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批魔尊手撕BE剧情》 第1章 楔子 “沐苒清,我就是做鬼也不会放过你!我诅咒你……” 尸身血海中,一张突然放大,七窍流血的脸狞笑着向他贴近,怨毒的话语,咫尺的距离,吓得他不由后退。 却被脚下头颅绊倒,跌坐在地,触手粘稠,涌动的血液将他包裹。 不知多少次,从噩梦中惊醒。 猛然睁开的眼睛中是触目惊心的痛苦,几缕发丝被额前的汗水浸透贴在毫无血色的脸上,衬得红色额饰犹如泣血,在夜色中尤为刺目,胸腔剧烈地起伏,神情麻木地望着头顶的床帐,不知今夕何夕。 良久,平缓了呼吸,僵硬地坐起身,汗水湿透衣裳,黏糊糊地贴在身上很不舒服,使他眉头不由轻蹙。 清冷的月光透过窗户洒进来,一簇玉兰探出了头。 枝丫上的花苞不知何时悄悄绽放,淡淡幽香带来一点点柔和的温暖,却驱不散心中的寒意。 沐昭垂眸看着自己微微颤抖的双手,神情悲伤的仿佛要落下泪来,指尖上面仿佛还残留着血的温热,抬手捂住了脸,长发散落,将自己蜷缩成一团。 漫漫长夜,再难入眠。 一闭上眼睛,那张脸就浮现在眼前,满是不甘和恨意,让他英俊昳丽的面容变得狰狞。 他的一字一句都变成诅咒,纠缠着沐昭,回荡在每个午夜梦回,他们之间到最后竟变成了这个样子。 一身死魂消,一苟延残喘。 那些年少时光在脑海中闪现,也只有这短暂的快乐回忆能削减他此时的痛苦。 沿着月色,身着单衣的沐昭朝着后山走去,那里是缥缈宗世代守护的禁地——浮生之境。 沐昭入了结界之内,里面是一片虚无。但,随着他抬手一挥,出现一座竹林小舍。 穿过竹林,屋舍内只有一副冰晶棺材,能保人尸身不腐。 沐昭跪坐在棺材边看着里面仿佛闭眼沉睡的人,素来没什么表情的冷漠面容上浮现出淡淡的柔和,整个人也多了几分活人的气息,眸中却依旧黯淡无光。 元启十七年,本该在三年前身死形灭的魔头荼溟,突然重返世间。 一时闹得人心惶惶,眼看又是一场腥风血雨,而修真界第一大宗缥缈宗,瞬间遭到诸多的质疑。 原因如下: 荼溟本是缥缈宗下望月阁弟子,与沐昭乃是师兄弟,却在十年前叛出师门,开宗立派,后自堕魔道,危害苍生,竟还想妄自称帝,一统人间界。 幸,苒清君联合各大世家门派,大义灭亲,才免除人世间的一场祸乱。 但,此时各门各派再次集结讨伐的人,不是本该死去的荼溟又是谁? 只见他神若癫狂,周身涌动着强大的灵力,黑气弥漫,脚下是一道复生血阵,是要以数万人为祭品方能开启的邪术,乃逆天禁术。 众人震惊的同时,还有诸多疑问。 他要复活谁?这三年间,他又身在何处?明明亲眼见他被沐昭一剑斩于罚恶堂。 但,这些问题于现在的危机而言,并不重要,之后自会揭晓,现在最要紧的就是阻止他。 而那唯一能与荼溟抗衡之人,自人群中走出,面如冠玉,眉目如画,一袭白衣翻飞,纤尘不染,正是——沐昭,缥缈宗现任宗主,高贵冷艳,不可侵犯,因他的存在才使得众人不那么惧怕,重拾信心。 可是,接下来他们两人的对话,却在人群中掀起一阵狂澜。 “沐苒清,你囚我三年,今日又要阻我?”荼溟目光阴鸷地盯着众星拱月般的人,对他的到来,没有丝毫的意外,反而心中有种说不出的滋味儿漫延,脚下的血阵更是光芒大盛。 “什么?” 人群沸腾,不可置信。 事情竟是这样的吗?荼溟竟是被苒清君囚禁?亏他们还在心中为缥缈宗开脱,荼溟这魔头当年定是使了什么邪术诈死,现在啪啪打脸。 但,大战在即,众人就算有诸多的愤懑,也懂得分寸,现在不是发作的时候,只是看向沐昭的目光已经不再崇敬。 窃窃私语中,沐昭的神情没什么变化,仿佛听不见,也看不见众人审视的视线,眼中只有荼溟一人,缓慢却坚定地朝他伸出手,微抿的唇轻启:“荼溟,我……” 只是,他的话根本来不及说完便被打断,荼溟抬手命令一旁的尸傀们手持利剑朝他刺来。 “清风,召来!”沐昭自然不会坐以待毙。 “当”利刃相撞,迸溅出火花,强大的灵力使得周围树木瞬间腰斩,距离较近的尸傀也在瞬间化为齑粉。 但,随即涌出的是更多无痛无觉的尸傀,让人心惊,发寒,这些天,荼溟究竟杀了多少人? 一时之间,众人打得难分难舍,不相上下。 随着时间流逝,沐昭越打心中越发沉,面上却无丝毫波澜,迎接着尸傀阴邪刁钻、招招致命的攻击。 “沐苒清,你再不尽全力,怎么保护这群废物?”荼溟笑得狰狞,眸中燃烧着嗜血的火焰,看着他身上被划出的数道伤口,鲜血染红了白衣,煞是好看呢,阴郁的脸上闪过一丝快意,忽略了心中的钝痛。 众人后知后觉到,这血阵在汲取他们的力量。 一时间,已经有三三两两的人倒下,只剩下一些修为较高的一派之主,但也只是强弩之末。 “荼溟——”沐昭气息微乱,持剑的手微微颤抖,虎口已经没了知觉,瞪大了眼睛看着那疯狂的人,瞳孔瑟缩,心中蓦地一痛。 激战中的人或许没留意,可他看得清楚,神情癫狂的荼溟,处境并没有比他们好多少。 只见,他面色苍白,自脖颈漫延出黑色的细线沿着血管游走已布脸上,额头大滴的汗珠自俊逸的脸庞滑落,开启血阵之后,施术者不能有一丝一毫的分心和杂念,否则必遭反噬。 明明只有那么近的距离,几步而已,沐昭就可以将他带出来。 可是,中间却隔着诸多的人和事,他已不能,亦不能够,一剑将挡在面前的尸傀腰斩,眸中一闪而逝的狠戾,是众人从未见过的。 没想到一向清冷淡漠的苒清君,竟还有如此骇人的一面。 荼溟只觉得周身灵力被抽走,身体越来越冷,五脏六腑都在抽痛,看来血阵开启失败了。 为什么会这样?他心中明明坚定的想着那个人。 血阵失败带来的反噬让他根本来不及做过多的反应,身体瞬间被四散的力量撕碎,耳中轰鸣,但还是捕捉到了那人的声音,抬眸的瞬间,映入眼帘的是沐昭的脸。 只是他的神情是那样的陌生,这张向来没什么表情的脸上,此刻出现的是悲伤吗? “怦”心脏停止了跳动。 沐昭眼睁睁看着荼溟化作血雾,随风而散,他下意识地张开双臂,竟想将它拥抱,四周只剩一片狼藉,他呆呆地立在原地,竟不能上前一步,喉中感到一股腥甜。 后世对于这一战的评价,翻来覆去不过那几句。 “善恶到头终有报,啐,死得好!” “荼溟遭到反噬,这是咎由自取,死有余辜!但,如此轻松的死去,真是便宜他了!这样无恶不作的人,就应该五马分尸,挫骨扬灰,以慰逝者在天之灵。” “活该!” …… 第2章 重生 两百年后,现世安稳,一派祥和。 茶楼的说书先生偶尔会添油加醋地讲起当年故事,众仙门修士如何将大魔头荼溟打败,令其涕泪横流地跪地求饶,赢得满堂喝彩。 “咔嚓”伴随着掌声还有一道茶杯破碎的裂纹声。 只见茶楼角落里坐着一位蓝衣玉带的翩翩少年,听着说书人夸大其词且言不符实的描述,脸上的笑愈发的灿烂。 黑曜石般的眸中闪着点点亮光,泛着微微蓝,左眼下泪痣妖异,将手中布了碎纹的茶杯若无其事地放下,站起身,掸了掸衣服,走出茶楼。 茶楼小伙计前去收拾桌子,手指还未碰到那蓝白釉瓷杯,便化作了一堆齑粉,一时愣在了原地。 少年走在大街上,只听身后传来:“诶,那不是咱们地主家的……小少爷吗?”差点脱口而出傻儿子。 “对,是他!以前蓬头垢面、衣衫不整,整天疯疯癫癫的,没想到也是一位俊俏少年郎!” “嗯?那君小少爷不是个傻子吗?这……看起来不像啊!” “这事说来话长,老兄,也不怪你不知道,前段时间你正好外出,所以不知道,这君小少爷,不知怎么的,突然就好了!” “啊?竟有这般稀奇的事?” 是啊!竟有这般稀奇的事,已走出很远的君家小少爷君爻,已经习惯了众人见他如见“珍宝”般的目光。 听说有不少人上他家打探,是何方神医或是拜了哪方神庙,能让傻子不傻,变成了正常人。 这,当然是不可能的事情。 因为他根本不是君爻,准确说身体是他的,灵魂却是那人人喊打喊杀的魔头荼溟。 至于自己睁开眼,变成这个样子,他也不清楚,若说是重生,他这个已作古多年,可以说是丧尽天良的人,怎么也不会得到上天眷顾? 再者,他遭血阵反噬,灵魂撕碎,必定不会转世投胎。 而且,这君爻今年才十七岁。 此事疑点重重,但,他本身并不是一个爱刨根问底的人,况且,离他身死已经过去了两百年,人间皇帝都换了几茬。 荼溟行走在这太平盛世中,听着众人对缥缈宗的种种敬仰和向往,阴暗地想着,如何将这一切摧毁殆尽。 当然,以他现在这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少年模样,也只是想想。 “缥缈宗啊!”荼溟在嘴里咀嚼轻念,神情晦涩难明。 缥缈宗下分七脉,七大长老各执一脉一处,各收其徒,荼溟脸上的神情有种说不出的感觉,似在怀念又似悼念。 沐苒清,前世身死时无意瞟见的最后一眼,竟牢牢的将他的身影记在了心里头,刻入了灵魂。 如今,物是人非,有些事,他也该放下了,心中还是闪过了一瞬间的犹豫,被他直接忽略了。 算起来,他可是死过两次的人,心境和眼界都有所提高了呢,对此,荼溟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无声地叹了口气。 荼溟叼了串糖葫芦,在自家百亩良田巡视,坐在田埂上,一眼望去,颇有指点江山的架势。 溜达回家,对于这便宜老爹君峰,他算不上讨厌,毕竟,这副躯壳在身为傻子时,他爹竟然也不嫌弃,反而百般呵护。 想到自己重临世间后,面对傻儿子突然正常,他的喜极而泣,种种嘘寒问暖,冰封的心中浮现一丝暖意。 但,也谈不上喜欢。 第3章 勾心 重生后,这地主家小少爷的生活让荼溟过得有滋有味,喝喝小酒,听听小曲,人生最重要的是享受啊! 闲来无事去地里摘些当下时令的瓜果蔬菜,来场野炊,好不快活自在。 前世的他居然不明白这个道理,以至于一念错,步步错。 前脚刚踏进院门,后脚便跟上来一人,扯住他的袖子,娇嗔道:“三哥,你答应给我买的冰糖葫芦呢?” “嘻嘻,媃儿啊!”荼溟身体一僵,扭头看向那身着粉衣的娇俏少女,陪笑道。 “哼!”可惜,君媃并不买账,杏眼微眯,视线落在荼溟嘴角残留的糖稀上,伸手一指,佯怒道:“你有什么要解释的?” 荼溟一脸无辜地舔了舔嘴角,甜滋滋的,咂咂嘴。 荼溟对于他这个古灵精怪的妹妹向来没什么办法,只有一招:“我错了!好妹妹,你就原谅三哥这一次?” “一次?”君媃双手叉腰,眉毛一挑,“昨天你答应我的桂花糕,前天芙蓉糕,大前天蟹粉酥,要我一一说给你听吗?言而无信的坏三哥!” “咕咚”荼溟咽了口唾沫,他好像有点饿了。 这小丫头记性还挺好,尴尬地摸了摸鼻子,眼睛四处乱瞟,开始忽悠:“这些我肯定是给你买了的,只是在回家的途中,它们一直诱惑着我把它们吃掉,我当然是不愿意的,这可是我特意买给媃儿的。” “但是啊,这糕点凉了就不好吃了,我不忍心让它错失最佳的食用时间,所以,先帮你尝尝。” “而且,女孩子吃这么多糕点容易长胖,那就不好看了!” 君媃漫不经心地听着他的解释,每次他都有一大堆的道理,本欲不做理会。 可是,最后一句话,算是踩了她的底线,顿时,柳眉倒竖,红唇微张,不可置信道:“三哥,你是说我胖?” “不,不是,没有,我不敢……”荼溟慌忙摆手,补救,“媃儿就算胖也是最可爱的!” “……”君媃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怒火,放下狠话:“三哥,你这样是讨不到媳妇儿的!”说完霸气转身离开,感觉再待下去肯定会被气死。 神智恢复正常的三哥,一点都不是她想象中如沐春风、温柔体贴的哥哥模样。 若是荼溟知道她所想,肯定会说:“妹妹,你哪来的错觉会这么认为?” 荼溟对君媃所说的话满不在乎地微微一笑,眸中却一闪而逝的黯淡,媳妇儿?他前世都没想过的事,今生更不奢望。 入夜,荼溟躺在床上,想来他重生也有数月之余了。 在这洛水镇中也算是混得如鱼得水,可他以后并不想继承家业成为一名土地主,但重活一世,倒也没了什么鸿鹄之志。 曾经的执念也随着前世之死,烟消云散,心中不由闪过一丝迷茫。 记忆倒回重生后的第三天,荼溟终于得空溜出君家,只身前去缥缈宗,却是连宗门都未进去。 但,这有何难,大门进不去,他自有其他捷径。 踏入缥缈宗,那些美好的或伤心的回忆纷至沓来,甚至还有他故意遗忘的。 在他幼年初次站在缥缈宗金碧辉煌的大门前,以及走进去所见到的富丽堂皇,待到震撼之感消失后,他小小的心中滋生出阴暗的妒意。 这世间何其的不公,有人生来富贵,不用努力便得到别人穷尽一生也无法得到之物。 而他不过是因那可怜的施舍,竟也跻身到了这世人梦寐以求的地方。 荼溟闲逛着修葺过后的缥缈宗,除了各个大殿的名字外,他竟没有感到一丝熟悉的地方。 也是啊,缥缈宗曾被他一场无间业火焚得一干二净,如今旧址重建,再不见当日金碧辉煌,而是古朴素雅,一派世外桃源之景。 心情复杂的荼溟在望月阁门前小站了片刻,大门紧闭。 他却仿佛能透过门扉看到那玉兰花树下练剑的两位少年,而他们的师尊坐在不远处悠闲自得地品茶。 此情此景,再也回不去了…… 荼溟没有看到想找之人,无意听到宗门内弟子交谈,才知道,缥缈宗现在的宗主是叠溪,让他不禁皱眉,那沐苒清呢? 转悠了大半天,也没有听到半分有关那人的消息。 而他自然不会主动去打听有关他的事,沐昭是生是死都与他无关,他这样想着,心中不知为何有种闷闷的感觉。 来到幽月潭,这是一处坟冢,埋葬着缥缈宗历代以来的修士,那场业火下唯一留下的地方,而他今天所来的目的就是为此。 修长的手指轻轻拂过白玉石碑,缓缓蹲下身子,单膝跪于墓前,手指停在止夜二字上,轻喃:“师尊,不孝徒儿回来了……” 在荼溟离开后,望月阁紧闭的大门打开了。 走出的是一位十六七岁的少年,长发高束,一尘不染的洁白衣衫,领口上银色丝线钩织着精致云纹,银质护腕闪着熠熠的光,衣摆上由水墨铺就的高山巍峨、静水流深,一派英姿飒爽之风。 不知是哪位长老门下弟子,只是那少年的模样像极了荼溟回忆中悠闲自得的师尊。 少年将门关上后,蹦蹦跳跳地离开了,这举止倒是丝毫不像端庄儒雅的缥缈宗弟子。 第4章 斗角 昨夜不知何时睡着了,醒来时太阳已经高照,头有些痛,荼溟坐起身按了按太阳穴,神情有些恹恹。 当他推开门看着自己院中这跳大神般的摆设,瞬间冷了面色。 别看他这小小的家中,尔虞我诈,勾心斗角的事还真不少。 就在他重生的当天,正在被这副躯壳的兄弟姐妹欺辱,趴在地上学狗叫,不服从就是一顿拳打脚踢,他如小兽一般蜷缩在地上,不哭不闹,默默忍着。 当荼溟有了意识,便感受到一阵阵痛楚,根本来不及反应的他就听到一声娇喝:“住手!不然我去告诉爹爹!” “切,又是你这小贱人来坏我们兴致,整天护着这傻子,你怕不是脑子也有病!” 话落,引起一阵哄笑。 “君媃,你给我小心点,我们走!” 荼溟抬起头便看到一粉衣罗裙的少女张开双臂挡在自己面前,因背对着他,一时看不到少女此时的表情。 那些人离开时狠狠推了君媃一把,可怜她娇小的身躯,直接跌坐在地。 但她并未在意,而是很急切地查看起荼溟的情况,问着他并不会回答的话:“三哥,你没事?” 只是,这次她的问话得到了回答。 “我……还好,你叫君媃?”荼溟看着这大概十四五岁的少女,她眸中仍有泪光闪烁,声音不由放得温柔和缓,不动声色地打量四下的环境。 只是,这少女听到他的话,杏眸圆睁,眼泪“啪嗒”就掉下来了。 愣愣地看着荼溟,震惊、喜悦、无措等情绪在她小脸上闪过,一把握住荼溟的手,激动道:“三哥,我是媃儿啊……” 荼溟此刻很懵,看着少女梨花带雨的模样更是头大,笨拙地抬手替她擦拭眼泪:“你别哭啊!有话好好说!” 结果,他不说这话还好,一说,少女顿时“哇——”地一声,大哭起来。 把荼溟吓得当场石化,自己虽然恶名昭着,但他还什么都没做好?现在这什么情况? 少女的哭声很快引来一批仆人,荼溟心想:这下有救了。 可是,他刚开口,一句话还没说完,那些人就如少女的初时反应般,一时不知所措地立在原地,荼溟看着众人的反应面色发沉,想着自己是不是应该杀人灭口,然后,赶紧逃离现场。 此事,很快便惊动了正在午憩的一家之主君峰。 骤然听闻下人的回报,三少爷似乎恢复神智,又惊又喜的他竟是连鞋子都不顾穿,便跑去儿子所住的西暖居,丫鬟提着鞋子,气喘吁吁地在后面追。 这边,荼溟刚满怀戒心地踏入他们口中自己的居所,屁股下的板凳还没暖热,就见一个衣衫不整,赤脚奔来的中年大叔。 自他重新拥有意识,这短短的半个时辰,发生的一幕幕是看得荼溟一愣一愣的,瞟了一眼还在盯着他看的君媃,这丫头怕不是想在自己脸上看出个花来。 而君媃确实看出一丝异样,三哥眼角下什么时候长了颗痣呢? “爻儿,我是爹啊!你还记得吗?”君峰看着正襟危坐地荼溟,脸上已不复痴傻的表情,抬起颤抖的双手想要抱一抱他。 “……”什么玩意? 荼溟轻挑眉,身体后仰,怎么能白白让人占了便宜去。 “老爷,鞋!” “……” 君峰对于荼溟的躲避也没觉得尴尬,由丫鬟伺候着穿上鞋,刚才太急切,此时定睛一看,顿时黑了脸,目光扫向下人,责问:“爻儿脸上的伤是怎么回事?你们就是这么照顾少爷的,还不快去请大夫!” 君媃趁机告状:“爹爹,是大哥他们欺负三哥!” “四小姐,话可不能乱说,泽儿怎么可能会欺负弟弟,老爷,你可千万别听信这些言语,冤枉了我们泽儿!”一道矫揉做作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紧接着便走进来一位珠光宝气的妇人,正是君峰的妾侍,姨太李氏,身后还跟着张姨太、王姨太,听闻西暖居的事,一个个都坐不住跑来查探情况。 这还没进门,便听到如此言论,李氏当即反击,暗暗地狠狠瞪了君媃一眼,满脸谄笑地偎到君峰身边。 突然眉头一皱,嗔怪道:“老爷怎么衣衫凌乱,也未着外衣,万一生病了可怎么好,真不会照顾自己,让妾身担心。” 君媃面色一白,轻咬下唇,她娘亲身份低微,是窑子里的歌妓。 在这偌大的君宅里她们母女明里暗里被欺负,娘亲一直隐忍,敢怒不敢言,她不想自己也变成如此。 君峰听完她此番话,面色稍霁,扫了一眼屋内聚集的人:“你们怎么来了?” “妾身听说三少爷说话了,特来看看情况,三少爷怎么样啊?”李氏说着把目光落在充当空气的荼溟身上,心中一惊,面上却没什么反应。 荼溟单手托腮,陷入沉思,对周围事充耳不闻,但见众人喋喋不休,丝毫没有罢休的打算,不由烦躁:“我想休息,麻烦你们出去,对了,至于欺负我和君媃的大哥,还请……责罚。” 荼溟目光落在君峰身上,最后一句话才是重点,但那声爹他实在叫不出口。 君媃目光一亮,随后又黯淡了下去。 君峰听到他此番话,瞬间老泪纵横,连连答应,根本不管李氏在一旁的维护辩解,最后,君泽在祠堂罚跪面壁思过三天,不准吃饭。 “……”荼溟被君峰的眼泪惊得又是一阵无语。 当夜,荼溟便捉了些周遭的鬼怪,询问这个家的一系列事情,包括自己为什么会是个傻子。 得知在他出生时,母亲被小妾所害,难产而死,这君爻原本也不傻,在幼时更可以说聪慧无比,只是在七八岁时,生了一场大病,烧坏了脑子,从此便痴痴傻傻的。 荼溟对那场病存疑,但时隔太久,那些鬼怪们七嘴八舌也说不清楚,听得他脑仁疼。 一挥手,便将它们驱散打发了,不管事情如何,他现在都是君爻了,任何人都别再想欺辱他一分一毫。 “大师,这就是三少爷,还请您查看是否被妖邪附体。”见屋里的人出来,李氏的目光如淬了毒般落在荼溟身上。 荼溟看她一眼就觉得无比恶心,当年君爻母亲身死可与她脱不了关系。 如今看来是想冲他下手,冷眼扫了一圈在场的二十几个人,他那大哥正神色得意地冲他笑。 “哦?”那道士打扮的大师摸着下巴处蓄着的山羊胡子,装模作样地打量着荼溟。 突然面色一凛,手持桃木剑,围着他绕了一圈,还撒了些糯米在他身上,捻了一张符纸,嘴里念叨着什么咒语,做派倒是十足,但也就骗骗小孩子。 如此拙劣的演技,荼溟看得简直想翻白眼了,这哪找来的江湖骗子? 第5章 做戏 这些妾侍们趁君峰不在,终于按捺不住,抱团出来作妖了。 那他也大发善心陪他们玩玩,唇角噙着一抹玩世不恭地笑,随口一提:“李氏,你做这些事,不怕他知道吗?” “老爷……他会明白妾身的良苦用心的。”李氏在听荼溟提起君峰时,神情闪过一丝畏缩。 但现在正是君峰出门收租金不在家的好时候,为了自己的儿子,他必须死! 反正到时木已成舟,想来老爷顶多苛责她几句,并不会不顾这么多年的情意,何况君家又不缺君爻这个儿子。 要怪就怪他偏偏是嫡子,不继续疯傻下去,攥紧了手中丝绢,眸中浮现恶毒的光。 荼溟将她的神情看得分明,笑意加深。 却听那大师大喝一声:“何方妖孽,还不快快现出原形!如若执迷不悟,贫道定不饶你!” “……”荼溟笑容僵住,换点新鲜的词好不好? 他若是真能看出些什么,那算他厉害。自己也想现出原形啊,奈何被束缚在了这副躯壳里。 大师看着荼溟泰然自若的模样,目光一暗,做出心有余而力不足的姿态向李氏回禀道:“夫人,附身在少爷身上的妖物实在太强,未免祸患无穷,贫道建议,用火刑,将其逼出。” 想烧死他直说,荼溟眸中一闪而逝的阴鸷,目光扫过在场看戏的众人,眯了眯眼睛。 你们不仁,就休怪我不义。 原本重生后他是打算老老实实、安安分分的过日子,可事与愿违,他这人,锱铢必较,且非常的记仇,正所谓,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你们可算是惹怒我了! 但,荼溟并没有立刻出手,他还想看看这群人还有什么把戏。 那李氏听完大师的话,故作几经犹豫,然后,还是下了决心,命人将荼溟捆了。 挑一个黄道吉日驱邪,请镇上所有人都来围观,这样,君峰责问起来,她也可以说是为了大家好。 觉得重生后的生活甚是无聊的荼溟决定陪他们玩玩。 当晚,荼溟躺在柴房的稻草中,吊儿郎当地晃悠着腿,唇角至始至终上扬着一定弧度,仿佛嘲笑众生般。 “吱呀”门被轻轻推开。 一个身影蹑手蹑脚地溜进来,看到悠然自得躺在稻草中的荼溟,不由一愣,但很快便想起自己的目的,小脸上写满焦急,凑到荼溟身边,压低声音说:“三哥,你快点离开这里!”说着将怀中一个小包裹递给他。 来人正是君媃。 荼溟接过她递来的沉甸甸的包裹,想来里面是足够他花费一段时间的金银,不知是她攒了多久,心中一时感慨,不知该说什么。 “三哥,这些钱虽然不多,但足够你用到爹爹回来,你快走,我去引开那些家丁。”君媃扯住他的衣袖催促。 荼溟抬手揉了揉她的脑袋,心里五味杂陈,开口:“三哥不走,否则就是连累了你。” “我不怕,三哥,李姨娘明天就要大师在镇口的祭坛上烧死你,你要是不走的话……”君媃说着便哭了起来。 “不,等会儿,你先别哭啊!”荼溟顿时无措,心叹他这个妹妹的天真。 外面定是布满了人防止他逃跑,对方还丝毫不在意的放君媃进来,他们对弄死自己真的很有自信呐! 荼溟好不容易安抚好妹妹,擦了把头顶的汗:“媃儿,你放心!哥哥不会有事的,这么晚了,你先回去休息。” “可……”君媃看着荼溟不容置疑的神情,止住了话语,默默点了点头。 其实自从三哥恢复正常后,每当看到他不苟言笑的严肃模样,心中就不由浮现一丝畏惧。 荼溟其实并不想接受他人太多的好意,因为他这个人从来不懂的感恩,最擅长的便是恩将仇报,双手枕在脑后,闭上了眼睛。 却是一夜无眠,脑海中浮现过去的记忆。 罚恶堂,他法术被缚,跪在冰凉的青石地板上,面无表情地听着一件件一桩桩关于他的罪行,头颅高昂,目光直直地落在那高座之上正义凛然的沐宗主身上。 四目相对,最先移开视线的竟是沐昭,他站起身,从高阶之上一步步向自己走来。 荼溟就看着他携一身晨光缓步而来,白衣随着步伐翻动,他姿态从容淡漠,犹如救赎世间一切苦恶的神,刺眼夺目。 他的这副姿态,让荼溟的神情有了些许变化,心中想的却是:将他拉下神坛,狠狠踩在脚下,受尽世间凌辱,白衣不再,肮脏污秽,就像在去邪殿的那些时日,这样想着脸上浮现他标志性的邪佞讥笑。 但,荼溟的笑容才微微扬起,便被一道寒光闪了眼睛。 下意识地微闭,就感到胸口蓦地一痛,低下头的目光中带着丝错愕,看着穿透胸膛的利剑,脸上的笑容不减反增:“没想到你竟这般恨我?如此迫不及待地要我死……” 当然,我也是。 沐昭面色一白,唇微动,终是未言一语。 抽出清风,鲜血喷溅,在他洁白无瑕的衣服上落下片片红梅,转身不再看他,手中清风消失,紧握成拳,藏于袖中。 荼溟只觉得伤口处好痛好痛,像破了个大洞,“呼呼”地漏着风,死死盯着沐昭的背影,他不甘心,视线变得模糊,逐渐没了气息。 众人被沐昭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弄得措手不及,反应过来查看时,荼溟已经死了。 一时议论纷纷地对沐昭此举进行批判,觉得荼溟如此死去太轻松,他应该在天下人的面前被处于极刑。 沐昭背对众人一言不发的等着声音散去,才开口:“荼溟是我师弟,师尊逝去后,他走上歧途,亦有我的责任,今日代师清理门户,他已死,该受责罚,我代之。” “这怎么行?还请宗主三思,这荼溟本就该死……” “不必多言,罚恶长老,请执行。”沐昭说完,一撩衣摆,端正跪于堂中,卸了周身护体灵力,高阶之上,冰冷的座椅无声诉说着什么。 “宗主……” 第6章 夜止 一大清早,荼溟便被家丁拖拽着来到镇口的祭台,五花大绑在台柱上,底下放了一堆柴火,荼溟看着台下陆陆续续聚集的群众,心中冷笑。 果然,不论前世还是今生,他都万分恶心这一张张嘴脸。 他们什么都不用做,只要成群的聚在一起,自以为正义的对某事某人评头论足就够了。 底下的议论声,声声入耳,荼溟想无视都难,眸中一闪而逝的不悦。 但想到等下要发生的事情,神情又不禁愉悦享受起来,幻想着他们口中凄厉的惨叫,这声音悦耳多了。 只见那大师被君家人拥趸着走到祭台上,站定,面朝底下的群众,清了清嗓子道:“诸位请安静,想必大家都知道这君家小少爷在数月前,突然恢复神智,整个人再无半点痴傻!” “本该是件喜事,可贫道作法查证后方知,这乃妖邪附身,而真正的小少爷早已被妖邪害死,为了防止他继续害人,贫道今日就在这替天行道!”掷地有声。 真是说的比唱的还好听,底下的人一开始还不信,不忍心,议论纷纷。 可是在听到会危害自己性命时,便选择了保持沉默。 荼溟正欲挣脱束缚,让他们真切的感受所说的妖邪,突然瞟见台下一张熟悉又陌生的面孔,一时怔愣,只听他薄唇中吐出愠怒两字:“荒谬!” 众人只觉得眼前一花,那出声呵斥之人,已经立在祭台之上。 衣袖翻飞,挡在荼溟与众人之前,凌厉的目光扫向那大师:“缥缈宗下洛水镇岂容你妖言惑众?” “咦?是,是缥缈宗的人!”底下众人已经认出那白色的服饰,目光带着激动。 荼溟只是呆呆地盯着那背影瞧,便觉得眼眶发热,忘了周遭一切,竟一时没察觉到不对劲的地方。 解了捆住他的绳索,不由分说地抱住了那背对他之人,埋首在他颈肩,声音低哑,哽咽地唤道:“师尊……” “卧槽!”被抱住的少年一个激灵,脏话脱口蹦出,所以没听清身后之人说了什么,想也没想地挣脱他的怀抱,抬手搁在两人之间。 “有话好好说,光天化日,别搂搂抱抱的!”用略带挑剔的目光认真打量了荼溟一眼,长得倒是不错。 但他绝不接受,救你一命,便以身相许的事,更何况对方还是个男的。 “你……”荼溟便说不出来话了。 面前的这张脸虽是记忆中的那张,却是青涩稚嫩,俨然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眉心一点朱砂痣,是那人不曾有的,不由皱眉。 “举手之劳,不必言谢。”少年摆摆手,转身便教育起那群人。 “……”荼溟此时可以确定,虽有相似的容颜,却终究不是那人,更不相信是转世轮回,眸中一闪而逝的阴郁。 本已消失的恨意再次浮现,沐苒清,都是因为他,师尊才会死,而自己竟连他的最后一面都未看到,尸骨无存,魂飞魄散。 少年揭穿了那假道士,把那李氏怼得灰头土脸,驱散了群众。 一回头,便看到荼溟要吃人似的骇人表情,吓了一跳,刚听众人说这君爻以前是个傻子,现在莫不是又犯病了? 那自己现在是不是应该躲远一点?实际却是抬手拍了拍荼溟的肩膀,问:“你没事?” 荼溟敛了神色,看向少年仍是不免一阵恍惚,直言:“你是缥缈宗下谁的弟子?” 少年听他这样问,先是一愣,随后脸上涌现出得意之色,骄傲地说:“苒清君知道吗?我是他座下唯一的弟子——夜止。” 夜止…… 荼溟听完他的话,面色愈加的阴沉,沐苒清你这是在恶心谁? 夜止敏锐地捕捉到他一闪而逝的杀意,当即后退几步,与他保持距离,难道他与师尊有仇?听完竟是这个反应。 可是,观他年纪应该和自己差不多,不应该啊!而且师尊已经避世不出很久了,挠了挠头,有些后悔自己多管闲事。 荼溟双唇紧抿,神色阴沉不定,转身竟头也不回地走了。 “……”夜止呆愣在原地,算了,他不和一傻子计较,得赶紧回师门向师尊汇报他这次历练之事。 第7章 闹鬼 洛水镇的君家突然闹起了鬼。 这件事,具体还得从那李氏算计君家三少不成说起。 君峰在外归来,听闻君爻差点被当做妖邪烧死,勃然大怒,决意休了李氏。 但李氏也不是省油的灯,见君峰铁了心不原谅她,便以死明志,证自己真的是被那假道士蒙骗,并非要害君爻。 李氏这出苦肉计,倒也真使得君峰心软了几分,毕竟是陪了他二十几年了的人,还为他生育了一双儿女。 最后,这件事便也就这样过去了。 荼溟对此没什么表示,显然是在意料之中。 倒是君媃那小丫头忍不住替他抱怨几句,荼溟安静地听着,笑得耐人寻味,君媃不经意瞟了一眼,只觉遍体生寒,忍不住搓了搓手臂。 从那以后,李氏房中便传出闹鬼的言论。 守夜的小厮每每都被李氏突然的凄厉叫声吓得魂飞魄散,简直提神醒脑,胆颤心惊地环顾四周,并未发现任何异样,这李姨太怕不是疯了? 西暖居,君家两兄妹,坐在院中海棠树下,吃着各式各样的糕点,品着香茗,君媃突然问:“三哥,这世上真的有鬼吗?” “嗯?”荼溟轻挑眉,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窝在躺椅中。 君媃也不等他回答,双手捧脸,自言自语道:“我昨天远远地看了李姨娘一眼,那模样,啧!能吓哭小孩儿,这就是坏事做多的报应吗?”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 “……”这话,荼溟还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论坏事,谁有他做得多,但报应? 本以为他被血阵反噬,便是世人所说的报应不爽。 只是如今看来,抬手接住一朵飘落的海棠花,扭头看向君媃:“听说老头儿派人去缥缈宗请人捉鬼?” 私下里荼溟都喊君峰老头儿,当面也没叫过一声爹,君媃表示已经习惯,不再劝他要尊敬。 “嗯嗯,也不知道会请来一位怎样的仙君,听说缥缈宗的弟子都长得可帅了!”君媃脸颊微红,双目含情。 “切!”荼溟表示不屑,缥缈宗的弟子若是敢来一个,他…… 他怎样? 他便吓跑一个! 荼溟发现他的杀戮之气减轻不少,若按他以前的性格,定不会使驭鬼捉弄这种幼稚的方法。 直接杀了这相关的所有人,一了百了,还干净。 君媃只当他是嫉妒,一脸向往地说:“再过几个月,缥缈宗十年一届的入学就开始了,不论贫穷富贵,男女老幼,届时都可以入缥缈宗学习三年,年满后若有意拜入缥缈宗,便去心仪的长老门下参加考核。” 你这几个月,可就是明年了,荼溟默不作声地听她说着。 自然知晓缥缈宗这个历来的规矩,想他当初也是三年刻苦,一步步拜入望月阁下,做了止夜君的徒弟,神情闪过一丝追忆。 “三哥,你在想什么?叫你好几遍都没反应。”君媃的声音提高了几分,嘟嘴不开心道。 “嗯?”荼溟回神,淡笑,“你说什么?” “……我说,三哥你想不想入缥缈宗?”君媃眼神有些闪躲,耳朵尖爬上一抹羞红,拿起一块糕点佯装若无其事地吃起来。 荼溟怎会看不出她的小心思,这丫头可以啊,没想到她竟有这样的心愿。 只是,他并不想再踏足缥缈宗,脑海中却闪过一张稚气未脱的脸,是那少年夜止,短暂的失神。 君媃偏头看着不说话的荼溟,微皱眉,可以说,很少人不对缥缈宗向往,没想到他三哥便是其中之一。 “媃儿想去?”荼溟并未表态,而是明知故问。 君媃缓缓点了点头,但也知道自己的身份,爹爹肯定不会同意,而且她娘亲一直教导她的便是以后找个好人家,相夫教子,平平淡淡地过完一生。 “三哥到时带你一起去!”荼溟说着冲她眨了一下眼睛。 “真的?”君媃瞪大的眸中闪烁着熠熠的光看着荼溟不似玩笑的表情,一时兴奋地恨不得站起来,在院子里跑上几圈。 荼溟失笑:“三哥什么时候骗过你?” 这话一出,君媃的面色一变,眼神变得怀疑,无比认真地说:“你骗我的事情还真不少。”细思来,荼溟确实没什么可信度。 “……”荼溟哑然。 入夜,李氏的房中再次毫无意外地响起惨叫之声。 把今晚在这歇下的君峰冷不防地吓出一身汗,睡意全无,坐起身,黑着脸怒斥:“大晚上,你鬼叫什么?” 他本是不信鬼怪之人,但为求李氏心安,只得派人去请缥缈宗的修士前来驱邪。 “老……老爷,有,有鬼……”李氏披着被子把自己蜷缩成一团瑟瑟发抖,面色惨白,额发凌乱,面颊凹陷,眼下一片乌青,空洞的眼睛看着君峰。 君峰不知道有没有鬼,但他着实被李氏的模样吓到了。 一愣之下,忘了说什么,顺着李氏颤抖的手所指的方向看去,什么都没有,只是灯火照不到的阴暗处,确实有种说不出的阴森之感。 “啊——”李氏突然抱头哀嚎一声,凄厉地叫嚷,“我受不了了,我不要再待在这个屋子里,它就在那里,就在那里!”说完便赤脚跳下床,朝着屋外跑去。 君峰面色微白,手心里沁出汗水,没多做耽搁,也追了出去,冲着外面还未反应过来的守夜家丁大喊:“还愣着做什么?快拦住你们主子!” 此时已是深秋,而赤脚只着单衣的李氏竟丝毫不觉得冷和脚掌被石子划破的疼痛。 疯疯癫癫地跑出了院子,嘴里还在念叨着什么:\"不,不要跟着我,我没有害你,别跟着我……\" 但见李氏突然停下脚步,话锋一转,神情变得狠戾,像是被逼到了绝路的小兽,开始反击:“就是我害你!又如何?你为人我都不怕,更何况化作鬼!你这个贱人,我要你魂飞魄散。”双目圆睁,死死盯着黑暗中的某处,恨不得扑上去将其撕碎。 “李氏!”君峰听着她这番恶毒的言论,心中好像有什么事情清明了起来。 李氏身体一抖,好似惧怕这声音的主人,随后委屈地小声啜泣起来:“凭什么?明明是我先嫁给老爷,却只能做妾,而她一入门便是夫人,她的孩子还未出生便是这君家备受期待的嫡子,那我的孩子呢?为什么?她根本就不爱你啊!” “……”君峰面色阴沉,不容置疑道,“李氏疯了,把她带入别院关起来,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探望。” “嗡”天塌下来的感觉便是如此! “我为你做了那么多,你心中何时才能再有我啊?”李氏神情悲恸,仿佛用尽了毕生的力气喊出这句话,却没有回答。 那个女人死后,君峰宁愿找与其相似的替身,也不愿看看自己,她仰天长笑,笑得眼泪都流下来了,癫狂的模样倒像极了地狱恶鬼。 君峰神情莫测,一言不发,只是好像一瞬间苍老了许多。 曾经他也是倾注了所有感情来爱李氏,可是,怎么就变质了呢? 李氏如行尸走肉般被下人带往别院,此一别,今生恐不复相见,心好痛,像是要撕裂开来,身体中有什么东西涌出。 今晚上还真是热闹,这出闹剧自是惊动了不少人,底下人不由议论纷纷起来。 君峰收拾好纷乱复杂的情绪,目光凌厉地扫过在场的人,给出警告:“今晚的事,我若再听到只言片语,家法处置!” 话音刚落,就听黑暗角落里传来一声惨叫,把众人吓得一个激灵。 君峰心头一跳,抬手示意一个提灯的下人去看看情况。 第8章 算计 那小厮阿福提着灯战战兢兢地向声源处走去,灯光将草丛照亮。 先是照到一双脚,慢慢上移,是个和他相同打扮的小厮,只是不知为何躺在了这里。 灯光照到他的脸,阿福当即被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 只见那张脸已经凹陷下去,双目却凸出的圆睁,满是惊恐,却已经没有了眼神光,嘴巴大张,五指以不可思议的姿势蜷曲着。 突然,动了一下,出手如电的便抓住了阿福的脚踝,五指刺入骨肉,从口中发出一声惨叫。 但阿福发现,这惨叫不止他一个人。 只是,他根本来不及去看和思考,那尸体便扑了上来,张口咬断他的喉管,鲜血喷溅。 阿福断气前,甚至能听到“咕咚、咕咚”地大口吞咽声,就在耳边,那么的清晰。 君峰完全没料到,局面竟会变成这样,一时间,惨叫之声此起彼伏,入目血的猩红,空气中令人作呕的气味,让他转身就跑,先离开此地,再做打算。 只是,他刚转身,抬起的脚还未放下,胸膛便被一只利爪穿透。 眸子圆睁,满是错愕,里面倒映着一个容颜姣好的女人:“你……”穿透胸膛的手抽出,搅碎了他要说的话。 “我?”女人看着染血的手,血珠滑落,竟扬唇浅笑,无双风华,冷眼看着君峰倒地,轻喃,“是你负我……” 君峰想要伸手抓住那个女人的裙摆,他有话想要问,手却连抬起的力气都没有了,逐渐黯淡下去的眸中倒映着她渐行渐远的身影,嘴微张,无声地呼喊着什么。 躺在床上闭目浅眠的荼溟,猛然睁开眼睛:有妖气? 虽然只有一瞬间,便很快隐去了,但他还是察觉到,翻身披了外衣便出门查看,空气中漂浮的血腥气让他皱眉。 荼溟循着气味而去,来到通往各个院落的道路交界处。 只见横七竖八地躺着数十具尸体,鲜血铺满了石子路,荼溟蹲下身检查起他们的伤口,很快他便发现一具尸体,竟然是君峰! 荼溟一瞬的怔愣,心中不知作何感受。 “……”荼溟默不作声地看着君峰的尸体,一击毙命,胸膛五个血窟窿。 突然,四面八方涌动起灯火,向荼溟所在的方向聚来。 为首的李氏待看清荼溟面前之人时,瞬间声泪俱下,肝胆俱裂地扑到君峰的尸体旁,抬头看向荼溟,指控:“你这妖孽终是露出了真面目!” 众人都被眼前场景惊呆了,听到李氏的话才反应过来,看向荼溟的目光染上惧色,纷纷做起防备状。 荼溟目光发沉,他似乎被算计了? “这一定不是三哥做的!”在种种质疑的目光言论中,一道至始至终相信,并站在他这边的声音淹没在嘈杂声中。 荼溟觉得这便够了,同时也觉得这场闹剧该结束了。 在他杀心骤起时,突然感到无力,眼前发黑,意识竟也消失,“扑通”一声倒在地上。 当荼溟意识恢复醒来时,发现自己竟又被绑在了镇口的祭台之上。 底下仍是那群看热闹的人,头顶阳光有些刺眼,荼溟不适地眯了眯,试图调动周身灵力,却是浑身绵软无力,怎么会这样? 昨晚君家发生的事已经传遍了洛水镇每个角落。 “烧死他!” “烧死这个怪物!为君老爷报仇!” “……” 一身素缟的李氏,手持熊熊燃烧的火把在人群激愤的声音中一步步走上来。 荼溟看着她,觉得哪里不对劲儿,可一时又说不出来。 头痛欲裂,无法思考,眼看着她神情冷漠地点燃堆积的柴火,心中只有一个想法:他这死得也太憋屈了!重生的意义呢? 浇了油的柴火迅速燃烧起来,灼热感扑面而来,荼溟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突然听到底下一道不同的声音,并略带熟悉感。 “咦?每次来到这洛水镇都这么热闹,傻子怎么又被绑起来了?” “……”荼溟透过火光向声源处望去,心中无语,他有空吐槽,怎么不再出手相救?他现在不被火烤死,也快被熏死了。 救人,肯定是会救的。 只是,夜止听周围的人议论这君爻杀了人,还是他父亲,便有一瞬迟疑,扭头看向陪他一起下山的陆仁嘉师侄,眼珠子差点掉出来,他身边哪还有人? 忙搜索他家师侄的身影,定睛一看,那站在祭台之上的人不是陆仁嘉还是谁,顿时,松了一口气。 他可是偷偷下山,以长辈的身份跟着陆仁嘉来洛水镇君家驱鬼的,师尊在闭关,待在缥缈宗着实无聊。 荼溟只觉得眼前白光闪过,燃烧的火焰熄灭,待看清离他只有几步之遥站定的人那白色服饰时,松了一口气,看来他的小命保住了。 “各位,不知这位公子犯了何事?竟用如此残忍的刑罚,其中可是有什么隐情?”陆仁嘉双手抱拳冲台下的人温文尔雅道,目光扫过李氏时,停下,这个人的气息好奇怪。 夜止此时也飞身到台上,怎么能容忍他师侄一个人耍帅呢? “你们这可是滥用私刑!” “二位小仙君,这乃妾身家事,劝莫要插手。”李氏目泛寒光,语带讥讽,尤其是在看向夜止时,更是涌出一丝杀意。 夜止轻挑眉,伸手拦住欲再开口的陆仁嘉,扫了一眼沉默的人群,提剑,二话不说便朝那站在人群中的李氏刺去。 第9章 幻阵 “当”兵器相接,他所料不错,这李氏果然不是普通人,只是上次为何没有看出异样? 诶?等会儿,剑光散去后,这挡住他攻击的美人姐姐是谁啊?那李氏呢? 夜止瞪大了眼睛瞅着这同样一身素缟的陌生女人,一瞬的怔愣,但很快反应过来,大敌当前不能分心。 陆仁嘉看了一眼战况,虽然也心生惊讶,但对自己小师叔的实力还是挺有信心的,转身准备去解救荼溟。 “喂!小心身后!”荼溟突然瞥见一道寒光,忙出声提醒。 那陆仁嘉反应还不算迟钝,一个闪身便躲开了,只是,他躲开,那女人就直击他的面门而来。 荼溟傻眼,此刻的他还被绑在祭台上动弹不得,就在他心中已浮现绝望的千钧一发之际,剑光闪过,斩断他身上的绳索。 失了支撑的荼溟,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前扑去,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入鼻淡淡的玉兰花香,让他一个激灵,熟悉之感油然而生,竟忘了动作和言语。 夜止将他带到一边,收回手,并未多看他一眼,提剑再次攻向暂时被陆仁嘉拦住的女人。 荼溟神色复杂,身上似乎还残留着他的气息,但现在的情形也不容他多做他想,自身的力量在逐渐恢复。 目光落在那陌生女人身上,他昨晚感受到的妖气便是来自她,那么,君峰就是死于她手,眸中一闪而逝的杀意。 “你是谁?”女人面对他们的联手合击,仍显得游刃有余。 在打斗途中认出了夜止手中的神兵乃是望月剑,但是,此剑的主人已去世多年,神兵认主,那这个少年的身份,目光一暗。 而荼溟自然也认出了夜止手握之剑,心脏“怦怦”狂跳,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将他之前的结论全盘否定。 夜止听到女人的问话没什么反应,握剑的手却紧了紧。 “我不愿与缥缈宗为敌,现在离去,可以饶你们一命。”女人停了攻势,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 “呵!”夜止仍持剑在前,并未放下防备,一声冷笑,看向她的目光有些轻蔑,“你这妖孽,既知我们是缥缈宗的,还不束手就擒?” 那女人也回了他一声冷笑:“狂妄!”风情万种的眼睛斜睨着他,似在嘲讽。 飞身落入人群中,抬手不知念了句什么,那些面无表情、一动不动的镇民便目露凶光地冲他们三人扑来。 “卑鄙!”夜止怒骂,看着这些如潮水般涌过来的镇民,一时如龙困浅滩。 荼溟倒是没他们俩不能伤普通人的顾虑和觉悟,但无奈他此时一身法术施展不出,只能狼狈地逃窜,不经意瞥见那躲在人群后面的女人正在闭目施展什么法术,暗道:不好! 只见,她红唇轻启,大喝:“幻阵,开!” 荼溟瞳孔瑟缩,随着她话落,幻阵开启,周围的人在瞬间消失无踪,整个洛水镇变得一片死寂。 那师侄俩人并肩而站,未乱分寸,准备寻找破解之法时,才注意到这幻阵内还有一个人,正默默地看着他们,一瞬的无言。 盘腿坐在地上的荼溟看到那两人对视一眼,夜止不情不愿地向他走来,陆仁嘉已经先行探路,面对夜止伸来的手,荼溟一瞬的失神。 “嗯?”夜止轻挑眉,不由分说地拽起他,追上陆仁嘉的步伐,“傻子,你没事?” “……”他这一开口,荼溟便感觉有什么幻想在心中破灭,目光落在他握着自己手腕的手上。 一个反手,钳住他的手,探向他的脉搏,查探他所修炼的属性,竟然只有水属性?和前世师尊所修属性不同。 “你干什么?”夜止一脸戒备地抽回手,偏头看着他,老感觉你对我图谋不轨是怎么回事? 虽然他心中的话没有说出,但荼溟却透过他的表情看得分明,一时只觉五味杂陈,就算有所图谋,也不是对着“你”! “嗯?”夜止觉得他神情怪怪的,目光审视地盯着他,这傻子在打什么坏主意? 一直在认真查探四周的陆仁嘉盯着路尽头处的一片迷雾,停下了脚步,突然开口:“小师叔,有什么东西好像要出来了。”收回目光,看向身后气氛古怪的那两人。 荼溟垂眸避开夜止的视线,不知为何有一丢丢心虚的感觉,掩嘴轻咳一声。 夜止狐疑地眯了眯眼睛,收回目光看向陆仁嘉,还未来得及开口,便听到铺天盖地的“窸窣”声,令人头皮发麻。 迷雾之下,一片黑黢黢的东西正在以眨眼的速度向他们爬来。 “卧槽!”夜止猛然瞪大了眼睛,丝毫不觉得丢脸地大喊:“老子怕虫子啊啊啊啊啊!”跳着后退了好几步,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面色都白了几分。 “……”沐苒清究竟是怎么教导夜止的?他的言行举止真的是出自缥缈宗吗? “小师叔,别怕!”陆仁嘉持剑挡在夜止面前,一本正经地说。 荼溟略无语地回头瞟了那两人一眼,那些虫子转眼间已经来到了脚下,他从容不迫地捏了个火决,跳起身,停滞半空。 一团火焰自手中向下掷去,迅速燃烧绽放开来,“噼里啪啦”的声音骤然响起,弥漫的焦臭气味令人作呕。 “你……你竟然会法术?”夜止惊讶地看着落在他面前的荼溟,心中疑惑:看他身手绝非等闲,那他还被人欺负的如此之惨? 但,这都不是他想表达的重点,“你是不是傻?就这样烧了,万一这些虫子有毒……” 话没说完,因为他看到那火中燃起的浓浓黑烟,便知道自己说对了,忙捂住口鼻道:“快跑!” 荼溟觉得面上挂不住,被一个小鬼说教,只是,这夜止若真是师尊,一时如哑巴吃黄连。 夜止边跑边从百宝袋中掏出一个瓷瓶,倒出三颗碧青色的药丸,自己服下一颗后,扭头冲身后紧跟着他的两人道:“接着!服下,大概能抵挡这毒烟一时半刻,我们快想办法……啊——” 一脚踩空,跌落不知何时出现的万丈深渊。 “师尊!”荼溟面色一白,睚眦欲裂地冲上前试图拉住他,却只是扑倒在严实合缝的地面上。 “……”陆仁嘉眨了眨眼睛,自己刚才听到了什么? 但他还未来得去确认和关心小师叔的情况,面前的场景已换,竟是缥缈宗,而路过的师兄弟正灿笑着冲他打招呼,眸中一闪而逝的迷茫。 而扑在地上的荼溟正在试图劈开这地面,不论上天入地,他都要将师尊救回来! 前世失去止夜后的那种悲伤情绪再次铺天盖地的袭来,将他几乎淹没。 不要!他不要再一次失去…… 双目发红,神情紧绷的荼溟察觉到不远处立了一个人,似乎正在看着他,那目光无悲无喜,抬头,入目是一片纯白,荼溟心中一紧,忘了作何反应。 幻阵最可怕之处,便是窥探人心深处的黑暗和恐惧。 但是,荼溟从地上站起来,潋滟的桃花眼中倒映着那白色身影,满目的不可置信。 怎么可能会是他?自己会怕他?别搞笑了!嘴角却扯不出讥笑的幅度,手指微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 “荼溟……” 第10章 是他 “荼溟……” 他在唤自己的名字,那星辰般的眸中是浓得化不开的悲伤带着失望,一眨不眨地望着他。 荼溟一触即离,只觉呼吸不畅,双手紧握成拳,咯咯作响,咬牙道:“闭嘴!” 但,那人好像听不见,依旧执着地在唤着他的名字,用那双饱含悲伤的眼眸看着他,似有千言万语倾诉,不远不近。 这一切都是幻象,是假的! 荼溟双目染上血色,默念几遍,一道雷诀朝那人劈下,阴狠道:“沐苒清,凭你也配做我心中恐惧?” 但随着那人消失,眼前出现一座竹林小舍,层层翠绿后,一白色身影安静地坐在石桌旁,荼溟只觉双目被刺痛,身体僵硬冰凉。 这里…… 他的脚定在原地,可面前的场景却在推着他前进,离那人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 “怦怦” “荼溟,你来了!”坐着的人扭头看向他,眸子一亮,轻柔的磁性嗓音中带着一丝宠溺,颊边挂着笑容。 仔细一瞧,还有两个浅浅的酒窝,风过,吹乱了他的发丝。 “……”荼溟紧抿双唇,面色如纸。 此情此景,陌生又熟悉,那些被他故作遗忘的往事再也压制不住的纷纷涌入脑海,但荼溟拒绝去回想,不愿意承认,神色痛苦地抱头,仰天怒吼一声。 “啊——”伴随着强大的灵力,产生巨大的爆炸,使得周围一切夷为平地,化为齑粉。 而他的这副身体并不能支撑他使用如此强悍的力量,一时难以负荷。 “扑通”半跪在地,七窍流出鲜血,眼前阵阵发黑,呼吸急促地咳出大口的鲜血,虽然全身都如皮开肉绽般疼痛,但,那人的身影终于消失了。 “本座岂会怕你?”荼溟嘴角咧出一抹邪佞的笑,有气无力地呢喃,放心的昏睡过去。 只是,那眉头依旧紧锁。 缥缈宗,望月阁内正在闭目打坐的沐昭,突然听到一声轻微的剑声嗡鸣,心中一震,猛然睁开眼睛。 可以说是略带惊惶无措地扭头看向一旁架子上放着的一柄长剑,通体漆黑幽亮,剑柄上遒劲有力两字“狂歌”,而它旁边是一柄蒙尘的银白色长剑“清风”,黯淡无光。 沐昭长睫轻垂,手指轻轻抚过狂歌剑身。 对上面的纹路早已铭记于心,自那人离世后,这柄剑已经沉寂了两百年之久,但方才的异动,绝不是他的错觉。 一时失神,不慎被锋利的剑刃划破指腹,鲜血滴落,“啪嗒”在桌上绽放一朵血花,狂歌突然亮起刺眼的白光。 “嗖——”地飞出窗外。 沐昭怔愣片刻,便追了出去。 却是心乱如麻,无法思考,心里有个声音在叫嚣着,是他,是他回来了,理智却又告诫着他不可能,眸中一闪而逝的迷茫。 但,却未停下脚步,追着狂歌一路风驰电掣地来到洛水镇。 只见狂歌在空中飞舞了几圈,便“当”地一声掉落在地,失了光彩。 沐昭足尖轻点,翩然落地,手却不由抚上胸膛,收拢五指,心脏隐隐作痛,阖目平缓紊乱的气息。 睁眼,将狂歌收入乾坤袋,沐昭微皱眉,踏入这里便察觉了不对劲。 静,太安静了,连一丝风声都没有,抬手感知这异样。 鬼幻妖狐?! 沐昭心中一惊,随即便是目光一沉,这妖狐竟敢来人间界作乱?能布下如此幻阵,身份必定非等闲。 从乾坤袋里召出一盏八瓣莲华灯,借其绽放的幽异青蓝色光芒破除眼前迷障。 沐昭提灯在幻阵中走着,那些过往走马观花般从眼前闪过,他神色未变,似已司空见惯。 突然瞧见前方躺着三个人,夜止?沐昭快走几步,蹲下身查看自己徒儿的情况,探了他的脉搏,还好,暂无性命之忧,喂他吃了一颗凝神的丹药。 而一旁的另一位缥缈宗弟子已没了气息,眸中一闪而逝的惋惜。 沐昭将注意力放在与自己徒弟年岁差不多的少年身上,目光落在他眼角下的泪痣上,神情一瞬间的恍惚。 深陷虫巢的夜止,几欲崩溃大哭时,突然感到一丝清明,眨了眨眼睛。 而哪怕是在幻觉之中昏睡,荼溟依旧摆脱不了那人的身影,意识模糊中,嘴里好像被塞入了什么东西。 冰冰凉凉之感传遍四肢百骸,意识恢复,猛然睁开眼睛,入目的那张脸,让他呼吸一滞,直接脱口而出道:“滚!”声音嘶哑狠戾,更是抬手便挥向他。 “师尊——” 沐昭猝不及防,一个趔趄差点坐倒在地,幸被醒来的夜止眼疾手快地扶住,扭头瞪向荼溟。 但看到他那张可怖的脸,一怔,他的神情竟让他从心底生出一股惧意。 待夜止反应过来后,愈加气愤:“你发什么神经?”师尊好心救他,竟被这样对待,仍气不过的还想说些什么,却被沐昭阻止。 “无碍。”沐昭观荼溟狰狞的神色,不动声色地站起身。 夜止抿了抿嘴,目光触及仍躺在地上没有醒来的陆仁嘉,不禁皱眉,去查看他的情况,神色一变,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他?怎么会? “……”荼溟的手仍保持着挥出去的状态,停在半空中。 现在的他,整个人是混乱的,思绪纷杂,面上毫无血色,耳中“嗡嗡”作响,面前这个人真的是沐苒清吗?还是说又是幻觉? 白衣不再,红衣灼目。 除了那清冷依旧的容颜,再不是记忆中的那个人。 第11章 镜花 沐昭抬眸看向已然换了模样的幻阵,脚下是裂开的山石,喷涌的地狱岩浆,空气中是令人窒息的灼热感。 “师尊?”夜止大惊,站起身,下意识地扯住沐昭的衣袖,“这是怎么回事?”目光瞟到陆仁嘉的尸身落入岩浆,化为灰飞。 一切来得太快,他根本来不及做任何反应,双目微红,暗暗发誓:我一定会为你报仇! “以幻化实。”沐昭道出四个字,双手结印,布下一道结界将三人护在其中。 “嗯?”夜止有点懵,所以,这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 忽然,灵光一闪,想起了什么,面色几变,嘴巴张合,终是问出口:“师尊,你怎么会在这?”既是幻阵,那…… 目光中夹了一丝警惕,紧盯着沐昭。 沐昭似乎早料到他会有此一问,神色未变,看着那“咕嘟”冒泡的岩浆,语气淡漠地说:“察觉到有异动。” “……”师尊,你还是一如既往的言简意赅。 但,夜止心中依旧存疑,沐昭可是近两百年未踏足尘世,这点异动怎么会惊动他? 难道?夜止目光一亮,师尊是感到自己有危险?特意来相救?对,一定是这样,心里不由泛起幸福的泡泡。 “轰”沐昭视线一直停驻的地方,爆出几丈高的岩浆,溅落在结界上,发出“滋啦”的声音。 沐昭抬手将夜止护在身后,叮嘱二人:“待在这里。”飞身出了结界,与那岩浆散去后出现的血红色怪物对峙。 “师尊,你要小心啊!”夜止语气染着担忧,目光嫌弃地看了一眼那怪物,也忒丑了。 有种动物被剥了皮后血肉模糊的黏腻感觉,皮肉涌动,令人作呕。 沐昭眼神微冷,看着那庞然大物抬手向他挥来,力有千斤,却显笨重,沐昭身形一晃,轻飘飘地便闪到它身后,手持一道灵符,掷于它的脑后,默念咒诀。 只听“轰”地一声爆破,那怪物的脑袋就如碎了的西瓜般,四分五裂的飞溅开来。 “耶!”夜止松了一口气,师尊实在太帅了!眼角余光扫过荼溟,一愣。 “喂,你再盯着我师尊看,我就让你傻子变瞎子!”阴恻恻地威胁恐吓声在荼溟耳边响起。 “……”面无表情的荼溟对他的话没任何反应,眼中只有那立于烈焰之上,红衣翻飞的沐昭,只觉心中有什么东西在流淌、漫延。 夜止见他无视自己,不由怒火更盛,他自知师尊生得好看,招世人青睐。 可是,荼溟的目光莫名让他感觉非常不舒服,仿佛是对师尊的亵渎,但他还未再发作,就见荼溟冲出结界。 “!”夜止蓦然瞪大了眼睛,如遭晴天霹雳,操!那傻子竟敢抱他的师尊,不可饶恕! 但,就在夜止想要出结界的千钧一发间,幻阵又变了。 他眼前哪还有师尊的身影,又剩他一人陷入黑暗之中,幸,周身还有沐昭布下的散发着暖暖红光的结界,聊作慰藉。 荼溟也不知自己怎么了,行动竟快过思维,在看到沐昭身后突然冒出一只裹挟着烈焰灼浆的巨手。 而他不知为何,仿佛未察觉,没有什么反应,那一瞬自己竟慌了心神。 “你……”沐昭未来得及多言,便瞟到了身后危险,一道灵符掷出,任荼溟带着他安稳落地,淡漠疏离地退开数步,看向再次变了模样的幻阵,道了声:“多谢。” 荼溟抿唇不语,神情复杂地看着他的侧脸,还残留着他体温的手紧握成拳,鼻尖似乎还萦绕着淡淡的玉兰花香,让他感到一丝迷醉。 沐昭自是感受到他停驻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却没有回头。 眼前幻化的场景让他面色一白,身体紧绷,山林草木间,盘卧着一条巨蟒,艳丽的花纹使人炫目,正安逸地闭目浅眠。 而荼溟在看到这画面时,面色亦是微变。 这,竟然是他和沐昭第一次一起历练时所遇的妖,那年的沐昭不过十二三岁,而自己与现在这副躯壳年岁相当。 心思各异的两人看着那巨蟒缓缓睁开眼睛,冰冷的绿色竖瞳中倒映着两人的身影,如当年一般。 只是,现已物是人非,不由自主地将目光再次移向沐昭,他在想什么? 其实,沐昭现在脑中一片空白,看向巨蟒的眼中并没有焦距。 那年,在得知与荼溟一起历练,他兴奋的一晚上没有睡着,第二天仍是神采奕奕,但荼溟却表现的有些不耐烦,完全觉得自己是带小孩子过家家,但也没有向止夜提出不去。 一路上,两人甚少交流,基本上算是各做各的事情,直到,他们路过一个小镇,听闻山上有一只吃人的蟒蛇,便一起去除妖。 过程可以说九死一生,因为荼溟并不配合,两人更是毫无默契。 “喂!你在发什么呆?”荼溟一把扯过沐昭,避开巨蟒甩来的一尾巴,语气不由染上怒意。 若不是他眼疾手快,那沐昭就如一旁的石头一般粉碎成渣。 沐昭垂眸看着他愠怒的脸,视线下移,落在他紧握着自己的手上,喉结滚动,嘴巴张了又合,终是未言一语,抬手挣开他的束缚,凌厉的目光扫向那巨蟒,数道灵符一起掷出,在空中布下一道法阵。 荼溟僵愣在原地,觉得他感到沐昭身上一闪而逝的悲伤,而他竟也跟着心中一痛,为什么? 时至今日,他与沐昭之间仍是剪不断理还乱,重生之后,他甚至有些想不明白。 为何到最后他们走到了刀剑相向,你死我活的地步,每当开始细思这些事情,头就会隐隐作痛。 “破!”随着沐昭的一声低喝,周围的一切如镜中花水中月般碎裂。 第12章 水月 幻阵破了之后,出现的便是阵主最深的记忆,即弱点。 正在胡思乱想的夜止,看到周围场景有变,一愣,反应过来后便看到那站在不远处的一红一蓝两人,目光一亮,又是一暗,咬了咬牙,冲出结界。 奔入两人之间,夜止上下打量一眼沐昭,才放下提着的心,问:“师尊,这幻阵破了吗?” 沐昭轻轻点点头,转身向前走了几步,淡淡地说:“跟上。” 闻言,夜止亦步亦趋地跟上。 “……”荼溟只觉这画面刺眼,心里很不舒服,却无法发作。 “咦?师尊,这仍是幻觉吗?”夜止指着周围快速闪过的画面,奇怪地问。 “这是阵主的记忆,会停留在最深处。”沐昭说着便停下了脚步,看来是到了他所说的记忆最深处,面前是一座茅草小屋,并无什么异样和特别之处。 “嗯?”夜止从沐昭身后探出头。 荼溟直接越过他,与沐昭并肩一起看向里面,透过敞开的窗户,可以看到里面恩爱甜蜜的一对男女。 对此行为,夜止咬牙切齿地冲着他的背影瞪了一会儿。 见他毫无反应,气呼呼地上前一步,把荼溟挤到一边去,并送了他一个白眼,无声地说:“离我师尊远点!” 荼溟眯了眯眼睛,散发着危险的寒光,但看着他这张脸,所有戾气又在瞬间消散了,这感觉好憋屈啊! “师尊,就是她布的阵!”夜止收敛了心神,看清屋内那女人时,出声道,而那男人的长相,让他不由又将目光移到一旁的荼溟身上,微皱眉。 荼溟自然也是认出了那对男女,心中隐隐有了猜测。 只听,沐昭开口向他们讲述那女人的身份:“鬼幻妖狐——纤离,鬼幻一族的圣女。” “鬼幻?圣女?”夜止挠挠头,他好像在书上看到过。 荼溟目光一沉,鬼幻一族守护七大禁地之一的鬼幻之森,视线紧锁在姿容无双,尽显小女儿家姿态的纤离身上。 画面转换,红绸罗帐,龙凤双烛,身着喜服的新妇安静地坐在床边,等着自己的丈夫进来,掀开盖头,从此携手到白头。 只见,盖头掀开后,却不是纤离,而是李氏年轻时小家碧玉的容颜,正含羞带怯地看着自己的丈夫。 “诶?”夜止有些反应不过来,“这个女人难道就是那什么纤离?或者说,这男人娶了别的女人负了她?”不禁脑洞大开的想,话本中不是经常有那痴情妖爱上薄情郎。 陷入各自回忆的两人直接无视了夜止的话,荼溟目光复杂地偷偷看向沐昭,看着这洞房花烛,他在想什么?双手微微蜷握。 “沐苒清,骗我的这三年,好玩吗?” “……”荼溟抿了抿嘴,只觉嗓子干涩难受,连眼睛似乎都有些发酸,收回视线,眨了眨,感觉好多了,但心中的沉闷之感却挥之不散。 “啊——非礼勿视。”只听夜止惊叫一声,捂住眼,慌忙转身,他可没有偷看别人云雨恩爱的癖好。 经他一嗓子,唤回那心思各异的两人的注意,荼溟倒是脸皮厚如城墙的没什么反应,下意识地去看沐昭。 他已经转身快步离开这房间,但那耳根的一抹红色还是落入了他的眸中,喉结上下滚动,脑中闪过一些不可描述的画面,目光晦涩难明。 “喂!傻子,你不走?”跟上沐昭步伐的夜止,瞅了一眼未动的荼溟,见他神色古怪,不由鄙夷,对他的嫌恶之感又加深了几分。 “……”看着那张脸,他忍。 三人随着纤离的记忆往前走,可以看出婚后的两人很是幸福。 但,记忆终止在红绸高挂,锣鼓喧天,宾客满堂,一簇红梅凌寒绽放。 幻阵散去,满室素缟,入目是一副金丝楠木棺材,尚未封棺,旁边站着一个人,正是纤离。 她神情冷漠地看着棺中之人,嘴角点点血迹,幻阵破了对她的反噬亦不小,对于突然出现的三个人没有任何反应。 气氛很是诡异,一时间竟没人打破这沉默。 “师尊?”夜止扭头轻轻唤了声。 荼溟也随着他这一声看去,不禁皱起眉头,为什么总感觉他周身时不时的会流露出淡淡的悲伤?心中涌出一个词,触景生情? 可,他在为谁伤心?这个问题让他不敢细想下去。 沐昭垂眸遮住眼中情绪,再次抬眸已是一片冰冷,近乎无情,淡漠开口:“纤离,你在人间界作恶杀人,可知后果?” 纤离在听到自己名字时,美目中一闪而逝的诧异,寻声看去,认出那红衣之人后倒没了什么反应。 当视线落到荼溟身上时,神情一瞬的恶毒,冷笑道:“你还真是命大。” 荼溟实在无法理解她为何对自己仇恨如此之大,唇角上扬,邪肆一笑:“侥幸,你未必。” 纤离丝毫不惧不慌,漫不经心地说:“纤离竟能引得百年避世不出的苒清君再入红尘,实在是受宠若惊。” 话落,携妖力幻化的长剑刺向沐昭,并不抱能伤他之心,她的目的自始至终都是另一人。 沐昭果然轻易避开,但剑势并未随他而去。 剑锋一转,便是朝荼溟刺去。 “当”火花四溅,荼溟倏地瞪大了眼睛,手中紧握的神兵竟是他前世佩剑狂歌,大脑一片空白。 纤离亦是一愣,双目微眯,虎口被震得生疼,手微微的颤抖,眸中闪着诡谲的光,肯定道:“你不是君爻!”心中隐隐有个名字,目光瞟向沐昭。 “师尊,你没事?”夜止看到沐昭一瞬间苍白的面色,担忧地问,根本没有心思去看那荼溟的情况。 沐昭看着夜止,那一眼饱含太多复杂的情绪。 夜止未懂,却来不及多问,便见沐昭闪身挡住纤离带着杀意的一击,回头冲仍在发愣中的荼溟说:“带他走。”声音染上一丝喑哑。 “嗯?那……”你呢?后面的话荼溟没有说出口,神情闪过一丝自嘲。 他可是堂堂苒清君,何须他来关心?只怕他和夜止在这里只会妨碍他,只觉心烦意乱,尤其是看着手中之剑,如握烫手山芋,他的身份肯定是暴露了。 对此,他心中只有两个想法:装傻,打死不承认。 另一个,直接道:“沐苒清,一别经年,本座回来了。” 但,在此时他什么都未说,转身带着夜止离开这间屋子:“别妨碍你师尊。”外面的天色逐渐暗下去。 “……”夜止不甘地咬了咬牙,脚步刚迈出门槛,身后的房子便被一道结界包裹,外人再难进入,亦看不清、听不见里面的动静。 “师尊会不会有危险?”夜止摸着这道将他们阻隔的结界,喃喃道,回头看向心神不宁的荼溟,目光被他手握之剑吸引。 走近几步,摸了摸下巴,疑惑道:“这不是我师尊书房中珍藏的剑吗?” 荼溟目光一闪,把剑横到面前,故作漫不经心地问:“那你师尊有没有说,这是谁的剑?” 夜止摇了摇头,轻咬下唇,回忆地说:“这应该是一把师尊故友的剑。” 他曾有一次透过窗户看到师尊正在擦拭这把剑,那神情,怎么说呢,仿佛在看着自己的爱人? 不对,不对,师尊清心寡欲,修的无情道,不可能有此感情,而且,他也不觉得有谁能配得上他师尊。 “故友……吗?”荼溟一瞬的失神,没有注意到夜止纠结的神情。 第13章 物是 “苒清君,你的实力不该如此啊?”纤离轻挑眉,看着和她打了数个回合的沐昭,偏头问,“你的剑呢?” 世人皆知,苒清君一柄清风剑斩尽妖邪,飘渺绝世,护人间界安宁。 沐昭抿唇不语,手持灵符防御与攻击,不被她的话所扰。 “还是说,传闻是真。”纤离魅惑人心的声音在偌大的屋内回荡,“你自废修为,金丹……唔……”右肩被一道灵符击中,打断她的话,手中妖力凝聚的剑消失。 沐昭乘胜追击,丝毫不给她还手的机会。 “呵!”纤离抬手擦掉嘴角溢出的鲜血,冷眼看着将她困在其中的符阵,胜败已成定局,神情鄙薄道:“沐苒清,你我都不过是可笑的失败者!” 关于沐昭的事,被缥缈宗列为禁忌,她所知不多,但身为女人的直觉告诉她无非情爱。 沐昭看着她绮丽的容颜因为怨毒而变得狰狞丑陋,只一眼,便收回了目光,走向一旁的棺材。 “你要做什么?”纤离欲跟上,却被符阵灼痛,止住了步伐,不由急促慌张地大喊,她这反应倒是显得有些可笑。 沐昭垂眸看着棺中的人,纤长的睫毛洒下一片阴影,幻阵之中纤离的记忆画面在脑海中闪过,突然没头没尾地说了句:“他的妻子妾侍与你何其相似。” “什……么……?”纤离僵愣在原地,似乎很难理解他这句话,和她相似?怎么可能?明明是…… 纤离不知想到了什么,蓦地瞪大了眼睛,失了言语,浑身的力气仿佛被抽空,目光空洞地跪坐在地上,两行清泪滑落,喃喃自语:“君峰君子言,你怎么可能会记得我?” 那年,她正是情窦初开的年纪。 但身为鬼幻的圣女,她知道自己此生都不可能拥有话本中那令人艳羡的爱情,她存在于世的意义便是守护鬼幻之森,而年少的她又怎会甘心如此一生? 偷溜出鬼幻的纤离和君峰的相遇是一场意外。 那是她入俗世遇见的第一个人,被山匪追撵,狼狈逃窜的君峰撞上一脸雀跃的纤离。 一眼,不知是谁先动了心,明知是错,仍义无反顾。 山中短短数天相处,让他们情定此生。 虽然深陷情爱,但纤离并没有忘记自己的身份,却私心的想,凡人寿命短暂,她不过陪他几十年而已,一世情缘了,她便回鬼幻尽她圣女的责任。 她亦知人妖殊途,不可结合。 为此,她不惜舍了自身一切,容貌、法力、身份,彻彻底底变为一个凡人李纤纤,再不记得纤离是谁,这样也使得鬼幻再寻不到她的踪迹。 纤离这个人自然也从君峰的记忆中消失,李纤纤是他回家途中遇到的孤女,两个人一见钟情。 可是,君峰的父母对这个来历不明的女人并不喜欢,她若是想进君家的门,以她的身份,只能做妾。 当时的君峰是怎么对她说的呢? “纤纤,你是我心中唯一的妻子,我君子言今生只要你一人!” 李纤纤爱这个男人,而他也爱自己,只要能留在他身边,两个人在一起,就够了,她不在乎这些虚名。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成亲后,他们在一起幸福的过了三年,期间君母一直冷嘲热讽的刁难她,怪她这么久都生不出个孩子,张罗着给君峰娶妻纳妾,这些,李纤纤都忍了,因为她相信他们之间的感情。 可是,在君峰和父亲一起南下做生意后,一切都变了。 女人的敏感让她很快察觉到丈夫的异样,可她不敢问,她怕,她努力维持着两人之间的关系。 却还是等来了那天。 他说:“纤纤,是我对不起你,要打要骂都行,我不乞求你的原谅,若你想要离开,我可以给你一笔钱,保你此生衣食无忧。” “……”空气中桂花的香味如此的浓烈,熏得她恶心难受,头晕目眩。 她竟不知感情原来也会变质。 年底,他大婚了,十里红妆,好不热闹,女方是大户人家的小姐,身份是她着实不能比的。 她站在人群中听着周围宾客夸他们郎才女貌、天生一对,那自己是谁?又有几人记得自己已与他结发,喝下合卺酒,许下白首誓言? “哈哈哈……”困在符阵之中的纤离突然悲怆大笑起来,只是那笑声令闻者落泪。 沐昭无动于衷地撤下结界,外面的两人听到里面的笑声吓了一跳,再看纤离悲痛欲绝的模样,心中震惊,这什么情况? “师尊,她这是疯了?”夜止凑到沐昭身边不确定地问。 “自作孽,不可活。”沐昭淡漠道,无波无澜。 “嗯……我要杀了她为陆仁嘉师侄报仇!”既然师尊如此说,那,夜止召出佩剑,眸中杀意浮现。 “等会儿。”荼溟暂阻他的动作,蹲下身,与纤离平视,“我有话要问她。” “你想杀我,我倒是可以理解,但,你为什么杀了君峰?”话到最后染上寒意。 纤离冷冷看他一眼,闭目不言。 君峰的死,荼溟亦要占一部分责任,若不是他招鬼来吓李氏,唤醒了纤离本身,这桩惨剧恐怕不会发生。 荼溟也未觉得自讨没趣,凑近符阵,放缓声音说:“既然如此,就让他亲自来问你。”唇角上扬的笑,充满了恶意。 闻言,纤离猛地睁开眼睛,将荼溟的神情映入眸中,一瞬间面如死灰,死死瞪着他,身体僵硬,手脚冰凉。 荼溟敛了笑容,打了个响指,站起身。 “阿离……” 第14章 人非 “阿离,我……” 轻飘、空灵的声音落入众人耳中。 只见屋内突然多出一个人,准确说是——鬼,那是弱冠年华的君峰,人死后的模样,所呈现的多半是人生中最好的年岁。 荼溟做好这一切,下意识地回头去看沐昭,眉宇间带着一丝小得意。 可是,沐昭异样的神情,让他微皱眉,心下猜测,他这垂首敛目的模样,莫不是?桃花眼微眯,闪过一丝恶劣的光,凑近沐昭突然压低声音道:“快看,有鬼!” 荼溟本是恶作剧的戏弄,想换回他的一点点反应,这样死气沉沉的沐昭让他莫名觉得不舒服。 但,荼溟绝对没有想到,真的会吓到他。 沐昭抬头,看着近在咫尺的荼溟,面色瞬间煞白,身体几不可见地颤抖了一下,紧抿双唇,扭头看向别处。 “???”夜止眼角抽了抽,注意力全放在了荼溟身上,没有察觉到沐昭的异样。 “喂!你有病?对,忘了,你就是傻子,师尊,我们不和他一般计较。”夜止嘴里虽说着不和他计较,却一把将他狠狠推开。 若不是理智尚存,直接拿望月捅他一个血窟窿,这人真忒妈的讨厌! 荼溟被他推得一个踉跄,视线却紧锁在沐昭身上,只见他眼角微红,神情紧绷,似在极力隐忍什么,侧脸轮廓勾勒出令人心疼的倔强、孤傲。 荼溟只觉得心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攥紧,一时竟难以呼吸。 夜止见他又用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目光盯着沐昭看,心中很不爽,亦要随着他的目光看去,却被荼溟叫住。 “夜止……”荼溟的声音有些沙哑,神情恍惚。 “嗯?干嘛?”夜止一愣,不悦地瞅他。 沐昭听着荼溟嘴里唤出的名字,眸中一闪而逝的苦涩笑意,轻眨了一下眼睛,敛去所有不该有的情绪,走向那一鬼一妖。 荼溟的注意力立马被沐昭吸引,没有理会被他叫住的夜止,他只是下意识地不想让他看到沐昭的神情。 “这里不是你该停留的地方。”沐昭对着不停试图闯破符阵已经变得很虚弱的君峰说,若他再坚持下去,很有可能魂飞魄散,捏了个指诀就要把他送走。 符阵之中,纤离泪水涟涟,紧咬下唇,未言一语,事到如今,阴阳相隔,从一开始,他们便是错的。 阵外的君峰亦是无言,只想以微末的力量救她出来,听到沐昭的话,抬起泪眼朦胧的脸,恳求道:“求求你,放了她!一切都是我的错,我愿替她承担一切责罚。” “你已经死了。”沐昭淡漠地提醒他似乎忘了的事情。 “我……”君峰瞪大了漆黑无光的眸子,嘴巴微张,想起来,他已经死了,被纤离所杀。 当时的他只有满心的喜悦和激动,他以为只存在于他梦中的人,如今就站在他的面前,一个名字更是跃然于脑中,却觉胸口一阵剧痛,未来得及喊出。 荼溟听闻君峰的言论很是诧异和不解,难道他竟不恨将他杀死之人?还要为她求情? “是我负她。”君峰说着留下两行血泪,在那青白色的脸上异常的刺眼和惊悚,不顾符阵灼伤灵魂的痛楚,伸手想要触碰纤离,拭去她脸上的眼泪,“我愿意魂飞魄散,只求放了她。” 纤离浑身一震,眼泪掉的更凶,他们之间究竟是谁负了谁? 君峰死后,可以看到生前不知之事,纤离如何被自己母亲辱骂刁难,他却未从她口中听到过只言片语,一个人默默地忍受,不愿自己为她与父母不和。 而他又做了什么? 随父南下做生意,落英缤纷里他结识了当地富家千金赵婉婉,她的容颜像极了他梦中之人。 当时的他只觉这便是天意,便是缘分,他们花前月下,吟诗作对,君峰似乎完全忘了还有一痴等、盼他归家的人。 他大婚的夜晚,纤离独坐在清冷的院中,点一盏孤灯。 半夜,下了一场雪,覆了她满头,她却痴痴地笑了起来,轻声呢喃:“看,子言,我们已经走到了白头。” 灯灭了,陷入一片漆黑,只有雪还在无声地飘落。 纤离在这世俗的情爱中,终是迷失了自己。 君峰的魂魄消失去往该去的地方,而就在沐昭收阵处决纤离的电光火石间被打断了。 “苒清君,我鬼幻圣女还是不劳你大驾来处罚。”一道雌雄莫辨的声音骤然响起,寻声望去,只见一锦衣华服的男子,目光不由被他衣服上绣着的团团簇簇的繁花吸引,艳丽奢华。 男子手持一把折扇,慵懒地坐在椅子中,墨发未束,自然散落,左耳上一只精致的流苏耳坠,唇角微勾,似笑非笑,抬眸看向沐昭。 “这是伪娘还是人妖?”夜止被他的美震撼,不由发出疑问,这人长得也忒好看了,眼波流转间皆是风情。 “???”众人对他的话表示不解,但没有人追问。 因现在的气氛可谓是剑拔弩张,沐昭不为所动:“看你本事。”纤离在人间界作恶,他必诛之。 但来者亦不是善茬,鬼幻之主——苍繁。 “……”苍繁噎了一下,目光扫过四周,并没有打败他的自信,他可不想到时弄得两败俱伤。 一合折扇,站起身,轻咳一声,收了轻浮模样,正色道:“苒清君,别这么不近人情嘛!你也知圣女在我们鬼幻的地位。”点到为止的收了话。 沐昭眸中染上冰霜,这话算是触了他的底线。 苍繁察言观色,知话语欠妥,但也无奈,沐昭就是个油盐不进、冷酷无情的人,他说什么都无用。 既如此,那就别怪他下手为强,当然,他并不会选择与沐昭正面对抗,视线扫过在场的另外两人,一缥缈宗弟子,一无名少年,眸中一闪而逝的精光。 心不在焉的荼溟,只觉眼前一花,颈间传来一阵刺痛,垂眸看到一把花里胡哨的折扇,扇骨冒出的尖刃闪着凛凛寒光,刺破了脆弱的皮肤,洇出丝丝鲜血。 “知你苒清君刚正不阿,那会见死不救吗?我们来以命换命,如何?”只听挟持着荼溟的男人说。 苍繁在心中为自己开脱:我这也是迫不得已,你说你,不好好在缥缈宗待着避世,怎么就出来了?出来就出来呗,还如此多管闲事! “……”荼溟神情郁闷,他不过是个看戏的,招谁惹谁了? 却随苍繁一同看向沐昭,心底甚至升起一丝紧张之感,私心里是希望沐昭答应他的条件。 但,他已经识破自己的身份,恐怕早就计划着解决完这件事,便让自己从哪来回哪去,这样想着,心中不知为何一痛。 “卑鄙!”夜止唾骂他一声,白长那么好看,扭头看向沐昭,却被他浑身的低气压惊得怔愣,他还从未见过如此模样的师尊。 沐昭的视线紧锁在荼溟脖颈的细小伤口上,周身的气场夹杂着丝丝缕缕的妖异,红衣翻飞,佩戴的额饰上红色玉坠如在泣血,简直就像地狱归来的修罗,哪还有当年谪仙模样,眼神冷若寒潭,直接催动符阵将纤离就法。 一切都太突然,众人都未反应过来,更不会注意到纤离飞灰湮灭前无声的两字“谢谢”。 而沐昭趁苍繁一瞬的怔愣之际,闪身到他的面前,一道镇妖符直接冲他额头而去,若不是荼溟及时握住他的手,下一秒,他能要了苍繁的命。 “沐苒清?”荼溟又惊又惧,触手冰冷,毫无温度,让他不禁打了个寒颤,心也在瞬间冷了下去。 沐昭眸中一闪而逝的恍惚,面色苍白,额角冒出细密的虚汗,手上传来的温度,让他如被灼痛般立马甩开,垂眸看向被他险些杀死化为原形的苍繁,紧抿双唇。 “……”荼溟被甩开的手并没有收回,停在半空中,眉头紧皱,只觉呼吸不畅,这两百年间,沐昭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师尊?”夜止疑惑地上前,因沐昭背对着他,导致他并没有看到那惊心动魄的画面。 “沐苒清,你欺人太甚!”化为原形的苍繁,仰头,龇牙咧嘴地冲着沐昭大骂,怎么说他也是一界妖尊,一时大意,竟被欺到如此境地,气得他直转圈圈。 “你是妖,不是人。”沐昭半蹲下,纠正。 “师尊说得对!”走过来的夜止附和,低头,眼睛一亮,“这小狐狸长得可真漂亮!”视线紧盯着那气急败坏的小狐狸。 雪白光滑的皮毛,四爪、尾巴、耳朵尖是火红色,额头眼尾是同色系的妖纹,好想抱在怀中蹂躏一番。 “……”苍繁感到一阵恶寒。 “……”荼溟。 沐昭食指轻点小狐狸苍繁的额头,封了他的灵识,变得与普通狐狸无异,将虚弱的他轻轻抱起,递给了夜止,交代:“七天,他便可恢复,这期间,你负责照顾他。” 夜止欣然接受这个任务,一脸慈爱的接过满脸抗拒、警惕的小狐狸,问:“师尊,他叫什么啊?” “苍繁。”沐昭言罢,看了一眼外面漆黑的天色,事情解决,“我们该走了。” “嗯?好!”夜止点头跟上,却不忘逗着怀中的小狐狸,自言自语地问:“我是叫你小苍苍,还是小繁繁呢?”莫名觉得苍繁这个名字耳熟,好像在哪里听过。 不是书本学习中,而是听人讨论过,似乎是个八卦,但他一时想不起来。 一直充当空气中的荼溟,突然开口拦下二人:“天色已晚,你们便在我家歇下,明日再走可好?” 夜止觉得这个提议可以,看向沐昭。 “我有话想和你说。”荼溟赶在他开口之前道,目光中带着复杂的迫切。 沐昭的视线并没有落在他身上,而是看向夜止,淡然地说:“我先回缥缈宗,你留下来帮君公子处理善后。”说完便消失在了原地。 “……”夜止嘴巴微张,却什么都来不及说。 荼溟失神,君公子? 沐昭强撑着回到缥缈宗,却未进望月阁,而是去了后山禁地。 刚踏入结界之中,他便再也忍不住地吐出一口鲜血,虚弱地倒在地上,浑身疼得抽搐,蜷缩成一团,咬牙紧紧抱着双臂,未发出一声痛吟。 第15章 醉酒 荼溟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心中发堵,却无处宣泄,一闭上眼睛,满脑子都是沐昭的身影。 干脆一掀被子,坐起身,怒目圆睁地瞪着空气发了一会儿呆,拿起衣服,不愿再待在这令人窒息的屋内。 迎面的夜风吹得他一个激灵,心中的烦闷也随着这冷意消失了不少。 荼溟转身关上屋门,眼角的余光扫到一抹白色消失在屋脊上,未多想,便追了上去。 “呦,原来是你。”荼溟看清他的模样,玩味一笑,弯腰将他捞起,抱入怀中,面对他的挣扎,目露凶光道:“老实点儿,不然,烤狐狸肉吃。” 失了灵识的苍繁凭借动物的本能知道此人不能惹,弱弱抗议地叫了一声,耷拉着脑袋,蔫了唧地任他抱着。 “呵!这才乖。”荼溟摸了摸他毛茸茸的脑袋,笑容令人毛骨悚然,抱着小狐狸跳下屋顶,落在街道上,哼着一曲不知名的小调,朝着一家有名的酒肆走去。 但,深更半夜,酒肆早已经打烊。 这荼溟当然知道,所以,他直接翻墙进院,入了人家的酒窖,施了个火咒,点燃桌上放置的油灯。 两眼放光地盯着这满室的酒坛,喉结上下滚动,口中生津,放下小狐狸,改抱一坛酒。 荼溟寻了个舒服的地方盘腿坐下,打开坛封,顿时酒香四溢,当即饮了一口,辛辣的酒水入喉,让他浮动不安的心得到片刻的麻木,但,还不够。 一坛酒入肚,却是越喝越清醒,毫无醉意。 “苍繁,过来。”荼溟朝躲在角落中昏昏欲睡的小狐狸勾了勾手指,唇角上扬着不怀好意的笑。 小狐狸警惕地支棱起耳朵,没动。 “不听话?”荼溟挑了挑眉,笑意加深,起身向他走去,势要捉弄他一番。 “……”抱着尾巴瑟瑟发抖的小狐狸看着巨大的阴影将自己笼罩。 荼溟蹲下身子,将酒坛递给他,不容置疑道:“一起喝点?” “……”苍繁现在要是有灵识非得骂他个狗血淋头,这确定不是在发酒疯吗?刺鼻的酒味熏得他打了个喷嚏。 荼溟见他这个反应,不由被逗乐了,视线紧盯着这小东西。 说起来,他重生后,可是在酒肆茶坊间听到过不少关于这狐王苍繁的轶事,其中谈论最多的便是他纠缠天水寺的一个小和尚。 “咕咚”荼溟喝了一口酒,顺着嘴角淌下的酒水洇湿了大半衣襟,却毫不在意,抬手触向小狐狸的额头。 解了他的封印,懒洋洋地说:“把你的故事说来让我开心开心。” “……”苍繁只觉一股暖流涌入四肢百骸,虽恢复灵识,但他伤得太重,暂时无法化形,但他也不愿继续以原形示人,这对他们妖而言是奇耻大辱。 “噗——”荼溟一口酒水喷出来,瞪大了眼睛看着面前的小正太。 虽为人形,但身为妖的特征还在,耳朵、尾巴、妖纹,不过,这个样子倒是比他成人的样子讨喜多了,“噗嗤”一声,荼溟抱着酒坛大笑了起来。 小苍繁黑了脸色,恶狠狠地瞪着他:“区区凡人,也敢在本座面前放肆!” “呦呵,还本座呢?”荼溟敛了笑容,神情懒散地靠墙而坐,语气轻嘲,伸手捏了捏他毛茸茸的耳朵,目光一亮,手感真不错呢,一时爱不释手。 “放手!本座要杀了你!”小苍繁简直要被气炸了,面色通红,敏感部位被荼溟捏在手里搓揉,害得他身子都不由发软。 荼溟看他恼羞成怒的模样,更想将他欺负了。 但,看他发红的眼眶,似有水光闪过,不由怔愣,略尴尬地收回手,觉得自己做的有点过,转移视线,默不作声地喝起酒来。 小苍繁眸子微眯,狐疑地盯着这突然黯然神伤的少年,盘算着自己这手无缚鸡之力的状态能否将他杀死。 其实,荼溟是看着他想到了沐昭。 两人相遇时,沐昭不过五岁,粉雕玉琢般的小人儿,一眼便让人心生喜欢,哪怕是他这种内心阴暗的人,亦想将他好好呵护。 可惜,这小人儿是冰雕的。 “缥缈宗少主,自不会与荼溟之流为友,父亲,多虑了。” 荼溟眸中一闪而逝的阴鸷,抬手掩面,不再去想有关沐昭的事,他都装作不认识自己了,他又何必犯贱的凑上去,打定主意,此生,与他划清界限,老死不相往来。 这样想着,又是“咕咚、咕咚”几坛酒下肚,看来今晚,他势要一醉方休了。 本来打算趁他失神偷袭的小苍繁被他身上突然的戾气惊得收了手,一时不敢轻举妄动,呆呆地盯着他瞧。 “看什么看,臭小鬼!”荼溟感受到一直注视着他的视线,放下手,凶巴巴地瞪了小苍繁一眼,声音带着嘶哑,心中烦躁的他,怎么瞧他怎么不顺眼,“沐苒清,你他娘的能不能别在老子面前晃?” “……”小苍繁扫了一眼地上的空酒坛,足足有七八个,翻了个白眼,他暂时不和醉鬼计较。 荼溟仍说着有关沐昭的话,带着醉意,听不太清,这副躯壳的酒量远不如他本体。 等会儿,小苍繁眸子微睁,觉得有一丝怪异的地方,这人怎么如此熟稔地喊出沐昭的名字? 听起来还挺讨厌他,观他面容,年纪也不大,沐昭在缥缈宗避世不出百年,断不会和他有什么交集。 但,这个结论好像也不能下得过早,毕竟,他察觉到纤离的气息,赶过去时,他们是在一起的。 “你和沐苒清什么关系?”既然想不通,那便直接问喽。 “他……”荼溟语塞,双眼迷离,兀自纠结了一会儿,闷声闷气地说:“他是我媳妇儿。” “哈?”小苍繁脚下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在地,整张小脸都皱到了一起,不可置信地看他,这人喝傻了? 那苒清君虽然长得是不错,但怎么看都不像是给人当媳妇儿的人,你是他媳妇儿还差不多。 “嗯!”荼溟说完又给以自己肯定地点了点头,抱紧了酒坛子,默默发呆。 一个醉鬼的胡言乱语,很难确定有几分真,小苍繁琢磨着再问他些什么,突然,耳朵一动,酒窖上面有动静。 只见酒窖的盖子被打开,照进来一束月光,一个黑色身影在这柔和的光芒下轻盈跃下,朝着小苍繁快步走去,唤道:“夭夭!” “阿斐?”小苍繁眸子发亮,感到意外和惊喜,来人是他的青梅竹马兼下属——斐晫。 斐晫单膝跪地,与小苍繁平视,眸中闪过心疼之色,神情阴沉道:“谁将你伤成这样?” 小苍繁抬起小手搭在他的肩膀上安抚:“说来话长,先回鬼幻,把这醉鬼带上。”眸中燃起诡谲的光。 翌日,在君家客房醒来的夜止,发现小狐狸不见了,忙心急如焚的四处寻找,这万一被坏人捉住,他不敢细想下去,迎面遇到一个人,吓得他一个后跳。 “啊——诈尸了!” 那人明显也被他吓了一跳,眸中闪过一丝不悦,但碍着对面少年人的身份没有发作。 夜止嘴巴大张,好半天没有反应过来,抬手戳了戳面前的人,卧槽!是真的人的触感,可君峰不是已经死了吗? 这家中仍是一片素缟的样子,没道理已经躺进棺材中的人,此刻却活生生的站在自己面前。 虽然君峰的面色不是很好,但他确实是个活人,身上并没有什么古怪的气息。 “……”君峰没有心情理会这看上去不太聪明的小仙君,却也没有失了礼数,微微点头示意,侧身离开。 “……”是他没睡醒,还是仍在幻术之中? 但,很快他便弄明白了,他们的记忆有偏差,在众人的记忆中死去的不是君峰,而是李氏,被邪祟所害,尸骨无存。 难道是纤离死前篡改了他们的记忆?夜止觉得他脑子不够用。 正在梳理这一切时,又传来了一个爆炸性的消息,君家三少爷不见了,夜止看着把他团团围住的人,顿觉头大,根本不敢直视君峰的目光,任务重大,他还只是个孩子。 夜止以自己势单力薄,需回缥缈宗商量对策为由,逃离君家。 临走时,君媃梨花带雨地拉着他的手,拜托他一定要找到并救出她三哥。 夜止手足无措地点头答应,却想着那傻子君爻的身手并不在他之下,不可能会被邪祟无声无息的杀害了。 待他御剑回到缥缈宗,在望月阁翻了个底朝天也没找到沐昭的身影,真是奇怪,夜止咬着手指在门口发了会儿呆,决定去找宗主叠溪,向他汇报山下洛水镇发生的事。 结果,连叠溪都不在。 操,不是?夜止无语望天,需要人的时候一个个都不在! 此时的叠溪在后山浮生之境的结界前已经站了一夜,忧心忡忡地看着结界上的裂痕溢出丝丝缕缕黑色的魔气,却是无计可施。 直到裂隙消失,结界恢复如初。 他才勉强松了一口气,抬脚迈入结界之中,一眼便看到闭目打坐的沐昭,苍白的脸上毫无血色,眉头始终未舒展,额角滑落大滴的汗水,心顿时被揪起。 叠溪心疼地开口:“怎么伤得这么重?你是不是忘了……” 后面的话没有说出口,他怎么可能会忘?眸中一闪而逝的懊悔,怪自己失言,看向他的目光更加的复杂,若有可能,他真想替他承担这一半的痛苦。 沐昭长睫轻颤,却未睁开眼,良久,才不动声色地道了一句:“他回来了。” 但,这四个字却仿佛用尽了毕生的力气,连唇上的血色都尽褪。 “他?”叠溪一怔,很快便明白了话中的他是指谁,能让沐昭动容的也只有那个人了。 但,“这不可能啊!”眉头紧皱,他可是遭血阵反噬,魂灵尽碎,只是,下一秒,神情骤变,不知想到了什么。 沐昭睁开眼睛,不语,站起身,人间界恐怕又将迎来一场浩劫。 第16章 地牢 好冷。 从身到心里的冷,又是一年冬季。 荼溟扬起脏兮兮的小脸,雪花落在冻僵的脸上化作点点水渍,漫天洁白的雪带来死亡的气息。 街上的行人还未散尽,孩童嬉闹地在细雪纷飞中奔跑,没有人注意那角落里蜷缩着的可怜小乞丐。 荼溟的意识有一瞬间的清醒,知道自己是在做梦,却无法从这陈年旧梦中挣脱醒来。 只能感受着漫无边际的冷将他包围、吞噬,脑袋发晕,肚子已经饿得不再叫唤,抿了抿干裂的嘴巴,尝到铁锈般的血腥味。 弱小的他很难熬过这个冬季了。 可,明知世苦,为什么还要想着活下去呢?因挣扎了那么久,真的好不甘心。 头顶传来稚嫩的声音带着疑惑的天真问:“小哥哥,你怎么了?”他不理解,为什么会看到衣不蔽体食不果腹的人,而且他看上去比自己大不了多少。 荼溟真想扬起一抹讥讽的笑,却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费力地抬起眼皮,转动黯淡无光的眼珠,想要看一眼是怎样不知人间疾苦的富家小公子? 却撞进一双清澈无邪的眸中,那小公子蹲下身与他平视,手举一把油纸伞,替他们遮去纷落的雪。 荼溟并不喜欢相近的距离,可是,这一刻,他并不排斥,愣愣地看着小公子对自己说:“你无家可归吗?那从今以后,你跟着我好不好?我会照顾你的!” 其实,他在说什么,意识已经开始涣散的荼溟并没有听清,看着这粉雕玉琢般的小人儿。 狐裘披风将他包裹成一个可爱的小团子,他一定是在家人满心期待中降生,备受呵护和喜爱,心中滋生的是不平,满腹的苦涩无处诉说。 “阿昭,他是人,不是你平日在山上捡到的小动物。”突然,一道无波无澜的磁性声音在两人头顶响起。 “师尊。”小公子唤道,却未抬头,仍是看着荼溟,神情专注,言语认真:“徒儿知道,所以在征求他的意见。” …… 宿醉后醒来的荼溟睁着空洞的眼睛,盯着黑漆漆的墙顶发呆,继续沉陷在梦中的情境中。 八岁那年,他离开待了两年的小镇,一路行乞辗转来到飘渺城,这是天下间最富有的地方。 当时的荼溟想着:在这里一定能生活的更好一些。 他是飘渺城中的第一个乞丐,众人对他表现出好奇,却无一人施舍怜悯。 他们神情冷漠地对着那跪在地上瘦骨嶙峋、衣不蔽体的异类评头论足,热闹散去,众人不再为这突兀的乞丐停留,各忙各的事情。 不过,荼溟倒是频繁出现在了城中百姓的口中,譬如:“你要是再不听话,阿娘就不要你了,让你和街头的小乞丐一样!” “呵!”荼溟脸上浮现嘲讽的笑,小小年纪的他早已看尽世间冷暖。 小荼溟靠着城中倒掉的剩菜剩饭顽强地活着,直到冬季来临,他挨过了第一场雪,迎来了生命中的第二道光。 细雪纷飞中,小沐昭朝他伸出了手。 已濒临昏死的小荼溟不知哪来的力气,抬起满是冻疮、脏兮兮的手紧紧地握住,好软,好温暖。 一时竟觉得这样死去也不错,冻疮破裂,流出鲜血,已然感觉不到疼痛。 好冰,小沐昭打了个冷颤,手上传来痛感,被握得好紧,看他模样,顿时慌了神,手中纸伞滑落,抬头向他的师尊求助。 而小荼溟也在阖上双眼前看到了那人,深邃的眼中似有世间万物,却又似空无一物。 “踏、踏”由远及近的脚步声打断荼溟的回忆,这时,他才反应过来自己身处一间四四方方的地牢之中。 昏暗的地牢中燃起亮光,只听一道熟悉的声音传来:“喂,醒了没?” 荼溟躺在地上未动。 苍繁狭长的眸子微眯,闪过一丝诡谲,面上似笑非笑,打开牢门走进去,居高临下地看着躺尸状的荼溟,轻敲手中折扇,神情冷傲,慢条斯理地说:“凡人,你可知对本座不敬的下场?” 荼溟根本懒得拿正眼瞧这恢复人形后不男不女的妖狐。 面对他的态度,苍繁也未觉气恼,直接朝他踢了一脚,荼溟没料到,反应不及,生生挨了他这一下,闷哼一声。 一个鲤鱼打挺,荼溟站起身,与他保持距离,眸中闪过寒光,以他现在的处境,与苍繁交手,绝非上策,但也不代表他可以任人欺凌。 “啧!”苍繁双目微眯,闪过一丝异样的光,正眼打量起面前这少年。 “?”身体竟然动不了了。 荼溟倏地瞪大了眼睛看着靠近他的苍繁,只见他抬起白皙修长的手指挑起自己的下巴,怪异的触感让他浑身起了鸡皮疙瘩。 荼溟眸中燃起怒火,脸上写满了抗拒,恨不得砍了这爪子。 他这表情,真是像极了被轻薄的良家少男,苍繁为自己的感觉默默无语,低头垂眸,看着他闪着微微蓝光的眼眸,进入他的内心世界。 荼溟竟然忘了鬼幻妖狐擅长的读心术,而现在闭上眼睛也已经晚了,这下惨了,他的所有小秘密都将无处遁形。 一盏茶的时间后,苍繁气息紊乱地松开对荼溟的钳制,面色微白,额头汗珠滑落,若被控者力量强大,施术者自身损耗就越大,还极有可能引起反噬。 不过,一切都是值得。 苍繁平复了气息,再次看向荼溟的目光已经变了,解了他的束缚,折扇抵着下巴,感叹道:“没想到,你和沐苒清还有这样的过往。” 真看不出来啊!还以为沐昭多冷心冷情的一位仙君,原来也难逃情爱的束缚。 “……”你的重点和结论只是这个吗? 苍繁看着一脸复杂的荼溟倒是没想那么多,若说沐昭避世百年,那他可是沉睡了近千年之久。 对荼溟作恶人间之事,没啥确切的感受,还不如他透过荼溟的记忆看到的师兄弟二人相爱相杀来得有趣。 所以,“你和沐苒清现在什么情况?和离?”他本打算以这凡人的性命引沐昭前来,报昨天之仇,现在情况有点难说。 “……”荼溟黑着一张脸,还是全力一试,杀了他! 苍繁好像感受不到他的恼羞成怒,仍喋喋不休地问:“你心中的人是你师尊,那对沐苒清是欺骗了喽?”荼溟的记忆,他这个旁观者都看得一脸懵逼,脑壳疼。 以他透过荼溟的记忆得到的结论是:“我觉得你脑子有病,且……” “枯诺。”荼溟突然道出一个名字打断他的话,他与沐昭之间如何还轮不到别人来置喙。 苍繁面色一凛,冷眼看着他。 这下换了荼溟一脸讥笑地说:“你又准备怎么骚扰那天水寺的小和尚?”酒肆茶馆的说书也不是白听的。 “当年他能看着你死,想来正义凛然的苒清君也不可能来救你这十恶不赦之徒。来人,把他给我丢进鬼幻之森。”苍繁失了兴趣和耐心,只想要他死。 “我说,你既然知道了我是谁,那这态度?”荼溟语气低沉,狂歌应召而出,“是不是该放尊重些?” 苍繁只觉眼前一花,还未来得及震惊,就感到膝窝一痛。 “扑通”一声单膝跪地,脖颈间已架上了一把闪着寒光的利剑,整个动作不过短短几秒钟,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王上?!”听到命令后进来的侍卫看到的就是如此一幕,一时怔愣。 其中一个侍卫反应过来,冲一旁的使眼色,快去通知斐晫城主。 “站住。”荼溟不怒自威地吐出两字,剑刃离苍繁的肌肤贴近了几分,俯身对他说:“你是自己忘了从我这看到的记忆,还是,杀了你,一了百了?”老虎不发威,真当他是病猫! “……”苍繁咬牙切齿不语,他的一世英名和形象在沐昭和荼溟这两人手里毁得一干二净,可恨!是他低估了荼溟的实力。 荼溟笑的邪肆,收了剑,将他从地上扶起来,却未放下防备,放在他肩膀上的手轻拍,一脸无奈地说:“我不愿惹事,只想平淡地活着,你可懂了我的意思?” 他能压制住苍繁其实是赌他的伤并未痊愈,而权衡利弊后,苍繁不能伤,否则他定不会活着走出鬼幻。 “哼!”苍繁一脸阴沉地打开他的手,恨不得将荼溟挫骨扬灰。 荼溟并不在意地揉了揉被打痛的地方,仍与苍繁保持着相近的距离,心中没有把握苍繁会放他走,万一他翻脸? “滚!别让本座再看见你!”苍繁恶狠狠道,拂袖出了地牢。 为了那个人,有些事他只能忍了,不能做的太绝,心烦意乱,无处发泄,不过,荼溟让他遗忘的记忆,他本想好心提醒那记忆有问题。 现在吗?呵!嘴角扬起一丝弧度,本就他人事,与己何关。 诶?这样就放过他了吗?荼溟挠了挠头,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但仔细想想,他和苍繁也没什么深仇大恨,没必要你死我活。 但在荼溟被蒙眼丢出鬼幻境地,不知身处哪个旮旯山脚处时,他收回那天真的想法。 这根本就是要他死! 山里不知施了什么阵法,无法御剑飞行,荼溟在走了大半个时辰仍在绕圈圈后,内心是崩溃的,谁能想到作恶多端令人闻风丧胆的大魔头荼溟竟然是个路痴,而这山中竟然连个可以问路的精怪都没有。 认清现实的荼溟不再浪费力气,席地而坐,倚靠着一棵大树歇息,顺便想一些事情。 苍繁的话如一根小刺扎在心中无法拔除。 他对师尊止夜是崇敬、爱戴,不夹杂什么欲念,那沐昭呢?他们之间可是什么该做的,什么不该做的都做了。 罚恶堂,沐昭一剑使他假死,封了他的记忆,骗了他三年。 可是,那三年间发生的事情他却记不太清,唯一印象深刻的便是,他记忆恢复后,对沐昭说:“成亲这个仪式,我不想缺。” 然后,他便在他们大婚当日,捅了沐昭一剑,还了罚恶堂之仇,两不相欠。 荼溟抚上自己的心口,只觉呼吸不畅,当年那一剑,他是真的抱了杀他之心,可是,现在想来心为什么这么痛?连头都开始痛起来了…… 第17章 失落 在缥缈殿门口徘徊不定的夜止突然瞟见沐昭和叠溪并肩走来,当即冲了过去。 一时也忘了礼数,急切道:“师尊!”看着沐昭,一怔,眨了眨眼睛,师尊看起来气色不太好,难道是昨天受伤了? “何事?”沐昭观他失态的模样,心中隐约有了猜测。 一旁基本被无视了的叠溪也未有什么不悦,让两人进缥缈殿再说。 有了主心骨的夜止恢复镇定自若,隐下心中担忧,向沐昭讲述了他走后,洛水镇君家发生的事情。 沐昭安静地听完,没什么反应,似乎早就料到君峰会死而复生,对他和纤离之间种种不做评价,只是在听到君家三少爷失踪时,神情有了微微变化,不过片刻便恢复如常。 是他考虑不周,忘了苍繁虽没了危险,但他也是一界之主,手下之人定是不容小觑,荼溟与他一并消失,多半是被抓了。 至于原因,暂时还不确定。 “师尊,那君爻现在不会死了?”夜止几乎可以肯定地猜测,九死一生,脑海中闪过他离开君家时,君媃梨花带雨的脸,心中便是一阵不忍。 沐昭抿唇不语,不知在想什么。 夜止突然想到了什么,目光一亮,自我安慰地说:“那君爻也是会法术的,且身手不错的样子,应该不会……” 话到最后没了声音,电光火石间他察觉自己遗忘了什么,猛地站起来,瞪大了眼睛。 两人为夜止如此大的反应侧目。 “师尊,这君爻他会法术,可是,我第一次见他,他被当做妖邪绑在祭台上,处以火刑,若是我当时没有出手,他打算怎么办?”夜止有些语无伦次,但沐昭应该能听懂他想表达的意思,这人着实奇怪,猜不透、看不懂。 沐昭神情一暗,以他对荼溟的了解,洛水镇必定是尸身血海,人间炼狱。 叠溪听完他的话,神情亦是微变。 “有你在,他不会。”沐昭看向夜止,淡然地说。 “啊?”夜止皱眉,不太明白师尊话中的意思,他明明问地:若没有自己,君爻打算如何?反正见识过他的身手后,他是细思极恐。 “夜止,你先退下,我和苒清有些事要说。”一直未开口的叠溪突然不容置疑道。 “……是,弟子告退。”夜止内心挣扎了一下,行礼退出殿内,在门外守候。 叠溪观沐昭神色,轻轻叹了一口气,却仍是狠下心说:“荼溟不能留。”这就是一个不知何时会爆发的祸害,他们不能冒险放任。 沐昭不语,视线在这偌大的缥缈殿内扫了一圈,落在了那高座之上,轻启无血色的唇:“宗主,你当知我心意。” “两百年了,他回来也未念你分毫,为什么还不能将他放下?”叠溪恨铁不成钢道。 “我已经放下了。”沐昭指尖轻颤,收回视线,看向叠溪,语气平静。 虽然无法控制对他的难以忘怀,但关于他的一切已经再没有了期待,轻声道:“有夜止,他不会为恶。” 放下?叠溪还能再说什么,除了心疼还是心疼,而沐昭并不需要别人的安慰和同情:“我实在不懂,他哪里值得你这样付出?”把自己弄成如今模样。 沐昭轻轻摇了摇头,唇角转瞬即逝的苦涩笑意。 值得吗? 紧闭的大门打开,发呆中的夜止一个激灵,忙回头看去,绽放一个灿烂的笑脸,乖巧唤道:“师尊!” 沐昭看着他洒满阳光的笑颜,一阵恍惚,后知后觉地点了点头,向自己的望月阁走去,夜止不紧不慢地跟在身后问:“师尊,那君爻我们还管不管啊?” 沐昭脚步微顿,道:“你既已答应了君家,那便不能失了信。” 夜止皱眉,神色纠结,轻咬下唇,听师尊话中的意思,并不打算和自己一起去。 沐昭抬手,指尖停驻着一只灵蝶,回头对夜止说:“它会指引着你找到。”话落,红色的灵蝶便煽动翅膀朝着东南方向而去。 “……”夜止一脸不情不愿地追上去,这和他预想的不一样! 沐昭目送着他的身影渐行渐远,漫步回到望月阁。 一路上遇到不少缥缈宗的内门弟子,他们恭敬地行完礼后便立马跑的没影,仿佛身后有什么毒蛇猛兽,对此,沐昭是毫不在意的司空见惯。 刚踏入望月阁,就见一团黑色以眨眼的速度朝沐昭扑来,而他也未闪躲。 “喵~”定睛一看,那黑色乃是一只胖乎乎、圆滚滚的猫,此刻正窝在沐昭的怀中撒娇,画面看上去十分的温馨。 打坐稳定心神的荼溟,突然听到有什么动静,睁开眼睛,才发现竟已是傍晚,眼角余光扫到一抹红色,扭头看去,一只灵蝶?还有那跟在身后骂骂咧咧的夜止? “我去,这什么鸟不拉屎的鬼地方?”夜止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 待看到荼溟时愣了一下,随后脸上涌现出喜悦,叹道:“你没死啊?”松了一口气。 “……”他该怎么答话? 这夜止一身狼狈,衣摆和袖口几处破烂不堪,可以想象他这一路的艰辛,荼溟看着他,喉结上下滚动,只觉心中酸酸涩涩不知是何感受,站起身向他走去。 夜止看着安然无恙、衣冠整洁的他,心中很是郁闷,冷冰冰道:“既然无事,那便跟我走……” 荼溟无视他的话,一把将他抱住,在心中暗道:师尊。 “卧槽!你这什么毛病?”夜止瞪圆了眼睛,挣扎着推开荼溟,浑身不舒服地搓了搓手臂,嫌弃道:“知你心中感动,但也不必做如此亲密的举动,言语拜谢就行了。” 荼溟目光深沉如水地看着他,抬手轻触他的头顶。 “你干嘛?”夜止一脸戒备地挥开他的手,如临大敌,瞟见他手中捏着一片枯叶。 顿觉的自己反应过激,尴尬的微红脸,轻咳一声,看向那绕着他们飞舞的灵蝶,凶巴巴道:“你还走不走?想留在这山中过夜吗?我可不奉陪!” 荼溟眸中闪过一丝笑意,突然觉得夜止现在这种性格也不是那么讨厌,反而有点可爱。 转身大步离开的夜止只觉一股恶寒漫上心头,扭头狠狠瞪了荼溟一眼,总感觉他不是啥好东西,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现在只能尽快把他送回君家。 “对了,傻子,你是怎么跑到这地方来的?” “……”荼溟脚下一个踉跄,之前的感觉都是错觉,无语望天,但还是简单向他讲述了此事。 夜止听完一拍手,道:“我就说苍繁这个名字那么耳熟!”他在缥缈宗也听过苍繁纠缠天水寺小和尚的八卦。 荼溟张了张嘴,不知该说啥,接下的路程两人走得很是安静,天色也一点点暗了下来。 而他们终于在天色完全黑了之前来到一座小镇上,引路的灵蝶像是知道自己完成了使命,消失在黑暗中。 “看来要找间客栈住一晚了。”夜止说着责怪地看了荼溟一眼。 荼溟一脸无辜,但也懒得说什么,一天滴水未进的他只想找个地方吃顿饭,好好睡一觉。 夜止也是同样想法。 两人在这入夜后就显得格外安静的小镇中走着,风过,卷起地上的落叶,在空荡的街道上留下“哗哗”的声音。 “咕咚”夜止咽了口唾沫,眼珠转动瞟了瞟四周。 路边的房檐下三三两两挂着一些灯笼,却感受不到驱散黑暗的暖意,压低声音问:“你觉不觉得这里很是诡异?” “有间客栈。”荼溟并没有接他的话,而是一指前面。 夜止的视线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嘴角抽了抽,还真是有间客栈,无力吐槽它的名字,加快了脚步。 两人踏入客栈,荼溟简单扫了一眼,干净整洁,朴素却不简陋,还算不错,只是,店小二懒洋洋地趴在桌子上打瞌睡,毫无迎客的姿态,掌柜的更不知身在何处。 “喂!”夜止敲了敲桌面,把店小二吓得差点从凳子上栽下来。 “啊——”小二一声惊叫,两人看到他因受到惊吓而露出的狐狸耳朵,对视一眼,看来他们还在鬼幻地界。 小二揉了揉眼睛,看清面前竟是两个人,且不是什么普通人,不再怠慢地问:“两位客官有何吩咐?” “住店,两间房,再送些吃食和洗澡水。”夜止说着冲荼溟挑眉示意。 荼溟付钱,淡笑着问:“这镇中怎么如此冷清?”若他没有感知错,这挨家挨户几乎没有生气。 小二一愣,并没有立即回答,而是盯着他俩打量了好一会儿才说:“两位客官有所不知,我们镇的人都去城中的灯会了。”还以为他们也是为此而来。 “灯会?”夜止一脸好奇。 荼溟倒是想起了什么,鬼幻城确实有百年一度的灯会,虽为灯会,实际却是交易、狂欢的乐场。 七天时间,鬼幻被黑夜笼罩,只有城中亮如白昼,当然,这些他也只是听说,并未见识过鬼幻的灯会。 小二一脸向往地向夜止讲述起他们的灯会,说的那叫一个天花乱坠,举世无双,夜止还听得津津有味,两眼放光。 荼溟摇了摇头,拿了桌上的钥匙回房间。 躺在床上,放松下来便不由开始胡思乱想,在看到夜止的那一瞬间,他心中浮现的其实是一丝失落。 难道他潜意识里是希望见到沐昭?想到一身红衣的沐昭,与前世他身死前见到的浑身浴血的沐昭重合,心抽痛了一下。 眼皮有些沉重,不知什么时候睡着了,可能只眯了一会儿,便被敲门声吵醒了,捏了捏眉心,嗓音沙哑道:“进来。” 小二端着简单的饭菜走进来,摆放在桌子上:“客官若没有别的吩咐,小的便下去了。” 荼溟懒散地摆了摆手,让他退下。 走到桌子旁,看着色香味俱全的饭菜却觉得没什么胃口,但他又绝不会浪费粮食,坐下食不知味地吃着。 不免又想起了沐昭,他为什么不来找自己?难道真如苍繁所说?那他派夜止前来又是什么意思? 荼溟放下碗筷,拍了拍脸颊,别再想他了! 可,不过一会儿,脑海中又蹦出沐昭的身影,荼溟觉得自己可能病了,而且很严重! 就在荼溟好不容易放下杂念,一切收拾妥当准备入睡了的时候,房门再次被敲响,传来夜止的声音:“傻……君爻,你睡了吗?” 第18章 灯会 荼溟披了外衣一脸疲倦地起身去给他开门,看着门外一脸神采奕奕的夜止,心中涌起不好的预感。 果然,“我们去灯会!听小二哥说那里有好多新鲜的事物。”夜止兴奋地说。 “不感兴趣。”荼溟倚在门框上直言,打了个哈欠,而且,今天才是灯会的第一晚,还有六天呢,养足了精神再去逛不好吗? 夜止皱眉,对他这副懒散的样子不悦地撇了撇嘴,自己不过是出于客套的邀约,还真把自己当回事了。 再说,两个大男人逛灯会,那画面不要太美,膈应的打了个寒颤。 荼溟就见夜止脸上的表情变幻莫测,冷哼一声转身走了,留下一脸莫名其妙的他。 经他一闹,荼溟也没了睡意,双手枕在脑后躺在床上,心想:这夜止除了相貌外与止夜真的无一丝相同之处,性格迥异,天差地别。 止夜,他的师尊,是这世上最好的人。 这是荼溟心中一直以来的想法,可,若是问他止夜哪里好,却也是说不清、道不明。 在沐昭捡他回缥缈宗的三年里,他与止夜也不过数面之缘,更别提说过什么话。 三年后的他以绝对碾压对手的强悍实力在考核试炼中取得第一名。 “为何拜我为师?”优雅坐在高位之上的止夜,嘴角噙着一抹浅淡的笑,问跪在他座下的少年。 虽然他声名远扬,但却甚少有人想要拜他为师,倒也不是他为人苛刻,而是他已有一徒,天之骄子,无可比拟,他们可不想与他放在一起自取其辱。 荼溟抬眸看着这仿佛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君,他单手托腮,眼眸轻垂,长睫洒下一片淡淡的阴影,垂落的墨发,与身着衣裳黑白分明。 这偌大的缥缈宗,数千弟子,他或许早将自己忘了,眸中一闪而逝的黯淡,随后燃起熠熠的光,开口:“弟子想要变强。” 止夜敛了唇边笑容,对他的回答不置可否,侧头看向一旁安静站着的沐昭。 荼溟的视线也随之看去,彼时,沐昭不过一个七八岁的小孩子,却是一副少年老成的大人模样。 神情冷漠,世间一切仿若都与他无关,他亦不会为此动容分毫,心中不知为何有种怪异的感觉,甚至冒出沐昭不应该是这样的念头,他本该有这个年龄的天真和快乐。 他曾见过不是吗? 但,想起他曾听到过的话,荼溟不禁鄙视自己,缥缈宗少主的心思又岂是他这种人可以随意揣度的。 良久,止夜站起身,慈爱地看着沐昭,一指荼溟道:“阿昭,从今以后,他便是你的师弟了。” “……”对于他要叫沐昭这个小屁孩师兄,他可是耿耿于怀了好久。 到现在似乎都不能释怀,荼溟一拍脑袋,满心懊恼,不是想止夜的事情,怎么又想到沐昭? 神情恍惚的荼溟搭上自己的脉搏,心浮气躁,有上火的征兆,除外,没诊出什么病。 “叩叩”门外响起敲门声,在一片寂静中显得格外清晰。 荼溟被惊得一个激灵,收敛心神,看向门外那模糊的身影,眸中闪过一丝异色,脸上带笑地前去开门,不待来人开口,便道:“走!” “……啊?”夜止回房间后想了一肚子的说辞,竟没来得及出口,呆呆地跟上荼溟,还傻傻地问了句,“去哪儿?” 荼溟轻笑一声,回头,目带宠溺地说:“你不是要去灯会吗?” “嗯?是啊!”夜止恍然,有种被牵着鼻子走的感觉,想发怒却找不到理由。 他的目的确实是拉着荼溟一起去灯会,一个人也实在太无聊了,但这和他预想的不一样。 本该是,荼溟打开门后,自己大发慈悲地再给他一次机会,让他想好了再做回答。 “呼——”夜止吐出一口气,觉得好憋屈,拢了拢衣服。 大半夜御剑飞行,这拂面而过的风还真冷,捏了个指诀,设下一道结界,将视线投向荼溟,触及他脚下的剑,突然想起一件重要的事情。 他忘了问师尊,这人究竟怎么回事?为什么可以使用狂歌? 一时间,心中满是疑惑,却得不到答案,不由试探地问:“喂,君爻,神兵认主,非直系亲属不可用,你是不是要解释一下?这剑我师尊是给你了吗?” 物归原主而已,荼溟仿佛没听见,吹着夜间的冷风,试图让头脑放空。 夜止的问题他还真不知道如何回答,神兵认主,所以,他不再疑心夜止的身份,只是:“你怎么拜得沐……苒清君为师?” 夜止轻挑眉,神情得意,竟没反应过来他在转移话题,而是顺着说下去:“怎么?你羡慕?我自幼便是师尊抚养长大,拜他为师不是理所当然?”给了他一个鄙夷的眼神。 “什么?”荼溟神色不自然。 他实在无法想象,高高在上,神圣而不可侵犯的沐昭照顾小孩儿的画面。 再者,冷冰冰的沐苒清为什么能养出如此欢脱的徒弟?荼溟费解,看来关于夜止的事他还是要直接找沐昭问清楚。 “嗯哼!”夜止那嘚瑟的小表情,说实话真有点欠揍,突然不知想到了什么,盯着荼溟,一脸戒备地说:“你不会是想拜我师尊为师?” “……”荼溟身形一歪,差点从剑上摔下来,忙稳住心神。 前世当他师弟就不说啥了,今生还当他徒弟?干脆杀了他!无语地干笑两声,也只有夜止这二傻子才把沐昭当个宝,心中却闷闷地不舒服。 “嗳,快看前面!”夜止突然一脸大惊小怪地一指前面。 荼溟抬眸亦被看到的景象震撼。 放眼望去,夜色中是花与灯的海洋,九街八十一巷,中心交汇处是一座八角高楼,围绕一棵苍天巨树而造,高楼上流光溢彩的琉璃瓦片绚烂夺目。 外绕一层据说由九千九百九十九道阶梯筑成的白玉长阶,气势磅礴壮观,美不胜收。 夜止张大了嘴巴,眸中倒映着这美轮美奂、巧夺天工的画面,此行,不亏! 荼溟倒没他这么大反应,降低狂歌飞行的高度,只见底下人群熙攘,每个人都戴着各异的面具。 不知其面目,不问其身份。 两人安稳落地后收了佩剑,入乡随俗的在邻近的一家小摊贩上买了个面具。 荼溟把玩着手中的彩陶面具,并未立即戴上,而是看向夜止脸上的狐狸形面具,略带犹豫地说:“你这身衣服已经把你暴露了。” “闭嘴!没人把你当哑巴!”夜止咬牙,这人,太讨厌了! 荼溟无奈地一摊手,用眼神示意说:你难道没发现,每个路过的人都要停下来看你一眼。 毕竟,这鬼幻灯会并不是什么上得了台面的盛会,却因其独特之处,引各界人士汇集,所以才佩戴面具隐藏身份,以免不必要的麻烦。 夜止冷哼一声,施了一道障眼法在自己身前,就听荼溟说:“我们先找间客栈落脚,七天时间呢,够你逛的。” 但是,两人接连问了三家都是客满,这情况他们已经料到,只是仍不免抱怨,这人也太多了,听说有些人数月前就开始预定。 好不容易找到一家还剩一间客房的客栈。 “我睡床,你睡地,不接受反驳!”夜止一马当先道,随即扑倒在单人大床上,未看荼溟一眼,奔波了大半夜,困意袭上心头。 “……”他现在后悔了。 是什么让他大半夜从舒服的床上起来陪夜止闲逛?是爱吗? 不,是脑子不清醒,荼溟长叹一口气,瞅了一眼已经抱着被子进入梦乡的夜止,满心无奈。 庆幸,他现在不困。 独坐窗边寂寞地喝着酒,看向窗外热闹的灯市,目光最终落在那八角高楼上,据说,灯会的交易场所便在那里。 在最后一天,会由主家拍卖一些绝世珍宝,价高者得,或以物换物,但,那里并不是什么人都能进去的,像他和夜止就绝对进不去。 “咦?”荼溟觉得他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消失在高楼上大开的窗户后。 荼溟揉了揉眼睛,这么远的距离,一定是错觉,但那抹白色却萦绕在心头无法驱散,乱了心扉。 待到荼溟把杯子里的酒喝完,又续上一杯,却未动。 他给了自己一个自认不错的借口,这里的一切都太过诡异,他需要探查一番,戴上之前买的面具,纵身跃出窗外。 第19章 白露 灯火如昼,不知是几时,荼溟轻蹙眉头,一旦踏入鬼幻城的灯会,需要等到结束方能离开。 荼溟一路安静地走着,与不知是人、是妖、是鬼之物擦肩而过,向着目的地进发。 当他走到高楼下,看了一眼牌匾上摘星二字,便收了视线,查探到四面八方都有着戴青面獠牙面具的守卫。 硬闯?不可取。 难道,他要走那据说九千多阶的长阶?荼溟看向蜿蜒盘绕的阶梯,真的会有人走吗?他表示强烈的怀疑。 其实,那长阶是为了那些没资格进入摘星楼中的人而建的,以便俯瞰更好的风景和观看楼内的拍卖。 荼溟纠结了片刻,踏上白玉长阶,只为看到的模糊身影,不确定的人。 他竟真的甘愿爬这一眼望不到头的阶梯,荼溟你究竟在想什么?不禁自问,还好,这长阶之上不止他一人,甚至有些拥挤。 抬手拂开挡住视线漂浮在空中的灯,透过摘星楼每一层、每一面都大开的窗户看向里面的场景,寻找心中之人。 大约走了半个时辰,荼溟选择坐下休息片刻。 他现在这个位置,几乎没了什么人,低头扫了一眼下面的灯市,人群丝毫不减,反而增多。 荼溟无聊地四处乱瞟,突然被后上方的一处吸引了目光,心也竟跟着漏跳了一拍,忙站起身,向上跑去。 可是,他无论停在哪个角度都无法确切地看到那个人的模样,神情不由染上一丝急切。 但,在荼溟由上往下看清那人时,只觉一盆冷水兜头浇下。 青年斜倚在栏杆上,散落未束的银白长发与一尘不染的白衣几乎融为一体,在这五光十色中显得那么刺眼和突兀,他戴着一副银质的面具,遮去半面容颜。 以荼溟的角度看去,只能看到他瘦削的下巴,怀中抱着一只异瞳的黑猫。 荼溟双目微眯,神情诡谲莫测,他身上的气息绝非人族。 荼溟抬手,指尖凝聚了一点法力,轻触一盏精致的莲花灯,朝着底下那白衣白发的青年的方向推去,并喊道:“嘿,看这里!” 青年冰冷的视线扫过飘来的花灯,闻言,心头一震,抬眸看去,便移不开了眼,瞳眸中倒映着这世间最美的风景,蓝衣少年站在万千灯火中朝他挥手。 五光徘徊,十色陆离间,荼溟扬唇一笑,邪肆张扬,运起轻功,拂开漫天灯盏向青年飞去。 却不知摘星楼四周设有强大结界,就是为了防止有人透过长阶闯入,荼溟一瞬间如断线的风筝,身体不受控制地跌落。 千钧一发之际,楼里的青年伸手将他拉住,荼溟只觉自己握住了一块冰块,打了个冷战,熟悉的感觉漫上心头,但此时不容他多想,借他之力跃进屋里。 “叮铃”悬挂在檐角的风铃响起轻灵的乐声。 青年在他站稳的瞬间,便抽回了手,安抚地摸了摸跳到怀中炸毛的猫。 “喵……”低声地喵叫充满了控诉和委屈,就在刚刚,主人竟然直接将他扔了? “额,多谢!”荼溟搓了搓手,上面还残留着他的体温,就像他给人的感觉,冰冷毫无温度,充满了距离感。 荼溟目光一暗,自来熟地说:“公子很像我认识的一个人,只是,刚才的情景若是换了他,肯定不会出手,说不定还会补上一刀。” 半开玩笑半认真的话,视线紧锁着他,手微微蜷握,心里竟升起一丝紧张。 青年只是不动声色地安抚着怀中的猫,对于这个他举手之劳救下的人处于无视态度。 荼溟也不觉尴尬,甚至靠近了几分,就见青年怀中本一脸无害乖顺的猫,突然弓起身,朝他龇牙咧嘴,并从喉咙里发出“喵呜”地低吼,若不是被青年按着,自己这张脸恐怕就毁了。 “看来它很不喜欢我。”荼溟摸了摸鼻子,自觉地退后了几步,神情很是受伤,还是一如既往的猫狗都嫌弃。 若是夜止在这里,肯定会惊讶地说:这不是我师尊的猫嘛? 这双蓝绿异瞳可是世间少有,而且这猫只亲近沐昭一个人,他人休想碰触分毫,只是,如今抱着他的是谁? “玄色。”青年低声呵斥怀中欲扑出去咬人的猫。 清冷的音色让荼溟心中的猜测更加肯定,看着那名叫玄色的猫一脸委屈巴巴地缩回青年的怀中。 有种想将他一把揪出扔到窗外的冲动,勉强克制住,尽量忽视那只猫的存在,继续道:“在下荼溟,敢问公子姓名?”面具后的眸中闪着熠熠的光。 青年拿起腰间挂着的雕刻玉兰花的木牌,上面赫然是“白露”二字。 这摘星楼里的贵客均是不透露姓名的,由楼里的人发放名牌,最尊贵的客人乃是由二十四节气命名,剩下的由数字组合而成。 荼溟微皱眉,没想到竟是这样的回答,仍不死心地说:“白露公子这冷冰冰的态度也是与我认识之人极像呢!” 视线恨不得将他穿透,扒开层层伪装,一丝不挂的裸露在自己面前。 白露抬头,透过面具的眼眸正式看向他,目光犀利暗藏着隐忍,淡漠道:“你话中不离那与我相似之人,可,听你之言,并非朋友。” “他甚至会在你深陷危机时,在背后捅一刀,又何必再三提起?”强压下翻涌的情绪。 荼溟一时被堵得哑口无言,慌了心神,堪堪避开他锐利的视线。 庆幸,有面具遮掩他的狼狈。 白露嘴角轻扯,似想扯出一抹讥讽的冷笑,试了几次却未成功,轻抿绯色薄唇,移开视线,不再看他,向一旁的桌椅走去,激荡的心情已不复存在,只余苦涩。 “我……”荼溟看着他的背影,欲抬起的手似有千斤重。 第20章 不识 忽听一阵吵闹声,下一秒,房中便涌进四五个穿相同衣服,戴相同狐狸面具的人,是这摘星楼里的妖狐守卫。 其中一个恭敬地向白露作揖解释道:“摘星楼里进了不速之客,属下奉命搜查,惊扰贵客,还望见谅!带走!” 最后的话音落在荼溟身上。 心情低落的荼溟就见其中两人冲自己而来,下意识地看向那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白露公子。 他竟还姿态从容地品起茶来,不是? “慢着,几位误会了?我和这位公子是朋友!”荼溟说着凑到白露身边,无视那再次冲他龇牙,吼叫的猫,内心阴暗地想:你这死猫别落到我手里,否则,分分钟教你怎么做猫! 领头的守卫目光询问地看向置身事外的白露,他的态度已经说明了一切,目露狠戾地看向荼溟,冲手下一挥手,道:“拿下!” “诶,别装作不认识嘛!”若不是那虎视眈眈瞪着他的猫,荼溟肯定一把抱住白露,看着逼近他的守卫,心一横道:“我们真的是朋友,而且关系匪浅,只是现在闹了点矛盾。” “不信的话,我可以说出他身上不为人知的秘密哦!”这是你逼我的,想装不认识是?唇角微扬,似笑非笑。 “他的大腿内侧刺有我的名字!”还有他的牙印。 “……” 四下一片静寂,究竟是怎样的关系匪浅能在那个位置留下对方的名字? 门外聚集了三三两两看热闹的人,听闻荼溟之言,心中各生疑问,看着他们的目光开始变得微妙,但无人敢问其属实否。 “咔嚓”白露手中的瓷杯应声而碎,却未溅出水来。 那茶水竟然凝结成了冰,随着他的手松开,掉落在桌子上,又滑落到地上,“砰”地四溅开来。 “咕咚”荼溟默默咽了口唾沫,当即退后一步,感觉像是看到了自己的下场,暗道:完了,生气了! 白露站起身,冰冷的视线扫过荼溟:“望公子牢记谨言慎行四字,我不认识他。” 最后的话是说给在场的所有人,语毕,离开这间屋子。 “……”他说不认识自己?荼溟目光复杂地看着他的背影,心神恍惚,眼角余光瞟到一脸不善持剑冲他而来的守卫。 本能的便要反抗,却发现他的法术根本施展不出来。 这摘星楼里布下的结界竟然会禁人法术,脸上闪过不可思议,同时心里升起一个疑惑,那白露好像丝毫不受影响。 荼溟避开守卫的一击,闪身躲到窗边,冲着白露已走到门口的背影大喊:“你若再不说认识我,我就从这跳下去,万一摔死了,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白露脚步顿住,浑身一颤,唇上血色尽失,怀中的玄色感到主人的情绪变化,抬起爪子不解地拍了拍他的脸:“喵?” “跳下去,跳下去……”围观吃瓜的群众起哄道。 荼溟内心想骂街,一个个看热闹不嫌事大,而白露的身影在他满眼期待中消失了。 荼溟一时不知怎么表达心中的滋味。 看来,真是他认错了人,或者,他本就希望自己死,只是不愿亲自动手,免得脏了他苒清君的手,卸了身上的力气,张开双臂,向后倒去。 “哇!真的跳了?”人群中发出一声惊呼,听语气似乎还挺高兴。 “……”耳边是呼啸的风声,隔绝了世间一切的声音。 脸上面具滑落,荼溟闭上眼睛,任由身体下坠,脑海中闪过的是重生后的画面,最后定格在一身红衣的沐昭那冷漠的神情上,他们之间竟已隔了两百年。 在距离地面几米远的时候,荼溟感到一股力量将他包裹,托举,心中一喜,忙睁开眼睛。 便听到底下一道疑惑的声音:“你这大半夜的出来跳楼自杀?” 荼溟落地后,面上还挂着未消退的惊喜,神色却黯淡了下来,是他想太多。 “诶,你这什么表情?”夜止皱眉道,“难道是怪我救了你?” 荼溟身心俱疲地懒得和他说那么多,问了句:“你怎么在这儿?”还正好救了他,最后一句自动省略。 否则,又不知道会听到夜止怎样的骄傲言论。 “我起夜发现你不见了,便出来找找,没想到,你这大傻子竟然跑来跳楼,不就是让你睡地上嘛,真是一点委屈都受不了,一眼看不住,就搞事情!”夜止双手抱臂,神情嫌弃地说完,附带啧啧两声。 “……”荼溟放弃和他交流,对!你说的都对! 夜止没有说,他虽然出来寻荼溟,但来这里有种冥冥之中受到召唤的感觉,很微妙,说不清楚:“喂!你去哪儿?” “回去睡觉!”荼溟头也不回地说,语气无力。 “别啊!我这才逛一会儿,刚感到乐趣,怎么就回去?”夜止一把拉住荼溟,带他往人群中走去,扭头瞟了一眼身后的摘星楼,气势磅礴,让人望而却步。 “这楼是干嘛的?” “……”他想静静。 摘星楼的顶楼中,“就这样放他走了?”斐晫看向百无聊赖的苍繁,有些意外,这个他让抓回来的凡人,如今擅闯摘星楼,却又平安无事地离开。 苍繁故作神秘地一笑,朝他勾勾手指,压低声音说:“他活着,才是对沐苒清最好的报复!” 斐晫轻挑眉,洗耳恭听下文。 苍繁张了张嘴,却想起荼溟说的话,一番纠结后,摇了摇头:“天机不可泄露!”看向窗外翻涌的云海,夹杂着点点萤火,脸上浮现玩味的笑。 “阿斐,你说,怎样的欺骗会以自身一切为代价?” “为何这样问?”斐晫知他心中有答案。 苍繁伸了个懒腰,单手托腮,扭头看他:“突然想到你告诉我的,沐苒清因包庇荼溟,导致人间差点大乱。” “事情平息后,他为了给天下人一个交代,甘愿受任何责罚,而问其原因,他翻来覆去只一句‘荼溟是我师弟’,一时觉得,他甚是可怜和可笑。” “他是一个值得敬佩的人。”斐晫沉声道。 “我觉得他是世间最蠢的人,为了一个……嗯……负心人,根本不值得。” “呵!高高在上的苒清君一遭跌落神坛,遭遇的可不止万千唾骂那么简单。”苍繁不敢苟同,字里行间带着鄙薄。 但,沐昭能得斐晫一声敬佩,也算间接说明了他这个人不错,苍繁不开心地撇撇嘴。 “这些已经是被遗忘的过去,平日给你讲时,也不见你感兴趣,今日怎得感慨良多?”斐晫眸中划过一丝疑惑。 苍繁神色一瞬的不自然,不再言语。 但,脑海中还是想着斐晫给他讲的这些事情,沐昭跪于缥缈宗门口十日,向世人请罪,期间遭受了什么,不言而喻,绝不是普通人可以忍受的。 此后,他便避世不出,但有传言说,沐昭自废修为,金丹尽碎。 传言果然不可信,苍繁眸中一闪而逝的阴鸷,沐昭的一击让他现在都未痊愈,而他现在也明白了沐昭当时为何会出手那么狠。 “对了,圣女的事就那样!就当还没找到。”一切也算是她自己的选择。 不去看斐晫的反应,苍繁吐出一口气,将那无关的两个人抛出脑海,自言自语道:“也不知道小枯诺想我了没?” 第21章 苍繁 斐晫喝茶的手顿住,继而神态自若地抿了一口,当做没听见他的话。 结果,没得到好友回应的苍繁直接伸手扯了扯他的袖子,冲他直言道:“阿斐,我想回人界,鬼幻城有你就行了!”语气中带着一丝撒娇,可怜巴巴地看着他。 “夭夭,你是鬼幻的王。”斐晫并不买账,抽回被他拽着的衣袖。 苍繁听到这言论就觉得头大,耍无赖:“哎呦,这些年,我们鬼幻的子民只知道城主大人,哪里识得我,王可有可无。” 话锋一转,“但,我的小枯诺没有我可不行,这几天不见我,他肯定急疯了,说不定正在到处找我!” “……”斐晫扶额,真的不想打击他,但,若苍繁执意走,他定是留不住。 “你是鬼幻永远的王!我们至高无上的信仰!” 苍繁张了张嘴,只觉脸颊一阵阵发烫,不自在地轻咳一声。 这话让他感到羞愧,他这个王虽然在位近千年,但为鬼幻所做的事,实在是屈指可数,眸中的光逐渐暗淡。 斐晫将他的神情尽收眼底,起身,右手握拳抵在心脏,向他弯腰行礼后离开这间屋子。 鬼幻的王是由圣树孕育而出,无父无母,由长老们教养,苍繁降生的时代并不像现在这般人妖和平共处。 上一任的王更是死于凌云观那群道士手中,所以,苍繁自小被灌输的就是人类多么狡诈虚伪。 而当他修为小有成就时,年少气盛,自然是去凌云观报仇。 然后,便遇上了他此生的劫。 但,其过程却是不打不相识。 “我说你们这些修道之士都喜欢穿披麻戴孝一身白吗?”苍繁摸着下巴,皱眉点评着将他团团包围的道士们。 实在欣赏不了他们的审美,嫌弃地摇了摇头,而对方看他花里胡哨的打扮亦是要被闪瞎眼。 彼时的苍繁年少轻狂,丝毫不懂的惧怕为何物,一人跑到人家山门口,叫嚣着单挑凌云观的老大。 “何事如此喧哗?” 苍繁轻挑眉,这声音不错,有种温润如玉的感觉,就是不知人长得怎么样?很快他便有了答案。 人群散开,那些上一秒还剑拔弩张的道士,见到那人后的下一秒便换了副模样,恭敬道:“大师兄!” 这位大师兄看上去也不过十七八岁,却自有一份气场在,面带微笑,穿过人群,停在苍繁的面前,抬起双手作揖道:“不知这位姑娘有何事?”行为举止都恰到好处,挑不出什么毛病。 “姑、姑娘?” 苍繁听闻这两字,当即就炸了,觉得自己受到了侮辱,伸手一拽对方的衣襟,怒瞪着他,恶狠狠道:“你是瞎了吗?老子是男的!” 对他的好感瞬间消散,亏他还觉得这人笑如春风,清雅如莲。 四周本是低低的笑声,现在则是利器出鞘的声音。 苍繁满盛怒火的眸中倒映出他窘迫的脸,倒是让苍繁一愣,眸中闪过一丝不怀好意的光,猛地又贴近了几分,呼吸喷洒在他的面容上,轻轻一笑。 那道士被他吓得忙挣脱苍繁的束缚,后退数步,勉强稳定心神,皱眉看着那妖异的少年。 “大师兄?”周围人对他们大师兄被戏弄感到愤怒,一个个把矛头再次指向苍繁。 “无碍。”示意他们不要轻举妄动,向苍繁道,“抱歉,是在下眼拙。” 苍繁对他的反应乐不可支,丝毫不把他们那点威胁放在眼里,等笑够了,故作语气暧昧道:“你刚才脸红了!现在耳根的红色还未消退,怎么,你是见我貌美如花,心动了?” “呵!你们这些修道之士也不怎么样嘛!” “……” 他们大师兄似乎被调戏了?但无一人敢去看他此时的表情,他们能做的便是替师兄报仇! 一道寒光从苍繁侧面袭来,唇角勾笑,空手夺下那人的剑刃,嘲讽道:“你们还不配做我的对手!”剑尖直指他们的大师兄。 “观内弟子禁止私下械斗。” “切,哪来那么多规矩?你不拔剑,可别怪我欺负你。”苍繁说着,便携凌厉剑势朝他而去,这一招下去可是致命的,他不可能不回击。 “大师兄加油!好好教训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周围的人瞬间化为迷弟。 “呦,身手不错嘛!”苍繁毫不吝啬地夸赞道。 “谢谢!”他淡然接受,出手仍是游刃有余,观察着苍繁的武功路数。 苍繁眼神一凛,随后,下手更加的狠戾,竟然逐渐不敌,这让从小自视甚高的苍繁难以接受。 但,为了不暴露身份,他也只能忍了。 苍繁飞身撤出打斗范围,无赖道:“我饿了,不打了!不过,你给我记住了,我还会再来找你的!”说完便溜了。 凌云观下一片唏嘘声中夹杂着一道温润的声音:“在下沈微希,随时恭候。” 并未走远的苍繁听到他的话,眸中闪过一抹异色,在心里默念了几遍他的名字,一扫面上阴郁。 竟然转身折返,偷偷溜进了凌云观,随便抓了一个道士,让他领自己去沈微希的住所。 一盏茶的功夫,便到了目的地,苍繁看着神情呆滞的道士,命令道:“向前一直走,不准回头。” 推开门,闪身进了屋内。 那道士果然听话地往前走,直到被人叫住,才迷迷糊糊的回神,不知发生了什么。 苍繁在这间不大却干净整洁的房中转悠了一圈,没啥特别之处,又翻了翻他桌子上放着的书,密密麻麻的字看得他头疼,转而合上,这沈微希的生活也太枯燥了。 等待是件漫长而无聊的事,苍繁倒在那张铺叠整齐的单人大床上,困意便袭来。 等到入夜,结束了一天课业和忙碌的沈微希回到房间。 打开门的瞬间便察觉到屋中有人,神情戒备地向里走去,便看到那白天与他打斗之人正鸠占鹊巢地躺在他的床上,盖着他的被子,悠悠转醒。 “你回来了!”苍繁掀开眼皮,懒散地说,脸上睡意未散,显然是被吵醒,伸了个懒腰,翻了个身,丝毫没有要起来的意思。 “……”沈微希无语的同时,好像听到什么拨动的声音,就这样站在床边呆呆地看着他。 赖床中的苍繁实在无法忽视他的视线,直接拿被子蒙住了头,他这个赖床的坏毛病,就算醒来,一时半会儿也不会起来。 沈微希犹豫了片刻,伸手掀开他头上的被子,疑惑道:“你怎么会在这儿?” 被打扰的苍繁很不开心,心中邪恶的念头又冒了出来,伸手一拽沈微希。 毫无防备的他被苍繁拽的一个踉跄,朝床上扑去,慌乱间,一手撑在床头,一手抵在苍繁的耳边,呼吸微乱,虽然狼狈,但庆幸没扑倒在他身上。 苍繁被他脸上的惊慌取悦,扬起坏笑,露出两颗洁白的犬牙,伸手揽住他的腰,看着他瞪大的眼睛,带着他翻了个身,两人的姿势也因此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你……起来!”沈微希恼羞成怒道,伸手抵在他的胸膛。 “别生气嘛!”苍繁丝毫不为所动,接住他挥来的拳头,按在头顶,挑逗道,“你真的很容易脸红呢!”现在应该多半是被气的。 沈微希目光如炬地看着他,让苍繁心中第一次升起负罪感。 “我……”苍繁一时间有种做错事了的小孩的感觉,明明自己也没有做什么。 这人实在是太小气了,一点都不禁逗,心中虽这样想,但却老老实实地松开了手,从床上起来。 沈微希面色稍霁,缓缓吐出一口气,坐起身,整理了一下仪容,看向一旁委屈巴巴玩手指的苍繁,心中闪过不忍,思及自己的反应,确实有些过激。 但实在是他从未被这样对待过,一时无法适应苍繁的相处方式,调整好情绪,道了句:“抱歉。” “啊?”苍繁觉得他现在肯定蠢爆了,被沈微希一声抱歉害得脑中一片混乱,这人类和长老口中的似乎并不一样。 沈微希轻轻一笑,很是温柔。 苍繁干巴巴地说:“我,我来只是想告诉你,我的名字,苍繁!” “苍繁?好,我记住了。”沈微希虽然意外,但还是认真地点了点头。 气氛瞬间沉默起来,两人已没了什么话说,但苍繁并没有要走的意思,直到一声“咕噜噜”肚子叫的声音打破沉默。 苍繁一捂肚子,难得的手足无措,偷偷瞟了沈微希一眼,太丢脸了! “你?”沈微希愣了愣,不确定道,“难道你并未离开,而是一直在这里?”等我? “怎么可能?”苍繁嘴硬地否认,他不要面子的吗?他不过是困了想寻一个地方睡一觉罢了,而认识的人恰好只有沈微希一个,对,就是这样。 “那我去帮你拿些吃的。”沈微希并未多问,甚至没有追究他怎么知道自己的房间,又因何赖着不走。 房间内再次剩下苍繁一个人,百无聊赖的他走到窗边看着月色发呆。 “厨房里没剩什么饭菜了,我便煮了一碗面,也不知合不合你的口味。”沈微希端着一碗面,走进来,冲站在窗边的苍繁道。 苍繁被香味吸引,感觉肚子更饿了,看着放在桌上的面,几片翠绿的蔬菜上面卧着一个荷包蛋,咽了咽唾沫。 苍繁拿起筷子,道了一声谢谢,便不客气地吃起来,夹起荷包蛋,一咬,糖心沁了满嘴香。 若是放在平时,这样的饭食,他绝不会看上一眼,更别说吃了。 如今,只觉这是世间绝无仅有的美味。 “吃饱了吗?”沈微希脸上带着淡淡的笑问他。 苍繁将面汤都喝的一干二净,一脸满足地点点头,看着沈微希单手托腮看着自己的模样,心中升起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 哪怕到现在,他都无法忘怀,灯火之中看向他的那种感觉,苍繁脸上浮现既甜蜜又苦涩的笑容,想到才认识一天,他便把小道士拐到床上一起睡觉。 当然,只是单纯的睡觉。 而现在,他缠着枯诺少说也有三年之久了,自己对他而言仍是个陌生人。 好挫败!但他不会放弃的。 “微希,如今再没有什么能阻止我们在一起。” 第22章 望月 在这鬼幻城不知白天黑夜的待了三四日,逛腻了城中灯会的夜止把主意打到了摘星楼上,打听之后,不由分说的拉着荼溟便要进去参观。 结果,自然是被门口的守卫拦住。 “为什么不让我们进去?”夜止表示不服。 荼溟在一旁抱臂看戏,对这鬼幻城的一切已生不起兴趣,脑海中时不时闪过白露的身影,只觉更加烦躁。 “两位,这摘星楼所接待的客人都是有请柬的,请出示!”其中一个守卫回应夜止的问题,语气带着一丝冷漠,这摘星楼的规矩竟然还有人不知? 夜止沉默了片刻:“除此之外呢?要是客人的请柬不小心丢了,难道就要被拒之门外?” “那么就出示自己的凭证。” “什么凭证?”夜止继续问。 守卫噎了一下,语气不耐烦地说:“能够证明自己身份的东西,这都不知道?”眼神轻蔑地扫过这两个少年。 “好说!”夜止灿然一笑,“只是,我的凭证怕你鉴赏能力不够!”目光倏忽转冷,看得那守卫心里一阵发寒,一时拿捏不准这两人身份。 荼溟轻挑眉,看不出夜止还有如此气势。 守卫的脸色很难看,但也未再说什么为难的话,而是领着他们进了摘星楼,去寻鉴赏大师幽先生。 若是这两人并没有什么身份背景,那等下可有他们受的,他不必与之置气! 踏入摘星楼,夜止表现的像个没见过世面的小孩儿,惊叹这建筑的鬼斧神工,更是被里面金碧辉煌的装修闪得不知该看哪里,大张着嘴巴,啧啧称赞。 荼溟倒显得比他稳重多了,只是盯着中间由护栏围起来的巨树看了一会儿。 浓郁苍劲,盘根错节,就是不知是什么品种,正在发呆时,袖子被人轻轻扯了下,不禁侧头看去。 “君爻,这里守卫这么森严,你是怎么跑到这里来跳楼的?”夜止凑近他几分,压低声音问。 “……”荼溟表示不想和他说话。 两人被守卫领着绕了好远的路,来到一处宅院,上书幽阁。 三人走进一间屋子内,只见桌案后坐着一个身穿青衣,左眼带着一片琉璃镜的儒雅青年,正翻看着一本书。 守卫向他行礼,说:“幽先生,这二位需要鉴别身份。” 幽先生放下手中的书,抬起眼皮看向那两位少年,温声道:“不知两位展示的是何物?” 夜止上前几步,荼溟的视线追随着他,对于他如此自信的模样,荼溟心中保留着怀疑,但隐约已经猜到他要做什么。 “望月,召来!”只听夜止沉声道,一道白光闪过,他的手中出现一把剑。 幽先生目光一亮,从座椅上起身,向夜止走来,抬手推了推左眼上的琉璃镜,指尖轻颤地抚上这柄上古神器。 只觉剑气逼人,没想到有生之年,他还能再次见到望月出鞘,神色复杂地看了一眼持剑的少年,因带着面具,无法观其面容。 但这少年的身份却不难猜。 世间早有传言,避世不出的苒清君收了轮回转世的止夜仙君为徒,暂不论这昔日师尊变徒弟。 知晓内情的人都清楚,止夜仙君为了阻止禁地结界破裂而牺牲,魂飞魄散,根本不可能转世,但这少年确实能使用止夜仙君的武器,且与其长相相似。 一时间各种猜测,众说纷纭。 “如何?我们够资格进摘星楼吗?”夜止将幽先生的反应尽收眼底,面上的自信又添几分,将望月收回,得意地冲荼溟一挑眉。 荼溟没什么反应,有些走神。 “自然,摘星楼的大门永远为您敞开。”幽先生轻轻一笑,示意守卫退下,视线转向一旁沉默不语的荼溟,“不知这位少侠出示何物?” 荼溟这才回神,眨了一下眼睛,理所当然地说:“我作为他的朋友一起。”想起他曾认为两人绝对进不来,感到脸疼。 “……”幽先生一瞬间的无语,点了点头。 贵客确实可以带着朋友,看向一旁满是柜子的墙壁,抬手轻轻一勾,只见那相隔数米远的其中两个柜子被拉开,飘出两张令牌,落入幽先生手中。 “这便是你们在摘星楼里的身份。”幽先生分别递给他们两个,“有了它便可出入自由。” 二五零?荼溟看清上面的数字,眼角抽了抽,不知该作何表情。 这看起来一脸面善温和的幽先生,没想到也是个腹黑的主,他可不信,这个数字只是巧合。 而这时,夜止正好凑头看过来:“二百五?哈哈哈哈哈……” 荼溟面无表情地看着捧腹大笑的夜止,也随着冷笑了一声,搞不懂有那么好笑吗? 视线落在一脸无害的幽先生身上,就见他对自己微微一笑。 “哈哈哈……我不行了,笑死我了!二百五,君爻,哈哈哈……”夜止笑得眼泪都流下来了,将手中九十九的牌子握紧了几分。 “……你适可而止!”荼溟无语地说。 夜止伸手搭在他的肩膀上,以免自己笑倒在地上,勉强控制住笑意,点了点头,但视线瞟到那令牌又再次绷不住地笑了起来。 荼溟无话可说,伸手扶住他,似乎可以看到他面具下笑红的脸,弯成月牙的眼中水光点点,眉心一点朱砂痣似乎更红了。 幽先生已经返回桌案后面,坐在椅子中旁观地看着这两位姿势略显暧昧的少年人,指尖轻叩桌面。 “咳!”夜止好不容易止住了笑,轻咳一声,脸颊笑得好酸,不能再笑了。 可是,想到荼溟那张脸和手中的牌子,又忍不住想笑,得赶紧转移注意力,收回搭在荼溟肩膀上的手,道:“我们出去!” 他已经迫不及待想要参观这摘星楼里的每一层。 “慢着。”保持沉默看戏的幽先生突然开口。 “嗯?”夜止疑惑地回头,神情带着一丝戒备。 荼溟没什么反应,却也停下了脚步,同夜止一起看向幽先生。 “少侠可知这望月剑的事?”幽先生带着和善的笑容看着夜止,但在荼溟眼里就像一个老奸巨猾的狐狸在盯着一只呆头呆脑的肥鸡。 而肥鸡正因他的话面露迷茫,夜止挠了挠头,不知他是何意,只是按着自己的理解说道:“望月曾是止夜仙君的佩剑……” 话到最后,没了音,夜止瞳孔瑟缩,心中瞬间闪过诸多猜疑。 他从小便知道止夜的事,也知自己与他的关系,所以能使用望月,但外人并不知其中内情。 看来,这幽先生是误会了什么。 幽先生点了点头,似乎看不到他讳莫如深的目光,轻叹一口气道:“世人只知望月剑,却不知怀远刀。”话语中带着惋惜和遗憾。 “啊?”夜止想了一大堆有的没的,却没想到他说的话竟是这?眉头紧皱,小声嘟囔:“怀远刀?” “望月怀远?”荼溟神情微动,轻喃,他怎么不知道? “嗯,望月怀远本是一对,只是无人见过怀远刀,小生也是偶然在一本无名古籍中读到,才知它的存在,今日见望月,便不由想起怀远,本以为你会知道一二。”幽先生神情略显失望。 “呵呵!”夜止尬笑两声。 “先生可否详说这怀远刀?”不知为何荼溟有些在意。 幽先生轻轻摇了摇头,神情晦涩难明:“不是小生不说,而是,小生也知之甚少。” 这话说出来有些伤自尊,想他可是无所不知、无所不晓的妖界百晓生。 “那本古籍上也只是简单的描述,这一刀一剑,亦是一正一邪,书上最醒目的一句话便是——‘怀远现,乱世出’,而这怀远与望月又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小生只是想提醒你知晓,再有,这望月的第一任持有者并不是止夜仙君。” 两人满腹疑惑地告别了幽先生,夜止一时也对摘星楼的构造失了兴趣,心事重重地坐在铺满鲜花的长廊中。 “何必想那么多,回去问你师尊不就有答案了。”荼溟陪他坐着,出声开导,脑海中不由闪过一个身影。 猛地站起身,拽起蔫了唧的夜止,道:“我带你去见一个人!” “谁啊?”夜止兴致缺缺。 荼溟冲他神秘一笑,换得夜止一脸嫌弃的离他三步远。 “有没有人告诉你,你的笑总夹杂着一种不怀好意的感觉?”夜止斜睨着他说,反正就是惹人讨厌。 荼溟皱了下眉头,竟认真想他的话,摇了摇头说:“没有。” 记忆中世人对他的评价,忘恩负义,狼心狗肺,阴险狡诈啥的,这些谩骂对他来说不痛不痒。 “荼溟,你笑起来真的很孩子气!” 耳边忽然响起这样一句话,轻柔的男音,无奈的语气中满是宠溺,荼溟神色一变,这是谁说的?为什么他毫无印象?心中却满是熟悉感。 一个名字藏在口中呼之欲出。 “……那现在有了。”神经大条的夜止没有察觉他的异样,“你要找的那人在哪啊?” 荼溟兀自发了一会儿呆,没有理会夜止,他现在严重怀疑自己的记忆有缺失,有些他前世觉得合理的事情,现在想来变得矛盾又突兀。 其中,最让他想不通的便是,沐昭对他的感情,被他定义为三年欺骗,并在他们大婚的时候,毫不犹豫地刺了他一剑…… “喂,君爻,你怎么了?”没听到回答的夜止向他看去,顿时吓了一跳。 只见荼溟唇色惨白,倚靠在柱子旁,抱着头,似在忍受极大的痛苦,却咬牙未吭一声,额角青筋突突地跳着。 短暂的慌乱,夜止很快便镇定下来,替荼溟把脉,暗想:他这是犯病了?等下会不会变回傻子? 荼溟轻合双目,放空自己的大脑,不去想那些事情。 恢复安静的幽阁内,幽先生拿下架在鼻梁上的琉璃镜,手持一块蚕丝绢布轻轻擦拭,面带微笑地自言自语道:“小生已经把怀远刀的事透露给他们,真期待接下来会发生的事呢!” 第23章 玄色 “苒清……”荼溟无意识地呢喃,心好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紧捏。 “嗯?你说什么?”夜止瞪大了眼睛,不确定自己是否听错,神色复杂地看着他毫无血色的嘴唇张合,发出细微不真切的声音,伸手隔着面具拍了拍他的脸,“君爻?” 探他脉搏,并无异样。 荼溟缓缓睁开眼睛,那种头痛欲裂之感渐消,目光定焦在夜止的脸上,嘴角轻扯出一抹笑,伸手揽他入怀,哑声道:“真好,你还在。” 猝不及防又被占便宜的夜止,无语望天,竟生出既然躲不掉,那不如欣然接受的心理,抬手拍了拍他的背,算作安抚。 也不知道这人咋这么爱搂搂抱抱,看在他刚才那么难受的份上,这次就不推开他了,干巴巴地说:“又不是小孩子,还要抱抱!” 荼溟眼中笑意加深,心中却觉空落落的,突然,敏锐地察觉到一道注视他的视线,松开手,抬头看去。 可在四周扫视了一圈,也并没有看到什么可疑的身影。 “怎么了?”夜止看他的反应,也不禁陷入戒备状态,随他看向四周。 荼溟摇了摇头,没有说那种被人注视的感觉,想起他要带夜止去见的那个人,瞬间抛开一切杂念,打起精神:“我们走!” “你确定不再休息一下?还有你刚才是怎么了?”夜止仍不放心地问。 “想到了一个让我头痛的人。”荼溟如是说道。 却对刚才的事情已经模糊,但他若是再细想,恐怕就不止头痛那么简单,关于沐昭的事,他不急,总有知道的那天。 夜止对他这个回答,不知该作何反应,上下打量了他一眼,看来他的脑子仍然不正常。 高楼之上,一个白色身影消失在拐角处,回到他的房间。 门口写着白露二字,走到床边,看着睡得四仰八叉的黑猫,双手结印,嘴里默念着咒语,红光乍现。 只见本躺着黑猫的床上,竟然出现了一个可爱的小正太,黑衣黑发衬得肤色更加白皙细腻,卷翘的睫毛轻颤,睁开的眼中还带着迷蒙。 但在看清面前站着的人时,瞬间清醒,异瞳闪着亮晶晶的光,开心地扑向他:“苒……唔唔……” 玄色瞪圆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他,被禁言了! 白露伸手摸了摸他的头,细软的黑色头发,手感很不错,轻声道:“玄色,竞拍的事交给你了。”将腰间的牌子系在他身上。 “……”玄色不开心地点了点头,内心委屈巴巴,平日封他灵识就算了,现在为人,还不让他说话,他太惨了。 “禁言一炷香后自动解开。”白露收回手,“灯会结束后,自己回家。”脑海中闪过刚才看到的画面,微微泛着红光的眸子逐渐黯淡,嘴角却微扬。 一切都按着他的预期走着。 他,不过一个路过的旁观者。 玄色扁扁嘴巴,意识到自己将被抛弃,欲哭无泪地眨了眨圆溜溜的眼睛,抱着他的手又紧了紧。 但并没有什么用,怀抱一空,只剩空气。 而荼溟和夜止还在这如迷宫般的摘星楼里转悠。 “这居然是电梯?”夜止突然发现新大陆般,喊道。他还正疑惑这么高的楼层要怎么上去呢!眸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还夹杂着别的什么情绪。 “电梯?”似乎从未听到过这个词,是什么意思?好像他经常能从夜止口中听到一些稀奇古怪的词。 夜止一捂嘴巴,自觉失言,含糊不清地说:“就是这个……可以上下移动的空间,进去你就知道了。”拉着荼溟进了一间正好打开的电梯,内心祈祷:别再问他了,说多错多。 荼溟进去便明白了夜止说的电梯其实是升降梯,只是他又为何这样说?心中留了个疑惑。 “请问客人要去哪层?”升降梯中有着一个侍女打扮的人,语调没有感情地问。 夜止看向荼溟。 荼溟回忆了下见到白露时大概的楼层,皱了下眉,这个还真不好估量,目光触及腰间的令牌,灵光一闪,不确定地说:“你们这每一层是不是和这令牌有关?” “是的,客人,只要说出牌子上的字,便可送你们到所住客房的楼层。”依旧平淡没有起伏的话。 荼溟唇角微勾,道了两个字:“白露。” 话落,就感到脚下的地板明显上升的移动。 夜止神情微动,眸中闪过一丝追忆,随后不知想到了什么,嘴角忍不住上扬,却又努力克制着,他想到,荼溟一本正经地念出他牌子上的数字,憋笑好痛苦。 荼溟双目微眯,察觉到夜止的异样,却不明所以。 等两人走出升降梯,夜止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引得周围人纷纷侧目。 “……”荼溟一脸状况外,坐个升降梯而已,至于这么开心吗?摇了摇头,没有理会他,向着白露的房间找去,暗想:这次一定要看到你的真面目! 他身上的气息,让他蛮在意的。 夜止见荼溟走远,忙止了笑声,跟上,一拍他的肩膀,佯怒道:“你这就不仗义了,竟然丢下我,自己走了!” “你这不跟上了。”荼溟不以为意地说,已经停下了脚步。 夜止噎了一下,见他停下,侧头看去,一指门口的牌子,惊喜道:“白露?你要找的人就在这里?” 荼溟不言,伸手敲了敲门,心中升起一丝紧张。 夜止轻挑眉,对他这态度有些不悦,但也没多说什么,陪他一起等着,可是,过了许久,也不见有动静,不禁道:“会不会不在?” 话音未落,门被人从里面打开了。 两人齐齐低头,看向那嘴里叼着小鱼干一脸酷拽的小正太,而他也正用警惕的目光打量着这戴着面具的两个人。 “你,要找的人?”夜止神情古怪的收回视线看向荼溟。 “……”这臭小鬼是哪位? 等下,这双异瞳很是熟悉啊!脑海中不由将这正太与那只黑猫画上等号,脱口道:“你主人呢?” “呵!”玄色叼着小鱼干冷笑一声,露出一颗尖尖的虎牙。 “砰”地一声把门关上,已经认出这两人是谁,一个是几天前不自量力想和沐昭套近乎的傻缺,另一个,夜止那白痴,一如既往地讨厌。 “脾气够大的!”两人被关上的门带起的风吹乱额前的碎发,夜止不禁道,对这小正太莫名有种熟悉的感觉,但并没有多想。 却听荼溟说:“你师尊是不是有一只叫玄色的黑猫?” “嗯?你怎么知……”夜止的话卡在喉中,眸中满是不可思议,那正太?脑中闪过他的异瞳,呼吸一窒,抬手猛拍房门。 荼溟观他反应,心中的猜测逐渐肯定,白露就是沐昭。 虽然还有诸多的疑惑得不到解答,但只要肯定这一点就足够了,眸中闪烁着他自己都未察觉的炽热,他不会认错人。 第24章 打架 “砰砰”作响的门再次被打开,一时收不住手的夜止差点一头栽进去,幸好被荼溟及时拉住。 小正太一脸不耐烦地瞪着门口的两人,可恨,他现在还说不了话。 夜止仿佛看不见他的表情,直接不请自进,道:“玄色,你怎么在这?师尊呢?”并不纠结他为什么会化为人形,在意的是,这猫绝不会离开沐昭独自出来。 玄色一副我听不见你说啥的傲慢模样,慢悠悠地晃回床上,只见上面堆了一堆好吃的。 荼溟的视线在屋内扫了一圈,并未发现沐昭的身影。 而那猫肯定不会回答他们的话,直接放弃和他交流,细想沐昭此举何意。 夜止则搬了个凳子坐在床边,看着把他们当空气的玄色,不厌其烦地问:“师尊在哪?” “……”玄色直接给了他个白眼,难道看不出来自己不喜欢他吗?将小鱼干咬地“咔哧”作响。 荼溟对此局面感到一筹莫展,这摘星楼又不能使用法术,眸中一闪而逝的迷茫。 为何如此执着的想要见到他,想问:你的白发是怎么回事,还有身上的气息,是障眼法吗? 明明他并不想见自己啊!只觉心中闷闷的,不知作何解。 “夜止,你有完没完,烦不烦啊?啰里嗦一大堆,你不会动动脑子想想吗?”玄色终于能说话了,顿时,话语如连珠炮似的蹦出,“苒清他自然是待在缥缈宗,你觉得他会来这种地方吗?白痴!” “……”夜止嘴巴微张,看着突然说话的玄色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而玄色口中苒清这个称呼让荼溟微皱眉,感到很不舒服,这猫,从见到时的第一眼就不喜。 “你竟然敢骂我?”夜止不能忍受,在缥缈宗就看这只猫不顺眼,但起码也是井水不犯河水,“玄色,我看你真的欠教训,今天我就替师尊好好教育教育你!” “凭你?也配!”玄色又何尝喜欢他,气氛顿时剑拔弩张。 “啧!”荼溟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叹为观止,他俩竟然大打出手,场面真是有些壮观的不可描述。 而他只想静静地看着,丝毫没有劝架的念头,反而加油助威道:“夜止,教他怎么做猫,对,就这样!” “嘶——你这死猫,竟然咬我!” “喵——夜止,你竟然揪我头发,你死定了!” “……” 荼溟不为所动地坐在一旁喝茶,特意选了个较远的位置,免得殃及池鱼。 重生后的种种让荼溟现在是彻底把夜止和止夜当做两个人看待。 这沐昭身边都是些什么人啊!眸中闪过一丝危险的光,也许他也该加入战局,宣誓主权! 有什么奇怪的想法冒出,赶紧摇了摇头,他还是出去转转!对能找到沐昭并不抱期望,但玄色的话他并不信。 荼溟关上门前,特意看了一眼那打得不可开交的两人。 说实话,有种夜止在欺负小孩的感觉,但那玄色表情也够凶残的,看来一时半会儿是停不了。 在走廊里闲逛的荼溟,被一个身影吸引了注意力,那人锦衣华服,脸上的面具似乎是以孔雀羽毛为灵感而设计的。 如果只是这,并不足以吸引荼溟,而是这人的目光一直注视着那棵古树,让他心中生疑。 那人似察觉到荼溟的视线,转身向他看来,目光带着凌厉之势。 荼溟微眯双眸,视线落在他腰间挂着的雕刻着羽毛的木牌上,“惊蛰”二字似乎闪着微蓝的光。 惊蛰向荼溟走来,然后,与他擦肩而过。 “……”荼溟讳莫如深地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长廊尽头,这个人,给他一种说不出的古怪。 一无所获的荼溟返回房间,便看到夜止和玄色筋疲力尽地躺倒在地上。 屋内一片狼藉,这场毫无意义的打斗才真正的结束。 “你还好?”荼溟俯身略带关心地看着脸上挂彩,头发散落,衣裳凌乱的夜止,趴在地上一动不动仿若死了般。 余光扫了眼从地上爬起来的玄色,一言不发地独自蜷缩在角落中舔舐伤口。 夜止默默给了他一个白眼,撇过头去,与玄色打斗中,他后知后觉竟然不能使用法术,那死猫看上去正太模样,力气可不是一般的大,又抓又咬,完全不按套路出牌。 荼溟不甚在意地一笑,看来能得短暂的清静,还未放松下来,突然听到外面有动静。 他倒是没什么反应,只是玄色神情一变,站起身,神色凝重地向外面走去,让他的心也不由跟着提起。 “起来了。”荼溟伸脚踢了踢半死不活的夜止,趁他还未发飙之前,忙追上玄色。 “操!君爻,你给我等着!”夜止被踢得一愣。 虽然并不疼,但他何曾被这样对待过,顿时火冒三丈地从地上爬起来,将拳头握得咯咯作响,气势汹汹地逼近荼溟:“你……” “嘘——”荼溟伸了一根手指竖在唇边,示意他看向四周,直接无视了他兴师问罪的模样。 夜止抬起的手并未放下,却也没砸到荼溟身上,神色不悦地看向四周。 这才发觉,摘星楼里的每一层不知何时多出了一些守卫,一时间,紧张的气氛充斥着每个角落,一愣,压低声音问:“怎么了?” 荼溟轻轻摇了摇头,一直留意着玄色的举动。 但他只是看着那棵古树,不知在想什么,双目微眯,异瞳泛起诡谲的光。 这棵树虽然古怪,很招人的视线,但总觉得还有哪里不对,荼溟凑近玄色,低声道:“沐苒清在哪儿?”声线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玄色装作没听见,过了片刻,才吝啬地给予他一丝目光,语气十分欠揍地问:“你谁啊?苒清的名是你能叫的吗?” “……”荼溟微笑,他不和一只猫计较。 “喂,玄色现在不是内讧的时候,你知道些什么?”夜止正色道,并狠狠瞪了荼溟一眼,“我师尊的名讳是你随便叫的吗?” “……”名字不是用来叫的吗? 荼溟大大的眼中充满迷茫,一脸无辜相。 玄色别有深意地看了夜止一眼,张开双臂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哈欠,慵懒道:“知道那么多对你没好处,我困了。” 说完回了房间,将两人隔绝在外,倚靠在门上,不复傲慢模样,默默祈祷:平安无事! 第25章 禁地 “阿斐?”苍繁对摘星楼突然戒严感到疑惑。 斐晫神情晦暗难明,手指轻抚一簇苍翠欲滴的枝丫,上面细小的花苞泛着点点紫色流光,沉默片刻说:“有人擅闯禁地。” 苍繁轻蹙眉,神色复杂道:“知道是何人吗?” “不知。”这二字让斐晫脸上闪过惭愧。 “查!”不怒自威的一个字,苍繁伸手接住一片飘落的树叶,紧握成拳,眸中一闪而逝的戾色。 百年前的那一战,他重伤后沉睡,醒来后力量便大不如前,与禁地之间微妙的感知也近乎消失。 吃了闭门羹的荼溟和夜止相对无言,各自心事重重地回了房间休息。 然后,在桌上发现了一张花草纸笺,荼溟随手拿起来,瞟了一眼,发现上面写的是灯会最后一天摘星楼里将要拍卖的东西。 不感兴趣地移开视线时,突然瞳孔骤缩,目光停驻在最后的拍品上,竟然是嗜血之域的位置。 荼溟只觉脑中“嗡”地一声,心绪久久不能平复。 修真界众所周知有七大禁地,但已知的只有三处,缥缈宗的浮生之境,鬼幻妖狐的鬼幻之森,冥界的起始之源。 剩下未知的四大禁地分别为:嗜血之域,欲望之踪,弑神之地,六界之梦。 无人知晓这禁地从何而来,仿若是天地初开便存在,蕴含着极其强大的力量,足以毁天灭地,但无人可以掌控。 所以禁地四周都有结界和守护者,一旦禁地之力溢出,对世间万物而言都是一场浩劫。 前世,荼溟亦不是没想过寻找禁地,将其力量收为己用,却是以失败告终。 “嗜血之域。”荼溟默念这名字,心中有些事清晰明了起来,看来,沐昭便是为了禁地的事而来。 但自己的到来,让他选择离开,这个认知让荼溟心中一时五味杂陈。 明明重生之后,自己对他还是极其厌恶,若有可能,还想着报一下仇,而现在,他也说不清楚,细想的话又会头疼。 “沐昭,沐苒清……”荼溟躺在床上,将自己放空,数着他的名字入睡。 四周一片寂静,听不到一丝声音,荼溟看了看四周,虚无,而他正轻飘飘地置身其中。 这种感觉好奇怪,若他没记错,自己是睡着了,那现在是在梦中。 荼溟按捺住心中怪异的感觉,凭着直觉,向前面走去,脚下的白色如水般荡起圈圈涟漪,向四周无限扩大,看不到边际,心随着一步一步逐渐下沉。 他不知道自己要在这虚无中走上多久,周围静的让人发慌,手不由蜷握,好安静,他似乎曾在这样的环境中待过很久。 不远不近处突然浮现一个模糊的身影,看身形是一个四五岁的小男孩,面容模糊,正在练剑。 荼溟目光一亮,向他跑去,但无论他怎么奔跑,那身影始终停在离他不远不近的地方,不禁停下了脚步,眉头轻皱。 小小的人儿,拿着一把比自己还要高上几分的长剑,艰难地重复着一套招式。 摔倒,站起来,摔倒,站起来,直到流畅利落的将一套剑法耍出后,小孩的身影如云烟般消散。 荼溟神色微变,在心底的角落里升起一丝熟悉感,脚下步伐重新迈起。 眼前的身影变为了一个少年人,长身玉立,端的一副廉静寡欲,他什么都没做,只是静静地站着,面容依旧的模糊。 但荼溟心中已经有了一个名字:“沐苒清。”已然唤出口。 周围刹那一片黑暗,伸手不见五指。 寂静中,一道声音由远及近地传来:“你不该来的。”清冷的声音中夹杂着异样的情绪。 声音带来光明,刺眼的光亮起,让荼溟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待到适应片刻,缓缓睁开,将面前的人完完整整的映入眸中。 是他记忆中沐昭的模样,墨发白衣,一副高岭之花,不可侵犯的姿态,而他本该充满激动或是别的情绪,但,此刻他心中只有平静。 是那种洗尽铅华后的心静。 四目相对,荼溟随心而动地抬起手想要轻抚他的脸,但触碰到的只是空气,沐昭已在几米开外,看向远处。 荼溟只觉心中一空,脸上浮现慌乱之色,急切地喊道:“苒清,别走!” 向他奋力跑去,却觉脚坠千斤,这看似短的距离,此刻却如此漫长。 沐昭回头看了他一眼,身后是水天一色的风景,脚下绽放艳如泣血的彼岸花,无风自动,片片花瓣飘飞,模糊了两人的视线。 荼溟倏忽瞪大了眼睛,花海之中已经没有心中那人。 “扑通”荼溟跪倒在地上,浑身的力气在瞬间抽走,这场梦境仍未结束,却也未继续。 他再次陷入一片虚无之中,神情麻木,目光空洞,嘴里轻喃念叨着什么,细听之下是:“苒清,别走……” 而身在鬼幻之森的沐昭缓缓睁开泛着血色的眼睛,他如山间精灵般倚靠在盘根错节的古树旁。 银白的长发略显凌乱的散落铺洒,如白瓷般没什么血色的脸,唯有唇珠一点嫣红增添丝毫生气,面部轮廓似闪着光,衬得额间妖异的红色印记更加的刺眼,几片落叶点缀在他洁白无瑕的衣服上。 沐昭清冷的面容上闪过茫然,怔怔地看向四周。 他看到了荼溟,不再有憎恨、厌恶,面目不再狰狞的荼溟,是他的荼溟,眼尾泛红,微微上扬的唇角似笑又似哭。 风起,周围的景象开始变得飘忽。 沐昭收敛心神,抛开一切杂念,起身等待着恢复平静,抬手在半空中画出一个符咒,紧接着聚气为刃在左手掌心划破一道口子,鲜血瞬间溢出。 只是那颜色竟是赤金色,而流出的血更是一滴未落,汇成一股被浮空的符咒吸收。 “镇!”沐昭低喝。 只见符咒红光大盛,随即四散开来,消失在这鬼幻之森中。 “阿斐!”苍繁突然心头一跳,下意识地看向枝繁叶茂的古树,并向它走去,视线落在一朵花苞上,呼吸一窒,瞪大了眼睛,声音颤抖道:“幻树……开花了?” 斐晫亦是惊愕地看着眼前的画面,满树繁花,紫色流萤闪烁中苍繁回头看向他,笑得灿若桃花,周身灵力涌动。 不待他多想,便已上前将他抱住,颤声道:“夭夭,你的力量回来了?”难得失态僭越。 “嗯!”苍繁回抱他,神色激动,缓了好半天才恢复平静。 而在那之前,斐晫已收回怀抱,规矩地站在一旁,为自己刚才失仪的举动感到懊悔。 这幻树的花一直是常开不败,代表着他们鬼幻长盛不衰。 但它在苍繁重伤沉睡之际凋谢了,却未在他醒来时绽放,此时,他们喜悦的心情不言而喻,鬼幻城的子民在看到这景象时,更是热泪盈眶地朝着幻树的方向跪拜。 他们的王回来了! 只是,“阿斐,你说这幻树突然开花是不是和闯入禁地的人有关?”苍繁修长的手指在繁花之间穿梭流连。 斐晫心中也有同样的猜测,神色复杂地看着他。 “这世间有如此力量能随意出入禁地的,我暂时只能想到一个人。”苍繁说这话时,语气听不出喜怒。 “苒清君。”斐晫道出他心中那人的名字。 苍繁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虽然不清楚这沐昭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将禁卫撤了,免得惊扰了我们的贵客。” “是!”斐晫领命退下。 苍繁阖上双眼,心随意动,入了禁地之中,久违的力量涌满全身的感觉,只觉浑身舒爽。 “两百年了,沐苒清,你终于想起收拾这些烂摊子了?是良心发现了吗?”低哑的声音在鬼幻之森中回荡,寻不到声源处。 “你不会天真的想要以一己之力来与天道对抗?” 沐昭神色未变,像是没有听见,但那声音却如影随形的喋喋不休。 苍繁睁开眼睛,虚无之中,未寻到一人,却察觉到一股奇怪的气息,非人非妖,让他不禁皱眉,难道是他猜错了? 第26章 竞拍 睡梦中的荼溟闻到一股淡淡的玉兰花香,缓缓睁开的眼中满是空洞,但很快便恢复清明,目光扫向屋内,想要寻找什么。 安静的房间,空落落的心,抬手搭在眼睛上,自嘲道:“荼溟啊荼溟,你在想什么?” 似睡似醒间,他仿佛听到这样一句话。 “……我定护你长乐无忧……”清冷的声音乍然忆起,让他鼻子发酸,想要落泪。 荼溟坐起身只觉昏昏沉沉,口干舌燥,连喝了好几杯水,才觉得好了些,活动了一下筋骨,抓起桌上的面具。 打开门,准备去找夜止,这灯会终于到了最后一天,也是最重要的时刻。 但,在荼溟打开门后,整个人便愣在了原地,桃花眼中写满惊疑,他现在还在摘星楼吗? 虽依旧的金碧辉煌,却不再是原本模样,而本该在正中央的古树也不翼而飞,取而代之的是一方巨大的圆形石台。 周身是透明的光柱,不知是何用途。 满腹疑惑的荼溟一回头,便被接二连三的震惊弄得不知该作何表情。 他前一秒刚踏出来的屋子,下一秒就换了个模样,掀开透明薄纱的帘子走进去,里面的摆设也已焕然一新。 他似乎明白了,这些改变都是为了拍卖。 不得不说这鬼幻还真是应了这两个字,他严重怀疑自己在这所见一切事物的真假,视线落在桌上的花草纸笺上。 这上面所写东西的真实性,倒是不用怀疑。 但心中始终有种怪异的感觉。 荼溟走到窗边,夜色灯火中,摘星楼外的九千多阶的白玉长阶上已经聚满了围观的人,心中突然冒出一个念头,这些人眼中的摘星楼和他所看到的一样吗? 正当他为自己的想法感到一丝恐怖时,突然有种冷飕飕的感觉,有人在盯着他看,且目光不善。 荼溟猛地回头,身后还真站了一个人,正冷冰冰地看着他,下意识地退后半步。 待看清来人,一瞬的无语,嫌弃道:“你这王上神出鬼没的吓人好玩吗?” “呵!”苍繁双手抱臂,皮笑肉不笑,可不相信他会被吓到。 只是,他这态度让荼溟微微不悦,轻挑眉,讽刺道:“鬼幻王贵人多忘事,容我提醒一下,不久前,某人说过,可是不想再见到我,怎么?这便想我了?” “……”苍繁眯了眯眼睛,他现在杀了荼溟,可以说如碾死一只蚂蚁一样容易,偏偏那只蚂蚁还没有自知之明。 荼溟似看不懂他眸中深意,笑得恣意,他荼溟还不曾向人低头服软。 “我怎么感觉,你这王当的很是悠闲呢?” 这话一时分不出褒贬之意,但荼溟口中能说出什么好话,果然,下一句:“心疼你的子民一秒钟。” 对此,苍繁没什么反应,看不出喜怒,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便收回目光,突兀地道了句:“荼溟,你真是人傻而不自知。” 但,世人又道:傻人有傻福。 荼溟愣了几秒钟,眼睁睁看着他的身影如来时般悄无声息地消失,仿佛他的出现只是自己的错觉。 所以,苍繁的到来只是为了来骂他? 这个认知让荼溟郁闷了半天,同时也确定了苍繁这个王是真的闲! 才怪。 他见荼溟的目的只是为了确定一件事——“沐苒清,原来真的是你。”轻声地呢喃,随风即散,狭长的眸子微眯,泛起诡谲的光。 待到荼溟收拾好杂乱的思绪,并成功找到夜止汇合后,拍卖已经进行了大半。 在场众人皆热情高涨,吐出一个又一个令荼溟咋舌的数字,那些个稀奇古怪的玩意儿更是让他有种人傻钱多的感觉。 “什么情况?” 荼溟坐下后便向夜止打探消息,收回落在玄色身上的目光。 他对自己的到来没有任何的反应,悠闲地吃着小鱼干,反倒是夜止一副无精打采的模样,让他心生疑惑。 夜止抬起眼皮淡淡地瞟了他一眼,没有开口的打算,趴在桌子上,手指无聊地轻叩桌面。 忆起,昨日三人不欢而散各回房间后,夜止思来想去,觉得还是要找玄色好好聊一聊,打架是不能解决任何问题的。 但,就在他深吸一口气,下定决心时,有什么东西在眼前轻飘飘滑落。 定睛一看,落在他掌心中的是一朵莹白的玉兰花,周身散发着淡淡的红色暖光,夜止目光一紧,将它小心翼翼地举到面前,神色激动道:“师尊?” 只听玉兰花中传出低沉的清冷声音:“君家的事还未解决?” 夜止一愣,反应过来,惊觉他在外已经近七天,忙道:“事已解决,师尊不要担心,只是……只是……” 一时只是不出个所以然,眼珠飘忽地乱转。 “嗯?” 夜止只好老老实实把找到荼溟后发生的事交代一遍,声称是荼溟要来这鬼幻灯市,绝不是自己贪玩。 然后,道出心中疑惑:“师尊,我遇到了你养的那只黑猫,而且,它变成了人……这是怎么回事啊?”眉头紧皱,尽量说的委婉。 “你遇到了玄色,那正好相互有个照应。” 没有多余的解释,夜止眨了眨眼睛便见手中传音的玉兰花消失,虽然仍一肚子的疑惑,但心里却美滋滋的,嘴角忍不住上扬。 荼溟皱了下眉头,观夜止与玄色的相处,对比昨天的剑拔弩张,如今的相安无事着实怪异。 在他不在的这段时间,两人应该心平气和地交谈过,看来是把自己排除在外了,荼溟如是想,却未再有任何动作。 听着下方拍卖的声音,眼看已进入尾声,也就是即将呈现最后一件拍品——嗜血之域的位置。 当司仪念出这个名字时,现场一片哗然。 无疑,万众期待的时刻来了。 只见那光柱中投放着一个雕刻精致的乌木小盒子,上面的浮雕复杂诡谲,全方位,无死角的呈现在众人眼中,却未看到锁孔,议论声此起彼伏。 “嗜血之域?”苍繁眸中一闪而逝的诧异,朝相对而坐的人投去询问的目光。 斐晫微微垂首,长睫洒下一片淡淡阴影,避开他的视线回道:“拍卖的事宜向来由幽先生操办。”没有多余的解释。 苍繁对这个回答不太满意,却未表现出来,将视线重新落回展台。 当司仪念出起拍价一千万金的时候,瞬间便打消了大部分人竞拍的念头,并引发小小的不满。 毕竟大家对禁地的了解多来自传说,这嗜血之域到底有何神奇之处,可做何用?是知之甚少。 但司仪话音刚落,便响起:“一千一百万!”掷地有声,只是这声音略带稚嫩之感。 玄色不动声色地迎接众人投来的视线。 夜止抬头淡淡地瞟了他一眼,暗道:我就静静地看你装逼! 荼溟托腮看戏,从坐下后嘴巴就没停过,眼看桌上的糕点消失大半,并向着空盘进发。 一旁的侍女将其撤下,端来新的糕点,并为三人杯中续上茶水,全程体贴细微的服务。 “一千两百万。” “一千五百万!” “……” 价格持续攀升,眼看快到三千万,令人不禁咋舌。 而叫价者只剩下两位,白露与惊蛰,却是谁也不愿退让,势在必得,气氛一时焦灼,在座众人不禁议论起谁更胜一筹,抱得宝物归,已然是看戏姿态。 玄色微蹙眉,眸中寒光浮现,站起身,看向斜对面的惊蛰,却因一层薄纱遮挡,看不真切。 “玄色?”夜止神情亦变得凝重,伸手扯住他的衣袖,将他拉回来坐好,无视他的怒火,担忧地问出一直藏在心里的问题:“师尊有这么多钱吗?” “……”玄色噎了一下,一味叫价的他并没有想那么多。 “你们缥缈宗没那么穷?”荼溟插话,刷一波存在感。 缥缈宗,天下第一大宗啊!七大殿宇白玉金砖铺就,奢靡到极致,只不过,这是被他一场业火烧毁之前的缥缈宗,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他丝毫不担心沐昭会没钱。 夜止与玄色对视,没有理会荼溟的话,读懂对方所想,现在的缥缈宗就是一池清水,哪容得他们败家? 而就在这时,惊蛰一锤定音道:“三千万金。” 现场一瞬的静寂,直到司仪的声音响起:“三千万金,目前最高的价格,若无人再出价,那么这件拍品将由……” “三千五百万!”激动带着颤抖的数字打断司仪的话。 荼溟默默冲一脸坚定决绝的玄色竖了个大拇指,眼角余光扫过面如土色的夜止,嘴里念叨着:“完了,要破产了,师尊,我会砸锅卖铁养你的……” 听着外面仍未停止的竞价,苍繁动作一顿,将他们的信息在脑中过了一遍,神情复杂地看向斐晫。 而他从始至终避开着他的视线,仿佛面前杯盏中能开出一朵花。 苍繁已不抱期望从他那里得到什么解释,站起身,自说自话:“阿斐,百年沉睡,让我错失良多,但鬼幻有你,我很放心。” 闻言,斐晫起身在他面前单膝跪地,手抵心脏,目光灼灼地望着他:“属下永远记得自己身份,所做一切都是为了鬼幻,这份忠诚天地可鉴,我的王!” 牵起他的手,在他指尖落下虔诚一吻。 柔软、灼热的触感,却让苍繁从心底发寒,从未有过的陌生之感在两人之间漫延,苍繁只觉得窒息,无法再待下去一秒。 “……”手中一空,眼前的人化作幻影,消散无踪。 斐晫的神情一瞬的落寞,曾经的约定,若你已经遗忘,那便由我来实现。 仍停留在半空的手紧握成拳,站起了身,喊道:“来人……” “有本事他就一直加价,大不了鱼死网破,看谁耗死谁!”玄色咬牙切齿地说,突然感到眼前一花,定睛一看是个人,而且毫无预兆的替他们出了价。 “壹亿金。” 话落,死寂。 “苍繁?”荼溟率先反应过来,却不解他这是个什么操作,看他神情绝不是胡闹。 另外两人也随着荼溟的话回神,却是相对无言。 第27章 心思 “恭喜!”不冷不淡地两字打破沉寂,惊蛰起身毫无留恋的离开。 总之,这场拍卖似闹剧般收了尾。 “鬼幻之主这是何意?”玄色与夜止短暂的眼神交流后,开口,满心戒备地瞅着这不速之客,上前一步,不经意地挡住身后的夜止。 苍繁闻言,低头打量着这小鬼,出其不意地摘了他的面具,目光一亮,道:“呦,长得挺可爱!” 伸手揉了揉他的脑袋,柔软的发丝摸起来很舒服,不由眯了眯眼睛。 “咦?”夜止探出头,看到这一幕,惊讶地微张嘴巴,眸中闪着不可置信的光,玄色竟然这么乖地一动不动任他人抚摸? “……”玄色怒目圆睁,几欲吐血。 一不小心着了他的道,身体动弹不得,狐族的控制之术真是恶心!夜止那蠢货在干什么?没看到自己被欺负吗? 苍繁眼角余光扫到夜止的动作,收回了手,华丽地转了个身,避开解控后玄色的一击,在一旁翩然入座,正色道:“放心,我没有恶意,这嗜血之域的位置信息就当我送沐苒清的礼物。” 闻言,夜止伸手拦下欲再出招的玄色,以眼神示意他别冲动,他们毕竟是在他的地盘上,真动起手来,吃亏的可是他们。 “哼!”玄色冷哼一声,却也是暂压下心头怒火,神情轻蔑,道:“不必,钱我们会如数奉上。” 夜止听到这句话,一口气没上来差点憋死,不可置信地瞪着玄色。 这个天价数字,你认真的吗? 苍繁观他们之间的举动,轻笑一声,打消他们的疑虑:“本座怎么说也是一界之王,不至于戏弄你们这些小辈,到时,我会亲自去见沐苒清把话说清楚。”最后几字加了重音。 夜止与玄色对视一眼,看到彼此眸中的顾虑并未消除,但谁也没有再开口。 苍繁满意地点了点头,站起身,视线在屋内扫了一圈,总觉得少了什么,纳闷道:“荼溟呢?” “那是谁?”夜止疑惑道。 后知后觉这名字很是熟悉,猛然想起了什么,魔头、荼狗,缥缈宗的叛徒等信息在脑中涌现。 “!”玄色瞪圆了猫眼,因听到这个名字而浮现出杀意。 “……”苍繁自知失言,默默移开视线,他不是故意的。 这两人听到这个名字的反应也太大了,让他有种,若荼溟此时在这,定会被他们各捅上一刀,苍繁不禁打了个寒颤。 “你刚才说……” “忘了刚才的话!”苍繁打了个响指,看着两人目露迷茫,悄悄松了一口气。 正巧,这时侍女捧着拍品进来了,吸引了两人注意力,未对刚才起疑。 而消失不见的荼溟其实是去追离开的惊蛰。 “留步,阁下在最后拍品的角逐中落败,真是可惜!”荼溟伸手拦住惊蛰的去路,丝毫不为自己的行为感到唐突,面具未遮挡的下半张脸扬起自来熟的微笑。 惊蛰冷眼看着这不知从哪冒出来的人,对他说的话只感到刺耳,背在身后的一只手紧握成拳。 “别这么冷漠嘛!说实话,在下也对这嗜血之域极其感兴趣,我们或许可以聊聊!”荼溟伸手自然地想搭上他的肩,却被毫不留情地挡开。 荼溟双目微眯,眸中闪过狠戾,被挡住的手顺势下滑,势要触碰到他。 一来二去,两人便交起手来,法术不能施展,只能拳脚相加,竟一时打得不相上下,难舍难分。 而荼溟的最终目的,则是他脸上面具。 结果就是荼溟以挨了他一掌,差点吐血的代价,摘掉他的面具,只是,这面具下乃是一张很普通的脸,让人过目即忘,显然,这面具后是一张假脸。 惊蛰收了手,站定,冷眼看着荼溟。 “……”试探不出这人是何路数,但这行事做派绝非善茬。 而他们的打斗已吸引摘星楼的守卫,荼溟垂眸,侧身让开身后的路,在惊蛰擦肩而过时,压低声音告诫:“有些东西不是你能肖想的!” 对此,惊蛰嗤之以鼻。 荼溟看着他走出摘星楼,身影便消失不见,视线收回落在静静躺在地上的面具上,弯腰将它捡起。 手指轻轻抚过上面的花纹,心中隐隐有一个猜测,羽族? 在荼溟出神之际,一个侍女快步向他走来,微微俯身向他行礼:“尊敬的客人,您的朋友正在等您,请随奴婢来!”伸出手在他的一侧引路。 荼溟收敛心神跟上,他这一声不吭的出来,该找个什么理由向夜止解释呢? 侍女引着他来到摘星楼的顶层,便退下了,荼溟的目光被庭中的幻树吸引,好特别的花,瞬间忘了在来的路上所想的事情。 “君爻,你去哪了?”夜止却不忘问他,玄色更是以怀疑的眼神打量着他。 “有什么事稍后再说,都过来!”苍繁对着半空中的阵法书写下最后一笔,特意对夜止说,“想着你要去的地方。”伸手搭在他的肩膀上,闭上眼睛,嘴里快速念着什么。 荼溟这才发现那竟然是传送阵,意识到接下来会发生的事,心没来由得一阵慌乱。 只听苍繁喝道:“开!” 阵法瞬间光芒大盛,周围的环境亦发生了改变。 第28章 各异 沐昭脱下外袍的手顿住,神情一凛,一张灵符悄然跃于指尖。 便见房中突然出现四人,其中一人让他脑中短暂的一片空白,不知该作何反应,手中灵符消失。 荼溟看清所处的地方后心脏抽痛了一下,更是在瞬间找到了沐昭的身影。 虽然已做好了心理准备,但,见到他的一瞬,瞳孔骤缩,心中说不出是何滋味,无论如何,他都要把话说清楚。 “师尊!” “苒清!” “……”荼溟表示:想把他俩扔出去。 玄色兴奋地扑向沐昭,张开嘴有一大堆话要说,嘴巴上下张合,却发不出声音,又来? 气呼呼的玄色瞪着圆溜溜的猫眼,满腹的委屈,但在沐昭的手抚上他的头顶后,所有的小情绪便消失不见,开心地笑眯了眼睛。 然后,在众人各异的目光下变为一只毛色光滑、桀骜冷艳的黑猫,跳到沐昭的怀中,舔了舔他的手。 啊——我好嫉妒!夜止无声地咆哮。 荼溟神情一瞬的阴鸷,随后面无表情地上前,沐昭却仿若看不见他,强忍下心中的异样,出其不意地捏住玄色的后颈,将他提溜起来。 无视他的喵呜和无力地蹬腿乱抓,对另外两人道:“天色不早了,我与苒清君有事说,你们可以出去了。”理所当然的模样看上去十分欠揍。 荼溟的靠近令沐昭的身体微僵,呼吸都不由放缓了些许,不动声色地退后了几步,在一旁的椅子中坐下,沉默不语。 “我……”靠!夜止硬生生将脏话忍下,你算哪块小饼干? 沐昭的一系列反应荼溟自是看在眼里,神情一瞬的落寞,他就当真这样厌恶自己了? 也是,嘴角浮现一抹苍凉笑意,回想曾经他的所作所为,沐昭没直接再给他一剑,已是最大的仁慈。 夜止深吸一口气,不容置疑地说:“该出去的是你们,算了,有什么事都明天再说,不要打扰我师尊休息。” 没想到从鬼幻出来,竟是晚上,还好师尊未歇下,不然…… 荼溟抿唇不语,这夜止不知想到了什么,神情说不出的古怪。 “咳!”苍繁掩嘴轻咳一声,伸手一指荼溟与夜止,骄矜道:“你俩,出去!”他才是拥有话语权的人好吗? 沐昭略感头痛的扶额,对夜止说:“你带君公子下去休息。” “好……!”夜止不情不愿地点头,向荼溟示意跟自己来,但他只是把手中的玄色扔来。 夜止下意识地伸手去接,却忘了,一旦接住了玄色,必定会被此时炸毛的他抓伤,而荼溟显然没想那么多。 “喵——呜——” 沐昭目光一紧,一个瞬移挡在夜止面前,将玄色接住,安抚地抱在怀中。 “苒……”荼溟哑了声音,欲迈出的脚步停下,他清楚地看见玄色的爪子抓伤了沐昭的手背。 可,下一秒,那长长的几道血痕便消失不见,似乎刚才的一幕只是他的错觉,虽在暖色烛火掩映下,沐昭的脸色却白了几分。 而在沐昭身后的夜止更是什么都没看见,只觉眼前一花,红影绰绰,还未反应过来。 沐昭转身将玄色交于他,道:“下去!”语气带着一丝疲累。 夜止不再多言,接过老老实实的玄色,心中还奇道:竟然这么乖地让自己抱? 荼溟沉默着率先走出了沐昭的房间,心乱如麻。 “诶,你别乱走,我带你去客房!”夜止抱着玄色忙追了出去喊道,“明早送你回家!” “……” 房中瞬间便安静了下来,“鬼幻王?”沐昭看着未打算离开反而不请自坐的苍繁,俨然一副彻夜长谈的姿态。 “你还是唤我苍繁!沐苒清。”苍繁笑意浅浅地说着,手中现出一物。 正是那装有嗜血之域位置的小木盒,在他手中把玩旋转。 沐昭不语,只是看着他。 “喏,送你了!”苍繁在他的注视下也懒得再故弄玄虚,直言道,“鬼幻的事,我不喜欢欠人情,虽然你杀了我族圣女,还差点杀了我,但我这人一向挺大度的,所以,现在是你欠我一个人情!”将手中木盒掷向他。 沐昭侧身未接,并不打算承这个情。 但那木盒却未落地,而是漂浮在了半空中,并散发出黑色的气,与沐昭之间产生了什么共鸣。 苍繁惊讶地瞪大了眼睛,心思百转,却毫无头绪。 沐昭不动声色地伸出手,那弥漫在盒子四周的黑气如受到召唤向他而去,在他指尖萦绕了片刻后,猛地冲向他的胸膛,继而消失不见。 “咚”盒子落地,发出一声沉闷的响声。 “你?”苍繁眨了眨眼睛,竟一时不知要问什么。 而沐昭自不会和他解释什么,神色如旧,淡漠疏离,弯腰将地上的盒子捡起,扫了一眼上面的浮雕,收入乾坤袋中。 但,苍繁又岂是你不说话便可以打发的,他此来本就有一肚子疑问,眼下更是非问不可了:“沐苒清,你究竟在打什么主意?在我族禁地做了什么?为什么可以……” “无可奉告。”沐昭打断他的话。 苍繁神情微变,沐昭身上散发的压迫感令他心中一紧,电光火石间,脑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故作随意道:“是为了荼溟。” 不是疑问,而是肯定。 沐昭眸中一闪而逝的寒光,看向他,如看一个死人。 “别这么严肃嘛!”苍繁打着哈哈站起身,此地不宜久留,这沐昭着实不好相处。 而他又不想与之撕破脸,“放心,我不会乱说的,别忘了你欠我一个人情,记得还!”冲他眨了下眼睛。 “……”苍繁的身影在他面前消失,沐昭收敛一身锋芒,望向窗外月光下的玉兰花树,今夜注定无眠。 夜止将荼溟安排在客房,叮嘱几句后,又折回了沐昭房中,向他简单汇报这次任务。 但沐昭显得有些心不在焉,夜止以为他累了,毕竟天色不早了,不敢久留,交代完后便起身离开。 在准备关门的那一刻,沐昭却突然叫住了他,问了个很是莫名其妙的话。 “你觉得……君公子如何?” “哈?”君爻?夜止愣住,挠了挠头,不知师尊这话何意。 但,还是认真想了想他们之间的相处,回答:“还行!就是偶尔不知抽什么疯?毕竟他曾是个傻子,师尊……” 一种怪异之感在心中漫延,让他咽下想说的话,他为什么会有种师尊对这人挺在意的念头? 师尊与君爻明明也不过两面之缘,按师尊的性格不应该问出这话啊?而那傻子更似乎对师尊抱有什么敌意。 夜止心中一震,当即道:“师尊,那君爻……” “下去!”沐昭观他面色有异,便知自己失言,引他生疑,当即打断他的话。 但,夜止这次并不打算听话的退下,心中的疑问他早就想问,只是一直忍着:“师尊,为什么君爻可以使用狂歌?那曾是谁的佩剑?” 这个问题他本可自己查,但他却不知为何想听沐昭亲口告诉他,心脏“怦怦”狂跳。 沐昭垂眸沉默不语,从得知他归来时,便知他的身份终有揭开的那一天,夜止从小便聪慧敏感,心中恐怕已经有了答案。 “弟子告退!” 夜止神情受伤地躬身行了个礼,将房门关上,转身离开。 其实,夜止并没有往复杂的方面上想,他来到这个世界不过半年之久。 因着这副身体的记忆和情感,对沐昭的感情很是特别,所以,师尊只能有他一个徒弟! 谁都不能取代他的位置,哼!气呼呼的夜止在心中扎小人。 若沐昭知道他的想法不知该哭还是该笑,只是,他并不是个负责任的师尊,连徒弟的灵魂已换都不知,他此生心力仅在一人身上。 沐昭看着关上的门,心中涌起一丝悲凉,藏了太多事的他早已不知该如何倾诉,这条路,他终将一人走到黑。 走了的夜止突然折返,敲开了沐昭的门,神色带着一丝紧张,咽了口唾沫,他突然想到一件事:“师尊,你知道怀远刀吗?” 闻言,沐昭心中大震,面上却未表露分毫,沉声道:“为何有此一问?” 夜止观沐昭神色似乎也不知道,心中闪过一丝失望,还以为会听到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传说。 对此,老老实实地交代:“是鬼幻的一位幽先生看到望月时提及的,还说什么望月怀远本是一对,怀远现,乱世出……” “虽然出了点意外,但终归是到了沐苒清手中。”鬼幻城中,斐晫站在高台之上,俯瞰着繁华散去后清冷的街道,神情无悲无喜。 “我们的王,一心留恋红尘。”幽先生观赏着幻树,颇是无奈地开口。 闻言,斐晫神情变幻莫测,却笃定地说:“他终会回来。” “但愿!” 幽先生轻轻一笑,不甚在意,抬手抚上含苞待放的花骨朵,稍一用力,它便失去了盛放的娇艳美丽。 第29章 无言 荼溟躺在床上辗转难眠,似乎他重生后就没怎么睡过好觉,心中一阵郁闷。 双手枕在脑后,呆呆地看着房顶,沐昭对他的态度如一根刺哽在喉中,让他无法劝服自己不在意,却又无从下手。 “烦——” “吱呀”推门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荼溟借着月色打量起这熟悉又陌生的房间,迈出的步伐又轻又缓,手指拂过桌椅摆设,纤尘不染,眸中一闪而逝的异色。 这,曾是他的房间。 但也仅仅是个房间罢了,荼溟对它并无太多的感情。 周围安静地仿佛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荼溟绕过屏风来到桌案前,伸手推开窗子,月光洒在桌上。 只见镇纸下未写完的大字,一旁翻开倒扣在桌上未读完的书,房中的一切保持着他离开缥缈宗时的模样,这个认知让荼溟的呼吸一窒。 起风了,吹落院中玉兰花,两三花瓣悠悠飘落在桌上。 荼溟的手抚上搁在显眼处的玉笛,目光变得柔和,脸上浮现淡淡笑意。 这是止夜送给他的,当初却忘了带走,将它轻轻拿起,凑到唇边,试了几个音色,笛音依旧。 闭上眼睛,一曲无名之乐跃然脑海,心随念动,将那缠绵悱恻的乐曲吹奏。 空灵的笛音在寂静的夜里婉转悠扬、不绝如缕,堪称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闻? 乐声传入沐昭耳中,神情一变,身体轻颤,握着药瓶的手一松。 瓶子在桌上“咕噜噜”滚落,“砰”地在地上四分五裂,白色药粉飞洒。 “荼溟……”心神激荡的沐昭未及多想便起身跑了出去。 扑面的冷风一吹,瞬间清醒了过来,脚步慢了下来,自嘲一笑,背靠一棵玉兰花树,静静倾听,心却无法平静。 一曲毕,荼溟手持玉笛愣在原地,这首曲子是何人所作?他为何毫无印象,却能吹奏? 但这样的情况也不是第一次,荼溟将手中玉笛别在腰间,眼角余光透过窗户瞟到一抹红色,心跳突然就乱了。 一些零星、混乱的画面在脑海中飞速闪过,眼下是他和沐昭交谈的一个好时机。 荼溟跳窗而出,悄然无声地靠近沐昭,却在数步之遥处停下,看着他融入在夜色之中的侧颜,心猛地一揪,无意识地喊道:“苒清……” 话出口,把自己惊了一跳,因而没看清沐昭看过来时的神情。 短暂的惊慌后,沐昭恢复从容不迫的淡漠疏离。 一时失神竟没注意笛声何时停了,连荼溟的靠近都未察觉,心中涌现一丝懊恼,以眼神示意:何事? 荼溟看着他的眼睛,沉默着走近几步,不愿错过他脸上的一丝一毫神情变化。 沐昭努力维持面上的冷漠与他对视,浑身紧绷,如一根弦般,掌心的刺痛却抵不过心中的疼痛。 面前这人的容颜与记忆中的荼溟除眼下泪痣外,无半点相似,但他的眼神却依旧让他难以招架。 时间在两人四目相对间流逝,仿佛过去了许久,实则不过短短一瞬,沐昭便败下阵来,移开视线的刹那,一朵花瓣在两人之间飘落。 荼溟将他的反应尽收眼底,此情此景,他心底竟生出一亲芳泽的念头,不禁暗骂自己是疯了不成? 深更半夜,夜凉如水,沐昭可不想与他继续在这傻站,当即就要离开。 “别走!”他的举动让荼溟蓦地心中一慌,下意识伸手将沐昭拉回,困在自己与树之间。 只不过,他现在这副躯体的身高才达沐昭的胸膛,气势也顺带少了些许。 “沐苒清,我回来了,你就没什么想和我说的?”这话出口莫名带着一丝幽怨和委屈。 沐昭欲挣脱地动作停下,并未看他,却能感到他灼热的视线。 脑海中浮现再见时,荼溟所说的话和举动,一颗心便静了下来,垂眸看向他,语气极冷淡地说:“过往如烟,前尘尽忘,你若为恶,严惩不贷。” 手腕处传来一股痛意,他却连眼睛都未眨一下。 “好,很好,好得很!”荼溟神情一瞬的狰狞,松开钳制着他的手,邪肆一笑,“不愧是苒清君,我荼溟不做点十恶不赦的事都对不起你这份心呢!” “……” 不,不是的,自己不是这个意思……为什么又变成这样? 沐昭嘴巴微张却做不出解释,目露一丝绝望,看着他离开的背影,眸中涌现的是令人心惊的疯狂,却被他极力压下。 缓缓蹲下身,将自己蜷缩成一团,消失在玉兰花树下。 若荼溟此时回头看,见沐昭如此孤独无助的模样,不知会做出何种反应? 但,他并没有回头。 第30章 魔气 闷头走了良久后,荼溟站定,一拍额头,神情懊恼继而无奈,怎么就没有控制好自己的情绪?明明自己想说的不是这些。 荼溟皱眉看向夜空,月亮不知何时躲在了云后,隐约有着风雨欲来之势。 “呼——”荼溟深吸一口气,蓦然转身,这次不论沐昭说什么他都要冷静,不能再被他三言两语牵动情绪。 于是,荼溟折回翻窗进了沐昭的房间,本想吓一吓他,却未寻到他的身影,纳闷道:“这大晚上他不回房睡觉,又跑哪去了?” 又?荼溟心头一跳,花树下看到沐昭时,他竟未多想,脑中一时有些混乱,不愿多作猜测。 魔气?荼溟神情一凛,当即进入戒备状态,缥缈宗内怎么会有魔气? 压下疑惑,追踪那魔气而去。 只见后山禁地处黑气缭绕,荼溟心中大骇,待靠近后,发现正在施法的一人,轻蹙眉:“叠溪?” 叠溪敏锐地察觉到有人靠近,侧目看去,一翩翩少年郎,大约十六七岁的模样,正神色复杂地道出自己的名字,不由一怔。 荼溟迎着他的目光站定,看向欲突破禁制的滚滚魔气,正色道:“怎么回事?沐苒清呢?” 目光四下扫了一圈,未寻到沐昭的身影,心中一紧。 回神的叠溪看着他,思及沐昭曾说的话,眸中一闪而逝的杀意,收了正在施法的手袭向荼溟,打断他欲出手相帮的举动,冷声道:“荼溟,缥缈宗不欢迎你。” 闪光的剑锋直指他颈间,握紧的手咯咯作响。 “呵!”荼溟轻讽,毫不意外他认出自己,“我管你欢不欢迎,乐不乐意!” 单腿微曲,脚尖轻点,荼溟一跃而起,张开双臂没入翻涌的魔气之中。 叠溪及时停了攻势,不可置信地看着荼溟这无异于自杀的举动。 “噗——”好痛,没入魔气之中的荼溟当即吐出一口鲜血,单膝跪地,手掌护住心脉。 失算了,这副躯体根本无法抵挡魔气的侵入,蚀骨的疼痛,让他眼前阵阵发黑,似乎出现了幻觉。 黑暗之中,荼溟看到一红衣白发的背影,熟悉之感油然而生,挣扎着起身,向那背影而去,走着走着突然觉得哪里不对劲,心中涌起一股怪异的感觉。 蓦然回首,不远处那躺在地上的竟是他的身体? 荼溟短暂的怔愣,低头看向自己,居然是本体状态,抬手,看向自己的手掌,慢慢收拢,紧握成拳,心中一震,有实感。 那自己现在是?来不及细思这诡异的情况,奔向那背影。 “怦怦”心脏不受控制地狂跳,呼吸亦变得沉重,咬牙极力控制轻颤的身体,艰难地转到背影的正面。 映入眼眸的这张脸让荼溟的心狠狠抽痛,想要触碰却抬不起手,声音沙哑且颤抖地开口:“沐苒清,苒清……” 沐昭紧闭双眼,面色苍白唯唇珠一点血色,深深刺痛荼溟眼眸的是他额间那血色的印记。 周围丝丝缕缕的魔气都在告诉他这一切都是真的,荼溟感到窒息,抬起颤抖的手触碰沐昭冰冷的面容,将他散落颊边的银白长发挽到耳后。 为什么沐昭会变成这样?一心想着这个问题的荼溟未察觉自己的异样。 荼溟感到有什么温热的液体从眼眶中滑落,心痛到无以复加,他无措地将沐昭抱紧,紧到要将他融入自己的骨血。 “苒清……”荼溟轻唤着他的名字,低哑磁性的声音仿佛在诉说世间最温柔、动听的情话。 湿润的眸中是让人溺毙的深情,踮脚亲吻他的额头,鼻尖,最终落在他的唇上。 灼热、滚烫的触感让无意识的沐昭轻颤,追随本能地抬手回抱,好温暖,身心如受到洗涤,让他想要索取更多。 “唔……”荼溟有些难以招架。 紧皱的眉头舒展,长睫轻颤,如蝶展翅,缓缓睁开眼睛,瞳孔一片血色的茫然,转瞬便恢复了清醒,垂眸看着停在半空的手,而怀中空荡荡,亦如他的心。 但唇上红肿的痛感,让他心生疑惑。 守在禁地外的叠溪看着魔气消散,结界恢复,松了一口气,眸中的担忧却未消失,抬腿迈入禁地之中。 叠溪一眼便看到了躺在地上的荼溟,因着他的涵养,忍下了上去踹一脚的冲动。 快步走到沐昭身边,见他发呆不知在想什么,伸手搭在他的肩膀上,喉结上下滚动,却不知如何开口。 “……”沐昭感受着肩膀上传来的温度,他又失控了。 “没事了,走!”叠溪缓缓吐出一口气,拍了拍他的肩膀,率先转身,禁地里压抑的空气令他感到窒息。 沐昭一言不发地跟上,周身红光一闪,装束恢复如常,视线触及躺在地上的荼溟,浑身一僵,如坠冰窟。 直到叠溪安慰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放心,今晚的事他不会记得。” 沐昭才勉强稳住心神,走近荼溟,视线扫过他的嘴唇,除了唇角干涸的血渍外,没有任何异常。 屈膝将他打横抱起,走出禁地,已是东方泛白,天光破晓,带着一丝晨雾缥缈。 “若……到了那一天,杀了我。” 轻飘、决绝的话落入叠溪耳中,让他心中一痛,止住了步伐,目光复杂地看着他抱着荼溟融入薄雾中的身影。 “或许,根本到不了那一天。”他当初的决定,究竟是对还是错? 日上三竿,荼溟才悠悠转醒,这一觉睡得他浑身不舒服,拍了拍脑袋,发现他竟是连外衣都未脱,便睡了?眸中闪过一丝怪异。 有什么东西抵在腰间,很不舒服,低头一看,腰间别一支玉笛。 荼溟疑惑的将它拿在手中,这笛子他自然认识,可何时跑到了他的腰间,却是毫无印象,轻轻转着手中的笛子,努力回想,一无所获。 “砰砰”拍门的声音伴随着不耐地叫喊:“君爻,都什么时候了你还不起床?快起来,我送你回家!” 家? 荼溟才恍然忆起他还有家要回,心中一时五味杂陈,也不再纠结这玉笛是如何冒出的,物归原主而已。 利落地起身,给门外大呼小叫的夜止打开门,打了个哈欠,带着一丝懒散问:“你师尊呢?我有事找他!” 夜止一愣,这熟稔的语气再加上昨晚沐昭对他说的话,令他心中生出几分不悦,态度也不由冷了下来,淡淡地说:“我师尊闭关了,短期内我都见不到,你,更别想了,走!你该回家了。” 再次用挑剔的目光上下打量了他一遍。 也就那样,根本比不上自己,夜止酸溜溜地想。 “闭关?”荼溟轻喃,丝毫不在乎夜止转冷的态度,他强烈觉得沐昭是在躲着他,可,理由呢? 沐昭厌恶他,对他避如蛇蝎,荼溟眸中闪过狠戾之色。 “你?”夜止抬眸,将他脸上未散的戾气看得分明,从心底窜出一股寒意,下意识地退后一步。 “嗯?”荼溟茫然地眨了眨眼睛,偏头,不解夜止这戒备状态是为何,露出人畜无害的笑颜,一揽他的肩膀,“不是说送我回家吗?快走!” “……”夜止浑身一僵,仍未放松警惕。 可瞅着这张脸,却未发现一丝异样,仿佛那一眼,是他眼花,抬手拍开他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走就走,别拉拉扯扯,成何体统!” 荼溟耸了耸肩,不甚在意地一笑,跟随夜止下了缥缈宗。 迈出缥缈宗的大门时,荼溟回头看了一眼,这一眼包含了太多情绪,暗暗握拳。 他还会回来的,沐苒清,我看你能躲到何时?眸中闪着熠熠的光,嘴角上扬起好看的弧度。 “我咋感觉,你这一笑,有人要倒霉?”夜止搓了搓手臂,感到一阵恶寒,斜睨着他。 荼溟但笑不语。 第31章 出家 荼溟摸了摸饿扁的肚子,拉着夜止在洛水镇的一家酒楼中解决了早饭与午饭,习以为常了期间周围人看到他的异样眼光。 只是这次似乎有哪里不一样,他也未多在意。 酒足饭饱后才慢悠悠地往家走,看着逐渐映入眼帘的宅邸,心中有一些感慨。 如今的他,也算是有归宿,有人牵挂。 一路上,夜止都似有若无地留意着荼溟的一举一动,他也说不上来是为什么?直觉告诉他这人不简单。 “三、三少爷,你终于回来了!”门房看到那惹眼而来的两人,竟一时激动的红了眼眶。 不知所措地看了他一会儿后,着急忙慌地跑进去赶紧通报。 “……”荼溟愣了愣,这反应着实有些奇怪,脑海中闪过夜止曾告诉他的事,等下还需留意别说错了话。 夜止皱了下眉头,摸了摸鼻子,干巴巴地说:“没想到你还挺受重视。” 那他与荼溟在外闲玩的这几天,他的家人不知该如何的焦急?心里浮现一丢丢愧疚感。 荼溟不知如何接话,毕竟他在君家可是两次差点被处死,不待他细想这小厮的态度转变,一个身影快速朝他扑来。 荼溟抬手结结实实地抱了个满怀,眼中浮现宠溺的温柔笑意,手抚上她的头,轻声道:“乖!不许哭!” “三哥!”君媃声音哽咽地唤着他,泪湿衣襟。 “别哭啊,我这不是回来了!”荼溟感到头大,冲一旁的夜止使眼色。 夜止装作没看见,默默看了一会儿戏,但见君媃梨花带雨的模样,心中生出几分不忍,便好心地开口劝慰:“君姑娘,你哥平安归来,你应该高兴才是啊!” 可惜,他也不会哄女孩子开心。 君媃好不容易平复了情绪,红着眼睛看着荼溟,抽噎道:“三、三哥,我不是哭你,是、是爹爹他,他要出家,现在在天水寺,三哥,你快去劝劝爹爹……” “出家?”荼溟一时不知该作何表情,怪不得家里这么冷清,还有小厮对他的态度。 和尚?夜止轻挑眉。 到家不过一盏茶的功夫,荼溟便又匆匆出了门,向天水寺而去,随行凑热闹的夜止,他一时也没心情理会,不明白他那便宜老爹此举为何? 天水寺肃穆庄严的坐落在半山腰,钟声在山谷中回荡,听得人心如受到洗涤般沉静下来。 荼溟抬头看着这间寺庙,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且香客络绎不绝,荼溟迈出的步伐停顿了片刻,在夜止投来询问的目光前,不动声色地继续往前走。 两人在大殿中站定,三三两两的人在殿中跪拜祈愿。 荼溟只看了一眼那悲天悯人的佛像,便不愿在这大殿中多待一刻,四下张望一番,拦了一个眉清目秀的小和尚询问君峰的情况。 “两位施主,请随小僧来。”小和尚引着他们来到后院禅房。 一路上,荼溟在想着见到君峰说什么,君泽也在这里劝他爹不要想不开,似乎没自己什么事。 但谁让他霸占着人家儿子的身体,脑中闪过鬼幻圣女纤离与君峰的爱恨情仇,无奈地叹了口气。 情之一字,难解呦。 “君施主的住所到了,师傅说,他并未放下红尘执念,还望两位施主早日带他回家,小僧还有事,先行告退。”小和尚双手合十向两人施了一礼后转身离开。 夜止看了一眼荼溟,轻咳一声:“你的家务事,我就不参与了。” 但他也并未打算回缥缈宗,先在这天水寺随便逛逛,可不能白来一趟。 荼溟轻挑眉,不置可否,抬手敲了敲门。 等了片刻后,推门而入,差点和前来开门的君泽撞在一起,两人互瞪对方一眼,君泽毫不掩饰脸上的怨毒。 但在接触到荼溟的目光时,从心底升起一股寒意,倒也没起什么争执,若君峰执意出家,那偌大的君家便是荼溟掌权。 而君峰对周围的人和物置若罔闻,盘腿坐在蒲团之上,虔诚地看着佛经。 “老头……”荼溟开口便哑了声音,单膝跪地与他平视。 君峰神情复杂地看了荼溟一眼,痴儿恢复神智,且平安无事,现在他已了无牵挂。 余生时光,他只愿与青灯古佛相伴,平静地说:“回去,君家交给你了。”将手中经书翻页,徜徉其中。 “爹!”他的话让君泽无法接受,跪在一旁不死心地继续劝说君峰回家。 荼溟已知君峰的决定不会更改,却不知他为何有此决定,是想起了什么?心情复杂地起身离开。 深吸一口这山里的空气,清冽干燥,深秋之景,别有一番风味。 后山有一片枫树林,远远望去,红枫似火,艳丽夺目,在阳光下闪着光,脑海中毫无预兆的浮现沐昭的身影,那烈火般炙热的红色,让他眼前一阵恍惚。 不知不觉地向着后山而去,看到前方拉扯的二人,其中一个正是之前为他们引路的小和尚,另外一人的背影很是眼熟啊! 不待荼溟上前查看,便听一道正义感十足的声音喝道:“放开你的手!” 不知从哪冒出来的夜止,英雄救美般冲了过去。 待看清那人后,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咕咚”咽了口唾沫,硬着头皮迎接那似笑非笑的目光。 强大的气场,让夜止感到两腿发软,此时,才深刻的意识到面前这人是王啊! 因之前还算“愉快”的相处,让他忘却了身为一个王的威严,是绝不容许他人挑衅的,而且还是当着自己心悦之人的面。 他毫不怀疑,自己此刻要是一个不小心惹他不高兴,定会被他揉圆搓扁的一顿教训,但大丈夫能屈能伸! “啊哈哈,真巧呢!”夜止僵硬地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眨巴眨巴眼睛,示意自己很无辜。 从两人之间退了出来,道:“你们继续、继续……” 荼溟扶额,将他的话听了个真切,转身想走,却未逃过夜止的视线,大喊道:“君爻!” 闻言,苍繁侧目看去,狭长的眸子微眯,酝酿着风暴。 “巧合!”荼溟脸上扬起的标志性假笑,看上去十分欠揍,但这真的是巧合,他…… 好!他想到了会在天水寺碰到苍繁的可能性。 只是没想到这么快,目光落在一旁神情仍有愠色的小和尚身上,想来他便是枯诺了,初见只是觉得他长得不错,现在知他是苍繁心上人,不由认真打量起来。 在见惯了各色美人的荼溟眼中,这枯诺的长相着实不算出色,真不知道苍繁为何如此执着? 苍繁不动声色地挡住荼溟的视线,眸中一闪而逝的不悦,他的所有物,岂容他人窥视。 “啧!”荼溟觉得好笑。 在枯诺面前的苍繁简直像换了个人,那可怕的占有欲简直爆棚,朝还傻乎乎的夜止勾了勾手指,“不打扰了!” 夜止小跑着离开苍繁的气场范围,松了一口气,小声向荼溟说:“这真的是我们认识的苍繁吗?” 荼溟不想回答他这弱智的问题。 “放手!”枯诺见那两位璀璨少年走远,沉声道。 手腕已因之前的挣扎变得红肿,怒瞪着苍繁,他真不知道自己何德何能引得这男人坚持不懈的纠缠。 苍繁神情受伤地看着他,眨了下眼睛,眸中染上水色,万分委屈的话带着坚决:“我不放,我死都不会放手,我好不容易才找到你。” 枯诺移开视线,苍繁向来懂得如何利用自己的优势装可怜博同情。 而他又不是铁石心肠的人,根本看不得苍繁落寞、受伤的模样,紧咬下唇,口腔内弥漫淡淡的血腥味。 那晚,狂风大作,暴雨倾盆,一只浑身湿透、瑟瑟发抖的小狐狸不知怎么跑到他的屋中。 枯诺的好心收留,造就了这场孽缘。 “别咬了,我心疼。”苍繁伸手摩挲他的唇瓣,将饱受摧残的下唇解救出来,目光发沉,喉结上下滚动。 枯诺感受到他灼热的视线,抬头撞进他充满欲色的眼中,心中一颤,猛地挥开他的手,厉声道:“施主,请自重。”不顾手腕会受到怎样疼痛的挣扎。 苍繁看着决绝的他,下意识地松了手,他并不想伤害他的。 得了自由的枯诺,头也不回地跑了,仿佛身后有洪水猛兽,他必须拼尽全力的逃离。 “枯诺……”苍繁看着他的背影心脏抽痛,连呼吸都痛。 他真的快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不是没想过将枯诺强行带回鬼幻,囚禁在身边,但那只会将他们之间的感情破坏殆尽,再不复当初模样。 “微希,我该怎么做?” 第32章 侃侃 “你真的不再劝劝你爹啊?”夜止听荼溟说他尊重君峰的选择,不知该说什么好的冒出这样一句话。 荼溟轻轻摇了摇头,感叹道:“在他剃度出家的这几天,我会在天水寺陪着他,算是尽了这十七年的养育之恩。” 夜止耸了耸肩,不再发表意见,追根究底和自己没什么关系。 “你不回缥缈宗?”荼溟疑惑道。 夜止斜睨他一眼,这话怎么感觉想赶他走? 轻咳一声,正色道:“师尊闭关了,我在缥缈宗无聊,陪你几天,开心不?” 荼溟敷衍地笑了笑,脑中闪过什么:“你师尊经常闭关?” “嗯哼!”夜止并不打算多说关于沐昭的事,直觉告诉他此人没安好心,这些天,他可得好好观察。 荼溟装作看不懂他的态度,纯属好奇地问:“你身为苒清君唯一的徒弟,定是有不少光辉事迹,说来听听,让我长长见识!”脸不红心不跳地恭维夜止,让他放下戒心。 嘿呀!这话夜止听了很是受用。 下巴微抬,一脸骄傲,夜止大发慈悲地说:“既然你这么想听,那我就勉为其难地跟你讲讲!” 一副若不是你求着我,我才不会说的高傲之姿,帅气地一撩衣摆,在一座供人休息的长廊中坐下。 “……”忍。 “嗳,我也不怕告诉你,我的人生目标便是成为这个世界的最强者!惩恶扬善、斩尽妖邪,这便是我存在的意义!”夜止说着摆出手起刀落的潇洒姿势。 “……”谁给你的自信? 两眼放光,字句铿锵的夜止幻想着自己走向人生巅峰,万人敬仰,却未听到赞赏的附和。 当即不满地看向一旁的荼溟,太过分了,作为倾听者最基本的素养都没有。 “……好棒棒哦!”荼溟在他的目光下,装作一脸崇拜地抬起手鼓了鼓掌。 这假到不能再假的话把夜止气得够呛,站起身就要走:“操!老子不讲了!”却被荼溟拉住,按回在原位,好一顿安抚,才使得夜止再开尊口。 “你既如此低声下气地求我了,那我便再给你一个面子!” “……行,好,你说得对!”几个字从荼溟后槽牙中蹦出。 夜止心情甚好,笑得见牙不见眼,额间朱砂痣亦变得生动明艳,满意地点了点头,清了清嗓子,声情并茂地向他讲述自己的光辉事迹,但基本都是他编的。 “……那吊睛白额大老虎,张开血盆大口朝我扑来,却被我一手制服……” 荼溟倚靠在栏杆上,单手撑着下巴,听得昏昏欲睡,偶尔还要附和地回一个:“嗯。” 反观夜止,神色激动,一脸亢奋地喋喋不休,讲到兴处,还要比划几招。 他好想把做出这个决定的自己打死,原本他是打算从夜止口中套出沐昭的事情,结果,他想吐血。 “嗡嗡”感觉有千万只蚊蝇在耳边飞舞,这就是荼溟的感受。 “夜止君,夜大神、大仙,您老慢慢讲,在下不奉陪了。”说着就要开溜,但刚迈出一步,便走不动了,回头便看到夜止拽着他衣摆,笑得一脸奸诈地看着他。 “你让我讲我就讲,你不让我讲我就不讲,我不要面子的吗?”夜止正说到兴头上,怎么可能放荼溟走。 “……”荼溟在想,现在的情况是不是使用暴力更好? 说什么他都不愿再让夜止荼毒他的耳朵,他已从夕阳西下听到暮色四合,华灯初上,仁至义尽了。 夜止看他一副“我想死”的表情,很是不解地皱了皱眉头,自己讲的事情有那么难听吗? 你自己心里没点数吗?荼溟与他四目相对,无声地交流。 “哼!”夜止轻哼一声,却未放手,好不容易逮到一个肯听他说这么多话的人。 在缥缈宗,沐昭沉默寡言,十天半月难见一面,哪会和他聊天谈心,而他的身份又注定了和其他人的距离,沉默良久,别扭地说:“那你想听什么?” 荼溟一愣,眸中闪过一道精光,试探地问:“苒清君?” 夜止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不愿意说算了。”荼溟不以为意地一笑,伸了个懒腰后去解救被夜止拽在手中的衣摆。 “也不是不愿意说。”夜止自觉地松开了手,摸了摸鼻子,神情有些复杂,“我师尊的事,其实,我也知之甚少,宗内的人也不敢讨论师尊,都是因为荼狗!”眸中闪过愤恨,最后两字更是咬牙切齿。 “等,等会儿,荼?” “荼狗!就是那个魔头荼溟!他毁了我师尊的一生!”夜止双手握拳,恶狠狠地说,“要不是他,我师尊怎么会归隐?狼心狗肺,猪狗不如,人面兽心……” “……”荼溟额角青筋暴起,你这样当着本尊咒骂真的好吗? 更何况,他和沐昭究竟是谁毁了谁,又岂是这些外人可以置喙的? “这是,沐……苒清君说的?” “切,我师尊才不会在背后说人坏话!”夜止依旧一脸愤愤不平。 有关荼溟的事,大部分是他从坊间说书人口中得知的,外加自己的臆想,但接下来的话,夜止情绪明显低落:“荼狗杀了我师尊的好友。” “???”荼溟脚下一个踉跄,一脸茫然地看着他,他怎么不知道? 而且沐昭会有好友?别搞笑了! 夜止并未看荼溟,而是自顾自地说:“还记得,我曾说狂歌是我师尊故友的剑吗?是荼狗杀了他!” “不过,那剑现在在你手中,难道你和师尊的故友有什么渊源?要是这样的话,有些事好像解释的通了。”夜止摸着下巴,一脸的若有所思。 “……你从哪得出的结论?”荼溟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我杀了我? 夜止抿唇不语,忆起,他曾在沐昭的书房中见到过一幅画,画中人,黑衣墨发,他已不知该用什么言语来形容。 那个男人的五官刀刻般俊美深邃,狂野不羁,泛着微微蓝光的凤眸,邪魅中又透着一丝冷冽,眼角下一颗泪痣,笑意盈盈地跃然纸上。 当时,夜止看得久久不能回神,甚至能听到自己“怦怦”地心跳声,不禁怀疑,这世间真有如此绝色之人? 这长得也太帅了!恐怕,也只有这样的人才能与他师尊比肩。 荼溟伸手在夜止面前晃了晃,这是想到啥了?一脸痴迷,就差流口水了,眸中一闪而逝的嫌弃。 夜止回神,看到荼溟的脸,目光落在他眼下泪痣上,一阵恍惚,想到他刚才说的话,回道:“这些都是我猜的!”眉宇间还有一丝小得意。 荼溟风中石化,看着这张脸,劝自己忍! “诶?你别走啊!听我给你分析,我这样猜测是有依据的……” 第33章 心机 虽然夜止满口胡诌,但还是在荼溟心中留下了巨大的震撼和疑惑,开始反思,他似乎从未读懂过沐昭的所思所想。 这个把什么事情都藏在心里的人,有时真让人恨不得撬开他的脑子看看,里面究竟在想些什么? 他对沐昭的认知其实和所有人都差不多,冷漠无情,对周围一切事物都无感,自带结界有没有?他甚至不知道沐昭这样的人活在世上有何乐趣? 这样想着,心却痛了一下。 荼溟掌心贴向胸口,感受着强劲有力的心跳声,眸中一闪而逝的迷茫。 今夜无风亦无月,寂静中,脚步声显得格外清晰,荼溟走在回廊中,唇角微扬,伸手轻触那挂在廊檐的青铜风铃。 发出清脆的铃音,引来那孤独倚靠在廊下的苍繁吝啬地一瞥。 “喝酒去吗?”荼溟做出邀请,目光顺着他的视线望去,是一间早已熄了灯的禅房,轻挑眉。 苍繁对他的提议虽然意外,但丝毫不感兴趣,道:“我没有和不喜欢的人一起喝酒的习惯。”脑中闪过不好的回忆,面色冷了几分。 “说的我好像多喜欢你似的。”荼溟撇撇嘴,眸中一闪而逝的嫌弃。 “算了,换个话题!这话太有歧义了。”说着,荼溟搓了搓手臂,看着苍繁的那张脸,真把自己膈应到了。 苍繁不置可否地看向他,未语。 “……嗜血之域你知道多少?沐苒清在做什么?”荼溟并不打算和一个狐狸弯弯绕绕、故作玄虚,而且他自认与苍繁的交情还算不错。 闻言,苍繁一怔,意味深长地打量了他一眼,脑中闪过沐昭说过的话,眸中精光乍现,诡谲一笑:“无可奉告!” 这四字出口,感觉真是太爽了!不知沐昭说出这话时心中是不是也如此感受?只是,他是真的无可奉告。 “……”这张雌雄莫辨的脸适合挂点彩! “他不是你媳妇儿吗?你问我?”苍繁乘胜追击,语带揶揄,在枯诺那受得挫找到了宣泄口。 他什么时候说沐苒清是他媳妇儿了?荼溟面色一僵,如猫被踩了尾巴,周身电光闪过,手握狂歌指向苍繁,目露阴森寒光,不容置疑道:“打一架。” 苍繁不以为意地一挑眉,手中折扇翻转,再次落在手中时化作寒光凛凛的长剑。 两人还是非常有自知之明的跑到后山去打,否则,这天水寺恐成一片废墟,但,后山在他们短短几招的交锋下已经一片狼藉,乱石飞溅,脚下出现一个大坑, 只听剑刃“叮”、“当”碰撞的声音,擦出刺眼的火花,划出令人头皮发麻的“刺啦”摩擦声。 “这就是鬼幻王的全部实力?”荼溟脸上写着不过如此的狂妄,尽管额头已经滑落一滴汗水,微微喘气,但气势不能输。 苍繁不以为然地看着他,两人周身散发的灵力将彼此的脸庞照的一清二楚,双目微眯,残忍地开口:“你还不配本座全力以赴!”周身光芒突然大盛,发丝衣摆凌乱飞舞,这情形妖异的唯美。 强大的力量震得荼溟后退数步,虎口发麻,持剑的手微微颤抖,半臂几乎失去了知觉,眸中一闪而逝的错愕。 苍繁周身强光散去,手中长剑变回花里胡哨的折扇,慵懒地敲了敲肩膀。 打了一架后心情舒爽了不少,看荼溟的目光也不像之前那样冰冷,反而好心地说:“荼溟,不可否认你是很强,但那是你的本体,现在的你不过一个十七岁的少年郎,就想挑战我,未免太天真了!”更何况现在的他还是全盛状态。 僵直而立的荼溟抿唇不语,神情有些狼狈,狂歌在手中消失,双手紧握成拳。 苍繁的话直击他的心,让他也认清了现在的自己有多弱,他荼溟的时代已经过去了。 “嗯?”荼溟晦涩难明的表情让苍繁微皱眉,这是不服气? 说实话,若他没有在荼溟称王称霸的那些年里沉睡,而是和他对上,并没有多少能打赢他的胜算。 好在,现在各界之间泾渭分明,互不干扰。 荼溟淡淡地瞟了苍繁一眼,眸中一闪而逝的算计。 走神的苍繁没有看到他脸上的神情,再看时荼溟已恢复如常,漫不经心地揉着发麻的肩膀,转身向山下走去,并朝他挥了挥手。 “诶!别告诉沐苒清我欺负你。”苍繁突然想到沐昭曾差点杀了他的原因,从心底升起一股寒意,忙冲荼溟的背影喊道。 脚下一顿,继而快步离开,身影消失在无边夜色中。 虽然对苍繁的话充满疑问,但荼溟并没有回头询问,因为他知道一定没有答案,不禁自嘲地想:他这话,仿佛沐昭会为他报仇似的,脑海中却不受控制地浮出这个念头。 呵!想啥呢?荼溟…… 翌日,苍繁咬牙切齿地看着在枯诺身边献殷勤的荼溟,两人有说有笑的画面刺痛了他的眼,随即,心中浮现危机感。 这一刻,他才明白昨晚荼溟败给他后的平静,原来竟是打算挖他的墙角,简直找死! 气得苍繁发丝衣摆无风自动,把走过来准备礼貌性打个招呼的夜止吓得一蹦三尺远,眼角余光瞟到跟在枯诺身边的荼溟,他似乎明白了什么。 “呵!男人。”夜止冷笑一声。 一点都不好奇,更不打算掺和进去,再见!绕道走。 荼溟将那边的情形尽收眼底,唇角微微上扬,在气势汹汹的苍繁走过来后,便落落大方地率先冲他打招呼:“早啊!今天天气不错!”绽放一个灿烂的笑颜。 “是不错,我想你脸上开朵花会更不错!”苍繁语气森寒,皮笑肉不笑。 虽伸手不打笑脸人,但仍认真看着他的脸,似乎在思考从哪里下手比较好。 剑拔弩张的气氛下,枯诺不动声色地把荼溟挡在身后。 这个举动可是比直接打了苍繁一巴掌还狠,以至于愣了良久,都没有反应过来,不可置信地看着他,神情充满受伤:“你……竟然护着他?” “他是我的朋友。”枯诺神色淡然地迎上他的视线,紧握的手中沁出一层薄汗。 躁郁之气在苍繁心中横冲直撞,面目一瞬的狰狞,指着他身后的荼溟,哑声道:“朋友?你和他才认识多久?啊?”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现在在枯诺心中是何地位,目光死死盯着他。 令人窒息的压迫感弥漫,一瞬间室内空气都稀薄了。 枯诺垂眸,根本懒得理会无理取闹的苍繁,自从这个男人出现在他的身边后,就再也没人在他周围一丈内出没。 思虑再三的荼溟还是决定待在枯诺身后比较安全,虽然这样有些不仗义,但苍繁的眼睛都被怒火染红了。 他怕自己下一秒被开膛破肚,这刺激得有点过头了,只是,他心中这样想,面上的笑意却未消失,可见其本质恶劣程度。 枯诺的无声反抗,让苍繁心如刀绞,为什么他要为了一个陌生人与自己对峙?自己做的还不够好吗? “你就仗着我爱你,随意践踏我的心!” 疼痛让苍繁清醒,浇熄怒火,苍凉一笑,撂下一句话就走了。 再待下去,他怕造成无法挽回的后果,荼溟!咬牙在心中念出这两个字,仿佛混着血肉,你这一招够狠的! 枯诺面色一白,却未抬眸,握着檀木佛珠的手收紧,似乎感觉不到痛。 转身在蒲团上跪下,手中佛珠转动,闭上眼睛,无声念诵佛经。 他是主持在饿殍遍野的大灾中捡回的,从小在寺庙中长大,他的一生都将奉献给天水寺。 四下皆寂,只余转动佛珠的声音。 在满室檀香中,荼溟看着枯诺清秀的侧脸,长长的睫毛上沾了水光,突然,他觉得自己欠了枯诺一句道歉。 只是,嘴巴张了又合,却说不出口,卡在喉中难受极了,荼溟收回复杂的目光,心中感慨: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苍繁也不是一头热嘛! 起身离开枯诺的禅房,将门轻轻关上,决定去看望君峰。 他那个便宜大哥君泽,见劝说自己老爹无望,连夜下了山赶回君家,不知道准备作什么妖。 一个早上的相处,让荼溟对枯诺的观感非常好,间接理解了苍繁为何会心动。 所以,接下来的几天时间,他几乎都出现在枯诺左右,这样如沐春风般的人,说话谈天都是种享受。 连夜止都凑了过来,同龄人之间的相处总是很融洽,荼溟丝毫不觉得自己年龄有哪里不对劲。 这期间,苍繁居然奇迹的没有任何异动,只是冷冷地看着他们,不知道在想什么。 这天,房间内只剩他们三个人,夜止在这天水寺待腻了,下山转悠去了,沉默了几天的苍繁突然开口问:“你整天缠着我的小枯诺,到底有何居心?” 这突如其来的问话让荼溟一时没反应过来。 首先看了一眼不动声色的枯诺,轻咳一声,故作深情道:“居心?当然是同你一样!有听过一句话吗?爱情不分先来后到,而且你与枯诺小师傅……” “但分礼义廉耻。”门外传来清冷的声音打断荼溟深情的表白,紧接着响起推门声。 荼溟心中“咯噔”一跳,浑身如触电般一颤,僵硬地扭头看向大开的门口,那红色身影直直刺入眸中。 让他忍不住想要骂人,沐昭怎么会在这儿?红衣被风吹动,隐隐带起肃杀之气,注意力被吸走的他没有看到苍繁眸中那狡黠的光。 可惜,沐昭的视线并没有落在荼溟身上,轻轻扫过枯诺,将他眸中的惊艳之色尽收眼底,继而不动声色地落在苍繁身上。 第34章 故事 几天前,沐昭收到苍繁的传音:“还人情,管好你沾花惹草的媳妇儿!” 然而,却拖到了现在,他是真的想置之不理,无奈他收到了上百个传音的狂轰滥炸,如催命一般。 “……”荼溟只觉手脚冰凉,看着把他当空气的沐昭,心中那叫一个憋屈,想说:你听我解释,不是这样的,结果差点咬到舌头。 调整好情绪的荼溟,顺着沐昭的视线看去,只见他与苍繁四目相对,无声地交流着什么,诡异的暧昧气氛漫延。 那瞬间的感觉让他觉得头上有点绿,上前隔开两人的视线,冲沐昭狞笑道:“礼义廉耻是啥?能当饭吃吗?” 房中刹那落针可闻,沐昭噎了一下,是他低估了荼溟脸皮厚的程度,似怜悯的目光扫向他:“人傻就多读书。” 傻?沐昭竟然说他傻?荼溟不可置信地瞪大了潋滟的桃花眼。 后知后觉沐昭今天言辞犀利、针锋相对的气场与平时画风不太一样啊,静下心来,让他不得不多想,眸中一闪而逝的亮光,难道说? 听着这番对话的枯诺表情有些一言难尽,想笑又忍住了。 总觉得这局面和自己多多少少有些关系,那红衣男人的气场太冷了,让他从心底升起一丝寒意。 “噗嗤”苍繁忍不住笑出声,一展折扇,遮住半张容颜,只余一双含笑的狐狸眼,尽显风情,很懂得适可而止,见好就收地起身。 走向沐昭,抬起手自然而然地想要搭上他的肩膀,却被对方不动声色地避开。 苍繁不以为意地耸了耸肩,目光玩味地看着他,语焉不详,引人浮想地说:“还以为你会继续让我等上个十天半月。” “说。”沐昭抬眸看了他一眼,神情淡漠。 苍繁收了脸上玩世不恭的伪装,手中折扇消失,出其不意地抓住沐昭的手腕,沉声道:“换个地方说。” “操!你个死狐狸,我要剁了你的爪子!”荼溟脏话脱口而出。 在苍繁靠近沐昭的那一刻,他便生了戒备之心,却是晚了一步,眼睁睁看着两人消失在原地。 苍了天了,沐苒清当着他的面和一只野狐狸跑了!好想杀人,怎么办? 没有人注意到枯诺脸上转瞬即逝的黯淡,随后化作释然的淡漠。 沐昭扫了一眼所处的地方,神情微动,眼底闪过暗色,这竟然是苍繁以法力筑起结界开辟出的空间,抬眸看向他。 只见苍繁神情自若地松开抓着他的手,随后一挥手。 空间内出现一方圆桌和两个石凳,苍繁入座后看向沐昭,做了个请的手势,单手托腮,视线随着他移动,喃喃道:“我总觉得你身上的气息很奇怪。” 沐昭正襟危坐,神情未变,仿佛没听见他的话,垂眸看向自己的手:“你这结界空间最多只能维持一炷香的时间?” 虽是疑问却是肯定,言下之意,有话快说。 苍繁不置可否地挑了挑眉,正色道:“我想让你帮枯诺恢复前世的记忆。” 沐昭沉默不语,因人妖殊途,各界不得逾矩,若苍繁施法对枯诺做什么,可能造成无法预料且不可逆转的后果。 良久,沐昭从自己手上移开视线,落在苍繁身上,目光悠远,似透过他看向更远的地方:“你说的那个人同意吗?或,这是你一意孤行的决定?” “你只需要回答帮或者不帮?”苍繁神情坚定,他已经别无选择,没有比这个更好的办法了。 “一个人拥有两世记忆后,他可能分不清自己是谁从而崩溃,最后疯了。”沐昭并没有正面回答,而是将他们都知道的情况郑重提出。 苍繁无所谓地笑了笑,只是这笑容背后的心酸苦涩只有他自己知道,决然道:“我做不到像你一样看着自己心爱的人而无动于衷,得不到,我宁愿毁了!也好过可望不可即。”眸中闪烁的光令人胆寒。 “……”沐昭无言,心如针扎,密密麻麻的疼。 只是这疼痛他早已习惯,从而麻木。 苍繁收敛了笑容,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沐昭,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我们也算是朋友,好心提醒你一件事。” “我曾窥探过荼溟的记忆,发现他的记忆残缺不全,我不清楚这是他重生在另一副身体里所导致的还是怎么回事,但我相信你一定有办法帮他恢复!” 沐昭指尖轻颤,缓缓站起身,双手紧握成拳藏在袖中,面无表情地看着周围结界空间无声地破碎瓦解,声音低哑:“我知道。而你,不该知道。” “……什么?”苍繁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皱眉目光复杂地盯着他。 但还未来得及追问,就被人猛地撞开,踉跄了几步才勉强稳住身形,怒火嗖地上蹿,定睛一看,一时也未发作。 失魂落魄的荼溟在他们消失的地方不知待了多久,只觉眼前一花,行动快过思维地上前将那人紧紧抱住,身心具是一颤,低声唤道:“苒清……” 沐昭根本来不及反应,心神一阵恍惚,听着耳边的声音,努力眨了眨眼睛,掌心的刺痛阻止他抬起手。 “怦怦”原来他还可以感知到心跳声。 只听一道由远及近的怒喝:“大胆,放肆!君爻,快放开我师尊!” 这话荼溟听了倒是没什么反应,却感到沐昭浑身一僵,紧接着怀中一空,只余一股玉兰幽香,心中没来由地一慌。 不顾冲到眼前挥拳要揍他的夜止,忙四下寻找那红色身影。 苍繁神情高深莫测地旁观,视线在下一秒,便锁定在出现在枯诺面前的沐昭身上。 因他背对着自己,单薄的背影令人心疼,无法看清他此刻脸上的表情,眸中一闪而逝的异色。 快了荼溟一步瞬移到沐昭身侧,目光带着探究地看向他,而忽视了隐隐不安的枯诺。 荼溟站在他的另一侧,目光复杂地盯着他,想从这张冰封的脸上看出一丝异样来。 沐昭神色如常,与一直处于状况外,波澜不惊的枯诺对视。 “……”枯诺面色发白,只觉被定在原地,动弹不得,被迫迎接沐昭穿透人心般的视线,冷汗滑落。 夜止是最后进到屋中的,在这诡异的气氛下令他张开的嘴又老老实实闭上,眉头紧皱,疑惑的视线在荼溟和沐昭身上来回打量,若有所思。 承受着三方犀利目光的沐昭不动声色地抬起手,一点枯诺的眉心。 “你做什么?”苍繁眼疾手快地抱住闭上眼睛向后倒去的枯诺,话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阴冷。 沐昭淡然地收回视线,指间凭空出现一张灵符,毫不在意苍繁对他的质疑,只对他说了三个字,没有多余的解释:“去鬼幻。” 灵符自燃,散发的红色光芒将在场几人笼罩,让人不禁眯起眼睛。 荼溟却一把握住沐昭持灵符的手,阻止他的传送,不容置疑道:“你和苍繁商量了什么?”直觉告诉他与昏睡的枯诺有关。 “……”沐昭只觉喉间一股腥甜,被他硬生生忍下,未看荼溟一眼,震开他钳制着他的手。 周围景象变化,在看他们已身处鬼幻禁地。 苍繁目光发沉,神情诡谲地盯着走向中心圣树的沐昭,对他自由来去这蕴含天地能量的禁地,心中一时分不清是对他敬畏还是恐惧。 荼溟面色阴晴不定地盯着他的背影,他身上那古怪的气息又出现了,究竟是什么? 只有夜止一脸疑惑加好奇地瞅着四周,心思很是单纯。 片刻后跟上沐昭的步伐,却觉得自己明明是向他走近,为何距离越来越远? 沐昭背对几人在圣树下站定,抬手轻轻拭去唇角溢出的鲜血后落在圣树上,闭上眼睛,感受力量从相贴的掌心源源不断地涌入四肢百骸,虚脱之感消失,轻缓地吐出一口气。 “这是鬼幻禁地,你们别乱走,否则在这里迷失,就永远也别想离开。”苍繁喝住夜止后解释,打横抱着枯诺向沐昭走去。 夜止被这不知真假的话唬住,看向荼溟:“师尊他在做什么?我不过缺席了一会儿的功夫,为什么有种世界都变了的感觉?” 他真是抓耳挠腮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荼溟仿佛没听到,抿唇沉默地看着圣树下的沐昭,那单薄的身影,背脊挺得笔直,心中烦躁之感愈来愈重。 “你要在这里恢复枯诺前世的记忆?”苍繁亦是一肚子疑惑无处发问。 因为,以他对和沐昭相处后的了解,就算他问了,对方也未必会回他一个字。 果然,沐昭接过他怀中的枯诺,将他安置在圣树下盘腿而坐,头也不抬道:“带他们出去。” 不管苍繁心中有多少疑虑,事已至此,他也只能相信沐昭。 毕竟这可是他上赶着请人家帮忙,沐昭既然答应了,不至于再阴他,虽这样想,仍心事重重,还得镇定自若的带着荼溟和夜止离开禁地。 沐昭与枯诺面对面而坐,掌心相贴,只见脚下地面发生变化,化成一望无际的镜面,倒映出一棵古树下两个身影。 一时分不清哪是镜中哪是镜外? 荼溟在鬼幻城脚踩实地后,便先发制人:“不解释一下吗?鬼幻王。” 夜止咽下自己想说的话跟着附和。 苍繁似乎感受不到那两人的剑拔弩张,优雅落座后给自己倒了杯茶,润了润喉。 然后,盯着杯底发了会儿呆,才看向两人,淡淡一笑,却未及眼底,道:“故事有点长,从哪说起好呢?”声音缥缈,视线落在幻树上。 一朵含苞待放的花,在他的目光中悄然绽放。 第35章 繁希 夜色撩人,灯火阑珊。 苍繁神情荡漾地翻阅着手中在人界地摊淘来的双修秘籍,上面各种姿势描绘的淋漓尽致,耳尖微微发烫,冲坐在对面正疑惑看向他的人抛了个媚眼。 “小道士,我们双修可好?” “?”沈微希猝不及防被唾沫呛到,猛咳几声,满脸通红,眸中染上水色。 对站起身向他走来的苍繁摆手示意自己没事,这些天的相处下来,他仍是无法免疫时不时语出惊人的苍繁。 比如:现在,他怀疑自己刚才是不是幻听了? 苍繁嘴角噙笑,自然而然地坐在他身边,抚上他的背脊轻拍,丝毫不觉自己的话有多么惊世骇俗:“我认真的,我们双修!” “怦怦”沈微希看着他仿佛蕴藏星辰大海的眼眸倒映着自己微红的脸,呆呆傻傻地不知作何反应,来了句:“你还小。” 苍繁看起来也就十七八岁,而他已弱冠,可以对自己任何决定和行为负责。 苍繁噎了下,神情古怪,抬起另一只手捏了捏他的脸,嘟囔:“我小不小,你等下就知道了。” “嗯?”他该往哪方面想? 苍繁看着他懵懂的模样,心生无限欢喜,这个话题他之后会深入交流。 现在,继续蛊惑:“你喜欢我对?我也好喜欢你,想要和你双修,想要你的眼中只有我,想要你的一切,这样说,会不会显得我很贪心?” “苍繁……”沈微希在他炽热真诚的目光下感觉自己的心仿佛被燃烧,看着他逐渐贴近的脸,彼此的呼吸纠缠,无意识地唤他的名字,眨了下眼睛,大脑一片空白。 他觉得自己现在就像扑火的飞蛾,而苍繁就是引诱他的火。 苍繁贴在他后背的手上移,固定在他的颈后,穿过柔软的发丝,摩挲颈间细腻的肌肤,感受他的轻颤。 “对你,我愿意变的贪得无厌。”苍繁喉结上下滚动,声音低哑,充满无限柔情。 视线落在他红润的唇上,呼吸变得沉重,眸中染上欲色,只觉口干舌燥,心中好像住了一头猛兽,欲破笼而出。 沈微希心中一颤,心跳、呼吸早就乱了,显得有些不知所措,却未退缩。 两人不知是谁先动了,这本就相近的距离,再回过神时,已是唇瓣相贴,呼吸交织。 桌上烛火温柔的笼罩着这一小方天地,倒映出纠缠的身影…… 翌日,苍繁一脸餍足的醒来时,沈微希已经穿戴整齐坐在床边,不知道在想什么? “怎么不多睡一会儿?有哪里不舒服吗?”苍繁声音沙哑且慵懒,带着说不出的诱惑。 伸手揽住沈微希的腰,头亲昵地蹭了蹭他的腰窝,幸福之感将他快要淹没了,被子滑落,露出他满是暧昧气息的肩膀,最醒目的是那肩头的咬痕,隐隐渗了血。 “……还好。”沈微希身体微僵,脑海中零星闪过昨晚令人血脉喷张的画面,面颊滚烫,呼吸不畅。 太疯狂了,简直不敢相信自己会发出那种声音。 “那,昨晚我表现的好不好?”苍繁抬起头,眸子闪光地看着他,试图要奖励,手已经不老实起来。 “我……我还有早课,你再睡儿。”结果却是沈微希挣开他的手,头也不回地落荒而逃,关上门才隔绝了苍繁幽怨的目光。 苍繁磨了磨牙,昨晚就不该留情! “大师兄早!” “大师兄,你没事?脸好红啊!” “……” 沈微希敷衍地躲过迎面师弟们的关心,深吸了几口气,拍了拍发烫的脸颊,缓缓平复从昨晚就开始乱了的心跳。 在想起苍繁时,嘴角情不自禁地上扬。 凌云观的师兄弟们就算反应再迟钝的都发现了他们性格沉静温和的大师兄变得有哪里不一样了。 那是一种轻微却不会让人忽视的变化,比如:指导他们功课时,频频走神,眼角眉梢甜腻的笑,脖颈间可疑的红痕,一天到晚再难寻到其踪影。 最后,他们得出一个结论——大师兄恋爱了?! 可,对象是谁呢? 设了精妙结界的沈微希房中,此刻,它的主人正对着一面铜镜神情无奈地看着脖颈间的吻痕和咬痕,无声地叹了口气。 告诫他不要留下痕迹的话换来这样的结果,根本无法出门见人。 苍繁慵懒地靠过来,眸中闪着精光,从背后抱住他,下巴搁在他肩上,看向镜子中的沈微希,心满意足地欣赏他的杰作。 沈微希对他幼稚的行为选择宠着,放下手中铜镜,扭头在苍繁的侧脸上亲了一下,拍了拍他搁在自己腰间的手,正色道:“好了,我有事给你说。” “你说,我听着,正好我也有事告诉你。”苍繁并没有放开他,反而抱得更紧了。 沈微希觉得这样下去很危险,苍繁旺盛的精力让他简直吃不消,哄道:“你先放开我。” “不要!”苍繁说着在他颈间蹭了蹭。 “……”沈微希感到身后之人起了反应,无语望天,待到他把想说的事出口时,外面已是日落西山,绝对不能再这样白日宣淫下去了! “我要下山修行几年。” “嗯?”苍繁正把玩着他的一缕头发,闻言愣了一下,随后心底涌起喜悦。 他早就不想在这凌云观待了,正计划着怎么把沈微希拐回家,但他还未来得及说什么,就听到—— “斩尽妖邪,守人间太平盛世!这是我从小到大的愿望。” 苍繁听着他坚定的话,看到他眸中熠熠的光,整个人都变得光彩夺目,只觉脑中“嗡”地一声巨响,连沈微希接下来在说什么都听不清。 “在我八岁那年,妖怪侵占了我的村子,那里变成了地狱,充斥着绝望痛苦的呐喊。” “我永远都忘不了,血是那样红,炙热滚烫,到处都是残尸碎肉,阿爹,阿娘和妹妹葬身在妖怪口中……” 陷入回忆中的沈微希一时没察觉到苍繁的异样,感觉到轻颤,却不是源于自己,而是紧抱着他的——“苍繁?” “……对不起!”苍繁把头埋在他怀中,听着他有力的心跳声,沙哑地说了三个字。 沈微希轻蹙眉,不太理解他这突来的道歉是为何,只当他是心疼自己,脸上浮现淡淡的笑意,抬手安抚地摸了摸他的头:“都过去了,想来我还是挺幸运的。” “在生死之际,一位法力高强的道长从天而降,一击将妖怪斩杀,把我带回凌云观。” “拜入师门的那天起,我便发誓,将世间的妖邪一只不留的全部斩杀驱逐出去,然后,我遇到你——苍繁,我的人生有了更重要的意义!” 苍繁从他怀中抬起头,眼眶发红地看着温柔浅笑的沈微希,心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攥紧,喉咙发堵,说不出一句话来。 “怎么?感动的说不出话了?”沈微希难得占上风,调笑道,心中却对一反常态的苍繁存了疑。 “……是。”良久,苍繁才带着一丝哽咽地回道,害怕让他不敢开口。 下意识的逃避,给自己找借口,现在不是坦白的时机,甚至想着就这样隐瞒身份的过一辈子! 这一晚上,苍繁的情绪都很低落,沈微希不明所以,问他也不说,最后只能不了了之。 “微希,我爱你,无论现在还是以后,不管发生什么事你都不能不要我,不然,我会疯的!” 在沈微希快要睡着之际,只听头顶传来听不出什么感情的话,他想抬头看苍繁此时的神情,却被他紧紧抱在怀中动弹不得,力气大的有点疼。 “嘶——”忍不住痛吟一声。 苍繁如梦初醒般松开了手,忙检查自己弄痛了他哪里。 “傻瓜!”沈微希握住他的手,与他十指紧扣,轻笑,“我怎么会不要你?” 这个问题怎么看都应该是自己该担心的?抬手轻描苍繁的眉眼,心想:世间怎会有如此好看的人? 最重要的是属于他,幸好,夜色掩盖了他脸上的红晕。 只是,却未逃过苍繁的眼睛,凑近,贴上沈微希的唇,温情的吻,不夹杂任何欲念。 天还没亮,空中几颗残星眨着眼睛,大地一片朦胧,如同笼罩着银灰色的轻纱。 就见两个身影鬼鬼祟祟的沿着山中小道从凌云观下来,这两人自然就是苍繁和沈微希,至于为何有这做贼般的举动,是因为沈微希不喜欢相送的离别场景。 对此,苍繁自是没意见,反而心生雀跃,觉得他们像是私奔,从此天涯海角,生死相随。 苍繁哼着小调,林中不知名的鸟儿与之合唱,惬意之感弥漫,紧握着沈微希的手轻轻晃动,晨间露水沾湿了两人的鬓发、衣裳。 想这样一直到永远,满心满眼都是彼此。 两人身后,东方天际浮现鱼肚白,朝霞晕染开来,一轮红日喷薄而出。 万道金光透过树梢在两人的身上镀了一层柔柔的胭脂红轮廓,仿佛置身仙境之中,而两人羽化成仙。 在山脚下的驿站,两人简单解决早饭后,买了两匹骏马向着繁华人世而去。 第36章 变故 这一路修行,他们经历了争吵、冷战、和好,像世间所有普通恋人一般,一切都真实而美好。 在他们歇脚的小镇,大半年来,苍繁第一次见沈微希杀妖。 那温和沉静的人仿佛一下子变了一个人,杀伐果断,眼中再无半点温情,苍繁看的心颤,埋藏的话更不敢说出口。 “苍繁?”沈微希脸上还溅着几滴妖血,身上肃杀之气未散,执剑的手轻甩,上面滚烫的血滑落,露出寒光凛凛的剑锋。 苍繁看着他向自己走来,下意识地退后一步,面色微白,心乱如麻,一时不知该如何面对他。 沈微希愣住,捕捉到他神情中的一丝恐惧,心想:自己这个样子吓到他了? 收剑回鞘,静静地看着他,突然有种,他们之间不过几步的距离,却生出山海相隔的错觉。 微风吹过,苍繁一个激灵,抬眼看向沈微希,心狠狠的一痛,猛地上前将他一把抱住,埋首在他颈间,哽咽道:“对不起……微希,对不起……” 沈微希抬手回抱轻轻颤抖的他,无声地叹了口气,给他安慰:“苍繁,你没有对不起我什么,不要说这三个字。” 从下山后,他便察觉到苍繁隐忍的不安,却不知这不安为何? 苍繁紧咬下唇,真的要忍不住了,他多想不管不顾地将自己的身份告知,迎接沈微希对他的审判。 可是,他不敢。 只是稍微想一下沈微希对妖怪的厌恶程度,他就能预感到,后果绝不是自己可以承受的。 哪怕仅仅一个冷漠的眼神都足以将他杀死,他感觉此时的自己就像在刀尖上行走,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 不管苍繁如何小心翼翼的维持,两人之间埋下的隐患,终是爆发了。 源于一只从未作恶的小妖,只是向往人间的生活,在沈微希利剑破空刺向那小妖怪之际,苍繁出手格挡,剑气拂起两人的发丝、衣摆。 苍繁神情复杂莫测,沈微希震惊错愕,一时都忘了收手。 “是不是……所有妖怪在你眼里都该杀?”苍繁看向他,眸中带着苦涩的笑意,感觉心在滴血。 他从未想过会有再和沈微希刀剑相向的那一天,还是自己先动的手。 沈微希眉头紧皱,心慌意乱的他听不懂苍繁是何意,他从未想过自己斩妖之路上,出手阻挡的竟然是苍繁?看向他的目光是不解和悲伤。 苍繁呼吸一滞,神情满是哀戚,甚至自暴自弃地想:能死在沈微希手中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却听一道冷厉大喝:“妖孽受死!” 身处鬼幻之森禁地的沐昭猛然睁开眼睛,呼吸急促,额头沁出几滴汗水,竟是受到了排斥。 他对面双目紧闭的枯诺情况也不是很好,面色呈现一种濒死的灰白。 沐昭神情未变,再次闭上眼睛,周身力量却在暴涨,试图强行窥探他尘封的记忆。 而摘星楼里,荼溟与夜止已经听完苍繁的讲述,神色各异地坐在椅子中,谁都没有开口打破这沉默。 亦没有人注意到幻树突然爆发的光彩,托腮发呆的荼溟突然感到一阵天旋地转。 等他好不容易缓过头晕带来的恶心,扶着头惊疑不定地看向四周,这是哪儿? 而且,现在的他竟是在原来的身体中,没有缺胳膊少腿,眸中闪过疑惑,实在有太多奇怪的事,让他毫无头绪。 一片灰蒙蒙中,那红色身影是如此的刺眼醒目,这一幕又是如此的熟悉,心中一紧,紧的发疼。 沉思中的沐昭敏锐地察觉一道灼热的视线,让他的心没来由地轻颤了一下,眸中一闪而逝的茫然,转过身去。 四目相对,沐昭僵在原地,寒意将他包裹,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一步步向自己走近,记忆中那张俊美的脸,充满攻击性,让人不敢直视。 现实还是幻觉? “苒清……”荼溟在他面前站定,开口便哽住了。 千言万语不知如何倾诉,看着这张冷傲的脸,自带生人勿近的气场,狠狠刺痛了他的心,他们之间不该是这个样子。 沐昭条件反射般避开他伸来的手,神情一瞬的戒备,冷眼看着荼溟,那些纠缠多年的噩梦如潮水般袭来,将他淹没,让他下意识地想要逃离。 “苒清?”神情受伤的荼溟察觉到他的意图,停在半空的手改变方向。 猛地上前,抓住他的胳膊,将他带到自己面前,紧紧地抱住,仿佛拥着世间独一无二的珍宝,不容他挣扎。 “放手!”沐昭脸上的冰冷碎裂,显露几分惊惶无措,声音急促颤抖,奋力挣扎中感到紧贴胸膛“怦怦”的心跳。 这怀抱不是冰冷,而是温暖的,是他熟悉的拥抱和气息,眼尾泛起红色,慢慢停下了挣扎。 荼溟感到沐昭慢慢安静下来,悄悄松了一口气,沐昭对他的抗拒简直让他生不如死。 “你先放开我。”沐昭神色恢复如常,轻声道,压下满腹疑惑。 荼溟装作没听见,固执地抱着他。 只有这样他才能安心,想着他重生后见到沐昭时,他对自己淡漠疏离的态度,一颗心就拔凉拔凉的,满腹委屈。 心虚地忽略掉自己的态度,闷声闷气道:“苒清,有些话我在缥缈宗时就想和你说了。”却是不欢而散。 沐昭心跳漏了一拍,面上几分迷茫,又生出几分期待。 却在想到什么后,面无血色,紧咬下唇,疼痛让他清醒,不应该贪恋这怀抱的温暖,抬手使了巧劲从荼溟的束缚中挣脱。 “我从未想过你会死而复生,荼溟。” 荼溟看着与他保持安全距离的沐昭,再听他没什么感情起伏的话,一时怔愣,喃喃道:“是啊!我也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重生的资格……”看向沐昭,神情复杂地一笑。 原来,一切竟是他的自作多情。 “也许,这就是所谓的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荼溟的笑容逐渐变得邪佞,漆黑泛蓝的瞳孔中毫无温度。 在那张精雕细琢,没有瑕疵的脸上显得惊心动魄,令人胆寒。 “……”沐昭觉得眼睛干涩,有些疼,掌心似乎刺破了,有粘稠的液体涌出。 “沐苒清,你怎么一副快要哭了的表情?”荼溟觉得有些讽刺,心好像被掏空,感觉不到了痛,兀自说着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话,“我死的时候,你有没有哭?” 这话问得认真,连呼吸都不由放轻了,他不知道自己还在期待着什么。 或者说,给他更深的绝望,才能让他从这混乱的感情中彻底清醒。 “……修真界欢天喜地的庆祝了一年,荼溟,没有人为你哭,没有任何一个人。”沐昭平静地说完,竟然看着他淡淡地笑了笑。 荼溟凤眸微眯,浑身戾气暴涨,身形如鬼魅般冲到沐昭面前。 虽然他一直未放下防备,却是难逃自己掌心,一手钳制他的腰,一手握在他颈后,拇指危险且暧昧地摩挲着颈间的动脉。 他的生死,只在他的一念之间,仰头,精准无比地吻上他微凉的唇。 沐昭浑身僵硬,倏然瞪大了眼睛,灼热的呼吸,柔软的触感,让他大脑短暂的一片空白,忘了反应。 荼溟惩罚性地亲吻着他,在他唇上狠狠咬了一下,趁他吃痛,舌头蛮横地闯入他微张开的嘴里,攻城略地,强取豪夺。 他就不该和沐昭说那么多废话!到头来只会弄得自己气急败坏。 “……”沐昭眸中闪过一丝红光,夺回主权,势要将他拆骨入腹。 荼溟感觉自己快要窒息了,如搁浅的鱼,来不及吞咽的唾液顺着嘴角滑落,手无意识地攥住他的衣服,头脑发晕,四肢发软,全靠沐昭搂在他腰间的手支撑。 周围环境在两人忘我地亲吻时发生了改变,沐昭虽在瞬间察觉了,却未在意和分心。 眼看两人的动作往不可控的方向发展,沐昭理智回笼,压下翻涌的欲望,意犹未尽地离开了他的嘴唇。 抬手,动作轻柔地擦去荼溟嘴角的水渍,目光发沉地看着他迷离的眼神,诱惑而不自知,下腹一紧,呼吸沉重。 继而盯着他水润红肿的唇,神情变幻莫测,强忍下心中的冲动,哑声道:“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亲你啊!”荼溟理所当然道,更亲密的事情他们都做过,在沐昭那几乎要滴血的唇珠上又狠狠地肆虐了一番。 “……”心脏剧烈起伏,沐昭险些要克制不住自己的欲望,一把将他推开,垂眸,平复心神。 荼溟踉跄几步站定,神情受伤,不可置信地看着沐昭,他竟然把自己推开了? 但,沐昭现在的气场好可怕,默默咽了口唾沫,他或许不该主动惹火。 诡异的气氛在两人之间漫延,而随着迷雾般的灰色褪去,出现的场景让他们不得不暂时忘了刚才的事情。 “妖孽受死——” “……”荼溟。 “……”沐昭。 对峙中的苍繁和沈微希来不及做出反应,只见一道剑光携着雷霆之势从苍繁身后而来。 沈微希看得分明,这一击若是击中,定是九死一生,想也未想地一把拉过苍繁,护在身后,全力挡下那一击。 “微希——”苍繁睚眦欲裂,感觉心跳停止了跳动。 映入眼中的画面犹如慢镜头回放,沈微希接下那一击,虎口喷涌出鲜血,手中长剑“当”地掉落在地,整条手臂不受控制的颤抖,骨节处微微变了形。 苍繁眼睛血红,死瞪着那信步而来之人,欲扑上去将其撕碎。 却听沈微希颤声道:“师叔?” 围观的荼溟和沐昭心中的震惊恐怕不比苍繁少,四目相对,只听沐昭说:“这是枯诺,确切说,是沈微希的记忆。” 他本就打算以魂魄的状态进入这段无法窥探的记忆中,但荼溟怎么会跟来? 荼溟听完没什么反应,发现这里的人根本看不见他们。 压下心中的小情绪,悄悄靠近沐昭,拉近两人的距离,神秘兮兮道:“要不要哥哥告诉你,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他已经听完了苍繁的讲述,表示:真够无聊的! “……”沐昭扭头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却发现他的目光落在那被沈微希称作师叔的男人身上,眉梢轻挑,静观其变。 只见那相貌堂堂,身姿挺拔的道长并未将目光看向受伤的沈微希。 而是落在苍繁身上,英俊的脸上现出几分狰狞之意,却又夹杂着什么别的情绪,怪异地笑道:“苍曜,你终于现身了!” 第37章 旧怨 苍曜,这个名字落在苍繁耳中如平地惊雷,使他面色一变,心中隐现不安,皱眉看向那道士,沉声问:“你是谁?” 那道士听了苍繁的话反而一怔,面色白了几分。 目光复杂地看着他,轻扯嘴角,自言自语:“你不是他,是的,你不是……”神情变幻莫测。 沈微希惊疑的目光在两人身上扫来扫去,瞳孔骤缩,大骇道:“序旸师叔?” 只见被沈微希称为序旸师叔的道士周身灵力大盛,伴随着数道符咒势不可挡地冲两人而来,赫然是收妖的符纸,威力虽大,却不会对人类造成伤害。 苍繁一直戒备地盯着那道士,听到沈微希所唤的名字,序旸?苍曜?面上血色尽褪。 现在不是他多想的时候,见他动作,摆明了针对他而来,闪避的同时安抚地看了一眼脸色不是很好的沈微希。 暂时远离他身边,那符咒如有生命般紧追着苍繁不放,若是不小心碰到,可是皮开肉绽。 而那序旸又持剑迎了上来,腹背受敌的情况下,他不能再隐藏自身实力,眸中一闪而逝的戾色,周身气场骤变,呈包围之势的符咒无声炸毁,画面有着说不出的壮观。 “妖气?”沈微希不可置信道,瞪大了眼睛,脑中一片空白,看着硝烟散去后,那熟悉又陌生的背影。 只觉浑身发冷,如坠冰窟。 “臭道士,今天我们新仇旧怨一起算!”苍繁目光森冷,眸中燃着仇恨,咬牙道,手中握着的剑发出嗡鸣,散发着刺眼的光,裹挟着劲风刺向序旸。 序旸神情轻蔑,看着他,眸底深处藏着偏执的疯狂。 面对他毁天灭地的一击并未闪躲,连眼睛都未眨一下地接住他这一击。 刹那间,两人周身爆发的光,令天地失色,让人陷入短暂的失明,无法看清里面的情形。 失神的沈微希猝不及防的被白炽的强光扫到,眼泪倏地就下来了。 眼前一片漆黑,耳中嗡鸣,紧闭的双眼火辣辣的刺痛,脚下震颤,大地仿佛裂开,身形不稳如水中浮木,无助地呼唤:“苍繁……” “啧!”处于隐身状态旁观的荼溟在他们兵器相接的瞬间便抬手遮住了沐昭的眼睛。 尽管他相信沐昭不会受到伤害,但仍下意识地想要保护他,手上传来微凉的触感,心中微动。 荼溟半眯着眼睛,看着他覆在自己手上骨节分明的手,泛着莹莹的白,隐现皮下血管。 这沐昭裸露的肤色怎么看都不像正常的白,有种常年不晒太阳的病态之感,喉结上下滚动,贴到沐昭耳边沉声说:“别急,等强光散去。”带着一丝不容置疑。 感到掌心长睫轻扫,传来微微的痒意,如电流般蹿到他的心里。 沐昭迟疑了片刻,握住他的手一时不知是该收回,还是就这样,掌下的触感是那么温暖,甚至让他有种灼痛的感觉,令他指尖轻颤。 “谢谢。”淡漠的语气,听不出什么感情,拒绝他的好意,将他的手拿开,松开的那一刻被荼溟紧握。 “你手好凉,我帮你暖暖,不用谢!”荼溟厚颜无耻地冲他一笑,眸中闪着熠熠的光,不容他挣扎,并强硬地与他十指紧扣。 “……”沐昭呼吸一滞,面无表情地看向强光散去后的战场。 一片狼藉,中心现出一个大坑,看不到里面两人的情况,向前走了几步,余光扫了一眼狼狈的沈微希。 荼溟看着两人紧牵的手,嘿嘿一笑,紧跟而上,心中眼中只有沐昭一人,根本不关心现场什么样。 坑底,苍繁头发散乱,衣服残破,面目狰狞地盯着对面几乎毫发无伤的序旸,喉头的腥甜被他硬生生忍下,浑身发颤。 虽然意识到彼此实力差距太大,但他丝毫没有退缩、胆怯之意。 “呵!鬼幻的王真是一代不如一代。”序旸神情鄙薄,收剑回鞘,冷笑道,“我现在就送你去轮回新生,做好一次次被我杀死的觉悟。”眸中一闪而逝的阴鸷,脸上笑意加深。 只是这笑,却丝毫让人感受不到他的开心,双手结印,散发出强光。 只见苍繁脚下浮现一个闪光的阵法,想躲,身体却动不了,随着序旸口中念着的咒语,他只觉浑身遭烈火灼烧,骨骼“咯咯”作响。 诛妖阵! 苍繁双目发红,面色狰狞,紧咬牙关,口腔内溢满血腥味,脸上妖纹若隐若现,浑身如水洗般。 终于再也忍受不了,被逼绝境,发出一声痛苦的惨叫:“啊啊啊——” “破——”而伴随他惨叫的是一道颤抖却掷地有声的大喝,双目暂不能视物的沈微希,靠着敏锐的听觉来到战场边沿。 感知到熟悉的阵法和气息微弱的苍繁,根本来不及多想,便出手破坏了阵法。 “师叔,对不起……” 阵法消失后现出苍繁的真身,只见他的狐身骤然变大,怒吼一声。 纵身跳出大坑,张嘴将愧疚无措的沈微希一口衔住,几个跳跃消失在序旸的视线中。 “咳!”序旸吐出一口血,施法被打断带给他的反噬可不小。 不然,他早就追上去了,神情阴鸷地看着周遭的狼藉,怒火中烧,根本不敢相信背叛他的竟是沈微希。 这个他在妖怪口中救出的孩子,千百年难得一遇的武学奇才,一身本领,可以说是他一手教导,却因自身原因而没有收下的徒弟。 凌云观的弟子,如今,却因一只妖而背叛他! 最让他无法接受的,那妖是鬼幻的王! “这道士挺厉害的。”荼溟无悲无喜地点评,道士与妖,天生的宿敌。 晃了晃两人十指紧扣的手,试图引起不知在想什么的沐昭的注意力,故作漫不经心地问:“你和苍繁商量了什么?” 问出他一直压在心里的疑问,其实是介意两人背着他消失了一盏茶的时间,这种被排斥在外的感觉,让他极不舒服。 沐昭神情漠然地看了他一眼,周围场景变换,他只是静静地看着荼溟,不知道在想什么。 “你?”不知为何,荼溟感到心慌,潜意识里害怕沐昭如此看着他。 那目光瞬间将两人的距离拉远,陌生的感觉将他淹没,险些窒息,明明自己紧握着他的手,明明沐昭就在他的身边。 “苒清,你别这样看着我。” 沐昭将他脸上的慌乱尽收眼底,听着他几乎乞求的话,对他现在这幅姿态,感到可笑,却笑不出来,眸中闪过一丝苦涩,无力地说:“放手。” “想都别想!”荼溟感到万分委屈。 细想来,沐昭对他说的最多的话便是放手,放开,若是以前,这样的字眼绝不会出现在他们俩人之间。 彼此恨不得没有一丁点牵扯,是什么时候变了呢?他不知道。 但,现在,他清楚的知道,他并不想沐昭如此漠视他,对着这张冷漠的脸,开口残忍道:“都说一日夫妻百日恩,我们在去邪殿的那些时日……” “荼溟!”沐昭打断他的话,眼眶发红,声音冰冷,身体狠狠抖了一下。 那是他这辈子都不愿回忆起的难以启齿的过去,比荼溟捅了他一剑还难以接受。 “……”被睡得是他好? 荼溟凤眸微眯,捏住他的下巴,逼着他与自己对视,拇指拂过他血色尽失的下唇,看着他这幅模样,心中竟涌起一丝变态的快感。 但随即而来的是密密麻麻的心痛,他并不想伤害沐昭,可他也不想看到沐昭如此淡漠疏离的态度,简直把他当空气。 这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事,他觉得自己都快习惯了。 “沐苒清,也就是你,让我又爱又恨,无可奈何。” “……我不想和你动手,别太过分。”沐昭神色疲惫地拿开他的手,对他的话只觉得刺耳。 有些话,说开也好,尽管现在的环境并不合适。 “荼溟,你暧昧不明的举动让我感到讽刺和厌烦,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也不想知道,夜止就是止夜,我们的……师尊。” “你前世不顾一切想要复活的人……” 后面的话他说不出口,也不想说,但他相信自己的意思已经表达的很清楚。 止夜这个名字让荼溟一个激灵,觉得喉咙发堵,张嘴想解释什么却觉得苍白,毕竟连他自己都没有捋清楚。 过往那疯狂的举动就像一场梦,而如今,梦醒了,一切都变得不对劲儿。 沐昭垂眸静等了片刻,荼溟没有说什么,对此,他早已没了什么失望之情,轻轻掰开他的手。 荼溟察觉到他的动作,下意识地握得更紧了,神情有些无措,看上去无辜又可怜。 像是对他,又像是对自己说:“苒清,你给我时间想清楚,我很混乱,你一直不给我机会把话说清楚。” “罚恶堂之后的记忆我为什么不记得?三年,我们的三年,我为什么一点都不记得期间发生了什么?沐苒清,你告诉我!” “……没意义了。” “有没有意义,不是你说了算的,这对我不公平!”沐昭轻飘飘的话和态度让荼溟不禁歇斯底里,感到火大。 “我们为什么会成亲?”只是这婚礼差点成了葬礼,重生后的他再想起这段记忆,下意识的否认那不是他,不是。 “你?你喜欢我对不对?” 沐昭看着小心翼翼的他,自己在他眼中仿佛易碎的珍宝,突然笑了。 天地失色,令人心颤,苍白的面色染上薄红,增添了几分生气,两颊浅浅的酒窝令人迷醉。 沐昭笑得眼泪都要流下来了,好不容易止住笑,抬手掩面,遮去自己的狼狈,哑声道:“就像你说的,我骗你,耍你玩呢!” 心中涌起一丝报复的快感,随即是深深的自我厌弃,陈年旧伤,早已结疤,不痛不痒,不会再裂开,鲜血淋漓。 “沐苒清——”荼溟眉头紧皱,只觉自己的心被生生掏出来,反复蹂躏,眼眶也跟着湿润。 “荼溟——”沐昭放下手,不甘示弱,心中的戾气快要压制不住了,周身仿佛溢出丝丝缕缕黑气,“你不配知道。” 趁他怔愣,狠狠甩开他的手,转身远离他,却感到脚下大地震颤,周围景象呈破碎之像。 沐昭的话让荼溟想要掐死他,但随即而来的危险让他暂时不和沐昭计较。 一把抱住身形不稳的他,沉声:“别闹了,稳定心神,不然这里会崩塌。”后果可能是他们两个都要凉。 “……”沐昭深吸一口气,伸手抵在荼溟的胸膛,闭上眼睛平复心绪,面对荼溟时,他永远无法控制好自己的情绪。 荼溟抬头看着他,感受到他身上若隐若现的诡异气息,目光变得复杂。 周围逐渐平静,荼溟松了一口气,抱着沐昭的手紧了紧。 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低声道:“你这口是心非的话,真是太伤人了。不想说,我不逼你,但你不要再躲着我了好不好?师兄~” 最后的称呼,声音放得极轻极缓,带着一丝撒娇的意味。 沐昭的心神振荡,周围景象又是虚晃的一震,睫毛颤了颤,却未睁开眼睛。 耳边响起曾经荼溟各种语气唤他“师兄”,多半是揶揄,一直以来,他自欺欺人的连自己都欺骗了。 荼溟看着他缓缓睁开眼睛,眸中是死水一般的平静,心中一时不知是何滋味。 他在期待什么?或者看到什么?自嘲地笑了笑,主动放开了手,扭头看向林间一直被他们忽视的苍繁和沈微希。 温暖骤然撤离,本就习惯的寒冷竟然在享受过片刻的温暖后,而变得难以忍受。 沐昭一言不发地随他看向同一个地方,却是没有焦距。 第38章 殊途 苍繁因受重伤和妖力透支而无法变成人形,在带着沈微希逃离危险后,狐身变为正常大小。 心急如焚地看着昏过去的沈微希,伸出舌头舔了舔他的脸,他一时竟不知自己是想就这样看着他昏睡下去,还是希望他醒来? 正在苍繁纠结之际,昏迷的沈微希动了动,发出一声轻微的痛吟。 “微希?”苍繁毛茸茸的脑袋蹭了蹭他的脸,看着他缓缓睁开眼睛,松了一口气,但还未放下的心,下一秒又被高高提起,颤声问:“你的眼睛怎么了?” 闻言,沈微希眨了眨,依旧一片漆黑,他想抬起手揉揉眼睛,右臂却传来一股刺痛,无法动弹,还好左手无碍。 他摸索着抚向怀中的小东西,毛茸茸的,温暖的,神色复杂道:“苍繁?” “……嗯。”苍繁哽咽道,眼泪无声地滑落。 林间一时寂静无声,月光透过树缝斑驳的洒落。 苍繁看着双目无神的沈微希,觉得难受至极,内心忐忑不安,鼓起勇气开口:“我一定会治好你的眼睛……” “对、对不起,微希,我不是故意瞒着你我的身份,我想告诉你的,可是,我害怕……” 沈微希安静地听他说着,却不知自己该如何回应。 想来,他除了苍繁这个名字外,对他一无所知,两人竟然在一起了。 因他天真的觉得,两人在一起只要相爱就够了,其他无所谓,心中一片苍凉,不得不承认,他现在无法面对苍繁,一时不知是不是该庆幸他眼睛看不见了。 “微希,你说句话好不好?” 说什么呢?沈微希睁着空洞的双眼,茫然地想。 苍繁伸出颤抖的爪子轻柔地拍了拍沈微希的脸颊:“沈微希,你不能不要我!你答应过我的,不能反悔……” 沙哑的声音带着孤注一掷的狠决,眸中却流露着绝望。 “沐苒清,你也不能不要我!”荼溟学以致用,见缝插针地说,扭头凑到他面前,凤眸亮晶晶地看着他,心中隐隐升起一丝期待。 “……”沐昭看着这张突然贴近俊美无俦的脸,咬了下舌尖,保持镇定。 忍下后退的念头,不动声色地将目光移向别处,心跳却乱了节奏,面对这样的荼溟,他不知自己的冷漠还能维持多久。 荼溟眸中一瞬的黯淡,轻笑了一声,却未达眼底,决定暂时不再招惹沐昭,免得把人再惹毛了。 心思各异的两人听着苍繁向沈微希坦白他的身份,一界妖王沦落到如今狼狈不堪的模样着实令人唏嘘。 沈微希背靠一棵大树,安静地听蜷缩在他怀中的苍繁说着。 “苍曜,是我鬼幻上一任的王,死于序旸之手。”其中的恩怨纠葛,苍繁并未说明。 族中关于苍曜王的记录寥寥无几,似乎是对他死于一个道士手中而感到耻辱。 苍繁也是无意听醉酒后的长老提起,苍曜因无聊跑到人界沾花惹草,玩弄感情,不知怎么招惹上了当时年轻气盛、天之骄子的序旸,被人家整整追杀了五年,差点狼狈逃回鬼幻。 却因自尊心作祟而选择与序旸纠缠不休,随着时间流逝,苍曜甚至对这你追我逃感到乐此不疲。 但,某天他突然发现,那一直追在他身后的傻道士,不见了。 苍繁搞不懂苍曜是怎么想的,序旸因遇到了一个心爱的姑娘而放弃了追杀他,打算成家立业过安稳的日子,本是挺好的事情。 结果,苍曜不知发什么疯,在人家大婚的日子杀了新娘子,血洗了婚礼殿堂,两人展开了近百年的厮杀,人妖两族的关系达到了冰点。 而随着苍曜的战败身死,一切淹没在历史的长河中。 沈微希眨了眨眼睛,面上依旧淡淡,让人看不透他在想什么。 只见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头微偏,喃喃道:“你……第一次来凌云观是打算做什么?” 苍繁呆呆地看着他,一时哑口无言。 沈微希嘴角微勾,有点自嘲,点了点头,就算他不说,自己也知道。 良久,他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开口:“苍繁,人妖殊途,我们结束了。”简简单单的一句话用尽了他全身的力气。 明明可以忍受,不算严重的伤痛此刻竟痛的他连呼吸都困难。 “不,我不答应,我死都不会答应,你想都别想,我不同意……微希,你不能这样对我,你答应过我的,你不能这么残忍,我爱你……”苍繁慌了神,语无伦次。 狐身的他无措地想要上蹿下跳,最终只是张嘴死死咬住了沈微希的衣服,从喉咙里发出低吟:“别离开我。” 荼溟看着眼前这一幕,浓浓的绝望之感压抑的他都有些呼吸不畅,心中五味杂陈,听苍繁的讲述和亲眼所见的感受着实相差太多,忍不住想要抱住沐昭说些什么。 沐昭眼角余光扫到神情微动的荼溟,不容置疑道:“闭嘴。” “……”荼溟心中一颤,咽了口唾沫,无辜加委屈地看向沐昭,撇了撇嘴,自己还啥都没说呢? 僵持沉默之际,沈微希感到聚集的妖气,神情一变。 趴在他怀中的苍繁感到他瞬间绷紧的身体,心中一阵刺痛,松开咬着他衣服的嘴,哑声道:“别怕!”爪子轻轻拍着他。 话落,周围无声出现几人,单膝跪地,右手握拳抵在心口,恭敬地行礼道:“王上。” 沈微希紧绷的神经并未放松,甚至下意识的想要做出攻击,脸颊被毛茸茸的东西带着讨好之意轻蹭着,耳边响起苍繁的声音:“微希,你跟我回鬼幻好吗?” 虽是询问,却没给他拒绝的机会,意识消失陷入昏睡,待到沈微希醒来已身处鬼幻城中。 “微希,你醒了?感觉怎么样?有哪里不舒服吗?”一直守在他身边的苍繁感到他握着的手动了一下,忙抬起布满血丝的眼睛看向躺在床上的沈微希,语气焦急带着一丝喜悦,握着他的手紧了紧。 沈微希喉结动了动,却未说话,睁开的眼中依旧一片漆黑,眼睛上蒙了什么东西,让他一时很不适应,身上的伤已经痊愈。 他抬起另一只手想要触摸,却被苍繁按住:“你的眼睛没事,过几天就好了!” 他不知道苍繁说这话时的神情,但从他的话语中听出了自责,而他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整个人就像失了魂般,什么都不想理会。 苍繁看着安安静静的沈微希,白色纱布遮住了他清澈明亮的眼睛,整个人都变得死气沉沉。 “微希,你说句话,别不理我!”声音颤抖哽咽,却换不来沈微希的关注,无力地将脸埋在他的掌心。 沈微希沉默的在鬼幻养伤,这是他的自我逃避。 苍繁一刻不离地陪着他,给他讲鬼幻的风俗妖情,讲他的好友斐晫。 只是,他现在在闭关,还不知道何时出来,到时介绍两人认识。 一开始,他还自得其乐地喋喋不休,装作不在乎沈微希的疏离,但随着一天天过去,他的话也越来越少。 最后,成了两人相对无言地同吃同睡、形影不离,苍繁甚至自暴自弃地想:这样也好,只要他还留在自己身边。 这眼前的一幕幕让荼溟心中发沉,脑海中闪过零碎的画面来不及捕捉。 不知为何,这些明明与他无关的记忆却让他很不舒服,不想再看下去,试图转移注意力,扯了扯沐昭的衣袖,问了句没头没尾很蠢的话。 “沐苒清,你恨我吗?” 沐昭指尖轻颤,面无波澜,出神地看着在院中晒太阳的苍繁和沈微希,无视了他的话。 荼溟自嘲地笑了笑,这个问题真的是很蠢且没有任何意义。 答案,他心知肚明。 却还想自取其辱,结果对方根本不屑回应,这滋味真是难以言喻,神情诡谲地看着沐昭的侧颜,思绪飘散。 第39章 同归 这天,苍繁一改前几日的颓靡,看着沈微希的眸子灿若星辰,神情紧张,抬起颤抖的手将他眼睛上的纱布拆除,柔声叮嘱:“不要急着睁开,慢慢适应。” 沈微希长睫轻颤,缓缓睁开眼睛。 入目的画面开始时模糊不清,轻眨了几下,苍繁那张雌雄莫辨的脸逐渐清晰,眉宇间稚气未脱。 一如初见,那个骄奢美艳的少年,让他心动不已,心中既是苦涩又是甜蜜,抬手轻抚他的脸,淡笑道:“瘦了。” 这是沈微希来到鬼幻后第一次对他说话,哪怕只有短短两个字。 苍繁的眼泪倏地滚落,神色激动地握住他的手,哽咽道:“微希,你终于同我说话了!”其中的委屈溢于言表。 沈微希眼眶微湿,心如刀绞,轻轻吻去他的眼泪。 苦涩、温热,与人类无异,这是他的所爱,视若生命,可自己这些时日来却因自身原因,而如此伤他。 “苍繁,对不起。”就像他说的,妖也有好妖,就像人有善恶之分。他不该为此,而否定了他与苍繁之间的一切。 果然,爱一个人就像渡劫。 “不,微希,你别向我道歉,是我错了,我发誓,再也不瞒你任何事!”苍繁又哭又笑地保证,低头虔诚地吻向他的唇。 “别看了!”荼溟轻挑眉,抬手挡在沐昭眼前,拽着他离开。 “……”沐昭微皱眉,冷眼看着笑得意味深长的他,回头看向身后,浑身一僵,神色不自然的收回视线,脚下步伐不由加快。 荼溟笑容加深,将他耳尖爬上的一抹羞红尽收眼底,眸子暗了暗,真单纯呐! 可在床上的沐昭,反差不要太大,喉结上下滚动,呼吸变得灼热。 “你在想什么?”沐昭突然道,停下脚步。 “没……”荼溟不知为啥心虚地否认,猛地放开他的手。 在他纯净无瑕的目光中浑身躁动消散,向来脸皮厚如城墙的他居然感到面色发烫,目光有些闪躲,挠了挠头,望天。 沐昭抿了抿唇,不再看他。 沈微希的眼睛复明后,苍繁便带着他在鬼幻城中游玩参观,费尽心思的讨他欢心,沈微希默默接受,伸手抚平他微皱的眉心。 终是忍不住问出口:“你最近有什么烦心事吗?” 苍繁本想敷衍过去,但想到他答应过沈微希不再对他隐瞒任何事,握住他的手,叹了一口气,总结了下措词:“人界以凌云观为首,向妖界宣战了。” “这么大的事你竟然现在才告诉我?”沈微希声音不由高了几分,满目震惊。 在这样的局势下,苍繁竟然还有心情陪着自己玩乐?他可是鬼幻妖狐的王,心中百感交集,最终化为酸涩。 “微希,你别生气嘛!他们也不过虚张声势罢了。”苍繁装可怜,眨巴眨巴眼睛,嘟嘟嘴。 “……”沈微希看着他,真是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抬手摸了摸他的头。 他知道苍繁不想让他担心,可他又怎么猜不出他身上肩负的责任和压力?在这样的局势下,他们的王还和一个人类相爱了,沈微希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有满满的心疼。 “我会努力变强,保护你!”苍繁握着他的手放在心口,目光坚定,“谁都不能将我们分开,连你都不行!” 一夜温存,沈微希醒来后,苍繁已不知在何时离开了。 旁边的位置微凉,沈微希轻轻笑了笑,他也有些事情要去做,起床洗漱,站在书桌前。 对着青玉镇石下的宣纸提笔发呆了良久,直到一滴墨水滴落在纸上晕染开来,他才回过神来,千言万语汇成两句: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结束了? “哪有这么简单!”荼溟似乎读懂了沐昭心中所想,故作高深道,“我可以……” “闭嘴!”沐昭面无表情地打断他的话,视线在那两行字上停驻良久,藏在袖中的手紧握成拳。 “苒清,我感觉你变凶了!”荼溟委屈巴巴地看他,“你不爱我了。” “……”你这是在学苍繁卖萌吗? 沈微希站在山脚下,抬头眺望辉煌威严的凌云观,神情复杂莫测,深吸一口气。 一撩衣摆,郑重地在石阶上跪下,道:“不孝弟子沈微希,愧对掌门师尊及诸位师叔伯的教诲,与鬼幻之主苍繁相恋,养育之恩无以为报,特来请罪,自逐出观,望师门成全!”由内力扩散的声音传至方圆百里。 沈微希一步一叩首,陈己罪,向着山顶而去。 “这沈微希是不是傻?”荼溟无法理解他这自寻死路的举动,苍繁也未详细描述,目露疑惑,抬手戳了戳沐昭,求认可。 他当初离开缥缈宗可是说走就走,哪需这般卑微乞求? 沐昭沉默不语地远离他几步,莫名有种隐隐的不安,抬头看了一眼天色,晴空万里,却驱不散心中的阴霾。 荼溟皱了下眉头,装作漫不经心地凑了过去,知沐昭不想搭理他,无奈地叹了口气,视线落回已行至半山腰的沈微希。 这傻缺,山上凌云观的人早就听到他的声音知道他来了,却没什么行动,还不知道酝酿着什么风暴在等他,而苍繁在鬼幻多半自顾不暇。 沈微希面色苍白,神情却坚毅,汗水浸透额发,白色道袍脏污,膝盖处更是染了血。 双腿打颤地站在凌云观的大门前,缓缓呼出一口气,抬手还未触碰到门,便开了。 沈微希抬腿迈入,视线越过鼎炉,余光扫过甬道两旁的同门,最终落在朝云殿的序旸身上,目光晦暗难明。 从鬼幻到凌云观的一路来,因人妖两族的斗争而使得众生平静的生活动荡不安,童年的遭遇回荡在午夜梦回,他要阻止这一切,为了他和苍繁,开创一个人妖和平共处的世界。 这是他深思熟虑后下的决定,亦是宏愿。 “逆徒,你竟还有脸回来?”掌门真人面色铁青,声如洪钟,落在每个人耳中。 “师尊?”这个称呼却不是出自沈微希之口,而是荼溟,他怔愣地看着坐在大殿之中主位之下云淡风轻的男人。 一如初见,下意识地想要走近,恍然忆起,这里的人并不能看见他们,这是沈微希的回忆,眸中一闪而逝的失落。 沐昭亦是难得色变,心中愈发不安。 满殿的人中他置身事外、眼中空无一物的姿态刻入沐昭眸中,使他神情一瞬的肃杀,轻喃道:“止夜……” “叩叩”手指有规律地敲击桌面,为这诡异、紧张的气氛又增添几分。 无聊神游中的止夜,突然看向荼溟与沐昭所在的位置,眯了眯眼睛,不明所以地笑了笑。 只是这笑容转瞬即逝,让人不禁怀疑是错觉,但却令两人心中大震,可以肯定止夜不可能看到他们。 那这只是无意地一瞥? 荼溟一时心乱如麻,看向沐昭的目光有些复杂,耳边是沈微希与师门争论的声音,止夜在这其中扮演着什么角色呢? 沐昭垂首,与荼溟四目相对,一触及离。 在他出生之前,止夜便以客卿的身份居住在缥缈宗的望月阁,后来,他拜其为师,止夜在缥缈宗有了新的身份地位,但似乎没有人知道他从何而来,他的过往成谜。 荼溟心中一紧,他对止夜的了解更是停留在表面。 心思各异的两人没有精力关注殿中的情形,待到勉强回神寻找沈微希时,他已经被关到静室思过。 若他认错并杀了苍繁,可以对他一时糊涂犯下的错既往不咎,若他继续执迷不悟,将所学归还,逐出师门。 此后,生死荣辱与凌云观无关,给了他三天时间考虑。 “你不去找……他?”沐昭看着人群散去后的朝云殿,对荼溟依然留在他身边,似乎很是意外和不解。 “啊?”荼溟愣了一下,反应过来沐昭口中的他指的是谁后,下意识地想说:我为什么找他? 这理所当然的想法让他眉头不由皱起,心中一阵怪异,说不出的感觉,看着沐昭,谨慎地提议:“我们一起?” 结果,沐昭似乎讽刺地笑了一下。 荼溟怀疑是自己眼花看错了,眨了下眼睛,人家冷漠地转身走了,留下他在原地茫然四顾:“我说错啥了?沐苒清,你给我站住!” 这三天时间反而让沈微希更坚定了他的决心,哪怕师弟们轮番劝说都无法改变分毫。 明天,一切都结束了,将迎来新的开始,沈微希看着自己的双手,感受着力量的涌动,明天之后它将离自己而去。 而他也会变成一个废人,但沈微希脸上并没有悲伤,只有平静、释然。 “咔哒”静室外的门锁应声而开,沈微希抬眸看去,轻唤道:“序旸师叔。”听不出什么情绪。 序旸对上他的态度,心中一闪而逝的诧异,面上却未表露分毫。 在门外静立片刻,并没有进来的打算。 良久,他看着沈微希感叹地说:“还记得带你回凌云观时,你还未到我的腰间,一眨眼,长这么大了!”说着抬手比了比他大概在自己腰际的身高,脸上浮现淡淡的笑意,目露慈爱。 闻言,沈微希心中触动,神情黯淡。 若是没有遇见苍繁,他会是凌云观一直引以为傲的大弟子,走上和序旸相同的道路,斩妖除魔,惩奸罚恶。 但序旸因苍曜一事,恐早已忘了初心,他身为晚辈,对当年之事不予置评,轻叹道:“师叔,我意已决。望您放下当年恩怨,人妖两族和平共处不好吗?开战只会生灵涂炭……” “够了!”序旸脸上的笑意冰封,他来不是听沈微希说教的。 若不是念着一丝情意,凭他在自己手中救走那妖狐,早就死无葬身之地了,这个他曾寄予厚望的师侄,终究令他失望了。 沈微希起身,无畏地迎上他凌厉的杀意,看向他的目光似怜悯。 序旸被他的目光刺激到神情一瞬的狰狞,随后又恢复正义凛然的模样,残忍又极尽温柔地说:“我已将你的消息传回鬼幻,布下天罗地网等他来,让我看看你们的感情究竟到了何种层度?” 第40章 因果 “反正,不是你这种人可以想象的!” “苍繁?”还未从序旸话中回过神来的沈微希在下一秒便听到熟悉的声音,带着嘲讽和冷意。 序旸身体一僵,神情变得狠戾,侧身避开苍繁的一击,便感到一阵风从身边掠过。 定睛一看,苍繁已经站在室内将沈微希紧紧抱在怀中,那画面让他一瞬的怔愣,凝聚在掌心的法力消散,重新汇聚却已失了先机。 “你不辞而别的账,离开这里后我再和你算!”苍繁松开他,故作恶狠狠地说,表情却分外的委屈。 “你……这个傻瓜!”沈微希鼻子发酸,眼睛有些湿润,不都说狐狸狡猾奸诈、诡计多端,他怎么就遇到了一只傻狐狸呢? 苍繁温柔地亲了亲他的额头,将他护在身后,目光凌厉地看向序旸,冷声道:“我承认打不过你,但你不会天真的以为我什么都没准备便来了?” 在看到沈微希留的字后他简直快气炸了,但鬼幻的诸多事宜绊住了他。 冷静下来后,他开始计划怎么将沈微希带回来,在准备行动之前,意外的收到序旸传来的消息。 “序旸真人,还没察觉到自身有哪里不对劲的吗?” “如此下三滥的手段也只有你们妖族了!”序旸目露讽刺,法力无法凝聚,不然他早就出手了,但,“你以为这样就能打败我?天真!”不惜自损,凝聚出的力量向两人而去。 苍繁目光一暗,还是低估了他,与沈微希堪堪避过这狠厉的攻势。 只听“轰隆”一声巨响,静室倒塌,幸亏,他们闪得快,不然定给活埋了。 苍繁与序旸交手,沈微希看着两人缠斗,犹豫不决,最终选择破坏序旸布下针对苍繁的阵法。 三人来到平日练武的广场,天空一轮残月,清冷的月光洒下,映照着彼此的面容,苍繁和沈微希并肩而立与序旸对峙。 周围一时寂静无声,似形成了强大的结界。 苍繁开口:“凌云观的众人已经被我妖族控制,序旸,你输了!” “因微希的缘故,我不会伤他们,更不会与人族为敌,但从今以后,沈微希与凌云观再无半点瓜葛,你们好自为之!” “呵!”序旸冷笑一声,神色凉薄,镇定自若地说:“你以为我会在乎他们的死活?世人只会知道是妖族杀了他们。” “而我,只需要杀了你,为他们报仇!”法力在他周身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汇聚。 沈微希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身形一颤,他要怎么相信这是他敬仰的师叔所说的话? 苍繁神情一变,显然亦没料到序旸会做此决定,不可理喻的疯子,不禁暗骂上一代王:你说你干嘛犯贱的招惹人家,你都死了,对方还不能放下。 “师叔,你真的不顾凌云观众人的生死吗?”沈微希大声质问,还是不相信他会如此狠心。 记忆中的序旸虽然冷漠不好相处,但他也曾温柔的教他修习法术,带他除魔卫道,说自己是他的希望。 “希儿,你同师叔一起杀了这妖狐,凌云观仍是凌云观,一切都不会变。”序旸被白色的光芒包裹如天神降临,照耀了大地,他朝沈微希伸出了手。 沈微希神情复杂地看着他,摇了摇头,握住苍繁的手,扭头冲他温柔地一笑。 苍繁松了一口气,在自己与凌云观之间,他确实没多少信心让沈微希选择他:“谢谢你!” 只要他在,自己便什么都不怕! 序旸看着他们一副患难与共的样子,只觉无比的刺眼。 但在他准备出手之际,沈微希竟先发制人,看穿他要发动阵法的意图,与苍繁合力使出致命一击破坏阵眼。 四散的力量将周遭夷为平地,两人也在瞬间力竭。 序旸面色一白,喉间一股腥甜,体内真气乱窜,快速封了自己几处大穴。 还未来得及调息,脖颈间便架上一把寒光凛凛的利剑,真是讽刺,这把剑还是他赠与沈微希的。 他果然如自己料想的般,会成为千百年来少有的强者,没先废了他的修为是他的失算,眸中一闪而逝的阴鸷。 “苍繁,召回你的人,在山下等我。”沈微希并未看序旸而是对苍繁说。 苍繁想要拒绝,可看他不容置疑的神情,纵使百般不愿,也只能乖乖地听话,狠狠瞪了一眼现在毫无威胁性的序旸,不放心地一步三回头。 待偌大的广场只剩下两人,沈微希收剑回鞘。 在序旸面前跪下,双手将剑奉上,若不是序旸先前中招后强行催动法力,导致自身受损,他根本不可能趁机打败他。 “你现在的这幅姿态何意?”序旸面如寒霜,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师叔,你已经被仇恨蒙蔽了双眼,妖族并非全是恶。”沈微希抬头看向他,目光灼灼。 序旸嘲弄一笑,不可思议地说:“沈微希,你难道忘了父母亲人怎么死的了吗?现在竟为了妖说话,还和一个妖王在一起了,你真是我人族的耻辱,我只恨没杀了你!” 沈微希眼睫颤了颤,道不同不相为谋,两人谁也说服不了谁,哑声道:“凌云观的养育之恩无以为报,我会将所学留下。” 话落,在序旸怔愣的目光下,沈微希将手中的剑放在地上,郑重地磕了个头,面容平静地起身。 周身的力量在右手汇聚,抬手穿透胸膛,摸向心脏中心凝结的金丹,缓缓将其拿出。 瞬间面如白纸,汗如雨下,身体快要支撑不住的倒下,神情却坚毅。 在序旸的注视下,没有任何留恋的将金丹捏碎,摊开手,点点光芒随风而散。 “我与凌云观缘尽于此。”沈微希虚弱地说,抬手拆下发冠,长发散落,将所穿的道袍脱下,仅着雪白的里衣,认真地叠好后放在剑的旁边。 序旸看着他踉跄转身的单薄背影,双目赤红,布满血丝,愤恨地大喊:“沈微希,你会后悔的!” “妖族最善伪装欺骗,他们没有感情,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杀了他,杀了他们——”这副癫狂、狰狞的模样哪还是高高在上、仙风道骨的序旸真人? “苍繁不是苍曜,我亦不是你。” “苒清,你怎么了?”荼溟心中一惊,沐昭的脸色很不好。 但他回避了自己的关心,默不作声地看向沈微希离去的方向,自废修为,世间又有几人能够坦然做到? 沈微希刚踉跄着走出山门,便觉眼前一花,紧接着被拥入温暖的怀抱。 他终于可以不再佯装坚强无畏,气若游丝道:“我们回家。”安心地闭上了眼睛。 “微希?”苍繁短暂的惊慌失措,探了他的脉搏后面色巨变,看着他苍白如纸的脸,心中泣血,双目通红,咬牙忍着没掉下泪来。 小心翼翼地抱着他,这是他放在心尖上的珍宝,轻轻蹭了蹭他的脸:“我们回家。” 荼溟与沐昭一同看着两人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周围画面未再改变,一切都静止了。 荼溟疑惑地轻挑眉,根据苍繁的讲述,他们之间并未在此画上圆满的结局。 但,接下来两人携手共建人妖和平盛世,也是一段难得的幸福时光,只是,终究太短暂。 沐昭不愿再身临其境地看下去,他只是帮枯诺忆起前世,无意窥探他人隐私,之前回忆的阻塞已经打通,他没必要留在这里欣赏他人的过往。 可想而知,他们之间定是不得善终,才牵扯出了枯诺。 沈微希,人妖两族和平共处的奠定者,他的功绩,世人谨记。 他的感情,毁誉参半,也算不枉此生,沐昭回头看了一眼寂静无声的凌云观。 荼溟察觉他们从回忆中出来了,还未拉住沐昭说些什么,就感觉脸上一痛,好像被人扇了一巴掌。 不,不是好像,他娘的就是被人扇了一耳光,眼疾手快地抓住再次扇来的手,怒道:“夜止,你竟然敢打我?” 夜止眨了眨眼睛,忽略了手腕上传来的痛,欣喜道:“君爻,你终于回神了?知不知道你刚才怎么叫都没反应,跟中邪了一样,吓死我们了!” “你,别带上我。”苍繁从始至终连凑过来表示一下关心都没有,只有夜止一人在那大惊小怪。 “……”荼溟眯了眯眼睛,看着一脸无辜相的夜止,松开钳制着他的手,舌尖顶了顶火辣辣的脸颊,下手真够狠的! 略感心虚的夜止也没追问他是咋啦?将视线投向苍繁,询问:“我师尊怎么还没出来?” 闻言,荼溟这才思绪回笼,想到他灵魂出窍同沐昭一起进入枯诺前世的回忆之中,那画面仍历历在目,心情不由低落了几分,目光发沉。 总觉得事情没有这么简单。 禁地中,沐昭缓缓睁开了眼睛,看着还陷在回忆之中神色痛苦的枯诺,眸中一闪而逝的悲悯。 随即化为自嘲,终归为淡漠。 一片树叶无声地飘落,在平静的地面上荡起一圈圈涟漪,丝丝缕缕白色烟雾缭绕,他看着对面之人睁开了眼睛。 “你是谁?” “我……”简单的一句问话,却让他犯了难,沈微希?面色茫然,继而痛苦,不,这不是他的名字。 “小僧枯诺。”声音低沉却坚定,他只是天水寺的一个小和尚。 第41章 轮回 在三人心思各异的等待沐昭和枯诺从禁地出来时,房门突然被人从外面推开。 而这时,幻树恰好绽放出夺目的光彩,一时没人注意门口来人是谁。 荼溟眯起眼睛,看着紫色流光中走出的人,神情一阵恍惚,是以慢了另外两人一步。 眼看着夜止冲到沐昭面前,才回过神来,打消了起身过去的念头,视线转向门口所站之人,眸中一闪而逝的异色。 “微希?”苍繁神色难掩激动地唤道,鼓足勇气抬起手想要拥抱他。 听到这个名字,枯诺的心狠狠颤了一下,不动声色地避开他伸来的手,对着苍繁的态度与平常无异。 不,对比之前更加冷漠了。 他淡然地说:“施主认错人了,小僧枯诺,还望诸位将小僧送回天水寺。”最后的话明显是对着沐昭说的。 苍繁脸上的喜悦僵住,看上去有些滑稽又惹人心疼,手停在半空中,僵硬地扭头看向沐昭。 可惜,对方更是一脸漠然之态。 他拜托的事情沐昭已经做完了,没义务帮他们重归于好,而且,他在离开禁地时曾问枯诺:“前世之忆,你可以选择要或者不要。” “小僧不过听了个别人的故事罢了。”只是相比别人更感同身受而已。 沐昭不置可否地收回视线,只是别人的故事而已吗?他对苍繁就没有片刻的心动? 现在得知真相,他不过是沈微希的转世,才招来了苍繁的纠缠,他一直以来的苦恼显得多么可笑又讽刺,若没有这层关系,苍繁恐怕连看他一眼都不屑。 可惜,沐昭不是多话的人,更无心他人之事。 “喂!苍繁……王,这和我师尊无关?”夜止感到气氛紧张,挺身挡在沐昭身前,硬着头皮对苍繁道。 人家不喜欢你,迁怒别人有意思吗?当然,这话他只是在心里默默地说。 荼溟收回视线,眸中一闪而逝的玩味,这斐晫脸上微妙的表情真值得深思。 起身将夜止护在身后的沐昭悄悄拉走,低声说:“让你瞎掺和人家的事,吃力不讨好!”神情带着宠溺的笑意,将他按在椅子中,倒了一杯茶给他。 沐昭看了他一眼,在看到他脸上的巴掌印时愣了一下,目光倏地转冷,啥也没说,垂眸,视线落在冒着热气的茶水上。 枯诺看着苍繁盛怒的模样,脑海中的记忆交织,一时竟分不清自己究竟是谁? 心中一片苍凉,握着佛珠的手紧了紧,轻声道:“佛曰:苦非苦,乐非乐,只是一时执念而已。” “执于一念,将受困于一念;一念放下,会自在于心。物随心转,境由心造,烦恼皆由心生。”这话给他亦给自己。 “……我不信佛,为什么要听祂说?”苍繁皱眉,语气轻狂,话锋一转,“我只要沈微希,你把他还给我!” 枯诺只觉耳中嗡鸣,面上血色尽褪,紧咬下唇,强忍着没有自取其辱地问:若他不是沈微希的转世,他还会如此吗? 心好痛,终是破了戒。 “诶?师尊?我师尊呢?”夜止见苍繁转移注意力,松了一口气,一回头,哪还有沐昭的身影? 四下搜寻,就见他和荼溟旁若无人地喝起了茶。 这莫名诡异又和谐的画面,让夜止眼角抽了抽,想要过去,却在走出几步后停下,两人周身似形成结界,无法容下第三人,一时心中说不出的古怪。 荼溟单手托腮,满心满眼都是沐昭,感觉怎么都看不够。 从白玉瓷盘中拿起一块精致软糯的糕点递给他:“虽然不知道这糕点叫什么名字,但,绝对是这些糕点中最好吃的,制作的食材应该是鬼幻特有的,你尝尝?” 沐昭在他殷切的目光下接过,垂眸看着手中的糕点,脑海中却闪过一块没什么样式,甚至可以说是丑陋的糕点。 味道也很一般,却是他吃过最好吃的糕点,彼时,他亦是在这样的目光中接过。 入口即化,软糯中带着丝丝凉意,沁人心脾,甜而不腻,唇齿间留一股淡淡幽香,微微眯了眯眼睛。 “怎么样?不错!配上这个茶更是别有一番风味!”荼溟看着沐昭惬意的神情简直比自己吃还要心满意足,得想办法弄到这糕点的配方。 “嗯。”冰雪消融。 感情您俩是把这当酒肆茶楼了吗? “都给我滚出去!”苍繁忍无可忍地发飙,伸手拽住枯诺,“你留下!” 被他毫不迟疑转身就走的举动刺痛,心中燃起怒火,为什么?这明明就是他的沈微希,却好似陌生人。 荼溟本想拉着沐昭走人,但看了一眼枯诺后不禁犹豫,想到了夜止,下意识地看去。 正好撞入对方恶狠狠的幽怨目光中,吓得他一个激灵,这孩子怎么了? 虽然沐昭亲口承认他便是止夜,但荼溟并不这样认为。 一个灵魂,转世后,拥有全新的自我,他们是不同的个体,枯诺不是沈微希,他没有义务成为沈微希与苍繁再续前缘,准备开口说些什么,在看到斐晫的举动后选择静观其变。 “王,放手!”斐晫伸手握住他钳制着枯诺的手,试图拉开。 “阿斐?”苍繁怔愣地看向他,目光带着不解,神情很是受伤,就算所有人劝他放手,他都可以置之不理。 但,为什么?为什么斐晫也要站在他的对立面?他错了吗? 这是苍繁第一次怀疑自身,再想到枯诺一直来的态度,信念开始动摇。 枯诺看向斐晫面色一变,马上移开了视线,自认为隐藏很好的情绪还是被斐晫捕捉到,眼角余光瞟向他,眸中飞快闪过什么。 “你们有什么话坐下来说不好吗?”荼溟将三人的神态尽收眼底,眯了眯眼睛,开口打破三人之间诡异的气氛。 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之势,笑得无害。 站在沐昭身后的夜止闻言瞪向他,义正言辞道:“请你安静吃瓜!”当什么显眼包,眸中闪过不屑。 “吃——瓜?”荼溟愣了愣,视线在桌上扫了一圈,微蹙眉,水果、糕点倒是不少,瓜?没见,拿起一颗苹果抛向他。 “瓜,没有,将就着吃!”俨然一副主人之态。 “……”夜止伸手抓住飞来的苹果,表情一言难尽。 “……”其余人。 沐昭扶额,轻叹了一口气,起身出其不意的一张灵符掷出,将枯诺解救,护在身后。 不待苍繁发作,就听荼溟漫不经心地开口:“现在是不是晚饭时间了?怎么说,远来是客,这鬼幻的待客之道就是如此吗?城主大人。” 最后的称呼不知是故意还是什么,听得众人心头一跳,而他则行至沐昭身边,与他并肩而立,狐假虎威。 斐晫面色一变,身体微僵,看向苍繁的反应。 结果,对方毫不在意,或者说,根本未察觉哪里不对。 他满心满眼只有枯诺,并试图越过沐昭将他抓住,心中感到一丝悲凉,沉声道:“王,属下告退!”为几人准备客房和宴席,眸中一闪而逝的暗色。 门无声地关上,斐晫的离开,让室内的压抑减少了几分。 “沐苒清,你什么意思?”苍繁对他忍无可忍,撕破伪装,目露凶光。 “咳!”荼溟轻咳一声,挡在沐昭的面前,“这话还是还给你,虽然我不知道你俩商量了什么。” “但大致可以猜到,你让苒清恢复枯诺前世的记忆,不过,他会答应倒是让我很意外,当然,这都不是重点,重点是——你真的认为枯诺是沈微希吗?” 沐昭看着面前的背影,视线有些模糊。 “……我去冥界查过,不会错的。”苍繁眉头紧皱,不知他是何意,心中隐隐的烦躁不安。 荼溟无奈地摇了摇头,叹息道:“灵魂虽是,但你爱的那个沈微希已经不在了,你懂不懂?” “他是枯诺,他不会为了你离开师门,自废修为,他有自己的生活和选择,他不是为你而生,他更不会成为沈微希和你在一起,苍繁,你懂了吗?” “不,我不懂,更不想懂!”苍繁怒吼道,双目赤红,恶狠狠地瞪着他。 若没有沈微希,那他醒来还有什么意义?他宁愿一直沉睡下去,也好过活在没有你的世界中。 他孤注一掷的认为枯诺忆起了前世,就会和他在一起,结果,什么都没改变,怒容消散,神情释然。 “既然这一世无望,那便等来生!” 在场之人听到这话,还未松一口气,便见苍繁周身妖力暴涨,温柔笑道:“我现在就送你轮回,然后,找到你,放心,不会痛的。”笑容凄美可怖,说出的话更是令人毛骨悚然。 这苍繁真是不疯魔,不成活! 第42章 私心 “啪”只听一声脆响,后,四周落针可闻。 沐昭不动声色地活动了一下停在半空中微麻的手,淡漠道:“闹够了吗?你的身份注定了你不能随心所欲、任性妄为,你是鬼幻的王,不是沈微希一个人的。” “……”荼溟惊讶地嘴巴微张。 从沐昭将他拽开,甩了苍繁一耳光后说的话,他都看在眼里,听在耳中,却仍觉得不真实。 眨了眨眼睛,闭上嘴巴,咽了口唾沫,这苍繁真是作死,当着沐昭的面说杀人。 那一巴掌他听着都觉得脸疼,不,他的脸确实还有些疼。 夜止默默吃……啃苹果的动作僵住,事态的发展已如脱缰的野马。 枯诺心中一痛,面色惨白,欲言又止,他的话化作利剑将他刺得遍体鳞伤,鲜血淋漓。 他觉得自己已经死了,默默后退,想要远离这一切。 “呵呵!”苍繁转过被打偏的脸,一丝鲜血从嘴角溢出,抬手轻轻拭去。 阴鸷的目光在沐昭与荼溟身上来回扫视,讽刺道:“沐苒清,你说这些话不违心吗?苒清君就当真没有私心吗?” 话锋一转,一指荼溟,厉声道:“他——是谁?你敢认吗?” 沐昭身形微颤,抿唇不语,袖中的手紧握又松开,复又紧握,室内的温度骤降,沐昭脚下的地面甚至结了冰霜,扩散开来。 “苒清?”荼溟心中一惊,伸手握住沐昭的手腕,瞬间被冻伤。 却未松开,看向和沐昭暗暗较量的苍繁,目光深沉,他知道什么是沐昭不想说的?可以肯定的是与自己有关,是他缺失的那部分记忆吗? “师尊?” “别过来!”荼溟喝道,两人法力碰撞形成的强大气场,让站在旁边的他都快无法承受。 那种撕裂般的感觉他真的不想再承受,却怎么也松不开手,眯起眼睛看着墨发红衣翻飞的沐昭,心中隐隐的不安。 无人注意到幻树在两人交手时悄无声息地发生着变化,紫色流光逐渐被黑气弥漫,慢慢在树下汇成黑色的人影。 放眼望去,一二十个形如鬼魅的黑影伺机而动。 荼溟眼角余光不经意扫过,心中大骇,那黑影给他的感觉很熟悉。 只见其中一个黑影以眨眼的速度冲来,却是针对枯诺,这意外来的措手不及。 待他出手时已经晚了,高声道:“你们两个都住手,苍繁,枯诺不见了!”一剑斩向扑面而来的黑影。 苍繁闻言心神不稳,法力撤回不及,遭到反噬,吐出一口鲜血。 而沐昭的情况也好不到哪去,心脏力竭的疼痛让他眼前阵阵发黑,身体摇摇欲坠,周身被黑气包裹,消失在原地。 “师尊——”夜止撕心裂肺地大喊,而随着沐昭的消失,本缠着他们的黑影也不见了,散落一地的花瓣。 荼溟眼皮一跳,心坠入谷底。 刚才的变故仿佛是他们的错觉,到现在都有些回不过神来,狠狠咬了下舌尖,快走几步,伸手一把拽住苍繁的衣领,双目染血,带着杀意地问:“他人呢?” 夜止看着他欲杀人的狰狞模样,心中一颤,竟一时不敢上前,反而率先冷静了下来,寻找蛛丝马迹。 苍繁虽然狼狈,气势却不减,神情鄙薄地掰开他的手。 整了整衣襟,嘲讽道:“荼溟你真是条疯狗,沐苒清也不是啥好人!你们俩还真是绝配,滚!别挡着本座找枯诺。” “你你你……”夜止的呼吸一滞,苍繁的话一字不漏的落入他耳中,荼……荼狗? 夜止的表情一时有些难以接受的扭曲,不待多做他想,握着剑的手紧了紧,眸中一闪而逝的杀意。 在荼溟一记眼刀扫过来后,便怂了,“咕咚”咽了口唾沫,现在可没有师尊护着他,对,师尊?找师尊要紧!一拍脑袋,忘了正事。 荼溟根本不在乎自己身份暴露,但夜止那小傻瓜的态度让他感到一丝不悦和郁闷。 夜止默默道:看不见我,看不见我,你们俩个打起来,打起来!神色紧张地挪到门边。 推开门,一脚踩空。 整个人倏地掉了下去,失声大叫:“啊——” 幸,夜止眼疾手快地抓住门槛,低头看了一眼,吓得他心都快跳出来了,额上直冒虚汗。 他此时可以说是挂在空中,无处着力,脚下便是万丈深渊,他简直要哭了,手心里浸出汗水,湿滑的感觉让他快要抓不住门槛了,有气无力地喊:“救命啊——” 在夜止大叫时,屋内的两个便寻声望去,却没看到人,不禁疑惑。 荼溟垂眸看到扒在门槛上的一双手,神情微变,快步过去,蹲下身,探头看去。 就见夜止绝望的小脸,泪眼汪汪,当即伸手拉住他的胳膊,视线扫了一圈,心中发沉。 夜止被荼溟拉上来,两腿发软,一时根本站不住,干脆坐在地上,反倒让他心里踏实不少,衣裳被汗水浸湿。 一阵风吹来,打了个寒颤,哭丧着脸问:“这什么情况?” 荼溟看向苍繁,对方脸色很不好看,心中一时有些幸灾乐祸,他这个王当得真不咋地! 现在他们的处境,相当于被囚禁在了这间漂浮在空中的屋子里。 苍繁面沉如水,无视荼溟戏谑的目光,强迫自己不要胡思乱想,心情沉重地走向幻树。 抬手还未触碰,便化作泡影,呼吸一窒,他感受不到禁地之力了,呆呆地看着自己的手,他的法力还在,目露茫然,轻喃道:“阿斐?” 而此时的斐晫正在与他们相同格局的房间内,手指轻抚幻树娇嫩的花朵儿。 视线却投向仍未反应过来的枯诺,收回手,不紧不慢地向他走去。 枯诺警惕地看着他向自己走来,下意识地后退一步。 直到现在他才接受,眼前一黑的功夫,房中便只剩下他和不知什么时候出现的斐晫,喉结上下滚动,额头滑落一滴冷汗。 “你怕我?”斐晫看着他后退的举动,目光一凛。 “或者说,你记起了什么?” 第43章 困境 沈微希自废修为后,苍繁将自己的妖丹一分为二,给了他,不顾族人的劝说,与沈微希携手建立人妖共存的国度。 待到斐晫闭关出来,他不过缺席了短短百年时间,一切都变了模样,最让他无法接受的是苍繁已经忘了他们曾经的理想和抱负! 没关系,他记得就行! 人妖和平共处,听起来美好,实行起来真的那么容易吗? 至少,他与序旸真人的合作目前看来还算顺利,但他终是低估了序旸的疯狂程度,以至于害了苍繁。 待他赶到时,看到的便是两人浴血奋战的画面,序旸以生命为祭的强大阵法将他隔绝在外,只能无力地看着。 他的王化作一只小狐狸,奄奄一息,掌中聚满妖力狠狠拍向无形的结界,纹丝不动。 “苍繁——”沈微希失声大喊,几步的距离却是在尖刀上行走,一身血衣翻飞。 “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将苍繁抱入怀中,手温柔地轻抚他柔软的皮毛,眼泪滑落的那刻便蒸发为气体。 “对不起,不能陪你走下去了,但我一定会回来的,等我!”话语中满含眷恋,泪眼朦胧中看了一眼慌乱无措的斐晫。 “其实,我还是挺在意他唤你夭夭,毕竟,你都没告诉我你的小名……”淡淡地轻喃声随着他的身影一起消失。 阵法的结界消失,斐晫脚下一个踉跄,稳住身形后却僵住,怔愣地看着沈微希的身影消散,他似乎说了什么,却被风吹散,听不真切。 人死后,魂归冥界,入鬼门关,走黄泉路,踏奈何桥,饮孟婆汤,忘却前尘,进入轮回。 沈微希曾在一本无名野记上看到,若心怀执念,不肯喝孟婆汤者,需跳入忘川河等待千年,才可以投胎。 若执念不减,还能记得前生事,便可带着记忆转世投胎,去寻心中所念所想。 突然一阵强光爆发,斐晫眯起眼睛,抬手挡在眼前。 只见光芒散去后,沈微希消失不见,半颗妖丹散发着柔和的光漂浮在半空中,继而落下,融入苍繁的体内。 斐晫放下手,看到苍繁化作人形躺在废墟之中,胸膛微弱的起伏证明他还活着,松了一口气,却不敢放下心,小心翼翼地抱起他回鬼幻。 只是,斐晫怎么也没想到,苍繁这一睡,便是八百年之久,时光流逝,他和沈微希的愿望成了真。 “这是你的地盘,倒是想个办法出去啊!”沐昭和枯诺下落不明,而他们却被困在这间屋子里,荼溟逐渐失去了耐心,一掌拍在桌子上。 “咔嚓”一声,桌面裂开几道裂纹。 把坐在一旁的夜止吓得一个激灵,敢怒不敢言地瞪了他一眼。 他现在也是干着急,却不至于像荼溟一样暴躁,他相信自家师尊的实力,默默等着他回来救自己。 而现在的苍繁却是同荼溟一样,一点就炸,冷笑道:“收了你的废话,要是有办法我还会在这里?”一脚踹翻裂开的桌子。 “轰隆”一声彻底报废。 “……”受了二次惊吓的夜止紧紧抱住可怜弱小无助的自己。 “你们别吵了,一起想办法出去不好吗?是什么人将我们困在这里?目的是什么?” “苍繁是鬼幻的王,这么做岂不是以下犯上,难道,是谋权篡位?”眸中闪着亮晶晶的光,不知为何,他看上去似乎挺兴奋? 荼溟给了他一个‘你现在才知道吗’的鄙夷眼神,高冷地给他补充道:“放眼整个鬼幻,有能力做这些的只有那个城主斐晫。” “他?为什么啊?”夜止挠了挠头,皱眉不解,他俩的关系不是很好吗? 而且,据他观察,苍繁好像无意权利和王位,他只想谈恋爱,那斐晫若是想要鬼幻直接告诉苍繁让贤不就好了吗?闹这一出又是为哪般? 荼溟翻了个白眼,揶揄道:“问你呢,苍繁!”视线落在他身上。 以他现在的身手加上夜止不知能不能与苍繁一战,眸中闪过一道精光,想起他之前受了伤。 苍繁动物的本能让他察觉到一丝危险,不动声色地走到相较而言,无害的夜止身边,冷眼看向荼溟:“现在的处境,我劝你别打什么坏主意。” 合上的折扇轻轻敲击着手掌,勾魂摄魄的狐狸眼微眯,看向窗外的虚空。 阿斐,你究竟想要干什么? “看来,你是想起来了。”斐晫轻叹道,看着沉默不语的枯诺,神情一瞬的惋惜。 “这记忆除了让你徒增痛苦外什么都不会改变。”手指轻抚他的眉眼,沈微希,清雅如莲,坚韧如水。 他若是活到现在,又该是怎样的局面?脑海中飞快地闪过什么。 就某些方面而言,现在的苒清君和当年的沈微希还是挺像的,无声地笑了笑,却未达眼底。 平静无风了那么久,也该变天了。 夭夭,别再让我失望了。 “夜止,把我打晕。”荼溟突然道,不容置疑地命令,他不能再坐以待毙下去。 “哈?”猝不及防被点名的夜止一脸茫然地看向他,这是个什么要求? 苍繁眸中一闪而逝的疑惑,伸手搭在夜止的肩膀上,笑得不怀好意地说:“你下不去手,我可以代劳。”并不关心他此举何意。 “……”荼溟感到一股寒意,他现在后悔还来得及吗? 说实话,这个决定可以说是不过大脑,他只是想到之前自己的魂体找到沐昭,但并不知道契机是什么。 这期间,他也尝试灵魂出窍,却不行,他的魂魄似束缚在了这副躯壳里,只好出此下策,心中却毫无把握,但,愈来愈强的不安让他不容多想。 夜止咬了咬牙,若面前的是君爻,他肯定下不去手,可是,现在他知道这人是荼溟,人人得而诛之的大魔头! 何况,现在是他自己要求,阴恻恻地笑了笑,站起身,活动了一下筋骨。 出手的瞬间停住,上下打量了一眼荼溟,警惕地问:“事后你不会报复?”以他的人品难说,为自己的机智点赞。 “……别废话!”两人虎视眈眈的模样让他一阵发憷,荼溟此时的模样颇有视死如归的架势。 夜止还在酝酿怎么出手,一旁的苍繁已经快准狠地将荼溟打昏在地,狡黠道:“不谢!”摸了摸他半面红肿的脸颊,感觉没有个三四天消不下去。 不解气地踹了躺在地上昏死过去的荼溟一脚,自我安慰,算了,这副躯壳是无辜的。 “额……”夜止后知后觉地发现他的处境有点危险,试图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荼溟两眼一黑,失去意识的瞬间只有一个想法,操!下手真狠,活该你媳妇儿不要你! 不知过了多久,荼溟隐隐听到说话声,很模糊听不真切,但能感觉出是个男音,他费力地恢复五感知觉。 来不及观察周围环境,入眼的画面让他瞠目欲裂。 沐昭背对着他单膝跪地,孤傲的背脊直挺,不甘地想要站起身。 但,搭在他肩膀上的那只包裹在黑色手套中的手,犹如千斤之重让他动弹不得,荼溟视线上移,瞳孔骤缩。 那是一个全身笼罩在黑色斗篷中的男人,根本无法窥见其容颜,倒是与之前袭击他们的黑影相似。 “人生不相见,动如参与商。”男人看到荼溟似乎挺高兴,挑起沐昭的下巴,看着他清透的眸子,轻声道,“阿昭,你该谢我。” 荼溟听到那熟悉的称呼一怔,眉头紧皱,步伐不由慢了下来。 一个名字跃然于脑海,可两人的身形并不相似。 重要的是,他说的话什么意思? ‘人生不相见,动如参与商’这话是说给自己?思绪纷乱,现在不是多想的时候,不管对方是谁,敢这样对待沐昭就只有死! 扑面而来的杀意并未让男人感到丝毫不悦,他只是看着沐昭,虽然他的面目一片漆黑,根本没有五官可言。 但荼溟的直觉告诉他,这个男人眼中只有沐昭,那搁在他身上的手让他怒火中烧,但却不敢轻举妄动,沉声道:“放开他!” 男人闻言抬手随意一挥,荼溟的身影便飞了出去,狠狠摔在地上。 “咯咯”感觉全身骨头都散架了般,这男人的实力在他之上,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只听男人对沐昭说:“生气了?” 沐昭闭上眼睛,无声地抗衡他施加在自己身上的禁锢,面色白得吓人,衬得额间玉坠鲜红如血,僵硬的手指微动。 “何必压抑自己的本性?阿昭,你这样我可是很心疼的呢!”松开捏住他下巴的手,留下淡淡的指印,轻抚他苍白的脸。 手指轻勾他佩戴的额饰,猛地一拽,额发散落,遮住他半面容颜。 荼溟倏地瞪大了眼睛,呼吸一窒,脑中嗡鸣,甚至忘了正在起身的动作。 眼前的画面如慢镜头回放,沐昭的三千青丝化白发,倾泻散落在地,禁地之力源源不绝地涌入他的身体。 这惊心动魄的画面让荼溟脑中不由冒出一个词——“容器”,爆发的力量瞬间将男人的身影打散,消失于无形。 沐昭站起身,缓缓地扭头看向荼溟,双目殷红如血,额间红色的印记,周身笼罩的黑气,都在告诉他—— “你……入魔了?”声音带着一丝颤意,脑海中突然闪过他似乎见过沐昭这副模样,却又想不起来。 不是在摘星楼见到的白露,而是毫无掩饰的沐昭,自己这该死的记忆! 第44章 疑问 真正的魔早在数万年前便消失在历史的长河中,一同消失的还有神,只是,时隔太久,留下的信息又少,无从考证发生了什么。 所以,现在的魔多半是心魔或歪门邪道,但沐昭和那些入魔的人又有些不同,一时他也说不清楚。 沐昭抿唇不语,垂眸不再看他,感受着流淌在体内的力量。 荼溟心中一痛,毫不犹豫地上前,将他一把抱住,感受着怀中之人身体的僵硬,不由抱得更紧。 他呆呆站在那里孤寂、单薄的身影,让荼溟几乎落泪,此刻,将人抱住,才觉得安心,缓缓呼出一口气,以玩笑地口吻道:“这样的你倒是与我这个大魔头绝配!” 在你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沐昭心神一颤,眸中有水光闪过,双手紧握成拳,哑声道:“放开我,不然,我会杀了你。” “你真的会吗?”荼溟闻言真的放开了他,双手搭在他的肩膀上,仰头认真地看着他,“我不相信。” “……”沐昭沉默地看了他良久,久到荼溟以为他不会再开口。 他抬手握住荼溟的手腕从自己肩膀上移开,神情冷漠,语气决绝:“我会,就像当初你那一剑。”毫不留情,若不是……他已经死了。 荼溟哑口无言,他无可辩驳。 “别再缠着我。”沐昭毅然转身,掉落在地的额饰飞起落入他的手中。 “沐苒清,我是对不起你,但,你是不是忘了,你欠我很多解释?有些事情我没弄清楚前,你别想甩开我!”荼溟心中惊涛骇浪,面上不动声色,伸手一把握住他的手,理直气壮地耍无赖。 沐昭被他拉住,脚步一顿,侧头看向他,道:“荼溟,我从不欠你什么。” “你想知道的事情,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缥缈宗上任宗主假公济私,藏匿魔头荼溟,被情爱蒙蔽了双眼,三年如梦,一朝梦醒。”用最平淡的话说出心中最深的伤。 “你有什么资格再出现在我面前?”他不能动摇。 荼溟如遭晴天霹雳,身体虚晃了一下,面色苍白,在他冷漠的目光下,下意识地松开了手。 原来,自己对他的感觉是他们真的曾相爱? 但,现在他想知道的是两人为何走到了现在这一步,可,这副姿态的沐昭让他难以招架,浑身是刺,不容许任何人靠近。 他要冷静,不能被沐昭牵着鼻子走,整件事都有太多的疑问。 沐昭看着荼溟平复情绪,眸中一闪而逝的暗色。 “那我给你道歉好不好?是我欠了你!”荼溟看着他诚恳地说,郑重地举起手发誓,“你要打要骂我都毫无怨言,你看,我都死过一次了,这事翻篇行吗?” “……”沐昭移开视线,心知他说再多对荼溟而言都是不痛不痒,“外面情况如何?” 荼溟听他转移话题,勾唇一笑。 转到他面前,乘胜追击道:“我就当你是答应了,以后不准躲着我,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凤眸中闪着熠熠的光。 眼下的泪痣更是增添了几分魅惑,抬手将他散落的银白色额发轻柔地挽到耳后。 “你有完没完?”沐昭颇有些恼羞成怒,是对自己,追根究底是他不够狠心伤他。 可,重新开始?心中漫延出苦涩。 荼溟见好就收,正色道:“外面的局势有些混乱,斐晫囚禁了苍繁,不知意欲何为,枯诺应该在他手上,你呢?为什么突然出现在这儿?那个黑袍男人是谁?” 沐昭听完后,沉默不语,一副你能奈我何的模样。 荼溟磨了磨牙,深吸一口气,绽放一个宠溺的笑颜,继续道:“你为什么带枯诺来鬼幻?为什么在禁地来去自如?” “还有我,为什么可以以魂体的状态进入?你知道嗜血之域的位置是想干什么?” 纵然得不到回答,但将内心这些疑问说出,感觉心情舒爽多了! 但也只是片刻,心中的不安更加强烈,直觉告诉他,沐昭在做一件很危险的事。 “你不需要知道。”沐昭神色淡然地说完,荼溟就觉得天旋地转。 再一睁开眼睛,入目便是夜止焦急的脸,还来不及做反应,先倒吸了一口凉气,脖颈间传来的疼痛让他的面孔一瞬间的扭曲。 “你终于醒了!”夜止松了一口气,一屁股坐在地上。 荼溟皱了皱眉,强忍下身体头晕恶心的不适,坐起身,发现周围一片狼藉,而他们正在一个相对安全的角落。 “什么情况?”看着风暴中心缠斗的两人,头痛的扶额,沐昭现在在哪儿?还留在禁地之中? “就……一言不合就打起来了呗!”夜止面无表情地说,语气颇无奈。 在荼溟被打昏没多久,斐晫便出现了,两人短暂的争吵,其实算是苍繁单方面的询问枯诺的下落。 最后,不知哪句话惹恼了斐晫,就刀剑相向了,好像是‘我把鬼幻王位给你,你把枯诺还我’之类的话。 而,斐晫的话就很危险了。 “你真的甘心安于现状?眼睁睁看着人族壮大爬到妖族的头上,曾经你说过的话都忘了吗?” “你要一统妖界的雄心壮志,带领我们鬼幻称王称霸,再无人敢欺凌,你的理想抱负都去了哪里?” 荼溟眯了眯眼睛,这苍繁只是一味的防守,而斐晫根本没打算手下留情,是真的打算杀了他不成? 显然,苍繁也察觉到了他的杀意,尽管不可置信,但事实就摆在眼前。 苍凉一笑,轻声道:“阿斐,对不起。”看着向他直刺而来的剑,凌厉之势丝毫不减,放弃了防御,认命地闭上了眼睛,脑中闪过两人的年少时光。 电光火石间,荼溟与夜止出手已经来不及,就见一道红光闪过。 再看苍繁已经被带离剑气之外,荼溟猛地站起身,忽略了脖颈的疼痛,定定地看着已恢复如常的沐昭,心中思绪万千。 夜止眼前一亮,一改之前的半死不活,兴奋道:“师尊!” “沐苒清?”苍繁睁开眼睛,看着面前的背影,一时五味杂陈。 斐晫看着突然出现的沐昭,神情亦有些意外,冷声道:“苒清君,这是我鬼幻的事,劝你别插手!”话音还未落,脚下便是一阵地动山摇,神色一变,不知想到了什么。 沐昭才没有闲心掺和他们的争斗,但斐晫的野心若是触及了他的底线,眸中一闪而逝的杀意。 快步向荼溟与夜止走去,不容置疑道:“离开这里!”话语中少有的带着一丝急切。 但,众人还来不及做反应,脚下便是一空。 房屋破裂坍塌,身体不受控制的下坠。 第45章 患难 下坠之中,荼溟如八爪章鱼般紧紧抱着沐昭,并赶在他之前开口,脸不红心不跳地说:“我害怕,嘤,苒清,快抱紧我!” “……”耳边回荡着夜止惊恐的尖叫声。 “怦怦”胸膛相贴,感受着彼此跳动的心脏,呼吸交错。 荼溟觉得口干舌燥,目光紧锁着神情不自然的沐昭,眉头微皱,一个念头冒出,他似乎排斥和自己的亲密接触? 一瞬间什么旖旎的想法都没有了,埋首在他颈间,感受着他身体的僵硬,眸中一闪而逝的黯淡。 坠落的时间不是很长,他们便触地了,荼溟非常自觉地松开了怀抱,并退后一步。 借着昏暗的光线看着神情淡淡的沐昭,轻挑了一下眉,出其不意地抓住他的手,紧紧握住,充分表示自己很害怕! 沐昭挣了一下没挣开,便随他了。 “……操!”以狼狈之姿落地的夜止,抬头看到的便是两人四目相对,双手紧握的画面,脚下一个踉跄。 这什么情况?他是谁?他在哪儿? 昏暗中闪烁着点点紫色流光,如梦如幻,有种说不出的美感,看久了,却又从心底滋生出惶恐不安。 在看不见的更深处不知隐藏着怎样的危险? 苍繁与斐晫落脚的地方与他们相距不远,但,他们一时并没有汇合的打算。 “阿斐,你知道什么?”在房屋坍塌的那刻,斐晫骤变的神情映入他眸中。 斐晫身上肃杀之气还未消失,听着苍繁质问的语气,眸子暗了暗,抿唇不语,周围很安静,没有任何的异动,事情的发展有些出乎他意料。 “你做了什么?”荼溟压低声音问。 直觉告诉他,这事和沐昭脱不了关系,轻轻挠了挠他的手心,对方没什么反应,反倒是自己一阵心痒痒,恨不得抱住他咬上几口,哀叹:荼溟,你完了! 越和沐昭待在一起,越难控制对他汹涌澎湃的感情,让他有些发慌,不禁自问:他们之间的感情曾深到何种地步? 试图融入其中的夜止听到他的话,皱眉不解道:“你这话什么意思?”目光却看向了沐昭。 “没你的事,一边儿玩去!”荼溟嫌弃地朝他摆摆手,并拉着沐昭远离他,真没点眼力劲儿,没看到自己正在和沐昭培养感情吗? “我……” “嘘!”沐昭出声打断两人即将展开的幼稚争吵,示意他们安静听。 只听,不知何时响起令人头皮发麻地“窸窣”声,若不仔细听根本无法察觉。 几人迅速戒备起来,以防突来的各种意外,却感到脚下一股剧烈的晃动。 “操!不是?又来?”夜止率先发出惊恐之声,他可不想再来一次坠落之感。 “不是,小心为上。”荼溟接了夜止的话,紧握着沐昭的手没有松开。 此刻,他们的情况就像海浪之中的一叶扁舟,起起伏伏,很难稳住身形,周围连个可以抓扶之物都没有。 只见夜止破罐子破碎地趴在地上,这个办法看上去不错。 荼溟倒是无所谓地可以效仿,但沐昭绝对不行,那画面太美,他不敢想象,不过,人家到现在连神色都未变,这点小风小浪在他眼中根本不算什么。 荼溟召唤出狂歌,带着沐昭御剑飞行到半空之中。 居高临下地看着趴在地上的夜止笑得十分欠揍,玩味道:“苒清,你这徒弟怎么教的?”这个问题他是真的十分好奇。 沐昭微皱了下眉,心中亦存了一丝疑,夜止并没有什么危险,他看了下四周,苍繁与斐晫在他们不远处的半空中。 视野有限,他抬手凭空写下一道符箓,泛着温和的红光,唇轻启,吐出两个字:“闭眼。” 荼溟没有多问,听话的闭上了眼睛,但仍能感受到那骤然爆发的强光。 “……”苍繁与斐晫真·闪瞎眼! “睁开。”荼溟听到耳边再次传来沐昭简短的两个字,唇角微勾,听话地睁开了眼睛。 入目的画面让他脸色微变,他们刚才所踩的根本不是什么地面,而是粗大无比的树根,此刻,如活了般正在交缠蠕动。 这是——幻树? 趴在树根上面的夜止就像一只小虫子,没受什么影响,看着突来的亮光愣了一下,抬头看了一下被光芒笼罩的四周。 他们竟然全跑到了半空中,夜止暗骂一声,那叫一个郁闷,脱口而出的话却是:“师尊,小心身后!” 他这一声大喝,把半空中的人吼得一个激灵,都条件反射般看向身后。 “这是?”荼溟瞳孔骤缩,看着悄无声息出现在他们身后的藤蔓,在他们回头的那瞬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他们袭来。 一时,竟是趴在树根上的夜止相对安全。 苍繁亦是色变,脸上还挂着被强光刺激出的泪痕,聚气为刃,斩向袭来的数道手腕粗细的藤蔓,还未松口气。 就见断口处迅速长出上百条细长的藤蔓,如丝线般将他包裹,藤蔓上带着透明的腐蚀性粘液,沾之,便是一阵蚀骨之痛。 不过片刻,苍繁身上便布满细长的伤口,衣衫褴褛,狼狈不堪,紧咬牙关强忍着没有发出一声痛吟。 这藤蔓竟然连火都不怕!心一点点下沉,坠入谷底。 “阿斐?”苍繁不可置信地看着挡在他面前的斐晫,神情复杂。 他已经数不清多少次遇到危险时,斐晫奋不顾身挡在他面前,恪尽职守的护他周全,他最忠诚的下属,朋友,兄弟,自己究竟让他多失望? “夭夭,你是鬼幻永远的王,我们至高无上的信仰!” “苍繁,拿起你的剑!”斐晫对抗着四面八方无孔不入的藤蔓,头也不回地说,冷漠的语气中夹杂着愤怒。 他若是不出手相助,放弃抵抗的苍繁此刻恐怕已成了一具尚有余温的尸体。 “死在你手中和死在这些藤蔓之中又有什么区别?”苍繁发出一声苦笑,眸子黯淡无光,抬头,仰望那些星星点点的紫色流光。 斐晫身形一僵,发狠地挥出一击,短暂的逼退藤蔓,转身,聚气。 一掌打向失魂落魄的苍繁,目光深沉地看着强劲的力道夹杂的冲击带着苍繁飞出藤蔓的攻击范围。 垂眸看向自己的手,上面残留着他的血和体温,慢慢收拢,紧握成拳,眸中闪过一丝异样的光。 “阿斐——”凄厉的叫声响彻云霄,瞪大的眸中倒映着斐晫被藤蔓穿透胸膛的画面,视线朦胧中仿佛看见他嘴角轻轻上扬,神情释然。 另一边,在荼溟与沐昭仓惶闪躲之时,沐昭不忘在夜止周身布下结界护他周全。 若不是荼溟及时拉了他一下,那擦肩而过的藤蔓已经刺入他的身体,心中顿时千百种滋味都有,目光亦冷了下来,握着他的手紧了紧。 沐昭吃痛,面无表情地看向他,眸中一闪而逝的茫然,他似乎生气了? “谢谢。”只听清冷的两个字,让荼溟一愣。 反应过来时,手中已经空了,沐昭纵身跃下,安稳地落在树根上后并未停留,向着树根源头而去,眨眼只余一道红色残影。 “……”荼溟郁闷至极,执剑在手,落在夜止身边,稳了稳身形,“沐苒清跑了,快起来,追!” 你这话真是说的容易,沐苒……啥?在心里默默吐槽的夜止倏地瞪大了眼睛,未再犹豫,只是,他能爬着走不? 艰难地尝试起身时,荼溟已经跑出老远,大骂一声,顾不得其他,踉跄着追上去。 倒在树根上的苍繁吐出几口血,数道藤蔓紧追不舍地朝他而来。 此时的他连呼吸都困难,再者,斐晫被穿透胸膛的画面一直回荡在他脑海,眼睁睁地看着藤蔓向他刺来,放弃了挣扎。 千钧一发之际,身体的本能带他堪堪躲过,翻滚了几圈,为什么?为什么还会躲?明明放弃了的…… 荼溟刚好路过他身边,低头瞅了一眼。 苍繁伤得着实不轻,若是带上他的话,眸中一闪而逝的暗色,荼溟在做出决定时,夜止已经追上来并将苍繁扶起。 只听他虚弱地说:“救他!” 夜止瞟了一眼斐晫所在的方向后将目光投向荼溟,半空中的藤蔓紧紧地缠绕包裹成一团,他一时不敢想象里面的场景,只觉口中发干:“救吗?” “走!”荼溟面色发沉,当机立断。 这种情况他们冲上去只能是送死,他连苍繁都不想管,又怎么会去救斐晫。 闻言,苍繁不知从哪来的力气,一把推开搀扶的夜止,神情视死如归,咬牙一言不发地冲向斐晫所在的位置。 却是刚迈出一步就被荼溟抓住后领拽了回来,丢给夜止,冷声道:“你们两个都死在这里,鬼幻怎么办?苍繁,你该长大了!” 从枯诺前世的记忆中,他便看出,苍繁被保护的太好,沈微希宠着他,什么事情都几乎一力扛下。 而斐晫亦然,他这个王当得真是任性且无忧无虑,但,沈微希已死,斐晫叛变。 他该承担起自己的责任了。 第46章 与共 毫无防备的夜止被苍繁一撞,再加上脚下的晃动,两人直接摔倒在树根上,半天爬不起来。 本欲破口大骂的夜止听到荼溟的话,有些意外地看着他。 这番话配上他这副身躯真是有种说不出的违和,荼溟究竟是个怎样的人? 他的认知和传闻中的完全不一样,而且,他和师尊的关系看上去并非水火不容,反而,有那么些旖旎的暧昧,眸中闪过一丝古怪。 “你们两个傻了?还不快起来跑!”荼溟看着躺在树根上发愣的两人,怒道,被藤蔓擦过的手臂火辣辣的疼。 “夜止,你有什么灵丹妙药赶紧喂苍繁吃一颗,别让他拖后腿!” 夜止一个激灵,这才反应过来。 从百宝袋里掏出一瓶伤药,胡乱倒出几颗,一股脑喂给了苍繁,小声嘀咕:“花知晓说过,这药死人也能救活!” “……他的话你也信,算了!”荼溟闪身过来正好听到他的话,一阵无语,伸手将两人拽起来。 “我们已经耽搁太多时间。”沐昭早就连影儿都没了,眯起的眸中酝酿着风暴。 苍繁回头看了一眼被藤蔓包裹的斐晫,他的身影已经彻底消失在缠绕的藤蔓之中,阿斐…… 幼时,他并不喜欢化作人形,他喜欢以原形的姿态在山野间放肆地奔跑。 但,王的身份束缚着他,只有在斐晫的面前,他可以做回自己,毫无形象地说着不切实际的话,自己便是整个世界。 荼溟的话如当头棒喝,是啊!他该长大了,他们都不在了,狠狠闭了下眼睛,再睁开已是波澜不惊。 “咦?那些藤蔓好像不追了?”不知跑了多久,夜止回头瞟了一眼,不确定地说。 “前面有光!”荼溟并未回头看,向着光发出的方向奋力前行,直觉告诉他,离沐昭很近了。 但那里潜藏着未知的危险,心跳不禁加快,触及那光芒时,身体好像穿过了什么屏障,但入目的红色让他忘记了思考,脱口而出:“苒清——” “师尊?”夜止神情雀跃。 “别过来!”沐昭背对着他们,不知是何神情,但话语极冷,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可惜,他的话除了夜止外,并不会有人听。 但,荼溟没想到,率先冲到沐昭面前的竟然是苍繁,手握闪着凛凛寒光的折扇抵在他脆弱的脖颈间,目光阴鸷,厉声质问:“沐苒清,你在我鬼幻究竟做了什么?” 他就算反应再迟钝,也该察觉这一系列事情与沐昭脱不了关系,从他进入禁地,幻树开花的那一刻起。 荼溟感到自己的心跳骤停,虽然他知道以沐昭的身手不会吃亏,但他居然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扬起的一缕发丝触碰到扇刃后飘然而落。 荼溟额头滑落一滴冷汗,仿佛生命受到威胁的是他。 紧握住苍繁的胳膊,指骨处因用力而泛白,不让他动弹分毫,故作镇定道:“这件事有太多的疑点,你先收了武器再说。” 视线紧锁在沐昭那离扇刃不过分毫间的脖颈上,随着呼吸跳动的经脉好像随时会触碰那冰冷的利刃。 “是啊!有话好好说,苍繁,你不能恩将仇报!”夜止在一旁焦急无措道。 看看这个,看看那个,早知道就不该救他,还浪费自己的药。 苍繁只是固执地看着沐昭,不为所动,心中却对他此时的状态起了疑。 他似乎不是不想躲开,而是动不了,神情微变,还未开口,便听沐昭说:“这事你问斐晫。” 不过,这个名字对现在的苍繁而言就是雷区。 荼溟当机立断,运足力气拽着苍繁的胳膊将他甩了出去,尽管已经留心那扇子,仍是被划破了手臂。 顿时鲜血涌出,他却像无知无觉般,连眉头都未皱一下,赶紧查看起沐昭的情况,道:“斐晫死了。”无人注意滴落在地的鲜血消失不见。 “嗯?”沐昭听到他的话一愣,强迫自己从荼溟受伤的手臂上转移注意力,“怎么死的?” 沐昭明显不相信的态度,把被甩出数步外的苍繁激怒,但他并未再冲上来,眼角余光瞥见一物,扭头查看时,便听沐昭厉声道:“别看她!” 只是,已经迟了。 “什么?”而持剑冲过去试图挡住苍繁的夜止,眼中映入了同苍繁看到的相同画面,“师尊,我身体动不了了,唔……感觉有什么东西爬进我身体里……” “别说话,护住心脉。” “你们看到了什么?”注意力只在沐昭身上的荼溟成了唯一没有中招的人,暗自心惊,什么东西这么厉害? “一个少女。”沐昭平淡的话语中听不出什么情绪。 荼溟神情有些复杂地点了点头,等了片刻没有后话,不禁问:“然后呢?”一个少女就将他困在这里束手无策,那这还是苒清君吗? “……看我的眼睛。”沐昭的话中带着不易察觉的紧张,长睫颤了颤。 闻言,荼溟目光一亮,虽然明知他这话没有任何歧义,但仍止不住兴奋,强忍着脸上的笑意。 踮起脚,凑近沐昭,心跳有些加快,呼吸有些灼热,但从他眼中看到的画面让荼溟脑中乱七八糟的想法瞬间消失了。 如沐昭所言,花开正盛的幻树下悬空盘坐着一少女。 烟紫色长发垂落在地,打着卷铺散开来,身穿一件绿萝衫,赤裸着双足,双手捏着奇怪的指诀放在胸口处,眼睛呈半睁半闭的状态,额间诡异的绿色印记,像是一种古老的字符。 美,一种空灵的美,没有质感,令人从心底感到空荡荡、轻飘飘,什么都抓不住的虚无感。 恍惚间,他似乎看到了少女的睫毛颤动了一下。 “荼溟!”急促的呼唤声令荼溟猛地一惊,身形晃动了一下,倒退几步。 抬头看向沐昭,整个人如虚脱了般,出了一身冷汗,喘了几口气,在他沉稳的目光下逐渐平复心绪。 “那少女是何方神圣?我该怎么做?”荼溟握了握拳头。 他不能回头,无法得知另外两人什么情况,应该没有沐昭轻松,夜止刚开始还叫唤几句,苍繁倒是一声不吭,这接二连三发生的事,也不知道他承不承受得住? 沐昭看着他回神,听着他的疑问,悄悄松了一口气,沉声道:“祂便是鬼幻之森。” 荼溟用了三四秒消化他这句话,脑中杂乱的闪过一些事情,却抓不住重点,看着沐昭的神情有一丝复杂。 但并没有多问,而是说:“我该怎么救你?” 沐昭眸中一闪而逝的错愕,荼溟竟然没有顺着他的话问下去,喉结上下滚动,喃喃道:“你……这是一开始便设好的局。” “在我第一次踏入鬼幻禁地时,枯诺只是诱因,其中缘由,不便细说。”出口的话变成不自然的解释。 荼溟愣了一下后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调侃道:“啧!你这似是而非的话,既然没打算和盘托出,那就不要说的好,我看上去有那么笨吗?” “……”沐昭不动声色地移开视线。 “其中缘由?让我给你分析分析。”荼溟笑得邪肆。 “你说第一次踏入鬼幻,那便是为嗜血之域而来,期间你做了什么,我不得而知,其目的存疑。” “你提及枯诺,那这件事便有了前因后果,你欠了苍繁一个人情,不然,我不认为你有闲情逸致会掺和别人的事。” “这幕后之人应对你很是了解,一步步将你引入禁地之中,斐晫在其中扮演的角色待定,但他们的目的是什么?” “苒清,还记得那个黑衣鬼魅的男人说‘人生不相见,动如参与商’,这话不是说给你?”荼溟觉得自己的思路愈发清晰。 “你我都认识的人,会是谁?”他问地极轻极缓,脑中有一个名字,但,眼角余光扫过夜止的背影。 关于幕后之人的猜测除直觉外,毫无依据。 沐昭抿唇不语,将他的神情尽收眼底,心“咯噔”一跳,若不是他此刻动弹不得,肯定转身就走,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只要是荼溟上心的事,哪怕只有一点点蛛丝马迹,他都会紧抓不放,抽丝剥茧,直到查清楚一切。 沐昭僵硬地转移话题:“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 不待他说什么,继续道:“闭眼,转身,听我指挥。” “……”荼溟神情无奈,知他回避,却别无他法,看着他轻轻叹了口气,沐昭不想说的事,就算威逼利诱也不会吐露半个字。 啧!听话的闭上了眼睛转身,不忘说句:“我怎么感觉那么不靠谱?” 沐昭眯了眯眼睛,无视了他这句话,不动声色地说:“直走。” 这闭上眼睛直走? 荼溟嘴角噙着似有若无的笑,想着沐昭在身后注视他的模样,全凭感觉地走着。 在迈出第十步的时候,身后传来一个“停”字,紧接着收到指令左转,继续往前走。 这种把身体交给他人指挥的感觉,有种说不出的怪异,但这个人是沐昭,荼溟倒是有种乐在其中的感觉。 只是,目不能视,感觉时间流逝的好慢。 沐昭看着他在自己的指挥下走到的位置,目光一暗,沉声道:“狂歌,直刺!” 闻言,荼溟手握狂歌,凭着感觉直刺过去,利剑刺破血肉的声音让他没来由地一阵心慌,刚才沐昭的声音似乎近在咫尺。 电光火石间,荼溟脑海中构造出刚才所走的路线。 猛地睁开眼睛,入眼的画面让他双目赤红,几乎疯了,悲怆怒吼道:“沐苒清……” 第47章 鬼幻 “师尊?你怎么了?君……荼……操!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 利剑穿透胸膛,鲜血喷洒,模糊了荼溟的视线,此情此景与前世重合,红衣灼目,不可置信地凄然道:“荼溟……” 不同的是,现在的沐昭神色淡然,毫不在意这一剑带来的伤害。 黏腻温热的血液,荼溟只觉头晕目眩,脑中“嗡嗡”作响,想要大吼大叫,整个人如困兽般无措地握着手中的剑。 倏地如遭针扎松开了手,口中除了沐昭的名字外,再说不出其他话语。 怎么会这样?为什么要这么对他?精神恍惚的荼溟后知后觉地感到身后探出一只手,覆在他的眼睛上,指尖微凉的触感让他浑身一颤。 “我在。”沐昭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简短的两个字听不出什么情绪。 荼溟只觉他在生死之间走了一遭,瞬间抽空了所有力气,那种痛彻心扉的感觉让他几欲发狂,脑中一片空白。 视线被遮,索性闭上了眼睛,平复心情。 沐昭感到手中濡湿,一瞬的失神,抿了抿唇,什么都未说,调整气息,握住他另一只手,召回狂歌。 “不解释一下?”荼溟握了握手中的剑柄,手背上覆着沐昭的手让他心安,但不代表刚才的事情他不追究,开口的声音有些沙哑带着一丝颤意。 沐昭沉默了片刻,道出两个字:“幻术。”只是不知他看到了什么。 “什么时候?”荼溟沉声,他不是没有这个怀疑,只是接二连三的事让他来不及深入思考。 现在只觉头痛,而沐昭又给了他爆炸性的一句话。 “鬼幻之森禁地结界解除之时。” 荼溟愣了一下,心思百转,想要去看他此时的神情。 一时忘了被沐昭捂住了眼睛,长睫扫过他的掌心,感到他手指微颤,缓缓吐出一口气,冷静下来,之前的疑问得到了答案。 却带出更多的问题,喉结上下滚动,终是决定问出口:“你的目的是为了禁地之力?”除此之外他想不出其他目的。 沐昭沉默不语,放下覆着他眼睛的手,却未收回与他共同执剑的手。 入眼的画面让荼溟愣在原地,忘了言语和看身后的沐昭。 遍地繁花中最醒目的当属那房屋大小的狐狸,乃苍繁原形,此刻正蜷卧着舔舐受伤的爪子,那伤口好像是他刺出的那一剑造成的。 荼溟眯了眯眼睛,视线往下,手中之剑所指的方向是那高台之上诡异的少女,姿势未变,却睁开了眼睛。 紫色琉璃双瞳空洞无神,荼溟匆匆扫过,不敢直视,仍是一阵心悸。 而她旁边手抵心脏,单膝跪地的竟是斐晫,似乎并未看见他们,一动未动。 而他们面前躺着三个人,夜止、枯诺和他的身体君爻,生死未知,四面八方的符咒将所有人困在这里,是沐昭的手笔。 沐昭自荼溟身后走出,未看他一眼,神情淡漠,移开覆在他手上的手。 掌心轻轻划过闪着寒光的剑刃,鲜血刹那涌出,滴落在繁花之上,他神情未变。 “你?”荼溟简直怒火中烧,可面对他冷漠的侧颜却是什么火都发不出了,暗暗咬了咬牙,收回狂歌。 一把抓过他流血的手,看似粗鲁实则轻柔至极,待看清那血液颜色时愣了一下,抬眸神情复杂地看着他,只觉喉咙发紧。 沐昭避开他的视线,感到一丝丝心虚,试图抽回自己的手,却被对方紧握,动弹不得,只好作罢。 “刺啦”荼溟撕下衣摆一块布料,帮他包扎,神情专注认真,以至忽略了脚下的变化。 散发着红光的阵法以两人为中心向外扩散,与四周漂浮的符咒相辅相成,繁花随之消失化作淡淡烟雾。 伤口并不深,处理起来也没什么难度,缠了几圈后打了个漂亮的结,荼溟神色温柔地轻轻吹了一口气。 这幼稚的行为令沐昭神情微动,讪讪地说:“小伤,没必要。” 荼溟额角青筋跳了跳,松开握着他的手,不置可否地看着他,沐昭装作没看见,心却颤了颤,径直向前走去,微微握了握包扎严实的手,眨了眨眼睛。 荼溟看着他的背影磨了磨牙,眸中一闪而逝的暗色,快步追上去,问:“他们是定住了?” 竟然没有任何的行动,而随着阵法的启动,逐渐现出所处之地原本构造。 摘星楼露天的顶层,放眼望去,九街八十一巷,却无昔日热闹繁华,一派萧索破败,竟是座死城,荼溟心中一突,脑海中飞快闪过什么。 “苍繁是怎么回事?”这庞大的身躯想忽视都难,只是,他怎么到了对立面?并不顾枯诺的死活。 “失了灵识。”话落,只见苍繁冲靠近的两人呲牙,目露凶光。 仿佛下一刻就会跃起将他们撕碎,但下一秒又老老实实地趴在地上,舔起了受伤的爪子,尾巴百无聊赖地扫着幻树的枝丫,飘落阵阵花瓣雨。 荼溟竟一时不知该说什么,而此时的斐晫有了动静,站起了身。 却未看他们,伸手贴上苍繁柔软的皮毛,低低地笑了一声,道:“是我错了。” 他这句话来的突然,荼溟扯了扯沐昭的袖子求解。 沐昭眉头微皱,垂眸看他,不相信他猜不出来,可对方摆明了想听他说,张了张嘴,语调没什么起伏地说:“鬼幻在苍繁醒来的那刻便成了一座死城……” “我们的王由圣树孕育而出,上一任王身死之时,新王诞生之日,延续至今。”斐晫接过沐昭的话,神色平静地说。 “夭夭的沉睡打破了这一切,一天、两天时间流逝,他没有醒来的迹象,希望随之一天天破灭。” “我第一次感到时间是如此漫长,从白天到黑夜,四季轮转,我相信他会醒来。” “……但,族人和长老却没有那么多耐心,他们认为应该杀了夭夭,迎接新王,可他还活着,有心跳有呼吸,只是睡着了……” 荼溟悄无声息地握住了沐昭的手,对他条件反射地想要抽回心生无奈,却是握得更紧了,斐晫的选择不言而喻。 只是,苍繁真的是自己醒的吗? 沐昭的身体不自然的紧绷,以至于接下来的话他都听得有些恍惚。 斐晫不知出于什么原因没有提及如何保下苍繁,倒是说起一位无名尊主,带着唤醒苍繁的希望而来。 荼溟下意识地觉得他口中之人便是那个黑衣人,看着沐昭,脸上神情一时变幻莫测。 而斐晫说着也将目光投向心不在焉的沐昭,沉声道:“狐,世评:狡猾奸诈,终是不及——人。” 沐昭嘴巴微张,似乎想说什么,却未出口。 “做出选择的是你。”荼溟将沐昭的反应尽收眼底,眸中一闪而逝的暗色,移开视线,看向斐晫,不置可否地说:“如今这局面,你怪得了谁?”声音冷若冰霜。 斐晫沉默了,微垂眼帘,不知在想什么。 荼溟已没了耐心听他自怨自艾,晃了晃握着沐昭的手,冲他眨了下眼睛,示意先下手为强! 却被沐昭阻止了,只听他说:“你想救鬼幻的子民吗?” 闻言,荼溟眼皮一跳,这鬼幻城的妖被斐晫以生命为祭唤醒了他们的王,继而借禁地之力布下真假难辨的幻境。 沐昭所说的救,岂不是死而复生,联想到自己,如此逆天之术,稍有差池,便是万劫不复,他便是最好的证明。 但,他还未来得及说什么,便听斐晫低沉的笑,透露着诡异。 收回抚摸着苍繁柔软皮毛的手,退后几步,抬头看着他的眼睛,思绪万千,心中却奇异的很是平静,开口道:“终是君不知臣,臣不知君!” “噗嗤”鲜血飞溅,变故来得太快,以至于荼溟和沐昭一时都未反应过来。 眼睁睁看着斐晫被藤蔓如利剑般穿透胸膛,出手的竟是那诡异的少女。 斐晫吐出一口鲜血,抬手下意识地捂住汩汩冒血的伤口,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后倒去,摔下高台长阶。 瞪大的眸中震惊之色逐渐变得涣散,失去了光彩,脑海中闪过走马灯般儿时的片段。 ——“斐晫此生之愿便是吾王。” 荼溟蹲身探了探斐晫的鼻息,伸手覆在他的眼睛上。 只见他空洞的眸中倒映着苍繁的狐形,神情一时说不出是怜悯还是什么,轻轻叹了口气,心中更多的是疑惑。 望向那姿态未变,犹如雕像般的少女,发生了什么导致斐晫在眨眼之间丧命? 沐昭抬头看向没什么反应的苍繁,没有子民的王和没有王的子民,垂眸,视线移向那少女。 “当”电光火石间,荼溟一把扯过沐昭,挥剑格挡,激烈的相撞震得虎口发麻,额头滑落一滴冷汗。 好险!眸中一闪而逝的厉色,松开握着沐昭的手,果断的持剑斩向突然袭来的藤蔓。 眨眼间爆发出千万条,从各个方位防不胜防地而来。 沐昭神情晦暗难明,看着挡在身前的背影,这一系列变故,源自于——杀心! 视线紧锁那诡异少女,若不是荼溟迅疾的反应,他恐怕与斐晫一般死不瞑目。 第48章 代价 千钧一发之际,沐昭之前布下的法阵发出刺眼的强光,荼溟感到眼睛一痛,本能地紧闭,还未出声询问沐昭的情况,便感到一阵风从身边掠过。 下意识地伸手去抓,只余冰冷空气。 沐昭无惧强光,直奔高台上的少女而去,双指并拢直点她眉心处那诡异的符文印记。 却在分毫之距时停下,似乎受到了什么阻隔,沐昭垂眸,视线正好落在少女空洞的眸中,犹如深渊,将他拉扯,拽入其中。 “沐苒清?”荼溟微眯起眼睛,无心观察周围的变化,看着沐昭僵立的背影,心中一紧。 试图上前却发现被定在原地,动弹不得,不禁暗骂。 只见有什么东西涌入沐昭的体内,在他周身形成古怪的气流涌动,直觉告诉他,很危险! 奈何他现在什么都做不了,狠狠地咬了咬牙,只能一遍遍叫着他的名字:“沐苒清……” 磅礴汹涌的力量源源不断地自少女身上传入沐昭体内,他的神情既痛苦又享受,很是矛盾,身体与灵魂仿佛分开来。 意识告诉他醒来,必须挣脱这力量的束缚,但身体却不受控制地要将这力量吸收。 谁在叫他? 沐昭恍惚中想,语气急切又暴躁,一点都不温柔,但好熟悉,是谁? 荼溟感觉自己快喊得吐血了,但沐昭就是没什么反应。 反倒是苍繁从狐形化作了人形,落在高台上两人的不远处,却是一句话都未说,便昏死了过去,看得荼溟一阵无语。 紧接着,他隐约察觉到了什么,符阵散发出的光已经不是那么强烈,或者说适应,放眼望去。 “这……”荼溟瞳孔骤缩,手脚冰凉。 沐昭布下的符阵不知在什么时候悄然改变,而,这个阵型,骇然道:“沐苒清,你醒醒!知道你现在在做什么吗?” 这声怒吼让沐昭一个激灵,短暂的清醒。 面前映入眼帘的少女已近乎透明,体内汹涌的力量告诉他发生了什么,而这本是他的计划,但现在他不敢回头看荼溟的反应。 短短几秒钟时间,沐昭做出了选择,再次被强大的力量所控之前,指尖触到了少女的眉心。 一滴鲜血滑落,浸染了那印记,散发出微微红光,少女无声地张开嘴,似在嘶吼。 两人的发丝、衣裳无风自动,猎猎作响。 萦绕在沐昭周身的力量重新涌入少女体内,继而随着少女的消失化作万千紫色光点,轰然炸开,如流星划落天际,四散开来。 这惊心动魄的唯美令荼溟微愣,眸中的画面一点点放大。 高台消失,力竭昏过去的沐昭如折翼的蝴蝶,漫天紫光中,他是坠落凡尘的谪仙。 “接住你了!”荼溟的话伴随着一道重物落地的声音,下意识将怀中的人又抱紧了几分。 “咳咳!”苍繁翻身吐出一口鲜血,眼前阵阵发黑,浑身如散了架般,疼地他神情一瞬的扭曲。 勉强坐起身,就看到荼溟抱着沐昭的画面,整个人都愣住了,眸中闪着不可置信的光,伸出微颤的手指着他,皱眉道:“你……你是人是鬼?” 荼溟抱着昏过去的沐昭,眉头皱地死紧,还没意识到自身的变化。 听到苍繁的声音,勉强分出一部分注意力给他,疑惑道:“什么?” “……”苍繁抿了抿唇,不打算和他说话,站起身踉跄着向枯诺走去。 荼溟已经不需要他的回话,他看到了躺在那的君爻手指动了动,而他完全没有要回到那副身体里的感觉,这是怎么回事? 收回视线,低头看向怀中的沐昭,伸手轻抚他苍白的容颜。 “唔,师尊?”夜止睁开迷蒙的双眼,脑袋昏昏沉沉,一时竟想不起他是如何倒在了地上。 揉着眼睛坐起身,看到躺在旁边的君爻,直接伸腿踢了踢,不客气地嘟囔:“喂!醒醒!”放下揉着眼睛的手。 就见苍繁伸手指了个方向,示意他看去。 “嗯?”夜止满腹疑惑地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瞬间瞪大了眼睛,忘了言语。 那那那……抱着他家师尊的人?竟然是他曾见过的画中人! 夜止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疼! 不是幻觉或做梦,是真的!咽了口唾沫,鼓足勇气,“噔噔噔”跑到人家面前,只是这真人比画中俊美得更惊人,这容貌太有杀伤力了!让人不敢直视。 夜止心中波涛翻涌,指着他,磕磕巴巴地说:“你……你是谁?快,快放开我师尊!” 荼溟淡淡地一掀眼皮,瞥了夜止一眼,表示并不想搭理他。 怀中人轻微动了一下,睁开了眼睛,眸中映出荼溟的脸,瞬间清醒,一个激灵,下意识伸手推离。 “苒清?”荼溟将他的神情看的分明,握住他的手紧了紧,那本能的想要远离自己身边的反应让他心中一痛。 忽然就不是很确定沐昭对他的感情,目光暗了暗,沉声道:“身体有哪里不适吗?” 沐昭看着他沉默地抿了抿嘴,全身上下没有一处不在叫嚣着疼痛,但面上丝毫未表现出。 站起身,目光扫过呆若木鸡的夜止,不知他在想什么,苍繁和枯诺相对无言。 而那名叫君爻的少年正一脸困惑地看着四周,在这诡异的氛围下,犹豫着怎么开口。 等下,沐昭瞳孔骤缩,猛然回头,看着站在他身边的荼溟,喃喃:“你……” “我。”荼溟看着他变幻莫测的眼睛,粲然一笑。 凑到他耳边,压低声音说:“等下我们再算账!没发现斐晫的遗体不见了吗?”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越过他,向苍繁走去,替沐昭收拾烂摊子。 沐昭身体微僵,垂眸不知在想什么。 夜止凑到他身边,悄声说:“师尊,那个人……真的是大魔头荼溟?”说好的凶神恶煞,奇丑无比呢? 市井传言果然不可信! 荼溟路过君爻身边时,停了下脚步,侧目看了他一眼,怎么说也是他待了大半年的身体,还是有点感情的。 结果,对方被他看得腾地红了脸,把荼溟骇得差点一蹦三尺远,在他开口要说什么之前,赶紧快步走到了苍繁身边,打破他和枯诺大眼瞪小眼的气氛。 “苍繁,鬼幻发生的事你还记得多少?” 苍繁被他问得一愣,脑中断断续续闪过一些画面,痛苦地抱着头,眸中惊疑不定,喘了几口气,皱眉看向他:“阿斐?” 脑海中回荡的画面不知是梦境还是现实,斐晫站在一步之遥处对他说:“夭夭,我走了,今后的路要靠你自己走下去了,我的王。” “你要去哪儿?”苍繁听见自己这样问。 而斐晫只是看着他淡淡地笑着,身形如烟般消散。 苍繁努力地想要挽留,却发现只是徒劳,脚下如坠千斤动弹不得,伸长的手却什么也抓不住,带着哭腔地大喊:“阿斐,你不要走……” 闻言,枯诺眸中一闪而逝的异色,悄然离开。 荼溟静默了片刻,眼角余光瞥见枯诺离开的背影,再看毫无所觉的苍繁,无声地叹了口气,感慨地说:“斐晫一己之私利用禁地之力唤醒了你,代价是鬼幻子民。” “而我家苒清呢,散了禁地之力救了你们鬼幻,咳!不必言谢。”摸了摸鼻子,纵使脸皮厚如他,也感到一丝不好意思。 苍繁周身寒气森森,言谢?他看起来有那么好忽悠? “……至于斐晫,他无颜见你,躲起来了!”荼溟不动声色地移开视线。 终是隐下了斐晫的死讯,毕竟他死不见尸,眸中一闪而逝的暗色。 苍繁愣了愣,说实话,他确实不知该如何面对斐晫,现在这种情况他竟感到一丝庆幸。 再相见,他会实现曾经许下的宏愿,阿斐,我不会再让你失望了,神情坚定,眸中闪着熠熠的光。 “啧!”荼溟轻挑眉,想来这场变故会让苍繁彻底成长起来。 但,现在得趁他回过神来赶紧溜,瞬移到沐昭面前,牵起他的手,不待他挣扎,对夜止说:“这里交给你了!别辜负你家师尊对你的期望!” 处于呆愣中的夜止骤然听到他的话,下意识地推拒未出口,便被后一句砸的一个激灵。 还未表态,眼前已空无一人,怔了半晌,吐出一字:“操!” “请问,这是哪里?”一个弱弱的声音响起,君爻眼看着屋中的人越来越少,终于鼓起勇气问出口。 他仿佛做了一个长长的梦,梦中的自己不是自己,遇到了许多人,说了很多莫名其妙的话。 夜止的注意力被吸引过去,眯了眯眼睛,伸出一根手指问:“这是几” “……一。”君爻虽然满腹疑惑,但还是老实回答。 这个人,他认识,只是,对方一脸古怪地收回手,继而又问自己是谁,没什么犹豫地道出自己的名字。 “诶,竟然不是傻的?”夜止小声嘟囔。 “……”君爻,他之前确实脑子有问题,但,这大梦一场竟然让他奇迹般的恢复正常。 只是,恐怕没有人能替他解释其中玄妙。 苍繁听到两人的对话感到一阵无语,想起被他故意短暂性遗忘的枯诺。 掌心的刺痛告诉他,逃避不是解决的办法,终是要做出决定了。 “荼溟,沐昭,这宿命中的纠缠真是斩都斩不断,奈何相生相克,不得善终,天道,呵……” “请尊主责罚,小生办事不利,愧对您的期许!”幽单膝跪在玉阶上,垂首敛目。 在他不远处放着斐晫的尸身,他这死得着实出乎意料,到现在他都没想明白,还有——荼溟。 高座之上的人,隐藏在黑袍之下,看不清面容,单手托腮,开口淡然道:“天凉了,事情越来越有趣了。” 听不出喜怒,幽却打了个寒颤,暗自握紧了拳头。 没有人能猜透他的心思,面对这个高深莫测,身份成谜的男人,他是真心俯首臣服。 第49章 忘川 “喝下孟婆汤,一生爱恨情仇,一生浮沉得失都忘得干干净净,今生牵挂、痛恨之人,来生形同陌路,相见不识。” ——“忘却前尘,迎来新生。” 奈何桥头站着一个人,肃穆的黑色将她玲珑有致的身躯包裹严实,唯有鬓边别着的一朵彼岸花增添一抹色彩。 她对走来的每一个魂重复着这句话,明明属于少女的悦耳声音中却满是沧桑,清丽的脸上亦是漠然。 素手递给面前的魂一个青瓷碗,里面清澈的水荡起小小的涟漪,她便是传闻中的孟婆。 而那魂只是看着递来的碗,未接。 孟婆眉梢轻挑,分了一丝注意力给他,只见他不像普通魂那样目光呆滞,麻木不仁,视线落在桌上的名册上,道:“沈微希?” “我要带着记忆在来世找到他。” “可以,跳下忘川等待千年,方可投胎,若心念不减,记得前生事,便可带着记忆去寻找汝想要的。”孟婆递出的碗并未收回,“汝考虑清楚了?” 沈微希唇角微勾,轻轻一笑,道谢。 孟婆看着面前的魂,想着他为人时该是怎样的清风霁月,眸中一闪而逝复杂的光。 数千年来她已看过形形色色的魂,再难涌起情绪波动。 忘记、轮回、新生,是她认为世间万物应遵循的天道,所以,始终无法理解有些魂心中的那份执念。 思及此,又言道:“汝可知,跳入忘川,千年的等待意味着什么?” “千年之中,或会看到桥上走过今生最爱的人,但言语不通,汝看得到他,他却看不见汝。” “汝只能一遍一遍看他走过奈何桥,忘川水会消磨汝的执念,下面的孤寂绝不是汝可以想到的,或许,等不到千年,汝便忘了心中之人的模样。” 沈微希对她的话不置可否,但还是表示感谢,纵身跳入忘川。 冰冷刺骨的河水将他淹没,或许就如孟婆所言,千年时光会模糊他的容颜,但心不会忘记那份感觉。 “汝不是第一个跳下忘川的,也不会是最后一个。”孟婆抬眸看向排着队浩浩荡荡等待轮回的魂。 可是,真正熬过千年走出忘川的却寥寥无几。 一段小插曲为她日复一日枯燥乏味的生活增添一丝乐趣。 忘川之中没有时间的概念,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沈微希靠着回忆度日,想着苍繁在做什么?人妖两界现在的局面怎么样了? 丢了这样一副烂摊子给他,苍繁会不会怪自己的失约? 他不在的这千年中,苍繁会不会另寻新欢?到时自己该怎么办?他患得患失地想着。 直到——故人出现打破这一切。 “我早该想到的,你怎么舍得放下这段情去投胎。”熟悉的声音让沈微希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只是却不是他心心念念之人。 来人面无表情地打量着他,不露声色。 沈微希眉头微皱,心中一直存在的疑惑,在看到斐晫时被证实,他都能出现在自己面前,那——“苍繁呢?他是不是出事了?” 沉稳的表象被急切的话语打破,斐晫眸中一闪而逝的异色,他算是心血来潮想起沈微希这个人。 百忙之中抽空查出他并未去投胎,瞬间明白了他的小心思,漠然开口:“大战之后,他便一直沉睡,没有醒来的迹象。” “怎么会这样?”沈微希喃喃,不知该作何反应,而显得慌乱无助。 “你该去投胎了。”斐晫无意多说。 沈微希警惕地退后一步,面色微冷道:“这里是冥界,你踏足已是破了规矩。”点到为止。 斐晫不以为然地一笑,他既然来到了冥界,又如此准确地找到沈微希,自然是和冥主做好了交易,冷漠地开口:“沈微希,你是一个值得相交的朋友。” “若只是朋友该多好,一个帝王要成就大业,最忌讳的便是感情,你与夭夭此生的情便断在此处。” 话落,不待沈微希反应,便迅疾出手。 一团柔和的光将两人包裹,他指尖轻点沈微希的心脏,只见一小团流光溢彩的东西从他身体里抽出,随即四散。 沈微希并未感到任何的不适,但却觉得什么重要的东西随着这团光一起消失了。 这世上再不会有沈微希的爱,它随着那团光消逝在忘川之中。 “微……枯诺……” 遍寻各处的苍繁看着站在树下的身影,瞳孔一缩,那棵——合欢树,是他和沈微希一同种下的。 如今,已经枝繁叶茂,长这么大了,只是,物是人非。 枯诺掌心贴着树干,听着身后的动静未回头,抛却沈微希转世这个身份外,他与他彼此间似乎并未有什么话题可聊。 一时也觉得可笑,眨了眨眼睛,竟有一滴泪滑落。 风过,合欢花吹落满地,覆了衣衫。 “你……愿意留下,陪我一起共建鬼幻吗?”苍繁停下了脚步,不再上前,看着他的背影,试探的语气中带着一丝卑微和乞求。 长久的沉默,话到口中,反复咀嚼,终是咽下,枯诺捡起地上的一枝合欢花枯枝。 转身,枯枝指向苍繁,神情凛然,身形一动,手持枯枝向他刺去,苍繁退后展扇格挡,脚下荡起片片花瓣飞舞。 他的身形在苍繁眼中变幻交错,枯枝在他手中犹如利剑,锐不可当。 两人没有言语,你来我往,见招拆招,苍繁眸中燃起的光一点点消失,深沉如水,晦暗不明。 汗水挥洒,直至力竭,折扇合上。 “珍重。”二字随着枯诺的离开消散在风中。 独留苍繁一人,落寞的站在树下。 此事过后,苍繁以雷霆手段重塑鬼幻,一统妖界,成为新任妖帝,而枯诺,四处游历修行,成为千百年来佛道双修第一人。 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第50章 事了 而带着沐昭回缥缈宗说要算账的荼溟却是什么都没说,只是看着他。 室内的气氛一时诡异万分,沐昭被他盯得浑身发毛,坐立不安,位置从这里换到那里。 荼溟不紧不慢地跟上,唇角噙着一抹玩味的笑,看着走路差点同手同脚的沐昭,觉得心情好多了。 炽热的目光搅得沐昭心烦意乱,脑中一片空白,许多话藏在心里不知从何说起,嘴巴张了又合,深吸一口气。 猛地转身,差点撞上近在咫尺的荼溟,下意识地后退。 一条遒劲有力的手臂搂住了沐昭的腰,稳住他的身形,荼溟笑意加深,不再沉默,开口的话却是:“我可以亲你吗?” “……”沐昭显然跟不上荼溟的思维,呆愣了一下拒绝,“不可。” “晚了。”荼溟一手托住他的后颈,仰头,不由分说地亲了上去。 浅尝辄止,额头相抵,看着他的眸中仿佛有星辰大海,让人沉溺,深情低语:“苒清,我回来了。”感到他僵硬的身体轻颤,垂下的长睫遮挡了闪着水光的眸子。 “……晚了。”沐昭回他相同的两个字,几不可闻。 抬手推开了他,转身走到窗边,看向窗外的一方天地,思绪飘忽,良久,沉声道:“荼溟,你想过你的现世会引起怎样的风波吗?” 闻言,荼溟神色一凝,随即又变得玩世不恭,笑嘻嘻地凑到沐昭身边。 随着他的目光看去,答非所问:“这院子的装饰太单调了些,这么多年来一点新意都没有,我记得花知晓那有一棵紫樱,很不错。”眸中闪烁着精光。 一股不好的预感在沐昭心中漫延,蹙眉看向他。 而荼溟只是冲他暧昧不明地一笑,害得沐昭乱了心跳,略显慌乱地移开视线,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反而是荼溟关心地问:“饿了吗?我做饭给你吃。” “……”沐昭真是搞不懂他在想什么,到底想干什么? “啾”荼溟在沐昭脸上亲了一口,如一只偷腥的猫般溜了,独留沐昭心乱如麻地僵立在原地。 心情甚好的荼溟哼着小调走到厨房,翻看橱柜,调料倒是一应俱全,只是食材少得可怜。 荼溟站在砧板前摸着下巴,倏地目光一亮,将视线移向院中的玉兰花树上,唇边勾起不怀好意的笑。 扑鼻的香气勾动味蕾,让沐昭一阵恍惚,行动快过思维地向外走去。 待看到院中情景时猛地停下了脚步,额角青筋跳了跳,他精心用阵法呵护的玉兰花树全秃了,连一朵花骨朵儿都未给他留下,能做出如此辣手摧花的人也只能是:“荼溟——” “嗯?我在。”荼溟从厨房探出头,手中还拿着锅铲,带着明艳灿烂的笑容看向他,“稍等一下,马上就好!” 那笑容刺痛了沐昭的眸子,让他几乎喘不过气,真是狼狈啊!明明都已经忘了,为什么还来招惹他? 只见荼溟端着一个青瓷碟子走过来,仿若看不见沐昭晦暗的神情,拿起摆放在里面的一块玉兰饼喂给他,柔声道:“张嘴,啊~” 恍惚中的沐昭下意识地张了嘴,入口的酥脆,淡淡清凉的玉兰花香在口腔漫延。 “怎么?好吃的说不出话了?”荼溟调侃道,神色间带着一丝得意,指腹轻轻擦过他的唇角,拭去残留的点点饼渣。 转手拿起一块玉兰饼送到自己口中,顺便舔了舔手指,只是那目光一直盯着沐昭,怎么看都不怀好意! 这暧昧不明的举动落到沐昭眼中让他当即警惕地退后一步,结果,荼溟只是将手中的盘子交给他,嘱咐道:“先垫垫肚子,半个时辰后开饭。” 玉兰盛宴一一摆上桌,并伴随着荼溟的介绍。 可见——玉兰花溜肉片,玉兰花蛋羹,玉兰花米粥,玉兰花素什锦,玉兰花蒸糕等等,真是一点都没浪费满院子的玉兰花。 沐昭坐在桌前,看着色香味俱全的菜品,一时不知该从哪下筷,只觉五味杂陈,此情此景仿佛一切都未变,眼前人亦如当初。 压抑且安静的气氛下,荼溟夹了一筷子菜递到沐昭面前的碗中,还未说些什么温情的话来缓解气氛,就听门外传来动静。 “苒……”来人看着屋内的情景一时忘了言语,脑中竟冒出一句:打扰了,告辞! 荼溟看向来人,凤眸微眯,流露出丝丝不悦,赶在沐昭之前以主人自居开口道:“没有多余的碗筷,你自便。”俨然把人家当成来蹭饭的。 堂堂缥缈宗宗主被如此嫌弃地对待竟没有什么表示,只是惊疑的目光在两人身上来回扫视。 沐昭下意识地避开了,反倒是荼溟态度甚是嚣张挑衅,还真是一如既往未变。 良久,化为一声叹息,道:“我在书房等你。” 在叠溪转身的瞬间沐昭便站起了身准备跟上,却被荼溟一把拉住,可怜巴巴地看着他,仿佛自己做了什么罪大恶极的事,心中一紧,忘了动作。 “有什么事吃了饭再说呗!”荼溟笑着看他。 “我不饿。”沐昭挣开他的手,无视他黯淡了的神情,毅然转身离开。 荼溟看着停留在半空的手,脸上的笑容一点点消失,很好! 沐昭与叠溪前后脚来到书房,落座后,一时竟无人先开口打破沉默,沐昭是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解释。 整件事有太多的疑点他都没解开,最重要的是他完全没想好怎么处理荼溟这件事。 而叠溪完全不知说什么好,但也不奢望沐昭会主动开口,头痛地扶额,无奈道:“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沐昭默不作声,眸底深处暗藏着坚定。 “苒清,你的决定我劝不了,但荼溟的态度呢?”叠溪对把希望寄托在荼溟身上感到一丝可笑。 但,在这世间唯一还能让沐昭在意动容的也只有荼溟了。 “他无需知道,这些与他无关。”沐昭淡漠地说着,看着缠绕在手上的黑布。 “什么不需要我知道?”书房的门打开,伴随着一道听不出喜怒的声音,荼溟的身影出现在两人面前。 端了个托盘,上面两盏冒着热气的玉兰花茶,一碟精致的玉兰花蒸糕。 “……”叠溪看着在沐昭旁边翩然入座的荼溟,他那两盏茶不言而喻没他的份,心情复杂。 “……”沐昭身形一瞬间的僵硬。 而荼溟落座后就完全没有要走的意思,喧宾夺主:“你们刚才在说什么?继续,不用在意我。”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待吹凉后,递给了沐昭。 “……”两人,默然不语。 对此,荼溟意味深长地看了看两人,心中有了几分了然,手握拳放在唇边轻咳一声,正色道:“既如此,那便我来说。” “叠溪,我看你也不是很清楚苒清在做什么……” “荼溟——”沐昭出声不容置疑地打断他的话。 “哦?”叠溪不动声色,没有因荼溟的话而动摇,反而露出一抹淡笑,似嘲讽。 荼溟将两人的神情尽收眼底,目光便落在了沐昭身上,话却是对叠溪说的,冷得毫无温度:“你既然知道他在做什么,为什么不阻止?” “这是他的选择,轮不到你来置喙!”话音未落,叠溪便感到凌厉的剑气扑面而来,却未伤及他分毫。 抬眸看向挡在他面前单薄的背影,衣服、发丝翻飞,模糊了他的眼睛,神情一阵恍惚。 剑尖在距离沐昭分毫间停下,遭到的反噬让他喉头一甜,荼溟目光阴沉不定。 他此时的怒火与其说是对他们,不如说是对自己,松开了握剑的手,“咣当”一声落地,分外的刺耳,转身离去。 “还好吗?”叠溪从他身后起身,走到他面前,看着他苍白的面色,目露担忧。 “苒清,他可不笨,鬼幻之森发生的事,他恐怕已察觉你的意图,你有没有想过他知道后,你的一片苦心会白费,多为自己想一想。” “都说旁观者清,你们俩的事,我这个旁观者是迷惑不已。” 沐昭不置可否。 他的态度,让叠溪心生无奈,费再多口舌对方听不进去也是白搭,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我还是去阿尚那躲几天好了!” 不然,荼溟来找他质问时,他真怕自己忍不住说出来。 满腔怒火无处发泄的荼溟直到深更半夜了才回来,抱着被褥鬼鬼祟祟地溜进了沐昭的房中。 “咻”烛火点燃,照亮了那蹑手蹑脚的身影。 “苒清,你还没睡?是在等我吗?”荼溟自我感动地说。 就见对方只是冷眼看着他,抬手摸了摸鼻子,将自己的被褥放在沐昭的床榻下,认真地铺了起来,看上去说不出的可怜。 “……你走错房间了。”沐昭简直不知该用何种表情来面对他这举动。 “没有啊!你不在这儿嘛!”荼溟理所当然地说,丝毫没觉得哪里不对,其实他想做的是和沐昭同床共枕。 但现阶段也只能想想,眸中一闪而逝的暗色,开口胡扯:“我这人人喊打,死而复生的大魔头,被人发现了可怎么办?只能委屈你金屋藏娇了。” “……”金屋藏娇这种话都能让他面不改色地说出来,沐昭自知说不过他,默不作声地重新躺下,盖好自己的小被子。 今夜注定无眠。 不过,荼溟看着他闭上眼睛,道了一声:“好梦!”灭了烛火。 “窸窣”一阵响动后,房中再次陷入安静之中,能听到彼此细微的呼吸声,荼溟双手枕在脑后,看着黑暗中的房顶,细数着时间流逝。 不知过了多久,只听“扑通”重物落地的声音,听着都疼。 “嘶——苒清,你也太狠了!”偷偷爬床,被毫不留情踹下了床的荼溟委屈巴巴地控诉。 对方置若罔闻,并送了一个背影给他。 “……”沐昭现在性冷淡了?自己主动爬床他都不要,还是说自己失去魅力了?荼溟陷入自我怀疑中。 天光微亮,只听一声怒吼响彻云霄。 “操!哪个缺德玩意儿偷老子的树——!!!” 第51章 尸傀 飘渺城,其实和缥缈宗并无什么太大关系,两地甚至相隔甚远,更是在荼溟的一场屠戮后变为了一座死城,哪怕时隔二十年依旧荒无人烟,再难现昔日繁华景象。 据说,只要踏入飘渺城的地界就再难出来,更是传闻里面鬼魅横生。 却也有不信邪的人,降妖除魔的有志之士,南下不想绕行的行人商队。 而其中正有这样一批人,乃是家中生变的君家一行人,以君泽为首,面上毫无畏惧地踏入飘渺城。 荒凉的街道上空无一人,偶有秋风掠过卷起地上的落叶,响起“哗哗”声。 “师尊——不好了,洛水镇有……”话音戛然而止,甚至连迈入的步伐都那么不确定地踌躇起来。 夜止挠了挠头,左右看了看,甚至退出去看了眼头顶的门匾,是望月阁没错啊! 但,标志性的玉兰花怎么不见了?那庭中的紫樱又是怎么回事? 若他没认错那应该是花知晓的树,唯一不同的是多了架秋千,他受什么刺激了?居然舍得把这棵千年紫樱移栽到望月阁,不由凑近又细细打量了番,就听身后传来脚步声。 “师……”夜止转回身,看着并肩走来的两人,脚下一个踉跄。 一定是他转身的方式不对,这视觉冲击让他当即退后几步,靠在身后的樱花树上。 “不是,你俩是要去结婚吗?”这一刻的夜止只想说这句话。 两人身量相似,荼溟也只比沐昭矮了小半个头,都是一米八加的大高个,让夜止眸中闪过一丝嫉妒,艳丽夺目的红色硬是让两人穿出了不同的风格,清冷,妖艳。 但,不得不说,荼溟这妖孽还真适合红色,看一眼都有种被勾魂摄魄的感觉。 闻言,荼溟眉眼含笑地看向沐昭,心中却是一阵抽痛。 结果,对方毫无反应,并默不作声地与他拉开了些距离,不过,耳根却不易察觉的红了,垂眸遮掩自己的小心思。 说实话,他真的很讨厌这样的自己,但他又无法推开荼溟的靠近。 夜止莫名觉得自己被塞了狗粮,呆呆地看着他们,半天没有言语。所以,他不在的这几天究竟发生了什么?不禁脑洞大开的浮想联翩。 两人就见夜止的神情越来越奇怪,对视一眼,荼溟上前冲他打了个响指,道:“回神了,你刚大喊大叫地说洛水镇怎么了?” “啊……”回神的夜止看着面前的荼溟,脸颊突然爆红,恼羞成怒地说:“你凑这么近干嘛?” 不知道自己的脸很有杀伤力吗?抬手推了他一下,毫无防备的荼溟被推得一个踉跄,捂着被打到的胸口一脸受伤,不可置信地看他,仿佛夜止做了什么不可饶恕的事。 在他无声控诉的目光下,夜止顿时手足无措起来,他并没有使多大劲啊! 正酝酿着怎么道歉的下一秒,发生的事让他眼珠子差点掉出来。 “好痛,苒清,你徒弟打我,你这做师傅的要对我负责,照顾我下半生!”荼溟一副弱不禁风的模样软趴在沐昭身上,委委屈屈地说着。 一时用我见犹怜这个词也不为过。 “操!节操呢?脸呢?你搁这碰瓷呢?我不过轻轻推了你一下能有多疼?”夜止几欲吐血,愤怒地咆哮,上前欲将抱着沐昭的荼溟拉开。 “……”沐昭顿感头痛,这些天来荼溟在他心中的下限一再刷新,“你们别闹了,说正事。” 清冷的声音让两人一个激灵,不敢放肆……的只是夜止。 狠狠瞪了一眼荼溟后秒变严肃脸,向沐昭讲述他们离开鬼幻抛下他之后的事,言语间怨念颇深。 百废待兴的鬼幻他也帮不上忙,而苍繁更是无暇顾及他,还有一个茫然无措的君爻,顿感头大,休整一番后,他带君爻回家。 一路上,两人逐渐熟悉起来,但夜止心中仍有一丝怪异的感觉,对此,他归结于习惯了荼溟的君爻。 到了君家,诡异的气氛让两人心头一跳,青天白日,房门紧闭,空无一人。 夜止不禁皱眉,空气中有股淡淡的腐臭味,当即也没多想,略一思索,便见君爻焦急地奔向一个院落,夜止收敛心神赶紧跟上。 “这是?”夜止的疑问刚发出便从君爻的呼喊中得到了答案,这是君媃的房间。 一脸焦急的君爻敲了好一会儿门后,屋内仍没有任何动静,夜止摆摆手让他退开,活动了一下筋骨,抬脚将门踹开了。 旁观的君爻一瞬间似乎还不敢相信他这般粗鲁的动作,结果,人家已经大摇大摆走了进去。 视线在空无一人的屋子中搜索一圈,没发现什么可疑之处,便向卧室走去。 君爻想要阻止已经来不及了,女孩子的闺阁岂是男子可以随便踏入的,但此时也不能计较那么多了。 卧室之中光线昏暗,有几处家具摆设凌乱,地上更是有几摊干涸的血迹,看样子是经过一番打斗。 夜止示意君爻去开窗,而他的目光便锁定在一个柜子中,向君爻打了个手势,小心翼翼地靠近,手放在柜门上,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猛地拉开柜门。 “诶?”夜止看着蜷缩在柜子中的少女,一愣。 等候在一旁的君爻看清柜子中的人,惊疑道:“媃儿?媃儿,你怎么了?” 夜止识相地让到一旁,观察着君媃,她对君爻温柔的呼唤毫无反应,摸着下巴,思索着开口:“她应该是受到了什么惊吓。” 头发、衣裳凌乱,面颊消瘦苍白,目光呆滞,却努力地大睁着眼,布满可怖的血丝。 看来她在这柜子中藏了不止一两天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把她吓成这个样子? 满心焦急的君爻看着妹妹这个样子却也是无计可施,甚至都不能将她拉出柜子,也不知她哪来那么大力气死死抵着柜子,逼急了又抓又咬的。 “先把她打晕算了。”夜止出主意,并示意让自己来。 结果,本毫无反应的君媃,突然失声尖叫起来,凄厉的喊叫声让两人耳膜阵阵作痛。 夜止还以为这是她对自己话的反抗,却发现她并没有看向自己,而是,夜止也察觉到身后有东西靠近,后背一僵,猛地回头。 “我靠!这什么东西?”夜止感觉自己的小心脏差点从嗓子口跳出来,出了一身冷汗。 一股恶臭扑面而来,差点和夜止来了个脸对脸。 幸亏他及时一个后跳,迅速拔剑对准那不知何时悄然出现在房中的……丧尸? 脖颈上的头颅被啃咬的只剩大半个,上面残留的牙印还清晰可见,白花花的脑浆糊在上面。 没了眼眶的眼球仅剩一点皮肉相连,身上几处已是只剩森森白骨,肠穿肚烂,可以看到蛆虫在里面爬行。 尽管已经面目全非,但夜止还是认出了她是君媃的丫鬟,只觉头皮发麻,几欲作呕,握剑的手不禁抖了抖。 而君爻看到这一幕冷汗直冒,更是大气不敢喘一声。 却是将声音嘶哑已经叫不出声的君媃紧紧抱在怀中,护在身下,用自己并不宽阔的脊背迎接危险。 不要太小瞧他啊! 夜止偷眼瞟了一下那对兄妹,目光凌厉地看向那行动迟缓的丧尸,除了长得可怕恶心了点,也没什么,他可以一个打十个! “停!”荼溟出声打断夜止的话,从他的一堆废话中他已经找到重点,接下来的话可以省略了,与沐昭对视一眼,心中不由一沉,再看向夜止。 “君家兄妹呢?”话语中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心。 正讲到兴处的夜止被打断后十分的不悦,难道他们都不感兴趣自己如何大战那丧尸吗? 但夜止还是分得清轻重的,只是情绪不高地说:“我把他们送到悬壶居了,顺便把那丧……花知晓说那是尸傀,一起送去了。” “君媃的情况不是很好,她被尸傀抓到了手臂,我已经发信号让宗内的人去善后了,想来明天就能知道事情始末。” “尸傀”二字令荼溟神情一变,就听沐昭说:“夜止你随我去悬壶居。” “苒清,你为什么不带我?”荼溟一把拽住他的袖子,眨巴着眼睛看着他,一副被抛弃的幼小动物可怜相。 “你是不是觉得我貌丑见不得人?” “……”荼溟他这根本就是在无理取闹!偏偏沐昭还真吃他这一套,“一盏茶的时间。” 听到沐昭的回答,荼溟这才恋恋不舍地松开手,道:“速去速回,我等你回来。” 充当空气的夜止表情一言难尽,他真的是那众人谈之色变的魔头荼溟吗?好想打他是怎么回事? 还有,师尊,你别被这妖孽迷惑了好吗?! 第52章 师娘 这依依惜别的功夫,悬壶居的主人便登门了,看到院中的情景如夜止般怀疑自己走错了地方。 再定睛一看,当即爆喝:“操!这不是老子的树吗?好你个沐苒清……咳咳!荼、荼溟?”差点咬到舌头,不可置信地揉了揉眼睛。 “杀了,灭口!”荼溟面对暴怒的花知晓,轻描淡写地说。 殊不知他这番话在花知晓心中引起怎样的惊涛骇浪,大脑一片空白,转身夺门而逃,可惜,晚了一步。 “扑通”一声撞在结界上,听着都肉疼。 “不,不是?”一时夜止竟真以为要杀人灭口,看着神情淡然的沐昭惊疑不定。 将人拦下的荼溟悠哉悠哉地走向花知晓,语气熟稔地说:“虽说时隔多年再相见,但老花你也不用这么激动,我们进屋慢慢聊!”说着揽住他的肩膀,根本不容他拒绝和反抗。 面对荼溟的笑里藏刀,花知晓欲哭无泪,向沐昭求救:“我什么都没看见,树送你了,放我走!” 长着一张娃娃脸的花知晓被荼溟拎小鸡般对待,看上去甚是凄惨可怜。 但他选错了人,沐昭没有任何的反应,花知晓顿时心凉了半截。 “师尊?”唯一能对他产生同情的也只有夜止了。 态度不明的沐昭回了他一个“嗯”,跟着进了屋,留下夜止左右看了看,转身跑去把大门给关上了。 “喂!我说你们光天化日,朗朗乾坤……” “闭嘴!”荼溟打断他的话,一脸蔑视地看着进屋后畏畏缩缩寻找防身物品的花知晓,杀了他很容易,但会很麻烦。 “老老实实坐那,怎么说也是一居之主,注意点形象!苒清,你说怎么处理他好呢?” 如待宰羔羊般的花知晓嘴皮子动了动,没有发出声音。 但,从口型可以看出是句脏话,水灵灵的大眼睛瞪着他们,内心惶惶不安,困惑不已。 这真的是荼溟?但他不是已经死了吗?难道又是沐昭把他藏了起来? 似乎不可能,两百年前荼溟魂飞魄散,经由多个仙门道家鉴证,是外力不可逆转的,可,现在,他确实活生生地站在自己面前。 “荼溟,你先出去。”沐昭反手将荼溟推出门外。 一脸不可置信的荼溟看着面前的结界,说实话,这道结界并不能拦住他。 但,手停在半空终是收了回来,冷嗖嗖的目光扫向一旁看戏的夜止:“你很闲?” “不,我甜!”夜止冲他一笑,暗想:你和我师尊的关系也不过如此吗?脸上的表情已经出卖了他内心的想法。 荼溟似笑非笑,看得他头皮发麻,默默远离他身边,试探性地开口:“荼溟,你……” “夜止,”荼溟打断他的话,一脸严肃,“你知道尊卑吗?” “……”夜止噎了一下,无语半晌,皱眉看着他,尊卑?不确定地叫道:“师……师娘?” 荼溟嘴角抽了抽,恶狠狠道:“叫师爹!” “……”若按辈分他当是夜止的师叔。 一盏茶的时间不到,笼罩的结界消失,不知道两人在屋内说了什么,反正花知晓出来后神色正常,并挑衅地看了荼溟一眼。 荼溟根本懒得搭理他,看向沐昭,对方却避开了他的视线,一时让他的心如被针刺了般。 将他们之间的神情尽收眼底的花知晓挑了挑眉,什么都没说,甩甩衣袖,带着神情自若的沐昭一起走了。 对此,荼溟眯了眯眼睛,藏下自己的小心思,不露声色地朝夜止勾勾手指,看着他满心戒备地朝自己走来。 一把拽过他,拖着他走的同时并念叨:“沐苒清都没影儿,还不快跟上!” 当着他的面,拐走他的人,老虎不发威当他是病猫? “不是,等会儿!”夜止艰难地从他的魔爪中挣脱,看着门口的传送阵。 因缥缈宗地势磅礴,七大宗脉相距甚远,所以,传送阵就成了便利的交通工具,很好的拉近彼此的距离。 荼溟给了他一个有话快说的眼神。 “你不怕别人认出你啊?这里可是缥缈宗,与你正邪不两立,花知晓那是擅医不擅武,外加有师尊坐镇,才没有说啥,换成其他人还不把你大卸八块!”夜止也不拐弯抹角,“到时师尊可护不了你!” 荼溟竟然耐心地听他说完,眸中一闪而逝的诡谲,面上没什么反应,只狂妄地说了句:“我几时需要他护着?” “……呵!”夜止皮笑肉不笑,他们两人的事外人确实很难窥破,“反正,你别连累我师尊就行!” 连累吗?荼溟也懒得和他解释。 他已在自身设下咒术,在别人眼中他可以是任何模样,但过眼即忘,熟识的人除外,抬手拍了拍夜止的肩膀,赞道:“苒清有你这个徒弟,不错!” 本想打掉他的手的动作顿住,不知想到了什么,神情复杂地看着荼溟。 “嗯?”荼溟就看着他的表情一点点变得奇怪,刚想问什么,眼角的余光瞟到一抹红色,一怔。 马上意识到那是什么,扭头看去,就见沐昭不知什么时候回来了,正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见荼溟看过来,便收回了目光。 荼溟一个激灵,条件反射地收回搭在夜止肩膀上的手。 打着哈哈凑到沐昭身边,暗想:这么快就回来了?他是真的去了趟悬壶居吗? 不过,在想到悬壶居的另一位主人——花若离,一个能不说话就不说话,就算说话也只有一个“嗯”字的男人,一切就情有可原了。 相比之下,沐昭还算话多的,但,这两人凑到一起,那画面,荼溟轻轻摇头叹息。 “情况怎么样?真的是尸傀?” 沐昭脑海中闪过刚才看到的画面,压下心中的异样。 君媃的身体并无大碍,只需修养一段时间,花若离正在研究那被夜止砍成块的尸傀,还未得出结论。 但,可以肯定,与荼溟曾创造的尸傀不同。 直接被无视了的夜止,就在那看着荼溟的电光火石间,突然意识到被他理所当然忽略掉的一件事。 他——叶止,二十x世纪,拥有大好青春的阳光开朗帅小伙儿,高考前夕,一朝穿越。 本以为——开挂金手指后宫佳丽三千的某点爽文。 结果,开局,美貌师尊,可惜,是个男的,这没关系!修真界的仙女姐姐们我来了,但,事与愿违。 在这的大半年中,他除了自己的身份外,没有感受到一点的主角光环。 而现在,更是出现了一个身份设定什么都吊炸天的重生者!他竟然现在才意识到自己的地位遭到了威胁? 所以,自己存在的意义是什么? 叶止看着那如天造地设般的两人的背影,突然陷入了沉默…… 第53章 私奔 “你有事瞒着我?” 这话出口,荼溟方觉不对,沐昭瞒着他的事情多了,看着对方头也不回的背影,轻咳一声,便装腔作势道:“给你个机会,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啊!” “砰”迎接他的是紧关上的门,荼溟看着差点拍在他脸上的门,那叫一个郁闷,偏偏还有一个看好戏的。 在荼溟投来欲杀人的目光前,叶止便一溜烟地闪人了,他才不在这自讨没趣呢! 这小小的一扇门还能挡住荼溟?他只是不想把沐昭逼得太紧。 结果,对方并不太领情,深吸一口气,敲门,义正言辞道:“沐苒清,你整天把你媳妇儿关门外,你觉得这样对吗?像话吗?” 就听屋内有什么东西掉落碎裂。 等了片刻,屋内再没什么动静,荼溟心中有种不好的预感,破门而入,空荡荡的屋子里哪还有沐昭的身影。 脚下即将消失的传送阵吸引了他的注意力,荼溟蹲下身,重新注入法力。 绽放的光照映着他的神情明明灭灭,想甩开他,这辈子都不可能! 一阵眩晕,周遭景物发生改变,荼溟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孤零零地站在荒凉的街道上。 短暂的怔愣后,他便认出这是飘渺城,抬头,视线不由向远处眺望,能模模糊糊看出一座宫殿的轮廓,心中一时五味杂陈。 荼溟收敛心神,在这鬼气森森的城中找到沐昭要紧。 而当他转身的那一刻,眸光一亮,脑中闪过——蓦然回首,那人就在……荒凉萧索的街景似乎不适合这诗情画意。 而且,沐昭怎么换衣服了? 一袭白衣,是他记忆中的模样,不得不说这个颜色更是将沐昭清冷的气质渲染的淋漓尽致。 只是,这副只可远观的模样,让荼溟感到心悸,缓步向他走近,目光在他同色系的额饰上停留,心又是一阵抽痛。 荼溟的出现在他的意料之中,可,当他真站在自己面前时,他想的竟是逃离。 但还未行动便被熟悉的气息包裹,让他一阵恍惚,温暖的怀抱,让他感到对方的小心翼翼,仿佛被他抱住的是什么易碎的稀世珍宝,这个想法让沐昭感到一丝自嘲。 缥缈宗的几日相处,让他沉溺,可终要清醒。 一时,两人都没有言语,直到荼溟松开怀抱,笑意盈盈地看着他,还未开口,就听沐昭说:“夜止在缥缈宗。” “嗯?”荼溟一愣,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夜止在缥缈宗和他有什么关系吗? 不知想到了什么,脸色骤变,张口结舌地解释:“不是,你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啊?我和他……”没了声音。 “……”沐昭垂眸敛目,一副根本不想听他解释的模样。 而荼溟确实不知怎么开口,当年的事明显是他理亏,尽管他现在记忆不全,且觉得事情疑点重重,但这些都不是他伤害了沐昭的借口。 硬着头皮干巴巴地说:“谁年轻的时候没个头脑发热的时候,苒清,你别不理我,听我狡辩啊!”见他转身,忙赶紧追上。 沐昭脑海中闪过旧日回忆。 繁花簇簇的山坡上,花树下,一幅岁月静好的画面被突然闯入的少年打破,他呆呆地看着躺在地上小憩的两人。 旁边散落三两酒坛,脚步声惊醒其中一人,他半撑起身子,神情慵懒,带着几分醉意,狭长的凤眸淡淡地扫过少年,带着一丝轻蔑。 在他的注视下,慢慢俯身在一旁醉酒沉睡的——他们师尊的唇上印下轻轻一吻。 少年倏地瞪大的眸中倒映着这一幕,时间仿佛过去了很久,又似短短一瞬,他本该冲上去呵斥,这有违伦理,是大逆不道。 可他只是转身落荒而逃,荡起漫天蒲公英,模糊了身后之人的视线。 暮色四合,叶止才从外面蹦跶回来,兴冲冲地要将得到的消息告诉沐昭。 结果,他找遍望月阁,连沐昭的影儿都没看见,连同荼溟一起,不知道跑哪去了。 “私奔了?”叶止坐在秋千上,皱着眉头嘟囔,那自己现在该做什么? 他从苏醒的君媃口中得知,她们家那些东西的由来。 在她家一系列变故后,她的大哥君泽卷走家中钱财,准备南下另谋出路,而那时君爻还在鬼幻,一时也找不出人来主事。 偌大的君家说散就散,奴仆也是走的走,散的散,仅留下各别忠心的。 只是,没过几天,君泽竟然回来了。 但,只有他一个人,他的妻儿奴仆皆不见了踪影,问他,也是什么都不说,把自己关在房中,怎么敲门也不开。 从他一身狼狈,惊惶的神情中,大家猜测莫不是遭遇了山匪或其他不测?但,君泽至始至终待在房间中。 连送到门口的饭菜都没动过,负责照顾他的小厮,担心他在房中出了什么意外,进去查看,便再也没有出来。 一开始大家也没当回事,可是,过了几天,君媃发现本就没几个的奴仆,现在更是连个影儿都没了。 当时的君媃只以为他们是看君家倒了,偷摸顺点东西跑了。 直到某天深夜,她的院中,一声凄厉的惨叫将她惊醒,噩梦降临…… “这城中竟然还有人居住?”荼溟有些意外地看着那坐在门口抽着旱烟的老汉,是人似鬼,枯瘦干瘪的皮囊下凸出的骨头清晰可见。 那老汉也看到了他们,浑浊的眼珠扫过他们,没什么反应,“嗒、嗒”地继续吞云吐雾。 沐昭微蹙眉,感到腿上一沉,低头,撞入一双漆黑的瞳孔中,还未细细打量。 就见荼溟一把拽住人家的后领,将人提溜起来,喃喃道:“这谁家的小孩儿?”话语中带着不悦,沐昭看得心头一跳,感觉下一秒他就能将人扔出去。 “从哪冒出来的?”荼溟心中升起一丝警惕,他和沐昭竟然都未察觉,简直太匪夷所思了! 气氛一时有些诡异,荼溟与那小孩儿大眼瞪小眼,不过四五岁的年纪,穿着打扮与长相不似中原人。 只见他连看都不看荼溟一眼,扭头,张开双手冲沐昭要抱抱。 这一举动看得荼溟眼皮一跳,差点就松开了手,脑中不禁冒出:这不会是沐昭的私生子? 不动声色打量二人的沐昭,对小孩儿亲昵的态度存疑,但荼溟那表情又是怎么回事? 一脸诡谲的荼溟,目光犀利地在一大一小两人脸上扫视,试图找出相似的地方,这小娃儿虽粉雕玉琢,生的可爱,却失了灵动之气,就像一个没有灵魂的瓷娃娃,眸中一闪而逝的暗色。 片刻后,荼溟舒展了笑颜,提溜着将那小孩儿远远地扔到一边儿,沐昭眉头微皱,那小孩儿敏捷的反应清晰地落在他眼中。 而荼溟早已防备着他,眼疾手快地挡在他面前,手指抵着他的额头,拦住他再次跑向沐昭。 “心,回来。” 清清冷冷,没什么感情起伏的声音夹杂着一丝独特的异域口音,可谓是来得很突兀,听得两人心头一凛,寻声看去。 不远处的门廊屋檐下站着一身姿挺拔,容貌出众的男子。 只不过,眉宇间透露着隐隐的病态,一双茶褐色的眸子正漠然地看着他们。 确切说,是透过他们在看——荼溟与沐昭对视一眼,就见那被称作‘心’的小孩儿已经跑到男子身边,并伸手朝沐昭的方向指了指。 他这一举动让荼溟下意识地上前一步,挡在沐昭面前,与那男子的视线相撞。 仅仅一个短暂的眼神交汇,便让荼溟心中起了杀意,随即感到衣袖被轻轻扯动,回头只见沐昭对他摇了摇头,示意,不要轻举妄动。 灰蒙蒙的天空下,难辨时辰,荼溟反手握住沐昭撤回的手,扭头冲他眨了下眼睛,带着一丝狡黠。 继而,冲那男子喊道:“兄台,你看天色也不早了,我们夫夫二人赶路至此,可否借宿一晚?” “……”这话从他口中说出可谓毫无礼貌,甚至不容置疑,颇有种借宿你家,是你几辈子修来的福气! “这里,不欢迎外来者!”沙哑的声音让听者都感到嗓子一阵不舒服。 但这话却不是出自那男人,而是那老汉,他神情未变,目光空洞地看着远方,仿佛这句话并不是他所说。 气氛一瞬死寂,荼溟凑近沐昭与他咬耳朵:“这里处处透露着诡异,我看不如将他们抓起来,严刑拷问一番!” “……你认真的?” “你觉得我像是在开玩笑吗?”荼溟眉梢轻挑,不置可否地看着他。 四目相对之下,沐昭半晌无言,指间却出现一道灵符,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那男子而去。 这毫无预兆的袭击让人防不胜防,连荼溟眸中都一闪而逝的诧异。 就见那男子身形晃了晃,吐出一口鲜血,竟然这么容易就中招? “啊——”撕心裂肺如野兽般的嘶吼刺得耳膜阵阵发疼。 “这小孩儿?”荼溟神情微变,将沐昭护在身后,持剑挡住飞扑过来的心。 第54章 放纵 两股强大的力量相撞发出刺眼的光,荼溟双眸微眯,这小孩儿哪还有之前玉雪可爱的模样。 漆黑的眼瞳不见眼白,眼睛周围几条黑色花纹,妖异且鬼魅,恶狠狠地瞪着荼溟,冲他龇牙低吼。 身形却是一矮,麻利地从荼溟身下穿过。 却是连沐昭的衣角都未碰到,便被荼溟抓住后领丢了出去,方向正是那男子。 电光石火间,荼溟已来到他们面前,长剑架在男子的脖子上,表面上算是控制住了局面。 男子拦住欲冲上去将荼溟撕碎的心,安抚地摸了摸他的头,将心挡在身后。 因他的动作,利剑划破脖颈淌出鲜血,男子竟丝毫不在意自己的性命已落入他人之手,看向走来的沐昭,平静地问:“我与舍弟不知何处得罪了二位?” “看你们不顺眼。”荼溟说得理所当然,沐昭脚下一个踉跄。 “……”男子噎住,看两人穿着打扮与气质不似凡人,没想到竟是如此蛮横不讲理之人,眸中一闪而逝的暗色。 沐昭上下打量了男子一眼,文弱的模样丝毫构不成威胁力,抬手推开荼溟握剑的手,满含歉意地说了句:“情非得已,对不住了。” “……”旁边是虎视眈眈瞪着他的荼溟,男子觉得自己就如哑巴吃黄连。 空中突然响起一道闷雷,打破这尴尬诡异的氛围,转瞬,瓢泼大雨倾泻而下,落在地面上溅起巨大的水花,打湿几人的衣摆。 这雨来的凶猛且毫无预兆,几人略显狼狈的躲进屋里。 心已经恢复如常,一副不太聪明的样子,仿佛刚才凶神恶煞的模样只是他们的错觉。 这兄弟二人居住的宅院虽算不上豪华,却也是结构巧妙,环境优雅,奴仆二三。 两人被带到厢房歇息,荼溟看着关上的门,轻蹙了下眉,倒是不担心那兄弟二人耍什么把戏。 只怕对方没什么动作,一直晾着他们,那就比较麻烦了,又不能直接将人杀了。 虽然那是不是人还待定,但那叫心的小鬼肯定有问题,包括刚才领路的仆从,这些人又和尸傀有什么关系? 但,现在这些问题他都不关心。 “苒清,你身体不舒服?”荼溟伸手抚上他略显苍白的脸庞,一手握住他的手,好冰,不顾他的抗拒,将他的手送到唇边,轻轻哈气。 “这样好点吗?”温软湿热的嘴唇轻贴他的掌心,抬眸看着他。 “……”沐昭避开他的视线,微抿唇,感受着荼溟的气息将他包裹,掌心灼热的触感,都在瓦解他的理智,僵硬的身体慢慢放松。 屋外雷雨交加,但他的耳中只剩下对方的心跳与呼吸声。 沐苒清,就这样放纵一次,不要想以后,反手将他带入怀中,轻唤:“荼溟。” 闻言,荼溟撞入他的眼眸中,大脑一瞬间的空白,那是怎样的一双眼,饱含了太多情感。 长久的压抑一遭释放,汹涌磅礴,铺天盖地的将二人席卷。 脑海中闪过他和沐昭的初次,同现在一样,他看着自己,却又夹杂着不同,前者是外力原因的无可奈何,他算是被强迫,而现在荼溟是主动。 雨势丝毫不减,一道道闪电划破雨幕,一时间竟令黑夜亮如白昼。 只见,床幔后交缠的身影,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探出,无力地垂落,随后便被一只白皙修长有力的手握住,十指紧扣。 压抑的呜咽声与粗重的呼吸声交错,亮光消失,再次陷入黑暗,令人不禁担忧这床的承受力。 “啧!”厢房外笼罩的结界令人无法窥探其内的情况,男人看着摇曳的烛火,神情莫测,袖子被扯动,唤回他的注意力。 “心,乖!”男人低头看着弟弟清澈无邪的双眸,抬手摸了摸他的头,温柔地说:“哥哥知道你喜欢那个哥哥,但,现在还不是时候。” “你的娃娃呢?不要这么喜新厌旧啊!怎么说也是刚得到不久的。” 心蹭了蹭头顶的手掌,一指角落里他的娃娃。 同他相近的年岁,孤零零地坐在角落里,瞪着大而无神的眼睛。 身形一半暴露在烛光中,一半淹没在黑暗里,脸上令人感到毛骨悚然的笑容亦是…… 第55章 事后 后半夜雨势渐歇,两人却是在天微亮的时候才睡去。 沐昭一脸餍足地抱着昏睡的荼溟,眼角还残留着泪痕,一看就是被欺负惨了,轻轻吻了吻他红肿的嘴唇,搂着他的手又紧了紧。 静静地看了一会儿怀中人儿的睡颜,缓缓闭上眼睛,平复躁动的心,毫无睡意。 一觉醒来,荼溟只觉痛并快乐着,可当他看到怀中抱着的是何物时,顿时黑了脸色。 将枕头一把扔开,屋内哪还有沐昭的身影,若不是身体的不适和满室旖旎的气息未散,他当真以为昨晚是他一场春梦。 手中摸到一物,拿起来放到眼前一瞧,是块圆形玉佩,莹白中泛着丝丝青色。 他记得这是沐昭身上佩戴之物,如今落下,可想他离开时的匆忙,心中一时五味杂陈。 等下,这触感好像不是玉石,荼溟瞅着这块愈发眼熟的佩饰,突然浑身一僵,尘封的记忆打开。 这是一块蛇骨,是他和沐昭年少历练时斩杀蛇妖所得,他费了很大功夫将其打磨制作成玉佩送给了止夜。 谁知,隔天便被止夜转手送给了沐昭,他一怒之下,将玉佩扔了。 “扑通”落入水中,不见踪影。 “苒清……”荼溟握着玉佩的手收紧,掌心的钝痛让他清醒,过去的事,悔之晚矣!他们有现在和将来,眸中闪过熠熠的光。 打开门,扑面而来雨后的清冽让荼溟的心情好了不少。 风和日丽,一场雨竟使得城中阴霾驱散不少,却带来了丝丝寒意,真一场秋雨一场寒呐! 荼溟看着满地雨后的狼藉,他倒是不担心沐昭有什么危险,只怕他翻脸不认人,毕竟是有前车之鉴,无奈地长叹一口气。 开始在院中寻找起沐昭的身影,暗想:下次定让他也起不了床才行,自己应该吃得消,脸上浮现一层薄红。 兜兜转转,几次与路过的仆从擦肩。 但他们仿佛没看见自己,各自做着各自的事情,荼溟眸中闪过一道意味不明的光。 穿过曲折长廊,在尽头的小亭里看到一大一小的身影,荼溟心里瞬间泛起酸泡泡,一时却又不忍打扰这岁月静好的画面。 心趴在沐昭的腿上,仰着小脸,睁着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沐昭。 偶尔伸出小胖手,拿起桌上不知从哪摘来的各式各样的花儿,递给正在编花环的沐昭。 此情此景,荼溟觉得分外熟悉。 “嘶——”头又开始疼了,顿时不再多想。 但,那两人已经被他吸引了注意力,心只看了他一眼,便继续摆弄那花环。 沐昭神色不自然地移开视线,一时有些不知怎么面对荼溟。 荼溟将他的反应尽收眼底,果然被他猜对了,磨了磨牙,强忍不适,大步流星地向他走去,抓住心的后领将人拎起来扔出去,道:“找你哥去,别缠着我的苒清!” “……”沐昭心头一颤。 荼溟居高临下地看着沐昭,刚想开口就感到腿上一沉,被他丢出去的心已经跑回来并抱住他的大腿。 奈何荼溟根本不把他当回事,谁知那小鬼竟然咬他,虽在忍受范围内,但心一直不松口也不是办法。 “荼溟?”沐昭眸中一闪而逝的杀意。 “心,不得放肆!”一道低喝声传来。 荼溟轻挑眉,与沐昭对视一眼,这声音出现的还真及时,但人并未露面,腿上一轻,那小鬼消失无踪。 沐昭将荼溟轻轻按坐在凳子上,蹲下身撩起他的裤子,耳根爬上一抹红,大腿上除了心的咬痕,还有一些痕迹是他留下的,而在更往里的位置刻着他的名字。 那是用一种特殊的水墨刻画,遇热或情绪激动时便会显现。 相比之下,心咬的那一口根本不算什么。 “……”荼溟觉得有些口干舌燥,本欲调侃沐昭的话咽下,接手他未完成的花环。 “咳!”沐昭轻咳一声,整理好他的衣服站起身,目光一时有些游移不定。 两人都心照不宣地未提昨晚的事,气氛一时很安静。 “饿了吗?”荼溟将手中编好的花环戴到沐昭的头上,手指不经意划过他额间饰品,甚是满意地点点头,暗道:人比花娇! 目光落在他脖颈间怎么也遮不住的痕迹上,占有欲十足,唇角勾起的笑容有些耐人寻味,这是他的。 荼溟开口的声音有些沙哑:“这剩下的花儿,倒是可以做几个鲜花饼。” 挑拣出可以食用的花,找沐昭的途中,他顺便摸清了这里的布局和各个房间。 沐昭尽量忽略他逐渐灼热的视线,抬手将头上的花环拿下,看了一眼后,收入乾坤袋中。 “……”躲在暗处的兄弟二人。 鸠占鹊巢、引狼入室这八个字出现在男人的脑海中,看他们对自己的处境丝毫无所谓的态度,一股挫败感油然而生,这两人还真是棘手。 而且,他得到消息:“心,这两个人我们不能动,抱歉了,哥哥会为心寻找新的娃娃来作伴。” 话落,心的小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但他的动作诉说着他很生气。 却克制着没有朝男人发脾气,转身头也不回地迈着小短腿跑了。 而另一边,沐昭面部表情快要失控地看着荼溟从乾坤袋中拿出的食材,干净利落地料理,摆盘。 沉浸在烹饪美食中的荼溟,偶尔忙里偷闲地偷亲发呆的沐昭一口。 在对方反应过来时又若无其事地忙碌起来,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唇角的笑却如一只偷腥的猫。 沐昭抿了抿唇,脸颊有些发烫,觉得屋内有些闷,却也未出去,看着荼溟触手可及的背影。 尸身血海,沐昭再次被噩梦惊醒,怀中之人提醒他昨夜的疯狂,视线聚焦,映入荼溟的睡颜,带着一丝孩子气。 “怦怦”慌乱的心跳逐渐平静,刚才的梦境却在脑海中清晰起来。 “怎么了?”荼溟转身,将他不安恍惚的神情尽收眼底,走近,将他抱住,“我在这里。” 沐昭浑身一颤,感受着他温暖的怀抱,眨了眨眼睛,没有说话,抬起的手又放下,紧握成拳,若无其事地开口:“饭做好了吗?我可以帮什么忙?” 他既然不想说,荼溟也不追问,仰头吻了吻他的嘴唇,嫌弃地说:“我怕你把厨房炸了。” “……”沐昭抿了抿唇,神情复杂。 荼溟张罗着开饭,席间两人都未说话,气氛安静到诡异,沐昭食不知味地看着帮他夹菜的荼溟,欲言又止。 “你太瘦了,抱着硌手,多吃点!”荼溟说着盛了一碗汤递给他,面上不冷不淡,内心却在咆哮:我倒要看看你能忍到几时不和我说话!沐苒清有太多小秘密,可愁死他了! “……”沐昭默默接过他递来的缥缈宗特有的碗。 然后,在荼溟的注视下,喝了一口后放下,眼珠子转了转,说:“关于这兄弟俩你有什么看法?” “渣渣。”荼溟毫不犹豫且理所当然地回了两个字,根本不将他们放在眼中。 “……”沐昭噎了一下,能不能愉快的聊天了? 荼溟的性格还真是丝毫未变,他根本不该问这种多余的问题。 “在西方有一个家族——丹,以木偶发家,据说,他们雕刻制作的木偶与真人无异,却在盛极一时后走向衰败,到如今,已经难寻踪迹被世人遗忘,这门技艺也随之失传。” 丹家最后一任家主名——墨,数百年前的一场大火将一切掩埋。 但,止夜曾送过他们一个等人高的木偶,美名曰:陪他们玩。 这木偶除了没有感情不会说话外,注入灵力后便可以命令它做很多事情,只是,后来不知被丢弃在了哪个角落。 “木偶又称傀儡。”荼溟认真听他说完,补充道,并在‘傀儡’二字上加了重音,其意不言而喻。 这里的奴仆皆是木偶,只有那男子算是个活人。 但那叫心的小鬼,却又与木偶不同,荼溟眸中闪过一抹异色,看向一个方向,直言道:“出来!” 只见本是空空如也的地方,男人凭空出现,他身后的景象也随之发生变化,显出原本模样,亭台楼阁,曲折回廊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密不透风的深山老林。 “幻术?”荼溟微皱眉,看着桌子上的饭菜,若有所思,鬼幻之森的经历他可不想再来一遍。 沐昭看了眼周围的环境,轻轻摇了摇头,随即,那男人的话肯定了他心中的猜测。 “二位猜到在下的身份并不稀奇,不过,在下只是一微不足道的小人物,不值得二位兴师动众。” “苒清君,这里便是你所寻之地,对了,有人托我送你两个字——宿命。”他的身影随着话落一起消失。 宿命?荼溟心头一跳,看着垂首敛目的沐昭,并没有什么异样的反应。 但这样更可疑,几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站起身,打破沉默:“嗜血之域?”和想象中不太一样。 沐昭点点头,亦随他站起身,林中很安静,带着一股诡异的祥和,若不是身体里感应到禁地的召唤,他也实难将此地与嗜血之域挂上等号。 “没有什么话对我说?”荼溟走到他面前,看着他的眼睛,问得认真。 沐昭沉吟片刻,道:“没有。” “……呵!”荼溟气极反笑,点了点头,“挺好的。那我们接下来怎么办?”终有一天,把你身上的小秘密扒的一干二净。 “离开这里。” “嗯?”荼溟诧异,沐昭所来的目的不就是禁地吗?难道是因为自己跟着? 一把抓住他的手,不容置疑道:“我想见识一下这禁地有何奇妙厉害之处,再说,人家都好心将我们送来了,还不知备着什么样的大礼等着呢,不好拒绝!” “……”沐昭。 第56章 陵墓 两人在林中漫无目的地瞎逛,脚踩在松软的落叶上,发出“沙沙”声。 荼溟牵着人家的手是挺惬意的,不管沐昭作何他想,还哼起了轻快的小调儿,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荼溟,你累了吗?”沐昭停下脚步,一本正经地看向他,关心道。 闻言,荼溟身体僵了一下,避开他的视线,面上有些发烫,难以言喻的不适时刻提醒他昨夜的疯狂。 床上的沐昭和床下的简直判若两人,暗暗磨了磨牙,想到禽兽二字,但有一部分原因是他主动招惹,言语挑衅的。 就比如现在,不屑道:“这有什么可累的?我还能和你大战三百回合!” “……”是谁昨晚哭着求饶来着?沐昭眸色暗了暗,开口转移话题:“嗜血之域在地下。” “哦。”荼溟表现的兴致缺缺,上下打量着他,挑逗地说:“你别无视我的提议嘛,我们……” “我们就从这里下去!”沐昭打断他的话,语气带着一丝迫切,他的自控力在面对荼溟时约等于无。 “咻”仿佛一支小箭射入荼溟心中,让他一阵恍惚,沐昭刚刚是不是瞪他了?眨了眨眼睛,看着一脸淡漠的沐昭。 凑过去,在他唇上飞快地亲了一口,随后表情严肃地说:“下去?”踩了踩脚下的地面。 “……”唇上还残留着荼溟的温度,但对方已经一副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模样,认真研究起了这里的地形。 荼溟眼角余光观察着沐昭的反应,这委屈巴巴、可怜兮兮又气鼓鼓的小模样也太可爱了!纯属他的幻想,喉结上下滚动。 在他的视线投来时,马上绽放灿烂的笑容迎了上去,道:“有何吩咐?”乖巧至极。 “……这下面是一座陵墓。”沐昭缓缓吐出一口气,抛开杂乱的情绪,不为所动,谈正事。 “嗜血之域和陵墓?”荼溟轻挑眉,摸了摸下巴,有些想不出其中的关联,抬头望了一眼头顶的密林。 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继而看向沐昭,求解惑。 “禁地,来历成谜,蕴含着强大的力量,这是世人的认知。”沐昭蹲下身,掌心贴在地面,话锋一转,“它的力量是移动的,而结界的存在就是将它束缚。”抬头看了荼溟一眼,神情变幻莫测。 荼溟的心“咯噔”一跳,暗道:不好! 但已经晚了,眼前哪还有沐昭的身影,深吸一口气,告诫自己冷静,将沐昭消失后留下的小木盒捡了起来,这是? 在鬼幻的拍卖上,装有嗜血之域位置的木盒,它还有一个别的名称——千机匣。 荼溟指腹摩挲着上面的浮雕,心中一片荒芜,茫然四顾,查询不到沐昭的踪迹,不知站了多久,隐约听到杂乱的脚步声,正向他的方向而来。 “咦?前面有个人!” “也有可能是红衣厉鬼!” 身后传来的声音令荼溟一怔,不会这么巧? 敛了身上戾气,侧目看去,不禁皱眉,神情复杂地看着这四个不知怎么混到一起的人,花知晓和花若离同行没什么奇怪,但叶止和君爻是怎么回事? “诶?荼溟,我师尊呢?”叶止看清那站在林中奇怪的人时,目光一亮,眸中一闪而逝的意外和惊艳。 这张脸无论看多少遍,都会有惊艳之感,跑过去,四下寻找起沐昭的身影。 “丢了。”荼溟轻描淡写的两个字,目光落在一副如临大敌的花知晓身上,“你们怎么在这儿?” “……丢、丢了?”叶止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觉得自己的脑子一定是抽了。 竟一瞬间觉得荼溟犹如被抛弃了的小动物,赶紧晃晃脑袋,想掐着他的脖子追问沐昭的下落。 可惜,他的胆子不允许他这么做,恶狠狠地抓了一把空气,惨遭无视。 “我看是沐苒清不要你了!”花知晓躲在花若离身后,探出头,笑得一脸玩味,语气十足的欠揍。 骤起的寒意令在场的人都不禁为之一颤,花若离默默退到一旁,眼观鼻,鼻观心。 “哇靠!小离,你不是?等、等下,荼溟,我收回刚才的话还不行吗?” “君子动口不动手,操!打人不打脸,老子和你拼了!嗷!救命啊——”众人对花知晓的呼喊及惨叫置若罔闻。 “这样……真的没事吗?”唯一有良知的君爻小心翼翼地走到叶止身边,看了一眼那暴力的场面,咽了口唾沫,不确定地问。 什么叫不作不死?花知晓身体力行的为他们演绎,叶止抬手拍了拍君爻的肩膀,示意他安啦! 但,他那眼角眉梢怎么也掩盖不住的幸灾乐祸让君爻一阵无语,这都是些什么怪人! 长得那么好看的一个人,竟然是一个暴力狂,而被揍的花知晓,那张娃娃脸和他贱兮兮的性格说不出的违和,若说沉默是金,那花若离已经有好几座金山了。 再则,他旁边这位脑子也不正常,眸中一闪而逝的复杂。 “嗯?”荼溟看着突然伸出阻拦他的手,眯了眯眼睛,看向手的主人花若离,长相平平外加沉默寡言,很容易被忽略的一个人。 简而言之,平平无奇,但若真是如此,他也不会做到悬壶居双主之一。 尽管两人没有过什么交集,但对这个人荼溟心中始终留着一丝戒备,他也说不出为什么,单纯的不喜欢? “嗯。”花若离迎上他的目光,短暂的对峙后,移开视线,只觉遍体身寒,弯腰准备扶起哼哼唧唧的花知晓,但对方并不领情。 “哼!”花知晓抽气着打开他的手,恶狠狠道:“迟来的帮助,比草都轻贱!老子不需要你的假好心!” 但,他的怒火明显发泄错了对象,花若离看了一眼自己停在半空被拍红的手,一言不发地直起身走到一边去了。 花知晓瞪大了泪汪汪的眼睛,差点没气吐血,竟然没有一个人哄哄他?破罐子破摔地坐在地上,默默画圈圈诅咒他们。 发泄过后,荼溟的心情好转了不少,他一点都不介意陪沐昭玩猫鼠游戏,真的! “……”众人只觉后背发凉,你脸上的笑容还能再可怕点吗? “还没人回答我刚才的问题。”荼溟的视线在四人脸上扫过,最后,还是落在了刚从地上爬起来的花知晓身上,暗自琢磨:这脸上的伤似乎有点不对称? “……”花知晓一个激灵,你不能逮着我一个人可劲儿欺负啊! “那个,”叶止举手,“我们是来调查尸傀的。” 正事要紧,虽然见到的是荼溟,但他们目的应该是一样的,只是不知师尊去哪了,对荼溟的一句丢了表示怀疑。 闻言,荼溟收回视线,看向明显格格不入的君爻,其意不言而喻。 “他?”叶止挠了挠头,挡在君爻面前,阻隔荼溟锐利的目光,走近他,压低声音说,“花若离带来的,好像是想收他为徒。”对此,他不好评判。 这个回答让荼溟颇为意外,看了一眼不知在想什么的花若离,也不奢望他能给出解释,言归正传:“那你们怎么会来到这?” “这个说来也是奇怪,我们刚进城,便有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一路引着我们来到这山上,然后,便不见了。”叶止皱着眉头说道。 不忘问:“你呢?”识相的没有提及沐昭。 荼溟意味不明地看了他一眼,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四周瞬间又安静下来,装作若无其事在一旁偷听的花知晓茫然道:“现在什么情况?” “挖。”只听荼溟吐出一个字,指了指脚下被落叶覆盖的地面。 “挖?”叶止眨了眨眼睛,是他理解的那个意思吗? “你要埋人吗?”挖坑除了这个,他找不出合理的解释。 埋人?花知晓浑身一僵,一蹦三尺远地躲到一棵树后,悄悄探出头观察情况,难道荼溟正在做什么不可告人的事,而他们正好闯入,现下,要杀他们灭口? 花知晓越想越觉得自己的猜测有理有据,忙向花若离招手,他不仁,自己不能不义。 “……”花若离嘴角抽了抽,一眼便猜出他心中所想。 只听,荼溟说:“这下面是座陵墓。”隐下了关于禁地之事。 “我们这是要盗墓?”叶止目光一亮,恍然大悟道,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 “这里望去,确实隐约可见蜿蜒的龙脉,是块风水宝地。”叶止摸着并不存在的胡子故作高深地眺望远方。 “……”众人,头顶是纵横交错的枝丫,放眼望去是影影绰绰的树林,他是从哪得出的结论? “你还懂风水?”荼溟直接问出口。 “嘿嘿!”备受瞩目的叶止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我瞎编的……” 但见荼溟沉下来的脸色,马上改口道:“书上遇到墓穴都是这么写的,别,别看我了,我马上挖还不行吗?” 可,怎么挖是个难题。 花知晓友情提供药锄一柄,叶止握在手中,表情一言难尽,试着挖了一下,君爻在一旁默默协助。 这里不知堆了几层厚的枯枝烂叶,胡乱挖了几锄头后,郁闷地开口:“盗墓也是一项有学问的技术活,你们听说过洛阳铲吗?” 等了一会儿,见没人搭理他,叶止气愤地将锄头一扔,站起身,还未来得及开口,便感到脚下一空,身体瞬间失衡。 慌乱间抓到了什么东西,一起掉落未知之地。 “啊啊啊啊——” 第57章 双花 一切发生的太突然,等荼溟他们回过神来时,地面上早已没了叶止的身影,连带着君爻一起。 三人面面相觑,走近看着突然出现的洞穴,里面一片漆黑,颇有深不见底之感,除了最初的叶止的惨叫之外,再没有其他声音。 “等下,”花知晓拦住欲下去的荼溟,“把话说清楚,这是谁的陵墓?” 他可不觉得荼溟会闲得跑来盗墓,还有沐昭的行踪让他不得不在意。 这个问题,荼溟他自己还不知道找谁问呢!心烦意乱地抬手推开他,纵身一跳。 花知晓一个趔趄被花若离扶住,站稳后,扭头瞪了一眼身后的人,咬牙切齿地质问:“你到底站哪一边儿?” 在心中暗骂荼溟,你最好不要有落到我手里的那一天! 花若离轻轻摇了摇头,也跟着跳了下去,一时,地面上只剩下了花知晓,对着空气风中石化。 下坠的时间并不长,荼溟便踩到了地面,这是一个坡面。 底下有亮光,应该是叶止他们,不紧不慢地走过去,入眼的画面让他神情一瞬的古怪,随后道:“你俩……继续。” 摔得七荤八素的叶止好不容易清醒过来,觉得身下软乎乎的,好像并没有摔疼哪里。 四周一片漆黑,燃起掌心焰,当看到身下压着的竟是君爻时,大脑一瞬间的空白,他?不会被自己压死了? 颤抖着伸出手试探他的鼻息,松了一口气,还活着,忙准备爬起来。 而荼溟看到的刚好是这一幕,若是这样,其实也没什么。 但,叶止在掉下洞穴时,下意识抓到的东西是君爻的腰带,此刻正握在他手中,那躺在地上之人,衣裳半褪,加之滚落下来一身狼狈,画面就比较浮想联翩了。 听闻荼溟的话,叶止一开始还未反应过来,继续?继续什么? 随后不知想到了什么,面色爆红,将手中的腰带胡乱替君爻系好,慌忙从他身上下来时,还不慎踩了人家一脚,仿佛对方是什么毒蛇猛兽。 “太不负责任了!”荼溟看着躺在地上不知生死的君爻,摇头叹息,对叶止表示深深的谴责。 “……”叶止只觉百口莫辩,他对男的不感兴趣。 幸而,这时下来的花若离替他解了围,仿佛没看到这古怪的画面。 不过,以他的性格,就算看到什么惊世骇俗的事,也不会说什么,曾一度被以为是个哑巴,上前查探了一番君爻的情况。 只是昏了过去,没什么大碍,将他扶起靠在一旁的墙壁上,喂他吃了一颗药后,面无表情地替他整理了一下衣服。 叶止心虚地四处张望,碍于可视范围有限,只能确定他们身处墓道之中。 姗姗来迟的花知晓,看到底下的几人,心中窃喜,面上却是一副冷艳高贵,道:“呵!还算你们有良心,知道等我!”趾高气昂地慢步过来。 算了,还是不打击他了,几人心照不宣地想。 “哎呦——我,操!”走路不看路的下场就是摔了个狗吃屎。 荼溟当然没有错过如此精彩的画面,立即送去嘲笑之声,花知晓顿觉面上挂不住,气鼓鼓地寻找绊倒他之物,怒吼:“这怎么还坐了一个人?” “嗯……”君爻悠悠转醒,迷蒙着双眼,一脸无辜。 “虽说医者不自医,但,老花你还是给自己开点药补补脑子!这年纪大了,眼神也不行了!”荼溟一脸不忍直视地越过他走了。 “啊——别拦着我!老子要杀了他!你们别拦着我!” 叶止呆若木鸡地看着一脸激愤的花知晓和他身边的空气,默默竖了根大拇指,走过去搀扶起同样一脸呆滞的君爻。 只听他担忧地问:“花居主怎么了?” “忘吃药了。”叶止小声地说,扶着君爻加快了脚步,希望早点追上已走远了的荼溟。 不过,这刻意压低的声音并没有逃过花知晓的耳朵,那叫一个气啊!怒吼:“你才忘吃药了!你全家都忘吃药了!咳咳……”被自己口水呛到了。 他堂堂悬壶居居主,座下弟子没有一千也有八百,竟被欺负的如此之惨。 越想越委屈,越想越想哭,谁让他们这一脉擅医不擅武呢!但,德高望重的他何时受过这种待遇? 突然,肩膀上传来的温度令花知晓心中一暖,抬起头,泪眼汪汪地看着花若离。 而在他准备扑到对方怀中大哭一场时,花若离收回手,转身走了。 走、走了?花知晓僵在原地。 仿佛听到自己心碎的声音,而且是稀碎的那种,抬手狠狠抹了一把脸,老子不和你们计较!看着前面的背影,助跑几步,蹬地起跳,趴在花若离背上,双手搂着他的脖子,双腿夹着他的腰,贴在他耳边喃喃道:“心好累,走不动了,你背着我。” “嗯。”花若离稳住身形,神情未变,一手拿着夜明珠,一手轻轻托住背上之人。 走在前面的荼溟丝毫不关心后面发生了什么,突然,掌心焰灭了。 骤然的黑暗让荼溟一时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何事,试图燃起焰火时,才惊觉法力施展不出,身后的脚步声亦不知何时消失了。 荼溟额上滑落一滴冷汗,伸手不见五指,他摸索着来到墙边,背靠墙壁,分析现在的局面。 眼下,手中没有任何的照明工具,在这陌生的黑暗之中可谓是寸步难行,法术被禁,乾坤袋里的东西就不要想了,一个都拿不出来,失算了! 若只是这样,没有什么危险还好,就怕万一黑暗之中有东西窥伺,那就比较麻烦了,也不知叶止他们什么情况? 叶止那边反应过来后,情况还算好,没有自乱阵脚,毕竟两个人一起,无法想象一个人面对这黑暗的环境。 但两人紧握的手已经汗湿,背靠着背,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那,那个,我们说点什么!”叶止声音颤抖地开口,安静之下耳膜中全是自己的心跳声。 他根本控制不住脑袋胡思乱想,也许自己面前正飘着一个女鬼,张着血盆大口,而他却看不见。 “好,好啊!”君爻结巴地回道。 “我们走的也不慢啊,怎么还没追上他们?”花知晓打了个哈欠,纳闷地问,朝前方瞅了一眼,一片漆黑,莫名打了个寒颤。 花若离默不作声,他早察觉出了不对劲。 几人相隔的距离并不远,没道理跟丢,但,现下的情况就是如此,长长的墓道之中,除了他的脚步声外,再无其他。 只听背上之人也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说:“他们莫不是藏在哪个角落里,等着吓我们?” “……”花若离脚下一个踉跄,耳边传来抱怨:“小心点,别把我摔了!” 第58章 人偶 待到眼睛逐渐适应这黑暗的期间,荼溟反复琢磨沐昭说的话,禁地是可以移动的,事到如今,他可以明确沐昭的目的便是这禁地的力量。 但,他想不明白沐昭要如此不可控的力量做什么,以他的身手,世间已鲜有敌手,而他弃了剑道改符修也与此有关吗? 越想心里越没底,不能再坐以待毙下去,他必须阻止沐昭这无异于自杀的行为。 “哒、哒”轻缓的脚步声在寂静的黑暗中显得格外清晰。 “谁?”荼溟神情一凛,浑身戒备地锁定声源处,却是一片漆黑,脚步声亦消失了。 但,荼溟并未放松警惕,耳边有风声掠过。 电光石火间,快速出手,一时间不知抓到了什么,下意识想要扔出去时已经晚了。 手臂上传来一阵钻心的疼痛,连皮带肉撕扯下来,很快,他便听到一阵咀嚼吞咽的声音。 “该死!”荼溟额角青筋暴起,封住几处穴道,捂住伤口,咒骂一声。 短暂的交手中,他得出那东西小巧灵敏,没有生的气息,不是活物,也不知道有没有毒。 “滴答”一时间只剩下血滴落地面的声音,那东西不知潜伏在了何处。 荼溟简单包扎了一下伤口,不再停留,沿着墙壁摸索着前行,一路留心着四周,以防那东西再次出现,却出乎意料的很顺利,期间没有任何突发状况,直到前面没路了。 “咚咚”荼溟敲了敲墙壁,实心的,真的到尽头了? 不死心地在墙壁上试图找出机关的荼溟,敏锐地察觉到危险靠近,一个闪身。 就听“扑通”一声撞墙的声音,这东西似乎没什么智慧,荼溟旋即一脚踢过去,下了死力。 这一脚若是踢在普通人身上,不死也残,只听那东西身上发出“咔嚓”声,听起来不太像骨头碎裂的声音。 而且,那东西受他如此致命一击,竟然完全没事一样再次敏捷地袭向荼溟。 打斗间,荼溟感到自己脚下踩着的地面突然凹陷,下意识的反应是机关,但,想躲开已经来不及了。 一咬牙,再次抓住那扑来的东西,准备拿它当挡箭牌。 岂料,脚下一空,荼溟当机立断将手中的东西扔下去做垫脚石。 安稳落地,长久处于黑暗突来的亮光让荼溟不适地眯了眯眼睛,放眼看去,那四人竟然都在这里,正神情各异地看着他。 “……”这是什么惨绝人寰的画面啊!简直丧心病狂。 时间回到叶止、君爻弱小可怜无助地困在漆黑的墓道中,试图靠说话缓解恐惧时,就见一点亮光缓缓地向他们而来。 “怦怦”心脏狂跳,想跑,腿却打颤地迈不出一步。 叶止简直快哭了,疯狂脑补那亮光是什么,眼看离得越来越近了,甚至能听到“扑扑”不明生物扇动翅膀的声音,索性闭上了眼睛,默念:妖魔鬼怪快走开。 “萤火虫?”只听君爻不确定地说,“它似乎是想带我们去什么地方?” “嗯?”叶止猛地睁开眼睛,看向那自带亮光的小虫子,一瞬间忘了他有多害怕虫子。 对现在的他而言这就是希望,握着君爻的手紧了紧,决定道:“我们跟着它!” 一路战战兢兢,直到看到花知晓才放松下来,疲惫顿时席卷而来,敢情这虫子是他放出寻他们的,叶止当即恭恭敬敬地唤了声:“居主。” 四下瞅了一眼,没有发现荼溟的身影,思及花知晓与他的恶劣关系,便忍下了没有问出口。 简单交换了一下彼此的情况,虽然不清楚法术为何被禁,但这陵墓似乎没有什么危险。 而且花知晓他俩一路走来,看这里的规格和葬品,猜测这是一座皇陵,至于是谁的,还需进一步的发现。 叶止他们四人继续探索,来到一处类似祭坛的地方。 长明灯因他们的突然闯入而摇曳,映照着墙上的壁画明明灭灭,变化莫测,一时有种说不出的诡异之感。 本来正在研究壁画的他们,头顶突然传来声响,就见上面掉下来一个小孩儿?紧接着出现一袭红衣似火的荼溟。 “扑通”一声小孩儿落地,接下来的一幕让他们瞪大了眼睛,遍体生寒,僵在原地。 荼溟一脚踩在小孩儿身上,身形飘逸出尘,如果忽略他脚下的惨况,可谓是赏心悦目。 “咔嚓”熟悉的碎裂声,只见小孩儿的头从脖颈处断裂,“骨碌碌”地在地上滚了几圈,停下。 空洞的眼睛大睁着,感觉会随时脱眶而出,脸上挂着令人感到毛骨悚然的笑,森森白牙上挂着肉渣,嘴上残留着血迹。 荼溟从身体上下来,走到那头颅面前,蹲下身,认真打量起这颗头。 “……”惊骇的四个人乖乖地充当空气,并祈求荼溟没有看到他们,一时未察觉怪异之处。 荼溟微皱的眉头舒展开来,扭头看向那努力降低存在感的四人,伸手一指君爻,道:“你,过来!” 猝不及防被点到的君爻一个激灵,“咕咚”咽了口唾沫,求助地左右看了看。 结果,这些不靠谱的竟没一个接他的目光,深吸一口气,哆哆嗦嗦地向那暴力美人走去。 “认识吗?”荼溟当做没看见他的畏惧,一指那颗头颅,问道。 “啊?”君爻一愣,他根本不敢细看,现在听他这样问,一时反应不过来,下意识地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 这一看,便收不回视线,面色一白,嗫嚅道:“小乙?他是我大哥的儿子……” “这是怎么回事?你、你……”杀了他,后三个字怎么也说不出口。 君爻一时也说不出自己什么感受,虽是他的侄子,但却没什么感情,但见他如今惨死,还只是一个孩子,难免心生不忍和伤心。 “大哥?儿子?”叶止抓到重点,脑海中飞快闪过什么,眼角余光突然扫到那小孩儿的身体动了一下,忙大喊:“荼、荼溟,小心身后!” 他终于反应过来,当他们看到荼溟一脚踩在孩子身上除了惊悚外的怪异之感从何而来,没有血。 听到叶止惊慌的提醒,荼溟并没有回头查看,拉着一旁神情恍惚的君爻闪至一旁。 定睛一看,他们原本站着的地方此刻正趴着那小孩儿的身体,姿势怪异的在地上寻找着什么。 而在他的手摸到那静静地躺在地上的头颅之际,荼溟一把抽出叶止腰间的佩剑,精准无误地投掷,将头颅钉在了地上,身体也随之软倒,不再动弹。 虽然知道这小孩儿是怪物,但毕竟披着童稚的外表,一般人都会心生不忍。 可荼溟却是连眼睛都未眨一下,干净利落的解决,不愧是曾经令人闻风丧胆的大魔头!几人如是想。 “老花,去看一下。”荼溟看向花知晓命令道。 这君家的小孩儿让他想到了心,那丹家的兄弟俩,绝对不简单,就应该抓起来严刑拷问一番,也不至于被算计了。 “切!你让老子去,老子就去啊!那岂不是很没面子?”花知晓嘴上虽这么说,但身体已经很诚实地走了过去。 同花若离一起检查起小孩儿的尸体,伤口没有任何的血迹,亦没有任何的气味,神情逐渐凝重,脑海中浮现一些画面,看向花若离,征求道:“人偶?” “嗯。”花若离与他对视,缓缓地点了点头。 “……”花知晓抿唇,神情复杂,其实不用他的意见,他也能够确定,只是没想到时隔多年还能再见这东西。 叶止与君爻一脸他俩在说啥? 人偶,木偶,尸傀?这三者之间有什么联系? 荼溟微皱眉,将插在人偶脑袋上的望月拔出,丢还给叶止,看向那打哑谜的双花,道:“丹家的木偶听说过吗?” 闻言,花知晓直接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轻蔑地说:“何止是听说这么简单,老子名扬四海的时候,你还没出生呢!” “知道你年纪大,不用强调了。”对此荼溟没什么反应,语气敷衍地回道,示意他有话快说。 “……”花知晓磨了磨牙,竟然忍住了没有发飙,神情亦变得严肃起来。 在一旁的石阶上坐下,单手托着下巴,用追忆地口吻说道:“我医术小有所成之际便独自游历各处,当时还没有拜入缥缈宗的悬壶居。” 一路行医至西方的一个城镇,外表看上去富丽堂皇的地方,没想到内里竟衰败荒凉至此。 挨家挨户房门紧闭,明明盛夏的时节,但站在这空无一人的街道上,竟感觉不到丝毫的暖意。 花知晓满腹疑惑地挨家挨户敲门,却只敲开了一家门户,还是只开了一条缝隙的那种。 一只眼睛贴近门缝打量着门外的花知晓,片刻后退开些许。 里面传来脆生生的女音:“不管你有什么事,都请离开。”看他的穿着打扮,并不确定他能不能听懂自己的语言。 “额,小妹妹,这里发生什么事了?”行医济世,各地的语言对花知晓而言就是一项重要的课程。 虽然算不上精通,但简单的交流还是没问题的,透过门缝观察那满是戒备的瘦弱身影,坦言自己的身份:“我是大夫。”说着拿起药箱给她看。 门内的女孩儿犹豫了一下,随后摇摇头,喃喃道:“不,你帮不了我们,谁也救不了我们,救不了。” “哦?不试试你怎么知道我帮不了你们?”花知晓放缓声音,蹲下身,尽量与门内的身影平视。 结果,迎接他的是“砰”地紧关上的门。 “……”花知晓摸摸鼻子,那叫一个郁闷啊! 不过,从刚才简短的对话中他还是得出了有用的信息,这城里确实出了事,那女孩儿说:救?是指哪方面的救呢? 第59章 少年 从踏入城中,花知晓便发现了很多丢弃在街道角落中的木偶,不少都是残肢断臂,还有被火烧灼的痕迹。 花知晓蹲下身查看一个等人高的木偶,雕刻精致的脸上因几道裂痕破坏了本温润的笑颜,使之看上去诡谲莫测。 身上残破的锦衣华服可以看出它之前有多么被主人珍爱,眸中不禁闪过一丝惋惜。 因制作木偶大盛的丹家,他还是略有耳闻的,只是近些年的衰败让它很少被世人提及了。 现在丹家的家主应该是叫丹墨,据传他体弱多病,更是有大夫在他幼年断言,活不过二十岁。 眼看天色将晚,花知晓决定拜访丹家,行至半路恍然惊觉,他并不知道丹家的宅邸在何处,而这里的情况根本找不到人问路,茫然四顾,发现前面有一处义庄。 花知晓决定去碰碰运气,偌大的义庄,他不信找不到一个人,看着大门紧闭的义庄。 然后,他开始了艰难的翻墙,正在他骑墙难下的时候,底下传来一声呵斥:“你是谁?在做什么?” 听声音是个少年,寻声看去,果然是个异族的少年郎,正举着弓弩对着他,花知晓一惊,直接从墙上滚了下来,摔在草丛中。 痛呼还没出口,“嗖”便被射到脑袋旁边的弩箭吓得咽了回去,呆呆地抬起头。 就见近在咫尺的弓弩,箭尖闪着凛凛寒光,忙道:“我我我只是路过……你放下武器,我们有话好好说!”激动的破音之下忘了换语言。 少年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虽然不知道他在说什么,但看他这副惊弓之鸟的文弱模样也不会有多大危险。 指着他的弓弩挪开了些许,居高临下地注视着他龇牙咧嘴地坐起身,然后,扶着墙慢慢站了起来。 还好,没有摔断胳膊腿,花知晓在满身的疼痛中自我安慰。 待看清少年的模样愣了一下,没想到这小哥长得还挺俊,小麦色的肌肤让他的五官显得更加深邃,赤膊短褂长裤,双臂上纹着不知名的纹身,黑色的衣服上点缀着银饰挂链。 少年见花知晓一直盯着自己看,意味不明地眯了眯眼睛,张了张嘴,却没有说话,将弓弩收起来。 一指花知晓掉下来的墙头,意思让他从哪来回哪去。 花知晓装作看不懂,摇了摇头,决定先静观其变,不再贸然开口,摸了摸扁扁的肚子,示意自己饿了。 少年皱了皱眉,看了他一会儿,转身走了。 花知晓一时未反应过来,眼见他愈走愈远,忙一瘸一拐地跟上,还未走近大堂便听到里面叽叽喳喳的小孩子的声音。 没想到那看起来冷冰冰的少年还挺受小孩子喜欢,看着他被七八个孩子围住,花知晓站在门口感慨。 就见少年将背在身后的包裹解下来递给其中一个看起来比较大的孩子。 花知晓眼尖地看见里面是一些番薯、芋头之类的食物,也不知道他在哪里弄来的,心中隐约有了些猜测。 这里的小孩儿对他的态度有些奇怪,根本就是把他当做空气。 就算有一两个对他有些好奇,也只是远远看着,并不上前搭话,花知晓也装作看不出其中的古怪,漫不经心地在大堂中转了一圈。 惊讶地发现这里竟然是丹家名下的义庄,不禁看向那盘腿坐在柱子旁闭目养神的少年,难道这些孩子是被接济养在义庄的。 可是,大人呢? 少年猛地睁开眼睛,与花知晓的视线相撞,心中一惊,眨了眨眼睛,微笑,一张娃娃脸真是人畜无害。 “……”少年默默移开视线。 花知晓松了一口气,突然闻到阵阵甜腻的香味飘来,不禁咽了口唾沫。 只见那煮好的番薯、芋头端了上来,放在少年旁边,一堆孩子围了上去,花知晓亦不甘落后。 “啊!”花知晓的手还未碰到那冒着热气的番薯,便被打了一下。 白皙的手背上顿时红了起来,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看向打他的少年,结果对方未看他一眼,只是看着那些分食番薯的孩子们。 花知晓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觉得面色一红,这里的孩子确实一副营养不良的模样。 而这些食物只能勉强够他们饱腹,搞得他愈发好奇城中究竟发生了什么,也没听说这里发生天灾。 最后,剩下一块番薯,少年将它拿起来,掰开,将明显多的那份递给了花知晓,便安静地吃起来。 花知晓看着手中半块软糯、香甜的番薯,虽然饿极了,却有些吃不下去。 而少年吃完后见他未动,以为他不吃,便伸手准备拿走。 “嗷呜!”花知晓察觉他的意图,反应极快的在他拿到手时一口咬下去,才不关心会不会咬到他的手,狼吞虎咽地消灭干净。 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嘴唇,还是好饿! “……”少年冷漠的脸出现裂纹,嫌弃地看着自己可能沾到对方口水的手,拿起地上铺着的稻草狠狠擦了擦,然后,快步走出去拿水冲洗。 花知晓才不管自己是不是恶心到他了,对目瞪口呆盯着他看的小孩儿们一笑,顿时吓走一大片。 少年握着搓红的手回来,将门关上,光线瞬间暗了下来。 花知晓刚在房中转了一圈并没有发现照明的工具,便从怀中掏出火折子,结果,刚燃起的火转瞬就熄灭了,什么情况? 对此,周围人依旧没什么反应,花知晓只觉头皮发麻,握着灭了的火折子慢慢凑近在门口忙活的少年。 只见他把一堆看起来就很有分量的东西堆积在门旁,似乎在防止什么东西进来。 这个想法让他打了个寒颤,喉结上下滚动,决定还是说些什么的好。 “你……城中究竟发生了什么?” 本对花知晓的靠近视而不见的少年听到他的话一怔,随后看向他的目光重新覆上戒备:“你会说我们的话?” “我没说过不会!”花知晓见他摸向后腰的手,知那是他放弓弩的地方。 忙跳过这个话题,补救道:“我是个大夫,因四处行医,各地的语言都会一些。”此刻,他只想把‘我是好人’这四个字写脸上。 “大夫?这么年轻?”少年目露质疑之色。 “……你那想法是偏见!”花知晓郁结,他确实因外表受过颇多质疑,缓缓吐出一口气,“这些都不重要,你还没有回答我刚才的问题!” “这里的一切都和你这个外来者无关,不想死在这里的话,明天就离开。”少年说完便继续他未完成的堆放。 “怎么无关?你是我的朋友啊!”花知晓看到他的背影僵了一下,得意地一挑眉,为自己的回答点赞。 “名字都不知道的朋友。”少年也不知道自己出于什么心理说出这句话,有些后悔。 但他马上得到了对方的姓名,花知晓,用他们的语言念出有些奇怪和拗口。 花知晓自报姓名后,等了片刻,不见他有所反应,当即不满道:“你呢?叫什么?” “睡觉了。”少年没有理会他,冲那些三俩聚在一起玩闹的孩子喊道。 “哈?”花知晓傻眼,就见那些孩子们席地而卧,乖乖睡觉了。 幸好,现在是夏天,铺着稻草躺在地上睡也没什么大碍,可是,天冷的时候呢?花知晓只觉嗓子发堵,看着少年将弓弩放在触手可及的地方,单手枕在脑后,闭上了眼睛。 花知晓踌躇了片刻,一路上他也经历过风餐露宿,根本不在乎是睡地上还是哪儿。 在少年的旁边坐下,透过微弱的光看向他的睡颜,才不相信他这么快入睡,摆明了不想搭理自己,磨了磨牙。 “喂!你还没告诉我你的名字,难道是没有名字或是名字太难听了?”花知晓躺下来,戳了戳旁边的人,压低声音问。 “……”少年,他睡着了,听不见。 但,花知晓是个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人,直到少年另一旁的小孩儿被吵烦了,道了一声:“星哥哥。” 星哥哥?星?很正常的普通名字,没什么不可告人的啊! 花知晓识趣地闭了嘴,顺便把眼睛也闭上了,不知过了多久,逐渐有了睡意。 “唔,好吵啊!”睡梦中的花知晓嘟囔,并试图捂住耳朵,然后,便醒了。 起雾了?花知晓眨了眨眼睛,淡淡的月光下薄薄的雾气弥漫在屋内,心中浮现隐隐的不安,那在睡梦中感觉到的嘈杂声又响起了。 只不过,这次清晰了起来,隐约能听出其中的意思。 “夜三更,捉迷藏,娃娃躲,大人忙……” 什么鬼?似乎是首童谣,花知晓听得一头雾水,伸手推了推旁边的星,完全没反应,睡得这么死? “窸窣”地声音,让花知晓一个激灵,借着月光看见一个小孩儿起身,应该是去尿尿!也并未在意。 可当他准备收回目光时,突然觉得不对,这小孩儿的姿势怎么那么古怪,四肢不协调的僵硬,而且,他正往门边走着。 碰到阻碍,却并没有停下,而是在原地踏步,花知晓惊悚地发现那童谣竟是出自那小孩儿之口。 他可能是在梦游,花知晓自欺欺人地想着,冷汗倏地就下来了。 这样诡异的环境,再加屋内奇怪的小孩儿和空灵、阴森的歌谣,推着星的手不由加大了力气,可对方就是不见醒来,急得他都快哭了。 踏步中的小孩儿似乎察觉到了什么,转过身,向花知晓的方向走来。 歌声停了,听着愈近的脚步声,花知晓身体一僵,停下了掐着星的动作,不能慌,稳住,调整急促的呼吸。 佯装熟睡翻身地一下趴在星的身上,并借此掀开眼皮偷偷瞟了一眼那小孩儿,差点一口气没上来。 空洞的眼睛正注视着他,脸上还挂着渗人的笑容,离他越来越近。 第60章 转折 翌日清晨,星被身上的重物感惊醒,睁开眼一瞧,花知晓整个人趴在他身上睡得正香。 片刻的愣神后,冷漠地将人推开,坐起身,查看四周,又无知无觉的平安度过了一晚,不知是幸还是不幸。 “嗯?”花知晓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一时没反应过来发生了啥,身体撞到硬邦邦的地面有些发疼,脑子也清醒了几分。 昨夜不知何时竟睡着了。 一时不确定自己是被吓晕过去了,还是真的睡着了,花知晓猛地睁大了眼睛,昨晚的恐怖经历涌入脑海,紧张地咽了口唾沫。 扫了眼四周,那些小孩儿还在熟睡,一把抓住星的胳膊,压低声音道:“昨晚……” 被他突来的动作吓了一跳的星下意识地想抽回手,听到他的话一愣,皱眉看向他,等着他的下文。 “你是睡死了吗?”花知晓见他看过来,突然转了话题,压着怒火质问。 见对方一脸迷惑加无辜地眨了下眼睛,心中的小火苗瞬间熄灭了,神情不自然地摸了摸鼻子。 事有蹊跷,将昨晚发生的事原原本本地告诉他。 只见星的神情从一开始的迷惑变为凝重,却是一言不发。 他这态度让花知晓摸不着头脑,起身,按着昨晚的记忆找到那孩子的位置。 响动惊醒了叫阿丙的孩子,他睡眼惺忪地看着花知晓放大的容颜,眨了眨眼睛,呆呆地没有反应过来。 闭上眼睛准备再睡时,花知晓伸手搭上他的脉搏,观他面色并无什么异样。 “唔?”微凉的触感让阿丙一个激灵,此刻也清醒了,向星投去疑惑的目光,“哥哥?” 星安抚地摸了摸阿丙的头,注视着花知晓的举动,看他皱起的眉头,心中发沉。 只见他挪开放在阿丙脉搏上的手,转向另一边的孩子,一连探了好几个孩子的脉搏,神情愈发古怪,神神秘秘道:“我们出去说。” 两人费力地将堵在门口的物件轻声挪开,夏季的清晨还是带着微微凉意的,让人不禁感到一阵神清气爽。 “他们的脉象……”花知晓故作玄虚地说着,出其不意攻其不备地钳住星的手腕,反手搭上他的脉搏,“别动!” 威严的低喝让星停下抽回手的动作,眸中闪过一抹异色,沉默地等着他的诊断结果。 目光一直盯着花知晓稚气未脱的脸,别说,配上他现在这副认真的神情,倒有几分悬壶济世的医者模样。 但,这个想法,在听完花知晓的结论后瞬间幻灭。 “啊这……”花知晓讪讪地收回手,摸了摸鼻子,他这副欲言又止的模样看得星心里一紧,随即一凉,难不成他发现了什么? 花知晓眼角余光瞟到他晦暗不明的神情,一个激灵,赶紧摆手示意他别胡思乱想,底气不足地说:“放心,你们的脉象正常。” 但正是因为正常才不正常啊!难道昨晚是自己做的一场梦?那未免也太真实了! 对于他的话,星没有什么表示,冷漠的脸上让人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你说听到一首童谣?” 他突来的问话让花知晓一愣,随后点了点头,并补充道:“好像是说什么捉迷藏,声音空灵幽远,听不太真切。怎么了吗?” 长久的沉默,星抬头看了一眼灰蒙蒙的天际,似一道无形的结界将这座病入膏肓的城笼罩。 黑白分明的瞳孔中看不到一丝光亮,缓缓地开口:“拥有人形的木偶是否真的就成了人?” “哈?”他突来的话让花知晓的脑子一时反应不过来,但对方明显不打算多做解释。 “丹家传承至今已现衰败迹象,而大公子的降生更是加剧了这衰败,天生体弱,更是被大夫断言活不过二十岁。” “因主家一脉单传的缘故,这对早已觊觎家主之位的丹家旁系来说无疑是天大的好消息,在勾心斗角,争权夺位中大公子有惊无险的成长着。” “他……敏而好学、颖悟绝伦。”星说着脸上浮现淡淡的笑,却是转瞬即逝,化作无限寂寥。 “在十五岁时,家主抱回了一个孩子,作为丹家的继承人,名义上小公子既是大公子的弟弟,又是——继子。” “?”花知晓表示已听傻,不想深究他们的关系和称呼有哪里不对,他只关心一个问题。 “那你呢?”扮演着什么角色。 可是,星无视了他的话,自顾自地说着:“小公子活泼好动,玉雪可爱。在外人看来兄弟俩的关系很好,小公子很喜欢大公子,总是缠着他。” “但随着年龄的增长,大公子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一觉睡下去仿佛再也醒不过来。” “所有人都在等着那一天来临,呵!”唇角勾起一抹凉薄的笑。 “我曾以为,我懂他,也能义无反顾地站在他身边,哪怕与所有人为敌。” 话落,星在发抖,花知晓不知道他想到了什么,但从他身上散发出的悲伤几乎将一旁的自己也淹没了。 花知晓未做他想,上前一步,将他紧紧抱住,轻轻拍着他的后背,无声地给予他安慰,感受到他埋首在自己颈窝,似乎用尽浑身的力气闷声说道:“小公子死了。” “啊?”花知晓错愕地瞪大了眼睛,骤然抱紧的力量让他没有问出为什么? 而是说道:“没事了,没事了,都过去了,一切都会好的!”脑袋一片混乱,完全理不出头绪,这都是什么和什么啊? “不,”星声音低哑,“一切才刚刚开始。”他松开手,离开花知晓温暖的怀抱。 浓重的血腥味,随着紧闭的房门打开四散开来。 一个身影背对着大门,正饶有兴趣地摆弄着桌上放置的什么东西,对身后的动静充耳不闻。 片刻后,他转过身,对僵在门口一动不动的人招手道:“星,过来,给你看一个好玩的东西。” 温润的声音很是好听,星的目光却死死定在了他苍白脸颊上那喷溅上去的一抹血迹上。 而随着他挪动,露出身后桌上的——小公子丹心?! 触目的红,桌布已看不出原来的颜色,丹心双目圆睁,小小的身躯赤裸地躺在桌子上,已无生机,却仍有血滴落。 “滴答”在寂静的房中格外清晰,星脑中“嗡”地一声,一片空白。 “啧!”丹墨对他的反应感到无趣,已擦拭干净的手轻抚过丹心身上缝合后触目惊心的疤痕,神情温柔的令人沉溺,“这将会是前所未有的杰作。” 但,星只感到无尽的寒冷和恐惧,良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干涩道:“为什么?” “哈哈哈……”这三个字仿佛是什么天大的笑话让丹墨笑得眼泪都快下来了,好不容易停下来。 苍白的脸上染上红晕,掩嘴轻咳一阵,只听他用极冷的声音说道:“这世间哪来那么多为什么?星,你是不是忘了自己的身份?忘了你为谁而存在?” 怎么可能忘了?星凄凉一笑,看着他的目光复杂莫测,只觉眼前的人是如此的陌生。 而他的目光看得丹墨心中不悦,这个可以说是陪了他十几年的“人”,一如初见。 移开视线,冷嘲热讽道:“如今,你倒是比我活得像个人!” “你要背叛我?” “我无法将他拉回人间,亦没有勇气陪他万劫不复。”星抬手捂脸,却没有哭,听说眼泪是苦的。 “这不是你的错……”花知晓本想说些安慰的话,声音却越来越低,扁了扁嘴,竟也有些想哭,事情竟然是这样的。 虽然星一直对自己的身份避而不谈,但他大约能猜到几分。 后来,花知晓才知道他的猜测从根本上就错了。 丹家的少主自出生起便有一块灵木制成的木偶伴随左右,而星便是那木偶,却不知因何有了思想、感情,且与人无异。 “你马上离开这里。”心情平复的星突来的话让花知晓飘散的思绪收回。 不过,怎么又是赶自己走? 了解了事情经过的花知晓又岂是他一句话就能打发的,但还未说出反驳的话,就听他沉声道:“留在这里你会死的。” 切!花知晓的第一反应,想吓唬自己,不过,转念一想,这里确实挺危险。 那把活生生的人做成人偶的疯子,花知晓默默咽了口唾沫,脑海中闪过什么,呢喃:“不对,人?人偶?” “嗯?”花知晓异常的神情让星微皱眉,他嘴里嘟囔的话语听不真切。 只见他突然抓住自己的手,略显激动地说:“人是不可能变成人偶的,这不符合医理,其中一定有什么秘密,只要找到,城中的人就有救了!” 他眸中绽放的光让星的心一颤,但,事情若真的这么简单就好了。 虽然花知晓看到希望的兴奋之情并没有感染星,却也没有打消他的积极性,甚至按照他的要求找来了一个人偶。 而花知晓将其解剖后证实了自己的猜测,是——毒。 众人等着花知晓的下文,他却停止了讲述,沉默地看着自己的双手良久,长吁一口气,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道:“我……没有救下他们。” 星拼死将他送了出来,当他返回时,那里已是一座死城。 经此一事,自诩天才的花知晓一蹶不振了很长时间,直到拜入缥缈宗。 躲在暗处的人背靠着墙壁,听着那久远的故事,神情恍惚。 纵然时隔多年,他依稀记得那种被背叛的滋味,真是可笑,不过是块木头,竟也长着一颗鲜活跳动的心,手指颤动了一下,似乎还能感到那心脏在手中跳动的感觉。 腿上一沉,他低头看去,阴郁的神情消失不见。 蹲下身,轻轻摸了摸他的头,目光却在他起伏的小小胸膛上短暂停留,嘴角微微上扬,抬手竖在唇边。 “嘘——我们在和哥哥们玩捉迷藏,可不能被发现了。” 气氛一时有些压抑,花若离走到花知晓的身边,蹲下,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那这毒现在有解吗?”荼溟没有那伤春悲秋的闲情逸致,耐心地听他讲了这么多后,直接问出最关心的问题。 脑海中闪过那对兄弟的身影,神情复杂。 闻言,花知晓翻了个白眼,一扫刚才的低落情绪,神情倨傲地说:“废话!不过,解药必须在彻底转化前使用。” 目光扫过地上人首分离的小小身体上,眸中一闪而逝的黯淡。 对他的话,荼溟没有任何反应,手指轻抚过墙上的壁画,微微眯了眯眼睛,拿出沐昭留给他的千机匣,对照着壁画默默研究。 一直留心观察着他一举一动的叶止觉得那匣子很是眼熟,不由“咦”了一声。 只见千机匣突然从荼溟手中飞出,浮在了半空中,快速变幻着形状,突然爆发出强烈的光,众人下意识拿手遮挡。 第61章 看戏 待到光芒消失,荼溟缓缓放下挡在眼前的手,无心观察周围骤变的环境。 满心满眼只有面前的人,抬手惩罚性地捏了捏他的脸,道:“丢下我?”脸上的笑容几乎要溢出来。 变故来临的一瞬间,他就是有种莫名的直觉会见到沐昭。 神情复杂的沐昭并没有阻止他的动作,反正也不疼,看起来并不意外他的出现,转而将目光看向一旁呆若木鸡的叶止。 此刻的叶止脑海中非常应景地响起一首歌——“我应该在车底,不应该在车里,看到你们有多甜蜜……” 赶紧摇了摇头,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想法,小心翼翼地开口:“师尊?” 他的出声才让荼溟反应过来还有其他几人的存在,眸中一闪而逝的不悦,看向他的目光也极尽嫌弃,不冷不淡地问:“你怎么在这儿?” “……”你礼貌吗? 相对而言,花知晓他们就显得知情知趣多了,看天看地,就是不看他们。 叶止那叫一个郁闷,谁想当你们的电灯泡,啊呸!谈恋爱的人真讨厌!默默腹诽完毕,看着周围雕梁画栋的房子,皱眉问:“这是哪儿啊?” “墓主人残留的执念幻象。”沐昭拿掉荼溟的手,任他反手紧握住不放,“千年前的北境国。” “那个在历史上存活了不过百年的北境国?”荼溟轻挑眉,接话道,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 “嗯。”沐昭点了点头,“我们进的陵墓便是北境的皇陵。”接下来,没有人说话,因为他们都被眼前的场景吸引了目光。 寂静的夜,一轮圆月遥挂,人工修建的池塘边醉卧一美人。 发丝衣摆漂浮在水中,与身后一现的昙花相映成辉,自成一景。 “窸窣”地响动吸引他的注意力,缓缓转过头,迷蒙的眼中倒映出那躲在假山后的小小身影。 待认出那是何人后,唇角扬起一抹似有若无的笑,朝他勾了勾手指,道:“过来。” 而看清那醉酒之人容颜后的荼溟他们却是震惊不已,神情各异。 “那是?”叶止惊讶地瞪大了眼睛,看着那与自己相似的脸,可以确定几年后褪去青涩稚气的他便是如此模样。 但此时他没有心情感慨自己真好看,惊呼道:“止夜?” 这个名字让荼溟和沐昭神情一变,而察觉到沐昭瞬间想抽回手的举动让他满心苦涩,却不知说什么。 甚至不敢去看他此时的神情,一时心乱如麻,握着他的手紧了紧,沐昭吃痛,却也是一言不发。 千年前的止夜,与他们所识的止夜并无太大差别,荼溟皱眉看着他,思绪纷乱。 “额?”叶止充满疑惑的目光在气氛诡异的两人之间来回打量,确定两人都没有理会他的心思,独自郁闷了会儿。 就听站得远远的花知晓小声地说:“有好戏看了,喏,小离,给你点瓜子!小君爻,你要吗?” 叶止嘴角抽了抽,便继续将目光投向那池塘边的两人,不知为何,心中有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躲在假山后的身影略犹豫了片刻,便向止夜走去,不过十岁左右的少年郎看上去却分外老成。 在离止夜一步之遥处站定,看着衣衫凌乱失态的他,一本正经地说:“祭司,您醉了,我送您回寝殿。”夜色掩藏着微红的耳尖。 “醉了?”止夜轻喃,抬起抓着酒坛的手晃了晃,“这副身体的酒量,不行。”手松开,酒坛滑落池中,溅起不小的水花。 “祭司?”少年迈出脚步,俯身,想要将他扶起来,心中却为他刚才的话感到疑惑,说不出的奇怪感觉,只是醉酒的一句胡话? 不过,此时的祭司与他所认识的墨守成规、温文尔雅之人简直判若两人。 止夜的声音虽轻,却也是同样没有逃过荼溟他们的耳朵。 但,除了沐昭外,没人明白其中的真正含义,他目光灼灼地看着那醉酒后,神情慵懒的男人。 透过不断变化的幻象,他们得知少年是北境国不受宠的皇子,自小被放养在清池台,由地位崇高受人敬仰的祭司止夜教导。 后记史书中寥寥几笔提及的北境国最后一位君王——昙折。 彼时他还只是个半大的孩子,完全无法想象,数年后,这个国家将在他的手中走向灭亡,看着幻象中的昙折,他的目光自始至终追随着一个身影。 荼溟无声地叹了口气,悄悄看向沐昭,只见他看的认真,撇了撇嘴,有那么好看吗? 后知后觉地发现,他的目光竟然也只随一人而动。 这个发现让荼溟如遭雷击,面色亦是白了几分,心绪翻飞。 他一直忽略了的,沐昭在幼时便拜止夜为师,他们之间的羁绊和感情是? 止夜的死至今是个谜,他不相信缥缈宗对外的说法,而沐昭所说的师尊是为了救他,荼溟想要阻止自己胡思乱想下去,大脑却不受控制,目光扫过叶止。 这是他曾费尽心机,不惜付出生命想要复活的人,却被沐昭做到了。 他身上有太多自己不知道的秘密,想到叶止谈及被沐昭养大时幸福、敬慕的神情,够了!不能再想下去。 “荼溟?”沐昭眼角余光瞥见神情异样的荼溟,心里一紧,看向他,却被毫无预兆地紧紧抱住。 还未反应过来便听到大声地抗议:“喂!我们都还在呢,你俩再情不自禁也给我注意点场合行不行?” 花知晓扬了扬手中的瓜子壳还是没有勇气扔过去,怂怂地放下手,这发展不对啊! 他们不是应该就止夜的问题大吵起来吗?怎么抱在一起了?花知晓再次张开的嘴还未出声便被捂住了。 花若离面无表情地迎接他的怒瞪,在他准备咬自己之前收回手。 花知晓能完好无损地活到现在也真是个奇迹,长得多可爱的一个人,可惜,长了一张嘴。 就见叶止默默凑过来冲两人竖了个大拇指,君爻全程充当空气安安静静地看着。 “我要割了花知晓的舌头。”荼溟抱着沐昭闷声闷气地说,一听就是赌气的话。 但是,沐昭竟然抬手拍了拍荼溟的后背,道了声:“好。” “……操!”你们恩恩爱爱,干嘛祸害我? 花知晓立马躲到花若离身后,这对不要脸的狗男男!紧张地咽了口唾沫,丝毫不怀疑俩人的话,虽祸从口出,但他就是不长记性,大丈夫能屈能伸。 “你们快看幻象,那小子登基了!”转移话题,不去看那腻歪的俩人。 “荼溟,你怎么了?”沐昭轻轻推开他,低头看着他的眼睛,外泄的情绪让人想忽略都难。 思绪混乱的荼溟,触到他担忧的目光,一个激灵。 心中那说不清、道不明的烦闷之感也随之消散不少,恍然间发觉自己竟然是在害怕。 害怕沐昭并不是自己认为的那样喜欢自己,害怕他的心中有另一个人的存在。 而那人还正是他们彼此的禁忌,他们的相爱,荼溟想不起来,头又开始痛了,额角突突地跳着。 “苒清,我爱你!” 荼溟的话与幻象中昙折的话重合。 “我爱你,止夜。” “……”妈的,单身狗不配拥有姓名。 叶止磨了磨牙,表达出在场众人的心声,看着幻象中的人总有种说不出的感觉,搓了搓手臂。 “呕——”花知晓做呕吐状,自己做错了什么,为什么要在这里承受这些? 俨然已没了之前看戏的好心情,长叹一声,捶胸顿足,痛心疾首道:“这世道是怎么了?” 没人回答他的问题,都在等着止夜的回复。 “爱?是什么?” 面对荼溟突来的“我爱你”三个字,沐昭的心有一瞬间的慌乱,神情变幻莫测,看向他的目光复杂难懂。 不清楚荼溟这是怎么了?掌心的刺痛让他终是被幻象中的声音吸引走了注意力,逃避了他的话。 一时间,荼溟说不清楚自己是什么感受,试着装作不在意,却是做不到。 甚至连再次握住他的手的力气都没有,真是有够狼狈的! 只见,止夜抬手抚向昙折褪去稚气后的英俊面容,深邃的眼眸中有什么真挚且浓烈的感情,是他不曾拥有过的,却见过不少次的,微偏头,眨了眨眼睛。 就听他说:“我可以教你。”抬手握住了自己的手。 闻言,止夜轻笑一声,抽回手,站起身,掸了掸衣服,神情淡然地看向窗外庭院中巡逻的禁军。 昙折的目光亦随着他看去,神情未变,理所当然道:“他们职责所在,不会扰你清静的。” 对此,止夜不置可否,小狼崽子长大了,一步步爬向那个位置后,便一点点架空北境大祭司的权利,消除其影响力,说到底,还是他的放纵,才导致如今局面。 毕竟是他种下的因。 “小昙折,你喜欢皇位吗?”心血来潮地一问,竟没有得到回答,而是反问:“你喜欢吗?” “我?”止夜轻挑眉,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我若喜欢了,那便是谋朝篡位。”当时的他并没有想到这话对昙折的影响。 直至昙折登基,不顾礼法,拥他共享皇位、江山,方知一切晚矣! 第62章 开场 “没想到止夜君还有这等风流往事。”花知晓又嗑起了瓜子,感慨道,突然脸色一变,语不惊人死不休,“接下来不会有什么非礼勿视的画面?” “啊?”叶止被他的话吓了一跳,面色一红,实在无法想象。 荼溟皱了下眉头,却是没有心情理会他,看着幻象中发乎情止乎礼的昙折,而止夜明显没那谈情说爱的心思,真不知花知晓那傻缺从哪得出的结论。 不过,若真的发生,沐昭会是什么反应呢?荼溟阴暗地想,却发现他看不出来,他是真的看不透沐昭,他在想什么? “……”感受到他视线的沐昭抿唇不语。 可惜,接下来幻象显示的是战乱,与他国接壤之地暴乱不断,再加百年难遇的天灾。 当即怨声载道,民众将一切归咎于妖孽祸国。 而这妖孽自然就是止夜,朝堂大臣和民间自发组织的百姓联名上书处死止夜。 昙折突然发现自己的渺小和孤单,独坐在空无一人的宫殿台阶上,颓然地抱着头,双目赤红,喃喃自语:“请皇上顺应民意,请皇上顺应民意……” 这便是止夜对他说的话,没有任何的怨言,仿佛生死对他来说根本不重要。 幻象终止在昙折将假死状态的止夜抱上马车送走。 短暂的寂静,便听花知晓发出一阵唏嘘,摸了摸鼻子,皱眉说:“你们倒是说句话啊?我们来这的目的还记得吗?” “嘿!不理我?”气呼呼的他一个转身想要走。 “砰”地一声,花知晓结结实实地撞上不知何时出现的棺椁上,痛的龇牙咧嘴地瘫坐在地上。 依旧不忘骂骂咧咧地开口:“靠!老子怎么这么倒霉?这墓定是和老子犯冲!” 叶止一脸不忍直视地瞟了他一眼,突然有点心疼悬壶居的弟子们,怎么摊上了这么个二货? 那么大的动静,想让人忽视都难,荼溟面无表情地走过来,吓得本还坐在地上哀嚎的花知晓倏地站起身,躲得远远的。 荼溟也懒得搭理他,检查了一下那棺椁,看到沐昭走过来,身体僵了一下。 “开?”沐昭并没有错过他一瞬间的僵硬,便在几步之遥处停下,言简意赅道。 “师尊,我来!”叶止举手,这种事当然不能让沐昭来干,心中隐隐兴奋地凑到棺椁旁。 这里面会有什么呢?金银珠宝?没想到自己还能有盗墓的经历。 抬头就见荼溟正冷冷地看着他,一股寒意扑面而来,自己没得罪他? “嘿嘿,傻了!让你献殷勤!”默默注视一切的花知晓幸灾乐祸道,眼睛余光不经意瞟到一直被忽略的身影,“诶?小君爻,你在想什么?” 突然被点名的君爻一个激灵,半掩在黑暗中让人无法看清他的神情,垂眸,语气窘迫道:“没、没什么,就发呆而已。” 闻言,花知晓也没再追问,本来就是随口一问罢了。 继续将目光放在那三人身上,逐渐琢磨出不对劲来,当即兴奋地嚷嚷:“你俩吵架了?前一秒浓情蜜意,后一秒貌合神离?” 这话自然是说给荼溟,目光如刃地扫了他一眼,握了握拳头,咯咯作响,抬手,一掌推开棺盖。 “砰”地一声落地,四分五裂。 “唔……”花知晓抬手捂住嘴,不能惹了,不能惹!炸毛了,想要去看棺材里的情况,又害怕有去无回,只能踮着脚远远地观望。 心情郁结的荼溟看着棺材里的白骨,微皱眉,这具尸骨是拼接起来的,骨头上还有不少利器留下的伤痕。 可见当时伤得有多重,若这是昙折的尸骨,那么这皇帝未免死得惨烈,棺材里更是除了这尸骨外再无其他。 一位帝王,竟连陪葬品都没有,这是混得多差劲! 不过,荼溟似乎没有什么嘲笑人家的资格,尸骨无存死去的他怕是连个衣冠冢都没有。 荼溟的目光移向沐昭,才发现他竟一直看着自己,却在自己看过去时收回了,张嘴,还未说什么,便听叶止的痛呼声,扭头看去。 只见他嘴里噙着手指,眉头微皱。 棺材内的白骨上一滴鲜血,刺目的红。 叶止也没想到他不过轻轻摸了一下,怎么就划破了手指? “怎么了?”荼溟一瞬间察觉到沐昭的异样,手隔着衣服紧抓着心脏处,青筋暴起,似在极力克制什么。 想要检查他的情况,却被沐昭避开了,让他不禁一愣。 “好戏要开场了,心,这里太危险了,我们还需躲远些。”一切都如预想中的那样进行着。 他也可以短暂地松一口气了,接下来,才是重头戏。 第63章 宿命 只见,棺内白骨上的那滴血犹如活了过来,化作千丝万缕的红色丝线以眨眼的速度漫延至枯骨全身,黑红的雾气将它包裹其中,似生成的血肉。 “嘎吱、嘎吱”的声音令人头皮发麻,它竟站了起来,由黑雾缠绕着漂浮在空中,骷髅头空洞洞的眼睛看起来正盯着他们。 “夜止,保护他们!”变故发生的一瞬间,荼溟当机立断,一把扯过沐昭退至安全距离,不忘叮嘱。 “啊?”还沉浸在诈尸的惊骇之中的叶止被点名后,马上反应过来。 几步跑到同样惊骇不已的花知晓他们那边,执剑将他们护在身后。 突然想起法术不能用,而自己那三脚猫的功夫,顿时欲哭无泪,握剑的手微颤,脚下却未移动半分。 “夜止,你可是沐苒清的首席大弟子,不能给你师父丢脸!”花知晓看着他单薄的背影,毫无羞耻心地说,暗暗研究那骷髅究竟是什么玩意儿。 “……”叶止想回头踹他一脚。 被荼溟护着躲开的沐昭,面色已不似刚才那么难看,放下紧抓着衣服的手,蹙眉看着那停在半空中的血色骷髅,必须趁现在它还未有任何动作前,下手为强。 “荼溟,带他们离开。”只听沐昭不容置疑地说。 这话可是让荼溟听得相当不悦,可,现在的局面恐怕只有沐昭不受影响的可以正常使用法术。 扫了一眼躲在安全区域的几人,为什么要带着这几个累赘? 但,现在说什么也晚了,伸出手对叶止道:“把你的剑先借我用。” “接着!”叶止也没多想,抬手就向他掷了过去,望月在他手中总比在自己手中发挥的用途大,这点自知之明他还是有的。 就在他们说话之时,沐昭已经手持灵符冲了上去,黑雾骤浓,灵符破开之后里面竟空无一物。 只听荼溟急切地大喊:“身后!” 沐昭当即转身,格挡,暗道:好快! 荼溟简直看得心惊肉跳,握剑的手紧了又紧,一时根本找不到时机上去帮忙,全神贯注地看着瞬息万变的战况。 一直留意着沐昭的一举一动,他发现那黑色的雾气不止缠绕在骷髅身上,它们也在悄无声息地进入沐昭体内。 而交战的双方似乎在争抢这力量,额角滑落一滴冷汗,沐昭和禁地之间到底有何渊源? “呼”剑风破开黑雾,荼溟冲上去挥舞着望月,试图斩断黑雾与沐昭之间的联系,神情冷峻,不去看他,咬牙道:“嗜血之域?” 沐昭以沉默代替回答,看着他挡在自己面前的背影,神情变幻莫测。 虽无法术加持,却不落下风,游刃有余地招架着血色骷髅的攻势,这便是他的荼溟。 “我不知道你设的什么阵法,立刻停下!沐苒清,你听到没有?”荼溟压下心中的怒火,沉声道。 他竟然还打着禁地的主意,这根本就是引火自焚,看着眼前怎么也打不死的骷髅,满腔怒火通通发泄在了它身上,下手快准狠。 众人听着剑身发出的激烈碰撞声,真担心望月下一秒会不会因承受不住而折断。 “……”沐昭张了张嘴,事到如今,他已经回不了头了,指间的灵符泛起微微的红光。 “诶?他们在说什么?你们听懂了吗?”本还担心害怕的花知晓看着逐渐稳定的局面,悄悄松了一口气。 还以为这骷髅有多可怕,唉!还是低估了荼溟的实力,倒是沐昭,眸中一闪而逝的复杂。 自然是没有人理会花知晓的话,不过,花若离看了他一眼,意味不明。 气血翻涌,呼吸急促,荼溟察觉到自己的身体不对劲时,已经迟了,慌乱的话伴随着锋利的剑:“苒清,快躲开!” “荼……” “噗嗤”利刃刺入血肉的声音,清晰可闻。 但,胸口的疼痛甚至都没让沐昭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他甚至都未看一眼,眸中满是荼溟狰狞痛苦、血色尽失的面容。 而他身后的骷髅手中已蓄起致命一击,神情一瞬的狠戾,身体的本能已让他不顾一切地迎了上去,望月穿透胸膛。 “散——”微弱却坚定的一个字,灵符精准无误地打在骷髅头上,将它逼退,而沐昭再也坚持不住地瘫倒在荼溟身上,想要安慰他没事,却是吐出一口血来。 不,这不是真的,一定又是幻觉,就和当初在鬼幻时一样。 但,身体不受控制的事实让他无法自欺欺人,荼溟心理防线崩塌,瞠目欲裂地看着沐昭倒在他身上。 赤金色的鲜血将他两人的衣服浸透,而他竟不能抬起手抱住命悬一线的爱人,甚至说不出话来,眼泪滑落。 只见沐昭费力地抬起手拭去他的眼泪,张开毫无血色的嘴唇,气若游丝地说:“不要,荼溟……” 事发太过突然,众人反应过来时,就见沐昭浑身是血,望月穿透他的胸口,不知是死是活。 “师尊——”叶止发出一声凄厉的喊叫,瞬间红了眼眶,就要冲上去。 却被花知晓死死拉住,局势未明,先静观其变,不能白白上去送死。 “你放开我!”此时的叶止哪还能想那么多,心中有一股更强烈的情绪催促着他上前查探沐昭的情况。 “你冷静点!”花知晓赶紧让一旁的两人帮忙一起按住叶止。 却还是被他挣脱,不过,他并没有冲向沐昭,而是赤手空拳地挡在那准备再次发起攻击的骷髅面前,怒吼:“我杀了你这个怪物!” 自杀式的挣脱控制,筋脉尽毁,荼溟吐出一口鲜血。 不顾浑身抽痛,颤抖地搂着沐昭一起瘫倒跪坐在地上,而他这一决绝的做法导致背后之人不死也残。 “嘣”丹墨手中的丝线断开,十指霎时血流如注,眼前一黑,几欲昏死过去。 但,荼溟的下场也不会好到哪去,活下来也是个废人了。 荼溟抬起手想要摸一摸沐昭的脸,视线却停在他胸口的望月剑上,双目刺痛,一时无措的像个孩子,眼角余光瞥见花知晓的身影,如抓住救命稻草般:“救他!” “我……”花知晓眼眶湿润,他不是神,他救得了沐昭一次,救不了他第二次。 况且,沐昭本就时日无多了,一咬牙,不去看气息微弱的沐昭,道:“荼溟,你的伤需要赶快医治。” 闻言,荼溟眸中燃起的希望熄灭,一把挥开他伸来的手,一股钻心的疼痛席卷全身,他却连眉头都未皱一下。 仿佛失去了知觉,看着怀中的爱人,呢喃:“苒清,我不会让你死的!对,不会的,禁地、禁地之力!” 但,随即他便发现,本还涌入沐昭体内的黑雾,不知何时纷纷溢出跑进自己体内,修复着他受损的筋脉,同时,沐昭的生命在飞快的流逝。 荼溟想要嘶吼大叫,将沐昭一把推开,眼皮却愈发沉重。 最后映入眼帘的是沐昭抬起手覆上他的眼睛,唇角无力地扯出一抹笑,在心里默默说了句:我亦爱你,醒来一切都结束了。 再次死于荼溟之手的沐昭内心已无波无澜,原来,这就是属于你我的宿命吗? 墓室坍塌的瞬间,一束光飞向天际消失无踪。 从墓室逃出的丹家兄弟看着早已等候在外的男人,丹墨将目露凶光欲扑上去的心拦住,十指仍在渗血,颤抖地抬起手擦去嘴角的血迹,垂眸道:“先生。” “你伤得不轻。”幽神情淡漠地扫了他一眼,无视那无礼的小鬼。 “无碍。”丹墨压下喉头的腥甜,虽料到了会受反噬,提前做好了准备,但终究低估了荼溟的决绝。 这伤,他恐怕要花上百年去养。 “走!缥缈宗的人应该很快就来了。”幽推了下架在鼻梁上的琉璃镜,遮住眸中的光。 没想到此行还有意外收获,但这个消息要不要告诉尊主,着实让他犯了难。 额饰掉落,三千青丝变白发,沐昭再次睁开的眸中一片血色,额间印记妖异,仿佛换了一个人。 面无表情地抽出刺入体内的望月,鲜血霎时喷溅而出,他却连眉头都未皱一下,似乎感觉不到痛。 但,他拔出的并不是望月剑。 此刻,他手中握着的分明是一把刀,古朴、沉重的质感让它看起来并没有什么特别,随着他扬起挥出的一刀,却带着毁天灭地之势…… 第64章 逝伤 叠溪赶过来时见到的便是一片废墟,大地之上一道触目惊心的沟壑,飘渺城整个化为了废墟。 惊叹之余,他一时竟不知从何处下脚,身后探出一只手搭在他的肩膀上,安慰道:“别担心,我陪你一起找。” 同行的正是他之前口中的阿尚,霄宫羽族的宫主——孔尚。 自他身后走出,感受到这片废墟下微弱的气息,眸中闪过一丝异样的光。 “嗯。”叠溪收敛心神,但还是无法平复心中的慌乱,他搜寻不到沐昭的气息。 定位到叶止几人,用法术将压着的石块移开,叠溪惊讶的发现,叶止竟被一具人骨护在身下,没什么大碍,只是昏了过去。 他的手还未触碰到那白骨,就见它转瞬化作齑粉,散于空中。 紧接着又找到悬壶居的两位和君爻,他们藏身在墓室坍塌后的夹角中,无一例外的昏迷中。 他们似乎受到了什么很大的冲击,应该跟那道沟壑的形成脱不开关系。 “大哥,苒清君在这儿,他……”孔尚看着满身血污的沐昭,衣服已辨不出原本颜色。 而他身下护着的人亦生死未卜,视线扫过他与自己相似的发色,不过,他本身是白孔雀,发色乃是天生,而沐昭? 视线停驻在他额间印记上,没有询问叠溪他因何入了魔。 因为,沐昭死了。 就算是亲眼见到,也有种不真实感,曾经的天之骄子就这样陨落了? 叠溪不记得他是怎么走过去的,看着那相依相偎的两人,目光复杂,神情恍惚地命令随后赶到的缥缈宗弟子将他们带回。 脑中一片空白,整个人都轻飘飘的,脚下一个踉跄,被孔尚及时扶住,这一天终究是来了。 “阿柠,沐澜,对不起……”他没能护住他们在这世间唯一的血脉。 “节哀。”孔尚看着他,微皱了下眉头,苍白的两字,不知怎么安慰失魂落魄的他,能做的只有陪伴着他,支持他所有的决定。 例如:封锁沐昭离世的消息。 其实,早在荼溟死的时候,沐昭便死了,是叠溪自私的将人留下。 这两百年间,他看着沐昭行尸走肉般活着,一次次自问,他这么做究竟是对还是错? 但,荼溟回来了。 可,沐昭怎么舍得?怎么忍心?离开这世间,他们在禁地之中到底发生了什么? 沐昭胸口的剑伤,一如他当年看到的,没有人告诉他答案,救回来的几人,除了荼溟重伤外,其他人并无大碍,却是昏迷不醒。 几天后,悬壶居的那三位陆续醒来,但对禁地中,变故后发生的事却是记不清了。 花知晓隐约记得他被花若离拉着逃跑时,回头看了一眼,白发红眸的沐昭手握着一把刀。 三人大致拼凑出事情的前因后果,叠溪听完沉默不语,将目光放在仍在昏迷的荼溟和叶止身上,花知晓检查了两人的情况,叶止应该很快就会醒。 至于荼溟,他被那人偶小乙咬了一口之后便中了毒,当时他不以为意地没有说,导致被控制,酿成现在的悲剧。 这件事处处透露着诡异,可惜,他脑子不够,想不明白其中的阴谋,只能肯定对方是冲着沐昭去的。 可,他避世不出了那么久,哪来的仇家非要治他于死地?还是这么残忍的手段。 “唉!”花知晓叹了一口气,鼻子有些发酸,看着躺在床上面色苍白、毫无生气的荼溟。 胸膛微弱的起伏证明他还活着,他体内有一股强大的力量在修复他受损的心脉,就是不知何时才会醒来。 沐苒清,值得吗? 缥缈宗弟子发现宗内弥漫着一股低气压,颇有种山雨欲来风满楼之势。 “师尊——”叶止醒来时已是泪流满面,他想起来这副身体原主人尘封的一段记忆,也是他为何会来到这里的记忆。 由沐昭一手养大的孩子,看着他亦父亦师这世间最爱的人,曾几何时,他以为师尊只有他,而他也只有师尊,他们会一直在一起。 但,夜止知道,他快死了。 因为这世间没有他眷恋之物,他亦没有求生的意志,他的眼中从不曾有光,只有看着那画中之人时,他才有一点活人的气息。 幼时,夜止曾指着那幅画问过:他是谁? 没有得到回答,而当时沐昭的神情让他再不忍问出口,便一直将这个问题埋在心中。 当时他就想:若是这个哥哥在,师尊会是什么样? 而随着他长大,一个声音出现在他脑海中,你想不想救你师尊?你想不想…… 而这世间只有一个人能让沐昭想要活下去,那便是已死去的荼溟。 逆天的复生之术,不过是以命换命。 夜止也并未完全相信那黑衣人的话,毕竟对方连真面目示人都不敢,几次的交谈中,他始终保留着一丝戒备。 而在沐昭又一次闭关时,他下定了决心,因为沐昭的时间不多了。 走入禁地,夜止看着闭目打坐的沐昭,单膝跪在他面前,自己的闯入他竟然丝毫未察觉,已经到这个地步了吗? 他一时竟不知该用何种心情来面对这难得的亲密距离,眸中闪过一丝苦涩。 “师尊,这世间当真让你毫无眷恋吗?”夜止轻声说着,似乎怕吵醒他,抬起的手终究是没有抚上他脸庞的勇气。 在一纸之隔间停下,静静地看了他良久,似乎要将这个人深深的印入眸中,刻入心底。 “那徒儿便帮您找回这眷恋,以报养育之恩。” 可,心中仍是不甘,他想陪着沐昭,哪怕只是远远地看着他就好,他真的好嫉妒荼溟,凭什么占据着沐昭的心? 不知师尊看到自己死了,会不会伤心呢?嘴角扬起一抹病态的笑。 可,他一点也不想看见沐昭伤心,脸上的笑消失无踪,面无表情地看着脚下黑衣人教的法阵,缓缓闭上了眼睛,默念:“吾之转世,请代我照顾好师尊,原谅我的自私。” “我师尊呢?”叶止泪眼朦胧地看着围过来的几人,胡乱擦了把脸上的泪水,哽咽着问。 他没有忘记沐昭被一剑刺穿了胸膛的画面:“他在哪儿?”声音已然发颤。 一时,没有人回答他,并逃避着他的视线,诡异的气氛让叶止的心凉了半截。 “停灵在望月阁,三日后下葬。”说话的是花知晓,眉宇间带着伤感,看着听到后便一言不发的叶止,生怕他承受不住这个噩耗再昏过去。 “生老病死,人之……” 他的话还未说完,便被叶止的举动打断了,他一把掀开被子,就要往外冲。 但脚刚沾地,腿便是一软,直直往前扑去,却没有和大地来一个亲密的拥抱,而是倒在一个陌生人的怀中,硬邦邦的触感并没有比倒在地上好多少。 “你是谁?”叶止皱眉看着这长得有些眼熟的陌生人。 可以肯定他不是缥缈宗的人,借着他的力气缓缓站了起来,道了声谢谢。 便立马保持安全距离,这人看他的目光怪怪的,让他浑身不自在。 “呵!”花知晓擦了一把额头并不存在的汗水,视线在两人之间扫过,“这便是我要给你说的另一件事,虽然不合时宜,但,他是你的桃花。”在心里又默默加了句前世的。 无人知道他是何时出现在叶止床边的,这些天来一直守着他。 “what?” 汪?在场几人对叶止这个奇怪的发音感到疑惑,却也没有多问。 所以,这个世界是崩坏了吗? 桃花?叶止一脸呆滞的消化这个消息,看着那个人,样子和幻象中看到的并不一样。 但眉宇间还是有些相似,仍不愿相信地开口:“昙折?” “嗯。”昙折点点头,将他的抗拒尽收眼底,眸中一闪而逝的受伤,“我知道你现在没心情谈论这些,我可以等,死者为大。” 上千年他都等了,不在乎这一时半刻。 老天爷,你在玩我吗?叶止被他深情的目光看得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如果对方是个美女,他还可以考虑考虑,僵硬地转过身,抓住花知晓的胳膊,问:“荼溟呢?” “沉睡。”他要是醒了得知沐昭不在的消息,还不知会引起什么腥风血雨。 “哦!”叶止呆愣了一下,“我去看师尊。你别跟过来!”他头也不回地说。 昙折停下欲跟上的步伐,神情落寞地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门口。 “嘿,兄弟,别放在心上!”花知晓抬手拍了拍昙折的肩膀,想着在幻象中看到的画面,目光愈发的怜惜。 “我不需要同情。”昙折抬手隔开他的手,直接拒绝他的好意。 “……”花知晓噎了一下,哎呦,他这个暴脾气,目光一冷,“人鬼殊途,我警告你别乱来!” “你要找的止夜已经死了,现在活着的是夜止,望月阁的新阁主,诶?小离,你拉我干嘛?我还没说完……”声音渐行渐远。 昙折微眯的眸中满是戾气,周身淡淡的黑气萦绕,他不敢保证,若是花知晓没有被拉走,下一秒会不会横尸当场? 跌跌撞撞地回到望月阁,入目的素白,让叶止的眼睛一阵刺痛。 大厅中央冷冷清清的停放着一副透明的棺材,他艰难地迈出脚步,随着走近,棺中之人的模样也愈来愈清晰。 “师尊?”叶止声音颤抖地轻唤了一声,看着棺中的人仿佛只是睡着了。 对他外貌的变化没有多做他想,师尊无论变成什么样,在他心中都是最好的! 叶止能感到这副身体原主人的情绪在爆发,眼泪不受控制地往下掉。 明明已经不在了,留下的情感却是那么强烈。 叶止擦着脸上的泪水,其实他对沐昭的感情多半来自于这副身体的残留,哑声道:“对不起,夜止,你的师尊终是没被这人间留住。” 第65章 葬礼 寂静。 万物都消失的静,荼溟在意识之海中沉浮,一片混沌,这样的状态有多久了呢? 他不知道,似乎一直如此,醒来,沉睡,遗忘,而自己是谁? “……院中烟雨笼罩下的荼蘼花真美啊!你便叫荼溟,如何?” 荼溟? 这是自己的名字? 温婉柔和的女声听起来亲切极了,而她还在说着什么,却听不真切,荼溟努力想要寻找说话之人的身影。 周围却是一片雾气,他无论如何也走不出来,或者说,他不敢走出来,外面有什么令他害怕、无法接受的事情。 “……小清儿,是弟弟哦!再过几个月就可以和小溟儿见面了……” 小清儿?是谁?荼溟喃喃自语。 耳边突然响起“嗡嗡”声,好吵,那声音正试图把他从这虚无中拉出来。 可,荼溟瞅着这四周,从内心深处觉得这才是他该待的地方,把自己蜷缩成一团,脸埋在膝盖上,就这样,不要醒来。 不知过了多久,头顶传来温柔的抚摸,荒芜的心被触动,缓缓抬起头,脏兮兮的小脸看不清模样。 一双眼睛却清澈明净,漂亮极了,懵懂地看着笼子外蹲下身与他平视的青衣女人。 但,荼溟发现自己无论如何也看不清她的容颜,唯一可以确定的是——“阿娘……”救他出地狱,予他姓名,却在记忆中模糊了的人。 小小的荼溟伸出手想要抓住她,但她却起身退后了几步。 不,不要走!荼溟伸长了小胳膊,可冰冷的铁笼阻隔着他瘦小的身躯,任他如何努力都无法撼动,泪眼朦胧中,抬起的手在垂下之际被紧紧握住,温暖、柔软。 画面转换,细雪纷飞,他握住了那只手,将他的模样刻在了心里。 苒清…… 三日,转瞬即逝,叠溪不知出于什么考量并未将沐昭的死讯昭告天下,葬礼事宜也一切从简。 但缥缈宗七脉的掌权人无一缺席,只是其中有多少真情实意就无人可知了。 为沐昭守灵三日的叶止心情复杂地看着厅内逐渐增多的人,与叠溪一起接待前来的人。 罚恶堂——祈颜,小麦色的肌肤,异域的容颜使她看起来性感、美艳,为人却刚正不阿、执法如山。 她接过叶止递来的檀香,两手的中指和食指夹着香杆,大拇指顶着香的尾部,安置胸前。 面无表情地看着棺中仿若闭眼沉睡的沐昭,金色的眸中一片平静,对逝者的异样视而不见,举香齐眉,放下,避开叶止伸来的手,亲自分插在香炉中。 从始至终,一言不发。 祭拜完毕的祈颜转至偏殿时与悬壶居的两位擦肩而过,花知晓扭头看着她的背影,“啧”了一声,大美人儿啊! 可惜,对世俗没有欲望。 其余三脉的人也陆续到来,雅舍——玉禹笙,未见其人先闻其声,难得不见纨绔模样,看着棺中之人欲言欲止。 草草祭拜,退至一旁,扯了扯花知晓的衣袖,用眼神询问他:沐昭怎会如此? 花知晓扯回自己的袖子,回了个‘无可奉告’的眼神。 禅院——一乐兮,随行的是枯诺,鬼幻事了后,沐昭便邀他来缥缈宗做客,入禅院修行,现改名无端。 最后一个前来吊唁的是沐斋的沐晴,她是沐昭的姑姑,一个千娇百媚的危险女人,而沐斋是由沐昭的本家和旁系组成,经营着缥缈宗的钱财。 叶止还是第一次见到缥缈宗七脉齐聚一堂,神情各异,却不见悲伤。 叶止将他们的模样一一刻在心中,垂下头,默默握紧了拳头。 轻移莲步,行至冰棺旁,沐晴神情淡漠地看着棺中的侄子,长睫洒下一片淡淡的阴影。 突然伸手撩起沐昭的一缕头发,语气软糯却不容置疑:“宗主,我这侄儿如今的模样,你是否欠了份交代?” 话落,一瞬的死寂,这个问题在众人见到沐昭后便藏在心中,只是无人敢问出口,逝者已矣,追究这些也没意义。 不过,这话从沐晴嘴里问出,合情合理,视线投向高座之上的叠溪。 事到如今,叠溪心知必须给众人一个交代,可,要从何说起却犯了难,视线一一扫过在场屏息以待的众人。 “两百年前,那场大战,荼溟身死,苒清便入魔了……” “喵呜——”门口突然响起的声音打断叠溪的话。 众人只感到压迫性的气息铺天盖地而来,一时竟觉得难以喘息,目光皆投向门口站着的男人,黑衣肃穆,容颜昳丽。 死寂。 这个人的名字刚从叠溪口中说出,他们还觉得久远的恍惚,如今,见他好端端的出现在众人面前,久久不能回过神。 场面一时有些诡异的滑稽可笑,就这样愣愣地看着他一步步地走进来,脑海中纷纷浮现曾经的噩梦。 业火下的缥缈宗,凄厉无助的哭喊响彻云霄…… “荼、荼溟?!” 他怎么会死而复生? 没有人能给他们答案,如临大敌的戒备起来。 叶止瞪大了眼睛看着毫不掩饰,堂而皇之出现在众人面前的荼溟。 花知晓也同样惊愕不已,他来之前还查看过荼溟的情况,丝毫没有醒来的迹象,难道自己的医术倒退了? ‘两百年前,那场大战,荼溟身死,苒清便入魔了’荼溟耳中一直回荡着走到门口时,听到的叠溪说的这句话,力量瞬间暴走。 惊得一旁玄色跳着躲远,想舔一舔炸开的毛,看着抬起的手,方想起他现在是人形。 在外玩耍的他,身上封印骤然消失,“扑通”一声从树上掉了下来。 茫然地从地上爬起来,环顾四周,眼泪倏地就下来了,不是因为疼,而是:“苒清……” 眼看沐昭就要被他们下葬,玄色只能把希望寄托于昏睡不醒的荼溟。 然后,荼溟头朝地,脚朝天的醒来,浑身疼痛不已,手臂上还有数个牙印和爪痕,全是玄色干的好事。 短暂的失神后,便忆起嗜血之域发生的事,面如死灰,心中一阵绞痛,顾不得和玄色计较,双目发红地推开凑过来的他。 上穷碧落下黄泉,不论付出什么代价,我都会将你救回,别想抛下我! 第66章 对峙 一个人挡在了荼溟面前,阻挡了他的步伐,荼溟垂眸看向她,不容置疑道:“滚,我不和女人动手。” 回应他的是携雷霆之势而来的螭骨鞭,若这一鞭子沾了身,定皮开肉绽,露出森森白骨来,痛不欲生。 但,荼溟身形未动,徒手接住那鞭子,连眼睛都未眨一下。 祈颜心中惊骇,这魔头比当年更强了,面上却不显分毫,只见他轻轻一扯,便夺了自己的武器,看着空了的掌心,紧握成拳,嫉恶如仇道:“从我尸体上踏过去。” 而在她挥拳时被叠溪拦下,淡淡地看了她一眼,短暂的视线交织,祈颜垂眸不语,退至一旁。 叠溪收回视线,不温不火地说:“荼溟,你要在苒清的灵前大开杀戒不成?” “这取决于你们。”荼溟将手中鞭子扔还给祈颜,目光扫过在场剑拔弩张的众人,看着他们纷纷避开视线,心中冷笑。 一如既往,一群道貌岸然之辈。 叠溪侧身让开路,露出身后冰棺,神情复杂地说:“你来送他最后一程,想来苒清也能安息了。” 安息?荼溟身形一晃,脑海中浮现沐昭无怨无悔的脸,与棺中了无生气的人重合。 怎么可能就安息了呢? 手轻抚他冰冷的脸庞,一点一点描摹,你怎么舍得啊?沐苒清。 “……”不明真相的众人只觉惊悚诡异,还透露着暧昧之感,怎么看怎么别扭,这反目成仇的师兄弟什么时候和好了? 后知后觉的发现,叠溪似乎早已知晓荼溟的存在,但,现下的情况也不容他们多问。 几个眼神交汇,选择静观其变。 “喂!你别摸了,快想办法救救苒清,你傻了不成?” 一抹黑色身影从众人面前闪过,还未反应过来时,便听到这样一句话,救? “玄色?”叶止诧异地看着突然出现的小正太。 抓住他话中的重点,忙抬头看向荼溟,“师尊还有救?”心中隐隐相信,荼溟不就是死而复生的吗? “话,还是说清楚的好。”掷地有声,出自沐晴之口,“你说呢?宗主。” 叠溪抬手捏了捏鼻梁,这些人可不好随意敷衍了事。 孔尚看了他一眼,从始至终未发一言,事态的发展超乎预料,却又在情理之中,他已经有些迫不及待想要知道结果了。 “咳!”故作的轻咳吸引众人的注意力,花知晓放下掩嘴的手,郑重道:“还是由我先说,苒清君已经死了,请不要质疑我的医术。” “荼溟,你不要想用邪魔歪道来复活他,何况,苒清君本就时日无多,就算没有这件事,他也最多只能活三年。” 话落,一片哗然。 “你说什么?”荼溟骤变的神情让人不寒而栗。 “……你、你恐吓我也没用,这是事实!至于为什么?你应该问问你自己!”花知晓默默咽了口唾沫,硬着头皮说完便躲到了花若离身后。 当年叠溪抱着身受重伤的沐昭来悬壶居的画面,他永远都不会忘。 那灼目的喜服上还有鲜血滴下,在来的路上绽放一朵一朵血花。 旧事重提,撕扯着荼溟的心,看着这一张张正义凛然的嘴脸,强压下心中戾气,沉声道:“沐昭沐苒清是我结发的爱人,我们的事还轮不到你们置喙!” “夜止,送客!” 猝不及防被点名的叶止一个激灵,茫然四望,他当然也想将这些讨厌的人都赶出去,向叠溪投去求助的目光。 “荒唐!”他的话引起一阵的骚动,以沐晴为代表。 “我可怜的侄儿啊!幼时丧母,年少丧父,如今也不在了,还被人毁了清誉,荼溟,你到底是何居心?” 喋喋不休的话语吵得荼溟头痛不已,眸中尽显杀意。 但在看向沐昭时又温柔缱眷,满含歉意地说:“苒清,我这就让他们闭嘴,你乖乖睡觉,等我叫你时,一定要醒来,好吗?” 温柔的话语令人感到毛骨悚然,额头滑落冷汗,待他们反应过来想要夺门而出时,已经晚了。 骤变的环境是众人始料不及的,但在看到荼溟出现的那一刻,他们心底便做好了决一死战的准备。 然而,当叶止看着瞬间空了的大厅,半天没有反应过来,眨了眨眼睛,颤声冲四周喊道:“喂!荼溟,你们都去哪里了?” 竟然丢下他一个人? 心乱如麻,几乎可以预见荼溟大开杀戒的血腥画面,但,自己要如何阻止他? 躲在暗处的人将叶止脸上的焦急无措尽收眼底,握了握拳头,现身,道:“止……”出口的名字顿住。 在他听到动静投来视线时,终是忍住没有叫出口。 “昙折?”叶止有些诧异地看着不知从哪冒出来的他。 悬壶居的一面之交后,便再没见过他,当然,一心忙着丧礼事宜的叶止,也无暇他顾。 不过,总是感觉有人在偷偷盯着他便是了,而昙折此时现身,也顾不得多想,忙道:“你知道他们去哪了吗?” 闻言,昙折眸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落寞,点了点头,道:“那人身上的部分气息与我同源。我可以探寻到他们所处的空间。” 心慌意乱的叶止没有多想他的话,一把握住他的手,催促:“快带我去!” 目光却落在冰棺上,暗道:师尊,我会把荼溟好好带回来,我们都不能辜负夜止的心意! “好!”昙折看着他握着自己的手,但,心思却不在自己身上,苦涩一笑。 叶止还以为找到荼溟他们会很麻烦,没想到,他不过眨个眼的功夫,便看到了——围坐在一起分外和谐的众人。 只不过,气氛说不上来的微妙诡异便是了。 这什么情况? 叶止傻眼,他预想了各种自己会见到的血腥画面,唯独没有这种“茶话会”? 而且,没有一个人关注他的来访。 面对突然有人闯入他所设的空间,荼溟只给予了淡漠的一瞥,看着在座的人,手指有节奏地敲击着桌面。 但,耐心似乎已耗尽,不怒自威道:“告诉我,你们的决定?”视线一一在他们每个人的脸上扫过,一旁玄色狐假虎威地瞪着众人。 那临驾于众生之上的一眼,让叶止乖乖闭上了张开的嘴,将自己排除在外的这个仇,先记下。 叶止使劲揉了揉眼睛,还是不能确定,所以,自己是错过了打斗的画面? 第67章 执念 “呵!”只听沐晴冷笑一声,却并不看他,嘲讽,“你需要我们的决定吗?” 被迫进入这方空间后,面对荼溟先礼后兵的态度,他们可是完全不敢放松戒备,他想要的决定,就决定着他们是否能够活着出去,对于他说沐昭和他是伴侣之事,仍耿耿于怀。 “一乐兮,你说。”荼溟自是对她的话充耳不闻。 蓦地被点到名字的一乐兮,一个激灵,左右看了看,只收到无端担忧的目光,冲他点了点头。 继而哭丧着脸,苦哈哈道:“两百年了啊,荼溟,凡人寿命再长也尽了,朋友一场,你也不必先拿我开刀?我们禅院与世无争,亦不干涉红尘事。” 话锋一转,“你要真的有救回苒清君之法,前提是,不造杀孽,我自是双手赞成!” “祈颜,你瞪我也没用,实话实说而已,你难道不想苒清回来?”看向她的目光意味深长,随后,看向众人。 最后一句话才是重点。 祈颜避开他的目光,垂眸,抿唇不语,脑海中浮现一个身影,温婉柔和,俏皮地唤着她的名字:“小颜!”握着的手紧了紧,又松开。 “那既然大家都没有意见,事情就这样定了。”荼溟当机立断,“剩下的事情就交给你了。”说着拍了拍叠溪的肩膀。 “……”有他们开口提意见的机会吗? “有什么问题,大家去缥缈殿。”叠溪接过话语权。 “不了,我对他人风花雪月之事不感兴趣。”说话的是玉禹笙,他朝荼溟点头示意。 “我可以离开这里了吗?”懒散地打了个哈欠,这种无趣、没品的地方他多待一秒钟都是煎熬。 闻言,花知晓投去质疑的目光,这家伙会不感兴趣?但却是跟着他的话附和。 “过去之事,思之何益?”一乐兮站起身捻了捻手中佛珠,长发衣摆无风自动,端的一副霁月清风的模样,留下一句话,带着无端消失在原地。 “……操,一乐兮也太不够意思了,竟然不把我们一起带走?”花知晓咬了咬牙暗骂道。 扭头趴在花若离耳边小声说:“以后禅院的人来我们悬壶居看病,收双倍的钱,不,三倍!” 如此安静的环境下,花知晓的悄悄话毫无掩饰地落入每个人的耳中,半晌无言。 荼溟唇角勾起,审视的目光看向一脸复杂的沐晴,道:“此事到此为止,诸位若是想要杀我,尽管来,但,苒清的事别再让我听到不同的声音!” “……”明目张胆的恐吓加威胁! 静等片刻,荼溟打了个响指,这方空间消失,送他们各回各家。 从始至终状况外的叶止看着荼溟小心翼翼地将沐昭从冰棺中抱了出来,内心只有一个想法:修真的世界,果然没有道理可言! 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双手,在绝对的力量前,任何声音都是渺小的,眸中迸发出熠熠的光。 还未抒发内心的慷慨激昂就听——“夜止你个白痴,别站在这挡路!” “操!玄色你个死猫!”叶止看着张牙舞爪的玄色捋了捋袖子。 “你们两个要打出去打。”荼溟抱着沐昭从两人之间走过,留下一句话,分不清喜怒。 两人对视一眼,气势十足的来到庭院中。 就听玄色一声惨叫,怒道:“不公平喵,你们俩个打我一个,我不和你们玩了!” 荼溟将沐昭安置妥当,走出去就听叶止一本正经地对旁边的男人说:“谢谢你,但我不需要你帮助,就那样的我能打三个!打得他只会喵喵叫。”神情倨傲地仰了仰头。 “……”望月阁现在都是些什么奇葩? 荼溟一脸不忍直视地朝他勾了勾手指,道:“解释一下。”目光落在他旁边之‘人’身上。 若他没记错,这是止夜曾送给他和沐昭的木偶。 “啊?这个……”叶止挠了挠头,故作高深地长叹道:“一言难尽。” “说人话。”荼溟眉梢轻挑,冷冷地看向他。 就见那木偶挡在叶止面前,不卑不亢,出声道:“在下昙折,请注意你的态度。” “态度?”荼溟眯了眯眼睛,“你一个鬼,有什么资格跟我讲态度?” 嗜血之域发生的事历历在目,相关的人和事他都不会放过,当然,他也不会原谅自己。 两人骤然爆发的力量相撞,炸裂开来,昙折一把将身后的叶止推开,送至安全区域,再迎向荼溟攻来的一击时,已失了先机,抬手格挡。 脚下青石板裂开的声音与手臂木头开裂的声音重合,清晰的落入三人耳中。 “等、等下,”叶止见情况不对,荼溟是真的动了杀心,忙跑上前劝架,将昙折护在身后,“救师尊要紧,他也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没必要杀了他?” “他身上有嗜血之域的力量。”荼溟神情未变,杀气却消失了。 “什么?”叶止短暂的震惊间,荼溟便瞬移到了他身后,掐住了昙折的脖子,将他抵在紫樱树上,强逼他从人偶中出来。 回过神的叶止扭头看去,只见花树下躺着一残破的人偶,它的旁边站着神情痛苦的昙折。 同幻象中看到的俊雅青年一样,只是没了活人的气息,周身力量正在被荼溟抽走,整个鬼逐渐变得透明。 又要死了吗? 不过,这次是彻底消失了,看了一眼自己消散的身体,扭头看向呆愣中的叶止,黯淡无光的眸中浮现淡淡笑意,能再见他一面,已经无憾了。 也不枉千年孤独等待。 “呼”利剑划破空气的声音,叶止手持望月斩断两人之间游走的力量,义正言辞道:“荼溟,你别欺鬼太甚!” “……”荼溟想一巴掌将他拍飞,缓缓吐出一口气。 算了,他已经得到想要的信息,深深地看了他俩一眼,对叶止留下一句衷告:“你若无意,就不要招惹人家,他的感情,你承受不起。” “啥?”叶止一脸懵逼,他说的话自己该往哪方面理解? 但,荼溟明显不想多说,转身便要走。 “你去哪儿?我跟你一起!”叶止忙追问,将他刚说的话抛之脑后,甚至没去看昙折的情况,就怕再被误会了。 “噫,夜止你个负心汉!”化为原形趴在树上看戏的玄色适时的出声讥讽。 “……”叶止抬头寻他的身影。 只见一抹黑色消失在繁花簇簇的枝丫中,荡起一阵花瓣雨,等他回神时,荼溟早不见了踪影。 而昙折重新寄宿在木偶中,正看着他,叶止一个激灵,退后半步,硬生生停下。 觉得自己的动作有点伤人,尴尬地轻咳一声,望天望地,对方的视线让他觉得脸上发烫。 “那、那啥?我给你讲个故事!”叶止扯出一个僵硬的笑,他这短短的人生阅历还不足以不动声色地应付喜欢他的男人。 转念一想,昙折喜欢的也不是他,自己不知是止夜的多少次转世了,心中竟一时说不出是什么感受。 “好。”昙折语气淡然,看着他的目光却深邃如水。 叶止避开他的视线,总结措辞:“妖界有一地名鬼幻之森,有一个狐狸精叫苍繁……” “阿嚏”苍繁揉了揉鼻子,谁在背后说他的坏话? 冷眼看着胆敢出现在他面前的人,杀意在眸中一闪而过,不屑道:“给我一个不杀你的理由。” “是,我的王。”幽微微弯了弯腰,以示行礼,琉璃镜遮住眸中精光。 只听他说:“您放下心中执念了?” 第68章 心愿 “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 两人席地而坐在紫樱树下,叶止添油加醋的将苍繁和枯诺的事情讲给昙折听,最后,百感交集的道出这句话。 全程一直在留心观察着对方的反应,但,不知他身体是木偶的原因还是什么,一点反应都没有,挫败感油然而生。 昙折听他说完,一直保持着沉默,不知在想什么。 “给点反应呗!”叶止手贱地戳了戳他,眨巴着大眼睛,“你懂我想说什么了吗?” 昙折撞进他期待的眸中,缓缓点了点头,开口的话却是:“那我也给你讲个故事,好吗?” “……嗯,你说。”被感动算我输,叶止保持着礼貌的微笑。 反正自己看过关于他和止夜的事,不就是一个舔狗爱而不得,至于吗?天涯何处无芳草。 但,昙折讲的并不是这件事。 在一偏僻的山村里有一家猎户,他的妻子怀胎十月,马上就要临盆了,男人请来村里的稳婆,焦急的在门外徘徊等待。 难产,胎儿迟迟生不下来,稳婆急的满头大汗,眼看产妇已是进气多出气少。 如若不做决断,大人小孩可能都保不住,在这两难的抉择中,男人选择了妻子,放弃了素未谋面的孩子。 稳婆将那死婴包裹好,交给了男人,并告诉他是个男孩儿。 男人双手颤抖地接过襁褓,却是连打开看一眼的勇气都没有,双眼发红,忍着没有掉下泪来。 而在男人准备将死婴埋了时,突然感到襁褓中的婴儿动了下。 一开始他还以为是自己的错觉,直到里面传出呜咽声,男人才如梦初醒的将襁褓打开,露出婴儿的小脸来。 他没有哭闹,一双乌黑的眼睛好奇地看着这个世界。 面对死而复生的小婴儿,夫妻两人只觉这是上天的恩赐,虽然家里生活条件不是很好,对他却是宠爱有加。 自身条件允许下,给予他最好的东西。 随着孩子长大,夫妻俩逐渐发现自家孩子与同龄孩子的不同,他几乎没有哭闹过,也很少说话。 总喜欢自己一个人待着,在地上写一些他们不认识的字,嘴里总是念叨着一个名字:止夜。 村里人其实对这个孩子是惧怕的,明里暗里的提醒夫妻俩这孩子可能是妖邪,不能让他留在这里,唯恐害人害己。 当这个孩子长到十岁的时候,他离开了家乡,踏上了寻找止夜的道路。 他已不记得自己究竟走了多少路,见过了多少人,路过多少的风景,相隔的一千年,他连北境皇城的旧址都难寻到。 但,他从未想过放弃。 从外傅之年、弱冠、而立、不惑到知命之年,他还有多少时间? 他开始害怕、不甘,看着镜中自己逐渐苍老的脸,他又开始担心止夜能认出他吗?对方是否还如初见时那般濯濯如春月柳,轩轩如朝霞举? 这千年的岁月中,止夜懂得什么是爱了吗?是谁教会了他? 相对而言,凡人的寿命真的太过短暂。 短暂到他甚至不能确定自己在止夜漫长的生命中是否留下了痕迹,他现在只想在这一世终了前看他一眼,就一眼。 其实,自己关于他的记忆很多都模糊不清了。 有时,午夜梦回间,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有什么意义? 只是,想再看他一眼而已,前世万箭穿心战死城门前未了的心愿。 显然,这个愿望老天爷觉得是奢侈。 他死了,身体再次是魂体的状态。 可,这次,他不愿再入冥界,他的记忆已经不起忘川水再次的消磨,作为孤魂野鬼飘荡在人间,继续未了的心愿。 直到他误入嗜血之域,在被吞噬与保持自我间痛苦挣扎,漫长的黑暗中,他迎来了光。 “……” 故事讲完。 “啊啊啊啊啊啊……”叶止狂躁地抓了一把头发,双眼发红地站起身,算你狠!吸了一下鼻子。 关于昙折的事,只能叹一声,天命弄人。 在昙折投胎转世时,止夜已经离开了人世。而,昙折这一世所经历的绝没有他讲述的那么简单。 但,其中的孤寂也只有他自己清楚。 “你、你没事?”昙折被他凶狠的反应吓了一跳,忙也跟着起身,查看他的情况。 “哈哈!”叶止仰天大笑两声,一把握住他伸来的手,目光真挚地看着他,开口的话却是:“兄弟,你的故事很感人,说得很好,下次不许说了!” “再重申一遍,我不是你要找的人,你明白吗?” 昙折垂眸看着他,视线落在他眉心朱砂痣上,缓缓道:“我知道,你不是他。” 恢复神智后,看见他的第一眼,他便知道,他心中的那个人,已经不在了。 闻言,叶止的表情慢慢舒展,一口气还未顺畅,就听:“但我想守着你,你若不想看见我,我不会让你察觉到我的存在。” “……”叶止一口气没上来,差点当场去世。 “我现在就可以消失。”昙折见他神情不对,马上说道,他只是想以自己的方式守护着他,只要能看见他,就别无所求了。 “……”叶止想吐他一脸血。 妈的!一个鬼整天阴魂不散的跟着你,就问你怕不怕? 此刻,叶止突然就明白了荼溟说的话,是的,他的感情自己承受不起,生无可恋地冲他摆了摆手,您老爱咋滴咋地。 有气无力地转身离开,在心里默念:钢铁直男,宁折不弯。 昙折看着他的背影渐行渐远,没有追上去,夕阳将两人的身影拉长。 第69章 冥主 树欲静,而风不止,缥缈宗平静的表面下,暗潮汹涌。 叠溪看着在缥缈殿中来回踱步的沐晴,倒是很少见到如此失态的她,抬手按了按眉心。 一旁的孔尚为他添了一杯新茶,沉默不语,他在缥缈宗也待了好些天了,是时候回去了。 沐晴听完叠溪讲述的事后一言不发,正在强迫自己消化吸收。 关于荼溟和沐昭的事,叠溪也只知大概,但足以捋清现在的情况。 唉!谁又能想到,那关系曾恶劣到你死我活的师兄弟,两百年后竟重修于好、破镜重圆。 是我老了吗?沐晴不禁自问。 她实在无法接受沐昭会做出如此离经叛道的事,他竟然喜欢一个男人?! 而且,那个人还是荼溟,自家侄儿在这段感情中还爱得如此卑微。 不过,这样也就解释了沐昭在面对荼溟的事的时候,反常的态度和决定,只怪自己当时没有看出来,对沐昭的关心和了解太少。 本来沐晴是打算等这件事了后,不管沐昭是否能复活,都联合各大家族再次铲除荼溟。 但,沐昭若是醒来,站在荼溟那边,两人联手,她不敢细想下去。 另一种结果,沐昭醒不来,荼溟会做出什么疯狂的事?他们无法预料,只能防患于未然。 关于缥缈宗那心思各异的七人荼溟根本不屑多做理会,反正话已经摆明了。 此刻的他正身处酆都冥府之中,眼角抽搐地看着坐在地毯上捧着紫砂壶喝奶的垂髫小儿。 “我说您老人家正常点好吗?”荼溟蹲下身,语气尽量平缓。 这冥界之主——寄箬,是一个难以用词语描绘的‘怪杰’,行事作风完全不按常理。 就如他现在三岁小孩的模样,没有人见过他的真实模样,就连他是男是女都不能确定,荼溟上次见他,犹记得是个仙风道骨的老者。 寄箬冷冷地瞟他一眼,奶声奶气地说:“何事?”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荼溟叹了口气,将坐在地上的胖团子提溜起来,放在桌子上,正色道:“查一个人。” “无礼!冥界没有人。”寄箬在他把自己放下之际,身形一动,再看,又坐在地毯之中,听到他的话,抬眸讽刺。 “你……你是荼溟?”小小的眉头不由皱起。 “正是,冥主,有何指教?”荼溟看着他讳莫如深的模样,心中存疑,却不忘正事,“此来,只为带走沐昭沐苒清的魂魄。” 寄箬在他的目光下,抿了抿唇,爬起身,迈着他的小短腿走到桌案后面,坐在椅子中。 凭空出现一本册子,飘到他面前,自动翻着页,他边看边嘟囔:“游离在六界外的魂魄什么的真讨厌,剪不断、理还乱。” 游离?荼溟不动声色地看着他,他在冥界探寻不到沐昭的魂魄。 寄箬合上册子,深深地看了一眼站在桌案前的荼溟。 然后,从口袋中掏出一颗糖果,不紧不慢地剥了糖纸放入口中,含糊不清道:“没有指教,亦不知道。” 生人不可入冥界,有修为在身的人也顶多待一炷香的时间,他只要装傻充愣的糊弄过去就好了。 荼溟眯了眯眼睛,猜出他的小心思,双手撑在桌子上,俯身看着他,直言道:“本座现孑然一身,得不到答案不会走,哪怕永堕无间地狱!” 桌案发出“吱呀”声,快要承受不住这重量。 “……我只是一个三岁小孩,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寄箬不为所动,“嘎嘣”将口中的糖果咬碎。 “你想要什么?金银珠宝?凤毛麟角?”荼溟强忍着怒火,尽量摆出有求于人的态度。 这话似乎打动了寄箬,他歪着小脑袋想了想,喜笑颜开道:“你陪我玩一、啊不,三天,你陪我玩三天,我就告诉你。”伸出三根胖乎乎的手指在荼溟眼前晃了晃。 “……好。”荼溟从牙缝中蹦出一个字,对方根本就是在故意整他,“三天后,你若没有兑现今日的话,当知后果。” “放心,我可是很有诚信的。”寄箬就如小恶魔般朝荼溟张开双臂,挥舞着肉乎乎的小胳膊,命令道:“抱着我,冥界太无聊了,我们去人间。” 荼溟一脸嫌弃地抱起奶香四溢的小娃娃,他还从来没有带过孩子,单手抱着他,僵硬地走出冥府。 耳边是“咯咯”的笑声和身后桌案的倒塌声,深吸一口气,就当是只小猫小狗。 早在荼溟来之前,便已经有人拜访过了寄箬,且达成了协议。 “尊主,这冥主的行事作风……”幽纠结着用词,小心翼翼地观察高位之上的人。 虽然黑袍之下什么也看不见,但,他还是敏锐的察觉到嗜血之域之事后,自家主子一直心情不佳。 就是不确定尊主是为了沐昭还是他隐而不报的昙折一事。 “无妨。” 思绪飘回与寄箬的会面,此时的寄箬是一个身姿妖娆的女人。 长发未束,只着薄薄几片布料,玲珑有致的身材一览无遗,跨坐在男人的大腿上,笑意盈盈,呵气如兰道:“你怎么混到现在这副样子?怎么?找不到合适的身体,要我帮忙?” 男人握住寄箬探入他衣服中的手,兜帽中黑漆漆一片。 但寄箬知道他在看自己,不怒自威,脸上笑容不自然的僵了一下,收了轻浮模样,却没有从他身上下来。 “说,什么事?”寄箬轻轻枕在他的肩头,语气幽怨。 “……”男人允许了他亲昵的姿势,“救一个人。” “我冥界可是和救人搭不上边。”寄箬眼波流转,没有明面回答他的话。 “阿昭死了。”男人的语气听不出喜怒。 “哦,死得好。”寄箬表情淡漠,但语气却透露出欣喜,“这样,你的计划也就作废了,等等,你说救一个人?” 高兴不过三秒,他便反应了过来,坐直身子,皱眉看向他。 对此,男人不置可否。 短暂的沉默,寄箬愤而起身,冷笑一声,屋内的青瓷摆件应声而碎,低头,看着自己的纤纤玉指,道:“所以,你的决定无论如何都不会改变?” “呵!说,需要我做什么?” 男人起身摸了摸他的头,以示安抚,把想说的话一并传入他的脑海之中,便准备离开了。 寄箬呆愣地看着他的背影,还处于震惊中,原来他的计划已经进行到这一步了吗?不自觉握紧了拳头,唤出一个名字。 “夙和。”低哑深沉的男音,没有任何的伪装。 夙和…… 久远到恍惚的名字,是他自己都忘却了的名字,早已习惯他人身份,早已忘了自己是谁。 原来,他叫夙和。 第70章 棋子 “你觉得我冥界如何?”寄箬舒舒服服地倚靠在荼溟怀中,放眼望去,他的鬼市并不比热闹非凡的人间相差多少。 荼溟沉默地穿行在鬼来鬼往的街道中,等着他的后话。 “啧!”寄箬觉得无趣的收回目光,扭头盯着荼溟的侧颜瞧,这张脸,真的是怎么看都有惊艳之感,眸中闪过一抹异色。 “来我冥界,好好考虑,别急着拒绝。” “我是有家室的人。”荼溟目不斜视,不管他这话出于何意,都一律视为不安好心,前方便是冥界与人间的交界。 “……”寄箬将他说这话时柔软眷恋的神情尽收眼底,握了握小拳头。 颓废地一头栽在荼溟的肩膀上,蔫蔫地说:“无礼的凡人,既然你拒绝了我,那我便告诉你一个秘密。” 他指定是有什么大病!荼溟眼角抽了抽,分出一丝余光给他。 只见他津津有味地吮吸着大拇指,小小的眉头皱起,神情纠结,片刻后,舒展开来,似乎想起了要告诉他的秘密。 “还记得你第一次来冥界吗?”寄箬直起身,把脸凑到他面前去。 “咳!”荼溟在他澄净的大眼睛的注视下,不好意思地轻咳一声,移开视线,忆起那时的自己,他真不想与现在的自己画上等号,“好汉不提当年勇。” 那时他为止夜而来,明知他魂飞魄散,却固执的不相信,没有得到想要的结果,差点拆了冥府。 而寄箬也不是吃素的,冥界一战,那伤他养了半年之久,只叹一句:年少轻狂。 “呵呵!”寄箬不置可否地冷笑两声,言归正传,“沐昭也曾为止夜而来。” 荼溟心中震惊,面上不显,开口的声音却沙哑:“他说了什么?” “时间太久了,我忘了。”寄箬摸着头顶扎着的小揪揪,认真打量了一番荼溟变得阴沉的神情,笑得狡黠,露出两颗尖尖的小白牙,活脱脱一小恶魔,吃人不吐骨头那种。 “要不,你亲我一下,说不定我一开心就想起来了!” 荼溟轻挑眉,抓住他的后领,将人从怀中提溜出来,看着他肉嘟嘟的小脸。 这一拳下去,不知会哭多久?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我还以为你真转性了,暴虐的因子如旧。”寄箬敏锐的察觉到危险。 从他的手中挣脱,神情自若地漂浮在半空中,与他平视。 他的话荼溟听了无动于衷,只是,冷眼看着他。 “诶?”寄箬眸中闪过一丝意外之色。 这荼溟的冷漠倒让他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了,摸了摸鼻子,无所谓地说:“既如此,那就算了,反正与我无关。” 荼溟沉默不语,越过他向前走去,沐昭曾来此的目的与他一样,但他却成功了。 他无法得知沐昭付出了什么代价,心中一时说不出是什么滋味,沐昭和止夜之间的羁绊似乎比他还要深。 他并不想这样想,但事实就摆在眼前。 “喂喂,荼溟,你冷静点!”寄箬看到他身上四溢的力量,心中惊骇。 飘离他数步远,大声喊道:“你是想毁了冥界与人界的通道吗?” 荼溟置若罔闻,看着自己的双手,体内的力量隐隐有控制不住的趋势,有什么在吸引着他。 “操!”寄箬咬了咬牙,有种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感觉。 他就是故意激怒荼溟的,但局面似乎失控了。 他周身溢出的力量与从地下涌出的力量纠缠在一起,不禁在心中暗骂:夙和,你知道沐昭在死前将力量给了荼溟吗? 而他冥界也是建立在禁地之上,禁地之力是相互吸引,相互关联的。 寄箬硬着头皮撕开荼溟周身的黑气,身体也如撕裂了般,强忍着来到他面前。 小手颤抖地捧住他闭目不言的脸,这是要入魔的节奏啊,欲哭无泪地说:“荼溟,沐昭还在等着你回去。” 只见荼溟长睫颤了颤,有反应,寄箬眸中闪过一丝欣喜,无视身上的疼痛,拍了拍他的脸,忙说:“沐昭,沐苒清,你夫君,他还在等着你救他呢!” “荼溟,你记忆残缺不全,不要胡思乱想,心神合一,三天后,你会知道一切,不过,希望你能承受住。” 荼溟醒来发现自己躺在地上,而旁边蹲了个小孩儿,正是寄箬。 见自己醒来,明显松了一口气,一屁股坐在地上,开口:“你这孩子,我不就逗逗你吗?至于吗?竟然气晕了!” “……”我信你个鬼?还有你用这副样子,说这话不觉得违和吗? 荼溟坐起身,对刚才自己失控一事仍心有余悸,体内磅礴力量汹涌翻腾,让他想到两百年前身死时,在强大的力量面前瞬间湮灭。 “唉!”寄箬长叹一口气,摇了摇头,看向荼溟,“我现在能告诉你的也只有当年沐昭来时,我对他说的话。” “止夜在生死簿的信息,早在北境二十五年便死了,不过,沐昭似乎早就知道。” 闻言,荼溟瞳孔一震,眉头不由皱起,脑海中浮现‘夺舍’二字。 “有意思的是,止夜死后魂并未入冥府,亦查不到他这千百年间飘荡在哪里。” “大辛四十年,也就是十七年前,他的信息再次出现在生死簿,未入我冥府轮回转世,便降生于世。” “修真的世界真的是最难管的世界,比如你。” 荼溟抿唇不语,大脑还有些混乱,那止夜究竟是谁?一个黑袍身影在脑海中闪过。 “所以啊,有些问题,你不要问我,我也不知道。”寄箬及时开口将他想要问的话堵回去。 看向几步之遥的厚重青铜门,闭了闭眼睛,也许夙和是对的。 但,他算计自己一事,就另当别论了。 “……”荼溟将满腹疑惑咽下,揉了揉发胀的额头。 “失败了啊!”夙和看着镜中浮现的冥界之景,轻叹了口气,起始之源的力量果然不是那么容易获取的。 视线重新落在一旁的棋盘上,黑白两子呈现死局之相,有些棋子该弃则弃了。 第71章 兄弟 终年被雾气笼罩的飘渺城,在大地出现一道深不见底的沟壑后,雾气竟奇迹般的散了。 阳光照射进来,满目疮痍,唯有那屹立在山上的宫殿完好无损。 宫殿的门前聚集了一堆缥缈宗高阶弟子,领头之人是叶止,左右两边是玄色和昙折。 事情要从几天前说起。 在筹备葬礼的同时,关于嗜血之域发生的事,叠溪也不忘追查,而这重任自然落在接管望月阁的叶止身上。 叶止抬头看了一眼那布满灰尘的牌匾——去邪归正。 角落是残破的蛛丝,惹人唏嘘,伸手推开沉重的大门,这便是荼溟曾创立的宗派。 挥手让人进去搜查,并不奢望还能抓到人,追着蛛丝马迹,查到一些线索也好,他们现在连敌人是谁都不知道。 归正殿大门敞开,里面传来细微的声响,叶止谨慎地在门口观望里面的情形,没有贸然进入。 “切!”玄色一脸不屑地推开他。 大摇大摆地走进去,脚步却没有发出声响,猫自身的天赋是旁人艳羡不来的。 “无组织无纪律!”叶止撇了撇嘴嘟囔,亦跟了进去,昙折垫后。 绕过屏风,三人看到一幅诡异的画面,一个面容苍白的俊秀青年,正在给他手中等人高的人偶勾画着五官。 神情无比的专注、温柔,他的腿上趴着一个四五岁的小娃娃,对他们的到来置若罔闻。 叶止觉得头皮发麻,将那一大一小冠上姓名,是那丹家兄弟二人,脑海中不禁浮现花知晓说的故事,提醒二人小心。 玄色没什么反应,那青年一看就是受了重伤,根本不足为惧。 至于那小鬼,一时看不出深浅,倒是一副无害的样子,眯了眯猫眼,决定先下手为强。 “小心他手中的人偶。”昙折的视线一直落在那人偶身上,因背对他们的原因看不清面容,但,他确信自己刚才看到那人偶的手指动了一下。 “结界?”玄色差点撞了上去,伸手摸着面前透明的结界,试着找出突破口。 丹墨在人偶的脸上落下最后一笔,看着它栩栩如生的模样,精致的面容下,似乎真的有血管在流动,缓缓呼出一口气。 放下手中的笔,轻轻拍了拍枕在他腿上的丹心,将人偶展示给他看。 只见原本无精打采的丹心眸子一亮,雀跃地抱住人偶,而那半蹲在地上的人偶,竟然亦抬起手回抱了他。 叶止惊讶地看着这一幕,还是未能瞧见那人偶模样。 而且对方根本没有理会他们的意思,让他不禁颇为恼火,他们就这样没有存在感吗? “玄色,你让开!”叶止手持望月,蓄力朝那结界而去。 “咳咳”丹墨掩嘴轻咳,喉中的腥甜终是压制不住,他看着掌心中刺目的红色。 在丹心投来目光前紧握成拳,对他露出一个苍白虚弱的微笑。 丹心歪着头,空洞的眼眸望着丹墨,他不会说话,也不会思考。 但,有一个念头在他脑海中慢慢浮现,这个自称哥哥的人,他要离开自己了,抬起小胳膊想要触碰他。 “哗啦”结界破碎。 丹心将要触碰到丹墨的小手顿住,转过头,一脸凶狠地冲闯进来的三人嘶吼,眼白逐渐消失,黑色花纹在眼角若隐若现,速度快如闪电的出现在叶止面前。 若不是昙折及时将叶止拉开护在身后,恐怕此刻已身首异处,被那张开血盆大口、满嘴尖牙的小鬼一口咬掉脑袋。 “这什么鬼东西?”叶止惊出一身冷汗,根本不敢回想那惊险一幕。 昙折与丹心缠斗在一起,就见玄色站在一旁,对身边的危险视若无睹,呆呆地看着前方,嘴里轻喃:“苒清?” “啊?”叶止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当即也愣在原地,“师尊?” 只见那原本背对着他们半蹲在地上的人偶站了起来,转过身,将丹墨护在身后。 而人偶的面容与沐昭别无二致,正冷漠地看着他们。 从冥界返回人间,荼溟皱眉看着趴在他肩头睡得香甜的寄箬,小嘴无意识地咂,手指探到他脖颈间,却未触碰,才不相信他会如此毫无戒心。 抬头看了一眼阴沉的天色,纠结带着寄箬去人间的何处玩,漫无目的地走着。 突然,瞥见缥缈宗的求救信号。 那个方向?荼溟心中一凛。 鲜血染红了白衣,人偶踩着脚下的尸体,神情木然,冷眼看着仍在艰苦奋战的叶止几人。 从地底爬出的白骨骷髅将他们包围,这些东西没有痛觉,就算被砍掉了头依旧可以行动,哪怕只剩下一根指骨,仍在地上顽强的爬动。 “操!”叶止边打边骂,汗水浸透了后背,一颗心沉到了谷底。 这些骷髅没完没了的将他们缠住,消耗着他们的力气,还要提防着丹心的偷袭。 并且,叶止抬眸看向高阶之上浑身浴血的人偶,它的脚下是开膛破肚的缥缈宗弟子,愤怒盈满心头,让他瞠目欲裂。 “玄色,你能不能给点力!” “你行你上啊!” “小心!”昙折斩断一只枯手,将叶止护在身后。 他自身的状况也不是很好,但,他感觉不到痛,沉声道:“它不是你的师尊,我们先撤!” 对于两人的顾虑颇感无奈,试图找出突破口。 叶止咬牙不语,他自是知道那不是沐昭,可,那张脸,让他和玄色都止了步,才陷入如此局面。 丹墨被人偶护着,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一切,犹如在看世间的蝼蚁,眸中却黯淡无光。 抬手将丹心召回,蹲下身,轻轻拭去他脸上的脏污,没有血色的唇轻启,便听一声巨响,将他的话语淹没。 “轰——”一把利剑从天而降。 直插在地上,荡起漫天灰尘,准确的说是那些白骨骷髅化作的齑粉。 “咳咳……”玄色瞬间涕泪横流,耳中嗡鸣,挥舞着手将眼前的粉尘驱散,一时根本说不出话。 周围三三两两地躺着被巨大的冲击震晕过去的缥缈宗弟子,身上覆了一层薄薄的灰白色尘土。 而在那变故发生的一瞬间,昙折便将叶止一把扯入怀中,根本不容许他拒绝。 袖袍遮盖住他的头,严严实实地护在怀中,挡住灰尘与剑光。 他是鬼,不用呼吸,这些东西对他没影响,警惕地看着那自尘埃中走来的人。 “都没事?” 敢在他的地盘上胡作非为,而且,还启动了他曾设下的阵法,召唤出这些白骨骷髅,真的是活腻了! 第72章 弃子 “咦?” 恍惚中的叶止听到熟悉的声音,从昙折怀中一脸茫然地探出头来。 尘烟已经散去,除了耳朵被刚才的声音震得有些耳鸣外,并无其它不适,惊喜道:“荼溟?” 荼溟的视线扫过那姿势亲密的两人,轻挑眉,眼角余光瞥见化为原形的玄色,正在舔着猫爪擦眼睛,一抹笑意划过眼眸。 但,在他看向归正殿门口站着的人时,面色一白,僵在原地,喃喃:“苒清?” 不,这不是沐昭。 荼溟只是短暂的一愣神,很快便反应过来,眸中瞬间涌起滔天怒意。 插在地上的狂歌似乎感应到主人的情绪,发出嗡鸣,飞入荼溟的手中。 “哇!真热闹啊!”只见寄箬从荼溟身后优哉游哉地飘了过来,看了眼一地狼藉,伸了个懒腰。 小手轻搭在荼溟肩头拍了拍,示意他冷静,可别再失控了,心下感慨:这里的怨气可真重,恐千百年都难以消散。 “……”叶止眨了眨眼睛,这小孩儿谁啊? 这飘在半空中的姿势,秀儿,是你吗?被吸引了注意力的叶止没有察觉身边昙折的异样。 寄箬感受到他的视线,淡淡地扫去一眼,却愣住了。 下一瞬便出现在叶止的面前,伸手勾住他的下巴,看着他的眼睛,道:“来自异世的魂,有趣。” 闻言,叶止的心‘咯噔’一跳,脑中一片空白,这是遇到同类了? 那也不对啊,自己也未表现出不同之处,他怎么看出来的?只见他偏头,视线投向一旁的昙折。 “我记得你,忘川之中千年的魂。” 昙折退后一步,垂首敛目,不卑不亢道:“冥主。” 冥、冥主?叶止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面前顶多三岁的小娃娃,你是在逗我玩吗? 荼溟没有理会那边的情况,拾阶而上,向着那丹家兄弟二人而去,眸中尽显杀意:“你,有什么临终遗言?” 强大的压迫感扑面而来,浑身上下无一处不在叫嚣着疼痛。 丹墨缓缓站起身,将立在身前的人偶抬手挥退,把一直以来都冲在前面保护他的丹心护在身后,拭去唇角的血,脸色苍白毫无生气。 突然,他不知从哪来的力气,面色狰狞地朝荼溟扑去。 “噗嗤”利剑穿透身体,丹墨在离他一步之遥处停下,伸长的手无论如何也触碰不到他分毫。 面对死亡,丹墨茶褐色的眸中一片平静,无悲无喜,倒映着面前之人的容颜,脑海中浮现的却是另外一人的脸。 他自风雪中而来,看着自己的眸中似有世间万物,又似空无一物,荒芜的心在那瞬间被触动,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在心底漫延,眼泪毫无预兆地滑落。 “我——丹墨愿追随您,直至生命尽头。” 杀他,简直不费吹灰之力,荼溟面无表情的收剑回鞘,喷溅的鲜血被面前一道无形的屏障阻隔,未溅到他身上分毫。 “啊啊啊”凄厉的喊叫响彻云霄,丹心被人偶死死抱住。 丹墨无力地倒在地上,逐渐失去色彩的眸中是丹心在挣扎着挣脱束缚的小小身躯,费力地抬起手。 在空中写下一个字符,嘴巴无声地张合:“哥哥还你自由……” 随着他的手滑落,心脏停止跳动的那一刻,丹心癫狂的状态消失,眼睛也恢复正常,却仍是一片空洞。 “你们舍不得杀这人偶,那便我来!”寄箬一掌打在带着丹心欲逃的人偶额头上。 那顶着沐昭皮相的面容开始龟裂,随即爆裂开来。 荼溟闭上了眼睛,握紧拳头,再睁开时,一片冷然,看向地上丹墨的尸体,你失算了,手中力量涌动,将丹墨挫骨扬灰。 但也难消他心头之恨,这不过是一弃子。 “这孩子的魂魄被揉碎在这副躯壳里。”寄箬蹙着小眉头,掌心贴着他的额头,杀了他,便是魂飞魄散,那他这一生…… 未免,太残忍。 “他还算是活着吗?”荼溟垂眸看着这俩小孩儿,对他此时的优柔寡断表示不解。 “他的心在跳动。”寄箬眸中一闪而逝的复杂之色。 收回手,飘到荼溟的面前与他对视,道:“荼溟,你当真没有一丝悲悯之心了吗?” “这飘渺城中的数万生灵皆死于你手,你可曾有过一丝愧疚和后悔?” “已做之事,为何后悔?”荼溟皱眉,不懂他这突来的慷慨激昂为哪般?转身向归正殿里走去。 两百年了,当年之事,他不想再提,心却在隐隐作痛,已做之事,悔有何用? “什么情况?”叶止小声问着昙折,现在的情形他们完全融入不进去啊,全程参与感为零。 朝木然站着的丹心招了招手,没想到,他竟真的走了过来。 “混蛋!”玄色咬牙切齿,愤愤不平,为什么沐昭会眼瞎看上这种人?而他还寄希望于荼溟,顿感一阵无力。 “你可别咬我!”叶止看着一脸无害的丹心,试探着伸手触碰他。 寄箬随着荼溟一起进去,看样子不要个答案誓不罢休,扫了一眼落满灰尘的大殿,眸中闪过一抹异色,冷不防地开口:“你建立去邪归正的初衷是什么?” “忘了。”荼溟回的干脆。 “……”寄箬。 归正殿外的三人面面相觑,叶止牵着丹心的小手,打算将他交给花知晓,此前晕倒的弟子也在逐渐醒来。 前来支援的人姗姗来迟,带队的人竟然是玉禹笙。 叶止顿感受宠若惊,后仔细一想,他也是一脉之主,与他身份相当,瞬间有了底气,与他寒暄:“有劳舍主前来,托福,事情已经解决了,我们正打算回缥缈宗。” 这要是没有荼溟,他们现在才来是打算给他们收尸吗? “客气,唤我名字就好,小夜止。”玉禹笙避重就轻道,现在的缥缈宗人心浮动,平日里的勾心斗角,如今已迫不及待摆在台面上来了。 这些年,各家隐隐有脱离缥缈宗自成一派之象,而势单力薄的望月阁根本无人在意。 阅历尚浅的叶止哪里懂得这些,当即喜笑颜开,与人家称兄道弟,一旁的昙折看向玉禹笙的目光意味深长。 “呦,这么多人。”荼溟从归正殿里出来,身上还带着肃杀之气,看着他们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顿觉好笑,“正好,我这去邪归正年久失修,就劳烦你们了。” “……什么?”玉禹笙优雅的表象出现皲裂。 “他让你打扫房子,家具什么的也一并置买了。”寄箬从殿中飘出,顺便补充道。 “……”这小奶娃又是何方神圣? 玉禹笙探究的目光在那俩人之间扫视,思考着拒绝的可能性。 第73章 妻子 “你不准备待在缥缈宗?”叶止发问,“那我师尊呢?” “他自然和我,在我们的家里。”荼溟觉得他这个问题很愚蠢。 路过玉禹笙身边时,荼溟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道:“给你三天时间。”去邪归正虽有着不好的回忆,却也是他和沐昭情感开始之地。 而他不在的这些年里,竟被鸠占鹊巢,凤眸中闪过一丝戾气,抬眸看向天际。 “咔嚓”镜面碎裂,显示的画面消失不见,夙和抬手托着下巴,看来以后都不能窥探了,无声地笑了笑,看向窗外。 下雪了。 “下雪了!”脸上传来凉凉的触感,叶止惊喜道。 而他们此时已经回了望月阁,留下表情一言难尽的玉禹笙在风中石化,他堂堂雅舍之主,竟然沦落到帮人打扫房屋庭院,说出去都不会有人相信。 荼溟对飘落而下的细雪没有兴趣,径直往沐昭的屋中走去,抬起推门的手顿住,神情一凛,屋内有人! “怎么?”叶止察觉他神情有异。 下一秒,荼溟便推开了门。 只见,沐昭的床前趴伏着一衣着清凉的紫衣女人,光洁白皙的肩膀小弧度地抖动,发出隐忍的啜泣声。 因背对着他们看不清面容,但,在听到身后的动静时,警惕地扭过头来,在看清中间站着的人时,通红的眸中尽显杀意。 众人只感到一抹紫光袭来,伴随一阵清脆的铃音。 还未从看到哭得眼睛红肿的绝色美女的惊讶中反应过来,她便与荼溟在院中打得不可开交。 两人似乎有什么深仇大恨,出手招招致命,所到之处一片狼藉,荼溟在对上她视线的那一刻便认出了她——有苏雅洛。 口口声声说爱慕他的虚伪女人,转瞬背叛了他与沐昭联手,置他于死地。 “是你杀了他?”歇斯底里的怒吼出自眸底一片血红的雅洛,震惊、愤怒、悲痛盈满她的心头。 他为什么还活着?而沐昭却死了。 “你有什么资格质问本座?”法术激烈碰撞,摩擦出刺眼的火花,荼溟神情轻蔑地看着被自己压制隐现原形的雅洛,唇角扬起一抹冷笑,不自量力。 雅洛紧咬牙关硬撑,额角青筋暴起,身后骤现九条狐尾,爆发出强大的妖力,将压制她的力量逼退。 灵敏的后跳,避开荼溟的攻击范围,站在屋顶上。 居高临下地看着荼溟,雅洛从容坚定道:“我是沐昭沐苒清的妻子!” 这句话如平地惊雷,在人群中炸开。 “什么?”叶止目瞪口呆,还未从那惊天动地的打斗中回过神,就听到如此劲爆的消息。 看戏中的玄色一脸不可置信的表示怀疑,怎么可能? “你找死!”荼溟怒火中烧,看向她的目光犹看一个死人,却突然被挡住了视线。 “消消气,别那么大火气,对身体不好!”寄箬飘过来挡住两人的视线,继而飞到雅洛面前。 上下打量她一眼,姿容无双,傲人的身材呼之欲出,寄箬啧啧两声:“有苏的狐妖,珍稀物种啊!” 世间已鲜少见到这一族的身影。 有苏族规森严,禁止族妖踏入红尘,违反者将被放逐,是生是死都与有苏无关,而且,他们无性别,可男可女,据说,动情时会稳定其性别。 “你是?”雅洛收敛了锋芒,九条狐尾消失不见,魅人的狐狸眼中写满疑惑,“荼溟的儿子?” “……”雪有越下越大的趋势。 “让开,我杀了她。”荼溟深吸一口气,看向拦在他面前的叶止,面色不善。 而寄箬在听到那句话后已经悄然飘走,在长廊下躲避风雪。 “好男不跟女斗。”对方还是个性感的大美女,叶止眸中闪过亮光,语重心长地劝着荼溟,“而且她刚说,她是师尊的妻子,你要是杀了她,我们到时候……唔唔……” 身后突然出现一只手,捂住了他的嘴,将他带离危险地带。 “昙折,你放开我,我还没说完呢!”叶止好不容易扒拉下他的手,不满道。 “……”你再说下去,死的是谁就不一定了。 昙折无语扶额,眸中闪过复杂的光,曾玲珑心思,心有七窍的止夜再无一点痕迹。 闪着寒光的长剑架在雅洛白皙脆弱的脖颈间,划出一道血痕,刚才的打斗已经消耗掉她所有法力。 此刻的她就像一只待宰的羔羊,认命般缓缓闭上了眼睛,道:“杀了我,正好,为清殉葬。” “你想得倒美!”荼溟收了狂歌,一指点在她的眉心。 光芒笼罩下,一只九尾白狐无声地落在屋顶上,随后被荼溟一脚踢了下去。 封了灵识的雅洛化为原形与普通狐狸无异,从高空坠落发出刺耳的尖叫声,却未摔在地上。 叶止及时出手,用法术将小狐狸包裹,护在怀中,赶在荼溟说话之前开口:“把她交给我,我有照顾狐狸的经验!”眸中绽放着精光。 闻言,荼溟只是看了一眼昙折,便不再理会,对叶止的话嗤之以鼻,经验? 那连苍繁什么时候跑了都不知道,事情解决,雅洛的话虽然不可信,但仍让他如鲠在喉。 抬手一挥将被拆了近乎一半的望月阁恢复原样,眼角余光瞥见偷溜跑的玄色。 忘了这只死猫了,算了,暂且放过他,缓缓呼出一口气。 再次踏入房中,荼溟额角跳了跳,告诉自己冷静,快步走过去,将躺在沐昭旁边的丹心一把提溜起来。 折返门口,将手中的小人儿扔出去,怒不可遏道:“夜止,把你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给我看好!” “砰”地一声把门关上。 猝不及防被点名的叶止一个激灵,就见丹心扑倒在地上的薄雪中,心中蓦地一阵心疼。 将怀中蔫蔫的小狐狸塞到昙折手中,快步将丹心从地上抱起来,拍了拍他身上的雪,暗骂:荼溟这个冷血无情大魔头,这么可爱的孩子也下得去手。 不过,丹心发起狂来也挺瘆人的。 “唉!”叶止轻轻叹了口气,摸了摸丹心的小脑袋,牵起他的小手,“哥哥带你去找怪蜀黍玩。” 但愿花知晓有救治他的方法。 第74章 设局 关上门后的荼溟看着床边盘腿浮在半空中的寄箬,表示:麻了。 寄箬打了个哈欠,湿漉漉的圆眼注视着他,不动声色地说:“你还记得,我们的约定吗?你陪我玩三天,而不是我陪你。” “那冥主想怎么玩?”荼溟拖了把椅子在床边,悠然落座。 右腿优雅地搭在左腿上,双手搭在扶手上,好整以暇地看着他:“或者说,你的目的是什么?” “在冥界,我的失控不是意外?在人界与冥界的交界处布下阵法,以我为阵眼,吸收禁地之力。” “显然,你也被算计了。” “那么,这个布阵之人是谁呢?你认识吗?” 轻缓的话语带着压迫,寄箬挠头,讪笑两声,表示:我听不懂啊,长睫遮住的眸中尽显戾色。 身体向后仰躺,看着头顶的某一点,懒散地说:“想知道沐昭在生死簿上的记录吗?” 明知他是在转移话题,但,荼溟来不及拒绝和多想。 便听他说道:“沐昭,生于大元五十年戊戌月,乙未日亥时三刻,死于元启十七年丙午月,戊戌日辰时一刻,享年二十五。” 寄箬特意在享年二字上加了重音,二十五岁,英年早逝,哪来的年可享? 丙午月戊戌日?荼溟瞳孔骤缩,面上血色尽失,他顾不上自己的失态,猛地站起身,呼吸急促,不可能! “……五月十六,宜嫁娶……” 他一剑刺入沐昭的胸膛,后落荒而逃,撞翻了桌上未点燃的喜烛,若沐昭在那时就死了,那之后自己见到的又是谁? 视线落在躺在床上没有呼吸、心跳的沐昭脸上,一触即离。 寄箬冷眼看着荼溟消失的地方,轻喃:“执念罢了。” “夙和啊,虽然你算计了我,但爹爹我还是爱你的。”寄箬咬破白皙的指腹。 在沐昭光洁的额头上画下一个符号,与他眉心的红色印记遥相呼应,继而消失不见。 “天道无情,你也别怪我,这就是命,属于你和荼溟的宿命。” 极力克制情绪的荼溟闯入悬壶居时,还是把众人吓了一跳,茫然无措地看着浑身戾气的荼溟,不知谁又惹了这位爷不开心。 只见他二话不说扯住花知晓的衣领,将人带入他的空间领域内。 “啊这?”叶止只觉一阵寒风从他身边掠过,回过神时花知晓就不见了,“谁能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 无人应答。 “喂!荼溟,你过分了,我又没招你,惹你,你抓我干嘛?”花知晓可怜弱小无助地哀嚎。 “你之前为什么说苒清只剩三年的时间?把你知道的关于他的事一字不落的告诉我。”荼溟松开攥着他衣领的手,恶狠狠道。 “咕咚”花知晓咽了口唾沫,一时摸不着头脑,他这是秋后算账来了? “我耐心有限。”荼溟目光狠戾地看着他。 “……”花知晓内心骂娘,问候荼溟祖宗十八辈,还是迫于他的淫威开口:“从哪说起呢,都时隔两百年了。” “那天,我在院中晒药草,叠溪抱着还是宗主的苒清君前来,当时的苒清君身穿喜服,我一时都没认出来他是谁,还以为叠溪在哪招惹的风流桃花债。” 当花知晓看清他怀中抱着的人时,吓了一跳,惊慌失措的忙让进屋里。 半天没反应过来,沐昭是要和谁成亲?又怎么变成如今这副昏迷不醒的样子? “他受了很重的伤,万幸血已经止住,而当我检查他伤口时发现,伤口已经愈合了,很不可思议对不对?”花知晓瞪大了眼睛,似乎还沉浸在当年的震惊之中。 荼溟抿唇不语,负手而立,呼吸却有些沉重。 “他当时的脉象也很奇怪,好几次都是呈现死象,我一度以为是自己的医术出了问题。” “他昏迷了三天三夜,醒来后,听到的便是你现世的消息,我端着药看他时,人已经不见了,然后,你死了,苒清君他……” “反正,期间发生了很多事,我说不清楚,你应该去问叠溪,他知道的比我清楚。” “……”他真是脑子不清醒了才跑来问花知晓。 荼溟理智逐渐回笼,凤眸微眯,心中隐隐有不好的预感,电光石火间脑海中闪过什么,苒清?! 空间消失,花知晓一屁股摔在地上,大骂:“操,荼溟你个挨千刀的卸磨杀驴,呸!你才是驴!你全家都是驴!” “……”哪里还有荼溟的身影? 荼溟闪现回望月阁,顾不上气血翻涌,心脏快要炸裂,视线飞快锁定在长廊下观雪的寄箬。 出手如电,直击他脆弱的脖颈,厉声道:“你三番两次激怒我是何意?” 他不敢细想,他不在的这短短一炷香内,寄箬做了什么。 “什么?”寄箬堪堪避开他的攻击,飞入大雪中,一脸疑惑地看着他,“我不过陈述事实而已,你自己话听一半跑了,怪我喽?” 荼溟收了攻势,隔着纷飞的大雪,冷眼看着他。 寄箬一脸无辜地耸了耸肩,飞入长廊立在栏杆上,歪头看着他,语重心长地说:“关于沐昭,生死簿上确实如此记录。” “至于他为什么活到现在?就是他此次能否复活的关键。” 荼溟给了他一个“继续说”的眼神。 “……我又不是当事人,怎么知道当年发生了什么?”寄箬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但下一句话却是,“这里守护着禁地——浮生之境。” 这话出口,荼溟当即明白了他的意思,审视地看了他良久。 将他重生后所遇种种在脑中过了一遍,道:“鬼幻之森,嗜血之域,浮生之境,一步步引导苒清吸收禁地的力量,哪怕他现在的死也是在幕后之人的算计之内。” “寄箬,你的起始之源恐怕也保不住,不说些什么吗?” “果然,不能对你透露太多,但,你指望我一个三岁小孩说什么呢?”寄箬冲他天真无邪地一笑,“叠溪宗主,不现身说两句吗?” 荼溟早就察觉到叠溪的到访,对寄箬的话并不感到意外。 “浮生之境真的能再次救回苒清?”叠溪顾不得寒暄,直言道。 “不试怎么知道?”寄箬冲他眨了下眼睛,继而看向荼溟,“我困了,先去睡一觉。” “别忘了,三天!”伸出三根手指在他眼前晃了晃。 第75章 为你 空旷的长廊中一时只剩下两人,雪窸窸窣窣地下着。 荼溟开口打破沉默:“把你知道的一切都告诉我,苒清为什么要吸收禁地之力?算我求你了!” 叠溪伸手接过飘落的雪花,看着它在掌心中融化,一字一句道:“是为了你。” “他本可安享余下不多的时光,但,你回来了,也就昭示着那个人出现了,人间灾祸将至。” “他自知自己时日无多,想在生命结束之前了结这一切,让你同夜止在太平盛世中无忧无虑的活下去,带着他的祝福。” 叠溪话到最后已经哽咽,红着双眼,挥拳揍向荼溟的脸。 荼溟没有闪躲,身体踉跄了一下,硬生生受下这一拳,口腔内瞬间溢满血腥味。 他伸手接下叠溪又袭来的一拳,朝雪地中吐了一口血沫,声音嘶哑道:“你还没有资格教训我。” “苒清的母亲是我义妹,我当然有资格教训欺负我外甥的人!”他永远无法忘记,踏入禁地之中看到沐昭倒在血泊中的画面。 荼溟怔愣,猝不及防地被他一脚踹在肚子上,后退数步。 单膝跪地,强忍下喉中的腥甜。 扶着一旁的柱子站起身,荼溟缓慢却坚定地开口:“你可以打我,但在那之前,我要知道一切!” 禁地结界破损,力量外泄,叠溪第一时间赶去查看并封锁消息。 在一片虚无之中发现沐昭倒在血泊中,了无生气,不由呼吸一窒,而他身上还穿着红色喜服。 当时的情况根本不容他多想,颤抖着将人从地上抱起来,身体还有着余温。 但,他知道,沐昭死了,他不愿接受的事实。 脑中一片空白,就这样抱着他不知过了多久,叠溪发现沐昭的胸膛开始有细微的起伏,忙探他的脉搏。 在缓慢地跳动,虽然几乎难以探查,但他确实活着。 命悬一线,叠溪赶紧把人送到悬壶居,来不及松口气,便得到荼溟现世的消息。 震惊,不可置信盈满心头,当初他们可是亲眼看着荼溟死在罚恶堂,怎么又会在三年后突然出现?叠溪看着昏迷不醒的沐昭不得不怀疑。 之后的事,果然证实了他的怀疑,但,那时的情形已经容不得他惊骇。 修真界各大门派围剿荼溟,飘渺城去邪归正后山血战,荼溟遭阵法反噬,身死魂消,化作血雾飘散在空中。 此时的各大门派已经死伤无数,仅活着的人也已经力竭。 他们来不及迎接胜利的喜悦,就听一道惊恐的声音:“苒……苒清君入魔了?!” “啊——”一声惨叫后便再没了声音。 当时的叠溪被留守后方,等他带领一队缥缈宗弟子赶到山上时,见到的便是白发赤瞳失去理智的沐昭,额间印记闪烁着红光,白衣不再,被鲜血染就。 他杀光了山上的幸存者,脚下遍布残肢断臂,嗜血的目光看向叠溪等人。 毫不迟疑地持剑向他们冲来,铺天盖地的压迫感席卷而来,让他们几乎无还手的能力。 眨眼之间便只剩下叠溪一人与之相抗,他试图唤醒沐昭的理智却没有用。 就在他以为自己也要死在沐昭剑下的时候,突然,出现一个黑衣人挡在两人之间,黑袍覆盖下看不见面容。 看似轻易地将沐昭制服,但,他也受了不轻的伤。 “敢问阁下是谁?”叠溪查看沐昭的情况后,忙问黑衣人,单看他施展的法术完全无迹可寻。 但,他从始至终未发一言,身影也很快消失不见。 叠溪无奈,只能按下心中的疑惑,听到又有人上山来,忙在沐昭身上施下一道障眼法,隐去他入魔的特征。 回了缥缈宗后,叠溪便命人传出沐昭重伤闭关的消息,谢绝一切探访。 那一战,伤亡十分惨重,修真界元气大伤。 数家有头有脸、风光无限的门派更是在那一战中倾覆,销声匿迹。 而沐昭意识恢复醒来后,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将宗主之位交于叠溪,在缥缈宗的山门前跪了十日,陈己罪。 那些在大战中失去亲人、挚爱前来缥缈宗声讨的人们一时间找到了宣泄口。 叠溪知道这是沐昭对自己的惩罚,他无法面对自己杀了那么多人,还心安理得的栽赃到荼溟的头上。 一切皆因他而起。 “只因他手上沾满鲜血,且不在了,无法辩解,便无所谓地推到他身上?保全自身?” 他劝说不了什么,但——“为了缥缈宗千百年的基业和声誉,你不能认。” “荼溟只能是诈死,与你无关,他欺骗了世人,你也是受害者。”看着他失去色彩的眼眸,叠溪知道,他的心已经死了,根本不在乎自己的生死和周围人的谩骂、殴打。 “荼溟是我师弟,他走上邪路,师尊不在了,身为师兄的我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这个世界就是这样,不管你做了多少好事,只要你做错一件事,就被全盘否定,仿佛你生来便是罪,不可饶恕。 十日后,沐昭自废修为,给叠溪留了一封信,自逐出缥缈宗。 当叠溪勉强将缥缈宗的局面稳定住后,世间已过百年,而他在一无名的村落中找到沐昭时,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曾经的天之骄子,跌入凡尘后与乞丐为伍,早不复当年谪仙模样。 “沐苒清,你这副样子做给谁看?”叠溪上前一把将行尸走肉的他提溜起来,吓得周围三俩乞丐赶紧远离这是非之地。 叠溪看着沐昭如今的模样,他说不出是痛惜还是什么,只觉喘不过气来。 躲了那么久,还是被找到了。 沐昭神情麻木,蓬头垢面已看不出原本模样,只剩一双好看的眼眸,却没有光彩,一片灰败。 任由叠溪拽着他褴褛的衣襟,抬眸望着天空,漠然道:“放过我,我就不应该来到这世上。” “那样,母亲就不会死了,父……他也从来不喜欢我,我生来便是一个错。” “啪”叠溪狠狠地打了他一巴掌,怒其不争,看着他偏向一旁唇角淌出血的脸,又是一阵心疼。 打了他的手微微颤抖,紧握成拳,痛苦道:“你就是这样想的?你是阿柠留给世间最珍贵的礼物,是她来过的证明。” “可,她想过我的意愿吗?”虽是问句,却没有起伏。 第76章 人间 “……你的母亲——青柠,她是天地孕育的灵,温柔且强大,游离红尘俗世之外,直到她遇见了你的父亲沐澜。” “话说,明明是我先遇到她的啊!”叠溪带着自嘲的笑,眸中燃起追忆的光。 “可,我们都保护不了她,灵孕育后代是以自身生命为代价,只是,当时的我们都不知道。”而他又因一些个人原因没有陪在两人身边,以至于后来追悔莫及。 “苒清,你是她生命的延续,她爱你,胜过一切。” “她知道你来到这世上,会经历痛苦磨难,得到失去,可,这世间也有美好让她认为值得你到来,经历这一切,好好地活着。” 沐昭怔愣地看着他,眸中恢复一丝神采,很少有人提及他的母亲。 缥缈宗众人对此讳莫如深,他想象不出自己母亲的样子,她对自己又抱有怎样的期许? 叠溪收敛了情绪,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还记得你信上说,让我帮忙照看止夜的魂魄,引入轮回吗?” “不好意思,你丢了缥缈宗这个烂摊子给我,导致我实在抽不出时间照看一二,所以,他快消散了。” “……你不能这么残忍,舅舅。”沐昭眼眶湿润,身体微微颤抖,话语中带着乞求。 “对不起,我已经失去了你的双亲,不能再失去你了,原谅我的自私。”叠溪将他拥入怀中,毫不在意他满身脏污,轻轻拍着他单薄的后背。 “哭出来,孩子。” 对外宣称入世历练的沐昭归来后,接管了望月阁,避世不出。 “他为你而死,为你入魔,因你之愿,被我强留人间,如今,若回天乏术,也算解脱。” 荼溟握着沐昭毫无温度的手贴在自己脸上,脑海中回荡着叠溪说的话,字字诛心,眼泪滑落在他的掌心。 任何话语都是苍白无力,心脏犹被一只大手紧攥,喘不过气来。 时间悄然流逝,荼溟狠狠咬了下舌尖,让自己冷静,从痛苦的情绪中抽离,现在不是悲伤的时候,飞快整理着叠溪所说的话。 他说,自己的重生也就昭示着那个人的出现,可他问及此人是谁时,得到的却是不知道的回答。 沐昭对此故意隐瞒的态度,让他不解的同时还感到不舒服。 而那在沐昭入魔时,出现阻止他的人又是谁?不自觉将叠溪口中描述的身影,与他在禁地中见到的黑衣人重合。 “苒清,他究竟是你想袒护,还是要铲除的人?” “叮”一阵清脆的声响,荼溟布在房子周围的结界被触动。 “但愿,你这不是在防我。”寄箬轻而易举飘入结界之中,看着神情晦暗难明的荼溟似笑非笑。 “我打扰到你了?”视线扫过床上的沐昭。 荼溟不置可否地看了他一眼,收回视线,将沐昭的手放置身侧摆好,暗道:等我回来。 “这三天,你已经想好了去哪?”荼溟站起身,径直越过他,向外面走去。 “自然。” 一夜过去,外面已是银装素裹的世界,在阳光的照耀下折射出刺眼的光芒,落了雪的紫樱树煞是好看,脚踩在积雪上发出“吱嘎”声。 睡眼朦胧的叶止推开窗户,便看到两个身量相等的人影向外走去,认出其中一个自带气场的是荼溟。 但,另外一个玄衣墨发的男子是谁?不禁揉了揉眼睛。 只见他投来轻轻一瞥,叶止倒吸一口凉气,这人……和荼溟长得好像啊!气质却是大相径庭。 不待他细看,两人便消失在拐角处。 叶止眨巴眨巴眼睛,打了个哈欠,重新躺回温暖的被窝中,脑海中回想着那惊鸿一瞥,得出,此人可能精神不太正常。 手持一把油纸伞,长发及地,大冬天赤脚行走在雪地上,不过,地上似乎没有留下他的足迹。 “你可以换张脸。”荼溟开口,目不斜视地看着山下的路。 闻言,寄箬轻笑,缓缓道:“若我说,这便是我原本模样呢。”黑曜石般的眸中深沉如水,将山中的雪景尽收眼底。 对此,荼溟嗤之以鼻,不再开口。 两人闲庭信步地走在繁华人世间,无视周围的目光,彼此亦无交流,看着周遭的街道。 荼溟眼角余光突然瞥见一物,朝他们的方向袭来,迅雷不及掩耳地一把拽过寄箬挡在身前。 “……”一个雪球在寄箬身上炸开。 只见前方几个孩童,正斗志昂扬地打雪仗。 一个戴虎头帽、小脸红扑扑的男孩儿更是挑衅地冲他们做了个鬼脸,嬉笑着扬了扬手中的雪球。 寄箬面不改色地抽回胳膊,将歪了的油纸伞摆正,整了整衣服,才冷冷地向荼溟看去,待看到他手中的雪球时,愣住。 荼溟冲他轻挑眉,抛了抛手中雪球。 在寄箬怔愣的目光下将其掷了出去,正中前方那群孩童中的其中一个。 “……”寄箬的视线追随着那一抹白色。 “啪叽”砸在那个虎头帽小孩儿的脑袋上。 小孩儿当即仰面倒地,躺在地上半天没有反应过来,后哇哇大哭。 “弱爆了。”荼溟不屑地撇了撇嘴,面前一字排开数个雪球。 一会儿功夫,那群小孩儿全都哭哭啼啼地跑回家了。 而荼溟还没有玩尽兴,团着手中的雪,轻声道:“没意思。”视线却落在了寄箬身上。 太不要脸了!欺负小孩儿还想如何有意思?寄箬与他保持安全距离。 全程一脸麻木地看着荼溟以大欺小,嘴角抽搐道:“做个人!”没看见周围人鄙夷的目光吗? 荼溟无所谓地耸了耸肩,就见刚才那群小孩儿带着家长,气势汹汹地朝他们而来,微眯双眸,迈出的脚还未踏在地上就被寄箬不由分说地拖走了,消失在街道上。 若继续留在这里,寄箬怕接下去哭的就是大人了。 “你怕我杀了他们?”荼溟挣脱他的束缚,神情轻蔑,虽是疑问,语调却是平整,透露着冷漠。 寄箬眉头微皱,以沉默作答。 此刻的他们站在高楼之上,俯瞰着脚下的芸芸众生,寄箬沉声道:“荼溟,你觉得这太平盛世如何?” “与我无关。”荼溟脱口而出。 寄箬被噎了一下,一时竟不知道怎么继续这话题,不死心地问:“若与你有关呢?” “那这天下是我的?”荼溟面无表情地看着街道中奔波忙碌的行人。 “……你要这么理解也行。” “哦。”荼溟淡淡地应道,“那我肯定是个昏君。” “……”寄箬竟无法反驳。 因,有历史为证,荼溟称王称霸的那些年,可是毁了大半个修真界,头痛的扶额,深吸一口气,缓缓放下手,看向远方。 第77章 诱导 “若,大祸将至,人间生灵涂炭,哀鸿遍野,你却是唯一的希望。”寄箬出其不意,攻其不备地握住荼溟的手。 直接让他亲眼看自己描述的画面,原本热闹繁华的街道转瞬染上血色。 “你会怎么做?” 血,杀戮,死亡对荼溟而言根本不算什么。 他无动于衷地等着眼前的幻象消失,似笑非笑地看着寄箬深邃的眼眸。 面对相似的容颜,就如同看自己,荼溟意味深长道:“冥主,我是一自私的俗人,虽有不凡的力量,却没有牺牲自己拯救他人的觉悟。” “救世?若我救不回苒清,只怕要这世间万物陪葬。” “——毁灭亦是新生。” 寄箬为他的决绝震惊,下意识松开了手,后退半步,看着他轻轻摇了摇头。 “怎么?”荼溟唇角扬起玩味的笑,看着这张与自己相似的脸,露出悲天悯人的神情,只觉好笑。 凑到他的耳边轻声说:“现在还来得及阻止你所说的灾祸,告诉我,幕后之人,嗯?”尾音带着蛊惑。 “……”寄箬身体后仰,避开他压迫感十足的贴近。 手中的油纸伞倾斜,遮住半面容颜,薄唇轻启:“你在说什么?碧水城今晚有烟花秀,我们可要占个好位置。”话落,身影便消失在原地。 “呵!”装傻? 他也会。 荼溟收敛自身寒气,脑海中闪过人间炼狱的画面,他是不是应该先解决那幕后之人? 可,敌人在暗,若追查起来,他不确定自己可以忍受多久没有沐昭相伴的日子,斜阳在他身上镀了一层暖色柔光。 “……在太平盛世中无忧无虑地活下去……” “尊主,要不要派人前去提醒一下冥主?”据传来的消息,幽不无担心地问。 实在想不明白,寄箬这多此一举的行为是为何?而他始终对寄箬抱有一丝戒心,但,尊主对他的态度让他捉摸不透。 夙和沉默不语,手指关节有节奏地敲击着桌面。 万事皆留一条后路,可是会顾此失彼,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道:“妖界如何?” “羽族比较棘手。”幽低下头,掩去眸中的戾色,惭愧道。 霄宫孔尚,妖界首屈一指的王,夙和不知想到了什么,停止敲击桌面,站起身。 走到幽的面前,抬手搭上他的肩膀,不紧不慢地说:“辛苦了,暂停一切计划,等阿昭醒来。” “是!”幽只觉惶恐。 感受着搭在肩膀上的手的重量,半边身子都僵硬了,心里却有一丝丝受宠若惊的感觉。 在原地呆立良久,连夙和什么时候离开了都不知道,抬手轻轻触碰肩头,眸中闪烁着坚毅的光。 睡了个回笼觉的叶止懒洋洋地趴在床上,早忘了早上看到了什么,对于房中安静坐着的人,表示习惯了,抬手打了个招呼:“早!” “不早了。”昙折如是道。 叶止撇了撇嘴,慢吞吞地从床上爬下来,穿衣洗漱。 现在没人督促他做早课还有修炼,难得偷得浮生半日闲。 初到这世界的雄心壮心,已经被现实打击成渣,他现在只求别成了炮灰。 在寄箬道出他身份时,他便悄悄问了,自己可否回到原来的世界。 答案吗? 看他现在还待在这里就知道了,伸手接过昙折递来的杯子,喝了一口,在一旁落座。 “今天吃什么啊?”叶止放下杯子,看他变戏法似的端出饭菜,包子和粥,还有一碟爽口小菜,作为早饭再合适不过了。 只是,现在的时间并不能定义为早上就是了。 而昙折自是无法品尝到食物,静静地看着叶止吃东西,嘴角带着淡淡的笑意。 “啊,那啥?”叶止一个肉包子下肚,决定还是说些什么,化解这略有些诡异暧昧的氛围。 “你打算一直这样下去吗?你就没有其他想做的事?或以后有什么打算?” 不会就真的跟在自己身边一辈子? 昙折知道他对自己的抵触和抗拒,尽管叶止自认为自己掩饰的很好,垂眸道:“守你一世,执念散去,我自会离开。” “嗯嗯……我绝没有赶你走的意思。”叶止低头咬了一口皮薄馅多的包子,看着面前的小米粥,心想,你喜欢的也不是我叶止,含糊不清地说:“你自己想开点,别那么固执。” 一顿饭,吃得还算和谐,闲坐了一会儿,准备去悬壶居看看丹心的情况。 第78章 三天 还未走出大门,迎面碰上了君家兄妹,君媃手中正牵着眼神空洞的丹心。 “居主让我们把他送回来。”君爻解释,这小孩儿晚上不睡觉,像幽灵一样在悬壶居中游荡。 把半夜起来的花知晓吓了个半死,将丹心全身上下再次检查一番,确定无害后,说什么也不让他继续待下去。 叶止无奈,伸手准备接过丹心,却被避开了,只见他径直向沐昭所在的房子走去。 然,被荼溟布下的结界挡在了外面,他呆呆地站了良久。 后,一屁股坐在地上,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紧闭的房门,不动了。 什么情况?叶止试着把他拉走,却拽不动,试了几次都是无果,怕把这小鬼惹怒了,便放弃。 他想守在这,就守着好了,摸了摸他的脑袋,叮嘱:“你乖乖的。” 叶止起身将君家兄妹引至会客厅,寒暄着彼此的近况。 隐去身形的昙折看着那年岁相当、相谈甚欢的三人,年少恣意的模样让他眼眶微微发热,心中有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止夜,他年少时的梦,他小心翼翼放在心尖上的人。 如今,看着这张熟悉又陌生的容颜,他已想不起当初的悸动。 他教会了自己如何运筹帷幄,铸就铁腕手段。 首先,杀死优柔寡断,在利益最大化的前提下,赢得最后的胜利。 他在止夜的言传身教中变得冷酷、精明,步步为营,清醒的决绝,却无法控制自己的心,做不到像他一样断情绝爱,也许,在他心中自己始终是一个小孩子。 而,自己也从未教会他何为爱。 突然,昙折感到一股熟悉的气息,转瞬即逝,让他根本来不及捕捉,紧接着便听到一阵尖锐刺耳的喊叫,在寂静的望月阁内炸响。 “出什么事了?”叶止匆匆忙忙从会客厅中跑出来。 只见丹心不知为何发了狂,使劲拍打着结界,嘴里发出嘶吼声,吓得叶止他们一时不敢轻举妄动,决定先静观其变。 昙折现身挡在三人面前,戒备地看着那小小的身影攻击着纹丝不动的结界。 就在叶止犹豫着要不要找人来帮忙时,丹心突然停止了动作,呆愣地站在原地,仿佛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三哥?”君媃轻轻扯了扯君爻的袖子,见他盯着前方那人的身影出神,不禁疑惑。 “要不,还是把这小家伙送到悬壶居!”叶止上前几步,试图靠近丹心,伸手轻轻戳了戳他白瓷般的脸颊,没有反应,暂时松了一口气。 此时的他们,还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嘭——”荼溟看着夜空中绽放的烟花,一瞬间亮如白昼。 紧绷的心弦难得片刻的放松,冷峻的表情亦变得柔和,无视身边站着的人,想到他与沐昭也曾一起看过烟花。 以前的缥缈宗还是极奢侈、排场的,遇各种节日都不缺这热闹喜庆的玩意儿。 不知为何,荼溟突然感到一阵心慌,不禁皱眉,有种隐隐的不安,眼角余光瞟到一脸专注看着烟花的寄箬,暗道:还有两天。 这期间,足够他做出决定了。 在感受了浮世繁华热闹后的第二天,隐了身形的两人来到边塞苦寒之地。 荼溟冷眼看着这个村落中衣不蔽体、食不果腹的人们,袖中的手悄然紧握,一场大雪,一场严寒,就能要了他们半数人的命。 但,即使生活艰难,他们仍顽强的活着,尽自己最大努力,开心地度过每一天,争取不枉此生。 荼溟对寄箬的此行感到可笑,冥界之主,会对人世百态动容? 这一切,怕不是给他看,可惜,他的内心没有丝毫波动。 “你期望我这个人人喊打喊杀的大魔头,看到这些有什么反应?” 一直留心观察着荼溟的寄箬,猝不及防听到他这句话,心里一咯噔,转头看向他,装傻:“嗯?” “曾经,我看着大街上来来往往,衣着光鲜亮丽的行人,他们没有一个人为那跪在地上的孩子停留。” “当时,弱小的他只恨苍天不公,恨这世间一切。” “偏执狠毒在内心阴暗的滋长,再看着街上的人,他不再奢望,而是想着他们会怎样的死,死前会发出什么声音。” 明明感觉不到冷的寄箬,却觉一股寒意直冲心底。 “现在,我想明白了,他们没有义务拯救你。”荼溟唇角带着淡淡的笑意看向寄箬,眸中却凝满寒霜。 “还要继续吗?”这毫无意义的事。 “从你与我踏入人间,已经三天了。我已践诺,恕不奉陪。”荼溟收敛了笑容与他擦肩而过,分道扬镳,彼此像是从未相识般。 “……我承认,是我天真了。”寄箬轻叹了一口气,看了眼这漫天黄沙,满心苦涩,无法倾诉。 第79章 徒劳 只见一个身形逐渐在风中凝聚,寄箬顿感身心俱疲,张开双臂。 任手中油纸伞滑落在地,露出一张美艳又可怖的容颜,左边的脸雌雄莫辨,眼波流转,无限风情。 另一半脸,却是森冷白骨,黏连着些许血肉,溢出丝丝缕缕黑气。 这样的一张脸,根本让人不敢直视。 “无情,连个拥抱都不给我,夙和,你好过分哦!”寄箬委委屈屈地指着他控诉。 缓步走来的夙和无视他的话,没有实质的目光盯着他的脸,良久才道:“不要再做徒劳的事。”带着一丝告诫。 “徒劳?也许!”寄箬释然地一笑,眼底却带着苦涩。 他努力过了,便不会遗憾、后悔。 静静地看着他兜帽中的一片漆黑,犹如万丈深渊,让人不禁想要坠入其中,无尽沉沦,寄箬感到一阵心悸,手指微蜷。 收回视线,转身背对着他,缓缓呼出一口气,终于下定决心:“我决定离开这个伤心地了,祝你能达成所愿。” “此生不见?”问出口时,夙和心中已经有了答案。 寄箬以沉默作答。 不久之后,这个世界无论是哪种结局,都是他无法接受的,只能可耻的选择逃避。 时间悄然流逝,寄箬知道身后的人并未走,而他也不想先离开。 其实,他不想走,若有可能他多想带着夙和一起离开这里,离开这被诅咒的世界,眼眶发热。 寄箬缓缓地平复情绪,猛地转身,朝夙和扑去,紧紧地抱住了他。 却在下一秒松开了手,在对方未来得及做出反应时,消失无踪。 “哥哥……”寄箬口中轻喃出的两个字,随着他的身影一起消散在风中,徒留夙和僵在原地,手轻抬。 当荼溟风尘仆仆地回到望月阁后,打开结界,发现沐昭竟然不见了。 只觉脑中“嗡”地一声,忙抬手扶住床柱,勉强稳住身影。 思绪翻飞,却抓不住一丝头绪,茫然地看着空荡荡的房间,心也随之空了,骤然道:“夜止!” 正无聊地与昙折下棋的叶止,被突然的一声戾喝,吓得手一抖,白色棋子掉落在棋盘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呆愣了几秒钟,自言自语:“好像是荼溟在叫我?他回来了?”说着便起身出去查看。 “怎么……”叶止的声音戛然而止,看着室内的场景,再看一脸阴沉的荼溟,当即慌道:“我师尊呢?” 他那么大一个师尊,去哪了? 听到他的质问,荼溟神情变得愈发可怕,视线扫过他,及他身后的昙折,不容置疑道:“这三天,都有谁来过望月阁?事无巨细,全部说与我听。” 叶止被他周遭的气场惊得后退几步,同时也确定沐昭真的不见了。 来不及多想,按照荼溟的话答道:“没、没谁来过,而且你在这设了结界,我们想进也进不来。”眉头皱的死紧,努力回想。 这件事,也太离奇了。 若是有人闯入,结界不会完好无损,而且他们也会在第一时间发现。 但现在什么线索都没有,沐昭现在会在哪儿?总不可能是自己离开了? 叶止挠着头,一脸费解,就听一旁的昙折轻声说:“丹心。” “啊?”经他提醒,叶止随即也想起那天丹心的异样,忙准备向荼溟说明情况。 不过,屋内哪还有他的身影啊。 叶止暗道一声:不好! 第80章 入局 忙追了出去,那本在院中呆坐着的丹心,此刻已经落到荼溟的手中,一副要将他大卸八块的架势。 “等等,你先冷静。”叶止试图将在荼溟手中挣扎的丹心解救。 忙把那天的前因后果,详细地讲给荼溟。 “我知道你着急,但不可能是丹心,他只是一个没有心智的小孩子。” “小孩子?”荼溟双眸微眯,谁都不能保证丹心是不是还被控制的傀儡,也就是说,这三天内,只有君家兄妹来过望月阁。 这个结论让他感到一筹莫展,将被他掐着脖子的丹心随手一扔。 “……”面对盛怒中的荼溟,叶止敢怒不敢言地抱住丹心,同样没有头绪。 只听:“那只猫和狐狸呢?” “后、后山!玄色不清楚跑哪了,你走之后,好像就没见过他。”叶止伸手一指。 那只九尾狐恢复精神后,根本不让他触碰,对他又抓又咬的,差点没把他的房子给拆了。 无奈之下,就和昙折一起把她给扔后山结界中,与那里的各种稀奇古怪的动物作伴去了。 荼溟自然知道他说的是哪里,一乐兮的禅院开辟出的一处地方,名净土。 此时的他已经从最开始的慌乱冷静下来,冲叶止点了点头,留下一句:“通知叠溪。”身影便消失,向净土而去。 法术维系的四季如春之地,阳光笼罩林间,细碎的倾洒,在涓涓细流上折射出粼粼水光。 荼溟踏入其中的刹那,一瞬间的死寂,小动物们落荒而逃。 而那团停驻的白色就显得格外醒目,倒省得荼溟寻找了,抬起手,轻轻一抓。 那蹲在远处的狐狸升至半空中,随后落在他的手中,触手柔软,茸毛扫过手背带来微微痒意,而只要稍稍一用力,就能扭断这脆弱的脖子。 荼溟静看了一会儿她在自己手中挣扎的样子,便松开手。 落地的一瞬间,九尾狐化作人形。 第一件事便是朝荼溟冲去,手握法术凝聚的匕首朝荼溟的脖颈划去,速度之快,只留下一道紫色的残影。 但,预想中鲜血喷溅的画面并未出现,看着面前被她划破脖子的荼溟逐渐消散,雅洛倏地瞪大了眸子,是幻象! 忙转身,紧握手中匕首,警戒地看着四周,心跳声敲击着耳膜,额角滑落一滴冷汗。 “蠢。”冷漠轻蔑的一字。 这声音来自——上面? 雅洛猛地抬起头,瞳孔骤缩,呈现出野兽的竖瞳,倒映着背手而立在空中的荼溟。 墨发翻飞,玄衣猎猎,因背光看不清其面容,心中突然涌起一股臣服之感。 这个她曾一眼,便为之沦陷的人。 那种悸动,她以为自己早就忘记了。 有什么温热的液体从眼眶中流了出来,雅洛抬手抚上自己的脸,是眼泪,为什么?她怔怔地看着自己指尖的眼泪。 为什么要哭呢?雅洛茫然自问,看着从半空中下来,停在不远处的荼溟,是他?神情微动。 是他身上散发出的悲伤,让自己共情? 他在伤心?因为沐昭,这个认知让雅洛僵在原地。 不,荼溟根本没有心,但,此刻的他让她觉得熟悉,那怀着一腔热忱建立去邪归正的人,他的身上有光,让她沉迷沦陷。 可,荼溟却迷失了本心。 “你?”荼溟看着她,眸中一闪而逝的疑惑,微皱眉,他不记得雅洛是个爱哭的人,现在对着自己哭是怎么回事? “哼!”雅洛冷哼一声,胡乱抹了把脸上的泪,自知失态,暗暗磨了磨牙。 “你怎么会来缥缈宗?”荼溟懒得猜测她现在的心思,所谓:女人心,海底针。 他本来是想等沐昭醒来再问这件事,脸上转瞬即逝的黯然神伤。 “关你……”雅洛被他严肃的神情震慑,声音戛然而止,不甘地怒瞪他一眼。 后,低头看着脚下的地面,语气低落地说:“我们约定,相见于人间的第一场雪。”话到最后已染上哭腔。 今年,她依旧如约而至,见到的却是一具冰冷的躯体。 约定?什么时候开始的?自己不在的这百年里?荼溟身形一僵,神情复杂地看着她。 关于沐昭,他真的是知之甚少,但,他还有机会了解他的一切。 可,沐昭现在在哪?而,自己又该如何寻找? 时间在两人之间悄然流逝,荼溟突然感到一股强大的力量波动,眸中一闪而逝的戾色。 他感应到了,是禁地之力。 “喂,荼溟,你去哪儿?”雅洛受到那力量的冲击,只觉呼吸困难,抬眼就见荼溟即将消失的背影,伸手的瞬间,什么也没抓住。 “这股力量?” 在四散? 凭着感觉,雅洛锐利的目光锁定在一个方向,若她没有记错,那是缥缈宗守护的禁地——浮生之境。 此刻,那座山被缭绕的黑色雾气笼罩,越是靠近,压迫的力量越是强烈,几乎无法站立行走。 荼溟一路行来,却是毫无阻碍,步伐坚定从容,无视周遭试图上山的缥缈宗弟子。 对方已经布好了局,只等他来。 第81章 婴儿 剥开黑色的雾气,荼溟站在破裂如蛛网般却仍在苦苦支撑的结界前,抬手,还未触碰,它便无声的彻底碎裂,四散在雾气之中,眸中闪过一丝疑惑。 扑面而来的力量,使人呼吸不畅,荼溟毫不犹豫地抬脚走了进去,却没有预想中的画面。 “苒清?”怎么会不在? 荼溟神情一瞬的慌乱,但,很快便镇定下来,紧皱的眉头却未舒展。 这里是一片虚无,没有边际,另,他感受不到任何的气息存在,而且,这力量不知为何不会被他吸收。 怎么会这样?荼溟闭上眼睛让自己放空,禁地的异常,竟然不是印证自己的猜测? 可,沐昭不在禁地之中他会在哪儿? 幕后之人借寄箬将自己引出去之际,难道不是先自己一步动手复活沐昭? 他一时不敢往最坏的方面想。 再次睁开的眸中流露茫然之色,忽感灰蒙蒙中,有什么轻飘飘的东西落下,抬手触碰,在指尖化作点点水渍,是雪。 荼溟抬头望向天空,只见纷纷扬扬的雪花落在光秃秃的枝丫交错间,转眼,染了一层白色。 “窸窣”荼溟神情微动,敏锐地捕捉到那细微的动静,与自己相距不远,眸中闪过一丝亮光,强压下心中的紧张之感。 快步向声源处而去,会是你吗?苒清。 一时,林中安静得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紧握的掌心沁出薄汗。 而当他绕过一棵苍天大树,呼吸都不由放缓了,待看清眼前的画面时,只觉浑身血液在一瞬间冻结,如遭晴天霹雳。 那一丝不挂躺在枯枝落叶中的小婴儿是谁?粉嫩白皙犹如林间精灵,心中叫嚣着一个名字。 不会?荼溟僵在原地。 后,神情复杂地蹲下身,审视着这不哭不闹的小婴儿,睁着漆黑的大眼睛好奇地看着周遭的一切。 安然躺在这漫天大雪中,一看就不是普通小孩儿,荼溟伸手试图将他抱起来,却在触碰到他之际停下。 “苒清宝宝?”荼溟试探性地温柔叫道。 虽然这婴儿让他有种熟悉之感,但,总觉得这不是沐昭。 小小的还未长开的五官,长大后一定不差,可,并不能看出以后沐昭的影子。 算了,先抱走养养再说。 荼溟不再纠结,却突然感到一股危险的气息,抬头,就见一只雪白的狼不知何时悄然靠近,正龇牙流着涎水看着地上的小婴儿。 眼看已离自己几步之遥,一个猛扑就能咬断猎物的脖子,荼溟双眸微眯,迸发出寒光。 一手抱起婴儿,一手聚气为刃向那只狼而去,一番动作可谓是行云流水,快准狠。 结果却是,他的手穿过婴儿的身体,法术无法施展。 怔愣间,那狼向他冲来,却是穿过他的身体,张嘴叼起地上的婴儿,几个跳跃消失在密林中。 “幻象?”荼溟怔怔地看着自己的手,继而看向白狼消失的方向,并没有追上去。 环视四周,他现在仍在禁地之中,刚才出现的画面是什么意思? 那个婴儿究竟是谁? 而在他思考这些问题的时候,林中的景象正在发生着变化,四季轮转。 待到荼溟回神,这里的时间已过了几载,周围的场景也发生了变化,此时是夏末秋初。 只见几个背着弓箭,手持利刃的强壮青年小心翼翼地在林中前行,看他们的装扮应该是附近的猎户。 荼溟冷眼看着他们狩猎林间的小动物,在走之前布下陷阱,心中出现一股烦躁之感,他可不想在这看这些莫名其妙的幻象。 可是,要怎么出去?他无法触碰到任何物体。 “嗷呜——”只听一声凄厉的狼嚎。 荼溟眼皮一跳,那个方向正是布下陷阱的地方,脑海中浮现出那只白狼,心中已经有了答案。 他现在困在禁地的幻象中,什么都做不了,看与不看都一样。 但,他不动,那画面自动出现在了他的眼前,让他根本没有拒绝的可能,心中涌起一股异样的感觉。 只见白狼的后腿被巨大的捕兽夹夹住,血流如注,正在痛苦的哀嚎。 而趴在它身边,那焦急的小小身影吸引了荼溟的视线,虽然浑身脏兮兮看不清其模样,行为举动也与狼无异,但那分明是个两三岁的小孩子,或许实际年龄更大一些。 这是被白狼叼走的那个婴儿? 荼溟瞳孔微缩,定定地看着“嗷嗷”哀叫的小孩儿。 乱糟糟如杂草般的头发遮住了他的脸,伸着小脑袋轻轻拱着白狼的身体,血的味道让他害怕,无助地绕着白狼转圈。 眼前的一幕让荼溟的神情逐渐变得阴沉,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那小孩儿,用手和牙试图将那闪着锋利寒光的捕兽夹打开,却是弄得自己鲜血淋漓,捕兽夹纹丝不动。 期间,白狼一直在赶小孩儿走,荼溟惊讶于自己竟然能听懂他们的交流。 “孩子,我老了,终将一死。” “而你不一样,你的一生才刚刚开始,还未走出这片森林,去往更广袤之地,见识这个世界。” “去找你哥哥,离开这里,跑起来!” “不。”小孩儿很固执,蜷缩依偎在狼的身旁。 不论狼是打骂还是好言相劝,他都不听,狼族并不接受他这个异类,所以,他和白狼才会落单,而哥哥已经去闯荡出了自己的地盘。 翌日,一早上山的猎户,看着这一幕,都不由瞪大了眼睛,让他们惊讶的是那挡在白狼身前,冲他们龇牙嘶吼的小孩子。 几人对视一眼,都曾听家里老人讲过,狼会偷走村里的孩子自己抚养长大。 而今,他们见到了。 那小孩儿的行为完完全全就是一只小狼崽,眼中不禁流露出贪婪的光。 他们将拼死抵抗的白狼打死,剥了皮,后,把费了一番功夫制服的小孩儿捆结实,装到麻袋中,准备将他卖给对这些稀奇古怪之物感兴趣的人。 “嘶,这小狼崽还挺难对付!”其中一人捂着被抓伤的手臂,对着麻袋狠狠踢了几脚。 “行了,别给打死了!” “……” 第82章 异类 他们在说什么,荼溟根本不在意。 周围场景转换,而他的视线一直停留在白狼被剥皮剔骨的地方,神情恍惚。 脑海中闪过一些模糊的画面,是一个孩子被狼养大,教他如何狩猎生存,而他的旁边还有一只灰白相间的小狼,总是爱欺负他。 另,被猎户带走的小孩儿,在商贩的手中辗转反侧。 最终被卖给了百戏班,由驯兽师教导杂耍表演,供人取乐。 他住在狭小的铁笼子里,上面遍布他的咬痕和抓痕。 纤细的脖子上戴着沉重的锁链,磨出道道血痕,结痂破损,如此反复,习以为常,眸中已不复初入人世的惊恐,只余好奇。 旁边是同样被关起来的老虎、猴子之类的动物,他们没有名字,被人肆意的打骂,经常挨饿。 每天所希望的就是吃饱肚子,不要上台表演。 他隔着铁笼看着外面形形色色的人,然后,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和脚,清澈的眸中满是疑惑,并尝试着站起来。 “啊啊”他不会说话,只会发出狼嚎和一些奇怪的音节。 此刻,他正盯着台下由大人抱着的小孩儿,眸中闪着光,他脸上的是笑吗?手中拿着的又是什么东西?看上去很好吃。 完全不顾落在身上的鞭子,驯兽师死死拽着锁链不让他靠近台下分毫。 今天是他第一次登台表演,狰狞的模样吓哭不少孩子,引发不小的骚乱。 而他因此遭受一顿毒打,被扔到铁笼子里自生自灭。 他想不明白自己做错了什么,为什么会在这里?他本是林间自由奔跑的狼。 “操!这小畜生都来大半年了,还是野性难驯,也不知道班主咋想的,留着他也不挣钱呐!” “算了,打也打过了,就别抱怨了,这么冷的天,走,喝酒去!” “……” 荼溟狠狠闭了下眼睛,尝到口腔内的血腥味,这是——他的过往。 重生后,那些曾被遗忘模糊的童年记忆,清晰地在脑海中浮现,他所受的非人待遇。 荼溟睁开的眸中一片血色,神情肃杀。 但,这只是过往的残像,他什么都做不了,已发生之事无法改变。 荼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蜷缩在笼子中独自舔舐伤口的自己,心中涌起滔天的恨意,几欲侵占他的理智。 而此时的缥缈宗,禁地结界破损,外溢四散的力量伤了不少宗内弟子。 七脉齐聚,由叠溪带领修补结界。 突然,禁地力量暴涨,叠溪等人所施加的法力,一时根本压制不住。 本就艰难施法的叶止更是当即吐了一口血,只觉五脏六腑都被震碎,眼前阵阵发黑。 倒下前,仍不忘有气无力地呢喃:“操!什么情况?我不会要死了?”被昙折眼疾手快地扶住,送往后方,交给花知晓医治。 “你先别过去。”花知晓伸手拦住昙折,“夜止伤得不轻,你留下陪他!” 其实,他心中是有所顾虑,这禁地的力量对昙折构不成伤害,反而会被他所吸收。 万一,昙折失控,趁山上几人不备,下手,那他们是丝毫反抗的能力都没有。 “嗯。”昙折点头答应,没有多想,将神情痛苦的叶止护在怀中,替他遮挡禁地之力的侵扰。 躺在地上忍痛中的叶止,连拒绝的权利都没有,被昙折小心翼翼地抱在怀里,抬头恶狠狠地瞪了花知晓好几眼。 便再没力气折腾,药起作用,意识开始模糊,小声嘟囔:“大哥,你这硬邦邦的胸膛,还不如躺在地上舒服……” 昙折只见他没有血色的嘴巴张合,却听不清他在说什么,宠溺地笑了笑,眸中却满是心疼。 他知道叶止一意孤行上去帮忙定会受伤,却没有立场阻止,能做的只有陪在他身边。 “我既是望月阁之主,自然有要承担的责任!” 不过,现在昏迷中的叶止只有装逼被雷劈的想法。 这似乎还是他来到这个世界,第一次受这么重的伤,之前被保护的太好! 山上艰难修补结界的几人暗忖:这样下去不是办法,这力量似乎源源不绝,根本无法压制,而他们迟早会力竭。 只听一乐兮开口道:“荼溟呢?” “谁知道他在哪儿!”面面相觑的几人中,沐晴不屑地回应。 根本不指望他来帮忙,只要别背后捅他们一刀,就是行善了。 叠溪沉吟片刻,目光紧盯着禁地中骤起的这股力量,回想着叶止着急忙慌来找他时说的话,心中隐隐有了答案,道:“他在禁地之中。” 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沐昭也在吗? “果然。”一乐兮目光一暗,怪不得他觉得这股戾气如此熟悉。 “结界是他破坏的?” “他想干什么?再一次毁了缥缈宗?” 几人都没有往好的方面想,言语间流露出愤恨。 “……”叠溪将他们的神情尽收眼底,现在的情形也不是解释的时候。 “大家守住心神,别被这力量侵扰。”眼角余光看向从容自若的一乐兮,眸中闪过一抹异色。 “禁地之中散发的戾气似乎消失了。”众人察觉到,虽不知原因,但比刚才的汹涌平和了不少。 “快,趁此修补结界!”叠溪当机立断。 “不急。”一乐兮淡然地吐出两个字,身形飘至半空中,居高临下地看着翻涌的黑气,犹如巨大的深渊,将人吞噬。 此举引得众人不解,目露戒备之色。 “你想做什么?”始终沉默的祈颜开口便自带一份威严,向他投去锐利的目光,触及他悲天悯人的神情,不禁一愣。 “你们不是好奇荼溟在做什么吗?凭空猜测,不如亲眼去看。”一乐兮似笑非笑,通透的目光一一扫过他们。 抬起的手,自掌心中流出鲜血,滴落在脚下的黑雾中,化作成千上万道红色的丝线,缠上几人的身体。 “什么?”众人来不及反应,便只觉堕入无边黑暗,剥夺了他们的视线。 周围是浓得化不开的悲伤与痛苦,让他们感到窒息。 第83章 青柠 “唉!” 轻柔地叹息声,伴随着落在头顶温柔的抚摸,让笼中的小孩儿短暂的错愕,呲牙凶狠的表情显得有些呆傻。 “你怎么混得这么惨?”温婉柔和的声音里满是心疼。 站在笼子外的荼溟,同样一脸呆愣地看着出现的青衣女子。 惨遭毒打后的小狼崽,又凭借着顽强的意志活了下来,这次后,他变得乖顺了一些。 不再想着逃跑,收起了尖牙和利爪,跟随百戏班走南闯北,表演超难度的动作,迎来阵阵掌声和欢笑。 他成了百戏班最受欢迎的台柱子,很少挨打和挨饿了,却依旧住在冰冷的铁笼子里。 而笼子外,是长大后的自己。 一脸肃杀,眸中凝满寒霜的荼溟,突然瞥见一抹青色,由远及近地向他走来,顿时,僵在原地,脑中短暂地呈现一片空白。 她拥有着绝色的容颜,身上散发着淡漠疏离之感。 而让荼溟震惊的是那双熟悉的眼睛,同沐昭一样,让他一阵恍惚,清之为明,杯水见眸子。 阿娘? 一个称呼跃然出现在脑海,随即被他摇头否定,薄唇微张,吐出两个字:“青柠……” 只见,被荼溟称为青柠的女子蹲下身,与笼中的孩子平视,手掌翻飞,那坚固的铁笼整齐的断裂,青柠浅笑盈盈地向他伸出手。 小孩儿愣愣地看着伸到自己面前的青葱玉指,下意识的动作是后退,眸中满是戒备。 而青柠只是温柔地看着他,等着他的决定。 时间悄然流逝,两人谁也未动,就这样僵持许久,小孩儿抵触的情绪渐消,在她的目光下,终是缓缓抬起脏兮兮的小手,却在触碰到她之际停下。 但,对方根本不给他犹豫反悔的机会,一把握住他的手,笑得灿如骄阳,驱散一切黑暗。 小孩儿蓦地瞪大了眼睛,忘了挣脱,有光在眸中一闪而逝。 荼溟看着一大一小远去的背影,视线逐渐模糊,为什么自己后来会忘了青柠?只觉脑中一片混乱。 画面转换,江南之景中出现一座雅致的别院。 而青柠正在给小孩儿洗澡,现场可谓是一片狼藉,荼溟只觉不忍直视,悄悄移开了视线。 这是他来到世上第一次接触洗澡,表现的非常抗拒。 青柠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看着精力旺盛在水中不停扑腾的小孩儿,暗想:干脆打晕得了,心随意动。 只见小孩儿突然失了力气,软倒在水中,被青柠眼疾手快地捞起来,一番洗刷终是有了人样。 “这可真是个体力活呢!”青柠呢喃,伸展了下四肢,看着洗白白、香喷喷的孩子,脸上满满的成就感。 拿着一块青色绸缎对着孩子比了比,抬手扔至半空中,眼看就要将他兜头罩住。 下一瞬,消失不见,化作衣裳穿在了孩子的身上。 “啊啊”他嘴里发出喜悦的声音,满眼惊奇地轻轻抚摸着身上穿着的衣服,柔软丝滑,贴着皮肤凉凉的,却没有不舒服之感。 原来穿衣服是这种感觉吗?怪不得他所见到的人都穿着衣服。 “诞生于世的这五年,苦了你了。”青柠轻抚着他的头发,声音带着一丝哽咽。 虽然相比同龄的孩子又瘦又小,但却难掩俊俏模样,一双眸子熠熠生辉。 “啊……你……”孩子偏头疑惑地看着她,在百戏班的一年多,他已经懂得了人类的语言,却不会说。 “小家伙儿,记住,我们是生而强大,无畏的灵。”青柠看着他的眸子一字一句地说。 她没想到,在这天地间还能遇到同类,而且这小孩儿又和她不一样,竟是以婴儿的形态诞生于世。 他体内虽蕴含无限力量,却不会使用,就像普通孩童一样,能活到遇见自己可以说也是个奇迹,眸中一闪而逝的戾色。 那些伤害他的人,罪无可恕! 本来安静的孩子敏锐地察觉到青柠身上的杀意,顿时戒备起来,向后退去,紧贴着墙壁让他稍稍安心。 “倒是警觉,可,还是落在了人类手中。”青柠收敛了身上戾气,看着他的举动微微一笑。 在窗边落座后,斟了两杯茶,青柠朝角落中的孩子招了招手,“过来!” 孩子只犹豫了一下,便走了过来。 这是他遇到的第一个不对他打骂,温柔以待的人。 而且,他的内心深处也想要亲近她,她身上有一股与别人不一样的气息,让他觉得亲切。 “真乖!”青柠夸奖道,将一碟点心推给他,被他怯生生的模样取悦,托腮看着他的一举一动,眉眼尽显温柔。 只见他小心翼翼地拿起一块点心,先凑到鼻子下面嗅了嗅,随后伸出舌头舔了舔,一整个塞到嘴里,眸子一亮。 此时的他还不知道这是什么味道,只觉得这是他吃过最好吃的东西。 “慢点吃。”青柠看他狼吞虎咽的模样不由担心,拿心,递给他一杯水,“得给你起个名字,叫什么好呢?” “啊……”孩子眸中只有被她举高的点心,根本不关心她在说什么。 青柠笑了一下,却没有给他,静静地看他把杯中的水喝完。 后,看向窗外,沉吟道:“院中烟雨笼罩下的荼蘼花真美啊!你便叫荼溟,如何?” “要!”小荼溟眼巴巴地看着点心,回味着它的香甜软糯,急切地吐出一个字。 闻言,青柠失笑,晃了晃手中的点心,一手指着他,郑重道:“你——荼溟,”又指了指自己。 “我——青柠。”期待地看着他。 “……你、我……”小荼溟一脸茫然地看着她。 青柠一时语塞,将点心给他,叹息道:“是我要求太高了,不急,我们慢慢来,我呢,比你早来到这世间,看你孤苦无依的,就勉为其难做你娘亲!” “今日是五月十六,便做你的生辰。” “……”旁观的荼溟,眸中一闪而逝的复杂,自己的身世竟是这样的吗? 而五月十六,这个日期让他的心狠狠抽痛了一下,眼前蒙上一层血色,压下翻涌的思绪。 另,这青柠和他想象中的也相差太远了。 天资聪颖的小荼溟,在青柠的教导下,逐渐学会了在人间怎么生活。 最重要的是不能吃生肉,睡觉要在床上,学了字,读懂书后,他便不再唤青柠阿娘了。 第84章 生命 “青柠,青柠,我们去集市玩!” “没大没小!”在花树下乘凉的青柠将手中的刺绣放下,伸手一点他的额头。 小荼溟冲她做了个鬼脸,张开双臂搂住她的腰,抬起长了些肉的小脸,模样认真地说:“青柠姐姐,你最近胖了好多,不会是生病了?” 或是背着他偷偷吃好吃的,软软的话语中带着担忧。 “……”青柠嘴角抽了抽。 握住他的小手放在自己隆起的小腹上,耐心地解释:“小溟儿,因为阿娘这里孕育着一个小宝宝啊,他正在长大呢!” “小宝宝?”小荼溟偏头疑惑地眨了眨眼睛,小小的手掌下,除了温暖什么也没感觉到。 小宝宝?大荼溟同样怔愣地看着青柠的肚子,一时又惊又喜,脑海中不合时宜地想起叠溪说的话,面色一白。 幼时的自己已经在青柠身边数月了,却一直没有见到沐昭的父亲。 不禁回忆起他所看到的画面,青柠会在固定的日子里收到一些书信,她每次都会独自一人看上好久好久,然后,将书信点燃烧毁。 眼前温馨的画面,荼溟只觉五味杂陈,为什么会这样? 对青柠的话,小荼溟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问:“那小宝宝是弟弟还是妹妹啊?” “阿娘给他取名小清儿,是弟弟哦!” “再过几个月,就可以和小溟儿见面了,你们兄弟两个可要相亲相爱,照顾彼此。” “以后的路或许很难,但,阿娘相信,你们一定会相互扶持走下去。”青柠摸了摸他的脑袋,语重心长地说,抬眸望向遥远的天际。 荼溟触及青柠复杂的神情,眸中流露着悲伤与无能为力,心中一震,她似乎预见了以后。 “荼溟,你要记得,人生没有宿命,只是选择。” 小荼溟把脸轻轻贴在青柠微微隆起的肚子上,静下心来感受里面的小生命。 听闻她的话,不解地皱起了小眉头,却还是点了点头,道:“我记住了。” 此刻的他,满心思只有这未出世的小清儿,暗暗发誓:他一定会做一个好哥哥! 女子、小孩儿和正在孕育的生命,这是一段岁月静好。 时间流逝,小荼溟每天都在感叹于青柠腹中小清儿的变化,大惊小怪地说着:“他踢我,等他出来,我要打他的屁股,哼哼!” “到时你只要舍得就行,我没意见。”青柠眉眼含笑地看着他,眼底深处却藏着一丝忧愁。 不禁幻想:若是荼溟同她一样,降生于世便拥有无上法力该有多好,如此她便可将小清儿交到他手中,远离一切纷争。 不过,若是如此,只怕自己也遇不到他了。 努力想要挣脱的宿命,就如同蛛网般覆盖了整个天地,世人在里面兜兜转转,神情一闪而逝的黯淡。 最近不知为何变得多愁善感了起来,随着小清儿的长大,她明显感觉到自身力量的流失,时间不多了。 夜深人静,青柠独坐在窗前感受着入秋的凉意,而她的对面是站着的荼溟。 她在想什么?荼溟透过清冷的月光看着她的侧颜。 尽管知道她腹中的孩子就是沐昭,但他还是忍不住想,为什么明知道生孩子会死,还是这么做了? 荼溟觉得自己很矛盾,他不想让青柠死。 是她将自己拉出黑暗,给予他温暖,让他感受到了爱,心中却有一道卑劣的声音在叫嚣:她若不死,就没有沐昭的存在。 可,他为什么要纠结这已发生的事? 因,接下来发生的事,那一天,终是来了。 青柠这几天胃口不好,人也憔悴了不少,小荼溟看在眼里,在一旁干着急,四方打听,寻摸了各种吃食来。 今天更是一大早便出了门,眼看已近中午,还不见人影。 青柠在院中懒洋洋地晒着太阳,倒也不担心。 察觉到院中动静的青柠睁开眼睛,本以为是小荼溟回来了,待看清院中情形,眸中尽显寒霜。 “青柠小姐,宗主派我等请您回缥缈宗。”只听,那突然出现在院中的十几人中的一人道,并向她恭敬地行了个礼。 目光在她的肚子上停留了片刻,眸中一闪而逝的暗色。 “呵!”青柠冷笑了一声,未动。 一时死寂,气氛短暂的剑拔弩张,那人微笑着上前一步:“青柠小姐若是不方便走动,我们可以代劳,得罪了!” 青柠不怒自威地看了他一眼,便见他的笑容僵在脸上,显得滑稽可笑:“沐澜呢?” “少主自然在缥缈宗等您。”男人停下脚步,额头滑落一滴冷汗,梗着脖子说道:“我们也是听命办事,望青柠小姐莫要为难,随我们回去。”最后的几个字加了重音。 “废物!”青柠淡淡地吐出两个字,也不知道是在说谁。 荼溟在一旁看得不禁皱眉,为青柠捏了一把汗,同时满腹疑惑,这些人,看服饰应是沐家本家的人。 但就如青柠问得:沐澜呢? 这个为人夫、为人父的男人一直没有出现,他到底在干什么? 神情自若的青柠看着他们,似将自己包围的举动,只听她道:“沐澜,你来了。” 闻言,众人心中一惊,下意识回头。 空旷的院落中刮起一阵风,卷起几片落叶,当即反应过来,他们被骗了。 可,眼下哪还有青柠的影子。 “追——” 眼前的情形看得荼溟一阵心惊肉跳,总是不由自主地伸手想要帮行动不便的青柠。 却是无法触碰到她分毫,无能为力地看着事态发展,这是既定的过往。 这短暂的时间,并不足以让青柠逃脱。 只听身后追逐的声音越来越近,一道充斥着压迫感的声音在林间骤然响起:“青柠,劝你放弃抵抗,随我们回去。” 话落,已形成包围之势。 “……”青柠停下脚步,面色微白,额间有汗水滑落,看着出现在林间的背影,轻抿没有血色的唇。 背手而立的男人缓缓转过身,他有着温文尔雅的外表,说出的话却几近冷漠:“我们沐家虽然禁止与外族通婚,但你既然有了我们沐家的孩子,自然不能无名无分的放任在外。” 向她一步步走来,锐利的目光落在她隆起的肚子上,微微眯了眯眼睛。 若按辈分来算,这人是沐澜的叔叔,沐家旁系内举足轻重的人物——沐晟。 “这些话让他亲自来和我说。”青柠云淡风轻地说着,目光却留意着四周,寻找突破口。 而在青柠离开缥缈宗的时候就说过,“沐澜,等你处理完自家的事再来寻我。” 当她毅然离开后,才发现肚子里小生命的存在,而她也知道这将意味着什么,犹豫之后是坚定。 孑然一身来到这世间已经千年,沐澜是她人生中的意料之外,让她体会到了情与爱。 千年的漫长岁月也算画上圆满的句点,青柠抚摸着肚子,感受着手掌下生命的跳动,脸上浮现出淡淡的笑容。 沐澜,若你迟迟下不了决心,那便由我揭开这序幕,眸中一闪而逝的决绝。 第85章 延续 当青柠杀出重围,沐晟方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她想干什么,她真的不要命了? 他们本意不过是拿青柠要挟沐澜放弃宗主之位,仅凭他与外族相恋这一条,就应该被逐出沐家。 但,人家命好,生来便是嫡系,天之骄子,是他们这些旁系注定仰望的存在。 事已至此,他已不能回头。 沐晟神情阴鸷地看着青柠消失的方向,紧握的拳头松开,那他便让沐澜品尝一下痛彻心扉的滋味。 至高无上的位置与妻儿性命,总要有取舍。 而青柠已经替他做好了选择,利用自己的死,彻底激化沐家的矛盾,打破陈旧的规则。 旁观的荼溟多多少少看出了些端倪,一股难掩的复杂之情在心中弥漫,他追随着青柠逃离的身影。 面前却出现一道无形的屏障将他阻挡,眼看百米之外的青柠闪身进了一座破庙,沐晟等人紧随其后将庙包围,眸中闪过一丝忧虑。 浓重的夜色中突然亮起刺眼的光,以破庙为中心向外散去。 待到光芒消失,月亮从云层中探出了头,一阵婴儿的啼哭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荼溟发现面前的屏障消失了,疾步向庙中走出,踏过地上的尸体。 残破的庙内只有刚出生还在哭泣的婴儿,不见青柠的身影,荼溟心中已经有了答案,鼻间一阵酸涩。 蹲下身,却无法将婴儿抱起。 小婴儿却停止了哭泣,水汪汪的漆黑眼眸中似乎能映照出自己,不禁轻唤:“苒清?小清儿?” 此刻的他不过小小的一个团子,白白嫩嫩,费力地挥舞着小手试图抓住什么。 荼溟伸出一根手指轻轻与他触碰,明知道这不过是幻象。 但,那一刻,他真觉得自己跨越了时间,来到了小沐昭的身边,这种感觉转瞬即逝,他的手指穿过了沐昭的小手。 一风尘仆仆满脸焦急的男人闯入破庙,虽模样狼狈,却难掩俊雅风姿,他一眼便看到躺在地上的婴儿。 短暂的怔愣后,忙脱下外袍小心翼翼地将他包好,肢体僵硬地将他抱在怀中,目光却死死定在了婴儿躺过的地方。 那是一缕头发,缠绕着一根刺目的红线。 “你们这成亲之事也太过繁琐了。”女子平淡的话语中听不出什么情绪。 只见一道寒光闪过,两缕长发,一根红线相和,挽成一个结落在她手中。 “从今以后,你便是我青柠的夫君,赤绳系定,沐澜,你没有后悔的机会了。”眼泪倏地落下,滴在怀中小婴儿的脸上。 “青柠——”终是在这破庙中失声痛哭起来。 悲痛欲绝的男人行尸走肉般抱着婴儿回到缥缈宗,而迎接他的是一场叛乱。 当小荼溟捧着跑了好几条街才寻觅的糕点,回到家中后,却不见青柠的身影,当即慌了神。 沿街打听未果,已是华灯初上。 而迎接他的是一片昏暗空寂,稚嫩的容颜上浮现迷茫之色,小荼溟就这样在门口等了一夜,没有人来。 如此几日,小荼溟意识到自己被抛弃了。 她毫无征兆地出现在自己的生命中,又悄无声息的离开了,甚至没有一句道别。 他不明白是自己做错了什么,还是,哪里做的不够好? 眼前的画面变得模糊,荼溟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此时此刻,他的脑海中只有如果两个字。 如果,那天他不曾出去,而是陪在青柠身边,那么,他和沐昭之间还会走到决裂,刀剑相向吗? 小清儿,可是他发誓用命去守护的人啊! 而迷茫的小荼溟心中也有了答案,他要去找青柠。 并不是怪她不辞而别,只为看一眼即将诞生于世的小清儿,他满心期待了那么久,怎么想来都是不甘。 只是,结果却是——世上恶人终是太多。 “……”荼溟抿唇看着朗朗乾坤下的大街上。 一对中年男女拖拽着不停挣扎的小男孩儿,对围观的人解释说着:“孩子不听话,说了几句重话,就不认爹娘了,让大家看笑话了!” 无论小男孩儿怎么否认辩解都没有用,周围人只是摇头叹息他不懂事。 在他们的推波助澜下,男孩儿逐渐失去了力气,被困在这层层人墙中,一阵的眩晕。 荼溟站在人群之外,看着那对男女将幼时的自己拖走,那双绝望的眼眸与他遥遥相望,深深刻在他的心中。 但,此时的他就像一个旁观者,一时竟不知是何种感受了,只觉疲惫。 而小荼溟被那对不知从哪冒出的父母转身卖入了勾栏,可笑,他竟曾有一瞬天真的觉得,他们真的是自己的爹娘。 这一切的苦难,他该怨天尤人吗? 陌生的环境让小荼溟很是排斥和不安,经久不散的香氛气味更是让他头昏脑涨,一刻也不想在这里待下去。 可,他逃不出去。 这里比他待的百戏班还要可怕,那些交缠的欲望,露骨的言语,年幼的他只觉恶心想吐。 直到有位客人将魔爪伸向了他,在这里学习的半年中,已经让他意识到会发生什么,拼命反抗。 然,对方身份尊贵,何时受过忤逆? 一出手,小荼溟便如断线的风筝,从楼上摔落在大堂之中,吐出几口血,意识模糊,引起一阵惊呼。 却无人敢上前来查看他的情况,窃窃私语,管事一心安抚着贵客。 漂亮的孩子多的是,但,客人是万万不能得罪。 荼溟看着躺在鲜血之中弱小的自己,握紧了拳头,如刀的视线落在楼上廊中的男人身上。 雪月宗的宗主,奸虐幼童,恶行累累,他建立去邪归正后第一个铲除的门派。 奄奄一息的小荼溟被残忍的宣判死亡,扔到了乱葬岗。 乱葬岗可不止人的尸体,还有一些小动物,盛夏时节,恶臭熏天,蚊蝇飞舞,蛆虫在腐烂的尸体中翻涌。 小荼溟被扔下的时候砸死了不少,“啪叽”在身上留下点点白色黏浊。 不过片刻,他的身上亦爬上了蛆虫,但微弱起伏的胸膛证明他还活着。 是啊,他活了下来,却失去了过往的记忆,隐约记得有个女声说,他叫荼溟。 一场大雨后,他从乱葬岗中走了出来。 在乱葬岗的日子,无人知道他是如何苟延残喘,这也是长大后的荼溟刻意遗忘的过往。 如今,又清晰地浮现在他的眼前。 渺小的自己躺在尸体堆中,任蚊蝇、蛆虫爬过,而浑身的剧痛让他连动一下手指的力气都没有,灼热的阳光毫无遮掩地炙烤着大地。 荼溟已经忆不起当时的心情,是什么支撑着他活了下来? 几天后,他的四肢勉强可以活动,腹中饥饿,入目可及的东西皆成了他的食物。 第86章 挣扎 离开后的小荼溟开始了他艰难的乞讨之路,画面转换中,荼溟发现他也曾受到过别人的善意对待。 但这点善意也在漫天的恶之中消散,微不足道。 小小年纪的他不再相信任何人,冷眼看着世间的一切。 太阳东升西落,四季轮转,等待着闭上眼睛后,再也醒不来的那天。 直到,他来到了飘渺城,这个据说富人遍地走的城,心中不禁燃起了一丝希望。 而他还未踏足,便被城门口的守卫冷漠的驱逐。 夜晚的风吹过护城河畔的树,带起片片落叶,小荼溟仰望着一河之隔的灯火通明的飘渺城,似乎能听见里面的欢声笑语。 漆黑的眼眸中映照着点点的光芒,舔了舔干裂的嘴唇,一咬牙,跳入护城河中。 秋末冬初的时节,温度可想而知。 但那寒冷小荼溟早已习惯,游上岸时,四肢已经没了知觉,大张着躺在地上喘息,闭上眼睛,感受体内血液的流动。 鼻间突然闻到一股香味,肚子当即“咕噜”叫了起来,小荼溟抹了把黏在脸上的头发,起身寻着香味而去。 荼溟的视线不再追随着幼时的自己,环顾起这金碧辉煌的飘渺城。 不久之后,他就能与幼时的沐昭相逢,脑海中不禁浮现起他粉糯团子的模样,唇角不自觉地上扬。 而就在他走神的瞬间,周围的场景发生了转变。 “阿爹,阿爹……” 一道奶声奶气地呼喊唤回荼溟的思绪,寻声望去,瞳孔骤缩,那小小的正在拍门的身影,竟然是沐昭! 看上去只有三岁左右,下意识闪现到他身边,当手穿过他的身体时才恍然惊醒。 “咔嚓——”一道闪电划破雨幕,照亮了夜空,紧接着是震耳欲聋的雷声,小沐昭已经泣不成声,小手拍得通红,可面前的大门却纹丝未动。 “阿爹,苒清不怕打雷了,不怕了……”稚嫩的嗓音已经嘶哑。 荼溟当即红了眼,从他断断续续的话语中,大致猜出发生了什么,怒火几乎将他的理智席卷,沐澜你怎么敢? 他到缥缈宗后,虽知他们父子关系不好,却没有想过,沐昭的童年是怎样的? “不怕,不怕,我在!”可他的安抚小沐昭根本感受不到。 明知如此,荼溟仍固执地一遍遍说着,并保持着拥抱着他的姿势。 忆起,他们之前在飘渺城那天的雷雨,沐昭的反应根本就是害怕,自己竟然没有察觉,或者说是不在意。 沉溺在那抵死般的缠绵,现在想来只想狠狠揍自己一顿。 “谁?”怀中的小沐昭突然被人抱了起来,荼溟在瞬间进入戒备状态,完全忘了这不过是过往的画面。 “沐澜,你这么做实在太过分了!”将小沐昭抱起来的是叠溪,看着在他怀中昏过去的小沐昭,难得动了怒,携了法力的手一挥。 面前的门无声自开,只是里面的场景让他噤了声。 铺天盖地的画卷上是青柠的一颦一笑,那立在书桌前的身影,正专心致志地勾勒着画中人的眉眼。 叠溪不忍再看下去,移开了视线。 已经三年了,沐澜依旧停留在青柠离开的那天走不出来,而沐家怀有异心的人也被他诛杀了七七八八,他只能眼睁睁看着他疯魔,却无能为力,但沐昭是无辜的。 只是,沐澜却不这样认为。 “若没有他,青柠怎么会死?哈哈哈哈……是我无能,都是我的错,是我……护不了她。” 对沐澜而言,沐昭只是他素未谋面的孩子,却害死了他的妻子。 他根本不知道怎么面对他,尤其是那双与妻子相似的眼睛看着自己时,但,除了这个孩子外,青柠在这世间什么都没有留下。 那晚的惊吓让小沐昭病了半个月之久,年仅三岁,早慧的他再不敢表现出惧怕任何事物的样子。 就像他刚学会说话,吐字不清晰被罚站,久而久之,他便很少开口讲话。 但,他心中却藏有一个小秘密,他将所有话语都讲给山间的小动物听,还有花草树木,他的快乐很简单,也很容易满足。 在山间自由奔走的他,犹如小精灵,悦耳的笑声久久回荡。 荼溟如痴如醉地看着,他本该如此无忧无虑,而这却是短暂的,小沐昭每天要学习很多东西,挥舞着比他还高的长剑,没有一丝抱怨。 幼小的他还抱有天真的期待,达到父亲的要求后,就能得到一句夸赞,或是片刻的目光。 荼溟却觉得无比难受,比看着自己的过往还要心痛,面对小沐昭的一次次摔倒,他都下意识地伸手去扶。 “父亲。”小沐昭板着一张小脸喊道,压抑着内心的亲昵,小小的身体站得笔直。 在看到沐澜手中之物时,却是变了脸色。 下意识向前迈出一步,后硬生生停下。 沐澜将他的反应尽收眼底,在一旁坐下,将手中之物放在他面前,是一只被抓住耳朵巴掌大的小白兔,粉鼻子正害怕地耸动。 突然闻到熟悉的气味,弹动了一下四肢,想要挣脱束缚。 小沐昭眼睛紧紧盯着小白兔,小手死死抓着自己的衣服,才没从沐澜手中将小白兔夺下来,手心中沁出汗来,他不敢看沐澜此时的模样。 “接住。”沐澜松开了手,命令道,“杀了它。” “为什么?不,苒清不要。”小沐昭抱住小白兔,诧异地瞪大了眼睛,下意识忘了父亲的威严,反抗他的话。 荼溟同样心中一惊,眸中闪过不可置信,他知道这个兔子对小沐昭意义非凡,是他的朋友。 而沐澜却让他杀了它,这是一个父亲能做出的事吗?不,他根本不配为人父! “下不去手?”沐澜面无表情地说着,“当你靠近它,就该知道,会给它带来死亡。” “住手——”荼溟无力地大喊,此刻只恨不得将沐澜碎尸万段。 小沐昭突然发现自己的身体不受控制,双手上柔软温热的触感将他席卷。 小兔子亲昵的信任,让它错失了挣脱的机会,在自己的小手中逐渐没了生气,身体恢复自由的瞬间,小沐昭便吐了,却什么也吐不出来。 他讨厌父亲,小沐昭紧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发出声音。 在地上使劲蹭着自己的双手,破了皮,洇出血丝,但那种生命在手中流逝的感觉,并不会随之消散,依旧鲜活地刻在他幼小的心灵中。 “为什么死的不是你。”看着虚脱倒在地上的小沐昭,沐澜神情自若,平静冷漠地问,却是陈述的语调。 骤闻这话,让荼溟的心狠狠一颤,面上血色尽褪,倒退数步。 只因,他也说过同样的话,在得知止夜去世时。 “沐苒清,为什么死的不是你?” 沐澜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蜷缩成一团的小沐昭,只留下一句话:“沐昭,你记住,别让自己变成那只兔子,当你足够强时,才有资格喜欢。否则,它只会成为你的软肋。” “情感只是障碍。” “苒清……”荼溟看着他小小的身影,竟不能前进一步,世间并没有什么感同身受,有的不过是冷暖自知。 但,他一时也不知,究竟他俩的童年谁的更悲惨? 第87章 遇见 在沐昭五岁那年,沐澜终是解决了缥缈宗的动荡,迎来表面的和平,踩着族亲的鲜血、尸骨登上高位,成为新一任宗主。 而在前一天晚上,他烧毁了青柠的所有画像,沐昭也是在那天被正式承认了身份——缥缈宗少主。 在那盛大的继任仪式上,沐昭拜了止夜为师。 那是两人第一次相见,止夜便对他产生了浓厚的兴趣,直言:“小少主,要不要考虑拜我为师?” 一本正经的小沐昭当真认真考虑了起来:“你很厉害?” “看你如何定义厉害两字。”止夜抬手戳了戳他软乎乎的小脸,神情高深莫测。 “比之宗主呢?”小沐昭对他的举动表现出一丝抗拒,却也未阻止,他很少与外人有亲密的接触,此时的感觉怪怪的。 止夜笑而不答地看着他。 “你叫什么名字?”观周围人对他的态度,小沐昭心中已经有了答案。 “止夜。” “弟子沐昭沐苒清,拜见止夜师尊!”小沐昭的声音清晰地在大殿中响起,紧接着是三声磕头的声音。 事情太过突然,一瞬间的沉寂后众人看向沐澜,他对此事反应平淡,只道了句:“那就麻烦止夜君教导小儿。” 话落,便响起祝贺声。 一旁的荼溟眉头却拧成了一个疙瘩,看着眼前的这一幕,为什么他会觉得止夜不怀好意? 他看着沐昭的眼神,绝不单纯,还是说,只是因为嫉妒,但,止夜曾在他心中也是有一席之地的,高山仰止的存在。 “……”别抱着我家沐昭啊喂! “师尊,苒清自己会走。”小沐昭挣扎着从他怀中下来,红了小脸,他几乎没有被人抱在怀里的记忆。 “阿昭啊,在师尊面前,你不必伪装成大人的样子,要随心而活,知道吗?”止夜并未松开手,反而将他抱得更紧了,眸中闪过一抹暗色。 “随心而活?”小沐昭懵懂地眨了一下眼睛,忘了挣扎,任由他抱着自己离开。 “……”荼溟咬牙切齿,嫉妒使他面目全非。 虽然五味杂陈,但,荼溟不得不承认跟着止夜一起在望月阁生活的小沐昭过得很幸福。 如果,没有自己的出现,他不敢想下去。 已发生的事情不会改变,荼溟想再多也没有用,止夜带着沐昭下山了。 飘渺城,这是他第一次与外界接触,满眼惊奇之色,却又隐忍克制,看到喜欢的东西,也只是多看几眼。 在止夜的视线注意过来时,便若无其事地移开,懂事的令人心疼。 这样一个粉雕玉琢般的小人儿,本应是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 荼溟默不作声地走在两人身后,天上不知何时飘起了雪,止夜在小贩处买了一把油纸伞递给沐昭。 细雪纷飞,撑伞的小沐昭注意到墙角蜷缩的身影。 衣不蔽体,头发蓬乱,脏兮兮的一团,看上去是个与他差不多大的孩子,却和这城格格不入。 视线片刻的停驻,却没有停下脚步。 同这城里的所有人一样,看着这一切的荼溟,面色一变。 站在幼时自己的身边,望着沐昭小小的身影渐行渐远,脸上浮现一丝迷茫。 走出一段距离后,那个身影仍在沐昭脑海中徘徊,绝望中又带着不甘的眼眸,他满腹疑惑,毅然转身向他奔去。 穿过荼溟的身体,在幼时的他面前停下。 “小哥哥,你怎么了?”他的状况看起来很不好,撑伞替他遮去风雪。 闻言,荼溟心神一阵恍惚,在看到沐昭没有为他停下脚步,而离开时,他感到慌乱害怕,想要伸出手将他挽留。 可,当看到沐昭向他奔赴而来时。 过往的画面浮现,他又希望两人从未相识,就让自己静悄悄地在这繁华热闹的街头,结束这短暂的一生,他觉得自己矛盾极了。 “你无家可归吗?” “那从今以后,你跟着我好不好?我会照顾你的!”稚嫩的声音带着坚定的承诺,冲击着荼溟的心,让他刚才的矛盾烟消云散。 遇见沐昭,是他的幸,但,对沐昭而言,他不知道。 他要等沐昭醒来,亲口告诉他,而不是在这胡思乱想,否定自己。 “阿昭,他是人,不是你平日在山上捡到的小动物。” 止夜的声音骤然响起,荼溟才意识到这人的存在,刚注意力全在两个小人儿身上,此时,方细细打量起他,这个眼中似有世间万物,又似空无一物的男人。 如今这样看着他,竟觉得无比陌生。 曾经对他的感情,现在想来,如虚幻的泡影,找不到一丝的真实感,怎会如此? 在荼溟皱眉沉思之际,他们已经带着奄奄一息的小荼溟去了附近的客栈。 他回过神时,就看到床上两个小小的人儿,不见止夜的身影。 只见,渡了些灵力给小荼溟后的沐昭,正在用浸湿的手帕一点点擦拭他身上的脏污。 然后,将他手脚上的冻疮伤口一一上药包扎,明明自己还是个五岁的孩子,做起这些事来,已是得心应手。 “苒清……”荼溟轻唤着他的名字,想帮他擦去额头的汗水。 抬起的手却只是停留在半空,触碰不到他分毫。 而小沐昭蓦地抬起头与他四目相对,心中一颤,却是透过他看向走来的止夜,道:“师尊。” “乖!”止夜淡笑着摸了摸他的脑袋,未分出一丝目光给那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孩子。 “阿昭,回了缥缈宗后把他送到悬壶居。”温和的话语,却不容有异。 “……”沐昭垂眸看着面黄肌瘦,骨瘦如柴的小哥哥,心知,师尊的决定是对的,攥着衣服的手慢慢松开。 现在幼小的他,果然还担不起照顾他人的责任。 但,许下的承诺,他不会食言,他要快点长大。 “师尊,世上还有很多像小哥哥这样的人吗?他们为什么会这样?”小沐昭的眼中带着懵懂无知的天真。 这个世界对他而言,有太多的陌生。 闻言,止夜不置可否地一笑,抱起他向外面走去,站在长廊中看着落雪下安静的世界,淡然道:“阿昭,你看到了什么?” “雪覆盖下的房屋街道。”虽然满腹疑惑,但小沐昭还是认真回答道。 止夜点了点头,看着他清澈的眼眸,继续说:“阿昭,若是这里都是像小哥哥这样的人。” “你会为他们停留驻足,感到疑惑吗?”温柔的话语中带着不易察觉的冷漠。 “唔,”小沐昭脑海中浮现止夜描述的画面,皱起了小眉头。 片刻后,一字一句道:“会,疑惑于苒清为什么不是这样?” 第88章 救赎 他的反问让止夜一愣,看着他闪着光的眼眸,突然就笑了起来:“那阿昭会怎么做?拯救他们吗?”语调轻缓。 “苒清有自知之明。”小沐昭摇了摇头,凭自己一人之力是微乎其微的。 但,他的这个回答,并不是止夜想要的。 收敛了脸上的笑容,神情变得高深莫测:“你是缥缈宗的少主,有着与生俱来的责任,它不会因你的自知之明而变得宽容。” “阿昭,你的疑惑亦是他们的疑惑,当你不能拯救他们时,你觉得他们会怎么做?”话语中带着一丝残忍。 小沐昭抿唇不语,他知道吗? 看他若有所思的模样,止夜点到为止的不再多说。 他们的这段对话,荼溟听着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儿,但一时又说不上来,或者说不敢细想,只觉遍体生寒。 自认看清世间冷暖的小荼溟,便是答案。 面对将他拯救的小沐昭,感激之情淡去后,便是深深的嫉妒。 恨这世间的不公,望着气派恢弘的缥缈宗,他的内心滋长无限阴暗。 “不要什么阿猫阿狗都往老子这里送!” 悬壶居内传出花知晓震耳欲聋的声音,脸上是大写的不情不愿:“老子这里不是慈善堂,脾虚气弱、气血两亏,这丑不拉几的小孩……” 慢慢没了声音,他口中的症状从面相就可以看出,当搭上脉搏后,花知晓就不说话了。 十岁的年纪,却只有六七岁孩子的大小,身上的肌肉已经萎缩,长期的饥寒交迫,让他的脏器功能紊乱。 能活到现在也真是个奇迹,花知晓默默地收回手,揉了揉发酸的鼻子。 “小哥哥不是阿猫阿狗,他是苒清的朋友。”小沐昭握着小荼溟的手紧了紧,绷着一张小脸,认真地说,“花叔叔,苒清会付钱的,拜托你治好他。” “叫哥哥!”花知晓睁圆了眼睛瞪他,悲伤的情绪一扫而空。 小沐昭不为所动,扭头叮嘱起小荼溟:“小哥哥,你在这里安心修养,苒清在的地方就是家,你不要怕!” “家……”小荼溟的心狠狠一颤,想说:自己根本不知道什么叫怕。 可在他清澈的目光中却是点了点头,无论他内心有多少阴暗的想法,在看着小沐昭时都会消失不见。 他欺骗不了自己,这样一个玉雪可爱的小人儿怎么会让人不喜欢?一旁的花大叔真的很吵。 “噫,你这杂草般的头发是不能要了。”花知晓医治荼溟的第一件事,就是剃光了他长满了虱子的头发。 所幸,现在是冬天,穿得厚实,帽子一戴,倒也无所谓头发。 后,把他丢进药浴之中洗涮了三遍,翻来覆去的一番折腾才勉强有了个人样。 思忖着他的小模样,底子不差,养养还是能要的,花知晓摸着下巴点了点头。 那时的花知晓在他幼小的心灵中,留下了深深的心理阴影,逼他吃各种稀奇古怪的东西,至今不敢回味那口感。 不怕苦的小荼溟,在连续一月的汤药灌补后,脸上逐渐有了气色,人也精神了不少,身高亦是渐长,心中开始出现对以后生活的憧憬。 可,看着桌上碗中隐隐发黑的汤药,那有些刺鼻的气味让小荼溟默默地咽了口唾沫。 曾经,他饿得啃树皮食草根的时候,也未觉得有这么的苦和难以下咽。 是因为尝到了甜吗? 而今天,小沐昭又没有来,旁边只有讨厌的花知晓。 只听他催促道:“药已经凉了,快点喝,还是要我喂你啊?” 他的话音还未落,小荼溟就快速地端起药碗一饮而尽,喝得颇是豪迈,小脸却是皱在了一起。 总觉得最近的汤药越来越苦了,苦得舌头发麻,津液四溢,脑海中回荡着良药苦口来安慰自己。 花知晓伸来的手一时无处安放,便袭向他的小脸,捏着他的下巴。 仔细观察起小荼溟的面容,感叹道:“啧!你这小鬼,模样生的倒真是不错。”眸中一闪而逝的暗色。 这小孩儿体质特殊,修习术法必将大成,长大后绝非等闲之辈。 但心思过重,慧极必伤,幼年的遭遇终会影响心性,善恶只在一念,轻轻叹息。 “荼溟,跟我学医!”花知晓说的认真。 这是他慎重考虑后做的决定,悬壶居的大半弟子虽由他教导,却无一人成为他的徒弟,从未有过收徒打算的他,心中不禁浮现一丝紧张。 “嗯?”出乎意料的话让小荼溟愣了一下,脑海中闪过沐昭和他师尊的身影。 继而挣开花知晓的手,眼神嫌弃地擦了擦下巴,直言不讳道:“学医有什么用?” “悬壶济世为苍生,妙手回春丹心厚,你这条命是我救的,你说学医有什么用?”花知晓瞪大了眼睛,神情严肃地看着他,大言不惭的小鬼。 只听小荼溟说:“不是你。” “什么?”花知晓疑惑地挑了挑眉,他们现在是在说同一件事情吗? 小荼溟轻轻摇了摇头,没有多做解释,心中知道花知晓是好意,但他从未有过济世救人的念头。 只能拒绝:“我心中已经有了拜师人选。” 养病的期间,他已对缥缈宗有了大致的了解。 这话出口,花知晓一时竟不知说什么,看着他一本正经的模样,面色几变道:“最好不是我想到的那个人。” “你可要好好考虑清楚了,医不感兴趣,还有毒,小离可厉害了!”缥缈宗旋涡的中心,不是他这无依无靠,一无所有的孩子可以接近的。 一旁研读医书的花若离对他的话置若罔闻,翻书的手却停顿了片刻。 荼溟看着这一幕,对于他如果真的拜了花知晓为师这件事,他想都不敢想。 而自己在面对他热情的劝说时,机智地选择告辞,逃也似的跑远了,一时竟也觉得好笑。 留花知晓一人干瞪眼,片刻后,扭头冲花若离忿忿不平道:“亏我还觉得那孩子聪明,心眼多,他竟抱有如此虚幻的梦,看不清我们小少主身边的利害关系。” “唉!你说,这究竟是福还是祸?小沐昭也是可怜,摊上这么一个爹……” 话语声渐远,那时幼小的自己又岂会不知沐昭的遥不可及,却又因着朋友的头衔,他不知遭到了多少的嫉妒。 明里暗里的被身边的人排挤,他都一一忍受了。 只为——“小哥哥!”沐昭迈着小短腿快步向他走来。 第89章 宗主 小小年纪便要端着少主的威仪,喜怒不形于色,脸上的表情多是隐忍克制。 “你的身体好了吗?”小沐昭抬头打量着他。 荼溟来缥缈宗的一个月,多数时间都是卧床休息,身体调理到一定阶段后,花知晓才让他适当的走动。 这是他和沐昭第六次见面。 “你今天怎么有空?”而这空闲又是多久?荼溟按捺着心中欢喜问道。 “师尊他们在忙于除夕夜宴之事,苒清这几天都有时间来找你。”沐昭看着他的眸中闪着光,上前一步,牵起了荼溟的手。 “小哥哥,之前教你的心法还有哪里不懂的吗?”去往他们的秘密基地。 “融会贯通,你可以再教我一些新的。”踏入净土时,荼溟握着他的手紧了紧,问出了一直憋在心里的话:“哥哥就是哥哥,为什么还要加一个小字?” 沐昭仰着小脸冲他一笑,带着一丝狡黠,偏头道:“大哥哥?” “嗯……”荼溟眸中一闪而逝的错愕,无奈地宠溺一笑。 把手按在他的脑袋上一番蹂躏,捏了捏他的小圆脸,道:“清宝,我会努力成为一个好哥哥!” “苒清相信!”你就是一个好哥哥,在荼溟面前,他可以放心的做自己。 而一旁的荼溟看着他们相处的画面,只觉熟悉又陌生,无论怎么在记忆里搜寻都找不到,是谁动了他的记忆? 耳边回荡着沐昭稚嫩的笑语,唤着:“荼溟哥哥,小荼哥哥,小溟哥哥……” 他们在山间恣意的玩耍,累了依偎着小动物们相拥而眠,丝毫不觉冬天的寒冷。 依昨日的约定,荼溟早早来到了净土等待,怀中揣着他亲手做的糕点,厨房的阿婶是个嘴硬心软的人,教了他许多简单的吃食。 小沐昭如约而至,满眼期待地看着荼溟献宝似的从怀中拿出的东西。 打开油纸包,飘出一股清甜的香味,嗅了嗅鼻子,道:“好香!” 只是软软糯糯的一坨,看不出是什么形状。 “咳!它虽然长得不好看,但味道还可以。”荼溟看着本就卖相不佳,又因揣在怀中更加一言难尽的糕点,面上有些发烫。 沐昭的身份地位什么好吃的没有品尝过?自己的这糕点根本拿不出手,而他不是不知道,只是单纯的想给沐昭自己最好的东西。 “这是哥哥自己做的吗?好厉害!”沐昭毫不吝啬的夸赞,根本没想那么多。 双手捧起,在荼溟期待的目光中咬了一口,眯了眯眼睛,这糕点自是比不上他所吃过的。 但,味道独特,酸酸甜甜加上软糯的面皮,是他从未吃过的,弯了弯眼睛道:“苒清喜欢,谢谢哥哥!” 闻言,荼溟背在身后紧握的手悄悄松开,看着他鼓动的小脸,喜笑颜开:“清宝要是喜欢,哥哥天天给你做,不带重复的哦!” “嗯,但苒清也想送给哥哥东西。”沐昭一口答应下来。 随即将自己百宝袋中的奇珍异宝都拿了出来,任他挑选,两人的心底都清楚,他们不可能天天见面,却是谁也没有点破。 荼溟目瞪口呆地看着摆了一地的珍宝,好多他都不认识。 忙让沐昭收起来,看着他的眼睛,认真道:“清宝,你的心意哥哥知晓,但,这些东西对你而言微不足道,于我却太过贵重。” 他深知以他现在的身份收下,便是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这世间就是如此。 “那好!”沐昭亦察觉到他这一举动的不妥,眼珠转动,将一本书放到荼溟的手中。 书上没有写名字,荼溟翻开发现它是一本武功心法,当即喜上眉梢,在沐昭的指点下修炼起来。 一不速之客却打破了这份美好。 “父、父亲……”沐昭看着突然出现在净土中的人,脑中短暂的一片空白,一张小脸更是失去了血色。 身体轻颤地从地上起身,上前几步挡在荼溟的身前,却不敢看沐澜的脸。 “清宝?”小荼溟没有去看那气场强大的男人,满心满眼只有受到惊吓的沐昭,一阵心疼,上前握住沐昭冰凉的小手,安抚道:“不怕!” 旁观的荼溟脸上笑意僵住,看着不怒自威的沐澜和瑟瑟发抖的沐昭,一颗心也跟着悬起。 而幼年的自己根本无力保护沐昭,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被带走,眸中一闪而逝的戾色。 手上传来的温度让沐昭感到一阵安心,他必须冷静下来思考对策。 与荼溟为伴时,他便料到会有这一天,只是没想到会来得这么早,还傻傻地抱着侥幸的心理。 挣开荼溟的手,目不斜视道:“苒清不怕的。”一步步走向沐澜。 “等一下!”小荼溟不管不顾地追了上去,满腹疑惑,沐昭刚才喊这个可怕的男人父亲,也就是说他便是缥缈宗的宗主,心中震惊,面上却是不显。 为什么他们父子之间的气氛如此诡异?沐昭在害怕他。 一直未开口的沐澜,目光扫过荼溟,就像在看一粒尘埃,最后落在沐昭的身上。 只是轻描淡写的一眼,却让荼溟从心底升起一股寒意,在这些高高之上的人眼中,他们这些平凡普通的人究竟是怎样的? 沐昭低垂着头,伸手将荼溟拦下,一字一句道:“缥缈宗少主,自不会与荼溟之流为友,父亲,多虑了。” 稚嫩的话语如此认真,又是如此伤人。 “什么?清宝你在说什么?”荼溟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对方并没有解释,随着男人的身影一起消失在净土,全程没有看他一眼,徒留荼溟一人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耳畔还回荡着沐澜不置可否地轻呵,突然就觉得好冷,冷到蹲下身将自己抱起,只见几只可爱的小白兔蹦蹦跳跳地依偎过来。 荼溟看了一眼幼年失魂落魄的自己,到现在他都记得那刻骨铭心的屈辱,在这一刻,却消散了。 “沐苒清,你的话能骗过谁?” 偌大的缥缈殿沐昭只觉刺骨的寒冷,听到沐澜质问的话。 抿了抿唇,扬起小脸,不卑不亢道:“若非如此,父亲,又打算怎么做?杀了他吗?” 努力保持着平静,让自己看起来无动于衷,那话只要荼溟信了就行。 沐澜眸中闪过一丝意外,看着他的眸中带了不一样的情绪,手指敲击着桌面:“我并不喜欢杀戮,你若喜欢他,留在身边做个侍童,总好过偷偷摸摸的见面,传出去,你少主的名声何在?” “……”掌心的刺痛让沐昭清醒,“父亲说的是,但苒清喜欢他,同喜欢这世间万物一样,难道都要留在身边?” “有何不可?”沐澜回地漫不经心,眸中却是铺天盖地的疯狂。 “当你足够强大,站在顶峰,世间万物对你而言又算什么?对那孩子说出的话,追根究底是你太弱。” 长睫轻颤,沐昭面色又白了几分,发现自己找不到反驳的话语,缓缓松开紧握的手,掌心已见血。 抬手向沐澜作了一揖,低声道:“苒清受教,谨记宗主的话。” “……你成长了不少,看来止夜把你教的不错。”沐澜冷漠的神情变得柔和了些,还想再说些什么,唇微张。 可沐昭已经转身离开,看着他小小的背影,烛火摇曳,沐澜第一次陷入沉思,宗主吗? 第90章 忍受 自那天后,小荼溟一直在等着沐昭的解释,他根本不相信沐昭当时所说的话,更何况是在那样的情况下。 那个男人,让他亦是从身到心感到畏惧,眸中一闪而逝的戾色。 关于宗主的事,宗内的人讳莫如深,不愿多说,好心地劝他少打听,更多的是直接无视他。 望着辉煌巍峨的缥缈宗,小荼溟心中燃起毁灭欲,戾气如形成实体在周身漫延,低头看着自己的手。 此时他的念头就如蜉蝣撼动大树,脑海中闪过一双清澈的眼眸,周身戾气消散。 一天、两天过去,转眼便是除夕。 望月阁内,止夜发现沐昭这些天闷闷不乐,却未放在心上,伸手摸了摸他的头,道:“阿昭,心有杂念,有碍修行。” 他自然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不想当那个恶人,衣袖轻拂,扫落桌上的花瓣。 “师尊,苒清心有困惑,看不清前路。”清澈的眼眸中浮现迷茫之色。 对荼溟说出那些话后,他体会到一种从未有过的难受,让他无法定义,小眉头紧皱。 他将荼溟带回缥缈宗,究竟是对还是错?曾经的坚定开始动摇。 “你想见他吗?”止夜没有回答他的话,而是问了另一个问题,窗外天色阴沉,将有新的风雪降临。 “嗯……”内心经过激烈的挣扎后,沐昭缓缓点了点头。 不出所料的回答,止夜抬手将窗户关上,神情淡然地继续道:“见到之后,你打算做什么?” 做什么?这话把沐昭问住了。 他愣愣地看着止夜,没有回答,向荼溟解释那些话并非他的本意,然后呢?能改变什么? 就像沐澜说地:终究是他太过弱小。 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止夜伸手遮住了沐昭望着自己湿润的眼眸,语重心长道:“阿昭,你可知人的嫉妒之心。” “缥缈宗内同荼溟一样的孩子众多,却只有他是你的朋友,其他人会作何他想?有时,你觉得对他好,其实是对他的恶。” 视线被遮挡,眼前陷入黑暗,止夜的声音占据他所有感官,小沐昭对他的话似有所觉,亦有不解。 “世事无常,人心难测,阿昭能做的便是坚守本心,做好自己。” 止夜带着沐昭再次下山了,感受人世间的辞旧迎新。 而小荼溟始终没有等到沐昭的身影,人微言轻的他想要见到沐昭更是难比登天,引来无尽的嘲讽。 鼻青脸肿的他躺在漫天大雪中,大口喘着气,胸膛剧烈地起伏,飘落的雪花在他裸露的肌肤上化作点点水渍。 在这阖家团圆的日子里,他因踏入缥缈殿外围而被驱赶打骂,慌乱逃窜而迷了路。 漆黑的夜空中盛放着灿烂夺目的烟花,团团簇簇。 很少哭泣的荼溟,在这一刻,突然放声大哭,势要将在人世十年的所有苦痛委屈全部哭出来,歇斯底里。 荼溟蹲下身,看着幼时的自己蜷缩成一团,紧紧地抱着双膝,泣不成声。 伸手停在他的脑袋上,轻轻地抚摸:“生而为人,我们都在努力地活着。”他们在这苍茫大地中是如此的渺小。 烟花绚丽的光将黑暗片刻的照亮,然而,美好总是转瞬即逝。 童年已愈合的伤口再次被撕开,鲜血淋漓。 这些过往的画面荼溟不想再看下去,除了徒增悲伤外,毫无意义。 他的目的只为复活沐昭,不该在这里浪费时间,却不知怎么才能从这景象中走出。 在他试图挣脱,不惜以伤害自己为代价时,突然发现自己的身形开始消散,来不及多想,便融入哭累了睡过去的小荼溟体内,失了意识。 再次睁开眼睛,荼溟花了一盏茶的时间才明白自己的处境。 他被困在了幼年自己的体内,却无法控制这幅身体,而随着小荼溟意识的苏醒,他开始陷入沉睡。 远处巍峨的群山被灿烂的云霞染成一片绯红,然而,冬天的太阳像月亮一样苍白无力。 薄雪覆盖下的荼溟缓缓坐起身,迎面升起一轮红日,洒下道道金光,就像条条金鞭,驱赶着飞云流雾,深邃的眼眸将这一切映照,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性格缺陷的他,在缥缈宗三年内所受的欺辱,并不比在人间流浪时少。 他都一一笑着忍下了,而在无人的时候变得愈发的阴郁沉默。 明天就是缥缈宗弟子大选的日子,而荼溟一直在等着这一天,唇角微微上扬。 望月阁的止夜君,一月开三天的课,在场几百人,荼溟总会第一个到,却总是选在偏远的角落里,将自己的存在降到最低,目光平静地看着那遥远的身影。 他似乎又长高了,那几个人难道看不见他面上的冷漠吗?还要在他的身边献殷勤,眸中一闪而逝的嘲讽。 “荼溟,你这个臭小子,给老子滚下来!” 突来的厉喝打断了荼溟的回忆,从紫樱树中探出头,看向底下叫嚣的花知晓,冲他微微一笑,便不再理会。 “反了你了!”花知晓瞪圆了眼睛,把袖子往上一撸,看架势是要爬树把荼溟拽下来。 刚对着粗糙的树干比划了一下,就听身后脚步落地的声音。 “什么事?”荼溟伸了个懒腰,看着花知晓气鼓鼓的模样就觉得心情甚好。 “说了多少遍了,不准爬老子的阿樱!”花知晓深吸了一口气,强忍着没有挥拳打他。 这张脸,实在太具有迷惑性了,等真正长开后,还不知道要祸害多少小姑娘呢! 曾今奄奄一息的男孩,如今已是少年模样,这三年也不知道吃了啥,个头猛长,眼看已有超过自己的趋势。 握起的拳头凑到嘴边,轻咳一声:“那啥,关于明天的大选,你给我交个底,别去了让人家给打死了,我可不给你收尸啊!”一副煞有其事的样子。 “……你盼我点好!”荼溟转身挥了挥手要走。 “先别走,你还没给我答复!”花知晓伸手将他拦下,固执地看着他。 荼溟收了脸上的玩世不恭,四目相对,花知晓率先收回了视线。 而他也将目光投向那棵紫樱,沉声道:“我的决定从未改变,你是知道的,为什么还要问?” “……我不想你被执念蒙蔽了双眼,而忽略身边的风景。”是啊,明知道,却还是仍抱有一丝希望。 执念吗? 脑海中闪过一个身影,确实,荼溟垂眸笑了笑,笑意却未达眼底,抬手拍了拍花知晓的肩膀,一副少年老成的模样:“放心,以后我罩你!” “没大没小!祝你第一轮就被刷下来!”花知晓打开他的手,这次目送着他离开,没有再阻拦。 话已至此,多说无益,转身冲着屋内哀嚎:“小离啊——你能懂我此时老父亲的心情吗?” “……”花若离拿着药材的手一抖,全部洒在了药炉中,缓缓握紧了拳头。 第91章 大选 夜晚降临,荼溟躺在床上辗转反侧,一时竟毫无睡意,心中不禁有些焦急。 起身翻找出花知晓曾给他平心静气、有助睡眠的香囊,找到后放置枕边,重新闭上眼睛。 他心底藏有一个秘密。 在梦中有一个身影,这三年来一直陪伴着他,教他修炼心法,帮他度过一次次瓶颈,而每当他醒来总是会忘了那人的模样。 半梦半醒间,荼溟听见一道遥远的声音,听起来似乎在向他道别,在耳边逐渐清晰起来。 “今夜过后,我不会再入你的梦中,珍重。” “愿你,减少倚靠,降低期待;坚持热爱,奔赴山海。” “人间值得,未来可期!” “你已经闯入了我的生活,就想这么轻易的离开吗?”荼溟冲着一片虚无中大喊,剥开层层雾气试图找到那个身影。 “这么几句话,就想把我打发了吗?沐昭沐苒清——” 这个名字,已不知在他心中念了多少遍,反复咀嚼,加了重音,掷地有声。 对方的话让他想了一天的措辞,一句都来不及说,道出这个名字后,周围的雾气有一瞬间的消散。 可,荼溟并没有看见心心念念的身影,这片迷雾之中只剩他一人。 “呵呵,未来可期,苒清,未来的路我们慢慢走。”倏地睁开了眼睛,天已经亮了。 而同一时间,沐昭亦睁开了眼睛,眸中一片平静,根本不像刚睡醒的状态,起身走到窗边,将窗户打开。 清晨微凉的气息夹杂着玉兰花香扑面而来,今天的天气不错,轻轻笑了起来,只是这笑如昙花一现。 今天是缥缈宗十分重要的日子,接下来的半个月都将为大选忙碌。 穿戴整齐后的沐昭先去拜见止夜,作为缥缈宗的少主,他还要出席大选的开幕。 站在高台之上,俯瞰着底下渺小的众人,他们脸上带着紧张、期待,朝气蓬勃。 而沐昭要做的,只是站在沐澜身后安静地听他讲话,望着他伟岸的背影,想到以后的自己接掌缥缈宗,心中便觉无尽的苦涩。 大选,便是通过严苛的选拔,决出有能力的强者,给予更好的教导,为缥缈宗长久的发展做铺垫。 第一道试炼,将参加选拔的近千人放入危机四伏的秘境之中。 里面豢养着诸多妖兽,不求杀死它们,只为在里面存活七天,一旦踏入中途不可以退出。 死亡宣告失败,将会被传送出来,虽不会真的死,却也于鬼门关走一遭无异。 众人在修士的引领下,浩浩荡荡地从各个入口进入秘境之中。 缥缈宗七脉聚在大殿之中看着秘境之中的画面,暗自物色心仪的人才,更是在玉禹笙的带领下做起了赌注。 沐澜看着大殿中一派祥和的热闹景象,脸上也浮现淡淡的笑意,目光看向一旁正襟危坐的沐昭。 不知不觉间这个儿子已经成长到让他陌生,本是膝下承欢的年纪,但两人之间全无父子情。 “苒清,你也去秘境中历练一番。”沐澜突然道。 尽管语气柔和,但在沐昭听来只是不容拒绝的命令,起身行礼:“是,宗主。” 没有多余的言语,继而向止夜行礼告退。 大殿中有片刻的安静,沐昭的身影消失后,玉禹笙当机立断道:“我压少主!” “止夜,要不要下个注,支持一下你徒弟?”冲在一边喝茶的止夜挑了挑眉,气氛再次被他带起来。 秘境试炼的要求只是活着,没有多余的规则束缚,也就意味着诸多变数,不过,哪怕这场试炼输了,还有余下的两场翻盘,除非你自己主动放弃。 荼溟缓缓呼出一口气,随着众人一起踏入未知的秘境之中,眼前的场景却没有任何的变化。 “咦?什么情况?试炼开始了吗?” 在众人心生疑惑之际,陡然发现他们的人数在减少。 这变故发生在瞬间,他们一行近百人,眨眼之间仅剩三四十人,一时人心惶惶。 眼前的场景也出现变化,两座高不可攀的大山之间,一条蜿蜒曲折仅容一人通过的小路,看不到尽头,更不知通向何处。 余下的众人面面相觑,默默吞咽着口水,消化这变故,却无人敢打头阵迈入这昏暗、压抑的小路。 在踏入秘境的那一刻,试炼便开始了,那些消失的人,已经被淘汰。 荼溟一时想不明白其中的原因,目光深沉如水,看着自己的手,紧握成拳,眸中闪过坚毅的光,走出人群,独自踏上那条小路。 而他的行为就像是一个信号,众人见之,也三三两两的开始行动起来,但大多数人选择了攀岩这高耸的山峰。 那条小路看起来实在太过危险,若是有埋伏,躲都躲不掉,实在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 特立独行的荼溟贴着山壁,小心翼翼地向前走着。 脚下的路并不平坦,空气中更是有股湿漉漉的黏腻感,覆在裸露的皮肤上,让人从心底感到一丝丝刺骨的冷意。 恐怕越往前走,这种感觉越重,缓缓吐出一口气,化作肉眼可见的白气,睫毛上凝起了寒霜。 在他运起法力抵御寒冷时,突然感到身后有人在靠近,脚步轻盈,身手必定也不凡。 回头看去,只见一团炽热的火,将阴暗、潮湿感驱散。 火光掩映的后面是一张比荼溟年长不了几岁的脸庞,片刻便来到他的面前,高举着火把,带着真挚的笑颜说着:“小兄弟,前路凶险,我们结伴而行可好?”跳跃的火光遮去了他眸中的惊艳之色。 对着突然出现的人,荼溟自然万分警惕,面上却是不显,目光落在他的火把上。 在法术至上的修真界,如此原始的东西倒是少见,却意外地驱散了四周的寒冷。 那少年见荼溟不说话,便又开口:“我叫尔遇,看起来年长你几岁,不介意的话,可以唤我一声大哥……” “介意。”荼溟打断他的话,转身就要离开,对方并没有威胁,不想在他身上浪费时间,而且习惯独来独往的他不需要同伴。 “……”尔遇被噎了一下,看着他冷漠的背影,小声嘟囔:“现在的小孩儿这么难相处的吗?” “这里只有这一条路,就算你不愿意,我们暂时也只能同行。”尔遇提高音量追了上去。 他认出这少年是第一个走进小路的人,也是他一路上遇到的第一个人,不敢细思其他进入小路的那些人去了哪里。 荼溟对他的话不置可否,对他在身后不远不近地跟着保持着高度警惕,防人之心不可无。 一段路,两人走得分外安静。 耳中只有彼此的脚步声,轻浅的呼吸声和火把燃烧的噼啪声,还有两人都意识到的奇怪一点,这里没有回声。 第92章 危机 不知走了多久,一脚迈出的触感不对,但想要收回时,已经晚了。 骤然的光亮刺得荼溟微微眯起了眼睛,还未来得及细看,就听耳边一声惊呼:“啊,我们终于走出来了!” “不过,现在是什么情况?看起来暂时没有危险。” 眼前是一片废弃的村落,他们此时所在的位置,正好可以俯瞰整个场景。 那一排排错落的房屋,就如同一个个棺材,这个想法很诡异,却毫无预兆地出现在两人脑海之中。 烈日当空,却感受不到丝毫的暖意。 “直觉告诉我,我们还是换条路!”尔遇说着回头看了一眼来时的路,竟然不见了。 顿感头皮发麻地扯了扯荼溟的袖子,谨慎道:“小兄弟,我们首先要做的是在这里活下去,没必要主动招惹危险,保存实力,静观其变。” 四面环山,无形的压力弥漫,长久的驻足一处,让人感到心烦意乱。 尔遇的话不是没有道理,但,现在的情形似乎没有给他们别的选择,荼溟扫视着四周。 敏锐地发现一处异常,眸子微眯,只见凭空出现几人,情况同他和尔遇走出小路时一样。 “嘿!”那几人也发现了斜对面的两人,挥手冲他们打招呼,尔遇热情地回应,荼溟微微蹙眉。 这期间,又有三三两两的人出现,大家汇聚在一处,商讨接下来怎么办? 踏入秘境时便有人莫名其妙地消失,到现在,大半天过去了,众人仍未发现触发危险的机制,也未曾见到所谓的妖兽,却无一人敢掉以轻心。 有人提议,原地不动,熬过这七天,得到了大半的支持。 “你们有没有觉得那个村子离我们越来越近了?”一直沉默的荼溟突然开口,疑问的话语用着陈述的语调。 声音不大,却清晰地落入每个人的耳中,引起短暂的慌乱。 “怎么可能?你不要在这里吓人……” “村子真的在移动?” 只见村子与他们的距离已是原先的一半,恐怕,要不了多久,就会来到他们面前,意识到这点的众人都不禁感到一阵毛骨悚然。 “怕什么?我们本来就是试炼的,还没见到妖怪的样子就畏畏缩缩、裹足不前,像什么样子,我们这么多人还怕它?” “兄弟们,管他什么妖魔鬼怪,跟我冲进去,杀——”一人手持利剑,高举头顶,神情激昂地鼓动大家。 “……”寂静无声。 没有一个人行动,包括举剑发声的领头人,尴尬地站在原地,这和他预想中的完全不一样啊喂! 好想找个地洞钻进去,目光闪躲,再开口的声音明显底气不足:“大家……喂!小子,你干什么?” 随着他的话,众人的视线落在自人群中走出的荼溟身上。 只见他头也不回地迈入离他们愈发近的荒村之中,尔遇一脸欲言又止地追了上去,小声嘀咕着:“不要冲动,说好的静观其变呢?” 凡事一旦有人开头,必将有追随者。 “这里看起来也没什么可怕的。”陆陆续续的人来到荒村之中,不约而同地说道。 却是聚在一起,无一人进入房屋院落中查看,不少人的目光都落在领头的荼溟身上。 确实,荼溟进来之后也并未感知到什么危险,但他并没有因此放松警惕,对投来的目光直接无视。 尔遇站在他的身侧抬手搓了搓手臂,小声道:“太阳高照,却感受不到一丝暖意,而且似乎越来越冷了,还是不要在这里逗留了。”似在自言自语,却清晰地落入每一个人的耳中。 一阵风迎面拂过,荼溟看了他一眼,一言不发地继续向前走。 众人忙跟上,他们亦不想待在这诡异的地方,转眼便赶超荼溟的步伐,尔遇也跟着加快脚步,与他并行。 落后的荼溟神情淡漠地看着他们的背影,心中突然有种怪异的感觉,步伐停顿,下意识地回头看去,瞳孔骤缩,僵在原地。 只听耳边传来一道惊惶的声音:“这……是什么怪物?” 只见本错落分布的房屋,不知何时悄无声息地跟在了众人身后。 当荼溟回头看见的刹那,数十根手臂粗、长满锋利尖刺的藤蔓从房屋里窜出直奔他的面门。 而荼溟的反应已算迅速,却还是被藤蔓扫过胸膛。 尖刺带走些许血肉,留下一道触目惊心的血痕,幸好没有伤及心脉。 荼溟连眉头都未皱一下,本想闪身进慌乱的人群,借此掩护,寻找突破口,未料,被人一把抓住手臂。 “小兄弟,你没事?”尔遇扯过荼溟护在身后关心道。 “……”荼溟看着他的背影抿唇不语,眸中闪过一抹复杂的光,无心多想他这举动,快速观察现在的局势。 这些藤蔓在逼他们往里面走,也就是他们一开始的路线。 如果不是荼溟意外回头发现,他们仍继续向前走着,而前方又是什么? 一切未知,但绝对是比这些藤蔓还要危险的存在。 “不能往里走,从两边突围。”荼溟这话是对尔遇说的,也仅是留下一句话。 他并没有在未保全自己的情况下,救助他人的心,反倒是利用在场的人,拖住猛烈攻击的藤蔓,短暂的杀出一条通道。 再次迈入山谷之中,而这里的地形明显宽阔了许多,周围被茂密的植被覆盖。 “大家——齐心协力杀出去!”尔遇看着荼溟的背影,挥剑一指他的方向,号召众人从此突围。 荼溟听到身后的动静,扭头微微皱眉。 此时,他们一行人已不足十人,身上均负了大大小小的伤,看上去狼狈不堪,哀怨声四起。 目光有意无意地扫过荼溟,似乎都在想着若不是他,众人也不会走进来。 活下来的几人俨然把尔遇当做了希望,对他的话言听计从,寻了一处安全的地方整顿休息。 这才第一天便折损了近乎一半的人,剩下的六天该怎么办? 荼溟只是冷眼看着他们商讨对策,并不多做理会。 第93章 四伏 安抚好众人的尔遇向倚靠在树下,闭眼假寐的荼溟走去,感受着他周身生人勿近的气场,讪笑着抬手挠了挠头,暗想:这小孩儿可真难相处。 刚和众人的交谈中,他得知了荼溟的名字。 眉目如画的少年郎,心中一阵恍然,原来就是他。 这个名字,他也是听说过的,毕竟曾是他们缥缈宗小少主唯一的朋友,而这个名头,不知为他引来多少的嫉恨。 一直潜心修炼的尔遇都对此略有耳闻,真不知道,他是怎么在这吃人不吐骨头的缥缈宗活下去的。 “你的伤没事?我这里有药。”尔遇自顾自地说着,在他的旁边坐下。 从怀中掏出一瓶伤药递到他的面前,道:“喏,不要不当回事,身体是自己的,疼的也是你自己。” “……”荼溟掀开眼皮瞅了一眼药瓶,出自悬壶居,思绪一阵恍惚。 “这些药你都给我带着,以防万一!”试炼前天的晚上,花知晓气势汹汹地推开他的门,恶狠狠地对他说,将手中沉甸甸的包袱放在桌子上,打开。 “你确定不是让我去摆摊?”荼溟眼角抽搐地看着包袱内的瓶瓶罐罐。 而花知晓好像看不见他脸上的抗拒,拿起药瓶,一一向他介绍功效和禁忌。 荼溟完全没有插话的机会,或许他内心深处并不想打断他的话,却是听得昏昏欲睡。 他突然十分庆幸,自己没有上过花知晓的课。 不知过了多久,荼溟在一声:“算了,不管你了!反正在秘境之中也不是真的受伤,反倒是浪费我的药。”中收敛睡意。 而花知晓虽嘴上这么说,走时却没有带走桌上沉重的包袱,荼溟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关上门回到屋中。 桌上冰冷的瓷质药瓶,在烛火下折射出温暖的光,柔和了荼溟的眉眼。 “谢谢,不用了。”荼溟婉拒了尔遇的好意,目光看向远方,“我自己有药。” 在藤蔓擦过他的胸膛时,荼溟便担心有毒,服下了一颗药,而且,他记得花知晓说这秘境并不会真的受伤。 但,疼是真的疼。 “好!”尔遇并没有强求,且对他的态度转变感到一丝意外,眸中闪过欣慰,看来这孩子也并没有看上去那么不好相处嘛。 “我们先暂时在这里休整,恢复体力,接下来还有六天。” 若是可以,他们倒是想在这里一直待到试炼结束,但,显然这是奢望,尔遇的话刚落,众人便明显感到脚下一阵震颤。 “大家不要慌,先离开这里!”尔遇镇定自若地组织着众人撤离。 看来这秘境并不让众人长时间停留在一处,荼溟看着井然有序离开的背影,敛去眸中的锋芒,打消了单独行动的想法。 白天还好,最可怕的是夜晚来临了。 长时间的精神高度紧张,让众人都有些吃不消。 他们这一路经历了流沙,食人的植被,虫蚁,兽群等,人数很快锐减为五人,可谓是险象环生,丝毫没有了刚入秘境时的雄心壮志。 根据他们这一天的经验,原地休息半个时辰,然后继续无目的地游走,否则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暂时活下来的五个人围在火堆旁吃着各自携带的干粮,火焰在他们黯淡无光的眼眸中跳跃。 “据说,缥缈宗开创这么些年来,从来没有人能在这里活下去七天。”其中一人咀嚼着口中的干粮食不知味地说,心中已经萌生退意。 他真的无力再挣扎了,或许,在危险再次来临时,他会选择留下被未知吞没。 “咳!”尔遇掩嘴轻咳一声,将几人的神情尽收眼底。 “这里凶险异常,我不会要求各位一定要坚持下去,想要留下的人,我们就在此分别!”说着站起了身。 对此,荼溟不置可否地沉默不语。 “……我们一起走到了这里,一路见证了各种死亡方式,现在,大家要输一起输。”其中一人神情阴鸷地说着。 悄无声息地拔出匕首,朝身旁坐着的人狠狠刺去。 拔出,再刺入,鲜血喷溅在他的脸上,犹如恶鬼,桀桀地笑着。 一切发生的太突然,待荼溟反应过来时,那人已经面目狰狞地扑向另外一人,而自己的位置是距离两人最近的。 在救人和躲避之间容不得他丝毫犹豫,行动快过思维,持剑格挡住匕首,迸发出一串刺眼的火花。 虎口处一阵发麻,眸中闪过一丝异色,低头对还在发愣的人厉声道:“傻愣着干什么?还不快躲开!” “哦……哦!”那人如梦初醒般,抹了把脸上溅到的鲜血,不敢看那没了气息躺在地上的同伴,捏了个法诀向行凶者袭去。 “我来帮你!”面色苍白,眸中含着泪,指尖微微颤抖。 为什么会这样? 就在不久前,大家还坐在一起互相鼓励,商讨着接下来几天的对策,尽最大的努力活下去,厉州想不明白。 脑海中浮现的是,初入秘境的危难关头,对方拉了自己一把,笑着说:“我叫那言,之后要互相关照喽!” 而现在的那言已不复初见时的模样,双眸赤红,喉咙中发出桀桀声,满身杀气,令人不寒而栗。 荼溟运足力气将匕首逼退,自己也顺势跳开。 在旁周旋的尔遇趁此加入,挡在两人的身前,与那言缠斗在一起并说明情况:“不要恋战,他被怪物寄生了,面前这个人已经不再是那言。” “什么?”厉州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一时不知作何感想,是该庆幸,那言不是乱杀同伴的人,还是该为他的淘汰伤心。 退至安全区域的荼溟,也看清了那言此时的模样。 只见,他的后背不知何时趴了一只蜈蚣似的大虫,整体呈透明状。 可以清楚地看到里面蠕动的墨绿色液体,数条长着倒刺的细长的腿插入他的肌肤里,头顶粗长的节状触须插入他的脑后,操纵着他的身体。 “死——”那言从喉咙中发出低吼。 根本不似人声,完全不惧疼痛,不做任何防御,迎着尔遇凌厉的攻势便扑了上去。 电光石火间,荼溟闪身到那言的身后,将注入法力的剑狠狠刺入那虫子的头部。 只听一阵震耳欲聋的嘶鸣,手中的剑却怎么也抽不出来了。 虫子的伤口中缓慢地流出墨绿色的脓液,散发出浓烈的恶臭,将剑身腐蚀。 “不好,这东西有剧毒,他这是要爆体而亡?”那言身上被划出的大小伤口中,亦流出相同的液体,尔遇及时察觉到情况不对。 这浓臭的气味吸入喉中,火辣辣地疼,让人感到窒息,强撑着说完便吐了一口黑色的血。 若仔细看,便能发现这血中有细长的小虫子在蠕动。 而荼溟早在第一时间封闭自己的穴道,弃剑闪避。 没有人知道下一秒会发生什么,更不会想到厉州冲上去一把将那言抱住。 第94章 牺牲 眼前的画面触目惊心,厉州的衣服被瞬间腐蚀,脓液中的小虫子争先恐后地爬入他的血肉之中。 厉州疼得眼前阵阵发黑,青筋暴起,痛苦嘶吼道:“走——啊啊啊啊……” 喉咙被气味灼伤,声音仿佛被人生生撕开,凄厉难听,却不忘用全部的力量筑起结界,将死死抱在一起的两人包裹其中。 “厉州,咳咳……”尔遇双眼发红地又咳出几口黑血。 眼睁睁看着自己被结界阻隔,帮不上任何的忙,眸中闪过一丝茫然,他一时不知道试炼的意义何在? 让他们经历如此真实的死亡,是对他们的修行有所帮助吗? 可,他心中滋生的只有恐惧和退缩,大家终不过平凡普通人。 始终冷静自持的荼溟,眸中闪过错愕还有一丝不解,心中出现一种怪异的感觉,沉声道:“谢谢!” 闪身到尔遇身边,拽着他逃离这危险之地,不能辜负厉州为他们争取的时间。 进入林间之时,荼溟忍不住回头看去,映入眼帘的是震撼人心的爆炸画面,转眼仅剩地上一滩墨绿色的液体。 只见它迅速移动起来,所到之处草木枯萎,岩土沸腾,可见其霸道毒性。 “啊——” 在秘境中死去的厉州在现实中醒来,那种爆体的疼痛还刻骨铭心在脑海中,从口中发出一声凄厉地惨叫。 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他此时完好无损地盘腿坐在缥缈宗的广场之中。 而神奇的是——他的叫喊竟没有吸引多少的关注。 满腹疑惑的厉州抬头观察,才发现大家面色都不好看,精神恍惚,憔悴不堪,俨然生了一场大病的模样,不容多想。 他赶紧寻找起那言的身影,被虫子寄生的心理阴影,恐怕不是那么好消除的。 而且,他不知道那言的记忆停留在了哪里。 万一是他举着匕首杀死同伴?厉州赶紧摇了摇头,现在不是胡思乱想的时候。 最终,厉州在一棵树下找到了黯然神伤的那言。 还未开口,便听他说:“没想到你这么快也出来了?”语气中带着惋惜。 对此,厉州只能报以苦笑,无奈地冲他摊了摊双手。 出来时才发现他们在里面度过的一天,不过是外面的一刻钟,小心翼翼地询问起那言在秘境中的事。 原来,在他们狼狈躲避虫巢时,那言便中招出了秘境。 厉州缓缓吐出一口气,既如此,他也没有必要告诉他后来的事,脸上重新扬起笑容,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宽慰道:“没什么大不了的,全力以赴下一场。” 最后,一行人仅剩下荼溟和尔遇,向着浓重的夜色中走去。 “你不用再扶着我了,吃了药后感觉好多了。”尔遇嗓音沙哑地说,面色透着隐隐的死灰,眸中更是黯淡无光。 “走了这么久,在这里休息一会儿!” 对此荼溟沉默不语,并没有收回搀扶他的手,而是扶着他靠坐在一颗大石头上。 “唉,你说你,小小年纪就一副老气横秋的样子!”尔遇顺势也拉着他坐下,发表完内心的想法,赶紧转移了话题,目露追忆。 “我来缥缈宗是为了变强,然后报仇,我家乡所在的地方有一个门派,里面的弟子仗着自己会些法术无恶不作。” “而我天生拥有灵力,不幸被门派长老看上,要强行收我为弟子。” “……”荼溟眨了下眼睛,对他人之事并不关心,却强忍着没有打断他的话,亦不发表意见。 “因我的反抗而祸及家人,可,那时的我能做的也只有逃跑。”尔遇眸中闪过悔恨和痛苦。 而如今的他在这秘境中能做的依旧是逃,他十分痛恨这种感觉。 “每个想要拜入缥缈宗的人都有着各自的目的,或名或利,你呢?是为了什么?” “人类的喜怒哀乐并不共通,我没有向他人分享自身经历的兴趣。”荼溟的话显得有些不近人情,却是发自内心。 移开视线,道:“休息够了就继续走,停下来就会死。” 直白的话语让尔遇一怔,他着实没想到会得到这样的一句话,目光复杂地看着他伸过来的手。 只想收回所说的话,他们确实也没到交心的地步,讪讪道:“前路凶险,我不想拖累你……” “放心,若遇危险,我会扔下你拖延时间,以保全自己。”荼溟打断他的话,神情认真,丝毫不像是在开玩笑。 一把将他从石头上拽起,半搀半扶地继续向着夜色前行。 “这、这样啊……”尔遇嘴角抽搐,一时竟也觉得很有道理,看着他的侧颜,嘴巴张了又合。 荼溟才不管他在想什么,目光灼灼地看向远方,他现在能做的是努力存活更久。 寂静之中偶尔响起虫鸣鸟叫,感受不到任何危险的气息。 “你想说什么就说,不用憋着。”荼溟实在忍受不了尔遇那欲言又止的目光,直言道。 “嗯……”尔遇只是突然想起了一件事,之前厉州说从来没有人能在秘境之中存活七天,但刚才荼溟的话让他想起了一个传言。 “据说,有一个人通过了秘境试炼,却未被记录在册。”下意识地压低语气,仿佛这是什么禁忌。 闻言,荼溟侧目看向他,被勾起了好奇心,却也未追问。 果然,尔遇对他主动发问并不抱期望,只听他继续道:“禅院一乐兮。” “一乐兮?”荼溟微微皱眉,他只去听过几次禅院的课,远远地见过一乐兮,给人清雅脱俗、高深莫测的感觉。 这样一个超凡脱俗的人竟然也是以选拔的方式拜入缥缈宗,一步步做到禅院之主,这个认知让荼溟眸中闪过一抹亮光。 “是啊,传言说,他在秘境之中救了很多人,然后,再利用他们活到了最后。”这种残忍的做法按说是被缥缈宗所不容的,所以,只是传言。 不过,一乐兮拜入禅院仅一年,前任院主便让位于他,后不知所踪。 而神奇的是禅院上下竟没有出现异议,一切都是那么地顺理成章的理所当然,却不禁让人细思极恐。 但一乐兮在位的百年间也未让人挑出错处,尔遇的愿望就是拜其为师。 “我说这些可不是让你效仿!”尔遇见荼溟沉思的模样,忙提高了音量劝导,“这只是传言,不可信的,而且我们现在走这么久了,一个人都没有看到。” “不想让我利用丢下你,可以直说。”荼溟故意断章取义道。 “……啊,我谢谢你。”尔遇皮笑肉不笑道,“我争取发挥最大的价值来报答你此时的不离不弃。” 荼溟对他的用词皱了下眉头,却也未把不满表达出来。 想到他几次出手相救,话到口中,又咽了回去,改口道:“不客气。” 第95章 怪物 两个人走走停停,直到晨光微熹。 “我们是触发了什么幸运眷顾吗?”尔遇挠着头,对这份和谐安宁只感到深深的不安。 左顾右盼,一时竟生出面对洪水猛兽,都比现在的情况好的念头。 荼溟对他的话置若罔闻,强烈的直觉告诉他,危险会在他们放松警惕的瞬间出现,从而要了他们的命。 林间似乎起雾了。 “我们快走!”神色凝重的荼溟与尔遇同声道。 脚下却是一阵地动山摇,群鸟惊飞,远处传来阵阵打斗声,听声音是个庞然大物,而地面的颤动恐怕就是它引起。 两人相视一眼,自认读懂了彼此的意思,迈出的脚步却是各走各的。 荼溟自是远离危险,尔遇竟想着去救人,刚想开口,就见大批的人向他们的方向跑来,两人一时有些怔愣。 这些四散逃窜的人身后并没有东西追赶,脚下的震颤却未减,难道是太大了,跑得慢? “发生什么事了?”尔遇一把抓住一个从他身边跑过的人,不容置疑地问道。 那人明显被吓傻了,六神无主,双眼圆睁,只会大喊着:“怪、怪物啊!快、快跑!快跑!”使劲挣脱着尔遇的手,仿佛感觉不到疼。 “走!”荼溟表现的漠不关心,只对尔遇留下了一个字。 准备朝着人多的方向而去,蓦地在混乱中听到一个称呼,荼溟一时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想着也许只是听错了。 “不要辜负少主为大家争取的时间,快跑——” “哎?荼溟你去哪?”尔遇只觉一阵风从自己身侧拂过,视线追去,只见荼溟逆着人群飞奔,迎着初升的太阳,身上镀了一层金光。 “怦怦”心脏狂跳,敲击着耳膜,荼溟不敢去赌那也许。 近了,越来越近了。 穿出密林,踏入山坳,他已经能看到那怪物的模样,外形丑陋狰狞,覆盖坚固的鳞甲,四肢短粗,贴地爬行,身后一条灵活的粗壮尾巴,如小山一样的庞大身躯,衬得人类脆弱且渺小。 而挡在它面前的竟然是一个——“小孩儿?”跟随而来的尔遇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道。 眼前的画面太有冲击性,一个七八岁左右的孩子筑起结界,奋力阻挡怪物的攻击,荼溟看得睚眦欲裂,奋不顾身地冲了上去。 “喂,别冲动啊!”尔遇根本来不及劝阻,这话只能当做告诫自己。 苦力支撑的沐昭突然感到一阵轻松,身后有人贴近,紧接着便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耳边传来低沉的愠怒:“你这个小傻子!” 沐昭身体一僵,眸中亮起的光一闪而逝,脑中短暂的一片空白。 他幻想过与荼溟再见时的画面,但绝不是现在这种,一时不敢看他此时的表情。 “撤!”荼溟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将怀中小小一只的沐昭扔给找机会冲上来帮忙的尔遇,不容置疑地冲他吼出一个字,独自抵抗刀枪不入的怪物。 可,事情并不按他预料中发展。 沐昭在察觉到他的意图后,便在被抛出去的瞬间调整好身形,腾空朝着怪物血红色的眼睛而去。 变故在瞬间发生,荼溟想要阻止都来不及,尔遇更是张开了双臂准备接人,结果,一脸惊愕地呢喃:“现在的小孩儿都这么勇的吗?” 不是,秘境之中为什么有这么小的孩子啊? 一时飞沙走石,大地震动得更加厉害,荼溟在瞬间便做出了决定,咬牙切齿地追了上去。 只见,那骇人的血瞳在两人靠近的那一刻,化作一张布满利齿的惊天巨嘴,将蜉蝣般的两人一口吞下。 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两人没有丝毫的还手之力。 目睹了一切的尔遇,脑中一阵嗡鸣,心中只有一个字:跑! 他终于明白了之前那些惊慌失措的人,但,理智又拉扯着他留在原地,决绝地看着那怪物,寻找其弱点。 眼前骤然失去光亮,陷入黑暗,但,荼溟庆幸自己在最后一刻拉住了沐昭的手。 接下来是一阵漫长的坠落,荼溟将沐昭紧紧地护在怀中,在周身设下结界,他们还没有被淘汰出局。 “扑通”重物落水的声音,还带着隐隐的回音。 只听一道焦急的声音响起:“苒清,你没事?” 燃起的掌心焰将周围照亮,得以看清两人现在的处境,身下根本不是什么水,而是那怪物的胃液。 漂浮着众多还没完全消化的残肢断腿,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恶臭,连结界都阻挡不了。 “没事……”沐昭面色发白地说,收回紧抓在他衣襟上的手。 加固了结界后,荼溟上上下下打量他一番,才松了一口气,道:“那好,我们来说说你刚才的行为,究竟是你自信能杀了他?还是不想见到我而选择自杀?”语气轻柔温和,却让人感到深深的冷意。 沐昭心中“咯噔”一跳,眨着无辜的大眼睛看他,一副我听不懂的样子。 继而,装作一副刚认出他的模样,唤道:“荼溟?” “叫哥哥!”荼溟简直被气得眼前一黑,却不忘纠正道。 “……”沐昭噎住,一时不知道说什么,目光闪躲,观察周围的环境。 脑子嗡嗡地荼溟干脆转过身,平复自己的情绪,宽慰自己:他既然想演戏,那自己就陪他演下去。 紧张不安的沐昭看着背对自己的荼溟,三年时间,他已经成长到需要自己仰视的地步。 小脸上的神情一时变幻莫测,嘴唇微抿,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什么,沐昭缓缓低下头,松开紧握着的拳头,伸出手轻扯他的衣袖,小声喊道:“哥哥。” 压低的声音还是清晰地落入荼溟的耳中,软糯可爱,直击他的心灵。 荼溟浑身一僵,让他好不容易硬起的心肠瞬间软化,更别提怒火了,这个称呼可谓是叫得他心花怒放。 虽然竭力克制,但转过身看向沐昭的眼睛,却怎么也掩饰不住内心的雀跃,还要板着脸故作严厉:“沐苒清,你别想蒙混过关!” “……”沐昭睁着水汪汪的大眼睛看他,不说话。 遭不住啊! 荼溟泄气地捏了捏他肉乎乎的小包子脸,算作惩罚,强迫自己移开视线,缓缓吐出一口气,道:“先出去再说。” 这个结界坚持不了多久,他不得不做最坏的打算。 第96章 尔遇 而在外与怪物对峙的尔遇,发现地上一道未完成的阵法,眸中一闪而逝的亮色,心中对那小孩儿的身份已经有了猜测。 顾不得震惊,现在的首要任务是救出他们,拼尽全力的话,他大概有六七成把握。 躲避怪物视线修补阵法的尔遇,突然敏锐地察觉到另一股危险的气息,还未做出反应,就见那怪物掉头就跑,引发一阵地动山摇。 不禁傻眼,喃喃:“什么情况?” 但,先跟着跑准没错,却不忘回头看一眼,身后的场景惊得他眼珠子差点掉出来。 那地上飞速移动的墨绿色液体,不是那言爆体而亡时所留下的吗? 它竟然一直跟着他们,而且变得更大了,几乎铺天盖地,波及方圆诸多生物。 眼看它已经踏入自己刚修补好的阵法,尔遇果断催动。 此时,他的心中只有一个想法,能拖得一时半会儿也是好的,看着前方逃窜的怪物,尔遇脑海中浮现一个计划。 但,实施起来有点困难。 而被怪物吞入腹中的荼溟和沐昭,对外面的情况一无所知,仍在想着出去的办法。 “这怪物肚子为什么也这么得硬!”荼溟试了各种手段,都无法对它造成一点伤害。 沐昭也皱起了小眉头,结界已经被腐蚀的出现裂缝,他不能拖累荼溟输掉试炼,灵力已经恢复了大半,眸中一闪而逝的坚定。 蹲下身,手掌贴在猩红的胃液上,只见冰晶自他掌心飞速向周围漫延,以眨眼的速度将所见冻结。 “清宝?你做了什么?”荼溟只来得及抱住他力竭倒下的小小身体。 在外的尔遇正苦恼怎么阻拦这怪物的脚步,却见它突然停了下来,不禁心头一喜,在它面前设下一道拦路的屏障。 眼见那墨绿色的液体爬上怪物的尾巴,瞬间被腐蚀干净。 尔遇看得那叫一个心惊肉跳,不禁放声大喊:“荼溟小弟,你还活着吗?听到请应一声,我来救你——” 可惜,就算他喊破喉咙,荼溟也听不到。 抱着失去意识陷入昏迷的沐昭,他短暂的慌了神,但很快镇定下来,不能错失沐昭制造的机会。 突然,眼前一亮,紧接着,便是铺天盖地的黑暗和灼热辛辣的恶臭味。 电光石火间,一个身影挡在两人的面前,使出全身的力气发出一击,为他们的逃离争取片刻的时间,吼道:“跑——” 片刻不停地飞出一段距离后,尔遇吐出一口黑血。 从空中坠落,如折翼的飞鸟,幸而脚下是广袤无垠的沙漠,没有当场出局,但他也知道自己撑不了多久了。 “尔遇?”荼溟心有余,而力不足地看着他坠落。 在他即将落入地面的时候,施法将他托起做了个缓冲,下一秒降落在他身边,将怀中的沐昭小心翼翼地放在一旁。 从百宝袋中掏出药就要喂他,担心地问:“你感觉怎么样?” “不好。”尔遇费力地抬起手,挡住他的动作。 一呼一吸间都是疼痛,却强忍着说:“我被感染了,可能会变成那言那个样子,或者更糟,你快带着小少主远离我,他怎么了?没事?” “灵力透支,睡着了。”荼溟声音喑哑,眉宇间透露着淡淡的疲惫和无力。 “那就好。”尔遇看着日落的黄昏,慢慢垂下的手中多了一张传送符,“这一天,可真漫长啊,你们两个可要努力活到最后。” “尔遇。”荼溟神情动容,想要握住他的手,却晚了一步。 只见他整个人笼罩在暖色的微光之中,脸上带着浅淡的笑意说着:“没大没小,说了要叫大哥……” 微弱的声音随着主人身影的消失,一起消散在大漠之中。 夜晚的沙漠,异常的寒冷,哪怕有灵力护体,面前点着篝火,依然抵挡不住蚀骨的寒意,口中哈出白气。 荼溟紧紧地抱着沐昭,躲在一块凸起的巨大石头后,怀里的沐昭丝毫没有醒来的迹象,小脸苍白,没有一丝血色。 荼溟牙齿打颤地想:无论如何,他都要将这个夜晚撑下去。 等黎明到来,就是第三天了。 是在温暖舒适的环境中待久了吗?竟难以忍受这寒冷,睫毛染上冰霜,荼溟开始试着唤醒沐昭,但,他却毫无反应。 如果,不是鼻间尚有平稳的呼吸,他简直要怀疑沐昭是不是已经出局了? 除了偶尔呼啸的风声外,便是一片寂静。 荼溟不得不做些什么来分散自己的注意力,将沐昭冰凉的小脸贴向自己的脸,喃喃自语:“千算万算,也没料到再次相见会是这种局面,甚至都没有好好地说会儿话。” “清宝,我知道你心中有顾虑,小小年纪便思虑过重,以后可得改改啊!” “我已不是当年你几句话,就打发地弱小自卑的荼溟了,我会努力变得更强,强到足以与高高在上的宗主比肩。” “那时,我便能护你随心所欲地做各种自己喜欢的事情,世间对你再无束缚,你只做自己。” 昏睡中的沐昭睫毛颤了颤,他能听到荼溟在说话,他很想回应,身体却很累,怎么也睁不开眼睛,只能将他的话深深刻在心底。 身心俱疲的荼溟坚持到后半夜,便再也坚持不住了。 眼皮直打架,却强撑着不肯睡去,狠狠咬了下舌尖,短暂的疼痛让他片刻的清醒,只听一阵由远及近的沙沙声。 荼溟丝毫不敢大意,马上戒备起来,瞪着布满血丝的双眼,凝视着篝火照不到的黑暗。 黑暗之中正蛰伏着什么东西,等待时机将他们一击毙命。 荼溟将沐昭轻轻放下,安置妥当后缓缓站起身,神情坚毅决绝,活动着僵硬的身体。 第97章 绝境 只见一道亮光从天而降,劈开浓墨般的黑暗,乃是荼溟捏的一道雷诀,短暂的将四周照亮。 入目密密麻麻的沙蝎已经将他们层层包围,体型如拳头般大小,尾部黑褐色的毒针闪烁着寒光,若是不慎被蜇,恐将致命。 这秘境试炼还真是步步杀机,丝毫不容松懈。 荼溟一颗心沉到谷底,目光如炬地扫过被雷霆之力劈焦的沙蝎,不过如此,却胜在数量,根本杀不完,一波一波如浪潮。 这样下去,最先倒下的会是灵力透支的他,额角滑落一滴汗水,之前所受的伤在隐隐作痛。 难道就要止步于此了吗?荼溟紧咬牙关,不甘地想。 身上所带的防蛇虫鼠蚁的药粉,已经所剩无几,全被他撒在了沐昭的身边。 一想到身后的人,荼溟顿时又觉得浑身充满了力量,眸中重新燃起了光,紧握手中的匕首,一击将袭向他的沙蝎斩成两半,划出一道淡红色的光芒。 神情凶狠,口中发出低吼,像极了被逼入绝境的困兽,而他身后所护的,便是他的全世界,他不能倒下。 其实,现在秘境中的人已经所剩无几,做着最后的挣扎。 “这届弟子的资质,都不怎么样啊!”玉禹笙摸着下巴,对秘境之中投来的画面做出评价。 当然,他的话中不包含少主,沐昭的表现差强人意,现在的他还小,未来可期。 不过,宗主的表情,就比较耐人寻味了,就算看到小沐昭舍己为人也未露出任何欣慰之意。 在见到他与荼溟那小子在一起后,目光更是阴沉的可怕,不知道在想什么。 止夜这个做师父的,倒是一副不动声色的模样,安静地品着茶,对周遭的声音充耳不闻,更是个让人琢磨不透的主。 不过,那小鬼也是真有实力,坚持到了现在,目光不经意扫过花知晓,就听他反驳自己的话。 “什么叫不怎么样?把你送进去,还不知道能不能坚持一炷香时间呢!” “你也就是命好,真不知道老舍主看上你哪一点了,长了一张女人脸?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尽显阴阳怪气。 “呵!”玉禹笙对他的说法报以冷笑,目光轻蔑,道:“自然是比你坚持的时间长,你的话在我听来,不过是嫉妒。” 说实话,他对花知晓并没有多少好感,自己顶着张娃娃脸,还好意思说别人。 除了医术好点外,并没有什么可取之处。 “操!你想打架是?”而花知晓自然也瞧不上他,一个大男人整天风花雪月,附庸风雅,说着就撸起了袖子。 其余人喝茶嗑瓜子,一副看好戏的样子。 只有祈颜站了起来,一本正经地说:“要打出去打,公平起见,禁用法术,立下生死状,我来做判官,你们两个有什么意见吗?尽管说。” 此时的祈颜不过桃李年华,却已是罚恶堂之主,没有任何一个人敢轻视她的威仪。 “大可不必……”刚叫嚣的两人瞬间乖巧地坐下,打着哈哈。 他们本来也就是逞口头之快,玉禹笙讨好地挪到祈颜身边,转移话题,花知晓接过花若离递来的茶点,堵住嘴巴,只是吃相颇为凶狠。 在他们分神争吵的功夫,秘境之中,只剩下了伤痕累累的荼溟和似睡似醒的沐昭。 终于撑到了天亮,他做到了。 狼狈不堪的荼溟呈大字状仰躺在沙子中,大口喘着气,此时的他连动一下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了,身侧是支离破碎的沙蝎尸体,展示着战况的激烈。 尽显疲惫的双眸中倒映出初升的红日,眼珠转动,看向不远处的沐昭,视线开始变得模糊。 就算服下解毒的药,终是不能将沙蝎的毒素清除干净,缓慢地漫延至五脏六腑,侵蚀着他的五感。 “苒清……”咬牙强撑着翻了一个身。 便是一阵眩晕,伴随着蚀骨入髓的疼痛,随时将要昏过去的荼溟,却凭着一股顽强的意志,爬向沐昭身边。 手指相碰,荼溟唇角微微上扬,终于可以安心合上眼睛,没有看到沐昭微动的手指。 太阳升起,炙烤着大地,沙漠中的温度逐步升高。 热浪使沐昭的睫毛颤了颤,缓缓睁开了眼睛,入目是荼溟倒在他身边的画面,一时未反应过来,茫然地眨了眨眼睛,颤声道:“哥哥?” 没有回应,沐昭慌忙起身,一阵头晕目眩。 但他却顾不得自身情况,跪倒在荼溟身边,伸出的手片刻的迟疑。 后,小心翼翼地将他的身体翻过来,瞬间红了眼眸,闪着湿润的光,已经明白发生了什么。 只见荼溟胸口已结痂的伤再次撕裂,裸露的皮肤上,残留着沙蝎蜇过的红肿痕迹,周围泛着丝丝黑气。 若不是胸膛还有微弱地起伏,证明他还活着,沐昭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面对这一切,不敢再丝毫耽搁地为他包扎伤口,喂他吃下好几颗保命丹药。 “……不要丢下我一个人,哥……”沐昭将自己蜷缩成一团,依偎在荼溟身侧,紧握着他的手,悄悄传送灵力。 烈日炎炎,尽管躲在巨石之下,酷热却不减分毫。 沙漠中的白天,可是能将人活活晒干的,而两人身上都没有储存水,沐昭舔了舔干裂的嘴唇,能尝到淡淡的血腥味。 荼溟的情况就更加糟了,浑身滚烫,双颊通红,哪怕在昏迷中依旧紧皱眉头,很是痛苦,呼吸时有时无。 沐昭急得满头大汗,在这荒无人烟的大漠之中,一时也想不出降温的办法。 放眼望去,漫天黄沙,热气蒸腾,看不到一丝希望,沐昭清澈的眼眸中蒙上一层雾霭,小手轻贴荼溟的额头,狠狠闭了下眼睛,下定了决心。 没有人知道,一个小孩子在这样的绝境下会做什么。 而他的决定就是向自己施法,护住心脉后,冰封自己的身体为荼溟降温,虽伴有的风险极大,但却很有成效。 不过,荼溟依旧没有醒来的迹象。 现在的他们只是在徒劳地挣扎,拖时间而已,身体已经超出负荷的两人,根本经不起丝毫的变故。 第98章 对错 严重透支着灵力的沐昭,现在的感受就如脱水的鱼。 皮肤火辣辣的疼,感觉快要撕裂了一样,嗓子更是都快冒烟了,已经没有唾沫可以吞咽。 而身受重伤的荼溟情况只会比他更严重,他该怎么办? 明知这是秘境试炼,不会真的死亡,但沐昭仍是无法接受荼溟死在他面前。 “不可以。”喑哑的呢喃,他已经快要发不出声音了,微张的嘴扯破唇上干裂的皮淌出鲜血。 此时的他,已经感觉不到了疼,眼睛不眨地划破自己的手腕,凑到荼溟的唇边。 脱水昏迷中的荼溟感到口中有液体流淌,下意识地吞咽,想要更多缓解干渴。 秘境之中的画面,让大殿之中一时鸦雀无声。 对于沐昭的举动他们都无权发表评价,也无一人敢看向高位之上的男人,气氛一时诡异至极。 “到此为止。”四个字听不出喜怒。 沐澜看着秘境之中的沐昭,神情变幻莫测,从他进入试炼,便一路救下帮扶诸多的人,他的举动让人挑不出毛病,甚至会赞扬他的无私、舍己为人。 但,他的身份让他注定无法成为这样的人。 他所肩负的责任和寄托,不是让他随随便便为别人付出生命,或许,他应该让沐昭拜一乐兮为师。 端坐在大殿之中的止夜垂首敛目,假装不知道沐澜扫过的视线,神情淡然地看着杯中的水。 里面映照着他空无一物的眼眸,对于沐昭的举动,他可以说是毫无意外。 宗主已经发话试炼结束,众人自然不敢怠慢。 可,秘境却出了问题,一时无法关上,而原因竟在那醒来的荼溟身上。 “清宝?苒清?沐苒清,你醒醒!”紧握着他仍在渗血的手腕,无论荼溟怎么叫,都无法唤醒没了气息的沐昭。 口中浓重的血腥味提醒着他,在他昏迷的期间发生了什么。 眼睁睁地看着沐昭在他怀中消失,他无法接受这个事实,状如癫狂,流出血泪。 “啊——”痛苦地嘶吼,响彻天际。 本就伤痕累累的身体,根本经不起他这悲恸,生死一线间,体内突然爆发出一股强大的力量,波及整个秘境。 理智被剥夺,只剩满心满眼地破坏欲,势要将所见一切都毁了。 秘境摇摇欲坠,眼看荼溟就要撕破这虚空,那他的意识将永远困在这里。 “什么情况?这小子不是个普通凡人?”大殿之中议论纷纷。 “只是情绪失控,暴走而已,有什么大惊小怪的!”花知晓满不在乎地大声说,却在心中悄悄捏了把汗,亦知他的话经不起推敲。 有趣,止夜眸中一闪而逝的诡谲,未发一言。 “这种小事,就不劳宗主出手了。”一乐兮站起身,赶在沐澜出手之前,向秘境之中注入一道法术。 他感觉到了杀意,是对秘境之中的少年,转瞬即逝,还有来自花知晓感激的目光。 对此,沐澜只是淡淡地看了一乐兮一眼,继而扫向心思各异的众人,开口道:“大家辛苦了,回去好好休息,迎接后天的笔试。” 在广场之中醒来的荼溟,只觉脑袋昏昏沉沉,秘境之中的记忆只剩一些模糊的片段,但开口说出的却是:“苒清?” 最后,究竟发生了什么?他为什么一点印象都没有了。 “嘿,荼溟小兄弟,你果然没有辜负我的寄托!是存活时间最长的人,恭喜恭喜!”从秘境出来后的尔遇便寻到了荼溟的身影,一直守在他身边,见他醒来后,眉开眼笑道。 不过,他的神情看起来不太对的样子。 尔遇抬手搭在他的肩膀上,目露担忧地问:“怎么了吗?是不是哪里不舒服?你刚才喊得是少主的名字?” 他听得并不真切,心中却如明镜,刚刚似乎有看到一个小孩子的身影闪过。 回过神来的荼溟缓缓摇了摇头,就听有人在喊他的名字:“荼溟——” 抬头,就看到花知晓一脸兴师问罪地走来,下意识地转身想跑,却被他一把按住了脉搏,无奈地停下看他。 “你小子,知不知道有个词叫量力而行,适当地放弃,或许会得到更好的结果。”花知晓难得严肃地说教,秘境之中发生的事,他想想都觉得后怕,还好他的身体并无大碍。 “……”荼溟听得直皱眉,眸中闪过一丝疑惑,他为什么要放弃? 但看花知晓的架势,他还是识相的闭嘴不去反驳。 一旁的尔遇好奇地看着他们,却没敢出声打扰,这画面像极了装得成熟稳重的哥哥,在教育不听话的叛逆弟弟,从而吸引了不少目光。 相对这温馨的画面,沐昭的处境可谓是凄惨。 法术被禁,一动不动地跪在冰冷的青石板上,已经半个时辰。 但,小小的脊背依旧挺得笔直,不卑不亢地对抗高座之上神情莫测的沐澜。 从始至终,只有平静地一句:“苒清未做错。” “错?是啊,你何错之有?”沐澜居高临下地看着偌大的殿中那小小的身影,不动声色地说,由内而外散发着无尽的压迫感。 “咕咚”沐昭默默吞咽口水,后背的衣衫已经被汗水浸透,仍硬着头皮强撑着。 事情比他预想的还要严重,但就如他所说,他并没有做错任何事,哪怕其中夹杂了私心。 孩子大了,不好管教了,沐澜眸中闪过复杂的光。 站起身,一步步从台阶上走下来,华服拖地,身上所戴配饰“叮当”作响,这精致繁复的白色服饰是象征,亦是枷锁。 脚步停下,他停在了与沐昭一步之遥的位置,这亦是他们父子二人之间关系的距离,此生都无法拉近和改变。 “你入秘境救下数十人,他们自发地跟随你、依赖你,你作何感受?” “……依赖他人,终不如依赖自己。”沐昭不明白沐澜此问何意,但还是如实作答。 在秘境中被那些比自己年长的人依赖,让他并不开心,却什么也没说,默默忍受了,肩负起保护他们的责任。 以及——“小少主,终究是小少主,若是他再厉害些,刚才的泥沼中,我们也不会失去阿想他们了。” “唉!这么小一个孩子,也不知道有什么用,金枝玉叶的,还需要我们照顾。” “……” “在你独自面对危险,他们弃你不顾时,你又作何感想?”沐澜似乎并不需要他的回答,继续问道,目光看向缥缈殿紧闭的大门。 “……”沐昭抿唇不语,背脊似乎有些弯曲。 良久才说:“是苒清让他们离开的。” 当时的情况,就算大家都留下,也是胜算渺茫,不如牺牲一人,保全大家,这是他权衡利弊后,做出的最好选择。 对此,沐澜不置可否地笑了笑,笑意却未达眼底。 室内的温度骤降,沐澜转过身,背对着他,轻合双眼,淡淡道:“若你意识到错了,自去罚恶堂领十戒鞭,没有就继续跪着。” 全程没有提及荼溟的事,但,不代表他忘记了。 稚子成长的路上需要助力,利用得当,荼溟将是个不错的磨刀石。 而沐昭这一跪,便跪到了第二场考核。 第99章 选择 夜晚的梦中重现了秘境中的画面,荼溟一头冷汗地惊醒,口腔中似乎还残留着腥甜的血腥味,眼前是没了气息的沐昭。 一切是那么的真实,让他从身到心感到恐惧。 一阵风透过窗户吹了进来,荼溟冷不防地打了个寒颤,恍然惊觉衣衫已经湿透,脑海中挥之不散的画面让他心神不宁。 只有去看一眼沐昭,确认他平安无事,他才能安心,幽幽的月光将他的身影笼罩。 心随意动,荼溟来望月阁那是轻车熟路,着瓦不响,落地无声,空气中的玉兰花香沁人心脾,让荼溟焦躁不安的心慢慢平复了下来。 隔着窗户,他看到手执棋子与自己对弈的止夜,却未寻到沐昭的身影。 “嗒”棋子落入棋盘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止夜仿若未闻阁外的动静,脸上神情淡然,专心于眼前的棋局。 搜寻未果,荼溟不敢惊扰到止夜,一时又不甘心离去,静坐在一棵玉兰花树上直到天明。 众人还未从第一场试炼的阴影中走出来,就要迎接第二场笔试,各种理论知识曾背得他们头昏脑涨,如今就是检验成果的时刻。 因缥缈宗七脉,便有七场考试,每份试卷各不相同。 而第一场必考的自然是缥缈殿,余下可凭自己喜好选择,荼溟单手撑着额头,微皱眉看着面前的宣纸。 试题只有缥缈宗三个大字,脑中短暂的一片空白,放眼望去,众人皆面露难色,一时竟无从下笔。 他们自然有学习缥缈宗的历史,但有关开山立派的创始人——沐辞的事却是寥寥几笔。 书上说他迎娶神女,育有一子,名箬,但继承宗主之位的却不是他,此子不知所踪,更无记载,后人定为早夭。 人神不能结合吗?荼溟脑海中过了一遍有关缥缈宗的事。 那还是他第一次在书上见到有关神的字眼,神陨落后,修仙之人崛起,一直延续到如今,俨然是世间最强的存在。 荼溟提笔的手迟迟未落下,直到一滴墨水“啪嗒”在纸上晕染开来,才恍然回神,收笔,起身交卷走出寂静无声的考场。 外面阳光正好,荼溟缓缓吐出一口气,回头望了一眼那金碧辉煌的宫殿,毅然去往下一考场。 “弟子荼溟前来赴考。” 雅亭内静坐一人,悠闲地煮着茶,好似一幅画,让荼溟的声音不由放低,小心翼翼地向他靠近,行了个礼,道:“止夜君。” “坐。”止夜神情淡然地看了他一眼,便继续专注于面前的茶盏。 荼溟微抿唇,依言坐在他对面的蒲团上,静静看着他手上的动作,矮桌上还放置着一盏精致的小香炉,冒出丝丝缕缕的白烟,散发淡淡的幽香。 一颗心逐渐变得无杂念,灵魂好似得到了洗涤和升华。 从恍惚中回过神来时,荼溟发现自己身处在热闹繁华的大街,灯火通明,擦肩而过的人笑容满面,今天似乎是什么喜庆的节日。 面上浮现短暂的迷茫,荼溟很快便反应过来,他的考试开始了。 只是不知这是怎样的考核,而他又要做什么? 随着人群向前移动,被周围人的喜悦感染,荼溟的神情不再紧绷,露出与同龄人一般无二的稚气模样,眸中带着新奇。 在这里度过的时光,让他一度忘了这是场考试。 “阿溟哥哥!”只见几个小团子迈着小短腿一蹦一跳地向他而来,将他围住,叽叽喳喳地说着趣事。 “阿溟哥哥,今天我阿娘做了好吃的糯米鸡,你来我家吃饭!” “不行,阿溟哥哥昨天已经答应来我家了!” 荼溟温柔地摸了摸两人的小脑袋,阻止他们的争吵,在这里他虽然依旧是无父无母的孤儿,但周围的街坊邻里给了他家的温暖。 让他有些分不清,这究竟是现实还是虚幻?想要沉溺其中。 止夜神情微动,看着面前闭眼沉静的少年,他内心所求竟如此平凡普通,所遇皆良善,无病无灾无难,知足常乐,而这往往是最难的。 “你会如何选择?”止夜手指轻轻拨动一根看不见的弦。 画面转换,空间撕裂,破开的漆黑深渊中跑出拿着武器张牙舞爪的妖怪,荼溟满目震惊,一脸无措地看着染血的双手。 就在那刹那,一个人在他面前被飞来的弯刀腰斩,滚烫的鲜血溅了他一身。 一时间,地上满是受伤倒下的人群。 突然,一只小手扯住他的衣袖,焦急地喊:“阿溟哥哥,快点跑啊,妖怪来了!”声音中带着哭腔。 “小豆子?”荼溟低头看着四五岁左右的男孩儿,听到他的话,虽然还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但下意识抱起他随着人群逃散。 为什么会这样? 明明上一秒他还在和大家说说笑笑,下一秒,便是不知从哪跑出的妖怪,开始了惨无人道的屠杀。 沉溺在安稳生活中的荼溟,竟一时没想起来持剑反杀。 恍然惊醒了般,神情一凛,猛地停下脚步,将怀中的小豆子放下,转身将他护在身后,看向那如潮水般涌来的妖怪。 一道凌厉的剑光横扫而出,逼近的妖怪瞬间被斩杀。 他忆起了自己正在考试,这便是属于他的考核吗?斩杀这些妖邪?压下心中的疑问,眸中一闪而逝的狠戾。 四散而逃的人群瞬间找到了主心骨,汇聚在了荼溟的身后。 这些妖怪虽然多了点,但并不难对付,心中的疑惑不由加深,这是打算车轮战待他力竭? 第100章 本心 双方局面似乎陷入了僵局,荼溟脚边妖怪的尸体都快堆成了小山,腥臭的血汇聚成河,他握剑的手已经在颤抖,虎口失去知觉,汗水浸湿了后背。 咬牙苦苦支撑这不知何意的试炼,汗水滑过眼睑,眨眼的瞬间手中的剑被击飞。 荼溟反应迅速的侧身,避开朝他劈来的斧头,却没躲过飞来的一脚,肋骨瞬间断了几根,狼狈的摔进身后的人群中。 而被他一直护在身后的人们,如遇洪水猛兽般散开。 眼看荼溟靠不住,他们正准备再次逃跑时,就听其中一个妖怪恶劣地说:“都别动,你们把他杀了,就放你们一条活路!”短粗的手指一指从地上爬起来的荼溟。 “……”四下一瞬的寂静。 “阿溟哥哥?”小豆子被父母护在身后试图过来将倒地的荼溟扶起,却被他爹一把抱起按在怀里,小小年纪的他还不明白将要发生什么。 人性根本经不起考验。 荼溟面色苍白地看着他们目光闪躲的模样,心中已经有了答案。 “快点,是牺牲他一个人,还是你们一起去死,选择!”妖怪们起哄催促,扔了手中的刀剑给那些瑟缩的人类。 妖怪们狰狞的面容上是讽刺,就算给他们刀剑也没有反抗的能力。 是啊,选择,荼溟缓缓握紧了拳头,他虽然力竭受伤,但也不是这些普通人可以轻易杀死的。 众人看着不远处为保护他们受伤力竭的少年,眸中闪过挣扎和犹豫。 无声的对峙,荼溟目光凌厉地扫过一个试图捡起一把剑的中年男人,吓得他一哆嗦,停下了动作。 但他的举动无疑是一个开关,周围人都开始蠢蠢欲动起来。 “小阿哥,求求你,救救他们,我这个老头子可以陪你一起死,但,这些年轻人和孩子,他们是传承,是这个镇子的延续。”其中一个年纪大的老人走出人群,声泪俱下。 紧接着,又有一些上了年纪的人走出,历经岁月的面容上视死如归。 “孩子啊,原谅我们的自私。”一位对荼溟疼爱有加的阿婆泪眼婆娑地说,她的儿子儿媳孙儿正在人群中看着她。 “……”荼溟的视线一一在他们脸上扫过,熟悉或陌生,声音沙哑地开口:“妖怪的话你们也信?” “妖怪怎么了?妖怪也讲诚信的!”一个长相丑陋的妖怪瓮声瓮气地大嚷。 可惜,没有人理会他们的话。 对面沉默的声音让荼溟的心沉到谷底,眸子黯淡无光。 荼溟单手捂着肋骨处,捡起地上的佩剑,从衣服上扯下一块布条,将剑柄与自己的手牢牢缠在一起。 “那我加入你们。”面色平静地说着向妖怪们走去。 “……”众妖怪不自觉后退。 “……”存活的人们。 “你杀了我们那么多兄弟姐妹,还……” “不打不相识。”荼溟打断他的话,理所当然道,“弱肉强食,怨不得我。” 止夜神情微动,轻挑眉,真是出乎意料的话,视线落在一旁姗姗来迟的沐昭身上,道:“回去休息。” 神情憔悴的沐昭摇了摇头,自坐下后,注意力便一直放在从荼溟身上折射出的画面上。 空气中的血腥味愈加浓烈了,熏得人头晕恶心。 其中一个似乎是头领的妖怪,上下打量了一番狼狈的荼溟,邪恶地笑着说:“小鬼,你想加入我们,也不是不可以,杀了这些人类。” “杀了他们,你就是我们的一员。” “……”怎么说呢,意料之中的话,荼溟抿了抿唇,不语。 但,人群沸腾了。 年轻力壮的青年捡起地上锋利的剑,先下手为强地向荼溟刺去,相比没有穷尽的妖怪,显然受伤的少年更好欺负。 只要杀了他,他们就安全了,身首分离的那一刻他仍这样想着。 “相公——”只听一声撕心裂肺的女声,身怀六甲的女人冲出人群,朝荼溟扑过去,仇恨扭曲了她泪水涟涟的面容。 荼溟轻易便避开了扑来的女人,利剑划破她脆弱的脖颈。 “你这个怪物,白眼狼!” “狗娘养的!” “……” 咒骂声不绝于耳,荼溟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撕下伪装后,恶毒的嘴脸,眸中一闪而逝的戾色,手中的剑铮鸣。 “师尊,苒清告退。”沐昭闭了下眼睛,站起身,跪了一夜的膝盖红肿刺痛,但他站得笔直,丝毫没有打颤,结局已经毫无疑问。 “阿昭,你有什么想说的?”止夜问得随意。 相同的处境,与沐昭截然相反的选择,两人在今后所走的道路也必不相同。 “没有。”沐昭如是道,眼角余光瞥见画面中浑身浴血,大杀四方的荼溟,垂下的长睫轻颤。 他理解荼溟的选择,却不赞同,但,牺牲自己就真的值得吗?他仍记得被所护之人拿剑刺入胸膛,真的很痛,那一瞬间,他想的是,自己当真如此无私吗? 现在,他的心中仍没有答案。 但,他会努力变强,不会让他们陷入这种选择,神情坚毅,袖中的手紧握。 止夜轻点头,将他的神情尽收眼底,挥了挥手示意他下去休息。 毫无悬念的屠杀,杀红眼了的荼溟把剑刺入了最后一人小小的胸膛,不费吹灰之力。 “阿溟哥哥……” 待荼溟从试炼中醒来,面前放着一杯冒着热气的茶,而他还沉浸在杀戮的快感之中,整个人轻微的颤栗。 良久才回过神,抬眸便撞进一双通透的眼眸中,心中一紧,声音沙哑的开口:“止夜君,我的考核通过了吗?” 这话问得忐忑,荼溟虽遵循本心而为,但他的选择已经背离了大多修真者的初心,锄强扶弱,甚至牺牲自己拯救他人。 他明明也可以这么做,而且,这只是一场试炼,他并不会死亡,但他并不想如此虚伪。 当然,他也并不高尚,哪怕再来一次,他也会如此选择,他活下来的价值,远比那些普通人要多。 止夜读懂他心中所想,神情似笑非笑,他的价值观出乎意料的和沐澜一致,淡然道:“我所设的考核,没有通不通过,期待你第三场的表现。” “嗯?”就这么简单? 荼溟愣住,止夜在他疑惑的目光中消失不见,独留他在亭子里久久不能平静。 面前杯中的茶水已经凉透,荼溟将它端起一饮而尽,心中的杀戮、狂躁被压下,一时只觉冰凉刺骨。 他的选择,没有错。 他也想要活下去,为了他要守护之人,他需要更强大的力量。 第101章 容器 在止夜君那里的考核,虽然问心无愧,却让荼溟接连几天做了噩梦。 那种杀人的感觉很真实,利剑划破皮肤,鲜血滚烫,耳边仍回荡着他们的哭喊和求饶,让他感到心神不宁,险些在接下来的比试中落败。 “荼溟,你没事?”尔遇迎上走下台的荼溟,关心地问。 “嗯。”荼溟平复翻涌的气血,“没事。” “虽然赢得比赛很重要,但身体是你的,命只有一条。”尔遇皱眉说教,他们只是点到为止的比试,不是你死我活的胜负。 “我自有分寸。”荼溟不置可否,先行离开。 “……小屁孩儿。”尔遇看着他的背影轻叹了一口气,若这样比下去,他和荼溟迟早对上。 而结果确实如他所料,两人都战到了最后,决一胜负。 “如何?下注吗?”玉禹笙喜笑颜开地看众人,“别那么严肃嘛!”这无聊的大选终于要结束了,这话,他也只敢在心里默默说。 “压荼溟,小离,掏钱!”花知晓目光复杂地看着台上的两人。 “……”花若离。 其余人见状也加入了进来,荼溟和尔遇的押注一时不分上下。 “不必手下留情。”荼溟开口。 尔遇失笑,他也得有机会手下留情啊,眸中闪过一丝复杂,道:“点到为止,请。” 两人的比试看得人眼花缭乱,一时难分胜负,尔遇却主动认了输,荼溟是抱着必胜的决心,他不想两败俱伤。 “我并没有让着你,输得心服口服。”尔遇从他身边走过时,压低声音说道,向一乐兮的方向走去。 “……”荼溟抿唇不语,他自是有信心打败他。 抬头,捕捉那一直注视着他的目光,粲然一笑,一扫心中的阴霾。 大选结束,荼溟如愿拜入望月阁止夜君座下,他终于可以光明正大陪伴在沐昭的身边,揶揄地喊着:“小师兄!” 沐昭耳尖爬上一抹羞红,面上却一本正经,扯着他的衣袖,小声唤着:“哥哥。” 止夜坐在玉兰花树下安静地品茶,看着他们师兄弟二人练剑切磋,唇角扬起一抹淡淡的笑意。 岁月静好,偌大的望月阁中只有他们师徒三人,无拘无束,自在逍遥,荼溟以为日子会一直这样过下去,直到某天夜里,正睡得香甜的他突然被一股涌动的力量惊醒。 荼溟睁开眼睛,一时说不上来是什么感受,只觉得压抑,喘不过气。 窗外月洒清辉,又是一月圆夜,周遭安静地听不到一声虫鸣和鸟叫,寂静中,荼溟只觉自己的呼吸声格外沉重,心中浮现隐隐的不安。 这气氛有些诡异,犹豫片刻,荼溟起身下床,披了件外衣准备去找沐昭,两人所住的屋子相隔并不远。 月色照亮脚下小径,荼溟并没有从正门进入,而是翻了他卧室大开的窗,悄无声息地落地,却发现床上空无一人,心中一紧。 被褥展开,荼溟伸手去摸,早已没了温度,面上浮现疑惑,沐昭大晚上不睡觉去哪了? 冷静下来后,荼溟闭眼感知,发现望月阁中只有他一个人,止夜竟然也不在?心中突然有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怪异感觉,他们两人背着自己在做什么? 不知在床边站了多久,荼溟的身体都僵硬了,耳朵微动,他听见了由远及近的脚步声。 下意识迈出的脚又收回,腿间的酸麻让他面容一瞬的扭曲,闪身躲到窗边,小心翼翼地探头看向窗外,瞳孔骤缩。 他看到如梦游般闭着眼睛行走的沐昭,月光照在他冷白的皮肤上,仿佛没有生气的瓷娃娃,身后不远不近跟着他们的师尊止夜,树影绰绰,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情形说不出的诡异。 而止夜敏锐地察觉到一道视线,心中了然,投去淡淡地一瞥,眸中一闪而逝的诡谲。 “怦怦”荼溟心脏狂跳,乱了呼吸,虽然及时收回了视线,但他可以肯定止夜发现他了,额头滑落一滴冷汗。 怎么办? “师尊,”荼溟走了出去,拦住无知无觉的沐昭,探他脉搏,并无异样,看向身后的止夜,目露警惕,“苒清他怎么了?” 止夜对他的突然出现没有什么反应,神情淡然,在同意收他为徒时,便料到了会有今天。 “……”荼溟看着止夜不紧不慢地向他走来,每一步就像是踩在他心上。 冬天的夜晚,他的里衣被冷汗浸湿,想要拉着沐昭转身就跑,可脚却像被定在了原地,动弹不得。 “害怕?”止夜在离两人一米的距离站定,轻飘的两字,听不出什么感情起伏。 此时的止夜确实说不出的诡异骇人,荼溟将沐昭护在怀中,搂着他的手紧了紧,这是他力量和勇气的源泉,目光灼灼,在他的注视下摇了摇头。 他不怕。 “你对苒清做了什么?”声音不大却坚定有力,内心并不抱希望能得到回答。 但,止夜笑了笑,开口了:“承载禁地之力的容器。” “什么?”十四岁的荼溟还不懂他话中的意思,但直觉告诉他,危险,容器?一听就不是什么好词。 止夜并不打算向他解释,抬头看着夜空中高挂的圆月,淡淡地说了两个字:“解脱。” 荼溟想要逃跑时,已经晚了。 “呵!”止夜看着直指自己的利剑,轻笑,手指轻抬,他手中的剑便飞了出去。 力量悬殊,荼溟空了的手紧握成拳,目光决绝地看着他,一字一句道:“你想动苒清,就先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 “……”他并不喜欢杀戮。 止夜居高临下地看着地上躺着的两人,荼溟在失去意识倒地的那一刻,仍牢牢护着怀中的沐昭,让他倒在了自己身上。 已经很少感觉到情绪波动的止夜,目露一丝怜悯,蹲下身,修长白皙的手指轻抚过荼溟仍带着稚气的面庞,神情一阵恍惚,唤了声:“朝……” 不,不是,视线落在沐昭的脸上,他也不是故人,整个人一时说不出的孤寂和落寞。 第102章 历练 日上三竿醒来后的荼溟,感觉他丢失了什么东西,却怎么也想不起来,手无意识地摸向跳动的心脏,脸上浮现茫然。 起床后,看到花树下练剑的沐昭,没来由得皱起了眉头,问:“师尊呢?” “师尊闭关了,哥哥你今天起的好晚,饿不饿?”沐昭仰头看着他,总觉得有哪里不一样了。 是他的眼神,少了以往的炽热,是他的举动,少了亲昵,对沐昭的话只是点了点头。 不知为何,随着时间的流逝,两人之间越来越疏远,话语少得可怜,沐昭想不明白,看着缠在止夜身边的荼溟,他们似乎总有聊不完的话题,让他心生嫉妒,随后是对自己的唾弃。 廊下听雨赏花的两人,亦师亦友。 站在尽头的沐昭眸中闪过似有若无的笑意,垂眸看着自己的双手,这样也好。 他是缥缈宗的少主,终有一天会坐在那高高在上的位置,注定了与众人的隔阂,悄无声息地离开。 止夜将那落寞离去的单薄背影尽收眼底,看向对面的少年郎,不知不觉中稚嫩的面容已经褪去,五官开始变得棱角分明,凤眸下一颗浅色的泪痣,绯色的薄唇总是不自觉上扬一抹无意义的笑。 “师尊?”荼溟察觉到他的视线,偏头看他。 止夜单手托腮,未语,视线移到廊外的雨幕中。 “弟子不打扰师尊了,先行告退。”荼溟起身行礼离开,路过沐昭紧闭的门前时,不自觉放慢了脚步。 一日,止夜将两人唤到跟前,嘱咐道:“荼溟,你陪着阿昭下山历练。” “师尊不同去?”荼溟轻蹙眉,问。 “……”沐昭眸中亮起的光,在听到荼溟的话后又熄灭了,但内心仍是雀跃的。 “你们师兄弟二人要相互扶持,照顾好彼此。”止夜的语气意味深长,抬手摸了摸两人的脑袋。 荼溟神情不自然地躲开了,他又不是小孩子了还被摸头,但看沐昭一脸乖顺的模样,只觉心中一股无名怒火。 他也不知为何,莫名不喜和厌烦沐昭与止夜接触,致力于将两人之间的关系拉远。 “荼溟……”沐昭看着他不远不近的背影,欲言又止,他虽同意与自己下山历练,可,看上去并不开心,沐昭不想这样,但他又私心的想要荼溟陪伴,眸中一闪而逝对自己的厌弃。 荼溟自然听到身后的声音,但他没有回头,不知从何时起,沐昭不再唤他哥哥,心中一时更觉烦躁,却无处发泄。 一路上,两人甚少交流,天为被,地为床,也算是潇洒恣意。 “果然是天生富贵命。”荼溟的话听不出是揶揄还是嘲讽,看着面前碗中不知是何物的饭食。 再看一脸无辜相,眸中藏着几分期待的沐昭,朝他勾勾手指。 长睫轻眨,沐昭抿了抿唇向他走近,虽然他做出的东西卖相差了点,但,尚能入口。 荼溟面无表情地抬手擦了擦他脸颊上的黑灰,眸中闪过一抹异色,他也没用多大力气,只见沐昭白嫩的小脸上肉眼可见的浮现几道红痕,莫名一阵心虚,手上的动作变得更加轻柔。 眼睛一眨不眨看着他的沐昭,连呼吸都放缓了,一时反应不过来,荼溟这突如其来的亲昵举动。 “咚”荼溟在他额头不轻不重地弹了一下,沐昭看着他的目光让他有些难以招架,神情不自然的移开视线,一指远处。 “前面有个村镇,我们去那落脚。”说完不待沐昭回答,先行离开。 呆愣的沐昭摸了摸额头,并不疼,脸上绽放灿烂的笑容,颊边酒窝令人沉醉,脚步轻快地跟上荼溟,轻轻拽住了他的衣袖。 荼溟仿若没有看见他的小动作,微弯的凤眸表示他现在心情还不错。 到达小镇时,已是夕阳西下,两人在客栈住下。 翌日,准备离开的他们听闻山上有一只吃人的蛇妖,两人对视一眼,便向着山中进发。 只见,山林草木间,盘卧着一条巨蟒,艳丽的花纹使人炫目,正安逸地闭目浅眠,它的身边散落着一些人骨,看样子,再过不久就能修成人形。 两人躲在一块巨石后,小心翼翼地观察着那巨蟒,思忖着从何处下手将其斩杀。 “你在这儿待着。”荼溟压低声音对沐昭说,语气不容置疑。 却见沐昭神情一变,一把拉住荼溟的手带他闪身到数米之外。 “轰——”他们藏身的石头被巨蟒扫来的尾巴击碎,碎石飞溅开来,沐昭筑起结界格挡,荼溟双眸微眯,看着挡在他身前的沐昭。 小小的一只,才到他胸口的位置,眸中闪过一丝复杂,伸手将他扯到身后,道:“顾好你自己。”听不出喜怒。 巨蟒冰冷的绿色竖瞳中倒映着两人的身影,吐出艳红的蛇信子,思索着怎么玩弄它的猎物。 荼溟果断出击,持剑直奔它的七寸而去。 这巨蟒已经有了灵智,身上鳞片刀枪不入,沐昭认真观察着一人一蛇的缠斗,它的身形太过巨大,荼溟对它造成的伤害可以说是不痛不痒。 “小心!”沐昭加入战局,挡住巨蟒口中喷出的毒液,挥出的剑光伤了巨蟒的一只眼睛。 吃痛的巨蟒发了狂,不再管荼溟,一心追着沐昭,势要吃了他以平怒火。 一时间,飞沙走石,地动山摇,荼溟试图拉回巨蟒的仇恨,却只换来无数条密密麻麻的小毒蛇,阻挡他的靠近。 眼看巨蟒的尾巴就要缠上沐昭单薄的身躯,荼溟心中的杀意骤增,爆发出的力量瞬间将周身的小蛇斩杀,引来巨蟒的注意,冰冷的竖瞳直勾勾地盯着他,将卷起来的尾巴挪到他面前。 只见沐昭强忍疼痛的挣扎,一张小脸煞白,额头布满冷汗,发丝黏在脸上,狼狈不堪,随着蛇尾的收紧,似乎能听到骨头断裂的声音。 “苒清?”荼溟红了眼睛,握剑的手咯咯作响,一时也不敢轻举妄动。 “走——”沐昭声音沙哑地喊出一个字,吐出一口鲜血。 “你们哪也走不了。”只听巨蟒口吐人言,下一瞬便化作了人形。 确切说,人身蛇尾,赤裸着上半身,墨色长发及地,五官出挑,颊边散布着艳丽的蛇鳞,绿瞳中没有一丝温度。 “……”荼溟额头滑落一滴冷汗,判断失误,这蛇妖的修为恐怕已有上千年。 蛇妖将尾巴上缠着的猎物送到面前,丝毫不在意持剑欲冲上来的荼溟,它先吃了这个,再去解决那个。 这两个小鬼灵力都不弱,吃了他们,它的修为必大增。 “嘶嘶——”蛇信子舔过沐昭苍白的脸,留下一道晶亮的涎水,这一行为看得荼溟怒火中烧,势要将它大卸八块,还未来得及行动,只见一道寒光闪过。 奄奄一息的沐昭,在蛇妖放松防备贴近他的那一刻,聚气为刃向它的脖颈划去。 第103章 一吻 面对这一变故,蛇妖的反应也是极快,将沐昭狠狠甩了出去,捂住被划破的脖子,鲜血从指缝中溢出。 “苒清——”荼溟及时接住了他,贯力让他退后了数步,勉强稳住身形,忙查看沐昭的情况,探上他的脉搏,伤得很重,五脏六腑皆有受损。 在荼溟拿出丹药准备喂他时,沐昭轻启没有血色的唇,虚弱地说:“别管我,趁现在,杀了它。” 荼溟眼角余光一直留意着那蛇妖的情况,沐昭的那一击,若不是它闪得快,定能斩下它的头颅,现在,要在它变回蛇形前赶紧杀了它,眸中闪过一丝挣扎,后将沐昭小心翼翼地放下。 虽然那蛇妖受了伤,但实力仍不容小觑,荼溟费了一番功夫将它斩杀,自己也挂了彩,所幸,伤得不重。 蛇妖消散后,留下一块不规则的骨头,散发着莹莹白光,荼溟随手将它捡起放入百宝袋。 处理好蛇妖,赶紧跑去查看沐昭的情况,他已经陷入昏睡,浅浅的呼吸和微弱跳动的胸膛让荼溟悬着的心稍稍放下。 不顾自身灵力有限,画下传送符阵,带着沐昭回缥缈宗望月阁。 灵力瞬间枯竭,身体如撕裂了般,荼溟咽下喉中的腥甜,将沐昭牢牢护在怀中,以防他在传送的途中与自己失散。 正与一乐兮品茶闲聊的止夜,神情微动,便见庭院中一道光芒散去后躺着的两人,不知生死。 “咦?”一乐兮还未来得及发表疑惑,面前已没了止夜的身影,忙起身过去。 止夜蹲下身查看两人的情况,虽然伤得很重,但并未危及性命,试图将被荼溟护在怀中的沐昭抱出来,却未成功,眸中闪过一丝复杂。 “他们师兄弟二人的感情,倒是一如既往的好。”一乐兮点评。 对此,止夜不置可否,将两人分开,抱着沐昭向室内走去,留下一句:“帮个忙,此事不必让宗主知晓。” 这话打消了一乐兮去悬壶居请人帮忙的念头,捡起地上的荼溟,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两人的身体恢复的很快,痊愈后开始了更加刻苦的修炼,蛇妖一事,让他们意识到自己的弱小,或许在同龄人中他们很强,但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而沐昭身上背负的东西更多,望月阁、缥缈殿两头跑,有时,荼溟一连几天都见不到他的身影。 “喜欢?”止夜察觉沐昭的视线总是似有若无地扫过桌上放置的玉佩,不动声色地问。 “……嗯。”沐昭微微点了点头。 他曾见过荼溟无事时,便拿着一块玉石一样的不规则石头打磨,雕刻,原来是送给他们的师尊,心中一时说不上来是什么滋味。 “我记得再过几日便是你的生辰,那为师就将此物送你做礼物。”止夜说着将玉佩推到他的面前。 这似乎不妥,沐昭压下心中的话,探出的手在空中停顿了片刻,终是顺从本心,将玉佩拿起,光滑圆润,散发着丝丝凉意。 止夜将他喜悦的神情尽收眼底,也不自觉被他感染,眸中浮现笑意。 起身离开的沐昭,在去缥缈殿的路上与荼溟不期而遇。 “等下。”本打算同他擦肩而过的荼溟瞟到一物,伸手将他拦下,垂下的手顺势将沐昭腰间的玉佩拽走。 “……这是师尊送给我的。”沐昭面色一白,眼神闪躲,小声辩解。 “呵!”荼溟嗤笑一声,垂眸看着他无措的模样,心中只觉烦躁,“他既不想要,便扔了。” 一道白色弧线从眼前划过。 “扑通”落入水中,溅起一朵水花,一圈圈涟漪四散,玉佩沉入水底,不见踪影。 沐昭紧咬下唇,克制着自己的情绪,待到荼溟的脚步声消失,他纵身跳入水池中,忘了施展护体灵力隔绝池水,幸好九月的天气算不上寒冷,凭着记忆的大概位置寻找。 冷静下来后的荼溟,方觉自己刚才做的过分,但又拉不下面子找沐昭道歉,他有去寻找被扔入水底的蛇骨玉佩,却未找到。 时光荏苒,十五岁的沐昭已经开始接手处理缥缈宗的一些事物,待在望月阁的时间越来越少。 而荼溟跟着止夜在人世间游历,名声大噪,沐昭被困高位一隅,身边空无一人。 繁花簇簇的山坡上,花树下,一幅岁月静好的画面被突然闯入的沐昭打破,他呆呆地看着躺在地上小憩的两人,忘了此来的目的。 哦,是得知了他们回来,立马放下手上事务,满心欢喜地跑来。 只见,他们旁边散落三两酒坛,是荼溟曾酿的酒,埋在玉兰花树下,约定长大后一起喝。 脚步声惊醒了荼溟,他半撑起身子,神情慵懒,带着几分醉意,狭长的凤眸淡淡地扫过沐昭,带着一丝轻蔑。 这一两年,他与沐昭的见面屈指可数,而他每次来都是为了止夜,这让他心中很是不悦。 但,一时也说不清这不悦是为何,是沐昭对止夜的依恋,还是止夜对沐昭的温柔,这两种似乎都让他难以接受,不禁想:师尊若是他一个人的师尊就好了。 “荼……”沐昭的声音戛然而止,倏地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幕。 而荼溟在他的注视下,慢慢俯身在醉酒沉睡的止夜唇上印下轻轻一吻,眼角余光瞥见沐昭落荒而逃的身影,荡起漫天蒲公英,模糊了他的视线。 荼溟收回目光,来不及整理自己的思绪,便撞入一双古井般平静的眼眸,吓得他当即直起了身,嗫嚅道:“师、师尊?” 他是什么时候醒来的?还是说,他根本没有醉,一直醒着? 止夜仿佛没有看见他的羞赧和无措,唇上残留的触感和温度提醒着他发生了什么,内心毫无波动,重新闭上了眼睛。 那离经叛道的一吻给沐昭的冲击可不小,跌跌撞撞地跑回缥缈殿,将自己关在房间里,一颗心怦怦狂跳。 仍是无法接受荼溟竟对他们的师尊抱有这样的心思,但两人在一起的画面,看上去确实般配极了,淡漠与疏狂,却深深刺痛了他的眼眸。 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心绪翻涌,满腔苦涩,无处诉说,只感觉到背叛。 夜里,他更是做了一个难以启齿的梦。 在梦中,荼溟亲吻的人变成了自己,缠绵悱恻,他将人压到了身下,荼溟看着他,任他予取予求。 然后,沐昭便被惊醒了,他怎么会做这样的梦?呼吸沉重,面红耳赤,无欲无求的他,第一次知道了欲望。 而这欲望,他无处安放,更无法宣之于口,告诫自己荼溟喜欢的是止夜,他的情愫只能藏在心中,不见天日,压抑的积攒,等待爆发的那天。 而荼溟也一时不知怎么面对止夜,下山独自历练整理自己的感情。 再回来时,他与沐昭走向了决裂。 第104章 师徒 又是十五的日子,夜色如浓稠的墨砚,深沉得化不开,不见明月。 尚未入睡的沐澜察觉到禁地异动,心中浮现隐隐的不安,当即向后山而去,入眼的画面让他微皱眉。 禁地结界完好无损,仿佛刚才的异动是他的错觉,沐澜抬头看了一眼夜空,漆黑压抑,不久后怕是有一场不小的暴风雨。 抬脚踏入禁地之中,拂开浓雾般的黑气,瞬间亮如白昼,也让他看清了那不远处,悬浮在半空中的两人。 轻阖双眼,盘腿相对而坐的止夜和沐昭,身下是一道不知名的符阵,两人对沐澜的到来没有任何反应。 走近后,沐澜方知不对,看着沐昭面色苍白,神情痛苦地承受身下阵法传输的力量,脑海中突然浮现“容器”二字。 这止夜竟然妄想将禁地之力注入沐昭的体内,来不及多想,沐澜指尖汇聚一道光芒,将脚下阵法毁去。 “唔。”止夜闷哼一声,唇角溢出鲜血,睁开的眸中一片清冷,对上沐澜深沉的目光。 “解释。”沐澜的两字听不出喜怒,看着阵法散去后,本浮在半空中的沐昭坠落倒在地上,却没有醒来,但面色已不似刚才那般苍白,紧皱的眉头舒展。 “……”既然被撞破了,那止夜也没什么可解释的。 视线扫过地上的沐昭,随着他年龄的增长,力量的增强,越来越不好控制,虽然没有意识,仍想做反抗,导致禁地之力不稳,被沐澜察觉。 只见一道寒光闪过,望月出鞘,止夜的剑气带着杀意,心怀戒备的沐澜拔剑格挡,眸中闪过一丝震惊,这止夜竟然想杀他! “目的,你对苒清做了什么?”利剑相撞迸发出刺眼的火花,沐澜问出这话时,持剑的手轻微的颤抖。 “现在关心这些,晚了。”止夜神情悲悯地看他,手下的动作却是招招致命,“你不是个好丈夫,也不是个好父亲,沐澜,你这一生真失败。”语气冰冷刺骨。 虽然知道他这话是故意扰乱自己心神,但沐澜却做不到无视,话语如刀子般刺入他的心中,也让他挥剑的招式有了破绽。 “噗嗤”利剑刺入血肉,望月刺入他的肩头。 而沐澜仿若未觉,伸手抓住背后袭击的长剑,欲打出的一掌,在看清偷袭者的面容时,瞬间收了招式,遭到反噬,气血翻涌,喉间一股腥甜。 “我沐澜的儿子岂会做他人的傀儡!”骤然爆发的灵力将两人震飞。 灵力汇聚指尖,沐澜向沐昭而去,将指尖的光芒汇入他的眉心,只见他的身体软倒下去,陷入了昏迷。 见状,沐澜不敢多作停留,止夜已经持剑向他而来,两人之间,不是你死,便是我亡。 昏睡中的沐昭只觉得好吵,费力地睁开眼睛,没有焦距的瞳眸中映出不远处打斗的画面,电光石火间,利剑刺入其中一人的胸膛。 眨了眨眼睛,画面清晰了起来,疑惑道:“师尊?宗……”失了声音,瞳孔骤缩。 只见,止夜残忍的抽出刺入沐澜胸口的望月,鲜血喷溅,止夜不躲不闪,汇聚雷霆之力的左手打在沐澜的伤口,就算那一剑他侥幸不死,这一击也必断其生路。 浑身浴血的沐澜如断线的风筝般飞了出去,被大脑一片空白,如坠冰窟的沐昭抱住,跌坐在地上。 “宗主,”沐昭无措地看着他逐渐变得灰白的面色,双手捂住一直流血的伤口,输送灵力,“你,你别死……”语气乞求,泪水滑落脸庞。 此时的沐澜意识已经模糊,嘴里重复呢喃着两个字“青柠”,恍惚中,他看到她了,一如初见,唇角微微上扬。 眸中的光逐渐涣散,失了焦距,勉强抬起准备拭去沐昭眼泪的手也无力落下。 止夜冷眼旁观,见沐昭还在输送灵力,出声提醒:“他已经死了。”语气淡漠。 死、死了? 良久,沐昭抬起充血通红的眼眸,面色惨白,死死盯着止夜,他敬爱的师尊杀了他的父亲,让他如何接受? “为什么?”他以为自己会歇斯底里地发出质问,但出口的三个字很平静,除了嗓音有些沙哑。 “世人总爱问为什么,阿昭,我也想知道为什么。”止夜垂眸看着他,无悲无喜,“妻灭夫,父杀子,子弑母。” 突然,止夜发现禁地之力在悄无声息地涌入沐昭的身体,眸中闪过疯狂,他成功了? 沐昭敏锐地察觉到止夜的情绪波动,在他的注视下缓缓站起身,召出佩剑。 “十年师徒情,缘尽于此,止夜,我会杀了你。”手中清风嗡鸣,沐昭浑身肃杀之气,脸上还有未干的泪痕,禁地之力在他周身萦绕。 “哈哈哈……”止夜放声大笑,少见的情绪外泄,眸中的疯狂与偏执,不似谪仙模样,染血的他像极了地狱恶鬼。 剑刃相撞,爆发出的强大力量让两人的发丝衣摆猎猎作响。 “就这?想杀我,不免有些痴心妄想。”止夜神情已经恢复平静,看着他的眼眸无波无澜,“阿昭,你让我失望了。” “……”沐昭虎口撕裂流出鲜血,清风脱手被止夜击飞,这一击便耗尽了他全部灵力,狼狈躲闪。 “没关系,你不行,还有荼溟。”止夜漠然地说,数道剑光将沐昭包裹,准备送他和沐澜团聚。 “你不准动他!”沐昭戾喝,瞳眸逐渐被血色覆盖,向止夜冲去,任凭剑光在他身上留下深可见骨的伤痕,白衣被鲜血染红。 “嗯?”止夜眸中一闪而逝的疑惑。 只见沐昭从心口抽出一把长刀,携毁天灭地之势,模样已然失了神智。 “怀远?”止夜一瞬的失神,忘了躲闪,而望月从他的手中飞出,自动挡下了这一击,爆发出刺眼的光。 猝不及防的两人流下血泪,只觉眼前苍茫一片。 “暝?是你吗?”止夜声音颤抖地问,摸索着向他靠近。 而沐昭听着他的动静,毫不犹豫地出手,将对面之人腰斩,想要收回长刀时,发现被对方紧紧抓住。 眼睛不能视物,止夜摸索着手中的长刀,感受着它的纹路,真的是怀远,他的表情一时看不出是哭还是笑,感受着生命一点点流逝。 愿,这次真的是解脱。 “呵,天道。”一声讽刺的轻笑,止夜的身形消散。 第105章 诛心 深夜的暴风雨掩盖了禁地的异动,待到众人发现不对劲时,已经是第二天下午了。 除了重伤昏迷不醒的沐昭外,他们找不到沐澜和止夜的身影,就像凭空消失了一样,一时间人心惶惶。 待沐昭醒来已经是三天后了,整个人被纱布包裹严实,浑身犹如被拆卸重组,动一下手指就能牵扯全身的伤痛。 床前围了一堆的人,以他的姑姑沐晴为首,问:“禁地之中发生了什么?宗主和止夜君在哪儿?” “……”沐昭张了张嘴,没有发出声音。 禁地中发生的事,他回想起来仍觉得像一场梦,没有一丝真实感,他失控后,不记得自己究竟有没有杀死止夜,从沐晴的问话中得知,他不见了,是死了?还是逃走了? 而他又该怎么解释这一切,止夜杀了沐澜,原因呢?而自己又在其中充当着什么角色? 眨了眨干涩的眼睛,沐昭看着心思各异的他们,真相对他们而言一点都不重要,他们只在乎各自的利益,神情麻木地移开视线。 “你们不要一个个都围在这,病人需要休息!”花知晓端着一碗药,强挤进人群,开始撵人,目光扫过床上毫无生气的沐昭,眸中闪过一丝心疼。 “禁地结界破损,宗主和……止夜君为修补结界牺牲。” 声音不大且沙哑,却清晰地落入每一个人的耳中,对沐昭的话表现出不可置信,一时又说不出反驳的话来,一个个神色古怪。 “别想那么多,先把伤养好。”叠溪从外层走进来,压下心中的悲伤和疑惑,接过花知晓手中的药,小心翼翼地喂沐昭服下,“一切有我。” 沐昭没有说话,泪无声地滑落没入发中。 而在外游历的荼溟听到这一消息时,事情已经过去了半个月之久。 他回到缥缈宗时,正下着大雨,电闪雷鸣,荼溟毫不在意地任凭雨水打落在他身上,神情慌乱地在望月阁寻找那熟悉的身影。 没有,哪里都没有,他感知不到属于止夜的气息,呆呆地在花树下站了很久。 “啪嗒”一朵玉兰花被雨水打落在他肩头,将荼溟惊醒,缓缓握紧了拳头,一身肃杀之气地向缥缈殿走去。 察觉到荼溟气息的沐昭,已撑着一把伞快步向他走来,他有很多话想要同他倾诉,在对上他冰冷的视线后如遭雷击,僵在原地。 “荼溟……” “沐苒清,为什么死的不是你?”荼溟打断他的话,挥手打落撑在两人头顶的伞,满腔愤恨,字字诛心。 “……”沐昭嘴巴微张。 本就没有血色的脸庞变得更加苍白,雨水瞬间将他打湿,衣服贴着他单薄的身躯,那深可见骨的伤还未痊愈,这些天他瘦了很多,此刻的模样仿佛风一吹就能倒。 是啊,为什么死的不是他?沐昭嘴角想扯出一抹笑,却没有成功。 所有人都觉得死的应该是他,连他自己也这样认为,可他心有眷恋,他舍不得,他可以忍受所有人说这句话,唯独,荼溟不可以,心仿佛被撕裂。 荼溟薄唇紧抿成一条线,双手紧握成拳,咯咯作响,话出口便后悔了,却已是无法收回,他分不清此刻的感受,只觉快要窒息。 雨水模糊了两人的视线,无声地对峙。 “别……”沐昭抬起的手,终是什么都没有挽留住,漫天雨水从指缝中溜走。 幽月潭,荼溟在止夜的墓前不吃不喝,不眠不休守了三天。 他对止夜的感情,并不一定是爱,但他的离世,将这份朦胧、没有答案的感情定格,永远留在了心里。 三天后,他离开了缥缈宗。 沐昭站在宗门前,眸底藏着克制和隐忍,看着他的背影一点点消失,直至再也看不见。 一月后,人世间出现了一个组织,名为去邪归正,宣称铲除世间不公,惩恶扬善,这个组织所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在一夜之间覆灭了为祸多年的雪月宗,而他们只有两个人。 “没事?”荼溟看着篝火掩映下尔遇苍白的面色,关心地问。 “死不了。”尔遇简单包扎着身上的伤口,眸中一片平静,他终于为家人报仇了,突然想起了什么,说:“少主几天后就要继任宗主之位了,你不回去吗?” 闻言,荼溟心中一紧,眸中闪过一丝恍惚,抿唇不语,拿着一根木棍拨动着面前篝火。 “嗯?你和少主之间发生了什么?”尔遇一早便想问了,“别说没什么,之前大选在秘境试炼中你俩那生死相依,不离不弃的样子,我可是到现在都记得。” “你在说什么?”荼溟皱眉,秘境试炼?他没什么印象了,眸中一闪而逝的黯淡,“我和他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哈?”这下轮到尔遇傻眼了,“你在逗我吗?” “我们的去邪归正算是建起来了,下一步便是招人。”荼溟转移话题,明显不想再谈论有关沐昭的事,那会让他想到已经不在了的止夜,心中浮现一丝悲伤。 “……”尔遇张了张嘴,终是把话咽下,他们师兄弟二人的事,他这个旁观者无权干涉。 “从雪月宗搜来的钱财,在补偿了那些受害人之后还剩不少,我们先确定一下去邪归正的选址,在没有稳定的收入前,我们要省着点花。”尔遇顺着他的话往下说。 “嗯。” 沐昭继任的那天是个风和日丽的好日子,而他就像一个精致华美的摆件,这是站在人群中的荼溟脑海中浮现的印象。 他长高了,几乎快与自己差不多的个头,却很是清瘦,显得身形更加的颀长。 墨色长发被玉冠高束,垂下两条丝绦落在胸前,白衣纤尘不染,用银线钩织的暗纹折射出夺目的光彩,走过,身上繁复的配饰发出“叮铃”的声响。 荼溟看着他一步步走上阶梯的背影,那份孤独刺痛了他的眼眸,可以说是落荒而逃。 而在那一刻,沐昭敏锐地察觉到什么回头,茫茫人海中,他的视线寻不到焦距,他在期待什么? 收回视线,看向几步之遥的高座,这是枷锁,是囚笼,将他此生都困在这里,而那个说要陪着他的人,在时光飞逝中走散了。 雪月宗能屹立百年不倒,不是因为它有多厉害,而是纷杂的利益和关系,如蛛网般丝丝缕缕缠绕着修真界各名门世家。 去邪归正的出现将它打破,所以,他们容不得这异类,与雪月宗交好的门派打着为其报仇的名号欲将它铲除,被沐昭以雷霆手段压下,现在的去邪归正还如幼子般,经不起风浪,需要有人为他保驾护航。 而他这样纵容去邪归正的后果是——反噬到了缥缈宗自己身上。 第106章 业火 六年的时间,去邪归正已经成长到需要众人仰望的地步,它吸纳了不少高深莫测的散修,多是愤世嫉俗之辈,他们一拍即合,清洗藏污纳垢的修真界。 普通人对此拍手叫好,津津乐道,名门修士对其咬牙切齿,称为邪魔歪道。 直到一份洋洋洒洒近万字关于缥缈宗的罪名,昭告天下,荼溟也展露出了他的野心,称帝,一统修真界。 缥缈殿,七脉齐聚,面前放着的是那份不知传阅了多少遍的罪名,每个人面色都不好看。 上面是对他们七脉的批判,骄奢淫靡,专横独断,身为天下第一大宗,自私自利,下面还有各宗门世家的签名,一时间将缥缈宗推到了风口浪尖,质疑、诋毁的声音越来越多。 “荼溟他什么意思?我现在就带人灭了他,忘恩负义的狗东西!”玉禹笙第一个坐不住,上面有关他的事迹最多,虽然夸大其词,但确有其事。 “你最好先解释一下。”祈颜开口,目光冷厉,上面的桩桩件件都让她心惊。 “呵!”玉禹笙不屑一笑,“祈颜,别太把自己当回事。” “现在不是内讧的时候。”沐晴不容置疑道,把目光投向一言不发的沐昭,其余人也跟着看去。 只听沐昭不动声色道:“他来了。” 众人还未反应过来他口中的他是谁,面前已没了沐昭的身影。 幽月潭,两人再见到彼此都有着陌生,但有关对方的消息却是一清二楚,荼溟现在看沐昭都需要微微仰头了,这让他很不爽,有点无法接受曾经的小糯米团子长得比自己还高了。 而沐昭看着他,神情隐忍克制,但压抑的情感仍如潮水般涌现。 察觉到沐昭神情异样的荼溟轻挑眉,却无意追究,淡漠地说:“师兄弟一场,你若归顺于我,本座便放了缥缈宗的人,如何?” 这个提议,作为沐昭沐苒清,他是愿意的,但,他是缥缈宗的宗主。 “荼溟,去邪归正的人太过杂乱,心思各异,现在的你们是有共同的目标,才……” “闭嘴,我不是来听你说教的。”荼溟打断他的话,他的宗派如何,他自己心里清楚,他不需要忠诚,只要臣服。 “看样子,你是不打算跟着我?”荼溟看着他的目光变得危险,周身散发出压迫感。 “……”沐昭抿唇不语。 荼溟看不懂他复杂的目光,轻叹了一口气,狂歌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的手中,无奈道:“说实话,我并不想和你动手啊,师兄!” 随着‘师兄’二字,寒气逼人的剑光也随之向沐昭而去。 “当”剑刃相撞,又很快各自撤回,试探着对方的深浅,一时分不出胜负,彼此都不敢大意,却又保留了几分,未出全力。 只见汹涌的火光染红了天幕,沐昭一时分神,被荼溟找到机会,一掌打在他的胸口,狂歌紧随而至架上他的脖颈,浅笑道:“你输了。”打了他的那只手紧握成拳背在了身后,微微颤抖。 五脏六腑皆有受损,但并不致命,那一掌,他用了七成的力。 “你做了什么?”沐昭咽下喉间的腥甜,仿佛看不见架在脖子上的利剑,冲过去拽住他的衣襟,嗓音沙哑地质问。 “……”荼溟心脏漏跳几拍,若不是他收剑快,沐昭可能已经死了,锋利的剑刃仍是划破他白皙脆弱的脖颈,鲜血流出,将衣领染红。 此情此景,荼溟竟一时不敢直视他的眼睛,试图掰开他的手,却没有成功。 相近的距离,甚至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空气中的灼热和燃烧的声音,让沐昭无心多想此时的暧昧,目光死死盯着荼溟,压抑着怒火:“说话。” “你够了,沐苒清。”感觉自己被压制的荼溟眸中闪过不悦,“看来你还不清楚自己的处境啊!” “从今天起,缥缈宗将不复存在,去邪归正将取代它的地位。”荼溟看着被业火笼罩下的缥缈宗,只觉无尽的快意,眸中闪烁着毁灭的疯狂。 沐昭看着他,只觉得无比陌生,缓缓松开了握住他衣襟的手,转身就要向大火中走去。 “你想救他们?”荼溟一把拉住他,按住他的脉门,眸中一闪而逝的狠戾,“师尊不在了,你算是我这世上仅剩的亲人,所以,我不会杀你。” “……”沐昭只觉讽刺。 “跟我走。” 荼溟带着受伤的沐昭回了去邪归正,并喂他吃下一颗封锁灵力的药,将他囚禁在一座布下结界的别院中。 “你的伤……” “荼溟,你回来了,有没有受伤?”一道娇俏的女声打断他的话,紧接着一位紫衣少女出现在屋内。 少女看着屋内的情形,愣了一下,荼溟的手还放在沐昭缠着绷带的脖颈上未收回,眨了眨眼睛,自来熟道:“我是荼溟未过门的妻子雅洛。” 荼溟对她这话已经懒得再纠正和解释,沐昭本就苍白的面色变得更加没有血色,脑中只回荡着‘妻子’二字。 “你就是沐昭,我听说过你,真是闻名不如见面,你长得可真好看。”雅洛凑近几分,盯着他瞧,受伤虚弱的模样惹人心疼,咽了口唾沫。 “……谬赞,姑娘天姿国色。”沐昭神情不自然地扭头,两人站在一起倒是般配,压下心中的苦涩和一丝嫉妒。 “嘻嘻,若不是我已经爱上了荼溟,肯定嫁给你。”雅洛半开玩笑半认真道。 “……”荼溟无语地瞥了她一眼,将她轰了出去,在结界上设下禁制。 这个女人是三年前来去邪归正的,说什么对他一见钟情,非他不嫁,死缠烂打要跟着他,若不是看她身手不错,荼溟真想给她打回原形。 “恭喜。”沐昭轻启唇,吐出两个字,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嗯?”荼溟疑惑地一挑眉,这沐昭总不会是恭喜他覆灭了缥缈宗,那就是恭喜他和雅洛?神情一时变得古怪。 不知想到了什么,玩味地说:“不知你那小未婚妻在业火下,逃出来了没?” “荼溟,你在滥杀无辜。”沐昭抬眸冷冷地看他,关于他的未婚妻,不过是家族的一厢情愿,他从来没有答应。 “无辜?”荼溟觉得好笑,面色也冷了下去,“他们可不无辜,他们享受着缥缈宗的权利和荣耀,生下来便高人一等,拥有着普通人一辈子都无法企及的地位和财富。” “你现在的所作所为,不过是将去邪归正变为第二个缥缈宗。”沐昭为他的话语感到心惊。 “……”荼溟对他的话不置可否。 随着权利的提升,欲望和野心也在不断增长,他还要力量,足以毁天灭地,扭转乾坤的力量,他要让止夜起死回生。 话不投机半句多,两人不欢而散。 第107章 改变 缥缈宗的业火燃烧了近半个月才熄灭,连天都烧红了,这幅惊心动魄的画面,见之此生难忘。 在外的尔遇得知这件事后,和荼溟大吵了一架,若不是雅洛在一旁拦着,两人非得大打出手,最后,尔遇负气出走。 “唉,不是我说你,至于吗?何必呢?生什么气嘛!”雅洛跟在尔遇身旁,不解地哀叹,魅惑的狐狸眼斜睨着他,生起气来的尔遇真可怕,让她一时都不敢造次了。 这还是她第一次见尔遇生气,没了平日的温文尔雅,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冷意。 “……”尔遇抿唇不语。 “哎呀,你别走了,你准备走到地老天荒吗?”眼看天色已晚,雅洛伸手拽住了他的胳膊,挡在他面前,阻挡他的步伐。 “你不必跟着我。”尔遇故作冷漠地说,却放任她拽着自己。 “那怎么行?万一你丢了呢!”雅洛一本正经地看他,松开了手,“你和荼溟是好兄弟,别为了这一点小事伤了和气。” “小事?”尔遇强压心中怒火,“缥缈宗是我们的师门,他竟然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 雅洛垂眸看着他起伏的胸膛,没有言语,她无条件支持荼溟的任何决定。 “他已经不再是我认识的那个荼溟,随着去邪归正的壮大,他变得偏执疯狂,对权利、力量的渴望让他迷失了本心,丢了初衷。”尔遇平复心绪,苦涩一笑,他拉不回他,只能看着他越来越陌生,秘境中的那个少年再寻不到。 对他的话,雅洛也有相同感受,但她无所谓,她只要荼溟开心就好。 不过,“他囚禁了沐昭,要他归顺去邪归正,到时我们就是一家人,皆大欢喜,不必计较这一时的得失,你不要生气了!”雅洛状似无意的透露,眸中闪过一丝诡谲。 什么?尔遇脸上浮现震惊之色,追问:“宗主现在在哪儿?” “你回去不就知道了,别生气了,好不好?”雅洛拽着他的袖子晃了晃,巧笑倩兮地看他。 而沐昭因为灵力被封,再加上忧思过重,寝食难安,那一掌所受的伤迟迟未好,荼溟也在有意延缓他这伤势,脖颈的伤口倒是痊愈了,未留下疤痕。 荼溟站在院中的海棠花树下,皱眉看着屋内倚靠窗边发呆的沐昭,他察觉到自己来了,却吝啬于给他一丝目光。 这几天来,荼溟也习惯了他的无视,但内心却有一股无名之火,无处发泄。 犹豫了一会儿,荼溟还是走了进去,桌上的饭菜未动分毫,眸中闪过一丝戾色,他灵力被封,需要食物来维持身体机能。 但,显然,他以绝食来无声反抗。 “叠溪带着缥缈宗残存的人去了妖界羽族。”荼溟试图唤回他的注意力,“话说,你这个宗主当得可真失败,知道吗?缥缈宗多数弟子都归顺了我,也正因如此,我那把火才放得如此顺利。” “轰——毫无预兆,措手不及。”荼溟扬起一抹既天真又残忍的笑。 “……”沐昭垂首敛目,默默听着。 “沐苒清,你就没什么想说的吗?”面对他这态度,荼溟的笑容僵了一下。 “你想听我说什么?”沐昭抬眸看向他,平静地问。 闻言,荼溟倒是愣了一下,眸中闪过一丝懊恼,盯着他苍白的容颜,一字一句道:“说你臣服于我。” “……”喉结上下滚动,沐昭眸子黑的发沉,袖中的手紧握,勉强压制心中的邪念。 在这目光下,荼溟竟感到一丝不自在,仿佛自己赤身裸体呈现在沐昭的眼中,他感受到了亵渎,但这就像是天方夜谭,他一时想不明白。 所幸,沐昭收回了视线,那诡异的气氛瞬间消失。 下一秒,荼溟便感觉到不对,一把抓住他的手,搭上他的脉搏,怒火中烧。 沐昭抬手挣脱,擦去唇角溢出的血迹,疼痛压下了欲望,以至于没有太过失态,只是目光复杂地看着愤怒的荼溟。 空了的手紧握成拳,荼溟克制自己的情绪,咽下差点脱口而出的话,你不要命了吗? 黑着一张脸,荼溟掏出一颗丹药,不由分说地喂到沐昭的口中,指尖碰触到他柔软的唇舌,不知是他的错觉还是什么,他感觉手指被舔了一下。 收回时,指尖有濡湿之感,荼溟神情一瞬的不自然,藏在袖中轻轻擦拭,看着沐昭的目光也变得晦涩起来。 反观沐昭一脸泰然自若,丹药进入腹中便起了效,苍白的脸恢复了一点血色,看着荼溟转身离开的背影,舔了舔嘴唇,眸中是令人心惊的欲望。 心烦意乱的荼溟前脚刚离开,尔遇后脚便溜了进来。 “宗主?”尔遇看着他,哑了声音,单膝跪地。 “……你还认我这个宗主?”沐昭认出来人,平淡的语气中听不出喜怒,心中却有着一丝意外。 尔遇觉得这话比打他一巴掌还难受,头垂得更低了,羞愧道:“缥缈宗的教导,我从未忘记,我现在就带您出去!” “不必。”沐昭拒绝他的好意,他若是想走,没人可以拦得住他。 “为什么?”尔遇不解,抬头看他。 沐昭起身将他扶起,对上他的视线,淡然道:“你是去邪归正的副宗主,不必跪我,若你真的想帮我,就去羽族帮我找到叠溪,告诉他不要轻举妄动,缥缈宗仍在。” “我一定把话传达!”尔遇承诺。 “谢谢。” 转身准备走的尔遇突然想起了什么,神情复杂地说:“我没想到他会这么对你,当年在秘境之中,他把你看的比自己的命都重要,为了能和你站在一起,他忍受和付出了很多。” “我能冒昧地问一句,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吗?”尔遇摸了摸鼻子,尴尬地问,他也曾问过荼溟,没有答案,但他总觉得事有蹊跷。 “……”他也想问。 为什么他捡来的,本一心一意为他,只属于他的哥哥,怎么就不见了呢? 他的沉默似乎在尔遇的意料之中,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沐昭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离开的,静静地看着院中的海棠花瓣飘落。 他们之间,是因为止夜,眸中一闪而逝的落寞,仍对当年禁地之事耿耿于怀,他不相信止夜就这么死了,相比起沐澜,他对止夜的感情更深,更无法接受他所做的事。 所以,无事时他便待在禁地,以期望忆起那晚缺失的记忆,然后,他发现一缕残魂。 第108章 欲念 荼溟近来很烦恼,他拿软硬不吃的沐昭没办法,难不成要软禁他一辈子? 似乎,也不是不行。 但,看着他整天死气沉沉的模样,荼溟大发慈悲的给予他一部分自由,让他在自己的去邪殿内自由行动,依旧封着他的灵力。 “你在研究禁术?”压抑着怒火的质问。 走进书房的荼溟被这扑面而来的话惊得一个怔愣,紧接着便看到他手中拿着自己藏起来的书,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 “谁让你看的!”一个闪现到他身边,夺过。 “荼溟,你觉得自己有几条命可以练上面的禁术?”沐昭逼近他,将他困在自己与书桌之间。 本来有一丝心虚的荼溟被他的话勾起怒火,脸色很不好看,以至于丝毫没察觉两人过于暧昧的姿势,瞪着他,讥讽道:“你以为你是谁,我的事你少管!” “……”沐昭的视线不自觉落在他一张一合的嘴唇上,舌头也随着说话一伸一缩。 只觉气血上涌,猛地转身,背对着荼溟。 “???”荼溟一脸疑惑,因他转身的动作弧度过大,衣服头发扫过他的身体,虽然不疼,但感觉怪怪的。 再看沐昭极力压制微微颤抖的身体,脑海中冒出一个念头,这是被他气哭了?不至于? 就在荼溟胡思乱想,准备绕到他面前之际,传来沐昭低沉的声音:“我是你师兄,自然有责任管你的事。” “……”突然无法反驳了呢。 调整好情绪的沐昭转过身,微红的脸庞不知是气得还是怎么的,看着如鲠在喉的荼溟,唇角不由勾起一抹浅笑,道:“你说过的,我是你这世上仅剩的亲人,忘了吗?” 而他又何尝不是只有荼溟了。 他当然没忘,只是不想承认,他的目光和笑容让荼溟感到一丝危险,不禁皱起眉头,沐昭不过是自己的阶下囚,还被封了灵力,根本构不成威胁。 想到这,瞬间又底气十足,一把拽住沐昭的衣领,鼻尖几乎相贴,只听荼溟意味深长地说:“你想要管我啊,可以。” “只要你加入去邪归正,师——兄。”声音低沉诱人。 答应他,被荼溟气息包裹的沐昭呼吸都停止了,心中只有一个念头,让他不管不顾地开口:“我……” “荼溟,你们?”雅洛一脸震惊地看着两人,从她的角度看去,两人像是在接吻。 “嗯?”荼溟扭头,然后就感到一个柔软的东西擦过他的脸颊,让他不敢去细想,松开了握着沐昭衣襟的手,将他推开,向外面走去。 “什么事?”荼溟无视她古怪的面色,只觉室内空气闷热,被外面的冷风一吹好多了。 掌心的刺痛让沐昭清醒,内心无限的凄凉,看着两人离开的背影,沐昭沐苒清,你究竟在做什么?你怎么可以有如此龌龊的心思。 人家娇妻相伴,你算什么?仗着儿时情意不自量力。 可真是虚伪至极,沐昭缓缓闭上眼睛,这无法宣之于口的爱折磨得他快疯了,他等着失控的那天。 跟在荼溟身侧的雅洛欲言又止,这些天来,荼溟的多半心思都放在了沐昭身上,她只从尔遇口中听说过这对师兄弟,但,她眼中的两人,给她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感觉。 这让她感受到了危机,要知道,她陪在荼溟身边三年,可没换来他的丁点特殊对待。 在她一开始自称是荼溟妻子时,他还会冷漠的反驳,给她警告,后来,便任由她随便说了,她还以为自己走入了他的心。 现在看来是不在乎,无所谓。 雅洛不自觉放慢了脚步,而荼溟仿若未觉继续走着,她看着他即将消失在拐角的背影,轻咬下唇,内心挣扎。 曾被她打消的念头又冒了出来,眼前已没了荼溟的身影,眸中一闪而逝的暗色。 自那日书房分别后,沐昭一连几天都没有再见过荼溟。 “呵!”他发现了?沐昭唇角扬起一抹病态的笑,转瞬即逝,看了一眼天边的残阳,决定去荼溟的寝殿找他。 推开门,一股奇异的幽香扑面而来,沐昭微蹙眉,寻着香味看到几案上的雕花镂空紫金香炉。 正冒着丝丝缕缕的白色烟雾,散于空气中,再被吸入肺腑。 荼溟什么时候喜欢熏香了?沐昭走近,伸手轻轻拂过那烟雾,淡雅清香,又有一股他不知道的香味在其中,让他微微眯了眯眼睛。 在一旁坐下等着荼溟回来,待他察觉到不对劲时,已经晚了。 浑身虚软无力,面色潮红,心跳加速,呼吸沉重,身体异常的反应让沐昭将视线锁定在了那香炉上。 而荼溟进来后看到的就是一副……怎么说呢?他一时想不到词汇。 “你怎么了?”关心要紧,荼溟飞快走到他身边,看着他衣裳凌乱,一脸隐忍痛苦的模样,额头布满细密的汗珠。 伸手搭上他的脉搏,接触到他的皮肤,只觉得好烫,整个人都透露着一种诱惑的绯红。 “荼溟……”沐昭抬眸看他,声音哑得厉害。 “你?”荼溟撞入他燃烧着欲火的眼眸中,一个激灵,他知道沐昭怎么了,咽了口唾沫,收回手转身就想跑,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跑,但第一个念头就是如此。 可惜,没有成功,沐昭反手扣住了他的手,并按住他的脉门。 “嘶——”荼溟吃痛,沐昭按下的力气极大,似乎在惩罚他的逃离,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你的灵力并没有被封住?” 对此,沐昭用行动回答了他的话。 不知为何,荼溟感觉自己的身体也在发生着同沐昭一样的变化,被他一扯,便倒在了他的身上。 这个单人座椅根本承受不住他们两个成年男子,眼看就要栽倒,沐昭带着他一翻身倒在了地上。 “沐昭,沐苒清你给我清醒一点!”命脉掌握在他的手中再加浑身无力,荼溟只能恼羞成怒地吼着压在他身上的沐昭。 “……”沐昭其实很清醒,也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还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操,你别这样,我给你找女人,快起来!”荼溟眸中一闪而逝的慌乱,他怎么感觉沐昭更兴奋了呢,耳中全是他沉重的呼吸声。 听到他话的沐昭,眸中闪过一丝不悦,决定不再忍耐,他其实是一个自私卑劣的人。 “唔……”一吻封唇,堵住他想说的话。 但,荼溟又怎么能接受接下来会发生的事,张嘴咬了沐昭的唇,血腥味顿时弥漫在两人的口腔,沐昭丝毫没有退却,反而吻得更深了。 或许,这已经不能叫吻了。 荼溟不甘心,却又不忍心再咬,任他的舌头在自己口中翻搅,来不及吞咽的口水顺着嘴角躺下,洇湿了身下的地毯。 第109章 折磨 再次醒来,已经是第二日下午了,浑身的疼痛提醒着荼溟昨天发生了什么,那屈辱、放浪的一幕幕在脑海中闪现。 而他此时正被沐昭抱在怀中,看着他熟睡的容颜,眉宇间带着餍足,荼溟额角青筋突突地跳着,脸一会儿红,一会儿白,眸中一闪而逝的杀意。 “嘶——”抬脚将沐昭踹下床的荼溟倒吸一口凉气,难言的疼痛让他扭曲了面容。 “扑通”沐昭连人带被子一起滚下床,茫然地抬头便看到荼溟欲杀人的目光,心中咯噔一跳。 但配上他情欲未消的样子,说不出的诱惑,喉结上下滚动,不动声色地起身靠近。 “滚,离我远点!”声音沙哑,荼溟的身体瞬间紧绷,抗拒他的靠近,神情变幻莫测,握紧的拳头紧了又松。 “……哥哥,你准备翻脸不认人吗?”沐昭眸中一闪而逝的受伤,目光灼灼,浑身散发着危险的气息。 他自是料到了醒来后的局面,却无应对之法,他在赌,赌他在荼溟心中的分量。 “是你下的毒?”荼溟无视他的话,质问,面色阴沉不定。 他确实无法狠下心杀了沐昭,他觉得自己的内心很矛盾,对昨晚的事,在心理上是屈辱,身体上却不可否认地感受到了愉悦,一时也不知该拿他怎么办? “不是。”原来自己在他心中这么卑鄙无耻的吗?沐昭眸中一闪而逝的暗色。 每天看着荼溟在他面前晃悠,他也不是没有想过占有他的方法,他有很多难以启齿的梦,醒来后便是对自己深深的唾弃,外人眼中的谪仙,其实是个内心肮脏的变态,他却沉沦其中,一梦经年。 所以,在推开门的那一瞬间沐昭便察觉了,只是…… “这件事,我会查清楚。”荼溟扭过头不去看他,垂下眸子,平复心绪。 但昨晚的画面总是不经意闯入脑海,身体深处传来一股酥麻的感觉,如触电般传遍四肢百骸,难道那毒还未散? 突然想到了什么,荼溟表情凶狠地向沐昭扑去,两人一起倒在了地上。 荼溟骑跨在他身上,一手掐住他的脖子,一手按在他的胸膛,凤眸微眯,沉声道:“你的灵力为什么没有被封?” 他一直在欺骗自己,是何目的? 掐着他脖子的手一点点收紧,荼溟看着他逐渐变红的脸,眼尾不受控制的生理泪水,内心挣扎了一下,随即浮现一丝扭曲的快感,他喜欢看人垂死挣扎的样子。 “……”沐昭只觉呼吸不畅。 但他面上丝毫不显慌张,一副将生死置之度外的模样,眸子发沉地看着他,手覆在他的腰间。 掌心的温度透过薄薄的里衣传入荼溟的肌肤,让他整个人一僵,身体记忆被唤醒,而且这个体位,怒火更盛,按在他胸膛的手抬起,掌心无声地出现几枚透明的细长针。 手掌翻飞,荼溟将这几枚针刺入沐昭的身体,封锁他的经脉和灵力。 “嗯……”猝不及防的疼痛让沐昭发出一声闷哼,神情哀伤地看着恼羞成怒的荼溟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赤脚踩在他的身上。 而沐昭浑身无力,连动一下手指都困难,心脏却“怦怦”狂跳,轻扯嘴角,眸中无限柔情夹杂着疯狂。 “哥哥,我喜欢你啊,你不知道我有多爱你。”声音低哑蛊惑。 想要狠狠地占有你,像昨晚那样不停地侵犯,看你意乱情迷,听着你的哭喊,让你的眼中只有我一个人。 那是连沐昭自己都感到可怕的爱欲,所以,他努力克制,压抑自己的情感。 “……”他说什么? 荼溟神情微变,对上沐昭占有欲十足的眼眸,那赤裸裸的目光将他缠绕、包裹,让他的心为之一颤,一瞬间竟然想逃。 简直可笑,意识到这点的荼溟神情变得阴鸷,再加身上隐晦的疼痛一直在提醒他昨晚那荒唐的意乱情迷,尤其是视线不经意扫过沐昭凸起的欲望后。 那种怪异的感觉再次从身体中涌现,后退数步,荼溟嫌恶地说:“沐苒清,你真让我恶心。” 他实在没想到沐昭竟然对他抱有这样的心思,让他感到浑身不自在,对方在他眼中仍是当年冰雕的小娃娃,不近人情。 但又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糅杂其中,让荼溟感到烦躁。 闻言,沐昭的脸色瞬间煞白,只余唇珠上的一点血色,无力地伸手想要触碰远离的荼溟,神情悲伤的仿佛要落下泪来,他果然不该抱有奢望吗? “本座会让你后悔昨晚所做的事。”荼溟声音冰冷,毫无温度。 “昨晚的事,我此生不悔。”沐昭不再掩饰自己的感情,“哥哥若是觉得自己吃亏了,苒清任你处置。” 因刚才的拉扯,沐昭身上本就不合身的里衣敞了开来,露出精瘦的胸膛,上面是让人想入非非的惹火痕迹,配上沐昭深情的容颜,加如泣如诉的声音,没有人可以不心动。 “……”明晃晃、赤裸裸的色诱。 然后,荼溟将沐昭关入了去邪归正的私牢。 “任我处置?”荼溟脸上挂着一抹冷笑,手中的匕首轻轻划过沐昭的胸膛,猩红的鲜血涌出,滑落在衣服里,瞬间染红了那纯白。 这六年来,他变得越来越暴虐、嗜血,唯我独尊,幼时流浪所受的遭遇总是会在不经意间浮现在脑海,加重他身上的戾气,让他想要将一切毁灭。 匕首停在沐昭的心脏处,只要他稍稍一用力就能刺入,沐昭的生死在他一念之间。 “哥哥开心就好。”被铁链束缚住手脚的沐昭仿佛感觉不到身上的疼痛,连眼睛都未眨一眼,宠溺地看着神情冷漠的荼溟。 随着他的话落,匕首刺入了些许,荼溟微眯眼眸,沉声道:“近年来,我总是梦到师尊,他教习我们剑术、心法,同我们一起游历山川美景,那是我此生最快乐的时光。” “师尊他——究竟是怎么死的?”话锋一转,荼溟目光变得狠戾,紧贴他的面容,不错过他的一丝一毫神情变化。 “……”心口突然疼得难以忍受了。 “哥哥,你亲亲我,苒清就告诉你好不好?”沐昭神情哀求地看他,声音充满蛊惑,眸中染上水色,铁链晃动发出“哗啦”声。 因沐昭的挣扎,匕首又刺入了几分。 荼溟眸中闪过一抹异色,他并没有想要沐昭的命,但又不甘心放了他,拔出他心口的匕首,看着他眸中的爱恋,冷淡地说:“你不配!” “……若我说,止夜是我杀的,哥哥打算怎么做?杀了我为……” “沐苒清,别以为我不敢杀你!”荼溟恶狠狠地打断他的话,“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抬手捏住他的脸,那一瞬间,他的心是慌乱的,让他不敢听沐昭的话,他从未想过这种假设。 不禁自问:他会杀了沐昭替止夜报仇吗? 似乎感受到荼溟的内心所想,沐昭眸中闪过一丝亮光,舌尖轻舔过荼溟的手心。 掌心湿滑柔软的触感让荼溟浑身一僵,下意识收回,后恼羞成怒,手中出现一道长鞭朝沐昭甩去。 皮开肉绽,几鞭下去,荼溟怒火也熄灭了大半,神情复杂地看着他的伤口,问:“疼吗?” “哥哥亲亲就不疼了。”冷汗浸湿了额前的头发贴在苍白的脸庞,沐昭虚弱地笑着说。 “……”荼溟抿唇不语,竟真的低头亲吻了沐昭的伤口。 那滋味其实并不好受,沐昭却觉得无比满足,让他想要挣脱这束缚,将荼溟融入自己的骨血。 纵使心有防备,还是被沐昭紧紧地抱住,荼溟脸上浮现错愕,一时也未挣扎,道:“你的灵力是怎么回事?我……唔……” 沐昭吻上了他的唇,血色的缠绵。 事后,荼溟怎么也想不明白,他怎么又会被沐昭这个阶下囚吃干抹净,将一切归于那来历不明的毒,让他在心里生出对沐昭的渴求。 算是想明白了的荼溟也不委屈自己,顺应着身心的需求,沦陷在肉欲之中,可对沐昭的态度却不冷不热,甚至说得上是恶劣。 而导致这件事发生的始作俑者雅洛,正在去往宜州的路上。 当她下定决心,同荼溟生米煮成熟饭,在屋内点起燃情的熏香后得知他不在去邪归正,而是去宜州处理一些事情。 哪知,她刚追上去,荼溟便折返了,阴差阳错下,便造成了如此局面。 当雅洛扑了个空,回来意识到这一切时,她在私牢里见到了被荼溟折磨地遍体鳞伤的沐昭,白衣被血色浸染,结痂成了黑色。 “你没事?”雅洛担忧地问,手根本不知道该放在何处,生怕一不小心碰到他的伤口。 当她看到沐昭身上除伤口外别的痕迹时,面色一白,只感到一阵天旋地转,缓缓握紧了拳头,荼溟怎么可以做这种禽兽不如的事? 而沐昭在看清来人后,眸中一闪而逝的失落,他看似伤得很重,却没有生命危险,心中仍在为荼溟开脱。 但,在那一刻,雅洛突然觉得她爱着的那个荼溟不见了。 在外的数天,她听到很多关于荼溟的事,怨声载道,很多人自发组织讨伐去邪归正,它已经被定为魔教。 第110章 骗子 “哗啦”锁链被斩断。 失去支撑束缚的沐昭身形不稳被雅洛及时扶住,垂眸,对上她复杂莫测的目光,沐昭知道她误会了什么。 但,他并不想解释,他无所谓别人怎么看待他和荼溟之间的关系,甚至私心地想,这样雅洛对荼溟还会抱有爱慕之情吗? “我带你离开这里。”只听雅洛这样说,收敛外露的情绪。 像沐昭这样孤傲清冷的人,同情和怜悯是对他的侮辱,握着他的手输送灵力。 对此,沐昭不动声色地将手抽回,谢绝了她的好意,他自有打算,看着雅洛劝道:“姑娘还是快点离开这牢房,就当不知道这件事,苒清不想连累姑娘。” 雅洛轻轻摇了摇头,唇角勾起一抹苦笑,想说荼溟不会对她怎样,可看着沐昭凄惨的模样却没有了底气。 “我能帮你做什么?”雅洛问。 “保护好自己,世间广袤,尽早离开去邪归正,看看外面的风景。”沐昭说得真情实意,虽然私心满满,却是真的不想她受到伤害。 “……”雅洛怔愣地看他,突然乱了心跳。 她是有苏一族的狐妖,生有九尾,心有七窍,体内流淌着与生俱来的高贵血统,活得恣意潇洒,直到有一天萌生了去往有苏以外的世界。 时至今日,她都不后悔走出有苏,就像沐昭说的世间广袤,有很多风景。 神情不自然地移开视线,沐昭是第一个对她说保护好自己的人,哪怕是亲朋好友在面对她的选择时,都是不解和指责,忘了关心和叮嘱。 这是她藏在心底无法触碰的痛,也藏下了对再也回不去的故乡的思念。 “我会离开,但在那之前,我要把曾经的荼溟找回来。”雅洛下定了决心,语气坚定,视线重新回到沐昭身上,“你……可别死了,我会经常来看你的。” 若有可能,沐昭并不想把雅洛牵扯进来,但她自己表示无所谓被利用还是什么,她只希望荼溟回到从前。 那个眸中闪着光的男人,让她一眼为之沦陷,而不是现在人人得而诛之的魔头。 元启十四年,冬。 这年冬天格外的寒冷,哪怕有灵力护体依旧能感受到这严寒,而灵力被封,囚在不见天日的地牢中的沐昭更是觉得彻骨。 荼溟来看望他的次数日益减少,到最后像是把他遗忘在了这方寸之间,雅洛反倒是来得勤,有时一待便是一天,甚至化为原形让沐昭抱着取暖。 她喜欢和沐昭待在一起的感觉,哪怕什么都不做,只是静静地待着,感受时间的流逝。 这天,雅洛依旧来给沐昭传递外面的消息,没想到,竟然撞上了从里面出来,一脸阴鸷的荼溟。 吓得她赶紧隐了身形,惊魂未定地拍了拍胸口,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察觉。 来不及多想,忙闪身进地牢,雅洛担忧地喊着:“苒清,苒清,我刚看到荼溟出去,他没有对你……”视线落在他红肿的嘴唇和凌乱的衣裳上,声音戛然而止。 “嗯?”沐昭一脸平静地看向大惊小怪跑来的雅洛。 他这样折辱于你,丝毫不顾及师兄弟情义,雅洛想要为他抱不平,话到口中又咽了回去,干巴巴地转移话题:“一切正常。” 悄悄打量沐昭,他对荼溟的态度让雅洛琢磨不透,两人之间究竟是何关系? “计划进行。”沐昭轻点了下头,并未询问她刚才的失态。 这次,雅洛没有多待,心乱如麻地走出地牢,脚步倏地停住,瞳孔放大,看着不远处熟悉又陌生的身影。 只觉一股寒意滋生,涌向四肢百骸,让她一时不知作何反应。 听到身后的动静,荼溟转过身,一步一步向她走来,脚下的积雪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怦怦”扑面的压迫感让她心脏不受控制地狂跳敲击着耳膜,一瞬间,脑海中浮现的念头竟然是——逃,但只觉两腿发软。 眨眼间,荼溟便来到了她的面前,伸手勾起她的下巴,逼迫她迎接自己冰冷的目光,缓缓道:“你什么时候和沐昭勾搭上的?” 他已分不清心中的怒火是因何,几乎要将他的理智焚烧殆尽。 “……”雅洛只觉呼吸不畅。 面前的男人让她感到窒息,他身上的血腥味更加浓重了,这些天来他杀了数不清的人,现在的他真的成了孤家寡人。 下巴传来的疼痛让雅洛皱眉,眸中一闪而逝的厉色,掌心赫然出现一把匕首向荼溟刺去,将自己从他的钳制中解救出来,转身冲进地牢。 “找死。”荼溟看了一眼被匕首划破的袖口,心中杀意滋生,追了上去。 他现在愈发难以控制自己的情绪,暴虐几乎侵占了他的心神,胆敢忤逆、背叛他者,只有一个下场——死! 绝不会再像之前,一时心软放尔遇离开那样,他追求杀伐果断,斩草除根。 沐昭看着去而又返的雅洛,眸中闪过一丝意外,紧接着他便看到提剑而来的荼溟,心中一惊,来不及多想,一个闪现挡下了荼溟对雅洛的致命一剑。 “当”火花四溅。 “沐苒清,你这个骗子!”面对他充沛的灵力,轻松接下自己的一击,荼溟目眦欲裂,他实在想不明白他的力量究竟从何而来,自己无论怎么做都封不住。 “……”沐昭抿唇,他并不想和荼溟刀剑相向,可走到这一步,他已别无选择。 收剑,沐昭护着雅洛后退,这一动作无疑又刺激到了荼溟,面色阴郁地看着两人,这算什么?握剑的手咯咯作响。 “通知叠溪,计划提前!”沐昭传声给身后的雅洛,在她脚踩在传送阵上时,立马催动阵法。 光芒消散后,昏暗的地牢中只剩下沐昭和荼溟两人,隔着几米之遥对峙,沐昭收了手中的清风剑,向荼溟伸出骨节分明的手。 “哥哥,跟我走。”沐昭神情认真,目光坚定,“我们放下这一切,开始新的生活。” 新的生活?荼溟看着他的手,只要自己放下狂歌,就能触碰,紧握,眸中浮现挣扎之色,随后,不知想到了什么,所有情绪消失无踪。 “我找到了复活师尊的方法。” 第111章 生死 “我找到了复活师尊的方法。” 低沉的一句话打破沐昭的所有痴心妄想,那横亘在他们之间的人,他无法摆脱的梦魇,被囚去邪归正的日子,时时刻刻提醒着他的卑劣,不知廉耻。 明知不可为,仍然放纵自己沉沦。 脑海中闪过曾在荼溟屋中看到的禁书,沐昭面色如纸,苍凉一笑,悲戚地看着他,你竟爱他至此吗? “死而复生,你清楚要付出怎样的代价吗?古往今来,没有一人成功。” “代价?”二字换来荼溟一声嗤笑,狂妄道:“那我便做这第一人,阻我者——死。你自幼便跟在师尊身边,他对你如何不用我多说,要么帮我,要么袖手旁观。” “选择,师兄!”荼溟说着视线落在他固执地伸着未收回的手上,看着他指尖轻颤了一下。 止夜待他如何?如父如兄,亦师亦友,可,一切不过是虚假的利用和欺骗,而他又该怎么开口向荼溟诉说,他会信吗? “跟我走,荼溟。”语气不容拒绝。 “……沐昭沐苒清,你凭什么觉得我会跟你走?”荼溟微蹙眉,眸中闪过一丝烦躁,“现在的你依旧是我的阶下囚,哪也去不了,也别指望那群废物来救你,他们自身难保!” “我不想和你动手。”沐昭眸中浮现为难之色。 “这话说得好像你能打赢我似的。”荼溟目露不屑,持剑向他而来,“我们之间确实未分出过胜负,今日便一决高下。” “好。”沐昭应下他的话。 两人交手,都毫无保留,既分输赢,也定生死,地牢之中转瞬一片狼藉,眼看就要坍塌,两人转移阵地,冲出废墟,来到地面之上。 太久没有见到外面之景的沐昭眸中闪过一丝恍惚,面对这光亮不适地眯了眯眼睛。 而就在他那一瞬间分神的功夫,狂歌划破了他的手臂,鲜血涌出,滴落融入进雪地中,而他本可趁此不管不顾还荼溟一击,手中清风却下意识偏了方向,斩断荼溟一缕发丝。 脖颈间剑气的冷意让荼溟心中一紧,面色阴沉不定,他们师出同门,对彼此的一招一式都了如指掌,想要输和赢都很难。 突然就觉得没有意思,荼溟收了手中狂歌,面无表情地看着不动声色的沐昭,还未开口便听一阵嘈杂之声。 放眼望去,他的去邪归正已被包围,成为众矢之的,荼溟显得平静,没有感到丝毫意外,眸中隐藏着疯狂之色,唇角微微上扬,很好。 沐昭将他的神情尽收眼底,心中浮现隐隐的不安,有什么在脑海中一闪而过,还未抓住,便被雅洛扰乱。 只听她担忧地说:“你受伤了。” “无碍。”沐昭看向以叠溪为首的缥缈宗众人。 这一天,终是来了。 “尊、尊上,我们怎么办?杀出去?”一人咽了口唾沫,面对这一触即发的肃杀气氛,强装镇定地问。 “那言誓死护卫尊上。”语气坚定,掷地有声,落入每一个不安的人心中,那言目光如炬地看着对立面曾经的伙伴,如今的叛徒,手中长剑嗡鸣。 眨眼间,那言如离弦的箭般冲了出去,与一人缠斗在了一起,招招致命。 他的行动就像是一个信号,一时间,冲杀声响彻天际。 “这已经不再是我们要守护的去邪归正了,那言,你还要执迷不悟到何时?”厉州痛心疾首地看着杀气腾腾的挚友,额头滑落一滴冷汗。 “铮”回答他的是愈发凌厉的剑气,那言心知他有所保留,并未尽全力,心中怒火更盛:“背叛者,不可饶恕!” “……”厉州丝毫不怀疑自己会死在那言的剑下。 也许,当初他不该劝着那言同他一起进入去邪归正,而当厉州意识到去邪归正已不复初心时,犹豫挣扎后他选择离开,却无法将迷失的那言拉回。 而当尔遇劝他,同他一样远离这场纷争时,他又毅然而然地投身其中,他要将那言带出来! 手中的剑被挑飞,那言眸中一闪而逝的震惊,知他开始认真,但他又怎会轻易认输?聚气为刃,灵力相撞爆发出刺眼的光。 遥遥相望的沐昭和荼溟对周围的厮杀充耳不闻,想要结束这场纷争,两人之间必须决出个胜负,但,此时的他们并没有交手的打算。 围拢在去邪归正的这么多人,鲜血,死亡,一切都按着荼溟的计划走着,负手而立在这天地间,冷眼旁观。 而此时的沐昭已经猜出了他想要做什么,短暂的不可置信后是心惊,随即化作无悲无喜的平静,对一旁的雅洛微微点头示意。 下一瞬,他便来到了荼溟的面前,轻声说:“你不会成功的,放弃。” 他的突然靠近让荼溟下意识地后退,眸中闪过愠色,再听他的话,怒火更盛,但,当他抬手的一瞬间,便察觉到不对,他的法术施展不出,亦感受不到自身的灵力。 “什么时候?”荼溟目光阴鸷,问得不甘。 万万没想到沐昭竟用如此卑鄙龌龊的手段,死死盯着他,恨不得扑上去咬上几口,目光不经意扫过一脸心虚的雅洛,短暂的愣神,心下了然。 一时竟难以描述此时的心情,想要放声大笑,厉声质问,终是化为了沉默。 荼溟只觉怒火攻心,几欲吐血,幸,沐昭及时打晕了他。 “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做?”雅洛目光复杂地看着沐昭如护珍宝般小心翼翼地抱着昏睡的荼溟,咽下了想要将荼溟带走的话。 他们都心知肚明,修真界已经容不下荼溟,但,她相信沐昭会护荼溟周全,她可以安心地退出,去看别处的风景。 去邪归正的一战,死伤惨重。 以荼溟被生擒结束,众叛亲离的他只剩下忠心耿耿的护法那言,身受重伤逃跑了,生死不知,下落不明。 罚恶堂,荼溟法术被缚,灵力被封,就如普通人一样,跪在冰凉的青石地板上,面无表情地听着一件件一桩桩关于他的罪行,心中嗤笑。 头颅高昂,目光直直地落在那高座之上正义凛然的沐昭身上,淡漠疏离,高贵冷艳。 四目相对,最先移开视线的竟是沐昭,这让荼溟眉梢轻挑,感到一丝意外,只见他站起身,从高阶之上一步步向自己走来。 一步步就像踩在他的心上,荼溟就看着他携一身晨光缓步而来,白衣随着步伐翻动,身上繁琐配饰发出清脆声响。 他姿态从容淡漠,犹如救赎世间一切苦恶的神,刺眼夺目。 他的这副姿态,让荼溟的神情有了些许变化,心中想的却是:将他拉下神坛,狠狠踩在脚下,受尽世间凌辱,白衣不再,肮脏污秽。 就像在去邪殿的那些时日,沐昭不过是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 那是只有他才知道的阴暗一面,这样想着脸上浮现他标志性的邪佞讥笑。 但,荼溟的笑容才微微扬起,便被一道寒光闪了眼睛,下意识地微闭,就感到胸口蓦地一痛。 低下头的眸中带着丝错愕,看着穿透胸膛的利剑,脸上的笑容不减反增,讽刺道:“没想到你竟这般恨我?如此迫不及待地要我死……”是害怕我说出什么有损你沐宗主形象的事吗? 沐昭面色一白,唇微动,终是未言一语。 抽出清风,鲜血喷溅,在他洁白无瑕的衣服上落下片片红梅,转身不再看他,手中清风消失,紧握成拳,藏于袖中。 荼溟只觉得伤口处好痛好痛,像破了个大洞,“呼呼”地漏着风,死死盯着沐昭的背影,为什么不看我? 脑海中闪过很多熟悉又陌生的画面,最后定格在两个相依相偎的小人儿身上,毫无疑问,那是他和沐昭,而旁边站着的是他们的师尊止夜,他在做什么? 画面破碎纷飞,荼溟感到他的生命在飞速流逝。 就这样结束了吗? 他短暂的一生,他不甘心,心中还有疑惑没有得到解答,他还有未了之事,他和沐昭之间绝不该如此,努力伸出的手想要抓住什么,视线却变得模糊,逐渐没了气息。 沐昭感受着胸口慢慢消失的疼痛,五感共享,他体会到的甚至是高于荼溟几倍的疼痛,也是这疼痛让他清醒。 接下来的路,一旦踏错,便是万劫不复。 第112章 交代 众人被沐昭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弄得措手不及,反应过来查看时,荼溟已经死了。 那曾被誉为修真界独一无二的英俊容颜失去了色彩,临死前定格的表情因不甘而显得狰狞。 “怎么……”会这样? 花知晓不可置信地检查着荼溟已经没了生机的尸体,指尖微微颤抖,逐渐红了眼眶,难以表述此时的心情。 曾对荼溟所作所为的愤怒、失望等情绪都随着他的死亡消失无踪,脑中一时只剩下他幼时的模样,抬手覆上他失了焦距却不甘的灰败眼眸,他怎么也没有想到今天的局面。 其他人亦是。 一时议论纷纷地对沐昭此举进行批判,觉得荼溟如此死去太轻松,他应该在天下人的面前被处以极刑。 “死了那就鞭尸!”一人提议。 “挫骨扬灰!”有人附和。 “……” “你们……”花知晓抬头望着他们一张张激愤的容颜,听着他们恶毒的话语,哪有昔日正派人士的气度和风骨?其中有些人还曾追随过荼溟。 但,此情此景他也说不出维护的话,这是荼溟咎由自取。 面无表情的花若离上前将呆愣的花知晓拉出众人仇恨的视线,这个傻子真是一点自觉都没有。 几道明显不善的目光追随着两人,直到祈颜站出,锐利的目光扫过殿堂中的每一个人,手中紧握的长鞭有“滋滋”电光闪烁,肃穆压迫的气息席卷,议论声逐渐小了下去。 “呵!”玉禹笙抱臂冷笑,因着身份没有上前对荼溟的尸体来上几脚。 这便是人性,沐晴不动声色地饮茶,闻着空气中弥漫的血腥味儿,眸底藏着嫌恶,根本不屑看荼溟一眼,低贱的蝼蚁。 而一乐兮倒是意味深长地盯着荼溟的尸体瞧了许久,视线落在他被血浸染的胸口上,已经开始结痂变得暗红,道了句:“善哉善哉。” 叠溪目光复杂地看着沐昭孤单的背影,微微皱眉,欲言又止,他自然知晓荼溟在沐昭心中的地位。 本来还在担心,若是沐昭不管不顾袒护荼溟怎么办? 但,见他如此决绝的做法,叠溪悬着的心并未放下,反而担忧更甚,沐昭被囚去邪归正的期间发生了什么? 那些沾染情色的传言,可信吗? 沐昭背对众人一言不发的等着声音散去,才开口:“荼溟是我师弟,师尊逝去后,他走上歧途,亦有我的责任,今日代师清理门户,他已死,该受责罚,我代之。” 清冷的嗓音掷地有声落入每一个人的耳中,不容置疑。 短暂的沉默后,有人惺惺作态地发声:“这怎么行?还请宗主三思,这荼溟本就该死……” “不必多言,罚恶长老,请执行。”沐昭打断他的话,并未看身后众人,一撩衣摆,端正跪于堂中,卸了周身护体灵力。 高阶之上,冰冷的座椅无声诉说着什么,他和荼溟不过是被权力推到至高点的傀儡。 世人皆爱看高高在上的神明跌落神坛,零落成泥碾作尘。 “宗主……”祈颜眸中一闪而逝的犹豫不决,随后化为坚定,一步一步走过去,挡在了沐昭身前看向众人,金色的瞳眸让人不敢直视。 “荼溟罪行昭昭,以命相抵,一笔勾销,剩下的是我缥缈宗的家事,各位请回。”祈颜直接下逐客令,引起一片哗然。 “你们缥缈宗未免太独断专行了?!” “追根究底,这荼溟出自缥缈宗,他欠下的累累血债你们缥缈宗也有责任!” “就是,不要以为杀了他就可以一笔勾销!” “如沐宗主所说,他是荼溟的师兄,理应承担他的过错,给修真界一个交代!” “对!!!” “……” 抗议之声此起彼伏,但随着叠溪他们站在祈颜身旁,摆明了态度,在无声的威压下逐渐没了声音,人群中有些人悄悄地离开。 在这僵持中,沐昭不动声色地起身,看着将他护在身后的几人,眸中闪过一丝愧色,抬手搭在祈颜的肩膀上,道了声:“谢谢。” “话既出口,自不会收回,所有惩罚,我一力承担。”沐昭收回手,从几人中走出,停在荼溟的尸体前。 话锋一转:“这确实是我的家事,缥缈宗不仅独断专行,还护短。” “不错。”接话的是沐晴,她依旧悠闲地坐着,却放下了茶盏,“啪啪”鼓起了掌,让人猜不透她想干什么。 “不知不觉都临近中午了,我缥缈宗重建,资金紧张,就不留各位用膳了,慢走不送。”单手托腮,浅笑盈盈,软糯甜腻的语气不容置疑,沐晴在缥缈宗的话语权甚至高于沐昭这个宗主。 而她对自己这个侄儿,谈不上喜欢或讨厌,看着他的侧颜,眸中闪过一丝追忆,随后化为落寞。 呵,你们的这个孩子,性格无趣的很,倒是很像他父亲。 若是青柠还在,沐晴嘴角的笑容消失,诚然,她和青柠的关系并不好,那个总是能看破她的伪装,猜透她心思的可怕女人。 “哎呀,晴妹,你这样活着累不累?笑的太假,换一个。” “……”众人面面相觑,沉默地看着神情变幻莫测的沐晴,最后化为一脸寒霜。 “嗯?”沐晴冰冷的视线扫过,“有意见?” 他们似乎忘了作为第一大宗,它的权威,不容置疑和挑衅,而这也正是去邪归正曾讨伐它的罪名之一。 沐斋的人开始疏散人群,没有人再敢有异议,起码表面上是。 一刻钟后,热闹的殿堂之中冷清了下来,沐昭神情自若地将荼溟冰凉变得僵硬的尸体抱了起来,眸底闪过一抹柔情。 剩下的缥缈宗众人狐疑地看着他的举动,欲言又止。 只听沐昭道:“荼溟在这世间的牵绊仅剩我一人,他的身后事由我来处理。”断绝有些人想动他尸身的念头。 对此,众人没有意见,但没有人知道沐昭将荼溟葬在了哪里,有关荼溟的事也逐渐成为了缥缈宗的禁忌。 而沐昭言出必行,真的承担下了荼溟的罪业,每日在罚恶堂受刑两个时辰,为期一年。 随着荼溟身死,去邪归正成为历史,却常常被人提起,随之引来唾骂之声,偶有提及他也曾惩恶扬善,扶危济困,被人推崇,当做希望的光。 但这唏嘘、叹息声终是淹没在无尽的谩骂中。 第113章 失忆 本困于自身体内的荼溟,随着沐昭赐予的一剑,他的意识在这副身体里苏醒,睁开的眸中映入沐昭疲惫沉睡的容颜。 纷乱交错的思绪让荼溟一时反应不过来,手却下意识抚上沐昭紧皱的眉间。 在即将触碰之际,被一把抓住,荼溟心中一惊,他清楚的看到沐昭眸中警惕的杀意,丝毫不见睡意,却在看清自己后一闪而逝,变为欣喜,随后又化作隐忍的平静。 但,握着荼溟的手却在微微颤抖,嘴巴微张,一时却发不出声音,无人知晓他这些天来紧绷的心弦,哪怕在睡觉时也未放松片刻。 只等着荼溟醒来后对他的审判。 他的指尖微凉,透过皮肤传入荼溟的四肢百骸,让他一个激灵,泪水毫无预兆的滑落眼眶,呢喃:“苒清……” “啪嗒”温热的泪水滴落在沐昭的手上,将他灼痛,眸中一闪而逝的慌乱,嗓音沙哑地问:“是身体哪里不舒服?”上下打量着他,藏下心中的疑惑。 他预想过荼溟醒来后的千百种画面,唯独没有现在这种。 “我……”荼溟张嘴想解释什么,脑中却一片空白,呆呆地看着为他拭去泪水的沐昭,“我,我好像失忆了。” 虽然听起来像是在说笑,但他确实忘记了,那想要脱口而出的话究竟是什么? “……”沐昭的沉默震耳欲聋。 他不确定荼溟话中的真假,但面前的荼溟确实给他一种怪异的感觉,那看向自己的目光不再针锋相对,反而带着欲语还休的深情。 只见荼溟皱着眉头,努力的回想,明明刚刚那些记忆还在脑海中回荡,怎么会想不起来了呢?让他一时有些心慌意乱,下床在屋内环视一圈,是感觉陌生的环境。 “你还记得什么?”沐昭跟随他的脚步,问出的话带着一丝紧张。 “我现在只记得你和我的名字,我们是什么关系?”荼溟转身看向他,好奇地问。 既然想不起来,那便不想了,荼溟对此并不是很在意,他只好奇面前这个让他心绪波动的男人,他看起来很悲伤,让他也不由得难过。 我们是什么关系? 这话也将沐昭问住,目光复杂地看着他,心中浮现一个卑劣的念头,他是不是可以趁此机会将荼溟欺骗? 但,紧接着想起荼溟愤恨、厌弃的容颜。 他唇角扬起一丝苍白的笑,轻声说:“我们是师兄弟。” “师兄弟?只是这样?”荼溟轻挑眉,眸中闪过狐疑之色,“那我们的师傅呢?” 闻言,沐昭呼吸一窒,掌心的刺痛让他保持冷静,道:“师尊他不在了。”平淡的语气听不出什么情绪起伏。 不在了?他的内心竟毫无波澜。 “噢。”对此,荼溟也没有多问,而是一本正经道:“那以后就让师兄我肩负起责任照顾你!”抬手以表亲昵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暗忖:这怎么长得比他还高? “……”沐昭沉默看他,犹豫着是不是该纠正他的说法,试探性道:“你真的不记得了?” “我忘了什么重要的事情?还是说,我们根本不是师兄弟,你在骗我?”荼溟说着贴近沐昭,目光紧盯着他的神情,不错过一丝一毫的变化。 “怦怦”心脏不受控制的狂跳,沐昭看着荼溟贴近的容颜,眸中闪过挣扎,喉结上下滚动,沉声:“为什么你会觉得我骗你?”话语中夹杂着不易察觉的危险。 “我是失忆了,又不是傻!”荼溟丝毫没有察觉危险的气息,或者说不在意,收回的手抚上自己跳动的心脏。 睁开眼后,看到沐昭时的悸动和那时的氛围,清楚的告诉他,两人关系匪浅,但只从沐昭口中得了个师兄弟,让他不得不怀疑。 “我们是恋人?”虽是疑问,却是肯定的语气,荼溟看着他的眼睛自顾自地猜测:“你现在想趁我失忆,始乱终弃对不对?”这是他能想到的最合理的解释,不然自己为什么哭? “……”沐昭在试图理解他所说的话。 “你说……唔……” 一吻封唇,堵住了荼溟的话。 这吻来的突然,汹涌磅礴似要将他吞没,荼溟一时难以招架这炙热,被动的承受这热烈的情愫。 难道他猜错了?手却下意识地环抱住了沐昭,任他予取予求。 直到翌日下午,腰酸背痛醒来的荼溟才反应过来他错的有多离谱,就沐昭那如狼似虎恨不得吃了他的架势,怎么着那始乱终弃的也该是自己? 一想到沐昭抱着他,一遍遍地喊哥哥,那脆弱、不安的声音就让他的心一阵阵的刺痛,前提是忽略他身体里肆虐的玩意儿。 荼溟眸中浮现茫然之色,他毫不怀疑两人之间存在的爱意,身体的真实反应骗不了人,但总觉得哪里不对,他失去的记忆是怎么回事? “沐……”声音沙哑,刚喊出一个字便闭了嘴,脸上浮现羞恼之色。 一直留意着床上情况的沐昭忙端了一杯温度刚好的茶水,体贴地喂他喝下,昨晚的他面对热情似火的荼溟有些失控,神情不自然地扫过他被子未遮挡的肌肤,上面是他留下的痕迹,目光暗了暗。 “哼。”荼溟将他的神情尽收眼底,轻哼一声,他还有一点想不明白,为什么他会是下面的那一个? 不就是比他大了那么一丢丢嘛,荼溟酸酸地想,朝沐昭伸开双手,慵懒道:“帮我更衣。” “好。” 他似乎高估了沐昭的自控能力,或者说是低估了自己对沐昭而言的诱惑,一时间又只剩喘息声。 经过几天的观察,沐昭悬着的心稍稍放下,失了忆的荼溟少了偏执和乖戾,变得有些幼稚和孩子气,但他却觉得这才是他的荼溟,一切本该如此。 两人对彼此充满占有欲和保护欲。 现在的荼溟只想和沐昭在这座竹林小舍中一日三餐四季,平淡却幸福的度过此生。 “苒清,你竟然是个音痴?”荼溟眸中闪过一丝意外,唇角的笑意加深,拿过他手中的笛子,在他的目光中简单吹奏了几个音。 “人无完人,哥哥除外。”他确实不擅音律,无奈地看着突发兴致的荼溟,宠溺地浅笑。 “啵”荼溟在沐昭唇上印下一吻,又飞快远离他身边,保持安全距离,蛊惑道:“那哥哥给你吹首曲子,苒清可听好了。” 这是他构思了许久,才谱好的曲子,编织的乐章,悠扬婉转的笛音传出。 哪怕是不擅音律,沐昭亦能感受出其中缠绵的情意,诉说着我爱你,眸中染上湿意,模糊了不远处吹奏笛子意气风发的身影。 若这是一场梦,那他愿永不醒来。 一曲毕,荼溟来到久久不能回神的沐昭面前,拭去他眼角未流出的泪水,他能感受到沐昭患得患失的不安,他不知道该怎么做,只能用自己满腔的爱意去消除和填满。 “苒清,喜欢吗?” “我给它取名——倾清。” “吻我。”荼溟双手攀上沐昭的肩膀,搂住他的脖颈,目光灼灼地看着他。 这一刻,沐昭所有的不安、怀疑消失无踪,在他的目光中,缓缓低下了头,他中了名为荼溟的毒,此生无解。 第114章 浮生 “沐苒清,我发现有些事,我不问,你是真不打算和我说。”荼溟的语气听不出喜怒,单手托腮,似笑非笑地看着对面的沐昭。 就算理不直,气也要壮! “……”沐昭表情无辜地眨了眨眼睛。 “别想萌混过关。”荼溟强忍下想对他亲亲抱抱的念头,故作冷硬道,“你现在啊,趁我睡觉偷溜出去的次数越来越多,别以为我不知道。” 若不是深信沐昭对他的感情,他真觉得对方在外面养了小情人儿。 他不问是想着沐昭主动坦白,结果对方倒好,真就一言不发,装作无事发生,自己可不惯他这坏毛病。 “坦白从宽,抗拒从严,老实交代!” 故作严厉凶狠的模样让沐昭失笑,只是这笑容转瞬即逝,不知想到了什么,神情也变得郑重,似乎下定了什么决心,握住荼溟放在桌上的另一只手,沉声道:“哥哥,你想知道曾经的记忆吗?你的过往。” 他终于是将这话说出了口,心中感到一阵轻松,那些过往,他并不打算瞒着荼溟,但,有些事他可以选择不说。 “不,我不想。”荼溟回答的干净果决,不知为何,他本能得有些抗拒那些消失的记忆。 “……”出乎意料,让沐昭一时不知怎么接话,表情一瞬的空白。 “我觉得现在很好,以后会更好。”荼溟眸中闪过狡黠,反手扣住沐昭的手,与他十指紧扣,笃定地说。 “……那你若是有一天恢复了记忆,而现在的一切并不是你想要的,该如何?”沐昭自然是无比希望两人只有彼此,不掺杂任何人与事。 就像,他把荼溟藏在浮生之境,为两人构造出一个全新的世界,无人打扰,但缥缈宗还有他的责任和未处理的事情,这也是荼溟问他为什么会偷溜不在的原因。 他已经在逐渐放手缥缈宗的事,将其交给叠溪打理,再有个两三年,他便可辞去宗主之位。 不是他想要的?怎么可能!沐昭的话让荼溟疑惑地微蹙眉,握着他的手紧了紧,正色道:“我的心告诉我,这就是我想要的,你别想转移话题。” “哥哥……”面对这样的荼溟他根本不会再放手,只会越陷越深。 “犯规了哈!”荼溟只觉得自己要溺毙在那深情的目光中,感到一阵口干舌燥,想要抽回自己的手,倒杯水喝,奈何没抽出,扑面而来沐昭的气息让他乱了呼吸和心跳。 “做完再说。”四个字伴随着沐昭的吻,淹没在荼溟的口中。 从日当正午到夕阳西下,再到明月高悬,被折腾得浑身酸软无力的荼溟看着一脸餍足的沐昭,不由得佩服两人的精力旺盛,虽然是享受,但也不能无度,要节制! 他把这话讲给沐昭,提议:“我们以后三天做一次?” “好。”沐昭把玩着他汗湿的头发,嗓音低沉魅惑,充满了情欲味儿。 这么爽快就答应了?荼溟愣了一下,早知道他就说七天了,要不就十天半个月,他真有点吃不消了。 “呵!”沐昭轻笑,一眼就看出了他的小心思,在他红肿的嘴唇上轻啄了一下,答应是一回事,做不做又是另外一回事。 “谈正事。”荼溟忙阻止他逐渐变得危险的吻,这夜还长啊! “……”沐昭压下涌起的情欲,将荼溟搂在怀中,轻轻按摩他的腰部,向他讲述两人的相识,那是他幼时最美好的一段时光。 话中的过往让荼溟感到既熟悉又陌生,安静地听他说着,耳畔是心跳和呼吸声。 沐昭隐下了两人决裂并一语略过他们的师尊止夜,诚然,他是自私卑劣的,他此生所求不过一个荼溟。 月光透过窗户洒进来,竹影斑驳间映照出相拥而眠的两人。 翌日,沐昭在荼溟的要求下带他回了缥缈宗。 徒步上山的两人感受着四周宁静祥和的气息,令人心旷神怡,荼溟抬头看着眼前巍峨辉煌的宗门,感觉熟悉又陌生。 偏头看向沐昭道:“我好像不喜欢这里。”心中莫名浮现厌恶的情绪。 “我也不喜。”沐昭握着他的手紧了紧,看着缥缈宗神情晦涩难明,这就是一座富丽堂皇的囚笼,光鲜亮丽下是隐藏的腐朽、污秽,然后,被荼溟一场业火焚得一干二净。 而现在,他们看到的不过是浮生之境幻化而出的缥缈宗。 “那我们走!”荼溟当机立断,牵着沐昭的手转身就走,他可以凭借昨晚沐昭讲述的话和现在情绪的涌动,猜测出沐昭在缥缈宗并不快乐,令他心疼。 “苒清,你快别当这什么破宗主了,我们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荼溟笑意盈盈地看他。 “好。”四目相对的眸中闪着光,他们有彼此,便是心安处。 两人在山下小镇寻了一处酒馆,荼溟震惊地发现沐昭的酒量意外的好,千杯不醉,让他不由感到稀奇,这难道是天生的? 酒香四溢的小馆内生意红火,迎来送往,沐昭神情缱绻温柔地看着眉眼间染上醉意的荼溟。 其实,沐昭并不喜欢酒。 少时,他看着荼溟和止夜把酒言欢,却被他们以自己还小不能喝酒为由拒绝他的加入,他便偷偷地喝。 入口的辛辣让他皱起一张俊俏的小脸,吐了吐舌头,浑身泛起醉酒的红,不明白怎么会有人喜欢这种东西? 但,后来在与荼溟渐行渐远的岁月中,他逐渐明白了。 可惜,他从未醉过。 “苒清?”荼溟察觉到沐昭一瞬的情绪低落,酒醒了大半,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看,眸子亮晶晶盛满他的心上人。 “我们回家。” “嗯。” 华灯初上,迎面的风吹散两人身上的酒气,穿过热闹的人群走向家的方向。 四周逐渐变得安静,只余月光照亮脚下的路,荼溟打了个哈欠道:“累了,苒清,你背背我好不好?”尾音慵懒带着一丝撒娇,朝他张开双臂。 “好。”沐昭在他红润的嘴唇上浅尝辄止地吻了一下,蹲下身,待荼溟俯趴在他的背上,起身,背着他的全世界。 “你会不会觉得我娇气?”寻了个舒服姿势的荼溟在沐昭耳边轻声问。 “不会。”耳边荼溟呼吸喷洒带来酥麻的痒意,让沐昭脚下的步伐不由加快了几分。 随着沐昭心境编织的浮生之境就像平行存在的另一个世界,而什么又是真,什么又是假? 两人闲看花开花落,静观云卷云舒,真真是山中无岁月。 第115章 一梦 四季轮转,岁月更迭,荼溟和沐昭都以为他们会这样幸福的度过此生时,一切开始悄悄的发生改变。 起初,荼溟只是做一些纷乱破碎的梦,他也未在意,一切如旧。 但,那些失去的记忆在一点点变得清晰,梦中他杀人的画面愈加清晰,暴虐狠戾唯我独尊,让他觉得陌生和恐惧,可那又确确实实是他自己。 不知为何,他没有向沐昭提起这件事,潜意识中排斥抗拒这些记忆,直觉告诉他,它会将这平静的生活打破。 “哥哥,你有心事?”沐昭看向注意力并未在手中书上的荼溟,忍不住问道。 虽然极力掩饰,但还是被沐昭敏锐的察觉,这是他同床共枕深爱的人啊,荼溟的一举一动怎么可能瞒得过他? “我……”荼溟放下手中未看进去一个字的书,欲言又止,不知该怎么描述心中那莫名的不安,看着沐昭担忧的目光,只觉心绪逐渐平复,缓缓吐出一口气,道:“可能是这暑气带来的烦躁!” 窗外蝉鸣阵阵,没有一丝的风,灼热压抑的空气确实易让人心生烦闷。 见荼溟不想说,沐昭也没有追问,而是道:“等哥哥想说了再说,苒清一直在。”将人拥入怀中。 “嗯。”荼溟回抱他,轻轻点头,嗅着独属于沐昭的气息,将他不安的心抚平填满,不管发生什么事,他们都将一起面对和解决。 彼时的荼溟还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直到,一个声音在脑海中响起,他问:“你是谁?” 冰冷毫无温度的三个字直接把荼溟问懵了,他是谁?他是荼溟啊,倒是这个声音是谁?压下心中的慌乱,眸中一闪而逝的狠戾,喝道:“你是谁?给我滚出来!” “本座的名讳你不配知晓。”只听那声音压抑着怒火说,“你这孤魂野鬼从本座身体里滚出去。” 孤魂野鬼?什么叫他的身体?荼溟眉头紧皱,这熟悉的腔调和声音,尽管不想承认,但这确实是他自己的声音。 什么情况?难道他练功走火入魔了? “哥哥,醒醒……”是沐昭在叫他,难道他在做梦?想要睁开眼睛,眼皮却重如千斤,无论他怎么挣扎都是徒劳。 不知过去了多久,又或许是一瞬,荼溟猛地睁开眼睛,大口大口喘着气,忙去寻沐昭的身影。 一看之下,整个人僵住,寒意从心底弥漫至全身,如坠冰窟,大脑一片空白。 而沐昭在看到‘荼溟’睁开眼后那一闪而逝的杀意,心中一惊,道:“做噩梦了?没事了,不怕不怕。” 将‘荼溟’抱入怀中,感到他身体一瞬间的僵硬,一愣,似乎有哪里不一样了,但一时之间又说不上来,沐昭压下心头异样的不安,轻拍他的后背。 “……”这哄小孩子的口吻和动作让‘荼溟’想要嗤笑,强忍着才没有推开沐昭,大脑一片混乱。 那些陌生的记忆,一点一滴地诉说着他和沐昭心意相通、缠绵悱恻,让他面色几变,额角青筋突突地跳着,胸膛剧烈起伏,他不接受! 他的记忆,定格在罚恶堂沐昭赐予他的那一剑,痛得他无法呼吸。 猛地抬手推开沐昭,看着他一脸错愕茫然地看着自己,‘荼溟’无视,压下翻涌的心绪,冷漠道:“我自己一个人静静。”下床只着里衣赤脚向外面的夜色中走去。 “哥……”沐昭抬起的手僵在空中,神情变幻莫测,他想起了什么吗? 枯坐在床上的沐昭神情落寞脆弱,轻喃:“梦醒了吗?不……”他不允许任何人破坏这一切,哪怕是‘荼溟’自己也不行,他会不择手段抓住这一切。 “苒清,清宝,我在,你看看我!”将一切看在眼里的荼溟伸出手,试图触碰他苍白的面容,眼泪滑落眼眶。 他听不到化作旁观者的荼溟对他深情的呼唤,亦感受不到他的触碰。 “我该怎么做才能救你?” 在他作为意识被过去的自己排出体内后,荼溟便想起了一切,一时又哭又笑,浮生之境? 浮生之境,哈哈哈哈…… 三年,他缺失记忆的三年,原来是这样。 他不清楚其中的原因,这一切也无法用常理来解释,他为复活沐昭进入浮生之境,从一开始显现的过往,到他进入过去的自己的身体中,同沐昭度过了岁月静好的三年,恍若一场梦。 但,接下来要发生的事,他该怎么阻止? 不,他现在要想的不是这些,过往已成定局,心慌意乱的荼溟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要赶紧从浮生之境中出去,他的目的是复活沐昭,而不是沉浸在过往之中。 最重要的是,他无法承受接下来的一切。 记忆全部恢复的荼溟也忆起了当时的心境,他绝望地看着过往的自己向沐昭提出成亲,他是怀着嫉妒扭曲的心理说出这话。 没错,是嫉妒。 那时的荼溟有种怪异的割裂感,他不认为那失去记忆同沐昭生活的是自己,而且还是那么的幸福,让他觉得刺眼,满腔的怒火和恨意无处宣泄。 再加上那一直纠缠在耳边的恶魔低语,提醒他止夜之事,沐昭对他的欺骗,无限放大他心中的恶,所有美好都不过是假象。 假的,都是骗子,他一无所有,那声音一步步将他拉入地底深渊。 “你说,沐昭沐苒清爱的是你,还是失忆后的你?” 一句话,成为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将荼溟所有挣扎瓦解。 名为理智的弦崩断,放任自己坠入黑暗,自欺欺人地自我安慰:他不稀罕,他根本不在乎沐昭爱谁,他心中所想所爱的是止夜,他要报仇。 然后,完成他未完的事。 虽然对荼溟突然要求成亲感到意外,但沐昭并没有拒绝,这些天来,荼溟不冷不淡的态度让他惴惴不安,却不知如何是好。 他曾经也有意无意地向荼溟提起成亲之事,但荼溟表现的兴致缺缺,本能的有些抗拒和害怕,虽然很奇怪,但沐昭确实察觉到了荼溟当时害怕的情绪,好一顿安抚,便也再未提起。 如今,荼溟发话,沐昭欢天喜地的筹备起成亲的事宜。 两个男子成亲毕竟世间少见,为世俗所不容,但两人都不在乎,更何况这是在浮生之境,虽然这是一场无人知晓的婚礼,但沐昭私心里还是想要祝福,哪怕是假的。 于是,成亲当天真的来了很多人,认识或不认识的,都带着诚挚的祝福,恭喜这对新人。 而现实的荼溟面色惨白地看着这过往,目眦欲裂,他十分清楚接下来会发生什么,表示喜庆的红色让他感到呼吸困难,痛不欲生。 若有可能,他想杀了过去的自己,阻止这一切的发生。 第116章 我在 荼溟不知道这场过往的酷刑还要持续多久,他看到沐昭倒在血泊中,那一刻,他感觉自己也死了,他不敢想沐昭面对这毫无防备的一剑时是什么心情,他只觉得自己快要疯了。 头脑却在此时无比清晰起来,将过往种种串联起来,瞳孔骤缩。 “止夜——你给我出来,我知道你在这里,滚出来!”荼溟悲怆地冲四周大喊,“我要杀了你——” 这一切的一切,都是止夜一手策划。 在当初,他撞见沐昭如傀儡般被止夜控制的那天晚上,随后他的记忆被删改,连带着对沐昭的感情也开始改变,导致后来的种种。 而他在浮生之境听到的声音,也是止夜的引诱,让他失去理智,被仇恨填满,变得嗜血残暴,一心只想杀戮,开启复生血阵。 结果,幸好失败了。 但,过往的画面也来到了这一幕,他眼睁睁看着沐昭在他身死魂消后入魔。 三千青丝变白发,赤红的瞳眸毫无温度,手起剑落,入目皆是残尸断臂,鲜血将一切浸染。 “苒清,”荼溟无助地喊着他的名字,一遍遍地挡在他面前,看着锋利的剑锋划破他的身体,斩向身后之人,他毫发无伤,旁人身首异处。 突然,出现一个黑衣人挡下沐昭的攻击,与他缠斗在一起。 荼溟一愣,想起叠溪曾给他讲过的事,神情一变,额角青筋暴起,气血翻涌地咬牙切齿道:“是你——止夜!”周身灵气涌动,满是肃杀之气。 可,这是过往的画面,他什么也做不了。 他只清楚的知道一点,止夜所做一切,真的只是为了让沐昭成为禁地的容器,但却猜不到他为什么这样做。 在看着沐昭跪在缥缈宗山门前,忍受众人羞辱打骂时,荼溟再也无法忍受,攻击起那一张张咄咄逼人丑恶的嘴脸,全然不顾这只是过往的画面,宣泄着心中的怒火。 “把苒清还给我,还给我……” 而浮生之境外,叠溪等人遭禁地突然暴涨的混乱的力量反噬,纷纷口吐鲜血,支撑不住地半跪在地。 尽管伤的不轻,浑身疼痛,他们都未从所看到的过往画面中回过神来。 一乐兮算是几人中伤得较轻的,勉强可以站立,皱眉看着不减反增的磅礴黑雾,若是此时进去,必死无疑。 只见这黑雾化作利器四溢开来,一乐兮只觉颊边一痛,便被划出一道伤口溢出鲜血来,他反应算是迅速的筑起结界护住自身,其余几人慢了那么几秒已是伤痕累累。 就在他们以为要命丧于此时,所有黑雾像是被冻结了般静止不动了。 “咕咚”玉禹笙默默吞咽口水,眼前的黑雾离他只有一指的距离,额头滑落一滴冷汗,身体发软地向后退去。 旁人也不比他好到哪去,染血的衣裳破烂不堪。 只见所有人的目光向黑雾中心看去,朦胧中看到一个身影,几乎与周围的墨色融为一体,他们认出那是荼溟,一时只觉五味杂陈,不知该怎么面对这个双手染血背负数万人命的可怜人,他也是身不由己做了刽子手。 悲痛欲绝的荼溟根本不在意他们的想法,眸中流出血泪,呆呆地看着四周,他找不到沐昭了,神情无助又绝望。 “荼溟,稳住心神,不然你会死的!”一乐兮一边调息一边冲荼溟喊道,压下心中的疑惑。 死?他根本不惧,但他只想和沐昭葬在一处。 可——“苒清,你在哪儿呢?” 鲜血伴随着呢喃从口中涌出,他的身体快要坚持不住了,踉跄了几步,不受控制地向后倒去。 一只手搂住了他的腰,荼溟倏地瞪大了眼睛,血色朦胧中,一个身影正在一点点凝聚成型,长发如丝,眉目如画,白衣胜雪,孤傲而清冷,遗世而独立。 “……”荼溟呼吸都停止了,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心心念念刻入骨髓之人,两行血泪无声地滑落,他有千言万语想要倾诉。 却化作沐昭在他耳边低沉的两个字:“我在。” 原本静止不动的黑雾突然涌向相拥的两人,沐昭用禁地之力修复着灵力透支,心脉受损的荼溟。 “哥哥,你找到我了。”搂着他的手一点点收紧,带着后怕的沐昭轻轻吻去他脸上的泪水,在他毫无血色的嘴唇上亲了亲,“睡,我会守着你。” 不,他不想睡觉,他怕这一切是他的幻觉,他怕再睁开眼睛后沐昭就不见了。 但,他的意识已经不足以让他支持下去,缓缓闭上了眼睛,在熟悉的怀抱中陷入沉睡。 众人眼睁睁地看着禁地之力尽数涌入两人的体内,随后,沐昭抱着荼溟从他们面前走过,鸦雀无声。 “……”沐晴嘴巴微张,却不知说什么,抬起的手只抓到一缕空气。 缥缈宗众弟子看着白发赤眸的沐昭,他们握着武器的手紧了紧,但沐昭浑身散发的压迫感让他们噤若寒蝉,不敢轻举妄动,望向彼此的眼神都在无声诉说着:苒清君死而复生,却入魔了。 对于周围人的态度和想法,沐昭毫不在意,踏入望月阁的那一瞬,抬眸望向碧蓝的天空,赤红的眸中是无尽冰冷的杀意。 过往一切,他会一一讨还。 “咔嚓”声伴随着吃痛的闷哼声,镜面碎裂,显示的画面也紧接着消失不见。 “你怎么了?受伤了?”关心急切的话语带着一丝稚嫩,“让我看看。” “啧!”黑袍覆盖下的人看不清面容,也猜不出喜怒,对旁边关心他的少年道:“你该回去了。” “我不,我好不容易才找到你,你休想赶我走。”蓝绿异瞳中写满坚定,伸出小手抓住他的袖子,委屈巴巴地说:“暝,我找了你好久好久。” 骤然听闻这个名字,他浑身一僵,看着少年满怀期冀的目光,陷入了沉默。 良久,他才嗓音沙哑地开口:“玄色,暝已经不在了。” “不对,你骗不了我,玄色不会认错主人的气息!”这少年正是从望月阁跑出来的黑猫玄色。 当时丹心发狂,他察觉到熟悉的气息,尽管转瞬即逝,但他还是一路追了过来,这是他从沉睡中醒来后,便一直寻找的人。 期间,他因那相似的容颜,错把沐昭当成了这人,直到那一刻他才反应过来,带着哭腔道:“不要再丢下玄色孤零零的一只猫在这世界上。” “……”抬起欲推开玄色的手终是落在了他的头上,几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 名字对他而言从来不重要,甚至有些连他自己都忘记了。 但——“我叫夙和。” “阿昭很好,跟着他,忘了我。” 第117章 七天 “卧槽,这都七天了,也不怕纵欲过度,精尽人亡。”叶止眼神飘忽地看着紧闭的房门,听着里面令人面红耳赤的动静,摸了摸鼻子,小声吐槽。 别人一夜七次,这俩倒好,一次七天?!全然不顾留下的烂摊子。 他都不敢想,当时沐昭抱着荼溟回了望月阁后,叠溪他们后知后觉地跟来,待反应过来屋内两人在干什么时,那一张张五彩缤纷的脸。 想笑,又不合时宜。 连叶止这个穿越的现代人,都一时难以接受他们这如此毫不避讳的作风。 后来,他明白,拳头硬是可以为所欲为的。 “荼溟这个禽兽,怎么可以这么折腾清,他才痊愈恢复,混蛋,败类,禽兽不如!”雅洛在一旁忿忿不平地咬牙切齿,耳朵通红,却没有推开门的勇气。 “……”咱就是说,有没有可能禽兽的不是荼溟? 但面对雅洛投来的凶狠目光,叶止咽了口唾沫,识相地闭了嘴,顺便捂上丹心的耳朵,可不能教坏小孩子。 只是,这个他认为的上百岁的小孩子,已经在这听了七天墙角了,对叶止捂耳朵的行为没有任何反应,呆呆地等着房间门打开。 没有心智的丹心,是在场最纯洁的。 事到如今,雅洛知道这世间再无任何人和事可以将他们分开。 想她貌美如花的一狐狸精,竟输得如此彻底,眸中一闪而逝的落寞,停在半空中的手收回,紧握成拳。 当初怎么就定性为女了呢?好,就算成男的她好像也没胜算,这样想来,更加郁闷了。 她以后都不要再喜欢男的! 是时候离开了,见不见沐昭都一样,知他活着,得偿所愿就够了。 “诶?”叶止看着雅洛在他面前消失不见,心中一阵怅然,多好一美女姐姐啊,他连孩子名字都想好几个了,以后还有机会再见吗? “咳咳!”叶止掩嘴轻咳一声,正色道:“师尊,宗主让明早缥缈阁开会……” “啊,不是,”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自己脱口的话,忙纠正,“集议,商讨禁地之事,宗主希望师尊和师、师娘准时到达,弟子告退!”称呼没错,不敢打扰地说完立马开溜。 “……”昙折沉默不语地看着叶止一脸怂样地抱着丹心离开,不紧不慢地跟上。 充斥着难以言说的气味儿的屋内,短暂的安静片刻,便响起荼溟沙哑慵懒的嗓音,带着微微的喘息:“听到了?明天可是有正事。”伸手推压在他身上的沐昭。 再做下去,他真的要废了。 虽然是他主动招惹,但这恨不得将两百年日日夜夜都补上的架势,让他着实吃不消了,内心却又在渴望着沐昭。 目光相接就如干柴烈火,说不出拒绝的话,本欲推开他的手,贴在汗湿的胸膛,变成了欲拒还迎。 “还早。”沐昭呼吸重了一些,隐忍克制地在他红肿的唇上轻吻了一下,并未打算分开。 直到现在,他仍有一丝不敢相信,充满爱欲的目光一点点描摹身下之人迷乱的容颜,被欺负的有点狠,眸色暗了暗。 “怦怦”呼吸和心跳声放大,他真的死而复生,还和荼溟解开了所有心结和误会,心意相通,这一切怎么看都美好的不真实,让他心中始终藏着一丝不安,感觉更大的阴谋正在悄然来临。 不过,他不怕,亦不惧。 发丝垂落在荼溟的脸上,带来一丝痒意,但,看着那白色和眸中的赤红让他觉得难受,尤其是那额间入魔的红色印记。 眨了眨眼睛,勾起一缕发丝,荼溟压下心酸苦涩问:“苒清,你恨我吗?” “不恨。”沐昭愣了一下,回得果决。 似乎没想到荼溟会这样问,心中一紧,随即想到荼溟在浮生之境中的悔恨和痛不欲生,绝望之下,他是抱了赴死的心。 与禁地融为一体化作意识的沐昭其实一直陪在荼溟身边,同他一起看着、感受着浮生之境中的过往。 那些,他已经知晓的过往,他想要拥抱荼溟给他安慰,但怎么也触碰不到他。 那时,他便后悔了,也确定了荼溟对他的感情。 两百年,再次见到荼溟,他以为自己放下了一切,自以为心胸宽广的将他推给别人,可以坦然接受死亡,在生命走到尽头,仅剩的时间里为荼溟扫清前路。 是他,想当然了。 他高估了自己的品德,他对荼溟的执念跨越了生死,挣脱一切束缚,力量凝聚,幻化出血肉,只为再次与他相拥。 “……你撒谎。”怎么可能不恨呢? 他曾经对沐昭的所作所为,不是说找到了原因就可以推卸,心安理得的当无事发生,那是深埋心中的刺,无法拔除。 “我知道,你不想要我了,还想把我推给别人。”荼溟故作云淡风轻地说,想装作不在意,神情却委屈巴巴,眼睛直勾勾地看着他,有苦说不出。 “……”这是准备和他算账了? 莫名感到一阵心虚是怎么回事?沐昭确实曾因时日无多,压抑克制着自己感情地把荼溟推给夜止。 神情变幻莫测的沐昭搂着荼溟的腰翻了个身,面对面侧躺在床上,骨节分明的手指抚上他的容颜,停留在唇瓣上,摩挲着上面的咬痕。 一时不知怎么开口,沐昭哑声道:“是我——自私卑劣,自作自受,我只恨自己没有保护好你……” “你瞎说什么,”荼溟皱眉打断他的话,呼吸有些急促,“我可是哥哥!” “好,是我在自怨自艾,我不知道该怎么说,我好怕,真的好怕,没有你,我该怎么办?苒清,对不起。”荼溟语言有些混乱,舔了舔嘴唇,舌尖扫过沐昭的手指。 最后的道歉,发自肺腑。 “我们之间没有对不起,都过去了。”沐昭喉结滚动,亲吻他泪湿的眼眸,安抚他的情绪。 “现在很好,以后会更好。”手移到他的后背,将人贴近自己。 这话让荼溟心头一热,觉得熟悉,来不及多想,神情就变了,埋在体内的东西蠢蠢欲动,让他无暇他顾。 他在用自己喜欢的方式,让荼溟没有精力胡思乱想。 “唔……” 世人皆被沐昭只可远观,不可亵玩的谪仙表象欺骗,他骨子里的疯狂一点都不比荼溟少,本质恶劣的坏小孩,荼溟对此评价。 一时,屋内又只剩呻吟和喘息声。 第118章 摊牌 翌日,直到日上三竿,缥缈殿等候的众人才看见姗姗来迟的二人。 一青白,一黑红,宛如一幅唯美的画卷,天地间再找不出与二人相配之人,他们便是那天造地设的一对,不由神情各异,目光复杂,一时竟安静地落针可闻。 两人仿若未觉地落座,眼中只有彼此,周身那暧昧的气氛不要太明显。 其实,沐昭一早便起身准备前往缥缈殿,奈何荼溟不让,硬生生拖到了现在,歉意地向叠溪点头示意。 “……”叠溪欲言又止,看着沐昭毫不掩饰的入魔特征,不知是该喜还是该忧。 同样心情的还有沐晴,都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那男的怎么算?看自家侄儿那一副不值钱的样子,只觉五味杂陈。 这荼溟究竟有什么好的,她理解不了,但也说不出反对的话。 “不是集议吗?怎么都不说话?”荼溟出声打破沉默,这一个个的态度与他设想的剑拔弩张有点不一样啊,凤眸微眯,带着审视。 只见他们目光闪烁根本不敢落在两人的身上,一看就是心虚,荼溟下结论。 听着荼溟还有些沙哑的嗓音,沐昭眸中闪过一抹暗色,抬手递上一杯清茶,见他并没有接的打算,上移喂到他的口中,神情动作自然,丝毫未觉不妥。 “……”那有些人啊,一谈恋爱就不顾及身边人的死活,叶止在心里默默道出所有人的心声。 不过,他身边也有那一直默默献殷勤的人,啊不,是鬼。 叶止偷偷瞟了一眼旁边的昙折,猝不及防地撞入他深邃沉静的眸中,一惊,忙收回视线,害得他一阵小鹿乱撞,面颊发烫,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他也不是那铁石心肠的人,昙折对他好,他就加倍还回去,努力做到两不相欠。 毕竟,他可是很清醒的直男。 “虽然我们都知道了你们的事,表示尊重祝福理解,但还是希望你们克制一下,注意影响。”玉禹笙委婉地提议。 “都知道了?什么?”他和沐昭在望月阁的动静根本没有任何掩饰和隐瞒,更像是一种高调的宣示,公开告诉他们所有人,再看祈颜和沐晴,眼观鼻,鼻观心。 他们如此作风,甚至可称为大逆不道,竟然没有反对和谴责之声,眸中闪过一丝狐疑。 他们的接受程度什么时候这么高了?当然,他们就算反对也无用。 “没什么,没什么!”玉禹笙急忙否认。 他可不敢让荼溟知道,他们也看见了浮生之境中过往的画面,这两人不需要同情和怜悯。 不过,玉禹笙是真没想到两人相爱相杀玩这么花,那什么是如此香艳…… 浮生之境隐去了那画面,纯属他自己脑补,面颊有些发烫,欲盖弥彰地手持折扇挡住半面容颜,只留一双狡黠的潋滟桃花眼。 “荼溟,谈正事。”沐昭不动声色地握住他的手,将人拉回来。 “他们那表情分明是有什么。”并且,“苒清,我伤心了,在床上你还叫我哥哥,现在就变成荼溟了。”顺势坐在沐昭的腿上,那椅子一点都不舒服,害得他腰酸背疼加剧,没骨头一样瘫在沐昭身上。 “……”你俩是真不拿我们当外人。 而那一向墨守成规、沉稳端庄的苒清君竟还纵容着荼溟的举动,耳尖爬上一抹羞红,不动声色地温声道:“哥哥。” “……”没眼看,他们想走。 一看他们就是故意的,却无人有异议,他们也算是苦尽甘来,时隔两百年,有情人终成眷属。 祈颜眼皮跳了跳,想说什么,被沐晴拦下,冲她轻轻摇了摇头,随他们开心。 在场的众人中也只有一乐兮对两人的举动视若无睹,淡然地接过话题:“言归正传,宗主此次集议是有关禁地和止夜的事。” 话落,他们的目光不约而同地投向一个方向。 “别看我呀!”瞬间遭受瞩目的叶止如坐针毡,深吸一口气,摊手道:“我不装了,我摊牌了,老子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说人话,在谁面前老子呢?”荼溟冷嗖嗖道。 “……”叶止默默咽了口唾沫,屈服于他的淫威不敢反驳,真就两副面孔呗,把他错当白月光时还温声细语,现在翻脸不认人。 收敛心神的叶止继续道:“准确说,灵魂不是,我来自几千也或许是几万年后的世界,穿越,你们知道穿越吗?” 面面相觑,无人应答。 “哎呀,我没生病!”叶止挡开花知晓伸来的手,看向怔愣的沐昭,苦涩地笑了笑,讲述前因后果。 “……他的所愿实现了。”叶止眨了眨眼睛,他能感受到这具身体残留的情感越来越淡了,夜止,人间的眷恋留住了我们的师尊,你可以安息了。 听完的众人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觉得不可思议。 其实,若是留意,便能察觉到叶止前后的不同,但,无人在意,哪怕是养育他长大的沐昭,气氛一时有些沉闷。 “清宝,我允许你为他伤心,但只能伤心一盏茶的时间,不能再多了。”荼溟搂着沐昭的脖子,趴在他耳边小声说,抓着他衣服的手不自觉收紧。 面无表情的沐昭听闻荼溟的话,轻轻摇了摇头,向来情绪内敛的他,现在更无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他在浮生之境中发现夜止的残魂,那时的他叫止夜,是真正的止夜,北境大祭司止夜清澈干净的灵魂,他知道荼溟执念于‘他’。 在荼溟复活‘他’失败身死后,他完成了荼溟的心愿,成为精神的寄托。 以鲜血滋养他的残魂百年,一滴心头血落在息壤包裹的灵魂上,光芒散去后,一个婴儿静静地躺在地上睁开了眼睛,眉心一点朱砂痣。 “既然如此,我们把这个叶止逐出师门?”荼溟在沐昭微凉的唇上吻了吻,提议。 他嫉妒了,却不知该对谁,心中发堵,无处宣泄,只能落在叶止的头上。 “……”特么的荼溟,你的良心不会痛吗? 叶止瞪大了眼睛,敢怒不敢言。 “他现在是望月阁之主。”沐昭知荼溟只是随口一说,现在的局面,他们两人反倒是和缥缈宗没有什么太大的关系了。 “不,师尊我……” “咳!”叠溪轻咳一声打断叶止的话,不用想也知道他要说什么,没时间听他们互相推卸阁主之位,因他心里清楚,两人多半不打算留在缥缈宗。 “所以说,我们连幕后之人姓甚名谁,是何模样都不知道,甚至连他的目的都猜不出。”叠溪做出总结,感到一阵头大。 “看样子,是的。”沐晴接话,视线落在沐昭身上。 但,沐昭眸中也闪过一丝茫然,脑海中浮现他曾说过的解脱、宿命、天道,他到底想做什么?又为什么牵扯到他和荼溟? 暂时没有答案,只能等他现身。 但,敌在暗,他们在明,可能连对方从他们面前走过,他们都不知道,这个处境可是一点都不妙。 而荼溟不知想到了什么,视线看向了昙折,问:“你在想什么?” 第119章 敌友 你在想什么? 思绪纷杂的昙折被这话问得一个激灵,再看,众人的目光都投向了他,带着探究和审视。 若说,除了沐昭和荼溟外,还有人对那幕后之人了解,那便是昙折了。 不过,他们现在要确认的是,知道真相的昙折是敌、是友? 而反应过来的叶止,神情带着一丝连自己都未察觉的紧张,似乎想要透过木偶看清他的灵魂,他要离开了吗?继续踏上他寻找的旅途,心中一时不知是何滋味。 “……”昙折沉默不语,旁边灼热的视线让他无法忽视。 忆起他在望月阁察觉到的那转瞬即逝的气息,原来,他的感知没有错。 但,他下意识将这个信息隐瞒。 对上叶止殷切的目光,熟悉的容颜,陌生的灵魂,而他心心念念之人只剩熟悉的气息,一切未知,执着了千年,这一刻,他竟不知所求是什么了,突然觉得自己可悲又可笑,周身的气场愈发冷冽。 这变化让祈颜他们瞬间戒备,眉宇间染上敌意。 “不知道怎么说吗?”荼溟淡笑道,笑容却未达眼底,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那我来问。” “见到他后,你站哪边?”残忍直白,却是眼下大家最关心的问题。 一瞬间,殿内充斥着强大的压迫感。 “无论我怎么选,在他出现前,你们都不会信我。”昙折将他们的神情尽收眼底,语气平淡,听不出什么情绪波动。 “……”叶止嘴巴微张,想说:我信,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眸中闪过一丝自嘲,他哪来的自信? 但,昙折若是站在对立面,他能做到与之刀剑相向吗?他们是朋友,叶止皱起眉,有些喘不上来气,一时没有答案。 众人对他的话不置可否,剑拔弩张的气氛却消减些许。 身边人低落的情绪让昙折起身的动作一顿,后神色如常地站定,本欲离开缥缈宗的念头,变为——“我不在乎你们的想法,暂时也不会离开缥缈宗。”不卑不亢的不容置疑。 这里是唯一能得到他消息的地方,准确说是因那两人。 不然,天大地大昙折根本不知道从何处寻找那可谓陌生的人,目光越过荼溟落在沐昭的身上,他想不明白自己比他差了什么。 “啧!”荼溟挡住两人的对视,似笑非笑,“那但愿你还有明辨是非之力,再见,他必死无疑,加你一个也无妨。”直接表明他的态度。 而荼溟的话也是变相地说与沐昭听,那人与沐昭之间的羁绊牵扯,他不可能自欺欺人地说不在意,眸中闪过阴郁。 对此,沐昭捏了捏他柔软的手心,将人重新拉回怀中,肃杀之气转瞬即逝,仿佛是他们的错觉。 “……”在场之人心里都清楚,这荼溟吸收了三处禁地之力,实力深不可测,而现在的沐昭,他们也猜不出是何境界,可以肯定的是,他们二人在世间恐怕鲜有敌手了。 一场未知的战斗早已拉开了序幕,等待着同样未知的收场。 对荼溟的话,昙折以沉默作答,眼角余光瞥见叶止担忧的神情,许下的承诺不会变,他会护叶止周全。 “世事无常,一切结论都过早。”一乐兮无声地叹了口气,目光通透地看向昙折,“曾战死守国的北境皇,我还是愿给予一些相信。” “北境追根究底是因何灭国,我们都心知肚明。”荼溟冷冷地拆台。 “……”争论无益,一乐兮目光扫过事不关己的花若离和神游天外的花知晓,神情亦变得淡漠,他还是待在禅院同无端修道参禅,少沾红尘事。 气氛一时变得有些古怪,玉禹笙转动眼珠,眸中藏着精光,打量着心思各异的众人。 说实话,这些是非恩怨都和他雅舍无关,他选择静观其变,明哲保身。 其他人也早就意识到了这点,哪怕叠溪压下了沐昭和荼溟的事,但,不满的声音还是随处可闻,若是借此让自家分离出缥缈宗,自立门户,似乎也不错。 高位之上的叠溪将他们的小心思看得分明,时也命也,非他一人之力可以扭转,再者,他也累了。 眼看日落西山,这场集议也没议出个所以然来。 所以,荼溟一开始便对它不抱期待,甚至都不想来,看了一眼关上的殿门,里面只剩下叠溪和沐昭。 两人对荼溟自觉离开的举动都感到一丝意外,四目相对,叠溪先移开视线,越过台阶,落在那高高在上的座椅上。 只听他苦笑开口:“人心散了。” “呵,从来都未聚过。”清冷的嗓音,让这空荡的大殿之中更添几分冷意。 “……”叠溪噎了一下,无法反驳。 知他不喜欢缥缈宗,打消了将宗主之位还给他的念头,这座囚笼困住了沐澜的一生,也将沐昭锁了两百年。 “什么时候离开?”叠溪压下翻涌的情绪,平静地问,目光始终未收回。 沐昭看着他的侧颜,并没有立刻回答他的话,直到叠溪疑惑地看向他,才道:“年后。” 年?叠溪一怔,是啊,再有几天就该过年了。 对于沐昭的这个决定,他没有多说什么,而是神情不自然道:“你和荼溟……要好好的。”再多祝福之语他说不出口,沐昭也不需要,点到为止即可。 “谢谢,舅舅。”虽说不需要,但能得到亲人的祝福,还是有些不一样的,暖意在心中流淌。 叠溪看着他的笑,脸颊上惹人眼的酒窝,一阵恍惚,这好像还是他第一次见到沐昭笑,恍惚间仿佛见到了青柠和沐澜,他们也一定会祝福两人! “舅舅,您也该找一相伴终身的人了。”离开的沐昭留下这样一句话。 “……”叠溪哑然失笑,孤单落寞的情绪还是被察觉了啊。 相伴终身的人吗?已经不在了。 出来的沐昭看到等候的荼溟,脸上的笑意加深,目光扫过玉禹笙尚未走远的身影,没有多问什么,牵起荼溟的手。 “唧”荼溟抬头在他唇上印下重重一吻,笑意盈盈道:“我们回家。” “嗯。” 有彼此在的地方,便是家。 “……”我是空气吗?叶止看着眼前的这一幕,嘴角抽了抽。 而昙折目光复杂,不知在想什么,跟在三人的后面。 独留大殿中的叠溪感受着四周再次恢复安静,一人去了幽月潭,站在一块墓碑前。 直到明月高悬,将他的影子拉长,一阵寒风吹过,叠溪动了动僵硬的身体,缓慢却坚定道:“缥缈宗不会散。” 第120章 彼此 “你觉得他下一步想做什么?”回去的路上,荼溟漫不经心地问。 这个问题,在沐昭意识到自己没有死后,便盘踞在心头,他究竟想做什么?所求为何?而他们只能被动地等待。 唯一确定的是,他不想沐昭死。 从他利用夜止唤回荼溟,勾起沐昭对生的眷恋,再到这次的出手相助,一切都在他的算计之中。 没第一时间得到回答的荼溟,自问自答:“虽然感觉很憋屈,但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眸中藏着势不可挡的锋芒,长睫洒下一片阴影。 “结束的那天终会到来。”沐昭握着他的手紧了紧,他有预感,那天——不远了。 他们现在能做的,唯有享受暴风雨前的平静。 回到望月阁时,见到等候在门口的君家兄妹,君媃怀中抱着一只看起来病恹恹的黑猫,包裹严实的只剩一只猫猫头。 当他的异瞳定格在沐昭身上时,一亮,仿佛刚刚那半死不活是他们的错觉。 “诶?”叶止看着这一幕,指了指玄色奇道:“你们怎么会在一块?” “我和三哥在水里把他救出来的。”君媃有些紧张地解释,快要抱不住怀中扭动的玄色。 当时他们看见一团黑影在冰冻的湖面上奔跑,只听“扑通”一声和“喵呜”的惨叫,两人没多想地把落汤猫捞了出来,喜得毫不留情的几爪子血痕,那张牙舞爪的模样凶得不得了。 两人好不容易将其制服,擦干净他身上的水,一刻不停的赶来望月阁送猫,怕再晚一步,他把悬壶居拆了。 不过,迈入悬壶居的花知晓目瞪口呆地看着一地的狼藉,僵硬地扭头看向花若离,无声地询问:这是遭抢劫的了? 待了解事情的经过之后,花知晓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扬言:“我要阉了那只死猫!” “哈哈哈……”听完兄妹二人的讲述,叶止毫不留情地发出嘲笑。 但,看着那欲挣脱君媃怀抱扑向沐昭的玄色,仍觉得不可思议,他会掉进水里? 荼溟和沐昭对视一眼,他赶在沐昭准备接玄色之前先一步出了手,从君媃怀中抓住玄色的后颈拎了起来,对怔愣的君媃温柔一笑。 这一笑让君媃红了脸庞,目光闪烁地低下头,不知为何,心中有股熟悉的感觉,想要靠近又被他的气场威慑,抬眼小心翼翼地打量起一旁的沐昭,这就是仙人之姿了。 君爻不动声色地拉着妹妹向叶止靠近,三人小声地闲谈。 只见,荼溟轻点玄色的眉心,恢复他的灵识,后,随手将他扔远。 玄色在半空中化为人形,安稳落地后,红着眼眶便准备再次扑向沐昭,被荼溟无情阻拦。 但,荼溟拦住了这一只,却忘了还有一个。 腿上一沉,沐昭低头,对上丹心扬起的小脸,以及感受到荼溟怨念的目光,不由失笑,任他故技重施将丹心拎起丢远。 按说沐昭这清冷孤傲、生人勿近的气场,是个人都得退避三舍,轻易不敢接近,但却偏偏招这些非人之物的喜欢,让他着实想不通。 逗留了一会儿的君家兄妹告辞离开,路过昙折身边时,君爻对他点头示意,礼貌地微微一笑。 见他收回一直放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君爻松了一口气,想不明白他因何关注起了自己。 “三哥,怎么了?”走远之后,君媃压低声音小声问。 “没事。”君爻抬手揉了揉她的脑袋,见她脸上未散的红晕,目光一暗,“我们以后少来望月阁。”以免沾惹什么是非,他们只是普通人。 “为什么?三哥和叶止不是朋友吗?”心思单纯的君媃觉得奇怪。 他和叶止算是朋友吗?君爻轻轻摇了摇头,没有回答,牵着妹妹的手渐行渐远。 望月阁书房内,玄色瞪着那眼中只有彼此的两人,小脸气鼓鼓的,痛心疾首,指着荼溟大骂:“红颜祸水!”恨不得扑上去咬死他。 又看向沐昭,恨铁不成钢:“色令智昏!” 强忍笑意的叶止默默冲他竖起大拇指,他还是只小猫猫,能有什么坏心眼? “啧!”这猫属实有些聒噪,荼溟投去一记眼刀,说他可以,说他家苒清不行,“我们出去单挑。” 骤然释放的威压令玄色炸毛,一蹦三尺远,以大欺小,忒不要脸,咬了咬舌尖,将话咽下,可怜巴巴地看向沐昭求助。 可惜,荼溟赶在沐昭之前继续说:“苒清不见的那天,你去了哪儿?” “喵?”玄色歪头,猫眼中浮现茫然之色。 对上他这副样子,荼溟知道问不出什么,脸上尽显嫌弃,赶苍蝇似的朝他摆摆手,道:“去去去,别打扰我们休息。” 对叶止叮嘱:“把你怀里的小东西给我看好了,不然,我就把他拆了。” “……”残暴的独裁者,叶止丝毫不怀疑他的话,抱紧了丹心,目光复杂地看了一眼一脸宠溺的沐昭,他家师尊是真的一点也不打算管管这横行霸道的荼溟。 “唉,习惯就好。”叶止一副过来人的模样,对一同被赶出来的玄色说。 奈何对方不领情,龇着牙,愤愤道:“苒清,你糊涂啊!” “6。”叶止吐出一数字,远离恋爱脑,目光扫过远处花树下的身影,又移到空中的月亮上,压下伤春悲秋,回房睡觉。 待闲杂人等离开,沐昭搂住跨坐在他身上的荼溟,交代:“玄色的来历我也不清楚,但他没有恶意。” 与玄色相识,是沐昭自我放逐的那些年,一人一猫,在尘世流浪,相依为命。 “哼。”荼溟轻哼一声,大度地说:“我以后不会故意针对他了。” “荼溟,我是你一个人的。”低沉沙哑带着诱惑,他享受荼溟对他的占有欲,而沐昭之前一直压抑着自己怕伤到荼溟,如今,内心的兽欲被彻底释放,再难关起来。 “谁也抢不走!”荼溟补充,“小清儿,叫哥哥。”低头,吻上他的唇,舔舐撕咬。 烛火氤氲下的温度逐渐升高。 隔天,玉禹笙登门,放下一物,道:“在一村落发现的,孤苦无依,给你带回来了。”话落,便离开,仿佛这里有什么洪水猛兽,一刻都不想多留。 “二哈?”叶止与笼子里银灰色的东西大眼瞪小眼,不可置信地出声。 虽然他的脑子告诉自己这是狼,但看着它那清澈的蓝眸中的警惕和兴奋,一边歪着头与他对视,一边用爪子扒着栏杆的行为,叶止认定了它就是只哈士奇,看上去只有几个月大。 二哈是什么?荼溟和沐昭在彼此的眼中看到相同的疑惑。 “既然你给它起了名字,那就交给你照顾了。”荼溟对叶止一锤定音道,委以重任。 “???”叶止一脑袋的问号。 沐昭在一旁对他轻点了下头,脑海中闪过在浮生之境看到的养育荼溟的白狼,这小家伙应当是它的后代,只是看上去犬里犬气的,还一副不太聪明的样子。 最后,叶止给这只狼取名——哈比。 日常不是拆家就是追猫,望月阁清静不在,人声和狼嚎响彻山谷。 第121章 静好 转眼来到了除夕,望月阁在叶止的装扮下愈发有年的气息,忽视他从哈比口中抢回来的灯笼,又被化为原形的玄色当球踢远了,闹作一团。 阳光正好的花树下,桌案后立着两人。 “笔锋遒劲有力,气韵生动。”荼溟拿起沐昭写的对联毫不吝啬地夸赞。 拦住从他身边跑过的叶止,一脸骄傲地邀他欣赏。 “……”原谅他没那艺术天分,欣赏不来,拉过昙折,让他品鉴。 “哥哥也来写一副?”沐昭虽是询问,但手中饱蘸墨汁的笔已经朝他递了过去,温柔地笑看他。 “写什么好呢?”荼溟欣然接过,思索片刻,在墨水滴落前,落笔写下——三千珠履光蓬户,一对青年结凤俦。 横批——和乐鱼水。 红纸黑字,一气呵成,字迹行云流水的狂放不羁,抓人眼球。 “如何?”荼溟放下笔,抬眸看向沐昭,求夸奖。 迎着他亮晶晶的目光,沐昭在他翘起的嘴唇上印下一吻,道:“我们回房把它贴上。”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迫不及待。 “……”你们这是正经的回房吗?叶止在一旁看着两人的背影,默默翻白眼。 什么和乐鱼水,你们只想鱼水之欢!叶止表示他已经看透。 而昙折眸中闪过艳羡,良久才收回目光,不畏世俗,经由时间沉淀,满心满眼只有彼此的爱恋,他们是幸运且幸福的。 他人生第一次感受过年便是同那人一起,清池台的时光,是他执念千年不散的因。 爱而不得的遗憾,是果。 眼角余光瞥见叶止拿起笔的动作,纷乱的思绪消散,向他看去。 只听叶止小声嘟囔:“写对联,谁不会啊,两个显眼包。”挠了挠头,不知想到了什么,眸光一亮。 落笔龙飞凤舞,随心所欲,昙折勉强辨认出他写的是——年年顺意财运到,日日亨通好运来,横批——一夜暴富。 “真不错!”叶止吹着未干的墨迹,自我夸赞,认清现实的他决心摆烂了,修炼哪有暴富来的开心,他再怎么努力也追不上那开挂的两人。 不过,他这个暴富的梦想似乎更加的遥远。 但——“北境灭国时,藏起了一些金银珠宝。”以待复国,昙折将后面四个字咽下,看着两眼放光,一脸兴奋的叶止。 “钱财对我已无用,你若想要,便送与你。” “要要要!”叶止瞪大了眸子,怕他反悔地忙一口应下,被这天降之财砸的如踩云端,感觉整个人都轻飘飘地,激动地围着桌子转了几圈。 见他这副小财迷的模样,昙折眉眼间也带了笑意,不自觉地抬手摸了摸他的头,道:“时隔太远,需要我们去寻找。” 闻言,叶止也冷静下来,昙折的手收得及时,他并没有什么异样的感觉。 “嗯,不着急。”叶止点了点头,“我们等过完年了再去找,嘿嘿,发财了发财了!”有了钱他不知道该怎么花。 风卷起落花,乱了他们的发丝,吹得桌案上的红纸“哗哗”作响。 “你想家吗?”风过,万籁俱寂中昙折问。 “……”叶止脸上的笑容一僵,不知他为何有此一问,神色恢复如常,淡淡道:“不想。” 他的那个家早已支离破碎,对已经各自另组成家庭的他们而言,自己只是个累赘,那句——亲戚家的小孩儿借住几天,碾碎他对家的渴望,再生不出期许。 “昙折,我们去准备年夜饭!”叶止转移话题,不打算互相伤害地问他:千年时光,你孤独吗? “好。” …… “你们这是准备拆了厨房,还是做饭想要毒死谁?”荼溟扫过那盘子中不知何物的东西和一地狼藉,视线最终落在哈比烧焦的尾巴上,眼角抽了抽。 沐昭在一旁看得神情微妙,转移视线,他养夜止时进厨房的既视感。 后来长大一些,便把他丢到了膳堂去吃饭。 “……哪有你说的那么夸张。”脸上沾着烟灰的叶止小声反驳,这古人的灶台火候也太难掌控了,一不小心就焦了糊了。 “我会收拾干净的。”昙折承担起责任,这也算是他第一次进厨房,手忙脚乱根本不知道要做什么。 而叶止恍然大悟,他一直认为昙折为他准备的饭食是自己做的,怀着不好意思之情感动了好久,原来是从膳堂拿的,他说味道怎么那么熟悉。 然后,叶止信心满满的准备给昙折露两手,就成了现在他们看到的样子。 “嗯,快点。”荼溟催促,他还要给他家清宝做超级豪华丰盛的年夜饭,谁知道这俩跑来祸害厨房。 他刚和沐昭去挖出了他曾偷偷埋藏的酒,名——忘忧。 那是他观看沐昭继任宗主之位时带来的酒,他亲手酿造的,却没有送出去,而是埋在了望月阁的玉兰花树下。 时隔百年,它变得更加香醇浓厚,酒香四溢,又从叠溪那寻了些屠苏酒。 “虽然卖相差了点,但也毒不死人!”叶止端着盘子,看着自己辛辛苦苦制作的红烧肉,不服气地小声嘀咕。 低头,看了一眼正在咬他鞋子的哈比,夹起一块肉放在地上喂它。 哈比先用爪子扒拉了一下,然后,嗅了嗅,紧接着做出了一个令人目瞪口呆的呕吐表情,头也不回地冲出了厨房。 “……操!”他竟然被一只狗侮辱了,气得他拿筷子的手抖了抖。 对此,荼溟直接笑得倒在沐昭身上。 忍笑的昙折一时也不知说什么安慰他,那画面太有视觉冲击性了。 就见叶止把目光投向下一位受害者,平息怒火,自言自语:“也不知道丹心会不会吃东西?”他们也从来没有喂过他什么,或见他有进食的欲望。 “心,张嘴,啊~”叶止递到他嘴边,温柔诱惑道。 不明所以的丹心呆滞地看着他的举动,也跟着缓缓张开小嘴,一口咬下去。 “!!!” 叶止看着一口下去少了三分之一的筷子,人傻了,然后,眨眼间,竹制的筷子越来越短,丹心差点咬到他,幸好昙折及时拉开他的手。 “咔嚓”一声,丹心咬向叶止另一手端着的盘子。 待他们反应过来后,丹心已经把盘子消灭干净,嘴边还残留着黑乎乎的酱汁。 “好家伙!”叶止心有余悸地退后几步,与上前的昙折擦肩。 “牙口真好。”收敛了笑容的荼溟评价,脑海中闪过他龇着利齿的狰狞模样,以及在嗜血之域中被他同类咬掉一块肉的画面,神情几变,留着这小东西不知是福是祸。 只见沐昭蹲下身,擦了擦丹心嘴角的脏污。 然后,丹心咬住锦帕的一角,吞下了肚,空洞的眼眸直勾勾地瞅着沐昭,张开小胳膊准备抱他。 “得寸进尺。”被荼溟一根手指抵在额头推开了。 丹心踉跄了几步站稳后,把目光投向桌上的另外几盘菜,伸长小胳膊扒拉过来,张大嘴巴,那已经不是人类可以张开的程度,一口一盘,轻松不费劲。 “……”几人觉得嘴角疼。 完了,这是被叶止打开了吃东西的新世界大门,且来者不拒,什么都吃。 “呵呵。”叶止擦了擦额头的冷汗,尬笑两声,问出最关心的问题,“他不吃人?不吃?” “你把手伸他嘴边试试就知道了。”荼溟建议。 “……”我谢谢您嘞! 沐昭朝丹心招了招手,对方下一秒便闪现到他的面前,乖巧的不得了,手指划过他红润的嘴唇,道:“不会。” “我没让你试!”荼溟一把拽过他的手,紧紧握住,“生气了,要苒清亲亲才能好。” “……”你做个人,叶止抓狂,他受不了了,捞起丹心往外走。 “我去悬壶居找花知晓检查一下丹心的身体,望月阁留给你们了。”他才不要留在这看他们秀恩爱,“昙折,你快点!” “哈比,你也跟上,玄色跑的没影,不管他。” …… 第122章 除夕 万家灯火,人间星河中是此起彼伏的烟花炮竹声,只见夜空中炸开一朵朵绚丽夺目的烟花,一派祥和之景。 山顶上,恍若谪仙的两个身影俯瞰着热闹繁华的人世,十指紧扣,手腕上系着编织着彼此头发的红绳,隐约可见暖暖的红色光芒流淌。 “苒清。”荼溟轻唤他的名字,嘴角微微上扬,神情潇洒恣意,吸引到身边人的目光后,打了个响指。 沐昭随着他的视线一起看向夜空,瞳孔放大,倒映着流光溢彩的文字——“荼溟爱苒清,此情无尽,矢志不渝。”在它旁边绽放着火树银花,点亮漆黑的夜空。 在这一刻,世间的一切对沐昭而言都仿佛静止了般。 那是用法术构造笼罩整个缥缈宗的壮丽奇景,无论从哪个角度观看,都能看到那句话,绚烂的烟花还幻化出两人的身影。 他们约定过不再提起过去,过好现下的每一天,没有对不起,只有我爱你。 沐昭抬手轻拂而过,上面的字旁又出现了新的一行——“苒清爱荼溟,不离不弃,生死相随。” “……”缥缈宗守岁的众人猝不及防被秀一脸。 这相当于公开告诉所有人他们的关系,一时议论之声此起彼伏。 悬壶居,花知晓“嘁”了一声,将院中摆放的烟花又咬牙切齿地收了起来,不打算给他们增添情趣,递给还处于震惊中的叶止一把小炮仗。 “嗯?”叶止回过神,看着手中多出的炮仗,什么意思?他们只配玩这个吗? “花……居主,你不为我师尊他们高兴吗?”叶止睨着他的脸色,戳了戳他,小心翼翼地询问。 “高兴完了,现在只剩烦了。”花知晓抱臂做高冷状,“这俩都不知道有个词叫低调吗?树大招风,不清楚自己现在的处境吗?断袖之癖是有什么值得骄傲的吗?” “……”话虽如此,但,“居主,你知道柠檬精吗?” “那是什么?”花知晓一愣,从来没有听说过。 “嗯……它还叫黎檬子。”叶止摸着下巴思索道,悬壶居还晾晒着拿它来入药,他没事也用来泡水喝。 “这玩意儿它会成精?”花知晓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又觉得有这种可能。 对此,叶止含糊不清地点了点头,小声嘀咕着远离他身边:“柠檬树上柠檬果,柠檬树下,你和我。” 想到他曾品尝黎檬子试药时,口中下意识分泌口水,面容都有些扭曲,后知后觉的花知晓回过味来,竟然敢说老子酸?! “叶止——我们来聊聊柠檬精啊!” “哈比,快帮哥哥拦住他,不是让你跟他一起追我啊啊啊啊。” “真好看!”坐在秋千架上的君媃双手捧脸,星星眼地看着天空,就是后面好吵,另外三人倒是格外的沉默,默契地喝着茶看他们笑闹。 沐斋的屋顶上,一坐一躺着两个姿容无双、风华绝代的女子。 “……可,真是壮观呐!”沐晴单手枕在脑后,看着亮如白昼的夜空,“沐澜当初若是有他们一半的勇敢,一切是不是都会不一样?” “什么都不想舍弃的人,往往什么都得不到。”语气空幽,散于寒风。 手拿酒壶轻轻晃动的祈颜不置可否,人类的悲欢并不相同,她们亦无法体会沐澜抉择时的痛苦,仰头喝了一口酒,冷冽辛辣,酣畅淋漓,道:“现在很好。” “好?”沐晴嗤笑,似在笑她的天真,“幕后之人未现身前,一切岁月静好都是假象。” “……”祈颜抿了抿唇,金色的瞳眸中看不出什么情绪,同沐晴碰了碰酒壶。 “罚恶堂与缥缈宗同在。”垂眸,表明她的立场。 “小颜,青柠把你教的不错,但人呐要学会变通,审时度势,这也是她最想教给你的。”沐晴的语气听不喜怒,松开手,任酒壶滑落屋顶,四分五裂。 声音久久回荡在耳边,她们已经没有再聊下去的必要。 祈颜将壶中的酒一饮而尽,留下一句:“她也教过你,随心而活。”英姿飒爽的身影消失不见。 随心?随心……掌心的刺痛让她保持面上的不动声色,眼底却酝酿着风暴,她从不觉得自己比沐澜差,甚至说比他更优秀,但结果呢? 一而再,再而三的与宗主之位擦肩,哪怕沐昭将此位传给叠溪,都没有太多的异议,只因他是沐家的私生子。 这是一桩不为人知的秘辛,多么的讽刺,而她是一个女人,缥缈宗历来还未有女子执掌。 但,她偏要做那第一人,鸦羽般的长睫遮挡眸中翻涌的欲望。 “大哥,我们也放些烟花。”浅色的瞳眸中映照着漫天烟火,那毫不掩饰的爱意宣告让他胸腔内的心脏“怦怦”作响。 让他无比羡慕,他已经有些等不及,脸上浮现一丝狂热的狰狞,意识到自己失态的孔尚咬了下舌尖,疼痛让他保持冷静,不动声色地提议。 对于孔尚来陪他过除夕,叠溪仍觉得有些意外,更多的是喜悦,点了点头,还是问出口:“霄宫今年没有宴会?” “总要做出改变,就先从那华而不实、铺张浪费的宴会开始。”孔尚语气平淡,霄宫羽族崇尚华丽奢靡之风,贵族与底层泾渭分明,侧目看向他,“大哥不也是在做着相同的事。” “还是怪我没有早点听大哥的话。”孔尚眸中划过难以言说的情绪,袖中的手慢慢收拢,紧握成拳。 叠溪但笑不语,改变非一朝一夕能完成的事,他已经遭致诸多不满。 “以后阿尚便没有时间陪着大哥了。”孔尚看着升到空中炸开的烟花,唇角挂了淡淡的笑意。 “嗯?”叠溪不明所以地看向他的侧颜,烟花映照下明明灭灭,看不真切,“没有时间?”抓住他话中的重点,皱起眉头。 “是啊,我的所有时间都将用来陪伴我的爱人。”孔尚轻声说着,眉眼都变得温柔,让人移不开目光,这应该是两人最后相处的时光。 “……”得,就剩他一个孤家寡人,心中一时说不出是何滋味。 压下复杂的情绪,叠溪拍了拍孔尚的肩膀,佯怒道:“藏得够深啊,什么时候让我见见?是我认识的人吗?” “呵呵!”孔尚笑得有些疏离,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道:“现在还不是时候。” “怎么?怕她害羞不好意思啊!”叠溪收回手,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一瞬间涌出的惆怅将他淹没,喃喃:“没事,挺好的,我等着喝喜酒。”最后的话提高了音量。 “……好。”孔尚应下,肩膀被他拍过的地方,仍能感受到那掌心的灼热,让他神情一瞬的恍惚。 第123章 大礼 “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 “回你的雅舍吟诗作对,这里没人陪你附庸风雅。”一乐兮打断玉禹笙的话,示意一旁的无端送客。 “别这么无情嘛!”玉禹笙避开走来的无端,闪身到一乐兮身边,哥俩好地搂住他的肩膀,贼兮兮地笑着说:“同你商量个事。” “怎么?外敌当前,你们还要内斗?”一乐兮一语道破他的小心思。 “话不能这么说。”玉禹笙拉着他一起坐下,“只有整治好了内里,才能一致对外。” 一乐兮不为所动,无端倒是盯着他们看了好久,不知道在想什么。 “诚然,缥缈宗在叠溪的带领下,是不错,越来越淡泊名利,与世无争,但我们都见过缥缈宗的辉煌,独一无二,无人敢质疑和反抗。”玉禹笙正襟危坐,语气激昂。 “再看现在的缥缈宗,因沐昭和荼溟之事成为了众矢之的,叠溪纵容着他们,但别人不会,以逍遥谷为首的众修真门派正在秘密商讨除魔卫道,届时,难道要整个缥缈宗与之抗衡?” 换个词就是陪葬,玉禹笙说得义正言辞,追根究底,还是自己的利益受损。 “你,或者说你们打算做什么?”一乐兮无动于衷,淡漠地看他。 玉禹笙避开他的视线,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任何利益、话术对无欲无求的人来说都无用,反而被对方看得透彻,感到一阵心累。 “以沐晴为首南下,她早已在江南之地建好据点,缥缈宗三分之二的人都会跟她离开。”反正迟早会不知道,并不打算隐瞒。 饶是心中做了猜测的无端,对他说的话还是短暂的震惊了一下,如他所说,那缥缈宗便真的是徒有其名了。 而一乐兮目光平静,没有一丝波澜,像是早已预料,只是这三分之二的人里怕是有不少他们禅院的人,沐晴这一手不知筹划了多久。 “我诚邀你们的加入,不着急,慢慢考虑。”玉禹笙没给他再拒绝自己的机会,挥挥手不带一片云彩的离开。 “无端,你知道什么会令人类团结吗?”一乐兮看着茶杯中漂浮不定的茶叶,问道。 “……”无端觉得他并不需要自己的回答,适时的沉默,而且他心中也没有答案。 “灾难。”一乐兮缓缓吐出两个字,“而疼痛让他们铭记。” 对此,无端不敢苟同,他心中虽然没有答案,但绝不认为是灾难,长出的长发落在脖颈间,痒痒的。 脑海中不知怎么浮现起还在天水寺时,苍繁半夜三更偷溜进来摸他的小光头,还一直以为自己没有发现,无端神情微变,收起杂念。 也许是看到了荼溟和沐昭宣之于众的爱,有些触动,才会想起那狐。 他曾经和沈微希的感情也是轰轰烈烈,恨不得告诉全天下每一个人,心中涌起一丝微不可察的苦涩之意。 他以为他将自己的情绪隐藏的很好,却没有逃过一乐兮的眼睛,现在的这个人,既不是沈微希,也不是枯诺,而是融合了两人记忆重获新生的无端。 禅院的下一任院主,一乐兮有预感,他做的会比他好。 子时的钟声敲响,新的一年到来了,伴随着无声飘落的雪花,万家灯火熄灭,带着对新一年的期许哈欠连天地躺入温暖的被窝。 与冥界酆都相邻的一处城镇,里面的居民常年遭受阴气侵扰,普遍的寿命都不长,眼看人走的走,死的死,就快成了一座空城,然后,一位高人来到这里。 他先是以一己之力镇压逸散的阴气,后在那阴气最盛的地方创立了镇魂门。 如今已经伫立两百年,他们得以安居乐业,人口也在不断地扩大,喜气洋洋的光景中早不复当年的荒凉萧索。 当新年的钟声敲响,他们以为幸福安稳的日子会一直这样过下去,但现实的残酷总是那么的猝不及防。 他们再次重回鬼城,是真正的鬼城。 感觉刚躺下搂着荼溟还未睡着的沐昭,便被传音吵醒,倏地睁开眼睛,赤红的瞳眸在夜色中显得骇人。 “怎么了?”荼溟蹭了蹭他的脖子,语气慵懒。 闻言,沐昭从震惊中冷静下来,透过夜色看着荼溟半睁不睁的眼眸,轻声道:“宗主有事找我,你先睡。”吻了吻他的眼皮,慢慢抽回手。 “嗯?大半夜找你干嘛?”荼溟嘟囔着翻了个身,他现在实在没精力思考,连自己说了什么恐怕都不记得。 沐昭帮他掖好被子,捡起地上的衣服,轻手轻脚地走出去,外面的雪没有丝毫停止的意思。 在寅时把大家从被窝里喊出来的叠溪,正焦急地来回踱步,孔尚在子时钟响,对他意味不明地笑了笑,便迎着风雪离开了。 待看到逐渐到齐的几人,叠溪停下了脚步,有些意外沐昭只身前来,但现在不是想这些事的时候。 让他们随意坐,直入主题。 “半个时辰前,我收到来自缥缈宗的紧急求救信号,但,宗内现有弟子没有外出,探查之下发现是千里之外的信号,冥界与人界的交界处——扈城。” 众人安静地听叠溪讲述,神情各异,却不见丝毫睡意和不满。 “扈城有一镇魂门,那门主你们也认识——尔遇,想来那求救信号也是他发的,这些年来,缥缈宗与他并无联系,一定是发生了什么大事,他才不得已向我们求助。”叠溪说完看向他们,紧皱的眉头并未舒展,心中的不安愈来愈强烈。 说起来,这尔遇也算是一乐兮的徒弟,但他听到后并无任何反应。 “天亮后,我和荼溟便赶往扈城。”沐昭垂眸看着自己的手,叠溪给他的传言里有猜测,恐怕是那人出手了。 “我也去。”祈颜面无表情地说,不容置疑。 一乐兮刚想表态,就见一道传音灵光飞来他们中间。 一道沙哑喘息的声音响起:“冥界的大门开了,数万恶鬼来袭,扈城……已是鬼蜮,你们千万别来。” “它们数量庞大,行动极快,普通兵刃对它们造不成伤害,很难杀死,望宗主通知各大修真门派,驻守结界,做好防护,抵御鬼族,尔遇。” 寂静无声,一股寒意漫上心头,他们显然还未从这段话中回过神来,冥界大门怎么会打开? 冥主呢?他难道也参与其中。 沐昭和叠溪对视一眼,找到了相同的答案,其他人也反应过来,是那躲躲藏藏、畏首畏尾的幕后之人,他们一直在等着他行动。 没想到,这么快,新年伊始,便送来一份大礼。 第124章 冥界 本睡意绵绵的荼溟在沐昭走后,感受着身旁的温度一点点消散,冷却。 猛地一掀被子坐起身,难以言说的疼让他一瞬间狰狞了面容,但他并没有在意,或者说习惯了。 瞅了一眼四周,他那么大一个清宝呢? 抬手按了按发胀的眉心,隐约想起沐昭对他说宗主有事找他,叠溪? 当荼溟带着一身寒意走入大殿中时,正好听到已进入尾声的传音,神情一变,快步走到沐昭身边,保持冷静地问:“尔遇?他在哪儿?发生了什么事情?” 荼溟的到来打破凝重的气氛,沐昭握住他指尖微凉的手,看着他眸中淡淡的血丝,涌现心疼之色,压下冒头的羞愧,安抚他别着急,简洁明了地向他转述扈城之事。 “冥界……”有什么东西在脑海中一闪而过,却没有抓住。 荼溟认真回想他和寄箬相处的点点滴滴,他说的话仿佛还回荡在耳边,瞳孔骤缩,呼吸变得急促,抓着沐昭的手因用力泛着青白。 抬眸撞入沐昭担忧的眸中,慌乱的心平复,毫无保留的与他共享那三天的记忆。 “嗯?”沐昭疑惑地微微睁大眸子,周身气场一点点变得肃杀。 这杀气都快凝成实质了,几人疑惑地看着这不知道在打什么哑谜的两人,却无人出声打扰,面面相觑地等待。 从那三天的相处中,实在难以得出寄箬究竟扮演着什么角色,他是早已料到了今天,却无作为的放任,甚至可以说他认识那幕后之人,两人是合作还是什么,暂不可知。 但他竟妄想将一切祸端,让荼溟一个人承担,肩负起拯救这世间的责任。 意识到这点的沐昭有些生气,但荼溟的回答让这怒火消散,却埋下了一颗种子,种在了心底不为人知的角落。 “我和苒清去扈城查探情况,顺便关上冥界大门,你们做好善后工作,别光只想着自己和分家。”荼溟利落地交代,目光扫过一乐兮和沐晴,不打算多做解释。 “……”究竟谁才是缥缈宗的宗主? 但,叠溪并没有意见。 随着两人身影的消失,剩下的几人也没有多做计较,玉禹笙将目光投向沐晴,等着她做决定,已经不打算掩饰雅舍和沐斋互惠互利的亲密关系。 而沐晴看向了叠溪,孰轻孰重,她还是分得清。 至于一乐兮,他自然只想独善其身,不惹是非,但荼溟那一眼,明显不让他袖手旁观。 每当有大事,悬壶居的双花,便一人留守,一人带弟子去救治受伤的人。 天亮时分,叠溪已经做好了部署,灵音传信通知各家做好防范,抽调人手驰援扈城,尽可能的把鬼族控制在一处,减少伤亡。 本准备开开心心过年收红包的叶止,难得在冰天雪地的天气里起了个大早,想找沐昭拜年,结果他和荼溟都不在。 昙折说,两人在寅时一前一后出去的,便没有回来。 “奇怪,难道是吵架了?日子不过了?”这语气怎么听起来还有些兴奋,但叶止很快便阻止了自己的胡思乱想,缥缈宗的氛围不对劲。 一番打听后,他和昙折四目相对,眸中闪过犹豫,人都是趋利避害的。 他叶止更不是什么圣人,有着舍己为人的精神,而且他师尊和荼溟已经去了,若是他们两个都解决不了,那他这个无足轻重的小人物更帮不上什么忙。 “你待在望月阁,哪也别去,保护好自己。”昙折读懂他心中所想,这并没有什么丢人的。 但他必须去,一种怪异的召唤感在他心中漫延,而且,说不定他还会见到那人,压下激动之情,他一刻也不想等了。 “我、我跟你一起去。”叶止抓住转身就走的昙折,手指下滑,最终拽住了他的衣袖。 “可别小看我,我也是做过惩恶扬善的大侠梦滴。”虽然梦醒后等待他的是怅然若失,枯燥麻木地重复一天天的生活,但来到这里后,他渐渐有了归属感,有了想做的事和想保护的人。 少年热血的心性,总是难以捉摸。 放眼望去,千里冰封,万里雪飘,其实,到了荼溟和沐昭他们这种境界的修士已经不畏严寒和酷暑,但他们仍感受到了寒意,透过骨髓爬进心底。 “小清儿不怕,有哥哥在。”一副哄小孩子的口吻,语气却透着认真,荼溟犹记得沐昭怕鬼,握着他的手紧了紧,警惕地留意着四周。 “嗯。”沐昭长睫颤动,并没有辩驳,而是顺着他的话往下说,“有哥哥在的地方,小清儿便什么都不怕。” 他怕的从来不是鬼,而是荼溟不再爱他,对他深恶痛绝,这是他的心魔,如今早已烟消云散。 “嘶”荼溟发出一声气音,这种反被撩到的感觉,让他耳根有些发热。 “好安静。”荼溟转移注意力评价,进入城中后,连一丝风都没有,耳边只有他们踩雪的“嘎吱”声,还有荼溟那快要敲破耳膜的心跳声。 天空灰蒙蒙的沉闷压抑,这里的气氛可比当初在飘渺城诡异多了。 “没有打斗的痕迹,没有任何活着的气息。”沐昭补充,就算被雪覆盖也应该留有蛛丝马迹,但除了他们留下的脚印外,一片白茫茫,什么都没有。 他们本来做好了看到尸横遍野、血流成河的心理准备,可,现在面对的情景,着实出乎意料。 “进院子里看看!”荼溟指了指一户看上去富庶的人家,带着沐昭翻墙进院。 谁家好人家走正门啊,是? 一番探查,屋子里的东西完好无损,而里面的人就像是凭空消失了一样,准确说是一切活物,令人感到毛骨悚然。 若是尔遇没有镇守此地,及时发出消息,恐怕根本就不会有人发现,一城的人在一夜间全部消失。 直到危险降临到自己头上时,才会发觉。 两人对视一眼,没有多说什么,一个眼神足矣知道彼此的想法,没必要在城中浪费时间,飞身至半空中,寻找镇魂门的位置。 果然,在这里他们找到了打斗的痕迹,这一战很激烈,或者说是惨烈。 但没有尸体,连血迹都没有留下,这太诡异了。 “我们来晚了?”低沉的声音中带着不确定,荼溟蹲下身,手指轻抚坠落的牌匾,镇魂门那熟悉的字迹让他指尖轻颤。 “我们去冥界。”沐昭握住他的手,神情坚定。 第125章 问心 只见一条无头无尾的长路,中间矗立着一扇巨大的青铜门,门上雕刻的是恶鬼,栩栩如生,门的一边是光明,一边是黑暗。 只见从光明中从容不迫地走来两人。 踏入人鬼两界相接的通道,沐、荼二人便看到大开的青铜门,里面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给人一种不知会冒出什么的恐怖感觉。 “起始之源的力量消散了。”沐昭面色深沉如水,事情比他们预想的要棘手,且无法预料后果。 这世上,还有人同样也可以吸收禁地之力。 “啧!”荼溟眸中一闪而逝的烦躁,确定他之前来冥界时的失控是被寄箬和那人联手算计了,但又缺失了什么。 “他为什么这么做?只为看世间生灵涂炭?他想毁了这一切?” 可是,他若是想要毁灭,就不应该出手救沐昭,这不是自相矛盾吗?难道他是希望沐昭站在他那边,帮助他? 这个突然冒出的想法虽然离谱,但也不是没可能,回想他对沐昭所说的话和有意无意的引导,一瞬间遍体生寒,僵在原地。 “荼溟?”沐昭第一时间便察觉他的异样,丝丝缕缕的黑线缠绕上他的身体与青铜门后的墨色相连。 而荼溟之前曾无意吸收过起始之源的力量,虽然它不在了,但残留还是让两者产生了感应。 一脸肃杀的沐昭将荼溟抱入怀中,眸底却是温柔,轻声安抚:“一切会有答案的。”摸摸他的后背,顺顺毛,斩断那缠绕的黑线。 “嗯。”荼溟下巴枕在他的颈窝,睫毛洒下一片阴影,嗅着熟悉的气息,感受着温暖的怀抱,闷闷道。 但情绪来的快,去的也快,只是心中的隐忧不减反增。 “苒清,我怕自己还会失控伤害你。”荼溟声音带了一丝哽咽,他不敢细想,每每都逃避,但逃避解决不了问题。 “没事。”沐昭眨了眨眼睛,搂紧他轻颤的身体,知他的心性终是被影响受损,好几次从噩梦中惊醒,失而复得地抱着自己一言不发。 那状态像极了沐昭失去荼溟的时候。 于是,沐昭就做些其他的事,转移他的注意力,让他没有精力胡思乱想,而荼溟也热情高涨地任他予取予求。 但这不过是饮鸩止渴、恶性循环,沐昭心里也十分清楚,而解决办法就是杀了那玩弄人心如鬼魅般的幕后之人,大家方能解脱。 “我相信哥哥,也请哥哥相信自己。”轻缓的话语中是毫无保留的信任,如一片羽毛拂过荼溟的心,泛起涟漪。 “嗯,这多愁善感一点都不适合我!”荼溟精神一振,眸中重新亮起光彩,抬起手,指向门后那浓墨的黑。 指尖凝聚起刺眼的光芒,随即发着光的灵球笔直劈开一条道路,无声的爆炸漫延,发泄心中的不快。 七大禁地,已解其四,剩下三个也不远了,一切都将揭晓。 黑色散去后露出冥界萧索的模样,两人携手走进去,看了一眼那青铜巨门,外力根本无法撼动,他们试过之后,发现关不上,便放弃了。 只见通道的尽头处,站着一袭黑衣耳畔簪红花的妙龄少女,似乎已经等候多时。 “孟婆?”荼溟轻挑眉,有些意外。 沐昭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她,周围除她外并无其他东西。 “孟婆只是称号,吾名——是安。”她对两人微微地福了福身,垂眸,语气平淡没有起伏,纤纤玉指做了个请的手势,无视他们警惕的敌意,示意他们跟自己走。 不待他们发问,是安便自顾自地说:“冥界无主,秩序崩塌,禁地之力外泄,恶鬼涌入人间。” “冥差一部分追去人界,一部分镇守冥界,一部分寻找冥主。”而她算是闲下来的那个。 这寄箬是丢下整个冥界跑路了?那找到的几率渺茫,荼溟和沐昭互换了个眼神,先静观其变,看是安把他们带去哪里。 曾肃穆庄严的冥府,现在就像个热闹的集市,冥差进进出出,并伴随着叫嚷。 避开忙碌的冥差,是安推开一扇门,将两人请进屋,道:“吾将人带来了,没别的事,吾回去歇息了。”说罢便要离开。 “站住。”桌案之后的男人不怒自威,闪现拦住是安。 进了屋后的荼溟,第一时间把注意力放在了那面色苍白的青年身上,脚迈出几步后,便定在原地,竟一时不敢上前。 “你没事?” “别来无恙。” 两人同时开口,一愣,四目相对,随后便笑了起来,只是眸中有隐隐水光闪过。 扯动伤口的尔遇止住笑,看着如今的荼溟和沐昭,模糊了视线,一时也是感慨良多。 没想到,此生还能再见。 从望月阁离开的雅洛,失魂落魄的找到他要喝酒,然后,梨花带雨地向他讲述两人的事,连说带比划,拉都拉不住。 酒醒后,雅洛觉得丢人失态,不知道跑哪去了,也幸好,她没有留在镇魂门,神情一瞬的黯淡。 再见的激动、喜悦散去后,尔遇其实有点不知怎么面对荼溟,觉得陌生,又觉得这才是他,心中残留着难以言说的愧疚。 无论如何,他确实背叛了荼溟。 而荼溟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目光扫过他衣衫半褪,缠着纱布的胸膛,悄悄握紧了拳头。 “都过去了。”沐昭将两人之间的别扭尽收眼底,沉声道,把他紧握的手一点点展开,捏了捏他的手心,“错不怪你,问心无愧地向前看。” “那,我要是问心有愧呢?”荼溟情绪低落,眼巴巴地看着沐昭。 沐昭在他额头落下一吻,一本正经道:“少问。从今以后,对我无愧就行。” “……”尔遇似乎理解了雅洛咬牙切齿提起两人时,那又爱又恨、变幻莫测的表情是为何了。 但,他们本该如此,年少时,他便见过了。 “咳咳!”一旁惨遭无视的男人,先被是安一句:“汝指望吾一介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小女子做些什么?”堵回来,放任她离开后,便感受到逐渐变得暧昧的氛围,忙重重地咳嗽两声,吸引关注。 “你们叙完旧了?” “那我们来聊现下的处境。”男人是冥府的判官,名——广尘,生的剑眉星目,器宇轩昂,却一副不近人情的模样。 “先说你们冥界。”荼溟一马当先夺过话语权,“别拿冥界无主糊弄我们,这可不是一朝一夕便能完成的事。” 偌大的冥界,不可能说只靠寄箬维系,那他一离开,冥界就直接走向灭亡了,虽然,现在看起来确实如此,眸中一闪而逝的晦涩。 “说,你们的阴谋,把你知道的都老实交代出来!”气势十足,目光如炬地看向广尘,笑得玩味。 “叩叩”气定神闲的沐昭,手指有节奏地敲击着桌面,无形中增加压迫感。 “……”广尘似乎从未被人如此对待过,面色阴沉不定,向来只有他审判别人的份。 第126章 旧友 紧张的气氛一触即发,压得受伤的尔遇有些喘不过气,直冒冷汗,看看这个,看看那个,都不打算低头,心平气和地谈话,把目光落在神情淡然的沐昭身上,无奈地轻叹一口气。 不指望他开口,那样子不火上浇油就已是仁至义尽,果然,一个被窝睡不出两种人。 沐昭垂首敛目,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样,听荼溟先发制人,眸中闪过一丝笑意,不管有没有在这见到尔遇,他们都很清楚,冥界是敌非友。 “我先说昨夜的经过。”尔遇有些虚弱地开口,透着一丝悲痛。 镇魂门的弟子多半是扈城当地的人,除夕夜都回了家,只留下一些来自异乡或无家可归的人。 他们一起开开心心、热热闹闹地吃了年夜饭,还有他们的门主尔遇也在其中,大家插科打诨地喝着酒,等待新年的到来。 以往的每一年都是如此,难得的放松享受,没了警惕。 当子夜的钟声敲响时,尔遇察觉到危险已经晚了,浓郁的阴气铺天盖地,瞬间席卷了整个扈城,也吞没掉一切声音。 意识到事情不是他所能处理的后,尔遇果断的向缥缈宗求救,带着仅剩的人厮杀突围,在刀光剑影的生死之间被冥差所救,带来了冥府养伤。 荼溟听他说完,点了点头,和他们推测的情况差不多,看着他有些渗血的伤口,微蹙眉。 把在花知晓那里拿的伤药都从乾坤袋里倒了出来,不容置疑:“我替你重新包扎。”顺便查看他的伤势。 一看之下,触目惊心,那是被撕咬生扯下的伤口,荼溟目光一沉,道:“有点疼,你忍着点,别叫出声。”拿起一瓶止血散。 “……”你这话是不是不对啊? 见荼溟暂时无心理会广尘,沐昭抬眸,清冷的目光投向隐忍不发的男人,问:“扈城中百姓的尸首不翼而飞,判官大人,可有头绪?” 气氛再次凝固,却见那紧闭的房门被人从外面猛地推开,一声欣喜若狂的“尊上”在屋内炸开。 这一声尊上把屋内的四人叫得一愣,紧接着便看到一个身影飞快地扑到荼溟身边,单膝跪地,凝望着他哽咽道:“我就知道,您没有死,尊上,您终于回来了……” “那言?”荼溟看着这张温文尔雅的脸,念出一个名字,“你怎么在这儿?”语气中也带着一丝惊喜。 沐昭停下欲起身的动作,不动声色地看着眼前的一幕。 “门主,对不起,我没有看好……”门外蹒跚赶来的人,看清屋内的场景后声音戛然而止,随后,不可置信地颤声道:“尊上?” “真的是你?” “厉州,我就说听到了尊上的声音,你还说是我的幻觉,现在相信了!尊上他真的回来了!”那言回头冲那人得意地说,招手邀他一起过来参拜。 “你先起来。”他也没有备压岁钱,不好受这跪拜礼,荼溟将那言从地上扶起来,目光落在门口的厉州身上,眸中闪过一抹恍惚。 他伤得很重,包扎的伤口已经崩开,往地上滴着鲜血,他却仿佛感觉不到痛,整个人傻了般,呆呆地看着荼溟。 而沐昭注意到那滴落的血消失不见了,眸光一凛。 场面一时有些混乱,镇魂门仅存的三人,与那二人是旧相识,还都出自缥缈宗,如今在他冥府久别重逢。 眼看已经没了谈正事的气氛,广尘不确定地开口:“要不我先出去,把地方留给你们?” “出去前,把苒清问你的话,答了。”荼溟利落地给厉州重新上药包扎,视线在他脸上那道陈年旧疤上停留片刻,嘴巴微张终是把话咽了回去。 曾满是书卷气息的少年,因脸上从眉骨到鼻梁的狰狞伤疤,破坏了温和的气质,看上去有些凶狠。 他们三人中只有那言受伤轻微,荼溟眸中闪过一抹异色。 “……”广尘咬了咬牙忍了,黑着一张脸道:“等你们忙完了找我。” “是你一个时辰后来找我家尊上。”那言纠正。 “……”倒也没必要,荼溟瞥了一眼那言,又投向帮他递纱布的沐昭,颇感无奈地冲他眨了下眼睛。 那言对他似乎有点盲目崇拜,无论他是对是错,都不会过问,以生命起誓跟随着他,也是最后唯一跟随他的人。 但现在的荼溟回应不了他心中的期待,躲避他眸中的炽热,尊上什么的他早已不是了。 对此,广尘冷哼一声,便出去了,态度不明。 “尊上,这么久了,您去哪了?厉州他们都说您死了,可是我不相信,嘿嘿,他们果然骗我,您是来接我回去邪归正的吗?”那言眸中闪着光,语气急促又兴奋。 “我已经改邪归正,啊呸……反正以后别叫我尊上了。”荼溟听着他有些癫狂的话语,感到一阵头大。 “尊上,您在说什么啊?我们是去邪归正,您是我们独一无二的尊上。”那言显然并不在意荼溟说了什么,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 “他一直没有从那一战中走出来,也一直在等着尊上你回来。”厉州嗓音沙哑地说,也许,当初那言为自己的信仰战死,是最好的结局。 但,却因他的私心,那言时而清醒,时而糊涂地活到了现在。 想做出苦涩的表情,扯动脸上的伤疤,变得更加狰狞丑陋,这便是那言赐予他的惩罚。 他舔了舔匕首上的血,睨着满脸是血的他,脚踩在他的心口,居高临下地说:“我不杀你,我要你一起陪我等尊上回来。” “我说过了,不要叫我尊上,他回不来了,唤我荼溟。”低沉的嗓音打断厉州过往的回忆。 始终未发一言的沐昭,在听到两人的对话后,身体一僵,分了一丝目光给那言,原来,这世上竟真有人一直等待着荼溟回来,却不是他。 “想什么呢?”敏锐察觉到沐昭情绪变化的荼溟勾了勾他的手指,眉眼含笑地看他。 “尊上,那言一直有个问题不知……” “不知者无罪。”荼溟打断他的话,表示并不想听他说,“少问,多看。” “……哦。”那言噎了一下,悄悄挪到尔遇身旁,压低声音问:“尊上和苒清君的关系什么时候变好了?我们还打不打缥缈宗?” “你要不关心关心厉州,他那一身伤多半是为护你受的。”尔遇嘴角抽了抽,温声提议。 “我何须他护?”那言质疑。 听到这话的荼溟轻挑眉梢,牵着沐昭的手对三人道:“你们安心养伤,我和苒清把所有事情解决了再来看你们。” “尊上……” “那言,你留下保护他们,可以做到吗?”荼溟再次打断他的话,信任地看着他,委以重任。 “定,不辱命。”四字掷地有声,眼眶泛红,身体激动地微微颤抖。 眼看那言说着又要跪下行礼,吓得荼溟拉着沐昭就往外跑,从前他也不觉得面对属下压力这么大,现在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 不过,见到过去的旧友,还是一件值得开心的事。 第127章 凶兽 “荼溟,我……” “乖,我们约定了不提过去的事。”荼溟牵着他的手,回头冲他笑得温柔。 “……”现在他是打断别人的话上瘾了,是? 同时也打断了沐昭的黯然神伤,看着他明媚的笑颜,驱散心中的郁结,唇角也跟着上扬,带笑的眸中闪过狡黠,道:“我是想说,哥哥你路走反了,那边。” “好啊,小清儿学坏了!”荼溟佯怒道,鼓起脸颊。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沐昭脸上笑意不减,“近荼溟者……近荼溟者只有苒清一人。”声音由轻变沉,充满了独占欲,握着他的手紧了紧。 “怦怦”他发现沐昭总是用不经意的话语击中他的心脏,吻上他带笑的唇,柔软的很好亲。 “真是败给你了,在哪学的啊?”荼溟恋恋不舍地离开他的唇,又狠亲几口,哑着声音问,他真想带着沐昭远离这一切,什么都不管,什么都不顾,过着只属于两人的小日子。 但现在不是任性的时候,只有解决了这一切,他们才能过上想要的稳定生活,在此之前,只能先忍耐。 “跟你学的。”沐昭盯着他唇上的水色,喉结上下滚动。 “我亲过的嘴巴就是甜!”这恭维听得荼溟心花怒花,望了一眼这不见天日,阴沉压抑的冥界,长舒一口气,他需要一些紧迫感。 “我们赶紧把这里的事解决,然后,回家。” “好。” 由冥差带领着找到广尘,荼溟甚至都未看一眼周遭环境,直接放狠话:“你不是我们两个的对手,所以,我问你答,不然,杀了你。”以实力碾压对方。 “……”无礼放肆的凡人。 僵在原地的广尘看着他眸中闪现的杀意,明明他已经不会再死,但这一刻,他还是清晰的感受到死亡的逼近。 那是来自灵魂的颤栗,他的心如果还会跳动的话,一定会惊惧地狂跳,但他是无惧无畏的。 对方的话只是让他高昂的头颅微微低下,不得不认真对待这两位实力莫测的男人,指着身后巨大的法阵给他们看。 沐昭早已把注意力放在那法阵上,神情高深莫测,看不出在想什么。 “冥界除了人魂,轮回新生外,还镇压着上古凶兽的残魂,若是这些残魂跑到人间,那才是真正的毁灭。”广尘看着法阵下的深渊,缓缓道来,“就算你们两个再厉害,也无法将它们全部斩杀。” “上古凶兽?”荼溟神情微变,这种东西不是只存在于书本和传说中吗? “那些消失的尸体,被你用来维系法阵了。”不是疑问,而是肯定,沐昭声音冷的刺骨。 “冥界恶鬼是你们有意放入人界的?”荼溟也瞬间反应过来了什么,怒不可遏地瞪向广尘,随后又平复下来,冷漠道:“不如把你祭了这法阵。”杀机尽显。 “哥哥,等下。”沐昭拦住荼溟,“给他辩驳的时间,听他说完,再动手也不迟。” “……”你人怪好嘞。 不卑不亢的广尘梗着脖子看两人,他想不明白是怎么又把天聊死了,只觉心累地将一切和盘托出。 在寄箬随荼溟去人间后便再也没有回来,他们一开始也没当回事,想着他玩累了就会回来。 而那矗立在阴阳两界通道上的青铜大门,不知何时悄然打开了一条缝隙。 等他们察觉到异样,已经晚了,门越开越大,他们关不上,没办法,只能让冥差严防死守在门口。 除了冥主外,他们无法感知到禁地在哪,也不知道祂是何时消散。 大祸已经酿成,他们只能想方设法补救。 但,这消息就像一阵风,从事发不到一天便传遍了整个冥界。 群鬼蠢蠢欲动,惶恐不安,各种言论四起,想要趁乱出逃的鬼和魂,与冥差产生激烈的摩擦,最后演变成战乱。 这都不是广尘最担心的,起始之源的力量消失也预示着镇压凶兽的禁锢松动。 震耳欲聋的咆哮和嘶吼,一声声从深渊中传来,脚下的地面都在颤动,冥界正在走向毁灭,那些受了惊吓的恶鬼、灵魂都不顾一切地想要逃离。 “我追去人间时,扈城已是群鬼的狂欢场。”广尘看着那宛如炼狱的画面,当机立断做了决定。 不管是生魂还是恶鬼,一切有血有肉的东西都被他拖入了地底,化作力量注入法阵,镇压凶兽,事实证明,他的决定没有错,但这也只是一时的。 “我说完了。”广尘一派坦然,面色平静。 虽然还有一大批恶鬼在外肆虐,但最大的危险暂时稳住了,而且他相信冥差的办事效率,压下心中的隐忧。 “寄箬是死了?”听完后的荼溟一时只想问这个。 沐昭抿唇不语,分析着他话中的真假。 “……死了的冥主,比活着背叛冥界的好。”广尘神情讳莫如深,他想不明白,也不理解寄箬为何这么做? “那你们还去找他?”荼溟不解,找到了公开处刑吗? “我们找的是新冥主。”广尘目光深远,语气低沉,寄箬真的能逃脱天道,独善其身吗? 几千余年的相伴,并不能相知,他甚至都不能确定寄箬是何模样。 “噢。”荼溟点头,对他们如何寻找的家事不感兴趣,言归正传,“寄箬消失前有什么异常的举动,或是见了什么奇怪的人?想好了再说。” “你算吗?”广尘第一时间想到了就是这个。 不对,突然意识到什么的广尘神情微变,怀疑道:“应该是我问你,你才是他最后接触的人。” “……”荼溟一噎,扭头看向沉默的沐昭,不想同广尘浪费口舌。 “你们冥界总共逃出了多少鬼?实力如何?”沐昭给荼溟一个安心的眼神,上前一步与广尘对视,无形的压迫有如实质。 额头突然就冒出了一滴冷汗,垂眸避开他的视线,广尘定了定心神,道:“十八层地狱的恶鬼由他们推选出的鬼王——相川带领逃去人间,屠戮三城,不知所踪。” 话落,空气一瞬间的冻结。 第128章 皎月 屠戮三城,他怎么可以说的如此轻描淡写? “呵!”荼溟冷笑一声,眸中满是冰霜,握了握拳头,咯咯作响,厉声道:“是不知所踪,还是让他们多杀点人,好维系你这个破法阵!” 若是沐昭不问,他是不是都不打算说?毕竟,他只要守好自己的世界就行了。 充满杀气的话语伴随着凌厉的拳风,朝广尘道貌岸然的脸势不可挡地袭去,“咔嚓”清晰的听到骨骼断裂的声音。 虽然广尘已经做好了准备的,但是速度好快,他根本来不及闪躲,只能被迫抬手格挡。 不然,他怕自己的脑袋被一拳打飞。 断骨穿透皮肉外翻,他体会到久违的疼痛,让他感到震惊和意外,这感觉直冲大脑,痛的他眼前一黑,踉跄着后退几步。 这里只有他们三个人,广尘无处求援,强忍疼痛,故作镇定:“若是打我便能解决事情,那不劳你动手,我自己来!” “你……苒清,你别拦我。”怒火更盛的荼溟看着伸手将他拦下的沐昭,气焰减弱些许,却是不解。 “不值得,脏了你的手。”沐昭平静地说,听不出喜怒,从乾坤袋中取出锦帕轻轻擦拭荼溟的手,有些红了呢。 “嗯。”荼溟看着低头认真擦拭他每一根手指的沐昭,模样很乖巧,散发的气场却骇人,凤眸微眯,这反差让他心里痒痒的,想要亲亲抱抱。 “……”广尘只觉遍体生寒,颤抖着手将断骨按回去,让疼痛驱散心中的畏惧。 “我和荼溟帮你解决这些上古凶兽,但请记得你刚才说的话,判官大人。”沐昭冷漠地开口。 什么?面色惨白的广尘一副难以置信的模样,他在说什么大话,解决这些凶兽?那可是上古残留,至今都没有消散。 就在他们这僵持间,深渊下再次传来躁动的怒吼。 荼溟也有些怔愣地看着沐昭,被他轻柔地捏了捏耳垂,唤回注意力。 就听他说:“将灵力注入这法阵,应该能维持百年之久,那时,冥界应能找出应对之法。” 既然知道了,于公于私都不能放任不管。 “此举自身损耗巨大,人界……” “我相信叠溪。”沐昭打消他的顾虑,而且他无法预料两人的出现会不会引来别的麻烦,暂时待在冥界,是最好的选择。 “好,我听你的。” 然后,广尘风中石化,傻眼地看着两人那汹涌澎湃的灵力源源不绝地涌入岌岌可危的法阵中。 原来是这种解决吗?他还以为两人要跳入深渊……没人当傻子,这是目前最好的办法了,但真的如他所说,维持百年之久吗? 他自然也不是傻子,不会把这话问出口,寄希望于他们的新冥主。 “可以了,哥哥。”沐昭握住他的手,语气有些强硬,阻止他继续输送,将人搂入怀中。 “这可比跟人打一架还累。”荼溟脸色有些苍白,私心里想让彼此少损耗点灵力,却演变成了你追我赶的竞争,庆幸,这损耗休息一两天便好。 沐昭睫毛颤了颤,搂着他腰的手收紧,又不敢太用力,他知道一瞬间损耗太多灵力的滋味很不好受,眼底藏着心疼,而他已经习惯了,目光冰冷地投向仍处于震惊中的广尘,道:“可以兑现你的话了。” “……”广尘一时哑口无言,麻木地点点头。 荼溟和沐昭静静地欣赏完广尘自己打自己的表演,便在冥界落脚休整。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那以逍遥谷为首的众门派,本打算剑指缥缈宗除魔卫道,现在不得不转变方向,奔赴与扈城相隔一座山的申城。 这是相距扈城唯一暂时没有覆灭的城镇,因申城的无定山庄,在收到缥缈宗传音的第一时间便做了布防,严阵以待,打他们个措手不及。 但这些恶鬼着实凶猛和狡猾,从最初的慌乱到冷静,只用了半分钟,靠着黑夜隐藏自己,冷不丁地出来咬你一口,抓你一下,非常恶心。 无定山庄这一战虽然赢了,却也死了不少人。 低迷的气氛并没有随着来的增援好转,反而变得更加沉重,因他们发现死去人的灵魂并没有入冥界,无意识地飘荡在人间,反而会成为那些恶鬼、厉鬼的食物,增长他们的实力。 此时,他们才真正意识到出大事了,事情的严重性让各门各派都阴云密布,聚在一起商议着对策。 先以无定山庄为据点,呈扇形向外搜寻诛杀恶鬼邪祟,收效甚微。 如今,这无定山庄可是集齐了修真界所有叫得上名号的门派,却化为了两个阵营。 以逍遥谷大师姐月皎皎带领的人为一派,另一个自然是缥缈宗,以祈颜为首,身为主人的无定山庄倒是没了什么话语权。 而作为望月阁阁主的叶止混在人群中看着这场面,感慨道:“好多人啊,我有点社恐。” “……”社恐是什么?昙折一点也没看出来他恐在哪里,明明一直在往逍遥谷那群女弟子身上看。 “诶诶诶,出来了!”叶止语气兴奋地戳了戳一旁的昙折,“逍遥谷的大师姐月皎皎,人称皎月仙子,修真界第一大美人,有幸得见真人,此生无憾,我要晕倒了。” “……”他绝对不去扶,一头黑线的昙折顺着叶止的视线看去。 不用刻意去寻,亭亭玉立一女子,素衣白裳,未施粉黛,墨色长发用一根桃木簪子挽了个髻,没有多余的装饰,确实一眼便让人想到天上的皎月。 一种难以言说的微妙感觉在昙折心里散开,直到被叶止抬手搭在肩膀上,才恍然惊醒。 “看傻了!人都走远了。”叶止一脸坏笑地朝他挤眉弄眼,“早说过天涯何处无芳草,现在你可算是开窍了,要不要我帮忙?” “……你误会了。”昙折并没有那方面的想法,只是一瞬间的恍惚让他似曾相识,那一现的昙花。 “哎呀,我懂我懂,没人会怪你移情别恋的,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嘛!”再说,你连自己恋的是谁都不知道,这话叶止只敢在心里吐槽。 但他脑子一时不知抽什么风,试探性地问:“你有没有想过,咱就是说哈,那个人他本体是个女的?” 这样昙折就不是同,他也不用担心自己会被掰弯,可以毫无负担和压力的跟他做兄弟了。 “不会。” “你怎么如此肯定?”叶止的笑,笑到一半,笑不下去了。 “因为我不喜欢女人。” “……”叶止听了要吐血,捶胸顿足,指着他的鼻子叫嚷:“大哥,你这话一点说服力都没有啊!我知道你也不喜欢男人,你就喜欢那个人,真烦死你们这些情情爱爱了,一天天的……” “……就你小嘴能叭叭。”昙折接上他的话,不是他要问的吗?自己还生气了。 七窍生烟的叶止去找祈颜,说什么也不跟昙折玩了。 第129章 野心 “叩叩”叶止敲了敲门,缓缓吐出一口气,调整面部表情,嘴角扬起礼貌的微笑,听着里面响起冷静而独特的御姐音:“进来。”让他推门的手指如触电地一颤。 推开门,叶止目不斜视地走进去,乖巧地站好。 坐在桌边认真查阅信件的祈颜,抬眸看向他,用眼神询问:“有事?” 这份稳重又自信的强大气场让叶止不自觉有些紧张,再配上她独一无二的容颜,默默咽了口唾沫,怪不得他听说罚恶堂有些人都想当祈颜的狗,想被她用鞭子抽。 “嗯?”祈颜察觉到叶止的紧张,放下手中的信件,指了指对面的凳子,“不必拘束,有什么话直说就好。” 这算是两人第一次私下单独相处,叶止还是佩服自己的勇气滴,深吸一口气,在她对面坐下,道:“我想问堂主,有我师尊的消息吗?” “他们进了扈城后便没有出来,应当是去了冥界。”祈颜如实告知她的猜测,反问:“你想去寻他?” 距离事发已经过去了两天,叶止确实有这个打算,直觉告诉他跟着师尊他们才是最安全的。 但祈颜看上去并不赞同,他一时也没回答,下意识坐直了身子。 “我们今天商议的便是——要不要入冥界探查情况,但现在形势未明,我们无法预料前路的吉凶。”祈颜猜测沐昭去了冥界,在没有他的消息前,她对前往冥界持反对意见。 而月皎皎主张去冥界,两人谁也没说服谁,最后不欢而散。 祈颜眸中一闪而逝的暗色,不知为何,月皎皎给她的感觉和传闻中不一样。 传闻中谈论最多的便是她的容貌,鲜少提及她的修为和能力,久而久之便让人产生一种空有其表的感觉。 而她确实也是这么表现的,名义上是领头人,话语权却在她师弟——莫凛身上。 这师姐弟的关系和相处模式也值得深思,但祈颜可以确定两人之间没有男女之情,逍遥谷内部也并不和谐。 “经过种种推测,我们认为这是冥界蓄谋已久的侵袭,他们想要吞并人界。”祈颜收回飘远的思绪,告知叶止结论。 “啊?”叶止震惊地瞪大了眼睛,人鬼大战吗?修真的世界这么疯狂,他还需要继续适应,达到处变不惊。 “没什么可惊讶的,有实力的上位者都有野心。”祈颜看着他平静地诉说,“欲望无穷无尽。” 传说中神魔大战,导致两界一起陨灭,仙界随着人界的逐渐崛起而变得概念模糊,两者相辅相成相融,他们平常口中说是六界,其实只剩三界。 而此番,冥界来势汹汹,就怕一招不慎全盘皆输,到时便成了冥、妖两界的天下。 爱好和平的叶止没她想的那么深远,他只希望自己不要沦为炮灰,神仙打架,凡人遭殃,有什么不能坐下来心平气和地谈谈呢? 心中有了答案后叶止准备起身告辞,只见一道光从他眼前闪过,是传音。 “祈颜。”里面传出叠溪的声音,“苒清从冥界传回消息,是起始之源的力量消散,才导致群鬼跑向人间,他们中由一鬼王相川引领,不知所踪,危害极大,将他斩杀,方能平息恶鬼之乱。” “苒清和荼溟暂时留在冥界,若有可能他希望你们把最后的战场引去冥界,在外一切小心,平安归来。” 鬼王?一个青面獠牙,狰狞可怖的形象涌入叶止的脑中,让他打了个寒颤。 再看祈颜,眉头微皱,陷入了沉思。 也是,叠溪的这番话看似说了很多,其实一点有用的线索都没有,他们一时半会儿上哪寻找那藏匿起来的鬼王,而且他师尊还不来帮忙,叶止在心里默默腹诽,不再打扰祈颜,悄悄离开。 “嗞”有什么奇怪的声音传入耳朵,涌向大脑,细听之下,却什么声音都没有。 眼看天色已晚,那些无意识的灵魂又开始漫无目的的飘荡。 叶止冷不防撞上一个,那煞白的一张脸,没有眼白的空洞眸子,整个魂轻飘飘地从他身体里穿了过去。 “……”吓得他汗毛倒竖,一阵冷风吹过,叶止的身子抖了抖。 这阴深恐怖的气氛让他打消了同昙折冷战的想法,搓了搓手臂,飞快地向他居住的厢房跑去。 跑着跑着,叶止突然反应过来不对劲,平时那三步一岗,五步一哨的人都去哪了?而且算时间,他早该跑到厢房了。 这是遇到鬼打墙了?叶止咽了口唾沫,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召出望月紧握在手中,警惕地观察着四周。 只觉得雾蒙蒙,眼前好像糊了层东西,叶止抬手擦了擦眼睛。 再看,那他本以为是灯笼的红色光影,竟然是一个个眼睛,正齐刷刷地盯着叶止看,当即感到两腿发软,冷汗直冒,他哪独自一人经历过这阵仗啊? 果然,与恶鬼相伴的必定有妖邪。 “老子不怕你们!”叶止大吼一声,持剑向那些眼睛斩去。 待跑的近了,看清那东西的全貌,巨大的蠕虫一般的生物化作一堵墙,将整个无定山庄围了起来。 那血红的眼睛下是一个个伸缩自如的口器,如花萼般张开露出一口细密的尖牙,发出刺耳的嘶鸣,其中一个向叶止袭来。 猛地停下脚步,叶止转身就跑,边跑边骂:“操!打个屁啊!”他都不够那东西塞牙缝的,上去送人头吗? 跑出没几步,就感到背后阴风阵阵,身体本能地侧身躲避,挥剑劈砍。 只听“噗嗤”一声,望月斩下的断口处喷出紫黑色的血,散发出浓烈的恶臭,掉落在地的口器扑腾了几下便不动了,差点把叶止恶心吐了。 不等他喘口气,眼角余光瞥见身后那东西竟然分裂开来。 硕大的红色眼球下生出四肢和一条细长的尾巴,身上还沾着粘液,吐着口器向他扑过来。 “特么的,这生异形呢?”叶止欲哭无泪。 将百宝袋中的法器、符纸一股脑地全扔向那群怪物,自己头也不回地往前跑。 “救命啊——” 怎么连个人都没有?谁来救救他,难道大家也都自身难保?叶止绝望地奔跑在看不见尽头的道路上。 “叶止?”昙折语气焦急地喊着他的名字,却得不到回应,他的气息骤然微弱了很多。 事情发生到现在也不过一盏茶的功夫,昙折看着叶止从屋内走出来,关上门,他迈出脚步上前的那一刻,叶止突然毫无预兆地倒了下去。 在叶止即将倒在地上的那一瞬,昙折将他抱住,一番粗略查看,并无外伤,却不知为何陷入了昏迷。 抱着人抬脚将门踹开,昙折发现祈颜也是相同情况地趴在桌子上。 究竟发生了什么?连祈颜都能中招,想来整个无定山庄都是这个情况,为什么他会没事?昙折自问。 随后,他便想起自己与他们不同,心中有了答案,抬眸,有血色闪过,锐利的视线穿透层层阴气锁定那枯瘦的身影,是—— “魇鬼。”祈颜甩落螭骨鞭上的污血碎肉,对叶止道。 平复着心跳气息的叶止,感觉自己活了过来。 千钧一发之际,祈颜杀了出来,叶止激动地想要抱住她大哭一场,却被她身上的肃杀之气劝退,乖乖地退到她身后,发现还有十几人,各门各派的都有。 看样子都是被祈颜所救,叶止一时也不觉得自己大呼小叫丢人了,大家都一样。 第130章 魇鬼 “魇鬼是什么?”叶止虚心地发问。 “这你都不知道?还出自缥缈宗?”一道轻蔑的男音发出嘲讽,引来几声附和。 “怎么有狗叫?”叶止瞟了一眼对方逍遥谷的服饰,心下了然,故作疑惑地问,“真是没有教养的狗东西。” “你……” “哎呀,怎么还在叫?”叶止厉声打断他的话,翻了个白眼,“若不是我祈颜姐说出这名字,你们那猪脑子能猜出来?” “恐怕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识相点都给我当哑巴好救你们出去。” “……”那出声的几人脸色一会儿青,一会儿白,被叶止气的够呛,却强忍着没再说什么。 祈颜默了片刻,眸中闪过笑意,示意叶止跟上,边走边说:“简单讲就是,我们被困在魇鬼编织的噩梦里了,在这里待的时间越久,我们的身体离死亡就越近,最后,灵魂被魇鬼吃掉。” “还有,被这里衍生出的怪物吃掉也是死。” 也就是说他现在是在梦里?可,他不记得自己睡觉啊,叶止有些茫然地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果然,不疼。 但,这个梦做不好就是——死! “堂、堂主,我们接下来怎么办?”叶止又朝祈颜靠近了几分,压低声音问,警惕地环顾四周,生怕蹦出个什么东西他就嘎了。 “不叫祈颜姐了?”话语中带着一丝打趣,默许了他的靠近。 这话让叶止一时不知怎么回答,面色一红,他那不是在外人面前装亲昵,狐假虎威嘛,而真实情况,他俩又没有好到以姐弟相称。 甚至是,从今天起才开始了单独的交谈。 好在,祈颜也只是随口一问。 “你这身修为可以自保,不要荒废了修炼。”祈颜意有所指,若是夜止定不会狼狈逃窜,神情一瞬的哀伤。 那个由沐昭一手养大的孩子,一言一行都像极了他,在修为方面也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他们还曾以为夜止会是缥缈宗下一任宗主。 “哦……”被嫌弃了。 他刚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还能感受到夜止残留的情感,有时也会影响着他,但现在,他什么也感觉不到了,他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高三学生,没有主角光环。 曾经的豪言壮志,如今再看就像是痴人说梦。 还好他乐观开朗,拒绝内耗,不然也轮不到他穿越过来喽! 祈颜轻挑眉,刚还因她的话蔫了的叶止,突然就精神一振,神采奕奕了,让她好不容易总结的安慰的话,又咽了回去。 “堂主说的是,晚辈记住了,回去以后一定勤加修炼!”叶止郑重地说。 “……嗯。”虽然感觉很奇怪,但祈颜还是点点头回应。 想起他最开始的问题,解答:“我们现在一边寻找出去的办法,一边找花知晓,顺便救其他人,但愿他还活着,速度快。” “啊?”叶止一整个震惊,想到手无缚鸡之力的花知晓,恐怕已经凶多吉少,鼻子一酸,心里涌起悲伤。 “他只是善医不善武,本身修为不差,危急关头,有自保的能力。”祈颜瞥见叶止一副快哭出来的样子,忙补充道,这还没见到棺材的就开始掉泪吗? “……”叶止眨巴眨巴眼睛,悲伤之情烟消云散,但还是在心里默默祈祷他平安无事。 他还是挺喜欢和花知晓相处的,没有其他人的强势和距离感,不用担心会说错话,平等地互相交流。 想到这,叶止突然神情一变,想起被他遗忘的昙折,他去哪儿了? 哦,他是鬼,不会做梦。 “哦?你也是鬼?那干嘛躲在那破木头里,是长得太难看吗?嘻嘻,快,出来让我瞧瞧。”魇鬼怪笑着看向走来的昙折,深吸一口气,感受同类的气息。 “你不配。”昙折冷声道,借由周围阴气化作数柄长剑向他袭去。 “呦,脾气这么不好啊!”魇鬼嬉笑着躲过,又冲四周怒骂,“你们这些蠢货,还不快过来护主!” 话落,只见那些在梦魇中死去的人化作尸魂,速度极快地朝昙折冲来,那架势恨不得将他撕碎,而他们确实成功了。 只是——“蠢货。”昙折的声音在半空中响起。 “什么?”魇鬼抬头朝空中看去。 黑衣墨发翻飞,漆黑的瞳眸中飘散着血色的光溢向眼尾,灰白色的面容上满是杀意,强大的鬼气环绕周身,居高临下的模样让人想要跪地臣服。 散发着绿光的瞳孔骤缩,魇鬼脱口道:“王?诶,不是……嗷,你趁鬼不备,卑鄙!无耻!下流!” “你话怎么那么多?”昙折冰冷的话语中带着不耐烦,一脚踩在他的断臂上。 “嘭”地一声消散于四周的阴气中。 “……”要不是那几分相似的长相和气息,他能分神被砍掉一臂吗?魇鬼一时怨气冲天,怒火中烧,断臂处重新长出新的手臂,五指并拢钻向昙折的心脏处。 他们鬼与鬼之间,虽然无法杀死彼此,但强大的鬼可以吞噬弱小的鬼来增长自己。 “我要一点一点,慢慢地吃了你!”魇鬼盯着昙折笑得狰狞,“桀桀桀……” “蝼蚁。”昙折掏了掏耳朵,不屑。 他本应该尽快杀了魇鬼将叶止救出来,但他内心抗拒吞噬其他鬼,但这浓郁的阴气在激发着他的鬼性。 而这魇鬼的聒噪又吵得他心烦,他快要压抑不住那暴虐嗜血的因子,身体开始出现变化,口中长出利齿,十指的指甲变得锋利无比,闪着寒光。 凌空朝扑来的魇鬼虚虚的一爪,他枯瘦的身体瞬间化作五截掉在地上。 “这、这不可能,你究竟是谁?”幽绿的瞳孔中开始出现恐惧,本就丑陋的面容变得更加惨不忍睹。 试图拼接回自己的身体,但来不及了,魇鬼看着那一步步靠近的黑靴,吓得肝胆俱裂,哀嚎:“别,别杀我——” 随着魇鬼意志的崩溃,困在梦魇中的人逐渐醒来。 “叶止,醒醒。”祈颜揉着额角,缓过一阵头晕眼花,推了推对面的叶止,虽然不知为何,他们确实从梦魇中出来了。 “唔……”费力地睁开眼皮,叶止只觉天旋地转,恶心想吐,但浑身虚脱地一时动弹不得。 “外面有动静,我去查看,你休息一会儿。”祈颜见他无大碍,放心地离开。 一出门,便撞见清醒后的大家都出来查看情况,火光一点点亮起。 祈颜对上月皎皎的目光,对方神情自若地冲她微微一笑,移开视线,落在捂着脑袋嘟囔着什么的花知晓身上,松了一口气。 只听不远处传来嘈杂声。 一人惊惧地大喊:“好多尸体,呕——” 又有声音响起:“是魇鬼,还有一个……一个很可怕的不知道是什么的鬼……” 第131章 争辩 缓了好一会儿的叶止感觉好多了,外面的声音有些吵,猛地一个激灵坐直身子,意识到危险还没有解除,苍白的脸上浮现犹豫之色。 扫了一眼昏暗的屋子,一咬牙,叶止起身走出去,还是跟大家待在一起比较安全。 只见前方不知为何围了一群人,空气中弥漫着恶臭的血腥味,叶止靠近了些许,皱了皱眉头,在好奇心的驱使下他挤入人群。 “太可怕了!” “太凶残了,赶紧把他制服!” “他会不会扑过来咬我们?要不还是趁他不注意先离开!” “……” 屏蔽身边的窃窃私语,叶止透过人群望去,视线先看到地上堆积的残肢断臂,一阵恶寒。 而后是伫立在其中的一个身影,他脚下踩着一半的头颅,奇怪的是那头颅残破的嘴巴里还能发出痛苦的惨叫。 “昙折?”叶止愣了一下,随后认出那人,哦不,是那鬼。 但这宛如地狱修罗般的昙折让叶止震惊地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冲出人群向他跑去,避开脚下被徒手撕裂的尸体。 虽然疑惑他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但内心里并没有害怕,本能的相信昙折不会伤害他。 “叶止?”祈颜神情一变,根本来不及拉住他,或者说她丝毫没有料到叶止会冲出来,反应不及。 众人也是猝不及防,因之前在梦魇中的损耗,让他们一时不敢轻举妄动。 但叶止这一突然的行为,让气氛一瞬间紧绷,本就严阵以待的他们,更是握紧了武器风声鹤唳。 只是叶止并没有发觉他的行为在别人眼里,无异于自杀。 冲到昙折面前的叶止,撞入他毫无感情的冰冷黑瞳中,硬生生停在他一步之遥外,一股陌生的感觉袭来,心中突然就没了底,但他也只是看着自己,并没有什么危险的举动。 “昙折,你怎么了?”叶止喉咙有些发堵地问,脸上的笑也有些僵硬,“我是叶止啊,你不认识我了吗?” “……”昙折微微偏头,似乎在确认他是谁。 “嗖——”一只利箭破空射向昙折,但射箭人是因为紧张害怕,手一抖,一不小心才射出的,导致方向偏移。 “叶止,躲开!”在梦魇中消耗太多灵力的祈颜,此时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甩出的螭骨鞭并未缠住那离弦的箭。 “???”叶止也意识到那利箭是朝他而来,但距离已经太近,他根本躲不开。 吾命休矣,但预想中的疼痛并没传来。 “怦怦”心脏狂跳,眼前一黑,视线被一大片浓黑覆盖,只觉脸上一阵痒意,叶止呼吸一窒,抬手拂开脸上的几缕发丝,抬头看到昙折宛如雕塑般的下巴和浅色的嘴唇,微微向下的嘴角显示着不悦。 “啊——”只听一声惨叫,昙折手中抓住的利箭朝它的持有者袭去,一击毙命。 人群瞬间炸开了锅,武器纷纷对准一人一鬼。 就算反应再迟钝的叶止也意识到事情不妙,眼皮狂跳,按住与他近在咫尺的昙折,转身,张开双臂,硬着头皮护在他的面前。 “他是好鬼!难道你们看不出来是他救了我们吗?”目光坚定地看向众人,晓之以情,动之以理。 “……”众人面面相觑。 “不要忘了,他刚在我们面前杀过人。”一人道。 “对啊,还有这满地的残尸如何解释?”附和之声响起。 “明明是他先动的手,我们只是正常的自卫反击。”叶止冲他们大声辩白,额头滑落冷汗,视线落在紧握螭骨鞭抿唇不语的祈颜身上。 “堂主,祈颜姐,他是昙折啊,他从来没有做过恶!”叶止求助道。 不待祈颜开口,几人互相使了个眼色开始叫嚣,混淆是非:“大家听听他在说什么?在我们眼前杀人还说什么好鬼?简直可笑!” “就是就是,鬼就是鬼,分什么好坏!” “那位道友就算先动手,是你还是那恶鬼,谁受伤了?他却一出手要了人家的命,你身为缥缈宗的弟子竟然如此是非不分的维护异类!可耻至极!” “你要不要听听你们在说什么?”叶止简直气笑了,胸膛剧烈起伏,脑瓜子嗡嗡地。 但他一个人,就算再有理也说不过一群人,那一个个声音还都比他大,根本不再给他开口的机会。 直到一人口不择言道:“还是说缥缈宗竟然养鬼?那这次冥界出逃的恶鬼事件是不是和你们缥缈宗有关系?” “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祈颜终是出声,冰冷的目光扫过那几个叫的最凶的人,就是之前在梦魇中被叶止骂做狗的逍遥谷弟子。 “皎月,你们这话可是有证据?”祈颜不怒自威地看向月皎皎。 “堂主请见谅,我会教导师弟师妹们谨言慎行。”月皎皎歉意地低眉颔首。 “师姐,你何必委屈自己在缥缈宗面前低头?我们不怕她,就是要说,告诉所有人,缥缈宗何止养鬼,它连魔头……” “前辈说话,哪容得你们犬吠?”叶止心中一惊,厉声打断他的话。 “啪啪”响起掌声,一身材高挑,面容俊秀的男子走了出来,看向众人,面带笑容地说:“听莫某一句劝,大家都冷静点,不至于不至于。” “你谁啊?”这么装逼,叶止翻白眼。 “你小子,我们二师兄……” “猪八戒吗?”叶止打断他的话。 “???”那是谁? “在下逍遥谷二弟子莫凛。”男人好脾气地冲叶止道。 随后,视线落在自家师弟身上,骤然变脸,语气阴冷道:“怎么?师姐说谨言慎行都聋了?人家缥缈宗望月阁阁主护一只鬼而已,我们怎么能置喙?这只鬼如何能与曾经的魔头荼溟相提并论。” 这话一出,可是把缥缈宗推到火上烤。 “卧槽,你瞎说什么呢?”叶止震惊于他的变脸速度,但没想到说出的话更是恶毒。 祈颜也是变了脸色,跟在她身后的缥缈宗弟子气愤地想反驳,被祈颜一个眼神压下,传音入密几人去找花知晓,保护他的安全。 争论焦点一下子从昙折身上跳到了缥缈宗,而且,逍遥谷本来就是打算讨伐缥缈宗的,这下又多了一个理由。 而那支离破碎的魇鬼,听着他们的争吵心中冷笑,这就是人啊! 所散发出的恐惧、愤怒、多疑等负面情绪都是他最好的精神食粮,贪恋地吸食着修补昙折带给他的伤害,庆幸于他没将自己吞噬。 眼看时机差不多,魇鬼趁着众人不备,遁入阴气之中溜之大吉,他得快点告诉王,这个突然冒出来名为昙折的鬼。 第132章 转机 “闭嘴——”昙折只觉得好吵,吵得他愈发烦躁,瞬间爆发的鬼气排山倒海般袭向人群,让他们腿一软差点跪倒在地,吃了丹药好不容易恢复起来的灵力,又在瞬间消耗殆尽。 叶止也被这两字吓得一个激灵,但他们确实该闭嘴,一看祈颜筑起结界抵抗,喊他过去,并试图过来救他。 “我没事。”叶止忙对祈颜道,准备劝说昙折,有自己人,不要无差别的攻击。 在叶止扭头的那一瞬间,感到一个冰冷的东西靠近,来不及反应,紧接着脖子便是一疼。 尖锐的牙齿刺破皮肤,他被搂入一个毫无温度的怀抱。 “卧槽,不是,昙折,你咬我干嘛?你疯了?嘶——好疼啊!”叶止眼泪都快出来了,心慌意乱,不可置信,一时也不敢挣扎,怕被扯下一块肉。 “敢情你是一只吸血鬼?”刚被气得面色红润的叶止,脸色又变得苍白,双手无力地扒拉着他的手。 当事人表示:非常后悔信了一只鬼。 情绪激动的叶止在昙折眼中就是诱惑着他的美味食物,终于忍不住,遵循本能地一口咬下去。 温热的鲜血涌入喉咙,让昙折的理智逐渐恢复,鬼化的特征开始消失。 恢复清明的漆黑眸中映出一张张恐惧、愤怒、惊慌的脸,视线在讳莫如深的月皎皎身上停留片刻,她在隐藏自己的实力?这个念头在脑海中一闪而过。 意识到怀中快要昏迷的叶止,而他还咬在他的脖颈上,昙折身形一颤,一时难以接受自己的所作所为。 强势的鬼气消失,连带着昙折和叶止一起。 冲上来的祈颜扑了个空,收回伸出去的手,紧握成拳,神情晦涩难明,她应该没有看错,昙折最后是恢复了神智带叶止离开的,暂时不用担心他的安危。 众人虚脱地躺倒或半跪在地,一时竟有种劫后余生的喜悦涌上心头。 若是昙折趁此杀他们,轻而易举,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收手了,但他们可不会因此感恩戴德,而不追究。 这一晚,发生了太多事,紧绷的神经直到现在才彻底放松下来。 众人望着满地的尸体,里面有着他们的同门或好友,压抑的悲伤再也忍不住涌上心头,有人放声哭了出来,随后是更多的人。 “发生什么了?”匆匆赶来的花知晓,大惊失色地看着这一切。 他身后还跟着祈颜派去保护他的弟子,个个神情无奈,听他们说完情况的花知晓根本劝不住,安顿好那些在梦魇中受伤的病人后,不放心非要过来看看情况。 没有人回答他的话,扫视了一圈,气氛非常诡异。 见情况不对的花知晓来到祈颜身边,担忧地问:“你没事?”伸手搭上她的脉搏,倒出一颗丹药给她,又将药分发给身后的缥缈宗弟子。 祈颜神情疲惫地摇了摇头,敏锐地察觉到周围不善的目光,心中一沉,反手握住花知晓的手,低声道:“先离开这里再说。” 然而,不待他们行动,人群里不知谁喊了一句:“缥缈宗勾结鬼族,残害同袍,别让他们跑了,把他们抓起来交由四方盟审判。” 这话一出,如一石激起千层浪。 “我们什么时候勾结鬼族了?”花知晓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睛,声音淹没在群情激愤中。 看向一脸凝重的祈颜,花知晓意识到事情远比他想的严重,但,他仍是想不明白鬼族怎么会和他们扯上关系? “大家稍安勿躁。”莫凛站了出来,言语诚恳道,“今晚的事确实与缥缈宗牵扯不清需要解释,但清者自清,莫某相信四方盟会查明真相。” “待天亮后,委屈祈颜堂主带人移步四方盟。” 四方盟是在荼溟之事修真界势微时,由宋、元、莫、安四大家族成立的,他们中有普通人也有修真者,信奉大道之行,天下为公,追寻大同。 经过两百年的发展,四方盟在民间的声望越来越高,很多门派间的矛盾纷争都会由四方盟出面调停处理。 但,四方盟想要审判缥缈宗还不够格,同样追求公平正义,当他们罚恶堂是摆设吗? “他谁啊?”花知晓瞥了他一眼,向祈颜询问。 “……”梅开二度。 对此,莫凛不动声色地再次自报家门。 “我当是哪的后生,现在小孩儿都这么出言无状的吗?对前辈以下犯上,还是觉得我们缥缈宗好欺负了?”花知晓神情也冷了下来。 扫了一眼两边泾渭分明的分界线,折腾一晚上了,都不累的吗?看那一张张惨白的脸,感觉随时要晕倒。 “不敢。”莫凛不卑不亢,“事情总要有个交代,晚辈毫无不敬之意。” “想让我们去四方盟,可以,让你们谷主问平箴亲自来请!”祈颜面无表情地说,视线落在垂首敛目的月皎皎身上。 现在鬼患未除,他们不操心此事,反倒是对他们缥缈宗紧咬不放,其心昭然若揭。 “祈颜堂主莫要为难小辈,师父他老人家闭关多年不问世事,谷中大小事务都交由了师姐打理。”莫凛说着也把视线转向侧后方。 “……”月皎皎神情自若,仿佛没感觉到落在自身上的目光,思索着现在这局面动手的可能性。 不待她做出决定,便听一道没有感情起伏的声音响起:“我们似乎来的不是时候。” 闻言,月皎皎眉梢轻挑,对莫凛微不可察地摇了摇头。 只见两方隔开的空地上,凭空出现两个人。 “一乐兮?”花知晓惊喜道,瞪大了眼睛确定不是幻觉,上前就要给他一个拥抱,“你来的正是时候!” “但,怎么就你和无端两个人?” “你还想要多少人?”一乐兮避开他热情的拥抱,把无端推给他。 “当然是越多越好,这样才有安全感,不过,有你们也够了!”花知晓并不在意抱的是谁,他只是想表达自己的激动之情。 “……”无端浑身僵硬地任他抱着,向一乐兮投去一个幽怨的眼神。 “咳!”一乐兮装作看不见,漫不经心道:“沐晴和玉禹笙各带数千名弟子搜寻鬼族,所过之处,邪祟鬼怪尽灭,我闲着无事,来看看你们的进展。” 除自家外,其余人皆被他这短短几句话震撼,却无人敢质疑真假。 “似乎——不太乐观?你们这是遇上鬼王了?”目光扫过周围的残尸和神情各异的众人,空气中还有未散的强大鬼气。 “老乐,你是不知道啊,我们被欺负的可惨了!”花知晓扒拉开无端,一肚子怒火和怨气有了发泄处。 “……”倒也不必如此卖惨,祈颜不忍直视地扶额,悬着的心终于可以放下,听花知晓跟一乐兮告状。 “鬼王是没见到,小鬼倒是有不少,长舌的,眼瞎的,哑巴的奇形怪状,反正要多恶心就有多恶心,都不是人!” “然后,这逍遥谷人鬼不分啊,疯狂往我们缥缈宗泼脏水,造谣……” “花居主,我们只是请缥缈宗配合查清事情的真相,何来欺负一说?”莫凛实在听不下去了,插话道。 “你是?”一乐兮礼貌地问。 “……”梅开三度。 缥缈宗的人都丫的故意的! 第133章 过来 饶是莫凛心理素质再好,此刻也有点装不下去了,脸上的和善变得僵硬,眸中一闪而逝的阴鸷。 待他名扬天下的那天,此刻感受到的屈辱和轻视,定会让这些人百倍千倍的奉还。 “无名小辈。”莫凛没有再说自己的名字,神情有些麻木地说:“我们亲眼看到缥缈宗望月阁的阁主与恶鬼为伍,他们一起消失了,满地残尸就是证据。” “嗯?”花知晓这才发现叶止不见了,却没有多想,无所谓道:“那是他相公。” “???”叶止他知道吗? “虽然人鬼殊途,但爱可以跨越一切,你们不能带着歧视,我们要尊重祝福理解。” “……”人鬼情未了,还是断袖? 在场众人一副我听到了什么的震惊表情。 “再说那些尸体,他们早已在梦魇中死去,又化作了尸魂,不这样处理,你们想为他们陪葬?当然,还需要尽快将他们火化,以防生出尸毒或疫病。”花知晓觉得喉咙好干,一下子说太多话了。 众人面面相觑,一时竟无人吭声,毕竟有些人本来就是起哄跟风,抱着看热闹的心态。 而莫凛面无表情地退至人群中,他那拙劣,漏洞百出的话也只是为说而说,再由听到的人传出去,流言蜚语不都是这么来的嘛! 随着一乐兮的到来,事情不了了之。 眼看天都快亮了,折腾了一晚上的众人才散去,一乐兮和无端则承担起了善后的工作。 再说回那离开的一人一鬼。 “别以为你跟我说声道歉,这事就翻篇了!” 山中一间四处漏风的破庙里,叶止坐在火堆前,本苍白着的一张脸,因气愤而涨红,脖颈上缠绕着白色的纱布,指着跟他保持距离的昙折发脾气。 “枉我那么信任你,把你当兄弟,你竟然吭哧咬我一口,喝我的血!”叶止越想越生气。 主要还是昙折的态度,彻底把他惹恼了,本来,叶止也不是不能原谅他的失控,好好跟他解释道歉,再哄一哄他,不就完事了,他又不是小心眼的人。 可是,昙折除了帮他包扎伤口,外加一句对不起,便没有别的,更是离他远远地,一副做错事后被判了死刑的模样。 明明他还什么都没有说,昙折就选择了不再靠近他。 “你是哑巴了吗?”叶止认真地发问,看着躲藏在黑暗中的昙折,看不见他脸上的表情,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昙折。 庙内突然就安静了下来,只剩树枝燃烧发出的“噼啪”声,摇曳的火光映照下,叶止脸上的怒火一点点消失,周身围了一层暖色的光。 不知过了多久,叶止瞥见黑暗中的身影动了一下,怎么?站得脚麻了? 但,鬼是飘着的啊,目光暗了暗,又意识到昙折不是普通的鬼,除了皮肤温度和颜色外跟正常人没什么区别,突然想起师尊传音里说的鬼王。 “昙折,你过来,我保证不打你。”叶止重新看向他,语气严肃道。 “……”不为所动。 “老子数到三。”叶止眯了眯眼睛,威胁,“你不过来,我就过去,可怜的我都如此虚弱了还要起来去找你。” 话虽这样说,但一点动的意思都没有,心中笃定他会过来。 “……”昙折抿了抿唇,双方僵持不下中妥协,一步一步走入火光中,在映照出半个身形后停下脚步。 “你要离那么远跟我说话吗?我没力气了。”叶止语气瞬间虚弱下去,有气无力道:“过来,我面前。” “……”昙折犹豫了一下,最后离他半步之遥。 “我脖子疼,麻烦你跟我同等高度,坐下。”压下心中的小火苗,叶止皮笑肉不笑地说,从前怎么没有发现昙折这么拧巴。 一声几不可闻地叹息,昙折无奈地在他面前盘腿坐下,并未出现同等高度,他不得不弯下腰,低头。 “……”叶止磨了磨后槽牙,安慰自己他还在长个,问题不大。 然后,他便盯着昙折的脸看了起来,这还是叶止第一次见到他的真面目,在嗜血之域中看到的不算,五官俊朗,轮廓分明,毋庸置疑的英俊容颜,和他一直寄居的木偶有着几分的相似。 木偶?叶止一愣。 他曾听师尊提起过,是那个人曾亲手雕刻的木偶,也就是说,他记得昙折,却又故意雕刻的些许相似,是为什么? 他不觉得是巧合,叶止只觉得喉咙发堵,想说话,一时又不知说什么。 告诉他,那人心里有他,将昙折亲手送到对立面,还是说昙折早就发现了,想到这竟一时觉得呼吸不畅。 而昙折在叶止眼睛一眨不眨盯着他看时,就不动声色地移开了目光,没有察觉叶止的异常,他一时不知是不是该庆幸自己的心脏不会跳动。 面前这人,这张脸,毕竟是他执念了千年的容颜,哪怕现在知道一切都是错误的,但他做不到心如止水。 气氛有些诡异的安静,收敛心神的昙折觉得奇怪,向叶止看去,目光一紧,关切道:“你怎么了?身体哪里不舒服?” “别和我说话。”叶止声音闷闷地,别开脸,藏进黑暗中。 “……”昙折真是没脾气了,但叶止面无血色、神情落寞的样子一直浮现在眼前,试探性地问:“是伤口疼?” 这小心翼翼的语气让叶止差点落泪,紧咬下唇,克制自己的情绪,低头抵在屈起的膝盖上,双手紧紧地抱住自己。 可以说,昙折是自他爷爷奶奶去世后,第一个真正关心他、照顾他、包容他,事事以他为先的…鬼,而他也清楚的知道这并不属于他。 他就像是一个小偷,暂时偷来那属于别人的爱,他时刻告诫着自己,要清醒,不要沉沦,他是清醒的。 叶止抽了抽鼻子,将情绪消化,一抬头,撞入一双黑曜石般的眸中。 两人的距离很近,叶止的心跳突然就乱了,一抬手就要推开昙折,奈何纹丝不动,当即恼羞成怒道:“卧槽,你离这么近是要吓死我啊!” “你哭了。”不是疑问,昙折看得见他红了的眼睛和濡湿的睫毛,还有下唇上清晰的齿印,几欲破皮出血,目光暗了暗。 “我才没有,你瞎说什么大实话!”叶止一口否认了一半? 反应过来自己说了啥,他真想给自己磕一个了,羞愤难当地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昙折一言不发地看着叶止,不知在想什么。 “咳咳!”叶止尴尬地轻咳两声,在他的注视下一点点挪动位置,拉开距离,背靠贡台闭上眼睛,“我累了,要睡觉。” “嗯。”昙折起身,捡起干柴扔入火堆,将火烧的更旺了些。 第134章 鬼王 迷迷糊糊中,叶止仿佛睡着了,又醒着,突然感觉好冷,寒意侵入骨髓,呼出的气变成白雾,睫毛挂上冰霜,是火熄灭了吗?昙折去哪了? 这样想着,叶止睡眼朦胧地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昙折的背影,而那庙门口的一左一右还有两个人。 寒意便是从那两人身上散发,脚下凝结出冰霜,漫延至昙折面前停下。 “嗯?”叶止打了个寒颤,视线往上移到他们的脸上,不似活人,而且穿衣打扮另类的清凉,猛地睁大了眼睛,脱口道:“黑白无常?” 此情此景,不怪他脑海中下意识涌现这个认知。 听到动静的两“人”投来淡漠的目光,昙折保持着护在叶止面前的姿势未动,散发的压迫感更强烈了,无声对抗他们的威压。 难道他也死了?叶止不禁想,动了动僵硬的身体,还好,他有呼吸和心跳,稍稍放下了心。 起身从昙折身后探出头,冲他咬耳朵,压低声音问:“什么情况啊?” “冥差缉拿孤魂野鬼,无关人等退避。”身穿白衣,皮肤却是古铜色的冥差道。 “还真是黑白无常。”长得倒是挺好看,不吓人,叶止皱起的眉头舒展,从昙折身后走出,与他并肩,神情戒备地看着他们。 “无常他们在别处,我是勾魂,他是夺魄。”黑衣皮肤惨白的男人一本正经道,眸中闪过一丝玩味。 “额……”叶止一时不知做出什么表情,看向昙折,“我们怎么办?是跑呢?还是跑呢?”不确定动手后的结果。 那两个冥差气定神闲的样子一看就很厉害,自己万一拖了昙折的后腿,导致他被抓住怎么办?脑子飞快地转动,想主意。 “他们抓的是我,你走,回缥缈宗。”昙折并未看他,神情淡然地做出决定。 “你说什么?”他是那种丢下朋友自己跑路的人吗?叶止炸毛,上前一把拽住他的衣领,悲愤交加,“是你把我抓来的,现在说赶我走就赶我走,没门!” 扭头冲那两名鬼差大喊:“我被他挟持了,你们快让开,放我们……啊不是,放他离开!不要伤及我这个无辜的路人。” “……”他们看起来像傻子吗? 勾魂夺魄无语地看着这一幕,他俩那姿势究竟是谁挟持谁啊? 昙折眸中闪过一抹笑意,对两位冥差道:“我执念未了,不便跟二位回冥界,告辞。”伸手搂住了叶止的腰,消失在原地。 “追吗?还是不追?”黑衣勾魂平静地问。 “抽个签决定。”夺魄说着还真拿出一个签筒,里面只有两根签,他随意地抽出一支,却并不急着看。 而是道:“那不是普通的鬼,少年也非平常少年。” “那鬼身上残存着人界帝王之气,滞留人间百年,凝聚人形不散,实力不可知,我们没动手是正确的决定。”勾魂说着转身,迈出脚的下一步落地时,身形出现在百米开外。 “不知他与那鬼王孰强孰弱,若是碰上了,我们便可坐收渔翁之利。”夺魄追上,话语飘散在晨间的薄雾之中。 “我们安全了吗?”叶止扫了一眼林间光秃秃的大树,不确定那勾魂夺魄有没有追来,紧张地咽了口唾沫。 天已经大亮,却阴沉沉不见阳光。 昙折收回落在他腰间的手,摩挲指尖,上面还残留着他的温度,紧握成拳,看着他,眸中闪过决绝,郑重地开口:“叶止,我们就此分开。” “啊?为什么?”叶止不解地追问。 “跟着我会有危险,你去找祈颜堂主或者回缥缈宗。”昙折不容置疑地说。 以现在的形势,可以预见他接下来的日子,不是逃避冥界的追捕,就是人界修士的追杀,还有其他虎视眈眈的鬼怪。 “……”叶止张了张嘴,面色白了几分,却没有发出声音。 是啊,他以什么立场和身份留在昙折身边,他应该开心来着,这只一直跟在他身边的鬼终于打算离开了,挺好的,真的。 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 叶止收敛不该有的情绪,释然地一笑,转过身,背对着他看向远方,真心地说:“愿你早日找到那人,劝劝他别再瞎折腾做坏事了,我师尊他只想谈个恋爱。” 那两个恋爱脑在冥界躲清静,不如去找他们,叶止如是想。 “对了,有个叫相川的鬼王,应该挺危险的,你小心点,碰上了打不过就跑。” 骤然听闻这个名字,昙折一时没有反应过来,随后面色一变,是他?如果是他知道的相川,他怎么会成为鬼王? 突然想到魇鬼错认喊了他一声王,暗道:不好! 电光石火间,两股强大的力量相撞,瞬间将周遭树木腰斩,一时可谓惊天动地。 “卧槽!”刚走出没多远的叶止吓得一蹦三尺高,忙转过身去看发生了什么,碰撞迸发出的力量太强,让他一时无法看清风暴中的身影。 只听一道充满兴奋癫狂的大笑:“哈哈哈哈哈哈哈……” 尖锐刺耳,令人感到毛骨悚然。 “昙折,昙折,昙折……我的好弟弟,为兄听到你的消息,可是不顾一切赶来的,终于——找到你了,感动吗?”语调疯狂又嗜血。 随着说话声,他们交手数十招,周身力量再次暴涨,脚下陷出一个大坑。 这从精神病院跑出来的?叶止运起灵力抵抗这两股力量的侵袭,他现在是想走都走不掉。 “相川。”对比他的欣喜若狂,昙折表现的冷若冰霜,一双眸子黑的发沉,他实在没想到,千年前的兄弟,如今还能作为鬼再相遇。 而听到那名字的叶止一整个呆住了,那血色的身影就是鬼王相川? 从他的话中得知,他和昙折是兄弟?但他们之间并没亲人久别重逢的感觉,反倒一副深仇大恨的样子。 尤其是相川,简直就是个发疯的变态,那看向昙折的狰狞模样,暗红的眸中闪烁着兴奋的光,恨不得将他生吞活剥。 两鬼同时收了手,短暂的较量让彼此心中都有了底。 “昙折,你没事?”叶止也收了力,有些虚脱地向他走去。 而相川在看清叶止的容颜后,瞳孔骤缩,比看到昙折后的目光还要炽热兴奋,发出怪笑:“没想到啊,没想到,我真是太开心了!” 昙折一句“别过来”卡在喉中,出手拦截时已经晚了,眸中一闪而逝的慌乱。 “唔……”叶止只觉得眼前一花,根本来不及反抗,他那脆弱纤细的脖子便被一只大手抓住,带着他飞出百米远。 脖颈上的五指一点点收紧,榨取他肺里的空气,耳中嗡鸣,他感觉自己要窒息了,未愈合的咬痕洇出鲜血。 “相川,是我杀了你,有什么冲我来!”昙折目光阴沉地看着他,强迫自己冷静,紧握的拳头咯咯作响,周围鬼影重重。 “我自然不会放过你。”相川此时心情大好,甚是愉悦,“现在,给我跪下。” 第135章 冥差 “扑通”一声,昙折没有任何犹豫地跪倒在地,脊背挺得笔直,沉声道:“你和我的恩怨,与他无关。” “他早已不是那个人,放了他,我任你处置。” 别,他不需要昙折为他自我牺牲!叶止想阻止,却发不出声音。 眼前阵阵发黑,被掐得双眼都快翻白了,灵力难以凝结,他还是成了昙折的拖累,自责与懊悔弥漫心头。 “不不不,我怎么会认错他呢?”相川摇了摇头,神情变得阴鸷,掐着叶止的手松开,上移改为捏住他的下巴,逼迫他的脸转向自己,用一种可以说是温柔的目光描摹着他的容颜。 视线最后落在他眉心的朱砂痣上,与止夜的不同之处,添了几分不一样的风情。 气氛变得有些暧昧的古怪。 “……”叶止感到一阵恶寒,浑身僵硬,目光闪躲,额头滑落冷汗。 喉咙火辣辣的疼,他却大气都不敢喘一声,感觉自己被一条冰冷的毒蛇缠上了,且朝他吐着猩红的蛇信子。 “……”昙折努力压制怒火,恨不得将相川钳制叶止的爪子砍了,再将他打得魂飞魄散。 “还记得初见,你便是这少年模样,作为北境新的祭司入主清池台。”相川眸中闪过追忆,幼年的他见之惊为天人。 话锋一转,本轻柔的语气变得狠戾,道:“可你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救了昙折这个孽种。” “他这个一生下来便克死生母的天煞孤星,本该处死!”相川阴鸷的目光投向了昙折,捏着叶止下巴地手加重了力气。 “……”肉眼可见的红肿起来,叶止在心中问候他八辈祖宗,忍痛没吭声。 “是他,逆天改命,将你带去了清池台,若不是他,便不会有后来的种种,北境也不会亡在你手中!”阴冷的话语中充斥着无尽的恨意。 “……”操,听起来是他前世的锅。 什么?昙折身形一晃,眸中闪过一抹慌乱无措。 记忆中,止夜总是待他客气疏离,从不与他过分亲近,直到他十岁之后,止夜开始变得不一样,他现在已经知道了原因。 但,幼时的他对原本的止夜抱有什么样的感情呢?想要靠近他,想要得到他的关注…… 为什么这个谪仙似的哥哥不对他笑,不跟他玩?总是一个人待着。 叶止本因他掐脖子而涨得通红的脸,现在血色尽褪变得苍白,感觉下颚骨要被他捏碎,心想,自己这下死定了。 “昙折,你快走,不用管我,不然我就咬舌自尽!”叶止眸中一闪而逝的决绝,声音嘶哑地冲不知为何发呆中的昙折大喊,口中尝到了血腥味。 “真是让我嫉妒呢,止夜,你为什么总是选择他?”相川脸上一瞬间的扭曲,真恨不得将叶止一口吞了。 “……嫉妒死你。”叶止朝他翻了个白眼。 “呵!你尽管咬舌,我可以折磨你的灵魂。”相川不以为然道,看着他虚弱的模样,视线落在他浅色的唇上,眸色暗了暗,变得危险。 “相川,你别伤害他!”昙折厉声喝道,欲起身,下一秒整个人僵住,映入眼帘的画面让他瞠目欲裂。 “唔……”特么的,这个死变态竟然亲他? 叶止倏地瞪大眼睛,不带这么恶心人的,他好想吐,胸膛剧烈起伏,命门被他扣住,无力挣扎和反抗。 “相川——”昙折怒吼,恨不得将他撕成碎片,鬼化特征若隐若现,可,叶止在他手中,不能轻举妄动,只能眼睁睁看着他受辱。 魇鬼不知何时冒了出来,枯瘦的手按在他的肩膀上,将他重新按跪在地,笑得猥琐地说:“别打扰王的兴致。” “嗬嗬”魇鬼笑不出来了,连声音都发不出了。 昙折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将他摔在地上,紧接着掐住他的脖子,力道之大,几乎将他的脖子掐断。 冰冷血腥的吻,单方面的掠夺、啃咬,冰凉滑腻的舌头几乎抵达他的喉咙,带来阵阵窒息感,不堪受辱的叶止直接被气晕了过去。 “啧!”相川离开他红肿的唇,扯出一道淫靡的丝线,抚上他的脸,别有深意地说:“不愧是令北境覆灭的蓝颜祸水。” 将人打横抱起,看向怒火中烧却无可奈何的昙折。 从未有过的愉悦将他填满,唇角上扬,这正是他想要的,并不关心魇鬼的死活。 “昙折,我们之间的账慢慢算,现在,拦住那阴魂不散的冥差。”相川命令道,“不然,我可不敢保证止夜的死活。”不忘威胁。 随着他的话落,勾魂夺魄现身。 “……”昙折一脸阴沉的起身,抬手拦住两位冥差,双目充血地看着相川带着叶止消失在原地。 勾魂夺魄欲绕开昙折追上去,却被他突然爆发的鬼气阻止了行动。 “对我们动手,你可想清楚了后果?”勾魂说着手中出现一把比人还高的长柄镰刀,闪着阴冷的寒光,普通的鬼沾之便会魂飞魄散。 而夺魄捡起地上的魇鬼,退至一旁,不动声色地看着他们,并不打算动手。 冥差对鬼有着天生的压制,但,此战他必须胜,他不能死,叶止还在等着他去救,昙折无惧无畏地看着向他挥来的镰刀,手摸向自己的颈后。 “什么?”旁观的夺魄倏地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昙折抽出自己的脊骨为武器挡下了勾魂的一击。 “铮”两者相撞,爆发出刺眼的光。 怎么可能?勾魂眸中亦闪过震惊,虎口发麻,手臂轻微地颤抖,忍不住问:“你究竟是谁?”如此强悍的实力不应该只是一个无名的孤魂野鬼。 “啊——”只听一声凄厉的惨叫。 魇鬼被夺魄随手扔向那相撞的两把武器间,顷刻化作了一缕烟消散。 两鬼被他突然的举动弄得撤回武器,寻找再次出手的机会时,夺魄一个闪现拦在勾魂面前,对昙折道:“我们谈谈合作。” 昙折不语,冷眼看他,身上的肃杀之气减弱。 “相川抓了你的朋友,你肯定要找他,我们目标一致,考虑一下。”夺魄语气诚恳,抬手拍了拍勾魂的肩膀,示意他把武器收起来。 勾魂皱了皱眉,但还是听话的照他说的做,没有多问什么。 “不必。”昙折思索后拒绝,他不能冒险。 “那好!”夺魄耸了耸肩,并不强求,“我们就各凭本事,看谁先找到他,届时,可不敢保证你朋友的安全。” “你威胁我?”昙折微眯双眸,杀意骤起。 “你想多了。”夺魄面色坦然,拉着勾魂退至安全距离。 “我打得过他。”勾魂压低声音道。 闻言,夺魄不置可否地一笑,道:“是安曾提过一个在忘川中待了千年的魂,带着记忆转世后就再未入冥界,你身上有忘川水的气息。”目光落在昙折身上。 “原来是他。”勾魂自然也知道这件事,同时想到另外一件事,眸中一闪而逝的晦涩,不容置疑道:“你需要跟我们回冥界一趟。” “看你们的本事。”昙折握着脊骨剑的手紧了紧。 “别这么大戾气,双拳难敌四手,再说,你也不知道相川在哪……” “我知道。”昙折打断夺魄的话,并不想与之浪费时间,叶止在相川手上不知会遭遇什么,他不敢去想,如果他没猜错,相川在人界最想去的地方,一定是那里。 勾魂夺魄对视一眼,看来威逼与利诱都没有用。 “你就这样去,只怕你和你的朋友都得死。”勾魂直言道,“我相信你是一个聪明鬼,不会做愚蠢的选择。” “现在,我再问一遍,合作吗?”夺魄接过话,微笑着问。 第136章 受辱 昏睡中的叶止感觉被鬼压床,他的意识清醒了,但四肢却动弹不得,黑暗中,有一道可怕的目光一直在注视着他。 他努力地挣扎,想要睁开眼睛,却是徒劳。 不知过了多久,叶止猛地睁开眼睛,还未看清身处何方,就听耳边传来一声低沉的关心:“做噩梦了?” “……”眼角余光瞥见近在咫尺的一张脸,现在才是噩梦。 为什么他会和相川一起躺在床上? 昏迷前的记忆涌入脑海,叶止目光一凛,果断抬手向旁边挥去,灵力被封,心凉了半截,气势瞬间减弱。 紧接着便感到浑身肌肉酸痛,拳头软绵绵地被一只大手握住,人也被顺势扯入冰冷的怀抱。 “这么主动?”相川调侃,一手搂着他的腰,紧紧地贴向自己,严丝合缝。 “……”主动你妹,有什么东西硌到他了。 “大大大哥,我们有话好好说!”叶止声音嘶哑颤抖地开口,他是真的要哭了,抗拒的身体后仰,自由的那只手抵在他的胸膛,拼命想要和他拉开距离。 听到他声音沙哑的相川眸色一暗,松开了对他的钳制。 就见叶止立马慌乱地躲至床的最里边,单薄的脊背紧靠着墙壁,扯过被子将自己包裹严实,一脸戒备地盯着相川。 “怦怦”叶止心脏不受控制地狂跳,看着相川下床离开后才敢大口的喘息,悄悄观察周围陌生的环境,不去想他的衣服去哪了,为什么只穿了一件纯白的薄纱,半透不透跟没穿一样,让他羞愤地红了脸。 不待他从这装饰奢华的床上看出什么,相川端着一杯水回来了,不动声色地在床边坐下,朝他递了过去。 这么好心?叶止眸中闪过怀疑,他干渴快冒烟的喉咙确实急需要喝水,不自觉地舔了舔嘴唇。 相川安静地看着他,喉结滚动,没有说话。 一番犹豫,叶止颤巍巍地伸出手,在即将碰到杯沿之际,相川却把端着水杯的手收回了,似乎等了太久,不耐烦了。 “你……”叶止怒火中烧地看着他把水一饮而尽,就知道他不安好心,幼稚!无聊!还未来得及收回的手突然被相川抓住,猝不及防地再次被他扯入怀中。 “唔……”特么的死变态,随着相川的亲吻而涌入喉中的水,因干渴,让他身体本能的汲取,甚至想要更多。 吞咽不及的水顺着嘴角滑落,一路往下,洇湿了薄纱,叶止真是想死的心都有了。 “这就哭了?”相川意犹未尽地离开他的嘴唇,指腹擦过他泛红的眼角,笑得戏谑,眸中闪烁着危险的光。 “我哭你妈,你个死变态,士可杀不可辱!”叶止双眼通红的怒吼,抬脚就要踢他,想到他对自己的所作所为就一阵反胃,想吐,勉强压下恶心感。 踢向他两腿之间的脚,却被相川一把握住脚踝,姿势瞬间变得更加暧昧的危险,随着他的腿抬高,薄纱下的景色一览无遗。 “你放开我,你这个变态神经病流氓!”叶止顾不得羞耻,拼尽全力地挣扎,带着哭腔大喊,“有本事解开我的灵力,我们堂堂正正的打一架!” 难道他真的要失身了?这种事为什么会发生在他身上?谁来救救他?昙折,你在哪儿? “嘶——好疼!”叶止冷汗瞬间就下来了,感觉脚踝骨被喜怒无常的相川捏碎了。 “看来我对你太温柔了,在我的床上还敢叫别的男人。”相川放开他红肿了一圈的脚踝,神情变得阴鸷,将他压在身下,一手钳制住他的双手。 “……”叶止眸中闪过一丝茫然,他刚才叫了昙折的名字吗? “还在想他。”不是疑问,而是肯定,相川的手危险地游走在他光洁的皮肤上,感受着他的颤栗和僵硬,“我会让你忘了他,好好感受我的存在。” “我会带给你终身难忘的体验。”手指摩挲着他脖颈间未愈合的咬痕,从今以后,这副身体只能有他留下的痕迹。 “……”难道他要既然反抗不了,那就选择享受? 不,他选择去死,但显然死并不是解脱。 “我们谈谈,好吗?我不喜欢男人,你别这样。”叶止放软语气乞求,大丈夫能屈能伸,但那伸向危险地带的手让他头皮发麻。 怎么办?怎么办? 冷静,不能慌,叶止努力忽略身体异样的感觉,却感觉越来越热,撞入相川幽深的眼眸,愤怒地喘息道:“你给我下药?卑鄙无耻!” “谢谢夸奖。”相川欣然接受他的谩骂,看着他变得粉红的身体,就像一块色香味俱全的糕点,只待他慢慢品尝。 第137章 难言 “我们这是来晚了一步?”一声突兀的话语在寝殿中响起,“苒清,非礼勿视!” “……”视线被荼溟抬起的手遮挡,声音却清晰的落入耳中,身形僵在原地,沐昭怎么也没料到会发生这种事,一时只觉五味杂陈。 “相川,你怎么敢?”一旁的昙折目眦欲裂,只觉天旋地转。 不管前世还是今生,他都护在心尖尖上,不忍亵渎的人,如今就在他的眼前被玷污,让他怎么接受?他恨不得将眼前的一切都摧毁殆尽。 可荼溟却一手按住他的肩膀,阻止他的行动,昙折怒不可遏道:“你什么意思?我要杀了他!” 面对这三位不速之客,相川表现的从容不迫,顺便换了个姿势。 “打扰别人欢爱可非君子所为。”相川嘴上这么说,倒是丝毫没有被打扰的不悦,反而是看着气急败坏的昙折,更加兴奋地抱着怀中意乱情迷的叶止。 “相川,你这个畜生!”昙折怒吼,挣不脱荼溟力量的压制。 “嘭”桌案上燃着的香炉破碎熄灭,随后消失无踪,将满室迷情香的空气置换,沐昭收回手,握住荼溟挡在他眼前的手,神情复杂道:“他们结契了,同生共死。”而且叶止情欲未退。 随着他的话,相川得意地撩起叶止散落的长发,露出脊背上人鬼结契后留下的黑色花纹。 沿着脊骨绽放,没入幽深处,散发着妖异的鬼魅之气。 “所以,我们不能杀他。”荼溟无奈道,眸中一闪而逝的晦涩,就算他自以为爱慕止夜时,也从未幻想过他承欢身下。 “……”为什么会这样?昙折感觉浑身的力气一瞬间被抽走。 收回按在昙折肩膀上的手,荼溟话锋一转,神情变得狠戾,道:“但,可以阉了他。” 话落,沐昭已经一个闪现抓住叶止的胳膊,将人扯出相川的怀抱,并给了他携雷霆之势的一掌。 纵然心存戒备的相川仍是惊叹他的速度,狼狈地躲避,但还是被掌风扫到。 “啵”一声分离的声音清晰地落入耳中,沐昭眸中闪过一丝不自然,一手拽下床帐将叶止光裸的身体包裹严实。 但他的人却不老实,双眼迷离,面色酡红,恐怕都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口中发出无意义的呢喃。 紧随而至的荼溟面色难看地把往沐昭怀里钻的叶止一把揪出来,扔给慢了一步的昙折。 “……”局势对他不利,相川一脸阴沉地盯着沐昭,那一掌带来的疼痛比他预想的还要严重,若是挨实了,他怕是难凝聚人形。 并没有把握能从他们手中夺回叶止,眸中闪过不甘,先走为上。 “追?”沐昭看向生气的荼溟询问,试图牵他的手。 荼溟避开,并不看他,一言不发地去追相川。 “等……”昙折无奈地看着两人在眼前消失,而怀中的叶止就像烫手山芋,让他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悔恨盈满心头,是他害了叶止,他不应该同勾魂夺魄回冥界,明明知道相川什么事情都做的出来,但他却没有第一时间赶来。 不过,就算他及时追上来,也阻止不了什么,甚至会更残忍,直观叶止被欺负,然后搭上自己的命,魂飞魄散。 欲火焚身的叶止才不管他在想什么,此时的他只想追逐冰凉的东西,来缓解体内的灼热,被荼溟丢给昙折后,直接八爪章鱼般的缠上他,并想索要更多。 “叶止,你清醒一点。”昙折阻止着他的动作,眸中闪过挣扎。 “我好难受,救我,求你了!”叶止感觉自己就像离水的鱼,努力挣扎翻腾想要回到水里,带着哭腔的乞求。 “……”额角青筋突突地跳着,他并非柳下惠,可以坐怀不乱,名为理智的弦在崩断。 昙折伸手捏住叶止的下巴,逼他直视自己,喉结滚动,问:“我是谁?” “哈……你?”叶止睁着湿漉漉的眼眸,强忍身体的躁动,分辨着眼前人,睫毛颤动,声音沙哑地说:“你是昙折……啊——” 话未说完,叶止好不容易恢复几分的理智又变成一团浆糊,咿咿呀呀地叫着。 时间不知过去了多久,叶止再也承受不住这一波波的快感。 在昏倒之前想:敢情他拿的是某棠剧本! 而追出去的沐、荼二人,在被一个迷阵拦住后便放弃了追相川,反正迟早会再见,他们俩之间还有问题需要处理。 就在这与世隔绝的迷阵中,两人四目相对。 “荼……唔!”沐昭刚开口就被荼溟凶狠地吻住了,目光一暗,伸手搂住他的腰,加深这个突如其来的吻。 一吻毕,荼溟平复气息和心跳,直言道:“我知道你和叶止没什么,但看见你们抱在一起,他还那样一副姿态,我做不到不生气,我吃醋了,沐苒清。” 这叶止,不论灵魂,就这副皮囊,是他们两人心中共同的刺,掰扯不清。 在冥界遇到昙折后,从他口中得知叶止被挟持,求他们帮忙,沐昭刻不容缓的态度,就让荼溟感到一丝不舒服,但他忍下了,救人要紧。 但,没想到会撞上如此香艳的场景,让他下意识地挡住沐昭的视线。 可惜,晚了一步,沐昭甚至连他身上多出的黑纹都看得一清二楚,他都没有注意,更觉如鲠在喉。 “是我的错,忽略了你的感受。”沐昭诚恳道,含情脉脉地看着他。 “但我很开心,因为我并不想看到你接触叶止,若他以那副姿态对你,我无法保证会做出什么。” 平静的语调却令人感到心惊胆颤,荼溟怔愣地看着他,心脏“怦怦”地狂跳。 “哥哥,你会害怕厌恶,想要逃离这样的我吗?”沐昭认真地问,搂着他的手紧了紧,并不想在荼溟面前掩藏真实的自己,却也担心荼溟无法忍受他的占有欲。 那深邃平静的眸子里藏着疯狂,若是荼溟敢说会,似乎可以预料会发生什么,沐昭绝对不会放开他,那将是不择手段。 而他又怎么舍得离开沐昭,爱他还来不及。 荼溟凤眸微眯,唇角勾起,语气危险道:“别给我转移话题,老实交代,叶止在你怀里时,你可有反应?” “没有。”沐昭一口否认,哑声道:“我只对你有反应。”从少年懵懂时,他想要的便只有荼溟一人。 “那就证明给我看。”荼溟的呼吸有些重,紧接着就乱了。 “遵命。” 若是叶止听到两人的对话,一定会破口大骂,玛德死gay,老子不是你们py的一环! 第138章 喜欢 悠悠转醒的叶止,只觉得浑身不适,仿佛被车碾压后身体重组,面色几变,最后变得苍白。 他自然记得发生在他身上的事,不论是昙折还是相川,对他而言都是一场噩梦。 忘掉就好了,没什么大不了的,叶止自我安慰,无视一旁的昙折,任由他体贴地喂自己喝下一杯水。 润了润隐隐作痛的喉咙,赶在昙折开口前道:“我是不会对你负责的!” 嘶哑难听,他这嗓子怕是要废了。 “啪啦”昙折手中的杯子滑落在地四分五裂,目光深沉地看着一脸虚弱,眉宇间情欲未散的叶止,那朱砂痣红得勾人,脑海中浮现令人血脉喷张的画面,轻声道:“你说什么?” 突然感觉有点冷是怎么回事?叶止拉了拉被子,遮住半张脸,一股难言的酸痛让他面容扭曲,抬眸瞪了昙折一眼。 想起在他体内的火灭了后,昙折仍是不放过他,他哭着求饶都没有用,眼看天色暗了又亮了。 现在再睁眼,不知是夜里几时,屋内烛火跳跃。 “我说,什么都没有发生,你我还是朋友。”叶止淡漠疏离地说。 “我若是不同意呢?”昙折神情发冷。 “那我们便没有什么好说的,人鬼殊途,慢走不送。”叶止狠心地说,他从今以后都只想离男的远远地。 “……”昙折眸光一瞬的黯淡,他倒是没料到叶止会翻脸不认人。 “你干什么?”叶止惊叫出声,看着突然靠近他的昙折,眸中一闪而逝的慌乱,抬手就要推他,却被他反手扣住压在头顶。 “喂——” “你对我就没有一点心动?”昙折问得认真。 “我……”叶止自然脱口就要否认,但看着他的眼眸,竟哑了声音。 他并不想矫情地反问昙折对他是什么感觉,若不是那该死的相川,便不会有现在的局面。 毕竟昙折已提出了分开,叶止该说的话也说了,他不认为两人发生了关系,便改变这个结果,他不需要所谓的负责任。 他又不是女孩子,需要贞洁名声。 而且,他又不是失身给昙折一个,被子下的另一只手紧握成拳,掌心的刺痛让他保持冷静,他一定会杀了相川。 “叶止?”昙折神情微变,察觉他的情绪起伏,眸中一闪而逝的担忧,握着他的手松开,只见一圈刺目的红痕,而他的身上还有很多的痕迹。 一时有些无措,叶止只是在假装不在意,遗忘,而他却在二次伤害,想要道歉,被叶止的“没有”二字堵在喉中。 半晌反应过来,问:“什么?” 平复心绪,叶止在他的注视下,淡漠地重复道:“没有心动,我只喜欢女孩子。”垂眸不看昙折的反应。 “你不必对我心怀愧疚,这只是一场意外,你忘了,我也忘了,皆大欢喜,若你觉得无法面对我,那……唔……” 一吻封唇,昙折不想再听他说撇清关系,分别的话。 在叶止反应过来挣扎前,结束这个短暂的亲吻。 “昙折,你别太过分!”叶止声音提高了些许,脸上被气得染上薄红,胸膛剧烈起伏,不顾身体的不适,将他狠狠地推开,坐起身,就要下床逃离这是非之地。 “别折腾自己。”昙折无视他的怒火,看着他强忍疼痛双眸含泪的样子,心疼地搂住他颤抖的身体。 面对他的抗拒,昙折苦笑着说:“叶止,我喜欢你。” “……”突如其来的告白让叶止推拒他的手停下,整个人愣住,他从来没有想过昙折会对他说喜欢,喉中干涩,一时发不出声音。 “我知道,你不相信,但时间会证明,我们欺骗不了自己的心,我无法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继续和你做朋友,我也不会离开你身边,给我个机会好吗?”昙折认真地说。 “你其实,并不讨厌我的亲吻对不对?”询问中带着小心翼翼。 在看到相川吻向叶止的那一刻,除了愤怒外,他认清了自己的感情。 同时也对自己感到不齿,那是比面对止夜时还要强烈的欲望,从未有过的失控,消除相川留下的痕迹。 但那结契的烙印,至死都不会消失,相川这一手,才是对他真正的折磨和报复,昙折强压下心中暴涨的戾气,搂着叶止的手不自觉地收紧。 “……我不想说这些。”叶止感到疲惫,抿了抿唇,诚然,他并不讨厌昙折的亲吻,但这并不能说明什么。 他现在很混乱,并不能妥善地处理这一切,推了推昙折,道:“你先放开我。” “我师尊在哪儿?”转移话题,他记得沐昭和荼溟来了,还被他们看见自己不堪的一面,他还对着……停,他失忆了。 昙折并没有放开他,而是抽回一只手指了指头顶。 “嗯?”叶止疑惑地抬头,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眨了眨眼,什么都没有啊。 “……”躺在屋顶看星星的两人。 听着下面突然安静了下来,对视一眼,“他们这算什么情况?在一起?还是没在一起?”荼溟小声嘀咕。 “来日方长。”沐昭道。 “那我们的赌注一时难分胜负了。”荼溟的兴致顿时少了一半,抬手戳了戳沐昭的腰,“苒清,你还是猜他们不会在一起吗?要不要改?” 对此,沐昭轻轻“嗯”了一声,摇头。 “为什么?我觉得他俩对彼此都有意思,就算有相川的结契掺合其中,大不了他们三个一起过。”荼溟认真地说,看向沐昭求认同。 “……应该不太可能。”沐昭尽量说地委婉,从未设想的发展。 “徒儿长大了,我们早点把他嫁出去!”荼溟感慨地说,掐指一算,“三天后就是个宜嫁娶的好日子。” 沐昭失笑,握住他的手,道:“心结难解。” 虽然他已经不再是夜止,但仍是同一个灵魂,脾性本质总归有相同之处,沐昭对他一手带大的孩子,不说特别了解,但还是清楚一二。 没有人不希望拥有独一无二,只属于他的,毫无保留的爱。 叶止此时的心境,恐怕就同那时的无端一样,无论接受与否,这份爱的前提都是来自别人,哪怕这个别人是前世的自己。 其实,想开了也没什么,但爱情是自私的。 所以,他很庆幸自己和荼溟,是彼此心中的唯一。 谁能想到,堂堂苒清君竟然陪着曾经的大魔头荼溟夜里听墙角,叶止表情一言难尽地看着他们,道:“为师不尊!” “说什么呢你?”荼溟眸中闪过不悦,捏了捏沐昭的手心,“我们这是关心你!”理不直气也壮。 “……我谢谢您嘞!”叶止从牙缝中蹦出五个字,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客气。”荼溟摆摆手,示意他坐。 “……” 第139章 皇子 深更半夜,四人聚在屋顶看星星看月亮,气氛说不出的诡异又和谐。 “师尊,我们现在这是在哪儿?”叶止看着夜色中的亭台楼阁,巍峨壮丽,终于问出忽略已久的事。 “皇宫。”回他的是荼溟,却没有看他,只顾和沐昭眉目传情。 其实是在告诫他别搭理叶止,沐昭宠溺地浅笑,他满心满眼只有荼溟,根本未在意叶止说了什么。 “皇、皇宫?”叶止差点咬到舌头,一脸震惊,不可置信地左右看了看,“我们怎么会在这儿?”而且,这和他认知中的皇宫也相差太多了,为什么连个守卫都没有?他们还能随心所欲地爬房顶。 “你忘了?是相川把你带到这的。”荼溟眸中一闪而逝的古怪。 “……”叶止一时哑然,他确实不知道相川把他带到了皇宫,对入眼的环境只觉得奢靡华丽,神情变幻莫测。 一旁的昙折将他的神情尽收眼底,想要拉近叶止刻意隔开的距离,但还未动,就被对方察觉到了意图,不动声色地又挪远了些,感到一阵无奈。 他不能把人逼得太紧,而且叶止身旁的两人对他态度未明。 “那皇上呢?”叶止感受了一番这死气沉沉的皇宫,疑惑地问,无视昙折落在他身上的目光。 “死了,相川带领鬼族悄无声息地占领了上京,自己藏身在皇宫,打算偷天换日做皇帝,可惜,现在只能当缩头乌龟,躲躲藏藏。”荼溟满眼不屑。 “啊?”他怎么感觉自己错过了很多事情,叶止捋了下思绪,问:“那天下岂不是要大乱?上京现在什么情况?” “冥差在善后,那死皇帝有个两三岁的儿子,没意外的话会继位。”荼溟淡漠地说,这上京如今是死人多,活人少,俨然一鬼城。 而那死去之人的灵魂无法入冥界,也够冥差头疼的,一个个抓捕,送回。 “……两三岁?真的不会被人害死吗?”而且那么小的孩子能做什么,叶止表情复杂。 虽然有规定修真者不得扰凡,但毕竟共处一界,各种利益交织,纠缠不清,名门正派的修士,身份待遇更是高于皇室。 此事之后,只怕皇室就此没落,皇帝如同虚设,叶止一时有些感慨,眼看东方既白,突然道:“那个小皇子在哪儿?”他有些好奇想看看。 “我带你去。”昙折终于有机会插话。 “师尊,一起去!”叶止装作没听见,看向沐昭邀请,被荼溟挡住视线,意味不明地看了自己一眼,心中“咯噔”一跳。 突然想起了什么,面色一红,叶止收回视线,眸中闪过一丝尴尬,那是意外好,他对沐昭绝对没有非分之想,荼溟那占有欲是不是有点过分,简直病态! 而他那师尊明显乐在其中,果然,两人都不正常,这个可怕的充满男同的世界,无声地叹了口气。 总而言之,四个人还是一起去了小皇子的寝殿。 路过的宫女太监见到荼溟和沐昭都毕恭毕敬地行礼,把叶止看得目瞪口呆,最后变为麻木,感觉他们就算喊荼溟皇上,他都不意外了。 而荼溟还真有这个想法,勾了勾沐昭的手指,半是玩笑,半是认真地问:“苒清,你觉得我当这皇帝如何?” “哥哥若是想,该如何便如何,我会一直陪着你。”沐昭握住他作怪的手,平静地回复。 “……”真就一个敢问,一个敢说,这可是谋逆的大罪,当然,他们两人的身手可以为所欲为,善恶一念。 叶止只敢在心里默默吐槽,他旁边倒是有一位曾经的皇帝,装作无意地瞟了一眼昙折。 没想到正好撞入他眼眸,叶止心中一紧,没想到昙折竟然一直盯着他看,袖中的手不由紧握,一时只觉五味杂陈。 还好,小皇子的寝殿到了。 叶止收敛心神,来到床边,把注意力放在那惊醒的小皇子身上,还真就是个三岁左右的小糯米团子,生的粉嫩可爱。 荼溟轻挑眉,看向沐昭,这小孩儿的警觉性非同一般啊,或者说,这些天他一直处在担惊受怕中,眸中一闪而逝的异色,道:“这孩子不简单。” “嗯。”沐昭轻点头。 却见他光着小脚丫扑到叶止的怀中,抬起粉扑扑的小脸,滚圆漆黑的眼睛里闪着亮晶晶的光,软软糯糯地开口喊道:“母后!” “……”怕不是个傻子,叶止一脸黑线,他虽然披头散发,但也不至于被认成是女的。 “我不是你母后……” “父皇!”小皇子聪明的改口,眨了眨眼睛,胖乎乎的小手搂着他的脖子,亲昵地蹭着他的脸,“闲儿好想你。” “……”什么个情况?他本以为自己和他娘长得像,这小孩儿认错了,但这一声父皇实在出乎意料,让他想不明白。 叶止一脸懵逼地看向三人求助,这小孩儿虽然不算重,但整个挂在他饱受摧残的身上,还是有些吃力。 下一秒,小皇子便被昙折提溜了起来,扔回床上,低头,与他对视,并未将他当做三岁孩童看待,目光冷而危险,手指轻点他的眉心,查探他是否被人夺舍。 小皇子抿唇不语,任他动作,小小年纪倒是自有一份气场在。 “呵!”荼溟靠在沐昭身上,轻笑一声,觉得有趣,这小孩儿能从他们四人中一眼选出好相处的叶止,倒是聪明。 不过,笑容转瞬即逝,他想到了沐昭小时候,也是如此早慧,而他自己在百戏班艰难求生,感受世间冷暖。 “哥哥。”沐昭察觉到荼溟情绪低落,将人转向自己,搂入怀中,轻抚他的后背,一切尽在不言中。 “……”注意到两人亲密举动的叶止眼角抽了抽,无时无刻不在秀恩爱,表面上虽然嫌弃,但心中却是羡慕。 他也好想谈恋爱呀! 什么时候,他也能拥有一个相知相守的恋人呢? 思绪纷乱,满心苦涩的叶止接收到小皇子投来的目光,那水汪汪的大眼睛可怜兮兮地看着他,是个人都会心软的想要亲亲、抱抱他。 而叶止也不是个狠心的人,看昙折收回手没说什么,便知道这小孩儿没问题。 靠近他,温柔地问:“你叫什么名字啊?”他只记得当今皇室姓楚。 “非闲。”小皇子说着又要抱叶止,被昙折勾住后领阻止步伐,扁了扁嘴,张开小胳膊,带着哭腔地冲叶止喊:“爹爹,救闲儿!” “……”叶止听了想吐血,他还不想年少当爹,深吸一口气,对昙折道:“你吓着他了。”将人从他手中解救。 小皇子如愿钻入叶止的怀中,小声啜泣:“爹爹不要丢下闲儿,闲儿乖。” “叫哥哥!”叶止纠正,面上一闪而逝的无语,他怎么看都不像有这么大儿子,心中有种怪异的感觉。 昙折目光阴沉地看着一大一小相拥的温馨画面,只觉得刺眼,满腔怒火无处发泄,这小孩儿绝不单纯,不能留在叶止身边。 第140章 释然 “苒清,你怎么看?”平复心绪的荼溟,看向那边的发展觉得惊奇。 他之前才感叹叶止长大成人了,这一转眼又为人父了,速度之快,令人咋舌,再看黯然神伤的昙折,眸中一闪而逝的玩味。 闻言,沐昭看向叶止怀中的楚非闲,沉默片刻,道:“这孩子骨骼惊奇,适合练武,非池中物。” 前提是——活下来。 荼溟失笑,没想到得到沐昭如此一本正经的回答,凑近他,咬耳朵:“你没看到昙折的表情吗?丹心那小鬼缠着你时,我就恨不得把他拆了!” 他有立场和身份可以做任何事,对沐昭宣示主权,但昙折不能,他只能忍,脸上浮现得意之色。 “哥哥想做什么便做。”沐昭反应过来了他这看戏的心态,宠溺一笑,吻了吻他的额头,知他并不会对丹心做什么。 就听叶止说:“师尊,我想把他带回缥缈宗同丹心作伴。” “不行!”回答他的是昙折,态度强硬。 “嘁,我又没问你!”叶止感到无语,并不觉得昙折可以插手干预他的决定,靠近沐昭,把怀里的楚非闲给两人看。 “师尊,师娘,你看他这么小,怎么在这吃人不吐骨头的皇宫里生存,肯定会被人当做傀儡,我们既然遇见了,就不能不管。”叶止说得情真意切。 “……”师娘荼溟嘴角抽了抽,看着那粉嫩的小团子就想到沐昭小时候,保持沉默。 又被无视的昙折垂眸,长睫遮去眸中的落寞,紧握的双手咯咯作响,整个鬼看上去更冷了,唇角勾起一抹自嘲的笑,他也许该离开。 “叶止,你知道将他带走意味着什么吗?”沐昭问。 抬手摸了摸楚非闲的小脑袋,从他小脸上看到隐忍的抗拒,目光一暗,这孩子,似乎不是简不简单的问题了。 楚非闲似乎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反应不对,大眼睛里开始蓄起泪水,扭头看向叶止。 “不怕不怕!”叶止心疼地将他重新抱入怀中,一脸郑重地回答沐昭的话,“我知道,师尊,意味着责任。” 沐昭轻点头,朝叶止伸手,不容置疑道:“把他给我,先把你和昙折的事情处理好。” “嗯?”荼溟轻挑眉,看着犹豫的叶止,也意识到事情并不简单,直接把他怀里的楚非闲抢了过来,像拎小鸡一样。 “你俩出去说,遇到问题逃避没有用。”荼溟命令,又对挣扎的楚非闲威胁道:“老实点,不然把你喂猫!” “……”叶止是真的无语了,却又不敢反抗,对上昙折的视线,又触电般的收回,觉得呼吸不畅,他能心平气和地做出决定了吗? 一人一鬼,一前一后地走出寝殿。 迎面清晨的阳光,为他们披上一层金色的纱衣,叶止下意识挡在昙折的身前,心想:他晒到太阳会魂飞魄散吗? 肩膀上突然搭上一只手,让叶止浑身一僵,装作不动声色地转身,看向他。 “不用担心,阳光伤不到我。”昙折脸上带了笑意,叶止的举动让他重拾信心,压下隐隐的不安,黯淡的眸中燃起新的光。 “……”叶止张了张嘴,想说自己才没有担心,少自作多情。 但,看着他终是没说出口,觉得浑身别扭,想到接下来要说的话,眸中闪过决绝,抬手推开他的手,保持距离。 昙折怔愣,脸上的笑意消失。 “有些话,说出来就没意思了,但就这样逃避,对你我都是痛苦。”叶止决定把话说清楚,这样对他们都好。 可是,昙折却不愿了。 “你不必急着做决定,让我留在你身边。”昙折语气中带着一丝卑微,手上残留的温度让他感到灼痛。 “呵!”叶止轻笑一声,长痛不如短痛,觉得眼睛有些湿润。 “你心里其实也清楚,我们不可能,如果没有那该死的春药,我们不会踏出朋友的界限。”叶止肯定道。 “你继续追寻着那人,而我只是一个过客,不用否认,不然,我会看不起你的,也许,你对我是有那么点喜欢。”叶止脸上的笑意加深。 “人嘛,喜欢上两三个人很正常。” “但我可没那自信,让你放下执念千年的人移情别恋,如果你真的变心了,我会觉得这份爱很廉价。” “人啊,果然是自相矛盾。” “你看清楚,我是叶止,是你才相处了,嗯……我算算,三个月?” 也许三个月都没有,昙折不敢说话。 “对比你这一生,真是好短暂的一段时光,所以,我们也没那么的熟。”叶止微微仰头,眨眨眼睛。 “小爷我可不像你们恋爱脑,不想谈什么情情爱爱,我还是那句话,你要是想留在我身边,就当做无事发生,你我还像以前是朋友。”叶止缓缓吐出一口气,神情释然。 “要么,各自珍重,你自己选。” 原来,把这些话说出来也没那么难。 “……”他的话字字诛心,句句入骨,昙折觉得他无论说什么都是苍白无力。 而且,叶止还没有说出最致命的问题,他与那人为敌,昙折站哪边,所以,他们之间根本不可能。 虽然叶止看上去没心没肺,一副阳光开朗的模样,但,这是他的保护色,其实内心敏感,缺爱,他什么都懂,只是不想说破。 人生难得是糊涂。 “对不起。”昙折最后能说的只有这三个字。 一如既往的颓废失败,可现在的痛,比当初那人拒绝他时更甚,凝聚的身形虚晃着,感觉随时会消散。 “何必道歉,你没有对不起我什么,反倒是我要谢谢你这几个月的照顾……”声音越来越低,叶止的眼泪随着他的消失滑落。 模糊了视线,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听见自己的话,还是忍不住哭了,却紧咬下唇,没有发出声音。 叶止缓缓蹲下身抱紧自己,他短暂的初恋,还没开始就结束了。 他就放任自己伤心一小会儿。 一会儿就好了,没什么大不了的,心痛死不了人。 若是昙折看到如此脆弱,又假装坚强的叶止,不知还会不会选择离开。 “看来是我输了。”荼溟有些唏嘘,刷新了对叶止的认知,但他口中的恋爱脑应该不是在说他们,不懂什么意思。 虽是意料之中的结果,可,沐昭神情也有些复杂。 “愿赌服输,苒清,你想对我做什么都可以哦!”荼溟轻挑眉,意味深长地看着他。 “如哥哥所愿。”沐昭欣然接受他的暗示。 “……”楚非闲,他还是个孩子。 第141章 神明 收敛心神的两人,将目光落在床角的楚非闲身上。 “说,你是谁?”荼溟问得漫不经心,但身上散发的压迫感几乎凝成了实质。 “怦怦”小心脏狂跳,对方强大的气场让楚非闲感到窒息,实力悬殊,将自己蜷缩成一团,茫然地眨眼睛,一脸无辜地装作听不懂。 “啧!”荼溟眸中闪过一丝不耐,看向沐昭,笑问:“杀了?”语气冰冷,不似玩笑。 “你们这也太恶毒了?”楚非闲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做防御状,“连三岁小孩儿都下得去手,你们哪是什么仙君,分明是魔头!” “嘤嘤嘤……”哭泣。 只见沐昭竖起的两指间凭空出现一道符纸,散发出红光。 “扑通”一声,能屈能伸楚非闲在床上跪下,脸上挂着泪珠,毕恭毕敬地看向两人,奶声奶气地说:“我错了,两位大人不记小人过。” “……”这变脸速度有点忒快,两人相视一眼,一时有些无言。 在两人复杂的目光下,楚非闲给他们磕了一个,额头抵在香软的被褥上,敛去眸中的锋芒。 万万没想到,看上去仙风道骨的两人,行事作风竟然如此冷酷无情,一言不合就动手,真是白长那么好看! “这就认命了?竟然都不反抗挣扎一下?”荼溟觉得无趣,脸上浮现鄙夷,那软弱可欺地小小的一团子,让他毫无动手的欲望。 “我还是有自知之明的。”楚非闲不以为耻,抬起小脸,乖巧地看两人,坦诚道:“我可以对天发誓,绝无恶意。” 话落,沐昭指尖的符纸也随之消失,却未放下警惕,道:“继续说。”手指轻抬,两把椅子飞来他们身后,不动声色地拉着荼溟落座。 “……”楚非闲表情一僵,眼神古怪,欲言又止。 就见荼溟自然而然地坐在沐昭的腿上,并抬起一只手搂住他的脖子,神情慵懒地靠在沐昭身上,虽是两个大男人搂搂抱抱,但这画面竟然不觉得违和,反而是赏心悦目。 果然,长得好看,干什么都对吗? 楚非闲收敛心神,丝毫不敢放松,这两人抬手就能灭了他,无声地叹了口气,清了清嗓子,开始讲述。 “我也不知道自己是谁,皇室的意志,还是一缕幽魂,当我有了意识便困在这皇宫,有多少年了,我不知道,那是既漫长又孤独的时光。” “我看着朝代更迭,看他们勾心斗角,尔虞我诈,在无人知道的角落里埋葬着诸多鲜活的生命,这是一座吃人的牢笼。” “说重点。”荼溟并不想听他感慨万千,主要是他这三岁的外表,做出一副老气横秋的姿态,说不出的违和。 “……”敢怒不敢言的楚非闲,总结新的措辞。 “皇权落在楚氏之中后,他们察觉到了我的存在,便将我当做神明供奉了起来,随着修真的崛起,他们也意识到皇权终会被取代。” “然后,一个计划便诞生了,他们需要强大的力量来维护皇权至上,而我作为他们的神明,降生于世,有了名字和身份。”楚非闲平静地说完了。 “就你?还神明?”荼溟嗤之以鼻,眸中闪过戏谑。 对此,沐昭倒是没有发表意见,凡人的信仰确实可以创造神明,但世间早已无神。 “……是我不配。”楚非闲忍了,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今天在两人面前丢失的尊严,等他长大了再找回来。 感觉像是在欺负小孩儿,荼溟挑剔地看着他,虽非池中物,但现在嘛——“确实不配。” 那泥人还有三分脾气呢,楚非闲磨了磨牙,他有自知之明,扬起可爱的笑,奉承:“是是是,您说的对!” 有被膈应到,荼溟眸中闪过嫌弃,不再看他,轻声问沐昭:“他怎么处理?” 闻言,楚非闲一个激灵,处理这个词,一听就不妙。 赶在他们决定之前,楚非闲开口道:“有个问题,我觉得自己伪装小孩子挺成功的啊,而且我也确实是个三岁孩童,你们为什么怀疑我?” 毕竟他的伪装,可是连那鬼王相川都未看出什么,昙折也未检查出异常。 先怀疑他的是沐昭,荼溟一开始只觉得这孩子早慧,并未当回事,只是,在沐昭向叶止索要楚非闲时才意识到事情有些不对劲。 随即反应过来,叶止就算爱心泛滥,捡个无依无靠的丹心还情有可原,但这个小皇子,却是个麻烦。 他不相信叶止不清楚其中的利害,他那半吊子的修为还敢谈责任,一副非要带楚非闲回缥缈宗的架势,唯一的解释,便是他抱着叶止时使了什么手段。 而这些,是基于他们对叶止的了解,没必要解释给他听。 “因为你一点都不可爱。”荼溟道,又看向沐昭,“对,苒清!”冲他暧昧地眨了下眼睛。 “对。”沐昭附和,搂在他腰间的手收紧,荼溟在他这里就没有不对的。 “……”楚非闲想骂娘,这俩都什么人啊?披着谪仙外表的恶魔。 “你今后有何打算?”沐昭看向楚非闲问,不论他讲述的是真是假,都构不成威胁,而且他确实没有感受到恶意。 “我想跟着那叫叶止的小仙君。”楚非闲认真地说,眸中光彩熠熠。 他喜欢被叶止抱着的感觉,看见他的第一眼,他那漂浮的人生,找到了心安处。 “你想得倒美!”荼溟没想到他还打着这个主意。 “还行,没有特别美。”楚非闲谦虚地低下头,掩去眸中的志在必得,“他答应了,不会丢下我的。” “……”荼溟噎了一下,倒是小看他了,“他那答应难道不是你从中作梗?别以为我们不知道,收起你的小把戏。”威胁之意尽显。 “算了,把他交给叶止决定。”沐昭眸中闪过一丝复杂,叶止是什么招鬼体质吗? 不过,这楚非闲现在算是个人。 “听苒清的,他应该伤心完了,我们还是去关心他一下好了。”荼溟在沐昭唇上亲了亲,起身,牵起他的手向外走去。 “嗯。”沐昭紧握住他的手,心里清楚叶止应该不需要他们的关心,但还是配合荼溟,同他一起做任何事,说任何话,无条件的宠溺放纵。 惨遭无视的楚非闲看着两人的背影,目光晦涩难明,心疼叶止摊上这样的师父,忙也跟着下床,穿上鞋子追了上去。 第142章 未知 站在廊檐下放空思绪的叶止,听到身后开门的动静,回头,除了眼睛有些红肿外,他看上去一切如常。 “你没事?”荼溟上下打量了他一眼,关心地问。 “啊?”叶止感到受宠若惊,转过身,看着两人,摊开双手,轻描淡写地反问:“我能有什么事?”忽略心中的钝痛。 “哥哥——”楚非闲窜出来抱住叶止的腿,软萌地抬起小脸撒娇。 “你给我换个称呼。”荼溟一脸嫌恶,感觉鸡皮疙瘩都起来了,犹豫着要不要告诉叶止楚非闲的事。 这又不是你俩的专属称呼,楚非闲无语,面上不动声色,眸中闪过一丝诡谲,改口道:“爹爹,你什么时候带闲儿离开这里?闲儿害怕。” “……”真就装傻充愣当自己三岁小孩儿,脸都不要了,荼溟表情一言难尽。 从他的话中听出楚非闲并不打算让叶止知晓自身的事,那他和沐昭就静静地看他演。 “……”沐昭移开视线,眼不见为净。 “额……”你叫得我害怕,叶止他后悔了,这是可以说的吗? 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脑子一热,决定将楚非闲带走,接二连三的事搞得他心力交瘁,不想再深究。 但,叶止看着他满含期待的眼睛,时间仿佛在两人的对视中静止,弯腰将他捞起抱入怀中,责任的分量比他想象中的还重,不禁自问:他有能力护好楚非闲吗? 而楚非闲将他的神情尽收眼底,小手捧住他微凉的脸,许下承诺:“闲儿会一直陪着你的。”语气稚嫩却无比认真。 是的,叶止和他都害怕孤单,他们将以彼此为伴,共度此生。 “说不出来的怪异。”荼溟凤眸微眯,看着那惺惺相惜抱在一起的一大一小,压低声音对沐昭说:“就这样放任自流?” “顺其自然。”沐昭道。 在四方盟介入接手这个烂摊子前,他们离开了皇宫,荼溟本来是想赶叶止回缥缈宗的,但由于他和相川结契的牵扯,还是跟着他们比较安全,再加一个小豆丁。 而从叠溪那得到的消息,恐怕他和沐昭此生都回不去缥缈宗了,就此划清界限也好。 反正,他的去邪归正修葺完毕,却有人赶在了他们之前入住。 “尊上——”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对视一眼,荼溟和沐昭神情微变,脑海中的第一念头是赶紧溜,不过片刻的迟疑,人已经来到他们面前。 “???”叶止一脑袋问号地看着单膝跪地的青年,抱着楚非闲往旁边挪了挪。 “属下一直在等尊上归来,重现去邪归正的辉煌。”那言郑重其事道,掷地有声,眸中闪烁着跃跃欲试的光,并未提及两人一声不吭离开冥界之事。 “……我说过,不必跪我,起来。”荼溟抬手虚虚一扶,神情看不出喜怒。 “礼不可废。”那言固执己见,起身,一本正经地看着荼溟,“尊上以后还要接受天下所有人的跪拜。”语气中充满着骄傲。 沐昭接收到荼溟无奈的眼神,抿唇,不语。 只见尔遇和厉州紧随而至,对他们点头示意,厉州上前将一眼没看住便没影的那言抓住,不动声色地拉开他和荼溟的距离。 “这次,我不和你计较。”那言抽出被他握住的手腕,冷漠地扫他一眼,连带对尔遇都没有好脸色。 “好。”厉州无所谓地一笑,空了的手紧握成拳。 “天色不早了,有什么事明天再说。”荼溟拉着沐昭消失在众人面前。 “你……”根本不给尔遇叫住他们的机会,冲厉州使了个眼色,示意他看好那言,他追去两人的房间。 好一个天色不早了,叶止看了一眼正午的太阳,暖洋洋地晒在身上很舒服。 视线落在不远处的两人身上,一个阴柔乖戾,一个因脸上伤疤而显得凶狠,看上去都不太好相与。 “臭小鬼,看什么看!”那言语气冰冷,眸中闪过不悦,下意识挡在厉州身前。 “……看你长得好看。”叶止脸不红心不跳地说,拍了拍搂紧他的楚非闲,“乖,不怕不怕!” “你——止夜?”那言正眼瞧见他的样貌后,一愣。 而厉州也看向叶止,他倒是知道一些内情,视线落在他怀中的小孩儿身上,眸中一闪而逝的疑惑。 “你认错人了,我叫叶止。天色不早了,我们要休息,不打扰了。”叶止淡漠疏离地说完,随便挑了个院落入住。 “……”那言抬头看天。 又扭头看向厉州,皱眉问:“我为什么有种格格不入的感觉?”就像他家尊上和沐昭的关系,他到现在都没有想明白,但不妨碍他对荼溟的崇敬。 “我也。”厉州耸了耸肩,可能是因为他们太过正常。 前脚刚迈入屋内,尔遇后脚便跟了上来,直言不讳道:“都火烧眉毛了,你们俩不会还真有闲情逸致要休息?” 荼溟淡淡地瞥了他一眼,打了个哈欠,懒散道:“午睡时间到。” 真就皇上不急,太监急……啊呸,尔遇调整好心态,一屁股坐下,看向沐昭,道:“荼溟现世的消息已经瞒不住,连带着你,各种流言四起。” “意料之中。”沐昭神色淡然,这些事叠溪早已传音给他。 “尔遇,你还是离我们远点,离开这是非之地。”荼溟说的认真,他和沐昭无所畏惧,只怕到时连累身边人。 “……”尔遇神情黯淡,他知道荼溟是为他好,却让他心中发堵难受,过往之事不可追,这一回,他想同荼溟一起面对。 “荼溟,不管你信不信,我一直把你当做好兄弟!”尔遇手抵心脏,声音低沉郑重。 “没有什么信不信的。”荼溟面色平静,握着沐昭的手紧了紧,“因为是兄弟,所以不想让你们涉险,我说的可不是那些门派的乌合之众,我和苒清真正的敌人是未知。” “你帮不了我们,去做自己想做的事,尔遇,镇魂门不该就此消失。”荼溟看着他,目光坚定,不容置疑。 “我……”尔遇神情变幻莫测,看着对面的两人,发觉根本融入不进他们的世界。 “我和苒清只想偷得浮生半日闲,不想掺和那争权夺利,他们若是识相,就别来招惹我们。”荼溟眸中一闪而逝的狠戾。 “我会找时间同那言好好谈谈的。” 尔遇走后,荼溟同沐昭分析眼下的局势。 第143章 局势 四方盟执掌皇权,局势未定下,他们不会因目前的权势利益而撕破脸反目成仇,毕竟都相亲相爱结盟百年了,现在他们最该做的是安抚、收拢民心。 鬼患暂且压制,祈颜带人回了缥缈宗。 冥界似乎寻到了新的冥主,正在恢复秩序,一切只是时间问题。 而那逍遥谷一心想毁了缥缈宗,不遗余力地造谣抹黑,但因缥缈宗在鬼患中的表现,世人保持着半信半疑的态度。 不过,由于荼溟死而复生现世的消息传出,缥缈宗立马又被推上风口浪尖,引来诸多质疑。 更是被有心人编排,就是因为荼溟的复生才导致群鬼涌入人间,引发大乱。 现在到处都充斥着对他的咒骂,连带着沐昭一起,两人的关系被缥缈宗的弟子泄露出去,还有沐昭入魔一事,可谓是引发众怒,人人喊打。 “缥缈宗是保,还是弃?”荼溟直白地问,看着一脸漠然的沐昭,眸中闪过心疼,他不想沐昭同他一起背上污名。 他的苒清,本该是高高在上受世人敬仰的谪仙,却被他拉入凡尘。 “我们不能出面。”那只会让事情变得更糟,沐昭没有明面回答他的话,握住荼溟的手,“沐昭沐苒清从来不是以天下苍生为己任的人,他有自己的私心。” “哥哥,从始至终都是我连累了你,而不是你有愧于我。” “苒清……”荼溟眨了眨眼睛,声音发颤,良久才平复心绪,“问题不在我们,不要再说这些话,都是那个人在背后搅弄风云。”眸底浮现狠戾之色。 “但,他做这些并不能伤害我们,只是为了将我们推到所有人的对立面?”荼溟微蹙眉,不解。 人界生活不下去,他们可以去妖界、冥界,世界之大,总有他们落脚之处。 “也许,他并没有参与其中。”沐昭给出一个猜测,“逍遥谷并没有因我们两个的离开而放弃针对缥缈宗,他一直有着取代缥缈宗的野心。” “我记得那谷主好像叫问平箴,在当年讨伐去邪归正时废了双腿。”荼溟说着摸了摸鼻子,眼神飘忽。 “嗯。”沐昭轻点头,眸中一闪而逝的晦涩,也正是废了双腿,没有参与三年后对荼溟的讨伐,从而活了下来。 这个话题及时止住,两人都心照不宣地不太想提起过往之事,是非对错,他们辨不清,辨不明,也不想对天下人做出解释。 公道不在人心,是非只在时势。 “苒清,你觉得他有胆来找我们寻仇吗?”荼溟漫不经心地一问,摊开沐昭骨节分明的手,看他掌心的纹路。 这个沐昭还真不好说,觉得手心痒痒的。 沉吟片刻,道:“他避世不出,闭关也有百年,我比较怀疑他是否还在世。” “要不,我们去逍遥谷探探情况,给他们个惊喜?”荼溟提议,唇角扬起一抹坏笑,眸子亮晶晶。 “好。”他不知道荼溟是心血来潮,还是早有这个打算,但此举无疑是昭告天下,他真的回来了,将吸引所有的仇恨,从而缓解缥缈宗背负的压力。 “行动前,哥哥需要把话和那言说清楚。”沐昭语气温和,却透着不容置疑。 听闻此话,荼溟立马蔫了下去,下巴搁在沐昭的掌心,郁闷道:“我还没有想好怎么说。” “那我去说?” “别,我怕你俩打起来。” 第143章 局势 四方盟执掌皇权,局势未定下,他们不会因目前的权势利益而撕破脸反目成仇,毕竟都相亲相爱结盟百年了,现在他们最该做的是安抚、收拢民心。 鬼患暂且压制,祈颜带人回了缥缈宗。 冥界似乎寻到了新的冥主,正在恢复秩序,一切只是时间问题。 而那逍遥谷一心想毁了缥缈宗,不遗余力地造谣抹黑,但因缥缈宗在鬼患中的表现,世人保持着半信半疑的态度。 不过,由于荼溟死而复生现世的消息传出,缥缈宗立马又被推上风口浪尖,引来诸多质疑。 更是被有心人编排,就是因为荼溟的复生才导致群鬼涌入人间,引发大乱。 现在到处都充斥着对他的咒骂,连带着沐昭一起,两人的关系被缥缈宗的弟子泄露出去,还有沐昭入魔一事,可谓是引发众怒,人人喊打。 “缥缈宗是保,还是弃?”荼溟直白地问,看着一脸漠然的沐昭,眸中闪过心疼,他不想沐昭同他一起背上污名。 他的苒清,本该是高高在上受世人敬仰的谪仙,却被他拉入凡尘。 “我们不能出面。”那只会让事情变得更糟,沐昭没有明面回答他的话,握住荼溟的手,“沐昭沐苒清从来不是以天下苍生为己任的人,他有自己的私心。” “哥哥,从始至终都是我连累了你,而不是你有愧于我。” “苒清……”荼溟眨了眨眼睛,声音发颤,良久才平复心绪,“问题不在我们,不要再说这些话,都是那个人在背后搅弄风云。”眸底浮现狠戾之色。 “但,他做这些并不能伤害我们,只是为了将我们推到所有人的对立面?”荼溟微蹙眉,不解。 人界生活不下去,他们可以去妖界、冥界,世界之大,总有他们落脚之处。 “也许,他并没有参与其中。”沐昭给出一个猜测,“逍遥谷并没有因我们两个的离开而放弃针对缥缈宗,他一直有着取代缥缈宗的野心。” “我记得那谷主好像叫问平箴,在当年讨伐去邪归正时废了双腿。”荼溟说着摸了摸鼻子,眼神飘忽。 “嗯。”沐昭轻点头,眸中一闪而逝的晦涩,也正是废了双腿,没有参与三年后对荼溟的讨伐,从而活了下来。 这个话题及时止住,两人都心照不宣地不太想提起过往之事,是非对错,他们辨不清,辨不明,也不想对天下人做出解释。 公道不在人心,是非只在时势。 “苒清,你觉得他有胆来找我们寻仇吗?”荼溟漫不经心地一问,摊开沐昭骨节分明的手,看他掌心的纹路。 这个沐昭还真不好说,觉得手心痒痒的。 沉吟片刻,道:“他避世不出,闭关也有百年,我比较怀疑他是否还在世。” “要不,我们去逍遥谷探探情况,给他们个惊喜?”荼溟提议,唇角扬起一抹坏笑,眸子亮晶晶。 “好。”他不知道荼溟是心血来潮,还是早有这个打算,但此举无疑是昭告天下,他真的回来了,将吸引所有的仇恨,从而缓解缥缈宗背负的压力。 “行动前,哥哥需要把话和那言说清楚。”沐昭语气温和,却透着不容置疑。 听闻此话,荼溟立马蔫了下去,下巴搁在沐昭的掌心,郁闷道:“我还没有想好怎么说。” “那我去说?” “别,我怕你俩打起来。” 第144章 那言 其实,关于那言,荼溟对他也不是很了解,只是作为上下属相处时,觉得他的能力修为都不错,而且很忠心听话。 但,他对去邪归正的执念,对他的寄予厚望,都让荼溟感到沉重,压力巨大,不知如何回应。 现在跟那言谈心,荼溟也不知该如何开口,是委婉地劝说,还是开门见山的摊牌。 反倒是那言看他欲言又止的样子,体贴地猜测,道:“尊上是想让属下做什么事?直接下命令即可。” “不……”荼溟开口顿住,灵光一闪,改口,“我命令你追寻自己想要的生活。” 那言愣住,呆呆地看着他,疑惑道:“属下不太明白尊上的意思,跟着您便是那言想要的生活。”一片真诚,就差赌咒发誓。 “我有苒清了,你这话容易引起误会。”荼溟神情无奈,果然三言两语打发不走。 “……原来真是因为他,您才放弃了曾经的理想和抱负。”那言轻声说,神情变得阴鸷,“没关系,那言会让一切回到最初。”话语中透露着危险。 “你想做什么?”荼溟看着起身欲走的他,语气冷了下去,“打消你的念头。” “既然是他蛊惑了尊上,那杀了就好了。”那言说得云淡风轻,下一秒,他便被无形的威压逼得跪倒在地,膝盖传来一股刺痛。 实力的悬殊,让他根本没有反抗之力,额头滑落冷汗,面上血色尽褪,他感受到荼溟的杀意,转瞬即逝。 那言却觉得他已在生死之间走了一遭,指尖微微地颤抖,眸中闪过狂热,这才是他不可一世的尊上,他心甘情愿跪服在荼溟的脚边。 “这话我只当没听过。”荼溟垂眸看着他对自己敬若神明的姿态,眸中一闪而逝的复杂,弯腰将他从地上扶起。 “是我辜负了你的期望,你有什么怨气不满冲我来。”荼溟认真地说。 “那言不敢。”他道,“只希望尊上早日想明白,那言会一直等着您。”目光灼灼,燃烧着不灭的光。 “……”荼溟感到头疼,油盐不进是? 就见紧闭的房门被人从外面推开,看清来人后,荼溟面上一喜,紧接着松开扶着那言的手,目露惆怅,唤道:“苒清。” 又是这温柔的语调和陌生的神情,刺激着那言的神经,被荼溟触碰的地方变得隐隐作痛,让他无法忍受,充满敌意地回头看向沐昭。 沐昭不动声色地收回放在两人身上的目光,只专注看荼溟一人,对他轻点头,道:“哥哥。” 从容不迫地走到他身边,露出身后的厉州和尔遇。 怎么都来了?荼溟眸中闪过一抹异色。 “坐。”沐昭拉着荼溟入座,对三人道,掌控主权。 气氛诡异,充满压迫感,一时竟无一人开口,神情各异地围着圆桌落座。 “哥哥,你创立去邪归正的初衷是什么?”沐昭问,视线扫过另外三人,放在桌下的手紧握着荼溟的手。 这个问题,寄箬也问过,他回答忘了。 可,怎么会忘了呢? 对上三人的视线,荼溟沉声道:“惩恶扬善,铲除世间不公。”只是后来种种,将一切变得面目全非。 这短短的一句话,让他们相对无言,神情复杂,眸中闪过追忆。 “去邪归正的发展壮大也正是基于这些,但,那言,你想要光复的是这样的去邪归正,还是,唯我独尊,随心所欲的去邪归正?”沐昭神情淡然,直白地问。 “……”那言对上沐昭通透锐利的目光,哑了声音,双手紧握,他什么都知道,眸中一闪而逝的阴鸷。 “那言?”厉州抬手搭在他的肩膀上,察觉到他情绪的起伏,脸上浮现担忧之色。 尔遇沉默,其中似乎还有什么隐情。 而荼溟单手托腮,只顾看着沐昭,感到心猿意马,不愧是他的苒清,一针见血地直击事情要害,此时他什么也不想说。 从那言的沉默中,他们得到了答案。 “你想要的去邪归正不会有了。”沐昭给出结论。 “不,我不接受!你凭什么说这话?”那言打开厉州的手,眸中染上疯狂,他苦等了两百年,怎么甘心得到这样一句话? “那言你冷静点!”厉州并不在意被打红的手,强硬地按住他,看向沐昭微微摇头,乞求他不要再说什么刺激那言。 尔遇刚想跟着安抚情绪激动的那言,便听沐昭道出一个名字:“南宫言。” 话未落,那言便僵住,双目通红地看着他,面目狰狞,怪笑一声,道:“你果然知道,我曾经还担心事迹败露,看来是你暗地里压下了这件事。” “什么知道?苒清,你做过什么?”荼溟神情微变,坐直身子,一本正经地问。 “南宫?”尔遇觉得熟悉,皱眉思索,不确定地说,“那个恶名昭彰的南宫世家?当时是那言带人铲除……”声音戛然而止。 “你?”厉州一脸迷茫地看着他的侧颜,他自然也知道这件事,却不知那言与南宫家的关系。 “呵,我贯彻去邪归正的宗旨大义灭亲,有什么问题吗?他们都该死!”那言的语气从轻缓变得狠戾,眼神憎恨地看着沐昭。 “你也是,去死——” “咔嚓”桌子四分五裂。 “扑通”那言整个人飞了出去,撞破门板,而那千钧一发间,厉州抱住了他,承担了大部分的伤害,护住他,自己做了垫背,吐出一口鲜血。 而那言对此毫无感激,甚至都未看他一眼,推开他站起身,一脸受伤,不可置信地看着对他动手的荼溟。 “哥哥,”沐昭微蹙眉,“他伤不了我,你不该动手的。” “没有人可以在我面前对你动手。”荼溟不容置疑道,冷漠地迎上那言的视线,对他的愧疚,已经在他接二连三触碰他的底线时消散无踪。 “哈哈哈哈……”那言突然凄厉地大笑,他的梦,被他的制造者亲手打碎,再没有比这更残忍的事了,眸中的光熄灭,转化为仇恨。 “那言,咳咳……”厉州声音虚弱地喊,又咳出几口鲜血,他的旧伤还未痊愈,又添新伤,根本无力再阻止那言。 荼溟那一击终是留了情面,没有要他的命,但那言若是一意孤行,就不好说了。 “那言,你给我冷静下来!”厉州一时又气又急,两眼一黑,差点晕了过去,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 “骗子!”那言咬牙切齿,佩剑应召而出,视死如归地向气定神闲的两人冲去。 第144章 那言 其实,关于那言,荼溟对他也不是很了解,只是作为上下属相处时,觉得他的能力修为都不错,而且很忠心听话。 但,他对去邪归正的执念,对他的寄予厚望,都让荼溟感到沉重,压力巨大,不知如何回应。 现在跟那言谈心,荼溟也不知该如何开口,是委婉地劝说,还是开门见山的摊牌。 反倒是那言看他欲言又止的样子,体贴地猜测,道:“尊上是想让属下做什么事?直接下命令即可。” “不……”荼溟开口顿住,灵光一闪,改口,“我命令你追寻自己想要的生活。” 那言愣住,呆呆地看着他,疑惑道:“属下不太明白尊上的意思,跟着您便是那言想要的生活。”一片真诚,就差赌咒发誓。 “我有苒清了,你这话容易引起误会。”荼溟神情无奈,果然三言两语打发不走。 “……原来真是因为他,您才放弃了曾经的理想和抱负。”那言轻声说,神情变得阴鸷,“没关系,那言会让一切回到最初。”话语中透露着危险。 “你想做什么?”荼溟看着起身欲走的他,语气冷了下去,“打消你的念头。” “既然是他蛊惑了尊上,那杀了就好了。”那言说得云淡风轻,下一秒,他便被无形的威压逼得跪倒在地,膝盖传来一股刺痛。 实力的悬殊,让他根本没有反抗之力,额头滑落冷汗,面上血色尽褪,他感受到荼溟的杀意,转瞬即逝。 那言却觉得他已在生死之间走了一遭,指尖微微地颤抖,眸中闪过狂热,这才是他不可一世的尊上,他心甘情愿跪服在荼溟的脚边。 “这话我只当没听过。”荼溟垂眸看着他对自己敬若神明的姿态,眸中一闪而逝的复杂,弯腰将他从地上扶起。 “是我辜负了你的期望,你有什么怨气不满冲我来。”荼溟认真地说。 “那言不敢。”他道,“只希望尊上早日想明白,那言会一直等着您。”目光灼灼,燃烧着不灭的光。 “……”荼溟感到头疼,油盐不进是? 就见紧闭的房门被人从外面推开,看清来人后,荼溟面上一喜,紧接着松开扶着那言的手,目露惆怅,唤道:“苒清。” 又是这温柔的语调和陌生的神情,刺激着那言的神经,被荼溟触碰的地方变得隐隐作痛,让他无法忍受,充满敌意地回头看向沐昭。 沐昭不动声色地收回放在两人身上的目光,只专注看荼溟一人,对他轻点头,道:“哥哥。” 从容不迫地走到他身边,露出身后的厉州和尔遇。 怎么都来了?荼溟眸中闪过一抹异色。 “坐。”沐昭拉着荼溟入座,对三人道,掌控主权。 气氛诡异,充满压迫感,一时竟无一人开口,神情各异地围着圆桌落座。 “哥哥,你创立去邪归正的初衷是什么?”沐昭问,视线扫过另外三人,放在桌下的手紧握着荼溟的手。 这个问题,寄箬也问过,他回答忘了。 可,怎么会忘了呢? 对上三人的视线,荼溟沉声道:“惩恶扬善,铲除世间不公。”只是后来种种,将一切变得面目全非。 这短短的一句话,让他们相对无言,神情复杂,眸中闪过追忆。 “去邪归正的发展壮大也正是基于这些,但,那言,你想要光复的是这样的去邪归正,还是,唯我独尊,随心所欲的去邪归正?”沐昭神情淡然,直白地问。 “……”那言对上沐昭通透锐利的目光,哑了声音,双手紧握,他什么都知道,眸中一闪而逝的阴鸷。 “那言?”厉州抬手搭在他的肩膀上,察觉到他情绪的起伏,脸上浮现担忧之色。 尔遇沉默,其中似乎还有什么隐情。 而荼溟单手托腮,只顾看着沐昭,感到心猿意马,不愧是他的苒清,一针见血地直击事情要害,此时他什么也不想说。 从那言的沉默中,他们得到了答案。 “你想要的去邪归正不会有了。”沐昭给出结论。 “不,我不接受!你凭什么说这话?”那言打开厉州的手,眸中染上疯狂,他苦等了两百年,怎么甘心得到这样一句话? “那言你冷静点!”厉州并不在意被打红的手,强硬地按住他,看向沐昭微微摇头,乞求他不要再说什么刺激那言。 尔遇刚想跟着安抚情绪激动的那言,便听沐昭道出一个名字:“南宫言。” 话未落,那言便僵住,双目通红地看着他,面目狰狞,怪笑一声,道:“你果然知道,我曾经还担心事迹败露,看来是你暗地里压下了这件事。” “什么知道?苒清,你做过什么?”荼溟神情微变,坐直身子,一本正经地问。 “南宫?”尔遇觉得熟悉,皱眉思索,不确定地说,“那个恶名昭彰的南宫世家?当时是那言带人铲除……”声音戛然而止。 “你?”厉州一脸迷茫地看着他的侧颜,他自然也知道这件事,却不知那言与南宫家的关系。 “呵,我贯彻去邪归正的宗旨大义灭亲,有什么问题吗?他们都该死!”那言的语气从轻缓变得狠戾,眼神憎恨地看着沐昭。 “你也是,去死——” “咔嚓”桌子四分五裂。 “扑通”那言整个人飞了出去,撞破门板,而那千钧一发间,厉州抱住了他,承担了大部分的伤害,护住他,自己做了垫背,吐出一口鲜血。 而那言对此毫无感激,甚至都未看他一眼,推开他站起身,一脸受伤,不可置信地看着对他动手的荼溟。 “哥哥,”沐昭微蹙眉,“他伤不了我,你不该动手的。” “没有人可以在我面前对你动手。”荼溟不容置疑道,冷漠地迎上那言的视线,对他的愧疚,已经在他接二连三触碰他的底线时消散无踪。 “哈哈哈哈……”那言突然凄厉地大笑,他的梦,被他的制造者亲手打碎,再没有比这更残忍的事了,眸中的光熄灭,转化为仇恨。 “那言,咳咳……”厉州声音虚弱地喊,又咳出几口鲜血,他的旧伤还未痊愈,又添新伤,根本无力再阻止那言。 荼溟那一击终是留了情面,没有要他的命,但那言若是一意孤行,就不好说了。 “那言,你给我冷静下来!”厉州一时又气又急,两眼一黑,差点晕了过去,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 “骗子!”那言咬牙切齿,佩剑应召而出,视死如归地向气定神闲的两人冲去。 第145章 不好 “嘭”利剑相撞,尔遇神情复杂地挡住了一脸疯狂的那言,骤然爆发的灵力将他逼退,回头冲两人道:“交给我。” 是怕我杀了他?荼溟心想,眸中转瞬即逝的黯淡。 却仍是被沐昭察觉,握着他的手紧了紧,道:“这是他自己的选择。” “你究竟对南宫家做了什么?”尔遇问,避开他阴狠地一击。 “嘁,你想知道?那就下去问他们好了!”现在的那言就像一个疯子,南宫这个姓氏更是激发他心中的暴戾。 “苒清,我也很好奇是什么深仇大恨。”荼溟轻挑眉。 关键是,沐昭也不清楚其中内情,道:“江夏的南宫一族,虽算不上什么好人,但也非大奸大恶之辈,而那言为它编造了诸多恶行,再借由去邪归正将其灭门。” “全族,三百五十七人,无一活口。” 饶是荼溟听到这话都有些震惊,这是什么仇什么怨,要将自己亲族赶尽杀绝,只觉一股寒意涌上心头。 “你当初背负了多少压力,付出了什么将事情压下?还有多少我不知道的事。”荼溟语气低沉,心中发堵。 “缥缈宗也不干净,哥哥,你不要想太多。”沐昭抬手轻抚他的脸,“一切都过去了。” 荼溟沉默,扭头吻了吻他的掌心。 “啊……这是咋了?”叶止听到动静赶来,满腹疑惑地看着交手的两人,还有一个看起来身受重伤,却还想要加入战局的。 叶止一脸谨慎地挪到腻歪的两人身边,身后还跟着楚非闲。 “你看上去不是很好。”荼溟瞥了一眼叶止,那眼下的乌青,让他愣住,话语中带着一丝关心,不知他因何失眠,难道是因为昙折?眸中闪过玩味。 “额,没有啊,我很好!”叶止否认,表情有些不自然,除了黑眼圈外,没什么问题。 难以启齿他不睡觉的原因,打着哈哈转移话题,“他们怎么打起来了?” “切磋。”荼溟淡淡道,既然叶止不想说,他还不想多问呢,并不是很关心。 而沐昭反倒深深地看了无精打采的叶止一眼,视线扫过他后颈隐隐露出的黑色花纹,又看向楚非闲。 他抬起小脸与沐昭对视,轻轻摇了摇头,表示他也不知道。 随后不知想到了什么,楚非闲忙低下头,脸上不知为何诡异地染上红晕,神情变得奇怪。 在这住下的那天晚上,睡觉时,叶止似乎是做了春梦,嘴里发出令人浮想联翩的声音,把与他同睡的楚非闲都吵醒了。 第二晚亦是,叶止似乎是被困在其中,他怎么都叫不醒,看着他诱人的表情,听着他无意识发出的声音,楚非闲不知他是不是该庆幸自己是个小孩子。 却又身体是,心理不是,他在皇宫飘荡的那些年,关于情爱,可是什么花样都见过。 但看着叶止,却是红了脸。 而叶止在意识到自己的梦不对后,便选择不再睡觉,还真把楚非闲当三岁小孩,骗他说,他是为了修炼,还让他保密。 这件事,楚非闲也不知该不该告诉沐昭,还是他已经察觉到了什么。 只见他的视线落回还未分出胜负的两人身上,一开始,尔遇并未出全力,但被出手狠毒,招招致命的那言逼得不得不全力以赴,结果竟然是不相上下。 由于那言的杀心,不择手段,尔遇却并没有同那言拼个你死我活的想法,心底还是把对方当朋友。 开始处于下风,逐渐不敌,胳膊被利剑划伤,稍有不慎便会死在那言的剑下。 “下一招,你不会再躲过了。”那言目光冰冷,已经宛如在看一个死人,脸上浮现兴奋之色。 就在荼溟决定出手之时,却见修为暴涨的厉州突然闯入两人之间,与那言缠斗在一起,荼溟神情一变,暗道:不好! “他?他不是受伤了吗?”叶止吃惊地看着那惊心动魄的战斗画面。 “他此举无异于自废修为。”沐昭轻声道,目光复杂,将毕生修为激发,短时间内大幅度提升自身,无视伤痛,就算最终取得了胜利,人,不死也废了。 “你们别站在那看戏了!”尔遇忍无可忍地冲两人吼道,眼下要赶紧阻止厉州自毁的行为。 “啪”只听一声清脆的巴掌声,伴随着尔遇的话落,一瞬的死寂。 “你疯够了没有?”厉州扬起的手并未收回,看着他偏向一旁的脸,额前散落的发丝遮挡了他的神情,唇角溢出鲜血。 厉州指尖微微颤抖,紧握成拳,痛心疾首地冲他道:“那言,醒醒,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他们好像确实只能看戏。 而那言似乎被这一巴掌打懵了,耳中嗡鸣不断,迟迟没有做出反应,口腔中的血腥味让他额角青筋跳了跳,面色几变。 “那……” “你以为你是谁?竟然敢打我。”那言僵硬地扭过头,打断他的话,神情阴鸷,“不过是一条狗,现在可以去死了。”语气轻飘。 “……”厉州眼睛干涩,面色惨白,死死盯着那言的脸,企图从中看出言不由衷,可惜,没有,只有扭曲疯狂的偏执。 他以为自己早就习惯了那言的恶语相向,做到了麻木,不会再痛,可,人非草木,那言却当真没有心吗? 两百年,就算是块石头也该捂热了。 “这也,太过分了!”叶止皱眉,虽然不清楚两人之间发生过什么,但,那言说出的话未免太伤人,有些看不下去了。 其他人亦有同感,荼溟眸中染上寒霜,道:“他真的疯了。” “呵,不劳你脏了手。”厉州悲怆一笑,令闻者落泪,退后数步,心中充斥着死意。 “……那最好不过。”那言身体站得笔直,就像一根紧绷的弦,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语气平静,没有起伏。 他已经等到了荼溟,而这个妄图将他拉出深渊,自以为是的人,所做的一切,不过是一厢情愿的自我感动罢了,令人生厌。 只见厉州手中出现一把匕首,对准自己的心脏狠狠刺了下去。 第145章 不好 “嘭”利剑相撞,尔遇神情复杂地挡住了一脸疯狂的那言,骤然爆发的灵力将他逼退,回头冲两人道:“交给我。” 是怕我杀了他?荼溟心想,眸中转瞬即逝的黯淡。 却仍是被沐昭察觉,握着他的手紧了紧,道:“这是他自己的选择。” “你究竟对南宫家做了什么?”尔遇问,避开他阴狠地一击。 “嘁,你想知道?那就下去问他们好了!”现在的那言就像一个疯子,南宫这个姓氏更是激发他心中的暴戾。 “苒清,我也很好奇是什么深仇大恨。”荼溟轻挑眉。 关键是,沐昭也不清楚其中内情,道:“江夏的南宫一族,虽算不上什么好人,但也非大奸大恶之辈,而那言为它编造了诸多恶行,再借由去邪归正将其灭门。” “全族,三百五十七人,无一活口。” 饶是荼溟听到这话都有些震惊,这是什么仇什么怨,要将自己亲族赶尽杀绝,只觉一股寒意涌上心头。 “你当初背负了多少压力,付出了什么将事情压下?还有多少我不知道的事。”荼溟语气低沉,心中发堵。 “缥缈宗也不干净,哥哥,你不要想太多。”沐昭抬手轻抚他的脸,“一切都过去了。” 荼溟沉默,扭头吻了吻他的掌心。 “啊……这是咋了?”叶止听到动静赶来,满腹疑惑地看着交手的两人,还有一个看起来身受重伤,却还想要加入战局的。 叶止一脸谨慎地挪到腻歪的两人身边,身后还跟着楚非闲。 “你看上去不是很好。”荼溟瞥了一眼叶止,那眼下的乌青,让他愣住,话语中带着一丝关心,不知他因何失眠,难道是因为昙折?眸中闪过玩味。 “额,没有啊,我很好!”叶止否认,表情有些不自然,除了黑眼圈外,没什么问题。 难以启齿他不睡觉的原因,打着哈哈转移话题,“他们怎么打起来了?” “切磋。”荼溟淡淡道,既然叶止不想说,他还不想多问呢,并不是很关心。 而沐昭反倒深深地看了无精打采的叶止一眼,视线扫过他后颈隐隐露出的黑色花纹,又看向楚非闲。 他抬起小脸与沐昭对视,轻轻摇了摇头,表示他也不知道。 随后不知想到了什么,楚非闲忙低下头,脸上不知为何诡异地染上红晕,神情变得奇怪。 在这住下的那天晚上,睡觉时,叶止似乎是做了春梦,嘴里发出令人浮想联翩的声音,把与他同睡的楚非闲都吵醒了。 第二晚亦是,叶止似乎是被困在其中,他怎么都叫不醒,看着他诱人的表情,听着他无意识发出的声音,楚非闲不知他是不是该庆幸自己是个小孩子。 却又身体是,心理不是,他在皇宫飘荡的那些年,关于情爱,可是什么花样都见过。 但看着叶止,却是红了脸。 而叶止在意识到自己的梦不对后,便选择不再睡觉,还真把楚非闲当三岁小孩,骗他说,他是为了修炼,还让他保密。 这件事,楚非闲也不知该不该告诉沐昭,还是他已经察觉到了什么。 只见他的视线落回还未分出胜负的两人身上,一开始,尔遇并未出全力,但被出手狠毒,招招致命的那言逼得不得不全力以赴,结果竟然是不相上下。 由于那言的杀心,不择手段,尔遇却并没有同那言拼个你死我活的想法,心底还是把对方当朋友。 开始处于下风,逐渐不敌,胳膊被利剑划伤,稍有不慎便会死在那言的剑下。 “下一招,你不会再躲过了。”那言目光冰冷,已经宛如在看一个死人,脸上浮现兴奋之色。 就在荼溟决定出手之时,却见修为暴涨的厉州突然闯入两人之间,与那言缠斗在一起,荼溟神情一变,暗道:不好! “他?他不是受伤了吗?”叶止吃惊地看着那惊心动魄的战斗画面。 “他此举无异于自废修为。”沐昭轻声道,目光复杂,将毕生修为激发,短时间内大幅度提升自身,无视伤痛,就算最终取得了胜利,人,不死也废了。 “你们别站在那看戏了!”尔遇忍无可忍地冲两人吼道,眼下要赶紧阻止厉州自毁的行为。 “啪”只听一声清脆的巴掌声,伴随着尔遇的话落,一瞬的死寂。 “你疯够了没有?”厉州扬起的手并未收回,看着他偏向一旁的脸,额前散落的发丝遮挡了他的神情,唇角溢出鲜血。 厉州指尖微微颤抖,紧握成拳,痛心疾首地冲他道:“那言,醒醒,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他们好像确实只能看戏。 而那言似乎被这一巴掌打懵了,耳中嗡鸣不断,迟迟没有做出反应,口腔中的血腥味让他额角青筋跳了跳,面色几变。 “那……” “你以为你是谁?竟然敢打我。”那言僵硬地扭过头,打断他的话,神情阴鸷,“不过是一条狗,现在可以去死了。”语气轻飘。 “……”厉州眼睛干涩,面色惨白,死死盯着那言的脸,企图从中看出言不由衷,可惜,没有,只有扭曲疯狂的偏执。 他以为自己早就习惯了那言的恶语相向,做到了麻木,不会再痛,可,人非草木,那言却当真没有心吗? 两百年,就算是块石头也该捂热了。 “这也,太过分了!”叶止皱眉,虽然不清楚两人之间发生过什么,但,那言说出的话未免太伤人,有些看不下去了。 其他人亦有同感,荼溟眸中染上寒霜,道:“他真的疯了。” “呵,不劳你脏了手。”厉州悲怆一笑,令闻者落泪,退后数步,心中充斥着死意。 “……那最好不过。”那言身体站得笔直,就像一根紧绷的弦,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语气平静,没有起伏。 他已经等到了荼溟,而这个妄图将他拉出深渊,自以为是的人,所做的一切,不过是一厢情愿的自我感动罢了,令人生厌。 只见厉州手中出现一把匕首,对准自己的心脏狠狠刺了下去。 第146章 往事 “够了!”荼溟不怒自威,电光石火间握住厉州的手腕,卸了他的力,一阵麻痛,手一松,匕首掉落在地。 “当啷”清脆的声音落入每一个人耳中,似乎在为这场闹剧画上休止符,厉州胸口的衣服被刺破,只差那么一点,便会见血。 慢了一步的尔遇忙上前扶住厉州,眸中一闪而逝的愠色,封住他周身几处要穴,但愿能保住他的修为,痛惜地斥责:“究竟是他疯,还是你疯?” 叶止移开捂着楚非闲眼睛的手,松了一口气,这瓜吃的他有点难受,想拉着楚非闲走。 沐昭神情自若,充当一个旁观者。 “……”厉州仿若未闻,并不感激荼溟的出手阻止,反而怪他的多此一举。 行尸走肉般盯着那言,眼睛酸涩,目光空洞。 他真的对自己的死活无动于衷,甚至不愿分出一丝目光给他,满心满眼只有荼溟,让他心中生出嫉妒,喉中一股腥甜,被他压下。 “尊上,你想要杀我了吗?”那言平静地问,内心却是歇斯底里,偏执地想,若是能死在荼溟手中也无憾了。 “我不会杀你。”荼溟眸中一闪而逝的厌弃,冷漠地说,“我也不会计较你将我现世的消息传出,只是,别让我再看见你。” 话落,那言身形晃了晃,面色变得惨白,神情慌乱无措,没有血色的嘴唇开合,嗫嚅:“不,尊上,你听我解释,不要赶我走,求你了……” 除沐昭外,众人对两人的话都感到一丝震惊。 他心中的去邪归正和尊上,早已经不在了,但,那言始终不愿意接受和相信,并将自己的意愿强加在别人身上,荼溟懒得再看他一眼,转过身,准备向沐昭走去。 万念俱灰的那言,死死盯着荼溟的背影,手中长剑散发出凛凛寒光。 “荼溟——”沐昭一个闪现将荼溟拉入怀中,却见那言袭向荼溟的剑转了方向。 鲜血喷溅,模糊了眼前画面,锋利的剑刃划破颈间动脉,那言如坠落的飞鸟倒在血泊中,涣散的眼眸倒映着晴空万里,唇角微微上扬,勾起一抹笑,逐渐没了气息。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在场之人都未反应过来,那言对自己更狠,不留余地,连带自己的灵魂一并摧毁。 从四散的灵魂中,他们看到了那言的记忆。 他并非南宫家的孩子,他的母亲是被南宫家主抢去的,他出生在依山傍水的世外桃源,家庭幸福美满,那言无忧无虑的长到了五岁。 在他生辰的那天,父母曾意外救助的男人回来了,他要求母亲离开父亲跟着他,母亲自然不同意,抵死不从。 小小的那言被母亲藏在地窖里,他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自己在地窖中待了多久。 再次醒来后,他已经成了南宫家的少爷,他再也没有见到过父亲,而那个陌生的男人成了他的新父亲,他也很少见到母亲。 新父亲对他还不错,会陪着他一起读书写字,周围的一切都是他在小村庄里不曾见过的,那言觉得新奇,孩子心性的他很快便接受适应了一切。 如果没有周遭人的冷嘲热讽,排挤欺负,那言真会觉得这是一个好地方。 七岁那年,母亲怀孕了,那言可以见到母亲的次数变多了,他能感觉到母亲也不开心,他们两个就像关在一座华丽牢笼中的鸟,向往着自由。 而他们又是如此的弱小,根本无力冲破牢笼。 生产的那天来临,一尸两命,那言表现的很平静,没有掉落一滴泪。 从每次见面,母亲逐渐黯淡无光的眼眸中他隐隐意识到,母亲要离他而去了,并让他好好活着。 他的继父南宫家主似乎真的喜欢母亲,三年过去了,都未从丧妻之痛中走出来。 而那言长得肖似其母,某天夜里,喝醉了的南宫家主闯入他的房间,弱小的他依旧没有挣扎反抗之力,懵懂地任他对自己一夜荒唐。 这种事,有一便会有二,再到数不清,那言成了下人口中的禁脔,不要脸勾引自己的继父,比娼妓还要下贱。 也是在那时,那言感觉自己的情感出了问题,或者在母亲死时,他的无悲无喜便是征兆,他再难共情人世的喜怒哀乐。 就在他以为自己会困在这牢笼一辈子,直到死去时,男人问他:“言儿,十五岁生辰礼想要什么?” “只要你开口,无论什么,爹爹都会答应。” 他想要离开,但那言知道这不可能。 往日生辰男人送他礼物,却从未问过他的想法,脑海中想起听别人提起过的缥缈宗,便说:“我想要去缥缈宗学习。” 而男人竟然同意了,派人护送他去缥缈宗。 离开南宫家的那一刻,那言便决定忘记一切,开始新的生活,交朋友,看不一样的风景,他学会伪装,把自己变得和正常人一样。 在他修炼小有所成时,那言不是没有想过报仇,最后都不了了之。 直到他加入去邪归正后,某天心血来潮收集了些南宫家的消息,才发现,男人在他入缥缈宗的那一年便去世了。 那言当即感到事情有蹊跷,男人的身体很好,正值壮年,不可能突然死亡,除非是被人杀害。 大家族里从来不缺为利益的尔虞我诈,争权夺位,男人便是察觉到了危险,才将那言送走,意识到这些的那言静坐了一晚。 然后,他真假参半的列出南宫家的数条恶行。 在男人祭日的那天,血洗了南宫家满门,连尚在襁褓中的婴儿他都未放过,那言站在尸山血海中,无悲无喜。 他的过往不由让人唏嘘,他本可以在与世隔绝的小村庄里自由自在的度过此生。 镌刻灵魂的记忆中呈现出荼溟的身影,从他入缥缈宗时,那言便注意到了比他还小上几岁的荼溟,并把他划分到和自己一样的人。 那言默默关注着荼溟,直到秘境试炼中有了交集,记忆如走马灯般快速地闪过,以他的视角记录着荼溟的成长。 在他的心中,荼溟就是一束耀眼夺目的光,他如飞蛾般盲目地追寻。 “……”沐昭抿唇,神情变幻莫测,搂着荼溟的手紧了紧。 思绪纷乱的荼溟将下巴搁在沐昭的肩头,轻轻闭上了眼睛,觉得气氛沉闷压抑,让他有些喘不过气。 最后定格的是厉州的脸,少年时的相遇,青涩年华,随后一切烟消云散,连带着那言的尸体,他什么都没有留下。 扑过去的厉州,呆滞地看着空空如也的双手,声泪俱下,崩溃地大喊:“啊——” 喷出一口血,失了意识,陷入昏迷之中。 第146章 往事 “够了!”荼溟不怒自威,电光石火间握住厉州的手腕,卸了他的力,一阵麻痛,手一松,匕首掉落在地。 “当啷”清脆的声音落入每一个人耳中,似乎在为这场闹剧画上休止符,厉州胸口的衣服被刺破,只差那么一点,便会见血。 慢了一步的尔遇忙上前扶住厉州,眸中一闪而逝的愠色,封住他周身几处要穴,但愿能保住他的修为,痛惜地斥责:“究竟是他疯,还是你疯?” 叶止移开捂着楚非闲眼睛的手,松了一口气,这瓜吃的他有点难受,想拉着楚非闲走。 沐昭神情自若,充当一个旁观者。 “……”厉州仿若未闻,并不感激荼溟的出手阻止,反而怪他的多此一举。 行尸走肉般盯着那言,眼睛酸涩,目光空洞。 他真的对自己的死活无动于衷,甚至不愿分出一丝目光给他,满心满眼只有荼溟,让他心中生出嫉妒,喉中一股腥甜,被他压下。 “尊上,你想要杀我了吗?”那言平静地问,内心却是歇斯底里,偏执地想,若是能死在荼溟手中也无憾了。 “我不会杀你。”荼溟眸中一闪而逝的厌弃,冷漠地说,“我也不会计较你将我现世的消息传出,只是,别让我再看见你。” 话落,那言身形晃了晃,面色变得惨白,神情慌乱无措,没有血色的嘴唇开合,嗫嚅:“不,尊上,你听我解释,不要赶我走,求你了……” 除沐昭外,众人对两人的话都感到一丝震惊。 他心中的去邪归正和尊上,早已经不在了,但,那言始终不愿意接受和相信,并将自己的意愿强加在别人身上,荼溟懒得再看他一眼,转过身,准备向沐昭走去。 万念俱灰的那言,死死盯着荼溟的背影,手中长剑散发出凛凛寒光。 “荼溟——”沐昭一个闪现将荼溟拉入怀中,却见那言袭向荼溟的剑转了方向。 鲜血喷溅,模糊了眼前画面,锋利的剑刃划破颈间动脉,那言如坠落的飞鸟倒在血泊中,涣散的眼眸倒映着晴空万里,唇角微微上扬,勾起一抹笑,逐渐没了气息。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在场之人都未反应过来,那言对自己更狠,不留余地,连带自己的灵魂一并摧毁。 从四散的灵魂中,他们看到了那言的记忆。 他并非南宫家的孩子,他的母亲是被南宫家主抢去的,他出生在依山傍水的世外桃源,家庭幸福美满,那言无忧无虑的长到了五岁。 在他生辰的那天,父母曾意外救助的男人回来了,他要求母亲离开父亲跟着他,母亲自然不同意,抵死不从。 小小的那言被母亲藏在地窖里,他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自己在地窖中待了多久。 再次醒来后,他已经成了南宫家的少爷,他再也没有见到过父亲,而那个陌生的男人成了他的新父亲,他也很少见到母亲。 新父亲对他还不错,会陪着他一起读书写字,周围的一切都是他在小村庄里不曾见过的,那言觉得新奇,孩子心性的他很快便接受适应了一切。 如果没有周遭人的冷嘲热讽,排挤欺负,那言真会觉得这是一个好地方。 七岁那年,母亲怀孕了,那言可以见到母亲的次数变多了,他能感觉到母亲也不开心,他们两个就像关在一座华丽牢笼中的鸟,向往着自由。 而他们又是如此的弱小,根本无力冲破牢笼。 生产的那天来临,一尸两命,那言表现的很平静,没有掉落一滴泪。 从每次见面,母亲逐渐黯淡无光的眼眸中他隐隐意识到,母亲要离他而去了,并让他好好活着。 他的继父南宫家主似乎真的喜欢母亲,三年过去了,都未从丧妻之痛中走出来。 而那言长得肖似其母,某天夜里,喝醉了的南宫家主闯入他的房间,弱小的他依旧没有挣扎反抗之力,懵懂地任他对自己一夜荒唐。 这种事,有一便会有二,再到数不清,那言成了下人口中的禁脔,不要脸勾引自己的继父,比娼妓还要下贱。 也是在那时,那言感觉自己的情感出了问题,或者在母亲死时,他的无悲无喜便是征兆,他再难共情人世的喜怒哀乐。 就在他以为自己会困在这牢笼一辈子,直到死去时,男人问他:“言儿,十五岁生辰礼想要什么?” “只要你开口,无论什么,爹爹都会答应。” 他想要离开,但那言知道这不可能。 往日生辰男人送他礼物,却从未问过他的想法,脑海中想起听别人提起过的缥缈宗,便说:“我想要去缥缈宗学习。” 而男人竟然同意了,派人护送他去缥缈宗。 离开南宫家的那一刻,那言便决定忘记一切,开始新的生活,交朋友,看不一样的风景,他学会伪装,把自己变得和正常人一样。 在他修炼小有所成时,那言不是没有想过报仇,最后都不了了之。 直到他加入去邪归正后,某天心血来潮收集了些南宫家的消息,才发现,男人在他入缥缈宗的那一年便去世了。 那言当即感到事情有蹊跷,男人的身体很好,正值壮年,不可能突然死亡,除非是被人杀害。 大家族里从来不缺为利益的尔虞我诈,争权夺位,男人便是察觉到了危险,才将那言送走,意识到这些的那言静坐了一晚。 然后,他真假参半的列出南宫家的数条恶行。 在男人祭日的那天,血洗了南宫家满门,连尚在襁褓中的婴儿他都未放过,那言站在尸山血海中,无悲无喜。 他的过往不由让人唏嘘,他本可以在与世隔绝的小村庄里自由自在的度过此生。 镌刻灵魂的记忆中呈现出荼溟的身影,从他入缥缈宗时,那言便注意到了比他还小上几岁的荼溟,并把他划分到和自己一样的人。 那言默默关注着荼溟,直到秘境试炼中有了交集,记忆如走马灯般快速地闪过,以他的视角记录着荼溟的成长。 在他的心中,荼溟就是一束耀眼夺目的光,他如飞蛾般盲目地追寻。 “……”沐昭抿唇,神情变幻莫测,搂着荼溟的手紧了紧。 思绪纷乱的荼溟将下巴搁在沐昭的肩头,轻轻闭上了眼睛,觉得气氛沉闷压抑,让他有些喘不过气。 最后定格的是厉州的脸,少年时的相遇,青涩年华,随后一切烟消云散,连带着那言的尸体,他什么都没有留下。 扑过去的厉州,呆滞地看着空空如也的双手,声泪俱下,崩溃地大喊:“啊——” 喷出一口血,失了意识,陷入昏迷之中。 第147章 娘子 只见红色光芒笼罩,沐昭指尖出现一张锁灵符。 却被荼溟伸手拦下,神情复杂地看着他,轻轻摇了摇头,沉声道:“这是他的选择。” “我尊重他的选择,但,他不能以这样的方式死在你面前。”沐昭态度坚决,继续催动锁灵符,将那言四散的灵魂收拢,暂时封存符纸中。 “……”荼溟沉默,神情晦暗难明。 “我不想哥哥心怀愧疚记着他。”沐昭承认他的自私,轻声说,“陪我一起将他送入冥界,好吗?” “你知道,我不会拒绝你的任何要求。”荼溟语气低沉,收回拦着他的手。 沐昭抿了抿唇,垂眸看着躺在手心中的符纸,长睫洒下一片阴影,道:“我并不想看到哥哥为难。”语气中带着不易察觉的委屈,手掌合拢,欲摧毁锁灵符。 “别!”荼溟心中一紧,忙握住沐昭的手,阻止他,满含歉意地说:“我不为难,一点都不为难,苒清,是我忽略了你的感受。” 沐昭目光深邃地看着他,没有说话,却是无声胜有声。 “我们这就把他送到冥界去,他是转世还是什么,都与我无关。”荼溟认真地说,拉着沐昭的手消失在原地。 吃瓜群众叶止表示:他家师尊心机有点深。 “啧啧!”两声,叶止收回思绪,拉着楚非闲去关心一下被尔遇抱回房间昏迷不醒的厉州,对他有些同情。 晚上不睡觉的叶止哄睡楚非闲后,便主动申请守着厉州,让尔遇回去休息。 “你真的不需要休息?”尔遇疑惑地看着叶止眼下的乌青,却一脸的亢奋,毫无睡意。 “我在努力修炼成为第一个不需要睡觉的人。”叶止一本正经地说,把提神的药丸当糖豆吃,他现在可以说精神得很。 “……”尔遇对此欲言又止,再三确定他真的不困后才离开。 “唉。”坐在床边的叶止轻叹了口气,看着厉州紧闭双眼苍白的脸,这副虚弱的模样,连那伤疤都变得不再狰狞凶狠。 “值得吗?”叶止自言自语,眸中闪过不解,厉州身体受到的损伤,是不可逆的,修为散尽,成为一个普通人,然后,一点点衰老死去。 只剩短短几十年的寿命,也许,他醒来后会选择自我了断,这也是为什么要守着他的原因,以防万一。 从他的所见所闻中,叶止也不确定厉州对那言究竟是什么感情,两人之间从未说过爱,不想认为人家是舔狗,这是对他的侮辱。 胡思乱想中的叶止看见厉州猛地睁开眼睛,吓了一跳。 不知为何觉得哪里怪怪的,压下心中的异样,迎上厉州紧盯着他的目光。 只是这犹如饿狼盯着猎物的眼神,让叶止觉得不舒服,错开视线,关心地问:“你怎么样?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我去喊尔遇大哥来。” 叶止说着就要起身,厉州那目光看得他毛骨悚然,咋?想打他发泄不成。 却被他一把抓住手腕,不让他离开,叶止一个激灵就要甩开,纹丝不动,内心惊奇,他的力气怎么这么大? 这是身受重伤刚醒来时的状态吗?他怀疑尔遇是不是诊断失误,脸上浮现戒备之色。 只见厉州握着叶止的手腕坐起身,目光始终未从他身上移开,轻启没有血色的唇,唤道:“娘子。”声音沙哑。 “???”叶止眨了眨眼睛,他刚才听到了什么? “娘子。”厉州再次唤道,声音好了很多,低哑深沉,带着缱绻的意味。 “……我是男的,你脑子坏掉了?还记得自己是谁吗?”叶止感觉自己小脑萎缩了,尽量心平气和的同厉州交谈。 “我记得你是我娘子。”厉州说着就要抱他。 “……”这叶止哪能愿意。 但他的手腕还被厉州牢牢握着,扣住他的命门,灵力施展不出,厉州使了个巧劲一扯,叶止便撞入他的怀中。 顿感头大,这都什么跟什么啊?叶止浑身抗拒地呵斥:“你疯了!快点放开,不然,我喊人了哈。” “你喊。”厉州不以为意,对着他的耳朵吹了一口气,看它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起来,眸中一闪而逝的欲色。 “呵呵!”叶止佯装镇定地假笑两声,一手无力地推拒他的胸膛,试图拉开两人的距离。 抬眸,看着他,叶止咽了口唾沫,放软语气说:“大哥,你认错人了,我知道你娘子在哪,我带你去找他。” 认为他是因那言的死精神失常了,反正先把自己从他手中解救出来再说。 “这么快就忘了夫君我,可是有惩罚的。”厉州不为所动,目光意味深长,语气暧昧且危险,手指划过他的脊背,感受着他的颤栗。 “操!”这什么变态啊? 叶止炸毛,随后一愣,这种熟悉的感觉,心脏怦怦直跳,突然意识到一件事,目光一凛,怒道:“你不是厉州,你究竟是谁?” “终于反应过来了。”语气中带着一丝赞赏,“厉州”伸手捏住他的下巴,蛊惑道:“我是谁?娘子来猜猜看,猜对了有奖励哦!” “……”猜你妈! 叶止抿唇不语,面无血色,浑身僵硬,心中已经有了一个名字,他一点都不想知道所谓的奖励是什么,眸中闪过慌乱。 “看来娘子想要惩罚。”捏着他下巴的手不由加重了力气,满意地看他吃痛皱起的眉。 玛德,娘子你个头啊,叶止怒火中烧,额头青筋暴起,努力平复情绪,询问:“厉州呢?你对他做了什么?” “回答错误。”语气带着惋惜。 “我错你妈……唔……”侵略性十足的吻,堵住叶止的破口大骂,让他根本无力招架,顺势推倒在床上,叶止恶心地咬他,充斥着血腥味的亲吻让他更想吐了。 在叶止大脑缺氧,感觉要被他亲死时,这个血腥窒息的吻终于结束了。 “我是谁?”他又问,手指危险地摩挲着叶止红肿的嘴唇。 “我是你爹,你个死变态……呕……”男人将手指放入他的口中,夹住他的舌头,挑逗地戏弄。 把叶止羞辱的满面通红,眸中染上水色,那些刻意遗忘的记忆涌入脑海,而他竟然有了反应,不由唾弃自己的堕落。 “现在可以好好回答了吗?”似乎非常满意他的反应,男人放开他的舌头,看了一眼指尖扯出的银丝,视线落在叶止的脸上,眸中藏着欲火。 “……”叶止他想哭。 扭过头不看他,谁来救救他啊,内心抱着一丝期待,祈求沐昭和荼溟快点回来,在此之前,他得先把人拖住。 意识到这点的叶止抽了抽鼻子,重新看向男人,妥协地道出男人的名字:“相川。”压下心中的杀意。 占据厉州身体的相川满意地轻点头,炽热的目光描摹着他的容颜,唇角勾起一抹无意义的笑,哑声说:“娘子这几天不睡觉,为夫甚是担心,只好亲自探望。” 闻言,叶止瞪大了眼睛,面色一会儿红,一会儿白。 “感动吗?”相川问,手指在他身上游走。 “……”他不敢动。 那梦无耻龌龊下流至极,也只有相川这死变态干得出来,胸膛剧烈起伏,叶止恶狠狠地瞪着他,语气冰冷地说:“我一定会杀了你。” “娘子不知道吗?你我结契,同生共死。”相川玩味地看着他。 “什么?”叶止一脸震惊。 第147章 娘子 只见红色光芒笼罩,沐昭指尖出现一张锁灵符。 却被荼溟伸手拦下,神情复杂地看着他,轻轻摇了摇头,沉声道:“这是他的选择。” “我尊重他的选择,但,他不能以这样的方式死在你面前。”沐昭态度坚决,继续催动锁灵符,将那言四散的灵魂收拢,暂时封存符纸中。 “……”荼溟沉默,神情晦暗难明。 “我不想哥哥心怀愧疚记着他。”沐昭承认他的自私,轻声说,“陪我一起将他送入冥界,好吗?” “你知道,我不会拒绝你的任何要求。”荼溟语气低沉,收回拦着他的手。 沐昭抿了抿唇,垂眸看着躺在手心中的符纸,长睫洒下一片阴影,道:“我并不想看到哥哥为难。”语气中带着不易察觉的委屈,手掌合拢,欲摧毁锁灵符。 “别!”荼溟心中一紧,忙握住沐昭的手,阻止他,满含歉意地说:“我不为难,一点都不为难,苒清,是我忽略了你的感受。” 沐昭目光深邃地看着他,没有说话,却是无声胜有声。 “我们这就把他送到冥界去,他是转世还是什么,都与我无关。”荼溟认真地说,拉着沐昭的手消失在原地。 吃瓜群众叶止表示:他家师尊心机有点深。 “啧啧!”两声,叶止收回思绪,拉着楚非闲去关心一下被尔遇抱回房间昏迷不醒的厉州,对他有些同情。 晚上不睡觉的叶止哄睡楚非闲后,便主动申请守着厉州,让尔遇回去休息。 “你真的不需要休息?”尔遇疑惑地看着叶止眼下的乌青,却一脸的亢奋,毫无睡意。 “我在努力修炼成为第一个不需要睡觉的人。”叶止一本正经地说,把提神的药丸当糖豆吃,他现在可以说精神得很。 “……”尔遇对此欲言又止,再三确定他真的不困后才离开。 “唉。”坐在床边的叶止轻叹了口气,看着厉州紧闭双眼苍白的脸,这副虚弱的模样,连那伤疤都变得不再狰狞凶狠。 “值得吗?”叶止自言自语,眸中闪过不解,厉州身体受到的损伤,是不可逆的,修为散尽,成为一个普通人,然后,一点点衰老死去。 只剩短短几十年的寿命,也许,他醒来后会选择自我了断,这也是为什么要守着他的原因,以防万一。 从他的所见所闻中,叶止也不确定厉州对那言究竟是什么感情,两人之间从未说过爱,不想认为人家是舔狗,这是对他的侮辱。 胡思乱想中的叶止看见厉州猛地睁开眼睛,吓了一跳。 不知为何觉得哪里怪怪的,压下心中的异样,迎上厉州紧盯着他的目光。 只是这犹如饿狼盯着猎物的眼神,让叶止觉得不舒服,错开视线,关心地问:“你怎么样?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我去喊尔遇大哥来。” 叶止说着就要起身,厉州那目光看得他毛骨悚然,咋?想打他发泄不成。 却被他一把抓住手腕,不让他离开,叶止一个激灵就要甩开,纹丝不动,内心惊奇,他的力气怎么这么大? 这是身受重伤刚醒来时的状态吗?他怀疑尔遇是不是诊断失误,脸上浮现戒备之色。 只见厉州握着叶止的手腕坐起身,目光始终未从他身上移开,轻启没有血色的唇,唤道:“娘子。”声音沙哑。 “???”叶止眨了眨眼睛,他刚才听到了什么? “娘子。”厉州再次唤道,声音好了很多,低哑深沉,带着缱绻的意味。 “……我是男的,你脑子坏掉了?还记得自己是谁吗?”叶止感觉自己小脑萎缩了,尽量心平气和的同厉州交谈。 “我记得你是我娘子。”厉州说着就要抱他。 “……”这叶止哪能愿意。 但他的手腕还被厉州牢牢握着,扣住他的命门,灵力施展不出,厉州使了个巧劲一扯,叶止便撞入他的怀中。 顿感头大,这都什么跟什么啊?叶止浑身抗拒地呵斥:“你疯了!快点放开,不然,我喊人了哈。” “你喊。”厉州不以为意,对着他的耳朵吹了一口气,看它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起来,眸中一闪而逝的欲色。 “呵呵!”叶止佯装镇定地假笑两声,一手无力地推拒他的胸膛,试图拉开两人的距离。 抬眸,看着他,叶止咽了口唾沫,放软语气说:“大哥,你认错人了,我知道你娘子在哪,我带你去找他。” 认为他是因那言的死精神失常了,反正先把自己从他手中解救出来再说。 “这么快就忘了夫君我,可是有惩罚的。”厉州不为所动,目光意味深长,语气暧昧且危险,手指划过他的脊背,感受着他的颤栗。 “操!”这什么变态啊? 叶止炸毛,随后一愣,这种熟悉的感觉,心脏怦怦直跳,突然意识到一件事,目光一凛,怒道:“你不是厉州,你究竟是谁?” “终于反应过来了。”语气中带着一丝赞赏,“厉州”伸手捏住他的下巴,蛊惑道:“我是谁?娘子来猜猜看,猜对了有奖励哦!” “……”猜你妈! 叶止抿唇不语,面无血色,浑身僵硬,心中已经有了一个名字,他一点都不想知道所谓的奖励是什么,眸中闪过慌乱。 “看来娘子想要惩罚。”捏着他下巴的手不由加重了力气,满意地看他吃痛皱起的眉。 玛德,娘子你个头啊,叶止怒火中烧,额头青筋暴起,努力平复情绪,询问:“厉州呢?你对他做了什么?” “回答错误。”语气带着惋惜。 “我错你妈……唔……”侵略性十足的吻,堵住叶止的破口大骂,让他根本无力招架,顺势推倒在床上,叶止恶心地咬他,充斥着血腥味的亲吻让他更想吐了。 在叶止大脑缺氧,感觉要被他亲死时,这个血腥窒息的吻终于结束了。 “我是谁?”他又问,手指危险地摩挲着叶止红肿的嘴唇。 “我是你爹,你个死变态……呕……”男人将手指放入他的口中,夹住他的舌头,挑逗地戏弄。 把叶止羞辱的满面通红,眸中染上水色,那些刻意遗忘的记忆涌入脑海,而他竟然有了反应,不由唾弃自己的堕落。 “现在可以好好回答了吗?”似乎非常满意他的反应,男人放开他的舌头,看了一眼指尖扯出的银丝,视线落在叶止的脸上,眸中藏着欲火。 “……”叶止他想哭。 扭过头不看他,谁来救救他啊,内心抱着一丝期待,祈求沐昭和荼溟快点回来,在此之前,他得先把人拖住。 意识到这点的叶止抽了抽鼻子,重新看向男人,妥协地道出男人的名字:“相川。”压下心中的杀意。 占据厉州身体的相川满意地轻点头,炽热的目光描摹着他的容颜,唇角勾起一抹无意义的笑,哑声说:“娘子这几天不睡觉,为夫甚是担心,只好亲自探望。” 闻言,叶止瞪大了眼睛,面色一会儿红,一会儿白。 “感动吗?”相川问,手指在他身上游走。 “……”他不敢动。 那梦无耻龌龊下流至极,也只有相川这死变态干得出来,胸膛剧烈起伏,叶止恶狠狠地瞪着他,语气冰冷地说:“我一定会杀了你。” “娘子不知道吗?你我结契,同生共死。”相川玩味地看着他。 “什么?”叶止一脸震惊。 第148章 我的 结契?什么时候的事?为什么他毫无印象和感觉?一连串的问题直冲叶止的大脑。 他从书中看到过,结契多用于两情相悦的爱侣之间,但这种桥段怎么会发生在他的身上? 也就是说,他一辈子也无法摆脱相川,这个认知让他无法接受,感到窒息,他可不认为相川喜欢他,他就是个变态! 这是他的报复和折磨,前世的因,为什么要他承受这果? 叶止只觉得委屈和愤怒,最终化为无可奈何,对方根本不会跟他讲道理,而他也暂时没有同相川鱼死网破的决心。 他想活着,他做不到那言的决绝。 “看来,没人告诉你。”相川被他的反应取悦,手指轻抚过叶止眼下的乌青,来到他的后颈,暧昧地摩挲,也带着似有若无的威胁之意。 “……”叶止抿唇不语,瞪着他,身体僵硬,带着微微的颤抖。 只觉被他触碰的地方如被毒蛇爬过,浑身不舒服,却无力反抗,犹如待宰的羔羊。 “我那愚蠢的弟弟碰你了吗?”想到这,相川神情变得阴郁,摸在他后颈的手不由加重了力气。 “……关你屁事!”叶止吃痛,面色难看。 “呵!”相川冷笑一声,拽住他的后领,一把撕裂扯下,露出他光洁白皙的脊背,与那黑色花纹形成鲜明的反差,散发着情色的气息,呼吸瞬间变得粗重,占有欲十足地说:“你是我的。” “你做梦去!我是我自己的,别碰我!”叶止尽量让自己保持冷静,不要表现得像个被调戏的良家少男。 “真想知道昙折看着我在你身上留下的痕迹,是怎么做到心无芥蒂触碰你?”相川在他耳边恶劣的低语,眸中一片冰冷。 这话如一根刺扎入叶止的心中,相川真的做到了兵不血刃。 而他介意,但他并不嫌弃叶止,是他技不如人,害叶止被抢了去,再次重复道:“你是我的,身和心都只能是我的。” “你有病就去治,别在这恶心我!”叶止恼羞成怒,面色惨白地试图摆脱他那愈发放肆的手。 “怎么,听到他的名字这么激动?”相川的语气听不出喜怒,面色阴沉不定,搭配他现在的容颜,说不出的压迫和危险,手上的动作也带了惩罚的意味。 “……”操,老子的屁股又不是面团,叶止气红了眼睛,浮现出水汽,因他的话,心中一阵抽痛。 原来,忘记一个人并没有那么简单,哦,是一只鬼。 相川看着他面上的隐忍,更加激发了他的施虐欲,微眯双眸,诱惑地问:“你想知道他的事吗?”眸中一闪而逝的戾色。 “不想。”叶止斩钉截铁地说,身体的不适,让他忍不住喘息。 听到他声音的相川,眸中的欲火更盛,几乎把叶止灼伤,想着横竖都躲不过,一咬牙,破罐子破摔道:“你要做就做,不做就滚,废话……唔!” 再次被堵上嘴巴,相川强势地探入他湿热的口腔,舌头一直侵入到喉头,迫使叶止分泌出更多的涎液。 而他将这些涎液尽数吸吮回自己口中,沾染自己的气息,再推回对方唇间,强迫他吞下去…… 男人,果然是下半身思考的动物,叶止喘息着,唇上的水色惹人眼,胸膛剧烈起伏。 “真敏感呢!”相川唇角扬起一抹促狭的笑。 “……”发泄过后,大脑一片空白,叶止睁着空洞的眼睛,红肿的嘴巴微张,泪水自眼角滑落,没入鬓边凌乱的发中。 一副被玩坏了的样子,相川眸色暗了暗,将他身上的污秽清理干净。 浅尝辄止的一吻后,相川并没有进行下一步动作,而是紧紧抱着叶止,在他耳边哑声说了两个字:“睡。”床畔桌案上的烛火应声熄灭。 竟然就这样放过他了? 叶止眸中闪过不可置信,但他不敢多问,生怕他反悔,赶紧闭上眼睛。 难道是厉州重伤未愈的身体不行?似乎不对,相川的力量可是把他压制的无法反抗,叶止胡思乱想的猜测,没想到自己真的睡着了。 几夜未眠的他,再加上这一出,心力交瘁,终是熬不住,就这样在相川的怀中沉沉地睡去,甚至都没有做梦。 清晨,不放心的尔遇早早来查看厉州的情况,看着相拥而眠的两人陷入了沉思,这是不是哪里不对? 犹豫再三,终是没有出声打扰,退出了房间。 房门关上的瞬间,相川便睁开了眼睛,眸中没有丝毫睡意,眸光凌厉充满攻击性。 经过一晚的适应,他已经完全掌控这具身体,从今以后,他便不再是鬼,而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相川垂眸看着叶止熟睡的容颜,听着他均匀的呼吸声,让他的内心感到深深的平静和满足,神情变得柔和,唇角微微上扬。 “我会带你远离这一切纷争,余生,只有你我的生活。” 当睡醒后的楚非闲来找叶止时,发现房中空无一人,心中一慌,转头撞上了前来的尔遇,扬起小脸,焦急道:“他们不见了。” “怎么会?”尔遇将楚非闲抱起来,视线扫过屋内,面色变得凝重。 他们两个交集并不多,一起消失会去哪儿?脑海中浮现他清晨看到的那一幕,心中的怪异不安更加强烈,但,现在还不是下结论的时候。 同时,他想到了另一件事,已经一夜了,为什么荼溟和沐昭还没有从冥界回来,是出了什么事吗? “叔叔?”楚非闲扯了扯尔遇垂落在胸前的头发,催促。 “乖。”尔遇安抚地摸了摸他的脑袋,眸中闪过纠结之色,怀中的小家伙一时不知如何安置。 “……”楚非闲似乎也意识到自己成了麻烦,但他又不能坦白身份,可怜兮兮地看着尔遇,奶声奶气地说:“找叶止。” 相比起那两人,叶止明显是弱势的一方,说不定正处于危险之中。 尔遇目露无奈,移开视线,无法回应他的期待,沉声道:“我先送你去一处安全的地方。” “不需要。”楚非闲挣脱他的怀抱,安稳地落地,“我会找到他。” “你?”尔遇惊讶地看着他,楚非闲的神情和气场,根本就不是一个小孩子该有的,他还未做出防备,楚非闲便在他眼前消失不见。 独留尔遇愣在原地,回过神后,当机立断,去冥界寻找荼溟和沐昭,告知他们这里的变故。 第148章 我的 结契?什么时候的事?为什么他毫无印象和感觉?一连串的问题直冲叶止的大脑。 他从书中看到过,结契多用于两情相悦的爱侣之间,但这种桥段怎么会发生在他的身上? 也就是说,他一辈子也无法摆脱相川,这个认知让他无法接受,感到窒息,他可不认为相川喜欢他,他就是个变态! 这是他的报复和折磨,前世的因,为什么要他承受这果? 叶止只觉得委屈和愤怒,最终化为无可奈何,对方根本不会跟他讲道理,而他也暂时没有同相川鱼死网破的决心。 他想活着,他做不到那言的决绝。 “看来,没人告诉你。”相川被他的反应取悦,手指轻抚过叶止眼下的乌青,来到他的后颈,暧昧地摩挲,也带着似有若无的威胁之意。 “……”叶止抿唇不语,瞪着他,身体僵硬,带着微微的颤抖。 只觉被他触碰的地方如被毒蛇爬过,浑身不舒服,却无力反抗,犹如待宰的羔羊。 “我那愚蠢的弟弟碰你了吗?”想到这,相川神情变得阴郁,摸在他后颈的手不由加重了力气。 “……关你屁事!”叶止吃痛,面色难看。 “呵!”相川冷笑一声,拽住他的后领,一把撕裂扯下,露出他光洁白皙的脊背,与那黑色花纹形成鲜明的反差,散发着情色的气息,呼吸瞬间变得粗重,占有欲十足地说:“你是我的。” “你做梦去!我是我自己的,别碰我!”叶止尽量让自己保持冷静,不要表现得像个被调戏的良家少男。 “真想知道昙折看着我在你身上留下的痕迹,是怎么做到心无芥蒂触碰你?”相川在他耳边恶劣的低语,眸中一片冰冷。 这话如一根刺扎入叶止的心中,相川真的做到了兵不血刃。 而他介意,但他并不嫌弃叶止,是他技不如人,害叶止被抢了去,再次重复道:“你是我的,身和心都只能是我的。” “你有病就去治,别在这恶心我!”叶止恼羞成怒,面色惨白地试图摆脱他那愈发放肆的手。 “怎么,听到他的名字这么激动?”相川的语气听不出喜怒,面色阴沉不定,搭配他现在的容颜,说不出的压迫和危险,手上的动作也带了惩罚的意味。 “……”操,老子的屁股又不是面团,叶止气红了眼睛,浮现出水汽,因他的话,心中一阵抽痛。 原来,忘记一个人并没有那么简单,哦,是一只鬼。 相川看着他面上的隐忍,更加激发了他的施虐欲,微眯双眸,诱惑地问:“你想知道他的事吗?”眸中一闪而逝的戾色。 “不想。”叶止斩钉截铁地说,身体的不适,让他忍不住喘息。 听到他声音的相川,眸中的欲火更盛,几乎把叶止灼伤,想着横竖都躲不过,一咬牙,破罐子破摔道:“你要做就做,不做就滚,废话……唔!” 再次被堵上嘴巴,相川强势地探入他湿热的口腔,舌头一直侵入到喉头,迫使叶止分泌出更多的涎液。 而他将这些涎液尽数吸吮回自己口中,沾染自己的气息,再推回对方唇间,强迫他吞下去…… 男人,果然是下半身思考的动物,叶止喘息着,唇上的水色惹人眼,胸膛剧烈起伏。 “真敏感呢!”相川唇角扬起一抹促狭的笑。 “……”发泄过后,大脑一片空白,叶止睁着空洞的眼睛,红肿的嘴巴微张,泪水自眼角滑落,没入鬓边凌乱的发中。 一副被玩坏了的样子,相川眸色暗了暗,将他身上的污秽清理干净。 浅尝辄止的一吻后,相川并没有进行下一步动作,而是紧紧抱着叶止,在他耳边哑声说了两个字:“睡。”床畔桌案上的烛火应声熄灭。 竟然就这样放过他了? 叶止眸中闪过不可置信,但他不敢多问,生怕他反悔,赶紧闭上眼睛。 难道是厉州重伤未愈的身体不行?似乎不对,相川的力量可是把他压制的无法反抗,叶止胡思乱想的猜测,没想到自己真的睡着了。 几夜未眠的他,再加上这一出,心力交瘁,终是熬不住,就这样在相川的怀中沉沉地睡去,甚至都没有做梦。 清晨,不放心的尔遇早早来查看厉州的情况,看着相拥而眠的两人陷入了沉思,这是不是哪里不对? 犹豫再三,终是没有出声打扰,退出了房间。 房门关上的瞬间,相川便睁开了眼睛,眸中没有丝毫睡意,眸光凌厉充满攻击性。 经过一晚的适应,他已经完全掌控这具身体,从今以后,他便不再是鬼,而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相川垂眸看着叶止熟睡的容颜,听着他均匀的呼吸声,让他的内心感到深深的平静和满足,神情变得柔和,唇角微微上扬。 “我会带你远离这一切纷争,余生,只有你我的生活。” 当睡醒后的楚非闲来找叶止时,发现房中空无一人,心中一慌,转头撞上了前来的尔遇,扬起小脸,焦急道:“他们不见了。” “怎么会?”尔遇将楚非闲抱起来,视线扫过屋内,面色变得凝重。 他们两个交集并不多,一起消失会去哪儿?脑海中浮现他清晨看到的那一幕,心中的怪异不安更加强烈,但,现在还不是下结论的时候。 同时,他想到了另一件事,已经一夜了,为什么荼溟和沐昭还没有从冥界回来,是出了什么事吗? “叔叔?”楚非闲扯了扯尔遇垂落在胸前的头发,催促。 “乖。”尔遇安抚地摸了摸他的脑袋,眸中闪过纠结之色,怀中的小家伙一时不知如何安置。 “……”楚非闲似乎也意识到自己成了麻烦,但他又不能坦白身份,可怜兮兮地看着尔遇,奶声奶气地说:“找叶止。” 相比起那两人,叶止明显是弱势的一方,说不定正处于危险之中。 尔遇目露无奈,移开视线,无法回应他的期待,沉声道:“我先送你去一处安全的地方。” “不需要。”楚非闲挣脱他的怀抱,安稳地落地,“我会找到他。” “你?”尔遇惊讶地看着他,楚非闲的神情和气场,根本就不是一个小孩子该有的,他还未做出防备,楚非闲便在他眼前消失不见。 独留尔遇愣在原地,回过神后,当机立断,去冥界寻找荼溟和沐昭,告知他们这里的变故。 第149章 深渊 身处冥界的两人,也没有料到会耽搁这么长时间,而且,一时半会儿还离不开。 此时,他们正困在镇压着上古凶兽的深渊中。 入目的黑红之色,寂静无声,寻不到光亮,辨不出方向,一片虚无之景,而且,奇怪的是他们下来后,连一只凶兽的残魂都没有遇到。 “难道都被昙折杀完了?”荼溟摸着下巴,看向沐昭,疑惑地嘀咕,“他有这么厉害吗?”语气些许的不屑。 “小心为上。”已知信息太少,沐昭也不好说,谁又能想到昙折会被选为新的冥主。 他们到冥界时,这里已经一片混乱,封印凶兽的阵法不知为何彻底失灵了,千钧一发之际,昙折以一己之力拦下倾巢而出的凶兽,同它们一起堕入深渊。 当两人听完广尘的讲述,本着相识一场,不能见死不救的想法,再加上冥界危,也会祸及人间,便有了现在的局面。 可是,这么久了,除了气氛诡异点,他们并没有感知到任何的危险。 难道要以魂体的状态才能看到它们?两人脑海中同时冒出这个念头,荼溟赶在沐昭之前开口,郑重道:“一起。”朝他伸出手。 “好。”沐昭握住他的手,眸中盛满柔情的笑意,有荼溟在,他不必再一个人扛下所有,独自承担。 对此,荼溟甚是满意地点点头,紧握的手中发出淡淡的光芒,晕染出暖色的光晕将两人笼罩,携手面对面盘腿坐下。 在周身设下结界,便闭上了眼睛。 再次睁开,入目是一只巨大的血红兽瞳。 “苒清——”荼溟一声惊呼,瞪大的眸中倒映着眼前的画面,一只模样狰狞不知名的兽类正探出头轻嗅着沐昭。 来不及多想,忙拉着沐昭远离,灵魂脱离身体,银白发丝翻飞,赤眸一片冰冷地看着荼溟的身后,将人扯入怀中,飞至空中,额间印记隐隐散发出红光。 原来,在他们看不见的不知不觉中,早已被几只巨大的凶兽包围。 它们模样各异,因是残魂,身体也是残缺不全,看上去更加的恐怖惊悚。 但,不知为何,它们并没有攻击的意图,还因两人爆发的杀意,而露出受伤的表情,发出伤心的兽吼,震耳欲聋。 “嗯?”两人从彼此眸中看到相同的疑惑。 而沐昭不知为何,看着它们,心中升起一股奇异的感觉,收了肃杀之气,试探性地朝离他们最近的一只凶兽伸出手。 “苒清?”荼溟想要阻止他这危险的举动,沐昭给了他一个安心的眼神。 只见那凶兽小心翼翼地抬起头,用鼻子蹭了蹭沐昭的手掌心,喉咙中发出呼噜声,硕大的兽瞳眯起,似乎很开心,尾巴也有节奏地摆动。 接触的那一瞬间,一些模糊不清的画面在沐昭脑海中闪现,猝不及防,转瞬即逝,隐约觉得那是一场大战的画面。 铺天盖地的悲伤将他席卷,沐昭试图看清画面中的人。 见状,荼溟也朝一只伸出手,结果,惨遭无视,也就是说他们的友善和亲昵只针对沐昭一人。 这个认知让荼溟眸中闪过不悦,一把拽回沐昭的手,霸道地说:“不准摸它们!” 话音未落,便发现沐昭神情不对,忙问:“怎么了?” “荼溟……”他不知该怎么描述心中的感觉,沐昭闭了下眼睛,缓解那异样的情绪,再睁开,赤瞳一片清明,“没事,我们先找到昙折。” “我不关心他。”荼溟直直地看着沐昭,“我只问一遍,你瞒了我什么?” 把人惹生气了,后果很严重,沐昭脸上浮现宠溺之色,妥协道:“真的没什么,只是,刚触碰它时一些陌生凌乱的画面涌入脑海,应当是它的记忆,我还未看清便消散了。” 不过,其中一幅画面的大战中心,对峙的两人,那模糊的身形像极了现在的他们,而沐昭下意识将这点隐瞒。 “这叫没什么?生气了,哄不好的那种。”荼溟提高了声音,抽回手,抱臂,垂眸不看他,长睫洒下一片阴影。 “……”又来?沐昭愣了一下,压下上扬的唇角。 为什么沐昭会和上古凶兽扯上关系?佯装生气的荼溟大脑飞速地运转。 可,上古时期已经无法追溯,突然想到了什么,心中一震,若说有谁可能知情,那便是消失的寄箬。 果然,世间没有巧合之事,其间必有千丝万缕的联系,而他们现在无法窥破这场阴谋。 猛地抬眸看向沐昭,说出口的话却是:“你怎么不哄我?” 沐昭失笑,宠溺地将人重新搂入怀中,吻了吻他的发顶,低头看着他的眼睛,轻声问:“哥哥想到了什么?” “哼。”荼溟轻哼一声,伸手搭上他的肩膀,抬头不轻不重地咬了一口沐昭的嘴唇,算作惩罚,意犹未尽地舔了舔那绯色的唇珠。 “哥哥,你别招我。”沐昭眸色变深,喉结上下滚动,贴着他的嘴唇哑声说,搂着他的手收紧。 突然的兽吼打破两人暧昧的气氛,法术碰撞之声由远及近,绽放出刺眼的光。 “咦?昙折?”荼溟偏头看向那逃窜的身影,凤眸微眯。 在昙折身后追赶的凶兽突然停了下来,看向半空中的两人,狰狞嗜血的表情不再,而是好奇地打量,但被数十只血红的大眼睛盯着,也是非一般人能承受的。 “……”昙折看着相拥的两人真的服了,压下心中的无语,并未放松警惕,沉声问:“你们怎么在这儿?” 两人来到昙折身边,周围的凶兽自动让开一条道路,给了他不小的震撼。 “来祝贺你成为新任冥主。”荼溟看着狼狈不堪的昙折,张口就来,眸中一闪而逝的戏谑。 “……”昙折沉默,给了他一个你看我相信吗的眼神,视线移到乖巧无害的凶兽身上,这还有两副面孔呢?心中的郁闷更甚。 突然想起了什么,昙折神情复杂地看向沐昭,问:“你们在这儿,那叶止呢?”眸底藏着期许,心中压抑着欣喜。 闻言,两人对视一眼,意识到了什么,想着尔遇应该能护他周全,但,叶止身上的结契终是隐患。 “你关心他,不如多关心我们现在的处境。”荼溟握着沐昭的手紧了紧,冲他眨了下眼睛,看向昙折淡然地说。 而且,他就算落在相川手中,也性命无忧。 当然,这话荼溟没说出来刺激昙折,但却是不言而喻,他们都心知肚明。 “……”昙折垂眸掩去自嘲之色,本就惨白的面色更是几近透明,敛去多余的情绪,平静地说:“这里没有出口。” 第149章 深渊 身处冥界的两人,也没有料到会耽搁这么长时间,而且,一时半会儿还离不开。 此时,他们正困在镇压着上古凶兽的深渊中。 入目的黑红之色,寂静无声,寻不到光亮,辨不出方向,一片虚无之景,而且,奇怪的是他们下来后,连一只凶兽的残魂都没有遇到。 “难道都被昙折杀完了?”荼溟摸着下巴,看向沐昭,疑惑地嘀咕,“他有这么厉害吗?”语气些许的不屑。 “小心为上。”已知信息太少,沐昭也不好说,谁又能想到昙折会被选为新的冥主。 他们到冥界时,这里已经一片混乱,封印凶兽的阵法不知为何彻底失灵了,千钧一发之际,昙折以一己之力拦下倾巢而出的凶兽,同它们一起堕入深渊。 当两人听完广尘的讲述,本着相识一场,不能见死不救的想法,再加上冥界危,也会祸及人间,便有了现在的局面。 可是,这么久了,除了气氛诡异点,他们并没有感知到任何的危险。 难道要以魂体的状态才能看到它们?两人脑海中同时冒出这个念头,荼溟赶在沐昭之前开口,郑重道:“一起。”朝他伸出手。 “好。”沐昭握住他的手,眸中盛满柔情的笑意,有荼溟在,他不必再一个人扛下所有,独自承担。 对此,荼溟甚是满意地点点头,紧握的手中发出淡淡的光芒,晕染出暖色的光晕将两人笼罩,携手面对面盘腿坐下。 在周身设下结界,便闭上了眼睛。 再次睁开,入目是一只巨大的血红兽瞳。 “苒清——”荼溟一声惊呼,瞪大的眸中倒映着眼前的画面,一只模样狰狞不知名的兽类正探出头轻嗅着沐昭。 来不及多想,忙拉着沐昭远离,灵魂脱离身体,银白发丝翻飞,赤眸一片冰冷地看着荼溟的身后,将人扯入怀中,飞至空中,额间印记隐隐散发出红光。 原来,在他们看不见的不知不觉中,早已被几只巨大的凶兽包围。 它们模样各异,因是残魂,身体也是残缺不全,看上去更加的恐怖惊悚。 但,不知为何,它们并没有攻击的意图,还因两人爆发的杀意,而露出受伤的表情,发出伤心的兽吼,震耳欲聋。 “嗯?”两人从彼此眸中看到相同的疑惑。 而沐昭不知为何,看着它们,心中升起一股奇异的感觉,收了肃杀之气,试探性地朝离他们最近的一只凶兽伸出手。 “苒清?”荼溟想要阻止他这危险的举动,沐昭给了他一个安心的眼神。 只见那凶兽小心翼翼地抬起头,用鼻子蹭了蹭沐昭的手掌心,喉咙中发出呼噜声,硕大的兽瞳眯起,似乎很开心,尾巴也有节奏地摆动。 接触的那一瞬间,一些模糊不清的画面在沐昭脑海中闪现,猝不及防,转瞬即逝,隐约觉得那是一场大战的画面。 铺天盖地的悲伤将他席卷,沐昭试图看清画面中的人。 见状,荼溟也朝一只伸出手,结果,惨遭无视,也就是说他们的友善和亲昵只针对沐昭一人。 这个认知让荼溟眸中闪过不悦,一把拽回沐昭的手,霸道地说:“不准摸它们!” 话音未落,便发现沐昭神情不对,忙问:“怎么了?” “荼溟……”他不知该怎么描述心中的感觉,沐昭闭了下眼睛,缓解那异样的情绪,再睁开,赤瞳一片清明,“没事,我们先找到昙折。” “我不关心他。”荼溟直直地看着沐昭,“我只问一遍,你瞒了我什么?” 把人惹生气了,后果很严重,沐昭脸上浮现宠溺之色,妥协道:“真的没什么,只是,刚触碰它时一些陌生凌乱的画面涌入脑海,应当是它的记忆,我还未看清便消散了。” 不过,其中一幅画面的大战中心,对峙的两人,那模糊的身形像极了现在的他们,而沐昭下意识将这点隐瞒。 “这叫没什么?生气了,哄不好的那种。”荼溟提高了声音,抽回手,抱臂,垂眸不看他,长睫洒下一片阴影。 “……”又来?沐昭愣了一下,压下上扬的唇角。 为什么沐昭会和上古凶兽扯上关系?佯装生气的荼溟大脑飞速地运转。 可,上古时期已经无法追溯,突然想到了什么,心中一震,若说有谁可能知情,那便是消失的寄箬。 果然,世间没有巧合之事,其间必有千丝万缕的联系,而他们现在无法窥破这场阴谋。 猛地抬眸看向沐昭,说出口的话却是:“你怎么不哄我?” 沐昭失笑,宠溺地将人重新搂入怀中,吻了吻他的发顶,低头看着他的眼睛,轻声问:“哥哥想到了什么?” “哼。”荼溟轻哼一声,伸手搭上他的肩膀,抬头不轻不重地咬了一口沐昭的嘴唇,算作惩罚,意犹未尽地舔了舔那绯色的唇珠。 “哥哥,你别招我。”沐昭眸色变深,喉结上下滚动,贴着他的嘴唇哑声说,搂着他的手收紧。 突然的兽吼打破两人暧昧的气氛,法术碰撞之声由远及近,绽放出刺眼的光。 “咦?昙折?”荼溟偏头看向那逃窜的身影,凤眸微眯。 在昙折身后追赶的凶兽突然停了下来,看向半空中的两人,狰狞嗜血的表情不再,而是好奇地打量,但被数十只血红的大眼睛盯着,也是非一般人能承受的。 “……”昙折看着相拥的两人真的服了,压下心中的无语,并未放松警惕,沉声问:“你们怎么在这儿?” 两人来到昙折身边,周围的凶兽自动让开一条道路,给了他不小的震撼。 “来祝贺你成为新任冥主。”荼溟看着狼狈不堪的昙折,张口就来,眸中一闪而逝的戏谑。 “……”昙折沉默,给了他一个你看我相信吗的眼神,视线移到乖巧无害的凶兽身上,这还有两副面孔呢?心中的郁闷更甚。 突然想起了什么,昙折神情复杂地看向沐昭,问:“你们在这儿,那叶止呢?”眸底藏着期许,心中压抑着欣喜。 闻言,两人对视一眼,意识到了什么,想着尔遇应该能护他周全,但,叶止身上的结契终是隐患。 “你关心他,不如多关心我们现在的处境。”荼溟握着沐昭的手紧了紧,冲他眨了下眼睛,看向昙折淡然地说。 而且,他就算落在相川手中,也性命无忧。 当然,这话荼溟没说出来刺激昙折,但却是不言而喻,他们都心知肚明。 “……”昙折垂眸掩去自嘲之色,本就惨白的面色更是几近透明,敛去多余的情绪,平静地说:“这里没有出口。” 第150章 新生 “那就无中生有。”荼溟不以为意,扫了一眼周遭毫无威胁性的凶兽,拉着沐昭回到本体。 对此,昙折不置可否,神情讳莫如深,荼溟确实有狂妄,蔑视一切的力量,对诸事缺少敬畏之心,直觉告诉他,终有一天,荼溟会为自己的狂悖自负付出代价。 但,沐昭会不惜一切护他周全,这两人都是疯子。 而,沐昭更是极端危险的那一个,他的眼中除荼溟外,空无一物。 他们接下来所做的事,更是印证了昙折的想法,颤声道:“你们要毁了冥界?”回答他的是凄厉的兽吼。 万兽同悲,震天撼地,令闻者落泪。 可,那两人听不见,也看不见凶兽消散的身影,它们的兽瞳中写满哀戚和眷恋,只是残魂的它们没有灵识,却依着本能自愿化作数千道光芒汇入沐昭设下的法阵中。 “尊主……”沐昭隐约听到一声空灵地呼喊,却不知是对谁,但似乎只有他听到,心突然一痛,面色白了几分。 只见他脚下的法阵以眨眼的速度向外扩散,势要笼罩整个深渊。 “……”荼溟抿了抿唇,眸中闪过一丝意外之色,他本是打算和沐昭一起尝试冲破深渊,但,沐昭此举真如昙折所说要毁了冥界? 压下心中的疑惑,荼溟站在沐昭的背后,为他护法,与昙折对峙,冷漠地诘问:“便是毁了,又如何?” “你还真把自己当冥主,肩负起冥界的责任了?” 他可不相信镇压凶兽的法阵是意外失灵,当时他和沐昭修补维系它时,可是不留余力,承诺保它百年之久,这才过了几天。 既然那暗处之人搞破坏,那便遂了他的愿,毁个彻底。 “不可理喻。”昙折神情也冷了下去,紧握的双手咯咯作响,忍下揍他的念头。 冥主之事,他只觉得荒谬,不知那些冥差为什么认定了他,他根本不想坐这个位置,但,为了找到相川并制衡他,昙折也没有拒绝。 “哥哥。”沐昭握住荼溟的手,阻止两人无意义的争吵。 转过身,看向昙折,沐昭指着脚下的法阵,淡然地说:“凝聚上古凶兽之力的法阵会取代起始之源,维持冥界的运转。” 这是他,能给那些凶兽残魂最好的归宿。 “什么?”昙折听着他云淡风轻的话语,震惊的无以复加。 “……”荼溟看着沐昭苍白的面色,神情晦涩难明,看不出在想什么,身上的低气压无声地漫延。 手上传来的疼痛,让沐昭扬起一抹虚弱地笑,不再强撑,靠在荼溟的身上,低声说:“力竭了,接下来要哥哥护着苒清了。”长睫遮住眸中的黯淡之色。 明明自作主张,又什么都不说地自己一力承担,现在又主动示弱。 害得荼溟一时没了脾气,沐昭这副柔弱惹人怜爱的模样,轻松地将他拿捏,满腔怒火消失无踪。 千言万语化为了一个郑重地“嗯”,荼溟搂住沐昭的腰,收紧,任他寻了个舒服的姿势抱着自己,轻声说:“累了就闭上眼睛休息。” “……”那是只属于他们两人的世界,谁也无法融入和靠近,昙折五味杂陈地看着他们相拥。 真是令人嫉妒和羡慕啊,落寞将他包围,心中的空洞,寻不到填补之物。 “……如果你真的变心了,我会觉得这份爱很廉价……” 每当他心生旖念,便会想起他清醒决绝的话语,继而斩灭他所有的痴心妄想,这也是昙折毅然拦下凶兽坠入深渊的原因,不能祸及他所在的人间。 法阵的光芒消失的那一瞬间,空气都凝固了,眼前的画面扭曲,割裂,极具视觉冲击。 “哥哥,要来了。”下巴搁在荼溟颈窝的沐昭,神情一凛,转过头,微凉的嘴唇轻擦过他的肌肤,贴近他的耳朵沉声提醒。 “嗯?是什么?”荼溟耳朵有些发烫,心中爬上一丝痒意。 沐昭稍离他的怀抱,看着他轻轻摇了摇头,他们三个虽都感受到危险降临,却不知是什么。 严阵以待的瞬间,漫天的水从四面八方倾泻而下,将他们淹没,随波逐流。 “这是……忘川水?”筑起的结界中荼溟紧抱着沐昭抵抗忘川水的侵蚀和肆虐,心下震惊地问。 “看来是的。”沐昭神情变幻莫测地看着水中一张张狰狞的鬼脸,搜寻昙折的身影。 顷刻间,忘川水便淹没了深渊,并溢出涌向整个冥界。 “要不,我们走?”荼溟扫了一眼这水中屋倒房塌的混乱局面,提议,他好像看到了被水流卷走的广尘,是安与他们擦肩。 这意外对他们而言太突然,根本毫无防备,莫名感到一阵心虚,他们这是走哪儿拆哪儿? “哥哥,安心。”沐昭镇定自若地看着荼溟的眼睛,“昙折既然能成为新的冥主,一定有什么特别之处,我们静观其变。” “好。”荼溟隐约猜到了什么。 可怜的昙折再次被忘川水包裹,冰冷刺骨,万鬼拖拽撕咬。 在忘川千年的孤寂厮杀涌上心头,暴涨的戾气震开缠缚的恶鬼,他努力伸出手试图破水而出。 但身体却重如千斤,他越是挣扎,越是无法前行分毫。 眼看周身的恶鬼再次扑上来,一个个张开满是利齿的大嘴,伸长了利爪,啃咬、撕扯他的身体,有些地方已露森森白骨。 这样下去,他一定会被分食殆尽,先前抵抗凶兽已经耗尽了他所有力量,而那两人丝毫没有出手相助的意思,昙折眼睁睁地看着他们结界的光芒随着水流越来越远,心中竟奇异的很平静。 直到光彻底消失,他被恶鬼拖着坠入更深的黑暗中。 如今,他的执念染上了迷茫,难抵忘川水中七情六欲的侵蚀,再加群鬼环伺,魂飞魄散只是时间的问题。 就这样结束了吗? 他甘心吗? 累了吗? “……”昙折睁着漆黑空洞的眼眸自问,感受着忘川水对他的冲刷,耳中听不到任何声音,过往的记忆开始褪色,变得空白,努力向上伸着的手无力地垂落。 尚未闭上的眼睛不知被哪只鬼挖出,紧接着是另一只,他彻底陷入黑暗,再不见一丝的光。 “昙折——”似乎有人在叫他。 是谁?好熟悉,却想不起来这声音的主人,还有,昙折是谁?是自己的名字吗? “昙折,你在发什么呆?叫了你好几遍都没反应。”声音中带着一丝疑惑,“你是觉得待在这里无聊了吗?” “那我们下山吃喝玩乐,啊不是,修行历练,惩恶扬善!” “……” 属于少年人活力鲜艳、清澈透亮的嗓音,竟穿透层层黑暗,让他感受到了色彩。 不,他还有未了之事。 他不能就这样消散。 只见一具白骨漂浮在万鬼之中,神奇的是那胸骨中竟有一颗黑色的心脏。 众鬼稀奇地瞅着,都想将其据为己有吞下,转眼便厮杀了起来,以至于没有鬼看见那颗心脏开始有节奏地跳动。 “怦怦”穿透忘川水的心跳声,清晰地落入每一个鬼的耳中。 下一秒,那些啃食过昙折的恶鬼面目痛苦地扭曲,膨胀的身体直接爆裂开来,化作黑色的烟雾融入白骨。 水中,黑雾笼罩下的白骨生出血肉。 而浮出水面的沐、荼二人正盯着平静的忘川水面,放眼望去,整个冥界已经是水的世界。 “这么久都没有动静,怕不是死了?”荼溟收回视线,微蹙眉。 “不会。”沐昭笃定道。 话音未落,两人便感到水底一股强大的力量涌动,紧接着便看到一个黑影跃出水面。 落下之际,水面瞬间凝结成冰,随着脚步的迈出,冰面以他为中心无限扩展。 第150章 新生 “那就无中生有。”荼溟不以为意,扫了一眼周遭毫无威胁性的凶兽,拉着沐昭回到本体。 对此,昙折不置可否,神情讳莫如深,荼溟确实有狂妄,蔑视一切的力量,对诸事缺少敬畏之心,直觉告诉他,终有一天,荼溟会为自己的狂悖自负付出代价。 但,沐昭会不惜一切护他周全,这两人都是疯子。 而,沐昭更是极端危险的那一个,他的眼中除荼溟外,空无一物。 他们接下来所做的事,更是印证了昙折的想法,颤声道:“你们要毁了冥界?”回答他的是凄厉的兽吼。 万兽同悲,震天撼地,令闻者落泪。 可,那两人听不见,也看不见凶兽消散的身影,它们的兽瞳中写满哀戚和眷恋,只是残魂的它们没有灵识,却依着本能自愿化作数千道光芒汇入沐昭设下的法阵中。 “尊主……”沐昭隐约听到一声空灵地呼喊,却不知是对谁,但似乎只有他听到,心突然一痛,面色白了几分。 只见他脚下的法阵以眨眼的速度向外扩散,势要笼罩整个深渊。 “……”荼溟抿了抿唇,眸中闪过一丝意外之色,他本是打算和沐昭一起尝试冲破深渊,但,沐昭此举真如昙折所说要毁了冥界? 压下心中的疑惑,荼溟站在沐昭的背后,为他护法,与昙折对峙,冷漠地诘问:“便是毁了,又如何?” “你还真把自己当冥主,肩负起冥界的责任了?” 他可不相信镇压凶兽的法阵是意外失灵,当时他和沐昭修补维系它时,可是不留余力,承诺保它百年之久,这才过了几天。 既然那暗处之人搞破坏,那便遂了他的愿,毁个彻底。 “不可理喻。”昙折神情也冷了下去,紧握的双手咯咯作响,忍下揍他的念头。 冥主之事,他只觉得荒谬,不知那些冥差为什么认定了他,他根本不想坐这个位置,但,为了找到相川并制衡他,昙折也没有拒绝。 “哥哥。”沐昭握住荼溟的手,阻止两人无意义的争吵。 转过身,看向昙折,沐昭指着脚下的法阵,淡然地说:“凝聚上古凶兽之力的法阵会取代起始之源,维持冥界的运转。” 这是他,能给那些凶兽残魂最好的归宿。 “什么?”昙折听着他云淡风轻的话语,震惊的无以复加。 “……”荼溟看着沐昭苍白的面色,神情晦涩难明,看不出在想什么,身上的低气压无声地漫延。 手上传来的疼痛,让沐昭扬起一抹虚弱地笑,不再强撑,靠在荼溟的身上,低声说:“力竭了,接下来要哥哥护着苒清了。”长睫遮住眸中的黯淡之色。 明明自作主张,又什么都不说地自己一力承担,现在又主动示弱。 害得荼溟一时没了脾气,沐昭这副柔弱惹人怜爱的模样,轻松地将他拿捏,满腔怒火消失无踪。 千言万语化为了一个郑重地“嗯”,荼溟搂住沐昭的腰,收紧,任他寻了个舒服的姿势抱着自己,轻声说:“累了就闭上眼睛休息。” “……”那是只属于他们两人的世界,谁也无法融入和靠近,昙折五味杂陈地看着他们相拥。 真是令人嫉妒和羡慕啊,落寞将他包围,心中的空洞,寻不到填补之物。 “……如果你真的变心了,我会觉得这份爱很廉价……” 每当他心生旖念,便会想起他清醒决绝的话语,继而斩灭他所有的痴心妄想,这也是昙折毅然拦下凶兽坠入深渊的原因,不能祸及他所在的人间。 法阵的光芒消失的那一瞬间,空气都凝固了,眼前的画面扭曲,割裂,极具视觉冲击。 “哥哥,要来了。”下巴搁在荼溟颈窝的沐昭,神情一凛,转过头,微凉的嘴唇轻擦过他的肌肤,贴近他的耳朵沉声提醒。 “嗯?是什么?”荼溟耳朵有些发烫,心中爬上一丝痒意。 沐昭稍离他的怀抱,看着他轻轻摇了摇头,他们三个虽都感受到危险降临,却不知是什么。 严阵以待的瞬间,漫天的水从四面八方倾泻而下,将他们淹没,随波逐流。 “这是……忘川水?”筑起的结界中荼溟紧抱着沐昭抵抗忘川水的侵蚀和肆虐,心下震惊地问。 “看来是的。”沐昭神情变幻莫测地看着水中一张张狰狞的鬼脸,搜寻昙折的身影。 顷刻间,忘川水便淹没了深渊,并溢出涌向整个冥界。 “要不,我们走?”荼溟扫了一眼这水中屋倒房塌的混乱局面,提议,他好像看到了被水流卷走的广尘,是安与他们擦肩。 这意外对他们而言太突然,根本毫无防备,莫名感到一阵心虚,他们这是走哪儿拆哪儿? “哥哥,安心。”沐昭镇定自若地看着荼溟的眼睛,“昙折既然能成为新的冥主,一定有什么特别之处,我们静观其变。” “好。”荼溟隐约猜到了什么。 可怜的昙折再次被忘川水包裹,冰冷刺骨,万鬼拖拽撕咬。 在忘川千年的孤寂厮杀涌上心头,暴涨的戾气震开缠缚的恶鬼,他努力伸出手试图破水而出。 但身体却重如千斤,他越是挣扎,越是无法前行分毫。 眼看周身的恶鬼再次扑上来,一个个张开满是利齿的大嘴,伸长了利爪,啃咬、撕扯他的身体,有些地方已露森森白骨。 这样下去,他一定会被分食殆尽,先前抵抗凶兽已经耗尽了他所有力量,而那两人丝毫没有出手相助的意思,昙折眼睁睁地看着他们结界的光芒随着水流越来越远,心中竟奇异的很平静。 直到光彻底消失,他被恶鬼拖着坠入更深的黑暗中。 如今,他的执念染上了迷茫,难抵忘川水中七情六欲的侵蚀,再加群鬼环伺,魂飞魄散只是时间的问题。 就这样结束了吗? 他甘心吗? 累了吗? “……”昙折睁着漆黑空洞的眼眸自问,感受着忘川水对他的冲刷,耳中听不到任何声音,过往的记忆开始褪色,变得空白,努力向上伸着的手无力地垂落。 尚未闭上的眼睛不知被哪只鬼挖出,紧接着是另一只,他彻底陷入黑暗,再不见一丝的光。 “昙折——”似乎有人在叫他。 是谁?好熟悉,却想不起来这声音的主人,还有,昙折是谁?是自己的名字吗? “昙折,你在发什么呆?叫了你好几遍都没反应。”声音中带着一丝疑惑,“你是觉得待在这里无聊了吗?” “那我们下山吃喝玩乐,啊不是,修行历练,惩恶扬善!” “……” 属于少年人活力鲜艳、清澈透亮的嗓音,竟穿透层层黑暗,让他感受到了色彩。 不,他还有未了之事。 他不能就这样消散。 只见一具白骨漂浮在万鬼之中,神奇的是那胸骨中竟有一颗黑色的心脏。 众鬼稀奇地瞅着,都想将其据为己有吞下,转眼便厮杀了起来,以至于没有鬼看见那颗心脏开始有节奏地跳动。 “怦怦”穿透忘川水的心跳声,清晰地落入每一个鬼的耳中。 下一秒,那些啃食过昙折的恶鬼面目痛苦地扭曲,膨胀的身体直接爆裂开来,化作黑色的烟雾融入白骨。 水中,黑雾笼罩下的白骨生出血肉。 而浮出水面的沐、荼二人正盯着平静的忘川水面,放眼望去,整个冥界已经是水的世界。 “这么久都没有动静,怕不是死了?”荼溟收回视线,微蹙眉。 “不会。”沐昭笃定道。 话音未落,两人便感到水底一股强大的力量涌动,紧接着便看到一个黑影跃出水面。 落下之际,水面瞬间凝结成冰,随着脚步的迈出,冰面以他为中心无限扩展。 第151章 是果 “昙折?” “参见冥主。”以广尘和是安为首的众冥差分为两列,面向男人俯首,跪在冰面之上,臣服恭敬之声中夹杂着喜悦和激动,淹没了荼溟的声音。 随着他的身影清晰的浮现,数座冰晶凝成的宫殿在冰面上无声矗立,顷刻间完成了旧址重建,彼岸花破冰而出悄然绽放。 一个全新的冥界,在他们的见证下诞生。 黑靴轻踏,转瞬便来到两人面前,精致繁复的黑色衣袍无风自动,一界之主的强大气场,确实让人不由想要俯首称臣。 有些意料之中的意外,两人看着面前的昙折一股陌生的感觉油然而生,他的神情亦是淡漠疏离。 仿若三人并未相识,思绪百转千回间,只听他道:“谢二位出手相助,不过,冥界遭此变故,无暇招待二位。” 这是在下逐客令。 荼溟轻挑眉,眸中闪过一丝不悦,却听沐昭说:“那便不打扰。” “不送。”他们的态度亦让昙折心中感到一丝意外,还以为要费一番口舌,或者一言不合动起手来,思绪纷杂,面上不显,不动声色地接受荼溟转身时警告的危险眼神。 潜意识中他不想与二人打交道,因为他们无法做到开诚布公,还要时刻提防着彼此。 “就这么走了?”荼溟偏头看向沐昭,语气听不出什么起伏,眸中一闪而逝的暗色,若有可能,他倒是想试试昙折现在的身手。 “多留无益。”他的态度已经说明了一切。 在看到昙折以冥界之主的强势之姿出现的那一刻,沐昭再次清晰的感觉到那人所设的局,环环相扣,他相信荼溟也察觉到了,两人却心照不宣的没有提起。 因为,事情如此顺利的发展到这一步,少不了他俩的推波助澜。 “要不,我们和冥界联姻,把叶止嫁给他?”荼溟眸中一闪而逝的诡谲,半开玩笑半认真道。 这话来得突兀,沐昭一怔,失笑,眸底的阴霾消失无踪,看向荼溟,以同样的口吻回道:“可以考虑。” 话虽如此,但两人都未当真,而放在心上。 只是这话清晰的落在昙折的耳中,身形一僵,神情一瞬的恍惚,他和叶止还有可能吗? 答案是——殊途。 直到两人的气息彻底在冥界消失,收敛心神的昙折才回身看向跪着的众冥差,沉声道:“都起来。” 省去无用的场面话,遣散众冥差,各司其职,冥界新生,规则重塑,新主与旧属。 一切都由不得昙折拒绝,他又何尝感受不到算计,压下心中的苦涩,缓慢而坚定地走向他的宫殿,亦是他的囚笼。 望着大开的门,脑海中浮现的是他登上北境帝位时的画面,他牵着止夜的手走过漫漫长阶。 如今,眉宇间染上释然,一步跨过门槛,迈入大殿之中。 “冥主。”落后几步的广尘,出声唤道。 “讲。”利落的一个字听不出什么情绪,昙折看着空荡的大殿,并未回头看他。 广尘垂首敛目,沉声道:“前冥主为您留了一封信。”随着他的话落,抬起的双手中凭空出现一封未拆开的信。 “……”昙折神情微变,转过身,目光落在那封信上,伸出的手在即将触碰之际停下,甚至想要缩回。 心跳不由乱了,直觉告诉他,千年来所追寻的结果和真相就在这封信中,可,昙折却犹豫了,不知从何时起,关于那人的执念便不再强烈。 如今的他,亦是新生。 “冥主?”广尘眼皮轻抬,疑惑地看他。 关于这封信的记忆,是随着新冥主诞生而解封的,那是他最后一次见寄箬,少年模样,恣意张扬,说着离别的话。 “阿尘,谢谢你千百年来的陪伴,希望你能扛下即将到来的变故,带领冥界迎接新的冥主,他应该会比我尽职尽责,原谅我的自私和任性。” “数万年了,他……找到了解脱,而我也要追寻想要的自由了。” “这次,便不说再见了。” 随着话语出口,寄箬轻轻抱了一下广尘,不给他发表疑问的机会,便封存了这段记忆。 他们真的不会再见了。 在这段记忆解封,出现在脑海中时,广尘忘了他是以何种心情接受,是伤感,是怅然? 最终都归为了平静,以后的岁月中他或许会偶尔想起这位随心所欲的冥主,陷入一阵失神,就像风拂过水面后的片片涟漪。 思绪纷杂的昙折没有注意广尘神情的变化,听到他疑惑地呼喊,回过神后将信拿起,却未将它拆开。 而是问起:“荼溟他们来冥界做什么?” 闻言,广尘收敛心神,回道:“他们送来一个残破的灵魂,让帮忙修复。” “……”昙折一时无言,他们把冥界当什么? 只见一个残破涣散的灵魂出现在大殿中,昙折扫了一眼,三魂七魄缺失大半,若不是锁灵符,他早已消散,面前浮现出他的因果,寥寥数字汇入桌案的生死簿中。 “放他入轮回,修复魂魄。” 他会成为草木虫鱼或鸟兽家禽,再次为人,短则千年,长则万年,昙折并不打算以外力来帮他,一切自有命数。 趁着秩序恢复忙里偷闲的是安,面无表情地看着飘来的鬼。 只听他说:“我是死了吗?” “……”是安不作答,淡漠地收回视线,拿起一个碗,舀了一勺孟婆汤,递到他面前,不容置疑道:“喝了。” 下意识伸出的手,又收了回来,他摇摇头,语气不卑不亢:“我有执念未了。” “喝了,执念尽消。”是安不为所动,甚至把手中的碗又往他面前递了几分。 碗中水波荡漾,扭曲了他清俊的容颜,他就这样愣愣地看着自己的倒影,不知道在想什么。 “砰”是安松开手,退后几步,任由青瓷碗跌落,摔在冰面上四分五裂,汤水在四溅的瞬间凝结成冰。 “冥界新建,正是用鬼之际。”是安给他一个选择。 “……”他沉默。 对此,是安就当他是同意了,道:“你的名字?” “厉州。” 第151章 是果 “昙折?” “参见冥主。”以广尘和是安为首的众冥差分为两列,面向男人俯首,跪在冰面之上,臣服恭敬之声中夹杂着喜悦和激动,淹没了荼溟的声音。 随着他的身影清晰的浮现,数座冰晶凝成的宫殿在冰面上无声矗立,顷刻间完成了旧址重建,彼岸花破冰而出悄然绽放。 一个全新的冥界,在他们的见证下诞生。 黑靴轻踏,转瞬便来到两人面前,精致繁复的黑色衣袍无风自动,一界之主的强大气场,确实让人不由想要俯首称臣。 有些意料之中的意外,两人看着面前的昙折一股陌生的感觉油然而生,他的神情亦是淡漠疏离。 仿若三人并未相识,思绪百转千回间,只听他道:“谢二位出手相助,不过,冥界遭此变故,无暇招待二位。” 这是在下逐客令。 荼溟轻挑眉,眸中闪过一丝不悦,却听沐昭说:“那便不打扰。” “不送。”他们的态度亦让昙折心中感到一丝意外,还以为要费一番口舌,或者一言不合动起手来,思绪纷杂,面上不显,不动声色地接受荼溟转身时警告的危险眼神。 潜意识中他不想与二人打交道,因为他们无法做到开诚布公,还要时刻提防着彼此。 “就这么走了?”荼溟偏头看向沐昭,语气听不出什么起伏,眸中一闪而逝的暗色,若有可能,他倒是想试试昙折现在的身手。 “多留无益。”他的态度已经说明了一切。 在看到昙折以冥界之主的强势之姿出现的那一刻,沐昭再次清晰的感觉到那人所设的局,环环相扣,他相信荼溟也察觉到了,两人却心照不宣的没有提起。 因为,事情如此顺利的发展到这一步,少不了他俩的推波助澜。 “要不,我们和冥界联姻,把叶止嫁给他?”荼溟眸中一闪而逝的诡谲,半开玩笑半认真道。 这话来得突兀,沐昭一怔,失笑,眸底的阴霾消失无踪,看向荼溟,以同样的口吻回道:“可以考虑。” 话虽如此,但两人都未当真,而放在心上。 只是这话清晰的落在昙折的耳中,身形一僵,神情一瞬的恍惚,他和叶止还有可能吗? 答案是——殊途。 直到两人的气息彻底在冥界消失,收敛心神的昙折才回身看向跪着的众冥差,沉声道:“都起来。” 省去无用的场面话,遣散众冥差,各司其职,冥界新生,规则重塑,新主与旧属。 一切都由不得昙折拒绝,他又何尝感受不到算计,压下心中的苦涩,缓慢而坚定地走向他的宫殿,亦是他的囚笼。 望着大开的门,脑海中浮现的是他登上北境帝位时的画面,他牵着止夜的手走过漫漫长阶。 如今,眉宇间染上释然,一步跨过门槛,迈入大殿之中。 “冥主。”落后几步的广尘,出声唤道。 “讲。”利落的一个字听不出什么情绪,昙折看着空荡的大殿,并未回头看他。 广尘垂首敛目,沉声道:“前冥主为您留了一封信。”随着他的话落,抬起的双手中凭空出现一封未拆开的信。 “……”昙折神情微变,转过身,目光落在那封信上,伸出的手在即将触碰之际停下,甚至想要缩回。 心跳不由乱了,直觉告诉他,千年来所追寻的结果和真相就在这封信中,可,昙折却犹豫了,不知从何时起,关于那人的执念便不再强烈。 如今的他,亦是新生。 “冥主?”广尘眼皮轻抬,疑惑地看他。 关于这封信的记忆,是随着新冥主诞生而解封的,那是他最后一次见寄箬,少年模样,恣意张扬,说着离别的话。 “阿尘,谢谢你千百年来的陪伴,希望你能扛下即将到来的变故,带领冥界迎接新的冥主,他应该会比我尽职尽责,原谅我的自私和任性。” “数万年了,他……找到了解脱,而我也要追寻想要的自由了。” “这次,便不说再见了。” 随着话语出口,寄箬轻轻抱了一下广尘,不给他发表疑问的机会,便封存了这段记忆。 他们真的不会再见了。 在这段记忆解封,出现在脑海中时,广尘忘了他是以何种心情接受,是伤感,是怅然? 最终都归为了平静,以后的岁月中他或许会偶尔想起这位随心所欲的冥主,陷入一阵失神,就像风拂过水面后的片片涟漪。 思绪纷杂的昙折没有注意广尘神情的变化,听到他疑惑地呼喊,回过神后将信拿起,却未将它拆开。 而是问起:“荼溟他们来冥界做什么?” 闻言,广尘收敛心神,回道:“他们送来一个残破的灵魂,让帮忙修复。” “……”昙折一时无言,他们把冥界当什么? 只见一个残破涣散的灵魂出现在大殿中,昙折扫了一眼,三魂七魄缺失大半,若不是锁灵符,他早已消散,面前浮现出他的因果,寥寥数字汇入桌案的生死簿中。 “放他入轮回,修复魂魄。” 他会成为草木虫鱼或鸟兽家禽,再次为人,短则千年,长则万年,昙折并不打算以外力来帮他,一切自有命数。 趁着秩序恢复忙里偷闲的是安,面无表情地看着飘来的鬼。 只听他说:“我是死了吗?” “……”是安不作答,淡漠地收回视线,拿起一个碗,舀了一勺孟婆汤,递到他面前,不容置疑道:“喝了。” 下意识伸出的手,又收了回来,他摇摇头,语气不卑不亢:“我有执念未了。” “喝了,执念尽消。”是安不为所动,甚至把手中的碗又往他面前递了几分。 碗中水波荡漾,扭曲了他清俊的容颜,他就这样愣愣地看着自己的倒影,不知道在想什么。 “砰”是安松开手,退后几步,任由青瓷碗跌落,摔在冰面上四分五裂,汤水在四溅的瞬间凝结成冰。 “冥界新建,正是用鬼之际。”是安给他一个选择。 “……”他沉默。 对此,是安就当他是同意了,道:“你的名字?” “厉州。” 第152章 遗憾 出了冥界的沐荼二人,见到等候的尔遇,以及—— “你怎么在这儿?”荼溟神情尽显嫌弃之色,顺便挡住她看向沐昭的视线。 雅洛对他的行为直接翻了个白眼,不屑道:“姑奶奶我想在哪儿就在哪儿,你管得着吗?” 眼看两人就要吵起来,沐昭和尔遇忙各自将人拦下安抚。 “出什么事了?”视线中没有寻到叶止的身影,沐昭微蹙眉,感应不到他的气息,心中有了猜测,一时并不担心他的安危。 尔遇讲述两人离开后发生的事,语气中带着担忧,这都两天了,没有任何消息。 “厉州和叶止?”荼溟摸着下巴嘀咕,一时无法想象这两人在一起的画面,眸光一瞬的黯淡,看向沐昭,道出一个名字:“相川。” “嗯。”沐昭轻点头。 关于叶止不睡觉的反常,他和荼溟隐隐猜到了什么,本打算入叶止的梦找到相川将他封印,解决结契的事。 奈何计划赶不上变化,他定是知道了昙折成为冥主,才找了具肉身藏匿,还把叶止掳走了。 尔遇观二人淡定自若的模样,一时竟不知说什么,从他们简短的话语中猜测出答案。 也就是说,他那天早上见到的厉州是夺舍的相川,只觉五味杂陈。 而那孩童模样的楚非闲又是怎么回事?两人闭口不谈。 气氛有些沉重,雅洛抬手安慰地拍了拍情绪低落的尔遇,张了张嘴,却不知该说什么,对他们所说的事一知半解,也不想深究。 视线转到对面的两人身上,她其实没想到会这么快相见,甚至觉得这辈子都不会见到他们了。 雅洛是听到镇魂门出事了,来寻找尔遇,关心他安危的。 与沐昭四目相对的瞬间,雅洛红了眼眶,忙装作若无其事地眨了眨眼睛,移开视线,道:“冥界发生什么事了?为什么我们进不去?”声音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 这狐狸……荼溟将她的神情变化尽收眼底,她的喜欢和爱来的炽烈突兀,让人很难相信其中的真心。 可以说是见一个爱一个,而沐昭就是她最爱的,这个认知多少让荼溟感到不舒服,倒也未将这个情敌放在眼里。 抢在沐昭之前开口,不冷不淡地讲述他们在冥界发生的事,然后,惊讶地发现他们也进不去冥界了。 “昙折这是什么意思?”荼溟语气有些冷。 当然,他和沐昭可以以武力进入冥界,但那跟宣战无异,一直以来的规矩便是各界泾渭分明,互不相干,修真者不得扰凡。 “要不,我们找个地方坐下来慢慢聊?”雅洛见状提议。 惨遭无视,荼溟和沐昭并不想把他们牵扯进来,未知的危险才是最可怕的,他们不知道前路等待他们的会是什么,只愿身边人平安。 而雅洛才没有那么多顾虑,继续道:“你们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无人回应。 “哼!”雅洛轻哼一声,转身,长发裙摆翻飞间铃音清脆悦耳,“今天是上元节,我去逛灯会了。” “……”三人。 这附近恐怕都没有灯会给她逛,死一般的沉寂诉说着前不久那惨绝人寰的灾厄,到现在都未完全的平息。 月上枝头,心思各异的四人行走在扈城的大街上,清冷的月光将他们的身影拖长。 不知何时掉队的雅洛,又不知从哪儿窜了出来,兴高采烈地挡在三人面前,炫耀着手中的东西:“看我找到了什么?来许愿!” “幼稚。”荼溟评价。 雅洛狠狠瞪了他一眼,转瞬换上浅笑盈盈,双颊染上薄红,对沐昭道:“清,我们一起放天灯!” “哈?”荼溟歪头靠在沐昭的肩膀上,“你当我不存在?还有,清是你叫的吗?”当着他的面勾搭他男人,若不是看在往日情面,他定要这九尾狐从哪来回哪去。 “名字不就是用来叫的吗?我想叫什么就叫什么,我就是叫他夫君、相公,你也管不着,清他不是你的所有物……” “我是。”沐昭轻飘飘地打断她的话,搂在荼溟腰间的手收紧,安抚住欲冲出去杀人的他。 “……”雅洛张开的嘴巴半天没合上,感到一阵心梗,连手中的天灯掉落在地都未发现。 就听荼溟问:“你是什么?” “我是哥哥的所有物。”沐昭回得认真,满心满眼都是他,嗓音低沉,伴随着一丝喑哑。 “……”在风中石化的雅洛,没有人在乎她的感受吗? 一旁的尔遇几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牵起雅洛的衣袖,带她向前走去,把空间留给那不顾别人死活的甜蜜腻歪的两人。 走出一段距离后,垂头丧气的雅洛不甘心地问:“他们为什么会相爱呢?” 这个问题,尔遇不知如何回答。 而雅洛也不需要,自顾自的说着:“我对荼溟一见钟情时,他虽然不近女色,但也不好男风啊,究竟是哪里出了错?” 在她的认知里仍是荼溟强迫了沐昭,她家清就是那有苦说不出被欺负的良家妇男。 “……”尔遇欲言又止。 关于那两人的相爱,其实也是有迹可循,他也算是个见证者。 突然听雅洛提高了声音,问:“你——不会也喜欢男的?”说完还自己点了点头嘀咕:“你也是不近女色,实在可疑。” “……”尔遇额角青筋跳了跳,深吸一口气,看着她的侧颜,淡淡道:“我有喜欢的人了。” “嗯?”雅洛扭头撞入他深邃的眼眸,里面是她看不懂的情绪,却未深究,好奇心驱使着她问:“什么时候?谁啊?我认识吗?”跟随他停下了脚步。 尔遇看着她的紫色琉璃双瞳,配上她天真烂漫的笑颜,一副不谙世事的模样等着他的回答。 随着她的睫毛轻眨,尔遇脑中短暂的空白,手心中不由浸出汗水,喉结上下滚动,沉声道了句:“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这话几乎用尽了他全身的力气,他本以为自己不会说出口,这份深藏的爱恋。 但,说出来似乎也不是那么难,屏息以待她的反应。 听闻他的话,雅洛愣了愣,疑惑地上下打量着他,语气迟疑:“你……” “你喜欢荼溟?”雅洛接收到他鼓励的眼神,瞪大了眼眸说出心中的猜测,指着他,又加以肯定道:“我就知道你俩有猫腻!” 一口气没上来,尔遇差点气死。 “你要不要听听你在说什么?”满腔热情被浇灭,尔遇顿感无力,神情复杂地看着她。 “我喜欢的是你,从见到你的第一眼起。”眸中闪过自嘲,尔遇笑得苍白,她的目光从未在他身上停驻。 突如其来的表白让雅洛一时反应不过来,呆呆地看着黯然神伤的尔遇,挠了挠头,有些不知所措地说:“不好意思啊,我有妻子了。” 在她心里,尔遇一直是兄长般的存在,从未想过他会抱有这样的心思,让她一时不知该如何面对和接受。 “妻、妻子?”尔遇差点咬到舌头,神情是不可置信。 “嗯,她家族有事,我们暂时分开了。”雅洛煞有其事地说,突然抬手一指空中,“看,是天灯!” “……”尔遇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视线落回不远处点燃天灯的沐荼二人,心中那叫一个五味杂陈。 “诶,不对,这不是我找到的灯嘛。”意识到不对劲的雅洛向两人的方向跑去。 尔遇就像一个局外人一般安静地看着三人,有些话,一生只能有勇气说出一次,也算是了却了遗憾,无意追究雅洛话中的妻子之事。 这只狐狸,根本就是情窍未开。 第152章 遗憾 出了冥界的沐荼二人,见到等候的尔遇,以及—— “你怎么在这儿?”荼溟神情尽显嫌弃之色,顺便挡住她看向沐昭的视线。 雅洛对他的行为直接翻了个白眼,不屑道:“姑奶奶我想在哪儿就在哪儿,你管得着吗?” 眼看两人就要吵起来,沐昭和尔遇忙各自将人拦下安抚。 “出什么事了?”视线中没有寻到叶止的身影,沐昭微蹙眉,感应不到他的气息,心中有了猜测,一时并不担心他的安危。 尔遇讲述两人离开后发生的事,语气中带着担忧,这都两天了,没有任何消息。 “厉州和叶止?”荼溟摸着下巴嘀咕,一时无法想象这两人在一起的画面,眸光一瞬的黯淡,看向沐昭,道出一个名字:“相川。” “嗯。”沐昭轻点头。 关于叶止不睡觉的反常,他和荼溟隐隐猜到了什么,本打算入叶止的梦找到相川将他封印,解决结契的事。 奈何计划赶不上变化,他定是知道了昙折成为冥主,才找了具肉身藏匿,还把叶止掳走了。 尔遇观二人淡定自若的模样,一时竟不知说什么,从他们简短的话语中猜测出答案。 也就是说,他那天早上见到的厉州是夺舍的相川,只觉五味杂陈。 而那孩童模样的楚非闲又是怎么回事?两人闭口不谈。 气氛有些沉重,雅洛抬手安慰地拍了拍情绪低落的尔遇,张了张嘴,却不知该说什么,对他们所说的事一知半解,也不想深究。 视线转到对面的两人身上,她其实没想到会这么快相见,甚至觉得这辈子都不会见到他们了。 雅洛是听到镇魂门出事了,来寻找尔遇,关心他安危的。 与沐昭四目相对的瞬间,雅洛红了眼眶,忙装作若无其事地眨了眨眼睛,移开视线,道:“冥界发生什么事了?为什么我们进不去?”声音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 这狐狸……荼溟将她的神情变化尽收眼底,她的喜欢和爱来的炽烈突兀,让人很难相信其中的真心。 可以说是见一个爱一个,而沐昭就是她最爱的,这个认知多少让荼溟感到不舒服,倒也未将这个情敌放在眼里。 抢在沐昭之前开口,不冷不淡地讲述他们在冥界发生的事,然后,惊讶地发现他们也进不去冥界了。 “昙折这是什么意思?”荼溟语气有些冷。 当然,他和沐昭可以以武力进入冥界,但那跟宣战无异,一直以来的规矩便是各界泾渭分明,互不相干,修真者不得扰凡。 “要不,我们找个地方坐下来慢慢聊?”雅洛见状提议。 惨遭无视,荼溟和沐昭并不想把他们牵扯进来,未知的危险才是最可怕的,他们不知道前路等待他们的会是什么,只愿身边人平安。 而雅洛才没有那么多顾虑,继续道:“你们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无人回应。 “哼!”雅洛轻哼一声,转身,长发裙摆翻飞间铃音清脆悦耳,“今天是上元节,我去逛灯会了。” “……”三人。 这附近恐怕都没有灯会给她逛,死一般的沉寂诉说着前不久那惨绝人寰的灾厄,到现在都未完全的平息。 月上枝头,心思各异的四人行走在扈城的大街上,清冷的月光将他们的身影拖长。 不知何时掉队的雅洛,又不知从哪儿窜了出来,兴高采烈地挡在三人面前,炫耀着手中的东西:“看我找到了什么?来许愿!” “幼稚。”荼溟评价。 雅洛狠狠瞪了他一眼,转瞬换上浅笑盈盈,双颊染上薄红,对沐昭道:“清,我们一起放天灯!” “哈?”荼溟歪头靠在沐昭的肩膀上,“你当我不存在?还有,清是你叫的吗?”当着他的面勾搭他男人,若不是看在往日情面,他定要这九尾狐从哪来回哪去。 “名字不就是用来叫的吗?我想叫什么就叫什么,我就是叫他夫君、相公,你也管不着,清他不是你的所有物……” “我是。”沐昭轻飘飘地打断她的话,搂在荼溟腰间的手收紧,安抚住欲冲出去杀人的他。 “……”雅洛张开的嘴巴半天没合上,感到一阵心梗,连手中的天灯掉落在地都未发现。 就听荼溟问:“你是什么?” “我是哥哥的所有物。”沐昭回得认真,满心满眼都是他,嗓音低沉,伴随着一丝喑哑。 “……”在风中石化的雅洛,没有人在乎她的感受吗? 一旁的尔遇几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牵起雅洛的衣袖,带她向前走去,把空间留给那不顾别人死活的甜蜜腻歪的两人。 走出一段距离后,垂头丧气的雅洛不甘心地问:“他们为什么会相爱呢?” 这个问题,尔遇不知如何回答。 而雅洛也不需要,自顾自的说着:“我对荼溟一见钟情时,他虽然不近女色,但也不好男风啊,究竟是哪里出了错?” 在她的认知里仍是荼溟强迫了沐昭,她家清就是那有苦说不出被欺负的良家妇男。 “……”尔遇欲言又止。 关于那两人的相爱,其实也是有迹可循,他也算是个见证者。 突然听雅洛提高了声音,问:“你——不会也喜欢男的?”说完还自己点了点头嘀咕:“你也是不近女色,实在可疑。” “……”尔遇额角青筋跳了跳,深吸一口气,看着她的侧颜,淡淡道:“我有喜欢的人了。” “嗯?”雅洛扭头撞入他深邃的眼眸,里面是她看不懂的情绪,却未深究,好奇心驱使着她问:“什么时候?谁啊?我认识吗?”跟随他停下了脚步。 尔遇看着她的紫色琉璃双瞳,配上她天真烂漫的笑颜,一副不谙世事的模样等着他的回答。 随着她的睫毛轻眨,尔遇脑中短暂的空白,手心中不由浸出汗水,喉结上下滚动,沉声道了句:“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这话几乎用尽了他全身的力气,他本以为自己不会说出口,这份深藏的爱恋。 但,说出来似乎也不是那么难,屏息以待她的反应。 听闻他的话,雅洛愣了愣,疑惑地上下打量着他,语气迟疑:“你……” “你喜欢荼溟?”雅洛接收到他鼓励的眼神,瞪大了眼眸说出心中的猜测,指着他,又加以肯定道:“我就知道你俩有猫腻!” 一口气没上来,尔遇差点气死。 “你要不要听听你在说什么?”满腔热情被浇灭,尔遇顿感无力,神情复杂地看着她。 “我喜欢的是你,从见到你的第一眼起。”眸中闪过自嘲,尔遇笑得苍白,她的目光从未在他身上停驻。 突如其来的表白让雅洛一时反应不过来,呆呆地看着黯然神伤的尔遇,挠了挠头,有些不知所措地说:“不好意思啊,我有妻子了。” 在她心里,尔遇一直是兄长般的存在,从未想过他会抱有这样的心思,让她一时不知该如何面对和接受。 “妻、妻子?”尔遇差点咬到舌头,神情是不可置信。 “嗯,她家族有事,我们暂时分开了。”雅洛煞有其事地说,突然抬手一指空中,“看,是天灯!” “……”尔遇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视线落回不远处点燃天灯的沐荼二人,心中那叫一个五味杂陈。 “诶,不对,这不是我找到的灯嘛。”意识到不对劲的雅洛向两人的方向跑去。 尔遇就像一个局外人一般安静地看着三人,有些话,一生只能有勇气说出一次,也算是了却了遗憾,无意追究雅洛话中的妻子之事。 这只狐狸,根本就是情窍未开。 第153章 囚禁 话说叶止这一觉,睡得那叫一个香甜,甚至没有做梦,睁开眼后,不知今夕何夕。 但,在看清旁边侧躺着,单手托腮的人时,睡之前的记忆纷至沓来,面色几变,心情堪比从天堂跌入地狱,下意识抬脚,想把他踹下去。 奈何浑身懒洋洋地,绵软无力。 一直注视着他的相川,又岂会察觉不到他的小动作,准确无误地握住他的脚踝,一扯,横跨在他的腰间。 “卧槽,你放手!”叶止双手抵在他赤裸的胸膛,肌肤相贴的瞬间面色爆红,呼吸间全是相川侵略的气息,让他无所适从,咬牙切齿地怒瞪他。 突然一怔,发现厉州脸上的那道疤消失了。 明明一副温文尔雅的书生气皮囊,却配上相川变态的灵魂,斯文败类这个词在叶止这里有了具象化。 “你乖一点。”相川声音低哑,手顺着脚踝一路向上,“喜欢这具身体吗?” 一把掀开盖在两人身上的被子,邀他欣赏这具躯体。 “……你要不换个女人的身体,我或许会喜欢。”叶止眼角抽了抽,视线不经意扫到的东西让他想要自戳双目,按住他的手,认真地提议。 “女人?”相川舔了舔嘴唇,笑得危险。 叶止只觉毛骨悚然,起身想要跑,却被他翻身压在身下,要知道两人都没有穿衣服,当即叫嚷:“大哥,你放过我!天涯何处无芳草。” “可我只想要你。”话中的真情假意无人知晓。 面对相川的流氓态度,叶止改了话语,怒吼:“你要是识相就赶紧放了我,不然,我师尊和师娘定要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相川低头在他喋喋不休的嘴上轻啄了一下,道:“他俩啊,确实是个麻烦,前提是他们能找到你。” 这处世外桃源,他可是费尽了心思,做到了与世隔绝。 听到这话,叶止顿时心凉半截,刚才他就注意到周围环境的陌生,但他实在没想到这种狗血的囚禁戏码,居然发生在他的身上。 相川看着像是认命般安静下来的叶止,满意地笑了笑:“你要是一直这么乖顺,我便不封你的记忆。” “……”叶止浑身一僵,眸中闪过错愕,他竟然还有这打算? 不敢想象,他若是失去了记忆,会遭到相川怎样的玩弄和欺骗,不由在心中大骂,面上不敢表露分毫,提议:“我们坐下来好好聊聊?” “娘子想聊什么?”相川灼热的呼吸喷洒在他的颈侧。 娘子个头,我是你爹!叶止强压怒火和不适推拒着他,故作冷静地说:“你先从我身上下来,我衣服呢?” “你不需要穿衣服。”相川保持姿势未动,回的理所当然。 好想打死他,叶止额角青筋跳了跳,面对一再刷新他下限的相川,他实在是忍不了一点。 虽灵力被封,但他还有身手在,抬手一个肘击向那张脸袭去。 结果,三两招被相川制服,重新压在身下,兴奋地凝视着他恼羞成怒的脸庞,真是鲜活生动,没有前戏的直接进入给予他痛的教训。 “真是一点都不乖呢!”沙哑的粗重喘息伴随着一声惨叫。 两人不知折腾了多久,相川看着昏睡的叶止,指腹轻轻拭去他眼角的泪,想着:以后的岁月不会无聊了。 可怜弱小无助的叶止感觉自己迟早被相川玩死,他不知道自己身处何方,亦寻不到逃离的机会,仿若这个世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时间在他这里突然变得毫无意义,每天睁眼不是白天就是黑夜,再这样下去,他会疯的。 而相川自然察觉了叶止的情绪变化,一种烦躁和无力在他心中漫延,他不喜欢死气沉沉的叶止。 看他盯着窗外飞鸟发呆的模样,相川脑海中浮现出止夜淡漠疏离的身影,他不想再体会那种可望不可即的感觉。 “嗯?”面对相川突如其来的搂搂抱抱,叶止已经能做到面不改色,心不跳。 但,此时的相川情绪低落,只是单纯地抱着他,让叶止不由疑惑他是怎么了?抬手推了推他。 而相川竟然就这样被他推开了,叶止都震惊了。 “你想去看花灯吗?”他听见相川这样问。 不待他回答,相川抬手覆上他的眼睛,片刻后,他将手移开。 入目是灯火璀璨的人海,耳中是欢声笑语,叶止半天没有反应过来,呆呆地看着与他擦肩而过的行人。 这里的热闹繁华,丝毫没有被之前鬼族的肆虐影响。 只听相川说:“你若喜欢热闹,我便多带你来人间,别想着逃跑,你知道惩罚是什么。” “……”叶止眸中的喜悦消散些许,收回视线落在他脸上,若没有后一句话,他还以为相川转性了,权衡利弊后,他点了点头。 既然相川带他出来,那他就不愁找不到机会逃走。 旁若无人的相川满意地吻了吻叶止的眉心,牵起他的手,没入人群中。 从行人口中叶止得知今天是上元节,震惊于时间才过去两天,但,在那世外桃源中他仿佛过了一月之久。 这不是他的错觉,叶止摸了摸隐隐作痛的腰,难以言说的证据,也就是说两处的时间流逝不一样,想不明白,遇事不决,量子力学,更何况这还是修真的世界。 叶止放弃思考,专注于身边的景物。 不过一炷香的功夫,叶止怀中便堆满了各式吃食,手中还提了一盏活灵活现的兔子花灯,嘴里被相川一边走,一边投喂。 这发展,怎么那么像小情侣逛街呢?叶止摇了摇有些发懵的脑袋。 相川抬手,宠溺地拭去他嘴角残留的糕点渣,送到自己唇边,轻轻舔去,视线紧锁着叶止,好甜。 “……”叶止看得那叫一个无语。 忙扭过头去,怕晚一步他就会亲过来,呼吸有些乱,相川的调情手段,是他无力招架的,还有他用的那些药和道具,眸中一闪而逝的憎恶。 逐渐走出喧嚣的人群,两人在一僻静处停下,相川将叶止拿着的那些小玩意儿收入乾坤袋,递给他一个天灯。 叶止拿着看了看,一时没明白他是何意。 “许个愿。”相川难得温柔地说,点燃底部的松脂。 “又不会实现。”叶止撇了撇嘴,怎么感觉相川比他还要童心未泯。 “不试试怎么知道。” 两人共同托举着天灯,暖色的火光映照着他们的眉眼。 在那柔情的注视中,叶止神情一瞬的不自然,道:“那我许愿你快点死!” “……”相川眸中的温度冷却,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叶止垂眸,松开了手,他以为偶尔的柔情蜜意就能抵消他所受的欺辱和痛苦了吗? “娘子真爱说笑,为夫若是死了,你可是要殉葬的。”相川也松开了手,任由天灯随风而去,目光落在他眉心的那点朱砂痣上,久违地体会到心痛的滋味。 他现在不止想得到叶止的身,他还想要心。 卑鄙无耻,只会用这话来拿捏他,逞一时口舌之快的叶止磨了磨后槽牙,恨不得咬死他,拳头握得咯咯作响。 “好了,该回去了。”相川容忍他的小脾气,不和他计较,朝他伸出手。 这哄小孩子的口吻是怎么回事?叶止感到一股恶寒,盯着他掌心的纹路半天没有动作,思考着他逃跑的可能性。 在相川耐心逐渐耗尽时,一道温润的磁性嗓音响起:“鬼王,你可是让小生好找啊。” 第153章 囚禁 话说叶止这一觉,睡得那叫一个香甜,甚至没有做梦,睁开眼后,不知今夕何夕。 但,在看清旁边侧躺着,单手托腮的人时,睡之前的记忆纷至沓来,面色几变,心情堪比从天堂跌入地狱,下意识抬脚,想把他踹下去。 奈何浑身懒洋洋地,绵软无力。 一直注视着他的相川,又岂会察觉不到他的小动作,准确无误地握住他的脚踝,一扯,横跨在他的腰间。 “卧槽,你放手!”叶止双手抵在他赤裸的胸膛,肌肤相贴的瞬间面色爆红,呼吸间全是相川侵略的气息,让他无所适从,咬牙切齿地怒瞪他。 突然一怔,发现厉州脸上的那道疤消失了。 明明一副温文尔雅的书生气皮囊,却配上相川变态的灵魂,斯文败类这个词在叶止这里有了具象化。 “你乖一点。”相川声音低哑,手顺着脚踝一路向上,“喜欢这具身体吗?” 一把掀开盖在两人身上的被子,邀他欣赏这具躯体。 “……你要不换个女人的身体,我或许会喜欢。”叶止眼角抽了抽,视线不经意扫到的东西让他想要自戳双目,按住他的手,认真地提议。 “女人?”相川舔了舔嘴唇,笑得危险。 叶止只觉毛骨悚然,起身想要跑,却被他翻身压在身下,要知道两人都没有穿衣服,当即叫嚷:“大哥,你放过我!天涯何处无芳草。” “可我只想要你。”话中的真情假意无人知晓。 面对相川的流氓态度,叶止改了话语,怒吼:“你要是识相就赶紧放了我,不然,我师尊和师娘定要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相川低头在他喋喋不休的嘴上轻啄了一下,道:“他俩啊,确实是个麻烦,前提是他们能找到你。” 这处世外桃源,他可是费尽了心思,做到了与世隔绝。 听到这话,叶止顿时心凉半截,刚才他就注意到周围环境的陌生,但他实在没想到这种狗血的囚禁戏码,居然发生在他的身上。 相川看着像是认命般安静下来的叶止,满意地笑了笑:“你要是一直这么乖顺,我便不封你的记忆。” “……”叶止浑身一僵,眸中闪过错愕,他竟然还有这打算? 不敢想象,他若是失去了记忆,会遭到相川怎样的玩弄和欺骗,不由在心中大骂,面上不敢表露分毫,提议:“我们坐下来好好聊聊?” “娘子想聊什么?”相川灼热的呼吸喷洒在他的颈侧。 娘子个头,我是你爹!叶止强压怒火和不适推拒着他,故作冷静地说:“你先从我身上下来,我衣服呢?” “你不需要穿衣服。”相川保持姿势未动,回的理所当然。 好想打死他,叶止额角青筋跳了跳,面对一再刷新他下限的相川,他实在是忍不了一点。 虽灵力被封,但他还有身手在,抬手一个肘击向那张脸袭去。 结果,三两招被相川制服,重新压在身下,兴奋地凝视着他恼羞成怒的脸庞,真是鲜活生动,没有前戏的直接进入给予他痛的教训。 “真是一点都不乖呢!”沙哑的粗重喘息伴随着一声惨叫。 两人不知折腾了多久,相川看着昏睡的叶止,指腹轻轻拭去他眼角的泪,想着:以后的岁月不会无聊了。 可怜弱小无助的叶止感觉自己迟早被相川玩死,他不知道自己身处何方,亦寻不到逃离的机会,仿若这个世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时间在他这里突然变得毫无意义,每天睁眼不是白天就是黑夜,再这样下去,他会疯的。 而相川自然察觉了叶止的情绪变化,一种烦躁和无力在他心中漫延,他不喜欢死气沉沉的叶止。 看他盯着窗外飞鸟发呆的模样,相川脑海中浮现出止夜淡漠疏离的身影,他不想再体会那种可望不可即的感觉。 “嗯?”面对相川突如其来的搂搂抱抱,叶止已经能做到面不改色,心不跳。 但,此时的相川情绪低落,只是单纯地抱着他,让叶止不由疑惑他是怎么了?抬手推了推他。 而相川竟然就这样被他推开了,叶止都震惊了。 “你想去看花灯吗?”他听见相川这样问。 不待他回答,相川抬手覆上他的眼睛,片刻后,他将手移开。 入目是灯火璀璨的人海,耳中是欢声笑语,叶止半天没有反应过来,呆呆地看着与他擦肩而过的行人。 这里的热闹繁华,丝毫没有被之前鬼族的肆虐影响。 只听相川说:“你若喜欢热闹,我便多带你来人间,别想着逃跑,你知道惩罚是什么。” “……”叶止眸中的喜悦消散些许,收回视线落在他脸上,若没有后一句话,他还以为相川转性了,权衡利弊后,他点了点头。 既然相川带他出来,那他就不愁找不到机会逃走。 旁若无人的相川满意地吻了吻叶止的眉心,牵起他的手,没入人群中。 从行人口中叶止得知今天是上元节,震惊于时间才过去两天,但,在那世外桃源中他仿佛过了一月之久。 这不是他的错觉,叶止摸了摸隐隐作痛的腰,难以言说的证据,也就是说两处的时间流逝不一样,想不明白,遇事不决,量子力学,更何况这还是修真的世界。 叶止放弃思考,专注于身边的景物。 不过一炷香的功夫,叶止怀中便堆满了各式吃食,手中还提了一盏活灵活现的兔子花灯,嘴里被相川一边走,一边投喂。 这发展,怎么那么像小情侣逛街呢?叶止摇了摇有些发懵的脑袋。 相川抬手,宠溺地拭去他嘴角残留的糕点渣,送到自己唇边,轻轻舔去,视线紧锁着叶止,好甜。 “……”叶止看得那叫一个无语。 忙扭过头去,怕晚一步他就会亲过来,呼吸有些乱,相川的调情手段,是他无力招架的,还有他用的那些药和道具,眸中一闪而逝的憎恶。 逐渐走出喧嚣的人群,两人在一僻静处停下,相川将叶止拿着的那些小玩意儿收入乾坤袋,递给他一个天灯。 叶止拿着看了看,一时没明白他是何意。 “许个愿。”相川难得温柔地说,点燃底部的松脂。 “又不会实现。”叶止撇了撇嘴,怎么感觉相川比他还要童心未泯。 “不试试怎么知道。” 两人共同托举着天灯,暖色的火光映照着他们的眉眼。 在那柔情的注视中,叶止神情一瞬的不自然,道:“那我许愿你快点死!” “……”相川眸中的温度冷却,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叶止垂眸,松开了手,他以为偶尔的柔情蜜意就能抵消他所受的欺辱和痛苦了吗? “娘子真爱说笑,为夫若是死了,你可是要殉葬的。”相川也松开了手,任由天灯随风而去,目光落在他眉心的那点朱砂痣上,久违地体会到心痛的滋味。 他现在不止想得到叶止的身,他还想要心。 卑鄙无耻,只会用这话来拿捏他,逞一时口舌之快的叶止磨了磨后槽牙,恨不得咬死他,拳头握得咯咯作响。 “好了,该回去了。”相川容忍他的小脾气,不和他计较,朝他伸出手。 这哄小孩子的口吻是怎么回事?叶止感到一股恶寒,盯着他掌心的纹路半天没有动作,思考着他逃跑的可能性。 在相川耐心逐渐耗尽时,一道温润的磁性嗓音响起:“鬼王,你可是让小生好找啊。” 第154章 易主 突如其来的声音让叶止感到一丝熟悉,但他还未看清来人是谁,就被相川一把扯入怀中,带着他就要跑。 却是晚了一步,强大的威压扑面而来,灵力被封的叶止只觉得腿一软,难以呼吸。 “鬼王,这就没意思了。” 话落,一人挡在他们面前,单片琉璃镜中折射出冰冷的光。 相川护住叶止,抵抗他的威压,抿唇不语,他没有把握带着叶止全身而退。 “咦?”叶止抬眸看着那人,熟悉感更甚,似乎在哪里见过,一个称呼脱口而出:“幽先生?” 但,这个幽先生与他在鬼幻见到的简直判若两人。 闻言,幽分出一些注意力给他,表情耐人寻味,继续对相川道:“背信弃义可是要付出代价的。” “背信弃义?”叶止皱眉看向相川,他们之间有什么利益牵扯? 这个幽先生是鬼幻的,那苍繁呢?他知道这件事吗?太多的疑问让他捋不清思路,却发现他的灵力恢复了,这是何意?要他独自逃走,还是与他联手对敌? 还未做出选择,就听相川冷声说:“你们也未遵守约定,现在成为冥主的可是昙折,你那算无遗策的尊主就放任这变故?” 面对他的质问,幽沉默片刻,道:“尊主自有他的打算。” “小生此番来,正是请你回去商讨接下来的事。” 相川回以冷笑,他们之间不过是相互利用,何必把话说得那么好听,现在的相川只想从那漩涡中抽身。 “我不是什么鬼王,看不出来吗?我只是一个凡人。”他这话说的也不假,“对尊主而言,我已毫无利用价值。” “你的价值不由你决定。”幽神情高深莫测,“而你现在还有了软肋。” “动他,你死,大家全都别玩了!” 幽根本不在意他的威胁,但他语气中的决绝让他感到处理起来会很麻烦,拼死所爆发的力量是难以预测的。 他们在说什么?神情恍惚的叶止全都没听见,脑海中只剩下昙折二字,他什么时候成了冥主? 这样也挺好的,离找到那个人似乎更近了一步,他是真心为昙折感到高兴。 两人的谈话不知在何时结束,幽转身停在不远处等他告别。 相川看着失神中的叶止,眸色暗了暗,直接吻上他的唇,不应该叫吻,而是惩罚的啃咬。 “唔……”叶止吃痛回神,不知道他又发什么疯。 由于太多次的肌肤相亲,导致叶止已经从一开始的排斥变为麻木地接受,甚至在忘情时还会主动回应。 而每当那时候,相川就会变得格外激动,变本加厉地欺负他。 透过这个凶狠的吻,叶止察觉到相川焦躁不安的情绪,下意识地抬手轻抚他的后背,就感到他抱着自己的手收紧,似乎要将叶止融入他的血肉之中,唇上的吻却变得轻柔,缠绵。 一吻毕,只剩喘息。 相川抵着他的额头,注视着他染上水色的眼眸,这副身体倒是要比他的主人诚实的多,不枉他日夜灌溉。 “等着我。”相川喉结上下滚动,道出三个字。 “嗯?”意乱情迷中的叶止还未回过神,面前已没了相川的身影。 冷风一吹,将残留的旖旎气息吹散,叶止打了个寒颤,茫然四顾,真的只剩下了他一个人,只觉得冷。 热闹散去后的大街上,只余清冷。 失魂落魄的叶止路过一家正在收摊的元宵铺,停下了脚步,问:“老板,能卖给我一碗元宵吗?” 或许是看叶止孤零零一个人可怜,店老板停下手中的活,真给他煮了一碗元宵。 摆手说不要钱,外面天冷,他穿的单薄,让他吃完赶紧回家去,看他的面相和穿着,以为是哪家的公子少爷偷溜出来玩,又似乎闹脾气跑出来的。 叶止端着碗道了一声谢谢,走到一旁还未收起来的桌凳边。 入座后,叶止拿勺子舀起碗中的一颗元宵,吹凉后送入口中,软软糯糯,豆沙的馅料溢出,好甜。 一滴泪,毫无征兆地滑落在碗中,溅起小片的涟漪,他似乎从来都没有家,也总是一个人。 他内心是害怕孤独,渴望温暖的,却无人相依。 他自然是希望相川永远不要再出现在他的面前,不去想他给自己身体带来的改变,把一切当做一场噩梦。 而现在,梦终于醒了。 忙碌中的老板再次抬头时,摊位上已不见那清俊少年的身影,只余桌子上空了的碗和几枚铜钱。 装作无事发生的叶止回了缥缈宗望月阁,刚踏入门口,就被突然窜出来的银灰色身影扑倒在地。 “哈比,别舔了,好痒啊!”叶止推拒着热情四溢的哈比,感觉脸上都是它的口水,这小狼崽似乎长大了不少。 一人一狼在晨光熹微中玩闹。 卧在紫樱树上的玄色嫌弃地看着,毛茸茸的尾巴有节奏地摆动,扫落片片花瓣,丹心眨着漆黑空洞的眼眸坐在花树下。 感觉身心被治愈的叶止将脸埋入哈比腹部柔软的狼毛中,他其实并不孤单。 玄色从树枝上跳下来,绕着叶止走了一圈,道:“他们呢?” “谁啊?”叶止抬起头看向猫形态的玄色明知故问。 “……”玄色给了来嗅他的哈比一爪子,异色竖瞳冷冷地看着叶止:“缥缈宗易主了。” “易、易主?”叶止瞪大了眼睛,咽了口唾沫,“那现在的宗主是?” “沐晴。” “……噢。”叶止震惊的表情瞬间恢复如常,还是一家人,没事。 骤然听闻,他还以为缥缈宗被别的宗派抢占了,知道是沐晴后,悬着的心放了下来,这些权力争斗他不想参与,思索着什么时候搬到去邪归正。 “嗯?”玄色大大的猫眼中写满疑惑,他这反应似乎有哪里不对? “话说,你怎么不变成人形了?”是担心小孩子的模样被欺负吗?叶止转移话题,好奇地看着他。 人形哪有本体自在,玄色回以他冷漠的背影,想着叶止回来了,他不用再守着望月阁,是不是可以去找沐昭? 随即便想到荼溟的身影,瞬间打消了这个念头。 他还是去看看逍遥谷来得那群人,其中被称为皎月仙子的女子让他觉得熟悉,却又想不起来这种熟悉是因何。 而同雅洛和尔遇分开后的沐荼二人,去了逍遥谷。 第154章 易主 突如其来的声音让叶止感到一丝熟悉,但他还未看清来人是谁,就被相川一把扯入怀中,带着他就要跑。 却是晚了一步,强大的威压扑面而来,灵力被封的叶止只觉得腿一软,难以呼吸。 “鬼王,这就没意思了。” 话落,一人挡在他们面前,单片琉璃镜中折射出冰冷的光。 相川护住叶止,抵抗他的威压,抿唇不语,他没有把握带着叶止全身而退。 “咦?”叶止抬眸看着那人,熟悉感更甚,似乎在哪里见过,一个称呼脱口而出:“幽先生?” 但,这个幽先生与他在鬼幻见到的简直判若两人。 闻言,幽分出一些注意力给他,表情耐人寻味,继续对相川道:“背信弃义可是要付出代价的。” “背信弃义?”叶止皱眉看向相川,他们之间有什么利益牵扯? 这个幽先生是鬼幻的,那苍繁呢?他知道这件事吗?太多的疑问让他捋不清思路,却发现他的灵力恢复了,这是何意?要他独自逃走,还是与他联手对敌? 还未做出选择,就听相川冷声说:“你们也未遵守约定,现在成为冥主的可是昙折,你那算无遗策的尊主就放任这变故?” 面对他的质问,幽沉默片刻,道:“尊主自有他的打算。” “小生此番来,正是请你回去商讨接下来的事。” 相川回以冷笑,他们之间不过是相互利用,何必把话说得那么好听,现在的相川只想从那漩涡中抽身。 “我不是什么鬼王,看不出来吗?我只是一个凡人。”他这话说的也不假,“对尊主而言,我已毫无利用价值。” “你的价值不由你决定。”幽神情高深莫测,“而你现在还有了软肋。” “动他,你死,大家全都别玩了!” 幽根本不在意他的威胁,但他语气中的决绝让他感到处理起来会很麻烦,拼死所爆发的力量是难以预测的。 他们在说什么?神情恍惚的叶止全都没听见,脑海中只剩下昙折二字,他什么时候成了冥主? 这样也挺好的,离找到那个人似乎更近了一步,他是真心为昙折感到高兴。 两人的谈话不知在何时结束,幽转身停在不远处等他告别。 相川看着失神中的叶止,眸色暗了暗,直接吻上他的唇,不应该叫吻,而是惩罚的啃咬。 “唔……”叶止吃痛回神,不知道他又发什么疯。 由于太多次的肌肤相亲,导致叶止已经从一开始的排斥变为麻木地接受,甚至在忘情时还会主动回应。 而每当那时候,相川就会变得格外激动,变本加厉地欺负他。 透过这个凶狠的吻,叶止察觉到相川焦躁不安的情绪,下意识地抬手轻抚他的后背,就感到他抱着自己的手收紧,似乎要将叶止融入他的血肉之中,唇上的吻却变得轻柔,缠绵。 一吻毕,只剩喘息。 相川抵着他的额头,注视着他染上水色的眼眸,这副身体倒是要比他的主人诚实的多,不枉他日夜灌溉。 “等着我。”相川喉结上下滚动,道出三个字。 “嗯?”意乱情迷中的叶止还未回过神,面前已没了相川的身影。 冷风一吹,将残留的旖旎气息吹散,叶止打了个寒颤,茫然四顾,真的只剩下了他一个人,只觉得冷。 热闹散去后的大街上,只余清冷。 失魂落魄的叶止路过一家正在收摊的元宵铺,停下了脚步,问:“老板,能卖给我一碗元宵吗?” 或许是看叶止孤零零一个人可怜,店老板停下手中的活,真给他煮了一碗元宵。 摆手说不要钱,外面天冷,他穿的单薄,让他吃完赶紧回家去,看他的面相和穿着,以为是哪家的公子少爷偷溜出来玩,又似乎闹脾气跑出来的。 叶止端着碗道了一声谢谢,走到一旁还未收起来的桌凳边。 入座后,叶止拿勺子舀起碗中的一颗元宵,吹凉后送入口中,软软糯糯,豆沙的馅料溢出,好甜。 一滴泪,毫无征兆地滑落在碗中,溅起小片的涟漪,他似乎从来都没有家,也总是一个人。 他内心是害怕孤独,渴望温暖的,却无人相依。 他自然是希望相川永远不要再出现在他的面前,不去想他给自己身体带来的改变,把一切当做一场噩梦。 而现在,梦终于醒了。 忙碌中的老板再次抬头时,摊位上已不见那清俊少年的身影,只余桌子上空了的碗和几枚铜钱。 装作无事发生的叶止回了缥缈宗望月阁,刚踏入门口,就被突然窜出来的银灰色身影扑倒在地。 “哈比,别舔了,好痒啊!”叶止推拒着热情四溢的哈比,感觉脸上都是它的口水,这小狼崽似乎长大了不少。 一人一狼在晨光熹微中玩闹。 卧在紫樱树上的玄色嫌弃地看着,毛茸茸的尾巴有节奏地摆动,扫落片片花瓣,丹心眨着漆黑空洞的眼眸坐在花树下。 感觉身心被治愈的叶止将脸埋入哈比腹部柔软的狼毛中,他其实并不孤单。 玄色从树枝上跳下来,绕着叶止走了一圈,道:“他们呢?” “谁啊?”叶止抬起头看向猫形态的玄色明知故问。 “……”玄色给了来嗅他的哈比一爪子,异色竖瞳冷冷地看着叶止:“缥缈宗易主了。” “易、易主?”叶止瞪大了眼睛,咽了口唾沫,“那现在的宗主是?” “沐晴。” “……噢。”叶止震惊的表情瞬间恢复如常,还是一家人,没事。 骤然听闻,他还以为缥缈宗被别的宗派抢占了,知道是沐晴后,悬着的心放了下来,这些权力争斗他不想参与,思索着什么时候搬到去邪归正。 “嗯?”玄色大大的猫眼中写满疑惑,他这反应似乎有哪里不对? “话说,你怎么不变成人形了?”是担心小孩子的模样被欺负吗?叶止转移话题,好奇地看着他。 人形哪有本体自在,玄色回以他冷漠的背影,想着叶止回来了,他不用再守着望月阁,是不是可以去找沐昭? 随即便想到荼溟的身影,瞬间打消了这个念头。 他还是去看看逍遥谷来得那群人,其中被称为皎月仙子的女子让他觉得熟悉,却又想不起来这种熟悉是因何。 而同雅洛和尔遇分开后的沐荼二人,去了逍遥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