢使小性子,含泪点了点头,陪同着离开。 火光之后的战斗还在继续,时不时传来刀剑的撞击声和惨叫哀嚎声…… 第113章 戚龙俞虎 其实,汪修齐也想跑,可想到两个大将还在里面奋战,此时一跑人设就塌了。 古代的开国帝王、盖世战神都喜欢站在战斗的最前线,并不是他们不怕死,而是他要告诉所有的将士,自己与他们同在。 自己天天给人家画大饼,灌输要为大汉民族谋万世太平,可遇到这么小的战斗就跑了,往后说起来也太掉面子了。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俞大猷这武林第一高手的名头和他刚才展露出来的身手给了汪修齐很大的底气。 汪修齐一边往火堆里继续抛木柴,一边对无为子喊道: “道长,你也走,告诉大家加快撤离,这里支撑不了多久。” 无为子摇了摇头,看向那个两股颤颤的衙役说道: “让他去,我陪着殿下。” 那衙役可怜巴巴地看向汪修齐,想走却又不敢走。 在看到汪修齐点头后,如蒙大赦,忙行了个礼,就撒腿跑了。 此时,汪修齐身边只有无为子和一位衙役。 那衙役只是蒙头干活,对火光那边的喊杀声置若罔闻,似乎没有听见似的。 “你为什么不走?”汪修齐有些诧异地问道。 那衙役抬起头来,淡淡笑道: “有什么好走的,倭奴又不是没有杀过,再说,跟着世子,就算死了,也能得几百两银子的抚恤不是?” 此人心思倒是通透,没想到给牺牲将士高抚恤的事情这么快就传开了……汪修齐点了点头,笑道: “好,此战之后,无论生死,本世子都奖你200两银子。” 对汪修齐来说,他根本不担心下属贪财,有欲望的人才更有动力,也更好驱使。 “卑职梁迅,在此先行谢过。”那衙役朝汪修齐拱了拱手,继续埋头往火堆里抛着木料。 片刻后,打斗的声音渐渐平息下来,枪声也从密集变得断断续续。 汪修齐的心提了起来,这种情况下,不是己方把倭寇打退了,就是被倭寇干掉了。 就在这时,只见一个高大的人影腾空窜上了一边的峭壁,然后在峭壁岩石上蹬了一脚,漂亮地来了个七百二十度空翻。 稳稳落地之时,汪修齐还来不及喝彩,又看到一人犹如浴火凤凰,从火焰后飞了起来,他两臂张开,双腿蜷缩,只不过两只脚丫子却是光着的。 “世子,退后。”先行落地的戚继光起身的第一刻,就把汪修齐挡在了身后。 此时,他的后背上扎着两根弩箭,鲜血已经染红了半件袍子。 俞大猷刚落地,就从地上抄起一块四米多长的门板,看向戚继光沉声道: “元敬,他们又要进攻了,小心。” 戚继光一看俞大猷的样子,就知道怎么回事,也从一旁的木料堆中找出一块门板横在身前。 汪修齐还在思量他们这么做的用意,就听见密集的火枪声响了起来。 子弹犹如疾风骤雨,打在巨大的火堆上,迸发出阵阵的火星,一些弹丸从柴堆的缝隙中钻了出来,打在戚继光两人的门板上咚咚作响。 此时,汪修齐才明白过来,这门板就是盾牌啊。 经过三轮齐射,枪声慢慢停歇了下来,就在这时,戚继光却是大喝一声: “往后退。” 汪修齐等三人连忙退出窄道,回到了峡谷之中。 此时,戚继光、俞大猷手里拽着门板,分立两旁,火光映衬之下,犹如战神。 历史上的戚龙俞虎果然名不虚传,自己费尽心思把二位拉入阵营,真是无比英明的决定……汪修齐正在暗自窃喜,瞳孔却是猛地一缩。 只见两个面貌狰狞的倭国浪人,嘴里咬着短刃,宛如蜘蛛般,爬上了火堆两侧的峭壁, 刚过火堆的高度,就双脚一蹬,犹如饿狼一般,扑了下来。 扑下的同时,嘴里的短刃已经倒提在了手里,刀刃带着蓝芒,一看就是淬了毒。 “啊……叭嘎……”两人还在空中,就好像是被苍蝇拍击中的苍蝇,被戚、俞二人的门板拍飞了回去。 一个浪人掉在了火堆之上,顷刻之间,宽大的和服就冒起了火焰,他哇哇地叫着,滚了下去。 这波攻击被打退之后,暂时消停了一会儿。 戚继光和俞大猷也没闲着,把剩余的木料不断地往火堆里抛。 那名衙役看着满脚血污的俞大猷,忙是把自己的靴子脱下来递了上去,“俞先生,你比我更需要。” 俞大猷愣了一下,也没客气,快速把靴子穿上,接着抛着木料。 戚继光后背的伤更重了,肉眼可见的鲜血从伤口处汩汩地冒了出来。 无为子从帆布包中掏出了止血药,走了过去。 汪修齐见状,拿刀割下了‘旗袍’的下摆,扔给了无为子,“撕下绑伤口。” 说完,他接替了戚继光,继续搬运木料,一块块得往火堆里扔。 也就是一刻钟的功夫,在五个人的努力下,预留的七八米长的窄道被木料堆满,火势蔓延,很快就燃了起来。 此时,俞大猷才长吁一口气,感叹着说道: “还好有窄道,还好拆了木屋,还好有主公的当机立断,否则,后果难料啊!” 草草被绑了伤口的戚继光却是皱了皱眉,带着责怪地语气说道: “主公,你为何不撤?” “大敌当前,哪有主将先撤的道理。”汪修齐摇了摇头,表情坚毅,顿了顿,他又给自己打气道: “有戚先生和俞先生在,我不怕!” 戚继光和俞大猷对视一眼,都被汪修齐的话给逗乐了。 想了想,戚继光还是劝说道: “大丈夫不逞匹夫之勇,主公的价值不在这里,还是快快退出去。 我等已经斩杀了二十几个贼寇,可放眼望去,后方不知还有多少。” 说到这里,俞大猷的表情也凝重了起来,他点了点头,沉声道: “预计不错的话,至少二百贼寇。 而且不是普通的倭寇,他们不仅刀法精湛,而且搭配默契,在狭窄的通道里作战,丝毫不乱,似乎有懂布阵的人在后面掌控。” 就在这时,盯着战况的梁迅指着一边的峭壁喊道: “看,他们想爬上山壁,越过火道。” 第114章 暴发户阻敌 两边的峭壁本来就不高,至多十几米。 这时,就看到有灵活的浪人爬到了峭壁之上,开始投放绳索,拽其他的浪人上去。 “不好,”俞大猷皱眉,凝重地说道: “一旦火枪兵上了峭壁,从高处射击,我们避无可避。” “撤!”汪修齐朝着众人大喊。 戚继光摇了摇头: “不行,战斗过去还不到半个时辰,孩子们还没有退出山谷。” 汪修齐并不生气,而是从袖口和怀里掏出一大把银票,在众人面前晃了晃: “两位先生,就算你们不信我,也要相信银子的力量。” 他虽然把大部分银子给了青青保管,但作为男人,谁还没点私房钱呢。 俞大猷懵了,带着奇怪的眼神看向汪修齐: “你是……要收买他们?” 汪修齐一脸黑线,忍住爆粗口的冲动,耐心说道: “我不相信倭国的大名会来攻打这里,这群倭寇必然是闲散浪人组成的。 既然是倭寇,就没有不求财的。 没看到银子之前,他们精诚团结,可看到银子之后呢?” 戚继光似乎明白了,还想问什么,汪修齐却是着急地催道: “两位先生,信我一回。 再说了,就算这招不行,我还让后备力量组织了第二道防线。 这悬崖虽然不高,但爬上爬下也颇费气力,可以耽搁倭寇不少时间。” “好,我们走。”戚继光和俞大猷交换了个眼神,异口同声的说道。 一行五人,快速从中谷撤离。 撤离途中,汪修齐时不时地扔一张五十两的银票,有的丢在路上,有的丢在温泉里,有的则半藏半露的插在草丛中。 这骚操作,看得众人眼皮直抽抽。 梁迅苦笑一声,调侃着说道: “殿下,你再这么丢下去,卑职都想去做倭寇了。” 汪修齐白了他一眼,没好气地骂道: “区区一万两银算什么,跟着本世子好好干,以后赚个金山银山也不是难事。” 梁迅倒吸一口凉气,万两白银,那可是万两白银,这都足够普通人过上十辈子的了。 两百多张银票很快撒完,汪修齐就开始撒糖果,古代的衣服袖袍很大,在里面装个一两斤糖果,轻轻松松。 等穿过中谷,走到第二段峡谷前端后,几人终于看到了又一道关隘。 这关隘是拆了牛车堆起来的,此时展兴平正站在高高的车堆上眺望。 当看到汪修齐一行人,他高兴地往下叫嚷道: “来啦,兄长他们没事,都出来了。” 徐渭、纯阳子等人听到这个消息,激动得老泪横流,心里一颗石头终于落地。 汪修齐从车堆翻身下来的第一刻,就看向众人问道: “孩子们怎么样?许宏如何了?” …… 福江县县衙。 叶秋大马金刀得坐在后堂饮茶。 一个月来,他卖了六百万斤海鱼,不仅让宋国的商会在界町站稳了脚跟,狠狠抽了佛郎机人一巴掌,还赚取了八十万两白银。 本来是赚不了这么多的,可他跟随叶宗满多年,深谙经商之道。 首先,他把海鱼中名贵的金枪鱼、鲑鱼(三文鱼)从中挑选出来,给各国大名送了十斤,然后又在松浦津、界町、山口等集市和酒楼搞品尝。 不出十日,宋商渔业的名号就打响了,倭国的达官贵人们蜂拥而至,想要大批订购。 此时,叶秋却是把这些名贵海鱼的价格定为一两银子一斤。 对于有钱人来说,每斤一两银子虽然贵,但并不是吃不起。 加上扶桑人喜欢吃鱼,特别是深海鱼类更是奉为珍品。 可这个年代捕捞技术落后,像金枪鱼、鲑鱼这种深海鱼类,可求而不可得。 于是销售情况不减反增,火爆到肥秋都瞠目结舌。 中产阶级和普通百姓买不起名贵的海鱼,却是品尝到了那勾魂的鲜美,个个按耐不住。 这时,叶秋就把大量的狭鳕、秋刀鱼、鲱鱼批发给了几个港口城市的当地商会,价格很公道,还是每担十两银子。 这样一来,中产阶级和普通百姓得到了物美价廉的海鱼,而当地的商会也获得了不菲的利益,无论是哪一方都对宋国渔业称赞有加。 对于叶秋取得的成果,叶宗满大为满意,他倾斜资源,把商会的八成力量都放在了海鱼的销售上。 原来宋国商会只在扶桑的五六个海港城市设有贸易市场,可借着这股东风,仅用了半个月,就新拓展了十二个海港城市。 北海道和岛国东北地区的大名因为吃不到海鱼而烦闷,写信催促汪直,让他尽快去北方建立贸易市场,把珍馐美味送过去。 为此,叶秋的地位水涨船高,商会的头头脑脑们天天都围着他转,想从他那里多拿一些海鱼的配额。 这次来到福江县,叶秋的首要目标就是劝说汪修齐提高捕捞量,三天七十万斤的产量已经满足不了他的胃口了。 另外,每天被一堆长辈追在后面要配额,这让他头大如斗,于是就借着陪世子过年的名头,躲在福江岛来清闲几天。 这次随行的还有李时珍,过去快一个月了,他也惦记着对汪修齐的承诺,想到福江岛来看看情况。 刚到福江岛码头,叶秋就碰到了捕捞归来的陈秀山,二话不说,就把五船鱼给调走了。 陈秀山不敢得罪这位商会的大管事,只好苦着脸抱怨: “叶公子,世子说这年前的最后一次捕捞是要留在岛上的,一来是犒劳将士们,二来是给岛上的居民发年货。 你这一调走,末将怎么向世子交差啊。” “留什么留,岛上才几个人,每次捕捞五船都要留一船,你知道吗,扶桑各处市场都等得嗷嗷叫了。”叶秋摆了摆手,完全不理会陈秀山的诉苦,想了想又说道: “放心,这次我可是带了大把的银子来的,犒劳也好,年货也罢,发银子不好吗?” 听叶秋这么说,陈秀山才放下心来,好奇地问: “这海鱼很好卖?” 肥秋白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道: “商会机密,是你一个大头兵该问的? 去去去,本公子这次来,带了大量的米面粮油和货物,你赶紧让人去搬运。” “诺!”陈秀山丝毫不恼,满脸喜色的跑开了。 由于福江县的牛车都被征调走了,害得胖子徒步走到了县衙,他边走边向李时珍抱怨: “李先生,你说我这个弟弟,泡温泉也不等我们来,自己跑去享乐去了。” 李时珍摇了摇头,呵呵笑道: “叶公子错怪世子了,刚才的差役不是说了吗,世子是带着孩子们去泡温泉治冻疮的。 再说了,他也不知道我们要来啊。” 想想也对,叶秋尴尬一笑,不再言语。 一行人走走停停,正午才到了县衙。 刚坐下没多久,茶还没来得及喝,就听到县衙外传来击鼓声。 主簿一愣,看向叶秋为难道: “这县令和县丞大人都不在啊,此时鸣冤,如何是好?” 第115章 荒唐的案件 叶秋一听却是来了兴趣,他虽然贵为商会外柜主事,可谁还没有个做官梦呢。 “不妨事,既然县令和世子都不在,本公子来审。”叶秋大剌剌地站了起来,就要往外走。 “不可,不可,”主簿连忙摆手,站起来劝阻: “按照宋朝律法,在县里,只有县尊和县丞大人才可以开堂审案,叶公子这不符合规矩啊!” “规矩,规矩,又是规矩。”叶秋恼了,瞪着主簿,怒声呵斥: “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这天寒地冻的,百姓在外鸣冤,难道要他们等着? 万一要是有杀人夺命的案件,不及时处理,让贼人跑了怎么办?” “这……”主簿被叶秋一凶,有些怂了。 在宋国,叶家的名头谁不知道啊。而且叶秋只是秉公办案,又不是胡作非为,似乎也是爱民为民的举止,并不违背道义。 再说了,之前听叶秋一口一句贤弟,想必和世子的关系不浅,主簿一琢磨,有点想要放弃了。 “这什么这,本公子是外柜主事,还是财东,正要论起来,还比不上一个县令?”叶秋最近声名鹊起,有点飘了,说话之间带着纨绔的蛮横。 李时珍站了起来,看向主簿劝说道: “先看看是什么案子,如果可延缓,那就等县令回来,如果真如叶公子所说非常紧急,那就视情况而定。” 主簿一看有台阶下,连忙点了点头,“李先生所言极是,两位随我来。” 公堂之上,叶秋高居公案之后,左右是李时珍和主簿。 公堂之下,两侧站着三班衙役,中间跪着两人,一人是头发花白,满脸皱褶的老妪,另一位是上身赤裸,背着荆条的中年壮汉。 衙役们一脸懵圈,完全搞不懂今天是个什么阵仗,他们往公堂上看看,又往公堂下看看,最后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的眼光中看到了困惑。 有忍不住的,想要开口询问,却是被主簿凌厉的眼光压了回去。 “啪!” 叶秋一拍惊堂木,朗声道:“堂下何人?” “老妇吕曹氏,”老妪颤颤巍巍地回话,说着,又侧脸看向那中年壮汉,恨铁不成钢地说道: “这位是老妇不成器的儿子,曹茗!” 老娘告儿子?这是什么情况……叶秋愣住了,半晌才疑惑道: “吕曹氏,可是你击鼓鸣冤?” “不错,”老妪点了点头,手臂颤抖地指着一旁的儿子,哭诉道: “老妇要告这个不忠不孝,吃里扒外,不知好歹的狗东西!” 主簿实在忍不住了,上前两步,附身在叶秋耳边说道: “叶公子,那曹茗是本县的捕头,曾在敖烈将军手下做过军头。 后来因为母亲身体不好,才离开军伍,来到县衙做了捕头。” 主簿这么一介绍,叶秋就更糊涂了,按理来说这曹捕头应该是个大孝之人,为何却被老母亲告上公堂,还光着膀子捆着荆条。 莫非这老妪疯了? 见老母亲泪流满面,悲痛欲绝的样子,那中年汉子满脸悔恨,柔声劝慰道: “母亲,儿子做了错事,儿子自己交代,您莫要哭了,可别哭坏了身子。” 老妪别过脸去,面沉如水,似乎多看一眼儿子都会生气。 叶秋还以为是在胡闹,顿时气得一拍惊堂木,呵斥道: “尔等视公堂为何地?莫非不晓得大宋刑法的厉害,你们母子是在戏耍本少……官吗?” 三班衙役虽然莫名其妙,可看到主官这么说了,都职业化地敲击着烧火棍,喊出了‘威武……’ 曹茗身为县衙铺头,自然是知道大宋刑法的,他额头冒汗,连忙说道: “大人,此事和家母无关,千错万错都是卑职的错。” 三百多斤的叶秋犹如山岳,气势逼人,他大声喝道: “是否有关,你说了不算。 今日,最好说出个子丑寅卯来,否则你们母子二人都少不了一顿板子。” “我说,我说,”那曹茗害怕母亲受刑,忙不迭地把事情的前因后果说了一遍。 原来,三天前的夜里,奴门次郎几人找到了曹茗。 他们知道曹茗是捕头,经常出入县衙,所以让曹茗把汪修齐的住处、护卫情况和出行规律告诉他们。 奴门次郎和曹茗曾并肩作战过,在岑港一战,奴门多郎还救过他的命,本以为问这些小事,曹茗断然不会推辞。 可没想到的是,曹茗不仅拒绝了,还刨根问底地追问要干什么。 奴门次郎为了不暴露意图,只好诓骗曹茗,说是军中规矩太多,他不愿被束缚,就带着几人在久贺岛入伙为寇。 没想到连降大雪,没了吃食,所以想找汪修齐借点粮草。 曹茗不是三岁小孩,自然不相信这些鬼话,可人家毕竟救过自己,在婉拒了他的要求后,还是送给奴门多郎不少食物。 并给出建议,让他们躲在温泉谷的深处,一旦天气好了,就尽快离岛。 事后,他越想越不对,借粮草需要打听世子的住所和护卫情况?这不是明摆着要绑架勒索嘛! 他越想越不安,屡屡想去告发,但奴门多郎救过自己,出卖他又不符合道义。 可不告发,世子就处于危险之中。 这些日子,世子的善举,桩桩件件都落在他的眼里,记在他的心上。 从来到福江县的第一天开始,世子就忙着救灾、发粮,又给灾民们建窑洞,给他们找活干发工钱。 短短二十几天,整个福江县天翻地覆,百姓们不仅没有因为雪灾而冻死饿死,反而吃饱穿暖还有了余钱。 自己也因为世子的到来,而提高了薪俸,这到了年末,还可以领取年货。 这种好世子,别说活着的没见过,就算史书里也找不到第二个。 曹茗的良心受到了极大的谴责,在看到告示后,就下定了决心要去告发。 可他深知大宋律法,这等包庇窝藏之罪,轻则杖刑五十,重则逐出宋国。 所以他打算回家,安顿好老母亲,再去县衙。 谁知,老母亲问清缘由后,嚎啕大哭,大骂儿子是没心没肺,无情无义的畜生,最后让他自缚荆条,来县衙请罪。 听完这话,主簿面色苍白,他身子一软,摊到在了公案边,嘴里不住地喊着: “快……快去救世子,世子去的就是温泉谷啊!” 第116章 的确有点冷 这么一喊,大堂里顿时慌作一团,叶秋仿佛是被耗子咬了屁股似的,嘭得从太师椅上弹了起来。 前段时间,贤弟才因为奴门多郎的事情身负重伤,此刻,又来了个奴门次郎。 这奴门次郎他是知道的,名气甚至比他哥哥还大。 此人不善言辞,极其固执,之所以名气大,是因为这货是‘阴流’的高手。 ‘阴流’是倭国刀术中的一门绝技,传自扶桑“剑圣”上泉信纲,以狠辣诡谲而闻名。 在宋国的军队里,士卒之间、将领之间的切磋是常有的事情。 这个奴门次郎在武士营里从未有过败绩,就连毛海峰也不是他的对手,只有亲卫统领徐元亮才可以压过他一头。 从个人武力值来看,被称为是松浦津的二号高手,也不为过。 “遭了,要是阿齐有个好歹,那可如何是好?”想到这里,就连向来机智的叶秋,也慌了神。 “叶公子,莫慌,先问清楚情况。”关键时刻,李时珍站了出来。 他救人无数,这等焦灼的场面看得多了。 说着,李时珍扶起主簿,仔细问道: “温泉谷距离此处多远?” “十几里路。” “世子是什么时候走的?” “一大早就走了,大概是卯时三刻。” “带了多少护卫?” “七八个衙役,对了,还有俞大猷、戚继光、张道长几位先生。” 听到这话,李时珍心中稍定,他又看向曹茗,认真问道: “那奴门次郎带来多少人?” 曹茗也惊呆了,他也没想到,世子如此凑巧地去了奴门次郎的藏身之所。 “说呀,你倒是快说呀!”一旁的老妪伸出手指,戳着儿子的脑门骂道: “世子要是有个好歹,就算官家不治罪,县里的百姓也不会放过我们。” “哦,这个奴门多郎没说。 不过离开的时候,听他们抱怨,给的粮食还不够兄弟们塞牙缝的。”曹茗抓了抓头发,回忆着当时的情形。 李时珍追问道:“当时,你给了他们多少粮食?” “十斤粟米和五张面饼。”老妪抢着回答。 李时珍心里咯噔一下,眉头紧锁地看向叶秋: “叶公子,召集人手,把能带上的士卒全部带上,此次,恐怕是一场恶战。” …… 温泉谷。 第二道峡谷的前端。 汪修齐几人在牛车堆起的关隘后,等待着倭寇袭击的到来。 和上次一样,先锋营的小将和徐渭等人被汪修齐再次支开,去谷口构筑第三道防线。 他们在这里听着动静,只要发现倭寇追来了就点火。 梁迅从附近的行李箱里找出一双靴子穿上,麻木的双脚顿时有了知觉。 他看了看众人,又从箱子里找了两件棉袄。 一件丢给了俞大猷,另一递给了汪修齐: “殿下,没找到棉裤,你先将就围一下。” 此时,汪修齐才尴尬地发现,自己下身穿着单薄的里裤,上身穿着没了下摆的棉袍。 “呵呵,的确是有点……冷哈。”他接过棉衣,系在腰间的同时抬头看天,生硬地转移话题说道: “天就快黑了,也不知道孩子们走到哪了?” 俞大猷摇了摇头,叹了口气: “娃娃们太小,牛车又拆了一部分,十几里的路程,怕不是要走三个时辰。”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几人就在焦灼中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等到峡谷彻底昏暗下来,依然没有看见倭寇的踪影。 戚继光沉吟片刻,苦笑着摇了摇头,目光复杂地看向汪修齐: “主公,看来是你的一掷千金起了作用,估计他们忙着哄抢银票,忘记了追击。” 这个少年虽然手无缚鸡之力,但关键时刻,总能做出匪夷所思的事情,这让熟读兵书的戚继光有些气馁,又有些佩服。 看来主公说的没错,银子的力量是巨大的,再凶残的人,只要心中有贪婪,就会在钱财面前迷失。 梁迅也跟着笑了起来,心存侥幸地问道: “你们说,倭寇会不会为了抢夺银票,自相残杀?” “如果这些倭寇有唯一的头领,就不会,如果是几个团伙拼凑起来的就难说了。”俞大猷沉吟片刻,一针见血地分析道。 戚继光微微颔首: “从时间上来看,应该是后者,不然早该到了。” “会不会有另一种可能?”汪修齐抬头看向峡谷两边的山脊,忧心地说道: “他们爬上峭壁,从山脊处跑了?” “不会的,这峭壁之外就是火山口,到处沟壑丛生,一不小心掉进去就是尸骨无存,倭寇断然不会犯傻的。”梁迅熟悉周围的地形,说着,又指着眼前的通道: “要想出温泉谷,这是唯一的通道。” 正说着,就听到了后方传来了急行军的步伐,伴随着的,还有铿锵有力的铠甲摩擦声。 汪修齐豁然起身,朝谷口的方向望去。 片刻,一群穿着鲜亮铠甲,披坚执锐的甲士出现在视野中。 当看到为首将领头盔上的红色羽毛时,汪修齐的眼眶都要湿润了,那是自己的护卫营。 “走,不用守了。”汪修齐说了一声,就朝着护卫营的方向迎了过去。 戚继光几人相视一眼,紧锁的眉头舒展开来,这次真的是太惊险了。 带兵前来的正是护卫营统领陈秀山,在看到汪修齐身体无恙后,他连忙拜下: “末将救驾来迟,还请世子降罪。” “无需多礼,”汪修齐一把托住,没有让他跪下,转而问道: “路上看到孩子们和许宏了吗?他们怎么样?” “世子放心,孩子们由商会护卫护送,很安全。 另外,李神医也来了,许护卫应该能脱离危险。”陈秀山行礼作答。 汪修齐闻言大喜,下意识地抓住陈秀山的手臂,急切询问道: “怎么会有商会护卫,另外,李神医是怎么回事?” 就在这时,戚继光却是走了过来,抱拳打断: “主公,还是让士卒们先布防,万一倭寇冲出来殊死一搏,还是会造成不必要的损伤。” 第117章 温泉邀众将 “对,先布防。”汪修齐缓过神来,对陈秀山吩咐道: “戚先生和俞先生对战况很了解,布防上,多听听二位先生的建议。” 看到两位大拿在和陈秀山讨论兵力情况、火力配备和部署方案,汪修齐彻底放下心来。 他走到旁边的破烂牛车上,一屁股坐了下来,紧张的精神一放松,顿时感到浑身疲惫。 这种虎口脱险的感觉真是酸爽啊,前世看3d战争片,也没有这么刺激。 这次,还好带了俞大猷和戚继光出来,还好提前发现了倭寇的踪迹,还好有地势之利……想到这里,汪修齐感到脊背发凉,一阵后怕。 本以为经历了定海之战后,自己对这个世界的凶险已经有所认识,现在看来,还是太大意了。 就在反思之时,一阵杀猪般的嚎叫从远处传来。 只见一个极其肥硕的身体从八人抬的轿子里钻了出来,带着雷霆万钧之势,以那个身体不该有的敏捷,快速奔到汪修齐跟前: “贤弟啊,可是吓死为兄了,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为兄也活不下去了!” 汪修齐呆愣:“阿秋,你怎么来了?” “哎,别在这说了,赶紧跟我回县衙去,这里不安全。”叶秋俯身就要把汪修齐搀起来。 “不用,”汪修齐摆了摆手,指了指倭寇藏身的方向,呲牙笑道: “我要看他们怎么死。” 看到这表情,叶秋知道汪修齐起了杀心,他叹了口气,也在旁边的石头坐了下来: “你知道这群倭寇为首的是谁吗?” 接着,叶秋就把他审案过程中了解到的情况都说了一遍,想了想,他又抱怨道: “一月前,奴门次郎带着几人从武士营离开,我就建议父亲派人除掉。 可父亲没有答应,还说那是王爷留给世子的磨刀石。” 汪修齐拍了拍叶秋的肩膀,笑着宽慰: “这事不能怪父亲,也不能怪叶伯伯,他们也没想到我会把护卫派去捕捞和守卫矿山了。” 叶秋点了点头,沉吟片刻,又狡黠地笑道: “此次把动静闹得大一些,到时候再扩军王爷就不会说什么了。 而且,为兄还能给你弄些生铁来,到时你自己打造火器。” 汪修齐笑了笑,没有拒绝也没有反对,只是淡淡说道: “看看再说。” 他原有的想法是,只要汪直在,他就只搞生产,积蓄力量,至于开疆拓土之事,以后再说。 汪直毕竟是父亲,虽然在观念上有历史局限性,但汪修齐不想和他起冲突。 自己本来就是形单影只的来到这个世界,好不容易有了几个亲人,他不想失去。 可眼前发生的事情,让他不得不重新考虑原有的打算。 就在这时,陈秀山三人商议完了作战方案,过来汇报: “世子,末将和两位先生商议过了,倭寇数量至多不会超过三百人,而且配备的火器有限,我们可以让一百人在谷口驻守,其他的四百人由末将率领,杀进去。” 汪修齐看向戚继光和俞大猷,目光中带着询问的意思。 俞大猷率先发话: “陈将军的意思也是我的意思,兵贵神速,趁着他们还没有攻出来,冲进去打他们个措手不及。 另外,我方士卒有二百盾牌兵,三百火枪兵,他们都身着甲胄,就算碰上对方的三眼铳,只要不击中头部,都无大碍。 所以,俞某以为,这突袭战,可以打。” 汪修齐微微点头,又看向戚继光: “戚先生的意思呢?” “俞先生的战术不无道理,是获取胜利最快的办法,不过……” 汪修齐知道戚继光话中有话,摆了摆手,笑着说道: “戚先生但说无妨,这里都是自己人,只是表达不同的意见罢了,我想俞先生也不会有意见的。” 俞大猷是个急性子,没等戚继光开口,就抢先说道: “元敬的意思是,倭寇缺衣少穿,我们无需进攻,只要在通道口以逸待劳,把倭寇困死在里面。 这么做战损最小,只不过耗时很长,我们不确定他们可以坚守几天,况且后天就是除夕……” 汪修齐想了想,呲牙一笑: “各位,你们应该都听过岳武穆的《满江红》? 虽然眼前的不是匈奴而是倭寇,可壮志饥餐倭奴肉,笑谈渴饮贼寇血也是不错的嘛!” 听到这话,叶秋打了个冷颤,一脸嫌弃地说道: “阿齐,别开玩笑,你要吃人肉,我就去告诉王爷和王妃。” 汪修齐朝叶秋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说道:“有空多读读书,这是比喻懂吗,比喻!” 叶秋一脸哀怨地看向汪修齐,嗫嚅了几下不再说话。 戚继光上前,试探着问: “主公的意思是……我们采用围困之法?” “对,我视将士为手足,为了减少伤亡,区区几天算不了什么。”说着,他又指了指四周,“昔日有王母在瑶池宴众仙,本世子就在温泉邀众将。 喝着美酒佳肴,吃着烤鱼烤肉,泡着汤池暖浆,闻花香,赏明月,过除夕,不好吗?” 那些做好了布防准备的甲士,听到这话都不约而同的朝着汪修齐看来,脸上表情复杂,有感激、有崇拜,也有向往。 俞大猷一拍大腿,哈哈大笑起来: “不错,在温泉里过除夕,俞谋还是第一次,想来定是妙不可言。” 叶秋的肥脸上也绽放出笑容,故作抱怨道: “贤弟,你这么一说我都饿了,哥哥听说你出了危险,可是跑了十几里山路来救你,看看,我都瘦一圈了。” 汪修齐瞟了眼不远处的轿子,也不拆穿,就嗯了一声。 接下来,在第二道峡谷的窄道前,拉出了三十米的警戒线,警戒线的边缘,还设置了路障和哨塔。 一百盾牌兵,一百火枪手在路障后严阵以待,随时关注着峡谷的方向。 剩下的士兵则开始收拾前谷,为接下来的宴会清理出地方。 前谷虽然是三个山谷中最小的,可清理了灌木和杂草后才发现,空间并不小,至少举办两千人的宴会绰绰有余。 随着夜色降临,山谷里燃起了一堆堆的篝火,篝火上安置了烤架,肥硕的海鱼在烤架的转动下,噗呲噗呲的往下滴着油脂。 第118章 兵不厌诈 一处汤池内,中间摆着临时搭建起来的石桌,上面放满了各种珍馐美食。 池水不深,约莫半米,下面垫着石墩,坐下时温泉刚好没过腹部。 汪修齐一行人泡汤池里,喝着酒,吃着菜,宛若天上人间。 许宏已经脱离了危险,此时缠满了纱布,坐在岸边的轮椅上。 小宏子一醒来,就执拗着要回山谷,许伯心疼儿子,可更痛恨那些对少爷下毒手的人,他想在儿子面前手刃几个倭寇,为儿子解气,于是就同意了许宏的请求。 汪修齐看向李时珍,端起了酒盏: “李先生,学生敬你一杯,感谢你屡次相救,这次要是来晚一些,小宏子就危险了。” 坐在温泉里饮酒,李时珍觉得甚是新奇,兴致也很高,他摆手笑道: “治病救人乃医者本份,算不得什么。 不过许兄弟这次运气不错,倭寇用的是三眼铳而不是鸟铳,否则就麻烦了。” 三眼铳是一种短火器,因为头部有三个铳管而得名。 这种火器射程短,威力也不大,但由于成本低廉、做工简单,而受到边军和倭寇的青睐。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汪修齐咂了咂嘴,笑着说道: “酒是好酒,菜是好菜,就是少了点节目。” 叶秋眼珠子转了转,瞟了岸边的小侍女一眼,试探着笑道: “贤弟,要不,让你的小侍女给大家跳支舞?” “滚!”汪修齐瞪了叶秋一眼,没好气地骂道: “秋啊,原来你是多聪明的一个人,最近怎么了,是不是赚了钱,人就飘了?” 小侍女捂着小嘴,噗嗤一笑,看向汪修齐的眼神里充满了柔情。。 “那你又说少了节目。”叶秋嘟囔几声,表示不满。 开玩笑,青青是自己的贴身丫鬟,就算跳舞,也只能跳给自己看啊,跳给你这个猪头看,可能么……汪修齐想了想,朝岸边的护卫下令: “去,让士兵们朝着中谷喊话,就说拎一个同伴的头颅出来,本世子可以饶他不死,多一个头颅,赏白银100两,如果把奴门次郎砍了,赏银万两。” “诺!”护卫领命去了。 叶秋看向汪修齐,狐疑地问道: “贤弟,让倭寇自相残杀的确是个好办法,可献上头颅的,真的要放?” “本世子一诺千金,自然说话算话,不过……”说着,他看向许宏和许宏身旁的许伯,呲牙笑道: “我不杀他们,不代表许伯不杀他们。对,许伯?” 听到这话,许伯眼睛亮了起来,他挺直腰杆,拍着胸脯说道: “少爷放心,老奴还提得动刀,多不敢说,砍十几个头颅还是可以的。” “兵者,诡道也!”徐渭喝了口酒,含笑感叹。 叶秋也跟着附和:“兵不厌诈嘛,这个我懂。” 不一会儿,此起彼伏的喊话声在山谷里回荡。 一开始,中谷那边还没有什么动静,半个时辰后,突然就响起了火枪声。 接着,就像是凉水泼进了沸油里,乒乒乓乓的打杀声就传了出来。 俞大猷瞪大了眼睛,看向中谷的方向,“还真打起来了。” “喝酒喝酒,有节目助兴,应该多喝几杯。”汪修齐端起酒盏,一饮而尽。 月光清冷皎洁,汪修齐却是喝得红光满面,每喝一杯酒,他的心就坚定一分。 现在是乱世,是全球卷起殖民风暴的的十六世纪。 自己不再是那个画画原型,开开需求评审会的产品经理了。 要不是今天运气好,小宏子就死了,那五百个孩子可能也会遭毒手。 野蛮的开拓,需要鲜血铺就,你不杀人,人就会杀你。 何况,自己定位为阴族,那就应该有阴族的獠牙和手段。 倭奴是一个只讲小礼而不顾大义的民族,那自己就做一个只讲大义,而不择手段的魔神。 既然来到这个世上,老天爷就是让我来讨债的,把倭奴欠下的累累血债,一笔一笔的要回来。 场面慢慢变得诡异,众人发现汪修齐既不说话,也不劝酒,只是自斟自饮,一杯接一杯的喝。 喝着喝着,他身上的气息变得冷冽而暴虐,犹如是从蛮荒中走出的上古凶兽。 “殿下,窄道内举起白旗,里面的倭寇要求投降。”此时,有护卫来报。 “投降?”汪修齐放下酒盏,嘴角微微勾起,冷笑道: “可以,扔一半的人头出来,就允许投降。” “禀殿下,里面的人说,奴门次郎、四郎和四助三人已被杀死,剩下的人都是久贺岛上闲散的浪人,是被奴门次郎蛊惑来的,他们只想在谷里躲避风雪,并无歹心。” “并无歹心,”汪修齐冷哼一声,目光顿时变得凌厉: “相同的话我不想再说一遍,扔一半人头出来,准许投降,否则,全部死。” “诺!”护卫领命,匆匆离去。 看着护卫离去的背影,汪修齐也站了起来,“本以为要熬上个几天,没想到这么快就要结束了,各位,换身衣裳,我们也去看看。” 见汪修齐带人前来,身穿铠甲的陈秀山行礼介绍道: “殿下,消息传出后,里面又发生了厮杀,此刻,刚刚消停。” 汪修齐颔首,“有头颅扔出来吗?” “没有,估计是想留着头颅领赏金。” 俞大猷想了想,摇头说道: “可能是想领赏金,也有可能是耍诈。” “那还不简单,”汪修齐面无表情,对陈秀山吩咐道: “再传话,一炷香内不把头颅扔出来,本世子就封了这峡谷,半年后再来收尸。” “诺!” 喊话后不到半盏茶的时间,火堆后面就陆陆续续地有人头抛出。 几十个满是血污,面目狰狞的头颅,扔了一地。 过了片刻,见没了动静,汪修齐皱眉看向戚继光和俞大猷: “两位先生,记得之前说过,倭寇的数量不下两百?” “不错,”戚继光扫了一眼地上的人头,沉吟后说道: “由于峡谷长度有限,无法看清后方有多少人,但是戚某就杀了二十几个,俞先生也杀了十几个,从呐喊声和脚步声判断,二百只多不少。 现在扔出来的头颅至多六十个,而且不少还是头发花白,上了年纪的贼寇。” “这个时候了,还敢耍诈。”汪修齐冷笑,转身对陈秀山吩咐道: “告诉他们,还剩半炷香的时间,再凑不够150个人头,本世子就要封谷了。” 第119章 都是影帝啊 话刚喊完,就看到一个穿着宽大武士服,扎着发髻的浪人飞跃上一边的峭壁,借用手里的短刃快速攀爬,很快到了可以看清宋国阵营的高度。 陈秀山一惊,忙是把汪修齐挡在身后,大声喝道: “火枪手瞄准……” “不要开枪,我是……” “放!” “砰砰砰……” “叭嘎……”还没骂完,那浪人就变成了烂人,从石壁上摔了下来。 俞大猷愣了一下,不解地看向陈秀山: “他好像是来谈判的。” “是吗?”陈秀山看着在火堆上抽搐的人影,面无表情地说道: “他没说啊,长得那么凶恶,还以为要谋害世子呢。” 汪修齐掏了掏耳朵,用袖子煽掉四处弥漫的火药味,向陈秀山竖起了大拇指: “人才!” 陈秀山嘿嘿一笑,不好意思地回道: “来都来了,总不能一枪不放。” 汪修齐摇了摇头,不再说话,目光注视着前方。 俄顷,又有一个浪人在火光的映照下爬上了石壁,不同的是,这个浪人身后背着白布。 他徒手攀爬,手中没有兵刃,边爬还边大喊: “莫开枪,我是使者……莫开枪,我是使者,来谈判!” 陈秀山看了看汪修齐,见对方轻轻摇了摇头,只好下令: “防御阵型,高度戒备!” 此时,上百盾牌兵,举着藤盾,握紧钢刀上前两步,竖起盾牌蹲在了阵型的最前列。 火枪兵则分为三排,依次后退一步。 首排的火枪兵再次端起了枪,瞄准了峭壁上的那个浪人。 “在下没有兵刃,只来谈判,是否可以下去说话?”那浪人在峭壁上攀爬到了合适的高度,顿了一会儿,才开始喊话。 汪修齐微微颔首,声音清冷: “可以,让他下来。” 在得到允许的情况下,那浪人从峭壁上飞跃而下,身后的白旗在风中猎猎作响,火光映照下的黑影,在地上拉得老长。 陈秀山第一时间派士卒上前搜身,在确认了对方没有携带兵刃后,才领了过来。 “站在这里,不许靠近。”那士卒对浪人喝了声,单手持刀立在一旁。 此时,汪修齐才看清了阵前五米外的浪人。 那浪人留着额发,扎着马尾,漆黑的头发垂到额前,挡住了半张脸,他肩膀很宽,腰却非常细,一双草鞋上面沾满了泥泞。 “在下小村六郎,想向大人禀明实情。”浪人微微躬身,声音清脆,听着应该是年纪不大。 “说。”陈秀山盯着对方,单手按住了剑柄。 “此次冒犯贵岛,是我等过错。只不过,我方登岛的只有二百零八人,大人却要一百五十条人命,是不是过了?”浪人说话时虽然躬着身子,语气里却带着桀骜。 陈秀山冷笑: “你说多少就多少?本将觉得你们来了有四百人。” 对陈秀山的发难,那浪人似乎并不惊讶,他站直了身子和陈秀山对视: “此次,我们登岛的确只有二百零八人,为了表示歉意,我们已经献上了六十五个人头,难道这还不能弥补闯岛的罪过?” 陈秀山本来还想呵斥几句,身旁却传来了汪修齐的声音: “陈将军,你是武夫,不是秀才,你见过武夫对倭寇讲道理的吗?” 听到这话,陈秀山脸上有些挂不住,他抬起手就要下令射击,对方的浪人却急了: “怎样才肯相信在下之言?” “一百五十个人头,绝无二价。”汪修齐语气平淡,丝毫不带情感。 “可大人之前说的是一半啊,如此出尔反尔,不怕影响清誉么?”那浪人目光停留在了汪修齐的身上。 “第一,就算是二百零八人,此地只有六十五个人头,你觉得够吗? 第二,不要给本世子抛问题,我对倭人是一个标点符号都不信的,你要想办法证明自己的话。”汪修齐淡淡开口。 浪人愣了一下,片刻后似乎理解了,他面容渐渐变得狰狞,咬牙说道: “我方会献上一半人头,另外,在下可以以死明志,证明没有撒谎,这样是否可以放过另一半人?” “如果你们做到了,另一半人,本世子可以不杀。” “好,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那浪人说完话,扭头从来路跑去,似乎是去和同伙商量。 叶秋啧啧两声,感叹说道: “不知道曾经是哪个大名的武士,这种不怕死的一根筋,很难缠。” 徐渭颔首抚须: “的确很难缠。只不过倭人悍不畏死,即使进入绝境也会拼死一搏,此次妥协得如此干脆,估计有诈。” 汪修齐眼神闪烁,思虑着对策。 倭人的话,他是一句都不信的。 可此浪人表现得如此刚烈,他要违背诺言,虽然没什么心理负担,可周遭这么多将士看着呢。 聪明如戚继光、徐渭等人自然懂得兵不厌诈,可那么多普通的士兵并不理解。 他是世子,是五岛列岛的最高掌权者,不得不考虑爱惜羽毛,注意名声。 就在这时,一个护卫步履匆忙,快步来到汪修齐的跟前,行礼禀报: “殿下,黑龙礁一共发现六艘草撇船,看守倭寇八名被杀,四人被俘。 根据拷问的结果,此次侵犯我岛的倭寇二百六十八人,他们的计划是除夕夜突袭县衙,谋害世子,夺取粮食。” 几人相视一眼,脸上都露出了果然如此的表情,汪修齐呲牙感叹: “都是影帝啊,既然喜欢演,就陪你们演个够。” 一炷香后,又有人头陆陆续续地扔了出来,直到凑够了数,那名为小村六郎的浪人才再次到了阵列面前。 小村六郎脱掉了宽大的武士服和里衣,光着膀子盘膝坐下,他双手握着短刀,铁青着脸看向汪修齐: “希望堂堂的大宋世子是个言而有信的人。” 说完,刀刃倒转,猛地扎进了腹部,自左向右缓缓横拉。 随着刀口在肉里滑动的声音发出,殷红的鲜血顷刻就溢了出来,浪人脸色苍白,额头青筋暴起,朝着众人吼道: “放人!” 第120章 又见火龙 汪修齐看向陈秀山,微微点了点头。 “差役灭火,清理谷口通道,让他们出来。”陈秀山收到命令,朝着一旁的十几个衙役喊道。 衙役们不敢怠慢,个个提着水桶,从温泉里面打水去灭火。 在这期间,汪修齐抬头看了哨塔一眼,塔上的士兵会意地点了点头。 “各位先生,都退后一些,让演员们登场。”汪修齐嘴角微翘,转身退后了几十米。 徐渭、叶秋、老县丞等人虽然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但看汪修齐退后了,他们也跟了上去。 那坐在地上的浪人还未死去,此时他嘴角溢血,瞟向汪修齐的目光里闪过一丝失望。 片刻后,峡谷隧道里的障碍物被清理完毕,衙役们也都退了回来。 陈秀山在检查了己方阵营之后,便对着山谷隘口的方向大喊: “出来,到了谷口,放下武器,抵抗着杀无赦!” 慢慢地,成群结队的倭寇从谷口出来,他们个个破衣烂衫,头发凌乱,脸上的表情僵硬如石刻。 走到谷口后,并未反抗,而是一个个解下长短刀,扔到了一旁。 一开始,他们走得很慢,随着从谷口的倭寇出来越来越多,前面人的步伐不经意地慢慢加快。 “停,五丈之内不许靠近。”就在陈秀山大声呵斥的时候,那名坐在一旁的小村六郎却猛地窜了起来。 他拔出短刃,任由鲜血和脏腑喷涌而出,以极其诡异地步伐化作一道黑影,朝着陈秀山扑来,同时嘴里大喊:“彼らを杀せ(杀光他们)!” 正盯着上百倭寇的陈秀山一愣,他实在没有想到这个浑身是血的浪人,居然还能爆发出如此强大的战力。 听见喊声,倭寇们的脸上褪去了颓废之色,纷纷露出了兴奋和凶狠。 “突っ込め……”他们嚎叫着,悍不畏死地迎着枪口冲了上来。 就在这时,几个麻布包冒着白烟从倭寇群后方被高高地抛了出来。 “是炸药!”有善战的老兵突然惊呼。 就在此时,俞大猷冷哼一声,手掌一翻出现三枚铜钱。 只见他手腕一抖,三道寒光闪烁,朝着小村六郎激射而去。 “啊!”随着一声惨呼,小村六郎手里刀刃脱手,两只眼睛已是血肉模糊。 与此同时,戚继光抄起了从关隘里撤下来的门板,腾空跃起,双脚飞踢,门板挥舞之间,三个炸药包被击飞了回去。 “轰隆隆……” 几个炸药包在倭寇的人群中爆炸,巨大的响声在山谷回荡,让人一阵眩晕。 此时的陈秀山才回过神来,他顾不上给满地打滚的浪人补刀,大声吼道: “射击!” 此刻,汪修齐也亲眼见识了倭奴的勇武和凶悍,那些曾经在抗日剧集里才能看到的画面,却是出现在了眼前。 爆炸声过后,在烟雾弥漫之中,几十个浪人重新爬了起来,他们抄起倭刀,嗷嗷直叫着再次冲向宋军防线。 山谷之中,篝火照射之下,倭寇犹如兽潮,嘶吼着、咆哮着、举着明晃晃的倭刀在枪林弹雨中狂奔…… 二十几米的距离,转瞬即到。 汪修齐袖子里的拳头骤然捏紧,脸上虽然没有表情,心却是提到了嗓子眼。 就在这时,哨塔上“轰”的一声,却是有火焰长龙飞腾了出来。 漫天的火雨倾洒而下,那火龙犹如是饿了很久的火焰巨兽,贪婪的舔舐着塔前三十米范围的地面。 “盾牌手防御,后撤!”陈秀山脸色苍白,急忙大吼。 在定海战役中,毛海峰就用这‘三昧真火’击毁过两艘大型战船,烧杀了上千佛朗机人,陈秀山虽然没有亲眼见过,但这沾到就扑不灭的神火还是听其他士卒说过无数遍的。 宋国士卒有序地缓缓后退,眼瞳里跳着火光,倒映着的,还有那撕心裂肺的人形生物在火海里乱窜。 …… 回到县衙已是拂晓,汪修齐简单交代了几句,就回房间补觉了。 小侍女眼睛红肿地站在床榻边伺候,想着想着,眼泪又流了下来。 她后悔了,后悔当初来找少爷。 要是没有自己,少爷就不会和奴门多郎发生冲突,也不会出现那么多贼寇追到福江岛来报复。 想到那些穷凶极恶,悍不畏死的恶魔,她就浑身战栗,如果没有少爷,恐怕此时的自己和那些无辜的孩子,都遭到毒手了。 她一边擦拭眼泪,一边看向那张清秀俊美的脸,万般情绪涌上心头,有自责,有感激,更多的是想把自己的所有,甚至是灵魂都奉献给对方的冲动。 屋外又下起了小雪,雪花夹杂着雪珠,轻轻敲打着窗台下的栀子花,发出扑簌簌的响声。 也不知过了多久,汪修齐睁开了眼,捏了捏眉心问道: “什么时辰了?” “已经过了正午。”小侍女边回答,边转过身,“少爷,奴婢去给你倒杯茶醒醒酒。” 趁着转身的功夫,小侍女忙不迭地抬起袖口擦了擦泪痕,少爷说过,不喜欢她哭。 少女那哭肿的眼睛和自责的眼神早就被汪修齐察觉到了,他叹了口气,下床走到小侍女背后,轻轻搂住了她。 “啊!”少女宛若触电似得抽搐了一下,片刻一股暖流又从心里涌出,让她喜上眉梢。 跟少爷这么久,他还从来没有在床下抱过自己,这是第一次。 汪修齐低着头,把嘴凑到少女的耳边柔声说道: “不许多愁伤感,不许自责,既然是我的女人,为你遮风挡雨就是我的责任,懂吗?” 热气吹到少女的耳垂上,让她感到一阵酥麻,那温柔而又霸道的话语,犹如一道强光驱散了她心里所有的阴霾和抑郁。 “嗯,”少女转过身,扑进了汪修齐的怀里,红霞悄悄爬上秀美的脸庞和雪白修长的玉颈。 她就像只温柔的小猫,柔弱无骨地紧紧贴着汪修齐的胸膛,两只玉手抱得紧紧的。 感受着少女那凹凸有致的柔软,闻着她身体上散发出来的幽香,汪修齐一阵心神摇曳。 后世的汪修齐虽然不是花丛老手,但也不是初哥。 和小侍女相处两个月,从相识到相知,早已有了感情。 可他还是努力克制着不突破那最后一道防线,主要还是曾经的价值观约束着他。 青青才十七岁,搁在后世还是在上高中的未成年少女,对她那个,总有一种莫名的负罪感。 小侍女眼神迷离,脸颊带着红晕,蜷缩在汪修齐怀里,细若蚊蝇地轻声低喃: “今晚,少爷要了奴婢。” 汪修齐尴尬,真是怕什么来什么,沉吟片刻,他轻拍少女的后背,含笑说道: “你还太小,等长大些再说。” 少女扭了扭身子,撒娇道: “青青不小了,再等就要成老姑娘了。” 汪修齐摸了摸她的头,手指在青丝间拂过:“别闹,听少爷的话,等过了十八岁。” “为何?”少女抬起头,有些不情愿也有些不理解: “通常家的女子,十四便已婚配,十五六岁生孩子也是常有的事情,青青已经十七了,还是贴身丫鬟,为何不能和少爷圆房?” 第121章 被馋身子好苦恼 汪修齐愣了一下,回忆了原主的记忆才知道青青说的是大实情。 在后世,别说十四岁,就是二十八岁不结婚的女性也大有人在,特别是在一二线的大城市中,终生不嫁都不稀罕。 上辈子的汪修齐,本来就是感情迟钝的理工男,加上长相一般,家庭又不富裕,直到大学毕业都没有谈过恋爱。 要不是他成绩优异,进入了世界五百强,恐怕到死也只是个单身狗。 所以,在汪修齐的观念里,早婚早育是不可思议的事情,至少在短期内,他无法接受。 看着小侍女那幽怨的眼神,汪修齐不知所措,想了半天,也没有琢磨出合理的解释。 青青眼圈一红,垂泪道: “少爷,你无须多虑,奴婢只是侍女,对名分没有奢求,只希望可以一直伺候您,等有了夫人,奴婢就伺候您和夫人。” 少女眼波里含着泪光,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这让汪修齐有些不忍心。 正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却看到有侍女在屏风后张望,想说什么,却又不敢上前。 “什么事?”汪修齐轻咳两声,放开了怀中的青青。 “徐大人请殿下去后堂议事。”那侍女低着头,神色惶恐,生怕破坏了主人的好事而被责怪。 “好的,知道了。”汪修齐吁出一口气,如蒙大赦,“青青,少爷有事要忙,那个以后再说。” 说完,他快步走出寝卧,就在要踏出门槛的时候,身后却传来了少女清脆的声音: “少爷,再过三个月就是奴婢的生辰,到时奴婢就满十八岁了。” 这丫头,怎么这么心急?哎,被馋身子的感觉好苦恼啊……汪修齐感叹一声,逃也似的去了后堂。 此时的后堂里,只有徐渭一个人在那里踱步,见汪修齐出来,他笑着行礼: “主公,可休息好了?” “嗯,”汪修齐环顾四周,好奇地问: “其他人呢?” “此刻都在刑场。”说着,徐渭从袖口掏出一张宣纸,递了过来: “徐某出动了所有的衙役和护卫,对福江岛进行了全面排查,除了曹茗之外,还发现了十三户人家和倭寇有关联。” 汪修齐接过纸张看了看,眉头渐渐皱了起来。 纸上的记录很详细,其中,九户有家眷在其他岛上落草为寇,还有四人是从军中退伍返乡的,都参加过岑港之战,和曹茗的情况很类似。 让汪修齐哭笑不得的是,他还看到了梁迅的名字。 除此之外,徐渭还标明了处理建议:曹茗斩首,其他所有人员和家眷逐出五岛群岛。 似乎是看出了汪修齐的态度,徐渭想了想,还是劝说道: “主公,为了您和开拓学院稚童的安全,不可心慈手软啊。” 汪修齐知道徐渭的良苦用心,可沉思许久,还是摇了摇头: “先生,您的心意我明白,对于倭奴,全斩了也是理所应当的事情。 可这些都是我宋国的子民,是汉族的血脉,在没有确凿证据的情况下,不可迁怒无辜。” 徐渭本想再劝说几句,汪修齐却是摆手打断: “先生,治民和治水是一个道理,堵不如疏,严苛的刑法只能让百姓畏惧,却不能让他们归心。” “好,既然主公仁慈大义,徐某也不便多说什么。”徐渭颔首,算是认可了汪修齐的说法,进而问道:“主公以为,接下来如何处理?” 汪修齐思考半晌,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对倭寇,没什么好说的,砍下头颅制成装饰,挂在战船上,鼓舞士气的同时,震慑四方。 至于曹茗,虽然有包庇和窝藏之罪,但他并未透露本世子的信息,而且事后又负荆请罪,杖二十以儆效尤。 另外,其母,告发有功,赏银十两。 其他人无通倭实据,今后重点关注即可,都释放了。” 二人又讨论了一阵,达成一致后,离开后堂,来到了县衙前的大广场。 此时风雪正紧,雪花夹杂着雪珠打在脸上生疼,不久前才清扫干净的青石板广场又覆盖了一层薄雪。 刑场前的高台上,左侧是用倭寇头颅堆起的京观,右侧跪着一干人犯。 高台下人头攒动,密密麻麻地站满了百姓,这些都是在徐县令的要求下,让里长带来观刑的。 似乎是等了很久,不少人在风雪中冻得发抖,可看着那堆得老高的人头,他们又心生畏惧,不敢抱怨,也不敢离开。 人群前方,一个老妪跪坐在雪地里,她眼神呆滞,满脸泪痕,嘴里不住地低喃: “儿啊,不要怪娘,不要怪娘啊……” 有知情的百姓像避瘟疫似的,离那个老妪远远的,时不时还指指点点,嘀咕几句。 就在这时,高台上有衙役高声喊道: “肃静,县尊大人和世子到!” 那老妇人浑浊的眼睛顿时有了光彩,她吃力地从地上爬起来,充满忐忑地盯着台上。 头戴乌纱,身着青色官袍的徐渭缓缓上前,环视片刻,才从袖口中掏出判决书,大声诵读: “近日,以奴门次郎为首的二百余倭寇犯我福江岛,欲在除夕之夜,袭县衙,抢粮仓,掳百姓。 幸上天庇佑,世子聪慧,倭寇不轨行径被及时发觉并予以痛击,今斩首贼寇二百六十四人,生擒四人。 倭寇气焰嚣张,生性残暴,依大宋律法,四名俘虏斩立决,割首级以作京观。” 念到这里,刑场下的百姓立刻炸了锅,激烈的议论声此起彼伏。 “这些倭寇真是该死,居然敢来宋国的领地闹事。” “就是,倭奴都是些没人性的畜生,见我等有了余粮,就起了坏心思。” “还好世子英明,及时发现,否则我等又要饿肚子了。” “……” “肃静!”一旁的衙役啪的一声,甩动了手里的长鞭,发出响亮的音爆声。 等场面安静下来,徐渭继续诵读判决: “县衙捕头曹茗,知情不报,藏匿倭寇,知法犯法,理应斩首。” 念到这里,老妪浑身颤抖,面如死灰,看着台上的儿子,哭喊道: “儿啊,别怕,娘陪你去,娘陪你……” 那曹茗,此时被五花大绑的跪在台上,嘴里堵着麻布,朝着母亲的方向不断地磕头,嘴里发出‘呜呜’的痛苦声。 第122章 守护好日子 “然,”徐渭故意拖长音调,顿了顿才继续念道: “世子仁慈,念曹茗良心未泯,有悔过之意,其母吕曹氏又深明大义,带儿负荆请罪,特准重新发落。 判曹茗杖刑二十,罚俸三个月。 吕曹氏举报有功,赏银十两。 其他嫌疑人犯,世子特赦,予以释放。 望百姓们奉公守法,共抗外敌,协同县衙,守护福江岛,守护吃饱穿暖的好日子。” 最后一句话,是汪修齐坚持要加上去的,徐渭虽然觉得怪怪的,但也没有反对。 此话一出,场面陷入了短暂的寂静,片刻后,惊天的掌声和欢呼声随之响起。 这‘守护吃饱穿暖的好日子’算是说到百信的心坎里去了,为此,他们愿意付出一切。 萌生死志的老妪呆住了,她没想到转折来得这么快,上一刻还要杀头,下一刻就只是杖刑二十。 还有罚俸三个月,这是什么意思? 难道是说儿子的差事没丢,还能继续在县衙当差? 最不可思议的是,儿子一个月八钱银子的俸禄,扣了三个月,县衙却赏了十两。 大悲大喜之下的老妪失去了表情管理能力,哭着哭着就笑了,笑着笑着又哭了。 接下来,是行刑环节。 在儿子许宏的注视下,许伯心满意足地砍了四个倭寇的头颅,沾了石灰,小心翼翼地堆放在了京观之上。 除了曹茗,其他疑犯都被解了绑,送下了台。 两名衙役来到曹茗跟前,边给他松绑,边调笑着说道: “曹捕头,兄弟们得罪了。” 曹茗哈哈一笑,没等其他衙役动手,自己就脱了裤子趴在了长条凳上: “来,狠狠地打,这个杖刑,打得老子痛快,打得老子心服口服!” 随着啪啪的杖刑声响起,曹茗却是面对着台下,呲着牙喊道: “世子千岁,守护福江岛,守护好日子!” 台下的百姓群情激奋,也跟着喊了起来。 “世子千岁!” “守护福江岛!” “守护好日子!” “……” 面对山呼海啸般的口号声,汪修齐脸上浮现笑容,他侧身对徐渭说道: “明天就是除夕,尽快把百姓的年货、以及官员将士的薪俸发了,让他们过个好年。” 徐渭沉吟片刻,有些为难: “百姓的年货都发下去了,包括中通岛也是如此。可将士的饷银不够了。” “不够?”汪修齐愣了一下,转而问道: “从松浦津过来的时候,不是带了三个月的粮草和饷银吗?” 听到这个,徐渭脸颊抽了抽,他吸了口气,压抑着不满说道: “本来是够的,即使挪用了部分用来赈灾,也还有结余。 可世子规定了新的薪俸制度,直接就把所有的饷银给花光了,不仅如此,还欠了不少。” “是吗?”汪修齐有些尴尬,想了想,好像是他规定了出海捕捞、矿山开采等方面的薪酬标准。 徐渭不依不饶,继续抱怨道: “殿下可知,单是捕捞一项,本月要支付的薪酬几何?” “多少?” “九千二百多两啊!有护卫一个月赚了二十两银子,这都赶上老夫半年的薪俸了。” 看着徐渭那一脸的幽怨,汪修齐朝袖口里摸了摸,突然他大叫一声: “卧槽!” 这时才想起来,昨天跑路撒的那些银票来。 倭寇都被烧成灰了,银票还能在吗? 血亏啊!汪修齐一阵肉疼。 徐渭正要询问,汪修齐却是顾不得许多,扭头就走。 “殿下,这是要去哪?” “讨债!” “后面还需要您训话呢。” “没什么好训的,告诉百姓们新春快乐,万事如意!” 说完,他头也不回得下了高台,朝着县衙的方向匆匆而去。 县衙后的一处小院子里,此时的叶秋正坐在屋檐下,看着雪花喝着小酒。 酒是绍兴的女儿红,加了姜丝煮开,香气扑鼻。 平头小案上是放着切好的鲑鱼片、金枪鱼片和一盘烤鳗鱼卷。 离他不远处,几个下人正架着炭火,烤着鳕鱼和海螺。 他夹起一片橙白相间的鲑鱼片,沾了点酱油,放入口中缓缓咀嚼。 “嗯,口感顺滑饱满,肉质细腻柔软,佳品啊!”叶秋满脸陶醉。 “阿秋,你倒是好兴致,本世子都要揭不开锅了,你还有心情在这里喝酒。”汪修齐进了院子,看见一堆肉山在那里胡吃海喝就来气。 叶秋一听,就知道汪修齐为何而来了,他朝着不远处的下人开口道: “去后厨弄,院子里暂时不需要伺候,没我的吩咐,不许进来。” “是,公子。”几个人下人抬着烤炉,离开了前院。 等前院再无旁人,叶秋才乐呵呵得给汪修齐斟满酒,神秘兮兮地说道: “贤弟,你可知道本月我们赚了多少?” 看着叶秋的神情,汪修齐就有了猜测,想了想开口: “一个月,给你供了六百万斤海鱼,按照每担十两计算,就是六十万两。 如果按照之前和你说的分层定价,高端营销,怎么也能赚个八十万量。” 叶秋一愣,兴奋的表情犹如潮水般的退了下去,嘴里嘟囔: “和你说话真是无趣,就不知道装作惊喜的样子,夸赞哥哥几句吗?” “拿来。”汪修齐伸出手掌,勾了勾。 叶秋无奈起身,回到内屋取了一个精致的小箱子出来,递给汪修齐: “喏,本来是晚上给你送过去的,既然这么心急,现在就给你。 一共四十万两银票和三万两现银,银票你先点点,现银一会儿让下人来搬。” 汪修齐接过箱子,打开看了看,一张张盖着四海钱庄大印的银票塞满了箱子。 “不用数了,”他盖上箱盖,脸上浮出笑容: “不应该是四十万两吗,怎么多了三万?” 看着汪修齐那见钱眼开的模样,叶秋哼了一声,嫌弃地说道: “那是商会年底的分红,我提前给你支取出来了,知道你这封地刚起步,处处要用银子。” 汪修齐有些尴尬,咳嗽一声,感慨道: “秋啊,还是你心疼弟弟,这穷山恶水的,弟弟不易啊。” 有了钱就有了底气,两人其乐融融地喝了一会儿,才谈到了正事。 “贤弟,年后你可得扩大捕捞量,不然这海鱼根本不够卖的。 看起来六百万斤很多,可商会开拓了十几个新的市场,这一分下去就没多少了。”叶秋往嘴里塞了块烤鳗鱼,满嘴流油地说道。 第123章 眼光要长远 “没问题,”汪修齐答应得很痛快,顿了顿,又说道: “不过这生意大了,难免引起觊觎,海上没有护卫力量恐怕不行。” “放心,父亲和王爷都说了,一切资源向捕捞业倾斜。如果有必要,把毛海峰那粗坯调来都行。”接着,叶秋把如何让佛朗机人吃瘪,如何凭借海产品开拓新市场的事说了一遍。 汪修齐愣了一下,他知道这个时代的粮食是爆品,可没想到,受欢迎的程度居然超过了火器。 想想也对,岛国连年内战,从应仁之乱到现在,打了都快九十年了,根本没有休养生息的时间。 加上气候异常,灾害不断,耕种土地又少,自然对粮食的需求极其旺盛。 “那行,如果父亲和商会全力支持这件事情,我就没有后顾之忧了。”说着,汪修齐从袖口掏出一张清单递了过去: “年后,我计划把捕捞规模扩大十倍,这是需要的配套资源。” “行啊,看来你早就准备好了。”叶秋乐呵呵地接过,扫过几眼后,皱起了眉头,“贤弟,大部分的物资都没有问题,但为何要四万汉族百姓,这是不是太多了?” 院子里雪花纷飞,汪修齐注视着墙角那含苞待放的梅花,淡淡说道: “把目光放得远一些,你看,这腊梅快要开了。” 叶秋往院子里瞟了一眼,思考半晌,还是满头问号,“阿齐,别打机锋了,你知道哥哥读书不多。 这四万人可不是小数目,整个宋国也就十几万人口,我需要给商会和王爷一个解释。” 汪修齐点了点头: “等过了五月,天气就会慢慢炎热,海鱼在二十度以上,保存不了一天就会腐败。 也就是说,从五月到十一月的几个月内,是无法捕捞的,这个损失宋国商会愿意接受么?” 叶秋的眼睛突然瞪得老大,不可置信地问: “贤弟,你有办法?” “自然,这也是为何要那么多人手的原因。”汪修齐喝了口酒,淡笑说道。 “说说看!”叶秋有些急不可耐了。 “我称这种办法为罐头。做成罐头的海鱼两年内都不会坏,而且打开就能吃。”说着,汪修齐又补充了一句: “这罐头不仅可以卖,还可以自用。 这样,宋国船队远航,再也不用为寻找补给而发愁,也不用吃那难以下咽的面饼了。” “此话当真?”叶秋豁然起身,脸上带着震惊、喜悦和不可置信。 他太知道食物的供给对远航船队的重要性了,以前商队赴南洋收取香料、象牙等物资,最头疼的就是食物保存问题。 如果有了长期不变质的食物,船队就能走得更远,可以把贸易线拉得更长,这利润就可想而知了。 汪修齐提出这个建议,也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技术的发展需要产业的推进,只有立竿见影的见到效益,才会有源源不断的资源投入。 海产品捕捞已经展现出了巨大的商业价值,他需要更进一步,围绕海产品打造出自己的工业基础。 只要罐头的主意能成,随之配套的就会建设大量的海鱼处理作坊、海鱼加工作坊、海鱼烹饪作坊、玻璃制造作坊、软木塞制造作坊等等。 等玻璃罐头弄完,他还可以研制铁皮罐头,这样又能把炼钢炼铁等产业拉起来。 这样的良性迭代发展,会导致大量的劳力和资源朝着五岛群岛汇聚,有了制造业基础的情况下,再弄点什么新东西,就很容易了。 汪修齐给叶秋倒了杯酒,继续循循善诱: “秋啊,有没有想过,如果每月捕捞八千万斤海鱼,那就是一千万两白银,整个扶桑有这么多银子吗?” 叶秋一愣,半晌才苦笑道: “这个还真没想过,现在扶桑的各个诸侯国对海鱼的需求量都很大,还来不及想。” “不,你必须要想。”汪修齐抿了口酒,认真说道: “每月一千万两,一年就是万万两,扶桑虽然号称金银岛,可也拿不出这么多银子来。” “贤弟,你的意思是?”叶秋想到了什么,但又不敢确定。 “还是那句话,眼光要放得长远。”汪修齐看了叶秋一眼,意味深长地说: “现在这个乱世,哪个国家不缺粮食? 大明海禁了,朝鲜没有啊,东南亚的暹罗、安南、琉球、满剌加都没有啊。 原来开辟的航线没有必要浪费,以后这罐头就是银子,可以换回无数的铁矿、火药、香料、象牙、丝织品,这样一来,贸易不就盘活了吗?” “天哪!”叶秋倒吸一口凉气,看怪物似的盯着汪修齐: “贤弟,你这是要通杀啊!” 汪修齐淡淡一笑,摆了摆手: “不是我,是我们,你要抓住机会,尽快拿到宋国商会更多的话语权,而我就给你供海鱼和罐头。” “好,好,”叶秋激动得不能自已,他搓着手,在廊道里来回踱步,半晌,咬牙说道:“我这就回松浦津,把计划禀报给父亲和王爷。” “不在这里过完年再走?” “不了,我等不了。”叶秋满脸兴奋,想了想,又从袖子里掏出一叠纸张, “贤弟,这些情报是从智敏先生那里抄来的,飞鸽传书不方便,我就亲自给你带来了,这对你可能有用。” 汪修齐接过,点了点头: “好,那我就不留你了,我需要的物资,要尽快准备。” “放心,那里面不是还有我的两成股份吗,哥哥比你着急。”叶秋说完,就大喊起来: “来人,收拾东西,回松浦津。” 等送走叶秋,汪修齐就回到小院子,召开了第一次年终总结会议。 徐渭、戚继光、俞大猷、纯阳子、清净子、无为子、李时珍、许伯、许宏、侍女青青全部到齐。 除此之外,先锋营的十三小将也全部列席。 汪修齐没有叫陈秀山和县衙的官员,有些事情他还有顾虑,不得不防。 第124章 开个茶话会 此时,小院全部戒严,院外二十米内都不许有人靠近。 众人感到了这次会议的不同寻常,气氛变得有些压抑,都一致看向汪修齐,等待他的发话。 汪修齐却是垂目凝思,满脑子都是接下来的规划。 “少爷,人都到齐了。”许伯上前,提醒了一句。 此刻,汪修齐才察觉到了大厅里诡异的氛围,他拍了拍脑袋,呵呵笑道: “不要紧张,不是什么大事,只不过财不露白,所以让护卫在门口守着。” 听到这话,徐渭和小侍女的眼睛都是一亮,脸上露出欣喜和期待。 “徐先生,里屋有现银三万两,等会议结束,你让人抬去作为县衙的岁入。”说完,汪修齐又拎起梨花木的小箱子,放在桌子上打开: “这里有银票四十万两,算是一个月来,封地的产出。” 众人呆立当场,宛若石化。 俞大猷和戚继光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震惊。 要知道,四十万两,那可是整个直浙卫所和募兵一年的军饷,这到福江岛才一个月,就赚出来了? 徐渭起身,正想上前查看一二,那梨花木的盒子确被一双柔夷小手‘啪’的一下扣住了。 接着,箱子就被小侍女抱在了怀里,“那个,世子的银子,奴婢先保管,一会儿再交给许伯。” 徐渭嘎然止步,脸上满是尴尬。 “青青,胡说什么呢。”汪修齐哭笑不得,故意板着脸说道: “这是大家努力的成果,哪里是我一个人的。” “少爷,你就让奴婢抱一会儿,就一会儿。”少女眨着大眼睛,娇嗔道。 众人都知道,这青青姑娘名为侍妾,其实就是汪修齐的女人,于是,都讪讪一笑,不再计较。 看小侍女那守财奴的模样,汪修齐也懒得责怪,他侧头对十三小将说道: “你们把这些方桌拼一下,今天我们开个茶话会,算是务虚会议,谈谈今年的总结,说说来年的规划。 对了,屋里还有叶秋带来的糕点、花生、柑橘什么的,都摆上来。” 众人虽然感到新奇,可对这位世子爷天马行空的想法已经见怪不怪了。 等收拾好,一干人落座。 汪修齐边剥着橘子,边说道: “首先,说说我这封地的福利待遇,正式的官员、先生、护卫明面上的薪俸和宋国一样,这个叫工资。 除此之外,按照个人付出和贡献,会有绩效奖励,比如说护卫出去捕捞一次,得一两银子就是此例。 另外,除了小将们,在座各位都是我封地的财东,每人得一厘干股,至于更多,那就根据贡献来。” 一厘就是千分之一,如果按照四十万两算,就可以得到四百两的分红,这还是一个月的绩效。 徐渭嘴角一抽,他原来做幕僚,每月只领一两银子的俸禄,到了宋国做了知县,月俸有了三两八钱,这已经是大明朝知府的待遇了。 没想到下午随意提了一嘴,汪修齐就记在心上了,直接搞出了财东制度。 “这,”徐渭踌躇半天,还是犹豫着说道: “会不会太多了?” 汪修齐深知,作为一个优秀的领头人,带领大家赚钱很重要,但更重要的是分好钱。 钱分好了,大家就会拧成一股绳,充满干劲地朝着共同的方向努力。 他淡淡一笑,摆手说道: “我等的目标是为汉族开万世太平,如果自己都过得苦哈哈的,谁又会相信我们的远景。 另外,我的计划是,半年后,封地的月收入提高十倍甚至更多,所以,大家要努力了。” “呀!”小侍女抱着箱子尖叫了出来,眼里闪着星星: “也就是说,每月都有四百万两的收入,那每年就是……” 说着说着,她就呆住了,半晌,才苦笑着看向汪修齐: “少爷,我有点头晕。” 嘴上还带着伤的许宏忍不住了,含糊不清地嘟囔: “阿齐,你说,怎么干?” 看着众人目光灼灼的样子,汪修齐满意地点了点头,把提高海鱼捕捞量,制作罐头的事情说了一遍。 大厅里陷入了短暂的寂静,他们都意识到了汪修齐不是信口开河,如果罐头的事情能成,销往整个扶桑、东亚、南亚,月入提高十倍确实是可行的。 身穿道袍的纯阳子率先发话: “世子,这罐头的制作之法,是否也属于炼金术的范畴?” 汪修齐沉吟片刻,点了点头: “算是,不过里面杂糅了很多技术,首先需要制作大量的玻璃瓶,这玻璃的烧制涉及到不少化学工艺的探究,自然离不开炼金术。 另外,里面还有保鲜技术和防腐技术,这就涉及到了李先生的领域。” 李时珍愣了一下,他只是个大夫,没想到汪修齐会提到自己,略一思量,还是问了出来: “殿下,此话何解?” 汪修齐看了看脸上缠满纱布的许宏,笑着说道: “我们都知道,无论是食物还是人体,只要没了生机就容易腐烂,海鱼也是如此。 究其道理,就是这空气中密布了各种看不见的小虫子,我们暂且称为微生物。 要想防腐,就需杀死微生物,就像小宏子伤口上了药,包了纱布一样。” 一群孩子感到头皮发麻,马尾女孩恐惧地四处看了看,用求安慰的眼神望着汪修齐: “兄长,你不是在吓唬我们?” 汪修齐摇了摇头: “我曾经说过,这个世界是由物质组成的,包括食物、人体和一切可以看到,摸到的东西。 有生就有死,这个死不仅仅是死亡,还包括降解回归自然。 只有衰败而腐朽的降解了,才有足够的养分提供新的生命成长,这样也就保持了物质的平衡。” 展兴平歪着脑袋思考了一会儿,试探着问道: “兄长,你说的这个小虫子,就是用来降解尸体的?” “对,也不全对。应该是说降解一切衰败生物体的,包括动植物和人。” 李时珍连连点头,感叹着说道: “不错,人有腐肉不去除,就会溃烂全身,植物根茎霉变不去除,就会整株死亡,原来其中的道理竟是微生物。” “呀,我知道了。”小侍女眉毛一挑,高兴地说道: “只要把海鱼里的小虫子杀死,做成罐头,那么就不会腐败了,对?” 第125章 意外之喜 “啪啪…”汪修齐拍起手掌,给小侍女了一个赞赏的眼神,继续说道: “无论是腌制,还是烘烤,又或是风干,这些保存食物的本质都是杀死微生物,让它们失去存活的土壤。” 说着,汪修齐掏出一张配方交给了徐渭: “先生,这制作罐头的配方就交给保密署,由你、张道长、戚先生和李先生共同组成攻关领导小组,进行秘密研发。” 其实这制作罐头的方法并不复杂,只要将食品处理好装入广口瓶,全部置于沸水锅中,加热30-60分钟后,趁热用软木塞塞紧,再用热蜡封口即可。 这对于上辈子熟读军事杂志的汪修齐来说,自然知晓。 “好,”徐渭如获至宝地接过纸张,由于激动,双手有些发抖。 戚继光看向汪修齐的目光有些感动,又有些不解: “谢主公信任,只不过戚某是武将,对这等食品制备不甚熟悉,怕是帮不上忙。” “不,”汪修齐摆了摆手,盯着戚继光认真说道: “首先,你是保密署的次座,自然要参与核心项目的研发; 再者,你是武将,更应该知道后勤补给的重要性。 这罐头,以后会成为我们征战天下的军粮,对于其份量、质量、口感,以及能够给士兵提供多少体能,你怎能不知?” 戚继光焕然大悟,行礼抱歉: “谢主公赐教,是戚某目光短浅了。” 这么说,俞大猷不乐意了,粗眉毛一竖,嚷嚷道: “主公,俞某也是武将,为何不让我也加入那个什么小组。” 汪修齐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掏出舆图放在了桌子上,他指着五岛群岛中间三个岛屿说到: “每月要加工八千万斤海鱼,福江岛根本放不下,我想把海鱼处理、加工、罐头生产放在久贺、奈留、若松三个岛屿。 可那里还是倭寇横行的匪窝,没有俞先生这等大将出马,三个月恐怕无法平定。” “有理,哈哈哈。”听到这话,俞大猷豁然开朗,眉开眼笑道: “别的不敢说,剿倭那可是俞某的老本行,放心,只要粮草充足,剿倭只是区区小事。” 汪修齐淡淡一笑,泼了盆冷水: “那五百护卫我不打算给你,毕竟是父王的人,他和我们理想不同,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调走了。 我需要俞先生自己征兵训练,组建世子府的镇海军。” “三个月,”俞大猷沉吟片刻,问道: “军需粮草、武器装备管够吗?” 汪修齐颔首: “军饷粮草自然是不愁的,火枪弹药多不敢说,两千人的,必然能凑出来。” 俞大猷一挥手,大气地说道: “那就没问题,最怕的就是没粮饷,只要粮饷充足,征兵和练兵都不难。” 汪修齐脸上一喜,补充说道: “可以在福江岛募集五百人先练着,等过几个月,就会有四万多百姓迁徙过来,到时,再扩军。” 俞大猷频频点头: “如此甚好,单纯训练是练不出好兵的,只有实战,才能打造出钢铁雄师。 过完这几天就开始募兵,训练半个月就去久贺岛实战,那里才是真正的修炼场。” 此时,纯阳子有些为难得开口: “殿下,贫道离开京城的时候,有几百童子无法带走,这些都是跟随我多年,识矿懂药,熟读《丹经》的童子,我这一走,恐怕他们的下场不会好到哪里去。 再者,现在岛上缺人,贫道是否可以遣无为子去把他们带过来?” 厉害啊,还有几百童子,不愧为嘉靖皇帝曾经的首席炼丹师……汪修齐眼睛一亮,振奋道: “可以,太可以了。” 他现在极度缺乏专业人才,接下来要开橡胶厂、玻璃厂、水泥厂、炼铁厂,哪一样都离不开化学知识。 虽然说炼丹和化学有很大的差异,可在这个文盲遍地走的时代,单是熟读《丹经》一项,就甩开同龄人几条街。 方向性的理论汪修齐不缺,缺得是可以理解理论,并进行大量摸索研究的实践性人才。 “太好了,要是那些童子能来,咱们神丹室就不缺人了。”俊美无俦的清净子也是激动异常。 这些天他忙坏了,一个方面是在进行水泥配方的改进,另一个方面还在研究汪修齐买回来的诸多仪器。 要是这些童子来了,他就是二师兄,很多杂事琐事就不用自己亲力亲为了。 无为子脸上虽然没有表情,却是站了起来,他走到汪修齐面前恭敬行礼: “殿下,你看何时启程?时间久了,我怕那些小师弟会受苦。” 汪修齐刚要发话,却是愣住了,眼睛死死盯住了无为子的靴子,诧异道: “你居然把雨靴弄出来了?” “我这大弟子宅心仁厚,最看不得别人受苦,还请殿下勿怪。”纯阳子担心私用橡胶,被汪修齐怪罪,先是致歉,接着又解释道: “他在码头和海鱼作坊看见百姓手脚终日泡在水里,不是红肿就是溃烂,于心不忍,就借鉴浮球的原理,用细铁丝编织骨架,配合模具,用橡胶制了这双靴子。” “没有经过殿下允许,私自使用橡胶之事师父并不知情,是小道自作主张,如要责罚,还请责罚小道一人。”无为子再次躬身道歉,接着,他又带着请求的语气说道: “那些百姓着实可怜,贫道试穿改良后,恳请殿下仁德,可以推广这靴子。” “不行。”汪修齐思绪万千,却是摇了摇头。 这是第一次没有他的指导,而诞生的新产品,虽然只是浮球的产品延伸,但也足够让他惊喜了。 纯阳子的目光黯淡了下去,看向大徒弟,忧心忡忡。 就在众人疑惑的时候,汪修齐也站了起来,指着无为子的雨靴说道: “这靴子可防水,可防泥,可保暖,无论是雨季还是下雪天,都是极好的东西,日常百姓和孩子们穿最合适不过。 但是,如果作为海鱼捕捞和海鱼处理使用,就不足够了,那需要连带靴子的防水服,至少要齐胸高。” 清净子脸上的担忧消散,看向纯阳子,大声笑道: “师父,我说什么来着,殿下绝对不会怪罪的,你还说要来请罪。” “殿下,如果要做齐胸高的防水服,这做工和用料都会靡费不少。”无为子虽然开心,但还是有些心疼。 第126章 一代锅王 “坐,”汪修齐朝无为子摆了摆手,自己也重新落座,想了一会儿才说道: “各位,本世子虽然能力不差,但我是人,不是神。 有很多事情我想不到,也没有精力去做,这就需要大家集思广益,同心协力。 只要是对我大汉民族、大汉百姓有益的事,都可以做,无为子这件事情做得很好,当记一功。 当然,我们资源有限,很多事情要有轻重缓急,但这防水服的事情和我们的海产捕捞主业息息相关,优先级无疑是很高的,这个事情很重要,列为节后的重点建设项目。” 汪修齐说的是实话,他要实现的目标太大,单靠自己肯定是不行的。 他能做的就是指明方向的同时,播下一颗颗思想的种子,这也是他开‘思’字课,以及做任何事,都要不厌其烦的讲清楚道理的原因。 想了想,汪修齐看向徐渭说道: “今后,无论是我们在座的人,还是我们治下的百姓,只要有想法都可以提出来,并记录在册,这个辛苦徐先生安排人去办。 我们每月开一次需求分析会,把重要的,紧急的整理出来,进行落实。” “广纳谏言是好事,只不过,无知百姓的建议也要记录吗?”徐渭有些疑惑。 在他的观念里,谏言那是读书人的事,百姓大部分都是目不识丁的愚民,提不出建设性的建议来。 “不,”汪修齐摇了摇头,态度坚决: “只要是有理有据的需求,特别是关系到百姓生活和利益的,都要记录。 另外,需求和建议一旦采用,给提出人以奖励,具体标准,先生安排人去制定。 我强调一下,这很重要,将作为县衙的例行工作,同时也是考核标准之一。” “那徐某招募几个文吏,专门处理此事好了。”对汪修齐的决定,徐渭虽然觉得有些过了,但毕竟是好事,他也很赞同。 “好,”汪修齐点了点头,又看向许伯: “许伯,世子府的物资是你在管,神丹室是本世子治下的第一个研究室。 他们需要的研究物资,价值五千两以下的,只要记录在案,由张道长批条即可领取。” “是,少爷。”许伯点头,眼里带着喜悦和欣慰。 他感觉自家少爷,比老爷年轻的时候还要英姿勃发,雷厉果断,真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纯阳子激动地嘴唇颤抖,“贫道……贫道无以回报,定当鞠躬尽瘁,不辜负殿下的信任。” 汪修齐摆了摆手,继续回到原先的话题: “对于迁徙炼药童子之事,容我想想,几百人要通过海禁并非易事。 另外,戚先生和俞先生的家眷还在大明,我一直记挂着,这次遣人去大明,就一并办了。” 接下来,一干人又讨论了不少事项,总结下来,年后的重点工作有: 1、基础建设,领头人徐渭 包括世子府、开拓学院、神丹室、倒塌的民居重建、水泥作坊、玻璃作坊、福江县的道路铺设等。 2、关键项目研发,领头人张玄真 包括罐头的研制、防水服的研制。 3、剿倭,领头人俞大猷 包括镇海军的招募、训练,以及具体的剿倭行动。 4、育种和药材的培育,领头人李时珍 核心是对温泉谷的开发和建设。 5、扩大捕捞相关准备,领头人许伯 包括武装商船的改造、捕捞网等渔具的准备。 会议从下午一直开到晚上,等众人从小院子出来,外面的风雪已经停了。 看着清冷天空中那闪烁的星河,俞大猷感慨一声: “大明的皇帝要是有殿下十之一二的勤政,江山又何止如此啊!” 戚继光默不作声,高大的身躯踩在雪地上,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 徐渭抚着胡须,淡淡笑道: “两位,不如到寒舍小酌两杯如何?贱内最近做出一种红烧鲽鱼,那味道真是让人流连忘返。” “哈哈,好,正有此意。”俞大猷拍了拍戚继光,调笑道: “走,去文长那里喝酒,我等三人,就他过得安逸,妻子儿女聚在,羡煞旁人。” 戚继光还在想着罐头研制成功对军事的影响,正要拒绝,却是被徐渭摆手打断: “元敬,今晚不仅有好酒好菜,还有故事。 你们想不想知道,殿下第一次是如何打动徐某的?” 戚继光和俞大猷对视一眼,齐齐看向徐渭,不约而同地问道: “说来听听。” “当时徐某异常苦恼,困于牢笼而无法解脱,是世子的一番话,点醒了我。”徐渭慢悠悠地说道,吊足了胃口。 “走,喝酒去。”戚继光眼睛一亮,不再犹豫。 …… 简单吃过晚膳,汪修齐坐在书房看着叶秋送来的情报。 情报五花八门,什么都有。 有各个港口城市的物价和热销品,有大明的近况,有倭国大名间的互相攻伐,还有宋国内部官员的监察。 汪修齐感叹,泷捷可以成为父亲的情报头子,还是很有几把刷子的。 叶秋带这些情报来,不知道是泷捷的意思,还是父亲的意思。 其中,最让他关注的还是大明的情况。 不出意料的是,定海战役后,弹劾胡宗宪的奏折犹如雪片一般,堆到了嘉靖皇帝的案头。 有控告他剿倭不利,连损大将,丢失朝廷颜面的; 有弹劾他倒卖军需,私开海禁的; 更有甚者,说胡宗宪和汪直本是同乡,二人内外勾结,沆瀣一气。 不仅如此,汪直的船队撤离后,沿海的倭寇发现宋国和胡宗宪闹翻了,更加肆无忌惮地开始袭扰和抢掠。 而且这袭扰不波及到了浙江沿海,就连福建、广东都受到了很大的牵连。 为此,福建巡抚联合广东的监察御史,联名上奏,控诉胡宗宪宗纵敌逃窜,以邻为壑。 但胡宗宪也不是吃素的,什么大风大浪他没见过。 首先就把俞大猷给推出来背锅,说这一切都是俞大猷背着他干的,他最多只是御下不严,监察不利。 俞大猷是浙江总兵,手掌兵权,又自愿被俘,策划的这一切听起来很合理。 再者,俞大猷是福建晋江人,福建巡抚不是要告吗,告你同乡好了。 为此,俞大猷全家入狱,送往京城关押待审。 接着,胡宗宪又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了白鹿,以祥瑞为名,敬献给了嘉靖皇帝。 最后,又求到了老上级严嵩那里。 严嵩对这个能办事的下属还是很器重的,连夜奔走,为胡宗宪说情。 最终,胡宗宪安全脱身,仅是被罢官免职,回家养老。 看到这里,汪修齐又是唏嘘,又是感慨自责。 唏嘘的是胡宗宪的手段高明,如此多的弹劾都没有奈何得了他,当世之能臣,少不了他胡汝贞一席之地。 感慨自责的是,俞大猷果然是一代锅王,自己给胡宗宪挖的坑,居然把俞大猷给埋了。 “哎!”汪修齐叹了口气,看来还要想办法把俞大猷的家眷救出来才行,不然,于心何忍啊。 第127章 蜗牛与黄鹂鸟 本想找徐渭、俞大猷过来商量营救之事,可此事绕不开宋国的力量,琢磨了一会儿,决定还是等叶秋来了再说。 继续浏览着情报,看着看着,汪修齐的眼睛突然瞪得老大,满脸地不可置信。 情报里提到了一首童谣,最近在大明京城广为流传,歌词是这样的: “阿门阿前一棵葡萄树; 阿嫩阿嫩绿草刚发芽; 蜗牛背着那重重的壳呀; 一步一步地往上爬……” 据情报上说,这首童谣是从裕王府传出来的,深受民间乳母喜爱,每当夜深哄睡,必用此童谣。 蜗牛与黄鹂鸟?汪修齐满头的惊叹号。 他突然想起了纯阳子曾和他说过,冯保因言获罪,被遣入裕王府做皇子的伴伴。 不用说,这童谣必然是他弄出来的。 “冯保啊,冯保,真想见一面啊。”汪修齐嘴里喃喃,此刻他对这位肇事司机的恨意已经淡化了很多,更多的是对同行穿越者的好奇和同情。 一穿越,发现胯下空了,这种感受,汪修齐想想都呲牙。 要是冯保还是司礼监秉笔太监该有多好,这样就可以考虑联合一下,可惜被贬到了裕王府做了个小太监。 不过这样也好,锦上添花不如雪中送炭,趁着冯保落魄,拉他一把,以后在大明有个坚实的政治盟友,这样事情会好做很多。 看来,福江县的事情告一段落后,需要去趟北京了,不对,应该是去趟顺天府。 不知道四百多年前的北京,又是什么模样呢? 曾经做过十年北漂的汪修齐,想起京城,有些心驰神往。 接下来的情报,他只是随意翻了翻,但一条信息还是引起了他的注意。 织田信长屠胞弟织田信行,败清州织田一脉,入主清洲城奉为家主,掌控尾张国。 第六天大魔王开始崭露头角了吗……汪修齐嘴角微微勾起,露出冷笑。 战国三雄之一的丰臣秀吉,应该还在织田家的厨房做伙夫。 德川家康应该结束了人质生涯,回到冈崎城,继续充当今川家族的傀儡。 对织田信长、丰成秀吉和德川家康这战国三雄,汪修齐是充满了滔天恨意的。 原因很简单,这三人,才是几百年来,岛国一直侵犯中华的始作俑者。 织田信长提出了天下布武的理念,虽然出师未捷身先死,但是给他的继承者播下了一颗征战天下的种子。 丰臣秀吉统一岛国后,这颗种子在他心中发芽、膨胀,导致他发动了接下来的‘壬辰倭乱’,妄图以朝鲜为跳板,攻入大明。 虽然被明军击败,粉碎了丰臣秀吉建立东亚帝国的野心,但是这火种却是被德川家康继承了。 被誉为岛国民族之魂的德川家康,以千年乌龟的忍耐力,强行控制了欲望,把这种军国主义思想植入了岛国民族的灵魂中。 这种思想在今后的几百年里不断地酝酿、发酵、激荡,最终在明治天皇的手上得以爆发。 后来的“甲午战争”、“侵华战争”无一不是天下布武,建立东亚帝国的军国主义思想在作祟。 即使在上辈子,作为第二次世界大战的战败国,岛国依然还在修宪法、造巨舰、产导弹,抱着花旗国干爹的大腿,动不动就去靖国神社拜鬼。 他们拜的不是鬼,而是几百年流传下来的侵略之火。 既然后世断不了你们侵华的念头,在这个时代,我就挖了‘天下布武’思想的祖坟。 历史上的大汉民族从来都没有攻上过岛国,那就让我来……汪修齐眸光闪烁,思绪激荡。 良久,他才平静下来。 当下实力太弱,底子太薄,父亲又是个对政治不感兴趣的纯商人。 要懂得潜龙勿用,要懂得韬光养晦,等自己发展起来了,什么第六天大魔王,什么战国三雄,分分钟告诉他们什么是降维打击。 翌日。 一大早,汪修齐就醒了,倒不是他想起床,而是在等孩子们的晨读和晨练结束后,再睡个回笼觉。 毕竟三十斤的棉被盖在身上,还是不舒服的。 可左等右等,也没有传来孩子们的声音。 这时,他想起了上辈子的一个梗。 说是有个老太太的楼上住着一个小伙子,每天晚上小伙子脱皮靴,都会把地板砸的咚咚响。 这声音吵得老太太睡不好,去找小伙子说了几次,发现没用。 于是,老太太每晚都要等发出两只靴子的落地声后才入睡。 可有一天,小伙子脱了一只靴子丢在地板上后,突然良心发现,把另一只靴子轻轻放下。 结果,第二天早上,就看挂着黑眼圈的老太太在门口堵他,见面的第一句话就是: “干什么啊你,为了等另一只靴子落地,害我枯坐了一宿。” 想到这里,他扭头看向床边: “青青,今早学院怎么没有发出读书声啊?” 小侍女心情很好,昨晚抱着钱箱子睡的,这时还是红光满面,她眉眼弯弯地笑道: “少爷,今天是月考的日子,自然没有读书声。” 经这么一提醒,汪修齐才想起来,自己定的规矩,开拓学院一月一考,从而选出优秀的小将。 “哦,”汪修齐脸色一喜,翻了个身,继续睡了。 小侍女一头的省略号,自家少爷,这是多能睡啊。 等汪修齐起床,洗漱完毕,已经是午时三刻了。 他悠哉悠哉地喝着粥,继续看着昨晚没有看完的情报。 此时,四个小丫鬟在青青的带领下来到厅堂,小丫鬟的手里抬着两个大筐子,里面放满了红色的小布包。 “少爷,该去给孩子们发压岁钱了。”小侍女提醒道。 对这些买来的孩子,青青是最上心的,她彻底把他们当成了亲人。 “月考的成绩出来了吗?”汪修齐随意地问。 少女嘻嘻一笑,从小荷包里掏出一张纸递了过来: “知道你要问,刚从徐先生那里要来的。” “你开心什么?”汪修齐接过纸张扫了一眼,有些诧异: “居然是呼延凝心。” “对啊,现在的先锋营营长可是位女将呢。”少女满脸喜色,兴奋地解释道: “武考第一名还是展兴平,可礼、数、书和思几门课程,小凝心都技高一筹。 不仅如此,玫瑰连的平均成绩,比其他连的都要好。” “玫瑰连?”汪修齐哑然。 “对啊,就是蔷薇,只不过佛郎机人叫玫瑰,凝心觉得好听,就把女子连队的二连取了个别名,叫玫瑰连。”少女满脸的骄傲,感觉就像是自己得了第一似的。 “那是不是还有钢刀连、猛虎连什么的?”汪修齐随意调侃。 “嗯,”小侍女连连点头,带着崇拜的目光说道: “少爷真厉害,展兴平的亲卫,就叫钢刀排,除此之外,还有一连别名,猛虎;三连别名,魔夜。” “有点意思,走,去看看。”汪修齐用锦帕擦了擦嘴,站了起来。 第128章 教学生捧先生 来到粮仓改造的学堂,远远的就听见徐渭在那里训话: “窗竹影摇书案上,野泉声入砚池中。少年辛苦终身事,莫向光阴惰寸功。 首先,恭喜玫瑰连的小将们,由于你们的勤奋上进,分秒必争,换来了佳绩。 同时也给他人一个警醒,说明了,学业之道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的道理。” 讲台下的孩子们表情不一,呼延凝心等女将们,虽然个个带伤,有的差点被揍成猪头,可脸上的喜悦和傲气却是展露无遗。 以展兴平为首的男孩子们个个垂头丧气,耷拉着脑袋不敢抬头。 徐渭瞥见了教室门口的汪修齐,朝他点了点头后,对众人说道: “好了,接下来,让你们的兄长训话。” 听到这话,马尾姑娘立刻挺直了腰板,目光灼灼地盯着汪修齐,那眼神里充满了期待。 展兴平两手抱头,把脑袋埋在了课桌底下。 商寒烟边哽咽,边擦着眼泪。 最夸张的是励昆,看见汪修齐的那刻,竟是眼眶一红,哇地哭了出来。 他这一哭,不少自尊心破碎的孩子也忍不住了,跟着嘤嘤嘤地抽泣了起来。 汪修齐也不说话,面无表情地站在讲台上,注视着下方。 等哭声渐渐平息,他才开口说道: “徐先生说得很好,少年辛苦终生事。 你们要记住,学习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而是要像吃饭睡觉一样,融入你们的习惯,融入你们的灵魂,融入你们的一生。 既然是一生的事情,就不要为一时的胜利而沾沾自喜,也不要为一时的失败而颓丧懊悔。” 课堂里鸦雀无声,那些男孩子的头渐渐得抬了起来。 “你们都是饱受苦难的孩子,对于勤奋和努力,为兄并不担心。”汪修齐的目光扫视着下方,严肃地说道: “为兄担心的是,你们没有认识到知识的重要性和对学习方法的持续探究。 我让你们白天做工,去赚取工钱,并不是让你们自己谋生,而是让你们去体验劳作的辛苦,去琢磨去思考,如何用知识来改变这落后的生产模式。 如果你们放下学习,而关注那些小钱,这就本木倒置了。 兄长有的是银子,就算养你们一辈子也是小事,可那样,你们就成了废物,成了与我们理想不相干的人,你们甘心吗?” “不甘心!”孩子们脸红脖子粗地喊了出来。 “很好,”汪修齐点了点头,继续说道: “懂得了知识的重要性,接下来就是学习方法的事情。 学习方法也是一门学问,是研究如何更好地学习的学问。 为兄为何不分大小班,让所有的孩子都在课堂里听课?” 看到兄长发问,展兴平眼睛一亮,连忙举手。 “展兴平,你说。”汪修齐点名。 眉心一点红痣的展兴平站了起来,脸上的颓废已经消失不见,他认真答道: “第一,我们的先生不够,如果分成好多个班级,教不过来。 第二,兄长是希望我们这些年纪大的,带着年纪小的,培养我们的责任心。” “很好,”汪修齐按了按手,示意炼药童子坐下, “展兴平说得对,但不全面。 首先,我说了,兄长有钱,可以请很多先生来教你们,可我为何不请,因为在座的几位先生都是这个时代最有学问的先生,纵观历史,比他们出色的人太难找了。” 说着,他看向站立一旁的先生们,介绍道: “徐院长,文韬武略、诗画双绝,大明开国以来,能在文才上超过徐先生的,寥寥无几。 俞先生,曾经是大明的浙江总兵,二品武将,武艺超群,打遍天下无敌手。 戚先生,不仅仅是兵法、练兵、火器方面的大家,还是武艺高手和军事方面的一代宗师。 纯阳子、无为子、清净子三人,是宫廷御用炼丹师,用我的话来说,是这个时代,最杰出的化学家。 李先生,虽然现在还未曾给你们授课,但他是我们汉族文明史上,最伟大的神医,就算扁鹊、华佗、孙思邈也无法和他相比。” 孩子们一片哗然,看向先生们的眼神都变了,目光不仅有敬畏,还有崇拜。 先生们则是一阵脸红,连连摆手的同时,心里开心不已。 既激励了孩子们,又获得了先生们的好感,汪修齐对自己的这一番操作,直接给了波‘666’。 “所以,你们要珍惜,这一届还能享受这样的待遇,等以后的孩子来了,未必就有这样的机会了。”顿了顿,汪修齐继续说道: “我不分大小班的理由,除了培养小将们的责任心,还有一个目的,那就是给你们提供了一种新的学习思路。 你们想想,如果自己都不懂,又如何可以教小一点的弟弟妹妹? 单纯的学习,和带着责任心去学习,效果是完全不同的。 学习知识,最快的方法就是思考、交流和授业。” 徐渭抚着胡须,陷入了沉思。 原来他还对汪修齐不分大小班感到不理解,那些四五岁的孩子完全听不懂,坐在课堂里又有什么意义呢。 现在他才知道了汪修齐的良苦用心,这么做的用意有几个: 第一,从小就养成孩子们的纪律性。 第二,让大一些的孩子二次传授,既提高了大孩子的责任心,又加深了他们对知识的理解。 第三,把他们按军事化编制划分,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个人勇武不算什么,能带着团体取得成绩才算成才。 戚继光苦笑着感叹,“主公才是练兵大家啊!” “好了,”汪修齐拍了拍手掌,等课堂上安静下来,含笑说道: “这里不仅是学院,也是你们的家,一会儿都去换上新衣服,帮着准备年夜饭。 当然,在这之前,少不了你们的压岁钱。” 说着,几个丫鬟就把两大筐的红包抬上了讲台,汪修齐看向徐渭等人: “几位先生,一起。” 先生们都是乐呵呵的,开始和汪修齐一起,拿起红布小包包,开始逐个的给孩子们分发。 每给一个,都要说些勉励的话,这让孤苦无依的孩子们激动不已。 吃完年夜饭,汪修齐又带着孩子们去放鞭炮烟花,忙得不亦乐乎。 …… 松浦津。 宋国王府。 桌上摆着美味佳肴,可吃年夜饭的却只有汪直、陈氏和毛海峰三人,显得有些冷清。 毛海峰的头发长长了不少,刺啦啦的修了个板寸头,他边吃菜,边抱怨: “义父,这大过年的,为何不让阿齐回来?” 第129章 百合与阿市 鬓角霜白的汪直虽然一直咳嗽,脸上的气色却是不错,他喝了口酒,温和说道: “男儿当以事业为重,让他在五岛历练不是坏处。 你想想,若不去福江岛,如何能发现海鱼捕捞这么大的商机?” 什么历练,还不是为了给你赚银子……毛海峰嘴里不敢说,心里却是腹诽不已。 穿着暗红色宽袖锦袍的陈氏,边给汪直斟酒,边想着措辞说道: “王爷,齐儿年纪也不小了,到了成家的年纪,如果有了孙儿,就算让他在外,府上也不至于如此冷清。” 汪直微微颔首,沉吟片刻说道: “是该考虑了,最近有好几个大名都来了书信,希望把女儿或者妹妹嫁到宋国,给世子做妻。” 陈氏柳眉微皱,有些不太情愿: “迎娶倭国女子,这是否妥当?” “是啊,这也是本王的顾虑。”汪直放下杯子,叹了口气, “如果可能,自然是汉族的大家闺秀作为首选,可眼下的情况,难。 再者,宋国要在扶桑立足,还是有必要和各大名搞好关系的。 实在不行,就让齐儿先娶扶桑女子为妾,等将来有机会了,再纳正妻。” “这倒是个法子。”陈氏眉头舒展,脸上浮现笑容,“那王爷有没有合适的人选?” “倒是有两个,”汪直从袖口掏出两个小册子,递给妻子: “一个是肥前国松浦隆信的女儿,名为百合,年芳十四,端庄大方,待字闺中。 另一个是尾张国织田信长的妹妹,名为阿市,据说长相貌美,性格温顺,是做妾的好人选,只是年纪有点小,只有十一岁。” “你知道臣妾不懂倭国文字。”陈氏嗔怪一声,又问道: “按王爷的介绍来看,这百合似乎更加合适一些。” 汪直点了点头: “不错,当初建国,松浦隆信就把松浦津让与我,其中还帮了不少忙,这个人情是要记的。 可织田家日益兴盛,对贸易的态度比其他大名都要积极热衷,这让本王心动。 再者,界町虽然还是独立的三不管地带,但很快就会纳入尾张国的版图,我不得不多考虑一层。” 毛海峰放下了手中的鸡腿,憋了半天,最终还是没忍住: “义父,阿齐的婚姻大事,还是问问他,要是娶回来不喜欢,岂不是惹他不高兴。” 汪直转过头来,脸色不悦,声音严肃: “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里由得他自己做主。 你的事情为父懒得去管,但齐儿是世子,他的婚事不仅关乎到他自己,还关乎到宋国的未来。” 毛海峰瘪了瘪嘴,埋头,继续干饭。 “这样,”汪直放下筷子,沉吟片刻说道: “等过了正月,本王亲自去平户和清州两城看看,一来商议海鱼贸易之事,二来,也见见那两位千金。” 陈氏面露喜色,边给汪直夹菜,边点头: “要是王爷亲自去,那就再好不过了。” …… 大年初三,叶秋就带着好几船的物资匆匆而来,一进后院就喊开了: “贤弟,我回来了。” 汪修齐正在听徐渭几人汇报重点项目的详细章程,闻见喊声,开口笑道: “看来叶秋事情办得很顺利,这嗓门,全岛的人都听见了。” 众人闻言,也是相视一笑。 叶秋一进门,自顾自坐在汪修齐身侧,从他身前抢过茶水喝了一口才说道: “贤弟,我把咱们的计划和父亲一说,你猜怎么着?” 汪修齐笑而不语,静听叶秋口喷。 “父亲连年夜饭都没吃,就拉着我写章程,测算资源和经费。”说着,叶秋就站了起来,学着叶宗满的语气,深沉地说道: “此事若是能成,宋国百年基业可定,世子之才,经天纬地,老夫不及也。” 徐渭满脸欣喜,催促道: “王爷那边怎么说?” “王爷和父亲的想法不谋而合,只要这罐头的成本可控,将成为宋国商会的贸易之本,自此以后,我等再也不用担心货源。”叶秋挥摆着宽大的袖袍,大有气吞万里如虎之势。 汪修齐面色如常,点了点头: “物资情况怎么样?” “正在筹备,不过我提前给你要了两百匹马过来,岛上的牛车又少又慢,太折磨人了。” “战马?”汪修齐有些意外。 “不是,战马不好弄,倭国正在打战呢,自己都不够,我弄来的是普通的木曾马,虽然爆发力不强,但是胜在体力好,力气大,拖拉抗运都不是问题。”叶秋有些炫耀。 “太好了,”徐渭起身,激动地说道: “节后要进行大量的房屋和作坊建设,有了这匹马,速度会快上很多。” “那是,”叶秋点了点头,继续嘚瑟: “除此之外,我把奴门次郎带领几百倭寇袭岛的事情汇报了,王爷听后也是后怕不已,准许世子府招募私兵,还让我带来了两千人的军需物资过来。” “有火绳枪吗?”俞大猷眼睛一亮。 “有,所有配备都是按照王府亲卫的标准发放的,火绳枪、长刀、铠甲、弹药样样俱全。”想了想,叶秋又补充道: “不过,要迁徙四万百姓来五岛有点麻烦,松浦津那边只能给两万,其他的恐怕要从其他几个屯田的岛屿抽调。” “屯田岛屿?”汪修齐皱了皱眉,沉吟问道: “时间上赶得及吗,四万百姓,至少要在一个月内到齐,否则会影响工期。” “倭奴要吗?现在岛国内乱,流民不知凡几,如果收的话,一个月给你弄十万都不成问题。” 汪修齐坚定地摇了摇头: “不要,我只要汉族百姓,哪怕工期慢一点,这个条件不能改。” 叶秋叹了口气,摊手说道: “那就只有从鸡笼岛调了,那里有六万多汉民,是从福建、广东逃荒过去,被宋国收留的。” 俞大猷也感慨: “天朝连年旱灾水灾不断,两京十三省都在为赈灾,安置流民而烦恼,可我们这,有钱有粮,却是找不到人,何其荒谬。” 说到这里,叶秋突然想到了什么,猛地一拍桌案说道: “我有办法了!” 第130章 商议救人 众人被他的反应吓了一跳,齐齐看了过来。 “辽东年年饥荒,大量的土地又被世袭武官侵占,军卒生活无着变成流民逃亡,加上今冬大雪,估计情况会更为严重。”叶秋回忆着曾经看过的情报,一字一句的说道。 戚继光略一沉思,点了点头,解释道: “天朝的卫所制度已经名存实亡,戚某曾在登州卫所负责屯田事务,勋贵、豪绅、世袭将校对土地的侵占已经到了极其严重的地步,军卒生存异常艰难。” 想了想,他又疑惑道: “即使有大量的流民,你又如何运送过来呢?据我所知,辽东总兵杨照,对朝廷的海禁祖制,还是一直恪守的。” “没关系啊,可以引导流民渡过鸭绿江,从朝鲜平安道的平壤港出海。”叶秋似乎早就想好了路线,张嘴就说了出来。 汪修齐怦然心动,如果这可行,将是人口来源的重要渠道,不仅如此,那四百个炼药童子和俞大猷的家眷,是不是也可以走这条路线呢? “明朝边境对商货检查甚严,但对流民倒是没有约束,如今国库空虚,他们倒是巴不得甩掉这些包袱。”徐渭沉吟着点头,想了想,又疑惑道: “可朝鲜国愿意让流民进入境,并通过平壤港离开吗?” “哼,”叶秋冷笑一声,满是不屑地说道: “现在的朝鲜国,比大明还要不如,外戚专权,太后干政,官员贪腐,党争不断。 本来我们是想在平壤港建立贸易集市的,但是朝鲜国特产太少,除了高丽参和铁矿还行,其他的几乎没什么值得贸易的。 加上朝鲜的官员过于贪婪,受贿成风,后来也就不了了之。” 汪修齐对朝鲜的历史不甚了解,也只能相信叶秋的说法,“按你这么说,可以贿赂当地的官员,让他们放行流民?” “没错,现在咱们有银子,估计有个几千两打点一下就差不多了。”叶秋点了点头,想了一下,又说道: “朝鲜那般贵族外强中干的狠,窝里横厉害,可碰到强敌就不行了。 如果我们假冒成倭寇去接人,估计贿赂都不敢要。” 徐渭似乎抓住了重点,进一步询问: “你是说,倭寇也会侵犯朝鲜国?” “那是当然,”叶秋喝了口茶,回忆片刻说道: “前年,倭寇攻入全罗道,把梁浦、梨津浦全部洗劫了一遍,攻陷了梁城,杀了他们的府使和右水使,最后也是不了了之。 现在,朝鲜国的对马岛、壹岐岛还掌控在倭人的手里,背后的靠山就是肥前国的松浦隆信。” “不行,”汪修齐摆了摆手,断然拒绝了叶秋的提议,他严肃说道: “假冒倭寇的事情就不要提了,我的建议还是打通朝鲜国勋贵的人脉关系,毕竟后续我们有源源不断的粮食,可以和他们交换铁矿等物资,这是长期的事情。 另外,如果这条迁徙的路线可行,我也希望是长期的。” 徐渭几人也是点头,对假冒倭寇的事情深以为耻。 “行,”叶秋见汪修齐态度坚决,也就不再坚持, “我回去和父亲商量一下,朝鲜国的游隼虽然不多,但是也有一些,打通关系不难。” 汪修齐颔首,想了想,又开口道: “对了,我这里还有几件事情要和你商量一下。” 接下来,汪修齐就把营救俞大猷家眷,接回戚继光妻子,以及几百炼药的事情说了一下。 叶秋久久不语,半晌才看向汪修齐,皱眉问道: “这个事情很重要吗?” “重要,非常重要。”汪修齐点头,并强调了一下: “几位先生与我而言,亦师亦友,他们的事就是我的事,哪怕是罐头之事不做,我也要想办法接回他们的家眷和徒弟。” “不至于此,不至于此。”叶秋吓了一跳,忙不迭地摆手,沉吟片刻,咬牙说道: “这样,我去求智敏先生,他在京城有底牌,上次和谈都没动用。 至于朝鲜国,我亲自跑一趟,把上上下下打点清楚。” 俞大猷嘴角抽搐,抬头看着房梁,不让眼泪滚落。 他出道三十年,戎马一生,为国征战,到头来,不是战功被窃取,就是栽赃被降级,只有汪修齐诚心待他,甚至愿意为了他,放弃最关键的计划。 所谓士为知己者死,汪修齐都如此待他了,他还有什么好保留的。 俞大猷红着眼眶起身,抱拳行礼道: “主公,叶公子所言极是,罐头之事关乎主公大业,不可轻言放弃。 至于我等家眷徒儿,能救则救,不能救那也是命该如此,不可强求。” “如果自己人都保不住,还谈什么大业?”汪修齐摆了摆手,态度坚决,接着又缓和语气说道: “现在不是考虑救不救的问题,而是怎么救,怎么让他们顺利到达福江岛的问题。” “不错,”徐渭看向众人,深邃的眸光闪动,仔细分析道: “主公心意已决,诸位就不要劝了,我等还是思虑一下如何营救。 徐某以为,朝鲜国由叶公子打点,自然不成问题。最关键的是,如何从大牢里把人救出来,以及如何护送到辽东边境。” 俞大猷也不再矫情,点头说道: “吾与锦衣卫指挥使陆炳有旧,可托他疏通关系。” 听到这话,徐渭眼睛一亮,如今大明朝堂,最得势的不过三人,陆炳就是其中之一,这是连严嵩都不敢得罪的存在。 “如此甚好,有了这层关系,只是犯官家眷的话,脱离牢狱应该不难。接下来就是如何离开京城,到达边境的问题了。”徐渭脸上浮现喜色。 “这个好说,我最怕是要从天牢救人,如果人出来了,到哪里都不成问题。”叶秋长吁一口气,表情轻松地说道: “每年都有盐商往辽东送粮,这其中就有徽商,我们打点一下,掺杂个四五百应该不难。” “盐商送粮?”汪修齐感觉有些绕口,疑惑问道。 第131章 疏通关系 “哦,是这样的。”叶秋见汪修齐疑惑,便解释道: “在大明贩私盐是要杀头的,要想购盐售盐,就必须得到官府开具的盐引,而换取盐引的办法,就是用粮食。 所以,不少盐商为了谋利,就开始屯田,再把粮食运送到戍边换取盐引。” 徐渭点了点头,顺着话题补充道: “这就是所谓的中盐之法,军守边,民供饷,以盐居其中,为之枢纽,故曰开中法。” “大明朝还真是人才济济啊,这么一来,种粮、运输的成本都省下了。”汪修齐感叹了一句。 “不错,天朝不缺人才,但都把精力放在内部攻伐上了。”徐渭附和了一句,突然想到了什么,谏言道: “主公,此次阵仗不小,不如乘此机会,再网罗一些人才?” “当下五岛刚刚起步,别说那些眼高于顶的人才看不上,就算看得上,我也不想弄出太大动静。“汪修齐否决了徐渭的提议,沉吟片刻,又缓和了语气说道: “不过,去疏通一下关系,为今后做打算还是有必要的。” 徐渭沉默了一会儿,才缓缓点头。 眼下的情况的确比较尴尬,一方面宋国和大明的和谈失败,关系跌入冰点,此时取人心,强我力,难度太高。 再者,和自己交好的“越中十子”,无一不是声名显赫之辈,动了他们,万一触怒到了文官集团,恐怕今后迁徙难民都成了奢望。 二来,汪修齐还不是宋国的掌权者,虽然在封地独立发展,但还是要受到汪直的制约。 而汪直是个商人,对于触怒大明而无利益可图的事情,断然是不会同意的。 “主公言之有理,是徐某心急了。”徐渭拱了拱手,进而问道: “所谓的疏通关系,指的是?” 汪修齐摆了摆手,笑着说道: “先生不必致歉,我等就事论事罢了。 至于疏通关系,指的自然是裕王府。 老皇帝五十多了,刚愎自用,心机深沉,想要改变他自然不可能,那就只能从他的儿子、孙子下手了。” 几人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的目光中看出了震惊,徐渭忍不住发问: “殿下莫非是想搭上裕王那条线?” “裕王资质平庸,贪财好色,扶持他价值不大。”顿了顿,汪修齐又指点江山似的说道: “不过,好在他并不专权。” 戚继光似乎品味出了话的意思,琢磨半天,才开口说道: “殿下莫不是看中了裕王府中的几位侍讲?” 刚开口,他又摇了摇头,带着否定的语气说道: “徐玠已为当朝次辅,要疏通他的关系,恐怕不易。 高拱为人高傲,不近女色,不爱钱财,除了裕王,谁的账也不买。 至于张居正,他只是个普通的翰林,因得徐玠赏识而进入王府,但手中并无实权。” 元敬不简单啊,连朝堂之事也摸得一清二楚,难道也在找靠山……俞大猷看向戚继光,目光里带着诧异和感叹。 戚继光轻咳两声,给了俞大猷一个你懂得眼神。 汪修齐倒是不以为意,历史上的戚继光本来就不是一个只会喊打喊杀的武夫,他不仅在军事上有极高的才能,在送礼拉关系上也是一把好手。 这也是他在大明能几十年屹立不倒的原因。 “不用猜了。”汪修齐开门见山,说出了他的目标: “我指的是冯保,曾经的司礼监秉笔太监,不过,现在只是裕王府的一个小宦官。” “是他?”众人都是疑惑不解,只有纯阳子微微颔首。 吃了一个月生鸡蛋的纯阳子气色好了很多,头发也稠密了不少,已经能扎起发髻,他面带笑容,温和说道: “冯保贫道认识,的确是个妙人。 他虽为阉人,却是善琴能书,在司礼监的时候,就负责监刻书籍,其中的《启蒙集》、《帝鉴图说》、《四书》都是由他负责的。” 俞大猷皱了皱眉,不屑地说道: “一个阉人有何值得结交的?” 汪修齐笑而不语,端起茶盏,不急不缓地喝着茶水。 “此言差矣!”徐渭起身反驳,看向俞大猷,引经据典,侃侃而谈: “宦官在朝廷的实力不容小觑,他们自身没什么影响力,但却是皇帝的家奴,是用来制衡文官的利器。 靖难之役,要是没有宫中的宦官通风报信,文皇帝恐怕也坐不了江山。 土木堡之变,要不是有宦官王政专权,明英宗也不会被俘。 夺门之变,没有宦官曹吉祥,英宗就夺不回皇位。 更有甚者,要是没有宦官张敏等人的保护,可能就没有孝宗,天朝的历史也将改变。 主公刚才说过,裕王不是专权之人,这意味着什么,难道俞先生没有听懂?” 俞大猷一愣,支吾半晌,才红着脸说道: “裕王不专权和宦官有什么关系,难道……” 说到这里,他愣住了,此刻才明白了徐渭的意思。 徐渭淡淡一笑: “皇权者,为票拟、批红也,票拟在内阁,批红在司礼监。 皇帝专权,司礼监按意行事,皇帝不专权,自然是司礼监一言而定。” “咣当一声。”俞大猷手一抖,茶杯掉落在地,千军万马前坐怀不乱的大将,顿时失态了。 他突然想起了什么,脸色苍白地看向汪修齐,嘴唇颤抖: “主公,难道这冯保能重回司礼监,成为秉笔太监?” “不仅如此,”汪修齐摇了摇头,含笑说道: “将来的冯保,可不是秉笔太监这么简单,他会成为司礼监掌印太监,同时还掌管东厂,并在这个位置上历经两朝,长达十几年之久。” 大厅里顿时陷入了沉默,还是俞大猷率先反应过来,他看向众人: “诸位在裕王府可有关系?俞谋除了兵部,和王公贵族以及其他衙门都无瓜葛。” 戚继光和徐渭对视一眼,都把目光看向了纯阳子。 清净子看纯阳子苦笑,明白了其中的难处,他开口为师父解围: “殿下,各位先生,除了无为子师兄长年在外探矿采药之外,贫道和家师一直待在永寿宫炼器炼丹,和宫外几乎没什么联系。” “进入裕王府不是难事,如何让冯保动心,愿意与我方联合才是最大难题。”徐渭蹙着眉头,叹气分析道: “这冯保颇有学识,又在司礼监待过,不是些许财帛可以打动的。” 几人闻言,都是频频点头,脸上出现为难之色。 汪修齐淡淡一笑,拿起桌案上的毛笔沾了墨汁,在纸上快速写了几行字。 片刻,他拿起宣纸吹了吹,递给叶秋: “到了京城,让游隼想办法把这个交到冯保手上。” 第132章 宝贝移植不是梦 叶秋接过宣纸看了看,一头雾水。 众人也站了起来,走到叶秋跟前,好奇地瞟着宣纸上的内容。 “狗日的,当时是黄灯,为何不刹车?”徐渭皱着眉头,忍不住读了出来。 戚继光带着迷茫和困惑,看向汪修齐: “主公,每个字都认识,可连在一起戚某就看不懂了,这是何意?” 汪修齐神秘一笑,摆手说道: “不要在乎这些细节,只要把信交到冯保手上,他必然会主动联系我们。” “好,既然贤弟有高明手段,我也不细问了。”叶秋收起信纸,贴身放好: “明日我便返回松浦津,张罗这件事。” 想了想,汪修齐又嘱咐道: “如果冯保主动联系我们,让接头的游隼告诉他,看管好皇孙,少和张居正搅在一块。 和张居正联盟只能保他十年风光,可要变回真正的男人,要靠本世子。” 这话信息量太大了,听得几人头皮发麻。 主公说冯保今后可以成为司礼监掌印太监,还监管东厂,能和他结盟的必然是内阁重臣,难道这张太岳……徐渭眼神闪烁,心里暗自琢磨。 俞大猷却是品出了另外的一层意思,他目光灼灼地看向汪修齐,忍不住问道: “主公难道有把阉人变回男人的法子?” 汪修齐哈哈一笑,侧头看向李时珍: “器官移植是有可能的,只不过现在医学落后,还实现不了。 不过,李先生已经开始接触西方医学,凭借先生的聪明才智,我可以断定,短则十年,长则二十年,宝贝移植不是梦。” 在上一辈子,别说宝贝移植,就算变性手术都能做,至于难度,汪修齐自然知道。 但又有什么关系呢,他只管吹牛,指引方向,至于实现嘛,就要看神医的了。 梦想总是要有的,万一实现了呢! 李时珍愣了一下,沉吟半晌,才点头说道: “李某最近观摩了佛郎机大夫的断肢重连之术,颇有心得,由此推断,殿下所述器官移植之事,并非虚言。 只不过此等手术难度颇高,希望老夫有生之年,可以做到。” “我的老天,这宝贝割了,还能接回去,这……这也太匪夷所思了。”俞大猷惊得下巴都要掉下来了,突然他想到了什么,看向李时珍,关切地问道: “不知李神医可有补肾壮阳之法?” 见众人看来,俞大猷老脸一红,讪讪道: “看我做甚,俞某有个挚友,那方面心有余而力不足,所以想帮帮他。” 戚继光给了俞大猷一个赞赏的眼神,这事,他同样关心。 要知道,戚继光已进入而立之年,可是无论如何努力,老婆总是怀不上孩子。 李时珍淡淡一笑,点头说道: “自然是有的,不过要说效果,却是比不上张道长的龟龄集,李某建议,你们还是找他比较好。” 李时珍曾经在太医院做过御医,对宫廷中的丹药并不陌生。 汪修齐满脸黑线,说着说着,话风怎么就给带歪了,他拍了拍手,等众人看来,才说道: “壮阳的事情,会后你们私下找张道长和李神医讨论,眼下还是把救援之事定下来再说。” 被汪修齐这么一打断,几人才缓过神来,立马坐直了身体,表现出儒雅淡然的风范。 关于营救和难民迁徙的事情,众人又讨论了不少细节。 最后定下来,大明境内的事宜交给宋国的游隼负责。 进入朝鲜国后,则由叶秋负责。 无为子被汪修齐留了下来,继续进行橡胶产品的研发。 会议结束后,俞大猷和戚继光拉着纯阳子和李时珍去徐渭家蹭酒喝,汪修齐则是跟着叶秋去看马。 上辈子的汪修齐虽然也骑过马,但那是被人牵着缰绳,二十块钱走一圈的那种,所以对于纵马驰骋的感觉,还是颇为向往的。 刚出县衙,就看到一个穿着衙役差服的人在广场上来回踱步,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汪修齐愣了一下,顿时想到了什么,他回头让叶秋稍等,自己则是掏出三张百两的银票,远远迎了过去: “梁迅,抱歉啊,本世子事情太多,忘记了曾经的许诺。” 梁迅接过银票,心里一喜,忙躬身致歉: “谢殿下赏赐,卑职的确是太缺银子了,不敬之处,还望殿下海涵。” 看梁迅不像是撒谎,汪修齐好奇地问: “县衙不是提高了你们的薪俸吗,怎么还过得紧巴巴的。” “这个……”踌躇良久,梁迅才咬了咬牙,说出了实情。 原来,梁迅曾是兵杖局的一名高级工匠,但是由于薪俸太低,就带着几个工友和家人,跑到了海上讨生活。 结果沿途遇上了倭寇,随行的工友为了保护他们撤离,全都战死了。 梁迅带着家人和十几个遗孤,最后流落到了松浦津。 他原来想加入宋国的军器局,可发现进了军器局,就失去了自由,无法照顾家人和孩子,就打消了念头,转而加入了宋国的水师。 可水师的俸禄也不够他养活一大家子的,几年下来,欠下了不少债务。 眼看着孩子们饿得面黄肌瘦的,他就想办法调来福江县做衙役,这里毕竟是屯粮之地,婆娘和孩子们还能帮忙,从地里刨点食。 可随着孩子们逐渐长大,这胃口也越来越大,他渐渐就有些吃不消了。 上次在危急关头,他拼命护卫汪修齐,其实就想着能赚取点赏钱,还债的同时,可以给孩子们改善一下生活。 “你在兵杖局待过,那可会造枪造炮?”汪修齐来了兴趣,开口问道。 “这次过来,就是想毛遂自荐,为殿下制作火器。”为了加强说服力,梁迅从怀中掏出几张图纸,递给汪修齐: “卑职祖上就在神机营效命,几代人都和火器打交道,要不是薪俸太低,卑职也不会舍弃了这祖传的手艺。” 汪修齐神色不动地接过图纸,翻看几眼,渐渐露出喜色: “这鸟铳、弗朗机炮和铁炸炮,你都会做?” “自然是会的,卑职在兵杖局时,属下有上百工匠,都是我手把手教的。”梁迅点了点头,很有底气地回道。 “贤弟,还走不走啊?”远处的叶秋等急了,扯着嗓子吼道。 汪修齐朝叶秋按了按手,示意他再等等,转而看向梁迅: “这样,亥时来县衙后院,我们详谈。 另外,此事,你自己知晓即可,不要声张。” “殿下放心,制火器之事,只与殿下说过,卑职也怕被强行带去军器局,那样妻儿老小,就顾不上了。”梁迅一脸喜色地接过图纸,躬身答道。 第133章 解决问题之道 亥时一刻,核心人员收到消息,都到了议事小院集合。 这个小院宽敞而幽静,原来是招待客人的院子,结果被汪修齐改为议事院。 众人有些不解,这中午才开的会,怎么晚上又要开。 十三小将中的马尾少女,此时的代营长呼延凝心忍不住好奇,瞪着漂亮的眸子看向汪修齐: “兄长,今晚有何内容要议啊?” 展兴平瞥了他一眼,不满地嘀咕: “兄长召集大家,自然有兄长的道理,作为代营长,这点规矩都不懂吗?” “哼!”马尾少女高高地抬起下巴,扭头,不理。 汪修齐笑了笑,带着歉意的语气说道: “咱们封地刚起步,百废待兴,事情是多了一些。 但是,海产品捕捞马上就要扩大规模,这必然会引起各种势力的觊觎,我们不得不防。” 徐渭几人刚喝完酒,他红光满面地抚须颔首: “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主公高瞻远瞩,是我等之福。” 俞大猷打了个酒嗝,好奇地问: “主公,不是已经打算招募和训练镇海军了吗,难道还有未尽事宜?” “不是人的事,是军备”汪修齐看向众人,仔细解释道: “以我来看,当前的军备太落后了,后续战争不可避免,而每一个汉族儿郎的生命都是宝贵的,我不希望他们因为军备不行而白白送命。” 戚继光沉吟片刻,摇头说道: “下午会议后,戚某抽空去查看了一趟军备,从质量上看,都是精品,并没有滥竽充数的情况。” 汪修齐摆了摆手: “我知道,叶秋送来的装备自然不会差,但是我说的落后,是指这个时代的武器太差。” 就在这时,有护卫进来禀报: “殿下,梁迅带到。” “好,让他进来。” 片刻后,穿着便服,背着一麻布包裹的梁迅走了进来。 当看到满屋子人的时候,愣了一下。 “这位是梁迅,在温泉谷抵抗倭寇的时候,曾和我们并肩作战。另外,他还是个制枪工匠。”汪修齐面带笑容,对众人解释,接着又看向梁迅: “这些都是封地的骨干,是本世子的心腹,有什么话都可以说。” 听汪修齐这么说,梁迅脸上的表情才松弛下来,笑着朝各位点了点头。 接着,他走了两步,摘下长长的麻布包放在方桌上,边解开麻布,边介绍道: “这是卑职打造的巅峰之作,麻烦殿下品评。” 等麻布包打开,呈现在众人面前的是一支火绳枪。 此枪做工精细,线条流畅,枪管和枪机构件擦得发亮,枪下还带着两根可以收放的支架,样式精美。 “好枪!”俞大猷眼睛一亮,发出赞叹。 梁迅脸上浮现笑容,看向众人介绍道: “此枪名为花蛟龙,长三尺五寸,重六斤二两。子重三钱四分,药二钱。 由于前段有准星,后端有照门,便于瞄准,二十步内百发百中。” “哇,好厉害啊!”一干小将眼里闪着星光,忍不住欢呼起来。 汪修齐点了点头,没有过多评价,而是问道: “此枪工艺如何?” 听汪修齐问到了专业问题,梁迅来了精神,指着枪管说道: “这花蛟龙的制造颇为不易,核心之处为枪管和枪机。 这枪管先以铁挺一条大如箸者为冷骨,裹红铁锤成。先为三接,接口炽红,竭力撞合……” 梁迅足足说了一炷香的时间,才把整个枪械的制造过程大致说了一遍。 话毕,引来了阵阵的赞叹声和钦佩的目光。 梁迅挺了挺腰杆,脸上带着骄傲之色,看向汪修齐问道: “殿下,你看,卑职这手艺可还行?” “坐,”汪修齐按了按手,扭头对小侍女吩咐道: “青青,上茶。” 等茶水上来,汪修齐才看向端着枪反复检查的戚继光: “戚先生,你以为如何?” “是好枪,”戚继光点了点头,重新把枪放到桌案上说道: “此枪铆合之处严丝合缝,无泄气之忧,枪机构件打磨精细,操作颇为顺手。” 听火器大师都这么评价了,汪修齐心里也是一松,露出笑容说道: “看来,以后不能叫梁迅,要叫梁先生了。” “不敢,不敢。”梁迅连连摆手,笑容可掬地说道: “卑职只是一个高级工匠,虽然也带了不少学徒,但是在下读书不多,当不得先生。” “事事皆学问,并非读圣贤书的人才可以做先生,”汪修站了起来,走到事先准备好的木板前,对众人说道: “今天的会议,一来,是让大家看看梁先生的手艺,二来,我想和大家谈谈解决问题之道。” 马尾姑娘一听,很来事的从口袋里掏出了小本本,拿出了炭笔,其他的小将也是有样学样。 他们现在不仅要学知识,还要把知识传授给弟弟妹妹们,不做好笔记,疏漏了就麻烦了。 “首先,我想问,为何要发明火枪?” “自然是为了杀敌。”清净子随口答道。 汪修齐点了点头,又问道: “刀刃、弓弩都可杀敌,为何一定要用火枪。” 俞大猷不知道汪修齐为什么这么问,但还是给了面子,回复道: “火枪威力大,可穿铠甲,而且可远程杀敌,降低己方战损。” “说得好。”汪修齐点了点头,用炭笔在木板的白纸上写下‘目标:以最小的代价杀伤敌人。’ “好了,解决问题的第一步是要找到目标,也就是要解决什么问题。”汪修齐转身,接着问道: “目标定下来了,我们来谈谈怎么实现这个目标,大家不要有顾忌,随便说。” 汪修齐这么一说,几位先生,包括梁迅都陷入了沉默,他们不认为汪修齐会问这么简单的问题,这其中定是有什么玄机,都不敢随便开口。 小将们倒是没有顾忌,一个个七嘴八舌地说了起来。 “制造威力大的火器,端着可以连续突突突的那种。” “制造射程远的火器,最好可以在千里之外,取人首级的那种。” “要是有轻便的就好了,这样我们也能拿得动。” “……” 汪修齐含笑点头,不断地把解决办法罗列到纸上。 第134章 体系化思考 小将们的热情高涨,也带动了先生们的发言,他们不再顾忌,也加入了讨论的行列。 没多久,一张纸就写得满满当当的。 等众人不再发言,汪修齐才颔首说道: “不错,解决问题的第二步,就是找到各种办法罗列出来,并归类。” 说着,他揭掉第一张写满的纸,在第二张纸上写了归类总结,其中包括: 威力、实用性、健壮性、标准化、易用性和制造成本。 汪修齐拍了拍手,吸引大家的注意力,开始阐述: “好了,通过大家的发言,抽象和归类了解决问题的办法,我称之为标准。 接下来,我们基于这六条大标准,来细化一下子标准。 首先是威力,要想提高威力,破坏力要足够强,无论敌人是穿着棉甲、还是铠甲,哪怕是躲在障碍后面,也能击杀对方。 再者是射程,就像刚才励昆说的一样,如果可以在千里之外斩敌首级是最好的。 ……” 随着汪修齐的不断诉说,先生们从不理解,到积极参与,到开始点头,最后变为了震惊。 戚继光豁然起身,不可置信地说道: “射程远、精度高、破坏力强、射击速度快,故障率低、使用寿命长、制作和保养成本低、可以构件化批量生产、重量长度合适,还可与其他兵器协同配合。 这……这样的火器能造出来吗?” 汪修齐颔首,认真说道: “当然可以,只不过这需要一个过程,但要制定出这个过程,需要体系化的思维方法,这也是‘思’字课的重要内容。” 看大家还在疑惑,汪修齐从袖口掏出了一张图纸放在桌子上, “如果把梁先生的花蛟龙定位一代火枪,我这就是二代,我称之为燧发枪。 二代枪在射击距离、威力、精准度和填装速度上都有大幅提高,当然,由于制作膛线和定装米涅弹,这材料和时间成本有所上升。” “能提高多少?”梁迅在查看图纸后,脸上的傲然神色瞬间退去,直勾勾地盯着汪修齐,满是急切。 “射程提高一倍,射击速度提高两倍,精准度提高三成,至于威力,射穿倭国最坚固的大铠不成问题。”想了想,他又看向马尾女孩,笑着说道: “此枪可长可短,如果做成一尺半的雷铳效果也是不错的,那样小将们也可以使用。” “哐当!”俞大猷猛地站了起来,把和他坐同一条长凳的纯阳子摔了个仰面朝天。 “哎呦!我说俞先生,为何如此激动?殿下乃大罗金仙在世,他能想出此等神物,有何奇怪?”纯阳子在俞大猷的搀扶下站了起来,边揉腰边抱怨。 没顾大人们的尴尬,励昆兴奋看着汪修齐: “兄长,那我说的那种可以千里之外杀敌的火器,也能造出来?” “自然是能的,但那是五代六代的火器了,以我们现在的基础,还差得很远。”汪修齐肯定地点了点头。 励昆嘴角一挑,抬着下巴看向张小花: “傻子,我是傻子吗,你看,兄长都说能造出来。” “噗通”一声,梁迅朝着汪修齐跪下了,边磕头边喊道: “请殿下收我为徒,卑职宁可不要薪俸,也要学这新型火器的制造之法。” 汪修齐想了想,没有拒绝,而是承受了梁迅的三拜。 倒不是他好为人师,而是在座的人中,他对梁迅最不熟悉,没有一层关系的羁绊,他有些不放心。 古人对师道看得非常重,背叛师门,欺师灭祖,那是要五雷轰顶,被世人唾弃的。 驭人之术,核心就是给钱给尊重给舞台,最后提要求和给羁绊。 等梁迅行了拜师礼,汪修齐才抬了抬手,严肃说道: “入我一门,那就要懂得我们的规矩和理想,此事,稍后让徐先生告诉你。 另外,这燧发枪就交给你研制了,薪俸不会少你的,和其他先生一样。” 梁迅激动得涕泪横流,他连连点头: “师父教诲,徒儿铭记在心,上次刑场被无罪释放后,徒儿就想誓死追随了。 只可惜,家有妻儿羁绊,囊中羞涩,这才下决心暴露身份,想为师父制火器换取酬劳。 谁想到却是班门弄斧,在师父面前献丑了。” “重情重义不是坏事,你要是抛弃了工友的孩子,为师反而不会收你。”汪修点头宽慰,想了想,又说道: “此次制作燧发枪和定装米涅弹,我不要求快,但是一定要把造火器的标准化流程和各种造枪设施弄出来,为后续的批量生产做准备。” “诺,”梁迅答应下来,沉吟片刻,又问道: “师父,徒儿是否可以从县里招收一些学徒,培养的同时,也可以为我打打下手。” “自然可以,不过要参与这等保密项目,需要身家清白之人,另外还需要封闭隔离和签署保密文书。”汪修齐嘱咐道。 梁迅擦去泪痕,不住点头:“师父放心,徒儿本是衙役,识人还是很准的。 另外,只要有薪俸,就是关个年的也不成问题。” 汪修齐和徐渭相视一笑,徐渭解释道: “没那么严重,封闭隔离只是攻关期间,项目结束,还是可以回家的。” …… 接下来的时间,福江岛就像是个大工地,进入了如火如荼的大发展时期。 县内的一万多人,加上带来的两千工匠全部投入了建设之中,最后人力还是捉襟见肘。 还好,从松浦津迁徙了两万五千多人过来,这才缓解了人力不足的问题。 因为有了混凝土的助力,世子府、开拓学院、水泥作坊、橡胶作坊、火器作坊、新的民居等建筑,犹如雨后春笋一般地冒了出来。 县里的道路也重新进行了铺设,不再是一到下雪就满是泥泞的黄土路,取而代之的是多条笔直、整洁的水泥路。 在汪修齐的提点下,无为子再接再厉,用橡胶制备出了轮胎,这使得马车的速度和舒适性大大得到了提升。 俞大猷的剿倭行动进行得很顺利,短短两个月,就肃清了整个久贺岛,就连奈留岛也肃清了一半。 在玻璃作坊生产出合格的广口瓶后,罐头已经由研发转入了小批量的生产。 汪直在得到这个消息后,特意等了两个月,才拿着金枪鱼、沙丁鱼、鲭鱼等罐头去了平户城和清洲城。 结果这消息传了出去,邀请汪直去商议海产贸易的大名络绎不绝,有些在品尝了罐头后,当场就下了巨额订单。 除此之外,想要嫁入宋国世子府,成为世子妃的女孩,也从两个,变成了三十几个。 第135章 开火锅店的想法 汪修齐在把所有的事情分配下去后,自己就清闲了不少,整日在神丹室、火器作坊和温泉谷之间转悠。 神丹室和火器作坊都搬到了鬼岳山下的窑洞里。 新房子盖好后,原来的灾民都搬走了,此处幽静偏僻,正好用来搞研发。 温泉谷也重新改造了一遍,现在取名四季谷,基于温度、湿度、光照等条件,李时珍在这里开辟了多块试验田,培植不同习性的药草和作物。 他虽然在福江岛和松浦津来回奔走,但好在招收了不少学徒,这让四季谷的作物和药材的培育也没有落下。 此时,四季谷的一间值房内,汪修齐、叶秋和李时珍三人围着火炉,屋内墙角处堆着半麻袋刚收回来的土豆和一大筐辣椒。 火炉上架着砂锅,里面的土豆、牛肉、辣椒段在浓稠的汁液中翻腾,香气四溢。 旁边的菜架上,还摆着各种新鲜的鱼片、海螺、扇贝、海带等海产。 叶秋身子前倾,拿着筷子,涌动着喉咙说道: “贤弟,你这么躲着也不行啊,王府那边都催三次了,再不去见那些大名的公主,王爷该生气了。” 汪直巡游回来后,有几个精明的领主直接就把女儿、妹妹送来了宋国,美其名曰学习大唐礼仪,其实就是来相亲的,这其中就有百合与阿市。 催促汪修齐回王府的消息来了一遍又一遍,他都以督促罐头量化生产为由,全部搪塞掉了。 可随着大型作坊在久贺岛落成,一马车一马车的罐头从作坊拉往港口,他也越来越烦恼。 这该死的催婚……想着青青已经好久没有笑容了,成天待在学院里照顾孩子,汪修齐纠结不已。 “还没熟呢!”汪修齐拍掉叶秋的筷子,自己夹了块牛肉吹了吹,丢入口中,狠狠嚼了起来。 “没熟你还吃?”叶秋懒得理会,下筷入飞。 ‘嗯,’汪修齐慢慢闭起了眼睛,这刺激味蕾的感觉让他暂时忘记了烦恼。 熟悉的配方,熟悉的味道,让他有点想哭。 嚼着嚼着,他突然灵光一动,辣椒底料有了,各种海鱼、海产应有尽有,以后再多培植点蔬菜,是不是就可以开火锅店了? 慢慢得,脑海里浮现出笑容满面,为顾客唱生日歌的服务员,想起了那纵横飞舞的面片……我靠,难道海底捞就是这么来的? 坐在对面的李时珍,此时,表情呆滞,他盯着墙角的那些土豆,有些失神。 一丈地啊,刨了一丈地,就收获了半担的粮食,而且还是在没有完全长好的情况下。 等完全长成了,这三分试验田,岂不是能产出三、四担的粮食? 要知道,这时代,小麦的平均亩产也就两担左右,水稻好一些,但是也不会超过三担。 要是真如主公所说,土豆可以当主粮,这亩产十几担的作物能救活多少饥肠辘辘的百姓啊。 医者父母心,这治病是救人,这种粮,不也是能活人无数吗? 主公说得对,这草药和粮食都可以救人,今后要多在育种上下点功夫了。 “哦……啊……”叶秋酸爽的嚎叫声打断了李时珍的思绪。 只见他满面赤红,嘴里哈着白气,还不断地用手边扇边叫唤: “贤弟害我,辣,太辛辣了。” “辣就别吃。”汪修齐翻了个白眼,给李时珍夹了块土豆, “先生尝尝,入口有些辛辣,但很快就浑身舒服 了。” 李时珍点了点头,夹起土豆送入口中慢慢咀嚼。 渐渐得,他忍不住夹了第二块,第三块,直到吃得满头大汗,才吐出一口白气,笑道: “畅快,难得的畅快,此土豆果然能够饱腹,神物,高产的神物啊。” 我去,你都不会辣的吗?难道湖北人天生就对辣有免疫力……汪修齐顾不上腹诽,也加快了下筷的速度。 叶秋有点懵,看着两人你一筷我一筷,吃得不亦乐乎,他开始怀疑是自己的味觉出了问题,憋了半天,忍不住又夹了块。 这一次,比之前那一口,要容易接受一些,虽然还是辛辣,但却也有了酣畅的感觉。 他感到一股暖流从胃往外扩散,很快就连脚底都开始暖和起来。 “慢点,给我留些。”叶秋急眼了,直接拿起一个汤勺,三下五除二 ,把自己碗里盛满,才大块吲哚了起来。 片刻后,砂锅见底了,所有菜品一扫而光,就连汤都没剩下 。 叶秋嘶哈嘶哈地看向汪修齐,意犹未尽地说: “贤弟,要不,再来一锅?” “不行,”汪修齐摇了摇头,指着墙角的土豆说道: “这些是要拿来做种的,今年我打算种上一万亩,等到收获了,你要吃多少,随你。” 李时珍喝了口茶,充满期待:“要是推广后,亩产还有这么高就好了。” “恐怕难,”汪修齐放下碗,沉吟片刻说道: “四季谷土地肥沃,温度适宜,加上精心照料才有这个收成。如果在外面推广,亩产有个八九百斤就不错了。” “八九百斤也很厉害了,是普通粮食产量的好几倍呢。”叶秋咽下最后一口牛肉,含糊不清得附和道。 看着李时珍的眼神略有失望,汪修齐摆手宽慰: “先生不必忧虑,良种都是慢慢培育出来的。 只要肯下功夫,这土豆的亩产定有上十五担的那一天。” “哦,”李时珍诧异地看向汪修齐,满怀期待地问: “如何培育?” “道理其实不难,核心就是提纯复壮、防杂保纯。 把每代中最好的种子挑选出来培育,经过几代十几代的繁衍,必然能得出更加优良的种子。”汪修齐生物学得一般,只能粗略地提了个建议。 李时珍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俗语说,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儿会打洞,看来 ,这作物培育,也是此理。” 汪修齐看向窗外的那莺莺燕燕、生机勃勃的山谷,笑着说道: “先生,这四季谷的夏谷,气候炎热,在这里培育土豆再好不过了。 一年培育三代,甚至是四代都有可能,我相信这个愿望用不了几年就能实现。” 几人正聊着,就听到门外有急促的脚步声响起,片刻,传来护卫的声音: “殿下,有急报。” 第136章 战鼓轰鸣 急报?汪修齐愣了一下,自己能有什么急报,难道是俞大猷那边出事了……他坐正身姿,开口道: “进来。” 接着,帘子掀开,两名护卫走了进来。 其中一位看上去满脸疲倦,手臂上还吊着绷带,只见他单膝跪倒,禀报道: “殿下,从大明迁徙过来的流民,第一批两万人已经抵达福江岛,此时正在隔离区消毒除疫。” “好,”汪修齐脸上浮现喜色,可略一思量,又感觉不对,开口询问道: “陈秀山呢,怎么不是他来汇报?” 此次流民迁徙,汪修齐让护卫统领陈秀山带了十艘战船去朝鲜国迎接,按理来说,应该是他带队回来。 “陈将军还在朝鲜国。”顿了顿,那士卒似乎有些后怕,支吾着说道: “我们在平壤设立的多处粮仓被抢,陈将军带队抵抗,结果身中数箭,此时生死不知。” 为了让流民可以从边境抵达平壤港,叶秋除了打点了朝鲜国官场,还在沿途的官道旁设立了十几个粮食投放点。 “怎么回事?”叶秋的目光骤然变得凌厉,盯着士卒,沉声问道: “我们每个粮仓都有三十人以上护卫,怎么会被抢?而且还是多处被抢,难道是倭寇?” “不……不是倭寇,就是朝鲜国的江洋大盗。 其他地方小人不知,但在平壤港,小人亲眼所见,贼人至少超过五百人。 那贼首身高八尺,力大无穷,有万夫不当之勇。”似乎是想起了当时的情景,士卒脸色苍白,浑身颤栗。 “朝鲜国的府衙没有出兵吗?”叶秋气得跳脚,为了打点,他可是花费了两万多两白银的。 “没有,他们只是远远的围观,等盗贼走了,才来维持秩序。”护卫情绪复杂,既有后怕,又有愤恨,顿了顿,他继续说道: “在平壤港,朝鲜国派了上千府军,把汉民圈禁在一块区域,不让随意走动,说是防止流民作乱。 冰天雪地的,小人走时已冻死汉民数十人。” “岂有此理!”叶秋拍案而起,气得肥肉直颤,他怒气冲冲地说道: “我去找他们府尹理论,收我银子的时候,可是拍着胸脯和我说,保护宋国在平壤府的一切利益,这倒好!” 汪修齐强压着内心的怒火,开口问道: “朝鲜境内的汉民情况如何?” “路上的不知,小人离开的时候,滞留在平壤港的还有三万多人,那些汉民太惨了,再不救援,可能就会出现易子而食的惨状。”护卫低着头,泪水无声滑落。 “副统领康正呢?游隼头领李漫呢?他们都是干什么吃的!”叶秋脸庞涨得通红。 “康副统领带着五十残兵,去沿路救援了。 游隼头领李漫找平壤府交涉,希望他们可以暂借一些粮食,但对方开出了天价,一担粮食要二十两白银,而且还是现钱交易。”说着,护卫以头抢地,嚎哭道: “世子垂怜,救救他们!” 汪修齐脸色铁青,袖子里的拳头捏得咯咯直响,他抬头看向另一名护卫: “带他去休息,另外,派人通知俞先生,让他火速带兵回福江岛,记住,两千人全带回来。” “诺!” 半个时辰后,县衙后堂,除了俞大猷,福江岛所有的核心管理层全部到齐。 汪修齐坐在上首,面色阴沉,看向众人: “事情你们都知道了,有什么看法?” 戚继光率先站了出来,抱拳说道: “主公,从镇海军分一千人马出来,戚某率军去平安道护卫,等汉民全部撤离,我再回来。 另外,那四百童子和我等家眷,不日也会抵达平壤,没有武力震慑,难免会出现意外。” “元敬所言极是,朝鲜国不可信,不仅纵寇行凶,还囚禁汉民,敲诈勒索,这是要把汉民活活饿死。”徐渭深邃的目光闪动,附和了一声,继续说道: “另外,徐某怀疑,这次劫粮敲诈事件是关联的,是匪寇与官府勾结唱的一出戏。” 这是把我当肥羊宰了啊……汪修齐俊俏的脸庞如罩寒霜,沉默良久,才看向梁迅: “二代枪和弹药情况怎么样?” 梁迅脸色一垮,有些尴尬地说道: “师父,目前长枪只有十八支,短枪二十只,弹药两千发左右,无法批量装备。 毕竟这两个多月来,大部分的精力都在打造车床,镗床等设备。” 汪修齐点了点头,他知道梁迅说的是实话,虽然给他配备了二十个熟练工匠和八十几个学徒,但是从无到有的过程是最痛苦的,很多基础设施都要重建。 “这样,”汪修齐站了起来,对叶秋说道: “你去联系海峰哥,让他借调三个营给我,明日拂晓前,在福江岛码头集结。” “好,这个我来办。”叶秋点了点头,转身出了门。 “许伯,提取五万人一月的口粮,即刻调往港口。除此之外,把九成的军需物资也调过去。”汪修齐面无表情,下达着命令。 许伯眼皮一跳,想了想,开口问道: “那改装后的二百唧筒和火油也要带上吗?” 此时的单人唧筒,其中的活塞用橡胶取代了木棍棉絮,喷射距离不输双人脚踏式。 “嗯,全部!”汪修齐平静点头,语气却是不容置疑。 许伯点了点头,快步离开了后堂。 大堂的气氛一下子变得压抑,每个人都感受到了汪修齐的情绪,这让他们有种黑云压城的感觉。 看到众人表情凝重,汪修齐意识到了自己失态,他忙收敛了情绪,平和地对戚继光说道: “戚先生,你和徐先生留守,我亲自带兵去。” “主公,不可!”徐渭大吃一惊,站起身来劝说。 “汉民在明朝受难,我暂时管不了,也不好管,但是在他国被欺,这口气我忍不了。”汪修齐摆手打断,继续说道: “此次俞先生会带领两千镇海军和我同行,另外,有义兄毛海峰的三个营,问题不大。” 戚继光略一思索,明白了汪修齐的用意。 无论是他,还是俞大猷,都调不动毛海峰的下属,这事,也只有汪修齐能干。 “我走后,有事你们商议着来,政务以徐先生为首、军务以戚先生为首,各种新项目的研发,以张道长为首,未尽事宜,都由徐先生定夺。 各位,战争来得比我们预想的还要快,为了守护理想,守护好日子,要努力了。”汪修齐语气平静的可怕,可听在众人耳里,犹如战鼓轰鸣。 第137章 躲婚要兵权 初春的港口,雪花纷飞,浪涛拍岸。 头戴紫金冠,身穿银色战甲的汪修齐走出船楼,站在甲板上眺望远方,寒风呼啸,身后的披风猎猎作响。 此时出战,非他所愿,一切都没有准备好,如果晚上半年,甚至是三个月,都会有底气很多。 可是没有选择,他不得不战。 且不说那些流民是他引导至朝鲜国的,就算不是,同胞在他国受难,也不可能袖手旁观。 再说了,后面还有两位先生的家属和纯阳子的几百徒弟,如果这个局不稳住,他又如何服众? 希望叶秋可以请来援军,如果父亲不同意,只能拼光老底了。 “少爷,你看,船,是我们的船。”小侍女指着天边,满脸喜色。 漫天的雪花中,十几艘大型福船在海上破浪而行,由远及近,为首旗舰的风帆上,大大的写着“烈”字。 汪修齐拳头狠狠砸在船舷上,兴奋道:“好兄弟!” 俄顷,汪修齐等人下了战船,登上了敖烈号九桅大宝船,来迎接的不仅有叶秋、毛海峰,居然泷捷也来了。 汪修齐先是给毛海峰来了个大大的拥抱,才侧头看向泷捷: “智敏先生,你怎么来了?” 穿着黑色长袍,留着山羊胡,一身儒生打扮的泷捷淡淡笑道: “殿下,你要再不回松浦津,王爷就要让泷某把你绑回去了。” 汪修齐嘴角抽了抽,尴尬地说道: “这不是忙嘛,要不是本世子带人没日没夜的赶工,这罐头哪能这么快就弄出来!” “不错,王爷也是念及于此,才没有强求你回去。“顿了顿,泷捷收敛了笑容,有些严肃地说道: “王爷的意思是,带兵去救人可以,但回来后,要尽快前往松浦津,把婚事定下来。 否则,泷某就是来请殿下回去,而不是去救流民的。” 说起这事,青青的眼神顿时黯淡了下来,她垂着头,手指绞扭着裙角,一声不吭。 这一切都落在了汪修齐的眼里,他灵机一动,夸张地大喊起来: “不会!这五万汉民迁徙过来,是要为大宋生产罐头的。 没了他们,过了五月,捕捞的海鱼都臭了,还怎么卖! 父王用这个来要挟我,心不会疼吗?” 泷捷无奈苦笑: “殿下,就算没这五万流民,从松浦津迁了两万多,这不是又到了两万多,加起来也快五万了,难道还不够生产罐头用的?” “不不不,”汪修齐连连摆手,无比正经地说道: “每次捕捞就是六百万斤海鱼啊,要分拣、处理、烹饪、消毒、封装,所有这些都要在短短两天内就完成,不然海产就臭了。 这么短的时间,没十万人,怎么可能做得到?” 见泷捷沉默不语,汪修齐继续说道: “再说了,烧制玻璃瓶、制作软木塞、编制渔网、制作缆绳,这都需要人?” “对啊,上百米的渔网,编制起来可费劲了,每个玻璃瓶烧制都要十几道工序,这一做就是几百万个,太难了。”叶秋眼珠一转,不断在边上帮腔。 泷捷叹了口气,微微颔首,带着商量的语气劝慰道: “即使如此,也不能耽误了殿下的终身大事啊,王妃盼着抱孙子,都快愁出毛病来了。” 汪修齐想擦眼泪,发现穿得是铠甲,只好抓起叶秋的宽大袖袍擦起了眼角: “泷叔,侄子苦啊!不是我不想成婚,是我想把宋国的基础打牢了再考虑婚事,这难道有错吗? 我才十八岁,哦不对,十九岁,还是个孩子啊,为什么要这么逼我!” 汪修齐躲着相亲,一来,他不想娶倭国女子;二来,想到娶那些十二三岁的女童为妻,他就浑身膈应。 本来还在神伤的少女青青,一下没忍住,竟是捂着小嘴,噗哧一声笑了出来。 “罢罢罢……”泷捷长叹一口气,摆了摆手: “此事泷某不管了,还是让王爷伤脑筋,既然流民这么重要,那出发。” 汪修齐转过身,朝着青青眨了眨眼,随之落寞感叹: “算了,不去了,既然父王不喜欢银子,宋国的财东也不喜欢银子,我一个世子,又何苦为难自己呢。 找个女人成婚,生一大堆孩子,混吃等死不香吗?” 泷捷的嘴角抽了抽,半晌不知道说什么好。 他也是财东啊,往年年底分红才两万两银子,可今天分到了四万两,如果罐头的事情可以做成,至少还可以翻五倍。 最关键的是,还不用风里来雨里去,到处搜集情报,到处找商机,这家门口的生意,当月销售当月进账,这好事,去哪里找? “哎!殿下,那殿下要如何?”泷捷无奈询问。 边说,还边朝着毛海峰和叶秋直使眼色,示意他们劝劝。 毛海峰抬头望天,装作没看见。 叶秋抓了抓腮帮,斟酌着说道: “贤弟,要不这样,眼看着罐头就要进入大批量生产,你也脱不开身,等到今年年底,你给王爷和王妃一个交代,可好?” “你说了不算。”汪修齐摆了摆手,没有转身。 叶秋看向泷捷,摊了摊手,那意思是说,我尽力了,你看着办。 泷捷无奈扶额,沉吟半晌,才咬牙说道: “好,只要殿下同意叶秋的说法,泷某就去游说其他财东一起谏言,让王爷宽松期限,这样总行了。” “好!”汪修齐转身,脸上浮现淡淡笑容,狡黠地说道: “泷叔,我还有个条件。” “说!”泷捷脸色不悦,没好气地回道。 “此次朝鲜之行,本世子做主帅,按照我的命令行事,可行?” 泷捷看了看毛海峰和叶秋,见两人都点头表示赞成,他也只好认了: “好。不过,打仗打的是银子,如果没有必要,震慑即可,不要妄动刀兵。” “侄儿受教了。”汪修齐恭敬行礼,表情诚恳。 没办法啊,他必须把这个指挥权要下来,船队里还有自己的十艘战船呢,那上面的指挥官可是俞大猷。 俞大猷和毛海峰、泷捷的关系可想而知,万一俞先生被派去做炮灰,自己找谁哭去。 “你呀!”面对这个滚刀肉,泷捷是既喜欢又无奈。 汪修齐侧身,对传令兵吩咐道: “启航,目标朝鲜国平壤南浦港。” “诺!” 随着低沉浑厚的牛角号响起,三十几艘大型战船,五十多艘武装商船扬帆起锚。 “走,外面风雪大,去船楼内议事。”泷捷弹了弹身上的积雪,看向众人说道。 一行人,走过长长的甲板,来到了宽敞的船楼大厅。 就在这时,二楼的一间客房里传来了啪啪的拍门声,伴随着的还有多人的呐喊: “汪公子,汪公子,是我们啊,是我们啊!” 第138章 找到新财路 门口的护卫拿着刀鞘拍了拍门,怒声呵斥: “叫什么叫,打扰了将军,小心拉你们去砍头。” 汪修齐一愣,感觉声音有些熟悉,他侧头看向毛海峰: “上面关着谁啊?” “哦,你不问我都忘了。”毛海峰抓了抓板寸头,不在意地说道: “几个小混混,从界町偷摸着上了我们的商船到了松浦津,说是为你办事的,顺路就带来让你看看。” 听着那浑厚低沉的嗓音,汪修齐瞳孔一亮,“是他们!” 叶秋好奇地问道:“谁啊?” 汪修齐没有回答,而是转身对护卫说道: “去,把楼上的几人带到议事厅来。” 片刻后,护卫带着四个蓬头垢面,衣衫褴褛的人进来。 为首的个子矮小,他扒拉开自己那脏兮兮的头发,盯着汪修齐看了半晌,才哇的一声跪倒,嚎啕大哭: “汪公子啊,你让小人找的好苦啊!” 边上的护卫踢了他一脚,喝骂道: “胡说八道什么,此乃我大宋国的世子殿下,哪是你说的什么公子。” “退下,”汪修齐瞪了护卫一眼,走上前看了看,竟忍不住笑了出来: “沈惟敬,你怎么瘦成这个样子了,以前是个煤气罐罐,现在变成了灭火器。” 沈惟敬一愣,半晌没反应过来,但看到汪修齐脸上挂着笑容,就继续嚎道: “汪……世子大人啊,为了找那些种子,兄弟们可是吃尽了苦头,受够了罪啊,你看看我,都瘦了好几圈了。” 这是上天的安排,还是不经意的巧合,要去朝鲜,这个史书上的朝鲜大使就出现了……汪修齐内心感叹。 “啧啧,宁波三雄,一个不缺啊。”没有理会大忽悠的嚎哭,汪修齐看向其他几人,当看到最后的时候,他愣了一下: “王二,怎么是你?” 那人一听汪修齐居然记得自己的名字,憨厚的脸上泛起激动之色,他眼含泪花,噗通跪倒: “汪公子,募兵解散了,小人没了活路,无意中碰到了沈惟敬,就跟着一起来了。” 汪修齐点了点头,对一旁的许伯说道: “是定海的故人,带他们去洗洗,再让他们吃顿饱饭。” 就在这时,沈惟敬膝行了过来,他从怀里掏出一个油纸包,小心翼翼地递给汪修齐: “世子大人,小人不辱使命,找到了那几样种子,这里面是玉米和烟草种子。” 闻言,麻六也从怀里掏出一个油纸包,舔了舔嘴唇说道: “这个是番薯,快要饿死的时候,都没舍得吃。” 二指最夸张,直接脱了破破烂烂的棉袄一撕,从里面掉出几个纸包: “这个是棉花种子,是从一个传教士那里顺来的,给他钱都不卖。” 汪修齐眼神灼灼,也顾不得脏,在众人奇怪的目光中,快速接过纸包,放在桌子上逐个打开。 结果喜忧参半,喜的是烟草和陆地棉的种子完好,可惜的是玉米和番薯捂坏了。 汪修齐是既开心又惋惜,不过世界上本没有完美的事情,既然找到了第一回,就可以找到第二回。 他侧头吩咐道:“去洗漱用膳,赏银少不了你们的。” 看到几人满心欢喜的离开,汪修齐突然想到了什么,他豁然起身,大声喊道: “停船,快停船。” 泷捷一愣,不解地问: “殿下,这是为何?” 汪修齐把那些种子重新包好,语气急切: “此时刚刚启航,把这些种子送回岛培育还来得及,快!” 等毛海峰安排小船,把几个油纸包送回福江岛,汪修齐才抽了抽鼻子,感叹道: “四个月了,已经四个月了!” “什么四个月了?”叶秋忍不住好奇。 我已经四个月没有享受那种吞云吐雾的感觉了……汪修齐心里嘀咕,嘴上却是说道: “恭喜各位财东,本世子又找到了新财路,这是一条比海产捕捞更赚钱的买卖。” 在上一辈子,要说盈利王者,不是互联网大厂,也不是通信公司,那是烟草集团。 每年单是税收就上缴万亿,就问你怕不怕。 虽说吸烟有害健康,但可以做外贸啊,没理由欧洲人、倭奴可以把鸦片倒卖到中华,自己不能出口烟草给他们。 还在云里雾里的众人呆愣当场,泷捷眉毛一挑,忍不住开口: “殿下,此话当真?” 汪修齐哈哈一笑,没有接话,而是说道: “智敏先生,朝鲜国的事情要处理好啊,本世子缺人,缺大把大把的人。 只要有了足够的人手,宋国年入万万两,指日可待。” …… 朝鲜国。 大同江海口北岸。 平壤南浦港。 海风呼啸,雪花纷飞,几万人被圈禁在了长达几里的堤坝边。 外围用木板、竹子围起了栅栏,每隔几十米,就有背着弓箭,腰挎钢刀的士兵看守。 衣衫破烂,表情麻木的流民们犹如待宰的羔羊,一堆堆的蜷缩着挤在一起。 人群里时不时发出婴儿的啼哭声,惹来母亲哽咽的安抚和旁人的叹息。 一个眼睛清澈,却是骨瘦如柴的小女孩,躲在父亲的破棉袄里,不断地低喃着: “爹,什么时候有吃的呀,囡囡好饿。” 中年男人脸上全是绝望,但还是不断抚摸着孩子的头,柔声劝慰: “闺女,再忍忍,会有吃的,一定会有的。” 这些流民已经断粮两天了,要不是刚到的时候,每人领了半斤鱼干,恐怕都熬不到现在。 此时,不远处来了十几辆马车,从上面下来一群穿着体面,容貌富态的人。 他们和负责的府军头目嘀嘀咕咕的,声音时高时低,似乎在讨价还价。 半晌,那头目才点了点头,从长随模样的人手里接过布包,掂了掂,才满意地笑道: “这可是天朝上国的子民,就算是流民,那也是高贵的流民,买他们做下人才能彰显各位的高贵。 不过,说好了,这只是挑选的费用,选中带走的话,一个人头,二两银子。” 第139章 你不懂世子 那长随一愣,转而怒目道: “朴都尉,刚刚才说的一两五钱,怎么嘴皮子一碰,就变成二两了?” 那都尉斜了长随一眼,不屑地说道: “二两不是本都尉定的,是府尹大人定的,尔等不买,那宋国来接人,不管老幼都是二两银子。 本都尉要是低价私售,府尹怪罪,谁来担责?” “这……”那长随犹豫了,扭头看向身后一位带着高高笠帽的中年男子,见他微微点头,才答应下来: “好,不过我要一百个,你不得阻拦。” 颧骨凸出,长着一双绿豆眼的都尉眯眼笑道: “这个自然,只要给足银子,就算全买了,本都尉也不阻拦。” 长随点了点头,转念一想,又带着点忐忑问道: “这要是被我等买走,宋国的人来了,不会找麻烦?我可是听说宋国兵强马壮,单是战船就有上千艘。” “哈哈,”都尉拍了拍长随的肩膀,压低嗓音说道: “天塌下来由府尹当着,府尹是什么人,从二品大员,领相的红人,你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长随顿时喜笑颜开,频频点头: “好,那就放心了,我这就去禀告老爷。” 流民营,中心区域的一间简陋帐篷内。 昏迷中的陈秀山悠悠醒来,钻心的疼痛让他呼吸都困难,“这……这是哪?” 一脸倦容,顶着黑眼眶的李漫闻言,赶紧走了过来: “陈将军,你醒啦。” “这……”李漫似乎有些难以启齿,半晌,才羞愧说道: “我们被朝鲜国的府军从镇子里赶了出来,这里是平壤的南浦港,外面就是码头。” “匪寇击退了吗?百姓们怎么样?”陈秀山沉默片刻,虚弱问道。 “匪寇抢粮后就跑了,康副统领带人去支援沿途的补给点,还没消息。”说着,李漫眼眶一红,带着颤音说道: “流民甚惨,已断粮两天了,每日体弱、年迈或是得了伤寒死去的,有三四十人之多。” “什么?”陈秀山边咳嗽,边撑着床板就要起来,他打开李漫过来搀扶的手,沙哑地吼道: “为何不想办法?” “想了啊!”李漫长叹,声音里带着无边的委屈: “李某把经费都拿出来了,连在朝鲜国办事的院子和小产业都卖了,可也是杯水车薪啊,几万人,每天消耗的粮食太多了。” “你没去找府衙借粮吗?” “去了,不借,还要我支付人头过境税,每人一两五钱银子,而且多待一天,每人多支付一钱银子。”说到这里,李漫满是血丝的眼睛变得通红,他咬牙切齿地说道: “除此之外,所有的米店、粮铺似乎商量好了似的,每担粮食要收二十两。” “这是要杀人绝户啊!”陈秀山咳嗽不断,嘴角溢血。 “这倒不是。”李漫摇了摇头,沉吟片刻说道: “他们应该是图利,把我等当成了宰割的肥羊。 府衙的师爷私下和我说,可以给我们放粮,还可以给适当的棉衣棉被,但是要立字据,每个流民走时,支付五两银子。” 出乎李漫意料的是,陈秀山没有生气,反而是眼眸亮了起来: “那就立字据,不就是要银子吗,给他们,等过了这关再说。” “啊!”李漫大吃一惊,他怀疑自己是听错了,不可置信地问道: “在松浦津,就算是样貌姣好,姿色上乘的女婢,也才卖十两,我们费了这么大功夫跑来朝鲜国,要花如此大的代价吗? 还有,这每天都有流民来投,真要这么给,至少要二十万两以上,到时候智敏先生和王爷怪罪下来,就是把我剐了,也还不了这么多银子啊。” 陈秀山喘了口气,摇头说道: “不用你还,世子会还的。 你不懂世子,殿下是为了救仆役、奴婢,都能豁出去命的人,在他眼里,汉族百姓的命,比金子都贵。” 看李漫还在犹豫,陈秀山用尽了力气,拍着床板,嘶哑地吼道: “快去!等世子来了,看到一地的尸体,他真的会把我等活剐了的。” 就在这时,帐篷外传来了嘈杂的声音,接着就响起男人的求饶声、孩子的哭喊声和嚣张的喝骂声,李漫一愣: ”我出去看看是。放心,李某知道该怎么做了。” 风雪里,几十个富户打扮的人在人群里挑挑拣拣,有看上的的孩子,就强行拉扯出来,丢下一袋面饼。 顿时,哭喊声、求饶声,拉扯推搡吼骂声不断。 “不卖,我不卖!”一名穿着破棉袄的男子拉着闺女不肯放手,语气里带着哀求: “放过娃儿,小人就这么一个闺女,就是饿死,也要饿死在一起。” 绿豆眼都尉朝跟随的士卒使了个颜色,那士卒嘿嘿狞笑,抡起刀鞘就朝那中年男子劈头盖脸地打了过去,边打还边骂: “天朝上民,打得就是你天朝上民,狗一样的东西,给脸不要脸。” 四周的流民齐齐看向剩下的几个游隼,浑浊的目光里带着悲伤和恳求。 几个游隼怒目而视,但是不敢上前,毕竟这些人是朝鲜都尉带进来的。 本来还有五十几个世子护卫,但都被康正带走了,剩下护卫和游隼,不是死了,就是重伤,能战的只有四五个人。 可栅栏外面,却有上千披坚执锐的朝鲜府军。 “住手!”就在这时,一声大喝响起,李漫提着刀冲了过来: “你们要干什么!” 那都尉嘴角勾起,冷笑道: “呦,原来是李大人。 是这样,看这些孩子衣不蔽体,食不果腹的,本都尉于心不忍,就请了平壤府的一些大善人发慈悲,把他们带走,这样,至少不会饿死不是。” 李漫眉毛一挑,刀指几个腋下夹着孩子的家仆,瞪目喝道: “放下他们!我天朝子民,岂是尔等可以染指!” 随行而来的富户和奴仆被吓住了,齐齐看向小眼都尉,不知如何是好。 那都尉眯了眯眼,正要开口,却是被李漫拂袖打断: “去告诉你们府尹,他开的条件李某答应了,让他尽快带物资来。” 都尉一愣,沉吟半晌,才狐疑地看向李漫: “所言当真?” 第140章 大战前夕(一) “哼,”李漫冷哼一声,从怀中掏出身份腰牌,亮了出来: “本官是大宋国游隼卫副将,岂会言而无信。 再者,人就在这里,十日之内,如果宋国大军不来接走,任凭尔等处置。” “大军,”朴都尉眼珠转了转,狐疑道: “你是说宋国会派大军前来接人?” “这是自然,我宋国战船数千,强兵十万,这次就算不全来,来一半还是可能的。”说着,李漫死死盯着都尉,一字一句地说道: “李某说的强兵十万,不是尔等这样的土鸡瓦狗,是全副武装的火枪兵和火炮兵。” 众人吓了一跳,那些夹着孩子的仆役,潜意识的就松了手。 朴都尉被盯得脊背发凉,想要反驳,张了张嘴,却是没有说出话来。 前段时间,宋军的战力他是见过的,上百人愣是顶住了五百多匪寇的进攻,虽然损失惨重,却是死战不退。 要不是顾忌保护流民,那粮草能不能被抢走,还另说。 刚才抽打流民的士卒也悄然躲到都尉身后,低声建议: “大人,不如回去禀报,让上面定夺?” 都尉朝着李漫拱了拱手,色厉内荏地说道: “好,既然李大人愿意缴纳税金,一切好说,本都尉这就去府衙禀报。” 说着,头也不回的走了。 其他富户对视一眼,看着怒目而视的游隼和围拢过来的流民,也吓得脚底抹油,跟着跑了。 眼见刚才不可一世,骄横跋扈的富户老爷们仓皇逃走,流民们麻木的眼里多了一些光彩,不少竟是忍不住欢呼了起来。 李漫爬上一块巨石,四下环顾片刻,大声说道: “百姓们,再忍耐一下,粮食很快就能送来,世子殿下绝对不会放弃我等,一定会接我们回家的。” 听李漫这么一喊,就连那些早已绝望的流民也从地上爬了起来,僵硬的脸上开始出现表情,眼里闪烁着希望的光芒。 “世子要来了……世子要来救我们了……” 栅栏下,一个受了重伤的护卫睁开眼睛,像是溺水之人抓住了救命稻草,他挣扎着坐了起来,看着欢呼的人群,泪如雨下。 他叫党骏,是所有护卫中,最爱去开拓学院蹭课的人。 几日前,面对来势汹汹的匪徒,不少护卫都胆怯了,他却是高喊着‘为了理想,为了好日子’拔刀冲了出去。 结果,被匪首扛着的巨木一个横扫,就拍飞了。 “不行,得做点什么,不然世子来了,哪有脸面见他。”党骏忍住疼痛,暗自琢磨起来。 …… 敖烈号,议事厅内。 汪修齐坐在上首,小侍女和许伯分立身后两侧。 下首,一边坐着泷捷、毛海峰和宋国水师的四位正将,另一边坐着叶秋、俞大猷、许宏和沈惟敬。 温泉谷一战,许宏的勇武被俞大猷相中,带在了身边剿匪锻炼,此刻已成了俞大猷的副将。 对于沈惟敬可以参加军事会议,其他人都是疑惑不解,汪修齐却是力排众议,让他旁听。 泷捷沉默片刻,看向汪修齐,率先开口: “殿下可想好了,此去朝鲜国,要如何应对?” 这是在考我?可我是统帅啊,不都是参谋处主意,统帅拍板的么……想到这里,汪修齐朝泷捷抱了抱拳: “还请先生教我。” 泷捷微微颔首,对叶秋抬了抬下巴: “叶秋,把之前的布置和安排都讲一讲,务必详细。” “好,”叶秋站了起来,走上前,指着墙上的舆图说道: “此次流民从鸭绿江入朝,经义州、盐州、宣川的官道向东到安州,最后南下到平壤府,进而从平壤南浦港离开。 之所以选择南浦,主要是此港终年不冻,而且航道宽深,适合大船通过,数万人的迁徙,也只有此港才能做到。 基于这条迁徙路线,我打点了平安道的观察使一万两、府尹五千两。 另外,由于对朝鲜军中情况不甚了解,就又给了府尹五千两,让他帮我代为打点。” 汪修齐皱了皱眉: “这个府尹什么来路?最后达成的协议是什么?” “此府尹名为郑淡,位居从二品,除了观察使就他最大,掌握平安道军政大权。”似乎觉得不够有说服力,叶秋又补充道: “郑淡和当今朝鲜国的领相尹元衡是连襟,其姐就是贞敬夫人郑兰贞,连观察使也要给他几分面子。” 看汪修齐还是疑惑不解的样子,泷捷呷了口茶,解释道: “领相就是宰相,你可以把他比作大明朝的内阁首辅。 至于这府尹,类似布政使,不过权力更大,介于布政使和巡抚之间。” 哦,这府尹就相当于上一辈子的省长,而且还是个后台很硬的省长……汪修齐点了点头,示意叶秋继续。 “在送上银两后,郑府尹颇为热情,不仅同意了让流民过境,还愿意开放南浦港,让宋国商会建立集市。”说到这里,叶秋有些沮丧,又有些懊恼: “我是看到平壤府下发的文书才离开的,里面明明白白写着,沿途的府、郡、县对迁徙流民之事不得阻挠,需予以配合的命令。” 这是见财起意,表面一套背后一套,明面上同意流民迁徙之事,等入瓮后,再伙同贼寇联合收割……汪修齐眼神闪烁,似乎猜出了大概。 半晌,他站了起来,在仔细勘察舆图后,向泷捷问道: “先生,朝鲜国的军力如何?平安道的兵力部署,可有情报?” “朝鲜国实行兵将分离制度,无定将、无定卒,类似轮流服役的预备役军制,只有战时才会从军镇调兵作战,这个,和明朝的卫所制很像。 至于兵力,鼎盛时期,举国兵马在十五万上下,由于承平日久,武备松弛,现在的朝鲜国,战力大不如前,具体兵力,应该在十一二万左右。” 说着,泷捷也走到舆图前,指了指几个地方说道: “兵力重点分部在南北两方,北方是为了抵御建州女真,南边是为了抵御倭寇。 至于平安道,分为东西两道,东道驻军,西道产粮。 因此,大部分兵力在东北,而西道,常规兵力在两千左右,加上军镇囤兵,不会超过五千之数。 而此次迁徙流民的线路,就在平安道,西道境内。” 对朝鲜国的战力,汪修齐一直都是呵呵的,历史上,无论是倭国发动的壬辰战争还是花旗国发动的侵朝战争,哪次不是一击即溃,随之跑到天朝爸爸那里哭诉。 不惹我也就罢了,既然惹了,就要付出代价……汪修齐看向泷捷,突然问道: “如果强攻,十日之内 ,能拿下平安道西道吗?” 第141章 大战前夕(二) 泷捷一愣,转而变得焦虑,盯着汪修齐严肃说道: “世子,不可莽撞。 虽然朝鲜国力不强,但真要玉石俱焚,我等也会损失惨重,何况,朝鲜是大明藩国,一旦战事升级,大明不会坐视不理。” “先生莫急,”汪修齐摆了摆手,重新坐下,认真说道: “所谓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我这只是做最坏的打算。 再者,朝鲜二品大员收了钱财不办事,还贪污索贿,抬高粮价,这摆明了是要敲诈勒索。 最后,朝鲜府军不仅纵寇抢劫,还圈禁我汉族子民,这明显是官匪串通的连环计,让贼寇抢了我方粮食,再抬高粮价,以此双方获利。” “即使如此,也不能冒然发动战事,泷某以为,最好还是武力震慑,和谈为主。”泷捷面容冷峻,据理力争。 汪修齐咧嘴一笑: “谈自然是要谈的,但战争是政治的延续,没有足够的筹码,所谓的和谈只是个笑话,定海的和谈,智敏先生也看到结果了。 另外,这个世界总是有一些犯贱的民族,不打疼他们,是听不进去人话的。” 泷捷嘴角抽了抽,张嘴想要反驳,却发现很无力。 半晌,他缓和了语气,劝慰道: “殿下,开战容易,收战难,此事你要三思啊,如果王爷在这里,断然不会为了几万流民,冒此大险的。” 此时,毛海峰不乐意了,虽然他很怕泷捷,但还是鼓足了勇气争辩: “智敏先生,是阿齐用计,把义父从定海救了出来。 也是阿齐捣鼓出了海产捕捞,让宋国财力充盈。 现在阿齐又独创了罐头,后续还有烟草。 义父虽然睿智,可这一切,都是阿齐想出来并做到的。” “这……”泷捷呆愣当场,无话可说。 见场面尴尬,叶秋乐呵呵地出来打圆场: “各位,稍安勿躁,贤弟也说了,攻打平安道南道,而不是整个朝鲜国。 另外,这也只是最坏的打算,做好万全准备,总是没错的。” 听叶秋这么一说,泷捷的神色才有所缓和,他看向汪修齐: “世子,除了攻打,是否还有其他谋算?” 汪修齐沉吟片刻,点头说道: “具体情况,我们要到了平壤再做决策。 如果对方认罪赔礼,协助我方撤离流民态度诚恳,自然以和为贵。 否则,我的意见是,先战后谈。” “如何战,如何谈?”泷捷有些不放心,再次追问。 “战,是各位将军的事情,我只提个思路。”汪修齐把目光转向毛海峰、俞大猷等人,缓缓说道: “第一,攻心为上,把平壤府尹的罪行暴露天下,让朝鲜国上下都知道,此事,是由朝方官员贪污索贿而起,他们欺辱的是天朝子民,打的是天朝脸面。 你们觉得,如果是这样,他们会去向大明救助吗? 第二,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平壤府不是勾结盗匪抢我粮草嘛,别的不会,装扮盗匪我们还不会吗?” 说到这里,毛海峰眼睛一亮,满脸兴奋: “阿齐,这个哥哥在行,让我来。” 泷捷脸色一沉,瞪着毛海峰,没好气地训斥: “闭嘴,听世子把话说完。” 汪修齐笑了笑,继续说道: “今年大雪,灾害遍地,我相信朝鲜国和建州女真也不例外。 我的想法是,派一支部队,把南道的粮仓全烧了,这样以来,北道缺粮,猜猜看,驻守北道的丘八会不会找郑府尹麻烦?” 几人倒吸一口凉气,看着前期这个清秀俊美的少年,心里卷起了惊涛骇浪。 “第三,”在失去表情管理能力的众人面前,汪修齐步步推进: “如果两招下去,对方屈服了,那就和谈,如果继续反抗,或者是举全国之力与我方作战,那也简单,直接放狗。 “放狗?”众人疑惑,连许伯也忍不住了,好奇地问: “少爷,放狗是何意啊?” “北方的建奴不是屡犯朝鲜边境么,南边的松浦隆信对全罗道不是垂涎已久么?”汪修齐那俊美无俦的脸上,露出狡黠的笑容: “你们猜猜,灾年之下,十个罐头换一个朝鲜士兵的人头,他们干不干?” 众人打了个冷战,就连情报头子泷捷脸色都有些苍白,他深吸一口气,带着请教的语气问道: “如果两招下去,对方屈服了,要和谈,又当如何?” 听到这个,汪修齐来了兴致,看向桌面托着下巴的沈惟敬笑道: “说道谈判,是沈兄的专长,这也是我为何让他参加会议的原因。” “不敢不敢,沈某哪能当得殿下兄长,折煞小人了。”沈惟敬连忙摆手,他犹豫了一下,才支吾道: “沈某虽然气质不凡,口才出众,可不懂朝鲜文啊。” 泷捷摇了摇头,解释道: “朝鲜国是大明藩国,事事效仿中原,他们把汉族语言敬为雅言,上至朝堂,下至达官显贵,无一不学习汉文。” “那就没问题了,”沈惟敬满脸的肉疙瘩,闪烁着自信的光芒。 汪修齐点了点头,有些不放心地嘱咐: “如果要和谈,你去喷什么我不管,但是有两件事情要记住。 第一,不能堕我大宋威名; 第二,平安道的贸易权和流民迁徙权必须拿下来。” “殿下放心,在如此优势下,要是还不能让朝鲜国俯首称臣,我沈惟敬就白混了。”他眼珠转了转,瞟了俞大猷一眼说道: “但是小人有三个要求。” 沈惟敬参加过王江泾战役,自然是认识俞大猷的,只不过那时的俞大猷是总兵,他只是个大头兵,就像一人是司令员,另一人是普通小卒子。 汪修齐颔首:“你说。” “第一,小人需要身份和文书。 第二,小人需要大量的朝鲜史料,正史野史都要,特别是掌权者的喜好,政敌,派系关系等等。 第三……第三,”说到这里,沈惟敬的声音慢慢低了下去,他似乎鼓足了勇气才说出来:“能不能让俞将军护送我去。” “身份和文书好说。 至于第二个条件,此次出行虽然没有带史料,但是智敏先生在这,有什么你可以问他。 第三个条件嘛,说说理由。”汪修齐审视着沈惟敬,有些疑惑。 历史上的沈惟敬可是个胆大包天的人,根本不知畏惧为何物,让俞大猷护送他去,难道是怕死? 第142章 大战前夕(三) 看着一脸严肃的俞大猷,沈惟敬有些发怵,惴惴半天,才支吾道: “小人以为,要和谈,首先在名分上要站得住脚。 朝鲜最畏惧的是大明,既然他们不敢把贪污受贿,欺辱天朝子民的丑事捅到大明去,我等就有了操作的空间。” “这和要俞某护送有何关系?”俞大猷虽然不认识沈惟敬,可看这又挫又猥琐的家伙,很是不喜。 “俞大人莫急,”见所有人的目光朝他看来,沈惟敬来了感觉。 他先是对俞大猷谄媚得笑了笑,接着跳下椅子,走到前面才骤然转身,面向众人高声说道: “宋国是老船主建立的,名义上并不是大明的藩国,可这只是表面上的。 真实的情况是,大明不堪忍受倭国的袭扰,于是,在扶桑埋了一颗钉子,这就是宋国。 老船主多次协助大明清除倭患,就是证明。 小人希望俞将军护送,就是想增加可信度。 俞将军本是浙江总兵,朝廷二品大员,如果他都在为宋国效力,这还不能说明问题吗?” 卧槽,人才啊,这事恐怕嘉靖皇帝和父亲都不知道……汪修齐脸颊一抽,忍不住想为沈惟敬鼓掌叫好。 众人懵了,宋国是大明派往扶桑抵御倭寇的暗藏力量,这个我们怎么不知道? 可左思右想,没毛病啊,王爷一直向大明示好,不管大明虐他多少遍,他依然待之如初恋。 毛海峰和叶秋幽怨地看向泷捷,泷捷却是苦笑着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也不知道。 “好,准了!”汪修齐大笑三声,直接拍板。 …… 平壤府,南浦港。 堤岸上,李漫伫立于风雪之中,盯着江面久久不语。 陈秀山性命垂危,已经进气少出气多,眼看就要活不成了。 康正回来了,但抬回来的是尸体,跟随出去的五十护卫,只剩下八人,带回来的还有七千多流民,又多了七千多张嘴要吃饭。 平壤府送来的粮食,不仅份量不足,还掺了至少三成的沙子。 多日的降雪,导致出现大量的伤寒,每天抬出去的尸体都有几百具之多。 他快要崩溃了,要不是党骏说的那些世子的故事支撑着他,恐怕早就疯掉了。 今天是期限的最后一天,可世子的船队还没有来,摆在他面前的只有两条路。 要么不顾流民死活,带着下属逃走。 要么以死相搏,为世子争取时间。 自己也有妻儿老小,自己还年轻,就算以死相搏,万一世子没来,意义又在哪里呢? 可想到几万汉民会被卖掉,会给那些带着高笠帽的贵族为奴为婢,成为玩物和牲口,李漫连呼吸都感到疼痛。 听着那一声声‘大人,世子什么时候来啊’。 看着那一双双渴望活下去的眼神。 触摸着那一具具冰冷的尸体。 李漫闭上眼睛,两行热泪滚滚而下,他不敢回营,不敢看那些期盼的眼神,更不愿看见栅栏外那些指指点点的秃鹫。 那些朝鲜的富户和贵族,似乎已经选好了猎物,等待时辰一到,就冲进栅栏,大块吲哚。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江面上雪花飘飘洒洒,却没有一点船的影子。 李漫面向东南,吐出一口浊气,释然笑了笑,他轻声低喃: “守护理想,守护好日子,让子孙万代都能受人尊重,过上优渥的生活,多好啊! 殿下,下官去了,希望来世有机会追随您。” 说罢,抹去了脸上的雪水和泪水,紧按刀柄,走回了营地。 帐篷里,十几人看着李漫铁青着脸走了进来,都知道了结果,他们没问,也没叹气,只是默默站了起来。 李漫瞪着血丝密布的眼睛,嘶哑地问道: “还有半个时辰,期限就到了,绝望吗?” 面无血色的党骏,拄着拐杖走到李漫跟前,带着不容质疑的语气说道: “殿下一定会来的,只不过我们等不到了,但是没关系,世子的旧事和理想,会让其他人继续撑下去的。 至于我等,豁出命去,能拖一刻是一刻。” “豁出命去!” “跟他们拼了!” “……” “不,”李漫摇了摇头,沉默半晌才开口: “半个时辰后,李某会以自裁为条件,要求朝方再宽限一天。 如果对方不肯或一天后世子仍然未到,那就按照事前商量好的,发动能战的流民共同抵抗,保住那些老幼妇孺,能拖多久就拖多久。” 一个年轻的游隼不忍,含泪说道: “李大人,要自裁,让我们来,您要是没了,大家就失去了主心骨。” 李漫摸了摸那个游隼的脸,苦涩着调笑: “娃儿,好样的,只可惜你的级别不够。 如果能活下来,也成了副将,记得到李某坟头告知,也让哥哥为你高兴高兴。” “李大人!”众人齐声喊道,顿时泪雨滂沱,哽咽声一片。 “哭什么哭,男儿有泪不轻弹,外面有无数眼睛都看着我们呢,就算死,也不能怂。”李漫呵斥了一句,转身出了帐篷。 他整理了一下衣襟,提着刀,在无数目光的注视下,一步步走向栅栏门。 小眼都尉早就等在门口了,见李漫出来,他皮笑肉不笑地说道: “李大人,十日前的酉时一刻,我们可是立下协定的,眼看着时间就要到了,宋国的大军也没来啊。” “你看,”说着,他指了指远处的一架豪华马车,“府尹大人都亲自来了,时间一到,要是不给个说法,就别怪本都尉不近人情了。” 李漫推开栅栏门,瞧都没瞧都尉一眼,径直朝着马车走去,几位士卒要阻拦,却是被朴都尉喝住: “让他去,我到要看看,在府尹面前,他还能耍出什么花样。” 走近马车,两旁的近卫纷纷出刀,挡在了李漫前面,领头的近卫呵斥: “不得靠近,违者斩杀!” “府尹大人,本官乃大宋游隼卫副将,是世子的义兄,也是王爷的心腹。”李漫抱拳行礼,自报家门后说道: “想必大人对宋国的国力和战力都有所了解,除此之外,肥前国大名松浦隆信和王爷是挚交好友,大人如此逼迫,就不怕得罪我家王爷和松浦大人吗?” 身为老牌游隼的李漫知道,如果不能在十秒之内打动眼前的府尹,他就没有说话的机会了。 为了提高对方的重视,他只好自抬身价,编造了一个莫须有的名头。 “笑话,一个副将,也敢称是王爷的心腹。”此时,从马车里传出一个中年人的声音,沉默片刻,他淡淡说道: “协议是你提出签定的,条款也是你答应的,何来逼迫之说?” 李漫临危不惧,面不改色地说道: “两月前,我宋国商会,外贵管事与大人商议,并无人头过境税一说。 可等流民来了贵境,还是在被匪徒劫了粮草之后,才提出这个要求,大人以为,是否有趁火打劫的嫌疑?” “大胆!”此时,马车的窗帘被掀了起来,一双毒蛇般的的眼睛死死盯住李漫, “如此污蔑,真当本府尹不敢杀你?” 第143章 烈骨忠魂 “哈哈……”李漫仰天长笑,与府尹对视,冷冷说道: “死有何惧,可要杀了我,恐平安、全罗两道再无宁日,这个罪名,府尹背得起吗?” “你……”身穿红色绯袍的府尹气急,片刻,才收敛了情绪,面无表情地问: “你待如何?” “多宽限两日。两日后,如若宋国船队仍旧未来,任凭大人处置。”李漫很光棍地提出了要求。 府尹冷哼一声,不屑地说道: “十日前便是此言,出尔反尔,食言而肥,让本府尹如何信你?” “违背十日之约,是本官过失,只要府尹大人同意宽限两日,本官愿意以死谢罪。” 府尹幽冷的眼神一滞,片刻,才抚须含笑: “一日。 你若敢以死明志,本府尹虽然心善,但也只能宽限一日,毕竟还有那么多士绅贵族等着呢。” “好,一日便一日。还请大人稍等。”说罢,李漫像是获得了解脱,转身走了几步,才长吁一口浊气。 等李漫走近,无数流民已经挤到栅栏前,表情复杂地看着他。 李漫驻足而立,看着曾经的袍泽,看着同根同源的父老,他露出笑容,使出全身的力气朝人群喊道: “我,李漫,大宋国游隼卫副将,世子义兄,今日得朝鲜国平壤府府尹郑大人许诺,以我之死,换取宽限一日,如有违背,人神共弃。 记住,守护理想,守护好日子,世子一定会来接我们回家的!” 说罢,看了几名游隼一眼,他拔刀而出,自刎身亡。 “大人……” “李大人呐!” “老天爷,你睁眼看看! “……” 顿时,群情汹涌,痛哭哀嚎声不断,几名游隼不顾阻拦,冲出栅栏,跪在李漫身前。 “全面戒备!”小眼都尉面色苍白的后退了几步,下达命令后,他快速跑向豪华马车。 “眼下情形该当如何,请大人示下。”朴都尉单膝跪地。 “誓言,何其可笑!连稚童都不信的把戏,宋人却信以为真。”郑府尹瞟了远处李漫的尸体一眼,面无表情地下令: “让贵族富户把选好的人带走,流民敢反抗,打死勿论。” “啊!”小眼都尉吓得身子一颤,抬头看向马车,眼里带着些许的恐惧和不可置信。 “怎么?怕了!” “不……不敢,卑职这就去。” “记住,每人头五两银子,少一钱唯你是问。”帘子放下,马车开始缓缓而行。 “是……是!”朴都尉起身,看着离去的马车,感到脊背一阵发凉。 “走,发什么愣啊!”续着山羊胡,书生打扮的师爷斜了朴都尉一眼,语气里带着轻蔑。 朝鲜效仿大明,以文制武,文人向来看不起丘八,这是惯例。 小眼都尉没敢回怼,腹诽了一句,提着刀,快速回到阵前: “列阵,棍棒手上前,刁民反抗,打死勿论; 弓箭手、骑兵策应,跑掉一个,军法从事!” 此刻,流民群情激奋,不少人开始推栅栏,有冲出来的就和朝鲜府军开始推搡拉扯。 党骏四下扫视,心里一沉,最坏的事情还是发生了,他冲着跪在李漫身边的人大喊: “莫让李大人白死,组织防御,护住老幼妇孺!” 十几个悲愤欲绝的游隼和护卫顿时醒悟过来,他们想起了李漫死之前看他们的眼神。 所有人爬起来就朝着两侧的方向散开,边跑边高呼: “青壮在外,老幼妇孺在内,后退,防御!” 这是两日前就和流民中一些有威望的人商量好的,让他们传达到每一个人。 听到呼声,流民从愤怒中惊醒过来,抄着扁担、铁锅开始有序后退,不再和府军纠缠。 一个朝鲜兵见状,从后方追上一名游隼,朝着他的后脑勺就是一棍。 那游隼闷声瘫倒,其他同伴见了,悲从心起,可还是咬着牙继续跑着高喊: “保护老幼妇孺,后退,防御!” 这些游隼和护卫的心思很简单,那就是要完成李大人的嘱托,不能轻易地让孩子和妇女被抢走,哪怕是拖一盏茶的时间也是好的。 老幼妇孺被青壮护卫着,开始往江堤边撤退,犹如一群被群狼围猎的麋鹿,眼里充满了恐惧和惊慌。 “娘,你看,有船。”一个孩子指着江面,脆生生地说道。 头发凌乱,失了方寸的母亲完全忽略了孩子的喊话,只顾往江边快走,似乎离外面的豺狼远一分,就多一分安全。 一个老者却是愣了一下,他停住脚步,凝视江面,片刻,突然老泪纵横,嚎哭着发声: “世子来了,世子来接我们了!” 此话犹如一道惊雷在众人脑海里炸响,四周的人全愣住了,等他们看清了江面上那上百艘挂着‘宋’字风帆的大船,才惊呼起来。 “大宋的船,是世子,真的是世子!” “苍天有眼啊!” “官老爷没骗我们,世子爷来救我们了!” “……” 江堤上,哭声、喊声、惊叫声混成一片,夹杂着雪花,笼罩了大地。 前方表情凝重,如临大敌的青壮们都是身子一颤,忍不住回头张望,当听清楚喊话后,他们精神一震,眼眸里迸发出希望的光芒和浓浓的战意。 那些手持棍棒,步步紧逼的朝鲜府军也愣住了,不由得慢下了脚步,脸上的表情从嚣张、狰狞,开始变得有些畏惧。 有别将骑马而来,朝着小眼都尉请示:“大人,宋国大军来了,还镇压吗?” 朴都尉表情一僵,忍不住咽了口唾沫,故作镇定地说道: “怕什么,这可是在朝鲜国,他宋国再强,难道……” “轰隆隆……轰隆隆……”话还没说完,就看到港口山坡上的几座海防炮台,被炸成了齑粉,烟尘漫天。 似乎从来没有遇到过如此强大的炮火,小眼都尉座下的战马嘶鸣一声,高扬起前蹄,把他摔了个四仰八叉。 “撤,后撤三里布防,快!”朴都尉慌乱地重新骑上战马,带着颤音大喊。 敖烈号,船楼七层,了望台。 汪修齐拿开望远镜,深吸一口气,强压着怒火问道: “对于之前最坏的打算,各位将军是否还有异议?” 这话虽然是对众将说的,可目光却是落在了泷捷身上。 第144章 英魂慢些走 泷捷从江面上收回目光,阴沉的脸上露出愧色,他朝着汪修齐微微躬身, “一切但凭殿下做主,此战无论结果如何,王府那边,由泷某去解释。” 汪修齐微微颔首,直接下令: “辜元武将军,命你带左翼三营,清理江面两岸炮台,确保我方船队安全。 乔泰将军,命你带右翼三营,护航左翼,歼灭敌方战船。 敖烈将军,命你带中军四营,登岸后迅速出击,为我军打出十里的战略纵深。 俞将军,命你带镇海军清理港口,构筑防御,同时从难民中挑选青壮,建立预备营。 许伯,带领护卫营维护秩序,协调物资,救治灾民。 ……” 一条条指令发了出去,汪修齐带来的这只战争巨兽,开始露出利爪和獠牙。 不知何时,风止,雪停,只有江面上传来的隆隆炮火声和前方战场上传来的密集喊杀声。 临时搭建的帅帐前,灯火通明,火光照亮了地上摆着的一排排尸体。 这是先前战死的八十七位宋国将士的遗体,里面包括了统领杨秀山、副统领康正、游隼副将李漫。 从被救醒的护卫党骏那里,汪修齐等人已经知道了这十天里发生的事情。 看着那一张张熟悉的面孔,想起曾经定海上的并肩作战,想起了首次捕捞时众人的合力拉网,想起了温泉谷的及时救援,一桩桩一件件,恍如昨日。 上一辈子的汪修齐生在和平年代,很少遇到这种生离死别的场景,突然看到几十个和自己朝夕相处的人就这么没了,突然涌出一种无法言语的痛楚。 汪修齐俯下身子,一个个地为将士们合上双眼,为他们盖好白布,有护卫要上来帮忙,却是被他阻止了。 当走到最后一人时,轮椅上的党骏已经哭得泣不成声,他哽咽着说道: “这就是李副将,没他,几万流民还有小人,就等不到殿下了。” 汪修齐没有说话,帮李漫整理着衣服,小心地把脖子上的伤口埋在衣襟之下,边整理,边带着颤声说道: “义兄,你放心,我会带百姓们回家的。 只要我汪修齐还活着,就不会让你一家老小受委屈。 你的英魂慢些走,且看我如何给你们报仇。” 将李漫盖上白布,汪修齐缓缓起身,面如寒霜,没有一丝血色,他看向泷捷: “游隼将军,你有办法联系到北方建奴和松浦隆信?” 泷捷眼神一滞,脊背生出凉意,这种压迫感,是在汪直身上都没有体会过的,他叹了口气,颔首答道: “肥前国自不必说,建州女真虽然没有联络,但联系上应该不难。” “去安排,”汪修齐盯着泷捷,一字一句地说道: “只要是朝鲜王朝的在册官员,无论文臣还是武将,从九品到一品,人头我都要,九品一千两,八品两千两,以此类推。 另外,时效三个月,过时不候。” “殿下,如此不妥,牵连太广了。”泷捷虽然不是心慈手软之辈,可针对整个王朝的官员发布悬赏令,这还是第一回听说。 叶秋心算片刻,有些肉疼地劝道: “对啊,贤弟,还不如一个罐头换一个人头来得划算。” 汪修齐沉默片刻,压住怒火解释道: “如果那样,倒霉的只是朝鲜百姓,此事与百姓无关,我只要上位者的人头。 没有数千达官贵族的人头,如何告慰我汉族百姓亡魂,如何告慰我大宋英灵!” 看着那一地的宋国死难将士和不远处堆积如山的流民尸体,泷捷叹了口气,点了点头: “好,此事交给泷某去办。” 俄顷,有斥候举着火把,骑马来报: “殿下,前方战事已平,中军已在十里外扎营。” “战况如何?”汪修齐还未开口,泷捷已经出声。 “按照敖烈将军的话说,朝鲜府军犹如土鸡瓦狗,不堪一击。”那斥候一时兴奋,拽起了文,见汪修齐眼神不对,忙补充道: “此战,俘获敌军八百余,战马两百余,斩杀敌军一百六十二人,我方无战死,重伤十二人。 另外,敖将军要驻守营地,派遣三百甲士押送俘虏回帐,半时辰后,就会抵达。” 汪修齐眼睛一亮,心中巨石落地。 这一仗打得很冒失,由于情报不足,无法做出针对性的方案,完全是靠一股子莽劲打下来的。 俞大猷皱眉,疑惑道: “为何胜得如此轻易,即使兵力占优,但也不该胜得如此轻松才对。” 斥候一看是世子身边的将军,虽不认识,但也不敢怠慢,忙是骄傲地解释: “对方无火器,而我方火枪,即使下雪也能引燃,几轮齐射,就把对方打蒙了。 斩杀的一百多人,大多是火枪击杀的,等我军冲过去,他们已经跪地祈降了。” 俞大猷这才点了点头,相信了斥候的禀报。 石油引火绳,俞大猷自然是知道的,两个多月的剿匪,用的全是这样的火绳枪。 一炷香的功夫后,被捆成一串串的俘虏被押进大营,他们个个神色恐惧,面色苍白,只有一个书生打扮的老者在那里叫骂: “岂有此理,我乃平壤府首席幕客,尔等敢如此无礼,叫你们上官来见我!” 见汪修齐看来,许宏会意,走上去抡起手掌就是几个耳光,打得那老者口吐鲜血,惨叫连连。 此时,有眼尖的流民从帐篷里面钻了出来,当他们看到欺压他们的罪魁祸首都跪在了大营前,禁不住欢呼起来。 渐渐地,人越聚越多,有人窃窃私语,有人大胆出声: “打死他们,就是他们害死了官老爷!” 有了第一个出声的,就有第二个,片刻,流民的怒火被点了起来,呼喊声响彻天地。 “打死他们!” “杀了这些畜生!” “……” 汪修齐看向许宏,: “去,找些眼力好的百姓,把行凶的朝鲜兵挑出来。” 俄顷,一个个浑身瘫软的朝鲜兵被拖出来,跪在了宋国将士的尸体前。 一个穿着破棉袄的中年汉子突然拽住一个朝鲜兵,边拽边喊: “他不是小卒子,他是那个……那个都尉,就是他要抢我的闺女。” “不是,不是,你……你认错人了。”披头散发,穿着普通士兵衣服地朴都尉吓得连连摆手。 “呸!”中年汉子朝他吐了一口唾沫,怒目骂道: “化成灰我都认识你,还敢否认!” 第145章 有内情禀告 在不断的求饶声中,小眼都尉被架了出来,扔到地上的时候,身下散发出一股腥骚臭。 片刻,一百二十个几个直接行凶的朝鲜士兵,全被挑了出来。 汪修齐从椅子上缓缓起身,看向破衣烂裳,蓬头垢面却一脸兴奋的流民。 等他们安静下来,才大声说道: “本世子记得,古代有位将军说过,犯我强汉者,虽远必诛。 这些狗贼,辱我汉族百姓,害我宋国将士,你们说,该当如何?” “杀……杀……杀……” 响天彻地的呐喊声直冲云霄,久久回荡。 “你们不是羔羊,不是牲畜,无论身处何地,无论如何艰难,都要记住,你们是高贵的汉族子民,不管是谁,只要欺辱我等,就砍下他的头颅,撅了他的祖坟!” 汪修齐声音高亢,似乎是对流民的训诫,又似乎是对天上英灵的宣誓。 “砍下他们的头颅,撅了他们的祖坟……”嗷嗷的嚎叫声再次响起,如山崩如海啸。 汪修齐回身,看向早已准备好的刀斧手,抬了抬下巴: “斩!” 随着寒光不断,一个个头颅飞起,鲜血喷射,染红了一地。 每次行刑二十人,很快就轮到了小眼都尉,此刻的他早就被吓得魂飞魄散,浑身瘫软。 就在鬼头刀上举的那一刻,朴都尉突然朝着汪修齐的方向,声嘶力竭地喊道: “别杀我,小人有内情禀告,异常重要的内情!” 未被拖出来的儒裳老者脸色一变,跳着脚骂道: “死则死矣,竖子安敢胡言!” 刀斧手愣了一下,手中的鬼头刀停在半空,他看向汪修齐,似乎在等待命令。 “殿下,我们在平安道的游隼损失大半,暂时失去了情报来源,不如听听他怎么说。”此刻,泷捷上前一步,俯身建议。 “放他过来,”汪修齐对刀斧手说道,转而看向儒裳老者: “干扰行刑,无视本世子威严,斩立决。” 顷刻,那留着山羊胡的老者像小鸡一样被拎了出来,他一边踢腾着双腿,一边慌乱地大喊: “我乃平壤府首席幕客,位列两班,尔等不能杀我,不能杀我!” 刀斧手掐着对方的脖子,往地上一摔,在那老者起身之时,刀光已落,一颗带着惊惧表情的头颅滚了下来。 汪修齐重新在椅子上坐下,审视着这个装扮成小卒的都尉,冷声道: “三息,说不出本世子感兴趣的事情,对你,就不是砍头那么简单了。” “小人知晓南道三大军镇和两大水营的布防,是否可以用此来换取性命?”小眼都尉趴在地上,低着头,颤声回道。 “还有一息。” 都尉额头冷汗直冒,忙不迭地说道:“啊,那……那个,小人还知道粮仓、牧马场和煤矿、铁矿的详情。” “说说看。” 接下来,小眼都尉,如同竹筒倒豆一般,把平安道南道的三大粮仓,大凤山牧场和松林铁矿、松林煤矿的情况大体说了一遍。 “屯粮十万担、战马三千匹,铁矿煤矿不计其数!”叶秋咽了口唾沫,忍不住心里的悸动,频频给汪修齐使眼色。 泷捷皱了皱眉,打量着眼前的软骨头,狐疑道: “你身居何职,如何知道这些事情?” “本……小人是兵马节制都尉,从六品武官,由于常年帮府尹大人打点私事,所以知道这些。”为了活命,小眼都尉是有问必答。 “把将士们和百姓的尸骸就地焚化,明日一早,随同老幼妇孺,送回福江岛。”汪修齐起身,对许伯吩咐了一句,转而看向众将: “去营帐议事,把这都尉带来。” “没行凶的朝鲜兵如何处置?”许宏追问。 “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杖三十,圈禁起来。 如果平壤府来赎,就卖个好价钱,不赎,就充入战俘营。”汪修齐冷冷开口,转身走向帅帐。 随着帐外的惨叫声响起,朴都尉跪在营帐中间瑟瑟发抖,把头埋得更低了。 汪修齐刚刚坐定,就从桌案上抓起茶盏朝小眼都尉砸去, “避重就轻,隐瞒不报,信不信,本世子现在剐了你!” 那都尉不敢躲避,任由茶盏砸在额头,顿时茶水、血水流了满脸,他惊惧地伏地磕头,连连喊道: “小人不敢,小人句句属实,绝无隐瞒!” “不敢?”汪修齐冷哼一声,怒声喝问: “那我问你,匪徒劫粮是怎么回事,有哪支盗匪有实力可在五六百里长的官道上同时作案?” 朴都尉先是愣了一下,转而嚎啕大哭: “殿下,不是小人隐瞒,是不敢说啊,要是说了,小人一家老小连同宗族都将覆灭。” 灭族?难道是涉及到了朝鲜皇室……这么一哭,让汪修齐产生了联想。 正在此时,帐外有护卫禀报: “殿下,乔泰将军抓了几个细作,有要事禀报。” “进来,”汪修齐收回目光,平复了一下情绪。 俄顷,身穿铠甲的乔泰,带着两个被五花大绑,穿着破皮袄的人进来。 其中一个,是躬着腰进来的,他一站直,就感觉大帐里多了一根梁柱。 我去,这身高,堪比姚明啊……汪修齐愣住,看着那个差不多有两米二三的大个,一脸诧异。 “跪下!”齐泰怒喝一声,在两人就范后,对汪修齐抱拳行礼: “殿下,江面清剿顺利,辜将军已经攻下兼二浦港,扼守上游江口。 另外,这二人自称是青石谷的绿林,是江边抓到的,他们说,要向殿下自证清白。” 汪修齐对齐泰微微颔首,转而看向中间两人, “你们叫什么名字,要自证什么清白?” 大汉国字脸,络腮胡,破棉袄被肌肉撑得高高隆起,似乎潜藏了爆炸性的力量,此刻,就算跪着,也和齐泰一般高,听汪修齐说完,他有些急切地开口: “¥!” 汪修齐微微皱眉,这听起来有点像后世的韩语,可又感觉口音不太对,泡菜味儿也太浓了。 第146章 真相大白 此刻,与高个大汉同行,有些精瘦的汉子连忙解释道: “大人,我等是青石谷的义军,这位是我们的头领林巨正,小人徐林,是山寨的师爷。 林将军虽懂汉文,但只能听,却不太会说。 他刚才想说,劫取宋军粮草,不是我等所为,这种抢夺天朝上民口粮的事,义军绝不会做。” 汪修齐没有说话,而是让人带来了党骏,在确认那个大个子,的确不是袭击的匪首之后,才平缓了语气问道: “我方粮草被劫,你们是怎么知道的?” 徐林踌躇片刻,才如实答道: “青石谷的山寨虽在黄海道,但是耳目遍布朝鲜八道。 几日前,我等收到了官兵假冒义军,劫取宋军粮草的消息,本想过来澄清,可由于在谋划攻打黄州牧,给饥民们开仓放粮的事情,就给耽搁了。” “耽搁?说得好听。”叶秋白了徐林一眼,抬起下巴冷笑道: “黄海道距离平安道就一条大同江,派人过来,能浪费多少时日? 再说,抢粮是十日前发生的事情,你们早不来,晚不来,等我大军来了,才来澄清,这明明是畏首畏尾,首鼠两端。” 徐林不服,挺直身体想要反驳,却被高个摇头制止。 大汉朝着徐林叽里呱啦说了一通,挑了挑眉毛,示意徐林翻译。 徐林踌躇片刻,还是咬了咬嘴唇说道: “不错,一来,是不想与官府硬拼,二来,贵军的炮火着实让我等畏惧,我等不想与贵军结下仇怨,才有了此行。” “不是不想与官府硬拼,而是见我方当时势弱,不愿强出头罢了,还义军,我呸!”叶秋不依不饶,语气更加轻蔑。 似乎被看穿了心思,徐林面色难看,而壮汉有些羞愧。 汪修齐双目低垂,手指嘟嘟地敲击着案牍,半晌,抬头看向两人: “你等身为义军,宗旨应该是替天行道,救民于水火。 可府军假借尔等之名,害死我汉族百姓数千,将士过百,你可知道,这会给朝鲜百姓带来多大的灾祸?” 徐林一愣,立刻意识到了什么,他语气急促地说道: “世子大人,难道你要迁怒朝鲜百姓?他们是无辜的!” “无辜?看看外面焚烧的尸山,我汉族百姓何尝又不是无辜?”俞大猷坐不住了,拍案怒喝。 壮汉脸色一僵,沉默片刻,对汪修齐抱拳,用不流利的汉语说道: “大人,你待如何?” 汪修齐摇了摇头: “对你们说的话话,我一句也不信,除非能证明青石谷的确是义军,而且和此事无关。 做到了,我不仅会支持你们的义举,还会送你们一场大造化。 做不到,外面的尸堆里,就会多两具尸体。” 看着汪修齐那凌厉的眼神,徐林打了个哆嗦,他和大个子嘀嘀咕咕半天,争论地有些面红耳赤。 泷捷眼神闪烁,片刻,打断了两人的争论: “世子殿下的意思很明白,你们不是要攻打官府,开仓放粮吗? 如今平壤府的府军已被击溃,兵力空虚,强攻黄州牧,还不如攻打平壤府。 一来,让我们看到你们的义举,二来,洗清嫌疑,还多了宋国这个强大的盟友,一举三得的美事,何乐而不为?” 徐林还想讨价还价,林巨正却是不加理会,直接抱拳,耿直开口: “好!” 此刻,汪修齐眉头舒展,带着赞赏的目光看向林巨正: “不错,这才有点绿林好汉的样子。 这样,五日之内,尔等攻破平壤府,并给百姓开仓放粮,就算是本世子的朋友,对待朋友,本世子一向大方。” “五日?”徐林忍不住惊呼,“这……这也太仓促了!” “不仓促,”汪修齐瞄了一眼舆图,笑着说道: “平壤府距离此地不过百里,按照众位脚力,两日便能抵达。 如果五日还拿不下平壤府,只能说明你们是草包,纵观历史,草包造反,下场都不会太好。” “可。”林巨正挺直腰板,铜铃一般的大眼中燃起了熊熊战意。 汪修齐挥了挥手:“松绑,送他们走。” 等两位青石谷的绿林离开,以脸贴地,无声装死的小透明突然跪坐起来,急切喊道: “大人,是镇抚营,是京城来的镇抚营乔装盗匪劫的粮,镇抚史座下有一大将名为申魁,身高八尺,和林巨正颇为相像……” 眼看事情败露,如果再不把详情说出来,性命难保,小眼都尉再也不保留,事无巨细的把背后的谋划说了一遍。 “怪不得,”泷捷若有所思地点头,看向汪修齐说道: “朝鲜王朝仿照大明锦衣卫,设立了镇抚营,他们的战力的确比普通士卒强悍数倍。 一个平壤府的府尹,一个镇抚营的镇抚史,两个从二品联手,怪不得可以布下如此大局。” 叶秋拍案而起,义愤填膺地骂道: “这般吃人不吐骨头的杂碎,是想把我们的粮草吃掉,然后嫁祸给青石谷。 如果我们放弃流民,他们就把流民也吞了。如果我们要接回流民,他们可以敲诈一笔人头过境税。 日后,剿了匪,还让我们卖他们一个人情,真是好算计啊!” 汪修齐沉吟片刻,看向泷捷,缓缓说道: “泷将军,把这都尉带下去,让他把刚才说得写下来。 十日内,我要整个朝鲜国都知道,平壤府尹和镇抚使相互勾结,残害天朝子民,袭杀大宋将士,逼死世子义兄,收受贿赂,劫掠粮草,意欲同大宋为敌,意欲同大明为敌。” 泷捷嘴角一抽,心里给汪修齐写了一个大大的‘服’字,他点了点头: “好,泷某这就去办,不用十日,我就能让各种小册子在朝鲜国的道、府、郡、县满天飞。” 等泷捷离开,汪修齐坐正了身姿,世子的威严彰显无疑: “各将军听令!” “末将在……”众将起身抱拳。 “俞将军,命你带领镇海军两千人马,夜袭大凤山牧场,缴获战马后即刻返回,带领物资,沿流民迁徙路线巡视,遇民救助,遇贼杀之。” “诺!” “乔将军,命你即刻返回兼二浦,占领松林铁矿、煤矿。” “诺!” “叶秋,你即刻带上军令去找敖烈将军,让他放弃驻守,带领中军四营,把平安南道的三大粮仓全烧了,记住,无需恋战,烧粮即可。” “好!” “许宏,你带领护卫营、中军一营和后备营驻防,接替俞将军,完成防御工事。” “诺!” “许伯,安排好明日难民撤离之事,另外,如果商船有空余,装满铁矿再走。” “老奴遵命!” 最后,汪修齐看向沈惟敬,淡淡笑道: “一会儿沈特使留下来,本世子和你聊聊后续的和谈事宜。” 第147章 郑府尹的应对 马车从泥路走上了青石板铺就的大道,发出哒哒哒的脆响。 车内,郑府尹捏了捏眉心,缓缓睁开了眼睛。 从南浦港到平壤府城,断断续续,走了差不多四天,这让他有些疲惫不堪。 如果不是事情上不得台面,要亲自处理,堂堂一道府尹,朝廷从二品大员,哪会受这等罪。 好在事情办得顺利,期限已过,接应的船只连影子都没看到,情况很明了,宋国已经放弃那些流民了。 想想也对,那汪直不过是一介商贾,一时走运才拥有了建国的实力。 可商贾就是商贾,就算自封为王也改变不了逐利的本性,这赔本的买卖自然是不会做的。 如此一来,十万担粮食、将近四五万的流民就落入了自己的口袋。 虽然要给镇抚使划走一部分,可那也有三四十万两。 有了这笔银子,家姐在领相大人面前,就能挺直腰杆说话,而自己,封侯拜相指日可待。 想到这里,郑府尹眼睛微微眯起,嘴角不经意的泛出笑容。 正在此时,马车外传来嘈杂的声音,郑府尹心有不悦,他掀开窗帘,正要呵斥,却是看到漫天的纸片洒落。 街道上的市井百姓、贩夫走卒几乎人手一张,都在窃窃私语,低声交谈。 随行的亲卫刀已出鞘,严阵以待的同时,脸上却挂满了疑惑。 此刻,亲卫队长面色铁青,手里拿着一张小册子,快步跑来: “大人,有贼人散布流言,你看。” 郑府尹接过纸张,只是瞄了一眼,顿时脸色大变,他颤抖着大喝: “岂有此理,岂有此理,抓,统统抓入大牢,本府尹要亲自审问。” “这个,”亲卫队长面色为难,瞟了一眼郑府尹,又低头说道: “贼人势众,此等小册子到处都是,我等要去抓贼,卑职担心大人安危。” 此刻,郑府尹才想起来,上千府军留在了南浦港,跟随自己的亲卫只有五十多人。 “回府衙再做计较!”郑府尹放下帘子,咬牙切齿地说道。 平壤府府衙后堂。 厅内,身穿绯袍,绣锦鸡补子的观察使背着手,焦虑地来回踱着步,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几个官员站在两旁,战战兢兢,大气都不敢出。 这时,有文吏小跑着进来,躬身说道: “大人,府尹回来了,此刻已到衙门口。” 观察使嗯了一声,按耐住烦躁,回到上首坐下: “让郑大人尽快来见本官。” 郑府尹刚跨过门槛进入后堂,顿时就感受到了压抑的气氛,他朝观察使拱了拱手: “俞大人,你怎么来了?” 观察使俞绛状没有理会,顺手抓起一大把文书砸到了地上: “郑大人,告诉本官,这是怎么回事?” 郑府尹愣了一下,这个向来温文尔雅,只喜欢棋琴书画的观察使是怎么了?就算外面流言漫天,也不至于发如此大的脾气。 “三大营粮草被烧,牧场马匹被劫,江道被封,矿山被夺,控告你的罪状撒满府郡!本官只是去戍边巡查一月,南道就变得如此糜烂不堪! 郑大人,你作何解释?”观察使气急,指着郑府尹,怒声喝问。 郑府尹心里一沉,俯身从地上捡起军报,快速翻看几眼,身子一晃差点摔倒。 他在椅子上坐下,沉默半晌,抬头看向其他官员: “尔等都下去。” 官员们看观察使没有发话,纷纷躬身行礼,退了出去。 等众官员脚步声走远,郑府尹才起身,朝着观察使行跪拜大礼: “俞大人救我!” 俞绛状沉着脸,默不作声,一副爱搭不理的样子。 “大人,此事你不可不管啊。”郑府尹潸然泪下,带着哭腔说道: “今年大灾,北方将士缺粮少饷,而建州女真又是频频袭扰。 下官也是想为大人分忧,才有了夺取对方粮草的心思。 大人不知,那宋国的粮草全是肉食,各种鱼干十万担,若作军粮,可供北方将士一年之需。” 既然铁证如山,郑淡知道藏不住了,与其吞了噎死,还不如拉俞绛状下水一起扛。 “郑大人,你糊涂啊!”观察使长叹一声,从上首下来,扶起了府尹: “宋国兵强马壮本官不惧,可你劫掠的是救助天朝流民的粮草,这要是传了出去,天朝诸公作何想,天朝皇帝作何想? 如果天朝震怒,别说本官,就算是领相大人和陛下也保不了你。” 郑府尹愣住,踌躇片刻,不自信地说道: “那只是区区贱民,天朝不会为此发难我等?” 俞观察使气得跳脚: “郑大人,你向来聪慧,可在大事上为何如此不开窍呢。 那些是贱民不假,可即使是贱民也是天朝上国的贱民,大明在乎的不是贱民,而是脸面,是脸面懂吗!” “那该如何?”这么一说,郑府尹也急了。 俞观察使坐了下来,垂目凝思,半晌才说道: “此事定不能惊扰天朝,一切需在国内化解。 至于化解之法,要么你我同去请罪,归还粮草,再许诺对方若干条件。 要么,集中兵力,趁着宋军局势未稳,以雷霆之势,把尔等击溃,同时在冠上一个倭寇犯边的名头。” 郑府尹眼睛一亮,自动忽略了前半句,精神奕奕地对后半句补充道: “只要击败宋军,怎么说还不是我等说了算。 宋国伙同倭寇,掳掠天朝百姓,被我等发现,观察使俞大人帅军抵抗,浴血奋战,只为挽回天朝颜面,挽救天朝子民。” 观察使愣了片刻,转而浮现笑容,他搓了搓掌: “甚是有理!如此一来,天朝不仅不会怪罪,还会嘉奖 ,说不定辨诬之事,能在本官手里解决。” 一想到这里,他心头火热,连忙催促着: “郑大人,你要把这番说辞尽快上报朝廷,让领相大人派兵协助。 另外,此时南道兵力不足,本官即刻回府修书,从宁边大都护府征调八千人马前来助战。” 这里的辨诬之事,说得就是明朝把朝鲜开国国王李成桂的老爹给搞错了,并写进了明朝的《皇明祖训》,后来又抄入了《大明会典》。 每次朝鲜派使臣去大明辨诬,大明的意思就是‘嗯,知道了,回去’,结果拖了一百五十多年也没给改。 这成了朝鲜皇室的一大心病,祖宗的名字都给搞错了,还得了。 最可恨的是,搞错也就忍了,可把李成桂的老爹写成了是李仁任,这可是首鼠两端,臭名昭着的高丽奸臣。 为此,在朝鲜王朝开国以来,每一代国王,都把去明朝辨诬当成了外交上的头等大事。 而大臣们,自然把这当成了可以写入史书,为后世传唱的立功机会。 郑府尹躬身抱拳,谄媚笑道: “卑职恭喜大人名垂青史,流芳百世。” 观察使点了点头,转身要走,就在此时,有亲卫仓惶冲进后堂,急切说道: “大人,反贼……反贼攻进府衙大门了!” 第148章 青石谷来人 平壤府。 南浦港。 汪修齐站在碉堡的顶层俯视前方。 短短六天,在一万多流民青壮的努力下,上百座碉堡拔地而起,环港而建。 碉堡全部由混凝土浇筑,虽然只有两层,可达到一米厚的壳体,足够抵御这个时代任何炮火的攻击。 碉堡呈圆柱形,每个方向都留有射孔,可以确保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射击。 碉堡的顶层,四周由沙袋围起,既可以供火枪兵作为射击台使用,也可以架上佛朗机炮,进行两里内的炮火覆盖。 除此之外,每三个碉堡形成一个防御单元,被布置成犄角之势,可遥相呼应,构成交叉火力网。 看着眼前的一幕 ,许宏豪气顿生的同时,又有些疑惑: “阿……殿下,此次,敖烈将军带了十个营,我们镇海军又有四个营,加上三百护卫,差不多就是近八千的兵力。 如今,朝军在平安西道的粮仓已经被烧,而且那些囤兵战力弱得可怜,还要还构筑这种堡垒作甚?” 汪修齐收回目光,摇了摇头: “战争一道,要做最坏的打算,尽最多的努力,得最大的成功。 要不是水泥不够,我都想把碉堡一路修到鸭绿江去。” 许伯狠狠瞪了儿子一眼,躬身说道: “少爷,水泥已经用完了,你看这后备营是不是可以调去松林铁矿和煤矿,叶公子派人来催促多遍了,说是那里矿产的品质极高,满地都是。” “留下三千继续完善工事,其他的派船送过去。”汪修齐点头答应,略一思量又吩咐道: “记住,预备营也是我军将士,吃喝管够,另外,按正常标准发放军饷。” “是,少爷。”许伯应承,转身离开。 就在这时,有护卫小跑着上来禀报: “殿下,青石谷来人了,正在帅帐外等候。” 片刻,汪修齐带着护卫来到营地,只见帐外站着十几个风尘仆仆的汉子,他们牵着马,马背上的布袋里还不断有鲜血渗出。 见到汪修齐,身高两米的林巨正把手里的狼牙棒往地上一杵,狼牙棒顿时插进泥地一尺多深,稳稳站住。他快步向前,朝汪修齐抱拳行礼: “殿下,幸不辱使命。” 你大爷,这是向我示威嘛……汪修齐脸色不变,回礼笑道: “林将军言而有信,本世子颇为欣赏,如何,让我见识见识?” 林巨正会意,朝身后的绿林挥了挥手: “打开!” 顷刻,马匹上的布袋被卸了下来,一袋袋地倒出,人头滚了一地。 徐林面带笑容,上前给汪修齐介绍: “这里面有城卫军的兵马评事、有别将、权管别将、还有平壤府治下的两个县令,一个判官,至于普通士卒的头颅,就没带来了。” 汪修齐看着这些头颅,虽然相貌狰狞,可脸皮白皙,毫无菜色,定然不是普通百姓。 见汪修齐点头,徐林笑容更甚: “除此之外,我等还开了平壤府、以及两个郡县的粮仓,给百姓发放米粮五百多担。 当然,这一切都要对亏了世子大人事先击溃了府军,不然我等不会这么顺利。” 泷捷看着地上的头颅,微微皱眉: “怎么全是些芝麻绿豆的小官,府尹、观察使、牧使呢?” 徐林的笑容顿时凝住,他轻咳两声,带着尴尬解释道: “府尹和观察使的近卫颇为悍勇,加上有上百家丁护送,让他们逃了。 世子殿下和我等的约定,只是攻打平壤府,开仓放粮,并未说要捉拿观察使、府尹,青石谷兵力有限,就没有追击。” 汪修齐摆了摆手,并不在意: “无妨 ,本世子就是要一个态度,证明尔等是义军,既然做到了,本世子也不是苛责之人,自然不会怪罪。” 林巨山眼睛一亮,硕大的牛眼带有钦佩之色,他上前一步: “殿下,我等还……还……” 支吾半天,不知道对应的词该怎么说,他挠了挠头,示意徐林解释。 不是商量好了不说的吗!徐林心里抱怨,面带难色地撇过头去,不看林巨山。 “呵呵,”汪修齐淡然一笑,开口说道: “还发现了一处官邸别院,里面有我宋军的十万担粮草,是吗?” 徐林瞳孔一缩,嘴巴张得老大,支吾着说道: “大……大人,您都知道?” “哼,你以为平壤府里的小册子是谁发的?没有我军游隼扰乱军心 ,造成混乱,你们能如此容易得手?”泷捷面容冷峻,对徐林这种小聪明,不屑一顾。 汪修齐哈哈一笑,缓解了场面的尴尬,对许宏说道:“带这些青石谷的弟兄去休息,好酒好肉招待。” 说着,他看向林巨山和徐林: “二位,帐中一叙,可好?” “哈哈……”林巨山也随之大笑起来,抱拳说道: “甚好!” 巨大的嗓门声震瓦砾,吓了汪修齐一跳,为了掩饰尴尬,他也豪迈地喊道: “上酒,上福江岛最烈的蒸馏酒,我要款待林将军。” 众人进入帅帐,片刻,各种罐头、烈酒被护卫们搬了上来。 在打开酒坛子的那一刻,汪修齐愣住了。 林巨正似乎是闻到了酒香,他推开倒酒的护卫,二话不说,抱起酒坛就喝了一口,顿时两眼发光,接着自顾自的咚咚咚起来。 徐林一脸无奈,苦笑着赔罪: “殿下见谅,林将军嗜酒如命,您别往心里去。” 我勒个去,这可是六十多度的蒸馏酒……汪修齐摆了摆手,带着笑容,温和道: “无妨,本世子最喜欢豪爽的朋友,酒管够,要多少有多少。” 片刻后,营帐里的场面再次陷入尴尬。 林巨山抱着酒坛子几乎不松手,转眼已经喝了三坛了。 徐林也很夸张,罐头是吃了一瓶又一瓶,三文鱼、金枪鱼、沙丁鱼被尝了个遍。 汪修齐轻咳两声,等两人抬头,才开口说道: “二位莫急,我们边吃边谈,不知二位是否记得,本世子承诺给你们的一场大造化?” 第149章 义军的烦恼 “大造化?”徐林率先放下了手里抓着的一大块鱼肉,看向汪修齐,眼中带着期待。 林巨正满脸涨红,抹了一把胡子上残留的酒水,打着酒嗝说道: “殿下请说!” “不知你们有多少兵马?” 徐林张嘴就来,可话还没说出口,却是被一旁的林巨正出声打断: “殿下,是朋友,说实话。”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看着头领那严肃的表情,徐林讪讪一笑,调整了说词: “青壮八百余……哦,不对,平壤府一战后,应该是一千三百余。“ “可惜了,”汪修齐摇了摇头,一脸的惋惜。 徐林一愣,下意识地追问: “殿下此话何意?” 汪修齐喝了口酒,咂了咂嘴: “本想送你们两道之地,可惜你们实力太弱,吃不下来。” 两道之地?林巨正和徐林相视一眼,都从彼此的眼神中看到了错愕,徐林抱了抱拳: “请殿下明示。” 想了想,汪修齐还是把出赏金,悬赏朝鲜官员的事情说了一遍。 “咣当”一声,徐林手中酒杯滑落,瞪大眼睛出声: “九品值一千两,八品两千两……这么说,杀一个府尹可以得十二万两银子?” 看汪修齐缓缓点头,徐林一拍桌子,惨叫连连: “殿下怎么不早说啊,要知道这样,我们定不能放跑平壤府尹和那观察使。 青石谷不是没人,是没粮饷啊,不知多少百姓想要加入,都被我等拒绝了,不是不想要,是养不起。 ” 汪修齐收敛了笑容,摇头说道: “本世子这悬赏任务是发给建州女真的,并不适合你们,所以这个,就不要想了。” 林巨正也急了,不解地问: “为何?” 他出身于社会底层,是个编草鞋的,后来官府连稻草也要征收重税,没了活路,才开始杀官造反。 为此,林巨正对社会底层的情况太了解了,要是有足够的粮饷支撑,用不了多长时间,青石谷就能拉起一支几万人的队伍。 “建州女真是贼寇,他们只会破坏,而不会建设。 可你们不同,青石谷是替天行道的义士,锄强扶弱,伸张正义才是应该做的。”汪修齐声音平淡,缓缓解释: “打个比喻,建州女真好比是烈火,他们会烧掉杂草,但也会烧坏庄稼。 而你们应该是拔除杂草,保护庄稼,对于大火蔓延过的土地,你们还要去呵护庄稼,避免庄稼被毁。” 林巨正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憨声憨气地附和: “不错,庄稼是粮食,不能毁。” 庄稼个蛋蛋啊,这是重点吗……汪修齐差点憋出内伤,他深吸一口气,忍住内心的郁闷说道: “女真是蛮荒野人,战力凶悍,射术更是一流,如今雪灾连绵,在粮食匮乏的情况下,出了如此高的悬赏,他们必然会倾巢出动。 到时平安道东道、咸镜道的官员必然是死的死,逃的逃,会留下一个没有朝廷管理的空档期,那也就是你们的机会。” 徐林眼睛发亮,可略一思量,又暗淡下来: “殿下,还是那句话,青石谷深受百姓爱戴,哪怕说是振臂一呼应者云集也不夸张。 可我等没有粮饷,带着两道百姓,该如何生存呢?” “粮食的事情好说,如果去两道建立势力,平壤府的十万担粮食里,我可以送你们三万担做起家资本。”想了想,汪修齐又补充道: “至于以后,有了地盘,自然就可以种粮收税,就算不够,也没关系,你们可以和本世子贸易。” “贸易?”汪修齐的话似乎给他们打开了一扇新的大门,林巨正放下手里的酒壶,迫不及待地问: “如何贸易?” “很简单,本世子有的是粮食,可我需要生铁、马匹、人参、鹿茸和各种珍贵药材,当然,如果有皮草,本世子也收。”汪修齐晃了晃手里的酒杯,随意地说道: “据我所知,这些东西,在平安东道和咸镜道可有的是。” 林巨正沉默半晌,踌躇着问道: “火器,卖不卖?” “只要价格合适,自然能卖,不仅如此,如果真要去,本世子还能再卖你们一样宝贝。” “宝贝?什么宝贝?”二人异口同声地问道。 汪修齐淡淡一笑,起身说道: “两位随我来,另外,本世子建议,把你们其他兄弟也叫上。” 片刻,十几个酒足饭饱的青石谷壮汉,跟着汪修齐来到一座两层楼高的碉堡前。 汪修齐指着那碉堡,对林巨正说道: “林将军,这就是我说的宝贝。”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何意,有人上前拍了拍,又用脚踢了踢,没察觉出来有什么神奇之处。 此刻,有护卫取来了铁锤、巨木、镐子、斧子、锥子等工具,放在了地上。 汪修齐往一旁退了几步,笑着说道: “一个时辰内,人数不限,而且可以取用任何工具,只要破坏掉这碉堡,本世子再送你们三万担粮食。” 听到这话,林巨正双目发光,熊熊战意腾的一下就起来了,他朝旁人一挥手: “散开,我来!” 徐林笑呵呵地走开,边走还边对汪修齐解释道: “林将军力大无穷,曾一拳打死猛虎,攻打普通的宅院,哪怕是高强大院,也经不住将军撞三下。” “对啊,几日前攻打平壤府衙,一丈高的大门,被大当家的生生撞倒。” “哈哈,三万担粮食,居然来得如此轻松,快哉,快哉!” “……” 青石谷几个懂汉文的人骄傲地捧着场子,至于其他叽里咕噜说谚文的,汪修齐就听不懂了。 此刻,满脸络腮胡的林巨正脱去了外衣,露出了爆炸性的肌肉,他扎上头绳,猛地抱起一根四个护卫才能抬动的巨木,后退十几步后,朝着碉堡发起了冲锋。 第150章 打个比喻 “砰……”巨木撞在碉堡上,发出了一声闷响。 虽然木头的前端撞得碎屑飞溅,可碉堡安然无恙,别说裂缝,连凹痕都没有。 林巨正双目赤红,他不信邪,抱着巨木又走远了许多,接着大吼一声,再次冲向碉堡。 “砰……”巨木前端炸裂,震得林巨正双臂发麻,可他瞪眼看去,碉堡外壳只是掉下来一些碎末,不仔细看,连凹坑都察觉不了。 这种钢筋混凝土构造的德式陆军堡垒,别说用木头撞,就算用榴弹炮都炸不开……汪修齐表情和煦,丝毫不意外眼前出现的结果。 出发前,他就意识到这是一场持久战,于是让福江岛准备了不少水泥和钢筋。 虽然手工捶打的钢筋和后世无法相比,但和混凝土结合的威力,足够抗住这个时代任何口径的实心炮弹。 想到那三万担的粮草,青石谷的好汉们也顾不上脸面了,纷纷抄起铁锤、凿子、镐子一哄而上。 叮叮当当,莽了一个时辰,也只是凿掉了外皮,露出了钢筋结构而已。 此刻,有护卫看着水漏,大声喊道: “时辰已到!” 青石谷的壮汉们相视一眼,掩藏不住内心的失望和沮丧,灰头土脸地退了回来。 徐林脸色难看,但还是挤出笑容问道: “殿下,此为何物,为何如此坚固?” “这不算什么,”汪修齐笑了笑,随之又退后了一些,他拍了拍掌。 几个事先被打了招呼的护卫,即刻明白了世子的意思。 他们匆匆而去,没多久,推来一门千斤佛朗机炮。 看到那黑洞洞的炮口,不用吩咐,所有人都连忙往后撤退,等来到汪修齐身边,林巨正才不可思议地问道: “用炮?” 汪修齐点了点头,看前方已经准备好,于是比了一个‘三’的手势。 “轰隆隆……”震耳欲聋的炮声响起,一连换了三个子炮,射击了三发炮弹。 等硝烟散去,汪修齐才对目瞪口呆的众人说道: “走,去看看。” 等一干人走近,才发现,那碉堡上方留下了两个碗大的浅坑,虽然外壳有些龟裂,但是并不严重。 林巨正张大了嘴巴,不知道说什么好,汪修齐却是脸色一沉,朝着开炮的护卫训斥道: “怎么回事,这么近都打偏了一颗,晚上不许吃饭。” 第一炮是测距用的,殿下不知道吗……看着汪修齐那似怒非怒的表情,几个开炮的护卫吐了吐舌头,低头不敢言语。 许伯看着那些低着头的护卫,于心不忍,于是走过去安慰: “少爷那是做给外人看的,你等不必往心里去。” 一个护卫点头小声说道: “晓得的,殿下只要不是咧嘴笑,就不是真生气,这个大家都知道。” 此刻,不仅是青石谷的人惊了,就连老成持重的情报头子泷捷也是吓了一跳,他走近汪修齐,压低声音问道: “殿下,这是什么时候弄出来的?” “弄?何其粗俗,”汪修齐瞟了泷捷一眼,表情不变,语气里却是充满了嘚瑟: “一月前就研发出来了,等我们回去,福江岛沿岸,恐怕全是这种碉堡。” 徐江眼珠一转,走近几步,躬身行礼: “殿下,您刚才说卖我等的宝贝,可是这……碉堡?” 汪修齐点了点头,继续解释道: “你们看,这碉堡群首尾呼应,环环相扣,形成一个防御阵法,如果在里面用火器对外攻击,就能形成一张火力网。 如果在北方两道,用这种碉堡群来防御,无论是女真又或是朝廷兵马,谁又能拿你们怎么样?” 此时的林巨正,似乎脑袋也好用了,他猛地单膝跪地,朝汪修齐抱拳请求: “请殿下,卖我!” 对义军来说,最缺的是什么? 一是粮草,二就是防御。 没有很好的防御,他们只能到处打游击,这就使得无法屯田,没有屯田就没有粮食,形成了恶性循环。 卖你?汪修齐呲牙,虽然明白意思,可怎么听着这么别扭,他微微抬手,笑着说道: “林将军不必如此,既然给你们看了,自然会卖给你们,只要你们能拿着铁矿、马匹等物资交换,这碉堡的建筑之法和材料,本世子绝不藏私。” 说着,他看了泷捷一眼,泷捷会意,对林巨山等人说道: “建州女真寇边尚需时日,殿下仁慈,愿意把打下来的平安道西道借与你们招兵买马。 有了那三万担粮食,足够你等进一步壮大。等到北方两道溃烂之时,就是你们出兵之日。” 林巨正再不犹豫,看向徐林,叽里咕噜的说了一通。 此刻的徐林也是满脸潮红,没有丝毫反对的意思,两人商量后,同时朝着汪修齐拜倒,其他青石谷的绿林一看,也都跟着跪下。 徐林抱拳: “殿下对我等恩同再造,我青石谷十八好汉在此起誓,日后为世子马首是瞻,若上天庇佑,有朝一日青石谷可以建国,必为大宋藩国,奉大宋为天朝。” 几百山贼就想建国,想多了……汪修齐笑容温和,抬手说道: “起来,我等是朋友,至于建国、奉大宋为天朝之事以后再说。 当务之急,还是尽快把平壤府的粮草运出来,去西道发展。” “殿下所言甚是,我等这就去。” 众人起身,上了马,绝尘而去。 等青石谷好汉的背影走远,泷捷才忍不住问道: “为何如此帮扶这群绿林,殿下真的看好他们?” “不是看好,而是需要,”汪修齐转身朝帅帐走去,边走边解释: “朝鲜国毕竟是大明藩国,我等不可长期占据,所以本世子需要一个盟友,青石谷这帮人虽然弱了一些,但初心是好的,支持他们是一个双赢的局面。 如果有一天青石谷可以发展起来,很多事情就不用我等操心了,他们会来维护我们的共同利益。 如此一来,大明就算有心干预,也不好插足朝鲜国的内部纷争。” 泷捷微微颔首,越想越觉得是步妙棋,他感叹道: “如果青石谷能站稳脚跟,就可以用粮食换来源源不断的矿产。 另外,假如朝鲜国派兵来袭,还能和宋军遥相呼应,的确是一举两得。” 汪修齐叹了口气: “他们太弱了,短期内还指望不上,狂风暴雨就要来了,眼下的难关还是要靠我们自己。” “殿下的意思是?”泷捷疑惑,侧头看来。 “平壤府的观察使和府尹跑了,你猜他们会去干嘛?” “殿下的意思是,他们会从东道带兵来袭?” 第151章 坏消息好消息 “位置越高,越要脸面。 我们把郑府尹的丑事大白天下,让他颜面扫地,要能忍就是怪事了。 再说,平安道的主要战力在东道,无论是人数还是战力,肯定要比西道的府军和囤兵强。 所以,郑府尹从平安东道调兵南下是必然的事情,但这不是我担心的地方。”说着,汪修齐迈步走进帅帐,走到舆图边,继续分析道: “我担心的是从南边来的朝军,如果他们水陆并进,与南下朝军队协同,我等就会陷入腹背受敌的困境。” “不错,”泷捷点了点头,忧心忡忡地说道: “郑府尹和领相尹元衡沾亲带故,这种影响国体的事情,尹元衡不可能不管。 另外,镇抚营是劫粮的主谋,而镇抚营的背后是朝鲜王室。 如果议政府(朝鲜国内阁)和朝鲜王室都想对付我等,恐怕就很麻烦了。” 似乎是想到了什么,泷捷有些诧异地看向汪修齐: “这就是殿下忙着修碉堡,又把刚回来的中军派往海口巡视的原由?” 汪修齐点了点头,沉吟片刻,又叹气道: “北方来兵我不怕,毕竟他们兵力有限,又有碉堡抵挡。 我担心的是南边,毕竟我们的补给线太长,从福江岛过来,要十日之久。” “补给?”泷捷愣了一下,不解地问: “此次随船而来的粮草,加上平壤府将要运回来的七万担粮草,足够我军支撑一年的,为何还会担心补给?” “我指的不是粮草,而是弹药。 大同江宽度有限,降低了大型船队的协同作战能力。 如果敌方用战船堵住出海口,再派兵于江对岸袭扰,不用多久,战船的弹药就会耗尽,到那时我们就成了瓮中之鳖。”汪修齐捏了捏眉心,说出了自己的担忧。 听到这里,泷捷也意识到了事态的严重性,他咽了咽喉咙,干涩地说道: “三十六计走为上。要不,等接上人,我等就快速撤离。” 汪修齐执拗地摇了摇头,很坚决地说道: “这不可能,我说过会给死去的将士们报仇,给他们一个说法,未战先退,这算怎么回事。” “殿下,三思啊,我等来此的目的是救人,现在目的达成大半。 不仅如此,还烧毁了平安南道粮仓、破了平壤府城、又得到了不少铁矿,煤矿,这已经是大胜了,万万不可再冒险啊。”泷捷语气有些急切。 汪修齐沉思良久,摆手说道: “泷叔,侄儿不是莽撞之人。 一来,朝鲜上下联合,害死这么多百姓和将士,现在的战果还不足以平息我的愤懑。 二来,整个扶桑都缺铁缺煤,如今大明禁海,最近能获取煤铁的只有朝鲜国,要想快速发展,矿场必不可缺,这次机会,侄儿不能错过。 三来,从辽东到南浦港的迁徙之路不能抛弃,我之所以支持青石谷,就是想以朝鲜国为中转,重新建立与大明商贾的贸易,此时一走,前功尽弃。” 泷捷急得跺脚: “殿下,如果朝鲜王室和议政府一心要对付我等,要面对的将是排山倒海般的攻击,太冒险了。” 许家父子一听,也禁不住担忧起来,想要上前规劝。 就在这时,有护卫小跑着进了营帐,行礼说道: “殿下,斥候来报,俞将军已接到童子和家眷,此刻正在返回路上。” 汪修齐以拳砸掌,脸上露出喜色: “好,传令,通告边境,暂时不再接纳流民,另外,让俞将军全军回撤,本世子另有安排。” 其实,汪修齐最大的顾忌还是那四百童子和两位将军的家眷,如果北方朝军来袭,这些人还没有进入南浦港,局面就会非常被动。 …… 京畿道。 朝鲜国王城,汉城。 领议政府邸。 穿青色长袍的领相尹元衡坐在上首,他两鬓斑白,脸上呈现块块寿斑,胸膛起伏之间,就连长须都在颤抖。 堂中跪着两人,一个是穿着紫色罗裙的美貌妇人,她双目垂泪,一副楚楚可怜的表情。 另一位是身穿黑色飞鱼服,披玄色披风的中年男人,他鼻梁高挺,双眼锐利,此刻正在陈诉假冒劫匪,夺取宋国粮草的经过。 “好,好,好,杀人夺粮,贩卖汉民。”听完事情的原由,尹元衡一拍桌案,气急地骂道: “既然如此能耐,还来找本相做什么?” “老爷,您可不能不管啊。”美妇趴在地上,凄凄艾艾地哭道: “家弟虽然鲁莽,可也是想为老爷分忧,为朝廷分忧啊。” “分忧?”尹元衡那深邃的眸子盯着美妇,冷声问道: “如今流言传遍朝野,平安西道粮仓被烧、战马被劫,大同江被封,这叫为朝廷分忧,为本相分忧?” 此刻,一个留着山羊胡,书生打扮的清瘦老者朝尹元衡微微躬身: “领相息怒,既然事情已经发生,还是要考虑善后。 郑、俞二位大人书信也有些道理,汪直自立为王,与天朝关系不睦,此次未经大明朝廷允许,而私自迁徙流民之事,的确可以利用。” 尹元衡长叹一声,揉了揉眉心: “柳先生,谈谈你的高见。” 清瘦老者微微颔首,开口说道: “据学生所知,汪直被大明朝廷称为东南祸本,被定为倭寇的匪首。 去岁仲冬,浙直总督胡宗宪设计擒拿汪直,虽被其逃脱,但天朝对汪直的态度可见一斑。” 听这么一说,尹元衡抬起了头,眼里多了一丝光彩。 “所以,在学生看来,所谓宋国和对马岛没什么两样,都是倭寇,只不过一个称王,一个称岛主罢了。”见尹元衡点头,清瘦老者脸上泛起笑容,继续说道: “所以,在名义上,和我等发生冲突的不是宋军,而是倭寇。 而冲突的原由就是,倭寇掳掠天朝子民,我等正义之师剿倭救民。” “此次流民有六七万人之多,只要天朝派使节调查,什么不都真相大白了?”跪在地上的镇抚使有些疑惑地问。 清瘦老者面色如常,淡淡说道: “据情报所言,已有大半流民被运去了宋国,只要进入宋国,那就是倭寇帮凶,言语自不可信。 至于留在南浦港的一万多流民,只要他们出现意外,到时可以推脱给宋国,说是倭寇暴虐,将不能带走的流民尽数屠戮。 到时,就算天朝派使臣来查,死无对证,又能查出什么呢?” 第152章 爱你的兄长 美妇人双目放光,银牙紧咬: “对,杀光那些贱民,再把那个什么宋国世子活捉,送到天朝去请赏。” 美妇人正是平安道府尹郑淡的姐姐郑兰贞,曾是尹元衡的妾室。 她出身青楼,地位卑贱,可凭着姣好的相貌和讨取男人欢心的本事,让老领相欲罢不能。 几年前,终于说服了尹元衡休了正妻,把她扶正,成为了如今的贞敬夫人,位列一品诰命。 上位之后,她先是毒杀了已经被休的金氏,接着又开始伙同弟弟和曾经的老相识卢锐泽四处敛财。 可以说,这个女人,才是平安道流民事件的真正主谋和策划者。 如今,阴谋败露,到手的粮草不翼而飞,这让她内心抓狂,恨不得将那宋国的世子生吞活剥。 “闭嘴!”尹元衡胡子一翘,怒目呵斥: “再胡言乱语,就休了你!” 美妇不敢埋怨,垂着头,豆大的泪珠再次啪嗒啪嗒滴落下来。 “卢大人,此次,来犯倭寇兵力如何?”尹元衡不再看美妇,侧头盯着跪在地上的镇抚使。 “禀大人,此次宋国战船三十余艘,士卒近万人,如若加上流民青壮,人数接近两万。”想了想,他又补充道: “不过敌方船坚炮利,海上作战,恐怕集全朝之力,也未必能胜。” “这有何难?”清瘦老者捋须,含笑说道: “战船之利,在于阵型,在于火炮,我等只需沿岸袭扰,让他们耗尽弹药即可。 没有弹药的战船和普通商船比较,无非是大一些罢了,又有何惧?” “可万一他们弃港而逃呢?”镇抚使不解。 “不会的,”老者摆了摆手,胸有成竹地说道: “情报说,那宋国世子正在南浦港大兴土木,建造工事,如若要逃,何必大费周章。 再者,宋人贪婪,此刻还在松林盗取铁矿,煤矿。 既然要运矿,要守港,宋国船队必然要驶入大同江,到时,就是我方的机会。” “妙,甚妙啊!”镇抚使略一思量,明白了柳老的意思,他抱拳惊叹道: “柳先生,真乃孔明再世也!” 清瘦老者笑着摆了摆手,侧身看向尹元衡: “一切还要领相大人定夺。” 尹元衡扶着桌案起身,看了看镇抚使,叹气说道: “卢大人,既然事情由你而起,那就由你而终,本相即刻进宫面见王后,你准备领兵西征。” 这里说的王后,就是朝鲜国史上的大王王妃,文定王后,尹氏。 而文定王后是尹元衡的亲姐姐。 如今的朝鲜藩王,体虚多病,性格懦弱,继位的前八年都是太后垂帘听政,虽然已经亲政,但朝内的大小事务,基本上还是尹氏姐弟说了算。 “下官领命,谢领相大人栽培!”镇抚使有些茫然,但还是职业化地叩首道谢。 正常来说,这统帅一职,不是由兵曹判书担任,就是从五卫中挑选大将担任。 镇抚营独立于五卫之外,是行使侦查、逮捕、审问、暗杀等谍报事宜的监察机构,虽然也会参与收集军情、策反敌将,可说到底,这个统帅怎么也轮不到他啊。 直到回顾起刚才的对话,他才幡然醒悟。 此次西征,不仅仅是要击溃敌军,更重要的是屠尽流民,不留活口。 如果选其他将领为帅,打仗自然比他强,可要论到这杀人灭口的功夫,又有谁比他更熟练呢。 怪不得,领相大人说,事情由我起,也由我终……卢镇抚使嘴角微勾,眼露寒芒。 …… 南浦港。 宋军帅帐。 满脸红光的俞大猷坐在一侧,忍不住的喜色由内而外,绽放在脸上。 作战十几天,虽然有些疲惫,但是战果太丰硕了,打了这么多年仗,他就没有这么痛快过。 首先在大凤山牧场,缴获战马三千两百匹,接着,顺利接回了五千多流民,袭杀沿路袭扰百姓的山贼、士绅豪族家丁数百。 最关键的是,他接到了所有的童子和亲眷。 他的亲眷有六十多人,正妻一个,小妾三个,儿子、儿媳妇、孙儿一堆,而戚继光的亲眷,就媳妇儿一枚。 让俞大猷意外的是,几个曾经的亲卫上京搭救他的家人,此次也被带了过来,这让他既欣喜又感动。 片刻,各位将军陆续进帐,分开落座。 “贤弟,你怎么把我们都叫回来啦?”宋秋进了大帐,找了地方坐下,嘴里还不停地说道: “那松林的铁矿煤矿太多了,几乎不需凿井,挖开就是,而且品质极好,此次来南浦,真是来对了。” 汪修齐没有理会,而是怀着忐忑的心情,拆开一封信。 那是游隼交给俞大猷带回来的。 信是用拼音字母写的,里面洋洋洒洒数百字,看得汪修齐瞠目结舌。 信件的内容如下: “哥们,都穿越了,还翻那些旧账干什么? 你如今吃香的喝辣的,成了跨国贸易集团的太子爷,难道不比后世过得好? 可我,尿都尿不干净,每天裤裆都是湿哒哒的,而且见了谁都要跪,动不动还要挨训,挨打。 这些我都忍了,可我一个大男人,天天奶娃算怎么回事!而且这龟孙还很难伺候,儿歌要不重样,否则就又哭又闹。 至于让我重新变回男人,这种大饼就不要画了,我又不是三岁小孩。 要想让我带好皇孙与你联手也行,先写几百首儿歌送来。 对了,裕王府是真穷啊,动不动,就派我去几个皇店讨银子过活,你那么有钱,赶紧送几千两过来救救急。 记住,我俩是一起穿越来的,在这个世上,只有我,才是你的亲人。 落款:爱你的兄长,冯保。” 你t,这是个滚刀肉啊……汪修齐气得差点把信丢到地上,可转念一想,又笑着收了起来,塞入怀中。 看汪修齐的表情起伏变化,一干人都好奇不已,叶秋嘟了嘟嘴: “贤弟,谁的信啊,看得连我的话都不理。” “阿秋,你知道皇店是什么吗?”汪修齐没有回答,反而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第153章 难道要跑不成? “皇店?知道啊。”叶秋端起茶盏,呷了口茶,才慢慢解释道: “皇店,就是皇家开的商行,嘉靖帝花销那么大,自然要有收入来源,这皇店就是其中之一。 在顺天府,由内府开设的皇店就有宝和、和元等六家商号,当然,也有些皇店,是一些皇子和勋贵合开的,只不过规模比较小。” 哦,原来皇家也不只是巧取豪夺,还做生意呢……汪修齐眼睛一亮,似乎想到了什么。 “贤弟,你还没答话呢,为何把我等都叫回来?为兄还要去督促采矿呢。 有了这些矿,爹和王爷必然会加大对这边的支持力度,到时你的压力就会小很多。”叶秋似乎有些坐不住,还惦记着采矿的事情。 此刻,泷捷站了起来,他环视众人,严肃说道: “殿下把各位叫回来,是商量接下来的方略。 此事,殿下的意见与泷某产生了巨大的分歧,听完后,希望各位也劝劝殿下。” 汪修齐点了点头,脸上并未出现不悦之色,他把当前的局势,接下来的预判详细说了一遍。 坐在末位的徐林想了想,踊跃发言道: “殿下,咱们的碉堡如此坚固,不如在江对岸也修建起来,这样一来,即使敌军袭扰船队,也有个缓冲。” 几天前,青石谷的好汉把粮食押送回来后,就让徐林留在宋营做联络官,这场会议,汪修齐也点名让他参加。 站在一旁的许伯,摇了摇头: “不行的,这才过去十二日,我方商船满载航行,速度较慢,此刻恐怕刚刚抵达福江岛。 如要等水泥等材料运送过来,再加上修建和水泥硬化的时间,至少需要十八九日,到时,新的碉堡还未牢固,敌方已经杀到了。” “这也简单,”毛海峰满不在乎,大大咧咧地说道: “我水师十个营,囤于出海口,只要朝鲜水兵敢来,定叫他们有来无回。 至于港口,有阿齐的镇海军和一万预备役守护,应该没有问题。” “胡闹!”泷捷呵斥,转而走向舆图,拿着竹鞭指着说道: “此次,从平安东道南下的朝军不会少于八千人,镇海军只有两千兵力,那些预备役做辅兵,送炮弹,搬运物资还行,要杀敌,太勉强。 另外,一旦你的十个营撤出大同江,朝军可能从对岸渡江,袭击南浦港,到时港口就会腹背受敌。” “那就留三个营在江面,七个营在海口。”毛海峰挠了挠平头,有些尴尬地补救。 叶秋叹了口气,满脸的可惜: “这样一来,兼二浦和松林的矿只能舍弃了。” “七个营?”泷捷摇了摇头,指着舆图的南边: “根据游隼发来的最新谍报,京畿道、忠清道,两道水营合计八十八条战船。 虽然以板屋船这种中型战船为主,但每船也配备了八门千斤佛郎机炮和鸟铳等火器。 八十八条战船,不少于六千水军,七个营如何抵挡?”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难道要跑不成?”毛海峰的脸上挂不住了,有些恼怒。 “不错,”看效果达到,泷捷满意地点了点头,沉声说道: “这就是泷某的建议,此次来朝,我们所有目的都已达成,没必要与朝军死战。 拼死一搏,就算胜了,也将损失惨重,那十个营可是王爷的家底,不可轻易挥霍。” 徐林身子一颤,面色有些苍白,他张口想说些什么,但不知道从何说起。 大难临头各自飞,宋国世子给了三万担粮食,还给了半个道让青石谷招兵买马,已经够仗义了,自己又有什么理由留下对方死战呢? 这时,众人把目光移开,齐齐看向上首。 汪修齐面色如常,既没有反驳,也没有争辩,而是淡淡说道: “泷叔分析得很有道理,可打仗这事,并不是单纯对比数字这么简单。 否则,就不会有东汉的赤壁之战、东晋的淝水之战、太祖皇帝的鄱阳湖之战、文皇帝的白河沟之战。 所以,本世子的决定是,背水一战,不胜不归。” 汪修齐之所以这么做,不仅因为之前说得那三个不得不战的理由,还有就是冯保的来信。 从现在来看,他要扶冯保上位,最好的方式就是和皇家商行贸易。 如果没有南浦港这个贸易中转站,如何把利益输送给冯保? 直接给银子?别开玩笑了,一旦问到钱财来源,冯保恐怕就会被按上通倭的罪名,砍了脑袋。 俞大猷率先表态: “殿下,只要将我等亲眷送回福江岛,此战,末将愿为先锋。” “先锋哪里轮得到你,”毛海峰不乐意了,斜了俞大猷一眼,郑重说道: “阿齐,调三个营守卫江面,保护港口,我带七个营出海。 趁着他们还没有集结,先去轰了他们的水营老巢。” 徐林心里一松,连忙挺直身体,开口说道: “我等发过誓,为世子马首是瞻,如若要战,我青石谷一千三百好汉,任由殿下驱使。” 辜元武和乔泰看了看泷捷,又看了看毛海峰,最后选择了沉默。 许伯和儿子对视一眼,两人都露出了视死如归之色,许伯上前一步: “大事老奴不懂,可谁要伤害少爷,先从我父子尸首上踏过去。” 营帐里的气氛一下子凝重起来,每个人都站在自己的立场上表明了态度,汪修齐淡淡一笑,打破了压抑的气氛: “泷叔,建州那边来消息了吗?” “刚收到的。”似乎是知道汪修齐会问起,泷捷从袖子里掏出一张字条递了上去: “建州女真中,战力最强的部族就是建州右卫的王杲部,如今他们正在和大明作战,无暇顾及朝鲜国这边。 当然,王杲也没有拒绝,他的意思是,赏金虽然诱人,但从来没有和我等打过交道,彼此没有信任,所以要先支付一千担粮食,才愿意发兵。 至于平户那边,路途太远,即使海东青也无法抵达,只能等我方船只来了后,才能知道情况。” 听到这个,毛海峰有些恼了,本想口吐芬芳,可看着泷捷那沉着的脸,他缩了缩脑袋,低声抱怨道: “游隼不会给银子吗?” “你觉得建州女真会认四海钱庄的银票?”泷捷瞟了毛海峰一眼,不再理会,转而看向汪修齐,诚恳劝道: “殿下,事不可为,还望尽快抉择!” 第154章 九袋长老 王杲,建州右卫都指挥使……当看到这个名字的时候,汪修齐就愣住了,这不就是努尔哈赤的外公吗。 历史上,李成梁攻打王杲,结果被王杲跑了,却抓到了努尔哈赤和他弟弟。 后来,李成梁不仅没有杀努尔哈赤,还把他当成干儿子养在身边,最终养虎为患。 既然知道了这层关系,无论如何,也要把王杲拖下水啊……沉默半晌,汪修齐放下手里的情报,看向泷捷问道: “这里面说,只要把粮食交到皮岛即可,这皮岛在哪?” 泷捷愣了一下,没想到汪修齐问的竟是这个,他强压住心中的愤懑,走到舆图边,指着一个地方说道: “皮岛位于鸭绿江口东部的海湾,距离南浦港百余里,行船一日可达。” “给他们两千担。 另外,告诉王杲,不久后,朝鲜国北方两道会大兵南下,正是他们进攻的好时机。 粮食,本世子有的是,想吃饱,拿首级来换。”汪修齐想都没想,就答应下来,略一沉思,又看向泷捷: “消息从皮岛传到建州,需要多久?” “这个应该很快,不少海东青就是来自女真,特别是建州女真,最擅熬鹰。”泷捷随口解释,接着,还是担忧地劝道: “殿下,放弃,就算建州女真袭扰,也未必能减轻多少压力,毕竟敌方主力来自南边。” 汪修齐摆了摆手,眼神清澈地看向泷捷: “泷叔,海上之时,就已确立我为统帅。 前些时日,你也说,此战无论结果如何,都愿与我共同承担,对?” 泷捷语塞,这话他的确说过,想要否认也不可能,毕竟当时那么多人都在场。 “叔,知道你是为侄儿好,也是为宋国好。”汪修齐缓和了语气,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地说道: “可富贵险中求,不冒险,如何能成大业。 再说了,在海上我们就制定了策略,先打,再谈。 可现在对方不想谈,宋军如果认怂,灰溜溜得跑掉,说出去也不好听,以后还怎么做生意?” 泷捷眼神闪烁,却闭口不言,说白了,他和汪直都是商人,是要算投入产出的。 现在撤离,虽然放弃了长远利益,可已经收获颇丰,没必要死磕。 “对啊,”此时,毛海峰也在边上帮腔,梗着脖子说道: “朝军人数虽多,可是火器不强,我等未必没有机会。” 叶秋也站了起来,掰着手指头算到: “先生,我大宋四处求铁,可东拼西凑,一年也不过十万斤之数。 可现在,一日便可获取良铁十万斤,就算有损失,也弥补回来了。” 汪修齐看火候到了,直接说出了自己的保证: “泷叔 ,此战虽然凶险,但胜算还是很大的。 只要泷叔和各位将军配合,本世子有七成把握,取胜的同时,让战损不超过三成。 众人一愣 ,目光都朝汪修齐看来,眼里充满了茫然和不可置信。 按照之前的分析,朝军水陆并进,三路夹击,进攻兵力不会少于三万,自己一方只有七千多正规军。 要想获胜已经极为困难,还要控制在三成的战损而获胜,这简直是天方夜谭。 在众人质疑的目光中,汪修齐犹如是回到了后世的产品立项会。 面对评委,侃侃而谈,犹如老母猪解胸罩,一套又一套地说出了自己的谋划。 …… 时间已经过去十五日。 两日前,福江岛的武装商船再次抵达,带来了大量的水泥、药品、橡胶、罐头等物资,同时还送来了两百支燧发枪、四万发子弹和三百多个震天雷。 汪修齐离开后,整个福江岛犹如一台高速运转的机器,轰隆隆的开动了起来。 梁迅像疯了一样,把火器作坊的规模扩大了好几倍。 二十几天里,他每天只睡两个时辰,一边传帮带,一边督促,赶出了这批火器。 孩子们也急坏了,恨不得可以上战场,与兄长并肩杀敌。 在徐渭几位先生的强压下,才打消了冲锋陷阵的想法。 老老实实的帮着李时珍打下手,做些拣药、清洗、晾晒、切碎、碾磨的事情,最后制作了上千瓶外伤药。 小侍女随船回去后,就挑选了一些口才好的流民,开始宣传朝鲜国的事情。 这一宣传,百姓们的情绪就直接被引爆了。 当他们听说朝鲜国贪官抢劫粮草、凌辱汉族流民的时候,个个义愤填膺,同仇敌忾。 当听说世子临危不惧,运筹帷幄,击败了平壤府的府军,为遇难百姓和将士出了气时,又是欢呼雀跃,激动不已。 结果是,戚继光的镇海军招募处被挤爆,原来打算增募两千人,一下子暴增到了八千人。 没有被选上的百姓和流民,也被安抚之后,投入到了生产和建设之中。 现在的百姓 ,干活更加卖力了,以前是为银子,现在是为了一口气。 在他们想来,每多打捞一网鱼、多生产一袋水泥、多打造一辆马车,多做一瓶罐头,就可以帮到世子,就可以为了理想,为了守护好日子多出一份力。 此时,汪修齐正在南浦港的阵前检查工事。 上百个碉堡的前沿,被挖出了宽三丈深六尺的护城河,河水不深,可水底铺满了锋利的玻璃碎渣。 此时的碉堡也经过了改造,壳体上,用水泥镶嵌了一块块厚厚的橡胶,那感觉,像极了一个高大魁梧的丐帮九袋长老。 许伯骑马匆匆而来,到了跟前,勒住缰绳下马。 看着那些丑陋无比的碉堡,他嘴角抽了抽,真搞不懂少爷为啥要把好好的碉堡嵌上一块块的橡胶,这也太磕碜了。 收回目光,打消了吐槽的心思,他快走两步,来到汪修齐身边: “少爷,所有商船装满矿石后,都已返航,两位先生的家眷和那几百个童子也都送走了。” “好,”汪修齐点了点头,开口问道:“有最新的谍报么?” “谍报没有,建州女真那边还没有消息。 不过,青石谷的探子刚传来口信,平安东道南下的朝军已在十里外扎营,根据后方埋灶数量推断,兵力在一万左右,他们除了派遣斥候探查,暂时没有动作。 另外,对岸布置的探子没有发现敌踪,海口也未发现敌船。 从南方两道来袭的朝军,应该还在百里之外。”许伯如实答道。 第155章 最矮的马 前两日,船队带来松浦津的消息。 说是松浦隆信和对马岛的岛主打了招呼,可这个马仔突然有些不听话,说是病了,对朝作战的事情,延后些时日再说。 汪直为此极为恼怒,拉着松浦隆信亲自跑了一趟对马岛。 扯了很久,这才知道汪修齐在五岛群岛剿倭,让对马岛的倭寇很不满。 说是久贺岛、奈留岛的谁谁谁,那是我大舅的二姑爷的妹妹的儿子,你杀了他,就是对我们的不尊敬。 最后,对方开出条件,要想协助攻朝也行,拿海产捕捞术来换。 汪直拂袖而去,最终不欢而散。 对马岛岛主和松浦隆信是否在演双簧,汪修齐不清楚,但宋国的海产捕捞,已经让扶桑不少大名眼红出血,是铁板钉钉的事。 现在这个王杲,也是首鼠两端,收了粮食,却又在观望。 乱世枭雄,没有一个是好忽悠的。不过也好,今后对付起他们来,也没丝毫心理负担……看着天上的云卷云舒,汪修齐暗自感慨,片刻,他收回目光,对许伯说道: “传本帅命令。 停止采矿,两日内,兼二浦的左翼、右翼军,全部撤到海口与中军汇合。 另外,镇海军的十艘战船也去海口,让敖烈将军统一指挥。 告诉他们,一切按照原计划行事,如有违背,就是害了本世子。” 许伯脸色有些苍白,看了一眼那些嵌着黄不拉几橡胶的堡垒,犹豫道: “少爷,这些东西,真得能挡住十倍兵力?” 汪修齐摆了摆手,宽慰了许伯一句: “去,本世子又不傻,不会自寻死路的。” 三日后。 南浦港。 一百多个堡垒上插满了战旗,每一面上都写着大大的‘齐’字。 旌旗猎猎之下,穿着锦衣华服,配着玉带,头戴使节冠的沈惟敬,朝着汪修齐深深一拜: “殿下,回去,外面风大。” “你真的不需要护卫陪同?”汪修齐忍不住,再一次询问。 沈惟敬嘴角一挑,淡淡笑道: “区区一万朝军,有何惧哉! 我沈惟敬这一辈子从来就没有被人看得起过,幸遇世子,才让我这颗明珠没被蒙尘。 今日,沈某就要让世人知道,这天下还有一个好汉,名叫沈惟敬。” 二指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抱怨: “沈老大,你这话就让人寒心了,我和麻六,什么时候看不起你了。” “就是,”麻六摸了摸沈惟敬那绣着繁复云纹的锦衣,羡慕地看向汪修齐: “殿下,要不给卑职也整一身,单刀赴会,老六也行的。” “滚一边去,”沈惟敬没好气地打开麻六的手,深吸一口气,猛地一蹬地面,趴上了马背,可脚还没跨上去,却又滑了下来。 二指不忍心,走过去托着臀,才把他送上了马背。 汪修齐无语,满脸黑线地看向许伯。 许伯摊了摊手,无奈地说道: “这已经是最矮的马了,比驴子都矮一截。” 沈惟敬好不容易上了马背,他整理了冠带,从二指手里接过节杖,朝着汪修齐抱拳: “殿下,你就瞧好。” 说着,一抖缰绳,“驾……哒哒哒……啊呀……” 由于腿太短,蹬不着马鞍,夹不了马腹,没跑几步,沈惟敬就从马上滚了下来。 汪修齐以手扶额,顿时感到脑壳疼,他开始有些后悔了。 二指和麻六跑过去帮忙,麻六边跑边调笑: “沈老大,行不行啊,要不让小弟去。” “滚蛋!这事非我莫属,亲兄弟也让不了。”沈惟敬来了火气,他推开帮忙的两人,后退十几步,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冲向那木曾马。 好在那马脾气好,任由老沈蹦哒上去后又拱又拽的,半晌,终于跨过马背,坐正了身姿。 沈惟敬朝麻六抬了抬下巴,对方一脸无奈地从地上捡起节杖递了过去。 “殿下放心,等我凯旋。”说着,沈惟敬双手搂紧马脖,整个人贴了上去,大吼一声:“驾!” “哒哒哒……哒哒哒……” 提心吊胆地看着沈惟敬跑到护城河边,过了吊桥,拐入前方的一处山林后,汪修齐才松了一口气。 这感觉,跟看了场惊险的马戏表演似的……汪修齐指着沈惟敬远去地方向,看向众人,夸赞道: “这才是真男人,百折不挠,身残志坚,大家都要好好学着点。” 众人一阵讪讪,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汪修齐看向麻六,激将道: “麻六,你老大都单刀赴会去了,你也该拿点绝活出来才行。” 啥,还要拿绝活,这三天,死在我这神枪下的斥候,没有三十,也有二十几了……麻六嘴角一抽,取下背着的燧发枪摸了摸,干笑道: “殿下放心,有此神枪,敌方探子来多少,麻六就能杀多少。” 说完,他骑上战马,对候在旁边的一队斥候挑衅道: “走,看看今天谁杀得探子多。” …… 朝鲜北军大营。 军帐内,郑府尹和曹观察使相对而坐,一个脸色凝重,一个唉声叹气。 “俞大人,您见多识广,可有见过此等火器?”郑府尹给观察使沏了杯茶,虚心地讨教道。 俞观察使回忆片刻,摇了摇头: “这火器实在是骇人听闻,十人中弹就有七人头骨炸裂,更可怕的是,我方斥候,多是在百步左右被射杀的。 别说我朝,就算是天朝,恐怕也做不出如此威力的火铳。” “那可如何是好?万一贼军配备的都是此等利器,我军根本不敢靠近啊。”郑府尹眼中露出了焦虑和恐惧。 身穿飞鱼服,腰挎长刀的镇抚营千户严冰,斜了郑府尹一眼,冷声说道: “火铳而已,有何畏惧。 贼军不过寥寥数千人,而西征大军,南北夹击,共三万两千人马,就算用人堆,也能堆死他们。” 严冰带着两百人的督战队来到北军,目的就是监督北军作战,执行西征统帅卢锐泽毕其功于一役的策略。 俞观察使沉默不语,半晌,才看向严冰说道: “严大人,北军集合了两道半数的戍边将士,如果在此损失殆尽,建虏来犯,该当如何?” “此事和本官有何关系?”严冰绷着蚂蚱脸,毫无表情地说道: “临行前,卢大帅说了,此战,将不顾军先退者,斩其将。军不顾将先退者,后队斩前队。” 俞观察使和郑府尹相视一眼,都看出了彼此的苦涩,这是抱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就在此时,有护卫进入大帐,行礼禀报: “大人,有人自称宋国使者,在大营外求见。” 第156章 人才济济 此刻,沈惟敬坐在棕色的小矮马上,手持节杖,傲娇抬头,用余光不屑地打量着两边拔刀相向的甲士。 一个巡营大将皱了皱眉,厉声呵斥: “进入大营,还不下马?” 下马?开玩笑,下去了,我还怎么上来……沈惟敬拉住缰绳,盯着那个朝鲜将领片刻,突然大吼一声: “大胆!本官乃大宋正史、世子义兄,此行,有令旨宣读,你算什么东西,竟敢拦驾?” 朝鲜将领愣了一下,此人虽然其貌不扬,可单枪匹马敢入朝军大营,应该是有所依仗。 张了张嘴,刚想问话,却是被沈惟敬拂袖打断: “少废话,让你们主官出来见本史,若敢耽搁,后果自负。” 巡营大将一时犹豫,此刻,身后传来威严的声音: “军营重地,何人喧哗?” 沈惟敬眯了眯眼,看着三人从一处大帐中走了过来,两人身穿绯红官袍,一人身穿黑色飞鱼服。 为首的老者,步态沉稳的走到跟前,打量一番后,皱眉问道: “你就是宋国使者?” 沈惟敬还未回答,那老者身边的飞鱼服却是冷笑一声: “这宋国还真是人才济济啊,竟派一个土行孙过来。” 此话一出,随行的官员和两旁的士卒都哄然大笑起来。 沈惟敬面色如常,朝着为首的老者微微颔首: “不错,本官就是大宋国正史沈惟敬,也是当今宋国唯一世子的义兄。” 说着,他又看向那飞鱼服,淡淡道: “不知这位大人,身居何职,姓甚名谁?” 严冰手按刀柄,跨前一步,傲然开口: “本官乃镇抚营千户,姓严名冰。” “哦,原来是一个小小的千户。”沈惟敬嗤笑,盯着严冰,一字一句地问道: “不知严大人,可敢单枪匹马,去我宋军大营走一遭?” “这……”严冰脸上的傲然之色倏然僵住,张了张嘴,豪言壮语却是没能说出口,他冷哼一声,色厉内荏地说道: “尔等已是瓮中之鳖,垂死之军,不出三日,宋营必将灰飞烟灭,本官前去,意义何在?” 沈惟敬嘴角一勾,没再看严冰,而是把目光转向了那位绯袍老者: “你就是此军主官?” “不错,本官乃平安道观察使俞绛状,宋国世子若是要降,找本官算是找对了。”俞观察使捋须,满脸的浩然正气。 “哈哈哈……”沈惟敬大笑三声,扫视下方,扯着低音炮般的嗓音说道: “去岁,辽东大灾,流民遍地,百姓困苦,天朝欲赈灾而心有未逮,便密旨我大宋接纳流民,安抚救济。 可尔等奸佞小人,无视天朝威严,抢我粮草,辱我百姓,还假冒盗匪,杀害大宋将士数百,百姓数千,此等恶行,罪不可赦。 然宋世子仁义,念在朝鲜为大明藩国,侵犯大宋也是首次,所以,不愿刀兵再起,伤及无辜,特令所有战船撤往海口,以示诚意。 三日内,只要朝鲜国撤兵赔礼,并奉上抚恤金一百万两,我大宋可以既往不咎,饶恕尔等罪过。” 此话一出,在场的官员表情各异,有惊讶的,有不屑的,也有异常兴奋的。 那严冰瞳孔一亮,急切追问: “你是说,宋国战船已撤出大同江,而宋国世子在南浦港等朝方去投降赔款?” “不错,”沈惟敬点了点头,带着傲娇的语气说道: “世子雄才伟略,胆识过人,可惜过于仁慈,这才遣本史过来,将此等好消息告知各位。” 郑府尹眼珠转了转,试探着问道: “仅凭四五千人马驻守南浦港,宋国世子就敢让我等前去投降,就不怕灰飞烟灭吗?” “灰飞烟灭?”沈惟敬挑了挑眉毛,用手指着一干官员,出声狂笑: “就凭你等这些土鸡瓦狗? 告诉你等也无妨,如今南浦港守军三千,其中还有一千辅兵,如果尔等不怕天朝怪罪,不怕宋朝报复,尽管来战。 不过,本史还是要奉劝几位斟酌清楚,与天朝为敌、与大宋为敌的下场。” 说罢,沈惟敬一拉缰绳,调转马头要走。 营中甲士纷纷亮出长刀、长枪,挡住了去路。 “让他走,我朝鲜乃礼仪之邦,还不至于做为难使节的事情。”俞观察使挥了挥手,沉声说道。 甲士们闻言,收回刀枪,退到两旁,让开了道路。 沈惟敬嘴角微勾,侧身朝一干朝鲜官员咧嘴笑道: “记住,就三日,尔等可要珍惜。” 说着,骑着小矮马,哒哒哒地离开了朝军大营, 等沈惟敬走了,观察使等人才重新回到营帐。 刚进营帐,郑府尹就连声骂道: “何其狂妄,何其嚣张,竟让我等撤军赔罪,还要给一百万两抚恤金,简直是疯了。” 无能狂怒片刻,他才疑惑地看向沉默不语的观察使: “俞大人,以你看来,大明给宋国密旨,接纳安抚流民的事情,是真是假?” 俞观察使双目微垂,沉吟半晌,才摇头说道: “不好说。 嘉靖帝心思深沉、布局深远,二十余年不上朝,却依然可以把控朝政,稳如泰山,就凭这份帝王心术,就不是我等可以揣测。 如今大明灾害不断,北有鞑虏,南有倭寇,对流民赈灾之事力有未逮也算合理。” 郑府尹身子一颤,脸上顿时煞白: “如此以来,岂不是……” 严冰眉毛一挑,不屑地说道: “两位大人,这是那宋国世子的空城计,难道看不出来? 如今宋国战船撤离大同江,南浦港兵力空虚,如此良机,怎能错过?” 郑府尹迟疑道: “万一宋国真是得了大明的密旨接收流民,此时我等进攻,会招来天朝怪罪的。” “愚蠢,”严冰完全不给郑府尹面子,斥责说道: “就算所言是真,那也是密旨,密旨懂吗? 我等只是剿倭救民,密旨之类的东西,怎会知晓? 只要动作够快,下手够狠,事后清理干净,就算大明心有不甘,也只能哑巴吃黄连,怎会怪罪我等。” 郑府尹虽然脸上难看,但还是点了点头,朝观察使看去: “俞大人,你看……” 第157章 钓鱼执法 “严大人所言有理,只不过,如此一来,宗系辩诬之事,就难喽!”观察使叹了口气,满脸的遗憾。 严冰沉吟片刻,摇头说道: “这有何难,那宋国粮草丰盈,单是救助流民就拿出了十万担,如果俘获宋世子,让那汪直拿二十万担粮食来赎,轻而易举。 只要送十万担去天朝,辩诬之事,自然可解。” 听到这话,郑府尹和观察使眼睛同时一亮,心思逐渐活络了起来。 对郑府尹来说,他的目的是把屁股擦干净,如果可以重新抢回粮食,当然更好。 而对俞观察使来说,一个是在乎颜面,另一个方就是希望名垂青史。 严冰话糙理不糙,如果可以把南浦港宋军尽数歼灭,俘虏对方世子,一切问题都可以迎刃而解。 “来人!”观察使顷刻恢复了上官的威严,他朝进来的护卫沉声道: “大军即刻开拔,往前推进五里。 另外,派出所有斥候,确认宋国世子的确在港内。 记住,是不惜代价!” 郑府尹愣了一下,“俞大人,这是?” “无论我等如何筹划,都要确保那宋国世子在港内才行,要是早就乘船去了海口,攻打的意义何在?”观察使眼眸深邃,捋须说道。 …… 南浦港往北的一处山坡。 随着大批的冷杉被砍伐,整个山头光秃秃的,只有山脊的小块区域,还留着青翠。 六百多个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的朝兵俘虏,被看押着在这里伐木。 二十几天来,他们先是被派去松林采矿,接着,又被送来这里伐木。 繁重的体力活,让这些曾经耀武扬威,欺行霸市的府军哭爹喊娘,叫苦不迭。 几天前,这里看管得还很严,只要偷懒被发现,就会招来一顿鞭子。 可慢慢的,看守的宋国士兵越来越少,现在只留下十几人。 这让小眼都尉开心不已,倒不是能逃跑,而是可以找个地方躲懒。 逃跑的事情他是不敢想的,这些天,凡是逃的,都成了枪下之鬼,有一个都跑出百步之外了,最后还是脑壳开了花。 “浮生偷得半日闲,偷懒片刻似神仙。”喃喃间,小眼都尉钻入木料堆之间的窄道,找了个平坦的地方躺下。 拉了拉帽檐,正打算小眯一会,耳边突然就传来了怒喝声。 “狗东西,饶你性命不知珍惜,还在这里偷懒。”身穿银甲,头戴紫金冠的汪修齐从木堆上一跃而下。 跳入窄道,抡起马鞭,就朝小眼都尉狠狠抽了下去。 小眼都尉抬头一看,立马就吓尿了,他怎么也没想到,宋国的世子会到这里来巡视。 更恐怖的事,为何走在木头堆上没有声音,好像是在蹲他似的。 “啊……殿下饶命,小人再也不敢了,饶命啊!”朴都尉惨叫不断,一个劲地求饶。 正在这时,突然山坡下有人大喊: “快,带着殿下撤离,朝军攻过来啦。” 汪修齐愣了一下,突然脸色大变,丢下朴都尉,转身就跑了出去。 小眼都尉也呆住了,下一刻,脸上涌出惊疑不定,他猫着腰,小心翼翼地从木头窄道中探出头来。 只见汪修齐火急火燎地上了马,快速冲下山坡,连头上的紫金冠掉了都浑然不知。 山坡上的宋军也都是满脸惊慌,丢下物资和战俘不管,跟着跑了。 等朴都尉从木堆窄道跑出来,遥遥看见宋军仓惶而逃的背影,突然间,有种重获新生的感觉。 看着四散而逃的俘虏,小眼都尉深吸一口气,小跑着来到山坡下,捡起紫金冠塞入怀中,朝着宋军相反的方向,夺路狂奔。 半个时辰后,朴都尉跪在几个朝鲜大员面前,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诉着这些天非人的经历。 “府尹大人,您要为死去的将士和师爷报仇啊!”说完,小眼都尉磕头如捣蒜。 郑府尹刚要说话,却是被严冰打断: “你是说宋国世子就在前方,没有乘船离开?” 朴都尉抬头看向穿着飞鱼服的官员,不敢怠慢,连连点头: “对,刚刚他还抽打了卑职一顿,你看这脸,这脖子上,还有伤痕呢?” 观察使脸上也浮现激动之色,他坐在马上,身子微微前倾: “你确定是宋国世子,没有认错?” “不会,上百袍泽就是他下令杀的,小人怎会记错。”朴都尉一边摇头,一边从怀里掏出捡来的紫金冠递了上去: “这就是那世子跑时落下的,能佩戴此等冠戴的,除了世子还能是谁?” 观察使接过头冠看了看,微微颔首,又递给了郑府尹,再次看向小眼都尉: “可知敌方战船是否离开南浦港?” 朴都尉回忆片刻后答道: “应该是离开了,十天前,我等从松林铁矿被押来伐木,就是乘坐战船到的南浦港。 在港口的时候,卑职有留意,不仅是兼二浦南下的战船,就连原在港口防御的战船,都在往海口的方向撤离。” 郑府尹几人相视一眼,都从彼此的眼里看出了诧异和惊喜。 严冰冷声笑道: “不知是愚蠢,还是猖狂,这宋国世子还真是个言而有信的妙人。” 观察使挥退了朴都尉和旁人,看向郑府尹和严冰说道: “此时天色已晚,那宋国世子既然不跑,我等也不用急于一时。 不如给南军和海上的卢帅传书,告知这里的情况,约定明日卯时一刻,合而攻之?” “如此以来,甚为稳妥。”郑府尹点头附和。 严冰沉思片刻,也表示同意。 …… 夜色如水,月华如霜。 朝鲜水兵,板屋船,甲板上。 西征大将军卢锐泽注视着波涛汹涌的海面,内心一阵焦躁。 原有的计划是大部队围堵海口,不让宋国水师的战船出来,可到了一看,人家战船早就在海口外摆好阵型了,这还怎么堵? 宋国战船不是要在上游守矿的吗?不是要在大同江保护南浦港的吗?怎么全跑出来了? 如果宋军撤走了,虽然抓不到宋国世子有些遗憾,但也是好事,一来不用死战,二来难民的事情也算是解决了。 说不定还能向朝廷请赏,说是吓退倭寇万人,令其仓皇而逃。 可撤又不撤,打又不打,在海口摆开阵势是几个意思? 第158章 决战就在今晚 卢锐泽虽然狠辣,但不是莽夫,虽说己方兵力优于对方,可宋国水师的威名他还是听说过的。 别的不说,单是那载有一百二十门火炮的九桅宝船就够他们喝一壶的。 正在踌躇犹豫之间,有亲卫匆匆而来,递上谍报: “大帅,刚收到的传书。” 卢锐泽接过纸条,在火光下摊开一看,顿时表情诡异。 这宋国世子该不是脑子坏掉了?把所有战船撤到海口,自己就留了两千甲士,还要等朝军去投降赔款。 如此迂腐,就像是那些穷酸士林,满嘴之乎者也,满身浩然呆气。 “消息属实吗?”卢锐泽看向递送消息的亲卫,目光锐利。 那亲卫不敢对视,连忙低头: “属实,来的三份谍报,竹筒蜡封完好,而且内容一致。” 古代的飞鸽传书也好,飞鹰传书也罢,为了确保到达率和不被篡改,一般都会发多份。 只有不同时间到达的情报一致,才能确定内容的可靠性。 “好,”卢锐泽那锐利的鹰眼,闪烁着冰冷的瞳光,他沉声吩咐道: “传令下去,左翼变前军,突破海口进入大同江,中军尾随其后,右翼变后军殿后。 入江后,前军、中军直扑南浦港,生擒宋国世子。 后军入海口后,在江面狭窄处封锁江面,让一侧的南军协防,阻断宋军水师救援。 另外,告诉南北两军,夜长梦多,何须等待明日,决战就在今晚。” …… 宋国水师。 敖烈号。 毛海峰在大厅内来回地踱步,犹如一只暴躁的猛虎,他时而眺望海面,时而以拳砸掌,唉声叹气。 泷捷静坐沉思,脸上面无表情,可袖子里拽紧的拳头,却是暴露了他的纠结。 叶秋则是拿着望远镜,坚守在了观景台,一边冻得哆嗦,一边不住地了望。 “泷将军,”毛海峰顿住脚步,直视着泷捷: “我毛海峰向来敬重你,说得怂点,还有些怕你。可今日阿齐要有个好歹,你泷捷就是我的仇人。 这次来朝,商船来回两趟,单是铁矿、煤矿就运回去六十船之多,你还要在意这十几个营的水师,说是什么家底,何其可笑。 在你们眼里永远只有利益,现在好了,阿齐带着两千人,独挡三万敌军去了,你称心如意了。” 泷捷脸颊抽搐,喉咙涌动之间,想要呵斥,却发现说不出话来。 “阿齐做这一切为了什么?是为了他自己吗?”毛海峰越说越激动,两行清泪留下: “你摸着良心想想,宋国商会可以拓展那么多城池,宋国财力可以在几个月内超过以往几年,甚至你和义父能从定海安全撤离,靠得都是谁?” 说话间,有护卫小跑着进入大厅,朝毛海峰禀报: “将军,敌方动了,敌方动了。” 刚说完,叶秋也从观景台跑了进来,“的确如此,他们排成了纵列,像是要突破海口,和之前贤弟预演的一模一样。” 泷捷豁然起身,用带着颤抖的嗓音喊出声: “快,快按照世子安排的做。” …… 让卢锐泽意外的是,宋军并没有堵住海口和朝军死战,而是如大雁的翅膀一般,快速变得变成了两列纵队。 像是让开通道,让他们进去似的。 卢锐泽自然知道宋国战船的炮火集中在侧舷,这种阵型虽然可以最大程度的杀伤己方,可也放弃了海口。 难道他们压根不在意宋国世子的死活,根本没想回防? 但时间容不得他多思考,眼前只有一个目标,那就是冲入大同江,直扑南浦港。 只要抓住对方世子,一切损失都是可以承受的。 “传本帅令,阵型不变,一鼓作气,冲进海口。”卢锐泽一拳砸在舆图上,发出了命令。 “咚咚咚……”海面上传出了厚重、低沉的战鼓声,夹杂着风声、海浪声,掀开了战争的序幕。 “轰隆隆……轰隆隆……”回应鼓声的是怒吼的炮火,二十五艘宋国战船拉开距离,分作两列,把朝鲜的水军夹在中间轰击。 两百六十门重炮同时发出咆哮,炽热的铁球犹如暴雨一般倾泻而下。 十几斤重的炮弹砸在板屋上、甲板上、船身上,就像是是打在纸糊的窗户上似得,一炮一个窟窿。 顷刻间,板屋船木屑横飞、血肉模糊,撕心裂肺的哀嚎声不断。 朝军虽然也用千斤弗朗机炮还击,可由于单船重炮只有八门,加上阵型拉得很长,于是,炮火的密集度,远远不及宋军。 而宋军的战船除了敖烈号,全是六桅大福船,甲板分三层,装备轻型炮、中型炮、重型炮各20门,分列两侧。 最恐怖的是,宋军的重型弗朗机炮重达一千四百斤,比此时大明最沉的无敌大将军炮还要重上不少。 此时的朝军,宛若是一条长达几公里的巨蟒,朝着海口方向急窜,游走之间,被两侧的黑豹不断撕咬血肉。 等冲入江口,朝方水军已经损失过半,近九十艘战船,只剩下四十一艘。 此刻的卢锐泽浑身是血,脸上、手臂、后背七八处地方都扎着木头碎片,他推开过来给他包扎的大夫,狰狞地朝亲卫吼道: “继续擂鼓,不许停,全军进攻南浦港!” 他的想法很简单,宋军炮火太猛了,堵是堵不住的,还不如毕其功于一役,全部押宝在南浦港。 况且,一旦到达南浦港,对岸的南军就能给予炮火支援,自己这边,压力也会小上不少。 可让卢锐泽诧异的是,朝方水军进入大同江后,对方炮火就停了。 宋军丝毫没有追击的意思,就这么放他们走了。 …… 南浦港。 北方五里,朝鲜北军大营。 “哎!卢将军为何如此心急,等到天亮,三军夹击不好么?”观察使俞绛状气得跳脚。 严冰摇了摇头,冷冷地说道: “俞大人此言差矣,宋军在海口摆开阵型,卢帅若不突破海口,万一让宋国世子跑了,谁来担责?” 郑府尹点了点头,看向观察使,叹气说道: “事已至此,与其抱怨,还不如精诚团结,配合卢大帅,全面进攻。” “进攻,这黑灯瞎火的怎么进攻,如果拿着火把,那就是给宋军的火器作靶子。”观察使冷哼。 “那就用炮轰,北军不是也有十几门重炮么?”严冰露出狠厉之色。 第159章 真假空城计 听严冰这么说,观察使第一个跳出来反对: “不行,我北军的火炮,虽然射速不如那千斤佛郎机,可这次带来的都是天字铳筒,威力之大,足可以开山裂石。 万一不慎,轰杀了那宋国世子,可如何是好?” “也是,对我等来说,这宋世子可是宝贝,死了可惜。”郑府尹一听,想到了那二十万担粮食,随之赞同了观察使的说法。 “迂腐!”严冰眉毛一挑,丝毫不畏惧两位比他官职高得多的官员,他阴沉着脸说道: “卢帅的命令没来也就罢了,如今帅令已至,尔等却是畏首畏尾,难道要怯战不成?” 观察使斜了严冰一眼,面色不悦: “严大人,你虽为督战官,可本官才是北军主将,你不要搞错了位置。” 眼看着两人就要呛起来,郑府尹忙是出来打圆场,笑容和煦道: “严大人,俞观察使并未不战,而是在考虑万全之策。 之前你也说了,俘获宋世子才是我方目的,这要是拿着火炮乱轰,到时人都死了,还如何向那汪直索要粮草?” 都说伸手不打笑脸人,这严冰虽然是个油盐不进的刺头,可大敌当前,他也不想把关系弄得太僵。 沉思片刻,严冰建议道: “根据逃回来的俘兵描述,那宋世子堆砌了很多土楼,想来一轮炮击,是伤不了他的。 我军先齐射一轮,投石问路,如若对方反击寥寥,我等就火枪兵压阵,步兵冲营。 如果对方反击猛烈,说明对方有恃无恐,那就炮击三轮,步兵再上。” 半晌,俞观察使才点了点头,冷着脸说道: “好,既然卢大帅说决战就在今晚,我等也不能拖他的后腿,就按严大人说的办。” 深夜,圆月高悬。 清冷的月光洒在碉堡林立的南浦港内,在地上拖出一道道黑色的长影。 碉堡共一百零八个,沿着护城河与江面而建,把整个南浦港围成了一张蓄势待发的弯弓。 港内一片昏暗,虽然在朦胧月光中,影影绰绰地能看见此起彼伏的帐篷和人影,但却看不真切。 南浦港往北的山坡上。 观察使眺望着三里外的港口,一言不发。 郑府尹却是带着笑容,调侃道: “严大人所言非虚,这宋世子的确是个妙人,居然把这山脊清理出来,给了我等极佳的了望之所。” 严冰没有搭话,清冷的目光中注视着前方,眼里流露出嗜血的杀意。 片刻,有亲卫来报: “观察使大人,铳筒已经准备完毕。” “哎!希望那宋世子能找个好的藏身之所。”观察使叹了口气,摆手下令: “开始。” 俄顷,随着震耳欲聋的轰鸣声响起,四处的夜鸟仓惶飞窜,发出凄厉的啼叫。 十几枚炙热的铁球在月光下划出了完美的抛物线,落入了港内。 有两枚还击中了护城河沿岸的土楼。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港内,朦胧依旧,寂静依旧,既没有惨叫,也没有反击,除了有几顶帐篷倒塌之外,似乎之前的炮击就没发生过。 严冰皱眉,眼中有些茫然: “该不会真是空城计,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 郑府尹凝视良久,自我安慰似的喃喃: “应该不会,两个时辰前,那朴都尉不是还见过宋国世子么?” “不对,那些帐篷是空的。”严冰瞳孔猛地一缩,似乎确认了自己的猜测,他朝观察使抱拳要求道: “俞大人,严某以为,再炮击两轮,如果敌营还无动静,恐怕那世子已经逃离。” “去,照严大人说得做。”观察使心里一沉,似乎也感觉到了事情的不妙,随即朝传令官吩咐。 “轰隆隆……轰隆隆……” 炮声之后,港内仍然寂静一片,就好像炮弹打在了烂泥塘里,冒了几个泡泡,就沉没不见。 “不好,这是一座空港,”严冰面色凝重,有些急切地看向观察使: “大人,严某建议,即刻发起攻击,占据港口,进行搜捕。” 俞观察使虽然也着急,但还是强压住内心的焦躁,对传令兵说道: “去,让藤牌兵护卫两千弓弩手推进至护城河外,用火箭覆盖港口。 两轮齐射后,如果港内依然没有动静,大军冲营。” “是!”传令兵接令,匆忙而去。 严冰侧身抱拳: “俞大人,严某前去督战。” 还未等观察使点头,他已转身上了马,朝山坡下冲去。 “何其无礼!”看着严冰远去的背影,郑府尹啐了一口,恨恨道: “此事一了,本官定要参他一本。” 俞观察使没有表态,他抬了抬手: “走,我等也下去看看,真要是空城计,那可就麻烦了。” 俄顷,随着阵阵的弦声交织,漫天地火箭升空,带着呼啸,密密麻麻地笼罩了整个海港。 一顶顶的帐篷燃烧起来,火海刹那连成一片。 可即使如此,依然没有宋军的踪迹。 严冰面罩寒霜,他拔出绣春刀,怒吼一声: “进攻!” 半个时辰后,朝方北军毫无悬念的占领了港口,过程中没有遇到一点抵抗。 除了山坡上的上百炮兵外,其余近九千人全部开进了港口。 观察使站在了港口中心的土台上四下环顾,即使养气功夫极好的他,此刻也绷不住了: “搜,给本官仔细的搜,不能放过一点蛛丝马迹。” 此刻,有士兵匆匆而来,朝着俞观察使行礼禀报: “卢大帅和南军主官申大人到了。” “有请,快快有请。”俞观察使心里一松,连忙从土台上下来,朝着码头的方向迎去。 俄顷,俞观察使几人,见到了眼睛锐利的卢锐泽和身高八尺的南军主官申魁。 “大帅,水上战况如何,可有抓到那宋国世子?”刚见面,俞观察使就迫不及待地问了出来。 第160章 本帅不甘啊 手上吊着绷带,脸上伤口狰狞的卢锐泽身形一滞,“俞大人,此话何意,不是北军率先攻入南浦港的吗?” “哎!人没了。”俞观察使长叹一声,指着四周,痛心疾首: “全都翻遍了,连人影都没有。” 卢锐泽目光瞬间锐利,凛然的气势让几位官员下意识地低下了头,他四下观望片刻,指着那些碉堡说道: “那些土楼查了吗?” 郑府尹出列,满脸地无奈: “那些土楼不知是何物浇筑,根本打不开。 不过从射口扔了火把进去,发现里面是空的,一个兵卒也没有。” …… 江面上,朝方水兵的船只散布在港口,有十几艘船还在从南岸往北岸运兵。 “咚……咚……咚……”不知道有什么硬物撞击到了船身,发出了沉闷的咚咚声。 有甲士连忙俯身,趴在船舷上往下查看,可江面上朦朦胧胧看不真切,只能在月光的映照下影影绰绰地看到一堆堆黑乎乎的东西从上游漂流而下。 “是什么东西?”有人疑惑。 “一看便知。”有甲士往江面上扔火把下去。 火把掉在水面上才看清,是一根根碗口粗细的杉木,零零散散地顺流而下,撞击到了船底。 “没事,是上游漂下来的一些浮木而已,伤不了船。”了解情况后,甲板上警戒的士卒顿时就失去了警惕。 江面的浮木之间,三十几艘火龙船隐没其中,起伏之间,宛若露出脑袋的鳄鱼。 陈璘舔了舔嘴唇,压低了声音,问旁边的一个护卫: “兄弟,这唧筒真有这么神奇?居然能喷射三昧真火?” “那是当然,福江岛的温泉谷一战,我亲眼所见,几百个倭寇顷刻之间化为飞灰,有沾了火的往温泉里跳,你猜怎么着?”那护卫瞟了一眼这个新来的,满脸神秘地问道。 “怎么样?” 看着陈璘那渴望得知的眼神,护卫满意的颔首: “那火烧得更猛了,事后捞上来一看,啧啧,骨头都化了。 哎,新来的,别说哥哥没提醒你,一会儿要是沾了这真火,切不可往江里跳,也不可用手拍,那只能死得更快。” “啊,那可怎么办?” “怎么办?”护卫没有回答,而是反问道: “如果你被剧毒的长虫咬了,会怎么办?” “砍掉?”陈璘一脸惊愕,下意识的扭头,他感觉脊背发凉,这背在身后的东西仿佛不是唧筒,而是一条血盆大蟒。 “对,一点小火就用刀削掉,如果整个手臂烧着了,那就只有砍掉了。”护卫露出白牙,嘿嘿笑道。 “闭嘴,马上要与朝军接触,准备应战!”此刻,船舱上面传来呵斥声。 俄顷,随着浮木进入朝军船队的火龙船,骤然间喷出了火焰长龙。 六十条火龙凌空飞舞,七八米长的身躯上下翻腾,焦油滴落,火星点点。 眨眼间,木质结构的板屋、甲板、风帆一片火海,水兵们惨叫着,哀嚎着,有遍地打滚的,有四处乱窜的,有忍不住疼痛跳江的。 三十条火龙船在江面上纵横穿越,有了飞轮的加持,速度极快,不到一刻钟,就把靠港的三十条敌方战船全部引燃。 不仅如此,那些还在江中心运兵的敌方战船,火龙小队也没打算放过,翻腾着海浪,扑了过去。 …… 南浦港。 再次盘问小眼都尉的一干官员顿时呆住,目光下意识地朝火光冲天的江面望去。 有士卒仓惶跑来,见到卢锐泽连忙拜倒: “大帅,敌袭,江面有火龙船偷营!” 正提着锤子找钉子的卢锐泽丝毫不慌,他苍啷一声拔出佩刀,厉声喝道: “众将士,随我来!” 话音刚落,卢锐泽那冰冷的瞳孔中突然映射出了火龙的倒影,他骤然僵住,完全不敢相信此刻所见。 沿江的土楼上,不知什么时候出现了身影,他们手持长杆,操控着一条条上下腾飞的火龙,正在居高临下地侵吞着一条条慌乱的生命。 顷刻之间,南浦港内聚集的一万两千多朝兵,宛若是被丢进了沸汤里的活泥鳅,惊叫、哀嚎、慌乱、踩踏,乱成一片。 “保护大帅,往北边撤!”眼疾手快的严冰朝着带来的督战队大喝,拔出绣春刀,护在了卢锐泽的身旁。 “对对对,往北,往北!”慌乱的人群仿佛是溺水之人抓住了救命稻草,像蝗虫群一般,朝着护城河的方向涌去。 可刚到了护城河边的土楼下,让人惊恐的一幕再次出现,五十条火龙又张牙舞爪地朝人群扑来,瞬间就侵吞了大片跑得快的朝兵。 “莫乱,莫乱!”此刻,狼狈不堪的观察使对着身边的亲卫下令: “朝中间的土台聚集,火龙射程有限,危及不到中央。” 亲卫队长眼睛一亮,拔刀喊道: “兄弟们,随我来,给俞大人挤开通路。” 这一切被郑府尹收在眼底,他拔腿跟上,边挤边朝自己的亲卫骂: “蠢货!快,挤开通道,跟上俞大人!”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在一干护卫的暴力开道下,几方大员终于爬上了中央土台。 大口喘气之间,俞观察使看向同样狼狈的卢锐泽: “卢帅,眼下,该当……” “轰隆隆……轰隆隆……”话还没有说完,108个堡垒顶上的中型佛朗机炮吐出了火舌。 与此同时,碉堡的射口火光闪烁,密集的交叉火力网覆盖了港口里的每一寸地面。 “天呐,本帅不甘啊!”看着身边的护卫一个个被炸飞,卢锐泽睚眦欲裂地仰天咆哮。 接着,一发炮弹袭来,他的身体犹如是被铁锤击中的西瓜,顿时炸裂,血肉四散飞溅。 …… 南浦港。 地下作战室。 汪修齐独自喝着小酒,吃着罐头,时不时抬头骂两句: “轻型炮,用轻型炮,你们这些瓜怂,全都用中型炮,本世子还怎么喝酒,看看,震得一桌子都是尘土。” 许伯脸颊抽搐,他纵横江湖十几年,自认为刀山血海也见过不少,可这种无耻的打法还是第一次见。 三天前,地下工事就已完工。 挖护城河只是幌子,目的是为了掩盖地底要塞的建设。 此时的地底,被挖得四通八达,每一个碉堡下方都有甬道和中心区域相连。 这样一来,不仅随时可以给每个碉堡运送弹药,而且碉堡还起到了排风系统的作用,让地下空气保持清新。 而中心区域分四大块,弹药仓、粮仓、作战室和生活区。 弹药仓内,从宋国水师十几艘战船上拆卸下来的中型、轻型佛朗机炮足足有四五百门,子铳三千,弹丸三千。 “哎,可惜啊!”汪修齐呷了口酒,摇头叹气。 可惜?许伯一愣,刚才他上去看过。 此时的南浦港宛若人间炼狱,到处都是惨叫、哀嚎的朝兵,地上尸体纵横,但更多的是糜烂的肉块和纵横密布的鲜血溪流。 而己方,除了几个憨货,使用唧筒的时候不小心烫伤了手,没听说还有战损啊,难道还有什么可惜之事? 第161章 景福宫里的争论 看着许伯眼里的茫然和不解,汪修齐笑了笑,淡淡说道: “这一仗,除了消灭对方,我还想在实战中检验碉堡的防御能力。 要想在大洋中稳扎稳打,海岛防御必不可少,可没想到,敌方炮火这么弱,白瞎了我那非爆炸式反应装甲。” 非……啥甲?许伯没反应过来,略一思量,才想起了碉堡上镶嵌的橡胶,“少爷,那橡胶块,是用来抵御炮弹的?” “啥橡胶块,这么难听,那叫nera,”看着许伯那满是皱褶的老脸,汪修齐顿时有些索然无味。 要是小侍女在这该多好,她定会兴奋地尖叫,再送上无数崇拜的秋波。 “原来如此,”许伯恍然大悟,欣喜中又带着惭愧, “老奴愚钝,还以为那是用来给碉堡取暖用的。” “取暖?”汪修齐愣住。 “对啊,那些被火箭射中的嗯咦啊诶烧了大半,碉堡由此暖和了不少,将士们都称赞少爷神机妙算,体恤下属呢。”许伯乐呵呵地絮叨着。 呀!怎么忘记这茬了,没有混入阻燃材料的天然橡胶是很容易燃烧的……汪修齐轻咳两声,一本正经地说道: “不错,nera不仅可以减缓炮弹杀伤力,烧着了,还能御寒保暖。” 许伯还想赞叹几句,却是被汪修齐摆手打断,“好了,本世子都三天三夜没合眼了,要去睡会儿。” …… 汉城。 景福宫。 思政殿。 单眼扎着纱布的镇抚营千户严冰,跪在殿内,满脸恐惧地诉说着战役的经过。 南浦港一役,朝军总兵马三万余人,逃回王城的只有五千残军。 其中,北军、水军全军覆没,只有南岸没有来得及渡江的朝军才躲过一劫。 西征统帅卢锐泽、南军主将申魁、北军主官俞绛状、平安道府尹郑淡全部战死。 要不是严冰身手了得,加上还有几十死士护卫,恐怕他也回不来。 可即使如此,还是身负重伤,眼睛也被铅弹擦中,瞎了一只。 身穿红色绯袍,胸绣五爪金龙的朝鲜王李峘气得浑身发抖,渐渐地愤怒又被恐惧取代,到最后,尽是伏案痛哭: “王后干政、尹相误国,尔等是要置本王于死地啊!” 领议政尹元衡趴伏在地,不敢抬头,只是不断地念叨: “老臣万死,千错万错,都是老臣的错,王上要保重龙体啊。” 帷幔之后,鹤发童颜的大王王后尹氏,气得胸膛起伏,浑身颤抖。 在她看来,儿子懦弱多病,自己这做母亲的能帮一点是一点,可没想到,这多帮多错,他今日竟然说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话来。 宋军强悍,那又如何? 她尹氏十六岁封后,历经三朝,四十多年里,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 眼前局势虽然严峻,但也不至于把儿子吓成这样。 她颤巍着起身,在宫娥的搀扶下,走出帷幔,扫了一眼软弱的明宗,呵斥道: “身为一国之君,哭哭啼啼,成何体统。 王上也不想想,若非有本宫与元衡,你能坐上今日之位?” 李峘以袖拭泪,既无奈又无助,他抽噎道: “如今我军大败,两道将士伤亡殆尽,如若那宋国攻来,如何是好?” 被问到了关键之处,文定王后看向跪在地上的尹元衡,冷声发问: “尹相,当初发兵,是你与本宫做保,说那宋国不过是一伙倭寇,只要兵力足够,必然能围而歼之。 如今,作何说法?” 沉默良久,鬓角斑白的尹元衡才微微抬头,苍老的面容带着愧色: “此次战败,罪在老臣,还请娘娘赐死。” 尹元衡身为议政府的领相,又是此次西征的发起者,想甩锅是不可能的,但身为官场老油条,这以退为进的套路,自然明白。 “死有何用?”面罩寒霜的尹氏提着龙头拐杖跺了跺地面,沉吟良久,她缓和了语气说道: “元衡,你身为领相,又为王上舅父,乃是朝廷柱石。 值此危难之际,怎能撂下挑子,寻死觅活?” 说着,她看向宫娥,“去,给领相大人搬个绣墩来,让他坐下说话。” 尹元衡磕头谢恩,才在宫女搬来的绣墩上,欠身坐下。 “娘娘、王上,”沉默片刻,在几人的注视下,尹元衡缓缓开口: “本次战败,虽然损失惨重,可我朝尚有兵甲八万,而且又在本国作战,无需过于忧虑。 如今之计,只要从江原、庆尚、全罗三道调兵北上,于黄海道要冲扼守,可保京畿无虞。” “万万不可,”站立一旁的左相李梁连忙阻止,昂首反驳道: “娘娘、王上,难道忘了乙卯倭变不成? 一旦庆尚、全罗兵力空虚,倭寇来袭,如何抵挡? 以臣之见,还是尽快上报大明,让天朝出面解决为妥。” 跪在地上的严冰一愣,抬头看了看李梁,想开口说些什么,迫于官职低微,又闭了嘴。 尹元衡余光瞥见,开口说道: “严千户,有话就说,畏畏缩缩作甚?” 严冰咽了咽口水,点头说道: “大战前夕,宋世子派使臣去北军宣读了一份令旨。 里面说,宋国接纳流民是遵了天朝的密旨,原因是天朝灾祸频发,国力不堪救助,所以让宋国代为赈济安抚。 所以,卑职以为,此事无论真假,还是不要惊动天朝为好。” 此话犹如一颗惊雷在众人脑海里炸响,就连镇定如常的文定王后也吓了一跳,她惊呼一声: “什么,天朝的旨意?难道不是宋国唆使流民迁徙,意欲掳掠人口?” 在文定王后看来,勋贵也好、士大夫也罢,她都不怕,就算是北方蛮夷、南方倭寇加上宋国一起来袭,也无需畏惧。 只要有大明这个靠山在,一切麻烦都可以摆平。 她之所以同意发兵,就是尹元衡告知,宋国唆使天朝流民越境,想要通过朝鲜的港口掳走流民。 严冰语塞,他本想堵住尹相政敌的嘴,谁知却是帮了倒忙。 文定王后缓缓扭过脖子,目光冰冷地盯着尹元衡: “好啊,真是本宫的好弟弟,如此重要之事,竟敢隐瞒不报。 尹元衡,本宫问你,那些流言小报所说是否为真,你到底还欺瞒了多少?” 尹元衡满脸苦涩,一口大槽吐不出来,忙是跪倒: “娘娘,并非臣弟隐瞒,无论是密旨还是小报,皆为子虚乌有,都是那宋国使的计谋。” 左相李梁随之反驳: “计谋?我看未必。 据本相所知,大明国库空虚,天灾人祸不断,无力安置流民是实情。 再者,那汪直屡屡协助天朝剿灭倭寇,也是事情。 从这二者结合来看,宋国是嘉靖帝埋在扶桑的一颗暗子,未必没有可能。 此外,下官还想问问领相大人,本次西征,为何力荐镇抚使为帅,这在本朝从未有过先例。” 第162章 祸不单行 李梁是朝鲜王李峘的心腹,是提拔起来制衡尹氏的,遇到这么好的机会,自然不会错过。 “原来如此!”李峘似乎想到了什么,顿时怒气攻心,高声骂道: “尹元衡啊尹元衡,原来你派兵讨伐,选心腹为帅,就是想掩盖之前犯下的罪行,什么清剿倭寇,什么挽救天朝子民,全是借口。 宋国没接到密旨那还罢了,否则,你就是李氏王朝的罪人,是历史的罪人!” 这顶帽子太大了,压得尹元衡喘不过气来,他颤颤巍巍地挺直了身子,语气悲凉: “老夫呕心沥血,兢兢业业几十载,为的就是我李氏江山,为的就是娘娘和王上。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今日王上要杀老臣,直言便是,何须说此诛心之言。” 此刻,严冰也缓过劲来,他冷汗直冒,不住地磕头喊道: “领相大人句句属实,是卑职该死,胡乱言语。 那宋国使臣言语轻佻、相貌奇丑,一看就不是什么良善之辈,臣以为,所谓密旨之事,必定是杜撰……” “够了,”文定王后出声打断,在宫娥搀扶下来到李峘对面坐下,带着商量的口吻说道: “王上,此时计较过往,已无意义,还是想想接下来如何应对。” 李峘是在母亲的呵斥下长大的,虽然已经亲政,依然对这个老太太畏之如虎。 见对方已经放下身段和自己商量,他也没了脾气,只好叹气说道: “母后以为,该当如何?” “既然敌不过,那就谈。”文定王后淡淡说了一句,随即,又补充道: “不过,调兵北上,拱卫王城,实属必要。” 话刚说完,就有宦官站在门口往里张望,想要开口,却又不敢。 文定王后面色不悦,看向那宦官,冷声问道: “何事?” 宦官浑身战栗,连忙拜倒,哆嗦着禀报: “娘娘,王上,兵曹李大人在殿外求见,说是有军情要奏,十万火急。” 闻言,文定王后心里一沉,难道说这宋军打过来了?要知道,平安道和京畿道就隔着一个黄海道,如果敌军乘船南下,两日便可抵达。 “快,让他进来。”说话间,文定王后心也乱了。 兵曹李浚庆,字原吉,算是明宗时期难得的能臣,此人不结党,不营私,刚正不阿,不畏强权。 几年前,也是由他带兵平息了乙卯倭变。 片刻后,一位面容冷峻,国字脸留长须的大臣快步进殿,行礼后递上奏报: “王上,北方蛮夷犯我边境,来势汹汹,已破数郡。” 众人一愣,李峘面色煞白,刚想询问,却听李浚庆又说道: “对马岛岛主宗氏遣使来信,要求岁遣船数量增至百艘。” “百艘?”左相李梁大吃一惊,带着愤怒和疑惑问道: “去岁才三十艘,为何今岁要增加这么多?” 所谓的岁遣船就是朝贡制度的一种形式,大体意思是,穷凶极恶的邻居拿着白菜到你家来拜年,想用几颗烂白菜换你家十斤猪肉。 按理来说,这肯定不能干啊。 可对马岛的倭寇全是悍不畏死的亡命徒,朝鲜国是又恨又怕,基本上都抱着息事宁人的态度,只能通过限定朝贡船的数量来减少损失。 “宗氏信中说到,宋国出重金让对马岛出兵攻朝,但他们没答应,为此还得罪了汪直。 如果朝鲜国不给补偿,宗氏无法向岛民交代,也扛不住来自肥前国和宋国的压力。”李浚庆皱着眉毛,语气凝重。 李峘身子一软,昏了过去。 …… 南浦港。 一栋碉堡的顶层,汪修齐懒散地靠在躺椅上,微闭双眼,沐浴着春日的阳光。 经过上次的大战,最近安逸了很多。 宋军再次占领了兼二浦,松林的铁矿、煤矿开始源源不断地运往福江岛和松浦津。 流民迁徙通道再次打开,辽东卫所的守军由于收了不少好处,对于要过境的流民,几乎不过问。 一条宽两丈的水泥路,覆盖了原来的官道,开始沿着迁徙通道往朝中边境漫延。 由于吃饭管饱,还有工钱,这导致流民和附近的朝鲜百姓热情高涨,纷纷投入到了基建的大业中,而且干起活来,格外卖力。 为了保障道路的安全,每隔数里,路旁就有碉堡耸立。 汪修齐还异想天开的在靠近郡县的道路上设立了关卡,取名高速公路收费站。 普通百姓使用,可朝鲜的富户商贾要走这条道就得交费。 一开始富贾商户们还抱怨不断,可碍于武力震慑,只能乖乖交钱。 可慢慢的,他们就发现了此道的好处。 以往拉货从南浦去安州,两百里路,要走八九天,可现在三天就行。 这不仅是效率提高的问题,用人和用畜成本都大大降低,刨除要交的过路费,居然还能增收不少,这让商贾们开始对这条奇怪的道路热衷起来。 不仅如此,南浦港的贸易集市已经开业,为此,叶秋笑得合不拢嘴。 每天都有上千担的鱼干、罐头被商贾们采购一空。 这换来的不仅有白银,还有马匹、生铁、铜矿、锡矿、白纸、桑皮纸等货物。 而这些货物,不是宋国紧缺的,就是倒手去扶桑可以卖高价的。 由于贸易和基建,平安南道的各个阶层,无论是商贾富户,还是平头百姓都对宋国人的态度改变了不少,从原来的畏惧、抵抗,渐渐变得欢迎起来。 林巨正收编了不少朝兵的俘虏,同时带上了新招募的五千人,总共八千人马去了北方。 而徐林留了下来,协助打理平安南道的民生事宜。 在汪修齐看来,朝鲜国的地盘,最好还是要用朝鲜人来管理,只要保证己方利益,他懒得去操那个心。 不知何时,汪修齐感到身上有些冷,他缓缓睁开眼睛。 此时,一道曼妙的倩影出现在面前,挡住了阳光。 穿浅碧罗衣,亭亭玉立的小侍女青青,鼓着腮帮,一脸委屈地盯着汪修齐。 “咋啦?”汪修齐一脸懵圈,不知道谁惹这姑奶奶生气了。 这不问还好,一问,少女眼圈就红了:“少爷,今日是青青的诞辰。” 第163章 少爷带你去滑雪 汪修齐仔细一回想,似乎,好像,有可能真的说过,而且还不止一回。 呀!他猛地从躺椅上蹦起来,匆匆地就往碉堡的楼梯口跑,边跑边回头: “青青,你等等啊。” 少女的脸上浮现惊愕和茫然,这是要去做什么?人家话还没有说完呢! 从汪修齐手里接过图纸的许伯也是一脸懵,等汪修齐把要做的事情说了一遍,他才苦笑着点了点头。 自家少爷对那丫头是真上心啊,可惜没闺女,要不然嫁给少爷多好。 不过也不差,许宏那臭小子已被提为镇海军副统领,海口一战没给老许家丢人,这也算是光耀门楣了。 少女跟着下来,本想凑上去听听少爷说什么,却被支开了。 她满脸委屈地站在远处,裙摆飞扬中,宛如一朵可怜的小白花。 足足一炷香的时间,汪修齐才和许伯交代完,然后……然后就走了,压根没管远处等待着的女孩。 顿时纠结、彷徨、迷茫、难过各种情绪涌上心头。 她感觉自己脑海里有两个小人在争吵。 穿白衣服的说:“少爷是喜欢你的,只是太忙了。他那么努力,还不是为了守护好生活,守护你。 想想看,少爷要不喜欢你,能让你管着上百万两的小金库? 少爷要不喜欢你,能把世子府所有的奴婢都交给你管? 再说了,你见过少爷看上过别的姑娘吗? 别说婢女,松浦津那十几位大名的公主,他有去看过一眼吗?” 穿黑衣服的说: “哼,别痴心妄想了,你只是一个身份卑贱的小侍女,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也不想想,世子是什么人,那是宋国的继承人,未来是要做王爷的,谁娶个女人还不讲究个门当户对呢。 再说,他要真喜欢你,会不记得你的诞辰? 他要真喜欢你,这么久了,会不与你圆房? 醒醒!安分守己做个侍女,不要有那么多心思。” 想着,想着,美眸湿润,泪水滑落,湿了衣襟。 良久,她突然跺了跺脚,像是要把那黑衣小人踩得稀烂,边跺脚边奶凶奶凶地说道: “不,我就是喜欢少爷,和身份无关,和金钱无关,就算做小侍女,我也要成为他的女人。” “嘀咕什么呢?”汪修齐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了少女的身旁,一脸坏笑地看着她。 “呀!”少女捂脸尖叫,白皙的脖颈和耳垂一片赤红,她羞臊地娇嗔道: “少爷,你……你走路怎么没声音啊!” “有声音啊,是你踩地面踩得太专注了。”汪修齐无奈地摊了摊手,接着凑近过来,小声说道: “青青,你刚才说什么来着?我怎么听你说……” “少爷,你讨厌。”少女扑进汪修齐怀里,小粉拳砸呀砸。 搂着丰腴柔软的身体,汪修齐亲了亲少女的额头,温柔开口: “今天是你的生日,走,少爷带你玩去。” “啊,真得?”少女抬头,眼角还残留着泪痕,可眸里却闪烁着欣喜的光芒。 “喏,”汪修齐朝不远处努了努嘴,笑道: “马都准备好了,我们去滑雪。” “滑雪?”少女愣了一下,原来少爷刚才离开,并不是忽略自己,而是去准备滑雪的事情去了。 她觉得鼻子有点酸,又为刚才的小心思感到后悔。 “走。”汪修齐拉着女孩的手,朝不远处等待的护卫走去。 现在的护卫统领是邓子龙,副统领是陈璘,这两位都是俞大猷举荐过来的。 一来这俩人弓马娴熟,武艺高强。 二来,俞大猷也希望他们跟着汪修齐长长见识,让他们理解自己寄身福江岛的苦心。 本来两人还不愿意,可参加了火龙船夜袭朝军水营一战后,两人就被那恐怖的三昧真火吓呆了。 九十人的火龙小队,干掉了四十一艘大型战船,歼灭敌军过万,而己方只是伤了十几人。 这种恐怖的指挥能力和神仙般的作战手段是他们闻所未闻的,就算他钦佩的俞帅也不行。 接下来,无需劝说,两人就主动加入了汪修齐的护卫营。 而对汪修齐来说,邓子龙和陈璘他自然是知道的。 邓子龙忠义刚烈,擅长水战,历史上的露梁海一战,以三千水师抵挡倭将岛津义弘的数万水军。 为了拦住日军,给友军拖延时间,他率旗舰冲入敌军船阵,随后死战不退,以身殉国。 至于陈璘,是个妙人,作战指挥能力一流,同时贪污受贿也是一流,是历史上颇受争议的名将。 这也是汪修齐接纳的同时,让指挥能力稍弱一些的邓子龙做统领的主要原因。 这倒不是因为陈璘贪财,汪修齐从不怕下属贪,就怕下属只会贪。 他选邓子龙做统领的理由有两个。 一个是气质。 护卫统领最宝贵的气质是什么?那是坚守,无论遇到任何强敌,都要有死战不退的勇气。 另一个就是交流。 陈璘官话说得稀烂,满嘴的粤语,他讲了十句,汪修齐还在琢磨第一句是啥意思,这沟通效率太低,没法让他做主将。 众人上马,数百骑出了大营,缓缓穿过南浦港。 此时的南浦港人山人海,人流鼎沸,从各地赶来进货的商贾、数千在贸易集市干活的百姓、流民嘈杂一片。 突然,不知道谁喊了一声: “世子来了!” 顷刻间,宛若是画面被按了暂停键,所有的嘈杂声顿时消失,无数目光朝着百余骑望来,虽然表情各异,但动作却是整齐划一,纷纷让开道路,有跪的,有躬身的。 汉族流民看汪修齐的眼神,是惊喜,崇拜和兴奋。 而朝民、商贾看汪修齐的眼神却是恐惧、胆寒和敬畏,他们瞄了一眼,就赶紧低下头,屏住呼吸,不敢吭声。 汪修齐摸了摸脸,讪讪问道: “本世子有这么吓人吗?” 躲在她怀里的少女,咯咯地笑道: “少爷,你知道朝民私下里叫你什么吗?” “叫什么?”汪修齐骑在马上,一边保持微笑,一边不在意地问道。 少女侧身,看着汪修齐那俊俏的脸庞,噗嗤一笑: “朝鲜的贫民和贱民称少爷为地藏王,而士绅贵族陈少爷为韦陀。” “这个地狱不空誓不成佛的地藏王我知道,可韦陀又是谁?”汪修齐装作不懂,故意问道。 “呀,韦陀菩萨你都不知道?”少女一乐,倒骑过来,正儿八经地解释道: “这韦陀菩萨是佛祖的护法神,就是身穿金甲,手持降魔杵的那个,专门惩治恶人的。” 朝鲜的士绅求生欲还蛮强的嘛……汪修齐却是脸色一沉,嗔怒道: “本世子对这些士绅贵族还是太仁慈了,当时就应该让林巨正收了他们的田,抄了他们的家。” “嗯?”少女一脸疑惑,不解地问: “为何呀,这韦陀菩萨英俊威武,气势不凡,不是很好嘛?” 第164章 宝贝生日快乐 “好?”汪修齐嘴角勾了勾,看了一眼怀中的少女,调笑道: “你知道昙花一现,只为韦陀的故事吗?” 在少女迷茫的眼神里,汪修齐解释: “传说昙花原是花神,爱上了每天为她锄草的小伙子韦陀……你现在知道,他们为何叫我韦陀了?这是要把咱俩分开呢!” “放我下去,放我下去!”少女扭着丰腴的臀,银牙紧咬,美眸都要喷出火来。 “干嘛呀,小心摔着。”汪修齐一手拽着缰绳,一手把少女搂在怀里。 “本姑奶奶,要去打死那些乱嚼舌根的坏人。” 汪修齐差点笑喷,这丫头,连本姑奶奶都说出来了,真是气得不轻。 “好啦,”汪修齐垂下头,嘴唇凑在少女耳边,柔声说道: “你能管住别人的嘴,还能管住别人的腹诽吗?本少爷只要让他们敬畏就够了,至于你,少爷是绝对不会放手的。” 暖风吹进耳廓,少女嗯了声,瘫软在汪修齐怀里,犹如温顺的小猫,不再说话,只是一脸的羞涩和窃喜。 大凤山牧场,距离南浦港不远,沿着‘高速公路’骑马而行,半个时辰就到了。 初春时分,草地上的积雪还没有融化,遥遥望去,就像铺着厚厚的绒毛毯子。 “哇,好美啊!”少年从包裹着的大氅里露出眼睛,一种空旷清灵的感觉油然而生。 汪修齐指了指不远处的大斜坡,对护卫说道: “就这,不用去牧场里打扰了。” 邓子龙点了点头,抬手一挥,八十骑分成两列,朝两侧散开,开始戒严守卫。 他则是带着剩下的十九个护卫,骑马来到了斜坡底下,一部分护卫开始从马上卸装备。 另一部分护卫则是从边沿骑马去了坡顶。 汪修齐也策马跟了上去,到了坡底下了马,又把少女抱了下来。 “少爷,这要怎么玩,怎么还带了小木舟和防水服?”用纱巾裹着头的少女,像个好奇宝宝一样,在满地的装备边转来转去。 汪修齐挑了一套防水服递给少女: “把这个套上。” 青青看了看那黄不拉几的橡胶服,有些嫌弃: “才不要,穿这个丑死了。” “乖,快去穿上,你那棉裙,一滑雪就全弄湿了。”汪修齐把防水服塞到少女手上,转身又去了草坡。 抬头看了看,又扒开雪检查了下厚度,才感叹道: “好地方!” 整个草坡足有三四十米长,坡度三十多,很类似后世的中级滑道。 少女不情不愿地套上丑陋的防水服,臃肿地走到汪修齐身边,刚要抱怨两句,却是看到山坡顶上,有两个护卫坐在小舟上,嗷嗷叫着滑了下来。 青青眼睛一亮,拍手笑道: “呀,好玩,太好玩了,我也要去。” “哎,别急,等护卫把雪压实一些再上去。”汪修齐喊了一句,走到少女身边,帮着把轻纱系好,“雪地反光,呆久了会头晕,等有空了,给你做副墨镜。” 刹那间,少女被暖到了,鼻子一酸,差点哭出来,可想到少爷不喜欢她哭,强忍住泪水点了点头: “少爷,你对奴婢真好。” “什么奴婢不奴婢的,以后不许自称这个。” “那称什么呀?”少女欣喜之余,有些好奇。 汪修齐想了想,笑道: “姑奶奶就挺好,你刚才喊出来的时候,气势十足,把本世子都惊到了。” “少爷!”少女跺着脚,一脸羞臊。 …… 等从牧场回来,天已经黑了,青青却是躲在汪修齐怀里,银铃般的笑声不断,那兴奋劲,丝毫没有滑雪后的疲惫感。 等队伍进了大营,小姑娘的笑声戛然而止,她四下环顾,有些忐忑: “少爷,怎么黑灯瞎火的,不会出事了。” “啊呀,糟糕,朝军又打过来了。”汪修齐惊呼一声,连忙翻身下马,连少女也顾不上了,朝着中央的土台冲去。 少女脸色顿时变得煞白,一颗心倏然提起,她匆匆下了马,提着裙摆追了过去。 等上了土台,胸膛起伏的少女才发现,土台另一侧的下面,许伯扭头离开,而自家少爷一脸坏笑地看着自己。 “少爷,这是?” “宝贝,生日快乐。”汪修齐对女孩深情地说了一句,接着打了个响指,大声说道: “青青小姐的生日晚宴,现在开始!” 顷刻间,所有营帐都亮起了灯火,士兵们手提莲花灯,一个个表情怪异地走了出来。 一个、两个、十个、一百个、五百个…… 俄顷,几千盏盛放的莲花灯朝着土台围拢了过来,宛若星河流动。 少女捂住小嘴,顿时失去了表情管理能力,美眸中只剩下震惊。 汪修齐笑盈盈地走到土台中央的桅杆边,合上了一个机括样的东西,顿时头顶的大风车呼啦啦地转动了起来。 刹那间,土台四周百花齐放,红的、黄的、紫的、白的连成一片,宛若置身花海。 少女再傻,也知道发生了什么,她顿时泪如泉涌,再也控制不住内心的激动和欣喜,竟是嘤嘤嘤地哭了起来。 汪修齐牵起少女的手,走到台中央,环视众人后说道: “今天,是青青小姐十八岁的生日,让我们一起祝她生日快乐。 众将士,听本世子的指挥,预备,起!” “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 参差不齐,高低音不分,跑调连连的生日歌大合唱就这么开始了。 汪修齐虽然一脸黑线,但还是唱得格外认真,屡屡拉高嗓音,想带起节奏,但都以失败告终,不过他还是带着众人唱完了,深情地唱完了。 “很好,大家唱得很不错,本世子感受到了你们对青青姑娘真诚的祝福。”汪修齐言不由衷地称赞了几句,顿了顿,接着说道: “一月前的大战,大家都辛苦了,虽然有论功行赏,但没有举行庆功宴,今天,就和青青的生日宴一起办了。 篝火点起来,大鱼大肉,美酒佳酿端上来!” 话说完了,却尴尬的发现下面的人还盯着那些会发光的花发愣,没几个人有动静的。 “俞大猷!”汪修齐喊了一嗓子。 正盯着发光舞台发懵的俞大猷打了个哆嗦,这才缓过神来,他骂骂咧咧的提着刀鞘,开始拍打着周围的士兵: “看什么看,殿下让你们吃起来,喝起来听不懂吗,世子老人家是神仙,用些神仙法术有什么稀奇的?” 第165章 青青的身世 生日宴会开至鸡鸣还没有结束,将士们围着发光的土台和一堆堆的篝火,唱啊、跳啊、喝酒、猜拳玩得不亦乐乎。 汪修齐则是以太吵为由,丑时,就带着青青回到了六桅宝船上休息。 寝卧之内,帷幔之中,床塌吱呀,直至天明。 发丝凌乱的青青,脸颊带着晕红,蜷缩在汪修齐怀里,有种说不出的满足。 虽然初经人事,还有些隐隐作痛,可与身心愉悦比起来,这些都不值一提。 汪修齐抚摸着她的头,手指在青丝间抚过: “等和谈的事情结束,和我去松浦津。” “松浦津?”青青抬起头来,扑闪着明亮的眼睛: “少爷,你是想……” 汪修齐嘴角含笑,点了点头: “我要娶你做妻子,自然要去和父母打声招呼,这样,也能断了那些大名的心思。” 青青眼眶一红,摇头道: “不要,王爷和王妃不会同意的,这样会让少爷很为难。青青别无所求,只想待在少爷身边侍奉。” “真的?”汪修齐捏了捏少女那吹弹可破的小脸,坏笑着问道。 少女俏脸一红,半晌才用力点了点头: “真的。 一开始,我怕少爷把我送给奴门多郎,所以想……想和少爷圆房,成为少爷的人。 后来,只是单纯的想给少爷生个孩子,这样,就算少爷有了夫人和其他女人,不要青青了,至少,还有孩子相伴。 可现在不这么想了,因为青青知道,无论将来怎样,少爷都不会不要青青的。” “哦,”听着少女那极为肯定的语气,汪修齐调笑道: “为何,达官贵族不都是三妻四妾,视女人如衣服的吗?” “不,少爷不一样。”青青把汪修齐搂得紧紧地,认真地说道: “有哪个达官贵族能为了下人冲进火海,又有哪个身居高位的人能为了流民千里赴险,少爷是一个重情重义的人,你对下人和流民尚且如此,何况是青青?” 是这样的吗?自己怎么不觉得,难道是后世的价值观带来的不理智,在这一世却变成了另类的高尚……汪修齐讪讪一笑: “其实呢,只要是个男人都花心的,寻求美貌的女子繁衍后代,是男性的本能。 不过,你说得也对,我和别人想法不同。” 少女趴在宽阔的胸膛上,一声不吭地听着,似乎眷恋上了那种心安的感觉。 “在我看来,见一个爱一个,下了床提起裤子就跑的,不是男人,而是雄性动物。 可要把喜欢的都娶回家,不仅心累,身体更累。”说着,汪修齐还故意侧过身,捶了捶腰。 想起昨夜三次翻云覆雨,折腾了一两个时辰,青青扭了扭身子,羞臊地捶打: “少爷,你讨厌。” 汪修齐哈哈一笑,搂着少女那滑腻的身段,柔和地说道: “少爷心太大了,有许多的事情要做,没那么多的时间和精力去哄一堆女人,能哄好一个,我就知足了。” 少女顿时愣住,一种说不出的感觉涌上心头,有欢喜,有甜蜜,也有难以置信。 她从汪修齐的怀里挣脱出来,带着颤声开口: “少爷真的愿意娶青青为妻?” “当然,本世子铁齿金不换,诚实可靠小郎君,自然不会食言。”汪修齐回答肯定。 少女眼中带泪,重新投入怀抱,半晌,才轻声说道: “少爷,青青本名谢柳青,宁波府余姚县人氏,曾祖谢迁曾为内阁阁老,祖父谢丕官至吏部左侍郎,父亲虽不爱功名,但也算得上是富甲一方的商贾。 原以为这辈子都不会说出自己的身世,可少爷要娶青青为妻,青青自然不能辱没了少爷的名声。 青青本是家中独女,只要能联系上,家父定能助少爷一臂之力。” 汪修齐愣了一下,没想到自己的贴身丫鬟,居然是名门之后,他有些诧异,又有些感动: “别想太多,本世子娶你,看中的不是什么家世,不管你是大家闺秀也好,还是小侍女也罢,喜欢就是喜欢,哪需要那么多名头。” “不,不行的。”少女连连摇头: “就算不为你自己着想,也要考虑王爷和王妃的感受,他们可不希望自己的儿媳是个出身低贱的婢女。” 看少女坚持,汪修齐叹了口气,苦笑道: “好,这种条条框框的事情,着实让人头疼,如此一来,倒是帮本世子省了不少银子。” “省银子?”青青有些疑惑。 “对啊,如果父王不同意,我打算让出海产捕捞的两成利润,换他一个承诺。” “呀,那可是每年几百万两银子。”少女豁然起身,既心疼又开心,她拉着汪修齐的手晃啊晃,软语哀求: “少爷,还是尽快联系家父,如今平安南道商路已通,辽东边境出入自由。 父亲是商人,自然明白贸易的价值,加上青青是独女,只要我坚持要嫁,他不会反对的。” “你是说……” 少女明眸闪亮,点了点头: “少爷派人去提亲,顺便让家父带货北上,如此一来,一举两得。 还有,父亲送货来,可以不给银子的,就算是青青的嫁妆了。” 汪修齐一脸黑线,我去,这是古代版的坑爹吗? “这……这不好?”汪修齐有些难为情。 “有什么不好的,他和佛郎机人做生意起了矛盾,结果连累女儿被卖也不管,就该气气他!”少女努起小嘴,一脸的生气。 “你说,你是被佛郎机人掳走的?那他们怎么没有向你父亲要赎金啊?”汪修齐有些好奇。 “哼,本姑娘这么聪明,怎么能让他们看出来是千金小姐。 当时,眼看事情不妙,青青就换了丫鬟的衣服,本想出逃,结果被掳走卖给了倭寇,后来又转手卖给了牙子组织,送到了松浦津。”少女翻了个白眼,似乎不想说起那不堪回首的往事。 汪修齐咂舌,这经历比他从定海脱险还要刺激,小丫头不简单呐。 似乎是怕这段经历让汪修齐心有芥蒂,少女掀开被子,看着床单上那落了红的白娟 ,凄艾道: “少爷,青青虽被掳走过,但身子是干净的,没有被玷污过。” “说什么呢!”汪修齐故作生气地把少女搂回怀里,心疼地轻吻着她的额头: “知道你吃了很多苦,受了很多罪,以后,少爷都会给你补偿回来的。” 两人正腻歪着,有婢女在门口怯怯地敲门: “殿下,俞将军让奴婢前来禀报,说是朝鲜国的使团来了。” 第166章 朝鲜国使团 南浦港。 朝鲜使团在得到汪修齐的准许后,靠港登岸。 此次出使,领议政尹元衡为正使,兵曹判书李浚庆为副使,陪同的还有大大小小几十位官员和护卫。 刚上岸,一干使者还来不及感慨,就看到一位锦衣华服,身材矮小却气势不凡的公子哥,带着十几个甲士朝着他们走来。 两鬓斑白,身穿一品官袍的尹元衡,挺了挺佝偻的身子,挤出笑容,朝着走近的公子哥抱拳行礼: “本官朝鲜特使尹元衡,携使团拜会宋国世子,不知阁下是?” “哦,原来是尹相,幸会幸会。”公子哥瞳孔一缩,顷刻间恢复正常,同样躬身施礼: “本官大宋特使沈惟敬,世子已在帐中恭候多时,请随我来。” 看来者虽然丑陋,可笑容真挚,言辞客气,使团众人心里一松。 当前,京城流言满天飞,关于宋军的描述各种版本都有。 有人说那宋世子就是魔神转世,手里有无数法宝,其中,一百零八尊魔神柱布置成的九曲黄河阵威力无匹,就算百万大军也难以攻破。 也有人说,宋世子是火神祝融转世,帐下有上百火神童子,能操控三昧真火,触之即死,碰之即亡。 更有胜者,说这宋国世子身高十丈,面目狰狞,能操纵水火,法力无边,残暴嗜杀,喜欢生食活人血肉。 这让朝方官员胆战心惊。 使团官员出行前,都准备了身后事,有种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不复还的壮烈。 此时看来,好像并不是传言中的那么回事。 众官员长吁一口气,开始徐徐前行。 一开始还没注意,可走了片刻就感觉不了,脚下的道路着实奇怪。 这道路犹如完整的灰色丝带,宽两丈余,从码头往内陆一直延伸,目力所及,根本看不到尽头。 清晨刚下过春雨,可这地面丝毫不见泥泞,踩上去犹如石砖,可这世上哪有如此大的石砖,这不是神仙手段,又是什么。 道路一分为三,中间宽道通车马,两侧窄道走行人。 此刻虽是辰时,时间尚早,可道路的中央,已是车流如织,一车车的货物从港口卸下来,运往远处的一个个大棚。 每车的货物都堆得很高,看样子份量不轻,可马车驶在道路上,却没有发出嘎吱嘎吱的刺耳声。 有官员小声嘀咕: “此为何马?居然有此神力,竟能拉动这么多的货物。” “不对,那马就是普通的木曾马啊,没什么奇特之处啊!” “你们看,那轮毂似乎有弹性,行在道上,居然没有碾压声,会不会是轮毂的问题?” “……” 行了百米,有人惊呼出声,指着那环卫港口的一排排碉堡喊道: “魔神柱!” “噤声!”国字脸,不苟言笑的李浚庆,很好得掩饰了内心的震撼,回头告诫道: \"不要乱看,不要乱说,注意言行。\" 前方的沈惟敬听到此话,却是笑着摆了摆手: “不必如此拘谨,我宋国乃礼仪之邦,虽然你我分属敌国,但不会为难使者。” 听到这话,使团一下子放松下来,有胆子大的年轻官员尖锐地问道: “上使,那搬运货物的脚夫,怎么都穿着朝族的服装,难道是被虏来充当苦力的百姓?” 尹元衡脸色大变,正要出口呵斥,却听沈惟敬哈哈一笑,他伸手拦下一辆马车,冲着车夫问道: “本官问你,你是被抓来干苦力的吗?” 那车夫吓了一跳,平时港内无论是宋国的官员还是甲士,一般都不会干预他们干活的,此刻居然被拦住盘问,这是怎么了? 他连忙拉住缰绳,下了马车,跪倒说道: “回大人,小人……小人就是南边温泉郡的百姓,是自愿来这干活的,不是被抓来的。” 李浚庆不信,走上前去,用谚语嘀哩咕噜问了一通,结果那车夫却是摇头辩解,似乎对官老爷的问话很是不屑。 在这里的百姓看来,朝廷腐败,欺压良善,宋军没来之前,他们吃不饱穿不暖,时刻还要被盘剥服劳役。 可来这里干活,不仅管饭,还有工钱,劳作虽然辛苦,可赚得大钱足够养活四口之家了。 可这官老爷很是无礼,劈头便问,是不是被宋人收买了,故意扯谎欺骗,这让老实巴交的脚夫恼了,差点就要口吐芬芳。 在这里,他们不怕当官的,有宋国的军爷在这里,几万朝军都被打得落花流水,何况是几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官。 沈惟敬看那脚夫要急眼了,朝他摆了摆手: “走,没你事了。” 听到沈惟敬发话,那车夫才收回了不善的目光,朝沈惟敬鞠了一躬,上车走了。 在使团众人诡异的目光中,沈惟敬笑着催促: “走,别让世子等急了。 你们要看,要问,后面有的是时间。” 有官员愣了一下,开口问: “上使的意思是,后续我等不受约束,可以自由行动?” 沈惟敬点了点头: “世子仁慈,他说了,来者是客,等和谈结束,除了军事重地不能看,其他地方,随便。” 众人面面相觑,这和他们来时想得完全不同,这里并没有尸横遍野,民不聊生,反而是一片欣欣向荣的景象。 沈惟敬带着使团穿过热闹的贸易集市,转弯来到右手侧的宋军大营。 进入大营,他安排使团随行人员去歇息,接着,带领几个主要官员来到帅帐前。 通报过后,几人进入,此刻,看到一个穿着月色长袍,头戴紫金冠的少年郎坐在上首,那少年剑眉星目,面容俊俏,却带着一股上位者的威严。 “本使尹元衡,参见宋世子。”尹元衡瞥了一眼,就猜到了这少年的身份,携官员躬身行礼。 呵,这内阁首辅都来了,看来是走投无路了……汪修齐面无表情地摆了摆手: “来者是客,不必拘礼,都坐。” 众官员依次落座,婢女随之送上来茶水、糕点和一些特产。 等婢女退下,坐在另一侧的沈惟敬率先开口: “尹大人,不知这次出使,所为何事?” 尹元衡没有说话,而是看向下手的李浚庆。 出行前,他们就商量好了,李浚庆唱黑脸,他唱白脸,万一起了冲突,他毕竟是正使,也好挽回。 李浚庆会意,随之看向汪修齐: “世子殿下,我朝鲜国和宋国素无仇怨,为何此次派兵伐朝,不仅占我疆土,残害百姓,还以诡谲手段,袭杀数万朝方将士?” 汪修齐冷哼一声,并未搭话,徐林却是拍案骂道: “一派胡言,真是无耻之尤!” 李浚庆面不改色,看向沈惟敬: “这位是?” “哦,他啊,是青石谷的徐林将军,目前平安道的政务事宜,由他管理。”沈惟敬轻描淡写地介绍。 青石谷,朝方官员自然知道,这是一伙实力强悍的反贼,多次与官府作对,攻占府衙,开仓放粮,简直是朝廷的眼中刺,肉中钉。 还未等朝方官员发话,徐林继续骂道: “你们假扮青石谷义士,劫掠宋军粮草,让天朝子民冻死饿死不计其数,还袭杀了大宋将士近百,如今,却是倒打一耙,是何道理?” 第167章 舌战使团 青石谷与使团双方,唇枪舌剑,你来我往,争了一盏茶的功夫,还在喋喋不休。 汪修齐有些不耐烦了,把茶盏往桌山重重一搁,盯着尹元衡说道: “尹大人,如果是来吵架的,那就恕本世子不奉陪了,送客!” 双目微垂的尹元衡闻言,这才抬头,拱了拱手致歉: “本官年事已高,有些体力不济,约束下属方面,的确是有些懈怠了,还请殿下恕罪。” “这样,有话直说,别绕来绕去,要是讲理有用,本世子也不用跑到朝鲜来。”汪修齐开门见山地说道。 见宋国世子恼了,一干朝鲜官员也不敢再逼逼,都闭了嘴等正使发话。 尹元衡发现之前的试探没用,想用口舌之争打开局面几乎不可能,他只好轻咳几声,带着苍老的声音说道: “世子,往事种种,朝方有些做法确有不当,在这里,本官代表朝鲜国,代表王上给殿下赔罪。” 说着,就要起身。 “赔罪就不必了,”汪修齐摆手打断,直截了当地说: “谈判嘛,没那么复杂,无非就是要什么给什么的事情,干脆点,谈条件。” 尹元衡脸颊抽搐,这是一点余地都不给啊,他只好重新坐下,斟酌片刻,才说道: “首先,朝方希望殿下可以宽宏大量,不要把此事传至大明,我等私下商议即可。 再者,二国本无仇怨,有事好谈,不要再起刀兵,否则生灵涂炭,百姓遭殃,我等于心不忍。 最后,希望世子可以收回悬赏令,让女真蛮族尽快退去,也让倭寇不要再生事端。” 老银币,这是在试探宋国和大明到底有没有关系啊……汪修齐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抬了抬手: “这位,是俞大猷将军,曾任大明浙江总兵,第一个问题,就让他来答复。” 此话一出,使团官员全愣住了,他们目光复杂地看向俞大猷,顿时忐忑起来。 俞大猷他们自然听说过,那可是明朝二品大员,放在后世就是一个大区的军区司令。 身在这种位置,几乎没有策反的可能,可此时,他却在宋营中听命,这意味着什么? 皮肤黝黑,面容刚毅的俞大猷目光凌厉,扫视了一眼朝鲜官员,冷声说道: “笑话,你等欺辱天朝子民,抢夺粮草不说,还要把他们卖去为奴为婢,这等无视大明威严,无视天朝颜面之事,怎能不上报陛下。 说实话,要不是世子阻拦,半月前,奏折就应该到了玉熙宫。” 俞大猷风轻云淡的一句话,宛若雷霆轰然炸响在使团众人心头。 朝鲜自开国以来,一直把明朝奉为上国,特别是到中宗、明宗时期,这种思想更是达到了巅峰。 以下举几个例子: 嘉靖皇帝本来只是个藩王,不属于上朝明武宗一脉,杨廷和等老臣迎他做皇帝,但要他改换祖宗,嘉靖帝自然不干,结果就有了明朝的大礼议事件。 此事,明朝廷几乎所有的官员都反对嘉靖这种任性的行为,可朝鲜中宗却是上蹿下跳地力挺,表示自己坚决支持嘉靖皇帝的忠孝行为。 每年进贡,朝鲜的使臣总是去的最早,走得最晚,就连嘉靖儿子过生日,他们都派使臣去祝贺。 这也让嘉靖皇帝对朝鲜国的感官极为良好,不仅给了朝鲜国王等同藩王的待遇,还称之为‘内服’,也就是大明郊区的意思。 接下来,还为朝鲜破例,搞了个誊黄制度,也就是说,明朝有什么大事,发布什么诏诰,也抄一份给朝鲜国,他们也是咱家的。 以前要是有流民从辽东越境,朝鲜国都是老老实实地遣送回去。 如今,他们猪油蒙了心,竟然害死了上千天朝子民,还要把更多的卖掉为奴为婢。 这就好比是老大养的羊跑到小弟圈里来了,小弟不给送回去,还宰得宰,卖的卖,这老大能忍吗? 如此一来,这将意味着,朝鲜国十几代国王的跪舔都白费了,这么大的罪过,哪个大臣扛得起? 朝鲜使臣个个面如土色,都茫然不知所措地看向尹元衡和李浚庆。 尹元衡的眼里也闪过一丝慌乱,但毕竟宦海沉浮多年,瞬间就恢复了冷静,他看向汪修齐: “殿下,此事都是因府尹郑淡、镇抚使卢锐泽而起,如今他们已经战死,还陪上了两万余将士的性命,难道还不能平息您的怒火吗?” “尹大人,此话差矣。”汪修齐面无表情地反驳: “你这话,怎么听着像是他们跪着让我砍头一样。 要是本世子没点手段,战力不强,恐怕死的就是我了。” 尹元衡语塞,半晌说不出话来,思虑片刻,才沉声道: “殿下想要如何?” “不急,”汪修齐摆了摆手,呷了口茶后,随之说道: “一次性把你们要的说完,再来说我想要的。 对于你们提的第二个要求,不再起刀兵,以免波及百姓的事情,我有不同意见。 首先,战事是你们挑起的,而不是我。之前借道迁徙流民,本世子是付了几万两银子的。 再者,本次战事,宋国将士没有伤害一个朝鲜百姓,甚至那些来买天朝子民的士绅富户,也只是略施小惩而已,请问,你的生灵涂炭从何而来? 不仅如此,本世子还给他们事情做,给他们饭吃,给他们发饷银,请问,你们能做到吗? 最后,如今的平安道南道,我已经交给青石谷的义军打理,他们惩恶扬善,开仓放粮,似乎比朝鲜的官府对百姓更好。 和谈结束后,你们可以去走访走访,看看本世子说得是真是假。” 朝鲜官员面面相觑,都从彼此的眼神里看到了无力,他们喉咙涌动,想要反驳,却发现无话可说。 “至于第三个问题。”顿了顿,汪修齐嘴角微勾,摇头说道: “抱歉,本世子言出必行,不能食言而肥,这悬赏令,不能收回。 不过也不必过于担心,为了避免百姓遭殃,青石谷的林巨正将军已经挥师北上,我想,有他的震慑,建州女真不至于滥杀无辜。 另外,这次的悬赏只有三个月,如今,已经过去一半,你们再挺挺。” “殿下啊……你这是要亡我李氏王朝啊!”有朝鲜使臣惊呼一声,伏案痛哭。 此声喊出,帅帐里的使团官员,哭声一片,有种末日来临,大厦将倾的感觉。 第168章 汪修齐的谋划 看着这些昔日高高在上的朝廷大员,一个个惶惶不可终日的模样,徐林有种说不出的畅快,如果李氏王朝灭了,那青石谷是不是…… “一群蠢货,”沈惟敬在洞悉了汪修齐的意思后,眼睛一瞪,怒斥道: “殿下若是要灭李氏王朝,会阻止俞将军上报大明?还会陪你们在这里费尽口舌? 凭我军战力,攻入汉城,杀入景福宫也不是什么难事,可殿下为何没这么做?” 一语惊醒梦中人,李浚庆近乎绝望的眼里多了些光彩,他倏然起身,来到帐中跪倒: “下官兵曹判书李浚庆,谢殿下仁慈,殿下若有所需,但说无妨。” 李浚庆一脉世代忠良,在他看来,王上懦弱一些不要紧、后宫干政也没关系,党争不断也有结束日。 只要李氏王朝还在,只要王上血脉还能延续,这个王朝就不会倒。 王朝不倒,迟早可以等到明君,这也是他为何要去做朝鲜世子老师的原因。 向来处事不惊的他,今天却被吓到了,王朝覆灭,一切都将成为泡影,他一辈子的努力也将白费。 可沈惟敬的一番呵斥,却又给了希望,只要李氏王朝不灭,一切好谈。 他顾不得之前和尹元衡的谋划和约定,匆忙出来拜倒。 “李大人,无需多礼,坐。”汪修齐抬了抬手,语气温和了一些: “刚才你们的三个条件都已答复,沈特使说的没错,本世子并非好战,南浦一战只是迫不得已。 今日,既然愿意坐下来和你们谈,自然是带着诚意的。 所以,我也想听听,你们愿意付出什么。” 此刻的尹元衡也不藏着掖着了,把朝鲜王庭能给出的条件都亮了出来: “殿下,此次使团出使,是诚心过来致歉的。 为此,王上和王妃节衣缩食,从国库里拿出白银三十万两,上等绸缎一万匹,各种稀世珍宝四箱作为赔礼。 另外,朝方愿向宋国开放所有港口,建立集市,相互贸易。 还有,本相有一小女,年芳十四,贤良淑德,端庄秀丽,愿嫁世子为妃。” 我去,这是来赔礼的吗?这是来让我叫他爹的……汪修齐顿时沉下脸来,冷冷道: “尹大人,你这是在戏耍本世子吗?” “殿下明鉴啊!去年大雪,举国受灾,并非我等不给,而是国库只能拿出这么多。”尹元衡老泪纵横,一副凄苦模样。 “殿下垂怜,真得拿不出更多了!” “是啊,就连王上,袍子破了都舍不得换,都是缝缝补补将就着穿。” “……” 一干使臣,都哭丧着脸,帮着喊穷。 汪修齐默不作声,半晌才叹气说道: “朝宋两国同属中华一脉,本世子也不为难你们。 作为不通报天朝和宋军不再南下的条件,本世子要朝鲜所有矿产的开采权。当然,本世子不是贪心之人,开采出来的矿产,会给你们留五成。 至于悬赏令的事情,本世子可以承诺,只要不再侵犯宋国的利益,期限过后,不再继续发布。” 尹元衡老脸一僵,没想到自己给的利益,对方一个都没看上,他踌躇半晌,还是不甘心地问道: “那这赔款、港口贸易和小女的事情?” 汪修齐嘴角勾了勾,不屑道: “区区三十万两银子,还不够本世子一个月的开销。 另外,本世子已经有南浦港了,至于朝鲜其他的港口,你们还是自己去抵御倭寇,我没兴趣参与。 至于这联姻,你们就别想了,这种手段在我这走不通,本世子已经有了心爱的女人,不会再考虑其他。” 尹元衡叹了口气,眼里带着失落,没想到自己的谋划,全被对方看穿了,这宋世子虽然年轻,却极不简单。 不过,好在王朝覆灭之忧解除了,让出一半的矿产虽然肉疼,但也还能够接受: “好,本官代表朝廷,答应世子的要求。” 李浚庆似乎还有些不甘心,他深吸一口气,鼓足勇气问道: “殿下,那平安、咸镜两道,你看如何安排?” 徐林一听就急了,目光灼灼地看向汪修齐,眼里充满了祈求和担忧。 似乎料到了对方会问,汪修齐想都没想,就开口说道: “朝鲜国的领土是朝鲜百姓的,最终,百姓们会选出他们向往的国王和王朝。 所以,无论是青石谷推翻了李氏王朝,还是李氏王朝诏安了青石谷,本世子都没有意见。 但是,青石谷在关键时候为本世子出过力,所以,三十年内,我希望平安道由他们来管理。” “那咸镜道呢?”李浚庆迫不及待地问。 “咸镜道和其他六道一样,你们各凭本事,谁能站得住脚,就是谁的。”说到这里,汪修齐笑了笑: “都说生于忧患,死于安乐,李氏王朝承平日久,党争不断,是该有点危机感了。” 听到这话,一干朝鲜官员表现各异,有不忿的,有羞愧的,也有叹气悲苦的,紧锁眉头的李浚庆点了点头: “殿下说的是,我李氏王朝也该重整朝纲,奋发图强了,不过下官还有一个请求。” 汪修齐对这个官员的观感不错,他扬了扬眉:“说。” “朝廷每年都要去大明朝贡,除了定制的“圣节”、“千秋节”、“正旦节”外,还有谢恩、奏请、进香、进贺、进献等不定期朝贡。 而这朝贡的路线,无论是水路还是陆路,都要经过平安道,这可如何是好?”李浚庆一口气把忧虑说了出来。 次数这么多?汪修齐愣了一下,根据他原有的历史知识,朝贡这种旧有的贸易体制,宗主国是吃亏的,无非是赚个面子,所以他们不允许次数太多。 可朝鲜国居然每年可以达到七八次,这和大明的关系,还真不一般啊……汪修齐沉默片刻,大方地摆了摆手: “这个好说,后续朝贡,陆路就走本世子铺设的高速公路,水路嘛,南浦港可以开放给你们。 安全方面,大可放心。如果只是贸易或者朝贡,本世子作保,没人敢难为你们。” “这……”李浚庆顿时犹豫,可转念一想,还是点了点头: “好。” 沈惟敬也很会来事地附和道: “你们啊,要多谢世子宽厚。 刚才不是哭穷么,现在南浦港对你们开放了,以后有什么货物都可以拿到这里来交易,绝对比去大明朝贡赚得多。” 众官员眼睛一亮,似乎是这么回事,据说这大宋的粮食都是上等的肉干,而且数量之多,令人咂舌,如果可以贸易,是不是能够解决当下的灾荒呢? 接下来,众人又基于矿产的交接,贸易的细节进行了磋商。 当然,这些事情都是由沈惟敬牵头去谈,汪修齐则是带着护卫出了帅帐,打算回船补一觉。 徒步来到江边,看着烟波浩渺的江面,汪修齐长吁一口气。 此次来朝鲜,虽然收获颇丰,但总有那么一些侥幸。 要不是在定海收了两百担石油、要不是有毛海峰、叶秋等人鼎力相助、要不是朝军过于贪婪,仅凭镇海军的两千人,就算能赢,恐怕也会损失惨重。 “还是底子太薄了啊!”汪修齐暗自叹息,他下定决心,此次回福江岛,非必要不外出,好好韬光养晦两年。 第169章 好讨厌啊 日上三竿,带着暖意的春风吹在江面上,带起阵阵涟漪,在春日的映照下泛着炫目的白光。 六桅宝船轻轻晃荡,犹如婴儿的摇床。 卧榻之上,汪修齐挑了挑眉,胸膛紧贴着少女那光滑如凝脂的玉背。 本应该早起的青青为了不吵醒少爷,只能任由他搂着,虽然有些偷懒的负罪感,可更多的却是荡漾在心底的幸福。 就在这时,急促的脚步声传来,侍女小漫,慌慌张张地走到寝卧门口,声音颤抖着说道: “殿下,大营里有人被……被魔神咬住了。” 其实汪修齐早就醒了,只是舍不得这温柔乡,他身子没动,漫不经心地开口: “什么魔神,难道是那些碉堡?” “不……不是,是那风车,咬住了好几个人,士兵们都不敢靠近。”小漫脸色有些苍白。 风车,咬住?我靠,不会是触电了……汪修齐打了个激灵,他猛地扭头对外喊道: “快,传令下去,土台五步之内不许人靠近,我马上就来。” 小漫听到命令,急冲冲地走了。 “少爷,怎么了?”青青扭过头,散乱的青丝下面,秀丽的脸庞带着疑惑。 “快帮我穿衣,”汪修齐没有解释,一骨碌从床上起来。 南浦港,宋军大营,广场中央土台的四周围满了将士,他们有的畏惧,有的紧张,有的好奇。 “那是殿下施了法的,岂能随便触碰,哎!”许伯又急又气。 俞大猷浓厚的眉毛皱起,带着敬畏和迷茫,嘴里嘀咕道: “这法术威力也太大了,一下击倒五个。” 看着台上趴着的兄弟还在颤抖不止,麻六急地抓耳挠腮: “让沈老大别去碰,别去碰,他非说没事,这下倒好!” “……” 俄顷,汪修齐带着护卫赶到,看了一眼还在呼啦啦高速旋转的风车,又看了看土台上倒着的人,顿时头皮发麻。 “飞身上台,关掉风车上的机括。”他转身对俞大猷喊道,接着又不忘叮嘱: “记住,不要触碰任何人和其他东西。” 俞大猷的轻功,汪修齐是见识过的。 此时土台的阶梯上趴满了人,这土台又有一丈多高,普通人根本上不去。 听到命令的俞大猷眼睛一亮,他解开腰里的佩刀交给随从,接着后退几步,猛地一蹬地面,快速跑了起来。 到了土台前,只见他腾空飞起,稳稳落在高台之上。 在看到俞大猷关闭机括后,汪修齐也跑了过去,走近了才看清,那些触电的人已经昏迷,他们个个头发炸起,脸色煞白,浑身还在不断地抽搐。 “沈惟敬、二指!”汪修齐来不及吐槽,扭头朝着护卫喊道: “来人,把他们抬到地上躺平。” 此时,青青也提着裙摆跑了过来,在看到那些人的惨状后,她有些害怕地躲在汪修齐的身后,紧紧地拽住他的衣袖。 看了一眼那些面目狰狞,有些还在口吐白沫的触电者,汪修齐纠结了几秒,拉着青青来到了身边。 他脱下了大氅,在地上铺好,转而看向少女,柔声道: “少爷要救人,一会儿不要反抗,能做到吗?” 青青愣了一下,随即还是点了点头,美眸里带着柔情和信任。 “来五个人,一会儿跟着本世子的动作施救。”汪修齐表情凝重,严肃地说道。 麻六瞳孔一亮,脸上露出激动,他赶忙走出喊道: “沈老大我来救。” 都是生死与共的兄弟,战友的情谊有时候甚至超过亲情,看麻六站出来了,其他四个士兵也毫不犹豫地站了出来。 汪修齐让青青在大氅上躺好后,朝几个施救者严肃说道: “一会儿都学着我的样子施救,记住,不要有任何犹豫,你们犹豫,他们就活不过来了。” 那几个士兵面面相觑,都从彼此的眼里看到了疑惑,不过还是快步上前,学着汪修齐的样子在被救者身边跪下。 场面顿时安静下来,所有人都目不转睛地看向汪修齐,慢慢的,他们的眼睛突然瞪大,表情顿时僵住,嘴巴下意识地张得老大。 只见汪修齐轻轻捏住少女的琼鼻,猛地吸了口气,开始进行口对口的吹气。 吹完后,又把左掌放置在少女的胸部,右掌按压在左手背上,有节奏地按压。 青青满脸潮红,雪白的柔夷抓着身下的大氅,心里忍不住地嗔怪: “呀,少爷怎么这样,好讨厌啊,羞死人了。” 等做完两个动作,汪修齐面无表情地抬起头,看到几个人脸上表情怪异,厉声道: “还愣着干什么,学着我的样子做,一个人工呼吸动作,一个心脏按压动作,交替进行,快!” 几个士兵虽然纠结,但看到汪修齐那凌厉地眼神,也只好硬着头皮,学着做了起来。 看着沈惟敬那满脸的疙瘩和嘴角吐出的白沫,麻六想哭,他拉长了苦瓜脸,求饶似地看向汪修齐: “殿下,能换人不?” “废什么话,快点,过了抢救时间,想救也救不回来!”汪修齐喝道。 “娘,儿子不孝,你要原谅儿子啊。”麻六抬起头,带着哭腔喊完,眼一闭心一横,捏住沈惟敬的鼻子,就伏下了身。 汪修齐站了起来,开始对施救者进行细致地指导: “对了,就是这样。 记住,要用自己的双唇完全包裹被抢救者的口外部,均匀地进行口对口的吹气……” 俄顷,在持续的施救下,触电的人一个个的活了过来。 汪修齐也松了一口气,庆幸不是大风天,否则这几个人可真就没了。 沈惟敬虚弱地睁开眼,突然看到一张马脸撅着唇袭来,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他一掌按住麻六的脸,惊恐道: “你……你要干什么?” 见到沈惟敬终于醒了,麻六两眼闪烁着泪光,突然就趴在他身上嚎哭了起来: “沈老大啊,沈老大,为了救你,我麻六可是把身家清白都豁出去了,你可要对我负责啊……” 沈惟敬猛地把麻六推开,打了个滚爬了起来,看到无数怪异的眼神看来,他顿时感到茫然:我是谁,我在哪,我在干什么! “好了,都散了。”汪修齐拍着手掌喊道,转而指了指风车,吩咐许伯 “把这个风车拆了,所有零件全部打包,离开的时候一起带走。” 还在恍惚中的许伯这才醒过神来,连连点头。 就在这时,有护卫来报: “殿下,叶管事带着船队靠岸了。” “好,召集核心将领和管事,一刻钟后在帅帐议事。”汪修齐吩咐完,转身牵起青青的手,往帅帐走去。 第170章 徐林的心思 一进帅帐,从脸红到脖子根的少女就扬起了粉拳,娇羞着捶打起来: “少爷好讨厌啊,在那么多人面前做那种事,羞死人了。” 汪修齐哈哈一笑,把少女搂在怀里: “你这不算什么,看看那麻六,估计想死的心都有了。” “咯咯咯……”少女被逗笑了,顿时花枝乱颤,娇媚动人。 片刻,俞大猷、许伯、许宏、徐林陆续进入营帐,就在各自落座的时候,帐外传来沉重的脚步声,随之还有叶秋那清亮的嗓音: “贤弟啊,你可想死哥哥了。” 说着,一个体型巨大,身着华丽锦服的胖子钻了进来,他满脸堆笑,眼里神采奕奕。 “怎么才来?”汪修齐抱怨了一句,吩咐下人上茶后,才接着说道: “和朝鲜国的和谈三天前就结束了。” “没办法,松浦津事情太多,哥哥实在脱不开身。”叶秋耸了耸肩,找了位置坐下,转而好奇地看向汪修齐: “和谈结果如何?” 叶秋、泷捷、毛海峰等人,在南浦港战役结束后,就带着宋国船队返回了松浦津,一是弹药耗尽,另一方面,最近松浦津局势紧张,需要兵力回援。 汪修齐没有回答,而是看向徐林,温和开口: “徐将军,青石谷已经在北方两道站稳脚跟了?” 身着青色长袍的徐林微微颔首,态度恭敬地回道: “建州女真已经退走,朝廷的官员和军队不敢入驻,给了我等很好的发展机会。 目前,青石谷已经接收了两道主要的州府和郡县,接受救济的百姓也开始安定下来。” “好,告诉林巨正将军,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才是你们最好的战略,只要有了民心,一切才有可能。”汪修齐呷了口茶,转而换了话题: “明日,本世子就会离开朝鲜国,走之前,有些事情要交代。” “这就要走?”徐林表情一滞,脸上带着不舍说道: “殿下对青石谷有再造之恩,要不等林将军回来,我等为殿下摆酒饯行。” “不必了,”汪修齐摆了摆手,淡笑着说道: “青石谷和宋国是盟友,我们来日方长,不需要那么多虚礼。 离开后,我会让许宏将军带领士卒驻守南浦港,以保障港口和快速路的安全,这个方面青石谷要通力配合。” 徐林躬身,抱拳承诺: “殿下放心,我等一定为许宏将军马首是瞻,无论是宋国的道路、港口、贸易集市还是矿山,青石谷必然重点守护。” 说这话,徐林没有丝毫迟疑,语气里带着谦卑和敬畏。 南浦港一战,宋国仅凭两千军队,在没有伤亡的情况下,几乎覆灭了李氏王庭的两万多联军,每每想起,他就有些呼吸困难。 另外,如果没有汪修齐的帮助,现在的青石谷还窝在黄海道的山林里风餐露宿,怎么可能在短短的一个多月,拥有两道之地? 汪修齐满意地点了点头: “本世子对朋友一向是秉持着共赢的原则,希望两道的百姓能在青石谷的带领下过上好日子。 另外,对于粮食、水泥和关键物资,宋国会给青石谷一些优惠的贸易政策,希望你们珍惜这来之不易的发展机会,尽快壮大自身。” “殿下说得是,在下一定和青石谷的义士共同努力,不辜负您的期望。”徐林句句应承,略一沉思,开口询问: “殿下是否可以把其他六道的矿山开采和搬运的重活也交给青石谷打理,一来我等召集民夫方便,二来,也能借此机会,让其他六道的穷苦百姓有口饭吃。” “这个自然可以,”汪修齐干脆答应,略一沉思,又补充道: “笼络民心可以,但是不要借此挑衅李氏朝廷,这几年,你们需要的是静心发展,巩固好两道的实力。” “是,徐某一定谨记殿下教诲,不敢有任何逾越。”徐林脸色一喜,赶忙答应下来。 徐林之所以这么要求,自然有他的打算。 朝鲜国有几十座矿山,开采加上运输,需要十几万人,如果可以把这些穷苦百姓笼络起来,将是一股不可小觑的力量。 “好了,你去忙。”汪修齐挥了挥手。 等徐林退下后,叶秋才诧异地看向汪修齐,语气里带着惊喜和不可置信: “殿下,你把朝鲜国八道的矿山全部拿下了?” 看着沈惟敬坐在那里,不住地用袖口擦着嘴,一脸干呕的模样,汪修齐忍不住笑道: “沈特使,你来说。” 沈惟敬这才缓过神来,苦着脸把和谈的经过说了一遍,完了之后,还提醒道: “殿下,那徐林明显有小心思,这矿山的开采和搬运至少需要十几万人呢,他想要用咱们的银子来收买人心。” “你懂什么?”叶秋挑了挑眉毛,不满地反驳道: “那徐林的小心思殿下能看不出来? 但是那又如何,对普通的百姓来说,谁给吃的就跟谁走。银子和粮食在咱们手里,青石谷要是有异心,随时可以断他们的粮。” 沈惟敬一想,也有道理,这才默不作声地坐了下来。 “松浦津那边情况怎么样?”汪修齐岔开话题,看向叶秋。 听到这个,叶秋眼睛一亮,顿时来了精神: “本来宋国一些朝臣和商会元老,还对殿下出兵朝鲜有些微词,可当八十多艘满载着矿石的货船出现在松浦津,所有人都沸腾了,没有一个不称赞世子雄才伟略的。” 铁矿在这个时代是战略物资,没有那个国家愿意用铁来进行交易,何况现在大明加强了海禁,更是断了宋国铁矿的来源。 而扶桑虽然金银矿多,铁矿却是异常贫乏,加上岛内大名攻伐不断,战乱延续了百年,急需要大量的铁铸造铠甲和兵器,这也是佛朗机人可以打入岛国市场的原因。 见众人没有插话,叶秋清了清嗓子,继续说道: “还好这次回去的及时,不然我们的捕捞队就要损失惨重了。” 汪修齐皱了皱眉: “什么情况?难道扶桑有藩国和我们开战了?” 第171章 贸易破局 “倒不是藩国,”叶秋摇了摇头,表情变得凝重: “那是多股浪人组成的倭寇,总数大概有上千人,他们组织严密,计划周详,还配备了少量的鸟铳和火炮。 他们专门挑捕捞船满载而归的时候下手,一个月来,已经劫掠了我等四五次,其中两次被他们得手,抢走了三艘捕捞船。 等我们赶回去的时候,这些倭寇却是神奇的消失了,就好像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 “上千人?”俞大猷皱了皱眉,他托着下巴思索道: “就算五岛群岛所有的倭寇加起来,也没这么多人啊,难道是对马岛的宗氏出手了?” “不好说,不过里面肯定有佛郎机人的影子,因为他们炮打得很准,在扶桑,除了宋国,没有哪个藩国的炮手能做到。”叶秋顺着话题说道,突然想到了什么,他从袖口掏出一张信函递给了汪修齐: “这是智敏先生让我交给殿下的,里面应该有详细的分析。” 汪修齐用纸刀裁开信函,展开信纸,凝神细看。 信函是泷捷归纳的,里面提到,倭寇采用的全部是灵活的小型战船,每次少则十几只,多则几十只。 这群倭寇打法灵活,配合默契,操控火炮和火枪都有相当的水准,不是普通野武士能能做到。 另外,近来佛郎机人和扶桑的各个藩国接触频繁,和多个大名的御用商会建立了联系,其中就包括松浦家、大友家和岛津家。 他们以濠镜(澳门)为据点,从大明采购了不菲的生丝、瓷器、茶叶到扶桑的贸易集市售卖,引来了各个大名的关注和好感。 不仅如此,去年年底,佛朗机人还在濠镜(澳门)建立了波加罗铸炮场,不仅铸造铜炮,还铸造铁炮和炮弹。 生丝、瓷器、茶叶……佛朗机炮……一个个字眼跳入汪修齐的眼帘,他的目光倏然变得凝固。 在场的几人都觉察到了汪修齐的表情变化,纷纷抬头,心中都有不好的猜测。 此刻,汪修齐放下信件,沉默良久才看向叶秋,问道: “父王现在对佛郎机人的态度如何?” 叶秋重新坐下,喝了口茶,才说: “对佛郎机人,王爷还是那个意思,商人之间的纠纷要用商人的方法来解决。 为了应对佛郎机人的竞争,王爷和商会沟通后,做了多手准备。 一个方面,粮食是宋国的优势商品,有了海产和罐头,我们在任何一个藩国的市场都能立于不败。 另一个方面,王爷已经派遣商队下了南洋,打算用罐头换回香料和其他的重要物资,从而加强我们在扶桑的影响力。 最后,由于有了那几十船的铁矿,宋国就可以再打造一批火器,这样,无论是自保还是售卖,都有了底气。” “还有,”叶秋脸上浮现笑容,乐呵呵地说道: “王爷好像对殿下的态度变了,他说自己身体越来越差,有意让你回松浦津,帮着处理政事的同时,开始接管商会。 另外,我已经被提为了商会的三掌柜,专门辅佐殿下。” 对于叶秋的话,汪修齐虽然觉得有些意外,可细细想来,也在情理之中。 父亲的骨子里还是个儒商,如果在和平年代,一定是个非常出色而又受人尊敬的商人,可惜,这是乱世。 沉默半晌,汪修齐突然看向身旁的长裙少女,咧嘴一笑。 青青柳眉微蹙,有些怯怯地说道: “少爷,笑什么呀,你咧嘴笑的样子好吓人。” 什么情况,现在所有人都知道自己咧嘴笑是要出坏主意了么……汪修齐轻咳两声,缓解尴尬的同时,郑重宣布道: “本世子决定,要娶谢柳青大小姐为妻,回到松浦津,我就去和父王、母妃商量此事。” 场下众人一脸懵逼,完全不知道什么情况,他们看看汪修齐,又看看满脸羞红,站在那里扭捏的少女,顿时更加迷茫。 “等等,”叶秋满头雾水,疑惑地看向汪修齐: “殿下,这才商议到捕捞船和佛郎机相争的事情,怎么就扯到了娶妻上面去了,这之间有什么关系吗?” “当然有关系,”汪修齐眉毛一挑,斜着叶秋,骄傲道: “本世子的老泰山那是大明前朝阁老的嫡孙,在江南一带影响力巨大,而且其本身就有几十座纺织作坊,每年产绸缎、棉布七八万匹。” 此话一出,不仅叶秋当场石化,就连在场的许伯等人也是大吃一惊。 可略一品味,叶秋又感到不对,他思虑再三,质疑道: “就算如此,那又如何,这丝绸、棉布也运不出来啊?” “普通商会运不出来,皇店也运不出来吗?”汪修齐端起茶盏,慢悠悠地呷了口茶,才补充道: “别忘了,在裕王府,本世子还有个好友叫冯保。” 影响力巨大的江南巨贾,裕王府冯保,皇店……叶秋突然想通了什么,肥硕的身躯突然激动地颤抖起来: “殿下,你的意思是……” 看着叶秋失去了表情管理能力,汪修齐满意地笑了笑: “不错,大明的货物都卖给佛朗机人怎么行?本世子要把所有的货源都抢过来,让他们无货可买。 至于火枪和铁炮,有了朝鲜国的几十座铁矿,本世子想造多少,就造多少,到时候倭寇也好,佛郎机也罢,又能如何?” 在决定打南浦港一战的时候,汪修齐就有了这个想法,只不过现在多出一个巨贾老丈人,无疑会让这计划进行的更加顺利。 少女那如含星子的明眸也亮了起来,眉眼弯弯地笑道: “如此一来,我父亲就可以组织商会联盟,把大量的货物通过京杭大运河汇集京城,再打着皇店的名号从顺天府运送到朝鲜国边境,这样一来……呀,全通了。” 俞大猷听了,下巴差点掉下来,他抓破脑袋也想不到,汪修齐居然布了这么一个局,一下子就把贸易的壁垒给破掉了。 “妙啊!”沈惟敬眼里闪着星星看向汪修齐,触电后带来的不适消失得无影无踪,他挥着短手臂兴奋道: “有了皇店的名号,加上有江南巨贾操盘,什么样的货物搞不到,那佛郎机算个球。” 许伯眯着眼看着自家少爷,心里欢喜无限,皱巴巴的老脸笑成了一朵菊花。 汪修齐摆了摆手: “各位稍安勿躁,这只是本世子的一个谋划,成与不成,关键还要挑选合适的人去执行。” 第172章 集市购物 听到这个,叶秋站了出来,拍着胸脯信誓旦旦地说: “这个不用担心,游隼卫两大正将之一的铁宏胜就在顺天府。 此人干练老辣,上次俞将军的家属搭救和冯保的联络,就是他一手操办的。 只要冯保能力不是太差,铁宏胜必然能助他成事。至于谢老先生的联络,那就更加不成问题了。” “好是好,可智敏先生不在这,调动游隼卫还要回松浦津去请示,这一来一回,又是个把月,太慢了。”汪修齐认可地点点头,可略一思量,又有些苦恼。 这个年代最快的通讯方式就是用青隼,短距离还好说,长距离就做不到了。 “不用,”叶秋摆了摆手,带着得意的神色笑道: “我已经是商会的三掌柜,有权调用游隼卫,只要事后向智敏先生报备就可以。” 听到这个,青青满心欢喜,她从荷包里掏出一封信,走到叶秋跟前,认真说道: “叶公子,麻烦把这封信交给我父亲,告诉他,被掳走,青青不怪他,这么多年没寻到我,青青也不怪他。 可他女婿的事情要不上心,青青就不认这个爹。” 叶秋接过信,嘴角抽搐,半晌才点头: “好,话一定带到。” 接下来,汪修齐又和众人商量了一些具体事宜。 其中,许宏驻守南浦港,作为世子府外派的镇海军副统领,护卫大宋在朝鲜国的利益。 沈惟敬作为世子府特使,协调与朝鲜国李氏王朝的关系,确保矿山的交接和日后的利益分派。 叶秋全权负责南浦港贸易集市和矿山的日常运营。 议事结束后,青青拉着汪修齐去逛集市,说是要买些貂皮、狐皮和高丽参送给未来的公公婆婆。 汪修齐一想,没毛病啊,自己从松浦津出来都好几个月了,也没回去看看,正好此次带些特产回去。 结果,几人的出现轰动了集市,更是吓坏了买卖中的商客,不少朝鲜商贾压根就不敢收银子,磕着头要求世子殿下收下货物。 为此,汪修齐哭笑不得,可青青却满不在乎,人家送,她就收下,人家卖,她就掏银子。 等出了集市,几个护卫手里的大包小包已经摞了一堆,汪修齐无奈叹气,在逛街购物方面,无论古今,女人都是一样的。 正想往回走,青青却是对身边的侍女嘀咕了一阵,片刻后,小漫点了点头,重新返回了集市。 一个穿着素色短上衣,外加毛皮坎肩的山参铺老板,沮丧地摆弄着货架上的高丽参。 他的心情很复杂,一来是心疼,那姑娘眼睛太毒了,挑选的全是上好的野山参,几盒送出去,等于半个月白干了。 二来是庆幸,这宋世子收了自己的东西,那是莫大的荣耀,以后生意会好做不少,说不定还会被宋国商会看上。 到集市里来贸易的朝鲜商贾,除了彼此之间的买卖,更多的还是想把货物兜售给宋国商会,如果可以签订长期供货合同,今后的生计就不用犯愁了。 “哎,希望后面能够回本!”老者叹了口气,自我宽慰道。 正说着,余光瞟见一个梳着丫鬟发髻,模样清秀的姑娘跑了过来。 这不是刚才随宋世子来的姑娘之一吗……店铺老板心里发苦,难道刚才送了三盒不够,这又来了? 正琢磨着如何应对,可那姑娘到了跟前,二话不说,却是塞给他一锭五十两的银子,声音清脆地说道: “这是刚才买你山参的银子,记住,好好做买卖,我家世子不会亏待老实本分的生意人。” 老板顿时尬住,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喉咙却像是被什么东西梗住了。 这么多年,他还是第一次遇到拿货给银子的大人物。 等他缓过神来,想要说两句感激的话,那姑娘却是扭头去了其他店铺。 …… 松浦津。 王府后院。 回国的第二天,汪修齐就带着青青从福江岛来到了松浦津的王府,在拜见了母亲没多久,就有侍卫来传唤,说是父亲在后花园要见他。 在侍卫的带领下,二人穿过曲折的长廊,在转入拱门之后,进入了王府的后花园。 此时,正值三月中,花园里一片姹紫嫣红,莺莺燕燕。 满园的春色中,最美的自然是岛国的特色-樱花,清风徐来,漫天地花瓣在空中飞舞,犹如带着芬芳的雪花飘飘洒洒。 景色虽美,可落在两人眼里,心境各有不同。 汪修齐有的更多是感激,刚到松浦津的时候,更多的却是陌生、新奇和谨慎。 此次朝鲜之行,如果没有父亲的鼎力相助,单凭他带去的两千镇海军和十艘战船,绝对不会赢得如此轻松,更不要说让李氏王庭低头妥协了。 为了支持自己,父亲亲自带着松浦隆信去对马岛要求出兵,虽然最后不欢而散,但足以证明是在意自己的。 再者,从叶秋最近的话语里,汪修齐也能感受到父亲对自己能力的认可和抱负的妥协。 血浓于水,这种人间最温暖的感情在他身体里开始复苏。 而青青的情绪里,更多的却是忐忑,她本是王府里一个卑贱的丫鬟,此次却是要嫁给世子为妻,在这个等级森严,讲究门当户对的年代,这听起来更像天方夜谭。 虽然自己也是出身名门,但毕竟是以前的事情,而且父亲那边还没有联络上,谁知道最后的结果会如何? 好在刚才见王妃的时候,对方并没有表现出不悦,反而是充满了欢喜和赞许,这让她有了稍许的底气。 可一想到王府里最终拍板的还是王爷,他又开始纠结起来。 对达官贵族的老爷来说,子女的婚姻绝对没有两情相悦这么简单,他们看重的是家族的利益和势力的联合。 尤其是在扶桑这种联姻氛围浓厚的地方,别的不说,单是瞻云驿那十几个大名的公主就给了她巨大的压力。 看少女柳眉微蹙的模样,汪修齐淡淡一笑,把她的柔夷握在掌心,调侃道: “都说丑媳妇怕见公婆,可你这么漂亮,有什么好怕的?” “讨厌,人家都担心死了,你还笑!”少女嘴里娇嗔,却是把汪修齐的手臂抱得更紧了。 一座小阁楼掩映在樱花丛中,如同出世高人隐居的雅阁,一条鹅卵石铺设的小径通往阁楼,落满了花瓣。 “王爷,世子和青青小姐到了!”侍卫在阁楼下作揖禀报。 第173章 警告的温柔 片刻后,伴随着甲胄的铿锵声,面如雕刻的徐元亮从阁楼下来,他朝着汪修齐微微躬身抱拳: “殿下,王爷让你们上去。” 汪修齐脸上浮现笑容,附身轻语: “徐将军,那种不需火绳的燧发枪本世子造出来了,在朝鲜国用过,效果很不错,到时我让人给你送一把去,你给点评点评。” 面无表情的徐元亮顿时眼睛放光,片刻又恢复了严肃的模样,行礼道: “如此,就谢过殿下了。” 汪修齐不以为意地摆了摆手,牵着少女,上了阁楼。 阁楼内,身穿青色长袍的汪直坐在案边,手里握着书卷,桌案上的香茗散发着淡淡的幽香。 “坐,”汪直放下书卷,抬头看向两人,脸上笑容温和。 见父亲两鬓又多了些白霜,汪修齐没来由的鼻子一酸,他强忍住酸楚的情绪,快步上前,替少女拉开椅子,自己也在父亲身边坐下。 汪直扫视了一眼儿子,又把目光停留在少女身上,审视良久才淡笑着说道: “看走眼了啊,没想到当时无意买回的小丫头,竟是谢阁老的后人。” 少女强作镇定,微微躬身歉意道: “多谢王爷救命之恩。 青青不是刻意隐瞒,只是一弱女子漂泊在外,透露身份不但帮不了自己,更容易引来强者凌辱,所以……” “不妨事,如今乱世,女儿家没点心计,难以自保,这个本王理解。”汪直摆了摆手,不甚在意。沉吟片刻,他突然话锋一转,盯着青青严肃道: “你若要嫁给世子为妻,那些大名的公主该如何应对,你可有想法?” 看媳妇纠结的模样,汪修齐正要开口,却是被父亲沉声打断: “让青青姑娘说。” 少女咬了咬红唇,纠结片刻,才柔声说道: “若嫁给世子为妻,青青必然善待其他妾室,只要能为家族开枝散叶,能为世子分忧解难的事情,小女子都不会拒绝。” 纳尼?这还没过门呢,就想着为自己张罗妾室了,这妥协得让人有些猝不及防啊……汪修齐一脸苦笑,这姑娘估计早就琢磨透老父亲的心思了。 “好,很好。”汪直脸上浮现笑容,点了点头,称赞道: “如此识得大体,才有资格做我宋国的王妃,也不辱没你谢氏的门楣。” 汪修齐眼睛一亮: “父王,你这是同意我和青青的婚事了?” “青青乃名门之后,虽命运波折,却依然是大户人家的千金,加上你们两情相悦,父亲没有棒打鸳鸯的理由。”汪直微微颔首,呷了口茶,继续说道: “不过,有两件事情,你们需要应承下来才可以谈婚论嫁。” “父亲,请说。” “首先,我汪氏一脉到了修齐这代就一根独苗,所以,子孙繁茂就是你等的责任,这是头等大事。 再者,那些藩国公主的事情需要妥善处理,否则会产生无谓的争端,这对宋国对世子都没有好处。”汪直言词平和,可语气却带着不容置疑。 汪修齐刚想反驳,少女却是把手放在他的膝盖上拍了拍,然后看向汪直,柔声问道: “对于那些藩国公主,王爷可有心仪的人选?” 汪直的眼里闪过一丝赞赏之色,淡笑颔首: “以本王的看来、松浦家、岛津家、大友家、尾张织田家和甲斐武田家的都不错,如果全纳为妾室最好,如世子不喜,挑选其中一家到两家是最起码的。” 什么鬼,想让自己一下子娶五个岛国女子,加上青青就是六个,老爹这是把儿子当种马了吗……汪修齐心里腹诽,脸颊抽搐,嘴里却是恭顺地答道: “好,先让儿子见上一见,再做决断。” 不这么回答不行,因为大腿肉已经被青青掐住。 “那就这么定了,先去见见那些大名公主,挑选一到两个,择选良辰吉日,一道完婚。”汪直满意地点头,原以为儿子会叛逆,没想到却是如此温顺,这让他很是意外的同时,颇感欣慰。 青青那绝美的脸庞上泛开笑意,小刷子似的睫毛眨了眨,故作矜持地问道: “王爷,家父恐怕短时间内到不了松浦津,这……” “不妨事,你本就是王府的人,先成婚,等谢老先生来了,再补酒席就成。”汪直声音温和,一锤定音。 “是,一切但凭王爷做主。”青青乖巧地点头,轻描淡写间就把事情定了下来,一边柔和面对汪直,一手强势掌控汪修齐。 “好了,青青姑娘先去陪陪王妃,本王还有些话和世子谈。”汪直端起茶盏,吹了吹浮沫。 “是,小女子告退。”说话间,青青缓缓起身,行礼之后退了出去。 想着少女起身前揉平自己大腿上皱褶的动作,秋水般的眸子里满是杂糅着警告的温柔,小透明汪修齐有些头皮发麻。 等下阁楼的声音渐远,汪直才看向儿子,温和问道: “齐儿,你不怪为父?” “啊,”此时,汪修齐才缓过神来,连连摇头: “不会,怎么能呢,父亲在扶桑建国,举步维艰,合纵连横是应有之举,儿子能够理解。” 听到这宽慰的话语,汪直反而陷入了沉默,他侧头看向窗外那飘舞的樱花,半晌,才叹了口气说道: “其实,你原有几个弟弟,其中两个早夭,另两个却是死于贸易的争斗之中。 他们但凡还有一个还活着,父亲也不会把这么多重担压在你的身上。” 汪修齐呆愣当场,这些事情原主的记忆里没有,他压根不知道啊。 可能是想起了伤心的往事,这让汪直剧烈得咳嗽起来,汪修齐赶忙起身,给父亲续上了茶水,又忙着给他抚背。 “父亲把你留在徽州府,并不是冷血,也不是无情,我只是想给这一脉留下种子,不希望你卷入到血腥残酷的商战里来。 可天不遂人愿,最后你还是被波及到了。 定海战役后,父亲不让你去报复佛郎机人,不去招惹大明,一来是你羽翼未丰,二来,是父亲真的怕了。”汪直缓缓地说着,言语里带着沧桑和悲凉。 此时,汪修齐才觉悟过来,原来父亲打压,束缚自己是另有原因,这里面不仅仅是敬畏大明,希望有机会可以回归故土,更多的还是为了保护自己。 “可父亲为何不早些告诉我?”汪修齐抚背的手顿时停住,带着疑惑。 第174章 父子长谈 “告诉你又有何用?”汪直摆了摆手,示意儿子坐下,他拿起锦帕擦了擦嘴角,才苦笑着说道: “当时父亲身受重伤,虽然被救了回来,可不知还能活多久。 宋国看起来一团和气,可这内忧外患又有谁知,一旦为父撒手人寰,你又不在身边,最终的权利会落在谁手里,对你来说都不是好消息。” 汪修齐一声不吭,表面平静,心里却是卷起了惊涛骇浪,他没有想到父亲那迂腐的外表下,却藏着深深的舐犊之情。 过了半晌,汪直脸上又浮现出了笑容,欣慰地说道: “好在老天待本王不薄,不仅让我活了下来,还让我看到了你的能力和手段,这意味着你能在这残酷的世道中活下去,父亲也能以培养接班人的方式来历练你。 父亲把你赶去封地,就是想进一步的观察和锤炼你的能力。 如果你可以成长起来,而且蕴藏的力量又不被宋国内部的派系所知,这无疑,有利于你掌控宋国未来的朝局。 可父亲没有想到的是,你每一次折腾出来的动静都那么大,先是捣鼓出了海产捕捞,接着又弄出了罐头,这一次更为夸张,直接拿下了朝鲜国所有矿产的开采权。 父亲开始相信,对你的隐藏没有必要,你是一个天生的领袖,是一个比父亲更出色的领头人。 我老了,也累了,既然儿子有能力挑起这副担子,我又何苦殚心竭虑。” “别啊,”汪修齐忍不住了,赶忙劝慰: “父亲,您现在可不能撂挑子。 儿子并不是不心疼您,可您的策略是对的,我的确需要时间韬光养晦,您要想含饴弄孙,养花种草,过两年再说。” 汪直愣了愣,凝视着儿子,有些不解: “为何?如今宋国的贸易蒸蒸日上,海峰、叶秋等后起之秀又对你唯命是从,就连商会的财东们也对你赞赏有加,你还有什么阻力吗?” 沉默半晌,汪修齐才坦然说道: “父亲,短期内大明是回不去了。而松浦津仅有一郡之地,太小了,儿子的志向不仅是掌控现在的宋国,我还要开疆拓土,至少要有九州岛这么大的地方,才足够我们作为根基。 可这样一来,必然召来更多的强敌和争斗,儿子现在的实力还不足够应付这一切。” 汪直盯着儿子,审视良久才叹了口气,颔首说道: “心有凌云之志是好事,父亲应该支持,不过这岛国有六十多藩国,彼此之间的关系错综复杂,稍有不慎就可能面临被群攻的局面,你可要想好了。” 见父亲没有反对,汪修齐精神一振,用力地点了点头: “父亲放心,儿子不是冒失之人,必当谨慎前行。” “好,那有什么需要父亲协助的吗?” “有的,”既然父亲极力扶持自己,汪修齐也不再藏着掖着,开门见山地说道: “宋国原有的府衙建制保持不变,但是儿子想在五岛重新搭一套班子,包括改革军制和建立商会。” ”一朝天子一朝臣,重新建立衙署机构和军制改革,父亲没有异议。 可建立商会又是为了什么?宋国商会只管贸易,不参与政事,相对来说还是比较纯净的,你若是建了新商会,岂不是要和现有的商会冲突?“汪直有些不解地问道。 汪修齐摇了摇头: “宋国商会虽然不参与政事,可里面的财东关系太复杂了,军方的、朝堂官员的、后来加入各大商帮的,儿子现在不想动这一块。 另外,我建立的这个商会只开展新业务和建立商业联盟,并不与现在的商会冲突。” 汪直眼睛微微一亮,盯着汪修齐,灼灼的,带着审视和期待: “你说说看。” 汪修齐想了想,组织了一下语言: “首先,很多产品,我不想用自己的商会去经营。 这种垄断的方式,只会让内部滋生腐败和惰性,所以我要建立商业联盟,把一些低端业务通过招标的方式,分派出去。比如说:原材料的采购、海产捕捞设备的制作、罐头玻璃瓶的生产、防水服的生产、各种零食的生产等。 另外,我会发展一批专营业务,包括:军火专卖、烟草专卖、粮食专卖和火锅连锁。 这些业务要么带有战略性质,要么是建立情报系统的需要,要专门掌控……” 汪直目光微垂,耐心听着,做沉思状。 等汪修齐说完,他才语气平淡道: “这么说来,你的发展核心在研究和生产,售卖只掌控核心部分,对?” “对,”汪修齐对父亲的领悟能力愈加钦佩,笑着补充道: “原有的海产和罐头还会交给宋国商会售卖,如果有新的产品出来,同等的情况下,也会优先考虑宋国商会,这样既不冲突又能促进宋国商会的进取心。” 沉思良久,汪直点了点头: “好,既然想清楚了,就去做,父亲支持你。 不过,有言在先,娶妻生子的事情不能耽搁,另外,这样的对话,每月需要一次。” …… 大明。 宁波府,谢宅。 一位身穿紫色锦衣,五官端正的中年男人正在内宅里来回踱步。 他看上去年岁不大,也就四十出头的样子,却是华发早生,一脸的愁容。 “老爷,这可如何是好啊?”一名美妇人坐在旁边,边抹泪边抽咽。 此夫妇二人便是谢柳青的父亲谢逊和母亲陈氏。 五年前,由于和佛郎机人经商起了纠纷,谢逊扬言要把佛郎机人走私贸易的事情告到官府,情急之下,对方伙同倭寇夜袭谢家老宅,杀了八口人,还掳走了谢家的千金。 为了维护家族的名誉和女儿的名节,谢逊不敢声张营救女儿的事实,而是以佛郎机残害大明望族为由,调动一切能动用的资源寻找女儿的下落,同时对佛郎机人展开了疯狂的报复。 第175章 天大的造化 谢逊的祖父谢迁是弘治期的内阁大臣,叔父谢丕是当朝的吏部左侍郎,除此之外,家族还有多人在朝为官,其影响力不可谓不强。 朝廷也对谢迁后人被害极为重视,不仅调动大量的兵力把佛郎机人逐出了宁波和漳州,还剿灭了佛郎机在海上苦心经营的双屿港。 虽然报复的目的达到了,可却始终找不到女儿的踪迹,这让曾经英姿勃发的谢逊愈发着急。 要知道,那海外的倭寇就是畜生,一个十几岁的妙龄少女落入他们手中,到底能有什么样的下场,他不敢去想。 随着近年来,一次次派出去的密探空手而回,谢逊也开始日渐消沉,终日躲在内宅长吁短叹,既拖垮了身体,又荒废了生意。 半年前,在听说定海要开放海禁的消息,他终于振作了起来,协调了几千匹丝绸去售卖,居然获得了双倍的利润,这让他从绝望中恢复了过来。 于是,他安排采购大量的蚕丝和棉花,把原来关停的十几座纺织作坊,三万多台织机全部开动了起来,打算重振谢氏在商业界的荣光。 结果,作坊刚刚开工,定海那边就打起来了,不仅关停了贸易,还加强了海禁,就算小批量的货都售卖不出。 要知道,原材料的采购可是花掉了谢氏多年来的积蓄,部分款项还是抵押了作坊从钱庄借贷来的。 随着仓库挤压的丝绸和棉布越来越多,谢逊一夜白头,愁得茶饭不思。 前几日,钱庄的蔡掌柜居然带来一个佛郎机人,说是要大量采购丝绸和棉布。 虽然谢逊极为抵触佛郎机人,可毕竟有几万个工人跟着吃饭,这所有货物羁押在手里也不是办法,他只能勉强洽谈。 结果对方开出了极低的价格不说,还和钱庄联合起来,扬言不低价售卖,就要求尽快还银子,否则就收了作坊。 本来向钱庄借贷的十万两银子契约就是三个月,如今时间到了,谢逊也无话可说。 可十万两银子就收了他辛苦一辈子赚下的家业,他不甘心。 于是派人四处打听,希望低价售卖丝绸和棉布,以便回笼资金,结果得到的消息却是残酷的。 如今国内销路不畅,海外贸易又被禁止,唯一能吃下这批货的只有盘踞在濠镜(澳门)的佛郎机人。 据说佛郎机人的贸易已经得到了朝廷的默许,还允许他们在濠镜建立了居住点。 谢逊脸色阴沉,咬牙切齿道: “这是一个圈套,他们定是得知了叔父去年刚刚过世,谢氏在朝堂的影响力大不如前,才敢设局夺我家业。” “要不,就把货物售卖给佛郎机人,如此一来,还能度过眼下难关。”陈氏边擦拭眼泪,边无奈地看向丈夫。 “绝无可能,”谢逊神色激动中带着狰狞,怒道: “先不论这些成本都要二十万两的丝绸棉布,他们只愿意支付十万两的低价。 单是佛朗机人掳走女儿一事,我谢某就与他们不共戴天。” 陈氏凄凄艾艾道: “可又能怎么办呢,难道要卖祖宅和田产?那可是老太爷留下来的,这要卖了,会被后人戳脊梁骨的。” “后人!”谢逊仰天狞笑,沉声说道: “女儿都没了,哪里来的后人?就算卖了所有的祖业,我也要到京城去告御状,问问如今的天下是怎么了,大明的商贾不许出海,却把好处都给了那南蛮子。” 就在这时,有门房匆匆来报,站在厅前台阶上,说道: “老爷,门外来了位道爷,说是谢氏天降大喜,望老爷过去一叙。” “什么道爷?”谢逊挥了挥手,不耐烦地说道: “定是来讨要钱财的江湖骗子,给他几个铜钱,打发走便是。” 门房面有难色,踌躇半天才说: “给了,他不要,说是要送谢氏一场天大的造化。 另外,此道爷有道录司刊发的度牒。” 此话一出,谢逊才重视了起来。 在明朝嘉靖年间,道士的社会地位是相当高的,毕竟皇帝就自称“凌霄上清统雷元阳妙一飞元真君”,何况,来拜见的道士还有礼部道录司印发的身份证明。 “走,去看看。”谢逊不敢怠慢,随之出了内宅,来到前院客厅。 陈氏由于好奇,也跟了出来。 等进了客厅,才看到,一个穿着靛蓝道袍的老道长,花白的头发用玉簪挽着,一手拂尘,一手捧着茶杯,正在悠然自得地品茗。 见谢逊进来,道士也没有起身的意思,只是一甩拂尘,淡笑着开口: “这位施主便是谢家家主?” 谢逊点了点头,抱拳询问: “在下正是谢逊,不知这位道长,登门造访,所为何事?” 老道没有接话,而是瞟了一眼陈氏,转而看向谢逊问: “这位女施主是?” “正是内人。”谢逊强压住心中不快,再次问道: “道长,找谢某到底何事?” “贫道乃齐云山玉虚宫紫霄山人。”老道自报家门,随之瞅了谢逊一眼,语气淡然道:“前来拜会谢施主,乃是受人所托。 还请施主屏退左右,除了您和夫人,此事不宜为他人所知。” 谢逊虽然面色不悦,但还是屏退了左右,转而盯着老道士。 老道对谢逊的无礼毫不在意,淡笑着拿出了一封信放在了桌子上,推了出去: “谢施主,等看完这封信,我们再聊。” 谢逊朝桌上的信封扫了一眼,顿时僵住,他的眼睛瞪大,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 那信封上的“父亲大人亲启”几个字,正是女儿谢柳青的字迹,这一点他确信无比。 快走两步,一把将信件抓在手里,仔细打量,倏然间尽是老泪纵横,带着颤音喊道: “不错,这是青儿的字迹,是青儿的字迹啊。” 陈氏脸色大变,顾不上礼仪,冲到丈夫面前查看起来,刹那间,她突然抓住谢逊的手臂,紧张地催促道: “老爷,打开,快打开啊!” 独女被掳走已经五年多,这两千多个日日夜夜,谢氏夫妇都不知道是怎么熬过来的,此刻突然有了消息,让他们惊喜的同时,又有些仓惶和忐忑。 第176章 女儿的口气 谢逊颤抖着要撕信封,可由于太过激动,两次把信件掉在了地上,陈氏急不可耐地抢过了信件,小心撕开,抽出了信纸。 “父亲大人,母亲大人: 见字如面,女儿一切安好,不必担忧……” 在看完第一行字的时候,陈氏已经泪崩,她捂着嘴,又笑又哭,不断地捶打着谢逊的胸膛: “老爷,看到了吗,青青没事,青青没事啊!” “看到了,看到了,我就知道女儿福泽深厚,不会有事的,一定不会有事的……”谢逊也是激动地不能自已,反反复复地说着几年来讲过最多的话。 以前说这话只是自我宽慰,可这次不同,女儿写信回来报平安了,这次梦想照进了现实,让他既惊喜又害怕不是真的。 “还有呢,”陈氏娇嗔着摆脱了谢逊的怀抱,继续举着信纸看了起来。 看着,看着两人的脸色就不对了,从激动到狂喜,从狂喜又到诧异,最后竟是宛若石化,呆愣当场。 老道士却是不徐不缓地喝着茶,等谢逊那询问的目光看来,才平和地说道: “如何,贫道说送给施主的一场大造化,所言非虚?” 谢逊用力搓了搓脸颊,让僵硬的肌肉松弛了些,才态度恭敬地给老道施了一礼: “多谢道长送来福音,谢某一家感激不尽。 失礼之处,还请道长海涵。” 老道士摆了摆手,悠悠道:“无妨,爱女心切,人之常情,可以理解。” “夫人,快,快去吩咐下人准备斋饭,今晚,我要与道长促膝长谈。”谢逊扭头吩咐,转而又殷勤地给老道蓄满茶水: “道长,小女说她即将成婚,那所嫁的世子,可是在定海高价收购货物的汪修齐公子?” 老道士点了点头,“宋国只有一个世子,不是他,还能是谁?” 上次,谢逊派了商行的外事展柜去定海贸易,两千匹丝绸竟然卖了两万四千两银子,比在内地销售,高出一倍的价钱还多。 那外贵管事回来后,把那汪公子说得天花乱坠,之前谢逊是不信的,可现在,倒希望这是真的。 陈氏出门吩咐了下人后,又匆匆地回来了,生怕错过了女儿讯息。 老道士看陈氏也在,轻咳两声,调整了表情,说道: “‘被掳走,青青不怪他,这么多年没寻到我,青青也不怪他。可他女婿的事情要不上心,青青就不认这个爹’,除了那封信,这是贵千金托付带的口信。” 谢逊表情怪异,陈氏一时也愣住了,突然她看向丈夫,噗嗤一笑: “老爷,这是咱女儿的口气,和走的时候一模一样,没错,就是她。” 谢逊眼眶又湿润了,强忍片刻,才哽咽着笑道: “看这样子,咱女儿没受委屈,这大小姐的脾气还在。” 陈氏想到了什么,突然拉着丈夫的手臂,急切地问: “那老船主不就是宋国的王爷,听说他富可敌国,拥有商船千艘,如果我们结成了亲家,老爷这些丝绸和棉布,岂不是就不用愁了?” 谢逊沉默半晌,叹了口气: “话虽这么说,可海禁这么严,这货运不出去啊。” 说到这里,两人一起把目光投向了老道士,谢逊有些急切又有些期待: “道长可有办法?” 紫霄山人微微颔首:“贫道就是为此事而来的。” 接下来,老道把之前汪修齐等人的规划说了一遍,末尾还补充道: “如今,朝鲜国的陆路商道已在世子的掌控之下,而从朝鲜国到松浦津的商船更是畅通无阻,只要能协助冯保成立皇店,一切都将水到渠成。 所以,贫道的意思是,谢施主尽快入京,一同协商成立皇店之事。” 谢逊沉默良久,才决然说道: “好,明日我便安排人去卖了祖产,把钱庄的银子先还上就走,为了女儿,就算赌输了我也认了。” “卖祖产?”老道有些疑惑,不解地问道。 谢逊叹了口气,把前因后果说了一遍,最后还恨恨地说道: “谢某说过,与这些南蛮野人不共戴天,等我翻身,必让他们在江南无立锥之地。” “施主大善,在扶桑,宋国最大的贸易对手就是佛朗机人,如果谢施主可以拔除他们在江南的根脚,无论是世子还是令千金,必然会对施主另眼相看。”老道士腰杆悄悄挺直,目光中带着欣赏,说完,又从袖口里掏出一个扁平的锦盒: “这是世子下的娉礼,总共纹银十五万两,这银票可以从四海钱庄在杭州府开的分号兑取。” 在明朝,手工业最兴盛的就是江南地区,其中苏杭的丝绸、淞沪的棉布和景德政的陶瓷,几乎占据了佛郎机人贸易额的百分之八十。 陈氏眼睛放光,连忙把锦盒拿过来抱在了怀里,她看向谢逊,嫣然笑道: “这下好了,祖产不用卖了,闺女也找到了,咱谢氏商行的买卖又能做起来了。” 谢逊眉头舒展,长吁了一口气,重重地点头: “如此良婿,若不珍惜,真是无颜见女儿了。” …… 松浦津。 王府。 汪修齐从后花园出来,回到王府的临时住所,樱花别院已是傍晚,刚进院子,他就愣住了。 夕阳余晖里,一位穿着月白色华美长裙的绝色少女站在樱花树下。 她梳着螺髻,插着一根烨烨生辉的金步摇,容貌清丽脱俗,身段玲珑浮凸,在纷纷洒洒的花雨中,宛若出尘的仙子。 汪修齐咽了咽口水,嘴巴长得老大: “你……你怎么打扮成这样了?” 少女恰好抬头,嫣然一笑,刹那间风情万种,令春色无光,她漫步到汪修齐身边,转了两圈,“怎样,青青这身打扮好看吗?” “好看?”汪修齐收敛了情绪,面无表情地摇了摇头。 “啊,你不喜欢?”少女柳眉微蹙,鼓了鼓腮帮,有些沮丧道: “王妃说我已经不是丫鬟了,不能总是一身侍女的打扮,非要青青穿成这样。” 第177章 花仙子 汪修齐微微抬头,负手而立,轻声低吟: “花雨缤纷落满天, 绝色少女笑嫣然。 眉如远山含秋水, 唇若丹砂映玉颜。 云鬓轻拢飘逸舞, 明眸流盼似清泉。 芳心若许天长在, 不羡鸳鸯只羡仙。” 吟完,还不忘补充了一句:“当是‘好看’二字,怎能形容我夫人的美貌。” 一听此诗,少女笑得眉眼弯弯,走过来挽住汪修齐的胳膊,娇羞道: “少爷,青青真有这么好看?” “那是当然。”汪修齐非常诚恳地点了点头,叹气说道: “此诗名为《花仙子》,虽不能表达出青青姿色的十之一二,可近来才思枯竭,我也想不出更好的诗句了。” “不许你这么说,”少女扭了扭身子,深情地看向意中人: “在青青眼里,少爷是最有才华的,你那些天马行空的想法,美轮美奂的诗词佳句,这世间无人能比。” 泡妞是个技术活啊,还好有上辈子的理工背景和这辈子的诗词底蕴啊……汪修齐内心感慨,轻咳两声,岔开话题问道: “在后花园,为何掐我?是不是要做世子妃了,就开始欺负起少爷来了?” “哪有?”少女撅了噘嘴,有些小委屈: “要是当场拒绝王爷,这会让他下不了台,如此一来,我俩的婚事就成不了。” “可我不想纳妾,更不想纳扶桑女人为妾啊。” “我知道!”少女内心喜悦,甜蜜地笑道: “可事有轻重缓急,只要我俩成婚有了孩子,其他一切都好安排。” “可父亲是要我娶妻纳妾一起进行,这个怎么办?”碰到男女之事,汪修齐的思维就有些短路。 少女望向自家少爷,如含星子的明眸眨了眨,古灵精怪地笑道: “本姑娘自有妙计,少爷听我安排就好了。” “好,”汪修齐无奈地点了点头,转而牵起少女的柔夷: “走,去内城找点好吃的,晚上还有大事要办?” “大事?”少女疑惑。 “对啊,父王说了,开枝散叶是头等大事,我们自然要努力。”才在少女手里吃瘪,这晚上当然要找回来,汪修齐坏笑着看向少女。 “不行,”少女一脸娇羞,有些为难地扭捏: “王妃说了,成婚之前,不能再和少爷同住了,要注意礼仪,晚上青青要住进新安排的院子了。” “啊,怎么能这样!要知如此,我就晚些天带你来了。”汪修齐哀嚎。 翌日。 各大名的十二个公主被邀请到宋王府花园,以举办赏花会为由,与世子见面。 樱花别院,被涂脂抹粉,还穿着绣大朵牡丹华服的汪修齐,一脸幽怨地看着少女,忍不住吐槽: “为何把我打扮成这样,这还能见人吗?” 少女咯咯咯笑个不停,半晌才强忍住笑意,一本正经地解释道: “扶桑女人都喜欢勇猛强悍的男人,这样,才能在乱世中给她们安全感。 如果不给你打扮成这样,怎么能吓走那些大名的公主?” 好有道理啊……汪修齐张了张嘴想要反驳,却发现很无力,略一沉思,他咬牙说道: “既然要自污,本世子就自污得彻底点,这衣服不男不女的不够劲,拿套女装来。” 少女呆住,瞪大了美眸,不可置信地问: “你确定?” “确定,”汪修齐一副临危赴难,视死如归的表情。 俄顷,在看到打扮完的汪修齐时,少女忍不住妒忌地娇嗔: “少爷,没想到你着女装这么好看,把青青都比下去了。” 此刻,汪修齐梳着时下里最流行的发髻,插着华美的首饰,原有俊秀的脸庞,在抹了胭脂后,竟是变得妩媚多情。 他穿着红色为底,点缀着大朵金丝菊的宫装,系着丝带,腰里还挂着香囊。 汪修齐朝着镜子看了看,满意地点了点头,刚剃完胡子打上粉底,竟是一点看不出来,他转身一笑,尖着嗓子说道: “走,今日,本世子要让那些倭国的公主们自惭形秽。” 青青没忍住,捂着小腹,笑得花枝乱颤。 此刻,有侍女疾步走来,低着头,站在门口细声说道: “殿下,王妃让您尽快去后花园,那些大名的公主都等急了。” “好,知道了!”汪修齐入戏了没出来,挥了挥宽大的袖摆,柔柔地回了一句。 侍女愣住了,微微抬头瞟了一眼,顿时花容失色,忍不住倒退两步: “殿下,你……” “好了,别说出去,本世子今天要力压群芳,给他们一个惊喜,去。” 侍女表情复杂地点了点头,转身离去。 片刻,花枝招展的汪修齐带着昭君帽,宽大的帽檐下垂着薄纱,罩住了全身,在青青的搀扶下,缓缓朝王府的后花园走去。 一路上穿过前殿,穿过广场,穿过一座座阁楼和长廊,终于来到了花园的最深处。 此时,花园的凉亭里,正传来莺莺燕燕的娇笑声。 沿着鹅卵石铺设的小径,二人走到凉亭外,看见里面的石桌旁,围着一群穿着各色艳装丽服的大名公主们。 石桌铺着丝绸材质的垫布,上面摆满了美酒佳肴,糕点、干果和大宋国的美食。 汪修齐和青青出场的瞬间,气氛明显一滞,花季少女们和王妃的目光顿时望了过来。 王妃今日也穿着宫廷盛装,端庄高雅,气质雍容,她看向亭外的两人,微微蹙眉: “柳青,这姑娘是谁?还有,世子呢?” 青青那绝美的脸庞抽了抽,刚想回话,一旁的汪修齐却是朝着王妃盈盈施礼,细声细气地开口: “母妃,是我。” 说着,他摘掉昭君帽,露出了清秀艳丽的面容。 “まあ、きれい(啊呀,好漂亮啊!)”在姑娘们的惊叹声中,王妃终于缓过神来,她哭笑不得的嗔怪: “瞎胡闹,怎么打扮成这样!” 汪修齐莞尔一笑,不在意的扭腰上前,嗲声嗲气地开口: “母妃,今日是赏花会,来得又都是各个友邦的少女,穿这身不正好应景么?” 第178章 比姐姐还大 这打扮还好,可这扭腰的走路姿势,和那娇柔的语气一出来,倭国的公主们立刻柳眉微蹙,惊讶地把嘴巴张得老大。 亭外不远处,站着一群扶桑打扮的老嬷嬷和侍女,她们都是随自家公主而来,贴身伺候的。 看到汪修齐上演的这一幕,禁不住窃窃私语起来。 一个嬷嬷搓了搓双臂,满脸膈应地用岛国语说道: “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那世子到底是男是女?” “自然是男的,你看还有喉结呢。” “啊呀,他不会是有什么特殊的癖好,我家阿雪等了两个月,难道就等到这个?” “这可糟了,如此娇柔妩媚,还算是男人吗?在这乱世,怎能把公主托付给他!” “……” 外面侍女和嬷嬷们叽里咕噜的交谈,虽然汪修齐听不懂,但从他们的表情上也能猜出是什么意思,他嫣然一笑,并不在意。 “齐儿,好好说话,另外,赶紧去把这身衣服换了去,不男不女的,成何体统?”王妃脸上挂不住了,沉着脸说道。 就在此时,却有一个娇小的姑娘站了起来。 她有一双明亮的丹凤眼,乌黑的头发里露出圆润的粉色耳垂,虽然看上去还很稚嫩,却是个不折不扣的美女胚子。 少女穿着木屐,小步走到汪修齐跟前,抬起一双清澈如水的眸子,目不转睛地审视片刻,竟是拍着手掌,纯真的笑了起来。 边笑,还边用不流利的汉文说道: “你和我哥哥好像啊,每当打了胜仗,他就会穿上加贺染的菱纹女衣,在神社里翩翩起舞,又唱又跳的。” 汪修齐一愣,禁不住问道: “你哥哥是?” 此时,石桌旁,一个气质高傲的冷艳女人,不屑冷笑道: “他哥哥,就是整个扶桑都有名的人物,大家都叫‘尾张大傻瓜’!” 此言一出,在座的其他少女都咯咯笑了起来,就连不远处的侍女和嬷嬷们也是一脸的嘲讽之色。 汪修齐没管那个冷艳女,而是低头看向小女孩,饶有兴趣地问: “你就是尾张织田家的阿市?你哥哥是织田信长?” 被其他人嘲讽,阿市丝毫没受影响,而是认真地点了点头: “嗯,我就是阿市,尾张国来的。” “你哥哥会唱什么歌,跳什么舞?”看着这个眸光清澈,大气而又不失礼仪的小姑娘,汪修齐来了兴趣。 少女想了想,明媚一笑: “他会的可多了,有《天人舞》,《幸若舞》,不过最喜欢的还是拿着蝙蝠扇跳《敦盛》。” 汪修齐点了点头,转身看向王妃,躬身施礼: “母妃,长这么大,儿子还没有给您唱过歌,跳过舞,今天借此赏花会,给您来上一曲,可好?” 陈王妃向来疼儿子,听他这么说,板着的脸渐渐缓和下来: “好,以后可不能这么胡闹了,这传出去,可不好听。” 汪修齐点头,在十几双明眸的注视下,径直走到了亭外。 明媚的春光之下,纷飞的花雨中,汪修齐目流绮彩,香姿五色,一甩宽大的袖袍,竟是翩翩而起。随着舞起,清脆的歌声也传荡开来: “爱恨就在一瞬间 举杯对月情似天 爱恨两茫茫 问君何时恋 菊花台倒影明月 谁知吾爱心中寒 醉在君王怀 梦回大唐爱……” 前面记不住了,他就记得上辈子,男扮女装的李美人唱得《新贵妃醉酒》中高潮的那几句,至于舞蹈,别的不会,扭腰,转圈,甩袖袍还是会的。 一时间,惊艳四座,青青已经看呆了,少女阿市满脸洋溢着笑容,拍着小手,连连叫好。 王妃也动容了,眼眶渐渐湿润,倒不是因为舞蹈,而是这歌词。 想着自己二十年被抛在老家,不能和丈夫相见,这中间爱过,恨过,担心过,哀怨过,那一个个孤独的夜晚,岂不就是‘爱恨两茫茫,问君何时恋’吗? 等歌舞结束,王妃竟是泣不成声,她以袖掩面,半晌才擦拭了眼泪平复过来。 “母妃,你怎么了?”汪修齐有些错愕,快步走到王妃身边。 “不妨事,”王妃摆了摆手,慈爱地看向儿子,挤出笑容说道: “母妃有些累了,要回去歇歇,后面,你来招待这些公主。” 等王妃走了没多久,多半的大名公主也是纷纷告辞,一一离去。 虽然歌唱得不错,舞跳得也还行,可她们是来找夫君的,又不是找戏子的,这要是嫁给一个成天只会搔首弄姿,无病呻吟的男人,那未来岂能安稳? 加上来松浦津后,汉文才学了两个月,大部分歌词也没听懂,自然不懂什么意境,更不会有什么共情。 看着一个个公主离去,汪修齐的眉宇之间透着哀伤,他柔声挽留,可这样一来,本来几个还没有走的,也都赶紧跑了。 汪修齐和青青对视一眼,差点哈哈大笑,可此时,石凳上还坐着一个少女,竟是深情款款地盯着汪修齐,眼神里充满了爱慕和深情。 青青走到阿市身边,温柔问道: “阿市,你为何还不走啊,难道喜欢世子?” “嗯,”少女重重点头,丝毫不掩饰地说道: “世子就是阿市要找的男人,他和哥哥一样俊美,一样聪慧。 虽然看起来有些无理胡闹,可在这狂放不羁的外表之下,却有着强者的智慧和不畏世俗的勇敢。” 你一个小丫头片子,要放在后世刚上初中的,怎么就看出我的睿智和勇敢了……汪修齐感到牙疼,无奈地朝青青投去求助的目光。 此刻的青青也在风中凌乱,没想所有的计谋竟是被一个小女孩看穿了。 见汪修齐看来,青青才恢复了表情,走到阿市身前挺了挺腰杆,淡淡说道: “阿市,世子喜欢的是女人,而不是女孩,懂吗?” 阿市瞅了瞅青青,看着那前凸后翘,妖娆婀娜的身姿,又看了看自己扁平的胸脯,顿时有些泄气,也就短短几秒,她突然也挺直了腰,目光清澈地盯着汪修齐,大声说道: “过几年阿市也会有,而且比这个的姐姐还大!” 第179章 宋国大傻瓜 汪修齐看着这个鹅蛋脸,犹如瓷娃娃一般的小女孩,有些无奈。 先不说他不想娶岛国女子的事实,就凭阿市是织田信长的妹妹,他就不能要。 岛国中,汪修齐最想杀的三人,排行第一的就是织田信长。 这家伙可以说是倭人邪恶灵魂的觉醒者,要不是他提出天下布武的理念,单凭丰臣秀吉和德川家康,未必能琢磨得出来。 “世子,请相信阿市,我说的都是真的,因为,母亲的就很大,想必阿市长大了也不会小。”女孩瞪大着眼睛,一脸的认真。 汪修齐揉了揉眉心,叹气道: “你才十一岁,说这个太早,等长大了再说。” 出人意料的是,阿市却抓住汪修齐的袖子,固执地摇了摇头: “阿市等不了,回到尾张,兄长一定会把阿市嫁给别人的。” 青青美眸眨了眨,盈盈走了过来,笑着劝说: “少爷,把她留下,这样一来,王爷那边也好有个交代。” 汪修齐哪能不明白青青的意思,如果自己有妻有妾了,父亲和母亲自然就不会叨叨。 加上阿市只有十一岁,自然不可能和她争宠。 等阿市长大,说不定青青孩子都好几个了,母凭子贵,如此一来,阿市就更争不过了。 汪修齐在石凳上坐下,沉默良久,才看向小姑娘,认真地问道: “你知道信长为什么要把你嫁给我吗?” “知道,”阿市依然拽着汪修齐的袖子,不以为然地说: “他希望加强和宋国的贸易,特别是得到宋国的粮食。” 说的如此通透,倒是让汪修齐诧异起来,他原以为小姑娘什么也不懂,只是盲目遵从兄长的安排,没想到比谁都清楚。 “知道还嫁给我?信长是把你当做交易的筹码,知道吗?”汪修齐没好气地反问。 阿市那美丽的眸子顿时暗淡了些,略一思量,又灿烂地笑了: “母亲说,男人的世界是崇尚武力的修罗场,在这里面,女人只能做一件事,那就是委曲求全,生儿育女,让下一代来征服统治这个世界。 既然都是委曲求全,阿市为何不能找一个喜欢的呢?” “那你知不知道,有一天,我可能会杀了信长。”汪修齐的声音突然变冷,直视着小女孩。 虽然这么说有些残忍,但是感情这种东西,一时的残忍总比长远的痛苦来的仁慈。 似乎是说到了痛处,阿市松开袖子,无力地跪坐在地,她眼眶湿润,带着哭腔说道: “兄长去年就杀了信行,那是我的另一位哥哥。 父亲大人是被他亲信家臣所杀。 而兄长的岳父斋藤道三是被他的儿子斋藤义龙杀死。 这本就是一个骨肉相残的混乱世道,臣弑君、子杀父、兄杀弟都是稀松平常的事情。 阿市只是一个女人,能做的只是尽可能找到喜欢的男人生下孩子,保护孩子长大,至于尾张,能帮助最好,如果不能帮助,那也是天命。 假如阿市嫁给世子,就算有一天世子要杀兄长,阿市也只能伤心,却不会阻止,更不会因此而仇恨。” 汪修齐感到莫名的难受,一个十一岁的小女孩居然能说出如此沧桑悲凉的话语,这从小接受的是什么教育啊! 青青也动容了,她俯身把小女孩扶了起来,搂在怀里,柔声宽慰: “别听少爷瞎说,他只是吓唬你的,别怕。” 阿市在青青怀里抽泣了片刻,就挣脱开,走到汪修齐面前,躬身九十度,柔柔地说道: “还请世子大人不要嫌弃,阿市只要求做个侧室。 如果回到尾张,阿市只是个货物,会被送来送去。 宋国强大而重礼,来这受教两月,阿市才知道,子女要讲孝道,父母要讲仁爱,夫妻之间是要相敬如宾的,这才是阿市向往的地方。”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汪修齐也没了脾气,起身看向青青: “既然有意要留下她,那就交给你安排。” 说完,转身离去。 看着汪修齐离开的背影,阿市歪着脑袋,怯怯地问: “姐姐,世子大人是不是不高兴了?” “没有,少爷只是有心结,没事的,不是针对你。”青青摸了摸阿市的头,既纠结又有些心疼,想了想,低头看向阿市: “姐姐会想办法给你一个名分,这个名分只是对外的。 但在十八岁之前,要孩子的事情就别想了,就算姐姐是正妻,十八岁之前,少爷也没碰过我。” 听到青青的话,阿市的脸上浮现纯真的笑容,她侧开身,又给青青鞠了一躬: “谢谢姐姐,给您添麻烦了。” “你啊,不要动不动就鞠躬,咱大宋不兴这个,既然学了大宋的礼仪,就要好好学透,否则怪怪的。” “嗯,好的,阿市会加油!” 两天后,宋王府举行了盛大的婚礼,举国同庆,休沐三天。 与此同时,宋国大傻瓜娶了尾张大傻瓜妹妹的消息不胫而走,快速在各个藩国传开。 汪修齐不以为意,婚礼之后,就带着妻子回了福江岛,而把阿市留在了王府,让她学习礼仪的同时,好好帮着侍奉父母。 阿市虽然有些委屈,可听说丈夫每月会回来一次,也就默然接受了。 …… 尾张国。 清洲城。 道路两旁,绿色的田野中,到处散布着白色的鹭鸟。 两匹快马如同离弦之箭,在土路上疾驰而过,留下弥漫的尘沙。 身材高瘦,皮肤白皙,却满脸桀骜的信长一马当先,紧随其后的是其贴身侍卫前田利家。 此时天还未全亮,两人已经绕着河堤马不停蹄地疾驰了三里。 辰时(早七点)骑马狂奔、去靶场射箭五十次,以及巡视农田和集市,成了信长的日课,天天如此,从不间断。 “又左,”一口气狂奔了三里之后,信长喝住马,望向成片的稻田,“就在这里休息片刻,今年应该有个好收成。” 前田利家全名前田又左卫门利家,平时,信长都唤他又左。 “必定能丰收。”前田利喜悦地附和,顾不上擦去额头的汗水,他翻身下马,来到信长身前,帮着牵住缰绳。 在信长看来,要在这乱世立足,根本就是要强军、强农、强商。 如今,各大名攻伐不断,大量的农夫被征集起来作战,一方面导致粮食短缺,另一方面军队的战斗力也持续减弱。 他在平息了家族内乱,掌控了尾张大权后就开始推行农兵分离的政策。 如此一来,农民可以专心生产,提高粮食储备,二来,职业化军队的素质也会得到大幅提高。 可惜尾张国农田有限,去年又是灾年,要想囤积足够的粮草建立专业化的作战队伍,只能从其他地方想办法。 信长下了马,走到旁边的草地躺下,脖子感受到青草湿湿的凉意,他忍不住伸了一个懒腰,“不知道阿市那边怎么样了?” 第180章 可怜的冯保 “阿市小姐,既聪慧又美貌,一定可以的。”前田利满脸认真地说道,想了想,他舔了舔嘴唇: “那宋国的海鱼还真是美味啊。” 就在这时,由远及近的马蹄声突然响起,信长毫不在意,依然躺在地上,望着天空。 前田利单手按刀,警惕地朝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等看清来人的相貌,他才松开刀柄,笑着说道: “主公,猴子来了,不知道有什么着急的消息。” 来人个子矮小,双肩披着皱巴巴的战服,腰间挂着长长的武士刀,满下巴的胡子向空中卷起,配上那眉毛间堆着的皱纹,活脱脱就是一个穿着衣服的猢狲。 小个子就是日后的丰臣秀吉,现在的名字还叫木下藤吉郎。 藤吉郎在不远处勒缰下马,小跑着来到信长跟前,单膝跪下: “主公,阿市成功嫁给了那宋国的世子,汪直大人遣人送来了五百担粮食,一万瓶罐头和两百支铁炮作为娉礼。” 信长猛地从草地上坐起,目光锐利地盯着小个子,沉声问道: “消息属实?” “自然属实。”藤吉郎丝毫不畏惧,与信长双目直视,笑着回道: “船舶已在清州町码头靠岸,几个家老正兴奋地带人去搬货呢。” 喜色在信长眼中一闪而逝,略一思量,再次问道: “做了正室还是侧室?” “侧室,据说正室是大唐的富户千金。”想了想,藤吉郎那双眼角布满皱纹的金鱼眼,突然眯了起来: “还有,据说那宋世子容貌柔媚,不仅喜欢穿女装,还能歌善舞,现在被其他藩国称之为宋国的大傻瓜。” 听到这话,面不改色的信长才哈哈大笑起来: “好,很好,一个尾张的大傻瓜,一个宋国的大傻瓜,这样才算得上门当户对。” 说完,他站了起来,看着远方漫天的朝霞,果决地说道: “让熊若宫回来,既然已经和宋国联姻,那种扮匪打劫的事情就没必要做了。” 前田利有些担心,又有些舍不得无本的买卖,他犹豫片刻,还是问道: “贸然退出的话,大友家和松浦家会不会针对尾张,毕竟之前说好是要共进退的。” 信长眼睛一瞪,骂了句‘蠢货’,便不再言语。 藤吉郎的眼睛闪过一丝光芒,嘿嘿笑道: “宋国军力回防,下手的机会本来就不多,加上阿市小姐成了宋国世子的侧室,而大友家与松浦家却是空手而归,织田的确应该退出了。 另外,以在下看来,主公应该在清洲城再建一条商街,租借给宋国商会。” “不愧是猴子,”信长看向藤吉郎,称赞了一句,转而迎着朝阳轻声吟唱起来: “生死本皆由天定, 何须孜孜问红尘? 且携东山忍子草, 名留青史与谁闻……” …… 大明京城。 东安门外,戎政府街。 一个约莫四十来岁,穿着紫色圆领袍的宦官从‘宝和’皇店出来,他五官端正,可长相普通,尤其是外挂的厚唇破坏了面容的和谐,总感觉一副委屈的模样。 此人便是和汪修齐一道从后世穿越来的挂车司机,这一世的名字叫冯保。 刚穿越的时候他还兴奋不已,虽然裤裆空空成了宦官,可身份却变了,再也不是一个普通的老百姓,而是摇身一变,成了炙手可热的司礼监宦官。 级别上那是从四品的右少监,职务上是司礼监的秉笔。 首先,这司礼监那可是宦官二十四衙门里地位最高,权利最大的衙署,掌管着代帝批红的大权,而秉笔又是司礼监里除了掌印太监外最大的官。 别说宫廷里的一堆小宦官争着伺候自己,就算是朝廷里的二品大员见了,那也得恭恭敬敬地喊一句“冯公公”。 可好景不长,穿越的第二个月就被一撸到底,罚到了裕王府做一个没有品级的小宦官,给皇太孙朱翊釴做伴伴。 究其原因,就是不小心说了皇帝吃的丹丸有毒,被告发了。 要不是掌印太监和他关系不错,在嘉靖帝面前求了情,恐怕他早就凉凉了。 好在冯保心态很好,把屎把尿,哄睡唱歌样样能来,这才在裕王府站稳了脚跟,让李贵妃对他也有了好感。 可福兮祸所依,这好感却不是什么好事,除了带娃,还让他出来化缘。 按理来说,这裕王朱载垕是嘉靖帝的亲儿子,应该过的不错才是,可进了裕王府,冯保才知道,就算是亲王,也有穷得揭不开锅的。 首先,嘉靖帝有三个儿子,大儿子早早就死了,活下来的,只有裕王朱载垕和景王朱载圳两个。 朱载圳聪明外露,反应灵敏,擅长交际,善于迎合嘉靖帝意图,加上宫中有生母卢氏帮衬,深得老皇帝喜欢。 可裕王的母亲杜氏,生前就不受宠,死的还早,而裕王又是个性迟钝,内向木讷的性格,这导致了他一直被冷落。 冷落也就罢了,好歹每年可领取禄米三千石,钞一万贯,加上还有皇室固定的各种赏赐,这日子勉强也能过得下去。 可这裕王胆小到例常的赏赐都不敢去宫中领取,整个王府大几百号人就靠着那些禄米、钱钞勉强维持。 要知道大明宝钞到了嘉靖年间已经严重贬值,这一万贯的宝钞还兑换不到一百两银子。 偌大的王府,八百多号人,每年的花销就一百多两银子,可想而知过得是什么日子。 自从冯保进入了李贵妃的眼帘,她就开始怂恿冯保去内府开设的皇店化缘,意思是,你好歹是司礼监出来的,那些皇店的提督太监怎么也得给点面子。 这三次两次的还行,可次数多了谁也不买账,毕竟冯保现在只是个没有品级的小宦官。 今天,他就被五家皇店严词拒绝,有三家都没让他进门,只有宝和的太监看他可怜,给了五两银子。 冯保那叫一个愁啊,出门前,李妃让他务必要到五十两银子,否则下个月侍卫的月俸就发不出来了,而且她已经两年没有置办首饰了,想买一只金步摇。 “nnd,上辈子就为钱发愁,这辈子还是这样,什么事啊!”冯保心里烦闷,他不敢回去,只能漫无目的地在东大街上闲逛。 “这不是冯公公吗?”突然身边有马车停住,窗帘撩起之下,露出一张富态的脸。 冯保抬头,顿时眼睛一亮: “洪掌柜,怎么是你?” 来人正是大宋游隼卫正将铁宏胜,他以徽商的身份在顺天府开了一间当铺,自称‘洪掌柜’。 “冯公公,今日可有空闲,要不,去我铺里小酌两杯?”铁宏胜一脸真诚。 此时的冯保正走投无路,突然有人抛来橄榄枝,自然不会拒绝,他爽快答应: “那咱家就却之不恭了。” 第181章 皇店宝顺号 顺天府。 正阳门。 前门大街,福兴当铺后院。 刚进院子,一位商贾打扮的中年人就迎了上来,他看了冯保一眼,抱拳笑道: “这位便是冯公公?” 冯保一愣,他不记得见过这个人,疑惑地看向铁宏胜。 “走,屋里聊。”铁宏胜没有搭话,带着二人进了里屋。 等上了茶水,屏退左右之后,铁宏胜才把目光投向冯保,介绍道: “这位是谢老爷,谢氏商行的大东家,也是宋世子未来的老丈人。” 我勒个去,人和人就是不一样啊,同为穿越者,人家现在是跨国贸易集团的太子爷,还找了个大商贾的老丈人,可想想自己……冯保顿时有些心酸,他挤出笑容行了一礼: “幸会幸会,咱家就是冯保,在裕王府当差。” 看着冯保那一脸的穷酸倒霉样,谢逊心里就有了计较: “冯公公,看你气色不佳,是否碰到了什么难事?” “哎,别提了。”冯保叹了口气,没有接茬,而是侧头看向铁宏胜,试探道: “洪掌柜,上次托您带给我那兄弟的信,不知……” “信自然是带到了,世子也看了,可……”铁宏胜摇了摇头,愁容满面地说道: “难啊!如今朝廷加强了海禁,宋国没了货源,在扶桑的贸易不好做。 加上佛朗机人占据了濠镜,从大明倒货入扶桑,更是给了宋国商会巨大的压力。” 顿时,冯保心里哇凉哇凉的,这潜台词就是没银子呗,原来还想从这里捞点好处救救急,这下又泡汤了,突然他想到了什么,疑惑道: “不应该啊,咱家记得广东海道副使上的折子里并未提到佛朗机人侵占一事,只是说,蕃舶托言舟触风涛,故借濠镜地曝晒水渍贡物啊。” 谢逊愣了一下,这才想起来,眼前的这位曾经是司礼监的秉笔太监,所有官员的上奏的折子都是要送到司礼监御笔朱批的,他瞳孔猛地一亮,沉声问道: “冯公公,此言当真?” “那是自然,此事就是咱家审阅,奏报掌印太监的,怎会弄错?”冯保端起茶盏,呷了口茶,顿时又有了曾经秉笔太监的气势。见两人目光灼灼,他又补充道: “陛下炼丹,急需那南蛮之物龙涎香,那海道副使汪柏借着这个理由,奏报朝廷,让佛朗机人暂住濠镜,以便交易此物。 由此,陛下就准允了此事,那折子也是咱家批红的。” “这么说来,佛朗机人占据濠镜作为贸易中转,朝廷并不知情?”铁宏胜眉毛一皱,追问道。 “贸易自然是知情的,可侵占一事应该不会,广东布政使司和海道衙门没那么大的胆子隐瞒,最多只是以租借之名,行贸易之事。”冯保回忆片刻,很肯定地说道。 谢逊搓了搓手掌,突然站起来问: “朝堂之中有不少御史言官都是谢某叔父的门生故吏,如果让他们上本弹劾,是否能够把那佛郎机人逐出濠镜?” 沉吟半晌,冯保摇了摇头: “逐出应该不可能,前些年就驱逐过,可后来为何又准许他们贸易了呢? 这关键就是陛下炼丹所需之物,有沉香、降香、海漆香等多种香料,特别是那龙涎香,只有佛郎机人有,把他们驱逐了,这些炼丹的药材,去哪里获取?” 铁宏胜抚着短须,眯着眼睛说道: “此等香料我宋国也有,每年宋国商会都有大量的商船去南洋,获取这些香料不难。” 冯保斜了他一眼: “行不通的,几个月前皇上还在为定海战败一事大发雷霆,对那汪……老船主恨之入骨,怎么会开通与你等的贸易。” 谢逊与铁宏胜相视一眼,顿时笑了起来,铁宏胜接着话题说道: “不是与我等贸易,而是与朝鲜国贸易。” 说着,他就把之前与谢逊的谋划说了一遍,最后还强调道: “如果冯公公能够以采购香料为名成立皇店,不仅可以让嘉靖帝对裕王府另眼相看,就算公公你,也可以从中获得不菲的收益。” 冯保大吃一惊: “你是说,这朝鲜国的贸易已被宋世子掌控,这……这怎么可能?咱家虽然不在司礼监,可这消息还算灵通,怎么一点风声都没有收到?” “没什么不可能的,当前朝鲜国的平安道、咸镜道都在青石谷的管辖之下,而这青石谷的幕后就是我宋国的世子。”说这话的时候,铁宏胜心里得意,却是不动神色地解释: “青石谷和李氏王庭间的纠葛那是人家的内部纷争,自然不会报给大明朝廷,当年李成桂取代高丽建朝鲜国,明太祖不也是没干预么?” “有道理,”冯保心思顿时活络了起来,如果建立皇店,一方面可以讨好皇帝和裕王,另一方面又能捞好处,何乐而不为? 不过转念一想,他又蔫了,沮丧着说道: “可裕王府没本钱啊,陛下每年炼丹,各种香料要十余万斤,就算那珍稀的龙涎香也要上百斤,这得要多少银两啊。 不怕两位笑话,现在的裕王府就算一百两银子也拿不出来。” “这个无妨,”谢逊接话: “我等只需要冯公公想办法把皇店的名号弄下来,至于银子的事情,自然由谢某来想办法。 多不敢说,每年给裕王府提供几万斤香料和几万两银子还是能够做到的。” 万斤香料,万两银子……冯保顿时怔住,想想自己兜里只有五两银子,心里一阵苦笑,半晌,他咬了咬牙: “好,成交,咱家这就回府,只要能说服李贵妃,裕王那边好办。” 听到这话 ,铁宏胜去了内屋,拿出一个小锦盒递给了冯保: “冯公公,这里面是二两龙涎香和五百两银票,便于你操作此事。” 冯保心里一阵感动,拍了拍铁宏胜的手背,忍不住开口: “啥也不说了,洪掌柜厚道,我冯保……” 从铁宏胜奇怪的目光中,冯保知道自己说吐噜嘴了,连忙改口: “咱家的意思是,洪掌柜仗义,咱家也不含糊,且等着好消息。” 三日后,李贵妃从西苑永寿宫出来,拿到了准许裕王府成立皇店的口谕。 随之,在通州府漕运码头附近的张家湾村,近十几亩的民房被谢逊买了下来,挂上了“宝顺”号皇店的大旗。 三万多匹丝绸,四万多匹棉布,还有收购来的瓷器两千件,从杭州府的漕运码头装完船,开始浩浩荡荡沿着京杭大运河,朝着顺天府进发…… 第182章 控制欲望 旭日高升,天空蔚蓝。金色的阳光洒下,海面上波光粼粼。 九桅宝船镇海号,风帆鼓起,逐浪前行。 原来的镇海号被汪修齐祸害掉之后,汪直又命人重新建造了一艘,此次作为结婚礼物,又送给了儿子。 船楼七层观景台。 汪修齐倚着栏杆,吹着徐徐的海风,看向那波涛翻涌的海浪,思绪已经飘远。 南浦港战役后,他一直在思考,如何把后世的所学快速嫁接在这个时代。 可越想,思绪越乱,因为他要做的事情实在太多了。 就拿打仗来说,除了自身的战力之外,最重要的是对战局的掌控和信息的传递。 可这个时代的通讯太落后,短距离基本靠吼,中距离只能放颗烟花,点个狼烟什么的,长距离只能靠马或者飞鸽传书。 这种通讯方式在陆地作战中尚可勉强应对,但一旦涉及到海陆协同作战和跨海域资源调配,就显得力不从心,捉襟见肘。 南浦港一战,要不是有海战经验丰富的毛海峰、乔泰等人统领,根本不可能那么容易打残朝鲜的水军。 可毛海峰等人是在七八年,甚至上十年的海战中磨炼出来的默契,而自己没有耐心等待那么久,再去培养几支这样的水师。 于是,他想把电报机搞出来。 可电报机涉及到了复杂的电磁理论,还涉及到电池、电容、电感等基础元器件,至于更加高深的编码技术、调制调频技术,他更是没有接触过。 汪修齐只是产品经理,并不是物理科学家或电气工程师。 虽然上辈子学业一直很优秀,可毕竟不是全才,除了产品经理的领域之外,也就是对军事方面的了解较为深入,至于更多,那就无能为力了。 如果愿意花上十几年去研究,也许能捣鼓出来,可他没有那么多时间。 再者,是交通,归结就是动力问题。 陆地上最快的运输就是马车,海上就是帆船。 可帆船这东西不靠谱,顺风快,逆风慢,这要在冬季,赶上西北季风,从松浦津到南浦港时间就不确定了。 当时去朝鲜国救援,要是能早一两天,李漫和那些护卫就不会死,也能救下更多的流民。 于是,他又想搞蒸汽发动机。 可发动机这玩意原理虽然简单,可真要从零制造起来,其难度之大不是人力可以弥补的,别的不说,单是钢铁锻造水平就达不到。 想想自己还欠叶秋和李时珍一个照相机,想到自己连块卫生巾都搞不出来,他顿时有些气馁。 后代的文明都是建立在前人的基础之上的,要在没有工业基础的情况下,造出跨越几百年的产品实在是太难了。 “夫君!”这时,一个曼妙的身影出现在他的身后,轻轻搂住了他, “在想什么?一副愁眉不展的样子。” 汪修齐苦笑着摇了摇头,叹了口气: “有时候我觉得很憋屈,总感觉有能力发挥不出来,后来仔细一琢磨,才发现没有基础的能力,只不过是空中楼阁,望之兴叹罢了。” 青青柳眉微蹙,沉默半晌,才柔声问: “夫君为何有这种感觉,难道是因为画得那么多图纸实现不了?” 汪修齐捏了捏眉心,“算是,那都是可以改变世界的东西,可要造那些东西,需要的基础实在是太多了,我脑子有些乱。” 少女把脸贴在汪修齐的背上,抚摸着他的臂膀,既怜惜又心疼。 从跟着汪修齐开始,他不是在做规划就是在画图纸,有时甚至是通宵达旦 ,彻夜不眠。 别的不说,单是画图,就用去了几百张纸,炭笔更是用了上百根。 青青不知道汪修齐为何有这么强的压迫感,好像有根无形的鞭子在抽打着他快速奔跑。 她常常想宽慰丈夫歇一歇,可汪修齐总是嗯嗯两声,又继续没完没了的规划和画不完的图纸。 她不知道的是,这是汪修齐上辈子在大厂形成的习惯,996是放松,007是常态。 “夫君,你已经做得很好了,在青青看来,没有谁比你更优秀。” “哦,是吗?”汪修齐转过身来,看着自己的新婚妻子,笑了笑: “哪里优秀了?” 见汪修齐脸上有了笑容,青青也松了口气,她俏皮地歪了歪头,声音清脆: “夫君有盖世之才,妾身就不多说了。 妾身觉得夫君最厉害的地方,就是可以因势利导,把靠山吃山靠海吃海这句话做到了极致。” 汪修齐一愣,总感觉有灵光闪过,可具体是什么,他又没抓住,于是沉默不语,继续看着妻子。 “无论是海产捕捞,还是那水泥制造都是如此。”青青情嫣然一笑,带着对自己男人的骄傲继续说道: “就拿捕捞来说,大海里其实一直都蕴藏着丰富的宝藏。但在夫君研究出海产捕捞方法之前,人们从未想过使用拖网捕鱼的方式。 这两个月,仅通过销售海鱼和罐头,我们就获得了三百万两的收入。这意味着,凭借海产捕捞这一单项,就可以让十几万五岛百姓过上衣食富足的生活。” 青青那温情的话语听在汪修齐耳里,却宛若是有闪电划破黑夜,让他幡然醒悟。 为何要纠结那么多的原理,那么多的技术,为何要好高骛远,以后世的水平来要求现在? 要知道,这是十六世纪,并不是工业基础齐备的后世。 什么都想做,最后就什么都做不成,他需要的不是努力,而是克制。 只有结合现有资源,精简需求排出优先级,发挥众人之力去突破,才可能获得快速的发展。 对于优秀的产品经理来说,知道要做什么很重要,但知道不做什么更重要,穿越后,怎么把这基本素养都给丢了……汪修齐暗暗警告自己,转而抱着妻子,深情地吻了一口, “谢谢老婆,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老婆’这个词汇,汪修齐早就和她说过,可到现在,青青还是没适应过来,半晌,她才羞红了脸,轻哼道: “嗯,老公想清楚了就好。” …… 福江岛。 此时的码头上人头攒动,热闹非凡,人群之中不仅有来迎接的福江岛官员和将领,还有自发而来的上千百姓。 世子来了以后,福江岛百姓的日子一天比一天红火,虽然比往年忙碌了很多,可吃饱穿暖的日子让他们心怀感激。 不仅如此,世子在朝鲜国打了大胜仗,为被欺辱的汉族百姓出了气,这让他们打心底有了民族优越感和自豪感。 加上世子大婚,不仅娶了大明谢阁老的后人,还纳了那藩国公主为妾,作为子民的百姓更是与有荣焉,都想过来道贺。 要不是徐县令限定了每村的迎接人数,恐怕今天的码头就要站不下了。 第183章 无奈的选择 “你们听说了吗,世子爷在朝鲜国,用两千兵马,就打得那朝鲜国两万精兵落荒而逃。” “胡说什么呢?什么两万,那是五万,而且是水陆并进,三路兵马夹攻。” “哎哎哎,别乱讲啊,我弟弟的发小就在镇海军,听他说,那可是十万大军齐攻南浦港,世子爷喝着小酒,唱着小曲,就把他们全打趴下了。” “没错,”一个匠人模样的汉子,指了指码头沿岸新建的碉堡,神秘地说道: “看到没,那叫魔神柱,是世子爷的法器,有了这个,别说十万大军,就算二十万,三十万,也只有送人头的命。” “呀,咱们五岛建了那么多魔神柱,就算天兵天将来了,岂不是也能高枕无忧?” “可不是吗,只要有世子爷在,我等只要踏实干活就行,至于其他,都有他老人家护着,这往后啊,日子只会越过越好,越过越踏实。” “……” 百姓们议论纷纷,脸上都洋溢着兴奋、开心、骄傲和憧憬的情绪,这让同来迎接的官员和将士们也都是心潮澎湃,与有荣焉。 “看,大船,那是世子爷的船。”不知道那个眼尖的汉子喊了一句。 夕阳下的海面,一艘悬挂着五座山峰旗帜的九桅大宝船,由远及近,破浪而来。 “快,奏乐,奏乐!”索县丞脸色一喜,赶紧朝着乐师们下令。 顿时锣鼓喧天,唢呐齐鸣,整个港口的气氛一下子就被点燃了。 汪修齐一上岸,以徐渭为首的众官员就迎了上来,他们还未发话,汪修齐却是牵着青青朝着官员和周围的百姓们,躬身行了三个大礼。 乐器声顿时停了下来,官员和百姓全愣住了,惶恐之下纷纷跪拜,大呼: “世子千岁,千岁,千千岁。” 看着港口沿岸修建的座座堡垒,看着道路两边的农田里已经长满了绿油油的庄稼,看着百姓们那发自内心的喜悦,汪修齐大声说道: “大家辛苦了,没有你们,本世子在外征战不会赢得如此轻松,没有你们,五岛就不会有今天的模样,为了守护理想,守护好日子,大家做得很好。 接下来,将士和官员们会论功行赏,至于百姓,按照新年礼的标准,再发放一次,望大家再接再厉,与本世子一道,把这脚下的五岛,变成人间乐土。” 话音一出,沉默了几秒,接着响起了山呼海啸般的参拜声: “守护理想,守护好日子,世子千岁,千岁,千千岁!” 汪修齐虽然不喜欢这种纳头便拜的礼节,可身在这个时代,没有广播、没有电视、没有网络,要想凝聚民心,感染大众,这的确是种不错的方式。 等参拜完毕,汪修齐上前扶起徐渭等人,又对索县丞温和说道: “让百姓们都去忙,众官员随我去忠烈祠祭拜。” 索县丞愣了一下,看向徐渭,见徐渭也是茫然,才劝慰道: “殿下,如今新婚,是不是应该先摆宴席,至于祭拜之事,明日不迟。” “不 ,就在今日。”汪修齐摆手,态度很坚决: “将士们马革裹尸,浴血奋战,有了他们的舍命,才有我们的太平,不必说了,去安排。” 半个时辰后,一行马车徐徐来到了旧县衙的府邸,在有了世子府之后,这里就被改造成了大宋忠烈祠。 忠烈祠前面的广场上,竖起了高达六米的汉白玉石碑,石碑上刻着在朝鲜国殉难将士的名字和事迹。 伴随着悠扬而低沉的钟声,汪修齐带着众官员,步入五进的祠堂。 按照原有的规划,忠烈祠分为纪念碑、纪念堂、纪念雕像、灵堂和后方的墓园,可由于时间仓促,此刻只修建好了纪念碑和灵堂。 夕阳余晖之下,悲戚清澈的钟鸣声中,苍松绿柏掩映着的灵堂显得庄严肃穆。 灵堂的高台上,摆放着一块块灵位,上面写着陈秀山、李漫、康正等殉难将士的名字。 汪修齐凝视着那些灵位,脸色严肃,心情沉重。 就是这些人,在自己的一纸命令下远赴他国,即使面临极端困境,也坚守信念,死战不退。 就是这些人,宁可自刎身亡,也心怀理想,为营救流民拖延时间。 就是这些人,明知不敌,仍然率领百人一路厮杀,营救落难百姓,最后身亡。 可那又有什么办法呢? 如今西方已经卷起了大航海的浪潮,四处烧杀掠夺,强大自身,而大明还在昏昏沉睡,固步自封。 如果他不带人奋起,杀出一条血路,那么失去机遇的代价,就会让后人来还。 一步落后,步步落后,后世就算发奋图强几百年,就算填进去无数的仁人志士也未必追得回来。 如果可以用一代人的牺牲换取民族发展的良机,哪怕杀得天翻地覆,尸山血海,他也不得不做。 良久,汪修齐长叹一声,郑重说道: “徐先生,你来主持仪式。” 徐渭表情凝重地点了点头,主持了接下来的念悼词,上香,敬酒的祭奠仪式。 礼毕,汪修齐缓缓转身,看向随行的一干官员,语气严肃地开口: “我等的理想是要为汉族谋万世太平,可要达成这个理想,就意味着要去争,要去抢,要去杀出一个朗朗乾坤。 由此,流血牺牲在所难免,今天是他们,明天可能就是你我,但本世子不后悔,我也希望诸位坚定信念,为了理想,为了守护,勇往直前。” 俞大猷率先单膝跪地,眼睛赤红地说道: “殿下,以前我不信你,自从南浦港一战后,末将再无疑虑,臣愿肝脑涂地,跟随世子征战四方。” 其他官员、将领也纷纷拜倒,异口同声地喊道: “臣等愿誓死追随殿下,征战四方!” “大家都起来。”汪修齐抬了抬手,看向徐渭叮嘱道: “殉难将士要重点抚恤,有孩子的,可以入开拓学院进学,有老人的由世子府供养,田租减免、招工减负等政策要向他们倾斜。” 徐渭躬身应诺: “殿下,抚恤金已经发放到殉难将士家眷手中,至于日后的相关策略,臣会亲自督办。” 出了忠烈祠,众人的表情才变得轻松了些,汪修齐四下环顾,突然疑声问道: “梁迅呢,他怎么没来?” 第184章 痴人当家 闻言,穿着俭朴,面带倦容的李时珍笑着回应: “两个月来,他不眠不休地赶制火器,前些天累到了,好在底子不错,服了些汤药,已无大碍,徐县令强迫他在家静养呢。” 汪修齐有些动容,他知道在纯手工的锻造工下,制造一支燧发枪有多困难,何况是在那么短的时间里赶出了几百支。 “你啊,就别说梁迅了。”徐渭感叹着摇头,目光看向汪修齐,语气里带着责怪: “殿下,我要为东壁(李时珍)抱不平,你给他的担子太重了。 一来,他要坐诊治病,要交流,要着书。再者,还要研究植株特性,培育良种。 每月在松浦津和福江岛之间来回奔波,过于辛苦。” 汪修齐这才发现李时珍清瘦了不少,就连合身的棉袍,此刻都显得有些宽大,他连忙朝着李时珍行礼,带着歉意说道: “李先生,是我考虑不周,对于良种培育之事,我会安排其他人来负责 。” “不妨事,”李时珍摆了摆手,不以为意地说道: “以前李某走南闯北,四处寻药,过得那是风餐露宿的日子,比现在还要清苦。 再者,李某从松浦津招募了二十几个花农,这些人都是种植的行家里手,等把他们带出来了,我就会轻松不少。” 这时,已经可以用木簪束发,面色红润的纯阳子,温和开口: “东壁的确比我等辛苦很多,而且功绩斐然。 那一分试验田种出的土豆居然有一担半,如今,在他的指导下,已在福江岛种植了八千余亩土豆,等到收获,怕不是能产近十万担粮食。 不仅如此,世子派人送回来的陆地棉和烟草种子,李神医也培育了出来,想必也是了不得的东西。” 平时,纯阳子是和李时珍交流得最多的人,无他,一个炼丹,一个制药,两个领域学术交叉太多。 “你们啊,”李时珍无奈地摇了摇头,有些不好意思的说: “两月来,咱们这些同僚哪一个不是废寝忘食,成绩卓着,何必逮着我一人说。 你们不知道的是,来岛不到半年,李某就已收集药物标本三百余件,处方八百多则,还深入洞悉了西方的医术和诊疗之法。 与收获相比,些许辛苦,何足道哉!” 虽然李时珍这么说,汪修齐却是表情复杂,既欣慰又有些不忍。 农业是立足之本,没有粮食,一切都是空中楼阁。 而医学关乎到社会安全和百姓生活质量,这对于前世经历过大疫的汪修齐来说,认识得尤为深刻。 如此重要的两件大事,如果没有一个扛鼎之人挑起重担,他实在是不放心。 虽然纯阳子的队伍也能做草药培植和育种之事,可汪修齐对神丹室的定位是化工和机械方面的研究,短期内,他不想动用这部分人。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关键的理由,那就是李时珍是这个时代最有现代科学思想的人之一。 观察和实验、比较和分类,分析和综合、批判继承和历史考证这些在当时看来不可思议的研究方法,却被李时珍驾轻就熟。 这也是李时珍为何可以跨越医学、药学、植物学、动物学、矿物学和化学多个领域,写出《本草纲目》的核心原因。 可把两件工程浩大的事情压在同一人身上,的确是有些不近人情,加上李时珍已经年过四旬,万一把他压垮,那就追悔莫及了。 汪修齐微微点头,沉吟片刻,还是说道: “李先生,话虽这么说,不过你的担子还是太重了,我想成立农部和医部,由你来做两部主官,这样协调起资源和人力来,要方便许多,你看如何?” 李时珍思虑片刻,摇了摇头: “看病、着书和种植之事李某都行,可这管理协调,我并不擅长,” 徐渭捋须淡笑,扫了一眼无为子和清净子,朝纯阳子打趣道: “张道长,这个方面,你就要开导开导东壁了。 看看你,左青龙右白虎,坐下童子四百余,炼丹炼药,酿酒造水泥,制橡胶做玻璃,一样没耽误。” 纯阳子也很厚道,大方地说道: “贫道座下倒是有不少童子懂得粗浅的药草培育之学,如果需要,征调过去帮东壁把架子搭起来,倒是没问题。” 汪修齐给了纯阳子一个赞赏的眼神,再次对李时珍诚恳劝道: “李先生,关于医部和农部的牵头之事,还请勿要推辞。 至于日常管理和协调等琐事,让徐县令和张道长配合你挑选骨干先撑起来,你看是否可行?” “那好,”李时珍不是矫情之人,他感激地向众人拱了拱手,把事情答应了下来。 迟疑片刻,他又看向汪修齐恳请道: “殿下,李某有个不情之请,是否可以把家父、犬子和徒儿接过来?” 俞大猷、戚继光、纯阳子相视一眼,都露出了笑意,俞大猷调侃: “东壁啊,你就是太忠厚,当时我等迁徙家眷和几百童子时若提出来,说不定他们已在福江岛了。” “说的是,是李某迂腐了。”李时珍边苦笑,边向汪修齐解释: “家父李言闻、犬子李建元、徒儿庞鹿门三人在医学、药学和药草培育方面各有所长,如果他们能来相助,一切问题都可迎刃而解。” 汪修齐眼睛一亮,这是要把身家性命都放在五岛了啊,他连忙点头: “可以,这个事情我来安排,另外,是否要把女眷和其他人也带上。” “这,可以吗?”李时珍有些不好意思,想了想,又摇头: “蕲州路途遥远,大明海禁又如此之严,能带几人出来已是不易,还是不麻烦了。” “不麻烦,只要李先生修书一封,本世子定把你全家接来团圆。”说这话,汪修齐还是有底气的,八万多流民他都接回来了,何况是十几二十个家眷。 “好,明日我便修书,一切劳烦殿下了。”李时珍面带喜色,朝汪修齐躬身抱拳。 汪修齐摆了摆手,岔开话题说道: “此次归来,我带回不少药草和一些朝鲜国的医学典籍,有空时,李先生自己来取。” 听到这个,一向淡泊名利的李时珍却是眼睛发亮,他目光灼灼地盯着汪修齐: “李某现在就有空,要不去看看?” 众人顿时大笑,徐渭调侃着点评道: “志辅(俞大猷)是武痴、东壁是药痴、元敬是兵痴,我五岛之地竟都是些痴人当家!” …… 第185章 弄个盘子回来带带 一群人气氛融洽地回到了新建的世子府,此时华灯初上,偌大的客厅里,摆了十几桌酒席。 被邀请来参加宴会的有县衙的官员书吏,还有五岛的多位里长,各个作坊的做工代表、工匠代表、农户代表和百姓中的几个高龄长者,这都是汪修齐提前要求的。 “呀,兄长和姐姐回来了!”随着一声欢呼,先锋营的十三小将围了上来,叽叽喳喳叫个不停。 长相秀丽,带着酒窝的呼延凝心行了一礼后,率先发难: “兄长,你娶青青姐也就罢了,为何要娶那个倭国女子为妾,她十一岁,凝心也十一岁了,为何不娶凝心?” “对啊,对啊,”大饼脸的张小花嘟着嘴,很没底气地低声道: “人家也快十……十一岁了。” 展兴平瞅了张小花一眼,冷笑,那表情仿佛在说:你在想屁吃。 汪修齐顿时脑壳疼,目光扫了一眼周围 ,见那些侍女都低头憋笑,顿时明白怎么回事 了。 他无奈惨呼一声:“青青,你来解释。” 少女柳眉一挑,冷冷地看着这些小鬼,没好气地训斥: “姐姐不在这些天,一个个胆子都肥了是,还不给我乖乖坐回去。” 孩子们不怕汪修齐,却是很怕这个大姐头,在他们最煎熬的岁月,是这个美若天仙的姐姐救了他们。 兄长平时忙于政务,虽会给他们上课,可大部分都是姐姐在照顾他们的饮食起居。 在这些孩子眼里,青青虽然长不了他们几岁,却犹如是母亲般的存在。 看到姐姐狮子吼了,十三个小将乖乖地回到了座位上,男的幸灾乐祸,女的垂头丧气。 宴会在闹剧中开场,也在闹剧中进行。 期间,汪修齐携带青青,给每桌的客人们敬酒,这让大家都惶恐和兴奋起来。 县衙的官吏和长者还能控制表情和言语,可其他人都不行了,有人吓得跪下磕头,有人颤抖着热泪盈眶,有人过于激动,竟然晕了过去。 这些人,要么是往年逃难到岛上来求存的,要么是最近才被接来的流民,生活的艰辛和社会的毒打,让他们知道吃饱穿暖有多么艰难。 可眼前的这个人,不仅让他们有饭吃有衣穿,还有宽敞的屋舍可以安定下来,这对受尽苦难的百姓来说,就是天大的恩德,说是恩同再造都不为过。 同时,汪修齐又是宋国世子,那是未来一国的掌权者,在普通的百姓看来,就像皇帝一般高高在上。 此刻,活生生的世子却带着笑容,在给他们斟酒,敬酒,这怎能不让他们惶恐和兴奋,有这种夸张的举动和反应,也就不奇怪了。 好在有李时珍在场,晕厥之人很快就被救治了回来,这才没有影响宴会的正常进行。 酒席接近尾声,有个长者竟是提出请求,希望汪修齐把饮酒的杯子赐给他,他要回家供奉起来,作为传家宝。 汪修齐哭笑不得,可碍于对方诚恳请求,自己也不好拒绝,只能答应。 其他人一听,也纷纷效仿。 宴会结束后,灶台的厨娘愣住了,这送出去的餐碟酒盏,一只也没有回来,那可是景德镇官窑产的上好青花瓷,这让她心疼得直跺脚。 数日之后,时不时能在五岛的街道上看到奇怪的景象,有人把酒盅作为吊坠挂在胸前,有人用象牙筷子作为簪子盘着头发,更有生猛的,直接把盘子打孔当做玉佩挂在腰间。 五岛百姓刚开始还诧异,可等问明情况,一个个都投出了羡慕的眼光。 那代表着是去世子府做过客,被世子老人家敬过酒的,这是多大的荣耀啊。 这一风气流行起来后,无论是工匠、农户还是作坊的小工,干活更加卖力了,希望有一天也能得到邀请,去世子府弄个盘子回来带带。 宴会散去,汪修齐把核心人员叫到了议事厅。 首先徐渭代表政务,戚继光代表军务,纯阳子代表新品研制,把五岛两月来的进展做了概要的介绍。 对此,汪修齐虽然心喜,却没有过多点评,也没有展开讨论,他只是把朝鲜国的战况和结果,以及与父亲达成一致的事项同步给了众人。 看着一干人欣喜和惊诧的目光,汪修齐淡笑: “这两个月来,大家都辛苦了,这种拔苗助长的方式,一时可以,时间长了会把队伍拖垮,接下来三天休沐,你们都回去好好休息。” 徐渭有些按捺不住激动,出声询问: “殿下,你打算何时对九州动手?” “这个不急,”汪修齐端起茶盏呷了口茶,平和地说道: “当下我等最重要的事情是韬光养晦,只要底蕴足够,拿下九州岛只是水到渠成的事情。 不过你们可以把这当成一个小目标,去想想接下来的规划。” 俞大猷有些求战心切,“殿下,这两个月元敬训练了八千新兵,加上原有的两千镇海军,我等就有一万兵马。 除此之外,在南浦港协同作战的一万辅兵稍加训练,也可以派上用场。 现在,松浦津那边如此支持你,还有什么好等的,不如一鼓作气,直接拿下。” 对于俞大猷的求战,汪修齐丝毫不意外。 一来,刚刚打了胜仗,士气高涨,二来,俞大猷从来没有打过不缺粮草和军饷的仗,这对他来说太痛快了,何况这要打的还是倭寇的大本营。 “拿下之后呢?”汪修齐笑着反问。 “之后?”俞大猷愣了一下,想了想,他光棍地说道: “如果粮草兵马足够,那就继续打,把整个倭国全打下来,以后就不会有倭寇了。” “不可,”高大威猛的戚继光却是心思细腻,他直接否决了俞大猷的说法,沉声说道: “打下容易治理难,如今我们的将才和治理人才都不足,如此匆忙开战,殊为不智。” 徐渭也颔首附和: “元敬所言有理,要想再无倭寇,单纯打下来是远远不够的。” 俞大猷一时无言,想要反驳,可思来想去,两位所说不无道理,他只好沉着脸不说话了。 见场面陷入沉默,汪修齐放下茶盏,目光炯炯地看向众人: “我们的目标并不是九州岛,也不是倭国,和天下版图相比,倭国不过是弹丸之地。 所以,打下倭国不是目的,治理倭国也不是目的,我们要的是以此积累实力、锻炼队伍,从而具备剑指天下的能力。” 说着,他把一份修改过的天下舆图放在了桌案上,“这是我在《天下诸番识贡图》上修改后的天下总图,有空你们可以多看看。” 第186章 独孤求败海里捞 徐渭几人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的目光中看到了震惊和错愕,俞大猷起身,上前拿着硕大的地图看了起来,半晌,他才苦笑着长叹一声: “殿下,是我目光短浅了。” 其他人也轮番拿着舆图查看,个个表情复杂,有人兴奋,有人感叹,有人心潮澎湃。 戚继光在看完舆图后,虽然表面平静,可腰杆却是不自觉地挺直,他看向汪修齐建议道: “志辅所言,也不是毫无道理,如今我五岛有两万军马,每月耗费粮草都是一个巨大的数目,如果停而不战,不仅很难锻炼队伍,还有些浪费。” 这么一说,俞大猷眼睛又亮了起来,看向戚继光频频点头。 汪修齐想了想,也认可地说道: “不错,这是一个问题,军队不打仗就会失去锐气。 其实,我原本打算过几天再谈这件事,既然现在提起了,那就说说我的看法。” 说着,他从无为子手里接过舆图 ,重新铺在桌子上,指着一个地方说道: “此处名为鸡笼岛,大宋在那里有屯田。 不过在我仔细了解后才发现,我们的屯田只是占据了北边很小的一部分,而其他地方都盘踞着海盗、倭寇和一些原始部落。 我的意思是,大军可以先到此处拉练,一来锻炼队伍,二来,扩大地盘的同时,把土豆的种植推广开。” 作为福建人的俞大猷两眼放光,惊喜地叫了出来: “此处我知晓,大明曾经在鸡笼岛上设立过巡检司(派出所),后来由于海盗过于猖獗,太祖颁布了海禁政策,就把澎湖大族迁徙到内地,从而把巡检司给裁撤了。” 说完,他兴奋地看向汪修齐: “殿下 ,让末将带兵去,末将的家乡漳州、泉州饱受倭患之苦,如果能荡平鸡笼岛上的海盗,对他们来说,那是天大的好事啊。” “你不能去。”汪修齐当头浇了一盆冷水,在对方憋屈的目光中解释道: “既然是锻炼队伍,自然要让新人去。另外,在我征战朝鲜国的时候,福江岛的捕捞船被袭,你们知道?” “知道,”戚继光点了点头: “本来末将想派兵的,可海产捕捞一直是宋国水师护卫,我怕引起误会,就克制了 。” 汪修齐重新坐下,下意识地往口袋里摸了摸,本来想掏烟,结果摸了个空,这才讪讪说道: “事后,我和父王、智敏先生聊了很久,猜测这是一支有组织有预谋的野武士盟军,也就是说,他们并不是普通浪人组成的倭寇,而是由多个大名在背后支持的。” 善于谋略的徐渭一听,大体明白了意思,“殿下是要彻查此事?” 汪修齐摇了摇头: “我倒是没那么上心。不过,倭国明面上有藩国,有大名,暗地里却是有忍者、有浪人、还有各大商会。 我觉得,是时候组建咱们的暗地势力了。” 徐渭想了想,点头附和: “的确有这个必要,如今我等的信息都来自宋国商会和游隼卫,而他们的关注重点在商业,已经不能满足我等所需。 而且,倭国的地下势力极其庞大,单是忍者就有伊贺、甲贺、风魔、户隐等十几个山头,他们或独立或依附某个大名而存在。 据说,忍者能够飞檐走壁,隐身遁地,尤其擅长收集情报、煽动骚乱、刺杀、放火、破坏等谍子任务。 如果没有克制他们的力量,以后会吃大亏。” 俞大猷不屑地挑了挑眉: “倭国长年没有外族入侵,倒腾来倒腾去也不过是在这巴掌大的地方,要说他们装神弄鬼的能力,我是服气的,可要说有多强,会忍术的倭寇,俞某也不是杀了一个两个了。” 见目的达到,汪修齐笑着看向俞大猷,激将道: “志辅,你可有信心建立一支可以力压忍者众的谍报组织?” 问及这个,俞大猷耸了耸眉毛 ,咧嘴道: “论武艺,论打仗,论练兵,俞某都可当仁不让,可要论计谋方面的操练,还是要文长辅助才行。” 徐渭抚须笑道: “此事好说,等五岛几个大型工程完结,一些琐事就可以交给县丞去办,那时,徐某就可以腾出手来,协助此事。” “好,暂时就这么定。”汪修齐一锤定音,略一思量,他又审视起俞大猷来: “志辅,当年你真的打遍了整个中原,未逢敌手?” “这个……打遍有些夸张,世间隐藏的高手那么多,俞某哪里比得过来,只不过有名有姓的门派,俞某都切磋过,仅是在嵩山少林碰到个老和尚,打成了平手。”俞大猷语气平淡,眼神里却带着睥睨天下的傲然。 太无敌而找不到对手,也是种无敌的忧伤……汪修齐突然想起了前世的台词,他脑子一转,笑道: “据说倭国的剑术相当厉害,单是剑圣就有上泉信纲和冢原卜传两人,至于其他高手更是数不甚数,也不知是我中原的武术厉害,还是倭国的剑术更强?” “武艺高低,靠嘴说没用,只有打过才知道。”俞大猷声音洪亮,带着无匹的气势和熊熊的战意。 “说得好,”汪修齐投去赞赏的目光,进一步问: “当年志辅一人一剑,挑战中原各大门派,未尝一败,如今可敢脚踏倭国,让那倭人百年之内,不敢再言剑术二字?” “有何不敢!”俞大猷豁然起身,一身甲胄铿锵作响,他抱拳行礼: “只要殿下准许,俞某练完新军,就去走一遭。” 汪修齐没有直接答应,沉吟许久,才盯着俞大猷,带着担忧说道: “都说拳怕少壮,志辅已年过五旬,这……” 俞大猷哈哈一笑,豪气道: “殿下,等俞某打遍六十余藩国,你就知道何为宝刀未老了。” “好,俞将军战下一城,本世子就在城中建一座火锅店,为将军贺。”汪修齐眯着眼,笑得像只狐狸。 “火锅店?”众人一头雾水 ,只有李时珍笑而不语。 “对啊,火锅店,名字我都想好了,就叫独孤求败海里捞。”汪修齐一本正经地说着,想了想,又补充道: “每个火锅店的招牌都要印着志辅的头像,同时再树立一座剑神雕塑,以彰显志辅的威武。” 第187章 需要暖床的不 俞大猷虽然不知道火锅店是个什么意思,不过听来似乎不错,他咂了咂嘴: “好,那就一言为定。” 对俞大猷的战力汪修齐是很有信心的,后世很多人觉得小本子剑术厉害,忍者很强,原因是人家会宣传、会炒作,别的不论,就漫画一项,就把无数人洗脑了。 可惜宫本武藏还没出生,要不然还真想看看俞大将军吊打他的样子,汪修齐有些遗憾。 接下来,有人还要针对策略的事情询问,汪修齐却是摆手打断: “关于策略之事就到这里,最近三天把论功行赏的事情弄个章程下来就行,剩下的无需多想,休沐后再议。” 说完,他扫视了列席的小将,满意地点了点头: “不错,十三个都还在,现在谁是营长啊?出来介绍一下两月来先锋营的学业进展。” 闻言,展兴平眉心的红痣发亮,他昂首挺胸地走了出来,声音高亢地说道: “兄长,我已连续两月拔得头筹,现在的营长正是兴平。” 呼延凝心眼眶一红,竟是哭了,她泪眼汪汪地看向汪修齐,委屈告状: “兄长,戚先生偏心,把战阵之法传授给了展兴平,却没有教我。” 戚继光躺地中枪,完全不知道怎么回事,他一脸茫然地说道: “戚某的确研究阵法多时,正想在军中尝试,可还没来得及传授,更不要说私授兴平了。” 展兴平瞟了一眼打小报告的呼延凝心,眉毛一挑,冷哼道: “别胡说,那阵法可不是戚先生教的。” 看到小孩子吵嘴,疲于政事的汪修齐也乐得看戏,他也不说话,小口地喝着茶。 张小花气急,走到展兴平跟前,扬起大饼脸,瞪眼质问: “还说不是戚先生教的?你们几个从戚先生宅子出来,我都看见了。” “哦,这事倒是有,可也只是帮助内人做些家务,并无传授阵法啊。”戚继光顿时想起来了。 他经常在外练兵,家里顾不上,本来想找两个丫鬟,妻子王氏却是坚决不同意。 可劈柴担水这种重活让妻子一个人干,他又有些于心不忍,于是就给了展兴平几个学生一些小钱,让他们去帮帮忙。 可几个机灵鬼坚决不要银子,去师娘家干活却是异常勤快。 这王氏是将门之女,为人威猛,晓畅军机,针对兵法和阵法,经常能和戚继光探讨一二。 戚继光的所思所想,除了他本人之外,最先知道的就是王氏了。 王氏无儿无女,在这福江岛又没有亲眷朋友,看到几个孩子手脚利索,嘴也甜,渐渐就喜欢上了。 干完活后,王氏就会指点一下他们的武艺和阵法。 学会了三才阵和五行阵的展兴平小团体立马就不同了,在月考大比上,把呼延凝心和张小花的女子战队,揍得那叫一个惨。 而月考之时,戚继光有军务在身,都是徐渭主持的,自然不知道。 听到这话,汪修齐立马就明白怎么回事了,他收敛了笑容,对女孩子们严肃说道: “输了,更多要在自己身上找原因,怨天尤人永远也强大不起来。 如果你们也经常去师长家里帮帮忙,讨得师娘喜欢了,说不定也会有所收获。” 见兄长说破了,展兴平有些沮丧,摊了摊手承认: “不错,我等的阵法和武艺,就是师娘指点的。” 女孩子们眼睛一亮,齐齐看向汪修齐,眼里的星光眨啊眨,那意思好像是说:兄长,以后我们就赖上你了。 汪修齐头皮发麻,立马就后悔了,他连忙摆手解释: “别误会啊,我说的是师长,不是兄长。” 张小花没有理会,径直走到青青身边,拉了拉她的衣襟,小声问道: “青青姐,你们需要暖床的不?” “哐当!”汪修齐脑袋重重磕在书案上,痛苦呻吟。 …… 春雨霏霏,雷声阵阵,整个五岛群岛都笼罩在薄薄的银纱之中。 雷声唤醒万物,甘霖滋润大地,本只是一个大农庄的福江县,此刻变得生机勃勃。 用过午膳,汪修齐就在护卫的陪同下,坐着马车上出了世子府,他要去探视自己的爱徒。 世子府占地三百余亩,坐北朝南,依海而建。 整个府邸分为两个部分,前半部是各个衙署办公的地方,后半部是寝殿和花园。 由于时间仓促,目前也就盖好了寝殿祾恩殿和办公大殿承运殿,至于其他部分还在紧张的施工。 汪修齐本不想劳民伤财,搞这么大的阵仗,可在徐渭等人的强烈要求下,还是妥协了。 一来,后续所有的衙署都要在这里办公,规模太小了,承载不下。 二来,这毕竟代表着世子威严和世子府所有官员的颜面,不能太寒酸了。 不过在汪修齐的坚持下,所有的建筑都没有雕龙画凤,涂朱抹绿,保持了黑瓦白墙的朴素风格,这让工匠们省了不少力气,也缩短了建设的周期。 与世子府毗邻的就是开拓学院,是个三进的大院落,里面分为教学区、生活区和活动区,此刻,正从里面传出郎朗的读书声。 连着开拓学院的是一座座官员的府邸,徐渭、纯阳子、戚继光等人的住所就在这里。 隔着宽阔的朝阳大街,另一侧,是座座崭新而齐整的商铺,由于建好没多久,不少掌柜还在细雨之中督促着装修门面。 汪修齐把五岛定义为研发和生产基地,所以这里的买卖并不对外,只供应五岛本地居民的日常所需。 可即使如此,由县衙承建的几百间商铺,依然在短时间内被抢购一空。 在那些购买店铺的人看来,百姓的日子越来越好,兜里的银子也越来越多,这商业必然会逐渐红火,而离世子府最近的朝阳大街定是今后五岛的商业核心,此时不出手,将来后悔都来不及。 朝阳大街尽头的水泥路延伸进了深山,通到了鬼岳山的脚下,把橡胶作坊、玻璃作坊、炼钢作坊、火器作坊、四季谷等串联了起来,形成了一条高效的生产运输线。 此刻的梁迅正躺在窑洞的内室休息,他脸色苍白,冒着虚汗,可听着室外那叮叮当当的声音,心里就会感到踏实许多。 一旁的妻子秦氏端着汤药过来,他脸上带着心疼,却不悦地说道: “你啊,放着城里两进的大宅院不住,非要在这个嘈杂的地方养病,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 “你一个妇道人家懂什么,”梁迅撑起身子,靠在床背上,喘了口气才说道: “如今一大批火器都在赶制,新来的工匠和学徒还不够熟练,我不盯着点,万一火器出了岔子可怎么办?” 第188章 拼命三郎 “可你也不能毁了身子啊,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和孩子们可怎么活?”秦氏双眼含泪,满肚子的委屈。 “为夫心里有数,你不必多言。”梁迅接过汤药,一口喝完,正想下地去前厅看看,秦氏的眼泪又啪嗒啪嗒掉下来了。 他心里一软,只好又坐了,叹了口气宽慰: “孩他娘,恩师如此器重,把这么重要的火器作坊交到我手里,我怎能不上心。 你跟着我漂泊半生,应该明白找到一个明主有多么重要,如今孩子可以进学堂,你们可以吃饱穿暖还有不少余钱,这等生活搁在往日,那是梦里才有的事情。” 秦氏小声啜泣,低头不语。 沉思片刻,梁迅动情地说道: “当时,恩师出战朝鲜,急需火枪,可我只能给出几十支,面对一国之敌,几十支枪能做什么?可即使如此,恩师一句责备的话语也没说,就带着兵走了。 你要知道,我等能过上好日子,全都是恩师给的,要是他老人家出了什么事情,就算死,我也闭不上眼。 所以,我暗自发誓,绝不会让这样的事情再发生,我要用自己的手艺护卫恩师一辈子的平安。” 梁迅穷了半辈子,为了活下去,从大明逃难到松浦津,又从松浦津来到福江岛,所求只不过是妻儿和收养的孩子能吃饱穿暖。 可在遇到汪修齐之前,虽然他有好手艺,虽然他异常努力拼命,依然囊中羞涩,过年了,连给孩子婆娘买身新衣都做不到。 在汪修齐给他两百两银子的时候,在汪修齐器重他,收他为徒的时候,在汪修齐指点他,让他技艺可以精进的时候,他就打算把这条命卖出去了。 在他看来,汪修齐就是天,没有这片天就没有他梁迅施展才华的地方,他永远只是那个每月只能赚几钱银子的可怜虫。 见丈夫嘴角抽搐 ,眼眶湿润,秦氏微微动容,她在梁迅身边坐下,拍着他的手背,柔声说道: “恩师对我们一家恩重如山,这个妾身自然知道,可夫君也要明白细水长流的道理,你若没了,如何护得他老人家一世周全?” 梁迅却是一瞪眼,不在乎地说: “我没了还有徒弟,徒弟没了,还有儿子。” “瞎说什么!”此刻,汪修齐掀开帘子从外面走了进来,梁旭的徒弟瞟了师傅一眼,面带愧色,低头站立一旁。 夫妇俩人连忙起身给行礼,却是被汪修齐托住,“坐,自家人,不必如此客套。” 看恩师沉着脸,不发一言,梁迅惨白的脸上挤出笑容,“恩师来了,怎么也不提前招呼一声,徒儿好提前去迎接。” “好好去床上给我躺着,再胡闹,我就把火器作坊交给别人打理。”汪修齐板着脸,故作不悦,转而看向梁迅夫人,歉意道: “梁夫人,抱歉,是本世子考虑不周,让你担心了。” 秦氏吓了一跳,她连忙跪倒,带着哭腔哀求: “恩师,可不能罢了我家老爷的官啊,现在的火器作坊就是他的命,要是不让他造火器,他……他会疯掉的。” “起来说话,”汪修齐无奈地抬了抬手,看向已经乖乖上床躺着的梁迅说道: “你看看,把你夫人都整魔怔了,在为师看来,别说一座火器作坊,就算十座百座,也抵不上我徒儿的性命重要。” 听到这话,秦氏才缓缓起身,眼里带着无限的感激,见两人要谈话,她懂事地行了一礼,退出了内室。 梁迅知道汪修齐不是矫情的人,感动之余,他岔开话题问道: “恩师,送去朝鲜国的燧发枪和那些雷铳,可还好用?” 闻言,汪修齐脸上才露出笑容,朝着门帘外的侍卫喊了一声,“去,把麻六喊来说话。” 麻六已经被晋升为斥候准备将,差不多相当于后世的侦察连连长,手下有二百多斥候归他调遣。 一进火器作坊,他就像好奇的孩子进了玩具工厂,东摸摸西看看,兴奋地不得了。 听到侍卫传唤,他赶紧放下了手里的枪管,小跑着进了内室。 给他们双方介绍后,汪修齐把目光投向麻六: “朝鲜战场上,你用燧发枪最多,来给梁先生说说这枪怎么样。” 麻六顿时满眼放光,崇拜地看向床上躺着的梁迅,伸出大拇指说道: “好啊,末将就从来没用过这么厉害的枪,装弹快,射程远,威力大,还不用担心雨雪天气,在朝鲜国,只要是被我瞅见的敌方斥候,就没一个活着回去的。 梁先生,请受末将一拜。” 梁迅满脸潮红,呼吸都急促了起来,他连忙摆手: “这哪里是我的功劳,都是恩师想出来的,我只是造出来罢了。” 见麻六还要吹捧,汪修齐摆手挥退了他,转而看向梁迅: “对于火器制造,目前有哪些问题?” 梁迅想了很久,苦笑道: “别的问题都没有,就是要培养一个合格的匠人太慢,次品率有些高。” 汪修齐刚才在制造大厅看了一圈,也发现了这个问题的严重性。 每一支枪都是手工锻造,从双层铳管的捶打制造,到包裹焊接,再到各种零部件的制造、组装、膛线的刻画,都是重体力活。 现在用的车床、镗床等加工机械是用木头做框架,圆形实盘做惯性轮,系上?条后拉动,效率低下不说,关键是对工匠的要求很高。 铳体薄了容易炸裂,铳体厚了枪太重,士兵使用起来,机动性无法保证。 想了想,梁迅皱着眉,有些遗憾地说道: “若是在内地,可以在大江大河边上造水车,用水力驱动加工机巧(机械),如此一来,锻造水平可以提升不说,还可以大大缩短制备时间。 可惜,咱们在海岛上,别说找到流速快,落差大的水流了,就算饮用水,都不富裕。” 汪修齐点了点头,对此没有表态,而是进一步问道: “除此之外,还有别的问题吗?” “有是有,但不知道该不该说。”梁迅瞟了一眼汪修齐,有些犹豫。 “有话就说,为师是苛责的人么?” 第189章 公举?小公举 见汪修齐的目光中带着鼓励,梁迅咬了咬牙,说了出来: “请恩师建立工举,让优秀的匠人也可以登科入仕,光耀门楣。” 公举?小公举……汪修齐一头雾水,直到听了梁迅的详细解释,他才明白。 在明朝有文举,有武举,通过选拔的人才都可以入朝为官,成为人人仰慕的对象。 而工匠是普通民户中最卑贱的存在,其社会地位还要在农户、军户和商户之下。 更为可悲的是,大明工匠都是义务劳动,没有固定的报酬,只有在上工期间可以领取一定的月粮和直米。 这就导致,匠人成了汉族百姓眼里穷鬼和卑贱的代名词,不仅被人瞧不起,而且很难娶到老婆。 虽然这里是五岛而不是大明,但在民众心中形成的观念已经根深蒂固,这让梁迅招人不容易,留人更难。 工匠是一类需要经验沉淀的工种,不靠长时间的实践和摸索,是很难成长起来的。 几天前,有十几个赚了点银子的学徒都递交了辞呈,原因是家里催着结婚,如果长期在这里干下去,虽然能赚到些银子,可却娶不到老婆。 如今五岛工作机会很多,无论是去海鱼处理工坊、还是去罐头工坊都可以赚到不少于这里的银子,最关键的是,那里女工多啊,说不定关系熟了,就可以带个媳妇回家。 针对这种情况梁迅很无力,他没法斥责别人,因为自己也是过来人,当时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娶了一个工匠的女儿,也就是现在的秦氏。 听到这些,汪修齐突然笑了起来,他想到另一个问题,工匠其实是早期的工人和技师,是社会建设的中坚力量,也是科学理论的实践者和缔造者。 如果大明如此不珍惜工匠,那是不是可以搞个劳务输出公司,把大量的工匠像流民一样迁徙出来? 见梁迅眼神中带着失落,汪修齐收敛了笑容,解释道: “别误会,为师在想,既然大明如此不善待工匠,那逃亡的工匠岂不是很多?” “多啊,太多了。”梁迅见汪修齐没有看不起工匠的意思,连忙点头,顺着话题说道: “在大明逃亡最多的就是没有土地的军户和匠户,他们活不下去,又不能改变职业,只能逃亡。” “好,为师答应了。”汪修齐点了点头,想了一会儿,他建议道: “不过这个选拔考试不能叫工举,而要叫职业资格考试,所有通过选拔的人才,世子府都会颁发资历章、资格证书和对应的制服。 另外,每年的五月一日,定为劳动节,各个行业选拔出来的优秀劳动者,本世子会亲自颁发五一劳动奖章和特赐衣袍。” “谢恩师,谢恩师……”梁迅以手掩面,在床榻上抱头痛哭。 世世代代的贱户,终于可以抬起头来了,再也不用被人瞧不起,再也不用为延续香火而发愁。 “不过我说的这些不是当官,你可以把它理解为功名的一种。”想了想,汪修齐还是补充道: “至于入朝为官,那至少可以达到你的水平,才可以成为一部的考试主官,出题评定他人的水平。” “有功名已经是莫大的恩赐了,徒儿替天下的匠户拜谢恩师。”说着,重重地把头磕在床榻上,发出咚咚声。 汪修齐摆了摆手: “好了,你快点把病养好,资格考试的具体章程还要你来出。 另外,关于动力的问题,为师已经有了想法,过几日,叫上纯阳子他们一道商议。” …… 接下来的两天,汪修齐又走访了神丹室、造船厂、各大作坊、农户、商户等地方,了解现状的同时,也发现了不少共性问题和需求。 马车里,党骏给汪修齐倒了杯茶,小心翼翼地端起:“殿下,喝杯茶解解乏。” 朝鲜一战后,他就被汪修齐记住了,此人不仅好学,而且口才很好,在危难时期又能挺身而出,是个经受过考验的好苗子。 昨天,俞大猷报上来的请功名单里就有党骏的名字,而且获得是次功,理应官升一级,成为队将,可汪修齐却是把他调到了身边做文书,今天带出来一起调研。 汪修齐从一摞的的调研报告里挪开目光,接过茶水喝了一口: “不错,记录的还行,虽然有错别字,但意思总算写明白了。” 党骏挠了挠头,心喜的同时又有些不好意思: “小人家里穷,学的字都是一个个问来的,几月前徐先生讲解《三字经》和《千字文》时,我才发现不少字认错了,后来去了朝鲜国,落下了课程,所以……” “没关系,”汪修齐送还茶杯,温和鼓励道: “并不代表什么,只要你好学并持之以恒,迟早会成为栋梁之材。” 说完,他又从一个布包里掏出了一叠资料看了起来,就翻了两页,脸上的笑容就荡漾开了。 受到鼓舞的党骏放松了不少,看到汪修齐那开心的模样,禁不住好奇: “殿下,你看的是什么?” “你也看看,是这两个月纳言局收上来的百姓诉求,我称之为需求。” “需求?”党骏禁不住动容,要知道,在明朝可是皇权不下乡的,日常百姓的管理都是交给族长、县里的豪绅富户,最多也就到里长。 可位高权重的世子爷,居然关心百姓的诉求,他表情复杂地接过册子,看了片刻,哑然失笑: “殿下,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您也管啊?” 汪修齐指了指茶杯,在党骏续了杯茶递过来后,才笑着说道: “把我打了圈的,读出来听听。” 党骏嘴角抽了抽,读了出来: “由于夜里光线不好,什么也干不了,可熄了蜡烛,男人睡不着就会找民妇行房事。现在孩子都有三个了,不想生了。希望水泥作坊夜里也能当值,这样丈夫就不会老缠着民妇了。 自从有个好友夜里如厕掉入茅坑后,我再也不敢晚上去茅厕了,内急就憋着,结果一月里尿床了三次,不仅被嬷嬷责备,还被同窗笑话,囡囡现在是既自卑又无助,希望兄长帮帮我。 捕捞回来后,卸货太麻烦,每船都有十几万斤,从船舱弄上甲板,从甲板吊下码头,卸货的时辰比捕捞还长,小人担心,到了夏季,鱼还没卸完,就臭了。 ……” 第190章 开火锅店的深意 承运殿。 正午时分,和煦的阳光从玻璃窗外洒射进来,照得堂内一片通明。 偌大的梨花木圆桌上摆满了各种菜肴和一个铜炉,铜炉带着小烟囱,里面燃着熊熊的炭火。 穿着常服的文武官员纷纷入座,对今日的宴会都颇感好奇,不是要议事么,怎么改成宴请了。 就算宴请,那也应该是熟食熟菜,这端上来没烹饪过的青菜、萝卜、豆腐、海鱼、生牛肉是要作甚,最关键的,还有一大盆色泽鲜艳的血,这是要干啥? 大家想问,却又不好意思开口,纯阳子看着窗外明媚的阳光,打破尴尬说道: “没想到,玻璃还有如此用途,这可比以纸糊窗,要亮堂太多了。” 俊美无俦的清净子笑了笑: “都是殿下的主意,徒儿也没想到效果这么好,这以后,玻璃作坊可又多了一门生意。” 众人听了也都含笑点头,对于汪修齐各种各样的想法,已经见怪不怪。 随着铜锅里咕噜噜的声音响起,侍女掀开了锅盖,顿时香气弥漫,让在场众人食欲大开。 此刻,有仆役抬来一张桌案放在旁边,上面有香油、酱油、米醋、葱花、蒜末,还有一碗鲜红无比,却叫不上名字的东西。 汪修齐拿着一只小碗,走到桌案前边调制小料,边说道: “孔圣人说过,足食、足兵、民信之矣就是大治之世,说得虽然不全面,但却很有道理。 今天议事,就从足食,也就是从这吃火锅开始。” “火锅?”俞大猷看了看铜锅里翻滚的汤汁,又望着那摆满调料的案桌,诧异问道: “殿下几日前说的火锅店,便是售卖此物?” 徐渭跟着起身,学着汪修齐的模样也弄起调料来,同时侧头看向俞大猷: “志辅,你也来试试。 今后这火锅店招牌上印着的,可是你的形象。” 汪修齐笑着附和: “没错,志辅就是独孤求败海里捞的形象代言人,应该好好尝尝。” 俞大猷眼睛一亮,也走到桌案前摆弄起来,其他人也都纷纷起身,有样学样。 李时珍早已尝过,自然轻车熟路,他调制的同时,还对其他人介绍如何配比调料更加美味。 等众人回到坐席,已看到汪修齐吃得满嘴流油,一脸陶醉的模样,也纷纷忍不住涮起菜来。 “嗯,好吃,香气浓郁,入口生津,美哉,妙哉!” “啊,为何如此辛辣,不过……这味儿是真好!” “戚某吃的难道就是土豆?软糯香甜,入口即化,的确美味!” “没想到这血旺竟是有如此吃法,妙不可言!” “……” 看众人吃得不亦乐乎,汪修齐放下筷子,笑着问道: “你们觉得,如果我把这火锅店开起来,可会有生意?” “这还用说。”俞大猷把一大摞蘸着调料的牛肉卷塞进嘴里,边囫囵嚼着,边说道: “色香味样样俱全 ,如此美食,百姓不趋之若鹜才怪。” 戚继光细嚼慢咽,慢慢品味,突然联想到了什么,他停下筷子,脸上出现震惊之色: “殿下,这开火锅店恐怕不是您的目的,您是要以此依托,建立谍报据点?” “不错,”汪修齐赞赏地点了点头: “就如今而言,收集情报,还有比饭馆酒楼更好的地方么? 虽然贸易集市也可以,但那去的都是商贾,情报来源过于单一。 酒楼就不一样了,上至达官贵人,下至平民百姓,谁又不想吃一口好的?” 徐渭深邃的眼里闪过光芒,略一思量,抚须看向俞大猷,笑问: “志辅,你可知道 ,殿下为何让你战一城,才开一家火锅店么?” 俞大猷一口菜,一口酒,无比满足的答道: “这还用说,自然是为了扬我国威,彰显中原武艺的强大。” “粗浅,”徐渭也酌了口酒,一脸钦佩的看向上首,幽幽道: “殿下草蛇灰线,布局深远,哪有这么简单。” “哦,愿闻其详。”对于徐渭的调侃,俞大猷早就习惯了,他不在意地继续涮着菜。 “倭国大名都是依靠武士征战,所以,武士才是最重要的情报来源。 而武士桀骜不驯,好勇斗狠,特别崇尚武力,尤其是剑道,如果志辅可以挫败各大倭国武术流派,那还有谁敢在立有志辅雕像的火锅店里闹事?”徐渭边感慨,边娓娓道来。 听到这话,俞大猷才停了筷子,带着笑意点头: “此话不假,要开酒楼可不是官方答应就可以的,倭国藩王之间征战不断,就算内部也是一言不合就拔刀相向,这火锅店要开起来,除了护卫力量,名头的震慑同样重要。” “殿下的深意恐怕不止如此。”纯阳子摇了摇头,等众人看向他,才淡淡说道: “上次会议后,贫道一直在查倭国的典籍文献,希望可以找到一劳永逸的灭倭方法。” 闻言,在场所有人都抬起了头,目不转睛地盯着有些仙风道骨的老道。俞大猷有些急不可耐: “张道长,别卖关子,快说。” “在倭人的信念之中,有三股力量。第一就是武士道,第二为禅道,第三为神道。”此刻的纯阳子犹如出世高人,面对天下苍生,指点教化。见众人点头,他继续说道: “而武士道精神的核心所在,就是武力崇拜,武士认为一力破万法,通过武力可以获取一切。 如果志辅可以力挫倭国群雄,尤其是那两大剑圣,那么对尔等武士道信仰的打击是毁灭性的。” “精彩,精彩!”汪修齐拍掌称赞,顺着话题继续问道: “道长,对于禅宗和神道的破解之法,可有见解?” 沉吟半晌,纯阳子遗憾地摇了摇头: “我道教一门,讲究的是无为而治,对于入世之学并不擅长,如果要破禅道,恐怕还要儒家出山才行。 至于大和神道,供奉的乃是天照大神,并把天皇看作是天照大神在人间的化身,皇统也就是神统,要破此道,殿下才是最合适的人选。” 厉害啊,汪修齐忍不住赞叹,短短几句话就说清楚了日本侵略思想的来源和未来的演进。 第191章 组织梳理 对日本的神道,汪修齐是很不屑的,总感觉装神棍都不专业。 人家不管是什么宗教,好歹有高深的教义,严密的组织,可这神道教除了苍白无力地说大和民族是神的子民,天皇是天照大神的化身之外,剩下的就只有剽窃了。 奈良时代,佛教大举进入日本,神道扛不住了,就吸收了佛教学说,产生了“理论神道”,意思是说,我们和佛教不冲突,信佛祖就要信天照大神,因为天照大神就是佛祖的化身。 丰臣秀吉侵略朝鲜失败后,日本武士开始怀疑禅宗“以朴素真欲为宗旨”的“自力”说,开始崇尚儒道,神道又与朱熹理学相结合,强调神道和儒家不谋而合,讲得都是遵皇忠君。 俞大猷没管什么禅宗、神道,但对于摧毁武士道是极其兴奋的,他拿起漏勺,毫无形象地往自己的盘子里划拉: “那俞某可要多吃点,这以后可是要出大力气的 。” 众人哈哈大笑,汪修齐拿起锦帕擦了擦嘴,收敛笑容总结道: “之前对于建立谍报组织大家都没有异议,后续志辅和文长会一道训练这支特殊的队伍。 在这之前,我想把世子府的衙署机构梳理一遍,从而更好支撑我等的目标。” 闻言,大家都知道汪修齐开始要说正事了,都放下筷子,开始仔细聆听。 汪修齐看向徐渭,“文长,和大家说说你的看法。” 徐渭似乎早有准备,他颔首说道: “既然老王爷已经同意殿下建立自己的班子,那很多顾忌就不存在了,以徐某看来,朝廷六部还是需要的,加上世子之前提到的医部、农部和商部,也要加入进来,也就是九部。 其中兵部,徐某以为,戚将军为兵部尚书主内,俞将军为五军都督主外为宜。 农部和医部,辛苦东壁身兼两职,暂代两部尚书。 礼部、吏部暂时由徐某暂代。 工部,由火器作坊的主事梁迅担任。 商部,由原宋国商会叶秋担任,等他从朝鲜国回来,再做详细规划。 刑部和户部由于事宜不多,暂且搁置,至于钱粮之事由许总管负责,其操作事宜由县丞和三班衙役代为执行。 目前人员缺乏,但搭个架子起来很有必要,有了架子,后续扩充人员就会方便很多。” 环视众人,见没人插话,徐渭继续说道: “另外,经殿下建议,还要建立产品部和大道研究院,这两部独立于九部之外,由殿下亲自管理。 对了,大道研究院就是由张道长负责的神丹室更名而来。” 对神丹室的更名,纯阳子没有意见,这事汪修齐之前就和他讨论过,如今神丹室研究领域早就突破了炼丹的范畴,叫神丹室不再合适。 “殿下,这产品部是何衙门?在下才疏学浅,从未听过。”纯阳子揪着胡子,说出了众人的疑惑。 穿越后,又回到了自己的老本行……汪修齐内心激动,顿了顿,才洋溢着笑容: “这产品部就是看方向,做设计、组织资源生产落地,同时制定策略,确保市场成功的一个部门。 比如捕捞的渔网、罐头、水泥、燧发枪、喷火唧筒等。” 听这么说,众人才恍然大悟,禁不住得点头,俊俏清秀的清净子有些疑惑: “殿下,这不就是你在干的事情吗,除你之外,还有谁能有如此才干?” 汪修齐苦笑着摇了摇头: “话不能这么说,要是所有事情都我一个人来想,瓶颈就会压在我这里,不仅会限制宋国的发展,还会把本世子拖垮。 你们可以把九大部和研究院当成是纵向衙署,而产品部是横向拉通机构,它会指明方向,明确目标,结合纵向衙署朝着一个方向共同使力,让成果最大化。” 就拿火器来说,这涉及到立项、设计、研发、零件锻造、组装生产、产品测试、质量检测、批量装备和市场售卖等环节,与之相关就有户部、研究院、工部、商部、兵部等多个衙署。 十几个产品本世子还能应付的过来,可如果是几百个、几千个,甚至是上万个产品,就算本世子是大罗金仙,恐怕也会疲于奔命。” 此话一出,连徐渭都呆住了,他嘴唇微颤: “一个海产捕捞就能给宋国带来每年过千万两的收益,这要是有千个万个这样的产品,天下会变成何般模样?” 汪修齐淡淡一笑,“文长放心,你能看到那一天的。” 汪修齐建立产品部,倒不是为了怀旧,而是基于青青的启发。 这个世界科技基础太薄弱,如果从基础理论开始研究,速度太慢,也没有那么多的资源和人力。 所以他就想以产品为切入点,通过产品调动所有的资源共同运转,在产出效益的同时,沉淀技术和打下工业基础。 纯粹的理论研究是很艰难的,只有通过利益驱动,科技的齿轮才可以飞速转动起来。 之前他也是这么做的,但只是一个人在思考,建立产品部后,就可以开多条产品线,培养多位产品经理,把这种模式的效果发挥到最大。 众人内心的火焰一下子就被点燃了,个个目光炯炯,就连向来沉默的无为子也抬起了木讷的脸,激动地说道: “殿下,但有所命,无有不从,你只管下令。” 汪修齐点了点头: “从现在来看,只有兵部的任务最明确,一个是去鸡笼岛练兵剿匪,另一个是成立谍报组织,方便起见,我暂且称之为‘暗刃’。 对于剿匪和暗刃之事,一周内,元敬和志辅要拿出章程出来。 至于其他衙署,当前最重要的有两件事,一件是细化衙署机构和职责,一个是招募人手,给你们三个月的时间,把架子搭起来,中间有任何问题,可以随时找我沟通。 另外,对于刚才文长说的建议,就是我的意思,如果没有意见就这么执行,每年年终复盘,如有不妥,再做调整。” 徐渭沉吟片刻,给出建议道: “如今岛上只有开拓学院一所书院,教授的只是先锋营的小将和官员子女,很多迁徙过来的百姓就学有困难,你看是不是从松浦津多招募些先生过来成立私塾?” “私塾就没有必要了,咱们世子府不缺那几个银子。”汪修齐摇了摇头,看向许伯: “你和徐先生商量一下,拿出十万两银子出来,在五个岛屿都建立公立学堂,只要是在世子府造册的汉族百姓子女,都可以入学。 另外,在福江岛建立一所试点夜校,让想读书识字的百姓,无论是士卒、工匠、农户还是贩夫走卒,都可以来听。” 第192章 匠人功名 半月后,陈璘带着六艘战船,十艘补给船南下,前往鸡笼岛剿倭。 俞大猷则是在军营中摆了数个擂台,以比武的形式,开始挑选精兵加入黑刃。 其他各部的主官在与汪修齐核对完衙署建设的细则后,也开始为招募人手四处奔走,偌大的承运殿,除了侍卫和书吏,常常是空荡荡的。 …… 太阳刚刚露头,朝阳街道上大大小小的商铺,不约而同的打开了铺板,准备开始一天的生意。 伙计们取下昨晚挂上去的灯笼,铺板也正好全部打开,兴隆布庄侧窗上镶嵌了一块明亮的玻璃,阳光照射进来,正好映在全掌柜的脸上。 此刻,掌柜拿着一个巴掌大的紫砂壶,眯着眼小口地吸溜着茶,满脸的享受和舒畅。 他本是福江县一个杂货铺的老板,原来生意寡淡,最多也就是糊口罢了。 可随着第一批流民到达福江岛,脑子活络的全掌柜就发现了商机。 他跑到松浦津开始购入布匹,在久贺、奈留几个岛的居民区售卖,短短一个半月就赚到了二百五十两银子。 这可是以往十年都没有赚到的数目,正在他欣喜若狂的时候,发现商机又来了,世子府所在的朝阳大街居然在售卖商铺,两进的铺子只卖五百两。 虽然这超出了他的购买能力,可这商铺是稀缺资源,尽头是世子府,对面是五岛的官员宅邸,只要他们随便采购点布匹,就能赚回来。 为此,他心一横,从四海钱庄借贷了二百两银子,加上积蓄全部砸了进去。 店铺拿下来了,可荷包也空了,万一有大单来,恐怕进货的银子都不够。 正犯愁,谁知道喜事又到了。 松浦津王家布庄掌柜遣人过来提亲,说是要和他结成亲家,还拿了一百匹棉布作为娉礼,真是瞌睡了有人送枕头,财运来了挡都挡不住。 虽然知道女儿对那个青梅竹马的臭小子有好感,可那又如何? 那小子的爹只是个铁匠,经营了一家破破烂烂的打铁铺,要搁在以往,他也就捏着鼻子认了,毕竟是多年的老相识,而且还是邻居。 可现在不同了,他是一家两进布庄的东家,手下伙计都有七八个,岂是那邬家可比的。 更何况,无论从聘礼的贵重程度考虑也好,还是为后续生意考虑也罢,把女儿嫁给王家,都是只赚不亏的买卖。 此刻,一个五官端正,身材健硕的小伙子皱着眉,在离兴隆布庄不远的街道上来回转悠。 刚鼓起勇气要过去,可抬头看见那气派的布庄招牌,他又自卑地扭头走了。 走了没几步,他又停住了,脑海里全是心爱姑娘期盼的眼神和呼喊他的声音。 “兴哥对我真好,长大了蓉蓉做你媳妇好不好?” “不许你喜欢别的女孩子,不然蓉蓉就不理你了。” “兴哥,你快来,爹爹要把我嫁到松浦津去,再不来就看不见蓉蓉了……” “不行,我不能失去蓉蓉,她喜欢的是我。”邬兴双目赤红,内心不断地给自己打气,他骤然转身,坚定地朝布庄走去。 此刻的全掌柜正满脸惬意地嘬着茶,突然表情一滞,接着脸就拉了下来: “臭小子,怎么又是你,蓉蓉已经定亲了,别再来了。” “全叔,让我见蓉蓉一面,只要她亲口说不再见我,侄儿马上就走。”邬兴与全掌柜对视,丝毫不让。 看小伙子如此执拗,全掌柜心里一动,缓和了语气,无奈地说道: “阿兴啊,叔是看你长大的,知道你为人勤奋,也对我家蓉蓉有情有义。 可你要明白自己的身份,不管多努力,你也只是个匠户。” “匠户怎么了?这里又不是大明,就连世子爷都收了我师傅为徒。”邬兴梗着脖子,迈步就要往店铺里面走。 “拦住他。”全掌柜朝几个伙计喊道,自己也从柜台后面出来拦在了道上: “臭小子,别扯着虎皮做大旗,我早就打听过了,你那师傅收了七八百个徒弟,有你没你没分别。” 几个伙计有人抄着扁担,有人拿着棉布尺,气势汹汹地挡在了邬兴的前面。 “叔,你真的要如此绝情?” “阿兴啊,不是叔绝情,只能怪你命不好,投错了胎。叔也要为蓉蓉的将来考虑不是。” “我通过了工部的资格认定,已是初级工匠,按照师傅的话来说,就是同秀才出身,是有功名的人,蓉蓉跟了我,如何就没有将来了?” 全掌柜愣了一下,片刻,捋着胡须冷声道: “天大的笑话,历朝历代还从未听说过会给匠人赐功名,如此愚蠢的借口,你也说得出来!” 就在此时,一个两鬓斑白,却精神矍铄的老者从门外走了进来,他目光锐利地扫视众人:“刚才是谁说给匠人赐功名是笑话?” 全掌柜扒拉开伙计的脑袋,才看清来人,他吓了一跳,职业化的笑容立马在脸上洋溢开来: “呀,这不是许总管吗?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上茶,把我珍藏的毛峰拿来。” 许伯面无表情地看着一脸谄媚的全掌柜: “听声音,刚才应该是你说的?” “说,说什么?”掌柜有点懵,他回忆片刻,突然抬脚踹向边上的伙计: “狗东西,胡说八道什么,要是惹许总管不高兴了,看我不扒了你的皮。” 拿着棉布尺的伙计哎呦一声,摸着腿,委屈的低着头不敢出声。 许伯是老江湖了,哪能看不出来,不过他也没计较,目光投向双目赤红,胸前别着两杠资历章的邬兴笑道: “你就是刚通过资格认定的初级工匠?” 邬兴虽然不认识许伯,但看全掌柜那巴结讨好的模样就知道眼前之人身份不简单,他躬身行礼: “晚辈邬兴,的确是昨日才通过资格认定的工匠。” “不错,”许伯拍了拍对方的肩膀,带着赞许之色说道: “没想到年纪轻轻就能评为工匠,许某给学徒准备的赐服倒是不少,可工匠的只有十套。 都怪梁迅那臭小子,之前告诉徐某十套够了,没想到还冒出来一个你。 放心,下一批赐服出来后,第一时间给你补发。” 第193章 工匠的改变 工部将工匠分为四个等级,学徒、工匠、名匠、大师,每个等级又分为初、中、高三等。 能达到初级火器工匠水平就意味着,可以独立完成燧发枪每一个零部件的制作并完成组装,而且还通过了质量检验。 整个火器作坊,除了梁迅,也就十个年纪大的老匠人能做到,但邬兴是特例。 赐服?难道这邬家小子说的是真的,世子爷真给匠人赐功名了……全掌柜顿时僵住,可想了片刻,又释然了。 就算赐了功名又如何,别说是同秀才出身,就算真是个秀才也无法和那王家的公子相比,自己的决定没错。 就在这时,许伯看向全掌柜,叹气说道: “世子想支持一下本岛的商业,让徐某采购尽量不要去松浦津,而找你们这些商家。 谁知你们不争气啊,这上千布匹,徐某只能去找宋国商会了。” 说完,他向邬兴点了点头,转身离去。 全掌柜嘴巴张得能塞进鸡蛋,整个人宛如雕塑,呆愣当场。 余光瞟见邬兴,全掌柜急忙上前把他拉到一边,挤出笑容问道: “好侄儿,快和叔说说这资格认定是怎么回事,为何要那么多布匹?” 邬兴翻了个白眼,本来不想搭理,可看在蓉蓉的面上,只好解释道: “世子府成立了工部,要对五岛所有的匠人进行评定,通过评定的匠人就会被授予资历章、赐服和证书,有了这些,就等于是有了功名,不仅薪酬有保证,做好了,还能去世子府领奖。 我们火器工匠是最先认定的,后面还有铁匠、木匠、砖匠、船匠、水泥匠、玻璃匠人、织网匠人等等。” “哐当!”全掌柜手中的紫砂壶掉在地上摔得粉碎,他脸色苍白,拍着大腿哀嚎: “我糊涂啊!” 突然想到了什么,他一把拉住邬兴的手,急切地恳求道: “快,帮叔去把许总管拉回来,只要把世子府的生意做成,叔就把蓉蓉嫁给你。” “当真?”小年轻怀疑地看向老狐狸。 “自然当真,我的祖宗,快去呀!”全掌柜急得跳脚。 …… 职业资格考试的事情犹如山崩海啸一般席卷了整个五岛,这让匠人们扬眉吐气的同时,也激发了他们生产建设的欲望。 原来只是为了应付差事混口饭吃的想法,慢慢发生了转变,要知道匠人的定级是直接与功名以及薪酬挂钩的。 就拿火器匠人来说,学徒级别只是相当于童生,而大师级别却是拥有同进士出身。 薪酬的差距更是巨大,初级学徒月薪是五钱银子,而高级大师每月的薪俸是500两银子,相差一千六百倍。 当然,越往上走,要求越高,挑战也越大。 还是拿火器匠人举例,学徒只要能制作主战武器的零配件即可,初级工匠却是要求造出一件完整的主战武器,到了高级工匠,要求变成了三件。 而到了名匠级别,就是针对现有的武器可以做出重大突破,在射速、威力、射程、精准度、健壮性和成本上,突破一项为初级,两项为中级,三项才能达到高级。 至于大师级别,那就要独创出新式的武器才行,梁迅由于沾了师傅的光,在图纸的提示下开创了燧发枪和定装米涅弹,所以才勉强被汪修齐评定为大师初级。 至于汪修齐自己,被所有的匠人联合推为祖师爷,人称大宗师,是超越品级的存在。 虽然等级和等级之间的壁垒很高,但是没关系,至少这是一条充满希望的阳光大道,只要坚持努力下去,就有盼头,这让整个五岛的匠人慢慢开始有了工匠精神的苗头。 这种苗头不仅体现在工作热情更高、做事更加专注细致上,还更体现在他们的求知欲上。 对于学徒和低级工匠,起初并不明显。他们只要认真跟着师傅学习,不太笨,迟早都能达到一定水平。 但到了名匠级别,仅靠经验传承是不够的。没有深入洞悉其原理,便无法实现突破。 于是,原本冷清的夜校和公共藏书楼渐渐变得火爆起来,这种现象更是在五一劳动表彰大会之后推向高潮。 船坞里、作坊中、施工工棚里,常能看到工匠抱书苦读的影子。过去下了值就去喝酒、赌博、找女人滚床单的事情变得越来越少。 由于书籍的畅销,汪修齐还亲自跑了趟松浦津,挖了一个大型书坊到福江岛落地,这才解决了图书紧张的问题。 明朝时期,民间印刷和出版机构已经非常成熟,加上汪直也是爱书之人,为了宋国商会内部的传承,鼓励书坊和书肆的发展,这才让汪修齐省了不少力气,不用重头开始。 …… 福江岛。 开拓学院,阶梯大教室。 今天是汪修齐开‘思’字课的日子,由于政务繁忙,他现在每月就开一次课,这让小将们怀念以往的同时,对这来之不易的学习机会更加珍惜起来。 在多方的强烈要求下,‘思’字课也不只是对开拓学院开放,也对衙署机构的官员、研究院和名匠级别的工匠开放。 由于人数较多,即使是五百人的阶梯教室也坐不下,于是十岁以下的孩子就被剥夺了听课权利,让年纪大一些的孩子代为转述。 随着上课钟声的响起,原来嘈杂的教室变得立刻安静了下来,此刻教室里坐满了人,就连走道和教室后方都是挤得满满当当的。 穿着月白色长袍的汪修齐步入课堂,后面还跟着文书党骏,他手里拎着一个硕大的箱子。 汪修齐在讲台后站定,抬头环视片刻后,有些遗憾地说道: “由于教室大小有限,为了保证教学效果,只能让大一些的先锋营小将们来听课。 但这不是我的本意,只是限于条件有限的无奈选择,为此我心里很不舒服。 希望有一天,我讲话的时候,可以让五岛十几万百姓都能听见,让他们也能享受学习的权利。” 闻言,所有人面面相觑,一个人说话可以同时让十几万人听见,这是什么手段?这是佛祖、菩萨传音才可以做到的事情。 可在场没有一个人提出反对和质疑,纳言局的书吏和铁粉们掏出小本本就开始记录。 发完感慨,汪修齐掏出一叠整理过的需求文稿,严肃说道: “社会的发展,国家的进步,核心在于解决一个个需求,我们要吃饱穿暖,这是生理需求,我们要剿灭倭寇,这是安全需求……今天的课程,就从我收到的这些需求开始。” 第194章 需求引发的思考 接着,汪修齐把几条打了标记的需求读了出来。 在谈到那生了三个孩子妇人的抱怨时,在场的男人们哈哈大笑,个个挤眉弄眼。 在谈到小女孩夜里不敢上茅厕,小将们又都会心一笑,一副深有体会的模样。 在谈到海产捕捞卸货任务重,周期长时,衙署的官员们又开始垂头沉思。 “这只是很小的一部分需求,基于五岛发展的需要,我重点挑出来的。”汪修齐说着,把文稿放在讲台上,抬头问道: “从这几个需求中,你们发现了什么共性的问题吗?” 一时间,在场众人议论纷纷,有说夜间当值是好事,只不过光线问题很难解决。 有人说,应该给孩子都配发夜壶,这样就不用摸黑去茅厕,自然也就不会出现掉入茅坑的事情。 至于海产捕捞的问题没人提及,因为这个实在难以解决,除了增加人手,没有别的办法。 汪修齐本就没有指望这个时代的人能回答上这种问题,他按了按手,等场面安静下来,才意味深长地说道: “本世子曾经说过,这个世界是由物质、能量和灵魂构成的,先抛开灵魂不谈,我们直说物质和能量。 一切我们看得到摸得到的东西都是物质,而能量能感受到,却看不到。 我们吃饱饭,让自己有了力气,这是能量。 阳光照到身上,让我们感到暖和,这是能量。 天上打雷,可以劈断树木,可以击伤人畜,这是能量。 海边风大,能吹得我们走不动路,这也是能量。 所以,能量有各种各样的形式,它是物质的变化和运动产生的,其作用就是可以照亮世界、可以帮运东西,也可以杀死敌人。” 展兴平率先举手,在获得同意后,认真问道: “兄长,既然能量这么强大,我们能掌控它吗?” 汪修齐满意地点了点头,含笑回答: “自然可以,人类掌握一种能量形式,文明就会前进一大步,比如说火。 我们之所以和动物有区别,核心的原因,就是祖先掌握了火的运用,这才脱离了茹毛饮血的蒙昧时期。 而火器的发明和运用,更是让宋国的军力拉开了与对手的差距,让各位可以平静地坐在这里听我授课。” 俞大猷托着下巴,思考半天,才举手发问: “按照殿下这么说,武艺是什么?” “这是个好问题,”汪修齐给了个赞,笑着解释: “武艺是一种能量的运用方式,力气越大,对发力技巧掌控越娴熟,就会越讨巧。” 在俞大猷的点头中,汪修齐顺着话题继续说道: “所以能量有多种形式,每种形式有其运用技巧,同时,能量的形式之间是可以转换的。 这个其实不难理解,白米饭里面有能量,被我们吃进肚子后,就变成了力气。 煤炭、干柴、火油有能量,点燃后就变成了光和热量,让我们能视物能不惧寒冷。 火药有能量,所以激发后,能够把弹丸瞬间提升到极快的速度,从而可以射杀敌人。 ……” 汪修齐的话语犹如一束光,照进了所有人的脑海,给他们开启了一道看透世界本质的大门。 “我们把含有能量的物质叫做能源,衡量一个国家强大与否的最简单方法,就是看其拥有能源的多少,以及对能源的运用情况。”讲到这里,汪修齐直接抛出了结论,继而笑道: “幸运的是,在宋国,尤其是我们五岛周围有数之不尽用之不竭的能源,我们需要做的只是获取、转化和运用。” 徐渭似乎想通了什么,他霍然起身,带着巨大的震惊说道: “徐某明白了。 殿下捕捞、育种,欲求朝鲜之矿利,求其质变,在于能源,至于提升工匠之地位,在于加速此能源之转化与运用。” 汪修齐看向徐渭,朝众人打趣道: “徐先生一针见血,把本世子的谋算看穿了,在这里,他是院长,所以提问可以不用举手,大家可不要学他。” 徐渭也不恼,在众人的哄笑声中,带着得意坐下,后背挺得笔直。 这时,前排之中,带着小酒窝的呼延凝心把手举的老高,还不断地挥舞,生怕汪修齐看不见。 “凝心,你说。” “按这么说,那么风、雨、雷、电、矿产、河流甚至人口、牲畜都是能源。 凝心细细想来,在海岛上,除了海水,最多的就是风了,兄长刚才说我们周围有取之不尽的能源,指的是不是风?”小姑娘眨巴着水灵的眼睛,一副特别想得到认可的样子。 汪修齐鼓掌称赞: “凝心说得很好。 在五岛,每月的大风日超过一半,而且风力都很强,在海边甚至行路都困难,这就是一种非常好的能源。 如果我们在海边建立很多风车,直接就把风能转换成机械的能量,比如说用来带动车床,带动碾子磨磨,甚至可以做抽水装置,把灌入岛内的海水抽出去。” 面容清秀的小姑娘开心地坐下,抬着雪白的下巴,给了不远处的展兴平一个挑衅的眼神。 “不过,”小姑娘刚坐下,汪修齐就话锋一转,淡笑着说道: “风能这种能量形式很不稳定,风力忽大忽小,如果用在帆船上还算是不错,可要普遍推广开,难度太大,所以我们需要一种更持续,更稳定,更容易控制的能量形式。” 说罢,汪修齐让党骏把那个大箱子放在了讲台上。 打开后,前排的人才看到,那是一块大木板,在上面竖着一个带把手的轮子,轮子上用牛筋连着一个密密麻麻缠满铜丝的线圈。 而线圈被一根轴穿着,置于涂着颜色的小门框之中。 线圈位置的下方,有两根带着颜色的导线延伸出来,绑在了两根小铁架上,铁架上方,摆放着一根石墨制成的炭笔笔芯。 “电能,是一种比风能、热能、水能更加容易运用的能量形式,接下来会由文书党骏给大家做演示,如何把人力变成电能。”说着,在汪修齐的示意下,阶梯教室的窗帘全部被拉上,室内变得一片黑暗。 所有人都目不转睛地盯着讲台的方向,虽然黑乎乎一片,什么也看不见,但是他们却是屏住呼吸,充满了期待。 第195章 电学实验 黑暗之中,随着大轮子呼呼的转动声,铁架上的碳芯出现了一丝亮光,随着轮子越转越快,碳芯变得发红,闪烁间,绽放出了明亮的光芒。 “苍天,此乃何术也!” “难以置信,难以置信啊!” “神乎其技,殿下真乃神人也!” “……” 现场的情绪,被这个实验的演示效果直接点爆,不少人仿佛是见到了神明,惊讶的同时,充满了敬畏。 要知道,这不是后世,而是在五百年前的明朝,是在那个崇拜自然伟力,崇拜神明的时代。 在无需用火的情况下,居然产生了不亚于多根蜡烛的亮光,这简直就是神迹。 等演示停止,拉开了窗帘,阳光映照着的是一张张瞠目结舌,宛若石雕的脸,汪修齐拍了拍手,让众人的注意力重新回到讲台: “刚才的演示,其实有两次转化,从党骏摇动转轮的机械能,变成了电能,从电能又变成了碳芯的热能,所以大家可以看见亮光。” 大人们都目瞪口呆,不知道说什么好,孩子们却没有顾忌。 个子不高,眼睛泛光的商寒烟连忙举手,在得到允许后,脆生生地发问: “兄长,刚才产生电了么?没看见啊,天上打雷的时候不是这样的。” 一旁的励昆拉了拉商寒烟的衣角,没好气地低声教训: “兄长说有,那肯定就有,别乱发话。你要让兄长难堪,回去会被揍死的。” 汪修齐是越来越喜欢这些孩子了,他们没有世俗的羁绊,没有固有观念的束缚,整个思维是开放的,有什么问什么,从不顾忌,这恰恰是科学探索中,最宝贵的精神。 “问得好,”他点了点头,看向励昆说道:“你去人群中挑选些人到讲台前面来。” 励昆虽然不知道兄长要做什么,但还是听话的挑选了二十几人上台,这些人有大有小,其中包括了徐渭、俞大猷两位先生。 在汪修齐的要求下,这些人手拉手围成了一个圈,并让领头的和排尾的人各握住了导线的一端。 “我虽然不能让你们看到电弧,却可以让你们感受到电的存在。”汪修齐嘴角带着笑意,扭头对党骏吩咐道:“慢点转动,” 党骏表情怪异地点了点头,这触电的滋味,他早就领教过了。 就在把手转动的瞬间,二十几人同时不受控制地跳了起来,接着就全身开始颤抖,包括有绝世武艺在身的俞大猷也不例外。 “停!”由于实验参与者有孩子,所以党骏转了几圈,就被汪修齐喝止了。 徐渭头发炸裂,胡子翘起,边哆嗦着收回手,边幽怨地看向汪修齐,想要说什么,嘴皮子却是一直颤抖,张不开嘴。 俞大猷却是另一个极端,他满脸振奋,宛若打了鸡血一般,盯着那台手摇发电机,两眼放光。 在他看来,这可是武学里不可多得的雷霆淬体,绝对是稀世宝物。 孩子们面面相觑,对兄长所说深信不疑的同时,开始对汪修齐有了些敬畏之心。 “好了,都回座位。”汪修齐看效果达到了,不再继续演示,同时目光扫过众人,严肃强调: “电和火一样,都是极其危险的能量,以后没我的允许,任何人都不准用人体做电学实验。” 麻六头皮发麻,想着沈惟敬触电后口吐白沫的场景,想着自己与他嘴对嘴的恶心,顿时干呕,有些想吐。 等场面再次归于平静,汪修齐重新把话题带回了一开始谈到的需求,他笑着说道: “我们五岛周围到处都是风,如果可以用风车带动发电的大轮子,就能得到源源不断的电能,电能又可以转换为光能、热能和机械能。 如此一来,以后的五岛就会变成不夜之岛,造枪造炮就像做罐头一样简单,而十几万斤的海鱼卸载,无需一个时辰就能做到。 当然,要实现这一切,还有很长的路要走,里面有无数的难关要克服,这是挑战,也是机遇。 本世子希望,通过电学领域的开创,至少可以诞生百位大师级的工匠和更多大真人级别的研究员,让你们名字可以载进史册,让我们的理想可以更进一步。” 这里说的大真人,是在汪修齐倡导下,纯阳子对大道研究院人员定的一个级别。 研究员和工匠一样,基于能力差异,也分童子、道士、真人、大真人四个等级,同时每个等级又分初、中、高三层。 所有人都震惊了,眼里满是错愕,不夜之岛、造枪造炮如造罐头、数十万斤的海鱼一个时辰卸载完成,这是什么样的伟力? “这天下,要变了。”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戚继光嘴里喃喃,他仿佛看到了军械库里那堆积如山的枪炮和无尽的弹药,仿佛看到了战争模式的彻底转变。 梁迅和纯阳子两眼放光,脑海里飘荡着四个挥之不去的大字:名垂青史! 就在这时,张小花突然站起来,鼓掌的同时,大声喊道: “兄长圣明,有了电,以后小花再也不怕夜里上茅厕了!” 无数的目光朝她看来,这时张小花才发现自己失言了,她骚得满脸通红,跺着脚摇头: “别看我,那个尿床的人不是我,真的不是!” …… 从开拓学院回到世子府,坐下还不到一刻钟,就有侍女匆匆来报: “殿下,徐大人、张道长等好多大人,都在殿外求见。” 盘着妇人发髻,面色红润的青青柳眉倒竖,生气地说道: “这回来凳子还没坐热,又来求见,他们难道想把殿下累死不成,不见!” 被男人滋润了几个月,此刻的青青饱满丰腴了不少,皮肤滑嫩,身材诱人,言谈举止间带着成熟的韵味。 “让他们去书房。”汪修齐起身,看向心爱的女人,带着歉意说道: “万事开头难,等忙过这一阵,就会好不少了。 不过你放心,夜里,老公都是你的。” 青青翻了个白眼,一脸的幽怨: “还说!每夜不是看书就是画图,最早就寝也要到子时,疯起来的时候寅时上床都是常有的事,妾身常常要醒来两三回,才能看到殿下躺在身边。” 见侍女已经离开,汪修齐凑上前搂住媳妇儿,摸了一把翘臀,坏笑道: “正事不是也没耽误吗!” 青青满脸潮红,粉拳啪嗒啪嗒落在汪修齐的胸口,羞涩中带着些许的担忧: “老公,都好几个月了,为何这肚子还没动静,妾身都快急死了。” 宛若神棍的汪修齐掐着手指,沉吟片刻,故作高深地说道: “放心,老公算过了,这几天靶心就会出现,到时为夫必定枪枪到底,倾囊相授。” 美少妇愣了片刻,突然“呀”的一声,红霞蔓延到了耳后根: “老公,你讨厌!” 第196章 雷霆淬炼 祾恩殿,大书房。 此时的房内坐满了人,两个多月来,这是各个衙署主官到的最齐的一次。 俞大猷呷了口茶,看向仙风道骨的纯阳子,好奇道: “张道长,据闻道教至高无上的法门五雷决,可以役使天雷,伏魔降妖,祈祷晴雨,不知是真是假?” “自然是真,只不过贫道修为不足,还未曾习得此法。”纯阳子表面祥和,内心却是激动不已,略一沉吟,他补充说道: “雷法讲究内以修身,外用济世,非大功德之人,无法参悟。” 清净子频频点头,俊美的脸庞上呈现出若有所思的神情,“以恩师之言,殿下通晓此法,也就不足为奇了。” 纯阳子微微颔首: “据传,这五雷诀乃太乙真人所创,能够役使雷部天君为己所用,威力无匹,霸道无双。 就因为是通天的法术,才对德行的要求极高,否则被心术不正之人习得,岂不是会荼毒生灵,为祸人间。” 太乙真人?哪吒的师傅,那个有点婴儿肥的太乙真人……刚走到书房门口的汪修齐嘴角一抽,他收敛了情绪,带着笑意走入书房: “张道长说的不错,雷电之法,的确是威力巨大,掌握在我们手里,可以降妖除魔,造福汉族百姓,若是被那异族学去,可就麻烦了。” 见汪修齐进来,众人顿时起身,徐渭面带忧色,颔首说道: “不错,这也是徐某着急来寻殿下的原因,雷电乃大道,殿下不该在大庭广众之下示之于人啊。” “无妨,”汪修齐摆了摆手,不以为意地说道: “这是在福江岛,如果连衙署官员和先锋营小将都信不过,我做这一切又有什么意义。 再说了,不是还有你这位保密署署长么?” 众人一听,心里顿感舒服,梁迅两眼炯炯,有些急切地说道: “恩师,把这雷电之法传授给工部,徒儿必定严加防范,恪守秘密。” 汪修齐按了按手,等众人各自落座,他才思量着说道: “如今各个衙署的框架都搭建起来了,虽然人员还缺不少,不过好歹运作没有问题,也是时候启动大工程了。 不过,电磁领域过于复杂,与之相比,海产捕捞、罐头、水泥甚至是燧发枪都是小道,所以,对这块,我们不可操之过急,需要有足够的耐心和毅力。” 见汪修齐胸有成竹的模样,徐渭内心安定了不少,他试探着询问: “殿下,针对此事,是否已有具体章程?” “章程谈不上,倒是有些想法。”汪修齐抬了抬手,在党骏把一旁树立的黑板架子挪到中间后,他起身过去,掀掉盖在架子上的绸布,指着黑板上密密麻麻的内容,说道: “我把电磁领域分为三大块,其中包括取电、输电和用电。 取电,顾名思义,就是发电,短期来说,就是建立风力发电站,把风能转化为电能。 输电,就是把电输送到要使用的地方。这块听起来简单,其实异常复杂,其中包括升压、传输、降压几个部分,里面有不少难点要攻克。 最后就是用电了。用电的领域极其广阔,短期内,我就两个目标。 第一,火器作坊里所有的镗床、铣床等加工机械可以用电力驱动,提高生产效率。 第二,研究出白炽灯或者日光灯,让作坊夜里也能开工,同时让我们这些喜欢夜里读书的人,也不用再饱受昏暗的烛光之苦。” 李时珍、纯阳子、徐渭几个老书虫都是相视一笑,梁迅更是跃跃欲试,眼冒精光。 无为子憨厚的脸上露出喜色,顿了顿,他木讷地问: “殿下,那橡胶作坊的热炼、压片、破胶等工具,是不是也可以用这个……电力驱动?” “不错,”汪修齐点了点头,笑着说道: “电动机本质上是通用的,所有的人力、畜力等重活、累活都可以用之取代。” 清净子满脸错愕,惊讶地叫道: “那以后的马车,帆船,是不是都可以变成电车、电船?” “那个还有点远,虽然能做到,不过短期内,还是把精力聚焦在我说的那两项上面。”汪修齐很欣赏清净子的思维,但还是把他的思绪拉了回来。 接下来,和众人商量许久才达成一致。 成立取电、输电、用电三个攻关小组,汪修齐亲自挂帅,统筹全局的同时,还作为电磁理论的指导先生。 此刻,他无比感激上辈子努力的自己,高深的不敢说,但对于高中所学的库仑定律、安培定律、电磁感应定律等基础理论,还是信手拈来的。 李时珍作为副总指挥,梳理汪修齐传授电磁学理论的同时,建立科学的实验方法。 梁迅、无为子、纯阳子,分别承担了取电、输电、用电小组的负责人,带团队执行具体攻关。 擅长机械和器具制造的清净子,被汪修齐放到了用电小组里,主导电动机的研发。 而徐渭作为安全保密负责人,协同戚继光对参与项目的人选进行审核,对研发过程中图纸、文献、会议等进行规范化管理。 由于俞大猷要训练谍报组织无暇分身,汪修齐就没有给他安排任务。可他却以被轻视为由,死缠烂打要走了那台手摇发电机原型。 说是要以雷霆淬炼自身,激发潜能,为挑战倭国各大剑术流派做准备。 汪修齐哭笑不得,可想到了后世的李小龙,的确是采用过电击训练的方法,于是在强调了用电安全后,也就勉强同意了。 …… 肥前国。 平户城。 烈日之下的靶场上,一个穿着大红锁具足的倭国将领,熟练的往枪管里倒入火药,放入弹丸,又用铅条捅实。 接着,用火镰打着引火绳,把点燃的一头小心的用蛇杠上的夹子夹住,剩下的绳子则一圈圈的套在了手腕上。 然后,在引火盘里加入少许的黑火药,用木头支架撑住枪身之后,大喝一声,扣动了扳机。 随着“砰”的一声响,枪身之上白烟升腾,红铠将领直起身子,朝着三十步开外的靶子看了一眼。 接着,面无表情地重复以上操作,又开了两枪,完成后,他瞥了一眼跟在身旁的随从。 穿着短衫,只用兜裆布包裹着下半身的随从立马会意,他穿起草鞋,快速跑到前方的靶前查看。 片刻,那随从夸张地挥舞着手臂,惊喜地大叫: “全中!” 红铠将领满意地点了点头,挺着胸扛着枪,朝着不远处的凉棚走去。 此刻的凉棚里,坐着三个人,正关注着靶场上的射击情况。 中间一人,剃着月代头,长脸络腮胡,约莫三十来岁的样子,正是松浦氏当代家主松浦隆信。 坐在左侧的是个传教士,穿着一袭黑袍,胸前挂着十字架,虽然天气炎热,他却依然带着兜帽。 右侧是个身材高大的欧洲人,他穿着宽花边开领衬衫,满脸棕色的大胡子,即使坐着,也比松浦隆信高了足足一头。 第197章 弹劾世子 红铠将领将走到凉棚跟前,放下枪,朝着松浦隆信鞠躬行礼,铿锵有力地说道: “家主大人,三发全中,比萨摩铁炮质地更佳。” “笼手,辛苦了。”松浦隆信朝红铠将领点了点头,等他离开,才看向身旁的传教士: “萨比耶鲁神父,佛郎机人造铁炮的水平让我不得不钦佩,对你们的诚意,本领主感激不尽。” 金发碧眼,藏身于黑袍之下的神父,用倭国语言温和笑道: “松浦领主是耶稣会的朋友,也是葡萄牙帝国的朋友,对朋友,主的仆人一直都是很慷慨的。” 松浦隆信望着天上的白云,感慨说道: “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就像这变化无常的白云一般,想当初,还是宋国王爷把尔等介绍于我,如今,宋国与我等渐行渐远,你们倒是成了本领主的挚友。” 六年前,目光敏锐的松浦隆信见识了汪直水师的强大,同时也看到了贸易的好处,于是力排众议,想尽办法说服了父亲松浦兴信,划了一郡之地给汪直建立宋国。 汪直也很够意思,建国之后,从大明和南洋运载了大量倭国急需的物资输入肥前国,让平户成了九州岛,甚至是倭国西南部最大的货物集散地。 肥前国由此富了起来,不仅掌权者获益极大,就连商贾和低级武士也受益匪浅,为此,在松浦兴信去世后,威望极高的松浦隆信被推举为了第25代家督,成了一方诸侯。 也是因为这样,松浦隆信和汪直的私交深厚,两国的关系也进入了蜜月期。 直到汪修齐捣鼓出了海产捕捞,才打破了这一局面。 看着宋国日进斗金,海产生意越做越大,自己却是什么也没捞着,松浦隆信有些不甘心,几次拜见汪直,希望宋国把海鱼捕捞之法传授给肥前,结果都被婉言拒绝。 于是,他就在宋国需要对马岛出兵朝鲜的时候故意刁难,导演了那一幕小弟不听话的戏码,希望逼汪直就范。 谁知朝鲜和宋国很快就议和了,这让松浦隆信犹如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憋屈得不行。 在召集了众家老商议了多次,他们才想出了两招,一招明,一招暗。 明里,松浦隆信把女儿百合送往松浦津,希望和宋国联姻。 暗里,联合大友家、织田家,组织了以浪人为主的野武士集团,并邀请了佛郎机人做火枪教练,训练了一支彪悍的倭寇队伍,以此用来打劫宋国的捕捞船,截获海鱼的同时,希望可以破获海产捕捞技术。 结果女儿被退回,联姻失败。 宋军水师回防,加上织田家退出,打劫捕捞船的谋划又破产了。 松浦隆信忙前忙后,什么没捞着,却是为织田信长做了嫁衣,这让他几乎抓狂。 汪直似乎也猜出了什么,大大降低了前往平户的贸易量,而把发展中心放在了京畿地区的界市和尾张的清洲城。 这让平户的贸易一落千丈,几月来的收益还抵不上往年的半月,也是,各方的压力接踵而来。 松浦隆信迫于无奈,只能以接受耶稣会传教为代价,加强与佛郎机人的贸易。 见松浦隆信看着天空发呆,半晌不言,诺昂佩雷拉忍不住开口: “领主大人,对宋国捕捞船,你们真的放弃了?” 闻言,松浦隆信这才收回目光,面无表情地摇了摇头: “不是放弃,是无法继续下去了。宋国渔夫对捕捞网保护的太严密,一旦发现战事不利,立马砍断绳索,让渔网沉入海底。 几月前,虽然缴获三艘捕捞船,但是一副渔网也没得到,为此,我们还损失了上百个浪人。 现在宋国水师已经回防,每支捕捞队都有两个营的护卫兵力,如果现在去偷袭,和找死没有分别。” 诺昂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却一句话也没说出来。 宋国水师的战力他是知道的,去年他们派遣了两艘卡拉克大帆船,上面装备了最密集的炮火和最优秀的士兵,本想截杀汪直,结果六百多人,一个也没能回来。 而葡萄牙在濠镜的驻军还不到两千人,定海一战,他们就损失了三分之一。 为此,葡萄牙管理远东事务的路易斯亲王极为震怒,还罢免了当时的船队司令官奥莱内尔。 新的远东船队总司令奥戈上任后,制定了新的策略,那就是讨好大明,利用大明的货物在贸易上击垮宋国。 同时,煽动倭国的本土势力,与宋国敌对。 见诺昂求助的目光望来,黑袍之下的萨比耶鲁淡淡一笑,温和说道: “对待恶魔就要用恶魔的手段,松浦领主,你过于仁慈了。” 松浦隆信愣了一下,他还是第一次听别人这么评价自己,“神父,此话怎讲?” “宋国水师固然强大,可汪直不可能成天待在船上。”萨比耶鲁盯着松浦隆信,循循善诱: “据我所知,贵国的忍者可是最擅长潜伏、暗杀一道的。 只要汪直一死,宋国必然混乱,而松浦津又在肥前国的领地之中,到时候,还不是由松浦领主予取予求。” 诺昂眼睛一亮,沉声附和: “不错,这松浦津本来就是肥前国的一个郡,到时候只要收回,那么宋国的财富,宋国的海产捕捞术不就都是领主大人的了吗?” 不知何时,原本晴朗的天空突然阴沉下来,天上乌云汇聚,电光闪烁,由远及近的传来隆隆声。 松浦隆信抬头望天,黑色的眼瞳中有雷光闪烁,他突然笑道: “这夏季的雷雨说来就来,还真是让人猝不及防啊。” …… 松浦津。 垂拱殿。 今日是半年一度的大朝会,旨在对宋国商会、军政情况做整体回顾,同时对后半年的国家策略是否要调整,进行商议。 朝会刚开始,御史台吏部员外郎刘洪出列,他手持笏板,表情严肃,朝着王座躬身说道: “王爷,臣要弹劾世子三大罪状。” 汪直参照宋朝建国,由于地域狭小,又以商会为主,所以很多机构能减就减,但是监察机构御史台还是设立了的。 设立的目的,一方面是监察朝廷官员,整顿政风;另一方面是监督商会的交易,防止贪腐的发生。 第198章 朝堂风波 刘洪此话一出,殿内立刻议论纷纷,说实话,除了汪直身边的几个核心人员,宋国的老臣对世子是既爱又恨。 爱的是,这家伙特别能搞银子,单是海产捕捞和罐头两项,就让宋国半年的财政收入赶上了以往五六年。 要知道宋国官员的薪俸和大明相比,也就略微好一点,只能保证饿不死,要想吃香喝辣,穿金戴银,不贪污的情况下,就只能靠分红。 财政收入的增加,使得一干官员的分红翻了好几倍,这让人怎能不喜欢? 恨的是,这货压根不懂得什么叫世俗规矩,人情世故。 每次来松浦津,除了拜见王爷,不是去藏书楼就是去贸易集市,别说对官员的宴请置之不理,就算是一些王府举办的诗会、文会也从来不参加。 都说君子朋而不党,可汪修齐连个做朋友的机会都不给,这让不少想巴结讨好的官员懊恼不已,久而久之,汪修齐就被冠上了“孤傲世子”的名头。 可汪修齐是王爷的独子,是未来宋国的掌权人,同时又让大家获得了实惠,所以在公众场合,基本上还是褒多贬少。 可御史台不同,他们是职业喷子,不喷就是不尽职,此时刘洪跳出来,众人也乐得看笑话。 身穿绯红蟒袍的汪直高居上座,面无表情,声音淡然道: “说说看。” 刘洪仰着头,朗声道: “其一,臣欲劾世子纵容下属,紊乱朝纲,诱使朝廷能臣名吏转投世子府下。 其二,世子漠视规章祖制,轻易许诺功名,紊乱社稷。 其三,无视大宋律法,妨碍御史台公干。” “臣附议!” “臣附议!” 刘洪话刚说完,就有几位御史出列,个个义愤填膺地力挺刘洪。 等汪直问清缘由,才搞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 原来世子府组建班子缺人手,徐渭和梁迅就跑到松浦津一阵忽悠,不仅挖走了上百个能干的中低层官员,还从宋国商会里把一些善于数算、交易和各国语言的伙计也给撬走了。 这么一来,中层官员立马就炸毛了,要挖人就挖我啊,挖下属算怎么回事,可弹劾他们又不敢,于是就找到了职业枪手刘洪。 刘洪虽然擅喷,可也不是傻子,这弹劾世子虽然能够扬名,可御史台的老大御史中丞王清溪可是汪修齐的铁粉,这要喷的不好,是会磕掉牙的。 于是,他就打算先去福江岛实地调研一二再做打算,结果船上碰到了大量去福江岛参加考核的工匠,得知了世子府给通过考核的工匠赐功名的事情,这让他弹劾的底气大增。 首先,功名这东西关乎到人才培养和社稷稳定,哪能是说给就给。 再说了,就算给,那也是王府众大臣商议之后,以令旨的名义颁发才行,而世子府是没有这个权利的。 二来,历朝历代讲究的都是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这给工匠赐功名算是怎么回事。 自以为抓到把柄的刘洪满心欢喜,想要冲到世子府质问一番,结果人家连岛都没让上,就被轰了回来。 理由是,五岛是绝密之地,没有世子手谕,不得登岛。 刘洪鼻子都快被气歪了,自己作为御史台的御史,有监察百官和巡视各地的权利,结果连世子府的大门朝哪开都没看见,就被赶了回来,这还能忍吗。 于是,他连夜召集了几个同僚,连御史中丞那里都没有汇报,就在殿上开喷了,目的就是想打护着汪修齐的高层一个措手不及。 汪直的回应就五个字:“本王知道了。” 御史刘洪还想说些什么,却见宋国二号人物,商会大掌柜叶宗满出列,他没说话,而是意味深长地看了眼御史中丞王清溪。 “尔等还不退下。”王清溪瞪着几个不长眼的下属,厉声呵斥。 刘洪几人知道踢到铁板了,无奈之下,只好退回。 “殿下,”叶宗满这才躬身行礼,拔高嗓音说道: “半年来,我商会所得四百八十万两白银,海鱼及罐头之利居八成,南洋商队未归,故未计入。 另外,朝鲜之贸易逐渐兴盛,贸易额已超总数二成,以增长之数计,至岁末可至四成左右。 同时,自朝鲜运回铁矿四百万斤、煤矿六百万斤,铜矿等杂矿二百万斤,今松浦津各大仓库已快装填不下。” 殿内安静了一下,群臣脑海里飘过的全是白花花的银子。 “不仅如此,”叶宗满没理会众官员惊愕的表情,继续说道: “今入夏,罐头为京畿、关东之热销,日增不衰。其中尾张之清洲城、伊豆之小田原城,为我商会独辟商街,专售宋货。 另外,与大明商道已通,谢氏商行以皇店之名,将三万余丝绸,四万余棉布和两千瓷器送达朝鲜南浦港,不日将抵达松浦津。” 说着,叶宗满深深行礼,高声呼道: “恭喜王爷,贺喜王爷,世子之才旷古烁今,此乃大宋之福,社稷之福啊!” 闻言,大殿内立刻炸了锅,众官员表情各异,有错愕的,有惊讶的,有满脸兴奋想要弹冠相庆的,还有激动地痛哭流涕的。 此刻,有官员立马出列,指着刘洪的鼻子,怒斥道: “奸贼,如此污蔑世子,是何居心?” “臣请王爷下旨,斩杀刘贼,为世子洗刷清白!” “不错,刘贼等人早就有不臣之心,妖言惑众,定是那大明派来的奸细,还请王爷严惩!” “……” 一时,殿内议论纷纷,群情汹涌,纷纷把矛头指向了刘洪等御史,而跳得最凶的就是怂恿刘洪上书的那几个官员。 刘洪气得浑身颤抖,额头青筋根根暴起,他张嘴欲骂,却是被顶头上司的声音打断。 “臣御下不严,还请王爷责罚。”王青溪朝着刘洪使了个眼色,然后大步上前,在殿中央跪下。 刘洪哪能不知,王青溪此举是为了保护自己,他心里一暖,收敛了情绪,带着满脸的愧色跟着跪倒:“臣万死!” 其他几个附和的御史也是疾步上前,满脸羞愧地俯身拜倒。 第199章 攻关项目组 “好了,此事就此作罢。”汪直挥了挥衣袖打断了群臣,表情肃然地说道: “监察百官,整顿政风本就是御史台的职责,这一点,刘洪几人并无过错。 只不过,上奏之前要多思多虑,莫要捕风捉影,滥用职权。” “臣,万死……”跪在地上的几人再次磕头认错。 “好了,平身。”汪直内心舒畅,却神色如常地扫视群臣,淡淡道: “‘苟日新,日日新,又日新’数语,望各位多加领悟。 于宋国而言,墨守成规,固步自封,毫无出路,这一点,诸位需要谨记。” 殿中群臣纷纷躬身行礼,“殿下教诲,自当谨记,千岁千岁千千岁!” …… 福江岛。 鬼岳山。 山顶上,四个高达三丈的大型风车已经竖立起来,每个风车的直径达到了五丈。这些风车通过电线与电线杆连接,沿着山脊一直延伸到鬼岳山脚下的窑洞内。 十几个小型窑洞之间的山壁已被挖掉,由一根根大木柱撑着,形成了约莫两千多平空旷的办公大厅。 此刻的窑洞里面亮如白昼,那光线强得甚至有些刺眼,使得下面的工作人员不得不眯着眼,才敢抬头看一眼顶上挂着的碳弧灯。 在窑洞内侧的山壁上,挂着一块块黑板,黑板上写有各种电磁学理论、公式、实验注意事项、各种构件草图和项目计划等内容。 在窑洞的中央,是由案桌拼接而成的工作区域,桌子上散乱着各种各样的线圈、齿轮、轴承、导线、弹簧等零部件。 由道士、文吏和工匠组成的小团队,成群地分布在各个区域,各自忙碌着。 “碳弧灯要灭了,快调整两极位置。” “哎,你们用电组什么时候能搞出白炽灯啊?这碳弧灯不仅照得眼睛生疼,一个时辰还要调一次电极,太麻烦了。” “别说我等,取电组什么时候能把自动控速箱搞出来?这电压时高时低的,不晃眼才怪。” “这稳定电压可不只是取电组的事情,输电组的变压不稳定,我们搞定了也是白搭。” “……” 项目组成员在相爱相杀中,解决着一个个难题,把项目的进程推到了令汪修齐都瞠目结舌的地步。 开始,他还要费劲巴拉的讲解各种原理,并结合图纸和原型来让众人理解。 慢慢的,一些聪明好学的人脱颖而出,不仅可以把主要电磁理论说得头头是道,还能够在原型机的基础上提出改进意见。 在三个半月的时间里,经过数百人的努力,已经成功地建立了一个集发电、输电和用电于一体的小型实验电网。 虽然仍存在许多问题,但已经实现了从无到有的突破。 现在的汪修齐,已经很少插手具体的研发过程,大部分时间就握着紫茶壶,闲庭信步地在各个项目组之间来回转悠,偶尔给点建议或思路,然后又笑盈盈地离开。 他非常享受这个过程,这让汪修齐重新体验到了,前世在大厂里那种集中攻关的项目氛围。 此时,大厅角落的一个方桌旁,几个人的争吵引起了汪修齐的注意。 “这电枢绕组只能固定在转子上,大宗师的原型就是这么做的,怎么能改?”一个穿着短袖的中年汉子不断地摇头。 梳着发髻,身穿青色道袍的道士高声说道: “要提高输出功率,就必须安置足够多的绕组,可这样一来,转子负载过重,不仅噪音大,转速过快时,风车还容易散架,怎么就不能把绕组放在定子上?” “说了不行,就不行,大宗师的设计不能改。”中年汉子一脸的执拗。 “哎,我说你怎么这么迂腐啊,原型是死的,人是活的,怎么就不能改?” 儒裳书吏咬着笔杆,沉吟半天,才朝着两人摆了摆手: “两位莫要动怒,且听我分析一二。 按照之前学的理论,转子越快,磁场越强、电枢绕组越多,输出功率就越大。 转子转速受风力大小影响,只能减速,却无法提速。 而磁石已经是最大的了,也无法提高磁场强度,从现在来看,要驱动大型机床用的电机,唯一的办法只能增加绕组,所以,张某支持玄成子的想法,增加绕组数量,并安置在定子上。” 在书吏征求意见的目光中,穿着工匠制服的中年汉子犹豫半天,才为难的说道: “可梁大师说了,小的优化可以小组拿主意,这么大的改动,我怕提出来会被骂。” 看工匠松了口,玄成子脸色一喜,嚷嚷道: “怕什么,走,我们去找大宗师。” 几人刚站起来就愣住了,此刻的汪修齐正站在他们身后,笑容灿烂地看着几人。 中年工匠连忙低下了头,就像犯了错的孩子,低声说道: “大宗师,我……我们……” “我都听到了,你们说得很好。”说着,汪修齐扫了一眼几人胸前的身份铭牌,赞赏道: “首先,谭工匠坚持原则,不对原有的设计做随意改动,直到另两位说清楚了充分的理由才认可,这很好,既避免无意义的尝试,又不墨守成规。 而玄成子思路活跃,在遇到问题后,能够突破原型的束缚,也值得赞赏。 至于张书吏,不仅对电磁知识掌握得很扎实,还能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团结组员,这实属难得。” 被称赞的玄成子掩饰不住开心,兴奋地问道: “大宗师,这么说,你同意我等的想法?” 汪修齐点了点头: “在绕组放在定子还是转子的问题上,不能一概而论,需要根据具体的应用情况来决定。 对于小型发电机,将绕组放在转子上制作更加方便,而大型发电机绕组过多,放在转子上会出现诸多问题,所以就要变通。” 三人品味片刻,齐齐躬身行礼: “多谢大宗师教诲!” 就在这时,许伯面带焦虑之色,疾步穿过大厅,来到汪修齐身边,压低了嗓音说道: “殿下,松浦津出事了。” 第200章 王爷被掳 汪修齐跟着许伯出了研发窑洞,这才凝眉问道: “具体怎么回事?” “不清楚。智敏先生来了,说是王爷那边出事了,让老奴尽快寻殿下回府。” 听到这话,汪修齐心里一沉,丝毫没有犹豫,直接吩咐道: “通知徐先生、戚、俞二位将军去大书房。” 许伯领命,匆匆而去,汪修齐则是上了马车,在护卫陪同下,快速回了世子府。 祾恩殿。 大书房。 泷捷有些焦躁地来回踱步,时而望向门外,时而又看向侍女: “世子怎么还没回来?” 小侍女有些无奈,半个时辰里,这位大人已经问了七八遍同样的问题了,她只好再次行礼作答: “大人,还请稍候,殿下很快到了。” 又是这句话……泷捷的眉毛皱成一团,本想呵斥两句,可想到自己的身份,只好深吸一口气,压抑了烦躁的情绪,重新坐了下来。 就在这时,房外的脚步声响起,泷捷眼睛猛的一亮,快速迎了过去。 “殿下,你可来了。”泷捷刚想说些什么,汪修齐却是抬手打断,“先生,里面说。” 汪修齐知道事情非同小可,否则,也不能让宋国的头号情报头子失态成这样。 侍女重新上了茶水,退出房门后,泷捷迫不及待地开口: “殿下,王爷被掳走了。” 汪修齐端着茶盏的手微微一颤,转而又冷静下来,盯着泷捷沉声道: “不要着急,慢慢说。” “昨天大朝会结束,王爷在后花园宴请群臣,由于多喝了几杯,就提前离席,去了樱花小阁休息。 后来小阁方向传来火枪声,等众人赶到,发现几个侍卫全部身亡,虎鲨将军徐元亮倒地不醒,而王爷不知所踪。” 汪修齐目光一凛:“谁干的?” “背后之人是谁还未可知,不过行刺的是忍者众。”泷捷咽了咽唾沫,继续解释道: “徐将军在昏迷前用雷铳击中了一个忍者,不过那忍者已经身亡。” 话说到这里,徐渭几人也到了,汪修齐按了按手,示意他们坐下听泷捷说。 汪修齐有些疑惑,皱着眉问道: “以徐将军的身手,不该如此不堪一击才对,难道忍者用了什么诡谲的手段?” 泷捷点了点头: “是吹矢,而且针上抹了剧毒。” “当时封锁现场了吗,有没有查出什么?”汪修齐急切问道。 “安排了,事发后,泷某第一时间让侍卫营包围了后花园并展开了搜索。 后来,在樱花小阁不远的荷花池边发现了王爷的玉佩。 于是,泷某安排人潜入水底搜寻,但一无所获,恐怕贼人已通过水渠,将王爷偷运走了。” 汪修齐心里咯噔一下,王府依海而建,这后花园不远处连接的就是内海大村湾,这人一旦到了海上,要找就困难了。 “世子,还是尽快回松浦津,如今流言四起,王爷被掳的消息传遍了宋国,需要你回去稳定大局啊。”泷捷焦急地催促道。 “且慢,”徐渭摆了摆手,把目光投向泷捷,好奇地问道: “那水渠通向哪里?有多长,里面有水吗?” 知道徐渭是汪修齐的头号谋臣,泷捷强压住内心的不耐烦,吁出一口气说道: “水渠通向大村湾,那是一处广袤的岛中海。 这水渠是荷花池用来排洪用的,长度约莫一里,现在是雨季,里面自然灌满了水。” 徐渭侧头看向俞大猷: “志辅,如若是你,能带着活人,潜过一里的水渠吗?” “若是俞某本人,自然不在话下,可要是带着人,还要保证那人活着,这绝无可能。”俞大猷语气异常肯定。 泷捷不假思索地反驳: “忍者最擅长的技艺之一就是屏气,泷某曾亲眼目睹一下忍在水中屏气超过一炷香的功夫,如此一来,带走王爷并非不可能?” 俞大猷眉毛一挑,冷哼: “你自己都说是屏气了,这屏气和带着人潜游能是一回事么? 何况,老王爷是被掳走的,如果清醒还会挣扎,如果不清醒,把他按在水下不浮起来就要费不少气力。” 戚继光也点头认可了俞大猷的说法: “志辅所言有理,这忍者既然不选择暗杀,而是掳人,自然希望老王爷活着。 带着会反抗的活人潜游一里路程,的确无人能够做到。” 汪修齐豁然起身,直勾勾地盯着泷捷: “王府取消戒严了吗?” 此刻泷捷似乎也意识到了什么,脸上突然出现狂喜: “没有,没有,泷某临行之前让侍卫营仔细排查花园的每一处地方,生怕有什么线索遗漏。” “尽快飞鹰传书回松浦津,让海峰哥接管侍卫营,在本世子到达之前,不允许任何人离开王府。”汪修齐也顾不上那么多礼节了,直接下令。 “好,泷某马上去办。”泷捷没有丝毫不悦,带着期待快速离开。 “树欲静而风不止啊,”汪修齐感叹一声,看向徐渭和戚继光: “文长,元敬,还是要辛苦你们两位驻守,攻关小组的事情继续,军队进入战备状态。” 戚继光有些不放心地建议道: “殿下,还是戚某领兵随你去。” “志辅跟我去就行了。”汪修齐摆了摆手,沉吟片刻,又对戚继光补充道: “把五岛所有的战船和武装商船都派出去,对前往大明航道上的船只进行盘查,尤其是佛郎机人的船,只要遇到了,就全扣下来。” 汪修齐很清楚,如果单是倭国大名下手,只会杀死汪直,而不会活捉,因为没有那个藩国能够承受得起宋国舰队的炮火。 既然活捉,那必然是要拿父王去交换什么。 大明把汪直列为‘东南祸本’,对其恨之入骨,而佛郎机又想讨好大明,从而可以在濠镜站稳脚跟扩大贸易,这么一联想,很多事情就不难猜了。 戚继光略一思索,就明白了汪修齐的意思,抱拳领命:“诺!” “志辅,黑刃训练得如何了?” “作战毫无问题,不过要执行潜伏,恐怕还差了火候,毕竟文长教授的课业还未开始。” “足够了,”汪修齐点了点头,转身对许伯吩咐: “侍卫营、黑刃跟本世子去松浦津,安排一下补给和装备。另外,通知东壁,让他随我同行。” “是。”许伯表情凝重地点头,转身匆匆离开。 第201章 分辨忍者的诀窍 抵达松浦津,已是事发后的第三天。 此时,松浦津的港口和外城没有了往日的生气,就连向来热闹繁华的内城,也变得冷冷清清。 街道上,行人寥寥,贸易集市里,大量的店铺关着门。 一些先知先觉的商贾开始低价兜售资产,想在暴风雨来临之前,逃离这个地方。 更多的小商户和百姓犹如受惊的小兽,躲在枯枝烂叶下,瑟瑟发抖。 “内外城的治安是谁负责的?”战马上的汪修齐皱了皱眉,侧头看向一旁的泷捷。 “是鱼鸮将军许社武。” 对许社武这个名字,汪修齐自然不陌生,在定海之战的时候,此人就是胡宗宪第一个要策反的目标。 沉默片刻,汪修齐从怀中掏出世子令牌,对泷捷沉声下令: “游隼将军听令。” 泷捷愣了一下,可看到汪修齐那凌厉的眼神,意识到了不是儿戏,他翻身下马,躬身抱拳: “末将在。” “父王不在的这段时间,由本世子接管宋国一切事务,现在命你去捉拿许社武与其同党,不得有误。” “这……什么罪名?”泷捷本不想反驳,可许社武毕竟是王爷任命的封号将军,这也不能说抓就抓啊。 汪修齐嘴角微微勾起,冷笑道: “尸位素餐,玩忽职守,任由流言散布,算不算?” 可许社武在王府后院出不来,如何控制流言散布……泷捷心里吐槽,却没有说出来,他知道这时忤逆汪修齐非常不智,何况那许社武也不是什么好鸟,他低头抱拳,沉声应道: “末将领命!” 等泷捷带队离去,汪修齐才看向俞大猷: “俞将军,命你带领黑刃,搜捕散布流言的谍子,能活捉最好,如果不能,就地格杀。” “殿下放心,末将定当不辱使命。”俞大猷有些兴奋,可下一秒,他又带着疑惑问道: “忍者擅长易容,如何分辨?” 汪修齐瞥了一眼俞大猷,叹了口气: “给你送去的忍者资料都看了吗?” “这……看了一部分,训练新兵太忙,还没来得及看完。”俞大猷略显尴尬地摇了摇头。 “这忍者,兜裆布的束法和普通倭人不同,他们将兜裆布从脖子缠到胯下,最后绑在腰际。”汪修齐无奈地解释。 “找到可疑的倭人,扒下他们的裤子,哈哈哈,末将明白了!”俞大猷大笑三声,一拨马缰,对身后的三百名武装到牙齿的黑刃队伍喊道: “黑刃所属,随本将走!” 一时间,马蹄声声,甲胄齐响,使烈日下的松浦津城瞬间升腾起一股寒意。 接着,汪修齐又从怀中掏出一张信纸递给了党骏,交代道: “找间书坊,把这安民告示刊印千份,贴满全城。” “诺!”党骏声音高亢,再次追随世子征战,这让他有种莫名的激动。 汪修齐带着侍卫营还未到王府,毛海峰骑着马就迎了上来: “殿下,你可来了。” “情况如何?” “后花园搜了多遍,什么也没发现。 另外,参加宴会的文武大臣在后花园被圈禁了三天,抱怨不断,快要压不住了。”毛海峰的语气里透着焦虑和无奈。 “都审问过了吗?” “当夜智敏先生就审了,没发现问题。” “走,本世子去给他们赔罪。”汪修齐点了点头,迈步朝府内走去。 经过前殿和广场,穿过走廊,远远就能看到花园外,披坚执锐的甲士在来回巡逻。 在花园的外墙下,每隔三步就有一个哨兵,每隔五步就有一个岗哨,将花园围得严严实实,密不透风。 花园的入口处,一些披头散发,衣袍凌乱的官员扯着嘶哑的嗓子,在那里叫骂。 汪修齐停住脚步,对毛海峰说道: “待会儿,放一个,在前日审核的清单上就勾掉一个。” 毛海峰一头雾水:“这是为何?” “上课前点名,下课前再点一次,这样才能抓得完整。”汪修齐面无表情地说了句无厘头的话。 “殿下,你是说中间有人跑了?这不可能啊,这两天我一只苍蝇都没放出去。” “两天前呢?在智敏先生离开,而你又未接防的这段时间。” 汪修齐没有继续给毛海峰解释抓翘课的技巧,而是快步朝花园入口走去,隔着还有四五米,他就拱着手,大声说道: “大人们,辛苦了,为了抓住行刺父王的歹人,你们风餐露宿,无怨无悔,这足以说明尔等的清白和忠义,本世子在这里多谢了。” 见到世子和随行的毛海峰,甲士们立刻搬走了路障,让开了道路。 官员们有的堵在园门口,有的在不远处凉亭下休息,有的在大树下躲阴凉,他们个个头发凌乱,不少脸上还有被蚊虫叮咬的痕迹。 本来一肚子怨气的官员,听了汪修齐的一番话,心里顿时舒服了不少,但还是有些脾气暴躁的想要发难,汪修齐却是朝着众人深深作揖: “父王生死未卜,本世子心急如焚,各位都是宋国的肱股之臣,心情应该和本世子是一样的,在这,修齐再次对大人们的忠义表示感激。”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官员都安静了下来,这个时候,从人群后传来叶宗满苍老的声音: “世子,我等受罪事小,王爷如今还没有着落,这可如何是好?” “叶伯伯,为何你也在?”汪修齐一脸的诧异。 “老夫也是参会之人,自然不能擅自离去。”众官员分开道路,叶宗满一脸疲惫的走到汪修齐面前,急切说道: “殿下,其他都不重要,尽快找到王爷才是正事。” “侄儿晓得。”汪修齐鼻子一酸,眼眶有些湿润,他感激地点了点头,转而对毛海峰说道: “让大人们先回去歇息,记住,留下各位的姓名,此事一了,本世子要重谢在场的各位。” 看着一个个官员离去,叶宗满着急地把汪修齐拉到一边,不解地问: “事情还未明朗,为何放众官员离开。” 汪修齐摇了摇头,挤出一丝笑容: “叶伯伯,时穷节乃现,如今宋国面临危难,这些人又被憋了三天,是忠是奸还是骑墙,叶伯伯应该都看在眼里,这就足够了,至于找父王,关键点不在这些人身上。” 就在这时,泷捷带着十几个穿着制服,提着刀的游隼,从园林深处疾步而来。 见到汪修齐,他眼神复杂,快走两步,抱拳禀报: “殿下,许社武不见了,搜遍了花园也未发觉踪影。不过末将可以保证,当晚审查,他的确在场。” 第202章 阿市的发现 在王府作案,而且还是绑架王爷这种大案,如果没有内应,汪修齐是绝对不信的。 按照犯罪心理学的理论,事发后,罪犯一般都不会离去,而是会乔装打扮或者潜伏暗处,观察事情的进展,可一旦危胁临近,他们就会快速逃离。 这个理论不仅适合罪犯,更适合二五仔。 汪修齐让毛海峰接管王府禁军,并再次封锁后花园其实有两个目的。 首先,自然是不想让敌方把汪直运走。 再者,就是想打草惊蛇,看看心里有鬼的到底有哪些人。 没想到这一棍子下去,却把之前想要嫁祸的许社武给惊出来了,不知道是自己的第六感太强,还是许社武做贼心虚胆子太小。 “尽快抓捕,另外,所有中场逃离的官员全部抓起来严审。”对泷捷说完,汪修齐扶着叶宗满,接着之前的话题说到: “叶伯伯,我再次下令封锁后花园,主要是因为父王可能还在园内,没有被转移出去。” “此言当真?”叶宗满双手颤抖,黯淡的眼里突然绽放光芒。 “这还只是个猜测,情况如何,还要再次排查后才能知道。 至于那些中间逃离的官员,就是嫌疑最大的内鬼。”汪修齐不敢把话说得太满,避免老人失望。 叶宗满欣慰地点了点头,刚想说几句鼓励的话,突然想到了什么,顿时惊呼: “老夫想起来了,当时发现王爷玉佩的就是许社武,是他把排查的方向引向了荷花池。” 汪修齐瞳孔一缩: “这就对上了,事发后,许社武误导排查方向,从而让忍者有时间隐藏父王。 而海峰哥接管禁军,再次封园审查的消息让他误以为事情败露,所以仓惶逃离。” 叶宗满颔首,顺着话题补充道: “从火枪声响到禁军赶到当场,不过半炷香的功夫,那些贼人再如何厉害,也无法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带着王爷离开。 如今潜入荷花池走水渠已被排除,那么贼人挟持王爷潜藏在园中,就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就在此时,汪修齐看见母亲陈妃在侍女的搀扶下,步履匆忙地朝这边走来,后面还跟着个十一二岁的罗裙少女。 汪修齐拍了拍叶宗满的手背: “叶伯伯,您老先回去休息,既然确定父王就在园中,就定能找出来。” 叶宗满也看见了王妃的身影,他颔首道: “好,那老夫就先告退了。 不过你父王身体不好,要尽快把他救出来,这样,也少遭些罪。” 汪修齐点头,唤来侍卫把叶宗满搀走,自己朝着母亲迎了上去。 此刻的陈妃面容憔悴,眼睛红肿,在见到儿子的那一刻,热泪又忍不住流了出来: “齐儿……” “母妃莫急,父亲的事情已有了眉目。”汪修齐上前扶住母亲,为了宽慰,把各种推断和她说了一遍。 “这杀千刀的许社武,王爷念及旧情,再三给他机会,他却如此忘恩负义。”陈妃气得银牙紧咬。 “母亲,此时不是置气的时候,还是把父王救出来要紧。你先回寝宫歇息,一旦有了进展,我立马遣人去告知。” 陈妃这才缓过神来,急切地连声说道: “对,对,对,救你父王要紧,快去。” 汪修齐正要离开,待在王妃身后的小姑娘却是走上前来,小心翼翼地恳求: “夫君,阿市陪你去。” 此时的阿市穿着粉色的罗裙,头发上梳着发髻,一支金步摇随风摇摆,与她瓷娃娃般姣好的面容交相辉映。 汪修齐刚想拒绝,却听陈妃劝道: “这孩子怪可怜的,天天盼着见你,这几天更是整日整夜的伺候母妃,你就带她去。” 这不是去逛花园啊,这是去查案啊……汪修齐本想吐槽,可看着小姑娘那水汪汪的桃花眸,他又心软了。 虽然每月都会来一趟松浦津,可基本上都是和父王谈完话,再去给母亲请个安就走,有时连话都顾不上和她说。 汪修齐不否认自己排斥倭国女子,可不管怎么说,眼前的阿市还是个十二岁的孩子,如此冷落她,心里总有些过意不去。 “好,跟在本世子身边,不要乱走动。”汪修齐朝着陈妃点了点头,转身朝花园深处走去。 统领邓子龙挥了挥手,立刻有几十护卫从两侧小跑着上前,在前面开道,他则是带着队伍跟在汪修齐的身后,提防着随时可能出现的危险。 中间俩人在鹅卵石铺设的小径上走着,汪修齐一言不发,半晌,还是小姑娘提前开口: “夫君,你刚才说的事情阿市都听见了,阿市好像知道坏人藏在哪里。” 汪修齐顿时一愣,他停住脚步,不可思议地直视着小姑娘: “你知道?” “嗯,”阿市用力的点头,可看着汪修齐那凌厉的眼神,又弱弱地改了口: “阿市只是觉得有可能。” “说说看。” 似乎是在组织语言,阿市沉默了一会儿,才抬头说道: “阿市平时过于寂寞,除了读书,侍奉父母外,就喜欢到这后花园来散心,尤其喜欢荷花池上的长廊和凉亭。 半月前,阿市发现,每当侍卫换岗的间隙,总有花匠往荷花池里倾撒东西。 出于好奇,阿市回去后问母妃,母妃说那是从假山上采集的鸟粪,撒入荷花池当花肥用的。 阿市知道母妃说得不对,因为单是阿市看到的,那些花匠就倾撒了三百二十八簸箕。 虽然这里靠近海边,海鸟很多,可也不会有这么多的鸟粪。 有次阿市故意在花匠撒花肥的时候过去查看,可花匠见到阿市过去,立刻就由撒变成了倾倒,而且神色慌张。 荷花池很深,东西倒下去就看不清了,虽然如此,阿市还是发现了簸箕的缝隙里,全是挖出来的新鲜泥土。 阿市想要询问,花园的管事却是礼貌地让我离开了,说是花肥太脏,怕污秽了我的罗裙。 一开始阿市并不理解他们为何这么做,可夫君刚才的话让我想明白了,他们是在假山里挖了洞穴。” 数人家倒鸟粪,这是多无聊才能干出来的事……汪修齐强忍住吐槽,脸上带着笑容称赞道: “谢谢阿市,你提供了非常重要的信息,如果找到父王,给你记一功。” 小姑娘笑得眉眼弯弯,一脸认真地摇头道: “阿市不要功劳,如果可以,夫君陪阿市说说话,就是最大的赏赐。” 莫名得感到心里一痛,汪修齐扭过头,不让小女孩看见自己羞愧的表情,“好,以后来松浦津,只要时间充裕,本世子就带你出去玩。” 第203章 刑讯倭人 王府的后花园占地百亩,如果一点点的搜寻,不知道要花费多长的时间。 可阿市的线索却把排查范围缩小到了一个很小的区域,这让汪修齐松了一口气。 毕竟已经过去三天,忍者能撑得住,父亲年老体弱,可未必熬得起。 当天傍晚,汪修齐宣布搜索无果,表面上撤走了花园里所有的禁军和护卫。 暗地里,却安排俞大猷带着一百多名箭术高超的黑刃队员,埋伏在了假山周围的通道上。 …… 宋国大牢。 刑讯室。 厅内,燃着熊熊的火盆,火盆边的长条桌案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刑具, 几十个被扒光了衣裤,只留着兜裆布的倭人带着镣铐,跪成了一排。 汪修齐有些恍惚,这场景似乎只在上辈子的抗日影视剧里见过,只不过现在身份调换过来了,被刑讯的不是汉族志士,而是鬼子。 两个光着膀子的狱卒,正用皮鞭沾着盐水,轮流抽打一个被吊起来的倭人。 鞭子抽下,顿时皮开肉绽,血肉模糊,可那倭人虽然惨叫连连,却一个字也不肯说。 一炷香后,两个狱卒累得气喘吁吁,其中一个无奈的说道: “骨头太硬,换刑具。” 另一个满脸横肉的狱卒点了点头,走到火盆边拿起了烧红的烙铁,走到那受刑的倭人面前,狞笑道: “招了,何必受这种皮肉之苦呢?” 那被打得体无完肤的倭人丝毫不惧,不断用倭语大骂: “叭嘎!” 别的倭语汪修齐听不懂,可叭嘎这个词实在是太熟悉了,他面无表情,冷声说道: “废什么话,赶紧的。” “是……”满脸横肉的狱卒扭头谄笑,转而就把通红的烙铁印在了倭人的胸口。 随着‘滋啦’声响起,倭人发出了声嘶力竭地哀嚎,他不断地挣扎,手脚上捆着的铁链发出了了叮叮当当的金铁交鸣声。 几秒后,那倭人昏厥了过去,在被泼了冷水醒来后,依然是闭口不言,犹如磐石。 跪着的一排倭人看到惨状,顿时涌起了兔死狐悲之感,有流泪的,有浑身颤抖的,有横眉冷对的,却是没有一个愿意招供的。 汪修齐拍着掌,笑道: “不错,这经过东密修行的忍者就是不一样,无论是意志还是忍耐力,都要比普通人强上无数倍。” 泷捷无奈地叹了口气,摇头说道: “刑讯对忍者无用,他们从小就被灌输了对主人绝对的忠诚,加上由秘法修炼,精神变得坚韧而纯粹,对疼痛的忍耐力早就超越了常人。” 许伯斜了泷捷一眼,转而对汪修齐躬身道: “殿下,听说这忍者最怕武士的剥皮之术,恰好,老奴行走江湖之时,也学过此术,你看,是不是让老奴试试。” “你居然会这个?”汪修齐一愣,好奇地看向许伯。 “呵呵,”许伯点了点头,笑着解释道: “太祖皇帝时,官员贪污只要超过六十两,就会被剥皮揎草,这贪官多,会这手艺的人自然就多,老奴学过,并不奇怪。” 汪修齐摆了摆手: “算了。这样,把脚踏发电机抬进来。” 他否定了许伯的建议,倒不是对这些忍者有什么怜悯之心,只是不想看到过于血腥的场面。 于是,他选择了更加温和的方式,也是后世鬼子最喜欢用的刑法——电刑。 无数铮铮铁骨,不惧刑法的硬汉都是倒在了电刑之下,上辈子的他由于好奇,曾经在网上查过电刑的资料。 电刑与其它刑法造成的疼痛不同,因为这种刑法的痛苦是持续不断的,而且只要控制好电流强度,受刑者不会昏迷,也不会因为超越痛苦极点时而产生麻木的感觉。 最关键的是,长时间被强电流通过身体时,会造成受刑人神经系统的紊乱,不管心智多么坚定,此时都会变得神情呆滞、反应迟钝,身心受到极大的摧残。 在这种情况下,只要机械性地重复询问,受刑者会不受控制地自主招供。 片刻后,几个侍卫把脚踏式发电机抬了进来。 这是用清净子的脚踏式唧筒改装而来,踩踏方便,比手摇式的更持久。 这种低压电刑不会致死,但痛苦性却更持久,堪称刑讯王者。 前几日,在泷捷提到了父亲是被忍者劫持,城内的谣言也是忍者散布的时候,汪修齐就想到了电刑,自然而然的就把这东西带了过来。 至于心理负担,不存在的,不说前世看了那么多鬼子残害同胞的影视剧,就说这一世,破坏宋国,杀害禁军,掳走父王,这就不可饶恕。 此时,那骨头极硬的倭人被绑在了椅子上,两手的手指上被电夹夹住,夹子接着导线和脚踏发电机相连。 泷捷表情疑惑,不解地围着发电机打量片刻,抬头看向汪修齐: “殿下,此乃何物,居然可以用于刑讯?” 汪修齐笑而不答,对一个狱卒说道: “堵住那倭人的嘴,免得他咬了舌头。” 许伯一脸兴奋,主动请缨道: “殿下,让老奴来。” 许伯还在为儿子被倭寇重伤过而耿耿于怀……汪修齐点了点头,提醒道: “一开始不要踩太快,别弄死了。” “晓得,”许伯乐新奇地骑上了脚踏式发电机,随着双脚踩动,那被绑在椅子上的倭人脸部扭曲,开始剧烈地颤抖起来。 随着踩动越来越快,倭人开始浑身抽搐,双眼翻白,身下有黄色液体滴落,渐渐散发出了恶臭。 “停。”汪修齐对许伯摆了摆手,转头对做记录的两个书吏说道: “来个人,去问话。” 其中年轻一些的书吏打了个哆嗦,赶忙上前,扯掉了那倭人嘴里的裹脚布后,开始用倭语问话。 “叫什么?” 那倭人眼神呆滞,机械地回答:“总之进。” “属于什么势力?” “山潜众。” “谁派你来的?” “源太夫。” “雇主是谁?” “不知。” …… 泷捷通晓倭国语言,此刻的他,脸上的表情从好奇,变得吃惊,最后变成了惊愕和难以置信: “怎么可能,一个中忍居然招供了,这……这太不可思议了!” 第204章 群狼环伺 刑讯的过程比汪修齐预料得要快很多,在挑出几个最狠厉的绝色用了电刑屈服后,其他的忍者不再抵抗,把知道的全都招供了。 在他们看来,对方就是魔鬼,不管是否抵抗,最后都会说出实情,与其饱受折磨再说,还不如直接坦白来得实在。 不过,审讯结果出来后,却让汪修齐大感意外。 因为这些忍者来自于不同的势力,有来自甲斐的投波众、萨摩的山潜众、京畿的甲贺、伊贺众、伊豆的风魔众。 可以说,整个倭国有名头的忍者势力都到齐了,除了山潜众,其他忍者势力的目标大相径庭,都是为了窃取宋国的海产捕捞和罐头制造之法而来。 只有萨摩国山潜众的目标是劫持宋国王爷,同时在松浦津制造混乱。 山潜众本次任务的头目叫总之进,就是最先刑讯的那个中忍,根据他的交代,宋国王爷就是他们绑架,并藏于假山下的地洞之中。 任务完成后,他就带着几个下属潜出了王府,只留了两个下忍看守人质。 总之进的盘算是,如果许社武的计谋可以成功,那么等王府戒备松懈后,再想办法把汪直投偷运出来,如果事不可为,就让留守的两个下忍杀死汪直,然后自尽。 对他来说,杀死汪直也算完成任务,无非是酬金少一些。 从王府出来后,总之进兵分两路,一路去散布汪直已死,宋国即将大乱的谣言。 另一路,则去把他们事先收买的花农和花园管事尽数灭口。 事情进展的很顺利。唯一的例外,就是许社武中途跑了出来,派人联系上总之进,要求他支付另一半的酬金。 没运出汪直,就暴露了身份,如今还敢来要银子,总之进气急,带着队伍进了许府就展开了偷袭,把许社武一家老小杀了个干净。 在他们大摇大摆出许府的时候,与泷捷带去抓许社武的大队人马碰了个正着,混战之后,全部被俘。 \"真没想到,如今有这么多势力在惦记着咱们。\"泷捷发出感慨,略一思索,担心问道: “王府那边的安排没有问题?” “两个下忍而已,无需担心。”汪修齐摇了摇头,皱眉看向泷捷: “山潜众背后的大名是岛津家?按理来说,宋国和萨摩之间没有什么直接的冲突,他们为何要绑架父王?” “忍者执行的任务未必是支持的大名安排的,只要雇主并非敌对势力,给的报酬又能满足胃口,他们向来是不会拒绝的。”终于遇到了汪修齐的知识盲区,泷捷挺直了腰,笑着答道。 “也对,”汪修齐坐下,给自己倒了杯茶,有些遗憾: “本想揪出幕后黑手,拉出来砍了,震慑一下群雄。没想到这些忍者却是连雇主的名字都不知道,这让本世子有些惆怅啊。” 泷捷在汪修齐对面坐下,边倒茶边宽慰: “任何国家见了宋国如今的财力,都会生起贪婪之心,殿下已经做得很好了,莫要再给自己徒增烦恼。” 汪修齐看向窗外的黑夜,沉默良久,叹气道: “如今群狼环伺,谁都想在宋国身上咬一口肉,而父亲已经年迈,撑得有些辛苦。” 泷捷眼睛一亮,打趣道: “如果世子心疼王爷和我们这些老家伙,就早些出山。以你的能力,撑起宋国,绰绰有余。” “我也想啊,可还不是时候。”汪修齐无奈地摇了摇头。 就在这时,邓子龙匆匆来报,刚进刑讯室,气还没喘匀,就说道: “殿下,王爷被救出来了。” 两人同时起身,汪修齐率先发问: “父王情况怎么样?” “据来禀的侍卫说,王爷身子很虚弱,不过好在李神医给调制了汤药服了下去,如今已经沉睡,应该没有大碍。” “老天有眼,老天有眼啊!”泷捷搓了搓脸颊,喜极而泣。 …… 两日后,汪直从沉睡中苏醒,刚想撑着身子起来,却是碰到了趴在床沿上睡着的汪修齐。 “父王,你醒啦。“汪修齐睡眼惺忪地站了起来,扶着汪直靠在了软垫上。 看着儿子满是血丝的眼睛,汪直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却如鲠在喉。 被关在地底的这些天,他想了很多,尤其是过往经历的一幕幕。 少时家贫,很小就被送入了商行做仆役,干活之余苦读圣贤书,希望有朝一日可以鲤鱼跳龙门,博取功名,衣锦还乡。 奈何屡考不中,年近二十几还是一个童生,学业未成,又被商行辞退。 当时已有妻儿,一家三口,全靠着陈氏去娘家借些银两度日,于是,被陈家憎恶,被邻里厌弃。 为此,他弃文从商,背井离乡,发誓要让妻儿过上好日子。 可在广东当伙计的那几年,无论他多么努力,多么废寝忘食,依然只能赚得碎银二三两。 汪直不甘心就这么平平庸庸,吃糠咽菜的过一辈子。 他狠下心来,违背朝廷禁海令,拉着徐惟学、叶宗满几个同乡下海,加入了当时最大的海上私商组织许氏商行。 从杂役、学徒、伙计、掌计一直爬到了外柜主事,后来,东家许栋被朝廷围剿身死,汪直则聚拢了剩余势力,自立门户,做起了大东家。 自此,他带着船队在大明、日本、满剌加、暹罗、香料诸岛之间奔走,看多了商场上的尔虞我诈,也习惯了海上的腥风血雨,凭借着勤奋、谋略和乡族的支持,一跃成为了东南亚的海上霸主。 也因为如此,他被明朝看作是海上最大的威胁,被定位为‘东南祸本‘,被迫从岑港退走,在松浦津建国。 有时,汪直觉得这个世界很可笑,拼命读书得不到功名,踏实干活赚不到银子,想为朝廷卖力却被驱逐,想用贸易结好邻里却被劫持。 所谓的执着不过是风中的鸿毛,被大势裹挟着肆意飘荡,想做的事一件未成,不想做的却收获颇丰。 深情地注视着儿子,汪直满足地露出笑容,感叹着说道: “父亲给你取名修齐,原来只想你可以修身齐家,没想到父亲错了,而且是错的最离谱的一次。” 汪修齐嘿嘿一笑,自嘲道:“修齐挺好,要是取个治国、建国啥的,那也太土了。” 汪直苦笑着摇了摇头,不愿再提及此事,转而温和说道: “今后,想做什么,便去做,但不必过于执着,无憾便好。” “父亲今日感慨有些多啊,这醒来不是应该问问外面的情况如何么?”汪修齐呵呵一笑,调侃起来。 “臭小子,敢戏弄你父王。”汪直嗔怒,转而拉了拉被子,笑道: “这宋国本来就是要交给你的,自然由你操心,父亲老了,身体又不好,还在黑暗无光的地底被困了三天,不趁此机会好好调养,难道还要吐着血,替你操持?” 第205章 杀贼抚民心 “别啊,不是说好了给我两年时间的么,如今才过去半年,你又想撂挑子了,这不妥?”看父亲气色好了一些,汪修齐也乐得和他耍嘴皮子。 汪直淡淡一笑,倚老卖老道: “没什么不妥的,父亲五十有七了,风风雨雨三十余年,难道不该闲下来,养花弄草,含饴弄孙吗? 对了,你何时给为父添个孙儿?” 汪修齐嘴角一抽,僵硬的岔开话题: “行劫持之事的忍者都被抓住了,背后主使之人,还没有线索。” “那是你的事情,为父已放下执着。” 看着父亲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汪修齐无奈,转念一想,突然笑道: “这样,儿子先监国两月,把路上的荆棘和杂草除掉,这样父亲撑得就不会那么辛苦。两月后,父王再重新接手,如何?” “这话听着,怎么感觉你才像老子,而我是儿子。”汪直眯眼斜着汪修齐,半晌才叹了口气,不情不愿道: “唉,一把老骨头都不放过,行,说说你的章程。” …… 三日后,王府发出令旨,世子监国,王爷深居后院养病,宋国大小事宜,由世子裁决。 午时,刑场。 行刑台上,几十人跪成三排,排头的是五个穿着白色囚服,眼睛用黑布蒙着,披头散发的汉人。 中间的,穿着各异,有商贾打扮的,有酒楼伙计打扮的,也有穿着短衫的脚夫。 最后一群是赤身裸体,只裹着兜裆布的倭人,这些人犹如烂泥一般,瘫软在地。 刑场位于松浦津最繁华的马行街和潘楼街交汇口,此时,周围已经聚集了上千名百姓,里三层外三层的观望着。 除了百姓,还有几百个穿着官服的官员站在了刑场下的固定区域,表情复杂的望着台上。 百姓们来围观,主要是出于自身考虑,他们迫切想知道王爷怎么样了,宋国还能不能待下去。 虽然几天前朝廷粘贴了安民告示,告诉他们是有贼人作乱,散布谣言,让大家不信谣不传谣,做好自己的事情,宋国一定会安定下来的。 这几天,也的确是没有谣言在传了,城内和市场的秩序都恢复了不少,但百姓们对未来的担心却是没有打消。 而官员书吏来观刑,有些是自愿的,但也有是被迫来的,因为不来不行,这是世子的要求。 见汪修齐的目光看来,刑部左曹李华山躬身颔首。 他从监斩台后,大踏步地走到刑台中央,环视四下,朗声说道: “我大宋建国,旨在为流落海外的汉族百姓有个容身之所,在这里,大家可以不受外族欺凌,可以凭借自己的辛劳养家。 如今,大宋国运昌隆,民生安泰,有些人就坐不住了。 他们贪污受贿,抢占民女,霸占他人商铺宅邸,毁我大宋清誉,堕我朝廷威名,此辈实乃宋国之蠹虫,害民之硕鼠。 经刑部审讯,世子裁决,判原宋国商会四掌柜洪佩杉、原大理寺正丞夏书文、水师正将郗宏远……斩立决。” 说着,五个穿着白色囚服的人被拖到了刑台中央,摘掉了脸上的黑布。 此刻,群情涌动,议论不断。 “天哪,这次是动真格的了,都是些大官啊!” “可不是,别的我不知道,这四掌柜可是比外柜主事职位还高,其他商会委托宋商会售卖的货物,都要经他的手。” “杀得好!洪佩杉这个贼子,每次寄卖货物他都要索要三成回扣,简直就是个畜生!” “呀,那不是负责西市的曹管事么,真是恶人有恶报啊!这个贼子,表面清廉,暗地里吃拿卡要,样样都来,上次为了弄个摊位,他居然要我夫人陪他两夜。” “……” 刑部左曹李华山看了一眼日头,面无表情地喊道:“斩!” 刽子手高举屠刀,一颗颗人头滚落,鲜血喷溅的非常夸张,浓郁的血腥味四处弥漫。 场下观刑的官员们表情各异,有的情绪亢奋,觉得理应如此;有的脸色苍白,直冒冷汗;有的因为没有同流合污,庆幸不已。 叶宗满看向汪修齐,带着欣慰,笑道: “殿下,你这办法还真管用,这些宴会中间逃离的,就没一个是无辜的。” 汪修齐点了点头: “这些人位高权重,平时没事,可父王被劫,必然会进行大规模的排查和审讯,他们经不住查的,不跑才怪。” 台下的百姓还在议论纷纷的时候,台上的尸首已经被收拾干净,此时,李华山又走上前,大声说道: “刚才杀的是硕鼠,接下来该轮到内贼和外贼了。” 此言一出,哄闹的台下渐渐安静了下来,李华山轻咳两声,再次拔高嗓音说道: “众所周知,我大宋有海鱼捕捞和罐头制造之术,此二神术让使百姓衣食无忧,安居乐业。 然,此技亦为邻邦所觊觎。 尔等收买细作,安插谍子,盗取机密,散播谣言,甚至派出忍者行刺王爷,欲夺我神术,扰乱社稷,使百姓再陷流离失所,受奴役之苦。 幸而我大宋世子智计无双,识破贼计,救出王爷,将诸贼一网打尽。 经刑部审讯,世子裁决,刻意传播谣言之内贼二十六人,窃取情报之倭奴二十三人,散布谣言、行刺王爷之倭奴九人,全部判处斩立决。” 闻言,百姓们恍然大悟,这才明白了几日前为何四处散播着王爷已死,宋国将亡的消息,原来是有恶贼想偷神术,坏了大家的生存根基。 有人双手合十,感激苍天有眼,让王爷平安无事。 有人一脸兴奋,大喊世子千岁。 有人懊悔不已,心疼自己廉价抛售的产业。 有人义愤填膺,随地捡起石子,烂菜叶,西瓜皮,就朝那些倭人和细作砸去。 还有小孩坐在大人的脖子上,不断地往台上吐口水,虽然口水都落在了周边百姓的头上和脸上,大家却不以为意,大笑赞道,吐得好! 直到有甲士出来制止,才平息了喧闹,众人又满心期待地看起了砍人头。 随着一排排的人头落地,台下的欢呼声如同山崩海啸一般,直冲云霄。 “人心可用啊,”泷捷感叹一句,把钦佩的目光投向汪修齐: “恐怕很长的时间内,都不会有忍者敢来松浦津闹事了。” 汪修齐却是微微摇头,笑而不语。 第206章 大棒与胡萝卜 垂拱殿。 小朝会。 各部主官正襟危坐,偶尔抬眼瞟向汪修齐,又快速地低下头。 都说新官上任三把火,这世子可不像老王爷那么好说话,刑场上人头滚滚的一幕还在他们脑海里不断闪现。 汪修齐坐在书案后,看着堆了半人高的奏折顿时感到头大,要处理完这些,怕不是要花上五六个时辰。 这还是日常,据说奏折多的时候,每日可达到三四百封。 奏折多汪修齐也就忍了,这说明官员们都很勤奋,可一看到内容,他就炸了。 东市要修一条商街,洋洋洒洒写了八千字,里面全是知乎者也、引经据典、抒发情怀的废话,而对建造的人力、财力、工期等关键信息,只是寥寥数语。 早稻丰收,没说收割了多少亩,产粮多少斤,而是描绘起了丰收的景象,最后还赋诗一首。 天气炎热,不少捕捞上来的海鱼还未处理就腐败了,官员不写损失的严重程度和处理建议,却是把臭鱼烂虾的气味描写得绘声绘色,末了还来一句:“呜呼!鱼,吾所欲也。腐而不得食,如之奈何。” 呜呼,呜呼你妹啊!汪修齐这才理解了朱元璋为何要揍茹太素,老父亲为何要撂挑子不干了……他沉着脸,看向门下省侍郎: “这些奏疏,你怎么看。” 门下省是负责百官奏章的衙门,听到汪修齐语气不善,侍郎打了个哆嗦,连忙出列: “折子都是下官亲自整理和挑选的,如有不妥,还请世子示下。” 看到对方颤颤巍巍的样子,汪修齐有些无奈,开门见山地说道: “交代下去,以后的奏折不允许超过三百字,有结论说结论,有数据说数据,要是再让本世子看到废话连篇,一次罚俸五两,两次杖刑二十。” 门下省侍郎嘴角抽了抽,他不敢反驳,只好把求助的目光投向叶宗满。 叶老爷子沉吟片刻,还是从绣墩上站了起来,行礼问道: “殿下,是否可以定个章程,这样,百官也好遵循行事。” “党骏,以早稻丰收为例,你来告诉他们该怎么写奏疏。”汪修齐挑出一封折子递给身旁的文书。 文书党骏接过折子翻阅片刻,抬头说道: “卑职以为,此折子精简之后,只需百字足矣。 其中包括,早稻田几何,收割几何,与往年相比增减如何,增减原因,以及是否有问题要殿下批示。” 汪修齐点了点头,拿过折子扔在桌上: “你们再看看这折子。 什么‘秋风拂地,稻穗垂头,丰满而谦逊,犹成功者之谦。稻田之中,金黄一片,如波涛汹涌之海。菜地之内,绿叶含珠,晶莹闪烁。稻熟矣,地热矣。农者执镰,驱车于埂间,人影忙碌。稚童亦随之拾穗……‘ 这写得是什么?文采大比拼吗?” 门下省侍郎额头冷汗直冒,嘴里不断地念叨着: “臣万死,臣万死……” 汪修齐摆了摆手,“没这么严重,但本世子的时间很宝贵,写这等冗长的奏疏就是浪费本世子的时间,也是对本世子的不尊重。 下去后,让党骏协助你写几份奏疏的模板,让百官练习。” “臣遵旨。”侍郎心里一松,连忙点头。 看场面的气氛凝重,汪修齐收敛了情绪,目光投向毛海峰: “熬烈将军,贪腐官员的家产,抄没得如何?” 毛海峰满脸堆笑,咧嘴说道: “五个贪官加上许社武,共抄没宅邸八处,店铺二十间,银三十万两,各种古玩、字画、珠宝折合二十万两。” 汪修齐没有说话,看了一眼许伯,许伯会意,朗声说道: “此次骚乱,从富贾处低价收购店铺六十五间,各种货物三万两千件,刨去成本,获利四十二万两。” 众官员面面相觑,有惊讶的,有感叹的,但大多数官员都沉默不语,弥漫着一种兔死狐悲的感觉。 汪修齐没有直接给出意见,而是把问题抛给了一干官员: “各位觉得,这些财货该如何处理?” 官员们先是愣了一下,转而还是沉默,叶宗满看不下去了,开口建议道: “老臣以为,还是尽数充入国库,如今已至夏季,一来粮食丰收,海产卖不上价钱; 二来,天气炎热,远程运输无法保鲜,需要减产,这些财货正好弥补几月的营收不足。” 御史中丞王清溪起身,行礼说道: “臣附议,叶大人乃谋国之言,理应如此。” 大臣们看两位大佬都这么说了,也都跟着附和:“臣附议。” 汪修齐摆了摆手: “不必如此,此次骚乱,受害最重的是普通百姓和小商贾,所以本世子打算将今年的商税减免三成。 另外,协助搜捕行刺一事,官员们都是受了罪也出了力的,这个本世子还记在心上。 对此,我的想法是,每人颁发忠臣勋章一枚。 这勋章不仅代表着荣誉,凭借此勋章,日后去海里捞吃火锅,打五折。 最后,本世子打算建立带薪年假制度,官员们根据资历,工作满一年,年假增一天,封顶十五天。” 刚刚还死气沉沉的大殿,立刻就活跃了起来,官员眼里的忐忑不见了,转而变成了惊喜、感激和兴奋。 要知道宋国休沐制度参考的是大明,除了年假七天外,每月只有两天的朔望假,虽然也有病假和事假,可那是要扣薪水的。 在殿议事的,都是跟随汪直多年的老臣,随便挑一个,工龄都超过了十五年,这一下就多了十几天的带薪假期,怎能让他们不开心。 “殿下,这火锅是何物?”有大臣满脸欣喜,好奇地问。 “火锅都不知道?”俞大猷眯眼看向众人,带着骄傲解释道:“火锅是这世间最美味的佳肴。 至于海里捞,全名为独孤求败海里捞,是殿下打算开设的酒楼,而酒楼的代言人,正是本将。” 汪修齐点了点头: “不错,这海里捞以海产为主要食材,辅佐以底料、调料,味道鲜美无比。” 有官员低声质疑: “如今酷热难当,海产无法保存,这腐败之物如何能食?” 对此,汪修齐不以为意,淡笑着说道: “对于食材,诸位不用担心,用不了多久,本世子就能让送到酒楼的海鱼个个鲜活,定能让诸位吃得放心,吃得满意。” 闻言,叶宗满身子一颤,急切询问: “殿下已解决了夏日海鱼易腐之难?” 第207章 宋国的自留地 汪修齐摆了摆手:“这倒没有,我们的海产捕捞量太大,夏日里,要让所有的海产都保持新鲜,这个还有难度。 不过对于石斑鱼、鳗鱼、鲍鱼、皮皮虾、面包蟹等易活之物,还是能做到保鲜保活的。” 满殿官员目瞪口呆,如果说淡水鱼捞出后置于水中,还可能存活,但这海鱼,怎么可能? 叶宗满对汪修齐的话却是坚信不疑,他沧桑的眼中闪现光芒: “部分就足矣,只要保证倭国王公贵族的新鲜鱼食,那宋国海产的影响力就不会减弱。 至于普通百姓,先卖他们罐头和鱼干好了,压抑一下诉求,并无坏处。” 厉害啊,连饥饿营销都知道,不愧是宋国的大掌柜……汪修齐心里赞叹,嘴里却是说道: “火锅店开遍倭国还早,暂且只在宋国试点,具体缘由,以后你们就知道了。” 俞大猷挺了挺腰杆,微微颔首,一副剑神在世的模样。 沉吟片刻,汪修齐换了话题,看向毛海峰说道: “敖烈将军,明日你带水师去和戚将军换防,来松浦津之前,本世子让他封锁航道,检查所有前往大明的船只,怕的是父王被掳去大明邀功。 如今父王已经找到,除佛郎机国之外的船只就无需检查了,只要他们把货物运来松浦津,由宋国商会代为销售即可。” 毛海峰舔了舔嘴唇,兴奋道: “好嘞。如果反抗能杀不?” 定海一战后,毛海峰就恨透了南蛮子,当时若不是汪直阻止,他早就和汪修齐一起杀到濠镜去了。 “不抵抗就扣下,反抗就格杀,抓捕的佛郎机人,全部投入大牢。”汪修齐掷地有声地说道,想了想,又补充道: “这倭国的市场,以后就是宋国的自留地,所有贸易必须经过宋国商会。” 御史台中丞王青溪皱了皱眉,犹豫良久,还是起身谏言: “殿下,这南蛮子和我等向来敌对,这战也就战了。 其他小国商队和一些私商队伍与倭国的交易,以前也是经过我等,加上殿下减免三成的商税,他们肯定不会有意见。 可倭国本身也有不少商队前往南洋诸岛贸易,虽然规模不大,但数量却不少,如果全部封锁,会不会引起诸国不满,共同敌对我大宋?” 汪修齐摇了摇头,缓缓说道: “本世子这么做有几个理由。 其一,不包括五岛,我宋国水师有二十个营,兵马过万,战船三百,武装商船七百艘,就算刨除去南洋的六个营,还有十四个营,此为战力。 其二,倭国六十藩国中,去南洋贸易的商队,多出自九州的萨摩、肥前、丰后几国,而他们的大名本就对宋国虎视眈眈,父王被刺,我怀疑就是他们所为。 其三,只要对京畿、关东、中部几个地区的港口城市给与足够的货物输入,再给些优惠政策,问题就不大。” 御史刘洪眼睛一亮,似乎发现了漏洞,他起身行礼: “殿下之言,有两处不妥。” 王青溪看向这个二货下属,心里七上八下的。刘洪却是给老上级投以宽慰的眼神,继续说道: “我宋国水师强大自不必说,可陆上实力并非无敌,若九州诸国联合从陆路进攻,如何抵挡? 再者,宋国商货品类较为单一,虽说大明商道打通,可谁也没有见着,万一棉布、丝绸、瓷器等热卖品因封锁而短缺,九州之外的藩国恐怕也会加入敌对阵营。” 此话一出,不少大臣纷纷点头,就连王青溪也觉得说得有道理,他紧绷的身子松弛了一些。 泷捷起身,摇头说道: “刘大人所说的第一个问题并不存在,若陆路大兵来犯,就能攻下宋国,恐怕宋国早就不存在了。 要知道我宋船炮火之强,能摧毁沿海任何一座城池,这让诸国不得不心有忌惮。 就算要对我宋国不利,也不会派兵前来,最多只会如本次一般,派忍者或者野武士进行偷袭。” “即使如此,也承受不起。先前损失了三艘捕捞船,本次王爷差点遇险,要是再来几次,宋国岂不是要大乱?”刘洪与情报头子对视,丝毫不惧。 “对啊,上次捕捞船被袭,情况还未查明。” “刘大人有理,虽然世子英明,可智者千虑必有一失,此次王爷脱险,下次就未必了啊。” “不错,单是界市、清州、小田原三港对生丝的需求,我等就满足不了啊!” “……” 一时间,殿内议论纷纷,赞成的,反对的各执一词,犹如闹市一般。 就在此时,有侍卫匆匆而来,站在殿外禀报: “殿下,叶掌柜携船队满载而归,随行而来的还有谢氏商行的谢老爷。” 刘洪脸色一僵,顿时感到火辣辣的,流年不利啊,这打脸怎么来得这么快。 “人在哪里?”汪修齐站了起来,满脸喜色。 对他来说,当下封锁倭国沿海的确有风险,但只要大明的货路畅通,一切就没问题了。 松浦津若是货物齐全,谁又会千里迢迢,冒着巨大的风险跑到南洋去? 至于忍者和野武士,汪修齐是满怀期待的,他唯一担心的是,这些暗地里的老鼠不敢来。 侍卫躬身:“已进王府,片刻便到。” 俄顷,众人只觉得眼前一暗,有堵墙迈过门槛挪了进来,挡住了门外的光线。 来人正是叶秋,在朝鲜待了四月,不仅没瘦,反而变得更胖了。 跟他进来的是一个四十来岁的中年人,他五官端正,举止儒雅,单从气质来说,倒是和汪直很像。 叶秋朝着汪修齐挤了挤眼,躬身抱拳: “臣叶秋,拜见殿下。” 汪修齐点了点头,转而看向中年人。 而那中年人也在打量自己,审视几秒后,他脸上带着满意,躬身行礼: “在下谢氏商行谢逊,拜见宋国世子殿下。” 汪修齐快步上前,扶起中年人,含笑说道: “岳丈大人无需多礼,青青天天念叨,若知你来,不知该有多高兴。” 谢逊瞳孔猛地一亮,急切问道: “青儿可好?此时在何处?” “好得很,此时她还在福江岛,明日便接来与你团聚。”汪修齐让侍女搬来椅子,让两人坐下后,才转身看向众官员: “既然诸位都担心货源的问题,正好叶掌柜和谢东家来了,不如让他们说说情况。” 第208章 大碴子味儿 “殿下布局深远,下官佩服,”在弄清楚状况后,叶秋率先发言, “于倭国而言,最重要的物资是粮食,次之是火枪,再次之才是生丝、棉布之类的货品。 有了前两者,大名才能在乱世中活下去,虽然生丝之类货物盈利最强,然非必需品。 如今我大宋不缺铁矿,硫磺和碳粉也不缺,唯一不足的是硝石,但有了皇店之后,这也不成问题。 如此一来,宋国就能造出源源不断的火器,掌握了粮食和火器,还有何畏惧?” 看儿子说话有条有理,中气十足的模样,叶宗满不经意的抚须点头,老怀大慰。 谢逊略一沉吟,也微微颔首: “如今,大明最缺的是银子,去年四月,皇宫的奉天、华盖、谨身三殿遭灾,到现在还拿不出银两修缮,只要有银子,生丝、硝石、丝绸、棉布,要多少有多少。 虽然路途遥远,可一年往返两趟还是可以做到的。” 泷捷震惊莫名,想起当初他劝汪修齐见好就收,撤离朝鲜的场景,脸上顿时一阵燥热。 “从京城至朝鲜,一路可还顺利?”叶宗满看向谢逊,好奇地问。 “虽一路关卡繁多,排查严密,但打着皇店的名号,畅通无阻,就连打点的银两都省了。”谢逊微笑颔首,略一思量,又补充道: “冯公公由于着急回去报喜,就未与谢某同来,他让谢某代为问安,同时作保,只要是世子所需,他冯保上刀山下火海,也为世子取来。” 这是个臭不要脸的大忽悠啊……汪修齐心里腹诽,却是带着笑意说道: “冯保还是很有手段的,就凭他能忽悠……哦说服李贵妃去求嘉靖帝,把皇店办下来,就非常人。” 说到这个,谢逊赞同地笑道: “冯公公此人虽然贪财,但办事还算稳重,只是偶尔怪诞,说出些让人听不懂的话来。” “哦,都说了什么。”汪修齐身子前倾,顿时来了兴趣。 谢逊回忆片刻,略显尴尬地说道: “那语气谢某学不来,不过,大体是这么个意思。 找他喝酒,他喜欢说‘行,整点儿’。 遇到不赞同,他会说‘哎呀妈呀,可垃圾倒’。 称赞他两句,他又说‘可别埋汰我了’ 。 谢某思来想去,也弄不明白这是哪里的方言,冯公公乃北直隶真定府(河北衡水)人,按理说来,那的口音不这样啊。” 众官员顿时陷入沉思,汪修齐却是觉得有一股大碴子味儿迎面扑来,让他想起了一边吸溜着猪肉炖粉条,一边嚼着生大蒜的东北纯爷们。 “殿下……殿下……”直到有人呼唤,汪修齐才缓过神来,他轻咳两声,收敛了情绪: “今日朝会就到这里,相应事宜各衙署督办落实。 对于封锁倭国海路之事,定为接下来两月的重点事项,诸公务必尽心竭力。” 众官员纷纷拜倒,异口同声:“臣遵旨!” …… 两日后,由清净子带队,一百二十名福江岛的攻关成员抵达松浦津,开始在王府花园后的海边构建一个个大风车。 毛海峰带着宋国水师的十二个营,兵分三路,封锁了倭国南下的所有航道。 戚继光率领三千兵马入驻松浦津,在宋国边境的关卡要道构筑碉堡,建立防御工事。 宋国户部官吏全员行动,开始了人口大普查,给汉族百姓印发了“户帖”,对于长期居住松浦津的外籍商户则发放“居住证”,给往来贸易的流动商贾则发放“暂住证”。 海面上炮火隆隆,边境上枕戈待旦,王城内彻查户籍,这让百姓们一开有些慌乱,可在王府的告示粘贴出来后,一个个又变得惊喜而亢奋。 惊喜的是,朝廷体恤民苦,直接减免了三成的商税。 对小商贾来说,这等于是多了一倍的利润,这些天由骚乱引起的损失不但可以弥补回来,而且到了年底,肯定还有富余。 亢奋的是,如今的朝廷似乎和以往不同了,不再忍气吞声,以和为贵,而是主动出击,惩罚了来犯之敌的不说,还封锁了航道,让松浦津成为了倭国唯一的贸易出口地。 这让向来忍辱负重的汉族百姓,有了扬眉吐气的感觉,同时对接下来的生意,充满了信心和期待。 一时间,百姓们对户籍检查变得无比配合,都以拿到“户贴”为荣,不少青壮还跑到军营,要求参军入伍,保家卫国。 而年纪大的老叟和老妪则自发组织起来,带着被看套,满大街转悠,只要发现异常,就会跑到衙门举报。 宋国的变化,让周边藩国的商贾是又爱又恨。 爱的是,宋国的商货品类突然丰富了起来,不仅有大批的丝绸、棉布、瓷器,而且还有不少新鲜的玩意,比如说:橡胶鞋、防水服,轻便马车,就算小批量的火绳枪也能买到。 恨的是,如今在松浦津的一言一行都被监视,再也不敢如往常那样肆无忌惮。 欺行霸市,强卖强买就别想了,就算只穿兜裆布不穿裤子,都会被宋国的老太太举报,这让倭国商会的那些长随、小厮苦恼不已。 谢府,四进的府邸。 一脸笑意的谢逊坐在凉亭里,悠闲地看着书。 两旁有丫鬟端茶倒水,打着蒲扇。 容貌秀丽,身材出众的女儿青青,则是在身后帮着捶背揉肩。 数日前,父女相见,哭得稀里哗啦啊,肝肠寸断。 为了方便他们叙旧,同时也希望老丈人有归宿感,汪修齐就把缴获来的宅子,挑了处最好的,送给了谢逊。 “父亲,女儿的夫君对您不错,刚来,就赐您一座四进的大宅子。”青青声音清脆,半撒娇半骄傲地说道。 谢逊放下书,笑容温和地拍了拍女儿的手背: “别捏了,坐,父亲和你说会儿话。” 青青提着裙摆,乖巧地在父亲身旁坐下,“父亲请说。” 看着端庄秀丽,气质华贵的女儿,谢逊感慨了一句: “古人言,祸兮福之所倚,的确不假,闺女若不是被掳走,恐怕也无今日之福源。” “父亲,说什么呢?”青青娇嗔一句,抱怨道: “遇到殿下之前,女儿可是吃尽了苦,受够了罪,你不怜惜,还取笑人家。” “好好好,父亲错了。”谢逊苦笑着摇头,对这个女儿,他是一点脾气都没有。 青青美眸流转,含笑说道: “父亲,殿下英明睿智,有盖世之才,不过半年就让五岛的百姓吃饱穿暖,还有余钱。 至于宋国,他来了才十余天,就让举国面貌焕然一新,百官勤政,百信爱戴,诸藩敬畏。 对此,你可有什么想法?” 第209章 谢氏分销网络 “不错,殿下之才,实属罕见。且不说这宋国与五岛,单是在朝鲜国的所见所闻,就足够让父亲震撼的了。 那些商贾和百姓不供神佛,不进寺庙,却是为世子建了生祠,供奉和朝拜者络绎不绝。 父亲曾好奇去问,得到的答复是,神佛不能让他们吃饱穿暖,不能护他们周全,可世子却能。”说这话的时候,谢逊语气平淡,可内心却是激荡不已,顿了顿,他审视着女儿: “至于想法,为父还没有头绪,当下只想着帮冯公公一起打理好皇店,壮大谢氏商行的同时,也为宋国输入所需。” “那父亲知道,宋国所需之货都有哪些吗?” “自然知晓,不就是生丝、棉布、丝绸、瓷器,硝石和一些矿石吗?” 青青挥退了左右,笑盈盈的摇了摇头: “父亲只知其一而不知其二。” 谢逊愣了一下,转而调笑着拱手: “还请闺女赐教。” 青青噗嗤一笑,转而正经说道: “殿下说过,倒买倒卖,只是商业的初级阶段,后续的宋国将会变成一个生产和制造大国。 类似罐头、水泥、轻便马车、防水服、胶底鞋等新奇货物,将会越来越多。 而殿下是无意经营这些的,父亲何不建立商会联盟,在往宋国输入商货的同时,也把这些新奇货物售卖到明朝的大江南北?” 谢逊身子一滞,双眼顿时放出光芒,追问道: “所言当真?” “自然当真,女儿是听殿下亲口说的。”回想片刻,青青解释道: “用殿下的话来说,以后除军工产品和战略级产品外,他会把大部分产品的售卖权转让出去,招募总代、区代和多级分销商,这其中的利润极其丰厚,绝不亚于你的纺织作坊。” 谢逊站了起来,他胸膛起伏,呼吸微微急促,略一沉思,又有些沮丧: “可如此多的商品,为父也吃不下啊,单是一个罐头,品类就有几十种。” “谁让你一家吃下了,”青青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道: “女儿不是让你建立商会联盟么,咱只做总代,给那些下级分销商做批发,如此一来,只管输运,不管售卖,这还做不过来么?” “对对对,有理,甚是有理啊!”经过这么一提醒,谢逊脑子活络了过来: “咱们在朝鲜国和通州府买些地,多建些仓库,到时候只需要把货物从朝鲜仓运往通州仓即可。 只要利润丰厚,恐怕有无数的商贾会上门提货,到时,大明境内的货物运转根本不需为父操心。” 青青笑靥如花,娇声称赞道: “父亲之聪慧,不输女儿。 到时我等不收银子,就让那些分销商、代理商拿生丝、硝石等宋国所需的资源来换,这样一来,父亲在明朝赚货物,在宋朝赚银子,很快就能富甲天下。” 谢逊一拍手掌,兴奋道: “妙哉!单是跑了一趟宋国,为父已经赚得十几万两纯利,真如女儿所说,怕不是每年能盈利上百万两。” “这是自然。”青青点了点头,转而又催促道: “父亲,此事你可要尽快下手,宋国不少官员都来自徽商,恐怕新品势头一起来,他们也能发现机会,你若下手晚了,这大好的机会就被别人拿去了。” “不错,按理来说徽商与宋国更亲,只因为我宝贝女儿在这,才给了谢氏商行机会,此时若不抓住良机,悔之晚矣。 好,为父现在就去拜见世子。”说着,谢逊转身喊道:“来人,备轿。” …… 王府后花园。 夏日阳光下的荷塘,绿意盎然,生机勃勃。荷花争相开放,犹如争宠的妃子,摆弄身姿,娇羞欲语。 海风吹来,碧波起伏,粉红荡漾,淡淡的海腥味夹杂着荷香,给人一种清凉的舒爽感。 汪修齐端着香茗,看着满眼的绿色如盖,享受着难得的清净。 “夫君……”随着清脆的声音传来,汪修齐扭头望去,顿时呆住了。 此时的阿市穿着华丽的装扮,衣裙上绣满了灼灼的荷花,浓绿色的披帛云纹繁复,与荷花池的景色交相辉映。 “好看吗?”少女转了两圈,水盈盈的美眸看向汪修齐,期待着他的肯定。 虽然着装艳丽,可衬着那瓷娃娃一般雪白的脸庞,不仅不显得俗气,反而透出一股不解世事的烂漫……汪修齐看得有些痴了,在这样美的画卷里,突然多出一位纯真无邪的小仙女,的确赏心悦目。 “难道不好……”见汪修齐不说话,阿市顿时眼神黯淡,沮丧地低下了头。 “自然好看,只是夏日炎炎,穿这么多,不热吗?”汪修齐刚才还在想充氧泵的构造,突然被问,这理工科的思路还没有切换过来。 要在后世,这么问,肯定要被女孩骂榆木脑袋,钢铁直男,不解风情之类的。 可阿市却嫣然一笑,好看的桃花眸微微眯起: “夫君觉得好看,阿市就不会热。” 汪修齐轻咳两声,移开目光,从石桌上拿起一包鱼食递了过去。 “谢谢夫君,阿市最喜欢喂这里的锦鲤了,里面有好些,阿市都认识呢。”小姑娘躬身接过,小步走到护栏边,一边撒着鱼食,一边呼唤: “大将军,黑头怪,快来吃东西了……” 似乎识得女孩的声音,片刻,水面翻涌,大片花花绿绿的锦鲤涌了过来,争先抢着鱼食。 “夫君,你看,个子最大,最强壮的那条就是大将军,吃得最快的就是黑头怪了。”少女指着湖面,一边咯咯直笑,一边向汪修齐介绍。 汪修齐也笑了笑,温和赞道: “阿市,你的汉文进步得真快,短短几个月,居然能说得这么流利。” “嗯,那是因为天天说汉文,加上还有先生教导,母亲大人也时常纠正阿市言语里的错误,所以才学得快的。”阿市从湖面上收回目光,看向汪修齐,点了点头。 “能和我说说尾张国的事情吗?” “尾张?说什么呢?” “比如说你的哥哥,又或者是丰成秀吉,哦不对,应该是木下藤吉郎。” “哥哥是个很古怪的人。”说着,阿市走到石桌边坐下,真诚地看向汪修齐,继续说道: “有时他蛮不讲理,别人让他做什么,他偏不,总要和别人不一样。 几年前,别人都去学骑马,他却要骑人。找了个像猛牛样凶神恶煞的武士,套着缰绳,当坐骑,骑着四处晃荡。 有时他又冷静得可怕,父亲毒发身亡后,以柴田为首的家老密谋要废除他的继承权,可不知用了何种办法,他很快就制服了几个家老,坐上了家主的位置。 成为家主后,脾气暴躁的哥哥一反常态,不仅没有铲除柴田,反而更加重用。” 第210章 女生向外 “至于藤吉郎阁下,也是一个怪人。”说到这里,阿市尽是捂嘴笑了起来,片刻,才致歉说道: “抱歉,失礼了。只是藤吉郎的确太好笑了,他长得不好看,就像一只猴子,可说话却异常有趣,经常让人捧腹大笑。 所以,他特别有女人缘,无论是侍女,还是嬷嬷,哪怕是厨娘都喜欢和他说话。” 说到这里,她似乎是想起了什么,瞪大了眼睛说道: “此刻,藤吉郎就在松浦津,随行的还有熊若宫老师。” 见汪修齐沉默不语,阿市赶紧解释: “他们是为了问候父王大人来的,哥哥听说父王被刺,就派了熊若宫和藤吉郎来问候,今天早上才让人带了口信过来,当时夫君在开朝会,阿市不敢打扰,所以……” 汪修齐摆了摆手: “我没有责怪的意思,和我说说,这个熊若宫又是谁,为何喊他老师?” “哦,熊若宫其实是哥哥的老师,他只教过我三个月的汉文。 但是他很有学问,似乎什么都懂,只要哥哥遇到难事了,就会请教他。”说到熊若宫的时候,少女眼里闪烁着钦佩和尊敬。 “有意思。”汪修齐笑了笑,转而看向少女: “既然是尾张来的使者,本世子自然要见,他们现在何处?” “应该在瞻云驿,早上是侍卫带着信来告知阿市的,阿市并未见到他们。” 汪修齐朝着长廊尽头招了招手,片刻后党骏跑了过来,躬身行礼:“殿下,有何吩咐?” “让人去瞻云驿迎接一下尾张国的使臣,带到垂拱殿等候。” “诺!” 此时,阿市站了起来,眼含泪光,楚楚地请求道: “夫君,再陪陪阿市。” 汪修齐摸了摸少女的头,笑着说道: “走,一起去,他们来了,自然也是要见你的。” “可,男人议事,女人能听吗?”少女怯怯地问。 “没关系的,算不上议事,就算朋友之间的叙旧好了。再说,你难道不想见见好笑的猴子吗?” 少女噗嗤一笑,眉眼弯弯地点头:“嗯,想见的。” 汪修齐在前面走,少女则是小碎步的在后面跟着,满心的欢喜。 “夫君,为何要把那些马头墙拆掉啊,本来不是很好看吗?”少女边走,边找些话题来说。 看着王府四周围墙上的马头墙都拆了差不多了,此刻正在拉铁丝网,汪修齐解释道: “这么做是为了让王府更安全。” “可在墙上插上铁棍,拉上铁丝,也不能让围墙高很多啊,这样防不住忍者的,他们有锁链钩,还有套在手背上的手里钩。”少女看了一眼那增加了不到两尺高的铁丝网,有些担心地说道。 “哦,你对忍者很了解吗?”汪修齐停住脚步,扭头看了过来。 “算不上很了解,不过父亲就是被忍者毒死的,所以关注多了些。”阿市带着悲伤摇了摇头,顿了顿,黯然地喃喃道: “阿市不喜欢忍者,很不喜欢。” 汪修齐牵起少女的手,不经意地问: “织田家没有支持的忍者众吗?” 夫君还是第一次牵自己的手……少女悲伤顿去,脸颊微微泛红, “嗯,没有。不过今川家有伊贺众,那是尾张的敌人,所以哥哥吃饭喝水前,都要下人先试过,才会入口的。” “这么说来,如今的尾张岂不是很危险?” “嗯,情况是不太好,东边的今川家实力很强,他和织田家是死敌。 北边的斋藤家本来是与织田家联姻的,可斋藤义龙杀了他父亲斋藤道三,也就是哥哥的岳父后,怕哥哥报复,就与织田家反目了,只有西北的浅井家保持中立。”说到这里,阿市往汪修齐身边靠了靠,低着头,轻声说道: “如果夫君不要我,哥哥肯定会把阿市嫁给浅井家,以获得支持。” 汪修齐把阿市的小手捏紧了一些,淡淡笑道: “信长人品不怎么样,眼光倒是不错,行,看在阿市的份上,我就给他个机会。” “机会?”阿市突然想到了什么,连连摇头: “不要,阿市嫁给夫君,就是夫君的人,宋国能给尾张一些贸易上的支持就足够了,没必要为了尾张冒险。” “你是怕本世子有危险?” “嗯,骏河国的今川家异常强大,他们和幕府将军足利家是同族,同时还与甲斐的武田家结成了强固的婚姻同盟。 如果夫君在明面上就与哥哥结盟,势必会得罪今川家和武田家,到时就麻烦了。”阿市停住脚步,拉住汪修齐的袖子不肯走了,非要他答应不掺和才行。 真是女生向外啊……汪修齐内心感叹了一声,点头说道: “我说给信长一个机会并不是要与他结盟,放心。” 少女这才拍着小胸脯,吁出一口气: “那就好,阿市最怕战争了,哥哥喜欢战争,就让他自己打去,咱们不参与。” 阳光下,两人慢悠悠地在花园走着,由于风大,倒也不觉得热。 刚出花园拱门,就看对面有两人匆匆而来,邓子龙刚要上前阻拦,汪修齐却是摆了摆手: “不用,那是本世子的老丈人和他的长随。” 邓子龙点了点头,按刀伫立一边。 谢逊上前行礼,他瞟了一眼汪修齐牵着的少女,转而收回目光说道: “谢某有要事与殿下协商,你看……” “岳父大人无需多礼,这里没有外人,我们边走边说。” 见汪修齐发话了,谢逊也就不再犹豫,把之前与女儿商量的事情全说了一遍。 “这些,是青青给出的主意。”听完,汪修齐笑着问道。 谢逊也没否认,坦然颔首: “不错,是小女给的建议。 谢某不才,但在苏杭一代还是有些名望的,只要信得过,谢某定不让殿下失望,不让宋国失望。” 汪修齐沉吟片刻,出乎意料地说道: “岳父大人的能力和威望本世子不担心,恰恰相反,本世子怕你们做得太快,做得太大。” 谢逊皱眉凝思,片刻后,还是一脸迷茫,不解地问道: “殿下,此为何意?” 第211章 猴子的试探 看着廊外的树叶随风摇曳,汪修齐叹了口气: “岳父大人,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这个道理你应该懂的。 我们之所以可以打开通往大明的商路,靠的不是你的名望,也不是谢氏商行的能力,而是是裕王的牌子。 生意不大,裕王的牌子还扛得住,生意一旦火爆,不说裕王的那个兄弟景王,就算老皇帝也会坐不住下场的。” “殿下所言,不无道理。”半晌,谢逊叹息一声,无奈抱怨: “贸易之事,于国于民都是有百利而无一害,朝廷怎么就想不明白呢。” 汪修齐摆了摆手: “嘉靖帝聪明绝顶,怎么会想不明白,他只不过没有切肤之痛罢了。 要让一个饿不着,冻不着,待在深宫二十年闭门不出的人,体察民间疾苦,这不是很好笑的事情吗?” “那就这么算了?”谢逊有些不甘心。 “自然不会算了。只不过直行的道路不通,我们需要绕道。” “饶道?”谢逊一头雾水,顿了顿,他躬身行礼: “还请殿下赐教。” “岳父大人不需如此,你我本是一家人,青青之言,也是本世子的想法。”汪修齐微微抬手,转而详细解释道: “本世子可以把一些新产品的售卖权交给谢氏商行,但不是全部。 至于是哪些,以及如何售卖,你可以先去找叶秋协商。 本世子的建议很简单,嘉靖帝在位期间,谢氏商行不要图利,而要图势。 说得直白点,就是要把裕王的太子之位做实,以及把冯保重新扶入司礼监,只有这两位在上面撑得住,下面的贸易才能活络起来。” 谢逊想起一路来关卡不断,要不是有“宝顺”号皇店的招牌,别说过边境了,单是那些关卡层层扒皮,就能吃掉所有的利润。 要是“宝顺”号的旗帜倒了,就算他有通天的本领,也不可能把这么多的货物运出来。 更可怖的是,如果景王或嘉靖帝在拔掉“宝顺”号的同时,再给按上一个“通倭”的罪名,那么所有的努力都将会化为乌有,并且还会让谢氏一族受到牵连。 想到这里,谢逊头皮发麻: “明白了,谢某先去找叶掌柜商议,等有了章程,再来叨扰殿下。” 看着谢逊离去的背影,汪修齐忍不住感慨,在这个皇权至上的时代,做生意不懂政治,最好还是不要做大,做大了就是待宰的肥羊。 汪修齐带着少女阿市进入垂拱殿时,几人已在殿中等候。 见两人进来,众人连忙起身。 一位身高不过五尺,脚下踩着草鞋,腰间束着麻绳的丑鬼率先嚷嚷: “王子大人,我等武士刀不离身,可一进王府我们的太刀就被收了,这太没礼貌了。” 少女噗嗤一笑,抬头看向汪修齐介绍道: “他就是藤吉郎,说话总是很夸张,殿下不要介意。” 另一位从相貌和气质上来说,和藤吉郎天差地别,他穿着质地上乘的窄袖和服,脚上踩着木屐,腰间系着紫色的丝带,眉目清秀,眼神祥和。 在看到汪修齐牵着阿市的时候,帅武士脸上浮现出淡淡的笑容,他躬身行礼道: “在下熊若宫,见过世子殿下。” 与此同时,泷捷、俞大猷、叶秋几人也都躬身行礼。 “都坐。”汪修齐抬了抬手,走到上首坐下,转而审视着藤吉郎笑道: “你是武士?” 那长得像猢狲似的倭人抬起下巴,傲然说道: “不错,在下就是织田家足轻武士,木下藤吉郎。” “不得无礼!”伫立一旁的邓子龙手按刀柄,瞪眼怒斥。 “啊呀,都说宋国是礼仪之邦,可在下没有看到啊。这一来就被收了武器,还当面呵斥客人,这才是真的是无礼。”藤吉郎满不在乎的一屁股坐在地毯上,斜睨着邓子龙。 “云卿,不得无礼。”汪修齐朝邓子龙摆了摆手,转而看向藤吉郎,淡淡笑道: “既然是武士,那武艺应该不差才对,否则拿着刀也没什么用,对?” 听到这话,藤吉郎不禁一愣,那布满皱纹的金鱼眼转了转,点头道: “我藤吉郎虽然算不上剑术高手,可就算遇到剑圣,也敢出刀。” “好,”汪修齐朝俞大猷抬了抬手,郑重介绍道: “这位是我大宋的剑神,你若是能在三个回合内让他移动分毫,本世子就准许你带刀上殿。” “可以用刀吗?”藤吉郎站了起来,眼神炯炯,丝毫没有因为‘剑神’二字而畏惧。 “自然。” 俄顷,大殿的中央,两人相视而立。 一上比斗场的俞大猷和平时判若两人,此刻的他无惊无喜,面无表情,宛若一座岿然不动的高山。 眼前的这个武士,从步伐和动作来看,只是比普通人灵活一些,别说和高手,就算和武艺两字也不沾边。 可即使如此,他也没有丝毫轻视之心,狮子搏兔犹用全力,何况他是一代宗师。 藤吉郎单手提刀,腰挎下沉,大喝一声,就绕着俞大猷狂奔起来,边跑边叫,感觉就像火烧了屁股的猴子。 俞大猷纹丝不动,脸上却浮现出淡淡的笑容。 就在此时,奔到俞大猷面前的藤吉郎突然拔刀出鞘。 那刀鞘宛若流矢一般飞向俞大猷的面门,与此同时,他双手握刀,一个腾空,长刀斜劈而下。 “啊,”阿市脸色苍白,顿时捂住了小嘴,眼里充满了担心和惧怕。 泷捷、叶秋豁然起身,表情凝重,而邓子龙依然是面无表情,只是嘴角微微翘起。 “住……”熊若宫刚要出声阻止,下一刻却呆住了。 只见俞大猷身子一扭,左手抓住刀鞘,轻轻往上一撩,“铛!”的一声,藤吉郎手中的太刀就被磕飞了。 与此同时,他右手抓住藤吉郎的胳臂往下一带,在落地的瞬间,掐住了对方的脖子,像抓鸡仔一样拎了起来。 俞大猷扔掉刀鞘,抡起蒲扇大的巴掌,噼里啪啦的就甩了起来。 大殿里顿时陷入了寂静,只有响亮的耳光声在厅内回荡。 被掐住脖子的藤吉郎面色涨红,眼睛外凸,一边掰着俞大猷的手掌,一边双脚乱蹬地挤出求饶的声音: “输……我……输……” 汪修齐面无表情地端起茶盏,慢悠悠地吹去上面的浮沫,缓缓地喝着茶。 “还请殿下饶了藤吉郎,他无心冒犯,只是有意试探,请殿下海涵。”熊若宫单膝跪地,低头说道。 “夫君,饶了他。”阿市不忍,也帮着求情。 第212章 小嘴叭叭的 汪修齐这才放下茶盏,朝俞大猷点了点头。 俞大猷顺手一丢,就把藤吉郎扔出了一丈多远,随之弹了弹身上的灰尘,转身落座。 那模样,就像刚才不是经历了一场战斗,而是打了一只苍蝇似的。 而藤吉郎就像快要窒息的鱼,趴在地上,边咳嗽,边大口的呼吸。 汪修齐看向熊若宫: “刚才熊先生说木下藤吉郎是在试探,试探什么?” 熊若宫跪在地上没有起来,依旧低着头: “在藤吉郎看来,天下除了信长之外就没有英雄。 可在松浦津城,藤吉郎见到无数百信把殿下奉若神明,有些不服,就想试试殿下的气魄和胆识。” 汪修齐挑了挑眉毛,不以为意地问道: “那试出来了吗?” 此时,藤吉郎已爬了起来,他揉着脖子,走到殿中单膝跪地,谄媚笑道: “试出来了。主公犹如熊熊烈火,狂傲暴虐,而王子殿下,犹如广袤之海,外表平静却内藏暗涌。” 呦呵,小嘴叭叭的,挺能说啊……汪修齐心里腹诽,却和颜悦色地看向熊若宫: “熊先生,他们的汉文都是你教的?” “熊某才疏学浅,让殿下见笑了。”熊若宫面容祥和,语气淡然。 “好了,起来落座。”汪修齐抬了抬手,又让侍女奉上茶水点心后,才开口询问: “二位前来,所为何事?” 清俊如画的熊若宫面带微笑,平和说道: “此来目的有三。 其一,听闻大宋王爷被刺,主公心急如焚,特让熊某代为问候。 其二,阿市小姐嫁入王府已有数月,主公挂怀,让我等过来探望。 这最后,还请殿下能够售卖一批铁炮与尾张。” “几月前不才送给你们两百支火绳枪吗,怎么又要购买,难道尾张要与谁开战了?”泷捷皱了皱眉,不缓不急地问。 “这是自然,只要粮食收完,就要开战,年年如此。”藤吉郎从椅子上处溜到了地上,咧嘴歉意道: “王子殿下恕罪啊,你们这唐人的椅子小的坐不习惯,还是坐地上自在。” “铁炮倒是有,关键是尾张拿什么来买呢?”叶秋打开折扇,就像看穷亲戚似的皱眉说道: “本官知道尾张盛产粮食,可大宋不缺粮。” “木曾马怎么样?”藤吉郎挺直了腰杆。 “我大宋现有蒙古马几千匹,哪里用得上矮小的木曾马。”叶秋摇着扇子,嫌弃地说道。 尾张国处于地势平坦的冲积平原,农业发达,可矿产却不多,就连铁钱都被信长收集来炼化打造兵器了。 被叶秋这么一问,藤吉郎哑火了,抓耳挠腮间突然瞥见阿市,他眼睛猛的一亮: “我尾张国还盛产美女,要不,再给王子送一些来?” “噗!”汪修齐一口茶水喷了出来,他收敛了笑容,看向熊若宫: “熊先生,若是尾张拿不出等价的货物做交换,今天的谈话就到这里。” 看汪修齐开始赶人了,熊若宫不再沉默,他巧妙地换了话题: “不知王爷可还安好?” 知道熊若宫话中有话,汪修齐沉着脸摇了摇头: “很不好,否则也没有必要让本世子来监国了。” “熊某知道,是何方势力下的刺杀任务,可否用此消息换购两百支铁炮?” 闻言,泷捷几人顿时眼睛发亮,想要开口,可看汪修齐表情平淡,又把话憋了回去。 果然,一个被三面夹击多年却屹立不倒的藩国,没有隐藏的谍报组织怎么可能……汪修齐心里一喜,却表情平淡地说: “且说来听听,如果值这个价钱,本世子自然会支付。” 熊若宫点了点头, “策划此事的是松浦家的松浦隆信。 一月前,松浦隆信、南蛮人萨比耶鲁和诺昂佩雷拉三人,在平户城的靶场共同商议了此事。 事后,由松浦家族武士,笼手田安经乔装至萨摩国的山潜之里下达了刺杀任务。 他们的计划是,杀了汪直大人,引起宋国内乱,同时松浦隆信会出面讨回松浦津,如此一来,宋国多年积累的臣民、城池,甚至是海产捕捞之术都会落入肥前国的手里。” “简直是衣冠禽兽!”泷捷气急,拍案而起: “要不是我宋国付出良多,他松浦隆信能成为家主?平户城能有今日之繁荣?” 对熊若宫的话,汪修齐倒不觉得意外,他朝着泷捷按了按手,接着说道: “如果熊先生半月前能把此消息售卖给本世子,别说二百支火绳枪,就算五百支,也能换到,此刻来说,是不是有些晚了?” 这时,坐在地上的藤吉郎有些不乐意了,他反驳道: “笼手田安经下达任务是二十日前,而刺杀是十五日前,中间只有五天的时间,而谍报到达清州城要两天,我等赶过来要四五天,如何提前告知?” 熊若宫顿了顿,接着藤吉郎的话,无奈说道: “原本主公有意用青隼传书的,可阿市带来的青隼从来就没有飞回去过,所以此法也行不通。” 阿市无辜地看了眼汪修齐,委屈巴巴地又低下了头。 为了安全着想,阿市一住进王府,汪修齐就把尾张国随行而来的嬷嬷和侍卫打发回去了,至于那只青隼,好像给许伯拿去下酒了。 汪修齐轻咳两声,生硬地跳过话题: “此事暂且不谈,但生意就是生意,谍报是有时效性的,这已经过了期的谍报,最多只能换五十支枪。” 闻言,熊若宫眉毛微皱,如今尾张危机四伏,今川义元手握五万兵马,上洛(入京)勤王已成必然。 而尾张地处进京要道,就算没有往日恩怨,今川义元也会除之而后快。 可信长手中兵马不过三千,这还算上了半农民半武士的乡士,如果不能购买足够多的铁炮,毁灭就在眼前。 殿内顿时安静了下来,场面变得有些尴尬,就连能说会道的藤吉郎也是垂头不语。 还是汪修齐打破了沉默,笑着问道: “本世子对你们的谍报组织很感兴趣,既然你们能在平户城搜集到那么详细的情报,想来实力不弱。 不知熊先生能否给本世子介绍一二。” 第213章 合作把大的 沉默良久,熊若宫才叹了一口气,缓缓说道: “熊某本姓竹之内,乃是南朝遗老后裔,多年来,明面上竹之内家族不问世事,专设祭坛,只做祭祀。 其实,家族依靠前朝遗留,加上经商多年,积累了不菲财富的同时,也集赞了一支由各地浪人、地痞、强盗、船匪各色人组成的隐秘势力。 如今这支势力就掌握在熊某手里,目的就是可以辅佐一位霸主,来结束这杀戮的乱世,从而光复南朝正统。” 这熊若宫说话还真直白啊,怎么感觉这隐秘势力和天地会似的,这是日本版的反清复明……汪修齐笑容和煦,不发一语。 见在场各位没有发问的意思,熊若宫继续说道: “在信长八岁时,竹之内家族就选中了他,认为此人就是那个可以把一切腐朽势力踏得粉碎的雄主。 所以,多年来,熊某悉心教导信长,同时帮着收集情报和处理一些上不了台面的事情。” “这么说来,熊先生掌握的组织,既不是忍者众,也不属于尾张国,只不过在帮助织田信长而已?”泷捷问道。 熊若宫没有否认,颔首说道: “的确如此。 论战力,熊某的组织无法和忍者众比较,可要论到人员数量之多,散布之广和收集情报,在下还是相当自信的。” 叶秋收了折扇,审视着熊若宫,考教道: “如今我大宋封锁倭国南下航道,诸国有什么反应,你可说得上来?” 面容白皙的熊若宫,眼神清明,笑而不语。藤吉郎却是拍着膝盖,嚷嚷了起来: “如果说了,可否换取火绳枪?” 叶秋不悦,斜着藤吉郎,怼了一句: “你这猴精猴精的,就算和我宋国市坊的老妇人相比,也不逞多让。” 藤吉郎不以为意,哈哈笑道: “阁下说的不错,首先我就是猴子,再者我以前就是卖针的,大家都叫我针猿。” 嘴尖皮厚腹中黑……汪修齐脑海里突然跳出了一句话来,他面无表情地摆了摆手: “好了,不要斗嘴。只要谍报有价值,其他都好说。” 见汪修齐许诺了,熊若宫也不再保留,基于所知娓娓道来: “首先,受影响最大的是肥前国,你们封锁了航道,扣下了佛郎机人的商船,这对他们来说就是灭顶之灾。 如今的松浦隆信已经去了佐嘉城拜访龙造寺隆信,至于密谋什么,消息还没有传来。 大友家、岛津家、相良家、肝付家、伊东家放下了往日的恩怨,都在密谋,如何共同对付宋国。 至于九州之外,消息刚刚到了界市,那里的会合众就打算驱逐宋国商会,好在你们带了不少丝绸和棉布去,这才缓解了纷争。 小田原城倒是没什么反应,他们南下的商贾本来就少,无论是从界市进货,还是从平户,又或者松浦津,都是一样的。 至于其他的港口城池,由于商会实力一般,熊某就不一一举例了,总体来说,反对多过支持。” “呀,这可如何是好?”阿市捂住小嘴,惊叫了出来。 “阿市小姐,不必惊慌。”藤吉郎咧了咧嘴,眯眼笑道: “宋国船队强大,他们不敢明目张胆出兵的,只能暗地里搞搞刺杀,散播谣言什么的。 只要宋国能多支援一些铁炮,熊先生定能让流言蜚语化作无形,至于刺杀,只要能及时获得谍报,防备起来也不会太难。” “老师,你帮帮夫君。”阿市把目光投向熊若宫,眼神里带着祈求。 哎!一个小屁孩带什么节奏……汪修齐一头黑线,却是看向熊若宫,笑道: “熊先生,不如我们来合作把大的如何?” “大的?”汪修齐的话出乎了熊若宫的意料,他那平淡的脸上出现了一丝诧异: “不知殿下所说何意?” 汪修齐没有接话,而是反问道: “熊先生觉得,如果让忍者出手,本世子这颗人头值多少银子?” 此言一出,几乎是所有人都下意识看向了汪修齐,个个诧异、震惊、不可置信。 “世子殿下莫要说笑。”熊若宫表情恢复了平静,淡笑着摇头。 “没有说笑,我是问真的!”汪修齐表情严肃,丝毫没有开玩笑的意思。 “这……估计要三万贯,哦,也就是相当于宋国的三万两银子。” “如果给五十万,你觉得倭国的忍者会不会倾巢出动?” “五十万?”藤吉郎从地上跳了起来,夸张地大叫道: “五十万都够去刺杀幕府将军了。” “藤吉郎,不得胡言。”熊若宫冷冷扫了猴子一眼,转而看向汪修齐: “熊某,不明白殿下的意思。” “我的意思很简单,熊先生不是有一支隐藏力量吗,那就替本世子给各大忍者势力发布一份悬赏令。 半月后,只要砍下我的人头,就可以得到五十万两赏金,悬赏期限是一个月。”汪修齐呷了口茶,语气淡然。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藤吉郎夸张地挥舞着手臂,兴奋地大喊: “王子殿下是要以此来彰显自己的强大,从而让诸国畏惧。” 这贼头贼脑的东西可以成为织田信长的亲信,还是有道理的……汪修齐心里腹诽,却开口赞道: “藤吉郎也不是一无是处,至少脑子还是很好使的。” 熊若宫没理会汪修齐的揶揄,而是郑重地说道: “殿下,你可知举国的忍者前来,这人数不会少于两千,他们的战力彪悍,远不是普通武士能比,就算正面战场相遇,也能抵挡两万大军。 何况,他们还有很多防不胜防的诡谲手段。” 汪修齐摆了摆手: “这就不需要熊先生操心了,你只要把任务及时发布到一干忍者众就行。 熊先生的隐秘力量不属于任何势力,这个不难做到?” 熊若宫表情凝重地点了点头:“这个自然。” 汪修齐看向泪眼汪汪,满脸担心的少女笑道: “阿市的父亲是被伊贺忍者所害,而伊贺又是今川的巨大助力。 如此做,也算是我给阿市和信长的一份薄礼。” 阿市嘴唇嗫嚅,抽泣着摇头: “不,阿市不要夫君如此做,这……这太危险了。” 汪修齐看向阿市,给了一个安慰的眼神,接着补充道: “此事如果能成,本世子会给你们八百支火绳枪。 另外,还允许尾张在宋国王城建立谍报据点,只要消息有价值,都可以拿到我这里来换枪。” “世子大人果然是盖世英雄,霸道无双,只要能活下来,必然震动天下,威名远播。 到时,恐怕天皇陛下,都会赐予官职。”藤吉郎兴奋地上蹿下跳,卷曲的胡子高高翘起。 第214章 毕其功于一役 熊若宫沉默良久,才淡笑着感叹道: “熊某教导信长要抛弃腐朽,摆脱一切世俗常规,只有让敌人想不到,才可以赢得先机。 今日见到殿下之举,真是让熊某自愧不如,此事若被信长所知,他必定会拍案赞叹。” 汪修齐摆了摆手: “吹捧就不必了。如此说来,熊先生是答应了?” “自然。”熊若宫微笑颔首: “同时给所有的忍者众下任务并不难,我等不仅可以获得不菲的火器,还能除去伊贺这样的大敌,无论从哪一个方面来看,我都没有拒绝的理由。 这样,对于下任务的事情,熊某亲自去办,而藤吉郎留在松浦津,一旦有任何进展,由他来向殿下禀报。” “好,那就一言为定,半月后,本世子就在这松浦津城,等候忍者齐聚。” 等熊若宫两人一走,垂拱殿里面就炸锅了。 俞大猷表情凝重,泷捷愁眉不展,叶秋捶胸顿足,阿市泪水涟涟。 “阿齐,这是为何呀?”此刻的叶秋连殿下都顾不上喊了,担忧道: “上回行刺王爷的忍者,最高也只是中忍,可你这五十万两的悬赏一下,估计所有的上忍都会倾巢出动。 你要知道,他们就是黑夜里的老鼠,暗器、下毒、剑术样样精通,不管我们防护多么严密,也很难确保万无一失啊。” 泷捷也连忙帮腔: “叶秋说得有理,殿下乃千金之躯,是我大宋国的未来,怎能以身犯险?” 阿市走到汪修齐的身边,扯着他的袖子,不住地摇头: “夫君,取消悬赏令好不好,求求你。” 汪修齐看向俞大猷,笑着问道: “志辅,你怎么不劝本世子两句?” “对付忍者和野武士本就是黑刃的职责,俞某但求一战,在我死前,绝不让殿下损伤分毫。”俞大猷把拳头放在胸口,郑重说道。 “好了,都坐下,喝喝茶,吃吃糕点,不要那么激动。”汪修齐劝慰众人,自己则是端起茶盏,吹起了茶沫。 看到他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众人无语,只好重新落座。 “只有千日做贼,哪有千日防贼的道理。”汪修齐放下茶盏,风轻云淡地分析道: “本世子很忙,没有那么多时间一次又一次的为这些琐事费心。 上次是捕捞船被劫,这次是父王被刺,不用雷霆手段,这种事情还会层出不穷。 所以本世子就要毕其功于一役,把他们全招来,然后一锅端了。” “可殿下也不能以身犯险啊,你若有事,宋国就完了。”泷捷不断叹气。 “泷叔说的不错,父亲年迈,本世子若死了,宋国就没了希望,既然你能想到,恐怕那些倭国大名也能想到。 如果换个目标 ,就算悬赏五十万两,恐怕也无法吸引大量的高手前来,所以,这个事情只能我去做。” 见众人沉默不语,汪修齐开始画大饼: “你们想想,如果可以把来犯忍者尽数斩杀,那么松浦津将成为忍者禁地,自此,我也不用再操心哪位亲人会被谋害。 再者,那些蠢蠢欲动的大名,恐怕也会消停很长一段时间。 还有,在震慑下,封锁倭国南下航道的负面舆论将会消弭于无形,今后,我大宋就是倭国唯一的对外贸易对象。” “殿下说得这些我都懂,可我还是不同意,与殿下的安危相比,这些利益微不足道。”叶秋脸上的两块肉都耷拉了下来,就像受了委屈的沙皮犬。 泷捷突然眼睛一亮,高声说道: “要不我等偷梁换柱,让人假扮世子,而世子则扮作他人,如此一来,就算出事,也无关大局。” “好主意!”俞大猷第一次对泷捷的意见表示认同: “忍者不是擅长易容吗,那我等就以彼之道还治彼身。” 汪修齐拍着手掌,称赞说道: “这就对了,不要遇到困难就退缩,想办法解决问题才是正道。 对于反刺杀,本世子有个初步的想法,明日把文长接来,再叫上戚将军,我等一起完善完善。” 闻言,众人担忧的表情才舒缓了不少,泷捷似乎想到什么,咬牙说道: “既然知道了行刺王爷的主谋,那么……” 泷捷还未说完,就被汪修齐摆手打断: “不急,如今航道封锁,无论是松浦隆信又或者佛郎机人,都跑不掉的。 此时,就算灭了肥前国,也起不到震慑诸雄的目的,等反刺杀结束后,留给父王去解决。” 接下来的十几天,整个宋国犹如是一台上了润滑油的精密机械,开始有条不紊的高速运转起来。 分销网络方面,谢逊拿到了水泥和轻便马车的独家代理权,带着两船的货物返回了大明。 此次,除了留下一部分流动资金,他把剩下的银子都换成了龙涎香、白灵芝、夜明珠、五彩海龟等稀罕之物。 龙涎香是炼丹的珍稀材料,而其他的东西,都是嘉靖皇帝极其喜欢的祥瑞。 谢逊不是傻子,他本出身于官宦之家,又在商场打拼多年,略一思量,就明白了汪修齐为何要让他图势,而不要图利。 这次回大明,他定了计划,首先是分出大半资源让裕王和冯保可以去讨好老皇帝,从而稳固皇店的存在。 再者,要把祖父、叔父在朝堂中留下的人脉资源盘活,为今后的商通大明做准备。 至于在濠镜蹦哒的佛郎机人,还是听女婿的意见,先养着,等肥一些再动手。 军工方面,自从有了电力驱动的车床,五岛的火器作坊犹如开了外挂一样,类似钻、磨、切等复杂的加工工序变得异常简单,不到一月就造出了平时半年的火器,而且质量更胜一筹。 贸易方面,汪修齐把分布在倭国各地的商会人员都撤了回来,同时把一些偏向宋国或者中立的倭国商会发展成了代理商。 在他看来,封锁岛国航道后,就没有必要直销了,一来可以保护宋国商会人员的安全,二来也可以团结部分倭国势力,让他们也有利可图。 安全方面,在徐渭的强烈建议下,对外贸易的市场从内城迁移到了外城,规模比以前更大,由于有罐头、丝绸、棉布等热销品,现在的生意比往常更加红火。 至于内城,现在居住的都是有户帖的汉人,想进内城,必需要出示户帖或者汪修齐签发的手令。 内城里,如果被发现没有证件且不是汉人,将被逮捕入狱,并受到严格的审讯。 王府的围墙改造已经完成,一丈高的围墙上,拉上了密密麻麻的铁丝网,在众人看来,是那么的突兀而怪异。 第215章 风起云涌 平户城。 二道城外的酒场、宿屋,甚至是一些空置的民宅里都挤满了人,他们都是来自各个藩国的忍者众和野武士。 有些人找不到住处,夜里,就在街道上点起了篝火,由于正值夏日,就算在街道上也能凑活一晚。 让人奇怪的是,平户城并未让治安军加以制止,反而给那些忍者和野武士发放食物和美酒。 刺杀失败后,宋国水师封锁了南下的航道,这让平户城的对外贸易几乎归零。 接着佛郎机船队被扣,船队队长诺昂被抓,一时间,松浦隆信陷入了极度的恐慌。 为了自保,他带领松浦家投靠了龙造寺,俸龙造寺为上国,从而借来了两千兵马。 加上自己的一千水军和两千本城兵马总共五千人,打算死守平户城。 可左等右等也没有见到宋军的进攻,要知道死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成天活在恐惧之中。 就在他处于崩溃的边缘,一则消息让他欣喜若狂,居然有个神秘的富商拿出五十万贯巨财,悬赏宋国世子的人头。 要知道,当时委托山潜里刺杀汪直,也不过用了五万贯,五十万贯差不多是肥前国一半的岁入了。 一时间风起云涌,倭国十五个忍者众势力,加上一些武艺高强的闲散浪人,朝着宋国的边境汇聚而来。 如今,松浦津附近的大村城、日野江城和他的平户城,到处都是忍者和武士的身影。 对此,松浦隆信自然是喜闻乐见的,他召见了几个忍者众的头目,并再次下达了对汪直的刺杀任务。 在他看来,只要汪直和宋世子一死,群龙无首之下,他就能带领五千兵马长驱直入,以雷霆之势攻下松浦津。 宋国水师再强,头领没了,大本营没了,难道还能和他死磕不成。 再说了,他也出师有名,毕竟松浦津曾经是他治下的郡县,这收回来,有什么错? 天守阁。 松浦隆信盘坐在榻榻米之上,赤着脚,腿上搭着鹿皮,他侧眼看向下手侧: “萨比耶鲁神父,你的计谋害得本领主差点万劫不复,对此,你可有说法?” 金发碧眼,藏身于黑袍之下的神父画了个十字,缓缓开口: “松浦大人说笑了,有主的庇佑,怎会万劫不复。 您看,要不是有之前的计划,又怎么会有今日的忍者齐聚,共罚罪人。 以我看来,大人应该感谢耶稣会,感谢万能的主才对。” 松浦隆信闻言大笑,拍打着膝盖: “嗯,言之有理,不过我若解救了你们的船队和诺昂船长,这报酬可不能少。” “领主大人放心,只要宋国一灭,源源不断的货物将从濠镜运往平户,到时,您将成为日本国最富有的大名。”黑袍神父微微躬身,谦和地说道。 “这是自然。”松浦隆信的额头发亮,摇着蝙蝠扇,狞笑道: “就算你们佛郎机不卖货于我,只要有了宋国的海产捕捞和罐头制作神术,本领主一样可以成为最富有的大名。 当然,如果你们只把货物送到平户,而不与其他大名贸易的话,本领主依然是你们的朋友,允许你们传教,也允许你们赚大把的银子。” 神父面色如常: “亲爱的领主大人,神灵的仆人是最善良的,给与你的承诺,不会更改。” “好,那就让我们一同分享美味的大餐!” 两日后。 平户城下,密密麻麻站满了人,他们穿着各异,装扮不同,少则几十人,多则上百人,分成了大大小小几十个团体。 就在这时,二道城的城门缓缓打开,松浦隆信骑着高头大马,带着十几个武士从里面缓缓走出。 他穿着赤色的小腹卷,带着华丽的头盔,腰间挂着四尺的长船小太刀,面带笑容地朝人群致意。 人群下意识地分作两旁,让开了道路。 而此时,城里又陆陆续续出来上百个仆役和侍女,他们有的抬着长条桌,有的抱着酒坛,有的捧着装有栗子的陶碗。 俄顷,人群中间的道路上,就摆好了桌案,桌案上放着一个个酒碟和一碗胜栗。 “勇士们,”松浦隆信环视四周,扯着嗓子喊道: “宋国倒行逆施,为富不仁,掠夺了我日本海域渔产不说,还封锁航道,阻拦贸易,这是断了岛国上百姓和商贾的活路。 近日有义商出价五十万贯,悬赏那宋世子的人头,而本领主也出价十万贯,要那宋王爷的人头。 只要诛杀二贼,各位不仅可会获得几辈子也花不完的银钱,还能得到宋国无数的丝绸、棉布、瓷器和女人。 在这里,本领主为各位勇士摆壮行宴,预祝各位旗开得胜,满载而归!” “旗开得胜,满载而归!” “杀二贼,抢女人!” “凯旋,凯旋!” “……” 一时间,群情汹涌,士气高昂,忍者、武士纷纷上前,拿起酒碟一饮而尽,接着就响起了此起彼伏的碟子摔碎声。 “领主大人,准备好十万贯,等我江川寨 宇久纯定来拿。”一个肌肉虬结,扛着涂红丈八长枪的汉子咧嘴笑道。说完,他抹掉胡子上的酒水,朝身后一招手: “江川寨的勇士们,跟我走,杀宋国男人,抢宋国女人去!” 这些野武士或水贼团体,对于自己的实力还是心里有数的,五十万贯的目标就交给那些装备精良,武艺高强的忍者众,而他们的目标是汪直和宋国普通的百姓与商贾。 顷刻间,野武士团体争先恐后的上了官道,朝着松浦津的方向狂奔而去。 而着装统一,穿戴整齐的忍者众则是不缓不急地跟在后面,丝毫没有争抢的意思。 队尾,一位穿着茶色劲装,面相清秀的少年有些着急,他扭头看向身后的老人,催促道: “师父,快点,去晚了,人头就被别人拿走了。” 老人佝偻着身子,拄着一根色泽黯淡的木棍,慢腾腾地边走边叹气: “急什么,要是人头那么好拿,总之进和你那些师兄就不会死了。” 第216章 各有算计 “就是因为总之进和几位师兄战死,我等才要加快行军,不然如何报仇?”少年眉毛一挑,嚷嚷着反驳。 老者驻足,抬头看向少年,眼神顿时变得锐利: “一诺,这次带你出来,只是让你见识一下,请打消报仇的想法。 记住,你是忍者,在忍者眼里只有任务,没有感情,如果想要报仇,现在就给我回山潜里去。” 一位长相平庸,没有丝毫特点的中年人,面无表情地轻声问道: “师父,这次,我等真的不报仇?” “报仇?”须发皆白的老人叹了口气,凌乱的头发随风飘起,他拍了拍中年的肩膀: “为师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那宋国就像一只择人而噬的猛虎,正长大了嘴巴,等我们跳进去。 一角,如果情况不对,你就带着众人先撤,片刻都不要犹豫。” 名为一角的中年,这才有了些情绪化的表情,他动容问道: “师父,那你?” 老人满脸地褶子皱起,笑了起来: “总之近几人是为师一手养大的,就像我的儿子一样,此刻他们的头颅还挂在宋国的城楼上。 我山潜众自创立以来,还从来没有出现过派出去的队伍全军覆没的情况。 这次来,为师不是忍者,而是父亲,一个来索命的父亲。” …… 松浦津西面是黄海,东面是内海大村湾,南北两侧各有一条道路通向内陆。。 西海桥,这是大宋建国后才修建的一座拱形石桥,全长二百米,宽十二米,是松浦津北部与肥前杵岛郡相连的咽喉之地。 不知何时起,桥头南部,左右两侧出现了数个造型奇特的石头堡垒,每侧三个,呈品字形排列,彼此守望相助。 路中设置了路障,四周有士卒守护,商贾行人需要有凭证才能够放行,这凭证就是户帖、居住证、暂住证和世子手谕。 初次来到宋国,想要入境也行,需要办理暂住证,而办证的条件除了银子,还需要三个有长期证件的人作保才行。 这对商贾来说并不难,能到宋国做买卖的都是有些实力地商会,而商会和商会之间或多或少都有些交情。 加上原来在松浦津驻留的各国商会就有不少,增加这道手续,虽然麻烦一些,但并没有给贸易带来多大的阻碍。 距离桥头不远处的山坡下,修建着一排石屋,那是大宋将士和边关文吏驻扎的营房。 此时的戚继光在营房里边喝茶,边查看出入境记录。 “为何这三日办理暂住证的人数如此之多,每日都超过五百之数?”戚继光侧头看向站立一旁的黄书吏。 黄书吏躬身笑道: “将军,是这样,如今宋国商会外部驻点撤回,各地的商贾需要自己来松浦津提货,这人数自然增加不少。 再者,每个商会来一趟路途遥远,都想多进些货,这马夫、脚力、长随、小厮都是一个不小的数目。” 戚继光点了点头,表情严肃: “人员过境,凭证办理与身份勘核,定要一丝不苟。” “这是自然,自从老王爷出事后,这方面没人敢大意。”黄书吏点头应道,略一思量,又有些担心: “有传言说,界市出了一个神秘商贾,出天价悬赏,要谋害世子,不知是真是假?” 戚继光摆了摆手:“做好分内的事,就是对世子最大的保护,其他事宜无需操心。” “哎!知道了,没别的事,小吏就去忙了,这凭证的校验与新证的办理,可得盯着点。”听戚继光一说,黄书吏使命感暴增。 桥北不远处的山岗,上面长满了松树和茂密的灌木,夕阳的余晖下,灌木摇曳,人影晃动。 一个下身裹着兜裆布,腰间扎着麻绳的水贼快速斜穿树林,跑到一棵大松树后蹲下,压低声音禀报: “头领,问过了,桥头守军不过二百人,没有铁炮。” 叼着根野草的宇久纯定咧嘴一笑: “宋国的兵力都派去封锁航道了,能留下驻守的不过十之一二,其他大名不敢攻打宋国领土,那是怕船队报复。 我们江川寨在五岛的老巢都没了,还有什么可怕的,一会儿都跟着我杀进去。” 那禀报的水贼起身四下看了看,面有难色地说道: “那些忍者都走了,留下的都是些野武士,虽然也有八百多人,可要攻入内城,恐怕不够。” 宇久纯定露出黄牙,狰狞一笑: “谁说我们要攻入内城?” 小水贼瞪大了眼睛,疑惑道: “不入内城,怎么杀宋国王爷,怎么拿那十万贯?” “蠢货!”宇久纯定骂了一句,压低声音说道: “松浦隆信是想让我等做马前卒,等双方死的差不多了,好出来摘桃子。 记住,我等的目标是桥头那些来进货的商贾,去告诉自家兄弟,我等只要银钱,不要货,一会儿听我号令,别杀疯了乱跑。” “头领高明!”小水贼彩虹屁立马跟上,接着又疑惑道: “那些野武士怎么办?” “有何怎么办,自然是煽动他们攻城吸引宋军火力,不然我等如何脱身?”宇久纯定吐掉嘴里的野草,理所当然地说道。 “明白!” 太阳西沉,只留下一丝余辉。 此刻西海桥的入口通道还排着长队,因为宋国酉时三刻(晚七点)就会关闭通道,这让不少商贾开始烦躁起来,他们操着不同口音的倭语开始嚷嚷着催促前面快点。 就在这时,一群长相凶恶手持利刃的野武士,从队伍的后方发起了突然袭击。 随着惨叫声起,排队的商贾犹如炸锅的蚂蚁,乱作一团。 接着就有商贾的护卫冲上前来和野武士打成一团,可护卫人数太少,又是仓促应战,自然不是野武士的对手,很快被杀得死的死退的退。 通道前方的商贾个个脸色苍白,边往前挤,边高声大喊: “我有居住证,放我等进去……放我等进去……” 还有汉民手里挥舞着户帖,大声求道:“军爷,我是汉民,汉民!” 出口通道的商贾见到这个情形也不走了,纷纷让马夫和长随往回退,一个个的都喊着开路障,放我们回去。 顿时厮杀声、惨叫声、哀求声、嚎哭声不断,西海桥的进出口关隘乱作一团。 第217章 精准射击 戚继光疾步走出营房,扫了一眼情况,即刻对亲兵下令: “鸣钟,开路障,书吏、甲士入掩体,对行凶者格杀勿论,记住,优先保护汉民。” 略有慌乱的黄书吏见到戚继光,顿时心里一松,可在听到他的命令后,连忙摆手: “将军不可,那些商贾百姓没有验明身份,万一里面混有贼人如何是好?” 戚继光没有解释,沉声说道: “执行!” 雄浑的钟声响起,传播四方,片刻后,五里外的钟声也响了起来,随之传递,很快整个松浦津都知道贼寇来了。 钟声一响,所有的书吏和甲士犹如事先排练过一样,迅速打开路障,接着就钻入碉堡,拉上了铁闸门。 一时间,商贾、百姓犹如开闸的洪水涌入了边境巡检站,他们哭喊着,嚎叫着四处逃散。 而身后的近八百个野武士却像是狩猎的狼群,挥舞着带血的倭刀、丈八长枪,开始追捕猎物。 就在这时,两丈高的碉堡内,有砖块被拔出,露出了一个个黑森森的射击孔。 “砰……砰……”随着密集的枪声响起,血雾在一个个野武士身上爆开,眨眼的功夫,冲在最前面的几十个就倒在了血泊里。 “不好,是铁炮。”有人疾呼。 “不能退,抓住人质顶在前面,继续冲。”宇久纯定青筋暴起,耿直脖子怒吼。 野武士们眼睛一亮,在枪林弹雨中更加狂暴,不顾伤亡地追上了落在后面的商队。 蜷缩着身体,用刀架着人质,一步步的前进。 枪声刹那间停了下来,小海贼扬眉,崇拜地看向宇久纯定: “头领神机妙算,就算那唐朝的诸葛孔明也……” 话还没有说完,只见那海贼的眼眶突然炸裂,红的白的粘稠物飞溅出来,变成了一个血肉模糊的黑洞。 骤然间,枪声又响了起来,只不过这次并不密集,而是零零碎碎的。 可每一次枪声响起,都会伴随着一个野武士中弹,不是射穿了头颅,就是打碎了手臂,又或是射穿了膝盖骨或者脚背。 作为一代军神,戚继光有很多超凡入圣的能力,可在这些能力中,最突出的还是练兵,尤其是火枪兵。 在他掌握了燧发枪和定装米涅弹的特点后,就配套琢磨出了不同于火绳枪的练兵方法,其中一项就是精准射击。 可光有练兵方法还不够,还需要足够的枪支和弹药支撑。 神枪手是怎么来的?那是用子弹喂出来的。 自从五岛的火器作坊电机化后,生产速度最快的不是燧发枪,而是米涅弹,这给了戚继光的练兵提供了强有力的弹药保障。 从镇海军挑出的五百神机营队员,每天至少射击300发子弹,数月就有了现在的成果。 随着野武士一个个倒下,这些悍不畏死的亡命之徒终于出现了恐惧,他们尖叫着抱头鼠窜,朝着来路的方向溃逃。 等镇守的将士从碉堡出来,看到的是满地的尸体、受了重伤满地打滚的野武士和一地的狼藉。 扫了一眼现场,戚继光对亲卫冷声吩咐道: “清理现场,斩下贼寇头颅,在桥头北岸堆京观。” 看着那些跑得快要不见人影的溃逃武士,亲卫有些意犹未尽地问道: “将军,要不给属下一个营,我去把他们的人头都摘来。” 戚继光摇了摇头,没有做过多解释: “不必,按本将说的去做。” 片刻,黄书吏慌里慌张地跑了过来,急声说道: “将军,不好了,约莫有三分之一未核验的人不见了。” “预估有多少人?” 黄书吏回想了一下,不确定地说道: “至少三百余。” “好了,知道了,去忙,安抚一下受惊的百姓和商贾,受伤者,尽快治疗。”戚继光波澜不惊地点了点头。 “不用追捕吗?”黄书吏看向戚继光,眼里满是担忧。 朝王城的方向看了一眼,戚继光淡淡笑道: “算了,留给志辅。” …… 内城,普通的民宅内,一个年约六旬的老妪正在树下纳凉,突然听到了由远及近的钟声,立马站了起来。 “该死的狗东西,又来祸害咱们了。”她嘴里骂着,满是皱褶的脸上却没有惊慌,反而带着一点喜色。 她不慌不忙地带上被看套,对快步走出的老伴儿吩咐道: “看好家,老婆子我去溜达溜达。” 老头子胡子一翘,不乐意地嚷嚷道: “怎么又是你去?你都检举了好几个贼人了,这次该老头子我出马了。” “你?”老妪嫌弃地嗤了一声,不屑道: “老眼昏花,连鞋子都穿反,还想举报贼人。” 老头子不服,挺直了腰杆,捋着胡须说道: “这有何难?个子矮,月代头,带倭刀,穿和服,踩木屐,开口嗨嗨嗨,动不动就鞠躬的可不就是贼人了。” 老太婆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怼道: “那倭国的商贾和护卫也这样,你要乱检举,抓错了人,丢脸不说,要是误了世子的大事,咱老范家以后还怎么做人?” “倭国的商贾和护卫不是迁出内城了吗?”老爷子有些迷糊。 老妪眼睛微微眯起, “所以啊,老婆子我要去外城。不与你瞎唠了,如今检举贼人可是抢手活,说不定这会儿,李婶和王老太都已经走了。” 老头子无奈地叹了口气,略一思量,又笑了起来: “行,那你带好户帖,等领了赏银,捎壶女儿红回来。” “好!”老妪拄着拐杖,朝身后挥了挥手,带着有节奏的笃笃声,出了院子。 …… 松浦城外的农田里,一座高高的草垛后面,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声响, 透波众的四十几个忍者换掉了灰色的忍者衣,把手里剑、苦无等武器藏在了草垛里,换上了打劫倭国商队得来的商贾服装。 本来他们是想抢汉人商队的,因为只有汉人可以进内城,可仔细一琢磨还是打消了想法。 不是他们胆子小,而是装扮汉人太难。 首先个子是硬伤,这矮个子的汉人太难找了,就算打劫汉人的商队,也找不到合身的衣服。 再者是月代头,虽然可以在前额粘上假发,可这玩意儿平时没事,一打斗太容易掉了。 至于语言、形态举止这些就更难伪装了,透波众的忍者当主琢磨了半天,才忍痛放弃。 此刻,面容冷漠的六郎次,扫视了一眼众人,沉声说道: “从此刻起,我等就是梁田屋的商人,记住彼此新的称呼,不要说漏嘴了。” “嗨!”众人齐齐躬身。 中年男子微微颔首,努力半天,终于挤出了一丝商贾常有的谄媚笑容,温和道: “好了,出发,先进入外城,再想办法。” …… 第218章 人民战争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松浦津外城,各条商街上人来人往,热闹异常。 虽然响起了钟声警报,可官府并未实行宵禁,很多夜间讨生活的小摊小贩、酒馆、青楼、客栈、澡堂子依然正常营业。 垃圾街,本来就是外城比较热闹的地方,加上内城的外籍商贾和市场迁移过来后,这里变得比往日更加繁华。 街道两旁的店铺,个个都挂起了灯笼,热情的小厮在门口招揽客人,街道上,卖馄饨的、冰凉粉的、冰镇西瓜的小摊贩挑着担子,边走边吆喝。 身穿衙役差服,腰里挂着佩刀的汪修齐手里拿着几串烧烤,边吃边问: “头,这烤鱿鱼还挺好吃,天气这么热,是怎么保鲜的?” 闻声,四下环视的二指这才收回目光,笑着说道: “他们啊,是用油布包裹了食物,放在深井里,等要卖了,再取出来,自然能保持新鲜。” 二指由于口才不如沈惟敬,枪法不如麻六,最后被安排在了松浦津做捕快。 他本是窃贼出身,不仅偷术了得,而且眼光毒辣,短短一个月,就抓了十几个小偷,八个谍子,这让他很快被提上了捕头的位置。 易容之后的汪修齐,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跟着二指巡街,不但可以躲避风险,还可以体察民情,享受难得的清闲。 可如此一来,二指却是紧张异常,倒不是畏惧汪修齐,而是怕他跟着自己有了闪失,这就罪过大了。 就在这时,一个穿着深蓝色布衣,满头银发的老妪,拄着拐杖走了过来。 二指身子下意识地紧绷,手不自觉地按在了刀柄上,周边几个衙役也警觉了起来。 汪修齐却是乐呵呵地迎了上去,笑着问道: “大娘,看您行色匆匆的,是有什么事情吗?” 老妪立住身子,喘着气打量着汪修齐,片刻后把目光移开,看向二指问道: “这里,你是管事的么?” 难道是易容后的样貌太丑了……汪修齐咬了口烧烤,掩饰被无视的尴尬。 见对方并无歹意,二者这才放松了些,走上前去: “对,我是刑部的捕头李铁柱。” 老妪也不废话,从怀里掏出户帖递了上去,然后就伫立一旁。 二指有些狐疑,接过户帖一看,才发现上面的民勋一栏盖着八个小小的印章,那是百姓立功后给加印的标志。 “大娘,失敬失敬。”二指双手托着户帖还了回去,言语恭敬。 老妪接过户帖,满意地点了点头,然后把二指拉到一边,压低声音说道: “老生发现了一批贼人,有四十多,住进了一家倭人的客栈。” 二指眉毛微皱,疑惑问道: “大娘,你如何确认他们就是贼人?” 汪修齐几个衙役也凑了过来,都想听听这民间百姓是如何分辨歹人的。 老妪知道这是官府抓捕前必有的询问流程,所以也不隐瞒,直接道出了详情。 原来,钟声一响,范氏就坐着公共马车到了外城的城门口蹲守。 很快她就发现了一个怪异的商队,他们虽然从着装和言行举止上都看不出异常,但木屐上却有新鲜的泥土。 倭人怎么会下松浦津的稻田呢?这不合常理。 另外,以往的倭人商贾来进货,都是大车小车跟着,可这支商队虽然也有富商、长随、小厮,可他们除了有人背着包袱,却没有马车。 最可疑的就是这些人步伐太轻盈了,穿着木屐走在青石板路面,居然声音很小。 如果说有一两个护卫这样还能解释,可连商贾老板、小厮和长随都是这样,那就不正常了。 说到这里,老妪狡黠地笑了笑: “为了进一步确认,老生让一稚童用弹弓向那商首射了颗小石子,你们猜如何?” “如何?”几个衙役都被带入了,竟是下意识地异口同声。 “昏暗之下,那富商模样的倭人,竟是用双指夹住了石子。” “啊,这是忍者才有的接暗器手法。”一个衙役瞪大了眼睛惊呼。 众人倒吸一口冷气,看向老妪的目光从狐疑、到赞赏,最后变成了钦佩和崇拜。 人民的智慧是无穷的,不管敌人多么凶残,多么强大,只要陷入人民战争的汪洋大海,只能是尸骨无存……汪修齐感叹之余,也无比庆幸之前发布的一系列惠民政策。 汉族百姓是这个世界上最懂得知足和感恩的人群,只要稍加恩惠,他们就会铭记在心并给予回报。 “还愣着作甚,赶紧召集帮手抓贼啊,老生还等着赏银给我老头子买酒呢。”老妪拿着拐杖“笃笃”的敲击地面,没好气地催促道。 …… 相同的事情,在松浦津城各处上演着。 有了‘朝阳群众’的举报,潜入的忍者众和野武士几乎无所遁形,当夜里捕快衙役,城防军、禁军、黑刃分别出动,一晚上就抓了八百多个来自各个势力的来犯之敌。 宋国大牢。 一批批的忍者被押入刑讯室,又一个个被拖着出来,留下的是一摞摞的审讯口供。 烛光下,汪修齐翻着资料,对坐在对面的泷捷调笑道: “才第一天,元敬那边斩杀野武士六百余人,麻六带着南边守军杀了三百多,城里又击毙三百抓捕了八百,这就两千了。 恐怕要不了多久,本世子就不用顶着这张丑脸出去见人了。” 泷捷从一堆口供里抬起头来,劝说道: “殿下不可大意,目前抓到的还是些杂鱼,虽然中忍不少,可上忍一个没有。 另外,从势力上来说,甲贺、伊贺、风魔和山潜都没有出现,这几个忍者众才是最棘手的。” “这是自然,”汪修齐颔首,转而笑道: “其实我还蛮喜欢巡街的,看着热闹的街市,熙攘的人群,美味的小吃,总感觉烟火气比王府内浓厚多了。” 泷捷无奈苦笑: “泷某年近五十,还从未见过谁被悬赏暗杀,还过得如世子这般轻松惬意的。 贼人想尽办法要寻殿下,谁知殿下却在他们眼皮底下晃荡。” “这就是灯下黑的好处了。”汪修齐边答,边从一旁的食盒里拿了碗筷出来: “泷叔,来,小捕快孝敬您的吃食,尝尝,算不上美味,但蛮有特色。” 泷捷笑盈盈地接过碗筷,边吃边好奇道: “殿下,为何王府后花园的水渠不封堵起来,要是贼人再从水渠潜入王府该如何是好?” 第219章 意外收获 对松浦津的城池布防,泷捷还是满意的,唯独对王府后花园的排水渠心有疑虑。 因为那里直接通着大村湾,贼人可以通过水渠畅通无阻地潜入王府。 而汪修齐既不安排水师在内海巡逻,也不封堵水渠,只是在排水口建了三个隐蔽的暗堡,这种操作,让泷捷不解的同时,又有些担心。 “要抓老鼠,自然是要留个口子,全堵上了,还怎么抓。”汪修齐扒拉了口凉皮,满不在乎地说道。 “可王爷,王妃还在府内,万一高手前来,未必可以抵挡啊。”泷捷还是有些不放心,看向汪修齐,一脸的凝重。 汪修齐刚想接话,就听到门外有游隼卫前来禀报: “先生,在王府外排水口抓到几个忍者,邓统领命我押送过来。” 泷捷看了一眼汪修齐,在对方像个小喽啰似的伫立一旁后,才对门外说道: “进来说话。” 那游隼卫一脸兴奋地推开门,刚想开口,却发现有个小捕快站在一旁,立马就闭上了嘴。 泷捷摆了摆手: “但说无妨,这位是泷某的心腹。” 听到这话,那游隼扫了汪修齐一眼,便不再关注,躬身想起说道: “本次抓捕忍者三人,击杀一百八十五人,我方无一伤亡,世子、王爷一切安好。” “还未严审,如何知晓他们是忍者。另外,把抓捕过程详细说说。”泷捷心里大骇,却面无表情地问。 “卑职说是忍者,源于他们全是忍者装扮,忍刀、吹矢、手里剑等兵刃一应俱全,我等还在尔等后牙槽发现了毒囊。”游隼顿了顿,才继续说: “至于抓捕过程,卑职并未亲眼所见,因为卑职带着小队赶到水渠出口时,战斗已经结束。” 说到这里,侍卫似乎想起了什么恐怖的事情,他咽了口唾沫继续说道: “当时出水口的海面上,密密麻麻漂浮着尸体,不仅有人,还有大量的鱼尸,都是从水渠里冲出来,落入海中的。 卑职处于好奇,和禁军打听了过程,这才知道,大部分的贼人并非他们所杀,而是清净子道长。” 想起俊美无俦,手无缚鸡之力的清净子,泷捷皱了皱眉,不可思议地询问: “具体怎么回事?” 游隼瞟了汪修齐一眼,朝泷捷走近两步,压低了声音说道: “是道长用了道门无上法术五雷诀,击杀了十之八九的来犯忍者。 据说他在暗堡里念了一段大家都听不懂的咒语,然后开启了一个机括,接着就看到有成片成片的尸体从水渠里冲了出来。 那时,在渠道口把风的贼人以为是上天的惩罚,吓得就要逃离,全部被暗堡中的禁军开枪击杀。 另外,打捞上的忍者中,只有三个还有气息的,就让下属送到这里来了。” 还念咒?真能装叉……汪修齐差点没笑喷,只不过是水渠里布了电线,一开电闸,不管多少人,还不被全电翻了。 “好了,知道了。”泷捷收敛了惊愕的情绪,挥退了游隼。 等那游隼带上门,脚步声走远,他才直愣愣地看向汪修齐: “殿下,到底是怎么回事?那清净子道长怎会有如此大的能耐?” 汪修齐重新在凳子上坐下,神秘笑道: “泷叔可不要小看那清净子,他现在是天道研究院评定的真人,你该叫他清净子真人才对。” “别说真人,哪怕是龙虎山的张天师在此,也无法靠着法术击杀两百忍者。”此事颠覆了泷捷的认知,让他既恐惧,又难以置信。 张天师?哼,用科学武装起来的清净子可以打一百个……汪修齐心里歪歪一句,淡淡笑道: “你现在知道本世子为何不封闭水渠了。” 泷捷坐不住了,起身说道: “殿下请自便,泷某要去审审那三人,看看到底是何来路。” “行,去,我正好打个盹。”汪修齐做了个请的手势,自己找个了躺椅靠下,嘴角挂着微笑,慢慢睡去。 …… 转眼三十天过去了,悬赏令的期限已到。 汪修齐回到了王府,只不过他这个时候的装扮是书吏,而党骏有些坐立不安地占了他的位置。 此刻,他坐在一张小案桌边,处理着公文。 这些天,宋国可以说是战果累累,击杀侵犯野武士两千人,击杀潜伏入境忍者一千五百人,俘虏一千人。 由于有了电刑这种高级玩意儿,无数情报源源不断地被审问了出来。 经过各个势力忍者招供的信息相互比对,验证,汪修齐才惊愕的发现,他已经除掉了岛国七成的忍者力量。 不知道这些忍者是过于自大,还是利欲熏心,又或者迫于身后支持大名的压力,才变得如此疯狂……汪修齐边整理,边感叹。 在他看来,本次的悬赏任务可以除掉一半岛国忍者,就已达到了震慑的目的。 没想到人头数远远超过预期的同时,还获得了岛国大量的机密资料,这些资料有藩国内家臣谋害主公的,有大名之间相互悬赏暗杀的,有表面为敌,却暗地结盟的。 如果把这些信息曝光出去,绝对会引起岛国内的战火再次升级,那些坑来坑去的大名们,知道自己被算计后,估计能把对方的狗脑子打出来。 汪修齐拿着一叠资料,看着看着,就笑了起来。 这是冈崎城城主松平元康,也就是日后的德川家康的相关情报。 明面上他是今川义元的家臣,可暗地里却是和敌对势力织田信长眉来眼去,不仅把今川义元的军力、战备、粮草等情报通过第三方忍者众传递给信长。 还怂恿信长趁着今川义元没有上洛之前,暗杀掉对方,以除后患。 想想也合理,今川义元把儿子玩腻的女人硬强塞给松平元康,还下令他娶为正妻,这是个男人都不能忍啊。 何况松平元康在尾张作人质的时候,还和信长成了好基友,这明面为敌,暗地勾结的事情就不难理解了。 有了这些情报,父亲在各个藩国之间应该就可以游刃有余了……汪修齐看着夜幕下的王府,缓缓舒出一口气。 突然间,只见王府的外墙上突然迸发出了强烈的电光,而且这电光不止一处,而是十几处。 随之传来啪啪的清脆爆鸣声,那景象好似苍蝇前赴后继地撞上了电蚊拍。 第220章 联手攻击 王府东墙之下。 看着一个个精英下属犹如飞蛾扑火似的的不断殒命,几个忍者头领睚眦欲裂。 一个月内,他们带来的中忍、下忍损失殆尽,只留下一批核心弟子隐没于山林之中。 希望宋国在悬赏期限过了之后,防备可以松懈下来,从而可以发动一次致命攻击。 在他们看来,现在的刺杀已经和悬赏没有关系,这是荣誉之战。 自飞鸟时代的圣德太子创建忍者以来,近千年了,还从未遭受过如此大的屈辱和损失。 松浦津城外那上千颗忍者头颅堆成的京观,似乎是对方发出的无声嘲讽,连目标都没有看到,人已经快要死光了。 不出所料,一月悬赏之期已过,宋国的防备终于松懈,不仅巡逻的次数变少,就连那些带着被看套的可恶汉民也看不到了。 除此之外,几个忍者组织放下了昔日的仇怨,联合起来发起了今晚的行动。 虽然人数不多,但是四个头目,二十一个上忍的组合,已经是岛国历史上最豪华的忍者阵容了。 夜幕之中,月光之下,他们宛若是风中的幽灵,蹦腾跳跃之间就越过了两道城墙,来到了王府墙外。 眼看着大事可期,可没想到的是,还未翻越王府宫墙,队伍就损失了一半。 要知道,那死的可都是上忍啊,无论从战力、头脑、还是领导力,都是千里挑一的精英。 “叭嘎!”眼见两个门徒被击飞,风魔众的小太郎怒声低吼,他双目喷火地扫了一眼那不到两丈高的宫墙,顿时心里一横,侧身命令道: “二曲轮猪助,为师送你上去,记住,不要触碰那铁丝网,越墙之后先发暗器。” “嗨!”面貌藏于茶色面巾之下的轮猪助点头应道,摸出三支涂有剧毒的手里剑,进而深吸一口气,腰跨一沉,双腿猛地发力。 就在轮猪助飞起一丈多高的时候,风魔小太郎瞬间跟上,以手掌击脚掌,把徒弟又推高了数米。 眼看着就要越过宫墙,轮猪助心里泛起激动,可在下一秒,眼中的兴奋却被恐惧取代。 宫墙另一侧,此时正有上百个黑洞洞的枪口瞄着自己。 他抬手就要把手里剑射出去,可是晚了,随着密集的枪声响起,轮猪助连惨叫都没发出来,就被打成了筛子。 看着血肉模糊,已没了人样的轮猪助摔在众人面前,风魔小太郎扭头就走。 忍者世界有四大戒律,其中一条就是:事不可为,逃命为上。 “站住!”源太夫抬剑挡住了小太郎的去路,冷声道: “你要这么没有尊严的死去吗?” “死去?”小太郎怒喝: “胡说八道什么,我风魔小太郎想走,谁能拦得住?” “风魔,看看四周,宋军早就设下了天罗地网,不会让我等逃掉的。”源太夫声音苍老,语气悲凉。 伊贺的百地三太夫扫了一眼周围,点头附和: “宋军赶来的步伐稳而不乱,丝毫没有慌张的情绪,的确是有恃无恐。” 甲贺的多罗尾光俊斜着小太郎,讪讪笑道: “风魔,你我斗了一辈子,本以为你是个值得尊敬的对手,现在看来,不过是个懦夫罢了。” “懦夫?”小太郎气急,朝众人吼道: “我是忍者,不是脑子坏掉的武士,事不可为,还要自找死路,这不是勇敢,是愚蠢。” “可你也要能走掉才行,宋国士卒手里拿的全是铁炮,而且还是那种射速极快的铁炮,你风魔小太郎身法敏捷不假,可再快,能快过那弹丸?”百地三太夫冷静分析道。 “那怎么办?是束以待毙,还是破腹自尽?”小太郎反唇相讥。 “死有何惧?只不过,要死得其所。”源太夫沉声喝道,看小太郎沉默不语后,他把目光投向那朱红的宫墙,冷冷说道: “无论什么阵法,都需要阵眼和阵基支撑,眼前这雷阵也是如此。” 多罗尾光俊眼睛一亮: “源太夫,你是不是找到了破阵之法?” 源太夫没有回答,而是走到宫墙之下,一掌打在了墙上,在众人的疑惑中,他扭头笑道: “果然不出老夫所料,这阵法只有上面有攻击性,而下面的阵基却没有,我等只要破墙而入即可。” 众人恍然大悟,百地三太夫脑子最活,他立马对剩下的几位上忍吩咐道: “快,在此处两百步外撒上撤菱,延缓宋军逼近,我等合力破了这宫墙。” 看着自家头领认可后,剩下的八个上忍不再犹豫,朝不同方向飞奔而出,到了相应距离。 他们从怀中掏出一个竹筒,开始往地上撒撤菱。 撤菱是一种类似三角锥的铁器,三个头,每个头都锋利无比,只要踩上了,就能刺伤双足,平时,是忍者逃跑的时候,用来延缓追兵用的。 此时光线昏暗,撒在地上根本关注不到,正好可以用来延缓宋军的靠近。 风魔小太郎拔出忍刀,猛地刺入宫墙,用力捅到底才拔了出来,他抹了一把刀刃上的碎末,沉声说道: “此墙乃青砖所筑,厚两尺,坚固异常,恐怕我等需要合力攻击多次,才能够击穿。” 多罗尾光俊满不在乎地笑道: “两尺青砖而已,不足道哉,我等需要考虑的是,破墙之后应当如何,要知道,那边可是有上百支铁炮瞄着呢。” “无妨,”源太夫苍老的声音再次响起: “我等来了二十五人,就有二十五个火油罐,破墙之后,点燃火油罐丢进去吸引视线。 到时,以我等的身法,百步之遥,不过瞬间。” “以前总瞧不起你们山之潜,现在看来,是我错了。”多罗尾光俊歉然一笑,从身后拔出了一把四尺长刀。 按理来说,为了行动方便,忍者都不会带如此长的倭刀,可多罗尾光俊是个特例。 因为他那把刀,是被称为流派第一刀的‘菊一文字’,别说青砖垒砌的宫墙,就算是铁墙,多罗尾光俊自信也能切开。 月光之下,看见刀柄上那带着皇室着名的十六瓣菊纹,众人心里都是一惊,继而眼里露出贪婪之色。 第221章 明镜高悬 扫了一眼众人的目光,多罗尾光俊不以为意地嘲讽道: “还是把心思放在宋国父子的身上,此战若败,百年内,群雄逐鹿的舞台上恐怕再无忍者。” 闻声,一干头领才收回目光,百地三太夫轻咳两声说道: “要不就现在,先切开城墙,等其他忍者回来,我等只要投放火油罐,推倒城墙,冲进去即可。” 多罗尾光俊点了点头,拔出倭刀,双手合力一刺,那闪着寒芒的刀锋齐齐没入城墙,宛若是刺进了牛油一般。 “好刀!”众人双目放光,齐声赞叹。 多罗尾光俊静气凝神,猛地上下划拉了几下,就在宫墙上划出个一米高的门洞图样。 “好了,已经切开。”多罗尾光俊收刀入鞘,吐出一口浊气,略一思量,对众人说道: “推开宫墙后先不要进,集中所有暗器,往门洞里发射几轮后,再行动。” “呦西,尾光俊所言有理,就这么办。” 此刻,装扮成书吏的汪修齐也来到了东墙一侧,自然是跟在假扮成他的党骏之后。 党骏看了一眼现场,望向俞大猷: “情况如何?” 俞大猷瞟了一眼汪修齐,转而朝党骏躬身抱拳: “禀殿下,贼人只进攻了一波,被雷阵击退后便再无动静,邓子龙将军已经带着禁军出去围剿了。” 党骏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把目光投向汪修齐,带着考教的语气问: “小书吏,本世子考考你,这阵仗能对付倭国的高品忍者吗?” 对党骏居高临下的语气,汪修齐不以为意,犹如狗头军师似的抬头看了看两周的箭楼,又审视了甲士的阵型,喃喃道: “盾牌兵在前,长枪兵居中,三排火枪手殿后,此阵恰到好处,俞将军果然是盖世名将。” 听到这话,俞大猷非常受用,严肃的表情上多了一丝笑容: “没想到你一个小小的书吏还有如此见识,难得难得!” 汪修齐没有接茬,直接给了俞大猷一个后脑勺,转身看向清净子: “真人,照妖镜是否准备妥当。” 清净子俊美的脸上露出淡淡笑意,酷酷地朝汪修齐摆了个ok的姿势。 此刻,汪修齐才对党骏作揖行礼,高声答道: “殿下风流倜傥,玉树临风,英明神武,举世无双,有您的指挥,贼人灰飞烟灭不过是弹指之间的小事。” 在场的一干官员,包括徐渭、泷捷等人都是表情复杂,有的抬头望月,有的轻咳不止,有的捂脸捏眉。 就在此时,突然一个个点燃的陶瓷罐从墙对面扔了进来,火枪手不知何物,齐齐瞄准射击。 刹那间瓦罐炸碎,火油飞溅,顷刻间五十步外一片火海。 众甲士虽然纹丝不动,可眼里都带着一丝骇然,被这突如其来的手段惊了一下。 “保持阵型,不要乱!”俞大猷脸色顿时凝重,他拔出佩剑,沉声喝道。 此话犹如定海神针,让众将士那一丝丝的慌乱顷刻消失。 盾牌兵半跪在地,靠拢了一些,堵上了彼此之间的缝隙。长枪兵握紧了枪杆,蓄势待发。 最后的火枪兵则快速切换位置,射击完的跑到了最后一排开始装弹,而身后的则上前两步,顶替位置。 就在这时,只听见“轰隆”一声,火光弥漫看不真切,只感觉是宫墙坍塌了。 就在轰隆声传出来的下一秒,各种造型的手里剑,三角的、四角的、卍字型的,犹如雪片一般,在月光下闪着寒光朝宋军激射而来。 “御!”随着俞大猷一声大喝,前排的盾兵抓住长盾把手站了起来,半丈高的大盾把身后的队伍护的严严实实。 刹那间,无数的暗器就像狂暴的冰雹打在了盾牌上,火星四溅,叮叮当当响个不停。 汪修齐看了一眼蹲在那里,双手抱头的清净子,没好气地踢了一脚。 清净子先是一愣,转而想起了什么,他顿时站了起来,单手指天,高声疾呼: “明镜高悬,妖邪退散。妖魔鬼怪,无所遁形。急急如律令,敕!” 官员们目光呆滞,像看傻子一样瞅着清净子那臭屁无比的造型,正想吐槽,突然间两道粗大无比的光柱从两座箭楼投射而下,照得王宫东墙宛若白昼。 “啊,这是……” “老天爷,真是照妖镜!” “天哪,殿下该不是把雷公电母都招入麾下了!” “……” 东墙外,刚刚射完暗器的十二个忍者,没有丝毫犹豫,鱼贯而入,想借着火光的掩护,快速遁入黑暗。 可还没来得及展开身法,就全部僵在了原地。 不知道是被强光刺激,还是激动不已,他们满脸是泪,匍匐在地,跪拜不止,嘴里用倭语大声喊道: “天照大神万岁,天皇万岁……” 日本民族自称是“天孙民族”,是天照大神的后裔,无论是大名或者武士,又或者是忍者、百姓,对天照大神的崇拜都是狂热的。 三更半夜,突然出现两个太阳,这不是大神显灵又是什么? 他们浑身的凶狠、暴戾顷刻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变得像是温顺的绵羊。 见己方的人也在发呆,汪修齐忍不住地喊了一句: “妖魔鬼怪已经现形,还不快快捉拿,如遇反抗,格杀勿论。” 俞大猷这才缓过神来,手臂一挥: “上!” 汪修齐吐出一口浊气,说实在的,他也没有想到有如此好的效果。 本来他只想用探照灯让对方无所遁形的同时头晕目眩片刻,然后抓住时机,击杀对方。 没想到,对方见到这灯光,直接就跪了。 至于探照灯是怎么来的,这太容易不过了。 有电,有碳弧灯,加上以锡纸为底的灯罩,一个探照灯就做成了。 后世不使用碳弧灯作日常照明有两个原因,一来,碳弧灯的石墨电极消耗比钨丝快,需要经常调整不方便。 二来,碳弧灯发出的灯光太强,容易刺伤眼睛。 可这两个缺陷放到探照灯上,似乎都不存在,在二十一世纪,有些落后地方的探照灯,依然用的是碳弧灯。 第222章 两世宅男 五日后。 随着大量口供整理成材料汇总到汪修齐的桌案上,这次自导自演的刺杀风波算是告一段落。 看着那堆得有一人高的文稿,汪修齐有些头大,硬着头皮看了几页就失去了兴致。 不是暗杀,就是放火,要么就是绑架人质,这些黑暗面的东西看多了,的确影响心情。 他把材料往桌上一扔,看向窗外那明媚的阳光和碧蓝的天空,心里暗自感叹。 上辈子就是看不完的材料,做不完的设计,开不完的评审会,早上入办公楼,要到深夜才出来,现在还是这样,难道注定两辈子都是宅男? 现在连书吏都有年休假了,凭啥自己还要埋在案牍里,再说两月期限已到,该把活还给老爹了……想到这里,他伸了个懒腰站了起来。 落地窗边的小桌子旁,党骏把头埋得很低,一笔一划地誊写着文稿。 装了两天世子,在众人面前对汪修齐呼来唤去的感觉很爽,可这后遗症也不小,现在跟世子说话都是小心翼翼的,生怕老板秋后算账。 “你把头埋那么低干什么,这是要做鸵鸟?”瞅着党骏那谨小慎微的可怜样,汪修齐无奈苦笑。 “鸵鸟?”党骏一愣,抬起头,露出了谄媚的笑脸: “卑职这不是怕把字写错了么,所以仔细了些。” 汪修齐走到跟前,把他誊写的文稿拿起来看了看,点了点头: “不错,几个月来进步很大,开始有点书吏的样子了。” 党骏连忙站了起来,躬身作揖: “都是殿下栽培的好,卑职资质愚钝,要不是殿下提拔,恐怕一辈子也学不到这么多字和知识。” 这个年代的人,尊卑有别,长幼有序是刻在脑子里的,想要一时改变也不是那么容易,自己纠正多次,反而让他们惶恐……汪修齐心里吐槽,却是和煦笑道: “好了,不说这些。把稿子弄完,去找几个书坊刊印样稿,要是没问题,咱们这《大宋商政月刊》就可以发布了。” “殿下,这月刊真的只卖五文钱?”党骏憋了半天,还是忍不住提醒道: “这整理,画图、刻板、印刷、纸张等等算下来,本钱也超过百文了,如果发放太多,恐怕是个不小的亏空。” “放心,本世子怎么会做亏本的买卖。”汪修齐摆手笑了笑,调侃道: “这羊毛出在猪身上,让狗来买单就行。” 看着党骏一脸懵逼,汪修齐知道自己说话太跳脱了,只好又解释道: “目前这月刊只有商讯和政讯两个板块,主要是宣传我大宋的货物和发生的大事,可销量上来了,有了大量的消费人群,就可以拉广告啊。 比如说,各个藩国的农产品、手工艺品、铠甲、倭刀、染料等等。” 党骏的眼睛顿时一亮,惊喜道: “殿下的意思是向藩国的商贾收银子?” “那是自然,有哪个商贾不希望提高知名度,让更多的人来买他们的东西呢?”汪修齐点了点头。 “妙哉,妙哉!”党骏眉飞色舞的赞叹,可转念一想,又疑惑道: “如此说来,月刊的销量越高越好,可宋国外派驻点的人员都撤回来了,这售卖可是个大问题。” 汪修齐淡淡一笑: “货物销售都可以在倭国找代理商,这报纸月刊为何不行?别人不说,这熊若宫肯定第一个跳出来抢。” 闻言,党骏一脸地兴奋,搓着手掌激动道: “卑职知道了,殿下真是……” 汪修齐拂袖打断: “马屁就免了,尽快把这刊物弄出来,这一期除了宣传货物,更多的是要把宋国全歼忍者,大获全胜的消息发布出去。 另外,去找许伯商量,在众多书坊中挑二至三家长期合作,要引入竞争机制,没竞争,再好的事情也会变成一潭臭水。” 在党骏的连连应声中,汪修齐摇着纸扇,出了垂拱殿。 …… 竹韵斋。 王府深处一个不起眼的小院子。 屋檐下,王妃带着几个侍女正在做女工,她面容祥和,眉宇之间透着幸福与满足。 院子里,气质儒雅的汪直却是挽着袖子,拎着木桶,正在给竹林浇水,宛若一丝不苟的老农。 还未进院子,汪修齐就看到身姿笔挺的徐元亮守在门外,精神状态不错的样子。 “殿下,”还隔着老远,徐元亮就已经躬身抱拳。 汪修齐走近,上下打量了一番,才笑着说道: “恢复的不错,毒都解了?” “已经无碍。”徐元亮边点头,边就要跪下行礼。 “徐将军,这是做什么?”汪修齐一把托住,不解的问。 徐元亮表情动容,情深意切地说道: “如果没有殿下赠送的雷铳,在忍者逃脱时,末将就无法留下一位,没有那击毙忍者身上的解毒丸,恐怕卑职已经死了。” 汪修齐摆了摆手: “你是父王的禁军统领,给你,就是保护父王,有什么好谢的。 回五岛前,本世子给你留一千支燧发枪,你从禁军中挑两个营装备起来,这样,本世子也放心一些。” “多谢殿下。”徐元亮一脸地感激,略一思量,又不舍道: “怎么,殿下要回五岛了?” “是啊,事情都处理的差不多了,该催老爹去上班了。”汪修齐打趣了一句,转而低声问道: “父王最近如何?” “好,很好。”徐元亮僵硬的脸上挤出笑容,这个常年面无表情的人,突然挤出笑容还挺吓人的。 “臭小子,在门口瞎叨叨什么,还不进来。” 汪修齐本来还想聊两句,却是从小院子里传出了老爷子的声音,他无奈地耸了耸肩,对徐元亮说道:“老爷子催了,本世子先进去,有空再叙。” “好。”徐元亮躬身抱拳。 看着那修长的背影进入圆栱门,徐元亮心中五味杂陈,感激、钦佩、欣慰、羞愧各种情绪涌上心头。 第223章 父子互赖 “来茶室。”见到儿子,汪直把手里的葫芦瓢扔进桶里,表情淡然地进了里屋。 屋檐下的陈妃见到儿子来了,一脸得欣喜,边上的侍女们纷纷起身,行礼之间,看向汪修齐的目光充满了爱慕。 “齐儿,给孩子备的衣物,娘都缝制几套了,青青那里还是没有动静吗?”陈妃手里拿着件绣了一半老虎头的婴儿肚兜,开口唠叨着。 “快了……”汪修齐头皮发麻,赶紧给母亲行了个礼,仓惶进了里屋。 茶室里,父子二人相视而坐,汪修齐自来熟地烧开水、烫茶杯、泡茶叶。 “事情都解决了?”汪直接过儿子递上来的香茗,温和问道。 “还没,”汪修齐自己也端起茶杯,小撮了一口,才接着说: “有些事情,还是需要父亲去处理,儿子不好代劳。” 汪直沉吟片刻,含笑摇了摇头: “如今,父亲心中只有家人和读书两件事,再无其他,还要处理什么?” 看着父亲那风轻云淡,事不关己的样子,汪修齐一脸黑线,忙说道: “父亲,两月之期已过,儿子替您整顿了吏治、调整了商会、清除了刺客,封锁了航道,还从大明弄来了不菲的商货,您不会不认?” “你做得很好,父亲很是欣慰,可这并非为父亲所做,这大宋国,已交给了你。”汪直放下茶杯,眼中毫无愧色。 “那你还要不要孙儿、孙女的了?儿子天天埋在案牍之中,哪来的时间传宗接代?”见父亲光棍,汪修齐也耍赖起来。 “这有何干系?想那明太祖每日处理政事俱要耗费七八个时辰,可依然诞下子嗣四十多人。”汪直边说,边指了指空杯子,示意儿子倒茶。 “父亲,你这是耍赖。”汪修齐忿忿不平,老实地斟茶。 “幼时,你也没少向父亲耍赖,现在父亲老了,为何就不能对儿子耍赖?”汪直开怀一笑,似乎看儿子吃瘪的样子,颇为满足。 似乎,好有道理的样子……汪修齐目瞪口呆,张了张嘴想要反驳,却发现很无力。 知道在这个话题上讨不到巧,他心念一转,开始聊起了政事: “父亲,松浦隆信那边你打算如何处理?那老小子平户城都不要了,带着家族跑去了佐嘉城,甘愿做起了龙造寺的家臣。” 汪直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道: “你准备好了吗?” 汪修齐自然知道父亲问的是什么,眼下松浦隆信跑了,平户城唾手可得,可真要把它拿下,那就意味着宋国不再是中立的商贸国,而是有扩张性野心的国家。 这就好比是草原上,豺狼虎豹为了领地和食物厮杀一团,却从来不去攻击大象。 核心原因就是,大象虽然实力强悍,但是没有侵略性,不会轻易去扩张版图。 可如果大象下场,开始进行领地的争夺,那么豺狼虎豹就会警觉,甚至是联合起来,先把强敌驱逐再说。 这次松浦隆信策划了对宋国的刺杀行动,可宋国也封锁了倭国南下的航道,虽然也波及到了一些商会和小势力,但还可以解释为是报复和保护商业利益。 可要拿下平户,入侵了肥前国,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到时候,九州的肝付、伊东、阿苏这种小势力为了自保,就会和松浦隆信一样,投入到龙造寺这种大势力之下。 而龙造寺、大友,岛津必然联合起来,共同对付宋国。 汪修齐想了想,还是放弃了短期扩张领土的想法,他摇头道: “算了,儿子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这平户城,还是先放一放。” 汪直温和一笑: “被抓捕来的忍者,你打算如何处理,不会都杀了?” “不会,杀了的都是榨干油水的下忍,至于中忍和上忍,那可是好东西,我另有用处。” “不要想着收服,这太难,也太危险。” “没打算驯服,只是要把他们知道的都逼出来,然后用来给我的‘黑刃’作陪练。” 知道了汪修齐有神奇的逼供手段,汪直也就不再言语,只是笑容平和地喝茶。 不是,这就问完了?你不应该问问一个多月来的国库收入、百官情况、又或者是商会情况的吗……汪修齐心里腹诽,却讨好笑道: “父王,要不你还是回垂拱殿,现在政事比以前少了很多,没那么累了。” 看儿子可怜兮兮的模样,汪直心又软了,沉吟片刻,点头道: “为父回垂拱殿可以,但每月你要留半数时间在松浦津帮着处理政事,否则,老父亲还是在这里养养花草,喝茶看书来得惬意。” 汪修齐无语,看着父亲那两鬓的白发,只好点头答应:“好,儿子把收尾的事情处理一下,五日后,还请父亲重掌大权。” “好,去忙。”汪直抬了抬手,面容温和,眼含笑意。 出了茶室,再次从母亲那催娃的叨叨声里落荒而逃,烈日当空,汪修齐却感觉心里飘着白雪,瓦凉瓦凉的。 重新回到垂拱殿大书房,正打算继续埋头苦干,却是有侍卫匆匆来报: “殿下,倭国天皇派使臣求见。” 虾米?天皇……汪修齐皱了皱眉,略一思量,吩咐道: “让那个使臣等一等,去告知智敏先生召集朝中官员,来书房见本世子。” 俄顷,众臣齐聚,汪修齐看向泷捷,问道: “智敏先生,这倭国的天皇是个什么情况,你给介绍一下。” 泷捷微微点头,开口说道: “当今的正亲町天皇按理是去年继位的,定年号为永禄,只不过皇室过于穷困潦倒,无力举办继位仪式,所以还可以称之为方仁亲王。” 宋国礼部尚书素博涛附和补充道: “不错,如今倭国的皇室财政窘迫,而将军足利义辉只想着恢复幕府的昔日荣光,对皇室的潦倒不理不问。” 经过几个大臣的介绍,汪修齐才总算是搞明白了,如今的天皇就是个精神信仰般的存在,手中并无实权,但在倭国百姓和中下阶层中的影响力犹存。 而理应掌控倭国实权的幕府(朝廷)早已名存实亡,成了几个大名手里的傀儡,被随意地摆布。 当代的幕府将军足利义辉垂死挣扎,到处寻找可以信赖的守护和大名上洛(去京城),帮助巩固幕府的地位,从而可以震慑群雄,重开幕政。 足利义辉自己都苟延残喘,自然顾不上吉祥物的天皇,所以天皇连个继位仪式都举办不起,也就可以理解了。 正在群臣议论纷纷之时,又有侍卫来报: “倭国征夷大将军足利义辉,遣使者求见。” 第224章 二使来访 闻言,众官员大吃一惊,就连端着架子,从来不发言的郑若曾和周述学,也都诧异地看向汪修齐。 郑若曾、周述学、徐渭三人是一起被掳来的,当时徐渭被要走,而另两人却是被汪直留在了松浦津。 一开始,两人都是想要以死明志,但在徐渭的多次劝解下,才平和下来,开始了解宋国。 渐渐地,他们发现宋国并不是他们想象中的强盗窝,这里的汉族百姓劳役和赋税比大明轻得多,虽然过得不算多体面,但也能靠着辛劳吃饱穿暖。 而汪直对他们也是极好,不仅不限制自由,还给了官职,每月有俸禄可拿。 对二人来说,自然是想仗义死节报君恩的,可妻儿老小不行啊,他们要吃要喝要活下去,于是郑若曾、周述学也就慢慢接受了现实。 虽然如此,两人都想效仿三国的徐庶,身在曹营不献一谋。 郑若曾随着宋国商队,在倭国四处游历,借此机会完善《筹海图编》,绘制日本全舆图的同时,开始深入研究倭国的历史和军事,希望有朝一日,能重回大明,为抗倭出力。 而周述学则是沉迷于酒色,流连于烟花之地,整日浑浑噩噩,不理政事。 汪直对两位大才也很包容,自己用不了,就留给儿子,对他们的非暴力不合作采取了包容的态度。 泷捷派侍卫去通知徐渭的时候,三人正在万花楼饮酒,听闻是日本天皇使者来了,徐渭就拉着两人一同来到了王府。 “也候着。”汪修齐挥退了侍卫,转而看向众官员,开玩笑道: “今天是什么日子?刚来个天皇使者,又来了个幕府将军的使者,难道是要为那些被俘的忍者求情?” 刚喝完酒的徐渭脸颊泛红,捋须淡笑道: “非也非也,这天皇使者和幕府将军的使者来访目的并不相同,而且定不是为了忍者而来。” “哦,文长说说看。”见徐渭一副高人模样,脸上写着‘快问我’三个字,汪修齐很配合地问道。 “今日,徐某与伯鲁、继志叙旧,深受启发。所以,对两方使者的到来,有些看法。”说着,徐渭看了郑若曾、周述学两人一眼,继续说道: “先说这天皇使者,他的求见,目的有二。 其一,探查神迹真伪。 其二,如果神迹为真,恐怕就要寻求庇护。” 如今,汪修齐执掌朝堂一个多月,在宋国老臣之中也建立了无上威望,徐渭作为世子第一谋臣,身份自然也水涨船高。 在场的宋国老臣没有反驳,而是凝思起来,礼部尚书素博涛朝徐渭拱手抱拳: “久闻徐文长有才子之名,还请赐教。” “世子面前,文长何敢称才子二字。”徐渭摆了摆手,转身看向周述学,淡笑道: “继志,要不你来分析一二?” 不知道是来之前酒喝痛快了,还是徐渭的劝说起了效果,身穿儒衫纶巾,长须美髯的周述学并未推脱,而是望向众人问道: “这倭国天皇自诩为天照大神的后裔,是天照大神在人间的代言人,神道教的最高领袖。 可数日前的两轮大日,却在黑夜之中,降临与宋国上空。 由此想来,这天皇使者来访目的也就不难揣测了。” 哦,原来如此……众官员露出恍然之色。 见所有的目光聚集在自己的身上,半年来的郁闷被一扫而空,周述学眉毛一扬,继续说道: “倭国的皇权旁落已有八百余载,可为何皇庭一直未灭? 究其根本,就是其‘神性’的存在。为此,无论是曾经掌权的幕府,还是现在的各地诸侯大名,都想把天皇拽在手里,以体现君权神授,号令天下。 可如果这神性削弱甚至是没有了,那么天皇和皇庭也失去了存在的必要。” “一针见血,一针见血啊!”众官员频频点头,素博涛不吝赞赏之词。 “所以,文长之言,周某深以为然。这天皇使者前来,如若发现神迹为真,必然会想方设法地亲近大宋,甚至寻求大宋庇佑。”周述学继续补充道。 有神队友存在,就是省心啊……汪修齐眼睛一亮,恭敬请教道: “先生,那这幕府将军的使者前来,又是为何?” “神学、占卜之事尽可问周某,而这政事分析,却非我所长,还是让郑老作答。”周述学飒然一笑,朝着郑若曾抬了抬手。 和周述学的潇洒飘逸不同,郑若曾年过五旬,表情肃穆,犹如一个严格的教书先生。 被周述学提及,郑若曾并未答话,而是起身,朝着汪修齐深深一拜。 汪修齐连忙抬手: “郑先生,这是为何?” “这一拜,是郑某替饱受倭患之苦的大明百姓行的礼。”礼毕,郑若曾起身解释道: “殿下身在海外,却在五岛、鸡笼岛剿倭,如今更是封锁了倭国前往大明的航道,断绝了倭寇袭扰之路,此乃无上之大功德,必然载进史册,为万世传颂。” 此言一出,大宋的老臣们表情不一,有的不言,有的不以为然,有的冷眼嘲讽。 在他们看来,这是大宋的朝堂,你口口声声说大明是几个意思。 汪修齐不以为意地摆了摆手,温和说道: “无论是大明还是大宋,都是汉族血脉,剿倭灭倭,本就是义不容辞的事情。 另外,剿倭容易,灭倭难,还请郑先生不吝赐教。” …… 垂拱殿,待客房。 天皇的使臣菊亭晴季与幕府将军的使臣京极高吉相隔而坐,一人垂目静思,一人独自饮茶。 二人自然是相识的,可此时,却是连打招呼的兴致都没有。 菊亭晴季穿着圆领的紫色官袍,说是宫廷官袍,可已经洗得有些发白,不经意间露出的裙裤,上面还打着补丁。 按理来说,他是天皇近臣,位列三公,理应是地位崇高,享尽荣华才对。 可此时的皇室却是穷困潦倒,拮据不堪,别说官袍换新,就算是薪俸,都好久未曾领到了。 再看看一旁将军府的家臣京极高吉,虽然官职只是从五位上,可却穿着伊贺染的小袖和服,腰间系着玉带,涂粉画眉,一副爱搭不理的模样。 但此时,他已无力去计较这些,满脑子都是临行前亲王的嘱托: “晴季,务必查明大日神迹的真伪,如若是真,想尽办法拉拢宋王,否则,皇室近千年的神性光辉必然暗淡,本王与皇位也将无缘。” 第225章 不得斗殴 而京极高吉也是思绪翻滚,焦灼万分,虽然看上去平静如水,但那都是做给一旁的菊亭晴季看的。 当代的幕府将军足利义辉,本是一代明主,励精图治不说,还是剑道高手,原打算拉拢兵强马壮的细川家辅佐幕府,重开幕政。 谁知刚给细川家授了管领的高官,细川的家臣三好长庆不干了,起来造反。 足利义辉协同细川几次平叛,都被三好家打得落荒而逃。 后来,还是在六角家的调停下,才与三好长庆妥协,回到了二条城(二条御所)。 如今的细川家、三好家、六角家瓜分了幕府大部分的重要官职,足利义辉这个将军渐渐失去了话语权,虽然手里还留有一些实力,但与那三家比起来,微不足道。 万般无奈之下,足利义辉只能向同族今川义元求助,让他带兵上洛勤王,谁知,今川义元却是被尾张的织田家牵制,使得上洛之事一拖再拖。 就在他苦苦寻求对策之际,宋国传来的消息却是让他震惊了。 短短一月,击杀和擒获了岛国前去行刺的所有忍者。 这是什么战力?就算是半数藩国联合起来,想要剿灭这么多忍者,恐怕也做不到。 对于宋国这个外来之邦,足利义辉之前也有所了解,之所以没有投橄榄枝,主要基于几个方面的考虑。 首先,宋国都是大唐汉人,不属于大和民族,让他们勤王,有些名不正言不顺。 二来,宋国虽然海上实力强大,可陆战能力却从未显现。 三来,宋国以商建国,一直处于中立的状态,对哪个藩国都是笑脸相迎,只谈生意,不论政事。 可现在不同了,松浦津出现神迹,这说明这个国度是被天照大神认可的邦国,既然天照大神都认可了,他们要来勤王,谁敢不服? 何况宋国还有无双战力和滔天的财富。 为此,足利义辉派遣亲信京极高吉出使宋国,并答应,只要宋国同意上洛拱卫室町幕府,他愿意废除原有的细川氏,而封汪直为幕府管领。 这管领,就相当于大明朝的内阁首辅 ,是幕府中央的最高行政官职。 见前去通报的侍卫迟迟未归,高吉等得有些无聊,可又不敢催促,于是就打量起菊亭晴季来。 虽然晴季的官职比他高很多,可如今的天皇就像幕府的一块祖宗牌位差不多,需要的时候拿出来亮一亮,不需要的时候,就扔到仓库里面落灰。 而皇庭里的官员,对高吉来说没有丝毫震慑力。 高吉打开蝙蝠扇,边扇着风,边漫不经心地说道: “哟,这不是晴季大人吗,你不在二条御所侍奉亲王殿下,跑到此处所为何事?” 晴季当做没听见,垂着头,一声不吭。 “菊亭晴季,本大人与你说话呢,为何不答?” “亲王已经顺位继承了天皇之位,请问幕府何时献金筹办即位仪式?”晴季缓缓抬头,冷冷盯着京极高吉。 高吉愣了一下,片刻轻咳两声,干笑道: “幕府有幕府的难处,方仁亲王乃先皇第一皇子,这天皇之位又跑不掉,即位仪式早一些晚一些又有何关系?” 晴季冷哼一声: “哪怕是最落魄的武士家族,家主去世,少主继位也不会拖延一月之久,可如今亲王等了已有八月,幕府还未将举办继位仪式的礼金献上,此乃为臣之道?” 被怼的一时无语,高吉有些恼羞成怒,指着晴季呵斥: “什么亲王近臣,什么混账皇庭,还不是靠着幕府的供养才能维持体面,要不是将军仁慈,你们这些腐朽老臣还能住在二条御所?” 晴季掀开下摆,露出满是补丁的裙裤,直视对方问道: “本官叙任从三位,列身公卿之列,衣衫褴褛,食不果腹,何来体面之言? 至于御所,那是历代皇族所留,与幕府有何干系?” 高吉面色铁青,见说不过,他疾步上前,一把拽着晴季的领口,就要抱以老拳。 就在这时,有书吏进门,见二人扭打一团,顿时呵斥: “此乃王宫禁地,不得斗殴,否则杖刑二十。” 高吉闻言,赶紧松了手,陪着笑脸,用倭语询问: “不知大宋王爷何时能见本使臣?” 晴季也凑上前来,连忙躬身,言辞恳切地用汉语说道: “本使从京畿赶来,殊为不易,还请这位大人务必要通传大宋王爷,在下这里先行谢过了。” 书吏审视两人片刻,顿时咧嘴一笑,指着菊亭晴季说道: “你随我来,先带你去沐浴更衣,一身臭汗,怕你熏着殿下。” 晴季一喜,连忙躬身点头: “是本使失礼了,有劳上官。” 眼看着宋书吏领着晴季要走,高吉着急了,连忙上前挡住两人去路,急切地用倭语问道: “那我呢?” “你?”书吏眉毛一扬,鄙夷说道: “汉话都不会说,还当使臣?回去告诉足利义辉,想要拜见宋世子,找个会说人话的来。” “本……本使会说汉文,只是不太流利。”高吉赶忙用蹩脚的汉语辩解。 “那就回去学几年,把舌头捋直了再来。”书吏白了他一眼,转身便离开了待客厅。 “哈哈,快哉,妙哉!”见高吉气得青烟直冒,面色发紫,晴季顿感神清气爽,他哈哈一笑,扬长而去。 书吏带着晴季进入一处别院的汤池,指着木架子上的衣物说道: “好好洗洗,洗完后穿上那个再出来。” 菊亭晴季连连点头,可当他看到那华美的浴室就愣住了。 硕大的汤池足够十人同时沐浴,汩汩的温泉水从人造假山上缓缓流下,汤池的尾部上方有个排水口,让池子放满了也不会溢出。 汤池水面清澈,上面的花瓣打着漩,散发着沁人心脾的香气。 池子边上摆着两个做工精巧的木架,一个上面放着香皂、梳子、干毛巾等洗浴用品。 另一个木架上放着齐整的内衣、小褂和一整套的丝织长袍。 长袍质地上乘,做工精美,上面云纹繁复,袖口和领口还绣着带花的金边。 晴季一时哽咽,他眼含热泪地走到那华丽的服装前,竟是捂着嘴失声痛哭。 别说自己从来没穿过这么好的衣物,就算是亲王殿下的菊纹羽织,恐怕也比不上眼前这衣服的华丽。 第226章 哪来的子孙 等菊亭晴季沐浴更衣完毕,从汤池出来,已是华灯初上,天色青冥。 见到大宋的书吏正在厅堂等候,菊亭晴季心里一暖,忙是疾步上前,躬身行礼: “让上官久等了,本使惶恐之至。” 书吏盯着晴季打量片刻,才狐疑问道: “沐浴前,感觉你年过四十,沐浴完,才发现你至多不过三十,菊亭大使,你究竟年岁几何?” 晴季有些尴尬,顿了顿,才低声说道: “在下天文八年出生,如今刚满十九。” “看来也是苦命人啊。”书吏啧啧两声,随即从一旁的架子上提起灯笼: “走,别让殿下等急了。” 晴季连连点头,跟着书吏,穿过前殿,穿过广场,穿过一座座阁楼和长廊,来到王府后花园的一处雅阁。 此时的晴季虽然外表平静,可内心却是波涛汹涌,震撼不已。 规模浩大,气势恢宏的宋王府把他吓到了,和此处相比,天皇的御所也不过是一个小小的院落。 “邓将军,天皇使者带到,有劳通禀。”书吏朝护卫统领邓子龙行礼说道。 身穿金甲的邓子龙微微颔首,审视了晴季片刻,才告诫道: “不要乱看,不要乱说话,管好自己的言行,这花园可是有神灵守护的,若有触犯,天皇也救不了你。” 晴季身子一颤,赶忙收回了四处打量的目光,躬身应承: “多谢将军提醒,是本使无礼了。” “等着。”邓子龙嗯了一声,转身上了阁楼。 见邓子龙离开,晴季才看向书吏,小声问道: “上官,这宋王府真的有神灵守护?” “那是当然,”书吏眉毛一杨,傲然说道: “一月之间,你倭国三千忍者妄图刺杀世子殿下,结果被我护国真神格杀大半,剩余的也全部被擒拿,城下的京观你没见到吗?” “见到了。”晴季额冒冷汗,面露惶恐,可想着亲王的嘱托,他又咽了咽唾沫,小声询问: “上官,不知这护国真神是哪一位神只?” 书吏见四下无人,微微躬身,压低了嗓音说道: “不是一位神只,是很多位。” “很多位?”晴季猛地瞪大了眼睛,露出惊愕之色。 书吏点了点头,表情神秘: “至于有哪些神邸,只有世子殿下才知道,他老人家是天眷之子,有诸天神佛护法。 朝鲜国南浦港一战,殿下召唤三昧真火与魔神柱,用两千士兵,打得朝鲜五万兵马落荒而逃。 本次忍者来袭,殿下又召唤了雷部天君降下天雷,无声无息间,斩杀几百余忍者高手。 最恐怖的是,漆黑如墨的子时,殿下居然召唤出两轮大日,光芒一照,就把潜入王府的十二位忍者头领全部禁锢,动弹不得。” “两轮大日,两轮大日……”晴季眼眶湿润,身子不断地颤抖,嘴里不断地重复着相同的话语。 就在这时,月光下,一位白衣胜雪,身材修长,头戴镂空紫金冠的儒雅少年走出雅阁,来到户外的观景台上。 晴季眼神一滞,目光禁不住地随着那少年移动。 只见那少年抬头看了看,随之打了个响指,淡淡道: “光来!” 话音刚落,两道巨大的光柱照耀而下,把整个雅阁笼罩其中,宛若白昼。 晴季双腿发软,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强烈的光芒照得他睁不开眼睛,突然想到了什么,他就像疯了似的,朝着雅阁的楼梯,膝行而上。 遇到了正在下楼的邓子龙也不管不顾,直接侧身挤了过去,刚上二楼的观景台,他就跪爬到汪修齐的脚下,嚎嚎大哭起来: “天照大神,您终于显灵了,求您大发慈悲,救救亲王,救救受难的子民。” “菊亭大使不必如此,起来说话。”汪修齐抬了抬手。 晴季却是趴伏在地,哭得更厉害了,他泣不成声地说道: “大神啊,近五百年了,您的子孙被乱臣贼子夺权,饱受欺凌,如今的亲王殿下,更是连继位仪式都无法如期举行,求大神垂怜!” 看着官员们也从雅阁陆陆续续出来,汪修齐对一旁的许伯吩咐道: “把这天皇大使扶起来,另外,屋内过于闷热,晚宴就在这观景台举行好了。” “是。”许伯颔首,扶起晴季后,就赶紧差遣侍女去准备了。 汪修齐背着光,看着泪流满面睁不开眼的晴季,淡淡说道: “走,有什么事,去凉亭里说。” 晴季心里一颤,没想到‘天照大神’的化身居然如此平和,看着对方离去的背影,和在地上拉得长长的黑影,他有种如梦似幻的感觉。 “走,”徐渭拍了拍还在原地发愣的晴季,随之做了个请的手势。 晴季这才缓过神来,朝着徐渭拱了拱手,急促地往凉亭走去。 等酒菜摆上,众官落座,汪修齐才看向坐立不安的晴季,开口问道: “菊亭大使,此次前来,所为何事?” 晴季的臀只是挂在凳角上,被汪修齐这么一问,吓得又跪倒了: “天照大神,方仁亲王派遣使前来,一是问安,二是求大神救救你的子孙。” 别胡说八道,我特么哪来的子孙……汪修齐心里吐槽,却是和颜悦色地说道: “本世子不是什么天照大神,你称呼殿下便是。 另外,本世子还没有子孙只有子民,而他们都在五岛和松浦津,过着衣食丰足,安居乐业的生活,何来解救一说。” 晴季一愣,片刻后,连连摇头,哭诉道: “大……不,殿下,天皇一脉可是您的后裔,大和民族的万千百姓也是您的子民,您不能不管啊。” 见汪修齐眉头皱起,郑若曾板着脸,接过话题问道: “你要殿下如何帮你们? 是赞助尔等银钱,让方仁可以举办即位仪式,还是帮方仁灭了幕府,重振皇庭?” 晴季抬头看向问话的官员,唯唯诺诺地点头: “不知这样是否可以?” 徐渭略一沉吟,淡笑着摇头: “先不论殿下是我大宋世子,守护的是汉族子民。 就算殿下仁慈,有意出手相助,可那方仁亲王身在二条御所,你该不是想让殿下带兵杀到京都去? 再说了,如若真的这么做,恐怕几十个藩国都会联合起来,对付大宋。 我等虽然不惧,可为了毫不相干的方仁大动干戈,殿下又能得到什么?宋国又能得到什么?” 第227章 晴季的建议 菊亭晴季沉默片刻,突然直起身子,言辞恳切地说道: “不必杀到二条御所,方仁亲王可以到宋国举办即位仪式,到时这松浦津就是京都。 而方仁亲王成了天皇,就可以颁发谕旨,尊殿下为上神,尊宋国为上国,其他藩国自然不敢来犯。” 郑若曾嗤笑: “如若天皇的谕旨如此管用,倭国的皇权就不会旁落,你们也不会过得如此凄惨了。” “不,不是这样的。”晴季据理力争,认真说道: “天皇的谕旨并非无用,而是受到了幕府和大名守护的阻挠,无法下达于民。 自神武天皇起,天皇之位传至方仁亲王,已有一百零五代,期间虽然佞臣不断,可皇室一脉从未断绝,其在民间的神宫、神社影响深远,百姓只知天皇,而不知幕府将军为谁。” 汪修齐知道菊亭晴季所言非虚,这延续了近千年的日本皇室,虽然没有丝毫权利,却是民族的象征,代表着国家的正统。 历史上强横的幕府将军不知凡几,可既没有铲除皇室,也没有取而代之,原因有两个: 一是当做招牌,号令天下很好用。 二是没有实权,不会威胁自己的统治。 沉思良久,汪修齐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我宋国崇尚和平,向来与邻邦交好,不仅给这岛国输入大量的所需物资,还帮助不少海港城池建立了贸易集市。 奈何树欲静而风不止,先是有松浦隆信遣刺客谋害父王,近来整个倭国的忍者众又倾巢出动,欲置本世子于死地。 这样的国度,这样的子民,本世子实在是没有庇护他们的欲望。” “殿下!”晴季膝行至汪修齐脚下,磕头嚎哭道: “那些乱臣贼子,冒犯天威罪该万死,可……可皇室和百姓是无辜的,他们饱受战乱之苦,也痛恨这个崇尚武力,靠厮杀解决一切的世界。 望殿下垂怜,不要抛弃他们,不要抛弃他们啊……” “起来说话。”汪修齐拍了拍晴季的肩膀,在对方颤颤巍巍再次落座后,才温和说道: “菊亭大使的一番话感情之深,忠诚护主之心让本世子感动。 这样,如果方仁亲王在二条御所被欺过甚,就来九州,但不是松浦津,而是平户。” “平户?”正在擦拭眼泪的晴季愣了一下,进而苦着脸说道: “殿下莫开玩笑,去平户和待在二条城有何区别,还不是被要挟控制。 另外,那松浦隆信侵犯上国,冒犯大神,单这一点,皇室就与他不死不休,又如何能去平户城呢?” 徐渭给晴季倒了杯酒,笑容和煦地说道: “大使不知,那松浦隆信见到宋国剿灭了所有的来犯之敌,吓坏了,已经带着松浦一族逃到佐嘉城去了,如今的平户城是座空城,无人管理,正好给方仁亲王入驻。” 略一沉思,晴季还是摇了摇头: “我皇族一无武士,二无侍卫,去了平户城也无法立足。 再者,方仁亲王是为了神迹而来,希望能够在天照大神的光辉下,躬身侍奉,去平户城,非他所愿。” “不妨事,”汪修齐摆了摆手,郑重说道: “本世子可以派兵驻防,保卫方仁亲王和皇族的安全。另外,我也会安排在平户建造圣人庙宇,感召天神,让神迹降临。” “真的可以吗?”晴季都听傻了,突然想到对方就是天照大神的化身,这展现神迹还不是随意的事情,立马又致歉道: “是本使失言了,还请殿下恕罪。” 汪修齐不以为意地笑了笑,进而补充道: “不仅如此,如果方仁亲王能够让本世子满意,我自会给他安排继位大典,甚至会让他掌控神迹。” 此话犹如惊雷在晴季脑海里炸开,让他头皮发麻,激动地浑身颤抖: “殿下对皇室之恩犹如再造,只要方仁亲王可以掌控神迹,但有所求,皇室必当倾尽全力。” 呵呵,掌控神迹,也不过是给个电源开关而已……汪修齐心里一喜,却是面不改色地点了点头: “好了,不谈这些,酒菜都快凉了,菊亭大使请。”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看得吃得满脸陶醉的菊亭晴季,徐渭放下筷子,捋须问道: “菊亭大使,你刚才说方仁亲王可以来宋国继位,难道他可以带着皇族轻易进出京都,而不受幕府限制?” 晴季翻着白眼把嘴里一大口红烧肉吞下,摇头说道: “自然不能。 不过,来之前,亲王殿下和本使商量过,如果神迹为真,那么就以天照大神降下神谕为由,带领皇族前来参拜。 只要到了九州,有上国的庇佑,无论是足利义辉也好,还是其他大名也罢,自然就无法阻拦什么了。” “可足利义辉或者其他大名,又如何相信神迹之事。”做了很长时间的小透明,泷捷终于找到机会插上了话。 晴季眯着眼睛,诡异一笑: “神迹之事早已传遍京都,是人尽皆知的事情。 另外,此刻的京极高吉恐怕还在城外徘徊,他会把消息带回去的。” 众位官员面面相觑,没想到这倭人也挺有心眼,泷捷不甘心地问道: “申时三刻(下午五点),王府禁军已经把他送出了内城,如何确定他未曾离开?” “在没有得到殿下的严词拒绝前,他不会走的。”晴季自信地摆了摆手,进一步解释道: “如今的幕府已然衰败,直接掌控的兵马不足五千人,虽然处境比皇室好不少,但处处都要看三好、六角几个大名的眼色。 足利义辉让京极高吉来,定然是想请求宋国发兵上洛,帮助巩固他在幕府的地位。 如此重要之事没得到答复,京极高吉哪里敢走?” 闻言,泷捷朝着身后地游隼招了招手,等他靠近,小声问道: “那幕府将军的使者现在何处?” 游隼躬身作答: “那使者找了一个熟悉汉语的倭国商贾做通事(翻译),半个时辰前在内城门口高喊着要见殿下,但是被城卫军拦住了。” 和汪修齐交换了个眼神,泷捷随即下令: “让他回去,顺带给足利义辉捎个信,就说天照大神降下神谕,让他带着天皇和族人前来参拜。” 宋国终于承认王子殿下是天照大神化身了……晴季瞳孔一缩,心里怦怦直跳。 第228章 分销月刊 翌日。 垂拱殿。 在菊亭晴季乘船离开松浦津后,汪修齐召见了等候多日的熊若宫和木下藤吉郎。 在简单的寒暄之后,藤吉郎就迫不及待地询问: “世子大人,最近王府接连两次天降异象,是何缘由?” “这个不重要。”汪修齐表情平淡地回了一句,话锋一转说到了本次谈话的重点: “召你们来,有几件事情要交代。 首先,对于散布消息,悬赏忍者刺杀一事,本世子很满意,八百支火绳枪随后你们可以取走。 另外,还有两件事要交给你们去办。” 藤吉郎眉毛间的皱纹顿时舒展开来,兴奋道: “殿下言而有信,英武非凡。有什么事情尽管吩咐,我织田家定当倾尽全力。” 汪修齐抬了抬手,党骏把一份线装的小册子送到了熊若宫手里。 熊若宫拿着册子翻了翻,古井无波的脸上突然出现惊骇之色: “亲王殿下要带着皇族来松浦津参拜神迹?” “这个同样不是重点。重点是,本世子想要招募这月刊的分销商,就是可以把这月刊可以卖到所有国、郡、村的商贾。 由于是月刊,每月刊印一份,所以在一月内,必须卖到倭国所有村落。” 熊若宫皱了皱眉: “一月内,卖到所有的村落,熊某倒是可以做到,可为何要卖此等刊物? 据熊某所知,哪怕是藩国的政令,也只是在城内发布,并不会进村,相关事宜,都是地方士绅或者村正代传。” 沉吟片刻,汪修齐还是把想法说了出来: “本世子就是想让所有的倭国百姓知道这个世界发生了什么,这个世界都有哪些好东西是值得他们去追求的。” 略一思索,熊若宫点了点头: “明白了,如果要这么做,就必需通过各个村落的神社来做,因为只有神社的神官才懂得识文断字。 如果仅是货品信息,神社自然是不会购买,可这里面有天皇的信息,就没有问题了。 请问殿下,这小册子售价几何?” “五文。” “五文?”藤吉郎吃了一惊,他叫嚷道: “这么好的纸张,还印着好多的文字和图案,才卖五文钱?要知道,就算一根针也不止五文钱。” “就是五文钱,而且这钱是给分销商的,我宋国分文不取。”汪修齐补充了一句。 熊若宫轻轻放下小册子,苦笑道: “殿下,这个时代的百姓,从出生到入土,很多人连纸张都没有摸过。 卖如此低的价钱,熊某担心他们会囤积很多,另做它途。” “无妨,”汪修齐摆了摆手,不以为意: “只要把上面的信息传递到每个人的耳里就行,至于他们是把这册子供奉起来,还是当做年画贴起来,本世子不在乎。” “好,知道了。”熊若宫不再质疑,顿了顿,平和说道: “不过,五文的确太廉价了,卖两百份才能得一贯钱,就算熊某愿意,那些跑腿的恐怕办事也不会尽心。” “这就是熊先生的事情了,我要的是小册子上的信息及时地传递到倭国每一个角落。”想了想,汪修齐又补充道: “当然,也不会让你们吃亏。 本世子以身犯险,除掉了尾张国的大敌伊贺众,价值几何,熊先生应该明白。 如果熊先生能把这小册子的事情办好,本世子再送你们一份大礼,一份避免亡国危机的大礼。” 熊若宫微微躬身: “还请殿下明示。” 这小白脸还真是不见兔子不撒鹰啊……汪修齐心里腹诽,却是把目光投向泷捷。 泷捷会意,看向熊若宫问道: “如今尾张最大的危机就是今川义元上洛?” “不错。” “今川义元上洛是冲着足利义辉去的,是也不是?” “对,他们两家是同族。” “如果足利义辉突然出了意外,今川义元还会上洛吗?” 闻言,熊若宫和藤吉郎脸上布满了震惊,藤吉郎率站了起来,激动问道: “难道殿下要对足利义辉动手?” 上次谈话,藤吉郎就曾戏言,用五十万贯就可以悬赏幕府将军的人头,没想到宋世子这么疯狂,刺杀自己的悬赏刚刚结束,难道又要发布一个? “不是殿下要动手,是你们。” “我们?”刚站起来的藤吉郎又一屁股坐下,嚷嚷道: “这怎么可能,那二条城防备森严,足利义辉不仅有大量侍卫保护,自己还是剑道高手,被称为剑豪将军。 最可怖的是,他的剑术教习是一代剑圣冢原卜传,这些年常伴他左右,根本无法靠近。” 藤吉郎嚷嚷的同时,熊若宫却是把目光投向了茶几上的小册子,略一思索,突然插话道: “天皇要来松浦津参拜神迹,莫非这足利义辉也会来?” “可能性很大。”泷捷点了点头,进而解释道: “如果各个藩国都知道了天照大神降下神迹的事情,就算足利义辉想要阻止天皇来参拜,恐怕也无能为力。 而天皇对幕府的重要性,你等应该更加清楚,加上殿下昨日拒绝了足利义辉的使臣,综合两个因素,泷某以为,足利义辉亲自来松浦津的几率超过七成。” 藤吉郎眼睛一亮,顿时起身,郑重地弯腰行礼: “殿下义薄云天,猴子佩服。” 熊若宫沉默半晌,看向汪修齐,郑重承诺: “殿下放心,月刊之事,熊某一定竭尽全力,哪怕分文不取,也绝不会懈怠。” 闻言,藤吉郎也咧嘴大笑起来: “不错,神迹的事情宣传越广,影响越大,天皇来参拜的阻力就越小。 只要天皇陛下来了,足利义辉必然尾随,虽然他剑术高超,还有剑圣相伴,但出了二条城,很多事情就并非不可能了。” 汪修齐手里捧着白瓷青花茶盏,茶盖轻轻磕着杯沿,缓缓说道: “足利义辉的死活,本世子不管,但有件事情要提醒你们。 他不能死在宋国,从松浦津到京都途遥远,足够你们行事了,尔等要是把脏水泼到本世子身上,你们知道后果。” 熊若宫、藤吉郎相视一眼,忙是齐齐点头:“明白。” …… 松浦津,海滩演武场。 烈日之下,三百个上身赤裸的汉子正扛着木头在沙滩上奔跑,虽然个个汗流如注,腿如灌铅,却无人懈怠。 领头之人,扛着比普通士卒重一倍的巨木,边跑,边神情自若地训导: “练兵就是练胆,胆壮则兵强,胆从何来?” “艺高人胆大!”身后地汉子们异口同声地喊出口号。 “说得好,今日流汗练技艺,他时临阵少流血,都给我跑起来……” 第229章 腐朽的动物园 领头之人就是俞大猷,虽然年过五十,却是身强体壮,气血旺盛,和二三十岁的青壮比起来,也不遑多让。 沙滩不远处,汪修齐和徐渭骑马并行,并未打扰黑刃的日常操练。 看着士卒扛着百斤重的木头,在沙滩上进行五公里奔袭,汪修齐有些咂舌,就算是后世的特种兵负重越野,怕也没有这种强度。 “文长,如此高强度的训练,兵士不会练坏?”汪修齐有些担忧。 徐渭含笑摇头: “若是在大明,自然不敢如此操练。 如今不同,一来粮草充裕,肉食管够。 二来,东壁为黑刃配制了不少舒筋活血的良药,还派遣了几个随军大夫跟着,也就不妨事了。” 对练兵,汪修齐虽然不精,但是上辈子军事杂事看多了,还是了解不少的。 如果营养和医疗条件跟不上,高强度的训练和自杀无异。 “对于黑刃的战力,文长怎么看?” “这些本就是从镇海军中挑选出的精兵,加上三个月的集训和前些时日与忍者众的实战,徐某以为,战力方面已经毫无问题。 至于倭语和谋略的教导,数日前,已经开始,再过两月,就可以丢出去实战了。”说到这里,徐渭又感叹道: “殿下之英明,让文长不得不钦佩。” 汪修齐愣了一下:“此话何解?” 徐渭哈哈一笑,捋须说道: “殿下用元敬训练镇海军普通士卒,让志辅训练精英士卒,真是恰到好处。 元敬的训练之法,讲的是纪律、心理素质和作战配合,适合规模化练兵。 而志辅的练兵之法,强调的是个人素养和单兵作战之能,虽亦有阵,更多却是训练技艺与胆识。” 戚龙俞虎,一个是军神,一个是武神,这本就是我对他们的定位……汪修齐心里得意,却是淡淡一笑: “不提这个。 过些时日,本世子打算把黑刃派往平户城去平乱。 松浦家撤走后,不少的山匪、野武士在城里烧杀抢夺,为祸百姓,正好给黑刃练手。” 两人在一片树林驻足下了马,徐渭接着之前的话题问道: “殿下,我等还有一千多忍者俘虏,黑刃磨砺并不缺对手,您想派黑刃前去,是不忍倭国的百姓遭罪?” 望着眼前的碧海蓝天,汪修齐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在我看来,这倭国就像一个腐朽不堪的动物园。 幕府、守护、大名、家臣都像是开启了灵智的凶兽,对外他们暴虐残忍,不讲道义,对内却是强化佛教思想和武士道精神,要求属下忠诚,最后换来的却是无休无止的下克上。 至于倭国的百姓就是一群土狗,聪明些的变成了狼,挤入武士阶层加入角逐,愚笨一些的就是那些凶兽的血食,可以被随意的践踏和收割。 这就是倭国变成了一个崇尚武力修罗场的原因,也是倭国源源不断诞生悍不畏死倭寇的根源,因为在这个世界,老实勤恳的人活不下去,不杀人,就会被杀。 本世子之所以让黑刃去平息叛乱,并不是对倭国的百姓有什么怜悯,我只是要破坏这恶性循环的链条,告诉倭国的百姓,勤劳本分的人,不拿刀,也能活下去。” 徐渭品味着汪修齐的话,沉默良久,拍掌赞道: “殿下这类比真是恰如其分,那斋藤道三之前不过是个卖油的,而木下藤吉郎只是个卖针的,最后不是成了大名,就是成了大名的武士,可不就是土狗变狼吗。 不过,徐某有些好奇,其他倭奴都是禽兽,那这倭国的天皇又是什么?” 看着徐渭一脸求教的表情,汪修齐哈哈一笑: “这天皇就是一个老态龙钟的动物管理员,底层动物都敬重他,可开启灵智的凶兽却打着他的招牌四处攻伐,抢夺地盘。 所以本世子要做的事情,就是杀光那些拿刀的凶兽,再给这个风烛残年的管理员打一针兴奋剂,让他去安抚那些倭国的普通百姓,从良从善。” “明白了,”徐渭眼睛一亮,表情振奋: “原来殿下欲控制倭国天皇,并不是要挟天子以令诸侯,而是为了清洗倭国中下层百姓骨子里的兽性和暴虐。” “算是,”汪修齐叹了口气,无奈道: “倭奴太能生了,六十多藩国有七八百万人口,本世子杀不过来,也不愿杀那么多人。” 两人正聊着,穿着短褂的俞大猷,浑身湿漉漉地快步走来,“殿下,文长,找我何事?” 看着肌肉线条流畅、饱满,内蕴力量,散发着强壮男人魅力的俞大猷,汪修齐咽了咽唾沫,狐疑地问道: “志辅,你真的年过五旬了?” 身材昂藏的俞大猷把散乱地头发往身后一甩,风骚无限道: “本将今年五十有四,可这体型,这气质,不输年轻儿郎?” 这男人要骚起来,真的和年龄无关……汪修齐心里吐槽,却是收敛了情绪,激将道: “是否宝刀未老,单看体型、气质可不够,还要看真本事。 一月后,倭国的剑圣冢原卜传极有可能会来松浦津,你可有信心一战?” “来得好,省得俞某亲自走一遭。”俞大猷挺胸昂头,不以为意。 俞大猷这辈子挑战武林名门太多,虽然其中也有高手,但更多的却是欺世盗名之辈,加上前些时日,一举歼灭那么多的倭国上忍,让他有些飘然起来。 “志辅,不可轻敌。”徐渭提醒一句,从怀中取出本小册子递了过去: “这是关于冢原卜传的资料,你有空多看看,做到知己知彼。” 见两人表情凝重,俞大猷收起了轻视之心,他双手接过册子,翻看片刻,拱手抱拳道: “末将请求殿下赐予十个上忍俘虏,用于磨练剑道。” “准了,”汪修齐毫不犹豫地点头,进而强调道: “此战,倭国的天皇、幕府将军都会在场,如果战而胜之,无论是打击倭国的武士道精神,还是扬我大宋国威,都至关重要,所以,还请志辅慎重对待。” 徐渭随之附和: “是及,如今倭国有两大剑圣,一人就是这冢原卜传,而另一人是他的徒弟上泉信纲。 冢原卜传是同时被称为倭国神道流和新当流的开山祖师,一生出战三十七次,斩名将二十余位,杀死对手二百二十名,未尝一败。 匪夷所思的是,经历如此多的战事和比斗,他却从未受过刀剑之伤,是个了不起的狠角色。 所以,接下来的一月,黑刃操练之事暂且放下,让云卿(邓子龙)代管,你闭关潜修,争取把状态调整至最佳,全力应战。” “诺!”俞大猷沉声应道。 第230章 人闲是非多 翌日,在和父亲交接了一些未尽事宜后,汪修齐就带着青青回了福江岛。 镇海号,船楼七层,寝卧。 青青缩在汪修齐的怀里,哭得梨花带雨,哭得伤心欲绝,身子不住地簌簌颤抖。 咋啦,开船没多久,怎么就哭上了……汪修齐一头雾水,只能抚着她的后背,柔声安慰: “是老公不好,这一天天的事情太忙,也没空陪你。” “不关夫君的事,都是青青太没用了。”少妇边摇头,边抽抽噎噎地继续哭。 “到底是怎么了?”汪修齐扶起怀里丰腴的青青,帮她擦去泪水,笑着问道: “说说看,是谁让你受委屈了,老公帮你出气。” 半晌,青青才止住哭声,一脸的凄婉: “臣妾每日去给母妃问安,她都会问及子嗣的事情,一开始是关切,后来是着急,到现在变得冷漠,青青实在是不想在王府待下去了,才催促夫君回福江岛的。” 我说呢,怎么急吼吼地催我走,原来是被母亲崔娃了……汪修齐尴尬一笑,温和劝慰: “父母嘛都是这样的,没成亲,催着成亲,成亲后又催着生娃,这就是他们的念想,别往心里去。” 青青抓住汪修齐的手,伤心道: “夫君,再娶几房小妾,不能因为青青而断了王府的香火。” 看着梨花带雨的美人,汪修齐收敛了笑容,正经问道: “你真的愿意让其他女子钻进本世子的被窝?” “不愿又能怎样?”青青带着不甘,叹了口气: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如果因为我的不愿,而让母妃抱不上孙子,臣妾的罪过就大了。 再说了,男儿三妻四妾本就是常事,臣妾怎能阻止。” 故作沉吟,汪修齐点了点头: “也好,接下来本世子就选个七八十个妃子,这样一来,你这个后宫之主就有事可做了,不至于天天盯着自己的肚子。” “啊,这么多啊?”青青一脸惊愕,片刻后才缓过神来,连连摇头: “臣妾没想管这么多嫔妃,我只是希望有女子可以为殿下诞下子嗣。” 汪修齐没有接茬,继续自顾自地说着: “妃子多了,自然就要太监干重活累活,到时候再抓几十上百个孩子,阉割了,送进宫里听使唤。” 青青捂着嘴,脸色变得煞白,支吾道:“殿下,臣妾不是……” 汪修齐捏了捏眉心,叹气打断了美妇的解释: “哎!每晚,忙到深夜,还要为了去谁房里睡觉而发愁。 睡了咖妃,贱妃 、肥妃不乐意,睡了贱妃,其他妃子又不乐意,久而久之,这宫廷内斗就开始了。 所以呢,接下来本世子除了忙于政事,还要忙着雨露均沾、还要帮着调解后宫的明争暗斗和争宠吃醋。” 闻言,青青噗嗤一笑,娇嗔道: “乱说,哪里有妃子叫咖妃、贱妃的?” 怎么没有,那宋小宝不就是咖妃吗……汪修齐想起了上辈子看的《甄嬛歪传》,顿时感到脊背发凉,苦着脸问道: “如何,你还希望本世子纳妃不?” 美妇先是笑,笑着笑着,泪珠啪嗒啪嗒又掉下来了: “老公,知道你心疼臣妾,可……可孩子的事情怎么办?” 汪修齐把青青搂在怀里,柔声宽慰: “想要怀上孩子,这心理和生理同样重要,自从你不做丫鬟后,所有的心思都花在了这个上面,天天瞎琢磨,都快抑郁了。 你说,哪个孩子愿意诞生在一个抑郁母亲的肚子里呢?” 闻言,美妇止住了哭声,泪眼婆娑地看向丈夫,求助道: “那该怎么办?” “人闲是非多,百忙解千愁。你啊,先找些事情做,把心态调整好,心态好了身心就放松了,这身心一放松就像农田松了土,播下去的种子,自然就容易发芽了。” “可青青做什么呢?” “自然是做你喜欢做的事情。” “喜欢?”青青眨着美眸,半晌才喃喃道: “除了喜欢陪着老公,就只有织布了,可这织布除了打发时间,并不能给老公带来帮助啊。” “喜欢就行,并不一定要……”话刚说到一半,汪修齐就愣住了,英国的工业革命是怎么开始的?不就是因为毛纺织业的发展带动的吗? 现在陆地棉已经培育出来了,电机也研发出来了,如果通过电力驱动来来变革纺织业,不仅可以生产大量的棉布丝绸,还可以解决倭国百姓的生存问题。 如果种地做工就可以养活一家人,谁又愿意冒着被杀的危险,去做武士或者山匪呢。 当然,重工业以及与科技相关的产业是不可能交给倭国的,但是类似棉花种植,纺织类的轻工业是没问题的。 “宝,你知道黄道婆吗?”汪修齐柔声问。 “嗯,自然知道,那可是先棉神,江南的纺织技艺就是她流传下来的。”青青脸颊一红,甜蜜地答道。 “你对纺织的技艺是不是很熟悉?”汪修齐看向媳妇,目光炯炯。 青青愣了一下,不知道丈夫为何这么问,但还是点了点头: “青青打小就不喜欢待在闺房,很多时候都是待在纺织作坊,因为那都是女工,父亲也不管,所以对擀、弹、纺、织的工具和技艺都很熟悉。 被卖到王府后,也是因为青青的技艺出众,才被留到十七岁而没有被嫁出去的。” 汪修齐脸上浮现笑容: “那你想不想超越黄道婆,成为新的先棉神?” “我,新的先棉神?”青青指了指自己,眼里充满了迷茫和惊愕。 “对啊,就是你。”汪修齐给以鼓励的眼神,语气无比肯定。 “这……真的可以吗?” “当然可以,”汪修齐在美妇额头亲了一口,笑容和煦地说道: “你呢,以后就是本世子的纺织大使,也就是纺织女官,这样就可以跟随本世子出入朝堂而不受限制。 这样一来,你就有事情可做了,人有了追求,心态就会蓬勃向上,你的心情自然也会放松下来,到时怀上宝宝和帮助为夫两不误,岂不是大好事?” “纺织女官?”青青抬起头来,灵动的美眸绽放异彩。 第231章 旋转飞轮 回到福江岛休息了三天,汪修齐就举办了第一次科技表彰大会。 由于制造出了大功率的风力发电机,梁迅正式被任命为五岛的工部尚书,同时工匠等级被晋升为中阶大师。 沉默寡言的无为子因为造出稳定的升降压设备和输电网络,而被晋升为中阶真人。 俊美无俦的清净子不仅造出了电动机,还在松浦津保卫战中立下大功,被连升两级,成了高阶真人。 与此同时,项目组其他的道士、工匠根据攻克难题的多少和技术含量,都被给予了不同程度的奖赏和晋升。 最值得一提的是文吏,他们被汪修齐划到了产品部,成了第一代产品经理。 而产品经理的大等级也有四个,分别是学徒、产品经理、产品专家和产品总监,每个等级又分为普通、高级和资深三等。 一百零二个书吏,除了十二个贡献较小,被定级为学徒,其他的全部都被评为了产品经理,其中提出‘绕组定子论’的张天泽被提为了高级产品经理。 在汪修齐看来,炼丹道士就是未来的科研人员、工匠就是工程师,而产品经理就是把所有资源串起来解决问题的领头人。 科研、工匠、产品这三个齿轮咬紧飞转起来,将展现出神的力量,快速地改变这个世界。 所有领奖人员被带上了大红花,在敲锣打鼓声中走上领奖台,被上千人仰慕崇拜地同时,汪修齐亲自给他们颁发证书、勋章和丰厚的银票。 等颁奖环节结束后,酝酿很久的汪修齐开始讲授本次‘思’字课的内容。 由于人数太多,这次讲课,几个小工匠们给他准备了个前端口径一米,长三米多的铁皮大喇叭,看上去异常的滑稽。 瞅着那犹如无敌大将军炮的喇叭,汪修齐却是一脸的欣慰,他对着喇叭口大声说道: “非常好,上次课程,本世子说希望自己的声音可以被五岛所有人都听见,这次课程就有了这么一个大喇叭。 虽然离我说的目标还有很远,但是已经让可以听课的人增加了一倍,这是个非常好的进步,这说明你们在思考,而我的课也没有白上。” 听到此话,场下几个做喇叭的小工匠激动的热泪盈眶,本以为会被大宗师嘲笑,结果却是得到了肯定和鼓励。 汪修齐按了按手,在场面再次安静下来,他才继续说道: “如今,我们的发电、输电和用电实验网已经成功,不仅仅大大提高了火器的制造速度,还在松浦津防御一战发挥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可这一切还只是刚刚开始,就像土地里面刚刚发芽的小幼苗,它的威力连百万分之一都没有展现出来。” 此话一出,现场顿时哗然,有人哑然失色,有人窃窃私语,有人皱眉凝思。 许久没有见到汪修齐的呼延凝心忙是举手,在获得同意后,兴奋地站起来问道: “兄长,为何这么说,难道是因为不夜城还没有实现,又或是十万吨的海鱼不能快速卸载的事情吗?” 汪修齐含笑按了按手: “是,也不是。不夜城和重物卸载只是电力很小的运用,这电就好比是一个大力神,已经被我们驯化,他就像牛马一样,可以任由我们驱使。 可现在,我们只能驱使它造火枪和子弹,实在是太可惜了。 你们可以思考一下,哪些地方还可以用到这电力呢?” 经过汪修齐的提点,顿时众人议论纷纷,有的说用来拉车,有的说用收割水稻,还有的说用来烧火做饭。 等众人讨论了一会儿,汪修齐才出声打断: “大家说得都对,但是千里之行始于足下,我们要挑出目前最紧急的业务和电力结合,做出我们需要的东西。 举个例子:我们是否可以用电力来鼓风吹气呢?” 在众人疑惑不解的时候,梁迅也顾不上颜面,举手发言道: “恩师,你的意思是用电动机带动风箱,从而提高炼钢炼铁的速度?” “不是这么简单。”在梁迅坐下后,汪修齐才仔细解释起来: “以前我说过,这个世界是由物质组成的,物质是由元素构成的,自然界存在的元素有九十多种,而我们能提炼出来的却很有限,原因就是因为炉温不够。 如果有了电动鼓风机,就可以大大提高炉温,这样就可以提炼出更多熔点高的金属,比如用碳还原氧化钨,做出钨丝,有了钨丝,不夜城也就实现了。 不仅如此,鼓风机还可以变成充氧泵,即使炎炎夏日,这海鱼捕捞上来,也能保持鲜活。” 鬼精灵励昆眼珠一转,突然挥舞小手,起身发言道: “兄长,那是不是可以用鼓风机驱暑,这样就不用打扇子了。” 汪修齐含笑点头: “不错,这个我称之为电风扇,有了这个,就不再惧怕酷暑了。” 一直沉默不语的纯阳子顿时激动地面红耳赤,这段时间他是最郁闷的,两个徒弟成绩卓着,他的研究却是寸步难行。 虽然他这个大真人是名义上的用电组攻关负责人,可电动机的研发是清净子带人做的。 汪修齐让他研究钨矿,希望可以提炼出钨丝,可一直没有成功,原因就是钨的熔点太高,根本无法熔炼。 可要是能大幅度提高炉温……纯阳子激动地嘴唇颤抖,看向汪修齐的眼睛充满了激动和敬畏,他现在才知道,殿下为何让他担任用电组的攻关负责人了。 一来,是照顾他的颜面,二来,电动机的研发成功,是为提炼钨丝做准备的。 汪修齐拍了拍手掌让场面安静下来: “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我五岛的科技力量核心就要是要研究电力的运用。 而研究的重点就是制造各类电机延伸设备,从而带动金属冶炼、渔业捕捞、纺纱织布等产业,同时也能给百姓的生活带来更多的便利。 所以大家要集思广益,一起朝着这个方向去思考,去琢磨。” …… 大明。 通州府。 头戴高帽,身穿绯袍斗牛服,腰缠玉带的裕王府大太监冯保坐在马车中,面容焦虑,不时地催促马夫: “再快些,再快些!” 从朝鲜国贸易回来后,冯保不仅给王府增收了几万两的进项,还因为进献百斤龙涎香和千金香料有功,让嘉靖帝对裕王大为赞赏。 加上有李贵妃不断地吹枕头风,裕王一高兴,就把他提为了王府的承奉太监。 这承奉虽然品级和司礼监秉笔无法相比,但已经是王府的大总管,管理着王府的财政大权和大大小小的诸多事宜。 刚刚过上好日子的冯保正春风得意,却是被一则消息吓尿了,裕王要带兵出征,抵御蒙古鞑靼。 第232章 糟糕的局面 到了“宝顺”号皇店的驻地,车还未停稳,冯保就跳下了马车,小跑着进了门。 门口的护卫自然是认识冯保的,看他行色匆忙的样子,也没有阻拦。 此刻,洪掌柜和谢逊正在凉亭里下棋,刚要落子,却是瞥见了冯保进来,他目光一滞,禁不住问道: “冯公公,何事如此匆忙?” 气质儒雅的谢逊也回过头来,瞟了一眼冯保,调侃着说道: “如今天气酷热,冯公公又是大红大紫,难免火气旺盛。” “你们还有兴致在这下棋,出大事了。”冯保一把抄起石桌上的茶壶,猛灌了几口,才一屁股坐下。 “到底何事?”洪展柜把棋子丢入棋盒,皱眉问道。 “哎,真是福祸相依啊,”冯保感叹了一句,解释道: “自从给皇上进献了龙涎香等宝物后,老皇帝对裕王青睐有加,这月就召见了两次。 如此一来,景王有了危机感,让严嵩给老皇帝献了一策,以便确立太子之位。” 谢逊瞳孔一缩:“是何计策?” 冯保把前因后果说了一遍,两人才搞明白事情的经过。 鞑靼屡犯大明边境,特别是去年九月(嘉靖三十六年),俺答率二十万兵马入雁门边塞,攻破应州等四十余堡,进逼大同,一时震惊朝野。 这一战打了八个月,直到今年四月才结束。 现在刚进八月,戍边军报又至,俺答派遣其侄子吉能,率领铁骑三万逼近甘州(甘肃张掖市),派遣其弟把都儿,率十万骑袭扰潘家口(河边迁西),意图进逼京城。 严嵩给嘉靖帝谏言,派两位皇子带兵出征,一来可以彰显皇威,二来谁获胜,谁就可以成为太子,解决大明多年无太子的窘境。 “这么说来,裕王肯定是被派去抵御把都儿了。”谢逊表情凝重,确信地问道。 冯保点了点头,满脸愁容: “这把都儿是喀喇沁部首领,也是俺答汗的左膀右臂,尤其善战。 最可怖的是,随他一起出战的还有俺答的长子辛爱黄台吉,此人被称为蒙古五勇士之一,凶悍异常,去年兵犯大同,就是他做得先锋。” 洪掌柜垂目不语,半晌才看向冯保发问道: “高供、徐玠几人怎么说,他们难道没有反击?” “自然是劝了的,但这几人在嘉靖帝的心中,份量还是轻了些,斗不过严嵩父子。”冯保耸了耸肩,随之又雪上加霜地说道: “不仅如此,宣大总督杨博敏锐善战,是军事上不可多得的旷世奇才,由他帮着景王,几乎是立于不败之地。” “蓟辽呢,难道没有名将吗?”谢逊有些不淡定了,着急地问。 听到问话,冯保无奈地苦笑: “这杨博本来是蓟辽总督,去年大同战事吃紧,就被调去了大同,而把总督一职让给了志大才疏的兵部右侍郎王忬。” “王忬?”洪掌柜脸色一沉,咬牙说道: “此人打仗不行,却是以宣扬禁海闻名,不许寸板下海就是他喊出来的口号,另外,也是他在凑本上把王爷定位‘东南祸本’,怂恿朝廷大肆攻伐。” 场面顿时沉默了下来,三人都知道,如果景王坐上太子之位,那么所有的谋划都成了竹篮子打水。 可眼前的这个局面太糟糕了,几乎是个死局。 裕王个性迟钝,内向木讷,根本指望不上。 徐玠、高供、张居正三人在朝堂之上,又斗不过严嵩。 如果竟是如此也就罢了,关键是,己方领兵之将还是个猪队友。 而景王内靠严嵩,外靠杨博,对手吉能相较于把都儿来说又弱很多,这几乎是稳赢的局面。 半晌,谢逊眉头紧锁,忍不住抱怨道: “这嘉靖帝就如此偏心吗? 无论如何,裕王也是长子,而且还给他献了那么多的稀世珍宝,不至于这么容易被严嵩蛊惑。” 闻言,面色阴沉的洪掌柜突然一愣,转而摇头说道: “不对,嘉靖帝如果真的偏爱景王,直接让他做太子就好了,为何要如此大费周章呢? 退一万步说,就算他想为景王树立威望,也没有必要把自己置身于险地,要知道蓟辽之后,可是京城,难道他不怕庚戍之变再次重演?” 此话一出,冯保和谢逊齐齐僵住,都把目光投向了洪掌柜,谢逊忍不住开口: “老洪,你是不是想到办法了?” 洪掌柜摆了摆手: “虽然没有想到办法,可在下觉得事有蹊跷,这里面肯定有什么是我等不知道的。 这嘉靖帝虽然不是个好皇帝,但是却绝不昏聩,否则也不可能二十多年不理朝政,却依然可以把控朝堂。” “对,对,对。”谢逊眼睛一亮,连连点头: “我等知道的这些事情,嘉靖帝一定也知道,既然如此,他还同意了严嵩的上书,自然另有深意。 另外,战场瞬息万变,说不定那俺答是虚晃一枪,故布疑阵也说不定。” 沉吟半晌,冯保也附和道: “有道理。 如今,大明最能打的就是杨博,去年他在蓟辽,俺答就攻打宣府、大同,现在他被调去大同,俺答又做出要攻打蓟辽的架势,说不定这是想让杨博疲于奔命,被他牵着鼻子走。” 洪掌柜站了起来,在院子里来回踱步,良久,转身说道: “说白了,俺答就是个强盗,哪里好下手,就抢哪里,所以我等也不能太心存侥幸。 我提个章程,你们看看如何。” 冯保和谢逊相视一眼,纷纷点头:“洪掌柜请说。” “首先,这抵御鞑靼不是一两天的事情,战事可能持续很久,所以我会尽快联系宋国,听听世子的意见。 其二,就算没有良将相助,也不能有害群之马,所以要想办法换掉王忬这个总督,这方面需要冯公公尽快找高供几人商量对策。 其三,谢掌柜从朝鲜国带回来的水泥和橡胶轮胎都足够,但轻便马车数量不足,需要尽快订购马车进行改造,一旦战事开启,钢筋混凝土将派上大作用。”身为大宋游隼卫正将的洪展柜,在关键时候稳住了局面,开始抛出一条条的安排。 第233章 什么是好产品 “马车的事情好说,如今轻便马车销量很好,产量本来就在日益增加,一月之内改装五百辆不在话下。”谢逊爽快应承,略一思量,又看向冯保: “冯公公,待会儿谢某写几封书信与你,翰林院、都察院、六科给事中有不少御史、言官与谢某是世交,说不定能帮上忙。” “那敢情好,”冯保脸上一喜,苦哈哈的脸上愁容消散不少: “调兵遣将、募集粮草至少需要一月时间,在这个期间,但愿可以把王忬拉下马。” 看着冯保那没有底气的样子,洪掌柜温和地宽慰道: “放心,不会有问题的,别忘了,我们身后还有世子,只要他老人家出手了,再大的难题都会迎刃而解。” 听到这个,谢逊满脸笑容,抚须着点头: “不错,在离开松浦津的时候,贤胥就只给了谢某这马车轮胎和水泥的代理权,现在想来,何其睿智。” 冯保咧嘴一笑: “这还用说,那可是我兄嘚!” …… 福江岛。 世子府。 这些天,汪修齐过得特别惬意。 一方面,电风扇、鼓风机、氧气泵这等产品原型,就像雨后春笋一样,几天冒一个,让他欣喜不已。 虽然还有诸多问题,但是已经可以正常运转,只要不断优化,用不了多久,就可以批量生产。 另一方面,媳妇儿再也不多愁善感,哭天抹泪的了,她现在就像一只充满了斗志的小母鸡,天天带着新组建的科研小队,泡在纺织研究室。 至于夜里,每天只要行鱼水之欢一次就呼呼大睡,这让有些身乏体虚的汪修齐欣喜不已。 要知道,在这之前,汪修齐是经常被媳妇要求耕地到天明的,为此他还自嘲得给自己取了个倭国名字,叫一夜七次郎。 此刻,汪修齐正睡在躺椅上,吹着电风扇,微眯着双眼,突然想起了什么,侧头问道: “小桑,烟叶晒干没有?” 小侍女很奇怪,向来温文尔雅地殿下怎么变得如此猴急,可主子问话,她只能无奈苦笑: “殿下,您都问三遍了,这烟叶采摘回来还不到一个时辰,晒干没有那么快的。” 上午,李时珍的家人和徒弟到了,汪修齐宴请之余,就和他们一起去参观农田。 在查看其他农田的水稻和土豆时,随行的官员都是兴奋不已,尤其是看到了规模化种植后的土豆也产出十一、二担,这让很多人喜极而泣,哭天喊地的叫着‘世子千岁、老天有眼’之类的话。 对此,汪修齐只是淡淡一笑,风轻云淡的犹如世外高人。 直到他看到了一片片的阔叶植物,就再也走不动了,那是十几亩的烟叶试验田。 这不看到也就算了,可见到了,汪修齐的烟瘾就被勾起来了,也不管那烟叶还有小半是绿的,就采摘了不少回来。 对于不吸烟的人来说,很难理解烟瘾上来的感觉,上辈子的汪修齐就有不少次半夜起来没烟,开车到几个街区外的24小时便利店去买烟的经历。 “别晒了,直接拿着火炉烤,烤干了,切成丝给我拿过来。”汪修齐等得有些不耐烦了,直接吩咐道。 “是。”小桑盈盈施礼,快步退了出去。 党骏从书案后抬起头来,好奇地问道: “殿下,那烟叶到底有何神奇之处,能让您魂不守舍的?” 汪修齐没有接话,而是揉了揉鼻子,反问道: “党骏,你知道什么是好产品吗?” 党骏一愣,沉吟半晌,才说道: “按照殿下的话来说,就是可以满足用户需求,可以给用户解决问题,带来便利的产品就是好产品,比如说罐头、水泥、轻便马车。” “不对,你说得那是产品,而不是好产品。”汪修齐站了起来,转身看向党骏,笑道: “真正的好产品就是粘性极强的产品,没有它你就会魂不守舍,就会茶饭不思。” 党骏想了想,突然眼神炯炯,会心一笑: “殿下,你说得是漂亮的女人吗?” 汪修齐哈哈大笑,点头赞道: “孺子可教,不错,漂亮的女人算一个,不过这烟叶也算一个,除此之外,还有赌博、刺激的游戏都是好产品。” 说这话的时候,汪修齐其实是很感慨的,他想起了上辈子的互联网。 一开始互联网除了可以浏览一些简单的信息和发个电子邮件,其实没什么用。 就是因为3g的出现,一夜之间,让互联网充满了无限的活力,蓬勃发展了起来,而这3g就是girl(美女)、gable(赌博)和ga(游戏)。 党骏歪着头,有些不解地问: “既然如此,殿下为何不让五岛开设赌坊和青楼呢,至于游戏,卑职不是很明白。” “五岛是本世子的科研和生产基地,这个地方开设赌坊和青楼会把风气带歪,等咱们打下九州岛,在倭人的居住区,我不会禁制这些,而且还会鼓励。 至于游戏,并不难理解,宽泛的来说,你可以把琴、棋、书、画、蹴鞠、舞蹈、说书、皮影戏都算到里面。”汪修齐来了兴致,侃侃而谈。 “真的?”党骏激动地满脸潮红,大声赞道: “世子英明!” “看你那个色眯眯的样子,”汪修齐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说道: “上瘾的产品好是好,但是容易让人迷失心智,所以本世子只会限而不会禁,用好了这东西能赚无数的银子不说,还能成为武器,尤其是这烟叶。” 党骏不太理解汪修齐的意思,刚想询问,却是有侍卫进来禀报: “那些被俘的佛郎机人受不了,请求殿下接见。” “受不了?”汪修齐哼了一声,冷笑道: “才关了一个多月就受不了了?七天内,餐食减半,我要让他们知道什么是真正的受不了。” 侍卫犹豫了一下,还是鼓足勇气说道: “他们说,愿意用自己的劳动和技艺来换取食物和水。” 见汪修齐审视自己,侍卫赶紧补充道: “他们各有说辞,有得说自己会天文、有的说会造枪、造炮、造船,还有的说精于算数,还有一个说会造六……六什么的。” “六分仪?” “对对对,就是六分仪。”侍卫眼睛一亮,不断点头。 第234章 军部和工部 汪修齐没有说话,而是重新坐了下来,倒了杯茶,慢慢地喝着。 抛开立场不说,这些葡萄牙人能够跨越上万公里,漂洋过海地来到东南亚,本身就是一件了不起的事情。 如果不榨干他们,的确有些不尊重他们的冒险精神。 想到这里,汪修齐看向还在等待命令的侍卫,淡淡说道: “带个商会的通事(翻译)过去,把识字的和不识字的佛朗机人分开关押。 告诉不识字的,本世子给他们三天时间证明自己的价值,没价值的三天后斩首。 至于识字的,同样给三天,三天后断粮,要吃喝,用自己的学识来换。” 侍卫嘴角一抽,想了想,还是问道: “那女子怎么办,也是一视同仁吗?” “女子?”汪修齐一愣,随之问道: “此次被抓的佛郎机人有女子?” “有的,两个月来,共俘虏佛朗机人452人,其中56人是女子,包括贵族的女仆和妓女。 听说,佛朗机人远航都要带上妓女的。”侍卫随即解释。 略一思量,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汪修齐摆了摆手: “一视同仁。” 等侍卫离开,他又看向党骏吩咐道: “召集戚将军、梁迅、叶秋、许伯来书房开会。” 党骏不知道殿下为何性情变得如此之快,刚才还兴高采烈的,这一遇到佛郎机人的事情,立刻就变得面沉如水了,他小心翼翼地点头,快步离去。 俄顷,见几人到齐,汪修齐开门见山地把刚才的事情说了一遍,随即问道: “对此,你们有什么看法?” 许伯想都没想,直接开口: “这些南蛮恶鬼,在定海就图谋刺杀王爷,到了倭国,抢夺宋国市场不说,还怂恿松浦隆信买凶杀人,这等贼子,不斩了留着作甚?” 梁迅也随之附和: “不错,佛朗机人最强的不过是火器与战船,如今我等的燧发枪远胜火绳枪,重型佛朗机炮的制造技艺也不比他们差,至于战船,几次交手,也没见到那个什么卡拉克帆船有多厉害。” “你们的说法叶某不认同。”叶秋把椅子挪到电风扇前面,舒爽了几秒,才慢悠悠地说道: “从情感上来说,是该杀,可杀了他们,又能得到什么呢? 别的不说,单是这佛郎机人手里的航海图就价值连城,如今我大宋去过最远的地方,也只是到了大食人(阿拉伯人)的坎贝港,至于更远,就不清楚了。 叶某记得殿下说过,我等的目标不是九州岛,不是倭国,而是这天下,如果可以得到更加详细的航海图,这无疑是很重要的。” 见戚继光沉默不语,一脸的木然,汪修齐笑着问道: “元敬,你怎么看?” 迟疑片刻,戚继光还是开口说道: “其实佛郎机人的卡拉克战船并不像梁大人说得那么不堪,这次俘虏他们,一来是我等战船数量有绝对优势,二来,是我等封堵了南下的航道,加上,夏季的东南季风利于北行而不利于南行,这才轻易获胜。 戚某曾仔细研究过殿下绘制的《天下堪舆总图》,这佛郎机国距离倭国几万里,他们能驾着这卡拉克大帆船来此,无论是这船,还是航海的技艺,都是值得我等去琢磨。 另外,此次松浦津一战,戚某觉得我等在火器上有不足。” 梁迅虽然心有不悦,可戚继光说得句句在理,这让他无法反驳,突然听到火器有不足,他的神经就绷了起来: “戚将军,你说清楚,有哪些不足?” 见梁迅语气不善,汪修齐脸色一沉,训斥道: “好好说话,火器的使用者是军方,如果军方说不足,那就是火器作坊要改进的地方,如此简单的道理,怎么不懂?” 梁迅还是第一次见到汪修齐这么严肃,他缩了缩脖子,忙是向戚继光抱拳致歉: “戚将军,是梁某唐突了,还请勿怪。” 戚继光摆了摆手,温和地说道: “梁大人,戚某并不是说你等制作的火器不好,而是火器的搭配之间有缺失。 你等都知道,倭国多山地,近战我等可以用燧发枪和雷铳,可他们若是往山林里一钻,我等的火器立刻就失去了优势。 于是我就想到了佛郎机炮,可这炮最轻者也有好几百斤,用于山地作战过于不便,如果可以制作出几十斤重,射程在一里左右的佛郎机炮就好了。” 说着,他从怀里掏出一张图纸,递给汪修齐: “殿下,这图纸是末将学着您的手法绘制的,有些粗略,献丑了。” 我去,虎蹲炮,这可是最早期的曲射迫击炮啊……汪修齐接过图纸一看,顿时双眼放光。 虽然迫击炮的构造图汪修齐也能画出来,可是因为炮弹制造工艺达不到,他就没有考虑这一块。 可戚继光居然捣鼓出了虎蹲炮,不对,好像历史上的虎蹲炮就是戚继光发明的。 “让徒儿看看,”见到汪修齐惊讶的表情,梁迅也连忙凑了过来。 图纸上,一门犹如猛虎蹲坐的火炮画得栩栩如生,上面不仅标明了尺寸、重量、还拆分出了构件图。 见众人敬佩的目光看来,戚继光有些不好意思地解释道: “戚某称这为虎蹲炮。炮重三十六斤,首尾长二尺,另有铁绊,用于射击时固定炮身。 此炮携带方便,利于山地作战,不足之处,就是一体浇铸,无法设置子铳,所以更换弹药有些麻烦。 也是因为如此,戚某才想到了佛朗机人。 他们打造的火炮,这母铳和子铳是分离的,从而可以快速更换弹药,所以我就想能不能让善于造炮的俘虏来改造一下这火炮,从而发挥这些俘虏的作用。” 梁迅一听就急了: “戚将军,造炮你找我啊,找那些南蛮做什么?” 戚继光苦笑着摇了摇头: “梁大人既管理着那么多的工匠协会,又要忙于作坊的火器制造和各种电机的零部件生产,而这虎蹲炮只是戚某的一个想法,哪里敢占用梁大人的精力。” “好了,你们两个不要争论了。”汪修齐摆手打断,随即看向几人,严肃说道: “首先,元敬构思的这虎蹲炮是极好的近程火炮,便携易带,机动性很好,适合步兵装备。 但是,我要批评元敬和梁迅。 元敬过于谦逊,因为不愿占用同僚过多精力,而把好想法藏在手里,这会让我们损失很多优秀的士兵。 而梁迅近来有些骄傲自满,忘记了自己的客户是谁,这更是大错特错,长此以往,我们的火器制造只能止步于此,这是固步自封。 我希望军部和工部就像夫妻一样,不是疏离的,而是如漆似胶的,一个造,一个用,用的及时把想法和意见反馈给造的,如此循环,我们的火器才能长足进步。” 第235章 胖子怕热 戚继光和梁迅连忙起身,梁迅率先躬身抱拳: “恩师,徒儿错了,今后一定改正。” 戚继光刚要开口,汪修齐却是摆手打断: “致歉就不必了,你们只要把本世子的话记在心里,落实到行动就好。 记住,我们是为了共同的理想和目标才走到一起的,你们之间,你们与我之见都是朝着一个方向奔跑的同路人,只要能强大宋国,强大我们这个组织,就没什么不能说的。” 被汪修齐训斥,戚继光却是心服口服,他恭敬地朝汪修齐深深作揖: “谨遵主公教诲。” 汪修齐按了按手,收敛了情绪,温和说道: “都坐。 还是回到虎蹲炮这个话题,此炮很重要,事后元敬和梁迅好好商量一下,先做几门原型炮出来。 不过,我有个建议,这虎蹲炮子母铳的思路不可行,因为气密性太差,会导致火药动力不足,最好还是按照元敬现在的一体浇铸设计。 至于装弹速度,暂且不用考虑,把重点放在药包式发射药和二次爆炸的开花弹上。” 有了定装米涅弹,二人对药包式发射药自然不陌生,至于开花弹,明朝中期就有,只不过这种炮弹重量轻,射不远,很少使用罢了。 戚继光和梁迅眼睛一亮,瞬间明白了汪修齐的意思,两人拱手抱拳:“遵命。” 说完,汪修齐又看向叶秋: “阿秋,商部的整编工作进行地如何了?” 叶秋回想片刻,详细汇报道: “从倭国各个港口撤回商会人员一千二百八十人,其中六百人编入商部,二百人年纪大了,学识又不错,所以希望进入五岛的学堂教书育人,剩下的愿意脱离商会,做各种产品的一级代理商。” “很好,等回了松浦津,你找徐先生商量一下,让礼部把教书先生的等级也尽快评定一下,要让优秀的先生获得应有的待遇和尊重。” “好,”叶秋点了点头,随之笑道: “殿下,要不这佛朗机人的审讯工作就交给我,这次带来的商会伙计,不少都精通佛朗机语。” 有神队友就是省心啊,很多事情不用说就领悟了……汪修齐面不改色地点了点头: “好,那就由你来主导审讯,期间如果需要用到刑讯,就找许伯,他有经验。 如果遇到火器、造船、航海等专业领域,就让梁迅给你派名匠级别的匠人参与。 最后,所有的审讯记录都交给党骏汇总归档。” “是!”众人起身应诺。 “好了,都去忙。”汪修齐端起茶盏,正要呷口茶,却是愣住了: “阿秋,你要干嘛?” 叶秋拔了风扇的电源,抄起来就走,边走边笑道: “殿下,胖子怕热,这个就赏给我,你让梁大师给你再做一个。” “你那别院通电了吗?” “呵呵,这几天就忙这事呢,清净子道长派人给我弄好了。”说话间,叶秋以不符合体型的敏捷出了门。 汪修齐有些哭笑不得,略一思量,对梁迅吩咐道: “阿迅,你去找下无为子,让他统一规划世子府的电网架设,不能把电线拉得乱七八糟的。 另外,这风扇用得还行,只不过不能换档,需要装个可变电阻,让大小风可调节。完成后,做一批给四品以上的官员送去。” 梁迅点头答应,随即又问道: “恩师,您看这风扇要不要和雨靴、防水服一样,也建个作坊,进行流水线生产?” “先不急,”汪修齐摇了摇头,“咱们工匠资源有限,先把重点放在鼓风机和充氧泵上,至于这风扇,造个几百台,先内部使用好了。” “是。”梁迅点了点头,和许伯一起离开了大书房。 见戚继光还闷声坐在那里,一副欲言又止地模样,汪修齐温和笑道: “怎么,元敬还有事?” 戚继光瞟了一眼党骏,有些尴尬地说道: “这个……是有点私事。” 汪修齐随即会意,朝着党骏摆了摆手: “你去看看烟叶烤好了没有,如果晒干了就切成烟丝,然后用柔软的纸张包成烟卷。” 等党骏应声离开,戚继光才感激地看着汪修齐,支吾着说道: “殿下,你也知道,戚某成婚已有多年,如今我已年过三十,可还是膝下空空。 为此戚某去找过纯阳子道长,可那龟龄集和七宝美髯丹戚某都服用了,却没有见到任何成效。 戚某又去找了李神医,他替我诊断了一番,可并未发见异常。” 我去,又是一个被生娃逼疯的……汪修齐心里吐槽,却是平和地问道: “元敬,问题会不会出在贵夫人身上?” “哎!”戚继光叹了口气,愁眉不展道: “戚某也是这么想,可贱内脾气不好,坚决认为这病因不在她那,既不愿吃药,也不愿让李神医把脉。 这次从松浦津回来,她愣是说戚某常年在外不待家,才导致怀不上子嗣的,为此还大闹一场。” 看着高大魁梧的军神竟是被媳妇儿搞得鸡飞狗跳,汪修齐心里差点笑出了猪叫,他轻咳两声,使劲憋住,才耐心问道: “元敬找我,这是希望本世子去劝劝贵夫人?” 沉吟半晌,戚继光才为难开口: “殿下,戚某有两个想法,第一希望家庭和睦,所以来求教哄妻良方。 第二,戚某想效仿志辅,在松浦津找几个外室为家族延续香火,可我对松浦津并不熟悉,所以……” 不愧是军神啊,这是想要家里红旗不倒,外面彩旗飘飘……虽然汪修齐自己不喜欢三妻四妾,可他也是男人,自然能理解戚继光的想法,略一沉吟,点头道: “找外室不难,不过要找大家闺秀有些麻烦,毕竟朝堂诸公都要脸面,让他们把女儿嫁为妾室就已是极难,何况是外室。” 见汪修齐没有反对,戚继光吁出一口气,表情轻松了不少: “戚某不求大家闺秀,只要知书达理,善解人意即可。” “这倒是不难,等回了松浦津,我去看看王府有没有身家清白的适龄婢女,给你找几个。”汪修齐随即应承。 “多谢殿下。”戚继光大喜,连忙道谢。 汪修齐哈哈一笑,摆手说道: “你,文长、志辅于我来说,都是亦师亦友的关系,能帮上忙,本世子自然也高兴。 至于哄妻良方,我也一并告诉你,那就是''人闲是非多,百忙解千愁‘。 你让贵夫人找些喜欢做的事情忙起来,她一忙就没时间琢磨你了,你自然也就解脱了。” 第236章 龙吟虎啸 “喜欢做的事情?”闻言,戚继光一副头疼的模样,他低头捏了捏眉心,叹气道: “贱内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和在下探讨兵法和切磋武艺。” 这一低头,汪修齐才发现戚继光的脖子上有条条抓痕,一看就是女人用利爪挠出来的。 嘶,你确定是切磋武艺而不是家暴……汪修齐倒吸一口凉气,对军神的遭遇表示深切的同情,沉吟半晌,他决定还是再试探试探: “真的就没有别的爱好,比如说厨艺、种花种草、女工或者纺织什么的?” “她做的饭菜,连狗都不吃;花草倒是也养,可从来没活过;至于女工,殿下,你自己看。”说着,戚继光从怀里掏出一个荷包,晾了出来。 汪修齐凑上前看了半天,凝眉道: “这是……小鸡啄米图?” 戚继光悲痛地摇了摇头: “不,贱内告诉我,这是百鸟朝凤图。” 汪修齐如遭雷击,顿时感到脊背一阵发凉,他扶着桌子,缓缓坐下,从牙缝里挤出一句安慰的话: “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 小心翼翼地把荷包收入怀中,戚继光擦去眼角的泪花,哽咽道: “末将已用这句话勉励了自己三年,我……我感觉快要撑不下去了。” “元敬,你放心,找外室的事情,本世子一定给你办妥了。还有,你那媳妇要不要休了?”此刻,汪修齐也来了火气。 闻言,戚继光却是坚决地摇头: “不可,且不说贱内与末将风雨同舟多年,早已感情深厚。 单是她在兵法和武艺上的见解就让末将受益匪浅,殿下,糟糠之妻不可弃啊。” 哎!这人的感情还真是复杂啊……汪修齐暗自感叹,正想安慰几句,突然有多个思维片段从脑海中浮现。 戚继光的媳妇儿出自将门之后,擅长兵法和武艺。 长期想要生娃却不可得。 曾经指点过展兴平,让他两次在月比中胜出。 面庞瘦削轮廓分明,鼻梁高挺,带着黑框眼镜,时不时用冷冽的目光扫视教室,让调皮的孩子噤若寒蝉……汪修齐想起了上辈子那位严厉的中学女班主任。 他咽了口唾沫,为开拓学院的孩子们默哀几秒后,开口说道: “要不让贵夫人去开拓学院做个教导主任?” “教导主任?”戚继光愣了一下,不知何意。 “哦,教导主任就是督导教学的高级先生。”汪修齐轻咳两声,解释道。 “这……不合适,哪有女子做先生的?”戚继光迟疑片刻,感觉有些不妥。 “这有什么。”汪修齐摆了摆手,坚定了自己的想法: “本世子既然可以让女娃娃和男孩子一起念书,为何就不能让女子做先生。 这么做,会有诸多好处: 一来,贵夫人学识渊博,文武双全,窝在家里屈才了。 二来,文长手里事情太多,需要有人辅助。 三来,贵夫人喜欢孩子,这开拓学院有五百多个孩子,大大小小都有。 最后,由于人数太多,教学任务繁重,如果贵夫人去了,不就没时间管你了吗?” “有理啊!”戚继光豁然起身,激动地浑身颤抖。 将近一米九的身高,让汪修齐顿感压力,他忙是按了按手: “坐,此事就这么定了,贵夫人去开拓学院的事情,本世子与文长说。” “谢主公。”戚继光再次行礼后,方才坐下。 “对了,”汪修齐起身,从一旁的刀架上取下四把倭刀,放在桌子上后,看向戚继光: “松浦津王府一战,缴获了不少名刀,这些你带回去熔炼了,打两把好剑。” 戚继光目光一滞,盯着那把带着菊文的战刀,惊讶地说道: “这是‘菊文一字’,就是那把可以轻易切割两尺厚宫墙的倭刀?” “对,这几把都是陨铁打造的倭刀,具体什么成份我也懒得去研究,直接拿去熔炼了,重新打造好了,咱中华武将拿着倭刀,总感觉怪怪的。” “殿下,这可是神兵利器啊,你真舍得?” 汪修齐不以为意地笑道:“有什么舍不得?宝剑送将军,美女配英雄,留在我手里无非是个摆设,浪费了。” 戚继光感慨之余,点了点头: “志辅即将与那倭国的冢原卜传一战,的确需要把利刃,正好末将对他的习惯颇为熟悉,这事我来办。” “我就是这个意思。”汪修齐会心一笑,随即说道: “这四把倭刀熔炼了,足够打两把剑的,名字我都想好了,你的佩剑叫‘龙吟’,志辅的战刀叫‘虎啸’。” 戚继光看向汪修齐,激动地无以复加,嘴唇颤了颤,想要说什么,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当初被俘,他想以死明志,后来被汪修齐的话打动,他却踌躇再三。 可汪修齐救流民、安百姓,锁倭国,这一桩桩一件件,无不在兑现他当初的诺言。 现在又是帮解决延续香火的问题,又是解决家庭矛盾,还送给自己绝世神兵,这等恩情,岂是一句谢谢可以表达的? 都说大恩不言谢,君以国士待我,我必以国士报之……此时,这是戚继光心里唯一的想法。 …… 佐嘉城。 深夜子时(晚上十二点),松浦隆信趴在窗台上,眺望着内城的天守阁,不断地往嘴里灌酒。 本以为把一半的财产献给龙造寺隆信可以获得庇护,没想到来佐嘉城的第二天,龙造寺就以抵御宋国需要军资为由,收缴了松浦家族几代人积攒的财富。 除此之外,带来的三千士卒也被抽走大半,只给自己留了二百护卫。 懂得隐忍的松浦隆信并未气馁,而是默默忍受,他坚信,只要不死就有希望。 可三天前,龙造寺与家臣摆宴,邀请松浦隆信带着女眷前去,却是在宴会上,当众凌辱了他的妻子和女儿。 松浦隆信暴起反抗,结果被打得鼻青脸肿,被赶出内城,就给了三道城外的一处破落的宅邸栖身。 “此刻的妻女,应该还在龙造寺隆信的床榻上。”松浦隆信苦笑一声,猛地又灌了口酒,劣酒的刺激,让他禁不住得剧烈咳嗽起来。 就在此时,急促的脚步声传来,让松浦隆信酒醒了几分,他快速整理了一下衣裳,重新在榻榻米上做好,摆出家主的威严。 第237章 血溅佐嘉城 “家主,”笼手田安经快步走了进来,拉上格子门,随即拜倒: “萨比耶鲁已经救出,对马岛那边也已经联系上,不过……。” “不过什么?”松浦隆信瞪大了迷离的眼睛,死死盯着笼手。 “宗义调大人拒绝接纳家主,还说家主这种薄情寡义之人不值得他效忠。” “薄情寡义!”闻言,松浦隆信癫狂大笑,他颤颤巍巍地走到笼手跟前,跪在木地板上,双手抱住对方的头,暴怒着喊道: “看着我,看着我!你觉得本家主是薄情寡义之人吗?没有我,宗义调般水贼能在对马岛上立足,没有我,汪直能放过他,没有……” “噗呲!”松浦隆信话还没说完,只感觉心口一疼,他木然低头,才发现一把短刃已经刺穿了自己的胸膛。 笼手田安经一把拧住松浦隆信的发髻,把短刃拔出,架在了他的脖子上,狞笑道: “宗义调说得没错,你就是一个无情无义的废物,要是不得罪宋国,我等会有今天?” 松浦隆口鼻溢血,带着满脸的恐惧和不可置信,断断续续道: “杀了我,你……你也不……不会有好下场。” 笼手田安经舔了舔喷洒在脸上的鲜血,咧嘴笑道: “不用担心,在下已经取了你松浦家族九十六颗人头,加上还有萨比耶鲁这个筹码,宋国不会为难我的。” 松浦隆信满是血丝的眼睛猛地凸出,他开始剧烈地挣扎,不甘心地蹬踢双腿。 “作为一个忠臣,在下已把所有都告诉了你,你可以瞑目了。”说着,笼手手腕一推,锋利的短刃瞬间刺入松浦隆信的喉咙。 笼手划拉了几下,熟练地取下了松浦隆信的首级,又撕掉了松浦隆信的小袖和服,包裹了头颅,大踏步地离开了内庭。 前庭大槐树下,一群手持太刀,满身鲜血,犹如地狱恶鬼的武士见到笼手从内庭走出,忙是凑了上来。 在看到笼手田安经拎着带血的人头,众人心里都是一松,为首的武士单膝跪地,沉声说道: “笼手大人,以后你就是我等的主公,但有所命,无有不从。” 其他的武士见状,也都纷纷跟着跪下,嘴里喊着:“主公!” 笼手目光锐利地扫过众人,沉声说道: “你们要记住,屠灭松浦一族并非我等不忠,而是他们该死。 虽然我等是松浦隆信的家臣,但我们更是天照大神的子民,得罪大神眷顾的宋国,试图刺杀大神在人间的化身,此等贼子,杀之无愧。” 闻言,众人抬头,月光下的一张张面孔依然狰狞,可眼神却是变得无比祥和,似乎是受了洗礼的信徒。 “好了,都起来。”见到众人的表情,笼手田安经对自己的说辞非常满意,他看向为首的武士,开口问道: “平井经治,都清理干净了吗?” “回主公,除了松浦隆信的妻女,其他族人和冥顽不灵的家臣全部屠尽,人头都在马背上挂着呢。” 笼手走向马厩,昏暗的灯光下,只见每匹战马的马鞍山都挂着一个个滴着血的包袱,他顺手把手里的也挂了上去,指着一匹马上的大麻袋,对平井说道: “那匹马你骑,看好南蛮恶鬼,我们要用他来的血来洗刷罪孽。” “嗨!” “走,快速离开佐嘉城,晚了就走不了了。” “你是说……” 笼手点了点头,冷笑道: “龙造寺在床塌上玩弄百合的话都被我听见了,破晓时分,他们就会包围这里,到时我等的人头也会被挂在马上,送去宋国。” 平井一阵后怕,眼睛中泛出崇拜地光芒: “家主大人的忍术,真是让卑职钦佩。” 笼手的脸色陡然一沉,严厉呵斥: “混蛋,胡说什么,以后再提忍术,本家主就砍了你的头。” 平井一愣,突然想起了什么,连忙躬身致歉: “嗨!在下愚蠢,在下糊涂,天照大神光芒之下再无忍者,也再无忍术,家主用得不是忍术,而是高超的武艺。” 黑夜之中,一行八十多人,穿过田野,渡过河川,朝着西北方疾驰而去。 跑着跑着,平井感觉有些不对,他策马赶上前方的笼手问道: “家主,是不是走错了,我等不是要去宋国请罪吗?刚才在花高山应该南下才对啊,这是去平户城的路。” 笼手瞟了对方一眼,没有搭话,而是重重地抽了一下马鞭,让速度又快了几分。 平井无奈,只能策马跟上。 等把后方的队伍甩开了几十米,笼手才沉声骂道: “蠢货,这个时候去松浦津和找死有什么区别?你以为凭借几个人头和一个南蛮,那位大人就能饶恕我们?” “那怎么办?难道要去夺回平户城?” “不错,没有城池的武士就是散家之犬,有何资格和身份去祈求宽恕? 可要是有了城池,我就是城主,到时候宋国来了,就把城池和人头都送上。 如果宋国不来,我等搜集粮食、布匹和银子,再加上那些人头送去,情况就会大不一样。” “呦西,大人高张远瞩,远不是小人们所能及。”平井感叹一声,略一思量,又有些担忧: “可就凭我等八十多人,能夺回平户城吗,听说那里还聚集了不少泄愤的野武士。” “平户城是我等的大本营,只要回去就能招募大量乡士,到时,那些土鸡瓦狗般的野武士不堪一击。” …… 田平山。 一群破衣烂衫,穿着草鞋,裹着兜裆布的野武士正躺在山岗的草坪上晒太阳,不时地望向一侧的灌木丛,眼里流露出的满是贪婪和渴望。 听着灌木丛里时不时传来的女人啼哭声和男人的喘息声,众人脸上又荡漾起淫邪的笑容。 一个十二三岁,还没有剃去额发的野武士忍不住诱惑,正要往灌木丛爬去过过眼瘾,却是被一旁断了只手臂的中年倭人拉住。 “长福丸,干什么,你不想活了吗?” 名叫长福丸的野武士舔了舔嘴唇,祈求道: “弥吉大叔,我就看看,长这么大,长福丸还没玩过女人呢。” “混蛋,女人是强者的战利品,你一个连农夫都打不过的废物也想要女人? 信不信,还没看到女人,你的头已经被砍下来了?”断臂武士拉住长福丸的腿,把他拖了回来。 长福丸吐了吐舌头,无奈的翻过身,靠到中年武士的身边小声抱怨道: “大叔,你说我们为什么待在这田平山上,而不进驻平户城呢?” 第238章 杀戮乱世 弥吉斜了小武士一眼,没好气道: “你懂个屁,要是过了这山浦桥,那宋国大军来袭,围了平户岛,我们往哪跑?” “难道不能出海吗?”长福丸有些不服气,反驳道。 “出海?”弥吉似乎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转身抓住了长福丸的头发拽了过来: “蠢货,宋国最强大的地方不在陆地,而在海上,懂吗?” “疼……疼,松手。”长福丸咧着嘴,拍打着中年武士的独臂,等对方松了手,才不甘地说道: “平户城里有那么多女人和粮食,我们去一趟,也带走不了多少,这样来来回回的太麻烦。” “麻烦总比丢了命好。”看着这个和自己死去儿子有几分相像的长福丸,弥吉声音难得的柔和了几分。 似乎是想起了什么,小武士凑近身子,压低声音问道: “大叔,都说这宋国是天照大神庇佑的的地方,是真的吗?” 弥吉扬起那只空荡荡的袖管,一脸严肃地点头: “当然是真的,不然你以为勇武无敌的弥吉是怎么丢掉这支胳臂的?” 勇武无敌?没看出来……小武士虽然心里腹诽,但还是露出好奇之色: “大叔,和我说说,这宋国真有这么厉害?” “那是自然,当时你弥吉大叔拉着一个胖商贾把自己挡得密不透风,就算长着眼睛的箭矢也无法射中,你猜怎么着?” “怎么着?”长福丸瞪大了眼睛。 “就听见砰砰砰几声响,大叔这手臂就像是被魔鬼咬了一口,还没有感觉到疼痛,半只手就掉在了地上。” “啊,这么神?” “自然,要不是头领及时下令撤退,大叔早就死在西海桥了。 可就算如此,八百多人,也只跑出来二百。 最恐怖的是,我等死了这么多人,却是连宋军的人影都没见到。”回想起当时的情景,弥吉一脸的后怕。 长福丸吞了口唾沫,脸色变得苍白,想了想,他疑惑道: “弥吉大叔,既然宋国那么强大,我们为何不投降呢?如果可以得到天照大神的庇佑,岂不是我们也能无敌?” 弥吉翻了个白眼: “我等是秃鹫,是这个乱世中吃死尸和腐肉的秃鹫,你觉得神灵会庇佑秃鹫吗? 再说了,我等攻打过宋国,还在平户城杀了那么多的百姓,就算佛祖来了,也会把我等打入十八层地狱的。” “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我……我不想下地狱。”长福丸打了个哆嗦,抓住弥吉的空袖管,哀求道。 “我等就是地狱爬出来的恶鬼,迟早是要回地狱去的,在你把刀捅进百姓身体的那一刻,命运就已经注定了。”弥吉苦笑着摇了摇头,想了想,他又咧嘴笑道: “不过这样也挺好,有酒有肉,偶尔还能睡女人,就算入地狱,也比那些穷死、饿死的农夫强。” 听到这话,刚才还恐惧的小武士,脸上骤然出现了狠厉之色: “对,我再也不要过吃不饱饭,看着父母被杀死、看着妹妹被强暴而无能为力的日子,就算下地狱,我也要多杀几个,睡几个女人再说。” 就在这时,一个身后插着小旗的斥候快速奔上山岗,来到摇晃不定的灌木后面单膝跪倒,禀报道: “头领,五里外发现一队骑兵,大约八十人左右。” 闻声,灌木丛里直起一个光着膀子的壮硕汉子,此人正是一个半月前,跑掉的宇久纯定,此刻,他喘着粗气问道: “是宋军吗?” “不是,看装扮好像是松浦隆信的军队,不过他们没有扛马印(帅旗),身上的家辉也扯掉了。” “还好!”宇久纯定表情一松,从赤身裸体的女人身上爬了起来,一边包裹兜裆布,一边下令: “召集人马,两刻钟内在旱田山道集结,我要让他们有来无回。” 如果是宋国军队来了,宇久纯定二话不说,掉头就跑。可听说是松浦隆信的军队,而且还只有八十多人,他就释然了。 从西海桥逃走后,宇久纯定多次前往平户城劫掠,边抢夺物资,边强行征兵,短短一个多月,队伍不仅没减少,反而从原先的几十人扩增到了两百多,这让他底气十足。 可那斥候余光瞟见了凹凸起伏,光滑如玉的女人时,顿时就僵在了原地,他眼冒绿光,喉咙涌动,不断地吞咽着口水。 “混蛋,还不去传令,想要我砍下你的脑袋吗?”宇久纯定瞪眼怒斥。 “嗨!”斥候吓得一颤,连忙起身跑掉了。 顷刻间,山岗上响起了悠长的海螺号,斥候边奔跑着吹号,边喊道: “起来,都起来,两刻钟内在旱田山道集结,准备作战!” 旱田山道是一条浅浅的山谷,全长不过五百米,两边的山崖虽然只有四五米高,却颇为陡峭,徒手难以攀爬。 通过旱田山道就是山浦桥,而桥的另一头就是平户岛,倭国曾经第二大的贸易城市平户城就坐落在岛上。 “大家加把劲,快速通过旱田山道,在山浦桥头休息。”笼手田安经回头对人困马乏的一群武士喊道。 笼手打算让队伍藏在山浦桥东头的田平岗休息,然后派人进平户城打探消息,暗地里组织起乡士里应外合,打野武士一个措手不及。 一夜奔袭百里山路,而且还带着不少的物资,这让一干人都是疲惫不堪。 突然听到马上就可以休息了,全部又打起了精神。 特别是平井经治,看着那一眼就能望到头的旱田山道,顿时兴奋地一抽马鞭,大喊道: “平户城,我平井经治又回来啦!” 说着,带头就冲进了山谷,其他人也是一脸喜色,拍马跟上。 队伍刚刚没入山谷,天地间突然就响起了急促的海螺声。 笼手脸色一变,刚要下令突击,无数的檑木滚石就从两边的峭壁上砸落下来,随之而来的,还有被点燃的一捆捆的草垛。 顷刻间,山谷里面浓烟滚滚,战马嘶鸣,哭声、喊声、惨叫声交织在一起。 残阳如血,烈火熊熊,宇久纯定咧嘴一笑,豁然起身,举着涂红丈八长枪,大声吼道: “放箭。” 刹那间,箭矢、长枪犹如夏日的疾风骤雨,朝着山谷里倾泻而下。 峡谷的队伍里,除了笼手和平井穿了铠甲,其他武士全都是粗布麻衣,哪里经受得住五百人的轮番进攻,短短几分钟就死伤大半。 笼手不愧是老将,即使在这种情况下也没有慌乱,他拔出倭刀,纵马越过燃烧的草垛,厉声大喝: “不要乱,跟我冲出去!” 第239章 以杀止杀 战场上,主将的作用是毋庸置疑的,经笼手田安经这么一吼,十几个武士立刻镇定了下来。 他们放弃拉弓反击,而是俯身趴在马背上,跟着前方那一袭红甲,不管不顾地往前冲。 旱田山道不过短短五百米,战马一旦冲刺起来,通过也就是十几秒的事情。 眼看着峡谷口就在眼前,而且也没有路障、拒马之类的阻碍物,笼手心里一松,眼里燃起了逃生的希望。 “我要睡女人,你去死!”长福丸还有些稚嫩的脸上出现凶狠之色,他尖叫一声,手握胁差,从四五米高的峭壁上跃身而下,朝着那一袭红甲刺了过去。 “长福丸。”独臂的弥吉想要去抓,可手里还提着太刀,有心无力,只能呼喊。 见到有人飞扑而下,笼手想都没想,举起倭刀,就斜刺了上去。 这一刀就把长福丸刺了个对穿,可笼手也被对方的冲击掀翻落地。 落地的长福丸丝毫没有痛楚之色,只有一脸的狰狞和兴奋,他用肋差抵着笼手头盔下的缝隙,毫不犹豫的扎了进去。 笼手只感觉脖子里一凉,单手掐住长福丸喉咙就要用力捏碎,对方却是拔出了肋差又刺了进去,反复多次。 “死,死……”长福丸边重复着机械性的动作,边嘶哑地吼道,丝毫不在意从头顶飞跃而过的战马。 弥吉扒拉着悬崖壁,滑落到谷底,急忙朝长福丸跑去。 等跑到跟前,弥吉就愣住了,那位武将的脖子已经被扎得稀烂,早已经没了呼吸,可身上扎着太刀的长福丸还犹如魔怔一般,抓着肋差的手,继续有气无力地一进一出。 “长福丸,住手,他已经死了。” 听到熟悉的喊声,小武士身子一滞,扑通一声就趴在了尸体之上。 “长福丸,长福丸……”弥吉冲了上去,把小武士翻转过来放在自己的膝盖上。 此刻的长福丸浑身是血,在看到弥吉的那一刻,他狰狞地面容松弛了下来,露出了孩子般纯真的笑: “弥吉……弥吉大叔,长福丸杀敌了,能……能睡……” 话还没说完,长福丸的双手就垂了下来,没了气息。 弥吉颤抖着帮长福丸合上双眼,表情变得木然,眼神也变得空洞,这样的事情他不止经历一次了。 妻子、女儿、最小的儿子,都是这样,死在自己怀里的。 也因为如此,他丢掉了锄头,拿起了太刀,跟着宇久纯定四处烧杀抢掠,本以为有刀了,就可以保护想要守护的东西。 可当时从村里一起出来的几十人,现在只剩下一个断臂的自己。 好不容易发现了一个喜欢的孩子,希望可以照拂他长大,以后能为自己养老送终,可现在他也死了。 弥吉心痛的不能呼吸,不拿刀活不下去,这拿起刀也活不下去,这是一个怎样的世界啊! “呦西,弥吉,干得不错,居然杀了一个穿胴丸铠的武将。”扛着长枪的宇久纯定夸赞了一句,目光随即扫视战场,对纷纷下到山谷的野武士们喊道: “尽快收拾战利品,拿到头颅的,晚上有酒有肉有女人。” “女人……女人……”宛若雕刻的弥吉嘴里喃喃,突然他从长福丸的手里抢过肋差,疯了似的冲向宇久纯定,一头把他撞到峭壁上,接着,就是一通猛刺。 “女人,我让你睡女人,你这个混蛋!”弥吉脑袋一片空白,他只知道要杀死这个拿女人诱惑长福丸的人渣。 宇久纯定做梦也想不到,自己南征北战,抢劫无数,没有死在敌人的刀口下,却是被向来忠厚老实的弥吉捅了个透心凉。 “你……你疯了!”宇久纯定口吐鲜血,壮硕的身躯贴着石壁缓缓滑落。 看到头领死了,正在打扫战场的野武士顿时炸了锅。 “弥吉疯了,他杀了头领!” “杀了他,为头领报仇。” “对,谁杀了他,就可以分走头领的女人。” “……” 顷刻间,野武士们纷纷拔出太刀,犹如饿狼般朝弥吉围了过来。 弥吉丢掉肋差,咧嘴一笑: “来,杀,我去地狱里等你们。” “砰……”随着一声枪响,几十个穿着劲装,脸上戴着浮屠面具的黑衣人从谷口冲了进来。 他们带着獠牙面具,手持火枪,腰挂唐刀,脚穿军靴,与这些裹兜裆布,穿草鞋,破衣烂衫的野武士比起来,宛若地狱使者降临。 在看到黑衣人右臂上挂着的五峰臂章时,所有野武士都慌了神,他们面带恐惧地缓缓后退。 “放下倭刀,缴械不杀!”这时,一个戴着银色浮屠面具的黑衣人缓缓走出,用倭语朝着对方喊道。 野武士们面面相觑,却是把刀握得更紧了,犹如被困住的野兽一般哇哇乱叫。 在日本的战国时代,武士放弃倭刀和放弃生命没有区别,那个时候可没有优待俘虏一说,投降就意味着被砍头。 “已经给过你们机会了。”银浮屠叹了口气,随即冷声下令: “不投降者,杀无赦。” 随着命令的下达,密集的枪声随即响起。一排黑衣人完成射击后迅速撤退,第二批黑衣人立即顶上继续射击,三批人之间轮换反复进行。 一些离得远的野武士扭头就跑,可没跑两步就倒在了血泊之中。 不到一盏茶的功夫,除了坐在地上发愣的弥吉,所有野武士都被击毙当场。 片刻,有黑衣人跑到银浮屠面前行礼禀报: “报告队长,持刀倭人二百零六人,无一投降,已全部击毙。” 银浮屠点了点头:“就近挖坑埋了。” “这么多,都要埋啊?”禀报的黑衣人低声抱怨。 “少废话,大热天的,这么多尸体不掩埋,很快就会变成瘟疫,我们黑刃是以杀止杀,而不是为了杀而杀,懂吗。”银浮屠的声音陡然变得严厉。 “诺!”黑衣人立刻站直行礼,转身走到弥吉面前,用倭语说道: “走。” “走?”弥吉麻木的眼神突然动了一下,他奇怪地看向那黑衣人: “你们不杀我?” 黑衣人不耐烦道: “哪来那么多废话,赶紧走,我们不杀手里无刀的倭人。” 弥吉却是跪爬到黑衣人的脚下,不断地磕头求道: “杀了我,求求你杀了我,我有罪,我杀过很多人。” 听到这话,黑衣人目光倏然变冷,喝问道: “你杀过汉人吗?” “汉人?”弥吉想了想,摇了摇头: “没有,杀得全是日本人,没有汉人。” “那没事了,你可以走了。”黑衣人随即不再理会,对山谷的其他人喊道: “队长有令,就近掩埋尸体。” 第240章 啥也没干 看着这些穿着神秘装束的黑衣人,在不断地往谷外运尸体,弥吉有些迷糊了。 这宋军,不仅不杀徒手的倭国人,还帮着清理尸体,到底是要做什么? 在看到有几人走向长福丸尸体的时候,他猛然起身,小跑着过去挡住来人,使劲地躬身说道: “长福丸的尸体我来处理可以吗?拜托了!” 黑衣人当然没有意见,随即散开,有个黑衣人还开玩笑道: “你要是能把这些尸体全部掩埋掉,我给你十个罐头。” 弥吉一愣,下意识地问道: “只要挖坑埋尸体,就能有吃的?” 开玩笑的黑衣人见这倭人当真了,随即点头: “不错,全埋了,给十个罐头,另外,除了刀具铠甲和战马不能给你,剩下有什么值钱的东西,都可以带走。” 罐头,弥吉不仅听说过,还尝过。 那是他杀了两个人,宇久纯定给他的赏赐。 当然,给的不是罐头,而是罐头吃完后,留下的一口汤汁。 即使如此,也让他满足了小半个月,那滋味比半生不熟的饭团美味太多了。 能得到十个罐头,还不用杀人……弥吉眼睛顿时一亮,他快速跑到谷口拦住了往外搬运尸体的黑衣人,带着恳求的语气,大声说道: “各位大人,别搬了,我弥吉,带人来掩埋这些尸体。” 听到这话,黑衣人自然乐意啊,纷纷看向他们的队长银浮屠。 此刻,弥吉也缓过神来了,他赶紧走到带着银面具的黑衣人跟前,单膝跪倒: “大人,平户城很多百姓的粮食都被抢了,要是有口吃的,他们什么都肯做。弥吉我以前罪孽深重,想做点好事赎罪。” 银浮屠抬头看了一眼天色,随即问道: “天黑以前,把所有尸体都掩埋好,能做到吗?” “能,一定能。小人腿脚快,一个时辰就能把人带来,再给一个时辰掩埋尸体,没问题的。”弥吉低着头,语气诚恳。 “好,那就试试。”银浮屠摆了摆手。 “嗨!等我,我很快就回来。”弥吉开心地磕了个头,满脸喜色地朝着平户城的方向跑去,那神情像是得到了天下最美的差事。 …… 福江岛。 世子府。 埋头处理公文的汪修齐,时不时拿根烟卷放在鼻子上猛吸几口,又轻轻放下。 不是舍不得吸,而是备孕期间,不敢吸,只能拿着烟卷凑到鼻子下过过干瘾。 此时,叶秋夹着一堆资料,满面春风地进了大书房,见到汪修齐的奇怪动作,不解道: “殿下,你这是在做什么?” “镜中花,水中月,能看不能吃,不提也罢。”汪修齐叹了口气,把烟卷扔到桌子上,随即问道: “怎么,审讯结果出来了?” 叶秋点了点头,把一堆资料放在了汪修齐的案头,笑道: “这次收获还真是不小,这南蛮比倭人懂事多了,不认死理,给口吃的,什么都招。” 说着,抽出份资料摊开介绍: “这是葡萄王国到大明的航海图,真没想到,一个个小小的葡萄王国,居然建立了这么大的贸易网。” “不是葡萄王国,是葡萄牙帝国。”汪修齐随口纠正了一句,拿过资料仔细看了起来。 不看不要紧,这一看把汪修齐也吓了一跳。 在航线上,葡萄牙已经实现了从欧洲到北美、南美、非洲、印度、中国、东南亚的全探索,实现了史无前例的全球贸易一体化。 西方暂且不说,单是东方,葡萄牙就占领了印度的果阿、科钦、东南亚的满剌加(马六甲)、东亚吕宋的马尼拉、爪哇的雅加达、中国的濠镜(澳门)作为自己的贸易据点,在往返的商品倒卖和掠夺中,获取了海量的财富。 叶秋自顾自地坐下,倒了杯茶,调侃道: “在殿下没来以前,我总以为宋国贸易很强,生意都做到了暹罗、安南和吕宋,已经很了不起了。 后来看了殿下的《天下堪舆总图》,才有些将信将疑。 现在见到了这葡萄牙人的航海图,我才知道自己犹如井底之蛙,不知这天下之大。” 说着说着,他突然肉疼起来: “这般南蛮贼子也太能赚银子了,要不是有殿下的海产捕捞和罐头,我等的盈利在他们看来,不过是蝇头小利。 你知道吗,他们占领了爪哇摩鹿加群岛的一个岛屿,从那里往满剌加、吕宋、大明倒卖香料,单是这一条航线,每年就能获利五百万两以上。 如果运往锡兰(斯里兰卡)、天竺、甚至是欧洲,那赚得就更多了。 这还只是香料,不包括生丝、丝绸、茶叶、瓷器这等热卖品,啊……不说了,再说我的心都要碎了。” 汪修齐淡淡一笑,补刀说道: “印度洋和西太平洋的贸易其实不是最赚钱的,要知道那美洲遍地金山,满地白银,单是墨西哥一国,白银年产量就超过500吨,哦,是1000万两白银。” 闻言,叶秋胸膛起伏,肥脸抖动,最后竟是一把抓住汪修齐的手,含泪道: “弟弟,亲弟弟,我们远征,带我去美洲。” 汪修齐嫌弃地把手抽出来,刚想给个鄙视的眼神,突然鼻子一动,狐疑地审视了叶秋片刻,皱眉问道: “阿秋,你身上怎么有劣质的香水味,还有,这脖子上的唇印是怎么回事?” 话题变换太快,叶秋先是一愣,几秒后,他忙是缩起脖子,拉了拉衣领,干笑道: “那个,葡萄国的女人实在是太热情了,我想殿下反正要拉去斩首,还不如提前利用一下。” “你把那些妓女上了?”汪修齐瞪眼,一脸的怒容。 “没有,殿下可不能冤枉我,我就是和两个贵族的侍女搂抱了一会儿,其他啥也没干。”叶秋赶紧狡辩。 “还好!”汪修齐心里一松,这才缓和了语气说道: “这葡萄牙女人相当开放,保不准就有性病什么的,你可别乱来。” “海上经商这么多年,这个我自然知道,无论是妓女还是侍女,我都是让郎中仔细检查过了,才审问的。”叶秋嘿嘿点头,突然想到了什么,诡异笑道: “别说,这一检查,还真发现几个得了‘杨梅疮’的,不过病情较轻,随意看不出。” 杨梅疮是什么?那是梅毒,记得上辈子的农村电线杆上,经常能见到治疗这种难以启齿性病的广告。 虽说这种病在后世不难治,可在这个时代,却是一种恐怖的顽疾。 “检查到有性病,你这么高兴干什么?当杨梅吃?”汪修齐没好气的骂道。 第241章 另类美人计 对汪修齐的揶揄,叶秋毫不在意,挂着淫荡的笑容继续说道: “殿下,你知道我的情况,普通女子,哪怕是青楼的花魁也很难提起我的兴趣。 一来,她们身子太柔弱了。 二来,玩来玩去,总那么多花样,有些乏味。 可这葡萄牙的女子真的不一样,前凸后翘身体壮,我压上去都没事。 再者,她们那些玩法,啧啧,真是闻所未闻……” 汪修齐斜了他一眼,鄙视道: “既然只是搂搂抱抱,你怎么知道这么详细?” “殿下,不要在乎这些细节。”叶秋学着汪修齐曾经的模样,生硬的转移话题问道: “殿下,你觉得是倭人色,还是我色?” 呦呵,还活学活用了,连‘不要在乎这些细节’都学会了……汪修齐呲牙笑道: “你觉得呢?” 叶秋打了个哆嗦,不敢再绕圈子,忙解释道: “殿下,别误会,我是这么想的。 倭人都是色中饿鬼,尤其是气血旺盛的武士更是如此,接下来俞大猷不是要和冢原卜传比武吗,这可是关系到我汉人颜面的大事,所以我就想帮俞将军一把。” 汪修齐愣了一下,脑海里浮现出了前世被强迫,对,就是被不良室友拉着强迫看的一些岛国男子大战一群女妖精的不堪画面。 见汪修齐没有反对,叶秋继续绘声绘色地说道: “那几个得了性病的葡萄牙妓女,长相、身材,魅功都是一流,你说,要是提前送给冢原卜传,会发生什么?” 小书桌后,党骏的脑袋探了出来,给叶秋比了个大拇指,嘿嘿直笑。 汪修齐沉着脸,指着桌上一堆审讯报告,看向党骏: “把这些报告分门别类整理出来,不弄完,今晚不许睡觉。” “啊!”党骏傻了,拉着苦瓜脸,走过来抱走了资料,重新把头埋在了公文之下。 见到汪修齐这么多古怪的行为,叶秋猜出了什么,他轻咳两声,大义凛然道: “我等只是送礼,至于睡不睡,那是冢原卜传的事情,他要是洁身自好,我等也没有强逼不是?” 在情感上,汪修齐自然是支持叶秋的,从元朝往后的六百年里,日本侵华所犯下的罪行,就算倾尽两江五湖水也难以洗刷干净。 这其中,对妇女的残害,更是令人发指,例如:后世的日军,在中国占领区奸淫掳掠不说,还推行了慰安妇制度,强征四五十万妇女,长期供给日本士兵淫乐。 所以,从情感上来说,对这般变态残暴的野兽,用什么手段都不为过。 可在道义上,汪修齐不能这么做,这个道义不是针对倭国的,而是针对自己人的。 现在的他,已经是宋国未来的国主,是二十多万汉民的领袖,他的一言一行,都会影响到无数人。 如果一个领袖在行事上不择手段,那他的下属会怎么看,他的臣民会怎么看,长此以往,宋国会不会成为第二个倭国? 沉默良久,汪修齐吐出一口浊气,看向叶秋,严肃问道: “阿秋,你知道为何要让俞大猷挑战倭国武林吗?” “知道啊,不是挫败倭国的武士道精神,让倭人放弃对武力的幻想吗?” “并不是,”汪修齐摇了摇头,缓缓说道: “我是在给大和民族一个机会,也在给我自己一个理由。” 叶秋越听越迷糊,一脸的茫然和不解。 说到这里,汪修齐拿出火镰,擦了半天,才把那根憋了三天没有抽的香烟点燃,他猛地吸了一口,剧烈的刺激让他咳嗽起来。 “殿下,你这是……”叶秋担心地开口。 此刻,党骏也感觉到了异样,他忙去提了水壶过来,给汪修齐的杯子续满茶水。 “没事,可能是烟叶没成熟的缘故。”汪修齐不以为意地笑了笑,随即按了按手,语气平和地说道: “首先,我不认为汉族的武术比不上那倭国的剑道,所以,对志辅的凯旋我是有信心的。 退一万步说,如果志辅败了也没什么,这无非是让倭人更加相信武力、崇拜武力,拿起刀的人更多了,可那又如何呢? 倭国有十万武士,我就杀十万,有百万,我就屠百万,如果所有人都拿起武士刀,斩尽便是。 对此,我问心无愧,因为已经给过他们机会了。” 两人面面相觑,都从彼此的眼里看到了震惊,叶秋嘴角抽了抽,不可置信道: “殿下的意思是,挫败倭国的武士道精神,其实是在救人?” “没有那么高尚,我只是给那些可以给放下刀的武士,活命的机会罢了。” 党骏眼睛一亮,忍不住发声: “如此说来,这也是某种意义上的‘以杀止杀’?” 汪修齐淡淡一笑,给了党骏一个赞赏的眼神,继续说道: “以宋国现在的军力和火器的生产速度,几年屠灭七百万倭人,并不是什么难事。 我之所以造神迹、胁天皇、建黑刃、搞比斗,就是想让那些倭国的普通百姓和底层未开化的武士可以放下屠刀,由此,我也可以少杀些人。 可我不愿杀人,并不代表我不会杀人。” “明白了,”叶秋恍然大悟,连忙保证道: “殿下放心,叶某绝对不会再去干扰大比了。” 汪修齐微微颔首,看向叶秋,表情严肃地说道: “下三滥的手段,我等可以不用,但是不能不防。 你去协调医部,对所有佛郎机人,不管男女,全部进行身体检查,另外,严查我方是否还有士卒和官员与那些妓女有染。 发现有杨梅疮的感染者,全部禁闭隔离,让医部攻关出治疗方案。 还有,监押期间,所有与佛郎机女子发生关系的官员和士卒,不管是否患病,全部革职查办。 叶尚书,你觉得呢?” 叶秋脊背发凉,边擦拭额头的冷汗,边点头: “对,要严查,必须严查。” “好,这事情,我还交给你去办,秋,你不会让我失望,对不对?”汪修齐带着玩味地笑意,看向胖子。 此时还听不出话里的意思,这么多年的商场也就白混了,叶秋连忙起身拜倒: “谢殿下恩典,叶某绝不会让这病患蔓延,对犯官也会严惩。 还有,本官犯的错也认,本月海鱼捕捞和罐头的分红提成,我……我不要了。” 第242章 她开心就好 汪修齐把叶秋扶了起来,语重心长地说道: “秋啊,如今你位高权重,与本世子又情同手足,可你也要明白欲戴其冠必承其重的道理,你我若是走歪了,后面的几十万人也就走歪了,懂吗?” “知道了。”叶秋含泪哽咽。 沉默片刻,汪修齐拍了拍叶秋的手背: “另外,你的事情我也清楚,我并不反对你与佛郎机女子有鱼水之欢,但一定要注意安全,要知道,行车不规范,亲人两行泪的深层次道理。” 叶秋一愣,张嘴想要问什么,可回想起刚才汪修齐那呲牙的表情又怂了,今天出师不利,还是先闪人再说。 “行了,去忙。”汪修齐笑容温和地挥了挥手。 叶秋如蒙大赦,匆匆行了个礼,转身就要离开,就在此时,身后又响起汪修齐的声音: “一月的分红只有十几万两,少了些,凑个三十万给东壁(李时珍)送去,作为攻克‘杨梅疮’的医疗专项资金。” 叶秋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回首望来,满脸的幽怨和肉疼,顿了顿,他收敛了情绪,挤出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殿下英明,这……这是应该的。” 党骏打了个哆嗦,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重新回了自己的小书桌,把头埋得低低的,深怕被看到。 哎,自己这是要成为孤家寡人的节奏啊……汪修齐苦笑着摇了摇头。 看见叶秋满脸泪痕的离去,许伯狐疑地走进书房,躬身行礼: “殿下,王爷遣人催促,您该回松浦津了。” 汪修齐伸了个懒腰,点头说道: “好,你去通知随行官员,我去和青青打个招呼。” 许伯温和笑道: “世子妃那边,老奴已经去说过了,她现在很忙,表示不去松浦津了,就留在福江岛研究新的纺织器械。 另外,官员和侍卫都通知了,船也已经备好。” 不会,自己从一夜七次郎,变成了现在的三天一次郎,现在去松浦津又要禁欲半个月……汪修齐心里悲苦,表情和刚才出门的叶秋是一样一样的,半晌,他才强颜欢笑道: “她开心就好。” 到达松浦津,已经是第二日的黄昏。 刚上码头,大大小小几十个官员就满脸喜色的围了过来,那表情就像是留守儿童看到了打工归来的父母。 汪修齐满脸狐疑,看向徐渭问道: “文长,为何这么多官员都跑来这里,不用当值吗?” 徐渭一脸苦笑: “这个,一言难尽,殿下,还是上马车后,边走边谈。” 汪修齐举目望去,看见码头不远处停着一排马车和不少轿子。 而在这些马车不远处,还停着一辆两匹马拉乘的奇特车子。 说它奇特,是因为这马车比一般的要长不少,而且还是四个轮子的。 此刻,一个穿着工匠制服的人站在马车旁,正朝着码头这边忐忑地张望。 汪修齐眼睛一亮,正要出声询问,身旁面如冠玉的清净子却是惊叫出声: “呀,造出来了。” 说着,他毫无形象地跑了过去,边跑,边朝着那工匠挥手。 见到汪修齐的表情,徐渭随即会意,笑着解释道: “那四轮马车,是一个叫普宜的工匠做的,这些日子,他天天在码头等殿下回来,就是想让您乘坐一下他新做的马车。” 汪修齐点了点头,随即加快了脚步:“走,去看看。” 清净子跑到马车前,二话没说,就钻到了车底下。 车夫大惊,刚要阻止,一旁的工匠却是笑着摆了摆手: “老张,这是清净子真人,是天道研究院的仙师,就是在他的指点下,我才做出这马车的。” “原来是仙师啊。”车夫这才吁出一口气,目光中透出崇拜和敬意。 等汪修齐和一干官员来到马车面前,清净子也灰头土脸地钻了出来,对着马车边的工匠,兴奋地大笑: “妙哉,妙哉!这齿轮齿条式的转向机括居然被你弄成了。” 见汪修齐一脸狐疑,清净子忙是拉着那工匠走了过来,笑着介绍道: “殿下,这是高级工匠普宜,是他造出了能转向的四轮马车。” 在中国的古代,虽然偶尔有人发明四轮马车,但都泯灭在了历史的长河里,并未普及。 原因是中国的达官贵族不爱坐马车,都喜欢乘坐轿子,一来显示地位尊贵,二来道路不好,马车非常颠簸。 而这马车没有后世汽车的悬挂减震系统,这一颠簸,自然就不舒服,而轿子是有人肉减震调节的,所以比马车更受欢迎。 无论是哪个朝代,历来都是上行下效,达官贵人不爱坐马车,这马车技术的进步和发展自然就大大地受到了制约。 汪修齐记得,后世有不少国外的史学家认为中国古代科技相当落后,例子就是做不出四轮马车。 对此,汪修齐不屑一顾,要知道秦始皇兵马俑里面就有四轮马车,《清明上河图》上也有,中国人对奢华的追求,岂是那些体毛都没有进化干净的蛮子可比的。 不过话说回来,现在有了水泥路和橡胶轮胎,这四轮马车还真能派上大用场。 汪修齐仔细打量着眼前这个小麦色皮肤,表情局促的中年汉子,露出和煦的笑容,目光中带着赞赏。 见到汪修齐看来,工匠激动地浑身颤抖,他连忙跪地,磕头行礼道: “晚辈普宜,拜见大宗师。” “不必多礼,”扶起普宜,汪修齐指了指那马车,温和笑道: “这马车是你造的?” 普宜脸一红,憨厚地点了点头,突然想起了什么,又摇了摇头: “车是小人做的,可要没有清净子真人的指点,晚辈是决然做不出来的,还有……” 经过解释,汪修齐才搞明白,普宜祖上几代都是大明制造局的工匠,专门负责马车的制造,来到松浦津后,他重操旧业,开了个马车制造工坊。 由于松浦津的货运非常繁忙,因此普宜的生意很好,为此也攒了不少银子。 可普宜没去扩大生产,却是把银子都花在了造四轮马车上,但耗尽家财,却依旧没能解决四轮马车的转向问题。 后来他去五岛参加工匠的资格考试,发现那里马车轮胎的优益之处,就去拜访发明人无为子,正好也就认识了清净子。 经过一番讨教,清净子告诉他,这风车之所以可以旋转,就是因为有定子和转子,而定子和转子之间通过中轴连接,依靠轴承旋转。 既然这风车能转,为何这四轮马车就不能转? 第243章 连接效率 一语惊醒梦中人,普宜大受启发,直接就想到了这马车的前轮和后轮分离,前轮安置可转动的中轴和转子,再把车厢与转子连接的设计。 只不过在福江岛时,还只是想法,而没有造出东西,所以普宜的职称考试只被评为了高级工匠,而不是名匠。 一个多月前,清净子来松浦津建电网系统,普宜知悉,又来拜访。 在看了普宜的马车后,清净子又给了不少意见,特别是针对马车转向过于灵敏,速度快了容易翻车的问题,提出了转向传动比的概念。 清净子是谁?那是天道研究院的顶级真人,是大真人纯阳子的高徒,是神仙一般的存在,对他的意见,普宜自然重视无比。 在虚心接受了意见后,普宜又对马车进行了多轮的改进,这才做出了成熟的马车转向系统。 “好,好,好!”汪修齐接连说了三个好字,喜悦之心甚至超过了造出风力发电机。 倒不是说四轮马车就比发电重要,而是这四轮马车的出现,让他看到了创新的萌芽正在焕发出蓬勃的生机。 在出征朝鲜之前,他一直希望凭借个人的能力来改变世界,后来才发现,这想法荒唐得可笑。 如果在上辈子,在社会的浪潮下,他只要做一颗深钻的螺丝钉就可以,可现在不同,这是一片在黑暗中沉睡的土地,自己再闪亮,也给不了三亩地的光明。 他要做的就是归拢好田埂,疏通好水渠,给这片土地浇水、施肥,撒上希望的种子,然后静待漫天遍野的繁花盛开。 现在终于有一颗小苗冒出来了,这怎能让他不欣喜若狂。 在无数困惑的目光中,汪修齐不以为意地钻进了车厢,同时对车外的几人喊道: “还愣着干嘛,进来啊。” 俄顷,徐渭、戚继光、泷捷、党骏、许伯、清净子都进了车厢,汪修齐拍了拍边上的空位,对普宜说道: “普宜,你也进来。” “我?”中年工匠一愣,不可置信地指了指自己,然后一个劲地摇头: “不……不用了,小人和老张坐前面驾车就行。” 在他看来,自己一个小小的工匠,怎能和大宗师平起平坐,这也太僭越了。 清净子却是兴奋地招手: “让你来,你就来,殿下为人亲和,不在乎那些繁文缛节的。” 普宜这才硬着头皮进了车厢,小心翼翼地坐在了清净子的旁边,歉意地看向汪修齐,苦笑道: “大宗师,我……我还是坐这。” 汪修齐也没有勉强,点了点头,随即拍着车厢说道: “走,跑起来,让我看看这马车有多快。” 其他官员见到这马车快速离去,表情各异,有困惑,有羡慕,也有惊奇。 御史刘洪看向老上司王青溪,咂了咂嘴,遗憾道: “大人,你说这马车,怎么能坐下这么多人呢,咱的马车四人都挤不下,这马车却是上了八人,早知如此,下官也上去了。” 王青溪白了他一眼,那意思仿佛是在说,你在想屁吃,自己几斤几两没点数吗? 突然,刑部左曹李华山脸色一变,大叫道: “不好,道上人来人往,殿下让人驱车如此之快,是要出事的呀!” 众人听了,也是一惊,慌乱叫道: “追,快追……” 一时间,上轿子的,上两轮马车的,顿时乱作一团。 青砖铺设的通海路上,一辆马车在前面飞驰,灵活地避开了路上的行人和车辆,宛若是入水的游龙。 几十个披坚执锐的侍卫在后面奔跑,可没多久,就被远远的甩开了。 侍卫统领邓子龙又急又气,只能抛下侍卫,独自骑马跟去。 他原想超过马车,在前面开道,可无论怎么挥鞭,也只能速度相当地跟着,却无法超越。 虽然那车由两匹马拉着,可上面坐着的可是八人啊,自己策马居然无法超越,邓子龙觉得眼前的景象,超越了他的认知。 马车里,汪修齐打开身后的车窗,观察了片刻,满意地点了点头,这时速差不多有二十多公里了。 这通海路,恐怕用不了半个小时,就能走完。 时速二十公里放在后世,自然不值一提,可在这十六世纪,普通的马车速度也就是比步行快一点,能达到每小时三四公里已经是很快了。 “到了城外,放慢些。”汪修齐叮嘱了车夫一句,就收回了目光。 看着两旁的田野和行人快速倒退,徐渭都看呆了,半晌,他放下窗帘,感叹道: “没想到这马车增加两轮,居然可以跑得如此之快。” 戚继光附和着点了点头: “若是行军打仗有这般快捷,所有的部署、策略和战法都将改变。” 普宜抬眼看了看,又快速地低下了头,不敢言语。 “普匠,你有什么想说的吗?”汪修齐笑着问道。 见到汪修齐那鼓励的目光,普宜才支吾着说: “这马车快,不仅是马车本身的原因,主要还是五岛制作的橡胶轮胎好,另外,这通海路宽敞,平直,也是快起来的要因。” 这话不说不破,一说,众人也就都明白了,清净子惊讶地大叫: “我知道了,殿下为何一到五岛就开始让我等研究橡胶,接着又开始攻关水泥,原来这一切,都是有潜在深意的。” 在众人崇拜的目光中,汪修齐笑了笑,高深莫测地说道: “百姓要想吃饱,就要提高生产力,百姓要想富裕,就要搞贸易。 贸易的核心在于连接效率,效率快了,流通就会加速,这银子自然就来得多了。 而提高效率最好的方法,就是铺更好的路,造更快的交通工具和建设完善的贸易规则。” 听到这话,众人都是似懂非懂,党骏却是不管三七二十一,拿着炭笔,快速地记录起来。 许伯嘿嘿一笑,骄傲地说道: “别的老奴不懂,不过我那臭小子写信来说,南浦港的贸易量,每月都在翻倍,现在成了朝鲜八道的贸易中心。 而道路铺设最好的平安道,已成了朝鲜国最富裕的地区,在那里,就算是普通的百姓,每月也能吃上肉食。” 闻言,泷捷也来了兴致,刚想开口,马车却是慢了下来,掀开帘子一看,却是到了松浦津的外城: “这……这就到外城了,我等不是才上车吗?” 第244章 三雄齐聚 汪修齐笑盈盈地看向普宜,询问道: “普匠,你可愿意进工部交通司,做个分管马车将作监的监使?” “做官?可小人只会造马车,别的啥也不会啊?”普宜面带憧憬之色,可却有些迟疑。 他想让汪修齐坐他的马车,原只想得到大宗师的认可,这样马车作坊的新车生意就会红火起来,可没想到对方竟是让他做官。 见汪修齐有了纳才之心,徐渭也帮着劝慰道: “马车将作监的监使就是专心制造马车,把马车制造的工艺、流程、构件标准化,就如书同文、车同轨是一个道理,从而形成马车行业的制造规章。 简单来说,以后宋国的马车造成什么样,你说了算。” “对啊,这工部的薪俸可高了,而且研发新车还不用自己掏银子,这等好机会可不多见。”清净子不断地给普宜使眼色。 想想为了造新车,已经把作坊败得差不多了,现在有官可做,待遇好,还能管理马车制造,普宜不再犹豫,连忙朝着汪修齐拜倒: “小人谢大宗师提携,自此以后,定当尽心竭力,报效朝廷。” …… 回到垂拱殿,汪修齐只看见年迈的叶宗满正在当值,他朝正要起身的叶宗满按了按手: “叶伯伯不必多礼,对了,父王呢?” 叶宗满面容祥和,调笑着说道: “他呀,只有开朝会时才来垂拱殿,其他时候都在竹韵斋。就让我这个老古董坐这,有什么不清楚的陈年往事,就让你问我。” 徐渭哭笑不得地摇了摇头: “就算上朝,王爷也只是批复一些民生小事,只要涉及到大一些的事情都是让下官拿主意,下官吃不准的就会送到福江岛去。” 这是完全退居二线了啊,怪不得回了世子府还有批不完的公文……汪修齐禁不住心里吐槽,却是摆了摆手: “父王身体不好,上次本世子又走的匆忙,很多事情他也不清楚,让他歇歇也好。” 正说着,党骏指挥着几个书吏扛着三大袋子奏折进来,放在了一旁。 指了指几大袋子的奏折,汪修齐同情了一下自己,淡淡说道: “送到福江岛的折子,我都批完了,一会儿文长带走,分派给各个衙署去执行。” “殿下辛苦。”徐渭脸上一喜,起身行礼后,又说道: “目前五岛的衙署和松浦津的衙署是两班人马,办事上有些冲突,您看,是不是要把机构变革的计划提前?” 沉吟片刻,汪修齐点了点头: “这方面文长领头定个章程,期间和元敬、智敏先生、叶伯伯多商量,有意见不同的地方,由我与父王共同定夺。” 徐渭心里一松,没想到世子和老王爷的权利过渡如此顺利,没有刀光剑影,没有勾心斗角,完全是春风化雨一般的丝滑,他点了点头,转而凑报道: “关于倭国方仁亲王来松浦津参拜神迹之事,目前多方势力交织在一起相互博弈,情况远比我等想的复杂。 菊亭晴季回去后,方仁亲王期望即刻启程,来宋国参拜神迹和继承皇位,可幕府将军足利义辉却是极力反对,直接圈禁了皇族。 在《大宋商政月刊》散布出去后,收到消息的各藩国神社、神宫的神职人员纷纷上洛,支持方仁亲王,掀起了对足利义辉口诛笔伐,这导致不少民众也参与其中。 而三好、六角、细川几个幕府的势力家族却是保持中立,他们既想来参拜神迹,又不希望天皇驻留宋国。 现在看来,目前获益最大的还是织田家。 由于伊贺被灭,织田在谍报上获得了压倒性的优势。 他们在今川家管辖的安详城散布谣言,引起城内恐慌,又用我等送的火绳枪组织了一支千人火枪队,趁乱发起进攻,拿下了安详城。 另外,织田信长扛着“日章旗”(膏药旗),宣称自己是天照大御神的特使,亲自带队去了冈崎城。 密谈之后,松平家康(德川家康)放弃了还在骏府城做人质的妻女,与今川家反目,投入了织田家的阵营。 连下两城的尾张国实力大增,其管辖的城池已达到六座,如果再发展一两年,就算与今川家正面抗衡,恐怕也不遑多让。” 泷捷眉头紧皱,沉着脸说道: “我等辛苦谋划一切,却是被织田先摘了桃子,着实可恨,应该把那个猴子和熊若宫叫来,训斥一顿。” “不必动怒,”汪修齐满不在乎地笑了笑,“织田信长是一代枭雄,他抓不住这样的机遇,我反而奇怪了。 不过,信长比我们更想让方仁早些来松浦津,只要准天皇走了,幕府狭天子以令诸侯就是个笑话,而今川义元上洛也就没了意义,这样,尾张国才算度过了危机。 所以,在这个事情上,无需关注细节,只要利益一致,织田家就可用,多给他一些时间,我想织田不会让我失望的。” “殿下难道不担心他们强大起来?这倭国人一旦强大,什么联姻,什么情分都会不顾,到时就不好控制了。”泷捷一脸担忧地提醒。 “如今倭国的战国三雄齐聚,我倒是很好奇他们能强大成什么样子。 至于控制,那更是无稽之谈,你觉得苍鹰会去控制一只强壮的蚂蚁吗?”汪修齐嘴角勾起,语气淡然,想了想,他还是看向泷捷,宽慰道: “好了,不必担心,多给他们一些时间去折腾,越热闹越好。” 见泷捷忧色不见,还想说什么,徐渭却是插话打断: “殿下所言有理。目前,黑刃的两个中队已经肃清了平户城周边的匪寇。 然而,平户岛的面积甚广,无为子正带领着他的队伍进行地形勘探和舆图绘制。 考虑到这项工作的复杂性,预计电网的规划至少需要半个月的时间才能完成。 此外,已有上百名木匠和雕匠前往平户参与神像的建造工作。然而,要完成高达十丈的雕像,即便有他们的精湛技艺,也至少需要数月的时间。” 说到这里,徐渭竟是笑了出来: “虽然我等没有占领平户城,可在黑刃肃清匪寇后,城里的普通百姓竟是争相出逃,寻求黑刃庇护。 他们还自发组成了一支埋尸队,专门协助掩埋行凶作恶的野武士尸体。 现在的平户三道城内,只剩下拥有大量看家护院的豪族富户与野武士对峙了。” 第245章 老臣的心思 叶宗满表情祥和,垂目聆听,直到此时才开口说道: “不错,之前平户城的商贾害怕宋国报复,都不敢来松浦津,这黑刃去了,的确是树立了较好的名声。 最近有不少认识的平户商贾都希望来松浦津定居,他们找到老夫,希望给办理居住证,但老夫未曾答应,这事还要看殿下的意思。” 正说着,几十个气喘吁吁赶来的宋国老臣,这才进入垂拱殿,分列两旁。 看着满头大汗的几个老头子,汪修齐有些不忍心,对侍女吩咐道: “给大人们上座,看茶。” 御史中丞王青溪擦了擦额头的汗,躬身行礼: “谢殿下。对于刚才叶大人所述之事,下官以为,是否可以派商会入驻平户城,整顿城内秩序,就如那界市的商会组织‘会合众’一般。 这样一来,既无占城之嫌,又恢复了城内的秩序,否则,数十万平户百姓争相效仿来投松浦津,咱宋国也容纳不下啊。” 刑部左曹李华山也跟着出列,奏请道: “下官以为,宋国的户籍制度可以推广到平户。 这户帖可以分为几等,我汉民为甲等子民,而倭民可以为乙等或者丙等,只要持有我大宋朝廷下发的户帖,就受到宋国的庇护,有野武士或者匪寇行凶,我等也好名正言顺地缉捕。” 由于年轻,御史刘洪是骑马追来的,所以比坐轿子的官员早到了半个时辰,看到这些气喘吁吁的官员,他优越感顿生,昂首挺胸地走到殿中,行礼后高声说道: “殿下,我们之所以没有占领平户城,主要是担心给各个藩国留下话柄,从而引发他们联合起来对付宋国。 可那是几月前的情况,松浦津王城保卫一战,忍者势力几乎全军覆没,始作俑者松浦家族被灭族,而大友、岛津、相良一干藩国都是噤若寒蝉,联盟之势已然崩溃。 现如今,就算我等派兵占领平户城,也无人敢说个不字,为何还要遮遮掩掩呢?” 见到刘洪胸前别着的忠臣勋章,汪修齐皱了皱眉,强行忍住口吐芬芳的冲动,颔首道: “好,本世子知道了。” 刘洪一愣,刚想再说些什么,却是被徐渭出声打断: “刘御史,请勿轻率进言。 平户城之得失,实乃微末之事。 然倭国准天皇前来宋国朝拜,乃朝廷之大计,重中之重。 目前,舆论风暴正席卷倭国京畿,方仁的神道势力与织田的隐藏势力皆在其中煽风点火,挑动民众反抗足利义辉。 此刻若占领平户城,岂非将矛盾焦点引至我等,使幕府得以喘息?” “确实如此,许多事情在未被揭露时,他人会选择视而不见;然而,一旦这层窗户纸被捅破,性质便会发生根本性的变化。”叶宗满微微颔首,表示赞同徐渭的意见。 闻言,刘洪丝滑得羞愧拜倒,沉痛说道: “殿下恕罪。 下官并非有意搅局,只是我等不是五岛官员,无法长期聆听殿下教诲,对殿下宏图计划了解有限。 还请殿下不要嫌弃,能够一视同仁,有空时也能为我等授业解惑。” 我去,能在朝堂上混,没一个简单的,原以为是个蠢货,却是比猴都精……汪修齐点了点头,温和说道: “接下来,文长、元敬、智敏、宗满会对原有衙署进行变革,从而拉齐松浦津和五岛的差异,以后没有五岛与松浦津,只有宋国朝廷。 至于授业解惑,在变革完成之后,吏部会组织相关的宣教,以后的朝廷邸报也会抄送给相关的官员,你们留心研习便是。” 闻言,宋朝老臣们都是眼睛一亮,虽然也有被优化的忐忑,可毕竟变革小组里面有泷捷和叶宗满两位老人,想来下手不会太狠。 一朝天子一朝臣,这变革是必然的,他们怕的是连招呼都不打,就全部被抛弃了,就如刚才世子独自乘坐新马车走了一般。 可现在公开说明了变革的事情,这反而让他们松了一口气。 此刻,那些之前鄙视刘洪的诸多老臣纷纷站出来,与刘洪一同躬身行礼,齐声高喊“殿下千岁”。 汪修齐抬了抬手: “都起来,尔等都是宋国的老臣,对父王忠心耿耿,也曾为宋国立下过汗马功劳,你们只要兢兢业业,继续为朝廷出力,本世子自然一视同仁,不会有什么偏颇。” 在宽慰了老臣之后,汪修齐又回到了刚才的话题: “对于平户之事,你们提的意见都很好,不过,本世子有几个想法,说出来让你们参详。 首先,用商会管理平户城的想法可行,不过这个商会不是宋国商会,而是商会联盟,我等可以出让三成的席位给那些平户的豪族富户入盟。 而要入盟的条件就是掏银子修路,修一条从松浦津到平户城的快速路,具体的案例可以参照朝鲜国平安道。 其二,倭国的百姓想要获得宋国的庇护也行,但是要用他们的劳动来换。 本世子的意见是,让他们参与快速路的修建,电网基础工程的修建,以后还有烟草和棉花的种植。做这些事情,只管饭和记录功勋,但是不给银子。 至于功勋到达什么层次,可以获得几等户帖,这个事情,由文长牵头,户部、刑部、商部等相关部门一起出人测算,搞个等级制度和对应权利出来。 但汉民以外的民族户帖,最高不得超过乙等,也就是说,只有汉族百姓才可以获得甲等户籍。 其三,商会联盟治理平户城的事情,仅是我们出力是不行的,这城池以后是要给日本皇族入驻的,至少明面是这样,那他们也要出份力。 虽然被幕府圈禁了,但是这不影响方仁发出诏书,把平户城定义为不许藩国占领的‘大御神城’。 另外,这倭国的皇族不是穷得叮当响吗,商会联盟再给他们一成的席位,以后可以享受平户城的税收分成。” 在场的宋国老臣都听傻了,我去,就户籍这么一个小小的事情,居然被汪修齐玩出了花来,这简直就是小奶牛坐火盆,牛b烘烘啊。 御史刘洪激动得面红耳赤,他再次疾步出列,朝着堂上躬身拜倒: “殿下之才,经天纬地,着实让我等仰慕和钦佩,臣愿为殿下门前走狗,誓死追随!” 其他想拍马屁却是被刘洪抢了先的老臣,气得牙痒痒,刚刚对刘洪升起的一丝好感消失得荡然无存,羡慕妒忌恨加鄙夷的目光,刷刷刷地投向这个不知廉耻的家伙。 汪修齐含笑点头,温和说道: “既然刘大人如此赞同本世子的意见,这很好,那你就去二条御所走一趟,半月之内,定要把方仁亲王的诏书拿来。” 不是,走狗只是个比喻啊殿下,不是真的要走……刘洪心中呐喊,顿时欲哭无泪。 现在商会的护卫力量都撤回来了,京畿地区又那么乱,自己一个文官要进入幕府圈禁的二条御所,这不是肉包子打狗吗? 第246章 另有所图 “你刚才不是说要誓死追随吗?怎么,遇到点难事就退缩了?”汪修齐脸色一沉,语气陡然变冷。 刘洪感到脊背发凉,略一思量,还是硬着头皮,咬牙说道: “臣深感荣幸,出使京都重任非我莫属。若有人胆敢与本官争夺此职,本官必将与他势不两立!” 刚才要出列拍马的官员都长吁一口气,庆幸自己身手不够敏捷,看向刘洪的眼神又从羡慕妒忌恨又变成了戏谑。 此刻,面容矍铄的王青溪却是走到刘洪一旁,躬身说道: “能把此事交由御史台,是我等的荣幸,臣愿与刘御史一同前往二条御所,为朝廷出力,还请殿下给微臣这个机会。” 可以啊,关键时刻出来替下属顶包,这种上级可不多见……汪修齐面无表情地颔首: “可。另外,回去后,多琢磨一下朝中所议之事,对你们出使会有帮助。” 朝会结束,诸臣散去,表情各不相同,有释怀,有淡然,但更多的是由于变革带来的忐忑。 王青溪一言不发的前行,眉头紧蹙,表情凝重。 刑部左曹李华山快步跟上,喊住了王青溪,把他拉到一旁低声说道: “宏瑜啊,此等危险之事,别人闪躲都来不及,为何你还要跳进去?” 王青溪无奈地摇了摇头: “季玉,刘洪的情况你也知道,当初你我二人和他的父亲一起出来跟着王爷打拼,其父在海战中护我而死,我曾答应过要照顾他妻儿周全,怎能食言?” “可你也不能把自己搭进去啊,你说说,这刘洪都闯几次祸了,每次都是你为他兜底,长久以往也不是个办法啊!”李华山气得直跺脚。 两人说着,刘洪却是器宇轩昂地走了过来,笑嘻嘻地打招呼: “两位世伯,这是在聊什么呢?是否需要侄儿给你们解惑?” 李华山冷哼一声,给这个讨厌的家伙一个后脑勺,王青溪却是瞪眼呵斥: “和你说过多少回,公众场合不要喊我等世伯。” 刘洪无奈地叹了口气,躬身行礼: “是!李大人,王大人这是在聊什么呢?有什么难事,说出来,也好让下官为你们分忧。” 李华山气得哆嗦,转身指着刘洪的鼻子,没好气地数落道: “这都什么时候了,还嬉皮笑脸的,你可知道,此去二条御所,凶险难测。 你死倒也罢了,居然还拉上了宏瑜,你什么时候能让我俩省省心?” 刘洪拨开李华山的手指,拍了拍对方的肚子,哈哈一笑: “李大人,你就把心放在肚子里,以前的事情不论,此事还真不是王大人帮了下官,反而是下官帮了王大人。” 李华山气急,撸起袖子就要开揍,却是被王青溪拉住: “季玉莫急,听他说完再揍不迟。” 此刻,刘洪也收敛了不正经,拱手朝身后的垂拱殿遥拜了几下才说道: “当今的殿下,堪称妖孽,其思维之缜密,布局之深远,让人望而生畏。 在此等雄才伟略的明主帐下办事,等待是没有出路的,必须要主动出击。 可五岛的衙署机构布局已经完成,旗下人才济济,要想挤上这艘战船,不放手一搏怎么行?” 李华山顿时僵住,脸上的怒气消散了不少,疑惑道: “你出来奉承拍马并不是为了博得殿下好感,而是要争取去二条御所的机会?” “那是当然,如今的殿下目光如炬,眼里容不得沙子,这等低劣的拍马之术怎能博得好感?下官自然是另有所图。”刘洪得意地笑道。 王青溪禁不住点头: “此话有一定道理,如今衙署变革在即,殿下自然不会放弃他新搭的班子,定是把这些老臣打散了,充入其中。 此刻要是还不崭露头角,沦为先前被挖去五岛的那些中低级官员的下属都有可能。” 李华山倒吸一口凉气,想着曾经比自己低几个品级的毛头小孩,一下子成了顶头上司,顿时让他感到头皮发麻。 刘洪上前,帮着李华山捋平身上的皱褶,耐心劝慰: “伯父,那个等级户帖的事情你可得上点心,就算不入殿下法眼,至少也要在徐大人那里搏个好感。 他是殿下的首辅,要是由他替你说话,你这刑部左曹的位置可能还保得住。” 李华山频频点头,略一思量,又是一脸的担忧: “可你们怎么办?出使二条御所,能带护卫不多,如此深入狼窝,能否完成上命不说,这护得自身周全都是难事。” 刘洪看了王青溪一眼,目光柔和,深情说道: “青溪伯父待我如子,我又何尝不是待他如父,侄儿之所以跳出来揽下此事,一来料定此事毫无风险,二来,确信伯父会出来与我同行。” “此话何解?快说说……”李华山拉住刘洪的袖子,迫不及待地催促。 刘洪望向垂拱殿,感慨着说道: “殿下不仅雄才大略,还是位仁慈之主,之前我说愿为殿下门前走狗还有些浮夸,此刻却是真心诚意。” 李华山急得直瞪眼: “你想气死伯父吗,别卖关子了,快说!” 刘洪这才收回目光,转身说道: “其实,殿下之前分析尾张国的时候,我就猜测,如今的织田信长会不顾一切的促使方仁来宋国朝拜的事情,因为这关系到尾张的生死存亡。 虽然我大宋在京畿地区无兵无人,可熊若宫有,织田信长有,于是我才敢故意激怒殿下,揽下任务。 直到临走之前,殿下提醒的那一句话,我才坚定不移的确信,此次前往二条城,最多是有惊无险,无论是自身安全,还是进入二条御所讨要诏书,都会有人帮着打点。” 王青溪和李华山相视一眼,都是如释重负,前者嘴角抽搐着拍了拍刘洪的肩膀,含泪笑道: “小洪子长大了,你父若是还活着,定能拉着我与你李伯伯,吹上三天三夜。” …… 和徐渭几人商量完衙署变革之事,已至亥时(晚九点),从垂拱殿出来,看着漫天的繁星,汪修齐轻松一笑,喃喃道: “马老师说九九六是一种福报,真是大实话啊,天天零零七的我,能在九点下班已是极度幸福了。” 正在此时,离开没多久的泷捷、徐渭、戚继光却是去而复返,徐渭率先说道: “殿下,南浦港来的船队刚刚抵达,有来自大明的八百里加急。” 第247章 近丰者满 汪修齐脸上的笑容一点点的凝固,那感觉就像是深夜下班回家后的打工族,突然被老板的无敌追魂夺命call叫回办公室开会一样。 我是一朵白莲花,流水轻轻地抚摸着我,安静,安静……汪修齐双手合十,默默念了几句静心咒,转而脸上露出平和的笑容: “走,去里面谈。” 徐渭几人相视一眼,都露出困惑的表情,不知道殿下念的话语是何意。 几人重新跟着入殿,落座上了茶水之后,徐渭正要开口,汪修齐却是摆手打断: “文长,不急,事情是做不完的,既然要加班,那就来点好吃的。” 戚继光脸上出现焦急之色,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却是见徐渭看向他微微摇头,戚继光会意地叹了口气,随即不再说话。 殿下的辛劳他们是看在眼里的,一个十九岁的少年,搁在任何一个大户人家,都是娇生惯养,不斗鸡遛狗,纸醉金迷已是难得。 可汪修齐每天不是忙于政事,就是在科研攻关,不是在看书,就是在画图,就像个陀螺一样,不知疲倦地朝着理想奔跑。 有时戚继光也纳闷,为何如此妖孽的一个人,还这样的勤奋,到底是什么在支撑着他砥砺前行。 要说为了银子,整个天下,包括大明皇室在内,还有谁比他更富有。 要说为了地位,如今他已掌握了宋国大权,帐下精兵三万,战船过千,哪怕是臣民也有三十多万。 要说为了名垂青史,出征朝鲜救流民、封锁航道锁倭国、以身为饵灭忍者,随便哪一件拿出来,也能彪炳史册。 思来想去,他只找到了一个答案,那就是:男儿一诺千金重。 他说过,他要为大汉民族谋万世太平。 要让黑头发、黑眼睛、黄皮肤的族人能吃饱、穿暖、不受外族的侵略,不受天灾的危害,能够得到世界上所有种族的尊重和敬畏,让子子孙孙都过上有尊严的优渥生活。 现如今,在五岛、松浦津,他做到了,可他不满足,他的眼光是整个倭国,甚至是那张《天下堪舆总图》上所有的土地。 大明的皇帝要是有殿下十之一二的勤政,也不至于让那鞑靼犯边不止,也不至于让百姓民不聊生。 戚继光表情变幻不定,眼神忽明忽暗,既为现在的处境而庆幸,又为曾经的故土而忧心。 没留意戚继光的表情变化,汪修齐懒散地看向今天的当值侍女,开口问道: “小漫,有什么好吃的没有,都端上来,议事大半日,我和几位大人还没有用膳。” “奴婢该死,是奴婢没有照顾好殿下。”小侍女惶恐地施礼认错。 其实,刚才议会结束,她就去后厨拿了食盒,要送过来,谁知刚端上饭菜,汪修齐却是出了殿,她只好又送了回去。 小漫如此,倒不是因为害怕被责罚,而是发自内心的愧疚。 殿下为人亲和,从来没有对她发过脾气,不仅如此,还在火灾中救过她的命,后来因为在贸易集市发现了橡胶,还被打赏了一百两银子。 这样的好主子,去哪里找? “你这是做什么?本世子没有责怪的意思,你去拿些吃得来就好了。”汪修齐摆了摆手。 “哎,奴婢这就去取。”小漫倒退几步,转身离开,可刚抬脚却是顿住身子,捂住小嘴,“呀”了一声。 “怎么了?后厨没饭菜了?”汪修齐疑惑。 小漫回身,摇了摇头,支吾道: “不是,黄昏时,阿市小姐带来不少吃的,可殿下一直在议事,奴婢就让她在侧殿等候,后来……后来奴婢就忘了。” 虽然阿市成了侧室,但是年纪太小,而且汪修齐也没想和她发生什么,就当做是个妹妹养在王府了,一直没有给封号,所以王府的侍女下人,还称呼她为小姐。 “行,那就先吃阿市带来的。”看了一眼窗外高悬的月亮,汪修齐亏欠地说道。 他曾承诺过,到松浦津后,有空就会带阿市去逛街,但似乎从未兑现过这个承诺。 倒不是真的抽不出时间,只是他不想和阿市走得太近。 所谓日久生情,哪怕养只小狗小猫,时间长了,都不忍伤害,何况还是一个漂亮可爱的小姑娘。 而这个小姑娘站在他和倭国的矛盾之间,让他忍不住地想要回避。 俄顷,阿市像只漂亮的蝴蝶,快速从门外飞了进来,瓷娃娃般的脸上洋溢着甜甜的笑容: “夫君,你可忙完了,阿市等得都睡着了。” 汪修齐拍了拍她的头,给了个长者的称赞: “不错,现在越来越像汉族女孩子了,走路不是小碎步了,见面也不鞠躬了,有进步。” 阿市瞪大了美眸,歪头问道: “夫君,你这是在夸我,还是嫌弃阿市不懂规矩?” 汪修齐刮了一下阿市的鼻子,哈哈笑道: “我又不是七老八十的穷酸腐儒,怎么会在意那么多规矩,自然是在夸你。” 阿市摸了摸小巧的鼻子,漂亮的桃花眸微微眯起,咯咯笑了起来。 此时,小漫领着两名侍女走了进来,每人手里都提着食盒。 两名侍女身材高挑,姿色出众。 一个五官精致,小嘴红润,高高的鼻子让五官显得特别立体秀美。 另一个鹅蛋脸,皮肤白皙,眉目如画,扭动腰肢间,有种别样的风情。 虽然两个女人气质各不相同,但也有很多共同点,比如说:乳挺、腰细、大圆臀。 嗯,能打八十分,不过和自家媳妇比起来,还是差了一两个档次……汪修齐暗暗评价后就收回了目光,看向阿市问道: “她们是母妃给你新挑的侍女?” “母妃只是给了十个让阿市选,阿市就选了幻露、芷蝶。”少女美眸闪亮,略一思量,她把汪修齐拉到一边,带着羞红,细声问道: “夫君,她们好看吗?” 汪修齐一愣,不知道小姑娘话里是什么意思,可看着那期盼中带着点紧张的样子,只好点了点头: “好看。” “还好,还好,”阿市拍着小胸脯,长嘘一口气,才眨着眼睛,狡黠笑道: “前段时间,阿市学了一句话,叫‘近朱者赤’,阿市觉得,和幻露、芷蝶待久了,也能变得像她们那样丰满和漂亮。” 说着,她还低头瞄了瞄自己那还未隆起的飞机场,满心期待的样子。 这不是近朱者赤,这是近丰者满……汪修齐苦笑着摇了摇头,彻底被阿市的联想能力打败。 “殿下,各位大人,餐食已经备好,也试过毒了。”鹅蛋脸侍女盈盈施礼,柔声说道。 第248章 泡妞神助攻 闻声,几位饥肠辘辘的加班狂人起身,朝着方桌走去。 可泷捷、徐渭、党骏都开吃了,戚继光却是还坐在椅子上,盯着那鹅蛋脸侍女,眼神有些发直。 而那侍女垂着头,时不时也抬眼瞟看戚继光,脸上渐渐泛起潮红。 什么情况?这是来电了……余光瞟见这一幕,汪修齐有了猜测,随即笑着看向两位侍女,指着戚继光介绍道: “这位是戚将军,是本世子的左膀右臂,他面子薄,不愿和众人争抢,你们挑些食物送过去。” “不……不用,末将自己来。”闻声的戚继光这才缓过神来,他老脸一红,连忙起身摆手。 察觉端倪的徐渭眼珠一转,随即也朝着两位侍女招了招手: “是及,快来取些拿去给元敬,他虽是武将,可一身儒气比徐某还重。” 两位侍女听了不敢怠慢,赶紧去取餐食。 阿市瘪了瘪嘴,嘟囔道: “夫君,你还没吃呢,那可是阿市准备了一整天,亲手给你做的苏和鮨。” 看小姑娘委屈了,汪修齐嘿嘿一笑,快步走到桌前,抓起一块就往嘴里送,嚼了几下,才好奇道: “这是牛奶布丁?” 阿市惊讶地不住点头: “夫君好厉害啊,这都能吃出来。 这的确是用牛乳熬制成的胶,是三河国进献给宫中的贡物,只有很少人才知道做法呢。” 汪修齐点了点头,又拿起一块褐色的饭团问道: “这个就是你说的鮨?” “对啊,这是用醋腌制过的饭团,加上咸鱼块和海苔,压成的小块。” 汪修齐吃了一口,差点没吐出来,他用强大的意志力控制着作呕的冲动,把整块鮨吞了下去。 阿市皱起眉头,可怜巴巴地问道: “夫君,怎么了,不好吃吗?” 汪修齐没有回答,而是看了看其他人,发现无论是泷捷、徐渭、还是党骏,似乎都没觉得有什么异样,尤其是戚继光,吃得那就要一个畅快。 “这鮨,你们觉得怎么样?”汪修齐怀疑自己的舌头出问题了,疑惑地问。 泷捷拿起一个塞进嘴里,边嚼边说: “很好啊,岛国的鮨就是这个味,不仅可以作为平时的饭食,还便于储存,可以当做军粮。” 戚继光也附和道: “末将在登州卫做指挥佥事的时候,也吃过这种饭团,刚吃的时候味道有些酸涩,但吃惯了,还不错。” “对啊,殿下,这是阿市姑娘的好意,你可不能辜负了。”徐渭边忙着往嘴里塞牛奶布丁,边劝慰。 “既然好吃,你怎么不吃?”汪修齐不乐意了。 “徐某酷爱甜食,咸鱼饭团这等美味,自然是要留给殿下。”徐渭把最后一块苏放入嘴中,缓缓说道。 党骏翻着白眼把满嘴的食物咽下,怯怯地看向汪修齐: “殿下,这鮨你还吃不,不吃属下可以代劳。” “吃,都是你的了。”汪修齐捏了捏眉心,回到了椅子坐下,一脸的惆怅。 “夫君,对不起。”阿市小心翼翼地走过来,拉了拉汪修齐的袖子,眼眸里已有泪水在打转。 “与你无关。”汪修齐摆了摆手,沉默片刻,突然问道: “阿市,有没有兴趣做更好吃的美食?” “更好吃的美食?是夫君喜欢的吗?”小姑娘还处于天真无邪的年纪,这一问立马就勾起了好奇心。 “对,我很爱吃的一种美食。” “呀!夫君快说。” “说来也不复杂,就是在这鮨的基础上进行改进,名字叫寿司。不过这个我不会,只有戚将军会。” 众人愣住,都是把目光投向了一脸懵逼的戚继光。 阿市正要上前去求戚继光,却是见汪修齐摇了摇头: “你是王府女眷,去向戚将军讨教不方便,还是让幻露、芷蝶去学会了再教你,这样比较妥当。” “对啊,夫君真聪明。”阿市眼睛一亮,随即看向戚继光,施礼道: “还请大人传授美食之法给幻露、芷蝶二位姐姐,阿市感激不尽。” 这时,戚继光哪里还能不明白汪修齐的意思,他踌躇片刻,抱拳说道: “阿市小姐有求,戚某自当从命。” “幻露、芷蝶二位姐姐,快谢过戚大人啊。”阿市一脸欣喜,朝两位侍女眨了眨眼,催促道。 …… 等阿市带着侍女离开,在众人奇怪的目光中,汪修齐和戚继光同时尿遁去了茅厕。 “元敬,如何,那两个女子能看上不?” “好是好,可她们未必愿意啊,再说,阿市小姐那边也不好交代。” “阿市那边好说,本世子会再给她安排几个合适的侍女,可幻露、芷蝶二人,我就不好强求了,毕竟男欢女爱这种事情,强扭的瓜不甜。” “殿下已为末将创造了条件,末将愿意一试,正好也看看两位女子的秉性。不过……除了烙大饼,其他美食我也不会啊。” “这个放心,既然能给志辅想出海里捞,我就能给你弄给出大渔铁板烧,具体的做法,我熬夜写给你,明日你来取便是。” “多谢殿下!” 俄顷,两人拎着裤子出了坑,相视一笑。 回到垂拱殿,俩人都是神清气爽,一个白衣胜雪,潇洒飘逸,一个魁梧昂藏,面带儒雅, 徐渭扯了扯胡子,一脸狐疑地问道: “为何去了趟茅厕,元敬变得如此容光焕发?” 戚继光无语,这话听起来怎么这么别扭呢?刚要解释,却是被汪修齐摆手打断: “好了,时候不早了,早些议事。” 闻言,众人都收了八卦之心,重新落座,汪修齐呷了口茶,边看谍报,边问道: “对于铁宏胜的奏报,你们都有什么看法?” 泷捷率先发言: “如今松浦津的丝绸、棉布生意红火,即使忍者来犯期间,售卖量也未下滑,如果再次断了货源,恐怕有些麻烦。 泷某的建议是,皇店能保还是要保的。” “这不仅是货源的问题,如今冯保是和裕王是绑在一起的,裕王倒则冯保倒,而冯保倒了,就会影响殿下的大计。 为了保住裕王的地位,我等不得不出兵相助。”徐渭沉声说道。 戚继光随即补充: “几十年来,鞑靼屡犯边境,烧杀抢掠,祸害汉族百姓,而明朝国库空虚,武备松弛,只能守而不攻,按照这个打法想要取胜,几乎无望。 所以,末将也建议出兵。” 第249章 活跃气氛 汪修齐把看完的谍报递给党骏,开口问道: “鞑靼那可是有十几万铁骑,出兵要出多少?又怎么个打法,你想好了吗?” 斟酌片刻,戚继光颔首: “戚某曾经研究过蒙古铁骑的打法,尔等的优势一是冲击力强,二是机动灵活性好,三来射术精湛。 此三点,都可以用火枪阵和移动碉堡克制。 另外,那把都儿号称有十几万铁骑,其实蒙古人作战都是部落一起迁徙,把老幼病残都算上才有这么多,若算真实战力,不会超过五万。 只要弹药粮饷充足,五千火枪兵,五百移动碉堡,戚某就有把握,战而胜之。” “移动碉堡?”泷捷有些疑惑,不解地问: “这碉堡的威力我等都知道,可这移动碉堡是怎么回事?” 戚继光笑着解释: “这其实是末将和志辅共同的想法,以前我等称之为‘夺前蛟势阵’,就是用马车作为掩体,躲避敌方箭矢的同时,用火枪还击的一种阵法。 可如今我宋国钢铁产量充裕,就能打造铁车外壳,这样防御更佳。 加上那普宜造出了四轮马车,承载量大幅提升,就能造出更大的战车。 这战车不仅可以防御箭矢,还能够及时补给弹药,连成阵型后,还能抵御骑兵冲击,就像钢铁城墙,所以末将称之为移动碉堡。” 泷捷眼中出现惊愕之色,沉吟半晌,他看向汪修齐: “殿下,你觉得此事如何?” 汪修齐捧着青花茶盏,茶盖轻轻地刮了刮茶沫,淡淡问道: “先不论此等战法是否可行,我想问问诸位,为何要出战?” 众人相视一眼,都不明白汪修齐为何这么问,沉默片刻,还是徐渭接话道: “按照现在的形势来看,战局对裕王很不利,如果不出手相助,裕王很可能输了夺嫡之争。” “然后呢?” “然后景王就成了太子。” “景王成了太子,裕王就被弄死了?老皇帝就放弃炼丹不需要香料了?” 众人面面相觑,似乎发现之前的思路有些问题,汪修齐这才说道: “你们都陷入了一个误区,那就是认为裕王输了夺嫡之争,皇店就不存在了,景王就一手遮天了。 要知道,从明面上来说,宝顺号存在的最大获益者是嘉靖帝,就算景王成了太子,嘉靖帝会让景王废了宝顺号吗?” “是及,废了宝顺号,嘉靖去哪里找如此多的龙涎香与炼丹材料?”泷捷焕然大悟,脸上表情顿时一松,点头说道: “宝顺号在,冯保就在,其他监管太监来交易,我等不认便可,这样就能保证冯保无事。 只要冯保能一直通过宝顺号积累功勋,自然有重回司礼监的机会,这样,殿下的谋划就不会受影响。” 戚继光踌躇不定,半晌,还是艰难开口问: “殿下是打算放弃裕王?” 汪修齐摇了摇头: “不是放弃,我只是把最坏的情况拿出来分析,让大家清楚其中的利害关系,从而找准我等的定位。 也就是说,这次夺嫡之争,我等不是战场上的主角,也没有必要浪费大宋的军力去草原作战。” 顿时大殿陷入了沉默,泷捷心中大石落地,心态平和地喝着茶,徐渭和戚继光却还是眉头紧锁,有些不甘心的样子。 见场面过于压抑,汪修齐心念一动,岔开话题说道: “这样,我们来玩个情景扮演游戏如何?也就是接合对背景、谍报、人物性格的理解,扮演成对方的角色进行对话。 由于你们都没玩过,这次的角色就由我来指定。 我扮演嘉靖帝,元敬扮作俺答、泷捷就扮演本世子,文长和党骏分别扮演景王和裕王。” 众人都是一愣,没想到朝中议事这种严肃的氛围下,殿下居然提出玩游戏,而且玩的这种游戏还是闻所未闻。 天天待在汪修齐身边,耳濡目染的党骏却是兴奋异常,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 见众人没有反对,汪修齐率先对戚继光问道: “俺答,你为何屡屡犯我边境,难道真当大明好欺不成?” 戚继光嘴角抽了抽,略一思量,进入角色配合道: “游牧民族除了牛羊马匹,什么也没有,多次希望大明开通边境互市,可几十年来,屡次请求“通贡”,可哪一次不是被你驳回,驳回也就罢了,还次次杀我使臣。 本汗问你,没有铁让我等拿什么做饭,没有布匹,让我等穿什么,没有盐巴,难道要长生天的子民脱力而死吗?” 众人眼睛眼睛一亮,我去,人才啊,这姿态,这语气,这逻辑,神了。 汪修齐往椅背上一靠,用睥睨天下的眼神扫视众人,然后落在戚继光身上: “我天朝上国,富有四海不假,可为何要助尔等胡虏?你等的死活,与朕何干,与大明何干?” 戚继光叹了口气,无奈道: “既然大明不愿“通贡”贸易,为了活,我等只能烧杀掳掠,不是想进犯,而是不得不进犯。” “要战便战,多说无益。”汪修齐回了一句,便不再说话,而是看向了泷捷。 泷捷左右环顾,皱眉凝思半晌,才对戚继光说道: “俺答,你要的盐、铁、丝绸、棉布本世子这里都有,要不,来朝鲜国贸易,价格好商量。” 戚继光沉吟片刻,面无表情道: “高丽国本就是我大元藩国,尔等在高丽开市行商,就应该向我大元纳税。这样,尔等先送五万担粮食来,再议互市之事。” 泷捷哼了一声,冷笑: “还大元?你大元被灭已有两百年,如今的鞑靼不过是一群在苦寒之地放羊赶马的可怜之人。 别说五万担粮食,就算五十万担本世子也有,你俺答要是有胆,就来平安南道取。” 戚继光一愣,尴尬地摆了摆手: “稍等,末将演不下去了,容戚某想想。” 众人忍俊不禁,捧腹大笑,党骏立刻就来了感觉,突然跪地,抱着汪修齐的大腿嚎哭道: “父皇!儿臣对您忠心耿耿,天地可鉴,那龙涎香、夜明珠、五彩海龟都是儿臣千辛万苦为父皇寻来的,殿下不记儿臣的好也就罢了,为何要遣我去那蓟辽之地抵御鞑靼,这不是让儿臣去死吗? 儿臣不要这太子之位了,儿子就想待在京城侍奉父皇啊。” 作为汪修齐的文书,各种情报资料都是由党骏整理归档,他知道的信息,是除了汪修齐之外最多的。 第250章 情景再现 “身为皇子,哭哭啼啼成何体统。”汪修齐皱眉呵斥,等党骏站起,他又缓和了表情说道: “你的孝心,朕自然看在眼里,只是你过于淳朴木讷,如果不帮扶一二,怕是被景王吃干抹净都不得而知。” 党骏一愣,不解地看向汪修齐: “帮儿臣?可鞑靼的二十万铁骑就在蓟辽之外,而景王的大同宣府一线,面对的敌寇只有三万余,儿臣愚钝,还请父皇赐教。” 汪修齐沉默良久,才缓缓说道: “鞑靼善攻,而我大明善守,只要你坚守于城墙之内,那鞑靼铁骑能奈你何?” “只守不攻?如此一来,那景王便能获胜,这太子之位岂不是拱手相让? 虽然儿臣对东宫之位从无觊觎之心,可身为皇子,又是景王长兄,如此窝囊,儿臣不甘心啊。”党骏假装擦拭眼泪,一副伤心模样。 “哎!”汪修齐捏了捏眉心,叹了口气说道: “如今的大明骑兵,早已不如太祖皇帝与文皇帝时的那般善战,你以为三万蒙古铁骑那么容易被击败? 别说景王与杨博,就算是中山王(徐达)在世,也未必能指挥步卒,在平原上战而胜之。 景王外表聪慧,却是急功近利,在绝对优势的情况下,定然会主动出击,到时,但愿杨博能护住他。” 党骏骤然呆住,几秒后露出狂喜之色: “父皇,你是说……” “不错,你只要守好城池,耐心等待即可,有些胜利不是争取就能得到的,而是要靠时间等出来的。”汪修齐淡淡回答,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 “如今你为平虏东征大将军,蓟州、辽东二十万兵马皆归你节制,守卫戍边的同时,把宝顺号好好打理打理,去年失火的奉天、华盖、谨身三殿的修缮银两,至今还未有下落。” 党骏眼珠子一转,随即又哭道: “王忬大奸似忠,他谏言蓟镇画地而守,请去他郡防秋骑兵八千,易之以步兵,说是每年可节省白银五万六千两,实为弱我大明战力。 另外,此贼认为练兵靡费钱粮,蓟州之兵已有三月未曾操练,长此以往,必酿大祸。 还请父皇遣兵科彻查此事,以正纲纪。” 汪修齐微微颔首: “可,遣兵科给事中殷正茂彻查此事。” 党骏大喜,躬身拜倒: “谢父皇恩典。儿臣定当守好北境,做大皇店,为父皇分忧,为朝廷解难。” 众人都呆住了,什么情况,这……这也行,这就是情景再现吗? 此时,汪修齐拍了拍手,笑道: “好了,游戏就到这,怎样,你们从中看出了什么?” 徐渭苦笑摇头,一脸幽怨道: “殿下,徐某还没演呢,怎么就结束了?” 在场众人哄堂大笑。 戚继光脸上的颓然之色消失不见,神采奕奕地称赞: “殿下,此等游戏实在奇妙,把各种谍报信息,角色性格,角色想法揉和进去,展现出来,这比复盘推演来得更加直观、更加生动。” “是及,如此一来,我等应该出何等策略,就清清楚楚了。”泷捷也感慨附和。 汪修齐点了点头,看向党骏,带着考教的语气问: “刚才你演得最起劲,说说看,我等的策略应该如何安排?” “儿臣遵旨,”党骏哈哈一笑,眉飞色舞地陈述道: “首先,裕王之事无需我等操心,只要让洪掌柜几人协助好城池防御即可,趁此,我等可以卖大量的水泥和四轮马车给大明。 再者,老皇帝在尝到宝顺号的甜头后,有意扶持做大,一来获取更多的炼丹材料,二来敛财修建宫殿,我等就将计就计,乘着裕王控制蓟辽军务,加大贸易。 最后,贸易量上来,必然引起鞑靼的注意,找机会把他们引入平安南道,关门打狗。打服之后,再与他们贸易,换取大量的马匹,这样一来,我等的马车行,就可以进一步做大。” 此刻徐渭几人看向党骏的眼神都变了,没想到,几个月前还是个大头兵,此刻已经能逻辑清晰地侃侃而谈,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 汪修齐赞赏地点了点头: “不错,这几个月没白学。不过刚才的演绎只是我等的猜测,具体情况如何,还要视情况而定。 当然,其中有几点是可以确定。 第一:这嘉靖帝身居其位不谋其政,耗费大量民脂民膏只为寻求长生,这说明他是个极度自私的人。 自私的人,什么都会做,就是不会做自毁长城的事情。 而宝顺号无需他有任何付出,就可以获得大量炼丹材料和利益,所以他只会保,而不会弃。 第二:为了不干活,还能巩固自己在朝堂中的地位,所以嘉靖帝善用权谋,挑起党派纷争,好居中得利。 挑起党派纷争是让群臣内斗,而不是为了斗他自己,可严嵩打错了算盘,看似是针对裕王和裕王背后的徐玠集团,却是一棍子抽到了嘉靖。 所以,我敢断言,嘉靖同意严嵩进言的目的,就是要借机敲打一下这个二十年的老搭档。 第三:几十年来,嘉靖帝刚愎自用,不仅断绝北方贸易,还杀了鞑靼那么多的使者,可俺答依然锲而不舍地上书请求“通贡”,这说明盐铁等物资的短缺,已经威胁到了鞑靼种族的生存。 如此一来,我等就有了机会。 顺带提一句,刚才元敬演得非常好,把握住了俺答的强盗心态。 可在对手比强盗拳头大很多的时候,强盗是一种比书生更喜欢讲道理的群体。 所以,如果要和鞑靼做贸易,必需‘以力服人’再‘以理服人’,而这个地点不能在草原大漠,那样补给线太长,哪怕是移动碉堡这种机动性防线,打起来依然吃力。” 泷捷频频颔首,脸上浮现出得意地笑容: “殿下所言甚是,刚才泷某想把鞑靼引入平安南道,就是这么考虑的。” “泷叔被称为智敏先生,果然名不虚传。”汪修齐顺带捧了一句,在泷捷脸上露出满足的笑容后,才继续话题说道: “不过和鞑靼贸易,并不是此次的重点,只要裕王可以守住蓟辽,把都儿捞不到好处,就会带兵西进,与吉能合兵一处,我等暂时没必要招惹,等他们去宣府大同转一圈回来再说。” 闻言,泷捷禁不住地感慨: “嘉靖虽然不是个好皇帝,可其谋算能力,让人不得不佩服。” “蓟辽两千里防线也不是那么好守的。”徐渭叹了口气,走到墙边的舆图前,沉吟良久,才缓缓开口道: “大明国库空虚,缺粮少饷,蓟辽说是有二十万守军,可在徐某看来,实编有十五万就已是万幸。 而兵甲朽烂、长期食不果腹的十五万士卒能否守得住,不容乐观啊。” 第251章 惊天大局 此刻,汪修齐也走了过去,盯着《大明疆域图》看了片刻,脸上的笑容一点点地绽放。 众人好奇,也都围了过去,徐渭一脸茫然,疑惑道: “殿下为何发笑,难道徐某所说有何不妥?” 汪修齐没有搭话,而是反问道: “以大明蓟辽现有的兵力,在不缺粮饷的情况下,固守城池,可有问题?” 徐渭看了戚继光一眼,见对方肯定的眼神,才点头说道: “那应该可以,但十几万将士,这每月军需耗费至少五六十万量银子,以大明的财力,更不无法支撑。” “大明拿不出来,可本世子有啊。” 泷捷吓了一跳,赶忙上前劝阻: “殿下,可不能糊涂啊,咱大宋虽然收入颇丰,可也不能白白支援大明不是,何况大明还视我等为死敌。” 气质儒雅的戚继光憋了半天,还是没忍住: “智敏先生,千错万错,是明朝廷的错,是嘉靖帝的错,百姓是无辜的,那都是汉族子民,我等怎能弃之不顾。 你可知晓,八年前的庚戌之变,戚某就在京城城墙之上,眼睁睁地看着几十万百姓被鞑靼像牲口一样地掳走。 当时,我就暗暗发誓,这辈子再也不要如此屈辱,就算皇帝不战,朝廷不战,我戚继光一人也要冲进敌阵。 虽然只是匹夫之勇,可我也要让这天下知道,汉族儿郎也有血未冷之人。” 汪修齐眼睛一亮,带着赞赏的目光盯着戚继光,认真问道: “元敬,若是本世子帮着明廷守护百姓,你是否愿意让戚家军投入宋国。” “自然愿意,”戚继光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随之又解释道: “抵御外敌,守护百姓,本就是汉族男儿应做之事,明廷既不愿又不能,我又何苦让自家兄弟在那里受窝囊气。 其实,在殿下封锁倭国之时,末将已有此等想法,只是戚某得力下属有上百人,这一动,影响太大,所以才一直未提。” 汪修齐含笑点头,随之看向泷捷: “泷叔,以你看来,如果裕王的势力加上谢逊的人脉,保举殷正茂成为蓟州总兵的可能性有多大?” 虽然不清楚汪修齐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泷捷还是肯定地回道: “十拿九稳。 首先,裕王身为平虏东征大将军,代表天子抵御胡虏,其权力之大甚至超过蓟辽总督,任命一个蓟州总兵易如反掌。 其次,殷正茂在兵科做给事中已有十年,多次弹劾严党,深受徐玠、高供等人赏识。 再者,他与张居正是同科进士,两人私交甚笃,且殷正茂精通兵法,对九边战备情况了如指掌。 最后有冯保和谢逊的协助,此次弹劾王忬一旦成功,蓟州总兵之职非他莫属,我等拿到的谍报是一月前的,说不定此时,他以上任总兵之职。” 此刻,徐渭和戚继光似乎是明白了什么,二人相视一眼,脸上都出现惊讶之色,前者率先发问: “智敏先生,这殷正茂是宋国的暗子?” 泷捷没有隐瞒,点头笑道: “殷正茂和泷某同属南直隶歙县人,而且还是上里村的近邻,打小他就跟着泷某读书,从情感上来说,我算是他半个兄长。” 徐渭嘴角一抽,忍不住开口: “他那贪腐的习性究竟从何而来?走到哪儿贪到哪儿,在这方面,大明能与他相提并论的官员寥寥无几。” “养实(殷正茂)是有这个毛病,这和他幼时家贫有很大关系。 可如今的大明,不贪腐的将领几乎无法带兵打仗这是共识。”泷捷虽然无奈,但还是替着辩解了一句。 闻言,戚继光客观地评价: “明廷克扣军需粮草过于严重,将领若是没有生财之道,这兵根本带不下去,只是这殷正茂贪墨之名,的确有些过于响亮了。” 汪修齐轻咳两声,把话题重新拉了回来: “殷正茂的私事暂且不谈,只要他成了蓟州总兵,那么整盘棋就算是活了。” 泷捷心有不甘,想了想,一连问出两个问题: “殿下,之前您不是说,此次夺嫡之争,宋国不是战场上的主角儿吗? 此刻怎么又要拿出大量的银子去帮助明军守边了? 还有,你说这这盘棋,到底是怎么回事?” “泷叔,稍安勿躁。”汪修齐按了按手,耐心解释道: “假如裕王抵御鞑靼十个月,那么就要耗费六百万左右的银两,明廷自然拿不出这么多银两,可拿一半给宝顺号,应该还是能凑出来的。 宝顺号以此采购大明商贾的生丝、丝绸等热卖品,来本世子这里换价值六百万两的粮草和军需物资。 而三百万两的热卖品到了我等的手里,无论是到倭国还是去东南亚转一圈,三倍的盈利,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徐渭眼睛发亮,可略一思量,还是摇了摇头: “这不可能,如此大批量的货物就算能出境到朝鲜也运输不过来,要知道大明的官道可比不上咱的水泥快速路。” “说得好,”汪修齐拿起教鞭,指着舆图上的一个位置问道: “如果是运到这里呢?” \"山海关?\"众人齐齐出声,党骏探着脑袋,不解地问道: “就算这么多货物运到山海关又怎样呢,一样运送不出来啊,难道走海运?” 此话一出,仿佛一道闪电劈在众人心头。 殷正茂、蓟州总兵、山海关、海运这几个词串到了一起,泷捷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道: “殿下,你是要在山海关重启海运贸易?” “准确来说不是山海关,而是山海卫管辖下的一个叫秦皇岛的地方。 此处位于渤海海岸,北依燕山,东连山海关入海口,港阔水深,风平浪小,是一座天然良港。”汪修齐笑着答道,见众人表情依然迷茫,他又补充道: “之所以选这里有两个好处,首先这里人烟稀少,不容易引起注意,如果画为军事禁地,那就更安全了。 再者,这里离蓟辽防线的咽喉之地蓟州镇只有三百里,我等送去的军需物资,可以通过蓟州镇快速转运抵达前线。” 结合两世资料,汪修齐自然知道秦皇岛港的存在,而嘉靖时期的这个港口还未开发。 徐渭手一抖,不小心扯下几根胡子,他咧嘴惊叹道: “惊天大局,惊天大局啊!如此一来,裕王、大明商贾、宝顺号、大宋和交易诸国全部获益。 不仅如此,这……这等于是大明完全开放了海禁。” 在几人惊愕和兴奋的目光中,汪修齐淡淡一笑,又加了把火: “如今倭国的贸易潜力还没有被开发出来,如果方仁来了平户继位,而足利义辉又死了,你们觉得,有了这么多的大明热卖品,我等又能获利几何?” 第252章 大方的裕王 大明。 玉熙宫。 檀香袅袅,帷幔低垂,身穿广袖道袍的嘉靖帝双目微闭,盘坐在帷幔后的蒲团之上。 御书房的门打开,戴乌纱高帽,穿驼色蟒袍的大太监黄锦轻手轻脚地走到榻边,轻声说道: “陛下,大臣们都到了。” 嘉靖帝微微颔首,并不作答。 大太监黄锦随即会意,退后两步,转身看向几位前来议事的朝臣,尖声说道: “有何事要议,就在此处,陛下听着呢。” 裕王脸色苍白,躬身站立,广袖里的双拳已捏出了汗渍,此刻他脑海里一片空白,之前和徐玠、冯保等人商量好的奏对,此刻已忘了一干二净。 个子不高,样貌颇似和蔼老太太的徐玠瞟了裕王一眼,眼中闪过失望之色,几秒后,又恢复了平静。 此刻,面容俊秀,器宇不凡的景王却是率先出列,躬身说道: “父皇,西征粮草调配之事已过月余,可户部征集之数尚不足三月所耗之七成,户部尚书贾应春尸位素餐,不谋政事,儿臣恳请父皇罢了此撩,另用贤能。” 年近六十的户部尚书贾应春一个趔趄,差点没摔倒,他深吸一口气,出列奏道: “陛下,去岁辽东雪灾,苏浙洪灾,入库之银粮,不足往年七成,现今已入八月末,可辽东和浙江的赈灾款还未筹措足额。 臣也知鞑靼两路进犯,戍边危机,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臣实在无能为力,还请殿下明鉴。” 景王眉毛一挑,冷声问道: “贾大人也好意思自称‘巧妇’,本王问你,今岁秋粮征收完毕,怎得还无粮草? 另外,这雪灾、洪灾过去都快一年了,该死的早就死了,此刻赈灾意义何在?” “殿下,说话可要凭良心啊。”贾尚书气急,与景王对视,据理力争道: “我大明戍边将士近五十万,北要平虏,南要剿倭,这日常消耗就是天文之数,这秋收之粮,还未入仓,已被瓜分的所剩无几。 再者,虽无力及时救灾,然灾后重建,发良种,配耕牛,以恢复百姓生产,难道不需银两?” 贾尚书是真委屈,这些年明朝天灾连连,兵祸不断,朝中官员贪腐猖獗,皇帝又要建宫炼丹,他这个户部尚书是天天干着拆东墙补西墙,寅吃卯粮的事情。 今天若是裕王跳出来弹劾,他也就忍了,毕竟军需粮草给景王调配了七成,而只给裕王了六成。 可这个白眼狼景王还不知足,居然跳出来反咬一口。 虽然贾尚书知道景王背后支持的是严嵩,平时不愿招惹,可此刻也憋不住了,面红耳赤地开始反驳。 景王一愣,原想着趁着抵御鞑靼的机会,把这个向来中立的户部尚书给扳倒了,为以后的大事铺路,可没想到,向来唯唯诺诺的贾应春居然敢反驳。 略一思量,景王怒目呵斥: “贾应春,北上平虏乃父皇旨意,你敢抗旨不尊?” 贾应春脸颊抽搐,半晌,朝着帷幔方向跪倒: “老臣无能,请陛下容臣乞骸骨(退休)!” 景王嘴角不可察觉地微微勾起,心里一松,可在此时,却见到裕王谨小慎微地走了出来,在贾应春边上跪下,毫无底气地说道: “父……父皇,儿臣以为,国事艰难,君臣当同心同德,才能度过难关。 贾大人虽未定额募足粮草,可已尽力,还请父皇仁慈,恕他无罪。” 看着这个说话都哆嗦的兄长,景王心中嗤笑,却是表情诧异地问道: “皇兄,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如今军需不足,让我等如何北上,这个道理难道你不懂?” 裕王侧过身,瞟了一眼景王,又低下头,弱弱道: “景王所言甚是,只不过国库空虚,贾尚书也无法凭空变出粮草,我等苦苦相逼也是无用。” “哈!”景王忍不住哼了一声,随即不怀好意地笑道: “皇兄既然如此大度,不在乎粮草多少,那你的粮草再匀弟弟三成,可好?” “这……”裕王顿时语塞,不知道如何是好。 性烈如火,脾气急躁的高供看不下去了,他快步出列,质疑问道: “景王殿下,如今东征军粮草配备才六成,不够五万兵马两月之用,你还要抽取三成,如此一来,裕王军怕是还未到山海关,就已经粮罄,这还如何迎敌?” 景王斜了高供一眼,不屑道: “本王和皇兄商议军国大事,连父皇都未曾言语,你区区一个翰林侍讲学士,有何资格置喙?” 不理会高供气得脸红脖子粗,景王附身看向跪地的裕王,目光锐利,步步紧逼: “裕王身为本王长兄,这帮助弟弟一把,应该没有问题?” “好,给……你。”裕王身子一哆嗦,垂头应道。 “谢皇兄慷慨。”徐玠几人还未出列反对,景王连忙抱拳,高声致谢,转而朝着帷幔之后的嘉靖帝躬身说道: “父皇,如此一来,西征之事,儿臣已无问题,此去宣大必痛击来犯之敌,为朝廷解难,为父皇分忧。” “当!”帷幔之后传来嘹亮的铜磬声,那代表嘉靖帝同意了奏请。 景王大喜,志得意满得瞟了裕王一眼,随即回到队列。 徐玠虽然气得要死,可面容依然温和,他侧头瞥了一眼,御史王渐出列奏请: “陛下,蓟辽总督王忬大奸似忠,貌似体恤朝廷节省银两,实为弱我大明军力,此贼将蓟辽骑兵改为步卒也就罢了,居然连步卒的日常操练也一并废弛。 如今鞑靼多次袭扰蓟辽边关,而我大明之军竟是无力反击,更是无法追击,此事证据确凿,还请殿下罢黜王忬,另用贤能。” 话刚说完,又有刑科给事中吴时来出列,奏请道: “按王忬奏报所言,蓟镇有兵九万两千余人,可经科给事中殷正茂查明,实数仅有五万七千人,空额之数甚大,此等恶行,已不是贪墨之罪,而是欺君之罪,误国之罪,还请陛下严惩。” “陛下,裕王殿下即将东征,身为蓟辽总督,却给殿下埋下了如此大的祸患,不杀王忬,不足以正纲纪,不杀王忬,不足以息民愤啊!”出人意料的是,白发苍苍的严嵩突然出列,躬身附和道。 徐玠、高供、张居正三人目光对视,都从彼此的眼里看到了茫然,这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这严嵩怎么会帮裕王? 第253章 烽火计划 这世间,从来都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 严嵩在关键时候弹劾王忬,原因有几个: 首先,战时换主将,本就是兵家大忌,如今杨博去了大同,纵观朝堂,有足够威望担任蓟辽总督的也只有闲赋在家的胡宗宪了,而胡宗宪是他的人。 再者,如今裕王势弱,朝堂中不少人甚至包括嘉靖帝,都对他有同情之心,严嵩这么做,可以捞个顺水人情。 最关键的是,几年前严嵩设计陷害杨继盛入狱,其他官员都是敬而远之,最多只是心中腹诽。 可王忬的儿子王世贞却自持才名,为杨继盛四处奔走喊冤,宣称杨继盛是被奸臣所害,这奸臣是谁,不就是骂的他严嵩吗? 严嵩是当朝宰辅,对一个小小的王世贞下手有失身份,可他父亲王忬份量刚好合适,顺手,就一波带走了。 此刻,帷幔之中的嘉靖帝才缓缓睁开眼睛,清冷地问道: “既然证据确凿,该如何便如何。然边关吃紧,蓟辽督师一职不可或缺,裕王,你可有想法?” 严嵩身子一滞,本以为嘉靖帝会问他这个问题,可没想到,问得却是那个唯唯诺诺的裕王。 “儿臣……儿臣,”裕王趴伏在地,不知如何作答,突然低头看见冯保在他手背写得一行小字,眼睛顿时一亮: “儿臣愚见,总督之职与平虏大将军之位或有冲突。 时值大战在即,若政务多出,非明智之举。因此,儿臣斗胆恳请父皇暂缓设立蓟辽总督一职,由儿臣代管蓟辽两地军政事务,以策万全。” 见帷幔之中没有声音传出,裕王看着另一只手背上的小字,继续说道: “此次东征,儿臣并未打算出城迎敌,而是固守城池。 一则减省钱粮之费,二则辽东总兵杨照、蓟州副总兵马芳皆为骁勇之将,虽出战之力不足,而守城之任则绰绰有余。 还有,兵科给事中殷正茂对于蓟辽战况、军需之事了如指掌,儿臣欲擢其为蓟州总兵,以佐儿臣居中调度。” 闻言,厅中群臣表情各异,严嵩党羽嗤笑不已,闭嘴不言。 徐玠一派,表情沉默,无人反对,只有那些中立派窃窃私语,对裕王的这个决定深表痛心。 殷正茂虽然能力不错,可那是个雁过拔毛的糯米鸡啊,这大量的军需到了他手里调度,不说少一半,这至少也要少掉三分之一。 如今裕王的五万兵马,三月所需粮草被抽走了七成,此刻还来个殷正茂,这不是儿戏么。 虽然整个大明都知道殷正茂贪,却没有一个人有证据,户部尚书贾应春想出来劝说一二,张了张嘴,却不知从何说起。 景王“呵”了一声,朝着裕王拱手作揖,戏谑道: “皇兄慧目如炬,让臣弟不得不服!” 嘉靖帝沉吟片刻,看向帷幔前守候的大太监,清冷问道: “大伴,此事,你怎么看?” 如果说现场谁最得他信任,自然是这位自幼便在身边伺候的大太监黄锦。 在嘉靖帝还是世子的时候,黄锦就进了兴王府成了他的伴读,陪伴至今已有五十一个年头。 大太监不仅掌管着司礼监,同时还掌管着情报特务组织东厂,是嘉靖的耳目。 黄锦略作犹豫,想了想,他躬身细语道: “老奴愚钝,不过老奴觉得,这行军打仗之事,军需粮草才是重中之重,裕王所言不无道理。 另外,如果老奴没有记错的话,嘉靖三十四年,兵科给事中殷正茂为了缓解朝廷财用不足,提出铸钱改造之法,每年为国库新增利银五十三万两,的确是个奇才。” 嘉靖帝微微颔首,进而问道: “你那干儿子冯保还在裕王府?” 大太监含笑点头: “是,目前正在替裕王打理皇店,那龙涎香、白灵芝、夜明珠等稀罕物,都是他从外面捣鼓回来的。” 表情淡然,宛若出世高人的嘉靖帝,此刻也露出淡淡笑容,悠然道: “那就让冯保管理皇店的同时,做裕王的监军,这钱粮只让殷正茂调度,朕的确有些不放心。” “谢陛下隆恩。”大太监跪地叩拜。 冯保机智聪慧,又懂得人情世故,是黄锦众多干儿子中最喜欢的一个,上次犯了糊涂差点被砍头,也是他给保下来的。 黄锦虽不是一个有野心的太监,懂得克制,可毕竟年岁大了,总希望可以善终,而冯保就是他最看重的托付。 如今让他做了监军太监,这就意味着冯保有了两重身份,除了还是裕王府的家奴,同时也是宫中的人,要实时向皇帝汇报军情。 这就代表着,冯保重回宫中有望,这让黄锦内心喜悦。 嘉靖帝不再说话,随着“当”的铜磬声传出,黄锦起身,收敛笑容看向众臣: “今日议事就到这里,陛下乏了,各位大人请回。” 前门大街。 福兴当铺后院。 为了和冯保沟通方便,一月前,洪展柜就把通州的事情交给下属管理,自己则是和谢逊来了这里。 昨日,他们从冯保那里得到了明廷朝议的结果,喜忧参半的同时,又有些茫然。 该做的都已经做了,不知道做对还是做错,接下来又该做些什么。 就在这时,洪掌柜收到了信息中继站发来的海东青传书,这让他大为振奋。 朝鲜国南浦港战役后,汪修齐深感远距离通信不便,就投入巨资要求泷捷秘密策划“烽火计划”。 简单来说,烽火计划就是在多个传讯点间设立信息中继站,通过训练有素的海东青接替传递情报。 听起来简单,实施起来是却困难重重。海东青不仅价格昂贵,还需在每个通讯点建立据点,招募并训练鹰师与海东青。 这条空中信息通道从大明顺天府延伸至锦州,穿越边境至朝鲜平壤府,再经平壤府至汉城、昌原,最终跨越对马海峡,直达日本松浦津,全长一千八百多公里,耗资三十余万两银子,让大明京城到松浦津的通讯时间缩短了一半。 历经半年,各点信息中继站方才串联,可即使如此,汪修齐也没有轻易使用。 因损失一只海东青不仅意味着几千两银子泡汤了,好需要耗时半年重新训练,这个代价,实在是太高了。 直到裕王北上抵御鞑靼的事情传到松浦津,汪修齐才下令,启动了这条信息通道。 此刻,内屋的房门紧闭,洪掌柜在烛光下,拿着放大镜,细细地看着最新谍报上的汉语拼音,边心读,边思考,生怕错漏。 而谢逊在屋中来回踱步,时不时看向洪掌柜,内心焦灼万分,却是不敢打扰。 半晌,等洪掌柜放下谍报,长吁一口气,谢逊才快速凑上前去,着急问道: “如何,世子怎么说?” 第254章 海禁之局被破 好半天,洪掌柜才平复了心情,表情复杂地说道: “殿下之才,说是惊天地泣鬼神都不为过,大明百年的海禁之局,就这样被世子破了。” 接着,他把汪修齐传达的指令细细说了一遍。 气质儒雅的谢逊此刻张大了嘴巴,半天没有合拢,良久才欣喜若狂道: “妙哉!不愧是谢某的贤婿,此等经天纬地之谋划,也只有他能做到。” 不知想起了什么,洪掌柜快速烧掉谍报,出了房门喊道: “来人。” 在院外守候的管家福伯快速进来,躬身问道: “老爷,何事?” “去,把冯公公请来。” 福伯犹豫了一下,才解释道: “老爷,昨日送冯公公回去时,他提到今日要去西苑的玉熙宫拜会大太监黄公公,此刻并不在裕王府。” “哦,对了,我怎么把这事给忘了。”洪掌柜一拍额头,想了想,又吩咐道: “那你派人去西苑守候,冯公公一出宫,就让他尽快来这里。” 这西苑距离前门可是有好几十里路,福伯不知道掌柜的为何这么着急,但还是点了点头,疾步离去。 谢逊也跟了出来,不解地问道: “为何这般着急?” “去书房说。” 两人绕过小花园,进入僻静的书屋,洪掌柜关好门,才开口: “之前我两不是还在为军需的事情发愁吗?现在有办法了。” “这是自然。只要我等在秦皇岛建立海港,大量的军需就会从南浦港转运过来,这问题自然解决了。”谢逊不以为意地点了点头。 “不,洪某不是这个意思。”洪掌柜喝了口茶,细细分析道: “蓟辽两镇戍边士卒有十五万七千人,加上此次北上增援的五万人,就是二十万余。 我大宋虽然富裕,也愿意帮助抵御鞑靼,可也不可能白白养活这二十万人。” “没错,所以世子的意思是让明廷出银子,由皇店去兑换成出热卖品,然后从宋国交换军需。” “明廷拿不出这么多银子。” “那就没办法了,我等已经仁至义尽。” “不,有办法,你别忘了,明廷的税赋是实物税,他们虽然缺银子和粮食,可并不缺其他东西,比如说:生丝、棉布、丝绸和瓷器。” 所谓的实物税,顾名思义,就是有什么就交什么。 种田就交粮,种桑养蚕就交生丝,开窑烧瓷,就交瓷器,这一税制,直到万历朝张居正出了一条鞭法后,才把交实物纳税变成缴纳银子。 听到这里,谢逊愣住,几秒后,他惊愕道: “洪掌柜的意思是?” “不错,让冯保去找户部谈,蓟辽军镇不要银子,不要粮食,只要生丝等货物,这等东西在户部仓库都快堆满了,户部必然乐见其成。 原来洪某还担心这么多东西运不走,现在没问题了,而谢掌柜你,也无需找其他商贾兑换,只要把大量货物从京城运往秦皇岛即可。” “高明啊,”谢逊忍不住伸出大拇指,称赞道: “如此一来,户部无需把这些货物低价兜售给商贾,而谢某也不需要去商贾那里购买,这就少了两道工序,效率提升不说,这里面的猫腻折损也都不见了。” 洪展柜笑了笑,补充道: “昨日朝堂之上,裕王帮助户部尚书解围,其实是走了一步妙棋。 那贾尚书虽然拿不出钱粮,可其他物资却是应有尽有,只要通融一二,说不定能把裕王短缺的物资配齐。” “有理,应该把贾应春拉入裕王阵营,这样以后交易起来就方便多了,除了军需之外,日常交易也能进行。 这样,明廷可以把多余的物资兑换成银两和粮食,对户部来说,也是大功一件。” 洪掌眉头舒展,一个月来的疲惫消失不见,平和笑道: “我大宋最不缺的就是银子和粮食,而大明不缺的是物资,说来好笑,明朝廷禁海数百年,这到头来,却成了我等最大的贸易对象。” 谢逊频频点头,想了想,有些担忧地说道: “如此一疏通,大明的国力可能恢复过来,这一旦恢复,会不会对秦皇岛下手?” 洪展柜哈哈一笑,摆手说道: “这就是殿下的高明之处了,你以为他不派兵出征鞑靼,只是不愿损耗兵力吗? 只要鞑靼、瓦剌和后金女真持续给明廷施压,这种贸易就会一直持续下去。” 谢逊身子一滞,半晌,才后怕地说道: “还好殿下是谢某的女婿,还好他心系汉族,否则……谢某真是不敢想象。” “好了,说这些有些僭越了,我等还是回到自己的本分上来。”洪掌柜岔开话题,认真说道: “如今,有几件事情需要尽快处理: 首先,要让冯保去户部那边勾兑,让他把物资从明廷国库运出来。 再者,殷正茂上位后,洪某会安排一些游隼加入蓟镇当差,辅助正茂的同时,护卫秦皇岛。 另外,谢掌柜需尽快召集建设秦皇岛港的工匠,尽量找些技艺高超的。 待港口和仓库建设完毕后,将他们送往松浦津,此举不仅为他们提供了好的前程,亦能避免情报外泄。。 最后,戚将军和俞将军的那些下属分散在各地,还需要动用裕王手令,把他们调集到蓟镇……” …… 松浦津。 市井之中,百姓川流不息,货郎走街串巷,商铺客人络绎不绝,一片繁华兴盛的景象。 就在这时,一匹快马冲入街道,骑马之人挥舞马鞭,不断大喊: “王府办事,行人退避……” 百姓慌乱闪到两旁,街道上顿时鸡飞狗跳,咒骂声不断。 “阿母,那是谁啊?内城街道不是不许策马骑乘吗?我要去县衙告他!”一个七八岁的孩子被母亲慌乱地拉到路边,鼓着嘴生气地问道。 妇人打扮的母亲眼中带着疑惑,在看到那骑马之人的着装时,立马沉脸呵斥道: “不得胡言,那是世子爷的侍卫,既然如此匆忙,定是有急事。” “不会,就算是紧急军报,世子爷也决不允许纵马行凶。”一个货郎放下胆子,摇头说道。 “对啊,当时忍者众围攻松浦津,差役四处抓捕,也没有如此扰民啊!” “不会是那侍卫酗酒行凶,世子爷不知道?” “有可能,要不,我等去衙门告状,让世子爷严惩此撩,说不定还有奖赏。” “哈,有道理,最近忍者、谍子都被抓光了,正愁没赏银呢!” 第255章 秋天的童话 百姓们正在议论纷纷,突然就看到一辆四轮马车疾驰而来,驾车的有两人,一人啪啪的甩着鞭子,另一个敲着锣,高声大喊: “王府办事,行人退避!” 这下子,百姓们愣住了,一马冲撞闹事,还可以猜测是酗酒行凶,可这又来一辆马车,而且马车上的两人看上去也不像喝酒了啊。 “到底发生了什么?那驾车的穿着工匠制服,另一人却是穿着道袍的仙师。”有眼尖的,诧异地说道。 “阿母,你看,那马车上装的是什么?” 小孩的声音一出,众人立刻把目光从驾车位置挪到了后面的车厢,说是车厢,其实并不准确,因为那是一个装了海水的玻璃鱼缸。 “鱼,天哪,那是海鱼,活着的海鱼!”一个饭馆的掌柜揉了揉眼睛,不可置信地说道。 “呀,那不是鳗鱼吗,还有青斑和鲑鱼!” “没错没错,我看到大菱鲆(多宝鱼)了,这怎么可能,港口到这可是有十几里地呢!” “就算在港口,也不可能看到活的大菱鲆啊,那鱼上岸,一盏茶的功夫就死,何况现在还是夏季。” “……” 百姓的情绪来的快,去得也快,此刻对纵马行凶的事情已经抛之脑后,开始琢磨起海鱼的事情来了。 马车从王府侧门疾驰而入,也引来不少官员的侧目,和百姓的愤怒不同,他们更多的是震撼、惊诧和不可置信。 数月前,汪修齐曾说过,后续能让海鱼在夏日里保鲜,还能让他们去一个叫‘海里捞’的地方吃上新鲜的海鱼火锅。 当时官员们都以为殿下只是说笑,也没当真,可没想到烈日炎炎之下,这活蹦乱跳的海鱼却是出现在了眼前。 这意味着宋国的海产又将增收,以后的夏日不仅可以卖鱼干和罐头,这新鲜海鱼也能开卖,看来年底的绩效薪酬又要涨了啊,心思活络的官员们七嘴八舌地就议论开了。 樱花别院,后厨。 阿市坐在小马扎上,托着腮帮子盯着眼前的一大缸子海水,时不时转头问道: “夫君,真的能运来活的海鱼吗?” 姑娘,你都问了一百遍了,这是在念紧箍咒吗……汪修齐内心吐槽,把目光从手里的公文上挪开,和煦地劝慰: “阿市,再等等,肯定能送来,只不过马车穿过内城不能快,否则碰到行人就不好了。” “嗯!”阿市点了点头,随即瞟了一眼灶台的方向,桃花眸里闪过一丝狐疑。 穿着短褂,套着白色围裙,头上带着高帽子的戚继光,一脸专注的在竹帘上铺上紫菜,然后把提前准备好的米饭均匀地铺在紫菜上,接着又在米饭上依次摆上肉松、腌萝卜、火腿片,然后把竹帘卷起,边做还边说道: “这里要注意,卷的时候要慢,要边卷边压实,这样做出的寿司就不容易散……” 五官精致,小嘴红润的幻露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地说道: “戚大人好厉害啊,你是怎么想到用竹帘卷饭团的?以前奴婢做的寿司不是大小不一,就是容易散开。” 鹅蛋脸,眉目如画的芷蝶却是把目光落在了戚继光的身上,看着那健壮的身躯,流畅的肌肉线条和专注认真的样子,有些痴了。 见到戚继光脸上沾着饭粒,她忍不住伸出雪白柔夷,用丝帕帮着轻轻擦去,嘴里柔声说道: “戚大人是殿下的左膀右臂,自然是能文能武,能想到这竹帘卷饭的方法,有什么好奇怪的。” 胳膊传来芷蝶胸部靠上来的柔软,戚继光脸颊一红,摇头说道: “这……不算什么,紫菜寿司只是最普通的一种,等海鱼来了,戚某教你们做鳗腹经纶卷、鲑鱼火炙寿司和秋天的童话。” “秋天的童话,好美的名字啊。”幻露一脸痴迷,眼眸里透出爱慕和崇拜。 阿市站了起来,拉了拉汪修齐的袖子,歪着脑袋小声问: “夫君,两个姐姐是不是喜欢戚大人啊,怎么感觉她们眼神怪怪的。” 十一岁的女孩,在感情上也这么敏感的吗……汪修齐嘴角一抽,随即把手里的公文折叠好放入袖中,瞟了一眼远处那亲密无间的师徒仨,尬笑道: “戚将军气质儒雅,为人和善,喜欢他也正常,怎么,阿市不希望芷蝶和幻露有个好的归宿?” “不,没有。”阿市连连摇头,纠结地说道: “两位姐姐和阿市相处一个多月了,我很喜欢她们,如果走了,阿市有些舍不得。” 汪修齐摸了摸女孩的头,柔声宽慰: “再看看,如果他们真的能成,本世子可以特批,让她们出了王府,也能经常来看你,当然,也允许你去看她们。” “呀,真的吗?”阿市瞳孔一亮,瓷娃娃的脸上随即笑容绽放,想了想,又摇头道:“可教礼仪的先生说,女子要遵守三从四德,不能经常抛头露面的。” “不用抛头露面,四轮马车很快就会批量制造,到时候坐那个出去就行。” “坐马车出去就不算抛头露面吗?” “人在车里,自然不算!” “呀,那太好了,以后阿市带着面纱上马车,就能到处玩了。”阿市脑子一转,顿时咯咯笑了出来。 就在这时,院子里传来杂乱的脚步声,随即响起党骏惊喜的叫喊: “殿下,活鱼来啦!” 接着就看到张天泽、玄成子、谭天鹏三人拎着装满鱼的大木桶走了进来。 党骏急忙指引道:“快点,把鱼倒入鱼缸,别让它们死了。”说着,他小跑到墙壁边,迅速打开了电源。 紧接着,嗡嗡声响起,深入鱼缸的几十根橡胶管末端开始冒出大量气泡。 看到一桶桶活鱼被倒入鱼缸,几个女孩子迅速围了上来,拍掌嬉笑,叽叽喳喳地议论着,仿佛过年一般。 汪修齐也是心里一喜,可看着看着就感觉有些不对,他把目光投向气喘吁吁的张天泽: “怎么这么多?不是说运十几条过来,够吃就行吗?” 要知道鱼越多,耗氧量就越大,对充氧泵的要求就越高。 但以马车的动力发电,不可能带动得了这么多的充氧泵,这就意味着,这帮人是策马奔进王城的。 见汪修齐脸色不善,张天泽一愣,转而看向笑容凝固的党骏。 此刻,汪修齐什么都明白了,沉声问道: “这么快,是否有伤到街道上的行人?” 第256章 小题大做 听到汪修齐的问话,几人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反应机敏的玄成子率先答话: “回殿下,没有伤及行人。 归来之时,天泽在前方开路,同时贫道也有鸣锣示警。” 汪修齐心里一松,为没有酿成大错而庆幸,随即,他盯着几人,冷冷说道: “本世子不是李隆基,不需做也不愿做那‘一骑红尘妃子笑’的事情。 纵马过闹事,的确抢了时间,多取了不少活鱼回来,可那是用失去的人心换来的,这是一种赔本的买卖,也是一种愚蠢的行为。” 在他看来,纵马过闹市和上辈子按着高音喇叭,踩着油门过步行街是一样的,这种事情看起来很小,却会给百姓留下很不好的印象。 映像是什么,映像就是一种公信力,而公信力是政权生存的基础和关键。 ‘民能载舟亦能覆舟’这样的大道理暂且不论,要不是有百姓的支持,福江岛温泉谷一役,汪修齐和开拓学院的几百个孩子可能就没了。 要不是有百姓的支持,松浦津保卫战,上千来犯忍者也不可能那么快被清理干净。 党骏身子一颤,连忙跪倒,懊悔说道: “殿下,是卑职的错,是卑职让张天泽几人多取些鱼回来的,不关他们的事。” “你知道本世子为何要把你提拔上来,留在身边吗?” “卑职愚钝。” “论才学、论军功、论职位、论武艺、论亲情,哪一条你也够不上。 之所以把你带在身边,看中的是你的赤诚之心,是能够团结汉民百姓的赤诚之心,可你今天做了什么?讨好我?” 党骏泪流满面,泣不成声: “卑职错了,卑职万死!” 其他几人也跟着跪倒,一个个噤若寒蝉,不敢言语。 “张天泽,你身为文吏,难道不懂宋国律法,闹市纵马是什么罪名,你不清楚? 玄成子、谭天鹏,你俩都出自社会底层,深知百姓疾苦,如果你等还是平民百姓,见有人打着王府的名号,在街道上横冲直撞,作何感想?” “凡无故于街市镇店,驰骤车马,杖二十,因而伤人者,减凡斗殴伤一等;至死者 ,杖一百,流三千里。”张天泽咬着嘴唇,说出了大宋律法。 “不错,律法还记得。”汪修齐点了点头,随即看向另两人: “玄成子,谭天鹏,驰骤车马,杖二十,对此,你等可有异议?” 憨厚耿直的谭天鹏直起身子抱拳: “殿下,俺错了,应该受罚,可天泽他们是书生,可经不起打,要不,八十杖俺一人受了。” “胡说什么,杖八十会死的。”玄成子跪爬两步,高声道: “小道愿意受罚。” 看到自己带出来的人,没有一个推脱责任,汪修齐还是很欣慰的,沉吟半晌,说道: “你们自己去刑部领罚,另外,此事要抄送邸报警示众官,同时以本世子的名义发布告示,向百姓致歉。” 众人大吃一惊,这发布告示致歉,不就是罪己诏吗,这未免小题大做了? “殿下不可。”戚继光躬身抱拳,劝说道: “此等小事,不需如此,这下了罪己诏,会影响朝廷的颜面不说,还会堕了殿下的威名。” 其他几人也嚎哭着表示宁可接受更重的处罚,也不愿影响殿下的声誉。 汪修齐不以为意地摆了摆手: “颜面、威名这种东西不是藏着掖着就有的,那是为百姓主持了公道、做了实事得来的。 人非圣贤孰能无过,过而能改善莫大焉,这个道理你们都懂,本世子岂会不懂?” 等几人垂泪离开,戚继光还愣愣地站在原地,却听汪修齐笑道: “还站着干嘛,这活鱼都来了,咱们继续,我还等着吃三文鱼寿司呢。” 戚继光看向汪修齐,目光复杂: “殿下,如此责罚,是不是太重了?闹市纵马虽然有错,可毕竟没有伤人。” 汪修齐在椅子上坐下,叹了口气,无奈道: “是有些重,可这是好事。 如今朝廷变革在即,为了挤入现有五岛衙门体系,那些老臣可以说是费劲了心思,不借此敲打一下,五岛的官员可能就要犯大错,到时候是杀还是不杀,我很为难。” “殿下这是小惩大诫?”戚继光恍然。 “算是,如果连自己和最亲近的官员都下手了,元敬以为,其他官员还敢触碰底线吗?”汪修齐点头,算是认可了戚继光的说法,随即,又笑着说道: “还好这几个臭小子知道分寸,要是今天纵马出了人命,本世子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好事,的确是好事啊!”戚继光眸光闪烁,感叹一声。 三日后。 城门告示栏。 衙役一敲锣,立刻就引来了无数的围观百姓,对他们来说,天大的事也没有比了解世子的政令更重要。 当初老王爷被劫,城内混乱,世子爷来了没两天就稳住局势,安顿百姓的同时,又减了赋税,还给了他们有优越感的户谍。 最关键的是,世子监国后,把大量行销生意都从宋国商会剥离出来,交给了其他的商户代理。 这等于是朝廷把倭国行销的利润让了出来,让更多的商户可以参与到贸易的体系中来,让商贾增收,让百姓多了就业机会。 见百姓们已经里三层外三层地围了过来,衙役收起铜锣,高声念道: “罪己诏: 承天庇佑,承父王倚重,孤居高位而治一方,自监国以来,虽勤勉政务,力求安民,然因治下不严,致属下纵马行凶,惊扰百姓,为此,孤痛心疾首,深感愧疚。 ……” 这告示一念出来,百姓们先是错愕,进而变得兴奋,最后竟是有人痛哭。 “世子爷何必如此啊,不过是纵马,又未伤人,惩治下人即可,为何要罪己!” “是啊,殿下过于谦逊了,惩处党骏几个宠臣已是天恩,这让我等甚为惶恐啊。” “哈,这不是重点,殿下说要在西海码头成立海鲜大市场,汉民都可申请摊位,我等又能多赚银子了。” “呀,这海鲜大市场是何物?”有人眼睛一亮来了精神。 第258章 禅让仪式 “这你们不知道,殿下又修得仙术,可让海鱼出水后保持鲜活,昨日纵马,其实是那几个上师运送活鱼进王府,扰了民,才被世子爷惩处的。” “对,老夫昨日就在当场,的确看到了马车上有活鱼。” “鲜活的海鱼,这蒸炸煮烤,哪样不是美味?” “对,有了这海鲜大市场,以后的酒楼、烧烤摊、哪怕是卖馄饨的,都能用鲜鱼,鲜虾做出美味了,你等想想,这得多赚多少银子?” “世子爷就是活菩萨,这样的贤主,怕是打着灯笼也找不到!”一个商贾打扮的老者,双目垂泪。 “呀,二狗,还看什么,快随我申请摊位去,赚银子的大好机会来了。” “对对对,走!去晚了,汤都喝不上。” “孤,再次向受惊扰之百姓表示深深歉意,并祈愿天下太平,百姓安居乐业。”衙役刚念完,转眼一看,顿时哭笑不得,百姓们跑得比兔子还快,都去申请摊位去了。 王府。 垂拱殿。 今日是月末,是一月一次大朝会的日子。 身穿五爪绯红龙袍的汪直高居王座,下手坐着样貌清俊,却带着上位者威严的汪修齐。 殿堂内,宋廷四品以上文武官员和五岛世子府高级官员全部到齐,分列两旁。 汪直俯瞰众臣,目光有些复杂,半晌,他带着笑容,平和说道: “孤本是一介布衣,迫于生计下海经商,承上天垂怜,同乡用命,才有了如今的宋国。 然世道艰难,遍地荆棘。大明待我等为贼寇,倭国又是群狼环伺,孤虽勤勉政事,却依然感到力有未逮。 几年来,孤常夜不能寐又或是半夜惊醒,怕的是对不起那些随我战死的英魂,怕的是把你们带入深渊,更怕把治下的几十万百姓陷入万劫不复。” 听到这些,叶宗满、泷捷、王青溪这等早期就跟随汪直出生入死的官员已匍匐在地,哭得泣不成声。 顿了顿,鬓角斑白的汪直忍住了夺眶的泪水,感叹一声,笑道: “幸好,苍天有眼,让孤王有了麒麟儿,让大宋有了新明主。 世子来宋不到一载,两次救孤于危难,创海产捕捞之法,罐头制造之术,征朝鲜,锁倭国,以身为饵,尽灭忍者,震慑诸国。 如今,日本准天皇奉大宋为神国,欲来松浦津继任皇位,寻求我大宋庇护。 明廷几朝禁海,杜绝贸易,孤穷尽一生也未寻到良策,如此难局,却是被世子轻易破去。 孤年事已高,体力不济,原本想委曲求全,投靠大明,为诸位谋一条后路,可现在不用了。” 闻声,众人身子一滞,都从汪直的话中嗅到有大事要宣布。 这让他们既意外,又不意外,这王位传给汪修齐是必然的,可没想到来得这么快。 此刻,就听到汪直提高了嗓音,郑重宣布: “今日,孤将王位传于世子汪修齐,他将是新的“镇海王”,也将是你们的新主子。 孤希望你等尽心竭力,辅佐新王,开疆拓土,共创万世荣耀。” 大殿内沉默了几秒,随后,上百官员齐齐跪倒,高声喊道: “辅佐新王,开疆拓土,共创万世荣耀,王爷千岁,千岁,千千岁!” “都平身。”宣布完任命,汪直感觉卸掉了千斤重担,顿时浑身轻松,他抱起御案上的国玺,递给一脸懵逼的儿子,笑道: “齐儿,这宋国就交给你了,记住,要善待群臣,善待百姓,父王相信你能做好。” “不是,父王……”汪修齐一时语塞,不知道说什么好。 罪己诏发布后,五岛犯了错的官员纷纷来汪修齐这里自首,把为了谋求官职而行贿受贿的事情全抖了出来,五岛的人汪修齐好处置,可宋廷老臣的处理,他不得不慎重。 因为这些官员中,涉及到一些跟随汪直多年的老兄弟和其子嗣,汪修齐怕出手重了,让父亲伤感,于是就提出让汪直自己处理。 没想到的是,汪直压根不按照原有的剧本演,直接就把王位传给了他,这锅甩得彻彻底底,潇洒飘逸。 “还不接过国玺,难道要父王一直端着?”汪直眼角含笑,却是带着嗔怒的语气说道。 不都是儿子坑爹吗,这坑儿子算怎么回事……汪修齐苦笑,走到汪直跟前,三拜九叩,接过国玺,高呼: “谢父王,父王千岁千岁千千岁!” “好,这宋国就交给你了,父王晚年的安宁,全系于你一身。”汪直轻拍儿子的肩膀,随后一挥袖袍,从容离开御台,在随从的簇拥下,风度翩翩地走出垂拱殿。 这禅让仪式这么随意的吗?宋国礼部尚书苏博涛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可汪直已经大笑着出了殿门,这还说个毛线。 父王是几个意思?是让自己放手去干,还是对老臣要手下留情……汪修齐困惑地坐上王位,迷茫地看着下面朝拜的群臣。 就在这时,却听叶宗满俯身说道: “王爷胸怀坦荡,不恋权位,此等义举堪比上古之尧舜,老夫虽不及王爷之万一,但也懂得让贤举能的道理,臣请辞宋国商会大掌柜之职,请殿下准允。” 闻声,宋廷工部尚书洪朝坚,跪行两步,含泪说道: “微臣惭愧,本想在朝廷变革之际,活络关系,保住职位,今日王爷义举,让微臣无地自容,臣愿配合新王变革,绝无异议。” 一干老臣全部匍匐在地,高声附和: “臣愿配合新王变革,绝无异议!” 我去,老爹这波骚操作还有这效果?本以为自己的罪己诏就已经够高明的了,没想到父王更牛。 如此一来,老臣们配合的配合,认错的认错,变革计划可以顺利推行的同时,也不能对这些老臣下狠手,父王这是一箭双雕! “诸位大人,平身,你等的忠诚和胸襟,本王看在眼里记在心上。”汪修齐客套了一句,随即看向徐渭: “既然诸公都全力支持本王变革,那有很多事情就简单了,文长,你来宣布朝廷变革议案。” 之前,汪修齐让徐渭、戚继光、叶宗满、泷捷四人商议变革,对于大方向大家都没有异议,可在一些机构裁撤和人员变动上,却是分歧不断,如今好了,所有阴霾散尽,一片坦途。 徐渭应声出列,道: “为辅佐新王处理政事,特设立内阁议事制,内阁成员如下: 徐渭恬为内阁首辅,分管吏部、礼部、保密署。 戚继光为内阁次辅,分管兵部、工部。 叶秋为内阁群辅,分管商部、原宋国商会、五岛生产基地。 李时珍为内阁群辅,分管农部、医部。 泷捷为内阁群辅,分管谍报司、都察院。 张玄真(纯阳子)为内阁群辅,分管大道研究院。 叶宗满为内阁群辅,分管户部、刑部。 内阁之下,设立九部、两院,对应部堂主官分别为: 礼部尚书周述学、工部尚书梁迅、刑部尚书李华山、都察院左都御史王青溪……” 第258章 五洋都督府 随着一个个名字念出来,官员们都屏住了呼吸,竖起了耳朵,听到名字的心里一松,没听到名字的忐忑不已。 念完九部两院的任命后,徐渭清了清嗓子,继续说道: “除了以上任命外,还有一些衙署不在内阁之下,由王爷直接管理。 衙署和任命如下: 秘书局,秘书长郑若曾,副秘书长党骏; 五洋都督府,都督,俞大猷; 禁卫军,都督,毛海峰; 内庭,总管许一刀(许伯); 产品部,殿下直管。” 众官员听到这些都是一愣,有些新名词他们压根就没听过,可碍于新王登基,也没人敢质疑什么,都保持了沉默。 刚从京都返回,完成了任务的御史刘洪此刻却是志得意满。 两位叔伯由于听了自己的谏言都保住了官位,而他刘洪还升了一级,虽然衙门名字从御史台变成了都察院,可他现在被任命为都察院右副都御史,正三品。 在徐渭念完任命后,刘洪发现大殿内鸦雀无声,气氛有些压抑,于是他出列,躬身问道: “徐大人,刚才的都督府的名字是否念错了,不该是五军都督府吗,为何变成了五洋?” “问得好。”汪修齐朝着徐渭按了按手,接过话,平和地说道: “首先,没有念错。 所谓的五军都督府,指的是中、左、右、前、后五个都督府。 而本王任命的五洋都督府,指的是太平洋、大西洋、印度洋、北冰洋和南冰洋,这些名词对你们来说可能有些陌生,但没关系,你们只要知道五洋代表着天下七成的疆域即可。” 此言一出,满殿哗然,要知道兵部是选兵、育兵和管理晋升汰换的军事部门,而这都督府是用兵部门,这‘五军’和‘五洋’虽然只有一字之差,意义却天差地别。 刘洪大惊,下意识地问道: “殿下之志是要征战天下,把这五洋纳入宋国版图?” 沉吟片刻,汪修齐摇了摇头,解释道: “征战天下并不是目的而是手段,本王的志向是要为汉族百姓谋万世太平,希望这是本王的志向,也是宋国存在的使命。 能与本王一起朝着这个方向努力的就是同道中人,就是本王看中和依赖的人,偏离这个方向的,就只能离开朝堂了。 今天的任命,有人欢喜,有人惆怅,但本王希望你们把目光看长远一些,宋国的未来绝不是松浦津这一弹丸之地,而是星辰大海,伴随而来的是无数的机会和挑战。 本王是幸运的,你们也是幸运的,可以在这个野蛮生长的时代纵横驰骋,尽展平生所学。 望诸公不要辜负了这份幸运,脚踏实地的同时,记得仰望星空。” 说完,汪修齐抬了抬手,徐渭会意地看向诸官,袖中的手掌紧紧攥成了拳头,他高声说道: “接下来,本官代表殿下,宣读宋朝廷存在的核心宗旨,望诸公牢记在心,这是宋廷的存在意义,也是我等的立身之本。 我等的远景是:要让黑头发、黑眼睛、黄皮肤的族人能吃饱、穿暖、不受外族的侵略,不受天灾的危害,能够得到天下所有种族的尊重和敬畏,让子子孙孙都过上有尊严的优渥生活。 我等的使命是:为汉族百姓谋万世太平。 我等的价值观是:汉民至上、精诚团结、拥抱变化、诚信正直、激情乐观、敬业执着。” 清亮的声音在大殿回荡,宛若是在黑暗中吹响了冲锋的号角,让五岛的官员热泪盈眶,让不少宋廷的老臣胸膛起伏,呼吸急促。 经过几个月精神洗礼的五岛官员自不必说,对于那些跟随汪直打拼多年的官员来说,这些话让他们头皮发麻,浑身颤抖。 他们本没有什么理想,只是为了活下去而下海,为了生存而四处倒货,为了自保而建立武装。 因为胆子大,而获得了这个时代的贸易红利。 随着势力越来越大,随着银子越赚越多,他们慢慢丧失了初心。 要么好战成性,成为了倭寇、海贼,被汪直驱逐出去的徐海、陈东就是很好的例子。 要么如许社武一般,娶一堆小妾,盖大宅,过着奢靡无度、醉生梦死的生活。 这个以利益为目标,以同乡情谊为纽带而建立的宋国,在穷困落魄时具有很强的战斗力。 可富裕起来后,就开始各怀心思,出走的出走、背叛的背叛,就算留下来的也有各自的小算盘,这也是让汪直心累的根本原因。 今天,徐渭代表汪修齐喊出了宋国的使命、远景和价值观,这等于是重新定义了宋国,重新定义了这个朝廷需要什么样的人,以及他们未来的活法是什么。 对此,不乏有激情热血之辈,被这宏大的目标所感染,自愿接受改变,投入到轰轰烈烈的事业中去。 当然,也有外表激动内心活泛,希望从宋国快速增长的利润中分一杯羹的官员。 但无论是哪一种,他们都知道天变了,今后的宋国不再是那个只要能赚银子、能打仗、处好同乡关系就能混好的地方。 今后的宋国不再是靠利益凝结的团伙,而是有理想有目标有信仰的组织。 在这里,只有快速变化,拥抱变革才有出路,要是有歪心思,汪修齐可不是讲同乡情谊的善男信女。 定海时,他就设计杀掉了林碧川、邓文俊、沈南山一批反臣,在松浦津保卫战又杀了许社武、洪佩杉等一批贪官。 几天前,由于纵马行凶,连自己的最亲近的文书都罚。 在这等雄主霸主面前,若遵守规则并朝着既定的方向努力,将会过得顺风顺水,春风得意。 可要背离方向或者触犯规则,轻则走人,重则人头不保,没有丝毫情面可讲。 百官齐齐出列,匍匐跪拜,高呼: “谨遵殿下教诲,臣等定当恪尽职守,鞠躬尽瘁!” 朝会结束时,天色已暗,由于已经下值,周述学就拉徐渭、戚继光、俞大猷、郑若曾、李时珍五人去酒楼喝酒。 徐渭想了想,摇头说道: “今时不同往日,我等身为重臣,不适合出现那等场所。” “文长言之有理,”郑若曾点头附和,略一思量,看向戚继光调笑道: “元敬,听说你最近在松浦津购置了宅院,要不去你那? 一来恭喜你购置新宅,二来,殿下今日颁布新政,算是了却我等平生夙愿,当一醉方休。” 第259章 创造新礼法 踌躇半晌,戚继光还是点了点头,压低声音说道: “可以是可以,不过你等可要替戚某保密,那宅子是殿下卖给戚某的,这要是被贱内知道,可就麻烦了。” “要保密的不是宅子,是宅子里的人?”周述学捋着胡须,露出怪笑。 俞大猷顿时眼睛圆瞪,八卦地凑上来,扯着大嗓门问道: “最近俞某一直闭关,难道错过了什么?” “小声点,”戚继光一把捂住俞大猷的嘴巴,无奈道: “走走,在这聊上片刻,恐怕很快就传到五岛去了。” 几人骑上马,很快到了戚继光购置的新宅。 看着那高墙黑瓦的大宅,俞大猷诧异地说道: “元敬,可以啊,这三进的宅院怕不是要上千两银子?” “就是,这依山傍海,隔着不远就是马行街闹市,这样的宅子怕是有银子也未必买得到。”周述学瞅了一眼,脸上露出羡慕的神色。 戚继光嘿嘿两声也不说话,带着众人从后门进了院子,把马匹交给了仆役。 徐渭看着二层阁楼顶上转着的风车,诧异道: “元敬,你这还装了风力发电机?” “好了,你们就别问了,这宅子是殿下安排的,发电机也是他让人装的。”戚继光无奈坦白,想了想又解释道: “其实这么做,一来是为了戚某的私事,二来,也是公事。” 说着,他招了招手,带着众人来到了后院厨房,指着一个大鱼缸说道: “如今松浦津的输电网还没有建设,而殿下想要开火锅店和铁板烧寿司店,这个宅子只是一个试点的店铺,只是戚某在松浦津没有居所,殿下就让我住这了。” “这是,活的海鱼?”俞大猷吓了一跳,随即拍着脑门叹气道: “谁能告诉我,俞某是闭关了数月,还是数年?” 说话间,却是有两个绝色女子走了过来,见到众人盈盈施礼: “戚大人好,诸位大人好。” “那个,芷蝶、幻露啊,今天诸位大人来戚某这里喝酒,辛苦你们准备些寿司、铁板烧。”戚继光抢先说道,随即推搡着众人: “各位,随我去前庭,今天朝堂之事,戚某还有些事情要向诸位请教。” 徐渭翻了个白眼,笑着摇头,众人本想吐槽,却是被李时珍劝走。 等到了前庭,丫鬟上了茶水退下后,戚继光才抱拳道: “各位老哥,高抬贵手,你们也知道戚某已过而立之年,可膝下还是无儿无女,于是殿下就想撮合芷蝶、幻露与戚某的事情。 几日相处下来,她们对我有意,戚某觉得她们也很不错,所以殿下就安排了这处宅子。 可这宅子不是白送,是戚某欠了殿下两千两银子才拿下来的。 你等也知道贱内王氏,每月把戚某的月俸看得紧紧的,一两银子都抠不出来。 殿下就给戚某出了主意,他先是给了戚某美食秘籍,然后让戚某传授芷蝶、幻露日料制作之法,后续再开设几个兜售日料的样板店,这样很快就能把银两还上。” “天哪,殿下又给你找小妾,又给你安排宅子,还传授你生财之道养外室,这不公平啊!”周述学哀嚎一声,苦着脸瞪着徐渭,埋怨道: “文长啊,你明知周某是放荡不羁之人,还谏言殿下安排个礼部的差事给我,这不是坑人吗?” 徐渭端起茶盏吹了吹浮沫,吸溜了一口,才眯眼说道: “殿下若非明主,你放浪形骸,流连烟花之地也就罢了,可如今殿下所做之事,哪一桩哪一件不是你我梦想追求之事,若是你还这样,怎么对得起一身的才学?” “文长说得有理。”年过五十的郑若曾颔首,附和着说道: “我等皆为怀才不遇之书生,即便在大明耗尽毕生精力,亦仅能为幕僚而已。 如今大宋朝朝气蓬勃,犹如旭日东升,殿下又赐予我等如此良机,此时不奋发图强,更待何时?” “你们所说,周某如何不知,只是我擅长的是观星象、算历法、看气运、道针经,若是让周某做个钦天监的监正也就罢了,可你们让一个最不守礼法的人管礼部,这不是要命吗?”周述学拉皱着眉,一脸苦瓜相。 徐渭和郑若曾相视而笑,后者摇头劝道: “继志,你错怪文长了。让你掌管礼部,并不是让你去恪守固有的礼法,而是让你创造新的礼法。 礼部最大的职责之一,就是为国培育良才,若是按照大明的科举制度,我等都是考不上举人的废柴,可我等是废柴吗?” 周述学瞳孔猛地一缩,恍然大悟: “对啊,周某怎么把这个给忘了。若是周某执掌礼部,就可以废弃那无用的八股取士,让真正有才学之人发挥所长。” 因为屡考不中而弃文学医的李时珍也笑了起来: “不错,殿下就是这个意思,而且他已然走在了前面,匠人的职业资格考试,不就是一种取仕的方法吗? 明年,李某也计划举办郎中的职业资格考试,旨在让医者、药者持证上岗,杜绝庸医之害。” “不仅是匠人、医者,”徐渭眼神里闪烁着兴奋的光芒,认真说道: “殿下不止一次和徐某提及,他想建立大宋海事学院,要知道我等的目标是征服五大洋,培养大量的航海人才势在必行。 而继志你是最擅长海道针经的,这也能发挥你的所长。” 似乎是想到了什么,郑若曾突然抚须大笑: “要知道礼部还掌管青楼与妓馆,如此一来,继志以后去青楼就不用银子了。” 周述学老脸一红,连忙摆手: “诸位,莫要戏弄周某了,这以后身为一部主官,还是主管礼仪教化的礼部主官,哪能还如从前一般。” 闻言,众人哄堂大笑。 此时,穿着轻纱罗群的芷蝶走了进来,施礼柔声道: “各位大人,宴席已经准备妥当,请诸位品尝。” 闻声,众人上了酒席,刚坐下就被满桌子的菜肴吸引了,戚继光含笑说道: “来,戚某给你们介绍,热菜是鱼子鹅肝、雪花牛舌、蒜香烤生蚝、海胆蒸蛋、酸辣海螺片,干煎鳕鱼。冷盘是寿司,有紫菜卷、鳗腹经纶卷……” 俞大猷抓起一块鱼籽鹅肝就往嘴里塞,一口下去,鱼籽啪啪爆响,满嘴酱汁夹杂着鹅肝的软糯鲜香,让他惊呼出声: “天哪,原以为这天下最美味的就是海里捞火锅,没想到还有能和火锅媲美的美食,元敬,殿下太偏爱你了,俞某都有些嫉妒了。” 戚继光淡淡一笑,也不作答,转身去了里屋,拿出一个流光溢彩的剑匣塞给了俞大猷: “这是殿下熔炼了四把绝世倭刀,包括被称为倭国流派第一刀的‘菊一文字’而打造的宝剑,这把‘虎啸’是给你的。” 嘴里塞满了食物的俞大猷,眼睛瞪得老大,低头看着那剑匣上华美的纹案,不可置信道:“这是……给俞某的?” 第260章 一击必杀之术 见到俞大猷那惊愕的表情,戚继光很满意,含笑解释道: “殿下说面对倭国剑圣,没趁手的兵刃不行,就委托戚某熔了四把倭刀打造了两柄剑,戚某占了你的光,也得到一把。” 对于武者来说,刀剑如手足,贴身的兵刃就是第二生命,这份礼不可谓不重。 俞大猷把剑匣放在桌上,脸上的笑容一点点的凝固,眼眶渐渐泛红,带着哽咽说道: “这辈子,除了殿下外,一直都是俞某给上官送礼,替上官担责。 每每遇到危机,都是俞某冲锋在前,功劳却是被上官拿走,拿走也就罢了,却一个个心怀叵测,让俞某心寒。 守金门,俞某上书监司,请求打击海贼,不被采纳不说,还被杖责罢官。 安南之乱,俞某带兵平叛反贼范子仪大胜,严嵩隐瞒不报,一场仗打下来,死了上百兄弟,就给了五十两银子。 王江泾大捷,俞某带兵斩杀倭寇两千人,功劳尽归赵文华一个连倭寇都没有见到的人,而我却被停俸降职。 定海一战,俞某为救四百士卒,甘心被俘,胡宗宪竟说俞某串通倭寇,要将俞某满门抄斩。” 都说男儿有泪不轻淌,只因未到伤心处,半辈子戎马生涯,立功无数,却背锅无数的俞大猷此刻哭得像个孩子。 戚继光拍了拍俞大猷的肩膀,宽慰道: “志辅,莫要伤心,如今不是苦尽甘来了吗? 在公,殿下兑现了曾经向我两许下的诺言,朝鲜国救汉民、五岛剿寇,封锁倭国,如今又帮着大明抵御鞑靼。 在私,殿下将你妻儿老小平安接回,对你又委以重任,朝鲜国征战以你为帅,松浦津保卫由你担任主力,灭武士道精神最先想到的也是你。 现在朝廷变革,任命你为五洋都督府大都督,这是何等倚重,你又何必为往事伤怀呢?” 沉吟片刻,李时珍也接着话题感慨道: “不错,殿下对志辅的信任的确是无以复加。 前些时日,叶秋叶大人,想把身犯杨梅疮的佛郎机女子赠送给冢原卜传,以削弱其战力。 可被殿下断然拒绝,他说他相信志辅的战力,为此还惩罚了叶秋,让他拿出三十万两白银,用于疾病的攻关。” 闻言,众人心中五味杂陈,半晌,郑若曾才缓缓开口: “殿下不仅待我等恩重如山,就算对后来的陈璘、邓子龙也是如此,之前派陈璘前去鸡笼岛剿倭,此次又力排众议,派了邓子龙去支援大明。 殿下待我等为国士,我等若还不思报效,的确是有些无地自容了。” 俞大猷嘴角抽搐,长叹一声: “正因如此,俞某才更加害怕辜负了殿下。” 见俞大猷一副愁眉不展的模样,徐渭猜出了什么,他身子微微前倾,试探着问道:“志辅,是否遇到了难处?” 似乎是难以启齿,酝酿了半天,俞大猷才犹豫着说道: “一月来,俞某先后与十位上忍对战,其中九位虽然刀法诡异,却还是被俞某一一斩杀,可在遇到最后一位风魔小太郎的时候,对方身法灵敏,速度极快,为此缠斗了很久。” 同为高手的戚继光一听,就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他微微颔首,向众人分析道: “志辅的剑术讲究的是奇正相生,以静制动,在敌旧力略过,新力未发之时,施以突击,通俗一点来说,就是‘打他第二下’。 如果是遇到一般高手,又或者是以力量、诡谲见长的强者,志辅自然不惧,可要是碰到速度极快的,就有些麻烦。” 周述学心里一紧,追问道: “那后来如何,斩杀那风魔小太郎了吗?” “杀是杀了,可在他临死前,俞某告知与冢原卜传对决的事情,他却是狂笑不止。” “为何?” “风魔小太郎曾与倭国的准剑圣,梶原长门有过一战,结果双方不分胜负,可梶原长门在和冢原卜传对战时,仅一招就死在了对方的剑下。 而俞某与风魔小太郎大战上百回合,才将之击败,为此风魔讥笑俞某自不量力,和冢原卜传对决是自取其辱。”说到这里,俞大猷有些沮丧。 徐渭捏了捏眉心,有些头疼地叹道: “任何事情都怕做到极致啊。 这冢原卜传九岁练剑,每日对大树劈砍6000下,六十年来从未停歇,现如今,他全力劈砍六千下,只需半个时辰。” “半个时辰,也就是说刹那间可以劈砍上百下?”郑若曾手一抖,筷子掉在桌上浑然不知。 “不错,天下武功唯快不破,这冢原卜传所在的香取神道流,练的就是一击必杀之术。 此人所参悟的秘术‘一之太刀’,纵横倭国半甲子,未逢敌手,就是因为快,在对战中,他从未受过伤。”徐渭接着说道,表情愈发凝重。 “那可如何是好,如此一来,与之对决,岂不是送死?”周述学急了。 俞大猷倒了杯酒,一口喝下,眼睛赤红地说道: “既然快而不可守,那就不守,无非是以命搏命。诸位放心,即使殒命,俞某也绝不辜负殿下,绝不堕了我汉族威名。” “不可。”戚继光连忙摆手,耐心劝说: “殿下想要让志辅与冢原卜传比武的目的,并不是要杀死对方,而是要破灭倭国武道神话,让那些以武犯禁的倭人能够放下屠刀。 如果志辅与对方同归于尽,此目的无法达到,殿下要的是完胜,是全面击毁武士的信心。” 周述学沉默良久,开口建议道: “要不,这比武取消算了,反正我等也没有发正式挑战书,让倭人放下屠刀,用火枪就是了。” 徐渭摆了摆手: “你以为殿下想不到这些吗?倭人因为有武士道精神支撑,个个悍不畏死,如果要用火枪迫使屈服,这得要杀多少人? 殿下就是不想妄造杀孽,才提出的这个办法。” “哎呀,这可怎么办,打又打不过,比斗又不能取消,难道让志辅现在去练习身法,过个几十年再比?”周述学急得直拍大腿。 李时珍脸颊抽搐,摸了摸自己的大腿,把凳子挪远了一些,才建议道: “殿下从来不打无把握之仗,既然他敢让志辅出战,一定是有所凭借,要不,我等去问问他?” 第261章 变色眼镜 垂拱殿。 大书房。 汪修齐与纯阳子相视而坐,书案上摆着几个小菜。 上辈子吃惯了快餐的汪修齐,对于动不动就大摆宴席有些反感,倒不是怕浪费,而是太耽误时间。 “如今继承了王位,殿下还如此勤勉节俭,真让贫道汗颜。”身穿朴素道袍,扎了一个小发髻的纯阳子感叹道。 “哪是什么节俭,只是刚刚继位,很多事情要处理,这样吃省时间。”汪修齐夹了口菜塞入嘴中,又咬了口馒头,鼓囊着嘴说道。 纯阳子一脸愧疚,放下筷子,拱手道: “殿下,这钨粉的提炼至今还未成功,实在是让贫道无地自容。” 看着为了熔炼钨丝,而被烧掉了小半头发的纯阳子,汪修齐淡淡一笑,给他斟满酒,安慰道: “严重了,大真人做得是开创性的研究,既然是研究,自然就要允许失败。 不对,这不是失败,按照某位贤者的话来说,这是又确认了一种方法不可行。” 纯阳子正要接话,却是有侍卫进来禀报: “殿下,无为子、清净子两位真人求见。” “哈哈,正好,我也好久没和你们师徒三叙旧了,一起聊,说不定你两个徒弟,能给点新思路。”汪修齐面带笑意,向侍卫微微颔首,让侍卫去传人。 闻言,纯阳子脸上也露出欣慰之色: “贫道也许久未曾见到两位徒儿了,他们一个去平户岛勘探绘图,一个在忙着造各式各样的电动机,比我这个师父还忙。” 俄顷,打扮得一丝不苟,容貌俊秀的清净子和挽着裤腿,背着竹筐,宛若老农的无为子走了进来,躬身行礼: “小道拜见殿下,拜见恩师。” “来,开吃没多久,你们搬个椅子过来,一起。”汪修齐朝他们招了招手。 清净子却是躬身不肯起,垂头说道: “小道痴于研究之事,今日才知道徒儿玄成子犯了大错,特来请罪。” 汪修齐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道: “你们师徒俩怎么回事,今天都来请罪,这和你有什么关系,那玄成子犯错已经惩罚,也就过去了,哪里还有连坐之说。” 闻言,清净子才嘿嘿一笑,搬着凳子坐到了纯阳子身边。 看无为子还背着竹筐,木讷地站在那里,汪修齐招手道: “还愣着干嘛,过来呀,坐我边上。” 无为子心里一暖,殿下平易近人,从来不摆架子,在私下场合,连本王这种尊号都不用,而是直呼自己为‘我’。 \"殿下,小道有事要禀报。\"说着,无为子放下背篓,从里面拿出一块矿石,上前放在案桌上,憨声道: “小道在平户岛勘探地形,规划电网建设,无意间发现了一个银矿。” 灯光下,纯阳子拿起灰黑色的矿石,掂了掂,又仔细打量了一番,才点头: “份量沉重,外形八面体,呈灰黑色,断口有光泽,不错,是辉银矿无疑。” 清净子也兴奋道: “对极,徒儿也认为是辉银矿,听师兄说储量还不小,后续电网建好了,小道打算研发个钻探电动机出来,这样采矿就会快很多。” “徒儿认为,这不是辉银矿。”迟疑片刻,无为子才摇了摇头,继而解释道: “辉银矿是硫磺与银的杂糅之物,有一种刺激之味,可此矿石没有。 更奇特的是,此矿物会变色,强光下,呈灰黑,弱光下,颜色变淡,呈淡灰。” 纯阳子一愣,拿起矿石闻了闻,又用袖袍挡住碳弧灯的强光,观察了片刻,才把矿石重新放在桌子上,点头说道: “的确有些奇特,可能是杂糅之物中,还有其他成份。” 无为子这才点了点头: “小道走遍大江南北,这辉银矿、深红银矿、角银矿、脆银矿都见过,唯独没有见过这等会变色的银矿,徒儿也认为这里面杂糅了我等不知道的成分。” “变色?”汪修齐也来了兴趣,拿着矿石看了看,也用袖袍挡着光线观察起来,突然间想起了什么,竟不可思议地高声道: “这是……溴银矿!” 矿石汪修齐是不懂的,可上辈子见到有同事戴变色墨镜,他觉得很酷又很实用,就上网查过资料。 变色墨镜之所以会变色,就是因为里面有溴化银和氧化铜。 溴化银具有极强的感光性,一旦遇到强光就会分解,生成溴和银,导致镜片变为暗黑色。 而在弱光条件下,溴和银在氧化铜的催化作用下迅速重新合成溴化银。 因此,变色镜片能够根据光线的强弱变化,自动调节颜色:强光下变为墨镜,弱光下则恢复透明。 可这眼镜不是重点,重点是有感光性的溴化银是制作胶卷的核心材料之一。 汪修齐想造照相机,不仅是因为许诺过叶秋和李时珍,关键的是,这东西是女人的最爱。 在上辈子,给女人买漂亮衣服,却不给她照镜子,带她去风景秀丽的地方玩,却不给她拍照,涵养再好的女人,也能挠花你的脸。 虽然汪修齐没那么多时间去泡妞,可哄老婆总是有必要的,不然七天一次这频率,实在是有些凄凉了。 纯阳子师徒三人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的困惑,如今的汪修齐日进斗金,一个银矿而已,不该让他如此失态才对。 无为子疑惑道: “殿下,这溴银矿有何……” 话还没说完,侍卫再次低头疾走进来,施礼禀报: “殿下,以徐大人和智敏先生为首的好些大人,在外求见。” “让他们去大书房。”汪修齐吩咐了一声,随即放下矿石,无奈道: “看来,这继位之后不办宴席是不行的,这一波波的来,还不如一起呢。” 无为子、清净子讪讪一笑,起身就要告辞。 汪修齐却是摆了摆手: “不必了,既然来了,就一起去听听,结束后,我请大家吃夜宵。” 俄顷,汪修齐带着三个道士步入大书房,抬眼就看见徐渭五人和泷捷五人分坐两列,泾渭分明。 “你们这是什么情况,约好了,来我这打擂台吗?”汪修齐开了句玩笑,到了上首坐下。 众人闻言,纷纷起身行礼,徐渭率先开口: “殿下说笑了,微臣与智敏先生等是偶遇,入了王府才碰到。” 汪修齐按了按手: “玩笑而已,不必在意。 另外,上了朝,你们与我是君臣,下了值就是同僚,不要那么拘谨,都坐。” 第262章 锅甩得太快 板寸头,扎着头绳,披着轻甲的毛海峰咧嘴一笑: “殿下,我不是成了禁军统领了么,如今邓子龙远赴朝鲜,王府只有个副统领带队怎么行,我是来赴任的。” 说着,他指向一名随行而来的中年人说道: “这是王一枝,和我一样,是义父收的义子。” 一名年过四十,五官端正,一只眼睛却带着眼罩的中年人出列,朝着汪修齐行跪拜礼: “臣王一枝,拜见新王。” 汪修齐一愣,他记得毛海峰好像和他提过这个人,可却从来没见过,不做迟疑忙是抬手: “义兄请起。” 等王一枝起身,叶秋开口说道: “殿下,这宋国的军器局是一枝兄负责的,咱们佛郎机炮和火绳枪七成出自他手,要是没他,咱大宋在松浦津连脚跟都站不稳。” 汪修齐心里咯噔一下,这朝廷变革,怎么把军器局给忘了,压下内心的愧疚,他看向泷捷: “智敏先生,朝廷变革之事,为何不曾提及军器局。” 泷捷无奈苦笑: “这军器局是老王爷亲自管理的,里面有什么我等也不清楚,微臣还以为他与你交代过了。” “这怪不得义父,微臣常年待在雅玛山谷,一封闭就是半年,这想不起来,也正常。”王一枝独眼清明,语气里带着豁达。 此刻,毛海峰却是急了: “殿下,义兄对大宋,对义父和您都是忠心耿耿,他的眼睛就是为了造火器而伤。 此次封闭造火器,他带人铸造大小火炮三百门,火绳枪三千五百支,您可不能亏待老实人。” 王一枝却是出声打断: “海峰,不得胡言,义父为我一家报了仇,还抚养我长大,此等恩情王某一辈子也还不清,何来亏待之说?” 此刻,汪修齐算是明白怎么回事了,父亲甩锅甩得太快,没来得及把家底交代清楚,可略一思量,又有些奇怪。 哪怕是再忠诚的人,出去执行任务却是被组织遗忘了,这论到谁都有脾气啊,可这王一枝怎么如此平和? “无论如何,都是本王的不是,在这里,义弟给您赔礼。”汪修齐起身,朝着王一枝抱拳一拜。 “殿下,使不得。”王一枝连忙摆手,平静的眸子里出现情绪波动。 等汪修齐重新落座,王一枝才苦笑着说道: “说实在的,刚到松浦津的时候微臣是有怨气的,本想去找义父讨个说法,可却碰到了元亮。 他和我说了这半年来的事情,还给我看了殿下制造的燧发枪和雷铳,而且说每月可造出这样的枪三千支。 微臣首次对自己的制造技艺产生了怀疑,为此,也没脸再见义父,我就去找了智敏先生几人带我来见殿下。 此次不为求官,只恳请殿下看在义父的面子上,让一枝成为一个普通的工匠,可以学习新的制造技艺,继续为国效力。” 知耻而后勇,强者心态,此人不错啊……汪修齐心里一松,脸上露出笑容: “义兄客气了,这样,你刚刚封闭造火器出来,不急着安排职务,先在本王身边待一个月稍作休息,至于那些封闭出来的工匠,让他们去五岛考认证,通过的进行培训,再做安排。” “谢殿下恩典。”王一枝喜上眉梢,行礼之后,又问: “如今大宋了有了更加犀利的火器,那造出来的三千五百支火绳枪可是靡费了不少钱粮,若是废弃,可惜了。” 叶秋淡淡一笑,宽慰道: “一枝兄,有我在你怕什么?放心,我大宋产的火绳枪,在倭国可是畅销的很。” 见王一枝眉毛微微皱起,毛海峰会意地笑道: “大宋以前不卖枪,是怕倭国势力强大了对付咱,可现在数月就有一代新的枪械出来,就不用担心了。” 看这个话题告一段落,徐渭开口,把俞大猷和冢原卜传对决的隐忧说了一遍。 俞大猷出列,带着羞愧之色,单膝拜倒: “末将无能,让殿下忧心了。” 汪修齐抬了抬手,不以为意道: “志辅不需如此,在看到冢原卜传资料的时候,我已有了猜测,这也是我和文长去给你送情报的原因。” “从现在的情况看,志辅出战,最好的结果也是两败俱伤,这等比斗还要进行吗?”周述学着急地发问。 “比,为何你不必?遇到问题,就去解决问题,回避不是我宋国的风格。”汪修齐很肯定地说道,随即看向俞大猷: “我虽不懂武艺,可也知道这比斗和打仗是一个道理,都要讲究天时、地利、人合。 如今方仁和他的神道教势力越闹越凶,倭国百姓群情汹涌,都要来宋国参拜神迹,这就是天时。 至于地利,本王已经安排在平户城建造圣像,而这擂台就在圣像之下。 人和嘛,更不必说,我等是主场,到时定有上万汉民去为志辅助威。” 天时、地利、人和?俞大猷身子一震,猛然想到了资料中的一段介绍。 冢原卜传的绝技“一之太刀”的核心为三式,一曰力、二曰技、三曰位。 而这三式就是冢原卜传在鹿岛神社参禅多年,参悟出的天时地利人和之法。 这剑法讲究的是,持剑立于天地之间,融合天时地利人和之气,从而进入剑道极境。 可殿下说这些又是什么意思?和冢原卜传的“一之太刀”有什么关系吗? 徐渭扯着胡须,不解道: “殿下的意思是,志辅此战必胜?” 汪修齐点了点头: “之前志辅轻敌,我还没有把握,可如今危机感满满,这就没有问题了。” 见汪修齐如此笃定,俞大猷心里一暖,可略作考虑,还是疑惑。 对手速度极快的事情并未解决,难道玄机就藏于‘天时地利人和’之中? 本想再问,可汪修齐已切换话题,看向了无为子: “以你的估计,平户电网系统、圣像和比武擂台何时能够建好?” 思考良久,无为子语气平稳地缓缓开口: “预计十五日半能投入使用。” “好,那就半月后给冢原卜传下挑战书,如今京都那边酝酿得也差不多了,该临门一脚了。”汪修齐语气平淡,却是不容质疑。 徐渭几人满腹疑惑,还想再询问几句,却是被汪修齐摆手打断: “今日政事就议到这里,接下来是夜宵时间,吃点烧烤,喝点小酒,聊点有趣的话题。” “有趣的话题?”此话一出,周述学来了兴趣,好奇问道: “殿下所说的有趣,所指为何,难道是那风雅之事?” 第263章 帅酷的黑刃 嘉靖三十七年(1558年)秋。 平户城。 三道城外。 黑刃特战队第一中队的百人巡逻队,骑着战马,腰别雷铳,鞍挂唐刀,威风凛凛地进行着日常的巡逻任务。 蓝天白云之下,秋色尽收眼底,龟冈山上的孔子圣像遥遥可见,路边野菊怒放,两旁的稻田里,一些衣衫褴褛的倭国百姓正满脸喜色地收割着沉甸甸的稻穗。 平户城内的贼寇一月前就被清理干净,而这些放下倭刀,被宋国户部颁发了丁级户谍的倭国百姓领到了土地,每年只要缴纳半数的收成,剩下的就全归自己所有。 百姓们在见到巡逻队的时候,全都停下了手里地活计,纷纷鞠躬行礼。 此时的黑刃,已经去掉了狰狞的浮屠面具,而换上了深色的墨镜。 丰神俊朗的黑刃小队长风曦,盯着刺目的阳光片刻,又摘下了墨镜再看太阳,眼睛还未全睁开,就呀的一声叫道: “要是没这墨镜,还真能让日光给照瞎了。” 另一小队长斓谚斜了风曦一眼,嘴角微微勾起,骂了句:“傻子!” 风曦不乐意了,瞪眼怒道: “烂眼睛,你骂谁呢?” “不带墨镜看烈日,不是傻子是什么?”斓谚嗤笑一声。 面色严肃,不苟言笑的中队长谢言伦皱了皱眉,呵斥道: “够了,虽然近来太平,可也不能大意。那方仁亲王,不日将抵达平户举行继位大典,要出了纰漏,看我不扒了你们的皮。” 风曦朝着斓谚竖了个中指,这个酷酷的手势还是从殿下那里学来的,随即不理会斓谚的愤怒,一抖缰绳,来到了中队长的身旁,腆着脸笑道: “队长,你说殿下真的是神仙么?” 谢言伦没有理会,目光凌厉地扫视前方,观察一切可能存在的威胁。 斓谚不甘示弱地跟了上来,讥讽道: “风曦,我感觉你名字取错了,你不是疯的,你是傻的,应该叫傻曦。” “行,你不傻,你说说看。”风曦怕挨骂,没有硬怼,反问道。 秋风吹过,斓谚的额发飞舞,他把一缕头发别在耳后,淡淡开口: “这还用说,殿下自然是神仙。当初在朝鲜国,我还是个辅兵,亲眼见那一百零八魔神柱喷出无数三昧真火,顷刻间,就把上万敌军化为灰烬。” 闻言,风曦没有兴奋,反而迟疑了一下,忐忑地看向谢言伦: “既然殿下是神仙,该不会真的是天照大神的化身?不然那方仁亲王怎么带那么多神官来跪拜殿下,还称呼他为上神?” “不得胡言!”谢言伦呵斥了一句,沉吟片刻,才缓和语气说道: “殿下说过,倭国是一个善于偷盗和模仿的民族,他们见谁强大,就会和谁扯关系,说殿下是天照大神的化身,并不奇怪。” 风曦长吁一口气,眉头舒展: “还好,为这事,我可是担心了好多天。” “说你是傻的,你还不信。殿下要是那倭国的神灵,会为汉族百姓谋万世太平?还把‘汉民至上’等价值观写入大宋法典?”斓谚不屑道。 “对啊,”风曦一拍脑袋,咧嘴笑道: “烂眼睛,我发现你有时候还是蛮聪明的。” “哼!”傲娇的斓谚别过脸去,留给风曦一个后脑勺。 风曦丝毫没有被鄙视的自觉,他提了提眼镜框,笑着问道: “烂眼睛,你说为何这玻璃就能变色呢?遇到阳光就变黑,平时又透明了。” “谁说遇到阳光就变黑?殿下和俞教官的墨镜,遇到强光是变成银色的,而且是带着彩光的那种银色。”斓谚像是宣布独家消息似的,骄傲地说道,想了想,又摇头道: “至于为什么,就不得而知了,神仙的手段岂是我等凡人可以猜测。” 风曦嘿嘿一笑,点头附和: “对,神仙手段,咱猜了也是白费功夫。不过这墨镜可真是好东西,之前的浮屠面具好是好,就是戴着太闷热,憋得我长了一脸包。” “好了,专心做事,首批制作出来的墨镜才一百二十副,就给了咱们中队一百副,要懂得珍惜。”谢言伦训诫了一句,就抖着缰绳加快了速度,朝着风力发电机组的方向疾驰而去。 …… 松浦津。 瞻云驿。 随着此起彼伏的鸡鸣声响起,年近七十的冢原卜传已梳洗完毕。 和普通武士不同,他没有剃掉额发,一头银发用玉簪束起,面容红润,表情刚毅,目光看似平和却锋芒内敛,如果不是有银发,很难想象他是个年近古稀的老人。 出门前,卜传面对镜子,一丝不苟地抹平了窄袖和服上的皱褶后,从刀架上取下木刀插在腰间,踩着木屐出了客房,他要去完成今日的早课。 天色微亮,整个驿馆还处于沉睡之中,秋风带着凉意吹来,却是让冢原卜传精神一振,他深吸了一口带着松香味的空气,喃喃道: “又是一个美好的早晨,要努力了!” 此刻,一个身材高挑,穿着蓝色和服的长脸青年快步走了过来,见到卜传深深鞠躬: “抱歉,让老师久等了。” 看到青年,卜传目光柔和了一些: “为师收徒近百,也只有你细川藤孝能和老师一样,数年如一日,无论在哪,都坚持早课。” 长脸青年谦逊笑道: “学生愚笨,既没有信纲(上泉信纲)大人的天分,亦没有大将军(足利义辉)的勇武,只能靠勤奋了。” 卜传没有说话,点了点头,沿着青砖铺设的小道,朝着驿站的后花园走去。 二人步伐很快,虽然脚踩木屐,行动之间,却没有发出丝毫声响。 瞻云驿很大,足够上千人入住,二人穿廊过院,走了半盏茶的功夫,才来到了驿站的后花园。 花园内,鸟雀已在枝叶繁茂的松树间吱吱喳喳地叫开,满地的绿草还没有泛黄,挂满了晨曦的露水。 冢原卜传走到一棵腰粗的松树前,看了看几日来留下的劈砍痕迹,笑道: “今日,怕不是要被砍倒了。” 看着那一段被砍击过半的松树,细川藤孝羡慕地称赞道: “老师用木刀都有如此威力,若是用真刀,恐怕一刀就能把此树劈倒。” 卜传没有搭话,用绑带扎紧了和服的袖子,双手持刀,大喝一声: “开始!” 第264章 噪音扰民 话落,刀光飞舞,木屑四溅,松树躯干震颤,枝头鸟雀惊飞。 “真不愧是老师啊。”细川藤孝感叹一句,也找了棵松树训练起来。 一时间,密集击砍松木的声音传遍了整个驿馆。 “吵死了……吵死了……”一个约莫十四五岁的少年穿上工匠制服,扎着裤带,从临近后花园的客房里走了出来,他头发凌乱,眉头紧皱。 来到走廊,抬眼看了看,天色虽然已亮,可日头未出,就连朝霞都没有出现,这明显是连卯时初(早五点)都不到,少年忍不住破口大骂: “该死的倭奴,一大早就吵个不停,还让不让小爷睡觉了。” 陆陆续续,房门打开,不少工匠也睡眼惺忪地走了出来,一个个哈欠连天,满腹牢骚。 此刻,身穿蓝色道袍,发髻高高盘起的的玄成子也出了门,看着这些抱怨不断的工匠,劝慰道: “早起没什么不好,这瞻云驿的电网已经架设完毕,今日就可以给主要楼宇安装碳弧灯了,早些完工早些回去。” 瞻云驿是接待使臣的地方,虽然地处城外,可这代表着一国颜面,玄成子伤势养好后,就被派来这里架设电网。 其他工匠见道爷发话了,都闭了嘴,回屋收拾东西,准备今日的劳作。 可那个十四五岁的少年有些不甘心,他走到玄成子身边,低声道: “上师,殿下都说过,早上打扰别人睡觉是最不道德的行为,那些倭奴野蛮不知教化,来了几天,就吵了几天,你说,要不要去教训一下他们?” 玄成子一愣,困惑道: “殿下何时说过?” 那少年嘿嘿一笑,脸上出现得意之色: “别忘了,小匠有个义兄叫党骏,他把殿下的日常话语都记录了下来,说是什么起居录,小匠和他住一起,自然能看到。” 少年名叫斐跃,是辽东的流民,在朝鲜国的时候父母因为伤寒死了,变成了孤儿。 当时的党骏身负重伤,就是斐跃搀扶着他,四处去游说流民团结起来,共同抵抗朝鲜官军的欺压。 回到五岛后,见他孤苦无依,年纪又小,党骏就收为了义弟,两人住在了一起。 沉默片刻,玄成子还是摇了摇头,嘱咐道: “别乱来,现在的瞻云驿住得都倭国剑客,每一个都身手不凡,为首的那个冢原卜传号称是剑圣,死在他剑下的人不少于三百。” “怕什么?”斐跃不以为意,摇头说道: “我大宋已下了禁刀令,除了衙门和军队,所有人不得佩戴兵器,尤其是那些什么武士。 如今,住在驿馆的剑客、剑豪什么的,腰里别着的都是木头,有什么可怕的?” 其他工匠听了也起哄道: “对,去教训一下他们,天天早上吵得无法安睡,白天干活都没精神。” “没错,在我大宋的土地上,那些倭奴还敢杀人不成?” “同去同去,他们要敢动手,就让这些倭奴知道被电击的滋味。” “……” 想着一月前屁股被打得皮开肉绽,玄成子菊花一紧,沉声呵斥: “不得胡言,大宋是讲规矩的地方,没有哪条律法说吵人睡觉可以动用私刑,你等若是胡来,误了殿下的大计,就连梁迅大人也保不了尔等。” 闻言,几个工匠都是脖子一缩,打了个冷战,不再言语。 后院里,聚集的日本武士越来越多,大部分是冢原卜传的徒弟,还有一些是随行而来的幕府官员。 随着刀光虚影飘舞,松木的缺口以可见的速度越变越大,就在大树倾倒之际,冢原卜传腰跨下沉,猛地飞身而起,另一把木刀也从腰间拔了出来。 两把木刀犹如是旋转的风车,将繁多的枝丫根根斩断。 “轰隆!”一声,十几米高的松木应声倒地,此刻,所有的枝丫已全部被砍去,只剩下光秃秃的躯干。 “老天爷,不愧是剑圣,真是神乎其技。” “对啊,冢原大人的‘一之太刀’已入化境,称之为陆地神仙也不为过。” “不错,我大和民族才是神的后裔,那宋国武将还要与大人比剑,真是米粒之光,不知日月之辉。” “……” 随着巨木倒地,掌声雷动,称赞声不绝于耳,冢原的徒弟们也放下了手里的练习,围拢过来凑热闹,与有荣焉。 冢原卜传吐出一口浊气,两把木刀缓缓插入腰间,嘴角微微勾起。 此时,一个须发皆白的老吏员小跑着穿过拱门,看到狼藉满地的花园和那被拦腰斩断的松木,顿时哀嚎起来: “遭天杀的,这可是老王爷带回来的金钱松啊,就这么被你们糟蹋了!” 拿着行头,正要去干活的工匠们经过拱门,突然听到有汉语的哭喊声,顿时停住了脚步。 斐跃惊呼出声: “呀,不会是汉民被欺负了,走,去看看。” 本来就看那些倭国武士不爽,听斐跃这么一吆喝,众人也不顾上玄成子的阻止,纷纷跟着钻入了拱门,来到了后花园。 玄成子无奈叹气,只能跟上。 刚进入花园,就看到一堆穿着和服,剃着月代头的武士在那里指指点点,嬉笑不已。 须发皆白的老吏员跪在那根巨大的松木旁边,老泪纵横地哭诉: “这片松林,是大宋建国的时候栽种的啊,是老王爷从故土带回来的金钱松,如今断的断,伤的伤,叫我怎么向老王爷交代啊。” 有懂说汉文的倭人俯视着地上的老吏员,不屑道: “能见到冢原大人的神技,是你等的荣幸,几棵松木而已,砍了便砍了,有什么好交代的。” “以我看来,应该把这里的松木都砍掉,给冢原大人打造一座剑圣雕塑,让宋国百姓瞻仰他的风采才好。” 见到一堆拿着斧子、刨子,锯子的工匠进来,细川藤孝眼睛一亮,他从怀里掏出两贯钱,走到斐跃等人跟前: “你们是工匠?我出两贯钱,给我的老师制作一座剑圣雕像如何?” 斐跃一把推开细川藤孝,上前扶起老吏员,关切问道: “老人家,怎么回事?” 第265章 倭奴都有两张脸 老人边用衣袖抹泪,边哭诉道: “小吏是这后花园的管事,几日来,这般贼人天天来这砍树,老夫见他们个个凶神恶煞,不好招惹,就上报了衙门,并未干预。 谁想,这些贼子变本加厉,竟是把老王爷亲手栽下的一棵金钱松给砍了,要知道,这金钱松倭国是没有的,是从王爷的故土徽州府运来的。” 问清了原由,斐跃怒火中烧,侧头看向玄成子: “上师,难道这也要忍吗?” 玄成子本就不是省油的灯,只是最近被罚了,才收敛了很多,见到此情形,他走了出来,看向双手抱于胸前,一副高人姿态的冢原卜传: “这树是你砍的?” 冢原卜传斜了玄成子一眼,并不作答,可却有徒弟走上前来,怒斥道: “混蛋,这是日本的剑圣冢原卜传大人,见面不跪拜已是无礼,还敢不用尊称。” 对于走上前来的倭人,玄成子看都没看一眼,而是转头对身后的工匠说道: “都去点点,看看有多少树木受损,受伤程度如何。” 这些建设电网的工匠一听,就明白怎么回事了。 他们对别的律法不懂,可对破坏公物的刑法是再熟悉不过了。 因为建设的发电站、电线杆上都要贴上标语,那是警告公众不得破坏,否则将会面临何等处罚的告示。 “好嘞!”几十个工匠见上师出来讨公道了,都乐呵呵地四散分开,去清点树木去了。 周边的倭人都不知道怎么回事,可仗着人多势众,加上还有冢原卜传坐镇,也并不慌张。 俄顷,几十个工匠汇总了数据,报到玄成子这里的情况是:砍伤树木一百二十棵,其中重伤无法救活的六十二棵,直接砍到的三棵。 等工匠们汇报完,玄成子盯着冢原卜传,严肃说道: “按大宋律法,破坏公物,杖刑二十,最低罚银二十两,这片松树林是稀有的金钱松,根据损伤情况,你们需要赔付二十万两白银,另外,所有砍树的倭人都要接受刑法。” 此话一出,群情汹涌,倭人们纷纷拔出木刀,怒目相向。 “各位,稍安勿躁。”脑子活络的细川藤孝快速上前,站在两班人的中间,大声喝止。说着,他又看向玄成子,沉声质疑道: “这位大人,既然是大宋律法,应该有公示,可这花园内,什么告示也没有,这不合律法的规矩!” 细川藤孝是足利义辉的侍卫,也是冢原卜传的徒弟,他精通礼法和汉文,深知如今的局势对幕府已然不利,怕再横生枝节,影响将军大局,于是出来阻拦。 “谁说没有公示?”老吏员气呼呼地吼道,说着,他颤巍着走出拱门,在后花园门口拔出一块牌子,扛了进来: “此告示就立在花园正门口,难道尔等是瞎子吗?” 细川藤孝心里一抽,盯着那牌子看了许久,脖子一点点地扭动,看向身后的冢原卜传,无奈道: “老师,的确是有公示。” 冢原卜传心中有一万头草泥马奔过,这天还没亮就来练剑,谁特么能看见花园门口插着块牌子啊。 再说了,大宋的二十万两白银可就是二十万贯钱,他一个幕府剑客教习,每月的俸禄只有100贯。 加上这么多徒弟在驿馆吃喝了好几天,都是算在他的帐上,这些天已经花去了五百贯。 徒弟们是来给他比武助威的,虽然心疼,可也不好说什么。 但二十万贯是什么概念?幕府所在的二条城,每年的岁入不过是四十五万贯,这下子就要去掉一半。 别说他拿不出来,就算足利义辉也拿不出来啊。 冢原卜传顿时感到头皮发麻,脸上的坚毅从容消失不见,尬在了那里。 徒弟们见此情形,纷纷出来解围。 “混蛋,什么大宋律法,我等不是大宋人,你们管不着。” “对,几日前我等来此练习,你们不制止,这砍倒了树木才出来讹钱,明显是心存不良。” “教训他们,让他们知道倭国武士不是好惹的!” “……” “如果你等也想被砍下头颅,去城下堆成京观,贫道没意见。”玄成子冷声回道,随即,看向斐跃吩咐: “拉响警钟,通知刑部和禁军包围瞻云驿,贫道很想看看,这倭国的剑圣是否可以挡住我大宋的两万火枪。” “且慢!”细川藤孝吓了一跳,连忙出声制止,随即挤出笑容看向玄成子,缓和语气说道: “这位大人,我等无心冒犯,初次来到大宋,对礼法不懂,还请通融一二。” 此刻,其他倭人也闭嘴认怂了,宋军的强大他们是知道的,海上无敌不说,就说陆战,哪个藩国能在一月之内,烬灭倭国所有忍者? 何况,这几天夜里,他们已经遥望到那恐怖的白光照耀天地。 这是天照大神庇佑的地方,如果闹事,别说宋国会惩罚,就连神灵和准天皇也不会饶恕。 “旭日东升,朝霞漫天,真美啊。诶呦!我衣服还没晾呢,各位,告辞。” “呀!早晨匆忙出来,忘记裹兜裆布了,现在凉嗖嗖的,抱歉,我得回客房一趟。” “明日就要去平户城,可要趁早去松浦津买点特产,这空手回去,怕是要被婆娘骂死。” “……” 事不可为,明哲保身。 一时间,刚才还同仇敌忾,嚣张跋扈的倭国武士们找着各种借口,想要脚底抹油。 宋国工匠不干了,几个人堵住了花园的大门,斐跃眉毛一挑,高声喊道: “畏罪潜逃,罪加一等,尔等还不束手就擒?” 眼看局面僵住,细川藤孝心念一转,悄然扔掉木刀,从腰里拿出了蝙蝠扇走到汉人面前,“唰”地一下打开扇子,唱起了连歌: “云雾罩夜空,犹留一轮月; 晨霜遍原野,秋色业已深; 虫虽愿长鸣,秋草却已枯; 来到篱笆前,显出一条路; ……” 宋国工匠满头雾水,完全搞不懂刚才还拿着倭刀凶神恶煞的武士,怎么瞬间就能变成一个翩翩起舞,娘们唧唧的歌者。 一工匠用胳膊肘捅了捅斐跃,好奇道: “小跃,那倭奴唱的啥?你学问高,给我们讲讲。” 斐跃搓了搓手臂上起的鸡皮疙瘩,面带嫌弃地说道: “虽然听不懂唱的什么,但殿下说过,倭奴都有两张脸,一张青面獠牙,一张恭谦礼让。 面对弱者,他们会露出獠牙之脸,把对方吃得渣都不剩。 面对强者,他们就会卑躬屈膝,讨好奉承,就像被斥责了的家犬,在主人面前露出柔软的腹部,以示讨好。” 第266章 雪沫漫天 听了斐跃的解释,众工匠才明白了眼前这幕古怪的行为,一粗犷的工匠朝地上吐了口唾沫,咧嘴道: “真恶心,脸比马还长的大老爷么,见到情况不妙就唱歌跳舞,让人作呕。” “就是,在咱老家辽东,就算知道要被砍脑袋,也做不出这等谄媚之事。” “……” 正唱得深情,却是被玄成子拂袖打断: “够了,若是你想凭借这个就躲避惩处,别做梦了。” 细川藤孝一愣,身子顿时僵住,他没想到如此曼妙舞姿和妙语连珠的辞藻居然没有打动对方。 略一思量,他只好收了扇子,上前两步,躬身道: “这位大人,在下细川藤孝,乃足利义辉将军的近侍,官职正五位下兵部大辅,还请看在将军的面上,可以高抬贵手。” “在我大宋,触犯律法就要被惩处,别说你是近侍,就算是幕府将军本人,也是如此。”玄成子面色冷峻,想了想,又缓和语气说道: “不过,你等是来参加剑道大比的客人,倒也不是不能通融。” 玄成子清楚,俞将军和冢原卜传的剑道比试关系到殿下的大计,他也不想把事情搞大,就给了个台阶。 细川藤孝眼睛一亮,带着谦卑的笑容说道: “还请大人示下。” “这样,让所有以树练剑的武士都过来给花园管事道歉,贫道可以向殿下求情,免了你等的刑罚,但该赔的银两,一分也不能少。”玄成子开出了自己的条件。 “混蛋!”参禅悟道多年,自以为养气功夫很好的冢原卜传恼剑眉倒竖,指着那风烛残年的老吏员,不屑道: “让我一代剑圣向个管理花园的下人道歉,这是对剑道的侮辱,是对武士道精神的践踏,此事绝无可能!” 冢原卜传成名以来,走到哪里不是被众星捧月一般供起来,座下几百普通弟子不说,单是拥有大名身份的徒弟就有四五个。 身为日本剑圣,香取神道流的继承者和新当流的开山祖师,若是向一个卑贱的下人道歉,那以后还怎么在江湖上立足。 “下人?”玄成子目光骤然冰冷,他眼睛微眯,盯着冢原卜传问道: “那你敢不敢和他比剑,如果你赢了,道歉之事不提也罢,如果输了,我要你三拜九叩,背着荆条向他请罪,你可愿意。” 闻言,武士们看了看那扛着木牌都双腿打颤的老吏员,顿时哄堂大笑。 冢原卜传斜了一眼老吏员,立刻判断出他不过是个普通人,而且还是手无缚鸡之力的那种,他冷笑着摇头,正要开口拒绝,却是被细川藤孝开口打断: “好,可以比,但是要免除所有的刑罚和赔偿金。” 此话一出,本想呵斥徒弟的冢原卜传眼睛发亮,他微微颔首: “不错,本剑圣从不战无名之辈,若是一定要比,就按照腾孝说得办。” 听到这个,刚才用树练剑的徒弟们都缓过神来了,兴奋地大吼: “没错,输了,就要免除刑罚和赔偿金,剑圣身份何等尊贵,哪能说比就比?” 在他们看来,与眼前的老者比剑,不比碾死一只蚂蚁困难多少。如果可以因此而免除皮肉之苦和罚金,简直是天上掉馅饼的美事。 老吏员吓得一哆嗦,赶紧把手里地木牌移交给旁人,走到玄成子身边,压低了声音说道: “上师,莫要开玩笑,卑职从未习武,怎能比得过?” 看老人脸色惨白,表情惊惧,玄成子笑了笑,温和问道: “老丈,你可杀过鸡?” “杀鸡?”老人愣住,一脸地茫然和疑惑,可在那些武士戏谑的目光中,他也来了火气,认真点头道: “这是自然,平时除了照顾花园,卑职也去后厨帮忙,昨日还杀了只硕大的雄鸡。” “有杀鸡的气力便已足够。”玄成子点了点头,随即,再次看向冢原卜传: “可以,如果你赢了,毁坏花园的罪责贫道一人扛下,不过,这比赛的规则要我来定。” 冢原卜传没有说话,而是看向了心思缜密的徒弟,细川藤孝会意,高声说道: “只要是公平的比斗,我等都没问题,但是口说无凭,需要立下字据。” “这是自然。”玄成子没有异议,转身走到斐跃面前交代道: “你带人去把笔墨拿来,另外,把贫道放在床底下的‘雪沫漫天’也带来。” “呀,我怎么没想到这个!”听到这话,本来还忧心忡忡的斐跃眼睛一亮,哈哈笑道: “上师等着,马上就来。” 趁着去取笔墨的功夫,玄成子从一个匠人手里接过木经尺,走到横躺在地上的松木旁边。 他先是量了量长度,然后在对应的地方,用石灰块画上记号。 出于好奇,冢原卜传和一干武士也围了过来,玄成子起身,指着那松木说道: “既然你们倭人喜欢砍树,那我等就比砍树。” 此话刚出,又是引来武士的一阵哄笑。 冢原卜传本不屑于这等无趣的比试,可一想到那二十万贯,只得按耐住性子问道: “如何比?难道就是沿着划线的地方,斩为两段吗?” “不错,谁先斩断,就判谁赢。”玄成子点头,随即瞟了一眼对方腰间的木刀,清冷问道: “你就用这个?要不要给你换把砍柴刀?” 冢原卜传瞟了一眼佝偻着背的老书吏,嘴角微微勾起: “和一个不懂武艺的下人比试,本大人徒手都能赢之。” 就在这时,斐跃和另一个工匠小跑着过来,带来了所需之物。 随即,双方签订了比斗契约,冢原卜传若是赢了,毁坏花园的刑罚和赔偿全部由玄成子承担,若是输了,所有责任照旧,而且还要背负荆条,对老吏员三拜九叩赔礼道歉。 契约一式两份,双方在上面按了指印,玄成子拿着信纸吹干墨迹,不急不缓地折叠好塞入怀中,这时才对冢原卜传说道: “既然你自己放弃了选择刀具,我等使用什么刀具,你没意见?” 冢原卜传傲然颔首,带着俯视苍生地口吻轻笑: “自然,就算方仁亲王把草雉剑(日本三大神器之一)借给你等,本大人也不在乎。” “好,贫道需要准备一下。” 说话间,斐跃从拱门外推了一个缠满线缆的滚轮进来,而玄成子则是打开木箱,拎出了本次比赛的刀具:雪沫漫天。 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中,玄成子把刀具的把手递给了老书吏,郑重说道: “此乃天道研究院最新打造的神兵‘雪沫漫天’,一会儿贫道会给神兵加持法力,老人家无须担心,只要用兵刃处对准松木划线处,切割下去就好。” 第267章 扬眉吐气 老书吏本来还有些紧张,可一听是天道研究院打造出的神兵,而且还有上师法力加持,立马就有了底气。 他掂了掂那十几斤重的兵刃,虽然感到有些沉重,但坚持一炷香的功夫,还是毫无问题: “行,上师,你怎么说,我就怎么做,卑职怂了一辈子,今日也要扬眉吐气一回。” 玄成子淡淡一笑,从袖里掏出副墨镜给老书吏带上,鼓励道: “放心,只要抓稳把手,把锋刃对准松木切下去就行,雷部天君会给你力量。” 胡须飘扬,身着长袍,带着墨镜的老书吏气势陡然变得不同,他微微颔首,挺直腰杆,充满斗志地提着兵刃,到了指定的松木前方。 对于那奇怪的兵刃,冢原卜传不以为意,他缓缓拔出木刀,走到了松木另一处划线的地方,侧头冷声道: “可以开始了吗?” 此刻,周边的武士都兴奋了起来,有人开口说道: “我敢打赌,冢原大人无需半个时辰,就能砍断此木。” “你懂什么,半个时辰,那是老师平时随意练习的时间,若是全力以赴,一炷香足矣!” “哈哈,你看那老头,提个兵刃都哆嗦,还和剑圣大人比试,简直是自取其辱。” “不是自取其辱,能和冢原大人比试,虽败犹荣,这老头要出名了!” “……” 没有理会武士的聒噪,看到不远处的斐跃咧嘴点头,玄成子手臂一挥:“开始。” 话音刚落,老书吏手中的兵刃犹如野兽一般咆哮了起来,他吓了一跳,差点把兵刃丢了出去。 就在此时,只见玄成子单手掐诀,嘴里念念有词: “电母雷公,速降神通,轰轰轰轰轰,吾奉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斩!” 闻言,老书吏心中大定,他用力抓紧把手,稳住身形,不加思考地提起兵刃,朝着松木切了下去。 随着刺耳的尖啸声传出,松木碎屑犹如雪花般喷薄而出,‘雪花漫天’的刀刃部分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切入树干。 老书吏眼珠子瞪得滚圆,脸上的表情从忐忑,变成了惊吓,继而又变得狂喜,到了最后尽是咆哮出来: “哈哈,真是无上神兵,快哉,快哉!” 冢原卜传还未动手,就被漫天的碎末、刺耳的尖啸和扑鼻而来的松香味吸引,眼看兵刃犹如切豆腐一般深入松木,他脸色顿时僵住,像见了鬼似的惊惧道: “这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短短几秒钟,一根比成人腰粗的松木就被锯为两段,断口处光滑如玉,纹理清晰。 周边的倭国武士顿时失去了表情管理能力,有的满脸惊恐,有的双腿发颤,有的竟是瘫软在地。 玄成子朝着远处抬了抬手,神兵的咆哮声渐渐平息,兵刃上宛若游龙的齿条缓缓停下。 “老丈,你赢了。”玄成子来到还在发愣的书吏身边,轻轻弹去他身上的锯末碎屑,夸赞道。 老书吏顿时缓过神来,突然想起了什么,他虎虎生风地走到冢原卜传面前,轻蔑笑道: “不是说老夫是下人吗,不是不屑与老夫比试吗,怎么不敢下刀了,还剑圣,我呸!” 此时,一个匠人在拱门出现,小跑着到了玄成子身边,俯身耳语了几句。 玄成子随即点头,环视众人高声道: “老丈已经锯断松木,而冢原卜传一刀未出,胜负已分,尔等需随贫道去刑部衙门,受罚、赔罪,交罚金。” 一时间,现场就炸锅了,武士们此刻才想起来比斗契约的事情,顿时骚动一片。 细川藤孝仓惶地跑了出来,色厉内荏地喊: “混蛋,你等用了妖术而不是剑术,此场比试不能算!” 玄成子面无表情地掏出契约,在众人面前抖了抖,嗤笑说道: “有比斗契约在此,还想抵赖不成?” 对比了一下双方的实力差距,细川藤孝眼珠一转,顿时朝周边的武士高声喊道: “那契约是假的,抢下来。” 武士们也不乏脑子活络之辈,立刻就明白了话中意思,抄着木刀就把匠人们围了起来。 冢原卜传本想出声阻止,这等出尔反尔的事情有失他剑圣的身份,可看见玄成子手里的白纸黑字,他又犹豫了。 若是背着荆棘三拜九叩,名声扫地不说,还要背上几辈子都还不起的债务。 可要是杀了眼前的这些人,凭借自己的身法,想要离开,又有谁能拦住? 比武为了什么,不就是为了声望和声望背后的利益吗,可明知身败名裂,倾家荡产还要留下,这不是刚正,而是愚蠢。 想着,目光从颓废骤然变得凌厉,他捏紧了木刀,一步步地逼近。 匠人们也不甘示弱,有人拿着斧子,有人拿着凿子,把玄成子护卫在了中间,怒目相对,丝毫不怵。 见到这些狗急跳墙的倭奴,玄成子不怒反笑: “殿下说得没错,你们不过是一群失去管束的野兽,什么廉耻,什么道义,在尔等眼里不过是随手可弃的遮羞布罢了。” 看见冢原卜传也加入了战团,细川藤孝精神大震,他举起木刀,狞笑着大喝: “给我……” 话音还未落下,就听到花园外传来嘈乱的脚步声、甲胄的碰撞声和为首人的命令声: “给我团团围住,倭奴若是敢暴起伤人,格杀勿论。” “诺!” 几秒后,一群甲胄鲜亮的大宋禁军冲入花园,他们腰挎长刀,手端火枪,把几百个倭人围了起来。 孔武有力,五官粗犷的毛海峰手里端着两把雷铳,锐利的眼神扫视众人,沉声问道: “何人闹事?” 玄成子吁出一口气,推开茫然不知所措的倭国武士,走上前抱拳行礼: “在下天道研究院中级道士玄成子,这些倭人破坏公共财物,不服律法,比斗失利,又不信守承诺,请将军定夺。” 见到一袭道袍,胸前别着资历章的玄成子,毛海峰目光柔和了几分: “好,你等先退下,待会儿随本将军回刑部做人证。” 眼看着玄成子和工匠们退出花园,细川藤孝急了,他快步上前,弯腰行礼: “在下幕府将军近侍,是几日后剑术对决的领队,今日之事有诸多误会,还请大人听我解释。” “幕府?”毛海峰冷哼一声,挥手下令: “全部抓起来送往刑部大牢,若敢反抗,当场诛杀!” 第268章 幡然醒悟 松浦津。 外城。 四海客栈。 这些时日,客栈的生意火爆,所有客房被预订一空,只因为此客栈地势较高,夜间可以看清王府内发出的光辉神迹。 由于没得到宋王爷的诏见手谕,足利家、三好家、细川家等十几个藩国大名无法进入内城,只得在此入住。 浑身覆甲,面容刚毅的第十三代征夷大将军足利义辉,盘坐在天字号客房的榻榻米上,垂目凝思。 此时他外表平静,内心却是犹如翻江倒海一般,五味杂陈。 自小就颠沛流离的他,对陌生环境充满着警惕,能给他带来安全感的只有手中的刀。 憋屈的是,一进宋国,所有的刀具就被收去了,这让他愤怒的同时又不得不隐忍。 隐忍的原因有很多。 一来,宋国强大得让人畏惧,西海桥头和城下那堆得和山一样高的人头京观,仿佛在无声的告诉他,在这里动刀,和自杀无异。 二来,方仁亲王带着皇室遵守了规矩,进入了宋国。 他若是还带着刀,就进不了宋国,就无法见证神迹的真实性,也失去了对皇室的直接掌控。 三来,此次朝拜神迹和剑道比武,是危局,也是机会,直接关系到他是否可以重掌幕府大权,在藩国之间树立威望,所以他必需同行。 可万万没想到的是,进入松浦津后,亲王和皇族被接入了内城的王府居住,而他们这些大名,连进入内城的资格都没有。 为此足利义辉大为不满,带着十几个大名在城门口抗议,结果面对的是几千禁军黑洞洞的枪口。 虽然大名们的护卫加起来也有两千人,可两千赤手空拳的武士,如何与几千身披铠甲,手持火枪的禁军抗衡? 无奈之下,足利义辉只能带着众人在客栈入住。 来到最大的四海客栈后,他又尬住了,此地的住宿费用还真不是一般的贵,普通日式客房一日十两银子,高级客房五十两,天字号客房一百两。 足利义辉当时就要吐血,自己可是带了五百多人前来,这里面有护卫,有冢原卜传的徒弟,保卫安全的同时,也是来给剑道比武壮声势的。 五百多人至少要开两百间房,首先房间没那么多,就算有,每日在住宿上花费两千两银子也足以让他头疼。 就在他犹豫之际,房间却是被一抢而空,还是大友宗麟厚道,给这位幕府将军留了最后的体面,让了一间天字号房。 无奈之下,足利义辉只能带着两名侍卫入住客栈,而让冢原卜传带着大部队去郊外的瞻云驿入住。 省银子的同时,也让卜传能在安静的环境里调整状态,为剑道比武做好准备。 在足利义辉看来,此次与宋国的博弈处处落于下风,唯一可能翻盘的机会只有剑道大赛。 数月前,方仁的神道教、举国的百姓、甚至是一些大名都支持皇室来宋国参拜,搞得群情汹涌。 可即使如此,足利义辉和几个把持着京畿的豪族依然达成了一致,阻止皇室赴宋,他们不想也不能失去手中的这张底牌。 可最后还是妥协了,原因是足利义辉手下的兵马哗变,其中三分之二的基层武士都支持皇室参拜,如果足利义辉阻止,他们将拒绝效忠。 与此同时,在三好家、六角家和细川家也发生了相同的情况。 正在他们为了镇压和安抚军队而焦头烂额的时候,宋国又送来了剑道挑战的帖子。 帖子里提到室町幕府统治下的日本,歪曲了武士道精神,真正的武士道奥义只在宋国,如果想要证明日本武道的正统,就接受挑战。 什么神迹、什么武士道精神,这些聪慧的大名自然是不信的,他们只相信手里的刀和麾下的兵马。 可要统治百姓和基层武士,靠得就是神性的光环和武士道精神的勇武和忠诚。 如今神性光环将要失去,如果再失去武士道精神的解释权,那么他们的统治将冰消瓦解,一夜崩溃。 于是,自从足利义辉执掌幕府以来,几个相互攻伐的豪族首次达成一致: 共同护送皇族入宋朝拜,以平息军民怨愤,与此同时,在剑道上给与强有力的反击。 一来,他们对冢原卜传有着莫名的信任,坚信日本的剑圣绝对不会败。 二来,只要大宋剑神败了,就说明宋国的神迹是假的,所谓的天照大神洒下神辉,不过是迷惑百姓的妖术。 到时候百姓归心,军队顺从,就算方仁不愿离开,可若是联合十几个大名的三十万大军施压,难道还不能逼迫宋国妥协? 就在浮想联翩之际,门外却是响起了杂乱的脚步声,几秒后,传来了京极高吉急促的声音: “将军阁下,大事不好,剑圣被宋人抓捕入狱了。” 足利义辉猛地睁开眼睛,沉声道:“进来说话。” 京极高吉快速进入房间,关好房门,双膝跪地,脸上挂满了惶恐之色。 足利义辉目光如电,锐利地盯着高吉: “具体怎么回事,那宋国为何无故抓人?” “不是无故……是冢原大人触犯了大宋的律法。” 接下来,京极高吉颤颤巍巍地把知道的情况全说了一遍,末尾还补充了一句: “细川晴元、三好长庆、六角义贤等几位大人已赶前去搭救,将军阁下是否也要前去?” 足利义辉怒气一点点地消退,脸色变得惨白如纸,像是精气神被抽空了一般,萎靡当场。 他自然知道,那些大名去救冢原卜传不过是为了获得剑圣的好感,如果冢原比武获胜,那这个剑圣的威望将达到历史上从未有过的高度。 只要有了剑圣的支持,京畿的几个大名就能联合起来,把他这个现任的将军踢下台。 可足利义辉现在考虑的不是这些,而是对冢原卜传的实力产生了质疑。 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羸弱老者,都能在剑道比试中赢了冢原卜传,那要是宋国的剑神来呢? 此刻,他又想起了在松浦津看到的一幕幕诡异的场景: 耀眼无比的通天光柱、纵横交错的奇怪道路、能拉十几石重的四轮马车、自己会转动的风扇和捕捞出来还能活蹦乱跳的海鱼。 自己错了,所有自以为是的藩国大名都错了,神迹是真的,那天照大神的降世也是真的,方仁亲王说感受到了神的召唤也是真的,这宋国真的有神灵……足利义辉幡然醒悟,他的眼睛猛地亮起,盯着京极高吉,急切问道: “是否可以联系上皇室成员,比如说菊亭晴季?” 第269章 打不过就加入 京极高吉一愣,几秒后才点了点头,有些嫉妒地说道: “刚才还看见他在贸易集市大肆采购,说是要给亲王准备继位典礼。” “去,把他找来,让他即刻来见本将军。”足利义辉胸膛起伏,语气变得急促。 “找他?”高吉有些不情愿,想起曾经的那个破落户,如今锦衣华服,他心里就有些不舒服。 足利义辉剑眉倒竖,怒声呵斥: “混蛋,快去,告诉他本将军有要事相商,让他火速过来。” “可他要不来呢?如今的菊亭晴季不比当初,有了宋国撑腰,未必会听从将军的命令。”高吉犹豫了一下,还是支吾着说道。 “不来?”足利义辉冷笑: “要是不来,本将军就把他倒卖御所贡物的事情告诉方仁,看他还能不能在皇室待下去。” 高吉眼睛一亮,满脸笑容地起身: “是,在下这就去把他唤来。” 足利义辉微微颔首,沉声道: “记住,从客栈后院进来,最好用长袍掩饰,本将军不希望别人知道这件事情。” “明白!” …… 王府。 垂拱殿。 徐渭、泷捷、无为子、毛海峰、刑部尚书李华山等大臣齐聚大书房,道士玄成子躬身讲述着瞻云驿砍树事件的经过。 等玄成子讲完,汪修齐把手里的比斗契约放在案上,点头称赞道: “不错,纵马事件之后,处世沉稳了很多,值得表扬。” 李华山眉头紧锁,忍不住插话: “殿下,如今内城大门被倭国武士围了水泄不通,他们要求释放冢原卜传和被捕的武士,如若不然,他们将联合讨伐宋国。” 毛海峰眉毛一挑,冷哼道: “联合讨伐?我现在就去把他们全打成筛子。” “敖烈,不得胡来。”泷捷呵斥一声,转而看向汪修齐,叹气道: “这冢原卜传不比普通倭人,一来,对我等有利用价值,二来,此人威望太大,处理不好,有些麻烦。 泷某的建议是,把惩处和罚金的时间往后延,等剑道比武结束后再执行不迟。” 徐渭略作沉思,也点头附和: “智敏先生老成谋国,徐某深以为然。” 毛海峰有些不服气地反驳: “剑道比武与执行惩处有何关系?那冢原卜传号称倭国剑圣,想必杖刑一百也死不了,如此一来,还能为我方比斗赢得些优势。” 汪修齐没有接话,而是把目光投向郑若曾和党骏: “两位秘书长,你们怎么看待此事?” “老夫以为,在我大宋境内就要遵守大宋的律法,律法中并无延缓执行一说,所以郑某支持毛将军的说法。”想了想,又补充道: “至于联合攻伐大宋,此乃无稽之谈。要是能做,他们早就做了。 从熊若宫那边获得的谍报是,不少藩国军心动摇,对于宋国神迹之事坚信不疑。 先不说是否可以调动低级武士攻打宋国,就算能,只要让方仁颁发斥责诏书,相应杂音也就烟消云散了。” 党骏殷勤地拎着茶壶,边给众人倒茶水,边笑着说道: “微臣以为,律法是否立刻执行要看殿下的意思,但无论如何,负荆请罪的事情需要先办了。 那些倭人辱我汉民,虽然只是个老书吏,但也不能忍,也不能拖。” 看着党骏那鬼灵精的样子,汪修齐没好气地笑骂道: “避重就轻,滑头!” 此刻,有侍卫进入禀报: “殿下,倭国亲王近臣菊亭晴季求见,说有重要事情禀报。” 徐渭捋须笑道: “莫非这方仁亲王也想来帮着求情?” 见到众大臣轻松惬意的模样,李华山也放松了很多,淡笑着开口: “方仁亲王是不是来求情的不清楚,不过这次在城门口闹事的领头者却没有见到足利义辉,让人费解。” “具体情况,进来一问便知。”汪修齐表情平淡,随即看向侍卫: “让他进来。” 俄顷,带着高冠,脸上抹粉,削眉染齿的菊亭晴季躬身进入,朝着汪修齐跪拜叩首: “下官菊亭晴季,拜见上神冕下。” 对于日本贵族这奇特的妆容,汪修齐也是醉了,他无奈地捏了捏眉心: “找本王,所为何事?” 晴季抬头看了看旁人,目光闪烁,有些迟疑不定。 “这些都是本王的亲信,但说无妨。” 闻言,晴季才点了点头,小心翼翼地说道: “下官前来,是替征夷大将军传句话,他想效忠上神冕下,希望冕下给他一个机会。” 书房内的官员面面相觑,都看到彼此眼中的诧异和不可置信。 要知道这足利义辉是幕府将军,虽然被架空,可依然是倭国朝廷势力的代表,此刻怎么突然想到效忠了呢? 汪修齐缓缓呷了口茶,突然话锋一转,反问道: “你是方仁亲王的近臣,应该对幕府不满才对,怎么想起来给他带话了?” 菊亭晴季身子一僵,忙是匍匐在地,颤声说道: “下官本不愿来,可那足利义辉开出的条件,的确对冕下有利,小人这才愿意过来的。” “对本王有利?有点意思,说说看。”汪修齐淡淡一笑,放下茶盏。 见汪修齐语气缓和,菊亭晴季嘘出一口气,露出一口大黑牙谄媚道: “足利义辉说他愿意做冕下手里的一把刀,把宋国的敌对势力都清理掉,还说,只要冕下愿意,他可以先从九州的藩国开始。” 毛海峰抓了抓头,有些疑惑: “那冢原卜传不是足利义辉的剑道教习吗,如今出了事他不保,反而来投靠,这是几个意思?” 表情木讷地无为子略一沉吟,缓缓说道: “估计是被‘雪沫漫天’的威力所震慑,失去了对冢原卜传的信心。” 打不过就加入,能成为幕府的将军,这份决断力还是有的……汪修齐微微颔首,略一思量,看向菊亭晴季: “给足利义辉带个话,本王准许他来王府议事,在这之前,先让把城门口那些苍蝇赶走。” “是,小人这就去传话。”菊亭晴季如蒙大赦,赶紧起身倒退几步,快速离开。 第270章 负荆请罪 正值午时,虽已立秋,却比今夏的三伏天还要热。 城墙外两旁的松树上,秋蝉正不知疲倦地鸣叫着。 松浦津内城,穿着形形色色和服的倭国大名和他们的护卫堵住了城门口,他们挥舞着拳头,用倭语大声地叫骂着。 附近居住或者做着买卖的汉民闻言,纷纷赶了过来,他们有的手里拿着扁担,有的拿着布尺,有的拿着鱼叉,把这些闹事的倭人又围了起来。 城头的府军卫千总王信见到这一幕,有些哭笑不得,只得下令: “传令下去,收枪拔刀,不得伤到汉族百姓。” 顺带说一句,在戚继光上任宋国兵部尚书后,对军制进行了改革,采用了营、部、司、局、旗、队序列编制。 除了黑刃作为特战部队,不在此序列之外,所有的宋军、包括禁军都按照此序列进行了改编。 此时的府军卫是禁军的两卫之一,负责王府、内城、外城的驻守和城防。 千总王信掌管府军卫三部中的一部,共899人的兵力,官职类似后世的团长。 在他看来,以禁军的作战能力和火力配备,歼灭城外这些倭人,也就是半个时辰的事情。 可突然来了汉族的百姓,就有些麻烦,万一伤到自己人,这个罪责他可承担不起。 就在这时,城外不远处突然响起了敲锣声,伴随着的还有人扯着嗓子高喊: “让开,让开,幕府征夷大将军驾到。” 汉民们一开始并不买账,依然围得严严实实,直到他们看见敲锣之人身后,还跟着一个光着膀子,背着荆条的倭人后,人群才有所松动,开始窃窃私语起来。 “幕府征夷大将军是个啥?” “这个你都不知道,幕府就是倭国的朝廷,这征夷大将军算是他们的皇帝。” “胡说,如果征夷大将军是皇帝,那天皇算什么?” “哎,你这人怎么较真呢。这倭国和我中原不同,人家是神权和皇权是分立的,天皇虽然至高无上,但是没有实权,掌控朝廷实权的就是幕府将军。” “呀,这么说,是倭国的皇帝来负荆请罪了?” “我大宋是礼仪之邦,既然人家皇帝都来请罪了,就让他过去。” “……” 随即外围的汉民分开道路,让敲锣的高吉和背负荆条的足利义辉走了进去。 “大将军,你这是为何啊?”幕府管领细川晴元大吃一惊,连忙迎了上来。 闻言,闹事的倭人也停止了喧哗,充满震惊地看着足利义辉的打扮。 鼻子外翻,脸上坑坑洼洼的三好长庆推开众人,来到义辉面前,质问道: “身为幕府将军,你难道真的要向宋人低头?” 六角义贤眯了眯眼,圆圆的脸上露出习惯性的笑容,挤了过来劝道: “大将军,不至于此,至少施压后再赔罪不迟啊。” 见十几个豪族大名都到了跟前,足利义辉剑眉一挑,沉声呵斥: “混蛋,难道你们忘记了我等之前商量的对策了吗? 当下最重要的是什么?是剑道大比,如果冢原卜传身陷牢狱或者被刑罚致死,还如何比试? 如果不比试,就无法赢得比赛,那么军心的问题、民心的问题,该如何解决?” 三好长庆脸色一僵,本想出口反驳,可张了张嘴,发现无话可说,只能沉着脸不再说话。 大友宗麟眼珠一转,高声附和道: “将军说得对,我大和民族最不缺的就是隐忍,为了剑道大比顺利进行,一切都是可以妥协。” 闻言,大名们纷纷点头,让开了道路,看向足利义辉的目光从不解、鄙夷,变成了钦佩。 足利义辉径直走到城下,抬头看着城墙上的大宋将领,用汉语高声说道: “本人足利义辉,幕府将军,特来替自己的老师冢原卜传请罪。” 王信一愣,正要询问,一个禁军虎贲卫的传令兵快速跑来,在他身边耳语了几句。 听到是王爷的命令,王信不敢怠慢,快速下了城头,让士卒们抬开路障,走到足利义辉面前,指着还围拢着的倭人说道: “去刑部请罪可以,但这些人聚众闹事,你怎么说?” 足利义辉微微颔首,转身环视众人,高声说道: “既然本将是幕府将军,就有责任把剑圣和其他武士带出来,还请各位相信我的能力和决心,请退去。” 说着,他深深鞠躬。 此时,背上荆条的根根利刺扎入皮肤,渗出了殷红的血渍。 见到这一幕,倭人们都不说话了,细川晴元也对着足利义辉鞠了一躬,沉声说道: “拜托了!” 说罢,他起身回头,劝慰道: “我等在此不仅救不了剑圣大人,还会影响将军义举,都回去。” 大名们交换了个眼神,纷纷点头,一个个的带着随从离开。 看着足利义辉那大义凛然的模样,三好长庆眸光闪烁,半晌,带着狐疑,转身离去。 在王府侍卫的带领下,足利义辉先是去了刑部,对着老吏员三拜九叩,兑现了比武契约上的第一个条件。 至于刑罚和赔款,由于大理寺(法院)还未庭审定罪,所以暂且搁置。 王府。 垂拱殿。 大书房内。 随着足利义辉请罪的一条条信息传来,众官员表情各异,唯独对这倭人隐忍的性格有了更深的了解。 徐渭感叹一声,戏谑地说道: “论这表演之技,徐某原来只服两人,一人是大明的太宗文皇帝(朱棣),另一人就是殿下。 如今看来,还要加上这个幕府的将军足利义辉了。” 众人笑而不语,对于汪修齐当时如何欺骗徐渭,逃离定海牢狱之灾的事情,在这个小群体里,早就不是什么秘密。 老成持重的郑若曾没有笑,反而是敲响警钟似的郑重说道: “未来日本之前,老夫只认识到了倭奴的凶狠与残暴,没想到这倭人的隐忍和谋略也很不简单。 殿下,此人不可留,留则成祸。” 汪修齐既没有反对也没有赞成,笑了笑,开口说道: “既然他擅长表演,我等就看看再说。” 第271章 一环套一环 垂拱殿内。 汪修齐高居王座,文臣武将分作两列。 由于对毛海峰的武力值不够信任,徐渭把俞大猷、戚继光都请了回来。 毛海峰虽然不服,可考虑到足利义辉拥有剑豪称号,还是冢原卜传的徒弟,大殿上又不好安排一堆火枪手,基于安全考虑,只好捏着鼻子认了。 对徐渭的安排,汪修齐是满意的,上辈子玩过多遍《太阁立志传》的他,自然知道足利义辉是个仗剑敢战五百武士的猛人。 俄顷,光着膀子,依然背着荆棘的足利义辉跨过门槛,进入大殿拜倒,用还算流利的汉语说道: “幕府将军足利义辉,拜见宋王殿下。” 战国时期的日本人原来也有个子高的……看着这个身高将近一米八,身强体壮,剑眉星目的幕府将军,汪修齐心里嘀咕了一句,随即面无表情地问道: “听说你想做本王的一把刀?” 足利义辉瞟了眼五官俊秀,宛若书生的汪修齐,随即垂下了头,沉声道: “不错,本将军愿意追随上神冕下,为冕下效力。” 上一刻还叫殿下,下一刻又变成了冕下,这是暗示自己效忠的原因吗……汪修齐嘴角微微勾起,清冷地说道: “可本王不喜欢用刀,本王向来是用枪、用炮的。” 足利义辉一愣,皱眉想了想,才理解了其中的意思,郑重说道: “本将军之价值,远胜铁炮,若是冕下支持与我,定不让冕下失望。” “说来听听。” 足利义辉心里一松,终于获得了说话的机会,他跪正了身子,认真说道: “宋国以商建国,又是礼仪之邦,虽然军力强盛,却不愿妄动刀兵,否则也不会屈居于松浦津的一郡之地。 可如今大宋已是天朝上国,几十万百姓只有一郡之地,未免过于狭小,本将愿为先锋,为大宋开疆拓土,拿下九州。” 徐渭看向足利义辉,深邃的眼眸里透出犀利的光芒,质问道: “据本官所知,你虽为幕府将军,却只有一城之地,五千人马,如何拿下有三十万大军的九州?” 似乎是早就有了盘算,足利义辉没有犹豫,直接说道: “九州最强的势力不过龙造寺、大友、岛津三家,此刻他们的大名和不少家臣都在松浦津,只要斩杀了这些人,三家必然陷入混乱。 到时,只要略施小计,就能把这些豪族的家臣清理干净,如此一来,大事可定。” “居心叵测!”泷捷怒斥,指着足利义辉骂道: “我大宋真要这么做,还需要你来出主意?若这么做了,宋国岂不是成了倭国的公敌。” “所以说,这事宋国不能做,只有本将能做。”足利义辉并不恼怒,顺着话题解释道: “数日之后,平户城会举办即位大典和剑道比武,此次前来的大名和家臣都会前往,到时,本将就可以设局,将这些人一网打尽。 事成之后,冕下可以让方仁封本将为‘护神大将’,本将就可以编织诸多理由,平定九州。” 为了提高可信度,略作停顿,足利义辉详细补充道: “‘肥前之熊’龙造寺隆信背信弃义,贪婪无度,本就被其他藩国所针对。 此次袭杀,可以让这头怀恨在心的狗熊动手,结束之后,本将率领五百护卫和毛利元就的三百武士,再将其斩杀,把所有罪名都推到他的身上。 到时,本将有了‘护神大将’的封号,召集失去家督的大友、岛津、伊东、相良几家攻打龙造寺家的五州二岛就顺理成章。” 众官员面面相觑,难以置信,这幕府的将军竟如此的狠辣果决。 郑若曾沉吟片刻,眯眼问道: “那你足利义辉能得到什么,难道只是一个新的将军名号吗?” “这个名号对本将很重要,有了这个名号就可以重开幕府,而且是得到天皇和上神冕下支持的幕府。”足利义辉很诚恳地点头。 脑海中回忆着最近看的大量倭国资料和舆图,汪修齐嘴角微勾: “不仅如此,接下来你还可以收获京畿地区和四国区域的大片城池。” 足利义辉瞳孔猛地一缩,片刻,叹了口气说道: “什么也瞒不过上神冕下,不错,此次袭杀,本将的确想把三好、六角和细川家的反对势力全部清除,这样本将在二条城的心腹就可以清洗他们在幕府的势力。 至于四国区域的三好家城池,本将会为宋国清理干净九州后,再联合毛利家族一起攻打。” 这是一环套一环啊,不知道织田信长听到这番谋划做何感想……汪修齐故作沉思,半晌,才开口说道: “为了不影响后续的剑道比武,冢原卜传和那些武士,本王可以放。 但大宋的律法不是儿戏,该有的惩处不能少。” “可受了重刑,必然影响战力,到时就算宋国赢了也会胜之不武,到时武士闹事,再生事端,还请冕下三思。”足利义辉诚恳地劝道。 沉吟片刻,汪修齐点了点头: “也对,这样,刑罚也折算成银两,加上原有的赔偿,只要你等赔付四十万两,此事就算揭过。” 足利义辉嘴角一抽,询问道: “谢冕下宽容。不过这些赔偿是否可以容后支付?” “可以,期限一年,利息另算。” 足利义辉宛若吃了一口苍蝇,脸色变得木然,他权衡半天,附身承诺: “好,赔偿之事本将答应,那关于效忠之事,冕下以为……” 汪修齐摆了摆手: “除了赔偿之事,其他的本王都没听到,至于你要做什么,只要不影响到我宋国和汉民,本王无意理会。” “那这封号之事?” 汪修齐淡淡一笑: “护神大将军,你也要护得了神才行啊。不然扯着虎皮做大旗,不成了神护你了么?” 琢磨片刻,似乎明白了什么,足利义辉伏地拜谢: “谢冕下成全,本将军知道怎么做了。” “退下,记得约束好你的部下,要是再做不该做的事情,本王就没有这么好说话了。” “明白!” 片刻后,足利义辉带着冢原卜传、细川藤孝等五六百个武士,从内城出来。 城外不远处,那些留下来打探情报的武士见状,纷纷迎了上来。 在看见冢原等人安全无恙的出来,他们犹如打了胜仗似的,围拢在了足利义辉的身边又唱又跳,大喊着:“大将军万岁,大将军无敌!” 与倭人的兴奋不同,城门的守卫士卒和一些未曾离开的汉族百姓,眼神中却多了一丝黯然,忍不住窃窃私语起来。 “那些倭人不是触犯大宋律法了吗?怎么没服刑就被放了出来?” “哎,朝廷有朝廷的难处,尔等毕竟是使者,估计是被赦免了。” “汉民至上可是写入大宋法典的,这些倭人毁坏驿馆,辱我汉民,怎能放过?” “你等还是太年轻,这写在书里和挂在墙上的标语,怎么能信以为真呢。” 第272章 面子和里子 就在众汉民困惑,不解、失落,心里甚至对大宋律法产生一丝动摇的时候,只听见身后传来老者的怒斥声: “尔等胡说八道什么?” “呀,这不是被欺辱的老书吏吗?”有眼尖的人认了出来。 只见老书吏挺直了腰杆,一脸春风得意,却是语气不善: “谁说的写在书上和墙上的律法不可信? 告诉尔等,不久前,倭国的大将军当着内城那么多百姓的面,给老夫三拜九叩致歉赔罪。” 一个年轻人斜了刚才训诫他的中年,调笑道: “蔡掌柜,时代不同了,不要食古不化,如今的新王与以往不同,殿下说什么小人都信。” 听到这话,不少百姓脸上也露出了笑容,戏谑调侃起那个理智的中年。 被众人揶揄,商贾打扮的中年脸上挂不住了,他面红耳赤地反驳道: “律法里面又没说赔礼的事,你看那些出来的倭人,哪一个像是受了刑罚的样子?” 百姓们细细品味,好像也对,这倭国将军虽然致歉赔罪,让汉民挽回了面子,可并没有受到实质性的惩罚。 就在此时,有几个衙役拿着告示从内城出来,两人粘贴,一人敲锣。 在百姓们围过来之后,敲锣的衙役才清了清嗓子,眉宇间带着骄傲喊道: “各位乡亲父老,瞻云驿一案的判罚出来了,接下来,我给你们读读。” 年轻人兴奋道: “谁说没有实质性的处罚,这不是来了吗,差爷,快读!” 一时间,汉民都竖起了耳朵,安静了下来。 “律法乃治国之本,不容动摇,今有倭人使者团在瞻云驿破坏设施,辱我汉民,罪不可恕。 然剑道比武大赛在即,又有倭国幕府将军诚挚赔罪,经王爷特准,判倭国幕府赔银四十万两,以示惩戒。 望广大百姓和异国人士,信法、守法、护法。 大理寺丞 郭乔恕 。” “哈哈,快哉,四十万两,够那些跋扈的倭人喝一壶的了。” “就是,我就说王爷绝不会纵容此等恶行。” “如今面子和里子都有,咱汉民算是扬眉吐气了。” 汉族百姓们眉飞色舞的同时,簇拥着足利义辉的倭国武士却是咬牙切齿,瞟了一眼城头披坚执锐的宋军,他们又缩了缩脑袋,只能忍气吞声。 似乎是看出了武士们的心思,足利义辉锐利地扫过众人,沉声说道: “不要再惹事,现在的汉民和宋军巴不得我等触犯律法,若是再进牢狱,本将军也不保不了你们。” 冢原卜传表情复杂,既有屈辱,又有感激,略作迟疑,他朝着足利义辉深深鞠躬: “大将军,你受委屈了,此次剑道大比,在下一定全力以赴。” 其他被救出来的武士也是心怀感激,纷纷鞠躬行礼。 足利义辉眼眶湿润,脸颊微微颤抖,他退后一步,朝着冢原和武士鞠躬还礼: “老师,剑道大比就拜托了。另外,也恳请诸位约束好自己,大比之前,不要再轻举妄动。” “将军之令,自当遵从。”细川藤孝咬着嘴唇,马脸拉得老长,苦大仇深地说道。 “将军之令,自当遵从!”武士们异口同声。 离城门不远的茶楼,临街的雅阁内,三好长庆倚在窗边,听着随从武士的禀报,随即咧嘴笑道: “四十万贯!为了收买人心,这足利义辉还真舍得。” 眼角带着刀疤的家臣,松久永秀咧嘴笑道: “人心有何用?天皇人心所向可又如何,还不是被家主玩弄于股掌之中。” 看着被一堆武士簇拥着离去的幕府将军,三好长庆沉默不语,半晌,他抬头问道: “永秀,你觉得那汉人老者击败冢原卜传是真是假?” 松久永秀坐回茶桌,边擦拭着心爱的茶器‘九十九发茄子’,边笑着回道: “真也好 ,假也罢,都无关紧要,如今大人座下兵马二十万,城池十五座,那冢原赢了,我等就杀了足利义辉,护送天皇回京,自己开府。 冢原若是输了,足利义辉名声扫地,也就不足为虑。 到时只要将十五座城池对宋国开放自由贸易,想必宋国也不会强留方仁。 一旦方仁被三好家带回京都,这天下,还不是家督您说了算。” “不错,在这个乱世,除了城池和兵马,其他都是假的。”三好长庆眉头舒展,点头赞同。略一思量,又沉声问道: “沿途的伏兵都准备好了?” 松久永秀点了点头: “家督放心,只要离开九州,无论是水路还是陆路,所有返回京都的路线,都有我等的伏兵。” 三好长庆舔了舔肥厚的嘴唇,有些不甘地说道: “要是能在九州动手就好了,可以把前来的政敌全干掉。” “家督莫要心急,如今大宋的军力太强,真这么做,恐怕我等就离不开九州了。” “哈哈,有理,是本家督贪心了。” …… 王府。 上清雅苑。 傍晚时分,方仁亲王坐在案桌前,看着满桌丰盛的饭菜又是热泪盈眶。 已过不惑之年的他,做了三十年亲王,也没有享受过如今这般锦衣玉食的生活。 对于方仁的感受,近臣菊亭晴季自然明白,他鼻子一酸,挤出笑容说道: “殿下,尝尝,在京都可吃不到如此美味的鮨,宋人们称之为寿司,是冕下安排人送来的。” 方仁点了点头,夹起一块放入嘴中慢慢咀嚼,吃着吃着竟是抽泣起来,半晌才哽咽着说道: “自幕府建立以来,我皇室虽为神之后裔,却过着连武士都不如的生活。 用到皇室的时候,幕府就打发一点钱粮,不用,就束之高阁置之不理。” 晴季赶忙上前劝慰,柔声说道: “殿下莫要伤心,如今否极泰来,有了冕下的庇佑,再也不用受那幕府之气。 冕下说了,以后平户城税收的一成供皇室开支。 要知道,那平户城可是比二条城还要富有的大城,一成的税收差不多有一万两千石。” 方仁一愣,满脸惊讶:“这么多?幕府每年提供给皇室的供奉总共也不过几百石。” “对,而且平户城的幕后是宋国商会在打理,贸易重新繁盛起来后,只会越来越好。”菊亭晴季越说越兴奋。 正说着,有侍女疾步而来,站在门外紧张地喊道: “亲王殿下,上神冕下来了。” 闻言,方仁忙不迭地下了床榻,边整理衣冠,边不自信地问: “晴季,你看本王的着装是否得体?” 第273章 即位大典 看着犹如小媳妇见公婆似的方仁,菊亭晴季笑容祥和,露出漆黑的牙齿安慰道: “上神冕下待人亲善,殿下无须惊慌。” 就在此时,身着常服,面容俊秀的汪修齐已步入内室,见到要下跪施礼的方仁,上前托住: “无需多礼,本王只是担心方仁亲王在此居住不习惯,特来探望。” 忐忑、激动、兴奋、惶恐各种情绪涌上心头,方仁顿时失去了表情管理能力,僵在那里,不知道说什么好。 在百姓们看起来高高在上的准天皇,不过是幕府的傀儡罢了。 无论是将军也好,还是守护大名也罢,谁又真正关心过他的饮食起居? 汪修齐瞟了一眼就明白怎么回事了,为了缓解对方的紧张,他指了指案头的餐食,淡笑着问道: “这寿司可还合胃口?” 见方仁支吾着不知如何开口,晴季赶忙出来请两人坐下,边泡茶边说道: “亲王殿下可喜欢这寿司了,还感叹从未尝过如此美味的食物。” “哦,据本王所知,每年各个藩国不是都要给天皇陛下进献贡物的吗?怎么……”汪修齐有些疑惑。 此刻,方仁的紧张才有些缓解,苦着脸叹气道: “不怕冕下笑话,那些贡物还未进御所就被幕府的管事瓜分了,本王一日三餐不过是一碗泡饭,一碟海带罢了。” 汪修齐点了点头,略一沉吟,转换话题问道: “对于以武士治理日本的武家政治,亲王怎么看?” 所谓武家政治,就是幕府以军事统治进行封建采邑的一种统治形式。 在日本的幕府统治时期,无论是镰仓幕府还是室町幕府,都没有文臣的概念,全都是挂着倭刀的武将,以暴力专政的形式统治日本。 汪修齐问这个有自己的考量,如果只是把天皇抓在手里做个工具人自然没问题,但能发挥的价值就小了。 若是能够让对方认同自己的理念,那么一个能发挥主观能动性的天皇要比工具人要有价值的多。 似乎是戳到了痛处,方仁眸光黯然,半晌才鼓起勇气说道: “吾痛恨暴力,更加痛恨武士,自从以武治国后,这号称日出之国的国度何尝有过一天安宁? 幕府架空皇室,大名架空幕府,逆臣杀掉大名,天下被豪门瓜分殆尽。 父子兄弟手足相残,夫妻主从你死我活,沃土变为废墟,世间沦为地狱。 原本淳朴善良的百姓变成了地狱恶鬼,个个手持倭刀,妄图在这个囚笼中杀出一片未来,结果不是沦为马前卒曝尸荒野,就是被继任者杀死……” 话还未说完,方仁声音已经哽咽,最后竟是伏案痛哭。 站立一旁,曾经四处为皇室奔走化缘的晴季也是感慨万分,嗫嚅着说道: “都说上行下效,幕府和大名都是如此,百姓们又能如何呢? 他们整日被驱来赶去,无法安心务农,一旦有收成,就会被抢夺干净。 若是反抗,就会被杀,建了房屋会被烧掉。 每逢战争,他们的妻子被强暴,女儿被掳掠,要么加入,要么只能逃到荒无人烟的丹波或者淡路岛。 卑职曾亲眼见过那些与牛马相伴,与鸡犬同眠,宛若牲畜一般的流民,对他们来说,要么死,要么拿刀,要么做畜生,再也没有其他选择。” 跟随而来的党骏听完,叹气感慨: “下官本以为,大明皇帝怠政,贪官横行已让百姓民不聊生,没想到这倭国更加不如。 这已经不是礼乐崩坏,纲纪混乱,而是彻底没有礼法制度,完全变成了犹如野兽一般的世界。” 晴季苦笑着摇了摇头: “礼法制度还是有的,只不过仅限于那些势力对等的大名之间。 他们品茶论道,参禅说法,谈笑间对这个血与火的世界评头论足,却对遍地饿殍,满目疮痍视而不见。” 看火候差不多了,汪修齐也不再绕弯子,盯着方仁,直截了当地问道: “如果能够结束乱世,让百姓可以不拿刀,不做畜生也能活下去,亲王是否愿意助本王一臂之力?” 方仁眼睛一亮,脑海中浮现出在松浦津的田野和街道中,看到的那些百姓发自肺腑的笑脸。 他身子一颤,猛然间从床榻上滚爬到汪修齐的脚边,行跪拜大礼,带着颤音说道: “谢冕下仁慈,冕下但有所命,本王无有不从。” …… 平户岛。 龟岗山。 高达十丈的孔子圣像立于山巅,无论是海上还是陆地,隔着几十里就能看见那博大儒雅的身姿。 圣像身着长袍,拱手而立,眉宇之间透着让人心宁的慈祥与平和。 圣像之下的广场,中央搭建着高台,高台之上的御座面对圣像而设。 广场内,黑压压的站满了人,有儒衫纶巾的汉人,也有身穿和服的倭人,有来自平户城本地的居民,也有从百里之外松浦津赶来的看客。 当然,也少不了来观礼的大名和他们的护卫。 广场外围,竖立着一座座三丈高的炮楼,为了保证即位大典和剑道巅峰对决的顺利进行,里面驻扎了一个营,近三千人的兵力。 随着雄厚低沉的牛角号声传出,整个广场安静了下来。 高台御座下,头戴王冠,身穿绯红五爪金龙袍的汪修齐手持印契,看向跪在面前的方仁亲王,平和地说道: “即位后,本王希望天皇牢记,能让大和民族存续延绵的从来都不是武运,而是‘仁德’和‘礼法’。 而天皇存在的意义,就是教化百姓,化解他们的暴戾之心,让他们懂得好战必亡的道理。” 一袭白帛御袍的方仁表情激动,他颤抖着从汪修齐手里接过印契,匍匐拜倒,印契至于头顶,带着颤音说道: “吾在此立誓,将牢记冕下教诲,恪守本分,教化民众,推行仁德和礼法。 皇室世世代代遵殿下为上神,遵大宋为上国,若有违背,人神共弃。” 夕阳余晖中,万众瞩目之下。 方仁亲王手持印契,缓缓登上御座,对着山巅的孔子圣像行跪拜大礼,开始了冗长的即位仪式。 仪式接近尾声之时,天色已然昏暗,此刻,只见一旁的神官高喝一声: “天皇继位,神光普照,幕府将军,各大名守护行跪拜礼。” 话音刚落,山巅之上,广场四周,上百道强烈的光束同时亮起,齐齐照向高台御座。 御座前摆放着的三件神器发出了耀眼的七彩神光,宛若神器苏醒。 此刻,雄壮浑厚的钟声响起,声音震荡天地,让人心存敬畏的同时,忍不住顶礼膜拜。 第274章 还有机会 在场的倭人无不被这宏大场面所震撼,倭民和武士们纷纷拜倒,高呼: “天皇万岁!” 有汉民忍不住也想跪下,却是被来往巡逻的黑刃呵斥: “拜个屁,那日本天皇见了殿下都要跪拜,你等拜他作甚?” 汉民这才幡然醒悟,遥看坐在观礼台上,戴着墨镜,淡雅从容的王爷和大臣们,这才释然。 “还好没拜,不然传出去可就丢脸了。” “就是,没听那天皇说吗,他尊殿下为上神,尊大宋为上国,我等就是上民,怎能拜这倭国的皇。” “有理,就算是倭国的天皇恐怕也拿不到甲等的户帖,估计有个乙等就顶天了。” “呀,那岂不是说咱普通汉民也比倭国的天皇还要尊贵?” “这还用说,咱天朝上国的百姓自然尊贵,若是没有殿下准允,你以为这天皇能登上高台御座?” 一时间,汉民们从心存敬畏,变得淡然,接着脸上又露出了自豪和自信。 此刻,足利义辉出列,在一束光的跟随照耀之下,来到御座前,振臂高呼: “上神冕下万岁,天皇陛下万岁,臣足利义辉,恭贺陛下荣登大宝,愿日出之国在上神光辉的普照下,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高台御座上的方仁亲王,哦,此时应该叫正亲町天皇,热泪滚滚,头晕目眩。 倒不是因为激动,而是被强光照得,可为了维持天皇的形象,他又不得不努力地睁开双眼,为此就出现了满脸是泪的景象。 见到足利义辉都出列了,其他大名也纷纷跟上,跪拜高呼万岁。 虽然他们各怀心思,对这个傀儡天皇有诸多不屑,可现场各种诡异不可理解的神迹,完全把他们整懵了。 从名义上来说,他们本就是天皇的臣子,加上还有天威震慑,使得他们不得不顶礼膜拜。 随着即位大典结束,广场四周的光线开始调暗,只有两束光照耀着高台的前方。 此刻大量的会务人员开始登台拆卸御座,布置比武擂台。 一位气质儒雅,身穿礼服的大宋官员和一位头戴高帽,抹粉修眉的倭国神官同时登台,二人用双语分别说道: “各位稍安勿躁,接下来将进行武道的巅峰对决,由大宋的剑神俞大猷,对日本的剑圣冢原卜传。” “俞大猷,汉族泉州晋江人,大宋五洋都督府大都督,曾挑战中原各大门派,从无败绩……” 两位主持人,在台上轮流介绍着选手的生平、战绩、擅长的兵刃和绝学时,场下也在有条不紊的准备着。 就在这时,细川藤孝踏着木屐,疾步地朝观礼台走来,还未靠近,就被四周的禁军挡住。 他挥手疾呼: “上神冕下,这剑道比试,好歹给老师一把剑,手持木剑,如何比试?” 汪修齐面无表情地点头,扭头对毛海峰吩咐: “带他去兵器库挑选兵刃。” 毛海峰会意一笑,下了高台,带着细川藤孝朝着一座炮楼走去。 到了炮楼跟前,毛海峰掏出钥匙开了锁,拉开铁门后,对细川藤孝说道: “你们倭人的武器都在里面,上面贴了所有者的标签,挑选仔细些,可别拿错了。” 向炮楼里瞄了一眼,见里亮如白昼,灯光下是一排排整齐的刀架,刀架的卡槽里,竖着一把把贴着标签的倭刀。 细川藤孝大喜过望,边道谢,边钻了进去。 就在这时,毛海峰突然皱起了眉头,捂着肚子对炮楼里说道: “本将军肚子不舒服,要去茅厕一趟,你挑好兵器后,把钥匙挂在门上就行,一会儿我来取。” “哎,将军请便!”细川藤孝连忙躬身,带着谄媚地笑容恭送毛海峰离开。 由于时间紧急,毛海峰走后,细川腾孝就开始翻找起来,半晌才找到了冢原卜传的长短太刀。 抱着刀出了炮楼,拉门上锁,可就在握住锁的那一刻,他瞳孔猛然一缩,心脏开始加速跳动。 细川藤孝是足利义辉的近侍,自然知道主子的计划,本来还苦于没有兵刃起事,可如今…… 他忐忑地开始四处张望,发现此地处于广场的外围,既没有巡逻的士卒,也没有看管的守卫。 是宋国压根就不在乎武士的兵刃,还是他们有意为之……细川藤孝浮想联翩,几秒后,他一咬牙,抱着武士刀朝比武擂台跑去。 在把武器递给冢原卜传后,细川腾孝转身就走,他心心念的想把兵器库的事情尽快告诉主子。 看着细川藤孝决然离去的背影,冢原卜传深感郁闷。 自从上次败给老书吏后,他的必胜信念受到了沉重打击。他确信,即使再练一百年,劈砍速度也无法超越那‘雪沫漫天’的绝技。 此外,周围武士和徒弟对他剑圣称号的质疑,以及对足利义辉的愧疚,让他的心情跌入谷底。 如今,连最听话的徒弟细川藤孝也对他失去了信心,毅然离去,没有留下一句鼓励的话语。 “巅峰对决即将开始,有请日本有史以来最伟大的剑圣,冢原卜传!” 随着倭国神官高亢激昂的声音响起,四周一片寂静,偶尔响起一两声叫好,也被这凝重肃穆的气氛快速压了下去,泯灭不见。 冢原卜传扫视了一眼低着头的徒弟们,长叹一声,把倭刀缓缓插入腰间,沉重地走上高台。 他面容枯槁,原本坚定而锐利的眼神不见,留下的只有黯淡和空洞。 “有请大宋的剑圣,俞……大……猷!” 大宋官员声音不高,却是拖得很长,随之响起了山崩海啸一般的欢呼和呐喊。 身材昂藏的俞大猷穿着黑刃的制式军装,脚踩军靴,手提‘虎啸’剑,带着变色眼镜,不徐不缓地登上了高台。 “剑神……剑神……剑神……” 场下,上万汉民有节奏的呼喊犹如潮水一般,一浪高过一浪,把现场的气氛直接引爆。 俞大猷脸上无悲无喜,他先是朝着山巅的儒圣雕像躬身一拜,接着又对场下的汉民行了一礼,随即目光凌厉地看向冢原卜传,抱拳说道: “汉民,俞大猷!” 此刻,冢原卜传的眼睛也亮了起来,他看到了俞大猷手中的剑,那不是“雪沫漫天”那种怪异地武器,而是造型再也正常不过的中原宝剑。 有机会!只要不是诡异神兵,本圣就有机会……冢原卜传内心呼喊。 自己苦心练剑六十载,在来宋国之前,大小两百多战,未曾一败,又怎么会在正常的剑道对决中落败,这绝不可能! 第275章 守护和止戈 一刀,只要进入剑道极境,本圣一刀就能斩了他……冢原卜传深吸一口气,顿时把倭人的质疑,山巅圣像的注视,汉民为对方的欢呼全部抛之脑后。 他摒弃杂念,气息内敛,沉稳地走到对方面前: “大和,冢原卜传。” “这场比赛,一方身亡、摔落擂台又或者是认输,就算落败。”身穿绯袍的大宋官员交代,随着两人点头,官员脸色顿时紧张起来,他朝着两边摆了摆手: “各自退后两丈,等本官喊开始才能对决。” 等双方到了指定位置,早就跑到楼梯处的宋国官员大臂一挥,高声喊道: “开始!” “就是现在!”冢原卜传目光倏然锐利,他双脚猛地一蹬,整个人就像出弦之箭,冲了出去。 与此同时,探照灯再次亮起,所有的光线齐齐投向比武擂台,把中央的高台照得宛如白昼。 冢原卜传的身形顿时一滞,这倒不是因为光柱出现带来的震撼,也不是因为光线太强带来的刺激,作为顶级的剑道大师,在刚才观察天皇的举动时,他已有了心理准备。 让冢原卜传恐惧的是,对手的眼睛! 原来沉稳深邃的眼睛,怎么突然成了银色,而且还散发着七彩的神韵,宛若刚才的三大神器一般。 这是神灵的眼睛……古井无波的心境瞬间被打破,一往无前的气势刹那间颓败,他微眯双眼,此刻已到了对手的跟前,却犹豫着要不要出刀。 俞大猷也有点懵,刚才对手的身形迅猛如豹,怎么到了跟前反而停滞下来了,这是要凑上来被揍? 此刻他才理解了下观礼台时,汪修齐对他的嘱咐: “能不杀就不要杀,留着有用。” “中直八刚十二柔,上剃下滚分左右,打杀高低左右接,手动足进参互就。”俞大猷以剑为棍,上挑下扫、左右挥击、手脚并进。 剑诀了然于胸,一套行云流水般的连招,直接把冢原卜传击飞。 刀还未出鞘的倭国剑圣重重地摔落在擂台之下,他嘴角溢血,双目无神,大脑一片空白。 站在楼梯口往擂台上张望的大宋官员见状,长吐了一口浊气,随即整了整衣冠,迈着八字步,重新来到擂台中央。 他抓起俞大猷的右手,高高地举了起来,大声说道: “宋国剑神,俞大猷胜!” 高台下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刚才的动作太快了,观众们还没反应过来。 几秒后,响起了山呼海啸一般的掌声和欢呼声。 “什么狗屁剑圣,我呸,咱俞将军的剑都未出鞘,就把他打下擂台了!” “正常,那剑圣连一个看花园的老吏都比不过,又怎么可能是俞大人的对手。” “剑神的动作太快了,我就眨了一下眼睛,就结束了。” 欢呼过后,百姓们还在兴奋地议论着,主持的官员看向有些木然地俞大猷,低声提醒道: “俞将军,该您发话了。” “发话,发什么话?”俞大猷有点失神,在官员瞄了一眼观礼台后,他才醒悟过来。 俞大猷轻咳两声,走向高台边缘,抬手按了按,随着场下安静下来后,高声说道: “何为武道?武不是拿着太刀去杀戮,去抢夺,去欺压百姓,而是止戈和守护。 失去了这个前提,武士道的‘忠诚、节义、廉耻、勇武、坚忍’这些品格不仅毫无意义,而且还会成为阴谋家和野心家的工具。 今日的比试只为告诉在场的诸位,所谓的‘布武天下’、‘武运长久’是弥天大谎,那只能把国家带向深渊,把民族带向灭亡。” 闻言,雷鸣般的掌声再次响起,汉民们高呼:“守护理想、守护好日子”。 听懂了意思的平户百姓则是双目赤红,激动的大喊:“止戈……止戈……” 唯一沉默和茫然的是那些外来的武士,这番话对他们产生了极大的冲击,完全颠覆了他们对武道的认知。 武道不就是杀戮,不就是掠夺,不就是把别人的财产和女人变成自己的吗? 为什么宋国的剑神却说是守护和止戈? 观礼台上,带着墨镜的徐渭捋须,有些疑惑地看向汪修齐: “殿下,何以将仁义道德、礼法止戈之精深言辞,播撒于倭国之民?此皆我中华文明之瑰宝也。” 汪修齐抬了抬镜框,不以为意地笑道: “坏人最大的坏,就是教别人学好,然后由着自己使坏。 本王虽无意做坏人,但能少死些人就让倭人顺从,也是一种功德。” 众大臣都是一愣,半晌没有反应过来,党骏拿起炭笔要记录,却是被汪修齐拦了下来: “这句话放在心里就行,不要记录。” 大比结束之后,正亲町天皇和皇族的上百人,被安排住进了山腰的平户城天守,以后那里将是天皇的御所。 汪修齐和群臣们则是返回了松浦津。 虽然是夜间,可松浦津和平户之间的快速路已经连通,九十几里路,乘坐四轮马车,一个多时辰就可以到达。 天守阁,卧房。 正亲町天皇站在窗边,俯视着这座有着十七万人口,石数达到十二万石的巨城,内心感慨无限。 穷困潦倒一生,没想到现在有了自己的城池,虽然没有管辖权,可以后再也不用为了吃穿用度而发愁。 他朝着山巅那被灯光照得通亮的圣人雕像,双手合十至于额间,闭上眼睛,默默祈祷。 就在这时,菊亭晴季躬身进入,双膝拜倒说道: “陛下,征夷大将军足利义辉求见。” “啊!”正亲町天皇身子一颤,猛然睁开眼睛,惊慌道: “他……他来做什么?” “陛下放心,天守阁有五百宋军守卫,他不敢乱来的。”晴季宽慰一声,笑着解释: “他来求见的目的是为了守护。” 长期置于幕府淫威之下的天皇,长吁一口气,才舒展眉头问道: “守护?守护什么,本皇不需要他守护。” “陛下稍安勿躁,下官觉得还是见见的好。” “为何?” “陛下入驻平户城,必然为三好、六角、细川几个豪族所不喜,明日,他们定会要求陛下返回京都。” “那又如何,有上神冕下和上国的庇佑,本皇不走,尔等能奈我何?” “陛下!”菊亭晴季拉长了声音,分析利弊道: “虽然那些大名带不走陛下,可日本的大部分城池和百姓还在他们手里。 如果没有一个强有力的大名支持,陛下如何教化民众,如何推行仁德和礼法,如何实现对冕下的承诺?难道要靠那些自己都吃不饱的神官吗?” 第276章 各谋出路 天皇陷入了犹豫,内心里,他对这个幕府的将军是极度排斥的,可菊亭晴季的话也不无道理。 略一思量,他还是挣扎着问道: “为何是足利义辉,而不是其他大名?” 菊亭晴季深刻理解这位既胆小又心有不甘的天皇,他以平和的口吻回应道: “臣认为,召见足利义辉的理由有三。 其一,他在剑道比斗中的失利,意味着颠覆上国神迹的企图已失败。作为此事的始作俑者,他必将遭到其他大名的排斥。 其二,不久前,足利义辉曾向上神冕下表达效忠之意,但冕下对此既未应允也未回绝。 其三,足利义辉尚欠冕下四十万两银子,未偿清此债前,下官揣测,冕下不太可能让他命丧黄泉。” 天皇皱了皱眉,从窗边来到榻榻米上坐下,疑惑道: “最后一个理由本皇明白,可前两个是何意思?” “意思就是,足利义辉威名扫地需要自保,而自保唯一的办法就是效忠冕下,可冕下在等他交出一份满意的答卷。”晴季耐心分析道。 天皇眸光闪烁,不确定地问道: “你的意思是,若是足利义辉效忠了本皇,那就等于他效忠了冕下?” 晴季嘴角一抽,强压住吐槽的冲动,摇头说道: “冕下看中的并不是足利义辉是否效忠陛下,而是他是否有价值,是否能帮助陛下扫清推行礼法和仁德的障碍。 说得再直白一些,陛下和足利义辉将是协作关系,陛下需要足利义辉的征战和内政能力,而足利义辉需要陛下讨伐的谕旨。” “可这一切都是你的猜测,如何确定冕下就是这个意思?” 正亲町天皇虽然长期被当做花瓶供着,并不擅长谋略,可也不傻。 对他来说,目前什么都不重要,抱好冕下的大腿才是正经事,能做出业绩锦上添花固然最好,可做不出业绩,凭借天皇的名头,跟在后面混吃等死也没问题。 “这个简单,”见天皇语气松动,晴季心里一喜,笑着说道: “足利义辉来拜见,平户城的护卫营将军谢和是知晓的,他并未阻止。 另外,陛下和足利义辉达成什么共识后,可以先去找谢和沟通一番,听听他的意见。” “好,那就依你所言,让足利义辉进来。” 足利义辉和天皇商议完成后,又去拜见了宋军守将谢和,得到的答复是:“平户城是宋国守护之地,不得妄动刀兵,出了平户城不加干预。” 夜幕之中,在宋军的默许下,足利义辉带着上千人马出了城,跟他出城的除了自己带来的五百多武士,还有龙造寺隆信和毛利元就的人马。 …… 平户,二道城内的一处商户宅邸。 十几个大名围坐在榻榻米上,讨论着未来的何去何从。 “太不可思议了。”圆脸,看上去像是富户商贾的大友宗麟感叹了一声,随即说道: “这冢原卜传居然一个回合都没有撑住,实在是出人意料。” 岛津贵久须发皆张,满脸怒容: “那冢原就是个欺世盗名之辈,还有足利义辉更是可恶,要不是他主导要进行剑道大比,我等怎会如此被动?” 年近五十的细川晴元表情凝重,沉吟片刻,还是建议道: “如今说这些毫无意义,我等还是想想是战是和。” “不能战,”六角义贤连忙摆手,“如今天皇已经奉那宋王为上神,遵宋国为上国,这松浦津已成了神道教的圣地,此刻征伐,别说百姓不答应,就算是武士,又有几个会听从我等的命令。” “和就意味着效忠,不好谈啊。”大友宗麟脸色有些难看,瞟了众人一眼,担忧地说道: “如今的宋王到底是什么脾气,我等还不清楚,如果和上一任王爷一样,只重视贸易,那还好说,万一他要城池,可如何是好?” 三好长庆托着下巴,摇了摇头: “不会,若是要城池,凭借宋军如今的实力,打下整个九州都毫无问题,可却没有,就连唾手可得的平户城也没有直接划入版图,而是让联合商会管理。” 眼角刀疤狰狞的松久永秀咧嘴一笑: “诸位放心,宋国虽然换了王爷,可本质没变,要的是贸易而不是疆土。 你们想想,他们封锁海上航道为了什么?是为了外来品的售卖垄断。 只要不夺取我等的城池和兵马,要贸易,开放城池给他们就好了。 而且,互相贸易,我等并不吃亏,说不定还能从宋国买到数量不菲的火绳枪。” 闻言,六角义贤看向大友宗麟,戏谑地说道: “就算宋国想要攻城拔寨,首当其冲的也是龙造寺,你大友宗麟怕什么。” 众人顿时哄堂大笑起来,特别是肝付、伊东、相良这等没有发言权的弱藩大名,笑得尤为开心。 这几家实力弱小,地处九州岛的中央,北面有大友和龙造寺的威胁,南有岛津的虎视眈眈,天天过得战战兢兢。 他们唯一的生存之道就是均衡强藩之间的实力,谁弱就帮谁,这样才能保证不被吞并。 可如今有了宋国这个庞然大物,既可以震慑强藩,又不喜欢兼并弱藩,对他们来说,是最喜闻乐见的事情。 正在这时,三好家的武士匆匆而来,面带焦虑之色地向室内张望。 眼珠一转,三好长庆大方地开口: “有什么就说,这里没有外人。” “是,”武士应了一声,单膝跪地说道: “足利义辉先是拜见了天皇陛下,然后带着龙造寺和毛利家的护卫连夜出了城。” 岛津贵久凝眉发问:“宋国守军没有阻止?” “没有,小人打听到,夜间不让进城,可出城并不限制。” “要不要带人追上去,把他们……”六角义贤看向三好长庆,比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不用,”三好长庆笑容温和,智珠在握地说道: “只要天皇陛下还在平户,我等就无需担忧。 如今的足利义辉只不过是散家之犬,趁夜出城,估计是在天皇那碰了钉子,又怕被我等围剿,所以仓惶而逃。” “他要是带人去松浦津效忠,那宋王一心软,让他把天皇带回京都怎么办?”大友宗麟眼中忧色不减。 第277章 站的位置高 松久永秀拍着膝盖,张扬地笑道: “凭什么?是凭借他秃头将军的名号,还是凭借他手里的一个二条城? 别忘了,在座诸藩手里的城池加起来,超过五十之数,我等联合起来去谈条件,难道还比不过他?” “秃头将军!”众人闻声大笑,细川晴元点头说道: “不错,没有了细川、三好和六角几家的支持,就算他回了京畿,也是孤掌难鸣。” “诸位,”三好长庆挺直腰杆,环视众人,语气中带着诚恳说道: “明日卯时,我等同去松浦津拜见宋王,如果事情顺利,还请诸位推选本大夫为大将军,到时新开幕府,诸位都是功臣。” 场内顿时陷入沉默,半晌,还是大友宗麟点了点头,倡议道: “本守护支持三好大人,一来他治下城池最多兵马最强,有资格担任将军。 二来,三好大人本就在幕府担任要职,从修理大夫成为将军,也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沉吟片刻,细川晴元看向三好长庆: “只要三好大人能够谈成条件,把天皇带回京都,本管领愿全力辅佐。” 其他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掂量了一下手里的城池和兵马,虽然心有不甘,但也都纷纷附和点头。 …… 夜风微微吹拂,星星在黑压压的松树枝头散发着虚弱的光芒。 山浦桥。 东桥头的田平山岗上。 足利义辉拄剑而立,眺望着平户城山巅的圣像雕塑和穿破云层的巨大光束,感叹说道: “神已降临,平息乱世的序幕已经拉开,不知道是我等结束乱世,还是被这乱世结束。” 年过六旬,满脸络腮胡的毛利元就沉默片刻,开口说道: “我中州地区只遵奉天皇谕旨,既然陛下依然信任将军,我毛利元就自然支持将军。” 伪君子……看着毛利元就那大义凛然的模样,龙造寺隆信心里吐槽,随即,还是瓮声瓮气地表态: “大将军放心,有上神的暗示和天皇的谕旨,我等的所为就是顺应天道,所谓顺天者昌,逆天者亡,最终覆灭的定然不是我等。” 足利义辉转身,拍了拍两位的肩膀,郑重道: “歼灭这些大名后,隆信就是九州全域九大藩国的守护,至于中国地方就交给元就,到时幕府的管领、所司之职非二位莫属。” 龙造寺隆信心头一片火热,想了想,主动建议道: “大将军,是否需要在下从佐嘉城调三千兵马过来?咱们一千二百多人对上八百多,未必能够完胜。” “不用,”足利义辉摇了摇头,充满自信地说道: “如果一千二百手持利刃的武士都不能歼灭那些手无寸铁之人,我等也就应该覆灭了。 再者,我等还有剑圣协助,万无一失。” “不错,三好家的密探遍布各地,从佐嘉城调兵动静太大,万一要是飞鸽传书走漏风声,尔等躲在平户城不出来,反而不妙。”毛利元就颔首赞同。 “可那冢原卜传还有一战之力吗?”龙造寺隆信有些不屑。 “与神战,老师虽有不如,可与人战,无人是其对手。”足利义辉说完,朝着隐藏在灌木中的队伍走去。 月光黯淡,树影婆娑,冢原卜传枯坐在一棵老松下,把自己置于阴影之中,不发一言。 周围的弟子个个垂头丧气,想要劝说,却不知从何劝起。 此次战败对老师的打击太大了,上次还能说是对方的兵器怪异,可这次,对手连兵刃都未拔出,就已经被击落擂台。 这等耻辱,别说是一代剑圣,就算是普通的武士也承受不了。 看见足利义辉走来,细川藤孝眼睛一亮,迎上前问道:“将军阁下,能说了吗?” “我来,”足利义辉给了个赞赏的眼神,随即跳上一块巨石,俯视众人说道: “本将军理解你们的失望和沮丧,特别是老师,这次遭遇的挫折前所未有。 然而,我要强调的是,这次失败并非源于我等的不够努力、不够刻苦或不够优秀,而是因为选错了对手。” 见众人没有什么反应,足利义辉也不气馁,继续平和地说道: “举例来说:现在我能俯视你们,并不是因为我个子比你们高,而是我站的位置高。 那个宋国老书吏可以在瞬息之间切断巨木,并不是他懂得剑道,而是因为有神兵利刃。 俞将军能够轻易击败老师,也不是他的剑术已经高到了老师无法企及的地步,而是因为他背后有一座神。 神有无上神通,可以动用风、火、雷、电一切我等不知道的力量,与神为敌,焉有不败?” 听到这些话,众弟子们才一个个抬起了头,齐齐看向月光下身材魁梧的足利义辉。 而冢原卜传那黯然失色的眼睛似乎也动了一下。 “将军,难道我等只能承认失败,只能为人所耻笑吗?”脑子活络的细川藤孝直接进入托的角色。 “当然不是!”足利大臂一挥,铿锵有力地说道: “我等只需要做一件事,就能让失败和耻笑变成辉煌和荣光。” 几人下意识地脱口而出:“什么事?” “那就是随本将军一起站到高处。”足利义辉沉声回应,顿了顿,又解释道: “所谓的站到高处,就是加入神的阵营,成为神国的一员,让神光普照,我等自然会获得所向披靡的力量。” “我知道了,”有人从草地上跳了起来,宛若顿悟似的喊道: “你等想想,为何宋国每次都能捕捞几百万斤的海鱼,为何他们能有如此之多威力强大的火器,为何他们的风扇自己能动,所有的这一切都是因为他们有神的眷顾。” “呀,如果也有一把削木如飞的神兵,还有谁是我的对手?” “有理,我听说那么多的忍者就是被雷电轰击而死,如果我也可以掌控雷电法诀,做个准剑圣毫无问题!” “……” 一时间,沉闷压抑的气氛被足利义辉打破,所有人都开始激动和兴奋起来。 此刻,冢原卜传也站了起来,看向足利义辉的目光充满炽热,他急切地问道: “大将军,你是不是有什么办法,能让我等加入神国,沐浴在神光之下?” 第278章 弱者无公平 足利义辉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拍了拍手掌,随即有护卫牵来十几匹马。 马背两侧挂着沉甸甸的,用皮革裹起来的东西。 众人疑惑,从平户城出来的时候,他们万念俱灰,以为只是担心被其他大名袭杀而仓惶逃离,也没有顾那么多。 等牵马的护卫把包裹卸下打开的时候,所有人的眼睛顿时亮起。 “太刀!”有人禁不住喊出声来。 足利义辉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开口说道: “此次去平户城所有大名和武士的刀都在这里,你等去寻找自己的兵刃。” 一干武士喜出望外,刀对他们来说,就和后世人的手机一样,手中无刀的那种不踏实的感觉犹如石头坠在心里。 待五百多人在火把下找到了自己的佩刀后,整体的精神面貌立刻恍然一新,宛若是灵魂回来了。 有人抚摸着自己的战刀,喜悦地问道: “将军,这刀……” “刚才老师问我,是否有办法加入神国,是否可以沐浴在神光之下,本将军相信这个问题你们都有。”月光下的足利义辉,强压住内心的激动,郑重说道: “现在本将军告诉你们,上神已对我等发起了邀请。” 此言一出,现场哗然,武士们面面相觑,知道内情的细川藤孝走到众人面前,接着话题说道: “诸位,你等想想,若是没有上神的准允,所有被收去的武士佩刀怎么会在这里? 剑道比武之时,那俞将军明明可以一剑重创老师,为何只是把老师击成轻伤? 还有,天皇陛下已经答应了大将军为‘止戈’而战的请求,要是没有上神默许,这可能吗?” “对啊,平户城的禁刀令比松浦津执行的还早,没理由能把刀剑带出来啊。” “我说那俞将军为何不拔剑呢,原来是有意为之。” “天皇陛下遵从的是上神的旨意,陛下答应大将军,就等于是上神答应了大将军,只要跟着将军,我等加入神国有望啊!” “……” 众人看向高大魁梧的足利义辉,所有的颓废、沮丧、抱怨的情绪消失不见,眼中只有崇拜和敬仰。 足利义辉朝着细川藤孝点了点头,随即拔出倭刀,盯着众人: “自此以后,我等不再为杀戮和抢夺战斗,而是要为了守护上国,守护天皇陛下而战,我等要以杀止杀,让那些自私自利,心怀鬼胎的大名守护成为历史的尘埃。 跟着本将军,在神的光辉下,平息战乱,开创盛世!” 一时间,五百多人齐刷刷地拔刀而出,在月光下,挥舞着大喊: “平息战乱,开创盛世!” 片刻后,足利义辉按了按手,带着命令的口吻沉声道: “腾孝安排人去巡逻,其他人尽快休息,天亮之后,就是我等向陈旧的、腐朽的、肮脏的顽固势力发起的第一次冲锋。 记住,上神在天上看着我们,你等的表现决定了是否有资格加入神国。” 等心潮澎湃的武士散去,足利义辉才带着冢原卜传来到僻静的角落,压低了声音问: “老师,你身体怎么样?” 冢原卜传摸了摸散乱的头发,眼神重新恢复了锐利,表情刚毅地回道: “心结已解,这些轻伤不算什么。” “好,接下来的大战,还要拜托老师了。” 冢原卜传微微颔首: “放心,不就是十几个大名和几百武士吗,土鸡瓦狗而已。” “不,”足利义辉摇了摇头,眸光闪烁间,低声道: “老师的目标不是其他大名,而是龙造寺隆信和他手下的四大天王……” …… 两日后。 松浦津。 垂拱殿,大书房。 午后的阳光透过玻璃窗,在殿内的地面上印出有规律的,整齐的色块。 宋国的大臣已经习惯了汪修齐的作息习惯,吃完午膳,小憩片刻,在未时一刻到达大书房,正好能赶上小朝会的时间。 大臣们陆续赶来,作揖入位,汪修齐则是快速地翻看着秘书局整理好的公文,把今日要议之事挑选出来。 由于朝会时间未到,几个大臣就闲聊了起来,徐渭见俞大猷浓眉紧皱,一副郁郁寡欢的样子,疑惑道: “志辅为何愁眉不展,难道有什么心事?” 俞大猷没有回应,而是看了一眼汪修齐,咬了咬牙,忍不住开口: “殿下,剑道比武虽然赢得漂亮,可……可俞某总觉得有些胜之不武。” 大臣们面面相觑,不知道俞大猷发什么疯,只有戚继光理解这位武夫的心思,正想要开口劝导,却见汪修齐放下奏章,抬头问道: “志辅,本王问你,我等的理想是什么?” “自然是为汉族谋万世太平。”俞大猷不假思索地说了出来,顿了顿,他还是有些固执地强调: “可就算为了理想,也不能丧失武道的公平公正,否则武道的意义何在?” “公平公正?”汪修齐收敛了笑容,审视着俞大猷: “那你觉得哪里不公平,哪里不公正,难道就是因为那副变色眼镜?” “对,其实没有眼镜,以当时的状态,俞某也有信心战而胜之。”俞大猷梗着脖子点头。 霍元甲被害死的时候,日本人和他说过公平吗……汪修齐内心吐槽,却是压住不快,语重心长地说道: “志辅,若你只是一个纯粹的武夫,而不是将军,这种心情我可以理解,可你不是武夫,你是我宋国五洋都督府的大都督。 兵者,诡道也,你应该比我还要明白。 退一万步说,就算不提这些大道理,你可有想过战而胜之的信念从何而来?是纯粹的剑术吗?” 回想着天皇对殿下的跪拜,山巅圣像的威严和那震人心魄的光柱,以及汉民的欢呼和倭人的颓丧,俞大猷摇了摇头: “不仅是俞某的剑术,还有天时、地利、人和。” “知道便好,你要记住,弱者无公平,因为规则是强者制定的,就算不用灯光不用墨镜,本王还有一百种办法让那冢原卜传落败。” 徐渭捋须,笑着附和: “不错,如果拿着“雪沫漫天”上场,从黑刃中随意挑一悍卒,都能战而胜之。” 良久,俞大猷叹了口气,郁闷地说道: “各种新奇的事物出来后,这中华武术,恐怕再无用武之地。” 汪修齐呷了口茶,放下茶盏,缓缓摇头: “不,恰恰相反,本王要大力发展中华武术。” 第279章 猎犬打猎 “啊,为何?”俞大猷黯然的眸光亮起,但是又带着不可置信。 “中华武术的作用是锻炼人的精气神,是让人有坚韧不拔的品格和强健的体魄,虽然它已不再是战场上胜负的关键,却是我汉族民众灵魂里不可缺少的一部分。” 说着,汪修齐笑眯眯地看向俞大猷: “志辅啊,你现在是大宋的剑神,一定要用好这个名头,不仅不能散了这武道之气,还要着书立传,把中华武艺的精髓传承下去。” 气质儒雅的戚继光心情舒畅,竟是调笑起来: “志辅,如果不想写也没关系,戚某在《纪效新书》里,可以把你的《剑经》加进去。” “去去去,俞某的绝学岂要他人代笔,我自己来。”俞大猷浓眉一扬,连连摆手。 闻言,众官员哄堂大笑。 看人已经到齐,汪修齐收回目光,回到正题: “智敏先生,你把这两日的谍报信息和诸位同步一下。” 泷捷应声出列,道: “前日,足利义辉带人在山浦桥头进行了伏击,十几家大名和他们的随行武士尽数被杀,零星溃逃的几人也已被潜藏的黑刃击毙。 接下来,足利义辉又偷袭了本是盟友的龙造寺,龙造寺隆信和属下四大天王被冢原卜传所杀,侍大将锅岛直茂投降。 昨日拂晓,在锅岛直茂为内应的情况下,足利义辉又带人杀进了佐嘉城,龙造寺一族尽数被屠。 如今,足利义辉已经掌控了佐嘉城,并以天皇的谕旨和幕府将军的名义公告天下,龙造寺隆信大逆不道,谋害幕府将军和重臣,妄图控制天皇,自开幕府。 幸好阴谋被及时发现,十几家大名为了保护大将军而奋勇抵抗,无奈龙造寺兵马太多,导致尽数殒命。 最后还是剑圣冢原卜传大发神威,使用剑道的至高奥义‘一之太刀’斩杀了龙造寺隆信,才使得战局得以扭转。 同时,足利义辉向大友、岛津、三好、六角等十几个被害的大名属地发出邀请,让他们带兵去佐嘉城勤王,共同覆灭龙造寺剩下的大村、久留米和日野江三城。” 闻言,书房内陷入了长时间的沉默,众官员面面相觑,表情复杂。 半晌,还是郑若曾长叹一声,感叹道: “当初老夫就觉得足利义辉此子不简单,没想到借着这个机会,他竟是能卷起如此大的风浪。” “这不挺好吗。”党骏瞅了众人一眼,嘴角带笑: “当初他说要打下九州献给殿下,从现在看来,并非不可能。” 郑若曾眉头皱起,面带担忧之色: “老夫怕的是养肥了猛虎,会伤到自身。” “足利义辉的果决与狠辣的确值得重视,”徐渭附和,随即建议: “如今我等要做好两手准备,一来加强松浦津和平户的防御力量,二来,足利义辉多拿下一城,就让商会前去接管一城,避免他的实力扩张太快。” 见汪修齐的目光看来,戚继光出列,走到墙边的舆图说道: “文长所言不无道理,松浦津东边一百五十里是佐嘉城,南边八十里处是大村城,这二城若是都被足利义辉的联军占领,的确能对我宋国产生威胁。 末将建议,松浦津王城和平户城加强防御的同时,调集一支舰队入驻大村湾,确保万无一失。” “增强防御有必要,但是接管可以暂缓。”汪修齐摇了摇头,随即收回目光,平淡说道: “就算放猎犬出去打猎,也不能拴着铁链不是?” 此刻,有侍卫来进入书房,行礼禀报: “殿下,足利义辉近臣细川藤孝、织田家使臣熊若宫在内城外求见。” “让细川腾孝先来,熊若宫去偏殿等候。”汪修齐吩咐一声,随即看向众人笑道: “你看,猎犬这不就回来了。” 几位大臣无奈苦笑,遇上多智近妖的主子,的确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也是一件幸运的事情。 俄顷,身材高挑的细川藤孝迈着碎步,小心翼翼地进入书房,生怕足下的木屐发出声音。 来到书房中央,他连忙双膝跪倒,行跪拜大礼后说道: “小人细川藤孝,拜见上神冕下。” “何事?”汪修齐面无表情地问。 细川藤孝深吸一口气,平复了心情后,才从和服中取出一个竹筒,双手俸上: “将军阁下已经把两日来的战况以及对未来的策略写于信中,希望能够得到冕下的指示。” 党骏上前接过竹筒,倒出信件检查一遍后,才递给汪修齐。 看完信件,汪修齐随手递给徐渭等人浏览,随即语气平和地说道: “不错,入了佐嘉城没有屠杀平民,没有祸害商贾,这一点本王很欣赏。” 细川藤孝脸上一喜,谄媚地笑道: “如今的幕府遵循冕下的教诲,我等手持的是守护之剑,守护冕下、守护天皇和上国,只杀不愿放下屠刀之人。” 杀了龙造寺整个家族四百多号人,妇女老幼都没放过,还守护之剑,真不要脸……徐渭心里吐槽,却也微微颔首: “很好,没有枉费殿下在平户城对你等的教诲,不过,这信中说,希望宋国派官员入驻,建立神坛是何意思?” “将军的意思是希望冕下派遣监军入驻,监督和指点我方的行为。 另外,虽然我等有天皇陛下的谕旨,可百姓和商贾们还有些人心惶惶,所以希望冕下可以派遣神使去佐嘉城建造神坛展现神迹,进而安抚人心。”细川腾孝看向徐渭,表情恭敬。 略一思量,徐渭就明白了怎么回事,这不就是扯着虎皮做大旗,狐假虎威么。 不过在足利义辉的军中设立监军,对于收集情报倒是一件好事。 想了想,他看向汪修齐,建议道: “微臣以为,剑道大比已经结束,可以在佐嘉城把海里捞开起来,一来可以让佐嘉城的百姓尝到大宋的美食,二来也可以展示宋国神术的力量。” 徐渭的意思是,不以官面的力量参与到足利义辉与其他藩国的纷争,而是以商人的名义介入其中。 叶秋随即点头: “这个倒是可以有,佐嘉城位于佐嘉郡,背靠脊振山,前临有名海,山上可建立发电站,海上可以运输海鱼。” 第280章 不跟节奏 博弈的核心要素,就是不要跟着对手或者潜在威胁对象的节奏走。 对此,上辈子经过激烈商业竞争的汪修齐再清楚不过,他没有接徐渭和叶秋的话,而是盯着细川藤孝,严肃说道: “三个月后,本王将在九州岛执行禁刀令,除了大宋的军卒和衙役,不允许任何人持有兵刃。” 细川藤孝脸上的笑容顿时凝住,他不明白为何上一句还是鼓励,这下一句就要禁刀了,迟疑片刻,他还是试探着问道: “大将军的人马是否也在禁刀之列?” “这个自然,难道本王的话还不够清楚吗?”汪修齐眼神倏然一冷。 “可没有兵刃,将军如何为冕下征战,如何守护?”细川藤孝虽然害怕,可还是咬着嘴唇问了出来。 “呵,”汪修齐冷笑一声,不屑道: “本王有说过让足利义辉为为我征战吗? 去告诉他,三个月内平定九州岛,本王赐他个护神大将军的封号也不无不可,但三个月内平定不了,本王就平定了他。” 细川藤孝一屁股坐在地上,脸色煞白,额头沁出冷汗。 他们原有的想法是借着宋国的大旗平定九州,这个过程中不断地招兵买马,一旦兵力可以超过宋国的十倍,就有了谈判的资格。 如果宋国不答应幕府的条件,就可以用各种理由蛊惑下属强攻松浦津,到时手里抓个监军做内应,里应外合,不愁大事不成。 可如今才给了三个月的时间。 要知道整个九州岛除了松浦津和平户之外,还有二十四座城池,三个月内平定就意味着,三四天要平定一座城。 如此一来,都在征战,哪里有时间笼络新收编的下属,哪里有时间囤积粮食和打造兵器? 最可恨的是,宋国还不许抢夺百姓,不许劫掠商贾。 权衡片刻,细川腾孝还是挣扎着问道: “冕下,三个月未免太苛刻了,要失去了大将军,谁来帮您平定九州?谁来帮您做止戈之事? 宋军虽然善战,可宋国是提倡和平与贸易之国?止戈这等杀戮之事,上国亲自动手,岂不是有失身份?” 呵,还懂得捧杀之术,这鬼子是三国看多了……汪修齐内心吐槽,却是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 “不错,大范围的止杀的确不适合宋国出面,不过本王从九州挑一个武将立为将军很难吗? 我看,岛津家的岛津义久、岛津义弘两兄弟,大友家的立花道雪,哪怕是龙造寺家的锅岛直茂都不比足利义辉差。” 话都说道这个份上了,细川藤孝知道没有转换余地了,略一思量,他用力点了点头: “小人一定把话带到,相信大将军必会遵从冕下的神谕。 不过,短短三个月要平定这么多城池,我等火器不足,冕下仁慈,是否可以赏赐一批火器?” “火器?”汪修齐斜了细川藤孝一眼,声音冰冷: “你等拿下佐嘉城,掌控了骑兵一千,步卒七千余,粮草两万担,盔甲刀刃无数,还向本王要火器? 去告诉足利义辉,如果没信心三个月拿下九州岛就尽快逃,如果他逃得掉的话。” “不敢,小人这就回去。”细川藤孝连忙磕头,倒跪着出了大书房,起身之时,后背已经湿透。 等脚步声走远,汪修齐才看诸位大臣: “三个月内,本王需要抽调一支可以平定九州的军队,你等商议一下,两天内,拿出个章程来。” 众人一愣,脑子有些没转过弯来,憨傻直毛海峰咧了咧嘴,不解道: “殿下,你不是说宋国不适合参与到倭国的战斗中吗,怎么这会儿要自己动手了?” “本王有说过吗?”汪修齐端起茶盏,徐徐地吹着茶沫,表情淡定。 戚继光沉吟片刻,眼睛顿时一亮,苦笑着摇头道: “是我等刻舟求剑了,以前陛下不愿参与到倭国的争斗中,核心是没有掌握大势,如今,天皇遵殿下为上神,一切为殿下马首是瞻,时过境迁,已大为不同。” “惭愧,惭愧!”徐渭为刚才说的话而尴尬,他笑了笑,补充道: “不错,只要天皇下一封谕旨,讨伐之战就变成了止戈的正义之战,现在的足利义辉不正在用这一招么?” “哈哈,平定倭人本来就是我汉将该做之事,殿下,打九州就交给我五洋都督府。”俞大猷挺直了腰杆,一脸的兴奋。 “本王没说要打。”汪修齐放下茶盏,在众人疑惑的眼光中,解释道: “本王的意思是备战,若是足利义辉不给力或者反水,我等有快速歼而灭之的能力。 趁着这个机会,把全军的着装、主战火器、兵刃全部替换一遍。” 主管户部的叶宗满嘴角抽了抽,沉吟片刻,有些肉疼地说道: “如今我大宋兵马,加上朝鲜国、鸡笼岛和下南洋的军队总共三万两千人,如果所有装备更新一遍,每人按照五十两银子算,就要一百六十万两,这可不是一笔小数目。” 见汪修齐的目光盯着自己,叶秋愣了一下,心念一转,摆了摆手说道: “一百六十万两而已,父亲不用担忧。 首先汰换下来的火绳枪、刀刃是可以换成银子的,另外王大匠不久前制作的三千五百支火绳枪还堆在库房呢,正好全部兜售掉。” 汪修齐给了一个赞赏的眼神,缓缓说道: “此次备战,目的有四。 第一,需要将原有的作坊全部升级为工厂,目前五岛的电力设施已经建设完毕,完全具备了半自动化的制造能力。 所以本王希望通过军备的替换,建设出一批军工厂、军服厂、军鞋厂、军粮厂等等。 第二,从朝鲜国和大明运回的铁矿、煤矿、布匹堆积如山,不消耗掉,放在那里如同废品。 第三,农忙季节已过,松浦津有大量的劳动力不能闲置,全部招入工厂做工。 第四,陈璘在鸡笼岛打得很辛苦,葡萄牙人、各地水贼和不能返回日本的倭寇全都在与他作战。三个月平定九州后,军队将南下支援陈璘。” 此刻,一直沉默不语的纯阳子开口发话: “不错,很有必要。五岛、松浦津和平户的电网建设,已把橡胶消耗得差不多了,而橡胶这东西只有南洋有。” 叶宗满回忆片刻,有些担忧: “按理说,南下的商队该回来了,这都半年有余,是不是遇到了什么状况?” 第281章 半年目标 泷捷顺着叶宗满的话分析道: “很有可能,我等在倭国断了佛郎机人的财路,而南洋的满剌加、吕宋马尼拉、雅加达可都是他们的地盘。” “不用过于担心,”毛海峰摇了摇头,插话道: “乔泰的海战能力是本将带出来的,就算打不过,跑还是没问题的。 再说了,鸡笼岛离南洋并不算远,只要能回到那里,有了陈璘的辅助,安全还是有保障的。” 闻言,众人心里稍安,戚继光开口问道: “目前鞑靼已经和大明交手,从几次作战来看,只是试探性的进攻,随着天气开始转冷,末将担心鞑靼的进攻会变强。 末将以为,可以加大与皇店的贸易量,运回更多物资的同时,给他们提供更多的粮草、唧筒和水泥。” 郑若曾也赞同道: “明军不满饷,满饷不可敌。只要有充足的粮草和守城物资,裕王的军队挡住鞑靼不成问题。” 沉默片刻,汪修齐看向叶宗满,询问道: “叶伯伯,如今的粮食储备如何?” “现有的粮食储备倒是没有问题,只是那土豆必需藏于地窖,否则就容易发芽腐坏,所以不利于远途运输。另外,肉食有余而稻米不足。” “此事不难。”汪修齐略一思量,给出建议: “把汰换下来的军服、武器装备卖给青石谷,让他们用稻米换。 另外朝鲜国的平安南道是稻米生产大区,让南浦港那边加大收购力度,全部送到秦皇岛军港去。 还有,用土豆、鱼干、罐头去找足利义辉兑换稻米,他每攻下一城,必需将缴获的半数粮食兑换给宋国,有了这些稻米,现有军粮结构就能很好的调整。” 官员们眼睛一亮,这来回一倒腾,似乎所有问题都解决了,叶秋笑呵呵地说道: “青石谷那边请求多次了,希望宋国可以销售一批火绳枪过去,这次要等把汰换的装备卖给他们,可以收获不少粮食不说,还能有效地牵制建州女真。” 闻言,没有存在感的王一枝露出了笑容,抱拳询问道: “殿下,那这火绳枪还继续制造吗?如今从五岛那边进了一批机床回来,这造枪的速度可要快上十倍不止。” “自然要造,这火绳枪我等用不上,可要拿出去卖,可是堪比黄金的好东西。”汪修齐很肯定地点了点头,随即补充道: “后续五岛的火器作坊改为五岛兵工厂,雅玛山谷的火器作坊改为雅玛兵工厂。 我对二者的定位是,五岛的兵器主陆战,雅玛的兵器主海战,这个事情,义兄有空琢磨琢磨。” 一下子说到王一枝的强项了,他挺直腰杆,自信地表态: “殿下放心,义父当时成立军器局,就是冲着海上去的,愚兄有不少设想,到时还请殿下指点。” “好,”汪修齐给了个鼓励的眼神,随即看向众人,总结性地概括: “前几月,我等主要的发展方向是围着电力基础建设和电驱设备展开的,如今这部分已经进入常态化,接下来的半年,要以军备为导向,把这些基础建设和新发明的价值发挥出来。” 沉吟片刻,徐渭试探着发问: “那我等半年的目标为何,还请殿下明示。” 徐渭不仅是内阁首辅,还是吏部尚书,目标直接关系到官员们的考核,他不得不问清楚。 “大的目标就三个。”汪修齐喝了口茶,不徐不缓地说道: “第一,把九州岛拿下来,并消化掉。 第二,鸡笼岛是我汉族的领土,绝对不许他人染指,荡平鸡笼岛全域敌寇。 第三,打掉葡萄牙在马尼拉的据点,在吕宋建立贸易中心,我们需要源源不断的橡胶。” 俞大猷看了一眼舆图,有些兴奋,又有些纠结,兴奋得是把海上战线延伸到马尼拉,大明的东南沿海所有的匪患必然肃清。 纠结的是,倭国的八大区域,只吃掉一个九州岛,有点不甘心。 想了想,他发问道: “倭国这边怎么办,难道就拿下一个九州地区吗?那中国地区的石见银山,每年产白银几百万两,还有大量的黄金和特殊矿石,我等要不要……” 此话一出,徐渭却是瞪眼反驳: “志辅,何须着急。 现今的倭国如同被囚禁的兔子,随时可以剃其毛发。 宋国如今仅限于松浦津一郡之地,但占领九州岛已是百倍扩张,别的不说,至少得给徐某留出时间,挑选和培训治理的官员。” 俞大猷自知理亏,嘿嘿一笑,不再言语。 此刻,有侍卫站在书房门口张望,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何事?” 见汪修齐面色平和,侍卫才开口说道: “熊若宫和木下藤吉郎已经等待多时,急着要见殿下,已让人来催过多回了。” 想了想,汪修齐还是点了点头: “带他们来。” 俄顷,穿戴整齐,样貌俊秀的熊若宫和不修边幅,满脸皱褶的木下藤吉郎被带进了书房。 刚跨过门槛,藤吉郎就跪倒,夸张地哭了起来: “殿下……哦不,冕下大人,您可不能抛弃我家主公啊!此次天皇能来宋国,我等可是使出了全力,未曾有一丝懈怠!” 熊若宫也在一旁跪倒,表情还算镇定,可袖中的双手却是紧张地攥成了拳头。 “赐座,上茶。”汪修齐对侍女吩咐了一句,随即平和说道: “二位平身。本王不懂,抛弃你家主公,从何说起?” 藤吉郎犹如被休之怨妇,赖在地上不肯起来,边抹泪边哭诉: “如今足利义辉如日中天,他若是带兵回了二条城,我尾张国岂不危在旦夕?” 熊若宫也接着话题说道: “冕下,为了袭杀足利义辉,我等谋划多日,可他现在打着替天行道的名义,我等已无从下手。 再者,原来他的扈从只有几百人,占领了佐嘉城后,兵马增至八千,我等所有的谋划都成了泡影。” “你们啊!”汪修齐指了指两人,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 “刺杀足利义辉目的为何?不就是怕那今川义元上洛吗。 如今天皇已经入驻平户城,今川义元去京都的意义何在?难道就为了一个随时可能被废掉名号的足利义辉?” 闻言,藤吉郎连忙用衣袖擦掉了鼻涕和眼泪,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 “足利义辉随时会被废掉名号?” 汪修齐淡淡一笑,不答反问: “如果足利义辉带兵去了京畿,对本王就没了价值,本王为何还要给他将军的名号?” 第282章 三箭齐发 熊若宫和藤吉郎对视一眼,都看到彼此眼中的惊讶和欣喜,后者一骨碌爬起来,高声叫道: “哈,小人就知道冕下不是失信之人,之所以这么做,肯定有着深层次的原由。” 熊若宫也不可察地嘘出一口浊气,起身落座。 汪修齐看了看徐渭,后者立刻会意,淡笑着开口: “殿下做这一切,无不考虑着织田家的利益,你等应该感激才对。” “徐大人所说有理,是我二人唐突了。”熊若宫躬身致歉,随即就问道: “如今京畿几家豪族的大名被诛,三好、六角两大豪族必然内讧,不知徐大人和冕下有何谋划?” “呵呵,不是我们,而是你们。”徐渭摆了摆手,眼睛微微眯起,笑着说道: “如今京畿豪族混乱,尾张国又少掉了今川家上洛的压力,应该是你们谋划才对。” 沉吟片刻,熊若宫眉头皱起,叹气说道: “今川家是多年宿敌,就算不上洛,对尾张的压力还是存在的。 有这个牵制在,主公就是想参与京畿之地的争夺,恐怕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藤吉郎抓了抓脸上的长毛,咧嘴笑道: “冕下大人,要不您大发慈悲,让宋国再售卖千支火绳枪给尾张如何?” “火绳枪是小事,”汪修齐不以为意地笑了笑,突然转换话题,盯着熊若宫问道: “你家主公信佛吗?” 熊若宫一愣,下意识地摇了摇头: “自然是不信的,他是在下的学生,信奉的是天照大神。” “信奉那些假和尚做什么?”藤吉郎鼻孔朝天,不屑道: “如今的佛教不过是披着伪善的面孔自谋私利罢了,他们招募了大量的僧兵,圈占了大量的土地,置流离失所的百姓于不顾,过着好酒淫色,妻妾成群的生活。” “这……这倭国的僧人可以娶妻生子?”俞大猷嘴巴张得老大,不可置信。 上次被俞大猷揍了一顿,藤吉郎有些怕他,赶紧点头答道: “自然可以,就拿如今势力最大的一向宗来说,法主显如上人不知睡了多少女香客,对了,去年他还取了管领细川晴元的女儿。” 熊若宫点了点头,补充道: “如今的一向宗在京畿地区拥有不可小觑的力量,他们教徒众多,在大坂、长岛、金泽、吉崎和富田都设有道场,同时还拥有石山本愿寺、长岛、大圣寺等众多城池。 加上显如上人取了细川晴元的女儿,与武田家和上杉家结成了连襟关系,现在的势力更是如日中天。” 说到这里,熊若宫突然呆住了,他语气变得急促,看向汪修齐的目光变得炙热: “冕下,您的意思是?” 汪修齐讳莫如深地笑了笑: “京畿地区一乱,本愿寺、武田、上杉这些次一等的家族必然加入抢夺,会和足利义辉在二条城的势力争个你死我活,而尾张国西边挨着的就是本愿寺的长岛城,你们觉得是否有机会?” “呀!”藤吉郎从椅子上跳了下来,瞪大了金鱼眼,惊叫道: “那长岛城可是个大城,其中矿山就有多座,如果可以拿下,打造兵刃的铁矿就有了。” 看着这个一惊一乍的鬼东西,汪修齐恨不得上去一巴掌拍死,呷了口茶,平息了怒意,才再次开口: “这个不是重点,重点是本愿寺有大量的信徒,你等就没想争取过来?” 见两人还在发懵,泷捷鄙视了一眼,提醒道: “织田信长拿下冈崎城的时候,不是自称是天照大御神的特使吗?此刻脑子怎么不灵光了?” 心思活络的熊若宫豁然起身,走到书房中间双膝跪地,磕着头颤声说道: “请冕下赐予主公封号。” “现在说这个还太早。你们先拿下长岛城,到时自然会赐给信长封号,另外,本王还会派使者去清洲城帮着建造神迹。”不见兔子不撒鹰的汪修齐自然不会做赔本的买卖,想了想,又补充道: “刚才猴子说的火绳枪的事情,本王也准允了,用等价的大米来换。” 等熊若宫和藤吉郎千恩万地离开后,郑若曾眼里的那一丝担忧消失不见,捋须笑道: “掌控一人难,但掌控二人易也,有了织田信长牵制足利义辉,很多事情就变得简单。” 毛海峰好奇道: “殿下,他们若真攻下长岛城,你打算赐什么封号,难道也是护神大将军?” “‘第六天大魔王’的封号,殿下半年前就给织田信长取好了。”徐渭插话答道,随即看向汪修齐,拱手笑道: “恭喜殿下,贺喜殿下,灭神、灭佛、灭武士道三箭齐发,倭国长治久安指日可待。” 汪修齐微微颔首,眼里带着光芒,调侃道: “局已布好,接下来就看诸位的本事了,本王希望过年之时,你等都有一份不错的佳绩可以用来炫耀吹牛。” 诸公纷纷起身,躬身行礼: “臣等自当鞠躬尽,死而后已。” 朝会结束后,汪修齐难得的没有加班,径直去了竹韵斋。 继位两个多月了,虽然都在王府,他去看望父母的时间却是寥寥无几。 倒不是不想去,也不是太忙,而是因为时间不赶趟。 按照这个时代的孝顺标准,早上醒来第一件事要去给父母请安,晚上睡觉前第一件事情是给父母跪安。 可他醒来的时候,父母都快吃午膳了,他要睡觉的时候,父母都睡下两三个时辰了,这个安还怎么请? 母妃偶尔会带着侍女过来探望,可每次来,自己不是在开小朝会,就是和工匠道士探讨新产品的开发,她也只能看两眼,就默默离去。 亲情是需要陪伴的,上辈子就做得很差,自己在外打拼,也只有逢年过节的时候才回一趟老家。 可就算是那几天,陪伴父母的时间也少的可怜,不是同学聚会,就是参加同学婚礼,直到遇到车祸,灵魂出窍的那一刻,他才想起了父母,心有愧疚。 想到这里,汪修齐回头看向跟在身后的毛海峰: “海峰哥,你多久去给父王、母妃请安一次?” “只要在松浦津,每日都去啊。”毛海峰随口回道,似乎想起了什么,他憨憨一笑: “殿下,不必自责,每日请安我都多磕几个头,替你磕的。” 第283章 局势变化太快 见汪修齐面带囧色,毛海峰咧了咧嘴: “殿下不必自责,义父和义母从来都没有怪罪过,他们只是怕你过于劳累,让我一定要在身边好生辅佐。” “对了,海峰哥是怎么被父亲收为义子的?”为了缓解尴尬,汪修齐生硬地切换了话题。 闻言,毛海峰难得的沉默了下来,半晌,自嘲道: “我是被亲生父亲押给义父抵债的,当时才十岁,就抵了一百五十两银子,比那青楼的俏娘子还精贵。” 自嘲的话语中带着一丝苦涩,这让汪修齐很不是滋味,顿了顿,他问道: “恨你的父亲么?” “一开始恨,不过后来倒是感激他了。”毛海峰努力维持着开朗的模样,语气里带着伤感: “要不是卖给义父,可能我也会和母亲一样被饿死,又或者和他一样穷困潦倒。” “后来找过他吗?” “找过,三年前在宁波府的街头乞讨。我安置了他,还给了一百两银子,可不到半年,银子和宅子都被他拿去赌掉了。” “然后呢?” “后来我就没管了。不过义父时不时还让游隼去接济他。” 这个世上,只要沾上一个‘情’字,都是最难处理的,汪修齐张嘴相劝,可又不知从何劝起,只能插科打诨得笑道: “把你从前线上撤下来做这禁军统领,还担心你不愿意,看来是我多虑了。” 毛海峰却没笑,而是一脸严肃: “敖烈这辈子的责任就是守护义父、义母和殿下您,和这个相比,宏图霸业也好,名垂千古也罢,都不足道。” …… 夕阳下的澎湖马公港,宁静而多彩。 余晖洒在海面上,波光粼粼,犹如金色的碎片铺满了整个港口。远处,群山环抱,山的轮廓在夕阳的余晖中若隐若现。 码头上,上千衣衫褴褛的百姓正繁忙地从商船上卸载新收的土豆,虽然一个个汗流浃背,脸上却是洋溢着笑容。 港口内的军营里,身穿黑甲,披着猩红披风的陈璘注视着舆图,沉默不语。 带兵来鸡笼岛(台湾)剿倭快要半年了,本以为秋收之后就可以返回松浦津,可情况却比他想象的要严峻许多。 造成这个局面不是陈璘不能打,而是局势变化太快,他有些措手不及。 刚开始的几个月,一切都很顺利,他带兵从岛的最北边一直打到最南边,势如破竹,把几十个海贼和倭寇的据点一扫而空。 鸡笼岛上的匪患清理干净后,他又把目光投向了澎湖列岛,原因很简单,这里不仅战略位置极其重要,而且聚集了大量的汉民。 要推广土豆种植,没百姓不行啊,于是又开始肃清澎湖大大小小的十几个岛屿。 四个月间,斩杀敌寇三千五百人,俘虏零人,因为他不要俘虏,抓到就是砍头。 一时间海上风云变色,匪寇闻风丧胆,直接给他取了个“海阎王”的称号。 平定鸡笼和澎湖列岛后,他也没闲着,把澎湖岛上愿意种田的全部送去了魍港和新港,那里地处嘉南平原,有大量肥沃的土地。 而把以打渔为生的百姓留下来,建立了几个海鱼处理工坊,让他们处理海鱼,因为此次随行的大船中就有两艘捕捞船。 做完这一切,正准备舒心两天的时候,突然间情况就不对了,陈璘发现,前来澎湖的倭寇越来越多,而且越来越疯狂,就像飞蛾扑火似的袭击港口。 直到松浦津来了弹药补给船,他才知道,世子登基了,而且直接封锁了倭国的航道。 这不仅意味着四处劫掠的倭寇回不去,而且也意味着佛郎机在倭国的财路断绝了。 起初,他并未将倭寇放在眼里,认为自己的船只坚固、火炮犀利,还拥有先进的燧发枪,因此拒绝了松浦津的支援。 直到一个月前,三艘佛郎机战船联手上百艘小型海盗船偷袭了捕捞船队后,他才意识到了事态的严重性。 两艘捕捞船和一艘六桅护卫宝船全被击沉,陈璘虽然极其愤怒,却没有贸然行动,而是派出小型火龙船进行侦察。 牺牲了十几艘火龙船,才抓到两个倭寇。 经过审问,终于弄清楚,这三艘战船来自濠镜(澳门)。 其中两艘是速度极快的卡拉克大帆船,而另一艘则是从天竺(印度)果阿赶来支援濠镜的盖伦大帆船。 虽然这艘船的体型并未超过卡拉克,大约也是二十丈长,但其操控性极佳,速度比卡拉克更胜一筹。 在和几个副将仔细商讨之后,陈璘决定龟缩不出。 倒不是他胆子小,而是不得不这么做。 一来,此次总共带了六艘战船,加上鸡笼岛原有的守护力量,满打满算八艘战船,五千士卒。 现在损失了一艘,只有七艘,四千五百水师。 从火力配备上来说,倒是不惧,可人家速度快,到了海面上,只有挨打的份。 二来,秋收在即,鸡笼港周边三十万亩屯田需要守护,新开辟嘉南平原的良田也要驻守。 加上已经攻下的澎湖列岛也不能丢弃,这样就分兵三处,导致他不敢轻易出兵。 好在港口外的山脊上建了不少炮台,这让陈璘不用担心佛郎机人会打进来。 可一直龟缩也不是办法,现在秋收结束了,几十万担粮食等着运回松浦津,自己辛苦大半年,好歹要带着功绩回去交差不是。 身旁,二十出头,气态却是中正平和的副将季金建议道: “将军,实在不行,还是向松浦津求援,殿下一定有办法可以解决的。” “求援?”陈璘白了季金一眼,扬着眉毛说道: “首次带兵出战,打到一半就求援,本将丢不起那个人。” 季金半听半猜,大体明白了陈璘那极不标准的官话,顿了顿,无奈道: “那就不好办了,殿下封锁了倭国南下的航道,佛郎机就封锁了我等北上的航道,这是一报还一报。” 陈璘一愣,从舆图上收回目光,看向季金: “你说什么?” “封锁北上航道啊。”季金耸了耸肩,继续解释道: “他们这么做,不就是逼殿下重新开放倭国贸易么,那些倭寇乘此也可以回岛。” “不错,不错!”陈璘以拳砸掌,似乎想起了什么,他求证似的问道: “乔泰的南下商队是早我等三个月出发的?” “对啊。”季金下意识地点头,刚说完突然表情愣住,与陈璘双目对视: “将军的意思是等乔将军来了,合兵突破?” 第284章 围魏救赵 “不,不是合兵。”陈璘摇头,眸光闪烁间,突然对营房门口的亲卫喊道: “一炷香内,让把总以上将领、天道研究院道爷、北港县师爷来营房议事。” 此次南征,无为子给陈璘配备了一支道士队伍,目的是对鸡笼岛的矿产进行勘探。 让陈璘喜出望外的事,四个月前打下嘉南平原,勘探小队居然在魍港不远处的苗栗发现了石油。 有这个发现并不奇怪,根据《台湾府志》记载:“清嘉庆二十二年,台湾苗栗出磺坑有居民吴琳芳者,曾于后龙溪岸之石隙中发现有油迹渗出。” 苗栗出磺坑的油井也是东亚真正意义上的第一口油井,开采了好几百年依然在产石油。 至于北港县的师爷尹光,由于在鸡笼岛为官多年,对岛屿本身和四周的海域非常了解,所以也被陈璘带在了身边。 俄顷,十几人陆陆续续进入营房,等众人到齐,陈璘微眯的眼睛缓缓睁开,淡淡说道: “本将打算偷袭濠镜,请诸位过来商议对策。” 此言一出,满座哗然,中正刚直的季金率先提出反对: “将军,不可!那濠镜是明朝的疆域,若是攻击,我等与倭寇何异?” 陈璘思维飘逸,想法天马行空,又比较贪财;而季金循规蹈矩,为人刚正不阿,守有余而攻不足。 也正是看中这一点,汪修齐才把季金安排给陈璘做副将,离开前还交代,副将如果可以联合半数以上的将领反对,就可以驳回主将的命令。 “满口胡言!”陈璘瞪眼怒斥,咂了咂嘴,又看向季金笑道: “长庚啊,你我都在殿下身边做过两个月的护卫,殿下说过,大明的疆土并不属于大明朝廷,而属于汉族百姓,可对?” 季金愣了一下,但还是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不错。” “那我问你,我等是不是汉人?” “自然是。” “那汉族人去自己的土地上揍佛郎机人有什么错?” 年仅十八岁的把总陈蚕满脸激动,挥舞着拳头喊道: “将军说的对,南蛮子占我领土,贩卖汉民,抢夺贸易,还封了我北上的航道,就该予以痛击。” 千总马文焕、张良相交换了个眼神,后者出列,抱拳询问: “将军,你说要偷袭濠镜,能否说说具体原由?” 陈璘点了点头,随即看向尹光: “师爷,往年下南洋的船队回鸡笼岛补给,通常为何时?” 尹光是个蓄着山羊胡的老者,一身书生打扮,他略一思量,开口答道: “通常为八月上旬或者八月中旬,因为到了九月,这季风的方向就变了,不利北行。” “现在已九月上旬,可乔将军护卫的商队还未返回,为何?”陈璘看向众将问道。 将领们面面相觑,小声议论起来,说什么的都有。 马文焕率先说道: “此次南下商队规模甚大,而且带了大量的罐头前去贸易,兴许是想多跑几个国度,多换些香料。” “不会,”尹师爷摆手,有些凝重地说道: “正是因为船队过大,才更要及时返回,否则错过了季风,很容易偏离航道,那样太危险。 而乔将军办事稳重,不是贪功冒进之辈,他不会犯这样的错误。” 张良相托着下巴,思索片刻,眉毛微微皱起: “你们说,会不会也被佛郎机人攻击了?南蛮的盖伦帆船速度那么快,要是吊在船队后面,时不时咬一口,相当难缠。” 季金点了点头,颔首赞同: “很有这个可能,根据殿下送来的情报来看,商队从南洋回来要去马尼拉补给,而马尼拉是佛郎机人的地盘。 若是以前自然没问题,可如今殿下封锁了倭国的航道,还抓捕了大量的佛郎机人,这等于开战,但这一切乔泰将军并不知情。” “这可如何是好?那可是上百艘商船,要是覆灭,对我宋国的打击太大了。”尹师爷开始着急起来。 “师爷莫急,”季金温和宽慰道: “乔将军的水师指挥能力,我等在朝鲜国的大同江都是见过的,他有二十艘六桅战船,商船之上也有轻型佛郎机炮,不会那么容易覆灭。” 看火候差不多了,陈璘走到舆图前,拿着竹鞭指着一个个地方说道: “佛郎机现在占领的据点有满剌加、马尼拉、雅加达、摩鹿加群岛和濠镜,如此多的据点,这么长的战线,军力必然分散。 此次,尔等还抽出了三艘大型战船封锁北上航道,所以,本将以为,濠镜军力必定空虚。” “这是围魏救赵?”张相良看向陈璘,一脸的惊讶。 “不错,”陈璘眉毛一扬,提高了嗓音说道: “只要进攻濠镜,封锁北方航线的佛郎机战船必然回援,回松浦津的航道自然就打开了。 偷袭濠镜的另一个目的是,给乔将军解压。 这么长时间还未回归,只能说明一个问题,那就是被佛郎机拖住了,只要在濠镜的动静够大,说不定也能缓解他们的压力。” 其实还有一个重要的目的陈璘没说,那就是濠镜有大量的金银和数之不尽的货物,作为贪财的他,怎么可能错过。 陈蚕清俊的脸庞涨得通红,抱拳请示: “卑职愿为前锋。” 张相良眼睛一亮,可略作考量,又摇了摇头: “还是不行,若是这么做,有几个问题无法解决。 第一,就算偷袭濠镜成功,我等如何出来? 第二,如今我军兵分三处,总数不过五千余,如果再分兵,澎湖、魍港、北港三处必然不能兼顾。 第三,这澎湖六十多岛屿,不少未占领的岛屿上都是倭寇的眼线,我等如何瞒过他们南下?” 闻言,刚刚被点燃的激情顷刻又被熄灭,众人齐齐看向陈璘。 陈璘不急不缓地坐了下来,缓缓喝了口茶,发问道: “相良,本将问你,我军致胜的法宝是什么?” 张相良一愣,沉吟片刻回道: “陆战的话,燧发枪、喷火唧筒、碉堡防御是我等的优势,若是海战,兵力、火力、战船数量是优势,可我等的战船速度慢,这些优势发挥不出来。” 陈璘缓缓摇头,看向张相良的目光带着恨铁不成钢的意味: “不,相良,你错了,我等真正致胜的法宝是百姓,是拥戴我等的汉族百姓。” 第285章 鬼门关前反复横跳 在众人疑惑的目光中,陈璘侃侃而谈: “南浦港一战,若是没有那么多的流民自愿去做辅兵,那一百零八魔神柱和地下堡垒能快速建成吗? 松浦津保卫战,没有百姓的支持,两千多忍者能如此容易的被歼灭? 你要牢记殿下的话,把敌人拖入到人民战争的汪洋大海中来,他们必将死路一条。” 看着陈璘那得意的神色,张相良想要反驳,可张了张嘴,还是忍住了。 你说陈璘的话有道理吗,自然有。可你要说打仗全靠百姓,这有点夸大了。 但是宋国的最高理想是为汉族百姓谋万世太平,如果驳斥未免犯忌讳,被扣了大帽子的季金只能闭口不言。 “将军,你是想把濠镜变成第二个南浦?”马文焕眼睛瞪得老大。 陈璘也不再卖关子,点了点头: “你等别忘了,鸡笼岛、澎湖两地的百姓大都来自广东和福建,他们总数加起来超过七万人。 这些百姓极其痛恨倭寇和南蛮,若是把他们的力量发挥出来,将是非常大的助力。” “将军所言非虚。”尹光站了出来,附和着说道: “如今农忙已经结束,家家户户都得到了三成的收获,个个喜不自胜,若是需要,只要振臂一呼,必然应着云集。” 见众将领不再反对,陈璘看向天道研究员的道士,温和问道: “林道长,不知这些时日,那石油产量几何?” 林兆恩,道号心隐子,年纪二十,是个和无为子一样木讷的道士,沉默良久,他才缓缓说道: “现在日常八担左右,两月来累计三百二十六担,其中两百担已制成了唧筒火油。” 陈璘脸上露出喜色,又问道: “若是本将没记错的话,现在的钢筋混凝土凝结只要五日,可对?” 片刻,心隐子缓缓摇头,平和说道: “确切来说,是四日又八个时辰。” 陈璘哈哈大笑,随即环视众人,开心说道: “接下来,本将回答张相良刚才提出的三个问题。” …… 两日后,阳光和煦,秋风微拂。 八艘六桅商船和五艘战船从马公岛驶出,商船出港之后顺风快速南下,而五艘战船停在海口摆开作战阵型,岿然不动。 几里外,佛郎机盖伦战船圣安娜号,船上警钟长鸣,水手、火枪手、炮手、弩手一时间全跑动了起来,冲向各自的岗位。 身材魁梧,蓝眼睛大胡子的奥戈佩雷拉男爵快速登上了尾楼的甲板,拿着单筒望远镜观察起来,片刻,脸上露出了不屑的笑容。 此时,一名戴着三角卷檐帽,穿着灯笼裤的士兵快速跑来,敬礼询问: “男爵大人,“哥伦布之舟”、“达·伽马之翼”发出旗语询问,是否要追击宋国商船?” “不,”奥戈放下望远镜,淡笑着摆了摆手: “那不过是骗人的烟幕,想让我们追击商船,然后战船可以趁机突破封锁,这等无聊的小伎俩不用理会。” “是!” 宋国商船旗舰“来福”号上,陈璘穿着短装,脑袋上扎着头绳,一副商会杂役的打扮。 在看到佛郎机船并未追来后,他下令降低船速,带着船队在澎湖列岛的几十个岛屿周围来回的转悠。 如此一来,那些跟着佛郎机而来的倭寇就遭了殃,他们虽然也有几十艘战船,可最大的也只是三丈余长的板屋船,剩下的都是承载几十人的草撇船。 这种船在宋国的武装商船面前犹如耗子遇见了大象,根本无法抵挡。 随着轰隆隆的炮声响起,一艘艘草撇船以可见的速度被轰成碎块沉入海底,那些落水的倭寇,不是被商船碾压,就是被密集的子弹打死。 隔着远一些的倭寇吓得面如土色,驾着船只,仓惶地朝着佛郎机船队的方向靠近。 陈璘也不在意,在干掉半数倭寇后停止了追击,在海面上秀起了船技。 八艘武装商船在水面上一会儿摆成纵队,一会儿摆成横队,一会儿又摆成三角队形,那架势仿佛是搔首弄姿的荡妇在摆弄自己诱人的身材。 圣安娜号上,士兵再次跑到指挥官跟前禀报: “男爵大人,“达·伽马之翼”打出旗语,再次请求出战。日本浪人首领倭目善妙也请求我军出战!” 奥戈佩雷拉瞟了一眼马公岛海口方向,皱了皱眉,沉声说道: “我们的任务是封锁宋国的贸易航线,而不是帮助那些穿着和服的猴子,告诉卡洛斯,不许出战,否则军法处置。” 看着船队在鬼门关前反复横跳,季金眼皮直抽抽,憋了半天,忍不住开口劝道: “差不多了,将军,走。” 意犹未尽的陈璘舔了舔嘴唇,嘿嘿笑道: “行,打旗语,让后面的船跟紧了,咱们扭着腰走。” 俄顷,晴空万里的海面上,一支不正经的船队,在上千佛郎机人的注视下,扭着s型,慢悠悠地往南方驶去。 宋军旗舰“虎鲨号”,船楼了望塔,临时指挥官张相良抓紧栏杆的手缓缓松开,此时掌心已全是汗水。 他长吁一口气,看着那骚气冲天的船队消失在海面的尽头,喃喃说道: “兄弟们,保重!将军,保重!” 船队驶出十里后,来福号上所有人都是心里一松,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 此刻的陈璘收敛了不正经,看向亲卫,沉声下令道: “打旗语,让‘招财’、‘进宝’、‘顺福’脱离船队,其他船只跟紧旗舰,满帆全速前进。” 这是之前就定好的计划,陈璘派遣三艘装满了淡水和食物的商船,沿着去马尼拉的航道寻找乔泰。 十日内如果不见踪迹,即刻返回鸡笼岛北港;如果找到了,就让乔泰的战船分一部分战力去濠镜支援。 此次作战,可以说是十分凶险,陈璘把五艘战船,两千士兵和所有重型火炮都留在了澎湖,自己则是带着两千士卒和五千青壮前往濠镜进行偷袭。 如果濠镜还有大型战船,哪怕是类似卡拉克那种,前去偷袭的队伍将全军覆没。 他之所以敢赌,全因为两件事: 第一,他听汪修齐说过,葡萄牙兵力有限,整个濠镜的守军不会超过三千。 而此次封锁北上航道的军力就有一千五百人,也就是说,留守的军力不到一千五。 第二,根据抓到的倭寇舌头招供,濠镜的大型船只已经离港,港口的防御只有数座炮台。 商船货仓里,陈璘挥退左右,给季金倒了杯水,咧嘴笑道: “长庚啊,要不我等再商量一下偷袭濠镜的策略?”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见陈璘那犯贱的模样,季金心里咯噔一下,顿时涌起不好的预感: “之前不是商量过了吗,难道将军隐瞒了什么?” 第286章 来都来了 “隐瞒倒没有,只是有点瑕疵。”陈璘比了一个很小的手势,见季金仍然瞪着自己,只好摊手说道: “其实也没什么,就是……本将不知道濠镜的游隼卫如何联系。” “啊!殿下没有给你锦囊?”季金顿时头皮发麻,内心沉入谷底,突然,他指着陈璘怒吼道: “那所谓的里应外合,所谓的撤退路线都是假的?” 陈璘摆了摆手,满不在乎: “怎么可能是假的呢,殿下那么聪明的人,在濠镜肯定是留了后手的,只不过临走前,忘记告诉本将了。” “陈璘!这可是七千条人命,不是儿戏,要是兵败濠镜,不仅不能给乔将军缓解压力,还可能把鸡笼岛都丢掉。”说着,季金脸色苍白,后悔当初没刨根问底。 “别动怒嘛,来都来了,总不能空手回去不是。”陈璘很光棍地往货箱上一坐,掏出舆图招了招手: “行啦,过来,帮着想想办法。” 季金转过身去,给他一个后脑勺,咬牙说道: “要是能回松浦津,本将定要参你。” 陈璘笑容依旧,走到季金身后,温和劝道: “长庚啊,参本将没问题,但也要过了眼下的难关才行,不然都死濠镜了,还如何参我?” 沉默良久,季金才深吸一口气,回身警告道: “陈将军,这是最后一次,以后可不能这样了,要不然如何对得起出生入死的兄弟,如何对得起跟随而来的五千乡亲父老,又如何……” 半个时辰后,陈璘瘫软在货箱上,双目无神,表情木然,而季金还在继续喋喋不休: “你想想,殿下对我等是如何的器重,俞将军对我等是如何信任……” 陈璘瞟了一眼船舱的通气孔,有气无力地提醒道: “长庚,再这么说下去,计策还没定,濠镜就要到了。” 季金舔了舔嘴角泛出的白沫,有些意犹未尽。 这种一口气能训斥主将半个时辰的机会可不多见,顿了顿,他还是忍住再喷两个时辰的冲动,往货仓外走去。 “去哪?” “去找致胜的法宝。” …… 五日后的凌晨,乘着夜幕,船队驶入九洲岛(此九洲非日本的九州)月牙湾,此地距离濠镜港只有七八里的水路。 月色中,一个瘦高的汉子领着陈璘和两名亲卫,在满是嶙峋怪石的海岸边穿梭。 “柱子,明廷不是把周边海岛的渔民都迁往内地了吗,此岛为何还有人居住?”陈璘边走,边好奇地问。 瘦高的汉子叹了口气,情绪低落道: “迁走的都是青壮,留下些孩子和老人在岛上自生自灭,小人要不是跑得快,也被那些狗官抓去做苦役了。” 两名亲卫背着粮食,沉默不语,不是他们不想插话,而是这粤语实在听不懂。 俄顷,四人到了一个悬崖下的山坳里,朦胧的夜光中,依稀可以看见不远处搭建着十几间茅棚。 见茅棚还在,汉子长吁一口气,小跑着向其中的一间跑去,边跑边喊: “阿爹,柱子回来了……” 推开破烂不堪的木门,屋内昏暗一片,没有回应声。 汉子心里一沉,连忙掏出火镰,从壁龛里摸到油灯点燃。 此刻才看清,屋内空空荡荡,除了翻倒的桌子板凳和地上破碎的陶罐,再无他物。 “阿母,妮妮!”汉子脊背发凉,一种不好的预感袭来,他冲进内室,里面什么人也没有。 就在这时,周边的几家茅舍里陆陆续续有七八个老人走了出来,他们衣衫褴褛,骨瘦如柴。 其中一个须发皆白,拄着拐棍的老者颤巍巍地朝这边走来,来到屋外,看见陈璘三人时愣了一下。 此时的陈璘和两个亲卫腰挂佩刀,穿着劲装,这明显不是渔村里的人,正待他要出口询问,柱子却是从屋内跑了出来: “邱爷爷,我阿爹他们呢?” “柱子,真的是柱子!”老人浑浊的眼睛顿时亮起,欣喜片刻,突然嚎啕大哭: “柱子啊,村里的孩子都被南蛮抓走了,你可要救救他们啊!” 高瘦的汉子心态炸裂,颤抖着问道: “妮妮也被抓走了?” 老人边抹泪,边哽咽道: “十日前,来了七八个南蛮兵,他们带走了村里的十二个孩子,其中就有你妹妹。 还有,你阿爹、阿母与南蛮拉扯,不让他们带走妮妮时,被活活打死了。” “我与他们拼了!”柱子双目赤红,从墙根抄起一把鱼叉就要往外走。 “站住,”陈璘出声喝道,随即看向老者,温和说道: “老丈,我等过来就是要去杀南蛮的,你去把所有的村民都召集起来,与我说说其中详情。” 老者没有应答,而是看向中年汉子,此刻柱子才缓过神来,忙是介绍道: “这是宋国的大将军,专门杀倭寇和蛮子的,邱爷爷,快,把人都叫来,有将军帮助,定能救出孩子。” “好……你等着,数日前,几个腿脚还利索的村民去那濠镜探过路,奈何南蛮兵太多,我等无法营救,现在好了。”老人脸上露出喜色,边说着,边往外走。 接下来的几天,陈璘没有贸然出击,一方面派人去濠镜打探情况,另一方面在九洲岛构筑防御工事。 九洲岛面积不大,但是岛上却是林木苍郁,其中北面的九星山,峰顶平坦多石,非常适合打阵地战。 在两千个士卒和五千青壮劳力的协作下,短短数天时间,108个碉堡就被快速建成。 月牙湾,一处隐蔽的暗港。 武装商船,来福号货仓内,四处亮着火把,十几个将领席地而坐。 季金拿着炭笔,边在船板上画图,边说道: “根据几日来的打探,目前佛郎机人在濠镜有兵力八百余人,其中总督府三百,西望洋山的兵工厂二百,其他三百人,分别驻守在三巴门、关闸、前山的三处炮台。 另外,被掳走的孩子和女人找到了,被关押在离港口不远处的货仓,人数不明,但肯定不少。” “港口兵力部署如何?” “总督府就建在港口,地面驻军三百,炮台三百,港口内无大型战船,只有五艘七八丈长的货运商船。” 第287章 放过苍生吧 “才八百人,还没有大型战船,那还等什么,直接冲过去,杀了蛮夷,救出百姓不就得了。”陈蚕眼睛一亮,说出了简单而质朴的想法。 陈璘瞪了他一眼,没好气地骂道: “憨批!杀了佛郎机人,引来明军怎么办?那么多的火器、货物都不要了?” 此时的濠镜,位于后世澳门半岛的南部,虽然被地方政府租借给葡萄牙人暂住,但行政管理权和治安权还隶属于广州府的香山县。 陈璘担心的是,一旦攻下濠镜,明廷会派兵介入,到时大量的物资无法带走不说,还不得不和昔日的袍泽作战。 陈蚕皱了皱眉,无奈道: “那如何是好?明军要干预我等也没法子啊,总不能去贿赂大明官员,让他们视而不见。” 沉默半晌,季金也附和道: “将军,陈蚕之言不无道理,如今我等离开澎湖已有十日,此刻若是不发起突袭,万一佛郎机战船回来,难免失去良机。” “不会的,”陈璘摆了摆手,信心十足地说道: “有鸡笼岛的五艘战船牵制,佛郎机人不会贸然返回,否则这北部航道封锁就成了笑话。 再者,我等在澎湖损失了一艘战船、两艘捕捞船,还战死了八百多弟兄,这个仇要连本带利找回来。 佛郎机人一定要杀,所有的金银、火器和货物也要带走。” 季金幽怨地看了陈璘一眼,摊手说道: “没有接头地点和联络方式,就联系不上游隼卫,没有游隼卫的协助,就无法阻止明廷出兵。” 陈璘眼珠一转,突然笑道: “谁说没有联络方式?这样,本将给你一首诗,明日在濠镜传播出去,游隼必然找上门来。” “诗?”众人面面相觑,一脸的不可思议,陈蚕道: “什么诗?将军,说来听听。” 陈璘起身,负手而立,沉吟半晌,缓缓念道: “汪洋浩渺水连天, 修竹疏影映清泉。 齐风雅韵传千古, 明月高悬大堂前。” “虽然我没听懂是什么意思,但听着就感觉好厉害的样子。”陈蚕抓了抓头,看向陈璘的眼神带着崇拜。 马文焕眼睛猛地一亮,略一思量,又有些疑惑: “将军,这前三句的首字连起来就是殿下的名讳,可这最后一句什么意思?” “大堂前是濠镜地名,那里有条商街,靠近三巴门炮台。”季金突然兴奋起来,激动地喊道: “游隼思维敏锐,听到这首诗必然能想到是殿下的名讳,从而寻找诗的出处,而末尾一句就给了他们地址。” 陈璘抬着下巴,对众人震惊的表情表示满意,淡淡道: “明日想办法,让乞丐、孩童、贩夫走卒,把这首诗传遍整个濠镜,能听懂的自然会去大堂前寻找,听不懂的也不会泄露什么。 到时,只要让人穿着五岛独有的工匠制服,在大堂前的闹市口等着就行。” …… 翌日,正午。 濠镜三巴门不远处的一间茶楼。 二楼雅间内,富贾打扮的陈璘翘着二郎腿,不徐不缓地喝着茶,嘴里哼着听不懂的小调。 季金焦躁得在室内来回踱步,时不时走到窗边,往下看几眼。 窗下就是石子商街,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散落着几个穿着工匠制服的谍子,在漫无目的的来回闲逛。 “长庚,别看了,该来的自然会来。”陈璘看着满脸愁容的季金,开口笑道。 季金无奈地叹了口气,走回坐下,疑虑道: “朝爵,你说那游隼卫会不会没猜出诗中的意思?又或者不认识五岛工匠制服?” 陈璘斜了他一眼: “能成为游隼卫的,哪一个不是精英,再者,他们就是玩谍报的,又怎么可能对五岛的工匠制服都不认识。 另外,你别忘了,当初我等是如何逃到朝鲜国去的,没游隼的安排,能做到?” “是这么个说法,可濠镜又不大,我等散播消息出去都两个时辰了,怎么还没人来接头?” “游隼做事向来谨慎,我等贸然前来,他们必然要先观察一阵。” “战机稍纵即逝,不能再这么等下去了,他们若是观察几天,就算佛郎机战船不回,我等的粮食也消耗不起。” 陈璘咧嘴一笑: “行,那你就打开窗户,大声喊你是宋国派来的副将,让游隼快来找你!” “喊就喊,”季金梗着脖子,来到窗前推开窗户,他清了清嗓子。 不会,这货也不是个愣头青啊,怎么……陈璘虽然眼中带着疑惑,可也没有出口阻止,他不认为季金有这个胆子。 回头看了一眼有些迷茫的陈璘,季金嘴角微微翘起,突然扭头就扯着嗓子嚎了起来: “今天我 寒夜里看雪飘过 怀着冷却了的心窝漂远方 风雨里追赶 雾里分不清影踪 天空海阔你与我 ……” 这首《海阔天空》被徐渭传播出去后,在五岛和松浦津广为流传,几乎人人都会唱。 为了让游隼尽快现身,季金也顾不得脸面了,他扯着破锣嗓子,朝着商街上纵声歌唱。 整个喧闹的商街上像是被按了暂停键,商贩不吆喝了,行人不走了,一个个脖子僵硬地缓缓抬起头。 片刻后,无数的菜皮、菜叶、臭鸡蛋朝着二楼砸来。 季金岿然不动,任由菜皮甩在脸上,任由鸡蛋清在头顶往下流淌,犹如枪林弹雨中无畏的战士,深情地进行着单曲循环: “多少次 迎着冷眼与嘲笑 从没有放弃过心中的理想 一刹那恍惚 若有所失的感觉 不知不觉已变淡……” 就在这时,敲门声响起,继而传来小二的声音: “客官,有位道长求见,他愿出二两银子,求您勿再歌以扰民。 掌柜的也说了,二位若即刻离去,今日茶资可免。” 陈璘起身,嘴角抽搐着去开门,季金置若罔闻,继续地纵情歌唱。 刚开门,小二捂着耳朵,苦着脸哀求道: “这位老爷,让您的随从可别再唱了,茶楼的客官都吓跑了。” 没理会小二的哭诉,陈璘的目光越过小二,定睛在他身后的一位仙风道骨的老道身上。 老道手持拂尘,花白的头发用玉簪挽着,表情虽然平静,可在那无处不走调的歌声中,额头青筋突突直跳。 “施主,放过苍生!”老道错过身位,对着雅间里的季金竖起了中指。 说着最仁慈的话,做着最下流的动作,很符合游隼的身份啊……陈璘眼睛一亮,连忙喝止了季金,转身对小二吩咐道: “告诉掌柜的,既然客户都跑光了就关门歇业,今天这茶楼本大爷包场了,放心,茶钱不会少你们分毫。” 第288章 出而不战 见陈璘气质彪悍,一身穿着打扮也颇为不俗,绝对不是好惹的角色,小二不敢多言,只能嘟哝着下楼去了。 “道长,还请屋内一叙。”陈璘面带笑容,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等关了房门,老道才带着审视的目光扫看两人,良久才缓缓开口: “四下流传的那首诗,想必也是出自你俩之手?” 陈璘光棍地点了点头: “不错,这诗句、歌谣、工匠制服都是为了找一些朋友。” 老道眼睛微微眯起,淡笑说道: “找得恐怕不是朋友,而是同道中人。” 陈璘身子微微前倾,盯着老道的眼睛: “不知道长所说的同道中人的‘道’为何道?” “自然是为汉族百姓谋万世太平!”老道端起茶盏喝了一口,摆手笑道: “陈将军,不必互相猜忌了,入门的那一刻起,贫道就认出你了。” 闻言,正在清理污秽的季金赶忙扔掉帕子,走过来问道: “道长是?” “贫道乃齐云山玉虚宫紫霄山人,同时也是大宋游隼卫正将吕丘文,你们可以称呼我为吕道长。” 陈璘、季金相视一眼,脸上露出喜色,前者抱拳笑道: “吕道长,久仰大名,本官给殿下做护卫统领时,就常听智敏先生称赞你为左膀右臂。” 老道淡淡一笑: “不敢担,如今的老铁可比贫道风光多了,他在北方操持的都是大买卖。” “道长说的老铁,可是洪掌柜,铁宏胜?”陈璘笑着接话。 铁宏胜的名字很少有人知道,哪怕是宋国的上层,也只有经常出入垂拱殿的几人才知晓。 此话一出,双方再无疑虑,相视一眼,哈哈大笑。 “对了,陈、季二位将军不是在鸡笼岛剿倭练兵吗,怎么跑到濠镜来了?”见到同僚,老道也不再端着,随和了起来。 “哎,说来话长。”季金叹了口气,把佛郎机联合倭寇偷袭捕捞船,并封锁了北上航道,以及打算偷袭濠镜的事情说了一遍。 老道听得脸颊只抽抽,半晌,才感叹道: “陈将军真乃虎将也,胆识过人,胸有韬略,殿下没有看错人。” “道长,别夸了,若是攻下濠镜,明廷出兵之事可有解决之法?”看着一脸得意的陈璘,季金翻了个白眼,直接切换了话题。 老道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平和地说道: “事实上,即便你们此刻不来,数月后也必然到来。 因为内阁已制定出航道封锁的推进策略,会把包括马尼拉、濠镜、鸡笼岛、琉球烈岛在内的半个南洋纳入宋国海域的版图。” 在两人惊诧,木然的眼神中,老道继续侃侃而谈: “另外,定海战役后,殿下就想攻打濠镜驱逐佛郎机人,可当时由于老王爷的阻止,而搁置了。 虽然军事上搁置了,谍报工作却是一刻也没有停歇,如今大明半数的游隼都在广东,就是为了濠镜一事。” 季金面露喜色,搓着手掌激动道: “这么说来,道长能够阻止明廷出兵?” “不能,”老道摇了摇头,见二人要暴走,又缓缓补充道: “如今的香山知县,市舶司提举,海道副使,广东按察使,尤其是那布政使汪柏与佛郎机人沆瀣一气,结成了利益同盟,一旦壕镜被攻,必然派兵来救,也正是如此,佛郎机人才有恃无恐,敢派兵出海,封锁北上航道。” 季金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怼道:“那你刚才说那么多,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把濠镜官面上的事情摆平了呢。” “季将军莫急,听贫道说完。”老道呷了口茶,悠然道:“贫道虽然不能阻止明廷出兵,但能让他们出而不战,甚至替我方打掩护。” 闻言,陈璘暗暗吐出一口浊气,好奇道:“难道游隼的关系在军方?” “不错,文官被佛郎机人贿赂的水泼不进,我等只能在武官上下力气。”接着,老道笑了起来:“说来也巧,如今的广东总兵还是你等的老相识,也是俞将军曾经的属下汤克宽。” …… 深夜,暮色中的濠镜一片沉寂。 三巴门炮台下的营房内,老远就能听见此起彼伏的呼噜声。 营房门口的两个看守士兵,一个拄着斧枪,小鸡啄米似地打着瞌睡,另一个靠墙而立,站得笔直,却是闭着眼睛,嘴角还流淌着涎水。 数道黑影从附近的林子钻出,他们动作极快,在夜色和几个障碍物的掩护下,快速靠近了营房。 “嗖……嗖……”随着几道弩箭的破空声响起,两个佛郎机士兵还没来得及发出声音,咽喉就已被弩箭射穿。 斧枪倒地的刹那,两个黑衣人纵身上前,灵敏地抓住枪杆,继而轻轻放下。 为首的黑衣人,抬臂一挥,尾随而来的上百个属下拔出刀刃,分作两拨,一拨人不徐不缓地推开门,进了营房。 另一波踩着阶梯,往炮台方向摸去。 十几秒后,营房里,炮台上,陆续传出了“噗呲……噗呲……”利刃扎入身体的声音,双腿乱蹬的声音和惊恐的闷哼声。 …… 耶稣会传教士德美鲁猛然间惊醒,他推开缠在身上的赤裸女人,快速下了床。 “神父,天还没亮,这是要去哪?”娇媚的女子睡眼惺忪地看了一眼窗外,带着娇嗔抱怨道。 “我亲爱的小羊羔,不用管我,继续睡。”说着,德美鲁套上黑色修士袍,佩戴好十字架,出了卧室。 自从行政主官佩雷拉带着船队去封锁航线后,他就成了濠镜的主事人。 按理说,八百荷枪实弹的精锐士兵,三大炮台的重型火炮,固若金汤的总督府城堡和大明海道衙门的紧密协作,本应为德美鲁带来无与伦比的安全感。可不知为何,他心中总是有些不安。 难道是佩雷拉的舰队出事了?又或者是送往满剌加的几万担生丝出了问题……德美鲁心怀忐忑,可又不知这种忐忑来自何处。 可能是定海偷袭失败和日本贸易据点覆灭给自己带来的阴影,德美鲁手持蜡烛,苦笑着来到祷告室。 一根根地点燃烛台上的蜡烛,当室内一片通明时,德美鲁心里那沉甸甸的感觉才缓解许多。 他抬头看向祭坛上的耶稣受难像,一手握着银质十字架,一手在胸前画着十字胸中默默地祷告: “主啊,请给你的仆人一丝明示,好让你的仆人在迷茫中找到前进的方向……” 就在这时,一个衣裳不整,头发凌乱,手持十字阔剑的士兵慌张地冲进祈祷室,朝着一脸错愕的德美鲁大喊: “大人快走,异教徒杀进来了。” 第289章 汉人的朋友 “异教徒,哪来的异教徒?”德美鲁瞪大了眼睛,脸上满是不可置信和迷茫 “不知道哪来的,半夜肚子不舒服,小人就去如厕,可回到营房,发现所有人都被割去了头颅。 小人害怕极了,就往城堡里跑,沿路上,看见好多青面獠牙的恶鬼正在收割着头颅。”士兵脸色煞白如纸,犹如见到了地狱的恶魔。 “护卫呢,护卫队长安德烈呢,为何没有枪声,为何敌袭没有开炮?”德美鲁面色惶恐,忙不迭地问出一堆问题。 “死了,都死了。要不是光线昏暗,对城堡地形又熟,恐怕我也无法来给大人报信。”士兵颤抖的声音中带着无限的恐惧。 此时,门外传来嘈杂的脚步声,那踩在木地板上的嘎吱声,沉重而压抑,仿佛是死神的脚步正在悄然临近。 德美鲁二话不说,撩起祭台的幕布就钻了进去,缩成一团,瑟瑟地发抖。 士兵三步并作两步,提着阔剑,也钻了进去。 德美鲁刚想呵斥,却是听到外面的脚步声已进入了室内,他只能闭上眼睛,紧紧地抓住胸前的十字架,心里呼喊着祈祷: “恶魔的刽子手已经来临……仁慈的主啊,请救救您的仆人……我是您最忠诚的仆人,我倾听那些苦难人的请求,并尽我所能地帮助他们……” 此时,就听外面有人用汉语说道: “蜡烛是新的,点燃了还不到一盏茶的时间,室内必定有人,给我找!” 俄顷,祭台下的两人像小鸡似的被提了出来。 看到那名葡萄牙士兵在面前被砍下头颅,德美鲁瘫软在地,尖叫着哭喊道: “你们不能杀我,我是黑袍修士,是此地的最高行政长官。” 几名黑衣人看向带队的头领,见他缓缓点头,二话不说就把德美鲁塞住嘴,捆了起来。 于此同时,一间宽大的货仓内,四处点着熊熊燃烧的大火盆,上千东南亚人长相的仆役、随从、苦力被宋军驱赶到了这里。 老道士手臂挽着浮尘,缓缓走到众人面前,操着一口流利的葡萄牙语问道: “你们有谁是苏丹玛的后代,或者曾经是满剌加王国的臣民?” 苏丹玛全名马哈茂德沙阿,是满剌加曾经的国王,在佛郎机攻占满剌加的过程中进行了英勇的抵抗。 “怎么,你们忘记亡国的耻辱了吗?忘记佛郎机人是如何侵占你们的家园,杀害你们的祖辈、父辈的了吗?”见这些唯唯诺诺,眼里满是恐惧的可怜人,老道士高声喝道。 人群开始出现骚动,有些人想要站出来,却是被其他同伴死死拉住。 这一切都落在老道的眼中,他淡淡一笑,缓和了语气说道: “满剌加人本就是我汉族的朋友,你们最早的国王拜里迷苏剌就是大明皇帝封的,还给了你们诏书和诰印,难道忘记了吗?” 此时一个身体壮硕,皮肤黝黑,阔鼻厚嘴唇的汉子不顾他人的阻拦,挤到最前面,愤怒地说道: “什么朋友!是你们抛弃了我们,抛弃了最忠诚于你们的兄弟。 四十年前,佛郎机人屠杀我五万同胞,灭掉满剌加国,大明王朝并非不知情,可作为天朝上国,你们却选择了不作为。 如今,不仅不对付佛郎机人,还待之如上宾,将大明的土地租借给他们互市,你们让我们如何再信任大明,信任你们这些汉人?” 看着汉子眼里燃烧着的怒火,老道平和一笑,对门外喊了一声: “都抬进来。” 随即,一个个装着褐色头颅的框子被提了进来,框子下滴着鲜血,沿路流了一地。 老道扫视众人,指着地上一筐筐的头颅说道: “这里有六百余佛郎机人的头颅,如此是否能够证明我等的诚意?” 此刻,人群中有十几个胆大的凑上前来查看,有人还把头颅提了起来审视。 “没错,是佛郎机人的人头,这个是贝尔纳多,就是他经常欺辱我等!” “埃德加,我呸,你也有今日!” “费尔南多,你杀我的儿子,凌辱我的妻子,今日我要生吃了你。”有位老汉竟是提起一个头颅,生生把上面的耳朵咬了下来。 “……” 此刻,两百多个人冲上前来,看着那些人头,有人痛哭,有人狂笑,有人癫狂。 站在一侧护卫的陈蚕拔出战刀,大喝一声: “肃静!” 此刻,满剌加人才意识到了自己的处境,慢慢平静了下来,可看向老道的眼神从空洞,绝望,嫉恨变成了感激、炙热和崇拜。 老道满意地点了点头,大声说道: “汉人不只有大明,还有大宋。大明不关心满剌加人的死活,我大宋关心; 大明不帮你们复国,我大宋帮,大明不杀佛郎机人,我大宋杀! 现在,想报仇,想复国,想把佛郎机人赶出满剌加的,都站出来。” 最先站出来的那个汉子看向众人,用流利的汉语喊道: “勇士们,我们的汉人兄弟回来了,他们用行动证明了是值得信任的,不用再隐忍,都站出来。” 他这么一喊,上千人中,有半数站了出来,有的兴奋,有的流泪,有的怀着忐忑。 喊完,健壮黝黑的汉子走到老道面前,躬身行礼: “这位大人,我的名字叫莫罕默德,苏丹玛是我的爷爷,还请你为我做主,帮着把受苦受难的族人解救出来。” 老道脸皮抽搐了一下,尴尬地说道: “原来你们懂汉语啊。” “是的,只有懂汉语的奴隶才会被逮到濠镜做苦力。” 看老道吃瘪,陈璘哈哈大笑,走到众人面前,大声说道: “满剌加的兄弟,本将是陈璘,是宋国的将军,在这里我可以承诺……” 莫罕默德满脸迷茫地看向陈璘,眉头皱成了一个川字,半晌,他实在忍不住,出声打断: “这位大人,你说得什么,我听不太懂,我等学得都是南直隶的官话,对汉人的地方话不甚了解。” 刚刚还慷慨激昂,唾沫横飞的陈璘顿时僵住,脖子一点点地扭动,盯向老道: “本将的官话有如此不堪吗?” 老道走上前,拍了拍陈璘的肩膀,同情地安慰: “将军的粤语还是很标准的,至少贫道能听懂。” 随即,老道看向莫罕默德,眯眼笑道: “我等已用实际行动证明了剿灭佛郎机人的决心,就不知道现在的满剌加人还有没有血性?还敢不敢杀佛郎机人?” 第290章 全部搬走 虽然知道老道有意激将,可莫罕默德还是忍不住说道: “大人,尽管国都已沦陷,但四十余年来,我们从未放弃抗争。 为了收复失地,我们发动了多场大型战役,包括暹罗河之战、林加群岛之战、宾坦岛之战和哥打丁宜之战,而小型战役更是难以计数。” 一个肌肉健壮,苦力打扮的中年男子附和道: “不错,在场的多数人,都是在七年前的满剌加围城战被俘的,当时为了光复国都,莫罕默德王子亲自带兵反攻,至今,他的身体里还残留着佛郎机人的弹丸。” 对于这些还没有被打断脊梁的满剌加人,老道很满意,让人给他们提供了食物和水之后,带着莫罕默德来货仓的一处角落,二人嘀嘀咕咕了小半个时辰才结束了谈话。 随后,两支由满剌加人组成的队伍,每支大约十五人,乘着葡萄牙人的卡拉维尔帆船,于黑夜中从濠镜出发。 其中一支队伍向北驶向鸡笼岛,而另一支则向东前往马尼拉。 朝阳升起,海面金光荡漾,站在总督府钟楼的陈璘眯了眯眼,看着五艘宋国六桅大宝船在港口登陆。 五千多汉族青壮兴奋的登上码头,他们拿着扁担、麻绳、推着独轮车,在宋军的安排下,朝着不同的方向分散而去。 此时的濠镜,炮台、兵工厂、总督府、医院、教堂、仓库已全部被占领,宋军还在土地庙前地、三巴门、噶地利亚等通往佛郎机人租界区的路口设置了障碍。 俄顷,年轻把总陈蚕快步走来,躬身抱拳: “将军,佛郎机人的士卒、雇佣兵已全部被斩杀,贵族、女人、传教士、工匠、洋郎中共一千五百余人,已被押至九星山。” 陈璘点了点头: “好,吩咐下去,只要能带走的全给我搬走,不用着急,有吕道长给我等拖着,时间足够充裕。” 陈蚕嘴角一抽,迟疑片刻,还是问道: “那炮台上的重型火炮也搬走吗?一门炮,怕不是有万斤重。” “都搬走,此次过来,我等就没有带重型火器,正好安装在九星山的炮台上。” “可这么多的物资、火器,还有俘虏,到时怎么运走?” “这个你就不用管了,当下要考虑的就是把所有的物资全搬到九洲岛上去,那里有大量的岩洞,足够安放。” 陈蚕颔首,正要离去,却是听陈璘再次说道: “另外,对于各种书籍、信件、图纸要重点保管,不能有一丝疏忽,那可是殿下最喜欢的东西。” “诺!” 三巴门。 石子街。 街道的一端设置了木质路障,路障前方摆放着一座京观,京观由佛郎机士兵的头颅堆积而成,让人见了心生恐惧。 大量的百姓在不远处指指点点,小声议论,可无人敢靠近。 “让开……”随着粗暴的驱赶声传出,围观的百姓习惯性地退到了道路的两旁,一个身穿青袍,头戴乌纱的官员走上前来。 望着一丈多高的人头京观,官员皱了皱眉,随即看向一旁的捕头问道: “去询问过了吗?” 捕头瞟了一眼那京观上狰狞的人头,喉头滚动,艰难地答道: “大人,通往南方的街道都已被封锁。类似的京观,至少有数十个,估算下来,被杀的佛郎机人不少于千人。 能在一夜之间无声无息地斩杀如此众多的佛郎机人,卑职斗胆猜测,对方的兵力至少过万。” 一旁的师爷也连忙上前劝说: “大人,贼众不可敌,还是尽快禀报此事,让广州府派兵。” 知县深吸一口气,强压内心的恐惧,摇头说道: “若对方是倭寇,又或者是反贼,断然不会只杀佛郎机人,而对我等秋毫无犯。 必需弄清楚事情缘由和对方的跟脚,否则上官询问起来,我等一无所知,岂不是显得无能?” “大人所言有理,可……可派谁去询问呢,你看,那些贼人手里都端着火枪呢。”看着那黑洞洞的枪口,捕头头皮发麻。 就在这时,路障被打开,一个戴白色头巾,穿着宽大长袍的男子带着两名护卫大踏步地走了过来。 县令脸色微变,下意识地后退了两步,捕头和衙役纷纷拔出佩刀,严阵以待。 可那长袍男子在不远处就停住了脚步,他看了看穿官服的众人,把目光落在了香山知县的身上: “本人是满剌加王子阿拉义莫罕默德,你是此处管事的?” “满剌加王子?”县令眼睛微眯,打量片刻,挥退了挡在前面的衙役,走上前来: “本官陈弘方,香山知县,你自称是满剌加的王子,可有凭证?” 莫罕默德不慌不忙地从护卫手里拿过一个黄色绸布包裹的事物,缓缓打开。 陈弘方瞳孔微缩,看到一方大印,那是朝廷赐给藩国国王使用的一种诰印。 “这是大明文皇帝赐给先祖拜里米苏拉的诰印,陈知县,你可认得?”莫罕默德提起大印,在知县面前亮了出来。 这诰印,自然是老道吕丘文伪造的。 陈璘等人到来之前,他就准备好了一切,本想着宋军攻打濠镜的时候使用,没想到这一切都提前了。 查看片刻,陈知县收回目光,指着不远处封锁的街道和那高高的京观,沉声说道: “就算你为满剌加的王子,也无权在我大明的疆域上封锁街道,更无权杀人。” “陈知县称呼那些为人?”莫罕默德摇了摇头,目光倏然变得锐利,冷声说道: “你可知晓,四十几年来,这些畜生在满剌加屠了多少座城,杀了多少臣民?如果他们都能被称之为人,那这个世间便没有恶魔。” 在了解对方的身份之后,陈知县反而不慌了,他略一思量,叹了口气: “满剌加被佛郎机人侵占之事,本官也有所耳闻。但在大明领土之上,杀人行凶绝不容许。 本官劝你,趁早放下兵刃束手待擒,否则,一旦天朝大军降临,尔等的末日也将随之到来。” “呵,”莫罕默德不屑地哼一声,盯着陈知县,冷声笑道: “那就让天朝大军来,我正好也想借此机会将事情闹大,让天下百姓、朝廷诸公以及当朝天子都清楚看到,所谓的宗主国是如何对待藩国的!” 第291章 巧舌如簧的王子 陈知县一愣,本以为三言两语可以把对方唬住,没想到对方竟是如此执拗。 要知道,朝廷并未同意佛郎机人驻留濠镜,更没有土地租借一说,这些都是广东布政使衙门与佛郎机人达成的口头意向。 这事情不捅破,各自相安无事,要是捅破了,恐怕连皇帝都得头疼不已。 要知道,“不称臣,不纳贡,不割地,不赔款。”的祖训还写在《皇明祖训》中呢,这把大明的疆土租给佛郎机算怎么回事? 再说了,满剌加是被大明册封的藩国,是有诏书和诰印的正牌小弟,他们来报仇,宗主国不帮忙也就罢了,若是出兵围剿,恐怕传到海外,这名声就臭了。 眼看着莫罕默德转身要走,陈知县连忙喊住,他走近两步,低声问道: “你等到底想要如何?” “不如何,我等只想复仇而已。” “杀了这么多佛郎机人,难道还不算报仇?不如撤掉封锁,尽快离去。” 莫罕默德斜了知县一眼,目带凶光地反问道: “四十年来,佛郎机屠我子民数十万,如今本王子才杀了千余人,怎能叫做报仇?” “难道你等要长期霸占濠镜不成?”陈知县有些急了。 “你们可以让佛郎机人常驻,为何就不许我满剌加人常驻?”说着,莫罕默德摊手无奈道: “如今满剌加的领土已被佛郎机人占据,我等无处栖身,只能暂居此地。 若大明皇帝心怀仁慈,便派兵助我等复国;不然,便将濠镜租借于本王子,我等愿在此与佛郎机人决一死战。” 陈知县被这巧舌如簧的满剌加王子说得哑口无言,沉着脸,闭嘴不言。 莫罕默德淡淡一笑,压低声音说道: “告诉汪柏大人,该缴纳的税赋和好处,本王子一分都不会少,另外,你等需要的龙涎香,到时也会如数奉上。” 说罢,他朝不远处招了招手,只见两个护卫抬着一个箱子来到近前。 莫罕默德指了指箱子,缓和了语气说道: “佛郎机每年给朝廷缴纳五百两白银作为入驻费用,这是一千两,算是本年我等入驻的费用。” 陈知县正要拒绝,却听莫罕默德附耳低语道: “箱底还有一千两黄金,两百两是孝敬陈大人的,剩下的八百两,还辛苦陈大人转交给布政使大人。” 陈知县瞳孔猛然一缩,僵在了原地,此时莫罕默德已转身离去,边走边抛下话来: “半个月内,本王子要拿到广东布政使的入驻特许状,如若不然,本王子就遣人去顺天府向皇帝陛下要。” …… 南海东部。 黄岩岛。 黄岩岛是一个环礁,略呈三角形,环礁外是深不可测的海槽深沟,内部却包围着一处面积极广的泻湖。 泻湖的东南端有一个宽百丈的通道与外海相连,形成一个天然的避风良港。 港内散乱着七十多艘挂着五峰旗帜的大船,其中大部分都是商船,而战船只有寥寥几艘。 战船排列在湖口两侧,扼守着进入泻湖的通道。 一个半月前,乔泰带着二十艘战船,护卫着八十艘商船去马尼拉补给淡水。 虽然宋国和佛郎机关系不睦,但至少没有撕破脸皮,乔泰原以为对方即使会刁难,最多也就是多收一些停泊费。 此次南下贸易,商队用罐头换到了大批的金银和香料,因此乔泰压根不在乎。 没想到的是,船还未入港,就遭到了佛郎机炮台的猛烈攻击。 乔泰当机立断,带着船队快速离开,可佛郎机人犹如疯了一般,竟是派遣了大量的战船追了出来。 由于船队补给本来就不足,加上货物价值不菲,乔泰无心恋战,只能让商船前行,而让战船断后。 万万没料到的是,己方的三艘战船拦截了还不到一个时辰就被全部击沉,而佛郎机的四艘卡拉克、两艘盖伦、外加十几艘卡拉维尔帆船再次追了上来。 乔泰知道这样下去不行,于是组织战船掉头反击。 凭借着优秀的作战指挥能力和以命搏命的打法,才灭掉了除了盖伦战船之外的佛郎机战船。 而此时的宋军,又损失了六艘战船和十二艘武装商船。 乔泰睚眦欲裂,想要围攻剩下的两艘盖伦船,可对方的身形犹如鬼魅,在海上的速度太快了,你追上去它们就跑,你一离开,又如跗骨之蛆一般的贴上来袭扰。 由于补给不足,乔泰知道不能恋战,否则会陷入全军覆没的险地。 情急之下,他只能让剩下的战船抛弃物资,减轻负载,一艘艘的送上去纠缠。 一路上打打停停,直到黄岩岛,战船已经损失大半,武装商船也损失了近二十艘。 乔泰知道不能再这样被蚕食下去了,否则还未到鸡笼岛,船队就会被吃得渣子都不剩。 无奈之下,只能带着船队钻入了黄岩岛里的泻湖。 泻湖和外海的通道只有百丈宽,易守难攻,盖伦船的灵活优势发挥不出来,这才给了宋国船队喘息的时间。 虽然暂时安全了,宋人又遇到了另一个难题,岛上没有淡水。 食物还能通过捕鱼来解决,可在海上没有淡水,就等于是被判了死刑。 随着病倒和渴死的士卒越来越多,宋军的士气也跌入了谷底,眼看着就要覆灭,陈璘派来的两艘补给船到了。 在看到宋国独有烟花信号的时候,乔泰下令全军出击,再次损失了两艘战船后,才把补给船接入了岛内。 虽然拿到了二十天的淡水和粮食,可此时宋军的战船只剩下六艘,有两艘还受到了重创,而佛郎机的盖伦船毫发无损,犹如嗜血的鲨鱼在岛外的海口处转悠。 在得知了两艘补给船不是来救援,而是来求援的时候,刚刚燃起希望的众人再次陷入沉寂。 有人嚎啕大哭,有人暗自神伤,有人想要殊死一搏,整个船队的情绪再次走向崩溃的边缘。 这个世界让人害怕的从来都不是死亡,而是等死过程中的绝望。 乔泰整理好着装和凌乱的头发,面容黑瘦而坚定。 他走出船楼,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用沙哑却充满力量的嗓音对众人喊道: “兔崽子们,都给老子振作起来! 我们是追随殿下,用几千人击溃朝鲜国五万大军的精锐,我们是这片海域上纵横无敌数的王者,无论是狂风骤雨,还是炮火连天,都不能击垮我们,今日的南蛮子就更加不能!” 有垂头丧气地士兵抬头问道: “将军,可我等打不过那佛郎机的新船啊,他们太快了,根本无法瞄准。” “我等不怕死,就怕死得没有价值,这种被戏弄的感觉太憋屈了。” “陈将军还等着我等去濠镜救援,如今自身难保,还如何救援?” “……” 第292章 因相信而看见 对于将士们的绝望和质疑,乔泰没有呵斥,反而咧嘴笑道: “你们这么想很正常,就算是我,偶尔也会有这样的想法,只不过这种想法一出现就泯灭于无形了。” 这话引起了众人的共鸣和好奇,就连商会的伙计们也凑了过来,有人忍不住问道: “为何?” “因为殿下说过,这世间大部分人都是因为看见而相信,只有很少人因为相信而看见,但胜利往往属于后者。”看众人陷入沉思的模样,乔泰继续解释道: “本将军之所以可以战胜恐惧和莫名的担忧,就是因为相信。 我相信陈璘将军能预料到的事情,殿下一定能想到。” 有人眼睛亮了起来: “将军,你是说殿下会派兵来救我等?” 沉吟片刻,乔泰摇了摇头: “可能会,也可能不会。 若是派兵救援,没什么好说的。若是不救援,那就代表殿下相信我等的实力,可以摆脱眼前的困境。” 作为一个经验丰富的将领,乔泰知道眼下的队伍最需要的并不是支援,而是绝不放弃的信念。 队伍再次陷入了沉默,但此时众人思考的不再是敌人多么强大,己方损失多么严重,而是在想如何摆脱困境。 此刻,一个账房先生站了起来,点头说道: “将军所说有理。佛郎机新战船虽然灵活,但体型并不大,他们已与我方纠缠将近两月,想必补给也所剩无几。” “不仅是补给,如今已至九月末(阴历),这东北季风越来越强,我等还有港湾停泊,而佛郎机船却要在外海不断操控船只,这累都要累死了。” “有理,这黄岩岛之外是深不可测的海槽和海沟,根本无处下锚,估计那佛郎机的舵手和操帆手正在骂娘呢!” “哈哈哈……” 希望的火苗一旦点燃,就成了燎原之势,士卒也好,商会成员也罢,脸上都有了笑容,开始乐观起来。 见到士气回来了,乔泰收敛了情绪,大声说道: “众将士听令。” “在!” “养精蓄锐七日,七日后随本将杀出去,我倒是要看看那佛郎机人是不是铁打的。” “喏!” 乔泰盘算过,在西北季风的情况下,返回鸡笼岛需要十三天左右,在黄岩岛继续休整七天,给养刚好足够。 休整的目的有两个,一来维修战船,二来,看看局势是否有变化。 接下来的七天,众人都从绝望的内耗中摆脱出来,巡逻、捕鱼、修船、侦查进行地有条不紊。 第六天的下午,乔泰正在犹豫要不要把金银等重物抛下,以提高战船的灵活性。 就在此时,礁盘外侧侦查的哨兵匆匆跑了回来,惊喜地禀报: “将军,佛郎机战船撤了。” “撤了?”乔泰先是愣了一下,他按耐住内心的激动,面色如常地问道: “说说具体情况。” “从西边来了一艘卡拉维尔帆船,和盖亚船碰面没多久,佛郎机人就撤了。”回想片刻,补充道:“对了,是往西边去的,并没有返回马尼拉。” 沉吟半晌,乔泰突然下令道: “整队,准备出发。” 接下来,乔泰的船队兵分两路,让刚修补好的两艘战船护送商队北上,他则是带着四艘战船前往马尼拉。 这么做倒不是意气用事,而是有着理性的判断: 首先,和佛郎机对战两个月,马尼拉并未派兵增援,说明对方水师力量已经不足。 再者,两艘盖伦船行驶的方向是西边,这说明陈璘偷袭濠镜成功了,此时跟随去支援,还不如反向偷袭马尼拉。 最后,黄岩岛离马尼拉不远,往东又是顺风,全速的情况下三天足以抵达。 如果可以偷袭成功,不仅可以报仇雪耻,还可以夺取大量的橡胶,那可是宋国急需的物资。 …… 香山县。 九洲岛。 佛郎机的三艘战船围着岛屿转悠了半天,最终还是放弃了强攻,调转船头回了濠镜。 不是他们不想打,而是不能打。 九洲岛很小,按照佛郎机战船的炮火射程,对岛屿进行全覆盖毫无问题。 可九星山顶密密麻麻的佛郎机俘虏让他们不得不投鼠忌器,那些人可不是随便可以抛弃或者当做炮灰的仆役。 他们中有神父、有医生、火器制造工匠,还有随军家属,濠镜最高行政指挥官奥戈佩雷拉的老婆和女儿就在其中。 佩雷拉压住内心的怒火,再次把前来报信的使者叫到跟前询问: “哈桑,你说袭击濠镜是一伙盗贼,贼首叫吴平是吗?” 吴平是广东当时着名的盗匪头目,号称拥有两万兵马。明朝廷多次出动兵力进行围剿,但都未能成功。后来,明朝廷还曾与佛郎机人合作,共同围剿过吴平两次。 “是……是的,那匪首自称吴平,说是和大人有私仇,此次偷袭就是为了报仇而来。”哈桑低着头,唯唯诺诺地回答道。 “他们有多少兵马?让你们去报信,有没有提出什么条件?” “当时我们头上都蒙着黑布,什么都看不见。至于条件,那个自称吴平的人提出了要求,让大人带着白银去九洲岛赎人,每个俘虏赎金一万两。” “疯了,这些该死的贼是穷疯了!”以绅士着称的佩雷拉也忍不住爆了粗口。 此刻,被绑了家人的副官保罗,也着急地问道: “大人,如今怎么办?” 挥退了哈桑,佩雷拉深吸了一口气,才缓缓开口: “他们手里有人质,我等不好强攻,要么让明廷的衙门出面谈判,要么等倭目善妙到了,让他去谈。” 收到濠镜被袭,家人被绑架的消息后,佛郎机的船队没管那些驾着草撇船的倭寇就快速南下了,现在才发现有点失策。 对于濠镜的港口,佛郎机人倒没有什么疑虑,只是稍微观察了一下,在看到大明的军队后,就匆匆上了码头。 在见到佩雷拉的时候,身穿青色官袍的香山知县陈弘方就迎了上去,面带悲痛地说道: “男爵大人,你可回来了!” “陈弘方,给你那么多银子,却连我等的据点都保护不好,你就是个废物!”保罗一肚子气没处发,见到香山知县,劈头盖脸就骂开了。 第293章 文雅之士 陈弘方脸色顿时沉了下来,他斜看了保罗一眼,冷冷反驳: “佛郎机人的辖区治安,不是无需明廷干预的吗?本官好意来迎接,怎么反成了我的不是?” “保罗,闭嘴!”佩雷拉怒斥了一句,转而看向陈弘方,歉意地说道: “他的家人也被绑架了,心中焦急,一时口无遮拦,还请陈大人见谅。” 听这么一解释,陈弘方的脸色才缓和下来,郑重道: “奥戈啊,此次贼寇来势汹汹,有上万之众,你也知道,我那小小的县衙,三班衙役加起来还不过五十,根本无力阻挡。 不过你放心,本官已经请奏了朝廷,广东总兵汤克宽,汤达人已率精兵万人入驻香山卫,到时会配合贵方一起营救。” “陈大人,感谢的话我就不说了,等救出人质,我奥戈佩雷拉以主的名义起誓,必有重报。”佩雷斯上前,拥抱着陈弘方,拍了拍他的肩膀。 这是中世纪葡萄牙贵族常用的绅士礼节,陈弘方虽然知道,但那浓厚的狐臭和汗液混杂在一起的气味,还是让他差点没吐了。 “男爵大人,谢就不必了,我等还是尽快去总督府,商议着如何救人。”陈弘方推开奥戈,屏住呼吸说道。 “对,救人要紧。”佩雷拉放开陈弘方,随即对保罗吩咐道: “去通知卡洛斯和安东尼奥,让他们带上中尉以上官阶的军官到总督府开会。 另外,让仆役尽快添加补给和淡水。” 陈知县嘴角一抽,犹豫半晌,还是苦笑着说道: “男爵大人,你要做好心理准备啊,濠镜已经被贼寇搬空了,别说补给,就算是总督府的桌椅板凳都被搬走了。” 佩雷拉心头顿时有一万头草泥马奔过,他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问道: “那么多货仓,都被搬空了?” “空了,都空了,一粒粮食都没留下。”陈县令摊了摊手,一脸的无奈。 保罗无能狂怒,暴跳如雷地喊道: “这些该死的盗匪,我要杀了他们……我要把他们都轰成渣子!” 深吸一口气,佩雷拉强忍住内心的怒火,看向陈县令,请求道: “陈大人,可否辛苦你帮我等征调一些粮食?” “帮忙可以,但粮食需要银两,这个……” “吸血鬼,都是吸血鬼,”脾气暴躁的保罗冲上前来,指着陈知县的鼻子骂道: “平时给你们贿赂的银子还少吗?此刻我等遇到难处,你却落井下石!” 陈知县眉毛一挑,当时就来了火气,对佩雷拉抱了抱拳: “男爵大人,救人的事情你们自己解决,本官恕不奉陪,另外,我会奏请朝廷尽快撤兵,你们和盗匪之间的恩怨,朝廷不宜干预。” “陈大人息怒,”佩雷拉连忙拉住陈知县的袖袍不放,转头瞪着保罗,用葡萄牙语骂了一堆听不懂的话。 在保罗耷拉着脑袋,鞠躬道歉后,陈知县才点了点头,幽幽说道: “在大明的疆域,辱骂朝廷命官是重罪,看在男爵大人的面上,本官饶了你,若是还有下次,杖四十,入狱三月。” 佩雷拉叹了口气,带着恳求的眼神看向陈县令: “陈大人,你看我等这次出行也未带金银,能不能先欠着,等帝国的商船从马尼拉回来,我们再支付,当然会给利息。” 沉默良久,陈知县一咬牙一跺脚,就像贱卖了儿子一样,忍痛说道: “好,本官作保,先借你们一千担粮食,不过县衙没有这么多粮食,只有汤总兵的军营里有,你们需要自己去取。” “这个好说,我来安排就是。”佩雷拉连忙点头。 “奥戈啊,这可是军粮,一会儿你可得给我补张借条,要是不还,本官不仅会被罢官免职,还会有牢狱之灾。” 陈知县的担忧之色,让奥戈放下心来,他拍了拍对方的肩膀,豪气地说道: “放心,一千担粮食而已,到时本男爵双倍奉还。” 双方边走边说,片刻后到了总督府。 一进客厅,佩雷拉倒吸一口凉气,差点没哭出来。 原有的梨花木大圆桌没了,红木的椅子板凳没了,地毯被卷走了,整个客厅空荡荡的,就连墙上的祖宗画像都被拿走了。 “ filho da puta……(婊子养的杂种)”佩雷拉顿时失去了绅士的文雅,用葡萄牙语开始口吐芬芳。 自己抢了别人一辈子,没想到在濠镜,居然被人抢了,而且还被抢得这么干净。 陈知县也不说话,站在一边冷冷地看着这个大胡子在那里跳脚骂娘,等来参会的佛郎机军官都到齐了,他拍了拍手掌: “都出来!” 佛郎机军官还没有反应过来,暗藏在楼上的几十个黑衣蒙面人就冲了下来,他们个个手持利器,有的拿着钢刀,有的端着火枪,眼睛发绿,犹如饿狼。 “陈大人,这……这是何故啊?”佩雷拉清醒过来,朝着陈知县大喊。 陈弘方淡笑着走近两步,平和地说道: “ filho da puta!” 紧接着,二十几个佛郎机军官被五花大绑,塞了袜子并戴上头套,被押解出去。 莫罕默德拍着手掌,走下楼梯,笑着赞道: “陈大人真乃文雅之士,连骂人的话都能说得如此温和。” 见莫罕默德身后还跟着个蓝袍老道,陈弘方疑惑道: “这是……” “哦,他是吕道长,是本王子的恩师,也是我的师爷。”莫罕默德笑着介绍。 陈弘方打量了一眼,便不再关注,而是看向莫罕默德: “取代佛郎机人在濠镜互市没有问题,但是书面的特许状不会有,另外,你等的交易要收三成的交易税。” 莫罕默德不答反问: “请问,这是布政使汪大人的意思,还是陈知县的意思,据本王子的消息,布政使衙门给你的公文里写得可是两成。” 陈弘方身子一僵,脸上的表情顿时凝固,来的公文只有他一个人看过,既然对方也知道内容,那就代表对方在布政使衙门的高层有人。 不简单啊……陈弘方尬在当场,不知如何作答,却见莫罕默德哈哈一笑: “陈大人,本王子是爽快之人,有何需求你直接说便是,不用藏着掖着。 说实话,就算你不要,我也会给你一成的利润最为回报,合作共赢,买卖才可以长久不是?” 陈弘方脸上的尴尬顿时消失不见,恢复了儒雅的模样,抱拳行礼道: “王子真乃妙人,放心,以后濠镜内的交易,本官一定大开方便之门,造福百姓,报效朝廷,也让你等赚得盆满钵满!” 第294章 什么是神 莫罕默德敢答应陈弘方,自然是老道吕丘文授意的,如果可以从南边打开大明的市场,三成的关税根本不算什么。 更何况,还不费一枪一炮,俘虏了这么多佛郎机人,包括两艘卡拉克和一艘盖伦船,总体来说,算是赚大发了。 接下来,如法炮制,从黄岩岛赶来的两艘盖伦战船也被轻松拿下。 自此佛郎机的澳门据点被拔,宋国以满剌加人为代理,暂时开始了双边的互市贸易。 之所以说是暂时,只因为这一切朝廷并不知情,上层的关系还有待梳理。 …… 福江岛。 开拓学院。 穿着常服的汪修齐登上讲台的那一刻,整个教室都沸腾了,有兴奋大喊的,有激动地满眼是泪的,有鼓掌把手都拍红的。 他们如此失态,倒不是汪修齐成了王爷,地位更高了,而是每一次演讲之后众人都收获满满,而且意味着一场新的技术变革将要到来。 加上汪修齐已经有三个月没有上‘思’字课了,这让开拓学院的小将们无比期待的同时,也恨自己年纪太小,不能跟在兄长身边。 此时的阶梯教室又扩大了不少,而且被改建成了三层,上上下下足够容纳五千人。 让汪修齐欣慰的是,那个几米长的牛角号喇叭换成了铁皮的号筒喇叭,自己在讲述电磁感应原理的时候,只是捎带提了一嘴,没想到研发小组就把扬声器电机给弄出来了。 走到铁锤般的大麦克风前,汪修齐轻咳两声,犹如后世五六十年代的村长拿着高音喇叭喊话似的,开始了讲话: “在朝鲜国的时候,有人称我为地藏王菩萨,也有人称我为韦陀菩萨,在倭国,天皇称我为上神冕下,对此我并不否认。 因为当你掌握了常人无法理解的力量时,就可以被称为之为神。 可如何才能掌握这种无法理解的力量呢?那就是要去追求天道。 我大汉民族要成为这个世界上最高贵的种族,不仅要靠财富、靠武力,还要依赖对天道孜孜不倦的追求。” 说着,汪修齐抬了抬手,场下的工作人员随即会意,把四处的窗帘都拉了起来。 教室里顿时陷入了黑暗,随着啪嗒一声响起,场内又变得灯火通明。 让众人诧异的是,照耀下来的不是刺眼的白光,而是温和许多的橙色光线。 “大家头上亮着的灯叫白炽灯,我称之为电灯,这是天道研究院的院长纯阳子大真人,耗时四个月研发出来的。 此灯对眼睛的伤害很小,也无需经常调整电极,自此我宋国算是摆脱了黑暗时代,而纯阳子就是我大宋的电灯之父,本王封他为光明神。 请大真人上台,接受探索大道领域的最高奖项,真神奖!”说着,汪修齐带头鼓起了掌。 在雷鸣般的掌声中,纯阳子缓缓走上讲台,满是皱褶的脸上已是老泪纵横。 为了嘉靖的长生久世,自己炼了半辈子丹药,劳民伤财不说,还落得个身败名裂。 如今,走上了为国为民探究大道的路子,这种成就感和幸福感,是皇帝奖赏万两黄金也比拟不了的。 汪修齐给老道佩戴上了“神邸勋章”,还递给他了一个纯金打造的小金人,笑着说道: “大真人,给你的徒子徒孙和在场的粉丝们说几句话。” 头发斑白的老道士身子微微颤抖,表情复杂无比,他深吸一口气,对着麦克缓缓说道: “若没有殿下的指点和鼓励,贫道炼不出这钨丝,也做不出白织灯,贫道最懊悔的事情,就是没有早些碰到殿下。 我已年过半百,但你们还很年轻,希望你们在殿下的指引下,锲而不舍地追求大道,为国为民为理想,早日成就真神之位。” 台下掌声雷动,欢呼不断,神也好,仙也罢,以前只在话本小说里看到的东西,今天被殿下重新定义了。 这代表着,只要努力,他们也可能走上领奖台,成为人人敬仰的真神。 等颁奖结束,汪修齐让人在黑板上挂了一张硕大的怪图,那图画得既不是人物山水,也不是地理堪舆,而是由一个个方格拼凑而成。 “看不清楚没关系,听我讲就可以。”汪修齐对伸长了脖子的众人按了按手,随即解释道: “大道三千,各有玄妙,但其主道并不多,在我看来,无非物质、能量和灵魂,今日和大家探讨的是物质。 我以前说过,能看见能摸到的东西就是由物质构成的,而物质是由元素构成的,后面这张图就是这个世界上物质的总图,本王称之为‘元素周期表‘。” 此言一出,四下哗然,道士、工匠、产品经理的眼神同时火热起来。 汪修齐环视众人,在现场平静下来后,才继续说道: “这元素周期表一共有七周期,十八组,共一百一十八个元素,就是由这些元素和元素的化合物构成了我们的大千世界。 接下来,本王需要有人去探索火药之道和携电之道。 这火药之道和碳、硫、氮、磷几种元素不无关系,而携电之道最简单的法门便是研究透铅、硫二种元素。” 对当下的宋国来说,无烟火药和铅酸蓄电池是最需要研究出来的东西,一个是对火器的升级换代,另一个是为了解决移动用电的问题。 这也是汪修齐开这堂课的主要原因。 有兵工厂的工匠忍不住举手,在获得同意后起身问道: “殿下,我大宋的火药配方已是最先进的了,为何还要探索?” “不,本王要的不是黑火药,而是无烟火药和起爆药。有了这两样东西,我宋国的火器,无论从射速、射程还是威力,可以提升十倍甚至是百倍。” 王一枝瞳孔骤然收缩,表情呆滞,片刻后,他凝固的眸子微微颤动,呼吸随即急促起来。 梁迅已经浑身颤抖,十倍、百倍什么概念?那将是以无敌的姿势进行碾压,如果可以造出这等火器,敢问天下还有谁是宋国的对手。 戚继光头皮发麻,看向讲台的方向,无奈苦笑,针对现有火器而研究出的战法和练兵方案,看来又要调整了。 玄成子激动的满脸潮红,他有所猜测,但是不敢确定,在得到同意后,发问道: “大宗师,你说的携电之道可是带着电到处跑?” 上次闹事纵马,被打了二十板子,他仍记忆犹新。用马车带动电动机,受限太大,车速慢了或者停了就没电了,这让他苦恼了很久。 第295章 黑暗中的灯塔 汪修齐含笑点头: “不错,如果把电比作水的话,那发电机就是水井,而电线就是水渠,在没有发电设备和电线的情况下还能用电,就是携电之道要解决的问题。” “是研究出大水缸或者蓄水桶吗?”玄成子追问。 “孺子可教!”汪修齐给了个赞赏的眼神,随即看向众人说道: “对于这携电之道研究出的设备,本王称之为蓄电池,有了这东西,在无法建设电网的情况下,就可以继续使用电的威能,比如说:海上。 不久前,宋国的战船在和佛郎机人的盖伦船战斗中吃了大亏,原因就是没有对方快。 虽然蓄电池长时间驱动战船很能难实现,但是作为备用能源,做短暂加速还是毫无问题的。” 在汪修齐看来,宋国战船需要进行彻底的改造,废弃掉高大的船楼设计,以减少风阻,但即使这么改造了,也只能和西方的战船速度相当。 可要是有了蓄电池做备用驱动,就像比武的时候打了兴奋剂,虽然持续时间不长,但是短暂的爆发,已足够让对手覆灭。 “呀,要是有了这蓄电池,岂不是使用‘雪沫漫天‘都不用架设电网,到时入深山老林伐木也不用担心无电可用了。”有造船工匠欣喜地叫道。 如今宋国开设了海事学院,需要制造大量船只,五岛和松浦津周边的可用树木早被砍伐一空,要想获得上好的木材,只能进入深山内部。 “殿下,把无烟火药的研究课题交给我们甲组!” “蓄电池的研究我们戊组要了,谁都别抢啊。” “你们戊组不是研究四轮马车的么,搞什么蓄电池!” “……” 看场面热烈无比,汪修齐淡笑着按了按手: “谁来研究不在这里讨论,课后你们去找院长和保密署申请,接下来,本王讲讲这周期表中元素的关系和元素间的反应原理……” 偌大的教室里鸦雀无声,从七八岁的稚童到五六十岁的老者都在认真倾听,虽然很多听不懂,但越是如此,他们越是惊为天人,认为殿下传授的乃是无上大道。 对汪修齐来说,也不指望一堂课就把这些知识讲明白,他只是在黑暗中树立了一座灯塔,让众人朝着这个方向前进。 课程在掌声雷动的气氛中结束,一下课,汪修齐还未离开教室,就被一堆孩子围住了。 “兄长,为何不要我们了?” “我等学习都很努力,从未懈怠,可每次想得到兄长的认可,你都不在。” “兄长,带我们去松浦津好不好?” “……” 这些熊孩子,本王三个月没和媳妇儿团聚了,没看她在门口等我吗……汪修齐心里吐槽,却是和颜悦色地笑道: “兄长虽然不在福江岛,可你们的情况我却知道的一清二楚。 商寒烟,不仅上月大比排名上升了一位,还提出了水泥搅拌机的设想,非常好。 展兴平更是不错,六个月蝉联月比魁首,还通过了职业资格考试,获得了工匠学徒的称号。 呼延凝心巾帼不让须眉,带着六朵姐妹花,协同你青青姐弄出了电力纺纱机和织布机的原型,好样的……” 汪修齐如数家珍地一个个点过去,让孩子们激动得又是笑又是哭。 半晌,汪修齐叹了口气,深情地说道: “兄长政务繁忙,很多事情脱不开身,真希望你们快点长大,到时能来帮我。” “我十三岁了,已经不小了,让我去做你的文。”展兴平边说,边掏出一个小本本递了上去: “你看,《三字经》、《百家姓》、《千字文》我全默写出来了,比党骏叔认识的字都多。” 站在一旁的党骏满头黑线,自己招谁惹谁了,说我干嘛? 扎着马尾,英姿飒爽的呼延凝心挺了挺有些小规模的胸脯,骄傲地说道: “兄长,展兴平会的我也会,我还能背出俞先生写的《剑经》,还会操纵上百个纱锭的纺纱机。” 大饼脸张小花挤上前来,扯着汪修齐的袖子,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 “兄长,带我们走,只要跟在你身边,我……我啥都能干。” 容貌精致,身段丰腴的青青在门口看不下去了,她皱了皱眉,走进来呵斥道: “都别闹了,赶紧去饭堂吃饭,晚上还有课呢。” 孩子们第一次违背了这个大姐头的命令,有的如泣如诉,有的泪眼婆娑,有的则是脖子一梗,摆出一副宁死不屈的表情,仿佛在说:“要打要骂随你便,反正我就是不走!” 沉默片刻,汪修齐灵机一动,笑着说道: “这样,如果你们完成了徐先生安排的基础课业之外,还能考取三个职业证书,就可以去松浦津。” “初级证书就行吗?” “是不是不限学科不限种类?” “……” 在孩子们叽叽喳喳的提问中,汪修齐拍了拍手,等安静下来才说道: “不错,无论你们获取的是工匠、道士研究员、医者、药者、农者,又或是其他朝廷认可的职业证书,只要有三个初级的就可以去松浦津。” 场面顿时安静下来,片刻后,展兴平撒腿就跑,边跑边说: “兄长,等着我,再考两个初级证书对我而言,轻而易举。” “走,赶紧去研究一下考试,我也要去松浦津。” “对对对,快走!” 孩子们一哄而散,生怕跑慢了被抢先了似得。 回世子府(现在的王府别院)的路上,朝阳大街的两旁站满了百姓,他们有的撒花,有的鼓掌,有的高声喊着王爷千岁,满心的喜悦都挂在脸上。 福江岛可是世子的领地,现在世子成了王爷,作为福江岛的百姓自然与有荣焉。 马车里,丰腴艳丽的少妇躺在汪修齐怀里,噘嘴娇嗔: “老公,现在你心里只有臣民,是不是把青青都忘了?” “老婆大人,冤枉啊,我不是几次遣人接你过去么?你自己不愿,怎么还怪起老公来了?”闻着那幽幽的体香,汪修齐在少妇雪白的脖颈上亲了一口。 青青满脸羞红地把头埋在汪修齐的怀里,撒娇地扭了扭身子: “人家不是忙着弄纺织机的么。” 有点本末倒置了啊,弄纺纱机不是你的主业,弄另一只鸡才是你该做的……汪修齐心里吐槽,却是笑着赞道: “恐怕用不了多久,本王就要给媳妇儿颁发真神奖了。” 第296章 九州混战 “咯咯咯……”青青笑得花枝乱颤,美眸里神采奕奕,兴奋地说道: “那电动机真是神奇,没想到可以带动那么多纱锭,原来需要上百织工做的事情,现在几人就能完成。” 见老婆一副事业女强人的模样,汪修齐心里发苦,这都是自己挖的坑啊,顿了顿,他调笑道: “先棉神冕下,别说纺纱机的事了,咱们香火的问题是不是该考虑了? 元敬去松浦津娶了两房小妾,不到三月,都怀上了,真是让本王羡慕啊。” 听到这话,青青脸上的笑容顿时凝固,眸光黯淡下来,把头埋在汪修齐怀里一动不动。 没有怀上孩子是青青不愿提及的痛,这几个月来,她没日没夜地投入到电驱纺织机的制造和优化中去,除了喜欢,更多的还是为了回避。 在这个时代,女人不能生孩子,不能延续香火,是最大的无用,更是被世俗所诟病。 “我不是那个意思。”自知说错话了,汪修齐赶紧补救,搂紧少妇,柔声道: “我的意思是,咱俩不要再分开这么久了,不管做什么,都要在一块儿。” 对于拥有着后世灵魂的汪修齐来说,他自然不会把怀孩子这件事看得那么重。 毕竟,他这一世才十九岁,尚且年轻,他只是想隐晦地表达一下男人正常的生理诉求,没想到却一不小心说岔了。 半晌,青青抬起头来已是泪水满面,她抽泣着说道: “对不起,是臣妾没用,殿下……殿下还是纳几房小妾。” 看着哭得梨花带雨的小美人,汪修齐的心都快碎了,边帮着擦泪水,边嗔怒道: “胡说什么,我有你就够了,再说了,我俩还这么年轻,成婚也就短短几个月,怎就断言生不了孩子?” “可……可你刚才还羡慕人家几个月就怀上了。”少妇瘪了瘪嘴,满脸的委屈。 “我羡慕的不是这个,我只是不想每晚睡觉的时候,床上空荡荡的,想找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看着汪修齐那关切的眼神,青青嘤嘤嘤地哭得更大声了,边哭边说道: “有次阿市和臣妾说,织田信长的妻子浓姬就生育不了孩子,因此织田信长一天内娶了四个小妾,不到一年就好几个孩子了。” “这小妮子,年纪不大,怎么就这么多心眼呢。”汪修齐皱了皱眉,有些不满。 “不,不是的。”青青摇了摇头,解释道: “阿市并没有嘲讽臣妾的意思,她和我说,浓姬虽然生不了孩子,可在织田家依然是主母,而且威望很高,主要的原因就是她多智擅谋,能够辅佐信长的事业,所以……” 此刻,汪修齐算是明白青青为何三个月不去松浦津了,原来是想在其他方面证明自己的价值。 “傻瓜,”汪修齐在少妇漂亮的琼鼻上刮了一下,霸气地说道: “要灭了织田信长,三个月足矣,本王为何要学他? 另外,你也不是浓姬,她不过是一个卖油翁的女儿,如何能与你谢阁老的后人,谢氏商行的千金大小姐相提并论。 之所以让你主导新型纺织机的项目,只是不想你郁郁寡欢,天天胡思乱想,并不是要你做出多大的事业。” “呀,浓姬的事情你都知道啊?”青青美眸圆瞪,一脸地惊讶。 汪修齐嘴角微勾: “这是自然,你以为老公天天趴在案牍上做什么,这治理天下也好,做产品也罢,情报分析是第一要务。” 看自己男人那霸气侧漏的气势和英俊的容貌,少妇的眼神有些迷离,她轻轻嗯了一声,满脸甜蜜地趴回怀里,不再说话,犹如一只温顺的小猫。 十月的深秋,除了祥和的松浦津和蒸蒸日上的平户城,九州岛的其他区域陷入了连绵的战火。 在宋国的高压下,足利义辉放弃了原有的幻想,像是挨了主人当头棒喝的猎犬一般,开始疯狂征战起来。 一开始事情进展还颇为顺利,在以幕府名义下发了勤王诏令后,相良、肝付、伊东和阿苏四个本来就有联盟关系的小国推选出新家督,带兵北上和龙造寺征战。 足利义辉毫不犹豫地诱杀了四家大名和重臣,并收编了他们的队伍。 自此,新幕府的军队从八千人马快速增长到了三万多人。 可让足利义辉头疼的是,九州岛的另外两大势力——大友家和岛津家。 大友家拒绝去佐嘉城勤王,声称在东边攻打龙造寺,策应幕府军,而南边的岛津家更绝,直接闭门谢客,连使者都不见。 由于大友宗麟之子尚不满周岁,被誉为“九州军神”的立花道雪,便以强硬手段压制群臣,剿灭大友家族,自立为新的大名,成为筑前、丰前、丰后三国的守护者。 此外,在足利义辉还来不及反应的情况下,立花道雪已派兵攻下龙造寺家的久留米城,控制了通往东边的官道。 南边的岛津家也不甘示弱,在家督岛津贵久死在平户城之后,他的三个儿子不仅没有内讧,反而更加齐心。 其中老大岛津义久被推选成了新家督,老二岛津义弘则是带兵北上,加强了出水城的防御,老三岛津家久则是带兵南下,对肝付家的加之木城和高山城虎视眈眈。 至于九州岛之外,京畿地区的大名都在内战,为了争夺家督之位打得头破血流,而其他大名都保持了沉默,呈观望的态势。 因为只有三个月的期限,足利义辉也不伪装钓鱼了,带兵开始四处征战。 九月下旬,拿下了大村、日野江、柳川三城,龙造寺家灭。 由于东边的久留米城被立花道雪手下大将由布惟信扼守,足利义辉无奈,只得带兵南下,开始攻占相良家的隈本城。 这一打,就撕破了龙造寺造反的谎言,所有大名都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立花家、岛津家都开始加入到了瓜分九州的战局中来。 十月上旬,立花家攻下岩尾城,阿苏家灭。 之后立花家开始南下,对东南部日向国的伊东家展开了猛烈的进攻。 于此同时,岛津家的老三岛津家久生猛异常,在南边接连攻克加之木和大隅高山城,肝付家灭。 拥有“鬼岛津”之称的老二岛津义弘也不遑多让,接连攻陷了相良家的人吉、八代两城,相良家灭。 十月中旬,足利义辉的幕府军、立花道雪的影流军西军与岛津义弘的北征军碰面,三方陷入僵持。 十月下旬,立花道雪的影流军东军和岛津家久的南征军,在九州东南部的都於郡城遭遇,伊东家灭。 两个月,相良、肝付、伊东和阿苏四个小国的城池被瓜分完毕。 整个九州岛,除了宋国站在云端俯视之外,就剩下占领九州岛西北部的足利、东北部的立花和南部的岛津三家角逐。 第297章 战争和医学 福江岛。 王府别院,祾恩殿。 身穿朴素长袍,中正平和的李时珍再给青青和汪修齐号过脉后,温和笑道: “殿下和王妃请放心,二位脉象平和,身体并无隐疾,只要适当调养,孕育子嗣只是时间问题。” 青青拍着胸脯,长长吁出一口气,紧张的情绪随之舒缓。 见到媳妇儿释怀,汪修齐也颇为高兴,随之让侍女上茶,和李时珍攀谈起来: “东壁,最近医部和农部的事情,可还忙得过来?” “承蒙殿下厚爱,自从庞鹿门来后,农部的事务我已较少过问,大部分时间都在着书和看诊上。”似乎是怕汪修齐不放心,李时珍笑着补充道: “说来惭愧,尽管鹿门是李某的徒弟,但在草药和作物栽培方面的造诣,却已超越了李某。 不到半载,就培育出藏红花、石斛、沉香等数十种草药。还利用‘提纯复壮、防杂保纯’的方法,培育出了更优良的土豆和烟草种子。” “厉害,名师出高徒。”汪修齐颔首称赞,随即顺着话题关心道: “这着书和诊疗方面可还顺利,是否需要资金或者人力支持?” 既然汪修齐问起,李时珍也不客气,开口请求道: “资金和人力都不缺,徐某倒是希望殿下有空给医部的官员和学徒们讲讲课,您昨日讲的那元素周期表我等都颇感新奇,只是突然间,不知如何与治病救人关联起来。” 元素周期表和治病救人的关联我哪知道……汪修齐有点尬,略一沉吟,讳莫如深地摇了摇头: “人体是一个非常复杂的有机体,虽然生病和最底层的元素有一定的关系,但那不是当前研究的重点。” 李时珍略带疑惑,沉默片刻,还是拱手请教: “还请殿下明示。” “虽然我不愿意承认,但不可否认,战争是医学发展最好的推动力之一,我的意思是让宋国的医部介入到战争中去。”琢磨片刻,汪修齐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李时珍眉毛微皱,有些不解地问道: “可那是倭人之间的战斗,难道我等要派遣郎中前去救援?” “虽然他们是倭人,但是人体构造和汉人差别不大,医部介入其中,救人是其次,提升我宋国医者的治疗水平才是核心目的。”想了想,汪修齐又补充道: “别的不说,单是消毒、麻醉、止血、输血、外科手术,哪怕是最简单的包扎之术,都值得医部去深入研究。 如果是汉人,我等还会顾虑伤亡而畏手畏脚,可倭人就不用有这个担心,救活了是他们造化大,救不活我等也不会有什么心理负担。” “有理,有理啊!”李时珍眼睛一亮,语气显得有些激动: “西方的《医典》和《人体的构造》李某已反复看了多遍,但苦于无法经常实践,若是带着救人的目的去进行这方面的研究,定然会有所突破。” 汪修齐点了点头: “在研究方面,东壁尤为擅长,我就不多说了,但有几点建议,可以参考: 首先,我等要给人治病,就要把人的身体构造和各种器官的机能研究清楚,所以宋国的《解剖学》必需要走在时代的前列。 再者,《本草纲目》中那么多的药性药理的研究,少不了试药,这么多倭人不用白不用。 最后,医学可以驱动天道研究院、工部各种技术的发展,在很多方面可以联合产出成果。” “前两点,徐某深以为然,可这最后一条,还要麻烦殿下解惑。”李时珍虚心求教。 “这个不难理解,消毒需要高浓度的酒精、麻醉需要笑气、包扎需要医用绷带、手术需要各种医疗器械和无影灯……而这些,需要天道学院和工部配合研究出来。” 李时珍瞳孔收缩,表情呆滞,半晌才咽了咽唾沫恳请道: “殿下是否可以把这些写到纸上,让徐某带回去参详?” 汪修齐深知,若要征战天下,强大医疗能力必不可缺,这不仅仅是救死扶伤的问题,还能很大程度上提高军队的士气。 敌方的士兵被砍了一刀,拖回去就是等死,己方的士兵,受了重伤,过个半月又活蹦乱跳了,在巨大军功的诱惑下,哪个士兵还怕死? “自然可以,不过容我整理一下,三天后你来取。 另外,这里面有很多研究方向,可以由医部领头申报项目,到时经费和人员都会随之倾斜。”汪修齐爽快地答应。 数日后,一支几百人的宋国医疗队在镇海军的护卫下抵达隈本城,足利义辉喜出望外,带着家将出城迎接。 坐在高头大马上的俞大猷身穿黑色重甲,脚踩橡胶底的军靴,腰挂雷铳,看着趴伏在地的足利义辉,冷冷说道: “给你三个月的时间扫平九州岛,如今已过去两个半月,幕府却只拿下六座城池,你打算如何向殿下交代?” “上使明鉴,不是我等懈怠,实在是敌方太强。”一旁的细川晴元哭诉了起来: “那立花家和岛津家都有超过千人的铁炮军,幕府的武士需要以三倍甚至是五倍的伤亡才能攻下一座城池。 半个月来,我等武士战死三千,重伤五千余,还请上使可以禀明冕下,多宽容我等三月。” 足利义辉一脸悲痛之色,目光带泪: “晴元所述句句属实,最关键的是中了铁炮(火绳枪)的武士无法诊治只能等死,而立花道雪却有南蛮医生,可以进行外科手术治疗,如今幕府的武士已有畏战情绪。” 马车里的李时珍眼睛一亮,在来之前,汪修齐就告诉他,大友宗麟几年前就在府内城建立了南蛮人的西医院,可以进行各种外科手术,看来是真的。 “正是你们没有懈怠,本帅才会和你等谈话,否则现在你们已是尸体了。”俞大猷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随即,又缓和了语气说道: “延期方面,我无法承诺。 不过本帅带来了医疗队和炮兵营,对于伤患的治疗问题你等无需担心。 另外,后续攻城,你等只需冲锋即可,遇到攻克不了的城池,本帅会助尔等一臂之力。” 足利义辉抬头向俞大猷身后望去,宋国的士兵虽然披坚执锐,气势不凡,可数量并不多,只有千把人的样子。 可这一千多人却是配备了上百辆马车,这些马车半数带着车厢,半数却是拖着大筒(火炮)。 第298章 严酷的命令 在日本战国时代,哪怕是到了晚期,陆战也很少出现大炮,这也是丰臣秀吉在攻打朝鲜的时候被明军迅速击溃的原因之一。 倒不是他们不想用,而是造不出来,也造不起,加上日本多山地,就算造出来了,也带不走。 在见到这些大筒的时候,本应该高兴的足利义辉却是如坠冰窟,他知道这辈子也不可能反抗宋国了。 宋国之所以海上无敌,靠得就是佛郎机炮,现在陆地上也有了,这还怎么反抗? “还愣着做什么,整备军马,出发。” “现在?” 俞大猷眼睛一瞪: “怎么,你等的时间很多么?给你半个时辰集结兵马,三个时辰后对久留米城发起进攻。” 足利义辉心里不爽,可面对这位剑神野无可奈何,没看边上的冢原卜传跪在那里一言不发么。 久留米距离佐嘉城只有二十多公里,而且一路平坦,在日落之前,幕府的两万人马就赶到了城下。 由于地处筑紫平原,久留米是一座平城,无险可守,所以在幕府军到达之时,立花道雪的队伍已经在城下摆好了阵型。 宋国的部队到达前线后,并未和幕府军集结在一起,而是单独找了个地势较高的地方,开始构筑炮兵阵地。 于此同时,也在阵地的不远处,开始搭建野战医院。 因为有四轮马车的缘故,各种设施都很齐全,只要在外搭上帐篷,把设施抬进去即可,所以进度很快。 阵地前沿,俞大猷正拿着望远镜观察敌情,细川晴元策马来报: “上使,敌方人马有三万余,而且有火枪兵和骑兵,大将军的意思是,从隈本城调集两万兵马过来后再战。” “说说敌方具体情况。”俞大猷放下望远镜,盯着细川晴元。 晴元不敢和俞大猷对视,低着头说道: “敌方主将就是有着九州战神称号的立花道雪,此刻位于中军的位置,他带领的是两千火枪兵和一万影流长刀兵。 左翼是大将由布惟信带领的一千骑兵和九千余足轻,右翼是家老小野镇幸带领的两千长枪兵和九千余足轻。 另外,立花道雪擅长使用‘奇正相生’之术,所以我等怀疑还有伏兵,但是目前没有发现位置。” 见俞大猷没有说话,晴元心里一松,继续强调着敌方的厉害之处: “立花道雪的火枪兵异常厉害,他们研究出了‘三倍速射击之术’,可以不间断地发射铁炮,我方的骑兵很难凿入敌方阵营。” 就在这时,宋国的传令兵小跑过来,行礼禀报: “大都督,火炮阵地构筑完毕,弹药填装完毕,测距完毕,可以射击。” 俞大猷对传令兵微微颔首,随即看向晴元,沉声道: “都听见了,去告诉足利义辉,两轮炮击过后,全面进攻,若有怯战退缩者,斩立决。” 什么情况,宋国不是助战队吗,此刻怎么变成督战队了……晴元有点懵,可在俞大猷那锐利的眼神中,他不敢反驳,只能点头答应,快速去禀报了。 其实俞大猷也是有苦说不出,在平原上,遇到这种敌我势力悬殊的情况下,一般是不宜出战的。 倒不是怕足利义辉那边的伤亡,而是担心炮兵营和医疗队受损。 这两支队伍机动性不强,而且都是宋国的宝贝,万一足利义辉失利,撤退都来不及。 可来时,汪修齐给的命令是,必须以雷霆之势灭了久留米城,除了平民,一个活口不留。 俞大猷从未见汪修齐下过如此严酷的命令,按理来说,只要对方缴械投降,就可以不杀。 他不知道的是,后世日本的侵华战争中,发动“七七”卢沟桥事变、制造了南京大屠杀等一系列惨案的罪魁祸首就是“久留米师团”。 城下,中军之中,年过四十的立花道雪,身穿艳丽铠甲的坐在宽大的轿子里,膝上放着六尺长的绝世名刀“雷切”。 之所以乘坐轿子而不骑马,是因为他骑不了马。 传闻二十岁时,立花道雪在暴风雨中跑到大树下砍闪电,被雷劈了个半身不遂,后来身体治好了,却瘸了腿,搞笑的是,他还因此获得了“雷神”的称号。 随着一条条消息传来,他那刚毅勇武的脸上露出了嘲讽的笑容,随即对身边的护卫淡淡说道: “击鼓,进击。” 值得一提的是,立花道雪的军团是有军乐队的,这在日本战国时代的战争中很少见。 而且这军太鼓的击打分五段,第一段是出征,接下来是出阵,第三段是进击,接着是合流,最后便是凯旋。 随着鼓声响起,铺天盖地的方阵开始移动起来,刹那间旌旗猎猎,战马嘶鸣,大地颤动。 这一刻,足利义辉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盯着细川晴元,咆哮道: “上国的炮兵营在干什么?这骑兵一旦速度提起来,没有火枪兵根本无法抵挡,难道剑神不知道?” 晴元脸色苍白,浑身哆嗦着说道: “不……不知啊,上使的命令就是两轮炮击后,我等再进攻。” “不等了,列队,反冲锋!”足利义辉对传令兵怒声下令。 嘣嘣嘣轰轰轰 就在这时,不远处的山坡上发出了响天彻地的炮火怒吼声,炮弹如同陨石雨般呼啸着砸向敌方的骑兵、火枪兵两个方阵。 看着刚刚冲锋起来的敌方骑兵前队一个个人仰马翻,后方的骑兵来不及躲避,也随之倾倒一片。 足利义辉长长吐出一口浊气,刚想称赞上使用兵如神,突然间,他的嘴巴张得老大,所有话语都哽在了咽喉。 按理来说,这个时代的炮弹大部分都是实心铁疙瘩,这一炮打出去,只要碰到,不是粉碎就是糜烂,虽然效果恐怖,但杀伤力却是有限的很,因为击中的目标至多不过数十人。 可宋军这弹丸打出去,原有的效果不变,可在减速下来后居然发生了巨大的爆炸。 随着弹丸炸开,一朵朵火光闪耀,卷起漫天的尘烟和碎石,朝着四面八方溅射。 一轮齐射过后,敌方的骑兵部队连哀鸣都做不到,就像塌方似的倒下大半。 火枪方阵更惨,由于速度比较慢,人员密集,这弹丸一炸开,就是漫天的血雨和碎肉。 等烟雾散去,火枪方阵已经没人站着了,就像刚被齐刷刷割去的稻田。 第298章 严酷的命令 在日本战国时代,哪怕是到了晚期,陆战也很少出现大炮,这也是丰臣秀吉在攻打朝鲜的时候被明军迅速击溃的原因之一。 倒不是他们不想用,而是造不出来,也造不起,加上日本多山地,就算造出来了,也带不走。 在见到这些大筒的时候,本应该高兴的足利义辉却是如坠冰窟,他知道这辈子也不可能反抗宋国了。 宋国之所以海上无敌,靠得就是佛郎机炮,现在陆地上也有了,这还怎么反抗? “还愣着做什么,整备军马,出发。” “现在?” 俞大猷眼睛一瞪: “怎么,你等的时间很多么?给你半个时辰集结兵马,三个时辰后对久留米城发起进攻。” 足利义辉心里不爽,可面对这位剑神野无可奈何,没看边上的冢原卜传跪在那里一言不发么。 久留米距离佐嘉城只有二十多公里,而且一路平坦,在日落之前,幕府的两万人马就赶到了城下。 由于地处筑紫平原,久留米是一座平城,无险可守,所以在幕府军到达之时,立花道雪的队伍已经在城下摆好了阵型。 宋国的部队到达前线后,并未和幕府军集结在一起,而是单独找了个地势较高的地方,开始构筑炮兵阵地。 于此同时,也在阵地的不远处,开始搭建野战医院。 因为有四轮马车的缘故,各种设施都很齐全,只要在外搭上帐篷,把设施抬进去即可,所以进度很快。 阵地前沿,俞大猷正拿着望远镜观察敌情,细川晴元策马来报: “上使,敌方人马有三万余,而且有火枪兵和骑兵,大将军的意思是,从隈本城调集两万兵马过来后再战。” “说说敌方具体情况。”俞大猷放下望远镜,盯着细川晴元。 晴元不敢和俞大猷对视,低着头说道: “敌方主将就是有着九州战神称号的立花道雪,此刻位于中军的位置,他带领的是两千火枪兵和一万影流长刀兵。 左翼是大将由布惟信带领的一千骑兵和九千余足轻,右翼是家老小野镇幸带领的两千长枪兵和九千余足轻。 另外,立花道雪擅长使用‘奇正相生’之术,所以我等怀疑还有伏兵,但是目前没有发现位置。” 见俞大猷没有说话,晴元心里一松,继续强调着敌方的厉害之处: “立花道雪的火枪兵异常厉害,他们研究出了‘三倍速射击之术’,可以不间断地发射铁炮,我方的骑兵很难凿入敌方阵营。” 就在这时,宋国的传令兵小跑过来,行礼禀报: “大都督,火炮阵地构筑完毕,弹药填装完毕,测距完毕,可以射击。” 俞大猷对传令兵微微颔首,随即看向晴元,沉声道: “都听见了,去告诉足利义辉,两轮炮击过后,全面进攻,若有怯战退缩者,斩立决。” 什么情况,宋国不是助战队吗,此刻怎么变成督战队了……晴元有点懵,可在俞大猷那锐利的眼神中,他不敢反驳,只能点头答应,快速去禀报了。 其实俞大猷也是有苦说不出,在平原上,遇到这种敌我势力悬殊的情况下,一般是不宜出战的。 倒不是怕足利义辉那边的伤亡,而是担心炮兵营和医疗队受损。 这两支队伍机动性不强,而且都是宋国的宝贝,万一足利义辉失利,撤退都来不及。 可来时,汪修齐给的命令是,必须以雷霆之势灭了久留米城,除了平民,一个活口不留。 俞大猷从未见汪修齐下过如此严酷的命令,按理来说,只要对方缴械投降,就可以不杀。 他不知道的是,后世日本的侵华战争中,发动“七七”卢沟桥事变、制造了南京大屠杀等一系列惨案的罪魁祸首就是“久留米师团”。 城下,中军之中,年过四十的立花道雪,身穿艳丽铠甲的坐在宽大的轿子里,膝上放着六尺长的绝世名刀“雷切”。 之所以乘坐轿子而不骑马,是因为他骑不了马。 传闻二十岁时,立花道雪在暴风雨中跑到大树下砍闪电,被雷劈了个半身不遂,后来身体治好了,却瘸了腿,搞笑的是,他还因此获得了“雷神”的称号。 随着一条条消息传来,他那刚毅勇武的脸上露出了嘲讽的笑容,随即对身边的护卫淡淡说道: “击鼓,进击。” 值得一提的是,立花道雪的军团是有军乐队的,这在日本战国时代的战争中很少见。 而且这军太鼓的击打分五段,第一段是出征,接下来是出阵,第三段是进击,接着是合流,最后便是凯旋。 随着鼓声响起,铺天盖地的方阵开始移动起来,刹那间旌旗猎猎,战马嘶鸣,大地颤动。 这一刻,足利义辉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盯着细川晴元,咆哮道: “上国的炮兵营在干什么?这骑兵一旦速度提起来,没有火枪兵根本无法抵挡,难道剑神不知道?” 晴元脸色苍白,浑身哆嗦着说道: “不……不知啊,上使的命令就是两轮炮击后,我等再进攻。” “不等了,列队,反冲锋!”足利义辉对传令兵怒声下令。 嘣嘣嘣轰轰轰 就在这时,不远处的山坡上发出了响天彻地的炮火怒吼声,炮弹如同陨石雨般呼啸着砸向敌方的骑兵、火枪兵两个方阵。 看着刚刚冲锋起来的敌方骑兵前队一个个人仰马翻,后方的骑兵来不及躲避,也随之倾倒一片。 足利义辉长长吐出一口浊气,刚想称赞上使用兵如神,突然间,他的嘴巴张得老大,所有话语都哽在了咽喉。 按理来说,这个时代的炮弹大部分都是实心铁疙瘩,这一炮打出去,只要碰到,不是粉碎就是糜烂,虽然效果恐怖,但杀伤力却是有限的很,因为击中的目标至多不过数十人。 可宋军这弹丸打出去,原有的效果不变,可在减速下来后居然发生了巨大的爆炸。 随着弹丸炸开,一朵朵火光闪耀,卷起漫天的尘烟和碎石,朝着四面八方溅射。 一轮齐射过后,敌方的骑兵部队连哀鸣都做不到,就像塌方似的倒下大半。 火枪方阵更惨,由于速度比较慢,人员密集,这弹丸一炸开,就是漫天的血雨和碎肉。 等烟雾散去,火枪方阵已经没人站着了,就像刚被齐刷刷割去的稻田。 第299章 拿来主义 俞大猷也看呆了,单门炮的试射他见过,虽然震撼,可那打得都是靶子。 这五十门大炮齐发,落在血肉之躯上的效果,他还是第一次见。 匆忙间,他策马来到炮兵阵地,想看看具体情况。 只见一个名匠制服的中年人,边用望远镜观察,边熟练地下达命令: “第二轮齐射,乙号开花弹,仰角抬高三度,开始准备!” 由于是第一次实战演练,此时充当炮兵营的营长不是军人,而是一个匠人,这马拉野战炮就是他参与研发的。 他需要通过实战了解火炮的性能、操作等细节数据,从而可以进行优化和制作作战指导书。 “乙型开花弹,仰角抬高三度……”随着两个传令兵奔跑间的呼喊,火器工匠们熟练地调整射击角度,清洗炮膛,装药包、弹丸并压实,用长锥子扎破发射药包,插入引信。 “报告营长,炮弹装填完毕!” “发射!” 轰轰轰轰轰轰 俞大猷顾不上轰鸣声带来的头晕目眩,拿起望远镜看去,只见几十枚炮弹落在敌军的左翼和中军,刹那间,变成了一片火海。 一个个火人哀嚎着、惨叫着四散奔逃,可没跑两步就倒在火海之中,消失不见。 此刻,那炮兵营长跑到俞大猷面前,面无表情地禀报道: “大都督,两轮齐射完毕,可以让幕府军进攻了。” 俞大猷喉咙涌动,吞了口唾沫,指着战场问道: “这开花弹里面装的是……” “乙型开花弹也称之为三昧真火燃烧弹,具体配方保密。” “我滴个乖乖啊,两轮齐射,就把三万大军打没了一半!”对于营长的无礼,俞大猷没有责怪,反而是感叹一句,随即侧头对亲卫喊道: “让幕府军攻城,敌方士卒,一个不留!” 俄顷,漫山遍野的幕府军犹如疯狗看见肉骨头一般,嗷嗷地叫嚷着,举着倭刀向久留米城杀去。 …… 松浦津。 垂拱殿。 大书房里,正在召开新型战船设计的头脑风暴会议。 议事圆桌上,汪修齐居中,戚继光、徐渭等七位内阁重臣,分坐两旁。 其他参会的有军方、研究院、工部、产品部、户部的主事官员。 千总马良相,率先出列,忧心忡忡地行礼说道: “数月前,鸡笼岛驻军与佛郎机新型战船遭遇,被击沉捕捞船两艘,六桅战船一艘,另外五艘战船被压制在澎湖列岛无法出港,北方航道完全被封锁。 是陈将军带着商船去偷袭濠镜,末将才能带队归来。 虽然我方已派出援军,可末将还是很担心,因为那盖伦船太快了,打又打不着,追又追不上,就一直蚕食船队,着实可恨。 在这里,末将恳请各位大人和上师,在新船的制造上,务必要考虑战船的速度和敏捷性,否则我大宋的海上优势将荡然无存。” 梁迅看向一名身穿黄色工匠制服的老汉,对大家介绍道: “这位是我宋国的造船大师沈整,他祖上就曾随三宝太监下过西洋,如今宋国的商船、战船,大都是沈大师把关制造的。 接下来,让沈大师介绍一下对佛郎机战船的研究。” “殿下,各位大人有礼了。”略有些驼背的沈整起身,行礼之间,身子微微颤抖。 他从来没有参加过这么高级别的会议,也是第一次近距离见到新王,心里难免有些紧张。 汪修齐脸带笑意,温和说道: “沈匠不必紧张,说来惭愧,本王管事以来,很少关注战船的建造,并不是不关心,而是因为宋国的战船太强,让本王无需操心。 可如今,佛郎机人都快打上门来了,还请沈大师给大家分析一二,我等群策群力,把曾经的优势找回来。” 见王爷没有怪罪的意思,更多的是鼓励和期许,沈整放松下来,郑重说道: “我宋国的战船,大部分是宝船和广船改造而来,其最初的设计并不是为了海战,而是为了贸易和展现上国的威仪。 一旬前,老朽拿到了从平户缴获的卡拉克帆船,发现佛郎机人的制造,完全是冲着海战去的,用他们的话来说,这叫风帆战列舰。 这卡拉克一般有四桅,前面两桅挂栏帆,后两桅挂三角帆,长十五丈,宽两丈六尺……” 哦,原来如此,我说这船上为何要盖那么高的船楼,原来是装叉用的……汪修齐恍然,理解了为何大明的宝船这么设计了。 “所以,若是我等战船也想和佛郎机一样快,就必需去掉高大的船楼,把上层设施移入船体之内。 另外,船的尺度要缩小到二十丈之内,同时还要加上三角帆的设计,这样才能更加敏捷和灵活。”沈整说了半天,道出了自己的判断。 经过这么一番分析,马良相若有所悟地点头附和: “没错,和卡拉克相比,盖伦船把艏楼都去掉了,只留下较高的尾楼,另外,体型没有变大,反而变小了。” “很好,沈大师说出了要把船变快和更灵活的关键点,其他人有没有补充?”梁迅总结性地问道。 面色冷峻的王一枝沉吟半晌,起身摇头道: “如果船的体型过小,重心不稳,很难加载大量重炮,一侧六十门火炮同时开火,后坐力会让船体侧翻。” “对啊,若是殿下说的蓄电池制造出来,船就有了备用动力,到时,就算大船的灵活性也不成问题。”玄成子起身反对道。 我去,我的想法是给你们的研究指明方向,不是当下设计好……汪修齐被茶水呛了一口,他若无其事地擦了擦身上的水渍,开口说道: “沈匠所言不无道理,至于蓄电池,目前研究还未开始,就算研发出来了,成熟还需要相当长的时间,目前,我等还是要关注当下。” 见王爷发话了,反对的声音小了下去,王一枝有些苦恼地说道: “若是裁撤一半的火炮,这种设计到时可以尝试,只是宝船的威力会下降很多。” “诸位,本王提醒一下。”汪修齐敲了敲桌子,环视众人说道: “不要把目光盯在自己的宝船上,而是要学会拿来主义,想想怎么在盖伦船上改造。 这样,我们才能打造出比对方更加优越的战船。 另外,提升战船的威力并未必要依赖于火炮的数量,提高单门火炮的精准度和破坏力同样可以达到目的。” 被汪修齐反驳,王一枝心里不是滋味,现有战船上的火炮都是他设计的,如果战船要改造,所有的火炮也面临着改造,他叹了口气,有些无奈道: “殿下所说有理,可眼下我等并无盖伦船,再者,若是要提高单门火炮的威力,必须要加大火炮的倍径,如此一来,侧翻的问题同样存在,而且那么长的炮管,在甲板内也不好操控。” 第299章 拿来主义 俞大猷也看呆了,单门炮的试射他见过,虽然震撼,可那打得都是靶子。 这五十门大炮齐发,落在血肉之躯上的效果,他还是第一次见。 匆忙间,他策马来到炮兵阵地,想看看具体情况。 只见一个名匠制服的中年人,边用望远镜观察,边熟练地下达命令: “第二轮齐射,乙号开花弹,仰角抬高三度,开始准备!” 由于是第一次实战演练,此时充当炮兵营的营长不是军人,而是一个匠人,这马拉野战炮就是他参与研发的。 他需要通过实战了解火炮的性能、操作等细节数据,从而可以进行优化和制作作战指导书。 “乙型开花弹,仰角抬高三度……”随着两个传令兵奔跑间的呼喊,火器工匠们熟练地调整射击角度,清洗炮膛,装药包、弹丸并压实,用长锥子扎破发射药包,插入引信。 “报告营长,炮弹装填完毕!” “发射!” 轰轰轰轰轰轰 俞大猷顾不上轰鸣声带来的头晕目眩,拿起望远镜看去,只见几十枚炮弹落在敌军的左翼和中军,刹那间,变成了一片火海。 一个个火人哀嚎着、惨叫着四散奔逃,可没跑两步就倒在火海之中,消失不见。 此刻,那炮兵营长跑到俞大猷面前,面无表情地禀报道: “大都督,两轮齐射完毕,可以让幕府军进攻了。” 俞大猷喉咙涌动,吞了口唾沫,指着战场问道: “这开花弹里面装的是……” “乙型开花弹也称之为三昧真火燃烧弹,具体配方保密。” “我滴个乖乖啊,两轮齐射,就把三万大军打没了一半!”对于营长的无礼,俞大猷没有责怪,反而是感叹一句,随即侧头对亲卫喊道: “让幕府军攻城,敌方士卒,一个不留!” 俄顷,漫山遍野的幕府军犹如疯狗看见肉骨头一般,嗷嗷地叫嚷着,举着倭刀向久留米城杀去。 …… 松浦津。 垂拱殿。 大书房里,正在召开新型战船设计的头脑风暴会议。 议事圆桌上,汪修齐居中,戚继光、徐渭等七位内阁重臣,分坐两旁。 其他参会的有军方、研究院、工部、产品部、户部的主事官员。 千总马良相,率先出列,忧心忡忡地行礼说道: “数月前,鸡笼岛驻军与佛郎机新型战船遭遇,被击沉捕捞船两艘,六桅战船一艘,另外五艘战船被压制在澎湖列岛无法出港,北方航道完全被封锁。 是陈将军带着商船去偷袭濠镜,末将才能带队归来。 虽然我方已派出援军,可末将还是很担心,因为那盖伦船太快了,打又打不着,追又追不上,就一直蚕食船队,着实可恨。 在这里,末将恳请各位大人和上师,在新船的制造上,务必要考虑战船的速度和敏捷性,否则我大宋的海上优势将荡然无存。” 梁迅看向一名身穿黄色工匠制服的老汉,对大家介绍道: “这位是我宋国的造船大师沈整,他祖上就曾随三宝太监下过西洋,如今宋国的商船、战船,大都是沈大师把关制造的。 接下来,让沈大师介绍一下对佛郎机战船的研究。” “殿下,各位大人有礼了。”略有些驼背的沈整起身,行礼之间,身子微微颤抖。 他从来没有参加过这么高级别的会议,也是第一次近距离见到新王,心里难免有些紧张。 汪修齐脸带笑意,温和说道: “沈匠不必紧张,说来惭愧,本王管事以来,很少关注战船的建造,并不是不关心,而是因为宋国的战船太强,让本王无需操心。 可如今,佛郎机人都快打上门来了,还请沈大师给大家分析一二,我等群策群力,把曾经的优势找回来。” 见王爷没有怪罪的意思,更多的是鼓励和期许,沈整放松下来,郑重说道: “我宋国的战船,大部分是宝船和广船改造而来,其最初的设计并不是为了海战,而是为了贸易和展现上国的威仪。 一旬前,老朽拿到了从平户缴获的卡拉克帆船,发现佛郎机人的制造,完全是冲着海战去的,用他们的话来说,这叫风帆战列舰。 这卡拉克一般有四桅,前面两桅挂栏帆,后两桅挂三角帆,长十五丈,宽两丈六尺……” 哦,原来如此,我说这船上为何要盖那么高的船楼,原来是装叉用的……汪修齐恍然,理解了为何大明的宝船这么设计了。 “所以,若是我等战船也想和佛郎机一样快,就必需去掉高大的船楼,把上层设施移入船体之内。 另外,船的尺度要缩小到二十丈之内,同时还要加上三角帆的设计,这样才能更加敏捷和灵活。”沈整说了半天,道出了自己的判断。 经过这么一番分析,马良相若有所悟地点头附和: “没错,和卡拉克相比,盖伦船把艏楼都去掉了,只留下较高的尾楼,另外,体型没有变大,反而变小了。” “很好,沈大师说出了要把船变快和更灵活的关键点,其他人有没有补充?”梁迅总结性地问道。 面色冷峻的王一枝沉吟半晌,起身摇头道: “如果船的体型过小,重心不稳,很难加载大量重炮,一侧六十门火炮同时开火,后坐力会让船体侧翻。” “对啊,若是殿下说的蓄电池制造出来,船就有了备用动力,到时,就算大船的灵活性也不成问题。”玄成子起身反对道。 我去,我的想法是给你们的研究指明方向,不是当下设计好……汪修齐被茶水呛了一口,他若无其事地擦了擦身上的水渍,开口说道: “沈匠所言不无道理,至于蓄电池,目前研究还未开始,就算研发出来了,成熟还需要相当长的时间,目前,我等还是要关注当下。” 见王爷发话了,反对的声音小了下去,王一枝有些苦恼地说道: “若是裁撤一半的火炮,这种设计到时可以尝试,只是宝船的威力会下降很多。” “诸位,本王提醒一下。”汪修齐敲了敲桌子,环视众人说道: “不要把目光盯在自己的宝船上,而是要学会拿来主义,想想怎么在盖伦船上改造。 这样,我们才能打造出比对方更加优越的战船。 另外,提升战船的威力并未必要依赖于火炮的数量,提高单门火炮的精准度和破坏力同样可以达到目的。” 被汪修齐反驳,王一枝心里不是滋味,现有战船上的火炮都是他设计的,如果战船要改造,所有的火炮也面临着改造,他叹了口气,有些无奈道: “殿下所说有理,可眼下我等并无盖伦船,再者,若是要提高单门火炮的威力,必须要加大火炮的倍径,如此一来,侧翻的问题同样存在,而且那么长的炮管,在甲板内也不好操控。” 第300章 第二道封锁 对于技术人员的较真,汪修齐在上辈子和码农的打交道中就深有体会,对此,只有以理服人,别无他法。 还好上辈子军事杂志看得多,不然还真搞不定杠精……汪修齐心里吐槽,却依然保持着平和,淡笑道: “义兄所言不错,所以我们要换个角度考虑问题。比如:侧舷只安装轻型炮,而把重型炮安装在中线纵梁上的船首和船尾。 如此一来,倍径(炮管长度和炮口直径的比值)再大的加农炮,也不至于让船侧翻。” 王一枝若有所思,似乎还有担心,汪修齐却是提醒道: “义兄可还记得,前些时日与你讨论的后装线膛炮和旋转炮台,这种设计不仅可以用于海岸守护,安装在船首和船尾也是没问题的。” 历史上,由于冶金技术和制造工艺的限制,后装线膛炮在18世纪中后期才开始流行。 第二次鸦片战争中,英法联军曾凭借12门阿姆斯特朗后装线膛炮,以阵亡5人,负伤47人的代价,在北京通州八里桥,全歼了曾格林沁的35万蒙古骑兵。 电力的使用,使宋国的冶金水平和制造工艺提升了一大截,为此,汪修齐想跳过红夷大炮这种笨重且操作又不方便的前装滑膛炮,慢慢把佛朗机炮更换成后装线膛炮。 采用金属螺式炮闩的后膛炮,气密性好,射程远;膛线设计,让射击更精准;最关键的是,舰载炮的炮管太长,只能用后装的方式填弹。 “不错,我怎么没有想到。”王一枝眼睛骤然变亮,拍掌说道: “后装线膛炮、旋转炮台和乙型开花弹的组合,绝对可以弥补炮火数量不足带来的劣势。” 这乙型开花弹,是一种范围性杀伤性燃烧弹,是改良版的希腊火和炮弹的组合。 其威力虽然没有后世的凝固汽油弹那么变态,但已是这个时代堪称恐怖的存在,尤其适合海战。 因为,在铁甲舰出来之前,所有的战船都是木质结构,不仅船体是木头的,甲板上还有大量的索具和风帆,这一片火雨落下来,就算船不沉,基本上也失去了动力。 而失去了动力的战船,在水面上就是活靶子,还不是想怎么打就怎么打。 正说着,有护卫进来禀报: “殿下,八百里加急,是走空中快线来的。” 遇到紧急军报,可以随时打断会议,这是汪修齐自己定的规矩,他点头,招了招手。 接过谍报一看,先是眉头紧皱,继而有些哭笑不得,最后竟是一声长叹。 他原以为陈璘去濠镜只是虚晃一枪或者骚扰性的进攻,以便让北方的佛郎机战船回撤,没想到这个家伙还真打了。 “殿下,难道是蓟辽边镇出事了?”徐渭忍不住发问。 汪修齐随手把谍报递给徐渭,抬头看向王一枝,讪讪道: “盖伦船有了,而且不是一艘,是三艘。 另外,不久会有大批的佛郎机匠人被送到松浦津来,到时大家可以找他们好好“谈谈”。” 众人还在迷茫中,张良相的表情却是急切起来,带着颤声问道: “殿下,是不是陈将军来的消息,他……他们还好?” “好,好得很!”汪修齐面带笑容,咬牙切齿地说道。 徐渭把看完的谍报递给泷捷,捋须大笑: “这陈璘真是个妙人,在不知道濠镜有布局的情况下,就把属下骗了过去。要不是吕道长在那,这次可是要捅大篓子的喽。” 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宋国目前和大明的关系很玄妙,如果陈璘没和游隼取得联系,直接和广东备倭卫开战,必然会引起连锁反应。 到时候宋国的威胁就会被无限放大,所有和宋国相关的事情都可能被细究和严查。 若是皇店和蓟州的安排被严嵩、景王发现,整个北方布局将全线崩溃,哪怕是灭了濠镜的佛郎机人,也无法弥补损失。 “的确是走了一步险棋。”泷捷看完,也叹了口气,随即又笑道: “不过歪打正着,提前的布局总算把底兜住了。” 汪修齐面无表情地摆了摆手: “好了,今天的会议就到这里,梁迅牵头,在卡拉克帆船的基础上,把第一版的改造方案先拿出来,等盖伦船到了,再做优化。 内阁大臣留下,其他人先退了。” 等众人离开,戚继光有意替陈璘等人开脱,调侃着笑道: “朝爵打仗是一把好手,没想到诗句做得也如此工整,长庚更是有常人不具备的魄力,当街高歌一炷香的时间,即使被羞辱被唾弃,却依然故我。” 汪修齐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说道: “不用替他们说情,事发突然,我并没有怪罪的意思,只是针对这个事情,需要复盘一下。” “殿下,徐某以为,当下有几件事情需要尽早安排。”作为内阁首辅的徐渭首先发话: “第一,是救援。 盖伦船的威力我等都已知晓,恐怕之前对乔泰的处境判断还是过于乐观了。不着急让陈璘回来,让他带着佛郎机人的战船去马尼拉。 第二,是稳局。 稳局分两步,首先是满剌加王子入驻濠镜之事广东当局瞒不了多久,司礼监和内阁那边还是需要冯保去梳理关系。 佛郎机之所以可以在濠镜驻留,是因为上供了龙涎香,有司礼监帮着说话,所以嘉靖帝睁只眼闭只眼,当作没发生,但并不代表他不知晓。 再者,是广东地方。 目前通过利益的关系,广东布政使、市舶司和海道衙门算是稳住了,但这不够,十抽三的交易税虽然算不得什么,可容易暴露交易的细节,这样不妥。 另外,前期和佛郎机人交易的广东、福建等地的商贾,需要尽快接手过来,避免断了交易,而引起民间的不满。 第三、是破局。 如今濠镜、鸡笼岛、倭国全境的贸易已尽在我手,可以说是断了佛郎机香料之外的最大财源,他们必然会猛烈反扑,所以必需在他们下手之前,先拿下马尼拉。 以便在石塘(西沙群岛)、万生石塘屿(中沙群岛)、黄岩岛上建立军港,与马尼拉连成海上封锁线。” 郑若曾不断颔首,附和着说道: “文长之言甚为有理,如今我等俘获三艘盖伦、三艘卡拉克,留下一艘做研究即可,其他的可以和现有的战船组成舰队前往阻击。 这样一来,黄海、东海,南海北部的海域尽在掌控,抵御佛郎机的同时,也可以为南下满剌加做好准备。” 第300章 第二道封锁 对于技术人员的较真,汪修齐在上辈子和码农的打交道中就深有体会,对此,只有以理服人,别无他法。 还好上辈子军事杂志看得多,不然还真搞不定杠精……汪修齐心里吐槽,却依然保持着平和,淡笑道: “义兄所言不错,所以我们要换个角度考虑问题。比如:侧舷只安装轻型炮,而把重型炮安装在中线纵梁上的船首和船尾。 如此一来,倍径(炮管长度和炮口直径的比值)再大的加农炮,也不至于让船侧翻。” 王一枝若有所思,似乎还有担心,汪修齐却是提醒道: “义兄可还记得,前些时日与你讨论的后装线膛炮和旋转炮台,这种设计不仅可以用于海岸守护,安装在船首和船尾也是没问题的。” 历史上,由于冶金技术和制造工艺的限制,后装线膛炮在18世纪中后期才开始流行。 第二次鸦片战争中,英法联军曾凭借12门阿姆斯特朗后装线膛炮,以阵亡5人,负伤47人的代价,在北京通州八里桥,全歼了曾格林沁的35万蒙古骑兵。 电力的使用,使宋国的冶金水平和制造工艺提升了一大截,为此,汪修齐想跳过红夷大炮这种笨重且操作又不方便的前装滑膛炮,慢慢把佛朗机炮更换成后装线膛炮。 采用金属螺式炮闩的后膛炮,气密性好,射程远;膛线设计,让射击更精准;最关键的是,舰载炮的炮管太长,只能用后装的方式填弹。 “不错,我怎么没有想到。”王一枝眼睛骤然变亮,拍掌说道: “后装线膛炮、旋转炮台和乙型开花弹的组合,绝对可以弥补炮火数量不足带来的劣势。” 这乙型开花弹,是一种范围性杀伤性燃烧弹,是改良版的希腊火和炮弹的组合。 其威力虽然没有后世的凝固汽油弹那么变态,但已是这个时代堪称恐怖的存在,尤其适合海战。 因为,在铁甲舰出来之前,所有的战船都是木质结构,不仅船体是木头的,甲板上还有大量的索具和风帆,这一片火雨落下来,就算船不沉,基本上也失去了动力。 而失去了动力的战船,在水面上就是活靶子,还不是想怎么打就怎么打。 正说着,有护卫进来禀报: “殿下,八百里加急,是走空中快线来的。” 遇到紧急军报,可以随时打断会议,这是汪修齐自己定的规矩,他点头,招了招手。 接过谍报一看,先是眉头紧皱,继而有些哭笑不得,最后竟是一声长叹。 他原以为陈璘去濠镜只是虚晃一枪或者骚扰性的进攻,以便让北方的佛郎机战船回撤,没想到这个家伙还真打了。 “殿下,难道是蓟辽边镇出事了?”徐渭忍不住发问。 汪修齐随手把谍报递给徐渭,抬头看向王一枝,讪讪道: “盖伦船有了,而且不是一艘,是三艘。 另外,不久会有大批的佛郎机匠人被送到松浦津来,到时大家可以找他们好好“谈谈”。” 众人还在迷茫中,张良相的表情却是急切起来,带着颤声问道: “殿下,是不是陈将军来的消息,他……他们还好?” “好,好得很!”汪修齐面带笑容,咬牙切齿地说道。 徐渭把看完的谍报递给泷捷,捋须大笑: “这陈璘真是个妙人,在不知道濠镜有布局的情况下,就把属下骗了过去。要不是吕道长在那,这次可是要捅大篓子的喽。” 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宋国目前和大明的关系很玄妙,如果陈璘没和游隼取得联系,直接和广东备倭卫开战,必然会引起连锁反应。 到时候宋国的威胁就会被无限放大,所有和宋国相关的事情都可能被细究和严查。 若是皇店和蓟州的安排被严嵩、景王发现,整个北方布局将全线崩溃,哪怕是灭了濠镜的佛郎机人,也无法弥补损失。 “的确是走了一步险棋。”泷捷看完,也叹了口气,随即又笑道: “不过歪打正着,提前的布局总算把底兜住了。” 汪修齐面无表情地摆了摆手: “好了,今天的会议就到这里,梁迅牵头,在卡拉克帆船的基础上,把第一版的改造方案先拿出来,等盖伦船到了,再做优化。 内阁大臣留下,其他人先退了。” 等众人离开,戚继光有意替陈璘等人开脱,调侃着笑道: “朝爵打仗是一把好手,没想到诗句做得也如此工整,长庚更是有常人不具备的魄力,当街高歌一炷香的时间,即使被羞辱被唾弃,却依然故我。” 汪修齐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说道: “不用替他们说情,事发突然,我并没有怪罪的意思,只是针对这个事情,需要复盘一下。” “殿下,徐某以为,当下有几件事情需要尽早安排。”作为内阁首辅的徐渭首先发话: “第一,是救援。 盖伦船的威力我等都已知晓,恐怕之前对乔泰的处境判断还是过于乐观了。不着急让陈璘回来,让他带着佛郎机人的战船去马尼拉。 第二,是稳局。 稳局分两步,首先是满剌加王子入驻濠镜之事广东当局瞒不了多久,司礼监和内阁那边还是需要冯保去梳理关系。 佛郎机之所以可以在濠镜驻留,是因为上供了龙涎香,有司礼监帮着说话,所以嘉靖帝睁只眼闭只眼,当作没发生,但并不代表他不知晓。 再者,是广东地方。 目前通过利益的关系,广东布政使、市舶司和海道衙门算是稳住了,但这不够,十抽三的交易税虽然算不得什么,可容易暴露交易的细节,这样不妥。 另外,前期和佛郎机人交易的广东、福建等地的商贾,需要尽快接手过来,避免断了交易,而引起民间的不满。 第三、是破局。 如今濠镜、鸡笼岛、倭国全境的贸易已尽在我手,可以说是断了佛郎机香料之外的最大财源,他们必然会猛烈反扑,所以必需在他们下手之前,先拿下马尼拉。 以便在石塘(西沙群岛)、万生石塘屿(中沙群岛)、黄岩岛上建立军港,与马尼拉连成海上封锁线。” 郑若曾不断颔首,附和着说道: “文长之言甚为有理,如今我等俘获三艘盖伦、三艘卡拉克,留下一艘做研究即可,其他的可以和现有的战船组成舰队前往阻击。 这样一来,黄海、东海,南海北部的海域尽在掌控,抵御佛郎机的同时,也可以为南下满剌加做好准备。” 第301章 综合考虑战争 “鸡笼岛的开发也要提上日程。”很少发言的纯阳子提议: “制造乙型开花弹需要大量石油,如今在鸡笼岛的嘉南平原发现了油井,这个要利用起来。” 叶宗满老脸绽放笑容: “说实话,若是年轻十岁,老夫都想亲自去驻守鸡笼岛,此岛真可谓宝岛。 不仅附近海域有大量渔场,岛上有煤、有金银、有石油,还有数之不尽的千年杉木、肖楠和红桧。” 台湾可不就是宝岛吗……汪修齐会心一笑,随即看向戚继光: “元敬,军备方面,进展如何?” 略作沉吟,戚继光条理清晰地汇报道: “除了陈璘部、乔泰部,包括朝鲜国、秦皇岛驻军在内的两万一千人马军备更新已经完毕。 留下一万将士防御本土之外,还可南下的大型战船四十艘,兵马五千,如果加上半月前派去支援陈璘部的五千,整个可南下的军力,战船九十,兵马一万。 将领方面,吴惟忠、王如龙、陈大成等已在倭国封锁航道上锻炼两月有余,对新战法和队伍已然熟悉,可堪一用。” 走到舆图前,观看良久,汪修齐转身,看向众人吩咐道: “泷叔,给吕道长传书,让陈璘带兵去马尼拉,若是攻下,则固守等待援兵,若是攻不下,即刻返回鸡笼岛休整。 此外,给洪掌柜也去一封书信,让他协调冯保,在朝廷里把满剌加入驻濠镜的事情坐实。 叶秋代表本王去一趟濠镜,把贸易体系重建起来,同时把广东官方和商贾的关系打点清楚。 党骏,传我的命令,给志辅增派两个营的兵力,让他一月之内,平定九州,一月之后,亲自带兵南下,组织第二道海上封锁线。 叶伯伯,九州之战中出现的倭国流民,安排户部给他们登记造册,抽调部分参与九州岛的基础建设,部分随军出征,充当建设军港的劳力。 元敬,给兵部十天时间,制定本次南下的作战计划,作战计划分两个部分,一是应对佛郎机人的反扑,而是封锁之后,三块海域的军事治理。 文长,你来统筹大局,要综合考虑战争、治理和商业三块,本王要的不是消耗战,而是越打越富,越打越强。” …… 晌午,大明,顺天府,得月楼。 一楼大堂,身着灰色长袍的银发说书先生,独坐大堂中央,四面围满了方桌。 听客们边喝酒吃菜,边听老书生说书。 “啪!” 老先生拿起惊堂木,中气十足的沉声道: “几度苍山日暮,人间最费思量,上回说到,那号称‘东方通’的佛郎机人皮雷斯,假冒满剌加使者的阴谋败露,被当今陛下斥责,并要求佛郎机国归还满剌加领地……” 老人声音陡然一沉,加重语气道: “谁知四十年来,佛郎机人不但没有归还领地,还大肆屠杀,单是满剌加王城一战,就屠了五万百姓,那叫一个尸横遍野,血流成河,白骨如山。 由于没我大明的照拂,满剌加国王苏丹玛一路败退,接连在暹罗河、林加群岛、民丹岛的战斗中…… ” 有食客停下筷子,诧异道: “呀,那佛郎机国可是我大明的藩国,难道陛下就不管吗?” “哎!禁海都这么多年了,还怎么管!” “听说那些高鼻子蓝眼睛的南蛮是长毛野兽变得,会把人的心肝当点心吃,杀这么多人,该不会就是为了挖心肝?” “……” “去岁,那佛郎机人又使出小人伎俩,说是货物浸水,要求到濠镜晾晒,结果这一上岸就赖着不走了,接着就霸占了濠镜。”老先生的声音愈发低沉。 “岂有此理,广东市舶司、海道衙门干什么吃的!”有人直接拍了桌子。 “肯定是有贪官,收了佛郎机人的好处。” “太祖皇帝有‘不割地’的祖训,这霸占濠镜而不管,和割地有何分别?”有书生怒气上头。 “……” 此时,只见老先生朝上方拱了拱手,语气陡然一转,淡笑着摇头道: “当今天子乃得道之仙人,岂能被那西方妖魔鬼怪所蒙蔽。 不日前,老夫收到了那满剌加王子阿拉义莫罕默德的书信,才知道陛下放纵佛郎机人侵占濠镜的具体缘由。” “吹的,你要认识那藩国王子,还能在这里说书?”有人不屑。 有人却是急切地催促:“别卖关子了,快说,快说啊!” 老先生顿时停住,悠哉哉的端起茶碗,喝了一口,这才继续: “原来这一切都是陛下欲擒故纵,我大明制定了不许寸板下海的国策,于是就把佛郎机人诱上岸来痛击。 半月前,广东备倭卫以雷霆之势,斩下佛郎机八百火枪兵的头颅,还把几千佛郎机人赶下海喂了鱼。” 周遭食客顿时愣住,几秒后,突然爆发出了阵阵欢呼和拍案叫好的声音。 看到众人的表情,老先生满意地点了点头,淡淡笑道: “不仅如此,广东布政使衙门还允许满剌加人暂住濠镜,开放互市。 一来,彰显天朝威仪,辅佐藩国复邦。 二来,那海上珍宝无数,我明人不能下海,却是可以让满剌加人代劳。” 一个商贾打扮的中间人豁然起身,急切道: “此言当真?” “老夫只是个说书先生,其中真假,尔等自行判断。”说书先生捋须,看了看拿着铜锣收钱的小仆。 几个商贾随即会意,开始往铜锣里丢银子。 有大方地,竟是扔出了一两的银锭后,朝着老先生拱手: “还请先生告知详情。” 谁都知道,海上贸易丰厚,如果这是真的,无疑是巨大的商机。 听着叮叮当当的声音,老先生微微颔首,比出手势说道: “满剌加王子的来信里说,蚕丝、生丝、丝绸、布匹、棉花他统统都收,而且收购的价格会高出市价两成,至于真假,就要各位自己判断了。” …… 玉熙宫。 身穿道袍,长须飘飘的嘉靖帝难得的没有打坐,而是手握书卷,目光却看着房梁。 “大伴,对于冯保奏请之事,你怎么看?”嘉靖帝突然发问。 大太监微微附身,没有回答问题,却是带着笑意小心说道: “且不说冯保奏请之事,如今的京城,到处都是对陛下的赞誉之声。” “哦,这倒是新鲜,朕可是多年不曾听到百姓的称赞了。”嘉靖帝把目光投向大太监,淡淡问道: “都说朕什么了?” 第301章 综合考虑战争 “鸡笼岛的开发也要提上日程。”很少发言的纯阳子提议: “制造乙型开花弹需要大量石油,如今在鸡笼岛的嘉南平原发现了油井,这个要利用起来。” 叶宗满老脸绽放笑容: “说实话,若是年轻十岁,老夫都想亲自去驻守鸡笼岛,此岛真可谓宝岛。 不仅附近海域有大量渔场,岛上有煤、有金银、有石油,还有数之不尽的千年杉木、肖楠和红桧。” 台湾可不就是宝岛吗……汪修齐会心一笑,随即看向戚继光: “元敬,军备方面,进展如何?” 略作沉吟,戚继光条理清晰地汇报道: “除了陈璘部、乔泰部,包括朝鲜国、秦皇岛驻军在内的两万一千人马军备更新已经完毕。 留下一万将士防御本土之外,还可南下的大型战船四十艘,兵马五千,如果加上半月前派去支援陈璘部的五千,整个可南下的军力,战船九十,兵马一万。 将领方面,吴惟忠、王如龙、陈大成等已在倭国封锁航道上锻炼两月有余,对新战法和队伍已然熟悉,可堪一用。” 走到舆图前,观看良久,汪修齐转身,看向众人吩咐道: “泷叔,给吕道长传书,让陈璘带兵去马尼拉,若是攻下,则固守等待援兵,若是攻不下,即刻返回鸡笼岛休整。 此外,给洪掌柜也去一封书信,让他协调冯保,在朝廷里把满剌加入驻濠镜的事情坐实。 叶秋代表本王去一趟濠镜,把贸易体系重建起来,同时把广东官方和商贾的关系打点清楚。 党骏,传我的命令,给志辅增派两个营的兵力,让他一月之内,平定九州,一月之后,亲自带兵南下,组织第二道海上封锁线。 叶伯伯,九州之战中出现的倭国流民,安排户部给他们登记造册,抽调部分参与九州岛的基础建设,部分随军出征,充当建设军港的劳力。 元敬,给兵部十天时间,制定本次南下的作战计划,作战计划分两个部分,一是应对佛郎机人的反扑,而是封锁之后,三块海域的军事治理。 文长,你来统筹大局,要综合考虑战争、治理和商业三块,本王要的不是消耗战,而是越打越富,越打越强。” …… 晌午,大明,顺天府,得月楼。 一楼大堂,身着灰色长袍的银发说书先生,独坐大堂中央,四面围满了方桌。 听客们边喝酒吃菜,边听老书生说书。 “啪!” 老先生拿起惊堂木,中气十足的沉声道: “几度苍山日暮,人间最费思量,上回说到,那号称‘东方通’的佛郎机人皮雷斯,假冒满剌加使者的阴谋败露,被当今陛下斥责,并要求佛郎机国归还满剌加领地……” 老人声音陡然一沉,加重语气道: “谁知四十年来,佛郎机人不但没有归还领地,还大肆屠杀,单是满剌加王城一战,就屠了五万百姓,那叫一个尸横遍野,血流成河,白骨如山。 由于没我大明的照拂,满剌加国王苏丹玛一路败退,接连在暹罗河、林加群岛、民丹岛的战斗中…… ” 有食客停下筷子,诧异道: “呀,那佛郎机国可是我大明的藩国,难道陛下就不管吗?” “哎!禁海都这么多年了,还怎么管!” “听说那些高鼻子蓝眼睛的南蛮是长毛野兽变得,会把人的心肝当点心吃,杀这么多人,该不会就是为了挖心肝?” “……” “去岁,那佛郎机人又使出小人伎俩,说是货物浸水,要求到濠镜晾晒,结果这一上岸就赖着不走了,接着就霸占了濠镜。”老先生的声音愈发低沉。 “岂有此理,广东市舶司、海道衙门干什么吃的!”有人直接拍了桌子。 “肯定是有贪官,收了佛郎机人的好处。” “太祖皇帝有‘不割地’的祖训,这霸占濠镜而不管,和割地有何分别?”有书生怒气上头。 “……” 此时,只见老先生朝上方拱了拱手,语气陡然一转,淡笑着摇头道: “当今天子乃得道之仙人,岂能被那西方妖魔鬼怪所蒙蔽。 不日前,老夫收到了那满剌加王子阿拉义莫罕默德的书信,才知道陛下放纵佛郎机人侵占濠镜的具体缘由。” “吹的,你要认识那藩国王子,还能在这里说书?”有人不屑。 有人却是急切地催促:“别卖关子了,快说,快说啊!” 老先生顿时停住,悠哉哉的端起茶碗,喝了一口,这才继续: “原来这一切都是陛下欲擒故纵,我大明制定了不许寸板下海的国策,于是就把佛郎机人诱上岸来痛击。 半月前,广东备倭卫以雷霆之势,斩下佛郎机八百火枪兵的头颅,还把几千佛郎机人赶下海喂了鱼。” 周遭食客顿时愣住,几秒后,突然爆发出了阵阵欢呼和拍案叫好的声音。 看到众人的表情,老先生满意地点了点头,淡淡笑道: “不仅如此,广东布政使衙门还允许满剌加人暂住濠镜,开放互市。 一来,彰显天朝威仪,辅佐藩国复邦。 二来,那海上珍宝无数,我明人不能下海,却是可以让满剌加人代劳。” 一个商贾打扮的中间人豁然起身,急切道: “此言当真?” “老夫只是个说书先生,其中真假,尔等自行判断。”说书先生捋须,看了看拿着铜锣收钱的小仆。 几个商贾随即会意,开始往铜锣里丢银子。 有大方地,竟是扔出了一两的银锭后,朝着老先生拱手: “还请先生告知详情。” 谁都知道,海上贸易丰厚,如果这是真的,无疑是巨大的商机。 听着叮叮当当的声音,老先生微微颔首,比出手势说道: “满剌加王子的来信里说,蚕丝、生丝、丝绸、布匹、棉花他统统都收,而且收购的价格会高出市价两成,至于真假,就要各位自己判断了。” …… 玉熙宫。 身穿道袍,长须飘飘的嘉靖帝难得的没有打坐,而是手握书卷,目光却看着房梁。 “大伴,对于冯保奏请之事,你怎么看?”嘉靖帝突然发问。 大太监微微附身,没有回答问题,却是带着笑意小心说道: “且不说冯保奏请之事,如今的京城,到处都是对陛下的赞誉之声。” “哦,这倒是新鲜,朕可是多年不曾听到百姓的称赞了。”嘉靖帝把目光投向大太监,淡淡问道: “都说朕什么了?” 第302章 疲民五术 嘉靖虽然修仙,虽然不理朝政,虽然敛财无度,可却是一个极度在乎颜面的皇帝。 当初,武宗死后没有子嗣,由太后下旨,让他从湖北安陆到顺天府继承皇位。 杨廷和等老臣认为他不是皇太子继位,不能从正门(大明门)入奉天殿,而是应该从侧门(东安门)入文华殿登基。 年仅十四岁的朱厚熜,面对上百朝臣的威逼却是寸步不让,直接开出条件,要么让我走大明门入奉天殿,要么这个皇帝我不做了,群臣无奈,只能妥协。 后来为了给自己亲生父母定封号,和朝廷诸公抗争了十七年,史称“大礼议事件”。 事件的结果是,朱厚熜的亲生父亲兴献王被封为兴献帝,牌位升袝太庙,排序在明武宗之上,大礼仪事件以明世宗的完胜结束。 自他痴迷修道以来,从民间到朝堂,从百姓到乡绅,骂声不绝于耳。 既要面子又不想放弃长生的嘉靖帝干脆不上朝,不住紫禁城,来了个眼不见心不烦。 伺候了嘉靖帝几十年的老太监自然明白皇帝的心思,他笑容绽放,喜滋滋道: “有夸陛下圣明的,有夸陛下仁德的,更多的是夸赞陛下英明神武,能够料敌先机,布局深远,扬我国威的。” 只要是人都喜欢听好话,何况还是极度爱面子的皇帝,嘉靖心情舒畅却保持着严肃的神情,颔首说道: “满剌加是大明藩属,如今被灭国,于情于理都应该帮扶一二。 然有禁海的祖制在先,朕也不好派兵南下助其复国,此次吴桂芳痛击佛郎机,让满剌加驻留濠镜,并准许其互市贸易,倒不失为一计良策。” 贸易也好,佛郎机复国也罢,嘉靖帝都不在乎,他在乎的是名声和实惠。 如今只用濠镜一小块地方收留满剌加人,不仅能为自己和朝廷博个好名声,还能差遣他们去海外为自己收集龙涎香、沉香等炼丹材料,何乐而不为? 见皇帝表明了态度,大太监低眉顺眼地笑道: “老奴愚钝,虽不知冯保的奏请是否合适,不过这奴才对陛下确实是忠心耿耿。 若是濠镜内的互市让皇店去经营,营收所得就可以收入内库,不仅来年炼制大丹的材料可以无虞,还可为修殿筹措银两。” 闻言,嘉靖帝脸上露出了难得的笑容: “冯保是个可造之材 ,辅佐裕王戍边半年,仅仅依靠腾挪丝绸、棉布、瓷器等物,就筹足了十五万大军每月的粮饷。 与之相比,景王和杨博那边就要逊色许多,隔三岔五地上折子讨要钱粮,让朕烦不甚烦。” 见皇帝心情颇佳,老太监心里稍安,接着说道: “如今蓟州、辽东粮草充足,军卒士气高涨,鞑靼的多次进攻都被击溃,两地的军民无不对陛下感恩戴德。” “是啊,若是早日发现冯保之才,也不至于有庚戍之变。”嘉靖帝感慨一声,随即收敛情绪,吩咐道: “传旨,濠镜内的互市由宝顺皇店全权打理,广东诸衙门不得干预。 让冯保好好干,若是让朕满意,重回司礼监,并非不可。” “老奴谢陛下隆恩。”黄锦心里一喜,俯身跪拜。 如今司礼监的陈洪、孟冲等人,表面上恭顺,实则欺上瞒下,心怀不轨。 如果干儿子冯保能够归来,黄锦便能有所依托;一旦皇帝驾崩,也不至于晚景凄凉。 …… 九州岛。 久留米一战后,立花道雪直接放弃了东北方的立花山、岩屋、小仓、城井谷四城,收缩战线,囤兵于府内城。 不是他想放弃,而是不得不放弃,面对宋国那犹如天罚一般的炮火,哪怕是悍不畏死的影流军,也毫无抵抗之力。 而收到消息的岛津义久更是果决,直接放弃了南边的半个九州岛,带着五万兵马东渡丰后水道,去了四国。 立花道雪派了使者前往松浦津表示愿意效忠,可得到的答复是,要么放下倭刀做平民,要么就逃,没有其他选择。 无奈之下,他只能效仿岛津义久,带兵东渡,开始攻打四国的宇和岛城。 足利义辉自然也不愿待在九州岛,宋国太可怕了,借着追击敌寇为名,也去了四国。 短短二十几天,九州岛所有的大名都跑没了,而只有十一个城池的四国却是热闹了起来。 足利、立花、岛津三家新入势力,与四国的三好、一条、河野、长宗我部四家本土势力展开了你死我活的争斗。 松浦津。 垂拱殿。 今天是开大朝会的日子,汪修齐高居王座,文武大臣在殿下分列两旁。 身穿绯袍,鬓角略有斑白的徐渭面带笑容,率先出列: “殿下,如今九州已定,二十二位县令全部赴任,禁刀令和天皇的安民书已下,倭国百姓趋于安定。 据户部上报,九州倭民共125万人,良田86万亩,优质海港15座,矿山217处,其中在原丰前国、对马国,发现储量极为可观的金矿和银矿。” 户部尚书叶宗满出列,接着话题说道: “立花、岛津两家撤走匆忙,各大城池破坏有限,而且还留下了不少粮草,这对安定民心有极大好处。 125万倭民中,青壮过半,随军出征的十万已经确定,另外五十几万也投入到了县县通的快速路建设和电网建设中去,目前并无骚乱。” 接下来,刑部、农部、礼部、商部主要官员陆续出列,从律法、礼法、耕种、贸易等几个方面介绍了九州的治理方案。 听完汇报,略作沉吟,汪修齐平和说道: “倭人的治理之道,核心在于灭武、灭佛、轻教、重娱和不饱食。 简单来说,就是不让拿刀,不让礼佛,不让读书,不让吃饱,但允许他们唱连歌,跳敦盛,开妓馆,搞搞娱乐业。” 礼部尚书周述学眼睛一亮,可思索片刻,又有些困惑,不解发问: “殿下这五术与商君五术略有不同,微臣不解,既然吃不饱,为何还有余力去唱歌跳舞下妓馆。” “商鞅的‘疲民五术’太不人道,本王向来仁慈,必然和他不同。”汪修齐摇了摇头,随即解释道: “不饱食,并不是报酬少而吃不饱,而是想办法把给他们的报酬赚回来,让他们没有余钱,没有余粮,为了存活而疲于奔命。 赚取他们报酬的方式有很多,比如刚才说的喝酒、赌博、下妓馆、听演唱会,除此之外,还可以把医疗、住房等刚需和放贷结合起来,让他们月月还款,年年还款,还到丧失劳力为止。” 第302章 疲民五术 嘉靖虽然修仙,虽然不理朝政,虽然敛财无度,可却是一个极度在乎颜面的皇帝。 当初,武宗死后没有子嗣,由太后下旨,让他从湖北安陆到顺天府继承皇位。 杨廷和等老臣认为他不是皇太子继位,不能从正门(大明门)入奉天殿,而是应该从侧门(东安门)入文华殿登基。 年仅十四岁的朱厚熜,面对上百朝臣的威逼却是寸步不让,直接开出条件,要么让我走大明门入奉天殿,要么这个皇帝我不做了,群臣无奈,只能妥协。 后来为了给自己亲生父母定封号,和朝廷诸公抗争了十七年,史称“大礼议事件”。 事件的结果是,朱厚熜的亲生父亲兴献王被封为兴献帝,牌位升袝太庙,排序在明武宗之上,大礼仪事件以明世宗的完胜结束。 自他痴迷修道以来,从民间到朝堂,从百姓到乡绅,骂声不绝于耳。 既要面子又不想放弃长生的嘉靖帝干脆不上朝,不住紫禁城,来了个眼不见心不烦。 伺候了嘉靖帝几十年的老太监自然明白皇帝的心思,他笑容绽放,喜滋滋道: “有夸陛下圣明的,有夸陛下仁德的,更多的是夸赞陛下英明神武,能够料敌先机,布局深远,扬我国威的。” 只要是人都喜欢听好话,何况还是极度爱面子的皇帝,嘉靖心情舒畅却保持着严肃的神情,颔首说道: “满剌加是大明藩属,如今被灭国,于情于理都应该帮扶一二。 然有禁海的祖制在先,朕也不好派兵南下助其复国,此次吴桂芳痛击佛郎机,让满剌加驻留濠镜,并准许其互市贸易,倒不失为一计良策。” 贸易也好,佛郎机复国也罢,嘉靖帝都不在乎,他在乎的是名声和实惠。 如今只用濠镜一小块地方收留满剌加人,不仅能为自己和朝廷博个好名声,还能差遣他们去海外为自己收集龙涎香、沉香等炼丹材料,何乐而不为? 见皇帝表明了态度,大太监低眉顺眼地笑道: “老奴愚钝,虽不知冯保的奏请是否合适,不过这奴才对陛下确实是忠心耿耿。 若是濠镜内的互市让皇店去经营,营收所得就可以收入内库,不仅来年炼制大丹的材料可以无虞,还可为修殿筹措银两。” 闻言,嘉靖帝脸上露出了难得的笑容: “冯保是个可造之材 ,辅佐裕王戍边半年,仅仅依靠腾挪丝绸、棉布、瓷器等物,就筹足了十五万大军每月的粮饷。 与之相比,景王和杨博那边就要逊色许多,隔三岔五地上折子讨要钱粮,让朕烦不甚烦。” 见皇帝心情颇佳,老太监心里稍安,接着说道: “如今蓟州、辽东粮草充足,军卒士气高涨,鞑靼的多次进攻都被击溃,两地的军民无不对陛下感恩戴德。” “是啊,若是早日发现冯保之才,也不至于有庚戍之变。”嘉靖帝感慨一声,随即收敛情绪,吩咐道: “传旨,濠镜内的互市由宝顺皇店全权打理,广东诸衙门不得干预。 让冯保好好干,若是让朕满意,重回司礼监,并非不可。” “老奴谢陛下隆恩。”黄锦心里一喜,俯身跪拜。 如今司礼监的陈洪、孟冲等人,表面上恭顺,实则欺上瞒下,心怀不轨。 如果干儿子冯保能够归来,黄锦便能有所依托;一旦皇帝驾崩,也不至于晚景凄凉。 …… 九州岛。 久留米一战后,立花道雪直接放弃了东北方的立花山、岩屋、小仓、城井谷四城,收缩战线,囤兵于府内城。 不是他想放弃,而是不得不放弃,面对宋国那犹如天罚一般的炮火,哪怕是悍不畏死的影流军,也毫无抵抗之力。 而收到消息的岛津义久更是果决,直接放弃了南边的半个九州岛,带着五万兵马东渡丰后水道,去了四国。 立花道雪派了使者前往松浦津表示愿意效忠,可得到的答复是,要么放下倭刀做平民,要么就逃,没有其他选择。 无奈之下,他只能效仿岛津义久,带兵东渡,开始攻打四国的宇和岛城。 足利义辉自然也不愿待在九州岛,宋国太可怕了,借着追击敌寇为名,也去了四国。 短短二十几天,九州岛所有的大名都跑没了,而只有十一个城池的四国却是热闹了起来。 足利、立花、岛津三家新入势力,与四国的三好、一条、河野、长宗我部四家本土势力展开了你死我活的争斗。 松浦津。 垂拱殿。 今天是开大朝会的日子,汪修齐高居王座,文武大臣在殿下分列两旁。 身穿绯袍,鬓角略有斑白的徐渭面带笑容,率先出列: “殿下,如今九州已定,二十二位县令全部赴任,禁刀令和天皇的安民书已下,倭国百姓趋于安定。 据户部上报,九州倭民共125万人,良田86万亩,优质海港15座,矿山217处,其中在原丰前国、对马国,发现储量极为可观的金矿和银矿。” 户部尚书叶宗满出列,接着话题说道: “立花、岛津两家撤走匆忙,各大城池破坏有限,而且还留下了不少粮草,这对安定民心有极大好处。 125万倭民中,青壮过半,随军出征的十万已经确定,另外五十几万也投入到了县县通的快速路建设和电网建设中去,目前并无骚乱。” 接下来,刑部、农部、礼部、商部主要官员陆续出列,从律法、礼法、耕种、贸易等几个方面介绍了九州的治理方案。 听完汇报,略作沉吟,汪修齐平和说道: “倭人的治理之道,核心在于灭武、灭佛、轻教、重娱和不饱食。 简单来说,就是不让拿刀,不让礼佛,不让读书,不让吃饱,但允许他们唱连歌,跳敦盛,开妓馆,搞搞娱乐业。” 礼部尚书周述学眼睛一亮,可思索片刻,又有些困惑,不解发问: “殿下这五术与商君五术略有不同,微臣不解,既然吃不饱,为何还有余力去唱歌跳舞下妓馆。” “商鞅的‘疲民五术’太不人道,本王向来仁慈,必然和他不同。”汪修齐摇了摇头,随即解释道: “不饱食,并不是报酬少而吃不饱,而是想办法把给他们的报酬赚回来,让他们没有余钱,没有余粮,为了存活而疲于奔命。 赚取他们报酬的方式有很多,比如刚才说的喝酒、赌博、下妓馆、听演唱会,除此之外,还可以把医疗、住房等刚需和放贷结合起来,让他们月月还款,年年还款,还到丧失劳力为止。” 第303章 从无虚言 汪修齐的一番话,让殿中群臣越听越迷糊,乍一看,好像理解,可深究却发现又不可行。 都察院右副都御史刘洪出列,行礼询问道: “殿下,唱连歌、跳敦盛,饮酒取乐本是拥有土地的倭国武士,才能负担得起的雅事。 如今九州的武士被灭,土地收为国有,就算有修路、建电网、建军港等土木工程,可这等事情终有完结的一天。 一旦没了活计,倭国的百姓还只是普通的佃农,就算给他们与汉民同等的待遇,三成的土地所得,也无法让他们去喝酒享乐。” 刘洪的意思很简单,吃都吃不饱,去搞什么娱乐,不是扯犊子的么。 “说的不错,”汪修齐没有怪罪,反而带着欣赏的语气回道: “所以接下来,我等需要把更多的权利下放给汉民,让汉民去开公司,搞工厂,吸纳更多的劳力。 土地方面,刚才农部侍郎庞爱卿提到,倭国多山,可种桑树,倭国平原适合种棉花和烟草,这样就可以开大量卷烟厂、纺织厂、服装厂、染布厂。 另外,无论是寿司店,还是火锅店,都需要做好服务,把倭人培训好了,做服务业相当合适。” 此话一出,像是给诸位大臣打开了一扇新的大门,原来治民还有这么多骚操作。 在众大臣议论纷纷之际,汪修齐按了按手,继续说道: “一年多来,宋国无论是军力还是财力都有了很大的提升,加上现在九州岛一统,后续的发展前景会越来越好。 但仅凭现场的各位和本王远远不够,需要把汉民的素质提升起来,让他们和宋国一起承担和分享逐渐扩大疆土带来的红利。 接下来,有几件事情需要诸位爱卿商议,拿出章程: 第一,针对九州岛所有的汉民,实现基础教育,两年内,三十岁以下汉民不许出现目不识丁者,否则户帖等级下调。 第二,汉民实现基础医疗,在大明推行不下去的惠民药局,要在大宋办起来,而且要办好。 第三,汉民实现基础住房,按照贡献大小和家庭人丁多少,由国家分配必需性住房,当然,如果想住得更好,允许自行购买。 第四,汉民要开始培养追求天道的风气,类似以前的诗会、赏花会少办一些,多办一些新品展示会,技术研讨会,医疗分析会。 最后,鼓励民间发明创造,让类似普宜(四轮马车发明者)那样的人,得名得利,让百姓向往。” 闻言,类似徐渭、郑若曾、戚继光、俞大猷等胸怀天下之人无不心潮澎湃。 殿下从无虚言,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当初那句‘为汉族百姓谋万世太平’,跟随这样的主公,就算累死、战死也值得。 徐渭带头出列,诸公跟随,伏地拜倒,高呼千岁。 “平身,”汪修齐抬了抬手,把目光投向武将,平和说道: “众将士在外浴血奋战,不能有后顾之忧,原有受难烈士的抚恤有些少。 本王打算让四海钱庄成立保险公司,给每位一线的将士都购买人身险,若是殉国或者伤残,不仅可以获得朝廷抚恤,还可获得保险公司多一倍的赔偿。” 在场的武将们心里涌起暖流,俞大猷眼眶发红,大步上前,行跪拜大礼: “臣等愿为殿下孝死!” 俞大猷有此举动,并不是矫情,而是发自肺腑的感动。 要知道嘉靖年间,明朝将士的抚恤制度是: “各卫故官优养亲母、亲女月支米五石者,给本色米二石、折色三石,内一石折银二钱五分、二石折钞四十贯。” 也就是说,士卒战死,家属只能每月领到五钱银子,一共给三年,总共不到12两。 而宋军原有的阵亡抚恤标准就是200两,现在多加一倍,那就是400两。 400两什么概念,这意味着阵亡烈士就算有三四个子女,也足够将他们衣食丰足地养到成年。 汪修齐抬了抬手,调侃道: “志辅可要爱惜将士性命,该打的战无需犹豫,可不该冒的风险能免就免,不然本王就要囊中羞涩了。” “末将遵旨。”俞大猷起身,接着说道: “如今太平洋第三舰队已整装待发,只等王爷一声令下,即可开往南洋执行封锁。” 宋国的水师经过整编后,分为三支舰队: 第一舰队守卫本土,封锁倭国。 第二舰队执行渤海、黄海和东海海域的商队护航和海域巡逻。 第三舰队前往南海执行封锁,同时兼顾濠镜、鸡笼岛等海外基地的守卫。 汪修齐颔首,沉吟片刻,还是提醒道: “西方的海上强国不止佛郎机,还有荷兰、西班牙、英国,本王不知何时会遭遇,所以志辅务必谨慎。 在新的战舰没有研发出来之前,暂时不要南下满剌加,以海岛防御工事加舰队的联合封锁为主。” “喏!” …… 日月轮转,时间飞梭,转眼已过去一年,到了嘉靖三十九年(1560年)十一月。 这一年,宋国获得了难得的和平期,进入了快速的发展轨道。 南洋战线。 乔泰部在即将溃败时得到了陈璘部的支援,攻下了马尼拉,在等到了俞大猷率领的太平洋第三舰队到达后,直接清理了吕宋岛上葡萄牙的残余势力。 陈璘乘胜追击,不仅清扫了葡萄牙的多个据点,还把麦哲伦抵达时留下的一支西班牙守军给歼灭了。 饱受西班牙和葡萄牙奴役的土人首领苏莱曼,带部落归顺了大宋,成了大宋在南洋的第一个行省,吕宋省。 经过半年多时间,石塘(西沙群岛)、万生石塘屿(中沙群岛)、黄岩岛上的军港建立完毕,与马尼拉形成了稳固的南洋海禁线。 出乎意料的事,在损失了濠镜、马尼拉后,葡萄牙帝国并未组织反攻,而是选择了沉默。 后来,还是从前来贸易的亚美尼亚商人那里得知,葡萄牙人在锡兰(斯里兰卡)与锡塔瓦卡人发生了大战,葡军损失惨重。 军力本来就捉襟见肘的葡萄牙人无法从印度总部果阿调兵,只能要求满剌加守军保住摩鹿加群岛和满剌加两个战略据点。 大明战线。 俺答的弟弟把都儿,派遣大军几次攻打潘家口、迁安、蓟州等地,均以失败告终,无奈之下,只能让大军西迁。 在集结了把都儿、辛爱黄台吉、吉能几路大军,俺答从东打到西,接连攻打土木(张家口)、大同、宣府,明军损失惨重,游击董国忠等三位将军战死。 为此,景王夺嫡失败,被嘉靖帝强行要求离京,去湖北就藩。 虽然此时,裕王依然没有被加封太子之位,但唯一的竞争对手景王已经失去了入主东宫的机会,也算是大获全胜。 而冯保在期间表现优异,回到了司礼监。 不仅成了秉笔太监,还监管宝顺、宝和、和元等七家皇店,打理皇帝的私人生意。 第303章 从无虚言 汪修齐的一番话,让殿中群臣越听越迷糊,乍一看,好像理解,可深究却发现又不可行。 都察院右副都御史刘洪出列,行礼询问道: “殿下,唱连歌、跳敦盛,饮酒取乐本是拥有土地的倭国武士,才能负担得起的雅事。 如今九州的武士被灭,土地收为国有,就算有修路、建电网、建军港等土木工程,可这等事情终有完结的一天。 一旦没了活计,倭国的百姓还只是普通的佃农,就算给他们与汉民同等的待遇,三成的土地所得,也无法让他们去喝酒享乐。” 刘洪的意思很简单,吃都吃不饱,去搞什么娱乐,不是扯犊子的么。 “说的不错,”汪修齐没有怪罪,反而带着欣赏的语气回道: “所以接下来,我等需要把更多的权利下放给汉民,让汉民去开公司,搞工厂,吸纳更多的劳力。 土地方面,刚才农部侍郎庞爱卿提到,倭国多山,可种桑树,倭国平原适合种棉花和烟草,这样就可以开大量卷烟厂、纺织厂、服装厂、染布厂。 另外,无论是寿司店,还是火锅店,都需要做好服务,把倭人培训好了,做服务业相当合适。” 此话一出,像是给诸位大臣打开了一扇新的大门,原来治民还有这么多骚操作。 在众大臣议论纷纷之际,汪修齐按了按手,继续说道: “一年多来,宋国无论是军力还是财力都有了很大的提升,加上现在九州岛一统,后续的发展前景会越来越好。 但仅凭现场的各位和本王远远不够,需要把汉民的素质提升起来,让他们和宋国一起承担和分享逐渐扩大疆土带来的红利。 接下来,有几件事情需要诸位爱卿商议,拿出章程: 第一,针对九州岛所有的汉民,实现基础教育,两年内,三十岁以下汉民不许出现目不识丁者,否则户帖等级下调。 第二,汉民实现基础医疗,在大明推行不下去的惠民药局,要在大宋办起来,而且要办好。 第三,汉民实现基础住房,按照贡献大小和家庭人丁多少,由国家分配必需性住房,当然,如果想住得更好,允许自行购买。 第四,汉民要开始培养追求天道的风气,类似以前的诗会、赏花会少办一些,多办一些新品展示会,技术研讨会,医疗分析会。 最后,鼓励民间发明创造,让类似普宜(四轮马车发明者)那样的人,得名得利,让百姓向往。” 闻言,类似徐渭、郑若曾、戚继光、俞大猷等胸怀天下之人无不心潮澎湃。 殿下从无虚言,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当初那句‘为汉族百姓谋万世太平’,跟随这样的主公,就算累死、战死也值得。 徐渭带头出列,诸公跟随,伏地拜倒,高呼千岁。 “平身,”汪修齐抬了抬手,把目光投向武将,平和说道: “众将士在外浴血奋战,不能有后顾之忧,原有受难烈士的抚恤有些少。 本王打算让四海钱庄成立保险公司,给每位一线的将士都购买人身险,若是殉国或者伤残,不仅可以获得朝廷抚恤,还可获得保险公司多一倍的赔偿。” 在场的武将们心里涌起暖流,俞大猷眼眶发红,大步上前,行跪拜大礼: “臣等愿为殿下孝死!” 俞大猷有此举动,并不是矫情,而是发自肺腑的感动。 要知道嘉靖年间,明朝将士的抚恤制度是: “各卫故官优养亲母、亲女月支米五石者,给本色米二石、折色三石,内一石折银二钱五分、二石折钞四十贯。” 也就是说,士卒战死,家属只能每月领到五钱银子,一共给三年,总共不到12两。 而宋军原有的阵亡抚恤标准就是200两,现在多加一倍,那就是400两。 400两什么概念,这意味着阵亡烈士就算有三四个子女,也足够将他们衣食丰足地养到成年。 汪修齐抬了抬手,调侃道: “志辅可要爱惜将士性命,该打的战无需犹豫,可不该冒的风险能免就免,不然本王就要囊中羞涩了。” “末将遵旨。”俞大猷起身,接着说道: “如今太平洋第三舰队已整装待发,只等王爷一声令下,即可开往南洋执行封锁。” 宋国的水师经过整编后,分为三支舰队: 第一舰队守卫本土,封锁倭国。 第二舰队执行渤海、黄海和东海海域的商队护航和海域巡逻。 第三舰队前往南海执行封锁,同时兼顾濠镜、鸡笼岛等海外基地的守卫。 汪修齐颔首,沉吟片刻,还是提醒道: “西方的海上强国不止佛郎机,还有荷兰、西班牙、英国,本王不知何时会遭遇,所以志辅务必谨慎。 在新的战舰没有研发出来之前,暂时不要南下满剌加,以海岛防御工事加舰队的联合封锁为主。” “喏!” …… 日月轮转,时间飞梭,转眼已过去一年,到了嘉靖三十九年(1560年)十一月。 这一年,宋国获得了难得的和平期,进入了快速的发展轨道。 南洋战线。 乔泰部在即将溃败时得到了陈璘部的支援,攻下了马尼拉,在等到了俞大猷率领的太平洋第三舰队到达后,直接清理了吕宋岛上葡萄牙的残余势力。 陈璘乘胜追击,不仅清扫了葡萄牙的多个据点,还把麦哲伦抵达时留下的一支西班牙守军给歼灭了。 饱受西班牙和葡萄牙奴役的土人首领苏莱曼,带部落归顺了大宋,成了大宋在南洋的第一个行省,吕宋省。 经过半年多时间,石塘(西沙群岛)、万生石塘屿(中沙群岛)、黄岩岛上的军港建立完毕,与马尼拉形成了稳固的南洋海禁线。 出乎意料的事,在损失了濠镜、马尼拉后,葡萄牙帝国并未组织反攻,而是选择了沉默。 后来,还是从前来贸易的亚美尼亚商人那里得知,葡萄牙人在锡兰(斯里兰卡)与锡塔瓦卡人发生了大战,葡军损失惨重。 军力本来就捉襟见肘的葡萄牙人无法从印度总部果阿调兵,只能要求满剌加守军保住摩鹿加群岛和满剌加两个战略据点。 大明战线。 俺答的弟弟把都儿,派遣大军几次攻打潘家口、迁安、蓟州等地,均以失败告终,无奈之下,只能让大军西迁。 在集结了把都儿、辛爱黄台吉、吉能几路大军,俺答从东打到西,接连攻打土木(张家口)、大同、宣府,明军损失惨重,游击董国忠等三位将军战死。 为此,景王夺嫡失败,被嘉靖帝强行要求离京,去湖北就藩。 虽然此时,裕王依然没有被加封太子之位,但唯一的竞争对手景王已经失去了入主东宫的机会,也算是大获全胜。 而冯保在期间表现优异,回到了司礼监。 不仅成了秉笔太监,还监管宝顺、宝和、和元等七家皇店,打理皇帝的私人生意。 第304章 快速发展 倭国战线。 自从久留米一战之后,倭国的大名彻底认识到宋国的可怕,于是放弃了幻想。 一方面俯首称臣,尊大宋为上国。另一方面加速了彼此的争夺,把战国时代推向了高潮。 中国地区的毛利元就趁势东征,灭了尼子、三村、浦上三家,成了名副其实的霸主。 四国地区的河野家被立花道雪所灭,长宗我部和一条家被岛津所灭,足利义辉则是占领了原三好家的六个城池。 自此四国地区,再次陷入三足鼎立的局面。 京畿地区,织田信长打着天照大神使者的身份对佛教一向宗开战,直接攻下了本愿寺的长岛城。 汪修齐也没有失信,直接让正亲町天皇下诏书,封织田信长为神道教的护法将军,封号:第六天大魔王。 织田信长一发不可收拾,借着宋国支援的火器之利和大将军的封号,以雷霆之势接连攻克斋藤家的美浓国、浅井家的北近江国和六角家的观音寺、日野两城,直逼京都附近的坂本城。 一向宗也不甘示弱,法主显如直接发动了“一向一揆”圣战,煽动广大门徒对抗织田家的同时,顺带把陷入内斗的三好、六角两家的七个城池吞并了。 此刻,京畿地区成了一向宗和织田家角逐的战场,双方战斗异常惨烈。 最无辜的是界市,在被一向宗占领后,遭到了僧兵的巨大破坏,曾经倭国第一贸易城池几乎化为废墟。 九州岛。 和倭国其他地方的战火连天相比,这里简直就是天道乐土,到处散发着蓬勃生机和安宁祥和的气氛。 民生方面。 一都二十三县之间全部实现了水泥快速路连通,商货的转运速度提升了十倍不止。 从大明和南洋运来的货物,三天内可以到达九州的任何一个城镇。 九州的倭国百姓都能吃饱穿暖,不少还住进了气派的砖瓦房,虽然背了一身的负债。 除了原有的松浦津、平户之外,工部又新建了大村(长崎)、日野江、鹿儿岛等十个港口。 由于倭国其他地方战火连绵,单是这一年,就有五十多万的百姓逃难到九州寻求庇护。 商业方面。 在岛国内部,大量的食品、生丝、棉布、卷烟纷纷销往九州外的各个藩国,虽然大名间战火不断,却没有谁敢打宋国商队的主意。 在岛国外部,从马尼拉-濠镜-鸡笼岛-硫球群岛-大村(长崎)-南浦-秦皇岛形成了一条极为繁忙的航道。 由于海域内的倭寇、水匪被太平洋舰队一扫而空,整个东太平洋海域贸易热情高涨。 来往贸易的不仅有宋国商队,还有来自安南(越南北部)、真腊(柬埔寨)、小琉球、苏门答腊的商队,甚至大量的波斯、犹太和亚美尼亚商人也开始纷纷涌入。 宋国的财政收入飞速暴涨,单是嘉靖三十八年一年,贸易总额(包括货物)超过了两千五百万两白银,除此之外,还从各国商队收取贸易税三百万两。 医疗方面。 在汪修齐的支持下,宋国在府内城开设了第一家有着现代雏形的医院。 其中不仅有宋国的郎中,还从朝鲜国、大明、波斯、佛郎机挑选出的良医,组成了一个有着外科、内科、儿科、妇科和传染病专科的综合医院。 由于倭国其他地区战争不断,宋国又不拒绝救治,于是每天都有几百个受伤的倭国武士过来就诊。 每天四五场手术,半年下来,就算是菜鸟级的郎中,很快也成了外科高手。 除此之外,在海量资金和人员的投入下,宋国医部联合府内医院,还攻克了杨梅疮和鼠疫两大医学难题。 科技方面。 铅酸蓄电池、无烟火药(硝化纤维)、火柴相继被研发出来,并得到了广泛的应用。 值得一提的是,现在的天道研究院分为了三十六所,研究的领域涵盖了电学、化学、机械动力学、勘探学等多个领域。 军事方面。 在盖伦船的基础上,被誉为“华夏神盾”的战列舰被研发了出来,此船体型不大,吨位在两千料(600吨)左右,但是却是极为灵活。 除此之外,还配备了36门常规侧舷火炮和四门威力极大的后装线膛炮。 由于后装线膛炮的问世,原有的马拉野战炮也从前装滑膛炮改为了后装,所有的海防炮台也同样换上了新式武器。 让汪修齐难堪的是,第一代的铅酸蓄电池出来,即使串联了几百个,也无法带动两千料的大船。 还是玄成子机灵,把电驱植入了火龙船,把速度本来就很快的小船变成了快艇,这才让汪修齐找回了颜面。 生活方面。 也是最重要的方面,汪修齐和青青生下了第一个男宝宝,取名汪平治,解决了宋国王室没有子嗣的问题。 垂拱殿。 大书房。 刚入十一月(阴历),窗外已飘起了飞雪,汪修齐一手抱着刚满月的娃,一边给他读奏折上的内容。 和其他宝宝粘着母亲不同,小平治尤其喜欢父亲抱着,不管如何哭闹,只要父亲一抱,立马就不哭了。 此刻,脸蛋粉嘟嘟的娃娃,用清澈的眼睛盯着父亲,小巧的鼻梁微微挺起,樱桃般的小嘴时不时发出“嗯……嗯……”的声音,好像对父亲最近的政绩颇为满意。 汪修齐在粉嫩的脸蛋上亲了一口,笑着调侃道: “爸爸叫修齐,讲的是修身齐家,这治国平天下的事情就要交给你了,快点长大,到时候为父也能和你爷爷一样,做甩手掌柜,逍遥自在去。” “才多大啊,要亲政怎么也是二三十年以后的事情了,说这个太早了。”青青满脸温情,嫣然笑道。 “哈哈,不用,咱娃聪明着呢,他老爹19岁亲政,估计平治16岁就行。”汪修齐看着流口水的儿子,自娱自乐地说道。 此刻,有侍卫快步而来,站在书房门口禀报道: “殿下,俞都督派人带回一个西洋人,说是葡萄牙果阿总督的特使,想要和谈。” 所谓葡萄牙果阿,也称之为葡属印度,是葡萄牙帝国在印度建立的一个殖民地。 这个殖民地是葡萄牙在远东的大本营,能担任总督的不是公爵、就是实权伯爵。 汪修齐虽然不悦,还是把孩子递给了青青,微微颔首: “让他在偏殿等候,让智敏和文长也来。” 第304章 快速发展 倭国战线。 自从久留米一战之后,倭国的大名彻底认识到宋国的可怕,于是放弃了幻想。 一方面俯首称臣,尊大宋为上国。另一方面加速了彼此的争夺,把战国时代推向了高潮。 中国地区的毛利元就趁势东征,灭了尼子、三村、浦上三家,成了名副其实的霸主。 四国地区的河野家被立花道雪所灭,长宗我部和一条家被岛津所灭,足利义辉则是占领了原三好家的六个城池。 自此四国地区,再次陷入三足鼎立的局面。 京畿地区,织田信长打着天照大神使者的身份对佛教一向宗开战,直接攻下了本愿寺的长岛城。 汪修齐也没有失信,直接让正亲町天皇下诏书,封织田信长为神道教的护法将军,封号:第六天大魔王。 织田信长一发不可收拾,借着宋国支援的火器之利和大将军的封号,以雷霆之势接连攻克斋藤家的美浓国、浅井家的北近江国和六角家的观音寺、日野两城,直逼京都附近的坂本城。 一向宗也不甘示弱,法主显如直接发动了“一向一揆”圣战,煽动广大门徒对抗织田家的同时,顺带把陷入内斗的三好、六角两家的七个城池吞并了。 此刻,京畿地区成了一向宗和织田家角逐的战场,双方战斗异常惨烈。 最无辜的是界市,在被一向宗占领后,遭到了僧兵的巨大破坏,曾经倭国第一贸易城池几乎化为废墟。 九州岛。 和倭国其他地方的战火连天相比,这里简直就是天道乐土,到处散发着蓬勃生机和安宁祥和的气氛。 民生方面。 一都二十三县之间全部实现了水泥快速路连通,商货的转运速度提升了十倍不止。 从大明和南洋运来的货物,三天内可以到达九州的任何一个城镇。 九州的倭国百姓都能吃饱穿暖,不少还住进了气派的砖瓦房,虽然背了一身的负债。 除了原有的松浦津、平户之外,工部又新建了大村(长崎)、日野江、鹿儿岛等十个港口。 由于倭国其他地方战火连绵,单是这一年,就有五十多万的百姓逃难到九州寻求庇护。 商业方面。 在岛国内部,大量的食品、生丝、棉布、卷烟纷纷销往九州外的各个藩国,虽然大名间战火不断,却没有谁敢打宋国商队的主意。 在岛国外部,从马尼拉-濠镜-鸡笼岛-硫球群岛-大村(长崎)-南浦-秦皇岛形成了一条极为繁忙的航道。 由于海域内的倭寇、水匪被太平洋舰队一扫而空,整个东太平洋海域贸易热情高涨。 来往贸易的不仅有宋国商队,还有来自安南(越南北部)、真腊(柬埔寨)、小琉球、苏门答腊的商队,甚至大量的波斯、犹太和亚美尼亚商人也开始纷纷涌入。 宋国的财政收入飞速暴涨,单是嘉靖三十八年一年,贸易总额(包括货物)超过了两千五百万两白银,除此之外,还从各国商队收取贸易税三百万两。 医疗方面。 在汪修齐的支持下,宋国在府内城开设了第一家有着现代雏形的医院。 其中不仅有宋国的郎中,还从朝鲜国、大明、波斯、佛郎机挑选出的良医,组成了一个有着外科、内科、儿科、妇科和传染病专科的综合医院。 由于倭国其他地区战争不断,宋国又不拒绝救治,于是每天都有几百个受伤的倭国武士过来就诊。 每天四五场手术,半年下来,就算是菜鸟级的郎中,很快也成了外科高手。 除此之外,在海量资金和人员的投入下,宋国医部联合府内医院,还攻克了杨梅疮和鼠疫两大医学难题。 科技方面。 铅酸蓄电池、无烟火药(硝化纤维)、火柴相继被研发出来,并得到了广泛的应用。 值得一提的是,现在的天道研究院分为了三十六所,研究的领域涵盖了电学、化学、机械动力学、勘探学等多个领域。 军事方面。 在盖伦船的基础上,被誉为“华夏神盾”的战列舰被研发了出来,此船体型不大,吨位在两千料(600吨)左右,但是却是极为灵活。 除此之外,还配备了36门常规侧舷火炮和四门威力极大的后装线膛炮。 由于后装线膛炮的问世,原有的马拉野战炮也从前装滑膛炮改为了后装,所有的海防炮台也同样换上了新式武器。 让汪修齐难堪的是,第一代的铅酸蓄电池出来,即使串联了几百个,也无法带动两千料的大船。 还是玄成子机灵,把电驱植入了火龙船,把速度本来就很快的小船变成了快艇,这才让汪修齐找回了颜面。 生活方面。 也是最重要的方面,汪修齐和青青生下了第一个男宝宝,取名汪平治,解决了宋国王室没有子嗣的问题。 垂拱殿。 大书房。 刚入十一月(阴历),窗外已飘起了飞雪,汪修齐一手抱着刚满月的娃,一边给他读奏折上的内容。 和其他宝宝粘着母亲不同,小平治尤其喜欢父亲抱着,不管如何哭闹,只要父亲一抱,立马就不哭了。 此刻,脸蛋粉嘟嘟的娃娃,用清澈的眼睛盯着父亲,小巧的鼻梁微微挺起,樱桃般的小嘴时不时发出“嗯……嗯……”的声音,好像对父亲最近的政绩颇为满意。 汪修齐在粉嫩的脸蛋上亲了一口,笑着调侃道: “爸爸叫修齐,讲的是修身齐家,这治国平天下的事情就要交给你了,快点长大,到时候为父也能和你爷爷一样,做甩手掌柜,逍遥自在去。” “才多大啊,要亲政怎么也是二三十年以后的事情了,说这个太早了。”青青满脸温情,嫣然笑道。 “哈哈,不用,咱娃聪明着呢,他老爹19岁亲政,估计平治16岁就行。”汪修齐看着流口水的儿子,自娱自乐地说道。 此刻,有侍卫快步而来,站在书房门口禀报道: “殿下,俞都督派人带回一个西洋人,说是葡萄牙果阿总督的特使,想要和谈。” 所谓葡萄牙果阿,也称之为葡属印度,是葡萄牙帝国在印度建立的一个殖民地。 这个殖民地是葡萄牙在远东的大本营,能担任总督的不是公爵、就是实权伯爵。 汪修齐虽然不悦,还是把孩子递给了青青,微微颔首: “让他在偏殿等候,让智敏和文长也来。” 第305章 到还债的时候了 俄顷,在侍卫的带领下,一个身材高挑,穿着白色丝袜,头戴礼帽的西方中年男子进入殿内。 他面容白皙,两撇高翘的八字胡梳理地一丝不苟,见到汪修齐和两位宋国大臣的时候,表情从容,微微鞠躬行礼: “葡萄牙远东贸易船大船长,总督康斯坦丁特使莱奥内尔德索萨,拜见宋王殿下。” 汪修齐瞳孔微缩,想起了前段时间叶秋的来信。 里面就提到了,几年前葡萄牙和大明为敌,被赶得到处乱窜,最后是个叫索萨的特使和广东布政使衙门建立了关系。 也是在他的主导下,葡萄牙从武力对抗,转变为贿赂和帮助明廷剿匪的方式,在濠镜站稳了脚跟。 这是打不过了就递橄榄枝……汪修齐心中有了计较,他端起茶盏喝了一口,面无表情地开口: “找本王何事?” 扫了一眼汪修齐,索萨露出笑容: “宋王殿下,葡萄牙王国和宋国是朋友而不是敌人,令尊大人在位时,我等就互通有无,共建集市,是非常亲密的贸易伙伴。 如今两国兵戎相见,这是有损于双方的事情,此次前来,我不仅代表总督康斯坦丁,还代表着葡萄牙王室,希望和宋国互惠互利,重归于好。” 泷捷皱了皱眉,冷声驳斥: “你们派遣战船在定海偷袭老王爷,又在倭国挑起是非,唆使松浦隆信悬赏刺杀新王,难道这朋友所为?” “那一切都是误会。”似乎是早就料到会被质问,索萨丝毫不慌张,语气平和地说道: “定海之事,葡方是想去帮明廷剿匪,并不知道那船里是汪直大人,而且事后澳门的行政长官也被降职,遣返回国了。 至于唆使松浦隆悬赏之事,纯属子虚乌有,定是有人从中作梗。” 作为东方通的索萨,不仅说得一口流利的汉语,而且还深知厚黑学的真谛,不管说什么,一概不认。 汪修齐不耐地摆了摆手,开门见山: “翻旧账没意思,直接说,你来和谈,什么条件?” “王爷真是快人快语,盖世英豪。”索萨拍了句马屁,随即一脸诚恳地说道: “我方希望宋国可以释放被俘的葡萄牙人,另外解除南洋封锁,放开自由贸易。 当然,为了表示诚意,葡方会拿两千担的香料交换俘虏,同时开放满剌加、果阿、科钦的贸易航线。” 汪修齐没有接话,而是好奇地问: “为什么东南亚的贸易只有葡萄牙人,而没有西班牙、荷兰或者英国人?” 前世的汪修齐虽然是学霸,但也仅限于他的专业和兴趣之内的知识,对于世界历史还真不太擅长。 虽然之前也审问过一些被俘的葡萄牙人,但是得到的信息过于琐碎,不够完整。 索萨有些迷糊,基于礼貌,他还是如实回道: “葡萄牙和西班牙签订过条约,以佛得角群岛以西2200海里处的‘教皇子午线’为界,界线以东的非洲地区、印度地区和东太平洋的海域经营权属于葡萄牙王国。 至于荷兰,它只是属于西班牙治下很小的一块封地。 而英国不值一提,他们内乱不断,还支持新教,目前的王庭自身难保,哪里还有余力进行海外探索。” 徐渭目光深邃,审视这有些傲然的索萨,不屑道: “据本官所知,葡萄牙不过是西班牙的藩属,一个人口不过百万的弹丸小国,哪来的口气要统治半个天下?” 不等索萨开口,泷捷也附和笑道: “而且你那葡萄牙国王不过是个四五岁的小娃娃,全靠两个女人在那里摄政,而且还是两个争斗不休的女人。” 这些情报,自然是从葡萄牙俘虏中得来的。 目前葡萄牙的国王塞巴斯蒂昂只有五岁,一开始由其母亲胡安娜王妃摄政,后来其祖母卡塔琳娜参与其中,从胡安娜那里夺过了摄政权。 索萨身子一滞,自信地表情消失不见,在他看来,无论是明朝也好,宋国也罢,这些汉人都目光狭隘,自视甚高之辈。 在汉人眼里,大明所属的中国就是天下的中心,其他区域都是蛮夷小国,根本不值得研究,没想到宋国却是对葡萄牙了解得如此透彻。 此次来议和,真正下令的并不是果阿总督,而是在宫廷王权中争夺中占得上风的卡塔琳娜王妃。 对于丢失了濠镜,让她极为震怒,不仅是因为损失了巨大的利益,还因为她是一个中国瓷器的疯狂收藏家。 失去了濠镜,就失去了瓷器的来源,这是她不能忍受的。 于是她给果阿总督和索萨的命令是,无论是战是和,一定要夺回濠镜,甚至不惜一切代价。 女人是情绪化的,对于这个命令,康斯坦丁和索萨叫苦不迭,不是他们不想武力收回濠镜,而是做不到。 首先,从葡萄牙本土派到远东地区的兵力也就一万多,加上在果阿招募的雇佣兵加起来也就三万出头。 可在与宋国的冲突中,定海、平户、濠镜、马尼拉四场战打下来,葡萄牙损失兵力一万多人,其中四千还是葡萄牙人。 加上去年在锡兰的战斗中,又损失了两千多人,如今整个远东的兵力只剩下两万不到。 这些兵力除了要控制印度的科钦、果阿、满剌加、摩鹿加群岛等驻地外,还要护航商队回里斯本。 思虑片刻,索萨冷静下来,从容地摇了摇头: “我葡萄牙王国隶属于神圣罗马帝国,并不是西班牙的藩国。 另外卡塔琳娜王妃是伟大的罗马皇帝查理五世的妹妹,现任罗马皇帝费利佩二世的姑母。 她摄政后,不仅掌控了葡萄牙王庭,还可以从罗马帝国的西班牙、尼德兰甚至是美洲调兵来远东。” 汪修齐面无表情地摆了摆手: “对于欧洲皇室那些乱七八糟的关系本王不感兴趣,若是要战,尽管来战。 若是要和,葡萄牙王室的军事力量全部撤出东南亚,本王会酌情考虑,让你们的商队参与贸易。” 做了一年准备的宋国此时兵强马壮,还真不怕什么罗马帝国,就算葡萄牙不找上门来,几个月后宋军也会南下。 “宋王殿下,和则双赢,战则双输,还请三思啊!”索萨脸颊抽搐,不肯放弃地劝说道。 汪修齐的目光倏然锐利,盯着索萨,沉声道: “无论是东南亚,印度,又或是非洲东海岸,那本来就是我汉人探索出来的航线,如今你拿着汉人的东西与本王讨价还价,不觉得可笑吗? 自由贸易可以,霸占港口不行,以后东南亚的港口只能有一个旗帜,那就是我宋国的五峰旗。 另外,给西方的那些头头脑脑带个话,他们烧杀抢掠得够久了,到还债的时候了。” 第305章 到还债的时候了 俄顷,在侍卫的带领下,一个身材高挑,穿着白色丝袜,头戴礼帽的西方中年男子进入殿内。 他面容白皙,两撇高翘的八字胡梳理地一丝不苟,见到汪修齐和两位宋国大臣的时候,表情从容,微微鞠躬行礼: “葡萄牙远东贸易船大船长,总督康斯坦丁特使莱奥内尔德索萨,拜见宋王殿下。” 汪修齐瞳孔微缩,想起了前段时间叶秋的来信。 里面就提到了,几年前葡萄牙和大明为敌,被赶得到处乱窜,最后是个叫索萨的特使和广东布政使衙门建立了关系。 也是在他的主导下,葡萄牙从武力对抗,转变为贿赂和帮助明廷剿匪的方式,在濠镜站稳了脚跟。 这是打不过了就递橄榄枝……汪修齐心中有了计较,他端起茶盏喝了一口,面无表情地开口: “找本王何事?” 扫了一眼汪修齐,索萨露出笑容: “宋王殿下,葡萄牙王国和宋国是朋友而不是敌人,令尊大人在位时,我等就互通有无,共建集市,是非常亲密的贸易伙伴。 如今两国兵戎相见,这是有损于双方的事情,此次前来,我不仅代表总督康斯坦丁,还代表着葡萄牙王室,希望和宋国互惠互利,重归于好。” 泷捷皱了皱眉,冷声驳斥: “你们派遣战船在定海偷袭老王爷,又在倭国挑起是非,唆使松浦隆信悬赏刺杀新王,难道这朋友所为?” “那一切都是误会。”似乎是早就料到会被质问,索萨丝毫不慌张,语气平和地说道: “定海之事,葡方是想去帮明廷剿匪,并不知道那船里是汪直大人,而且事后澳门的行政长官也被降职,遣返回国了。 至于唆使松浦隆悬赏之事,纯属子虚乌有,定是有人从中作梗。” 作为东方通的索萨,不仅说得一口流利的汉语,而且还深知厚黑学的真谛,不管说什么,一概不认。 汪修齐不耐地摆了摆手,开门见山: “翻旧账没意思,直接说,你来和谈,什么条件?” “王爷真是快人快语,盖世英豪。”索萨拍了句马屁,随即一脸诚恳地说道: “我方希望宋国可以释放被俘的葡萄牙人,另外解除南洋封锁,放开自由贸易。 当然,为了表示诚意,葡方会拿两千担的香料交换俘虏,同时开放满剌加、果阿、科钦的贸易航线。” 汪修齐没有接话,而是好奇地问: “为什么东南亚的贸易只有葡萄牙人,而没有西班牙、荷兰或者英国人?” 前世的汪修齐虽然是学霸,但也仅限于他的专业和兴趣之内的知识,对于世界历史还真不太擅长。 虽然之前也审问过一些被俘的葡萄牙人,但是得到的信息过于琐碎,不够完整。 索萨有些迷糊,基于礼貌,他还是如实回道: “葡萄牙和西班牙签订过条约,以佛得角群岛以西2200海里处的‘教皇子午线’为界,界线以东的非洲地区、印度地区和东太平洋的海域经营权属于葡萄牙王国。 至于荷兰,它只是属于西班牙治下很小的一块封地。 而英国不值一提,他们内乱不断,还支持新教,目前的王庭自身难保,哪里还有余力进行海外探索。” 徐渭目光深邃,审视这有些傲然的索萨,不屑道: “据本官所知,葡萄牙不过是西班牙的藩属,一个人口不过百万的弹丸小国,哪来的口气要统治半个天下?” 不等索萨开口,泷捷也附和笑道: “而且你那葡萄牙国王不过是个四五岁的小娃娃,全靠两个女人在那里摄政,而且还是两个争斗不休的女人。” 这些情报,自然是从葡萄牙俘虏中得来的。 目前葡萄牙的国王塞巴斯蒂昂只有五岁,一开始由其母亲胡安娜王妃摄政,后来其祖母卡塔琳娜参与其中,从胡安娜那里夺过了摄政权。 索萨身子一滞,自信地表情消失不见,在他看来,无论是明朝也好,宋国也罢,这些汉人都目光狭隘,自视甚高之辈。 在汉人眼里,大明所属的中国就是天下的中心,其他区域都是蛮夷小国,根本不值得研究,没想到宋国却是对葡萄牙了解得如此透彻。 此次来议和,真正下令的并不是果阿总督,而是在宫廷王权中争夺中占得上风的卡塔琳娜王妃。 对于丢失了濠镜,让她极为震怒,不仅是因为损失了巨大的利益,还因为她是一个中国瓷器的疯狂收藏家。 失去了濠镜,就失去了瓷器的来源,这是她不能忍受的。 于是她给果阿总督和索萨的命令是,无论是战是和,一定要夺回濠镜,甚至不惜一切代价。 女人是情绪化的,对于这个命令,康斯坦丁和索萨叫苦不迭,不是他们不想武力收回濠镜,而是做不到。 首先,从葡萄牙本土派到远东地区的兵力也就一万多,加上在果阿招募的雇佣兵加起来也就三万出头。 可在与宋国的冲突中,定海、平户、濠镜、马尼拉四场战打下来,葡萄牙损失兵力一万多人,其中四千还是葡萄牙人。 加上去年在锡兰的战斗中,又损失了两千多人,如今整个远东的兵力只剩下两万不到。 这些兵力除了要控制印度的科钦、果阿、满剌加、摩鹿加群岛等驻地外,还要护航商队回里斯本。 思虑片刻,索萨冷静下来,从容地摇了摇头: “我葡萄牙王国隶属于神圣罗马帝国,并不是西班牙的藩国。 另外卡塔琳娜王妃是伟大的罗马皇帝查理五世的妹妹,现任罗马皇帝费利佩二世的姑母。 她摄政后,不仅掌控了葡萄牙王庭,还可以从罗马帝国的西班牙、尼德兰甚至是美洲调兵来远东。” 汪修齐面无表情地摆了摆手: “对于欧洲皇室那些乱七八糟的关系本王不感兴趣,若是要战,尽管来战。 若是要和,葡萄牙王室的军事力量全部撤出东南亚,本王会酌情考虑,让你们的商队参与贸易。” 做了一年准备的宋国此时兵强马壮,还真不怕什么罗马帝国,就算葡萄牙不找上门来,几个月后宋军也会南下。 “宋王殿下,和则双赢,战则双输,还请三思啊!”索萨脸颊抽搐,不肯放弃地劝说道。 汪修齐的目光倏然锐利,盯着索萨,沉声道: “无论是东南亚,印度,又或是非洲东海岸,那本来就是我汉人探索出来的航线,如今你拿着汉人的东西与本王讨价还价,不觉得可笑吗? 自由贸易可以,霸占港口不行,以后东南亚的港口只能有一个旗帜,那就是我宋国的五峰旗。 另外,给西方的那些头头脑脑带个话,他们烧杀抢掠得够久了,到还债的时候了。” 第306章 如数奉还 汪修齐态度这么强硬,有几个理由: 首先,东南亚本来就是汉人的领地。 明太祖的《皇明祖训》中十五个不征之国都是汉人的藩国。 其中就包括小琉球、安南、真腊、暹罗、占城、满剌加、苏门答腊、爪哇、渤泥、百花等。 至于吕宋,那不是藩国,而直接就是汉人的领土。 1405年,三宝太监(郑和)到达吕宋的时候,就封当时的华侨领袖许柴佬为总督,在吕宋建立了行省。 明朝和宋朝都是汉人的后裔,明朝管不了,我大宋收回自己的领土有毛病吗? 其次,葡萄牙的殖民过于暴虐。 16世纪初,葡萄牙军队到达苏门答腊,短短一甲子,就把周边大小诸岛上的势力杀了个遍。 他们基本上还是采取在美洲的那一套,屠城,抢掠,建立奴隶庄园。 杀土人也就罢了,可那些岛屿上有很多移民的汉人也被杀了,汪修齐自然不能忍。 最后,当然是为了利益。 如今大宋国力强盛,兵马充足,还研究了那么多的新式武器,正处于拎着锤子找钉子的状态。 一开始,汪修齐还担心治下汉民不足,可自从占领了吕宋后,这个问题就缓解了。 由于明朝海禁,大量流落在外的汉民如乳燕归巢,纷纷投入了宋国治下,硫球群岛、鸡笼岛、吕宋岛三地的汉民加起来超过了五十万。 如今宋国有汉民九十万,倭民和土人近三百万,根本不用担心后继无力的问题。 而且,东亚是宋国的主场,无论是兵源还是粮草可以及时补给,而葡萄牙远离本土,加上又是个屁大的小国,不揍丫的,都对不起这次穿越。 索萨从垂拱殿出来,头脑发蒙,脚步虚浮,他不理解,如今的宋王为何如此仇恨西方。 刚才的那番话,好像指的不仅是葡萄牙,而是针对整个西方世界。 “异端,这是比穆斯林更危险的异端!我要尽快将此事禀报给葡萄牙王庭,不,是报给神圣罗马帝国和教廷,要让宋国为狂妄付出代价。”索萨面容狰狞,咬牙切齿地喃喃。 大殿内,徐渭皱了皱眉,面带忧色: “殿下,此时对整个西方开战,是不是有些操之过急了?” 汪修齐看着舆图,摇了摇头: “从松浦津把消息传回里斯本,快则一年,慢则一年半。 而且欧洲人的决断效率远比不上我等汉人,等他们募集军队,抵达东南亚,恐怕是三年以后的事情了。 若是此时宋国派兵西征欧洲,的确太早,可把他们的兵力引到东亚来,聚而歼之,刚刚好。” 党骏舔了舔嘴唇,笑着说道: “第三舰队的将士都在抱怨无战可打,希望王爷可以尽快下令南下呢。” “这么一说,徐某就放心了。”徐渭舒展了眉头,捋须接话: “伯鲁(郑若曾)去吕宋担任巡抚以来,短短半年,就把疆域拓展到了最南端的沙瑶呐哔啴(现在菲律宾的棉兰老岛),此地与佛郎机人在摩鹿加群岛建立的据点不足五日航程。” “香料于宋国来说,并非必需,可对西方来说,却有着致命的诱惑。既然要把西方惹怒,单凭几句话是不够的。”汪修齐嘴角微微翘起,颔首道: “让志辅出击,带着索萨去,让他亲眼见到佛郎机在东亚的覆灭。” “不直接攻打满剌加吗?”党骏一愣,疑惑问道。 徐渭眼睛微眯,摆手道: “香料是葡萄牙的命根子,如果断了香料供应,不用宋军去满剌加,尔等也会倾巢出动。 到时只要在香料群岛上筑好炮台,等他们来即可。” 汪修齐淡淡一笑,他想起上辈子玩的《帝国时代》和《红警》,直接把炮楼和电网,怼到敌人家门口的那种爽快。 对宋国来说,最丰富的资源是海鱼,接下来就是水泥了。 而建造百座炮台的成本也只是和一艘战列舰相当,最关键的是,现在的宋国后装线膛炮最远射程十二里,有效射程十里,比万斤佛朗机炮多出一倍。 像东南亚这种多海峡的地方,遍布炮台,的确是一种既经济,又有效的打法。 “具体的部署让兵部职方司(参谋部)去谋划,本王的建议是稳扎稳打,以逸待劳。”汪修齐点了点头,肯定了徐渭的建议。 一月之后,宋国的太平洋第三舰队开始南下,以绝对碾压的姿势拿下了摩鹿加群岛,摧毁了葡萄牙人在特尔纳特岛上建立的据点。 消息传到满剌加,时任总督的佐治·达尔伯疯狂了。 没有了大明的生丝、瓷器和日本的白银,已经让远东的贸易额下降了七成,如今再失去香料的出产地,他这个总督就算回到葡萄牙,恐怕也要被送上绞刑架。 随即,不顾下属的劝阻,带着五千驻军,大大小小四十几艘战船前去反击。 悲催的是,直到船队全军覆没,达尔伯也没有看到特尔纳特岛。 船队在经过巴拉巴克进入苏禄海时,被两岸的炮台攻击,损失了三分之一的兵力。 在经过沙瑶呐哔啴的三宝颜,被沿岸炮台攻击,又损失了三分之一的兵力。 眼看着就要到香料群岛了,可在穿越马鲁古海峡时,被全部歼灭。 达尔伯到死都不明白,为何短短数月,宋军可以在几个海峡的隘口修建那么多炮台。 修炮台也就罢了,可那发射的叫炮弹吗? 射击距离远不说,炸开就是遮天盖地的火雨,甲板也好,风帆也罢,蹭到就起火,还是那种无法扑灭的火焰,这还怎么打? 嘉靖四十年(1561年)五月,大明在东南亚的门户满剌加被宋国收回,建立了满剌加行省和苏门答腊行省。 莱奥内尔德索萨是最痛苦的,他全程跟随宋国舰队南征却看不见战斗的过程,因为脑袋上被带着头套。 只有战斗结束后,才给他看一眼满是废墟的现场和遍地被烧焦的尸体。 满剌加战役结束后,他亲眼见到了葡萄牙帝国的旗帜从总督府上被摘下来,亲眼看到四百多守军俘虏被斩首和一座座教堂被推倒。 他不敢相信,在远东纵横无敌五十余年的葡萄牙舰队居然如此不堪一击。 在绝望和茫然中,索萨被丢上了一艘前往果阿的亚美尼亚商船,并被警告: “去告诉费利佩二世和保罗四世,想来东亚贸易可以,必需满足三个条件: 第一,禁制带兵;第二禁制传教;第三,赔偿我汉民四万万五千两白银。” 费利佩二世是西班牙的国王,查理五世的儿子,是查理五世死后西方最强大的雄主,也是葡萄牙王庭的背后操纵者。 保罗四世是当时的罗马教皇,虽然此时已经挂了,但是消息还没有传到东方。 至于四万万五千两白银,那是八国联军攻占北京后,逼迫中国签订《辛丑条约》里的条款,意思是让每个中国人都要赔偿一两银子,现在汪修齐如数奉还。 第306章 如数奉还 汪修齐态度这么强硬,有几个理由: 首先,东南亚本来就是汉人的领地。 明太祖的《皇明祖训》中十五个不征之国都是汉人的藩国。 其中就包括小琉球、安南、真腊、暹罗、占城、满剌加、苏门答腊、爪哇、渤泥、百花等。 至于吕宋,那不是藩国,而直接就是汉人的领土。 1405年,三宝太监(郑和)到达吕宋的时候,就封当时的华侨领袖许柴佬为总督,在吕宋建立了行省。 明朝和宋朝都是汉人的后裔,明朝管不了,我大宋收回自己的领土有毛病吗? 其次,葡萄牙的殖民过于暴虐。 16世纪初,葡萄牙军队到达苏门答腊,短短一甲子,就把周边大小诸岛上的势力杀了个遍。 他们基本上还是采取在美洲的那一套,屠城,抢掠,建立奴隶庄园。 杀土人也就罢了,可那些岛屿上有很多移民的汉人也被杀了,汪修齐自然不能忍。 最后,当然是为了利益。 如今大宋国力强盛,兵马充足,还研究了那么多的新式武器,正处于拎着锤子找钉子的状态。 一开始,汪修齐还担心治下汉民不足,可自从占领了吕宋后,这个问题就缓解了。 由于明朝海禁,大量流落在外的汉民如乳燕归巢,纷纷投入了宋国治下,硫球群岛、鸡笼岛、吕宋岛三地的汉民加起来超过了五十万。 如今宋国有汉民九十万,倭民和土人近三百万,根本不用担心后继无力的问题。 而且,东亚是宋国的主场,无论是兵源还是粮草可以及时补给,而葡萄牙远离本土,加上又是个屁大的小国,不揍丫的,都对不起这次穿越。 索萨从垂拱殿出来,头脑发蒙,脚步虚浮,他不理解,如今的宋王为何如此仇恨西方。 刚才的那番话,好像指的不仅是葡萄牙,而是针对整个西方世界。 “异端,这是比穆斯林更危险的异端!我要尽快将此事禀报给葡萄牙王庭,不,是报给神圣罗马帝国和教廷,要让宋国为狂妄付出代价。”索萨面容狰狞,咬牙切齿地喃喃。 大殿内,徐渭皱了皱眉,面带忧色: “殿下,此时对整个西方开战,是不是有些操之过急了?” 汪修齐看着舆图,摇了摇头: “从松浦津把消息传回里斯本,快则一年,慢则一年半。 而且欧洲人的决断效率远比不上我等汉人,等他们募集军队,抵达东南亚,恐怕是三年以后的事情了。 若是此时宋国派兵西征欧洲,的确太早,可把他们的兵力引到东亚来,聚而歼之,刚刚好。” 党骏舔了舔嘴唇,笑着说道: “第三舰队的将士都在抱怨无战可打,希望王爷可以尽快下令南下呢。” “这么一说,徐某就放心了。”徐渭舒展了眉头,捋须接话: “伯鲁(郑若曾)去吕宋担任巡抚以来,短短半年,就把疆域拓展到了最南端的沙瑶呐哔啴(现在菲律宾的棉兰老岛),此地与佛郎机人在摩鹿加群岛建立的据点不足五日航程。” “香料于宋国来说,并非必需,可对西方来说,却有着致命的诱惑。既然要把西方惹怒,单凭几句话是不够的。”汪修齐嘴角微微翘起,颔首道: “让志辅出击,带着索萨去,让他亲眼见到佛郎机在东亚的覆灭。” “不直接攻打满剌加吗?”党骏一愣,疑惑问道。 徐渭眼睛微眯,摆手道: “香料是葡萄牙的命根子,如果断了香料供应,不用宋军去满剌加,尔等也会倾巢出动。 到时只要在香料群岛上筑好炮台,等他们来即可。” 汪修齐淡淡一笑,他想起上辈子玩的《帝国时代》和《红警》,直接把炮楼和电网,怼到敌人家门口的那种爽快。 对宋国来说,最丰富的资源是海鱼,接下来就是水泥了。 而建造百座炮台的成本也只是和一艘战列舰相当,最关键的是,现在的宋国后装线膛炮最远射程十二里,有效射程十里,比万斤佛朗机炮多出一倍。 像东南亚这种多海峡的地方,遍布炮台,的确是一种既经济,又有效的打法。 “具体的部署让兵部职方司(参谋部)去谋划,本王的建议是稳扎稳打,以逸待劳。”汪修齐点了点头,肯定了徐渭的建议。 一月之后,宋国的太平洋第三舰队开始南下,以绝对碾压的姿势拿下了摩鹿加群岛,摧毁了葡萄牙人在特尔纳特岛上建立的据点。 消息传到满剌加,时任总督的佐治·达尔伯疯狂了。 没有了大明的生丝、瓷器和日本的白银,已经让远东的贸易额下降了七成,如今再失去香料的出产地,他这个总督就算回到葡萄牙,恐怕也要被送上绞刑架。 随即,不顾下属的劝阻,带着五千驻军,大大小小四十几艘战船前去反击。 悲催的是,直到船队全军覆没,达尔伯也没有看到特尔纳特岛。 船队在经过巴拉巴克进入苏禄海时,被两岸的炮台攻击,损失了三分之一的兵力。 在经过沙瑶呐哔啴的三宝颜,被沿岸炮台攻击,又损失了三分之一的兵力。 眼看着就要到香料群岛了,可在穿越马鲁古海峡时,被全部歼灭。 达尔伯到死都不明白,为何短短数月,宋军可以在几个海峡的隘口修建那么多炮台。 修炮台也就罢了,可那发射的叫炮弹吗? 射击距离远不说,炸开就是遮天盖地的火雨,甲板也好,风帆也罢,蹭到就起火,还是那种无法扑灭的火焰,这还怎么打? 嘉靖四十年(1561年)五月,大明在东南亚的门户满剌加被宋国收回,建立了满剌加行省和苏门答腊行省。 莱奥内尔德索萨是最痛苦的,他全程跟随宋国舰队南征却看不见战斗的过程,因为脑袋上被带着头套。 只有战斗结束后,才给他看一眼满是废墟的现场和遍地被烧焦的尸体。 满剌加战役结束后,他亲眼见到了葡萄牙帝国的旗帜从总督府上被摘下来,亲眼看到四百多守军俘虏被斩首和一座座教堂被推倒。 他不敢相信,在远东纵横无敌五十余年的葡萄牙舰队居然如此不堪一击。 在绝望和茫然中,索萨被丢上了一艘前往果阿的亚美尼亚商船,并被警告: “去告诉费利佩二世和保罗四世,想来东亚贸易可以,必需满足三个条件: 第一,禁制带兵;第二禁制传教;第三,赔偿我汉民四万万五千两白银。” 费利佩二世是西班牙的国王,查理五世的儿子,是查理五世死后西方最强大的雄主,也是葡萄牙王庭的背后操纵者。 保罗四世是当时的罗马教皇,虽然此时已经挂了,但是消息还没有传到东方。 至于四万万五千两白银,那是八国联军攻占北京后,逼迫中国签订《辛丑条约》里的条款,意思是让每个中国人都要赔偿一两银子,现在汪修齐如数奉还。 第307章 量化封神 接下来的三年,宋国开始消化领地,积极备战,等待着西方舰队的到来。 领地方面,宋国如今有一京七行省三驻地。 一京指的是九州岛,被宋廷定义为东直隶,是宋国的王城所在。 七行省,包括:基隆行省、吕宋行省、满剌加行省、冲绳行省、爪哇行省和婆罗行省。 三驻地为朝鲜国的平安南道、秦皇岛和濠镜。 至于暹罗、真腊、占城和安南,汪修齐让闲置很久的沈惟敬去跑了一趟,结果几个藩国纷纷拜服,改认宋国为宗主国,积极开放港口与大宋互市。 这其中固然有沈惟敬舌灿莲花的本事,但更多的是迫于宋国的武力威慑和贸易带来的巨大利益。 军事方面,最大的突破就是研究出了雷汞这种激发药。 自此,有了雷汞和硝化纤维(无烟火药)的配合,作战战备再次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子弹也好,炮弹也罢,全部改成了用火帽激发的金属定装弹,不仅提高了装弹速度,而且射程、精准性和威力都有了极大的提升。 燧发枪逐渐被汰换,变成了最早期的击发枪,由于是梁迅和纯阳子联合发明,兵部武库司取名为迅阳1562型步枪和迅阳1563型手枪。 另外,海事学院的建成,开始为宋国培养大量的航海人才。 原来只能靠个人常年积累与师徒相传的知识,在这里沉淀下来,同时被标准化为地理、算数、萄牙语、航海术、航海天文、海战理论、绘图、测量、枪炮操演等多门课程。 授课的不仅有周述学、戚继光、毛海峰、沈整、王一枝这等大宋名师,还有被驯服的多名佛郎机人。 他们其中有船长、领航员,还有擅长算数和绘图的传教士,这些人为了获得足够的食物和更好一些的待遇,不得不屈从现实。 在汪修齐审核和试听了课程内容后,三大舰队百总以上的武将轮流回炉重造,并由兵部武选司进行考核。 自此,大宋海军走上了专业化、体系化的培养模式。 商业方面。 由于大量原材料的输入和对外贸易量的暴增,使得宋国出现了一大批由汉人主导的产业链。 而食品、烟草、火柴、纺织,卫生系列,这五条民用产业链发展得尤为蓬勃。 按照汪修齐的产品理论,刚需加易消耗就是好产品。 吃饭穿衣自不必说,烟草、火柴、卫生巾、卫生纸都符合这条理论。 也是因为这些产业链的出现和品的类丰富,使得宋国的外贸年收益达到了四千万两恐怖的数字。 关键是,这些产品的输出,不仅仅是赚钱的问题,还使得整个东亚诸国对宋国产生了依赖。 没烟抽,抓耳挠腮,浑身难受的感觉不是普通人能抗拒的,至少汪修齐自己就抗拒不了。 用了火柴,谁又会花十几分钟,废气啦的去敲火镰? 有了卫生巾,大姨妈来了,难道还去用草木灰制成的月经带? 至于卫生纸,用了一回就再也离不开了,没人愿意用石头或者竹片去刮啊刮,菊花容易受伤不说,还经常弄得一手米田共。 而在宋国军事和商业双螺旋快速发展的同时,汪修齐又做了两件大事。 第一是建立封神机制。 别人都说汉人没有信仰,他就要制造出信仰,制造出人人膜拜的神灵。 什么是神?神不是虚无缥缈的存在,而是拥有着常人无法理解的力量,而且可以为汉民带来巨大福祉的人。 一旦成神,有了巨大的物质奖励不说,还会被供奉在万神殿,流芳千古,供万民敬仰。 而衡量是否可以成神的标准不再是直接册封,而是功勋值,功勋值到了,就可被封神,也就是说,人人都可能成神。 为此,汪修齐建立了一个功勋值评定委员会,建立了清晰的鉴定机制,他不仅告诉天下,汉人有神,而且还告诉如何成神。 在所有成神之路中,赚取功勋值最快的要属军功和科研。 目前宋国有四位神,光明神纯阳子、药神李时珍、先棉神谢柳青和剑神俞大猷,前三位是走科研封神的,俞大猷是凭借军功封神的。 以军功为例,杀死一个敌方普通士兵,奖励1点功勋值,百夫长10点,千夫长100点,以此类推。 俞大猷封神,是因为功勋值达到一百万。 其中南浦港一役奖十万,挫败武士道奖四十万,拿下东南亚所有疆域,奖励四十万,剩下的十万点,是训练首批黑刃、传播武学、编写《剑经》得来。 和军功相比,科研获取功勋值的方式有三种。 第一是发明功勋。 也就是研究出独创性的新技术、新理论或者新发现,这个根据研究可能带来的价值会被授予10点到50万点不同的功勋点。 第二是累积功勋。 根据研究成果带来的社会价值,进行累积评定。 第三是影响力功勋。 核心是要在宋国创办的《天道》杂志中发表学术论文。 举个例子: 谢柳青被封神,一开始还有些人心里不服,认为是碍于汪修齐的颜面,才给的这个册封,可功勋值计算下来,众人就无话可说了。 电动纺纱机、织布机、卫生巾、卫生纸制造设备的四项发明,让他获得了六十万点发明功勋。 所有这些生产设备制造出来的商品累计销售了1200万两白银,每三十两白银算1点累积功勋,因此获得四十万功勋。 这样,谢柳青总功勋值超过百万而封神。 值得一提的是,军功的功勋点拿完只能等下次战争,可科研功勋,只要自己的技术还在使用,商品还在售卖,就会一直增长。 也就是说,科研封神的道路比军功封神更加常规化和持久化。 另外,封神所要求的功勋值不是固定的,而是会根据宋国人口的变化而调整。 如今宋国的汉民人口九十二万,封神的标准就是九十二万功勋值,以后汉民的数量提升到了千万或者上亿,那么封神的标准就会随之提高。 这让恩泽后代和普惠汉民的思想,烙印在每个人的脑海里。 量化封神机制的发布,让所有宋国汉民疯狂,在吃饱穿足的情况下,谁不想与国同休,谁不想流芳千古? 一时间,为“汉族百姓谋万世太平”的口号,变成了可以实际行动的登天之路,每个人都想着办法的去赚取功勋值。 汪修齐做得第二件大事是,创办了《天道》杂志和专利局。 一个是为了传播天道研究前沿,鼓励学术竞争和跨学科研究;另一个是保护研究成果的知识产权。 第307章 量化封神 接下来的三年,宋国开始消化领地,积极备战,等待着西方舰队的到来。 领地方面,宋国如今有一京七行省三驻地。 一京指的是九州岛,被宋廷定义为东直隶,是宋国的王城所在。 七行省,包括:基隆行省、吕宋行省、满剌加行省、冲绳行省、爪哇行省和婆罗行省。 三驻地为朝鲜国的平安南道、秦皇岛和濠镜。 至于暹罗、真腊、占城和安南,汪修齐让闲置很久的沈惟敬去跑了一趟,结果几个藩国纷纷拜服,改认宋国为宗主国,积极开放港口与大宋互市。 这其中固然有沈惟敬舌灿莲花的本事,但更多的是迫于宋国的武力威慑和贸易带来的巨大利益。 军事方面,最大的突破就是研究出了雷汞这种激发药。 自此,有了雷汞和硝化纤维(无烟火药)的配合,作战战备再次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子弹也好,炮弹也罢,全部改成了用火帽激发的金属定装弹,不仅提高了装弹速度,而且射程、精准性和威力都有了极大的提升。 燧发枪逐渐被汰换,变成了最早期的击发枪,由于是梁迅和纯阳子联合发明,兵部武库司取名为迅阳1562型步枪和迅阳1563型手枪。 另外,海事学院的建成,开始为宋国培养大量的航海人才。 原来只能靠个人常年积累与师徒相传的知识,在这里沉淀下来,同时被标准化为地理、算数、萄牙语、航海术、航海天文、海战理论、绘图、测量、枪炮操演等多门课程。 授课的不仅有周述学、戚继光、毛海峰、沈整、王一枝这等大宋名师,还有被驯服的多名佛郎机人。 他们其中有船长、领航员,还有擅长算数和绘图的传教士,这些人为了获得足够的食物和更好一些的待遇,不得不屈从现实。 在汪修齐审核和试听了课程内容后,三大舰队百总以上的武将轮流回炉重造,并由兵部武选司进行考核。 自此,大宋海军走上了专业化、体系化的培养模式。 商业方面。 由于大量原材料的输入和对外贸易量的暴增,使得宋国出现了一大批由汉人主导的产业链。 而食品、烟草、火柴、纺织,卫生系列,这五条民用产业链发展得尤为蓬勃。 按照汪修齐的产品理论,刚需加易消耗就是好产品。 吃饭穿衣自不必说,烟草、火柴、卫生巾、卫生纸都符合这条理论。 也是因为这些产业链的出现和品的类丰富,使得宋国的外贸年收益达到了四千万两恐怖的数字。 关键是,这些产品的输出,不仅仅是赚钱的问题,还使得整个东亚诸国对宋国产生了依赖。 没烟抽,抓耳挠腮,浑身难受的感觉不是普通人能抗拒的,至少汪修齐自己就抗拒不了。 用了火柴,谁又会花十几分钟,废气啦的去敲火镰? 有了卫生巾,大姨妈来了,难道还去用草木灰制成的月经带? 至于卫生纸,用了一回就再也离不开了,没人愿意用石头或者竹片去刮啊刮,菊花容易受伤不说,还经常弄得一手米田共。 而在宋国军事和商业双螺旋快速发展的同时,汪修齐又做了两件大事。 第一是建立封神机制。 别人都说汉人没有信仰,他就要制造出信仰,制造出人人膜拜的神灵。 什么是神?神不是虚无缥缈的存在,而是拥有着常人无法理解的力量,而且可以为汉民带来巨大福祉的人。 一旦成神,有了巨大的物质奖励不说,还会被供奉在万神殿,流芳千古,供万民敬仰。 而衡量是否可以成神的标准不再是直接册封,而是功勋值,功勋值到了,就可被封神,也就是说,人人都可能成神。 为此,汪修齐建立了一个功勋值评定委员会,建立了清晰的鉴定机制,他不仅告诉天下,汉人有神,而且还告诉如何成神。 在所有成神之路中,赚取功勋值最快的要属军功和科研。 目前宋国有四位神,光明神纯阳子、药神李时珍、先棉神谢柳青和剑神俞大猷,前三位是走科研封神的,俞大猷是凭借军功封神的。 以军功为例,杀死一个敌方普通士兵,奖励1点功勋值,百夫长10点,千夫长100点,以此类推。 俞大猷封神,是因为功勋值达到一百万。 其中南浦港一役奖十万,挫败武士道奖四十万,拿下东南亚所有疆域,奖励四十万,剩下的十万点,是训练首批黑刃、传播武学、编写《剑经》得来。 和军功相比,科研获取功勋值的方式有三种。 第一是发明功勋。 也就是研究出独创性的新技术、新理论或者新发现,这个根据研究可能带来的价值会被授予10点到50万点不同的功勋点。 第二是累积功勋。 根据研究成果带来的社会价值,进行累积评定。 第三是影响力功勋。 核心是要在宋国创办的《天道》杂志中发表学术论文。 举个例子: 谢柳青被封神,一开始还有些人心里不服,认为是碍于汪修齐的颜面,才给的这个册封,可功勋值计算下来,众人就无话可说了。 电动纺纱机、织布机、卫生巾、卫生纸制造设备的四项发明,让他获得了六十万点发明功勋。 所有这些生产设备制造出来的商品累计销售了1200万两白银,每三十两白银算1点累积功勋,因此获得四十万功勋。 这样,谢柳青总功勋值超过百万而封神。 值得一提的是,军功的功勋点拿完只能等下次战争,可科研功勋,只要自己的技术还在使用,商品还在售卖,就会一直增长。 也就是说,科研封神的道路比军功封神更加常规化和持久化。 另外,封神所要求的功勋值不是固定的,而是会根据宋国人口的变化而调整。 如今宋国的汉民人口九十二万,封神的标准就是九十二万功勋值,以后汉民的数量提升到了千万或者上亿,那么封神的标准就会随之提高。 这让恩泽后代和普惠汉民的思想,烙印在每个人的脑海里。 量化封神机制的发布,让所有宋国汉民疯狂,在吃饱穿足的情况下,谁不想与国同休,谁不想流芳千古? 一时间,为“汉族百姓谋万世太平”的口号,变成了可以实际行动的登天之路,每个人都想着办法的去赚取功勋值。 汪修齐做得第二件大事是,创办了《天道》杂志和专利局。 一个是为了传播天道研究前沿,鼓励学术竞争和跨学科研究;另一个是保护研究成果的知识产权。 第308章 发起圣战 《天道》以周刊的形式,发布各个领域中具有独创性,重要性,以及跨学科的研究,同时也提供快速、权威、有见地的新闻,还有研究界和汪修齐对于科技发展趋势见解的专题。 所有在宋国登记造册的百姓(汉人和非汉人)都有资格投稿,文章一旦被收录,不仅可以获得丰厚的资金奖励,还能获得1-1000点的功勋值。 最关键的是,论文也有累积功勋,只要引用量多,就可以再次获得功勋值。 这一机制的设计加上专利保护,让原有敝帚自珍的道士、工匠和各行各业的翘楚打开了门户之见,纷纷开始发表自己的见解和成果。 而汪修齐也轻松了很多,不需要通过授课的方式来引导众人,只要在‘王爷有话说’的专栏,抛出自己的想法,立刻就会得到大量的响应。 比如说,他在1562年发表的一篇短讯《大宋需要顺风耳》,里面内容如下: “昔闻古之神,名曰顺风耳,能听八荒之风。今宋土广袤,沟通多艰,本王亦欲得此神以听四方。 然如何致之?须习千里传音之术、千里收音之法,及通天语。 于传音、收音二术之参悟,可鉴近年所发之论文,诸如《电流传输之变压原理》、《论可变电阻于刑讯之效用》、《电极间放电现象之研讨》……诸篇,皆为启迪心智之宝筏。 鉴于千里传音之重,设神格一枚,名曰“天籁”,以奖掖此道。凡能发明千里传音之术者,奖励功勋值四十万,银二十万。” 上辈子的汪修齐谍战片看得多,对于无线发报机有过一些了解,但也只是限于振荡电路、摩尔斯电码和简单的加密通讯机制。 不过这些知识,对于指明研究方向是足够了,要知道现在宋国最热门的研究领域中,电磁学排行第一。 这条短讯一发布,立刻引起了宋国研究界的狂热,要知道,纯阳子提炼出钨丝,制造白炽灯,才被奖励了四十万点功勋。 1564年,经过无数精英的夜以继日,宋国第一台火花发报机问世,发明人竟是电池的发明者玄成子。 翌年,他发射的无线电信息成功地穿越四千多公里的东亚海域,从松浦津传到满剌加。 玄成子也基于蓄电池、干电池和发报机的发明,成了天道研究院第二位封神的真人。 无线发报机的问世,开启了宋国的无线通讯时代,让烽火、驿站、信鸽、海东青等通讯方式成为了历史。 最关键的是,在这个发明的过程中,电磁学的理论基础被夯实,而电容、蜂鸣器、二极管等基础元器件也被弄了出来,这为后续的发展铺平了道路。 接下来没多久,奋勇直追的师叔清净子,就在发报机的基础上进行了优化,搞出了无线电台和收音机。 …… 嘉靖四十五年(1566年),此时距离索萨回去已经过去了五年,可是依然没有见到西方大军的影子。 从果阿密探传回的消息是,如今的西方打成了一团乱麻,神圣罗马帝国因为宗教改革的事情,内战不断。 与此同时,为了应对奥斯曼帝国的频繁进攻,不得不调集大量兵力应对,所以无暇东顾。 汪修齐本想守株待兔,却是等了个空。 正待他下定决心,准备派兵西征的时候,情况又发生了急转。 同年八月。 英国女王伊丽莎白一世的特使,弗朗西斯·德雷克到达日本,拜访宋王。 松浦津,垂拱殿。 身披黑色斗篷,脸型瘦削却颇为精神的德雷克带着随从步入殿中,在见到汪修齐的那一刻,碧蓝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惊诧,随即又恢复平静。 他微微躬身,向汪修齐使了个标准的绅士礼后,用英语感叹道: “真没想到,被罗马教皇指控为‘十二恶魔’之一的东方之王,竟是如此的英俊。” 个子矮小,显得有些唯唯诺诺的随从正要翻译,汪修齐却是摆了摆手,用标准的英语回道: “本王也没想到,伊丽莎白派遣来的使者竟是一个海盗。” 德雷克一愣,双下巴之上的嘴巴张得老大,首先,他没想到汪修齐居然会说英语,因为此时东亚海上的通用语言是葡萄牙语。 其次,对方只看了一眼,就道破了自己的身份。 他强压震惊,从怀中掏出使节文书,躬身递上: “尊敬的宋王陛下,真没想到您会说英格兰王国的语言。我叫弗朗西斯·德雷克,的确是女王的特使,有国书为凭。” 从侍卫手里接过信筒拆开,汪修齐扫了一眼,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 “本王并没有说你不是特使,可你也是个海盗。 粗糙的皮肤、贪婪的眼神、强壮的肩膀和隔着老远就能闻到的火药味已暴露了你的身份。” 这句话是用中文说的,闻言,本来就高度警戒的侍卫纷纷拔出佩刀,毛海峰上前,一刀鞘扫在德雷克的小腿上,让德雷克惨叫着跪倒在地。 “陛下,宋国就要大难临头了,西班牙国王菲利佩二世亲自带领八万盟军往东而来,我是你们的朋友,是来报信的!”德雷克赶忙高呼。 汪修齐摆了摆手,示意毛海峰退下,沉声问道: “说详细一些,本王要知道来龙去脉,还有你们的诉求。” 德雷克揉着小腿,表情痛苦地把出使的目的说了一遍,在随从的翻译下,殿中大臣也明白了大概的意思。 原来,在西方的宗教改革运动中,伊丽莎白一世由于支持新教,被罗马教皇废除教籍,并被指控为异端,而英格兰王国也成了天主教国家的敌对国。 而宋国击溃了远东的葡萄牙贸易航线,断了欧洲的香料,加上索萨回去的控诉,让宋国也成了欧洲公敌。 罗马教皇庇护五世发出圣谕,直接把汪修齐定义为‘十二恶魔’之一的贪婪魔王玛门,要求天主教麾下的所有王国组织盟军,发起圣战,誓要把汪修齐抓回罗马宗教裁判所进行公开审判。 东方有无数的香料和金银,这比欧洲内部打来打去有意思多了。 一时间在西班牙国王菲利佩二世的号召下,葡萄牙、匈牙利、圣约翰骑士团等势力纷纷响应。 打着“为了香料,为了耶稣!”的口号,组成了八万人的圣战军在巴塞罗那集结,浩浩荡荡往东方杀来。 第308章 发起圣战 《天道》以周刊的形式,发布各个领域中具有独创性,重要性,以及跨学科的研究,同时也提供快速、权威、有见地的新闻,还有研究界和汪修齐对于科技发展趋势见解的专题。 所有在宋国登记造册的百姓(汉人和非汉人)都有资格投稿,文章一旦被收录,不仅可以获得丰厚的资金奖励,还能获得1-1000点的功勋值。 最关键的是,论文也有累积功勋,只要引用量多,就可以再次获得功勋值。 这一机制的设计加上专利保护,让原有敝帚自珍的道士、工匠和各行各业的翘楚打开了门户之见,纷纷开始发表自己的见解和成果。 而汪修齐也轻松了很多,不需要通过授课的方式来引导众人,只要在‘王爷有话说’的专栏,抛出自己的想法,立刻就会得到大量的响应。 比如说,他在1562年发表的一篇短讯《大宋需要顺风耳》,里面内容如下: “昔闻古之神,名曰顺风耳,能听八荒之风。今宋土广袤,沟通多艰,本王亦欲得此神以听四方。 然如何致之?须习千里传音之术、千里收音之法,及通天语。 于传音、收音二术之参悟,可鉴近年所发之论文,诸如《电流传输之变压原理》、《论可变电阻于刑讯之效用》、《电极间放电现象之研讨》……诸篇,皆为启迪心智之宝筏。 鉴于千里传音之重,设神格一枚,名曰“天籁”,以奖掖此道。凡能发明千里传音之术者,奖励功勋值四十万,银二十万。” 上辈子的汪修齐谍战片看得多,对于无线发报机有过一些了解,但也只是限于振荡电路、摩尔斯电码和简单的加密通讯机制。 不过这些知识,对于指明研究方向是足够了,要知道现在宋国最热门的研究领域中,电磁学排行第一。 这条短讯一发布,立刻引起了宋国研究界的狂热,要知道,纯阳子提炼出钨丝,制造白炽灯,才被奖励了四十万点功勋。 1564年,经过无数精英的夜以继日,宋国第一台火花发报机问世,发明人竟是电池的发明者玄成子。 翌年,他发射的无线电信息成功地穿越四千多公里的东亚海域,从松浦津传到满剌加。 玄成子也基于蓄电池、干电池和发报机的发明,成了天道研究院第二位封神的真人。 无线发报机的问世,开启了宋国的无线通讯时代,让烽火、驿站、信鸽、海东青等通讯方式成为了历史。 最关键的是,在这个发明的过程中,电磁学的理论基础被夯实,而电容、蜂鸣器、二极管等基础元器件也被弄了出来,这为后续的发展铺平了道路。 接下来没多久,奋勇直追的师叔清净子,就在发报机的基础上进行了优化,搞出了无线电台和收音机。 …… 嘉靖四十五年(1566年),此时距离索萨回去已经过去了五年,可是依然没有见到西方大军的影子。 从果阿密探传回的消息是,如今的西方打成了一团乱麻,神圣罗马帝国因为宗教改革的事情,内战不断。 与此同时,为了应对奥斯曼帝国的频繁进攻,不得不调集大量兵力应对,所以无暇东顾。 汪修齐本想守株待兔,却是等了个空。 正待他下定决心,准备派兵西征的时候,情况又发生了急转。 同年八月。 英国女王伊丽莎白一世的特使,弗朗西斯·德雷克到达日本,拜访宋王。 松浦津,垂拱殿。 身披黑色斗篷,脸型瘦削却颇为精神的德雷克带着随从步入殿中,在见到汪修齐的那一刻,碧蓝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惊诧,随即又恢复平静。 他微微躬身,向汪修齐使了个标准的绅士礼后,用英语感叹道: “真没想到,被罗马教皇指控为‘十二恶魔’之一的东方之王,竟是如此的英俊。” 个子矮小,显得有些唯唯诺诺的随从正要翻译,汪修齐却是摆了摆手,用标准的英语回道: “本王也没想到,伊丽莎白派遣来的使者竟是一个海盗。” 德雷克一愣,双下巴之上的嘴巴张得老大,首先,他没想到汪修齐居然会说英语,因为此时东亚海上的通用语言是葡萄牙语。 其次,对方只看了一眼,就道破了自己的身份。 他强压震惊,从怀中掏出使节文书,躬身递上: “尊敬的宋王陛下,真没想到您会说英格兰王国的语言。我叫弗朗西斯·德雷克,的确是女王的特使,有国书为凭。” 从侍卫手里接过信筒拆开,汪修齐扫了一眼,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 “本王并没有说你不是特使,可你也是个海盗。 粗糙的皮肤、贪婪的眼神、强壮的肩膀和隔着老远就能闻到的火药味已暴露了你的身份。” 这句话是用中文说的,闻言,本来就高度警戒的侍卫纷纷拔出佩刀,毛海峰上前,一刀鞘扫在德雷克的小腿上,让德雷克惨叫着跪倒在地。 “陛下,宋国就要大难临头了,西班牙国王菲利佩二世亲自带领八万盟军往东而来,我是你们的朋友,是来报信的!”德雷克赶忙高呼。 汪修齐摆了摆手,示意毛海峰退下,沉声问道: “说详细一些,本王要知道来龙去脉,还有你们的诉求。” 德雷克揉着小腿,表情痛苦地把出使的目的说了一遍,在随从的翻译下,殿中大臣也明白了大概的意思。 原来,在西方的宗教改革运动中,伊丽莎白一世由于支持新教,被罗马教皇废除教籍,并被指控为异端,而英格兰王国也成了天主教国家的敌对国。 而宋国击溃了远东的葡萄牙贸易航线,断了欧洲的香料,加上索萨回去的控诉,让宋国也成了欧洲公敌。 罗马教皇庇护五世发出圣谕,直接把汪修齐定义为‘十二恶魔’之一的贪婪魔王玛门,要求天主教麾下的所有王国组织盟军,发起圣战,誓要把汪修齐抓回罗马宗教裁判所进行公开审判。 东方有无数的香料和金银,这比欧洲内部打来打去有意思多了。 一时间在西班牙国王菲利佩二世的号召下,葡萄牙、匈牙利、圣约翰骑士团等势力纷纷响应。 打着“为了香料,为了耶稣!”的口号,组成了八万人的圣战军在巴塞罗那集结,浩浩荡荡往东方杀来。 第309章 名义上的妻子 泷捷皱了皱眉,审视着德雷克,开口问道: “不是说神圣罗马帝国和奥斯曼帝国打得不可开交么?欧洲派遣大量部队东征,不怕后院起火?” 德雷克耸了耸肩,看向随从,等听懂了意思后,才面色凝重地解释道: “去年,奥斯曼帝国在攻打马耳他的战役中遭遇了挫折,随后收缩了防线。 然而,祸不单行,国内爆发了严重的瘟疫,就连苏莱曼大帝也不幸感染。此时的奥斯曼帝国元气大伤,已无力再战。 虽如此,罗马皇帝马克西米利安二世依然固守,而让他的堂兄费利佩二世带兵出征。” “也就是说,罗马帝国外部威胁基本解除,接下来就是对付宋国和你们这些支持新教的国家?”徐渭询问。 听懂翻译后,德雷克点了点头: “不错,英国和宋国面临着相同的敌人,如果东征军获胜,再次打开远东贸易,罗马帝国和西班牙几个远征国度必然实力大涨,到时候英国也会陷入险地。” 汪修齐瞟了德雷克一眼,淡淡道: “只要是海盗,就没有不会葡萄牙语的,你也别装了,直接用葡萄牙语交流,这样来得方便。” 在汪修齐掌权以前,基于贸易的需要,宋国高层都懂葡萄牙语,这个习惯在他掌权后,也被保留了下来。 如今,宋国四品以上的官员,全都学了葡萄牙语。 德雷克碧蓝的眼珠子转了转,随即讪讪笑道: “葡萄牙语是会一点,不过我是纯正的英格兰人。” 身材魁梧,坐姿如松的戚继光看向德雷克,沉声问道: “说说东征军的具体实力,越详细越好。” 德雷克本想站起来,可毛海峰拎着刀在他面前晃来晃去,他不得不再次跪好,回想了片刻,开口答道: “此次的圣战,教皇称之为双十东征,也就是第十次十字军东征的意思,声势之大超过以往任何一次。 西班牙兵力五万,安装了重型炮的大战舰150艘,其中盖亚战列舰25艘,卡拉克战船125艘,每船配备300士兵和若干船员。 葡萄牙兵力两万,大型战舰30艘,其中盖亚10艘,卡拉克20艘,另外,还有70艘中型卡拉维尔帆船。 匈牙利和圣约翰骑士团都是骑兵,只不过匈牙利是速度极快的镖骑兵,而骑士团的都是重骑兵。 除此之外,还有一千多艘武装货船,大部分都是500吨左右的牢船。” 这么多货船?这是打算把东亚搬空……汪修齐哭笑不得,不知道是要骂对方愚蠢,还是感谢对方的贪婪。 戚继光内心一喜,却是皱着眉,沉声问道: “重型炮具体是什么炮,能说说规格吗?” “葡萄牙的炮火配置你们应该比较了解,我就说说西班牙的。”德雷克揉了揉有些酸疼的腿,继续介绍道: “西班牙的战船炮火配置没有葡萄牙那么多,但都是威力巨大的加农炮或长重炮。 其中加农炮,9英尺长的炮管和6英寸宽的膛孔,可以直射 32 磅重的实心弹,有效射程约为500码,如果是18磅(8公斤)的炮弹,射程可以达到2英里(32公里)。 长重炮的规格……” 现场沉默了下来,在座各官员个个心照不宣的一脸严肃。 德雷克叹了口气,有些同情地说道: “要抵挡这样的大军,我知道不可能,英王派我来,先让我去君士坦丁堡向苏莱曼大帝求援,谁知他已昏迷不醒,把皇位传给了酒色之徒的儿子塞利姆。 塞利姆除了葡萄酒和女人,对其他事情都不感兴趣,直接拒绝了英王出兵干预的请求。” “这么说来,你是从地中海去到君士坦丁堡,然后从红海入的印度洋?”文书展兴平略一思索,问了出来。 如今的展兴平已经20岁,身体健壮却眉清目秀,他做汪修齐的文书已经三年。 见到这个面容俊朗的少年站在汪修齐身边,德雷克还以为这是汪修齐的弟弟,他挤出笑容点头: “只有走这条线路,我才能比十字军快几个月。” 此时的地中海和红海还控制在奥斯曼帝国手里,众人终于明白,伊丽莎白为何要派遣一个海盗来做使者了。 汪修齐身子前倾,带着好奇问道: “你不会是红胡子海雷丁的手下?” 巴巴罗萨海雷丁号称是世界上最强大的海盗王。 16世纪早期在地中海、红海所向无敌,把神圣罗马帝国打得溃不成军,他也因此被苏莱曼大帝授予了帝国海军元帅的称号。 德雷克一愣,他搞不明白,为何现在形势如此严峻,这个宋王却关心这些无足轻重的问题,想了想,他还是如实回答: “自然不是,海雷丁大人去世的时候我才六岁,不过我的确在奥斯曼海军服过役。” “可惜了,”汪修齐叹了口气,略一沉吟,又笑道: “曾经的罗马教皇为了对付海雷丁组织了‘神圣同盟’,如今为了对付本王,又组织了‘双十东征’,有意思。” 天天待在汪修齐身边的展兴平,自然明白兄长的意思,他眉毛一扬,朗声道: “那红胡子海盗如何能与兄长比,他虽百战百胜,可穷尽一生,也没能立国,只能屈服于苏莱曼之下。” 听着随从的小声翻译,德雷克眉头微皱,压住内心的烦躁,苦口建议道: “宋王陛下,臣以为当下应火速收缩兵力,凭借战略纵深与东征军周旋,切不可各自为战,以防被其逐个击破。 此外,东征军远离本土,兵源及粮草补给都是难题,随着时间推移,其内部压力必然陡增,到时宋军才有机会。” 汪修齐没有接话,而是眯着眼反问: “英王除了让你带情报,还有没有什么实质性的援助?毕竟我宋国可是要为英格兰王国拖住这么多敌人。” “实质性?”德雷克想了想,点头道: “有的,不过恕在下冒昧,我觉得不太可能。” “说!” “女王的意思是,如果宋国可以把圣战军尽数留在远东,她愿意做宋王名义上的妻子,让英国和宋国结为联姻同盟,世代友好。” 汪修齐一头黑线,忍不住吐槽: “就这?” “宋王陛下,您可能有所不知。”见汪修齐不以为然的表情,德雷克有些气恼,他抬起头,涨红了脸说道: “伊丽莎白女王是在下见过最美的女人,她不仅容貌出众,而且天资聪敏,勤奋好学,无论是文学、歌剧、政事处理,样样都是惊才绝艳。 这么多年来,神圣罗马皇帝、西班牙、法国、瑞典的国王都向她求过婚,结果都被拒绝了。 她是那么的圣洁,那么的高贵,以至于人间没有男子可以配得上她。” 给她解除亡国之危,帮她解决追求者的骚扰,结果就得个毫无用处的空头名号,这女的真特么绿茶啊……汪修齐满肚子槽点,却笑着问道: “这伊丽莎白女王,今年贵庚?” 第309章 名义上的妻子 泷捷皱了皱眉,审视着德雷克,开口问道: “不是说神圣罗马帝国和奥斯曼帝国打得不可开交么?欧洲派遣大量部队东征,不怕后院起火?” 德雷克耸了耸肩,看向随从,等听懂了意思后,才面色凝重地解释道: “去年,奥斯曼帝国在攻打马耳他的战役中遭遇了挫折,随后收缩了防线。 然而,祸不单行,国内爆发了严重的瘟疫,就连苏莱曼大帝也不幸感染。此时的奥斯曼帝国元气大伤,已无力再战。 虽如此,罗马皇帝马克西米利安二世依然固守,而让他的堂兄费利佩二世带兵出征。” “也就是说,罗马帝国外部威胁基本解除,接下来就是对付宋国和你们这些支持新教的国家?”徐渭询问。 听懂翻译后,德雷克点了点头: “不错,英国和宋国面临着相同的敌人,如果东征军获胜,再次打开远东贸易,罗马帝国和西班牙几个远征国度必然实力大涨,到时候英国也会陷入险地。” 汪修齐瞟了德雷克一眼,淡淡道: “只要是海盗,就没有不会葡萄牙语的,你也别装了,直接用葡萄牙语交流,这样来得方便。” 在汪修齐掌权以前,基于贸易的需要,宋国高层都懂葡萄牙语,这个习惯在他掌权后,也被保留了下来。 如今,宋国四品以上的官员,全都学了葡萄牙语。 德雷克碧蓝的眼珠子转了转,随即讪讪笑道: “葡萄牙语是会一点,不过我是纯正的英格兰人。” 身材魁梧,坐姿如松的戚继光看向德雷克,沉声问道: “说说东征军的具体实力,越详细越好。” 德雷克本想站起来,可毛海峰拎着刀在他面前晃来晃去,他不得不再次跪好,回想了片刻,开口答道: “此次的圣战,教皇称之为双十东征,也就是第十次十字军东征的意思,声势之大超过以往任何一次。 西班牙兵力五万,安装了重型炮的大战舰150艘,其中盖亚战列舰25艘,卡拉克战船125艘,每船配备300士兵和若干船员。 葡萄牙兵力两万,大型战舰30艘,其中盖亚10艘,卡拉克20艘,另外,还有70艘中型卡拉维尔帆船。 匈牙利和圣约翰骑士团都是骑兵,只不过匈牙利是速度极快的镖骑兵,而骑士团的都是重骑兵。 除此之外,还有一千多艘武装货船,大部分都是500吨左右的牢船。” 这么多货船?这是打算把东亚搬空……汪修齐哭笑不得,不知道是要骂对方愚蠢,还是感谢对方的贪婪。 戚继光内心一喜,却是皱着眉,沉声问道: “重型炮具体是什么炮,能说说规格吗?” “葡萄牙的炮火配置你们应该比较了解,我就说说西班牙的。”德雷克揉了揉有些酸疼的腿,继续介绍道: “西班牙的战船炮火配置没有葡萄牙那么多,但都是威力巨大的加农炮或长重炮。 其中加农炮,9英尺长的炮管和6英寸宽的膛孔,可以直射 32 磅重的实心弹,有效射程约为500码,如果是18磅(8公斤)的炮弹,射程可以达到2英里(32公里)。 长重炮的规格……” 现场沉默了下来,在座各官员个个心照不宣的一脸严肃。 德雷克叹了口气,有些同情地说道: “要抵挡这样的大军,我知道不可能,英王派我来,先让我去君士坦丁堡向苏莱曼大帝求援,谁知他已昏迷不醒,把皇位传给了酒色之徒的儿子塞利姆。 塞利姆除了葡萄酒和女人,对其他事情都不感兴趣,直接拒绝了英王出兵干预的请求。” “这么说来,你是从地中海去到君士坦丁堡,然后从红海入的印度洋?”文书展兴平略一思索,问了出来。 如今的展兴平已经20岁,身体健壮却眉清目秀,他做汪修齐的文书已经三年。 见到这个面容俊朗的少年站在汪修齐身边,德雷克还以为这是汪修齐的弟弟,他挤出笑容点头: “只有走这条线路,我才能比十字军快几个月。” 此时的地中海和红海还控制在奥斯曼帝国手里,众人终于明白,伊丽莎白为何要派遣一个海盗来做使者了。 汪修齐身子前倾,带着好奇问道: “你不会是红胡子海雷丁的手下?” 巴巴罗萨海雷丁号称是世界上最强大的海盗王。 16世纪早期在地中海、红海所向无敌,把神圣罗马帝国打得溃不成军,他也因此被苏莱曼大帝授予了帝国海军元帅的称号。 德雷克一愣,他搞不明白,为何现在形势如此严峻,这个宋王却关心这些无足轻重的问题,想了想,他还是如实回答: “自然不是,海雷丁大人去世的时候我才六岁,不过我的确在奥斯曼海军服过役。” “可惜了,”汪修齐叹了口气,略一沉吟,又笑道: “曾经的罗马教皇为了对付海雷丁组织了‘神圣同盟’,如今为了对付本王,又组织了‘双十东征’,有意思。” 天天待在汪修齐身边的展兴平,自然明白兄长的意思,他眉毛一扬,朗声道: “那红胡子海盗如何能与兄长比,他虽百战百胜,可穷尽一生,也没能立国,只能屈服于苏莱曼之下。” 听着随从的小声翻译,德雷克眉头微皱,压住内心的烦躁,苦口建议道: “宋王陛下,臣以为当下应火速收缩兵力,凭借战略纵深与东征军周旋,切不可各自为战,以防被其逐个击破。 此外,东征军远离本土,兵源及粮草补给都是难题,随着时间推移,其内部压力必然陡增,到时宋军才有机会。” 汪修齐没有接话,而是眯着眼反问: “英王除了让你带情报,还有没有什么实质性的援助?毕竟我宋国可是要为英格兰王国拖住这么多敌人。” “实质性?”德雷克想了想,点头道: “有的,不过恕在下冒昧,我觉得不太可能。” “说!” “女王的意思是,如果宋国可以把圣战军尽数留在远东,她愿意做宋王名义上的妻子,让英国和宋国结为联姻同盟,世代友好。” 汪修齐一头黑线,忍不住吐槽: “就这?” “宋王陛下,您可能有所不知。”见汪修齐不以为然的表情,德雷克有些气恼,他抬起头,涨红了脸说道: “伊丽莎白女王是在下见过最美的女人,她不仅容貌出众,而且天资聪敏,勤奋好学,无论是文学、歌剧、政事处理,样样都是惊才绝艳。 这么多年来,神圣罗马皇帝、西班牙、法国、瑞典的国王都向她求过婚,结果都被拒绝了。 她是那么的圣洁,那么的高贵,以至于人间没有男子可以配得上她。” 给她解除亡国之危,帮她解决追求者的骚扰,结果就得个毫无用处的空头名号,这女的真特么绿茶啊……汪修齐满肚子槽点,却笑着问道: “这伊丽莎白女王,今年贵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