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娇宠,夫人总想和离》 第1章 太子爽约 霁国景和十七年冬—— 新任蛮王率戎蛮众部侵扰边境,景和帝命大将军带兵抵御。 十八年秋,大将军遭遇伏杀,不幸身亡。雁城失守后,霁国的最后一道防线:鸣山关,也岌岌可危…… 同年冬月,边境捷报,言:军中有骑尉,名沈昭,骁勇善战,戎蛮闻之色变。 腊月,沈昭设计活捉蛮王,收复雁城。景和帝龙颜大悦,命其安定边境后,“护送”蛮王上京议和。 …… 京都,姜府后院某处院里,五六个侍女冒着二月寒风推嚷着: “小小姐还没醒,你们请回。” “没醒不要紧,我们小姐进去等就是了,你们让开。” “不行,小小姐没醒,你们就不能进院子。” “我们小姐是小小姐的堂姐,进她院子怎么了?” …… “吱呀——” 门开了,从挡风帘内走出的青衣侍女面容严肃,环视四周后,看向二房的姜烟然:“烟然小姐,发生什么要紧事了吗?” 见出来的是大侍女青韵,刚刚还冷眼旁观两波侍女吵嚷的姜烟然,立即端出柔弱无辜的笑:“我想同阿柠妹妹用早膳,还请青韵姐姐进去通传一声。” 这位堂小姐说得挺好听,但她多次利用小小姐接近太子殿下的事,青韵可看在眼里,便没接话茬,只道:“烟然小姐,不是婢子不通传,只是时辰还早,又这样冷,小小姐还要睡会。请烟然小姐回自己院里用早膳。” 说罢,故意冷下脸,训斥含月等侍女:“你们几个没轻没重的小丫头,天这样冷,烟然小姐若是着了风寒,你们担待得起吗?还不送烟然小姐回去?” 含月等侍女立即会意,对姜烟然恭敬屈膝:“还请烟然小姐保重身体,奴婢们恭送烟然小姐。” 姜烟然一时进退两难,只得暗里狠狠剜了青韵一眼,甩披风就走。 等她们走远,青韵叮嘱守门的小厮:“以后小小姐没传早膳之前,不要开院门。” “是,青韵姐姐。” 青韵点头,进屋时,里间传出少女娇软的咕哝:“青韵。” “哎,婢子在呢,马上来。”青韵应一句,三步并作两步,到炉火旁转圈暖身。 含月手快,倒了热水就要端去里间伺候起床洗漱,青韵却叫住她:“到炉边把身上的寒气去了,免得冷着小小姐。” 说完,拾掇起熏笼上的衣物进了里间。 含月同其他侍女对视一眼,又乖乖回到炉边烘烤全身。 里间床榻上,少女迷迷瞪瞪的坐起来,明眸惺忪,双颊霞粉,微张的朱唇白齿里露出一点嫣红,娇憨又妩媚。 这少女,便是姜府小小姐——姜柠。 说起姜柠,京都人人都要羡慕一番,因为她的父亲是当朝太傅,姨母是陛下宠妃。东宫太子同她是青梅竹马、情谊深厚,另还有两个亲哥哥宠她如命。 这样的娇娇儿身份,谁不艳羡? 此时,被艳羡的姜柠站在梳妆镜前,懒懒的眯着眼,任由贴身侍女青韵给她捯饬衣物。 只是眯着眯着,她突然想起什么,顺嘴便问:“刚刚烟然姐姐来了?” 青韵如实答:“是的,小小姐,烟然小姐想进来同你一道用早膳。但婢子想起小小姐今日要同殿下吃茶,怕是没时间招待她,便婉拒了。” 姜柠还没睡醒,反应有点迟钝,过了好一会,才道:“啊,她来得真早。” 语气很真诚。 青韵忍笑:“是挺早的。” 姜柠昏昏欲睡,没再搭腔。 等用完早膳,姜柠消了些困意,枕着软枕倚在贵妃榻上,葱白柔嫩的手,有一搭没一搭地拨弄腰间的荷包穗子。 等了好一会还没看见个人影,姜柠蹙眉望向青韵,“太子哥哥怎么还不来?” “小小姐莫急,殿下大约在路上了。” 青韵说话间,示意含月出去瞧瞧。 姜柠没作声,拨弄穗子的动作越来越快。 约莫一盏茶的功夫,院里传进欢快的呼喊:“阿柠,阿柠妹妹~” 姜柠抬眸,半边帘布被掀起,进来个娃娃脸少年。 “三少爷安好。”青韵屈膝,对少年行礼。 这娃娃脸少年是姜柠的三哥,姜枫。 姜枫摆手,坐到姜柠身边:“阿柠妹妹,别等了,殿下今日怕是没空。” 姜柠听他这话,不解地看向后姜枫一步进来的含月。 含月立刻回禀:“殿下方才遣人来说,今日朝中有要事不能来了,改日一定给小小姐斟茶赔罪。” 姜柠瘪嘴,哦一句,顺手扯下被她弄皱的荷包丢在矮桌上,心道:早知这样,不如用早起梳妆的时间,再睡会懒觉。 姜枫哪知姜柠这懒心思,只以为她耍小性子不高兴了,便想拉她出去寻个开心,偏头吩咐青韵:“把阿柠的厚披衣拿来,我们去柳阁吃茶听戏。” 要上马车时,姜柠听见气喘吁吁的呼喊:“阿柠妹妹,阿柠妹妹——” 她回头看去,只见姜烟然提着鹅黄长裙向他们奋力跑来。 “阿柠妹妹、三哥哥,带上我,我一个人在院里好生无聊。” 姜柠没什么意见,倒是姜枫不想带她。 然而姜烟然端起笑,挽住姜柠的手臂,对姜枫说:“三哥哥,我们走。” 大庭广众之下,姜枫不好给她甩脸子,只好吩咐车夫:“去柳阁。” 柳阁雅间里,榻上矮桌上摆着几碟点心,点心还冒着热气,精致诱人;窗边有个瓷玉瓶,插着束红梅,上头的花沾着细小白珠,看这模样是刚折的。 “这梅好香啊,他们怎知我喜欢梅花?”姜烟然脸色欣喜,连忙坐到最靠近梅花的小榻上。 青韵本想把姜柠身上的披衣铺在那,见状,看向姜柠,见姜柠并不在意,只好铺到另一边角落的位置,又拿来软枕。 姜枫对姜烟然的行为翻了白眼,遂挨着姜柠坐下,同她说:“阿柠别误会,他们是知道你要来才去备的梅花,还有这糕点,新样式呢,你尝尝?” 姜柠喜梅,爱吃甜食,柳阁背靠东宫,自然是想方设法替太子讨她开心。 只不过,她今日确实没精力,最近夜里总做噩梦,睡不踏实;今日又起早了些,这会子着实困倦,也没胃口。 想罢,姜柠摇头,“我不饿。” “我有些饿,那我不客气啦。”姜烟然说完,直接拿上糕点吃了起来。 姜枫皱眉想要训斥姜烟然,但见姜柠往戏台望去,并不在意。他默了几息,干脆眼不见为净,也偏头听戏去了。 不一会,姜柠以手掩唇,打了哈欠,遂用手肘抵在木窗台上,柔夷撑托着半边下巴,桃杏似的双目微阖,准备听着戏打盹儿。 雅间只剩戏子咿咿呀呀的声音,姜烟然吃点心的动作慢了下来,瞄着姜柠一副与世无争的神色,心中浮现出嫉妒。 越看越碍眼,也不知道殿下喜欢姜柠什么? 她心里呸一声,面上端起温柔的笑,同姜枫说:“三哥哥,我可能吃撑了,想出去消消食。” 姜枫摆摆手,示意她随意。 姜烟然暗地瞪一眼恹恹欲睡的姜柠,出去了。 姜枫隔着屏风赏完一段《李妇寻夫》,回头见自家妹妹没什么精气神,开始打趣道:“殿下不过是忙上几日,我怎么感觉阿柠妹妹要茶饭不思了?” 姜柠眼皮微睁,懒得同姜枫争辩她没有茶饭不思,只轻声问:“三哥,是朝中发生什么大事了吗?” 莫不是……西北出了变故,才叫太子哥哥这样忙? 想到这种可能,姜柠心神一慌,瞌睡都没了,拽着姜枫的手臂问:“三哥,是不是蛮王跑了?” “怎么可能?” 姜枫惊诧间才察觉姜柠脸上的害怕,忙柔下语气安慰她:“阿柠莫怕,西北战局已定,戎蛮掀不起什么风浪。” 姜柠记起前几日府里的侍女说西北边境出了个什么将军,入敌营、擒蛮王,威武得很。 有他在,想必蛮王是不可能逃掉的。姜柠又放下心来。 姜枫瞧她不再害怕,暧昧地笑起来:“放心,有你太子哥哥在,怎么着也不会让那些粗鲁蛮子跑到京都来掠走他的阿柠妹妹。” 西北战事初始,姜柠曾梦见自己出游遇见蛮王,被掳去当了王妃。听姜枫当众提起这噩梦,面皮薄红,恼怒道:“姜、子、眠。” 子眠是姜枫的字。 被妹妹训斥的姜枫不以为耻,反到嬉皮笑脸:“哎呀,阿柠别气,是三哥说错话了,三哥给你斟茶赔罪好不好?” 说罢便起身斟了杯热花茶给姜柠。 姜柠深知他的死皮赖脸程度,无奈地白他一眼,接了茶抿几口。 忽而灵机一动,抬起下巴傲娇哼道:“我要告诉爹爹,你拿太子哥哥欺负我。” 姜枫一愣,恍然发现,自从自家妹妹及笄后,京中有流言说东宫要择太子妃,他便自动默认这太子妃之位会落到自家妹妹身上。 然而宫里并没有向父亲提起此事,自己却在这胡言乱语,若是被有心人听去,怕是要坏事。 想到这一点,姜枫严肃起来,盯向青韵:“叫她们管好自己的舌根。” 青韵忙恭敬应道:“是,三少爷放心。” 姜柠就是随口一说,想逗逗姜枫,哪知姜枫这样紧张,奇怪看他:“三哥?” 姜枫对上姜柠纯澈的瞳仁,变脸一样,露出谄媚讨好的笑:“阿柠妹妹,三哥一直保护你,好不好?” 姜柠习惯了姜枫的想一出是一出,乖巧点头:“好。” “阿柠真乖。” 姜枫欣慰,摸摸姜柠的头,心里暗自忖度,今日回家要同父亲和大哥商量商量,阿柠已经及笄,该找人教导她…… 第2章 吓病了 京都城门口,在阵阵凛冽的寒风里,马蹄声越来越近,密密麻麻的黑点也逐渐显露在人前。 看模样是一支铁骑,正威风凛凛的驰来。 “那是谁?这么大的阵仗?”门口来往的百姓发出疑问。 “不清楚,但是看着来头不小,瞧见那边的御林军没有?” 说话的人指了等候在城门内的一队御林军,又道:“能让御林军出动,这铁骑身份可不简单。” “我怎么看着像是西北的铁骑……” 在他们议论间,那铁骑很快便疾驰到了城门口。 为首的盔甲男子“吁——”一声,身下战马前蹄向上,仰面嘶鸣后,马蹄落地,放慢速度进入城门。 御林军最前方的玉面男子夹着马腹迎上来,唤了一句:“沈将军。” 随着男子温润如玉的声音落下,周围爆发出一片惊呼: “啊!是沈昭将军?” “这就是夺回雁城的沈昭吗?” “活捉戎蛮可汗的也是他。” 很快,沈昭进京的消息传遍了大街小巷,不少百姓都上街来,想一睹沈昭真容。 “来了来了,快看,沈将军来了……” “沈将军,沈将军——” 街上的喧嚣声越来越大,姜柠有些好奇,伸头往窗缝隙外探。 平日里车水马龙的安平街,腾出一条空旷的道,兵士自分两路,步伐整齐、声势浩大。 “好大阵仗啊,”姜柠嘀咕着问姜枫,“沈将军是谁?” 姜枫直接把窗户推得大开,寒风灌入雅间,冷得人面皮一紧。 青韵来不及阻止姜枫,只能眼含担忧地看向姜柠。 姜柠被寒风扑个满面,冷不防打个哆嗦,“三哥,冷……” “沈将军威武,沈将军威武——” 姜柠娇软的嗓音淹没在震耳欲聋的呼喊声里。 姜枫瞧清外边的热闹,面色兴奋,指着某个方向激动道:“是沈昭,阿柠,那就是沈昭,去年冬月,就是他用一柄长剑守住了鸣山关,守住了霁国……” 意气风发的少年,言语里都是保家卫国的骄傲热血。 姜柠被他的情绪感染,心跟着激荡起来,她忽然觉得不冷了,直把脑袋探出窗外。 在乌泱泱的人群里,瞧见那匹高大威猛的战马,瞧见战马上那身姿挺拔的男人。 男人的脸部隐匿在银色冷光的盔甲里,姜柠看不清他的容貌,但见周围人的目光和呼喊都往他一人身上去,她心知:这人应该就是沈昭。 又想起传闻说,沈昭身九尺、貌粗狂,便好奇地问姜枫:“三哥,他长什么样子?” 她话落,沈昭恰好侧头望向柳阁,他那露在盔甲外的剑眉异常冷冽,双目更是凌厉如鹰,冷冽阴戾。 姜柠哪里见过这样凶悍的眼神,霎时被吓住了,唇色苍白,呼吸也不听使唤的停跳了。 “咦??”姜枫惊讶出声,伸长脖子左右瞧瞧,疑惑道,“沈昭在看什么?” 沈昭隔着人海望了阁楼上的倩影一眼,平静的收回视线。 姜柠感觉被压迫得十分沉重的身体一松,快速躲回窗台后,大口大口喘息。 好可怕,她心有余悸道。 姜枫还在伸着脖子凑热闹,但言语里已经没了方才对沈昭的崇拜,只道:“不过同我们一样,两只眼睛一张嘴,没什么稀奇。” 旋即岔开话题,指着队伍中间的玉面男子说:“阿柠,殿下今日要忙的事,便是迎沈昭进京。” 姜柠咬唇,犹豫片刻后,鼓起勇气慢慢凑到窗边,只敢露双眼睛往外看。 在一行甲胄队伍里,东宫太子季明庭身穿杏黄蟒袍,面如冠玉、嘴角噙笑,让躲在暗处的闺阁女子省了不少胭脂。 “太子哥哥……”姜柠的声音小而轻,瞧了片刻,蔫蔫地窝回榻上。 “听大哥说,沈昭本来要过几日才能入京,好像是路上出了什么岔子,他便让人连夜赶路,殿下都是今日一早才知道,他快进京了。” 姜柠兴致不高,敷衍的哦一下。 队伍朝宫里行去,渐行渐远,街道又恢复熙攘。 姜枫意犹未尽的坐回榻上,才发现姜柠状态不好,他一慌,语调都急切起来:“妹妹,你的脸怎么这样白?不舒服吗?” 姜柠恹恹的,含糊不清:“有点冷……” “啊?可别是冻着了,快关窗……” …… 入夜,凛凛寒风吹得廊下的挡风帘哗啦作响。 紫檀架子床上的姜柠,额间沁出细汗,睡得极不安稳。 漆黑的夜里,忽然电闪雷鸣。 “不……不要……救我……” 雷鸣混杂梦呓,惊醒守夜的含月,“小小姐?小小姐?” 姜柠深陷噩梦,秀眉紧蹙,开始胡言乱语: “不…不是…将军、不要杀……” “疼、好疼……” 梦里虚虚实实,来回变化,一会儿喜乐连天、琴瑟和鸣,一会儿血溅三尺、火光冲天…… 暴雨倾泻,一行人冒雨进屋,为首的中年男人脚步匆匆,差点同出来的医女撞上,忙问:“如何?” 医女退一步拱手道:“禀太傅大人,小小姐感染风寒,服几剂汤药便好。” 中年男人正是姜柠的父亲,当朝太傅姜时屿,听了医女这话,他急切的表情一松,对医女点头:“劳烦。” 遂吩咐含月:“快去拿药,煎好端过来。” “是,老爷。” 含月屈膝后,同那医女一道出去了。 姜时屿抬脚跨入里间,隔着屏风问守在床头的青韵:“阿柠还好吗?” “回老爷,小小姐现下有冷水帕子敷着,不发热了。” 姜时屿身量高,踮脚便能越过矮屏风,瞧见床上那小小的身影,心疼不已,扭头就责骂姜枫:“你平日里闹你妹妹也就罢了,这几日这样冷,你带她上街凑什么热闹?” 姜枫同鹌鹑一般,苦着脸认错:“父亲,我知错了。” 姜时屿语重心长:“子眠,每每父亲说你,你便是知错,下次又犯,屡教不改。阿柠身娇体贵,让她遭这罪,你不心疼她?” “父亲,我自是心疼的——”姜枫一脸痛心疾首的表情。 进屋后,一直未语的姜衍拱手:“父亲,你明日还要上朝,先回去歇息。这里交给我和三弟。” 姜枫连连应和:“是啊父亲,您先回去歇息,今夜我会在这照顾阿柠妹妹。” 这几日朝事颇多,姜时屿劳心劳力,这会子确实有些精神不济,便对姜枫留下一句好自为之,甩袖离去。 他一走,姜衍的脸色立刻冷下来,沉冷的目光盯着姜枫:“好好的妹妹给你带出去,回来就高热,姜子眠,你能耐了啊。” 姜枫暗道遭了,讪讪而笑,解释道:“大哥,我就是好奇沈昭到底几个脑袋几只手,能让戎蛮勇士见他如见鬼……” “呵——”姜衍皮笑肉不笑,伸手拧他耳朵。 姜枫连忙护耳朵:“疼疼疼,轻点,大哥,我真的知错了…大哥,别拧,我想起一件事。” 姜衍冷笑,用力一拧。 姜枫在疼痛里,惊呼:“真的大哥,阿柠已经及笄,我们是不是要找嬷嬷,教她打理内宅?” 姜衍严肃的眉头一皱,收回手,背在后腰,面向屏风。 想起姨母今日同他说,太子择妃的风声是从中宫流出的,这到底是中宫娘娘的意思,还是陛下的意思,无从得知。 他的眉头皱得更深,眸中藏有愁绪。 依他看来,流言已有好些日子,陛下既不向父亲提起此事,又不阻止流言,也不知有何用意…… 思及此,姜衍道:“我明日会问问父亲的意思。” …… 第3章 赐个美人儿 姜柠再醒来,透过轻纱帐瞧着外头甚是明亮,她作势要起身,却牵扯到酸痛的臂膀,“嘶——” 这轻吟引起青韵的注意:“小小姐醒了?” 随后挽起两旁的纱帐,扶姜柠起来。 姜柠坐起来后,才觉察到满嘴浓苦的药味,疑惑道:“我怎么了?” “小小姐前日着了风寒,回来就病了。” 姜柠只知自己昏昏沉沉的睡了许久,并不知自己反复高热,烧得凶险。 这会子醒了,觉得身上酸痛得很,又细想青韵的话,才反应过来,她这风寒烧了两日,父亲兄长怕是都知道了,遂问:“父亲他们来过了?” 青韵边给姜柠更衣,边答:“前日夜里,小小姐热得厉害,咱们院里灯火通明的,老爷冒雨来瞧了小小姐,责骂三少爷几句便回去歇息了。” “大少爷同三少爷守到天明才离开,昨儿个小小姐一直发热,府里便都知道了,晚间时,烟然小姐同二夫人也来坐了会。” “嗯。” 姜柠轻声应一句,突病一场,做了些稀里糊涂的梦,心里滋味复杂,又无处可说,这会子情绪有些惆怅低落。 “大少爷、三少爷!” 青韵已经给姜柠更完衣,听见外间侍女的声音,便移开屏风。 “阿柠妹妹,听侍女说你醒了?” 姜柠回头,见着姜衍和姜枫脸上的关切,鼻尖一酸,瘪嘴委屈的喊:“大哥,三哥。” 姜衍性子冷淡,只微微点头:“阿柠醒了便好。” 而姜枫愧疚不已,一把握住姜柠的手,扶着她到窗边榻上坐下,哄道:“哎哟,阿柠妹妹,别哭,你打三哥出出气,好不好?别哭!” “不要打三哥。” 姜柠泪眼汪汪的摇头,把姜枫心疼得丧着脸,就差跟着她一道哭了,仿佛要生离死别似的。 看得一旁的姜衍脸都黑了,语气不善地提醒:“子眠,林院判还在外头等着。” 姜枫哎哟一声,才想起自己刚从宫里求了林院判来给自家妹妹看病,忙吩咐青韵说:“快去请林院判进来。” 又同姜柠说:“阿柠妹妹,我去太医院的路上遇见殿下,才知林院判今日告假,不过殿下听说是你病了,便同我一道去林院判府里请了他来。” “啊?”姜柠抹眼睛的动作一顿,低呼着反手抓住姜枫问,“那太子哥哥也来了?” “没呢,”姜枫摇头,“殿下这两日为沈昭和蛮王的事忙疯了。” “噢!”姜柠有些失望,低低应了句,不知在想什么,手慢慢松开姜枫的手臂。 这一幕被姜衍看在眼里。 他们说话间,青韵已经请林院判进来了。 “小小姐,伸手。” 林院判说罢,姜柠伸手,青韵忙躬身把罗帕遮在她细白的手腕上。 屋里一时静悄悄的,几双眼睛都盯着林院判给姜柠诊脉。 他一收手,姜枫便急切地问:“如何?” 林院判拱手:“三少爷安心,小小姐已无大碍,只是身体有些虚,补补便好。” 姜枫这才把心放回肚里。 姜衍则道:“阿柠,我送林院判出去,晚些时候再来看你。” 姜柠回神,冲姜衍甜笑:“好的呀,大哥。” 宣政殿殿内,沈昭一身平常的武将朝服,修长结实的身躯立于殿中央,宛如青松,他微垂的眉目,依旧冷冽。 在他前方,景和帝坐于龙椅上,手掌搭在御案上,有些粗糙干瘪的手指不重不轻的叩着某本奏折,语调也是不重不轻,却带着不可违抗的命令:“沈爱卿可想好要些什么赏赐?” 沈昭恍惚一瞬,想起上辈子,他一战成名,景和帝也是这样问他要什么赏赐,那时的他推脱再三,都只说“为陛下效力,不敢求赏赐”。 现在想来,大概从那时起,景和帝就在不信任他,枉他尽心效力,最后却落个死无葬身之地的下场。 重活一世,再面对这个疑神疑鬼、两面三刀的帝王,他心里冷笑连连,恨不能…… 时机还未成熟! 思及此,沈昭压下所有心绪,颇为认真地抱拳说:“臣确有一事想求陛下赏赐。” 景和帝略微松弛的眼皮向上叠出皱纹,浑浊的眼仁起了兴致,语调上扬:“哦?” 沈昭的脸上还是没什么表情,嘴角却适时展露一种很明显的尴尬感,说:“臣这个年纪还未成家,实在愧对已故双亲。所以想求陛下赏个美人。” 他一说完,景和帝便哈哈大笑几声,意味深长的戏谑他:“孤还以为沈爱卿这样冷淡,是没有七情六欲的呢。” 殿内方才还压抑的气氛,因景和帝这戏谑而轻松起来。 其他武将也大咧地发笑,调侃沈昭: “京都的美人儿多的是,不知沈将军喜欢什么样的?” “腰细腿长、婀娜多姿的?还是肤白貌美、端庄典雅的?” “又或者,能歌善舞、娇媚可人的?” 他们问得周全,但沈昭无所谓道:“都行。” 景和帝见他这样随意,仿佛是个丑八怪也娶,来了兴趣,逼问他:“那沈爱卿总得说些具体要求?” 又说:“孤也好照着要求找一找,不然孤就给你赐个奇丑无比的。” 沈昭无奈,“羞愧”道:“臣出身贫寒,又常年在军中,没见过什么美人,所以臣并无要求,能给臣暖床就行。” 说着直勾勾的看着景和帝,幽黑深邃的瞳孔里装满认真,仿佛景和帝是他信任的长辈一般,说:“臣相信陛下不会赐臣一个奇丑无比的女子为妻,所以陛下选谁,臣就娶谁。” 殿内的几位武将一下安静下来,个个眼观鼻、鼻观心,替这位说话没有高低的新贵将军捏一把汗。 沈昭又说:“臣就在此先谢过陛下了。” 景和帝静默一瞬,蓦地哈哈笑起来,指着沈昭,对一直毕恭毕敬立在龙椅右侧的掌事大监笑骂:“你瞧瞧他,孤还没答应,他倒先谢上了。” 掌事大监卫冬连连躬身点头,憨笑应和。 景和帝又笑骂卫冬:“你也是个蠢笨的。” 实际被骂蠢笨的沈昭置若罔闻,依旧认真的看着景和帝。 卫冬不着痕迹的瞄了沈昭一眼,对景和帝连连赔笑:“是是是,陛下莫要嫌弃老奴。” 景和帝又是大笑几声,遂不看卫冬,对沈昭威严道:“既然沈爱卿都谢恩了,那孤自然会帮你挑个好姑娘,不叫你在西北将士们面前失了身份颜面。” 这话算是告诉沈昭,要替他选一位身份不错的世家女子为妻。 沈昭似懂非懂,认真的抱拳谢恩:“臣谢陛下恩典。” 景和帝盯着他眼里的疑惑,不在意的笑了笑…… 帝王的恩典总是来得人尽皆知,病好的姜柠坐在窗下,耳边都是姜烟然的絮絮叨叨:“听说前日,陛下下了旨意,封那沈昭为西北镇军大将军。” “不仅如此,还赐了他一座大宅院,宅院的牌匾还是陛下亲自提的笔呢。” 姜柠小口品着牛乳茶,心不在焉的嗯了一句。 姜烟然小心地瞄着姜柠的脸色,道:“我听外头小厮说,陛下给沈昭赐下好几个美人。自古以来,英雄难过美人关,想来他也不例外……” 姜柠又嗯了一声,这些都跟她没关系。 “不过阿柠妹妹,”姜烟然突然放了玉盏,神神秘秘地凑到姜柠耳边,压低声音说,“我听谢家妹妹说,陛下有意要从世家里挑个姑娘嫁与沈昭为妻。” “他虽然出身寒微,但如今也是将军,不知哪个姑娘能嫁给他做将军夫人呢!” 这话有些越矩,姜柠没接茬,脑海里却不合时宜地想起画本里正妻与小妾勾心斗角的画面来,心底便可怜起沈昭未来要迎娶的倒霉姑娘三秒,才心安理得地享受她的牛乳茶。 真好喝,她心底喟然道。 “阿柠妹妹!”窗边忽然响起一道磁性又熟悉的男音。 姜柠手一抖,牛乳茶洒出玉盏,湿了她的裙袖。 她惊呼一声,放了玉盏,顾不上接青韵递上来的帕子,慌乱拂了两下裙袖,立刻看向窗边。 入目,是张温润带笑的俊脸,正是忙了许久没露面的季明庭。 季明庭今日穿了身白袍,衬得他清风霁月。 姜柠眉眼一弯,甜声喊:“太子哥哥。” 季明庭眉目一柔,也温声细语喊她:“阿柠妹妹。” 姜枫倚着另一边的窗柩,酸溜溜地开口:“我和殿下一起来的,阿柠妹妹怎么不叫我?” 姜柠一笑,马上冲姜枫也甜甜的喊:“三哥哥!” 语调雀跃得如同花蝴蝶,好不欢快。 姜枫张嘴就和季明庭抱怨:“殿下,你是不知道,阿柠妹妹这几日心情不好,想来是怨我害她风寒受罪。今日托你的福,她总算心情好起来了,愿意赏我个笑脸。” 姜柠嗔怪地横一眼姜枫:“我哪有怨你?乱说。” 季明庭瞧着娇俏活泼的姜柠,扬唇闷笑一声,眉眼愈发温柔的瞧着姜柠。 瞧得姜柠怪不好意思的说:“太子哥哥别信我三哥,他怪会骗人的。” 季明庭的闷笑得更温柔了:“嗯,我只信阿柠。” 姜柠嘿嘿发笑,白里透粉的脸溢满喜悦,乌黑发亮的眼眸甚是灵动…… 第4章 可以嫁给他 被忽视的姜烟然瞧着季明庭的脸发愣,想起那日,她同姜柠姜枫一道去柳阁,中途她借口去消食,恰好,季明庭打马从她身边经过,马上的男人眉目俊逸、气质儒雅,让她一颗心怦怦直跳。 虽然从前,她也借着姜柠“偶遇”过季明庭几次,不过都隔着些距离。 那是她第一次离季明庭那样近,也是第一次切身体会到那句“世家子弟的风度加起来也不及殿下万分之一”是什么意思。 原以为那是自己离这样俊逸温润又有权势的男人,最近的一次。 不曾想,今日,自己还能离他更近。近到,伸手就可以触摸他的脸…… “阿柠,你的袖口怎么湿了?” 季明庭的温柔关切传进姜烟然耳朵里,她猛然回神,才发现自己竟然已经把手伸到窗边了。 她慌忙缩回来,眼睛左右一瞟,发现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姜柠和季明庭身上时,庆幸的同时,也狠狠失落起来。 又见季明庭拿着帕子替姜柠擦拭袖口,动作轻柔得如同对待稀世之宝。 这一幕让她觉得十分刺眼,嫉妒在她心口肆意生长,脑海里有道尖锐刺耳的声音在叫嚣—— 同样都是姜家女,凭什么所有人都只看得到姜柠。明明,她比姜柠更努力…… 季明庭在姜枫的陪同下,同姜柠说了些话,便告辞了。 直到他的背影消失,姜柠才坐回榻上。 青韵担心她又受寒,贴心的把窗叶拉上,又暖个汤婆子递到她怀里。 隐藏好情绪的姜烟然扯起笑脸,拉过姜柠的手,期待地问:“阿柠妹妹,殿下方才说的章华殿夜宴,你去吗?” 季明庭刚才提了一嘴,景和帝三日后在章华殿设宴,要朝臣携自家公子小姐出席。 她爹无官无爵,她想去,只能询问姜柠的意见,姜柠若去,她也许能跟随姜柠一起去。 一想到季明庭也会在宴会上,姜烟然心里就雀跃起来,眼巴巴的看着姜柠,希望姜柠能带上她。 但姜柠打心底不想去,她知道此次夜宴,蛮王定然在列。 那些噩梦虽然已经模糊,但想起蛮王,她还是觉得害怕,便抽出手,含糊其辞道:“再说。” 姜烟然还想劝姜柠,就听见一道声音:“阿柠妹妹。” 她忙闭了嘴,看向去而复返的姜枫。 姜枫冷眼看着姜烟然,“烟然妹妹,二婶派人寻你回院里用午膳了。” 这是赶人的意思,姜烟然只能压下自己的小心思,起身告辞:“那阿柠妹妹,我先回去用膳了。” 姜柠对姜烟然乖巧点头:“嗯,烟然姐姐慢走。” 姜烟然一走,姜枫的手指便戳到姜柠额上,恨铁不成钢地说:“阿柠啊阿柠,她不怀好意,你可防着些。” 姜柠轻轻打掉他的手,软声咕哝:“我知道,但烟然姐姐只是想让我带她进宫赴宴而已,我若是去,带她也无妨的。” “干嘛带她去呢?她对太子殿下存了心思,你不知道吗?” 姜柠说:“我知道的。” 姜烟然对季明庭的心思,她当然知道,姜烟然在背后的那些小动作,她也知道。 “只是,我们是一家子姐妹,我若因此疏远她,让她察觉到,难免闹起来,到时候头疼的还是父亲和二叔叔。” “所以只要她不存心害我,这些小事上,我让她些也无妨。” 道理姜枫都懂,但他的娃娃脸浮过愁绪,小声嘀咕:“就怕她动歪心思。” 姜柠没听清:“嗯?三哥说什么?” “没什么,”姜枫摇头,指着跟他一起进来的宫装嬷嬷说,“大哥方才让我告诉你,姨母要父亲三日后要带你进宫赴宴,这是姨母宫里的于嬷嬷,这几日,你要好好跟着于嬷嬷再学一学宫中宴会的礼仪。” 于嬷嬷上前一步,抬手交握至腰、屈膝躬身:“老奴请小小姐安!” 礼仪一气呵成、恰到好处,像刻在骨子里的。 姜柠自小最讨厌学规矩,从前仗着年纪小,没少偷懒耍滑,可如今她已及笄,再不能以此偷懒了。 眼下又见于嬷嬷这样下马威的请安礼,当即脸色一苦,都忽略了自己得出席夜宴的事,可怜巴巴的回望姜枫,试图用装可怜逃过学礼仪这一劫。 “三哥哥~” 姜枫暗骂姜衍不道德,把督促姜柠的狠心活儿交给他,让他在阿柠妹妹面前做恶人。 但一想,如若阿柠妹妹被选为太子妃,到时诸多礼仪定会让她吃苦头,不如现在开始学,到时候也轻松些。 思考至此,姜枫故作语重心长的拍拍姜柠的脑袋,“阿柠这么大的人了,不要撒娇卖萌。乖一点,好好学,莫要辜负姨母的好心。” 姜柠:“……” 嘤,三哥好狠的心。 姜枫狠心的别开脸,瞥见某个沾了口脂的玉盏时,灵光一现,不怀好意地吩咐青韵:“阿柠一个人学是有些无聊的,你明儿派人请烟然也来,她既然想进宫赴宴,这礼仪就不能不学。” 青韵:“……是,三少爷。” 姜柠:“?” 咦?三哥哥的心不仅狠,还黑! 姜烟然回到偏院,气冲冲的跑进屋里,扑到李洁雪怀里痛哭起来,一声“娘亲”喊得李洁雪心疼的忙问她:“然儿怎么了?谁欺负你了?” 李洁雪一边替她抹泪,一边瞪向她的贴身侍女,“你们怎么照顾小姐的?” 姜烟然的贴身侍女照云脸色一白,扑通跪在地上磕头,“夫人饶命,夫人饶命……” 不过几下,额头便磕出红印子。 在桌子一端喝茶的姜时逸看不下去了,沉声说:“阿柠院里的人一向规矩,谁会欺负她?” 姜烟然闻言,含泪瞪向姜时逸。 她对姜时逸这个父亲是有怨气的,怨他当年为了救姜时屿残了一条腿,后来又辞官寄居到姜府来,让她从官家小姐变成了姜府二房小姐。 因此这些年,她没少受世家贵女的白眼和嘲笑,却只能忍气吞声,看姜柠脸色行事。 想到此处,姜烟然的愤恨再也忍不住了,冲姜时逸尖喊:“是,她院里的侍女都比我规矩,我现在的日子,过的还不如她院里的侍女。” 言罢,扭头对李洁雪哭得撕心裂肺:“娘,这日子没法过了。” 哭着哭着,姜烟然开始闹着要寻死,“左右爹也嫌弃我不如阿柠院里的侍女懂规矩,不如死了干净,免得碍爹的眼……” “呸呸呸,什么死不死的,然儿最懂事了,可千万别寻死,你要死了,让娘怎么办啊——” 李洁雪急得紧紧抱住姜烟然,也嚎哭起来,毫不在意主母形象。 姜时逸脸色难堪,大声吼道:“够了……” 姜烟然声音比他还大:“娘~你听听,爹这样凶我,我真是没脸再活……” “我的宝贝然儿说的什么傻话,你爹没凶你,也没嫌弃你。” “娘~呜呜呜……” “姜时逸,你怎么说话的?拿别人院里的侍女贬低自己女儿?啊?你还有没有心……” 姜时逸被质问的脸上交织着青红皂白,最终目光颓然的任由她们母女俩哭闹。 过了许久,等姜烟然闹累了,姜时逸才冷声开口:“你说,又有什么事需要我去求你大伯?” …… 三日一晃而过。 被宴会礼仪洗礼一番的姜柠,沮丧着小脸跟在姜时屿身后,而一旁姜烟然,一脸昂扬。 进了宫,早有谢贵妃宫里的侍女等着姜时屿:“娘娘请小小姐去永宁宫说些体己话,晚些时候一同入宴。” 姜时屿拍拍姜柠的肩膀:“阿柠,去。” “好的,爹爹。” “小小姐,请!” 姜柠跟着宫女进了永宁宫,对一袭明艳妃袍的谢贵妃行礼:“姨母安好!” 谢贵妃拉起她,左右瞧瞧她的脸,问她:“阿柠怎么瘦了这么多?” 说着捏捏她因病瘦了一圈的脸颊,叮嘱她:“阿柠不要挑食,多吃荤,听见没有?” 姜柠小声嘟囔:“我又不是小孩子,才不挑食。” 谢贵妃懒得与姜柠争辩,拉她坐下,语出惊人:“阿柠该定亲了。” 姜柠被这猝不及防的话羞红了脸,恼怒道:“姨母?好端端的怎么说这个……” 逗弄姜柠是谢贵妃在深宫为数不多的乐趣,换成往日,她还要再说些话羞羞姜柠。 今日才逗一句,便认真起来,道:“你大哥前几日来我这,说要请几个嬷嬷放到你身边去照顾你,阿柠,你是什么想法?” 姜柠愣愣的啊一声,不解地问:“青韵含月……她们没犯什么错?大哥怎么……” 谢贵妃见她一点都不开窍,便打断她:“没怎么,你大哥操闲心。” 姜柠拖长尾音,哦了一句,漆黑眼睛忽闪忽闪的,十分疑惑自家大哥为什么突然对伺候她的侍女不满了? 谢贵妃见姜柠没有一点心眼子,有点心累。 也难怪中宫为什么一直想选姜柠做太子妃,这不是明摆着看姜柠单纯,好拿捏。 思及此,谢贵妃漫不经心地问:“阿柠,你知不知道,陛下有意要给你太子哥哥选妃了?” 姜柠轻轻点头:“知道。” 她自然知道的,三哥明里暗里和她说过许多次了。 现下姨母也问起,电光火石间,她好像明白了什么,低头瓮声问:“姨母是不是想问我,想不想嫁、嫁……太子哥哥……” 嫁字于她来说,有些羞涩,她越想,头垂得越低。 “……太子哥哥对阿柠很好,阿柠……愿意嫁给他。” 说完,姜柠感觉自己被人架在火上炙烤一般,浑身都害羞得绯红。 谢贵妃一手捏住自己跳得更欢的太阳穴,终于明白姜衍那天为什么忧心忡忡了,原来根源在这。 只是…… 希望景和帝能看在阿柠这样乖巧单纯的份上,如她所愿,否则…… “娘娘,夜宴快开始了。”宫女的出声,打断谢贵妃的思量。 “摆驾。” 谢贵妃拉起还在羞涩的姜柠,边走边说:“阿柠乖,今晚跟在姨母身边,好不好?” 姜柠迟疑点头,猝然反应自己要去章华殿赴宴了,她心慌慌的,扯住谢贵妃的衣袖,嗫嚅着问:“姨母,我不想去……” 谢贵妃见状,冲她笑得玩味:“殿下也在,阿柠确定不去吗?” 姜柠白嫩的脸颊又不争气的浮现霞红,跺脚撒娇:“姨母再打趣我,我就不理你了。” “阿柠跟娇气包似的,姨母说都说不得了!” 姜柠气闷,控诉她:“姨母也拿太子哥哥欺负我!” “哈哈——” …… 第5章 夜宴 姜柠一路都悬着心,进殿后发现殿内的男女席座是分开的,左边男宾,右边女眷,女眷这边有屏风遮挡。 她跟着谢贵妃从右侧进入,余光往男宾那边看,只能看见些人影,想必男席也只能看见人影,心便定下了。 殿上中央主位坐着的景和帝,见着盛装打扮的谢贵妃进来,眼神变了又变,扬声道:“贵妃来迟了。” 谢贵妃走上台阶,语调婉转:“陛下莫怪,臣妾梳妆误了些时辰。” 景和帝笑着伸手:“美人盛妆,迟便迟了,不打紧。” 谢贵妃回握景和帝的手,顺势同他坐在宽大雕龙椅上。 姜柠左右一看,没有她的位置,迟疑着要不要退下阶,坐到姜家女眷的席座去。 但见景和帝对她示意,又有宫女在长桌一侧备下她的位置,她才默默坐下。 恰好,同另端的季明庭遥遥相对。 季明庭华服玉冠,风度儒雅,浅笑着对姜柠做嘴型:阿柠妹妹! 姜柠想起方才寝殿的体己话,眼神一下飘忽起来,脸颊透出粉色,不敢再看季明庭。 人齐了,景和帝举起杯,目光看一眼沈昭,大声道:“今夜设宴,一是替沈爱卿庆功,能有沈爱卿这样的猛将,是大霁百姓的福气。” 朝臣们纷纷举杯贺喜。 在一片贺喜声中,一道沉稳又冷淡的磁性男音响起:“是臣荣幸,能得陛下赏识!” 姜柠隔着屏风循声看去,被屏风后高大的人影惊住了,忍不住想:这沈昭该不会真有九尺? 也不知他吃的什么,长这么高? 姜柠心思活络一瞬,又听景和帝说:“二是欢迎蛮王来霁国做客,众爱卿,还不见过戎蛮这位新任蛮王?” 景和帝说罢,高高在上地看向席座被武将包围的蛮王——耶祁律冶。 朝臣自会揣测景和帝的话意,对着耶祁律冶举杯,态度同样轻蔑敷衍。 算是“阶下囚”的耶祁律冶脸色不太好看,却不得不举杯回敬,毕竟他还得想办法让景和帝放他回戎蛮。 比他脸色更不好看的是姜柠。 姜柠虽看不到耶祁律冶,但听这名字的一瞬,她脑海里来回切闪些画面,周遭一切都变得模糊虚幻,刀光剑影在她眼里晃动,血雨腥风在她周身狂奔…… “阿柠!”耳畔响起谢贵妃轻而沉稳的轻唤。 姜柠惊醒,殿内已是喜乐歌舞,而她却泪流满面,惹人侧目。 她看向谢贵妃,却对上景和帝探究的眼神,迅速低头,抬手遮眼,低声说:“姨母,我的眼睛溅入番椒了。” 谢贵妃责怪似的骂她:“怎么这么不小心?快去洗洗!” 说着给身边宫女使眼色,要她带状态不好的姜柠回永宁宫歇歇。 姜柠低低应一声,快速起身要走,却听景和帝说:“孤听太傅说,阿柠前段时间着了风寒,外头冷,还是让人端热水进来。” 姜柠僵住,她只是想逃离这里,可没想当着景和帝的面擦拭眼睛。 景和帝见她沉默,只当她默认,直接吩咐卫冬:“你去端……” “陛下,”谢贵妃出声阻止,媚眼横过景和帝,“她不用,臣妾给她抹抹就好。” 姜柠也只得坐回原位,接过谢贵妃手里的丝帕,抹拭两下眼睛,讷讷道:“陛下,臣女的眼睛并无大碍,而且,臣女的风寒早就好了。” 景和帝膝下皇子众多,公主却少,因此十分喜爱姜柠这娇憨的女孩姿态,他不由得笑起来,揽住谢贵妃的肩膀说:“孤只是怕阿柠再受风寒罢了,贵妃莫要多想。” 谢贵妃知道景和帝把姜柠当女儿宠,所以她并没有多想。只不过景和帝觉得她多想,她便认下,默默端起酒杯递给景和帝:“陛下,臣妾敬你一杯。” 两人喝起酒来,没再注意姜柠。 姜柠轻轻吁了一口气,心里默默祈祷宴会早点结束,她好早点回府歇息。 她祈祷到一半,被宫女呈上的虾蟹吸引了心神,那虾蟹色泽诱人,想必肥美可口。 她想吃,但她不想剥,就只默默盯着看。 注意到这一点的季明庭失笑,挽起衣袖,着手处理自己面前的虾蟹。 动作不甚利落,神色却很认真,一处理完就偏头吩咐身边伺候的宫人把玉碟悄悄放到姜柠跟前。 玉碟里盛着满满的蟹黄和虾仁,入了姜柠的眼,她抬头,见季明庭含笑望着她。 她心里的所有不开心一扫而空,唇角上扬,对季明庭无声道:“谢谢太子哥哥!” 随后低头拿筷,细口吃起来,滋味甚美,吃得她眉眼弯弯。 见心上人吃得如此开心,季明庭的唇角也勾起笑意。 郑皇后把这些看在眼里,轻哼一声,睨着季明庭。 季明庭腆脸一笑,旋即又挽起衣袖,给郑皇后剥只螃蟹。 因着景和帝的授意,沈昭被安排在左上独席,他跟前垂的纱幕那叫一个薄如烟雾,形同虚设,殿内情形被他瞧得一清二楚。 所以当姜柠进殿后,他便暗中打量她,目睹她惊讶地看自己,目睹她突然泪流满面,又目睹她被季明庭哄得眉开眼笑。 他风吹日晒的麦色俊脸并无表情,只是在伺候他的宫人将一只剥好的虾仁放入碗内时,眉梢一冷,把惯会察言观色的宫人吓得一哆嗦,巴巴地问:“将、将军,您……不喜欢虾仁吗?” 沈昭一默,压住不悦,淡声道:“倒酒!” 宫人连忙把酒给他满上,默默把桌上的虾蟹都移开了。 觥筹交错间,夜色渐深。 忍了一晚上没碰鲜汤酒水的姜柠,有些口渴,她估摸着时间,觉得这宴会该结束了,便暗示青韵给她倒梅子酒。 梅子酒入口清香甘甜,她忍不住贪上两杯。 夜色愈深,酒意浓浓。 在一片其乐融融中,耶祁律冶忽然醉醺醺的起身喊:“霁国陛下,在我们戎蛮,此等宴会应当来几场比试,才叫尽兴。” 不用景和帝示意,卫冬一抬手,殿内器乐声便小了许多。 景和帝:“嗯?蛮王想再同沈爱卿较量一番?” 耶祁律冶昂起下巴,对着沈昭倨傲不屑:“我不与心机小人较量。” 沈昭眉宇一冷,刚欲说话,便听戎蛮大使者说:“霁国陛下,你们京都的美酒醉人,我们可汗多饮了几杯,现下在说醉话,还请霁国陛下和沈将军见谅!” 醉得厉害的耶祁律冶不乐意了,还要叫嚣,被大使者用眼神暗示其他使者摁下了。 沈昭见状,没再开口。 倒是景和帝一叹:“歌舞也无趣,卫冬,让人准备准备。” 说着对大使者摆手:“那就先扶你们可汗去散散酒意,再回来赏美人舞剑。” “多谢霁国陛下体谅!” 大使者还真让人架着耶祁律冶出去散酒了,不多时,殿中的丝竹管弦换了调,刚刚还柔弱的舞女又轻装上阵,舞剑耍枪。 姜柠傻了眼,眼看散宴还不知什么时候,她憋红脸,拉拉谢贵妃的袍袖,“姨母,我想更衣!” 谢贵妃瞅一眼拉着她不放的景和帝,偏头嘱咐姜柠:“快去快回。” 姜柠点头,悄悄起身离席。 女眷这边,姜烟然把姜柠的离席看在眼里,趁无人注意时,悄悄跟了出去…… 第6章 唐突姜柠 姜柠从偏殿更衣出来,再路过梅林时,忍不住停下脚步。 美人梅在月下静放,娇艳美丽。 姜柠起了玩心,提裙往梅林里去。 与此同时,章华殿里,男宾这边的纱幕都被撤下。 耶祁律冶再灌下一坛酒时,指了指沈昭,还没说话身体就一歪,倒在椅子上昏睡过去。 沈昭再次面不改色的喝完一坛,单手把着坛口倒过来,滴酒不剩。 周围一片赞叹声。 景和帝隐有醉意,大笑:“沈爱卿好酒量。” 戎蛮大使者也夸赞沈昭:“不愧是沈将军。” 随后对景和帝说:“霁国陛下,我们可汗醉了,请允许我们送可汗回驿馆休息。” “回,赵慨,安排御林军护送蛮王回驿馆。” 御林军统领赵慨抱拳点头:“是,陛下。” “多谢霁国陛下。” 大使者行了告退礼,让其他使者架起耶祁律冶退了出去。 沈昭静静站着,表情冷淡,眼睛却发红。 景和帝:“沈爱卿?” 沈昭抬眸,通红的眼睛里一会清明,一会茫然。 “沈爱卿用不用醒酒汤?” 沈昭默了几息才听明白景和帝的话,缓慢摇头:“陛下,臣不用,臣出去走走就好。” 景和帝点头:“去。” 沈昭转身,出殿门时身体往前栽,差点摔倒,幸好他反应快,一手抓着朱红的漆雕殿门才稳住身形。 一直审视他的景和帝暗道:醉是醉了,身手倒是矫健。 踏出章华殿,沈昭无声扬唇,眼底哪还有醉意,分明是一片清醒。 谢贵妃看着不大稳健的沈昭消失在夜幕里,多嘴问上一句:“陛下,沈将军没事?” “醉酒而已。” 景和帝不以为意,忽然又想起,沈昭没带宫人,于是偏头吩咐卫冬:“派个人去看着点,别让不长眼的冲撞他。” 姜柠这边,在梅林里转了几圈,才寻到一枝含苞欲放的美人梅,她踮脚、伸手去够,想要折下来给谢贵妃。 但她不够高,指尖勉强碰到下垂的枝叶。 青韵比她高,想要帮忙。 姜柠呵开她:“让我自己来。” 青韵只得后退。 姜柠一只手够不着,另一只手便松了裙摆,两手并用着去够。 青韵的心提到嗓子眼,紧紧盯着姜柠,生怕她出点什么意外。 有时候就是这样,人越怕什么,就越来什么。 姜柠有些急了,猛的往上一蹦,拽住梅枝,落地时却踩到裙摆,脚一崴没站稳,身子陡然向一边倾倒。 “小小姐——” “啊~” 姜柠一声低呼后,本能的闭着眼,做好摔疼自己的准备,但预料中的疼痛并没有出现,反倒有浓烈的酒味扑进她的鼻腔。 她睁眼,对上一双潋潋着深邃星光的眸子,怔愣了。 月半隐于云中,树影婆娑下,俩人以奇怪的姿势对视着,孰不知,与梅林相隔不远的地方,前来寻沈昭的小宫人被姜烟然的贴身侍女照云拦住…… 沈昭的手臂上传来柔软又温热的触感,他的眉梢泛起不易察觉的柔情,余光漫不经心地瞥过某处的石头一眼,再慢慢把姜柠扶正。 躲在石头后的姜烟然心惊胆战的缩回脑袋,又暗戳戳地看章华殿的方向,见照云拦住的小宫人连滚带爬的进了章华殿,再回望梅林时,她心下大喜。 梅林里,沈昭见姜柠的脚腕正常站立,并没有崴伤后,才放手后退一步。 青韵这才找回自己的手脚,立刻上前扶住姜柠。 她又惊又怕,还不忘警惕的盯着沈昭,“你是谁?” 沈昭并不答,转身去折姜柠看上的梅。 姜柠看着他挺拔的背影,这才意识到,自己被这个突然出现的外男抱了,虽然他出于好心。 她又是感激、又是羞怒,五味杂陈的盯着这个陌生男人, 但见他不过一个抬手,就把她跳了那么久都够不上的梅折下来,她有点气闷。 沈昭没察觉姜柠的不高兴,他折下梅,回身递给姜柠。 但姜柠瞪一眼梅枝,气呼呼的说:“多谢公子救我,但这梅我不要了,公子自己留着!” 姜柠说完扭头就走,边走边和青韵抱怨:“什么破梅树?长那么高做什么?改日让姨母把这一片都砍了。” 沈昭这下听出来她的不高兴了,拿着梅,唇角微有笑意,又很快隐去。 姜柠走了几步,忽而想起,京都好像没有这样身量的文臣,她心中有了不好的预感,遂加快脚步要回章华殿。 然而一拐弯,便见景和帝和谢贵妃直冲冲的往梅林来。 姜柠来不及多想,掉头就往梅林走,路过沈昭时,恶狠狠地威胁他:“若有人问起,你便说没见过什么人,听见没有?” 威胁完,越过他,灵活地往林里钻,及腰青丝在月下翩翩起舞。 沈昭的嘴角噙起意味不明的笑,不多时,脚步声近到他身后,他才压下嘴角。 “沈爱卿?”景和帝的声音在安静的梅林响起。 沈昭缓慢转身,见着景和帝,面露惊讶,随后又茫然的左右看看,才拿着梅花对景和帝抱拳问:“陛下怎么来了?” 景和帝没有言语,不用他吩咐,跟随他出来几个侍卫便往梅林去,东看看西看看,好像要找什么人。 他身边的谢贵妃见状,暗暗回想起方才—— 出来寻沈昭的宫人慌慌张张跑进殿,卫冬见他这么快回来,身后也没有沈昭的影子,还以为出事了,当即问那宫人:“怎么回事?沈将军呢?” 那宫人支支吾吾回禀:“奴才看见沈将军……好像和……和一女子在私会,奴才不敢打扰,就回来了……” 景和帝以为真有哪个不长眼的宫女还敢去“冲撞”沈昭,兴致勃勃地问:“哦,你可看清是谁?” 那宫人想起那面孔陌生的侍女,嗫嚅着说:“像、像、像是……姜家小姐……” 一石激起千层浪,殿内顿起一片哗然: “我刚才还看见小小姐在贵妃身边……” “人也没说是小小姐啊……” “太傅今日带了两位女眷入宫,另外一个也不在!” “是啊,不知是哪位……” 事关姜柠清誉,谢贵妃听见议论,顿时怒了:“放肆。” 哗然瞬间消失,只不过面上看热闹的表情更明显了。 而那宫人则连连求饶:“是奴才看错了,贵妃饶命,是奴才看错了……” “好了。”景和帝开口了。 他沉着脸漠视那宫人,心下快速思量,若是宫女,沈昭要是喜欢,他只当成人之美。 但若是姜柠,他就得好好查查了。 思及此,他拉着谢贵妃起身,“诸位稍安勿躁,孤同贵妃去瞧瞧便是。” 回忆结束,那几个侍卫也从梅林出来了,对景和帝抱拳道:“禀陛下,林中没有人。” 谢贵妃这才放下心,绷起脸开始暗暗打量沈昭。 景和帝亦是静静盯着沈昭,眸底的威压愈发积重。 沈昭因为景和帝的猜忌,已经去遍地熟人的鬼门关走过一遭。这辈子再面对景和帝的猜忌时,他坦然立之,毫无波澜,仿佛是霁国最忠诚的臣子。 只有他心底知道,他已经不是上辈子那个忠臣了。 景和帝见沈昭并无异样,更无心虚,于是开口打破沉默,问他:“沈爱卿喜欢梅花?” 沈昭心有波涛,面上却平静。 他轻轻点头后,又默默摇头,实诚的说:“这梅是替一位姑娘折的。” “哦?”景和帝声音沉得不像正常音调,“谁?” 沈昭想了又想,唇瓣几度张开又合上,最后,低下头去看手里的梅。 “啧,不知道,她被吓跑了。” 那一声啧,充斥着懊恼,好像懊恼自己没问人家姑娘名字,又好像懊恼姑娘不告而别。 景和帝有点意外沈昭的实诚,一时怀疑自己是不是多疑了? “父皇,”季明庭突然冒出来,对谢贵妃说,“娘娘,阿柠妹妹已经更衣回席,太傅训了几句,她就闹脾气了,娘娘快去哄哄。” 谢贵妃绷着的脸一松,对景和帝无奈道:“陛下,阿柠这脾气……” “无碍,”景和帝打断谢贵妃,拍拍她的肩,“你先回去哄她。” 谢贵妃点头,走前隐晦的看一眼沈昭,警告的意思很明显。 沈昭只当不知道,兀自拨弄手里的美人梅。 景和帝瞥过他的动作,双手背在身后,踱步到梅花树下,仰头看梅。 静默片刻后,景和帝忽而问:“太子,孤记得,你的阿柠妹妹喜欢梅花?” 季明庭想也没想就说:“父皇,阿柠妹妹喜欢的是雪梅。” 景和帝回头,别有深意的笑让他的脸挂上褶子,在月色下看起来有些渗人。 他说:“这美人梅既有雪梅的孤傲,又比雪梅娇艳,甚好。” “是甚好。”季明庭虽然心生奇怪,却是点头附和。 沈昭听出言外之意,想起上辈子有几面之缘的某道身影,心里替季明庭默哀一瞬,面上依旧不动声色的拨着花蕊玩。 景和帝深深看过沈昭,抬脚向章华殿走去,边走边吩咐卫冬:“改日让人移些梅树苗到将军府上去。” 沈昭轻轻勾唇,又压下,跟上景和帝的步伐,“臣谢陛下……” 尾音不太稳,身体向前趔趄,梅枝往前一抛,砸在季明庭后背,掉到地上。 几个宫人惊呼: “陛下小心——” “殿下小心——” “将军小心——” 沈昭一稳住身形,连忙捡起梅枝,拍拍上面不存在的尘土,对季明庭咧嘴笑得白牙森森:“抱歉,太子殿下,臣踩空了。” 季明庭有点无语:“……无事,沈将军没摔着便好。” …… 第7章 臣想娶她 躲在远处石头后面的姜烟然,见谢贵妃很快就往回走,而景和帝不知问了沈昭什么,竟也心气平和的回去了。 她心底忍不住抓狂:即便没当场抓住姜柠和沈昭,但事关姜柠声誉,景和帝为什么不彻查? 为什么所有人都偏袒姜柠! 姜烟然抓狂得漂亮的小脸都扭曲起来。 照云战战兢兢的出声:“小姐……” 不,不对,姜烟然忽然冷静下来,回想起刚刚—— 她看见沈昭醉醺醺的往梅林来,便萌生出毁掉姜柠声誉的想法。 这样,姜柠就不能嫁给季明庭,她才会有入东宫的机会。 天也助她,沈昭居然抱了姜柠,而宫人居然也在这时候来寻沈昭。 她便让照云拦住宫人,并用姜柠侍女的口吻对宫人说:“我们小小姐有事要和沈将军相商。” 还要照云警告那宫人:“你在这里等着沈将军再回殿。” 最后再故意往梅林的方向走。 那宫人果然在照云转身后就连滚带爬跑回章华殿禀报…… 一切都是往她预想的方向走,结果为什么不是景和帝大发雷霆,把姜柠赐给沈昭呢? 姜烟然在沉思着为什么,照云却是眼神都绝望了,抖着嘴巴说:“小姐……我们该回去……” “闭嘴!” 姜烟然脸上乌云密布,阴冷的眼神蓦地定在照云身上,随后突然想到一种可能—— 姜柠得宠,宫里所有人应该都眼熟姜柠身边的侍女,刚刚那宫人见照云面生还故意自称是姜柠侍女,心里肯定起疑; 进殿之后,指不定害怕得不敢提姜柠的名字,说的模模糊糊,才引得景和帝出来查探究竟。 谢贵妃先回去,定然是姜柠已经回章华殿了。 想明白这一点的姜烟然气急败坏的瞪住照云,迁怒她:“没用的东西,传话都传不明白。” 照云有心辩解自己已经按吩咐,一字不差的做了,但她看着姜烟然怒气冲冲的脸,根本不敢辩解。 姜烟然看着照云就来气,毫不客气的用力扭拧她的手臂,指使她:“去,给我折枝梅下来。” 照云痛苦的抱着手臂去折梅。 姜烟然望向章华殿的方向,心道:今夜的算计太仓促了,才会失败,但现在不是纠结失败的时候,而是要想想退路—— 假设自己的猜测是对的,那宫人若只说是位小姐,那离席的自己也有和沈昭私会的嫌疑。若说的是姜家小姐,那便只有自己和姜柠有嫌疑。 所以不管哪一种猜测是对的,她和姜柠都有嫌疑,而且姜时屿和谢贵妃肯定只会保姜柠…… 姜烟然眸光一沉,如果自己主动替姜柠担下今夜的事,姜时屿和谢贵妃也许还能感念自己…… “小姐,你要的梅花。” 姜烟然接过梅,脸上浮现一不做二不休的决绝。 也好,沈昭高低是个将军,自己嫁给他,有将军夫人的身份,也好帮助季明庭…… 拿定主意后,她盯住照云,语气前所未有的平静:“那宫人见过你,若指认你,你死都要记住,今夜,是我在梅林遇见了沈昭,听明白没有?” 听到死字,照云全身冰冷,打个寒颤。 “听见没有?”姜烟然不耐烦的问,继而威胁道,“你可想清楚了,你的家人……” 昭云连忙机械点头:“是,小姐。” 沈昭与景和帝再入殿,见姜柠已经被谢贵妃“哄”着坐回席间,只不过低着头不大高兴的样子,心中不免失笑。 姜柠从谢贵妃嘴里听说她离席之后发生的事,心里一会祈祷景和帝千万别误会和沈昭私会的人是她,一会又猜测到底是不是姜烟然和沈昭私会? 她思绪正混乱间,听景和帝笑眯眯地问她:“阿柠怎么还生气?” 她还没抬头,谢贵妃就没好气的说:“不过说她脾气大得很,便又生气……” “气”字只吐了半个音,被打断了:“陛下,臣好像在哪里见过贵妃娘娘身边那位姑娘。” 沈昭的声音低沉坦然,自殿中央扩开,传进每一个人耳朵里。 这话比那宫人含含糊糊的“姜家小姐”更让人哗然,殿内顿时七嘴八舌起来。 姜时屿和谢贵妃头皮发麻,明里暗里瞪了沈昭好几眼。 而姜柠,抬头便看见刚刚在梅林遇见的男子立在殿中央。 梅林黑灯瞎火的,她看得不大清楚,只模糊瞧出这人穿着文臣朝服。 现在灯火通明,中央又无屏风,她才看清,这人穿着司衣司特制的文臣青衣长袍,腰间却佩有武将用的革带,左臂臂弯里挟着两枝美人梅。 看上去很违和。 不,不对,关注点偏了。 姜柠在心里摇头,刚要开口否认没见过这人,女眷那边传出姜烟然的声音:“这梅真香,你记得把它放在我喜欢的白色瓷瓶里……” 她的声音不大不小,让殿内热闹的气氛一静,随后议论声更多了: “姜烟然手上拿的梅花不会是沈将军折的?” “但是看沈将军的意思,私会的是阿柠?” “什么什么?姜烟然说什么?我没听清。” “放屁,阿柠才不会私会沈昭,肯定是姜烟然。” “有一说一,她俩今天的打扮很像。沈将军喝了那么多酒,看错也正常。” “像什么像,姜烟然就是学人精,哪里比得上我们阿柠招人喜欢?” …… 被众多女眷议论的姜烟然像是才察觉异样,抱着梅,局促的站在席位上,不知该如何是好。 沈昭在姜烟然进殿说话的一霎,眼底的哂笑一闪而过,今夜他这出对姜柠一见钟情的戏码能演得这样扑朔迷离,全都感谢姜烟然。 景和帝对姜烟然并没有印象,微眯的眼里划过危险的精光,“这是哪家的小姐?” 姜时屿的脸黑如木炭:“回陛下,这是臣的侄女姜烟然。” 景和帝扬长鼻音,意味不明:“哦?” 谢贵妃的冷眼刀子射向姜烟然,“还不上来?” 姜烟然立刻惶恐不安的走到姜柠身边,恭敬行礼道:“贵妃安好……陛下安好……” 姜柠仰头看着姜烟然手里的梅花,所有思路都卡住了。 有没有人告诉她,现在是什么情况? 景和帝锐利的目光在姜烟然和姜柠脸上来回扫视,片刻后放声大笑:“哈哈,这美人梅还挺招人喜欢呐。” 殿内所有人,没人敢搭这意味深长的话。 景和帝便看向沈昭问:“沈爱卿,你说是不是?” 姜柠下意识看向沈昭的席座,席座上并没有人,又看向景和帝,见他这话是对殿中央的男人说的。 她的脑海顿时炸出一片金光,密密麻麻的惊恐自头皮涌向全身;她不敢相信似的,瞪大眼仁看着男人。 他是沈昭? 姜柠惊愕中,周身人影瞬无,唯有她和一个身穿甲胄的男人无声对峙着。 “唰——”的一声,男人抽出长剑对着她心口。在长剑的冷芒下,她好似看见男人的脸和沈昭的脸渐渐重叠。 沈昭要杀她?为什么? 姜柠吓懵了,浑身如坠冰窟,僵硬着不敢动弹。 沈昭看看姜烟然,又看看姜柠,目光最终还是落在姜柠发白的脸上,颇为认真的点头,牛头不对马嘴的回:“陛下,臣想娶她。” 他说得直白,目光又毫不避讳的看着姜柠。 殿内所有人的呼吸都一滞,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和眼睛。 沈昭要娶谁? 景和帝也觉得自己听错了,沉声问:“娶谁?” 沈昭抬手,指了姜柠。 “……” 殿内安静一刹后,响起此起彼伏的闷笑声,纷纷奚笑这个寒微出身的新贵将军,竟然想娶景和帝与姜谢两家捧在手心里的娇娇儿? 姜时屿和谢贵妃听着闷笑,黑下了脸。 女眷里,有与姜柠交好的丞相家的小姐,咬着白牙暗骂沈昭痴心妄想。 而男席里,不少爱慕姜柠的公子哥开始仇视沈昭。 唯有季明庭倏地站起身,声音染上着前所未有的愤怒:“沈将军注意身份,阿柠岂是你能……” 第8章 肖想姜柠 “太子。”景和帝适时出声制止季明庭。 季明庭的话卡在喉咙不上不下,俊脸憋得青红,很憋屈的去看姜柠,刚好和姜柠对视上。 姜柠的眼里有委屈,却对他轻轻摇头,示意他别冲动。 “太子!”景和帝再度出声,语调阴沉。 季明庭听出警告之意,紧握的拳头一松,深吸气,压住胸中的怒意坐回席位上。 镇住季明庭后,景和帝才横向卫冬,“都是死人吗?” 突如其来的怒吼,吓得卫冬身体一抖,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殿内其他人亦是抖三抖,人人噤若寒蝉。 被吓一跳的谢贵妃见状,立刻低声喊卫冬:“卫公公。” 卫冬这才反应过来,慌忙起身,让宫人抬来湖光山色刺绣屏风,遮住谢贵妃和姜柠这边的席座。 “陛下,时辰不早了,明日还要早朝呢。”谢贵妃柔声提醒。 景和帝怒不可遏的脸色有了好转,见沈昭还盯着屏风出神,语气更加阴沉了,“沈爱卿。” 沈昭回神,目光移向景和帝,向来冷淡的眉目里,露出点点腼腆,他懊恼道:“陛下,臣一见她,心生欢喜,失了礼数,请陛下责罚。” 他主动表明心意,又递上台阶,景和帝当没听见他的心意,也没下台阶,只问:“沈爱卿方才说见过贵妃身边的姑娘,是怎么回事?” 姜柠本就惶惶不安的心差点跳出喉咙,惊慌下,交握的手无意识紧握,指甲掐在掌心肉里也未察觉。 “梅林的夜色太浓,臣没有看清楚,只是很像贵妃娘娘身边的那位姑娘……” 沈昭说的含糊,没明确指出是姜柠。 姜柠的心这才缓缓落回心房,手失去力气,才感觉掌心有钻心的痛,垂眸一看,掌心有好几道充血的月牙印。 这时,沈昭又自嘲一笑,像是笑自己痴心妄想,讪讪道:“大概是臣看错了,请陛下恕罪。” 姜柠缄默了,心中莫名的憋闷。 景和帝也默了。 殿内一时无人说话,静默得让人心里发慌。 谢贵妃瞄一眼景和帝,见他还是怀疑姜柠,便不着痕迹地给郑皇后使个眼色。 沉默一晚上的郑皇后看一眼浑身紧绷的姜柠,一番思量后,心里一叹,柔声开口:“阿柠,你方才经过梅林有看见沈将军吗?” 姜柠的双眸倏地亮如星光,仿佛抓住救命稻草一样,对郑皇后摇头:“娘娘,臣女去更衣的时候,梅林黑漆漆的没有人。臣女十分害怕,回来便走了另一条路,没经过梅林。” 沈昭闻言,心底挑眉啧一声,道:说谎的人真不可爱。 郑皇后笑了笑,对景和帝柔声道:“陛下,阿柠一向乖巧懂规矩,想来其中有误……” 景和帝抬手,郑皇后便不再说话了。 姜时屿见机行事,对景和帝拱手道:“陛下,阿柠和烟然并不认识沈将军,这其中也许有什么误会。” 谢贵妃也趁机说:“沈将军喝了那么多酒,看错眼是正常的。” 景和帝对这些话不置一词,他眯着眼,眸底阴翳,冷冷的扫过沈昭和姜柠,扫过被忽视的姜烟然,最后投向跪在角落的宫人,不重不轻的问:“你当真亲眼看见沈将军和姜家小姐碰面了?” 说的是姜家小姐,不是小小姐,用的是“碰面”,不是“私会”。 宫人听出言外之意,惶恐道:“天、天有点黑,奴才也许看错了,不是、不是姜家小姐。” 景和帝意味不明的“嗯?”了一声。 宫人吓得身子抖得筛子,连连磕头改口:“陛下,奴才该死,奴才看见沈将军和一个女子就以为是哪家小姐,却忘了梅林有宫女,污蔑了沈将军名声,奴才该死,请陛下饶命。” 景和帝一挥手,道:“卫冬,把他拖出去,连同梅林冲撞沈爱卿的宫女一起,杖责二十。” 两个御林侍卫立刻走向宫人,一把拽起,捂住嘴,往外拖。 宫人眼露惊恐,眼睛频频看向努力缩小存在感的照云。 景和帝自然不会错过这个小细节,目光落在照云身上,不知在想什么。 殿内其他人眼睁睁看着宫人临时改口,编造出一个宫女,心里都很清楚,这是景和帝的意思。 想想也是,一个是手握兵权的寒微将军,一个是姜家的娇娇女,怎可联姻? 一时,揣摩出景和帝圣心的朝臣,看向沈昭的眼神里多了几分幸灾乐祸。 啧,京中又多了一位爱慕小小姐的可怜人。 这些人的腹诽,景和帝是不知道的,他的视线从照云身上移向沈昭,语调微冷:“沈爱卿以后夜里出去得让小厮掌灯,免得有人眼瞎冲撞你。” “不用,臣夜里看得清,可以避开冲撞。”沈昭说。 景和帝不悦,觉得沈昭真是喝多了酒不清醒,不仅肖想姜柠,还反驳他的话。他不耐烦道:“沈爱卿醉得厉害,回去歇息。” 说完,起身拉过谢贵妃,“散宴,众爱卿回去路上小心。” 走前,指了姜柠:“赵慨,派御林侍卫送阿柠回府。” “是,陛下!” 宴会散去,沈昭静静望着姜柠的马车和夜色融于一体,忽略周围看热闹的眼神,转身跨上马要回府。 “沈将军、等等,沈将军——” 沈昭勒着缰绳调转马头,见追出来的人是卫冬,略微有些诧异地问:“卫公公,怎么了?” 卫冬跑得直喘粗气,掐着腰,断断续续说:“沈、沈将军……你的衣服忘拿了,陛下吩咐奴才给你送来……” 他歇上几口气,才捋顺呼吸,直起腰,脸色板正:“沈将军,这衣服已经烘干,明日上朝可穿。” 沈昭点头,不用他开口,跟随他的近卫参将杨松自觉接过宫人递上来的衣物。 杨松本来还奇怪,自家将军明明是朝服进宫,怎么是文臣长袍出宫? 看这样子,大概是哪个宫女想给将军暖床呢! 沈昭睨一眼笑容灿烂的杨松,警告他心思不要太多。 杨松立马严肃脸。 “沈将军,路上小心!”卫冬弯腰道。 沈昭点头,打马消失在夜里。 卫冬回到紫极殿,对长榻上闭目养神的景和帝回禀: “陛下,那洒扫宫女已经自尽,据与她交好的宫女说,她确实是自己存了心,想搭条出路,才在沈将军去章华殿的路上,故意碰他一身茶水。” 景和帝闭着的眼皮动都未动。 卫冬的声量压得更低:“据那宫人交代,他只瞧见沈将军往梅林方向去,并未亲眼瞧见沈将军与小小姐会面。” “之所以回章华殿禀报,是因为姜家二房小姐的侍女拦住他,说小小姐与沈将军有事要相商。事关重大,他惶恐得很,才冒冒失失进殿禀报陛下!” 景和帝依旧闭着眼,唯有手里的珊瑚串越转越快,“既如此,先留着他,让夜羽找个机会。” 夜羽是景和帝身边的暗卫首领,让他找机会做什么,景和帝没明说。 但卫冬心里一惊,懂了,面色平静地颔首顺眼,“是,陛下。” 第9章 撒谎,不像同一个人 沈昭一进府,景和帝赏赐的四个美人就急切地扑上来,嘴巴叽叽哇哇,没个停歇: “将军回来啦?” “将军,妾身备了醒酒汤……” “将军……” 沈昭被吵得头疼,干脆避开她们,脚步踉跄,身体突然向前倾,眼看就要摔个狗吃屎。 美人们连声惊呼:“将军小心!” 杨松暗中翻个白眼,同时,很熟练的上前两步,扶住沈昭,冲这些美人假笑:“别吵别吵,将军喝醉了,你们自行歇息。” 说罢,扶着某个装醉的男人往书房去,留下美人们一阵抱怨: “什么嘛?将军半个月醉二十来回。” “天天这样,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没了。” “呸呸呸,你敢咒沈将军?” “我是咒你没了,天天跟我抢将军……” …… 一进书房,沈昭立刻推开杨松,语气冷漠:“烧热水。” 杨松撇嘴,低骂一句脏话,出去烧热水了。 他一走,一个黑影从窗户翻进来,站在窗幔暗处。 沈昭走到窗边,负手而立,月华披在他肩上,衬得他清冷如仙。 他这一举动有装翩翩君子的嫌疑,暗处的黑影无语一瞬,压低声音开口: “卫冬今日晌午在暗掖庭挑人,听说是跟御林侍卫一起下沂州,至于做什么,没人知道。” 听见沂州两个字,沈昭心里已经猜到景和帝要做什么了。 “还有,夜羽吩咐人去盯姜家小姐了。” 沈昭的语气有些冷:“哪个?” “好像是二房那个?” 黑影不太确定,他不明白,景和帝为什么要派暗卫监视姜家二房小姐,而不是监视小小姐。 他好似想起什么,又补充说:“我隔得远,隐约听见夜羽吩咐他们机灵点,别被发现。” 沈昭点头,眸光一时有些幽远—— 前世的章华殿夜宴,季明庭和耶祁律冶喝酒,醉得不轻,出去散酒没多久,宫人进来禀报说,太子殿下在梅林同姜家小姐私会。 景和帝当即带他和姜时屿前去查探,快到梅林时,他听见季明庭的怒骂:“姜烟然小姐,请你自重。” 他跟着景和帝快步走近,入目便是跌坐在地、头发散乱、衣衫不整的姜烟然。 再顺着她怨毒的视线看去,只见季明庭正低着头安抚怀里的小姑娘。 小姑娘双手拽着季明庭的衣襟,抑制不住地抽噎,跟受天大委屈的奶猫一样,平白叫人生出许多心疼来; 以至于季明庭一门心思的哄她,都没察觉到有人来了…… “沈将军?你有没有在听我说?” 沈昭的思绪飘回,转身和暗处黑影对视,他忽而想起自己今晚在梅林遇见姜柠的情景。 想来,前世的姜柠应该也是在梅林贪玩,谁知撞上季明庭被姜烟然投怀送抱,伤心得话都说不清,只知道哭。 事情闹到最后,景和帝只得十分高兴的赐下婚约口谕。 但他可看得清楚,景和帝眼底分明涌着浓烈煞气。 后来,景和帝也的确…… 回忆仅一瞬,沈昭抬眸冷笑:“还有事?” 黑影摸摸鼻子,声音小而虚:“能不能先告诉我,我姐姐在哪?” 沈昭盯着他,嘴角的冷笑变得若有若无,并不言语。 黑影急了,忙表忠心:“我既然答应替你办事,就不会背叛……” “呵!”沈昭低笑,打断他,回道,“她目前还很安全。” 黑影焦急的表情变了变,最终颓然:“好。” 沈昭转身向浴房而去,留下一句:“查一查章华殿那个宫人为谁做事。” 因着御林侍卫的护送,姜柠和姜烟然在马车里一路无话。 进了后院门口,姜柠才叫住她:“烟然姐姐,你今晚也在梅林?” 用的也字,虽是疑问,语气却非常肯定。 姜烟然为自己做的事心虚一秒,转念想想事情做都做了,没什么好心虚的,便理直气壮的反问:“阿柠妹妹问这话,莫不是看见我和沈昭在梅林相遇了?” 姜柠的眉头一下蹙起来,音量都高了几个度:“你也喝了?说什么醉话。” 姜烟然的余光瞥见疾步而来的姜时屿,一把拽住姜柠的手,低声说:“阿柠妹妹,将来你若是成了太子妃,可要好好谢我。” 她笑得柔弱,眼里却充斥着疯癫。 姜柠瞪大眼睛,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姜烟然。 她第一次觉得,她好像一点都不了解自己这个堂姐。 她这愣神的功夫,姜烟然已经放开她,屈膝道:“大伯,阿柠妹妹,烟然告退。” 说完,转身就走。 许是姜烟然背影太决绝,姜时屿下意识皱眉,问发愣的姜柠:“阿柠方才和烟然聊什么?” 姜柠回神,犹豫一秒,摇头说:“父亲,没什么,烟然姐姐让我早些睡。” 第一次对姜时屿撒谎,还撒得如此脸不红、心不跳,姜柠一时有些难过。 姜时屿心里装着事,并没有发现姜柠的不对劲,顺嘴又问:“阿柠,你更衣回章华殿时,真的没经过梅林吗?” 姜柠垂眸,勉强笑笑,含糊地嗯一声,她原以为她在梅林遇见沈昭是偶然,可姜烟然那句“太子妃”突然让她意识到,沈昭可能是故意接近她的…… “这样啊,那阿柠快回去睡。” 姜时屿心不在焉,摸摸姜柠的头,吩咐青韵:“给阿柠熬碗乳茶,睡前喝。” “是,老爷。” 姜柠走了几步,又回头看去。 廊灯把姜时屿的背影拉得硕长,姜柠鼻子一酸,慌忙眨眼,用眼皮把湿润抹开,没落出眼眶。 “小小姐?”青韵担忧道。 “没事。”姜柠摇头,而后轻声问,“你说我要不要和爹爹说实话?” 青韵迟疑了,她不敢说,怕影响姜柠的决定。 姜柠也没真的想从青韵这里得到一个答案,与其说她在问青韵,不如说她在问自己。 “小小姐回来了?” 等在院里的含月见姜柠回来很高兴,但见姜柠神情沮丧,立刻担心地问,“小小姐怎么了?是喝醉了头疼吗?我去弄个醒……” “不用,我没醉。”姜柠打断含月。 她心里闷得慌,突然想找人说说话,便问含月:“我若没记错,你是雁城人?” 含月看看青韵,不明就里的点头,“对。” “听说那儿的冬季会下雪……冷吗?” 姜柠的嗓音在夜里轻得很,风一吹,就听不清楚。 含月察觉到姜柠的难过,她严肃起来,声音也轻了许多:“是的小小姐,北方的冬季都会下雪,下雪时白茫茫一片,非常冷。” “但是景色好看,尤其雁城的护城河那一块,一到下雪,河水会结冰,一眼望过去都是无垠的冰面,晶莹剔透,特别漂亮。” 说到最后,有些怀念。 姜柠仿佛置身一望无际的冰天雪地,往日种种化成记忆冰块,在她面前漂浮;她忽而顿悟,自己今夜为什么蠢到没认出沈昭—— 安平街初见,沈昭一身盔甲,冷冽得像冬季的冰窟,眼里尽是阴戾煞意。加上她梦里的沈昭手起剑落,杀人不眨眼。 所以她潜意识觉得,沈昭是个浑身煞气的粗人。 而今夜,沈昭一身青衣长袍,即使身量很高,但举止言谈以及气度,都和翩翩书生没什么区别。 还有眼神,沈昭那日的眼神和今日的眼神一比,像被人掉包了。 意识到这一点,姜柠的心没由来的跳起来。 许是今夜受到太多惊吓,她心口有些不舒服,便抬手捂住胸口,缓缓捋顺呼吸。 “小小姐,您……没事?” “没事,”姜柠放下手,轻声吩咐,“备水,该歇息了。” 第10章 沈昭不怀好意 京郊某处庭院里,男子身形敏捷的翻下墙,对庭院的女子禀报夜宴的事,未了,低声道:“章华殿的棋子被陛下监视,已经废了。” 女子不以为意:“废就废了,叫他自己保命。” 男子一默,忽而道:“殿下很不满。” 女子哼道:“有什么不满?只怪他无能,没灌醉季明庭,否则,季明庭的死期就要到了。” 她连东宫太子都直呼其名,语气又很轻蔑,男子知道她生气了,不敢再多说什么。 “不过,”女子话锋一转,“也算有收获不是吗?” “沈昭——”她娇笑起来。 “沈昭好啊,是将军呢。”她说。 翌日,姜柠起个大早,梳妆后匆匆往宫里去。 御林侍卫们远远看见姜家马车,忙给姜柠放行。 早早得到禀报的谢贵妃见着姜柠,揶揄她:“太阳打西边出来了,阿柠今日竟起得这样早?” 姜柠一贯爱睡懒觉,没少被打趣,又无以反驳,只能坐到谢贵妃身边,讪讪喊道:“姨母。” 她因为昨日夜宴的事想了一晚上,最后还是决定告诉谢贵妃实情。 谢贵妃见她有事要说,敛了玩味,淡淡地瞥过殿内宫女,拍拍她的手说:“先用膳。” 宫里的膳食精致小巧,味道很不错。 姜柠边吃边偷瞄谢贵妃,见谢贵妃慢条斯理的,举手投足都透着一切尽在掌握中的气度。 她皱一晚上的眉头慢慢舒展,心也跟着静了下来。 用完膳,两人往御花园去散步。 宫人远远跟着,四下又无人,谢贵妃才问:“说说看,什么天大的事,竟然让我们阿柠夜不能寐?” 姜柠往后看一眼低着头的宫人,声音小而轻:“昨夜,是我。” 简单的四个字,激起谢贵妃的惊怒,“姜柠!” 姜柠自知没理,低声求饶:“阿柠愿意承担后果。” “你真是,”谢贵妃差点气笑,“胆子大了!” 姜柠垂头,不敢再开口。 谢贵妃深深吸气,唤了贴身宫女一声,转身走向池边亭台。 她的贴身宫女示意其他人在原地等,自己则守在亭台入口,机警的看着四周。 亭台里,姜柠在谢贵妃对面坐得拘谨。 谢贵妃睨着她:“现在知道害怕了?说,到底怎么回事?” 姜柠耷拉着脑袋,把梅林的事前前后后、仔仔细细的说了一遍。 谢贵妃听完,沉默了。 姜柠在这沉默里忐忑不安,讷讷道:“姨母,我和烟然姐姐同沈昭素不相识,怎么可能和他私会……” 谢贵妃的脸一沉,没一瞬又想到什么,冷笑连连:“本宫倒要查查,是谁指使他拉你下水,污蔑姜家参与党争。” 姜柠虽不懂朝政,但也隐约知道,朝中皇子对太子之位虎视眈眈,分了不少党派。 父亲虽是中立,但太子哥哥和她一向亲近,姜家免不了被默认成太子哥哥一党。 想通这些,再看昨夜的事,她后知后觉的惊起一身冷汗。 如果昨夜那宫人一口咬定她和沈昭在梅林私会,那她岂不是辨无可辨? 沈昭……原来你的目的在这里。 姜柠的脸色被吓得惨白,颤声问谢贵妃:“姨母,我该怎么办?” 谢贵妃却问:“阿柠,听你的意思,烟然也在梅林?” “烟然姐姐应该是在的,”姜柠点头,“不过姨母,沈昭的不怀好意是冲我来的,跟烟然姐姐没关系。” 谢贵妃已经有了主意,余光瞥见远处过来的景和帝,直接叮嘱姜柠:“阿柠,你记住,昨日夜里你不曾从梅林回章华殿。” 说完,拉她起身下亭台,迎向景和帝,“臣妾给陛下请安。” “平身。”景和帝拉起谢贵妃,顺势握住她的手没放开。 眼睛却习惯性眯起来,盯向姜柠:“阿柠怎么跟受委屈似的?谁欺负你了?孤替你做主。” 姜柠勉强笑道:“回陛下,阿柠没有受委屈!” 景和帝听罢,对谢贵妃意味深长道:“你看看阿柠,脸色委屈成这样还说没有,真是说起谎来都不眨眼。” 姜柠的心猛一跳,又立刻压住,故意撒娇道:“陛下,阿柠才没有说谎。” 谢贵妃则笑道:“陛下,阿柠这几日总梦魇,正和臣妾诉苦呢,臣妾想求陛下恩典,准许臣妾带她去圣若寺拜一拜,去去晦气。” 景和帝思索一瞬,便点头同意,“过几日,孤派人护送你们去!” “阿柠,还不快谢过陛下。” 姜柠屈膝:“阿柠谢陛下恩典。” 景和帝鼻音嗯了一句,眼神幽暗下来。 姜柠感觉自己好似被毒蛇盯住,忍不住打个冷颤,肩膀蓦地一重。 她抬眸,只见景和帝捏了捏她的肩膀,松开后对谢贵妃说:“方才懿德宫来报,太后耍脾气不肯服药,你和孤去瞧瞧。” 谢贵妃:“是,陛下。” 旋即也拍拍姜柠的肩膀,“阿柠先回府。” 姜柠点头,等景和帝和谢贵妃走远,腿脚一软,差点摔倒。 幸好有青韵扶着,“小小姐?” 姜柠垂眸看自己的肩头,轻轻摇头,“没事,回府。” 出了宫门,迎面碰上季明庭。 季明庭和身边的幕僚说了几句,一脸欣喜地走向姜柠:“阿柠妹妹!” 姜柠从忧虑中抬头,神色微讶:“太子哥哥?” 季明庭察觉到姜柠心情不好,欣喜一顿,变成关心,“阿柠妹妹这是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说着,手背探上姜柠的额头,“不烫啊。” 姜柠打起精神,露出个明媚的笑:“太子哥哥,我没事。” 季明庭看看姜府的马车,问:“阿柠妹妹要回府了吗?” 不等姜柠点头,他又笑得温柔:“我今日刚好有空,不知阿柠妹妹能不能赏脸,给我一个赔罪的机会?” 姜柠想起季明庭上次的失约,微微摇头:“不用赔罪呀太子哥哥,你也不是故意的。” 被变相拒绝,季明庭不在意,抬手揉揉姜柠的头,嗓音更温柔了:“今日天气很好,阿柠想不想上街玩?” 头上传来温热的触感,让姜柠乱糟糟的心生出些安全感,她吸吸鼻翼,轻轻点头。 季明庭见姜柠同意,立刻吩咐贴身小厮引他的马车来,旋即故意弯腰,挤眉弄眼的说:“小小姐,您先请。” 姜柠被逗笑了,嗔怪地横季明庭一眼,“太子哥哥怎么和三哥哥一样油腔滑调!” 季明庭笑而不语,请姜柠上马车。 马车停在街口,街市热热闹闹的,随处可听摊贩的叫卖吆喝。 姜柠被不远处的纸鸢摊吸住目光,惊喜道:“快看,那个纸鸢好漂亮。” “嗯?哪个?” “那个!”姜柠兴奋的指着,一把拉过季明庭的衣袖就往纸鸢摊小跑而去。 来到摊前,姜柠好奇的打量着悬挂的纸鸢,纸鸢做的是比翼双燕的形状,色彩红蓝搭配粉白,是姜柠的喜好。 姜柠越看越欣喜,松开季明庭,上手戳戳那纸鸢燕尾。 “这是比翼双燕,寓意极好,小姐,要买一个吗?”小摊贩笑盈盈地问。 季明庭的视线从姜柠抓过的衣袖移到姜柠脸上,柔声问:“阿柠喜欢吗?” “嗯嗯!”姜柠连连点头,眸光亮晶晶的,“马上四月啦,可以放风筝了。” 季明庭脸上挂起宠溺的笑:“好,改日有空,我一定陪阿柠去放风筝。” 姜柠嘿嘿傻笑,指了指比翼双燕纸鸢。 不用季明庭开口,他身边跟随的小厮很有眼力见的站出来掏钱。 摊贩老板接了碎银,忙从里取下纸鸢。 姜柠伸手去接,纸鸢却被一只蜡黄的手抢走了。 第11章 和沈昭的表妹结仇 姜柠顺着那只手看去,看见一张…… 一言难尽的脸—— 全脸都涂得煞白,和露在外面蜡黄的脖子形成鲜明对比,而颧骨的两坨橙红格外喜庆,嘴巴抹的唇脂亦是艳红如血。 像女鬼。 姜柠感觉眼睛受到了惊吓,愣在原地。 那女子并没有注意到姜柠,只见她昂着下巴,鼻孔对向她右边的人,命令的语气:“我喜欢这个,你给我买。” “这个……不行的,孙小姐再看看别的。” 这声音有点熟悉,姜柠往右边一看,讶异道:“烟然姐姐?” 她疑惑的眼神在姜烟然和那女子脸上来回巡视,忍不住想,她怎么不记得姜烟然有个这样的朋友? 姜烟然先是对着季明庭款款屈身行见礼,才对姜柠说:“阿柠妹妹,这是孙小姐。” 姜柠更是狐疑了,仔细打量这位奇怪的孙小姐,见她头上的簪钗样式很眼熟,耳饰上坠着玉珍珠品质顶好。 而且身上的裙袄像是景和帝拿来赏赐臣妇的软绸缎。 姜柠一时糊涂起来,孙尚书家不是只有两位公子吗? 这孙小姐见姜烟然喊姜柠妹妹,便略带不屑地瞥一眼姜柠。 恰好姜柠今日的打扮很素净,她便先入为主,觉得姜柠也是没什么身份的二房小姐而已,神色更是鄙夷。 而姜烟然的心思已经飞到季明庭身上,见他一心只在姜柠身上,便轻轻柔柔的出声,吸引他的注意力,“庭哥哥~” 季明庭的身体抖了一下,蹙眉看向姜烟然,不大高兴她这样亲呢的唤自己。 姜烟然没有察觉季明庭不高兴,见他看向自己了,内心狂喜,对着他羞涩一笑,娇滴滴的和他说:“庭哥哥,这位孙小姐是沈将军的妹妹,孙灵灵。” 闻言,姜柠当即皱起眉,心里不悦姜烟然怎么和沈昭的妹妹走到一起了? 季明庭的眉头也蹙得更深,视线瞥过孙灵灵后便落回姜柠身上,不再看她们。 孙灵灵还是第一次见到季明庭这样俊俏的男人,尤其那眼睛,瞥她一眼都像天上星星对她眨眼似的,真好看。 她当即犯了花痴,一双眼睛死死黏在季明庭身上。 姜柠心里更加不悦,身子故意往季明庭那边偏了偏,语气也不大客气:“孙小姐,这纸鸢我们已经买下了,请你还给我。” 孙灵灵花痴的笑着,把纸鸢递给季明庭,“还给你。” 姜柠气闷不已,眼刀子狠狠瞪过孙灵灵,纸鸢都不想要了,拉着季明庭的衣袖就走。 季明庭蹙起的眉头瞬间舒展,嘴角勾出笑,乖乖跟着她走。 孙灵灵急了,一个箭步冲过来拽住季明庭,红艳的嘴一张一合:“你别走啊,先告诉我你是哪家公子?” 季明庭反手用力,瞬间把孙灵灵甩了出去。 孙灵灵一屁股墩摔在地上,手里的纸鸢断了一翼燕翅。 姜柠很生气孙灵灵的纠缠,紧绷小脸,沉声呵斥孙灵灵:“孙小姐,大庭广众之下,请你注意身份,不要再纠缠我们。” 她这一呵斥,周边百姓纷纷投来视线。 孙灵灵到京都这些日子,哪个不因为她的身份而讨好她?现在众目睽睽之下,姜柠居然敢训斥她,还是当着她刚喜欢上的男人的面。 她又怒又气,坐在地上指着姜柠的鼻子就骂:“你以为你是谁?敢训斥我?小心我让表哥收拾你。” 听她提起沈昭,姜柠更来气了,咬牙冷笑:“他敢!” 孙灵灵听了,破口就是大骂:“你算什么东西?我表哥可是将军,你看他敢不敢收拾你这个臭不要脸的贱女人……” 如此污言秽语,季明庭当即呵斥她:“闭嘴!” 他的声音虽低,却是威严十足。 孙灵灵被呵住,见板着脸的季明庭也是非常俊俏的,她更加喜欢了,又盯着他直看,浑然忘了自己还在跟姜柠吵嘴。 姜柠长这么大,第一次被人骂这么难听的话,她气得浑身发抖,眼眶都红了。 季明庭怕她把自己气到厥过去,细声哄她:“阿柠妹妹,我们不生气,不生气好不好?气坏身子不值当。” “嗯。”姜柠捂着胸口,努力平息自己的怒气。 慢拢过来围观的百姓这时也窃窃私语起来: “这个骂人的姑娘什么来头?” “听说是沈将军的表妹,乡野来的,怪蛮横粗俗的。” “家里出了个当将军的表哥,她也是有蛮横的资格!” …… 孙灵灵见围观百姓都忌惮她的身份,愈发得意了。 她站起来拍拍屁股上的灰,抬着下巴,恬不知耻的对季明庭说:“哎?我要嫁给你,你就告诉我你是哪家的公子?我让我表哥带媒人去你府上说亲,你可不要拒绝哦。” 话落,引起一阵骚乱: “豁,真是不知羞耻的。” “哎呀,这姑娘是看不出来人俩是一对吗?” “我看这位公子身份不一般啊,不知道是哪家的?” 身份不一般的季明庭早已习惯这些爱慕示好,理都不想理孙灵灵,只拍抚姜柠的后背。 姜柠已经冷静下来了,虽然她的脾性一向温顺随和,但不代表有人可以欺负到她头上。 尤其这人还敢对太子哥哥口出狂言,她当即冷声吩咐青韵:“掌她的嘴。” 早就忍不住的青韵丝毫不犹豫,走上前抬手就甩给孙灵灵两记响亮的耳光。 围观的百姓一片哗然,见姜柠的丫鬟这么果断不怕事,纷纷猜测姜柠的身份。 “你、你、你个贱婢,竟敢打我?”孙灵灵捂着脸,气急败坏道。 冷眼旁观的姜烟然心里暗爽,表面却端出一副害怕的模样,拉住孙灵灵对季明庭着急的喊:“庭哥哥,你快些带阿柠妹妹走,我替你拦住孙小姐。” “贱人,有你什么事,给我滚开。” 孙灵灵一下推开姜烟然,像泼妇一样张牙舞爪的往青韵去,“小蹄子,敢打我?你看我不撕烂你的脸。” “青韵~” “青竹。” 姜柠和季明庭同时出声。 青韵闪身躲了一下,而季明庭的随从小厮青竹是习过武的,两下便把孙灵灵制住了。 姜柠松了一口气。 孙灵灵的身体动弹不得,便开始言语辱骂姜柠,骂得粗俗,不堪入耳。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不少人都对孙灵灵和姜柠指指点点。 “阿柠妹妹,不宜久留,我先送你回府。”季明庭说。 姜柠打完人,心情舒畅不少,抛给孙灵灵一个傲娇的冷哼,走之前看了眼青韵。 青韵二话不说,又上去甩给孙灵灵两记耳光,并警告她:“孙小姐,希望你以后谨言慎行。” “你个贱人,啊啊啊……”孙灵灵无能狂怒,只能尖叫。 青韵不再管她,恭敬的和姜烟然行告退礼:“烟然小姐,莫要在外逗留太久,二夫人寻不到你用晚膳会着急的,青韵告退。” 说完,转身疾步跟上姜柠。 青竹汗颜,暗骂一句:“惹谁不好,要惹小小姐,真是蠢货。” 随后放开孙灵灵,也疾步跟上季明庭。 孙灵灵丢了面子,顾不上脸上火辣辣的疼,对着围观的人吼道:“看什么看?小心本小姐挖了你们的眼睛,还看?滚。” 围观群众一哄而散。 孙灵灵捂脸疼得龇牙咧嘴,余光瞥见姜烟然还没走,又怒瞪她:“你算她的什么东西?居然拦我?” 姜烟然的微笑僵在脸上,眼底浮现阴狠,一瞬又恢复柔弱。 “孙小姐,我也是为了你好,你知不知道刚刚那位是谁?” “我管她是谁?” “孙小姐,刚刚那位就是姜府的小小姐啊。”姜烟然的语气有些凉薄。 孙灵灵这才想起沈昭的警告:“不要惹宫里的人,不要惹姜府小小姐,记住了吗?” 再想起她刚刚对姜柠的破口大骂,她忍不住瑟缩起脖子,嘴上却不屑道:“那就是姜柠?哼,长得是挺好看的,但是弱不禁风的,像个短命鬼。” 她说着,一时又想起季明庭来。 “所以刚刚那个男人是她哥哥吗?” 姜烟然眼神闪烁一下,含糊不清的“嗯”一句,然后苦口婆心的劝孙灵灵: “孙小姐,虽然阿柠妹妹打了你,但是她父亲是太傅,姨母又是贵妃,我觉得你还是别和沈将军告状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孙灵灵被这通话激得爆怒,“我管她是小小姐还是大小姐,我告诉你,姜烟然,我可不像你。” 姜烟然脸色一黑。 孙灵灵的鼻孔朝天,“哼,我表哥可是将军,我还会怕她?你真是狗眼看人低。” 姜烟然心里暗骂一句贱人,语气也生硬起来:“孙小姐,我该回府了。” 说完,礼也没行,转身就走。 身后,传来孙灵灵气急败坏的声音: “什么贱东西?敢给我甩脸子?” “还有你们,不是我的侍女吗?刚刚为什么不来帮我?” …… 第12章 照云失踪 姜烟然一路都沉浸在刚刚与季明庭相遇的喜悦里,进了后院才问照云:“我让你买的……” 才发现身边并没有照云的影子。 “……照云?” “照云——” 姜烟然往回走,又唤了几声…… 将军府的假山亭里,沈昭半靠在长椅上,悠闲的看书。 杨松从长廊过来,很直白的禀报:“爷,孙小姐和小小姐因为一个比翼双燕风筝起冲突,被打了。” 沈昭翻书页的动作没有停顿,仿佛挨打的人和他没有关系。 杨松早已习惯沈昭这样做派,嘿嘿一笑,压低音量说:“姜烟然那个侍女被暗掖庭挟持走了。” 沈昭闻言,有些意外的看向杨松,“太子没阻止吗?” 杨松解释说:“太子殿下一门心思都在小小姐身上,压根没注意到。” 沈昭勾唇,冷声问:“派的女暗卫?” 杨松讶异道:“你怎么知道?” 他很怀疑沈昭是不是神机妙算?不然怎么知道眼线说的是女暗卫? “呵。”沈昭冷笑了一下,没回答,只说:“去请几个教规矩的嬷嬷,叫孙灵灵好好学,学不好就不准踏出清秋院。” 杨松迟疑了:“她要闹起来怎么……” “表哥——有人打我……” 说孙灵灵,孙灵灵到,她跑得飞快,边跑边哭,“哥——我的脸好痛啊啊——” 沈昭眉头一低,亭子里的气温都冷了几分。 杨松顿时感觉头都大了,连忙叫护卫。 “表哥,我被人打了好几个巴掌,你一定要帮我打回……” “你们干什么?啊?干什么?放开我,放开我……” “孙小姐,将军知道是你先骂人的,所以让你闭门思过。”杨松说了这么一句,赶紧让护卫把孙灵灵架回清秋院。 孙灵灵自知没理,不再闹着要打回去,只嚷嚷道:“表哥,我娘说我到嫁人的年纪了,你给我找个夫君——” “我看小小姐她哥不错,我很喜——欢……” 她的声音直至听不见后,沈昭才淡声问:“姜枫在?” “没有啊,只有太子殿下在啊。” 沈昭默了,一想便知道孙灵灵被骗了。 片刻后,他说:“你找找姜枫和姜衍的画像,拿去叫她选一个。” 杨松一下就明白沈昭在憋什么坏,贱笑道:“爷,论起找乐子这方面,我还是要多跟你学学。” 沈昭没理他,扔了书,起身伸个腰。 杨松以为他要去演武场,偏身让出一条路。 沈昭却是看着他,没头没尾的问:“你不是想学做风筝吗?” 杨松:“啊?” 他什么时候想学做风筝了? 沈昭眼神幽幽,手掌一合,接连发出咔咔声。 杨松被揍怕了,条件反射往后窜,边窜边喊:“我想我想,我现在就去找会做比翼双燕风筝的人来教我……” “怎么样?人找到了吗?”丫鬟一进来,姜烟然就焦急的问。 丫鬟摇头:“小姐,几个小厮把府里和安平街都找了,并没看见照云姐姐。” “怎么可能?”姜烟然不相信的问。 “小姐,照云姐姐一向都是贴身伺候您的……没有吩咐,她肯定不会离开你半步……” “小姐,要不……您再仔细想想……最后见照云姐姐,是在哪里……” 姜烟然仔细回忆后,发现自己最后注意到照云,好像是在安平街遇见季明庭和姜柠之后…… “小姐……照云姐姐失踪的事情,我们要不要禀报夫人?” 姜烟然回神看丫鬟。 丫鬟瞧着她的脸色,小心翼翼道:“照云姐姐毕竟是小姐的贴身侍女,若不在身边服侍,夫人问起来……” “再等等。”姜烟然打断她。 等明天早上看看照云会不会回来。 永宁宫。 谢贵妃倚在榻上看六宫记事档,贴身宫女落苏进来,挥退其他宫人才禀报道:“娘娘,章华殿那宫人这两日带着伤照常当值,并无异常。” 谢贵妃眼皮未抬,落苏继续道: “奴查了他近半年的行踪,发现他每日都是章华殿当值、膳房用食、栏房歇息,也不曾出宫探亲。” “奴便去查他的籍档,上面记载他和哥哥一起进宫在章华殿当差,他哥哥几年前得风寒病死了。之后,他就一直独来独往。” 谢贵妃合上记事档,递给落苏,“确定他夜宴那天被罚后,一晚上都在栏房?没被什么人带去问话?” “是呢,他挨完打后,一直在栏房屋里躺着。不过,那天散宴之后,卫公公去过栏房一趟,但只是让身边人放下药就走了,并未问话。” 谢贵妃总感觉哪里不对劲,若如落苏所说,那宫人就和姜家八竿子打不着,为什么要当众污蔑姜家小姐和沈昭私会? 还有,依照景和帝多疑的性子,那宫人居然没有被问话? 谢贵妃越想越觉得宫人有问题,声音泛起冷意,“继续盯着他,一举一动都不要放过,还有,切记别让人察觉。” 落苏慎重点头:“娘娘放心。” 谢贵妃嗯一句,忽然又问:“明儿个初一?” 落苏点头,“是呢,明儿个四月初一。” 每月月初,小小姐都会在永宁宫小住几日。 谢贵妃沉吟片刻,吩咐说:“后日上午让阿柠带姜烟然进宫,本宫有话问她。” 落苏:“是,娘娘。” 姜柠和姜枫用过早膳后,含月禀报说永宁宫的于嬷嬷来了。 等于嬷嬷禀完走后,姜枫立刻不满的问道:“姨母怎么回事?为什么要你带烟然进宫小住?” 姜柠反问道:“三哥哥方才怎么不问于嬷嬷?” 姜枫尬笑:“我若是问了她,她定会告诉姨母的。” 他可不想因为姜烟然挨谢贵妃的骂。 姜柠失了笑,说:“等我和烟然姐姐明日进宫就知道了。” “阿嚏——”姜烟然打了个喷嚏,摸摸鼻子,心里越来越不安。 丫鬟进来禀报道:“小姐,还是没有找到照云姐姐。” 姜烟然起了怒,“混账东西,这么大个活人怎么会找不着?” “然儿?你好些了吗?”门口突然响起李洁雪的声音,“娘进来看看你好吗?” 姜烟然久久找不到照云很惶恐,此刻听见李洁雪的关心,她心里突然有了主意,颤着音说:“娘,你进来。” 李洁雪进来见姜烟然一副受委屈的模样,扭头就要骂照云,“你怎么照顾小……” 见照云不在,她的怒气更盛了,问丫鬟:“照云那个死丫头哪里去了?” 丫鬟扑通跪地,不敢说话。 “娘——” 姜烟然直接扑进李洁雪怀里,隐去自己对季明庭的心思,将夜宴和照云失踪的事告诉李洁雪。 李洁雪虽然没见识,但她的枕边人是姜时逸,姜时逸又经常和姜时屿喝茶下棋。 所以她总比普通人的见识多些,想起之前无意中听姜时屿和姜时逸在书房说话—— “……只能谨言慎行……暗掖庭……暗卫……青天白日也抓人……” 想到这,李洁雪强装镇定的说:“然儿,陛下夜宴那天恐怕注意到了照云,并让暗卫抓了她。” 姜烟然的脸色一点点惨白,无助道:“娘,你一定要救救女儿,女儿不想被暗卫抓走!” 李洁雪只有这么一个女儿,怎么忍心看她被抓走,当即搂紧她说:“然儿放心,娘就是拼了老命也要保护你的。” 她说着吩咐一旁听见惊天秘密的丫鬟,狠声道:“从今天开始,你就贴身伺候小姐,万事以小姐为重,听见没有?” 丫鬟脸色惨白的,连忙磕头保证:“奴婢一定好好伺候小姐,绝不多说半个字。” 姜烟然靠在李洁雪怀里,小声说:“娘,我舍不得照云。” 李洁雪想也没想就说:“那就让她改名为照芸,芸芸众生的芸。” “好。”姜烟然甜甜应下,眼底却是阴冷森然。 她要用照云时刻提醒自己,以后一定要顾虑周全才能动手…… “还有,吩咐下去,照云到了嫁人的年纪,我体恤她伺候小姐有功劳,放她嫁人去了,明白吗?” “是,夫人。” 丫鬟出去后,李洁雪突然想起什么,低头说:“然儿,刚才含月来说,谢贵妃请你明日进宫一趟。” 她刚刚听见这个消息是非常高兴的,以为自己女儿在夜宴出众,被贵妃看上有了出头之日。 现在看来,谢贵妃恐怕是为夜宴一事问责来的。 思及此,李洁雪道:“然儿,娘去替你拒了,什么贵妃不贵妃的,休想伤害你。” “不,娘,女儿得去。” 姜烟然却是从她怀里抬起头,羞愧的说,“女儿做错事险些伤害阿柠妹妹,贵妃要问责是应该的,女儿愿意受罚。” 李洁雪见她这么懂事,搂着她直叫心肝乖宝贝。 孰不知,这心肝乖宝贝眼底狠戾一片…… 第13章 沈昭未必无辜 一早,姜柠跨出朱红正门,对吆喝仆从做事的姜枫无奈笑道:“三哥哥,你这架势让我怀疑,你是让我搬到永宁宫长住。” 姜枫回头见她,放下叉腰的手,咧嘴笑得灿烂:“哎呀,阿柠妹妹,我没有这个意思,只是这些贴身用的总得带上,免得你……” 他没再说下去,因为姜柠肌肤敏感,身上总容易起红疹子,他得替姜柠防患于未然。 姜柠为姜枫的体贴而感动,面上却故作气恼:“三哥在咒我?” 姜枫耍宝的摇头摆手:“不敢、不敢,我哪敢咒我们家的阿柠妹妹呢!” 两人嬉闹间,姜烟然带着照芸从一侧门出来,福了身:“阿柠妹妹、三哥哥。” 姜枫看见姜烟然,笑脸一下没了,语气也冷淡下来:“烟然妹妹来了,走。” 姜烟然点头,表情严肃,没了上次进宫赴宴的欣喜。 姜柠的视线在姜烟然的贴身侍女脸上停留一息,多嘴一问:“烟然姐姐,照云呢?” “她家里舅父相中一户郎君,娘亲念在她照顾我多年的情分,放她嫁人去了。” 府里贴身伺候主子的侍女们到了年纪,是可自由婚嫁的。 因此,姜柠不疑有她,“那烟然姐姐,我们走。” 二人进了永宁宫,和谢贵妃一番寒暄后,便去偏殿安置。 午后,一切安置妥当,姜柠窝在暖香榻上昏昏欲睡,姜烟然坐在一侧,望着青砖红墙出神。 没多久,落苏过来偏殿,见姜柠睡得正酣,严肃的目光一缓,抬手制止要行礼的姜烟然,眼神示意她。 姜柠憩一会便醒了,眯着眼坐起来,青韵倒了杯茶递给她。 茶香浓醇,沁人心神,姜柠涣散的眸光慢慢聚焦,发现屋里没有姜烟然的身影,随口问青韵:“烟然姐姐呢?” 青韵如实回答:“落苏姑姑方才请烟然小姐过去一趟。” 姜柠抿茶的动作一停,“嗯?” “婢子估摸着是娘娘请烟然小姐过去有事。” 姜柠放下杯盏,起身说:“我去瞧瞧。” 正殿门口守着的落苏瞧见姜柠来了,赶紧行礼:“小小姐安好!” 音量略高,像是在提醒殿内的谢贵妃。 姜柠皱眉,看一眼落苏,还没开口就听见殿内响起清脆的巴掌声,以及谢贵妃的微怒:“姜烟然,你个蠢货!” 姜柠一惊,直接推门闯殿,只见姜烟然被谢贵妃一巴掌扇得倒在地上。 见此情景,姜柠给青韵一个眼神,示意她扶起姜烟然,自己则是上前安抚谢贵妃。 “姨母消消气——” 谢贵妃怒气难消,拂袖冷哼着坐回椅子上。 她问姜柠:“你可知道她在夜宴那天干了什么好事?” 姜柠茫然,又隐有预感,讪问:“烟然姐姐真和沈昭有……私会?” 除此之外,她想不到别的。 “我没有。”姜烟然矢口否认得很快,捂着脸,眼眶含泪。 谢贵妃冷笑一声,直言道:“阿柠,她指使照云假扮你的侍女告诉宫人,你和沈昭有事相商。” 话至此,她又怒不可遏,“简直愚蠢至极!” 姜柠怔愣住了,不敢相信姜烟然居然会对她做这样的事,她又怒又伤心,双手捏紧忍了片刻,实在失望,忍不住问:“你是傻了吗?我经常进宫,宫里谁不认识我的贴身侍女?” 姜烟然连忙跪下认错:“阿柠妹妹,是我猪油蒙了心,才犯下这样的错。你骂我打我都行,只求你消消气……” 姜柠失望的连连摇头:“烟然姐姐,你的那些小动作我都知道,我原以为你只是想从我这里谋些出路,没想到你居然存了心思害我……” “你知不知道,那沈昭本就不怀好意接近我,想拉姜家下水?你倒好……” 姜柠第一次体会到被亲近之人插一刀是什么感受,她说不下去了,苦笑一声,轻声道:“烟然姐姐,我很失望。” 姜烟然现在还不敢和姜柠闹掰,连忙跪着挪到姜柠脚边,抱着她的膝,仰着头一脸悔恨,“阿柠妹妹,对不起,是我鬼迷心窍,我真的知道错了,我会改的,我以后再也不会对你做这样的事了。” “求你原谅我这一次,好不好阿柠妹妹?求求你了……” 姜柠看着这样卑微求饶的姜烟然,心里堵得难受,沉默片刻后,还是选择扶起姜烟然。 “烟然姐姐,希望你真心悔过,不要再做这样损人不利己的事了。” 姜烟然握紧她的手,连连点头保证:“不会了,阿柠妹妹,我再不会了。” 一旁冷眼旁观的谢贵妃看着姜柠被姜烟然三言两语就把哄好了,沉着脸没说话,心里却警惕起来,看样子她有必要找个机会亲自见见姜时屿了。 姜柠和姜烟然回偏殿之后,落苏一脸凝重的问:“娘娘,这样看来,那宫人是不是沈……” 谢贵妃抬手打断,道:“那宫人不悄悄和卫冬禀报实情,却慌慌张张的在大庭广众之下说那番话,想必是早有预谋。而沈昭在京并无根基,他的手可没那么长,指使不了章华殿的人卖命。” “娘娘说的有理,”落苏点点头,又问,“那这样说来,沈将军是被连累的。” “呵。”谢贵妃冷笑一声,并不言语了。 她虽在后宫,但对前朝的党争也略知一二。 这沈昭虽然没有指使宫人,但他未必就无辜,不知他投靠了哪位皇子…… 紫极殿里,两波朝臣为放不放耶祁律冶回戎蛮而吵得激烈,只有少数几人缄默不言。 景和帝坐在龙椅上,面色阴沉,对沉默不语的季明庭发问:“太子怎么说?” 争吵的几波朝臣瞬间安静下来,都等着听季明庭的意见。 季明庭犹豫片刻,上前一步劝阻道:“父皇,儿臣以为,不可放耶祁律冶回戎蛮。” 景和帝的脸更加阴沉,“为何?” 季明庭拱手:“父皇,儿臣以为耶祁律冶并不是真心归降,若是放他回戎蛮休养生息,恐怕还会卷土重来。” 有朝臣立刻站出来向季明庭发难,“太子殿下此言差矣,若我们不放耶祁律冶,那戎蛮势必会再选出新蛮王,到时又是一场纷争。” “眼下耶祁律冶已经答应归降,那我们理应放他,能避免一时纷争也是好的。” 有朝臣附和道:“陛下,放耶祁律冶回戎蛮,虽有弊端,但利大于弊。请陛下尽快裁决,以免戎蛮生出祸端。” 此话深得景和帝的心,他沉默片刻,忽然看向同样沉默不语的沈昭,问:“沈爱卿的伤如何了?” 沈昭垂眸掩去眼底的讥笑,出列说:“太医说臣伤及心肺,需要休养。” 雁城一战,他被冷箭射中,离心口只差一厘,太医院替他把脉,都说他需要休养,否则要落下顽疾。 这事景和帝在场,故此一问,不过是想借他这个功臣用上一用。 果然,景和帝闻言龙颜大悦,意味深长道:“好,那就好好修养。” 季明庭不着痕迹的瞥了眼沈昭,沉默不语的退下了。 主张不放人的朝臣们见状,明白景和帝这是铁了心要放走耶祁律冶,都无奈叹息起来…… 京郊,一女子绽开信笺后,娇笑不已,“季明庭竟然阻拦,哈哈哈,真有意思,那便送他一份大礼。” 永宁宫里,姜柠自前日知道姜烟然陷害她的事后,心情都不大好,食欲有些不振。 谢贵妃看一眼她手边一块未动的糕点,拿手戳戳她的额头,“怎么回事啊阿柠,都给你姨母摆脸色看了?” 姜柠回神,郁闷道:“姨母,你就别打趣我……” “娘娘,陈侍令求见。”宫女的禀报打断了姜柠的话。 “让她进来。” 郑皇后身边的女官陈侍令,进殿后对谢贵妃迅速行了安礼,瞟了一眼姜柠,说:“皇后娘娘请贵妃娘娘前往宣政殿一趟。” 谢贵妃没有要起身的意思,只问:“何事?” 不知为何,姜柠总觉得陈侍令是来求见她的。 陈侍令想着宣政殿那边的情形,心一横,干脆看着姜柠直言道:“刑司的人要对太子殿下行罚杖。” 姜柠脸色大变,“怎么会?” 第14章 沈昭替季明庭说情 她想起季明庭要挨打,急得起身就要往外冲,却被谢贵妃一把拉住。 “姨母?” “刑司只听从陛下吩咐,敢在宣政殿动手,想必是陛下的意思,你去凑什么热闹?” “可是……” “阿柠!” 陈侍令见谢贵妃冷了脸,当即自打嘴巴:“都怪奴婢毛毛躁躁没说清楚。” 啪啪几下后,她便开始解释前因后果—— 原来,戎蛮各部同意归降霁国,只有一个条件:放耶祁律冶回戎蛮。 明日就是耶祁律冶回戎蛮的日子,今日晌午,他却在柳阁吃茶遇刺,昏迷不醒。 戎蛮各部使者闹成一团,向景和帝讨要说法。 景和帝听闻此事,雷霆大怒,下令责打季明庭五十大板。 陈侍令说完,急切道:“殿下此番被人陷害,实在冤枉啊。还请贵妃娘娘和小小姐救一救太子殿下。” “皇后呢?” “陛下不见皇后娘娘!” 郑皇后求情,景和帝闭门不见,这会正在殿外跪着;否则她这贴身女官,也不会来永宁宫求见谢贵妃。 谢贵妃沉默下来。 姜柠拉拉谢贵妃衣袖,央求她:“姨母——” 谢贵妃看着分寸大乱的姜柠,心底无奈,只好吩咐落苏:“摆驾宣政殿。” 宣政殿,白玉阶下,郑皇后即便跪着,也保持着中宫娘娘的气度。 在她身后,季明庭被刑司的侍卫摁在长条凳上,正在挨罚。 掌刑侍卫到底是顾忌他的身份,挥下一庭杖,便要歇上几息,让他缓缓。 只是庭杖一下、一下捶打在身躯上,发出的钝响,让人几近窒息。 姜柠看到这一幕,腿一软,差点跌下步辇。 谢贵妃及时搭把手,嘱咐她:“阿柠,切勿在陛下面前失礼。” 姜柠心思都在季明庭身上,并未把谢贵妃的话听进去。 谢贵妃来宣政殿的架子摆得足,十分显眼。 季明庭痛得两眼一抹黑时,瞧见了姜柠。 被心上人看见自己的狼狈,他的内心升起窘迫,下一刻庭杖落下,窘迫散得只剩钻心的疼。 “太子哥哥。” 眼看庭杖又要落下,姜柠忍不住了,撒开谢贵妃的手,跑过去护住季明庭。 负责看罚的刑司司主孟则山吓一跳,连忙叫住掌刑侍卫:“住手——” 庭杖悬在姜柠后背一寸上。 孟则山松了一口气。 谢贵妃也松了一口气。 姜柠腿一软,瘫坐在地。 “先住手。”孟则山说。 掌刑侍卫认识姜柠,知道她很受陛下恩宠,于是收回庭杖退到一旁。 姜柠往季明庭后腰一看,深色衣袍湿润黏稠,是见了血的。 她不知是吓的还是心疼的,声音颤出几个弯,“太子哥~哥……” “阿……柠……”季明庭气息微弱,安抚她,“我没事……别怕……” “阿柠,过来!”谢贵妃命令道。 姜柠低声和季明庭说:“太子哥哥,等我。” 孟则山见姜柠走了,才眼神示意掌刑侍卫继续。 掌刑侍卫一庭杖下去,季明庭又痛苦地闷哼起来。 姜柠的眼眶不争气的红了,心疼不已。 谢贵妃对此很冷淡,拉着姜柠走向宣政殿。 “娘娘安好,小小姐安好。陛下吩咐不见任何求情之人,还请娘娘回宫。” 谢贵妃只说:“劳烦公公进去通传,就说本宫带阿柠来给陛下请安。” 说罢往旁一站,等着内监进去通传,视线和跪着的郑皇后对上一瞬,又移开。 内监哪里真敢让谢贵妃和姜柠吃闭门羹,只好进去禀报景和帝。 不一会儿殿门开了,卫冬带着歉意的笑,恭敬的请谢贵妃和姜柠进去。 殿内御案后,景和帝闭着眼、阴沉沉地坐在龙椅上,周身气压低得殿内像冰窖。 姜柠打了个哆嗦,规规矩矩行礼。 谢贵妃福完身,走到景和帝身后替他揉捏太阳穴,手劲得当,捏得景和帝的脸色缓了不少。 姜柠站在案前,几次想开口都被谢贵妃眼神拦住了。 “吱呀——”殿门再次打开,一道高大的人影从逆光处走进来。 长靴踏着玉石地板,发出哒哒的声响,人影随着这节奏,慢慢停留在姜柠身侧。 男人的身躯过于高大,身上的银色甲胄仿佛披了层薄霜,裹挟着冷冽的气息,袭向姜柠。 她打了个冷颤,余光下意识瞥向男人,瞥见那张棱角分明的侧脸时,默默后移了半步。 “沈爱卿,如何?”景和帝阴沉沉的声音在殿内响起。 姜柠不敢再看沈昭,敛回余光,眼观鼻鼻观心。 沈昭垂眸拱手,嗓音也冷:“回陛下,耶祁律冶已无大碍。” “活着就好。”景和帝说。 沈昭默,片刻才道:“陛下,刺客已经悉数落网,并无活口,也没留下任何线索。” 景和帝鼻音冷哼,拍开谢贵妃的手,坐直了抄过御案上弹劾季明庭的折子抛给沈昭。 沈昭轻松接过,一目十行后合上,又双手放回案上,退几步,再次和姜柠并肩,说:“臣想不出太子殿下选在柳阁刺杀耶祁律冶的理由。” “嗯?” “臣到京都第一日便知道,柳阁背后的东家是太子殿下。”沈昭说,“没有谁会在自己地盘上做对自己不利的事。” 话至此,已是很明确的告诉景和帝,他不认为是季明庭刺杀的耶祁律冶。 姜柠一愣,似是没想到沈昭竟会帮季明庭求情,她忍不住蹙眉,不明白沈昭此举是何用意。 景和帝看着并排站立的两人,突然想起夜宴上沈昭看姜柠的眼神,眸光变得若有所思起来。 据照云招供,沈昭在梅林遇见的是姜烟然,可大殿上他说的却是姜柠。 不知他是真的没看清,还是故意偷梁换柱。 思及此,景和帝似笑非笑地问:“那沈爱卿觉得是谁?” “臣不知。” 景和帝默了,沈昭也闭了嘴。 殿内又静得针落可闻。 姜柠听见庭杖落下声响,心飞到殿外。 “阿柠。”景和帝突然唤她。 她连忙敛回心神,恭敬地看景和帝:“陛下,臣女在。” 景和帝笑眯眯地问:“阿柠很担心太子?” 姜柠乖巧脸:“回陛下,阿柠没有,阿柠只是出神了。” 她嘴上说没有,脸上又藏不住。 景和帝哈哈笑了起来,笑不达眼底,对谢贵妃问:“阿柠一向不喜欢孤这宣政殿,怎么愿意来这里给孤请安了?” 谢贵妃笑着说:“她哪里是出神,只是担心太子殿下,毕竟是青梅竹马的情分。” 姜柠的心思被揭穿,脸色一讪。 景和帝见了,对沈昭道:“你瞧瞧她,是不是满心满眼的担心太子,还羞怯的不敢说。” 沈昭还真转头,很是认真的端详姜柠。 景和帝见状,眼底的似笑非笑愈发浓了。 沈昭的视线过于赤裸,姜柠浑身都不自在,默默移向谢贵妃。 沈昭的视线一直追随姜柠,等她躲在谢贵妃身后时,才收回视线,实话实说:“确实。” 又说:“若臣也能有一个这样关心自己的姑娘就好了。” 景和帝察觉到沈昭语气里的失落,笑了笑,侧头对姜柠说:“阿柠既然担心,怎么还不去救他?” 姜柠一喜,从谢贵妃身后探出双黑溜溜的眼睛,“陛下,阿柠真的可以去叫他们停手吗?” “阿柠。”谢贵妃呵斥她,“陛下面前,注意……” “无碍,”景和帝笑着打断,十分宠溺的说,“阿柠当然可以。” 姜柠欣喜不已,迅速行礼谢恩,转身出去让孟则山停手。 谢贵妃扶额,压下心里的异样,对景和帝嗔怪道:“陛下,你快把阿柠宠得无法无天了。” 景和帝笑而不语,看向沈昭,有话要和沈昭说。 谢贵妃识趣,直接行礼告退。 “沈爱卿。” 沈昭自姜柠出去就心不在焉,景和帝的话也当没听见。 景和帝并不生气,只略略提高音量,“沈爱卿?” 沈昭这才“回神”,拱手问:“陛下还有什么吩咐?” “沈爱卿,耶祁律冶一事还需要你再查一查,也好给戎蛮使者一个交代。” …… 第15章 再看见沈昭我掉头就跑 “太子哥哥,疼不疼呀,给我看看嘛……”姜柠说着就要上手往某处翻。 “别,嘶——” 季明庭吓得忙反手制止姜柠,却牵扯到伤口,疼得直吸冷气。 姜柠忙说:“太子哥哥你别激动,我不看就是了,你疼不疼啊?” 季明庭握着姜柠的手,龇牙说:“不疼的……阿柠乖,别担心……” 外边,郑皇后实在受不了了,让陈侍令把姜柠“请”出来。 “娘娘~”姜柠可怜巴巴的拽着她的风袍撒娇,“别赶我走。” 郑皇后的头,疼得更厉害了,勉强对姜柠露个和蔼的笑,“永宁宫的人来催六回了,阿柠还是快回。” 未了象征性摸摸她的头,安抚说:“太医院定会尽心尽力,你明儿个再来他就不疼了,放心回。” 说着,把凤袍从姜柠手里扯出来,眼神示意陈侍令把姜柠送还永宁宫。 姜柠被嫌弃了,沮丧着脸回了永宁宫。 宫内已经摆好晚膳,景和帝也在。 姜柠恹恹的对景和帝行礼:“陛下安好。” 景和帝揶揄她:“阿柠怎么不在未央宫过夜?” 未央宫历来都是皇后宫殿;姜柠不是后妃,又和郑氏无关系,怎可留在未央宫过夜? 景和帝这话太不合时宜,谢贵妃皱了眉,欲言又止。 “皇后娘娘头疼得厉害,臣女还是不去未央宫叨扰皇后娘娘了。”姜柠摇头说。 景和帝的笑意一顿,没再继续这个话题,目光落在没存在感的姜烟然,问谢贵妃:“太傅的侄女?姜……” “姜烟然。”谢贵妃接了话,警告的眼神看向姜烟然。 景和帝点头,在姜烟然胭脂过于厚重的脸上停留一瞬,才说:“用膳。” 姜烟然手一松,才感觉掌心疼。 膳毕,景和帝擦擦嘴角,细绢随手丢进金盆里,宫女微躬的身体,没有因为水花溅在脸上而动弹丝毫。 待姜柠和谢贵妃的细绢也被落苏青韵放进金盆后,宫女才躬身退三步转身退下。 “阿柠明日别贪睡,早点起来用膳。” 景和帝说罢,拍拍姜柠的肩,往未央宫去了。 本以为景和帝会留宿的姜柠,疑惑道:“姨母,陛下怎么这么晚还去未央宫?” 谢贵妃知道,景和帝临时起意去未央宫,是因为姜柠那句“皇后头疼得厉害”。 他今日怒气正盛时打了季明庭,对郑皇后的求情也避而不见;这会从姜柠嘴里得知郑皇后头疼得厉害,心里大概过意不去,才想着去安抚一下中宫。 谢贵妃并不打算和姜柠说这些,她的目光移向姜烟然。 姜烟然眼神闪躲,不敢和谢贵妃对视。 “你先回屋去。”谢贵妃说。 姜烟然低低应了,连忙退出去。 随后,落苏又挥退其他宫人,谢贵妃才问姜柠:“你怎么看沈昭?” 姜柠皱眉:“啊?什么怎么看?” “阿柠觉得他今日为什么会替太子殿下求情?” “我不知道……”姜柠说的有些心虚。 她其实已经猜到,沈昭是冲她来的。 因为如果能和她这个小小姐交好,能让沈昭最快在京都站稳脚跟,对他背后的皇子有助益。 谢贵妃见姜柠明白,叮嘱她:“阿柠,在你的婚约定下之前,你切记,不要和任何外男私自见面,听见没有。” 说起婚约,姜柠就想起季明庭来,她别开脸,不好意思的说:“知道了,姨母。” 想了想又补充说,“姨母,你放心,我下次要是再看见沈昭,我掉头就跑。” 谢贵妃被她逗笑了,摸摸她的脑袋,“阿柠回去歇息,明早陛下来用膳,你可别赖床。” “噢!”姜柠乖巧点头,回偏殿去了。 落苏等姜柠走远,才问谢贵妃:“娘娘,你是担心沈将军还会想办法见小小姐吗?” “这倒不是。”谢贵妃否认了,“我只是担心他背后……” 她没再说下去,拧拧眉心,问落苏:“你觉得太子妃之位,陛下属意谁?” 事关东宫选妃,落苏面皮一紧,嗫嚅着说:“娘娘…奴婢不敢妄言……” 谢贵妃也不为难她,想起景和帝模棱两可的态度,轻声道:“陛下心里的主意大着呢。” 怕是不想成人之美。 落苏听懂了谢贵妃的言外之意,回忆起姜柠每每见着季明庭时挂在脸上的甜笑,心也跟着揪愁起来:“小小姐同太子殿下那样亲近,若是不能如愿,定会伤心,恐怕……” 谢贵妃抬手制住她的话,只说:“陛下没定下旨意前,莫要扰乱阿柠的心神。” “……是,娘娘!” 一晃三日,姜柠从未央宫出来,经过一处小花园时,听见宫女在园里树下偷闲、窃窃私语: “听说沈将军没查到幕后凶手,挨了罚。” “啊?挨打了吗?严重吗?” “查到什么?” 姜柠不由自主放轻脚步,想听个究竟。 只听树下先前说话的宫女说:“你们是不是傻啊,当然不严重,不过就是斥责几句,罚了俸禄而已。” 其他宫女切一声,说: “也是,沈将军才立下大功,陛下不可能真责罚他。” “唉,可怜太子殿下恰恰撞上龙颜大怒,平白无故挨打就算了,还失了陛下信任。” “我听说陛下把好些差事交给五殿下和四殿下了,尤其五殿下,因为差事办的漂亮,得了不少赏赐。” “可我听说,那些差事都是太子殿下做的。唉,可怜太子殿下辛苦这么久,却替人做嫁衣,也是倒霉……” 姜柠越听,脸色越难看,这些宫女真是没规矩,竟然议论季明庭。 青韵瞅着姜柠愈发紧绷的小脸,忙出声训斥那些宫女:“背后非议主子,你们是活腻歪了?” 树下的宫女们顿时受惊,看清是姜柠后,个个脸色惨白,跪地认错:“小小姐饶命,奴婢知错了,奴婢再也不敢了……” 姜柠想起季明庭为那劳什子耶祁律冶遇刺挨打,到现在还只能趴在床上,还要被抢功劳。 她的语气便冷得很:“下次再听见你们妄议太子哥哥,舌头就别要了。” 宫女们又是连连磕头发誓再也不敢了。 姜柠瞪过那些宫女,气冲冲的回了永宁宫。 宫女的那句倒霉犹在耳边,她心里气道:可不就是倒霉嘛。 自从戎蛮挑起战事,她便各种噩梦做个没停。太子哥哥也是忙个没停。 这就算了,也不知哪个皇子为了陷害太子哥哥,竟然刺杀耶祁律冶,害太子哥哥背锅挨打,简直心肠歹毒。 这样一想,姜柠觉得她和季明庭确实倒霉透了。 看这样子,她还真得去圣若寺求个香包,去去晦气,她心道。 第16章 不是君子所为 景和帝鲜少见姜柠怒意冲天,有些意外,“谁惹阿柠不开心了?” 姜柠没想到景和帝也在,只好把心中怒火收起来,规规矩矩行礼:“陛下安好,姨母安好。” 未了,扯出个笑脸,甜声道:“回陛下,没有谁惹阿柠不开心。” “嗯。”景和帝没深究她这小女孩情绪,拍拍自己和谢贵妃中间空余的暖榻说,“阿柠坐。” 姜柠慢腾腾过去,紧挨着谢贵妃坐下,抱着她的手臂小声撒娇:“姨母,我们什么时候去圣若寺呀?” 谢贵妃合上记事档,红唇已经张开,景和帝却横插一嘴:“阿柠这是在宫里待腻了?” 谢贵妃默默闭了嘴。 姜柠算算日子,她在宫里也住五六日了,宫里每日都是重复的,确实有点闷。 不过这话她是不敢当着谢贵妃的面说出来,于是偏开话题:“回陛下,臣女只是不想再做噩梦了。” 也不想太子哥哥再遇见倒霉事儿被你责罚,她在心里大不敬的补充。 “既然阿柠想去,就定明日。不过……” 景和帝话锋一转,盯着姜柠问:“阿柠想让谁护送?” 姜柠愣住,她压根没想过她去圣若寺要谁护送。 谢贵妃适时解围:“陛下,此事可以不急……” 景和帝抬手,谢贵妃又闭了嘴。 景和帝催促姜柠:“阿柠快些想,孤好叫人听命。” 姜柠犯难了,眼下太子哥哥卧床不起,她一下还真不知道谁能护送,只能暗戳戳的用眼神向谢贵妃求救。 谢贵妃小心觑着景和帝,见他神色认真,好像非要姜柠说个名字来,便对姜柠投去一个爱莫能助的眼神。 姜柠无奈,只好退一步说:“陛下,臣女也不急,等姨母和陛下安排好,臣女再去也不迟。” 景和帝扬起语调:“哦?那就辛苦阿柠再等个十天半月。” “啊?” 姜柠无语住了,这意思是要她在永宁宫里再住十天半个月?岂不是要闷死? 谢贵妃见她这副郁闷表情,捏捏她的脸颊,没好气的说:“就知道你是皮孩子,嫌姨母宫里无趣了是不是?” “我没有呢。”姜柠连忙对谢贵妃扬起讨好的笑来。 “再有十天半月,太子就能痊愈;到那时由他陪阿柠去,路上也会有趣些。” “阿柠,你说是不是?”景和帝打趣她道。 姜柠想起宣政殿里,景和帝也这样打趣她,她有点羞恼,顺嘴就说:“陛下总打趣我和太子哥哥,不是君子所为。” 她语出惊人,谢贵妃吓得厉声呵斥她:“姜柠!” 姜柠察觉自己失言,连忙起身认错:“陛下,臣女失言了。” 景和帝冷瞥一眼谢贵妃,“孤拿太子打趣她,是和她玩笑。那她说这话自然也是玩笑,孤不会放在心上,贵妃不必害怕。” 谢贵妃勉强笑笑,说:“陛下,臣妾不是害怕,只是阿柠也不小了,君臣规矩还是要学一……” “罢。”景和帝抬手打断谢贵妃,起身下榻拉起姜柠,“别听你姨母吓你,孤就喜欢你这样活泼可爱的性子。” 姜柠被夸的有点腼腆,怪不好意思的说:“多谢陛下夸奖。” 景和帝眼中的笑意多了几分,拍拍她的肩膀,嘱咐她:“明日去圣若寺路途有些远,阿柠今日早点歇息。” 说着往外走,到帘边又回头说:“贵妃便不去了,阿柠一个人无聊,便叫上姜家二房那位,有个伴。” 等景和帝走了,姜柠立刻抱住谢贵妃的胳膊撒娇:“嘿嘿嘿,姨母别生气,我不是故意说错话的嘛。” “你啊你,怎么总在陛下面前失礼数?” 姜柠吐吐舌头,随后想起什么,问:“姨母,陛下要让谁护送我和烟然姐姐啊?” 谢贵妃心里有不好的预感,总感觉景和帝憋着坏,但面上还是镇定自若的扫了姜柠一眼,没好气的说:“你明日就知道了。” 晚间,姜柠把她们要去圣若寺的消息告诉了姜烟然。 姜烟然拉着姜柠的手问:“阿柠妹妹,是谁护送我们呀?” 经过陷害一事,她还能像以前一样和姜柠亲昵。 姜柠却心里有隔阂,对她的亲昵不大自然,但终究没抽开手,轻声道:“陛下没说,我也不知道。” 姜烟然没再问什么,拉着姜柠又说了好些话,两人才歇息。 翌日早晨,姜柠见到了景和帝安排的人——五殿下季卓康。 季卓康正在驷车前来回转悠,看见姜柠的一瞬,眼睛亮得不行,疾步过来拉住姜柠的手,熟稔道:“阿柠妹妹叫我好等。” 姜柠尬笑,抽出手,礼貌道:“五殿下安。” “五殿下安。”姜烟然行完礼,眼波流转在季卓康脸上。 季卓康看见姜烟然那张漂亮脸蛋时,眸光亮了一霎,又快速敛去,冷淡的冲她点点头,旋即虚扶姜柠上驷车。 “阿柠妹妹小心些。” 驷车内里宽敞,中间四方桌上摆着甜茶点心,软垫上放着个哄孩童的两耳鼓。 出了宫门,姜柠对青韵小声吐槽:“姨母怎么还拿我当小孩啊。” 语调娇嗔嫌弃,手却是拿起其中一个双燕图案的两耳鼓来回晃动。 在她看来,这小玩意肯定是谢贵妃故意放的,用来打趣她孩子气一样没长大。 青韵提壶倒茶,闻言笑得温柔:“贵妃面前,小小姐可不是小孩嘛。” “嘿嘿嘿,这倒没错,我也算姨母的小孩。” “吁——”驷车停了。 姜柠奇怪道:“怎么了?” 青韵掀开一角帘布,姜柠放下手中玩物,趴过去探出头,想要看个究竟。 看见男人那张棱角分明的冷脸时,她满眼问号。 沈昭? 沈昭和季卓康说了句什么,就弯腰向驷车内扫过一圈,视线最后落到姜柠脸上。 姜柠对上沈昭幽邃冷冽的眼眸,以为他是要按例询问,便要开口,结果沈昭直接打马掉头,去了前头开路,留个挺拔又无情的背影给她。 “……” 姜柠盯着某道背影,额上慢慢浮现黑线,疑惑不已:所以景和帝是叫了季卓康和沈昭两个人护送? “自己安排的还要检查,可真不放心我啊。”季卓康看似在抱怨,实际上乐呵呵,没有一点抱怨的意思。 姜柠:“?” 这驷车是沈昭安排的? 她心底起疑,忽然发现季卓康好像和沈昭很熟稔? 季卓康迎上姜柠的眼神,笑得更乐呵了,“阿柠妹妹,到圣若寺要几个时辰,你若困了放心睡,到了我就叫你。” 姜柠微笑着脸:“谢谢五殿下好意。” 随后缩回驷车内,给了青韵一个眼神。 青韵心领神会,对季卓康问:“沈将军也去?” “父皇担心阿柠安危,叫我俩一起护送。” 青韵点头,又状似不经意地说:“这驷车内的两耳鼓,不知道的还以为陛下和娘娘是要哄哪家三岁孩童呢!” 季卓康毫无心眼:“在父皇和贵妃眼里,阿柠妹妹可不就是三岁小孩嘛。” 里头的姜柠:“……” 你才三岁! 青韵只得陪笑,不敢附和。 季卓康后知后觉意识到姜柠能听见,讪笑着说:“驷车是沈将军安排的,大概是他身边的人放错了。” 青韵完成套话任务,当即笑道:“这样啊,是婢子一时多嘴,请殿下见谅。” “只是闲聊,不碍事,你进去伺候阿柠妹妹,我去后头瞧瞧。” 季卓康说罢,打马去了后边。 姜柠斜靠着软枕,睨着桌上的两耳鼓,小声道:“又是皇子,又是将军,确定只是护送我去圣若寺吗?” “想必是陛下觉得,去圣若寺需要途经许多山口,不大安全,才叫沈将军护送。” 姜烟然适时开口说,“阿柠妹妹身份尊贵,可不能磕了碰了,免得贵妃和陛下担心。” 姜柠总感觉姜烟然话里有阴阳怪气,没再搭姜烟然的话,靠向青韵说:“眯一会。” “好,小小姐放心,到了婢子唤你。” 驷车前头,杨松见沈昭一路都不说话,实在忍不住心中的好奇,于是打马往沈昭边上凑,贱兮兮的问他:“爷,怎么样?小小姐可还喜欢我的安排?” 沈昭瞥他一眼,轻飘飘的问:“你当她三岁小孩吗?喜欢两耳鼓?” “额,”杨松反问,“她不喜欢吗?” 沈昭不想搭理童心未泯的杨松。 “我还以为她会喜欢,特意找的双燕两耳鼓呢。”杨松嘀咕一句…… 第17章 姜柠遇刺 京都某处府邸的书房里,衣着华贵的男子,一边把玩手里的玉扳指,一边听着黑衣人的禀报。 待黑衣人说完,他才道:“他若清白,我岂不是危险了?这可不行。” “不过,”他话锋一转,阴冷冷的笑了起来,“他若死一死,我倒愿意陷入危险。毕竟少一个觊觎那个位置的人,我还是很开心的。” 黑衣人感觉全身一凉,低下头问:“主子的意思是?” 男子的脸一瞬鸷冷,冷血道:“一并杀了。” 姜柠睡得正迷糊,驷车一个急停,人仰车翻时,她的手肘撞在木轴上,疼得倒吸一口凉气。 “咻——嗡——” 利箭破开驷车窗孔,擦过姜烟然的发丝,钉在她对面的木辕上。 “啊——”姜烟然的尖叫声破了音。 姜柠还来不及反应,就听见青韵的惊呼:“小心——” 利箭从另外一侧窗孔,直冲冲地往姜柠的脑门而来。 姜柠的瞳孔紧缩,瞳中那泛冷光的玄铁箭头极速放大,她想躲开,身体却不受控制的僵住。 好在青韵在惊呼时拉了姜柠一把。 箭矢重重钉进姜柠脑后的木板上,箭尾震颤不停,吓得她一张小脸瞬间惨白如纸。 驷车外,沈昭几发箭矢除掉躲在暗处放冷箭的黑衣人后,顺手从躺在地上的黑衣人手里夺过刀,飞身到驷车旁保护姜柠。 周围的黑衣人越来越多,与之缠斗的季卓康意识到某些黑衣人真的想杀他时,脸色铁青起来。 他挥剑斩杀近身的黑衣人后,又一脚踹翻一个,才有空当冲沈昭喊:“沈将军,他们的人这么多,我们该怎么办?” 沈昭迅速扫一眼战局,看清黑衣人的攻势后,当机立断飞上驷车,控制住受惊的马。 “驾——” 他一边驾马,一边挡掉所有试图摸上驷车的黑衣人,冲杨松喊了一句“保护五殿下”,扬长而去。 黑衣人见状分成两波,一波追向沈昭,一波攻向季卓康。 杨松估摸了一下追向沈昭的黑衣人,心里有了数,对着围住他和季卓康的黑衣人露出兴奋的笑:“来啊,让我试试你们和那些野蛮子有什么区别。” 沈昭这边,将驷车停在圣若寺前的树林出口,随后下驷车和十几个黑衣人缠斗。 驷车内,姜柠和姜烟然都是头一次遇上刺杀,缩在一起,瑟瑟发抖。 外面兵刃相接的声音渐渐平息,姜柠却更害怕了,因为她不知道最后还剩谁。 帘布被掀开,是一身血腥味的沈昭。 姜柠松了一口气,浑身一软,瘫坐在驷车的毯上。 同样瘫坐的姜烟然突然放声哭了起来。 沈昭的目光停在姜柠惨白的脸上,放缓了语调,安抚她:“别怕,圣若寺就在前面。” 他说罢偏过身,露出他身后不远处写着“圣若寺”三个大字的寺庙来。 “这驷车沾满了血,不能进寺,你们只能下来走过去。” 姜柠被青韵扶着下驷车,瞥见后方的几具尸体,又闻着浓烈血腥味儿,肚里顿时翻江倒海,俯身呕了起来。 “小小姐,没事?”青韵忙拍抚她的后背。 “将军。”不远处传来杨松的声音,几个箭步已到跟前。 沈昭往他身后看了一眼,“五殿下呢?” “刑院司来人了。”杨松说。 沈昭蹙眉,刑院司怎么来得这么快? 杨松知道他在怀疑什么,冲他解释道:“刑院司副掌司刚好在附近抓山匪,听见动静就来了,想必他们掌司马上就要到了。” 他说完,往姜柠看去。他很是好奇,被他家将军惦记许久的小小姐长什么样子。 但他连姜柠的侧脸都没有看见,沈昭就向前挡住了他的视线,吩咐道:“去附近镇上请个好大夫来。” “真小气。”杨松嘀咕一句,转身去往附近的小镇。 圣若寺里。 大夫给姜柠把了脉,出寮房后,对廊下换了干净衣服的沈昭说:“这位小姐只是受了惊吓,并无大碍。” “嗯。” 大夫走后,沈昭目视远处高耸的姻缘树,树上红绸不时迎风起舞,像热情奔放又娇艳含羞的姑娘。 他忽然回忆起前世,小姑娘一袭红衣,温温柔柔地喊他沈将军…… “沈将军!” 沈昭转身见是青韵,恍惚回了神,冷声问:“什么事?” “沈将军,小小姐请你进去一趟。” 姜柠坐在凳上,一只手搭在方桌上,颇有架势的等着沈昭。 寮房只是香客们歇息的地方,并不大,沈昭一进门就把房内看得一清二楚,他不再前进,就站在门口,视线落定在姜柠还有些苍白的唇色上,声音不自觉放轻了些。 “有什么吩咐?”他问。 姜柠没什么吩咐,只因为方才的刺客,让她怀疑沈昭。 她探究的眼神往沈昭脸上来回扫了几遍,轻声问:“今日的刺客是谁派来的?” 沈昭心思敏锐,一听姜柠怀疑他,语气冷淡下来,“不知道。” 姜柠的黑眸转溜两下,学着谢贵妃的做派,慢慢抬起下巴睨着沈昭,“听五殿下说,今日出行都是沈将军安排的。我很奇怪,刺客是怎么知道沈将军要走哪条路的?” 这话只差指着沈昭的鼻子质问,刺客是不是他安排的了。 沈昭默了一瞬,幽幽道:“若是我安排的刺客,你现在应该在喝孟婆汤了。” 姜柠懵了一下,想起自己做梦梦见沈昭要杀她,又怒又怕,绷着脸呵斥道:“沈将军慎言!” 沈昭很平静,但见姜柠这么生气,心中无奈,淡声问:“小小姐为什么怀疑我?不妨直说。” 姜柠没想到沈昭会这么直白,暗暗打量起沈昭来,见他并没有一点心虚,沉默片刻才道:“太子哥哥说,刺杀蛮王的箭矢尾部一侧刻有半月图案,今日刺客用的箭矢尾部,也恰好刻有半月图案。” “沈将军,你觉得这是巧合吗?”她盯住沈昭的眼睛问。 沈昭有些诧异,属实没想到姜柠被刺客吓成那样,还能留意到箭矢尾部的半月图案。 姜柠见他不说话,越发笃定了心中的猜疑:沈昭绝对知晓今日的刺杀,指不定就是他背后的皇子设计的。 前有刺客刺杀耶祁律冶陷害太子哥哥,今有同一拨刺客刺杀她和季卓康,让沈昭救下她一条命,在景和帝面前和她有了明面上的牵扯。 他们两次出手,就让姜家和东宫一起站在风口浪尖,属实好算计。 姜柠越想越觉得手脚发凉,掌心忍不住扣紧桌沿,盯着沈昭冷声说:“沈将军,你虽出身寒微,但如今战功赫赫,位列西北武将之首,前途不可限量!” 话至此,试图从沈昭脸上盯出点有用的东西来,但沈昭镇定自若,毫无异样。 这份沉稳让姜柠忽而想起,沈昭在危急关头还不忘嘱咐他的随从保护季卓康,蓦地挑眉笑起来,道:“希望沈将军三思后行,别走错路,白白断送前程。” 沈昭淡声问:“小小姐这是在替太子殿下警告我?” 姜柠露出个单纯无害的笑:“当然是好心提醒啊,沈将军莫要多想。” 沈昭目光冷淡,看着她的笑颜没搭话。 姜柠被他看得心底不舒服,收了笑,绷起脸说:“沈将军没什么事的话回房歇息。” 沈昭听罢,转身就走。 姜柠盯着他的背影,眸光微动,在他快跨出门槛时,突然急声喊:“沈昭!” 除了怀疑沈昭是这两起刺杀的谋划者之一,她也怀疑沈昭进京后被人顶包了,又或者他在进京前就不是沈昭…… 虽然这个怀疑很荒谬,但未必不可能,毕竟京都并无人认识真正的沈昭。 可惜的是,几乎她的话音一出,沈昭就没有丝毫犹豫的扭过头来,眼底有担忧。 当他看见姜柠好端端的坐着时,他彻底冷下了脸,扭过头去,抬脚离开。 留下姜柠讪讪地摸了摸鼻子,确定了是沈昭无疑,只是,他前后变化也太大了? 青韵进来轻声问:“小小姐怀疑今日刺客和沈将军有关?” 姜柠从沉吟里回神,道:“太子哥哥曾对我说,耶祁律冶所住的驿馆,守卫都是沈昭的亲兵。耶祁律冶若是出驿馆,他们定是第一时间知道的。而我来圣若寺昨天才定,今日出行又是沈昭安排。” “两次都有他,两次刺客都用半月图案的箭矢,你说,我能不怀疑他吗?” 姜柠说到这,想起沈昭刚刚还咒她喝孟婆汤,忍不住黑下脸骂他:“口无遮拦的混蛋。” “沈将军说话没有分寸,小小姐别计较。”青韵说着倒了杯茶给姜柠。 姜柠冷哼一声,接过茶抿一口,茶水没什么醇香,隐有异味,遂搁了杯。 青韵心思细腻,立刻察觉这茶不合姜柠的意,小声说:“小小姐稍等片刻,婢子去驷车里取些茶叶来。” 姜柠含糊嗯一声,闹腾大半日的疲惫感袭来,她顺势躺下,吩咐青韵:“我睡会儿,晚膳唤我。” “是,小小姐。” 青韵替姜柠捋好被角,轻手轻脚往外走。 这头姜柠睡下了,那头姜烟然房内却出现了个不速之客。 不速之客丢了张画纸给她,“画个姜柠,送去西院靠墙的小院。” 姜烟然眸光闪过挣扎,小声问:“我帮你们能得到什么好处?” “自然是得到你想得到的好处……”那不速之客一字一句道,“比如,太子殿下,如何?” 姜烟然迟疑一瞬后,毫不犹豫道:“我可以帮你们。但是我必须告诉你们,我爱慕太子殿下,所以你们要助我进东宫陪伴太子殿下。” “这是自然,”不速之客笑道…… 第18章 姻缘树 “失败了?”男子一怒之下,摔了手里的玉扳指,怒不可遏的吼道,“废物。” 男子面前,伏跪在地的黑衣人低声道:“殿下息怒。” 男子阴沉着脸,坐回椅子上,阴恻恻的说:“此番下手,季卓康定会察觉,你们切记隐藏好身份。” “是,殿下放心。” “还有,叫人查查沈昭,看看他是不是已经被季卓康拉拢了。” …… 与此同时,整座宣政殿都响起景和帝的怒吼,伺候的宫人个个都胆战心惊的,生怕景和帝迁怒于他们。 不多时,刑院司的副掌司面色灰白的出来了。 卫冬来不及对副掌司躬身,就听景和帝阴沉沉的喊他:“卫冬!” 卫冬迅速低眉顺眼,推门进殿。 只见景和帝坐在龙椅上,盯着面前散乱一地的奏折没说话。 卫冬当即低声唤来宫人进殿收拾,待宫人把殿内收拾干净后,景和帝的脸色已经没那么阴沉了。 他眯起眼问卫冬:“你说,柳阁一案卓康有没有参与?” 事关皇子,卫冬不敢妄言,只能打马虎眼:“陛下,这……老奴久居深宫,这、这……这老奴愚钝……” “哼。”景和帝冷笑着打断他,“你不说孤也清楚,卓康觊觎太子之位已久,柳阁刺杀若没有他,孤反倒奇怪。” “只是没想到他为了撇清关系,竟以身犯险……” 话一顿,又冷哼一声,“贵妃就这么一个宝贝,幸好他识相没真伤到阿柠,否则他就是十个脑袋也不够平息贵妃和孤的怒火。” 景和帝这话已是认定两次刺杀的幕后主使有季卓康,卫冬听得瑟瑟发抖,只恨自己不是聋子。 景和帝瞥他一眼,又问:“听说沈昭把随从参将留下保护他了?” 副掌司到底如何禀报的,卫冬不知道,因此含糊道:“沈将军大概是看五殿下今日没带随从。” “他倒是周全,两边都不耽误。”景和帝兀自笑了一下。 片刻后吩咐卫冬:“得了,你叫人给俞谨行传个话,告诉他,他若抓不住刺客,他这个掌司就下牢狱去。” 俞谨行乃是刑院司的掌司,听这意思,是要他背锅了? 卫冬不过一瞬就揣测出圣意,连忙敛去眼底惊愕,躬身应道:“是,陛下,老奴这就让人去传话。” 出了殿,他才如释重负的挺起腰背,叫来侍卫去给俞谨行传话…… 入夜,圣若寺某间昏黄的寮房内,姜烟然看着自己画的姜柠,唇角慢慢上扬。 一旁摇曳的烛火映出她那张极具讽刺的笑脸。 待纸上墨迹干了以后,她把画递给照芸:“按他所说送到西边靠墙的小院里去,记住,不要让人发现。” 照芸应下:“是,小姐。” 话说姜柠这边,青韵紧锁着眉头,给她抹药。 只见她露出的大半香肩上,起了不少红疹子。 青韵抹完,收好药膏,面色忧愁:“怕是睡不好了。” 姜柠为了宽慰她,笑道:“睡不好就不睡了,听说圣若寺有棵几百年的姻缘树,灵得很,我们趁这月色去瞧瞧。” 收拾好后,姜柠便带着青韵出了门,往姻缘树去。 她并没有注意庭院里还有个人。 庭院的树下,沈昭看见姜柠出门的一瞬,晦暗不明的眸底一亮—— 小姑娘穿着金丝暗纹镶边的衣裙,外边披件雪白云纹薄氅,脸颊上了胭脂,头发也梳得柔顺,整个人矜贵又漂亮。 如此精心打扮,想必是去…… 他抬脚,悄无声息跟了上去。 “传说几百年前,有位仙子来人间历劫,一眼便倾慕上将军。但那将军一心爱慕公主殿下,对仙子并无此意,屡次拒了仙子的示好,仙子万般伤心后离开此地。” “没几年,仙子听人说,将军爱慕的那位公主殿下在新婚之夜刎颈……” “嗯?”正在挂姻缘牌的姜柠惊讶道,“公主不喜欢将军吗?怎么会刎颈?” 青韵摇头一叹:“公主自然是心悦将军的,只是,将军出身不好,皇室为公主择的驸马是位出身显贵的小侯爷。” “据说那小侯爷丰神俊朗、温润如玉。但公主认定将军为未来夫婿,拒婚不成便存了死意,终在新婚夜抽剑刎颈。” “那将军伤心欲绝,也拔剑刎颈。” 姜柠皱起眉,挂好姻缘牌后,顺势坐在四脚木梯上,低声问:“后来呢?” “后来,仙子不忍自己倾慕的将军得个这样的结局,便在这里种下这棵姻缘树,并把将军和公主的定情信物埋在树底下,许了他们生生世世。” 听完,姜柠胸口闷闷的,盯着树上的红绳木牌沉默了。 青韵忽而想起:自家小小姐已经到了议嫁的年纪,太子殿下却一点动静都没有,莫不是…… 她不敢再想,对姜柠柔声道:“小小姐下来,夜里风冷,我们该回去了。” 姜柠却说:“可是,我饿了耶。” 青韵傻眼片刻,只好说:“那小小姐小心些,别摔下来了,婢子去看看还有什么吃的。” 青韵走后,姜柠望着那些随风晃动的姻缘牌出了神。 不知过了多久,姜柠感觉自己的裙摆被人拉了拉,她以为是青韵,便说:“放着,我一会吃。” 话音落下许久,没听见青韵出声,疑惑间,她的脚踝一紧,低头一看,一只瘦骨嶙峋的手紧紧抓着她的脚踝。 她浑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惊悚地看向手的主人——是个蓬头垢面、面黄肌瘦的女人。 那女人的眼眶凹陷,眼球像是镶嵌在其中的弹珠,盯着姜柠看时转啊转,好像一不小心就会掉出眼眶似的。 “啊——”姜柠吓得低呼一声,蹬着脚要往后远离女子。 但她忘了自己坐在木梯上,身子失重,不仅没把脚踝从那女子手里抽出来,反而往后栽去。 站在暗处的沈昭立刻飞身过去,接住姜柠。 姜柠只觉得一个天旋地转后,自己被人抱在怀里。 她睁眼,入目便是沈昭那张冷硬的脸。 她又惊又怕,连忙松开沈昭的脖子,抵在胸前,面色难堪,“你快放我下来。” 沈昭垂眸弯腰,准备放下姜柠时,余光却有黑影朝他扑过来。 他当即抱紧姜柠,一个转圈避开那女子。 那女子见状,骤然发了疯大笑起来,笑容诡异,继续扑向他和姜柠,尖叫道:“梓欣姐姐,你为什么骗我?为什么?” 沈昭神色一冷,一只手松开姜柠,把她护在身后,自己迎上那女子。 “明明是你,是你招惹的他为什么要推我出去,为什么?啊,为什么……” 女子的声音戛然而止,被沈昭点了穴道,张着嘴、伸着手,僵住不能动了。 “小小姐?”两道不同的声音响起。 沈昭的另外一只手也迅速松开姜柠,后退一步。 但见青韵摔了碗,和住持一起疾步而来。 “小小姐,没事?”青韵扶住姜柠问。 姜柠回神,“没事。” 她定定的盯着女子,心底疑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这女子怎么会知道她母亲的名讳? 一旁的住持古井无波的眼睛瞥过那女子后,对沈昭合十道:“阿弥陀佛,还请沈将军放开她。” 沈昭什么都没问,伸手解开女子的穴道。 那女子虽然表情惊恐,但干裂的嘴唇抖啊抖,看着姜柠好像有千万苦楚要诉,却不敢诉说。 “你们带夫人回屋去。”住持吩咐一句。 第19章 “救命之恩” 有两位僧人上前,一左一右按上女人的肩胛骨,扣住她的胳膊走了。 沈昭的视线一凝,认出这是暗掖庭擒犯人的手段,对那女子的身份有点好奇…… 女子被带走后,住持对姜柠鞠躬说:“让小小姐受惊了。” “她是?”姜柠问。 住持却歉意道:“回小小姐,这位夫人得了癔症,在本寺养病。今夜唐突小小姐,还请小小姐见谅。” 姜柠一直望着女人被拖走的方向,随口一问:“是哪家夫人?怎么在寺里养病?” “普通人家的夫人没钱看病,只能送到本寺静养。”住持说完,提醒道,“小小姐,夜深了,你明儿一早还要起来祈福,早些歇息。” 姜柠收回视线,认真端详起住持来,片刻后她说:“好。” 回去的路上,姜柠不停思索,那女子与她母亲是什么关系…… 姜柠走后,住持道了句阿弥陀佛,对沈昭说:“沈将军,今夜之事,还请你保密。” 沈昭想起那两位身份不同寻常的僧人,虽然好奇女子是何身份,但此事与他无关,他不会放在心上,便漠然点头。 住持道了谢,和沈昭告退,走过三道拱门后,来到西院最偏僻的寮房,对两位僧人说:“既无事,不必惊扰陛下。” 两位僧人对视一眼,犹豫片刻后,点了头。 姻缘树上的木牌被翻得闷响,良久,沈昭终于从其中找到某块木牌。 他俯身过去,果不其然,木牌上,清秀的字迹并列写着“姜柠、季明庭”几个大字。 上一世,姜柠也挂过和季明庭的姻缘牌。 她对季明庭倒是…… 沈昭没什么情绪的勾了唇,扯下木牌,揣进怀里。 姜柠刚跨进院里,就见季卓康神色焦急的往外走。 他的手脚都受了伤,拄着拐杖一瘸一拐的,走得很急,差点撞上姜柠。 “五殿下。”青韵出声提醒季卓康。 季卓康这才抬头看见姜柠,焦急的神色变成欣喜,一只手来拉姜柠的手,“阿柠妹妹,你去哪里了?” 姜柠不着痕迹移开手,“我睡不着,出去走了走。” 季卓康拉了空,尴尬的收回手,“那就好,我去找你,没看见你,还以为你被刺客掳走了。” 姜柠笑了笑,不在意的说:“抱歉,让殿下担忧了。” 这时,姜烟然也从另外一边的拱门过来,对季卓康行礼后,才对姜柠说:“阿柠妹妹,我一个人害怕。” “别怕,刺客白日里已经损失惨重,不敢再来了。”季卓康说。 姜柠平静的眼眸泛起异样,看了眼季卓康。 季卓康没有察觉,继续安抚姜烟然:“而且寺里僧人会功夫,刺客不敢来此放肆。” 姜烟然听完,对季卓康柔弱道:“有殿下和沈将军在,我忽然又不害怕了。” 季卓康嗯一声,随后看向姜柠:“那阿柠妹妹早点歇息。” “殿下也早些歇息。”姜烟然抢话说。 姜柠闻言不再多说什么,对季卓康微微屈膝后,往自己寮房去。 姜烟然压住内心的小雀跃跟上姜柠,跨过拱门后,回头冲季卓康扬了个羞涩的笑脸…… 翌日,姜柠起得很早,在正殿奉上香火,认真虔诚地求下平安顺遂的香包。 出了正殿,日头渐升,光线明亮,香客也渐渐多起来。 姜柠因为方才的跪拜低了衣领,白皙光滑的后颈露出一截,上面布着密密麻麻的红疹子,一直往里蔓延。 在外等候的沈昭看见红疹子时,眉心轻微一拧又松开了。 出了圣若寺,姜柠瞧见刑院司的人把她遇刺的那处树林围得水泄不通,若有所思起来。 季卓康因为伤势不便行动,只能等候在马车上,见着姜柠,忙对他跟前身穿鸦青官服的男人说:“阿柠来了,你还有什么疑惑可以问问她。” 男人闻言,转过身来,粗壮的眉尾有道细窄的一字疤。 姜柠心知,这就是刑院司的掌司俞谨行。 她记得姜衍提起过,比起行事温和的季明庭,俞谨行更欣赏行事果决的季卓康。 也难怪刑院司的阵仗这么大。 思索不过一瞬,姜柠便问:“俞大人想问什么?” 许是她的语气太过平淡,俞谨行的视线不免在她脸上多停留一息,才抱拳行礼说:“小小姐见谅,我没有盘问的意思,只是想多了解些线索。” “我在马车内什么也不知道。你有什么不解,问与刺客交手的五殿下和沈将军即可。” 姜柠言闭,径直越过俞谨行和季卓康,去往后面一辆马车。一旁的姜烟然则是对季卓康屈膝后,才跟着姜柠上马车。 俞谨行见状,小声问季卓康:“殿下,我是不是哪里做得不对,得罪小小姐了?” 季卓康讶异道:“怎么会?” 旋即宽慰他:“阿柠妹妹只是受了惊吓,心情不好而已。你别多想,好好查幕后主使,我们先回去了。” 俞谨行望着逐渐消失的马车,再看向遇刺的树林时,一个头两个大。 姜柠一下马车,便被姜枫一把拉住,上下左右的打量她,见她完好无损的,才喜极而泣:“阿柠妹妹,还好,还好你没事。” 姜柠无奈地推搡姜枫,“好了三哥哥,我没事,你别担心。” “怎么可能不担心?阿柠妹妹你快吓死我了,你知不知道呜呜呜……”姜枫抱着姜柠呜呜直撒娇。 一旁的姜衍看不下去了,拎住他的后脖领,拽开他后,轻轻唤一句:“阿柠妹妹。” 姜柠把姜衍的担忧看得清楚,对他甜甜道:“让大哥担心啦,阿柠妹妹没事呢。” 姜衍严肃点头:“阿柠妹妹没事就好。” 另一边,李洁雪也是抱着姜烟然直抹泪,姜时逸在旁,抬手想拍拍姜烟然,却是默默收回了。 一直没有说话的姜时屿出声道:“好了,没事就好,都回屋,林医女一会儿就到。” 回院里的路上,姜柠对姜时屿说:“爹爹,沈昭此番算是救我一命,我们该怎么报答他?” 姜枫嚷嚷道:“他受陛下之命保护阿柠妹妹,理应如此,有什么报答?阿柠妹妹不要放在心上。” 姜衍却不赞同:“总归是救了阿柠妹妹一命,报答还是要有的。” 姜时屿道:“子琛说得对。” 子琛是姜衍的字。 姜柠也赞同道:“的确该报答他,爹爹,我不方便出面,还麻烦爹爹想想怎么报答他。” 报答完,他便不能再挟“救命之恩”了。 永宁宫里,谢贵妃听说姜柠已经平安回府后,总算松了一口气,对落苏道:“听说阿柠又起红疹子了,你叫于嬷嬷去瞧瞧,看看林医女怎么说,本宫也放心些。” 落苏点头应下,转身出去寻于嬷嬷。 谢贵妃倚在榻上,懒懒的玩着自己的护甲,忽而动作一顿,想起沈昭来。 她沉吟片刻,等落苏回来,便吩咐落苏:“你去挑个几百亩的庄契,再去小库房挑些名贵药材和金银珠宝送去将军府,务必当众告诉沈昭,这是他护卫五殿下和阿柠有功的赏赐。” “是,娘娘。” “小小姐,请翻翻身,让我瞧瞧前头。” 姜柠趴在软榻上,脸向着窗,盯着粉红色窗花出神,没有动弹。 林医女不明所以地看向青韵。 青韵小幅度摇头:“前头没什么,就后脖这一块较为严重。” “可有瘙痒?” “并无。” 林医女师承其父林院判,方才查看下来已经了解了大概,闻言点头道:“没有上一次严重,再用些药就好了。” “劳你费心了。”青韵说。 林医女拾掇起药箱,微微摇头,“应该的。” 二人出了屋子,于嬷嬷刚好赶来,忙问林医女:“小小姐如何?” “并无大碍。”林医女说。 于嬷嬷松了一口气,往屋里走,“贵妃娘娘让我来看看小小姐,她好放心些。” …… 话说沈昭刚从宫里回来,老远就看见将军府门口站着两排不同服饰的人,脸色很严肃,手里还有很多东西。 而昨日提早回来的杨松,严肃着一张脸站在中间。 沈昭下了马,扫一眼他们,问杨松:“怎么回事?” 落苏见沈昭回来了,当即上前一步,指着一排宫人手里的东西说:“沈将军,贵妃娘娘听闻你此次护卫五殿下和小小姐的事,特意让婢子挑了这些给你送来,意在嘉奖,还请将军收下。” 第二次听见这段话的杨松:“……” 确定是嘉奖?不是警告? 沈昭神情淡薄,瞥过杨松,抱拳道:“臣谢过贵妃娘娘。” 杨松只好挥手让护卫收下。 落苏见沈昭如此识相,声音柔了些:“那沈将军先忙,婢子告辞。” 落苏一走,姜府的人也立刻对沈昭说:“沈将军,太傅大人说,感谢你护卫小小姐,小小意思,还请笑纳。” 沈昭瞥过他们手里的银票以及地契,心中无奈。 他们到底是觉得他有多穷?才用银契来“感谢”他对姜柠的救命之恩? “是沈某应该的,太傅客气了。”沈昭说。 姜府的人以为他要拒绝,忙说:“小小意思不成敬意,还请沈将军笑纳。” 沈昭瞥过府前越来越多的围观百姓,遂不再推辞。 “杨松,清点一下收好。” 说罢,抬脚进了府…… 第20章 美人计 宽敞的官道上,一辆马车缓缓而来,行到城门口时,最前头的黑衣男子“吁”一声,勒停马,从袖中取出一块令牌。 城门守卫本想上前盘问,但看清令牌的一瞬,脸色骤变,立刻退至一边,挥手放行。 马车缓缓启动,行向城内,侧面的帘布被掀开一角,传出一道女子的声音:“小姐,我们终于到京都了。” “嗯。”另一名女子平静应下。 京中长平街某处医馆外,将军府的马车静静停在门口一侧。 杨松在马车旁来回踱步,瞧见衣着朴素的林医女时,迎上她,热切道:“你便是林慕颜小姐?我们将军请你一见。” 林医女也就是林慕颜,往他身后的马车看一眼,奇怪道:“家父与沈将军并未有私交,不知沈将军见我做什么?” 杨松凑近一步,闻到了她身上淡淡的草药味,低声道:“我们将军身体不大好,不想惊动旁人,还请林小姐替他诊脉。” 马车帘布被掀开,林慕颜落座,对闭目养神的沈昭道:“沈将军,请伸手。” 沈昭睁开眼,并未伸手腕给她诊脉,道:“我见你只是想知道,小小姐后颈的红疹子如何了?” 林慕颜略有讶异沈昭为何关心这事,转念一想父亲提起过,沈昭在夜宴对姜柠一见倾心…… 可这与她没关系,她只是一个医者,并不负责牵红线。 于是,林慕颜道:“还请沈将军见谅,医者不能向外人透露病者情况。你若真想知道便去姜府问。” 沈昭看着和上一世一样耿直的林慕颜,沉默片刻,淡声说:“抱歉,是我多此一举了。” 林慕颜一噎,不知为什么,她好像从沈昭冷硬的脸上看见被拒后的…… 委屈? 一定是她的错觉。 她甩掉脑中乱七八糟的想法,对沈昭告辞离开。 她进医馆后,杨松凑向马车,笑嘻嘻的问沈昭:“沈将军呀,林小姐怎么说?小小姐没事?” “没事。”沈昭说,懒懒散散的阖上眼,继续养神。 姜柠思来想去两日,还是决定查一查在圣若寺里遇见的女子,于是派青韵去请姜衍来用膳。 膳毕,伺候的丫鬟们都出去了,姜柠才对姜衍开口:“我在圣若寺遇见一位得了癔症的女子,那女子三四十的年纪,好像认识我们母亲。” “我问住持那女子的身份,但住持含含糊糊,并不肯告诉我。大哥,我想你帮我查一查那女子和母亲有什么关系。” 姜衍依旧板正着脸,没答应也没拒绝。 屋里静默片刻后,姜柠低语道:“她叫母亲姐姐,想来和母亲关系不错,应该知道一些旧事。” 说着抬起眼眸看着姜衍:“所以大哥,你帮帮我。我很想母亲,可我已经快要忘记母亲的音容笑貌了。” 她眸中隐有泪花,恳求着姜衍。 姜衍心底柔软下来,揉揉她的脑袋,温声同意:“好,大哥会派人去查的。” 姜柠扬唇微笑起来,边抹眼睛,边叮嘱:“那大哥小心些,别让父亲发现,免得父亲伤心。” “嗯。”姜衍应道。 姜柠吸吸鼻翼,岔开话题问:“大哥,太子哥哥好些了吗?” “听说已经可以下榻了。” 姜柠放心了,忽而又想起:“大哥,我给你和三哥求了香包。” 说着朝外喊:“青韵,把香包拿来。” 青韵把香包拿进来时,恰好姜枫也来了。 兄弟两人拿到香包后,发现盘里还有好几个,姜枫顺嘴一问:“这些是给谁的?” 姜柠一一数来:“给父亲、二叔叔和二婶婶。” 姜枫没想到二房也有,酸溜溜的说:“阿柠想得真周到。” 随后抛抛手上的香包,又问:“阿柠没给姨母求?” “有的,还有太子哥哥和陛下。”姜柠说。 一想到季明庭,她忍不住扬起笑,笑里藏着些女儿家的娇羞。 姜枫看得心里很不是滋味,姜衍亦是如此。 康王府里,季卓康靠在榻上,太医正在给他的腿伤换药,长史孔思恒急匆匆进来,刚要说话又闭了嘴,退到一边等候。 太医走后,孔思恒才禀报:“殿下,据暗线消息说,被暗卫接进京的女子,是沂州王氏家主的嫡出女儿。” 季卓康顺嘴就问:“父皇这是又要纳妃了?” 孔思恒面露尴尬,不敢背后议论景和帝。 季卓康啧一声,没再思考景和帝此举的用意,只问:“找到另外一波刺客的幕后主使了吗?” 他本想自导自演一出被刺杀,好洗清柳阁刺杀耶祁律冶的嫌疑,结果他的人里面混了真刺客,差点真要了他的命。 他越想越气,狠道:“我非千刀万剐了这个背后下黑手的人。” 孔思恒往季卓康的腿伤瞄一眼,心中暗暗叫苦,嗫嚅道:“殿下,再给……” 季卓康打断他,“赶紧去查。” “是,殿下。”孔思恒拱手后转身要走。 “回来,”季卓康又叫住他,“沈昭怎么说?” 孔思恒想起压根没见他们的沈昭,脸色凝重道:“殿下,沈昭对小小姐不一般,怕是已经中了小小姐的美人计,被太子殿下收入麾下了。” 季卓康回想起遇刺那日,沈昭一心扑在姜柠的安危上,于是狠戾道:“既然如此,那就叫人把他救阿柠之事,‘好好’宣扬一番。” 说着怪笑一声:“我倒要看看季明庭是否真的能容忍头上一片青草。” …… 永宁宫里,姜柠把香包给谢贵妃后,又和谢贵妃说了好些话,才小声说:“姨母,我想去看看太子哥哥。” 谢贵妃就知道她入宫的醉翁之意不在酒,高挺的鼻间哼出冷笑,没好气的说:“真是女大不中留。” 姜柠哎呀一声,抱着她的手臂撒娇:“阿柠中留的,阿柠陪姨母一辈子。” 谢贵妃不信她的话,戳戳她的额头,“你啊你,整日就知道太子哥哥长太子哥哥短,也不怕人笑话。” 姜柠揉着额头瘪嘴道:“也就姨母笑话我。” 谢贵妃又哼一声,睨着她:“你再不出去,某人要把永宁宫望穿了。” 姜柠羞涩起来,娇哼一声,对着谢贵妃做个鬼脸,飞快跑了。 永宁宫外的宽巷小门处,季明庭站在一角,静静望着几株梅树。 来往的宫女向他行礼时,忍不住红着脸庞偷瞄他。他却心无旁骛,一心等着自己的心上人出来。 “殿下,小小姐出来了。”身边的青竹小声提醒。 季明庭连忙回头,瞧见那道小小身影时,脸上绽放出温柔的笑意。 见了面,姜柠怪不好意思地唤季明庭:“太子哥哥,久等了。” 季明庭摇头:“我也刚来。” 仿佛被罚站一个时辰的青竹心道:幸亏自己是习武的,否则就要遭不住啦。 他这吐槽,前头的季明庭是不知道的,他正侧着脸,注视着和他说话的姜柠。 姜柠一路絮絮叨叨,从圣若寺说到姻缘树,又从姻缘树说到祈福,最后才把袖中的香包递给季明庭,“太子哥哥,这是我特意给你祈的香包。”她软软的说。 季明庭的笑意一顿,看着那香包忽而问:“阿柠妹妹去圣若寺,就是为了这香包吗?” 姜柠听他语气不像高兴,不由得捏紧香包小声问:“太子哥哥,你不喜欢吗?” 季明庭怎么会不喜欢,他只是……很自责。 天知道,当他听说姜柠遇刺的时候,他有多惶恐。 要不是郑皇后拦着他,他就是爬也会爬去圣若寺找姜柠。 现在知道姜柠是为他特意去祈香包才遇刺的,他心底的自责不断发酵。 “阿柠,”他轻轻握住姜柠的手,语气温柔得能滴出水来,“我很喜欢。” “但是,”他话锋一转,语气是前所未有的严肃,“你下次不许为我冒险了,听见没有?” 姜柠垂眸,视线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脸颊一热,讷讷道:“知道了,太子哥哥。” 季明庭又缓了语调,柔声道:“阿柠妹妹,知道你遇刺的时候,我三魂七魄都要吓没了。幸好,你没事。” “否则,”他低低叹一声,双手握紧姜柠的手,上前一步,贴近她,低声说,“阿柠啊阿柠,你要有个什么意外,让我怎么办呢?” 他的柔情蜜意随着他的贴近,几乎快把姜柠淹没了。 她羞得耳廓也绯红,颤着眼皮不敢看季明庭的脸,软声道歉:“对不起,阿柠知错了,太子哥哥这别生阿柠的气,好不好?” 她娇软的撒着娇,简直要了季明庭的命,他默了片刻,还是情难自禁,便忍不住俯下身…… 姜柠正等着季明庭说好,额间忽然传来温热柔软的触感,她怔愣住了。 太子哥哥这是…… 亲了她? 啊,太子哥哥亲了她!!! 她羞怯难当,刚要推开季明庭,耳畔就传来一道阴沉沉的怒音:“你们在做什么?” 第21章 季明庭禁足东宫 未央宫里,景和帝盘腿坐在明黄软垫的榻上,季明庭垂首站在榻前,空气似乎凝滞起来。 因为景和帝把消息封锁了,所以郑皇后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让景和帝进未央宫这么久也一言不发。 陈侍令端着红果藕汤进来见此情景,谨慎起来,轻轻把汤放至郑皇后手边。 郑皇后扬起端庄得体的笑,打破沉默:“陛下,臣妾兄长昨日送了些从南边运来的新鲜红果,炖上藕,酸甜可口,陛下尝尝。” 说着盛上一碗递给景和帝。 过了片刻,景和帝才接,“太子也尝尝新鲜。”他说。 季明庭听懂景和帝的言外之意,可他并不想懂,便抿唇不语。 “太子还不谢过你父皇。”郑皇后柔声提醒。 季明庭沉默片刻,忽而双膝跪倒在景和帝脚边,“父皇,儿臣不愿娶王氏小姐为妃。” 话未落完,景和帝手里的玉碗便碎了一地,里外伺候的宫人都跪地俯首,大气不敢出。 郑皇后也缓缓跪下,“陛下息怒。” 随后转头看季明庭,呵斥他:“太子还不认错?” 季明庭想起方才景和帝看见他亲了姜柠而盛怒,遂俯身磕头,坦白心意:“父皇,儿臣心悦阿柠,所以王氏小姐,儿臣不能娶。” 景和帝顿时怒气更盛,阴恻恻的问:“你想娶姜柠为妃?” 季明庭俯身再磕头:“请父皇成全。” 景和帝冷笑:“那便选个日子。” 季明庭一愣后,刚要欣喜谢恩,却听景和帝冷涔涔的声音从头顶传下:“迎王氏为太子妃,姜柠为侧妃。” “父皇?”季明庭失了态,无比惊愕的抬头看向景和帝。 郑皇后亦是惊讶,不理解景和帝居然让姜柠为侧妃? “太子还不谢恩?”景和帝的声音阴沉沉的。 季明庭恍惚回神,急道:“父皇,儿臣只想娶阿柠为太子妃,只娶一人,再不娶旁人。” “噢?只娶一人?”景和帝的尾音扬起。 郑皇后心一惊,一向温和的表情隐隐裂开,“陛下……” 不等她求情,景和帝又意味深长道:“皇后慌什么?自古男儿多薄情,太子却如此专情,孤该称赞他。” 专情二字被景和帝咬得很重。 郑皇后的脸色变了又变,最终变得难堪。 “专情”这个词于景和帝而言是个耻辱;于郑皇后而言也是耻辱。 当年,景和帝还是十一皇子,在春日亭爱上一位蒙面抚琴的姑娘,各种示好不说,还发誓此生非她不娶。 如此专情,最终娶的正妻却是当时的郑家小姐,也就是如今的郑皇后。 郑皇后虽然捡了便宜,却不受宠。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夫君迎进一个又一个颜色娇艳的妾室…… 想到这,郑皇后的难堪变成愤怨,幽幽望着景和帝。 她这般幽怨,景和帝看在眼里,眸中薄情寡义愈发明显。 “来人,还不扶起皇后?”他轻飘飘的说。 陈侍令打了个颤,上前扶起郑皇后。 郑皇后麻木的坐回榻上,再不言语。 她明白,景和帝对她,自始至终都没有夫妻情分。她言再多,只能惹景和帝厌弃。 景和帝不再看郑皇后,毋庸置疑的语调,对季明庭下了最后通牒:“太子,沂州王氏,是孤替你千挑万选的太子妃。” 季明庭双手抓住景和帝的龙袍一角,带着最后一丝期望哀求道:“父皇,儿臣爱慕阿柠多年,此生只想与她举案齐眉、恩爱不疑。恳请父皇怜爱儿臣和阿柠,收回成命——” 那句“恩爱不疑”不断回响在景和帝耳边,恍惚间,当年的事犹在眼前—— “谢姑娘,我此生非你不娶……” “……择郑家姑娘为十一皇妃,谢三姑娘为侧皇妃……” “……我们死生不见……” “……谢姑娘,我只想与你恩爱不疑……” …… 景和帝噌地站起来,抬脚踹在季明庭肩头。 季明庭的身子向后翻倒在地,仰视着神色不明的景和帝,听着景和帝宣判他的“死刑”—— “孤最后说一遍,沂州王氏是孤择定的东宫太子妃。季明庭,你好自为之。” 季明庭唇瓣翕动着,还要说什么。 但景和帝沉声喊道:“来人,今日起太子禁足东宫,无诏不得出。” 随后睨一眼心如死灰的郑皇后,挥袖而去。 有御林侍卫立刻进殿:“殿下,请。” 季明庭悲戚间,被御林侍卫“请”起来前往东宫禁足…… 姜枫从酒楼出来,醉醺醺的上了马车,进姜府时,恰好遇见御林侍卫送姜柠回来。 他对姜柠有御林侍卫的护送早习以为常,但见姜柠的小脸一会儿白一会红的,奇怪道:“阿柠妹妹这是怎么了?谁欺负你了吗?” 不等姜柠说话,他又拍着胸脯嚷道:“阿柠你跟三哥说,不管谁欺负,三哥一定揍他!对,揍他——” 他醉得胡言乱语,姜柠没心思再想季明庭亲了自己被景和帝当场抓包的事情,无奈道:“这是喝了多少啊?怎么醉成这样?” 姜枫的贴身小厮苦笑道:“三少爷和致远少爷抱坛喝的,奴才劝不住!” 姜枫像是附和似的,挥手嚷道:“致远,来,干了这一坛……” 姜柠更无奈了,没好气的拍下他的手,“下次再喝这么醉,我就告诉父亲。” 如此威胁,醉得不省人事的姜枫压根没放心上…… 永宁宫里,景和帝阴沉着一张脸往谢贵妃身边一坐,气温都低了几个度。 “陛下这是怎么了?”谢贵妃连忙安抚景和帝,“消消气,别气坏龙体。” 景和帝捉住谢贵妃拍抚他胸口的手,沉声问:“阿柠今日进宫怎么不来和孤请安?” 谢贵妃闻言谨慎起来,笑道:“哎呀,陛下不说请安,臣妾都忘了。落苏,快把阿柠给陛下求的香包拿来。” 景和帝眉尾一动,声音缓了不少,“阿柠给孤也求了香包?” 谢贵妃道:“是啊,阿柠今日进宫就是给臣妾和陛下送香包的呢。只是听说陛下在宣政殿处理政务,她便不敢去打扰陛下了,才要臣妾转交。” 这时,落苏双手捧着香包过来。 谢贵妃睇一眼香包,说:“喏,阿柠特意嘱咐说,这是陛下的。” 景和帝瞧着那明黄色的香包,从袖中掏出一个粉红的来,搁在桌上,一言不发的拿起明黄色香包把玩着。 谢贵妃心里一咯噔,阿柠给季明庭的怎么会在景和帝手里? 她虽疑惑,但是她没问。 景和帝把玩着香包,心底有些后悔许下王氏家主,择定王氏为太子妃的承诺。 阿柠知道了,怕是要对他失望的。 他暗里后悔一瞬,想起某道身影又坚定了圣意。遂抬眼对谢贵妃说:“前朝事忙,太子怕是分身乏术。贵妃,你便嘱咐阿柠好好待在府里,别去叨扰太子。” 谢贵妃满心狐疑,面上却是笑着应下! 翌日早朝,季明庭被禁足东宫的消息传出,满朝皆惊。 平日为了芝麻小事都能吵翻天的朝臣,一时之间,人人如噤声的鹌鹑。 几位皇子更是惶惶恐恐,不敢表露一点心里的狂喜。 景和帝难得耳根子清净,笑眯眯的拂袖而去。 退朝后,有小太监追上疾步前往宣政殿的姜时屿,“太傅大人,太傅大人等一等。” “何事?”姜时屿回头问。 “太傅大人,贵妃娘娘说小小姐此次去圣若寺受了不少惊吓,还请大人让小小姐在府中好好歇养。” 姜时屿一听,明白谢贵妃这是提醒他,别让姜柠知道季明庭被禁足的事。于是往谢贵妃宫殿方向拱手一谢,关切道:“劳贵妃挂心,不知贵妃娘娘近来可好?” 小太监陪笑道:“也劳大人挂心,贵妃娘娘贵体安康,倒是皇后娘娘昨夜又犯头疾,今早也免了三宫六院的请安……” “哎呀,奴才多嘴妄议娘娘们,真是该打、该打。”说着轻轻自打几个嘴巴。 小太监离开后,姜时屿沉吟起来,此番季明庭禁足东宫,中宫也闭门不出,局势实在不明,他还是别去求见景和帝为好,免得遭到猜忌,惹祸上身。 如此思量下,姜时屿心中有了数…… 第22章 梦魇发疯 一直在旁听闲话的丞相徐维,幽幽的开口:“太傅大人啊,听说小小姐已经大好?你看如今太子为何禁足我们都还不知……” 姜时屿回神,打断他:“丞相大人,我记得你家珍儿和阿柠最要好,不如让她陪阿柠进宫给陛下请安,如何?” 徐维也是两儿一女,最宝贝的就是女儿徐珍儿,怎么可能让她掺和朝堂之事。当即罢手远离姜时屿,对远处摸胡子看戏的御史大夫严之律喊:“今日天气好,适合下棋,严兄,我们弈两局,如何?” 严之律仰头看天,摇头道:“今日这天乌云密布,不适合弈棋,你说是,姜兄?” 姜时屿懒得理这些老狐狸,直接背过手,打道回府。 一到府上,立刻吩咐管家:“叫府内所有人这两日不要谈论任何关于太子殿下的事。” 事关太子殿下,管家非常严肃的点头:“是,大老爷。” 姜时屿吩咐完,便叫小厮去喊姜枫,顺嘴说:“等大少爷从官衙回来,让他先来见我。” 小厮说:“老爷,大少爷今日休沐。” “哦?那叫他一起来书房。” 等两兄弟到了书房,姜时屿简单说过情况后,嘱咐他们:“殿下解禁前,你们多注意阿柠,可别让她知道了闹起来,没人招架得住她。” 姜枫满面愁容:“殿下什么时候解禁呢?要是时间太久,我们也瞒不住阿柠啊。” 姜时屿激他道:“你小子要是装不好就别去阿柠面前晃,没得叫她看出端倪。” “父亲看不起我?哼,我最近都不出去玩了,我就要去阿柠妹妹面前晃悠。”姜枫毫无心眼子的说。 姜衍闷笑一下又憋住。 “老爷!”外头响起小厮的声音。 姜时屿收了笑,问:“何事?” “回老爷,小小姐院里的含月姑娘过来想见老爷。” 姜时屿默了,心知含月这会儿求见,只怕是来请他过去姜柠院里用膳的。 遂看向姜衍和姜枫,仿佛在说:你们快去陪阿柠用膳。 姜衍板正的脸一扭,当没看见姜时屿的暗示。 姜枫虽然说的信誓旦旦,但心底还是虚的,摸摸鼻子,也杵在原地不动。 姜时屿见状,气得狠狠瞪着这两个臭小子。 书房里安静得有些诡异,小厮在外边也不敢催。 含月等不到人回应,想起姜柠的情况,急得心一横,干脆大声喊:“大老爷,奴婢不是有意打扰您,只是奴婢找不着三少爷,没办法了才来找您,还请您去瞧瞧小小姐,小小姐不好了。” 她喊得十万火急,姜时屿出来时脸色黑沉沉的,问她:“什么叫不好了?” 含月快要急哭了,语速极快:“小小姐不知怎么的,早上睡着睡着就哭起来,青韵姐姐好不容易安抚好她,这会却突然发了疯,闹着要找殿下……” 含月话没完,姜枫拔腿就往姜柠院里赶。 姜衍紧跟其后,听见哎呦一声,回头一看,姜时屿脚滑,差了个四脚朝天。 姜衍无奈,又倒回来抻起姜时屿。 等他们急匆匆赶到姜柠院里时,姜柠刚好晕倒在地。 她头发散乱、满脸泪痕,赤着的脚背不知踢在哪里,淌着血。 姜枫心疼坏了,冲上来一把抱起姜柠,边进屋边冲吓傻的丫鬟们喊:“叫大夫啊,快去叫大夫。” 青韵紧跟他进屋,带着哭腔说:“香梅已经去请林医女了。” 随后赶来的姜衍忙往外喊:“含月,快去门口接……” 恰好此时,院外传来香梅着急忙慌的大嗓门:“来了,林医女来了。” 林慕颜被人一下接一下的拽着来到榻前,看清姜柠后,心里对姜家下人不懂礼数的埋怨一下全无。 她清冷的小脸紧绷起来,打开药箱还不忘提醒:“太傅大人,两位少爷,请回避。” 姜枫抿着唇,和姜时屿、姜衍来了外间。 姜衍看着进进出出的丫鬟侍女,对姜时屿说:“父亲,我上次和你说,阿柠已经到了议嫁的年纪,院里该有两个嬷嬷主持大局,父亲可有合适人选?” 姜时屿想起府中并无合适的嬷嬷,宫里的嬷嬷他又不放心,便生气道:“阿柠还这么小,议什么嫁?” 姜衍无奈道:“父亲,阿柠的身份摆在这里,总归是要管家的,没有信任的嬷嬷,怕是要吃亏。何况她要嫁的是……” 话顿住,想起此处还有个外人,换了词说:“嫁的是权贵,身边更该有经验丰富的人才行。” 姜时屿明白姜衍口中的权贵指谁,沉默起来。 姜衍见姜时屿不接他的试探,遂道:“父亲,我也舍不得阿柠。只是阿柠心里有喜爱之人,又到了年纪,我再不舍,也是希望她幸福的。” 姜柠对季明庭的喜爱,姜时屿是知道的,但他想起景和帝这些年的态度,默了片刻,叹道:“知道了,我有空会进宫询问贵妃的意思。” 姜衍心底下意识觉得姜时屿这是答应进宫向景和帝提姜柠和季明庭的婚事了,便点头没再说什么。 一直没说话的姜枫却是突然出声:“父亲。” 他喊得郑重,弄得姜时屿一愣,“嗯?” “父亲,你和我说句掏心窝子的话,”姜枫的娃娃脸异常严肃,“殿下迟迟不向陛下请旨,是不是不想娶阿柠妹妹?” 含月端着金盆从里间出来,听见这话,很是诧异。 姜衍冷眼一瞥,含月忙低头装没听见。 等含月出去了,姜衍才骂姜枫:“你说什么糊涂话?殿下对阿柠倾慕的眼神,你是全没看见?” 姜枫不理姜衍,看着姜时屿,非要他表态。 姜时屿没好气地白他一眼,含糊说:“殿下对阿柠的好,比得上你了。你有时间操心这事,不如担心担心你妹妹,她眼下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发疯,把自己弄得一身狼狈。” 关心则乱的姜枫闻言,心神又飘进了里间,没再追根究底的问他要个答案。 总算把两个儿子糊弄过去了,姜时屿悄悄松了一口气。 不一会,林慕颜出来,脸色凝重的说:“小小姐是被噩梦魇住才发了疯。” 话一出,姜时屿三人也神色凝重起来。 “我先用安神香镇住她心中的恐惧,具体如何,得等她醒了再做打算。” 姜时屿点头:“劳烦。” “太傅大人客气了,安神香不太够,我需要进宫一趟,先告辞了。” “嗯。” 林慕颜离开后,门侍寻进来对姜时屿禀报:“大老爷,刑院司俞掌司求见,说是有要事找大老爷商议。” “还有,沈将军也一同来了。” “嗯?他们来做什么?”姜枫问。 姜时屿没答,只说:“你们看好阿柠,我去看看。” 与此同时,沈昭和俞谨行一进姜府,刚好和出去的林慕颜打个照面。 “林小姐等等。”沈昭叫住林慕颜。 林慕颜回头看他:“沈将军有何事?” 沈昭不顾俞谨行探究的眼神,对林慕颜问:“林小姐这是刚给小小姐请完平安脉出来吗?” 林慕颜眉头一蹙,依旧是不肯告知的态度,“沈将军不妨直接问太傅。” 言闭,扭头走了。 沈昭盯着林慕颜的背影,目光凝在她疑似有血渍的衣角上。 俞谨行嘿一声,撞一下沈昭的肩膀问:“你这是又看上林小姐了?” 沈昭一默,瞥他一眼,淡声道:“你猜。” 俞谨行无言以对,抬脚跟上沈昭…… 第23章 娶姜柠 太医院,林慕颜在档上记下取了多少安神香后,才背上药箱准备再去姜府。 “林医女,请留步。” 林慕颜回头,见是伺候景和帝的内监,遂问:“公公,可是陛下有何吩咐?” “陛下有话要问,请林医女去一趟宣政殿。” 姜府前院正厅。 沈昭和俞谨行见姜时屿进来,一同抱拳行礼:“太傅。” 姜时屿面带微笑,请两人落座。 等侍女奉上茶点退下后,俞谨行才咳嗽两声,说起正事: “太傅大人,小小姐被刺杀一事,下官白天查、夜里查,奈何这帮刺客实在是训练有素,半点蛛丝马迹也没留下。下官实在毫无头绪,才来府上叨扰太傅,不知太傅可否……” 他话顿住,眼巴巴的瞅着姜时屿。 姜时屿泰然喝茶,当没听懂他的言外之意。 俞谨行暗暗看过一眼在路上巧遇的沈昭,一咬牙,把话挑明了说:“太傅,这实在是无从查起,陛下那里,你看您能不能替我说说情?” 姜时屿并不接话,笑话,要他去和景和帝说什么情? 景和帝难道不清楚幕后主使吗?不过是要包庇幕后主使,让俞谨行背锅罢了。 只是,眼下东宫被禁足,俞谨行这锅怕是背不了了。 思及此,姜时屿不免在心里惋惜起来。 俞谨行被他冷眼注视,不得不硬着头皮继续道:“太傅不方便出面也是情理之中,下官明白。不过太傅,下官今日求见,其实是想见见小小姐,不知道小小姐现在可……” “俞谨行!” 俞谨行讪讪的闭了嘴。 姜时屿语气不善:“阿柠此次受到极大惊吓,今日又梦魇发作,见不了外客,俞掌司请回。” 沈昭的注意力定在“梦魇”二字上,眉目轻微一蹙,暗道:难怪林慕颜身上有血腥味,原来是姜柠梦魇受伤了。 他思索间,姜时屿再次冷声道:“看样子俞掌司是不愿意走,非要从我这里求条明路是吗?” 随后冷哼一声,毫不客气的说:“我的明路是,俞掌司现在就去向陛下请罪,下狱去。” 俞谨行低声下气没落到一句好话,气急了眼,霍然起身冷声道:“太傅说话未免太不客气了。” 姜时屿直接下起逐客令:“俞掌司请。” 俞谨行暗里咒骂一句粗鲁话,冷笑一声,抱拳,敷衍地说了句“告辞”,转身就走。 沈昭突然叫住他:“劳烦俞掌司在外稍等片刻,我与太傅说几句。” 俞谨行没应,走了。 正厅只剩姜时屿和沈昭。 姜时屿心中怒意未消,对沈昭也没有好脸色,“沈将军有何事?” “太傅可知,陛下定了沂州王氏为东宫太子妃?”沈昭问。 姜时屿眉头一皱:“谁?” 沈昭十分笃定的说:“太子殿下拒婚不成,惹怒陛下才被禁足。” 姜时屿将信将疑:“你怎么知道?” 沈昭面色平静,并不言语。 他当然知道,上辈子景和帝盯上沂州王氏的藏书,暗里许给王氏嫡出小姐东宫太子妃一位,只等寻个良机赐下婚约。 不曾想夜宴时跳出一个宫人坏事,让众人撞破季明庭和姜柠的亲密无间…… 这辈子,他替季明庭喝酒,改变了季明庭和姜柠被赐婚的命运。 但前几日,沂州王氏已如约进京。细想之下,不难猜出景和帝以禁足来要挟季明庭同意迎娶王氏为太子妃。 沈昭思索不过一瞬,又想起另外一个问题:景和帝为何非要拆散季明庭和姜柠? 姜时屿见沈昭迟迟不说话,只拿粗粝的指腹摩挲腰间一块玉佩,沉声问:“沈将军将这样的消息告诉我,有什么目的?” 沈昭摩挲的动作停住,不动声色移了手掌掩住玉佩,抬起眼皮,目光平静道:“我想太傅应该知道我的目的。” 姜时屿以为他是来求合作的,哼笑道:“区区几句话,沈将军未免过于天真。” 沈昭知道姜时屿这是误会他的意思了,心中不免失笑,并不解释,反而幽幽问:“贵妃和小小姐没告诉太傅吗?” 姜时屿一时没跟上他的思路,“什么?” 沈昭轻笑一声,道:“夜宴那日,我并没有醉。” 姜时屿一愣。 提起夜宴,沈昭不由得想起姜柠,声音柔和不少,说:“太傅,梅林初遇,我对小小姐一见倾心。” 姜时屿愣了一瞬后,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阴沉起来,他的乖乖女儿出息了,竟敢欺君? 沈昭好像看热闹不嫌事大,又提醒道:“姜家二房小姐的贴身侍女真的嫁人去了吗?” 姜时屿:“……” 沈昭提醒到这,在姜时屿沉沉的眼神里,不紧不慢地站起身。 他腰间那块让姜时屿觉得眼熟的玉佩完全暴露出来。姜时屿瞳孔一缩,试图看清楚玉佩纹路。 但沈昭却是微微弯腰,抱拳挡住姜时屿的视线,微笑道:“还请太傅大人代沈某向小小姐问安,告辞。” 姜时屿盯紧沈昭的背影,捏紧了拳头。 沈昭出了姜府,对等得不耐烦的俞谨行说:“走。” 俞谨行跟上他,问:“去哪?” “进宫。”沈昭说。 俞谨行停住脚,鹰眼微眯,细窄的疤添了几分阴鸷。 沈昭无视身后的怒意,说:“太子突然被禁足,朝堂人心浮动。刑院司又手握柳阁刺杀一案,你此时进宫请辞,必定不会下狱。” 否则季明庭就要背上刺杀耶祁律冶的罪名。届时前朝后宫都会蠢蠢欲动,景和帝并不好收场。 姜时屿明显是思量过眼下时局,才会指出这样的明路。 奈何俞谨行听不出好赖话,真是浪费姜时屿的一片好心。 思及此,沈昭头也不回的催促他:“你快点。” 俞谨行臭着脸杵在原地琢磨他的话,过了片刻想通了,突然暴起,追上沈昭,语气也很臭:“你要进宫看我笑话?” 沈昭摇头说:“不看,我是进宫求陛下给我赐婚的。” 俞谨行脸色好了一点,问:“你想娶谁?林慕颜吗?” “娶姜柠。”沈昭的语气没什么起伏,仿佛在说今天天气不错。 俞谨行却是脚一滑,打了个趔趄,拔高音量问:“谁?” 沈昭侧目看他一眼,那眼神有些许同情,仿佛在说:年纪轻轻,听力怎么就不行了? 俞谨行:“……?” 热闹的茶肆里,一位素衣女子,戴着面纱悄悄落座在窗边一侧。 她的侍女左右瞧了瞧,对店小二说:“和他们桌上一样的就行。” 她手指的方向正是中间一桌碎嘴茶客的桌子。 “好的,客官。” 不一会,店小二便端来和碎嘴茶客那桌一模一样的吃食茶饮。 这时,碎嘴茶客喊话了:“再要一碟果仁。” “好嘞!” 店小二送上果仁后,几位茶客开始新一轮的碎嘴: “你们听说了吗?小小姐的事。” “什么事儿?我只听说太子殿下挨板子,小小姐特意去圣若寺求福的事。” 先前说话的人哎一声,激动的说:“正是这个事儿,小小姐去圣若寺不是被刺杀了嘛?听说刺客冲她去的,结果她还毫发无损,五殿下却受了伤,你们知道是谁救了她吗?” “是谁?五殿下吗?” “自然是沈将军啊。” 说话的人看了看四周竖起耳朵听热闹的人,故意压低声音说,“听说沈将军在夜宴上对小小姐一见,心生爱慕之心才主动请命保护小小姐去圣若寺。结果真遇上了刺客,沈将军那叫一个担心呀,围着小小姐的马车杀红了眼,生怕刺客伤到小小姐。” “这不得以身相许吗?”旁边桌的好事妇人插上一嘴。 有人呵斥她:“去,你懂什么,小小姐是什么身份,怎么可能以身相许?” “也是,小小姐身份尊贵,沈将军护卫她的安全是应该做的。”那妇人道。 “这是什么话?”隔壁桌又有人不同意了,“什么叫应该做的?沈将军若不爱慕小小姐,怎么可能拿命相护?” “那京中爱慕小小姐的人多了去了,难不成小小姐都要以身相许吗?” “其他人又没有以命相护,小小姐凭什么以身相许?” 两拨人就此争论起来。 听了大概的面纱女子轻声问侍女:“这位小小姐可是与太子殿下青梅竹马那位?” 侍女早就和旁人打听清楚了,对女子说:“是的小姐,这位小小姐就是与太子殿下青梅竹马的姜府小小姐,姜柠。” 女子听罢,沉默了。 出了茶肆,女子才对侍女道:“让哥哥叫人誊写一些孤本,尽快送到京都来,我有大用。” …… 第24章 有个软肋 姜府。 姜柠昏昏沉沉地醒来,隐约记得自己做了噩梦,却记不得是什么噩梦,只觉得心头难受,好像要失去什么重要东西似的。 “阿柠?你醒了?” 姜柠偏头,对上姜枫欣喜的眼睛,“三……哥?” 姜枫握住她的手“哎”一句,吩咐含月:“去告诉林医女,阿柠醒了。” 没过一会,林慕颜进来,手里还有一碗黑乎乎的汤药。 姜枫把姜柠扶起来,捧着药碗送到她唇边,心疼道:“阿柠乖乖喝完,药到病除,好不好?” 姜柠鼻尖发酸,点头说“好”,就着这姿势喝了一小口。 药太苦,姜柠的小脸皱巴起来,但见姜枫愈发心疼的表情,便苦着脸乖乖喝完。 一喝完,姜枫马上拿过蜜饯递到姜柠唇边。 林慕颜把了脉,见姜柠状态尚好,道了句“没什么大事”,随后拿碗出去了。 等甜腻的果脯香完全覆盖住嘴里的苦味,姜柠才愧疚道:“让三哥担心了。” 姜枫摸摸姜柠的脸颊,说:“父亲和大哥也担心坏……” 话一顿,突然一拍脑袋:“呀,差点忘了,大哥去书房的时候还跟我说,要是你醒了,差人去告诉他一声。” 随后叫青韵:“你差人和大少爷说阿柠醒了。” “是,三少爷。” 姜柠听着这些,愧疚地低头:“对不起,让你们……” “欸?”姜枫不高兴了,“阿柠怎么回事呢?还跟父亲和哥哥生分了?” 姜柠忙说:“三哥,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就好,阿柠要快快好起来哦。”姜枫指了姜柠包扎成一团粽子的脚,“等阿柠好了,我们去游湖泛舟、放风筝,散散心好不好?” “好,叫上太子哥哥一起。” 提起季明庭,姜枫脸一僵,怕姜柠看出端倪,赶忙扯出笑,“好啊,到时候我们比比,看今年谁的风筝放得最高。” 姜柠眼睛发亮,连点两下头,而后拉住姜枫的手腕,期期艾艾地看他:“三哥,太子哥哥今日很忙吗?” 姜枫暗自叫苦,面上还要若无其事地笑道:“忙,既要防止有人再刺杀耶祁律冶,还要处理一堆朝事,可太忙了。” 姜柠撇嘴:“太子哥哥是大忙人。” 姜枫不忍看她失落季明庭没来,继续扯谎说:“哎呀阿柠妹妹你是不知道,殿下听说你昏倒吓得脸都白了,要不是陛下叫他去宣政殿处理朝事,他定会来看你的。” “这样啊……”姜柠的唇角又微微上扬,软声道,“那你快叫人去告诉太子哥哥,让他先忙,我没事。” “嗯嗯。”姜枫连连点头,趁姜柠不注意,垮了脸,沮丧得很,不过一瞬又恢复笑脸…… 沈昭站在宣政殿的牌匾下,听着里头景和帝怒骂俞谨行的话,他不合时宜地想:这也算是看了个笑话? “滚出去。”殿内传出景和帝的暴怒。 “是,陛下,臣这就自罚二十大板。” 不多时,俞谨行灰头土脸的出来了,腰间还挂着掌司的金牌,他阴着张脸说:“陛下请沈将军进去。” 沈昭点头失笑,和他擦肩而过,进了殿。 “陛下万安。” 景和帝的暴怒已被压下,沉着脸抬手示意沈昭免礼,“沈爱卿有何事禀报?” 沈昭直起腰,开口便是期待的语气:“陛下。” 他这语气,景和帝感觉不妙,抬眼看他,目有警惕。 “陛下,臣什么时候能娶妻?”沈昭说。 景和帝一愣,笑骂沈昭:“你这是在怪孤怠慢你?” 沈昭恭敬道:“臣不敢。只是臣知道陛下日理万机,定然忘了这事才提醒陛下。” 朝中大臣说话一向都是拐弯抹角的,骤然遇见个直爽的,景和帝有些不习惯,不由得哑然失笑。要是没有人提起,他还真忘了。 此刻沈昭提出来,他才想起,同时,脑海也闪出些画面: “陛下,臣听闻小小姐想去圣若寺?臣愿意前往护送。” “陛下,据照云交代,沈昭在梅林遇见的是姜烟然。” “这梅是替一位姑娘折的。” “回陛下,沈将军确实向臣女询问过小小姐。” “回陛下,询问过两次。” “陛下,臣一见她,心生欢喜……” “回父皇,刺客来时,沈将军是叫身边参将保护儿臣,他自己孤身一人保护阿柠妹妹……” 画面切闪交替,景和帝感觉自己的额角胀痛起来,一把摁住太阳穴,沉声问:“沈爱卿想娶姜家小姐?” 沈昭并不跳景和帝话里的坑,坦诚道:“陛下,臣想娶的是小小姐。” 景和帝气笑了,抄起案上奏折砸向沈昭,骂他:“沈昭,你别得寸进尺。” 沈昭抬手要接奏折,接了个空,任由奏折啪一声,砸他脑门上。 奏折落了地,他弯腰捡起,又双手捧着,默默放到案上。 再退几步,垂着眼皮,眼里有失落,连带情绪也低落了:“陛下息怒,臣听从陛下安排便是。” 他服了软,景和帝反而不好发作,一口气哽在胸口,不上不下的更难受了。 殿内安静片刻,景和帝才似笑非笑地问:“那就娶姜家小姐?” 不等沈昭说话,又自顾自的说:“这小小姐嘛,父亲是太傅,姨母是贵妃,千宠万宠着长大,娇得很。不比姜家小姐贤良淑德、温柔娴静。沈爱卿,你说是不是?” 沈昭垂眸,顺从地回:“陛下说是,那一定没错。” 景和帝看着沈昭兴致不高却不敢忤逆他的模样,胸口的气更堵了。 但转念一想,沈昭若真是喜欢姜柠,也算是有个软肋。 于是消了气,摆手说:“沈爱卿既是将军,那该娶个温柔体贴的女子,才能照顾好沈爱卿。孤瞧着,姜家小姐也不大合适。” 沈昭继续垂着眸,心底哂笑:哪有什么合适不合适,不过看景和帝如何考量罢了。 “沈爱卿放心,孤会命人去将家世、脾性都不错的女子画个像来,任你挑选。” 沈昭抬眸,眼神炽热,欲言又止。 景和帝懂他的欲言又止,沉下脸问他:“沈爱卿还有什么要求?” 沈昭眼里的炽热一下暗淡了,沉闷道:“陛下,臣没有。” 景和帝不重不轻的嗯了一句,还算识趣,他心道。 他心里刚夸上一句,又见沈昭重整旗鼓,抬起眼皮看着他问:“陛下,臣斗胆,想问问小小姐的身体如何?” “……” 景和帝眯起眼,无形的威压自他周身压向沈昭。 沈昭仿佛并未察觉,解释道:“臣听闻,小小姐经常做噩梦。在臣的家乡,正好有安神的偏方,臣才斗胆一问,想请陛下把这偏方给小小姐试试。” …… 卫冬送沈昭出了宣政殿,才松了一口气。 但见沈昭泰然自若的神情,不由得开口说:“沈将军胆子也忒大了些,敢直接向陛下问小小姐,老奴真是替你捏一把汗呐。幸好陛下不计较,还收了偏方,也算是体恤沈将军一片苦心了。” 沈昭听出他话里有话,淡声道:“如公公所想,我的确对小小姐有心思。不过……” 他话锋一转,隐隐失落道:“小小姐那样的身份,想必是要做太子妃的。今日确实是我没有自知之明,唐突了。” 那句“太子妃”惊呆了卫冬,待反应过来时,沈昭的话已经说完了。 他慌忙压低声音提醒:“沈将军慎言呐。” 什么太子妃不太子妃的,沈昭是半点不知道季明庭为什么被禁足吗? 沈昭看着卫冬谨慎的样子,心中确定景和帝已经敲定王氏为太子妃了,遂淡声道:“沈某失言,公公就当没听见。” 卫冬道了句“自然”,待沈昭离开后,进了宣政殿,一字不漏的禀告给景和帝! 景和帝听完,笑得意味不明,“他倒挺有自知之明……” 姜柠怎么说也是他看着长大的,将来的夫婿纵使不是季明庭,也不该是沈昭…… 第25章 私相授受 姜府,姜时屿思索良久,觉得沈昭的话不能全信,而且事关姜柠声誉和是否欺君,他不能轻易捅破。 随即叫来信任的随从去寻照云,又叫人把姜枫叫到书房,问他:“你仔细想想,你妹妹有没有和你说过夜宴的事情?哪怕一句。” 姜枫想了片刻,摇头:“阿柠妹妹没和我说过。” “怎么了,父亲?”他迷惘地问,“这件事不是过去了吗?怎么突然问这个?” 姜时屿没有正面回答他,沉吟起来。 关于夜宴的内情,姜柠若是一句也没和姜枫说,那更不可能和姜衍说了。 至于谢贵妃…… 姜时屿思路一顿,转而吩咐姜枫说:“你等会儿去把今日采买的新鲜瓜果挑选一些,亲自送进永宁宫。” “贵妃要是问起,便说阿柠身边是该有个得力嬷嬷,请她留意合适人选。” 他倒想知道姜柠有没有把内情告诉谢贵妃…… 姜枫闻言,不满姜时屿不问姜柠的意思就做下决定,不高兴的说:“啊?父亲不是说了要问阿柠妹妹的意见再决定吗?怎么突然就定下此事了?” 但姜时屿没有和他商量的意思,大手一挥拍了板:“你快去挑瓜果。” 姜枫见姜时屿态度坚定,非常不满地抬起下巴,甩头就走,礼都不行了。 沈昭一出宫门,就往俞谨行住处去。 俞谨行叫人打自己板子不要手下留情时,硬气得很。 只是太医给他上药时,他痛得在床上直哀嚎。 沈昭在外听得捂了耳朵,等他的哀嚎停了才进屋。 俞谨行看见他时,也不顾太医还在,撑起上半身就问:“陛下同意你娶小小姐了吗?” 沈昭寻了椅子坐下,自顾自倒了茶,喝了一口才平淡的说:“没有。” 俞谨行咧嘴笑了:“正常,陛下要是答应你的求娶才是见鬼。” 沈昭冷瞥他一眼,不理会他的奚落。 俞谨行不仅保住了乌纱帽,还看了沈昭的笑话,心情很是舒畅,趴回枕上,安慰他:“京中想求娶小小姐的人多了去了,被拒绝的不止你一个,你不必难过。” 沈昭呵笑一声说:“俞掌司还能幸灾乐祸,是你属下手下留情,打轻了。” 俞谨行现在是前所未有的放松,被嘲弄了也不在意,道:“哎呀,沈兄弟别这样说,我这不是幸灾乐祸,只是安慰,对,安慰而已,沈兄弟不要多想喔。” “安慰倒不必,你还是快想想怎么结案。”沈昭说罢,起身走了。 与此同时,姜烟然同几个小姐听完戏,从雅间下楼时,听见几桌戏客在闲聊,言语中提起季明庭。 她便放慢脚步,竖起耳朵听了起来。 这不听不要紧,一听吓一跳,尤其听见那人小声说季明庭被禁足时,她失声道:“不可能。” 一旁的几家小姐身份比她低,平日里都是谄媚她的,见她这样激动,纷纷关心的问:“怎么了?” 姜烟然没理她们,径直走向那几桌戏客,对着其中一个尖嘴猴腮的男人冷声问:“你在胡说什么?造谣竟造到太子殿下头上了,不想活了?” 这尖嘴猴腮的男人也是见过世面的,上下打量她一番,见她虽然衣着华贵,却不是时兴的,身上也没几什么值钱东西,便知她身份不高,言语也轻慢起来。 “你少吓我,我可没胡说。你还不知道吗?太子殿下昨日被禁足东宫的事可是千真万确的,不信你去问问那些当官的,看看他们敢跟你说一句太子殿下没有禁足吗?” 姜烟然听完,脸色铁青起来,不顾旁人的注视,拔腿就跑。 一路跑进府,想求见姜时屿,问一问他季明庭是不是真的被禁足东宫了。 却被小厮告知,姜时屿在姜柠院里。 姜烟然的心沉了沉,抬脚往姜柠的院子去。 进了姜柠院里,她才整理自己的仪容,端起得体的微笑进屋。 “大伯安,阿柠妹妹安。” 明窗边的榻上,姜时屿瞥她一眼,语气也淡:“烟然来了,坐。” 姜烟然刚刚那点勇气已经跑没了,这会又得了姜时屿警告的眼神,便畏手畏脚地坐在椅子上,不敢再提季明庭的事。 正和姜时屿下棋的姜柠看她一眼,虽有疑惑,但姜时屿说了句:“阿柠,到你了。” 她的心思又回到棋盘上,咬着手指头想了想,落下一子。 姜时屿温声提醒:“阿柠,再想想,我准你悔棋。” 姜柠低声啊一句,捡回白子,左看看右看看,还是没领悟姜时屿的提醒。 她沮丧下,把白子一推,弄乱棋局,嘟囔道:“不玩了,爹爹就知道欺负我。” 姜时屿无奈一笑:“阿柠怎么这么大了还耍赖?” 姜柠哼道:“爹爹欺负我,还不许我耍赖吗?” 姜时屿笑着训她:“阿柠都到嫁人的年纪了,还耍小性子,看谁敢娶你。” 姜柠有些羞意,小声嘀咕:“反正太子哥哥脾气好。” 姜时屿离得近,听得一清二楚,想起被禁足的季明庭,没了逗女儿的兴致,淡声说:“阿柠再来。” “噢!”姜柠不情不愿的重执白子。 屋里安静下来,父女两人下棋的画面温馨又和谐。 姜烟然捏紧手指,看着不谙世事的姜柠,眸底迸发一股怨恨…… 沈昭从俞谨行处出来,又去了趟兵部,把近几年的造箭册翻出来,一目十行看过后,才离开兵部。 回到府上便吩咐杨松:“叫人查查京中会铸玄铁箭头的匠人。” “好的,爷。”杨松点头,把手里的信递给沈昭。 沈昭接过,眉目蹙了一下又舒展开,还给杨松。 杨松看过后,说:“难怪我感觉最近有鬼祟跟踪我,原来是来查我们和五殿下的关系的啊。也是瞎操心,五殿下派来求合作的人,可是被我……” “嗯?季卓康有派人来求合作?”沈昭出声问,“我怎么不知道?” “我拒了啊。”杨松颇为得意的说。 沈昭挑眉,“哦?不告诉我?” 杨松收了得意,尴尬道:“我这不是忘记了嘛。” 沈昭盯着他冷笑一声。 杨松后背一凉,赶紧扯开话题说:“爷,最近京中有很多流言蜚语。” “什么?”沈昭问。 “是关于你和小小姐的,他们说的有鼻子有眼的,要不是我在现场,我真的信了。” 沈昭给了杨松一个“别废话”的眼神,他才切入正题:“他们传你为救小小姐受伤,小小姐感动之下对你心生爱慕之心,已经和你那什么授受……” “私相授受。”沈昭凉凉的说。 “对,”杨松一拍手说,“就是私相授受,还说你们已经交换定情信物了。” 沈昭掀起眼皮,翻了个白眼。他倒想和姜柠私相授受、交换定情信物,奈何姜柠视他如洪水猛兽,叫他连靠近都要小心翼翼的。 即便这样,还要被传谣? 也难怪谢贵妃和姜时屿要大张旗鼓的感谢他,原来防的不仅仅是他啊。 “叫人查查是谁这么败坏她的名声。”沈昭说。 “噢。”杨松很失望的样子,嘀咕一句,“亏我还期待你和小小姐私相授受来着。” “杨松。”沈昭的声音沉得很。 杨松立刻后蹦几步,警惕道:“在的,爷有何吩咐?” “你若是闲得慌,去查查到底是谁派人来探我和季卓康的关系。” 杨松松了一口气,还好不是要和他切磋…… 第26章 羞辱 皇宫里,姜枫着人抬着几箩筐瓜果进了永宁宫。 景和帝也在。 谢贵妃看过瓜果后,示意落苏收下,暗里瞥一眼景和帝,才别有深意地对姜枫笑道: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子眠说说,你是不是有事求本宫?” 姜枫没少被谢贵妃打趣,但当着景和帝的面还是第一次,他谨慎着回:“是父亲有事需要姨母帮忙。” 话落,景和帝手里的笔杆一定,眼神凌厉地射向姜枫。 姜枫和他对视一眼,吓得头皮发麻,僵着脸低下眼皮。 谢贵妃笑意不减的说:“哦?你先说,本宫再决定帮不帮。” 姜枫木着一张脸拱手:“父亲说阿柠妹妹到了议亲的年纪,需要嬷嬷教导,请姨母帮忙留意合适人选。” 景和帝冷厉的眼神一松,看了姜枫几息,低下头继续写东西。 姜时屿还算有分寸,没叫人来求情,否则…… 身上没了景和帝的威压,姜枫暗暗松了一大口气。 谢贵妃察觉景和帝的隐怒,眼底的笑意减了不少,语调倒是依旧热情:“是该找嬷嬷教导阿柠规矩了,没得以后嫁人,她夫家觉得她没规矩,不会管家。” “劳烦姨母费心了。”姜枫闷声说。 谢贵妃又瞄了景和帝一眼,道:“回去告诉你父亲,叫他放心,本宫会寻个严厉嬷嬷好好教导阿柠。” “倒也不用多严厉。” 景和帝开了口,搁下笔,揉转着手腕和谢贵妃说:“女儿家就该像阿柠这样娇憨,拘泥那些死规矩做什么?” “至于管家,她身边的侍女是伶俐的,另外再挑几个能干的嬷嬷,莫叫这些俗事扰了她的清净。” 谢贵妃迅速琢磨起景和帝的话,发现景和帝这意思是要她在宫里挑几个嬷嬷帮姜柠管家。 又想起,自打姜柠出生后,景和帝就有意无意告诉她,要把姜柠养娇些。 礼仪规矩也好,琴棋书画也罢,一切都要随姜柠喜好,她乐意学就学,不乐意学也不要强求,任由她快快乐乐的长大就好。 所以,景和帝从一开始就存了养废姜柠的心思? 琢磨不过一瞬,谢贵妃忍住心中肆起的寒意,嗔怪道:“阿柠娇气又没规矩,都是陛下惯的。” “阿柠这样的身份,不管嫁给谁都是可以娇气没规矩的。”景和帝说。 谢贵妃附和道:“陛下说的也是。” 景和帝本是试探,但见谢贵妃十分顺从,沉默片刻后,握住谢贵妃的手宽慰道:“阿柠是孤和你宠着长大的,说是公主也不为过……” 谢贵妃忙推脱:“陛下,使不得!” 景和帝却是拍拍她的手背:“有什么使不得?阿柠出嫁,孤要用公主仪仗送嫁,叫她夫家不敢怠慢她分毫。也叫所有人都知道,不管阿柠嫁给谁,永远都是京都最矜贵的娇娇儿。” 这话让一旁努力缩小存在感的姜枫听着,觉得哪哪都不对劲,“不管嫁给谁”是什么意思?难不成…… “阿柠真是好福气。”谢贵妃无声叹息道。 景和帝笑而不语,瞥过姜枫后,起身悠悠道:“孤想起还有朝事未处理,晚膳贵妃自便。” “恭送陛下!” 待景和帝走远,谢贵妃挥退其他人,只留落苏在跟前伺候。 姜枫心中隐约觉得事态不对头,沉默地看着谢贵妃。 谢贵妃直言道:“没有定数前,莫叫阿柠知道。” 姜枫的猜测得到证实,神色凝重,缓缓点头。 “刑院司查探刺客一事,可有进展?”谢贵妃问。 姜枫摇头:“父亲说,刺客一事定会像柳阁案一样,不了了之。” 谢贵妃一默,换了话题,“你父亲还有其他事吗?” 比如,季明庭被禁足的事。 姜枫还是摇头:“没了,父亲只说留意合适的嬷嬷。” 谢贵妃思索片刻后,说:“你回去把陛下刚刚的话,一字不漏地告诉你父亲。” 这次,姜枫沉默地点了头…… 景和帝从永宁宫离开后,去了东宫。 季明庭因为被禁足,伺候的宫人都被拘禁起来,偌大一个东宫十分冷清。 长信殿殿门被推开,季明庭从檀木案上直起身来,见到景和帝,连忙起身行礼:“儿臣请父皇安。” 景和帝踱步站定在檀木案边,伸手翻了翻案上凌乱的宣纸。每张宣纸画的都是姜柠,一颦一笑勾勒得惟妙惟肖,看得出来,作画之人用情至深。 “这就是太子的反省吗?”景和帝骤然发怒,大手一挥,宣纸纷纷扬扬落了地。 季明庭跪倒在地上,艰涩地解释:“父皇,这些画不是儿臣近日之作。” 这么多张画,都是往日一张一张积累起来的。只是太思念,才拿出来慰藉自己。 景和帝听了解释,怒气稍微平息。沉默须臾后,主动提道:“如今的沂州王氏虽然势微,但其藏书众多,孤本字画更是稀罕。” “太子,只要你娶王氏嫡女为太子妃,他们愿意让朝廷从藏书阁挑出五成献入皇家书院。如此简单的事,你为何不肯?” 季明庭奇怪道:“父皇,您忘记当年王氏祸乱宫闱的事了吗?” 几十年前,王氏是霁国世家之首,其主家一脉出了位野心勃勃的贵妃,幽禁当时病重的文成帝,暗中把持朝政、弑杀皇室血脉、拥立自己所出的皇子称帝。 最后还是端亲王用清君侧的名号攻入皇宫,将王贵妃和其皇子斩杀在紫极殿里,才保全季家天下。 那一次,紫极殿里血流成河。文成帝的所有子嗣都死于祸乱中,帝位便传给了当时的端亲王,也就是景和帝祖父。 这场争斗,景和帝是亲眼所见的,其中凶险如何,自是一清二楚。 但面对季明庭的质问,他不在意的冷哼道:“孤不是文成帝,你也不是病恹恹的靖安太子。” 何况,他可不会像文成帝那样心慈手软,必要时,赶尽杀绝也未必不可。 短短一息,他已决意要动王氏,带着帝王的冷血,命令季明庭:“你的太子妃之位,只能王氏来坐,你不娶也得娶,这是孤的旨意。” “父皇,儿臣……”季明庭顿了顿,额头重重磕在光滑坚硬的地板上,“怒儿臣,不能娶王氏为太子妃。” 景和帝怒极反笑,怒不可遏道:“季明庭,你竟敢为了姜柠屡次抗孤的旨意?” 季明庭的额头久久没有离地,一直保持着磕头的姿势,说:“儿臣不是为阿柠抗……” 他余下的话没再继续。 景和帝双眼冒火,死死盯着季明庭的后脑勺,撑在案上的手,青筋暴起。 一旁的卫冬看得胆战心惊,生怕景和帝抄起手边的砚台砸向季明庭,那可是要命的地方啊。 幸好景和帝虽然怒不可遏,但尚有理智。 他压下怒,又变成那个喜怒无常的帝王,睥睨着季明庭:“孤把阿柠当女儿,说她是孤的公主也不为过。太子和阿柠情意深厚,孤也不能叫太子失望,定会给她择一位满心满眼都是她的夫婿,让他们恩爱两不疑才好叫太子放心。” 季明庭惊愕抬头,不可置信地看着景和帝:“父皇?” 他不理解景和帝竟会用这样的方式羞辱他,心中涌上深深的无力感,麻木间又磕下一个响头,嗓音暗哑又艰涩:“求父皇……三思。” 景和帝冷冷睨着他,片刻后,拂袖而去。 第27章 梦魇昏厥不醒 姜枫把话转述给姜时屿时,姜时屿没有一丝惊讶,反而很平静的陷入了沉思。 姜枫有点生气:“父亲,你说话啊?难不成我们就这样看着阿柠妹妹的愿望落空吗?” 姜时屿还是沉思着没出声。 姜枫气得直甩袖子,大声喊:“父亲。” 姜时屿被惊回神,抬头看姜枫:“怎么了?” 姜枫:“……” 姜时屿要思量的事情太多,没空搭理姜枫的小情绪,摆手说:“你去陪你阿柠妹妹,这几日可要看紧她。” 姜枫看着姜时屿沉思的背影,气得一瞪眼,转身就走。 出了书房,迎面碰上姜衍,他没好气的说:“大哥是要找父亲吗?他没空!” 姜衍“嗯”一声,还是往书房去。 姜枫见他们一个两个都不搭理他,气得鼻孔冒烟,“哼,你们都是混蛋。” “对了,”姜衍突然回头,“你要看住烟然,她今日有去找阿柠,幸好父亲那时候在陪阿柠下棋,她才没胡言乱语。” “不省心的东西。”姜枫骂了一句。 姜衍微笑脸:“你前一句嘀咕什么呢?” 姜枫立刻扯出乖巧的笑说:“没什么,大哥再见。” 随后一溜烟跑了。 姜衍说了句没大没小,脸色凝重地推开书房门,“父亲,沂州王氏家主之女前几日确实进京了。” 姜时屿的浓眉顿时皱在一起,这沈昭的消息怎么比他还快?登门提醒他又是什么目的? “父亲,阿柠和太子殿下是不是……” 姜时屿抬手制止了姜衍的话,什么也没说,只轻轻叹息了一声。 姜柠睡得迷迷糊糊,感觉纱帐外站着个人,她坐起身来问:“青韵?怎么了?” 纱帐外的人影近了几步,并不回话。 姜柠见那身影并不像青韵,不免害怕起来,颤着手撩开纱帐。 只见季明庭面带微笑,温柔地对她笑,“阿柠妹妹。” 姜柠松了一口气,娇声埋怨他:“太子哥哥,你吓到我了。” 季明庭缓缓伸手:“阿柠妹妹,来。” 他的嗓音温柔似水,让人无法拒绝。 姜柠下床,把自己的手交到他掌心里。 季明庭笑得更温柔了,扣紧姜柠的手往外走。 走了好一段路,姜柠才发现自己在东宫,这里到处贴着喜字,季明庭身上也穿着喜袍。 姜柠一愣,停住脚问季明庭:“太子哥哥,你今日成婚?” 季明庭并没有回答,只对着她笑,那笑有点哀伤。 姜柠的视线又模糊了,她上前一步,试图看清季明庭的脸。就在这一霎,季明庭的笑脸慢慢裂开,一片、两片、三片…… 裂成无数碎片往外扩到空中,变成光点,消失不见。 姜柠吓得尖叫一声,跌坐在地。 “阿柠……阿柠妹妹……阿柠妹妹……” 身后响起若有若无的呼唤,一阵冷风吹过,姜柠打了个哆嗦。 “阿柠……阿柠……救救我……”季明庭幽幽唤着,声音哀怨悲戚。 姜柠僵硬地转头,瞧见挂满大红绸缎的廊下,一身白囚衣的季明庭被几道黑影缠住手脚。 她莫名流下眼泪,悲伤地喊:“太子哥哥?” “阿柠——”季明庭伸出手,那黑影如鬼魅一般,迅速缠上去啃掉他的手,鲜血染红他的半边白衣。 “不要!” 姜柠尖叫着往季明庭跑去,不知什么时候,她的寝衣变成华贵繁复的嫁衣,那暗红的长嫁衣拖拽着她的身体。她越跑,身体越沉重。 她惊恐的对着季明庭喊:“不,太子哥哥,不……” 黑影把季明庭吞噬得只剩一张脸,他重复着哀求:“阿柠不要嫁给别人,阿柠不要嫁给别人……” 一遍一遍的哀喊,喊碎了姜柠的心。 “不、太子哥哥……”姜柠尖叫着坐起来,满头大汗,捂着胸口大口大口吸气,望向窗外走廊。 外面艳阳高挂,天气甚好。 她掀起被子,赤脚跑向外面,边跑边喊:“太子哥哥你在哪里?太子哥哥……” “小小姐?” “青韵姐姐,快来,小小姐又发疯了。” 院里的侍女着急忙慌的边喊人,边拉住姜柠。 “小小姐,小小姐……” 姜柠一把推开她们,边走边喊:“我要找太子哥哥,太子哥哥在哪里?太子哥哥……” 她疯了似的要找季明庭,侍女们不敢用强,一时只能围着她不让她出院门。 早有小厮见势不妙,去请姜枫。 姜枫急匆匆过来一把捉住姜柠的肩膀,急切道:“阿柠,阿柠怎么了?” “太子哥哥,太子哥哥……”姜柠满脸泪痕,嘴里只重复这么一句。 姜枫见状,摇摇姜柠,拔高音量喊:“阿柠醒醒……” 姜柠呆滞的瞳孔在姜枫脸上聚焦一瞬,嘴里念叨一句“太子哥哥”,旋即白眼一翻,仰面昏了过去。 “到底怎么回事啊?两日了,阿柠怎么还没醒?”姜时屿的声音不似往日沉稳,隐有暴躁。 姜柠那日发疯昏厥,一昏就是两日,一点要醒的迹象都没有。 被质问的林慕颜已经用尽手段,眼下只能苦笑道:“太傅大人,还是去请我父亲来。” 宣政殿里,林院判刚给景和帝请完平安脉,卫冬便脚步匆匆的进来,躬身说:“陛下,姜府管家来禀,说是小小姐已经昏迷两日了,想请林院判去瞧瞧。” 景和帝脸色一沉,问:“怎么会昏迷两日?林慕颜呢?” “回陛下,姜府管家说,来请林院判是林医女的意思。” 景和帝看向林院判,林院判立刻拱手说:“陛下,小女已经两日未归家了,想来是小小姐不大好,容臣去瞧瞧再禀报陛下。” “去。” 林院判走后,景和帝沉吟着问卫冬:“阿柠知道太子禁足一事了?” 卫冬早就问过姜府管家,如实道:“陛下,太傅大人下了令,不许府内议论太子殿下的事,所以小小姐并不知道。之所以昏厥不醒,是梦魇发作。” 景和帝点头,一瞬后说:“你去把沈昭那日的方子找出来,亲自送去姜府。” “是,陛下。” “爷,不好了。” 埋头军务的沈昭随口问:“谁不好了?” “小小姐。” 沈昭倏地抬头,“她怎么了?” 杨松说:“姜府刚刚到太医院请林安来着,好像是说小小姐昏迷两日了。” 林安乃是林慕颜的父亲,太医院林院判。 沈昭眸光一沉,他就知道,景和帝并没有把他的方子给林慕颜,否则姜柠也不会梦魇不醒。 “爷,你不去姜府瞧瞧小小姐吗?”杨松看热闹不嫌事大的问。 沈昭瞥他一眼,吩咐他:“叫人带着方子去姜府门口等着,如果林安迟迟没出来,就把方子送进去。” “哦。”杨松有点失望的说。 林院判也就是林安给姜柠把了脉,刚要说话,卫冬便进来了。 “太傅大人。” “卫公公?你怎么来了?”姜时屿问上一句。 卫冬指了宫人,笑着说:“快把方子给院判大人。” 林安接过宫人呈给他的方子,展开看过后,面露讶色,刚要问卫冬,卫冬便说:“陛下很担心小小姐,还请院判大人先试试,看看此方能不能唤醒小小姐,老奴也好回去禀报陛下。” 林安不再废话,把方子递给林慕颜,吩咐她:“去拿艾条和银针来,按照方子上说的做。” “是,父亲。” 林慕颜拿来艾条后,按照方子把艾条点燃,熏灸着姜柠的太渊穴。 熏灸一次后,在众人期待的眼神里,姜柠并没有转醒的迹象。 姜枫沉不住气,急声问:“这方子哪里来的?” “你闭嘴,卫公公自不会害阿柠。”姜时屿呵斥他一句。 卫冬笑眯眯的说:“三少爷稍安勿躁,这是沈将军家乡的土方,沈将军也是担心小小姐呐。” 这话一出,姜枫更急了,刚要骂沈昭不靠谱,但听林安说:“方子上说,一刻一次,等一刻到,让我试试。” 一刻一晃而过。 林安依照方子,亲自上手,用艾条熏灸姜柠的太渊穴。 “嗯……”姜柠似是察觉到了疼痛,嘤咛出声。 “太好了。”姜枫欣喜道。 但直至艾条燃完,姜柠也只嘤咛这么一声。 卫冬无声叹一息,安慰道:“总归是有用的,过一刻再试试。” 林安看一眼脸色不大好的姜时屿,认真点头:“嗯。” 第28章 我不想听话 话说梦境里,姜柠哭唧唧的对着季明庭撒娇道:“太子哥哥,疼。” “嗯?”季明庭放下奏折,笑吟吟的望向姜柠,握住她的手问,“阿柠哪里疼?” 姜柠说不上来哪里疼,撇嘴道:“就是疼嘛。” 季明庭无奈一笑,搂着她安慰说:“乖,阿柠不疼。” 姜柠环抱住他的腰,心里暖暖的,刚想仰起脸说不疼,突然闻到一股艾香,同时手腕传来钻心的痛。 “太子哥哥,疼……” 姜柠疼得脸都皱了起来,然而季明庭却没出声安慰。 艾香越来越浓,手腕也越发疼痛,像针扎穿手腕似的。 姜柠忍不住落了泪,带着哭腔喊:“太子哥哥,我疼……太子哥哥……” 季明庭还是没有出声。 姜柠抬起脸,泪眼朦胧的看着季明庭。却看不清季明庭的神色。 她不禁慌了神,忍着疼,乖巧的说:“太子哥哥,我不疼了,你别不理我。” “太子哥哥,你理理我嘛?” “唉!” 一声叹息后,就见季明庭抬手捧起她的脸,幽怨道:“阿柠妹妹,我终究,留不住你。” 像是印证他的话一样,姜柠的身影逐渐远离。 姜柠慌得连连摇头,她伸出手想抓住季明庭,但一股强力猛的拽着她离开,不给她抓住季明庭的机会。 “不,太子哥哥——”她惊慌道,“我不走……” 季明庭坐在空荡荡的宫殿里,对着姜柠苦笑道:“阿柠,你该醒了。” “不,太子哥……”姜柠的话还没说完,她便被拽进一片白光里。 无人知道,长信殿里,趴睡在案上的季明庭眼角滑落了一滴泪…… 姜柠带着哭腔从梦境醒来,耳畔全是惊喜的杂音: “小小姐醒了?” “阿柠妹妹?” “阿柠,你感觉如何了?” 她双眼呆滞的看过面前一张张关切的脸庞,喃喃问:“太子哥哥呢?” 关切的脸色都一变,都说起话来: “林院判,阿柠为什么看起来还是没有醒的样子?” “小小姐昏迷太久,说些梦话是正常的。慕颜你看着些,我去开药。” “好的父亲。” “小小姐既然醒了,那老奴也回宫交差了。” “好,子眠,我去送卫公公,你看着些阿柠。” “嗯,父亲放心。” 姜柠看着他们一个个都要出去,惶惶然的又问:“太子哥哥呢?” 姜时屿和卫冬离开的脚步一顿,都没回头。屋里也没有人回答姜柠。 姜柠心中那种不好的预感越来越强烈,一把抓住给她擦汗的姜枫,喘着粗气说:“我、我……要见、太子哥哥。” 姜枫柔声安抚她:“等阿柠好起来就可以见太子殿下了。” 姜柠摇头说:“不要好起来……我现在就想见……” “阿柠听话,太子殿下很忙,等你好了,他会来见你的。” 姜柠不想再听姜枫的安抚,挥开他的手,态度坚决:“我现在就要见太子哥哥。” 她推开姜枫,就要赤脚下床。 “阿柠,听话。”姜枫一把拉住她。 “不,三哥,我不想听话,我就要现在去见太子哥哥。” “阿柠,别闹。” “你走开,别拦我。” 姜衍一进屋,就见到这一幕,几步走到床边,一把摁住姜柠的肩膀。 姜柠动弹不得,只好抓住姜衍的手腕哭着问:“大哥,你从来不说谎的,你告诉我,太子哥哥是不是出事了?” 姜衍反问:“太子殿下能出什么事?” 姜柠说不上来具体什么事,只能恳求姜衍:“大哥,你放开我,让我见见太子哥哥,就见一眼,就一眼,好不好?大哥,求你了。” 姜衍的手纹丝不动,语重心长道:“阿柠,你这个样子怎么见太子殿下?要是让他知道你因为他不爱惜自己,他定要自责,你想看太子殿下自责难过吗?” 这话精准拿捏住姜柠的软肋,她总算安静下来,只是豆大的泪珠子不断涌出,好不可怜…… 姜时屿送卫冬离开后,刚要转身进府,余光瞥见门口石狮子旁躲着个人。 “谁在那?” 躲在石狮子旁的男人被发现了,磨磨蹭蹭走出来,喊了句:“太傅大人。” 姜时屿上下审视他一番,见他似军中之人,想起卫冬送来的方子,遂问:“沈昭叫你来打听小小姐的?” 男人憨厚的点头:“我们将军担心小小姐,所以叫我来看看情况。” 姜时屿沉默片刻,拂袖道:“回去告诉沈昭,多谢他的方子。” 男人一愣后,欢喜道:“小小姐醒了?那我禀报将军去。” 沈昭听完男人禀报,淡声道:“她醒了就好。” 男人走后,杨松进来禀报说:“将军,陛下请你入宫一趟。” 沈昭问:“什么事?” “好像是有关耶祁律冶回戎蛮一事。” 沈昭一默后,起身往皇宫去。 林安给姜柠开了安神的方子后,嘱咐林慕颜几句才离开。 临近宣政殿时,看见沈昭好像在等他,心里虽然不想和沈昭有交际,但走近了又不得不打声招呼:“沈将军。” 沈昭嗯一句,坦白的说:“我等在这里,是想问问林大人,小小姐如何了?” 虽然姜时屿那句感谢的意思是姜柠醒了,但他还是不大放心,恰好景和帝召他入宫,便在此等候林安想问个清楚。 只是他问的直白,做好绕弯子的林安反倒措手不及,只好打着哈哈说:“小小姐已经醒了,小女正照顾她呢,应该是无碍的。” 对于方子一事,他没提。因为即便要感谢沈昭,也不应该由他来开口,免得让人误会。 沈昭也明白他的避讳,遂说:“那便好,林大人先忙,沈某告辞。” 他头也不回的离开皇宫,留下林安三步一回头去看他的背影,既摸不准他意欲何为,又摸不准要不要将这事禀报给景和帝。 孰不知,这一幕早就被人悄悄禀报给了景和帝。 姜府,姜柠闹脾气不喝药。 姜枫又气又心疼,唉声哄她:“好阿柠,你就喝些。” 姜柠抿唇不理。 姜枫没法子了,只好看向姜衍。 姜衍接过药碗,再次递到姜柠嘴边,只喊她:“阿柠!” 他的语气有些严肃,听起来凶巴巴的。 姜柠的眼眶再次起雾,不一会儿泪珠子就滴进碗里,啪嗒一声,平静的药汁泛起一圈圈波纹。 这下姜枫和姜衍都沉默了,有个娇气爱哭的妹妹,也是头疼。 就在他们束手无策时,姜柠委屈的喝了几口,爬向床榻里侧躺下,留个抗议的背影给他们。 姜枫和姜衍对视一眼,膝盖一曲,俯身给姜柠盖好被子。 季明庭被禁足后,太子一党在朝堂几乎成了隐形人,以季卓康为首的皇子愈发嚣张,总觉得拉下季明庭指日可待。 然而,宫中突然传出景和帝要给季明庭定太子妃的消息。 这消息像长了腿,不出半日就传到了各个朝臣的耳朵里。 为此,康王府里,碎了一地又一地的杯盏。 “殿下息怒。” “我怎么息怒?父皇明明都禁他足了,现在却突然传出选妃的流言,这不是摆明了要给他解禁吗?” “殿下息怒啊。” “明明都是父皇的儿子,父皇却只准季明庭亲近姜柠,就连太子妃肯定也是定姜柠。凭什么?凭什么他季明庭就能不费吹灰之力得到姜家的支持?而我却连向姜时屿问篇策论都要思虑再三?” “殿下慎言呐殿下。” “慎言?慎什么言?父皇难道不偏心吗?嘭——” …… 第29章 我好累啊 自那日求见季明庭被拒后,姜柠没再闹,该喝药就喝药,该用膳就用膳,很是乖巧。 但她这样反而让她父兄胆战心惊起来,把她看得越来越紧。 姜烟然迟迟进不去姜柠的院子,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只能日日往外面茶楼跑,企图探听到季明庭的消息。 这日她听见有茶客议论:“你们听说了没有?太子怕是要一直被圈禁了?” 姜烟然一惊,几乎就要破口大骂,幸好有茶客先她一步骂了出来:“狗屁,你上哪里听的胡扯?” 有人附和道:“就是,我都听说太子要有太子妃了,你就别瞎说,等着看太子大婚娶小小姐。” 最先说话的男子贼眉一挑,十分轻佻的说:“太子都禁足这么久了,你们看小小姐有动静吗?要我说,小小姐肯定已经和沈将军私定终身了。太子殿下不甘心,想拆散小小姐和沈将军,结果惹怒陛下才被禁足的。你们就别想太子殿下解禁……” 姜烟然越听越气,一拍桌子怒道:“你简直一派胡言。” 那贼眉鼠眼的男人被她吓一跳,又见她生得漂亮,眼神猥琐起来,冲她问:“你这么生气,是爱慕沈将军?还是爱慕太子,替太子鸣不平?” 姜烟然气得七窍生烟,又不敢反驳,以免闹出事来。她狠狠瞪过那男人,怒气冲冲的往外走,边走边想,不能再拖了,一定要让姜柠知道季明庭被禁足的事。 那男子盯着她袅娜的身段,心里起了歹意,偏头啐掉瓜果渣,站起身抓抓裤腰带,出了门。 姜烟然察觉身后有异样,扭头见那男人远远跟着她,还对她猥琐的发笑,她心里害怕起来,越走越快。 拐过街角进入长平街,再回头看发现那男子没跟上来,她悄悄松了一口气,又加快脚步回姜府。 在她没看见的街口,那男子被杨松一脚踹进旁边的巷子里。 男子看着杨松手上的佩刀心生惧意,爬起来往反方向跑。却被杨松轻松抓住,一把丢了回去。 男子摔得头昏眼花时,有道高大的阴影笼住了他。 他瞪大鼠眼去瞧,瞧清那张棱角分明的脸时,惊恐万状,连连求饶:“沈将军饶命啊,我知错了,我再也不敢了。” 沈昭蹲下身,似笑非笑的看着他不说话。 他做贼心虚,都不用沈昭开口,自己便主动交代起来:“沈将军,真的不关我的事啊,是一个书生打扮的男人叫我们散布你和小小姐两心相悦的谣言。” 他怕沈昭不相信似的,一个劲的点头说:“真的,沈将军你要相信我,我跟你无冤无仇,跟小小姐也无冤无仇,就是给我一万个胆子,我也不敢污蔑你们的名声啊。” “是吗?”沈昭轻飘飘的问。说什么不敢,传谣言的时候可绘声绘色的,一点也没看出来他不敢。 男子不知沈昭心中所想,点头如捣蒜的说:“是的沈将军,是那个男人给我们银子,还威胁我们如果不合作就把我们抓进诏狱里打死。沈将军我不想死啊沈将军,求求你,放过我沈将军,求……” 沈昭听得差不多了,站起身瞥一眼杨松。 杨松立刻打断男子问:“还记得那个人吗?” “记得,那个男人是书生打扮,腰间有上好的玉带,看色泽是……” 他话没说完,脸前多了张画像,画中之人正是他描述的书生,“对对对,就是他。” 杨松收回手卷起画像,对沈昭说:“是孔思恒。” 沈昭点头,转身离开。 那男子以为沈昭放过他了,刚要有喜色,就见杨松指了指街口的一排带刀护卫,龇牙说:“你带他们把所有散布流言的人都抓到,我就放过你,怎么样?” …… “三哥,我想出去走走。”坐在秋千上的姜柠突然说。 姜枫下意识屏住呼吸问:“阿柠妹妹想去哪里走?” 姜柠转头,纯澈的黑眸望着姜枫,语气平淡的说:“不想去了。” 姜枫的太阳穴突突一跳,张嘴要问为什么,姜柠却是起身往屋里去。 姜枫急忙跟上狡辩:“阿柠妹妹,我没有其他意思,只是你现在这样,我真的很担心你。” 姜柠进屋,“嗯”一句说:“让我睡一会儿。” 她一睡便睡到傍晚,夕阳烧红天边大片云,绚丽夺目。 “我想出去走走。”姜柠说。 这次姜枫直接牵过姜柠的手:“阿柠妹妹,走。” 姜柠沿着曲幽的石子路走得很慢,姜枫几次想开口缓解气氛,但姜柠都别过视线,不看他。 经过小荷花池时,姜柠停住脚步,望着池对面。 姜枫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发现池对面站着个姜烟然。 故意制造偶遇的姜烟然,见姜柠看见她了,急匆匆绕半圈,走到姜柠面前。 她忽视掉姜枫的眼神警告,亲切地问姜柠:“阿柠妹妹好些了吗?” 姜柠点头,眼神和姜烟然无声交流着。 “那就好。”姜烟然说着看了看荷花池,又说,“阿柠妹妹要是想看荷花,不如去假山后面的大莲花池看看,我昨日见池里有几朵要开苞了。” 姜柠翕动了唇瓣,声音微哑:“好。” 姜烟然的笑意更热切了,拍拍姜柠的手说:“那阿柠妹妹好好养身体,我就不打扰了。” 姜烟然走后,姜柠突然问姜枫:“我是不是很不乖?” 不等姜枫回答,她垂下头,低声说:“三哥,对不起。” 姜枫张张嘴,不知该说什么。 夕阳下,姜柠像个破碎的瓷娃娃,轻声说:“三哥哥,我好累啊,你背我回去好不好?” “好。” 更夫打着哈欠,敲响三更鼓。久挂天边的月,也昏昏欲睡。 姜柠睁开眼,眸中异常清醒。她蹑手蹑脚地爬起来,费了些劲穿好衣服鞋袜,来到软榻前,一脚踩上去,身体一点一点往窗外挪。 她走的每一步都格外谨慎,没惊动任何人,借着月色来到假山后的大荷花池边。 姜烟然已经在池边角落等候多时了。 姜柠见着她,开口就问:“太子哥哥出了什么事?” “殿下被陛下禁足东宫很久了。”姜烟然低声说。 姜柠闻言并没有太大反应,呆呆愣愣地哦一句。 姜烟然见她这么淡定,想起自己这些天受的担心和委屈,怒气一下子涌上心头。她没忍住推一把姜柠,咬牙骂她:“殿下对你那么好,他被禁足,你就只有一句噢吗?” 姜柠被推得往后退了好几步,抬手摁住胸口,表情很痛苦。 姜烟然慌了,上前扶住她,“你怎么了?我没用力啊。” 姜柠胸口钝痛得厉害,从牙缝挤出来的声音沉闷不已,“我要离开。”她说。 姜烟然下意识问:“啊?离开?去哪里?” “去见太子哥哥。”姜柠说。 “可是你怎么进东宫?”姜烟然问。 她不信景和帝会允许姜柠进东宫,可她又忍不住希望姜柠能进东宫,因为这样就意味着季明庭离解禁不远了。 姜柠听了,反手抓住姜烟然的手,把怅然的姜烟然吓了一跳。 “你就当没见过我,不要告诉任何人。” 姜柠说完,放开她的手,踉踉跄跄地往姜府后门去。 姜烟然目光复杂地看着姜柠纤细的背影,迟疑着要不要追上去,免得姜柠出了问题,问责到她身上她担不起。 “可是,她说我没有见过她……”姜烟然喃喃低语,片刻后,脸色坚决,“对,我没有见过她。” 她转身往二房院子走,边走边安慰自己:“我在自己院里,不曾出来过,不曾见过谁……” …… 第30章 离家出走 翌日,姜枫又早早来到姜柠院里,等着姜柠醒来用早膳。 只是等啊等,迟迟不见姜柠起来,便吩咐含月:“你进去看阿柠醒了没有。” 含月进屋,小声问:“青韵姐姐,小小姐还没醒吗?三少爷叫我进来瞧瞧。” 青韵看一眼外面大亮的天,也很奇怪姜柠怎么还没醒,便起身进里间叫姜柠起床洗漱。 结果,床榻上空荡荡的。 “三少爷,不好了,小小姐不见了。” 姜枫立刻吩咐人把屋里和院里都找了一遍。连姜柠的影子都没找到。 姜柠脸色铁青起来,吩咐青韵:“先不要声张,叫人把府内仔仔细细找一遍。” “是,三少爷。” 姜枫沉着脸出了姜柠院子,往姜时屿书房去的脚步一顿,忽然想起姜柠昨日见过姜烟然,立即掉头往二房院里去。 “姜烟然,你给我出来。”姜枫怒意冲冲的喊。 正用早膳的姜烟然手一抖,筷子都掉了。 李洁雪见她被吓着了,脸色不大好的瞪向姜枫:“枫哥儿这是怎么了?大呼小叫的做什么?” 姜枫拱手,叫了句:“二叔叔,二婶婶。” 随后直接质问姜烟然:“烟然,阿柠去哪里了?” 姜烟然被他吓吃人的眼神吓得支吾道:“我、我不知道……” 姜枫的火气蹭蹭往上冒:“姜烟然,你不说是吗?我看你是想挨打。” 他撸袖子要对姜烟然动手。 姜烟然吓得一把抱住李洁雪哭起来,嘴硬道:“我就是不知道啊,什么说不说?我说什么?” 的确,她只知道姜柠要去见季明庭,并不知道姜柠到底怎么见季明庭,更不知道姜柠现在在哪里。 但姜枫不信她,火气更加大了,伸手一把拽住姜烟然的胳膊,就要把她从李洁雪怀抱里拖出来。 李洁雪护犊子的抱紧姜烟然,怒道:“姜枫,你干什么?想打然儿?你当我是死的吗?” 姜时逸也出声劝道:“子眠,有话好好说,别动手。” “你给我滚出来。”姜枫失去了理智,一个劲的拽姜烟然。 “呜呜呜你别拽我,疼!” “姜枫,你放手!” “姜烟然,你给劳资出来。” “子眠,你别冲动。” “呜呜呜娘,我害怕……” 他们谁也不理谁,自说自话的我拽你拉的。 闻讯赶来的姜衍见到这混乱的一幕,大声呵斥道:“姜子眠,住手。” 姜衍几步上前,捉住姜枫的后领拖开他。 “姜子眠,你跑到二叔叔这里发什么疯?”姜衍黑着脸骂道。 姜枫这才察觉自己失去理智,竟在姜时逸面前要打姜烟然,脸上浮现愧色,对姜时逸低头道歉:“对不起,二叔叔,我方才气昏了头,没想真的打烟然,只是想吓唬她。” 姜时逸虽然也生气他这一通胡闹,但知道他平日里不是蛮横无理的人,又见他方才好像提到姜柠,遂问:“到底怎么回事?烟然做了什么事,竟把你气成这样?” 姜枫立刻说:“阿柠妹妹昨日见了烟然,今日一早就离家出走了。” “什么?”姜衍大惊。 姜枫赶紧一口气说完:“青韵她们已经把阿柠院里找遍了还是没有阿柠的影子。所以我才来问烟然知不知道阿柠去了哪里,结果烟然还狡辩不告诉我。” 话落,两兄弟都看向姜烟然。 姜烟然瑟缩着抱紧李洁雪,不敢和他们对视。 姜时逸顿觉事情严重,便厉声说:“烟然,还不快告诉两位哥哥阿柠到底去了哪里?” 姜烟然见他二话不问就凶自己,心中愈发怨恨他,对李洁雪哭着说:“娘,我是见了阿柠妹妹没错,但是阿柠妹妹是自己离家出走的,又没告诉我要去哪里,我真的不知道她在哪里啊。” “哼,”姜枫冷哼一声,指着她鼻子问,“你是不是告诉阿柠太子殿下被禁足的事了?” 姜烟然强词夺理说:“你们不让阿柠妹妹见太子殿下,还把她看得那么紧,她自己难道猜不出来吗?” “她只知道太子殿下出了事,不知道是什么事,如果不是你告诉她具体什么事,她也不会好端端的离家出走?” “我说了我没有就是没有,姜子眠,你不要信口胡说。” “我信口胡说?你扪心自问,你昨天真的没有暗示阿柠妹妹吗?” 他们一人一句吵得姜衍头疼。 “够了。”他怒斥一句,压着怒气对姜时逸说,“二叔叔,你们先用早膳,我和子眠再找找阿柠。” 出了二房,姜衍一把揪住姜枫的耳朵,低声骂他:“现在是和烟然算账的时候吗?她和阿柠孰轻孰重你不知道?赶紧派人先找到阿柠再说。要是让父亲和陛下知道阿柠离家出走……” 沈昭从军营出来,一路策马回城,晨风习习,吹得人心舒爽。 路过长平街时,沈昭敏锐的发现,姜府的仆从好像在搜寻什么。 他压下疑惑,回了将军府。 一进门,杨松迎上来,耳语道:“爷,小小姐不见了。” 沈昭皱眉:“不见了是几个意思?” “就是人不见了,现在姜府还瞒着消息,一直在暗中找她。” 沈昭默了,他先前就在猜姜柠知道季明庭被禁足会怎么做? 想过她会到景和帝跟前求情,或是安安静静等候时机,再或者用大哭大闹、绝食等方式,逼姜时屿和谢贵妃解决季明庭的困局…… 独独没想到她会离家出走,躲起来让人找不到她。 不过,她应该躲不了多久就会去找季明庭。 想到这里,沈昭便看向杨松,刚要问,杨松先一步开口:“姜衍在东宫附近安排了人。” 沈昭没再问,把佩剑丢给杨松,转身出府去寻姜柠。 与此同时,某处府邸的书房里,手上把玩着一个琥珀扳指的男人冷声问:“姜府出了什么事?” 他面前的黑衣人说:“回主子,据姜府探子说,小小姐离家出走了。” “哦?她居然敢离家出走?真有意思。” 男人来了兴趣,兴致勃勃的问黑衣人,“你说季明庭要是知道,他的心上人为了见他惨死大街,你说他会不会疯掉啊?” 黑衣人打了冷颤,不敢接话。 男人眼神骤冷:“还不快去?” 离家出走的姜柠,此刻正躲在柳阁后门的巷子里。 她蹲在墙角,右手时不时蹭蹭脖颈,脏污的脸蛋,只有一双眼明亮亮的,一眨不眨地盯着后门。 “吱呀”一声,柳阁后门从里开了条缝。 姜柠一喜,站起来往后门扑去。 “快点劈完送去厨房。” “知道啦,我马上劈完……小、小……” 柳阁副掌柜没好气地骂小伙计:“小什么小?你动作快点。” 正劈柴的小伙计脸色古怪,指着副掌柜身后,“小小姐……” 副掌柜疑惑转头,见到一身狼狈的姜柠,惊讶道:“小小姐?你这是怎么了?” 姜柠顾不上解释,把后门关紧,对副掌柜说:“我想请你帮我做一件事。” “小小姐请说。” 姜柠小声吩咐:“我想让你帮我打探清楚,给东宫收泔水的人住在哪里。” 她打算躲进空泔水桶里,溜进东宫。 副掌柜一愣后,一口答应:“小的一定尽快打探清楚。小小姐,要不你去厢房等候小的消息?” 姜柠点头同意:“好。” 她跟着副掌柜刚到前堂,就见一个粉衣侍女下楼,连忙低头,偏身让开。 粉衣侍女早就习惯被人相让,并没在意姜柠。 姜柠低声问副掌柜:“珍儿来了?” “是的,徐小姐来吃茶点。” 进了厢房后,副掌柜一走,姜柠立刻拈起糕点填肚子。她吃得聚精会神,全然不知危险已经降临…… 第31章 被沈昭吓昏 姜府,仆从们迟迟没找到姜柠的踪迹,姜枫越来越着急,在正厅来回走,晃得姜衍头疼,呵斥他:“安静坐着行不行?” 姜枫一屁股坐下,苦着脸问:“大哥,等父亲回来,我们就瞒不住了。” 说曹操曹操到,姜时屿一脚踏进正厅,沉声问:“出什么事了?” 姜枫惊起身,面对姜时屿板正站好,还试图隐瞒,“父亲,没……” 姜衍先他一步解释说:“父亲,阿柠今日一早离家出走了,我已命人暗中寻找。” 姜时屿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阴沉下来,“离家出走?去见太子殿下吗?” 每个字都染着怒,姜枫听得心惊肉跳,僵硬站立,大气不敢出。 他知道,姜时屿真的动怒了。 “阿柠真是长大了。”姜时屿又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这样的话。 这下,姜衍也大气不敢出了,小心道:“父亲,阿柠兴许只是出去走走,是我们误会了也说不……” 他在姜时屿冒火的视线里,闭了嘴。 姜时屿努力压住怒意,沉吟一瞬后,当机立断道:“派人告知赵慨,让他的御林护卫暗中留意阿柠的动向,我现在进宫禀告陛下。” 他总要告知景和帝一声,以免姜柠真的避开御林军溜进东宫,那就真的出事了。 姜时屿走后,姜衍突然想起什么,冲姜枫说:“你在府里等,一有消息就告诉我,我去一趟柳阁。” 姜柠吃饱喝足后,刚有困倦之意,却听见隔壁厢房有吵架的声音。 “你别闹……我没有……” “……那那个……是谁?” “你别无理……” “你还不承认?” 吵架的声音越来越大,越听越觉得耳熟。 “噼里……啪啦……嘭嘭……” 一阵一阵摔东西的声音里,伴随着女子的尖骂:“你打我?你的良心都被那个狐狸精勾去了吗?竟敢打我?” 姜柠一愣,才想起,这是徐珍儿表姐的声音。 所以徐珍儿表姐的夫君又养外室了? 果然,下一息就听见徐珍儿的怒骂:“你个狗东西,给你脸了是吗?养外室就算了,还敢打我表姐?来人,给我打回去……” “咚咚咚——” 突然响起的敲门声打断了姜柠听热闹,她紧张兮兮的看向门口,浑然没察觉到她身后的窗户不知何时被人从外撬开了。 “谁?”姜柠捏起嗓子,对着门口细声问。 她身后刚翻窗进屋的两个黑衣人脚步一顿。 “咚咚咚——”敲门声又响起。 敲门的人没有回应姜柠,只敲得更猛:“咚咚咚咚——” 也很急切。 姜柠更紧张了,聚精会神的盯着门口的人影,颤声问:“谁?” 两个黑衣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见速战速决的意思,随后攻击姿态,放轻脚步移向姜柠。 就在他们的刀尖要挨近姜柠时,“嘭——”的一声,门被人从外面踹开了。 “啊——” 姜柠吓了一跳,抱头低呼时,刚好避开黑衣人伸向她左颈的刀尖。 那刀尖的冷芒暴露在空中,踹门的沈昭瞳孔一缩,身体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姜柠飞去。 黑衣人并没有料到姜柠能躲开,另外一个黑衣人见他一击不中,顾不上去看进来的人是谁,提刀劈向姜柠。 姜柠这才感觉身后有异样,不等她回头,沈昭已经用力揽过她的腰身。 黑衣人的第二刀,堪堪擦着姜柠的侧颈横扫而过,削掉了姜柠的一缕青丝。 姜柠第一次这么近的距离面对死亡,吓得脸色惨白如纸,下意识死死搂住沈昭的腰身。 另外一个黑衣人见状,一吹口哨,只见窗外又翻进来两个黑衣人。 这屋里动静挺大,可隔壁吵架的声音更大,一时都没有人发现这里的剑拔弩张。 四个黑衣人相觑一视后,一齐挥刀向姜柠砍去。 沈昭眉间一冷,揽着姜柠疾步躲避,并不想和他们交手。 可四个黑衣人一招一式都下了狠手,非要拿到姜柠的项上人头回去交差。 沈昭冷哼一声,这些人竟这么猖狂? 他不再躲避,在一个黑衣人砍向姜柠肩膀时,他带着姜柠避开的同时,猛的挥拳轰向那黑衣人,狠厉的拳风呼呼作响,砸在黑衣人右肩。 锋利的刀脱了黑衣人的手,沈昭一个抬腿踢过刀背,那刀柄便向上落入他手里。 他的唇角勾起杀意,手起刀落间,有两个黑衣人的咽喉一凉,紧接着是剧痛袭来,鲜血直喷。 有几滴温热的鲜血溅在沈昭的下颌线上,让勾着杀意的他犹如嗜血的恶魔。 仰着头的姜柠滞愣一下,两眼一闭,昏在沈昭怀里。 “……” 如果不是这些黑衣人,姜柠也不至于被吓昏。 沈昭选择性忽略姜柠是被他吓昏的事实,阴戾的眼神盯向另外两个黑衣人,想把他们千刀万剐泄愤。 两个黑衣人心里生起惧意,畏缩着后退到窗边,一跃而出,逃了。 沈昭没追,丢下刀,捡起青丝收进怀里,打抱起姜柠后,也跳窗走了。 屋里没了打斗声,很是安静。 这时,隔壁的吵架声也停了。 副掌柜在前面引着姜衍上楼,“大少爷,小小姐就在这间厢……” 他脸色一变,惊恐的看着一片狼藉的厢房。 姜衍大步跨进屋,只看见两具尸体,没看见姜柠的身影时,悄悄松了一口气。 可转眼又更加担心姜柠了,他神色凝重的说:“快去请俞掌司和赵统领。” 宣政殿里,姜时屿禀报完后,景和帝一直沉默不语。 殿内针落可闻,气氛压抑。 姜时屿心中越发谨慎起来。 良久,景和帝才幽幽出声:“姜爱卿。” 姜时屿忙拱手向前:“臣在。” “姜爱卿不必自责,阿柠这般顽皮,孤和贵妃也有过失。” 姜时屿冷汗涔涔,立刻跪下磕头道:“陛下,子不教,父之过。是臣失职,还请陛下和贵妃责罚。” 景和帝盯着他的官冠,幽幽一叹:“阿柠虽然顽皮,却也率真可爱。像姜爱卿一样,虽不完美,但是坦荡。孤何必苛责你们?” 姜时屿不知道景和帝究竟是在夸赞还是在讽刺,越发冷汗涔涔了。 “罢了,姜爱卿回去,尽快找到阿柠才是要紧事。” 姜时屿松了一口气,知道眼下这关是过了,告退说:“是,陛下,臣告退。” 姜时屿离开后,景和帝的手有一搭没一搭的敲扣御案沉吟,良久后,突然问卫冬:“你说在姜时屿心里,是姜家重要,还是阿柠重要?” 卫冬憨货似的笑着说:“这老奴是不知道的,不过老奴倒是知道,在老奴心中,陛下最要紧。” 景和帝笑了,没好气的呵骂他:“你啊你,就知道和稀泥。” 卫冬又是憨笑几声,唯有低垂的眼中有些许凝重。 “废物。” 伴随着男人的怒斥,两个黑衣人被踹翻在地,又连忙爬起来跪好,“主子息怒。” “哼,给你们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想办法把姜柠遇刺受伤的消息告诉季明庭,记得把前因后果说得生动些,免得他不感动。” “是,主子。”两个黑衣人异口同声应道。 姜柠再次睁眼,发现自己躺在一张精致的雕花床上,偏头看去,床边摆放的熏炉里升起袅袅白烟,散发着沁人心脾的香味。 屋里静悄悄的,好像没有人。 她挣扎着坐起来,发现自己只穿着白色寝衣,怔愣时想起沈昭救下她的事,大惊失色起来,掀开被子就要下床找到自己的衣服。 外面有人听见动静,“噔噔噔”跑进来,是个十六七岁的小丫头。 小丫头见姜柠醒了,又“噔噔噔”跑出去,边跑边喊:“沈大哥,姐姐醒啦。” 不多时,沈昭慢步进来,他已经换了身浅色的衣服,举手投足间像极了文质彬彬的书生。 但姜柠看着他那张冷峻的脸,还是忍不住害怕。 按理说,沈昭救了她两次,她不应该害怕沈昭才是。 可沈昭杀人的场景还在眼前…… 姜柠脸上时不时浮现的惊惧,看得沈昭有点心烦,缓下嗓音,出声唤她:“小小姐,地上凉,上床躺着。” 姜柠一惊,这才察觉自己没穿鞋,又想起自己只着寝衣,吓得赶忙钻回被窝。 “沈、沈将军……”她露个脑袋小声喊沈昭,问得小心翼翼,“我的衣服是不是你……” 沈昭:“?” 他看起来很像登徒子? 第32章 害怕沈昭 他不说话,小丫头探个头出来解释:“姐姐,你的衣服是我换的啦。” 姜柠的声量小了,黑溜的眼珠暗觑沈昭的脸,怯怯的问:“沈、沈将军,可以把衣服给我吗?” 沈昭:“……” 要个衣服而已,用得着这么小心翼翼? “还没干呢。”小丫头说。 姜柠一默,更小声的问:“这是哪里?” “这里是沈大哥的家啊。” 姜柠以为是将军府,顿时急了,白着脸坐起来要准备告辞。 只是她还没下床,小丫头又说:“不是将军府,是沈大哥自己买的小院子。而且院子里只有我,所以姐姐你安心住在这里,我会保护你的。” 姜柠沉默了,一个比她还瘦弱的女子说要保护她,实在叫她不知该说什么。 小丫头见姜柠不说话,也不在意,自来熟的夸赞道:“姐姐,你长得好漂亮啊,皮肤也好白,不像我和沈大哥,黑黢黢的,好丑。” 麦色皮肤的沈昭:“……” 他哪里丑了? 姜柠:“……” 她该说什么缓解这尴尬? 小丫头没意识到自己说错话,继续说:“姐姐,你是沈大哥带回家的第一个姑娘,沈大哥肯定是喜……” “小草。”沈昭出声制止,隐有警告之意。 叫小草的小丫头吐吐舌头说:“姐姐,沈大哥凶我,你要帮我……” 沈昭皱了眉,再次警告:“小草!” 小草到底还是有些怕沈昭,一溜烟往外跑,边跑边说:“姐姐,我去给你端药。” 她一走,屋里的气氛怪异起来。 姜柠鹌鹑似的裹紧被子,眼底藏着防备盯紧沈昭的一举一动,生怕他一个不高兴就拿刀抹她脖子。 思及此,她忍不住悄悄拉高被子,把脖子也裹住。 沈昭:“……” 早知道就不当着她的面抹人脖子了。 姜柠:“……” 沈昭为什么一直看她脖子啊? 啊!好可怕…… 两人就这么看着对方,心思各异。 良久,沈昭打破沉默说:“这里很安全,你不用这么害怕。” 他这样一说,姜柠不可避免的想起柳阁那些要她命的黑衣人,后怕得脸色一白。 沈昭:“……” 他真的有这么可怕?一句话就让她白了脸? 沈昭的心情很郁闷,沉沉的问:“你父兄一直在找你,你什么打算?回姜府还是?” 姜柠若是要回姜府,他愿意相送。 但是姜柠要是想去东宫,他定会把她禁在这小院里,不准她去…… 算了,看情况。 沈昭更郁闷了。 姜柠摇了脑袋,闷闷的说:“我不想回去。” 她知道,她父兄变相囚禁她,铁心不让她进宫替季明庭求情,肯定是因为季明庭被禁足的事,不是她求情就能解决的。 她也知道,她安心等着,不超过三个月,季明庭定会解禁。 可她做了那些噩梦,实在担心季明庭。所以她非常非常想见季明庭,哪怕见一眼,她也就放心了。 “那你想要去哪里?”沈昭问。 姜柠没回答,只轻声说:“沈将军,多谢你救我,等我回姜府会让父兄酬谢你的。” 沈昭沉默了,神色莫测的盯着姜柠。 虽然他早就预料到这时候的姜柠会疏离他、防备他,但真听姜柠和他划界限,他还是忍不住难过。 “姐姐,该喝药了哦。”小草端着药进来,打断了沈昭的难过。 他不再看小心翼翼的姜柠,转身就走,留下一句:“外面不安全,你别乱跑,想好什么打算再告诉我。” 沈昭回了将军府,一进门,杨松就迎上来问:“爷,外面传遍了,小小姐在柳阁遇刺的事,你知道吗?” “嗯。” 杨松见他这么淡定便知道姜柠没事,于是问:“那两个黑衣人是你杀的?” “嗯。”沈昭点头。 杨松“豁”一声,很好奇的问:“那么利落的手法,他们怎么惹你动怒的?” 沈昭去书房的脚一停,侧目而视,问:“我杀人的时候很可怕吗?” 杨松咽下口水,暗道:你杀人的时候可不可怕我不知道,但是你现在这个样子就挺可怕的。 “那得分是谁觉得,我是觉得不可怕。”他违心的说。 沈昭默了片刻,又问:“世家小姐为什么都喜欢太子?” 上辈子,姜柠受了那么多苦难,都是因为季明庭。 可她到生命最后一刻,还请他帮助季明庭,究竟是有多喜欢才能那么放不下? “哎呀爷,这你就问对人了。我可听说,太子殿下是所有世家小姐的梦中夫婿来着,说是太子殿下长得好看,还温润谦和。换成我是姑娘家,我也喜欢太子殿下那样好看还温……” “杨松。”沈昭面无表情的打断杨松的喋喋不休,冷眼看他,“切磋切磋吗?” 杨松顿觉肉痛,后退五步,远离沈昭,“不了,我该去查黑衣人的身份了。” 他说完,扭头就跑,边跑边想,吃醋的男人太可怕啦! 沈昭看着他的背影,忽然觉得还是需要进宫一趟…… 东宫,一个不起眼的洒扫宫人趁四下无人,迅速溜进长信殿,扑通一声跪在季明庭案前,急声道:“殿下,奴才听说小小姐知道你被禁足的消息后离家出走,在柳阁遇见刺客……” 季明庭大惊失色:“阿柠又遇刺了?怎么样?她有没有受伤?” “殿下,奴才不知道啊,奴才只听说刑院司从柳阁抬出两具尸体,不知道是不是小小姐……” 季明庭脚一软,跌回椅子上,又脸色苍白的站起来,踉跄着往外走。 “殿下,你要去哪里?虽然小小姐现在生死未卜,但是殿下你还在禁足,是不能出去……” 听见死字,季明庭脸色更加惨白,扭头斥道:“闭嘴。” 他的阿柠一定会没事的! 季明庭的脚步愈发踉跄,东拐西拐的往清颐殿后院去。 他知道,只要翻过那面墙,就能去姜府。 洒扫宫人一直尾随季明庭,等他飞身翻出墙去,才往东宫门口去…… 宣政殿里,俞谨行和赵慨一同跪在景和帝案前,大气不敢出。 “哗啦啦——” 案上奏折被景和帝扫落一地,怒吼随之而来:“光天化日之下,还是在孤眼皮子底下,你们都是废物吗?” “陛下息怒。”俞谨行和赵慨一同俯身,额头磕在地上不敢起身。 景和帝喘着粗气压下余怒,坐回龙椅上。 他不说话,殿内一时只有卫冬捡奏折的动静。 “沈将军,你不能进,沈将军……” “陛下,臣沈昭求见。” 殿门口这动静引起景和帝的注意,沉声喊:“进来。” 沈昭大步进殿,“臣参见陛下,陛下万安。” 景和帝的大拇指揉着太阳穴,冷戾地问:“何事求见?” 沈昭跪地抱拳说:“陛下,臣请罪,柳阁那两个黑衣人是臣杀的。” 这话一出,俞谨行和赵慨都忍不住抬头看向沈昭,似是没想到,事情就这么峰回路转了。 景和帝的手指松开太阳穴,扬长语调:“哦?这么说沈爱卿知道阿柠的下落?” 他不问黑衣刺客的线索,只问姜柠的下落,沈昭心底忍不住冷笑一声,面上没什么情绪的说:“回陛下,小小姐安然无恙。” 景和帝暗中松了一口气,可又提上另外一口气,眯着眼审视沈昭,“那阿柠现在在哪里?” 沈昭沉默一息,答非所问:“陛下,小小姐只是嫌府中太闷才去柳阁散心,不曾想被他父兄误会了。” 景和帝意味不明的问:“阿柠跟你说的?” 沈昭沉默,算是默认。 俞谨行和赵慨见他连沉默的身姿都透着不慌不忙,不由得敬佩起他来。 这份从容不迫,正是他们需要的…… 景和帝盯着沈昭,眼底闪过精光,刚要说话,就见看守东宫的御林中郎将脸色凝重的进来。 他不耐烦道:“又有何事?” 御林中郎将没想到殿内这么多人,迟疑着要不要当众说出来。 景和帝的心倏忽一跳,有不好的预感,便瞥过卫冬。 卫冬会意,走向中郎将。 中郎将立刻和卫冬耳语一句,只见卫冬的脸色一变,也凝重起来,疾步回到景和帝身边,耳语道:“陛下,太子殿下翻墙逃出东宫了。” 第33章 沈将军想要什么? 景和帝霍然起身,卫冬刚收拾好的奏折又散落一地。 俯着身的俞谨行和赵慨免不了被奏折砸中,也不敢动弹。 “竖子!” 景和帝骂了一句,想起还有外人在殿内,又压下怒火,对中郎将说:“回去守着东宫,好好看住太子殿下。” “好好看住”四个字被他咬得很重。 这位年轻的御林中郎将听出门道,立刻肃穆抱拳:“是,陛下。” 他走后,景和帝看向沈昭问:“阿柠在哪里?” 沈昭心底已有猜测—— 季明庭被禁足东宫后,一直是这位御林中郎将看守。 眼下姜柠前脚遇刺,中郎将后脚来宣政殿,只能是季明庭得知姜柠遇刺的消息逃出东宫了。 遂抱拳道:“陛下放心,除了臣,无人知道小小姐在哪里。” 模棱两可的话,让景和帝一时摸不准沈昭有没有猜出季明庭逃出东宫的事,冷哼着拂袖坐回龙椅上,问:“沈爱卿这是何意?” “回陛下,臣的意思是,”沈昭装傻充愣说,“等小小姐想回姜府时,臣会亲自送她,不让旁人接手,免得再遇刺客。” 俞谨行和赵慨:“……” 总感觉沈昭这话在讽刺他们失职? “哦?” 景和帝语调冗长,“既如此,阿柠的安危孤便交于沈爱卿了。” 沈昭没想到景和帝应得这么痛快,他谨慎的琢磨一息,确定没有哪里不对,才道:“是,臣领旨。” “退下。” “是,臣告退。” 沈昭出了宣政殿,看向东宫的方向,一心想置季明庭于死地的人,说来说去也就那几位皇子。 不知是哪位,竟然真敢对正得圣宠的姜柠下死手,简直不知死活。 沈昭眸色一凛,敛回神思,抬脚出宫。 沈昭离开后,宣政里有一刹的死寂。 卫冬站在景和帝身侧,迅速瞄一眼景和帝圣颜,见他脸色沉沉地盯着沈昭离开的方向,神思不明。 卫冬心一跳,迅速低眉颔首,恭敬得挑不出一丝毛病。 姜府耳房的高墙突然翻进一道身影,是逃出东宫的季明庭。 姜府的仆从和护卫大多出去寻姜柠了,因此他这么大动静翻墙进来,也没有人发现。 他对姜府不是很熟,只认得去姜柠院里的路。 也幸好他翻的是靠姜柠院子最近的墙,找到熟悉的路便急切地往姜柠的院子来,没注意到有人发现了他。 姜柠院里没有人,季明庭的心才稍稍安定,整座院子这么安静,想必侍女和小厮都出去寻姜柠了,这也就意味那两具尸体不是姜柠。 “幸好……”季明庭喃喃一句,转过身要去正厅寻姜时屿,却发现门口站了个人。 “殿下?”姜烟然欣喜出声。 眼前这个男人虽然蒙着面,但见他身形酷似季明庭,又一路直奔姜柠的院子,便尾随而至。 现在看着这双温润深情的眼睛,她便确定了是季明庭。 她一时忘了季明庭还在禁足,几步走到他面前,行礼道:“臣女姜烟然请殿下安。” 她身上的花香太浓,不似姜柠身上的淡雅。 季明庭后退一步,温声问:“你是阿柠的堂姐?你知道阿柠在哪里吗?” 姜烟然注意到季明庭后退,又上前一步,看一眼季明庭,垂眼羞涩笑道:“是呢殿下,臣女是阿柠的堂姐,名烟然。” 顿住一刹,故意忧愁道:“阿柠妹妹因夜宴的事和我生气,所以我也不知道她去了哪里。” 季明庭虽然疑惑姜柠为什么生姜烟然的气,但他没问,颔首后,绕开姜烟然,就要往正厅去。 “殿下。” 姜烟然连忙唤住他,几步走到他身前,露出柔弱的笑,嗲声问:“殿下可知夜宴那日,阿柠妹妹在梅林被沈将军抱住的事?” 季明庭额角的青筋一跳,不等他叱责,姜烟然便委屈的说:“殿下肯定不信我,可我说的是实话。正因如此,那日我才折梅进殿,想替阿柠妹妹抗下此事。” 言于此,她的眼眶泛起泪花,望着季明庭,可怜兮兮的说:“可阿柠妹妹误会我的好意,竟疏远……” “够了。”季明庭低声打断她,“此事已经过去,不必再提。” 他撂下这样一句,大步离开。 姜烟然看着他挺拔的背影,眼神越发痴迷。 季明庭出了姜柠院子,脚步一顿,望向姜府正厅的方向。 既然姜柠没事,并且还在外面,那他与其去见姜时屿,不如亲自去寻姜柠。 思及此,他脚步一拐,往来时的墙角方向走去。 与此同时,姜府正厅,姜时屿右眼皮一直跳个没停,总觉得有不好的事要发生…… 姜柠不知自己睡了多久,被小草唤醒时,人是懵的。 “姐姐,该用膳了。” 香味扑鼻的膳食被小草端到床边梨木矮桌上。 姜柠看着这熟悉的菜香,默默接过碗筷,细嚼慢咽吃了起来。 她生得漂亮,又吃得优雅,叫小草看呆了眼,对她的喜欢更甚了。 沈昭等小草把碗筷收拾出来,才进屋。 姜柠见了他眼神便飘忽不定,不敢正眼看他。 沈昭见她还是不自在,声音不自觉放轻了,问:“所以,你是想进东宫见太子殿下吗?” 姜柠一惊,瞄一眼他又垂眸,摸不准他问这个做什么。 “太子殿下今日定能解禁。”沈昭很是肯定的说。 姜柠:“?” “什么意思?”她讷讷的开口问。 “不过,”沈昭话锋一转,说,“须得你先回姜府。” 姜柠又瞄他一眼,垂眼皮时眨巴几下眼睛,没明白她回姜府和季明庭解禁有什么关联。 沈昭凝着她问:“那些黑衣人为什么要刺杀你?” 为什么? 姜柠想起圣若寺前的刺杀,不免想到了那夜季卓康的异样,所以,那些黑衣人的真正目的是季明庭。 她讷讷的问:“因为我与太子哥哥关系匪浅?” 沈昭虽不想承认,但姜柠和季明庭青梅竹马的情分摆在这里,他只能点头承认:“对。” “你再想,你出了事,谁会担心?”他又问。 姜柠迷惘一瞬后,骤然惊慌失色起来,低声问:“太子哥哥是不是出来寻我了?” 沈昭默然,这一刻,他很嫉妒季明庭。 因为两辈子了,季明庭的情意如何,姜柠不仅知道,还很笃定。 不像他的……现在的姜柠只会怀疑他别有用心。 唉,沈昭心中一叹,微垂眼皮,视线落到姜柠肩上,道:“你如今下落不明,陛下若是宣布太子殿下解禁,引他出东宫的幕后之人定会大肆宣扬太子殿下私自出东宫寻你一事。届时,陛下的颜面会受损。” 他顿住话音,看着姜柠一点点惨白下去的脸色,尽量柔下声音说:“所以,你得先回姜府,最好是装出受了重伤的模样,陛下才好宣布解禁。这样一来,即便他们散布太子殿下率先抗旨出东宫才被解禁的言论,也能被陛下是心疼你才解他禁的言论盖过去。” 比起议论正儿八经的朝政,百姓更喜欢议论家长里短的艳事,而且还是身份尊贵的东宫太子和姜府小小姐的艳事。 沈昭想到这,神色略有不爽,看向姜柠。 姜柠正咬着唇沉吟沈昭的话,乍然被他一看,打了个激灵,警惕的盯着他问:“沈将军帮我,是想要什么?” 沈昭一默,道:“姜柠,我说我不要什么你也不会信。” 不是小小姐,而是姜柠。 姜柠背脊一绷,无意识攥紧衣袖,盯紧沈昭的眼睛,想从里面寻出答案。 但沈昭那曜石一般的黑眸里,并没有答案。唯有浓墨涌动时,似是禁锢着什么东西。 就在姜柠要细看那是什么时,沈昭移开目光,偏开身做了请的手势,“小小姐,该回了。”他嗓音沉沉的说。 第34章 演戏 小草搀扶着“脸色苍白”的姜柠往姜府去,沈昭不紧不慢的跟在她们身后三步远。不多时,便引起百姓的注意。 等姜柠回到姜府门口时,小小姐受伤的消息已经传开了。 姜家父兄以及二房三人都赶到门口,见到一身狼狈的姜柠时,一齐围上来。 姜枫第一个开口:“阿柠妹妹,你真是吓死我了——” 姜衍紧随其后:“阿柠没事?” “阿柠回来就好。”姜时逸说。 姜时屿见姜柠被人搀扶,问上一句:“阿柠伤到哪里了?” 姜柠一一看过他们的脸,目光定在姜时屿沉沉的脸上,心一横,哇的一口血吐出来,随后软弱无力的向姜枫怀里倒去。 姜枫连忙接住姜柠:“阿柠妹妹?阿柠?” 姜烟然也吓一跳,颤声问:“阿柠妹妹你怎么了?你别吓我们啊——” “叫大夫!”姜衍朝仆从喊。 “是,大少爷。” “快快快,枫哥儿,快抱阿柠回屋。” “阿柠妹妹你撑住啊……” 姜柠不动声色的把脸埋进姜枫怀里,垂下手继续装昏。 一阵慌乱后,众人簇拥着姜枫抱起姜柠回院子,留下看出不对劲的姜时屿黑沉着脸,默不作声。 知道内情的小草惊呆了,等姜柠的身影消失后,默默看向沈昭。 沈昭暗中失笑,若是让姜枫姜衍知道他们的乖乖妹妹在装晕,还装得如此娴熟,会有何感想。 “沈将军。” 沈昭敛起神思,望向开口的姜时屿。 姜时屿木着脸拱手:“多谢沈将军救小女一命,还送小女回府,改日一定酬谢沈将军。” 沈昭勾了唇,淡笑道:“太傅客气了,我只是见小小姐受伤昏倒在我宅院的巷子里,才叫侍女救她。” 他指了小草,“太傅若要谢,谢我这侍女就好。” 话落,围观的百姓里响起窃窃私语: “我说怎么是沈将军送小小姐回来,原来是这么回事啊。” “太巧合了?小小姐不是在柳阁遇刺的吗?怎么会晕倒在巷子里?” “难道小小姐遇见刺杀不会躲吗?” “就是,小小姐方才都吐血了,肯定是受伤逃到巷子里,沈将军看见就叫侍女救了呗。” 姜时屿把这些人的窃窃私语听得一清二楚,复杂的眼神盯着沈昭看了片刻,移向小草,感激的说:“多谢这位姑娘……” 小草舔了干巴巴的嘴皮,对姜时屿嘿嘿笑道:“太傅大人,你要谢我的话,给我钱。沈大哥穷死了,不给我月银,我缺钱用。” 围观的百姓沉默一瞬,嬉笑声此起彼伏。 沈昭:“……” 那十两月例银子是给了狗吗? 姜时屿:“?” 景和帝不是赏了沈昭很多金银铺子? 姜时屿一言难尽的表情瞄一眼沈昭,扭头吩咐管家去拿银子给小草。 沈昭冷冷睨过小草,对姜时屿抱拳道:“那太傅大人先忙,沈某告辞了。” 说完扭头就走。 留下小草摸摸头脑,不知沈昭为什么生气。 她想了想,对着沈昭的背影喊:“沈大哥,你别走啊,等我拿到银子分你一半。” 沈昭:“……” 谢谢你,不需要! 柳阁里,副掌柜脚步匆匆的进入天字雅间,对雅间内踱步的季明庭道:“殿下,小小姐回府了。” 季明庭一喜,抬脚就往外走,快走到门口时想起自己还在禁足,不方便再去姜府。 他脚步一顿,没了喜色,转身问副掌柜:“阿柠可有受伤?” “好像有受伤……”副掌柜迟疑道,“听说小小姐一回到府就晕倒了。” 季明庭眼底溢满担忧,握拳克制住自己去见姜柠的冲动,又问:“阿柠是一个人回府的还是?” “是沈将军身边的侍女搀扶小小姐回府的,还有沈将军,他跟在小小姐身后,等小小姐进府才离开。” 季明庭的拳头愈发用力,手背青筋暴起,沈昭…… “咚咚咚——” 季明庭拳头一松,和副掌柜对视一眼,副掌柜会意,谨慎地问:“谁?” “是我,沈将军身边的参将杨松,想跟副掌柜说几句话。”门外响起杨松的声音。 季明庭给了副掌柜一个眼神,往屏风处一躲。 副掌柜打开门,身体堵在门口,没有让杨松进屋的意思。 杨松也没想过要进屋,站在门口说:“小小姐在柳阁被刺杀的事,陛下已经知道。如今小小姐平安回到姜府,想必陛下不会再追究柳阁的责任,你可以安心了。” 副掌柜:“……” 他怎么感觉这话不是对他说的? 不等他再问,杨松已经扭头下楼了。 季明庭从屏风处缓缓走出来,沉默许久,蒙上面,出了雅间,往东宫方向去。 姜府,林慕颜给姜柠检查完“伤口”,觉得奇怪,便伸手给姜柠把脉。 姜柠在她摸上脉象时,忽然睁开眼,眸光黑亮,哪里像昏迷的样子? 四只眼睛无声对视后,姜柠又缓缓闭上眼,仿佛睡着了。 林慕颜:“……” 出了里间,林慕颜说:“小小姐的伤有些重,但是没什么大碍,好好休养。” 她一句话说得毫无起伏,林安不免审视她一眼,才道:“那你好生照看小小姐,我回宫禀报陛下。” “劳烦林院判。”姜衍和姜枫一齐拱手说。 “两位少爷客气了。” 杨松传了话,回到将军府同沈昭禀报:“爷,太子殿下回东宫了。” 沈昭没什么表情的点头,“嗯。” 季明庭还算识趣,知道回东宫等景和帝命令,不枉费他的一番周旋。 “对了,查到黑衣人的线索了吗?”沈昭问。 “没有。”杨松摇头说。 沈昭并不意外这结果,手指摩挲片刻,忽然停住,道:“那就再提醒他,查查他身边的人。” 明明知道季明庭在禁足,还敢把姜柠遇刺的消息告诉季明庭,这人不是蠢就是坏…… 宣政殿里,季卓康、四皇子季卓轩,以及几位尚书被景和帝叫来商议朝事。 商议到一半,就见卫冬急匆匆进殿,声音急促:“陛下,小小姐回到姜府了,但她吐血昏迷……” 他话都快要说完了,才意识到景和帝在商议朝事,连忙跪地认错:“陛下息怒,老奴鲁莽,不知您在……” 景和帝打断他,关心道:“你说阿柠怎么了?” “回陛下,奴才刚刚得知,小小姐好像受了很重的伤,吐血昏迷,连林院判都被请了去。” 说林安,林安到,殿外响起内监的传话:“陛下,林院判求见。” “快请进来。” 林安一进殿,还没行礼,景和帝就问:“阿柠如何了?” 他这样担心姜柠,让殿内众人暗里对视一眼,表情复杂。 林安嗅到一丝不同寻常,谨慎的拱手说:“回陛下,小小姐的伤有些重,但是不伤及性命。” 景和帝这才松了一口气,“那就好。” 他坐回龙椅上,问:“太傅可有告诉你,阿柠好端端的为何连侍女也不带就出府?” 林安一默,余光瞥见卫对他使眼色,一愣后,好像明白了,拱手说:“回陛下,小小姐知道太子殿下禁足后,想请太傅大人进宫求情。太傅大人拒绝后,小小姐闹脾气离家出走,才被歹人刺杀。” 闻言,季卓康恭敬的脸色一变,隐有铁青,季卓轩的脸色也好不到哪里去。 “哦?” 景和帝瞥过季卓康和季卓轩,无奈道:“阿柠这样任性,真是孤和贵妃娇纵了她。” 没人敢搭这话,都眼观鼻鼻观心,殿内安静得针落可闻。 片刻后,景和帝宠溺一笑,大手一挥,道:“想必阿柠此刻最想见的人是太子,卫冬,你去东宫传话,撤掉御林军。” 这是给季明庭解禁的意思? 卫冬心下了然,躬身道:“是,陛下。” “孤乏了,今日先议到这,都退下。” “是,父皇,儿臣告退。” “是,陛下,臣告退。” 众人离开宣政殿后,才小声议论方才的事。 季卓轩上前几步和季卓康并排走,冷声问:“五皇弟,太子兄长解禁是喜事,我们一起去恭贺太子兄长,如何?” 季卓康停住脚,声若蚊蝇的问:“是你派人刺杀阿柠的?” 季卓轩皱眉:“我还以为是你。” 季卓康脸色一青,暗骂一句蠢货,扭头就往东宫去…… 第35章 监视 季卓康和季卓轩进入长信殿时,二皇子和三皇子已经在长信殿内喝茶了。 只是两人脸色都不好看,一个唯唯诺诺,笑得尴尬。一个皮笑肉不笑,表情阴翳。 “哟,二皇兄和三皇兄消息可真灵通,竟比我们还早。” 季卓康阴阳怪气一句,在离季明庭最近的软垫上坐下,道:“太子兄长这才禁足多久,就能得阿柠妹妹相救,可叫我好生羡慕。” 季明庭抬眸看他一下,又垂眸煮茶,淡声说:“你羡慕的话,可以先让父皇禁你足,这样才有机会得人相救。” 季卓康一噎,讪讪的闭了嘴。 季明庭拿起茶夹,把刚出炉的热茶夹给季卓康,不咸不淡的说:“喝茶。” 季卓康冷哼一声,刚要拿茶,季明庭用茶夹摁住他的手,温声提醒:“别心急,容易烫伤手。” 他一语双关,季卓康和季卓轩,还有三皇子纷纷变了脸,皮笑肉不笑的盯着季明庭。 唯有二皇子依旧唯唯诺诺,一双黑溜的眼睛小心翼翼瞧着几位弟弟和皇长兄针锋相对。 片刻后,季明庭收回手,“现在可以喝了。” 他说着,低头继续煮茶。 季卓康握紧拳,须臾后直接起身,“太子兄长的茶,臣弟以后再喝。” 说完,转身就走。 季卓轩见状,也起身对季明庭拱手说:“太子兄长,臣弟告辞。” 三皇子径直起身,二话没说,扭头就走。 二皇子看他们都走了,也起身拱手:“皇兄,臣弟先不打扰你了。” 季明庭抬起眼皮,盯着他们消失在长信殿后,偏头吩咐:“去查查我被禁足时,东宫留了哪些人。” “是,殿下。” 季卓康出了东宫,特意放慢脚步等季卓轩。 不一会儿,季卓轩和二皇子三皇子拱手告辞,随后走到他身边问:“你为什么觉得父皇突然给太子兄长解禁一事很蹊跷?” 季卓康没答,只问:“他们来的时候太子就在长信殿?” “在啊,听二皇兄说,他们和中郎将一起进殿的,太子兄长正在煮茶。” 这是知道自己要解禁了,煮茶等着他们来? 季卓康的脸更沉了,望着长信殿的方向说:“算他走运。” “可不是走运嘛,怎么阿柠遇刺的事没有人告诉他呢。”季卓轩嘀咕道,“不然他肯定会偷偷溜出东宫去找阿柠。” 季卓康脸色一变,想起比他们还先到的二皇子和三皇子,气得拂袖怒骂:“蠢货。” 真是蠢货,幸亏姜柠和季明庭没事,否则等不到季明庭被废,他们自个儿先被父皇查到老底,废成庶人都是轻的。 “啊?”季卓轩不明所以的看着季卓康怒气冲冲的背影…… 入夜,睡了一觉的姜柠慢悠悠的醒来,却对上姜时屿黑沉沉的脸。 她心道不好,扬起脸软声喊:“爹爹……” 姜时屿皮笑肉不笑的说:“阿柠乖乖可算醒了!” 姜柠打了寒颤,知道姜时屿已经识破她装受伤的计谋了,不敢再嬉皮笑脸。 “坐起来。”姜时屿命令道。 姜柠慢腾腾坐起来,轻轻拉住姜时屿的手,乖巧的说:“爹爹,对不起,让你和哥哥们担心了。” 姜时屿握紧她的手,咬牙道:“姜柠,你真是胆子大了,竟敢离家出走?” 姜柠的手被握得生疼,不敢抽动,委屈的说:“爹爹,对不起……” 她和姜枫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一做错事就委屈巴巴的认错。 姜时屿气笑了,松开她的手,敲敲她的脑袋说:“姜柠啊姜柠,幸好你遇见的是沈昭,否则你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姜柠咬唇,不敢搭话。 是啊,要不是沈昭,她怕是要死在柳阁了。 可是,沈昭和黑衣人是怎么知道她在柳阁的? 姜柠被自己突然冒出来的问题愣住了。 是啊,黑衣人存心杀她,知道她在柳阁不足为奇。可沈昭是怎么知道她在柳阁的? 难不成,沈昭也派了人监视她? 姜时屿一直留意着姜柠的神情,见她不知想到什么脸色一白,抬手摁在她肩上,迎上她茫然无措的眼神,沉声道: “阿柠,朝中暗潮颇多,几位皇子已经有联手的趋势,太子殿下的处境只会越来越艰难,姜家的处境也会越来越艰难。所以你要万分小心才是,知道了吗?” 姜柠甩掉脑海里乱七八糟的想法,认真点头:“知道了爹爹,我以后不会再像这次这样鲁莽了。” 姜时屿满意的点头,刚要让姜柠起来用膳,又听姜柠期期艾艾的问:“爹爹,太子哥哥今日解禁了吗?” 姜时屿一默,没答,反而问:“沈昭是怎么劝说你的?” 姜柠把沈昭的话一五一十的告诉了姜时屿。 姜时屿听完,许多没想通的地方瞬间通透了,难怪景和帝突然给东宫解禁,原来是怕有人察觉季明庭私自逃出东宫…… 等等,所以今日季明庭有可能来过姜府? 思及此,他的后背起了阵阵凉意,不由得庆幸,幸好他把姜柠离家出走的事告诉了景和帝,也幸好他和姜柠都没见到季明庭…… “爹爹?” 姜时屿回了神,后背还是发凉,板起脸道:“阿柠,往后除非太子殿下来见你,否则你不许见他,听见没有?” 他语气太过严肃,姜柠只能闷声应下:“知道了爹爹。” 姜时屿摸摸她的脑袋,缓声说:“阿柠放心,太子殿下已经解禁了,有空自会过来见你的。” 姜柠眸色一喜,软声道:“谢谢爹爹告诉我。” 只要季明庭解禁,她也就不担心了。 将军府的庭院里,沈昭挥舞着长剑,剑刃在月下泛起冷冽的寒光。 杨松进来时,寒光直袭他的脖子,他脸色一凛,迅速偏头往一边倾身。 不曾想,长剑之下还有拳头,他防不胜防,只能生生挨一拳,撞在门上,捂住肩膀直哀嚎:“哎呦喂,爷,你这是想要我的命啊?” 沈昭收回手,气息沉稳,问:“查到了?” 杨松揉搓着肩头说:“没,发现的时候已经上吊自尽了,太子殿下确认之后,让人把尸体丢在乱葬岗。我去瞧了,他是被人折断两只手臂才吊死的。” 这杀人灭口的手法,沈昭已经猜到是谁了。 “哦对了,爷,我还从他身上搜到这个。” 杨松从袖子里掏出一张纸条,递给沈昭。 沈昭单手接过展开,只见上面写着一个“礼”字。 看这字迹,是季明庭的。 季明庭倒是和他想到一块儿去了。 沈昭勾唇,把纸条还给杨松,问他:“如果有人想要你心上人的命,你会怎么办?” 月色下,沈昭嘴角的森森冷笑,让杨松瑟瑟发抖,试探性的问:“也要他心上人的命?” 沈昭摇头,轻笑道:“不能牵连无辜。” 姜柠说过,惩处做恶的人时,不能牵连无辜。 “额……”杨松卡壳,又试探的问,“那直接解决他?” 沈昭又是一声轻笑:“好主意。” 杨松一听,兴奋的问:“爷,你就说解决谁?我立刻去。” 沈昭瞥他一眼,说:“杀心太重不是好事,洗洗睡。” 杨松:“?” 也不知道是谁,刚刚杀心重得连他都要杀…… 第36章 我们私奔吧 夜色越来越深,让人美梦连篇。 沈昭一身紧身黑衣,蒙着面,拿着长刀缓缓走向床榻。 床榻里的男人不知梦到什么,一脸傻笑。 沈昭无声冷哼,提刀拍在男人脸上。 丝丝凉意透过皮肤直窜男人全身,男人迅速睁眼,发现自己脖子上横着一柄刀时,刚要叫出声,就听见一道嘶哑的声音说:“别叫,否则杀了你。” 男人一听这话,色厉内荏的说:“你可知道我是谁?” 沈昭嗤笑道:“三皇子季明礼,我要杀的就是你。” 他的声音嘶哑,语调平淡,听起来反而更惊悚。 男人也就是三皇子季明礼顿时惊恐起来,说话都不利索了,“你你你是……谁?为什……什么要杀我?” 沈昭不答,抬起刀锋往他喉上一送,刮出一道细血痕。 季明礼感觉自己的血液在往外涌,他吓得拱起手连声求饶:“别别别杀我,求求你,好汉别杀我,你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你别杀我……” 他求饶得太快,沈昭还没享受到折磨他的快乐,盯着他手上的玉扳指沉默了,须臾后不甘心的拿开刀锋。 季明礼眼底闪过狠毒,刚要往后逃,沈昭抬手,刀锋又在季明礼颈上刮出一道血痕。 季明礼这下真的相信自己可能会被杀,吓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道:“好汉求你了,别杀我,你要什么我都给你,金银珠宝?还是美人?或者官位?我都可以满足你,只要你别杀我……” 沈昭很想说自己想要美人,要姜柠那样的美人。 转念一想又觉得自己也可恶,居然把姜柠当成可交易的物品,遂生了自己的气,又在季明礼颈上刮上一道血痕。 三道血痕整整齐齐的,看着挺顺眼。 沈昭对自己的杰作很满意,收回刀,不管吓晕的季明礼,像来时一样,悄无声息的走了。 只是刚回屋就意识到不对劲。他身形如鬼魅,咻的一声,从窗户冲向某处树影。 树影里的黑影来不及躲开,只好双臂交叉,挡住沈昭的拳头,身体撞在墙上,发出闷响,并传出一道熟悉的声音:“我。” 沈昭这才收回手,冷声问:“你看见了?” 黑影低声咳嗽一下,缓解胸中闷疼,无语的说:“我刚来,我看见什么?看见你半夜不睡觉穿夜行衣揍我?” 沈昭:“……” 他面无表情的“哦”一声,问:“你来有什么事?” “跟你说一声,我偷摸查到章华殿那个宫人几年前就病死了,现在这个还不知道是谁的人。” 沈昭皱了眉,果然如他所料,便问:“陛下打算如何处置他?” “他很老实,好像夜宴的事真是他自己慌乱之下做出来的,所以陛下已经让夜羽撤掉监视他的暗卫,只留下卫冬安排的宫人看管他。” 景和帝从来都是宁可错杀一千,也不会放过一个。怎么这次仁慈了? 沈昭冷笑一声,立即明白景和帝这是在放长线,钓大鱼。便瞥过黑影,淡声问:“还有事吗?” 黑影一默,刚要开口,沈昭说:“你姐姐现在的处境比你安全多了,她不用替人卖命。” 黑影闭了嘴,虚虚的抱拳,消失了。 “回陛下,三皇子今日告假了。”卫冬恭敬禀道。 景和帝听了,没再问什么。 季明庭闻言,不着痕迹的打量起沈昭来。 沈昭立在武将行列里,不动如山。 季明庭打量片刻,没发现沈昭有什么异样,才收回视线。 散了朝,季明庭立刻追上姜时屿,拱手说:“老师,阿柠妹妹好些了吗?我想见见她。” 姜时屿虚扶他的手,无奈道:“请殿下跟臣来。” 二人进了姜府,直接往姜柠的院子走。 姜柠才用完早膳,正半躺在榻上看书,见了季明庭,坐直身,欣喜道:“太子哥哥?” 姜时屿呵斥她:“忒没规矩,还不下来行礼?” 季明庭注视着姜柠,忙说:“不用,阿柠妹妹还有伤。” 姜柠也一心注视着季明庭,没把姜时屿的话听进去。 姜时屿无奈,示意青韵和含月退出去后,自己也退到外面,吩咐青韵:“叫她们管好嘴巴,再煮茶来。” 可不能叫人知道,他让季明庭和姜柠单独相处了。 “是,老爷。”青韵恭敬应道。 屋里,季明庭在姜柠身边坐下,凝视着她,柔声说:“阿柠妹妹受苦了。” 姜柠摇头,“只要太子哥哥没事,我就不算受苦……” 说到这,她不受控制的想起那些噩梦来,眼睛不争气的泛起泪花。 季明庭慌忙安抚她:“别哭,是哪里疼吗?” 姜柠摇头,忍不住扑进季明庭怀里痛哭起来,把这些天的无助都哭个够。 等她抽抽噎噎的停止哭泣,瞧见季明庭被泪沾湿一片的衣衫,自觉丢脸,垂着头拿帕子给季明庭擦衣服,不敢看他。 “太子哥哥,对不起。” 季明庭握住她的手说:“阿柠不用说对不起。” 他的语气太过温柔包容,姜柠红了耳尖。 她不说话了,手指卷着季明庭衣袖玩儿。 季明庭沉默片刻,握住她的手,低声唤她:“阿柠妹妹,我……” 被禁足的那些日子里,他有许多话要和姜柠说。可如今姜柠就在眼前,他又不知如何诉说,只能低低唤着:“阿柠妹妹……” 姜柠的睫毛轻颤几下,忽然抬头望着季明庭:“太子哥哥,你想离开京都吗?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季明庭愣住,没懂姜柠的意思。 姜柠的眼睛炯炯有神,凑近他,软声道:“我的意思是,我们寻个机会私奔。” 季明庭:“?” 他是不是听错了? 姜柠笑得狡黠,语气憧憬:“去江南,去塞北,去草原,去听雨,去看雪,去迎西风、骑烈马……” 季明庭面色茫然,他好像没有想过京都以外的生活。 “太子哥哥,你不说话我就当你答应了哦。”姜柠歪头说。 季明庭回神,瞧着姜柠古灵精怪的眼睛,他突然就想不顾一切和她走,和她离开这座金碧辉煌的吃人窟。 “好。”他听见自己无比郑重地许下承诺,“阿柠,总有一天我会带你离开这里。” 姜柠笑了,眉眼弯弯,盛满喜悦。 季明庭也笑起来,笑容温润。 屋内气氛莫名旖旎,季明庭心中情意愈发浓烈,又忍不住凑向姜柠。 第37章 教训姜烟然 “咳咳——”院子里响起姜时屿用力的咳嗽声。 姜柠一惊,朝窗户看去,看见姜时屿黑着的脸,窘迫得垂下头。 季明庭想起自己刚刚差点又越矩,羞愧得脸都红了,默默松开姜柠的手。 两人静默片刻,季明庭想起自己在这里遇见姜烟然的事,便小声把此事告诉了姜柠。 他说完,什么都没问。 姜柠沉默片刻,自动解释说:“她说的对,沈昭的确……但是是他看见我要摔了才出手……” 她瞄一眼季明庭,慢吞吞补充说:“还有圣若寺和柳阁,他都为了救我……” 余下的话不必再说,季明庭也知道是什么意思。 他的表情虽然不大好看,但还是安慰姜柠说:“没事,阿柠,这些都不怪你,你不必自责。” 要怪只能怪有些人无耻,竟然对阿柠一个弱女子下手。他在心里把几位皇弟都骂了一顿,转念一想,也怪他自己没能保护好姜柠,才让沈昭有机可乘。 思及此,季明庭严肃起来,叮嘱姜柠:“阿柠,沈昭这人心机深沉,你离他远些,别被他坑了。” 姜柠点头:“我知道的,太子哥哥你放心。” 沈昭虽然救过她好几次,可不知道为什么每次见沈昭,她都有点害怕。 可能是噩梦里沈昭要杀她,她才害怕的? 姜柠归结好原因,打定主意不能再和沈昭有牵扯后,抬眼问季明庭:“太子哥哥,你觉得姜烟然如何?” 季明庭想了想,又叮嘱说:“阿柠,她心术不正,你要提防她些。” 他一本正经,压根没听懂姜柠的言外之意。 姜柠失笑,替姜烟然默哀一瞬,乖乖点头:“太子哥哥放心,我会小心的。” 她已经知道姜烟然是个两面三刀的人,自然会提防她。 说完姜烟然的事,季明庭想起自己的事,欲言又止的看向姜柠,不知该怎么开口和她说王氏。 这时,姜时屿背着双手进来,提醒说,“殿下,你该回东宫处理朝政了。” 这是明晃晃的赶人之意,季明庭只好起身,对姜柠不舍的说:“阿柠妹妹,你好好养伤,我改日再来看你。” 姜柠乖巧点头。 姜时屿把季明庭送出府后,又折回来问姜柠:“殿下为什么被禁足?” 姜柠一愣,摇头:“我没问。” 姜时屿板起脸训她:“你真是一见太子殿下就昏了头,这么重要的事也不问。” 姜柠沉默须臾,讷讷道:“太子哥哥若是方便说,定会告诉我的。” 可方才,季明庭欲言又止,想来是不方便和她说,她也就不好再问。 姜时屿也一愣,怪异的看一眼姜柠…… 将军府里,杨松抱着一堆画像进了沈昭书房,奸笑道:“爷,好多漂亮的世家姑娘,你快来瞧瞧。” 沈昭抬起眼皮,睨着杨松不说话。 杨松察觉他心情不好,立刻严肃道:“这些都是卫冬送来的画像,说是陛下让你挑一个喜欢,他好准备赐婚。” “告诉卫冬,我没有喜欢的。”沈昭冷漠道。 “额,爷,你好歹看看啊,万一有比小小姐更漂……” 沈昭一个眼刀子射给杨松,杨松闭了嘴。 “卫冬若是再送画像来,告诉他,我没心思娶妻了。” 他想娶的妻,此刻正和别的男人相会呢。思及此,沈昭神色更冷漠了。 姜烟然被叫进屋时,十分忐忑。见只有姜柠在时,松了一口气,扯出关切的笑,要拉姜柠的手:“阿柠妹……” “啪——” 姜烟然捂住脸震惊地看着姜柠,姜柠居然打她? “阿柠妹妹你……” 姜柠扬手又甩给她一巴掌。她冷睨着姜烟然,嗓音虽软,却透着冷意:“我念着姐妹情分允许你有私心,可我没允许你利用我,你究竟是怎么敢在太子哥哥面前,踩着我的清白搬弄是非的?” 姜烟然目光一闪,心虚起来,急忙解释:“阿柠妹妹,我是担心殿下私自出来被人知道,才说那些话想让他回东……” “闭嘴。”姜柠绷紧脸呵住她,低声道,“太子哥哥是解禁才出来的,你在胡说什么?” “是我胡说了,对不起,阿柠妹妹,你别生我的气。”姜烟然连忙改口,试图拉住姜柠的手。 姜柠拍开她的手,警告道:“请你收起那些小心思,好好做你温柔贤淑的烟然小姐。再有下次,别怪我不留情面。” 姜烟然眸底闪现怨毒之色,还想再说什么。 姜柠平静道:“烟然姐姐,回去好好敷你的脸。” 姜烟然最后是哭着跑出去的,院子里的侍女们见状,纷纷暗自发笑。 屋里,姜柠揉着发麻的手掌撇嘴嘟囔:“打人巴掌真是个吃力不讨好的活儿。” 也不知道青韵是怎么做到连打孙灵灵四个巴掌还不手疼的。 “阿嚏——” 清秋院里,孙灵灵打了大喷嚏,揉着鼻子对杨松问:“你确定这两张画里有我那天见的男人?” 她怎么看都怎么觉得,画中人的长相和季明庭差的不是一星半点啊? “对啊,你不是说要嫁给小小姐的哥哥吗?这两个都是小小姐的哥哥啊,将军让你挑一个,挑好了,改日他就约人喝酒,到时候让你们见面。”杨松面不改色的说。 孙灵灵又惊喜,又狐疑,“真的?表哥怎么一下子这么热心了?” 杨松违心的夸赞说:“将军一向都是热心肠。” 孙灵灵将信将疑。 “快挑。”杨松催促说。 孙灵灵又认认真真端详了两遍画中的人,最终选了姜衍。 杨松把画一卷,保证道:“小姐你安心等着,过不了几天,将军会让你们见面的。” “嘿嘿嘿,那就好,你替我谢谢表哥哈。” “好的,没问题。” “老爷,我查到照云根本没有回家嫁人。”出去寻照云的随从回来禀报道。 姜时屿听完,沉下脸说:“务必保密。” 随从郑重点头:“老爷放心。” “辛苦了,下去歇息。” “是,老爷。” 随从出去后,姜时屿捏着攒竹穴,良久后,霍然起身往小祠堂走,边走边吩咐小厮:“去把阿柠他们,还有二房的人,一并请到小祠堂来。” “是,老爷。” 等人到齐后,姜时屿在众人不解的眼神里,给小厮使了眼色。 小厮便把祠堂门关上,在院里守着。 姜时屿这才看向李洁雪:“照云真的嫁人去了吗?” 闻言,除了姜烟然外,所有人都疑惑的看向李洁雪。 李洁雪目光闪烁一下,心虚的问:“大哥这是什么话?这样的小事我还能骗你吗?” 姜时屿声音骤冷:“弟妹,我劝你三思。” 姜时逸察觉不对劲,斥道:“大哥面前你还不说实话?” 李洁雪瞅着姜时屿沉沉的脸,沉默了。 见她不肯配合,姜时屿看向姜烟然:“照云到底去哪里了?” 姜烟然低着头,也不说话。 姜时屿冷笑道:“你们都不说,我替你们说,烟然指使照云在夜宴做了坏事,被陛下知道抓进暗掖庭了,是不是?” 姜时逸等人脸色一惊,“什么?” 姜柠的脸色逐渐发白,忐忑的看着姜时屿,所以,陛下和爹爹早就知道了? 姜时屿冷哼一声,瞥过姜柠,对李洁雪和姜烟然说:“你们最好从实招来,否则家法伺候。” 说着指了指香案上的戒尺。 李洁雪见他要来真的,哎呦一声瘫倒在地就要诉苦。 “闭嘴,”姜时逸脸色铁青,指着李洁雪恨道,“祖宗面前,你若胡搅蛮缠,我当真休了你。” 李洁雪被他吓住,一时坐在地上不敢说话。 姜烟然就在这时候抬起头,她漂亮的脸蛋还肿着,十个手指印非常明显。 除了姜柠外,所有人也一惊。 李洁雪又气又心疼,尖声问:“然儿?你的脸怎么了?谁打的?啊?是谁敢打你?” 姜柠轻声开口:“是我。” 李洁雪气得鼻孔都歪了,瞪着姜柠就要破口大骂,但被姜时逸呵住:“你先说清楚照云的事再问阿柠为什么打烟然。” “你……姜时逸,你个丧良心的,竟帮外……” “娘。” 姜烟然平静的开口,随后开始一五一十的交代照云的事。 姜枫听着,气得七窍生烟,恨不得冲上去给姜烟然踹两脚。 姜衍一把拽住他:“你先别掺和。” 姜时屿也气得七窍生烟,骂道:“真是不知天高地厚的蠢物。” 姜烟然在他的骂声里磕头认错:“烟然知错,任由大伯责罚。只是母亲是被我连累才做出这样的糊涂事,还请大伯体谅母亲照顾父亲的苦劳,不要责罚她。” 李洁雪看着为自己求情的姜烟然,一把搂紧她,护犊子的说:“要罚就罚我,不要罚我的然……” 姜时逸的脸已经成了猪肝色,怒斥她:“你闭嘴,她污蔑阿柠的名声,阿柠打她两巴掌都是轻的。你还包庇她,你们两个的罚都免不了。” 遂对姜时屿羞愧道:“大哥,对不起,是我管教……” “时逸,”姜时屿出声打断他,“你是一家之主,凡事还是要有自己的主张。” “是,大哥。” “带她们回去,总归是你女儿,为了她好,你也要自己看着些。” 姜时逸连连点头:“是,大哥放心,我明白该怎么做了。” 第38章 风筝会 二房三人走后,姜时屿睨向心虚的姜柠:“阿柠,还不跪下。” 姜柠老老实实的屈膝,跪在团圃上。 “父亲?” 姜枫刚要开口,就被姜时屿眼神瞪住,他闭紧嘴,不敢再替姜柠求情。 姜时屿这才问姜柠:“夜宴那日,沈昭在梅林遇见的是不是你?” 姜柠抿住唇低下了头。她不回答,等于默认。 姜时屿气得手抖,恨铁不成钢的骂她:“姜柠,你到底知不知道这是欺君之罪啊?” 姜柠的头越来越低,委屈的泪在眼眶打转。 她何尝不知道这是欺君之罪,可她有什么办法?难道要当众承认和沈昭“私会”吗? “贵妃知道吗?” “……” “所以就瞒着我?” “……” 姜柠的默认,让姜时屿胸中有一团怒火无处可发,他气急,捞起案上戒尺,狠狠打在姜柠肩头。 姜柠被打得侧摔在地,半边肩膀瞬间麻木,她痛得发出低低的啜泣声,如同困兽呜咽,让人心生怜惜。 姜枫和姜衍一愣后,连忙上前。 姜枫扶起姜柠,心疼的问:“阿柠妹妹,你怎么样?” 姜柠连摇头的力气都没有,在姜枫的臂弯里直发抖。 姜衍拽住戒尺,神情严肃:“父亲,阿柠身子弱,受不起这样的重罚,子琛愿意代受。” “你让开。” “父亲三思,阿柠妹妹受不住第二下。” “让开!” 姜时屿怒吼一句,还要抽起戒尺责打姜柠。 姜枫当即横过用身体护住姜柠,扭头质问:“父亲是疯了?怎么就是阿柠的错了?明明是沈昭心怀不轨,蓄意接近阿柠。父亲这么不分青红皂白就责打阿柠,不怕母亲九泉之下寒心吗?” 姜衍脸色一变,厉声道:“姜子眠,你怎么跟父亲说话的?还不道歉?” 姜枫意识到说错话,怒意一僵,小声道:“父亲对不起。” 瞧着两位兄长因为自己顶撞姜时屿,才缓过来的姜柠愧疚不已,颤声道:“三哥……我没事……” 她的气若游丝,让姜时屿的理智回笼,才意识到自己刚刚下手重。 姜柠的肩膀火辣辣地疼,脸色也愈发惨白,强撑着气力对姜时屿认错:“父亲……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瞒你……” 她实在没了力气,只能看着姜时屿,眼里闪着自责的泪。 姜时屿沉默片刻,松开戒尺往外走,留下一句:“阿柠,好自为之。” 暗掖庭昏暗腐臭的地牢里,照云浑身是血,被人提起来一路拖出地牢。 她意识模糊间,被一盆冷水泼得打了冷颤,受尽刑罚十指动了动,身体似蛆一般涌动两下,又失去力气,一动不动的趴伏在地。 景和帝把玩着手中的荷包,脑海里飘着姜时屿入宫向他请罪的画面,沉默片刻后把荷包一抛,抛到照云脸前。 照云那如同一团枯草的头发糊在脸上,挡住视线,让她努力撑起眼皮也看不清任何东西。 不用景和帝吩咐,夜羽薅起照云后脑勺的头发,扯开她脸上和血肉糊在一起的发丝,露出她那双惊恐的眼仁。 “看看,认识吗?”景和帝饶有兴趣地示意她辨认荷包。 照云费力瞪圆眼眶去瞧那荷包,瞧清楚上面的绣工出自自己的手后,抖着嘴唇,艰难地吐出字来:“认……识……” 她绣工好,姜烟然时常叫她绣些玩意拿去送人情。她若没记错,姜烟然把眼前这个荷包送给了姜时屿。 “既然认识,那就老实交代。” 照云皲裂的唇瓣哆嗦两下,身子也跟着哆嗦,意识到这是她最后的机会后,颤颤巍巍的开口:“那天晚上,小小姐从梅林回章华殿……” 出了暗掖庭,景和帝吩咐夜羽:“丢去乱葬岗。” 夜羽抱拳:“是,陛下!” 景和帝走了几步,忽而顿住脚问:“卫冬,你说沈昭那天晚上究竟有没有醉?” 卫冬憨笑一下,说:“陛下,老奴听说沈将军千杯不醉,但老奴还没见过能喝一千杯的人呢。” 景和帝默然,须臾后说:“不知道福安是不是和阿柠一样娇气可爱。” 福安是景和帝的长女,其母惹怒景和帝被废后,她也被景和帝厌弃,送去了京郊的公主府里放养。 景和帝怎么突然想起她来? 卫冬心里思绪万千,面上憨笑着回:“陛下,若是让小小姐听见你夸她娇气,她怕是又要跟你拌嘴了。” 景和帝眼前好像浮现姜柠软声软气和他掰扯的画面,忍不住笑了,说:“还是阿柠可爱些,也更像……” 余音消失在风里。 “爷,照云被夜羽丢去乱葬岗了。”杨松一脸严肃的推门禀道。 沈昭抬眸,昏黄的烛火在他眸中摇曳生姿,衬得他的眸光越发幽邃,“活的还是死的?”他问。 “活的,夜羽一走,姜府仆从就把人捡走了。” 沈昭点头,沉吟片刻,嘴角噙起若有若无的笑…… 姜柠养了三四日,肩头的才消肿。 这日,林慕颜给她换过药后,把瓷药瓶交给了青韵,嘱咐说:“早晚各一次。” “好。” 林慕颜走后,含月进来禀报说:“小小姐,郑家方才递请帖,恳请小小姐赏脸赴他们的风筝会。” 郑家? “什么时候?”姜柠问。 “后日。” 姜柠翻了一页话本,问:“他们邀请了哪些人?” 含月迟疑一霎,道:“听送请帖的人说,这个风筝会是陛下的意思,邀请了许多尚未婚配的公子小姐,烟然小姐也在列。” 姜柠卷书页的手指一顿,忽然抬眸,清澈的眸里略有不解:“陛下怎么突然想当红娘了?” 含月:“……” 这话她要怎么接? 姜柠意识到自己的话不妥,笑了笑说:“备好后日的马车。” 眨眼过了一日,沈昭从大营出来瞧见杨松等着他,淡声问:“什么事?” 杨松说:“郑家明日有宴会,你记得去。” “不去。”沈昭一口回绝,郑家是太子党,他们的宴会,他没兴趣。 “我可是提醒你了,你别等明天知道太子殿下和小小姐见面又吃醋赖我身上,我可不认。” 沈昭眸光一动,慢声问:“她会去?” “对啊,郑家这场风筝会是陛下给小小姐举办的,小小姐当然会去。” “哦,那我去。”沈昭没什么感情的说,想了想又吩咐说,“明日叫孙灵灵一起。” “啊?” “带她去看看她未来夫婿。” 杨松沉默一瞬,比了个大拇指:“爷,还得是你。” 风筝会这日,郑家庄园里莺声燕语,好不热闹。 “阿柠来了。”不知谁说了一句,所有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地看向一处。 身穿烟蓝色衣裙的姜柠缓缓走进来,她腰间佩的玉环随着她的细碎步偶有碰撞,发出悦耳声。 “阿柠真是越来越漂亮了。”一位桃花眼的姑娘疾步过来,登徒子似的搂一下姜柠的柳腰。 姜柠窘迫,推拒她的手:“珍儿别闹。” “咦?阿柠好香啊,用的什么粉?让我闻闻——” “是药味?哎呀、别闹……” “不是药味,让我闻闻嘛——” 她们旁若无人的嬉闹,惹得其他人耳语起来,言语中有羡慕也有尖酸。 “嘘,太子殿下还在呢,你们可小声点。”有人提醒道。 说话尖酸的几个小姐闭了嘴,看向季明庭。 季明庭一早便来了,只是他板着脸,不似往日那样温润尔雅。在姜柠出现后,他浅笑着起身,走近了才柔声道:“阿柠妹妹。” 徐珍儿听见这声音,立马放开姜柠,规规矩矩的站好。 姜柠得了自由,冲季明庭扬起甜笑:“太子哥哥。” 季明庭点头,笑意不变,言语却是突然猛浪起来,“徐小姐说的对,阿柠妹妹越来越漂亮了。” 大庭广众之下,姜柠脸一红,嗔道:“太子哥哥,你也别闹。” 季明庭浅浅一笑,眸中温柔更甚,似能滴出水来。 “殿下,”一道既透着冷漠、又有几分温婉的女音响起,“这位是?” 姜柠循声看去,一位高挑又身姿曼妙的女子映入眼帘。 她忍不住打量起女子来,只见女子虽戴着白面纱,但露在外面的双眸乌黑发亮,似有点点星光藏在其中,想来面纱下应该是张清冷又娇艳的脸蛋。 不知为何,姜柠心里突然升腾起一股莫名的危机感,她淡了笑,问季明庭:“太子哥哥,她是谁?” 第39章 定情 季明庭听见女子的话神色不变,对姜柠柔声道:“我并不认识她。” 姜柠心思敏锐,察觉到季明庭的话里透着疏离,奇怪的眼神又往那女子身上打量。 那女子并不在意季明庭撇清关系的话,慢步上前对姜柠福身后,嗓音温婉,道:“你就是阿柠妹妹?我是沂州王氏,王鸢。我应该长两岁,阿柠妹妹若不介意,可以叫我鸢姐姐……” “噗……” 嗤笑声打断了王鸢的话。 姜柠觉得这笑声耳熟,扭头一看,只见沈昭带着孙灵灵走了进来。 今日的孙灵灵衣着首饰都搭配得体,胭脂水粉恰到好处,走路也有模有样的,有大家闺秀的模样了。 经过规矩洗礼的孙灵灵往姜柠身边一站,一副为她撑腰的既视感,抬起下巴对王鸢倨傲的问:“你是什么东西?也敢让小小姐叫你鸢姐姐?” 姜柠:“?” 白夸了。 王鸢的侍女并不认识孙灵灵,见她出言不逊,便要问她身份:“你是谁……” “抱歉,让各位久等了。”郑家大公子郑泫姗姗来迟的说。 他这一打岔,吸走了众人的目光,王鸢瞥了自己侍女孟春一眼,孟春便闭了嘴,没再说什么, “快抬进来。” 郑泫说着,有一排郑家仆从抬着做风筝所需的竹条麻纸进来。 “本次风筝会的彩头有:皇后娘娘赏赐的玉蝶镂花金钗一对、贵妃娘娘赏赐的月明沧海琴一把,太子殿下赏赐的端砚一对……” 郑泫一口气说完彩头,喘一口气,又扬长语调说:“听说贵妃娘娘很宝贝那把月明沧海琴,小小姐几次想要都没给呢。今日不知谁有幸能为小小姐赢下这把琴。” 这幼稚的激励让沈昭心中失笑,他可不信这话,毕竟在谢贵妃那里,没有什么是姜柠要不到的。 他不吃这套,但园内不少公子遇上有关姜柠的,便没有理智,一个个斗志昂扬,对那把琴势在必得。 姜柠:“……” 郑家大哥怎么乱说话?她什么时候问姨母要过那把月明沧海琴? 郑泫似是知道她心中所想,偷偷给她扬起一个讨好的笑,请求她不要揭穿。 姜柠无奈,默认了。 郑泫继续往下说:“本次裁判是太子殿下和小小姐。本次规矩是,两男两女四人一队,接下来请各位自由组队。” “我还想和太子殿下一队来着。” “可别想了,太子殿下就算不是裁判,也只会和小小姐一队。” “快找人,找手脚利索的。” “子眠,我们一起。” “我不会。” “没事,我相信我们一起可以的。” 孙灵灵见他们都开始组队找人了,立马冲季明庭说:“你和我,还有我表哥……” 她话没说完,沈昭直接拉着她的手臂去拿竹条。 “表哥你干嘛?不是要组队?我想和姜衍一队啊。” 她还没有意识到自己认错了人。 “姜衍今日没来。”沈昭提醒说。 “啊?” 孙灵灵一头雾水的被沈昭拽走了。 因着此次风筝会是算着人数的,不多时,有一队发现少人,便派那队的小姐拉了无人理会的王鸢去。 “那便开始。” 众人热热闹闹的开始做风筝。 凉亭里,姜柠和季明庭并排坐着,她惬意的眯着眼欣赏园内风光。 阳光明媚,微风拂面,绿如茵的草地上,一群锦衣青年有说有笑的做着风筝。 “太子哥哥。”姜柠轻轻出声道。 季明庭侧目注视她,应道:“嗯?” 姜柠露出浅笑,低头从袖中掏出同心结。 看着那同心结,季明庭的心跳都停了一下。 “太子哥哥。”姜柠轻轻开口,娇软的嗓音甜得发腻。 季明庭意识到什么后,浑身的肌肉忍不住绷起来,紧张道:“阿柠……” 姜柠慢慢伸手,把同心结递给给季明庭,声音又小又轻:“太子哥哥,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 季明庭僵着手接过同心结,喉结滚动两下,紧声道:“阿柠,我此生愿与你两相依、不相弃。” 情意得到回应,姜柠的耳廓爬满粉红,她抬起眼皮快速瞄一眼季明庭,又垂下眸,绞着自己的手指玩。 她这害羞模样,让季明庭的心愈发柔软,把同心结妥帖的收进衣襟里,解下腰间的玉珏,轻轻拉住她的手,把玉珏放进她的掌心里。 “阿柠,我定不负你。” 掌心的玉珏像是烧红的铁,烫得姜柠浑身一颤,短促道:“嗯。” 季明庭瞧着她,心越发柔软…… “好了好了,总算做好了。太子殿下,阿柠妹妹,快来夸我们。”姜枫在草地里对姜柠招手大喊。 姜柠从缱绻的氛围里回神,轻轻抽回手,往姜枫走去。 季明庭嘴角咧着笑意,跟上她。 所有风筝做好后,放在一处,方便评比。 姜柠依次看去,目光在一个双燕连理枝的风筝上停留一瞬后,含情脉脉的对季明庭说:“太子哥哥,你定。” “好。”季明庭柔声应下。 沈昭察觉到姜柠和季明庭之间的氛围不对劲,审视的眸光便盯在了季明庭身上。 季明庭没察觉他的打量,认认真真比较完所有风筝后,指了那个双燕连理枝的风筝问:“这双燕连理栩栩如生,不知是谁做的?可称魁首。” 姜柠听了这话,不知想到什么,面颊浮起淡粉色,果然,她和太子哥哥心有灵犀。 “我。”沈昭淡淡出声。 姜柠和季明庭的眉目都皱了一下。 “啊?怎么是沈将军啊?” “可沈将军这个风筝确实不错。” 面对众人的羡慕和失落,沈昭对他们抱拳道:“承让。” 有位公子见状,站出来问:“我方才见沈将军动作利落,想问一下沈将军是不是学过?” 沈昭淡笑一下,笑而不语。 孙灵灵在一旁撇了嘴,她可是听侍女说沈昭跟人学了两宿来着。 “沈将军,你们队要不要商量一下要哪个彩头?”郑泫问。 沈昭那一队的另外两位是兄妹,闻言,对沈昭道:“这个风筝大半都是沈将军完成的,那就由沈将军挑。” 沈昭对他们点了头,看一眼姜柠后,说:“要那把月明沧海琴。” 姜柠的眉头蹙了起来。 季明庭脸上的笑意淡了,盯着沈昭没说话。 沈昭和他对视,抱拳道:“多谢太子殿下。” 季明庭一默,温声回:“沈将军客气了。” 随后不再看他,指向几个较为出众的风筝,立刻有公子小姐欣喜若狂的说:“多谢太子殿下。” “太子殿下,阿柠妹妹,”被忽略的姜枫眼巴巴的出声,指着自己队的风筝说,“你再看看我们的啊,我们这个也不错的咧。” 姜柠顺着他手指方向看去,忍不住捂唇闷笑起来。 那风筝翅膀歪歪扭扭,麻纸上画的图案也不忍直视…… “哈哈哈,我就想知道这是什么?”有公子哥笑问。 “雄鹰展翅啊。”姜枫一脸无语,“看不出来吗?” 和他交好的公子立刻打趣道:“这么丑的风筝我还是第一次见,子眠,你和致远是怎么做出来的?教教我们呗?” 姜枫脸一黑,瞪那公子哥一眼,扭头对身边的白衣少年骂骂咧咧:“你说你,为什么非要和我一组?现在好了,我们四个没得到夸赞就算了,还被嘲笑,都怪你。” 白衣少年也就是李致远,一身白衣变得灰扑扑的,沮丧着脸嘀咕道:“早知道你是真不会,我才不和你一队。” 姜枫恨道:“哼,我就应该听大哥的,不来凑这热闹。” 众人笑得更欢了。 “三哥,你们虽然拿不到太子哥哥他们的彩头,但是可以拿到我的彩头,你要不要?”姜柠闷笑道。 “啊?小小姐,我们也想要你的彩头。” “去去去,没你们的份。”姜枫像猴似的,窜到姜柠身边问她,“那我可以要那把龙泉剑吗?” 他惦记那把剑很久了。 “不行。”姜柠一口拒绝,龙泉剑是景和帝特意赏的,她不能随便送人。 姜枫瘪嘴:“好,阿柠真坏,让三哥白高兴一场。” 姜柠笑容不变,说:“雀羽和清玉,加两对东珠耳环,你要不要?” 雀羽和清玉也是景和帝赏赐的,东珠则是东海国不可多得的朝贡品。 “要,当然要,雀羽剑也是我喜欢的。”姜枫道。 姜柠失笑道:“你回去之后去库房拿。” 姜枫那队的李致远三人激动不已,立刻道谢:“多谢小小姐。” 姜柠对李致远三人点了头,遂提醒姜枫:“你拿到雀羽剑后,可别去大哥面前炫耀。” “知道,知道。” 郑泫见他们商量得差不多了,便说:“那我们放风筝?” “好啊,放风筝咯。” 一群人嘻嘻哈哈的拿起自己做出来的风筝,几人齐心协力让风筝飞起来。 沈昭扬了扬手里的风筝线问姜柠:“小小姐,要试试吗?” 姜柠许久没有活动,瞧着漫天飞舞的风筝,她有点手痒痒。 但是…… 她偷偷瞄一眼季明庭,没去接沈昭的风筝线。 算了,还是不要和沈昭有牵扯。 “不……” 她拒绝的话还没出口,就听季明庭柔声道:“阿柠妹妹,试试,我在一旁帮你。” 沈昭沉默一刹,把风筝和线一起递给了季明庭…… 第40章 孙灵灵痛打姜烟然 “太子哥哥,线放长一点。” “好。” “太子哥哥,短一点,它要飞走啦。” “好。” 沈昭负手而立,静静注视前面拿自己做的风筝玩得不亦乐乎的两人。 他身边的孙灵灵自从知道季明庭的真实身份后,一直忍着没找姜烟然算账,眼下见他注意力都在姜柠身上,便悄悄离开,四处寻找姜烟然的身影…… 王鸢站在角落里,视线一直放在季明庭和姜柠身上。 男俊女靓,是养眼的存在。可她越看越觉得刺眼,尤其看着姜柠那烂漫的笑脸,她平静的心隐隐裂开。 自她进京,人人都说姜家小小姐是太子殿下捧在手心的准太子妃。 那她奉命来京算什么? 热脸贴冷屁股、自取其辱吗? “小姐,太子殿下也太区别对待了。” 王鸢敛住神,刚欲说话,余光瞥见沈昭的冷漠脸。 她神思一动,徐徐走向沈昭,温声唤他:“沈将军。” 沈昭眼神都没有给她,抬脚离开。 孟春见状,忍不住抱怨道:“小姐,沈将军怎……” “人找好了吗?”王鸢打断她问。 孟春点头:“找好了。” 王鸢看向姜柠,沉默许久,冷漠道:“那便把誊写好的孤本给他们,我若成为太子妃,少不了他们的好。” “是,小……” 孟春的话被一阵哄乱淹没了。 “哎呀,来人啊,孙小姐和姜小姐打起来啦。” “怎么回事?谁打起来了?” 姜柠和季明庭等人离得近,立即向哄乱中走去。 季明庭边走边吩咐仆从:“快去找你们大少爷。” “是,太子殿下。” 姜烟然和孙灵灵这边,两人你来我往,打得火热。 众人见姜柠季明庭来了,自动让开道。 “住手。”姜柠轻斥一声。 然而急眼的孙灵灵压根听不进姜柠的话,她不住手,姜烟然只能被迫动手自卫。 可姜烟然终归是娇养出来的,不比孙灵灵自小上跳下窜,养了一身“本事”。 不多时,她便被孙灵灵摁在地上又打又骂:“你个狗东西,让你骗我,让你骗我。你看我不打死你……” 京中这些娇气小姐哪里见过这样凶的扯头花,一时无人敢上去拉架。 季明庭和那些公子哥们也不好上去拉架,唯一能上去拉架的姜枫,还在看热闹,且看得津津有味。 他早就想教训姜烟然了,眼下看她被打,他心里直暗爽。 “阿柠妹……救……太子……太子殿下……救我……” 眼见姜烟然被打得直哀嚎,姜柠无奈的喊:“三哥。” 姜枫应一声,装模作样的去拉孙灵灵,这时郑泫和沈昭也闻讯赶来了。 “孙灵灵。”沈昭沉声道。 孙灵灵身体一僵,扭头看见沈昭面无表情的脸,又见周围全是看热闹的。这才意识到自己闯祸了,默默从姜烟然身上站起来,鹌鹑似的回到沈昭身边。 “表哥,对不起……”她认错道。 沈昭冷声问:“闯完祸了说对不起有什么用?” 见他真生气了,孙灵灵闭紧嘴,不敢说话。 才闯过祸被打的姜柠:“……” 她怎么感觉沈昭在指桑骂槐? “让各位见笑了。前厅已经备好宴席,请各位移步,请——”郑泫出声道。 不相干的人走后,东道主的郑泫才问:“两位小姐为何闹架?” 孙灵灵抢先告状:“是她欺骗我在前,我找她理论她还不认,我才动手的。” 姜烟然被扶起来,哭得梨花带雨:“太子殿下,我没有骗过她。” “明明就是你骗我,不然我怎么会误会太子殿下是姜衍?” “我什么时候骗你说过这话?” “你……你又不认?” “我没说过……” 见她们又要吵起来,郑泫制止说:“二位小姐先冷静冷静。来人,带两位小姐先去更衣,看看有没有伤着。” “是,大少爷。” “我不用,她伤不了我。”孙灵灵说。 姜烟然可怜兮兮的看着季明庭说:“殿下,我好疼——” 季明庭看一眼姜柠,到底顾及姜烟然是姜柠的堂姐,淡声道:“叫大夫瞧瞧。” “好。”郑泫应下。 孙灵灵去更衣后,孙灵灵便对季明庭道:“太子殿下,我初次见你就想嫁给你。虽然你不喜欢我,但是我还是要跟你说一下我的心意,毕竟你是我第一个喜欢的男人。” 她一番恬不知耻的话,说得季明庭皱了眉,无语地看向沈昭,希望沈昭管管。 沈昭不为所动,眼神有一下没一下的瞥向姜柠。 姜柠不大喜欢沈昭这样的眼神,突然很想叫人把沈昭和孙灵灵都揍一顿。 “殿下,沈将军,不如先去用膳,等大夫瞧过姜小姐后再处理此事可好?”郑泫问。 季明庭没看沈昭,偏头问姜柠:“阿柠饿了?我们先去用膳好不好?” 姜柠点头:“好。” 沈昭不紧不慢跟在姜柠和季明庭身后,他的身量高,盯着姜柠的发旋若有所思…… 孙灵灵虽然骂得凶,可下手还是有分寸的,姜烟然并没有伤到筋骨,只是身上有淤青罢了。 用完膳,沈昭当即提出改日携孙灵灵登门道歉,姜柠和姜烟然还没说话,姜枫就义正言辞的拒绝了。 哼,别以为他不知道沈昭打的什么鬼主意,想接近他的阿柠妹妹?想都别想。 沈昭没再坚持,让孙灵灵道过歉后,深深看了眼姜柠,走了。 “阿柠妹妹,我送你回府。”季明庭柔声问。 姜柠刚想拒绝,又想起自己已经与季明庭交换了定情信物,遂甜声道:“好。” “阿柠妹……” 姜烟然刚期期艾艾的开口,就被姜枫拉过往姜府马车塞。 “太子殿下,你们快一点哦,我在府门口等阿柠妹妹。” 看着扬长而去的马车,姜柠失笑道:“三哥真是——” “阿柠,”季明庭握住她的手,“我扶你上驷车。” 姜柠乖乖的,任由季明庭扶她进了驷车。 驷车行得缓慢,姜柠垂着眸子,视线定自己和季明庭交握的手上,杂念颇多。 从前她不懂事,和季明庭亲近,只是因为他如两位兄长一样待她好。 如今虽戳破兄长情意,变为男女之情,但她还有些懵懂,一时不知该怎么面对季明庭。 她这纠结的心思,季明庭并不知晓,本想和她聊王鸢的事,见她害羞得眼皮都不敢抬,心中一叹,暗道:缓几日。 驷车到姜府门口停下时,季明庭柔声道:“阿柠妹妹,到了。” 姜柠点头,要抽出手下驷车。 但季明庭紧紧握着她的手,温柔的注视着她。 姜柠在他热切的眼神里,脸一红,嗔怪道:“太子哥哥!” 美人实在娇羞! 季明庭一笑,压下冲动情愫,掀开帘布把姜柠扶下驷车。 “阿柠妹妹,明日见。” “嘶——”门口的姜枫忍不住嘶笑出声。 姜柠越发窘迫,低声对季明庭道:“太子哥哥明天见。” 随后看也不看姜枫,埋头进府。 季明庭等她身影消失才上驷车。 “殿下,明天见。”姜烟然轻声呢喃。等她回了屋,李洁雪来给她上药,看着她一身淤青,又是心疼,又是气愤。 姜烟然听着李洁雪咒骂孙灵灵的话,一言不发的趴在榻上。 今日,姜柠和姜枫明明看见她被孙灵灵摁在地上,却不肯出手相助,让她在季明庭面前出了大糗。 这个仇,她记下了…… 宣政里,景和帝听说孙灵灵和姜烟然打架的事后,对着卫冬说了句意味深长的话:“有孙灵灵这样活泼的表妹,是沈昭的福气。” 卫冬装作什么都不懂的模样,笑眯眯的附和说:“孙小姐着实活泼。” 活泼到不是和小小姐吵架,就是和姜小姐打架,要不就是和其他世家小姐拌嘴,没个消停。 “这次是姜家二房受了委屈,卫冬,以皇后的名义给姜家二房赏些东西。” “是,陛下。” 李洁雪和姜烟然得了赏赐的金钗步摇,没少戴在头上炫耀。尤其姜烟然,缝人便说是郑皇后赏的,再含含糊糊的说是季明庭的意思。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 第41章 有证据吗? 话说,京中不知什么时候起,关于东宫太子选妃的流言越来越多。 酒楼里,好些书生凑在一桌,桌上放着诗本策论。 “好一句‘名在壮士藉,不得中顾私’,妙哉。” “不得不说,沂州王氏虽然没落,但曾经的世家之首不是浪得虚名,光是这几本就让我们赞不绝口,不敢想他们的藏书阁……” 话没说完,其中一位学子神神秘秘的开口:“欸,你们听说了没有?陛下要给太子择太子妃了。” 这话让其他人来了兴趣,脑袋凑在一起议论道: “我听人说,太子殿下若择的太子妃是沂州王氏,那沂州王氏会献出五成藏书放入皇家书院,贡天下学子阅览。” “五成藏书?此话当真吗?” “若是真的,我定全力支持她成为太子妃。” “可太子殿下不是定了姜家小小姐为太子妃吗?” “就算定了姜家小小姐,姜家小小姐也该为天下学子谋福,让位给王氏。” 这话引得其他人都点头赞同,不过马上有人提出疑惑:“怕是以讹传讹,不然这样的好事陛下怎么没布告天下?” 最先聊起此事的那位学子又神神秘秘道:“我好像听说,王氏小姐已经进京许久了,但太子殿下不愿意……” “你别胡说,”有人打断他道,“这样造福天下学子的事,太子殿下怎么可能不同意?我看是小小姐不同意?不然陛下早就下旨了。” “可我看小小姐不是不通情达理之人,怎么会不同意?” “那谁知道……” 他们的议论声并没有遮掩,在隔壁小酌的沈昭、赵慨、俞谨行三人听得一清二楚。 俞谨行忍不住骂道:“有关太子殿下和小小姐的流言蜚语越来越多了,也不知道这些人是不是吃饱了撑得慌,一天天叨个没停。” “太子殿下这个年纪是该娶太子妃了。”赵慨感叹道。 俞谨行看一眼沈昭,想起他爱慕姜柠,故意道:“太子殿下这不是在等小小姐及笄么?如今小小姐已经及笄,我估摸着太子殿下已经在寻时机准备向陛下开口呢。” 沈昭默然,忽然想起风筝会那日姜柠看季明庭的眼神,难怪那样悱恻,原来是私定终身了。 思及此,他心底忍不住笑一下,垂眸拿过酒,仰头一口闷进肚里。 姜柠把季明庭送的玉珏挂在腰间,手指时不时摩挲着玉珏发愣,她这举动很快引起了姜衍的注意。 姜衍几番观察后,猜到那玉珏是季明庭的定情信物。 这日,他从官衙下值回来,心事重重地进了姜柠的院子。 屋里,姜柠正一拳一拳“揍”着姜枫。 听见脚步声,抬头一看是姜衍,怪不好意思的收回手,端庄的坐着,甜声唤他:“大哥。” 姜衍在她身边坐下,问她:“你三哥又欺负你了?” 姜柠笑着告状:“嗯,三哥借着下棋的名义骂我蠢笨。” 姜枫一听,嚷嚷道:“阿柠你过分了啊,我哪里骂你蠢笨?我明明说的是天真呆萌。你快解释解释,不然大哥等会要把我揍成猪头的。” 姜柠笑得捂唇:“我还挺想看你变成猪头的样子。” “啧,阿柠妹妹真是小没良心。” “大哥你听,三哥又骂我。” 他俩闹得开心,姜衍便勉强笑笑,提醒姜枫:“你再说阿柠的不是,我定会把你揍成猪头。” 姜枫撇嘴:“你揍,反正阿柠妹妹想看。” 他委屈啦的,姜柠忍不住笑弯了眉眼。 兄妹三人又闹了一会,姜时屿来了。 一家四口用过晚膳,姜枫和姜衍便先回院了,屋内只有两人,姜时屿才问:“风筝会那日,是不是有位来自沂州的王氏小姐?” 他鲜少打听哪家小姐,而且打听的还是王鸢,姜柠立刻警觉起来,轻轻点头:“是有位沂州王氏小姐。” “阿柠觉得她如何?” 姜柠一愣,脑中回忆起那日王鸢的一言一行,她轻微蹙起眉,“父亲问她做什么?” 姜时屿之所以问王鸢,是因为他今日在书院授课时,发现有学子在传阅陈思王的诗本,那诗本是誊抄的,像是出自沂州王氏的藏书阁。 再细想这些天坊间的流言蜚语,他不得不多想,才来问姜柠,想确定心中某些猜测。 “阿柠可知沂州王氏?”姜时屿问。 姜柠思索一刹,点头:“听大哥说过,沂州王氏的藏书阁是天下学子梦寐以求的地方。” 提起沂州王氏的藏书阁,姜时屿眼中也流露出光彩。 沂州王氏的藏书阁是鲁氏所筑,里面机关重重,葬了许多试图闯入的人。所以那诗本只能是王氏自己流传出来的,也不知他们是何目的? 思索不过一息,姜时屿拍了拍姜柠的肩膀,道:“最近朝中不太平,太子殿下怕是要焦头烂额了。阿柠要好好用膳,别瘦了,让太子殿下挂念。” 提起季明庭,姜柠脑中杂念一断,乖巧应道:“知道了,爹爹。” 宣政殿里,景和帝站在案后,案前,夜羽禀道:“陛下,查到了,是王鸢指使那几位学子散播的消息。” 景和帝鼻子里哼出粗冷的笑,“她倒迫不及待。” “陛下,还有,这是王鸢昨日送出去的家信。” 景和帝接过信,一目十行后,语调冗长,“她倒想了个好方法。” 遂把信还给夜羽,“给她加急,送到她父亲手上。”他倒要看看王鸢的话在王氏是何分量。 “是,陛下。” 夜羽出了宣政殿,迎面碰上沈昭和几位武将。 几位武将瞧见夜羽,立刻敛起笑意,走姿比文臣还斯文谨慎。 夜羽直视前方,并没有给他们一个眼神。 几人擦肩而过时,沈昭的余光瞥见了夜羽手里的信。 王? 他神色不变,进了宣政殿。 与景和帝议完军务出来,沈昭依景和帝的令,前往驿馆探望耶祁律冶。 都说伤筋动骨一百天,耶祁律冶左腿小骨断裂,只能在床上静养,即便这样他也不消停。 沈昭到时,他正与美人嬉闹。见沈昭在他面前坐下,他没有好脸色,推开美人。 几个美人出去后,他才粗声粗气的问:“心机小人来做什么?” 沈昭懒得理会他的嘲讽,慢条斯理地给自己倒一杯酒,抿几口后才说:“来看看你是死是活。” 耶祁律冶气得络腮胡一抖,拍桌子骂沈昭:“要不是你泄露老子的行踪,老子能受这苦?” 沈昭回他个冷笑,一口喝完杯中酒,站起身居高临下的睨着耶祁律冶,漫不经心地问:“有证据吗?” “你……” 耶祁律冶并没有证据,他只是怀疑,所以想诈沈昭。 沈昭似笑非笑的呵了一声,转身就走,留下一句:“算你命大。” 出了驿馆,天暗沉沉的,下着毛毛细雨。 怅然在沈昭眸中浮动一刹,他垂下眼皮,漫步进雨中。 杨松老远瞧见沈昭淋着雨回来,奇怪道:“爷?你心情不好?” 沈昭掸了掸衣袍上的雨珠,没什么情绪的说:“查一下王鸢。” 夜羽手里的那封家书应该是王鸢的,不知信里写了什么,竟让景和帝亲自过目。 “我正要和你说呢,最近京中有很多流言蜚语,我觉得蹊跷就让人查了一下,查到源头发现是王鸢授意的。” 杨松说到这,忍不住啧一声,骂道:“我还在茶肆见过王鸢呢,亏我以为她清冷如仙,没想到是个黑心肝的。” 沈昭瞥他一眼,抬脚进屋。 “爷?你不管吗?”杨松追上来问。 沈昭道:“不管。” 王鸢散播那些流言蜚语,把姜柠也牵扯进去,无非是想逼迫季明庭与景和帝快点做出选择。 上辈子,姜柠为太子妃,王鸢是太子侧妃。 这辈子许多事已经发生变化,他倒要看看,景和帝会如何定夺。 “叫人盯紧点,别让他们真误伤了姜柠。” “好,我还期待你像上次一样抓人呢。” 杨松的嘀咕得到沈昭一个冷眼,他立刻严肃道:“将军放心。” 第42章 羞辱姜柠 “小小姐。” 含月脸色古怪的进来,她身后的小厮霜序抱着一把琴。 姜柠看着那把月明沧海琴,脸一黑,淡声道:“还回去。” 含月的脸色更古怪了,说:“小小姐,将军府的人说这是沈将军的心意,小小姐若是不喜欢,他们再送其他的。” 姜柠气笑了,冷声说:“放库房去。” 含月和霜序出去后,姜柠才骂道:“他个混蛋。” 青韵宽慰道:“小小姐别生气,婢子改明儿个吩咐门房,叫他们别收将军府的东西就是了。” 姜柠点头,手指无意识在玉珏上摩挲,片刻后想起什么似的,问青韵:“我让你去打听朝中最近发生的事,你打听到了吗?” 青韵脸色一僵,旋即若无其事的说:“没什么大事。” “是吗?”姜柠狐疑起来,抬眼看她,“那太子哥哥这几天怎么这么忙?” 一次也没来看她? 她越发狐疑,盯紧了青韵。 青韵认真道:“太子殿下事务繁多,是陛下信任所致,小小姐不必担忧。” 也对,季明庭是太子,理应忙于朝政。 “可别忙瘦了。”姜柠嘀咕一句。 姜时屿进宣政殿时,季明庭正在回禀差事,另外沈昭、俞谨行也在旁静候。 等三人都禀完差事,姜时屿才上前拱手道:“臣参见陛下,陛下万安。” 景和帝看向姜时屿,沉默一瞬,对他发问:“京中有关阿柠和太子的流言,太傅可曾听闻?” “臣略知一二。”姜时屿回道。 “阿柠已经及笄,是该定亲了。” “是该定亲了。”姜时屿应道。 短短几息,他们便决定给姜柠定亲,季明庭想起禁足时景和帝说过的话,脸色一白,就欲开口。 景和帝睥他一眼,把案上的求婚书递给姜时屿说:“这是沂州王氏求婚书,太傅瞧瞧。” 一旁的沈昭立即皱了眉,暗道不好。是他疏忽了,早知王鸢会有这么阴险的招数,他怎么也要想办法在暗卫眼皮子底下把王鸢的家信换掉。 季明庭望着姜时屿手里的求婚书,犹豫片刻还是开口:“父皇,儿臣……” “臣听从陛下旨意。”姜时屿打断他的话说,把看完的求婚书双手呈还给景和帝。 景和帝宽慰道:“太傅放心,孤也舍不得阿柠,待阿柠和王二成亲后……” 王二? 沈昭皱紧眉,脑中不断搜索上辈子关于王氏二公子的传言。 “……给阿柠修一座最漂亮的宅院,定不让阿柠……” “父皇!” “陛下!” 沈昭和季明庭异口同声的打断景和帝。 景和帝没理会季明庭,看向沈昭。 沈昭抱拳说:“陛下,臣对王二公子有所耳闻,听说这人喜好酒色,经常流连烟花之地,与他有露水姻缘的女子不计其数。” 景和帝冷下脸:“沈爱卿,孤与太傅商量阿柠的终身大事,你一个外臣别掺和,退下。” 沈昭站着没动,只问景和帝:“陛下问过贵妃娘娘的意见吗?” 被质问的景和帝彻底冷下脸,并不说话。 沈昭转头质问姜时屿:“太傅大人问过小小姐的意见吗?” 姜时屿:“……” 问什么问?景和帝在想什么歪主意,他难道不知道? 这次不是王二,下次还有李二张二,他就是顺着景和帝暂时拖一拖罢了。 他们两人都沉默,沈昭点到为止,也不再说什么。 “扑通——” 季明庭磕头道:“儿臣恳请父皇不要将阿柠嫁给王二。” 他几次三番插话,景和帝忍无可忍,捞起案上的青玉盏,狠狠砸向他。 碎裂声里传出景和帝的咆哮:“只要你娶王氏为太子妃,王氏就愿意把五成藏书献入书院,可你不愿。如今,他们愿献三成藏书娶阿柠,你还推三阻四。究竟意欲何为?你说,你究竟意欲何为!” 这咆哮让外边伺候的内监们纷纷低垂下头,眼观鼻、鼻观心,无人注意到谢贵妃来了。 殿内,季明庭抬头,坦白道:“父皇,儿臣已和阿柠互许终生。若王氏执意要做太子妃,儿臣只能让出太子之位,刚好几位皇弟……” “季明庭!”景和帝吼得声音都破了,他喘着粗气,死死盯着季明庭,那眼神,似乎要将季明庭就地处决似的。 “陛下息怒。”姜时屿拱手道。 景和帝胸中怒火滔天,瞥过沈昭和瑟瑟发抖的俞谨行,强压下怒火,对季明庭说:“要么你娶王氏,要么姜柠嫁王氏,太子,你选一条。” 他直呼姜柠的名,让沈昭捏了把汗,再次意识到在景和帝心中,姜柠只是一枚只能听话的棋子。 “父皇,”季明庭被逼迫得全身被哀戚笼罩,又磕下三个响头,“儿臣是真心爱慕阿柠,没有阿柠,儿臣实在不知如何是好,还请父皇成全儿臣。” 他字字情深,景和帝沉默了,片刻后才缓声问:“那你到底想如何?” 景和帝在退让?沈昭眸光一动,面上不动声色,继续观望。 季明庭沉默良久,才期期艾艾的看一眼姜时屿,小声说:“儿臣可以娶王氏为太子妃,但儿臣想同一日以太子妃之礼迎娶阿柠。” 这是要娶姜柠为侧妃的意思? 沈昭无声冷笑起来,季明庭不会真以为姜柠是个乖软的主?也太不了解姜柠骨子里的骄傲了,竟这样羞辱她? “还请父皇成全儿臣和阿柠妹妹。” 景和帝沉吟片刻,看向了姜时屿,“太傅以为如何?” 姜时屿垂眼想了须臾,弯了腰背,拱手说:“臣听从陛下旨……” “姜时屿!” 谢贵妃愠怒的声音传进来,她推开殿门,怒意沉沉的质问季明庭:“太子殿下想让阿柠做妾有没有问过本宫的意见?” 要说季明庭提出娶姜柠为侧妃时最害怕的是什么,那便是害怕谢贵妃不同意。 没想到刚说出来就被谢贵妃抓个正着,他羞愧难当,急忙辩解:“贵妃娘娘,儿臣……” 谢贵妃却不看他,直直地望着景和帝说:“陛下,臣妾有话要和太傅说。” 沈昭和季明庭还有俞谨行出了宣政殿后,俞谨行对沈昭和季明庭悄悄竖起大拇指,小声道:“殿下,沈将军,你们真是老虎头上拔毛,在下佩服!” 从前他觉得季明庭行事温和得有点软弱,没想到他也是个有主见的硬茬。 对于俞谨行的夸赞,季明庭没有回应,他看向沈昭说:“今日多谢沈将军出言。” 沈昭直言道:“太子殿下不必谢,我出言只为阿柠,不为你。” 说完,留下一个冷漠无情的背影给季明庭。 季明庭:“……” 俞谨行:“?” 他被沈昭惊呆了! 宣政殿内,景和帝走后,谢贵妃和姜时屿僵持良久,还是姜时屿先拱手问安:“贵妃娘娘近来可还安好?” “不好。”谢贵妃冷笑道,“姜时屿,本宫是不会同意的。” 姜时屿无奈道:“娘娘,只是权宜之计。” “本宫不管你什么之计,不行就是不行。” “娘娘……” 姜时屿还要劝,谢贵妃的怒一下子涌上脑,怒道:“你是不是欺负她娘亲不在,所以任由他们这样羞辱她?” 说起姜柠的娘,姜时屿也来了怒火,沉声反问:“若不是你娇纵阿柠,让她屡次闯祸,陛下怎么会猜忌我们?” “陛下猜忌你是今日才有的事吗?你休要给阿柠扣帽子。” 姜时屿气急,质问她:“你娇纵阿柠就算了,夜宴的事竟让她瞒着我?” 谢贵妃也自顾自的质问:“阿柠不是你亲生女儿吗?不是你辛辛苦苦养大的吗?你不心疼她吗?” “如果不是你娇纵默许,阿柠哪里会有太子殿下亲近?” “你当真舍得让她成为别人的妾室?舍得她看人脸色过日子?” “如果不是你娇纵,阿柠能做出离家出走的事来?” “你当真不知道你的缓兵之计,太子会当真?你当真不知道你这是把她往火坑里推?” “如果不是你娇纵默许,阿柠能和太子殿下私定终身?” …… 两人各问各的,谁也不肯退让。最后姜时屿词穷,干脆甩袖离开,气得谢贵妃也甩袖离开。 暗卫把他们的话一字不漏的禀报给回到紫极殿歇息的景和帝,景和帝听完,若有所思的问卫冬:“姜时屿当真舍得让阿柠为妾吗?” 卫冬点头哈腰的憨笑说:“不管太子妃还是太子侧妃,小小姐愿意才好呢。” 第43章 王鸢约见姜柠 沈昭才回将军府,杨松便兴奋的问他:“爷,我听说太傅和贵妃在宣政殿吵起来了,是真的吗?” 消息传得这么快? 沈昭嗯一句,不管姜时屿和谢贵妃在宣政殿吵架是不是做戏,季明庭娶王鸢为太子妃已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至于姜柠…… 沈昭的唇角一勾,浮起若有若无的笑意。 杨松的眼一下瞪成○形,浮夸道:“爷,你居然笑了?什么天大的喜事让你这么开心?” “哦——我知道了,是不是陛下给你和小小姐赐婚了?” 沈昭唇角的笑意愈发明显,漫不经心地问:“很明显?” 他不正面回答,杨松更加激动,“真赐婚了?” 这么突然的吗? “还没,”沈昭不紧不慢的说,“不过可以准备聘礼了。” 杨松切一声,嗤笑说:“你这么高兴,我还以为已经敲定婚期了呢。” 沈昭抬眼睨他,他立刻道:“好嘞,我明天就帮你把聘礼送去姜府。” 沈昭:“……” 倒也不用这么急。 茶肆二楼的雅间,王鸢静坐着。 不多时,雅间的门被推开,许久没露面的三皇子季明礼走进来,坐下后,目光赤裸的打量王鸢。 若隐若现的白面纱遮不住王鸢的娇艳孤傲,季明礼被她气质惊艳到,邪淫一笑,道:“看来王小姐沂州第一美人的名头并不是虚传。” 王鸢顿觉身体一阵恶寒,视线下落的季明礼颈侧的三条细疤上,不悦道:“三殿下自重。” 美人不给面子,季明礼并不在意,怪笑一声提醒说:“王小姐别忘了,今日是你约见本殿,求人要有求人的态度。” 王鸢握杯的手一紧,深吸一口气,声音里的不悦淡了许多,放低姿态说:“三殿下,想必你已经听说了宣政殿的事,我可以告诉你,他们是因为太子殿下想娶姜柠为侧妃,意见不合才吵起来的。” “原来是这样。”说起正事,季明礼没了调戏美人的兴致,沉下脸问,“父皇也同意了?” “嗯。”王鸢点头。 姜时屿同意,自然是为了附和景和帝的圣意。 “呵,父皇永远都是这样。”季明礼呵笑起来,脸上的横肉抖动两下,面目阴冷。 他以为季明庭在禁足期间逃出东宫,景和帝不惩治他已是够偏心了。没想到还能更偏心,居然连让姜柠给季明庭做妾的事都能同意? 姜柠可是姜谢两家的宝贝,这是铁了心要把姜谢两家送上季明庭的船? 一想到姜谢两家的根基人脉日后要为季明庭效力,他就眼红得几乎要发狂,阴冷冷的盯着王鸢问:“你想如何?” 王鸢先前是不计较季明庭娶不娶姜柠的,可自风筝会那日起,她心里就有个声音告诉她,必须阻止姜柠嫁给季明庭,否则她即便成为太子妃,也会被姜柠压一头,活得憋屈。 “我要姜柠再无嫁给太子殿下的可能。”她的声音冷彻心骨。 季明礼思考片刻,桀桀一笑,说:“这个容易,你就让……” 季明礼的声音越来越小,王鸢的眸光越来越亮。 姜时屿想了许久,最终决定和姜柠提一嘴,落下黑子后,笑着开口:“太子殿下今日和我说了。” 姜柠从棋局里抬眸,反应过来姜时屿说的是她和季明庭定情的事后,又垂下眼皮,模样有些忐忑。 没了她的注视,姜时屿的笑便淡了,旁敲侧击的问:“阿柠有没有想过,太子殿下将来会妻妾成群?” “想过的。”姜柠慢吞吞的说。 季明庭的身份摆在那里,不说三妻,至少四妾是会有的。 “阿柠真的不介意太子殿下宿在其他女人的枕边吗?” 姜柠默然不语,她自然是介意的,只是…… 见她不说话,姜时屿沉默须臾,问:“阿柠有没有想过,万一你不是太子妃,你该如何?” 姜柠倏地抬头,蹙眉问:“爹爹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叫她不是太子妃? 姜时屿笑眯眯的说:“爹爹只是突然想起阿柠小时候说过,将来要嫁个一心一意的男子。所以爹爹好奇,若是太子殿下另娶她人为妻,阿柠还会嫁给太子殿下做妾室吗?” 姜柠思索片刻,严肃道:“爹爹,我信太子哥哥。” 姜时屿依旧笑眯眯的说:“阿柠有这个自信是好事。下棋,阿柠,到你了。” 姜柠心里起了疑,姜时屿走后,她便吩咐青韵:“你遣人去外边打听打听,看看有没有关于太子哥哥的事。” “是,小小姐。”青韵应道,转身出去时,垂眸皱了眉。 姜时屿嘱咐过,在景和帝下旨前,不允许她们向姜柠透露消息,现在姜柠要她打听这事,她该怎么办? “青韵姐姐?”含月拿着请帖道。 青韵回神,瞥过含月手里的请帖,并没有在意。 姜柠身份尊贵,京中许多夫人小姐经常往她们院里递请帖拜帖,所以她没多想,只说:“你进去伺候小小姐,我去去就回。” 她该去问问姜时屿,她该怎么交差。 “好的,青韵姐姐。” 含月应下,进了屋,把请帖递给姜柠,说:“小小姐,这是王氏小姐送来的请帖,说是邀小小姐明日去茶楼一聚。” 王鸢为什么邀约她? 姜柠张嘴要拒绝,转念想起什么,点头:“让人套好明日的马车。” “是,小小姐。” 永宁宫里,落苏进了殿,欲言又止的看着谢贵妃。 谢贵妃瞥她一眼,低头继续给怀中的白猫顺毛,边顺边问:“太子还没走?” 落苏恭敬道:“娘娘,太子殿下说,今日一定要见娘娘一面。” 谢贵妃鼻间哼出冷笑,“让他进来。” “是,娘娘。” “贵妃娘娘,儿臣给您请安。” 谢贵妃瞥一眼毕恭毕敬的季明庭,“太子求见有何事?” 季明庭将前因后果解释后,面有羞愧,又有几分期待,郑重道:“娘娘,是儿臣无能,才让阿柠受这样委屈。但请娘娘相信儿臣,儿臣出此下策绝没有羞辱阿柠的意思。” “也请娘娘相信,不管阿柠是太子妃还是侧妃,儿臣此生都只把阿柠当唯一的妻子,定会好好待她,不会再让人欺负她。” 一番肺腑之言,并没有得到谢贵妃的认可,她淡声道:“本宫不管太子殿下什么处境,本宫只知道阿柠绝不会给人做妾,所以请太子殿下打消这样的念头。” “贵妃娘娘,请您相信儿臣,儿臣对阿柠……” 谢贵妃抬手打断季明庭:“太子殿下,阿柠还不知道此事,本宫希望你早些和阿柠说清楚,做个了断。” 翌日早朝,景和帝的赐婚圣旨下来了。 一散朝,姜时屿便急匆匆的要回府,却被内监叫住,“太傅,陛下有请。” 姜时屿脚步一顿,彳亍片刻还是跟随内监去往宣政殿。 沈昭望着他的背影,眸色暗了暗,不知在想什么。 出了宫,杨松立刻小声禀道:“爷,小小姐恐怕有麻烦了……” …… 青韵扶着姜柠下马车时,才想起问上一句:“小小姐是去赴珍儿小姐的约吗?” “王鸢。”姜柠说。 短短两个字,青韵心惊肉跳了一下,恍然想起昨日姜时屿的话——“先拖一拖,等陛下旨意下来我会亲口告诉阿柠。” “小小姐……”她开口,想劝姜柠别进去了。 但姜柠回头看她时,她又不知该怎么说,只好抱着侥幸心理,柔声道:“小小姐慢些。” 姜柠奇怪的看她一眼,点头,径直进了茶楼在一处窗边坐下。 她目光平静,她对面的王鸢亦是目光平静。 两人无声对视,空气中弥漫的茶香似乎凝滞了。 良久,王鸢开口唤她:“阿柠妹妹。” 不知为什么,姜柠很反感这句“阿柠妹妹”,怪异得像是什么脏东西压了她一头。 “阿柠妹妹,我进京这些日子,时常听太子殿下提起你,上次风筝会一见太匆忙,不好与阿柠妹妹说话。所以今日特意约阿柠妹妹出来说说话,我们熟络些,才能让太子殿下无后顾之忧。” 王鸢一口一个阿柠妹妹,姜柠的眼神变得幽幽的,说:“王小姐,若我没记错,我爹爹只有我和二姐姐两个女儿,且我二姐姐身子不好,陪我娘亲去了。你一口一个阿柠妹妹,倒让我怀疑起我爹爹的清白了。” 王鸢:“……” 她没了笑,声音也冷漠起来,“小小姐说笑了。” “是你先说笑的。”姜柠面无表情道。 这些年在她面前搬弄是非的人不在少数,但这样上来就暗示她一起伺候季明庭的,王鸢还是头一个。 真有意思! 姜柠轻笑一声,嗓音冷淡:“王小姐若是没有什么其他事,我先告辞了。” 她说完便要起身。 王鸢也淡笑一声,问:“小小姐还不知道吗?” 姜柠又坐回椅子上,“知道什么?” 王鸢没错过她眼底的疑惑,道:“看来太傅和贵妃瞒得挺好。” 这话有嘲弄之意,姜柠的脸沉了沉,心中越发不喜欢说话遮遮掩掩的王鸢。她没了耐性,冷声道:“王小姐有事不妨直说,我没心思与你废时间。” 尾音一落,王鸢眼中的笑都讥诮起来:“那我便直言了,陛下今日一早已经下旨择定我为太子妃,所以我叫你一声阿柠妹妹没有错?” “轰——”的一声,姜柠的大脑一片空白,茫然地看着王鸢面纱下一张一合的嘴。 王鸢顿了顿,抬起下巴,收了讥诮,变回清冷孤傲的模样,睥着姜柠说:“阿柠妹妹,我不防再告诉你,你可知殿下的意思是想要你做侧妃?” 哈?侧妃? 姜柠的心脏被一股巨大的力道攥得生疼,回过神来,喃喃道:“不可能……” 她的太子哥哥怎么可能…… “呵,小小姐不信也无妨,去东宫问问太子殿下。” 姜柠不知自己是怎么离开茶楼的,她跌跌撞撞的往东宫去…… 第44章 去提亲 郑泫一进东宫,忙问太子少傅许文杰:“太子殿下呢?” 许文杰满面愁容,反问道:“你觉得太子殿下会在哪里?” 听说早朝时,季明庭当场抗旨不遵,这会散朝还没见季明庭回来,定是去宣政殿前反省了。 他叹一声,对郑泫说:“有什么事等殿下回来再说。” “等不了。”郑泫比他更愁的说,“前些日子坊间就有传闻,说太子殿下为天下学子求藏书要娶王氏为太子妃。那些学子听说后十分期待此事。” “今日也不知他们从哪里听说太子殿下抗赐婚圣旨的消息,现在已经聚在一起准备闹事了。” 许文杰清秀的脸一沉,说:“查查是谁泄露的消息。” 郑泫苦笑道:“还用查吗?不就是那几位嘛……” 停顿片刻,又道:“唉,他们来势汹汹,太子殿下怕是只能认栽了。” 许文杰说:“那就去查查那些闹事的学子。” “放心,早就叫人去查他们的底细了。” 郑泫说完,想起什么似的问:“赐婚的旨意下来了,小小姐那边定然会知道,我们要不要……” 他话没完,许文杰抬手示意他不用说了。 沉吟须臾,许文杰才道:“太子殿下最重要,让人好好盯着宫里,一有动静立刻告诉我。其余的,我们先静观其变。” …… “小小姐……你慢些……” 姜柠置若罔闻,踉踉跄跄的往东宫方向去。 街上人潮涌动,摩肩接踵,青韵被人撞得远离了姜柠。 “小……小姐……等等……” 青韵在后面急得伸长脖子找姜柠,一波书生装扮的人乌泱泱的走来,挡住了她的视线,再眨眼,姜柠已经不见了。 “小小姐?小小姐……”青韵急得到处张望…… 话说消失不见的姜柠,是被几个男人捂住嘴强行拖入了巷子的一角。 外面喧嚣,巷子里却很僻静。 姜柠朦胧泪眼里映着几张猥琐淫笑的脸,他们一边说着污言秽语,一边往她身上摸,东拉西扯着她的衣物。 她惊恐地瞪着眼,双臂环在胸前,往墙角缩,竭力躲开他们的脏手。 但当她后背抵住冰冷的墙时,一只丑陋干瘪的手也狠狠拉下她的衣服。 大半香肩外露,几个男人看直了眼,咕叽直流口水。 “啊——”姜柠低叫着拽上自己要掉的衣服,强忍着惊恐尖骂他们,“滚开——” 可她的嗓音带着哭腔,又娇又软的,惹得几个男人越发兴奋,其中一个满脸麻子的男人搓搓手就欲扑向她! 千钧一发之际,一根长竹破空而来,“砰砰砰——”敲得几个男人后脑发嗡。 “谁?敢坏我们好事?”满脸麻子的男人扭过头骂咧道。 “我日,什么丑东西辣我眼睛?” 在一声嫌弃的男音里,一道白衣一闪而过,留下一句“交给你们啦”就不见了踪影。 几个男人摸着后脑勺等了几息没发现什么人出来阻止,便放松了警惕,又淫笑着把手伸向姜柠。 “小美人儿,别怕,爷几个疼你,会很舒服——啊——” 紧赶慢赶而来的沈昭一手揪一个,把几个男人狠狠摔在随之而来的杨松脚下。 没了碍眼的男人,衣衫不整的姜柠便映入他的眼帘。他的瞳孔闪过怜惜,上前两步,高大挺拔的身躯把姜柠挡得死死的,不让人瞧见姜柠。 杨松用刀鞘利落的敲晕几个男人后,问沈昭:“爷?他们怎么处置?” 回答他的是沈昭自顾自的脱衣动作。 杨松诡异的沉默一刹,默默弯腰拖起几个粗汉离开,离开之前还不忘偷偷瞄一眼沈昭。 沈昭拿着脱下来的外袍慢慢凑近姜柠。 姜柠瑟缩一下,惊魂未定的抬眼,露出灰扑扑的小脸。见是沈昭,仿佛找到依靠,哇的一声哭道:“沈、沈将军……” 梨花带雨,好生可怜。 沈昭轻轻嗯一句,用外袍慢慢裹住狼狈的姜柠。还有他体温的宽大外袍裹着姜柠,显得她越发娇小可怜。 沈昭的心潮起伏不定,深深凝着姜柠,见姜柠没有抗拒他的接近,宽大的手掌便慢慢握住她的肩,轻声问:“阿柠,我送你回府,好吗?” 姜柠的脑子一片混沌,点点头,又摇摇头,眼泪更加汹涌。“沈……沈将……”她啜泣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唤道,“沈将军……” 沈昭心都要化了,略微粗粝的指腹触碰轻抹着她的泪痕,语调柔成春水,哄道:“阿柠别哭,没事了。” 待姜柠哭够了,才一抽一抽的说:“谢谢沈将军救我……” 话到一半,她才反应过来刚刚的事,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惨白下来,哆嗦着唇瓣没发出声音。 沈昭心知她的后怕,柔声安抚:“别怕,今日之事我会保密。” 姜柠白着脸向后缩了缩,情绪复杂的眸子瞧着沈昭,似是在衡量他这话的可信度。 她黑溜水润的眸底浮上她自己都没察觉的防备,沈昭一默,随后默默收回手。 “我送你回府。”他说罢站起身,慢声问,“能自己站起来吗?” 姜柠点头,扶着墙站起来后,抬脚就要走,身体却往前倾去。同时,脚踝传来钻心的痛。 “嘶——” “小心。” 沈昭及时伸手横腰揽住姜柠,瞧她神色痛苦,忙问:“扭伤脚了?” 姜柠咬住下唇,含糊不清:“嗯……” 她方才被王鸢的话扰乱心神,又被那些流氓拽进这里,竟连什么时候扭伤的脚也不知道,真是蠢人一个。 她正苦笑时,身子突然腾空,待回神后才发现自己被沈昭打抱起往巷子外走了。 “别,沈将军,你放我下来,我自己能走回去。”姜柠急声推拒道,要是让人瞧见沈昭这样抱她,她的清白就没了。 “先去我的院子,我不会让人发现是你。” 沈昭的语气有些生硬,姜柠在他怀中望着他流畅的下颌线,片刻后掩耳盗铃似的,一点一点把头埋进他怀里。 与此同时,宫门口,姜府小厮焦急得来回走动,不时伸长脖子往宫门里张望。 等看见姜时屿那道熟悉的身影时,立刻冲上去喊道:“老爷,不好了……” 姜时屿没好气的呵斥他:“慌慌张张成何体统?” 小厮急声说:“老爷……府外有、有学子闹起来了……” “这位小姐的脚只是扭伤,养些日子就好了。” 闻言,沈昭对那女医点了头。 女医不再说什么,拾掇起药箱走了,出去时刚好碰上带着青韵进来的杨松,低着头偏身让开。 “小小姐?”青韵一见姜柠就疾步过去,上下打量姜柠,视线最后落在她包扎着的脚踝上,哽咽起来,“小小姐,都怪婢子……” 姜柠看一眼沈昭,对青韵摇了头,示意她不用再说了。 青韵低头抹了眼睛,站起身对沈昭行礼道谢:“多谢沈将军。” 沈昭没应,一双眼睛紧紧黏在姜柠身上。 “将军。”杨松也轻轻出声道。 沈昭回神,看一眼低垂着头的姜柠后,转身往外。 到了院里,杨松才道:“那些学子喊着要小小姐自请做太子的侧妃,现在已经闹到姜府去了。” 沈昭挑了眉,冷声问:“你安排的?” “哪能啊?”杨松斜眼瞟过屋里,小声道,“我只安排人散播了一下太子殿下想娶小小姐做侧妃的消息,至于太子殿下拒婚的消息,我也……” 他也不确定是不是王鸢泄露的。 “查。” 沈昭的声音冷冽,想起姜柠脸上和肩上灰扑扑的手爪印,他的怒火在眸中窜动,语调变得阴鸷,“那几个杂碎呢?” 他突然发怒,杨松反倒很兴奋,说:“府里关着呢,爷,是千刀万剐还是怎么的?让我来,我在行。” 沈昭睨他一眼,薄唇吐出几个字来:“滥用私刑犯律法。” 杨松的笑一凝:“额……” 沈昭什么时候……从良了? 他刚欲再说点什么,就见沈昭的嘴角勾起嗜血的笑,说:“送去刑院司,告诉俞谨行,我会亲自去审。” 杨松一愣,脑子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先一步打了冷颤。刑院司里各种刑具刑法都有,爷这是准备亲自动手? “聘礼准备的如何了?”沈昭突然问。 “啊,”杨松回神,点头,“早就准备好了。” 沈昭眉目一柔,道:“叫人,咱们去姜府提亲。” 杨松:“?” 这么突然? 第45章 沈将军,对不起 姜府大门前,乌泱泱的聚了一大批人,姜时屿赶到时,为首的中年男人立刻认出他,对着人群挥臂说:“太傅大人来了,大家安静。” 姜时屿视线落在说话的中年男人身上,男人虽是学子打扮,但他的袖口挽在手腕上,露出粗壮的小臂和手心的老茧。 姜时屿心中有了猜测,扫视一圈开口道:“诸位都是读书人,难道不知聚众闹事触犯律法吗?” 话落,立刻有学子大声质问:“太傅既知我们是读书人,又岂不知王氏藏书对我们的重要性?太子殿下明明已经答应娶王氏小姐为太子妃,却因小小姐不愿让位而逼他拒婚,太傅大人难道不应该先给我们一个说法吗?怎么反倒先给我们扣罪名?” 安静下来的人群又骚动起来,为首的中年男人见机大声喊道:“请太傅大人和小小姐给我们一个说法。” 人群就此骚乱起来,有激进的学子试图冲开姜府护卫,往里去找姜柠要说法。姜府护卫连忙阻挡,两波人推搡间局势越来越乱。 姜时屿一个斯文人,没见过这样无赖的读书人,气得脸色铁青。 这时,一阵震耳欲聋的马蹄声传来。 “让开,让开,都让开——”杨松骑在马上高声喊。 在杨松身后,两行铁甲护卫整齐有序地跑来,速度很快,一眨眼便下马把闹事的学子团团围住。 学子们哪里见过这样的真阵仗,纷纷噤若寒蝉,不敢再闹。 杨松下了马,绷着脸扫一圈,在闹得最厉害的几人身上狠狠一瞪,最后落在为首的中年男人身上。 中年男人眼神闪烁,不敢与他对视。 杨松一声冷哼后,看向姜时屿表情一变,对着他笑得灿烂又谄媚,“太傅大人受惊了。” 变脸之快,姜时屿无语。 “沈将军到——”人群外又有人高声喊道。 所有人的视线一齐向后,只见高大的骏马上,沈昭头戴云纹缠花冠,身着墨竹晕染广袖长袍,腰间月牙帛带束腰,绳织带上佩有如意玉佩。 下了马,端得一副谦谦君子、温润如玉的模样,自铁甲护卫中缓缓走向姜府。身后,两队亲卫抬着好些红木箱紧跟他的步伐。 这阵势又大又诡异,让人一头雾水。 “沈将军这是什么意思?” “我怎么知道?再看看。” 沈昭不管人群中的小声议论,兀自走到姜时屿面前,拱手道:“太傅大人。” 姜时屿的额角不禁突突跳起来,有不好的预感,警告地看沈昭。 沈昭当没看见他眼神里的警告,扬声道:“太傅大人,我是来向您提亲……” 姜时屿赶紧打断他:“沈将军,有什么事稍后再说。” 沈昭此次来提亲,就是要让全京都的人都知道,怎可因为姜时屿一句话就不说了? 他微微一笑,继续说:“太傅大人,我想求娶您的女儿姜柠为妻,希望太傅大人考虑考虑。” 话落,人群顿时议论纷纷—— “我早就听说沈将军在夜宴上对小小姐一见倾心,可算等到他登门提亲了。” “可不是,只不过我没想到他会亲自来,难道不知这事需要媒婆来吗?” “哎,你们偏题了,我们不是来要说法的吗?” “没偏,如果小小姐嫁人,太子殿下便只能娶王小姐为太子妃了。” “要我说,小小姐与其做太子殿下的侧妃,不如另择他人为正妻呢。” “就是,以她的身份做人正妻,不是可以横着走吗?为什么上赶着做妾呢?” “那可是太子殿下,能一样?” “这倒也是……” 姜时屿听着这些议论,脸都气黑了。 闻讯赶回来的姜枫脸色更黑,几步上来,瞪着沈昭,语气很冲,“就你?我妹妹凭什么嫁给你?我告诉你,你想都不要想,我妹妹谁也不嫁,我养她!” 他的话一落,响起姜衍的声音:“谁要娶我妹妹?” 沈昭道:“我。” 一个字,简洁有力。 疾步回来的姜衍脸也一黑,刚欲拒绝,就听姜时屿沉声道:“够了,沈将军,请跟我来。” 一场闹剧,最终以沈昭在众目睽睽之下进了姜府而告终。 至于闹事的学子,闹得最凶的几位被铁甲护卫抓起来转交给来得最慢的俞谨行后,其他人都树倒猢狲散,跑了。 姜府正堂里,姜枫和杨松面对面而坐,大眼瞪小眼。 姜衍坐在沈昭对面,脸色紧绷,眼神含怒。 沈昭全当没看见,漫不经心地拨弄茶沫,抿一口,很是真诚地夸:“好茶。” 坐在上方主位的姜时屿噎住一口气,不上不下的很难受。 沈昭仿佛没察觉到厅里气氛的诡异,又抿了几口,才放下杯盏,对姜时屿说:“太傅大人,我是真心求娶,希望你认真考虑考虑。” 沈昭很真诚,但在姜家父兄看来,他此举是趁人之危。 姜时屿想着自己女儿已经被景和帝与季明庭羞辱了,要是再被沈昭羞辱,他这个父亲就太无能了。 思及此,姜时屿道:“不用考虑,请沈将军见谅。” 沈昭挑眉,瞥了眼摆满院子的红箱子,噙着笑问:“太傅大人确定不再考虑考虑?” 姜时屿冷酷无情的吐字:“不考虑,还请沈将军把那些聘礼都抬回去。” 沈昭啧了一声,说了句“好”,而后低头理起衣袖来。 姜时屿:“?” 他怎么感觉沈昭想揍他? 一旁的杨松神情很兴奋,他很想看自家爷大展威风,揍服未来岳丈,抱得美人归。 但让杨松失望了,沈昭真的只是看歪出一截的衣袖不顺眼。他把衣袖理齐,起身对姜时屿拱手说:“太傅大人,告辞。” 杨松肉眼可见地失望起来。 沈昭冷睨他一眼,他才赶紧严肃着脸,跟着站起来抱拳告辞。 沈昭走了,带着杨松和亲卫走后,留下一院子被红绸缎包裹的聘礼箱。 姜家父兄面面相觑后,姜枫突然暴怒,对着沈昭远去的背影大喊:“你大爷的,礼单呢?” 没有礼单,送还的时候将军府要是说少东西怎么办? 京郊公主府,衣着朴素的少女一巴掌狠狠甩在紫衣男子脸上。 清脆的巴掌声里,伴随着她狠厉的责骂:“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废物。” 紫衣男子的脸因为这一巴掌肿出五个手指印,可见女子用了多大的力气。 女子发完心中怒意,又瞬间冷静下来,吩咐人拿来消肿的药膏,边替紫衣男子涂抹,边淡声说:“算了,此举也算无心插柳柳成荫了。” 紫衣男子眼神暗淡,说:“姜柠如果真的嫁给沈昭,那太子必定与沈昭水火不容。” 女子淡声嗯一句,抚上紫衣男子脸上,淡声问:“打疼了?” 男子摇头,慢慢握上女子的手,“殿下,你的手疼吗?” 原来,这女子正是公主殿下季福安。 季福安被男子揉弄她的手,脸上并无羞涩之意,似乎习以为常,淡淡摇头,转移话题:“此次的事有蹊跷,你进京后要仔细查查。” 紫衣男子眼底的光又暗淡了些,低声道:“殿下放心,我会查清楚到底是谁借我们的手作乱。” “去,本宫只信你。”季福安说。 姜柠又做了噩梦,梦中重重叠叠的晦暗肃杀使她喘不上气。 “阿柠?阿柠,醒醒——” 姜柠被推醒,喘息未定时看清沈昭,吓得一激动就坐了起来,动作太大,牵动了脚上的伤,“嘶疼——” “怕什么?”沈昭沉沉的出声问。 他又不吃人,姜柠为什么总是怕他? “没……”姜柠含糊着挪挪身体,直面沈昭,小声问,“沈将军,我什么时候能回府?” 外面的天都要黑了,她还没回去,父兄怕是要担心了。 沈昭沉默的凝着她,片刻后突然说:“我去姜府提亲了。” 姜柠眼神茫然,没懂他的意思。 “我向你父兄求娶你为妻。”沈昭解释说。 姜柠一愣后,大惊失色道:“不,不要去,沈将军,我们不合适,你别去向我父兄……” 沈昭打断她说:“姜柠,我已经去过了,你父兄也知道你在我这里。” 姜柠呆住,眼泪毫无征兆的涌出眼眶,眸中愈发惊慌。 “不、不……不合……我们……不……”她呢喃着,却没有一句完整的话。 她的惊慌失措好像一块巨石,压得沈昭胸中闷痛。他的情绪也低落下来,暗哑道:“你父兄拒绝了我。” 姜柠又是一愣,惊慌褪去,杏眼重现神采,低头抹掉泪后抬眼望着沈昭。 今日发生太多的事了,以至于听见沈昭求娶她时,她才会这么慌张。思及此,她有些愧疚,轻声道:“沈将军,对不起。” 这句对不起让沈昭胸中的闷痛更加厉害,他沉默地凝视姜柠,须臾后,起身道:“你三哥来接你了。” 姜柠回到自己的床上后,姜衍和姜枫三步两回头,回去歇息了。 姜时屿在姜柠床侧坐下,握住姜柠的手,轻轻叹道:“阿柠受苦了。” 姜柠鼻间一酸,泪珠子急着滚出眼眶,留下两行清痕。 “爹爹……”她咽哽不已,“告诉我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太子哥哥为什么要娶别人?” 第46章 殿下,阿柠不愿意 姜时屿见她憔悴的脸色虽然平淡,但眼里有倔强,无奈一叹,便将这些天发生的事细细说给她听。 最后,姜时屿叹道:“阿柠,爹爹知道你对太子殿下的情意。可眼下太子殿下已被架上高台,即便不为阿柠,也该为霁国所有学子,他只能娶王氏为太子妃。” 姜柠低着头掩饰眼中的痛苦,唇线越抿越紧。 姜时屿知道她难过,抬手摸摸她的脑袋,慈爱道:“阿柠乖乖,父兄养你一辈子,好不好?” 养一辈子,就不用做人妾室,看人脸色。 但姜柠低低地开口说:“爹爹,我想见太子哥哥。” 姜时屿摸不准姜柠到底什么想法,沉默着没说话。 “爹爹。”姜柠的声音更低了,隐有呜咽,“阿柠求你……” “唉,好,爹爹来安排。”姜时屿叹道。 月色微凉,树影斑驳,偶有虫鸣。 宣政殿前,不知何时,景和帝出来了,对跪了一天的季明庭说:“太子回东宫去。” 季明庭抿唇,依旧跪着没动。 卫冬见状便示意内监扶季明庭回东宫。 但季明庭推开内监,仰起头看景和帝,他苍白的唇瓣哆嗦两下,发出哑涩的语调:“父皇……阿柠……” 他一开口便是问姜柠,让景和帝越发坚定不能把姜柠嫁给他的决心,遂面无表情道:“太子,你若再沉溺于儿女情长,休怪孤当真把姜柠远嫁出京,叫你一辈子都见不到她。” 闻言,季明庭本就憔悴的脸愈发惨白,眸中的光亮一点点灰败下来。他昂起的头颅失去信念的支撑,也低垂下来,周身被淡淡的颓废笼罩。 景和帝浑浊的眼睛闪上愠怒,声音骤冷:“太子若实在不愿意娶王氏,孤这便拟旨让姜柠嫁去沂州。三成藏书虽比不上五成,但总归是替天下学子出了一份心意,也不枉费孤和太傅贵妃疼她这么多年。太子以为如何?” 季明庭沉默不言,唯有手背的青筋根根暴起。 “卫冬,备……” “父皇——”季明庭俯身磕头,一字一句暗哑得不成语调,“儿臣,愿意。” “如此甚好,赵慨,送太子回宫。” “是,陛下。” 季明庭走后,景和帝回了宣政殿,沉声吩咐:“前往沂州的队伍明日出发,告诉夜羽让他跟着去,务必找到那些书画。” 殿内候命的暗卫立刻道:“是,陛下。” 与此同时,刑院司里,俞谨行对沈昭抱拳后,指了某间刑室,问:“他们这是犯了什么事?值得你亲自动手?” 沈昭不答,抬脚往刑室去。 俞谨行还想跟上去,被杨松一把拉住,悄声说:“听我一句劝,你最好别打听。” 俞谨行满面狐疑,越发好奇了。 杨松一把搭住他的肩膀往外:“喝酒去。” “啊啊啊——” 刑室突然传出一阵撕心裂肺的呐喊,听得俞谨行一愣一愣的。 “这……”他指了刑室问杨松,“不会出人命?” 杨松笑得怪异,道:“能死倒是好事,走,喝两斤。” “啊——不——啊啊……” 惨叫声连连,俞谨行回头望一眼漆黑黑的刑室,面色很是古怪。 沈昭……怕不是疯了? 天蒙蒙亮,前来换值的狱卒打着哈欠,对身边的同伴说:“嚎一晚上没停过,掌司也是厉害。” 同伴也是哈欠连连,道:“可不是,我一整晚都瘆得慌,压根没睡着。” “唉,谁不是呢?” “也不知道犯的什么事……” “事”字突兀的断了音,说这话的狱卒揉揉眼睛,睁眼一看,确定真是沈昭时,结巴道:“沈、沈、沈将军……你、你……” 他没看错?沈昭是从刑室出来?那昨天晚上…… 沈昭瞥了他们一眼,什么话也没有,单手背在后腰,离开了。 两个狱卒对视一眼,小心翼翼推开刑室的门,浓浓的血腥味扑鼻而来,让人作呕。 关上刑室后,他们还心有余悸,其中一个小声嘀咕道:“看不出来沈将军也是个心狠手辣的。” 另一个赞同道:“他可比掌司狠多了……” 他们的嘀咕沈昭并不知道,他回到将军府第一件事便是沐浴。浴房内薄雾袅袅,他不知想到什么,眸光浸满浓浓情意,阿柠…… 姜柠养了几日,受伤的脚便能走路了。 姜时屿征得景和帝同意后,才安排人套好马车,让姜枫带着姜柠去柳阁见季明庭。 二楼最大的厢房门口有御林侍卫把守,门开后,姜柠便见到了日思夜想的季明庭。 季明庭清瘦许多,面颊凹陷,颧骨突起,眼底还有乌青,想来被变相禁足的这些日子并不好过。 她有些心疼,眼泪忍不住啪嗒啪嗒地往外砸。 季明庭见她哭了,抬脚要往外来:“阿柠别哭……” 却被御林侍卫挡住不让出。 “阿柠妹妹,”姜枫手帕都没拿,用自己衣袖给姜柠擦泪,“别哭。” 这动作惊醒姜柠,姜柠推开他的手,抬脚进屋后走到窗边,一个劲抹自己那不争气的眼泪,纤细单薄的双肩因为无声哭泣而抖得厉害。 季明庭的心都要疼碎了,顾不上男女有别,轻轻扳过姜柠的肩膀,把她拥进怀里,哑声恳求:“好阿柠,别哭了好不好……” 姜柠却是低低啜泣起来,慢慢的,啜泣声越来越大,肝肠寸断,仿佛绝望的小兽。 猫在隔壁厢房听热闹的杨松暗戳戳地瞅沈昭,只见沈昭的脸一刻比一刻冷,甚至还有点……绿? 就像抓着自家娇妻跟情郎诉苦似的,绿得发亮。 杨松努力憋住笑,一动不敢动,生怕沈昭察觉他的想法,揍他一顿。 姜柠的啜泣声渐小,她方才哭得有些脱力,现在只能靠着季明庭的胸膛慢慢缓过来。 季明庭有一下没一下地抚着她的脑袋,“阿柠……” 除了唤她,他并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 姜柠努力稳住声线,开口时却还是哽咽:“太子哥哥,你答应过我……会陪我……去江南听雨……去迎风骑马……还、算数吗?” 季明庭张嘴想说算数,可那两个字如同鱼刺一般卡在喉间,怎么也吐不出来。 他很惘然,深陷泥潭、自保都难的他,该如何保护阿柠远离京都? 他沉默得太久,姜柠忍不住抬头看他。 “算……”他总算发了音,可又没了后续。 姜柠眨眼,挂在上睫毛的泪珠子断了线,滑过脸颊,砸在季明庭的心上。 “阿柠……”季明庭的声音更加艰涩,“我……” 千言万语,不知从何诉说。 姜柠懂了,脚步后退,慢慢离开季明庭的怀抱。 “阿柠妹妹……” 季明庭肉眼可见的恐慌起来,上前要拉回姜柠。 姜柠推开他,退得身体挨到窗框,她才抬头看向他。“太子哥哥,”她说,“对不起。” “不,阿柠……” “太子哥哥……” 姜柠打断他,因为胸中气短,她深吸一口又缓缓呼出来,才轻轻出音。 “太子殿下……” 仅四个字,她便又气短了。 季明庭的瞳孔因着这四个字猛地一缩,不敢置信地出声:“阿柠?” 姜柠抖着手从袖中拿出季明庭送的定情玉珏,递给他说:“殿下,我不愿意。 ” 季明庭没接,只呢喃道:“阿柠,别不要我……” 他才反应过来,一把捉住姜柠的手,紧紧握着,语调破碎:“阿柠,你别不要我,我不会碰王鸢,我会很干净,你别丢掉我好不好?求你了阿柠,阿柠……” 不知何时,他也落了泪。 他这样卑微,姜柠的心更痛了,盯着那泪渍,片刻后慢慢抽手,决绝道:“太子哥哥,放手,阿柠不愿意。” 第47章 沈昭的报复 “爷?小小姐走了。”杨松小声提醒。 沈昭回神,刚欲说话,眼神一瞥,道:“回府说。” 将军府书房里,黑影闪身进来站在窗侧帘布旁,小声道:“夜羽去沂州藏书阁了。” “找什么?”沈昭直入重点问。 “我只知道是找一些书画。” 什么样的书画值得景和帝这么大费周章,不惜送上东宫太子妃之位?沈昭的神色略微凝重起来。 “还有,陛下得知你去刑院司对人用刑后,让我查你。” “嗯。”沈昭平静点头。 “那我如何回禀?” 沈昭想了一瞬,道:“你查到什么如实禀报就是。” 黑影沉默一刹,转身离开。 “杨松。” 院子里蹲墙角的杨松推开一条门缝,站在外面往里探头,“将军,怎么了?” “那几个闹事的如何了?”沈昭问。 杨松道:“他们一口咬死自己是读书人,只想讨公道,没想寻衅滋事。俞谨行说陛下的意思是,反正也没闹出什么事,让他略施惩戒然后放人。” 呵,沈昭眼底浮起讥笑,景和帝说得倒是轻巧,那日若不是他去提亲打岔,姜府门前的石狮子怕是要见血了,倒时姜柠又要背锅。 沈昭眼底的讥笑越发冷冽,“把刑院司那几个接出来,放走。” 杨松一脸懵:“啊?他们指认三殿下的供状不是还没写吗?确定现在放人?” “放。”沈昭言简意赅,季明礼怎么说也是景和帝的亲生儿子,供状弹劾有辩解余地,不如换个更直接的方法。 长平街街尾的王氏宅院里,孟春拐过回廊,跨进幽静的院子,对王鸢道:“小姐,少爷来京了,现在在书房。” 书房内,面如冠玉的紫衣少年正在翻阅案上的簿册。 王鸢进门瞧见熟悉的身影,眸色一喜,唤道:“哥哥。” 原来,这紫衣少年乃是沂州王氏的少家主,也就是王鸢的哥哥,王仪霖。 王仪霖丢下簿册,抬手就是一巴掌甩在王鸢脸上。 甩得王鸢捂着红肿的脸,既委屈又不敢置信的看王仪霖。 王仪霖咬牙问:“季明礼雇人毁姜柠清白的事,你可参与?” 王鸢神色没有异样,嗫嚅道:“哥,我没有……” “哼!”王仪霖甩袖哼道,“那几个男人被沈昭关在刑院司里严刑拷打一晚上,该招的肯定都招了,但沈昭没把此事禀给陛下,想来是要自己替姜柠报仇。鸢儿,你最好没有参与,否则沈昭饶不了你。” 王鸢交握的手忍不住捏紧丝帕,低下头回:“哥哥放心,我没有。” 她和季明礼只是口头合作,除了邀约姜柠一事无法否认,其余事她没插手,沈昭不可能有证据。 “去姜府闹事的那些学子可有我们的人?”王仪霖又问。 王鸢的眸光一闪,摇头说:“没有。” 有也不能开口了…… “那就好,此事闹太大,殿下很生气,你好自为之。” “知道了,哥,我以后会谨慎行事的。” “殿下,胡三他们被放出来了。” 正享受美人揉肩捏腿的季明礼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几位美人便恭敬退了出去。 “沈昭没派人跟踪他们?”季明礼问。 “属下一路盯着他们回到家,没发现可疑人跟踪他们。” 沈昭这是真的放人了? 季明礼有些狐疑,转念一想,不管沈昭有没有派人跟踪,胡三他们都不能留了。遂说:“等夜深再去问清楚他们到底有没有招供。不管他们招没招,都给我……” 他说着做了抹脖子的手势。 深夜,胡三等人都在被盘问后痛哭流涕的回道:“沈将军压根没问,一直折磨我们,我哭喊都来不及,怎么招……” 话没完,血溅三尺。 “走水了,走水了……快来人啊,走水了——” 翌日晨光熹微时,卫冬侧耳听过内监的话后,脸色微变,不着痕迹的瞥一眼季明礼,才走向龙椅上的景和帝,俯身耳语道:“陛下,那几人受三殿下指使,意图对小小姐不轨,现已被三殿下灭口。” 景和帝龙颜一怒,手里的奏折扣在龙案上,发出巨响,随之而来的还有他的怒吼:“放肆。” “陛下息怒。” “父皇息怒。” 景和帝望着哗啦啦跪下的一地人,压下怒意,看向沈昭。 沈昭跟着朝臣一起跪在地上,微低的脸并没有什么表情。 景和帝先前还疑惑什么事让沈昭动怒,原来事关姜柠清白,难怪沈昭审讯完要放人。 思及此,他眸光阴沉下来,盯向季明礼,杀人灭口都不挑时机,简直愚蠢至极。 “礼儿近日的差事办得不错,辛苦了,明日开始不用上朝,在府中好好歇着。” 一句话便禁了季明礼的足。 季明礼抬头,急忙拱手:“父皇?儿臣为父皇分忧,不觉辛……” 不等他话说完,景和帝便挥手,“散朝。” 景和帝的身影消失后,便有御林军“请”季明礼回府。经过沈昭时,他平静的脸忽而勾起一抹笑。 那笑阴冷冷的,季明礼打了哆嗦,这才反应自己好像中了圈套,瞪着沈昭问:“你故意的?” 故意亲自去刑院司审讯,再故意放人引他灭口。亏他还信了胡三的话,以为沈昭当真只是为了替姜柠泄愤。 “沈昭,你算计……” “三殿下在说什么?臣听不懂。”沈昭目光凉薄的打断他,“陛下让三殿下好好歇息,三殿下便好好歇息,莫要辜负陛下好意。” 毕竟,景和帝将他禁足,是在保护他…… 听说季明庭和王鸢的婚期已定时,姜柠正拨弄玉珏的穗子,很平静地问:“什么时候?” 姜枫瞅着她的脸色,闷声道:“七月十五。” “十五好,”姜柠说,“月亮圆。” 姜枫不知该怎么接话,看着她欲言又止。 姜柠勾起唇角,拿玉珏在姜枫眼前晃晃,偏头问他:“好看吗?” 姜枫并不知道玉珏的来处,只见那玉珏色泽上乘、雕纹也出挑,便木讷点头:“好看。” “那当然,我自己弄的穗子。”姜柠浅笑着收回手,把玉珏放在桌上,双手接过青韵递过来的汤药,仰头一饮而尽。 眨眼五月,这日夜里,景和帝得到密信,连夜召沈昭进宫。天不亮,沈昭带着铁骑护送耶祁律冶去了西北。 姜枫得知此事已是半个月之后了,撇嘴道:“难怪这些日子没看见沈昭,原来是去西北了。” 也难怪他觉得少了什么,原来是少了沈昭的“登门骚扰”啊。 “西北怎么了?”姜柠从书里抬头,水灵眸子浮过担忧。 “好像是阿布勒率其部族侵袭边境,试图打胜仗立威取代耶祁律冶。陛下才命沈昭送耶祁律冶回戎蛮解决内乱,安定边境。” 姜柠点点头,没再说什么。 又过半月,已是荷花将盛之时。 “陛下,捷报——” 宣政殿里,景和帝接过捷报一目十行后,阴沉一个月的脸露上喜色,笑道:“沈爱卿果然勇猛,阿布勒一死,耶祁律冶再掀不起风浪,西北边境总算能好好休养生息了。” 殿内有武将敬佩道:“听说沈将军一剑把阿布勒斩杀在雁城护城河里,此等勇猛,我等无人能匹。” “是啊,西北安定,沈将军功不可没啊。”有文臣附和道。 季卓康看准时机,出声道:“父皇,沈将军立下此等大功,待他回京,定要好好奖赏他。” 景和帝的喜色一顿,想起沈昭让卫冬别送画像的事,说想娶妻的是他,说不想娶妻的也是他,莫不是当真非姜柠不娶了? 思及此,景和帝淡声说:“是该好好奖赏。” 姜时屿听着这话忽觉不妙,果然下一刻,景和帝便望向他问:“阿柠最近在做什么?怎么不进宫来玩?前几日太后和贵妃还念叨她呢。” 姜时屿皮笑肉不笑的拱手:“回陛下,阿柠的身子骨不大好,入夏以来很嗜睡,整日里喝着药昏昏沉沉的,哪里能出来见人呢。” “总憋在院里也不是事儿,出来走动走动好得快些,太傅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姜时屿一默,遂恭敬道:“陛下说的是,明儿个臣便让阿柠出来走动,锻炼身子。” 第48章 不是我想要的 姜柠倚着软枕,懒懒道:“爹爹,我不想动弹。” “你去看看你姨母,给太后请个安,便可以回来了。” “不想去。”姜柠摇头,又打个哈欠,眼睛微眯,越发恹恹。 姜时屿见她又昏昏欲睡,抬手摸摸她的脑袋,叹道:“阿柠,爹爹知道你不乐意进宫,爹爹也不想强迫你,可陛下今日发了话,爹爹推拒不成只能答应。阿柠乖乖,明日让你三哥陪你去去就回,好吗?” 姜柠没答,喃喃问:“爹爹,你有没有想过辞官还乡?” 辞官还乡四个字实在太小声,姜时屿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他很意外,不明白姜柠为什么突然问他这样的问题。 他审视的目光太明显,姜柠默默避开他的打量,把脸埋进软枕上,瓮声道:“好。” 翌日一早,姜柠和姜枫进了永宁宫,谢贵妃见着姜柠,捏捏她的脸颊,心疼道:“阿柠怎么瘦了这么多?” 姜柠还是恹恹的,抱着谢贵妃的胳膊说:“姨母,我们去给太后娘娘请安。” 请完安,她便要回去睡觉了。 懿德宫里,郑皇后伺候着太后服药,季明庭立在一侧有些失魂落魄。 “贵妃娘娘安,小小姐安,姜三少爷安。” 季明庭猛然回头,看见姜柠时,眼神变得痴愣。 姜柠很意外在这里碰上季明庭,瞧着这张熟悉的脸,想起他已是别人的夫君,她心中难免伤心,遂低下视线不看他,对太后屈膝道:“臣女请太后娘娘安。” 太后许久没听见姜柠的声音,乍一听还以为听错了,迟钝的抬眼问郑皇后,“你听见……听见……阿柠来了……” 郑皇后自季明庭禁足一事后,心思愈发淡漠,瞥过傻愣的季明庭一眼,对太后道:“是阿柠来了。” 言罢示意谢贵妃让姜柠上前。 “阿柠,去陪太后说说话。”谢贵妃道。 姜柠垂着眼到太后跟前跪下,伏在太后膝上说:“太后娘娘,阿柠来看你了。” 太后躬着身,睁大浑浊发黄的眼睛打量姜柠,片刻后,这个笑容慈祥的老太太,摸着姜柠的头直喊:“阿柠乖乖……让祖母……好好看……看你……瘦了没……” 此处没有外人,姜柠没纠正太后的自称,扬起甜笑,乖巧道:“太后娘娘,阿柠胖着呢!” 太后笑得更慈祥了,抚着姜柠的脑袋嘀嘀咕咕说了好些话。 乏了,才肯放姜柠走。 出了懿德宫,姜柠刚要上步辇,季明庭追出来唤道:“阿柠妹妹……” 她脚步一顿,回头福身道:“太子殿下。” 语调太疏离,季明庭的目光一黯,脸色浮着沉痛,姜柠有些后悔方才的称呼,遂小声道:“太子哥哥要保重身体。” 说完不再看季明庭,扭头上了步辇,留下季明庭对着她离开的背影驻足良久。 回到永宁宫时,景和帝在榻上坐着看谢贵妃近日常看的杂记。 姜柠见了他,立刻敛起黯然,平静的福身:“臣女请陛下安。” 景和帝上下打量姜柠后,皱起眉问:“阿柠怎么瘦了这么多?” 姜柠不知怎么答,沉默了。 景和帝的眉头皱得更深,看向姜枫说:“好好照顾你妹妹,再瘦孤拿你是问。” 姜枫赶紧拱手:“是,陛下。” “娘娘,司衣司送了东西来,请您过目。”落苏进来禀道。 谢贵妃点头:“拿进来。” 不一会儿,几个司衣司的绣娘带着喜袍进来。那大红色的喜袍挂上木架,格外亮眼。 谢贵妃和姜枫的脸色都变了,瞥向姜柠,只见她眸色一暗,垂下眼皮,脸色很是苍白。 “娘娘,陛下,这是太子和太子妃的喜袍,还请娘娘陛下过目。” “嗯。”景和帝应一句,打量那喜袍几眼,忽然想起姜柠还在殿内,瞥向姜柠,见她黯然神伤得紧,脸也一沉,不悦道:“为何不送去皇后宫里?” 几个绣娘慌忙跪地,其中一个颤声回道:“回陛下,是皇后娘娘吩咐的。” 这时,谢贵妃也出言说:“陛下,皇后最近头疼,便将六宫之事交由臣妾打理。” 景和帝沉默一瞬,不耐烦道:“送去东宫和王府,合身便不用改了。” “是,陛下。” 绣娘们走后,景和帝起身捏了捏姜柠的肩膀,沉声道:“阿柠听话,好好养身体,别再胡思乱想。” 姜柠只得压住所有情绪,软声回道:“阿柠知道了。” 景和帝凝视她片刻,才抬脚离开。 “好阿柠,”谢贵妃拉起姜柠的手,在软榻上坐下,温声劝道,“别再想着太子殿下了,姨母虽是贵妃,可说到底还是妾,个中苦楚,姨母已经尝了个遍。所以阿柠,姨母绝不允许你步姨母后尘。” 姜柠的眼眶忍不住湿润起来,哽咽道:“姨母,我想离开京都。” 谢贵妃还没说话,姜枫先急了,“什么?阿柠你要离开?去哪……” “你小声些。”谢贵妃呵断他的话,白他一眼才柔声哄姜柠,“好阿柠,别说孩子话。等你养好身子,姨母替你寻个一心一意待你的如意郎君,好不好?” 姜柠眸中期望堙灭不见,讷讷点头:“姨母,我好困。” 西北雁城,沈昭负手立在城楼上,望着京都的方向出神。 “将军,”杨松登上楼来递上嘉奖诏书,“陛下催你回京领赏。” 沈昭睨一眼诏书,淡声问:“赏了什么?” “很多,金银珠宝,名贵药材、庄子地契等,应有尽有。” 杨松说得眉飞色舞,沈昭却神情冷淡。 “都不是我想要的,领了也没意思。”他淡漠地说。 “额……”杨松无语片刻,才试探性的问,“那我们暂时不回?” “嗯,不回。”沈昭道,“我想驻守边境,守护百姓。” “他当真这样说?”宣政殿里,景和帝脸色铁青的问。 他面前的暗卫道:“回陛下,这些都是沈将军的原话。” 景和帝怒从心头起,抬手摔了沈昭的请命书,觉得不解气,又挥手摔碎茶盏。 碎裂的响声里传出他咬牙切齿的字句:“好,好,好,好一句驻守边境、守护百姓,有他真是孤的福气。继续派人催,请他务必回京领赏。” “是,陛下。” 第49章 当真不回京了? 姜柠又做了噩梦,梦中重重叠叠的晦暗、肃杀使得她喘不上气。 “阿柠妹妹、阿柠、阿柠醒醒……” 声声呼唤从虚无缥缈的天边传来,唤醒了姜柠。 她一睁眼猛然坐起来,大口喘息。 “阿柠,怎么了?” 姜柠扭头对上季明庭关心的脸,一愣后才发现自己身处季明庭的寝殿。寝殿内到处都是喜庆之物,红床幔、红囍福,红鸳鸯红被…… “太子哥哥,”她很茫然的问,“我们这是成亲了?什么时候?我怎么不记得?” 季明庭没答,只揽着她笑道:“阿柠该改口叫夫君了。” 羞怯爬上姜柠的脸,她刚欲说话,天色一暗,喜庆退却,无尽的黑云笼住姜柠单薄的身影,四周只剩她一人, “太子哥哥,”她惘然无助的唤着,“太子哥哥?” “太子谋逆,已被斩首。” 不,不可能!姜柠想大声辩驳,可她的喉间太紧,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机械冷漠的声音继续响起:“小小姐,请你上路。” 话落,姜柠的四周腾起满天的火焰,烧得东宫像个大火球。 明明是被炙烤,她却觉浑身发冷,抑制不住的抖动。 她的双眸惊恐地盯着某处,那里的熊熊火焰里隐约有道人影在抽动长剑斩杀护卫。 那人影高大挺拔,动作敏捷,斩杀完所有护卫后,自火焰里慢慢走出来,露出染血的面容。 沈昭? 沈昭目光冰冷,声音也机械冷漠,他说:“姜柠,我来送你上路。” 话落,寒光冷冷的长剑没入姜柠的心口,她像被抽去三魂七魄的木偶,迅速失去意识…… 姜柠突然睁开眼皮,呆呆看着熟悉的鹅黄床帐。 屋内非常安静,偶有烛火“呲啦”的声音。良久,她才重新闭上眼。可方才的噩梦让她的心极度不踏实,一直到天亮都没有再睡着。 夜不能寐让她的气色更加差劲,忙了几日的姜衍见到她时,脸色比姜枫还担忧,语重心长的问:“阿柠,你实话告诉大哥,你当真想离开京都?” 姜柠漆黑的眼珠看向姜衍,并不回答。想离开或是不想离开,都不是她说了算的。 姜衍等了片刻,还是没有等到姜柠回答,忽而说:“阿柠,我可能要外放了。” 姜柠恹恹的眸色有疑惑在波动,“大哥,你好端端的为何会被外放?” 难道景和帝因为她的无声反抗而迁怒姜衍,要把他外放? “是我自己想外放的。朝中局势越来越紧张,所有朝臣都明里暗里站队,父亲为官多年深谙明哲保身之法,可以中立。可我……” 姜衍的话顿住,脸色莫名的有点黑。他与所有同僚都保持着不冷不热的关系,可最近那些站队的同僚突然对他很热情,都想把他拉下水。 他一一推拒后,他们拉拢不成就给他下药,幸好他跑得快才没着道。躲过这一次,难保不会有下一次。 外放历练,是个一劳永逸的法子。 思及此,姜衍下了决心,说:“阿柠,我打算向陛下申请外放。” 听见姜衍是自己选择外放的,姜柠胸中反而更加堵得慌,她闷闷不乐地问:“大哥想外放去哪里?” 姜衍沉默一瞬,说:“阿柠想去哪里?大哥给你开路。” 姜柠鼻子一酸,眼眶霎时湿润了,她听见自己讷讷道:“多谢大哥。” 西北鸣山关关口,沈昭站在沙丘上,拿着舆图对前方的山丘比划着。 待他和身边人商定好后,才收起舆图,一回头就见杨松和一位长方脸、五官端正的男子冲他笑。 “黎大哥,你怎么来了?”沈昭走近问道,语调里有一丝喜悦。 被叫黎大哥的男子是已故大将军的义子,名黎峰。 黎峰上下打量一番沈昭,笑骂他:“你去趟京都,怎么变得像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秀才了?陛下苛待你了?” 沈昭低头看过自己略显文雅的常服,失了笑,“黎大哥说笑了。” “小小姐喜欢这样式的,将军只能照着这样打扮呗。”杨松适时插话说。 “要你多嘴?”沈昭凉凉的白他一眼。 杨松耸肩摊手,笑着没说话了。 “哈哈哈——”黎峰爽朗的笑了,好奇的问杨松,“可是姜家那位小小姐?” 不等杨松回答,对沈昭问:“听说是个娇气的人,你看上她,陛下知道吗?” “嗯,”说起姜柠,沈昭眉目稍缓,“她确实娇气……” 黎峰啧了一声,暧昧道:“你是该娶妻了,既然喜欢她就请陛下赐婚。等你抱得美娇妻,别忘了请西北将士们喝喜酒。” 沈昭想起那些被退回的聘礼,不想再聊此事,遂揽过黎峰的肩,道:“这是自然,走,今日不醉不归。” 酒过三坛,黎峰已有醉意,勒着沈昭的脖子问:“沈兄弟,听说你推了陛下的赏赐,不打算回京,可是上次进京受了委屈?你说出来,自有西北将士替你撑腰。” 沈昭反问道:“将在外护疆土不是应该的吗?回京做什么?” 顿了片刻,一杯入肚,才哑声道:“至于赏赐,西北众将劳苦功高,待我年底回京述职,再替众将领赏。” “哈哈,那我就替西北众将多谢沈兄弟了,来,干!” “干。” 紫极殿里,夜羽把一个大木箱呈上案后,单膝跪地道:“陛下,属下翻遍了藏书阁,只找到这些。” 景和帝打开木箱后,稳住抖动的手,才去拿箱子里的字画,翻开后看着那些熟悉的字迹,他的手抖得更明显了,指腹颤颤巍巍地抚上泛黄的纸页。 良久,他才把东西放回箱里,轻轻合上,抱起木箱往寝殿内里走。 “咔哒——” 他把木箱抱进密室,轻轻放在门旁的檀木桌上。抬眼看向香火案后的墙上挂着的那幅画,画中的女子巧笑嫣然,美艳绝伦。 夜羽等了良久,景和帝才出来,心情颇好的说:“你此番劳累了,回去好好歇养两天再当值。” “多谢陛下关怀,属下告退。” 夜羽恭敬退出紫极殿后没多久,宫人禀道:“陛下,柔妃娘娘求见。” 柔妃是季卓康的母妃。 “进。” 一袭深青色绣花宫装的柔妃款款进来,屈膝道:“臣妾请陛下安。” “爱妃请起。” 柔妃察觉到景和帝的心情颇好,笑吟吟的走到他身边,替他捏着肩。 “陛下,前几日臣妾的外甥喜得贵子,臣妾这心里很是羡慕。” 她边说边觑视景和帝的脸色,“康儿也不小了,太子殿下如今已经定下太子妃。臣妾想请陛下也替咱们的康儿择位皇子妃。” 景和帝的笑意一顿,手指叩着御案问:“爱妃可有中意的人选?” “这……陛下,臣妾久居深宫,除了小小姐,臣妾没见过几位世家姑娘,还是请陛下做主。” 她状似无意的提起姜柠,却让景和帝的眸色闪过精光。 若是姜柠嫁人,沈昭会不会回京阻拦? 想到这,景和帝似笑非笑的说:“阿柠和康儿也算共过患难……” 他含糊着拍了拍柔妃的手,说:“孤会考虑。” 柔妃一讶,连忙谢恩告退。 她一回到自己宫里,季卓康便问:“母妃,父皇如何说?” 柔妃将景和帝的态度和话告诉季卓康后,才道:“听说沈昭多次求娶姜柠,你父皇都没有松口,眼下突然松口,怕是有蹊跷。” 季卓康怪笑道:“母妃,沈昭和儿臣可不一样,沈昭虽然根基浅,但他手里有兵权,他若娶了姜柠,姜家的人脉便多为他所用了,父皇晚上还怎么睡得着?”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故此,他笃定景和帝绝不会把姜柠嫁给沈昭。也因如此,他才请柔妃去景和帝面前替他说亲。若真能娶姜柠也是好事,若不能他没有什么损失。 “康儿,此事先不要声张,以免被人捷足先登。” “母妃放心,赐婚旨意下来前,儿臣会守口如瓶的。” 第50章 季明庭大婚 然而消息还是走漏了,不过两日,季卓康求娶姜柠的消息像长腿的风一样,吹得京中人尽皆知。 所有后妃都坐不住了,纷纷替自己儿子或族中公子哥向景和帝求娶姜柠。一时之间,京中吹起一股求娶姜柠的风潮。 这风潮气得季卓康在康王府大骂走漏消息的王八犊子。 也气得姜家父兄三人一边黑着脸拒绝登门的媒婆,一边安抚惊慌的姜柠。 谢贵妃得知消息后,跑到景和帝面前诉苦。她美丽的双目含着泪花,保养姣好的面容哀怨中带着几分楚楚可怜。 “陛下,阿柠还这样小,怎么嫁人啊?” “陛下,臣妾求您怜悯怜悯她,看在她自幼没有娘亲疼爱的份上,让她再在臣妾膝下多承欢几年,也好弥补臣妾痛失孩子的遗憾。” 景和帝只是想利用姜柠嫁人的消息引沈昭回京,并不是真的打算让姜柠嫁人。但见谢贵妃信以为真,哭得这样我见犹怜。他心里生出一丝愧疚,拉着谢贵妃的手,安抚道:“贵妃放心,阿柠还小,孤也想多留她几年。” 得到应允,谢贵妃停了啜泣,双目三分惊喜,七分绵情,娇声说:“陛下不可以骗臣妾哦。” 景和帝很受用她这样的矫揉造作,好笑道:“都说阿柠娇气,孤倒觉得,贵妃比阿柠娇气多了。” 谢贵妃媚眼嗔怪地扫过景和帝,起身哼一声,闹别扭似的福身:“陛下,臣妾告退了。” “贵妃记得备好晚膳。”景和帝也不挽留,笑吟吟的提醒一句。 谢贵妃也嗔笑道:“知道了,臣妾一定备一桌子陛下爱吃的。” 出了宣政殿,走出一段距离,谢贵妃脸上的笑瞬间消失,眼底涌着意味不明的讽刺,淡声说:“告诉阿柠不用担心。” 沈昭得到景和帝有意给姜柠择夫婿的消息,已经是几日之后了。他捏着密信冷笑连连,既然景和帝都用姜柠逼他回京,那他就回京。 总要让景和帝明白,姜柠的确是他的软肋。 想到这,他扬声喊:“杨松。” 不多时,杨松进了帅帐,见着在收包袱的沈昭,疑惑道:“爷?你这是?” “收拾一下,马上回京。” 沈昭说话间,面无表情的拽住包袱系紧打上结,抓起佩剑就走。 王氏的五成藏书送至学院后,由季明庭负责监察藏书入库。但他精力有限,加上“好心人”告知了他姜柠被求娶的事,失魂落魄下差事就出了岔子。 景和帝见他心思已经不在朝政上,怒意沉沉道:“太子如此不尽心,理应重罚,念你大婚在即就打十板子。” 季明庭没多大反应,木讷地拱手,低声回了个“是”字。 翌日,姜柠和姜枫用膳后,一直在院里看书,一上午都没瞌睡。 晌午后,姜时屿从学院回来,姜柠立刻来找他,“父亲。” 姜时屿一听她这沉重的语气,预感不妙,转头边走边说:“爹爹突然想起学院的藏书有点纰漏,阿柠乖乖有什么事儿等晚上说。” “爹爹。”姜柠叫住他,语气带了恳求。 姜时屿顿住脚,片刻后无奈回头。 姜柠眼眶含泪,问他:“爹爹,昨日太子哥哥又挨板子了?” 姜时屿无奈点了头。 姜柠的泪落出眼眶,晶莹剔透的。 “阿柠放心,他明日还要大婚,陛下不可能真打伤他,皮肉伤涂点药就不痛了。” 姜柠偏头,自己胡乱抹干净脸,抿唇不说话了。 她这样伤心,姜时屿气闷不已,语气也不好了,“姜枫个兔崽子,一天到晚只知道惹你伤心,看我不打折他的腿。” 不用想,季明庭挨打的事,一定是姜枫说漏嘴的。 “爹爹。”姜柠低声开口,“我知道此事已成定局,我也不是非他不可。” 她喃喃自语,神色有些痛苦,“可是爹爹,他舍掉我也是痛苦的,我不想他后半辈子活在愧疚里。” 她不想因为儿女情长毁掉季明庭,他应该一直意气风发。 “所以爹爹,明日观礼赴宴可以带上我吗?我想劝劝他。” 东宫太子大婚,礼乐礼炮响个没停,声势浩大得很。 走完繁琐的礼后,季明庭便望向人群,试图找到那个他日思夜想的人儿。 然而人群中并没有那道熟悉的身影。 “不来也好,不来也好……”他喃喃低语,上了胭脂的脸色还有些许苍白,行叩拜礼时,身形几度踉跄幸好被宫人扶住才没摔倒。 景和帝肃着脸,眼神冷漠。他身边的郑皇后表面平静,内里哀伤。 站在二楼宫墙上的姜柠,瞧着这场盛大的婚仪,唇角淡笑的弧度一直没变过。 “恨吗?” 不知何时,姜柠身边多了个姜烟然。她并没有偏头去看,也没有回答。 姜烟然低低笑起来,笑声幽怨瘆人,“我恨!”她说。 城楼檐上挂着的宫铃迎风摇曳,叮当响一阵,歇一阵。姜烟然停了笑,说:“阿柠妹妹,我真羡慕你,你得到了殿下的心。” 姜柠沉默不语。 心?在权力的旋涡里,心意好像并没有什么用处。 “姜柠,”姜烟然突然直呼名字,语气很恶劣,“可笑你受尽荣宠,却连心仪的如意郎君都嫁不了。” 姜柠偏头看她,依然沉默。 风铃声又响起时,姜柠额间的碎发被风掀起,抽过眼角,有些疼。 她泛红的眼睛起了水花,湿漉漉的。默默回正头,望向与王鸢行夫妻对拜礼的季明庭,鼻腔里溢出个“嗯”字,尾音忧伤。 姜烟然脸上的恶意僵住,须臾后土崩瓦解,一把抱住姜柠,伏在她肩头肆意地哭。 “比起王、鸢……我宁愿……是你……”她说得断断续续,却一字一字非常清晰,“至少,殿下……会很高兴……” 姜柠任她哭了许久,才在风里抬手,推推她的脑袋,语气平淡:“你弄脏我的衣服了。” 东宫因为季明庭大婚,到处都挂着红绸与双囍。 姜柠跟在姜时屿身边进入东宫时,收获了不少怪异的眼神。 这些眼神都在探究她来赴宴的目的。姜柠只当没看见。 姜时屿冷眼扫去,他身上威压颇重,那些人移开眼不敢再看。 震慑住这些看戏的宾客后,姜时屿带着姜柠走到少人的角落里,小声叮嘱:“东宫今日很乱,你别乱跑,和太子殿下说完话就回爹爹身边,知道没有?” 姜柠点头,带着青韵往清颐殿的方向去。 无人注意,这一幕被人看在眼里。 第51章 祝殿下早生贵子 清颐殿是太子妃的寝殿,殿内,喜婆递上喜秤,示意季明庭挑盖头。 季明庭没接,冷眼瞧着在喜床上坐得端庄的王鸢,神思恍惚须臾,转身就走。 喜婆脸色一变,连忙唤他,“殿下,还没掀盖头、饮合卺酒。” 季明庭没有理会,直接打开门,不顾门外听墙角看热闹的女眷,兀自离开。 女眷们挤进殿内,想瞧瞧王鸢的真容,但见王鸢的盖头都没有被挑开,联想到刚刚季明庭的态度,脸上霎时浮现出嘲弄之意,小声议论道: “怎么连盖头都没掀?” “殿下不喜欢她呗。” “就是,若换成姜柠,殿下现在肯定直接洞房了。” “哎呀,你说这话羞不羞?” “欸,别说了,我们走。” 她们离开了,留下一屋喜婆宫女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 喜床上的王鸢交握的手捏得指尖泛白,声音还算平稳,说:“下去领赏。” 喜婆和宫女们闻言,笑着屈膝:“多谢太子妃。” 季明庭前脚离开清颐殿前的梅林小径,姜柠后脚就到了。她停在一侧不起眼的梅树下,静静等着季明庭出来。 但出来的是前去凑热闹的女眷,她们三三两两的说着话,并没注意到有人悄无声息的靠近了姜柠和青韵。 待所有女眷走后,姜烟然才瞅一眼晕倒在地的姜柠,强装镇定地问面前的男人:“你当真有办法让我入东宫陪伴殿下?” “自然,”男人的声音充满玩味,“只要你按我说的做。” “我该怎么做?” “你等会儿只需要……” 开宴吉时到,宫人便端上美酒膳食。 季明庭一进殿,便寻找姜时屿,见他身边没有姜柠的身影,脸色一白,眼眶也红了。 姜柠……没有来。 姜时屿把他的失落看在眼里,又见殿外迟迟没有姜柠的身影,心里突然有不好的预感。 “太子大喜,怎么不敬酒?”景和帝冷漠的声音在大殿响起。 季明庭闻言,僵硬举杯敬酒:“儿臣,敬父皇。” “儿臣,敬母后、贵妃娘娘。” “明庭,敬老师。” 他如同会喝酒的木偶,一一敬过长辈。 姜时屿喝下喜酒,望向殿外,还不见姜柠身影,心猛的一沉。 姜柠怕是出事了。 他当即决定出殿去寻姜柠,刚要起身就听殿外传出一道低沉磁性的声音。 “臣回来迟了,还请陛下和太子殿下恕罪。” 姜时屿只好按捺住心中焦急,坐回席位,准备见机行事。 一袭紧身玄衣的沈昭入了殿,景和帝冷漠的眼底有一丝玩味。“沈爱卿回来迟了,要自罚三杯才行。”他说。 立刻有宫人端上酒,沈昭对景和帝抱拳后,二话不说,拿酒一饮而尽。 放下杯,视线落到季明庭身上,他淡笑道:“臣恭贺太子殿下大婚,略备薄礼,还请太子殿下笑纳。” 他说完,便有亲卫端上木盘,木盘里放着两枚同心玉佩和一座送子观音。 “臣祝殿下与太子妃永结同心、早生贵子。” 这祝福直戳季明庭的心窝子,他的脸色苍白起来,眼中有薄怒,死死盯着沈昭。 殿内众人意识到气氛不对,喝酒夹菜的动作都小心起来。 “太子,沈爱卿特意回来恭贺你大婚,你还不收下?”景和帝的话落,季明庭身边伺候的宫人立刻上前接过木盘收下了。 季明庭握紧了拳,又松开,哑声说:“多谢。” 恶心了情敌,沈昭心情甚好,不再看季明庭,走到姜时屿跟前,弯腰拱手,温声说:“太傅大人,许久不见,不知小小姐的身子好了些吗?” 他的音量并没有压低,座上宾的景和帝听得清楚,垂眸喝酒时,酒中映出他眼里的意味深长。 沈昭果然是为姜柠回来的,也不算枉费他的一番心思。 “劳沈将军挂心。”姜时屿面无表情的说,并没有回答沈昭的问题。 沈昭不在意他的冷淡,兀自在他身边席位坐下,立刻有宫人拿来酒。 “太傅大人,太子殿下大喜,我们喝几杯?”沈昭举杯问,他脸上明明没什么表情,但却给人一种幸灾乐祸的错觉。 姜时屿冷着脸,一言不发的饮下。 沈昭眸中闪过笑意,颇为殷勤的替姜时屿续上。 姜柠的眼珠转了转,意识模糊地睁开眼皮,后脖颈密麻的痛感让她眉头紧蹙,抬手想要揉一揉,却发现自己的手脚都被绑住了。 是谁?竟敢在东宫众目睽睽下绑架她? “吱呀——” 门开了,一道人影逆着光进来。 姜柠抬起眼皮看去,对上一双明亮的眼睛,觉得熟悉,不等她想起在哪里见过,蒙面男人又是一个手刀劈在她的后脖上。 与此同时,季明庭在季卓康的道贺声里仰头喝下一杯。他那因为消瘦而略微凹陷的颧骨,满是酡红,似是醉了。 “太子兄长今日大喜,再来一杯?” “五皇兄可别再敬了,太子兄长若是醉了,还怎么和太子妃洞房花烛?”七皇子季云瑞笑容暧昧的说。 “这倒也是,那我喝,太子兄长就别喝了。”季卓康笑吟吟的说完,喝了杯中酒,坐回席位。 季明庭仿佛没听见,麻木的拿酒杯一口闷。不管谁的敬酒,他都如此。不一会儿,他消瘦的身形摇摇晃晃,随时都会晕倒似的。 “殿下?你还好吗?”随侍宫人扶着他问。 “扶我……醒酒汤……去寝殿……”季明庭的脑袋昏沉沉的,话也说不清不楚。 随侍宫人望一眼与朝臣说话的景和帝,想了片刻才扶着季明庭往清颐殿去。 过了中门,季明庭突然推开随侍宫人,脚步踉跄的往自己寝殿去。 寝殿的床榻上,姜柠的手脚被绑在身后,因被点了哑穴,殿内又放着迷香,她无法呼救,只能期望姜时屿及时发现不对劲,来解救她。 沈昭递上酒杯问:“太傅大人再来一杯?” 姜时屿婉拒道:“喝酒伤身体,沈将军自己喝,我去更衣。” 不等沈昭说话,他直接起身,姜柠迟迟不回来,姜烟然也没看见个影儿,他很不放心,得去找一找。 他一走,沈昭身边的随从就凑身过来,小声道:“将军,杨参将让我告诉你,小小姐今日和太傅来赴宴了。” 沈昭眉头一蹙,立刻去寻季明庭的身影,却发现季明庭不在殿内,想起方才姜时屿的坐立难安,他心中顿时警铃大作…… 第52章 我爱阿柠 “吱呀——” 门开了,姜柠抬眼看去,看清进来的人是季明庭后,使劲摇头示意他出去。 然而季明庭一见她,门都没关,踉跄着扑到床榻上扶起姜柠,见她被绑着,又立刻解开绳子才抱紧她,欣喜的问:“阿柠?真的是你吗?我没有在做梦?” 姜柠想推开季明庭,却浑身发软使不上力,只能任由季明庭把抱着她。 夏日夜风轻轻吹过,殿内熏炉上香雾更浓了。 季明庭的身体开始燥热、口舌也有些干燥,他只以为是酒劲上头,并没多想。 “阿柠你知不知道,我好想你,日日夜夜都想你……” 他呢喃着低下头,怀里的姜柠眉头轻蹙,眼眸水柔,双颊粉嫩,唇瓣红润,是他日思夜想的人啊。 四目相对,姜柠跌进季明庭满是星光的眸子里,她无意识的眨眼,忽闪的睫毛轻颤着。这动作无异于引诱,季明庭的喉间越来越干燥,忍不住俯身低头。 “阿柠,我的阿柠……别离开我……” 他低低唤着姜柠的名儿,捧起她的脸就欲吻上去。 “殿下,醒酒……”随侍宫人端着醒酒汤进门,见此暧昧情景,僵着动作说完,“……汤来了。” 是他看花眼了吗?小小姐怎么会在殿下寝殿里? 姜柠被惊醒,抬手推了一下季明庭。 可她身体绵软,手也没力气,这一推反而像是欲迎还拒。 季明庭心中情意愈发浓烈,用身体占有的挡住姜柠,呵斥宫人:“出去。” 习惯服从命令的随侍宫人转身出了寝殿。风一吹,他那因为吸入少量迷香而混沌的脑子才清醒过来。 自己方才如果没有看错的话,太子殿下这是要临幸未出阁的小小姐? 想到这,他神色一慌,拔腿就跑。 “陛下,”卫冬的脸色很怪异,凑到景和帝耳边说,“小小姐在太子殿下的寝殿里。” 景和帝脸色一变,锐利的眼神射向姜时屿,但见姜时屿的席位空无一人时,脸色更加阴沉。 谢贵妃喝了酒,反应有些迟钝,见景和帝这样,奇怪的问:“陛下这是怎么了?” 她的疑惑不似作假,好像一点也不知情。 景和帝压下怒意,沉声说:“没事,孤去更衣。” 谢贵妃不疑有他,点头:“那陛下快去快回。” 景和帝出了殿,往季明庭寝殿去的路上,随侍宫人颤声禀道:“陛、陛下,殿下说要回寝殿,奴才没有多想就让殿下回寝殿。等奴才拿着醒酒汤进殿时,就看见……看见殿下抱着、抱着小小姐……” 与此同时,离席的沈昭避开众人视线,几个闪身进了季明庭的寝殿。 寝殿里的迷香太浓,他屏住呼吸,一脚踹翻熏炉,又拿起茶盏摔在熏炉上。 迷香的火星被茶水浇灭,飘起缕缕烟雾,消散在空中。 灭掉迷香后,沈昭看向姿势亲密的两人,眸光落在姜柠搭在季明庭腰间的手时暗了许多。 被声响惊醒的姜柠偏头避开季明庭描摹她眉眼的手,视线对上沈昭冷冽的星眸,怔愣起来。 她好像看见沈昭了? 但见沈昭下颌紧绷着走向她,她忽的想起那些恶梦,身体不自主的打了冷颤。 季明庭感知到她的害怕,保护姿态地揽紧她,防备地看沈昭,“你出……” 话没完,被沈昭一拳砸在肩头。他疼得松开了姜柠。 沈昭趁机推开他,弯腰一把抱起姜柠。 事情发生的太快,姜柠反应过来时,她已经在沈昭怀里了。她瞪圆眼睛看着沈昭的下颌骨,张着嘴没发出声音,只能一个劲的摇头,示意沈昭放开她。 她的示意沈昭并没有看见,抱着她就要离开东宫。 “阿柠……”季明庭追上来一把拽住沈昭的手,“你放开我的阿柠……” 这时,姜时屿也寻来了,见此情景,暗道不妙,几步上来掰开季明庭的手,“快带阿柠离开东宫。”他低声吩咐沈昭。 季明庭一把拽住姜时屿,哀求道:“老师,求求你,不要让阿柠离开我……” “太子殿下,请松手。” “不,老师,我不松手。老师,我爱阿柠,很爱很爱阿柠,求求你,不要拆散我和阿柠……” “殿下,快松手!” 他们两人互相推拉着,沈昭抱着姜柠的手臂越来越紧,脚步越来越快。 然而,他还没出殿门,就见脸色阴沉得可怕的景和帝迎面走来。 沈昭停住脚,与停在殿门槛前的景和帝无声对峙。 他身后,姜时屿急于脱身,一边甩开缠上来的季明庭,一边疾步要跟上沈昭。 见沈昭停下,他才抬头看外面,瞧见景和帝的瞬间,他停了推搡季明庭的动作,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完了! “父皇?”季明庭开口道,语气中有疑惑。 “陛下。”沈昭也开口想解释,“小小姐……” 景和帝却抬手制止他,一言不发的进殿。 沈昭只得抱着姜柠回身进殿。 殿内一片狼藉,杯盏碎裂、熏炉翻倒,空气中还弥漫着令人心神恍惚的香味。 景和帝寻了干净的位置坐下,才吩咐卫冬:“叫侍卫悄悄围住此地,没有孤的命令,谁都不准进。” 卫冬领命出去了。 景和帝瞥过那熏炉,沉声喊:“夜羽。” 暗卫首领夜羽立刻现身,用碎裂的瓷器挖起未燃尽的熏香后迅速消失。 “沈昭,把姜柠放下。” 景和帝直呼两人名字,让沈昭沉默一刹,慢慢俯身把姜柠放下。 姜柠的身体还是发软,离开沈昭的支撑,她便软软的瘫坐在地。 “太子。”景和帝的语调阴戾,让人不寒而栗。 姜时屿在旁冷汗涔涔,他知道,天子一怒不说伏尸百万,至少得有人脱一层皮!思及此,他担忧地看了看姜柠,才望向季明庭。 季明庭喝了太多酒,又吸入大量迷香,神智并不清醒,但见姜柠对着景和帝跪下,又听景和帝喊他,他就走到姜柠身边跪下,还伸手想要握住姜柠的手。 姜柠的神智已经在慢慢恢复,默默移开自己的手,没让季明庭拉住。 季明庭肉眼可见的失望了,可怜巴巴的看看景和帝,又看看姜柠。 “陛下……”姜时屿艰难的开口,但这时卫冬进来了。 “去拿醒酒汤。”景和帝说。 卫冬领命,又出去了。 姜时屿只好闭嘴。 殿内气氛压抑,好在不一会儿,卫冬就拿着醒酒汤进来了。不用景和帝说,他就递给季明庭。 季明庭虽然不清醒,凭借习惯接过醒酒汤喝了起来。 待他喝完,景和帝才看向姜柠,问:“阿柠为何会在太子寝殿里?” 他的语气轻飘飘的,仿佛从天边传来,带着说不清的压抑。 姜柠心中一紧,指了熏炉,又指了自己和季明庭,再摆手示意自己和季明庭什么事也没有发生。 景和帝的表情愈发盛怒,“阿柠,说话!” 姜柠说不出话,指着自己连连摇头。 “姜柠!” 景和帝怒斥一声,吓得姜柠缩着脖子打了两哆嗦。 一旁抿着唇的沈昭终于开口了:“陛下……” 第53章 姜柠要削发为尼 “陛下,臣看小小姐这模样,怕是被人点了哑穴。” 沈昭话一落,姜柠感激地看他一眼,对景和帝连连点头。 景和帝这才察觉不对劲,冷声命令沈昭:“解开。” 沈昭应下,走近姜柠。 他俯身时,姜柠刚好扬起小脸,她那双纯净的黑眸湿漉漉的,只映着一个他。 时间有一刹的停止,沈昭的心也多跳了两下,他眼神闪烁着垂下眸,不再与姜柠对视,抬手解开她的穴道后立刻退到她身后。 “陛下,太子哥哥和我是被人算计的……”姜柠一开口便是替季明庭求情。 景和帝的无名怒火熊熊燃烧,不想再听姜柠解释,怒吼道:“姜柠。” 姜柠又打了两个哆嗦。 季明庭见景和帝这么凶,不合时宜的说:“父皇,阿柠妹妹胆子小,你别吓她。” 沈昭、姜时屿:“……” 真想撬开季明庭的天灵盖,看看里面装的是不是浆糊。 “好,好得很。太子如此沉迷情色,荒唐行事,不堪大用……” “陛下,”姜时屿跪地拱手,阻止了景和帝未出口的废黜之意,“陛下息怒。” 姜柠亦是求情:“陛下息怒。” 季明庭也道:“父皇息怒。” 沈昭静静站着,没有说话,上辈子,景和帝不仅废了季明庭的太子之位,还派人鸩杀了他。 这辈子许多事已经发生改变,不知季明庭还会不会被废? 景和帝森冷着脸盯紧季明庭,似在思考废不废季明庭。 见他眼神越来越冷,姜时屿开口道:“陛下,太子殿下一向克己守礼,今日之事,多有蹊跷,还请陛下……” “太傅。” 景和帝打断他,冷笑着问:“什么蹊跷?太傅今日带姜柠进东宫不就是要让姜柠见太子吗?” 姜时屿呼吸一窒,无法辩驳这一点。 姜柠亦是脸色惨白,她的确是要见季明庭,可她没想会以这样的方式见季明庭,还被抓了正着。 “既然姜柠和太子在寝殿私会已成事实,太傅不如现在就把她留在东宫做太子侧妃,如何?” 姜时屿在景和帝的质问里,身子越来越低,不敢说话。 姜柠也大气不敢出。 只有神志不清的季明庭面有喜色,“父皇此话可当真?” 景和帝眼中似有火焰在跳动,睨一眼季明庭后,看向姜时屿:“太傅怎么不说话?” 姜时屿低着头,神色不明。须臾后俯首叩地,叹息道: “承蒙陛下不嫌,愿意让小女做太子侧妃。只是太子殿下才娶太子妃,老臣怎敢让她留在东宫打沂州王氏的脸,碍太子妃的眼?” “就让她剃发做姑子去,也好替陛下和贵妃日夜祈福,报答陛下和贵妃对她这么多年的宠爱。” 他这话说得决绝,是要舍弃的意思。 景和帝心底涌现出异样情愫,仿佛与姜时屿感同身受,怒意开始慢慢消减。 “至于太子殿下,老臣作为太傅,受陛下之命教导诸位皇子,太子殿下沉迷儿女情长,是老臣教导失职。老臣无脸再任太傅一职,且老臣年事已高,还请陛下准许老臣辞官,告老——还乡!” 姜时屿说完,对着景和帝重重磕下三个响头。他一向挺拔的背,伏跪时竟是有年迈倾颓之意。 姜柠一时愣住,喃喃自语:“爹爹……” 她的爹爹才四十多岁,怎么就年迈了? 都是她,都是她愚蠢,还不省心…… 姜柠的心冷不防抽痛起来,而后,慢慢俯首磕头,一向娇软的嗓音前所未有的沉重。 “陛下,臣女愿意削发为尼,常伴青灯古佛,替陛下和家人祷告祈福。” 听见姜柠说要出家,季明庭突然清醒,立刻磕头祈求景和帝:“父皇,儿臣求你不要让阿柠削发为尼。是儿臣的错,儿臣不该醉酒,还请陛下罚儿臣,别罚阿……” “闭嘴。”景和帝铁青着脸呵断季明庭的话,看向伏跪着没起的姜柠,刚欲说话就听见沈昭的声音。 沈昭说:“陛下,小小姐手腕的伤,还是涂点药。” 他的视线定在姜柠因为磕头而露出一截的手腕上,他总算知道床榻一角为什么会有麻绳了。 又是绑架,又是迷情香,姜柠啊姜柠,你身边真是……危险重重啊! 思及此,沈昭的眼底下了决心…… 景和帝也看向姜柠的手腕,只见姜柠手腕处有青红的勒痕,他问:“伤怎么来的?” 不等姜柠回答,他看一眼卫冬,淡声说:“阿柠,孤给你一个机会解释。” 卫冬眼神一凝,瞟过沈昭后,恭敬的出去给姜柠找药。 姜柠第一次意识到谢贵妃那句“咱们的陛下最是喜怒无常”不是妄言,原来这就是帝王! 她的嘴角浮起苦笑,开始解释:“陛下,臣女听闻太子殿下很颓废才央求父亲带臣女赴宴,想劝太子殿下忘记臣女,重新振作。所以臣女才会避开众人,在清颐殿前的小梅林里等太子殿下出来。” “但不知怎么的臣女就失去了意识。等臣女醒来发现被绑架在柴房里,没过多久有个蒙面男人进来又把臣女打晕了。等臣女再醒来时,就在太子殿下的寝殿了……” 她改了口,不再叫太子哥哥,语气也多了三分疏离。 景和帝的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榻沿,盯着她沉思不语。 这时卫冬进来,把药瓷瓶递给姜柠。 姜柠接过药瓶,默默拿药膏抹在伤口上。 “太傅先起来。”景和帝说。 姜时屿重重磕过一个头,才起身。 景和帝淡声问姜柠:“然后呢?” 姜柠边抹,边说:“没多久太子殿下就进来了,他醉得厉害,除了抱着臣女,并未做其他。后来,沈将军来了,他……抱着臣女就要离开,父亲也来了……事情就是这样的。” 话完,小眼神不断瞄着景和帝的脸色。她已经尽力压住自己的羞耻心,很平静的叙述这些事了。 可景和帝听完并没有给她反应,她一时茫然起来,不知道是不是自己说错了什么话? 沈昭看着她的后脑勺,心中无奈,直叹姜家把姜柠养得太单纯,说话竟然这么直…… 第54章 心机深沉、不知廉耻 “阿柠既然说被人绑架,可看清是何人绑架的你?”景和帝开口了,声音还是很淡,他对姜柠所说的绑架持怀疑态度,虽然她手上的伤不似作假。 “臣女不知。”姜柠摇头道,并没看清绑架她的人是谁,不知青韵看清…… 等等,青韵呢? 姜柠才想起自己是和青韵在一起的,可这么久了都没有看见青韵的身影,她会不会已经被…… 一股冷意从姜柠的脚底沿着脊背直升脑门,她哆嗦着唇说:“陛下,青韵是和臣女一起去的……” “卫冬,叫人去寻,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姜柠的唇瓣又哆嗦了两下,暗暗祈祷青韵不要出事! 一盏茶后,卫冬领着青韵进来。身后还跟着个拘谨的姜烟然。 沈昭看见姜烟然的瞬间,眸中闪过冷意。 姜柠看见青韵的一霎,松了一口气。 “奴婢见过陛下,陛下万安。”青韵行礼后才看向姜柠。 天知道她看见小小姐被打晕时有多无助,可她来不及呼救也被人打晕了。 她后怕地问:“小小姐,你没事?” 姜柠也有些后怕,道:“我没事。” “咳——”卫冬咳嗽一声说,“陛下,青韵姑娘也被人绑着手脚丢在假山里,护卫找到她时,还在一旁发现了同样被绑的姜小姐。” 他说着指了姜烟然。话落,姜烟然跪地磕头道:“臣女姜烟然见过陛下,陛下万安。” 姜柠看向姜烟然,很疑惑她为什么也被绑了? 景和帝扫过姜柠和青韵,视线落到姜烟然身上,一瞬后发问:“你可看清绑架你的人?” 姜烟然的眼神闪躲了一下,额头磕在地上,结结巴巴道:“陛、陛下,臣女……不敢说……” 姜时屿皱着眉看姜烟然,心中有不好的预感。 景和帝皱眉,不耐烦道:“让你说你便说。” 姜烟然沉默一霎,颤声道:“回陛下,臣女看见阿柠妹妹鬼鬼祟祟的。臣女心里起疑跟着她。没想到……没想到……” 她说到此处偏头看一眼姜柠,又伏地不说话了。 她那眼神十分怪异,姜柠心底生出不安。 “说!”景和帝的声音冷了几个度。 姜烟然抖了一下身体,随后下定决心似的大声说:“没想到看见阿柠妹妹让青韵用麻绳绑她自己。臣女上去询问她要做什么,却被打晕,后面的事臣女就不知道了。” “烟然小姐,小小姐什么时候要婢子绑她了?你怎么能信口胡说诬陷小小姐呢?”青韵忍不住气愤道。 姜柠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被姜烟然诬陷了,质问她:“你为什么要诬陷我?我明明是被人绑架……” “姜柠。”景和帝呵住姜柠,问姜烟然,“你可有其他人证?” 姜烟然道:“回陛下,除了臣女,没有其他人证。但臣女句句属实。” 景和帝脸色阴沉着没说话。如果真按姜烟然所说,那姜柠这一出被绑架就是自导自演了。 她为了季明庭,又是离家出走,又是绑架自己,下一次呢?还会做什么? 思及此,阴冷冷的问姜柠:“你知道欺君之罪是什么下场吗?” 姜柠很委屈,看着景和帝摇头道:“陛下,臣女没有欺君……” 景和帝骤然发怒,指着沈昭呵断姜柠的话:“姜柠,你没有欺君?你敢说夜宴那日在梅林遇见沈昭的人不是你?” 姜柠的脸一白,余光瞄过沈昭,不敢否认此事。 沈昭的眼神瞥向季明庭。见季明庭并没有惊讶,便知姜柠把此事告诉季明庭了。 这就是青梅竹马的坦诚相待吗?沈昭收回了视线,垂下眸,神色不明。 景和帝睨过“伤心”的沈昭,收回手,沉声问姜柠:“所以阿柠,你让孤如何信你?” 姜柠眸光颤了颤,嗫嚅道:“陛下,臣女这次真的没有骗你。” “那你给孤解释清楚,什么人胆敢在东宫绑架你,还把你丢到太子寝殿?” 姜柠解释不清楚,她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人能避开东宫这么多耳目,把她绑在柴房,又送到寝殿来。 “姜柠,你不说话是因为你堂姐说的是事实吗?呵,孤看你就是蓄意以身为饵勾引太子,如此心机深沉、不知廉耻,还好意思让孤信……” “陛下!”难听的话被沈昭打断了。 姜柠圆睁的杏眼满是震惊,她不敢相信在一向疼爱她的景和帝眼里,她竟是心机深沉、不知廉耻的人? 景和帝一脸的怒,带着高高在上的鄙夷。 巨大的失落笼罩着姜柠,她眸中的光亮一点点堙灭,垂着头不再解释,双肩也慢慢塌下。 她消瘦的身体缩成小小的一团,孤立无援的呆跪在那里,如同坠入冰窟后放弃挣扎的小猫。 沈昭心疼不已,淬了冰的目光陡然射向姜烟然。 姜烟然还在思索景和帝的话是什么意思,被沈昭冷戾的目光一盯,浑身汗毛瞬时竖了起来。 沈昭的嗓音又沉又冷,他说:“姜小姐可要想清楚了,在陛下面前撒谎,亦是欺君之罪。” 这时,季明庭的酒也彻底醒了。猜到自己和姜柠被人算计后,他心一横,等沈昭话落,立刻对景和帝磕头道:“父皇,是儿臣不甘心失去姜柠才派人绑架她,没想到绑架她的时候被姜小姐撞破……” “够了。”景和帝一声怒斥,看着为了维护姜柠不惜自毁的季明庭,气得脸色青一块红一块的。 他对把姜柠看得如此之重的季明庭非常失望,心中再次动了废黜的念头,深吸一口气,沉沉的说:“太子行事荒淫,屡教不改,即日起贬为……” “陛下息怒。”姜时屿低声劝道。 沈昭也出声劝道:“陛下,小小姐和太子殿下一向克己守礼,此事怕是另有隐情。” 他说罢,看向姜烟然,“姜小姐可想清楚了?是悬崖勒马还是替人做嫁衣?” 姜烟然伏在地上,终于明白自己被利用了。难怪他们不告诉她要把姜柠绑去哪里,原来是绑来季明庭的寝殿。也难怪要她一口咬定没有人绑架姜柠,原来是想陷害季明庭。 不,不可以。 姜烟然当机立断,对景和帝猛磕几个响头,大声道:“陛下,臣女的确是看见阿柠妹妹避开众人视线去往清颐殿。但臣女跟到清颐殿前时,看见有蒙面男人打晕了阿柠妹妹,还用麻绳把阿柠妹妹绑了起来。” “臣女一时害怕想要逃跑却不小心踩到树枝,蒙面男人发现后就威胁臣女,要臣女一口咬定是阿柠妹妹自己绑架自己。还说如果臣女供出他,他就要杀了臣女。” 说到这,姜烟然又连连磕头求饶,“陛下,东宫这么多御林侍卫,他都敢绑架阿柠妹妹,臣女实在害怕他真的杀臣女才不得不这样说。陛下,臣女知错了,请陛下饶命啊。” 景和帝的脸色更加铁青,“放肆!” “陛下,臣女自知欺君、诬陷之罪,罪该万死。但请陛下念在臣女是被人威胁的份上,饶了臣女一命。” 姜烟然说完猛猛磕头,额上不一会儿便红肿了。 “陛下,”姜柠轻轻开口了,“臣女实在惶恐,不知道得罪了谁,几次刺杀不成,今日还要连累太子殿下和堂姐遭此无妄之灾。” 她的语气无比脆弱,仰起脸直面景和帝,眸中闪着委屈的泪花,哽咽道:“还请陛下一定要揪出幕后之人,还太子殿下和臣女一个清白,也好让堂姐不用担惊受怕。” 说完俯身磕头,久久没有起来。 沈昭眉心一拧,又迅速压平,若有所思的凝视姜柠。 景和帝瞧着姜柠的后脑,心神有一瞬的恍惚,刚刚那一瞬像极了…… 卫冬瞄过景和帝的神色,小声提醒道:“陛下,您出来更衣的时间有些久了。” 景和帝回神,看向姜烟然道:“念你是阿柠姐姐,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回府后掌嘴二十,闭门思过。” “是,谢陛下恩典。”姜烟然喜极而泣,连连谢恩后,深深看一眼季明庭才退了出去。 她离开后,殿内又安静下来。 景和帝的脸色已经恢复正常,眼神扫过沈昭和姜时屿,落定在季明庭和姜柠身上,手指无意识敲着榻沿。 “陛下,”夜羽进来禀道,“熏炉里放了催情香。” 景和帝没说什么,神思若有所思起来。 今日之事虽然不是姜柠本意,但姜柠若是没有来见季明庭就不会被人利用。而姜时屿明知姜柠悄悄见季明庭可能会被发现,却还是允许了。甚至在姜柠被绑后,私自闯殿寻找姜柠。 还有沈昭,他刚回京怎么会先他一步知道姜柠在太子寝殿,并闯殿想要带走姜柠遮掩此事? 景和帝敲榻沿的手指一顿,忽而看向姜时屿,说:“太傅,阿柠与太子两心相悦,不如……” “陛下,阿柠不愿……”姜柠低声打断景和帝。 第55章 逼婚 “噢?”景和帝似笑非笑的表情问,“孤还没说如何安排,阿柠怎么就不愿意了?” 姜柠心中已经猜到景和帝的打算。可她经此一事,已经不敢再和季明庭有牵扯,没得连累他。遂讷讷的说:“陛下,臣女只是把太子殿下当兄长,并没有两心相悦,请陛下明鉴。” 季明庭的瞳孔缩了缩,望着姜柠没有说话。 这划清界限的话,让景和帝的笑意更浓了,继续试探道:“兄长也好,两心相悦也好。阿柠,你总要嫁人的,太子一心待你好,你嫁他是最合适的,不是吗?” “何况你今日已经上了太子的床,总不能让太子占便宜不负责?” 这话犹如巨石,砸得姜柠呼吸一窒,刚恢复正常的脸色又一白,眸中溢出痛色,无力的辩解道:“陛下,臣女和太子殿下是清白的……” 景和帝只当没看见她的话,继续说:“所以阿柠,过些日子孤便安排你入东宫陪伴太子。这名分上你就受些委屈,做个侧妃,如何?” 姜柠翕动了唇瓣,垂着的视线控制不住地落向了季明庭。 季明庭察觉她的视线,期期艾艾的说:“阿柠,我一定会好好待你的,你可不可以……”委屈一下? 自私的话没再出口,他眼中浓浓的期望几乎盖过他的羞愧。 姜柠心中越来越苦涩,她以为她会像所有人说的那样成为季明庭的太子妃,和他生儿育女幸福美满地过完这辈子。 可是,季明庭终究是太子,是天下人的太子,不是她一个人的太子。她和他,还是没有缘分,就像她做了无数次的梦一样,欢喜破碎为魇,便是噩梦。 姜柠的唇角勾起苦笑,抬头看着景和帝说:“陛下,臣女身体不好,恐怕伺候不了太子殿下,还请陛下恕罪。” 她的拒绝,让姜时屿和沈昭暗里松了一口气。 而季明庭闻言,眸光中的期待迅速黯淡。 “还请陛下准许臣女前往圣若寺修身养性,余生便与青灯古佛作伴……” “陛下。” “孤不准许。” 沈昭与景和帝的声音一同响起,打断了姜柠的话。 景和帝瞥一眼沈昭,对姜柠说:“阿柠放心,今日之事定不会有人乱嚼舌根,你不用避嫌出家。” 姜柠哑然,她不是避嫌才出家,她只是想离开京都。 “阿柠,你身份尊贵,有孤在,不管是谁娶你,都不会让你受委屈。“景和帝安抚道,“所以你尽管挑你中意的,剩下的都交给孤。” 姜柠瓮声拒绝:“陛下,臣女真的不想嫁……” 景和帝仿佛没听见一般,饶有兴趣地问:“阿柠中意什么样的男子?” 姜柠沉默了,她总算反应过来,她中意什么样的男子不重要,重要的是景和帝想让她中意什么样的男子。 她不答,景和帝便意味深长的瞥过沈昭。 沈昭会意,抱拳道:“陛下,臣此次回京,一是恭贺太子大婚,二是想邀功请赏。” “哦?沈爱卿想要请什么赏?” “臣想求娶小小姐为妻,望陛下赐婚。” 沈昭神情严肃,语调无比郑重。 姜柠的表情有一瞬间的空白,旋即惊愕的看向沈昭。 姜时屿和季明庭的脸难看起来。 景和帝意味深长的说:“沈爱卿,你知道的,阿柠是太傅和贵妃的心肝宝贝,孤可不敢做主。” 沈昭听出了他的话外之意,随即对姜时屿说:“太傅大人,沈某是真心求娶,还请太傅大人应允。今日陛下和太子殿下也在,沈某在此发誓,一定一心一意待小小姐好,绝不欺负她,如若违背誓言,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姜时屿的脸色越来越难看,苦笑道:“陛下,沈将军应当娶个清白人家,小女……” 景和帝抬手打断姜时屿:“阿柠哪里不清白?沈将军既然求娶,那便证明阿柠和太子什么事也没有,太傅何必自毁阿柠名声?” 沈昭也道:“太傅大人,小小姐把太子殿下当兄长,情意深厚些也是正常的,沈某能理解,并不会多想。” “好,沈爱卿是个不拘小节的人,孤很欣慰。”景和帝笑道,“若是太傅和贵妃应允,孤便把……” “父皇,儿臣以为阿柠妹妹还小,不必急着嫁人。”季明庭突然道。 景和帝看向他,没什么情绪的问:“太子此话是想让阿柠等你几年吗?还是想让阿柠去圣若寺长长年纪?” 这话已是赤裸裸的威胁了。季明庭的身形一晃,低头道:“儿臣没有此意。” 景和帝的语调又温和起来:“明庭,你既已成婚,是时候为皇室开枝散叶了。王氏也好,哪位良娣也好,你总该选一个,去。” 季明庭眼底一片颓败,片刻后缓缓磕头:“儿臣告退。” 随着季明庭的离开,姜柠眼中的水花终是悄无声息的落了。 “太傅,沈爱卿所言,你意下如何?” 姜时屿沉默一瞬,还是委婉拒绝:“陛下,阿柠实在不是沈将军的良配……” “太傅,”景和帝的嗓音略沉,“想清楚再做决定,孤也好趁这时间给阿柠备份嫁妆。” 言于此,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姜时屿晦涩的看了姜柠一眼,那眼神仿佛在说:乖乖,爹爹要保不住你了。 “是,陛下。”他闷声应下。 姜柠呆滞的神情一颤,咬紧下唇,垂下眼皮。 “小姐,歇下,方才有人来报,太子殿下已经去了陈良娣屋里。” 红盖头下,王鸢的脸上浮现屈辱,一把拽下盖头,冷声说:“明日一早派人去叫几位良娣来请安。” 孟春疑惑道:“可是小姐,你明日要和太子殿下一起进宫向陛下和皇后娘娘请安听训啊。” “呵,”王鸢淡漠的眸子溢出冷笑,“本宫是太子妃,她们来请安久等一些不是应该的吗?” 孟春这才明白王鸢的意思,笑道:“是,太子妃,奴婢明白。” 这声太子妃取悦了王鸢,她心中舒坦,表情恢复了温婉,吩咐道:“伺候本宫就寝。” 与此同时,王仪霖气势汹汹的闯入一间院落里,冲石桌上男人问道:“你知不知道姜烟然反水改口了?” 男人瞥他一眼,悠闲的说:“放心,姜烟然不知道我的身份。而且此次绑架姜柠不过是我临时起意,没指望能成功扳倒季明庭。” 王仪霖心中不安这才散去,在男人对面坐下,没好气道:“殿下知道你如此任意妄为吗?” 男人给他倒了杯茶,似笑非笑的说:“你不说,她怎么知道?” “你……”王仪霖语结,翻了白眼,扯开话题说,“殿下让你摸清哪些衙门可以进人。” “哦。”男人不高兴的应下。 姜柠思来想去了两日,最终让人约沈昭一叙。 柳阁里,她忐忑不安的等待着,手中的杯盏越捏越紧。 “小小姐,手松一松。” 青韵默默从姜柠手里挖出杯盏,抚揉着她泛白的指尖。狐疑的想,小小姐这是……在害怕沈将军吗? “吱呀——” 沈昭推门进来,他身上还穿着武将朝服,朝服上盘旋着一只凶猛的绣狮,衬得他威风凛凛。 姜柠被他的气势吓到了,局促的站起来唤道:“咳,沈,沈将军……” 沈昭脚步一顿,慢慢收敛起身上的煞气,有点懊恼自己不该这么急,应该回府换身衣服再来见她的。 姜柠见他唇线微抿好似不高兴了,她越发谨慎起来,小心翼翼的说:“沈将军,咳咳,我想、想和你……” 她越说越小声,声音几乎没有。 沈昭缓着声音问:“你想和我说什么事?” 他这么直接,姜柠更加局促,支支吾吾道:“沈将军,我想咳咳……想请你……向陛下言明,不要……不想娶我。” 话完,她捏衣袖的手指越发的紧了。 沈昭眸色一暗,说:“姜柠,你别怕,嫁给我,我能保护你。” 他声音低沉,语速缓慢,比景和帝的压迫感还要强,姜柠怔愣一刹,惶惶不安道:“不咳……不,沈将军……我咳咳——” 她一时激动,呛得咳疾又发作了,捂嘴咳得弯了腰。 沈昭蹙起眉,移步到她身边拍抚她的背部,“慢些说,不要急。” 他宽厚有力的手掌温度挺高,姜柠感觉背部火辣辣的烫,一把推开他。后退时,膝盖撞在了桌柱上,疼得她又是咧嘴,又是咳嗽,还不忘防备的盯着沈昭。 沈昭被她邀约的好心情全都没了,收回手背在后腰,拇指无意识摩挲着。 姜柠咳嗽完,才说:“沈将军,京中有许多优秀的未婚小姐,我想你应该看……” “但她们不是你。” 沈昭打断她,眸底翻涌着浓墨,好似要吞掉姜柠,他说:“我心悦的是你,想娶的也只有你。” 突如其来的表白,姜柠的脸一阵红一阵白,她越发不敢信沈昭的话,所以拒绝得很果断:“沈将军,我不心悦你,我也不能嫁给你。” 沈昭默了,眼神变得幽幽的。这个时候的姜柠真是不可爱,他心里道。 第56章 拖延婚期 姜柠见他不说话,那双漂亮的眼睛流露出祈求,柔声说:“沈将军,强扭的瓜不甜的,你另娶她人。” “……” 姜柠见沈昭还是沉默,忍不住焦躁起来。她不明白沈昭明明知道她的恩宠都是虚的,为什么还要拉她入党争的局? 她想来想去,想不明白,只好先示弱求饶:“沈将军,我真的帮不了你们,你放过我,好不好?求你……” “姜柠,”沈昭开口了,语调低沉,“你若不嫁给我,陛下定会把你嫁给太子做侧妃。你宁肯做他的妾,也不肯做我的妻吗?” 姜柠唇色一白,哆嗦道:“不……我不想嫁人了……” “那你是真想去圣若寺出家?不说陛下,就说贵妃和你父兄,他们会允许你出家吗?何况你若出家,陛下拿什么牵制你父亲?拿什么牵制你姨母?” 沈昭每反问一句,姜柠的呼吸便急促一分。 “还是拿你那位在官衙里处处被打压的大哥?或是拿你不入仕的三哥……” “闭嘴,”姜柠终是崩溃了,甩袖摔了桌上的茶盏,怒吼道,“沈昭,你闭嘴——” 她吼得白皙的脖颈青筋凸起,急促呼吸间又咳嗽起来。咳得用力,好像要把肺腑都咳出来。 青韵见她这样,连忙安抚她:“小小姐,你别激动。” 沈昭皱了眉,才发现姜柠的不对劲,努力忍住没上前帮她顺气,只担忧的问:“怎么又犯咳疾了?” 青韵有些讶异的看过沈昭,鲜少有人知道小小姐有咳疾,沈昭怎么会知道? 沈昭想想觉得自己是白问,便拱手道歉:“是我说错了话,在这给你赔不是,你别生气,免得伤了自己。” “咳咳咳——”姜柠咳得脑袋缺氧,听不清他的话。她咳着咳着,身体就往前栽去。 她栽得太突然,青韵都没反应过来,幸好沈昭眼疾手快,一把接住她。 “你……” 姜柠的喉间只溢出了半个音节,头也一歪,没了声息。 沈昭的脸色一变,抬起她的下巴发现她的嘴角挂着鲜红。 他立马打抱起姜柠,急声吩咐:“去找林慕颜。” “你再说一遍?你要把阿柠嫁给谁?”永宁宫里,谢贵妃怒意沉沉的问。 她面前的姜时屿面无表情道:“嫁沈昭。” 谢贵妃气急,抄起热茶砸在姜时屿身上,拔高音量道:“姜时屿你是疯了吗?本宫告诉你,你想都不要想,本宫绝不同意。” 她一怒,殿内宫女纷纷跪地俯首。 姜时屿低眸,默默掸去身上的茶叶,随后从袖中掏出景和帝的赐婚圣旨,递给谢贵妃。他说:“陛下已经赐婚,这是赐婚圣旨,请贵妃娘娘过目。” 谢贵妃的怒意一僵,接过圣旨后仔细看了两遍,才确定是姜柠和沈昭的赐婚圣旨。 她怒不可遏的把圣旨摔在榻上,指着姜时屿的鼻子问:“宫里都传你替阿柠求了赐婚圣旨,竟是真的?为什么?” 不等姜时屿回话,她压下怒,沉声说:“你若不想养阿柠,本宫来养,何必这么糟践她?” “贵妃娘娘慎言,沈将军是西北大将军,他愿意娶阿柠为妻,是阿柠的荣幸,何来糟践一说?”姜时屿没什么情绪的反驳道。 “你……”谢贵妃气急攻心,捂着胸口。不一会儿,美目竟闪起水花,她颤声问,“姜时屿,你是不是从一开始就知道陛下不会把阿柠嫁给太子?” 姜时屿垂眸不语。 有时候,沉默就是答案。 谢贵妃失望至极,冷笑连连:“好啊,姜时屿,午夜梦回的时候你最好别闭眼,否则梓欣姐姐定会去你梦里质问你为什么把阿柠当争权夺利的工具。” 想起九泉之下的妻子,姜时屿忽而软了语气,小声说:“贵妃娘娘,这是阿柠的命,认了。” 姜柠病了,那日她在沈昭面前晕倒后,便是一病不起。 林慕颜收拾好衣物,直接在姜柠院里长住。 姜柠生病期间,不少人来看望她,她都呆呆的不说话。 姜枫在她耳边叨了许多事,比如赐婚圣旨下来后,京中所有爱慕她的公子哥都跑去将军府,要和沈昭一决高下。但都被沈昭揍得鼻青脸肿,只能灰溜溜回家养伤。 又比如,东宫里几位良娣为争太子殿下大打出手,被王鸢训斥,罚她们闭门思过一个月。 诸如此类的事,她都没有任何反应。 唯有姜衍告诉她说外放的旨意下来时,她才哑声问:“外放去哪里?” “去江左宜阳县做县令,”姜衍欣喜地摸上姜柠的脑袋,说,“阿柠,你要快快好起来,大哥才能放心上任。” 姜柠的脸颊滑过滚烫的泪,她揪紧姜衍的衣袖,哽咽着问:“婚期呢?” 姜衍一愣,明白姜柠问她和沈昭的婚期时,闷声回:“九月初九。” 姜柠听罢合上眼皮,泪水还是嗒嗒的往外涌。 姜衍心疼得搂住她的肩,安抚她:“好阿柠,大哥知道你委屈,但是父亲也是被逼无奈,你要体谅父亲。” 姜柠伏在他肩上,闻言哭得更凶了。 “阿柠乖乖,别哭,大哥会好好练功夫,一定不会让沈昭欺负你……” 没几日,景和帝携着谢贵妃微服私访来看姜柠。 “姨母!”姜柠只唤了这么一句。 谢贵妃看着憔悴的她心疼得不行,搂着她直喊:“阿柠乖乖哟!” 姜柠苍白干燥的唇翕动两下,什么话也没有,闭上眼靠在谢贵妃怀里,任由眼泪浸湿谢贵妃的衣襟。 景和帝瞧她这样,眼里闪过精光,不知在想什么。 翌日,青韵绷着脸进来,柔声问姜柠:“徐小姐和太子妃来了,小小姐想见吗?” 她那表情严肃得只要姜柠一摇头,她便立刻要把人打出去似的。 但姜柠沉默须臾,点了头。 徐珍儿和王鸢进来后,一个在姜柠床前寻了位置坐下,一个在床前的椅子上坐下。 徐珍儿握住姜柠的手,担忧的问:“阿柠,你没事?怎么病得这么厉害?” 姜柠低声咳嗽一下才轻轻摇头,随后看向往鸢。她还是第一次见王鸢真容,细细打量起她来。 瓜子脸、嫣红唇、高挺鼻梁、清冷眼眸。穿着华丽繁复的妃嫔宫装,戴着太子妃专有的头钗。温婉又清冷,是个不可多得的美人儿。 姜柠觉得喉咙又有些苦涩,偏头捂唇咳嗽两声。 徐珍儿见状,剜了王鸢一眼。 王鸢没理会她的冷眼,瞧着姜柠,心中情绪有些复杂。 都说姜家这位小小姐娇贵得堪比皇子,是景和帝选定的太子妃。却还是输给了她。 思及此,她的嘴角上扬浮起笑,淡声开口:“小小姐可要快些好起来,殿下还指望中秋家宴见见小小姐呢。” 姜柠的眉头蹙了起来,没说话。 徐珍儿生气道,“你今日来有什么事吗?没事的话请出门直走,谢谢!” 她的逐客令,王鸢只当没听见,淡声问:“小小姐,你是不是害怕嫁给沈昭后,沈昭拿你威胁殿下,所以才迟迟不见好,想要拖延婚期?” 无中生有的质问,让姜柠胸中血气翻滚而出,立刻咳嗽起来。 徐珍儿斥道:“你在胡说什么?” 王鸢不理她,刺人的话一句接一句:“小小姐放心,沈将军虽然在朝堂与殿下针锋相对,但他说过会好好待你,就一定会好好待你,不会迁怒你,你不必担忧婚后受辱。” “咳咳……” “你闭嘴。” “所以你安心养身体,等你身体养好了,也就到婚期了。安心嫁给沈将军,你吃不了亏。” “咳咳——” 眼见姜柠咳得越来越厉害,徐珍儿怒道:“我叫你闭嘴!!” 王鸢闭嘴了,看着咳出眼泪的姜柠,从袖中掏出手帕,起身想要替姜柠抹泪。 姜柠却一把拽住她的手腕,边咳边盯紧她手里的墨绿锦帕。 王鸢勾唇,清笑一声,解释道:“本宫那日在花园里被陈良娣推了一把,让石头划破了手。殿下瞧见后用这锦帕给本宫包扎了一下。本来是一点小伤不碍事,但殿下还是叫了大夫,可见殿下骨子里就是个温柔体贴的人,对谁都很好。” 徐珍儿彻底黑了脸,嗤笑道:“你在炫耀什么?殿下只是怕你责罚陈良娣,你还当真以为殿下是心疼你?我劝你心里有点自知之明。” 被她几次三番拆台,王鸢也没了好脸色,她冷漠的抽出手,丢下一句“小小姐,你安心待嫁。”,转身走了。 她人是走了,炫耀示威的话却还留在姜柠耳畔。 姜柠原本以为自己是为嫁不了季明庭而伤心,可是此刻她发现她没有。原来,她伤心的不是她嫁不了季明庭,而是她连喘息的时间都没有,就要嫁给沈昭。 这就是她的命吗?从出生开始就注定成为一枚棋子的命吗?她突然好恨,恨自己的风光无限,又恨自己的身不由己。 “阿柠,你怎么了?别吓我啊?” “没……”姜柠哭出一个字音,便一口血吐了出来。 “阿柠?” “小小姐?” 青韵大惊,急忙想出去喊林慕颜。 “别……”姜柠想起王鸢那句“拖延婚期”,费力地抓住青韵的手,气若游丝地说,“别、别惊、动、悄悄的……” 第57章 祝你生辰快乐 将军府,沈昭从军务中抬头,“王鸢去姜府了?” “对,”杨松点头,“不过一下子就出来了,估计没见着小小姐。倒是徐小姐在里面呆了很久。” “嗯。”沈昭又埋头军务。 “将军,今天兄弟们问我,你成婚那日能不能闹洞房?” 沈昭反问:“你觉得呢?” “我觉得可以。” 杨松嘿嘿直笑,不知道想到什么,笑得有点猥琐,“爷,那可是京中最娇贵的小小姐,你娶了她,不得让兄弟们见识见识她是什么样子啊?” 沈昭嗤笑一下,冷漠吐字:“还能什么样子?娇气得不行。” 这话虽然是在嫌弃姜柠,但也变相拒绝他们闹洞房。 杨松露出失望的表情,嘀咕道:“真小气。” 沈昭又被骂小气,他气笑了,松口说:“那你们闹。” 杨松刚露出得逞的笑,又听沈昭说:“这桩婚事是我强求的,她心里正不痛快呢,你们闹之前掂量清楚她会不会拿你们开刀。” “额~” 杨松想了一下,如果姜柠真借此开刀,一状告到景和帝或者谢贵妃面前,那他们至少得挨一顿军棍。 “算了,娇娇女就是没意思。” 沈昭眉目一冷,眼刀子一下射到杨松脸上,“给你一次重说的机会。” 杨松一秒变脸,非常谄媚的说:“小小姐是个非常非常漂亮,非常非常可爱,非常非常有意思的姑娘,一点都不娇气呢~” 尾音上扬,有点猛男撒娇的滑稽感。 沈昭满意了,心情颇好的指使他:“庄子上最近不是出新鲜瓜果了吗?你叫人去挑一些回来,我到时候送去姜府。” “噢,好滴。” 王鸢一进清颐殿就发现季明庭在院里等着她,除去大婚那日,这是季明庭第一次主动进清颐殿,她很是欣喜,上前唤道:“殿下。” 季明庭抬眼,眸中有丝丝怒意,声音也冷得很:“把我的手帕还我。” 王鸢的欣喜一顿,左手下意识一缩,“殿下在说什么?臣妾听不懂。” 季明庭伸出手,一字一句道:“把你昨日从我书房拿走的那块墨绿手帕还给我。” 王鸢见他和姜柠的反应一样大,还有什么不明白的?立刻讥笑道:“臣妾不过拿殿下一块帕子,小小姐都没说什么,殿下反而小气了?” 季明庭气得握紧拳才忍住没动手揍王鸢,他不再废话,直接拽住王鸢的左手臂,扯出锦帕后递给青竹说:“脏了,拿去烧掉。” 王鸢脸色一青:“你……” “你是不是以为这块帕子是阿柠送给我的?”季明庭打断她问,“我告诉你,不是。这块帕子之所以在我书房好好收着,是因为我拿它给阿柠擦手的时候,阿柠说这个颜色好看。” 王鸢的脸色铁青起来,难怪姜柠一眼认出这块锦帕是季明庭的,原来是她夸过。 “你也算名门出身,不要再做偷鸡摸狗的事,免得侮辱你太子妃的名声。” 季明庭说罢,拂袖而去,留下王鸢两手紧握,盯着他的背影。 “小小姐,该喝药了。” 姜柠睁眼,借助青韵的帮扶坐起来靠在床头,接过林慕颜递上来的药一口饮尽。 “小小姐,蜜饯。” 待蜜饯覆去苦味,姜柠才问:“是我的味觉有问题吗?最近的药都不苦了。” 林慕颜道:“不是,是你的身体好了些,有几味苦药的量便放轻了。” “那就好。”姜柠放心了。 “嗯,你好好歇息。”林慕颜拿着药碗出去了。 姜柠又想躺下时,只见含月进来说:“小小姐,沈将军想来看看你,你……要见吗?” “不见。” “……小小姐,老爷让我提醒你一句,”含月小心觑着姜柠的表情说,“今日是沈将军生辰……” 姜柠的唇瓣越抿越紧,沉默良久,说:“让他来。” 含月出去后,姜柠吩咐说:“拿屏风来。” 绣着半屏翠竹的屏风刚好挡住榻上姜柠的身影,沈昭看得不真切,皱眉问:“你还好吗?” 屋里还没散去的药味让他很担心姜柠的身体状况。 “劳沈将军挂心,我很好。” 姜柠的声音很淡,沈昭还是听出了憔悴之意,他越发担心了,抬脚就欲越过屏风,瞧瞧姜柠到底如何了。 “沈将咳……”姜柠一激动,又捂唇闷声咳嗽起来。 沈昭顿住脚,没再往里去。 姜柠咳嗽几声便停了,气息不稳的说:“沈将军见谅,我的咳嗽还没好,怕传给你才用屏风遮挡。” 这借口太拙劣,沈昭也懒得拆穿,淡声嗯一句。 姜柠哑然,想了片刻才说:“沈将军,祝你生辰快乐。” 沈昭挑眉,略有讶异,旋即想起景和帝给他赐下生辰礼时,姜时屿是在场的。 难怪姜时屿方才遣小厮时要耳语,原来是要小厮提醒姜柠。 思及此,他垂下眼皮,神色不明的说:“多谢。” 不等姜柠再说什么,他又低声道:“你要保重身体,我改日再来。” 说完,抬脚出去。 屋里,姜柠撑着的身体一软,懒懒散散的靠在枕上。青韵见她又是昏昏欲睡,忙说:“小小姐,上床歇。” “嗯。” 眨眼中秋,按照以往,姜柠会和姜家父兄一道入宫赴中秋家宴。 然而今年姜柠并不想再入宫,便以“待嫁”为由拒了此次家宴,任由卫冬如何劝说,她都没有松口。 景和帝得知后,知道姜柠是在耍小脾气,也没有怪罪。反而还允了姜时屿不出席,说:“阿柠出嫁在即,太傅就好好陪陪她,也替孤和贵妃疏解疏解她心中苦闷。” “是,陛下。” 中秋这日,姜柠难得真正意义上的过一个家宴,只有父兄和二房三人。 “好时节,愿得年年,常见中秋月。来,时逸,我们干一杯。” “大哥,干。” 赏月到一半,姜时屿和姜时逸二人举杯痛饮起来。 姜柠有些乏累,和姜衍说了一句后,起身对李洁雪说:“二婶婶,我有些累,先回去歇息了。” 李洁雪很冷淡的点头。 姜烟然想开口送姜柠,但被姜枫抢了先:“阿柠妹妹,我送你回去。” 二人走在圆月下,姜枫有些惆怅,说:“阿柠,一眨眼,你也快出嫁了。等你出嫁后,大哥也要去宜阳上任了。” 话题有些伤感,然而姜枫话锋一转:“这样一来,以后我都不敢闯祸了。” 姜柠被逗笑了,刚浮起的忧愁也没了,轻声道:“三哥,你以后别想着闯祸了,没有大哥帮你收拾烂摊子,你会被爹爹收拾的。” “哎呀,阿柠妹妹放心,我不会再闯祸了。” “嗯,三哥懂事了。”姜柠夸道。 姜枫嘿嘿笑一下,想了片刻,忽然凑近姜柠耳语道:“阿柠,要不要我想想法子,我们整一整沈昭?” 姜柠:“?” 刚刚不是还说不闯祸? “哎呀,阿柠妹妹别担心,我开玩笑的。” “三哥,你别乱来。” “知道的,知道的。阿柠放心,三哥真的是开玩笑的。” 第58章 大婚将至 章华殿家宴上,除去皇亲国戚、后宫妃嫔之外,还有一些重臣,比如沈昭,他沉默无言的饮酒望月。 “父皇,儿臣敬你。” 沈昭耳朵一动,看向说话的季明礼。 季明礼察觉他的视线,回身也对他举杯道:“沈将军,这一杯敬你。” 沈昭审视他片刻,蓦地勾唇轻笑,举杯回道:“多谢三殿下,也恭喜三殿下解禁。” 季明礼的笑容一僵,余光见景和帝正似笑非笑的看他俩,遂扯出灿烂的笑说:“沈将军客气了。” 两人就这么“一杯泯恩仇”后,景和帝道:“明礼这些日子歇息够了,也该上朝替你几位兄长分忧解难。” 季明礼一喜,连忙拱手:“是,父皇。” 景和帝不再看他,举杯便要和谢贵妃碰杯。 但他身侧并无谢贵妃身影,这才想起谢贵妃身体抱恙没赴宴的事,沉默片刻,兀自饮下。 卫冬见状,适时上前躬身道:“陛下,乐坊今日有新曲目,你看……” 景和帝睨他一眼,没说话。 卫冬会意,后退几步吩咐内监:“传歌舞。” 不多时,八个身着戎蛮舞娘服饰的女子便款款而来,其中一个女子身姿如蛇,不停扭动着暗示性的舞姿,如丝的媚眼不停的抛向景和帝。 其他女子亦是不逞多让,见景和帝的眼神只在那女子身上后,便转移目标,媚眼抛向其他人。 一曲毕,卫冬立刻道:“陛下,这八位便是戎蛮前几日进献的美人。” 景和帝龙颜大悦,指了那舞女道:“赏。” 沈昭瞥过那女子,垂下眼,唇角浮起若有若无的冷笑。 眨眼九月初,宫里给姜柠的陪嫁嬷嬷由于嬷嬷送来姜府。 “一切以小小姐的意思为重。”于嬷嬷走之前叮嘱道。 “是。”金嬷嬷和夏嬷嬷虽有奇怪,但还是应下了。 她们是宫里出来的,想着姜柠也算是宫里长大的,一切事务教起来应该是容易的。 然而姜柠一句“你们看着办”,把她们说懵了,她们对视一眼,只能自己商量着立去将军府后的规矩。 两日后,金嬷嬷看着连将军府送来的聘礼单看都不看的姜柠,总算明白于嬷嬷为何要叮嘱她那句话了。 她严肃板正的脸险些裂开,只能苦口婆心的劝道:“小小姐,这些都是沈将军的心意,你好歹也看一看。” 姜柠瞥她一眼,什么话都没有。 含月见状,直接把聘礼单放进一个大木箱里,拉着金嬷嬷出去了。 “哎呀,嬷嬷别多想,沈将军已经送来第三张聘礼单了,小小姐也见怪不怪才不看。嬷嬷放心,等时候到了,小小姐会放在一起清点的。” 含月说得信誓旦旦,然而后来清点聘礼单的事还是落到金嬷嬷手里,金嬷嬷气的大骂含月。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 话说沈昭和姜柠的婚服是景和帝命司衣局绣娘手绣的,绣娘们熬得眼睛通红,一绣好,立刻给沈昭和姜柠送来。 沈昭试穿之后,杨松连连称赞:“爷,你真好看。” 沈昭被他赞得失了笑,问,“她那边如何?” “那还用说,小小姐肯定比你更好看啊。” 沈昭:“……” 没毛病,姜柠的确比他好看。 被夸好看的姜柠穿上婚服,觉得衣服太华丽,有点沉,压得她喘不过气。 司衣司负责此次婚服的大绣娘见姜柠蹙起眉头,忐忑地问:“小小姐,可是哪里不满意?” 姜柠习惯性露出浅笑,瞧她那双布满红血丝的眼,对她摇头,而后进了里间。 含月从姜柠妆奁上拿过早就备好的一包银子,送大绣娘出去时,悄悄塞到她手里,甜笑道:“辛苦各位姐姐了,小小姐请你们吃茶。” 大绣娘惊喜道:“多谢小小姐。” 等人走后,含月再回屋里时,姜柠已经换回常服,懒懒地靠在软榻上。 金嬷嬷拿着姜府仆从名册进来,递给姜柠。 册上名字太多,姜柠翻来翻去,没想好要挑哪些侍女小厮随嫁,直接合上丢给青韵:“你们看着办。” 青韵和含月面面相觑后,郑重点头。 金嬷嬷的严肃又绷不住了,忍不住叨叨说:“小小姐,这嫁人不是儿戏,身边的陪嫁人选更不能儿戏……” 这几日她叨叨了太多,姜柠已经做到左耳进右耳出,压根没听她在说什么。 “……你和沈将军的婚事已成定局,婚后也是要一起过日子的,又不能分开。你再不愿意也该上上心……” 姜柠的心神突然定在“分开”二字身上,景和帝只赐婚,可没说不准分开,更没说不准和离。那她是不是可以提出和离? 她心思一动,就再难抑制住…… 眨眼初八夜里,一切准备就绪后,姜柠看着自己堆满喜庆之物的闺房,情绪忽然低落起来。 姜枫和姜衍对视一眼后,姜枫慢慢吞吞从怀里摸出几本画册,小心翼翼地放到桌上。 姜柠这几日看陪嫁册子看得太多,现在一见册子就头疼,她以为这又是给她添的陪嫁,说:“谢谢大哥和三哥。” 姜枫瞧她这单纯模样,实在不知道该如何说那种荤话,他横竖开不了口,最后干脆面一转,把这羞人的事交给姜衍来说。 姜衍活这么个岁数还没成家,却要和自家懵懂的小妹妹谈及这种事儿,叫他如何说出口? 两兄弟跟吃黄连似的,哑巴了。 片刻后,姜衍默默吩咐青韵:“收好,别弄丢了。” 与此同时,夏嬷嬷抱着个木箱子进了姜时屿的书房。 “太傅大人,小小姐的所有陪嫁册子都在这里了。” 姜时屿接过沉甸甸的箱子,打开,里面躺着一摞一摞的册子,详细录着姜府、景和帝以及谢贵妃给姜柠添的陪嫁。 姜时屿重重叹气,摸着册封,眼睛有些湿润。 他的娇娇女儿,怎么就要嫁给沈昭了呢? “唉!”姜时屿再次叹息后,把箱里边缘一侧的册子小心拿出来,把一本泛黄的画册压进箱底,再把册子重新摞回去。 夏嬷嬷猜到姜时屿放进去的画册是什么,老脸一红,别开眼,心中惋惜道:可怜姜夫人走得早,偌大一个姜府都没人能教导小小姐男女之事…… 第59章 姜柠沈昭大婚 翌日天未亮,姜府和将军府都热闹起来。 姜柠昨夜没睡好,头疼得很,戴上璀璨沉重的头冠后,整个人更是迷迷瞪瞪,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幸好有青韵和金嬷嬷在旁,依照礼部定下的婚仪章程,每时每刻都提醒她该如何做。 拜别姜时屿后,人群突然响起景和帝的声音:“阿柠大喜,孤来瞧瞧。” 人群一阵骚动又安静下来,姜柠回眸,隔着喜纱看见谢贵妃时,忍不住落了泪。 谢贵妃拉着她的手,哽咽道:“阿柠……别怕……” 只有四个字,让姜柠的眼红得更厉害了。 “阿柠,沈昭若欺负你,你尽管说,孤和贵妃替你撑腰。” “多谢陛下。” 拜别景和帝与谢贵妃后,依例,姜衍把姜柠送出府,交到沈昭手上。 沈昭穿着和姜柠相映的婚服,早就等着接她去将军府,见着姜衍出来,立刻迎上来,笑得灿烂:“辛苦大舅哥了。” 换成平时,姜衍还会觉得沈昭会笑是件稀奇事。可此时,他牙痒痒,只想一拳砸烂沈昭的笑脸。 沈昭欠揍不自知,对姜柠伸手,心底升起莫名的恶趣味:“夫人,请上轿。” 周围发出一阵哄笑,纷纷学着沈昭起哄:“请沈夫人上轿。” 其中,杨松喊得最欢快:“快请我们将军夫人上轿。” 他身后的兄弟们跟着凑热闹,纷纷嬉闹起来: “将军夫人,快上轿。” “大舅哥,快放我们将军夫人上轿啊。” “就是,不然我们将军等不及,可就开抢了啊。” 人群又哄笑起来,姜柠觉得他们吵得她脑瓜子疼,便捏捏姜衍的手。 姜衍会意,毫不客气地对沈昭说:“你让开。” 人群安静一刹,礼部的婚仪官连忙出来打圆场:“哎呀,大舅哥这是舍不得沈夫人,想自己送沈夫人上轿呢。” 沈昭笑意不变,偏身让开,做了手势:“大舅哥请。” 上了轿,姜柠在十分喜气的八抬大轿里两眼汪汪,打马在前的沈昭却是春风得意,惹得接亲的队伍频频回头看他。 “啧,你看将军笑得多灿烂,我还是第一次见。” “换成你娶个漂亮又有家世的夫人,你不开心?” “那也是,我能把脸笑烂。” 他们前面接亲队伍开开心心、说说笑笑,后面送嫁队伍是姜谢两家的年轻子弟。他们不似接亲队伍那般嘻嘻哈哈,和姜柠的随嫁侍女小厮们一样,脸上一片严肃。 这前前后后的大婚队伍十分庞大,安排的喜乐也是奏得又响又欢快,一时热闹非凡,周围百姓纷纷停留脚步,七嘴八舌的议论着。 “今儿个初九了?日子过得真快。” “也就小小姐出嫁我们才有幸看到这么热闹的娶亲。” “听说沈将军是寒门出身,这十里红妆真是一片苦心。” “可不是,谁能想到最后抱得美人归的会是沈将军,也难为小小姐同意低嫁。” 有个小女孩闻言,疑惑地问自己的母亲:“娘亲,沈将军是守护我们霁国的大英雄,小小姐嫁给他不好吗?” 她母亲慈爱地摸摸她的头说:“好,很好。” 小女孩高兴地指着沈昭说:“母亲母亲,那宝儿将来也嫁一个像沈将军这样的大英雄好不好?” “好!” …… “落轿~” 喜轿落地,沈昭利落地掀开轿帘,对姜柠伸手。 姜柠透过朦朦胧胧的大红喜纱,瞧了一眼沈昭腰间的玉佩,眼神往上递到他手上。 他的手掌宽大匀称,骨节分明,许是常年习武握剑的缘故,掌心有茧子,但不粗糙。 “新娘子下轿咯——”喜婆在旁吆喝着,似有催促之意。 姜柠收回视线,双手提过裙摆,自顾自下轿,站定后,交握在前,并不理会沈昭,抬脚往里走。 被落面子的沈昭没在意异样的眼光,大步跟上姜柠,附和她的步调,和她并肩进府。 将军府内,各处檐壁都挂着红绸,雕花窗户贴着双喜,府内一片喜庆之色,大气磅礴又不失精致雅韵。 姜柠因着华服玉冠,行动不太方便,青韵和金嬷嬷便搀扶着她,依照婚仪章程,与沈昭拜过天地高堂。 要夫妻对拜时,姜柠转身,透过大红喜纱,看着比自己高一截的沈昭正眼底含笑瞧着自己。她的心没由来的突跳一下,交握的双手不自觉紧了紧,而后垂眸,神色有些怔愣。 “拜!” 她僵硬着身体,低头弯腰一瞬便直起身,沈昭却是规规矩矩弯腰作揖。 “礼成——” “送入洞房——” “从此宜室宜家满庭芳、举案齐眉两不疑。” 姜柠和沈昭进入梅花苑后,陪嫁的小厮们直接挺身拦住所有想进去的人,“小小姐需要休息,还请诸位移步前院吃喜酒。” 还想进去闹洞房的杨松看一眼沈昭和姜柠的背影,吆喝其他人:“走走,别打扰将军掀盖头。” 屋里,姜柠坐在喜床上,抬手就要扯下喜盖头,金嬷嬷眼疾手快,一把拦住她,把喜盖头又妥帖地盖回她头上。 “夫人,”她改称呼劝道,“这盖头要让将军来挑。寓意鸿运当头、称心如意。” 姜柠已经忍了一天,又累又烦,听见这称呼更加不高兴,才不管这些规矩,气呼呼的,直接一手拽掉喜盖头丢在床上。 她双眼略有红肿,但不影响惊她艳沈昭。 沈昭刚拿过玉如意想挑她的盖头,猝不及防看见她昳丽的容颜,眼神一下变得幽深,浓浓情愫翻涌而出。 一旁的喜婆没见过这样叛逆的新娘,尴尬一瞬只好大声说了句吉利话,拿来合卺酒,“请将军、夫人饮合卺酒。” 沈昭这才回神,拿起合卺酒,一杯递到姜柠面前。 姜柠自己掀了盖头,还是不舒服,忍了忍,接过合卺酒“啪”的一声,和沈昭手里的碰了杯,一口饮下,哑声说:“沈将军,你去前头招待宾客。” 沈昭一默,慢慢喝下合卺酒后,深深凝了姜柠一眼,转身出去。 准备了一筐萝吉利话的喜婆僵着脸,不知如何是好。 “赏。”姜柠说。 喜婆立刻咧嘴一笑,“多谢沈夫人。” 待喜婆出去领赏后,忍无可忍的金嬷嬷痛张嘴便要训诫姜柠。只是不等她发声,姜柠就起身离开喜床,走到妆奁铜镜前坐下,抬手要摘掉头上沉重的金钗喜冠。 青韵和含月见状,忙上前帮姜柠取钗冠、脱婚衣。 金嬷嬷还想说什么,被夏嬷嬷拉着往外走:“莫气,夫人还小,娇纵些很正常,慢慢来。” 她们走后,姜柠吩咐说:“备水,我要沐浴。” 没了沉重婚服和喜冠,她浑身都舒服不少,现在只想沐浴睡觉。 “是,小小姐。”陪嫁侍女香梅应道。 折腾一天,姜柠太累了,正当她要等不及沐浴就瞌睡时,院里却是突然闹起来。 “快让开,我要见我嫂嫂。”孙灵灵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嚣张跋扈,非常有辨识度。 “孙小姐,小小姐需要歇息,还请你不要打搅。” “你们真是放肆,都不通报,凭什么拦我?” “小小姐已经要睡下了,请孙小姐不要胡搅蛮缠。” “吱呀——” 陪嫁陪嫁的侍女小厮们回头,见姜柠站在门口,穿着一身喜庆的红寝衣,双手还搭在门框上,像好奇心很重的孩童歪着头看她们,便一齐转身屈膝:“小小姐。” 姜柠眨眼,视线越过她们,在孙灵灵脸上停留片刻,落到她身后的四位美人身上。 四位美人瞬间眼神闪烁,不敢与姜柠对视。 她们都知道,新夫人进门第一件事是立威,说难听点便是处理她们这些没名没分的女人。所以她们才撺掇着孙灵灵来瞧姜柠,想探探情况。 她们这些心思,姜柠并不知道。 此刻,姜柠心中只有一个想法…… 第60章 让你永远找不到她 姜柠心中主意已定,转身进屋时给了青韵一个眼神。 “你们就是陛下赐给沈将军的美人?”青韵问。 她问得太严肃,四位美人的心一紧,含含糊糊的点头。 青韵特意等她们都点了头,才缓缓开口:“小小姐请你们进屋。” 说完,偏身让开,微笑着请她们进屋。 四位美人想起之前看的话本里说,新夫人进门会磋磨夫君身边的美人,待磋磨得不成人样再发卖。 她们越想,越不敢动弹。 孙灵灵瞧着她们的怂样,念及她们之前在她被沈昭禁足时经常陪她解闷的份上,义无反顾地站出来挡在她们身前,说:“嫂嫂既然累了就好好歇息,有什么事等明天和我表哥商量。” 青韵的笑脸不变,语气却冷了下来:“婢子认为孙小姐只是将军表妹,府里某些事孙小姐还是不要插手的好。” “额。”孙灵灵被噎住,想想自己确实没有立场管这等私事,便闭嘴了。 青韵又催促道:“还请几位美人快进屋,不要让小小姐久等。” 孙灵灵见状,当机立断,转身安慰四位美人:“你们别怕,尽管进去,我这就去找我表哥。” 说完,拔腿就要往前院跑去搬救兵。 不用青韵吩咐,陪嫁的小厮霜序直接把院门一关,阻拦了孙灵灵去搬救兵的路。 “你……” “孙小姐不必着急,小小姐只是想与嘱咐几位美人几句话,嘱咐完便会放你们离开。” 青韵说着,再次对四位美人做出“请”的姿势。 四位美人见状只能乖乖进屋,留下孙灵灵在院里气得直跺脚,又不敢太放肆。 屋里,姜柠跪坐在窗边软榻下奋笔疾书。红烛与大囍相映,衬得她脸上的笑看起来有些不怀好意。 四位美人越发惴惴不安,生怕姜柠写下的是发卖文书。 姜柠写完自个儿的名字便落了笔,片刻后拿过印泥,在自己名字上重重摁下手印。 她摁得过于用力,名字上方的“沈昭”二字也沾上了印儿,翻手一看,指腹都是印泥。 在旁伺候的青韵忙掏出白色丝帕,沾点儿水,递给姜柠。 姜柠一面擦手,一面看向四位美人。恰好这时,含月端着几瓶上好的烈酒进来。 四位美人见这架势,脑中闪过话本里小妾被赐毒酒的画面,瞬间脸色惨白,扑通一声跪地求饶:“我、我、我没有伺候过将军,请夫人饶命啊,不要赐死我们。” 她们一顿求饶嚎哭,姜柠懵住,不明白自己什么时候要赐死她们? 青韵和含月对视一眼,也很无语。 含月翻了白眼,没好气地把酒往半桌上一搁,说:“我们小小姐心地善良,才不会做赐死你们的事,你们莫要这样哭闹,没得让孙小姐听去还以为我们小小姐怎么你们了。” 四位美人闭了嘴,扯出尴尬的笑。其中有位桃花眼的美人名芳菲,她的胆子稍大些,强装镇定的问姜柠:“那……敢问夫人……请我们进来是……有什么吩咐?” 姜柠直言道:“我身体不好,所以以后伺候沈将军的事只能交给你们了。” 四个美人对视一眼,十分害怕这是姜柠的试探。 “夫人……你和将军今日才大婚,”芳菲非常谨慎的开口,“……让我们伺候将军的事,要不还是改日……” 姜柠眉目一蹙,芳菲便不敢说话了。 “小小姐,沐浴的水好了。” “就来。”姜柠说完,看一眼芳菲四人,认真道:“你们不必急着拒绝,等明日细说之后再决定。” 前院,沈昭好不容易应付走姜枫和李致远两个不甘心的醉鬼,一扭头又对上笑得白牙晃眼的姜衍。 “大舅哥。”沈昭讨饶地说,“行行好,让我去更衣。” 姜衍不为所动,指了沈昭身后围上来的姜谢两家的子弟说:“阿柠有许多不成器的兄弟姊妹,他们都浑得很,沈将军,你就替阿柠妹妹教训教训他们。” 沈昭扭头一看,好家伙,这些人确实浑,一个个都提着酒壶来的,这哪里是替阿柠教训他们?分明是想教训他。 杨松一直留意着沈昭,见状出来打岔说:“大舅哥,你这就不厚道了啊。” 旋即招呼身后的兄弟说:“兄弟们,将军今夜还要洞房花烛呢,来来来,让咱们陪夫人这些兄弟姊妹不醉不归哈。” 一时,姜谢两家子弟被沈昭这些亲卫一人一个的扯到酒桌上,自顾不暇。 沈昭暗里对杨松比了大拇指,回头对姜衍笑问:“大舅哥,我们喝两杯?” 姜衍沉默片刻,面无表情的说:“我要外放了。” 他外放的事只求了景和帝的旨意,并没有声张,所以沈昭并不知道,乍一听很讶异,琢磨一瞬才严肃的问:“去哪?” 姜衍并没有回答,语气越来越严肃:“你若是待她不好,我会把她接走,让你永远找不到她。” 沈昭的浓眉微不可查地皱了一下。 “哎,沈兄弟,来来来,让刑司院的兄弟们敬敬你。”不远处,俞谨行冲沈昭喊道。 沈昭扭头看他一眼,抬手示意等会,回头说:“外放是个不错的选择,你万事小心。” “哎呦你们聊啥呢?也不喝酒。”等不及的俞谨行过来问,他身边还跟着个季卓康。 “那你先忙。”姜衍说完,对俞谨行和季卓康拱手后,转身出去。 沈昭目送他往离开。 “沈将军抱得美人归,我还没恭喜沈将军呢。”季卓康说,语调里有些酸溜。 俞谨行也酸溜溜的说:“我是真没想到,小小姐最后嫁的人会是你。” 沈昭回头,轻笑一声,和他们碰杯道:“今日太忙,照顾不周请见谅,改日再请你们一聚。” “什么改日,就明天。” “俞掌司,明日怕是不行?好歹让沈将军缓一日,后日,后日比较好。” “五殿下言之有理,那就后日。” 他们一人一句就敲定下一次酒局,沈昭失笑,随意道:“那后日。” “后日做什么?”季明礼凑过来问,不等他们回答,他对沈昭怪笑道,“沈将军还要多谢我们,才让你有英雄救美的机会。” 沈昭眸底微冷,神色不变,对季明礼举杯道:“那就多谢三殿下。” 季明礼一拳打在棉花上,自讨没趣,悻悻的碰杯喝下喜酒。 其他几位观望的皇子见状,纷纷拢上来恭贺沈昭,拉进关系。 不远处的丞相徐维见此情景,对身旁的严之律说:“太子殿下今日没来,亏了。” 严之律瞥一眼被众多皇子包围的沈昭,摸着胡子说:“亏不亏的只有他们自个儿知道,以后终究还是年轻人的天下。” 言于此,提议道:“哎,改明儿个我们叫上姜狐狸,再约上郑狐狸,咱们钓鱼去。” 他嘴里的姜狐狸是姜时屿,郑狐狸是郑家家主,也就是郑皇后的哥哥,半官半隐的郑阁老。 “去不了去不了,”徐维连连罢手,“阿柠嫁人,姜时屿那个狗东西心里肯定不痛快。他不痛快我也不痛快,我家珍儿的夫婿还不知道在哪呢,我得抓紧时间相看……” 第61章 装醉调戏姜柠 夜深时,月色清冷,蝉鸣聒噪。 季明庭仰着头,神色怔愣地瞧着挂在天边的弯月,喃喃低语:“阿柠……” 阿柠,此刻你和沈昭……在做什么? “殿下。” 身后传来柔婉的女音,不多时,肩上搭来一双纤细的手,想给他披上外衣。 季明庭不习惯别人的触碰,立刻转身后退几步,远离给他披衣的陈良娣。 陈良娣比季明庭矮个头,踮脚才能够着他的肩膀,他躲开得太突然,她没防备,身体便往前踉跄起来。 季明庭没有伸手扶,只静静看着,等她站稳了,才说:“下次不要靠近我,我不习惯。” 即便面对这个传言中得他盛宠的女子,他的语气也透着疏离。 陈良娣早已习惯这样的疏离,脸上的柔笑并没有变,认真点头:“知道了殿下,我会注意的。” 随后把外衣递给他,说:“那殿下自己披上,夜里还是冷的。” 季明庭盯着她的眉眼沉默一瞬,接过衣服搭在手臂,温声道:“你去歇息。” 随后转身往外走。 “殿下,明日还要早朝,你也早些歇息。”陈良娣在他身后提醒道。 季明庭脚步未停,往东院书房去了。 将军府。 沈昭一身酒气踏进梅花苑,看着敞开的大门时有些意外,姜柠居然没叫人把门关了? 沈昭暗暗警惕起来,进屋后,率先看向婚床。见婚床上没有姜柠的身影,便轻声问屋内唯一的侍女香梅:“夫人呢?” 恰好这时浴堂传出水声,正替姜柠拾掇衣物的香梅抬头看见是沈昭,一惊之下,紧张的回道:“夫、小小姐在沐浴。” 沈昭挑眉,没纠正她的称呼,抬脚往浴堂走去。 香梅一惊,连忙抱起衣物拦住沈昭,低声说:“沈将军,小小姐马上就出来了,你去软榻上稍等一会儿。” 沈昭不理睬她,直接越过她进了浴堂门。 浴堂挂有密薄红纱,在一片氤氲中,隐约可见青韵和含月正伺候姜柠沐浴。 视线向下,瞧见姜柠那头散下在桶外的乌黑长发,以及她时不时抬起的藕臂,那若隐若现的白皙叫人遐想非非。 大概是饮酒过多,沈昭突然觉得有些口干舌燥。 “衣服呢?香梅!” “来、来了。” 香梅抱着衣物进去后,瞅一眼红纱外的高大人影,神情欲言又止,不知该不该告诉姜柠,沈昭已经来…… 就在姜柠要起身时,沈昭转身了。 转身时,他的视线忽然落在横木架上,那里挂着姜柠的换洗衣物,衣物最右侧一端露出一块玉珏,他一眼便认出这是季明庭送给姜柠的定情信物。 “含月,你去看看前头散宴了吗?” “是,小小姐。” 沈昭回神,在含月出来前疾步回到软榻上。 含月出来看见他,有一刹的惊讶,旋即进去和姜柠说:“小小姐,应该是散宴了,沈将军在外面坐着。” 香梅赶紧出声说:“沈将军刚来……” 她的话只说一半,等着姜柠问,但姜柠并没有多想,她只好闭了嘴。 待姜柠穿好衣服出来,香梅在她身后迅速瞄一眼沈昭,刚好对上沈昭冷淡的目光,头皮一紧,默默低下头出去了。 “沈将军。”姜柠坐到沈昭对面,淡声开口。 沈昭收回视线看姜柠,刚沐浴完的她,身上散发着馨香,无端勾弄着他心底的情愫。 “沈将军,你几次救我于水火,我感激不尽,这杯敬你。” 姜柠边说,边倒上满满一杯递给沈昭,湿漉漉的杏眼瞧着他,隐有期待。 沈昭一默,接过酒杯,仰头一口饮尽。忍不住蹙眉,这酒…… 是上好的烈酒,就是掺了东西,不太干净。 沈昭心中失笑,一时不知姜柠这是想灌醉他,还是想迷晕他。 “沈将军,这一杯敬你在梅林救我。” “沈将军,这一杯敬你在圣若寺救我。” “沈将军,这一杯敬你在柳阁救我。” “沈将军,这一杯敬你在……救我。” “沈将军,这一杯敬你在东宫帮我解开哑穴。” 姜柠的每一杯,沈昭都接下一口饮尽。不消片刻,他的颧骨便泛起酡红,眼神也逐渐迷离。 “沈将军?”姜柠唤道。 沈昭置之不理,只拿迷离的眼睛瞧着她。 姜开静默片刻,坐直身,拿手在他眼前晃晃:“沈将军?你没事?” 沈昭瞅准时机握住她小小的柔夷,哑声唤她:“阿柠~” 尾音上扬,语调缱绻。 姜柠的脸瞬间绯红,刚想抽出手便被沈昭一把拽住另外一只手。 他身量高,力气也大,像抱婴孩似的,不费吹灰之力便把她抱进怀里,还顺带扫掉含月掺了迷药的烈酒。 “啪嗒”一声,酒瓶碎裂在地。 姜柠惊呆了,反应过来后立马挣扎起来,嗓音娇怒:“沈昭,你放开我!” 青韵和含月也惊呆了,反应过来后两人尴尬地蹲下身去收拾碎瓷片。 “不放。”沈昭嘟囔一句,直接把姜柠箍紧在怀中,脸也埋向她的颈窝,喃喃道,“夫人和他们一样坏,都想灌醉我。” 这话有三分醉意,七分委屈。姜柠愣住,一时无法接受沈昭这样的大男人也会撒娇的事实,无所适从的推了推他,尴尬道:“我没有想灌醉……” 谎话说到一半就说不下去了,姜柠只好干巴巴的问:“那沈将军……你醉了吗?” 沈昭没忍住闷笑了一声,继续喃喃低语:“没醉,我还可以和阿柠洞房花烛。” 姜柠:“?” 沈昭这是在调戏她吗?他不是醉了吗?为什么还惦记洞房花烛? 色鬼! 姜柠薄怒道:“沈昭你混蛋,谁要跟你洞房?你快放开我,放开——” 她挣扎得太厉害,沈昭不得不放开她。 姜柠立刻远离他,并用防备的眼神打量他。 只见他面有醉意,眼神也不清明,唯有嗓音哑哑的,低低的,带着莫名的委屈:“阿柠,今夜是我们的大婚夜……” 姜柠捏紧拳头才忍住没给他甩两个耳光,沉默片刻,问出一个不合时宜的问题:“沈将军,我身体不好,不能伺候你。你需要我叫人来伺候你吗?” 沈昭额角一跳,瞬间没有再调戏她的心思,眸光变得幽幽的,看着她不说话了。 坏阿柠,真不可爱,他心里骂道。 第62章 撕碎和离书 “沈将军,你沉默是需要还是不需要?”姜柠再次询问道。 “阿柠,”沈昭幽幽道,“我只要你。” 姜柠沉默片刻,松口说:“好。” 她松口太快,沈昭还没理解她这个“好”是什么意思,就听话锋一转说:“但是沈将军,我想我们得先商量一下和离的事。” 沈昭今日的好心情彻底没了,立马装醉说:“什么和离?我不听,我要睡觉了。” 说完直挺挺的躺下,两眼一闭,“呼呼大睡”。 姜柠:“……” 想不到沈昭醉酒居然是这样的面孔,还挺……可爱的。 可眼下沈昭醉是醉了,和离书还没签呢。 “沈将军?”姜柠轻轻唤道。 沈昭没有反应,她又稍稍提了音量:“沈将军?” 沈昭依旧没有反应。 青韵见状,走近后轻轻推搡沈昭的肩膀,喊他:“将军?沈将军?” 沈昭四平八稳的躺着,呼吸比起女子来,有些许粗重,仿佛睡死过去一般。 青韵回头看姜柠:“小小姐,沈将军大概是真睡了。” 事情没办成,含月有点惆怅,“小小姐,是酒太烈了吗?还是我把迷药放多了?” 为了防止沈昭喝不醉,她还特意问过姜柠的意见,才找迷药掺进酒里,谁想到酒和迷药混在一起劲儿这么大?直接让沈昭不省人事了? 姜柠也有点惆怅,然而视线落到沈昭大咧的手掌上时,忍不住起了歪心思:如果沈昭真的睡了,她是不是可以直接拿他的手指按在和离书上? 虽然这样做不光彩,但想想她今夜又是下迷药,又是灌酒,左右不光彩的事已经做过一次了,便做到底。 思及此,姜柠做出决定,对青韵低声道:“把和离书拿来。” 青韵便从妆奁上的一个盒子里拿出和离书与红印泥。 姜柠接过后,轻声说:“你们出去,让院里的人也下去歇息。” 青韵已经猜到她要做什么,犹豫一瞬轻轻点头,和含月出去了。 屋里静悄悄的,好一会儿,姜柠才慢吞吞移到沈昭身边跪坐着,默默看着他的眼皮。 沈昭的眼皮一动不动。 姜柠一眨不眨盯着看了许久,直到眼球有些涩意,她才眨眼,伸出食指,往沈昭肩头戳了戳。 沈昭没有反应。 她便稍微用点力,又戳了戳。 沈昭还是没有反应。 她似乎戳上了瘾,连戳了五六下,才懊恼地收回手。 沈昭等了片刻,没等到姜柠的戳戳,心中忍不住暗笑。 他知道,姜柠现在肯定在恼怒自己刚刚的幼稚举动。他几乎能想象到,她噘着嘴气恼不已的小表情定然十分娇憨。 如他所想,姜柠正瘪着嘴暗骂自己蠢货,差点忘了正事。 她没好气地瞪一眼沈昭,遂拿过印泥凑近他,用两根手指小心翼翼拈起他的大拇指,往印泥上轻轻一摁。 而后又怕他的指腹没印上红泥,又稍微用力摁了摁。随后屏气凝神,拿着和离书寻找合适的姿势,要把沈昭的手印按到他的名字上去。 她一门心思在沈昭手上,没注意到,沈昭已经睁开眼。他悄无声息地抬起另外一只手撑住头,眼里浮着浓浓笑意,饶有兴趣地瞧着几乎趴在他手臂上的姜柠。 姜柠找好了姿势,把和离书一点一点往沈昭指腹上凑,生怕按歪了。 奈何沈昭不配合她,手指不是往右偏一点就是往左偏一点,惹得她眉头一皱,娇声呵斥:“别、动。” 沈昭真的没忍住,低笑一声,扬长语调,低声回:“噢。” 姜柠僵着脸,像机械一样转头,对视上沈昭深邃的黑眸后,吓得一头栽倒在沈昭身上,额头刚好磕在沈昭的腹部。 有点硬。 即使隔着几层婚服,她也感觉额头痛。 “啧。” 沈昭挑眉,手掌一动,捧住姜柠半边脸颊,把她托起来,远离他的腹部,指腹的印泥顺势往姜柠鼻间轻轻擦拭而过。 姜柠僵着身体坐直,缓缓转头去看沈昭。只见沈昭撑着脑袋,戏谑地看着她,哪里还有一点醉醺醺、不省人事的样子? 沈昭盯着她鼻间的一点红,眸中笑意越发浓,嘴里却是玩味不恭:“姜柠,才大婚呢就想和离?不合适?” “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不行呢。”他又慢悠悠的补上一句。 姜柠:“……” 第几次了?第几次了! 沈昭又“啧”了一声,而后不笑了,坐起来俯身凑近姜柠,和她平视,淡声问她:“姜柠,好不好玩?” “……” 他的眼神具有审判性,姜柠自知今夜之事,是她理亏。她捏紧手里的和离书,又心虚又羞愧,眸光闪烁几下后,别看了眼。 沈昭垂下眼皮,拿沾了印泥的大拇指和食指夹住和离书的空白一角,试图把它慢慢从姜柠手中抽出来。 姜柠不想给他,捏得很紧。 他便故意抽得缓慢,每抽一点,姜柠就不自在一分。 抽到最后,姜柠干脆一把挥开他,把和离书拍在桌上,拿过印泥,递到他面前,恶狠狠地瞪着他,像漂亮兔子在威胁大灰狼。 沈昭这只大灰狼慢条斯理的拿起印泥,在漂亮兔子期待的眼神里,往外一伸,手指一松—— “啪”的一声,印泥掉在地上,惊动了青韵和含月。 姜柠愣住,似乎没想到沈昭还敢摔她的东西。但见沈昭动作还没完,又拿起和离书,直接从中间撕开,撕碎,一扬。 姜柠辛辛苦苦写的和离书在空中跳完一支舞,躺倒在地。 地上洋洋洒洒的碎纸片刺了姜柠的眼,她知道,她今天晚上的所作所为都是笑话。就像她听话了这么多年却毫无意义一样,都是笑话! 第63章 沈昭,我讨厌你 青韵和含月进来,见姜柠趴在沈昭膝盖上看着满地碎纸片,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 她们急忙上前,想要扶起姜柠。但见姜柠自己撑着沈昭的膝盖坐起来,气冲冲的控诉沈昭:“你赔我的和离书。” 沈昭:“不赔。” 姜柠提高音量:“赔。” 沈昭云淡风轻:“不赔。” 姜柠被气得不轻,挥拳砸在他的臂膀上。 沈昭这样常年强身健体的人,臂膀自带防御功能,非常梆硬。他不痛不痒的,反倒是姜柠手疼,越发委屈。 她抱着自己的手,固执地说:“沈昭,我一定要与你和离,你离不离?” “不、离。”沈昭一字一句道。 “离!” “不、离!” 青韵和含月听着两人幼稚的对话,心绪复杂,默默打扫。 姜柠瞧一眼要被含月当污秽扔掉的和离书,心中难抑伤心,眼泪不受控制,越流越凶。 上辈子,沈昭见识过姜柠的眼泪,知道她哭起来若是不打断就没完没了。他无奈抬手,晃晃袖袍,给姜柠说:“擦擦,哭得真丑。” 从小到大,人人都夸姜柠漂亮。 沈昭还是第一个说她丑的,不知是想争一口气,还是爱美之心不服输,姜柠瘪嘴,把眼泪生生憋了回去。 但转念想到沈昭不仅撕碎她的和离书,还故意装醉看她笑话。她越想越难过,一把薅起沈昭的袖袍往脸上抹。 大红喜袖被她抹得皱巴巴,沈昭有点嫌弃,抬手试图把袖子从姜柠手里抽出来。 姜柠不知怎么的,脑子一热,抓起他的手,一口咬在他的第一掌骨上。 “嘶——”沈昭倒吸一口凉气。 姜柠松开牙关,抬脸露出一口整齐的白牙,凶狠狠的说:“沈昭,我讨厌你。” 沈昭没在意她的狠话,他看一眼自己手上那疑似口水的亮晶晶,无语地问:“你属狗?” 姜柠:你才属狗。 她重重哼一声,往后坐到窗户边,看向外面的月夜。 沈昭瞧了一阵她的后脑,才垂眸瞥过手上两排整齐的牙印,又扫过皱乱的衣袖,无语一瞬后,开始宽衣解带。 姜柠听见动静,回头看见正动手解繁琐腰扣的沈昭,双手害怕地护在胸前,没什么威慑力地瞪他:“你要干什么?” 沈昭瞥她一眼,把腰带袍衫都丢在她腿边,只着里服,下榻去了浴堂,留下一句:“姜柠,安心跟着我,吃不了亏。” 腿边的婚服沾染着酒味儿,姜柠蹙眉,一蹬脚踢远了些,而后盯着浴堂方向,眼中潜藏惘然。 含月默默把沈昭的衣物一一拾起,拿出去丢给守夜小厮霜序:“叫人洗干净后送回将军寝屋。” 霜序憨厚点头:“是,含月姐姐。” 屋里,青韵犹豫片刻,出声问姜柠:“小小姐,需要叫热水吗?” 今夜是大婚夜,厨房不会堵灶,热水多的是。只不过沈昭进浴堂没叫热水,她不知道该不该叫人送热水来。毕竟夜深了,这样贸然去叫热水容易引人误会。 青韵不知想到什么,顿觉脸上臊得慌。 但姜柠不懂这些,奇怪地看一眼青韵,仿佛不明白这种小事为什么还要问她? 青韵收到她单纯的眼神后,低着眼出屋吩咐道:“去叫人提热水来。” 含月心思大咧没多想,不一会儿就让人提了一桶来。 青韵:“……” “还要,”她说,“沐浴用的。” 含月这才想起沈昭还没沐浴,于是应下,扭头朝外喊:“老周,将军说要沐浴,一桶不够。” 青韵:“……” 院门外正准备离开的老周:“……” 好家伙,将军这么快就完事了? 他们这一插曲,屋里的姜柠是不知道的。她正站在喜床旁犯愁,看沈昭今夜的模样是打定主意在她这里歇息了。可这屋里只有一张床,两个人该怎么睡呢? 沈昭从浴堂出来就见姜柠在软榻上侧睡着,大红的鸳鸯薄被把她的曲线描摹得淋漓尽致。 沈昭的眸光一暗,大步上前,连人带被把姜柠抱起往喜床走去。 突然腾空吓得姜柠低呼一声,睁眼对上沈昭黑沉得可怕的眼,她慌了神,立刻挣扎道:“沈昭,你干什么?放……啊,嘶~疼……” 沈昭一松手,她的臀部就和床上的花生桂圆来个亲密接触,硌疼得她生理性眼泪都出来了,一骨碌的爬起来缩到床角,泪汪汪的控诉沈昭:“你就不能轻一点吗?” “不能。”沈昭绷着脸说。 姜柠见他脸色不虞,只能揉着自己的腰,委屈唧的:不能就不能,凶什么凶嘛? 沈昭没理会她的眼神控诉,绷着浑身肌肉把喜床上的吉祥物扫在一起用喜巾一裹,丢在桌上,几步上床说:“睡觉!” 缩在床角的姜柠闻言连连摇头:“沈将军,我们不能睡在一起。” 沈昭掀起眼皮问她:“你睡不睡?” “睡的。”姜柠点头,抱着自己的薄被挪到沈昭小腿边,“沈将军,能麻烦你让让吗?我睡榻上就可以了。” 沈昭见她真没懂自己为什么要把她抱到床上,还一脸认真的又想跑去榻上。他气笑了,干脆一把拉过她、抱住、躺下,一气呵成。最后薄被一盖,命令道:“睡觉。” 姜柠愣了几息才从陌生的气息中缓过来,夏天薄薄的寝衣让她深刻地感受到沈昭的结实,她的脸色爆红,剧烈推拒道:“沈昭,你无耻、混蛋,松开——” 她的双手往沈昭胸膛上推拒得厉害,脚也忍不住乱蹬着沈昭的大腿。沈昭闷哼一声,赶紧手脚并用压制她,沉声呵斥:“别乱动!” 语气太凶,姜柠更加委屈,又要哭。 沈昭直接两眼一闭,冷漠无情的说:“姜柠,你哭也没用,我要睡觉了。” “你别睡。” “……” “沈昭,你别睡,先放开我。” “……” “沈昭——” “……” “沈昭,我讨厌你!” 翌日天光大亮,姜柠才醒神,习惯性的喊:“青韵。” 外间等候的青韵闻声进来,见自家小小姐还睡在沈将军怀里时,立刻红着脸低下眼帘,低声唤道:“小小姐……” “嗯~”姜柠嘤咛一声,迷迷瞪瞪的要爬起来,手却磕碰到一片坚硬。一愣后,意识还没回笼的她便不停摸索起来。 摸到一粒凸起,她忍不住捏了捏。一声闷哼后,她的手被只大掌攥住。 “姜柠,别乱摸。”沈昭低哑的说。 姜柠一震,猛的睁眼,与沈昭幽邃的瞳孔对视上后,想起昨夜的事,立刻爬起来远离沈昭。她的唇瓣颤了又颤,指着沈昭没有说出话来。 沈昭翻个身,侧睡着和她面对面,平静的说:“懒虫。” “?” 姜柠一直都知道自己比别人能睡,但她还是无法接受自己被一个外男评价为“懒虫”的事实。 她又气愤又委屈,颤着声儿说:“沈昭……和离。” “什么?饿了?”沈昭懒懒的说,“青韵,快伺候夫人洗漱用早膳。” 青韵:“……” 姜柠和沈昭在洗漱时,含月便开始摆早膳。瞧着厨房送来的膳食,她忍不住小声抱怨:“这都是什么呀?” 茭白肉丝?肉质看起来好像不怎么样? 莲子桂圆鸡汤?为什么汤汁看起来那么油腻? 她一边摆膳,一边在心里把这顿早膳批评得一文不值。 “早膳就摆好了?夫人和将军起了吗?”金嬷嬷进来问。 “小小姐和将军起了的。”门口的香梅回道。 金嬷嬷立刻扭头训斥道:“还叫将军呢?该改口叫姑爷了。” 香梅瞅一眼含月,嗫嚅道:“知道了,金嬷嬷。” 金嬷嬷听罢,才往里间走去,直奔床去。 床上喜被乱糟糟的,明显是两人睡过的痕迹。她一喜,几步走到床边往被褥下寻找那块喜巾。 姜柠奇怪的看她一眼,也不管她,只往外间去用早膳。 倒是沈昭去外间之前,好心提醒说:“以后别放了,挺碍事的。” 金嬷嬷:“?” 外间,和姜柠婚后的第一顿饭,沈昭吃得津津有味。但姜柠看着一桌子菜没有胃口,勉强用上几口,便不想吃了。 沈昭停住了夹菜的动作,见她面前的饭没动几口就搁下筷子,若有所思起来。 他知道姜柠吃得精细,所以大婚之前就花重金从柳阁挖了位厨娘来。但是怎么感觉姜柠好像不喜欢? “你……吃饱了?”他迟疑的问,“还是这个菜不好吃?” 姜柠看着他就来气,面无表情的说:“我饱了,你多吃点。” “哦。”沈昭看她一眼,随后夹起菜继续大快朵颐。但是感觉某道视线越来越幽怨,连带青韵含月的视线都不大对劲。 他扒饭的动作慢下来,狐疑的瞄一眼姜柠,见姜柠的小脸越绷越紧。他默默吞下嘴里的饭菜,放下碗筷问:“是我的吃相影响你了吗?” 他的吃相没这么难看?他第一次怀疑起自己的吃相来。 “没有,你吃饱了吗?”姜柠面无表情的问。 沈昭迟疑的点头,口不对心的说:“饱了。” 话落,姜柠立刻站起身,说:“沈将军,请慢走。” 第64章 姜柠干架 沈昭带着一腔疑惑走后,金嬷嬷拿着喜巾过来问姜柠:“夫人,你昨夜和将军圆房了吗?” 姜柠虽然对圆房没什么概念,但也知道圆房需要坦诚相对。昨夜她和沈昭只是和衣而睡,自然算不得圆房。 而且这么私密的事被一个她不大熟悉的嬷嬷盘问,她不由得恼羞成怒,冷冰冰的说:“没有,我不会和他圆房的。” “夫人,老奴知道你心里对将军有怨气,不想圆房。可眼下你已经嫁给将军,不圆房怎么能行?夫人,听老奴一句劝,既然已经嫁了,总归是要圆房才能有子嗣,有子嗣才能……” “金嬷嬷。”青韵见姜柠恼羞的脸越来越紧绷,赶忙打断她,拉着她往外去,“府里管家送了内务过来,夏嬷嬷正找你呢,你快去瞧瞧。” 耳畔虽然没了烦人的念叨,但姜柠的小性子还是上来了,抬手一扫,杯盏碎裂在地。 然而,她发泄完仍觉烦闷,窝在榻上越发恹恹。 屋外,金嬷嬷听见声音很心痛碎裂的杯盏,迁怒青韵:“都是你们惯坏的,这样肆意妄为迟早要吃大亏。” 青韵只好赔笑说:“金嬷嬷莫生气,和沈将军圆房一事小小姐心……” 她没说完,金嬷嬷便训斥她说:“你的规矩也白学了?你们做为夫人的陪嫁,如今夫人和将军已经完婚,你们怎么还一口一个将军?该改口叫姑爷了。” 青韵惆怅地说:“金嬷嬷你也知道,小小姐心里有怨气难受着呢。如今她孤身一人在这将军府里,若是再听见贴身的陪嫁一口一个姑爷,她该有多寒心?” “而且,小小姐才大病初愈,这突然换个地方生活,不说其他,就说这膳食也是不合口味的,哪里还能想其他呢?” 想起姜柠方才没用几口的早膳,青韵越发惆怅了。这时,含月捧着被姜柠摔碎的乳白玉盏出来,抱怨说:“什么破将军府,小小姐在这里吃不好,睡不……” 她打住话,看着金嬷嬷,神色讪讪。 金嬷嬷没好气的白了她一眼,板着脸问青韵:“夫人方才用了一碗米饭吗?” 青韵迟疑片刻,伸出五指。 金嬷嬷一眼看懂,差点心梗,“五口?” “嗯……” “迟早饿死。”金嬷嬷骂骂咧咧的离开了。 “我也觉得。”书房里,杨松赞同的点头,“吃那么几口可不得饿死。” 本是跟他诉说、想寻解决法子的沈昭眉眼一冷:“你别说风凉话。” “额……”杨松想了想,一眼一板的说,“要我说,她肯定是骗你的,吃那么几口怎么可能吃得饱?” 沈昭:“……” 所以他才担心姜柠这样下去,会饿死她自己。 杨松瞅一下他的眼色,试探性的问:“爷,你是不是惹她生气了?不然她怎么会气得饭都吃不下?” 沈昭细想了姜柠的神情,最后发现杨松说得对,因为他没答应和离,所以姜柠在生他的气。 难怪她一直委屈巴巴的瞪着自己,想来是生闷气没胃口吃。 思及此,他冷声问:“你就说现在怎么解决她吃饭没胃口这个问题?” 杨松从没想过自己一个武夫,有一天要考虑娇气小姐的胃口这个问题。他木着脸想了片刻才试探性的问:“要不,你问一下俞掌司和赵统领?他俩对京都很熟,肯定知道哪里有好庖厨,我们再寻一个让她有胃口的?” 也只能再寻一个了,沈昭心底叹气,有点头疼。是他疏忽了,忘了现在的姜柠还是个挑三拣四的娇气包。 “明日我问问他们。”他说。 “咕噜——” 不到晌午,姜柠的肚子开始抗议了,她瞧一眼桌上厨房送来的点心,想了想还是没胃口吃,只能摸着腹部期待午膳能好一点点。 可看油腻的早膳和甜到牙疼的点心,她顿觉希望渺茫。就在她越来越无助时,眼前多了碗香味浓郁的米粥。 她抬眸,只见金嬷嬷板着脸把碗往她手里塞。 “老奴手艺不好,夫人莫要嫌弃,将就吃。” 她捧着温热的粥,鼻间直泛酸。垂眸细口吃起来。 用过粥后,姜柠的精气神才好些。 “夫人出去走走,总这样懒着自然是没胃口的。”金嬷嬷苦口婆心道。 “嗯。”姜柠低低应下后,很听话的起身下榻往外走。留下金嬷嬷拿着空碗,对着她纤细的背影又惊讶又叹息。 因着沈昭自幼父母双亡,老家湘州离京很远,而且他入京受封还没回乡祭祖。所以此次大婚,族中只派了几个和他平辈的少年过来贺喜。 他这一完婚,几个少年便要和他商量回湘的事。 沈昭沉吟片刻才说:“我回乡祭祖一事需要同陛下告假,待陛下应允,我便携阿柠回湘。你们放心,此事一旦敲定行程,我便家信告知你们。” “好。”一位皮肤黝黑的少年点头,嘿嘿笑起来,露出洁白的牙,说,“那堂哥你自己在京要多小心,我们就先回去把你在京的情况告诉族老们。” 这少年是沈昭的堂弟,沈浩然。 “嗯,”沈昭点头,看着沈浩然说,“顺便告诉姨父姨母,孙灵灵在我这儿挺听……” “将军,不好了将军,夫人和孙小姐打起来了。” 沈昭霍然起身,疾步往后院去,留下目瞪口呆的几位少年看向沈浩然。 沈浩然想起孙灵灵在家时没少和他干架,一时担忧起堂哥娶的新妇来,听说这位新妇甚是娇贵,可千万不要有事才好,否则孙灵灵要吃不了兜着走。 青韵含月被孙灵灵的几个丫鬟摁住,眼睁睁看着姜柠被摁倒在青石路旁的草丛里,两人都是目眦尽裂,吼道:“孙灵灵你住手!” 孙灵灵挨了姜柠的巴掌,新仇旧账一起,岂是她们二人能呵住的?她扬手就要往姜柠脸上甩去。 闻讯过来的沈昭瞳孔一缩,沉声怒斥:“孙灵灵。” 孙灵灵的手僵住在半空,还没来得及放下,就被箭步过来的沈昭一把薅起后领丢在一边。 她坐在石子路上,看着薄怒的沈昭,后知后觉害怕起来。 “表、表哥,对不起。” 沈昭没理她,只蹲下身拉起姜柠,上下查看。 孙灵灵的侍女看清见状,纷纷吓白了脸,不敢再放肆。 青韵和含月趁机挣开,连滚带爬的回到姜柠身边:“小小姐你没事?啊?有没有哪里疼啊?” 姜柠打输了架,输了脸面,泪珠子不要钱似的哗哗地掉。她哭得这样凶,让沈昭以为她伤到筋骨了,二话不说便上手捏捏她的胳膊和腿,确定她是否受伤。 见她不喊疼,还有力气拍开他的手,才暗暗松了一口气,放缓语气问她:“怎么打起来了?” 他不问不要紧,一问,姜柠哭得更凶了。她出来散心碰见孙灵灵,本不想理会。但孙灵灵胡搅蛮缠,还口出狂言污蔑她和季明庭的名声,她才动怒甩了孙灵灵一个巴掌。 要不是她只带了青韵含月,让孙灵灵占人数优势,她才不会这样狼狈。 想到这,姜柠哭红的眼瞪向孙灵灵,眼底有种还想和孙灵灵再干一架的不服输。 沈昭摇头失笑,用冷眼刀子扫向伺候孙灵灵的丫鬟,声线冷淡:“怎么回事?” 几位身强体壮的丫鬟当即跪倒在地上瑟瑟发抖,不敢看沈昭。唯有大丫鬟翠竹颤颤巍巍的说:“回、回将军,我们小姐看见夫人……想给夫人请个安,却被夫人的侍女拦住。” 她轻轻指了含月,继续说:“她还骂小姐没有规矩,我们气不过就回了几句嘴……” 含月忍不住驳斥她:“胡说,明明就是你们先出言不逊,何况,我说你们小姐的请安礼不对,哪里说错了?” 孙灵灵是什么德行,沈昭是知道的,冷眼刀子射向她:“你的规矩学到哪里去了?” 孙灵灵脖子一缩,弱弱道歉:“表哥对不起,我错了。” “嗯?” 孙灵灵连忙对姜柠说:“表嫂,对不起,我不该说你和太子殿下的坏话,我知道错了,你原谅我。” 姜柠抽泣一声,对孙灵灵的道歉并没有反应,拿手往后脖颈挠一下。 沈昭察觉不对,偏头往她后脖一看,已经红肿一片。 含月大惊:“怎么又起红疹子了?” 青韵:“应该是方才在草丛碰着不干净的东西了。” “去请林小姐。”沈昭说着,一把打抱起姜柠回梅院。 第65章 活着才最重要 姜柠突然腾空,情急之下双手圈住沈昭的脖子,意识到自己被沈昭抱在怀里时,又气又羞地推搡他的肩膀,“你放……我自己走!” “别、动。”沈昭一字一句道。 他的手臂和胸膛稍微用力圈成铜墙铁壁,让姜柠贴在他怀中不好动弹。 “将军,夫人。”路过的仆从行礼道,目光忍不住往沈昭怀里瞄去。 姜柠的脑袋越来越低,最后只能埋进沈昭怀里。 林慕颜给姜柠看完诊,瞧着她又要上手挠痒,立刻制止她:“小小姐,别抓,抓破皮会留疤。” 姜柠的后脖酥痒难耐,不用手挠一挠总觉得不舒服,面对林慕颜的嘱咐,她微微点头,算是应下。 她什么性子,林慕颜是了解的。于是嘱咐沈昭:“沈将军,小小姐这次的症状有些严重,劳烦你盯着些,别让她抓破皮。” 沈昭点头:“行。” 姜柠不满地蹙眉,略微红肿的眼睛横一眼沈昭。 林慕颜没瞧见姜柠的小眼神,边低着头拾掇药箱,边说:“还有,小小姐有些体虚,切勿心烦气躁、忧思不食。” 沈昭看一眼姜柠,才点头:“行,我知道了。” 一整天没吃好的姜柠眉头越蹙越深,别过脸去,不想理会沈昭和林慕颜。 林慕颜察觉气氛不对,瞥了姜柠一眼,不懂她在怄什么气,没有再劝,提着药箱出去了。 青韵瞧着别扭的姜柠和不打算走的沈昭,犹豫片刻还是跟出去送林慕颜。 屋里只剩姜柠和沈昭,气氛更加怪异。 没一会,姜柠的后脖泛起一阵痒,她想也没想反手要去挠痒。但手腕被抓住,抬眸对上沈昭那张冷漠寡淡的脸。 “别抓。”沈昭淡声说完,没松开了她的手腕。 姜柠垂下手,情绪突然有些崩溃,泪珠子便争先恐后跳出眼眶,往下砸。 她边哭边控诉沈昭:“为什么……一定要娶我?我们姜、家……什么都不是……我也……什么都不是……帮不了……你们……为什么非要……娶我……” 沈昭无法在这个话题上多辩驳什么,只能虚虚搂着她,任由她无关痛痒的拳脚落在他身上。 “为什么?”姜柠揪着他的衣襟,梨花带雨的质问他,“为什么……沈昭,你明明知道我……不想嫁……为什么要逼我?为什么……我恨……恨你们……” 她呜呜咽咽的质问着,最终体力不支昏睡过去。 沈昭几不可闻地叹息,双臂收紧贴近她,薄唇擦过青丝,神色温柔,和她耳语:“阿柠,所有痛苦都会过去,活着才最重要。” 阿柠,这是你说过的话—— “沈将军,他们说好死不如赖活着。所有痛苦都会过去,活着才最重要。所以沈将军你别难过,好好活着,将士们还在等你回去报仇雪恨。” 沈昭从梅花苑里出来,在孙灵灵面前顿住脚。 “表哥……”孙灵灵仰头,心虚地问,“……表嫂没、没事?” 沈昭盯着孙灵灵看了片刻,抬脚越过她,声音平淡:“跟我来。” 书房内,孙灵灵战战兢兢地看着心情不好的沈昭,不敢开口。 静默良久后,沈昭才说:“她不情不愿地嫁给我,心中定然万分委屈。你在她面前提太子殿下不是上赶着挨打是什么?” “我就是嘴快,又不是故意提的,谁知道她突然动手打我……”孙灵灵越嘀咕越生气,摸着脸叭叭道,“一点嘴巴上的亏都不肯吃,说两句又不掉肉,骂回来就是了,至于又动手打我巴掌吗?” 沈昭的视线落到她脸上,冷声说:“你既然知道她不肯吃亏,怎么还管不住嘴?” 孙灵灵已经认清沈昭只会偏袒姜柠的事实,认怂道:“对不起,表哥,我真的知道错了,你就饶了我这一次,别罚我禁足。” 她一点也不想在清秋院里生锈发霉。 沈昭:“从明日开始,我会让金嬷嬷教你规矩,等你规矩学好了,她自然会放你出院门。” 孙灵灵立刻抗议:“不行表哥,金嬷嬷是嫂子的人,我不要……” “嗯?”沈昭眼皮一抬,眼神冷冽,“不要什么?” 孙灵灵如同泄气的纸老虎不敢再反抗:“没什么表哥,我会好好学的。” 沈昭这才满意,不咸不淡的说:“脸上的伤记得让侍女擦药。” 虽然孙灵灵皮糙肉厚,但也是女孩子,娇贵些比较好。 孙灵灵“哦”一句,转身准备出去,却听沈昭问:“你为什么喜欢太子?” 提起季明庭,孙灵灵忍不住眉飞色舞道:“太子殿下那么好看,还那么温柔,简直就是我梦里的完美夫君好吗?”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感觉沈昭听完她这回答后有皱眉。细看时,沈昭的眉头又是舒展的。 “你们都只喜欢温柔好看的吗?”沈昭淡声问。 “那当然,太子殿下是我见过最好看的男人,也是霁国最温柔的男人。表哥,你在他面前自卑也是正常的。” 沈昭:“……?” 她说什么?谁自卑? 孙灵灵毫无眼力见,继续说:“但是表哥,你身材好。这一点太子殿下比不上你。所以你别气馁,虽然你不如太子殿下好看,但是你的长相也不差,加上身材优势,你一定可以迷倒嫂子。” 沈昭盯着孙灵灵,勾起冷笑。 孙灵灵还没意识到危险,继续口无遮拦:“等你和嫂子圆房的时候,你就大展威武,给我生两个大胖小子玩……” “滚出去!” “啊……表哥,对不起,我马上滚。” 孙灵灵人是滚了,话却还留在沈昭的耳畔,他不知想到什么,眸光有些闪烁…… 姜柠一觉醒来,立刻坐起来反手摸摸后颈,果然摸到一手药膏。 即使晕睡过去,她的肌肤也是有感觉的,后颈一阵一阵的酥痒让她潜意识想去挠。但有只手牢牢握着她的两只腕子,搂着她给她上药止痒。 她沉默片刻,突然握拳砸到被褥上,“混蛋……” 沈昭就是大混蛋,又占她便宜。 “小小姐,晚膳来了。” “不吃。”姜柠气愤道。 话才出口,肚子发出咕噜咕噜的抗议声。她脸一红,看一眼青韵,尴尬起来。 外间的含月进来催促道:“小小姐,晚膳还不错,用些。” 青韵也柔声劝道:“小小姐,好歹用些。” 姜柠确实很饿,勉强道:“好,用些。” 稍加收拾,出来看见桌上精致的膳食,很惊讶,不敢相信这是厨房送来的。 含月解释道:“这些都是将军让人去柳阁买来的。” 姜柠沉默了。 青韵柔声开口:“小小姐,用膳,婢子给你布菜。” 姜柠突然觉得,沈昭除了为扶持的皇子非要娶她这一件事外,也不是那么讨厌。 如果他能签下和离书放她离开…… 第66章 别讨厌我 柳阁的菜式一如既往的美味可口,姜柠吃着吃着,不由得想起季明庭来。她咀嚼的动作一顿,旋即默默甩头,强迫自己不要再想季明庭。 青韵一直观察姜柠,知道她这表情是想起太子殿下,便开口拉回她的思绪:“小小姐,婢子有个想法。” 姜柠抬头看她,眼神询问什么想法。 “婢子听说,永昌侯府的小侯爷身体孱弱,饮食需得精细,所以他自个院里有小厨房,专门负责他一个人的吃食。” 含月一听,当即兴奋道:“小小姐,我们也弄个小厨房。请个手艺顶好的厨娘来,天天给小小姐做好吃的。” 姜柠听得很心动,开始思量这件事的可行性。 从前在姜府,虽然她自己院里没有小厨房,但因为父兄宠溺,厨房有厨娘专门负责她吃食。 现在在将军府,若是从外头选人进厨房单独负责她的吃食,恐惹其他人非议。 但若是在梅花苑里造个小厨房,一应开支都由她私库出,即便有人不满也不能说什么。 姜柠越想越觉得可行,眉眼弯弯道:“可以。” “可以什么?”外头传来沈昭的声音。 眨眼功夫,沈昭进来,在姜柠身边坐下。 姜柠脸上的笑意瞬间消失,绷起脸,不回他的问题。 沈昭也不在意,扫了眼桌上菜肴,见姜柠用了不少,唇角扬起若有若无的笑意。 姜柠看着他这表情就生气,冷声问:“沈将军,你来是有什么事吗?” “来看看你脖子上的疹子怎么样了。”沈昭直白道。 “……” 姜柠忽而觉得自己和沈昭置气太小家子气,遂垂下眸,讷讷道:“多谢沈将军,已经好多了。” 沈昭眼中笑意一顿,不明白姜柠这心情怎么又低落了?他无语片刻,轻声问:“你吃饱了吗?” 姜柠吃得半饱,不想再吃,点头:“嗯。” “那我们散步去,消消食。” “不去。” 沈昭问:“我抱你去?” 姜柠:“……” 沈昭见姜柠不动,站起身,作势要弯腰抱她,吓得她赶紧站起来往后退。 最终,姜柠还是不情不愿的跟着沈昭到院子里走走转转,走累了便到凉亭边坐下歇息。 九月的夜空繁星璀璨,星光照在姜柠身上,衬得她如月中仙子。 沈昭深邃的眸暗了又暗,才压住心中汹涌的情意。“姜柠,”他轻轻开口,“那日在东宫绑架你的男人有眉目了。” 他一直在查到底是谁敢在东宫绑架姜柠,陷害她和季明庭。那日进出过东宫的所有男宾他都查了一遍,最后将目标锁定在…… “是王氏的人吗?”姜柠轻声问。 沈昭一默,点头:“王鸢的哥哥是帮凶。” 他顿了顿,没说幕后之人,只说:“姜烟然也是帮凶。” 姜柠仰望星空的眼帘一低,回望沈昭。她水光滟滟的杏眸里,星光在慢慢消散,瓮声应道:“我知道。” 姜烟然那日在寝殿说话前后颠倒,显然是参与其中。而王氏一族来势汹汹,王鸢的哥哥是帮凶也不足为奇。 既如此,这幕后之人的身份想来更不会简单,即便证据确凿,景和帝也会遮掩? 思及此,姜柠不想再问幕后之人的身份了,情绪越发低落。 沈昭默了片刻,沉声说:“姜柠,或许姜烟然曾经是诚心诚意待你好,但人为利往,她已经变了,你没必要因为她的背叛而难过。” “我不是为她难过,”姜柠的声音有些惆怅,“我只是担心她做出出格的事……”会连累姜家。 话罢,她看一眼沈昭,别开了脸。 她更担心她嫁给沈昭,会让姜家万劫不复…… 沈昭不知她心中所想,见她还是闷闷不乐,便岔开话题说:“昨日俞谨行和五皇子邀约,我明日需得……” “沈将军,”姜柠打断他,“去哪里是你的自由,你不必告诉我。” 若不想让姜家陷得更深,有关沈昭的任何事,她最好一个字都不要知道为好。 沈昭显然也明白她这话的意思,又是沉默片刻才凉声问:“姜柠,你饿了吗?” 姜柠:“……” 她好像……还真有点饿。 姜柠不由得黑了脸,暗骂自己是个不争气的吃货。 两人在院里用过牛乳和点心后,坐了会才进屋沐浴。临睡前,姜柠又犯难了。 “沈将军,我可不可以和你商量一件事。”她站在浴堂门口问。 “要是商量和离的话,免谈,不离。”里面的沈昭说。 姜柠噎住,睁圆眼睛瞪着门帘,不甘心的说:“沈将……” “哗啦”一声,门帘被只手臂大力掀开。 姜柠打眼一看,见到一片紧实的肌肉。她羞得连忙转身捂脸,娇斥沈昭:“你流氓。” 沈昭低头看过自己的腹肌,勾起唇角凑近姜柠问:“我哪里流氓了?” 姜柠根本没法接这话,跺起脚又骂了一句:“沈昭,你不要脸。” 沈昭忍不住笑了笑,不再逗她,边系寝衣带子边说:“姜柠,该睡觉了。” 姜柠:“……” 她已经不想睡觉了! “沈将军,我想和你商量商量,你能不能回你屋……” 话没完,她就被沈昭捞进怀里丢上床,气得她破口大骂:“啊,沈昭,你混蛋——” “睡觉!”沈昭爬上床说。 姜柠还想反抗,沈昭龇牙问她:“要我抱着你睡?” “不要。”姜柠一溜烟钻进被里,严严实实的裹紧自己。 沈昭看着她黑漆漆的眼睛说:“早知我不问你,直接抱着你睡,左右你也反抗不了。” “你……”姜柠气闷,一直瞪着沈昭,直到沈昭阖上眼睛,她才瘪嘴说,“沈昭,我讨厌你。” 说完,扭身留下一个后脑勺给沈昭。 沈昭睁眼瞧着她圆溜溜的后脑勺,等她呼吸渐渐平稳匀称,才侧身靠近她,低声说:“好阿柠,别讨厌我!” 京郊公主府里,季福安耳朵一动,侧目看向推门进来的男子,淡声问:“听说父皇用公主仪仗送姜柠出嫁,是否当真?” 男子才点头,季福安手里的白瓷杯盏便四分五裂了。 “明明我才是他唯一的公主,凭什么姜柠荣宠一身,而我却只能在这荒郊野岭食不果腹?凭什么?” 她发了疯,很快便把屋里本就不多的东西都砸得稀碎。 等她发泄完,男子才上前拥住她,喃喃道:“殿下,你还有我,我一定会帮你拿回属于你的东西。” 须臾后,季福安回搂住他的腰身,在他怀中哽咽道:“霖哥哥,幸好有你。” 沈昭进入酒楼雅间看见一屋子的权贵时,脚步一顿,面无表情的说:“抱歉,走错了。” 见鬼,他只约了俞谨行和赵慨,季卓康都是顺带的。怎么除了季明庭,在朝皇子都来了?打哪里得来的消息? “哎呦沈将军没走错,快来,坐。”俞谨行见沈昭转身要走,立刻上来拉住他往皇子堆里落座。 打眼一看,左边季卓康,右边季云瑞,对面季明礼,侧面季卓轩。 “俞掌司,”沈昭拿杯对俞谨行龇牙问道,“你这是摆哪出鸿门宴?” 俞谨行也拿杯龇牙笑道:“我哪敢啊?说来也巧,和几位殿下恰好在酒楼遇见,这不是人多热闹嘛,就一起喝个酒而已,沈将军不要多想。是,五殿下。” 季卓康僵着笑脸回:“俞掌司说的是,沈将军不必多虑。” 季云瑞闻言,笑呵呵的给沈昭倒满酒,说:“是啊,听闻沈将军千杯不醉,我这不是好奇嘛,才跟着几位皇兄来凑热闹,想一睹沈将军千杯不醉的风采。” 沈昭:“……” 他要是没记错,章华殿夜宴,季云瑞是在席的。 被季云瑞抢先一步,季卓康暗里扫他一眼,大声道:“今日说好是酒局,那便不谈朝政,只谈风月。来人,给沈将军上歌舞。” 这酒楼的舞女虽不比宫里的,但也别有风味,很快就替沈昭分走大半人的注意力。 第67章 谈和离 沈昭得空,摸到俞谨行身边攥紧他的手,笑不达眼底的问:“我拿你当兄弟,你却想害我?” 俞谨行自知理亏,把自己的手臂解救出来,露出讨好的笑,说:“沈兄弟,你别生气,他们硬要挤进来,我总不能拿扫把把他们打出去?” 沈昭冷笑一声,前日约局的时候,只有俞谨行和季卓康知道,他可不信,季卓康会把这样的消息告诉其他皇子。 想到这,他便开始琢磨起俞谨行的立场来。 俞谨行见他不说话,心里咯噔一下,打岔说:“哎呀,沈兄弟,来来来来,喝酒。” 沈昭敛起思绪,睨他一眼,接过酒一口闷下。 “沈将军,我也敬你。”赵慨凑过来说。 待两人喝下两杯后,赵慨便神秘兮兮地问沈昭:“你和小小姐圆房没有?” “噗——咳咳——”俞谨行差点被他这话呛死,引得其他皇子的视线飘过来。 缓过来后,俞谨行冲他们笑道:“没事没事,喝太快呛着了。” “俞掌司还是慢些比较好,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季明礼幽幽的说。 “这是自然的。”俞谨行讪笑应下。 待其他人的视线不在他们这里时,他才冲赵慨抱怨:“你好端端的说这艳事做什么?想呛死我?” 赵慨没回他,只盯着沈昭,眼神炯炯。 沈昭预测过今日会有人打听他和姜柠的事,但没想过这人会是赵慨。 赵慨作为御林军统领,不至于盯着他和姜柠的私密事,除非有人授意。 沈昭心中已有答案,轻笑一下,意味深长地说:“赵统领对我也是关心得紧。” 赵慨一愣,抛给他一个怜悯的眼神,说:“我懂了,你加油。” 沈昭:“……” 这酒是一点也喝不下去了。 好不容易散局,沈昭醉醺醺的从酒楼出来,杨松上前扶住他,啧啧道:“爷,新婚第二日你就出来卖身,也是不容易啊。” 沈昭眉头一挑,嫌弃道:“用的什么破词?” 杨松奸笑一声,扶他上马车,问他:“你打听到姜家的厨娘师从何处了吗?” “西平街,你去找……”话完,他头一歪,说,“我眯一会,到府叫醒我。” 回府,喝了醒酒汤,沈昭才去梅花苑,进院门就见姜柠坐在凳子上看几位侍女酿菊花酒。 霞光把她的半边侧脸映得无比柔和,沈昭心中涌上无限温柔,低声唤道:“阿柠……” 姜柠回头见沈昭喝得醉醺醺的,忍不住皱了眉。 沈昭脚步一顿,不开心的问:“姜柠,你嫌弃我?” “……” 你一身酒味,我不该嫌弃你吗?姜柠心里反问一句,嘴上说:“去洗洗。” 沈昭站着不动,盯着姜柠的眼神越发幽怨。 青韵见状,放下手中酒坛,吩咐霜序说:“去叫热水来,将军要沐浴。” “好的,青韵姐姐。” 沈昭进屋沐浴后,姜柠想了想,还是进屋写下和离书。 和离书写完,她便搁在桌子上,盯着自己和沈昭的名字出神。 沈昭出来就见她端坐在榻上,青丝如瀑,遮住盈盈一握的细腰。 他的眼眸一沉,忍不住上前想要抱一抱姜柠。 但他才走进就看见那封清秀工整的和离书,绵绵情意瞬间僵硬如冰。 静默良久,他才敛好情绪坐到姜柠对面,平静的问她:“是我喝酒惹你不高兴了吗?” 姜柠的视线在沈昭身上茫然一瞬,聚了焦,摇头说:“没有。” “那为什么突然又写和离书?”沈昭问。 “沈将军,此桩婚事并非我所愿,我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和离,还劳烦沈将军在这和离书上签字画押。” 姜柠说完,把和离书和红印泥一起推给沈昭。 沈昭没接,沉默片刻,突然说:“今日赵统领问我和你圆房的事,你猜这是谁的授意?” 闻言,姜柠红润的唇瓣抿在一起,抿出薄薄恼意。 “你放心,我什么也没……” “沈昭,”姜柠急促地打断沈昭,“我一想到要和你圆房就恶……” 沈昭如坠冰窟,神色晦暗不明的盯着姜柠。 “就觉得不舒服。”姜柠换了个词语说,“所以沈昭,你不要逼我,我真的……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冲动的事。” 沈昭早在决定娶姜柠的那一刻就想过,这个时候的姜柠会不会厌恶他的接近? 答案必然是厌恶。 所以他早就预设过姜柠的狠话,但即便预设了,当亲耳听见时,他的五脏六腑还是抽疼,疼得他呼吸都粗重了。 他努力压稳呼吸,问得很慢:“姜柠,你觉得我和你说这些,是在逼迫你同意圆房吗?” 姜柠沉默,她不知道沈昭有没有这个意思,但是她知道,景和帝一定有。 她说那些话不仅仅是说沈昭听,更是表明态度—— 她不愿意。 不愿意成为他们手里的棋子。更不愿意父兄因为她,被迫沦为这场争权夺利的牺牲品。 所以,她要保全自己、保全姜家,就不能再与沈昭有瓜葛。 姜柠主意已定,抬头注视沈昭的眼睛,第一次心气平和的与他商量:“我说真的,我们和离。” 沈昭却问:“你真以为与我和离就能打消陛下的疑虑,保全姜家?” 姜柠低声说:“我知道不能。但我还是要与你和离,我想离开。” 沈昭差点气笑,不知想到什么,冷笑着问:“去哪儿?塞北还是江南?” 姜柠默然,她不由得回忆起自己和季明庭的约定。多荒唐,她那时竟然想让一国太子抛弃皇权富贵跟她私奔。 她苦笑一声,摇头说:“不知道。” “能去哪里呢?”她迷茫低语,一瞬后抬眸瞧着沈昭,恳求他,“沈将军,签下和离,求求你了,好吗?” 她的眼睛像夜里的星空,又黑又亮。嗓音软软糯糯,像情人间亲昵的撒娇。 沈昭心神一荡,眸底闪过异样情愫,撇开视线不看姜柠的眼睛,冷漠拒绝:“签不了。” 他软硬不吃,姜柠渐渐失去耐心,恼怒的质问他:“沈昭,你难道不知道你的一举一动都在暗掖庭的监视之内吗?为什么非要拉姜家上你的贼船?” 沈昭不知姜柠为什么总觉得他想害姜家,皱眉说:“嫁给我对你和姜家来说,未必是坏事。” 姜柠冷笑:“未必?你手握西北铁骑,还暗中扶持皇子。如果说东宫是泥潭,那你的将军府就是沼泽。你想死我不拦着你,但是你别拉我和姜家下水,行吗?” 她的讥笑太明显,沈昭无语一瞬后,咬牙问:“你们到底哪只眼睛看出来我暗中支持皇子?” 姜柠用“别狡辩”的眼神看他:“还用眼睛看吗?如果没有支持皇子,你何必非要跳出来娶我?” 沈昭:“……” 他好像理解景和帝为什么疑心病重了。 “不管你支持谁,都不关我们姜家的事。” “还有,”姜柠又补充道,“你最好藏严实,别让我知道,否则你的好日子就到头了。” 沈昭瞧着她一本正经的威胁自己,气笑了,舌尖抵了下腮帮子,一字一句道:“姜柠,你是真的蠢。” 威胁人也不会。 第68章 和我圆房吧 姜柠露出一副“果然如此,你心虚了”的表情,都没计较他骂人的话。 沈昭气了一瞬,又不气了,翻个白眼,不想和她说话。 姜柠想了一下,拉回原来的话题:“我不想你我的头上悬着一把刀,更不想每天都担心这把刀什么时候落下来。所以沈昭,和离。” “和离,对你,”她伸手,指了沈昭,又指自己,“对我,都好。” 沈昭心里嗤笑:好个屁。 他才费尽心思娶到姜柠,要是让景和帝知道他对姜柠有求必应到答应和离,那姜家和他才是死路一条。 “和离?”他轻笑一声,一手支着下巴,一手揉皱和离书,丢在地上,“姜柠,想都别想,不可能的。” 姜柠好说歹说见他还是不肯和离,彻底失去耐心,横眉冷眼道:“沈昭,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沈昭挑眉:“掺过东西的酒我都吃过了,还怕罚酒?” 姜柠一愣后,理直气壮地把罪责怪到他头上:“谁让你天天喝酒?我最讨厌喝酒的人了,喝不死你。” 她冷哼一声,不耐烦道:“你赶紧的,趁你没喝死之前签下和离书,再有多远滚多远,别拖累我。” 兔子终于撕下乖巧的伪装,露出牙尖嘴利来。 沈昭勾起痞笑,嗓音愉悦:“你打算什么时候跟我圆房?” 姜柠:“?” 沈昭在说什么浑话? 沈昭凑近她,语气略微有些欠揍:“阿柠,和我圆房,再给我生个像你一样漂亮的孩子,好不好?” “??” “沈昭!” 屋里静默一息后,响起姜柠气急败坏的怒吼,青韵和含月一惊,毫不犹豫地转身推门。 但门从里开了。 “你滚,滚出去。”姜柠疯了似的对沈昭拳打脚踢,要赶他出门。 沈昭也由着她推搡。 等把沈昭赶出门槛,姜柠涨红了脸,狠狠瞪着他骂道:“沈昭,你滚,有多远滚多远……” 大抵是气上了头,她的眼眶也红了。 动静闹得挺大,院里侍女小厮纷纷来看。 夏嬷嬷匆匆过来,小声喝退侍女小厮后,才上前来安抚姜柠:“夫人别气,沈将军是个粗人,若是说错话做错事,你别计较,万事好商量,可不能这样发脾气,闹得不愉快。” 说着要扶姜柠进屋。 姜柠余气未消,瞪着沈昭不肯动。 刚教完孙灵灵规矩回来的金嬷嬷见状,奇怪的问:“这是怎么了?夫人,将军,你们怎么在这里站……” 夏嬷嬷给她使眼色,又劝姜柠说:“夫人冷静些,下人们还在,别扫了将军面子,进屋说。” 姜柠忍了忍,还是没忍住,冷声道:“沈昭,我们分房睡。” 沈昭头疼,很是懊恼自己又说错话惹她不高兴,遂拱手低眉,很郑重的请罪:“是我喝多了酒,说错话惹你不高兴。我在这里给你赔不是,请你消消气,别赶我走,我保证,下次不会再冒犯你了。” 他的姿态这般低,金嬷嬷和夏嬷嬷心中更加偏袒他。 两人对视一眼,夏嬷嬷直接扶住姜柠,推着她往里走,“哎呀,夫人可别气坏了身子,快喝茶,喝茶消消气儿。” 推着姜柠坐到榻上,给她倒了杯茶,好言好语哄着她。 金嬷嬷亦是给沈昭倒了杯茶,说:“将军莫见怪,夫人在闺中时就是这直爽性子,多有得罪之处,还请将军多多担待。” 沈昭觑着姜柠的表情,接了茶。 屋内一时只有杯盖拨弄茶沫的声音。 良久后,姜柠总算没那么生气了。 她抬起下巴,睨着沈昭,语气十分不友善:“沈昭,今儿个开始,我们分房睡,你不用再来这院里,否则我就搬出去。” “使不得,使不得。”夏嬷嬷忙罢手说。 金嬷嬷更是“哎呀”一声,劝道:“夫人欸,这堂也拜了,亲也成了,夫人就和将军好好过日子才对,怎么能分房睡?不行,不行,绝对不行。” 她一连三个不行,听得姜柠无比心烦气躁,抬手就要摔茶杯。 “别。”夏嬷嬷眼疾手快,赶忙阻止姜柠,把可怜的白玉杯从她手里解救出来。 “消消气,消消气,这可是陛下御赐之物,若是摔了,让陛下怎么想?” 她小心翼翼把白玉茶杯放回桌中心,生怕姜柠再一任性,甩袖摔碎了。 姜柠听见“陛下”二字,想起自己的处境,心口传起一阵绞痛,痛得四肢都短暂的麻了一息。 她脸色瞬白,眸子没了怒,只余暗淡的伤悲。 沈昭正犹豫如何为自己一时口快收场时,见姜柠这样神伤,当即拧眉道:“摔了就摔了,不要紧。” 言闭,食指勾起杯耳,当着众人的面,一松手,白玉茶杯碎裂在地。 他的动作干脆利落,惊呆了夏嬷嬷和金嬷嬷。 青韵和含月反应过来,神情复杂的看着沈昭。她们是一点也没想到,沈昭会干这样的事儿。 姜柠怔愣一瞬,看着沈昭,眸中有欣喜,也有跃跃欲试。 看得沈昭失了笑,勾过另外一只递到姜柠跟前,不紧不慢地说:“陛下若问起,就说是我喝醉酒摔碎的。” 姜柠垂眸,沈昭那略显粗粝的食指勾着白玉杯伸在她面前,一动不动,有送上门任她为所欲为的怂恿之意。 她鬼使神差般伸出食指,往他食指上一扫。 “啪——” 上好的白玉杯盏碎裂成片,碎白玉屑溅得到处都是。金嬷嬷心疼地蹲下身,捡起碎成几块的杯身,直喊“哎呦呦”。 姜柠沉重压抑的心情一缓,唇角浮起浅笑,仿佛她摔碎的不是白玉杯,而是景和帝。 见她笑了,沈昭的唇角也扬起弧度,又压下,淡声夸道:“这声音真好听。” 姜柠微微点头,表示赞同,脸上的浅笑如孩童般满足。 夏嬷嬷和青韵含月的嘴角都抽了抽,总觉得她们看走了眼,这哪里是外人眼中冷厉、不苟言笑的沈昭?分明是宠妻狂魔。 沈昭没理会她们的震惊,收回手时虚虚握拳,大拇指摩挲着姜柠碰过的食指,淡声吩咐:“叫热水,该洗洗睡了。” 姜柠的笑意一顿,又不高兴了。 沈昭瞥她一眼,指了榻,吩咐青韵:“收拾好,我睡。” 眨眼到了回门的日子。 姜柠欢天喜地的回姜府,姜家父子三人早早等着了,见到姜柠被沈昭扶下马车的瞬间才意识到,自家的白菜真的被猪拱了。 父女兄妹寒暄之后,才施舍沈昭一个眼神,“沈将军,这边请。” 沈昭被姜时屿拉走后,姜枫和姜衍立刻拉着姜柠回她的闺房,边走边问:“阿柠,沈昭有没有欺负你?” “没有。”姜柠瘪嘴说。 姜枫见她委曲求全,不愿意告状,立刻嚷嚷道:“阿柠你等着,我现在就去收拾他。” 他想一出是一出,风风火火的跑回前院收拾沈昭去了。 留下姜衍无奈一笑,知道姜枫这是给他和姜柠说话的机会,遂道:“阿柠,我明日要去上任了。” 离别总是伤感的,姜柠立马忧愁道:“大哥,我明日去送你。” “可别,”姜衍笑道,“此行要保密,而且我要赶路,必然很早,阿柠还是好好睡个懒觉。” 见姜柠不放心他,便宽慰道:“阿柠放心,等我到任第一件事就给你写家信报平安,好不好?” 姜柠点头,眼中还是有忧愁,不知为何,她总感觉姜府很冷清了,明明姜衍还没走。 “好啦,阿柠可别绷着脸了,等会沈昭还以为大哥欺负你了呢。” 提起沈昭,姜柠忍不住哼道:“大哥提他,阿柠只会更加伤心。” 姜衍失笑:“好好好,咱们不提他。” 第69章 送来眼线 两人才回屋里坐下,就听见姜烟然的声音:“阿柠妹妹——” 不多时,姜烟然进屋了,见姜衍也在,屈膝唤道:“大哥。” 姜衍冷淡的嗯一句,说:“坐。” “谢谢大哥。” 几月不见,姜烟然清瘦了许多,都撑不起身上的衣裙了。姜柠的视线不免在她消瘦的脸上多停了片刻。 “阿柠妹妹……”姜烟然与她对视一瞬后,眼眶便含满泪,眨眼时落下,好生可怜。 姜柠无语,不知道她在委屈什么。 “烟然,你如今也快订亲了,以后就要为人妻女,别动不动就哭。”姜衍沉声提醒。 姜柠还是第一次听说姜烟然议亲的事,奇怪道:“要订谁家公子?” “曲郡太守卫家的公子。” 说起这门亲事,姜烟然更加委屈,小声道:“大哥,阿柠妹妹,我不想嫁。” 姜柠心底一叹,淡声说:“曲郡离京不远……” 姜烟然打断她,“不,阿柠妹妹,不是远不远的问题……” “烟然小姐,”青韵进来打断了她,“二老爷的人来催你回去了。” 姜烟然眼底闪过怨恨,哭道:“盯得这样紧,难不成在阿柠妹妹院里我还能跑了吗?” 想起姜时屿和姜逸强硬的态度,她越发伤心,低头哭得肩膀一抽一耸的。 “堂姐,二叔不会让你吃亏的。”姜柠象征性的安抚说。 姜烟然哭了一阵,自觉没趣,走了。 姜衍才说:“自从你与沈昭定下婚期,二叔和父亲就开始给她寻夫家了。寻来寻去也不知怎么寻到曲郡卫氏,二叔和父亲把她的画像送至卫氏之后,卫氏很快回信说很满意这门婚事,我听说他们过段时间会进京,想来订亲一事是确定了。” 姜柠听完,若有所思起来。 虽然她对曲郡卫氏没没什么印象,但宫中卫嫔好像出自曲郡卫氏。想想卫嫔为人和善,那卫氏公子的脾性应该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挺好的。”她轻声说。 姜衍摸摸她的脑袋,拉回话题:“阿柠,大哥不在京的日子里,你要好好保重身体啊。” “放心大哥,我会吃好睡好。你也一样,此去路途遥远,你不准饿瘦了。” “这是自然的,阿柠放心。” 回将军府的马车上,沈昭见姜柠闷闷不乐的丧着一张脸,出言问她:“怎么了?” 想想觉得她可能是舍不得父兄,便补了一句:“你要是舍不得,改日我陪你搬到姜府住就是了。” 他这话是出于好心,但在姜柠听来简直就是图谋不轨,她没好气地翻个白眼,侧过身不想接他的话。 沈昭默了片刻,换话题说:“我想寻个日子向陛下告假,回去祭祖。” 姜柠淡淡“哦”一句,没了下文。 沈昭无奈,双手扳正她的肩膀和她对视:“我的意思是,让你挑个时间。” 姜柠一脸莫名其妙,拍开他的手,反问他:“为什么要我挑?” 沈昭挑眉,难道他的意思还不够明显吗? 但见姜柠一脸“你自己不会挑吗”的无语表情,他气笑了,“姜柠,你是真傻还是假傻?” 又被嘲讽了,姜柠瞬间变成冷漠脸:“明天日子好,你就明天回去。” 说完留个后脑勺给沈昭。 沈昭沉默半晌后,咬牙挤出字句:“你也是混蛋。” 姜柠早已神游天外,没听见他的话。 到将军府时,车夫吁的一声,勒停马车,沈昭率先掀开布帘下来。 正在门前来回踱步的杨松见到他,迎上来就要说事,但见一位漂亮美人儿紧接着从马车里探出头来,又闭了嘴。 美人儿的几缕青丝随着探身出来的动作往前一漾,和鬓边流苏一起,拂过耳上坠的粉白珍珠后,散在肩头。 往上看时,美人儿五官精致,容貌昳丽,只是眉眼微蹙,双唇轻抿,绷着小脸儿,一副娇艳傲气、不想搭理人的模样。 杨松立刻反应过来,眼前这位冷脸美人儿就是姜柠。 “夫……” “啪”的一声,姜柠拍在沈昭的手背上,声音清脆。 杨松默默合上嘴,诡异的眼神落在沈昭手上,忍不住想:幸亏将军皮糙肉厚…… 姜柠拍开碍事的手后,一手提过粉蓝裙摆,一手搭在青韵肩上,踩过木墩,下了马车。 站稳后看也不看沈昭,习惯性双手交握在腹部,端起仪态往里走。 被下面子的沈昭并不恼,眼神紧盯姜柠。 只见姜柠步伐间裙摆摇曳生辉,最外边披的银白纱衣,时而飘飞,显露柔美曲线;时而垂下,遮住曼妙身姿。 简直令人遐想。 一旁的杨松看呆了,心中连连惊叹,姜柠这身段确实难得,难怪自家爷会惦记得不行。 沈昭好似察觉到杨松心中所想,瞥过他,冷声喊:“杨松。” 杨松条件反射地回:“到,将军。” 沈昭一记冷眼刀子递给他,“不该看的别看。” 杨松收回视线,嗤笑道:“切,小气鬼,知道了。” 沈昭没理他,进府就见沈浩然几个少年也在庭院里。 “堂哥。”沈浩然回神,欣喜的问,“刚刚那个就是堂嫂吗?” 沈昭:“嗯。” “堂嫂好漂亮啊。”沈浩然毫无心眼的夸道。 沈昭勾唇没接话,想起明日是沈浩然他们回湘的日子,刚想说话,就听身后的杨松骂了句脏话说:“爷,我差点忘了说,卫冬亲自送了人来,我拦不住,只能让他在梅花苑候着。” 姜柠还没进院就察觉不对,平日里没事做的侍女小厮会在院里的树下嬉笑着做些针线活儿。 可今日院里安静如鸡,一点声响也没有,实在不同寻常。 青韵也觉不对,看一眼姜柠后,疾步去推门。门一开,便是哗啦啦跪下一堆人。 姜柠定睛一看,为首的正是卫冬,而他身后则是四个宫女和四个侍卫,含月香梅等人则跪在最末尾瑟瑟发抖。 卫冬见到姜柠便迎上来,躬身行礼后才说:“小小姐可算回来了,没让老奴白等。” 姜柠淡淡“嗯”一声,视线移向卫冬身后。 卫冬指过身后的宫女侍卫,解释道:“陛下和贵妃担心他们伺候不好你。这不,命老奴送这些宫女侍卫来,让小小姐挑几个留在身边伺候,剩下的便留在府里伺候。” 姜柠的视线一一扫过这些人,没有发现一张熟面孔,心中断定这不是谢贵妃的意思。否则谢贵妃怎么也会安排一两个她脸熟的宫女来。 所以这只能是景和帝的意思,就是不知道他到底是想监视她,还是监视沈昭? 景和帝不在,姜柠无从得知答案,又仔细扫过那些人,最后抬手指了其中一个不起眼的宫女。 “就她,我这院里没必要放侍卫,至于府上,劳烦卫公公问沈将军的意思。” 她毫不犹豫的把问题甩给沈昭。 她说完,卫冬立刻对她身后笑道:“沈将军。” 姜柠回头,就见沈昭慢步进来。她和沈昭对视时,有种在背后说人坏话被抓包的心虚。 她移开视线,回头时对青韵使个眼色。 青韵心领神会,起身小心翼翼来到姜柠指定的宫女面前低声说:“请跟我来。” 那宫女便出列,站到香梅身旁去了。 沈昭和姜柠并肩后,眼神扫过那宫女,眸光一凝后,若无其事地扫向其他人。 最后,对卫冬为难道:“我俸禄不高,怕是养不起这么多人。” 姜柠一听,懊恼不已,她刚刚怎么没想到这个借口? 第70章 “耳鬓厮磨” 然而卫冬像是早料到沈昭的借口一样,指了自己身后一位年龄稍大的宫女,笑呵呵的回:“沈将军不必担心,这位叫桂枝的会识字算数,陛下特意下令,命她每月回内务府领这些人的月钱。” 沈昭面无表情,心中却是哂笑,说是回内务府领月钱,实际怕是回宣政殿禀报。 “当然,这些人的衣食,内务府也会定期送到将军府上。” 沈昭微微点头,没再说什么。 卫冬的任务完成了,脸上笑容真切起来,“陛下还说,小小姐是他看着长大的,从前哪样,嫁了人也该哪样,一样都不能少,希望将军好好待她。” 这话在外人听来,是对姜柠的荣宠。 可于姜柠来说,只觉好笑。她绷着脸垂下眸,忍住没嗤笑,低声说:“臣女谢陛下隆恩。” 卫冬把该带的话都带到了,对姜柠颔首一笑后,对她和沈昭行了告退礼。 卫冬走后,沈昭回头喊:“杨松。” 等在门外的杨松几步进来:“将军?” “你带他们下去,安排好。” “好的将军。” 杨松应下,冲那些宫女侍卫咧嘴笑道:“来,跟我走。” 他们一走,院里便空荡许多。 姜柠侧头问沈昭:“你怎么不再拒绝一下?” 沈昭反问:“拒绝有用吗?” 姜柠噎住,想想也是,随后一本正经地吩咐青韵:“带这位……” 她突然卡壳,忘了问她留下的宫女叫什么。 那宫女很会看眼色,立刻跪地对姜柠说:“夫人,奴婢是浣衣司的杂役,幸得夫人垂怜指了奴婢伺候,奴婢感激不尽。但奴婢名字不好听,说出来怕污夫人的耳。如今伺候夫人了,还请夫人赐名。” 一番话既道明来处,又表忠心。 青韵和含月不约而同地打量起那宫女来,想知道她一个杂役怎会被陛下选中来伺候小小姐和沈昭。 姜柠想了想,说:“就叫沐春。” 沐春感激的磕头:“谢夫人赐……” 抬头已不见姜柠身影,扭身向后才发现姜柠被沈昭拉着手腕,进屋去了。 “你干什么?放开。” 屋里,姜柠用力沈昭,瞪着他,揉揉自己被拽红的腕子。 沈昭在榻上寻个位置坐下,很真诚地夸姜柠:“你眼光真好。” 八个人偏偏挑中暗掖庭出来的女暗卫,真是厉害。 姜柠不明所以:“什么意思?” 沈昭笑而不语。 按理来说,他这个时候还不应该认识暗掖庭的这个女暗卫,但他重生了。 上辈子景和二十二年,也是东宫与姜府联姻的第二年,景和帝当着他的面,亲口吩咐夜羽叫暗卫给姜柠下避子药。 他那时才知道,姜柠身边有暗卫。 后来景和帝要处置东宫时,召他进宣政殿商议,他去时刚好碰见夜羽带着一个浑身罩在斗篷内的人出来。 好巧不巧,那人刚好抬头看了夜羽一眼,便被他瞧见半张侧脸,以及左耳下方的小黑痣。 方才那位沐春的左耳下方也有颗一模一样的小黑痣。 现在想来,景和帝是故意趁他们回门将暗卫塞进府里,让他不好拒绝。 只是,他也是没有想到姜柠这眼光能独特到,一眼看中对她不利的人,真是…… 想到这儿,沈昭忽而温柔一笑,凑近姜柠,轻声喊她:“阿柠。” 这声呢喃充满缱绻,姜柠一时怔愣住了,脸颊不自觉的绯红两片,漂亮的双目瞪圆,指着沈昭:“你、你,你……” 结结巴巴半天,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沈昭被她的害羞所取悦,心底柔软一片,又轻笑一声,贴近她的耳朵对她低语:“阿柠,府里很危险,我不在的时候,你要小心。” 他的嗓音低沉磁性,语调温柔。姜柠的脑海突然冒出“耳鬓厮磨”四个字来,随后整个脑袋仿佛被这四个字给炸开,轰的一声巨响,炸得她猛力推开沈昭。 沈昭有点猝不及防,被她推得后仰,幸好反应迅速,用手肘撑住没倒得四脚朝天。 再坐直身时,屋里哪还有姜柠的影子,只留门帘晃动,上边挂垂的白玉扣来回晃荡,发出叮当脆响。 姜柠出了梅花苑,在青韵疑惑的眼神里,冷着脸吩咐霜序:“等沈昭走后,你记得把门守好,没有我的允许,不准他进门。” 霜序茫然点头:“知道了,小小姐。” 待远离了梅花苑,青韵才小声问姜柠:“小小姐,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为什么突然不让沈昭进门了? 姜柠没答,漫无目的在府中走动,行至清水阁时,她突然说:“我们去看看芳菲她们。” 因为她的突然到访,芳菲等人很是忐忑不安。 “夫人,你来清水阁是有什么事吩咐奴家吗?”芳菲问得小心翼翼。 姜柠眼巴巴的看着她们,说:“我来是想问你们考虑得怎么样了?” “这……”芳菲和其他三个美人对视一眼后,才说,“夫人,奴家们本就是陛下赐给将军的,自然是愿意伺候将军。只是……” 不等她说完,姜柠就欢喜道:“你们愿意就好,等我寻个机会,我会告诉沈昭抬你们做妾室的。” 她的语调太过雀跃,惹得芳菲她们的眼神怪异起来…… 杨松把姜柠去清水阁的事告诉沈昭后,沈昭沉吟片刻吩咐说:“你去敲打敲打她们。” “没问题。”杨松一口揽下,“我定让她们知道你是非夫人不可的忠贞之鸟……” “滚。” “哦。” 夜色降临,沈昭双手背在身后,眉头一挑,身上气息越来越冷冽,“你说什么?” “……小小姐吩咐……不、不准……进门……”霜序说得快要哭了,还把着大门不让沈昭进。 沈昭听完,什么话也没有,冷冷睨一眼霜序,转身就走。 “吱呀——” 大门敞开,响起金嬷嬷满是歉意的声音:“沈将军——请沈将军留步。” 沈昭停住脚转身,见霜序耷拉脑袋被夏嬷嬷教训,而夏嬷嬷旁边赫然站着一脸恭敬的沐春。 沐春察觉到沈昭在看自己,立刻扯出笑容,对他屈膝:“沈将军。” 沈昭的视线毫不停留,越过她,看向院里。 院里几个陪嫁侍女苦着脸跪在地上,应该是被金嬷嬷和夏嬷嬷训过了。 “是我们夫人不懂事,还请将军别计较,多担待些。”金嬷嬷赔罪道,想起姜柠这些日子的任性妄为,怕沈昭心生芥蒂,便叹息地卖起惨来,“说来也是可怜,夫人从小失母,又体弱多病,她父兄自然是不舍得严厉教导……” “金嬷嬷。”沈昭打断她。 金嬷嬷听出了警告之意,当即赔笑着自打一下嘴巴,欣慰道:“将军还是疼夫人的,是奴婢失言。” 而后做了请的姿势,“夜要深了,请将军进屋歇息。” 沈昭余光瞥到沐春,想了想,还是抬脚往里去。 金嬷嬷见状,脸上的欣慰更浓,向沈昭保证道:“将军请放心,老奴一定管好院里的人,再不会有今天这样的情况发生了。” 屋里,姜柠坐在床榻上,衣衫半解在肩后,乌黑的长发被撩在肩膀一侧,由青韵给她过敏的后脖颈抹药。 她抹得认真,含月也看得认真,都没人注意到,金嬷嬷已经请沈昭进屋了。 “将军你看灯还亮着呢,想来是夫人在等着将军来。” 随着金嬷嬷的话落,内寝的珠帘被撩开。 沈昭刚踏入内寝便顿住脚,霎时,麦色的脸庞罕见地红了…… 第71章 梦境与现实 床榻上的美人儿香肩半露,肌肤胜似刚剥壳的鸡蛋,白莹光滑。回眸时,肤白红唇、眼波潋滟,明明是妩媚多情的姿色,偏偏脸上的神情懵懂纯净。 这极致反差,诱惑得沈昭气血上涌。 屋里静默几息后,突然爆发出姜柠的惊呼:“啊——” “流氓——” “滚出去——” 她边尖叫,边拉上衣服,往床榻里侧缩去,慌乱得好似一只受惊吓的白兔,眼眶也红了,不知是气的还是羞的。 青韵和含月在她惊呼的一瞬,齐齐伸开双臂挡在床前,十分警惕地看着沈昭和金嬷嬷。 金嬷嬷一直忙着招呼沈昭,哪里知道内寝会是这样香艳的场景,眼下反应过来,也是老脸一红,别扭起来。 “小小姐怎么了?” “夫人?” 外边伺候的侍女不明所以,纷纷跑进来,哪知看到屋内这怪异的一幕,你看我、我看你,谁也不知道眼前是什么情况。 回过神来的沈昭好像被姜柠抗拒的反应惹恼一般,俊冷的脸上显着薄怒,扭头呵斥侍女:“滚出去。” 这怒斥让闯进来的侍女们不约而同地低下头,沐春混在其中,低头时没什么波澜的眼神闪了一下。她本要退出去,却见其他侍女并未挪动脚步,于是也一动不动等着看戏。 与她不同的是,姜柠这些陪嫁侍女虽然害怕沈昭,但她们也在犹豫—— 一边是自家小小姐这个正儿八经的主子,一边是不受主子待见的、名义上的姑爷,她们一时不知该听姑爷的吩咐滚出去,还是留在这里等小小姐吩咐。 “都杵在这里做什么,还不听将军的话滚出去,夫人若有吩咐自会叫你们。”金嬷嬷出声训斥道。 比起沈昭,香梅她们这些侍女更怕管家的金嬷嬷,她们迟疑一瞬,见姜柠好像并没有什么吩咐,便由香梅带头出去了。 姜柠这时已经拉上被子裹住自己,见沈昭和金嬷嬷还杵着没动,对他们生气道:“你们也出去。” 金嬷嬷好不容易把沈昭请回来,怎么可能放他走,立刻把冒失的罪责揽到自己头上:“夫人恕罪,是奴婢的错,不知你在抹药,要是知道,奴婢不会带沈将军进……” 她的话音戛然而止,才想起,沈昭是姜柠的新婚夫君,再亲密的事儿也是可以做的,刚刚不过是贸然闯入瞧见肩膀而已,何必如此大的反应? 转念一想,认定姜柠反应大是因为不通人情,才觉得沈昭唐突冒犯了她。 于是便和蔼的笑起来,用过来人的语气安慰姜柠:“夫人别怕,沈将军是你的夫君,与你就寝是天经地义的事儿,不是什么流氓。” 这话不对味儿,沈昭刚要开口说点什么,就听姜柠颤着声儿喊:“滚出去。” 他的眉头一拧,忽然觉得景和帝都把眼线安插到他和姜柠眼皮子底下来了,姜柠还这样任性怕要坏事。 一旁的金嬷嬷见沈昭皱眉似是不悦,十分替姜柠着急,张嘴又想劝姜柠,却被沈昭一声“金嬷嬷”堵住了嘴。 “你先出去。”沈昭说。 金嬷嬷看着沈昭脸上没消掉的薄怒,再看看把沈昭视为仇敌的姜柠,她蓦地颓然起来,整个人没了斗志,有气无力道:“奴婢告退。” 屈膝后垂头丧气的出去了。 “哐当——” 外间的门被关上,隔绝屋内的响动。这是金嬷嬷自认自己能在沈昭和姜柠吵架时,给他们留的体面。 屋里,沈昭随手指了姜柠的外衣。 含月后知后觉,闪身过去熏笼上夺起外衣爬上床榻,给姜柠披上。 “我们聊聊和离的事儿。” 沈昭的声音很轻,姜柠以为自己听错了。 “什、什么?”她惊疑不定的问。 沈昭没再重复,只是扫向青韵和含月:“你们出去。” 青韵和含月没听见似的,一动不动。 姜柠盯着沈昭直看,好像在确定他是不是认真的,许久才开口:“好。” 不用她再吩咐,青韵和含月便出去了。 沈昭抬脚就往姜柠去,吓得刚要下床的姜柠又缩回床上,“不是说要谈和离的事吗?你别过来,我们去软榻上谈。” 沈昭却是冷笑一声,长臂一伸,把姜柠拽进怀里,大掌牢牢锁住她两只胡乱推搡的手,“姜柠,你太天真了。”他道。 别人说什么就信什么,实在愚蠢。 姜柠已经感觉沈昭今夜的不怀好意了,她后脊一凉,哆嗦嘴唇说:“沈、沈昭、沈将军……” 她哆嗦半天,沈昭就等了半天,想听听她到底要说什么。 结果姜柠眼神迷惘混乱一霎后,忽而低低啜泣起来,眼神有些绝望:“沈……将军,求求……求、求你……别、别杀我……” “??” 姜柠在说什么? “……” 她不会魔怔了? 沈昭的脸头一次黑如锅底,眼神恶狠狠的瞪着她,两指却是轻柔地捏住姜柠的双颊,叹息道:“姜柠,你一天到晚到底在想什么?” 姜柠茫然失神,并不知道自己一天到晚在想什么,她只知道—— 眼前到处都是惨叫,老人嘶哑的尖叫混杂着小孩凄厉的呼喊,熊熊烈火里分不清是火光还是鲜血。 唯有沈昭屹立在那,长剑扬起,落下的一刹她的胸口一痛,低头看去,只瞧见染着血色的冷刃…… “不,”她神志不清的摇头,“沈将军……不要杀我……求求你……放过我们……” 沈昭这才察觉她的状态不对,握着她的双肩沉声喊她:“阿柠,阿柠——” 姜柠满眼的暗红忽而不见踪迹,瞳中人影慢慢清晰,噩梦里那张温柔又悲戚的脸,与眼前的脸重叠。 只是,没有悲戚,只有温柔与担心。 “沈……昭?”她喃喃失声,哪怕失去束缚,也没挣扎。 沈昭拿手背贴过姜柠的额头,温热中带点凉意,大概受了冷,轻声问:“你这梦魇怎么回事?说发作就发作吗?” 姜柠愣愣看着,没有回答。 沈昭眸中越发担忧,“头晕吗?”他柔声问。 姜柠失神的摇头,怔怔的盯着沈昭。 沈昭无奈,只能静静的和她对视。 屋里静谧得有点暧昧。 良久,沈昭忽而叹息,食指捋过姜柠耳边的碎发,摩挲她的脸颊,声音低柔:“阿柠,你是不是对我有什么误解?” 姜柠更加茫然,她不知道,沈昭嘴里的误解是指什么。 她只知道,自从戎蛮扰乱边境以来,她的噩梦就变多了,起初,她只是梦见自己被戎蛮掳去,受尽苦楚,死在他乡。 后来沈昭进京,她便梦见沈昭带人火烧东宫,逼迫季明庭喝下毒酒,还送上白绫要她自尽。 可梦里,沈昭也会对她笑,带她逃开黑衣人的追杀,甚至抱着她的尸体难掩痛哭绝望。 她已经快分不清哪些是梦境,哪些是事实了。 “不。” 姜柠摇头,不管有没有误会,她都不能再和沈昭有牵扯了。 “没什么误解,”她说,望着沈昭的眼神逐渐坚决,“沈昭,我们和离。” 第72章 追忆上辈子 纵使沈昭上辈子已经受尽爱而不得、生离死别的苦楚,可当听见姜柠这决绝的话时,他的心比被万箭穿心还疼。 他盯着姜柠不为所动的表情,握着姜柠肩膀的手慢慢松开,失去力气一般垂下。 姜柠软软瘫坐在床上,双目蓄着泪花儿。 沈昭沉默片刻,转身背对她坐下,目光幽凉,“姜柠,你知道你为什么嫁不了太子吗?” 不等姜柠回答,他自顾自回答说:“京中所有世家女子到一定年纪,都会被家中长辈教导如何料理各种内务,为将来嫁人做准备。你一定会想,你父亲姨母怜惜你体弱多病,怕你劳累伤身才不教你。” 姜柠恍惚想起几年前,徐珍儿和她哭诉,因料理不好自己院里的事被徐夫人罚了手板的事。那时她还庆幸父亲和姨母疼她,庆幸自己院里所有琐事都有管事替她操持。 现在想来,怕是…… “其实你父亲从一开始就知道,你不是陛下心中的太子妃人选。” 姜柠的猜测和沈昭的话,一同炸响在脑海里。她不明白,为何姜时屿不告诉她?不仅连暗示都没有,甚至还任由她像傻子一般,把喜怒哀乐放在季明庭身上。 “为什……么?”她看着沈昭神情不明的侧脸讷讷道,似质问,似自问。 沈昭没回答,这一点,他也是重活一世才想明白的。 姜家有太傅,谢家有贵妃。作为姜谢两家枢纽的姜柠,景和帝对她的宠爱胜过任何一位皇子,他要养废姜柠,姜时屿和谢贵妃岂敢违逆? 想必姜时屿和谢贵妃心里非常清楚,只有顺从景和帝,把姜柠养成不谙世事的娇娇儿,才能保住她,才能保住姜谢两家以后的兴荣。 否则,景和帝的眼里绝对容不下姜谢两家。就像上辈子,姜柠嫁入东宫后,身体一年比一年差,姜谢两家也一年比一年倾颓。 “为什么?为什么……” 姜柠喃喃自语,脸颊浮现泪痕。既然没打算让她嫁入东宫,为什么又只允许季明庭接近她?为什么不允许别人陪她解闷玩耍?为什么要给她期望,又把她的期望重重打碎? 沈昭偏头看过她,手指动了动,终究是没伸手。 他回正头,视线开始缥缈,默了片刻,回忆起旧事来: “大概……两年前,耶祁律冶率众部大肆侵扰边境,西北将士死伤无数。黎大将军年纪轻轻为国捐躯,其妻儿也战死在雁城,至此黎家血脉断尽,只留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义子黎峰。” “可黎家为国效力如此惨烈,耶祁律冶说和降时,他却转头就同意了,还好酒好肉款待。姜柠,你猜午夜梦回时,他会不会看见黎大将军?会不会听见那些战死的将士们发出的声声质问?” 话到此,沈昭的眼眶有些泛红。 国仇在前,姜柠也眼眶红肿,呆愣地看着沈昭。 男人静静坐在她跟前,背影宽阔结实,背脊挺拔岿然,像屹立不动的山。 是去年冬月戎蛮没有越过的山。 如果没有这山,霁国将岌岌可危。 姜柠心中被莫名的悲伤笼罩,泪珠豆大一颗,哗啦啦的掉。即便掉得凶,也是无声无息的。 沈昭并没有发现她的难过,沉浸在久远到已是上辈子的旧事里—— 上辈子,他早早从军戍边,有幸得黎老将军赏识,封他做了百户,才有机会一步一步往上爬。 等他爬到骑尉没多久,黎老将军病重故去,唯一的儿子被封大将军,依旧戍守边疆。 他本想把知遇之恩报给黎大将军,可没多久就传来黎大将军身亡的消息。 他发了狠,不要命似的抵抗戎蛮,手刃鄂齐尔,夺回雁城,生擒耶祁律冶,立下赫赫战功。 不看家世的景和帝册封他为将军,把西北兵权尽数交给他。他以为遇见明君,心中感激不尽,奉上一颗赤诚之心。 结果明君不是明君,狡兔死、走狗烹,没想到他沈昭没死在戎蛮刀下,却死在同袍的冷箭下。 可能老天不忍看他忠心错付,让他有重新活一次的机会。再醒来时,他又回到了进京的路上。 他怕这是一场梦,便连夜命人赶回京都,在城门口看见季明庭时,他才发现他是真的有重来的机会。 安平街再见姜柠时,他就暗暗发誓,一定不能再像上辈子那样…… 上辈子的回忆太过沉重,沈昭歇了片刻才平息自己胸中的悲怒,听着身后的抽泣声,忽而哑笑:“姜柠,我知道你厌恶我。诚然我用了些手段,让他以为我爱惨了你,非你不娶。” 他说这话时,喉间紧涩,竟有些期待姜柠听出他的真心话。 但姜柠并没有给他反应,他苦笑一下,继续道:“我身中数十箭才手刃埋伏大将军的鄂齐尔,又九死一生才擒住罪魁祸首耶祁律冶。” “凭着这一身伤,才勉强让西北各将领不情不愿的放下干戈,和戎蛮谈和。” 沈昭心中有怨恨,都不愿意称陛下,只用“他”代替。 “他庆幸有我,可又忌惮我。所以只要我还在一天,他就绝不会放你离开京都,因为在他看来,只有你可以牵制我。” 不知想到什么,沈昭的喉间溢出苦笑:“姜柠,你可以骂我卑鄙,竟拿你当筹码。可这是我能想到,保住你的最好办法。” “所以姜柠,你只能等。如果天命不佑,我可能还会战死沙场,到那时,会有人把我的和离书送到你手上,护你离开。” 姜柠哭得几近窒息,她揪住沈昭后背的衣裳,唇瓣直颤,想说点什么。 可是,她说不出来。 有那么一瞬间,她分不清今夕何夕,分不清自己身处何处,分不清现实还是噩梦。 她的脑海里只有沈昭战死的画面…… 后背隔着衣料,感受着姜柠手指的温热和颤抖,沈昭忍不住嘲弄自己:沈昭啊沈昭,她哭得这样伤心只是因为现在不能跟你和离,你还心疼她,真没出息。 “但是姜柠,现在不行。”他听见自己没什么感情的说着这话。他想,就让他再多拥有她一段时日,等所有事尘埃落定…… “沈……昭……”姜柠嘶哑着声音,总算喊出了他的名字。 “不、要……” “不、要、死……” 她一字一字低喊着,温柔又悲戚。 第73章 姜柠魔怔了? 沈昭蓦地想起上辈子,姜柠临死前在他怀里祈求他好好活下去的情景。 “你……”他惊疑不定的出声,不确定姜柠说这句话只是巧合,还是她也重生了? 姜柠从喉间发出这几个字,已经耗费了仅剩的心力,两眼一闭,缓缓倒向沈昭,靠着他结实的背昏睡过去。 坚硬的后背突然贴上柔软,沈昭一个激颤,身体紧绷起来。 “姜柠……”他迟疑着开口,“你这是什么意思?” 身后静悄悄的,并无声响。 沈昭想转身看着姜柠的眼睛问一个答案,问问她刚刚的话是什么意思?问问她现在这样亲近他又是什么意思? 可是两辈子了,姜柠还是第一次主动靠近他。 上辈子,姜柠嫁过人,解不开心结,总是拒绝他的心意。 这辈子,姜柠更是抗拒他的接近。所以此刻,姜柠安安静静贴着他的后背,给他一种姜柠很依恋他的错觉。 他很享受这样的依恋,并不想动弹,于是慢慢放松紧绷的四肢,不想让姜柠感受到他的紧张。 “阿柠……” “你是不是也……” “重生了”三个字沈昭没说出口,他虽然怀疑,可这样的事实在离奇,他不敢说得太直白。 然而他隐晦的试探并没有得到姜柠的回应,他在忐忑中等了片刻,依旧不见身后动静,只好转身,想问问姜柠什么意思。 他转身时,已经昏睡的姜柠就顺着他的臂膀倒进他怀里,软乎乎的脸贴在他的胸口上,姿势很是亲昵。 沈昭愣住,身体比方才更加紧绷起来,僵硬得像块巨石。 原本以为姜柠没有重生的他,突然不确定了,难道姜柠真的也重生了? 沈昭一面希望姜柠是重生了,一面又希望姜柠不是重生,不记得上辈子那些痛苦的事。 他希望她只是被他感动,才亲近他,给他嘉奖。 可他又怕她戏耍他,说不定她正等着他低头,然后瞬间翻脸,推开他并冷笑着丢下一句“和离”。 沈昭想着这些有的没的,最终还是忍不住迅速瞄过姜柠的神情。 怀中的姜柠半张脸埋在他胸膛里,额角发丝凌乱,遮了眼角。 但是他分明看得清楚,姜柠的眼皮是轻阖的。 他一愣,低头抬手,轻轻撩开姜柠脸颊的发丝,露出她粉扑扑的脸来。 只见她卷翘的睫毛乌黑发亮,残留着未干的泪痕,粉润的唇瓣因为鼻子不通气而微张着,呼吸均匀。 竟是睡着了? 沈昭哑然失笑,片刻后,揽着姜柠的手臂微微收缩,把姜柠整个身体轻轻摁在自己怀中…… 姜柠倏的睁开眼,望一眼外面还没亮的天,推推沈昭说:“起来。” “嗯?”沈昭好不容易才睡下,又被推醒,哑声问她,“怎么了?” “我大哥要去宜阳了,我要去送他。”姜柠说。 “……” 沈昭沉默着坐起来瞥一眼外面的天,估摸了一下时辰,应道:“好。” 天蒙蒙亮,姜柠站在城楼上,望着策马远去的姜衍,眸光黑亮亮的。 待姜衍的背影消失在视野里,姜柠才回眸说:“沈将军,我们回去歇息。” 沈昭应下,转身要下城楼。走几步却没听见姜柠的脚步声,回头见姜柠站在原地瞅着他没动。 便回去问她:“怎么了?” “我累。”姜柠委屈巴巴的张开手。 沈昭默了片刻,才试探性的去抱她,直到把她打抱在怀里,她都没有反抗,反而寻了舒服姿势,在他怀里呼呼大睡起来。 沈昭:“……” 姜柠不会真的被他刺激得魔怔了? 姜柠睡得不安稳,迷迷糊糊的总感觉有什么东西在她眉眼上,她嘤咛一声,移开脸。 可那东西追着她的眉眼不放,从眉头到眉尾,撩过她额角的碎发,再从额角到眉心,反反复复,扰她睡眠。 她轻微拧起眉头,再次把脸往被褥深处埋,连同眉心一起埋进枕间。 只是这枕被怎么有点硬? 姜柠有点奇怪,睁开半只眼,映入眼帘的却是要露不露的胸膛。 那胸膛皮肤不似常人那样白皙,也不似古铜色那样深,看起来极为结实有力量。上面布着疤痕,有细有粗,长短不一。 尤其靠近心口那处,盘踞着一道大疤,又深又长。不敢想象受伤时有多凶险,才能留下这样恐怖的痕迹。 姜柠一时有些迷愣,鬼使神差般竟伸手想把那疤抚平。 有点硬,姜柠心想,抚不平了。 沈昭默默盯着姜柠,见她那根白嫩修长的食指在自己胸膛轻拢慢抹的,脑中还没反应过来,嘴巴已经开口了。 “阿柠。” 低哑又暧昧的呢喃传进姜柠耳朵里,她僵硬地仰头,这次映入眼帘的是沈昭那张棱角分明的脸。 “?” 一瞬后,姜柠才意识到自己正亲密地趴在沈昭怀里,惊慌下,扯开嗓子就要尖叫:“啊……唔!” 叫声短促,余下的音儿全成了惊恐不清的唔唔声。 她瞪着沈昭,一想到沈昭又占她便宜,她的羞怒里就多了几分委屈。 沈昭把她这模样看在眼里,心中期望落空,涌上密密麻麻的苦涩。 天知道他今早有多高兴。尤其瞧着姜柠一手搭在他的胸膛上,一手搂着他的腰身,在他怀中睡得香甜时,他的心高兴得不成样子。 于是,他情不自禁地伸手抚摸她的眉眼,想着她这双漂亮的眼睛里对自己盛满柔情蜜意该有多好。 可现实总是事与愿违,姜柠醒来,眼里还是抗拒。沈昭的好心情顷刻间跌落谷底,心间苦涩不已。 “呜……”姜柠不停地挣扎,想让沈昭放开她。 沈昭的大掌依旧捂着她的嘴,不咸不淡地问:“院里都是等着伺候你的侍女,你想让她们全进来看你在我怀里吗?” 姜柠“唔嗯唔”的摇头,挣扎的力道小了些。 只是横在她后背的铁臂实在箍得她不舒服,她把脑袋抬离沈昭的臂膀间,而后扭动身躯,试图告诉沈昭,抽开这只手。 她这样胡乱扭动,免不了擦碰到沈昭的禁区,偏偏她自己毫无知觉,表情纯洁得像小孩,没意识到任何不妥。 沈昭的眸色闪过异样情愫,松开她的嘴,抽出手臂。 得到自由后,姜柠一骨碌爬起来滚到床角,还卷走了被褥,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只露个脑袋在外边。 沈昭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屈膝坐起来,靠在床头,屈起的膝盖对着姜柠,刚好掩盖住某些异样。 四目相对,姜柠静默一瞬后,突然想起什么,脸色铁青的指责沈昭:“都怪你,我都没有去送我大哥。” 沈昭:“?” 那是谁天没亮,让他利用职权抱她去城楼送别? “姜柠,你已经去送过了。”沈昭无语道。 “是吗?”姜柠狐疑的看他,绞尽脑汁想了半天,脑中才想起姜衍策马的背影,讪笑道,“好像是哦。” 只是为什么她的记忆这么模糊?一定是她这个回笼觉睡迷糊了。 她懊恼的拍拍自己的脑袋。 第74章 说浑话调戏姜柠 沈昭沉默一瞬后,别开眼,不看姜柠的眼睛,轻声说:“姜柠,这府里除了你的贴身侍女,其他所有人都不要信。” 姜柠还在组织言语,准备和沈昭说清楚,不允许再有昨天晚上这样类似的事情发生。 闻言,她一愣,脱口而出:“你也不能信吗?” 说完自己也有些尴尬,讪笑了一下。 沈昭:“……” 他神色复杂,瞥过姜柠的眼睛,又移开,“嗯,反正你也没信过我。” 姜柠被这话噎住了,无言以对,她确实从来不信沈昭。 这人寒门出身,没什么人脉,却在京都混得风生水起,受尽帝王恩典。 她不信他是什么善茬,所以对他抱有十足十的警惕心。 沈昭瞧着姜柠涣散到不知道在想什么的眼眸,想了想,还是嘱咐一句:“府里的事儿虽有杨松和你那两位陪嫁嬷嬷打理,但你多少也要过问着,某些事心里要有数。” “哦。”姜柠回神,敷衍应下。 沈昭知道她没听进去,无言看她,片刻想起什么似的才问:“听说你的小厮在外头找瓦匠筑师,还说你在寻庖人,这是打算在这院里弄间小厨房?” 昨日晚间,杨松和他说,看见姜柠的陪嫁小厮在四方馆寻瓦匠,一打听才知道,不仅找了瓦匠,还找了匠师和庖人。 这三样凑一起,不用说就知道姜柠是要重新弄个厨房。 姜柠眉头一挑:“对,你放心,所有花销我自己出,不会动你的库银。” 沈昭一默,眼神幽幽:“姜柠,你是嫌弃我不能养活你吗?” 纵使他家境不好,但他没想过要亏待姜柠,已经想好赚钱方法,店铺与掌柜也寻好了,只待过寻个好日子开门了。 这些事他有心和姜柠商量,但姜柠压根没看他,已经神游了。 神游的姜柠正在想将军府最近的膳食—— 这两日送到她院里的膳食一看都是新鲜食材,膳式多样,味道鲜美。 尤其,昨日晚膳的那道桂花蜜橘点心很不错,不像之前那些人能做出来的。 她狐疑起来,问沈昭:“你换了庖人?” “没换,”沈昭摇头,“杨松和我情同手足,一向和我同吃,从前在军中,他的嘴就刁得很。” “最近又嫌我找的庖人手艺不好,专门去请庖人做你院里的膳食,他好蹭一点。” 前院正美滋滋享受早膳的杨松,一口粥刚下肚,便猛然打出个喷嚏。 “阿嚏……”他摸摸鼻子,骂咧着,“谁他妈在背后骂我?” 同样感觉被骂的姜柠:“?” 为什么她感觉沈昭在指桑骂槐? 再说,她的嘴巴一直都是这个待遇好吗?沈昭怎么不反思他自己不会享受美食? 哼!姜柠气呼呼的给了沈昭一个白眼。 沈昭被她白一眼还挺开心,嘴角上扬一瞬又被压下,淡声道:“所以你要是有中意的厨子也一并请来放到厨房就好,与杨松说一声,他自会安排。” 姜柠却哼道:“不用。” 沈昭鼻音拉长:“嗯?” 姜柠抬了下巴,“我要在院里弄个小厨房的事儿,你别管。” 沈昭耐着性子说:“你院里人多,再弄个厨房,怕是拥挤。放心,你只管请你中意的庖人来,杨松会安排妥当。” “再者,厨房新请的庖人还算可以,也可让他们切磋切磋,如何?” 姜柠:“不要,我就要在院里弄。” 沈昭:“?” 这么叛逆吗? 沈昭耐着最后的性子哄她:“听话,把你的嫁妆留着,不费这个钱。” 姜柠不过想弄个小厨房,也不费他的银子,他凭什么不同意弄? 姜柠这倔脾气一下上来了,不客气道:“我用我的嫁妆,又不是用你的,你做什么推三阻四不同意?” “还有我告诉你,沈昭,我自己弄小厨房,就是不想用你的银子,不想和你有银钱牵扯,免得日后和离掰扯不清,你还不明白吗?” 这话太伤人,沈昭的脸色霎时冷起来,死死盯着姜柠,恨不能过去把她拉进自己怀里,朝她屁股上狠狠打上几巴掌。 看着挺乖巧可爱的一小姑娘,怎么嘴巴里的话这么能戳人心窝? 什么推三阻四?什么和离了银钱掰扯不清? 他只是不放心她院里某些手脚不干净的人,怕她的膳食被做手脚。 怎么就不明白他的苦心? 姜柠看沈昭盯着自己的眼神不太友好,好像要动手打她似的,她裹紧被子往墙角靠了靠,底气不足的警告道: “沈昭,我告诉你啊,现在是白天,你别想乱来。” 她机警防备的模样看得沈昭真是忍不住气笑了。 “姜柠,你真是……”沈昭咬牙笑得愠怒,而后直接一锤定音,“弄小厨房可以,除了庖人,其他让杨松安排。” “银子,我出。” 后面四个字,他咬得极重。 姜柠还要拒绝,便听他呵笑说:“否则,免谈。” “我倒要看看,没有我准许,谁敢放那么多男人进你院子。” 姜柠闭了嘴,无语地看着说浑话的沈昭。 她后知后觉的发现,沈昭居然为这样的琐事跟她掰扯这么久,而且掰扯到最后,她都不明白他掰扯的意义何在。 就为了让她用他的银子? 姜柠眼神嫌弃起来,看傻子一样看沈昭。 沈昭的浓眉微皱,总觉得姜柠想歪了。 “噢,还有,”他又想起一件事,“得劳烦你十一月陪我回趟家乡。” “不陪。”姜柠想也没想就拒绝了。 沈昭盯着姜柠的眼睛说:“姜柠,你必须去。” 姜柠觉得他语气带着命令,心中不爽,直接冷下脸。 “不去。” “沈昭,我希望你明白一点,你的将军夫人不是我自愿当的,也不稀罕当。” “所以,我不会陪你回去见族老,更不可能陪你祭祖、入你族谱。” “你府里这么多美人,你爱和谁去就和谁去,爱让谁入族谱就让谁入,我都同意。” 她话赶话的,一下把心里话全说出来了。 沈昭一愣,旋即眼底涌上笑意,慢悠悠的调侃姜柠:“夫人,你想得挺多啊。” 入族谱这点都想到了,他还没想到呢。 “抱歉,入族谱这件事是为夫疏忽了,明日便和岳父大人去商量商量。” 不正经的话烫红了姜柠的耳朵,她忍不住伸腿重重踹了一下沈昭的脚板,“闭嘴,你在乱说什么浑话?” 什么岳父、什么为夫? 不要脸! 姜柠越想越气,脸蛋儿浮现娇怒,粉红两片,犹如春日里含苞待放的桃花。 她害羞的模样让沈昭的心情雨转晴,他不想再谈这些琐事,于是伸直腿,轻轻回踹了姜柠的脚板,磁性的嗓音笑得愉悦。 “夫人,我们说了这么久的悄悄话,青韵该等急了,起来用早膳。” 外间,还没从后半夜进屋看见自家小小姐被沈昭抱在怀里的场景中缓过来、又被迫听一早上墙角的青韵,一脸麻木的撑着膝盖,慢腾腾站起来活动自己麻木的腿…… 第75章 输得心甘情愿 用完早膳,姜柠看着沈昭转身往软榻去,追过去问他:“你今天怎么不上朝?” 沈昭今天本该上朝,但他醒来看见姜柠猫似的窝在他怀里时,便没了上早朝的心思。 左右杨松等不到他,会帮他告假的。 景和帝问起缘由也不会说他什么,毕竟,他是最乐意看见他沉迷美色、不务军务的人。 思索不过眨眼功夫,沈昭已经在软榻上盘腿而坐了,他抬眸看着姜柠,戏谑道:“美人在怀还上什么朝?” 姜柠脸一红,又一沉,没好气道:“沈昭,我警告你,你要是再说这些胡话,我真的会找人揍你。” 软绵绵的威胁,简直太可怕了。 沈昭赶紧低声下气的认错:“别,我错了,求小小姐别找人揍我,我不抗揍。” 可他眼里分明有期待,期待姜柠找人揍他,到时候他势必要弄点无关紧要的伤,就是耍无赖也要姜柠贴身照顾自己。 多好啊。 他放开被束缚的痞气,任由某些不健康的场景在自己脑海里胡乱飘飞…… 姜柠看着沈昭平静硬朗的脸,忍不住气闷,狠狠瞪过他,转身要出去,走了两步也不知道出去做什么,又转身狠狠瞪过沈昭,再一屁股坐到榻上,吩咐青韵:“拿棋盘来。” 她武斗不行,但她自信,文斗肯定能杀沈昭一个片甲不留。 青韵把棋盘放在姜柠和沈昭中间的榻桌上,并贴心的把黑棋放到姜柠这边。 姜柠暗暗给青韵比了个大拇指。 沈昭默默看着她们主仆二人的小动作,冷淡的表情并未变,只是看向姜柠时,眼底潜藏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姜柠撸起袖子,执起棋对沈昭晃了晃,露出可爱的虎牙,笑得又假又狡黠:“弈一局?” 而后不管沈昭同不同意,直接落下黑子在天元。 沈昭则不紧不慢拿起白子紧落黑子旁…… 不管姜柠的黑子落在哪里,沈昭的白子都要落在离黑子最近的地方。 哪怕明知落到那里将会被围困提子,他也要落,好像白子必须跟随黑子似的。 他这样“死心塌地”的跟随,当然是满盘皆输。 连赢三局后,姜柠才品出不对劲,看着没几颗白子的棋盘陷入了沉思。 沈昭对着她刚刚落下的黑子轻叹一口气,非常平静地放下手中白子,说:“小小姐棋艺了得,我输的心甘情愿。” 沉思的姜柠终于想明白哪里不对劲儿,气得她跪坐起来,指着沈昭的鼻子愤怒质问:“沈昭,你什么意思?耍我好玩?” 她突然这样发怒挥袖,碰倒了手边的白瓷棋罐。 青韵眼疾手快,也才堪堪接住瓷罐,而罐中棋子哗啦啦散落在地。 她立刻蹲下身去,把棋子一颗颗捡进罐里。 她蹲身时,门帘处晃动了一下。 沈昭早就察觉那道人影,他只当没察觉,对着姜柠失落道:“我一介武夫哪里会弈棋呢?” “只是不想扫你兴致,所以才跟着你下,万万没有故意相让的意思。” “但也是我的错,没有提前告诉你我不会弈棋。我在这里赔罪了,还请小小姐不要生气。” 说着抬手对姜柠抱拳赔罪。 姜柠怒意一顿,不相信的问:“你不会弈棋?” 沈昭心安理得的撒谎摇头,“说出来不怕你笑话,我真不会。” 上辈子他得知景和帝喜爱弈棋后,特意找人学过。 棋局如战局,他本就擅长战场上筹谋布局,所以学得很快,棋艺进步神速,羿到后来,景和帝都不是他的对手。 好几次景和帝对着输掉的棋局,神色阴沉,偏偏他不会察言观色,不懂在帝王面前锋芒毕露不是好事的道理。 “军中都是粗人,弈什么棋?不如拳脚肉搏来得有意思。”沈昭又补充了一句。 姜柠看着沈昭脸上表情不似作假,又想着沈昭是寒门出身,还从军,想必也没机会接触弈棋,自己可能错怪他了。 姜柠想着,慢吞吞坐回身,刚要和沈昭说句抱歉,就听见外边响起含月疑惑的声音:“沐春?你在这里做什么?” 姜柠和听见声响的沈昭一齐偏头看向门帘。 含月说话间已经掀开门帘进来了。 被发现的沐春紧跟她进来,脸上神色慌乱,解释道:“夫人、将军,奴婢刚进来,不是故意要在门口偷听的。” “是几位美人在院外求见,奴婢没看见含月姐姐,才想着自己进来禀报夫人。” 姜柠听了没什么反应,目光落到她交叉在腹部的手上。 沈昭的好心情突然不太美妙,盯着沐春,浑身散发被人打搅后非常不高兴的冷漠气息。 沐春觉得自己作为一个婢女,这时候应该害怕的,于是身体故意瑟缩了一下,慌忙跪下。 “将军饶命,奴婢知错,以后再也不敢偷看了。” 沈昭盯着她并不言语。 青韵等了片刻,见两位主儿都没有要说话的意思,这才开口:“下次有事来禀,直接在帘外通报就是,小小姐听见自会让你进来回话。” “是,奴婢知道了。” “下去。” 沐春一走,姜柠收回视线,立刻对沈昭说:“正好你今儿个有空,我们商量商量,给芳菲她们一个名分如何?” 说是商量,但她脸上想要给沈昭纳妾的意思已经不容沈昭拒绝了。 沈昭的额角突突直跳,下颌慢慢绷成一条。 片刻后,冷嗤一声,沉沉地问:“姜柠,你是不是想气死我?” 姜柠讶异的笑了,“怎么会呢沈将军,我只是怕府中入琴她们没有名分,伺候你的时候不够尽心尽力,绝没有其他意思。” 她的语气很真诚,眼中的小主意却打得蔫坏的。 哪里是怕入琴芳菲她们不尽心尽力伺候沈昭,分明是怕她们不尽心尽力缠住沈昭,让他一天天闲得慌,来扰她清静。 “而且毕竟是陛下赐给你的美人,理应有个名分,方便陪伴你左右嘛。” “再说,我这身子弱,伺候不了你,而她们几个弱女子又没名没分的在府里伺候这么久,我若还不给她们名分便说不过去了,是沈将军?” 姜柠体贴极了,把沈昭气得够呛,冷漠吐出一个“行”字。 他倒要看看,经过杨松明里暗里提点后的芳菲她们,有几个胆子敢答应。 含月把芳菲等四个美人带进了屋,姜柠笑意盈盈的,开口就对她们说: “今儿个起你们都是将军正儿八经的妾室了,待会让夏嬷嬷替你们辟出自己的屋子,配上丫鬟,明日起,你们便轮流来伺候将军。” 沈昭:“……” 他冷绷着一张脸,眼刀子狠狠射向姜柠,轮流伺候?这是真的嫌弃他扰她清静了? 第76章 姜柠的心结 姜柠沉浸在以后可以不用受沈昭叨扰的喜悦里,压根没注意沈昭的冷眼刀子。 她扬起的嘴角怎么也压不下,语调轻快的嘱咐四个美人:“一人一日的轮流来,一定一定要无微不至的陪伴着将军,伺候好他,明白吗?” 四个美人一脸懵的看看姜柠,再看看脸绷成一团寒冰的沈昭。 沈昭眼神阴翳,冷冷瞥过她们,轻飘飘的却饱含警告之意。 几个美人顿时都打了冷战,齐刷刷的对着姜柠摇头苦脸:“夫人万万不可啊,奴家并没有肖想沈将军的意思,还请夫人放我们离开。” 姜柠并没有发现沈昭的小眼神,一听她们说要离开,激动得拍了桌子说:“不行,你们不能离开。” 说完发现自己反应太大,找补似的指了沈昭问她们:“你们离开了谁来伺候他啊?” 沈昭鼻子里哼出一声冷笑,“有没有一种可能,我不是废人?” 姜柠扭头瞪他:“你闭嘴。” 沈昭迎着姜柠急于摆脱他的眼神,胸中生出想捉弄她的恶劣,犹如雨后春笋,疯狂滋长。 他忽而语气一柔,说:“阿柠,能娶到你,是我的福气。所以我有阿柠一个就够了,用不着她们。” 突如其来的情话,直白得像把一颗真心当众剖出来。 姜柠的耳根子爬满绯红,恼羞成怒,拔高音量又喊一遍:“沈昭,你闭嘴。” 沈昭也不敢真惹急她,他压下恶劣心思,乖乖闭嘴,撇开脸时,轻飘飘扫过芳菲她们。 芳菲瑟缩一下,直接对姜柠磕头恳求:“求夫人放奴家出府,奴家现在还有些姿色和手艺,回到乐坊还能赚些银钱,日后还能再寻个好去处,求夫人恩准。” 入琴等人一听,也跟着她一起恳求姜柠放她们回乐坊。 若是从前,她们还愿意继续留在府上,但大婚第二日,杨松的警告依旧回荡在耳边: “你们可知道,你们灌给将军的酒里有迷药?” “往后若是活腻歪了,我不介意把迷药换成其他东西掺进酒里,喂你们喝。” “理由便是你们企图对将军图谋不轨,想必死一两颗棋子,陛下也不会怪罪。” 她们越想这些,磕得越用力,脸上亦是表情十分坚决。 姜柠也回忆起几个月前,她也是这样恳求景和帝不要让她嫁给沈昭的。 可赐婚圣旨还是下了。 委屈,甚至屈辱等情绪又涌上心头,她扭头瞪着沈昭,“你是不是威胁她们了?不然不同意做妾说句不同意就好,为什么好端端的要出府去?” 沈昭看着姜柠无理取闹,无言以对。 “你这人怎么可以这样……这样……卑鄙呢?啊?你真卑鄙……无耻……混蛋……” 姜柠心里堵得慌,越骂越难过,眼眶又不争气的凝起泪珠。 她不想当着芳菲她们的面哭,迅速抬起手背胡乱擦过眼睛,把脸扭向窗外。 芳菲等人还是第一次亲眼见姜柠哭闹,一下傻了眼,想不明白姜柠怎么骂着骂着自己却哭了? 姜柠的视线落到窗外枯黄的树叶子上,语气低落:“不想做妾就不做,何必回乐坊呢。” 芳菲四人面面相觑一下,对着姜柠郑重磕下一头:“奴家谢过夫人大恩。” “都出去,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一阵轻轻的脚步声后,屋里便安静下来。 姜柠透过窗,瞧着院里的梅树,秋风一吹,本就孤零零的枯叶萧瑟着离开树枝,无足轻重的跌落在地,被还在晨扫的小厮横扫进落叶堆里,或是烧成灰; 或是埋进土里,腐败成泥。 她觉得自己好像那片被埋进泥里的枯叶,周围一片淤黑。 她难过又惶恐,眼中起了雾,凝成无用的泪珠,排着长队爬出眼眶,滚过脸颊,滚进衣裙里。 一块手帕出现在眼前,姜柠顺着手帕看过去,泪眼婆娑的看见一脸严肃的沈昭。 沈昭没出去。 沈昭说:“姜柠,想哭就哭出声。” 姜柠看着眼前这个非要娶自己的罪魁祸首更难过了,挥开他的帕子,哭着质问他: “为什么?沈昭,你为什么一定要娶我?我哪里得罪你了?” “你为什么非要让我跌入泥里?一次又一次的看着我在泥里挣扎,看我这么狼狈也挣扎不出泥潭,你开心了吗?” 质问到这,她心中越发悲愤。 “为什么?” “你为什么非要让我认清现实?” “为什么非要一次次提醒我,我这辈子都不可能摆脱这里了?” “为什么要让我时刻想起,我姜柠已经不是姜柠,而是你的沈夫人?” “为什么?你说啊,为什么!” 暗哑的哭声混着撕心裂肺的难过。 院里几个侍女小厮早已放下手中的活,面露心疼的看着窗里这样伤心的姜柠。 青韵在廊下侧过身,抬了一下手,才回身轻声训斥侍女小厮:“快些把院里打扫干净,待会金嬷嬷见你们偷懒,定会罚你们月钱。” 院里的动静虽小,但还是惊到姜柠,她顿住捶打沈昭胸膛的动作,理智回笼时,身体也脱力了,靠着沈昭的虚扶才勉强坐稳。 窗叶被青韵轻轻放下,隔绝了屋里的情形。 沈昭沉默片刻,问:“阿柠,你恨我吗?” 他的嗓音也像哭过一般,暗哑得厉害。 恨我利用你,恨我逼迫你,恨我不顾一切打乱你的人生。 姜柠的双手揪起沈昭的两片衣襟,仰起头,眼底迸发恨意,说:“沈昭,我恨。” 她说:“沈昭你知道吗?” “京都人人都羡慕我,因为我父亲是太傅,姨母是贵妃,羡慕我身份尊贵,羡慕我锦衣玉食,羡慕我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的确,同辈里论起身份,没有几个比我显贵。论起锦衣玉食,说我比过公主也不为过。” “可是你看,纵使这样显贵的我,还是没有权利拒绝嫁给你。” “甚至,我病入膏肓了还要强迫自己日日夜夜吃着药,让身体好一点,再好一点。” 她不想哭了,便低低笑了起来,笑声嘶哑。 她问:“沈昭,你知道为什么吗?” 沈昭不知道这些,他只知道自从王鸢进姜府见过姜柠后,姜柠就乖乖养身体了。 “为什么?”他的喉咙艰涩地问出这三个字。 姜柠的手没有力气再揪衣襟了,无力地搭在沈昭的肘关上, 她的眼睛肿成核桃,悲戚地看着沈昭。 她说:“不是因为王鸢的劝说,更不是因为太子哥哥。” “而是因为从定下婚期开始,嫁给你就是我作为姜家嫡女安抚西北大将军的使命。” 她说:“我知道我哪怕是病死,也得大婚之后再死。所以我白天喝,晚上喝,日日夜夜的喝,是生怕自己哪天突然就醒不过来了。” 想起那些日子,苦涩的药味犹在嘴中,姜柠无比委屈的低喃一句:“可是沈昭,那些药,真的好苦啊!” 沈昭的心口倏地一阵阵绞痛,他从没想过,在他期待着和姜柠成婚的日夜里,姜柠是这样痛苦和煎熬的。 姜柠重重抽动了鼻翼,平了心中的委屈,扬起脸,对沈昭笑得嘲弄。 “我知道,我只是你们手中一只娇养的囚鸟,一朵供人品鉴的花,一颗随时可利用的棋子。” “所以沈昭,你说我该不该恨?” 沈昭望进她的眼仁深处,那里,没有单纯快乐,取代它们的是浓浓的哀伤。 他好像明白了。 明白姜柠的心结是什么。 上辈子嫁入东宫后的姜柠,未必不知道她和姜家的处境。 但嫁入权利漩涡里的她,有什么选择呢? 没有。 她这样身份显贵的弱女子,从来都没有选择权。 “所以沈昭,我恨你。”姜柠眨了一下眼,哭过的瞳孔更加漆黑幽深。 像一潭深不见底的春水。 “但我更恨我自己。”她说。 第77章 别扭 自从姜柠对沈昭敞开心扉说出那句“我恨你”之后,她不再抗拒沈昭的接近,只是又封闭自我,不肯说话。 梅院也没再因为她的吩咐而对沈昭大门紧闭。 沈昭心里愧疚自己没顾及姜柠的感受强行娶她,但木已成舟,他目前既没有办法解开姜柠的心结,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安抚姜柠。 只能每日来陪着她,陪她用膳,陪她睡觉,陪她看芳菲她们抚琴舞剑。 他也不说话,就陪着她。 眨眼十月,这日沈昭回来得有些晚,姜柠已经用过晚膳,坐在院里的秋千上发呆。 沈昭今日刚从宫里回来,并没有去街上买糕点。 姜柠看了眼他空空的两手,又移开,什么表情都没有。 秋千是沈昭亲自扎的,特意扎得又大又结实。 只是沈昭实在有些沉,坐下来,秋千便不摇晃了。 姜柠动了动,秋千还是不摇晃,她觉得没意思,站起来要进屋。 沈昭却拦腰把她抱回秋千上,等她坐稳才松手,屈着的腿微微蓄力,脚尖点地一蹬,让秋千摇晃起来。 不知是故意的,还是没控制好力道,秋千一下剧烈摇晃,吓得姜柠下意识搂住沈昭。 乍一看,像投怀送抱。 原本沮丧得不想再撮合她和沈昭的金嬷嬷,从屋里出来看见这一幕,心思又活络起来。 沈昭低眉见姜柠好像被吓到了,一时懊恼自己不该使坏。 但怀中的人软乎乎的,小脑袋靠着他的肩膀,可乖了。 看得他的心柔软一片,忍不住想,下次得控制控制力道,既能让她投怀送抱,又不吓到她才好。 秋千很快平稳下来,不快不慢地前后摇晃着。 姜柠吸气时,嗅到沈昭衣服上的冷冽青松,才意识到自己离沈昭太近。 她面无表情的松开沈昭,双手去抓悬挂挂秋千板的丝绳,再把脑袋靠在自己手背上。 “阿柠,”沈昭侧目看她,目光温和,“陛下今日召见我去宣政殿,贵妃也在。” “她有些想你,问你什么时候有空,她好准备些你爱吃的糕点。” 姜柠无神的眼睛闪过一点光亮,旋即又堙灭不见,她看着远处墙角的青黄枯草出神,没有回答沈昭。 沈昭商量地问:“明日好吗?” 姜柠还是不回答。 姜柠身后的青韵张了张嘴,想要替姜柠说话。 然而看着沈昭那张在落日余晖的映照下非常柔和的侧脸,她忍不住想,沈昭一定非常期待自家小小姐的回应? 她突然有点不忍心,便没开口了。 沈昭凝视着姜柠,良久后,他扯了扯唇,再度开口:“后日好吗?” 姜柠如同不会说话的石头,一动不动。 沈昭的眸光越来越暗,顺着姜柠的视线看向那枯草,低声说:“后日我要去西山大营,至少三日。” 姜柠的状态不好,他不放心把她放在沐春眼皮底下,沉默片刻,视线又回到她脸上,“阿柠明日进宫,好不好?” 姜柠握丝绳的手指动了动,缓慢抬眼看过沈昭,随后冷漠的别开脸,起身进屋。 沈昭望着她沉默的背影,心底开始生出无力感,他突然很惘然,不知道自己重活一遭的意义是什么。 姜柠在永宁宫一住就是四日,除了吃就是睡,从不踏出永宁宫半步。 这在期间,后宫妃嫔向永宁宫请安都变勤了,她们醉翁之意不在酒,在姜柠。 姜柠没什么心思敷衍她们,直接用睡觉躲避她们。 谢贵妃也厌烦得很,直接免了她们的请安。 这日,落苏拿着记事档,忧心忡忡,“娘娘,陛下已经快一个月没进后宫了。” 准确来说,景和帝已经快一个月没进永宁宫了。 谢贵妃卸护甲的动作一顿,又若无其事道:“听说江左最近有水患,陛下忙于朝政,一个月不进后宫也是正常的。” 前几日她去宣政殿,瞧见案上有弹劾江左三州兵马都统的折子,而沈昭和几位尚书后她一步进殿。 想来,景和帝最近在头疼江左的事儿。 落苏更担忧了,“陛下是一个月没进后宫,可锦华苑那位去紫极殿留宿了四次。” 八月中秋时,戎蛮向霁国进献美人,锦华苑那位便是其中之一。 因其容貌艳丽,身姿曼妙,又能歌善舞。短短两月,便已被封丽贵嫔,可见景和帝对她有多喜爱。 “娘娘,丽贵嫔这样得宠,怕是得防……” 谢贵妃抬起手,两指拎着护甲,睨了落苏一眼。 落苏马上闭了嘴,恭敬的伸出双手去接护甲。 谢贵妃手指一松,再用银勺挖出一小勺雪花膏放在手背,细细抹匀。 她的声音平淡,没什么起伏:“防又如何,不防又如何,左右本宫也不会再有子嗣,碍不着她们什么事儿。” 落苏想起谢贵妃自那次意外小产后,就不能再生育的事儿,心底叹息后,没再说什么。 谢贵妃又瞥她一眼,声音还是没什么起伏:“去瞧瞧阿柠睡醒没有,她这懒虫越来越贪睡了。” 姜柠被叫起来,懵得很。 谢贵妃给她什么,她就吃什么,乖巧又呆萌。 谢贵妃忍不住捏捏她的脸蛋儿,取笑她:“阿柠这么软糯,吃起来一定和桂花团一样香甜。” 姜柠嘴里刚好咬开一个桂花团,流心蜜桂让唇腔溢满香甜。 听见这话,她有种在吃自己的错觉,停了咀嚼动作,耷拉的眼皮一下睁开,看着谢贵妃的眼里流露出惊恐,像受了惊吓的七崽一样,挪屁股远离谢贵妃。 谢贵妃乐了,笑得停不下来,几位伺候的侍女也跟着露出笑意。 姜柠后知后觉发现自己被戏弄了,不满的咕哝一声,才继续吃。 殿内气氛融洽,落苏忽而脸色一变,对着谢贵妃身后屈膝:“陛下万安。” 景和帝进来得悄无声息,殿内所有人都一惊,赶紧向他请安。 “笑什么呢?这么开心。”景和帝问,拉起谢贵妃的手坐下,又示意脸色不太好看的姜柠坐下。 姜柠不着痕迹的挪了几步,端坐得远了些,不敢再吃。 “回陛下,阿柠睡懵了,臣妾正笑话她呢。”谢贵妃打趣道。 “阿柠别一天到晚这样睡着,总要出去走走才好。” “陛下说的是,阿柠听见没有,待会儿回了将军府,可要好好走走,消消食再睡。” 姜柠本想在永宁宫再多住几日,可见眼下情形,只好讷讷的点点头。 景和帝看她一眼,仿佛诧异她为什么又不愿意说话了。 第78章 大胖小子 谢贵妃仿佛没看见景和帝的眼神,笑吟吟地问他:“陛下可用了膳?若没用,臣妾让她们再去准备些。” 不等她吩咐,落苏便要出去叫膳。 “不用。”景和帝阻止了落苏,“和丽贵嫔用过了。” 谢贵妃脸上的笑一凝,继而若无其事,继续笑道:“陛下用过就好。” 说完手势示意落苏她们撤掉桌子上的膳食。 景和帝“嗯”了一句,对不大高兴的姜柠问:“阿柠这是还没消气吗?” 姜柠的脸一僵硬,强迫自己露出开心的笑。 景和帝看出她的勉强,似笑非笑的,接着说:“嫁给沈爱卿的确委屈阿柠了,阿柠生气也是应该的。” 姜柠只好努力扬起笑,对景和帝摇头,艰难地启唇,从喉间发出两个字:“没……有。” 许久不说话的她,嗓音没有以前那样娇软了,像砂纸磨过铁锈的声音,有点嘶哑。 谢贵妃脸上的心疼一闪而过。 景和帝表情不变,眼睛却眯了起来,眼底流转着危险的精光。 “没有就好。”他说着偏头看谢贵妃。 “孤记得,阿柠的两位兄长还没婚配?” “圣人言,先成家后立业,他们比阿柠还大些年岁,不先成家怎么立业?” 姜柠的心像鼓,被这句话敲得怦怦响。 谢贵妃则面不改色的嗔怪道:“那两个小子傻得很,别说立业了,就是成家都难。” “尤其子眠,在姑娘家面前也十分混球,说话做事没个高低,哪里像开窍的。” “陛下你也知道,这不开窍的小子和不开窍的姑娘是不一样的,不开窍的小子蛮横又无理,一点都不会疼人,还是莫要嚯嚯那些娇小姐了。” 景和帝闻言,看了某个不开窍的姑娘一眼,沉思片刻后,拍拍谢贵妃的手说:“总归是要成亲的,贵妃和太傅还是多上上心。” 谢贵妃笑着应下。 景和帝又问:“孤记得阿柠有个堂姐,叫姜……” “姜烟然。”谢贵妃接话说。 “烟然婚配没有?” “听说二房给她定了曲郡卫太守之子。” 景和帝想了片刻,才想起卫太守是哪号人物,意味深长地问:“这个卫太守是卫嫔那位哥哥?” 卫嫔乃是二皇子母妃,其母家是曲郡卫氏,这位卫太守正是卫嫔的哥哥。 “是呢。” 谢贵妃知晓景和帝为何这样问,她状似不经意的解释着。 “想当初,姜老太爷、卫老太爷和臣妾父亲三人在朝堂上一直是针锋相对的,谁能想到他们私底下竟是能酩酊大醉的好友呢。” “也想不到臣妾竟会和卫嫔一起被先皇选来陪伴陛下,大概是命定的福分。” 话音一转,叹息着,“只是卫嫔的福分比臣妾更好,能替陛下诞下二皇子。” 言至此,谢贵妃神伤起来,默了片刻,倏地低头,拿手帕抹了下眼睛。 纵使景和帝对卫姜两家联姻持猜忌态度,朝政大于一切。 但谢贵妃到底是他的枕边人,此刻垂着泪儿诉说当年小产这样的伤心事儿,他不免动了恻隐之心,不再说什么,揽过谢贵妃的肩,拍拍肩头,以示安抚。 “卫嫔福分好是好,可惜明伝不中用。到底比不上贵妃,有阿柠这样乖巧漂亮的孩子陪伴身侧。” 二皇子季明伝十岁秋猎时,贪玩偷溜进猎场想要抓兔子。 不知怎么回事,骑的那匹马发了疯,幸好没伤到他的性命要害,只是踩断了他脚踝骨。 二皇子因此只能跛脚走路,没少被人笑话,日子久了,便不愿意出二皇子府见人了。 “而且等将来阿柠身子好些,定会有个大胖小子,到时候贵妃若是欢喜,放在身边养些日子也是不错的。” 景和帝说着,意味深长瞥过垂着眼的姜柠,暗示意味很明显。 姜柠听得心惊胆战,连呼吸都屏住了。 谢贵妃心底咯噔一下,会到景和帝想拿孩子拿捏沈昭的用意后,嗔怪的横他一眼,只说:“陛下怪会安慰人的。” “哈哈哈哈,孤觉得逗弄贵妃和阿柠很有乐趣。” 景和帝哈哈笑起来,没再提到孩子的事,好像刚刚只是随口一说。 姜柠快速抬眸看过景和帝,见他神色如常,才缓缓舒了一口气。 只是还没舒第二口气,就听景和帝喊她:“阿柠。” 姜柠惊得肩膀一抖,噌的站起身,恭敬道:“陛、下……臣女在。” 她不经意间流露出的又惊又怕,说话也不似从前那样随意自然,让景和帝的心情突然烦躁起来,沉声问:“阿柠这是怕孤了?” 姜柠交握的手一紧,赶紧坐下,软声道:“阿柠没有。” 她如此乖软,景和帝的心情反而更加烦躁了。 他盯着姜柠恭敬的脸看上许久,最后阴沉道:“阿柠,沈昭昨日请命去了江左,临行前和孤说。” 他顿住话音,姜柠的心一下提到嗓子眼上,堵住了呼吸。 她胆颤心惊的垂着眼皮,视线全都聚焦在自己鼻尖上,静静等候景和帝的圣旨。 “他说让你别整日里吃了就睡,对身子不好。” 不是什么要紧话,姜柠松了一口气,心才落回胸口,又能呼吸了。 “阿柠,孤知道你对这桩婚事有怨气,可你姨母说得对,开窍的小子才会疼人。” “沈昭虽然样貌身份都不如太子,可他毕竟对你开了窍,总归是能疼你的。” “而且沈昭家世简单,不会有族人欺负你,换成其他王侯世家,孤也不敢保证不会有不识相的婆母妯娌暗暗磨磋你。” 这样“用心良苦”的思虑,让姜柠胸中闷得难受,她翕动了几次唇瓣,最后嗡声道:“陛下,阿柠明白。” 沈昭不在京都,便没有人催姜柠回将军府,她在永宁宫又住了三日,才带着青韵回了姜府。 她回家来住,姜枫高兴得日日来她院里缠着她玩儿。 姜衍也高兴,直接休沐,陪着姜枫在她院里玩闹。 一直禁足的姜烟然听丫鬟说姜柠回府住了,软磨硬泡的求了姜时逸许久,姜时逸才同意。 只是姜时逸每次都是挑着姜时屿在时,亲自带着姜烟然去。 这样一来,能在姜时屿面前说得上话的人都凑到姜柠院里了。 姜家旁支那些快出阁的姑娘便在长辈授意下,日日来陪姜柠解闷,目的就是在姜时屿和姜时逸面前露个脸儿。 这样一来,姜府很是热闹。 与其相反的是,将军府里冷清得毫无烟火气儿。 芳菲入琴四人围坐在孙灵灵院里的石头桌上,双手撑着下巴,一人一声的叹着气。 一旁,孙灵灵正被闲来无事的金嬷嬷教导官家小姐站姿,她累得胳膊腿儿哪哪都酸痛,正气不打一处来,听着没完没了叹气声,忍无可忍之下,扭头就骂: “你们是脑子有病吗?在老娘院里叹什么气?” “都给老娘好运叹走了,真是晦气,怎么就遇见你们这群蠢东……” 她话没完,金嬷嬷手中的戒尺“啪”的一下打在她的小臂上。 “孙小姐,请你注意言辞。” 孙灵灵:“……” 日! 第79章 季明庭的变化 江左三州的某座破茅屋里,沈昭的整张脸全是脏污,身上衣衫也破旧褴褛,混在难民里,根本认不出他来。 江左的半边天像漏了似的,没完没了地下着大雨。 屋顶本就有漏洞,铺在上面的茅草经过风吹日晒,早已腐朽,混着雨变成灰水哗哗溜进屋里,干泥被踩成小泥田。 此次水患持续时间太久,受难民众太多,沈昭被挤到墙角,只好默默蹲起来,缩着手脚。 这样一来,他便刚好面对着一位怀抱小孩的妇人。 妇人约莫三十,一脸哀伤,怀中小孩看起来不足十岁,身体干瘪,脸色蜡黄,双眼无神,病恹恹的。 沈昭学着江左的口音低声问妇人:“你这娃娃还能治一治吗?” 妇人听见这询问,哀伤的神色看着沈昭。 有时候沉默不答,往往就是答案。 沈昭的脑中闪过姜柠那双漂亮的眼眸,而后对那妇人低声道:“听说京都有善堂,也许可以去试试。” 妇人哀戚的眼里亮起光,然而不到片刻又迅速熄灭不见,失望太多次的她,又遭受天灾,根本不敢再奢望。 她多日压抑的痛苦在这一刻,因一个陌生人无意间的关怀而释放,放声哭了起来,周围的妇人们闻声也低声哀泣起来。 一片哭声里忽然混杂起一句骂娘声,而后骂人的男子怒气冲冲地站起身,卷起已经湿透的麻衣,露出被雨水泡得发白的手臂,指着京都方向骂道: “狗屁朝廷,说什么赈灾抚恤我们,银子呢?粮食呢?” “全被那些黑心狗官贪了,他们吃得肥头大耳,我们却要饿死。” 他骂得气愤填膺,有人被他感染,也跟着站起来,握拳道:“那些狗官跑得远远的,却不准我们跑,分明是想把我们活活淹死在这里。” “黑心肝的东西,迟早会遭报应的。” 最先痛哭的妇人闻言,紧紧搂着怀着药石无医的孩子,仰起面,喊得声音凄厉: “苍天有眼啊——” “让他们永世不得善终!” …… 京都,赈灾银两和粮食一波一波的运往江左,然而江左的死亡人数却是日益增多。 甚至出现暴乱的地方,官兵和难民已经到了刀剑相向的地步。 许久不曾主动揽朝事的季明庭,突然站出列,对景和帝拱手说:“父皇,儿臣请旨,前往江左三州查探情况。” 短短几个月,他已经藏起少年的春风得意,身姿虽然消瘦,却更加挺拔沉稳。 景和帝一手压着卫冬刚递到案上的密折,一手撑着脸,揉捏额角。 他阴沉沉的看着季明庭没应答。 季卓康眼中犹豫一瞬,也出列请旨:“父皇,儿臣也愿意前往,替父皇分忧。” 季云瑞和其他几个皇子一看这架势,也纷纷出列请旨。 景和帝顺着季明庭一一看去,把他这几个好儿子脸上的表情尽收眼底。 他手掌下压着的两份密折,分别是沈昭和夜羽所写。 但两份密折都隐晦的提到赈灾银两和粮草被贪墨的事情,且都没言明是被谁贪墨的,怎么贪墨的。 如此紧要的救命物资也敢贪墨,想来江左已经烂透了,如此大的胆量和手笔,不知靠的是他的哪位好儿子? 思及此,景和帝眼中的阴鸷更甚了,阴恻恻地冷笑一声,声音如同寒冰刺骨。 “太子,限你今明两日再筹一批粮草,交由赵爱卿亲自送去江左。” 这话一出,便是拒了所有皇子前去江左的请旨。 只是所有人都没想到,前往江左的差事竟会落到赵慨身上。 赵慨自己也没想到,一时没有反应。 倒是季明庭不紧不慢的交握双手向前,微微颔首,“儿臣领命。” 言闭,挺直背脊,默默退回他该站的位上。 赵慨这才回神,连忙出列,郑重抱拳:“臣领旨。” 说完,又利落的回了队列。 他和其他朝臣一样,忍不住瞄向季明庭。 江左水患这么久,筹了一批又一批的粮草,早就没有余粮了。 景和帝此时要东宫在两日内再筹一批粮草,无疑是为难东宫。 但见太子殿下背影稳如泰山,好像胸有成竹,难免佩服起来。 尤其那些中立派,时不时瞄过季明庭的背影,若有所思起来。 位于龙椅上的景和帝把阶下所有人的表情看在眼里,没再说什么,直接挥手散朝,起身离去。 姜时屿琢磨着景和帝此举的深意,琢磨着琢磨着便回了姜府。 路过大花园时,姜柠正好在花园的石亭里听姜家旁支的小姑娘说庄子上的趣事儿。 她们一堆人,说的人起劲,听的人也起劲,谁都没注意到姜时屿已经悄咪咪的凑近了。 “阿柠姐姐,你是不知道,当时王婆子的脸色跟涨破的红柿子一样精彩,大骂李婆子的孙子不要脸。” “然后李婆子也不服输,就说,就说……” 那小姑娘说着叉起腰,提起嗓子,学着李婆子的做派,把另一位小姑娘当王婆子,指着她鼻子,尖声骂: “我孙子不要脸?那你孙女是什么好东西?” “成天围绕我孙子哥哥、哥哥的叫,不知道的还以为她要母鸡下蛋呢。” 那声“哥哥、哥哥”学得尖细又粗狂,实在出彩。 逗得一堆人笑弯了腰。 姜柠露着白牙儿,眉眼弯弯,十分明媚。 姜时屿许久不曾见自家女儿这样开心的模样,一时对这几位旁支小姑娘另眼相待起来。 见她们胡闹着都没注意到他在偷听,突然兴起捉弄的心思,故意板起脸,咳嗽一下,扬声问:“在这里胡闹什么?” 几个旁支小姑娘顿时吓得尖叫起来,扭头看见姜时屿,其中一个年纪小的腿一软,直接向后摔去。 “小心——” 几个小姑娘被绊得扭在一起,摔得四脚朝天,场面一度混乱。 姜柠再也忍不住,以手捂唇,努力憋着笑,肩膀一耸一耸的。 几位小姑娘丢了脸,涨成了红柿子,好不容易稳住身体,嘴巴却不利落了:“太太太、太傅大、大大大大……” 她们顶着姜时屿故意释放的威压,那句完整的太傅大人,硬是没喊出来。 就在她们沮丧得都要哭出来时,姜柠才憋住笑,细声道:“爹爹,你吓着她们了。” 姜时屿严肃冷厉的脸这才浮现出笑意,在姜柠身边坐下,示意那几个小姑娘示意起来, “太傅大大大大大……” 他学着人小姑娘的结巴说:“太傅大人不吃人,你们别害怕。” 几个小姑娘的脸蛋这下真成了秋日里的红柿子,羞愧难当得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姜柠嗔怪道:“爹爹今日怎么这么幼稚?” 姜时屿哈哈笑起来,摸了一下姜柠的脑袋说:“只许阿柠乖乖幼稚,不许爹爹幼稚?” 姜柠脸色无奈,笑意却更浓了,对那几个小姑娘说:“父亲有时候不太正经,吓着你们,让你们见笑了。” 几个小姑娘连忙摆手,拘谨地站着,时不时瞟一下姜时屿。 她们忽然觉得眼前这位太傅大人,并不像家中长辈说的那样古板严厉,倒像有趣的慈父。 第80章 准备筹集粮草 慈父姜时屿打量着这几个小姑娘,见她们虽然打扮素净,但也难掩容貌的美丽,又都是待嫁的年纪,十分招人喜欢。 这样水灵娇俏的小姑娘若是嫁个好夫君倒还好,若是遇人不淑,怕要遭大罪。 姜时屿心中一叹,想起以前他从不主动提携帮衬旁支,就为了防止景和帝猜忌姜家有结党营私、图谋不轨之心。 可这段日子,王氏借着王鸢成为太子妃的这股东风,可是没少为族中子弟谋财谋官,甚至买通户部尚书,为族中子弟谋取六部主事之位。 他们这样胆大妄为,景和帝未必不知,却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他才恍然明白,不论他如何赤胆忠心,景和帝都不会停止猜忌姜家。 不仅猜忌,甚至任由王氏打压姜家,打压他辛辛苦苦扶持出来的栋梁之才。 真是寒了他的心。 现在想想,左右都是被猜忌,索性不如趁景和帝对他还有几分信任,也替姜家子弟谋些身份前程。 想到这,姜时屿心中已有谋算,对那几个小姑娘说:“上次阿柠大婚,多谢你们的哥哥前来撑场送嫁,你们回去和长辈商量商量,改日有空一定要来府中聚聚。” 言于此,他又迎着几个小姑娘茫然、惊喜的眼神,学起她们的结巴,“到时候太傅大大大大大人,一定和他们不醉不归。” 几个小姑娘大窘,低下头,声若蚊蝇的应下。 姜柠也忍不住窘迫起来,暗暗拉了一下姜时屿的衣袖,小声提醒他:“爹爹。” 女儿家的娇羞姿态实在让老父亲姜时屿很开心,他忍不住放声大笑,笑得几个小姑娘落荒而逃。 “爹爹今日是有什么喜事吗?心情这样好?” “阿柠今日开心,这就是爹爹今日最大的喜事。” 姜柠无奈:“爹爹,我是真心发问的。” 姜时屿笑够了,才正色道:“没什么大喜事,只是爹爹今日看见阿柠这样开心,突然就想明白了一些事,所以才心情很好,想逗逗你们女儿家玩。” 姜柠瞧着姜时屿脸上真心实意的笑,想着自己最近确实让父亲操碎了心,愧疚的说:“爹爹,女儿以后每天都会开开心心的。” 她婚嫁沈昭一事已成定局,即便是和离,眼下也不能出京,还是先开开心心过好现在,别让父兄担忧才是正事。 姜时屿又摸摸姜柠毛茸茸的脑袋,忽而想起了什么,左右看看,见四下只有青韵和含月,才低声问姜柠:“阿柠乖乖老实和爹爹说,你是不是和沈昭生气了?” 不然沈昭怎么这么久还在西山不回来? 上一次在姜柠面前提起沈昭的还是景和帝,算算日子,今儿个已经十五,不知道沈昭在江左的事处理得怎么样了? 姜柠正想着这个问题,不知怎的,脑海里突然响起前两日姜枫无意中说的那句“江左死了很多人”的话,她不由得蹙起眉头,问姜时屿: “爹爹,江左的水患是不是很麻烦?” 姜时屿见她不回答,反而问了江左的事,略微有些诧异,反问她:“阿柠为什么这样问?” 姜柠垂着眸,眉头依旧没松开,低声说:“沈昭去江左很久了,如果那边的水患不麻烦,就不应该再死人。” “什么?” 姜时屿脸色剧变,略有些失态。 姜柠惊讶抬头看他,“爹爹,怎么了?” “没事。”姜时屿压下心中的不安,沉吟起来。 江左第二次发生暴乱时,景和帝点了监察史前去查暴乱缘由。 又命沈昭和兵部侍郎去西山大营点两支先锋营,跟随粮运官前去江左主持大局。 听说沈昭两日点完兵,将军府都没回,直接进了宣政殿,而后又出了城。 朝中所有人都以为他是回西山整顿兵马去了,没人想到他居然早就去了江左。 恐怕江左的事已经闹到不可控的地步,难怪景和帝这两日的脾气越来越暴躁了。 姜时屿的心跟着沉重起来,嘱咐姜柠:“阿柠,这件事别对任何人说。” 姜柠点头,而后抬眸问:“爹爹,江左是不是缺银子?” 江时屿想季明庭要筹集粮草的事儿,也略有些担忧,若有所思的叹息道:“银子粮草一批批的送,一层层下去,到百姓手里怕是所剩无几了。” 姜柠有点生气:“怎么能这样?” 姜时屿一回神,见姜柠愤懑得很,忙改口:“阿柠乖乖别气,是为父多想的。” 姜柠不理解:“爹爹?难道不是吗?不然为什么会死那么多人?” 姜时屿摇头,不说话了。 姜柠追问道:“那爹爹,我们可不可以买好粮草,再安排自己人送去江左?” 姜时屿见她不依不饶的,明白她这是决意要给江左出一份心,于是夸道:“阿柠心善又聪明,还想得这么周到,不愧是爹爹的乖乖女儿。” 姜柠得了赞扬,高兴得扬唇,但很快又压下,认真问:“所以爹爹,我们什么时候去买粮草?” 姜时屿摇头:“阿柠乖乖有心了,只是京都粮草已经不多,眼下还要过冬,怕是买不到多少了。” “而且江左的局势很混乱,我们自己安排的人怕是进不了江左地界的,到时候粮草还不知道被人如何处理。” “啊……” 姜柠没想到江左的情况已经这么严重了,她的心中忽而生出担忧沈昭处境的想法,脸一黑,甩了头,甩去这个想法。 她皱眉问:“所以爹爹,没有其他办法了吗?” “有是有——”姜时屿话音拉长。 “什么?” 姜时屿犹豫片刻,最终还是对姜柠说:“太子殿下在筹粮草,后日一早由赵慨送去江左。” 赵慨作为京中最年轻、最铁面的御林军统领,是个值得信任的人。 也许姜家可以筹些粮草直接给赵慨,一是尽一份绵薄之力,二是避免姜家和东宫有牵扯。 只是若要按照他的身份,怕是筹不了多少,毕竟眼下粮草价贵,他只是太傅,可没“太多”银子。 所以这样的事还是要姜柠来,她毕竟是景和帝“宠”大的,小金库可丰厚了,无论什么手笔,外人都不会觉得奇怪。 姜时屿思虑得周全,只是,姜柠并没听出他的暗示。 她的心神被“太子殿下”四个字吸住了,神情僵住一刹,慢慢变得讷讷, “爹爹,我知道了。”她低低的说。 第81章 受挫 东宫,王鸢带着孟春第一次踏进东院。 东宫幕僚刚巧从阁楼出来,见着王鸢行礼道:“太子妃。” 王鸢微笑着对他们颔首,而后越过他们进了阁楼。 几人见状,先是欲言又止,而后又摇头叹气,转身出去时,耳语起来: “唉,好歹百年世家,先前捐书,我还赞过,哪里想到会烂到根上?” 有人忧虑:“他们这样嚣张跋扈的做派,长此以往恐怕会连累殿下。” 另有人反问:“那又能怎样?你且等着看,王家所作所为,陛下必定心知肚明,只是时候未到。” 最先说话的男子叹息一声:“也是,眼下解决水患才是要紧事。” 他们的议论,进入阁楼的王鸢是不知道的。 她从孟春携着的食盒里端出一碟桂花枣糕轻轻放到季明庭的书案前。 季明庭看着枣糕,疲倦的眉目皱了一下。 王鸢把枣糕往他面前推了推,温婉道:“臣妾听说,殿下很爱桂花枣糕,特意学来,殿下尝尝手艺如何。” 季明庭没动,抬眸看着王鸢,否定道:“我不爱吃甜食。” 王鸢只以为他在压抑自己喜好,又把枣糕往他面前推了推,期待的笑着:“殿下尝尝,也许味道还不错。” 季明庭沉默片刻,才说:“阿柠爱吃甜食,我不爱。” 他的表情平淡如水,吐出来的字句却像冰碴子,把王鸢脸上的笑冻僵了,盯着季明庭没说话。 季明庭和她无声对视一瞬,语气忽而轻柔起来,继续说: “可她递到我嘴边,还那样期待的看着我,我不忍心拒绝,便尝了尝。” 他撇了一下脸,扯唇轻笑一声,“什么味道都没尝出来,只知道,甜得我心里发慌。” 王鸢的心口好像被人扎了几针,疼得她差点窒息。 季明庭顿了片刻,敛起笑,恢复冷淡,瞥过脸色煞白的王鸢后,低下头,蘸了墨,继续写奏章。 “拿走。” 两个字,简短又无情。 王鸢站着没动,生生受下季明庭的温柔刀,冷声问他:“殿下,东宫库房里的银子够筹备粮草吗?若不够,殿下同臣妾开口,臣妾定能帮殿下。” 言外之意便是:只要季明庭开口服软,她就出银帮他。 可季明庭早有计策,听到这话,笔都没停,自顾自的写着奏章。 被无视的王鸢盯着季明庭,眼眶聚积着爱恨的泪花,她深深吸气,撇脸把泪憋了回去,礼都没行,扭头就走。 孟春愣住,第一次见自家小姐这样没礼数。 “东西拿走。”季明庭头也没抬的提醒一句。 孟春刚走一步又急忙回头把枣糕和食盒带走。 “还有,东院是商议朝政的地方,没有我的允许,请你不要踏进这里。” 王鸢刚踏出门的脚步僵住,肩膀抖了一下,继而大步离去。 一旁伺候的青竹这才小声开口:“殿下,你早膳都没动筷子,一定饿着了,好歹吃些垫垫肚子。” 季明庭瞥他一眼:“是你告诉她我爱吃枣糕的?” 青竹苦着脸摇头:“殿下,奴才哪敢啊,大概是元宝说的,他那张嘴一向不严实。” 元宝是景和帝拨给季明庭的。 季明庭听了,没什么情绪,写完奏章后,盖上东宫宝印,吹墨渍后,把奏章折起来放好。 做完一切,他的目光呆滞一瞬,落到墙上的画像上。 画像上的女子站在树下,笑颜和梅花一样洁白干净…… 青竹瞧着季明庭温柔如水的侧脸,恍惚间忆起—— 十岁时,瘦小的他站在雪地里,周围都是和他一样着装的孩子。 这些孩子和他一个年纪,也和他一样瘦弱。 “都站直了,今儿个谁若是惹贵人不高兴,哼,这个冬天少不得要冻死了。” 管教他们的嬷嬷异常严厉,刻薄的冷哼声里充满警告。 他们在雪地里站了许久,他被冻得浑身僵硬,低垂的头脑更是发了昏,嗡嗡做响。 “都抬起头来。”嬷嬷的话像在耳边,也像在天边。 他僵硬地抬头,涣散的瞳孔里,看见一位矜贵稳重的男孩牵着一个粉嫩的女孩从梅花小路走来。 走到廊下后,男孩细心地拂去女孩身上的积雪,就连鞋面上的积雪也要蹲下身轻轻拍掉。 那张稚嫩的脸,和眼前这张温柔的侧脸重重叠叠,合在一起。 青竹回神,看了看墙上的画,心中惋惜一叹,想想还是开口说:“殿下,太子妃对您,是有心的。” 这些日子他看在眼里,太子妃对殿下,分明从恭敬疏离变得逐渐上心,想必是心里生了情意,才肯舍下脸来见殿下。 闻言,季明庭想起这些日子王鸢对他的态度变化,他沉了脸,斜睨了青竹一眼。 青竹见状,噤了声不敢再劝。 季明庭沉默着起身,在画像前站定,这样的距离,让他觉得自己离画中人更近了一点。 屋里静默良久后,只听季明庭忧伤沉闷的嗓音说:“我的心已经丢了……” 徐珍儿进雅间时,赵慨刚刚落座。 四目相对一瞬,赵慨不自然的避开视线。 徐珍儿呵笑一句,扬起音调,怪声道:“唷,我这莫不是昨夜没睡好,竟花眼看见谁了?” “呀,原来是赵大人啊,罕见,哈哈,真是罕见,哈哈哈。” 她阴阳怪气地笑两声,才走到赵慨对面坐下,抬起下巴睨着故作冷漠脸的赵慨,继续怪里怪气道: “要不说还是阿柠妹妹有面子呢,赵统领这样的大忙人,竟有空上柳阁来吃茶点。” 说着,又啧啧赞叹:“罕见,哈哈哈哈,实在罕见。” 被她这么一通阴阳,赵慨的表情绷得更冷漠了,语气也生硬:“徐小姐请慎言,莫要污了小小姐名声。” 徐珍儿又是一声冷笑,白他一眼,才看姜柠,露出谄媚的笑:“阿柠今日好生漂亮,让我摸摸。” 说话间手已经摸到姜柠脸上,揉捏着她粉嫩嫩的脸颊软肉。 她捏得没轻没重,姜柠吃痛,无奈拂开她的手,“别闹,今日是有正事与你说。” “我知道你有什么事儿。” 徐珍儿一副“我早就猜透你”的表情,对着姜柠摇头,“不行,我帮不了你。” “我父亲说了,各个世家在前面几次筹粮中已经出过不少心意了,眼下都是有心无力。” 也不敢再有力,她心里补充了一句,继续说:“而那些有余粮的铺子,都背靠大树,何况生意场上,要价高也不触犯大律。” “所以阿柠,太子殿下筹粮的事,我帮不了你。” 虽然徐珍儿说的是事实,但是姜柠还是皱了眉,她说:“我有钱……” “那你就让人去买。” “他们不卖。”姜柠气闷道。 “京中谁不知道你和太子殿下交好?”徐珍儿掩唇笑了起来,“他们背靠的树和太子殿下不对付,自然不会卖给你。” 姜柠一想,好像确实如此,自己派去的人虽然没有明说身份,但那些掌柜都是人精,问几句便能猜出买家的身份。 何况这个节骨眼上买粮,还出手阔绰,一联想便猜到买粮目的,自是不肯再卖的。 徐珍儿见姜柠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知道她想明白了,于是两手一摊:“所以阿柠你不用说了,我真的爱莫能助。” 她们说话间,赵慨已经斟好茶,一人一杯推到她们面前,又分别往她们碗里放了她们爱吃的糕点。 徐珍儿看看自己的茶点,是她爱吃的浓茶和藕粉白泥糕;再看看姜柠的茶点,是淡茶和梅花枣泥糕。 记得真是一丝不差。 徐珍儿胸中的怒气慢慢烧上眼睛,冷笑起来:原来于他而已,她和姜柠没区别。 徐珍儿如此生气,姜柠还没意识到,她正沉思着,还能怎么买粮。 她俩都不说话,雅间内的气氛逐渐尴尬起来。 第82章 太子哥哥瘦了 还是赵慨打破沉默,对徐珍儿说:“阿柠不是没有分寸的人,找你来肯定是你能帮得上的忙,你们平日最要好,好歹听她说说怎么帮再决……” 徐珍儿绷着脸打断他:“阿柠?呵,阿柠什么样的人我还不清楚吗?用得着你来说?” “何况,她也请你了,想必你也清楚她拿你当好友,请你是来帮忙的。” “而且我看你摇着尾巴来赴约,想必你已经决定帮她,那你帮就是,凭什么管我帮不帮。” 赵慨被她夹枪带棒的话,呛得脸色铁青起来,冷着脸不说话了。 姜柠不明白徐珍儿的火气怎么越来越大,对赵慨歉意一笑,才安抚她: “珍儿,你这是怎么了?别生这样大的气,来,喝茶,消消火儿。” 徐珍儿正在气头上,对姜柠也没好脸色,推开她递上来的茶,对着空气呵笑道:“呵,我没怎么,就是看不惯某些人而已。” 姜柠面皮薄,又一头雾水,委屈地拉了拉徐珍儿的衣袖,“珍儿?” 徐珍儿的余光瞥过不正眼看她的赵慨,想起她的几次苦等都不见他的踪影,姜柠不过有事相求,他便眼巴巴的来了。 对比下,她只觉得自己一颗真心被践踏凌辱了。 她不愿意再待在雅间里,噌的站起身就往外走。 姜柠一急,连忙拉着她的衣袖道歉:“珍儿,是我不好,我不该冒然请你帮忙,唐突了你,我道歉,你别生气。” 徐珍儿听见姜柠急切的道歉,反而用力扯回自己的衣袖,往外走得更快,边走边说:“不是你的错,是我今儿个心情不好,我们改日再聚。” “珍儿?珍儿?” 直到徐珍儿下楼没了影子,姜柠才无力地坐回凳子上,沮丧着脸问赵慨:“珍儿为什么生我的气?” 赵慨的脸色已经恢复正常,安慰道:“阿柠,你别难过,她不是生你的气,是生我的气。” 姜柠不理解:“嗯?” 赵慨犹豫后才小声说:“她那日喝醉了酒……亲了……我……” 他说得含糊,姜柠茫然一瞬,才反应过来,瞪大眼睛失声道:“什、什么?” 赵慨冷硬的脸上罕见的闪过一抹羞涩,而后低声咳一下,才接着说:“后来又约我几次,我不敢见她,便没出现在她面前,所以她是生我的气了。” 姜柠恍然大悟,讪讪道:“对不起,我不知道你们……” “不用道歉,左右我和她也不可能,就这样。”赵慨的语气颇为惆怅。 “为什么不可能?你们明明两心相悦,为什么不可能在一……” 姜柠的疑惑声戛然而止,她想起她和季明庭,沉默了。 赵慨亦是沉默的看她。 片刻后,姜柠才抬眸,迎着赵慨无奈的眼神讷讷道:“你们是不一样的。” 她和季明庭是景和帝不允许,徐珍儿和赵慨只是徐维不允许,前者毫无回旋余地,后者还有。 “有什么不一样呢,我不过一介武夫……” “武夫怎么了?武夫还保家卫国呢。” 姜柠不乐意他这样自轻自贱,不赞同道,“没有武夫,我们这些世家小姐哪里有现在这样的好日子过?” “赵慨哥哥,你别轻贱自己,不论文臣还是武将,都是一样的,没什么高低贵贱。” 赵慨很惊讶地看着姜柠,没想到她能说出这样的话来,沉默一瞬后,忽而问她:“那阿柠对沈昭也是这样的想法吗?” “什么?”姜柠一时没反应过来。 赵慨耐心解释:“我的意思是,阿柠也不嫌弃沈昭出身寒微吗?” 姜柠的脑中浮现那道高大挺拔的身影,心中突然冒出一个念头:沈昭除了家世不好,其他都挺好的。 她被自己这个念头惊住了,敛住神色不敢再胡思乱想,认真看着赵慨,拉回今日的正题:“粮草一事,还麻烦你帮忙。” 赵慨也不纠缠方才的话题,只问:“阿柠想怎么做?我安排就是。” 姜柠说:“我在想,既然京中买不到,那就去外边买。” 赵慨若有所思起来。 姜柠继续说:“所以我想请你点一支可靠的御林军,分成好几队,分散去城外各个小镇凑一凑,总比太少受罚要好些。” 最后一句姜柠说得很小声,表情略有担忧。 “好,我等会回去便点人,让他们今夜便出城去。” 姜柠甩了头,给自己打气,才又重新抬头看赵慨,“赵慨哥哥,只是这样一来,要辛苦你的那些御林军了。” 赵慨觉得姜柠客气了,便用那张严肃脸开起玩笑话,道:“兄弟们能给小小姐做事,是荣幸的。小小姐可别这么客气,否则我不生气,兄弟们也该生气撂挑子不干了。” …… 告别赵慨后,姜柠瞧着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抬脚就走。 青韵见她走过马车,忙提醒:“小小姐,在这儿上。” “我想去走走。”姜柠说着往人群里去。 青韵连忙对跟随的小厮使眼色,让他们跟上,而后三步并作两步追上姜柠,想要扶住她。 “不用,跟着我就好。”姜柠说。 十月午后的阳光晒在身上,并不灼热,反而暖和。 姜柠的心情不错,漫步在粗石块街上,和她擦肩而过的人很多,有年轻人,有老人、也有成群的小孩,有钗裙,有华服,也有麻衣粗布。 她行在人群里,前所未有的轻松自由。 她的嘴角不由得浅笑起来,笑着走过面具摊,走过纸鸢摊,走过糖水摊。 而后在一家面摊前停住脚,摊上砧板上有白软的面团,板边锅中有冒白气的新鲜汤汁,浓郁的香味儿勾起她腹中的馋虫。 “要一碗。”姜柠对面摊老板说着寻了干净的木凳坐下。 “好咧客官,马上就好。” 热腾腾的汤汁素面摆到眼前,香味扑鼻。 姜柠吸气,嗅了一鼻的面香,她胃口大开,低头吃得津津有味。 青韵许久不见她有这样好的胃口,一脸欣慰。 姜柠吃完面,喝上几口汤,满足得眯上了眼,放碗筷时,才察觉好像有人在盯着自己。 她抬起眼皮,把季明庭炽热的视线抓个正着。 看着那熟悉又陌生的脸,她愣住了。 一身天蓝色常服的季明庭有一瞬间的慌乱,但见姜柠怔愣地看着他,神情呆傻。 他心中的情意忍不住汹涌而出,情不自禁走向姜柠。 他在姜柠桌前站定,瞧着姜柠的脸因自己的凑近,一半晕上阴影,一半白嫩发光。 美丽极了。 姜柠仰着头看着季明庭,眼波流转潋滟,泛着湿润,不赶他走,也不请他坐, 季明庭心中钝痛,迟疑着走还是留,身体却先他脑子一步做出决定,他的手搬开长凳,弯腰屈膝就坐下了。 等他反应过来,他已经在姜柠对面坐下了。 只隔着一张桌子,很近,近到他伸手就能摸到姜柠发红的眼睛。 他的食指动了动,手腕没有勇气再抬起。 他扯起唇,笑得僵硬又难看,嗓音暗哑的,如同沙沙声似的,低吟着:“阿柠妹妹……” 姜柠鼻间一酸,撇开脸时,泪珠子掉出眼眶,滚进季明庭心里。 “阿柠,对不起,你别哭。” “我知道你不想见我,我这就走,你别哭。” 他慌乱地道着歉,想起身离开,只是屁股却和凳子黏住了,挪不动半分。 姜柠染着哭腔别开脸,“老板,还要两碗。” 面老板刚收拾了隔壁桌的碗筷,回头就见姜柠哭了,张嘴想问怎么回事,青竹和青韵一齐给他使了眼神。 他不敢再问什么,立刻点头,着手削面。 “阿柠妹妹……”季明庭再次艰涩地开口,“你、最近……还好吗?” 姜柠捏着帕子抹完泪,才回身对季明庭低声道:“我还好。” “你呢?”她抬起眼问。 “挺好”两个字已经在季明庭嘴边了,可出口的却是:“不太好。” 姜柠一愣,这才仔细端详起季明庭的脸,片刻后,轻声说:“太子哥哥瘦了。” 季明庭的喉结滚动了一下,没说出话来。 太阳即将沉进远山,逐渐绚丽浪漫的余晖映在季明庭脸上,衬得清瘦的他,越发丰神俊朗、霞姿月韵。 姜柠忽而扬唇,笑颜灿烂,对他软声问:“太子哥哥最近没有好好用膳吗?” 熟悉的娇嗔让季明庭一愣,用尽量轻松的语气回答姜柠:“朝中太忙,有时就忘记了。” “阿柠放心,我会好好吃饭的。”他怕姜柠担心,又补充说。 “客官,面好了,请慢用。”面老板小心翼翼的端上面来摆好。 姜柠道完谢,对季明庭笑得温柔:“太子哥哥饿了?他的手艺还不错的,要尝尝吗?” 她说着拿过筷子递给季明庭。 她温柔关切的模样,让季明庭险些落泪,接过筷子,低头大口大口扒面。 “慢些。”姜柠柔声提醒,“别噎着。” 季明庭扒得更大口了,憋回泪意,边吃边含糊道:“确实……好吃……” 很快,一碗见底。 姜柠从自己面前那碗挑出一半面和所有肉给季明庭,而后低头无声息地嗦一口面,咽下后,才对季明庭说: “细嚼慢咽对胃好,太子哥哥,这话还是你说的。” 季明庭唇瓣翕动一下,才从鼻中挤出一个沉闷的“嗯”字。 姜柠浅笑起来。 季明庭被她的笑意感染,唇角也浮现笑意。 两人默契的,一起低头吃面。 杵在一旁的青韵在这一刹,好像看到自家小小姐和太子殿下夫妻对拜的情景…… 第83章 阴招 回去的马车上,姜柠睡着了,她靠在青韵肩上做了一个梦—— 梦里,章华殿夜宴时,她在梅林撞见姜烟然对季明庭表明心意。 她气急得浑身发抖,被季明庭发现后揽在怀里安抚。 后来,她如愿嫁进东宫,成为季明庭的太子妃。 红盖头被掀开的那一瞬间,她跌进季明庭满眸的温柔里。 “阿柠,今夜开始,你就是我的妻!” 马车上,姜柠的眼角,无声滑过一滴晶莹剔透的泪。 季明庭望着姜柠马车离开的方向,久久没有起身。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 青竹挪动起发酸的腿,微微弯腰提醒季明庭:“殿下,时辰到了。” 季明庭涣散的瞳孔慢慢聚焦,呆愣几秒才行动迟缓的站起来,往季卓康的康王府走去。 季卓康正和侧妃用晚膳,听见侍女的话,音量都高了不少,“你说谁来见我?” 侍女又重复道:“是太子殿下求见。” 季卓康想起白日里几个粮铺掌柜说姜柠要买粮被拒的事儿,心中认定季明庭要么是来替姜柠问罪的,要么是来求粮的。 不论哪一种情况,他都不想面对,便撂筷子说:“不见不见,就说我不在。” 侍女为难道:“殿下,前头的管事说,侍卫们不敢拦,已经放太子殿下进来了。” 季卓康俊雅的脸一下腾起怒,抬手就要摔东西骂这些侍卫无能,一旁的侧妃连忙拉住他,柔若无骨的手抚着他的心口,小拇指似有似无的摩挲他的胸膛。 她媚眼如丝,暧昧的暗示他:“太子殿下兴许有事,殿下快去快回,妾身等你。” 季卓康耐不住她这样的撩拨,一把攥紧她的手说:“那你先准备,我去去就回。” 前厅,季明庭品完两杯茶,便搁了杯,理好衣袍,慢吞吞起身要走。 刚好撞上进来的季卓康。 此处没有外人,季卓康见了他,礼都没有,单刀直入就问:“不知太子深夜造访有何贵干?” 季明庭眼神温和,淡淡看他一眼,随后什么话也没说,抬脚越过他,走了。 季卓康见他二话不说就走,顿时摸不着头脑了,看着季明庭的背影,心中隐隐不安起来。 直到季明庭的身影消失在康王府,季卓康才压住不安,黑着脸低声咒骂一句:“什么东西?” 翌日早朝,大殿上,景和帝还没来,底下朝臣三三两两凑在一起打招呼。 季卓康到时,其他几位皇子都到了,见了他,都欲言又止的看看他,又看看季明庭。 季明庭立在太子位上,背影有种遗世独立的挺拔感。 季卓康心中的不安越来越强烈,想开口问身旁的季云瑞发生什么事了,但听一声阴柔尖锐的男音响起:“陛下到。” 他慌忙随众人一起行礼:“陛下万安。” “众卿家免礼。” 景和帝在龙椅上坐下,俯瞰完满朝文武,视线落到季明庭身上。 季明庭似有所感,不等景和帝开口问话,他便出列对景和帝道:“父皇,儿臣有事起奏。” 他身后的季卓康,心突兀地咯噔起来。 “太子有何事启奏?” “回父皇,儿臣想请父皇嘉奖。” “嗯?”景和帝的疑惑顿了一下,声音骤怒,“两日期限将至,孤却听闻,太子一粒粮都没筹到,还敢开口要嘉奖?” 帝王怒,朝堂人心惶惶,气氛十分压抑。 季明庭却不怕,反而抬起脸与盛怒的景和帝对视,“父皇息怒,是儿臣无能,未能筹到粮草。” “不过父皇,”他话锋一转,“儿臣并不是想给自己邀功,儿臣是想请父皇嘉奖几位皇弟。”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诧异起来,他身后几位皇子更是不知道他又在玩哪一出。 景和帝扬长语调:“哦?为何?” “昨日夜里,几位皇弟邀儿臣去府中一叙,都与儿臣掏心掏肺的说,愿意替父皇分忧,替江左百姓解难。” 季明庭身后的几位皇子都傻了眼,昨天夜里季明庭是上他们府邸了。 但是他们和季明庭一句话都没说上啊?怎么就和他掏心掏肺了? 季明庭不管身后几人是何想法,继续言之凿凿道:“几位皇弟与儿臣商议后,决定把手中余粮捐给江左三州的百姓。” 季卓康等几位皇子:“?” 不是,他们什么时候说过了? “皇弟们为儿臣考虑周全,不想声张此事。只是……” 季明庭说着,脸上浮起羞愧之意,“儿臣回去之后,还是觉得不能占皇弟们的功劳,所以才想请父皇嘉奖皇弟们。” 景和帝一下眯起眼,意味不明的视线落在季卓康等几位皇子身上,“哦?你们的太子兄长所言属实啊?” 不等季卓康回答,景和帝就意味深长地夸赞道:“卓康有孝心了。” 话已至此,季卓康无法再否认捐粮一事,毕竟季明庭昨夜确实上他的府邸了,他此时若是否认,怕是不仅要背上不孝的罪名,还要被其他皇子揣测他和东宫密谋了什么。 于是扯了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拱手认栽:“谢父皇赞誉。” 季云瑞稍微一想就明白了季明庭的阴招,又见季卓康得了景和帝夸赞,于是也赶忙认栽:“父皇,儿臣见你为江左一事烦恼多日,也想替父皇分忧,只是没想声张。” 说着笑呵呵地埋怨起季明庭来:“太子兄长也是,明明都答应臣弟不说出来的,怎么又说了。” 季明庭十分配合他演戏,温声道:“九弟别气,兄长给你赔不是。” “只是九弟做了好事,理应说出来,得到父皇嘉奖才好。” 其他几位皇子见此兄友弟恭的场面,也附和认栽。 一时,殿内其乐融融的。 底下朝臣的视线在几位皇子身上来回打量,十分诧异一向水火不容的他们竟能“兄友弟恭、互帮互助”? 唯有姜时屿和徐维等老谋深算的,这才看明白景和帝把筹粮的事交给东宫,是挖了坑,也是警告。 此招虽阴险,但实在妙,就是要让贪墨之人明白,天灾财,怎么吃进去的,就要怎么吐出来。 也幸好季明庭会揣测景和帝的心思,愿意给景和帝做挖坑挥铁揪的人。 一时之间,不少明白人看向季明庭的背影时,闪过赞赏之意。 景和帝微眯的眼中看过季明庭时,也闪过赞赏,大手一挥,连同季明庭一起,所有皇子都得到嘉奖。 下了朝,出了大殿,季卓康几步追上季明庭,脸色阴沉:“太子兄长好生厉害,让臣弟们阴沟里翻了船。” 季明庭温和地笑一下,淡声提醒他:“记得把那些铺子里的余粮包好,晌午后,赵统领会亲自带人去接收。” 说完看也不看季卓康,脚步匆匆,向姜时屿行去。 “太傅大人,留步。”卫冬带着内侍叫住姜时屿。 正和季明庭商议事宜的姜时屿停住脚,看向卫冬。 卫冬疾步到他跟前,喘着气儿说:“太子殿下,太傅大人,陛下请你们去一趟宣政殿,商议江左的事……” 与此同时,江左督统府,一位长相凶悍却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惊惧道:“你再说一遍,是谁?” 他面前跪着的千夫长声音发颤,哆嗦说:“督统,属下问、问清楚了……昨夜潜进府邸……打开密格的那个人……确实是、是沈昭。” 原来,这中年男人是江左三州的督统。 闻言,他的脚一阵发软,壮硕的身躯瘫倒在椅子上,嘴里喃喃道: “怎么会……怎么会是沈昭……” “他不是在西山吗?” “他什么时候进江左了?” 他越呢喃,越觉得自己要完,不知想起什么,忽然一拍桌子怒不可遏道:“废物,他个废物。” “老子在江左严防死守,他在京都却连个沈昭都看不好,让沈昭在老子眼皮底下呆了这么久,还不知道查出多少,这是想要害死老子。” “难怪御林军要来送粮,敢情是冲老子的身家性命来的。都是废物,一群废物,废——物——” 他的咆哮响彻整个府邸,惊起一群飞鸟…… 第84章 提醒 将军府里,杨松在鸽房拿到密条,一眼看完,脸色骤变,连忙把密条揣进怀里,捞过佩刀,行色匆匆往外去。 话说,姜柠听含月说昨日那些拒绝卖粮的铺子,今日却把粮捐出来了,惊讶地从摇椅上坐起,“捐了?为什么?” “婢子也不知道为什么,只是听说捐粮这事儿,动静挺大。” 姜柠想了片刻,站起身说:“走,我们去瞧瞧热闹。” 姜柠到达铺子时,御林军刚把所有粮草装走。 “赵统领,这是装完了?”姜柠笑吟吟地走近赵慨。 赵慨回身,诧异道:“阿柠?你怎么来了?” 姜柠嘿嘿笑道:“我来看热闹的。” 赵慨一笑,也嘿嘿笑道:“那你来晚了,可没看见那些掌柜尖酸刻薄又不得不任由御林军搬空仓房的嘴脸。” “你这样说,我都已经想象到了,很解气。” 姜柠评价着,扬唇笑得灿烂,好奇地问:“所以他们怎么就捐粮了?” 赵慨把早朝的事儿原原本本地告诉了姜柠。 姜柠听完,咋舌不已,赞道:“太子哥哥这坑,挖得好深。” 赵慨见她没有伤心之意,替她的放下而开心,随后想起城外买粮的事,道:“昨日出城去的那些兄弟已经回来了,收获不小,加上这些,应该能解江左百姓的燃眉之急。” 提起江左,姜柠点完头,又有些忧心,对赵慨道:“你要小心些。” 赵慨虽不清楚江左的具体情况,但景和帝让他亲自去送粮,想必情势不容乐观,不过他还是宽慰姜柠说:“你放心,不会有事的。” 姜柠迟疑一息,还是上前两步,凑近赵慨,小声道:“沈昭去江左很久了,陛下还让你去,想必他要做的事不太顺利,才叫你去帮衬。” 赵慨的瞳孔一下瞪圆,没想到沈昭竟也去江左了。 姜柠后退两步,对他点头,表示她所言句句属实,而后才用正常音量道:“赵慨哥哥,万事小心。” 赵慨郑重点头,随后往姜柠身后一扫,见她身边还是只有青韵跟随,又扫一眼不远处的马车,马车边只有个马夫,忍不住问: “阿柠,沈昭没给你身边安排两个功夫好的随从吗?” 姜柠疑惑看他,不明白他为什么这样问。 有些话,赵慨并不方便明说,只提醒她:“沈昭作为西北大将军,你是他的夫人,出门还是多几个人为好,免得有人冲撞你。” 姜柠不喜欢夫人这样的称呼,但也不好驳赵慨的好意,便不甚在意的点头:“知道了。” 赵慨不放心她这样回去,叫来两个御林军,“送小小姐回府。” “是,统领。” 姜柠走后,赵慨转身要回皇宫复命启程,却看见徐珍儿在不远处盯着他。 那眼神冷得很,带着怨恨。 赵慨微不可闻地叹息一声,抬脚要向徐珍儿走去。 但徐珍儿转身就上了马车,毫不留恋。 姜柠进府后,小厮立刻对她说:“小小姐,方才将军府的人来找你,得知小小姐不在府上就离开了。” 将军府的人来找她? 姜柠疑惑间,停住了脚,回过头看小厮。 青韵帮她问:“是谁?” 小厮摇头。 青韵想了一下,又问:“他右手是不是拿着佩刀?手背上还有伤疤?” 小厮一想,连连点头:“对,就是他。” “小小姐,那应该是杨参将。”青韵道。 姜柠皱了眉,不明白杨松来找她有什么事。 “喔,小小姐,他走之前还留了一句话。”小厮补充道,“说是让小小姐注意安全,别抛头露面。” 一直回到屋里,姜柠还在沉思。 青韵见她干坐着,手边的茶点一口未动,柔声开口:“小小姐,杨参将大概听说了小小姐筹粮的事,担心小小姐累着,才来提醒小小姐注意身体。” 姜柠却摇头:“不会。” 杨松是沈昭最信任的近卫,一向只听沈昭的吩咐办事,不会无缘无故来提醒她注意安全,别抛头露面。 想必是有什么重要的事和她说,但看她不在,又不方便让人转告,才这样提醒她。 思及此,姜柠对含月吩咐:“你去一趟将军府,看看杨松到底有什么事。” “不用去问了。” 姜时屿人未到,声音先到了。 “爹爹?”姜柠霍然起身,看向从外边走进来的姜时屿,“你怎么来了?” 姜时屿挥手示意青韵含月出去,而后寻了位置坐下,迎着姜柠的疑惑说: “杨松派人给我送了封信,信上说他没跟随沈昭一起去江左,一是掩人耳目,二是留在京都护你安全。” “但沈昭这么久不回来,他不放心,想去江左帮忙。所以这会儿应该已经带着亲卫离开将军府,在去江左的路上了。” 姜柠失笑摇头,“他是关心则乱。” 姜时屿见她并不担心沈昭的安危,无奈道:“阿柠乖乖,沈昭也是血肉之躯,杨松担心他是正常的事。” 姜柠失笑的表情一僵,忽然发现自己对沈昭好像过于冷漠了。 纵使讨厌沈昭强娶自己,可沈昭孤身进入江左,也是为了百姓,而自己不仅不关心他的安危,甚至还觉得杨松去帮忙是多此一举。 她为这样冷漠无情的自己羞愧起来,神色也变得不自然,讷讷地给自己找补:“沈昭吉人天相,我相信他一定会没事的。” 姜时屿把她的情绪变化看在眼里,暗道一句“还是孩子”后,只叮嘱她: “眼下杨松一走,沈昭在江左的事情很快就要瞒不住了。” “所以阿柠,这段日子,你真要小心些。” 今日已经是第三次被人提醒要小心的姜柠,不明所以道:“为什么是我要小心?” 不应该去提醒沈昭要小心吗?毕竟以身犯险的人是沈昭。 “江左督统一个人没那么大的胆子做出贪墨的事情,京中一定有人和他联手,让你小心,是怕沈昭暴露踪迹之后,这背后之人把你抓起来要挟沈昭和陛下。”姜时屿说。 “额,”姜柠无语住了,旋即忍不住嗤笑道,“爹爹说笑了,陛下和沈昭才不会因为我而被要挟到。” 姜时屿第一次见这样的姜柠,面露诧异地打量她眼中的情绪。 见她眸光浮动中有自嘲和苦涩,恍然明白,她这是因赐婚一事看透了景和帝的虚宠,失意得很。 一时心疼起她来,摸摸她的脑袋,让她靠在自己肩上,拍着她的肩膀安慰她: “阿柠乖乖,你一直是爹爹和你两个哥哥、还有你姨母的心肝宝贝呢。” “所以阿柠乖乖要好好的,可不能有什么事儿,否则让父兄姨母怎么活呀。” 姜柠忍着鼻尖的酸涩,抱住姜时屿,瓮声瓮气道:“爹爹,你们放心,我会小心的,不会让自己有事的。” 不是为了别人,而是为了父兄和姨母,也为了自己,她一定要好好活着,她在心里补充道。 姜时屿摸摸姜柠的脑袋,欣慰道:“阿柠乖乖长大咯,懂事了。” “嗯,嘿嘿,阿柠是爹爹最懂事的心肝宝贝。” “那当然了,阿柠最乖了。” 姜时屿笑眯眯的拍拍姜柠的侧脑,忽然想起一事,道:“对了,阿柠,爹爹有一事需要你看着点儿。” “什么事?”姜柠抬头问。 “明日卫梨应该进京了,烟然恐怕不会安分。” “阿柠,她若约你出去,你可要看紧她些,别让她闹出什么事来。” 卫梨是卫太守的儿子,是姜时屿和姜时逸给姜烟然定下的未婚夫婿,这次和其母卫夫人进京,便是来交换庚帖、定下婚约的。 “知道了爹爹。”姜柠应下了。 第85章 杀心 江左,某处昏暗的洞穴里,沈昭背靠潮湿的石壁,衣裳半解,露出右肩上鲜血汩汩的箭伤。 他把手中药粉倒在肩头,剧痛一下传遍四肢。 他痛得仰起头,五官都扭曲了,却愣是咬住牙,没发出丁点闷哼。 等剧痛缓下来,沈昭才偏头去看肩膀。 肩膀上的血水和药粉混在一起,又白又红,使得伤口看起来像被剥掉皮肉露出白骨似的,十分骇人。 但他早已习惯这样的伤,眸中并无波澜,偏头拿过佩剑,在里衣下摆割了口子,一用力,扯下一块长布条,给自己肩膀胡乱包扎起来。 等他做完这一切,穿好衣裳,准备起身时,外面传来响动。 “蟋嗦嗦——”是有人拨动杂草的声音。 沈昭迅速握紧佩剑,警惕地看着洞口。 不多时,遮掩洞口的杂草被从外拿开,一道握着佩刀的黑影进来了。 “沈将军。” 来人的声音十分耳熟,等他走近些,不逆光了,才露出他的真面目。 不是江左督统的人,是夜羽。 但沈昭并没放松警惕,身体反而更绷紧了,盯着夜羽没说话。 夜羽很快就嗅到了血腥味,死水一般的眼睛里立刻闪过危险的精光,问沈昭:“你受伤了?” 语气却是肯定的。 沈昭知道对于夜羽这样没有敌手的暗卫首领来说,在东宫和他打平手的那一架,让夜羽很不甘心。 所以这话就是在试探,如果知道他受伤,夜羽恐怕要对他出手了。 但他并不怕,握剑的手一松,丝毫没有防御的意思。 “你猜。”他语调毫无起伏的说。 夜羽死死盯着沈昭,没说话了。 他不懂,明明沈昭是坐着,他是站着,理应他俯视沈昭。 但他却觉得沈昭在俯视他。 那是一种看不起他的俯视,更是一种胜券在握的挑衅。 夜羽作为景和帝的刀,这么多年没少被人看不起。 可那些人一边看不起他,又一边畏惧他。 只有沈昭,是真真切切的看不起他,轻蔑他。 这让他极度不悦,脑中不受控制地升起一股杀意。 这是第一次,他的杀心不是来自景和帝的命令,只为沈昭而起。 “呵。” 寂静空旷的山洞,把沈昭的一声冷笑拉得幽长。 沈昭的嘴角勾起漫不经心的冷笑,说:“我的伤,在右肩。” 夜羽带着杀意的视线,不受控制地扫过沈昭的右肩,瞳孔一缩,发现那里的麻衣确实沾着干涸的血渍。 夜羽脑子里紧绷的那根弦,一下被那血渍刺激得发紧。 沈昭眼底聚起玩味,似笑非笑地问:“趁我病要我命,夜大人还不动手,在等什么?” 夜羽那根被拉到极限的弦,“嘣”的一下,断了。 下一刻,他拔出佩刀,身形暴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挥向沈昭。 他没用眨眼功夫就到了沈昭跟前,眼看那刀要如他所愿扎进沈昭的心口时,沈昭却是上半身一偏,躲开了。 那把在洞穴里泛着冷光的刀,陷进沈昭身后的石壁二寸,可见用刀之人的功夫有多强。 夜羽一击不中,暗道不妙,刚要提力抽出刀身,颈侧却一凉,垂眼一看,是沈昭的剑。 他不敢相信似的,瞳孔急缩着。 时间在这一刻定格,在夜羽的瞳孔里,沈昭半仰在地上,手里的剑却架在了他的颈侧。 那剑明明未出鞘,却比出鞘的剑刃,还要让他感觉寒栗。 他的理智瞬间回笼,看向沈昭,嘴角颤动一下的肌肉昭示着他的不敢相信。 沈昭扬着讥讽的唇角盯着夜羽,嗓音低沉,语调却轻飘飘的。 他说:“麻烦夜大人下次动杀心之前,先掂量掂量自己几斤几两,不要蠢到别人说什么你就信什么。” 夜羽的面部肌肉又抽搐一下,握刀柄的手微微用力,却因沈昭剑鞘的贴紧,而卸了力。 他知道,他若是再敢动手,沈昭一定不会手下留情。 果然,沈昭的语气骤冷,饱含杀意—— “否则,下次陛下看见的就不是夜大人,而是一具尸体。” 沈昭说完,已经痛麻木的手臂再次用力把剑鞘往夜羽颈侧一送。 夜羽望着沈昭眼底的怒,感觉颈侧生疼,后背的汗毛都竖起来了。 这一刻,他才明白,东宫那一架,沈昭恐怕是在景和帝面前藏拙…… 夜羽沉默良久,握刀的手掌一松,离开刀柄,垂在两侧,无声告诉沈昭,他认输。 而后才试探性的,一点点远离沈昭。 在这期间,沈昭依旧保持着架剑的姿势未动分毫,任由夜羽把颈侧从他的剑鞘旁挪走。 直至夜羽后退三步,沈昭的身体才不着痕迹的松懈下来,收回没有知觉的手,坐起来,把剑随意扔在自己身侧,淡声问:“找我什么事?” “东西给我,我能送回京都。” 夜羽说着,直接对沈昭伸手要东西。 沈昭也直接装傻充愣,“什么东西?” 夜羽面无表情的脸又抽搐了一下,耐着性子解释:“我听说督统府丢了东西,盗贼到现在还没抓到,我猜是你拿了。” 沈昭没承认,也不否认,只靠着石壁,似笑非笑的看着夜羽。 夜羽垂在一侧的手又忍不住握拳、松开,再次耐着性子说: “虽然我不知道你拿走了什么,但他们疯了一样抓你,证明那东西对他们很重要。你把它给我,我有办法送出去。” 沈昭还是笑,并不说话。 夜羽想了想,补充一句:“这是你的功劳,我不会抢。” 沈昭像听了什么笑话一样,勾起唇,表情怎么看怎么嘲弄。 上辈子,他没来江左,所以江左的内情到底如何,他是不知道的。 只知道江左督统被擒时,说出账本两个字就被射杀了。 可督统府邸被掘地三尺,甚至整个江左三州都被翻了个遍,别说账本,就是几箱像样的银子都没找到。 江左所有百姓都说督统爱敛财,可一番一番的查下来,敛的财到底去哪里了? 没有人知道。 这辈子江左水患一出,他心里就存了疑,在西山大营时,说起银子粮草,才想起账本的事儿。 所以他来江左可不是为了什么功劳,只是想顺着账本这条线索,查查江左督统到底给京中的哪位大人物卖命。 思索不过一瞬,沈昭便抬眸说:“我什么都没拿到。” 夜羽不信他,“你若没拿,他们为什么追杀你?” “我怎么知道为什么?没拿就是没拿,你爱信不信。” 沈昭坐累了,准备换个姿势,却牵扯到伤口,已经恢复知觉的他,疼得抽了一口冷气,问夜羽:“你身上有好的止疼药吗?” 夜羽:“……” 这人是不是忘了,自己想杀他? 沈昭好像不记得刚才的事,自顾自解开衣服,露出肩膀的伤给夜羽看,并用命令的语气说:“快给我止疼药。” 夜羽:“……” 话说姜柠这边,姜烟然知道卫夫人和卫梨进京之后,急得团团转,死活央求姜柠带她见见卫梨。 姜柠想起姜时屿的嘱托,只好答应姜烟然,只是转头便问姜枫:“三哥,你明日和我们一起去看看卫梨吗?” 姜枫嬉笑道:“阿柠妹妹邀请,三哥怎敢拒绝。” 第86章 心生欢喜 卫宅。 “咚咚咚——” 一位端庄富态的妇人敲了三声后,才推门而入。 屋内的年轻男子回头见了妇人,起身恭敬道:“母亲。” 妇人的视线落到摆在书案的画像上,忍不住打趣道:“梨儿怎么又在看姜姑娘的画像?” 原来,这年轻男子正是要与姜烟然订婚约的卫梨,他面前的妇人则是他的母亲卫夫人。 卫夫人问一句还不够,接着又问:“一天看上十多回,梨儿看不腻吗?” 卫梨白净的脸庞绯红起来,支支吾吾的说:“不腻……她、她好看……” 卫夫人哎呦一声,捂唇取笑他:“枉你还是读书人,书中的颜如玉、黄金屋没寻到,功名利禄也没考取,倒开始贪恋美色了?” 卫梨瞬间面红耳赤,难为情地低头拉了拉卫夫人的衣袖,“母亲,我会好好读书考取功名的,你就别打趣我了。” 卫夫人收起玩笑,想起自从卫梨见过姜烟然画像后的种种,认真问他:“梨儿已经想好了吗?一定要娶她为妻?” 不等卫梨回答,她又自顾自的坐下说: “母亲已经打听过了,京都人人都说,姜家的两位小姐很好,很多公子侯爷想娶。” “可母亲却觉得好是好,就是身份太矜贵,怕是很难伺候。就说那战功赫赫的沈将军,娶的便是姜家的小小姐。” “母亲可听说了,他这样正得陛下恩宠的重臣,在那位小小姐面前也得伏低做小。小小姐说不让他进院子,就不让他进。还是小小姐身边一位从宫里出来的陪嫁嬷嬷打开院门,他才能进屋里就寝呢。” “可见,娶位身份显贵的女子为妻也不是什么顶好的事,关键还是要娶温柔贤淑、以夫君为先的女子才好。” 听到这里,卫梨的头越发的低了,他神色惶惶讷讷的,盯着那画像没吱声。 卫夫人了解他敏感的性子,见他这样沮丧,怕他多想轻贱自己,连忙转了话锋—— “不过话又说回来,梨儿和沈将军还是不同的。梨儿出身书香世家,而沈将军出身寒酸,又是粗人。” “那位小小姐可是堪比公主的身份,突然低嫁给他,心里不痛快,娇纵些也是正常的。” “再说这姜姑娘和那位小小姐也是不同的,想来脾性应该更温婉些。” 闻言,卫梨的头稍微地抬了抬,耳朵略微侧着,想听卫夫人说说姜烟然。 卫夫人太了解自己儿子的小动作是什么意思,无奈一叹,继续道: “只是,她是独女,她的父母总归忍不住宠溺她、娇养她。” “母亲问你想好没有,不是要反对,只是想让你三思,免得将来有什么万一,你后悔也来不及。” “所以梨儿,你再仔细想想,好不好?” 屋里安静下来,卫夫人没再出声,等着卫梨做决定。 卫梨瞧着画上的姜烟然,她静静坐在凳上,对他微微笑着,雅韵又温婉。 良久,他的唇角轻轻扬起,低声说:“母亲,若能娶姜姑娘为妻,是儿子的荣幸。” 卫夫人看着卫梨说完这话,红得滴血的耳垂,默了片刻,才说:“方才姜家送来口信,说是姜三少爷在柳阁做东,请你明日赴约。” 卫梨当即惊愕抬头,“母亲,三少爷请我是什么意思?” “是只请了我一个吗?还是请了别人?” “不、不对,我是想问,他为什么请我?” “是、是……是姜姑娘的意思吗?” 他如此慌乱,问题又这么多,卫夫人都不知道该先回答哪一个,暗里骂了一句“没出息”,而后没好气地说: “慌什么?这些问题,你明日赴约便知晓了。” 卫梨还是慌得六神无主的,像热锅上的蚂蚁,“可是母亲,姜姑娘会不会也在?” “她若是在,我该怎么办?” “她若是不在,我、我还是希望她在……” “可是,她在……我害怕……她会不会不喜欢我……” 卫夫人捏紧手帕,暗暗告诫自己,这是亲生的儿子,本就蠢笨,不能再打骂…… 翌日用过早膳后,姜枫便带着姜柠和姜烟然去柳阁。 姜枫把姜柠和姜烟然带进二楼最大的雅间后,又拉着她们进了里面用屏风格挡出来的小雅间,指了外面说: “阿柠妹妹,烟然妹妹,待会卫梨会坐到那里。” 姜柠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点头:“挺好,能看见他的侧脸。” 说着扭头问沉默寡言的姜烟然:“烟然姐姐觉得呢?” “挺好。”姜烟然扯了个笑说。 姜柠能理解她的不开心,拉过她的手拍了拍,带着她到靠窗的地方坐下。 外边陆陆续续进来几位公子哥,扫视一圈没看见姜枫,纷纷问起来: “三少爷呢?我们的东家哪去了?” “不知道啊,刚刚明明看见他的马车了,怎么进来没看见人影啊。” 里面的姜枫无奈道:“那阿柠妹妹,委屈你们在这等一等了,有什么需要便让含月来告诉我,我先出去啦?” “嗯,三哥哥去。” 姜枫出来后,那些公子哥才注意到雅间还有屏风,纷纷要往屏风走,想知道里面的人是谁。 “里面是什么样的美娇娘啊?让三少爷这样防备我们?” “快快快,让我们进去看看。” 姜枫一拳头杵在带头闹得最起劲的公子哥身上,翻了白眼说:“阿柠妹妹是你们能见的?” 那些公子哥一听里面的人是姜柠,连忙收敛起玩世不恭,都文质彬彬起来,对着屏风作了揖。 在雅间门口站立的小厮看见一楼一道身影在上楼后,忙对里面的姜枫喊了句:“三少爷。” 姜枫会意,小声嘱咐这些公子哥:“阿柠妹妹只是来吃茶点的,吃完就走。你们就当她没来,我们寻常聚会罢了,放松些。” 这些公子哥也识趣的不敢打扰姜柠,点头应了,而后寻好位置坐下。 卫梨上到二楼看见姜府小厮后,脚步有一刻的停顿,而后努力扯出笑,才慢步走进雅间。 因为姜枫一直看着门口,所以雅间所有公子哥也时不时看向门口。 但见卫梨这样一张陌生面孔进来,纷纷眼神疑惑,无声问他:你是谁?怎么敢闯我们的聚会? 卫梨一下接受这么多人的注目,清秀白净的脸十分窘迫,尴尬得手足无措,杵在门口,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姜枫先是上下打量了卫梨一番,见他身形虽然不像习武之人那样强壮,但也结实;又生得白嫩,还算一表人才;身上的衣着配饰看得出来是搭配过的,算是用心了。 于是对他拱手:“姜家,姜枫,叫我子眠就好。” 卫梨一听他就是姜枫,姜烟然的堂哥,连忙拱手作揖,“多谢子眠兄邀请。” 姜枫点头,随后对其他公子哥介绍他:“这是曲郡卫氏公子,卫梨。” 其他公子哥也很给面子的对卫梨打招呼。 他们外边这样热闹,里面的姜柠听见姜枫的话后,来了精神,坐直身去打量卫梨。 相比她的认真,姜烟然反倒很随意,打眼看过卫梨,失望的神色浮在眼中。 她没了兴趣,蔫巴巴的垂下头,泄气的靠着椅背,捏着自己的手指头玩。 姜柠看了许久,把卫梨的相貌体态、行为举止都看进眼里后,才偏头对姜烟然说: “这卫梨说话温温柔柔的,举止也有礼,想来是个温文尔雅的人。烟然姐姐,你不用再怕了,他不会欺负你的。” “嗯。”姜烟然低低应下了。 姜柠这才意识到姜烟然并没有看上卫梨,想了想,还是劝道:“烟然姐姐,听父亲的意思是,这卫梨是真心想求娶你为妻的,你还是……” 她顿了顿,语气颇有惆怅,“嫁了,为人妻总比为人妾要好,少许多磨磋,日子也要舒坦些。” 姜烟然还是低低的应下,“嗯。” “我明白的。”她又低低的补充一句。 可她心底却有一个声音在蛊惑她:如果能陪伴在太子殿下身边,受点磨磋又怎么了? 第87章 那双眼睛 姜柠见她这样没有兴致,也不好再多说什么,默默吃茶点。 不一会儿,姜烟然觉得无趣,便对姜柠说:“阿柠妹妹,我们回。” 姜柠放下杯盏,往外瞧了瞧,见姜枫一手搭着卫梨的肩,不知说的什么,让卫梨不得不仰头饮下一杯。 她无奈摇头,侧目对含月说:“你寻个机会告诉三哥哥,我们先回去了。” “好的,小小姐。” “还有,”姜柠叮嘱一句,“叫他别把卫梨灌得醉醺醺的,免得卫夫人多想。” “是,小小姐。”含月再次屈膝应下。 姜柠和姜烟然悄无声息离开雅间,行到廊上,姜烟然才轻声说:“阿柠,我其实不想嫁给卫梨。” 声音虽小,但姜柠还是听得清楚,她顿了一下,侧目看向姜烟然,视线却被姜烟然身后站在暗处的男人吸引了。 那男人戴着面具,看不清脸。 但那双眼睛,瞳孔幽黑,却非常明亮。 姜柠交握的手瞬间一紧,心也如同擂鼓,怦怦直跳。 她见过这双眼睛,在季明庭的大婚那日,绑架的自己那个人就是这样一双漂亮的眼睛。 姜烟然见姜柠神色有异,顺着姜柠的视线转头去看自己身后。 身后,并无什么异样的人或事。 她回过头,关心地问姜柠:“阿柠?你在看什么?” 姜柠被惊醒,再仔细一看,发现那暗处哪里还有面具男人的身影。 她后知后觉,惊起一身冷汗,往后踉跄一下,青韵立刻扶住她。 “小小姐?” “阿柠妹妹?” 姜柠再次定睛扫过姜烟然身后,发现真的没有面具男人的身影后,才惶恐不安地看青韵和姜烟然。 青韵忙问:“小小姐,你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吗?” 姜柠干咽一口气,压制住内心的不害怕,艰难开口:“没、没事,回府。” 姜烟然和青韵对视一眼,没再说什么,扶着姜柠下楼回府。 姜柠上了马车,心才稍稍安定下来,她捏紧手指,看着虚空出神,不知在想什么。 姜烟然见姜柠把自己刚刚的话当成耳旁风,连一句为什么都不问,眼底黯然一下,又起了恨意。 她垂下眼皮,遮住恨意,心中开始盘算,自己该要如何才能摆脱卫梨这桩婚事。 姜柠回到自己院子里时,才突然想起姜烟然那句不想嫁给卫梨的话。 她想要再劝劝姜烟然,但她转身时,才猛然想起,姜烟然才和她说回屋休息去了。 青韵见姜柠转了身,又犹豫不决,便小声问:“小小姐是还有事情要和烟然小姐说吗?用不用婢子去把烟然小姐请过来?” “算了,改日再问。”姜柠摇头,往自己屋里去,“卫家刚刚进京,想必还要准备进宫看望卫嫔,这婚一时半会也订不下来,不急。” 青韵跟着她进屋,低声提醒:“小小姐,今日雅间时,婢子觉得烟然小姐对那卫公子并不是很欢喜。方才下楼时,婢子虽然没听真切,但好像听见她说不想嫁。” “小小姐,你也知道的,烟然小姐的阴晴不定一概让人摸不着头脑,而且谁也不知道她会琢磨出什么坏事。所以小小姐,婢子啰嗦一句,你要小心些,没得让她连累了。” 青韵说的,姜柠都懂。 她想起姜时屿和她说姜烟然夜宴使绊子的事儿,情绪便低落下来,纯粹的黑眸里浮动着惘然。 她喃喃道:“我知道,可她从前毕竟对我很好……” 姜柠到现在依旧记得,小时候,宁王府的小世子因为童言无忌,对她出言不逊,说她不听话、她母亲才不要她时,是姜烟然维护她的。 她记得很清楚,姜烟然那时候还没她的力气大,却冲上去,一下就把高她半个头的小世子扑倒在地,一只手死死捂住小世子的嘴,被咬出血也不松手。 最后还是听见动静的宁王过来,才把他们拉开的。 被拉开的姜烟然,捂着手,也不喊疼,反而奶凶奶凶的对小世子放狠话:“你不准再说我阿柠妹妹一句不是,听见没有?” “小小姐,从前是从前,现在是现在,人是会变的。” 姜柠从回忆中抽离,无声叹息一下,心想:是啊,人都是会变的。 从前她还觉得自己是景和帝选定的太子妃呢,一心一意的把季明庭当成自己未来的夫。 现在…… 想到这儿,她的神色黯然不已。 “所以小小姐,你可不要因为烟然小姐从前很好,就忘记她在夜宴给我们使的绊子……” 青韵的话没说完,就因姜柠一个眼神收回肚里,连忙跪下认错:“小小姐恕罪,婢子不该背后议论烟然小姐,请小小姐责罚。” 姜柠摆手,“算了,你也是好心,下不为例,起来。” 青韵这才站起身,不敢再说什么,小心的给姜柠倒了杯茶,放到她手边。 姜柠心情不太好,情绪便恹恹的。 她想不明白,明明小时候那么维护她的堂姐,为什么会生分了? 姜衍进来时,看见姜柠闷闷不乐的耷拉着脑袋拨弄自己腰间的荷包穗子。 他肃然的脸浮现出笑意,抬手示意青韵先别出声,而后悄无声息地走到姜柠身边,迅速伸手捂住她的眼睛。 青韵则配合地说:“小小姐猜猜是谁?” 姜柠眼前一黑,被吓了一跳,条件反射地拽住姜衍的手,要推开他。 听见青韵这话,她才松了力道,用手摸索姜衍的手背手腕。 “大哥?” 姜衍一下被猜出身份,却没松手,给青韵使了眼色。 青韵无语,沉默一息,才问:“小小姐确定吗?” 姜柠不确定,再摸了一下姜衍的衣袖,摸到雾凇样式的绣纹时,一把拉下姜衍的手,哼道:“大哥,你幼不幼稚?还想着骗我。” 姜衍被她的傲娇表情逗乐了,问她:“阿柠怎么知道是我?” 姜柠指着他袖口上的雾凇绣纹说:“这绣纹是我给你绣的,全京都独一无二好吗?” 有一年姜衍生辰,她心血来潮,想给他送件衣裳,但去铺子里买又显得她不用心,于是让绣娘教她绣雾凇。 绣得那叫一个“独一无二”啊。 想到这里,姜柠被自己丑陋的手艺气笑了。 姜衍也笑起来,说:“你可别让你三哥听见,否则他又要酸了。” 这雾凇虽然不太好看,但他很喜欢,生辰那天特意穿着衣裳,到处展示阿柠对他的殊宠。 姜枫那臭小子一开始还嘲笑他的衣服针脚丑陋,结果知道是阿柠亲手绣的之后,嫉妒得眼睛都气红了,非要阿柠给他也绣点什么,才肯罢休。 现在想来,还是觉得有趣。 “那时候真好。”姜柠微笑着说。 第88章 小小姐最重要 姜衍见她眉眼间还有愁绪,怕她沉浸过去的伤心事,于是岔开话题说: “阿柠,我听同僚提起,陛下的暗卫传回消息,江左督统这些年没少搜刮民财。” “这次更是胆大包天,贪墨赈灾银两,还把救济粮草高价倒卖。所以此次水患才会民怨沸腾,闹出人命。” 事关人命,姜柠忍不住皱眉,憋了片刻,气得大骂:“怎么能这样?真是黑心肝了,也不怕遭报应吗?” 她的表情很愤怒,话却是不痛不痒的,一看就没骂过人。 姜衍失笑道:“阿柠不气,放心,他会遭报应的。” 姜柠连连点头,深表赞同,“希望赵慨哥哥赶紧到江左,把他抓起来处置了才好,免得祸害百姓。” 提起赵慨,姜衍神色一沉,给了青韵一个眼神。 青韵会意,不再听闲话,屈膝退出去了。 屋里只有他们两个,姜衍才小声问:“沈昭是不是在江左?” 姜柠点头,“对,他在。” “大哥,沈昭是……”她又迟疑地问,“出什么事了吗?” 姜衍摇头,“那倒没有。” 姜柠悄悄松了一口气。 “只是我听说,陛下这两日火气大得很,好像是江左督统狗急跳墙,起兵造反了。” “什么?”姜柠大惊,有些慌了神。 姜衍连忙拍拍姜柠的肩膀安抚她:“阿柠别怕,他成不了什么气候。” 姜柠倒不是怕,只是…… 她拧紧眉头,担忧道:“大哥,我只是担心若是打起来,江左百姓可怎么办?” 江左百姓本来就遭受了水患,庄稼颗粒无收,要饿肚子不说,连房屋也被冲毁倒塌,没地方休养生息。 若是再起战事,他们可就没有活路了。 姜柠想这么多,姜衍这才察觉自己说严重了,改口说:“是大哥说岔了,他还没反。只是把江左三州戒备得很森严,不让陌生人进出。” 姜柠反问:“这和反了有什么区别?” “区别是,他不会起战事,只是想把他敛财的事压死在江左。” “可是御林军已经去了,过不了两日他就会发现朝廷已经知道他的所作所为,到时候指不定会做出什么事……” 姜衍见她想得太多,忙出声打断她,安抚道:“阿柠妹妹,别想这么多。” “何况阿柠妹妹不是说,沈昭在江左吗?”他说,“有他在,百姓一定不会有事的。” 提起沈昭,姜柠惶惶不安的心这才定下来。 姜时屿见她焦躁的神色平静了许多,知道她是不担心了,于是玩笑道:“大哥倒觉得,阿柠妹妹应该担心担心你夫君,他毕竟是孤身一人潜入的江左,寡不敌众啊。” 姜柠被某个称呼打趣得脸一红,恼羞成怒:“大哥!” “他才不是我夫……”她又小声嘀咕地否定了。 姜衍把她的嘀咕听得清楚,揉揉她的脑袋,没说话。 江左。 沈昭躲过十几波的追杀后,才寻到个落脚的破庙,他在庙外四处转转,熟悉地形。 确定无危险后,才回到破烂陈旧的庙中,寻了个最有利的位置,随手把提着的烂布包袱丢在地上。 包袱本就没扎好,一下散开来,露出里面的糙米饼子和野果。 沈昭一屁股坐下,捡起野果往身上随意擦擦就往嘴里塞,也不在意身上的衣服并不干净。 饱腹之后,沈昭便双手抱剑,背靠灰扑扑的墙,仰面就睡。 深夜,秋日的林间偶有野兽仰天长啸,或是低鸣呜咽。 风吹过,要掉不掉的旧木窗框“吱呀、吱呀”的响。 窗外,风吹树叶的沙沙声里,有脚步声。 沈昭轻阖的眼皮一下撑开,露出警觉沉戾的幽邃瞳孔,直勾勾盯向洒满月光的门口。 那里,有道被清冷月光拉得冗长的黑影,一步一步往里来。 沈昭躲在暗处,握剑的手臂肌肉由于惯性而颤动了两下,绷得更紧了。 黑影似是感觉到了杀气,踏进门槛后就顿住了脚,没再往里来。 黑影看不到沈昭的藏身之处。 沈昭也因光线问题,看不清黑影。 两人都没擅动,就这样无声僵持了几息,还是那黑影先开口:“我来此处是为落脚,没有恶意,打扰了。” 这声音,虽然压得很低沉干巴,但沈昭还是听出来了。 他突然暴起,掌心蓄力袭向黑影。 他的速度太快,等黑影感觉到侧面袭来的劲风后,已经避之不及了。 黑影只能生生接下这一掌,而后连退四五步,看清是完好无损的沈昭后,才把围在脸上的粗麻布条扯开,露出面容,无语道: “爷,你要是想吓死我,就直接说,我可以先死一死,让你高兴高兴。” 沈昭收回手,揉了揉发麻的肩膀,问:“姜柠那边安排了谁?” 黑影,也就是杨松,见他开口就问姜柠的事,不关心自己这些日子的担惊受怕,不由得想调皮一下。 “你猜啊,猜对我就告诉你。”他嘿嘿傻笑道。 沈昭无语,冷冷瞥他一眼,不想和他玩笑的意思不言而喻。 杨松啧一声,自觉无趣,乖乖的说了个名字,“借问。” 沈昭听了没什么反应。 他立在门槛处,立在月光下,看着外面婆娑的树影没说话,似乎在等什么。 杨松见他和以前一样,总端着这副沉默寡言的做派,嘀咕一句什么,才主动交代: “虽然你特地吩咐我,要我守着小小姐,但是有人给我送信,说你受伤了。” “可能于你而言,小小姐最重要,可对我来说,你比小小姐重要。” “所以我管不了什么调虎离山还是声东击西,安排好小小姐后,我就来江左找你了。” “你要罚我,也请等回去之后再罚,行吗?” 沈昭侧目看着杨松,见他神色前所未有的认真,眼中还潜藏着执拗。 片刻后,移开视线,淡声问:“罚你什么?你不是安排好了吗?” 杨松正经不过半刻,闻言又嬉皮笑脸起来,“嘿嘿嘿,不罚就好。” 沈昭:“……” 所以,他刚刚为什么会觉得感动? 一定是错觉! “爷,你是不知道,我费了多大的功夫才潜进江左,差点就让那帮孙子逮住了。幸亏我反应快,不然,爷,你就见不到……” “嘘——”沈昭抬手打断杨松的洋洋得意。 杨松后知后觉警惕起来,望向那树影重重的林间。 不过两息,夜羽从林间一路飞跃过来,停在庙门外的空地上。 “陛下命令我们联手生擒冯储,放御林军进江左。” 冯储乃是江左督统。 沈昭微微点头,而后抬手示意杨松凑近他,当着夜羽的面对杨松耳语道:“宜阳县葱山西边的山腰上有处洞穴,你去里面把我埋在石壁下的东西取出来收好。” 月色下,夜羽盯着沈昭嘴巴的黑眸闪烁了一下…… 江左,要变天了…… 第89章 被绑架 姜柠受白天事情的影响,总觉得暗处有双眼睛在盯着自己的一举一动,思来想去,最终还是吩咐青韵找来几个功夫不错的护卫,在她的院子轮流值守,以防意外。 临睡前,她在自己枕头底下放了把轻巧锋利的匕首,才安心歇息。 只是又做了噩梦,梦见江左督统起兵造反,以屠城为要挟,逼得朝廷不敢进江左驰援沈昭和赵慨,导致沈昭被俘。 梦里的沈昭浑身是伤,被五花大绑的吊在城门口示威。 “阿柠,我们下辈子还能再见吗?” 沈昭悲戚幽怨的嗓音从远方传来,犹如利剑一般,插进她心口。 她没察觉到痛意,反而闻到一股香味,这味道似曾相识,一下迷得她的意识和身体,像高热一样疲软无力。 她忍不住想:一定是最近太累了,睡一觉。 “啊——” 一声尖叫划破夜幕,姜柠昏沉欲睡的意识被惊醒,想问青韵发生什么事了? 可她连撑开眼皮都费了老劲,更别说发出声音。 她昏昏沉沉的,眼皮如坠千斤般,越来越重。 “有刺客,啊——” 院里,小丫鬟惊慌失措的尖叫声里,响起兵刃交接的打斗声。 屋里,姜柠尽量憋住呼吸,想让自己少吸入一些迷香,她铆足劲,才用力掐了自己大腿一把,身体脱力的瞬间,疼痛也让她的意识再次清醒了些。 外间,守夜的青韵仿佛睡聋了,没有任何动静。 姜柠只能任由那黑影掀开薄如纱的床幔,在她面前蹲下身。 露在外面的眼睛,明亮如星,却充满戏谑。 那是一种玩弄猎物的戏谑。 姜柠在惊恐下,从喉间发出短促的音节:“你……” 她的话没说完,就被一记手刀砍在后颈上,她最后的倔强,撑着她迷迷糊糊地看见倒过来的青韵。 最后,彻底失去意识。 “啾嘭——” 漆黑的夜空下,炸开一朵火花。 院里与护卫缠斗的黑衣人看见这信号后,纷纷脱身消失在夜色下。 脱身比较慢的,被擒后,直接服毒自尽了…… 姜柠再醒来时,发现自己在一辆马车上,马车行进的速度并不快。 她被绑在身后的双手挣扎几下,发现麻绳绑得太紧, 于是放弃了挣脱,一边蹬着腿,一边把身体往轩窗边挪,想看看外面是不是去江左的路。 “咚——” “嘶,痛……” 马车突然急停,姜柠的额头磕在木橼上,疼得她直冒眼泪,耳边很快响起激烈的打斗声。 她忍着痛,泪眼汪汪的用头拱开帘布,发现此处树林十分眼熟,像是城门口两里外的树林? 所以这是才出城? “呔,你们欺负人啊。”打斗声里响起一道气急败坏的男青音。 姜柠伸长脑袋,循声看去,看见马车侧前方,一个白衣男人被六个黑衣男人围攻,处于劣势。 但见白衣男人一个后翻躲开围攻,瞥见探长脑袋的姜柠后,对那几个还要攻击他的男人叫停:“停停停,不打了,再打下去,我真的要死了。” 六个黑衣男人对视一眼,觉得白衣男人的实力不容小觑,怕他耍诈,纷纷弓起身,十分戒备的进攻姿势。 白衣男人为表他不想再闹事的诚意,收起手上的短刀,别在腰间,再往后一跳,跳上了树枝头。 只是,他蹦上的那棵树,离马车更近。 “抱歉哈,我不小心睡着了,不然你也不会被绑。”白衣男人冲姜柠说。 姜柠仰着头,望着他脸上那丑不拉几的面具,再听他这吊儿郎当的语气,无语一瞬,脑子一抽,摇头附和:“没事,我也睡着了。” 白衣男人听了仰天哈哈大笑,笑声爽快。 六个黑衣人见白衣男人丝毫不把他们放在眼里,纷纷提力上跳,攻向白衣男人。 白衣男人当即骂了句脏话,一边躲,一边冲姜柠大喊:“真的打不了一点,我先跑了。” 他说跑就跑,从这棵树跃去另一棵树,速度那叫一个快。 眨眼功夫,人就消失在林间了。 姜柠:“……” 所以这么个不靠谱的猴子……人? 是谁放出来丢人现眼的? “老大,追不追?” “老六你傻不傻?他轻功那么好,你能追得上?” “别废话,小心一点,别再留出尾巴,快走。” 六个黑衣人凑在一堆窃窃私语。 姜柠正竖起耳朵想听他们说的什么,下一刻,她的脑袋就被其中一个黑衣人一掌推回马车内,摔得一屁股跌坐在马车内。 “嘶——能不能轻一点?呜……痛……” 马车继续行进,车轱辘滚动的声音里夹杂着姜柠的委屈巴巴…… 京都,刑院司的刑审室里。 俞谨行手里的尖刀猛地扎进被拷问的男人肩上,手腕左右旋转四五下,再狠狠拔出。 阳光从小窗投在他脸上,几滴鲜红让他看起来像嗜血的魔头。 被拷问的男人,不停起伏的胸膛没有一块好肉,喘着粗气,眼神已经涣散,只余大片死白。 俞谨行咒骂一句,一把揪起他垂下去的头,低吼:“到底是谁要你们绑架小小姐?” “……我、没……有……” 被拷问的男人气若游丝,嘴却是无比硬。 俞谨行真想把男人的嘴敲碎,可他好不容易才抓到这么一个活口,不撬出点东西来,怎么跟景和帝和姜时屿交代? 上一次,他没查到刺杀姜柠的幕后主使,已经让景和帝和姜谢两家很不满了。 这一次,他不能再让他们失望。 俞谨行想着,转身去换了件刑具…… 刑审房外,听着惨叫连连的狱卒,搓搓手臂的鸡皮疙瘩,对身边同伴直摇脑袋:“落谁手上不好,落掌司大人手上。” “还是暴怒的掌司大人,唉,可怜咯~” 荒废的小破木屋里,姜柠仰着脸,透过头顶烂出马球一样大小的洞,望着天上的星光,眸光炯炯发亮。 好久没看见过这样多的星星了,真漂亮啊! 就是…… “咕噜——”肚子发出抗议的声音。 姜柠砸一下嘴,第一次体会到什么叫饥肠辘辘。 “咚!” 她正弓着身,拿嘴去够面前凳上的水碗时,身后传来轻微响声。 她回头,刚好看见暗处飘出一道白影,关键还是青面獠牙的白影。 “啊。” 姜柠以为见鬼了,发出短促的尖叫。 这动静颇大,白衣男人却丝毫不慌,走到她面前蹲下身问她:“你怕我?” 姜柠看看白衣男人,惊魂未定的深呼吸,旋即想到什么,又看向屋里的黑衣男人。 前门口、窗边、后门口,两两一队的六个男人正打鼾呢。 不是说眯一会就赶路吗?怎么睡死了? “别看了,他们被我迷晕了。” 那熟悉的迷香这才慢腾腾地爬进姜柠的鼻子里。 她吸了下鼻翼,发现这香味正是迷晕她两次的迷香,只是似乎浓烈许多? 她这疑问才冒出,身体已经没了力气,软软的向后倒去,意识更是昏沉得厉害,都看不清白衣男人了。 第90章 沈昭不是我夫君 “哎呀,操,忘了。” 戴着青面獠牙面具的白衣男人一拍脑袋,赶忙从怀中掏出解药,扶起姜柠,强硬地扼开她的牙关,塞进一颗解药。 等姜柠意识清醒后,白衣男人才歪过头,对她晃了晃手里另外一个白瓷瓶,得意的说:“白天从他们身上顺的,但是我又加了点东西,想不到效果这么好,厉害?” “……” 白衣男人又嘀咕:“就是蔓延的速度慢了点,你过了这么久才闻到。” 姜柠忍了片刻,还是没忍住,问:“你到底是谁的人?” 白衣男人兴致勃勃:“你猜猜看?猜对了我就告诉你。” “……” 姜柠沉默一瞬,忍住想要发作的脾气,扭过身露出被反绑在后腰的手,示意男人给她解绑。 但白衣男人好像缺心眼,对着她那手左看看右看看,然后十分真诚的夸赞她:“手很白,腰也细。” 说着还给姜柠竖起大拇指。 姜柠回头冷冷盯着白衣男人,非常想给他一巴掌。 白衣男人瞅着她眼里的怒意问:“我在夸你,你为什么生气?” 姜柠差点被这句话气笑,看着男人充斥疑惑的眼睛,忍不住琢磨起来:这人这么傻气没礼数,绝不可能是景和帝的人。 可他功夫那么好,除了景和帝,还有谁能命令他跟在自己身边? 太子哥哥? 还是沈昭? 白衣男人见姜柠绷着脸不说话,以为她真生气了,立刻解释:“你别生气,我叫借问,是你夫君的人,没有恶意的。” 姜柠:“……” 果然,只有沈昭身边的人,才这样……奇奇怪怪。 想想与她有几面之缘的杨松的德行,她心累不已,说:“你先给我松开绳子。” 借问“噢”一句,才反应过来姜柠还被绑着。 于是掏出把小刀,那刀身短而薄,却极其锋利,手起刀落间,麻绳就被割裂在地。 姜柠揉着发痛的手腕,又甩甩发酸的臂膀,起身就走。 借问跟上她,出木屋时,顺便踹了一脚挡路的黑衣人。 “夫人,我们是去江左?还是回京都?” 姜柠翻了个白眼,岔开话题:“你跟我说说,我被绑架之后,京都发生了哪些事情。” “其他的我不知道,我只知道陛下把昨天晚上巡城的守卫全都打了一顿,听说有几个被打死了。” 姜柠往马车上走的脚一顿,“几个?” “不清楚,两三个?” “在姜府周围巡夜的守卫,是孟则山亲自监督的,所以打得很重,有几个身体不好就被活生生打死了。” 活生生打死……姜柠不由得想起季明庭挨打的场景…… 借问发现姜柠脸色铁青的站着不动,不明所以地催促她:“快上去呀夫人,我们要赶路,我都饿死了。” 姜柠僵着手脚走到马车前板上坐下,心情无比沉重的问:“所以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她想知道,那么多人都找不到她,借问是怎么发现她踪迹的? “夫人,你是怀疑我吗?” 借问的脑袋难得灵光一回,却想歪了。 他受伤的说:“夫人,我都说了我是你夫君的……” “闭嘴,沈昭不是我夫君。”姜柠面无表情的打断他。 顿了片刻,接着说:“我只是想知道,他们到底是怎么在那么多人的眼皮子底下绑架我,并把我送出城的?” “噢,那我不知道啊,反正我就是能找到你。”借问说,露在面具外的眼睛,和语气一样孩子气。 姜柠又想起那双眼睛,那双明亮漂亮的眼睛直勾勾盯着她,压根不怕她认出来。 他是谁? 竟敢在东宫绑架她?又敢潜入她闺房里绑架她? 还有能耐在动静那么大的情况下,把她送出城。 到底是谁? 姜柠没有丝毫头绪,但她一想到,只要那个人还在暗处一天,她就有可能第三次、第四次甚至第五六七八……次,被他绑走。 她的心越来越沉…… 借问并不懂姜柠的忧虑,“驾”的一声,赶着马往圣若寺去。 他边赶马边说:“幸好他们白天不敢走官道,没走多远。” “嘿嘿嘿,天亮之前应该能到,热乎的馒头头,我来咯~” 姜柠正沉思着,压根没注意借问。 月色沉沉浮浮,姜柠不知不觉靠在马车睡着了。 “夫人,到啦,我们吃馒头去,这里的馒头可好吃了。” 姜柠闻声睁开眼,借着微弱的光,看见圣若寺三个大字。 “嗯?不是回京都吗?”她问。 借问也疑惑:“你没说啊。” 姜柠:“?” 借问:“??” 两个人大眼瞪着小眼,一个无语,一个疑惑。 还是姜柠忍不住打破沉默,“你几岁了?” “十八啊。沈将军说了,十八岁是男人最强壮的年纪。” 借问说着挺起胸膛,拍了拍,“你看,我是不是很强壮?” 姜柠忍了忍,没忍住,黑着脸教育他:“你别听沈昭胡扯,他那张嘴是说不出好话的。” 借问“哦”一句,然后反驳道:“但是我觉得沈将军这句话说的对。” “……” “当然,”借问又给姜柠一个面子说,“其他都是胡说八道的,就这一句好话。” “……” 姜柠心累,罢手道:“回京都。” “不要,我饿了,要馒头。”借问却倔强起来。 “回京吃。” “不,我就要吃圣若寺的。” 姜柠耐着性子重申一遍:“回京都!” 借问直接把缰绳丢在地上,“我就不,我就要吃圣若寺的馒头。” 姜柠:“……” 两人僵持不下时,天边已是泛起鱼肚白。 姜柠饿了一天一夜的肚子发出响声:“咕噜——咕噜噜——” 真是不合时宜,她尴尬不已,妥协地下了马车。 借问生气的眼睛又高兴了,捡起缰绳把马赶到停放马车的空地去。 姜柠的目光突然一凝,定在某辆马车上,忍不住疑惑起来,徐府的马车怎么会在圣若寺? “夫人,走啊。”借问说着,把姜柠往旁边的墙角带。 “叫我小小姐,别叫夫人,我不喜欢。” 借问哦一句,熟稔地把墙角的几捆干柴挪开,指着露出来的狗洞对姜柠说:“夫人,你先爬?” 姜柠扭头就要走。 借问连忙劝她:“小小姐,京都也不安全啊,你一回去,他们肯定还会想办法抓你的,还不如在圣若寺躲猫猫呢。” 似乎觉得自己这个主意非常不错,眼睛亮晶晶的问姜柠:“小小姐,我们就躲起来,看他们谁先找到我们好不好?” 姜柠:“……” 沈昭身边一个正经的人都没有了吗? 第91章 暂住圣若寺 圣若寺的香积厨里,小僧人按往常一样,数好馒头分盘摆好。 只是,今日却很奇怪,数的馒头总不对。 “我又数错了?” 小僧人原地嘀咕一句,刚要转身再拿些馒头出来,结果一只手当着他的面从灶台一旁伸出来,摸索着偷下一盘。 小僧人瞪大眼睛,吆喝起来:“师兄,你们快来,这里有贼老鼠偷馒头。” 被抓个正着的借问直起腰,对上众多眼睛后,扭头就对躲在角落的姜柠喊:“糟了,被发现了,小小姐你快跑。” 他喊得大声,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有同伙。 姜柠无语极了,重重叹息一声,站起来对僧人们做了手势,“嘘,我是姜府小小姐姜柠,还请你们先不要声张,去请你们住持过来。” 有机灵的僧人闻言,立刻出去去请住持。 等住持赶来看见姜柠时,向来古井无波的脸也露出惊讶:“小小姐,你这……” 眼前这个一身狼狈的人,竟是姜柠? 姜柠的脸色比头发还要黑,瞪一眼旁边东张西望、不敢和她对视的借问,对住持尴尬地说:“我这侍卫说寺里的馒头很香,非要进来吃上几个,我说不想惊扰住持,没想到他误会了,这才偷偷摸摸的,让住持见笑了。” 住持看向戴着面具的借问,“施主若是喜欢,多吃几个也无妨,只是莫要再偷偷摸摸的。” 借问点点头,咧嘴笑起来,就要伸手去拿馒头。 但被姜柠一巴掌拍在手背,“你的手不干净。” 借问捂着手背看姜柠,他那青面獠牙的面具都变得委屈巴巴的。 “你去净手。” 住持见状,看了眼一旁的僧人。 僧人立刻引借问去净手。 香积房内只有姜柠和住持两人,她才对住持说实话。 住持听完,忙问:“那小小姐现在是打算休息,还是回京?若是回京,老衲让人护送小小姐回去。” 姜柠想了想,觉得借问说的对,京都也不安全,于是决定在圣若寺住下,不回京都。 只是,她也不能谁都不告诉,至少,要让父兄知道她没有危险。 主意已定,便说:“我想住在寺里看看情况再说,烦请住持给我安排一间僻静的寮房,再和其他僧人叮嘱几句,莫要泄露我的行踪。” “是,小小姐,老衲这就安排。小小姐还有什么吩咐吗?” “暂时先这样,等我想起再告诉你。” “好的,小小姐,这边请。” 姜柠等借问净手回来,跟着住持避开耳目,往属于寺庙后院最西边的寮房走去。 “喔,对了,”她想起外面徐府的马车,问住持,“徐府怎么会有人住在寺里?” “是徐夫人,说是徐小姐身体不爽利,来祈福灯的。” “啊?” 姜柠脚步一停,疑惑起来:徐珍儿的身子一向不错,怎么会不爽利? 想着便问:“不要紧?” “听徐夫人说徐小姐近来有些魂不守舍的。除此之外,倒没什么大碍。” 闻言,姜柠估摸着徐珍儿应该是为赵慨才神伤的,放下心来,“这样啊,没什么大碍就好。” “小小姐放心,你和徐小姐都是无病无灾、长命百岁之人,放宽心来,顺其自然就好,切勿自扰。” 姜柠一愣,旋即低头笑笑,没再接话。 住持把姜柠引进僧人安排好的寮房后,便端来馒头、菜粥和几碟子素菜。 “小小姐慢用。” “嗯,多谢。” “哇!”借问低呼一声,不等姜柠发话就迫不及待开动了。 住持要出去的动作一顿,目光在大快朵颐的借问身上停留一息,才转身出去。 “你慢点,别噎着,我不跟你抢。”姜柠失笑道。 “嘿嘿嘿。”借问往嘴里塞的动作更快了。 许是借问的食欲传染了姜柠,她就着素菜和粥,吃得腹中饱胀,才作罢。 “你吃完回京都一趟,给我爹爹带句话。”姜柠说。 面具下,借问的两颊鼓囊囊的,话也含糊不清:“不辛……偶要……保付哩。” 姜柠没听清,但见他饿死鬼投胎一样,又往嘴里塞下大口素菜,翻了个白眼,干脆不打扰他进食,到旁边去找纸笔写信。 等借问吃完,她的信也好了,递给他:“麻烦你了,务必亲自交到我爹爹手上。” 借问仰头灌下一大碗茶,打了个饱嗝。 “哦。”应是应了,却坐着没接信。 姜柠无奈道:“想必你也看出来了,刚才那位住持功夫很高深;他既准许我在寺里住下,就说明他答应保护我,你不必担心我出事。’ 借问还是坐着没动,黑溜溜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姜柠,好像在思考该不该听姜柠的话。 “你若还不放心,速去速回。”姜柠说, 想了想,又说:“反正信和我,总得回去一个,你看着办。” 借问最后带着姜柠的亲笔信回了京都。 江左三州主城城门口,督统冯储亲自在城门口迎接赵慨。 一番寒暄后,冯储做了“请”的手势,“赵统领辛苦了,我们备了好酒好菜,还请赵大人不要嫌弃,请。” “冯督统客气了。” 一行人进了城,城内早已经安排好的“受灾难民”得到冯储的眼神示意后,纷纷跪地,对赵慨以及他身后押运粮草的御林军磕头:“多谢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冯储在一声声叩谢里,大有深意的对赵慨说:“这些百姓分别来自江左各个县,昨日突然聚在我府前吵吵嚷嚷,吓得我以为他们要暴乱呢。” “一问才知道是场误会,原来他们听说此处押运官是赵统领,特地赶来叩谢,说是若没有陛下圣恩,没有朝廷的粮草和银子,他们也活不成了。” 赵慨骑在马上,一边不动声色地扫视那些“受灾难民”,一边附和一句:“陛下仁爱,百姓自是感恩的。” 他说这话时并没什么表情,一直暗暗观察他的冯储,心里骂了句娘,面上继续热情洋溢地没话找话。 “陛下仁爱,我等自然感恩戴德。” “话说赵统领年轻有为,成家没有?” “没有。”赵慨的话落,视线在人群某处一凝。 人群里,夜羽混在其中,和普通百姓没什么区别。 他和赵慨对视后,又迅速瞥了冯储一眼,才下低头,悄无声息地往涌动的人群匿去。 他们二人的眼神交汇仅在一刹,一旁的冯储毫无察觉,并不知危险即将来临,还在乐呵呵地对赵慨说:“那难怪赵统领会领江左的差,原来是家里没有娇妻挂念啊。” 说起娇妻,赵慨脑海里不自觉冒出徐珍儿的身影。 小小的人儿,脾气却烈得很…… 冯储见赵慨不知想到什么,嘴角突然有了笑意,立刻压低声音,猥琐的说:“赵统领一表人才,即便没有娇妻,想来也是有不少美人挂念的。” “赵统领你放心,这差马上就能办好。”说着一脸的信誓旦旦的,又谄媚笑道,“到时候陛下问起,还请替我美言几句,让我也得几个美人挂念才好。” 赵慨带有诧异的眼神看向冯储,这是差事还没办呢,就想着赶他走了,前面怕是有大坑等着他跳? 他想着立刻警惕起来。 第92章 沈昭拿什么赔 冯储见赵慨眼神不对,忙笑呵呵的打圆场:“倒不是我邀功,只是受灾百姓们都已经安置妥善,这该修筑的堤坝、房屋等都已经在修,不日就能完工。” “至于暴乱,那些百姓以为县令不管他们死活跑了,冲动之下才和官兵起的冲突。” “幸好朝廷的赈灾银子和粮草来得及时,那些百姓一看县令领了银粮回去,才知道是误会,纷纷请罪修堤坝去了。” “这些事儿一人一句,就传得不对味儿了,我这也是怕朝廷误会江左官员和百姓,才多嘴让赵统领帮忙在陛下面前美言几句。” “赵统领若有为难之处,不便美言,我也毫无怨言。只是还请赵统领将看见的,如实陈述给陛下,陛下英明神武,一定不会听信谗言,误会江左三州别有用心。” 冯储一番说词进退有度,对着赵慨抱拳低头,“冯某在此,先谢过赵统领了。” 赵慨看着冯储的前额,突然想起临行前,景和帝的话—— “江左一事,有待考量,赵爱卿,你可明白?” 再想起夜羽方才的动作,他突然明白景和帝让他来江左的目的了。 那就是找到冯储有异心的证据。 思及此,赵慨故意道:“江左暴乱闹出人命的事,让朝廷为之震惊,太子殿下和诸位皇子都向陛下请旨前来查明真相。” 冯储听见人命两个字时,放拳时,眼神闪烁了一下。 赵慨笑了笑,表情和语调一样,耐人寻味起来。 “陛下没允,想来,陛下是相信冯督统的。” “但事关十多条百姓性命,陛下不能置之不理,所以才派我来瞧瞧具体情况,顺便押送粮草。” 冯储开始冒冷汗,连点三个头:“是,事关人命,是该来看看具体情况。” 赵慨则是笑眯眯地问:“不知道冯督统可否将暴乱的具体细节告知于我,我回京之后也好替你在陛下面前美言几句。” 冯储闻言又是连连点头:“自然可以的。” 他们说话间,已经到了江左府衙。 赵慨直接勒停马,要下马进府衙。 “既然如此,冯督统,我们去里面详谈,顺便看看堤坝民房的修筑进程,如何?” 冯储连忙劝阻:“赵统领莫急,你和兄弟们已经舟车劳顿一路了,总得歇歇,先吃饱喝足,才有力气办差不是?” 赵慨往后看了看脸色疲惫的御林军,想了想,又坐回马上,点头:“那我们先吃饱喝足,歇上一歇,再谈差事。” 冯储大喜,奉承道:“还是赵统领体恤兄弟们,走走走,我们订了最好的酒楼,今日一定不醉不归。” 与此同时—— 京都,姜时屿看着熟悉的字迹,差点老泪纵横。 宣政殿内,身材健硕的暗卫单膝跪在地上,对景和帝禀报:“陛下,圣若寺传来消息,说是小小姐和一个白衣男人准备在寺里住下。” 景和帝暴怒了好几天的眼睛,露出一抹喜色,随后又不动声色隐去,沉声问:“可查到白衣男人是谁?” “回陛下,还没,只知道他轻功极好。” 景和帝冷哼一声:“无能。” 那暗卫嘭的双膝跪下:“请陛下责罚。” “还不滚出去查?” 那暗卫连滚带爬的出了宣政殿,迎面碰上从永宁宫回来的卫冬,恭敬道:“卫公公。” 卫冬也恭敬回道:“木玄大人。” 姜柠在寮房内睡了一觉,这一觉睡得很沉,醒来时已是傍晚,整个人神清气爽的。 只是…… 她看着手腕上的红疹子,皱着眉,忍住不去挠。 借问第三次悄无声息的出现在房内,见姜柠终于醒了,往她身前一凑,看清楚她的手腕后,疑惑出声:“你手上为什么起红点了?中毒了?” 姜柠白他一眼,没好气的说:“对,中毒了,快痒死了。” 借问更加惊讶了,像幼稚孩童一样问,“什么毒能让人痒死?” 姜柠不想理他,把僧衣往手背上拉了拉,遮住红疹子,才看借问:“你是把信亲自送到我爹爹手里的吗?” “对啊。”借问认真点头。 “喔,对了,我翻窗的时候,不小心踢倒你爹爹放在窗边的一个盆景,瓷盆碎了。” 听见“窗边”两个字,姜柠心肝一颤:“是盆里只有文竹的那个瓷盆?” 借问见她的脸色和姜时屿一样难看,很是疑惑地问:“不就是一个灰扑扑的瓷盆吗?你们为什么生气?” 又想了想,是他不小心打碎瓷盆在先,遂补充道:“你们别生气啊,不管多少钱,等沈将军回来,我和他说一声,他会赔的。” 姜柠见他虽没正面回答,到底是不是放文竹的那盆,但听他说赔,想来就是了。 她眼前一黑,差点破口大骂。 但看他无辜迷茫的眼睛,想着他只是给自己送信,也不是故意的,她的气儿又偃旗息鼓,憋在心口,难受极了。 “那是我母亲生前种的,他沈昭拿什么赔?”姜柠低低的说。 她垂着眸,神情很是难过。 借问手足无措一瞬后,拍拍她的肩膀安慰道:“你别难过,你现在虽然没有母亲,但是你还有爹爹,你爹爹看见你的信后,高兴得都不生我的气了,多宠你呀。” “不像我爹爹,联合外人给我下毒,想要我的命。幸好沈将军救了我,不然你都见不到我咯。” 借问语气轻松,寥寥几句话便交代了自己凄惨的经历。 姜柠不好意思再在一个比自己更惨的人面前伤心,她快速抹了泪,抬眼看借问,对视片刻,还是没忍住问他:“那你母亲呢?” “死了啊。”借问说。 “……” 他说得太过轻松,没有一点对他母亲的思念,姜柠无语一霎,讷讷点头:“哦。” “哎呀,人生在世,生死有命,你看开些呀!”借问看姜柠好像还是不高兴,又拍拍她的肩膀安慰她,“你看沈将军,他也是失了父母,但他每天都是生死看淡的表情,多飒爽。” “……” 姜柠脑海里自动浮现沈昭那张经常面无表情的冷漠脸。 额,她心里嘀咕着,什么生死看淡,那分明就是装的…… “阿嚏——” 沈昭打了个闷嚏,皱着眉摸摸鼻子,对着漆黑的巷子左侧说:“来就来,骂我做什么?” 第93章 我这个夫君 “我又不闲,为什么骂你?” 巷子的漆黑里传出熟悉的声音,半张脸在月色下若隐若现,看那轮廓,是赵慨。 沈昭刚要再开口,右侧外边的街道响起凌乱的脚步声。 两人机警地看去,那里,一道黑影迅捷如风,窜进巷子的黑暗里。 沈昭和赵慨对视一眼,也迅速蹲身,往柴草里躲。 然而柴草里传出异味,味儿又臭又熏。 沈昭和赵慨不约而同地捏紧鼻子,屏息凝神,忍着恶心将自己和脏乱的柴草融为一体。 没几息,凌乱的脚步声就到了巷口,是一队巡逻士兵。 “你看错了?这大晚上的,哪里有人?” “不对啊,我明明看见这里有人影。” 后说话的士兵说着,提灯对又窄又长的漆黑巷子,擦擦眼睛往里探头,试图瞧出点什么来。 借着微弱的烛灯,勉强看清巷子内里——污黑的石板上,东倒西歪的堆放着柴草,几处还有被踩成泥的鸡鸭粪便。 场面太恶心,其他士兵见了,非常嫌恶地啐了一口,推搡着提灯的士兵回去继续巡逻。 “别看了,这么恶心的地方,狗都不想待,哪里来的人影?走了走了,继续巡逻。” 有人接话抱怨道:“唉,真他娘的烦人,怎么就水患呢?” 有人附和:“那些百姓也不省事,闹什么暴乱?招来一堆大人物,害我们也跟着提心吊胆。” 提灯的士兵被他们推搡着走,没好气的开口:“赶紧闭嘴,好好巡逻,别议论这些。” “哎知道了知道了,这不是想兄弟几个闲聊嘛。” 他们的声音渐行渐远,直至听不见。 沈昭立刻起身远离某处又臭又脏的地儿,赵慨同样非常嫌弃地远离了脏污,目光不太友善地看向引来那波巡逻士兵的罪魁祸首——夜羽。 沈昭的呼吸间还有臭味,心里直泛恶心,冷眼射向夜羽,不耐道:“什么时候动手擒冯储?” 他现在非常想姜柠,想快点回京抱抱她,去去身上的臭味,如此想着便说:“就现在,出其不意,怎么样?” 夜羽觉得不怎么样,面无表情的说:“陛下以为冯储不会放御林军进江左,才下令活捉他。” “但现在赵统领已经进江左,就烦请赵统领尽快拿到江左有异心的证据,届时再擒他回京受审。” 沈昭拧着眉,沉默了,他并不全信夜羽的话,至少,他觉得夜羽来江左,是冲冯储的命来的。 “那时间期限呢?”赵慨问。 “京都已经有人察觉到我来江左了,赵统领,最多两日,两日之后,若还没有证据,冯储就没用了。” 这话直接宣布了冯储的死刑,想来是景和帝的意思。 赵慨想着眉头也一拧,向夜羽无声表示,他不赞同景和帝此举。 夜羽没理会他,定定地看向沈昭。 沈昭正沉思夜羽方才的话—— 方才,夜羽的第一句说的不是冯储察觉他来江左,而是京都有人察觉他来江左。 所以景和帝这是早就知道江左的事,是京都之人在暗中操控,所以才给夜羽两日期限。 想必两日后,京都那人的密信就会送到冯储手里,届时,所有证据将会被冯储销毁的一干二净。 如若是这样,再想想上辈子,景和帝在冯储死后,不仅不追究幕后之人的贪墨敛财之罪,还任由江左瞒下暴乱死了几百人的事实…… 沈昭的思绪不过顷刻,浓烈又悲凉的愤怒让他的唇角勾起冷意。 他抬起比黑夜还要暗沉的双眸,缓缓盯住夜羽。 夜羽的背脊一绷,垂在一侧的手潜意识攥紧腰间的匕首。 夜羽防御的动作虽然细微,但对赵慨这样的习武之人来说,非常明显,他这才察觉夜羽和沈昭之间诡异的气氛。 一时间,他用探究的眼神看看沈昭,再看看夜羽,十分好奇这两人怎么会水火不容了? 沈昭克制住心中的怒,松开拳头,负手而立,望向督统府的方向,似笑非笑的提醒夜羽:“督统府里有机关,夜大人去暗杀冯储的时候,要小心一点哦。” 夜羽:“……” 原本看戏的赵慨黑了脸,不满道:“欸?你怎么就笃定我找不到冯储贪墨的证据?” 沈昭还是似笑非笑的,收回视线看向他,然后当着夜羽的面问了个不合时宜的问题:“你知道阿柠这次买粮花了多少银子吗?” 赵慨虽然并没有看过属下记的账册,但他知道,这个节骨眼上买粮,一定用了不少,所以面对沈昭的询问时,不知怎么的,他有点心虚。 转念一想,又不是为他买的粮,也不花沈昭的银子,他为什么要心虚。 于是理直气壮起来,说:“你不必担心阿柠没银子用,她可是全京都最富贵的人儿,家底自然不是我们能比的。” 沈昭闻言,便知赵慨不仅不清楚姜柠用了多少银子,而且不明白他为什么要当着夜羽的面多嘴问这一句。 于是凉声道:“阿柠不当家,对银钱多或少都没有数。但到底是她的嫁妆,她没有数,我这个夫君总要问一问,免得你们御林军趁我不在欺负她。” 赵慨一愣,脑中灵光一闪,想起姜柠的所有嫁妆都是有礼部记录在册,呈给景和帝看过的。 若是有人利用御林军中饱私囊,让景和帝知道,那他这个统领就是有十张嘴也解释不清…… 想到这,赵慨神情一凛,严肃着脸,对沈昭道:“你放心,我回去就让人把账册整理好给小小姐送过去,绝不会欺负小小姐。” 沈昭见他这是想通明白其中的关窍了,不再看他,转身消失在黑夜里。 夜羽盯着沈昭消失的方向,死寂的眸光浮动一刹…… 圣若寺里,姜柠在寮房内待了两日,实在闷得慌,这日夜里,给手腕抹过药后,便想出去透透气。 打开房门,在长廊不起眼的角落里站定,仰头瞧着满天的星星点点出神。 “这样的夜色,美吗?”身边突然响起一道低柔的声音。 姜柠吓得后退一步,侧头一看,不知何时,她身边站了个女子。 女子的颧骨突出,皮肤暗沉,细看时,五官又精致美丽,眉眼间隐有媚态。 想来年轻时,也是个颇有姿色的姑娘。 只是,姜柠心中起疑,觉得眼前的女子好眼熟,好像似曾相识…… 第94章 爱惨了我 “是你……”姜柠地呼出声,后退两步,警惕地看她,“你就是上次那个疯……” 她卡了一下,换了词语说:“你是上次那个得了癔症的夫人?” 上次在姻缘树下,这女子虽然蓬头垢面,但那么近的距离,姜柠已经记住了她的五官,所以打眼细看,马上就能认出来。 “对呀,阿柠还记得我,我很开心。” 那女子雀跃不已,脸上露出女孩家的娇俏,却因为岁月在她身上留下的痕迹太重,而显得很怪异。 姜柠沉默一刹后,问出了上次的疑惑:“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你……是不是认识我母亲?” 那女子听了,嘴角咧起笑,点头说:“我知道你母亲,你和你母亲长得真像,尤其是眉眼,很漂亮。” 姜柠被夸得怪不好意思的笑笑,偏头问:“夫人,你的癔症好了吗?怎么还没回家呀?” 许是某个字触动了女子,她温和的表情开始破裂,狰狞爬上干瘪的脸颊,对姜柠伸出枯槁的手,“阿柠过来,母妃带你回家好不好?” “回家给你父王做最爱喝的桂花酿,好不好?” “快来,我们去摘桃花,这个季节的桃花酿酒可香甜了。” “阿柠,走啊——” 她开始胡言乱语,嗓音在寂静的寮院里,一字接一句的幽幽飘荡着。 这让姜柠想起女人上次在姻缘树下的疯癫,有点害怕的后退好几步,远离了她。 “阿柠——阿柠,过来——母妃带你去放风筝好不好?” 姜柠摇头,又后退两步,“你……你认错人了……我不是你的孩子。” “你是,阿柠乖乖,你是我的孩子,快,快到母亲这里,母亲带你去找姜时屿,好不好?” 女子的嗓音越发幽长,尤其念着姜时屿名字时,虚无缥缈得厉害,仿佛鬼魂的呼唤。 姜柠浑身汗毛都悚然起来,连连后退,颤着牙关问:“你、你……你到底是谁?” 眼前这个女子既认识她母亲,又认识她父亲,一会自称她母亲,一会自称母妃,她…… 到底是什么身份? 又怎么会得癔症一直住在寺里? “小小姐,小心——” 耳畔传来低呼,姜柠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借问拉住手臂,扯到一边,躲开女子的袭击。 那女子扑了空,身体没稳住,往前摔倒在地,而后立刻扭身看向借问,眼里无比怨毒:“凭什么?凭什么折磨我?是她,明明是她辜负你,你凭什么怪罪我?” “我对你一片真心,你为什么不能看看我?为什么要践踏我的真心?为什么要囚禁我?啊——为什么?” 这质问明明该是撕心裂肺的语调,却被她拉得冗长,像话本里滑稽的木偶戏。 借问额了一句,破口骂道:“疯女人,大晚上打扰老子睡觉。信不信老子宰了你?” 他骂着从怀中掏出小刀,就要走向女人。 姜柠见借问要行凶,立刻拉住借问的手,“不要。” 借问被拉住的手僵住,回头看了眼姜柠搭在他手背的柔夷,白嫩嫩的,软得很。 他一愣,旋即抖了下肩膀,甩开脑中奇怪的想法,不悦道:“干嘛不要?刚刚要不是我,你肯定会被她伤到的。什么东西?敢欺负我要保护的人?你放开我,我非要把她剁碎喂狗。” 姜柠闻言,一把拿走借问手里没出鞘的小刀,没好气白他一眼,“你少看那些奇奇怪怪的话本。” 而后松开他的手,嘱咐一句:“你把她打晕,交给住持。” “不,我错了,姐姐,不要把我交……” 借问一个手刀,女子余下的求饶没了声响,他再回来时,身后跟着住持。 “小小姐可有受伤?” 姜柠轻轻摇头。 住持上下打量了姜柠,见她完好无损,这才放心。 “小小姐没有受伤就好,早些歇息。” “睡不着。”姜柠说。 住持问:“是手上的红疹子太痒吗?” “你和我说实话,”姜柠不再和他费心思,直接问,“她是谁?为什么认识我?” 住持见姜柠脸色很严肃,大有他不说,就要发作的意思。 于是双手合十,微微躬身道了句“阿弥陀佛”,才说:“小小姐莫要再私自打听这位施主,若是被陛下知道,前来打听的人定会吃不到好。” 这话已经是明明白白的告诉姜柠,那女子跟景和帝有关系,且是不能被外人知道的关系。 姜柠突然想起,她曾让姜衍帮她打听这女子的身份,可是这么久了,姜衍只字未提,莫非…… 她心一沉,刚要开口问住持,景和帝是不是知道姜衍来打听女子身份的事了,就听住持说:“小小姐放心,大少爷派来的人被老衲拦下了,以及上次那位施主唐突你的事,陛下都是不知情的。” 姜柠松了一口气,幸好,没有连累大哥,她心道。 “只是,”住持话锋一转,“小小姐以后若是再遇见这位施主,请尽快远离,莫要和她多言。” “否则被陛下得知,老衲只能将所有事情都告知陛下了。” 住持走后,借问见姜柠垂着眸,眉头紧锁,很是忧愁。 他一屁股在姜柠身边坐下来,想了片刻,才说:“小小姐,你别听着牛鼻子老道的,我看他就是在欺负你。你跟沈将军说,沈将军是你夫君,他一定……” 姜柠抬起眼皮瞪着借问,眸中有冷意流动。 借问意识到自己说错话,忙改口:“沈将军虽然不是你夫君,但是他仰慕你,只要你和他说,他定会乐意帮你查那疯女人的身份。” 姜柠听见“仰慕”二字,再想想沈昭私底下对她的态度,忍不住嗤笑一声,暗道:他倒装得好,人人都以为他爱惨了我,不过是把我当活靶子罢了。 “而且,沈将军很厉害的,你要相信他,他肯定有办法给你……” “闭嘴。” 借问闭了嘴,不知道自己哪里说的不对,但见姜柠的脸色越来越冷,他忍不住抓耳挠腮,怀疑自己:“为什么又生气了?我哪里说得不对吗?” 第95章 证据 江左宜阳县,葱山。 杨松把沈昭要的东西从石壁里取出来,刚要揣进怀里,一柄飞刀就擦着他的手臂,钉进石壁里。 洞穴里突然多了两道黑影,杨松瞥了眼沁血珠子的手臂,暗骂一句,迅速把东西揣进怀里,抽出佩刀,和黑影缠斗在一起。 几个回合后,不分胜负。 杨松觉得在洞穴内施展不开拳脚,于是飞身出了洞穴,两道黑影也立刻追上…… 督统府,冯储收到密信,一目十行后,一拳头重重砸在桌子上,震得桌上的青玉杯盏抖动几下。 屋内,其他几位穿着官服的男人见状,彼此对视一眼后,其中一个年纪稍大的男人站出来问:“督统,信上怎么说?” 冯储肥胖的脸因为愤怒而涨红,咬牙怒道:“还能怎么说?他们失手了。” 失手意味着他没了沈昭的把柄,也意味着沈昭从他这里偷走的账本,没有还给他的可能了; 更意味着,江左的事在沈昭那里已经败露,他从此就算保住小命,也会被沈昭捏在手心当棋子了。 这种小命被人拿捏的滋味真不好受,这让冯储突然无比后悔,后悔从前的自己为什么要参与党争?为什么要选五皇子这样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蠢货? 他越想越气恼,也不知道是气自己脑子进水,还是气五皇子又蠢又大意,他开始口不择言的骂道:“一群废物,不仅看不住沈昭和暗卫,就连个娇滴滴的女人都搞不定,让人给跑了。” 说话的男人闻言,焦急道“不是请小小姐来江左玩吗?怎么会失手?唉,这让我们还怎么和沈昭谈条件?” 冯储直接骂起了粗话:“还谈个屁,他自诩消息灵通,却现在才知道陛下的暗卫和沈昭一起来的江左,还假惺惺写信叫我们好自为之,操他七姑奶奶大爷的,这是想卸磨杀驴啊!” 闻言,一屋子威风凛凛的官老爷们,顿时吓得脸色惨白,乱成一团。 “陛下的暗卫?早就听说陛下养了许多号称无孔不入的暗卫,他们来江左,莫非陛下早就知道了?” “这可怎么办才好?五殿下真不管我们了?我不想入狱,我家里还有妻儿老小啊!” “谁想入狱?谁家不是妻儿老小?” “哼,想当初,我早就说过,此次水患严重,银子粮草都动不得,你们不听。现在好了,来的人物一个比一个大,这哪是来探查,分明就是要我们命来的。” 冯储被他们左一句、右一句吵得脑壳疼,猛地一拍桌子指着他们鼻子骂:“他娘的少说风凉话,赶紧滚回去把你们留的证据都给老子烧掉,最好烧得渣都不剩。” 其他人纷纷苦笑:“我们哪敢留证据啊。别说证据,就是相关文书我们也都一把火烧了,新的已经在补了,保证那些银子跟我们一点干系都没有。” 冯储听了这话,反而冷笑着问他们:“既然没有一点干系,那你们慌什么?” 有个白胡子支支吾吾道:“督统,我们这不是……怕你……嘛。” 先前说风凉话的那个见他不敢明说,便接话说:“督统,我们听说前不久,你的督统府遭了贼。我们还听说,你的亲兵这些天没日没夜的寻找沈昭。” 他越说越怀疑冯储藏了他们贪墨的证据,语气也不友善起来,“督统,你不会真的留了一手想拿捏五殿下,结果东西被沈昭拿走了?” 冯储心虚的眼神迅速闪烁而过,随即拍桌子怒道:“放屁,老子对殿下和陛下忠心耿耿,什么留一手?你们别想污蔑老子。” 他这嘴咬得很死,其他人都无言反驳了。 “得了,既然都没留下证据,大不了狱中走一趟,只要我们一口咬死,我们没有做过,那他们就拿我们没办法。” 冯储说是这样说,但等所有人都走之后,他立刻翻出一箱银票,又收了几件重要东西…… 与此同时,某处熙熙攘攘的巷子口,夜羽一身普通百姓的麻衣,脸也平平无奇,随意寻了家茶肆坐下。 他喝茶的功夫,赵慨自人群里大摇大摆的走来,要了碗茶,在他旁桌的凳子上坐下。 “客官,你的茶。” 赵慨仰头干了茶,丢下几个铜板,起身走了。 夜羽瞥一眼他丢在桌子上的铜板,四个铜板围成一圈,圈里空荡荡的。 他便知道,沈昭预料对了,赵慨没查到证据。 他也丢下几个铜板,起身走时,把手揣进双袖里面,攥紧了紧贴小臂的匕首,他想,今夜该是一场好戏…… 月黑风高夜,正是做坏事的好时机。 督统府,十几道黑影从墙外掠进府里,又迅速藏进黑暗中,没惊动半根草木。 为首的黑影正是夜羽,他翻进冯储房内后,悄无声抽出匕首,直奔床榻而去。 然而,床幔内的榻上,空无一人。 他脸色一变,转身退出房间,和其他黑影汇合后,其他黑影皆是摇头。 就在他们面面相觑,不知冯储在哪里时,西边的半空突然炸开一道烟火。 那是烟火正是暗卫的信号。 夜羽沉下脸,低声道:“追。” 西边一处草木茂盛的树林里,冯储使出浑身解数,想要甩开身后的赵慨和暗卫。 然而他肥胖的身体实在沉重,根本甩不开。 等夜羽赶到时,冯储已经和暗卫斗的如火如荼。 而赵慨,在一旁看戏。 夜羽什么话都没有,抽过身边暗卫的刀,对着冯储而去…… 沈昭靠着比他腰背还粗的树干,双手抱臂环在前,仰头打了个哈欠。 等林中激烈的打斗声渐渐停息,他才抬脚走向打斗的地方。 以夜羽和冯储为中心,周围横七竖八的躺着不少尸体,都是冯储的杰作。 冯储双膝跪地,右臂鲜血淋漓,看那模样,应该是被夜羽废了。 而夜羽只是有些力竭,身上虽有负伤,但在皮肉,无关紧要。 赵慨见沈昭过来,啧一声,才初声打破夜羽和冯储见面就开干的沉默,“冯督统,你这功夫好生厉害,竟能让夜大人受伤,我很佩服。” 他原本以为,冯储只是酒肉之徒,没想到,他竟能在夜羽手里撑下这么久,实在让他刮目相看。 冯储知道自己无路可逃了,直接忽略赵慨真心实意的夸赞,欲言又止地看向沈昭。 沈昭知道冯储有话要问自己,正好,自己也有话要问他。 于是上前几步,离冯储近了些,才问:“三更半夜的,冯督统不好好在府里歇息,跑到这林子里来做什么?” 冯储的左手握着刀柄,努力撑住身体不倒下,听见这嘲讽他逃跑的问题,喘着粗气反讽回去:“沈将军不也是……三更半夜不睡觉……跑到督统府偷盗吗?” 夜羽本是不满沈昭出来插话的,但听了这话,立刻上前两步,警告冯储: “沈将军偷盗什么了?冯督统,你最好有证据,否则不要信口胡来,毕竟污蔑朝廷命官是大罪。” 沈昭冷眼睨向问话大有深意的夜羽,唇角勾起一抹似有似无的冷笑。 夜羽抬起眼皮和沈昭无声对峙着,眼里有赤裸裸的挑衅…… 第96章 冯储畏罪自尽 他们二人的剑拔弩张来势汹汹,看情形,有种一言不合就要大打出手的架势。 原本看戏的赵慨真怕他俩打起来,于是出声提醒道:“两位,别忘了正事。” 而后看着想暗中逃跑的冯储,他说:“冯督统,想必你也知道我们三人来江左的目的。你若从实招来,还有回旋的余地,若是负隅顽抗,那便如夜大人所言,大罪加身,以后的日子怕是不好受了。” 大罪不大罪的,对于犯了死罪的冯储来说,起不到威胁作用,他并没有理会赵慨,只在心里琢磨起夜羽方才的问话是什么用意。 他没接话,赵慨也不再说什么,林中一时寂静下来。 片刻后,沈昭不再看夜羽,目光移向冯储,问他:“那本十八式对你很重要吗?” “嘶——” 严肃脸的赵慨,突然听见这不正经的书名,倒吸一口凉气,偏偏沈昭还是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在问这话。 霎时,他落在沈昭身上的眼神都诡异起来,仿佛在说:想不到你也是这种暗里风骚的人啊? 沈昭只当没看见赵慨的猥琐眼神,继续保持他的一本正经。 冯储茫然的看着沈昭,不明白他在说什么。 但见沈昭身边的夜羽脸色有一刹的难看时,终于反应过来,沈昭并没有把偷走账本的事告诉夜羽。 难怪刚才夜羽会旁敲侧击问他,沈昭偷的什么。 原来,沈昭和景和帝这位暗卫首领并不是一条心啊。 他好像明白了什么大秘密,看向沈昭的眸光闪烁几下。 沈昭知他懂了,便轻飘飘的问他:“难不成里面藏了你贪墨的证据?” 冯储立即梗起脖子,虚虚的摇头说:“什么贪墨?我可没有,沈将军你不要胡说八……” 沈昭配合地脸色一冷,似是对冯储的不恭敬而生气。 冯储似是被吓住,脖子一缩,才有气无力的解释:“那本书是我夫人的,她一向水性杨花,那夜见你威猛,就生了想和你睡觉的心思,所以我才派人追杀你。” 沈昭:“……” 夜羽:“……” 林中有一瞬间的死寂后,赵慨没忍住笑出了声,“噗哈哈——” 沈昭嘴角的抽了抽,冷眼瞥向赵慨。 赵慨立马抿唇憋住笑,只是眼里的揶揄越来越浓。 沈昭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有些懊恼,但眼下也只能顺着冯储的话,语气略有不爽的道:“我对你的女人没兴趣。” 冯储略有尴尬,连忙点头,“我知道我知道,我不会再让人追杀你了。还有,你放心,我那夫人早就被我绑起来送回乡下老家了,一定不会去打扰你……” “冯督统!” 在旁隐忍许久的夜羽爆发了,大声打断冯储和沈昭的闲聊。 “既然你不愿意从实招来,那就跟我们走一趟。” 话落,不用他吩咐,等候在林间的暗卫蜂拥而出,围住冯储。 冯储之所以逃跑,是因为他以为沈昭已经把江左这些年贪墨的账本交给暗卫,送回京都了。 但眼下,他得知这唯一的证据被沈昭私自扣下,而且,沈昭刚刚已经答应帮他照看妻儿,那他也就没必要再去京都寻找季卓康的庇佑。 十多个暗卫小心翼翼地挪动脚步靠近冯储,但出乎意料的是,冯储并没有要反抗的意思,任由他们扣住他带走。 赵慨看着冯储安静如鸡的背影,若有所思起来。 夜羽也直觉有哪里不对,但沈昭和冯储不过寥寥几句,未有异样,他只能压住心中的疑虑,收回刀,几个飞掠,跟上押送冯储的暗卫。 林中只剩沈昭和赵慨,赵慨看一眼一地的狼藉,再看一眼负手仰望夜幕星河的沈昭。 他沉默一瞬,说:“方才多谢你的提醒。” “是我疏忽了,阿柠买粮的账册,我确实没看。你放心,等我回去,我会把账册整理出来,送到你府上去。” 沈昭没接他这话,而是没头没尾的问了一句:“你觉得他能活到什么时候?” 赵慨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沈昭问的这个“他”,是指落入夜羽手里的冯储,摇头道:“冯储曾经也是震慑南边倭人的大将,却被权色富贵迷了心智。希望他能醒悟,如实招来,陛下兴许能念及他曾经的战功,饶他一命。” 沈昭可不信夜羽会轻易放过冯储,他嗤笑一声,意思不言而喻。 赵慨也知他的嗤笑是什么意思,附和道:“他们这些年的行事越发猖狂了,那些反对陛下宠信他们的忠,或多或少都被他们抓进暗掖庭审讯过。这已经不是监察百官了,分明是排除异己,长此以往,不是什么好事。” 沈昭忽而回忆起,上辈子,夜羽为了诛杀他,可是不远千里奔赴的西边边境,和戎蛮联手,把他剿杀在忘忧谷。 赵慨感觉周身气压骤冷,他疑惑的盯着沈昭看,不知道他身上突然腾起的杀意是为谁…… 冯储被擒的消息暗中传回京都时,正是早朝,景和帝迅速看过卫冬呈上来的密信,阴沉的脸色终于放晴。 “姜爱卿,”他笑眯眯地看向姜时屿,“贵妃这些日子心情不大好,应该是想阿柠了,你可快些把阿柠接回来,让她进宫来陪陪贵妃。” 姜时屿出列拱手道:“是,陛下。” 江左主城的地牢刑室里,冯储双臂被吊在木架两侧,赤裸的上身没有一块好肉。 行刑的暗卫挥动鞭子,狠狠抽在他身上,本就血肉模糊的皮肉彻底绽开,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血腥味。 冯储泛白的绿豆眼一翻,昏厥过去。 不用观刑的夜羽说,暗卫立刻舀起一瓢放了盐的冷水泼在冯储身上。 冯储被泼醒,疼得直抽搐。 夜羽再次阴冷冷地开口:“朝廷这些年没少给江左减税,可江左百姓的赋税越来越重,冯储,你若还咬死没贪墨那些税收和赈灾银粮,那你的死期就要到了。” 冯储低垂着头,干裂的嘴巴蠕动一下,又没了动作。 夜羽见他还是不配合,彻底失去了耐心…… “夜首领。”两位暗卫脚步匆匆进了刑室。 夜羽头也没抬,兀自擦着手里的鲜血。 那两位暗卫闻着满室的腥味,麻木不仁的眼睛里浮过些许恐惧,对视一眼后,其中一个双手捧上半本泛黄的书页。 夜羽打眼一看,第一张书页赫然写着“十八式”三个大字。 他冷漠的脸角抽搐一下,就着暗卫的手翻看后,脸色更加冷了。 “保管好,呈给陛下。”他说。 “还有,把冯储畏罪自尽的消息散布出去。” 第97章 一半也够用 客栈里,杨松推开一间上房的门,见沈昭在沐浴,便在外间等。 等的间隙,没忍住,不确定的再次翻开手里的半本书页,上面各种奇怪的姿势,让他叹为观止的同时,有点面红耳赤。 他到现在还是没明白,沈昭为什么要叮嘱他去拿这样一本不正经的画册。 沈昭更衣出来,坐到榻上,见杨松猥琐地在看那本不正经的书,低声咳嗽一下提醒他。 杨松被吓得差点蹦起来,转身对上沈昭看透一切的黑眸,他不由得攥紧手里的画册往前递,说:“爷,那个……这个……呃……” 他结结巴巴的,一时都不知道该先问出自己的疑惑,还是先禀报自己的没完成任务。 沈昭把自己半湿的头发甩到肩后,才看他,见他腰侧还有残留的灰脚印,问:“你没打过?” 杨松回忆起自己大意,没察觉到暗处还有两个,被人一脚踹翻在地的画面,顿时有些羞愧,不敢看沈昭的表情,也不敢争辩,只道:“我以后一定好好练功,再也不偷懒了。” 沈昭对他突然的积极不置一词,只说:“既然他想要,回京之后,你多找几本,亲自送到他手里。” “啊?”话题跳跃太快,杨松没懂这个“他”是指谁。 沈昭用看傻子的眼神看他一眼,起身收拾东西准备回京。 杨松一头雾水的问:“爷,你给我个准话啊,送给谁?” 沈昭把收拾好的包袱丢给他,随后从一个木盒里,拿出一别致的发簪,用干净帕子包好,妥帖的放进怀中。 杨松不用想都知道,那发簪是给姜柠的。 他突发奇想,猥琐的问沈昭:“将军,你叫我拿的这个画册,该不会是你自己要用?” “唉,可惜了,被那几个不长眼的东西抢了一半。” 他惋惜一句,把画册伸出去给沈昭,安慰他说,“不过没关系,夫人那样矫气的身体,这一半也够你用……” 沈昭一个冷眼过去,杨松立刻闭紧嘴,怂如鹌鹑。 没了杨松的絮叨,沈昭耳边清净不少。 出了城,沈昭刚准备策马赶回京都,身后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回头一看,是赵慨策马追来,脸上神色并不是很好看。 “吁——”赵慨一勒停马就对沈昭问,“你听说了吗?” 他的语气有很明显的怒意,沈昭的心一沉,冷声问:“什么?” “冯储畏罪自尽了。” 沈昭眉心一皱,不太相信冯储会是畏罪自尽的人,遂问: “证据确凿了?” 冯储岂不知,自尽等于认罪的道理? 除非证据确凿,他才选择自尽,保全幕后之人。 赵慨摇头:“没有证据,全凭一张画了押的认罪书和一具尸体。” 暗掖庭如此草率行事,糊弄朝廷,简直是把人当傻子欺骗。 赵慨越想越气愤,咬牙切齿道:“听说是暗卫拿江左这些官员的妻儿老小为挟,策动他们认罪,并揭告冯储荒淫、贪墨、草菅人命四百六十六条等。” “可冯储上次喝醉,无意中说出一句等江左事定就放了他们。所以我怀疑这些人是夜羽……” 余下的话赵慨没再说明白。 但沈昭也明白意思,纵使早就察觉到上辈子江左人命一事跟暗掖庭有关系,只是亲耳听到这个消息,胸中还是不可避免的燃起无名火。 他忍不住想,暗掖庭这样行事,有没有景和帝的授意? 赵慨见沈昭不说话,小声叹息道:“我原本以为陛下派我来,是让我找到证据给冯储定罪。可我现在才明白,他让我来,只是为了方便暗掖庭行事,让我做个见证罢了。” 沈昭恐怕早就猜到冯储活不成了,只有他,还在傻傻的找证据,想敲定冯储的罪,再论惩处。 “是我愚钝了。”赵慨苦笑道。 沈昭从沉思里抽离心绪,闻言,挑眉冷笑一声,问:“那贪墨的银两呢?找到了吗?” “督统府被掘地三尺也没凑齐一次赋税。倒是府衙内搜出几十箱白银。” “嗯?具体多少箱?”沈昭问。 这点和上辈子不一样了。 “应该是三十二多箱。” “都是赈灾银?” 说起赈灾银子,赵慨又来了气,愤怒道:“不是,所有赈灾银子都是我们御林军查验过再封箱的,用的都是京都近三年内的白银。” “可搜出来的三十二箱,有一半是五年以前的白银,分明就不是赈灾银。偏偏所有口供都指认那就是冯储贪墨的赈灾银两,简直丧尽天良,什么脏水都往死人身上泼。” 沈昭也冷笑:“毕竟死人不会说话。” 这是暗掖庭一贯的行事风格。 “我还听说夜羽派人去冯储老家了。沈昭,你回京之后,一定要先进宫劝劝陛下,冯储的罪实在有待商榷,至少,目前来说,不至于连累妻儿老小死罪。” 不用赵慨说,冯储的妻儿老小,沈昭也是要保的,他点头,而后提醒赵慨一句:“你万事小心。” 赵慨认真点头:“我知道,江左的事看似已成定局,但背后的风雨还未停歇,我会谨慎的。” 沈昭没再说什么,调转马头,扬起马鞭,策马向京都方向急驰而去,背影很快就消失在飞扬的尘土里。 赵慨身边的御林军等了许久,见赵慨还看着沈昭走的方向出神,出声问:“统领?你是在担心沈将军保不住冯储的妻儿吗?” 赵慨回神,没答,他细细回想这些天的事,蓦地失笑道:“希望是我多想了。” “啊?什么?” “没什么,我说,我们去看看东边的水道疏通没有,顺便看看堤坝修得如何了。” 永宁宫里,姜柠被谢贵妃拉着一同就寝。 姜柠双手抱着谢贵妃的腰身,用脸亲呢地蹭蹭谢贵妃肩膀,软声说:“姨母,你就别生气了,别责罚青韵她们了,好不好嘛?” 谢贵妃说不生气是假的,毕竟姜柠那一个院子的侍女丫鬟,都只顾着自己,竟没有人想到进屋保护姜柠,不重罚,难平她心中怒意。 “哼,阿柠你再求情,本宫就要再重打她们二十大板。” 姜柠不敢再求情,只是她忽然想起被景和帝打死的守卫,讷讷道:“姨母,一想到他们是因为我而死的,我便心里难受。” 谢贵妃摸着姜柠的头,知道她的难过,安抚道:“不是你的错,你也知道,俞谨行和孟则山一向不对付,城中守卫统领又与俞谨行交好,孟则山这是报私仇呢。” 这样一说,姜柠反倒觉得自己是孟则山的帮凶,闷闷道:“若不是我,孟则山也没有这个机会。” “阿柠这是什么话?是孟则山心思歹毒,不是这次还有下次,怎么也怪不到你头上。” 姜柠还是闷闷的,没说话了。 第98章 沈昭归京 谢贵妃见她这样,想了片刻,想出一个法子,道:“阿柠若是觉得愧疚,等沈昭回来,让他陪你去瞧瞧他们的家人,给承诺也好,给银也好;” “阿柠,你觉得怎么做才会安心,你就怎么做,如何?” 姜柠觉得这个主意很好,只不过…… “为什么要沈昭陪我去?我自己去不行吗?” 她并不想麻烦沈昭。 谢贵妃却说:“阿柠,姨母知道你的小心思。只是,你既然已经和沈昭拜过堂,那你们就是正儿八经的夫妻,他为你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是他应该做的,你不必分得这么清楚。” “何况,你不觉得你现在一个人很不安全吗?沈昭功夫好,不管你去哪里,有他在你身边,总能保护你。” 就像上次去圣若寺遇刺一样,有沈昭在,刺客才没有得手。 想到这,她突然有强烈的预感,俞谨行肯定抓不到这次的幕后之人。 于是非常严肃的叮嘱姜柠:“你往后不管去哪里,身边都要带几个功夫好的护卫,明白没有?” 姜柠其实并不想出行时,身边兴师动众的跟着一堆人。 但经此一事,她也有些害怕,决定挑两个功夫好的人跟随自己,免得自己又出点什么事,平白连累别人。 她想着,不再推拒,应道:“知道了,姨母。” 姜枫最近也不出去吃喝玩乐了,一有空就泡在晨练场。 姜柠在永宁宫住了两日,回府时,姜枫正从晨练房出来,一听小厮的禀报,立刻往姜柠院子跑去。 “阿柠妹妹。” 姜柠听见声音,从软榻上坐直身,看清姜枫的脸时,很是惊讶。 “三哥,你这……”她看着姜枫嘴角的淤青,迟疑的问,“被大哥揍了?” 姜枫在软榻上坐下,摸摸嘴角被姜衍揍出来的淤青,还有些疼,但他没有一点抱怨,反而笑得灿烂。 “是啊,我最近在和大哥切磋。” “阿柠妹妹,等我能打过大哥,我就天天跟着你,保护你,好不好?” 姜柠一愣,旋即柔声道:“好啊,有三哥哥保护我,我就什么都不怕了。” 姜枫的笑容更灿烂了,信誓旦旦道:“阿柠妹妹你等着看,我这个月一定能打败大哥。” “让我看看,是谁在阿柠面前说大话?也不知掂量一下自己的三脚猫功夫。” 外间响起姜衍磁性的声音。 姜柠欣喜道:“大哥回来了……” 她的视线落在姜衍身后的沈昭身上,脸上的欣喜一顿,没说话了。 与她一起变脸的还有姜枫,不欢迎的语气问沈昭:“你来干嘛?” 沈昭无视了他,径直走向姜柠。 姜衍见识了自家弟弟妹妹的翻脸速度,失笑不已,吩咐含月:“去沏茶。” 说着走到姜枫面前,兄弟俩对视一眼后,姜枫不情不愿的往后挪挪屁股,把挨着姜柠的好位置让给他。 姜衍坐下,转身要跟姜柠解释他为什么会和沈昭一起进来时,却见姜柠腿一伸,阻止了沈昭要挨着她坐下的动作。 “我的腿累了,要舒展舒展。”姜柠说。 姜枫幸灾乐祸的笑出声,被无奈的姜衍横一眼,才收敛笑声。 姜衍给青韵使眼色,让她去搬椅子过来,再对沈昭淡笑道:“阿柠任性,还请沈将军多担待。” 沈昭嗯一句,等了几息,见姜柠还是没有要让地方给他坐的意思,弯腰一把抓住姜柠的两只脚腕,手一抬,膝盖一屈,紧挨着姜柠坐下了。 等姜柠反应过来的时候,她的两条腿已经搭在沈昭的大腿上,姿势很是亲密。 第一次在两位兄长面前与外男这样亲密,她顿时臊红脸,腿一蹬,试图抽回脚腕。 “沈昭,你放开我。” “沈昭,你放开她。” 姜柠和姜枫异口同声道。 沈昭不但不放,反而用小臂把姜柠乱踹的腿紧紧压在自己腿上。 “别动。”沈昭说,“让我看看你手上的红疹子好些了没。” “沈昭,我已经好了,不用你看,你别动我!” 姜柠双手挣扎得厉害,偏偏沈昭还不放手,牢牢桎梏着姜柠,这让姜枫非常暴躁,怒吼道:“沈昭,我说让你放开我妹妹,你没听唔……” 姜衍反手把姜枫的暴怒捂进嘴里,强硬的拉着他往外走,要给沈昭腾出和姜柠说话的地儿。 “大哥,你眼瞎了吗?沈昭在欺负阿柠,你不帮阿柠,拉我干什么?” “要你多嘴,蠢死你算了,快走。”姜衍没好气的推搡姜枫出门。 他可没眼瞎,他这个旁观者看得很清楚,沈昭对姜柠是真的关心,并无欺负之意。 青韵见状,又默默把椅子搬回原处,才转身出去。 屋里的姜柠,双腿被压得动弹不得,双手也被压住她腿的手掌攥住,只能含着羞怒瞪着沈昭。 她不愿意给沈昭看她手腕的红疹子,但沈昭已是掠起她的衣袖,露出一截雪白。 雪白的肌肤上,红疹子已经消得差不多了,只有零星几点小红点。 沈昭细细看过手腕,又上下打量后,才轻轻松了一口气。 他放下姜柠的袖子,就着这个姿势,用手掌包裹住姜柠的小手,稳了稳自己的心神,看着她的眼睛说:“你把你被绑的事儿和我说说,越详细越好。” 姜柠的挣扎因他这话彻底停住,她瞧着沈昭近在咫尺的脸。 他的脸上有倦色,下巴冒着青色胡茬,薄而饱满的唇瓣不似平常那样有气血,泛着微白,还有些干裂;还有那双深邃的黑眸,里面盛着她看不懂的情绪。 她的怒意忽然变弱,放弃了挣扎,讷讷道:“你先放开我。” 沈昭松了小臂。 但姜柠还是抽不出腿,不由得蹙眉道:“沈昭,你先放开我!” 姜柠抗拒的语气太强,沈昭只好彻底松开。 但见姜柠立刻挪到窗边,防备的眼神看他,他默了片刻,深吸一口气,起身就走。 “我先进宫一趟,晚些时候来接你。”他没什么情绪的说。 出了门,姜枫和姜衍还在院子里,含月沏的茶就摆在他们跟前的石桌上。 姜衍最先看见他出来,抬了茶杯对他说:“沈将军,来喝茶。” 姜枫闻声,扭头见他出来,蹭的站起身对他说:“沈昭,我们切磋切磋。” 他没心情和姜枫切磋,也没心情和姜衍喝茶,径直往外走,边走边说:“等晚些时候。” 他的脚步很快,不一会儿就消失在众人视线里。 “他这是怎么了?”姜枫虽然不待见沈昭,但见沈昭不对劲,还是忍不住问出声。 “不知道。”姜衍说。 他低头抿了一口茶,心却道:大概是伤心了。 也不知阿柠妹妹说的什么狠心话,竟能让沈昭满怀期待的来,又一脸冷漠的离开。 屋里,青韵慢吞吞的到软榻边问姜柠:“小小姐,需要婢子收拾什么东西吗?” 姜柠透过窗,望着沈昭离开的方向不知在想什么。 过了良久,就在青韵默认姜柠不打算回将军府时,却听姜柠说:“套车,把东西归置好我们就去将军府。” …… 第99章 沈昭心情不好 宣政殿里,沈昭把一个沉木盒子呈给景和帝,说:“陛下,这盒子是臣在冯储书房密格里找到的,臣以为是什么重要东西,想打开看看时,却被赶来的冯储发现。臣就连同盒子一起拿出来了。” “结果里面只有这一本画册,这里是其中一半,另一半在夜首领手里。” 景和帝早就收到夜羽的密信,知道沈昭夜闯督统府却只拿到春宫画册一事。 因此他扫一眼木盒以及里面躺着的半本画册,便不再看,反倒探究的眼神看沈昭:“沈爱卿功夫了得,怎么会被发现?” 沈昭早就预料到景和帝会有这么一问,恭敬回道:“冯储的书房布满机关,臣猜想,那密格被外人打开时会有特殊信号,才惊动的冯储。” 景和帝听罢,点头没再说什么。 的确,夜羽昨日刚送上来的密信里说了,那个密格被他打开时,有暗卫在外面听见书房有动静,想来沈昭打开密格时,被督统府的护卫听见动静了。 沈昭既然已经提到冯储,索性直接开口求情:“陛下,臣以为江左一事多有蹊跷,冯储不像会畏罪自尽的人,倒像是给贪墨的幕后之人顶罪,所以还请陛下彻查。” 深知内情的景和帝闻言,只道:“等赵爱卿回来,江左的事自会真相大白。” 沈昭的眸底不可抑制地蓄起冷意,也不与景和帝再绕弯子,直言道:“陛下,臣的意思是,冯储的贪墨是事实,只是罪不至诛九族。” “臣回京时听闻夜首领派暗卫去寻冯储的妻儿,若是暗卫用刑,他的妻儿老小恐怕受不住,再闹出人命就不好收场了。” 景和帝听了,并不是很关心冯储妻儿老小的性命,但他突然想起,朝臣本就不满暗掖庭的阴暗行事,若是叫他们知道夜羽逼死人,难免借此由头又劝谏他撤掉暗掖庭。 思及此,景和帝偏头对卫冬说:“传旨给夜羽,冯储已经畏罪自尽,他的妻儿老小,让他审一审即可,想必他们也没有胆量说谎。” “是,陛下。” 卫冬躬身出去时,恰逢季明庭进殿。 但见他手里拿着册子,嘴角含着笑意,小声提醒道:“太子殿下,沈将军也在。” 季明庭脚步一缓,收起笑,应了一句:“嗯。” “父皇万安。” 季明庭行完礼,才把手里的册子呈给景和帝。 “父皇,这是此次选拔出来的名册,儿臣已经去演武场验过他们,功夫还算不错。” 沈昭的视线随着季明庭的话落在景和帝手里的册子上,见景和帝一页一页看得认真,便猜测这名册上的护卫怕是给姜柠准备的。 果然,景和帝合上名册就递给他说:“沈爱卿去挑几个可信的,放到阿柠身边,孤也放心些。” “是,陛下。” 沈昭接得干脆利落,好像并不怀疑景和帝此举别有深意。 这让季明庭忍不住侧目看他一眼。 沈昭对季明庭的讶异视若无睹,垂着眸不想说话。 景和帝瞧着他眉头微皱,似是心情不大好,想了想便说:“这些日子你不在京都,阿柠那两位哥哥怕她一个人无趣,就接她回姜府住了。” 他这话算是告诉沈昭,姜柠回姜府了,接着毋庸置疑的语气命令他:“你现在既然回来了,就去接她回将军府,好好陪陪她,别让她心里觉得跟着你受了委屈。” 沈昭应承的点头:“臣明白。” 景和帝见自己提起姜柠,沈昭还是不大高兴的样子,沉默片刻,想起姜柠对沈昭的态度,意味深长道:“阿柠还小,又是娇生惯养的,沈爱卿多担待。” 沈昭道了句不敢,便抱拳告退了。 卫冬再进来时,景和帝心情很好,笑着问他:“沈昭是一回京就进宫的吗?” “回陛下,沈将军进宫前去姜府看过小小姐了。” “难怪。”景和帝笑意更浓了,难怪沈昭不高兴,想来是没得到姜柠的好脸色,才心情不好呢。 他想着,睨过一旁专心处理折子的季明庭,对卫冬说:“江左一事,沈昭也算有功,你去库房挑些贡绸,要挑阿柠喜爱的颜色,亲自送去将军府。” “是,陛下。” 沈昭出了宫,正要往姜府去,杨松对他说:“将军,夫人已经回府了。” 沈昭拽缰绳的手指一紧,嗯一声,突然不想回将军了,直接打马往自己的小院子去。 将军府的梅花苑里,姜柠的陪嫁侍女因为她的回来,个个喜笑颜开,打扫庭院的动作都比平时要利索。 含月觉得稀奇,不解地问青韵:“她们为什么这么高兴?” 青韵瞧一眼在榻上看书的姜柠,小声道:“小小姐回来,她们就不用害怕金嬷嬷教训她们了。” 含月恍然大悟,想想也是,小小姐脾气好,从来没有打骂过她们,确实该高兴。 只不过,她心中忍不住冒出一个念头:小小姐最近总遇见危险,像被人下了倒霉符咒一样。 含月被自己这个念头吓到了,鬼鬼祟祟的凑近青韵说:“你有没有发现,沈将军进京之后,咱们小小姐就没遇见过顺心的事儿。” “你说我们要不要请人看看,是不是他们八字犯冲?” 青韵皱眉一想,好像还真是,但她秉持着不议论主子的原则,板起脸小声训斥含月:“别胡说,司天司算过的,要是犯冲,贵妃娘娘一定第一个反对。” “也是哦,对不起青韵姐姐,是我犯蠢了。”含月讪笑起来,说完垂头继续给鞋面绣姜柠喜欢的梅花。 含月不说话了,青韵心里却生起疙瘩,她又抬头看一眼姜柠,想了想,还是决定自己下次去看阿弟时,找人问问。 “小小姐,卫公公来了。”沐春站在门口喊道。 青韵和含月一齐放下手中针线,起身往姜柠身边去。 姜柠抬眸说:“请进来。” 卫冬进来,先是行了礼:“小小姐安。” 再示意身后的宫人向前,“小小姐,江左一事,沈将军有功,陛下特命奴才送来赏赐。” 姜柠放下手中的书,看向宫人手里的几匹绸缎,是上好的江南丝织贡绸,颜色有素雅、有艳丽,都是她喜欢的颜色。 “多谢陛下。”姜柠轻声道。 卫冬见姜柠眼里并无欣喜,使了眼色让宫人把贡绸交给青韵,笑道:“那老奴就不打搅小小姐看书了。” 第100章 沈昭深夜爬床 卫冬走后,姜柠随意指了一匹,说:“青韵,沈昭这会儿想必在书房,你把剩下的送去书房,告诉他,我用不了这么多,请他自行处置。” 青韵应下,挑出姜柠指的那匹给含月收好,叫来两个小侍女拿上其他贡绸,往沈昭的书房去。 但沈昭身边的小厮拦住了她们。 “青韵姑娘安好,将军不在,夫人有什么事你便和我说,我一定转告给将军。” 青韵看一眼已经黑沉沉的天色,奇怪道:“将军还没从宫里出来吗?” “将军出宫了的,只不过没有回府。” 这么晚还没有回府,莫不是又喝酒去了? 青韵疑惑间,想到沈昭上次和俞谨行喝酒,回来惹得姜柠生气的事,不由得绷起脸,多嘴问上一句:“将军又和人喝酒去了?” 那小厮见她生气,连忙摇头:“没有没有,将军没有去喝酒。只不过杨参将刚刚回来拿将军的换洗衣物,我才猜想将军应该已经出宫,这会大概在小院里。” “小院?”青韵问,“什么小院?” “将军刚进京时买了个小院,后来陛下赐下将军府,将军才搬到这里住。只不过有时候还是会去小院歇息。” 青韵的脸更严肃了,只问:“那小院在哪里?里面都有什么人?你细细跟我说来。” “小小姐,好了。” 姜柠睁眼,看一眼铜镜里面无粉黛、黑发垂腰的自己,起身往床榻去。 上了床榻,看着伺候她的含月,问:“青韵还没回来?” 说青韵,青韵到,但她的脸色不太好看,而她身后,两个侍女则是小心翼翼放下贡绸。 姜柠瞥一眼那原封不动的贡绸,皱眉问:“沈昭骂你们了?” 青韵还没说话,其中一个侍女香桃就忍不住开口了:“小小姐,沈将军没有骂我们,因为沈将军不在府里,他去小院……” 青韵暗暗瞪过去,香桃讪讪闭嘴了。 姜柠见状,对香桃她们说:“你们下去歇息。” 等其他侍女出去了,姜柠才问青韵:“到底怎么了?” 青韵本不想说的,只是她实在生气,这会被姜柠一问,脸色更是铁青的,说:“沈将军去小院住了,那小院里还有女人。” 姜柠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女人?” “听他的小厮说,是个十六七岁的小姑娘。” 姜柠沉默片刻,恍然想起,青韵说的小院,应该是上次她离家出走时,沈昭带她藏身的院子,那小丫头应该就是照顾她的小草了。 一旁的含月听了,愤愤道:“沈将军这是在养外室吗?难怪不要芳菲她们为妾,敢情是外边有人了?” 她说着,把自己给说生气了,顿时火冒三丈道:“沈将军怎么可以这样?我们一定要告诉老爷和贵妃去,给沈将军和那外室一点颜色看看,免得他以为我们小小姐好欺负。” 两个贴身侍女都替姜柠鸣不平,姜柠反倒无奈一笑,安抚她们说:“没事,不要紧,他想去哪儿是他的自由,你们不要这样生气,对身体不好。” 青韵和含月见姜柠看起来一点都不生气,两人对视一眼后,还是青韵克制住情绪,小心翼翼的问:“小小姐,你真的一点都不生气吗?” 姜柠想起古灵精怪的小草,嘴角的笑意更明显了,说:“没什么好生气的,而且她应该不是外室,只是个没大没小的丫头。” 青韵还要再说什么,就见姜柠摆手道:“歇息,等明日沈昭若回府了,告诉我一声,我有事与他商议。” 姜柠说完,躺下准备入睡。 青韵和含月不好再多说什么,只好克制住情绪,给姜柠捋好被角,轻手轻脚到外间去了。 小院里,沈昭四面朝天,躺在不甚宽敞的床上;他微阖的眼皮颤了颤,睡得并不安稳,做了好些梦。 梦里,一会儿是姜柠穿着嫁衣自焚于东宫,一会是自己被夜羽和戎蛮围剿在忘忧谷…… 梦境太过沉痛,沈昭的脚猛地一蹬,从梦中惊醒。 他翻身坐起来,瞳孔在漆黑的屋里泛起阴鸷,对着窗边问:“什么事。” 窗边的阴影里,微弱的呼吸声一滞,旋即怪声道:“我还以为我来得悄无声息呢。” 沈昭不搭话,等着他回答刚刚的问题。 阴影里的人自觉没趣,便答道:“章华殿那个小宫人,是给京郊那位殿下做事的。” 京郊,只有一位公主殿下,季福安。 沈昭上辈子对季福安的印象并不深,只知道她是位想要玩弄权术的女子。 “那位殿下和五殿下七殿下都有牵扯,你自己小心些。” 沈昭收回心神,淡声“嗯”一句。 阴影里的人默了片刻,又不死心的问:“我姐姐在哪里?” 沈昭还是那句话:“她目前还很安全。” 阴影里的人无语一瞬,没声没息的走了。 没人再说话,屋里又归于平静。 沈昭重新躺回床上,但寂静笼罩周围,像要吞噬他。 他忍了良久,眼皮无比沉重,却怎么也睡不着。 又过了良久,他再也受不住这样的死寂,翻身下床,捞起衣服就往外走…… 姜柠迷迷糊糊地感觉被褥被掀开一角,身侧的床有塌陷下沉。 她在睡梦中怔愣一下,心突然发慌,猛的睁眼,对上沈昭涌动浓墨的黑眸。 “沈昭?”姜柠瞪大眼睛,失声问,“你怎么在这儿?” 沈昭的双臂已经圈住姜柠,用力一收,把她带进怀里,紧紧抱着。 随后,整张脸埋进她肩窝里,呢喃着她的名字:“阿柠、阿柠……” 他低沉的嗓音有些沙哑,语气闷闷的,柔柔的,还混杂着极度的不安。 姜柠被这样的沈昭弄得发了懵,呆呆的问他:“沈昭你怎么了?” 沈昭没有回答,嗅着熟悉的香味,眼皮耷拉下来,睡着了。 姜柠没等到沈昭的回答,反而听见他均匀的呼吸声,忍不住蹙眉,不高兴了。 她把手从沈昭怀里抽出来,推推他的肩膀,不满道:“沈昭你起来,放开我再睡。” 沈昭早已熟睡,任她怎么推都没有回应…… 第101章 病了 守夜的青韵被这动静惊醒,点起烛火摸到床榻边小声问:“小小姐?你做噩梦了吗?” 骤然被问,姜柠条件反射的回:“我没有做噩梦……” 她的声音有异,青韵心里生疑,隔着床幔,定睛往里看,发现被褥凸显的身线,好像比姜柠平时睡觉要长许多,而且身形看起来也比平时宽大。 青韵突然怀疑有人在里面挟持了姜柠,她被自己这想法吓得伸手就去拉床幔,想救姜柠。 “别拉,”姜柠阻止她,尴尬道,“是沈昭……来了。” 青韵愣一下,也尴尬起来。 姜柠又推了推沈昭,还是纹丝不动,像睡死了一样。 她瞪着空气,放弃了叫醒沈昭,对青韵气呼呼的说:“以后晚上要关好窗。” 青韵起身去窗边一看,窗户果然没关好,想来,沈昭就是从这窗户翻进来,爬上小小姐床的。 她神色复杂的关好窗,看向床幔,脑海里不由的浮现沈昭紧紧拥着自家小小姐的画面,脸皮一红,慢吞吞去了外间。 床幔里,属于沈昭的冷松气息包裹着姜柠,让她浑身都不自在,忍不住小幅度挣扎蠕动。 奈何沈昭的怀抱像铜墙铁壁,桎梏得她根本没办法挣脱,只能对着沈昭的脑袋干瞪眼。 不知瞪了多久,她的眼皮开始沉重,渐渐的靠着沈昭睡着了…… “咚咚咚——” 院里的霜序打开院门一看,惊讶道:“杨参将?” 杨松站在门口没进去,问:“将军在里面吗?” 霜序疑惑道:“将军昨天并没有来我们小小姐这里就寝呀。” “吱呀——” 杨松和霜序循声看去,只见青韵从屋里轻手轻脚走出来。 杨松连忙喊她:“青韵。” 青韵连忙小心翼翼的关上门,板起脸走过来,道:“杨参将小声些,小小姐还没起。” 杨松顾不上看她的脸色,忙问:“将军是不是在里面?” 青韵的脸板得更严肃了,不正面回答,只说:“你帮将军告假就是。” 杨松听懂言外之意,松了一口气:“将军在里面就好。” 他一早起来发现沈昭不在,还以为沈昭去早朝了,就慢悠悠的回将军府。 结果刚进府就碰见宫里来人,这才知道沈昭今日没去上朝。 “大早上的不见人,我还以为他被人暗杀了呢。” 杨松嘀咕一句,才对青韵小声说:“等将军醒了麻烦你告诉他,陛下遣人来问他为什么没去早朝,我说他病了,叫他记得装病。” 青韵:“……” 杨松嘿嘿笑一下,对青韵抱拳后,转身走了。 青韵心里对杨松的不正经十分无语,转身进屋时,看见沐春端着热水从廊下走过来要进屋。 “等一下。”青韵叫住她,“小小姐还没醒,晚些时候再送热水。” 沐春很恭敬的点头:“好的,青韵姐姐。” 青韵轻轻推开门,要进屋时又想起什么,回头说:“你虽是宫里分来伺候小小姐的。但小小姐体恤你,你不用早早来院里等她起床洗漱。” 这是不想让她近身伺候的意思? 沐春低垂的眼里有冷笑,面上依旧恭敬道:“知道了青韵姐姐。” 青韵没再说什么,进屋后,轻轻关上门。 “病了?”宣政殿里,景和帝诧异道。 “回陛下,是沈将军身边的杨参将说的,说沈将军回京时,连夜赶路着了风寒。” 景和帝想起沈昭昨天还好好的,今天突然说病了,恐怕是装病。 这时,卫冬进来,对景和帝耳语道:“沈将军昨夜宿在小院,半夜又悄悄溜进小小姐屋里,杨参将大概是没找着沈将军,才说他病了。” 景和帝听罢,宽容的说:“得,叫林安去看看,让他歇两日,好好陪陪阿柠。” 林安是林院判的名讳。 卫冬颔首应道:“是,陛下。” 姜柠是被烫醒的,睁眼看见沈昭潮红的脸,懵了一下,摸向他的额头。 很烫。 原来是病了,姜柠心里嘀咕着,没好气的拿手推推沈昭的肩膀,试图叫醒他,“沈昭?沈昭,醒醒?醒醒!” 沈昭浑身像团火一样烧得滚烫,脑袋昏昏沉沉,只有一个念头:抱抱姜柠。 他这样想,手也这样做,用力收缩,紧紧抱住姜柠,嘴里呢喃不清:“阿柠……阿柠……” 他边呢喃,边拿脸亲呢地蹭姜柠的脸。 他脸上有薄汗,蹭得姜柠忽略了心底的异样情愫,十分嫌弃的捧住他的脸,不让他乱蹭。 “青韵。”姜柠喊道。 等候多时的青韵进来,迟疑一瞬还是拉开床幔,问:“小小姐?要起吗?” “去请大夫来,沈昭病了。”姜柠无奈道。 青韵一惊,没心思再偷瞄这旖旎的风光,连忙出去唤霜序请大夫,想想自家小小姐总不能这样一直被沈昭抱着,于是叫含月和香梅等侍女进来。 几人侍女都是清白干净的,进来看见这样的场景,个个红着脸,局促的不敢看。 本就羞耻的姜柠被侍女围观,感觉自己好像也要烧起来了,她瞪着沈昭,暗暗告诉自己不要和病人计较。 “你们把将军拉开些,小小姐要起了。”青韵说。 几个侍女手忙脚乱的,才把姜柠从沈昭怀里解救出来。 姜柠下床后,看着自己皱成一团的寝衣,又是狠狠瞪一眼烧得不省人事的沈昭,才扭头走向浴房更衣。 青韵见状,示意香梅去端热水进浴房,以便姜柠洗漱。 等姜柠洗漱出来,霜序在外间禀道:“小小姐,林院判来了。” 姜柠虽然奇怪怎么请的是林院判,但是她没多问,说:“请林院判进来。” 林院判也就是林安,进来之后对姜柠行了礼,才到床榻边去。 本以为沈昭是装病的他,一摸上沈昭的手腕,就发现沈昭是真病了,谨慎起来,仔细查探后才去开方子。 趁霜序去拿药的空当,林安对软榻上的姜柠拱手道:“小小姐,臣给你请次平安脉。” 姜柠疑惑的点头:“好。” 把完脉,林安拱手道:“小小姐的气血还是有些亏,平日需要多吃些滋补之物。” 这样的话姜柠已经听腻了,敷衍应下:“知道了。” 林安走后,姜柠叫来霜序问:“你怎么请林院判来了?” “回小小姐,林院判自己来的,说是陛下知道将军病了,叫他来看看。” 姜柠狐疑道:“陛下怎么知道的这么快?” 一旁的青韵出声说:“小小姐,一个时辰前,宫里来人问沈将军怎么没去早朝,杨参将说的是沈将军病了。” 杨松还特意来叫沈昭装病,现在好了,沈昭真病了,不用装了,青韵心里无语道。 姜柠也无语,没好气的骂一句:“他个乌鸦嘴。” 第102章 委屈 晌午时,沈昭退了热,从昏沉里清醒过来。 他看着熟悉又陌生的幔顶愣了一下,才想起自己夜里爬姜柠的床这件事,有些尴尬的往里去看姜柠。 但是里侧没有姜柠的身影。 他有些失落,掀开被子坐起来。 “沈将军醒了?” 沈昭抬头,见是含月进来,问:“我睡了多久?” 含月把药端到沈昭跟前,说:“现在晌午了,将军,喝药。” 沈昭蹙眉,这才察觉嘴里有药味。 含月见他不喝,怕他误会,解释说:“将军,这是林院判给你开的药,治风寒的。” 沈昭一默,拿过药碗,一口饮尽。 他咂一下嘴,暗道:确实挺苦的。心里不免心疼起经常喝药的姜柠来。 “夫人呢?” “小小姐去戏楼看戏去了。”含月说完,端着碗出去了。 沈昭默了片刻,刚炽热的心又慢慢冷淡下来…… 戏楼的雅间里,姜柠和姜烟然坐在一侧,姜枫和卫梨坐在一侧。 卫梨总忍不住往戴了面纱的姜烟然看去,脸上有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的爱慕之意。 今日的戏,姜柠看过,她本不想来看。 只是她若拒了,姜烟然也会拒,到时卫梨和卫夫人难免多想,她便只好来了。 因此,她看得有些心不在焉,总忍不住想,沈昭的烧退了没有,醒了没有。 “好,好,啪啪啪……” 借问的叫好声再一次在雅间响起,引得姜枫和卫梨忍不住侧目看他一眼。 姜烟然也侧目看了借问一眼,收回视线时,却和卫梨的视线撞上。 她只当没看见卫梨眼里的欣喜,若无其事的移开眼,继续看戏。 卫梨盯着姜烟然的侧脸看了一瞬,才红着脸去看戏台。 姜枫把二人的对视看在眼里,侧身拿胳膊肘戳一下卫梨的腰,戏谑他:“卫兄都见了这么多次烟然妹妹了,怎么还害羞?” 卫梨被打趣了,白嫩的耳朵一下变得绯红,局促的向姜枫告饶:“子眠——” 姜枫知他性子腼腆,嘿嘿一笑后,不再打趣他。 一时间,雅间便只有借问的叫好声了。 在借问再一次站起身叫好,还顺手拿走姜柠手边糕点的时候,姜枫忍不住了,挪动椅子慢悠悠的凑到姜柠身边问她:“阿柠妹妹,他真是你请的护卫?” 姜柠点头:“对啊,他功夫挺好的,前几天我被绑,就是他救的我,所以我才请他当护卫。” 未了,她不明白姜枫为什么这样问,疑惑道:“三哥,是哪里不行吗?” “没有没有。” 姜枫摇头,阿柠妹妹要做的事,他可不敢说不行。 遂解释说:“我只是觉得他不像普通人,所以才问你的。” 姜柠想起借问凄惨的身世,代入一下自己,心中有点难受,便小声提醒姜枫:“你别问他身世,他虽然表面上看起来嘻嘻哈哈的,但是我觉得,他心里肯定会伤心的。” 指不定还会像她一样,在夜深人静的时候,一个人在被窝里偷偷的哭呢。她在心里怪不好意思的补充说。 姜枫点了头,又慢慢挪回原位,认真看戏。 杨松进书房时,见沈昭的心情看起来很糟糕,收起脸上的笑,小心的问:“爷,你没事儿?” “有事?”沈昭问。 杨松瞅着他紧绷的脸,谨慎的问:“爷,夫人没和你说吗?” 提起姜柠,沈昭的声音更冷了,“什么?” 杨松脖子一缩,默默后退两步才说:“夫人向我要了借问。” 沈昭立刻沉声问:“借问怎么说?” 杨松不明白他反应为什么这么大,顺嘴就道:“借问说夫人很有趣,愿意跟着夫人吃喝玩……” 眼看沈昭的眼神越来越阴沉,杨松的音量小了下来,改口说:“他说愿意保护夫人……” “嘭——” 沈昭一拳头砸在书桌上,吓得杨松向后蹦出老远。 “我说错话了?”他满脑问号。 沈昭想起他的数夜奔波,想起他一到京就往姜府去,想起他病了,姜柠还有心思从他身边选护卫去戏楼…… 他越想,越觉得生气,抬脚就往戏楼去。 “这位爷……” 沈昭打断戏楼的伙计,开口就问:“姜柠在哪里?” 他的语气实在算不上好,表情也因为冷冽看起来十分凶悍。 伙计被他吓得脸一白,颤抖着手指了指姜柠所在的雅间。 等沈昭上楼,伙计才敢去找戏楼掌柜,“掌柜的,不好啦,有人好像找麻烦了,还是找小小姐的麻烦……” 二楼,沈昭“嘭”的一声,带着怨气一把推开雅间的门,惹得雅间所有人都看向他。 “沈昭?” 姜柠率先疑惑出声,上下打量他一番才问:“你的风寒就好了吗?为什么不在府里好好养病?” 沈昭看着姜柠那张似有关心的脸,心中的生气全散了,只剩下委屈。 他抿住唇,绷着脸走到借问身边,居高临下的看着借问。 借问仰头和沈昭对视一眼后,默默起身把椅子让给沈昭。 沈昭一只手提起椅子,挨着姜柠的椅子放下,然后一屁股坐下,盯着戏台,目不斜视。 雅间所有人都被沈昭弄得一头雾水,相互对视一眼后,只当他发疯,遂不管他,也去看戏。 姜柠忍了片刻,实在受不了这个天气身边还有块冰的感觉。 于是侧身问沈昭:“你到底怎么了?为什么不好好在府里养病?” 沈昭还是绷着脸看前方,只是嗅着姜柠身上的馨香,有点心猿意马,余光也忍不住往姜柠身上瞥。 他一直不回答,姜柠也很无奈,她不想当着姜枫的面和沈昭吵起来,于是又忍了忍,才小声和沈昭商量:“你先回府好好养病,我看完就回去,行不行?” 沈昭差点气笑了,含怒的眸子狠狠射向姜柠,凉声问:“你觉得行吗?” 姜柠对上他的视线,眼神闪烁一下,心虚的点头:“我觉得行……” 第103章 干架 姜柠还没说完,沈昭心中的怨气噌噌的往上冒,他抬手扣住姜柠的脑袋,俯下身和她鼻子挨鼻子。 “姜柠,我是不是太惯着你了?” 他问这话时,自己都没意识到眼里有凶狠,像要吃了姜柠。 姜柠被他吓得脸色倏地一白,僵着不敢动。 沈昭身后,姜枫听见这话,气得脸色铁青,几步过来一把揪住沈昭的后领,拽起他远离姜柠,随后一拳头挥向他的脸。 沈昭偏头躲过一拳,单手挥开姜枫。 姜枫怒气冲天,边挥拳边骂:“沈昭你大爷的,我忍你很久了,你什么意思啊?敢凶我的阿柠妹妹?” 沈昭冷笑一声,也不客气,挥拳相向。 两人瞬间在雅间扭打起来,姜枫还不小心踹翻了沈昭坐的椅子。 “嘭——” 姜柠离得近,吓了一大跳,姜烟然更是吓的尖叫出声。 “小小姐小心——” “姜姑娘小心——” 青韵和卫梨一齐出声,两人不约而同的往姜柠和姜烟然去。 借问看见沈昭跟人干架,很是兴奋,对着沈昭喊:“你们要不出去打?” 外面多宽敞,他想看个够,可惜沈昭和姜枫没一个人理他。 “三少爷?哎呦~两位爷呦……怎么打起来了……” “嘭——” 茶壶碎了。 “啪啦——” 碟子碎了。 闻声赶来的掌柜看着地上的碎片,心疼得直喊“哎呦”,连忙劝架:“哎呦我的花盏啊,别打啦两位爷,哎呀呀别打啦——” 沈昭和姜枫根本听不进去,赤身肉搏得难舍难分。 随后赶来的杨松一进雅间,“哦豁”一声,高兴道:“我就说我得来,将军揍三舅哥这种热闹,怎么能少得了我?” 借问也兴奋的附和:“就是啊,沈将军跟人切磋这种事,怎么能少得了我。” “哎呦我的将军爷呀,我的三少爷啊,求你们啦,别打了,别打啦——” “左勾拳、右勾拳,躲开,漂亮!” “什么情况,什么情况?谁打起来了?” “别打啦!!!” “加油加油,沈将军加油,打倒三舅哥。” “耶?是枫哥儿?稀奇啊,他跟人干架了?” “加油、加油、加油……” 一时间,劝架的、助兴的、看热闹的都凑到了一起,场面很是热闹。 青韵看着姜柠被吓白的脸色,担忧的问:“小小姐?小小姐,你没事?” 姜柠呆散的眼神慢慢聚焦,才从惊吓中缓过来。 她看一眼雅间外越聚越多的人群,颤声喊:“沈昭,三哥,你们别打了——” 沈昭正把姜枫摁在地上,闻言,挥拳砸下的动作一顿。 姜枫趁势扭开他的拳,翻身坐起来,拳头向沈昭的脸招呼而去。 “三哥不要——”姜柠急声喊道。 但姜枫那一拳没留余地,一瞬打在沈昭的嘴角上。 “啊——” 姜柠惊呼间,就见沈昭脸一偏,再回正时,嘴角沁出血丝。 姜枫:“?” 姜枫有点怀疑的看看自己的拳头,他怎么感觉沈昭是故意往他拳头上碰瓷的? 看热闹的借问和杨松傻眼了,不可思议的看看姜枫,又看看沈昭的嘴角。 杨松无语道:“真的假的?三舅哥这么厉害?” 借问也一头雾水:“我看错了吗?我一定看错了。” 被揍了一拳的沈昭摸一下嘴角,瞥过指腹的血丝,而后一言不发的松开姜枫,站起身,没看姜柠,直接往外走。 “给钱。”他对杨松说。 杨松对自己刚刚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行为有点的心虚,摸摸鼻子才对掌柜的说:“出来的急,没带钱,还劳烦你清点一下,到将军府去领。” “不用了,记我账上。”姜枫没好气的说,站起身拍拍身上的灰尘。 掌柜不知道该听谁的,看看姜枫又看看杨松,很是为难,毕竟这两位都是他得罪不起的主儿。 “三少爷,将军说了让我给钱,那就将军府给,你不必客气。”杨松说。 姜枫还要再说什么,杨松直接对掌柜说:“你现在就派人去将军府领。” 掌柜这才吩咐伙计跟着杨松去将军府拿银钱。 姜枫没再说什么,看向躲在角落里的卫梨和姜烟然,扯了个笑,对卫梨拱手道:“卫兄,抱歉,砸了你的场子。” 今日雅间看戏,是卫梨做东的。 卫梨忙拱手回道:“没关系,子眠客气了。” 姜枫看一眼躲在卫梨身后的姜烟然,笑了笑,道:“还劳烦卫兄先送烟然妹妹回去,我与阿柠妹妹还有事相商。” 卫梨想起身后安安静静的姜烟然,脸庞浮上一抹绯红,局促道:“子眠放心,我一定把姜姑娘安全送回姜府。” 言罢,转过身,不敢看姜烟然,垂着眸说:“姜、姜姑娘,我送、送你回、回去……” 姜烟然看着面前这个羞怯得如同小姑娘的卫梨,内心毫无波澜,偏头对姜柠柔声说:“阿柠妹妹,那我先回去了。” “嗯,好。”姜柠点头。 姜烟然和卫梨走后,姜枫立刻狗腿的凑到姜柠面前,乖乖认错:“阿柠妹妹对不起,你别生气。” 姜柠没好气的说:“三哥,我们闯祸了。” 殴打朝廷命官可是大罪,而且姜枫无官无职,殴打当朝将军更是罪加一等。 希望沈昭不要计较,但是…… 姜柠想起刚才沈昭一言不发就走了,想必是很生气的,毕竟是众目睽睽之下挨揍丢了面子。 想到这,姜柠有点头疼,瞪着姜枫:“沈昭没有欺负我,你下次不许这么冲动了,听见没有?” 姜枫不满的说:“阿柠妹妹,你别替他说话,我都看见了。他对你动手动脚,还说什么太惯着你。我呸,他惯着你不是应该的吗?” 姜柠:“……” 虽然但是……她突然发现,沈昭除了非要娶她之外,其他好像是挺惯着她的…… “哼,当着我的面就凶你,背后还不知道怎么凶你呢。所以阿柠妹妹,你别跟我说他没欺负你,我可没瞎,刚刚看得可清楚了。” 姜柠只好辩驳道:“他真的没有在背后欺负我,今天是第一次,可能是生病的原因。不是说生病的人脾气大嘛?” “我不信,我知道的,阿柠妹妹肯定怕我们担心你,所以才报喜不报忧。” 姜柠无奈的笑了:“哎呀三哥~沈昭就是吓吓我,不敢真的欺负我,你放心。” 姜枫见姜柠一直袒护沈昭,也来了脾气,没好气的反问她:“沈昭怎么就不敢真的欺负你了?我看沈昭敢得很,当我面呢,凶你……” 姜柠愣住,她忍不住反问自己,为什么会觉得沈昭不敢真的欺负她? 第104章 你就这么恨吗 姜枫见她不说话,以为自己说中了,更加来气,“哼,我就知道他欺负你,狗东西,我下次还揍……” 姜柠没心思再听姜枫叨叨,打断他:“三哥,我先回府了。” “啊,阿柠妹妹,是我说错什么让你生气了吗?” “没有。” “那路上不安全,我送你回去,顺便警告沈昭不准再欺负你。” “不用,有借问。” 两人说着话出了戏楼,进马车时,姜柠有一瞬间的僵住。 “怎么了?”姜枫问。 “没事,我走了,三哥你回去路上小心。”姜柠若无其事的说,钻进马车里,放下帘布。 姜枫不疑有他,“好,放心阿柠妹妹,我又不是小孩。” 姜柠坐在马车内,时不时瞄一眼某个嘴角淤青的男人。 马车慢慢晃动,外面喧嚣热闹,里面安静如鸡。 姜柠觉得气氛太压抑,想了想,决定开口打破沉默。 “沈昭,我有……” “姜柠,我……” 两道声音不约而同的响起,两人都一愣。 随后,沈昭冷冽的眉目微微松动,道:“你说。” 姜柠轻轻笑了一下,柔声说:“沈昭,对不起,我三哥不该打你的,我替他向你道歉。” 沈昭鼻音嗯一下,在姜柠的笑颜上移不开眼。 姜柠又道:“你今天早上发热得厉害,我其实是想等你醒来,跟你商量一些事情,但你一直没有要醒的样子。” “而我前日答应卫梨出来听戏,我若是临时毁约,烟然姐姐肯定也不会去,到时候卫梨恐怕会多想。” “他们已经订下婚约了?”沈昭问了一句。 “还没,但是快了。前几日在宫里,卫嫔明里暗里的说她请示过陛下,想必要不了多久,姜卫两家的联姻就会尘埃落定。” 姜柠隐去姜烟然的心思不在卫梨身上这一点,无声叹息后,继续道,“但其实烟然姐姐现在并不想嫁人。所以我才赴约,想让烟然姐姐多了解卫梨的心思,免得赐婚旨意下来,她会害怕。” 其实还有一点,她怕姜烟然做出不明智的举动连累姜家,所以才很上心姜烟然和卫梨的婚事。 沈昭的心思定在某个词上,瞧着姜柠颇为忧愁的眼睛,很想问问她:那你为什么不多了解了解我的心思? 但他的喉结滚动一下,什么话都没问。 他原以为他能一直忍受姜柠的抗拒,经过这次生病,他发现,他忍不了。 他现在很怕看见姜柠抗拒的眼神了,哪怕一点点,他都心如刀割。 姜柠并不知沈昭的心思,见他面无表情的,对她的解释什么表示都没有。 她有点沮丧,只好主动问起江左的事,“我听说江左督统畏罪自尽了,那现在那边的水患怎么样了?粮草够了吗?百姓呢?” “一切顺利。” 简单四个字让姜柠勉强安心了。 “那就好。”她讷讷道。 两个人都默了。 良久后,姜柠想起沈昭也有话要说,问他:“对了,你刚刚想说什么?” 沈昭想说的太多了,想问姜柠最近吃的好不好,睡的好不好,有没有想他…… 但话到嘴边却是:“杨松说,你想要借问贴身保护你?” 姜柠点头:“对。” “为什么?”沈昭听见自己闷闷沉沉的声音问,“为什么突然想要借问?” “因为他功夫好,我身边需要一个这样的人保护。”姜柠说。 她身边需要一个功夫很厉害的人,虽然沈昭也很厉害,但他是将军,不能时时刻刻跟随她,所以借问最合适。 姜柠能想到的,沈昭也能想到,但是心里就是不爽,一点也不想让借问日日跟随她。 可他又没办法说出拒绝的理由,只好抿唇不语。 姜柠当他同意了,说:“你放心,以后借问的吃穿用度,以及月钱等,我都会给的。” 沈昭的唇直接抿成一条线。 姜柠看着他的脸色忽然很冷,想了想,小心翼翼的问他:“沈昭,是有什么地方不行吗?” 行,简直太行了。沈昭在心里咬碎了牙,冷着脸不说话。 姜柠看着沈昭越来越冷的脸,不明白自己又是哪句话惹他不高兴了,讷讷道:“沈昭,我是在和你商量,如果不行的话也没关系,我可以找其他人。” 沈昭深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才冷声说:“陛下和太子给你选了护卫,名册在我书房。明日,我陪你去挑几个,贴身保护你。” 闻言,姜柠皱起眉问:“是宫里的侍卫还是?” 她可不想身边跟几个景和帝的眼线。 “不是,是西山大营选出来的。” 姜柠皱起的眉头松了松,点头答应。 “不过,”她说,“你还病着,明天就好好休息,我带借问去……” “姜柠!” 突如其来的低吼吓得姜柠打了个哆嗦,她愕然地看向沈昭薄怒的黑眸,不明白他怎么又生气了。 沈昭对上她无辜的眼,心中的怒像是泄了气的皮球,有气无力的问:“姜柠,你就这么恨吗……” 一点关系都不想和我沾? 他的心口绞痛起来,不再看姜柠,把脸别向里侧,脑袋靠着马车,恹恹的闭目。 姜柠眼神复杂的看着沈昭,不知为何,她竟在沈昭身上看到了“脆弱”两个字。 恨吗?她不知道,她只知道心里有股怪异的情绪…… 宣政殿里,姜时屿听见宫人禀报,说姜枫在戏楼殴打了沈昭后,立刻对景和帝跪地道:“陛下,犬子顽劣,闯下如此祸,还请陛下责罚。” 景和帝没理他,反倒笑眯眯的问禀报的宫人:“沈爱卿挨了一拳,可有说什么?” “回陛下,沈将军让身边的参将赔了钱,什么话都没说就走了。” “那阿柠什么反应?”景和帝又问。 “小小姐劝了几句,就没说什么了。” 景和帝笑了笑,这才叫起姜时屿,“太傅起来。” 姜时屿颤颤巍巍站起来,羞愧道:“陛下,是臣教子无方,让陛下见笑了。等臣回府,一定押着犬子去给沈将军赔罪。” “沈爱卿是阿柠夫君,阿柠哥哥也是他的舅哥,既然挨打的都没说什么,那太傅就别操闲心了。” 姜时屿只好羞愧应下。 “陛下,丽贵嫔求见。”有宫人在外禀报。 姜时屿忙拱手:“那陛下,臣先告退了。” “嗯。” 等姜时屿出了殿门,景和帝才说:“姜衍可比姜枫沉稳多了。” 卫冬附和说:“三少爷此举是莽撞了些。” 恐怕只有他,敢对正得圣心的沈将军挥拳相向了? 景和帝闻言,笑眯眯的说:“莽撞些好啊。” “臣妾参见陛下。”娇滴滴的女音响起。 景和帝的笑更浓了,对颜色艳丽的女子伸出手,“丽贵嫔免礼……” 第105章 戏耍我好玩吗 将军府庖厨的厨艺还是有长进的,晚膳膳食味道不错,姜柠还算满意。 她用膳时,杨松来了,把手里的图纸递给青韵。 青韵接过后,给姜柠看。 姜柠看过一眼,便示意她收好。 杨松说:“夫人,修筑的匠人明儿个便可以入府动工了,你看是打算建在梅花苑的哪处?” 姜柠想了想,说:“你让匠人看着办。” “好的,夫人。” 杨松点了头,迟疑一瞬才说:“夫人,将军回来后一直在书房没出来过,也不让我进去。” 姜柠夹菜的动作一顿,放下筷子问:“小厮没进去送膳吗?” “将军吩咐了不让人进书房,别说小厮了,就是我也不敢进。” 姜柠想也没想就问:“有什么不敢?进去叫他就是了。” 杨松苦着脸说:“他会揍我。” 姜柠不理解,“你进去叫他用膳,他为何要揍你?” 杨松顿时可怜兮兮的诉起苦:“夫人你不懂,他心情不好的时候,就会以揍我为乐趣。而且揍完之后不仅嘲讽我功夫不到家,还嫌弃我不抗揍。所以我不敢去他面前晃啊。” 姜柠想象了一下,沈昭几个勾拳人高马大的杨松掀翻在地,随后露出嫌弃嘲讽的表情,画面莫名有点…… 杨松:“……” 夫人,你还笑?过分了啊。 “咳!”姜柠低声咳嗽一下,忍住笑,偏头问含月:“药煎好了没?” “煎好了,一直温着的。”含月说。 “那你端去书房,顺便端些清淡点的膳食进去。” 含月应下,转身出去了。 杨松眼巴巴的问:“夫人,你不去看看将军吗?” 姜柠想起她还有事和沈昭商量,于是起身道:“那我去瞧瞧。” 书房里,沈昭仰面坐在椅子上,眸光涣散的看着房梁。 “吱呀——”书房的门开了。 “滚出去。” 沈昭一个冷眼刀子射向门口,看见姜柠的瞬间略有讶异,旋即眼底一喜,又很快压住。 “怎么了?”他淡声问。 姜柠被发怒的沈昭吓了一跳,再看时,又见沈昭面色平淡,仿佛刚刚的发怒只是她看错了。 她狐疑的再看了眼沈昭的眼,片刻后说:“该喝药了。” 沈昭:“……” 含月端着药递到沈昭面前,香梅则把膳食放到他面前的书案上。 沈昭垂眸瞧着碗里的药,黑乎乎的,还冒着热气。 姜柠以为他也怕苦,柔声催促:“趁热喝,有蜜饯,不苦的。” 沈昭心中泛起柔情,默默端起药一口饮尽。 姜柠见他喝得面不改色的,很真诚的夸他一句:“你真厉害,早知你不怕苦,我就不叫她们给你拿蜜饯了。” “怕苦的。”沈昭放了碗说。 他瞥过书案上的蜜饯后,巴巴的瞅着姜柠,黑漆漆的眸底似有期待,想让姜柠喂他…… 姜柠并没有看懂沈昭的眼神,兀自寻了个和他面对面的地儿坐下,说:“那你吃个蜜饯压一压。” 这时,青韵和含月端着药碗退出去,并把门关上了。 沈昭见此情景,估摸着姜柠又是来提和离的,眼神一黯,自个儿拿起蜜饯塞进嘴里。 很甜。 他苦涩的笑了。 “用膳,饭菜凉了就不好吃了。”姜柠提醒道。 沈昭默默拿起筷子开始用膳。 姜柠等他用得差不多了,才开口:“沈昭,我有些事想和你商……” “如果你想商量和离的事,”沈昭打断她,放下筷子,没什么感情的吐出两个字,“免谈。” 姜柠一噎,默一瞬,摇头否认:“不是。” 沈昭这才抬眼看她,淡声问:“那是什么事?” “你还记得圣若寺里的那位得了癔症的夫人吗?” 姜柠一问,沈昭便知道她的意思了。 “你想让我帮你查她的身份?” 姜柠一默,暗道:沈昭太聪明了,在他面前,她什么想法都瞒不过他。 沈昭见她沉默,知道自己猜对了,他很高兴,因为姜柠终于需要他了。 “好。” 他温声答应的爽快,姜柠反而一时有点不敢相信。 她瞅着沈昭默了,片刻后,才下定决心似的问:“你想要什么?我尽量满足你。” 她的挣扎沈昭看在眼里,嘴角刚勾起的弧度又被压平,眼神瞬冷之下,反悔道:“姜柠,我帮不了你。” “?” 姜柠没懂,“什么意思?你刚刚不是答应了吗?怎么能出尔反尔呢?” “我现在不想帮了。”沈昭说,他不想自己成为姜柠权衡利弊之后可利用的棋子,更不想和姜柠界限分明。 “可是你都答应了啊。” “现在不想答应了。” “可我不是说了吗?作为交换,我也会帮你做一件事,你为什么突然不想答应了?是怕你的事我做不到吗?你放心我一定……” 沈昭打断她,“没有为什么,我就是突然发现我没有什么事需要你做……” 他突然呵笑一声,像是在肯定自己的话,“对,姜柠,我没有什么事情需要你做。” 他想,反正姜柠也不需要他,他为什么一定非要姜柠不可? 强留真是好没意思。 思及此,他直接忽视心里的绞痛,对姜柠无所谓的说:“出去,别打扰我。” 姜柠感觉自己被沈昭戏耍了一通,攥紧拳,忍了忍,还是没忍住,颤声问:“沈昭,耍我好玩吗?” 沈昭没有力气再跟姜柠辩驳,直接冷笑着点头,“好玩。” “你——” 姜柠被他的直爽气得胸脯不断上下起伏,慢慢红了眼眶,哽咽着控诉沈昭:“沈昭,你真无耻。” 亏她还信誓旦旦和姜枫说,沈昭不敢真的欺负她。 亏她还觉得,沈昭很惯着她。 其实沈昭和景和帝一样,不过是闲来无事宠宠她,把她当打发时间的玩物罢了。 可是凭什么?他们凭什么这样作践她? 姜柠越想越委屈,豆大的眼泪不断滚出眼眶,可她死死咬着唇,不让自己哭出声。 沈昭在她痛苦的神色里,回笼了理智,这才惊觉自己惹得姜柠伤心。 “阿柠……” 他刚开口,姜柠就别开脸说:“沈昭,你如果不想帮直接拒绝即可,我不会为难你。” 她吸了一口气,继续哽咽道:“为什么偏偏要作践我?” “我没有这……”沈昭急忙解释。 姜柠却不想再听,暗哑的声音质问他:“沈昭,是不是只有我死了,你们才能放过我?” 第106章 关系缓和 姜柠的神情决绝,沈昭怕她做出伤害自己的事情,立刻解释道:“姜柠,你听我说,我从来没有作践你的意……” 姜柠却激打断他,“我只问你,你明明一开始就能直接拒绝我,为什么要答应?” 沈昭答不上,只能黑眸沉沉的望着她说:“对不起……” 姜柠激动起来,质问他:“为什么不直接拒绝?而是给我希望又叫我失望?为什么?沈昭你说啊?” 沈昭怔在原地,显然没想到自己的拒绝会让姜柠这么失态,他罕见的讷讷道:“我以为你只是把我当趁手的棋子……” “你是觉得我在利用你吗?”姜柠打断他问。 她倏地笑了起来,嗓音嘶哑:“可是沈昭,你敢说你接近我,没有存利用的心思吗?” 沈昭想说没有,可是他突然发现,比起姜柠看见的事实,“没有”这两个字十分苍白。 姜柠见他不说话,低低的笑了起来,“我利用你?” 她嘶哑的声音染上凄厉,质问沈昭:“我们之间,到底是谁利用谁?” 书房外,青韵和含月听见这声嘶哑悲戚的质问,扭头就推门进来。 “青韵,笔墨纸砚伺候,我要写和离书。”姜柠说。 青韵闻言,就要往书案上去研墨。 “她正在气头上,”沈昭冷眼射向青韵,“你也要当真吗?” 青韵一时被他强大的气场震住了。 姜柠气急,直接挽起袖子,要自己动手研墨,可她纤细的手指因为发抖,握着墨条使不上劲,反倒弄得两手黢黑。 沈昭看不下去了,一把捉住姜柠的肩膀,不顾她的挣扎,把她抱在怀里。 “放开我,沈昭,你放开!” “你不是要帮我做一件事吗?”沈昭拥得更紧了,呢喃道,“抱抱我。” “姜柠,抱抱我。”他说。 城南大营的演武场三面都是人头攒动、摩肩接踵。 今日之所以这样热闹,是因为小小来挑护卫了。 演武场擂台的正上方,姜柠一袭淡粉穿花裙,青丝挽起,松松簪着两支金玉钗,安安静静坐在椅子上,让不少人频频看向她。 一旁的沈昭把这些男人炽热的眼神看在眼里,旋即默默拿起茶,递给姜柠。 姜柠侧目看他一眼,没接。 “我不渴。” 沈昭默默放下,又拿起一块冬瓜糖,递到姜柠嘴边。 姜柠皱眉,张嘴说:“我不唔……” 她瞪一眼沈昭,咬下一口后,远离他说:“你别闹行吗?” 说罢,不再看他,认真注视擂台。 沈昭已经达到目的,瞥一眼那些眼红的视线,把姜柠咬剩的半块塞进自己嘴里。 “唉。”人群里不知谁叹了一声说,“小小姐和沈将军好像很恩爱,看样子我连做小的机会都没有了。” 此话一出立刻引起共鸣,“我也想,我也想。” 他们想挖墙脚的心思沈昭并不知道,他一面看擂台,一面瞅瞅姜柠。 名册上的人很快比试完了,在擂台下站成排,等着姜柠选。 姜柠并不能分辨他们的功夫有多厉害,便问一旁嗑瓜子的借问:“你觉得谁厉害?” 借问嗑得嘴皮发麻,含糊不清的说:“泥问甚……激昂军。” 姜柠:“……” 她昨日和沈昭大吵了一架,以沈昭用极其无赖的方式被迫同意“和好”为结束。 思及此,她的耳廓悄无声息的染上点点绯红,抿起唇,不想和沈昭多说一句话。 沈昭见她又害羞了,眸中闪现星星点点的笑意,嗓音愉悦的说了两个名字,“刘荣、陈武勇。” 姜柠不置一词。 青韵见状,扬声喊:“刘荣、陈武勇。” 当即有两人脸色面色一喜,赶紧出列,对姜柠抱拳:“属下参见小小姐。” 姜柠对这两人有印象,记起他们在擂台上以一对三也不落下风,于是微微点头。 刘荣和陈武勇黝黑方圆的脸上露出激动,对姜柠单膝跪地,齐声道:“属下定当誓死保护小小姐。” 与他们二人的激动相比,其他人纷纷沮丧起来…… 回去的马车上,沈昭瞧着闭目养神的姜柠,犹豫片刻还是开口说:“阿柠,对不起,我昨日不是故意要戏弄你的。” 姜柠的眼皮动了动,没说话。 沈昭轻轻叹一息,说:“我在回来路上收到密信才知道你被绑的事,你知不知道我很担心你?” 姜柠半睁眼的睨着沈昭,很冷淡的说:“沈昭,我这不是好好的吗?” “我知道你好好的,”沈昭的眉心蹙了起来,“可你受了那么大的惊吓,一个字都不和我说……” 姜柠打断他:“我能和你说什么?” 俞谨行举刑院司之力,也没查到幕后之人的蛛丝马迹。 她不信沈昭能抓到幕后之人。 “阿柠,不管你有什么困难,你都可以和我说,我再不会像昨天那样拒绝你。”沈昭看着姜柠的眼睛,眼神郑重,“所有事,我都不会拒绝。” “当然,”他补充一句,“除了和离。” 姜柠抬起眼皮,和他四目相对,沉默不语。 “阿柠,相信我。”沈昭的语气多了一丝恳求和决然,“我一定会揪出幕后搅混水的人。” 许是他眼里的决心太浓,姜柠不自觉的点了头,随后讷讷道:“这次绑我的男人,和东宫绑我的是同一个。” “那你还记得他是什么样子吗?”沈昭忙问。 姜柠回忆着被绑的细节,想了想,摇头说:“看不清脸,但是他那双眼睛特别漂亮。” 沈昭轻微的拧眉,歪了重点,吃味的问:“有多漂亮?” “?” “咳,”沈昭低咳一声,别开视线,“还有吗?” 姜柠想了想,干脆把所有过程都和沈昭说了一遍。 听完,沈昭沉思起来…… 第107章 你酿的酒很烈 姜柠见他眼神凝重,随即说:“我们在明,他在暗,你不必为难自己,查不到也没事。” 沈昭一听,敛了凝重,露出轻蔑,问:“小小姐这是看不起谁呢?” 尾音上扬,竟有一种可爱的傲娇感。 “……”姜柠面色古怪的瞥着沈昭,不说话了。 沈昭拳头抵唇,咳嗽一声,才抬头淡声说:“我原本想告假,过两日回湘州。但陛下不允,说是太后七十寿辰在即,要我同你一起祝寿。” “所以我打算在太后寿辰后再回湘州祭祖,这样一来,岁除元日都得在湘州过了,恐怕要上元才能回京。” 话至此,他隐有期许的望着姜柠,轻声问:“你如何打算?” 姜柠眨眼,旋即躲开和沈昭的对视,沉默不语…… 金嬷嬷从库房回来,看一眼在院里秋千上耷拉脑袋、神色恹恹的姜柠,问一旁学做针线活的沐春:“夫人这是怎么了?” 沐春粗糙的手做不来针线这样的细活,被一打岔,手指头又冒了小血珠。 含月“哎呀”一声,夺过她手里的荷包料子放在一边,没好气的说:“小小姐用的,可不能弄脏了,你一边玩去。” 沐春遭了嫌,没什么表情的抹掉血珠,对金嬷嬷说:“夫人今日去挑了护卫,回来后就一直这样了。” 金嬷嬷没注意她和含月的小动作,对着姜柠嘀咕一句:“不应该啊,昨日不是还好好的吗?怎么今日又生将军的气了?” 她不得其解下,忽然来了主意,吩咐沐春:“你等会去书房请将军来用晚膳。” 沐春眼神闪烁一下,不动声色的点头:“好的,嬷嬷。” 晚膳时,沐春按照金嬷嬷说的,去请沈昭用晚膳。 只是她还没有踏进沈昭的院子,便被门口的护卫拦住了。 护卫是沈昭的亲兵,又有沈昭的嘱咐,所以他一看见沐春这样生面孔,就拦住她说:“将军的书房重地,闲杂人不许靠近。” 沐春扯了个笑说:“我是夫人院子的。” 护卫一愣,回忆了一下沈昭的嘱咐,说的是除了夫人外,其他人一律不准放进他书房。 于是铁面无私道:“将军说了,除了夫人,谁都不可以靠近。” 沐春眼神一冷,在护卫还没反应过来,又敛得无影无踪,“我是来请将军去夫人院里用晚膳的,还请两位大哥通融通融。”她说。 护卫头一次听姜柠主动遣人来请他们将军去用晚膳,当即高兴起来,没什么心眼子的说:“你早说啊,我早去通报了,等着。” 书房里,沈昭在账目的某一页找了几行抄录在宣纸上,递给杨松,“遣个不起眼的人送去京郊公主府。” 杨松看过后折起来,谨慎的放进衣襟里,问:“爷,要传什么话吗?” “不用,她自会明白。”沈昭道。 杨松还要再问,沈昭神色一冷,冷冽的眼神望向门口,“何事?” 正要敲门的护卫立刻说:“将军,夫人来请你去用晚膳了。” 闻言,杨松顿时贱笑起来,对沈昭挤眉弄眼道:“爷,我是不是快要有小主人了?” 沈昭没理会嘴欠的杨松,把账本收进暗格后,理理衣冠,才抬脚出门。 他心情颇好,周身气氛都是轻松的,但在看见沐春的一瞬,眼底笑意淡了下去。 “将军。”沐春冲他福了身说,“夫人请你过去用晚膳。” 沈昭知道,这绝不是姜柠的意思,但他还是抬脚往梅花苑去,他想听姜柠的答复。 梅花苑里,姜柠心情不大好,看着桌上的膳食没有胃口,吃了几口就放了筷子。 沈昭来时,姜柠正准备叫青韵撤菜,见他一声不响的坐下,沉默片刻才问:“你用过晚膳没有?” 沈昭刚要回答,就听见金嬷嬷的声音:“还不快给将军准备碗筷?” 她笑呵呵的吩咐了含月一句,才把手里的梅子酒放到桌上,给沈昭和姜柠拿来酒盏,一人一杯的满上。 含月也将碗筷放到沈昭手边。 金嬷嬷笑道:“将军,这是夫人自己酿的梅子酒,你尝尝。” 姜柠脸色一变,生气道:“金嬷嬷。” 沈昭有些意外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姜柠竟会酿梅子酒,当即端起酒盏喝上两口,随后真诚的夸道:“好喝。” 姜柠:“……” 金嬷嬷:“……” 将军,你这……好歹也多夸几个词? 没什么文化的沈昭说罢,一口接一口,酒盏一下见了底。 金嬷嬷见状,连忙给他续上,“将军喜欢喝就多喝些,夫人酿了好几瓶呢。” 姜柠的小脸紧绷着,瞪过金嬷嬷,随后吩咐青韵:“以后没有我的命令,不准金嬷嬷擅自进库房。” 青韵低声应下。 金嬷嬷瞅着面若寒霜的姜柠,神色讪讪的放下梅子酒,说:“那夫人和将军先慢用。” 沈昭两杯下肚,便搁盏盯着姜柠的脸直看。 姜柠被他看得有点不自在,冷着脸说:“赶紧用膳,用完叫她们撤了。” 沈昭听话的拿起筷子用膳,用到一半突然看着姜柠的眼睛说:“阿柠,你酿的酒,很烈。” 不过两杯,他便好似醉了,心肝脾肺都灼热滚烫。 姜柠和他四目相对,在他深邃光亮的瞳中看见一团浓墨,那浓墨不断翻涌着,好似要吃了她。 她眼神闪烁一下,垂下眼皮,视线落到沈昭的下巴上,轻轻吐出几个字来,“那你别喝。” 沈昭的喉咙溢出一声磁性的笑,勾起的唇角漾着痞气,一时竟魅惑住了姜柠。 她愣愣的盯着沈昭,都没注意到金嬷嬷去而复返,往香炉里添了香。 沐浴过后,沈昭瞥一眼床幔里若隐若现的身影,上了榻,拉过被子,躺平,盖上,一气呵成。 没多久便入了梦乡。 还没彻底酣睡,就听见姜柠的呓语。 “别杀我……” “……唔痛……” “不要……” 断断续续的呓语让沈昭醒了神,他侧目看向床榻,轻纱床幔内,隐约可见姜柠睡得极不安。 “好难受……好热……” 沈昭无法再装作没听见,他下了榻往姜柠走去。 路过香炉时闻到一股淡淡的香味,没当回事,兀自撩起床幔,坐在床上。 姜柠的眉心紧蹙,额头沁出薄汗,小脸潮红。 沈昭一惊,推推姜柠的肩膀:“姜柠?醒醒——” 姜柠浑身像有蚂蚁在钻,燥得厉害。 骤然有双带有凉意的手握在自己肩上,她毫不犹豫的抓住这只手,旋即把脸贴上去。 好凉—— 她舒服得双手抓紧沈昭的手臂,把脸往他的掌心蹭,像只撒娇卖萌的猫儿,甜腻道:“太子哥哥——” 第108章 暖情香 沈昭的瞳孔骤然猛缩,薄唇冷抿,抽出僵硬的手臂。 “嗯……” 姜柠嘤咛一声,挥动双手寻找让她为之舒适的凉爽,“……不要走……”她睁开眼,对着沈昭说。 沈昭凉凉的勾唇,俯下身,让姜柠看清楚他的脸,“姜柠,看清是我谁了吗?” 姜柠眨眼,眼神一团迷惘,却十分肯定的说:“沈昭。” 沈昭一默,倏忽擒住姜柠的下巴,大拇指按压在那诱人的红润上,慢慢捻磨,缓声问:“姜柠,我是谁?” 姜柠没答,只是喉间溢出难耐的娇软,“唔~” 沈昭的瞳色刹那幽暗下来,情愫难以抑制的翻滚沸腾,他又倏的抽开手,起身要走,想等姜柠清醒。 “别走……”姜柠娇软的嗓音说着,爬起来往沈昭怀里钻。 “抱抱,舒服——” 她哼唧唧的撒着娇,不断在沈昭怀里摸索,试图寻找一个舒适的姿势缓解燥热。 沈昭捉住在他身上探索的手,俯下脸,和姜柠呼吸缠绕着,出口的嗓音暗哑低沉:“阿柠,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这么勾他,明日是不想下床了吗? 他凑得近,姜柠眨了眼,潋潋的眼波也落到他唇上,忽然伸出食指去戳上一戳,凉凉的、软软的。 “嗯哼嘿嘿……”她眉眼弯弯,满是得逞的开心。 沈昭再忍不住了,捧住她的脸,情难自抑的低下头去。 “阿柠~” “太子哥哥——”姜柠仰起脸回应他。 这甜腻腻的称呼,犹如一盆冷水浇在头上,让沈昭如坠冰窟。 他眸底猩红,死死盯着近在一寸、笑靥如花的姜柠,神情阴鸷得要吃人似的。 偏偏姜柠毫无察觉,软糯糯的凑到他唇边,“亲亲。” 沈昭一把捏住她的下颌,牙关里一字一字蹦出音来:“姜柠,你看清楚,我到底是谁?” “唔——” 姜柠吃了痛,盯着沈的的脸,眼神在清明和迷糊间挣扎交替。 沈昭低低沉沉的笑起来,握住姜柠的后脖,把她托起来狠狠吻上去,带着撕咬吞噬。 陌生又浓烈的气息夺去姜柠的呼吸,她迷糊的意识终于清明,看清沈昭的脸后,剧烈挣扎起来。 “放开……沈唔……沈昭……放开……” 就在沈昭还要掠夺时,姜柠狠狠咬住,腥味在唇齿间蔓延开来。 沈昭吃痛,松开姜柠,大拇指揩过唇角,瞥一眼血渍,终于找回理智。 他垂眸看向姜柠,但见姜柠裹紧被子,如受惊的小鹿,惊恐的看着她。 旖旎散去,只剩抗拒。 沈昭的眸光忽明忽暗,最终黯淡无光,阴鸷着一张脸,转身出了床幔。 要离去时,又嗅到沁人心脾的香味。 他脚步一顿,侧目看去,香炉上袅袅升起几缕薄烟,满屋的香味儿好像都来自这薄烟。 沈昭一个冷笑,大步过去,一挥手,香炉滚落在地。 “嘭啪啦——” 一地香灰里,点点猩红逐渐湮灭,没了薄烟。 今日外间守夜的是含月和金嬷嬷,含月听见动静就要起身,金嬷嬷却拉住她。 “我去。”她说。 金嬷嬷进了里间就朝床榻看去,但见床榻里只有姜柠。 她一愣,下意识朝软榻看去,却瞥见沈昭站在熏炉旁边,脚边是翻倒的香炉。 “沈将军……”金嬷嬷尴尬的喊一句。 沈昭的声音极冷,“这是什么?” 金嬷嬷犹豫一瞬,低下头不敢直面沈昭的怒意,小声道:“暖情香。” 床榻上的姜柠闻言,想起自己刚刚的意乱情迷,气得脸色铁青。 果然是催情的东西,沈昭嘲弄的勾了唇。 所以这暖情香,暖的是姜柠对季明庭的情,他心中已有猜想,何必多此一问自取其辱? 这屋,沈昭一刻也待不下去了,捞起自己的衣服,大步离开。 等不到金嬷嬷出来的含月刚撩开珠帘,就见一身寝衣的沈昭要走,顺嘴就问:“沈将军这是有……” 沈昭头也不回的开门走了。 “?” 这是有紧急军务要去处理? 含月狐疑的进了里间,看见香炉倒了一地白灰时,十分不理解好端端的睡着觉怎么会打翻香炉,奇怪的问:“沈将军怎么了?” 金嬷嬷瞄一眼姜柠的脸,低着头不敢说话。 “掌灯。”姜柠说。 含月还是第一次看见姜柠这样生气,她不敢再多嘴,转身出去找火折子。 很快,屋里灯火通明。 青韵进屋时,姜柠面如寒霜的坐在榻上,金嬷嬷跪在榻前,含月站在一侧,见她进来,面色凝重的对她摇头。 “小小姐。”青韵谨慎的开口。 姜柠的声音前所未有的寒冷,“我这里容不下你了。”她说。 青韵乍的吓一跳,还以为姜柠说的是她。 但见金嬷嬷连连磕头求饶:“夫人,奴婢知错了,任凭你怎么处罚,奴婢都毫无怨言。但是求你不要赶奴婢走。” 姜柠不再看她,对青韵说:“把她的东西收拾好,叫陈武勇明日一早送她离开。” “夫人,奴婢是一时鬼迷心窍才做出这等腌臜之事。求求你了夫人,你把奴婢打一顿出出气,别赶奴婢走。” “把她拖出去。”姜柠冷声吩咐。 青韵立刻上前去要拖金嬷嬷出去。 但金嬷嬷力气不小,挥开青韵,爬到姜柠脚下,抱住她一条小腿,痛哭流涕道:“夫人,奴婢看你迟迟不肯和沈将军圆房,一时心急,鬼迷心窍才自作主张在屋里点暖情香。” “奴婢真的知错了,夫人,求你看在奴婢的一片苦心上,千万不要赶奴婢走,奴婢家里还有个病弱的小孙女等着奴婢的月钱买药,夫人,求你了,夫人……” 姜柠抬手摁住突突跳动的太阳穴,拔高音量:“青韵,含月!” 青韵和含月已经猜出了个大概,两人的脸色都不大好看,一左一右往金嬷嬷去。 金嬷嬷的力气再大也大不过青韵含月两人,被架起之后,只能对姜柠大声诉喊自己的苦心: “夫人,奴婢真的是为你着想啊,你和沈将军成婚这么久,还不圆房,陛下肯定会以为你对太子殿下余情未了,为太子殿下守身如玉……” 姜柠脸色一白,赫然站起身斥道:“闭嘴。” 含月也忍不住骂金嬷嬷:“你这腌臜婆子,自己做下伤害小小姐的事,还敢说什么为小小姐着想,我看你是居心叵测,想要谋害小小姐。” 金嬷嬷连忙狡辩道:“奴婢没有伤害夫人,她们说那暖情香只是香料,不会伤害夫人和沈将军的身体……” 姜柠敏锐的捕捉到了重点,冷声问:“她们是谁?” 第109章 吵架了 青韵含月见姜柠还有话问,松开了金嬷嬷。 金嬷嬷一得到自由就对姜柠悔恨道:“夫人,奴婢该死,奴婢不该听别人东说西说,奴婢该死,奴婢该死……” 她说着开始狠狠抽自己的脸,一下一下,让姜柠更加生气,一字一句的问:“她们是谁?” 金嬷嬷停了抽自己耳光的动作,嗫嚅道:“是奴婢的邻居,她们经常帮奴婢照顾孙女……知道奴婢伺候的是你后就……” 话到此已经不用明说了,她又老泪纵横的表述苦心:“夫人,奴婢真的是为你着想。你和太子殿下已经各自婚嫁,再也不可能了。” 姜柠紧绷的脸没什么表情,眸光却是一黯,她知道不可能了,只是听别人说起还是会…… 金嬷嬷见她神情有松动,继续苦口婆心:“夫人,沈将军才是你的夫君,可是你对沈将军不冷不热的,迟迟不肯圆房,奴婢担心陛下怀疑你对太子殿下余情未……” “闭嘴。” 金嬷嬷闭了嘴,话却萦绕在姜柠耳畔。 她蓦地想起,自己方才好像在沈昭面前提了季明庭,脸色变得一白…… “小小姐?”青韵担忧的出声。 姜柠边揉捏太阳穴,边说:“含月,从今天开始,你顶上金嬷嬷,跟着夏嬷嬷学打理事务。” 含月迟疑一瞬,才屈膝道:“好的,小小姐。” 金嬷嬷被夺了权利,想说什么又不敢开口。 “你是宫里出来的,又是我的陪嫁,我不好发卖你。往后你就去后院做些粗活,别出现在我面前。” 好歹不用被赶走了,金嬷嬷松了一口气,对姜柠磕下一个响头:“谢夫人宽宥,奴婢感激不尽。” “月钱不变。” 金嬷嬷一愣,旋即大喜,对姜柠连磕几个响头,“谢谢夫人,谢谢夫人……” 姜柠不再看她,“出去。” “是,夫人。” 金嬷嬷走后,姜柠看向含月:“那些香灰不要扔,明日请林医女来瞧瞧。” 含月点头:“知道的,小小姐。” 姜柠遂看向青韵:“明早叫刘荣来,我有事吩咐。” “是,小小姐。” “小小姐这是哪里来的?”林慕颜的神情略微有些凝重。 姜柠见状,眸中闪过忧虑,“这东西对身体有伤害吗?” 林慕颜摇头,把包着香灰的纸合上还给含月,“这香灰里有依兰,量很少,只有一点催情效果,对身体没有伤害。” 她停顿片刻才说:“但是残渣太少,我不确定里面有没有掺杂麝香……” 余下的话不用说,姜柠也明白,睇了含月一眼。 含月会意,转身去妆奁底下拿来一个粉色香盒。 林慕颜接过打开,仔细探究一番,神色才松懈下来,对姜柠摇头:“没有伤害,只是有催情效果的香料。” 姜柠这才放心,没有伤害就好,她就不用背上伤害沈昭的罪名。 “小小姐,这是从哪里买的?”林慕颜多嘴问上一句。 姜柠想起金嬷嬷,态度不冷不热的说:“不是买的。” “这样啊,那送这东西的人费心了。”林慕颜说。 姜柠疑惑:“嗯?” 林慕颜解释一句:“这里面的某些料挺难寻的。” 姜柠一默,心中更加肯定金嬷嬷被人利用了。 林慕颜瞅瞅她冷淡的脸,犹豫片刻还是开口提醒:“小小姐,这样催情的东西还是少用为好。” 毕竟沈将军是习武之人,若是被情迷失了理智,保不齐就伤到你,她在心里补充道。 她的好心姜柠并不知道,想也没想就说:“我没用。” “那就好。”林慕颜的话接得很快,拾掇起药箱,同她告退。 姜柠看着林慕颜的背影,这才意识到她误会了,不免尴尬的喝起茶来。 林慕颜出了屋,正好碰见青韵引着刘荣进屋,她看几眼刘荣强壮的体格,猜到这就是姜柠选的护卫,收回视线和青韵打过招呼走了。 刘荣鲜少遇见什么漂亮姑娘,因此对林慕颜毫不掩饰的打量有点窘迫,垂在一侧的右手忍不住捏起衣角,八尺男人硬生生变成小媳妇模样。 青韵见他这样,不免觉得有趣,努力忍住没笑,引他进了屋。 隔着屏风,姜柠对他说了个地址,嘱咐他:“查查她们在哪儿买的香料,记住,别惊动她们。” 刘荣领命,接过含月递给她的一小包暖情香,妥帖收好后,出门往金嬷嬷的家去了。 京郊公主府,季福安一目十行看完,脸色青一阵红一阵,问面前跪地的黑衣人:“送信的人查了吗?” “回殿下,送信的是个乞丐,据他交代,有人把银子和这封信放在他的草席下,他并不知道是谁。” 季福安又重新看了一遍密信,越看脸色越青。 “冯储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废物,还真叫人抓住了把柄。” 她发了怒,黑衣人低下头,不敢再说话。 季福安很快就冷静下来,面无表情的把密信抄下两份,“送去给季卓康和季云瑞,叫他们查清楚,京都到底是谁知晓了江左的事。” “是,殿下。” “还有,叫他们帮我备份寿礼,送到太后面前。” “是,殿下。” 黑衣人领命出去后,季福安看着冷冷清清的公主府,失神的喃喃道:“父皇,儿臣已经长大了……” 沈昭一连许多日都是早出晚归,回府后也是一头扎进书房。 这日,杨松同他禀报完要事后,忽然说:“爷,梅花苑的小厨房已经弄好了,你看这庖厨怎么安排?” 沈昭提笔的动作一顿,旋即若无其事的说:“随她。” 杨松本就察觉沈昭不对劲,闻言,这才确定沈昭哪里不对劲,他沉默片刻,试探性的问:“你们……吵架了?” 沈昭专心写字,没理杨松。 杨松尬笑一下,遂扯开话题:“爷,方才宫里传出旨意,陛下钦点戚呈颂为江左督统,不日上任。” 沈昭搁下笔,面前的宣纸上,正写着戚呈颂三个大字。 杨松往前一看,神奇道:“爷,你真是神机妙算啊?这都能猜中?” 沈昭盯着那三个字没说话。 上一世,景和帝也是挑的戚呈颂接手江左,原因无他,戚家式微,戚呈颂又是纯臣,派他去江左最合适不过。 “爷,说实话,朝中能任江左督统的就那么几个,陛下却迟迟不定,任由几位殿下的人吵得不可开交。” 杨松自顾自的说着,“我很奇怪,他今儿个是听了谁的举荐吗?怎么突然就定下戚呈颂了?” 沈昭的唇角勾了勾,挂上若有若无的冷笑。 冯储死后,景和帝把江左能处置都处置了,下狱的下狱,流放的流放,弄得江左百废待兴,急需一个新督统去住持大局。 但他迟迟不定督统人选,任由几位皇子为江左这块肥肉明争暗斗。 眼下突然定下戚呈颂,想必是夜羽已经查清朝中哪些人在暗中与江左联系了。 “春宫图准备好了吗?”沈昭突然发问。 杨松还在琢磨景和帝为什么突然定下戚呈颂,骤然被问,茫然道:“啊?” 沈昭淡声说:“准备几本,送去给夜羽。” 杨松:“额……” 沈昭冷眼睨向他。 杨松立刻板起脸,认真道:“爷,你放心,我会多准备几本,叫夜羽一夜十八次。” “……”沈昭不知想到什么,冷下脸,“滚。” “好嘞,马上滚。” “滚回来。”沈昭叫住他。 杨松:“?” “传信给江左那边的人,叫他们等夜羽一离开,就想办法把冯储一家老小悄无声息送出江左,越远越好。” 杨松认真点头…… 第110章 不嫁也得嫁 姜府,姜烟然痴迷的看着季明庭的小像,就听照芸突然出声:“小姐,老爷请你过去一趟。” 她吓得手一抖,不小心把小像撕开一点缝,顿时心疼起来,对照芸骂道:“你想吓死我?” 照芸连忙跪地求饶:“小姐饶命,奴婢不是故意的。” 姜烟然看着弄坏的小像,气不打一处来,放下小像,一只手揪起照芸手臂的肉一拧,刻薄道:“你就是故意的,还敢顶嘴?让你顶嘴,让你顶……” “烟然小姐。”小厮的声音在门口响起。 姜烟然听这声音是姜时屿身边的小厮,立刻松开手,收起尖酸刻薄的嘴脸,柔声问:“何事?” “烟然小姐,老爷和大老爷请你过去一趟。” “知道了。”姜烟然道。 等她来到厅屋看见姜时屿时,心里涌现不祥的预感,请安后,才坐到李洁雪的旁边,朝姜时逸柔柔的问:“爹爹叫我来,是有什么事吗?” 姜时逸看一眼姜时屿,道:“让你大伯说。” 姜时屿这才开口:“烟然,你与卫梨的婚期已定,正月十六乃是良辰吉日……” 姜烟然如五雷轰顶一般,怔愣的看着姜时屿张张合合的嘴,耳畔萦绕着“婚期”二字。 几息后,她豁然起身,急声道:“大伯,我不嫁卫梨。” 姜时屿还没说话,姜时逸先怒了,一拍桌子呵斥她:“婚期已定,嫁不嫁由不得你。” 姜烟然更急了,泪眼汪汪的说:“父亲,我早说过我不想嫁给卫梨,你为什么还要给我定下卫梨?” 说到这,她伤心欲绝的往后一踉跄,指着漆红的房梁柱子问:“父亲难道真的想逼女儿以死拒婚吗?” 这话一出,李洁雪也急了,一把拉下姜烟然的手抱住她,哭道:“女儿啊,千万不要想不开啊,我就你这么一个宝贝女儿,你死了,让娘怎么活啊?” “娘,呜呜呜女儿不想嫁……” 娘俩抱在一起痛哭起来。 姜时逸的脸比木炭还黑,姜时屿拍拍他的肩膀,才对姜烟然沉声道:“卫嫔娘娘向陛下禀明你和卫梨的婚事后,特意命司天司替你们二人算良辰吉日,最后是陛下定的正月十六。” “烟然,你想清楚抗旨的后果。” 姜烟然的哭声一顿,对着姜时屿问:“大伯这是看阿柠妹妹嫁得不好,所以也想让我嫁得不好吗?” 姜时屿的脸色顿时冷了下来,姜柠的婚事一直是他内心的痛点,每每想起都不由得怨恨景和帝的凉薄。 “啪——” 姜时逸给姜烟然甩完一巴掌,对姜时屿羞愧道:“大哥,烟然口无遮拦,是我没有管教好,我向她道歉,大哥,对不……” “罢了,叫她安心待嫁。”姜时屿打断他,甩袖离开。 他一走,李洁雪便闹了起来,“姜时逸,你凭什么打然儿啊?你就这么一个女儿,你也狠得下心打……” “闭嘴。”姜时逸低吼一声。 结果李洁雪闹得更凶了,“姜时逸!你真不是东西,我辛辛苦苦伺候你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现在有你大哥做依靠了,你就欺负我们娘俩?” “你把然儿嫁那么远,安的什么心?啊?你说啊,你下一步是不是真想休了我?啊?你在外面是不是早就养了狐狸精外室?” “啊?是不是?姜时逸,你个挨千刀的,你说话啊?” 姜时逸被她抓着衣服又打又拧,忍无可忍后,一把推开她,指着她的鼻子骂道:“你真是不可理喻。” 随后,也一瘸一拐的离开,在离开前,还嘱咐小厮:“看紧小姐和夫人。” “是,老爷。” 屋里,姜烟然捂着红肿的脸,怨恨的盯着姜时逸离开的背影…… 梅花苑里,姜柠用过早膳后,在院廊下躺椅上懒懒散散的看书。 香桃背着一大框银炭进来,对姜柠问:“小小姐,这银炭要放进库房吗?” 姜柠的书一低,露出双眼睛,见她自己一个人背一框,奇道:“沐春呢?” 香桃屈膝,把框往地上一放,稳稳当当的,咧嘴说:“沐春今日告假,说是去探亲戚。” 姜柠哦一声,眼睛又缩进书后,“留些在屋里,夜里还是有点冷的。” “好的小小姐,那我分一半放屋里。”香桃说着两只手提起框,进了屋。 不多时,杨松引着位厨娘进来,身后还跟着刘荣和几位抬着新鲜蔬果的小厮。 “夫人,这位就是妙手厨娘。” 姜柠的书看不下去了,索性丢了书坐起来,上下打量起这位号称妙手的厨娘。 普通妇人装扮,袖子挽起,腰间紧系着洗得泛白的襜裳,头上发丝挽在脑后,用一方软巾裹着。 看起来是个很利落的,杨松也算有心了。 遂问:“你叫什么名字?” “夫人叫我妙手即可。”妙手答道。 姜柠点头,没再说什么,一旁的青韵便引着妙手去往小厨房。 “夫人,我已禀报将军,将军说,小厨房一应花销都走府银。”杨松道。 姜柠懒得再和沈昭争论用嫁妆还是用府银,只说:“让账房好好记录在册。” 杨松并不懂姜柠和沈昭之间的弯弯绕绕,闻言笑道:“夫人放心,这是自然的。” “嗯。” 杨松见姜柠没什么事吩咐他了,抱拳告辞。 出门时,回头看一眼,见刘荣把什么东西给了姜柠,他狐疑道:“夫人这是在查什么东西吗?” 转念一想,姜柠想干什么是她的自由,沈昭都没有过问,他也不必放在心上,于是心安理得的抛之脑后,前往书房和沈昭禀报妙手的事。 沈昭听完,忽而问:“庄子如何了?” 说起这个,杨松就来气,“若不是昨日我去庄子上挑新鲜蔬果,听见佃农唉声叹气,我还不知道那些管事竟敢欺上瞒下。” “嗯?”沈昭抬眼看他,冷声问,“他们多收地租了?” 杨松愤愤道:“何止啊?不仅多收地租,还强行以低价买佃农的粮食,再高价卖出私吞暴利。” 沈昭的眉间彻底冷了下来。 “我去庄子上的事没有声张,想必那几个管事还不知道我去过庄子。爷,你就说,怎么处置这几个管事?是抓起来送官还是怎么的?” 沈昭沉吟片刻,道:“你晚些时候把这事告诉姜柠,她若问起,你就说我不知道。” “啊?”杨松一脸问号,一时没明白沈昭的意思。 沈昭继续道:“府里不是还有几个会读书识字的闲人吗?想必打理庄子这种事,她们也学得来。你便和她提议,让她带她们去庄子上看看情况,若能行,便叫她们呆在庄子上学做管事。” 杨松闻言,细细一想,恍然大悟后,拍手奸笑道:“爷,夫人一个人去不安全?你放心,我一定帮你向陛下告假。让你们明日就出发。” 沈昭睨他一眼,难得的夸他说:“你最近有长进。” “那必须的。”杨松得意道。 第111章 去庄子惩治管事 与此同时,告假探亲戚的沐春正在宣政殿里,一身黑色紧身劲服,脸上戴着面罩,浑然看不出往日的模样。 卫冬从殿外进来禀报:“陛下,夜大人求见。” 沐春低垂的眸子闪过欣喜,又迅速恢复平静。 “叫他进来。” “是,陛下。” 不多时,风尘仆仆的夜羽进殿,行完礼后,双手呈上一沓厚厚的文书。 景和帝越看,脸越沉,声音染怒,吼道:“这么多条人命,他们真是放肆!” 夜羽抱拳道:“陛下息怒。” 景和帝的怒意无从消散,抬眼就要吩咐夜羽收拾这些贪得无厌的朝臣,才发现沐春还跪在殿内,想起沐春方才的禀报:“金嬷嬷受人挑唆,给小小姐和沈将军用暖情香。” 遂对沐春冷声说:“她是从宫里出去的老人了,竟然也干这种糊涂事,寻个机会处置了,没得碍阿柠的眼。” 沐春心一凛,应道:“是,陛下。” 景和帝又道:“下次这种小事你不必亲自来禀报,免得沈昭怀疑。” “是,陛下,属下告退。” 沐春恭敬地磕头告退,退至殿门时,迅速打眼瞧过夜羽…… “赋税都敢做手脚,还有什么是他们不敢的?” “陛下息怒。” “孤定要叫他们掉层皮,夜羽,就从户部李……” ……殿门一闭,隔绝了里面的声音。 沐春一向冷血的心忽然有些许怅然,方才首领大人都没正眼瞧她…… “放肆,何人竟敢冲撞贵妃娘娘?”耳畔乍响起落苏的训斥。 沐春这才发现自己差点撞上前来宣政殿请安的谢贵妃,连忙偏开身跪下,压着嗓子嘶哑的说:“贵妃娘娘恕罪。” “你是哪个宫……”落苏的话没完,便被谢贵妃抬手打断了。 谢贵妃居高临下地睨过沐春的装扮,什么都没说,上了台阶往宣政殿去…… 深秋的夜色来得早,屋里昏沉沉的。 姜柠坐在暖榻上,盯着刘荣查到的消息出神。 “小小姐,该用膳了。” 屋里点上灯后,顿时亮堂堂的,姜柠回了神,低唔一声,揉了酸涩的眼睛,才起身用膳。 妙手厨艺不错,一道糯米乌骨鸡让姜柠吃得眸光发亮,多用了一碗。 她刚用完膳,杨松便来了,把庄子上的事禀报完后,眼巴巴的瞅着她说:“夫人,我想着将军军务繁多,也没有打理庄子的经验,所以才向你禀报,希望你能替这些佃农做主。” 姜柠皱着眉问:“这么大的事,你不准备告诉他?” 杨松一瞅她眼色不对,连忙说:“夫人若是不方便去庄子上惩治这些管事,那我自己想办法。等处置妥当了,我再告诉将军。” 姜柠奇怪地看着杨松,为什么她感觉杨松在她面前总是一副很怕沈昭的样子? 杨松被姜柠看得心里发毛,讪笑后,不死心的问:“夫人,你真的不能去庄子上看看吗?” 姜柠沉默起来,她本想明日约见徐珍儿。 但转念一想,赵慨今日归京,想必徐珍儿没心思见她,于是道:“那便明日去,青韵,让人安排好马车,叫上借问。” “好的,小小姐。”青韵道。 杨松大喜,又说:“这些管事想必不能用了,不知小小姐可有合适的人?” “……” 姜柠木着脸想了片刻,还是脑袋空空,干脆说:“没有。” 杨松:“……” 夫人也忒直爽了。 杨松心里嘀咕一句,张嘴想说芳菲她们,就听姜柠说:“晚些时候我问问夏嬷嬷。” 闻言,他没再提芳菲她们,对姜柠抱拳道:“有劳夫人了。” 遂告辞离开。 姜柠看着杨松的背影问青韵:“你有没有觉得他很奇怪?” 青韵不明所以的摇头,她觉得杨参将挺正常的啊? 姜柠不好再说什么,回到暖榻后,把桌上的一纸画押书递给青韵:“好好收起来。” “是,小小姐。” 不一会,香梅把夏嬷嬷找来了,禀报说:“小小姐,芳菲姑娘她们来了。” 姜柠奇道:“今日是怎么了?都往我院里凑?叫她们进来。” 芳菲她们进来时,夏嬷嬷刚举荐完几个人,但姜柠觉得都不大合适,遂说:“算了,左右庄子上那么多人,总能挑一两个出来。等有合适的人再派去也不迟。” 夏嬷嬷应和道:“夫人所说可行。” 她说完,等了等,见姜柠没有吩咐了,说:“那夫人没什么事的话,奴婢先出去了。” “嗯。” 夏嬷嬷走后,芳菲四人才支支吾吾的开口:“夫人,奴家们识字,也懂些算术,不知夫人可否带奴家们一起去庄子上看看?” 姜柠讶异一瞬,蹙眉问:“你们自己的意思?” 芳菲四人眼神一闪,想了片刻才认真道:“奴家们知道夫人的好意。只是夫人,奴家们总不能一直赖在将军府里白吃白喝,所以才想替夫人分忧。” 踏舞附和道:“是啊夫人,庄子上虽然不比府里,但也算是奴家们安逸度日的好去处。” 入琴接话说:“想来写写账务,看看田地庄稼,也不会苦到哪里去。” 姜柠见她们去意已定,沉默一刻才道:“也罢,总比府里自由。” 这便是答应带芳菲她们一起去了,芳菲等人连忙对姜柠谢了恩,欢欢喜喜的告退了。 姜柠看着她们的背影,不由得喃喃自语:“我若能离开该多好……” 翌日一早,姜柠用过早膳,便动身去往庄子上。 出了府门,姜柠往远处天空的大片乌云望一眼,吩咐车夫:“快去快回,这天怕要下雨。” “好的夫人,那夫人坐稳些。”车夫应道。 姜柠嗯一句才上马车,却在青韵掀开帘布时,看见马车内坐着个许久不见的男人。 “沈昭?”她语气不大好,“你没去上朝吗?” “杨松帮我告假了。”沈昭说。 姜柠一默,这才想通杨松在诓她。 想想也是,管事贪墨这么大的事,杨松定会先告诉沈昭。 想来杨松敢诓哄她去庄子上处理此事,定是沈昭的授意。 真是个一肚子心眼的男人。姜柠心道。 沈昭并不知道她的腹诽,拍拍身边的软垫,示意她快些上来坐,“不是要早去早回吗?”他淡声问。 姜柠无语一瞬,最终还是进了马车,在沈昭身边坐下。只是紧紧靠着马车一侧,连衣角都没挨近沈昭。 沈昭垂眸看着两人的间距,心道:得叫杨松寻辆小些的马车才行。 第112章 给你牵 “驾——” 他们走后没多久,姜烟然便来将军府求见姜柠,却被门房护卫告知:“夫人和将军去庄子上了,小姐请回。” 姜烟然想了一晚上,本想求姜柠替她向陛下陈情,结果吃了闭门羹。 她勉强维持脸上的笑意,对护卫说:“多谢。” 随后转身下阶,失魂落魄的走着。无人注意时,有道黑影一把拉过她进了巷弄。 “你……”姜烟然惊恐万状间,发现是戴面具的男子。 她望着男人那双如黑曜石般眼睛,瑟瑟道:“我不是说过了吗?我不会再帮你们了。” 男子的漂亮眸子里展露出耀眼笑意,邪气的问:“你真舍得放弃你的太子殿下?” 姜烟然靠墙的身体一僵,不等她说话,男子又似笑非笑道:“卫嫔一早就将你和卫梨的婚事告诉过姜柠,姜柠没告诉你?” 姜烟然的双手忍不住紧握,咬住唇没说话。 男子见她眼底有恨一闪而过,道:“你一定在心里告诉自己,姜柠觉得卫梨待你好,不帮你拒婚也是为你好。对不对?” 不等姜烟然回答,他便嗤笑一声,说:“你怎么不想想,姜柠被迫嫁给沈昭,却不跟沈昭圆房是为了什么?” 闻言,姜烟然尖锐的指甲狠狠掐进掌心,目光如同淬毒的蛇信子,阴冷冷的盯着男子道:“你不必激我,姜柠是什么样的人我知道。” 姜柠绝不会为妾的。 “哦?”男子扬长语调,轻飘飘的问,“是吗?” 姜烟然却忽而问:“你上次借我的手绑架姜柠,是想用她引殿下去江左?” 男子眼底的笑微冷,盯着姜烟然不说话了。 “你们想杀了殿下,取而代……” 姜烟然的咽喉骤然被捏紧,脸色涨红着逐渐变紫,眼神开始涣散。 恍惚间,她好似看见了黑白无常,要死了吗?她心底喃喃道,慢慢阖上眼皮…… 男子见状,敛了眼底的杀意,把她甩在地上,居高临下道:“太聪明,在这京都可没好下场。” 姜烟然捂着脖子使劲咳嗽着,待呼吸平稳后,才低低笑道:“我早就和你们说过,我爱慕殿下。可你们几次三番对姜柠下手,看似是冲她而去,实则目标是殿下。你们真当我是看不明白、任你们利用的傻子吗?” 她自嘲一笑,又道:“在你助我进东宫前,我绝不会再帮你。” 男子盯着她看了片刻,嗤之以鼻,撂下一句“等着”,迅速消失不见。 姜烟然紧绷的身体一软,靠着墙体瘫坐在地上…… “轰隆隆——” 一道电闪雷鸣,吓得马车里的姜柠浑身打了个颤,下意识抓住青韵的手臂。 只是她忘了,她身旁坐的并不是青韵。 她和沈昭四目相对,男人幽深的眸底有亮光,亮光里映着一个她。 自那夜沈昭生气离开后,两人已经很久没有见面了,方才见面也一路沉默。 忽然这样对视,姜柠顿觉得尴尬。 “你……” “你……” 两道声音不约而同的响起。 姜柠觉得更尴尬了,连忙松开沈昭,说:“你先说。” 沈昭迟疑着问:“你怕雷声?” 姜柠一默,默默摇头。 “轰隆——” 又是一声巨雷,瓢泼大雨打在盖顶上,发出“咚咚呼呼”的声音。 怪吓人的,姜柠忍不住拽紧一片衣袖,就在她担忧自己会不会被这雷劈中时,一只温热的手掌覆上她的手背。 她扭头,再次和沈昭四目相对时,只听沈昭淡声说:“你拽的是我的衣袖。” 沈昭说着,拍拍她的手背,示意她松松力道。 “……” 姜柠一下五指大张,松开沈昭的宽大衣袖,不高兴的嘀咕一句:“真小气。” 沈昭耳力好,听得一清二楚,他沉默一刹,大掌骤然一把压在姜柠手背上,扣住她的五指。 “?” 姜柠懵了,瞪着沈昭,大大的眼睛满是惊疑不定。 沈昭移开视线不看她,淡声说:“给你牵。” “??” “对你,我还是大方的。”沈昭说。 “……” 姜柠无言以对,不自在的转转手腕,想让沈昭松开她,却听见外面又是连串的电闪雷鸣,还伴随一阵狂风,吹飞了帘布。 秋日的雨,带着丝丝凉意飘洒在姜柠脸上。她打了个瑟缩,默默往中间挪一点,挨近了沈昭。 沈昭迅速瞥她一眼,视线顺势落向外面的暴雨。静默片刻,吩咐车夫:“找个地方避雨。” 车夫却道:“将军,附近都是农田,没什么避雨的地方。再等等,马上就到落霞山庄了。” 沈昭嗯一句,没再说什么,只安抚性的用手指挠挠姜柠的掌心,“别怕,这雷只劈负心汉。”他说。 姜柠的心口莫名一痒,脸不自觉地染上点点粉红,她眼神闪烁一瞬,含糊嗯一句,没再提暖情香的事。 马车很快停在落霞山庄前,沈昭垂眸,默默松开姜柠下了马车。 雨已经小了不少,沈昭和姜柠撑着伞踏进落霞山庄。 “去正厅。”姜柠说,遂吩咐刘荣,“你亲自带人去盯着那些管事,务必要他们带好一应册薄前来正厅。” “是,小小姐。” 姜柠转头又吩咐陈武勇,“你去那些佃农家里问问,若有谁愿意前来状告几位管事,便带他们来见我,事后有赏。” “是,小……” 陈武勇的话音被一道低沉的声音打断:“小心。” 就见沈昭眼疾手快,一只手捞住姜柠,把她往自己怀里带。 一旁的青韵扶了空,默默缩回手。 陈武勇看一眼石阶的草苔上,上移至姜柠腰间那只没有离开的手,看了没一瞬便感觉后背一凉,抬起头就见沈昭不冷不淡的瞥向他。 姜柠没察觉他们二人的对视,催促道:“你快去,若没有人敢当面状告,写下状告书画押不写名就是。” “好的,小小姐。”陈武勇立刻回神,压住心中的怪异,对姜柠抱拳后离开。 姜柠转头要进屋时,才发现沈昭还搂着她,连忙推开沈昭的手,低声说:“刚刚多谢你。” “不谢。”沈昭不冷不淡的说。 进了屋,青韵便安排人烧了火端来,又叫人去煎茶。 很快,屋里暖和和的,姜柠估摸着他们该来了,便问沈昭:“你想如何处置他们?” “听你的。”沈昭说。 姜柠默了片刻,不赞同道:“这是你的庄子,理应你来处置他们。” 沈昭搁下茶杯,抬眼看着姜柠问::“我的不是你的吗?” “?” “姜柠,我们是夫妻。” “……” “不是吗?”沈昭不重不轻的反问一句。 姜柠木着脸,没好气道:“沈昭,你别逼我在这里给你写和离书。” “哦。” 沈昭闭了嘴。 第113章 冤屈 四位管事被带进正厅,见两侧分别立有侍女、账房先生,和带刀护卫,而厅中正上首坐着的一男一女。 女子上披对襟羽纱衣,下穿金银云纹裙,就鞋面也是云纹勾勒的绫罗绸缎,通体看下来富贵又娇艳动人。男子则穿着云锦暗纹的广袖长袍,剑眉星目,神情冷漠,仿佛看透一切。 四位管事一时被吓得双腿生根似的,站在原地忘了要行礼。 青韵立刻扬声提醒:“这两位便是沈将军和小小姐。” 几位管事一听是沈昭和姜柠,登时腿一软,扑通跪地行了个大礼,不明白好端端的,沈昭和姜柠怎么突然来庄子上了? “小小姐,这是今年的所有册薄。”刘荣把厚厚几本册薄呈给姜柠,放至她和沈昭中间的方桌上。 姜柠随意翻过,没看出什么,遂不再看,示意一旁等候的几位账房先生把册薄拿走。 四位管事眼睁睁看着账房先生拿过他们记的册薄,摊开放至一侧宽敞的长桌上,一手翻阅,一手珠算。脸顿时变得一会白、一会儿红的,眼里恨不能射出火焰,烧掉那些册薄。 “啪,啪啪——” “撕啦……沙沙……” 一时之间,屋里珠算和翻页的声音,一下一下凌迟着四位管事,有位年纪稍大的管事逐渐受不住这样的刺激,两眼一闭昏死过去。 他刚一昏死,屋外就响起借问的大嗓门:“将军,你们在哪呢?大夫来咯。” 不多时,借问拽着位白胡子大夫进来,扫视一圈,目光定在地上昏死的人身上,对那大夫说:“你看,我就说有管事晕倒了,你还不信我。” 那白胡子大夫乃是附近唯一一位大夫,自是认识这几位管事的,见平日里威风凛凛的四位管事,此刻跪的跪、躺的躺,无一不狼狈。 他忍不住露出诧异神色,同时,又闪过欣喜,望向主位的沈昭和姜柠时,嘴唇哆嗦着,似有话说。 姜柠看在眼里,说:“先看看地上那位管事。” 那大夫无奈点头,而后给地上躺着的管事把脉。 “刘荣,你去看看,陈武勇怎么还没……” 姜柠的话音未完,陈武勇已大步跨进屋,在他身后,陆陆续续进来七八个人,站成排。他们当中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个个面黄肌瘦、神色惶惶的看看四位管事,又看看姜柠和沈昭。 “小小姐,他们要状告几位管事欺压百姓、强买强卖、奸淫掳掠。”陈武勇禀道。 姜柠听见“奸淫掳掠”四个字,双眸霎时迸发出惊怒,咬牙问:“什么?” 沈昭亦是眸底生怒,冷声问:“当真奸淫掳掠?” “回、回……回将军和夫人的话,”其中有个年近四十的妇女站出来,颤颤巍巍的指了其中一位石青色衣袍的管事说,“胡管事今年四月奸淫我儿媳……” 那石青色衣袍的管事也就是胡管事,立刻扭头呵斥她:“你胡说什么?我可没……” “闭嘴。”被打扰听热闹的借问,一脚踹在胡管事的肩上,“我们将军和夫人问话,有你说话的地儿吗?” 胡管事抱着肩膀滚倒在地,啊哟啊哟的叫着。 刚被大夫掐醒的管事见此情景,两眼一闭,又昏了过去。 这些管事平日里作威作福,没少欺压百姓,那妇人被胡管事一呵斥,吓得腿一软,已经瘫坐在地。 又见借问这样凶悍,不免更加害怕,不敢再继续。 姜柠深深吸气,忍住胸中怒火,柔声道:“我今日和沈将军来,便是要处理干净这些脏东西。所以你们不必害怕,有什么冤屈,一一说出来。” 这些佃农被几位管事欺压得苦不堪言,本对洗刷冤屈没抱希望,听姜柠这样说,他们有的狐疑,有的激动,面色不一。 那先开口的妇人想起自己死去的儿媳和可爱孙女,哽咽道:“可怜我那儿媳不及花信之年就投井自尽。可怜我的孙女才周岁啊,哭得发热惊厥也随她母亲一并去了。两条命啊,我真是苦命啊——” 她哭了起来,哭声悲痛,闻者伤心。 姜柠正难过,就听借问疑惑出声:“你们没去报官吗?” 她心中的难过一顿,看向那妇人问:“如此冤屈,你们为何不报官?” “报了,夫人,我们报官了,”那妇人更加悲恸,愤恨地指着胡管事说,“可他买通官衙,那些官老爷不仅包庇他,还把我儿子打了顿板子,落下腿疾。” 姜柠闻言,狠狠瞪向那胡管事,恨不能眼刀子凌迟了他。 那胡管事心知今日这事不能善了了,也干脆两眼一闭,“昏睡”在地。 “夫人,将军,求你们替我儿媳做主啊!”那妇人说着,对着姜柠和沈昭猛磕响头。 姜柠攥紧的拳头都被气得发抖时,一只结实温暖的手覆在她手背上。 姜柠偏头,看着沈昭深邃的瞳孔,躁怒的心突然安定下来,深吸一口气,松了拳头。 剩余两位还清醒的管事见沈昭安抚住生气的姜柠,立刻见机喊冤:“夫人,将军,这些刁民平日好吃懒做,把所有钱都用在吃喝上,拖欠地租。我等只能强行收用他们的粮食抵地租。他们便心生怨恨,故意用这样莫须有的罪名陷害我们。” “是啊,将军,夫人,我等实在冤枉啊。还请将军和夫人看在我等兢兢业业打理庄子,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上,要相信我们,不要相信这些刁民的鬼话啊。” 他们的狡辩,让沈昭眼底的冷怒越来越甚。 屋里的佃农们被两位管事的颠倒黑白气得目瞪口呆,唯有一位干瘦的青年听了,马上辩驳道:“分明是你们涨我们的地租,月月都要涨,交不上就让我们用粮食抵债,还压价,简直欺人太甚。” 他身旁的女子也反应过来,喊道:“将军,夫人,请你们明鉴呐,他们不仅涨地租,还压我们的粮价,上次江左水患,他们逼迫我们必须低价买多少粮,否则就不租我们农田了。” 又有中年男人憋屈道:“对,江左水患,他们还逼迫我们捐粮,每家按人头算必须捐,否则涨地租。将军明鉴啊,我们辛苦一年,结果却连填饱肚子的粮食都没有,天理何在啊。” 说到这里,所有佃农一起对着沈昭和姜柠磕头,“求将军和夫人做主啊。” 姜柠本以为这些管事只是普通的贪墨欺压,没想到其中还有这么多弯弯绕绕。 听了这么多,她才发现她原先想的处置已经不顶用了,遂看向沈昭问:“把他们送官吗?” 沈昭瞥一眼听见报官二字面有喜色的胡管事,冷声道:“把他们四个绑起来,堵住嘴。” 借问一听来了兴趣,“这事我在行,让我来。” 他说着,一手一个,提溜起两个管事往旁边去,还顺便吩咐门口的护卫,“去找绳子和臭鞋袜来。” 四个管事不管醒的还是昏的,都被他提鸡崽一样提了出去,留下那些佃农面面相觑,不知道沈昭这是要严惩,还是把管事支走包庇。 “陈武勇,拿面锣鼓去庄子上喊一圈,叫他们有何冤屈都来落霞山庄诉说。”沈昭说。 随后看向青韵:“去备纸笔,把这些百姓的冤屈一一记下,写成状告书,待回京,一起送去官衙。” 陈武勇和青韵一齐应下,转身出去准备。 那些佃农这时才反应过来沈昭是真的要替他们做主,纷纷激动着谢恩。 只有那青年担心道:“将军,那胡管事官衙里有人,送官怕是……” 第114章 “欺负” “不必担心。”沈昭打断青年,“我自会叫人拿着我的腰牌去,定会让他们该下狱的下狱,该死刑的死刑。” 青年这才放下心,对着沈昭郑重磕头:“多谢将军。” “将军,纸笔好了。” 沈昭道:“寻个宽敞的地儿,支个桌椅,叫芳菲她们开始。” “是,将军。”青韵应下,又对屋里其他佃农说,“各位请跟我来。” 他们走后,屋里宽敞许多,姜柠瞅了瞅一旁忙碌的账房先生,遂对沈昭说:“你这庄子是个烂摊子。” 沈昭道:“这庄子是我圣若寺救你那次,你姨母赏赐的。” 姜柠一惊:“不可能!” 沈昭看着她,目光微凉。 “呃,”姜柠打圆场说,“我的意思是,我姨母不可能放纵管事这样欺压佃农。” “嗯。”沈昭态度冷淡,看向屋外纷沓而至的佃农没说话。 姜柠在他的沉默里有些尴尬,默默思索片刻才恍然大悟,“所以这庄子并不是谢家的,而是官家的?” 沈昭收回视线看向姜柠,嗯一句,没有和她深入交谈这个话题的意思。 姜柠似懂非懂,刚想提醒沈昭探查几位管事的底细,却听沈昭说:“姜柠,我很生气。” “呃……”她以为他是因为她刚刚的质疑而生气,遂道歉,“对不起,我刚刚并不是故……” “姜柠,我说的不是这个。”沈昭打断她。 姜柠一愣,没明白沈昭在说什么。 沈昭的眼神暗了下来,提醒她:“你叫青韵告诉我是金嬷嬷自作主张,叫我别生气,你会处理好的。” 姜柠神色一讪,这才反应过来沈昭说的是暖情香的事,想起刘荣查到的结果,她神色一黯,轻声道:“我会给你一个交代的。” 沈昭幽幽道:“姜柠,你有没有想过我为什么生气?” 那夜的场景好似历历在目,连同沈昭此刻的质问一起,让姜柠羞愧得垂下头,看着自己绞弄在一起的手指,无法为自己辩驳什么。 沉默良久,她才讷讷开口:“沈昭,你生气是应该的。” 毕竟,没有哪个男人愿意头上顶着绿草。 她苦笑一下,继续道:“可是沈昭,嫁给你本就非我所愿……” “你就那么喜欢他?”沈昭突兀地发问,“喜欢到往后余生都不愿意释怀?” 姜柠绞弄手指的动作一顿,又缓缓松开,她抬起头问沈昭:“喜不喜欢,释不释怀,重要吗?” 她摇头一笑,轻声道:“已经各自婚嫁,还谈这些做什么。” 沈昭看着她那苦涩的笑脸,眼底的期待一点一点冷却下去。 他想起,在他负气离开时,姜柠的不挽留。在他赌气不进梅花苑时,姜柠的不闻不问。 “所以,”他缓缓问,“在我百般纠结如何见你时,你在想见谁呢?” 他的语调低沉如雷鸣,夹杂着丝丝狂风暴雨。 姜柠怔愣地抬头,看着沈昭阴郁冷翳的脸,她实诚道:“沈昭,前几天我没在想他,我在想你。” 沈昭的瞳孔急剧收缩,惊愕之余,还有欣喜,“你……” 不等他问,姜柠又苦恼道:“我在想,你娶我时有没有预料过,我会在梦里放不下他?” 沈昭浑身翻腾的热血凝固了,欣喜凝成冰,冻在眼底。 “我不信你没有预料过。”姜柠说。 她似是真的疑惑,满眼纯澈地看着沈昭问:“所以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生气?” 是啊,为什么要生气呢?沈昭在心里反问自己,不是早就知道姜柠心里只有季明庭吗?为什么听见她喊季明庭还那么生气? “姜柠,你说对。”沈昭的嗓音浸染着暗哑的冷意,说得极慢,“我不应该生气,我应该断绝七情六欲。” 姜柠的杏眼闪过异样光芒,慢吞吞道:“沈昭,为你自己好,我们还是和……” “为我自己好?”沈昭冷不防笑了一声。 姜柠迟疑一瞬,肯定道:“对,不要再浪费你的时唔……” 她瞪大眼睛看着沈昭近在咫尺的脸,不敢相信沈昭竟在大庭广众之下亲…… “唔放……放开……”她羞愤欲死,疯狂推拒沈昭铜墙铁壁似的怀抱。 沈昭松开姜柠的唇舌,一把抱起她进了里侧。 “沈昭,你干什么?” 沈昭不理会她的挣扎,将她摁在空荡的妆奁上,硕长宽阔的身躯堵在她身前。 姿势不太雅观。 姜柠惊怒,挣扎得更加厉害,双手毫无章法的推拒沈昭,“你混蛋,走开……” 她的推拒使得沈昭直接一只手捉住她两条雪白腕子,压在她头顶的墙上,一只手捏住她的下巴,强迫她安静下来。 “你想让他们都听见我在‘欺负’你吗?” “欺负”两个字被他咬得意味深长。 姜柠的挣扎声一顿,随即低声警告:“沈昭,你放肆。” 沈昭勾唇,挂上一抹痞气,“姜柠,我还想对你做更放肆的事,你准是不准?” 姜柠虽不知具体是什么事,但见他如此冒犯自己,想来也不是什么好事。 她气急之下,继续警告道:“你敢?我定叫三哥打断你的腿。” “哈,来啊。”沈昭低头,和她鼻尖对着鼻尖。 他的呼吸喷洒在姜柠脸上,烫红了姜柠的脸。“让我看看,到底谁打断谁的腿。” “你……” 姜柠的气势弱了下来,纸老虎似的继续威胁,“沈昭,你若敢冒犯我,我定要告诉姨母。” 沈昭轻笑一声,“你是不是忘了?我们是夫妻,再亲密的事我们也能做,哪里来的冒犯?” 说着,亲昵的蹭了蹭姜柠的脸颊,唇瓣擦过她的嘴角,眸光黑亮,跃跃欲试。 姜柠又羞又愤,无助起来,毫无威胁力的说:“沈昭,你别逼我恨你。” 沈昭啄啄她的红润,肆意道:“不如恨我一辈子!” “你……” “好阿柠——我快疯了!” “你敢唔……你混嗯——” 姜柠被迫仰头,呼吸被夺去,如同搁浅缺水的鱼,头晕目眩起来,再无力挣扎。 不知过了多久,在她闭上眼,感觉自己快要昏死的时候,几滴泪珠子不争气的滑出了眼眶。 软软甜甜里突然多了丝咸,沈昭的喉结滚动一下,松开了姜柠。 姜柠唇瓣微张,大口大口呼吸着,失神的双目含着潋滟水光,一颤一颤的睫毛挂着晶莹剔透的小泪珠,委屈极了。 “阿柠好生委屈——”沈昭低低哑哑的语调全是缱绻,手掌拢住姜柠的半边脸颊,摩挲着她泛红的眼尾。 姜柠狠狠瞪着他,被欺负的委屈化做泪珠,不争气的往外砸。 她越委屈,沈昭心底的恶劣越兴奋。他松开桎梏姜柠的手,占有地把她整个人圈进自己怀里,蹭蹭她的青丝,嗅嗅她的香软。 “阿柠、好阿柠……” 他不住的呢喃着,让姜柠身上全都沾染上属于他的气味…… 第115章 留宿庄子 姜柠的手得了自由却没挣扎,任由沈昭唤她、闹她,她都一言不发。 沈昭久久等不到她的回应,松开她,想捧起她的脸看看她的神情。 “小小姐?”外头响起青韵担忧的声音,“你没事?” 青韵话落的一刹,几滴晶莹泪珠如断线风筝似的,从姜柠眼眶掉落,没入了沈昭的衣袖。 沈昭失了笑,冲外头说:“没事。” 在他看来,姜柠还知道哭,便是没事。 青韵自动忽略沈昭的话,等了片刻,还不见姜柠出声,又问一遍:“小小姐?你没事?” 姜柠虽然已经缓过来了,但仍然觉得心里堵得慌,哽咽着说不出话。 青韵等不到姜柠的回应,急得再度出声询问:“小小姐?婢子可以进来吗?” 姜柠下意识摇头,慌忙整理自己皱乱松散的衣裳发丝,她不想让青韵看见她衣衫不整的模样。 可她忘了青韵隔着纱帘,看不清她的摇头。 沈昭见状,冲外头说:“我能吃了你家小小姐吗?放心,她没事。” 沈昭自认语气算好,可在青韵听来,他的语调冰冷低沉,像是真的要吃了姜柠。 青韵越发的急了,“将军,求你别欺……” 不等她求情,沈昭又吩咐:“去打热水来。” “什、什么?” 沈昭皱眉重复:“热水。” 青韵不知想到什么,脸色青一阵红一阵的,最终还是出去叫人烧热水。 里间,沈昭低下姿态,双手捧住姜柠的脸颊,大拇指轻轻抹着她的泪痕,柔声哄道:“好阿柠,再哭眼睛要肿了。” 姜柠颤着音儿低骂:“沈昭,我恨你!” 沈昭的声音更柔了:“好好好,你恨我,别哭——” 姜柠气闷,低下头看着自己发红的腕子,抿紧唇又不说话了。 沈昭估摸着时间,便把姜柠抱下妆奁,吓得姜柠连忙双手环住自己,惊慌失措的瞪着他。 “将军,热水好了。” 沈昭把她的防备看在眼里,没什么表情的松开她,说:“端进来。” 青韵进了里间,看见姜柠好端端坐在妆奁前,这才松了一口气。 但见姜柠哭得眼睛鼻子都红红的,心疼不已,悄咪咪瞪了一眼转身出去的沈昭,才拧过锦帕伺候姜柠净面。 等姜柠打理好再出屋时,发现外边的天色已经昏暗,问:“什么时辰了?” 青韵道:“小小姐,申时末。” 姜柠一愣:“申时?天怎么这样暗?” “入冬了,暗得早。”沈昭接话说,“今儿恐怕要委屈夫人在庄里过夜了。” “……”姜柠木着脸吩咐青韵,“备马,我们现在就回去。” “等会有雷雨。”沈昭轻飘飘的提醒。 姜柠迈出去的脚僵在石阶上,扭头怒视沈昭:“沈昭,我……” “你恨我是?”沈昭抢先问,随后点头,“我知道了。” 他越是这样轻描淡写,姜柠越生气,可又拿他没办法。 “夫人,”芳菲从门口走进来,手里捧着厚厚的状纸,递给姜柠,“都在这里了。” 姜柠没接,冷声说:“给沈昭。” 芳菲看着她说完气冲冲进屋的背影,一头雾水的看向沈昭,“将军,谁惹夫人生气了?” “我。”沈昭不咸不淡的说。 “……” 芳菲咳嗽一声缓解尴尬,暗骂自己:你就多余问这一嘴。 沈昭朝她伸手:“拿来。” 芳菲连忙恭恭敬敬的递上状纸。 沈昭接过随意翻了翻,便往关押四位管事的屋里去。 屋里弥漫着一股陈旧的霉味,四位管事看见沈昭后,疯狂“咿呀咿呀”的挣扎着往沈昭挪去。 尤其胡管事,身体如同蛆虫,蠕动得飞快,眼见就要撞在沈昭脚下,便被借问一脚踹出老远。 沈昭瞥一眼借问,责怪他太粗鲁。 借问怪不好意思的挠头,把自己坐的椅子让给沈昭。 沈昭坐下,当着四位管事的面儿,把佃农的状告一件件念给他们听。 每念一件,都要意味深长的冷笑一声,笑得借问在一旁都觉得毛骨悚然。 那位年纪稍大的管事哪里经得起这样的惊吓,很快便犯了心疾,抽搐起来。 借问一看,连忙对蹲在门口画圈圈的老胡子大夫喊道:“快快快,老胡子你快进来看看他,别叫他死了。” 那被借问强留在山庄的大夫,已经习惯了他的一惊一乍,麻木着脸走向那位管事,把过脉,一番简单处理后,对沈昭说:“将军,钱管事年事已高……” “啊,那就给他一个痛快?”借问接话说,对着沈昭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 大夫:“……” 他行医几十年,黑白无常没少见,活阎王还是第一次见。 剩余三位管事一听这话,纷纷缩起脖子,惊恐的看着借问。 偏偏沈昭还颇为赞同的点头:“那你把他拖出去。” “好嘞!” 借问拽起那位钱管事的一条腿,吭哧吭哧拖了出去,也不知是去杀头还是活埋? 有两位管事的眼睛吓成铜铃,面色惨白,也受不住了,对着沈昭连连磕头,咿呀呜呜的喊。 沈昭一个眼神,便有护卫上前把三位管事嘴里的破布袜子扯开。 “将军饶命啊将军,我再也不敢了,将军饶命——” 那两位管事猛猛磕响头,而胡管事则很敷衍,额头都没着地。 沈昭自进屋就暗暗审视他,此刻见他连求饶都如此敷衍,便猜测起他背后之人的身份来。 两位管事见沈昭盯着胡管事,其中一位一愣后,突然对沈昭大声说:“将军,都是他,是胡管事指使我们,是他说这是将军你的意思,我们才敢……” 胡管事一听他们要反水,立刻大声阻止:“胡说,我什么时候指使过你们?” 随后对着沈昭说:“禀将军,我绝没有指使他们,请将军不要相信他们的鬼话。” 另一位见他矢口否认,吹胡子瞪眼大骂道:“胡六你个黑心肝的,如果不是你明里暗里说是将军的意思,我们怎么会上你的当,和你统一口径涨地租?” 先指认的管事也不甘示弱的骂道:“你个缺心肝的腌臜泼才,把我们拉上贼船时还信誓旦旦保证,假如事情败落,即便将军严查,你也一定会保我们,现在却连账都不肯认了?” 胡管事见他们二人如此不经吓,心里气急,面上还是冷静着对沈昭大喊冤枉,“将军,我冤枉啊将军,他们在说什么?我一点都听不懂,请将军明查。” “你冤枉?提出一月一涨的不是你吗?奸淫有夫之妇的不是你吗?让他们捐粮,结果拿去倒卖的不是你吗?” “这些不都是你们做的吗?为什么赖我头上?” “什么赖你头上,你是始作俑者,从前仗着贵妃娘娘不会出宫来查探庄子的情况,你就暗地里贪墨。后来被我们发现,又故意引我们上钩,让我们跟你一起……” 胡管事见他们一股脑全说了出来,眼底浮过怨毒,暴怒的呵斥他们:“闭嘴,你们一派胡言!” 其他两人也不甘示弱,梗起脖子越说越大声:“我们半句虚言也没有,都是你,坏事做尽,十里八乡都知道你胡六是什么丑恶嘴脸,如果不是官衙有人……” “闭嘴,我让你闭嘴!!!” 三人吵着吵着,开始用被绑成蚕蛹的身躯来回冲撞,嘴巴逮住什么咬什么,好一出狗咬狗的戏码。 沈昭看了好一会热闹,才出声道:“既然你们各执一词,那就明日去官衙掰扯。” 说完,头也不回的离开。 而屋里,被两人压得趴在地上的胡管事,眼底闪过欣喜…… 第116章 害羞了? 将军府梅花苑后院,忙碌一天的金嬷嬷捶着后腰,缓慢的从凳子上站起来。 等腰间的疼痛缓了些,才慢腾腾俯身抱起沉重的木盆,走向亭下晾衣架。 “咦。” 夏嬷嬷从回廊过来,看见金嬷嬷还在晾衣服,惊讶道:“你怎么……” 话顿住,视线落在盆里成堆的衣物上,无奈一叹,帮她搭把手,骂一句:“这些没轻没重的丫头,别让我逮住。” 又骂金嬷嬷:“你也是,不是你该洗的衣物,你洗什么?亏得你平日里刀子嘴,关键时刻怎么不会拒了?” 金嬷嬷苦涩道:“她们平日被我打骂多了心里有怨气,眼下有机会出出怨气也好,都是不懂事的丫头,我忍忍就过去了。” 夏嬷嬷见她不计较,不由得埋怨她:“你说你也是操的什么闲心?夫人身份贵重,家底厚实,即便不得沈将军宠爱,日子也不痛不痒的。你何必做这等子蠢事惹夫人厌弃呢?” “我也不想讨夫人厌。只是我总忍不住想,夫人对沈将军这样不冷不热,难免寒沈将军的心,万一哪一日太傅和贵妃有个三长两……” 夏嬷嬷吓得呸一声,连忙往四周看过,见无人才小声呵斥金嬷嬷:“你也是老糊涂了,说什么晦气话。” 金嬷嬷也呸一声,自打嘴巴,“是我老糊涂。” 夏嬷嬷突然想起景和帝的喜怒无常,叹道:“你的担忧不无道理,若有万一,好歹还有沈将军护着,那些落井下石的总要掂量掂量。” 金嬷嬷应和道:“是啊,我瞧着沈将军是真心喜爱夫人,愿意宠着她玩。只是你也知道,这男人的真心啊,保不齐哪天就变了。但夫人若有子嗣,便不需要担心这些。” “确实是这个道……” “夏嬷嬷。”丫头的呼唤打断了夏嬷嬷。 夏嬷嬷回头问:“什么事?” 过来寻人的丫头有些心虚的看一眼金嬷嬷,才说:“作坊送冬衣来了,含月姐姐让我寻你去瞧瞧。” “就来。”夏嬷嬷应一句,随后对金嬷嬷说,“你今日也劳累了,等会歇着。” 金嬷嬷道:“嗯,我晾完这些便家去,这几日我那孙女身子不大好,我得回去看着些。” “这几日天儿不好,你路上注意安全。”夏嬷嬷不放心的叮嘱一句。 金嬷嬷褶皱的脸皮堆出笑意,摆手说:“好姊妹,你可快去,我还没老糊涂到走坑里去,担心我做什么。” 夏嬷嬷眼角的皱纹也染上笑,没再说什么,往前院去…… 康王府里,季卓康一拍桌子,怒问:“你说阿柠去庄子上了?去的还是谢贵妃赐给沈昭的那个庄子?” 他面前的孔思恒点头道:“属下也是刚刚得到消息,沈昭把四位管事都抓了,明日要送去官衙。” “他这是有胡六贪墨的证据了?” “那倒没有,殿下放心,那些册薄断不会有问题。” 季卓康的心这才稍稍安定下来。 孔思恒又道:“这胡六被抓,是有佃农状告胡管事奸淫妇女,致其投井自尽,这妇人的夫君报过官,却被胡六差使官衙里的人打残了。” 季卓康一惊,旋即怒斥:“放肆,这个混账东西!” 孔思恒连忙拱手:“殿下息怒,且听属下说完,巧的是,这胡六用银钱差使的人是郑家旁支的人。” 季卓康闻言,怪笑道:“倒真是巧了。” “是巧的,这样这事便和我们没关系了。”孔思恒也怪笑一声,显然明白了季卓康的意思。 随后想了想,又道:“只是殿下,属下担心这胡六落在沈昭手里会不会招供?如若招供,属下该如何应对?” 季卓康被他一提醒,想起胡六这些年的银钱孝敬,眸里闪过狠毒,咬牙道:“左右沈昭也没有证据,派人暗中告诉他,他若咬死不认,我还能保全他家人。” 孔思恒一惊,这是要舍弃胡六的意思? 他迅速瞄一眼季卓康,最终还是敛起复杂的心绪,低声应道:“是,殿下,属下这就安排人给他传口信。” “嗯。”季卓康罢手示意他尽快。 孔思恒走后,屋内突现黑影,立在季卓康案前,面无表情道:“殿下早就提醒过你们,胡六愚蠢,行事又张扬,叫你不要久留,你不……” “闭嘴。”季卓康冷呵一声,阴沉沉的盯着黑影说,“回去告诉你家殿下,胡六的事我自会处理干净,叫她不必操心。” “殿下能处理,那便最好。”黑影说罢,消失不见。 “轰隆——” 淅淅沥沥的雨,在雷声里打下来,落在地上,溅起冷意。 姜柠立在门框边,看着庭院石板上跳舞的雨点出了神。 身子倏地一暖,肩上多了件毛领披风。 姜柠侧目对上沈昭硬朗的脸,距离太近,她不由得想起被他欺负的场面,顿时后退两步,远离了他。 沈昭瞧着姜柠满脸的疏离,眉心轻微拧了一下,刚要再开口,但见姜柠撇开脸,耳尖疑有红云。 “?” 所以她这是……害羞了? “你……” 沈昭刚出声就被打断了。 “夫人,夫人,可以用膳啦!” 侧对面的廊下,入琴对着姜柠招手大呼。 沈昭:“……” 这人喊得真是时候! “夫人,将军,快来,吴大哥家的菌子汤可鲜啦~快来趁热喝!” 入琴还在兴高采烈的招手,随后就见青韵撑起伞,带着姜柠过来了。 “夫人,你请。”她偏身让开,请姜柠进厢房。 随后又讨好的对沈昭说:“将军,请。” 沈昭凉凉的瞥了她一眼,才进屋。 入琴的笑一僵,莫名觉得后背发凉。 屋里,姜柠寻了位置坐下,才打量满桌的菜肴,干笋子肉丝、萱草肉沫、干闷扁豆…… 一旁的青年见姜柠和沈昭不动筷,小心翼翼提醒道:“将军,夫人,请用膳,凉了就不好吃了。” 姜柠抬眸问:“这些都是你们家准备的?” 那青年摸不准她的意思,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在下座的芳菲入琴等人对视一眼,还是入琴开口道:“回夫人的话,吴大哥想着你和将军忙了许久还不曾用膳,便招呼几家妇人,凑了这些菜来。” 有了入琴的话做缓冲,那青年这才讷讷道:“回夫人,这些虽然不值几个钱,但都是我们的一片心意,还请夫人不要嫌弃。” 姜柠看向那菌子乌鸡汤,嘴角微微扬起笑,对那青年反问道:“吴大哥,这些真的不值钱吗?” 她这称呼让沈昭平静的目光泛起一丝异样,不着痕迹的扫过那青年。 那青年也就是吴晔,被姜柠称上一句吴大哥,又听姜柠这意有所指的问话,神色更加局促不安。 诚然,那乌鸡是他们家唯一值钱的东西,那菌子也是过节才拿出来吃的。 “哎呀夫人心里明镜似的呢,多谢吴大哥的好意啦。” 芳菲出声打圆场,笑呵呵的说:“夫人,奴家可听见入琴的话了,也想尝尝吴大哥家的菌子汤有多鲜。” “你……”入琴被打趣得瞪了她一眼,才对青韵说,“快给你家小小姐盛上,免得某个好吃鬼贪嘴喝个见底。” 芳菲嘀咕道:“也不知谁是好吃鬼,跑人家家里寻吃的。” 入琴也不甘示弱:“食不言寝不语,快吃,这么多好吃的也堵不上你的嘴。” 她们这闹得欢,青韵这边已经盛上一碗地递给姜柠,而后又默默盛一碗给沈昭。 姜柠尝了一口,眉眼染笑,道:“确实鲜。” 沈昭喝汤的动作一顿,继而细细品尝起来。他倒要看看,能被姜柠夸的鲜味,到底是什么味。 吴晔紧抓衣角的手松了松,轻声道:“那夫人你们慢用。” 说完便退了出去…… 第117章 沈大哥,我害怕 用完膳,姜柠回了正屋才吩咐青韵:“准备些银子给他们送去。” “小小姐放心,婢子已经让刘护卫去送了,那吴家给了三十两,其余十两。” 姜柠嗯一句,没再说什么。 青韵却犯起难来,这山庄许久不住人,只有些陈旧发霉的褥物,她们这些侍女护卫还能将就着用,但小小姐肌肤敏感,万万碰不得这些。 可若不用,这么冷的天儿,小小姐定会着凉。 她犹豫片刻还是不知如何是好,便小声说:“小小姐,这庄子里的被褥……” “夫人。”屋外响起入琴的声音。 不多时,入琴抱着厚厚的柳絮被褥进来。 姜柠有些奇怪她这褥哪里来的,刚要问,又见沈昭一手挟一床锦被进来,搁在另一个椅子上。 “……” 倒也不用这么多,姜柠心道。 沈昭似是知道她心中所想,指了指絮褥,吩咐青韵:“这两床铺在下面。” 青韵迟疑一瞬,对沈昭说:“将军,我们小小姐一个人用不着这么多。” “我知道,”沈昭没什么表情的说,“我跟她一起睡。” 他一句话让屋里三个女子神色都一僵。 入琴最先反应过来,屈完膝,脚底抹油似的一溜烟跑了。 姜柠这才反应过来,皱眉说:“你去厢房睡。” “厢房没床了。”沈昭说。 姜柠一噎,沉默片刻才道:“叫他们谁挤一挤,你就有床了。” 沈昭噢一句,还是吩咐青韵:“快去铺床。” 姜柠见他又是应下但不听,来了气,呵住青韵要去抱絮褥的动作,“不准去。” 沈昭在旁催促:“快去。” “不准去!” “快去。” 去也不是,不去也不是的青韵很心累,弱弱道:“小小姐,将军,时辰不早了,明日还要去巡视庄子再回京呢。” 沈昭一默,像哄无理取闹的小孩一样哄姜柠:“你别闹脾气,这里没有炭火也没有地暖,你一个人睡容易着凉。” 确实有点怕冷的姜柠无言以对了。 沈昭见她表情有松动,又慢悠悠的补充道:“而且山庄许久不住人,难免会有蛇鼠虫蚁。” 随后似笑非笑的问上一句:“你真敢让青韵陪你?” 一旁铺床的青韵:“……” 姜柠脑海里不受控制的冒出各种鼠虫,身体打了个哆嗦。 “算了,你和青韵睡,我出去打地铺。”沈昭突然改口说。 姜柠:“?” “对了,”沈昭默默提醒一句,“你若是半夜听见老鼠叫,记得叫我。” 姜柠的耳畔好像有老鼠尖锐的“吱吱”声,身体慢慢绷直,咬着下唇,看着沈昭欲言又止。 沈昭眸底闪过笑意,面上还是没什么表情,对青韵道:“把我的被褥拿出来。” 青韵站在已经铺好的床边没动,看看沈昭,又看看姜柠。 姜柠的身体绷得越来越紧直,袖中双手紧紧绞在一起,看着沈昭可怜兮兮的,用眼神挽留他。 沈昭等了片刻,见她还不开口,便大步过去床边就要捞起锦被离开。 姜柠一急,脱口而出:“不要……” 沈昭停住动作,偏头看她,“不要什么?” 姜柠眼神闪烁着,含糊不清的说:“不要……走……” 沈昭:“不要什么?我没听清。” 姜柠眼神闪躲,没再重复。 沈昭盯着她看了一瞬,捞起锦被就往外走。 姜柠急了,追上沈昭,拉住他的衣袖道:“别走。” 沈昭停住脚,回头看她,“姜柠,刚刚我说要陪你睡,你不愿意。现在你想要我陪你睡,你就只说一句别走,连称呼也没有吗?”他问。 姜柠抓衣袖的手一紧,刚要警告沈昭别得寸进尺,但见沈昭又准备走,连忙拉上他的手臂,“沈昭,你别走。” 这回吐字倒是很清晰,但沈昭却道:“沈昭?姜柠,你好没诚意。” “怎么也该叫声沈大哥?”他说。 姜柠一下瞪圆眼睛,气得骂沈昭:“你不要脸!” 沈昭扯出一个假笑:“你不想叫就算了,别骂人。” 旋即边掰开她的手,边说:“我就在隔壁厢房,你半夜若是看见老鼠或者蜚蠊,或是蛇,你再叫……” 姜柠愣住,恍惚间,某扇尘封已久的记忆大门被打开,有条比她还高的蟒蛇从白茫茫的光里蠕出来,张着血口对她吐信子。 她连忙双手紧紧拽住沈昭的衣袖,颤着音儿喊:“沈大哥……” 尾音上扬,带起说不清的娇软旖旎,挠得沈昭心痒痒。 他还没意识到自己勾起了姜柠的少时阴影,不依不饶的扬了鼻音:“嗯?” 姜柠的声音更颤了:“沈大哥,你别走……” 走字落音,泪珠也落了,好不可怜。 沈昭眼底的笑意一顿,暗骂自己没分寸,边眼神示意青韵拿走他手里的锦被,边安抚姜柠:“别怕,庄子里干净着呢,我是逗你玩的。” 姜柠瘪嘴,带着哭腔骂他:“沈昭,你是混蛋……” 沈昭认错道:“好,我是混蛋,小小姐大人有大量,别和混蛋计较,好不好?” “……沈昭……你不要脸。” “好,我不要脸。” “你……我再也不想跟你说话了。” “好……这个不行。” 两人像小孩似的,闹了一通才洗漱上床,分被而眠。 沈昭平躺得板正,一动不动。 姜柠却翻来覆去不敢睡。 在她再次翻身面对沈昭时,沈昭偏头问:“身上痒?” 姜柠两只手拽着被口,露着双湿漉漉的眼睛在外面,瓮声瓮气道:“没……没有。” “那是哪里不舒服?” “没有。” 沈昭默了,他清楚姜柠的性格:娇气,还要面子。 她这样翻来覆去睡不着,如果不是身上起红疹子,那就是哪里不舒服,又不好意思告诉他。 他琢磨片刻,没琢磨出来,遂提醒姜柠:“不要逞强。” 姜柠闻言,黑溜溜的眼睛看着他欲言又止。 “到底哪里不舒服?”沈昭又问一遍。 姜柠迟疑片刻,声若蚊蝇:“沈大哥……我怕。” 她的声音又小又细,沈昭只觉得自己听错了,“什么?” 姜柠捏紧被沿,水润润的眼睛眨了眨,嗓音染上委屈:“沈大哥,我害怕。” “……”沈昭木着脸,一时无法从姜柠这句软糯糯的“沈大哥”里缓过来。 姜柠等了片刻,见沈昭还是没有表示,气得直接翻过身,留了半个傲娇的后脑勺给他。 可里侧黑漆漆的,帐幔偶有浮动,似有黑影在蠕动。 姜柠脑海里不由得又想起那血盆大口的蟒蛇来,登时,帐幔化作黑蟒蛇,好像要把她吃进肚里,她吓得闭紧眼,整个缩进锦被里蜷成一团。 “不要……不要吃我……” 不多时,锦被里传出啜泣声。 沈昭这才反应过来,姜柠是在害怕。 “姜柠?”他撑起身,拉拉姜柠的被角。 却见姜柠吓得发抖,蜷得更厉害了。 “哇呜呜不要吃我呜呜呜……” 哭声取代啜泣声,越来越大。 沈昭见状,强硬地把姜柠从被窝里挖出来,抱进怀里。 “好阿柠,哭什么?都说是骗你的!” “呜呜呜……”姜柠哭得满脸泪痕,对着沈昭的胸膛又捶又骂,“你混蛋……呜呜大混蛋……” “好,我是大混蛋,我错了,不该吓你,别哭……” 沈昭也直骂自己是混蛋,抱着姜柠躺进被窝,用手脚捋好姜柠一侧的被角,边拍抚她的后背,边哄她…… 第118章 衣服脏了再买 姜柠是被硌醒的,腰间的铁臂太硬,硌得她不舒服。 她迷糊间,拿手推推铁臂,嘤咛着提醒:“松一点……” 那只铁臂不仅不松,反而因她的推搡而收箍起来,把她摁向更坚硬的胸膛。 “嗯?” 姜柠睡得润粉的脸从胸膛里抬起,半睁开眼,瞧见沈昭那棱角分明的脸时,昨夜被恐吓欺负的事缓缓涌入脑中。 她顿时睡意全无,一个瞪眼,对着沈昭的脸就是一巴掌。 “啪——” 不轻不重,刚好够打醒沈昭。 “?” 沈昭惺忪的睡眼里有罕见的茫然,抬起箍着姜柠的手臂,摸摸自己的脸,嗓音慵懒暗哑地问:“怎么了?” 他不理解,姜柠好端端的为什么要打他? 姜柠得了自由,气呼呼的爬起来远离沈昭。 她想起昨天晚上若不是沈昭说那些有的没的,她也不至于草木皆兵被吓哭,还被沈昭占了便宜…… 脑海里沈昭搂着她、不停哄她的画面越来越清晰,她又气又羞,于是,又给沈昭踹了一脚。 “沈昭,我们回去就和离!”她生气的说。 沈昭:“??” 昨天晚上还软乎乎的叫他沈大哥,睡一晚又变成沈昭了? 还要和离? “和离是不可能的。”沈昭说。 姜柠没心情和他一大早就耍嘴皮子功夫,狠狠瞪他一眼。下床时,又给他的小腿踢了一脚,才叫青韵进来更衣。 沈昭的眼神一直黏在姜柠身上,瞧见她后腰微微褶皱的寝衣时,眸色一暗,脑中不由想起寝衣下那盈盈软软的腰身,他一只手臂就能箍住,再把她整个人摁进怀里…… 昨日,庄子上凑晚膳的那几家得到姜柠的赏银后,几家妇人感激之下一合计,一大早便去附近的镇集上买来人家家养的鸡鸭鱼肉,给姜柠做了顿丰富的早膳。 她们的厨艺算不上好,但做出来的膳食却别具风味。 “还要一点点。”姜柠说。 青韵又给她添了些米饭,只是眼神忍不住往姜柠肚皮上瞟上一眼。 她伺候姜柠这么久,还是头一次见姜柠早膳能吃这样多。 沈昭吃得快,早就吃饱了。见姜柠又要了小半碗,放筷子的动作一顿,又默默拿起筷子,夹了脆笋塞进嘴里。 细嚼慢咽下,他没觉得和他平日里吃的那些笋子有什么区别。但见姜柠吃得两眼餍足,他沉吟起来,也许这庄子上是能做些生意的…… 用过早膳,沈昭同姜柠带着芳菲等人去巡视庄子。 “那边十多亩是周家租的,种些小菜……” 说话的正是那位年事已高的钱管事,他今日一早被沈昭提出来,说是给他一个弥补过错的机会,所以这会子才战战兢兢地给沈昭梳理庄子所有情况。 “这几十亩是吴家租的,四季里一季种番薯,一季种……” 沈昭听着听着,心思便飘到了姜柠身上。 雨后的村庄总有几段泥泞路,尽管姜柠提着裙摆走得小心翼翼,裙摆和鞋面还是沾黏上了泥印。 她皱着眉头,唇瓣也紧抿着,什么都没说,只把裙摆提高了些,一脚一步走得更加谨慎。 庄子不算大,只有几百亩,却叫她走得面颊发红,鼻尖冒汗。 沈昭忽然停下脚,他一停,钱管事就忐忑起来,结巴的问:“将、将军……是、是、是哪里有、有问题吗……” “没有,你继续。”沈昭说,而后偏头看姜柠,小声问:“寻个地歇会?” 姜柠喘了口粗气,点头。 钱管事这才发现姜柠的狼狈,他悄悄松了一口气,才对芳菲她们继续说。 只是和芳菲她们一样,余光总忍不住往姜柠和沈昭身上飘。 沈昭左右瞧了瞧,目光定在一处还算干净的石块上,随后一把打抱起姜柠走向石块。 “沈昭,你干什么?” 姜柠突然腾空,双臂下意识勒住沈昭的脖子,反应过来周围还有人,又慌忙放下,抵在沈昭胸膛上,娇怒道:“放我下来。” 沈昭没有理她,抱着她走到石块边才放下,而后脱了外衬垫在石头上,示意姜柠坐。 姜柠看着沈昭的一系列动作,沉默了。 “坐啊,干净的。”沈昭说。 姜柠:“……” 她倒不是嫌弃不干净,只是总觉得有很多双眼睛在偷窥她,她有点窘迫,并不是很想坐下歇息了。 沈昭见她迟疑着还不坐,又说:“坐,衣服脏了再买。” 姜柠无语,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慢腾腾坐下,垂眸看着自己裙脚的泥,心情突然愉悦了些。 沈昭见她坐得乖巧,嘴角噙起若有若无的笑,淡声道:“那你歇着,我尽快。” 姜柠“嗯”了一句。 沈昭说到做到,一刻钟不到,便回到姜柠身边说:“走。” 姜柠:“?” 她仰起头,呆呆看着沈昭眨了一下眼,“走去哪里?”她问。 沈昭的心好像突然被她的睫毛挠了一下,痒痒的,他动了动手指,忍住去摸姜柠眼睛的冲动,说:“回京。” 姜柠讶异:“都交代完了?” 沈昭道:“嗯,我留了护卫,又有吴晔和钱管事帮忙,相信芳菲她们很快就能上手。” 姜柠听他的意思是要留钱管事在庄子上,想起佃农对钱管事的状告只有多收地租这一条,遂问:“那些薄册真的一点问题都没有吗?” 沈昭摇头,“没有。” 几位账房先生把簿册来来回回看上好几遍,发现佃农状告多收的地租不仅每一笔都记录在册,而且收得合情合理。更重要的是,这些多收的全都上交进库房的,几位管事并没有私吞的迹象。 这样漂亮的簿册真叫人又是惊讶,又是摸不着头脑。 但仔细一想,胡管事闹出人命都能在官衙运作一番,想来其背后之人身份不会简单,做出这样漂亮的簿册也不足为奇了。 想到此处,沈昭便催促道:“走,我们回京看看胡管事到底买通的谁。” 他昨夜已经给杨松传了信,想必这会儿杨松应该查出来是胡管事买通的是谁了。 姜柠“哦”一句,慢腾腾站起来。 刚刚走着路,她没察觉,现在歇了一会才发现,鞋袜好像湿了,脚也有些痛。 她扭扭脚腕,蹙了眉又松开,没说什么,一手搭着青韵,一手提起裙摆就准备走回落霞山庄。 沈昭却突然拉住她的手,指了某个方向。 姜柠顺着看去,只见远处小道上停了辆熟悉的马车。 她定睛一看车夫的脸,回头惊讶的问沈昭:“你什么时候叫他把马车赶来了?” “刚刚。”沈昭说。 遂弯腰一把打抱起姜柠,往马车走去。 姜柠又恼羞起来,捶了一下沈昭的臂膀说:“沈昭,你放我下来。” 沈昭收紧手臂,故意抱着她掂了掂,冷冰冰的说:“不放。” 姜柠有一瞬的腾空失重,吓得双臂揪紧沈昭肩膀的衣服,恼怒道:“你放我下来,我自己能走。” 沈昭固执己见:“你不能走,别逞强。” “沈昭!!” “在。” “你……” “嗯,我混蛋。” …… 目送他们离开的芳菲等人,听着他们打情骂俏似的争吵,忍不住窃窃私语起来—— “将军和夫人真恩爱。”芳菲感叹一句。 听乐接话说:“唉,羡慕的嘞。幸好我们当时没犯糊涂。” “可不是嘛,”踏舞撇嘴道,“要是真答应夫人做妾,将军肯定会嫌弃我们,然后日日折磨我们。” 入琴听见嫌弃二字,忽然凄惨起来:“我就说我为什么后背一直发凉,原来是我昨天打扰到将军和夫人了啊!” …… 第119章 情敌 马车上,沈昭指了姜柠的鞋说:“脱了。” 姜柠摇头,“不用。” “鞋袜湿了会着凉。” “不是很湿,不会着凉。” 姜柠说着,把脚缩进裙摆里,脸也移向窗外。 沈昭的视线从她的裙摆移向她的侧脸,没再说什么。 回到将军府,已经晌午了。 一进府,杨松就迎上来,他脸色不大好看,看着姜柠和沈昭欲言又止。 “有事就说。”沈昭道。 杨松用力挠了挠后脑勺,似乎在思索如何开口,片刻后对姜柠支支吾吾道:“夫人,金嬷嬷昨天回家路上,失足掉入家门前的池里……没了。” 姜柠如五雷轰顶,怔愣在原地,呆呆的看着杨松。 沈昭眸中一冷,直觉金嬷嬷不是失足,但他看了眼失神的姜柠,什么都没问,只说:“安排人去她家里吊唁。” 杨松说:“夫人院里的夏嬷嬷已经去了。” 姜柠这才缓缓反应过来,那个成日里撮合她和沈昭的老人没了。 她心中五味杂陈,喃喃道:“怎么会失足呢?” 金嬷嬷平日里不仅耳听六路、眼观八方,而且健步如飞,怎么会不小心失足呢? 还恰好掉入家门前的池里? 难道是粗活做多了?身子垮了? 姜柠想不出所以然,只觉心中难过得很,对上沈昭的黑眸时,闷声道:“你去处理胡管事,我有些累,先回去歇息了。” 直至姜柠闷闷不乐的背影消失不见,沈昭才收回视线,瞥过杨松,往书房去。 一进书房,沈昭便问:“昨天府里有什么异常吗?” 杨松摇头:“并无。” “爷,我知道你怀疑府里有人推她下水。” 他又补充道,“但是我叫人查过,她这几日出府回家的时间没有定数,而府外和她家附近也没有人盯梢。” “所以只有府里的人才有可能尾随她,趁无人注意再推她下水。但我查过,昨日她离开后,府里并没有人出去。” 说到这,他又嘀咕一句:“而且,我也想不出府里有人要杀她的理由。” 准确来说,他想不出金嬷嬷被谋杀的理由。 他想不出,沈昭却突然想起,金嬷嬷给他和姜柠下暖情香的事…… “对了,爷,还有一件事,也比较棘手。”杨松又道。 沈昭敛了神思问:“胡管事在官衙买通的人背靠哪位皇子?” 杨松又是欲言又止,吞吞吐吐道:“是郑家……” 沈昭的眉心拧了起来,声音一下冷了起来:“郑家嫡系?” “那倒不是,”杨松否认道,“是旁支。” 沈昭的眉心松了,没什么感情的问:“太子知不知晓?” “我不知道太子殿下之前知不知晓,但今日周家人在击鼓状告胡六的时候,借问直接亮出你的腰牌,动静太大一下子就传开了。所以太子殿下这会肯定已经知晓了。” 周家的儿媳就是被胡管事奸淫后投井自尽的妇人。 沈昭闻言沉默了,他原本是想叫周家人击鼓状告胡六,再叫借问拿他的腰牌暗中对官衙施压,引幕后之人自乱阵脚。 没想到借问这个莽夫直接闹得人尽皆知。 思及此,他有点懊恼,他这两日心思都在姜柠身上,居然忘了借问是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 杨松等不到沈昭的回应,默默的问:“爷?你有在听我说吗?” 沈昭嗯一句,悠悠道:“太子既然知晓,那就派人给他送句话,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 杨松瞠目道:“这……不好?” 这话简直在打太子殿下的脸,他很怕传话的人被揍啊。 沈昭没回答,冷眼扫向杨松。 杨松立刻怂怂的说:“好的,马上安排。” 跟了位和太子殿下是情敌的主,也是要了老命。 “还有,你叫人查查胡六的过去。” “好嘞。” 杨松应得爽快,想起什么似的,又说:“爷,胡六吃牢狱已成定局,另外两位管事该如何处置?” “暂时关押,盯紧些,别让人钻了空子。” “好嘞。” 梅花苑里,姜柠沐浴后,穿着素白云丝长裙,柔顺发亮的青丝披散着,恹恹地倚在窗边暖榻上。 “小小姐,该用膳了。” 姜柠懒懒道:“摆到榻上来。” 青韵二话没说,便吩咐侍女把膳摆上榻,还妥帖地把矮桌挪了挪,方便姜柠用膳。 妙手做的膳食依旧精致,色香味俱全。 只是姜柠心情不大好,没什么胃口,简单用了些便叫青韵撤掉。 “小小姐今日怎么又吃得这样少?” “大概是金嬷嬷的事,影响了小小姐心情。” “欸,金嬷嬷虽然平日里总打骂我们,但她突然这样走了,我这心里还挺难受的。” “我也难叮咚……” “哦哟,你小心些,这套碗盏小小姐挺喜欢的,你别摔碎一只,叫含月姐姐骂你。” “嘘……幸好我手快……” 小厨房里,正磨刀的妙手听着侍女们的闲聊,磨完刀,又重新取下砧板…… “夫人。” 姜柠回神看去,不知妙手何时进来的,手里还端着份三鲜糕。 “夫人,尝尝吗?”妙手问,“刚做的。” 姜柠本想拒绝,但妙手自顾自的把糕点放至她面前,还隐含期待的看着她。 她垂眼看着还冒热气的糕点,片刻后拈起一块送入嘴里。 入口即化,香而不腻,鲜味十足。 “不错!”她轻笑道,心中的难过散了些。 妙手已经习惯别人的夸赞,表情并没有什么变化,只点头:“夫人喜欢就好。” 随后屈膝告退,出了屋刚走过回廊要拐弯时,遇见沐春。 沐春脸上带着刻意的讨好:“妙手姐姐,给夫人送膳食这样的小事怎么劳烦你亲自来呢,下次让我来。” 妙手冷淡的说:“噢。” 言闭,无视沐春来接木盘的动作,避开她往小厨房去。 沐春盯着妙手的背影,眼底有杀意,姜柠身边的侍女看不起她就算了,这个厨子也配? 东宫正殿,杨松派的人把沈昭的原话,原封不动的转述给了季明庭。 季明庭冷着声线说:“回去转告沈将军,多谢他的好意提醒。” “是,殿下。” 等人走远,季明庭身边的幕僚才怪声道:“这沈昭越来越威风了。” 季明庭没搭话,冷眼盯向郑泫,“旁支有人被胡六收买、帮其脱罪一事可当真?” 郑泫乃是郑家这一代嫡出长子,自小被当成家主培养,理应对郑家所有情况了如指掌。 但他闻言,苦笑一声,拱手道:“殿下息怒,臣也是今日才得知旁支有人胆大妄为,竟敢做下这等祸事。殿下放心,臣定会处理好,给沈将军和那周家一个交代。” 一旁的太子少傅出声提醒:“此事不宜拖久,否则会累及殿下声誉,还请郑大人尽快。” “少傅大人放心。” 郑泫走后,太子少傅许文杰对季明庭忧虑道:“殿下,臣听闻庄子上的佃农状告胡六他们贪墨,眼下郑家牵扯进包庇胡六一事,不管胡六是不是郑家的人,陛下怕是都要怀疑是殿下指使。” 一旁有幕僚接话道:“是啊,依属下愚见,此事定是有人设计陷害殿下,殿下要做好陛下问责的准备。” 季明庭沉默片刻,拨弄腰间荷包的动作一顿,淡声道:“无碍。” 他身正不怕影子斜,没指使便是没指使,只是…… “沈昭那庄子原先是官家的?”他问。 立刻有户部官员道:“是的殿下,沈将军那庄子原先是官家的,因其圣若寺保护小小姐和五殿下有功,才被贵妃赏赐给他的。” 季明庭沉吟片刻,温声问:“胡六原先就是庄子上的管事吗?” 那官员道:“回殿下,不止胡六,另外三位也是,臣若没有记错,他们都是景和十二年一起成为管事的。” 景和十二年?季明庭若有所思起来…… 第120章 打一棒给一颗甜枣 沈昭到梅花苑时,侍女刚好摆上晚膳,见他来了,直接给他添双碗筷。 姜柠看了那碗筷一眼,视线落到沈昭脸上,刚要开口问胡六,沈昭就道:“我饿了,先用膳。” 姜柠一默,不再看他,拿起筷子,由着青韵布菜用膳。 膳毕,不用姜柠问,沈昭主动道:“胡六奸淫、贿赂皆有人证,已经下了诏狱。” “只是下狱?”姜柠问。 沈昭一时没吭声,只拿眼瞧着姜柠。 姜柠想起沈昭每次这样看她就没好事,眉目一蹙,不大高兴的拿脚尖踢了踢沈昭,“只是下狱?没有定罪?” 沈昭这才说:“胡六贿赂的是郑家人。” 一句话叫姜柠眉目蹙得更紧了,奇道:“这胡六是太子哥哥的人?” 沈昭又不吭声了,只凝着姜柠。 姜柠对上他深沉的眼神,察觉自己称呼有失,视线闪躲开,须臾后才讷讷道:“郑家嫡系旁支皆是繁茂,不是所有人都为太子殿下做事。” “嗯,我知道。”沈昭淡漠道,“受贿的只是旁支里不值一提的酒色之徒,郑泫已经叫人卸了他的官职,移交给刑院司了。” 姜柠的眉目松展了,又沉默片刻,才重新看着沈昭问:“你打算如何处置胡六?” 沈昭的唇角动了动,忽而笑一声,平静的说:“姜柠,如果胡六贿赂的不是郑家人,你还会问我如何处置胡六吗?” 姜柠因为心虚别开了眼,片刻后又和沈昭对视,“不会,胡六触犯律法自有律法处置,是生是死与我没有干系。”她说。 沈昭凝着她不说话。 “所以沈昭,我问你如何处置胡六,只是想知道你会不会因此弹劾太子殿下。”她又平静的说。 沈昭打心底佩服起她来,她的确,够坦荡。 两辈子皆是如此。 “不会。”沈昭垂眸说,他不会弹劾季明庭,不是因为姜柠的面子,而是没有必要。 姜柠默了片刻,还是诚恳道谢:“沈昭,多谢。” “呵,”沈昭笑了一声,说,“姜柠,你若不是女儿身,定能会官场混得风生水起。” 姜柠一时不解,问:“为何?” 沈昭心道:打一棒给一颗甜枣的事,你做得得心应手。 姜柠见他不回答,也没再问,左右她是女儿身的事不可更改,混不了官场。 “小小姐,夏嬷嬷回来了。” 侍女声音刚落,夏嬷嬷便进来了,一双眼肿得不成样子,显然是伤心极了。 姜柠又想起金嬷嬷来,心情沉了下去。 “夫人,老身想告几日假。”夏嬷嬷行礼后说。 姜柠点头:“你去,院里的事有含月青韵。” 夏嬷嬷谢了恩,准备出去时,姜柠忽然想起金嬷嬷的孙女,便叫住她问:“金嬷嬷家中除了孙女还有谁吗?” “只有些亲戚了。”夏嬷嬷说着又落了泪,“她好不容易养大这么个孙女,还没见着孙婿就这么走了,怕是千万个舍不得。” 沈昭看一眼情绪低落的姜柠,不由得蹙了眉,意有所指的说:“你叫她若无冤屈就放心去,夫人亏待不了她孙女。” 夏嬷嬷抹了泪,感激道:“夫人待我们是极好的,金嬷嬷泉下有知,定会感激夫人。” 夏嬷嬷出去后,姜柠吩咐青韵说:“你明日去一趟。” 青韵点头,明白姜柠叫她露脸,是警告之意,免得那些亲戚拿着了金嬷嬷的钱,却亏待她孙女。 “暖情香的幕后主使是谁?”沈昭忽然发问。 姜柠脸色一绷,低声说:“金嬷嬷失足落水之事确实来得突然,但是跟暖情香一事没有关系,她没必要灭口。” 沈昭从她的言语中,对幕后主使已经有了猜测,没再说什么,起身离开。 他走的干脆,没有希望姜柠挽他留宿的意思。 姜柠望着他的背影,一时神色有些复杂…… “咚咚咚——” “大半夜的,谁啊?” “咚咚咚——”敲门声愈发重,伴随着冷戾的声音,“暗掖庭夜羽,开门——” 门房听见“夜羽”二字,顿时吓出一身冷汗,一骨碌爬起来,刚开门就被人押住双手。 “户部李贵结党营私、贪墨银税,暗掖庭奉陛下之命抄家,尔等束手就擒——” …… “殿下,殿下。” 季卓康被侍女从美人怀中叫起,一脸不悦:“慌慌张张成何体统?” “殿下,孔大人有要事求见,说是十万火急。” 待季卓康急匆匆进了书房,见着神色慌张的孔思恒,心底有不好的预感,沉声问:“怎么了?” “暗掖庭抄了李府。” 短短一句话,让季卓康一个脚一软,差点摔了,扶住桌子问:“是何罪名?” “结党营私、贪墨银税。” 季卓康的脸一阵白、一阵青,跌坐在椅子上。 孔思恒见他这样,急声道:“请殿下振作些,眼下该想想如何脱罪。” 季卓康喃喃道:“父皇怎么知道的这么快?胡六不是已经咬死了吗?” 孔思恒一愣,这才发现季卓康误会了,忙说:“殿下,是江左。” “江左?”季卓康一愣后,脸色好了起来,失笑不已,“是我亏心事做多了,竟不知是哪一件。” “……”孔思恒无语一瞬后,说,“殿下,眼下李贵被抓进暗掖庭,怕是受不住的,万一供出……” “无碍,参与江左一事的人众多,李贵并不知全貌……” 季卓康说着忽然想起季福安送到他手上的几行数目,垂眸暗道:夜羽回来不过几天,父皇就命他抄家,难不成冯储真的留了些证据? “狗东西,死了也不安生。” 他怒骂一句,又想,倘若冯储真留了些证据,叫夜羽拿到,那暗掖庭不会只抄李家,必定要将整个户部都查抄一遍。 眼下只抄李家,怕是证据不足,想从李贵身上知道税银的去处。 既然如此,不如把水搅浑,叫朝中所有人都不得安生。 思及此,季卓康说:“叫我们的人有个准备,互相攀咬时把那些中立的都拖下水。” “这……”孔思恒迟疑了。 季卓康没理会他的犹豫,脸上浮现狠厉,继续道:“再叫人做份假的,叫人弹劾我时呈给父皇,我自当请罪,乖乖奉还。” 孔思恒一惊,忙问:“做多少?” “把私库里有关江左的清出来,你再看着办。”季卓康说,事情已经败露,左右都要吃罪,不如自己招认,以免被栽赃嫁祸,无法自辩。 孔思恒沉吟片刻后,拱手赞道:“殿下这招以退为进,乃是上策,属下佩服。” “嗯,去。” “是,殿下。” “哦,还有,”季卓康又问,“胡六如何?” “殿下放心。” “如此甚好。”季卓康冷笑道。 与此同时,将军府书房里,杨松禀报道:“爷,诏狱传来消息,胡六畏罪自尽了。” 沈昭冷笑,又是畏罪自尽,他们这手段真拙劣。 “夜羽刚刚带暗掖庭抄了户部侍郎李贵的家,说是结党营私、贪墨银税。”杨松又道。 闻言,沈昭默了,因为他的重生,许多事已经和上辈子不同了。 但有几样还是相同的,比如这李府被抄一事,会牵扯朝中大批官员,其中有不少是被陷害的,只因他们中立。 “爷,我听说李家少爷是个吃喝玩乐的纨绔子弟,又和姜三少爷走得近……” 沈昭抬手,杨松闭了嘴。 “李贵一事,你叫人时刻关注着,一有动静就告诉我。”沈昭说。 这辈子,他有账本在手,怎么也不会叫那些无辜的人被下狱流放,否则朝中再难清明。 至于李家,其他人还好说,这李贵怕是难逃一死了…… 第121章 霸道书生俏小姐 景和帝暴怒下令查抄李府一事,震惊朝野。 一时之间,参与其中的皇子和朝臣纷纷攀扯,许多人被迫加入这场“狗咬狗”的攀咬当中。 就连姜时屿都没能幸免,被控收受学子的贿赂。 只有沈昭这个刚刚晋升上来的将军,沉默寡言的立在一堆吵架的人当中,显得格格不入…… 姜柠得知此事,还是姜枫说的。 姜枫一口气说完,喝下一大口茶,抱怨道:“父亲不过收了些学子自个家里做的糕点也被弹劾,真是见鬼。” 姜柠笑了笑,没说话。 姜枫又倒了杯茶,才叹道:“致远入了刑院司,也不知道如何了。” 李府被暗掖庭查抄后,李贵被抓入暗掖庭审问,其余一干家眷都被送进刑院司,由俞谨行审问。 这李致远是李贵的小儿子,免不了要入刑院司受审。 姜柠脑中浮现一张模糊的脸来,沉默须臾,道:“等明日,你去瞧瞧他。” 姜枫撇嘴:“瞧不了。” 事关江左,刑院司那些人可不会放他进去。 “见不到人就送东西,叫他知道你是挂念他的。”姜柠说。 姜枫叹道:“这倒是可以,朋友一场,我若是无动于衷,难免叫他心寒。” “嗯。” 两人又说了些话,姜枫才离开。 翌日,姜枫用过早膳后,叫人备了些厚实衣物和吃食,向刑院司去。 司里,俞谨行正在审问李贵的长子,听人禀报姜枫想见李致远,不耐烦道:“姜太傅都被拉下水了,他来干什么?送把柄吗?” 狱卒讪笑着附和:“公子哥哪里会关心朝事?属下叫他回去。” 狱卒走出十多步,俞谨行又忽然改口:“算了,叫他进来。” “好的,掌司。” 姜枫跟着狱卒走到一间脏乱的牢房边,光线太昏暗了,以至于他没瞧见牢里有人,疑惑的看着狱卒。 只见狱卒拿刀鞘拍在牢栏上,大声喊:“李致远,姜三少爷来看你了。” 话音落下几息后,暗沉的角落里,传出窸窸窣窣的声音,一道瘦弱憔悴的人影慢慢爬出来,显露在姜枫眼前。 “致远?” 姜枫不敢相信地惊呼出声,眼前这个一身伤还邋里邋遢的人竟是李致远? “姜三少爷,有什么话尽快说,不能久留。”狱卒提醒道。 “好。” 狱卒走后,姜枫扒着牢栏,对双眼呆滞绝望的李致远小声喊:“致远兄?你没事?怎么伤成这样?” 李致远听见这熟悉的声音,含着绝望和悲伤的眼珠动了动,定在姜枫身上又呆愣片刻,才察觉真的见到姜枫了。 他踉跄着爬过来,一把抓住姜枫的手,喜极而泣:“子眠?真的是你吗?我还以为我做梦呢。” “真是我啊,你怎么回事?你又没入朝,也不闻朝事,怎么还被用刑了?” 李致远方才动作幅度太大,这会缓过来直觉浑身都痛,好像要散架似的,苦笑道:“是暗掖庭……” 暗掖庭抓人向来是毒打一顿,叫人没力气再逃跑了才捆起来送进狱里。李府被抄,他自是被毒打后,才被扔进刑院司牢狱来的。 姜枫也知道暗掖庭抓人的习惯,忍不住骂一句:“这帮混蛋。” 随后把准备的东西一股脑全往牢里塞,边塞边说:“吃的穿的都给你准备了点,还有些外敷的药,幸好拿了点,不然我都忘了暗掖庭这狠毒手段。你要好好敷药,保重身体,千万别病了。” 李致远只觉有股暖流在心中直淌。 所有东西塞进去后,姜枫又絮叨说:“你也别太难过,这人生有长有短,有高有低,起落乃是常事。你贫贱也好,富贵也好,都是我的朋友。不管陛下如何处置李家,我都希望你振作起来,好好活下去。” 李致远心中又悲又暖,握着姜枫的手,哽咽着出声:“子眠,多谢你还把我当朋友。” “朋友之间,何须……” “姜三少爷?” 狱卒打断了姜枫的话,他应一声:“马上。” 随后伸长手,轻轻拍拍李致远消瘦的肩膀,安抚道:“等你出来,我请你喝阿柠妹妹亲手酿的梅子酒。” 李致远想起那道矜贵的身影来,苦笑之余,感动道:“好,你回去,别担心我。” 姜枫走后,李致远把所有东西小心翼翼揽在怀里,慢腾腾爬回角落里。 又觉得角落昏暗,他看不清姜枫的情意,遂往有光亮的地方挪了挪,郑重地打开包袱…… 几日一晃而过,户部因为李贵的供认被大清洗,这些人咬牙背起锅,下狱的下狱,流放的流放,没人供出幕后主使。 旧人去,新人来。 景和帝发落完这些人,隔日就在书院选了一批人送进户部,连举试都免了。 即便如此,看着还是空虚的国库,景和帝怒意难消,又勒令暗掖庭彻查,大有要将所有朝臣的家底都清查的架势。 沈昭回到将军府后,估摸着时机成熟了,从冯储的账册里找到季福安收受的数目,一式两份誊写好,末尾写上“不要牵连无辜”几个大字,叫人暗中送去给季福安。 京郊公主府,季福安看着那些数目,捞起青玉盏就摔在地上,怒道:“都是死人吗?到底是谁送来的信都查不到?本宫养你们有什么用?” 她面前的黑衣下属纷纷伏跪在地:“殿下息怒。” 季福安捏紧了信,娇艳的脸气得狰狞起来,阴毒的盯着信上的字,片刻后,把信拍在案上,愤怒道:“照信上说的做,告诉他们,如果不想死就别再牵连无辜。” “是,殿下。” “还有,叫季卓康管好自己的人,再搅浑水,别叫本宫跟他鱼死网破。” …… 外面因为江左一事闹得天翻地覆,梅花苑里,姜柠安安静静的窝在软椅上看话本。 沈昭进来时,姜柠看得正入神。 直到话本看完,她才发现身边多了个人,吓得一个激灵,把话本砸在沈昭脸上。 “啊——” “嘶——” 沈昭的额角被话本砸出了印子。 姜柠离他几丈远,看着那红印子,无语的问:“你什么时候来的?也不出个声。” “刚来,见你认真,没让青韵打扰你。”沈昭随口说。 他揉揉额头,弯腰捡起话本,把书封上的字念了出来:“霸道书生……俏小姐?” 他眉头一拧,一言难尽的看向姜柠,“谁给你的?” 姜柠不自然的说:“借问说好看,我没什么事做才拿来看看。” “借问啊——”沈昭拉长了语调,慢悠悠的翻起话本来,“我看看。” 姜柠想起话本的内容,顿觉尴尬,边走过去夺话本,边说:“没什么好看的。” “是吗?”沈昭抬高手问。 “是啊,不好看,你别看了。”姜柠说。 她急于夺话本,没注意沈昭使坏的神色。伸手够不着,便踮脚去够。 她越想夺,沈昭越不让她夺,换着法子拿话本逗她,好似逗猫似的。 “沈昭,”姜柠终于发现了沈昭的坏心眼,瞪着他道,“还给我。” 面前的人儿离得极近,近到沈昭低头就能一亲芳泽。 他微微俯身,凑近姜柠,扬唇道:“不还,我想看!” “?” 他的呼吸打在姜柠脸上,烫得她头往后仰,眼神闪躲起来,嘟囔道:“有什么好看的?” “自然是看看——”沈昭眼底的笑意更明显了,扬长语调揶揄道,“俏小姐——有没有你俏——” “??” 一息后,屋里响起姜柠的娇怒:“沈昭,你臭流氓。” 廊下,捯饬胭脂水粉的侍女们听见动静,对视一眼,忍不住哧哧笑了起来…… 第122章 死给你看 眨眼到太后寿诞前一日,晌午,姜柠在伸伸懒腰,吩咐道:“备水沐发。” 太后寿诞,她得沐发沐浴盛装出席,庆贺老人家福寿绵长! 青韵备好水后,拿来瑰皂,刚替姜柠打湿头发,就见沈昭冷着一张脸进来。 青韵张嘴要出声,但被沈昭冷瞥一眼,只好闭了嘴。 她不出声,其他侍女也都保持了沉默。 沈昭走近,视线落在姜柠安静的容颜上,眸中的冷意逐渐融化,片刻后,眼神示意青韵让开。 这些日子,姜柠对于沈昭的接近并未有二话,所以青韵只迟疑一下,便默默起身,给沈昭让开位置。 沈昭挽起袖子,不顾几个侍女异样的眼神,拿过瑰皂沾水抹成沫,慢慢抚上姜柠的青丝。 姜柠闭着眼,没有察觉到沐发的人换了。 沈昭那舞刀弄剑的手,头一次替人沐发,毫无经验。 一不小心揉在姜柠头皮的力道重了,弄得姜柠蹙眉提醒:“轻一点。” 他听话的放轻力道,轻轻按压姜柠的额角,顺着发丝往后,还没捋顺长发,皂沫就不小心弄在姜柠的耳廓上,手上的一滴皂水也流向姜柠白皙的脖颈。 “嗯……” 姜柠嘤咛一声,偏头问:“青韵,你今日是怎么回……” 对上一双深邃幽冷的眸子,姜柠愣住了。 目光不自觉的下移,只见沈昭袖子挽在小臂,双手半举着,手心手背都是湿漉漉的沫儿。 看这样子,方才是他…… 沈昭做坏了事被抓包,压下窘迫,淡声说:“抱歉,我不是故意的。” 姜柠盯着他那双略有粗糙的手,眸光浮动间,拿手背抹了一下颈侧,闭上眼喊一句:“青韵。” 青韵心一紧,央求的眼神看沈昭,希望沈昭让开位置。 沈昭不理会她,稳坐凳子上,轻轻揩掉姜柠耳廓的沫儿,再拿手窝舀起温水,万分小心地淋在姜柠的头皮发上。 姜柠的眉心蹙了蹙,片刻后松开了,什么话都没说,任由沈昭替她沐发。 沐完发,沈昭像上了趟战场似的,手臂肌肉都绷出酸痛来,在姜柠看不着的地方,悄悄扭动臂膀放松肌肉。 青韵拿来锦帕,沈昭刚要接过,被姜柠瞪了一眼,收回手摸摸鼻子缓解尴尬。 姜柠瞪住沈昭后,接过锦帕,自己绞弄头发。 冬日沐发有一点不好,湿发不容易绞干。 姜柠绞弄半天,手都酸了,还有大把青丝湿漉漉的。 沈昭见状,拽住锦帕一角,献殷勤似的说:“我来。” 他说着不容姜柠再分说,用锦帕包裹起湿发绞弄起来。 姜柠慢慢松开锦帕,安静坐着,由沈昭绞弄。 两人都不说话,画面竟十分和谐。 青韵瞧着这一幕,心头忽然冒出琴瑟和鸣四个字来,她若有所思的望着姜柠安静的侧脸,沉默片刻,悄悄退了出去。 “好了。”沈昭放下锦帕说。 姜柠点头,随意地勾过一缕青丝搁在胸前,起身往榻上去。 她那乌黑柔顺、散发淡淡香味的青丝,随着她的碎步一步一晃,晃得沈昭的心痒痒。 他眸底的情意骤然浓烈起来,抬脚跟上去,从后一把抱住姜柠,埋头嗅着她颈侧的发香,微哑道:“阿柠~” 姜柠吓一跳:“你干什么?放开我。” 她这般惊慌,沈昭心里很不是滋味,又想起今日早朝的事来—— 因着他的警告,季卓康等人虽不再攀扯朝臣,但把矛头对向了季明庭,其他皇子见状,也一个个暗示自己的人,试图拉季明庭下水。 言辞激烈的,直接拿季明庭和姜柠的情意说事,试图坐实季明庭笼络朝臣的罪名。 换作平时,季明庭会争辩几句。偏偏这事,季明庭不仅不争辩,还频频看向他,大有挑衅之意。 甚至下朝后,还故意把一个针脚丑陋的荷包露给他看。 这些回忆实在让他生气,他压抑许久的占有欲发作起来,把姜柠搂得越来越紧,亲昵的蹭蹭她的侧颈,呢喃着她的名:“阿柠,阿柠……” 阿柠是他的,只能是他的。 “阿柠,你是我沈昭的妻,永远都是。”沈昭低低哑哑的说着,又蹭了蹭姜柠的脸颊。 他湿热的气息缠得姜柠声音都尖厉起来:“沈昭,你放开我。” 沈昭非但没放,反而手掌掰过她的正脸,欺身吻了上去。 “唔——” “放嗯……” 姜柠挣扎得厉害,沈昭只得扳正她的身体,摁住后脑勺含住他日思夜想的红润。 厮磨中带着啃咬,恨不能将姜柠拆入腹中。 姜柠第二次被迫承受冷松气息,惊慌和羞愤交织着,喉间溢出呜咽声,眼泪也夺眶而出。 沈昭的理智回笼,松开姜柠。 还不等他说话,不知姜柠从哪里来的发簪,一把推开他,抵在了自己喉间。 那发簪很尖锐,在她喉间抵出凹陷,力道再大些便要没入皮肉,刺穿喉管。 沈昭肉眼可见的慌了,心跳到嗓子眼上:“别——” 姜柠死死攥着发簪抵住自己的喉咙,身体不停的发抖,满脸屈辱愤恨的瞪着沈昭。 沈昭生怕她一个手抖把发簪刺入喉间,唇瓣哆嗦一下,颤着声说:“阿柠,快松手……” 姜柠的声音也颤得不行:“……你信不信……我死给你看……” 为什么一定要逼她? 她愈发愤怒,喘息道:“再有下一次,我一定死……” 沈昭的心被“死”字紧紧扼住,喘不上气,缓了两息,才按捺住惊慌失措的疼,承诺道:“姜柠,别冲动,我定不会再像今日这样强迫你。” 姜柠万般愤怒和委屈,不是一句承诺就可以打消的。 她吸了吸鼻翼,泪珠还是止不住,声音也更颤了。 “沈昭,我不信你……”她说。 沈昭对上她的不信任,眼中晦暗不明,默了几息,伸出三根手指说:“我沈昭对天发誓,若再强迫姜柠,叫我不得好死。” 掷地有声的誓言,让姜柠的心多跳了一下,良久,拿发簪的手才缓缓离开喉间。 沈昭一直紧盯她的所有动作,见状迅速夺走发簪,擒住她的双手。 “你……” 姜柠瞪着沈昭,但见他的脸色前所未有的阴沉,眸中溢满关切,她一时无言,闭了嘴。 现在冷静下来,她才发现,她刚刚竟然拿自己的死威胁沈昭? 她心中暗暗告诫自己,下次不要再干这种蠢事了,免得传出去叫人说闲话。 沈昭不知她心中所想,偏头将她的喉间仔细查看后,一言不发的,只大拇指不断抚着那凹陷的丁点皮肉,试图把刺眼的簪痕摩挲抚平。 颈间的酥麻让姜柠回了神,往后逃开沈昭摩挲的手,冷冰冰的说:“松开我。” 沈昭依言松开了她,沉默寡言的望着她。 姜柠得了自由,从怀中掏出丝帕,侧过身去细细擦拭脸上的泪痕。 她没注意到,丝帕带出了半根穗子, 沈昭的视线落到那半根穗子上,认出了那是串季明庭玉珏的穗子。 他又想起季明庭腰间佩戴的荷包,心中钝痛不已,手掌攥得咯咯响,咬牙切齿的问:“姜柠,你为他守身如玉,他知道吗?” 第123章 叫太后祖母 翌日,姜柠早早起来,挑了套喜庆的衣服。 用完早膳,叫青韵给她上妆。收拾妥当后,带上寿礼,同青韵出了门。 驷车早就等在府门前,帘布被撩在一侧,沈昭端坐在里面。 姜柠脚步一顿,和沈昭遥遥相望。 昨日,沈昭问出那句话后,没等她回答就拂袖而去。 她原以为沈昭今日不会再等她进宫,所以她行动有些磨蹭。不曾想沈昭会在门口等,也不知他是怎么忍住这么久不催她的。 姜柠压下心里的复杂滋味,迟疑着要不要同沈昭一起进宫。 沈昭望着她,既不催促,也不走,就这么等着。 姜柠最终还是上了驷车,在左边坐下。 两人一路无话。 进了宫,刚巧碰上季明庭的车驾。 两辆驷车一同停住,沈昭和季明庭一同下了驷车。两人无声对视后,一齐看探出头的姜柠。 姜柠今日穿得隆重,行动不大方便。所以下驷车时,一心顾着衣裙,并没注意到季明庭。 她伸手想搭青韵的臂膀,却搭上一只结实的小臂。 目光上移时,撞进沈昭幽冷的黑瞳里,她眸中有迟疑,想转手去搭青韵。 然而沈昭直接上前一步,捞过她的腰身,抱起她。 “你……”姜柠气得暗中瞪着沈昭。 在她的低呼声里,沈昭把她稳稳的抱下驷车。随后,寻衅的眼神瞥过季明庭。 季明庭神色一冷,知道沈昭这是对他那日炫耀荷包的报复。 “殿下!”一道温婉柔弱的女音响起。 姜柠不自觉的循声望去,瞧见了王鸳和季明庭。 四目相对时,季明庭忍不住了,抬脚就往她走来。 穿着金凤裙装的王鸳唤季明庭本是希望他扶一把,结果季明庭看也没看她,直接走了,让她的手搭了空,差点摔下驷车。 幸好孟春扶得及时,才没叫她摔成笑话。 她被季明庭这般冷落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只是心中难免委屈,眸中有些怨恨的看向姜柠。 “阿柠妹妹。”季明庭温柔的呼唤一声。 这熟稔的语调让姜柠的眼神一黯,垂下眸,恭敬的屈了膝:“太子殿下。” 沈昭冷绷的脸一松,看着季明庭勾了唇角。 季明庭眸中欣喜一暗,在离姜柠三步远的地方默默停住脚。 他仔细打量姜柠时,才发现她梳着妇人的发髻,他的脸色肉眼可见的苍白起来。 是了,他和他的阿柠妹妹已经到了要避嫌的地步。 他沉默片刻,如同对待臣民一样,温声说:“阿柠不必拘礼。” 姜柠交握在腹前的手紧了紧,轻声应下:“好。” “走。”沈昭伸出手,打断他们的“情意绵绵”。 姜柠侧眸看一眼沈昭的手掌,最终还是伸手轻轻搭在他的手腕处。有点像搭内监的姿势。 沈昭一默,直接扣住姜柠的手,看也没看季明庭,拉着姜柠就往懿德宫去。 留下季明庭脸色惨白的盯着他们十指相扣的手。 走出一段距离,姜柠才用力甩开沈昭,冷声道:“你适可而止。” “呵。” 沈昭冷笑一声,只回头盯着她。 姜柠在他的无声谴责里,心中莫名有愧,别开脸,冷声说:“沈昭,你若觉得我碍眼,趁早给我和离书,没必要这样折磨我,也折磨你自己。” 沈昭气笑了,反问:“你觉得我在折磨你?” 原来,在姜柠看来,他的亲近都是为了折磨她? “哈……” 沈昭真的气笑了,笑自己究竟有多差劲,才会让姜柠这样误解他? 姜柠隐约感觉自己说错了话,心虚的瞄一眼沈昭,蹙着眉问:“还走不走?” “走。”沈昭说,扭头就走。 懿德宫是后宫,并不是所有朝臣都有资格进入。 沈昭因为是姜柠的夫婿,景和帝才允许他和姜柠进懿德宫给太后祝寿。 他们到时,懿德宫里已经乌泱泱一堆人了。 郑皇后和谢贵妃一左一右拥着太后坐在主位上,其他妃嫔和皇子按身份立在太后跟前。 他们说着讨巧的话,献上寿礼,企图讨太后开心。可任由他们费尽心思,太后都恹恹的,不搭理人。 “小小姐到、沈将军到。”宫女喊道。 人群自动给姜柠和沈昭让了路。 姜柠和沈昭走近,在太后面前跪下行礼,齐声道: “臣女姜柠柠拜见太后娘娘,愿太后娘娘福寿安康、松鹤长春!” “臣沈昭拜见太后娘娘,愿太后娘娘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太后的耳朵动了动,忽然咧嘴笑起来,转动着浑浊的眼,寻着姜柠的身影,看见那道模糊但熟悉的身影,颤颤巍巍的伸出手,“阿柠……到祖母……这里来。” 这称呼让沈昭觉得奇怪,但见周围人好像见怪不怪,他也压下惊讶,扶起姜柠。 姜柠起身后,上前几步握住太后的手,跪在她膝前,仰着脸甜甜的喊:“太后娘娘。” 太后拉着姜柠的手放在膝盖上,努力睁大眼睛看姜柠:“让……祖母看……阿柠……叫祖母……” “太后娘娘,这不合规矩。”姜柠笑着说,太后每次见她都要她叫祖母,导致她现在拒绝的话越来越顺口了。 太后松垮的眉一横,音量都高了起来,“叫祖母!” 一旁的柔妃赶紧提醒道:“小小姐还是叫祖母,免得太后娘娘又闹脾气。” 卫嫔也接话说:“是啊,今日太后娘娘福寿,小小姐是孙辈,叫声祖母也无碍。是,贵妃姐姐?” 和太后坐在一起的谢贵妃无奈,只好对姜柠说:“你小时候总爱哭,太后娘娘没少抱着哄你,你叫她一声祖母也是应该的。” 姜柠这才凑到太后耳边,一字一句,甜声说:“祖、母,阿柠给你准备了寿礼。” 太后这个年纪,不仅耳聋眼花,还反应迟钝,对姜柠的话没什么反应。 姜柠便回头示意青韵把寿礼交给太后宫里的嬷嬷。 “太子殿下到、太子妃到。” 众人又让开路,让季明庭到太后面前祝寿。 直到季明庭祝完寿站起身,太后才突然问季明庭:“你是……谁啊?” “回皇祖母,孙儿明庭。”季明庭拱手说。 太后还是问:“谁啊?” 季明庭音量略微大些:“皇祖母,孙儿季明庭。” 太后粗声问:“明庭……是谁啊?” 她又要生气,众人面面相觑着不知如何是好,还是郑皇后淡声说:“太子还不走近些,让太后瞧瞧。” 季明庭沉默一瞬,默默太后走到身前跪下。 这样一来,他便和姜柠肩并肩了。 “哦——”太后看着面前的一对璧人,不停的指着季明庭说,“你是……是阿柠……乖乖的……夫君……” 这句话虽然断断续续,却字正腔圆,叫殿内众人都听了个清楚。 登时,有不少看戏的眼神瞄向沈昭。 姜柠的笑脸一僵,下意识看了沈昭一眼。 沈昭神色淡然,只是那眼神越来越冷。 “哎呀,太后娘娘,”谢贵妃搀扶着太后的手臂,让她身子稍微坐直了些,才说,“这不是阿柠的夫君,是你的大孙儿明庭太子。” 太后看着谢贵妃点点头,然后摸摸姜柠的脑袋,说:“明庭……不是阿柠……那阿柠……” 她的话顿住了,好像才反应过来姜柠不是和季明庭一起进来的,于是瞪大眼睛去瞧殿内的人。 在一圈花花绿绿里,眼睛停在一身沧浪窄袖袍衫的沈昭身上,问他:“你是……是谁啊?” 第124章 真心还是假意 沈昭闻言,不等人反应,直接走到姜柠身边跪下,拉住她的手,对太后说:“臣名沈昭,是阿柠的夫君。” “……” 姜柠面无表情的抽出手,横一眼沈昭,警告他不要乱来。 沈昭只当没看见,冷眼瞥过季明庭。 季明庭苍白着脸,默默起身退开。 他因为跪拜,右手衣袖有些外翻,王鸳见状,伸手想替他抚平。 季明庭却抬手避开,低着头慢慢抹平衣袖。 王鸳自成婚后一直受冷待,现在在众目睽睽之下还受冷待,心中的屈辱越来越盛…… 太后昏花的眼端视着沈昭,发现自己不认识他后,有点失落的问姜柠:“阿柠……祖母怎么……祖母没见过……沈昭?” 姜柠一愣,挂起微笑,轻声回:“祖母,沈昭是陛下今年新封的将军,你还是第一次见他呢。” “哦——将、将军啊——”太后历经沧桑的嗓音拉得冗长,如砂砾摩擦般暗哑,“那他……是……你的谁啊?”她问。 姜柠怔愣住了。 沈昭也一愣,五指不禁握得更紧,侧目瞧着姜柠时,他好像听见了自己心怦怦跳的声音。 那是紧张的声音。 在这一刹,他才发现,他是这么渴望姜柠承认他。 意识到这一点后,沈昭的呼吸都屏住了,静静凝视着姜柠,很期待姜柠的答案。 可姜柠木着脸,沉默着没说话。 她从没想过,沈昭是她的谁。 是她的夫君吗? 她不知道。 她只知道,自她懂事起,她便把季明庭当夫君。 可她嫁的不是季明庭。 她嫁的是沈昭。 所以,哪怕她是被逼嫁给沈昭的,沈昭也算她夫君吗? 姜柠的眸中不禁流露出迷惘和痛楚。 沈昭见状,失望涌上心头,又夹杂着心疼,滋味复杂。 姜柠迟迟没回答,太后急了,颤颤巍巍的前倾搂着姜柠的脑袋,满脸心疼的问:“阿柠……谁欺负……祖母的阿柠……” 谢贵妃暗道不好,出声提醒姜柠:“阿柠,快告诉太后,没有谁欺负你。” 姜柠吸动鼻翼忍住泪意,安抚太后:“祖母,没有谁欺负你的阿柠。” 她的嗓音微微泛哑,太后听了更加心疼,对着殿内所有人喊:“谁……是谁……欺负阿柠……” 这个古稀之年的老人,干瘪得满是沟壑的脸,尽是护短之意。 殿内不少她的亲皇孙都嫉妒起姜柠来,季卓康忍不住小声酸道:“阿柠妹妹真是好福气,既得父皇宠爱,又得皇祖母偏爱。” 他对面的丽贵嫔轻蔑地笑道:“可不是?她一个外姓女,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么受宠,竟比太子还尊……” “闭嘴。”柔妃侧头呵斥道,“太后面前,不得放肆。” 丽贵嫔不以为意的闭了嘴。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沈昭瞧着被太后抚摸脑袋的姜柠,眸底涌起疑云,或许他该查查姜柠的身世? 他们的心思如何,姜柠并不想知晓。 她伏在太后膝上,软绵绵的撒娇说:“祖母,有你在,没谁敢欺负你的阿柠呀。” 话落了片刻,太后才“嗯”一声,拍拍姜柠的脑袋,忽然看向沈昭,厉声说:“你不准欺负我们阿柠,听见没有……” 面对这个突然把“威胁”的话说得这么利索的老人,沈昭承诺道:“好,臣沈昭绝不欺负阿柠。” “好好待阿柠。” 沈昭点头:“臣沈昭绝不会亏待阿柠。” 他的承诺很郑重,叫暗中观察他的姜柠忍不住皱眉,她好像有点分不清沈昭是真心还是假意了。 “好,好,好……”太后一连三个好,对沈昭伸出手。 沈昭迟疑一瞬,还是把手递给太后。 太后又拉起姜柠的手,哆嗦着把姜柠的手交到沈昭掌心里,慈祥的笑了,叮嘱沈昭:“要爱……爱护阿柠……” 沈昭和姜柠对视一眼,慢慢握紧她的手,“祖母放心,我会爱护阿柠,胜过自己。”他说。 他叫得顺口,姜柠的脸莫名一热,试图抽出手,并小声警告沈昭:“你别乱叫。” 沈昭只当没听见,紧紧握着她的手不放。 太后满意的拍拍他们紧握的手,刚想再和姜柠说说话,卫冬进来躬身说:“寿宴快开始了,请各位殿下小主们先移步章华殿。” “既如此,你们先去。”郑皇后说。 殿内妃嫔和皇子们纷纷行礼告退,姜柠准备起身时,太后身边的嬷嬷也提醒说:“太后娘娘该服糖水了。” 太后不喜喝苦药,太医院只好在药里掺糖,把每次喝药都改成服糖水。 太后看着突然离开的人,生怕姜柠也离开,紧紧抓住她的手,生气的瞪着那嬷嬷,“不喝。” 她这耍小孩子脾气的做派让沈昭觉得似曾相识,目光落到憋笑的姜柠身上,忍不住失笑。 敢情姜柠的娇脾气,都是跟这位学的啊? “还笑?”谢贵妃责怪姜柠一声,提醒她,“快哄哄,凉了更苦。” 太后听见个苦字,看一眼谢贵妃,然后撇起嘴,和姜柠咬耳朵说:“坏人……骗我……你姨母……也坏……” 姜柠哭笑不得,忍住笑,也和太后耳语说:“对,她们都是坏人。但是祖母,你得把糖水喝完,有你在,她们才不敢欺负阿柠。” “啊?”太后连连点头,“那得喝……嗯……得喝……” 谢贵妃见状,小声说:“阿柠,送太后去寝殿。” 姜柠点头,起身时踩到裙摆,差点摔倒。 沈昭眼疾手快,一把扶住姜柠,又俯身轻轻把她的裙摆拉开。 在长辈面前被沈昭这样照顾,姜柠内心窘迫。站稳后,轻轻推开沈昭,低着头搀扶着太后不敢看他和谢贵妃的脸。 等她们的背影不见了,谢贵妃才收回视线,看向沈昭,淡声说:“太后娘娘的某些话,沈将军不必放在心上。” 沈昭知道她指的是太后说季明庭是姜柠夫君那句,他面上云淡风轻的说:“臣知道,贵妃放心,臣不会介意阿柠和太子殿下的事。毕竟,阿柠和太子殿下青梅竹马长大,待他如哥哥,情意深些也是正常。” 还在殿门口没离开的季明庭闻言,背在身后的手忍不住握成了拳头…… 第125章 寿礼 京郊公主府,季福安站在院子里,望着皇宫的方向出神。 冬风呼呼而过,她隐约听见靡靡之音,眼前一晃,好像置身热闹的大殿上,看见那歌舞升平、纸醉金迷的盛景。 “父皇……”季福安喃喃出声,“这次你会派人来接儿臣回宫吗?” 回答她的,只有庭院萧瑟的风声。 姜柠服侍太后用完汤药,回到大殿时,发现景和帝正和沈昭说话。 她的视线不可避免的飘了一下,眼观鼻、鼻观心的扶着太后落回座。 “如此也好。”景和帝说。 沈昭看姜柠一眼,抱拳道:“臣谢陛下。” 景和帝不再说什么,侧目上下打量一番太后,视线落到姜柠身上,笑眯眯的问:“阿柠给你祖母准备了什么寿礼啊?” 沈昭不着痕迹地瞄过景和帝的眼后,垂在一侧的大拇指和食指下意识摩挲起来,景和帝这句祖母可不像玩笑,莫非…… “陛下可别打趣阿柠了。”谢贵妃嗔怪一句。 景和帝哈哈笑了两声,说:“去把阿柠的寿礼拿来给孤瞧瞧。” 太后身边的嬷嬷应了句,转头吩咐身边的小宫女去拿。 不一会,小宫女便把姜柠准备的寿礼拿来,打开呈给了景和帝。 姜柠有种要被长辈检阅功课的紧张感,眼见景和帝伸手去拿她准备的画卷,她窘迫的说:“陛下,臣女的笔墨丹青并不好,您还是别看了。” “阿柠不必自谦。” 景和帝说着直接拿起卷轴,竖着展开,一位抚琴的少女映入众人眼帘。 沈昭略微讶异的扫一眼姜柠,又瞧了瞧那画上的少女,如若他没看错,姜柠这是……画的她自己? “阿柠,你怎么画的是……” 谢贵妃说到一半闭了嘴,因为她发现景和帝的脸色不对劲。 只见景和帝眯着眼,眼神阴沉凌厉,直直射向姜柠。 “阿柠画的是自己?”他的语气也阴沉沉的,压抑着怒气。 听得沈昭的眉心也微不可察的拧了一下。 谢贵妃心里都一颤,担忧的眼神看向姜柠。 姜柠被喜怒不定的景和帝吓得脸一白,下意识往太后身边倾靠。 太后服了药,虽然意识有些昏沉,但她好像察觉到姜柠的害怕,捏了捏姜柠的手,含糊的喊:“阿柠……不怕……” 姜柠的心神一定,才想起解释说:“陛下……这不是臣女准备的寿礼,臣女的寿礼画的是太后娘娘。” 闻言,景和帝阴怒的表情未变,只有两颊的褶动了动,和沈昭、谢贵妃不约而同地望向拿寿礼的小宫女。 小宫女好像才发现自己拿错寿礼,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慌慌张张的磕头说:“陛下,今日寿礼太多,奴婢一时心急拿错了,还请陛下恕罪,奴婢这就去拿小小姐的。” 她神色慌张、说话却有条不紊,说着要爬起来去拿姜柠的寿礼。 沈昭心中一动,若有所思起来,这人怕是故意的…… “不用了。” 景和帝没有再看姜柠送了什么寿礼的心情,垂眼盯着手里的画卷神思不明,片刻后,沉声问:“这寿礼是谁送的?画上是何人?” 太后身边管寿礼的嬷嬷上前,恭敬道:“回陛下,这是四殿下送来的,说是福安公主十分想念陛下和太后,想求陛下和太后的画像以解思念之苦,所以先给太后送上她自己的画像作寿礼。” 沈昭闻言,好似蹙了下眉,上辈子他并没有见过季福安,不知道季福安什么相貌。 但依这嬷嬷所言,画中的少女如果是季福安,那她和姜柠也太像了? 沈昭心中越发起疑姜柠的身世。 “福安……”景和帝喃喃一句,遂又端详起画中的少女,目光定在少女的眉眼上,片刻后把画轴卷好,放回画盒里才说,“福安有心了。” “好好收着。”他拍拍画盒说。 “是,陛下。” “至于孤和太后的画像就不必送去福安府上了,既然她想念孤和太后,便进宫来陪太后。她老人家总想念阿柠,想来身边需要个孙辈陪伴。” 景和帝说罢,瞥过神情自若的沈昭,意味深长的问姜柠:“若是从前,阿柠还能进宫长住,可如今阿柠已经嫁人,入宫住是不行了,总不能叫沈爱卿独守空房不是?阿柠,你说是不是?” 这话既不正经,又大有深意,让姜柠的心一凛。 不等姜柠回答,景和帝又似笑非笑的说:“孤还等着阿柠和沈爱卿的好消息呢。” 景和帝这话像当头一棒,把姜柠敲懵了。 这一刹,她耳畔响起金嬷嬷的话:“还不圆房,陛下定会以为你对太子殿下余情未了、守身如玉……” 话未完,又想起景和帝暗示谢贵妃抱养她和沈昭的孩子的事,脸色一白,惶惶然的望向沈昭。 沈昭递了个安抚的眼神,出声缓和气氛:“陛下还是别再打趣臣了,臣脸皮薄。” 景和帝看他一眼,又看一眼脸皮薄的姜柠,笑了起来,反问:“沈爱卿脸皮还薄?” “想当初,你可没少在孤面前暗示你想求娶阿柠,那时候脸皮厚,现在又薄了?” 他自问自答的说:“依孤看,沈爱卿的脸皮是世上最厚的。” 沈昭无言,只好抱拳告饶,又给姜柠一个安抚的眼神。 姜柠望着沈昭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紧绷的弦突然松懈,心也跟着安定下来。 这时,卫冬进来笑道:“陛下,皇后娘娘让老奴请您和太后、贵妃去寿宴。” 景和帝敛了笑,起身扶起太后,道:“母后去露个面,别叫朝臣们等久了。” 进章华殿时,沈昭一把拉住姜柠的手,把她从谢贵妃身边拉到一边,道:“待会儿寿宴,不管她们谁敬你酒,你都不要喝,知道吗?” 他的呼吸挠得姜柠的耳朵痒,不自在的缩了下脖子,敷衍道:“嗯,我知道。” 她又不傻,当然知道什么人的酒该喝,什么人的酒不该喝。 沈昭醉翁之意不在酒,没再说什么,看着姜柠没抽开的手勾了勾唇,握得更紧,拉她进殿。 季明庭一眼看见沈昭和姜柠十指相扣的手,只觉心中阵痛,移开眼,眼不见为净。 等景和帝和太后落了座,郑皇后和季明庭便带领殿内众人一起祝寿,送上吉利话。 祝完寿,景和帝道一句开宴,殿内便起了丝竹舞乐。 不多时,各色佳肴美酒被宫人一一呈上来。 姜柠见惯了美酒佳肴,并不觉得稀罕,但第二次赴宴的孙灵灵没见过什么大世面,因此兴奋得如同山野的猴子,宫人每上一道,她就低呼着夹一筷子。 就在宫人上大蟹时,她刚要一筷子夹走最大的那只,她身边的沈昭冷眼一扫,吓得她僵住手,默默收回筷子。 沈昭制住她,兀自抬手卷卷袖子,拿起那只最大的蟹,慢条斯理的动手开剥。 “哼,不给吃就不给吃,吓唬我干什么?”孙灵灵小声嘀咕一句,默默拿了只最小的。 姜柠把这一幕看在眼里,有点诧异沈昭居然跟他表妹抢东西吃? 他平日里吃什么都一个表情,她还以为他没有爱吃的东西呢。 第126章 沈昭不是我能牵制的 “给你,你爱吃的蟹。” 碟子被推到姜柠面前,她瞧着碟里金灿灿的蟹黄和色泽莹润的蟹肉,沉默一刹,侧目问沈昭:“你怎么知道我爱吃这个?” 知道她爱吃虾蟹的人只有那么几个,沈昭怎的会知道她这喜好? 沈昭心道:我又不瞎,上次夜宴,你可是被季明庭一碟子蟹肉哄得眉开眼笑,可欢喜了。 他腹中醋意颇多,面上并无表情,另拿一只蟹,说:“多吃点。” “……” 姜柠无言一瞬,抵不住蟹香的诱惑,默默拿起筷子低头吃了起来。 她吃得认真,没发现沈昭的嘴角翘了一下又被压平。 没一会,嘴边多了块肥美的蟹腿。 姜柠退开脑袋,小声说:“你自己吃。” 沈昭手里的筷子往前,蟹腿和姜柠的唇来了个亲密接触。 “……”姜柠不得不张嘴吃下。 沈昭没忍住,唇角骤然绽放笑意,得寸进尺的挨向她,又递上一筷子。 姜柠被沈昭突如其来的笑晃了眼,怔愣片刻,敛下眉,一手肘怼在他腰上,“滚。”她低骂道。 一旁的孙灵灵对着他们的小动作啧啧出声,怪里怪气的说:“哥哥嫂子真恩爱呢,让孤寡的我好生羡慕,嘤嘤嘤。” 姜柠横眼一扫,冷声说:“你也滚。” 孙灵灵自讨没趣,瘪嘴不说话了。 沈昭眼底积攒多日的冰块融成一滩春水,看着姜柠笑了笑,回眸剥蟹时瞥见苍白呆滞的季明庭。 两道视线隔着身姿妖娆的舞女,在空中无声交锋。 “殿下。”王鸳温婉笑着,往季明庭面前递了杯酒。 沈昭微挑眉头,意思不言而喻。 季明庭败下阵来,别开脸,没理王鸳,拿杯闷下一口苦酒。 沈昭的笑意更盛,瞥过笑容勉强的王鸳,收回视线,专心剥蟹。 一剥好,便要放进姜柠面前的碟子里,但见姜柠也看见了季明庭。 他顿时醋意大发,直接喂给姜柠。 “……” 姜柠察觉出沈昭是故意气季明庭的,苦涩一笑,垂眼不看季明庭,张嘴吃下蟹肉后,低声说:“沈昭,你适可而止。” 沈昭占上风的好心情跌入谷底,今日,她已是第二次为了季明庭警告他。 “好。”他应下,把自己的碟子推给姜柠,说了句“我去更衣”便起身往外。 姜柠静视他离席的背影,等他出了殿,视线才回到那碟蟹肉上,颇为惆怅。 同她一样惆怅的还有景和帝,不管是朝臣敬酒,还是宫妃敬酒,他都一杯见底,不多时,便有醉意。 谢贵妃担忧的看他:“陛下,别喝醉了。” “孤高兴,醉了也无妨。”景和帝仰头灌下一杯,眼神已是不大理智。 “陛下,臣妾敬你!”丽贵嫔看准时机站起身来,媚眼如丝,端着酒杯冲景和帝魅惑的笑。 她本就生得妩媚,又学得狐媚子的招式,一颦一笑都充满暗示意味。 景和帝酒意上头,不顾身侧一左一右的谢贵妃和郑皇后,直接对丽贵嫔伸出手,瞧那架势,是要丽贵嫔坐到他身上去。 谢贵妃和郑皇后的表情都没有什么变化,唯有眼底的暗芒越来越冷。 “丽贵嫔上前来,正巧本宫有些头疼,先回殿歇会。”郑皇后说着起身,同景和帝福身道,“陛下,臣妾告退。” 不等景和帝反应,便离席回了未央宫。 景和帝不甚在意郑皇后的离席,只是握住丽贵嫔的手,没等丽贵嫔在郑皇后的位子坐下,便扭头看太后,“母后可乏了?” 殿内宴会热闹,景和帝这话是传不进太后耳朵里的。 因此,太后身边的嬷嬷立刻俯身同她耳语,她才点头:“乏了……回……” 景和帝便起身,拉着丽贵嫔扶起太后,要送她回懿德宫。 殿内宫妃都知道景和帝带着丽贵嫔离开是什么意思,纷纷失落起来,暗里瞪着丽贵嫔的背影,咬碎了银牙。 而朝臣们总忍不住揣度景和帝的一言一行,见状,不少朝臣暗中觑视谢贵妃的脸色,企图从她脸上找到失宠的落魄。 但被冷落的谢贵妃对此并不在意,对上姜柠关切的眼神,她一招手,示意姜柠到她身边去。 两人离席出殿,路过幽静的梅林时,谢贵妃才问:“阿柠,我方才瞧着沈昭给你剥蟹,你们现在是何情况?交心了?” 姜柠搀扶着她的小臂,轻声道:“没有。” 沈昭的心如何,她不想深究。但是她的心不干净,暂时无法与沈昭交心。 谢贵妃也知她心结,无奈叹道:“好阿柠,你老实告诉姨母,你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怎么想的? 姜柠眼神迷惘片刻,逐渐坚定。 “姨母,我想和离。” 被逼嫁时,她曾说青灯古佛度余生,这并不是玩笑话。 所以,她是一定要与沈昭和离的。 “当真?”谢贵妃停住脚凝视姜柠。 “当真。”姜柠点头。 “非离不可?” 姜柠迟疑片刻,决绝道:“非离不可。” 谢贵妃一默,问:“沈昭哪里不好?” 姜柠摇头,“他挺好的。” “那是为何非离不可?” 为何? 姜柠说不出为何,她只知道,她想离开,余生银装素裹也好,杏花烟雨也好,只要不是在这看似繁华、实则腐朽的京都,她都能自得其乐。 “姨母你放心,我不会像从前那样任性,即便和离,也要等合适的机会。”她轻喃的嗓音,柔中带刚,“我还年轻,我等得起。” 谢贵妃审视她良久,才摸摸她的脑袋,夸道:“阿柠真的长大了。” 姜柠嗯一句,很是乖巧。 两人又缓缓向永宁宫走去,无人注意,隐蔽的石山一侧,沈昭赫然负手立在那里,神色晦暗莫测。 “诚然,姨母当初同意沈昭娶你,一是看中他一身本领,可以护你周全。”谢贵妃慢声说道,“二是看中他根基浅薄,无法限你自由。” “可是阿柠,”她话锋一转,侧目而视,“方才你也听见了,陛下执意要用你牵住沈昭,你可想好如何应对?” 姜柠一默,想起懿德宫时,沈昭叫她放心的眼神,在景和帝明晃晃试探下,他还能那样沉稳从容,可见他魄力之深,并非池中之物。 所以即便他出身寒微,如今也是威名赫赫、震慑四方的将军了。兴许再过不久,沈氏将会崛起成为大霁武将世家也说不定。 思及此,她苦笑道:“姨母,沈昭有他的天地,不是我可以牵制的。” 谢贵妃唇角泛起讥诮:“所以才敲打你别让沈昭独守空房。” 姜柠默了,眼神飘忽起来,不知如何接话。 “阿柠,”谢贵妃突兀一叹,“该圆房了。” 姜柠心一紧,晕染着粉蔻丹的指尖差点陷入掌心肉里。 “只是,你身体不好,”谢贵妃提醒道,“多喝些补药。” 姜柠茫然抬眸,望进谢贵妃眼底的意味深长时,恍然大悟,所以补药是避子药? “姨母,我知道了。”她垂下眼帘,讷讷道。 第127章 找茬 姜柠回殿时,沈昭已在席上。 俞谨行同赵慨手里端着杯,在席前不知说了什么,两人一同看向沈昭。 她走近,刚好听见沈昭说:“他们上京述职,自是住驿馆,挑机灵的巡视周围,有任何异动你心里有数就好。” 这是监察的意思? 姜柠虽心中有疑,但只当没听见他们在商议朝事,淡然坐下。 她一坐,赵慨和俞谨行发现她,虚虚的抱拳以示行礼。 姜柠许久不见赵慨,见他颧骨下的肉都凹陷了,便知他这一趟江左之行不容易。 又想起沈昭从江左回来生病的事,心底瞬间柔情,男儿保家卫国,确实辛苦。 “沈夫人近来可安?” 赵慨的问安拉回姜柠的神思,她听着这陌生的称呼,柔情一顿,泛起涟漪,说不上抗拒还是什么,总之很复杂。 “一切安好。”她淡笑着说,又问,“你呢?” 赵慨道:“都好。” 赵慨话落,姜柠点头,察觉有道炽热的视线在看她,寻着直觉望去,是徐珍儿。 徐珍儿没想到姜柠会看她,脸上扯出个不自然的笑。 姜柠瞧着徐珍儿那勉强的笑,想起刘荣查到的消息,说那暖情香是徐府侍女给金嬷嬷邻居的…… 她收回视线,瞥过赵慨,沉默了。 她不说话,赵慨不好再说什么,瞄一眼沈昭平静的脸后,拉着俞谨行去了比酒的武将堆里。 沈昭心中阴霾颇多,闷头喝酒,余光都没给姜柠一个。 姜柠觉察到异样,看向沈昭,纯澈干净的黑眸充满疑惑。 她怎么觉得沈昭现在很生气?谁惹他了? “沈夫人。” 一道女中音拉回姜柠的眼神,几个妇人小心翼翼的凑上前,想和姜柠攀谈。 姜柠端出微笑来,一一喊过:“黄夫人、郑夫人……” 几位妇人见状,眼神更加热切,她们自身身份比姜柠低,夫家也比不上沈昭,因此一言一行都有讨好之意。 姜柠很头疼这样的场面,面上维持笑意,暗里拉拉沈昭的袖子,她想回府了。 恰好这时,徐维和姜时屿起了争执,隔着两个席座扬声喊沈昭:“沈将军,快来,有些正经事问你。” 他这声音洪亮,殿内不少人侧目看向他和沈昭,其中也有几道落到姜柠身上,目光闪烁…… 端坐的沈昭搁下杯,沉默起身,袖子从姜柠手中抽离,走向徐维。 姜柠往那边瞧一眼,见严之律宋阁老等人也在,便猜测他们应当是要商议朝事,一时半会怕是走不了了。 谢贵妃才叮嘱她在外要给沈昭面子,如若她先沈昭一步回府,怕是又要被说闲话。 思及此,她无奈一叹,只好撑起笑脸,应付一些场面话。 她们相谈甚欢,有人好像见不得这样和谐的气氛,非要插一脚。 “沈夫人,我听闻你酒量甚好,我想和你以酒交友,如何?” 这女音跋扈蔑视,听得姜柠轻轻蹙了眉,循声看去,见一红衣女子一手提着酒壶,一手拿着两只萦白折腰玉杯走向她。 周围妇人的脸色一变,好像都很怕这红衣女子,自动让路给她。 红衣女子把玉杯往桌上一放,径直倒满,一杯推给姜柠,不容拒绝的说:“来,干。” 姜柠不认识红衣女子,静视她,并不拿杯。 “沈夫人,这位是北三州督统霍家九小姐。”一旁有人提醒一句。 姜柠这才微微笑道:“抱歉,传言有误,我酒量不好,喝不了,九小姐见谅。” 红衣女子闻言,英气的眉毛一挑,不怀好意的问:“沈夫人已经知道我的身份却不喝,这是不想和我霍染染交友?” 来者不善,姜柠心中浮现这四个字时,眉目又是一蹙,余光瞥见霍染染身后不远处,对她虎视眈眈的王鸢时,恍然大悟。 北三州分别是兖州、沂州、徐州,霍家督统府就在沂州。 这位既是北三州霍家的九小姐。想必是认识王鸢的,此番跳出来怕是来替王鸢抱不平的。 姜柠心中失笑,面上平静道:“九小姐既然听说了我的酒量好,难道就没听说我身体不好?上来就这样咄咄逼人,是何居心?” “你……”霍染染没想到姜柠这样娇养的小姐,牙尖倒是厉害,一时语塞。 姜柠不再看她,垂眸拿起茶,方才和几位妇人说了好些话,这会有些渴。 霍染染余光瞥过王鸢,又瞥向季明庭,见季明庭和朝臣推杯换盏也时不时关注姜柠,心中越发愤愤不平,冷哼一下,扬声道: “哼,我早就听说姜家有位自视甚高的小小姐,今日一见,果然是个恃宠而骄的人,难怪处处给沈将军脸色看,敢情这是看不起我们这些行军打仗的。” 她的声音本就清亮,一扯开嗓子说话,殿内大半人都听得一清二楚。 其中不少心高气傲的武将听了,看向姜柠时,也想起京中有关姜柠不与沈昭亲近的流言蜚语,一时脸色有些难看。 姜柠本就因为霍染染的挑衅而不悦,眼见霍染染轻飘飘几句话就把她和所有武将放在对立面,积攒的怒意涌上眸中,搁下茶,抬眼,沉沉看着霍染染。 她不发怒,他们一个两个都当她好欺负的吗? “不知霍小姐从哪里听说,阿柠给我脸色看?”沈昭低沉的声音在姜柠耳畔响起,手掌自然的揽在她肩头,似是安抚。 姜柠眸中怒意一僵,没有推开沈昭。 沈昭冷眼瞥过季明庭和王鸢后,才对霍染染说:“霍小姐还是少听传言为好。” 霍染染被拂了面子,英挺的鼻子气得直冒气,道:“沈昭,我是替你鸣不平,你真是不识好歹,对一个心系他人的……” “呵。” 姜柠的轻笑打断霍染染的怒,嗓音娇冷:“霍九小姐想找我茬,不必用这样冠冕堂皇的理由。” 霍染染眼中怒意微闪,有些心虚,嘴硬道:“什么找你茬?我是想以酒与你结交,你却拂我面子,还不许我说道几嘴?” 姜柠又是一声轻笑,旋即盯着霍染染,倾身拿过玉杯,仰头一口闷下,倒过杯来,说:“这一杯,敬我大霁所有保家卫国的男儿。” 嗓音娇柔,却掷地有声。 世上总有一种女子,平日看起来懒散、柔弱、还不聪明的样子,关键时刻却总能叫人刮目相看。 姜柠就是这样的女子。 沈昭凝着她软白的侧脸,眼眸愈发幽邃。 殿内武将闻言,心中一凛,目光严肃起来。鲜少有女子用这样郑重的语气敬他们酒,尤其,这人还是最得景和帝圣心的小小姐姜柠,怎么可能轻视武将呢? 一时,方才那些心中对姜柠还颇有微词的武将,面色羞愧起来。 霍染染余光看见那些武将用谴责的眼神看她,脸不由得铁青起来。这姜柠竟有些本事,居然能一句话让武将对她刮目相看。倒是小瞧了她。 姜柠也把武将的表情变化收在眼里,扬起唇,倾身端过另外一杯。 沈昭默默注视姜柠,未有阻止的意思。 姜柠眼都不眨,一口闷,再把玉杯倒过来,歪头对霍染染说:“这一杯,敬你霍家世代守护北三州百姓安危,守护大霁百姓安宁。” 即便霍染染挑衅她,她这一杯也敬得真诚。 殿内目睹一切的徐维等人,赏给姜时屿一个羡慕的眼神。 姜柠小小年纪就有只论功过是非、不论人的气度,实在难得。 姜时屿老神在在,望向姜柠的眼里满是骄傲,这可是他费尽心思养出来的乖乖女儿,这些老狐狸羡慕嫉妒是应该的。 姜柠闷下两杯,胃里有些火辣,她放下杯,手不着痕迹的垂在腹部按了按,平静的注视霍染染,浅笑着问:“霍九小姐可还满意?” 霍染染的脸色青了又红,最终咬牙哼道:“很好,算我误信传言,抱歉。” 说罢,抱拳一拱,又道:“今日宴会有诸多不便,改日再约你饮个畅快。” 言毕,扭头回了席位。 看热闹的人见状,识趣的移开眼,先前围着姜柠的妇人们也福身离开。 姜柠这才坐回椅子上,手掌按住腹部,蹙了眉。 怎么回事?为什么才两杯就觉腹中好似绞痛? 第128章 腹痛 沈昭见她蹙眉,提过酒壶倒上一杯送入自己嘴里。醇香浓烈,是上好的酒,并无异样。 本还疑心酒有问题的姜柠,见沈昭喝下后没有二话,更觉奇怪,如果酒没有问题,她为什么会腹痛? 她来不及想清楚为什么,腹部像是钢针扎的一样疼,疼得她身体向下蜷缩起来。 沈昭见她表情痛苦,扶起她问:“怎么了?” “……疼……”姜柠疼得弓起身子,试图缓解疼痛。 沈昭淡漠的表情碎开,化做担忧,对青韵道:“去请林院判来瞧瞧。” 青韵有些慌神,急步跑去太医院。 这时,后妃席位里突然传出一声惊呼:“小主,你怎么了?小主?” 惊呼声颇大,引得众人望去,只见贵人装扮的女子也是捂着腹部,脸色痛苦。 贵人旁边的才女被吓着了,惊慌失措道:“有人下毒……” 此言一出,立刻引起所有后妃的慌乱。不少朝臣都恐慌起来。 郑皇后和谢贵妃不在,柔妃便是宫妃里位份最高的,她稳住心神,厉声呵斥:“请诸位妹妹注意身份,不要失了体统。” 这时,季明庭也意识到不对劲,站起身冲赵慨喊:“赵统领,立即派御林军把守章华殿,任何人不得擅动。” 赵慨:“是,殿下。” “孟司主,叫人去请父皇母后和谢贵妃来,再派人去太医院催一催,快去。” 孟则山:“是,殿下,老奴这就去。” “疼……好疼……”姜柠疼得额头都冒细汗了。 似乎是为了应和姜柠,那位贵人也痛得直喊:“啊,我疼,救救我——” 贵人身边的侍女急得手足无措,低头时发现自家小主腿间的衣裙已经沾上血渍,吓得尖叫出声:“血——” 她这一嗓子喊得殿内所有人的心都一颤,沈昭几乎失控,紧紧盯着姜柠,生怕她也流血。 “你们几个,把郑贵人也抬入后殿去。”柔妃吩咐一旁的宫女。 郑贵人被抬入后殿时,下半身的衣裙上都是血。 季明庭有些慌,冲沈昭喊:“沈将军,后殿有床榻,快带阿柠去后殿,林院判马上到。” 沈昭当即打抱起姜柠,往后殿去。 “怎么回事?小小姐和郑贵人这是怎么了?” “不知道啊,方才还好好的,怎么突然腹痛至此?” 有经验丰富的妇人和旁人轻声道:“看郑贵人这模样,像是要小产……” 他们交头接耳着,没人注意到有几人异样的表情。 后殿,姜柠的脸因为疼痛而扭曲,呜咽声越来越破碎。 沈昭的眼睛一点点变红,嗓音艰涩:“阿柠……” 阿柠,坚持住,千万不要有事! “……好……疼……” 姜柠再次呻吟时,唇角溢出血渍,鲜红鲜红的,刺眼极了。 沈昭的瞳孔急缩,抬手扼开姜柠的下颌骨。 幸好,是嘴唇被她咬破了。 沈昭的心脏重新跳动,泛红的眼底暗潮涌动着,把手掌横在姜柠唇缝间,“阿柠,咬我。”他低沉的说。 姜柠本想叫沈昭把手拿开,可腹内阵阵绞痛让她无法说出完整的字音,疼得终是一口咬住沈昭的手。 “快,林院判你去瞧阿柠。张院判,你去瞧郑贵人。” “是,殿下。”几位太医迅速入后殿问诊。 不多时,景和帝与丽贵嫔、郑皇后、谢贵妃也前后脚进来了。 景和帝的脸略有潮红,丽贵嫔则是满脸媚色,不少宫妃咬牙,暗暗咒骂丽贵嫔。 郑皇后和谢贵妃对视一眼,都没什么表情,跟着景和帝一前一后进入后殿。 林安诊完脉,道:“小小姐脾胃寒虚,正气不足,应该只是突然腹痛。臣马上让人煮药。” 不是中毒就好。 沈昭紧紧绷着的肌肉一松,又缓缓提力揽紧姜柠。 谢贵妃也放下心了,“阿柠没事就好。”她说。 景和帝嗯一句,看向软榻上的郑贵人。 郑贵人哀嚎不断,替她诊脉的张院判摇了头,对景和帝支吾道:“陛下,郑贵人腹中的胎儿恐怕……会伤及贵人……” “陛下——”郑贵人看见救星一般,冲景和帝喊,“救救臣妾的孩子……” 景和帝脸色一沉,对张院判说:“能留则留。” 张院判应一句,转头吩咐抓保胎药。 谢贵妃看着床上痛哭流涕的女人,不由得想起自己当初也是这样痛失怀胎五月的孩子,自那以后再也不能…… “嗯哼……”阵阵余痛,让姜柠呻吟出声。 谢贵妃敛去哀伤,回头见姜柠痛得哼哼唧唧,又是心疼又是生气,冷声问沈昭:“你怎么回事?阿柠在你眼皮底下,你也看顾不好她吗?” 沈昭的半边脸紧紧挨着姜柠的脑袋,对于这斥责,他眼皮都没抬,只是揽着姜柠肩膀的手背,青筋更加明显。 “贵妃消消气,孤会还阿柠一个公道。”景和帝出声安抚一句,声音略沉,“孤倒要瞧瞧是谁在太后的寿宴上生事。” 谢贵妃也是趁机将心里的疑惑说了出来:“陛下,臣妾走时,阿柠和郑贵人还好好的,怎么突然腹痛?莫不是什么东西不干净?” 景和帝闻言,沉声吩咐卫冬:“让林安把阿柠与郑贵人用过的东西都仔细瞧瞧。” “是,陛下。”卫冬应一声,转身出去。 不多时,林安便用银针把姜柠和郑贵人用过的东西依次查过,银针并未变黑。殿内众人松了一口气。 “没毒就好。不过也是奇怪,大家吃的都一样,怎么就小小姐和郑贵人腹痛呢?” “你没听见嘛,人家小小姐都说了身子不好。” “那郑贵人是怎么回事?我没听说她身子不好啊。” “兴许是怀孕的缘故,身子弱下来了呗。” “欸?身子弱的人不是不能喝酒吗?” “啊,那刚刚小小姐还喝两大碗?腹痛也说得通了。” 听着女眷议论到这,不少默不作声的朝臣都看向霍染染,尤其是武将的眼神,略有不善。 他们谴责的眼神,让霍染染心梗,对王鸢气愤道:“我怎么知道她身子这么弱?京都的女人真娇气,哪里有你好,既能琴棋书画,又能舞刀弄枪,是,鸢姐姐。” 王鸢瞧着一门心思都在后殿的季明庭,勉强笑笑,并不搭话。 后殿里,姜柠服了药总算不腹痛了,她乖巧的靠在沈昭怀里,恹恹的喘息着。 沈昭捋开黏在她脸颊的发丝,拇指轻轻摩挲她的侧脸,棱角分明的脸庞很是柔和。 景和帝头一次见识到沈昭这么温柔的一面,意味深长的瞥过姜柠后,转身去前殿。 第129章 郑贵人小产 “林爱卿,如何?” “回陛下,臣一一勘验过这些吃食,并没有不干净。”林安回禀道。 “啊痛——” 后殿里郑贵人痛苦的嘶喊声传到了前殿,张院判急匆匆出来拱手问:“陛下,贵人的胎气已动,胎儿怕是保不住了,若不及时,恐怕还会伤及母体……” 景和帝绷着脸,没什么情绪,也没说话。 谢贵妃见状,无声叹息一下,摆手示意张院判去备落胎药。 张院判会意,拱手回了后殿。 “林爱卿,再查,”景和帝说着,手掌重重搁上宴桌,“孤倒要看看,是谁胆敢在太后寿宴戕害皇嗣!” 他发了怒,殿内众人面皮一紧,不敢大声喘气。 林安恭敬应下:“是,陛下。” 后殿里,虚脱的姜柠喘息道:“沈……昭……” 沈昭垂眸,姜柠望进他深不见底的黑眸,心神突然一震,眸光闪烁两下后,默默下落到沈昭的喉结上。 “松一点……”她声若蚊蝇的说。 沈昭在沉默里挤出一个“好”字,手臂略松。 落胎药很快便被灌入了郑贵人腹中,她只能眼睁睁的感受着腹内那个陪伴她几月的小生命慢慢流逝。 “……臣妾……痛……孩子……臣妾的孩子呜呜呜……”她悲恸的哭道,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郑皇后见状,只能握住她的手,柔声安抚她:“你还年轻,孩子还会有的。” “娘娘……臣妾的孩子……刚刚还好好的……娘娘……你要替臣妾……做主啊——” “你放心,陛下已经在查了。” 软榻上的姜柠听着这对话,沉默片刻,小声说:“酒……” 她是喝了霍染染的酒才腹痛的。 沈昭暗沉的眸色一动,忽然反应姜柠喝的酒和他的酒不一样。吩咐在旁伺候的宫女说:“去告诉陛下查阿柠喝的酒。” “是,沈将军。” 景和帝听了宫女的话,不用他吩咐,青韵立刻指了姜柠喝过的酒。 林安和其余几位太医一齐围到姜柠的席位上,仔仔细细勘验过那酒后,其中一位太医察觉不对,仔细嗅了嗅,脸色变得有些古怪,小声问青韵:“小小姐喝酒之前是不是吃了蟹?” “是的。”青韵点头,可是那蟹是沈昭剥的,难不成…… 她脸色一变,急声问:“是蟹有问题吗?” 那太医还没回答,就听林安也问他:“李太医可是发现哪里不对?” 那太医也就是李太医,指了姜柠喝过的酒说:“这是冬柿酒,与蟹相克。” 林安一听,倒了酒抿一口,恍然大悟道:“难怪。” 其他几位也尝了尝,对视一眼后,皆是对景和帝拱手。 “陛下,小小姐吃了蟹,又喝了冬柿酒,这两样相克才导致她腹痛。”李太医说。 话落,操办宴会的季明庭立刻拱手道:“父皇,今日宴会儿臣并没有备冬柿酒。” 遂看向霍染染,眼神锐利:“霍小姐,那酒是你给阿柠的,你私自偷换宫宴饮食,该当何罪?” 一时,所有人的审视的目光都投向了霍染染。 霍染染虽然自幼跟随父兄打打杀杀,但她毕竟年轻,又面对被这么多权贵的眼神审问,茫然无措道:“我没有偷换……” 话未完,她想起什么似的,扭头去找给自己拿酒的宫人。 身后哪里还有拿酒宫人的影子。 她意识到自己被人利用了,脸色变得铁青,立刻离席跪地道:“陛下,那酒是一个宫女递给臣女的,臣女并不知是什么酒。还请陛下把那宫女找来当面对质。” 景和帝盯着她,见她不似说谎,便唤了句:“卫冬。” 卫冬会意,立刻吩咐人去把今日端酒的宫人们找来。 “林太医,你们再去看看郑贵人的膳食是不是也是掺杂了相克的东西。”谢贵妃提醒道。 林安应下,带着李太医等人到郑贵人席位上仔细勘验食物。结果在酥饼里发现了冬柿,再看郑贵人碗里还没用完的蟹,腹痛原因一目了然了。 “陛下,郑贵人是食了掺杂柿子的酥饼和蟹导致腹痛,才小产的。” “查,给孤查,胆敢偷换宫宴饮食,戕害皇嗣,其罪当诛!” 姜柠听着前殿景和帝的怒吼,抬起眼皮,黑溜溜的眼珠看着沈昭说:“我想回府了。” 沈昭鼻音沉沉:“嗯。” 随即扶起姜柠,就欲打抱起她出去。 “别……”姜柠的手抵住他的胸膛,低低的说,“我自己走。” 沈昭瞧着她低垂忽闪的睫毛,沉默须臾,打抱的姿势改成了扶。 姜柠眸光闪烁片刻,还是任由他扶着来到了前殿。 谢贵妃看见她出来,立刻询问道:“阿柠好些了吗?还疼吗?” 众人随着谢贵妃的视线一齐看向姜柠和沈昭。 外界都传姜柠看不上沈昭,从不与沈昭亲近。可依今日情形来看,这两人分明亲近得很。瞧沈昭那手,这不是正搁在姜柠腰上么?也没见姜柠抗拒啊。 可见,传言误人。 他们心中这些有的没的,姜柠并不知道,她对谢贵妃轻轻摇头说:“不疼了。” “那就好。”谢贵妃说,“阿柠先坐,待陛下还你和郑贵人公道再回去歇息。” 姜柠只得默默点头:“好。” 姜柠和沈昭坐回席位后,两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地看向跪着的霍染染。 霍染染的脸色不大好看,和姜柠对视上后,立刻别开眼。 这时,卫冬领着一排宫人进殿,“陛下,今日拿酒送酒的宫人都在此了。” “霍九,看看是谁。”景和帝道。 霍染染扭头一个一个看过去,最右边的宫女遮遮掩掩的不敢直视她。她仔细辨认后,指了那宫女说:“陛下,就是她。” 那宫女腿一软,伏跪在地求饶道:“陛下饶命啊,奴婢什么都不知道!” 这话简直是不打自招,不用景和帝发怒,卫冬便尖声说:“还不从实招来?否则进了刑司有你好受。” 刑司掌管内宫一应刑罚,司主孟则山的手段堪比查案的俞谨行,十分残忍,所以入刑司是所有宫人的噩梦。 那宫女一听要入刑司受审,吓得抖三抖,立马说出实话:“是悦婵姑娘让奴婢把那壶酒给霍小姐的,奴婢没有多想就递给霍小姐了。陛下,奴婢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被她点名的悦婵乃是陈良娣身边的侍女。 季明庭和王鸢一同看向女席末尾的陈良娣,王鸢率先站起来斥道:“陈良娣,你为何要偷换宴会的酒,残害沈夫人?” 陈良娣离席跪地道:“冤枉啊太子妃,妾身没有指使悦婵残害沈夫人。” 她那张鹅蛋脸惨白如纸,有几分神似姜柠的眼因为被冤枉而水光盈盈,越发神似姜柠了。 殿内众人的表情一时有些诡异,听说太子大婚之后独宠陈良娣,他们还好奇个中缘由,没想到是因为长得像姜柠…… 第130章 死无对证 “陈良娣,她指认的悦婵正是你的贴身侍女。没有你的授意,悦婵怎么会偷换霍小姐要的酒?”王鸢步步紧逼道,“陛下面前你还想欺君不认罪吗?” 姜柠皱了眉,王鸢为何这么急着让陈良娣认罪? “太子妃,陛下和太子殿下面前,还轮不到你开口审问。”沈昭凉声道。 王鸢脸色一讪,意识到自己过于心急,瞥过姜柠和沈昭后,回首对景和帝乖巧道:“父皇,陈良娣是东宫的人,她被指认,儿臣作为太子妃一时慌乱,越矩了,还请父皇责罚。” 景和帝摆了手,没看她,盯着季明庭说:“太子,今日宴会是你操办,被指认的又是你的良娣,你来审。” “是,父皇。” 季明庭拱了手,看向伏跪在陈良娣身后的悦婵问:“悦婵,她指认你,你可有什么要说的?” “婢子认罪,是婢子指使她给霍小姐送了冬柿酒。” 她认了罪,陈良娣一脸震惊,“你……” 悦婵不等陈良娣问话,就磕头说:“殿下,婢子知道你把良娣当沈夫人的替身……” 替身二字一出,季明庭立刻皱起眉,下意识看了姜柠一眼。 姜柠和他对视一瞬,移开了视线。 悦婵的声音还在继续:“婢子心里对沈夫人心生怨恨,所以才偷偷换了冬柿酒想给沈夫人一个教训。此事是婢子一人所为,与良娣无关,太子殿下要杀要剐,婢子都认。” 她认罪太快,季明庭沉默了。 他不说话,景和帝也不说话,一时之间,殿内的气氛安静又怪异。 姜柠忍了忍,没忍住,出声问:“宫规森严,你一个女婢是如何把冬柿酒带入宫内的?” 闻言,沈昭的眸光一凝,心里忍不住恨道:一遇上季明庭的事,她的脑瓜倒是灵光了。 “婢子……藏在身上……带进来的……”悦婵支吾道。她作为陈良娣身边的贴身侍女,侍卫也不敢搜身,她身上若是藏点东西还真不会发现。 姜柠一时无法反驳,也沉默了。 “是吗?”沈昭出声道,他的语调微扬,似笑非笑的盯着悦婵,“那冬柿酒是你自己酿的还是买的?” 沈昭的压迫感太强,悦婵如芒在背,含糊说:“是……是婢子……酿、酿的。” “怎么酿?”沈昭追问道。 悦婵的声线越来越不稳,改口说:“婢子说错了……是婢子买的……” “哦?哪里买的?可有人证?”沈昭轻飘飘的追问。 “婢子……在……婢子在酒楼……”她越来越支支吾吾的,说不清楚。 季明庭直接打断她:“悦婵,陈良娣性情温良,不是善妒之人。你作为她的闺阁侍女想必也不是善妒之人。你快从实招来,到底是谁胁迫你?” 悦婵伏跪的身子越来越抖,最终歪倒在地,侧露的下巴鲜血直流。 “啊——”距离最近的陈良娣直接被吓得尖叫一声,往季明庭身边躲去。 沈昭看着那血的颜色,眉心一拧,这是服毒自尽了? “别怕,”季明庭安抚陈良娣一句,唤道,“林院判。” 林安立刻上前,查看一番后,对景和帝与季明庭拱手道:“陛下,殿下,她已服鹤顶红自尽了。” 听见是鹤顶红后,姜柠的手一紧,无意识的揪住了沈昭的臂肉。 沈昭侧目看她,见她脸色微微发白,默默拉下她的手,扣在掌心。 “别看。”他轻轻的说,“她害你在先才畏罪自尽,与你无关。” 姜柠眼珠呆滞的转溜到沈昭脸上,瞳孔慢慢聚焦,惶惶不安的心忽而安定,垂下眸,视线落到两人交握的手上。 沈昭麦色手背的青筋根根分明,她突然很想戳一戳…… 意识到自己的想法后,姜柠赶紧移开视线,抽出手,耳朵没出息的泛了红。 沈昭看着她,不懂她为什么突然这么大的反应。 这时,孟则山一进殿,就闻到腥味,脚步一顿,略微惊讶的看向悦婵。 “如何?”景和帝问。 孟则山赶紧回神,禀报道:“回陛下,奴才查到是送膳食的宫女调换了郑贵人的酥饼,带人去捉拿她时,她的尸体都凉了。” 景和帝把玩杯盏的动作一顿,下一刻,杯盏碎裂在地。 “放肆!” “陛下息怒。”众人哗啦啦跪下一地。 “查,一个一个的查,孤倒要看看是谁在只手遮天。” “姜柠!” 刚出宫门的姜柠回头,看着追上来的霍染染,轻轻唤一句:“霍小姐。” 霍染染瞄一眼在旁冷眼看她的沈昭,犹豫片刻才对姜柠抱拳说:“今日之事对不起。” “但是,”她话锋一转,“我也是被连累了,也不知道哪个杀千刀的敢借我的手害你。让我知道了非把他剥皮抽……” “霍小姐。”沈昭冷声阻止她的狠话,不紧不慢的说,“听闻你与太子妃在沂州时就是好友,你要替她出头一事,除了她,还有谁会知道?” 霍染染凶狠的表情一顿,旋即僵硬起来。 “今日之事一环扣一环,想必是蓄谋已久,霍小姐自己思量。” 沈昭说完,留下神色晦暗的霍染染,兀自弯腰打抱起姜柠,大步走向驷车。 “沈昭……你放我下来……沈昭!” 姜柠的挣扎没有用,直接被沈昭抱上了驷车。 “表哥,等等我啊。”孙灵灵大步跑来,钻进驷车。 “下去。”沈昭冷声说。 孙灵灵苦下脸:“别啊表哥,莺莺她哥哥没来接她,她都是蹭徐珍儿的马车回去的,我只能蹭你的了。你放心,我不会打扰你和嫂子的,我马上闭眼睡觉。” 孙灵灵说完,往角落里一缩,闭上眼不看沈昭和姜柠。 沈昭只得让她呆在驷车内,他看向姜柠,发现姜柠正盯着他若有所思,便问:“在想什么?” “在想你……”姜柠说。 孙灵灵:“?” “……嘶,所以你刚刚对霍染染说的那番话是什么意思?” 孙灵灵:“……” 姜柠说话为什么要大喘气啊?害她以为吃到沈昭的瓜了。 “……” 沈昭也是白高兴,沉默一瞬,“离间计而已。” 姜柠仔细想了想,才恍然大悟:“你怀疑王鸢?” “嗯。” 陈良娣只是小官之女,并没有能力做这样的局。只有王鸢,既能知道宴会是什么饮食,提前备好冬柿酒,又能煽动霍染染挑衅姜柠。 “可是,郑贵人……”姜柠喃喃自语起来,王鸢没有理由害郑贵人肚子里的孩子。 “害你和害郑贵人的不是同一个。”沈昭道。 郑贵人出自郑家旁系,是郑皇后选进宫的,肚子里的皇嗣自然是用来给季明庭争宠助威的。 王鸢怕是也被利用了,也不知跟她搅合在一起的究竟是哪位! “唉。”姜柠轻轻叹了一息,不再想这些糟心的事,干脆闭目养神。 沈昭的余光瞥到她闭上眼时,便抬起眼皮,光明正大的凝视她。 她微阖的眉眼很疲惫,唇上还残留着腹痛过后的苍白,鬓边的发丝略微凌乱曲卷,给她双颊添了份柔弱。 沈昭不由得想起今日她在他怀中痛苦嘤咛的情景,下颌一绷,唇线抿成了一条线。 他还是不够谨慎,才让她受了委屈…… 第131章 季明庭使诈 送王鸢回东宫的马车上,霍染染一直在思量沈昭的那番话。王鸢也是绞着手帕在思量自己的计谋有无错漏之处。 两人一路沉默,直到马车停下,霍染染才回神,眼神复杂地看向王鸢。 “鸢姐姐,东宫到了。” 王鸢回神,对上她探究的眼神,连忙扯出笑脸:“染染,谢谢你,如果没有你,我今日怕是只能自己走回东宫了。” 霍染染点头,起身扶王鸢下马车。 “霍小姐,太子殿下请你和太子妃去长信殿。” 霍染染回马车的动作一顿,扭头去看说话的青竹。 王鸢僵着脸问:“殿下请染染去长信殿是有什么重要的事吗?天色这么晚了,若不是十万火急的事还是明天再……” 青竹微笑着打断她:“太子妃,霍小姐,请。” 霍染染和王鸢被请进长信殿时,殿内除了季明庭,还有陈良娣。 “霍小姐请坐。”季明庭道。 霍染染看一眼王鸢,在陈良娣对面落了座。 季明庭等她坐下,才看向王鸢。 他的俊脸没什么表情,唯有眼神黑沉沉的,蕴含薄怒,给人一种无形的压迫感。 王鸢见状,脸色不大自然,眼神也心虚起来。 “你还不认罪?”季明庭淡声开口。 王鸢一听,忙说:“殿下这是什么意思?臣妾听不懂。” 季明庭也不与她废话,指了桌子上的银票说:“你自己看看,这些是不是你被偷的银票?” 不用他吩咐,青竹便把银票呈到王鸢面前。 王鸢僵着手翻了翻,心中意识到不妙,强装镇定的回道:“是臣妾的,不知殿下是在哪里找到……” 季明庭直接打断她说:“在赌坊找到的,悦婵有个哥哥好赌,你买通赌坊的人让他欠下一千俩……” “殿下,这的确是臣妾丢失的银票,可臣妾并不知道什么赌坊。”王鸢打断他,辩驳道,“殿下,悦婵指使宫人残害沈夫人一事已认罪,殿下你不能因为喜爱陈良娣就偏袒她,拿她好赌的哥哥诬陷臣妾。” 她说着,看一眼霍染染,转而垂眸哽咽道:“但若是殿下执意偏袒,想让臣妾替陈良娣揽下这管教无方的罪责,臣妾……认下便是。” 她这般示弱,立刻引起霍染染的怜惜。 霍染染眉眼一竖,大声问:“太子殿下,鸢姐姐丢失的银票在赌坊找到就一定是她买通赌坊吗?再说,悦婵已经认罪,此事是她替陈良娣打抱不平,跟鸢姐姐有什么关系?” 话至此,霍染染心中认定季明庭在偏袒陈良娣,沉下脸说:“凡事都要讲证据,太子殿下不能空口白牙就诬陷鸢姐姐,这管教无方的罪责也休想扣到鸢姐姐头上。” 季明庭轻笑一声,继续道:“悦婵她哥哥走投无路只能威胁悦婵要钱。这时,你的侍女孟春便假意借她银钱,你再声称孟春借出去的银钱被人偷了。” 孟春闻言,低着头大气不敢出。 “悦婵急于用钱根本没想到写欠条,因此她无法辩驳,又害怕你把她送官连累陈良娣,只能任由你拿捏,受你差使。我说的对不对?” “不可能……”霍染染率先反驳,她不相信王鸢会用这样的手段胁迫人。 但王鸢见季明庭说得八九不离十,以为季明庭有证据,遂缄口不言。 霍染染见状也意识到不对劲,她想起沈昭的话,再看心虚的王鸢,她脸色一青,闭嘴不说话了。 “我操办皇祖母寿宴时,清颐殿的侍女经常向我身边宫人打听寿宴饮食,自然也是受你指使。北三州临海,盛产鱼蟹,你作为沂州人,自然最清楚蟹与柿不能同食。” “当你得知寿宴有蟹时,你便提前备好冬柿酒,向母后请安时携入宫内。这样一来,今日寿宴盘查得再严,也阻止不了你的计划。不仅如此,你还提前备下鹤顶红,让悦婵在殿内当众顶罪自戕。王鸢,我说的对也不对?” 王鸢白着一张脸沉默不语。但她低垂的眼睛里闪着怨毒,在她这么完美的计划里,姜柠居然只腹痛一场,都怪悦婵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废物…… “当然,你可以否认这一切,毕竟这些都是我的猜测,并没有实证。”季明庭淡声说。 王鸢猛然抬头,盯紧季明庭。 “是,我诈你。”季明庭淡声承认了。 王鸢的脸色瞬间铁青,红唇抿成一条线。 季明庭轻笑一声,话锋一转:“但我既然能在赌坊找到你这些银票,那找到你买通的那个人也不成问题。还有,这段日子你进宫向母后请安接触到什么人,我也在查了,不出几日,定能查到帮你藏冬柿酒的人。” 王鸢的脸色又是一白。季明庭盯着她,不轻不重的提醒说:“王鸢,你想清楚到底要不要招认,这戕害皇嗣的罪名一旦落到你头上,王氏怕是保不了你这太子妃。” 王鸢不知想到什么,脸色瞬间惨白。她一直沉浸在自己残害姜柠会被发现的忧虑中,却忽略了郑贵人已小产的事实。 现在听见季明庭的提醒,她才惊觉自己被人利用,搞不好还要背上戕害皇嗣的罪名。 “扑通——”王鸢跪地求饶道:“殿下,臣妾认罪,是臣妾心有不甘才设计伤害沈夫人。但臣妾绝没有戕害皇嗣,郑贵人小产之事和臣妾无关,还请殿下明察。” “鸢姐姐,你……”霍染染惊呆了,满眼的不敢相信自己真的被王鸢利用了。 陈良娣也是发愣的盯着王鸢,虽然早知王鸢不是好人,但亲眼得知是王鸢设计害死悦婵,还想让她背锅,她也是阵阵后怕。 季明庭瞥一眼霍染染,他特意吩咐青竹请霍染染进长信殿,为的就是让她看清王鸢的真面目。 眼下目的已经达到,提醒道:“霍小姐,夜已深,我派人送你回驿馆。” 言罢,吩咐青竹:“派两个御林侍卫送霍小姐回去歇息。” “是,殿下。”青竹应下,对霍染染说,“霍小姐,请。” 霍染染沉浸在被利用的愤怒里,盯着王鸢没有起身。 王鸢无法忽视她的视线,只能直起身对霍染染扯出笑脸。 她那笑里,三分歉意,七分可怜,声音虽然温婉清冷,语调却哀戚:“染染,对不起,利用你是我最后悔的事,可你也知道,我日日受着殿下冷待,心中苦楚万分才对沈夫人有怨念……” 言于此,她苦笑道,“染染,我知道我不该起歹念害人,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你别生气,为我这样卑劣的人气坏你自己的身子,不值当。” 霍染染进京这几日时常出入东宫,季明庭对王鸢如何,她是看在眼里的。正因如此,她也迁怒姜柠,才会在宴会上当众给姜柠难堪。 眼下又听王鸢诉苦,到底是多年密友,她又心疼又生气,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霍小姐,请。”青竹出声提醒道。 霍染染沉默须臾,没再看王鸢,站起身对季明庭抱拳说:“还请殿下看在霍家的份上轻饶她,霍九在这多谢殿下,告辞。” 霍染染走后,季明庭道:“你写一份认罪书,莫要狡辩,将所有细节如实交代,否则有人钻空子诬陷你,我不会保你。” “多谢殿下。”王鸢连忙磕头谢恩道。 季明庭不再看她,站起身对陈良娣说:“走。” 陈良娣出殿门时,扭头看了一眼王鸢,见王鸢眼神阴冷的看着她,她打了个冷颤,急忙回头跟上季明庭。 第132章 用上好的鹤顶红自尽 两人回到芙蓉阁,“殿下。”陈良娣出声唤道。 季明庭回神,打量着她的眉眼没出声。 陈良娣见他一直盯着自己不说话,有些羞怯,低下头软声问:“殿下,你今夜要宿在妾身这里吗?” 季明庭有那么一刹想起姜柠害羞的模样,他的瞳孔颤了颤,闷声开口:“你确实有几分神似阿柠。” 陈良娣局促地瞅着季明庭,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把此事挑明。 “但是,”季明庭话锋一转,言语中有些怅然,“阿柠是阿柠,你是你,我从没有把你当阿柠的替身。” 闻言,陈良娣茫然无措起来,嗫嚅着问:“那殿下为什么……” 话顿住,她低下头,抿唇不问了。 她是家中不受宠的庶女,身世不好,长相也不算出挑,却莫名其妙被选为良娣。本以为季明庭不会喜爱她,不曾想入东宫第一夜,季明庭便来她屋里歇下,这是她做梦都没想过的殊荣。 起初她还欣喜季明庭对她的与众不同,可渐渐的她发现不对劲,因为季明庭不碰她,而且总盯着她的眼睛出神。 她一直不明白为什么,也不敢问。直至今日看见姜柠那双灵动的双眸,她才意识到季明庭只是把她当姜柠的替身。 可现在季明庭却告诉她,她不是姜柠的替身,她一时又生出些妄念,想问季明庭经常来芙蓉阁看她,是不是对她有那么一点点……心意? “你是不是想问我,既然没把你当阿柠替身,为什么还要来芙蓉阁?” 陈良娣被问出心中疑惑,更加局促,迅速抬头瞟一眼季明庭的俊脸,又低下。 她不回答,季明庭便知自己说对了,温声回道:“我只是想在你这里躲一躲,很抱歉,利用了你。” 闻言,密密麻麻的失落涌上陈良娣的心口,她蓦地抬头,不死心的问季明庭:“殿下,你有没有……一点点的……喜欢我?” 她眼中的期待太浓,季明庭沉默片刻,柔声道:“抱歉。” 一句抱歉,陈良娣已经知道他的答案,她伤心的泪掉出眼眶,似哭非哭的哽咽说:“殿下……谢谢你……没有骗我……” “你心地纯良,是个好姑娘,我不应该骗你。”季明庭说。 他迟疑一瞬,补充说:“我也只能谢谢你的抬爱。” 变相的拒绝,让陈良娣的泪掉得更凶了。 季明庭见她难过,不知想到什么,眸中也浮现哀伤,轻声问:“你有想去的地方吗?” 陈良娣抹泪的动作一顿,抬起头可怜巴巴的看季明庭,“殿下,是我刚刚的话越矩了吗?你为什么突然要赶我走?” “不是赶你走,”季明庭说,“只是这东宫危机四伏,不适合你。你若有想去的地方,趁我还是太子,我可以送你离开,也能保你一生无忧。” “我不要离开,殿下,我在家时经常吃不饱,可我在你身边不仅能吃饱喝足,还能有漂亮衣服和首饰。我很满足,天底下没有比这里更适合我的地方了。所以殿下,你不要赶我走,我会小心的,不会给你惹麻烦。” “你确定……” “殿下,”陈良娣第一次打断季明庭,眼巴巴的瞧着他说,“殿下,让我赖在这里,你可以利用我,来我这里躲清净。我也可以利用你的宠爱,每天都让人给我送好吃的。好不好?” 季明庭沉默片刻,无奈道:“随你。” 见他答应了,陈良娣才破涕为笑。 出了芙蓉阁,回到东院书房,青竹便把王鸢送来的认罪书递给季明庭。 季明庭展开,一目十行后,吩咐青竹:“研墨。” 不消片刻,季明庭便把认罪书誊写一份,待墨迹干了之后,折起来递给青竹:“明日送去给郑泫。” 姜柠一觉醒来,屋里已经没有沈昭的身影了。她瞧一眼榻上齐整的被褥,问给她梳妆的青韵:“沈昭上朝去了?” 铜镜里,青韵的脸色有些复杂,回道:“嗯,沈将军昨夜好像一夜未睡,所以一早就上朝去了。” “嗯?”姜柠奇怪道,“为什么?” 青韵:“婢子也不知道为什么。” 她只知道昨夜她伺候完姜柠就寝,退出去时看见沈昭挪去床边坐下。 今早她进屋想看看姜柠有没有踢被子,结果发现沈昭还坐在床边。看那模样,分明是枯坐了一夜。 幸好姜柠中途没醒,否则要被他吓着。 “真是个有精气神的怪人。”姜柠撇嘴道。 “阿嚏——” “爷?你着凉了?” 沈昭摸了摸鼻子,瞥一眼杨松说:“有人在背后骂我。” 杨松赶紧撇清关系:“我没有哈,你别想污蔑我。” 沈昭不理他的插科打诨,兀自盯紧对面的茶楼。 待季明礼的身影鬼鬼祟祟地出现时,他眉眼一冷,转身下楼。 茶楼的雅间里,王鸢一见季明礼就冷声问他:“郑贵人的孩子是不是你害的?” 季明礼皱眉不悦,反问她:“不是你吗?干我什么事?” “你……”王鸢气急,想起自己身在何处时,又压下怒意说,“不管是不是你做的,你别赖我头上,我只想教训姜柠,没想戕害皇嗣。” “你真的只想教训姜柠吗?”季明礼怪笑着问。 王鸢目光一闪,反问道:“不然呢?” 季明礼桀桀一笑,意味深长的说:“那你准备挺齐全的,那个贱婢也是命好,能用上好的鹤顶红自尽。” 悬挂在雅间背面窗户外的沈昭闻言,浑身气血瞬冷,浓浓煞意自他周身散开。 雅间里,季明礼的声音还在继续:“欸,你不必跟我急脸,我就在你面前顺嘴一说,又不查你。你的那些说词就留着自己听,反正悦婵已死,谁也不知道你是怎么指使她的……” 沈昭听到这里,知道已经没有听下去的必要了,大掌蓄力,翻身回了屋顶,再转身跃入偏仄的巷子里。 杨松见沈昭浑身带着杀气出来,瞬间板起脸,严肃地递给他一纸信。 沈昭顿住脚,盯着那信,片刻后,紧握的拳头松开,接过信。 杨松瞄过他掌心几乎渗血的月牙印子,悄悄松了一口气。 “呵。”沈昭冷笑一声,把信递给杨松,“看完烧掉。” 杨松捏着信,看着沈昭怒气沉沉的背影,嘀咕道:“你说你们这些倒霉孩子惹活阎王干嘛?” 他骂骂咧咧的低头看信,越看越心惊,“王鸢这女人不是一般的歹毒啊……” 第133章 我害怕失去你 京郊公主府,季福安早早收拾好包袱,站在门口等待御林侍卫来接她回宫。 她眼巴巴等了一上午,才有两个御林侍卫姗姗来迟。 其中一个乃是御林少郎将,见了季福安便抱拳道:“卑职戚郁年来迟,还请公主殿下恕罪。” 季福安眼波流转,迅速打量戚郁年一番,扬起浅笑说:“戚大哥客气了。” 戚郁年心有异样,面上不显,偏身道:“公主殿下,请。” 季福安上马车后,戚郁年便和另外一位御林侍卫坐在前沿,赶马回京。 马车轱辘行入官道,进了京,驶到宫门口才停下。 待季福安下马车,戚郁年道:“还请公主殿下稍等,太后宫里的崔嬷嬷还没来。” 季福安柔声应下,端着仪态等在宫门口。 年关将近,进京述职领赏的官员太多,进进出出的视线便忍不住往季福安身上打量。 有的含蓄,有的赤裸,更有的直接和身边人议论起来。 “那位是谁?” “我有幸在去年年宴上见过小小姐,若我没记错,她就是小小姐姜柠?” “怎么会呢?”有人反驳道,“小小姐可不会被晾在宫门口。” 他的声音略大,惹得旁边的在京官员小声提醒:“你们不要瞎猜,这位可不是小小姐,是福安公主。快走,一堆事没做,凑这热闹做什么?” 身上的许多视线消失后,季福安紧紧攥着的手才松开。 “公主殿下恕罪,老奴来迟了。” 太后宫里的掌事崔嬷嬷姗姗来迟,对季福安行礼后,没有解释为何来迟,只说:“请公主殿下随老奴来。” “是,嬷嬷。”季福安乖巧应道。 崔嬷嬷见她被晾这么久也没有半分不满,矍铄的眼里闪过满意,引着她前往懿德宫。 懿德宫里,谢贵妃好不容易哄着太后喝完药睡下,出来就见崔嬷嬷引着和姜柠有七分像的少女进来,面露惊讶。 “贵妃娘娘,”崔嬷嬷先是对谢贵妃福了身,才出声提醒季福安,“公主殿下,这位便是贵妃娘娘。” 季福安会意,立刻对谢贵妃行跪拜礼:“臣女福安见过贵妃娘娘。” “起来。” “臣女谢贵妃娘娘。” 待季福安站起来,谢贵妃仔细端详了她那张脸后,才从尘封的记忆里找出一道模糊身影带着幼年季福安向她叩拜的画面。 她这才想起,季福安的母亲是谢家三房所出的庶女,而姜柠母亲乃是三房嫡女。难怪季福安这么像姜柠,原来是有血缘关系。 “本宫还以为阿柠进宫了,原来是福安公主啊。”谢贵妃似笑非笑的说,“说起来,福安公主和阿柠还是表姐妹呢,难怪本宫看错眼。” 她话里有嘲弄之意,季福安却是乖巧的笑着,算是受下了。 谢贵妃盯着她看了片刻,敛起笑,吩咐崔嬷嬷:“太后已经睡下,你带公主下去安置。” “是,贵妃娘娘。” 崔嬷嬷带季福安出去后,落苏才忧心忡忡的问:“娘娘,陛下这是……” 谢贵妃冷笑一声没说话,季福安长得这么像姜柠,景和帝接她进京,怕是…… 季福安被接进懿德宫的事很快就传得沸沸扬扬。 含月说完瞅一眼姜柠,慢吞吞的说:“小小姐,他们都说公主殿下和你长得极像……” 姜柠失笑,想起陈良娣的眉眼,淡声说:“像就像,世上相像的人海里去了,这有什么稀奇?” “是不稀奇。”含月点头说,看一眼青韵,退出去了。 青韵觑着姜柠好像不大高兴的脸,没说话。 姜柠窝在软榻上,懒懒的瞧着院里开枝芽的梅树,神思恍惚起来。 待她再回神时,软榻上多了个人,青韵也出去了。 她蹙眉忍了忍,还是没好气地问:“你以后进我屋能不能出点声音?” 沈昭没应,只凝着她问:“今日还有不舒服吗?” “没有。”姜柠道。 “嗯。”沈昭沉默的应下。 许是他嗓音里压抑的不高兴太明显,姜柠瞬间察觉到他心情不好,她想了想,才小心翼翼地问:“发生什么事了吗?” “没有。”沈昭说。 “那你为什么不高兴?” 沈昭沉默了。 “所以发生什么事了?” 沈昭又是沉默。 姜柠等了片刻见他还不说,抬脚踢踢他的小腿,不耐烦道:“你说不说?不说别摆这个表情,难看死了。” 沈昭被嫌弃了,出声唤道:“阿柠!” 他的嗓音有点哑,眼眶也瞬间变得红红的,委屈都快从深邃的眸底溢出来了,像是受了天大委屈的小媳妇。 姜柠顿觉事情严重了,坐直身,紧张地问:“沈昭,到底怎么了?你别吓我啊。” 沈昭看着她,委屈巴巴地问:“我能抱抱你吗?” “……” “就抱一会儿。” “……” “好歹我也救过你那么多次,抱一会儿不过分?” “……” 姜柠一言难尽地闭上眼,妥协的说:“你抱。” 话音刚落,她便被沈昭拽进怀里,拥抱的力道像要把她揉进骨血似的。 “疼,你松一点。” 姜柠说着拿手推了一下沈昭的肩膀。谁知沈昭不仅不松,反而箍得更紧,还把脸埋进她的颈窝里乱蹭。 “你能不能别乱动?痒。” 沈昭不理她,继续乱蹭。只有蹭着这股馨香,他才能克制住自己想刀人的冲动。 他一直乱蹭,又箍得紧。姜柠浑身都不舒服,忍无可忍之下挣扎起来,娇怒道:“沈昭,你烦不烦啊?放开我!” “阿柠,”沈昭委屈的嗓音从姜柠脖颈上传出,“我害怕。” 姜柠:“?” 光天化日之下,沈昭这个九尺男儿在害怕什么? 她无语道:“沈昭,你适可而止。” 沈昭听着这话,更加气闷,大声控诉道:“姜柠,你根本不懂我!” “……” “姜柠,你为什么不说话了?” 姜柠放弃了挣扎,心累的说:“沈昭,你有事就说事,不要让我猜,我猜不着你的心思。” “你是在说我心思重吗?”沈昭无理取闹的问。 “你心思不重吗?” “……” 沈昭默了片刻,胸中憋闷的气还是无处释放,干脆控制力道一口咬在姜柠的侧颈上。 “嘶——”姜柠倒吸一口凉气。 不等她发怒,沈昭松开牙关,带着一股咬牙切齿的意味说:“姜柠,我在害怕,害怕你抛弃我,更害怕失去你。” 天知道当他听见季明礼那番话时,有多庆幸悦婵手下留情。否则他昨日就要失去姜柠了。 思及此,沈昭又把姜柠箍紧几分,哑声呢喃:“阿柠,不要丢下我一个人……” 姜柠的怒火熄灭了,脑海里突然浮现出她和谢贵妃的对话,不确定的问:“你都听见了?” “听见什么?”沈昭明知故问。 “没什么。”姜柠不自然的说,旋即不合时宜的想起谢贵妃要她和沈昭圆房的话,她的身体一下僵硬起来。 在她看不见的地方,整个脖颈都白里透粉。 像水蜜桃! 沈昭眸色瞬暗,唇瓣情难自禁地贴近被他咬出痕迹的肌肤,厮磨着。 阵阵酥麻,带着瘙痒。姜柠的四肢发软,双手无力地推推沈昭坚硬的臂膀,“松开。”她咕哝道。 即便要圆房,也不是白日。 沈昭不知她所想,见她还是抗拒,眸光黯了黯,没松开,只直起身,把她的脸颊摁在胸膛上,哑声说:“再抱一会儿,我的心情就好了。” 第134章 徐珍儿道歉 沈昭说到做到,抱完姜柠,果真心情好了。 姜柠整理好被弄乱的衣服,睨向沈昭,见他神色不仅恢复正常,还心情颇好的嘴角噙笑。 她黑下脸,瞪一眼沈昭,没好气的问:“所以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王鸢已经认罪,是她指使悦婵偷换霍染染的酒伤害你。”沈昭淡声说。 “果然是她。”听见幕后主使是王鸢,姜柠一点也不意外,想了想也淡声问,“那郑贵人呢?是谁要害她的孩子?” “太子殿下还在查。” “哦。” 沈昭留心着她的神色是否有变,又道:“幕后之人想必是知道王鸢带冬柿酒进宫的目的,才想出在酥饼里掺冬柿让郑贵人滑胎的法子。” 姜柠没察觉他的打量,若有所思道:“这么说来,太子哥哥要查幕后之人,就必须查到知晓王鸢藏酒的人?” 沈昭的眼神又幽怨起来:“是这样的。” 姜柠还没意识到不对劲,兀自说道:“那就查她从寿宴饮食定下之后进宫接触什么人就可以了。” “没错。” “那太子哥哥要如何处置王鸢?” “为免打草惊蛇,王鸢认罪一事还没声张,想必待他查清之后会一并交由陛下处置。” 王鸢一事可大可小,全看景和帝想不想动王氏。若不想动,必定会替王鸢暂时遮掩过去。 若想动,也能借此大发雷霆,只是这样一来就要不了王鸢性命,顶多废掉太子妃名头,而且姜柠恐怕还得替景和帝背仇恨。 思及此,沈昭的手指动了动,忍不住冲去东宫把人活剐。 “陛下大抵会让我放过她。”姜柠也想到了这一层,无奈叹一声,敛回神思。抬眸时瞥见沈昭幽幽的眼神,立刻警惕起来。 琢磨一息才后知后觉发现自己没改口,她有点懊恼,又有点烦闷,想了想,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解释。 沈昭将她的一举一动都看在眼里,也无声叹了一息,松开了手掌。 翌日用过早膳后,姜柠便当着沈昭的面,让人去徐府邀约徐珍儿柳阁一叙。 沈昭猜到她约徐珍儿是为了什么,没多问,抬脚回书房去处理军务。只是离开前,眼睛往屋顶上瞥了一眼。 姜柠到柳阁雅间时,徐珍儿已经在喝茶了,见着她,也没站起来,只兀自斟一杯茶。 姜柠取下披风递给青韵后,在她对面坐下,开门见山道:“你应该猜到了我今日为什么约你。” “是,”徐珍儿神色淡淡的点头,多年闺中情意好似不复存在,语气没有起伏的说,“猜到了。” 她说完,把热茶递给姜柠,抬起眼皮,静静注视姜柠。 平静如水的眸中蕴藏汹涌的波涛,姜柠看得皱起眉,接过茶问:“他受陛下之意打听我和沈昭的私事也就算了,你掺和什么?难不成也是受陛下之意?” “呵,”徐珍儿轻轻笑一声,说,“阿柠,你是真不知还是假不知?” “什么?” “我心悦赵慨。” “什……” 一字之音未落完,姜柠便明白了,无语道:“我与沈昭圆不圆房,关你心不心悦赵慨什么事?” “因为赵慨心悦你啊。”徐珍儿话出,眼神也变得幽怨起来。 姜柠差点被刚入口的茶呛死,她一连咳嗽好几声才缓过来,惊疑地说:“不可能。” 徐珍儿的眼神更加幽怨了,“怎么不可能?不然你以为他一个中立的御林军统领为什么会和沈昭交好?你以为他为什么会答应陛下向沈昭打听你们有没有圆房?” 见她说得这么笃定,姜柠反而气笑了,问:“这话谁跟你说的?” 徐珍儿不说话了。 “谁跟你说他心悦我?” 徐珍儿还是不说话。 见她不打算配合,姜柠有点头疼,直接冷下脸问:“是不是王鸢?” 徐珍儿心虚了,眼神移向别处,算是默认。 “呵。”姜柠怒道:“我们干脆绝交,你去信你的王鸢,以后别跟我说话。” “哦。” “哦?哈!”她要死不活的样子把姜柠气得够呛,指着她的鼻子骂道,“徐珍儿,你是猪脑子吗?为什么不去当面问赵慨?” 徐珍儿被问到了伤心处,直接委屈起来,也怒道:“问什么问?他都不肯见我,我上哪问去?” 姜柠:“……” 哦,是她忘了,赵慨被亲之后,根本不敢见徐珍儿。 “呵,姜柠,你说话啊?我上哪儿问去?” “……” “哼,你也就跟我耍耍小脾气了,有本事你把他叫来,当面问他是不是心悦你。” “……” 姜柠无语一瞬,扭头对着空气说:“去帮我把赵慨绑过来。” 借问不知何时上的房梁,从上面倒挂下来,手里还拿着啃了一半的鸡腿,茫然地说:“啊?我打不过啊?” 徐珍儿:“?” 姜柠呵斥道:“快去。” “哦。”借问咻的翻身下来,啃着他的鸡腿出去了,唉,对不起了沈将军,小小姐不让我继续听了。 “要不,还是别问了。”徐珍儿望着借问出去的背影说。 姜柠扯脸假笑:“晚了,你就等着赵慨挨揍。” “他不是说他打不过?”徐珍儿狐疑道。 姜柠露出笑容,悠悠道:“他是打不过,但是他会告状啊,保不齐还会添油加醋。” 徐珍儿愣了片刻,一拍桌子怒道:“姜柠,咱们之间的事,咱们自己解决,你告诉沈昭就没意思了。” “我今天来是跟你解决这件事的,但是你不配合啊。”姜柠耸耸肩,拿起茶抿一口,说,“左右你是为了赵慨哥哥找我茬,那我让沈昭找他茬也没什么问题?” 她把“赵慨哥哥”几个字咬得很重,徐珍儿的脸色直接比摔个狗吃屎还难看。 姜柠又抿一口茶,歪头问:“有问题吗?” “没、问、题。”徐珍儿咬牙切齿的说完,静坐下来重新煮一壶茶。 热气蒸腾间,屋内茶香弥漫。 姜柠在这氤氲里,撑起下巴似笑非笑地说:“拨火煨霜芋,围炉咏雪诗。可惜,没有霜芋和雪诗,只有一位等着美人辩解的可怜人。” 徐珍儿瞥她一眼,低下眼皮拨弄火星,说:“赵慨去江左后,王鸢日日堵我,与我扯闲,言语间的酸醋之意都快把我腌成咸菜了。我不与她彻底撕破脸不来往,只是乐得看她装跳梁小丑来关心我。” 话顿住,她伸手拨弄掉浮动的茶沫,继续慢火煨茶。 姜柠一只手撑累了,便换两只手,在朦朦胧胧的热气里,她的笑脸似孩童般明媚干净,“然后呢?”她问。 “她装了有……半个月,大抵觉得我和她都是失意人,也算一条船上的蚂蚱了,便开始撺掇我,想借我的手让你和沈昭圆房,也让太子殿下彻底死心。” “我之所以如她所愿派人去撺掇金嬷嬷给你下暖情香,是提醒你。毕竟,我自认我的手段比王鸢的手段要温和。” 姜柠的笑容不变,没说话。 徐珍儿也笑了笑,接着说:“不过话说回来,其实我大可以直接派人告诉你王鸢的计划。但我有私心,不管赵慨哥哥心悦的是不是你,他都待你与众不同。” 言于此,她抬手拢袖,开始斟茶。 美人斟茶,即便是为赔罪动作仍是优雅。姜柠瞧着她,眸中勾起一抹狡黠。 “阿柠,”徐珍儿把茶推到姜柠面前,带着歉意笑着说,“我为我的嫉妒心向你道歉。” 而后,站起身双手交叠,低眉顺眼,盈盈屈膝,道:“徐家徐珍儿,今日在此郑重向姜家小小姐赔罪,对不起,还请小小姐原谅。” 姜柠撑着下巴打趣道:“唔,得美人诚心悔过,这可怜人也不算可怜。” 徐珍儿正经不过须臾,翻个白眼,没好气的坐下了。“说,还有什么事?”她问。 姜柠的笑有一瞬的僵硬,咕哝道:“这朋友啊,有时候太了解彼此也不是什么好事。” 徐珍儿“嘁”了一声,歪头问:“什么朋友?我是美人,你是可怜人,哪里来的朋友?” “嗯……”姜柠沉吟一瞬,笑着伸出手,对徐珍儿讨要东西,“那这位美人能不能给我一瓶药效厉害一点的暖情香?” 徐珍儿:“?” 她幻听了? 第135章 姜柠的引诱 书房里,杨松禀道:“爷,李贵的处置下来了,欺君罔上、结党营私、收受贿赂、贪墨赋银……” 他一口气念了一大串罪名后,才说:“念及太后刚过寿诞,又年关将近,不宜见血光,赐其三尺白绫,自行谢罪。其家眷无论男女老幼,三日后全部流放千里。” 沈昭沉默了,上一世,景和帝也是赐李贵自行谢罪,家眷流放。 “爷,你怎么好像不是很高……” “将军,将军——” 外面的吆喝声太大,杨松只能打开书房门问:“什么天大的事这么吵吵嚷嚷?” “回杨参将,是黎将军进京了,现在正在前厅等着见沈将军呢。” 沈昭一愣后,疾步出门。 “黎大哥。” “沈兄弟。” 两人见面一番寒暄后,沈昭上下扫一眼他的风尘仆仆,问:“还没进宫?” 黎峰笑着给了沈昭的臂膀一拳,道:“你不是快要回湘祭祖了吗?我便先来与你约个酒,顺便见见你夫人,免得你藏着掖着不给我看,带她回湘去了。” “那不能够。”沈昭勾唇笑道,“只是她今日还正好与人喝茶去了。明日,明日我带她去见你。” 话落,黎峰偏头就问杨松:“我来得这么不巧?” “哪里不巧?某位爷醋性大而已。”杨松闷笑道。 黎峰立马附和:“豁!还真是藏着掖着不给看啊,难怪我一进府就闻到了酸味。” “可不是,我牙都快酸掉了。” 沈昭扫一眼唯恐天下不乱的杨松,正色道:“黎将军快进宫,别让陛下等急了。” “行,暂且信你,明日不醉不归。” 黎峰走后,沈昭冲杨松龇牙问:“皮痒了?” “那不能够。”杨松学着他的口吻说。 “……” 沈昭心情好,懒得与他计较,抬脚往外走。 “不是将军,你干嘛去?军务还没处理完咧?” “我去接阿柠,军务交给你了。” “……哦。” 徐珍儿离开前,面色古怪地看了沈昭无数眼。 看得沈昭在徐府马车走后,摸一把脸,见手上干干净净的,更觉奇怪,问:“我哪里惹她了?” 不然为什么徐珍儿那样看他?他也没真去揍赵慨啊。 青韵瞄一眼他,面色复杂的摇头。 沈昭:“……” 那你这是什么表情? 他还没理解青韵的表情是什么意思,就见姜柠绷起脸越过他去上马车,并云淡风轻的说了句:“没有。” 沈昭:“?” “……” 沈昭带着一脸莫名其妙上了马车,一屁股坐到姜柠身边。 “啧!”姜柠皱眉不悦,瞪他道,“你坐着我裙子了。” “……” 沈昭默默起身,把她的裙子整理好,才挨着她坐下,讨好似的扯出笑,说:“别生气,我明日陪你上街买几身,就当赔罪好吗?” 姜柠凉凉地扫他一眼,偏过头去不理他。 “沈将军,”缩在一角的青韵小声开口,“小小姐的衣服都是衣坊量好做好再送到府上的,不用上街买……” 她的音量越来越小,最后闭紧嘴,默默扭身不看沈昭,面壁思过去了。 沈昭当然知道姜柠的衣服都是送上府的,上街买衣服也只是借口,真正目的是带姜柠见一见黎峰。 所以他用眼神震住青韵后,放柔了面部表情,小声说:“阿柠,黎峰约我明日喝酒……” “又喝酒?”姜柠扭头瞪他,“一天天就知道喝……” 她卡住话音,转而问:“黎大将军的义兄?” “嗯。” 见沈昭点头,姜柠沉默了。 黎峰年轻有为、战功显赫,按理来说他才应该是西北的镇军将军。可西北众将对于突然冒头的沈昭毫无不满,甚至全心全意做他的后盾,个中缘由想来除去沈昭的实力外,还少不了黎峰的支持。 也难怪前几日景和帝要敲打她和沈昭圆房…… 姜柠的神思只恍惚须臾,便抬眸瞧着沈昭,“好。”她轻声点头。 她应下,便低头闭目养神了。 沈昭瞅着她时不时转溜的眼皮,心中越发不是滋味。 入夜,姜柠沐浴出来瞄一眼软榻上看话本的沈昭,迅速钻进被窝里。她把头也缩进被窝里,窸窸窣窣一阵后,才露出双眼睛来。 青韵瞧了一眼,赶紧低头掩饰自己脸上的可疑红晕,她家小小姐这双眼睛,实在是勾人心弦得很。 软榻上的沈昭看着手里的话本入了神,没注意到她们主仆二人的不对劲。 “咳——”姜柠低声咳嗽了一下。 沈昭还是没有反应,甚至还自顾自的翻了一页话本。 姜柠气得狠狠瞪一眼沈昭,直接闭眼装睡。 青韵见她恼羞成怒了,便挪到软榻边小声提醒:“沈将军,夜深了……” 沈昭从话本里抬眼,见姜柠已经上床歇息,便恋恋不舍的放下话本,叮嘱青韵:“放着,我明晚还要看的。” 话本里正说到俏小姐发现霸道将军在外有小妾要闹和离,他想看看霸道将军会怎么求和好。 “是,将军。”青韵低低应道。 沈昭这才下榻去沐浴,待他沐浴出来,见软榻上干干净净的,什么也没有,有些奇怪地走向床榻。 他瞥一眼外侧被铺得齐整的被褥,视线落到里侧,只见姜柠侧身对着她,只留个光洁额头在外面。 姜柠这是发的什么善心?竟要允许他上床? 沈昭一挑眉,转念想到姜柠听见黎峰进京时的神情,眉头迅速恢复平坦,面无表情地弯腰就要捞起他的被褥去软榻上睡。 姜柠迟迟等不到沈昭上床,沉不住气了,直接闷声说:“沈昭,你吵到我睡觉了。” 沈昭:“……” 啧,好大一口锅,真沉呐。 “哦,对不起。”他识时务的道歉说。 姜柠:“……” 她顾全大局似的忍了忍,缓缓露出眼睛,说:“沈昭,该上床睡觉了。” 她的语调很平淡,可她的眼波却出卖了她,水花潋滟、含羞带怯,分明是引诱的意味。 沈昭只瞧了一眼便气血翻涌,如果说他方才还疑惑姜柠为什么不对劲,那他现在知道了,姜柠这是打算今夜和他圆房? 思及此,他一向亮如星光的眸色骤然敛起层层云墨,里头藏着的某种凶狠如同蛰伏而醒的猛虎,正等候时机准备把姜柠拆入腹中。 第136章 闹个大乌龙 姜柠还没察觉到沈昭眼底的凶狠,见他一直盯着自己,也不上自己递的台阶。她一恼,直接忽略了心底的失落,横一眼沈昭,没好气的说:“你爱睡哪里就睡哪里,反正我要睡了,你快灭烛火。” 说罢,连同脑袋一起捂进了被窝里。 沈昭个榆木脑袋,蠢蛋…… 她骂着骂着发现身侧床榻一沉,她不由得竖起耳朵,屏息凝神地听着沈昭的响动。 一阵窸窣后,安静的屋里就只剩沈昭那略有些粗重的呼吸声。 姜柠的唇角不受控制地扬起,在被窝里露出两个小梨涡。可转念想到自己接下来要做的事,又忍不住垮下笑脸。 羞死人了,她心里恨道,早知今日要费这功夫,当初大婚夜时就应该如了沈昭的愿,和他洞房花烛便是,做什么要灌醉他?反而白白被他捉弄笑话。 可再转念一想,有什么好羞人的?反正沈昭都抱她那么多回了,而且亲也亲过,睡也睡过,和圆过房没区别了不是吗? 若是实在放不开,那便闭上眼睛不看沈昭就是了。 思及此,她又宽慰自己几句,才心一横,咬着牙去摸沈昭的被角。 沈昭借着暗沉的光影,眼睁睁看着捂得严严实实的被团里突然伸出一只手臂来,只见那未着寸缕的白嫩手臂在他的被角处摸索几下后,便丝滑地滑进他的被里。 “……” 姜柠该不会什么都没穿? 沈昭正狐疑时,就见被团里的人倏地爬起来,掀开他的被子,躺进他怀里,再盖上被子,抱紧他的腰身,闭上眼,一气呵成。 “?” 沈昭惊呆了,他刚刚若没看错,姜柠好像只穿了…… “沈昭~”姜柠的尾音颤得像被暴雨撞击后水淋淋的羽毛,挠得沈昭的呼吸一下急促起来,连带体温也沸腾了。 屋里有地暖,床上又有汤婆子,本就害羞的姜柠被他的体温这么一烫,脸颊像火烧云似的。 “唔、你能不能别……”姜柠想了想,才找到合适的词说,“你别激动,烫得我不舒服。” 怀中人儿又软又香,沈昭深深吸气,握拳,才压住全身的躁动,暗哑又低沉的嗓音从喉间挤出:“姜、柠,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我知道,和你洞房啊。”姜柠说。 不知为什么,她觉得有点难受,便挪挪肩膀,好让身体更加贴近沈昭。未了又意识到不对劲,摸了摸沈昭的腰,仰起脸蹙眉道:“你怎么不脱衣服?” “……” “脱啊。”姜柠催促说。 她说话时,微阖的眼皮跟着唇瓣一起颤动,沈昭在做与不做的崩溃边缘疯狂挣扎,拳头越捏越紧,浑身肌肉也紧绷得好像一动弹就有骨骼作响。 “阿柠、”他抬起手摩挲着他在夜深人静时,悄悄描摹过许多次的眉眼,眸中欲意越来越浓,嗓音也越来越暗哑,“阿柠,睁眼看看我。”他说。 姜柠羞得根本不敢睁眼,哪肯听话?她的眼皮闭得更紧,只留一排睫毛给沈昭。 “你快点脱,赤诚相对一个时辰,我们就算圆房了。”她边催促,边拿手去摸索他的衣带,挺猴急的。 “……”沈昭宕机的脑瓜突然闪过灵光,捉住姜柠的手,问她,“你知道什么叫圆房吗?” “圆房不是要赤诚相对吗?你不脱我们怎么赤诚相对?”姜柠没好气的说着就替沈昭宽衣解带,“你赶紧的别浪费时间,一个时辰后我真的要睡觉了。” 沈昭一把攥紧她点火的手,带着咬牙切齿的意味问:“徐珍儿还跟你说了什么?” “她就说我不需要给你下药,你也能坚持一个时……” 话音戛然而止,姜柠睁眼瞪着沈昭,“你怎么可以这样套我话?” “呵、呵。” 沈昭几乎是从牙关里挤出的两声冷笑,他就说姜柠为什么这么主动,敢情是根本不知道个中关窍。 等等,下药? “你还想过给我下药?” “额……那倒没有,我是打算下给我自己的。但是我想了想觉得还是算了,一个时辰而已,我忍得住。” 姜柠说这话时扬了下巴,好似很骄傲,她今夜终于勇敢地迈出圆房这一步了。 沈昭被她的“无知”气得眼底一片猩红,所有杂七杂八的旖旎都散没了,只剩哭笑不得。 他真是……想把姜柠打一顿! 他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做的。在被窝里扬手,一巴掌拍在姜柠圆润的臀上。 “啪——” “姜柠,你迟早要气死我。” 清脆的巴掌声里混杂着沈昭咬牙切齿的宠溺,姜柠懵了,她不敢相信地瞪着湿漉漉的杏眼,“沈昭,你竟敢打我?” 不等沈昭辩解,她气得挣开手爬起来,也一巴掌拍向沈昭的臀。 只是,她拍歪了,拍在了胯骨上。 “唔啊哈疼呜呜呜……”她跪坐着,没意识到哪里不对劲,兀自右手抱着左手控诉沈昭,“你为什么这么硬?” 这声娇娇软软的撒娇拉回沈昭的魂儿,他立刻垂下眼帘,捞起被子坐起身,把衣不蔽体的姜柠裹成粽子后,自己下榻去了浴堂。 “青韵,叫水!” 外间守夜的青韵红着脸去开门叫早就备好的热水,叫完水才慢吞吞挪进里间。 姜柠抬眼,眼睛湿漉漉的看着青韵问:“没有一个时辰能算圆房吗?” “……” “应该是不能算的,他都没脱。”姜柠瘪嘴说,神情有点委屈。 “……” 姜柠皱着脸懊恼道:“欸,好烦呐,早知他不愿意配合,我就该把暖情香掺他饭里。” 沈昭:“……” 啧,这对听力敏锐的耳朵不要也罢。 “小小姐,”青韵声若蚊蝇的说,“躺下……别着凉了。” 姜柠低头一看,发现被褥在滑落,难怪她觉得肩膀凉嗖嗖的。 “喔。” 她乖乖的躺下,左一圈右一圈滚严实了才躺板正不动。这下不会着凉了?她心道。 可她的被子滚歪了,一边低得露出了白莹的脚丫子。 青韵无奈,只得弯腰替她扭正被子,盖住脚丫。 “哈啊——” 姜柠裹着被子打完第六个哈欠,忍不住对青韵说:“你去看看沈昭是不是溺水了?” 她这话说的,丝毫没有意识到沈昭是在解决她惹出来的一身火。 青韵心累道:“小小姐今日先睡,圆……其他事不急于这一时。” 姜柠又打了个哈欠,实在太困了,便阖上眼睛,片刻功夫就熟睡了。 青韵瞧着她安静如画的睡颜,表情柔和地弯下腰。 等她直起身,沈昭就出来了,瞥她一眼,放轻手脚自顾自的上了床,径直掀开她刚捋好的被角,钻进姜柠的被窝。 青韵:“……” 真是白费功夫,她无奈的转身。 “唔……”姜柠嘤咛一声,无意识地推拒说,“别闹……” “好。”沈昭乖乖应下,手却不老实,径自把姜柠搂进怀里,等她自己寻到舒服姿势后,才箍紧她,薄唇贴在她的额头上吻了吻,就着这姿势闭眼歇息。 刚好看见这一幕的青韵:“……” 她好像知道了什么了不得的秘密! 第137章 沈昭,少喝酒 翌日,姜柠一醒便问:“沈昭呢?” “沈将军上朝去了。” 姜柠喔一声,呆愣片刻才起身下床,“今日要见黎将军,梳妆。” 青韵明白她的意思,伺候她更衣洗漱后,替她梳发髻,上妆面。 待沈昭下朝回来,见了她,惊艳过后,黑眸里全是危险意味。 姜柠毫无察觉,美美地用着早膳,心里喟叹道:妙手的厨艺越来越精湛了。 快下驷车时,沈昭盯着姜柠幽幽道:“你突然对我这么好,我总觉得你在算计什么。” 他的语气太凉,姜柠的后背有点发虚,抬起下巴白他一眼,淡声说:“别瞎猜,我只是在算计着离开你。” “……” 她还是一如既往的实诚啊。 沈昭心底忧愁地叹息一声,沉默地起身下马车。 两人并肩进入酒楼雅间,雅间里除了黎峰,还有其他几位来自西北的武将。 这些武将见着沈昭,立刻站起身抱拳,“沈将军。” “不必多礼。”沈昭道。 等几人落了座,黎峰才开口:“沈兄弟,不介绍介绍?” 沈昭瞧一眼姜柠,对他们笑道:“这位是我的妻,姜柠。黎大哥,你们若不嫌弃,唤她弟妹也可。” 话落,对姜柠道:“这位是黎大哥,这些是西北的兄弟……” 姜柠闻言,对其他人浅浅一笑后,看着黎峰道:“常听将军提起黎大哥,今日一见,黎大哥果然一表人才、气度不凡。” 黎峰本来还努力装严肃的脸立马浮现笑容:“弟妹过奖了,一介武夫罢了。” “黎大哥不必自谦,文臣执笔武将握剑,大家都是为国为民的好人才,没有高低之分。” 似是没想到姜柠会这样说,黎峰愣了一瞬后,笑容里多了几分热切,爽朗道:“想不到弟妹也是性情中人啊。” 姜柠低眉浅笑:“黎大哥过奖了。” “哈哈哈,难怪沈兄弟非你不娶,换我,我也……” “黎大哥,”沈昭幽幽打断他,说,“别我揭短。” 黎峰咧嘴笑得更灿烂了,和其他武将说:“我就说你们今日来能看热闹,这不,吃醋了。” 其他武将也哄笑起来。 姜柠在这善意的哄笑里,竟然感觉到久违的温暖与热闹,她有些怅然若失,低头失笑不已。 “嫂子近来如何?”沈昭问。 “你嫂子吃嘛嘛香,好着呢,就是几个兔崽子不听话,气得她没少拿棍撵他们,热闹得很。” “小皮孩子都这样,撵着撵着就大了。” “倒希望快点长……不说他们,你呢?打算什么时候再添喜事?” “不急,”沈昭瞥了眼神游的姜柠,说,“阿柠体弱,养养再说。” 姜柠听见他们谈及自己,回了神。 黎峰也看她一眼,关切的问:“怎么会体弱?问过大夫没有?” 怎么会体弱?姜柠没想过这个问题,她自小就体弱,身上也是各种坏毛病没断过,想来娘胎带出来的病根。 “太医院的院判看过,气血不足,养养就好,不碍事。”沈昭神色淡淡地说。 “那就好。”黎峰看出他不想再聊这话,便岔开话题,倒了酒,几人饮酒叙旧。 回去的马车上,沈昭醉醺醺地抱着姜柠,微微酡红的脸颊往她脸上直蹭,嘴里咕嚷着:“阿柠……好阿柠,别离开我……我哪里做得不好,你告诉我……” “沈昭,你别闹。” “阿柠,我的阿柠啊——” “别离开,别走……阿柠乖乖,别不要我……” 嘟嘟囔囔的话里带着一丝恳求,姜柠知道沈昭在装醉,嫌弃地推了推他的脑袋,说:“再闹把你踹下去。” 沈昭被推开的脑袋眨眼又贴上来,用力蹭着姜柠的颈窝,闷声嚷道:“都说救命之恩以身相许……阿柠,你不报恩就算了……你还嫌弃我的喜欢……姜柠,你没有良心……” “……” 见姜柠理亏不作声,沈昭气得一口咬在她的颈侧:“哼,小没良心……” 小没良心的姜柠:“……” 她冷着脸,两指捏住沈昭的脸颊,用力一扯,扯得他龇牙咧嘴地松开牙关。 “姜柠,你真没良心!”他有气无力的骂一句,耷拉着脑袋,把下巴搁在姜柠肩上,不闹了。 姜柠翻个白眼,没再推开他,也没再搭腔。 沈昭瞅着她无动于衷的脸,气闷不已,最后气不过,捏住她的下巴就吻了上去。 “唔……”姜柠一把推开他,恶狠狠地瞪着他说,“你再发酒疯试试?” 她虽然不像从前那样防备厌恶,可眼底有几分恼怒,好似沈昭的情意对她造成了困扰。 沈昭感觉心口比头还疼,冷哼一声扭身靠着马车内壁。 马车静默良久后,才听姜柠轻轻开口:“沈昭,少喝酒,对身体不好。” 在姜柠看不到的地方,沈昭委屈啦的抿嘴,喝死算了,反正你也不在乎,他无声道。 宣政殿里,有暗卫禀道:“陛下,沈将军今日带着小小姐去见黎将军了。” 景和帝批折子的动作一顿,撂下笔,向后靠在龙椅上,面色沉沉,没有说话。 见他好似发了怒,暗卫连忙跪地道:“陛下恕罪,屋内都是武将,属下不敢靠得太近,以免打草惊蛇,所以没有探听到他们说什么。只知道他们在里面待了两个多时辰,最后散去的时候,除了小小姐,其余人都喝得醉醺醺的。” “阿柠一直在屋里?”景和帝沉声问。 “回陛下,小小姐一直在屋内,并没有出来走动过。” 想必当着姜柠的面,他们也不会密谋什么重要的事。思及此,景和帝的脸色好了些,罢手后,那暗卫便出去了。 “木玄。” “属下在。”殿内渐渐显露出一道精瘦的身影。 景和帝想了想,提笔写下密信,丢给木玄:“送去李府给夜羽。” 与此同时,刑院司牢狱里,狱卒引着姜枫来到李致远的牢房处,叮嘱他一句“长话短说”后才离开。 李致远虽然瘦了一圈,但状态比上次好许多,见着姜枫就问:“子眠,我爹是不是已经……” 姜枫沉默地点头,景和帝赐李贵自行谢罪,李贵便只能用三尺白绫将自己吊死在暗掖庭里。 他犯这样大的罪,家眷又都在狱中,吊死后收尸的人都没有,被暗掖庭一卷草席裹着丢去了乱葬岗。 姜枫从前也没少听说官员被处置的事,可那些人与他一个经常出入酒楼的纨绔子弟没什么干系。如今抄家流放的事突然发生在他最好的朋友身上,让他这位锦衣玉食的公子哥多少有点寝食难安。 “子眠……” 李致远压抑的哭声拉回了姜枫的思绪,他凝神看着李致远,小声宽慰道:“你放心,等晚上,我悄悄的……” 悄悄的做什么,他没再说。李致远却明白他的意思,呜咽着摇头,“别……” “你放心。”姜枫只说了这么三个字,随后岔开话题说,“夜羽今日带人去查抄李府了,你……” 不等他说完,李致远一把抓住他的手说:“清玉剑,那把清玉剑是你妹妹赏给我的,你去帮我拿回来好不好?” 姜枫一拍脑袋:“对哦,清玉剑。你等着,我一定拿回来。” 第138章 催命符 等姜枫急急忙忙赶到李府时,李府已经被查抄得差不多了。他想起那把清玉剑要落入暗掖庭手里就心急如焚,顾不上害怕,冲进府里喊道:“我要见你们夜首领。” 所有暗卫压根不理他,唯有拦住他的那个暗卫面无表情地把他往外推。 “放开,你们再推我试试?我一定让阿柠到陛下面前告你们的状,说你们暗掖庭侵占私产,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他色厉内荏的嚷道。 那暗卫虽然不怕他,但到底顾忌他是姜柠的哥哥,没再推他,只说:“你在这里等,我去禀报夜首领。” 夜羽这厢才看完景和帝的密信,正忖度今日如何传话,就听见暗卫的禀报,遂说:“让他来。” 查抄李府是景和帝的圣旨,他倒要看看,姜枫能告他侵占了谁的私产。 姜枫进来后,找了一圈,最后指着被暗卫搁在木箱上的清玉剑说:“这把清玉剑是阿柠妹妹赏给我和致远的,算不得李府家产,夜首领还是把它归还给我比较好。” 夜羽拿起那把剑,抽出一半剑身横扫一眼,又把剑身送回鞘里,抬脚就走。 姜枫傻眼后,急声问:“喂?你什么意思?真想侵占私产?” “既然是小小姐的东西,自然要送还给小小姐。木玄,你收尾,我去将军府还剑。” “是,夜首领。” 梅花苑里,沈昭喝了醒酒汤还不肯安生,非要幽幽的瞅着姜柠。也不说话,就干瞅着。 他瞅得姜柠本就不痛快的心更加烦闷,面如寒霜地吩咐青韵:“去拿纸笔。” “是,小小姐。” “哼。” 沈昭从鼻子里哼出一声笑,深邃的眸底更加溢满委屈,偏偏他还冷着一张硬朗的脸,这反差很滑稽。 姜柠气笑了,把青韵拿过来的纸笔摔在他脸上,骂道:“沈昭,赶紧给本小姐写和离书,写完有多远滚多远。” 这句话怒气十足,让刚进院门的姜枫和夜羽听得一清二楚。 姜枫感觉自己好像闯大祸了,迅速瞄一眼夜羽的表情。 夜羽的死鱼脸并没有什么变化,在木阶下停住脚步,等着侍女进去通禀。 “小小姐,沈将军,夜首领和三少爷来了。” 沈昭把纸笔从自己身上拿开的动作顿了顿,对姜柠幽幽道:“你三哥肯定闯祸了。” 姜柠:“……” 她没好气的白了沈昭一眼,对侍女说:“请进来。” 夜羽进来后,对姜柠抱拳道:“小小姐,属下今日奉圣旨查抄李府,三少爷勇闯李府说要告暗掖庭侵占私产,这把清玉剑便是铁证。小小姐,现在当着你和三少爷的面,属下把剑归还于你,以免三少爷误会暗掖庭想侵占私产、图谋不轨。” 言罢,把清玉剑双手奉到姜柠跟前。 姜柠刚要去拿清玉剑,沈昭先一步伸手拿去赏玩起来。 夜羽的眼神往沈昭脸上扫过,落回到姜柠身上,后退几步,恭敬抱拳:“小小姐,属下告辞。” 夜羽出去时,刚好和进来给姜枫送茶的沐春碰上,目不斜视地离开了。 沐春垂着的眼皮遮住眼中的喜色,一刹后,喜色归于平静。 “三少爷,请喝茶。”她恭敬地奉上茶后,低眉顺眼的出去了。 夜羽一走,姜枫便自在了,在姜柠身边坐下,接过茶猛喝两口,才眼巴巴地问:“阿柠妹妹,这把清玉剑还能给致远吗?” 姜柠想起李致远明日要被流放出京了,淡声说:“既给他了就是他的。” 姜枫一喜,又说:“我之前还答应他,等他出狱,要请他喝你亲手酿的梅子酒。” 沈昭瞥他一眼,手慢慢握上剑柄。 姜枫没有察觉他眼里的不悦,腆脸笑起来,得寸进尺地问姜柠:“那阿柠妹妹,你能不能再给我两瓶你亲手酿的梅子酒?” 他话音刚落,沈昭便抽出清玉剑。 剑身出鞘,声音清脆悠长,如玉鸣之音划破长空。 “好剑!”沈昭咬牙道。 姜柠:“……” 姜枫:“?” 哦,今天也是想和妹夫干架的一天。 “青韵,”姜柠心累道,“拿三瓶。” 沈昭:“!” 真大方,他心里酸道。 一听三瓶,姜枫顿时喜笑颜开:“阿柠妹妹真好。” 嘿嘿,他可以多喝一瓶。 “此去山高路远,叫他保重。”姜柠淡声说。 姜枫一愣后才明白姜柠的意思,垮下脸回:“哦。” 哼,便宜致远那小子了,他心里哼一声,对沈昭伸手:“剑给我,沈、将、军。” 沈昭瞥一眼不正眼瞧他的姜柠,自觉没趣,乖乖把剑送回鞘里,丢过姜枫后,支着下巴看向窗外了。只留余光时不时瞄一眼姜柠。 他闹脾气的动作不要太明显,姜枫想不察觉都难,不知想起什么,顿时幸灾乐祸起来。 姜柠看姜枫笑得这么欠揍,责怪说:“三哥你还笑,你说你去要剑就要剑,威胁夜羽做什么?” “哎呀,我这不是怕他不还给我么?” 姜柠白他一眼,没接话茬,视线落定在剑柄上,沉吟片刻,轻声说:“我看这把剑你还是别给李致远了,自己收……” 话音戛然而止,她坐直身,把清玉剑从姜枫怀里拿出来摆在桌子上,低下头去仔细抚摸剑柄。 她这动作引起两个男人的注意,沈昭默默回头凑向她。 “怎么了阿柠妹妹?”姜枫也凑近问。 姜柠没说话,兀自摸索片刻,食指摁在一颗有细微歪斜的宝石上,“啪嗒”一声,剑柄边缘出现一处凹糟,定眼看去,里面藏着东西。 三人对视一眼,脸色都凝重起来。 “青韵。”姜柠轻轻唤道。 青韵点头,转身去屋外遣开院里的侍女。 屋内,姜柠要用食指去勾出里面的东西,被沈昭拦下。 “我来。”沈昭说。 东西拿出来后发现是密信,三人对视一眼后,姜枫率先移远了脑袋说:“我不看。” 他一个无官无职的公子哥,还是知道得越少越好。 “阿柠妹妹,致远很宝贝这把剑,除了他父亲和哥哥,我想不出还有谁能赏玩。所以阿柠妹妹,你也别看了。” 姜柠一默,兀自把清玉剑恢复原样,扣在桌上问:“明日几时出京?” “申时初。” “剑和酒都先放在这里,我明日去送他。” 姜枫迟疑了,看一眼沈昭后,小声说:“阿柠妹妹,这件事事关重大,我不希望你掺和。” “今日清玉剑由夜羽之手交还已是引人注目,若有人察觉,我们之间不管是谁都会被猜忌。” 沈昭淡声开口,睨着姜枫说,“李家承受不起第二次猜忌,而且你偷偷还给李致远,是嫌他流放的日子太好过了?” “我可不像你,我当然希望他好过。”姜枫撇嘴道,“我只是不希望阿柠妹妹被卷入你们的党争里。” 党争就党争,什么叫你们的?敢情姜家还觉得他参与党争呢?沈昭气笑了,冷眉问:“如果我非要把你妹妹卷进来呢?” “你……” “好了,就这么定了。”姜柠冷下脸说。 见她生气,姜枫讪讪地闭嘴了,沈昭也摸了摸鼻子没说话。 姜枫再坐了会,便走了。 屋里只剩沈昭和姜柠时,沈昭才拿起密信展开。 密信上的字非常小,密密麻麻的。沈昭眯着眼看了片刻才看完,抬眸对上姜柠的目光,淡声说:“是证据。” 姜柠闻言,收回视线,端起茶静默。 李贵混迹官场多年才坐的尚书之位,不是胸无谋策之人。可他毫不挣扎就抛下家人走入死路,这一点很是蹊跷。 现在看来是他早已留下后手,才决然赴死。 这封密信便是他的后手,是他替家眷留下的保命符。可他既然深谙为官之道,那也该知道,上位者总是薄情寡义,证据有时候可以作为保命符,有时候也能成为催命符。 思及此,姜柠搁下茶,唏嘘道:“于你们来说这是证据,于李家其余人来说,这是催命符。” “在我手里就不是催命符。”沈昭凉声说。 姜柠眸底闪过忧虑,抬眼望进沈昭黑曜石般的眸里,轻声说:“沈昭,多谢!” 沈昭绷着的下颌线一柔,抿唇不语。 第139章 圣前翻供 寒冬腊月的夜风总是凶猛,呼呼刮着,吹得树枝都倾斜了。 咻一声,黑影敏捷地翻过高墙,跃入寂静的巷子里。 “首领。”黑影低低出声,抬头露出沐春那张熟悉的脸,凝眼瞧着面前浑身隐在黑暗里的夜羽。 “沈昭后日要启程回湘,你务必跟着去。”夜羽说。 “是。”沐春应道。 夜羽说完任务转身要走,又不知想起什么,回头问:“小小姐近来与沈昭关系如何?” 沐春想了想,道:“算不得太好,总吵架。” 夜羽问:“小小姐在闹和离?” 沐春想起偶尔听到姜柠要沈昭签和离书的话,点头说:“对。” 夜羽没再说什么,转头消失不见。 姜柠朦朦胧胧转醒,却缩在被里不想动弹,睁着眼瞧着帐顶赖床。 青韵轻手轻脚进来,见她醒了,说:“小小姐快起,卫公公在前堂等着,说是陛下与贵妃娘娘请小小姐进宫用早膳。” 姜柠皱起眉,本想拒绝,转念想起寿宴的事心底有了猜测,不情愿地坐起来。 待姜柠磨磨蹭蹭到紫极殿偏殿时,殿内除了景和帝与谢贵妃,还有沈昭和季明庭。 “阿柠怎么嫁人了还赖床?”景和帝率先调侃道,不等姜柠回答,指了沈昭身旁的位子说,“快入座。” 姜柠只好先落座。 “用膳。”景和帝道。 宫中膳食精致美味,可姜柠却没什么胃口。 沈昭瞧她没动什么筷子,偏头耳语:“不舒服?” 姜柠轻轻摇头,小声道:“你吃你的,不用管我。” 沈昭往她脸上瞥一眼,默默埋头用膳。 用完膳,景和帝问了几句家常话,才眼神示意季明庭。 姜柠和沈昭对视一眼,心知正事来了。 “父皇,皇祖母寿宴之事,儿臣已经查清,人证物证皆在外等候。”季明庭起身拱手道。 不用他吩咐,卫冬便出去带人证物证。 不多时,就见卫冬引着几人进殿。王鸢赫然在列,进来后径直跪下,另外几人也跟着跪下。 姜柠打眼看去,端详片刻才认出,其中一位是惠嫔身边的宫女。 惠嫔一向深居简出,不参与后宫争斗。姜柠怎么也没想到与王鸢合谋的人竟会是她身边的人。 可仔细想想,她乃是三皇子生母,但三皇子自出生就被景和帝抱到郑皇后膝下抚养,她若因此心生怨恨也不是不可能。 “父皇,儿臣查到,太子妃收买赌坊给陈良娣的侍女悦婵的哥哥下套,致使悦婵私自借银没写欠条落入她手。并在寿宴前让侍女孟春酿出冬柿酒,借着给母后请安的机会将酒携入宫内,再指使悦婵将此酒偷换成宴会之酒,致使沈夫人腹痛。” 一句“沈夫人”让殿内众人神色各异,季明庭却毫无察觉似的,继续道:“证据有赌坊被她收买之人的口供,以及惠嫔娘娘宫里的侍女惜花。” 随后看向惜花问:“是谁授意你帮太子妃藏酒?” 惜花战战兢兢道:“是、是、是惠嫔娘娘。” “此事除了你与惠嫔娘娘外,还有何人知晓?” “还、还有惜柳姐姐……” 惜柳乃是惠嫔的贴身宫女。 “除你们三人外,宫内可还有其他人知晓?” “并、并无。” 季明庭已是第二次审问惜花,见她指认的依旧是惠嫔与惜柳,停下问话看向景和帝。 景和帝沉着脸默不作声,唯有大拇指的雕龙玉扳指越转越快。 季明庭等了片刻,见他并没有要开口的意思,才继续问:“害郑贵人小产的酥饼,是何人偷换的?” “不……太子殿下,奴婢不知道什么酥饼……” “你……”她临时改口,让季明庭的眉头蹙了起来。 “陛下,您知道的,我们娘娘总喜欢小酌几杯,所以才收了太子妃送来的冬柿酒,并让奴婢帮太子妃保管其中一瓶。除此之外,奴婢和娘娘并不知道太子妃要拿冬柿酒害小小姐,更加不知道什么酥饼。” 季明庭的眉头越皱越深,冷声问:“既如此,你昨夜为何承认你是偷换酥饼之人?” “殿下,你昨日突然把奴婢擒住一顿盘问,奴婢被吓到才胡言乱语,今日奴婢是清醒的,绝无半句虚言,请殿下和陛下明察,惠嫔娘娘是无辜的,奴婢也是无辜的……” 她这招圣前翻供,把季明庭打得措手不及,沉默片刻,对景和帝拱手说:“父皇,昨日惜花指认酥饼是惠嫔娘娘授意她偷换的,现在却改口不认,儿臣无能,还请父皇圣裁。” 景和帝没什么情绪的挥手:“拖去刑司。” 惜花一听,连连磕头求饶:“陛下饶命啊陛下,奴婢真的什么都不知道,陛……” 话头被内监捂进了肚里,转身便被拖了出去。 一旁的王鸢见这情景,本就憔悴的脸色更白了,怨恨的瞄过姜柠。 姜柠刚好和她对视,不由得抿唇,绷起下颌来,这王鸢莫不是脑子有病? “莫怕。”耳畔传出一声低语,旋即,手被一只大掌裹住。 姜柠抬起眼皮瞧一眼沈昭的侧脸后,又垂下,视线落在他的手背上。 “太子妃,父皇面前,伤害沈夫人一事你可认?”季明庭问。 闻言,王鸢哆嗦了唇瓣说:“认……” “那戕害郑贵人腹中胎儿一……” “殿下,郑贵人与臣妾无冤无仇,臣妾没有害她的道理。” “父皇面前,你最好句句属实,否则就是欺君罔上,其罪当诛。” “殿下,臣妾绝无虚言。”王鸢说罢,磕响头说,“还请父皇明察。” 季明庭便看向景和帝,拱手说:“父皇,郑贵人一事虽没查明真相,但沈夫人一事已经水落石出,其幕后主使太子妃已经认罪,还请父皇治罪。” 景和帝停住转动扳指的手,指着季明庭责备说:“太子妃如此争风吃醋,你也有罪。” “是,父皇,”季明庭拱手垂头道,“儿臣治宫不严连累沈夫人受委屈,还请父皇处置,儿臣认罚。” “是该罚。”景和帝意味深长的说完,便不出声了。 无言的静谧在殿内扩散,压抑得姜柠的呼吸不大顺畅,抬眼看向一直没有出声的谢贵妃。 两人的视线在空中交汇须臾,沈昭将她们的对视看在眼里,平静的眸底泛起阴郁。 须臾后,谢贵妃柔声开口:“陛下,阿柠受委屈事小,倒是太子殿下这几天查案辛苦,如今揪出伤害阿柠的幕后主使,也算功过相抵。” 景和帝还是没说话,只眼神望向姜柠和沈昭,他眼中没什么怒,反倒藏着许多意味不明的精光。 姜柠知道这是在等她开口,缄默片刻,缓缓起身屈膝说:“陛下,太子妃虽然想害臣女,但臣女并无大碍,还请陛下从轻处罚。” 景和帝眼中一笑,没再追究季明庭的责任,只问沈昭:“沈爱卿,太子妃伤害的是你夫人,你觉得孤该如何处罚她?” “回陛下,臣想让她服鹤顶红自尽。” 没有一丝温度的嗓音冲王鸢耳朵里,她顿时如看罗刹鬼似的表情看着沈昭。 季明庭神色微讶地看沈昭,正巧沈昭也在看他。须臾后,他脸色微白,凌厉的眼神射向了王鸢。 景和帝皱起眉,沉声唤道:“沈爱卿,此话何意?” 沈昭并不言语,依旧盯紧了季明庭与王鸢。 殿内气氛骤然降到冰点,姜柠也皱起眉,暗里拉拉沈昭的衣袖。 沈昭默一瞬,回握住她的手,不再看季明庭,对景和帝低眉道:“陛下就当臣开玩笑,臣听从陛下处置。” 听罢,景和帝的眉头皱得更深了,沉吟顷刻,沉怒道:“太子妃罚俸一年。年宴也不用出席,闭门思过去。” 第140章 不想跟她圆房 出了偏殿,沈昭当着卫冬的面对王鸢冷笑道:“还请太子妃好好闭门思过,别有事没事找阿柠的茬,再有下次,我真会往你嘴里灌鹤顶红。” “沈昭,”姜柠秀眉轻拧,瞥一眼眼观鼻鼻观心的卫冬,斥道,“你别乱说话。” 沈昭一默,说了句“小没良心”后,对谢贵妃与季明庭抱拳,走了。 “贵妃娘娘,儿臣告退。”季明庭拱手后,看了眼姜柠,也走了。 被罚闭门思过半年的王鸢见状也想告退,却听谢贵妃说:“太子妃,宝华殿圣僧替太后祈福,需要焚烧儿孙亲手抄录的佛经,福安公主已抄录多日还没抄完。正巧太子妃要闭门思过,本宫稍后便命人将所需抄录的佛经送至清颐殿。还请太子妃静心思过,认真抄录。” 什么手抄佛经不够用?分明是蓄意刁难!王鸢心有怨气,可孝字压在头上,她只能恭敬道:“是,贵妃娘娘。” 谢贵妃不再看她,拉过姜柠回永宁宫去。 他们走后,卫冬便把刚刚的一幕转述给景和帝。 景和帝听完,想起夜羽说姜柠和沈昭闹和离的事,似笑非笑的说:“阿柠受了委屈,闹腾些好,免得憋闷。” 卫冬不搭话,只低眉顺眼地憨憨笑着。 进了永宁宫,姜柠才问:“姨母,郑贵人的孩子真是惠嫔娘娘主使谋害的吗?” “阿柠,你应该清楚,惜花已经进了刑司,到底招不招认、招认谁,全看陛下的意思。” 姜柠默了,她自然清楚这一点,本想和从前一样事不关己不开口。可那日郑贵人在她面前小产,那般撕心裂肺、痛不欲生。她这心里百般滋味很是难受,才多此一问。 “只希望陛下怜惜她痛失腹中子,好歹叫幕后之人受点苦才好。” 谢贵妃叹道,想起自己那个未出世的孩子,不由得抚上姜柠的脑袋,怜惜道:“可怜本宫的乖乖阿柠受委屈了。” 姜柠扬起脸,甜声说:“姨母,你就叫她多抄几遍,累得她没精力再找阿柠麻烦才好。” “你啊你,就知道耍嘴皮子功夫,怎的她找你麻烦,你不会找回去?” “哎呀姨母,她坏她的,我可不能因为她成为坏人,脏手。” “姨母倒希望你坏一点,或是暗示旁人给她背后使点绊子也行,脏不了你的手。” 姜柠嘿嘿笑着,不接话了。 谢贵妃拿她没办法,只好戳戳她的额头,学着沈昭的口吻骂她:“你啊你,小没良心。” 姜柠撇嘴嘟囔一句,想起什么,遂问:“姨母,你见过福安公主吗?她真跟我长得极像?” 提起季福安,谢贵妃没好气道:“她母亲是你母亲的庶姐,你们算表姐妹,长得像是正常的。” “咦?”姜柠满脸疑惑,“还有这层关系?我怎么不知道?” “你不知道也正常,她母亲是谢家最不受宠的庶女,被送给当时还是皇子的陛下,也不知怎么惹怒了陛下,被陛下厌弃后,自然没有人敢在宫里提她们母女。” 说到这,谢贵妃叹一声说:“本宫进宫后只见过她们母女一面,瞧着她母亲和你母亲一看就是亲姐妹来的……欸,阿柠,你说明明本宫与你母亲也有血缘,你又自小养在本宫跟前,怎么没见你与本宫有几分像呢?” 姜柠知她这话里的心酸,抱着她的胳膊,软糯地说:“姨母,谁说我们不像啦?明明阿柠和你最像了。” 说着亲昵地蹭蹭她的肩膀,奶声撒娇:“好姨母,阿柠最喜欢你啦。” 她这模样像极了家猫卖萌,谢贵妃笑出皱纹,薅几把她的脸颊,心满意足地放开她。随后想起什么,敛起笑,严肃的问:“你与沈昭圆房了吗?” 被问起私密事,姜柠脸上立马升起窘迫,支吾说:“还没……” 沈昭这两日有点奇怪,明明很黏她,可是一到晚上,他又很冷淡,就好像…… 不想跟她圆房。 想到这,姜柠苦恼道:“姨母,沈昭好像……不想配合我圆房……” 谢贵妃一听这话,立马察觉出其中有故事,瞥一眼低着头但红着脸的青韵,随后低声问姜柠:“阿柠说说,他是怎么不配合的?” 因为这句话,姜柠的脑海立刻浮现昨夜的场景。 昨夜,她又把自己剥个精光,想故技重施钻进沈昭的被窝。结果沈昭像她肚子里的蛔虫似的,直接站在床边警告她把衣服穿好,否则就要打她屁股。 气得她只能乖乖穿好衣服,被他抱着睡! 姜柠把两次圆房经历说完,越想越气,委屈巴巴地和谢贵妃告状:“姨母,他打我,可疼可疼了。” 谢贵妃:“??” 谢贵妃:“……” 她无语片刻,还是没忍住问:“你出嫁前,父兄没给你避火图册吗?” 姜柠茫然:“什么避火图册?” “……” “圆房跟避火有什么关系?可烛火也灭了啊。” “……” “姨母?” 看着姜柠一副好奇宝宝的模样,谢贵妃心累,看向青韵问:“你家小小姐这么胡闹,你也不劝着些?” 不等青韵说话,姜柠便不满地说:“姨母?我没有胡闹,我是认真的。” 她才不会拿自己的清白胡闹,既决定跟沈昭圆房,那便是认真的。 可沈昭好像不想,明明他之前一直嚷嚷着要圆房。真到她愿意圆房时又不肯了,还整日里跟她阴阳怪气地耍脾气,也不知他是闹哪出? “姨母,我不懂他为什么不想?”姜柠皱眉瘪嘴,很是不解。 谢贵妃端视她片刻,见她是真心想和沈昭圆房的,便问青韵:“阿柠出嫁前,枫哥和衍哥有送什么册子吗?” 青韵忽而想起大婚前夜,姜枫和姜衍送来几本册子,还叮嘱她收好,遂点头:“有送的,应该是放在小小姐的嫁妆箱里。” “回去找出来给你们小小姐看。” “好的,贵妃娘娘。” 谢贵妃收回视线,对上姜柠疑惑的眼神,摸摸她的脑袋说:“欸,本宫的阿柠乖乖是别人家的人了。” 不知为何,她的眼眶随着这话落下,竟是红了。 见她伤心,姜柠也有些难过,小心翼翼地用指腹给她抹泪,瘪嘴道:“姨母,阿柠才不是别人家的,一直是姨母的!” “傻孩子。”谢贵妃拉下她的手,破涕为笑后,又摸摸姜柠的脑袋,替她捋好鬓角碎发,叮嘱说,“湘州路远,你若途中身体不适,一定要让沈昭给你请大夫,可千万别硬撑,听见没有?” 姜柠点头,昨日有武将无意中问起沈昭回湘的事,她才知道沈昭在懿德宫那日是在与景和帝商议回湘的事。所以昨日回府后,她便当着沈昭的面吩咐含月替她打点行李。 现在听谢贵妃提起,她忽然发现不对劲,问:“姨母怎么知道我要跟沈昭回湘?” “前几日陛下来用午膳提了一嘴,言语中还提起今年西北有许多武将愿意进京述职领赏的事,本宫便知道即便你不愿意,陛下也会派人把你绑去湘州的。” 额,姜柠无语了,耷拉下脸,不大高兴地卷弄着谢贵妃的金凤袖袍玩。 谢贵妃失笑,握住她的手,语重心长地说:“阿柠,陈良娣像你,太子宠她。福安公主也像你,你若冷了沈昭的心,咱们这位陛下指不定也把福安公主下嫁给沈……” “嫁嫁,最好把天底下像我的人都嫁给他,让我做姑子去才好。”姜柠赌气似的打断说。 “说什么傻话?你本就体弱,怎么能去寺里受委屈呢?乖,好好养着自己,不可再说这样的傻话。” “……” 见她不搭话,谢贵妃捧起她的脸,哄她:“阿柠听话,咱不做姑子,就做姨母身边的小小姐,好不好?” “嗯……”姜柠低声应下。 第141章 沈昭的质问 出宫上马车后,姜柠瞅一眼在马车内闭目养神的沈昭,犹豫片刻还是忍不住问:“你知道害郑贵人的幕后主使是谁吗?” “知道。” 姜柠一愣后,马上凑近沈昭,眼巴巴地问:“能告诉我是谁吗?” 沈昭睁开眼看她,语气不大好,“不能。”他说。 “……” 姜柠沉默片刻,失望的问:“你也不告诉我吗?” 沈昭听她用“也”字,凉声说:“惜花昨日被太子殿下盘问时供认惠嫔,并有画押口供。可今日却圣前翻供,拒不承认是惠嫔指使,为何?” 姜柠呆呆的眨眼,没明白沈昭的意思。 沈昭一默,不耐道:“三皇子自小养在郑皇后膝下,却与太子殿下水火不容,为何?” 姜柠突然顿悟,惠嫔是季明礼生母,若是她吃上戕害皇嗣的罪,少不得连累季明礼,这是景和帝不愿意看到的。 难怪惜花敢圣前翻供,原来竟是景和帝的意思? 一股寒气从脚底爬上全身,姜柠忍不住打了个冷颤,正惶然时,手掌传来温暖。 抬头之际,只听沈昭说:“姜柠,有些事我不告诉你答案,是因为答案不重要。比如这件事,幕后主使到底是不是惠嫔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想不想发落。” “可是,”她望着沈昭的黑眸,喃喃问,“那也是他的孩子啊,怎么能不发落……” 她喃喃失神,神色恹恹。沈昭于心不忍,没再告诉她更残忍的真相,只缓声安抚:“姜柠,别多想,我们该去接你三哥了。” 申时初,李致远的手脚都带着沉重的木镣,被押送的衙役推搡进城门口的送别亭里。 “辛苦两位大哥了,小小姐请你们买口热酒暖暖身。” 青韵将备好的一包碎银递给衙役后,又递上一包,瞥瞥李致远,小声道,“这位是我们三少爷的好友,此番落难还劳烦衙役大哥照看着些,婢子在这替三少爷先谢谢你了。” 那衙役瞄一眼亭里和李致远抱在一处痛哭的姜枫,又瞄一眼亭中央煮茶的姜柠与静坐的沈昭,板着脸把两大包碎银揣进袖中,小声说:“还请你家小小姐放心。” 话毕,握着佩刀,板正地站去亭外等候。 亭内,姜枫抱着李致远一顿嚎哭后,把一个大包袱打开,絮絮叨叨说:“给你准备了干粮、冬衣、厚靴袜……还有银票,路上不够吃穿你再买。还有阿柠妹妹的梅子酒,哦,还有清玉剑,你待会儿记得拿上……” “这些银票不要告诉你家人,我已经让人给他们准备了些,虽然没有你的多,但肯定够他们撑到流放之地。所以你要藏着些,这些可是你将来的本钱,不能给他们嚯……” 他一叨叨,就没完没了,姜柠不得不打断他:“三哥,喝茶。” 姜枫止住话头,哭着脸接过茶后,立刻宝贝似的献给李致远:“阿柠妹妹亲手煮的,亲手倒的,亲手递的,这是好福气,你喝。” 李致远憔悴凹陷的面皮浮现红晕,神色郑重地接茶,仿佛在接圣旨。 姜柠见状,哭笑不得。 “哼。” 耳畔,是沈昭意味不明的冷哼,她只当没有听见。 但李致远却是突然忐忑起来,他小心翼翼瞅一眼沈昭,轻轻放下茶,对沈昭拱手唤道:“沈将军。” 沈昭淡淡瞥他一眼,眸中既有冷冽,又有戏谑,道:“李少爷要好好保重,沈某还等着李少爷一决高下。” 李致远大囧,讷讷道:“沈、沈将军,你、还记着啊。” 他想起自己曾经和其他世家公子一样,不甘心地跑到将军府叫嚷着要揍沈昭。 如今,那些世家公子还是公子,他却已经不是官少爷了。小心翼翼瞅一眼姜柠后,低下头,羞愧道:“沈将军,对不起,那些都是玩笑话,我……我不配。” 他这卑微模样引得姜枫心疼,立刻对姜柠嚷嚷道:“阿柠妹妹你看沈昭,他欺负你三哥哥的朋友。” 姜柠头疼,默默瞥一眼沈昭,暗示他别乱说话。 沈昭:“……” “我没有其他意思。”他生硬地说。 “沈将军你不用解释,我知道的。不过沈将军,我还是想说,希望您不要计较从前,一定一定要好好对小小姐。” 沈昭:“……” 被情敌“警告”的感觉真不错。 “你放心,他敢不好好对阿柠,我定要他好看。”姜枫哼道。 姜柠横一眼姜枫后,瞥向亭外不远处,李家家眷们抱着包袱、蹲在地上,可怜兮兮地瞅着亭子。 她眼底闪过惶然,收回视线,对李致远轻声说:“繁华事散逐香尘,流水无情草自春。致远少爷,这严冬终会过去,你一路保重。” 她的语调虽然冷淡,但那句称呼却让李致远险些落泪。 行礼时,少年弯腰,将沉重的木镣举得高于额头,露出细皮嫩肉却青红交错的手腕,郑重说:“一岁一枯,不尽又生,得此祝愿,致远此生无憾。也愿小小姐岁岁欢喜,一生安康!” 回去的马车里,姜枫还没有从李致远已经流放出京的事里缓过来,闷着脸不说话。 姜柠和沈昭也都沉默着。马车内的气氛便持续性的压抑起来。 到姜府时,因着姜柠要和姜时屿辞行,所以三人一起下了马车进姜府。 姜时屿留姜柠和沈昭用过晚膳,又细细叮嘱许多,才放他们离开。 回将军府的路上,一直沉默寡言的沈昭突然说:“姜柠,太子爱慕你,李致远爱慕你,你对他们都很好。我也爱慕你,为什么对我这么狠心?” 姜柠的心口没由来地抽疼两下,窒息感压得她脸色一白。“沈昭,你们不一样的。”她喃喃自语说。 沈昭盯着她,忽而笑了,那笑意不及眼底,“哪里不一样?”他问。 哪里不一样?姜柠在心里反问自己,可是,她心底并没有声音能告诉她,沈昭和他们哪里不一样。 “姜柠,告诉我,是我的爱慕比他们少一点,还是我比他们卑贱一点?” “不、不是……” “那是哪里不一样?是不是因为我逼你嫁给我,所以我这辈子不管做什么都抵不清了,是吗?” “不,不是……” 她一直否认,否认完又不说话。 沈昭胸中的绝望浸没彷徨,大掌忍不住攥紧姜柠的双肩,低下头与她平视时,背脊如同被压弯的青松。 姜柠双目含着泪,被迫与他相视,只听他嘶哑着嗓音,挣扎地问:“姜柠,告诉我,你到底为什么迟迟不肯接受我?” “别问了,沈昭,你别问了,我不知道……”她痛苦地呢喃着。 “小……”含月的话还没出口,就见姜柠越过她进了屋。 刚刚若没看错,小小姐的眼睛好像红了? 她疑惑地去看沈昭,但见沈昭的眼眶也是红红的,越过她,进屋去了。 她意识到不对劲,小心翼翼地问青韵:“怎么了?” 青韵忧心忡忡地摇头,问她:“看你脸色也不好,是有什么事吗?” 含月经她提醒才想起自己要禀报的事,忙说:“原本安排香梅和香桃随你陪同小小姐去湘州,可是她俩一个昨夜着了风寒,一个今早不小心摔一跤崴伤脚了,也是凑了巧。” 青韵皱眉问:“严重吗?” “大夫说香桃的脚要修养半个月下地最好,香梅的风寒不严重,但是烧得反反复复,我可不敢让她跟着去,万一把病气给小小姐怎么办?” “那确实不能去。”青韵头疼道,“香兰和香萍呢?” “香兰可以,香萍和香梅走得近,也有些咳嗽。欸,我都想让我自己跟着去算了。” “院里事也多,你去是不成的。等晚些时候我问问小小姐的意思再说。” “好,定好谁告诉我,我好让她们熟悉小小姐的随行之物。” “嗯,对了,你把大少爷和三少爷在大婚前夜送给小小姐的册子找出来,一并带上。” 含月虽然疑惑为什么突然要找册子,但也没多问,点头应道:“好。” 第142章 别杀我,沈将军 青韵进屋替姜柠热敷眼睛,待姜柠心情好些了才说香梅香桃的事。 姜柠听完,奇怪道:“不是有炭火吗?好端端的为什么会风寒?” 沈昭眉目微动,望着姜柠,不知在想什么。 “这几日风有些冷,大抵是不小心着了寒才发作的。小小姐,眼下她俩是不能去了,除了香兰,总得再挑一个……” “小小姐,热水好了,”沐春的声音由外间响起,没一息,她便轻轻掀开里间的门帘问,“需要奴婢提水伺候沐浴吗?” 闻言,沈昭的眸底瞬间闪过冷光。 姜柠察觉他身上的冷意,古怪地瞧他一眼,才说:“提进来。” “好的,小小姐。” 沐春出去提水时,沈昭似笑非笑的说:“姜柠,你眼光真好,沐春力气大,人也机灵。” “……”姜柠总感觉他话里有话,琢磨片刻才试探性的问,“那带她去?” “嗯。” “哦。” 一人一字就定下沐春。 待伺候完姜柠沐浴,青韵叫来香兰和沐春说:“小小姐要去湘州,你们跟我同去,收拾收拾,明日出发。” “是,青韵姐姐。”香兰和沐春异口同声说。 “香兰,你去含月那里一趟。” “好的,青韵姐姐。” 沈昭沐浴出来,姜柠已经熟睡,锦被将她裹成小小一团,躺在床榻中央,没给他留位置。 就连他的被褥都被青韵挪去了软榻上。 沈昭的手指动了动,忍住上床把姜柠抱起来打一顿的冲动,转身去了软榻。 夜里的寒风有些大,呼呼作响的,显得屋里静得人心里发慌。 沈昭平躺在榻上,望着房梁,心里有些荒寂。 “沙沙——” 姜柠翻身的声音。 “沙沙——” 姜柠又翻身了。 “嗯……” 姜柠的呓语,也不知梦到了什么。 听着她这些小动静,沈昭的心逐渐安定,眸中逐渐困倦,微微阖上眼皮。 “不要……” 姜柠低低地呢喃着,不知何时,额间冒出薄汗。 梦里,东宫大火,季明庭于她眼前自刎时,鲜血喷涌而出,与冲天的火光融为一体,消失不见。 “不、不要……不……” 她的梦呓声越来越大,沈昭倏地睁眼坐起来。 梦里,火势越来越大,逐渐包围动弹不得的姜柠。 “杀、杀、杀……” 震耳欲聋的呐喊响彻云霄,火里好像一处战场,每个人都浴血奋战。 “啊啊啊——” 兵刃相接,惨叫声此起彼伏后,忽而寂静。屹立不倒的高大身躯缓缓扭头,一步一步拨开火焰向姜柠走来,长剑直指她的胸口。 “不,不要杀……不要杀我……求……” “噗呲——” 剑刃刺入皮肉的声音。 “啊——” 姜柠发出短促的尖叫,猛然坐起来,捂住胸口大口大口喘息着。 “做噩梦了?” 耳畔突然传出低沉熟悉的嗓音,姜柠一时分不清自己身处梦境还是现实,拽着被子惊恐道:“别杀我,沈将军,求求你,别杀我,放过我……” 她的求饶让沈昭伸出去的手在半空僵住几息,才捞起她,揽在怀里。 “姜柠,别怕,我不杀你。”他安抚说。 这熟悉的怀抱和气息,让姜柠逐渐回笼神智。 “你现在还经常做噩梦吗?”沈昭问。 “嗯。”她低低地回。那些噩梦太真实,像亲身经历后刻在骨子里似的,让她每每醒来都心有余悸。 “梦见什么?” 梦见什么?她努力回忆噩梦里的事,可那些事是如此模糊,就好像离她很远,并不是她亲身经历的。 唯有…… 沈昭杀她。 唯有沈昭在东宫的大火杀她的画面是如此清晰,清晰到她看见沈昭,胸口都会隐隐作痛。 “沈昭,”她低低的呢喃,“如果有一天我离开你,你会恨我吗?” 沈昭松开她,与她对视着。良久后,他问:“姜柠,你对我,有没有一点点的喜欢?” 姜柠从他平静的瞳仁里看见可怜兮兮的自己,撇开眼,瓮声回:“我不知道。” “你待我很好,我是欢喜的。”她说。 “可是,”她又说,“沈昭,我害怕……” 害怕将来有一天,沈昭不得不杀她。 “沈昭,我是个贪生怕死的人。”她闷闷地说着低下了头,习惯性卷弄手指,卷着卷着,手指便卷住了沈昭的衣摆。 沈昭垂眸看她卷得起劲,忽然觉得自己的心在被她卷着玩儿,玩得他一下欣喜一下忐忑,忍无可忍之下,攥住她的手问:“你到底经常梦见什么?” 姜柠不想回答,抽出手,推开沈昭说:“我要睡觉了。” 她又背对沈昭躺下,沈昭看着她的后脑气笑了,直接扯开她的被子压住她,再将被子罩住两人交叠的身躯。 “姜柠,我是会吃人的。你若不告诉我,我就把你吞进腹中,让你没办法再说。”他龇牙恶狠狠地说。 “你……”姜柠无语,在发黑的被里翻了个白眼说,“沈昭,我不是小孩子了。” 谁家好人会吃人啊?小孩子都不会信的。 “呵。”沈昭咬牙哼了一声,俯下身去,炽热的呼吸喷洒在姜柠脸上。 姜柠感觉不妙,立刻要挣扎,手却被锁住,下巴也被锁住。 “你唔……放嗯……沈嗯哼……” 破碎的声音被吮吸淹没,吞进了腹中。姜柠感觉自己溺水了,呼吸不上来,既难受又欢愉。 她想呼吸,想挣扎,可她的手被锁在了沈昭的胸膛上。 沈昭的胸膛太重了,压得她上半身没法动弹。也太硬了,压得她……疼。 她只好蹬腿,纤细修长的双腿蹬了又蹬,向沈昭发出微妙的抗议。 沈昭察觉到她快要窒息了,才大发慈悲地放过她,趴在她耳侧说:“姜柠,你信不信我真的会吃了你。” 他的嗓音有点哑,气息也不稳,说出的威胁反而莫名的宠溺。姜柠的心跳漏了一拍,一知半解地懂了沈昭的意思,一时喘息声都小了起来,忍不住暗骂沈昭是流氓、混蛋…… 可方才的亲密仍在眼前,沈昭那恨不得拆她入腹的凶狠,让她羞怯的同时又忍不住恼怒。 她一恼怒就忍不住骂沈昭:“你是狗吗?啃得我难受死了。” 沈昭:“……” 她无心的话让沈昭觉得被她嫌弃了?黑着脸问:“我的技术有这么差劲吗?” 姜柠懵懵懂懂的反问:“什么技术?” 狗啃骨头的技术吗? ? 沈昭是不是又在骂她? 她脸一黑,用力捶在沈昭胸膛上,娇怒道:“你又骂我,真烦人,快起开。” 沈昭:“?” 姜柠这锅是一个接一个,他根本背不完! “我、就、不、起。” “沈唔……你混嗯哼……” 两人闹了一通,下午的不愉快好像烟消云散了。 姜柠枕着沈昭的臂膀,食指勾弄着他胸膛的衣带,忽然心血来潮,仰起脸戳戳他的下颌说:“沈昭,我睡不着,我们来圆房。” 第143章 惦记着圆房 “不圆。”沈昭无情的拒绝了。 姜柠再戳戳他无情的下颌线,软声问:“为什么?你之前不是还吵着要洞房花烛吗?现在我答应圆房了,你为什么又不跟我圆了?” 圆个球,沈昭在心里骂了句粗话,一把捉住姜柠作乱的手,拉到自己腰上,粗声粗气的说:“再问吃了你。” 他说话的时候喉结一滚一滚的,姜柠盯着看了几息,终是忍不住上手戳一戳。 “嗯哼……” 沈昭的闷哼让她来了兴趣,食指又往他的喉结上戳啊戳。 “沈昭,你这个喉结好好玩啊。”她愉悦道,笑得一脸孩子气。 沈昭:“……” “你还睡不睡?”他捉住姜柠的手恶狠狠地问。 姜柠被他眼中暗涌的波涛吓住了,弱弱点头:“睡。” “闭眼。” 姜柠乖乖地闭上眼睛,眼皮遮住了她眼底的疑惑,不就是一个喉结吗?为什么感觉沈昭好像又要吃她了? 阖上眼睛,困意一下袭来,她带着疑惑,静静熟睡起来。 听着她浅浅的呼吸,沈昭无声苦笑一下,压住身体的冲动后才慢慢贴近,搂紧,吻吻额头,几不可闻地呢喃:“阿柠,我这辈子不会再杀你了,你别怕我。” 翌日一早,将军府便热闹起来,护卫进进出出,一箱一箱的往马车上搬东西。 一切准备就绪后,沈昭便扶姜柠上驷车回湘州。 宽敞的驷车被布置得一应俱全,就连被褥都有。 姜柠忍不住问:“我们要连夜赶路?” “路途遥远,这是给你路上歇息用的。”沈昭说。 姜柠看着那厚实的两床锦被,无语地翻了白眼,心里坚决认为是沈昭小题大做,她没这么娇气。 沈昭瞥她一眼,知道她心里肯定又在骂他,不甚在意,没有再解释。 此次回湘,沈昭点了支铁骑跟随,带上借问以及陈武勇和刘荣。至于杨松,被他撂在了京里。 又因路途遥远,怕姜柠乏闷,还特意带上小草和孙灵灵。 姜柠第一次出远门,起初还很兴奋,一路上高高兴兴的,看看风景,睡睡觉。 但行了两日,姜柠便开始恹恹的,连带着和小草她们玩马吊也没精神。 沈昭担心她,第三日晌午行到一座繁华小镇时,便找了歇脚的地儿,请来镇上最好的大夫。 大夫诊过脉后,只说是着凉了,开了几剂药,苦得很。 姜柠娇养了几个月,突然又要喝药,心情不好,哭哭唧唧地骂沈昭:“你混蛋……我讨厌你。” 沈昭无奈,端着药和蜜饯哄她:“乖,不苦的。” “不喝,我讨厌你。” “乖宝,喝一点点好不好?” “不喝,沈昭,我讨厌你。” “阿柠,喝一口,就一口。” “不喝,讨厌你。” 沈昭好话歹话说尽,姜柠就是不肯喝,眼泪还嗒嗒地掉。 眼看她这么难受却不肯喝药,沈昭没办法,只能遣散青韵她们,给姜柠喂药。 等青韵再进屋摆膳时,只见自家小小姐的唇瓣水艳艳的,让人遐想非非。她迅速瞄一眼心情颇好的沈昭,低声说:“小小姐,沈将军,该用膳了。” 姜柠没什么胃口,吃几口就不吃了,开始闹觉。 沈昭无法,只能哄她睡觉。 但她不睡,委屈巴巴的说:“我想听你说书。” 沈昭只得找来话本,念给她听。 “你没有感情。”她嫌弃道。 沈昭深吸一口气,开始“声情并茂”地念。 声音有点大,她又委屈了,瘪嘴就哭:“沈昭,你凶我呜呜……” 一身反骨的娇娇女闹起脾气来是真不好伺候。沈昭的太阳穴突突直跳,丢开话本抱着她说:“小祖宗,打我出出气,别闹你自己的心情,好不好?” 他的宠溺让姜柠内疚了几息,继而得寸进尺,戳着他的喉结说:“不要打你,我要看你跳舞。” “……” 姜柠戳戳他脖子上的青筋说:“沈昭,跳舞给我看嘛。” “……” “哼,”姜柠又瘪嘴哭道,“沈昭,你都不跳舞给我看,我不要跟你回去了,我要走了。” 沈昭深深叹了一口气,抱着姜柠躺下,亲亲她的额头说:“小祖宗,要走也要养好身体再走,乖,先睡一觉发发汗。” 姜柠浑身都难受得紧,也没心力再闹沈昭,委屈巴巴地闭上眼睛,嘴里哼哼唧唧的说:“沈昭,就算你对我这么好,我也要一直讨厌你……” 等她迷迷糊糊睡着了,沈昭才抚着她的脸角轻声哄道:“乖乖阿柠,要一直喜欢我啊。” 姜柠是被热醒的,醒来发现自己被沈昭抱出一身的汗,抬起手就是爱抚似的一巴掌啪在沈昭脸上。 被打醒的沈昭:“……” 为什么又打他? “沈昭,你是不是想热死我?” 沈昭:“……” 为什么又无理取闹? “沈昭,你不说话是在心里骂我吗?” “没有。”沈昭迅速否认,生怕晚一秒,姜柠又跟他闹脾气。 “哼,没有最好,我饿了,想吃乌鸡汤、青晶饺、马蹄糕、脆笋肉丝、红烧鲫鱼、粉蒸排骨、蘑菇炖鹅。你去做。” 沈昭:“……” 小祖宗,你也不想想你吃得下几口。 他心累的起身叫来青韵:“让香兰去买乌鸡汤和青晶饺。” “还要马蹄糕。”姜柠坐起来补充说。 沈昭接着说:“让沐春提热水来,沐浴用的。” “好的将军,小小姐。” 沐完浴,用完膳,姜柠无事可做,想了想,兴致勃勃地说:“沈昭,我们圆房。” 沈昭:“……” 即便知道姜柠的圆房是指两个人脱光了干瞪眼,他的心也忍不住躁动起来。 “说话啊,圆不圆啊?” “不圆。”沈昭拒绝得有一丝肉疼。 姜柠不高兴了,瘪嘴问:“为什么不圆?你的身体见不得人吗?” “……” 沈昭气得牙痒痒,捏住姜柠脸颊上的软肉问她,“你以前的羞耻心呢?” 姜柠拍掉他的手,学着他凉薄的语气说:“被狗啃了。” 一想觉得有道理,也捏捏他的脸说:“身上有伤疤也没关系,你别害羞,我不嫌弃。来,脱了,我们圆房。” 沈昭:“……” 这清汤寡水的日子真是没法过了。 “姜柠,你现在可劲闹,等到湘州,我会让你知道什么叫三天下不去床。”他恶狠狠道。 “三天会饿死的,”姜柠煞有其事的伸出一根手指,“我们圆一个时辰就好。” 第144章 那么硬,我才不捏 沈昭面无表情地掰弯她的手指头,攥在掌心里揉弄,亲了亲她额头没说话。 姜柠仰起脸戳戳沈昭的下巴,撒娇说:“来嘛,一个时辰很快的,你坚持一下就可以啦,好不好啊沈昭?” “……” “沈昭~来嘛来嘛——” 沈昭招架不住这样的姜柠,抬起手掌覆住她的眼睛,哑声呵斥:“别闹,快睡觉。” 姜柠瘪嘴,鼻腔里软软哼了一声,不说话了。 但她的睫毛在沈昭的掌心扫啊扫,扫得沈昭的心痒痒,咬牙道:“姜柠,闭上眼睛。” 姜柠的睫毛轻轻扫过掌心后没了动静。 “我闭上眼睛咯,”她的软声软气从手掌下传出,直击沈昭的心脏,“沈昭,你可以脱衣服啦。”她雀跃道。 “?” 姜柠从哪句话听出他要脱衣服圆房的? 沈昭静默几息,直接翻身压住姜柠,捏住她的下巴吻了上去。 他来势汹汹,可他啃咬的动作又无比温柔,仿佛在呵护一件稀世之宝。 姜柠仰着脸接纳沈昭的厮磨,她那双水眸亮晶晶的,睫毛忽闪忽闪地瞧着快要失控的沈昭。 她像个不谙世事的孩子一般,瞧得沈昭心里莫名一紧,忍不住用力咬咬她的舌。 “唔嗯……”耐人寻味的嘤咛从姜柠喉间溢出,她那水眸染上控诉,无声指责沈昭欺负她。 可是,她怎么觉得有那么一点……愉悦? 姜柠的所有情绪都写在脸上,沈昭看得清清楚楚,见她很欢喜他的亲吻,他的心肠软得不成样子,手不受控制般,不安分地游走起来。 一会儿捏捏姜柠的胳膊,摸摸姜柠的柳腰,一会又掐掐姜柠的大腿,揉揉姜柠的软腰。 姜柠怕痒,只以为沈昭是在和她挠痒痒玩,边从纠缠的唇舌里溢出了勾人的娇吟,边用手拧拧沈昭腰上的软肉,推推他的臂膀。 她欲拒还迎地和沈昭玩闹,如同一朵主动送上门任人采撷的小白花。 沈昭意识到自己就是那个可以名正言顺采撷姜柠的人时,心绪一个激荡,手掌不可控制地往上,五指轻轻一拢,把高耸的软峰握在掌心揉弄。 “嗡——” 陌生的酥麻轰得姜柠整个大脑有一瞬间的空白,她浑身一个激颤,怔愣地僵在了沈昭怀里。 等她反应过来后,失神的双目重新聚拢眸光,整个人羞愤得粉红一片,剧烈地推拒着沈昭的臂膀,同时牙关也一紧,重重咬了沈昭一口。 沈昭吃痛,只能松开,撑起双臂俯视姜柠。 姜柠得了自由,立刻双手环抱在前,防备地瞪着沈昭,质问他:“你为什么总欺负我?” 她的嗓音五分羞愤,五分委屈委屈,还有一股莫名的性感。 沈昭的眸色暗了又暗,最后和她鼻尖对鼻尖,暗哑地说:“阿柠,是你在欺负我。” 日日勾他,勾他欲罢不能、想进一步时,又用单纯的眼神控诉他,让他不得不克制自己,免得给她留下不好的阴影,以后不准他再亲近。 可即便他如此小心翼翼,方才那波失控还是让姜柠觉得被他唐突了。现在又听他倒打一耙,目瞪口呆后,更加委屈,黑下脸边踹沈昭,边说: “沈昭,明明就是你欺负我,对我又抱又亲,还挠我痒痒。这就算了,我能挠回去。可是你为什么要捏……” 话顿住,她哼唧着质问:“你就是看准你没有,觉得我不能捏回去是不是?呜呜你混蛋——” 她的眼睛气出水雾,对着沈昭连推带骂:“沈昭,我再也不跟你玩了,你现在立刻马上滚下去和借问挤一挤。我不跟你睡了,我们以后都分床睡。” 沈昭:“……” “滚,你滚,沈昭你滚下去,我再也不想看见你。” 沈昭:“……” “和离,沈昭,我们明天就和离,这日子过不下去了呜呜呜……” 沈昭:“……” 夫人总想和离怎么哄? “小祖宗,这么晚了把我赶出去,借问定会笑话我,你给我留点面子好不好?”他无奈地哄道,“你别哭,给你捏我的,好不好?” 姜柠也没真想把他赶出去,可她面皮薄,受不住方才的羞愤。赶也不能赶,打也打不过,她一时只能哭着骂他:“呜呜呜你滚,你混蛋,那么硬,我才不捏!” “不硬的……”沈昭哑声说着拉起姜柠的手,诱哄她,“我会放松,是软的,你捏捏……” 翌日照常赶路,因着姜柠的风寒还没痊愈,沈昭说什么都要抱着姜柠,还不准她脱下厚披风,也不准她和孙灵灵小草玩闹。 他这不准,那不准,姜柠很恼他,一路上都绷着脸,对他没有一点好脸色。 因着他的小心谨慎,姜柠没再闹出什么病。 没两日,一行人便到达湘州茶陵县。此处原叫首善镇,后因茶山而得名茶陵县。 姜柠知道这名字的由来时,木着一张小脸问沈昭:“那茶山上是不是种了很多茶树?” “嗯,很多。”沈昭点头说。 姜柠的眸中闪过好奇,板着脸问:“有些什么茶?” 沈昭的视线从外收回,说:“很多。阿柠,我们到了。” 马车停下后,姜柠被沈昭抱下马车,双脚才落地就听见孙灵灵疯疯癫癫地笑道:“茶陵村,我孙灵灵终于回来啦哈哈哈。” 姜柠:“……” 她怪异地看一眼孙灵灵,又看一眼沈昭,心里还是无法理解沈昭为什么让人千里迢迢把孙灵灵接到京都,结果不给她在京中找个夫家,反而送她回茶陵议亲。 孙灵灵并不知道她心中疑惑,指着面前的宅院对她说:“表嫂你快看,那就是你和表哥的家。” 姜柠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只见面前一排排泥土瓦房中,有一座宅院尤为出众。 只因为那是此处唯一一座白墙红瓦的宅院,而且比其他泥土瓦房大得多,也气派得多。 不过,姜柠仔细目测了宅院的大小,发现这宅院还没有她在姜府的院子大时,一时不知该做什么表情,只好扯唇笑了笑,不搭话。 “把所有东西都搬进去。”沈昭吩咐说。 “是,将军。” 他们这一行人的阵仗对这安静的村庄多少有点大,左邻右舍的妇人都探出来看热闹,三三两两地凑在一处想议论个究竟。 其中一个穿花袄子的妇人奇怪道:“这么大排场,是卢县令来了?” 一旁有妇人盯着姜柠和沈昭,接话说:“不大像,看他们的穿着打扮,可比卢县令贵气多了。” 她们说话间,有护卫已经搬着东西走向沈家宅院。 沈昭瞥了她们一眼,顺手虚搂过姜柠的肩膀,帮她拢拢厚披风,温声说:“阿柠,这里风大,我们回家。” “嗯。”姜柠也发现了周围围观的妇人越来越多,顺从地由着沈昭揽她进宅院。 他们俩一个高大威猛,一个矜贵漂亮,一看就是一行人里的主子。见他们也走向沈家宅院,有妇人奇怪地问:“沈家什么时候有这么气派的亲戚了?” 立刻有穿大红袄子的妇人八卦道:“欸?之前不是说沈家那小子要回来祭祖么?你们说,这会不会是沈家那小子?” 话落,那花袄子妇人下意识否认说:“不可能?沈家那个野种怎么……” 话没完,立刻有个包裹黄头巾的妇人制止她说:“嘘,你不要命了?人家现在是官老爷了,你可别……” “呵,我劝某些人谨言慎行啊。否则舌头怎么没的都不知道。”一道跋扈的声音打断了黄头巾妇人的话。 妇人们循声看去,见着一位打扮得比卢县令之女还漂亮的少女,瞅着少女轻蔑鄙夷的嘴脸,她们总觉得似曾相识。 “你……你、你是……”那花袄子妇人瞪大眼睛问。她那双刻薄的绿豆眼充满不敢置信,好像见了鬼似的问:“孙灵灵?” 第145章 沈昭,用心了 孙灵灵抬起下巴,从鼻腔里哼出一声讥笑,阴阳怪气地说:“李婶子好眼力,这么快就认出了我,莫不是还惦记着我给你家做媳妇?” 这花袄子妇人正是沈家的邻居,村里人都称她李婶子,因着儿子李二狗到了年纪还没娶媳妇,便把主意打到孙灵灵身上。 孙灵灵可看不上贼眉鼠眼还好吃懒做的李二狗,不仅把李婶子请的媒婆打出家门,还伙同沈浩然几人把李二狗扒拉进玉米地里胖揍了一顿。 李婶子因此记恨上孙灵灵,这会又听孙灵灵提起此事,气得竖起眉毛就要大骂孙灵灵。 只是她还没有骂出声就听见一道带冰碴子的声音:“孙灵灵。” 她顺声看去,见着沈宅门口站着的男人面无表情地盯着她。不知怎么的,她脑中突然浮现一些画面—— 瘦小的少年被人喊打喊骂地当马骑,在冰雪覆盖的地面,颤颤巍巍地爬行着,爬着爬着露出一张脏污的脸,脸上没什么表情,但那双黑眸里全是凶狠,仿佛要吃了看热闹的她。 李婶子的恍惚只在一刹,心里便确定了眼前的男人就是沈昭,顿时,她浑身僵硬得如同冻死的鱼,张着嘴木讷地看着沈昭。 她这厢被吓傻了,孙灵灵这厢回头见着沈昭,扯出笑脸喊:“表哥——” 她这句话刻意提高了音量,就是要告诉这些围观妇人,今日回来的是她的表哥沈昭。 果然在她话落,周围妇人除去僵住的李婶子,其余人都窃窃私语起来。 孙灵灵听着她们惊叹的议论,神色更加得意,对着沈昭龇牙笑得傻呵呵,说:“表哥,你和表嫂先好好歇息,我先不打扰你们了。” 沈昭点头:“嗯,和你娘说,我明儿个携阿柠去瞧她。” “好的,表哥。”孙灵灵应下之后,一溜烟跑向河边,还没过桥,就听她大嗓门地喊,“爹,娘,我回来啦——表哥和表嫂也回来啦——” 宅院里的姜柠听见这响动,忍不住扶额。等沈昭进来后,没好气的说:“你能不能管管她?” 沈昭淡声说:“她无拘无束惯了,也没什么坏心眼,嚷几句就嚷几句,不打紧。” 姜柠撇嘴道:“是不打紧。” 她只是不想孙灵灵嚷得这里所有人都知道她跟沈昭回家了。 沈昭看她一眼,想着她也是活泼好动的性子,只不过成日里被束缚,不得不端着,遂说:“阿柠,此处没有京中那么多规矩,吵吵嚷嚷的没关系,而且此处安静,吵吵闹闹的才有年关的氛围。” 姜柠听完,耷拉着眼皮没搭话了。 沈昭点到为止,岔开话题说:“走,去正院看看。” “嗯。” 姜柠点头,跟着他往正院去。 只是走着走着,她发现不对劲,目视四周后,奇怪道:“这是新建的宅院?” 沈昭瞥一眼她的神情,默默应下:“嗯。” 想了想,补充说:“原先的泥瓦房本就破旧,十来年不住人,风吹日晒的有些地方便坍塌了,所以我才让人推翻重新修。” 姜柠又环顾四周,见这宅院修得雅致,加上此处的幽静,感觉还是蛮不错的。 遂点了头,说:“挺好的……” “是归隐养老的好地方。”她补充说。 沈昭:“……” 不愧是读书人,夸赞的话都这么别具一格。 他再看了眼姜柠的神色,见她没有不高兴才默默揽着她走向正院。 正院和梅花苑的布局差不多,大门进去有一段石子路,周围养着花花草草,和几棵梅树。梅树一旁有间小亭,大抵是用来赏雪赏梅的。 姜柠瞅了瞅梅树上的嫩枝芽,视线往沈昭脸上扫过,默不作声地进主屋去了。 主屋进门是个大外间。外间宽敞空荡,没什么家具摆件。姜柠还是默不作声,往里去。 轻撩珠帘,里间陈设便映入眼帘。 靠左窗处有套梨木软榻,中间有矮脚屏风,屏风后有张宽敞的檀木床…… 总之,她常用的物件一应俱全,就连那躺椅的样式,都和她在闺中时的贵妃躺椅一模一样。 姜柠摸了摸那躺椅,不知想到什么,转身侧坐到软榻上,看向窗外,刚好能瞧见院里的梅树。 沈昭,用心了。 姜柠心中一叹,情绪有些复杂,侧目看向外间。透过珠帘,她怔愣地盯着背对她的沈昭。 男人的身形硕长,宽肩窄腰,看起来就很结实,是属于穿衣显瘦、脱衣有肉的那种。 思及此,姜柠不由得想起沈昭引着自己揉捏他胸膛的场景,耳尖陡然一红,立刻把脸扭向窗外。 不要脸,她心里骂道,呸,沈昭真不要脸…… 她心里的低骂沈昭是不知道的,他等在珠帘旁,直到护卫把所有东西都搬进外间后,才出声说:“最近辛苦了,今日都好好歇息,明儿个再轮值。” “是,将军。” 等护卫们都出去了,沈昭才让青韵带着小草和香兰整理姜柠的东西。 沐春和姜柠的两个小厮霜序、霜降想搭把手,沈昭开口吩咐:“霜序,去厨房把松糕热一热端上来。” “是,将军。” 等霜序拿着包好的松糕出去后,沈昭看向沐春和霜降说:“你俩去去伙房烧热水。” “是,将军。” 霜降应下之后转身出去。沐春往里间软榻上瞄了瞄,才转身出去。 沈昭看着她的背影,眸中直泛冷光。待她走远,才吩咐青韵说:“阿柠身边有你们三人贴身伺候就行。” 正清点衣物的青韵扭头看向沈昭,从沈昭黑沉的目光里,她好像明白了什么,郑重点头:“好的,将军。” 沈昭点头,示意她继续清东西,抬脚走向软榻,对姜柠说:“明日可能要辛苦你早些起来,陪我去见几位长辈。” 姜柠回神,抬眸看他,面无表情的应下:“哦。” 她兴致不高,懒懒看过沈昭后就垂下眼,忽而想起沈昭要祭祖的事,又抬眸看着他问:“你此次回来祭祖,是不是要修改族谱?” 沈昭一下便明白她的意思,眸光一凝,嗓音不自觉轻了些,“是要修改。”他说。 他也算出人头地了,这族谱再不济也该给他和他父母添上几句,只是…… 他凝着看起来不大高兴的姜柠,补充说:“等和几位长辈商议之后再决定如何修改。” 姜柠哦了一句,没说话了。只垂下眼皮,食指滚动着腰间的玉佩穗子玩。 沈昭盯着姜柠的动作看了片刻,忽而发现他好像很久没有在姜柠身上看见季明庭那块玉珏了。 意识到这一点后,他心底的阴霾瞬间一扫而空。刚好霜序端来热好的松糕,他把松糕往姜柠面前推了推,嘴角噙笑说:“阿柠,趁热吃。” 姜柠不知他心中经历了什么,但听出他语调里的欢喜,奇怪地看他一眼,没问他在高兴什么,默默拿块松糕细嚼慢咽起来。 沈昭看着她吃得认真,眉眼慢慢柔和下来,也拿起松糕小口小口吃起来。 屋里没人说话,也很温馨。 青韵和小草、香兰把姜柠要用的东西齐整地摆放好后,瞄一眼姜柠和沈昭,垂眼看着手里还不知放哪里的避火图册,一时不知该怎么和姜柠说这个她自己也一知半解的羞耻事。 “将军,热水好了。”沐春进来禀道。 青韵立马把图册收进盒子,放在妆奁上最不显眼的位置。 小小姐这两日累着了,还是改日再拿出来,她心里叹一声,回头见沈昭没有要吩咐沐春的意思,便出声说:“提进来,小小姐要沐浴。” 第146章 你若主动亲我 姜柠沐完浴便上床了。 这屋里并没有地暖,床榻上即便有汤婆子暖着还是不够热乎。 姜柠缩在被窝里觉得冷,身体便忍不住对着外侧蜷缩起来,只留一双滴溜溜转动的眼睛在外面,等着沈昭上来抱她睡觉。 沈昭沐浴出来,见着她在床榻上拱出个饭团一样的包,时不时还动弹一下,小小的,可爱极了。 姜柠真是……怪会勾引他的。 沈昭心中忍不住失笑,坐上床轻轻拉了拉姜柠的被褥,热乎的手掌触及到她凉凉的额头时,略有戏谑意味地问:“阿柠今晚还要和我分开睡吗?” 前两日他唐突姜柠,姜柠死活要和他分被子睡。 湘州一向阴冷,今儿个还动大风了。习惯了地暖炭火汤婆子一应俱全的姜柠,哪里受得住这样的天,这不冷得蜷缩起来。 他心知这一点,才突然起了坏心思逗弄姜柠。 但经他这么一逗弄,姜柠才想起自己还在和他闹分被子睡,顿时不再期待他上床抱她睡觉,气闷地说:“分。” 哼,问什么问,沈昭最好这辈子都别再抱她睡! 她越想越气,一咬牙就伸直腿翻个身,背对沈昭侧躺得笔直,用行动证明她不需要沈昭。 只是她这翻身动静有点大,被窝里刚升起的热气被她翻散了,冷得她忍不住打个颤儿。 她的颤儿刚打完,身后的被窝就被掀开,紧接着一堵火热的胸膛贴上来,把她翻过身抱进在怀中。 “真拿你没办法。” 沈昭的无奈从头顶传下,姜柠听着觉得沈昭在嫌她娇气,这下更加委屈,眼眶一下泛起湿润。 她不说话,也不拒绝沈昭的怀抱,只把脸贴在沈昭怀里,眼泪嗒嗒地流着。 等沈昭发现胸口湿湿的时,才意识到不对,低头把姜柠的脸从他胸膛里挖出来。看清她脸颊上的清痕时,视线一凝,指腹摩挲着她颊的泪痕,说:“小祖宗,我哪里做的不好你就说出来,心里不舒服也说出来,别这样闷声哭,对身子不好。” 姜柠说不出沈昭哪里做的不好,也说不出心里为什么不舒服,她只知道她心里不踏实。 就像沈昭对她的喜欢一样,让她欣喜之余怀疑自己到底哪里值得沈昭的喜欢。 她想着这些有的没的,眼泪便溢得更凶,给她的杏眼溢成雾蒙蒙的湖泊,都看不清沈昭的脸了。 就连沈昭安抚她的话,她也没听清楚,只知道沈昭的唇瓣一张一合的,也不知是嫌她爱哭还是嫌她没用。她愈想愈伤心,心底无端生出恐慌,双手忍不住紧紧揪着沈昭的衣襟,哭得直抽抽。 边哭边控诉沈昭:“你……你是坏……坏人……明明知道……我怕冷……你还问、问我做什么……我已经不……不、拒绝你……抱我……你、你故意、拿话羞、羞我……” 断断续续说到这,她猛抽一口气,一拳捶在沈昭胸膛上,骂他:“你混蛋……流氓……我再也、不跟你、睡……” 说完,她又要闹别扭,松开沈昭的衣服,推拒着远离他的怀抱。 沈昭无奈,手臂一揽,把她紧紧摁在自己怀里,亲亲她的眼睛,贴在她耳畔说:“阿柠,我只是想看你主动一回。” 每回都是他主动,而她既不明确接受,也不明确拒绝,含含糊糊的态度,让他在欣喜和失落里来回横跳。 所以他才这么期待姜柠能主动一回。姜柠听出他的期待,抽噎声一顿,仰起脸看沈昭,很是茫然。 在她的印象里,没有人会要求她主动示好,所以她不懂沈昭为什么要她主动,更不懂她的主动对沈昭来说有什么意义。 “为什么?”她喃喃问,似在自问,又似在问沈昭。 沈昭见她不理解,不由得想起她不仅主动去圣若寺替季明庭祈福包,还主动挂她和季明庭的姻缘牌。 这些可能是她无意识的主动。但是两世都是如此,都只为季明庭。 他的眼神骤沉,浓浓醋意让他低头狠狠啄过姜柠的唇,才捧着她的脸,替她抹去泪痕,哑着声说:“阿柠,若有一天你能主动这样亲我,我会觉得自己是天底下最幸福的男人。” “……” 姜柠眨了眨水润光泽的眼,还是不理解沈昭为什么要她主动做这些羞人的事? “为什么啊?” 她软糯糯地问,语调里还带着哑哑的哭腔,眼眶也红红的,像只被大灰狼欺负狠了的漂亮兔子。 沈昭的眸光一暗,低头狠狠吻上漂亮兔子的嫣红唇瓣,连啃带咬地厮磨片刻,才把漂亮兔子那毛茸茸的脑袋摁在心口,低哑的语调说:“快睡觉,不然明天起不来了。” 姜柠听着沈昭铿锵有力的心跳声,怔愣几息才反应过来沈昭好像又要吃她时,她耳根一红,往被里缩了缩,瓮声瓮气的说:“你要叫我,我能起来的。” “嗯,”沈昭亲了亲她的额头,抬起下巴抵着她脑袋,说,“快睡。” “嗯。” 姜柠打了个哈欠,满足地在沈昭的臂弯里闭上眼睛。 翌日一早用过膳后,沈昭便带着姜柠先去孙灵灵家。 孙灵灵的父亲孙志一早就在门口等候,但真见着沈昭和姜柠时,又木着一张脸不知道该说什么。 “呀,是昭小子和他媳妇吗?快进来、快进来。” 孙志身后响起敞亮的中年女音,随后就见一个束着裤腿的妇人扒拉开孙志,站到姜柠跟前来,上下打量两眼,热络地笑道:“哎呀,我早就听灵灵说昭小子在京娶了个漂亮媳妇,没想到这么漂亮,跟天上仙女似的。” 姜柠被她这样直白地夸,腼腆笑笑,眼神往沈昭身上瞥。 妇人见她看沈昭,不等沈昭说话,就自我介绍说:“我是昭小子他舅母,这十里八乡的人都称我孙婶。小小姐,你不管叫我舅母还是孙婶,都行。” 她得了孙灵灵的叮嘱,知道姜柠的身份贵重,不敢让姜柠喊她舅母,拉出“孙婶”让姜柠自己选,免得得罪她。 沈昭等她话断才有插嘴的机会,一本正经地问:“舅舅、舅母这是不打算请我和阿柠进去说话?” “哎哟,你看我这记性,一说话就忘记招呼你们进屋了。”妇人也就是孙婶一拍脑门,赔笑说,“你们别介意,快进来、进屋里坐,屋里暖和。” 李婶说着又扒拉开孙志,边引姜柠和沈昭进屋,边吩咐在旁看热闹的孙灵灵:“快去厨房把我做的零嘴端上来,还有茶,都是给你表哥表嫂的,你可别贪吃。” “哦。”孙灵灵不情不愿地往厨房去了。 “昭小子,快带你媳妇进屋坐。” “嗯,”沈昭点头,揽着姜柠边进屋,边和她耳语说,“舅母一概热情,你别介意。” 姜柠看他一眼,没说话,心底忍不住反省自己是不是做了什么事,才让沈昭觉得她脾气不好,随时随地都会生气? 第147章 有情意 “表哥,表嫂,喝茶。”孙灵灵端来茶和零嘴说。 孙婶忙接过,给沈昭和姜柠刀倒茶。 “茶都是自家种的,新茶,你们快尝尝。” 姜柠笑着接下茶,抿上一小口,口感醇厚不说,还有浓浓的花香。 “好茶。”姜柠浅笑道,又细细抿上几口,才轻轻搁杯,眼神无意地打量屋内情景。 他们这招待客人的屋并不大,但像模像样的,桌椅茶具,软榻炭火,应有尽有。 孙婶见姜柠在暗里打量屋内陈设,有意无意地说:“家里先前还破烂些,幸亏昭小子出息了也惦念我们,我们才有余力把屋子翻新,翻新完又觉得屋里空得很,便打了这几件像样的器具,刚好招待亲戚朋友。” 姜柠不知道该接什么话,只笑了笑,眼神没再乱飘。 沈昭见她不自在,开口搭腔说:“小时候我没少麻烦舅母操心,舅母的好,我和阿柠是记着的。” 听沈昭提起养育之恩,孙婶的笑容里多了几分热切,感叹道:“你小时候孤僻得很,成日里阴冷着一张脸不爱说话,可不比现在开朗。这小子啊果然要成亲,一成亲呐嘴就沾上媳妇的甜蜜劲儿了,说出的话都让人听着怪欢喜的。” 姜柠眨愣两下眼,才反应过来孙婶在说羞人的话,耳尖噌地一下红了,暗里踢了踢沈昭的小腿,小眼神横他一下才垂下眼帘,卷着自己的衣袖玩。 沈昭被她踢一脚,眼神一瞥发现她耳尖的红云,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孙婶在说荤话。 再瞥一眼姜柠,瞧着她害羞的模样,沈昭的嘴角忍不住上扬,又压下,一本正经地说:“舅母,你也吃茶。” 孙婶把他二人的眼神交流看在眼里,笑着连连点头:“好,好,好,我也吃茶。” 但她去拿茶时,余光瞥见孙灵灵鬼鬼祟祟地伸手想拿零嘴,连忙斥她道:“你怎么跟你爹一样,也不知道招呼人。” 她说着想起还没给姜柠介绍孙志,便指了孙志,对姜柠说:“这是昭小子的舅舅,半天放不出一个响屁的人,方才若有怠慢之处,还请小小姐原谅。” 姜柠还没说话,沈昭便出声说:“舅母,阿柠不是拘礼的人,你这样客气反倒让她不安心了,随意些。” 姜柠瞅他一眼,接话说:“舅母不必客气的,拿我当小辈就好。” 李婶精明的眼底浮现笑意,她本是担心姜柠这样的身份被下嫁给沈昭,怕是要拿沈昭和他们这些亲戚撒气的。 但现在见姜柠对沈昭并不像没有情意的样子,便消去不安,真心替沈昭高兴,连连点头说好,还叮嘱沈昭说:“阿柠这么好,昭小子你可要好好对她啊,千万不能欺负她,听见没有?” “这是自然的,”沈昭点头,“我一辈子都对她好。” 姜柠听着沈昭再一次在长辈面前承诺要对她好,心绪一时又五味杂陈起来。 “那就好,夫妻俩和和睦睦比什么都好。” “嗯,舅母放心。”沈昭说着,看向一直沉默不语的孙志,说,“舅父也放心。” 孙志憋了这么半天,总算反应过来自家外甥真的带媳妇回来看他了,他怪不好意的挠挠头,转身去拿酒、碗来。 沈昭知道他的意思,接过酒和碗倒上两杯。 孙婶见他们俩喝起酒了,看一眼姜柠,没好气地对孙灵灵斥道:“你这孩子,昨日不是还说喜欢和你表嫂玩闹嘛?怎么现在和你表嫂干瞪眼了?快,招呼你表嫂吃茶吃零嘴,和她说说话。” 孙灵灵无奈,只得把她眼巴巴看了许久的零嘴推到姜柠面前:“表嫂,这是我娘做的零嘴,可好吃了,你尝尝?” 姜柠瞧着碟子里被卖相不大好看的熏腊肉和豆腐块儿,沉默一霎,还是拿起一块腊肉递到嘴边,小小咬一口。 咸咸的、辣辣的、有嚼劲。 而且嚼着嚼着肉香味儿就溢满口腔了。 还不错! 姜柠的眸光一亮,夸赞道:“好吃,你娘的手艺很好。” “那必须啊,从小到大我可最馋我娘做这个给我吃了。”孙灵灵得意道,不过转念又沮丧着脸,说,“我以前可吃不到这么香的腊牛肉,还是今年表哥当了将军,我们才有余钱买鸡鸭猪牛回来养。” 她说着对另一盘碟子里的腊猪肉努了努嘴,说:“这可是我娘养得最肥的年猪呢,我也是昨天才吃到的。你是不知道,昨天晚上吃第一口,吃得我差点哭了,简直太好吃了。” 说着又叹一口气,哼道:“我今天都等一上午了,我娘硬是不给我吃,非要留着给你,你有这嘴福就偷着乐。” 她这模样十分傲娇,看得姜柠失笑,咽下腊牛肉,拿起一块腊猪肉,小声怂恿说:“你娘去外边了,你赶紧拿,她看不见的。” 孙灵灵往外伸长脖子看去,只见孙婶在院里背对屋子舀水,立即伸手拿起几块塞进嘴里。 孙婶舀水进来倒进铁锅后,回身就见孙灵灵的侧腮帮子鼓鼓的,她脸一黑,顾不上姜柠还在,一栗子敲在孙灵头上,没好气地说:“你要吃我再做就是了,别净在你表嫂面前丢人现眼。” 孙灵灵捂着头,疼得泪眼汪汪,嘴里的腊肉都没咽下去,只能含糊不清地说:“表少补会……节咦滴~” “那你也不能丢人现眼啊,弄得我像后娘似的,少你吃穿了?” “哪呦?娘坠……好……” “嘿你这小崽子,别叨叨,赶紧咽下去。不准再偷吃,听见没有?” “喔——” 姜柠瞧着她娘俩,心里突然想起自己的娘亲来。 她的情绪难免低落起来,不一会儿,和孙志喝酒的沈昭就注意到她不高兴了。他倒酒的动作一顿,喝酒都小口起来,眼神也不时往她身上打量,试图找出她不高兴的原因。 他的眼神瞥得太频繁,孙志也注意到了,看一眼姜柠,憋出两个字:“恭喜。” 沈昭收回视线说:“舅舅这恭喜来得迟了。” “嗯……本来是要去的……”孙志说到一半没了话音。 沈昭知道重阳那段时日农忙,孙志确实走不开,遂说:“不要紧,左右也该是我带她回来拜见你们。” “嗯……” 两人又唠了会,沈昭便起身对准备做午膳的孙婶说:“舅母,午膳别做我们的打算,我还要带阿柠去六叔公和几位叔伯那里一趟。” 孙婶淘米的动作不带停的,说:“还早,我做顿午膳很快的,等你们吃过再去商议祭祖的事也来得及。” 沈昭揽过起了身的姜柠,劝道:“舅母别急,我们两家住得这么近,我少不得要带阿柠来吃口热乎饭的。” 见他这样说,孙婶才放下手中的淘米勺,擦擦手,爽朗地笑道:“那行,你先带阿柠去见过你叔公叔伯,明日再来尝我的手艺。” 沈昭点头,揽着姜柠往外走,孙志沉默地跟在他身后要送他们出去。 三人出了屋门,就听孙婶追出来说:“哎呀阿柠,你快把这零嘴带上,他们男人聊起事来也没完没了的,你无聊时拿一块出来嚼一嚼,既能打发时间,又能饱腹,快带上。” 姜柠回头,见孙婶端着碟子出来,边说边把零嘴往她手里塞。 她哭笑不得,又不好拒绝,只能任由孙婶把零嘴塞满她的双手。 “舅母也太客气了,阿柠哪里拿得下。”沈昭说着看一眼青韵,“还不去给你家小小姐收下舅母的心意。” 青韵立刻上前,用干净帕子来接孙婶的零嘴。 孙婶将碟子里的零嘴都倒在青韵的帕子上,姜柠也顺势把手里的放在帕子上。 看着孙婶手里的空碟子,孙灵灵幽怨的眼神便紧紧盯着青韵。 青韵忽略她的视线,默默把零嘴裹好,妥帖地捧着,跟在姜柠身侧离开。 第148章 打断他的腿 待他们走远,孙志一家才进屋。 “昭小子是真出息了,当了将军不说,这娶的媳妇儿也不错,虽然看着娇气不爱说话,但好像没什么公主小姐的脾气,应该是个好相处的姑娘。” 一旁的孙灵灵想起姜柠既娇气又随和的脾气,没反驳孙婶的话,只撇嘴翻了个白眼。 孙婶又叹一声,才走到堆满礼品的桌旁,把大大小小的礼包拆开,里面都是些上好的胭脂水粉、银钗珠玉,各种珍贵的人参、燕窝…… 望着桌上比他们全部家当还要贵重十倍的礼,孙婶咋舌之余,问孙灵灵:“你表哥这样送礼,你表嫂真的不会介意吗?” “介意什么?” 孙灵灵在京中已经见多了世家贵女打赏人的场面,不以为意道,“表嫂比表哥还败家,她都把陛下赏的东珠耳环随意赏给别家小姐呢。” 孙婶一时呆住,失语道:“陛下赏的也赏给别人?” 孙灵灵见怪不怪地说:“换成别人定不会把陛下的赏赐轻易赏给别人,但是以表嫂的身份,什么好东西她没见过?区区东珠耳环对她来说并不是什么稀罕物,所以赏出去也不稀奇。” 她说得平静如水,孙婶听着人都麻木了。 怎么感觉陛下把姜柠当公主皇子宠,这样糟蹋赏赐都没被责怪? 她心里疑惑一刹后,马上犯起愁来,望着面前这些珍贵到容易遭贼的东西,一时不知该怎么藏才好。 话说姜柠和沈昭出了孙家,走到木桥上时发现有几家妇人在溪边,边浣衣边打量她们,还时不时和旁边人说着什么。 她看一眼流淌的溪水,不由得问沈昭:“溪水不冷吗?” “还好,不是很冷。” 沈昭说着,瞥了那些七嘴八舌的妇人一眼,顺势揽过姜柠的肩,拢紧她的披风。 “我们先去拜会六叔公。” 姜柠没什么异议,点头,跟着沈昭去往他六叔公家。 沈家虽不是什么名门贵族,但发展至今,也算是人丁兴旺的大家族。一个大家族自然要有能主大事的族长,这六叔公便是沈家如今的族长,也是孙浩然的爷爷。 因此沈昭和姜柠老远就看见沈浩然在老宅门口不停挥舞着手臂,嘴里还喊着什么。 等走近了些,姜柠才听清楚他喊的是:“爹,爷爷——堂哥、堂嫂来了——爹,爷爷,堂哥和堂嫂来啦,你们快来——” 他喊得脖子都涨红了,姜柠担忧地问沈昭:“他这样嚷嚷,不会把自己嚷得厥过去吗?” 沈昭被她这话逗乐了,嘴角噙笑说:“放心,他要是厥过去,三伯父会一竹竿给他打醒。” 姜柠:“哈啊?” 沈家长辈这么……剽悍? 面对姜柠怪异的眼神,沈昭揽着她笑而不语。 三伯父虽是读过书的人,但行事风格算得上村里出了名的虎。而沈浩然虽然也读过书,看着文弱腼腆,实际顽皮不着调,经常和孙灵灵干坏事。 因此没少被三伯父拿着竹竿打。有时候打狠了,十里八乡都能听见他的嗷嗷叫。 姜柠不知道有这趣事,边跟随沈昭走向沈家老宅,边暗里打量沈浩然。 宅院里,随着沈浩然嚎叫的落下,走出个穿着青衫长袍的中年男人走出来,看见沈昭时愣了愣,脱口问道:“你是昭小子?怎么长这么高了?” “三伯父。”沈昭喊上一声,等姜柠也喊一声之后,才道,“军中管饱,我多吃些就抽条了。” 他十三岁进军营,正是抽条的年纪,又发狠心想混出个名头。因此对自己格外狠,没日没夜的练功夫,如此负重下难免吃得多,身体便噌噌往上蹿个了。 “难怪,你这变化太大了,我差点没认出来。” 三伯父的话音刚落,就听见一道中气十足的老年音:“好小子,怎么站门口说话?” 三伯父赶忙让出道儿,引沈昭和姜柠进院子。 姜柠进了院,看见一头白发的老人背着手从廊下走来,知道这位老人应该就是沈家如今的族长。 “六叔公。”沈昭恭敬喊道,喊完眼神示意姜柠。 姜柠会意,扬起笑微笑脸,甜声喊道:“六叔公。” 六叔公沈柏岩闻言,原本板起的脸庞一松,泛黄斑的脸皮叠堆出褶皱,对姜柠道:“是昭小子媳妇?快进屋说话。” 他的语气里带着些和蔼,姜柠仿佛得到长辈许可的小孩,心里有点小开心,甜甜一笑,软声说:“好的呀,六叔公。” 沈昭被她突如其来的甜笑晃了一下眼,回神瞥一眼看呆的沈浩然,身躯故意偏了偏,挡住沈浩然的视线。 “阿柠,进屋。”他说着,揽着姜柠的肩膀带她进屋。 他们进屋的空当,沈柏岩一直打量姜柠,越打量越喜欢。 沈家子嗣大多是男孩,为数不多的女孩因为家中长辈常年忙碌的原因,只能跟着男孩乱混,好好的姑娘硬是混成了假小子,一点也不招人。 他作为族长,每每都痛心疾首。如今看见姜柠这样又乖巧又甜美的侄孙媳妇,一颗祖父心立马泛满慈爱。 待姜柠落座之后,他笑眯眯地问姜柠:“听昭小子说,你叫姜柠,你父兄都喊你阿柠,是不是?” 姜柠点头:“是的,六叔公也可以叫我阿柠喔。” 沈柏岩顿时笑得眼尾全是皱纹,用最温柔的语气说着狠话:“阿柠啊,昭小子要是欺负你,你只管告诉我,看我不打断他的腿。” 沈昭:“……” 惦记着打断他腿的人真多。 姜柠瞄一眼默不作声的沈昭,忍住笑,乖巧道:“好,谢谢六叔公。” 沈柏岩越看越满意姜柠这个侄孙媳妇,心不由得偏了,睨一眼沉默的沈昭,斥他道:“昭小子如今也成家了,怎么还这么闷头闷脑?忒不像话。” 沈昭:“……” “都是当将军的人了,别学你那舅舅,半天说不出一句话,看着就急人。你要多学学阿柠,多笑笑,多说话,听见没有?” 沈昭无奈:“是,六叔公。” “你看你,又闷着一张死鱼脸,此处也不是军营,你板着脸唬谁?我告诉你,要是让我看见你板脸凶阿柠,我也打断你的腿。听见没有?” 沈昭心累,只能扯出僵硬的笑:“听见了。” 鲜少看他吃瘪的姜柠忍不住垂眸闷笑起来。 一旁的沈浩然见在京中都威风凛凛的沈昭,在沈柏岩面前却只有吃瘪的份,也忍不住闷笑了一声。 沈柏岩的表情一肃,训斥沈浩然:“你没大没小地杵在这里笑什么?还不快去厨房看看午膳?顺便沏茶来。” “好的,爷爷。”沈浩然应下后,一溜烟跑去了厨房。 他走后沈柏岩继续念叨沈昭:“你们这些小子啊,要么不着调,要么沉默寡言,也不知随的谁……” 沈昭头一次发现他这六叔公话这么多,叨得他头疼。 他暗地里给姜柠使眼色,希望姜柠救一救他。 但姜柠乐得看他被训,只当没看见他的求助,抿唇憋笑。 沈昭无奈,只能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好在没多久,沈浩然端来茶水,边给他们倒茶,边对沈柏岩说:“爷爷,大堂嫂说午膳马上就好了。” “好了就端上来。” “好的,爷爷。” 沈浩然出去传话后,沈柏岩才看着沈昭说起正事:“马上要除夕了,你这祭祖一事……” 他的话顿了顿,看一眼姜柠,想了想只说:“相关事宜等明日我请黄大师来,我们再商议。” 黄大师是这十里八乡有名的老先生,专门接测算黄道吉日、主持祭祖等事宜。 沈昭点头:“好,到时六叔公遣浩然来唤我就是。” “嗯。”沈柏岩应下。 第149章 有人惦记媳妇儿怎么办 午膳很快就由三位妇人端上来了,待沈浩然把在家的二伯父和大堂哥喊来,一时屋里乌泱泱的十来人,很是热闹。 姜柠跟着沈昭,沈昭怎么唤人的,她跟着唤就是了。一屋子人都唤个遍,她才知道屋里后来进来的妇人分别是二伯母、三伯母和大堂嫂。 姜柠的视线最后落定在大堂嫂身上。只见年轻妇人长相秀气,看起来温温柔柔的,说话却豪气爽朗,一点也不符合她的相貌。 “堂弟妹,尝尝这腿,”大堂嫂拿筷夹起一个大鸡腿放入姜柠碗中,笑吟吟的说,“这桌上你最小,你可不能推脱。” 姜柠平日里吃的鸡腿肉都是厨娘切好的、没有骨头的。骤然被塞个囫囵腿儿,一时犯难,不知如何吃。 毕竟这屋里这么多人,她可不想弄得手和嘴都油光发亮,丢人现眼。 “堂嫂,阿柠也不小了,你怎么还把她当小孩子哄?” 沈昭插话说着,用干净筷子把鸡腿夹出来放在干净碟子上,笑问:“听浩然堂弟说,文哲侄儿今年刚满四岁?” 提起儿子沈文哲,这位年轻堂嫂脸上立刻露出笑容说:“是呢,难为昭堂弟记挂。” 沈昭淡声打趣:“他如今正是喜欢鸡腿的年纪,堂嫂可得带回去给他,免得他还没见着小叔母,倒是先记上小叔母和他抢鸡腿的事了。” 小叔母姜柠:“……” “哈哈哈,”堂嫂一愣后大笑几声,没再给姜柠夹鸡腿,只笑着招呼她,“那堂弟妹要吃什么自己夹,我就不替你夹了。” 姜柠连忙点头:“好,堂嫂也快吃。” 一屋子人用完午膳移步到侧厅吃茶酒,沈昭和几位叔公叔伯喝了几杯,看一眼笑着听几位妇人话家常的姜柠,问沈柏岩:“六叔公,大伯父和五叔父他们呢?” “他们去镇上了,族中总得出几个念书的才行,所以我让你大伯父去镇上督促族中那些皮小子念书。至于你五叔,去镇上干上小本生意营生,说是比在村里养家糊口强。” 沈昭点头没再说什么,又坐了会,见天色开始暗了,才起身抱拳:“祭祖的事还要劳烦六叔公和几位伯父操劳……” “哪里的话,一家人说这客气话做什么?”二伯父责怪地说。 沈柏岩拉下脸接话说:“昭小子莫要客气,都是一家人,不讲这些客套话。” 沈昭忙抱拳:“倒不是客套,几位叔公叔伯辛苦操劳,侄儿理应感激……” “得,天不早了,你赶紧带阿柠回去。”沈柏岩打断他,嘱咐说,“路上小心些,村里有几条不长眼的狗,你注意别吓着阿柠了。” 沈昭一听有不长眼的狗,顿时生起警惕,认真点头:“好。” 遂起身喊姜柠:“阿柠,我们该回了。” 软榻上的姜柠扭头见他起身了,也起身下榻,和几位伯母堂嫂福身后,乖乖走到沈昭身边。 沈昭拉住她的手,和屋里诸位长辈说了声,才带着她往外走。 “你俩怎么还杵着?也不知道送一送人。”沈柏岩出声责骂杵着不动的沈子曦和沈浩然。 “噢噢。” 沈浩然和沈子曦这才反应过来,追出来送沈昭和姜柠。 “堂哥,堂嫂,我们送送你们,也让那些狗认认人。” “嗯。” 屋里诸位长辈见他们四个年轻人并排走着,心中纷纷感慨起来。 “光阴似箭,日月如梭,古人诚不欺我。”三伯父叹道,“一眨眼,昭小子都可以独当一面了。” 二伯父搭腔说:“希望昭小子能搭把手,让咱们沈家也光耀门楣。” 沈柏岩瞥他一眼,背过手往外走,边走边说:“昭小子能搭把手自然会搭的,别的还要看个人造化。” 三伯父听懂了自家父亲的言外之意,脸色讪讪地摸了摸鼻子。 的确,沈昭进京受封后没多久就派人送来不少银钱给他们补贴家用,除此之外还送了许多东西。 此次回来祭祖,送来的东西就更多了,也更贵重。算得上是搭把手了。 至于别的,他们还真不好意思再和沈昭开口要。毕竟,沈柏岩说得对,想要别的不仅需要真本事,还得看造化。 思及此,三伯父豁然开朗,拍拍二伯父的肩膀说:“二哥,我们这个年纪是不中用了,光宗耀祖的事还是要看这些小辈。趁族中其他子弟还在外面,你近几日少让子曦在家里读死书,多让他来约上浩然,一起去和昭小子走动走动。” 二伯父一琢磨,这才反应过来刚刚沈柏岩为什么让沈子曦和沈浩然去送沈昭,感激之余,连连应下:“这是自然的,你放心,他就是病了,我也要把他打出来。” 大堂嫂闻言,立刻揽活说:“那不能够,爹,你放心,我会督促他。” 要是这关键时刻沈子曦敢病,她定要带着儿子抛弃他,直接住到沈宅去陪姜柠解闷。 “阿嚏——”沈子曦又打了个喷嚏,他摸摸鼻子,总感觉后背凉嗖嗖的。 “大堂哥,你不会着凉了?”沈浩然看他一眼,狐疑地问。 沈子曦抽了抽鼻翼,摇头:“没有。” “最近天冷,堂哥还是要注意身体。”沈昭道。 沈子曦抬起眼,见沈昭和姜柠都关切地看他,他苦笑一声,说:“没事,可能是你们堂嫂又准备搞幺蛾子折腾我,我回去注意些就好。” 姜柠想起沈昭说三伯父会拿竹竿打沈浩然的事,再听这话,她也只以为那位大堂嫂会在家里打闹沈子曦。她不免结舌,心中再次感叹人不可貌相。 “那不打紧,”沈浩然不以为意地摆手说,“你哄两句,大堂嫂就不会折腾了。” 他可太了解大堂嫂了,虽然经常嫌弃大堂哥,闹着要抛弃大堂哥。但每每大堂哥红着脸哄上两句,大堂嫂便花痴似的盯着大堂哥直看,黏黏糊糊的哪里是要抛弃的意思? 分明就是故意要闹,再秀恩爱罢了。 想到这,沈浩然看一眼揽着姜柠揽了一路的沈昭,忍不住撇起嘴,冲沈昭和沈子曦酸道:“你们欺负我孤家寡人。” 沈昭瞥一眼姜柠,不由得揽紧她,才淡声说:“我改日给你找个媳妇,你喜欢什么样的?” 沈浩然瞄一眼沈昭,视线忍不住在姜柠脸上停留一刹,打着马虎眼说:“再说。” 沈昭:“……” 他怎么感觉这浑小子是在惦记他媳妇? 三人又随意说了几句,走到石板桥旁时,沈子曦停住脚,说:“昭堂弟,你和弟妹回去好好歇息,我们改日再去你们家叨扰你们。” “嗯,回去注意看路。”沈昭嘱咐一句,带着姜柠走上石板桥。 “堂哥明天见,堂嫂明天见。”沈浩然在后头挥手喊道。 沈昭不由得黑了脸,决定明日不带姜柠出宅院了。 他这心里正吃着味呢,就见姜柠回了头,乖软地说:“明天见。” 他的脸瞬间黑成墨水,幸好冬日的天色黑得早,此刻暮色沉沉,他的黑脸并不明显。 看着并没有察觉不对劲的姜柠,他心里忍不住哼道:看样子最近得把媳妇藏起来,免得有人撬墙角。 第150章 听闲话 等过了石板桥,沈昭才沉声问:“累不累?” “还好。”姜柠说。 她自己都觉得神奇,今日她起得挺早,但到现在竟还不困。而且也没觉得累。 有点厉害,她心里笑了一下,忍不住夸自己真棒。 沈昭见她挺开心的,沉默片刻,停下来问她:“阿柠,你真不累吗?” 青韵:“……” 沈将军,你要是想抱小小姐就直说,婢子可以低头走路。 她心累地低下头,盯着姜柠的脚。 姜柠停下脚步,奇怪地看沈昭,“还好,”她说,“不累啊。” “可是,你今天起得那么早,我以为你应该累了,”沈昭眼神炯炯地暗示说,“而且,你都走了这么久的路。” 姜柠:“??” 她想了想,歪头迟疑地问:“那……我累了?” 沈昭煞有其事地点头:“嗯,你累了。” 他今日故意不吩咐马夫套车出门,一是沈家和孙家都离沈宅不算太远,二是他想等姜柠走累,抱她回家。 当然,第二点才是最主要的原因。因为湘州没有什么劳什子太子哥哥扰乱姜柠的心绪,他得趁这天时地利人和的机会,好好和姜柠培养出感情来。 最好是讨得姜柠欢心,生生世世都只和他一个人好。 他这些坏心思姜柠并不知道,见他点头,又迟疑一瞬,才乖巧地点头。 “是有些累,”她说着张开手,笑容明媚,“沈昭,那你抱我回去。” 沈昭:“……” 糟了,他好像被姜柠反杀了。 他一僵后,没忍住心中狂喜,猛地弯腰抱起姜柠转了两圈。 “哎呀,”姜柠娇笑着捶了一下沈昭的肩膀,骂他,“你干嘛?疯了吗?” “没疯,阿柠放心,我没疯,我只是太开心了。” 沈昭的喜悦溢于言表,把姜柠往上掂了掂,抱小孩似的抱紧她往家里去。 他这姿势没得到姜柠的挣扎,该感谢姜柠的裙摆够大,足够她两只腿夹在他腰上,不勒肉不说,还挺舒服的。 姜柠眯着眼把下巴搁在沈昭的肩上。沈昭的臂膀宽厚结实,下盘也很稳,走路不带颠簸。 她的心在此刻前所未有的安宁,好像所有烦恼都被沈昭的怀抱抽离了。 她眯着眯着就来了瞌睡,脸颊往沈昭颈侧蹭了蹭,眼皮子在瞌睡里慢慢阖上。 她均匀规律的呼吸声传进沈昭耳里,沈昭进沈宅时的动作都轻了许多。 到了寝屋,沈昭抱着她在软榻前站了片刻,还不见她醒,知道她这是睡沉了,对青韵做嘴型说:“去拿汤婆子把床暖好。” 青韵点头,立刻转身出去弄汤婆子。不一会儿,她便和香兰一起进来,两人把四五个汤婆子塞进锦被里。 等锦被里暖和和的,沈昭才小心翼翼地把姜柠放进被窝。 他刚脱衣服想上床,霜序进来,见姜柠已经睡下,闭了嘴,欲言又止地看着沈昭。 沈昭只能弯腰捋了捋姜柠肩膀处的被沿,才抬脚到外间去。 “将军,”霜序把手里的信呈给沈昭,“这是三少爷给小小姐的信,送信的差使说三少爷叮嘱说是急事,一定要快点给小小姐,我这才进屋打扰你和小小姐。” 沈昭淡淡嗯一句,想了想直接拆开信,只见信上的字迹潦草,写得都是些无厘头的家常话,没有一点十万火急的事儿。 沈昭一目十行看完,合上信,淡声说:“你们三少爷这么闲,也该娶妻了。” 霜序:“……” 是他的错觉吗?为什么感觉沈将军生气了? 等霜序带着满腔疑惑出去后,沈昭才对青韵说:“这几日我可能有些忙,村里有猫狗鼠虫之类的脏东西,你要看紧你家小小姐,别让她起红疹。” “知道的,沈将军。” 如沈昭所言,他接连两日都被沈浩然叫去沈柏岩那里。他两日都是早早出去,到午膳又匆匆回来带姜柠去孙灵灵家尝孙婶的手艺。 尝完把姜柠送回沈宅,自个儿又出去了。 姜柠知道他是在忙准备祭祖的事,没多问。这日孙灵灵来陪她,又说起村里的八卦事儿,等孙灵灵走之后,她忍不住好奇,想去宅院外边看看。 但青韵一直苦口婆心地劝着她,不肯放她出去。 又过一日,她终于忍不住了,任青韵和小草怎么劝,她都要出去。青韵没办法,只能吩咐香兰守院子,她和小草霜序紧跟姜柠出去。 自打沈昭和姜柠住进沈宅开始,不少妇人有事没事就喜欢凑在沈宅周围,想看点什么热闹。 姜柠一出院门就见左边不远处的大树下,几个妇人正坐在石头上,眼神赤裸又好奇地打量她。 其中,嗑着南瓜籽的花袄子妇人盯着姜柠,眼神十分鄙夷刻薄。 姜柠不由得想起孙灵灵无意间在她面前骂提过,这花袄子李婶经常辱骂沈昭。 她心中既好奇又生气,等她反应过来时,她已经走到大树下,和李婶面面相觑了。 李婶稳坐最大的石头上不让位置,好像那石头就是她的宝座似的。 其他几个妇人见状,立刻推搡了其中一个年轻妇人,让她让出石头墩来给姜柠坐。 不用姜柠开口,霜序连忙掏出一块厚巾子垫在石头墩上。姜柠这才施施然坐下。 那些妇人还是第一次见这样排场的官小姐,彼此对视一眼后,眼中皆有惊叹。 难怪经常听人说京中的世家小姐白嫩漂亮,原来她们这么讲究的啊? 妇人们的惊叹姜柠并不知道,她双手交握着搁在腹前,食指有一搭没一搭地转着圈圈。 她的坐姿端庄又优雅,李婶忍不住讥笑哼道:“这狐狸精做派也不知要勾搭谁家男人。” 姜柠:“……” 听着这妇人毫无理由的污蔑,她的眼神冷了下来,轻启唇瓣,不咸不淡地说:“我想听些有关沈昭的事,你们谁说得多,有赏银。” 顿了顿,扬起尾音说:“最多、二十两哦——” 几位妇人一听她出手就是二十两,目瞪口呆后,争先恐后地开始说了起来。 “沈昭的父母十几年前就死了,他一直靠着孙家和沈家接济才活下来的。” “你这算什么?我说我说,沈昭他娘跟他父亲是无媒苟合,被孙家赶出来后,只能怀里揣个拖油瓶来茶陵村落脚……” 立马有戴头巾的妇人打断说:“你别说了,明明是两个拖油瓶,除了怀里的野种,手里不还有个傻弟弟孙志……” 她们争先恐后的话实在难听,姜柠冷声打断:“好好说话。” 那戴头巾的妇人得意之色一讪,才意识到姜柠不高兴她们贬低沈昭。 一旁会看脸色的年轻妇人见状,立刻站到姜柠跟前,讨好地说:“沈昭他爹做出玷污闺阁女子清白的事,也被沈老族长打出了家门,分了村这头的地儿,让他自己养活妻儿。” “他们安家不到一年,沈昭就出生了。原本日子过得挺好的。但是,他娘生他时落下病根,身体一天比一天差,一直吃着药,拖得家里很快就一贫如洗了。” “后来他娘不想再拖累他爹,好几次去寻死,但都被他爹救回来了。而且其中有一次他娘失踪得太久,他爹没空管他,他自己出门去找他爹娘,差点淹死在河里,幸好被当时还在闺中的孙婶救了。” 姜柠的心猛地一揪,没想到沈昭小时候竟然这样凄惨,忽而有点心疼沈昭。 “后来痴傻的孙志突然就能开口说话了,而且还知道做农活。他人高马大的,干活也有力气。孙婶她爹一合计就让孙志去他家干活,管饭还给他工钱。” “孙志这工钱刚好能让沈昭他爹松口气,而且没多久,孙婶就闹着非要嫁给孙志,孙婶她爹就她这么一个独生女,拗不过她就让她嫁了。两家凑在一起过日子,日子就更加美滋滋了。只不过后来又发生了变故……” 那年轻妇人绘声绘色地讲了这么多,关键时刻停下了。她舔舔起皮的嘴,一边瞅瞅姜柠的脸,一边瞅瞅青韵手里的荷包。 那要赏银的眼神很明显,姜柠便看一眼青韵。 青韵得到她的示意,慢条斯理地打开荷包,露出里面白花花的银子,从中挑了一块小的,丢给那妇人。 年轻妇人手忙脚乱地接过后赶紧咬一口,见是真的白银后,笑得嘴角都开咧了。 “然后呢?”姜柠轻声问。 第151章 我夫君 那妇人干咽一把口水,生怕别人抢她话,迅速接着说:“变故就是也不知哪个遭天谴的人,趁夜里把沈昭家给点着了,差点把他家三口烧死在屋里头。” 姜柠脸色一凛:“没查出是谁?” “没有,”妇人摇头,觑了觑姜柠的脸色,越发小心翼翼地说,“他们三口被救出来后,沈昭和他母亲都大病一场,尤其他母亲,病得镇上大夫都说时日无多了。后来没过一年,便真的撒手人寰了。” 姜柠的心,为那个素未谋面却命途多舛的女子抽疼了一下,随后更加心疼沈昭。 “他爹受不了这打击,整日里越来越沉默寡言。这个时候沈老族长去世,沈家便和他爹有了来往。他爹的几位兄弟觉得亏欠,所以都对他们一家挺好的。” “也正是这样,他爹生出不想活的念头,没几个月也随他娘去了。都说不管是没爹还是没娘的孩子,都是根草。沈昭那时候才满八岁,一下子失去爹娘,便成了村里的狗都能咬一口的野……” 说惯的话到嘴边了,她想起什么,立马住嘴,换个词语说:“野孩子。” “野孩子”三个字一下刺痛了姜柠的心,她想起自己失去母亲时,也曾被同龄孩子骂过她是没有娘的野孩子。 “小小姐,没事?” 姜柠回神对上青韵关切的眼神,轻轻摇头,放下摁住胸口的手,恢复冷淡模样,“后来呢?” 那妇人见她好像很生气,一时有点担心自己能不能得到剩余的赏银。 她一犹豫,戴头巾的妇人立刻出声说:“后来孙婶把沈昭接到她家里,养了近两年。沈昭快十岁的时候,沈柏岩当上了族长。一上任立刻把沈昭他爹娘和他重新写入沈家族谱。就这样沈昭吃着两家饭,长到十二岁时,听说是给两家留了口信,出去闯荡去了。” “后来就没听说过他的消息了,再后来就是今年开春的时候,来了一队威风凛凛的官爷,去了沈家,又去孙家把孙灵灵接去京都,我们才知道他当将军了。” 妇人说到最后感叹一句说:“欸,谁能想到,当年那个瘦弱孤僻的半大小子,不仅摇身一变成为大将军,还娶了堪比公主的媳……” 话顿住,妇人看一眼姜柠,没了音儿,只眼巴巴等着。 姜柠没理她,有些失魂落魄地站起身要回宅院里去。 青韵拿出些碎银,分别抛给说过话的妇人。看也没看眼红又不敢说话的李婶,转身跟上姜柠。 但姜柠走到一半又停下,在青韵疑惑眼神里折回去,居高临下地看着那几位喜滋滋拿嘴咬银子的妇人说:“你们既然知道沈昭如今身份不一样了,也知道我身份尊贵,那么就请你们以后把嘴巴放干净点儿,否则我定叫侍卫来拔了你们的舌头喂狗。” 她的脸色太冷,身上也散着威压,几位妇人本就忌惮她的身份,这下更加被她吓得紧紧捂住自己的嘴,“呜呜”地摇头表示不敢。 姜柠很满意她们的反应,一一瞧过她们后,才把冷眼刀子射向李婶,嗓音淬冰似的说:“尤其是你,再让我从任何人嘴里听到你骂沈昭,我定向陛下告御状。” 话落,她怕此话威胁不到李婶,遂用看蝼蚁的眼神看李婶婶,轻蔑地说:“你知道的,我爹爹是当朝太傅,我姨母是掌管六宫的贵妃,你敢辱骂我夫君,我要告你御状,让陛下抄你九族,你哭都没地方哭。” 从沈家那边回来的沈昭听见老远听见熟悉的声音,刚顿住脚寻见自家媳妇的身影,又听见“我夫君”三个字,顿时如五雷轰顶僵在原地。 姜柠刚刚在说什么? 什么夫君? 谁是她夫君? 啊啊啊—— 他有些崩溃,方才为什么没有听清楚?!! 沈昭丰富的内心活动,姜柠是不知道的。 她一番威胁人的话落定,好像小人得志似的,扬起下巴,像只傲娇的小孔雀,对其他几位妇人说:“请你们传下去,以后谁若听见有人骂我夫君,就告诉孙家或者沈家的人,让他们转告给我,除去高官厚禄,其他我都能赏。” 说完,瞪一眼脸色难看至极的李婶,冷哼一声,甩披风的同时,扭头就走。 她这些动作一气呵成,十分帅气。正开心自己会威胁人时,走几步陡然发现不对劲,抬头一看沈昭,顿时窘迫地杵在原地。 该死,她心里懊恼不已,早知道不出来听这闲话了。 沈昭与她相望几息,才反应过来她嘴里的夫君是指经常被这些妇人辱骂的他。 他胸中乃至脑海都飘满“我夫君”三个字,似乎被巨大的惊喜砸傻了,一时只能僵着手脚、木着脸走向他的心上人。 青韵:“?” 沈将军这是……激动得同手同脚了? 小草:“……” 沈大哥居然同手同脚,真是没救了。她在心中暗暗吐槽一句,决定把这个记下来,回去就说给杨松听。 她俩的内心活动,沈昭一点也不知情,他同手同脚走到姜柠面前,不等姜柠开口,就弯下腰去。 “沈……” 他打抱起姜柠就往沈宅走去。怀里的姜柠象征性地挣扎了两下,便不挣扎了,手臂圈住他的脖颈,在他下巴处小声嘀咕说:“我今天也没走什么路,干嘛又抱我。” 姜柠香软的呼吸喷在他的下颌处,弄得他的喉结忍不住上下滚动,就欲大声警告姜柠:“你再勾我,我要对你不客气了。” 可警告的话到嘴边又变成了没什么起伏的叙述:“你走太慢了。” 啧,怎么连句重话都不会说了?他忍不住在心里唾弃自己。 “噢,好。”听了他的话,姜柠应一句后,瘪了瘪嘴,没好气地想,原来沈昭经常抱她走,是因为嫌她走得慢。 哼,她就知道沈昭的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两个心思不一的人很快就消失在几位妇人视野里。 沈宅的朱红大门被护卫从里关上后,几位妇人收回视线,看向李婶的目光变得闪烁起来。 李婶原先因为和沈昭母亲因为田地划分问题起过争执,结下梁子后处处针对沈昭一家。 以至于在沈昭母亲走后,她瞧准沈昭年幼,孙家和沈家的人也不能拿她怎么样,嘴里便更加不积德,处处辱骂沈昭,还暗戳戳指使自己儿子李二狗带着同龄孩子欺凌沈昭。 她猖狂了这么多年,根本没想到沈昭有翻身的一朝,只能把咬碎的牙往肚子里咽。想着等沈昭走后,继续背地里辱骂他出气,不曾想姜柠来这一出…… 就在她不甘心时,戴头巾的妇人扬起嗓门吆喝说:“我看呐这某些人心眼子就是小。当年本就是你恃强凌弱想占人家田地的便宜,结果没占成功,就恼羞成怒处处造谣人家肚子里的孩子来路不明。” “按理说,人走了,什么仇什么怨都一笔勾销了。这某些人倒好,还蹬鼻子上脸,逮着人家的孩子欺负,真是又记仇又歹毒。现在好了,人家儿子翻身成为将军不说,还娶了个身份尊贵的媳妇。” 这妇人一句一句刺人的话直往李婶子心窝子捅,捅得李婶扭头怒瞪着她就骂:“你算什么贱皮骨头?轮得着你对我指指点点?” 那妇人早就习惯这样的谩骂,反正不痛不痒的,她没什么损失,反而攥着手里的银子,刺人的话音更响了:“人家儿子可出息了,可不比某些人养大的儿子,连村里三十岁的妇人都娶不到,真是可怜。” 李二狗好吃懒做,附近没有哪个姑娘愿意嫁,李婶便把主意打在那村尾那个死了男人的三十岁妇人身上。结果那妇人一听是李二狗家,直接给媒婆下脸子。 这桩事让李婶在村里沦为笑料。眼下被人当众说出来,李婶气得鼻孔冒烟,挽起袖子怒道:“你他娘的闭嘴,闭嘴……” “我就不闭,我可提醒你,该闭嘴的人是你,人家儿媳妇刚刚已经发通缉令了。你可小心点,要是再骂沈昭和他爹娘,你别怪我拿你当攀附人家儿媳妇的垫脚石头。” 那妇人说着,也挽起袖子,嬉笑着问其他妇人,“是不是啊姊妹们?这泼天富贵也该轮到我们了?不过你们要是怕她,你们以后可别跟人家儿媳妇去讨赏,我反正是不怕她的。” 其他妇人看看手里的银子,终是抵不住诱惑,纷纷挽起袖子盯着李婶,那虎视眈眈的模样,像是恨不得现在就逼李婶骂沈昭几句。 李婶这才意识到这些人都被姜柠的赏银收买,成为沈家的眼线了。 她想起姜柠说的告御状、诛九族,想起自己唯一的儿子李二狗,她终于知道害怕了,灰败着一张老脸,攥紧拳头提醒自己:“不能骂、不能骂、不能骂……” 那些妇人见她怂了,“嘁”一声,拿着银子回家去了。 第152章 夫君乖啦 姜柠被沈昭抱进院时,刚好赶上院里护卫换防。 大庭广众之下,她觉得很羞耻,但见护卫们严肃着脸,目不斜视。她心里不禁夸赞沈昭一句治军有方。 殊不知,方才还目不斜视的护卫们,等沈昭抱着她进了后院拱门后,瞬间伸长脖子: “真恩爱,将军这是想酸死我们啊。” “不得行,我也要娶媳妇。” “娶,必须娶,回去就和杨参将提一嘴,让他和将军给我们也娶个美娇娘。” …… 他们的油腔滑调,姜柠并不知道,不过即便知道也不能怎么样,因为她压在软榻上自顾不暇。 在沈昭再次想凑上来时,她连忙用双手紧紧捂住沈昭的嘴:“你混蛋啊,不准亲了。” 她说完把唇瓣向内抿着,两腮微鼓,眼神恶狠狠地警告沈昭。哼,沈昭要是再亲她,她定要咬一口,让他知道兔子急了也会咬人。 沈昭冷峻的眉眼全是笑意,没再强迫,只贴着她耳鬓厮磨,呢喃着:“阿柠,再喊我一声夫君。” 姜柠摇头,发出意味不明的娇嗔:“嗯嗯~” 她才不要叫了。 “好阿柠,就叫一声好不好?” “不——”姜柠张嘴,又怕沈昭亲她,赶忙抿住,一个劲的摇头。 那只是她给沈昭撑面子的场面话而已,才不要叫给沈昭听,免得沈昭当真,空欢喜一场。 “阿柠乖乖,求你叫一声夫君?” 姜柠的头摇成拨浪鼓,不行,不能叫。 沈昭见她态度坚定,内心的狂喜一顿,继续央求:“小祖宗,叫一声,就当哄我开心。” 沙哑磁性的嗓音里既有委屈,又有恳求,听起来好不可怜。 姜柠的心头一软,没再摇头,但也没开口。 沈昭见状,眸光暗沉,继续央求:“阿柠放心,我不会当真,只当是你哄我开心。你就叫一声,哄哄我,好不好?” “……” “阿柠,好不好?” “……” “阿柠,求你了。” “……” “阿柠,好阿柠,你就叫声夫君哄哄我叭。” 姜柠眼见沈昭的嗓音越来越委屈,九尺男儿仿佛受伤大狗狗,耷拉着脑袋求着她哄。 她哭笑不得,终于伸出手,摸摸沈昭的脑袋,软声说:“夫君乖啦,不闹哦。” 沈昭:“……” 沈昭:“!!!” 他内心的狂喜再不能自抑,从姜柠身上爬起来,一个翻身跳出窗户,在院子里站了两三息后,对守门护卫说:“快叫兄弟们出来切磋。” 护卫:“……” 将军,你带我们出来的时候也没说要揍我们啊? 姜柠:“??” 沈昭疯了?好好的和人切磋干什么? 她哭笑不得地出声提醒:“沈昭你冷静点。” “哦。” “回来。” “哦。” 沈昭又在院子里站了会,被风吹冷静了才走回窗户边想翻窗进屋。 姜柠更加哭笑不得:“你走门啊。” “哦。” 沈昭面无表情地应下,同手同脚地走门进屋,张开手就想再抱抱姜柠,弯腰时又想起自己一身冷气,便直起身到炭火边烘烤自己。 姜柠看着他肃着表情,想起他方才的一系列行为,表情变得一言难尽。 她怎么也没想到,沈昭的反差竟会这么大。 不过,她这心里怎么有股甜蜜蜜的暖流呢? “阿……” “夫人,将军,热水好了。” 沈昭合上嘴,冷眼瞥过进屋的沐春,收回想抱姜柠的手,坐到软榻上。 “嗯。”姜柠敛起神思,淡淡嗯一声。 沐春方才一直在厨房烧热水,并不知道院里发生的事,这会进了屋,立马察觉屋内气氛不对头。 她屈膝时迅速瞄一眼沈昭和姜柠,才转身出去提水。 等姜柠去沐浴后,沐春提着桶慢吞吞地靠近沈昭。 沈昭早用余光把她的小动作看在眼里,知道她有话要说,但他眼皮都不抬,并不想听。 “将军……”沐春迟疑着开口了,好像很害怕似的,声音很小,“夫人今日出去了……好像是去打听你的事。” 沈昭虽然懒得理她,但也想看她此番开口到底想说什么。便不说话,等着她自己路出马脚。 “将军,夫人虽然心性单纯,但难免被人利用……”话到此,意有所指似的顿住片刻,才接着说,“所以将军,你要小心些为好……” 沈昭还以为她要说什么阴谋诡计,结果只有几句这么幼稚的挑拨离间。他难免失望,无声嗤笑一下,唇角泛起冷意:“下去。” 沐春迅速看一眼沈昭,屈膝出去了。 她一走,沈昭抬起眸,烛火下,他的眸色晦暗不明。 祭祖之事一切准备妥当后,沈柏岩又叮嘱沈昭几句,未了想起什么,皱眉问:“是阿柠不愿意入我们沈家的族谱吗?” 提起入族谱的事,沈昭脸色并无异样,只有声音略沉:“以她的身份,入沈家族谱这事多少得问陛下和贵妃的意思,此事不急。” 话至此,他沉吟片刻,才说:“六叔公放心,她是我费尽心思才娶到的,我不会轻易松开她。” 沈柏岩这么多年的盐不是白吃的,多少听出些言外之意,沉默片刻拍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地叹道:“好小子,不管日后如何,沈家的男人只要娶了媳妇,就得把媳妇负责到底,听见没有?” 沈昭点头:“知道的,我会好好保护她。” “嗯,回去,明儿个早些带她来。” 沈昭点头,抱拳告辞后,回了沈宅。 沈宅里,孙灵灵和几个小姑娘不知说了什么,把姜柠逗得捂嘴笑得眉眼弯弯。 “说什么呢?”沈昭出声询问后,大步走近姜柠。 姜柠抬头看他,笑着摇头:“没什么。” 而后看看天色,问他:“你今日怎么回来这么早?” 她仰着脸,眼睛亮晶晶的,有点像撒娇求抱的小猫。 但还有外人在,沈昭得给她留面子,只能挨着她坐下,扫过孙灵灵,视线落回姜柠身上。 “已经准备妥当了。” “明日吗?” “嗯,明日。” “我也去?” “嗯,起早,我们一起去。” “好,你叫我,我能起来。” “嗯,好。” 他俩旁若无人地说着话,孙灵灵忍不住出声嚷嚷:“表哥,你变了,从前的你多么的冷酷无情,我觉得帅我一脸。如今的你像王二婶家那条大黄,就差条尾巴了,我真嫌弃你。” 沈昭:“……” 姜柠:“……” 哈哈哈哈,她以前怎么没发现孙灵灵这么损? 沈昭瞥一眼闷笑的姜柠,凉声下逐客令:“你该回去帮舅母喂猪了。” 孙灵灵:“……” 她想起自家那些家禽,忍不住叹气,欸,早知道她就答应沈昭把将军府里那两个侍女带回家替她干活了。 不过现在后悔也没用,孙灵灵不再纠结此事,站起招呼另外几个偷偷看沈昭的姑娘和姜柠告辞。 那几个姑娘都是村里没出嫁的,见沈昭不仅长相英俊,身材也孔武有力,一时难免芳心浮动。 临出院门时,还偷偷扭头去看沈昭,但见沈昭伸手捋着姜柠鬓角的碎发,动作很是轻柔,衬得他冷峻的侧颌线都柔和了。 “走了。”孙灵灵皱眉说。 等出了院门,她才警告这几个跟她还算交好的姑娘: “我拿你们当朋友,所以丑话说在前头。虽然我很嫌弃我这个娇气的表嫂,但是我表哥喜欢。” “所以请你们不要动歪心思,你们若是敢打我表哥的主意,给我表嫂添堵,我第一个不放过你们。” 那几个姑娘虽然有思春的心思,但在姜柠面前,她们是自行惭秽的。而且她们心里清楚,姜柠不是她们能招惹的人。 遂都摇头保证:“灵灵你放心,我们不会的。” 孙灵灵:“那就好,回家睡觉咯。” 几个小姑娘相互告别后,往家去了。 第153章 祭祖 翌日天蒙蒙亮,姜柠就被沈昭唤醒,她迷迷瞪瞪地坐起来,不停打着哈欠由青韵香兰伺候更衣洗漱上妆。 沈昭头顶流苏白玉镂空银冠,着一身玄色大袍服,袍服上绣有不怒自威的金狮,袖边有暗纹勾勒。 他往铜镜里瞧了眼自己,低头理好衣袖后,便静静立在一旁等候姜柠。 青韵一手拿着眉螺黛,一手轻轻抬起姜柠的下巴,要给她画眉。每每到这一步,便代表妆面快要完成了。 姜柠这次迷迷糊糊地睁开半只眼,只见铜镜里多了位玉树临风的男人。 男人正歪着头看青韵画眉,神色认真得如同在观摩什么绝世功夫。 姜柠眼神闪烁一下,压住忽然有点躁动的心,软声软气地问:“你好了?” 沈昭回神,没察觉她的异样,应道:“嗯,还早,你不用急。” 他说话间,眼神还是盯着青韵的动作。 姜柠倒也不急,悄悄瞄了铜镜两眼,懒懒散散地打哈欠时移开视线,打完又悄悄瞄两眼。 嗯……怎么感觉沈昭今日怪好看的? 她沉吟一瞬,又瞄了瞄沈昭,心里啧一声,暗道:该说不说,沈昭还是有点美色在身上的…… 等等,她在想什么? 姜柠被自己这念头吓一跳,赶紧收起心思,目不斜视。 青韵给姜柠画完眉,又拿来淡色口脂给她抹上,抹完认真端详片刻,点头:“好了,小小姐。” “嗯。”姜柠看向铜镜,端详着镜里的自己是否有不妥当的地方。 只见镜中人芙蓉面、桃李笑,美不胜收。沈昭的眸间酝酿起浓墨,眼神幽幽地盯紧姜柠。 姜柠很满意,慢慢站起身:“我好了,走。” 沈昭喉间溢出一个嗯字,在姜柠路过他时,顺势牵住她的手,和她并肩出门。 此次祭祖的族人里,有许多是昨日晚上才赶回村里的,他们并没有见过沈昭和姜柠。 因此当他们远远瞧见一对年轻夫妻携手而来,其中男子身形修长、气度不凡,身旁的女子容貌昳丽、乖巧矜贵,仿佛一对绝配璧人,一时都看呆了。 就连见过沈昭和姜柠的叔伯们也有点看呆,一时不敢相信沈昭捯饬起来竟然这么俊朗。这样貌、这身形、这气质,简直是他们茶陵最俊的男人了。 “昭小子啊,你这……”沈柏岩率先回神,摸着胡子审视沈昭。 沈昭低头看看自己,又看看姜柠,皱眉问:“怎么了?” “没怎么,”沈柏岩赶紧摇头,在沈昭和姜柠略微疑惑的眼神里,咳了两声,才指了沈昭说,“这位便是我们的大将军,沈昭。” 又指了姜柠:“这位是沈昭媳妇,姜柠。” 话落,族人里响起一阵骚乱。沈家既是大家族,自然也有旁系,他们这些旁系自然不能与沈柏岩这一脉相比,因此皆是眼神火热地瞧着沈昭和姜柠,仿佛在瞧什么香饽饽。 沈柏岩很骄傲地略微抬了下巴,表情却是淡定,对微笑的沈昭姜柠说:“那就开始。” 祭祖仪式开始后,没太睡醒的姜柠全程懵圈状态,只默默跟着沈昭。沈昭走几步她就走几步,沈昭跪拜她便跟着跪拜,沈昭上香她也跟着上香。 一番仪式下来,姜柠差点累趴,勉强维持笑脸不撂挑子。在最后祭拜沈昭父母时,她才心神一凛,挺直腰背,端起姿势,恭恭敬敬地跟随沈昭祭拜。 沈昭双手奉着三炷香,面容沉静地三鞠躬后,庄重肃穆地把香奉进炉上立着。 “爹,娘,不孝子沈昭携妻姜柠来祭拜你们了。”他轻轻地说。 姜柠看他一眼,神情严肃恭敬地接过香,学着他三鞠躬后,把香奉进炉上再退回他身边。 她想了想,还是不知道该说什么,便没开口。 “送钱粮——”黄大师拉长声音喊道。 沈昭敛去忧思,接过金纸钱,递给姜柠一些,拉她蹲下,把“钱粮”送入祭盆里。 姜柠偷摸打量他,见他唇线微抿,眼皮低垂,察觉到他心情不好。空出手后,轻轻覆在他手背上,轻声说:“沈昭,不要自责,你爹爹娘亲看见你过得好,一定会很开心。” 沈昭低低嗯一句,拉着她起身去往祠堂,给列祖列宗上香。 上完香后,沈柏岩当着众族人的面,给沈昭爹娘开了一本族谱。 待他简单写下两人生平后,另起一页写沈昭,他写着写着,神色隐隐激动起来。 随着“于景和十九年春,位列西北镇军大将军”的字样落定,他搁下笔,抖着手拿起族谱端详片刻,才递给和他同辈的族老。 族老们阅过之后,便由沈柏岩双手呈到案上,祭告列祖列宗。 没多久祭祖仪式便完成了,沈昭牵着姜柠,同所有族人一起回老宅。 老宅里,妇人们早就做好了早膳等着,沈柏岩笑眯眯地对姜柠说:“阿柠啊,族中小辈总不服管教,我想借你这夫君一用,怎么也要狠狠治他们一顿,你看行不行?” 姜柠被某个词弄得脸一红,含糊道:“嗯……” 见她答应,沈柏岩给一旁等候的大堂嫂使眼色。 大堂嫂会意,亲热地挽住姜柠的胳膊往女眷那边去,“他们男人的切磋我们不管。走,我们用膳去,可不能饿了自己。” 姜柠这才反应过来,沈柏岩的意思是要沈昭喝酒,难怪要特意跟她说一声。 但祭祖这样隆重的场面,喝酒是无法避免的。沈昭倒不用这么小心翼翼,弄得她好像多蛮不讲理似的。 她无奈,回头对沈昭说:“你放心做你的正经事,不用管我。” 说完才和大堂嫂去女眷席上。 沈昭前两日不过推脱了两次沈柏岩的酒局,没想到沈柏岩会误会是姜柠不让他喝,无奈道:“六叔公,你误会了。” 沈柏岩故意面露诧异:“哎呀,怎么是误会?你不跟我喝酒,我还以为是阿柠管得严呢。” 他这话太假,沈昭一默,面无表情地勾唇:“走六叔公,我们喝几坛。” 沈柏岩嘿嘿笑得像老小孩,指了几桌小辈说:‘你想喝几坛就喝几坛,让他们长教训就行。’ 沈昭扭头,看着七八桌同辈跃跃欲试的表情,觉得这场面似曾相识,回忆一刹想起他成亲那日,姜谢两家子弟也是这样跃跃欲试的。 这……到底谁教训谁,还真不好说。他面露无奈:“六叔公,你真是挖得一手好坑。” “嘿嘿,去昭小子。你只管醉你的,阿柠那里有你伯母堂嫂们照顾,不必担心。” 沈昭:“……” 他不担心阿柠,他只担心他今日回去能不能上阿柠的床。 姜柠跟着大堂嫂在女眷里混了个脸熟,用完早膳,女眷们便凑在一起叽叽喳喳的说着话。 姜柠起初还听得认真,偶尔搭两句。但说着说着,话头便不对劲了。 “唉,怎么你们都这么容易,我都盼好久了还没看见个动静。” “你调养了没?” “调养的,日日调养,夜夜都来,也没见动静,可急死我了。” “嘶,别急,调整一下姿势,我听说……更容易怀……” 第154章 美丽的误会 几位年轻妇人说着说着脑袋凑到一处咬起耳朵来。 姜柠听着这些含含糊糊的话,仔细打量了那位说着急的妇人,见妇人才二十出头的样子,一时纳闷她在急什么。 而且姿势?她十分疑惑她们说的是什么姿势? “噗嗤——” 她茫然地看向突然发笑的大堂嫂,见大堂嫂好像在笑她,更加纳闷了:“堂嫂,你笑什么呀?” 大堂嫂旁边的二堂嫂看着她这懵懵懂懂的模样,也忍不住发笑。 姜柠更加奇怪,摸摸脸,没发现脸上有脏东西,窘迫地拉拉大堂嫂的衣袖:“好堂嫂,你就告诉我。” “是啊,红樱,你就告诉她,哈哈哈哈。”二堂嫂说完捂嘴大笑。 大堂嫂也就是红樱,努力止住笑意,凑近姜柠说:“我笑阿柠和她们一样不知羞耻。” “啊?”姜柠局促起来,她不明白她哪里不知羞耻了? “她们光天化日之下讨论夫妻间的床笫事,是不知羞耻。阿柠却听得兴致勃勃,也是不知羞耻。” “……” 姜柠这才明白这些妇人讨论的是床笫之事。 可是,她还是没明白,夫妻之间床上抱着睡觉有什么好讨论的? 见她还是懵懂无知,二堂嫂笑得更欢了,也凑近来,咯咯笑道:“我们还笑,阿柠连她急着怀孩子都不知道,一定是昭堂弟太坏了,只想自己爽快,所以不急着催阿柠怀孩子,是不是?” 提起怀孩子,姜柠想起圆房的事,恍然大悟下怪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实诚道:“他是没催我生……” 话没完,便听红樱好奇地问:“昭堂弟夜夜都要?” 姜柠想了想,发现自从出京之后,沈昭好像是夜夜都要抱着她睡的,便点头:“嗯嗯。” 她应得太乖巧,红樱与二堂嫂对视一眼,立马发出谴责的“啧啧”声。 “果然男人一开荤就变坏,本以为昭堂弟是例外,现在看来,他最坏。” 红樱笑得意味深长:“可不是,简直坏死了,也不怕累着我们阿柠。” 姜柠:“?” 睡觉哪里会累? 她疑惑地蹙起眉,模样有些娇憨,看得红樱忍不住捏一把她脸上的软肉,咯咯笑问:“阿柠快说说,昭堂弟是不是勇猛无敌?” 姜柠:“??” 什么勇猛无敌?战场杀敌吗?可她又没见过,怎么说? “哎呀红樱,你这还要问吗?你也不看看昭堂弟的体格,再看看阿柠的娇美,不用想,昭堂弟一定是勇猛无敌的。” 姜柠:“???” 沈昭勇猛不勇猛,和她娇美有什么关系? 她怎么感觉哪里不对劲呢? 姜柠一腔疑惑,想问,可此处人多,她又不好意思问。 她犹豫的空当,三伯母进来招呼她们说:“这些大老爷们还不知道喝到什么时候去了,你们要午歇的去后院将就着午歇,不午歇的来帮把手,炒些瓜仁、做些零嘴,咱们今年也过个热热闹闹的年。” 话落,屋里妇人都起身,有的去搭把手,有的去后院。 姜柠发现去后院的几个妇人都大着肚子,一时有些犹豫自己是去午歇还是去搭把手。虽然她什么也不会。 “阿柠去歇息,咱们负责搭把手,阿柠负责貌美如花。”红樱笑吟吟地解围。 姜柠大囧:“大堂嫂……你怎么……”怎么比沈昭还爱打趣她? 红樱似是知道她心中所想,哈哈笑几声,没解释原因,只把姜柠推往孕妇行列:“阿柠,快去。等会没有好地儿给你歇了。” 姜柠只好笑着点头,跟随几位孕妇去往后院歇息。 几位孕妇也是直性子,方才聊得意犹未尽,这会凑在一起又聊起来。女人之间凑在一起,免不了聊起自家男人和娃儿。 “我是希望像他,他皮肤白些。” “你们家是他皮肤白些,我们家不行,要是闺女像他,那可就黑不溜秋了。” …… “他也是讨厌得很,自己不想动手就总劳烦我,手都酸了还不肯放过我。” “噗,按你这月份,可以的,不过你得让他小心些。” …… “你们是不知道第二日家婆委婉提醒我时,我都恨不能打个地洞钻进去。” “嗨呀,没事,都是从没羞没燥里过来的,说几句不打紧。” …… 她们聊着聊着,注意到似懂非懂的姜柠,几人对视一眼,纷纷看向姜柠。 “阿柠,你和昭哥儿打算什么时候生个娃儿?” 姜柠:“……” 这话题转移得未免太快了? 她尴尬道:“再、再说。” 沈昭都不愿意跟她圆房,她去哪里生娃儿? 见她有难言之隐,有妇人连忙问:“是不是昭哥儿不想让你这么快生娃儿,怕打扰你俩?” 姜柠没懂,只能干巴巴地“啊”一声。 这些妇人便以为她这是默认了,问出一个似曾相识的问题:“哈?他夜夜都要?” 姜柠沉默了,她总觉得她们嘴里的要好像和她以为的要不一样。 她又“默认”,那些妇人便忍不住维护她:“昭堂弟这也太胡闹了。” “就是,也不怕累坏阿柠。阿柠你放心,等今日回去我就和我家的说一声,让他提醒你夫君不要贪欢。” “是得提醒,加上我家那个,也好让他知道,我是会累的,别总烦我。” “嘶——不对,他们都一个德行,谁提醒谁哦?” 经这话一提醒,其中一个连忙摆手:“那不得行,凑一起指不定还要把昭哥儿带坏,到时候更加累坏了我们阿柠。” 说着,对姜柠暧昧地笑问:“是,阿柠?” 姜柠:“……” 她沉默片刻,看着屋内只有一只手能数过来的人,终于支支吾吾地问出心中疑惑:“沈昭只是、抱着我睡觉……为什么会累坏我?” “……” “???” 几个妇人表情不一地沉默了,其中一个年龄稍微大些的终于看出端倪,干巴巴地问姜柠:“昭哥儿只是抱着你睡觉?” 姜柠疑惑点头,不然还能抱着她干嘛? “没干别的?” 姜柠眼神一闪,脸红了:“干、干了……” “干了什么?” 姜柠在她们炯炯有神的目光里,舔了一下唇瓣,干巴地说:“……亲我。” “……” 那妇人无语片刻,不死心地盘问:“没再干别的?” 姜柠茫然,不知别的是指什么? 见她是真一点也不通人事,几个妇人皆是缄默了。 等她们意识到好像窥探了沈昭的隐私,对视一眼,都从其他人脸上看出迷汁微笑。 年长一些的妇人招呼说:“大家午歇。” 姜柠:“?” 怎么不给她解疑就午歇了? “阿柠也先歇歇。你若是实在好奇,回去和昭哥儿说圆房,昭哥儿会给你解疑的。” 姜柠:“……” 这些妇人起了大早,又唠这么久,属实累了,没一会儿就睡得香甜。 姜柠还是头一次和陌生妇人躺在一张床上午歇,又聊了许多有的没的,少不得有些感慨涌上心头。 她望着洗得有些发白的灰帐顶,脑中一会儿琢磨她们方才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一会想着和沈昭在湘州的这些日子,一会儿又想着京都的事。 她想着想着,想起了季明庭。思绪戛然而止,她连忙甩甩脑袋,闭上眼睛,不一会儿便沉沉睡去。 第155章 沈昭,对不起啊 京都,东宫。 “殿下?殿下?醒醒啊殿下?” 季明庭被轻轻推醒,模糊瞧见了姜柠正关切地看着他。 他扬唇笑着唤道:“阿柠。” 他面前的陈良娣骤然见他笑得这样俊逸,不由得红起脸。然而下一刻又听见他这称呼,脸色瞬白,局促地出声:“殿、殿下……” 季明庭的眼神迷茫一刹,突然清醒,定睛看清楚面前的人是陈良娣后,歉意又疏离:“抱歉,一时睡糊涂了。” “没关系……殿下。”陈良娣轻轻说,经过这段日子的相处,她知道季明庭是真的没有把她当姜柠的替身。 可是方才看见季明庭笑得那样开心,她宁愿季明庭把她当替身。至少这样她还能模仿姜柠安抚他,而不是眼睁睁看着他又变回克己守礼到已经没有活力的东宫太子。 “殿下……”她低低的出声唤道。 季明庭理好睡皱的袖袍,目光温和地看向她,仿佛在问她有什么事。 “殿下,”她再次低低开口,声音又小又细,“殿下下次还是不要睡在书案上了……着凉就不好了。” 季明庭温声嗯一句,想了想,还是没解释他因为要赶在停朝前把重要朝政处理完,所以才累得不小心打盹的。 两人无言片刻,陈良娣才慢慢开口:“殿下,妾身做了乌鸡鱼汤,你尝尝。” “嗯,放着。” 她等了片刻见季明庭还是没有要喝的意思,黯然起身告退:“那殿下,妾身先告退了。” “嗯。” 季明庭依旧埋头处理政务,余光都没有抬。 陈良娣咬唇,欲言又止片刻,轻手轻脚出去了。 她走后没多久,郑泫进来,拱手后呈上信笺:“殿下,他身边的人让我务必亲手转交给你。” 季明庭接过信笺,起初还一目十行,后面开始一字一句地看,脸色也是越看越冷。 一封信笺看完,他已经面如寒霜,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好!” 姜柠迷迷糊糊的感觉有人在抱自己,她皱起眉,眼睛睁开一条缝,看清是沈昭之后,咕哝道:“怎么又一身酒味,臭死了。” 她说完,沈昭抱她的动作就僵住了。 看着沈昭幽深的眸子溢出委屈的眸光,她愣了愣,意识一下清醒,睁眼尬笑:“抱歉,我忘了。” “没关系。”沈昭语调幽幽,继续刚才的动作,把她从被窝里挖出来,抱在怀里后没了动静。 姜柠小心翼翼地戳戳他的下巴:“你……生气了?” 沈昭:“没有。” 姜柠歪头,又戳了戳:“真没有?” “没有。”沈昭捉住她的手亲了亲,又没动静了。 姜柠:“……” 好的,确定了,沈昭在生气。 “你别生气,我收回刚刚的梦话,你不臭,你最香了。”她憋笑说。 沈昭:“……” 他想起方才,几个同辈喝高了,在他面前夸姜柠。他鼻腔里哼出意味不明的冷笑:“我不香,阿柠才香。” 话停了片刻,酸溜溜地补充:“阿柠可是大霁最香的香饽饽。” 姜柠:“……” 沈昭这是喝醋了?还是谁招惹他了? 她琢磨一瞬没琢磨出原因,只能无语地推推沈昭:“你喝了醒酒汤没有?” 沈昭从她的语气里听出了嫌弃,心态直接炸裂,负气地抱起她就往外走。 边走边说:“醉不醉的,你试试就知道了。” 见他脚步不太稳,姜柠慌张地圈住他的脖颈,提醒他:“沈昭,你别摔了。” 沈昭听了,故意把她往上掂。 失重感让姜柠忍不住圈紧沈昭,拔高音量警告道:“沈昭。” 沈昭怕她真生气,没再使坏心眼,稳稳地抱紧她,大步出门。 好些妇人见他抱着姜柠,脚步匆匆地往家去,无一不捂唇笑得暧昧: “这这这……青天白日哩,不知羞。” “哈哈,换我娶个阿柠这样的软娇娘,我也猴急啊。” …… 猴急的沈昭一进屋就把姜柠塞进被窝,挤上床抱着她就欲呼呼大睡。 姜柠:“……” 她忍住没给沈昭一个大嘴巴,只戳戳他的喉结说:“去沐浴啊。” 一身酒味,这床还要不要了? “不去。”沈昭捉住她的手,不让她再作乱。 姜柠板起脸,重复道:“沈昭,去沐浴。” 沈昭看她一下,阖上眼装睡。 “沈昭。” “我睡着了,别叫我。” “沈昭?” “真睡着了,我现在说的是梦话。” “……” 姜柠无语地盯着面前这个跟她生闷气的男人,男人大概是喝了酒的缘故,睡颜竟有些性感,尤其那抿着的薄唇,让人想描摹他的唇线…… 她的脸一黑,心里赶紧骂自己:姜柠啊姜柠,你今天怎么也变登徒子了?快清醒一点,别被沈昭的美色勾引了。 都怪沈昭,居然使美男计! 不要脸! 姜柠想到这,一巴掌呼在沈昭脸上。 刚要入睡的沈昭睁开眼,眸光迷茫,不明白姜柠为什么又打他? “看什么?”姜柠恶狠狠地瞪他,“赶紧睡觉。” 沈昭:“?” 他该不该告诉姜柠,他刚刚已经睡着了…… “睡、觉。”姜柠龇牙道。 “哦。”沈昭慢腾腾地低头亲了亲姜柠的额头,闭上眼入睡。 他不知道的是,在他沉沉入睡后,他怀里的姜柠仰起头,唇瓣碰了碰他的嘴角,呢喃道:“沈昭,对不起啊。” 沈昭一觉醒来天都黑了,怀里也没有姜柠的身影,他猛地坐起来看向软榻。 软榻上,姜柠很认真的在绣什么东西,昏黄的烛火在她身上摇曳,给她添了几分温婉。 他的心一软,从背后抱住姜柠,低低唤着她:“阿柠~” “醒了?”姜柠扭头看他一眼,继续低头穿针引线,边绣边问,“饿不饿?先沐浴还是先用膳?” “饿。” 他很饿,想吃姜柠,但…… “青韵,叫膳。” 姜柠吩咐一句,用手肘怼了怼沈昭,问他:“我们今晚圆房不?” 刚出门口听得一清二楚的青韵:“……” 她神色复杂,吩咐香兰去叫膳后,站在门帘处光明正大的偷听。 里间,沈昭才刚按捺住不吃姜柠的冲动,面对如此邀约,只能“无情”拒绝:“不圆。” 姜柠默了良久,没心情再绣手里的荷包,丢在一边,推开沈昭,回头和他对视。 “为什么?”她认真的问,“你不想要个孩子吗?” “?” “??” 沈昭蹙眉,姜柠今天都听说了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眼见沈昭的眼神越来越奇怪,姜柠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一点点消散。她恼羞成怒地瞪着沈昭,气闷道:“你赶紧给我写和离书。” 沈昭:“……” 怎么又生气要和离了? 他无声叹息一下,哄道:“阿柠,不管她们说什么,你都不要听。我们圆房不圆房,跟她们没关系,你不要强迫自己。” 姜柠余气未消,语气也不大好:“她们没有说什么,我也没有强迫我自己。” 她是真的愿意圆房,为什么沈昭不信? 第156章 沈大哥,她凶我 想到这,姜柠的眼眶积起水雾,在眼泪要掉出眼眶之前,她迅速偏头下榻去浴房。 留下沈昭一头问号,他看了看浴房方向,回头问香兰:“你家小小姐为什么生气?” 香兰恭敬地给沈昭摆完膳,才回话:“将军,婢子觉得这个问题你该问青韵姐姐,她最了解小小姐。” “香兰,去叫沐春提水来。”浴房里传出青韵的吩咐。 “好的,青韵姐姐。” 沈昭没再说什么,示意香兰出去叫热水。 香兰出去后,他拿起碗筷开始用晚膳,边吃边琢磨姜柠生气的原因。 浴房里,姜柠侧坐在椅子上,一个劲的抹泪。 青韵见她哭得实在伤心,忍不住小声安抚:“小小姐别气,婢子觉得,沈将军应该没有不相信小小姐的意思。” 姜柠低声抽泣一下,没说话。 青韵只好再劝:“小小姐,沈将军是个粗人,若有得罪的地方,你直接说出来让他给赔不是。别这样哭,哭坏眼睛沈将军该心疼了。” 姜柠又抽泣一下,抹着眼睛委屈道:“他才不会心疼。” 他都不进来哄她,怎么会心疼她? 青韵见她好像更伤心了,没敢再提沈昭,只柔声安抚:“可贵妃娘娘会心疼,太傅会心疼,两位少爷也会心疼。要是让他们知道小小姐被欺负……” “夫人,热水来了。” 青韵的话被沐春打断了。 姜柠闻声,低头抹了泪痕,起身背对房门。 “提进来。”青韵道。 沐春把水倒入浴桶后,瞟一眼姜柠才出去。 姜柠宽衣解带,进了浴桶,烟雾氤氲中,她失神呢喃:“该做的都做了,为什么不肯?” 青韵知晓她说的是圆房之事,犹豫许久,还是不知该如何和她说圆房的事。 罢了,还是寻个时机让小小姐自己看,她心里叹道。 姜柠第二日闷闷不乐的,任沈昭如何逗弄,她都没有一个笑脸。 晚上,沈昭终于琢磨出姜柠可能是因为他屡次拒绝才生闷气,便试探性地问:“阿柠,我们圆房?” 姜柠面无表情,惜字如金:“不。” 她已经决定回京就给福安公主让位,让沈昭跟福安公主过去,她要出家做尼姑,再也不见沈昭。 沈昭隐隐觉得后背发凉,反手压紧锦被,抱紧姜柠哄她:“好阿柠,我知错……” 姜柠打断他:“不。” 认错也无济于事,她不吃这一套。 “阿柠……” 沈昭还要说什么,姜柠直接闭上眼睛:“我睡着了,你别跟我说话。” 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沈昭:“……” 他无奈地看着姜柠,良久后,才轻声说:“阿柠,马上要除夕了,我们明日去镇上买些年货?就当散散心,好不好?” 昏昏欲睡的姜柠睁眼扫他一下,阖上眼皮,没答应也没拒绝。 翌日,沈昭带着姜柠在孙灵灵家用过早膳后,坐上马车去镇上。 镇上虽不比京都繁华,但是很热闹,不算宽敞的街上到处都是摊贩的吆喝。 姜柠第一次逛这样的集市,看着各种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儿,脸上不一会儿就洋溢出烂漫笑容。 心情一好,她便忘了她还在和沈昭生气的事,兴高采烈地拉着沈昭东看看西看看。 “沈昭,这个是什么?” “菱粉糕。” …… “沈昭,这个咧?” “蜜渍梅花。” …… “哇,沈昭,那个花灯好漂亮。” “好,买两个。” …… “沈昭,沈昭——” “买。” …… 逛一圈下来,姜柠意犹未尽,但见霜序他们已经拿不下了,她只好克制住自己再买东西的冲动。再看沈昭时,想起她还在生气的事,笑容一下子就没了。 沈昭:“……” 阿柠真善变。 “饿了。”姜柠淡声说。 青韵:“……” 她低头看一眼自己手里满当当都是姜柠只吃一口的吃食,有点心累。 “你们把东西放去马车再来浮月楼。” 沈昭吩咐一句,才去揽姜柠。见姜柠不推拒,他便揽着姜柠往浮月楼走去。 浮月楼是镇上最好的酒楼,楼里掌柜不说认识方圆百里的所有达官显贵,但绝大部分都面熟的。因此当掌柜看见沈昭和姜柠时,不由得愣一下。 “你们的招牌有哪些?”沈昭问。 掌柜瞬间回神,笑着引沈昭和姜柠上二楼,“两位贵客,我们店的招牌有虾玉膳辣羹、金鱼千、辣熬野味、冬瓜鲜……” 沈昭抬手打断他:“都来一份。” 掌柜的本就猜测着他是何方显贵,又见他出手豪气,脸上笑意更浓,热情应一声才下楼。 姜柠等掌柜的下楼后才问:“你点这么多吃得完?” 沈昭不甚在意地说:“吃不完打包带回去。” 他声音不大,却惹得几桌顾客看傻子一样的眼神向他和姜柠,其中一桌有个男子看见姜柠的一刹,绿豆眼瞬间锃亮。 惹得身边的女子立刻瞪向姜柠,尖酸道:“噗——看着人模狗样的还打包,莫不是全部家当都穿上了,指望着钓个男人?” 刻薄的讥笑尤其刺耳,姜柠蹙起眉,不大高兴地看向说话的女子。 女子约莫十八九岁的模样,穿得艳丽,戴得珠光宝气,加上她大半身子几乎靠在一个看起来像酒囊饭袋的男子怀里,有点像话本里又蠢又爱炫耀的小妾。 可细看,女子头发未梳妇人发髻,不像已经嫁人的小妾,倒像……外室。 姜柠不知想到了什么,眸光变得有些冷。 “真可怜。”女子又轻蔑道,十分鄙夷的眼神睨着姜柠,仿佛姜柠是什么上不得台面的人。 姜柠盯着女子,就在她眸光越来越冷时,眼底忽而浮现出若有若无的玩味,看得一旁的沈昭莫名觉得有点慌。 “呵,”姜柠扯唇,意味不明地冷笑道,“你的舌头若是不想要了,我便帮你拔了喂狗。” 她的语气轻飘飘的,并没有什么威胁力,那女子仿佛听见天大笑话一样,“鹅鹅鹅”地笑了起来。 等她笑完了,扭头对身边男子矫揉造作道:“哥哥你听~她欺负我。她要拔我舌头呢,哥~哥~你要给我做主呀——” 男子很受用她的撒娇,哄道:“好好好,我帮你欺负回去。” 他虽然边哄边揉女子的腰,可眼神一直往姜柠脸上瞟,真是人间绝色啊,不知如此绝色玩起来是何滋味?他心里淫笑起来。 同为男人,沈昭看出男子的孽欲,他的眉眼一低,眸光也泛起冷意。 但不等他动作,姜柠便收回视线,柔柔弱弱地看着他:“沈、大、哥——” 沈昭:“……” 他僵着冷意把目光移到姜柠脸上,瞧清楚她眼底浓浓的玩味后,他直觉不妙。 “沈、大、哥~她凶我~” 嗲声嗲气的撒娇里掺杂着娇媚,男子听得骨头都要酥了,一双眼睛顾不上怀里的女子,死死黏在姜柠脸上。 同样酥了骨头的沈昭:“……” 姜柠这小祖宗,真会勾人。 他心里气得牙痒痒,冷眼刀子射向最先找事的女子。 那女子被他的凶悍吓了一跳,立刻学着姜柠对男子嗲声嗲气的哭道:“哥哥~他凶我~” 男子眼神一闪,一拍桌子指着沈昭怒道:“你算哪根葱?敢欺负老子妹妹?来人,给老子打残他,把他女人抢过来。” 随着他的话落,他身边的七八个家丁抄起木棍一窝蜂围住沈昭和姜柠,动作很是迅速,一看就没少干这样的事。 周围几桌顾客见状,纷纷躲得远远的。楼下一直静观其变的掌柜见势不妙,立马吩咐店小二去报信。 楼上,那女子本就不满姜柠吸引了男子的注意力,眼下听见男子要抢姜柠,立马心生警惕,搂着男子蹭了又蹭,佯装生气地撒娇道:“哥哥~不准抢她。” “好,不抢。”男子敷衍一句,对她有意无意的磨蹭没有反应,一门心思在姜柠身上。 姜柠后知后觉地察觉到男子的不怀好意,轻轻蹙了眉。她心中越发不高兴,面上却娇娇弱弱地往沈昭怀里靠:“沈哥哥~阿柠怕怕——” 沈昭心底的怒被这声哥哥浇灭得所剩无几,春心一下荡漾开来,明知姜柠在故意作妖,还是忍不住揽过她,柔声哄她:“阿柠不怕。” 姜柠顺势依偎在沈昭怀里,似笑非笑地看向那女子,像只在攀比中获得胜利的傲娇小孔雀。 第157章 沈哥哥~ “啧啧啧……”男子看得眼睛都直了,不停咽口水,恨不能立刻扑倒姜柠。 那女子推推男子,试图拉回男子的注意力,但见男子一点反应也没有,顿时气得在狠狠拧一把男子腰上的赘肉。 男子疼得嗷一声,回头见她动怒了,连忙收起丑态,呵斥家丁:“你们还不动手?给老子狠狠地打。” 家丁们得到吩咐,立即扬起木棍对着沈昭和姜柠而去。 姜柠知道沈昭功夫好,并不慌,安安静静依偎在他怀里。见他一手揽着自己,一手大展拳脚,愣是没挪半步就把男子所有家丁都打趴下了。 她愣愣地看着东倒西歪在地上直嚎叫的家丁们,脑中突然明白了什么叫“勇猛无敌”。 她默默收回视线,微掀眼皮瞧着沈昭的侧脸,莫名觉得脸有点热,忙垂眸不看沈昭。 沈昭并没察觉她的异样,他扭扭手腕,似乎觉得还不过瘾,平静地看向男子,隐有挑衅。 男子在茶陵横行霸道这么多年还没吃过瘪,骤然遇见硬茬,还没意识到不对劲,对着沈昭怒吼道:“小子,你找死是吗?知道我是谁吗?我告诉你,我可是……” “少爷——”楼下传来一阵高喊盖过男子的话,不一会儿,一队带刀衙役冲上楼来团团围住二楼所有顾客。 为首的衙役几步走到男子面前,上下查看一番,见男子没有受伤后,才松了一口气。 他方才在巡逻,结果听见店小二慌慌张张找他说他家少爷跟人打起来了,吓得他连忙招呼属下过来,生怕来晚了被责骂。 “你来得正好。”男子见着衙役,顿时来了底气,神气十足地指了沈昭和姜柠:“给我把他抓起来,把他怀里的女人也抓起来关进牢里,我要好好‘伺候’她。” 话到最后是淫秽之意。 静观其变的沈昭心中对那男子起了杀意,冷笑一声:“呵,我竟不知朝廷什么时候允许茶陵衙役可以无视律法随意抓人进牢狱了?” 为首的衙役也算是混官场的,见沈昭开口就是朝廷、律法,打量几眼他和姜柠,发现他俩穿着不像普通人,一时迟疑轻举妄动。 他不动,他身后的衙役们也保持着抽刀的动作,犹豫到底上不上。 男子见他们不动,便暴怒道:“愣着干什么?” 他贪淫的视线来回扫着娇俏妩媚的姜柠,迫不及待地催促:“卢扉,赶紧动手,把这小子给我打死,我要让他知道,有些美人不是他能享受的。” 卢扉这才反应过来他家少爷是想强抢美人才跟人起冲突的,他看一眼男子身边的女子,小声提醒:“少爷,孙小姐还在……” 他的话被女子打断了:“我乃孙家六小姐孙梦瑶,你过来跟着我,我保你不被抓进去,还能吃香喝辣,如何?” 一直静静看戏的姜柠发现女子把主意打到沈昭身上时,暗里在沈昭腰上拧一把,面上可怜巴巴地央求说:“沈大哥,你别抛弃阿柠,阿柠会乖乖听话的,好不好啊?沈大哥,不要跟孙小姐走——” 沈昭:“……” “沈、哥、哥~你、说、话、啊——” 沈昭:“……” 姜柠这个小祖宗,真是要命啊。 “小美人,别沈哥哥了,你沈哥哥认怂了,嘿嘿嘿。” 男子被娇媚的姜柠迷得昏头昏脑,不自觉搓搓手走向姜柠,发出淫笑,“你过来跟哥哥我,正巧让你沈哥哥也跟着瑶瑶吃香喝辣,我们两全其美如何啊?小美人儿~来——” 说着就欲去摸姜柠的肩膀。姜柠躲都不带躲的,仿佛要任由男子揩油。 男子以为胜券在握,脸上露出得逞笑容,眼看手就要摸到香肩了,下一刻,他就惨叫起来。 “啊——” “啊啊啊啊——” 男子的惨叫混杂着孙梦瑶的尖叫响彻浮月楼。 这变故发生得太突然,待卢扉反应过来时,只见自家少爷捂着手臂,疼得在地上直打滚,他赶忙上前扶起男子:“少爷?你没事?” 男子半边臂膀都疼麻木了,脸涨成猪肝色,怨毒地盯着沈昭:“卢扉,给劳资杀了他啊啊啊——” 然而卢扉并没有听从男子的吩咐,他想着沈昭方才的招式,意识到沈昭恐怕也是官爷之后,一张脸阴沉难看起来。 沈昭懒得搭理狗急跳墙的男子,松开捂着姜柠眼睛的手,柔声问她:“出气了吗?” 姜柠的闷气是消了,但…… 哼,她扭头,用行动表示她不想跟沈昭说话。 沈昭看着她傲娇的侧脸,哭笑不得,这小祖宗到底在气什么?怎么还不愿意理他呢? 他无奈道:“走,我们换一家吃。” 说着无视其他人,揽着姜柠要下楼去。 终于反应过来的孙梦瑶见他俩要走,立马呵斥卢扉:“他都把宝哥哥的手臂折了,你还不动手准备放他逃走吗?” 卢扉经她提醒,立刻抽刀拦住沈昭和姜柠:“站住,你们聚众闹事,还打伤了人,得跟我去牢里走一趟……” 趟字音未落完,就听楼下传来乌泱泱的脚步声。眨眼功夫,只见身穿县令官服的中年男人带着一二十衙役跑上楼来。 “爹——”男子仿佛看见救命稻草一般,边痛苦嚎叫边怒吼,“爹,给我报仇,给我杀了他。” 中年男人见自家儿子疼得脸色惨白,心疼得不行。 他也不问缘由,直接指着沈昭和姜柠,命令身后衙役:“把这两人给本官关进牢里,本官要亲自审问。” 衙役们得了命令,齐齐抽刀,团团围住沈昭和姜柠。 沈昭扫一眼估算了人数,心底有把握,一边盯紧这些衙役的一举一动,一边沉声安抚姜柠:“别怕。” 姜柠看着这么多人头,多少有点害怕自己会拖沈昭的后腿。 “沈昭……”她的嗓音里带着些许颤音。 衙役们可不会等她和沈昭废话,拿刀对着他们砍来。 沈昭揽着她的腰一提,提着她退回窗边,“别怕。”他安抚一句,就往她身前一站,身躯如同一座高山,死死挡住那些试图越过他的人。 “嘭噗——” “啊——” “噼里啪啦——” 打斗声混杂着尖叫。沈昭扫一眼那些蹲在墙角都瑟瑟发抖的无辜顾客,要丢衙役的动作一顿,抡半圈调转方向丢向孙梦瑶。 “啊操——” 孙梦瑶被吓得直飙脏话。就在这时候,楼下传来熟悉的声音:“卢县令抓人真是好大的阵仗。” 与此同时,一柄短刀横空出世,架在了中年男人脖子前。 中年男人僵硬着脖子去看短刀的主人,只见一个白衣男子咬一口手里的梨:“咔嚓——叫他们住手、咔嚓咔嚓……” 他气定神闲地吃得嘎巴嘎巴香,中年男人不自觉咽了咽口水,颤声喊:“住、住手……” 衙役们见自己县令都被人劫持了,哪里还敢轻举妄动。 打斗声一停,楼里一时安静得只有白衣男人”咔嚓咔嚓”的声音,以及脚步声。 沈昭瞥一眼疾步上来的沈柏岩,转身拉起姜柠:“有伤着吗?” 姜柠摇头。 沈昭的视线上下扫过,确定姜柠没有伤着,才揽着她看向劫持中年男人的借问。 借问收回短刀别在腰间,再从怀里摸出块腰牌一抛:“沈将军,给你。” 腰牌稳稳落在沈昭手里。姜柠定睛一看,才发现是沈昭的官牌。难怪他方才不报身份,原来是没带官牌出来。 沈昭似乎知道她心中所想,似笑非笑的说:“阿柠,我只是很久没揍人了。” 姜柠:“……” 说沈昭是她肚子里的蛔虫,他连她为什么生气都不知道。说他不是蛔虫,他猜她心思又猜得真准。 真是怪人,她心里骂道。 第158章 敢抢我沈昭的女人 中年男人见借问放开自己了,立刻闪身躲到衙役身后。孙梦瑶这时也赶忙从角落溜到中年男人身后。 借问抛完腰牌后,咬着梨寻了个角落,往墙面一靠,继续看戏:“咔嚓咔嚓——你们继续——咔嚓咔嚓——” “……” 一片静默中,沈柏岩冲挡住他路的衙役说:“麻烦让一让、让一让。” 随后所有衙役都回过神来,鬼使神差地让开一条路。 等沈柏岩站到所有人中间后,才指了沈昭问中年男人:“卢县令,你可知这小子是谁吗?” 原来,这中年男人便是此处的地方官——卢县令。 卢县令看着与他有几面之缘的沈柏岩,想起前段日子传言沈家那位一战成名的将军要回来祭祖的事。 再听沈柏岩叫人“小子”,很明显是称呼后辈。他心底咯噔一下,木着一张脸去看沈昭,视线停了一息,落在姜柠身上。 但见姜柠这昳丽独绝的容貌和骄矜端正的气质,又想起传言沈昭娶了位金枝玉叶的小小姐,他嘴角的横肉忍不住抽动了两下,暗骂自家儿子“眼光真好”。 沈昭见他这副吃了屎的表情,知道他已经猜出了自己和姜柠的身份,便把官牌亮到他面前。 卢县令瞪大眼睛,试图找出那官牌上作假的痕迹。可惜不幸的是,那官牌怎么看怎么货真价实。 他面如死灰地扒拉开衙役,嘭地一声跪在沈昭和姜柠面前,行个大礼:“下官卢鸿参将沈将军、小小姐。” 闻言,他的人都慌了,哗哗啦啦地都跪满一地,冷汗直流。 孙梦瑶赫然立着,很突兀,她脸一白,也慌忙跪下。只是那双眼里,露着些许仰慕。 沈昭俯着卢鸿的头顶,似笑非笑地问:“你想亲自审我和阿柠?” 卢鸿冷汗涔涔,伏地不敢出声。 “那就审。”沈昭说。 卢鸿忙磕头:“下官不敢。” “呵。”沈昭笑了一声,玩味道,“你不敢?” 话至此,嗓音骤冷:“你儿子可比你胆子大些,他敢抢我沈昭的女人。” 姜柠:“……” 沈昭这张嘴真会说话,待会儿奖励他一巴掌。 她瞪一眼沈昭,瘪嘴说:“饿。” 都这么久了,她还没吃东西呢。 沈昭冷戾的表情一松,看向借问。 借问才吃完梨,又从怀中掏出一颗大大的柰果,咬一口发现嘎嘣脆甜,笑得像孩子。接收到这眼神,他才转身下楼揪出瑟瑟发抖的掌柜:“咔嚓——我们将军点的菜好了没?咔嚓咔嚓——” 他嘴里发出的嘎嘣脆让掌柜莫名觉得肉疼,惊恐如鹌鹑地缩起脖子,点头如捣蒜:“好了好了好了……” “那还不快上?咔嚓——” “马上马上……” “还有,咔嚓、再打包一份送茶陵村的沈宅去,咔嚓、我回去等你们,快点哦咔嚓咔嚓——” 借问说完咬着他那嘎嘣脆甜的柰果出了门,扬长而去。 很快,掌柜和店小二就端菜上楼,看着跪满一地人的二楼,掌柜干巴巴地问沈昭:“沈、沈将军,摆、摆哪……” 沈昭看向姜柠,姜柠前后左右看了一圈,最后指了他们先前坐的位置。 等掌柜和店小二摆好膳,二楼不相干的人也都退到楼下去了。只留卢鸿父子、卢扉、孙梦瑶四人忐忑不安地跪在地上,看着姜柠和沈昭、沈柏岩用膳。 姜柠是真饿了,埋头吃得很香。 沈柏岩见状,忍不住小声问沈昭:“你没给阿柠用早膳就带她出来了?” 沈昭面无表情地反问:“我像会亏待阿柠的人吗?” “不像。”沈柏岩摇头闭嘴,心里啧道:吃醋的男人火气真大。 姜柠吃得八分饱便搁下筷子,抹抹嘴巴后,意犹未尽地说:“茶陵的厨子比你府里的要好。” 姜柠这小脑瓜,一天到晚净记仇,这么久了还记得成婚那几日饿的肚子。思及此,沈昭失笑:“那我请一个回去?” 姜柠摇头:“别,妙手挺好的。” 她只是夸一句,没打算换掉妙手。 沈昭喉间“嗯”一句,心道,妙手当然好,是他和杨松磨破嘴皮子才请到的。 “啊哈——”姜柠食困地打个哈欠,眼眸泛起水雾,湿漉漉的。 沈昭站起身拉她起来:“吃了就睡不好,再走走。” “哦。”姜柠乖乖应下,任他揽着她的肩。 沈柏岩也起身,指了卢鸿的儿子卢保宝问:“怎么处置?” 卢保宝已经被大夫接回手臂关节,正努力缩小自己的存在感,突然被指,吓起头皮发麻,往卢鸿身后躲。 沈昭看一眼卢保宝,鼻腔里哼出一声意味不明的冷笑后,凉声问:“卢县令,大霁律法强抢民女、包庇私人、教子无方都是何处罚?” 这三罪加在一起足够卢鸿和卢保宝受刑流放了。尤其,卢保宝想抢的还是当朝太傅之女、将军之妻。 深知律法的卢鸿吓得嘴唇死白,连忙磕头求饶:“沈将军,小小姐,下官日后定当严加管教,不让他再为非作歹,还请沈将军和小小姐饶命。” “不是还要审问我们吗?”沈昭似笑非笑地问上一句,“这万一是我欺负你儿子在先呢?” 卢鸿太清楚卢保宝的色性,知道一定是他先惹事才被教训。而他命令衙役抓人审问只是不想丢他县令的官威,不曾想踢到铁板,哪里敢审? 他诚惶诚恐地说:“沈将军,小小姐,下官有眼不识泰山,犬子也有眼无珠,今日得罪沈将军和小小姐,明日下官一定携犬子负荆请罪。还请沈将军和小小姐宽宏大量,饶下官和犬子一命。” 沈昭没说话,看向姜柠。 姜柠已经昏昏欲睡了,迎上他深不见底的黑眸,眨眨眼没发表任何意见,只说:“困。” 沈昭瞧着她纯澈的眼仁,估摸着她的气性应该消了,没再和卢鸿废话,揽着她下楼,边走边说:“走一走,走累了,我抱你回去。” “行叭。”姜柠不情不愿地答应。 出了浮月楼,沈昭忽而问沈柏岩:“六叔公怎么知道我们在浮月楼?” 沈柏岩指了青韵他们:“我和你三伯父他们在附近买年货呢,看见他们,一问才知你和阿柠在浮月楼。我便想来蹭你一顿好酒好菜。没曾想进门就看见你跟一帮衙役打起来了,我这不得好好上楼显摆一下?” 他说话时神气活现的,姜柠忍不住笑了起来:“六叔公,改日我们来浮月楼喝酒,如何?” “真的?”沈柏岩质疑的眼神看姜柠,“阿柠会喝酒?” “会啊,”姜柠眉眼里藏着狡黠,“千杯不醉哦。” 沈柏岩将信将疑地看沈昭:“真的假的?你媳妇酒量这么好?” 沈昭想起某些不愉快的事,淡声说:“假的,她不能喝。” 姜柠瞥他一眼。 他默了片刻,面无表情地改口:“能喝。” 沈柏岩把他俩的别扭看在眼里,嗤笑一下,背过手慢悠悠走了,留下一句:“昭小子,妻管严不丢人。” 姜柠:“?” 沈昭:“……” 面对姜柠的审视,他额头一跳,赶忙解释:“六叔公在祭祖前约我喝酒,我推脱说酒量不好,拒了两次。他便在祭祖那日故意当着你的面给我挖坑,所以阿柠,我发誓,我没有在外面说过一句你的不好,真的,你要信我,别再生闷气不理我。” 连她为什么生闷气都不知道,姜柠哼哼冷笑两下,推开他:“沈昭,你自己走回去。” 第159章 孙梦瑶的心思 浮月楼里,卢鸿等沈昭和姜柠的身影消失在门口后,才慢慢缓过神来,站起身。 他一起身,卢保宝卢扉孙梦瑶三人也起身了。 卢扉是习武之人,跪了这么许久并没有什么不适。但卢保宝和孙梦瑶不是,他们两人双腿发麻着打颤,站都站不起来。 卢扉刚扶着卢鸿站好,见他俩努力两次都还是瘫坐在地,只能一手一个把人提起来。 卢鸿揉揉膝盖,恨铁不成钢地瞪一眼卢保宝后,扯出一个假得不能再假的微笑对孙梦瑶说:“瑶瑶啊,今日之事你别介意,伯伯回去一定会好好教训保宝。你也放心,伯伯一定让他收收性子,迎娶你为妻。” 孙梦瑶的眼神闪烁一下,乖巧应下:“好的,伯伯。” 卢鸿满意地点点头:“瑶瑶快回家去。” “伯伯再见。” 孙梦瑶行个礼退下楼后,卢鸿也带着卢保宝和卢扉下楼回府。 一进卢府,卢鸿就对卢扉冷下脸:“你还不跪下?” 卢扉在卢保宝冷漠鄙夷的视线里,双膝跪地。 “你今日为什么没保护好少爷?” 卢扉低下头盯紧了自己的膝盖,熟练地认错:“属下失职,请卢大人责罚。” “自己去领罚。” “是,多谢卢大人。” 卢扉起身去领罚,背影颇为落寞。他没走几步,身后就响起卢鸿责骂卢保宝的声音:“我说你多少次了?看上哪个不要强抢、不要强抢!你怎么就忍不住非要抢呢?” “哎呀,爹——”卢保宝开始赖账,“我没有抢。” “哼,你也别狡辩,往日你抢些没什么身份的,爹花点银子能帮你摆平也就算了。可你今日的眼睛是瞎了吗?他们两个一看就非富即贵,你也……” 卢鸿的言语里尽是宠溺,卢扉不想再听,垂下眼皮出了门,背影更显落寞凄苦。 他走后,院里的声音还在继续: “哎呀爹,我没瞎。正因为我没瞎,我才知道什么叫人间绝色,那些没什么身份的卑贱东西都没有姜柠的一根头发丝儿好看。啧,她那张脸看着就想摸上两把,还有那细腰,我一用力就能压断……” 眼看卢保宝越说越下流,卢鸿赶紧呵住他:“闭嘴,你还说?她是什么人你不知道?陛下身边的大红人,京官都要礼让三分的贵女,你也敢肖想?赶紧歇了你的龌龊心思,听见没有?” “噢,知道了……”卢保宝蔫蔫地应下。 与此同时,孙家,孙梦瑶将今日浮月楼一事事无巨细地告诉她面前的妇人。 妇人听完,保养得当的脸有点僵硬,声音也僵硬:“确定是沈昭?” 孙梦瑶点头,奇怪地看一眼妇人:“是啊,娘,你怎么了?” 那妇人也就是孙梦瑶的娘,孙琦月。 孙琦月面对自己女儿的询问,脸色稍微好了些,摇头说:“没什么。” 孙梦瑶忽然想起听府里老人提过一嘴,说沈昭的母亲从前是孙家的小姐。她迟疑一下,还是忍不住问出口:“娘,我好像听人说沈昭的母亲是我们孙家人,是吗?” 孙琦月咬牙冷笑:“一个被赶出家门的贱种,算什么孙家人。” 孙梦瑶一听这变相承认的话,立马来了心思:“娘,这么说沈昭真的算我表哥咯?” “什么表哥不表哥?他娘都被赶……” 孙梦瑶赶紧打断说:“娘,沈昭如今是将军,可比宝哥哥强,我若是能拉近和他的关系,我们家在茶陵不得横着走?到时候就是卢伯伯也要让我们三分啊。” 孙琦月一听她说的有道理,琢磨片刻也来了心思:“此事待娘想想。” “娘,不是马上新年了吗?等走完亲戚,我们去沈昭表哥那里走一走?” 孙梦瑶鲜少对什么事上心,孙琦月见她对此事积极过头了,立刻觉得不对劲,拉下脸盘问:“你不是一向喜欢跟你宝哥哥鬼混?今日怎么鬼迷心窍了,要上赶着认沈昭当表哥?” 孙梦瑶哎呀一声,打马虎眼说:“我这不是为了孙家好嘛。娘,你是不知道今日有沈昭在时,沈家那个族长有多神气。卢伯伯都只能跪在地上看他和沈昭用膳,还不敢说话,以免被沈昭治罪。” 她没说的是,今日她看着姜柠被沈昭伺候用膳时,有多羡慕姜柠。 若有朝一日,她用膳时身边有沈昭这样权势滔天的男人,地上还跪着些权势看她用膳,那场面该有多威风啊! 思及此,她的眸中露出憧憬来。 孙家虽是茶陵大户人家,可毕竟只是商户,没见过什么权势。因此当孙琦月听说卢鸿得跪着等沈昭用膳时,嘴巴忘记合拢,僵成○形。 待片刻后反应过来,她忍不住激动:“此话当真?沈昭真有这么威风?” “当然是真的,沈昭表哥都是大将军了,肯定威风的。所以娘,我们一定要选个日子去和沈昭表哥亲近亲近。” “好好好,去,一定得去。” 沈宅,借问手里拿着糖人进屋,神色兴奋:“什么任务?” 沈昭没有任务交给他,叫他来只是想问些事:“你今日跟我们去镇上了?” 借问摇头:“没有啊。” “那你怎么会来给我送官牌?”沈昭问,他可不记得自己今日出门有暗示借问给他送官牌。 借问咬糖人的动作一顿,疑惑地看看姜柠,又看看沈昭,最后问姜柠:“夫人,不是你叫我送的吗?” 无辜被卷入问话的姜柠迷惘道:“我什么时候吩咐你送了?” 借问经常神龙见首不见尾,她去哪里吩咐他做事? “啊?”借问不咬糖人了,咬着嘴想了几息才怀疑道,“难道我记错了?” 姜柠:“……” 她一言难尽的表情看向沈昭,眼神询问他到底从哪里拐来这么个单纯孩子? 沈昭接收到她的质疑,有种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面子工程一下子土崩瓦解的尴尬感,只能拧着眉心问借问:“你从哪里找着我的官牌的?” 借问回忆片刻,恍然大悟,指了姜柠说:“夫人身边那个侍女给的,叫……” 他虽然经常跟在姜柠身边,但姜柠身边伺候的人实在有点多,他又不经常与这些人打交道,一时根本想不起那个侍女叫什么名字。 不过好在跟来湘州的侍女并不多,沈昭便出声提醒:“香兰?” “不是。”借问摇头。 “沐春?” “对,就是她。”借问继续咬他的糖人说,“我在树上看风景哩,她跑来把你的官牌给我,说这东西很重要,让我给你。我就去镇上给你送了啊。” 沈昭:“……” 姜柠瞅一眼面色发冷的沈昭,暗叹道:借问这傻孩子,被利用了都不知道。 “哦,对了沈将军,”借问又说,“我觉得她怪怪的,总打听我为什么会跟着你。我都说了我不记得,她不信,一直问,真烦人。” 他低声骂一句,抬眼试探性地问沈昭:“她下次再烦我睡觉,我能做了她吗?” 他说着做一个拿手刀抹脖子的动作,眼中还期待沈昭能同意。 “不能。”沈昭面无表情地拒绝,与其杀了,让景和帝再想方设法放一个暗卫到姜柠身边,不如留着,明面上的总比暗地里的好防些。 但借问不懂,他哦一句,不大高兴地咬一口糖人,瞪一眼沈昭,身形一晃,使出轻功消失了。 姜柠:“……” 虽然和借问相处有一段时间了,但是每每看见借问那么大一个人倏地消失不见,她还是觉得有点惊悚。 第160章 看图册,知真相 “阿柠。” 姜柠回神,看向沈昭,眼神询问他什么事。 “你都知道了?”沈昭问。 姜柠反问:“知道什么?” “沐春。” 姜柠沉吟顷刻,轻声说:“知道,监视我们。” 自从知道景和帝要逼迫她嫁给沈昭开始,她就知道景和帝在防范姜家和沈昭。 算准日子让卫冬在她回门那日领人进将军府,看似是荣宠是赏赐,实则是借机安插眼线。这样的小把戏她还是看得清楚的。 所以那日沈昭故意提起沐春,她还挺疑惑沈昭为什么要带沐春来湘州。不过现在看来,沈昭大抵是顺着景和帝的意,带上沐春让景和帝安心过新年。 她思虑周到,又不周到,态度很含糊。沈昭一时没摸准她到底猜到多少。 “你……” “你……” 他俩一齐开口,两人皆是一愣。 看着沈昭深邃的眼,姜柠忽而不想问了,先道:“你去沐浴吗?” 话题一下从宫斗变成日常,沈昭沉吟片刻,没接话茬,继续刚刚的话题:“我此次回湘州祭祖并没有声张,今日本打算教训他们一顿,再暗里告知他们身份,叫他们别声张。” “但沐春怂恿借问来给我送官牌,又刚好碰上六叔公,我意识到不对劲,才主动暴露身份。这下恐怕……” 说到此,他歉意地看姜柠,没再说下去。 姜柠知道他的意思,她之所以同意来湘州,就是因为想远离纷争,过段清净日子。 茶陵村里除个别人外,大部分都是淳朴善良的,和他们相处挺清净。 可眼下沈昭身份暴露,一下就让县令知道他已经回茶陵了,怕是过不了多久,茶陵村村口的石子路就该被“达官显贵”踏破了。 不过…… “没关系,”她轻笑道,“若是他们哪句话惹我不高兴了,我会叫陈武勇把人打出去。” 沈昭仔细打量她,见她神情淡然,并不受身份暴露的影响,便放下心来,只提醒说:“阿柠,你既知道沐春目的不纯,就防着些。” “嗯。”姜柠点头,早在沐春入府,她便对沐春有防备。但毕竟是景和帝的人,她即便防备也不能显露。 沈昭没再说什么,吩咐青韵叫热水来,便去沐浴。他沐浴一向不需要人伺候,因此青韵帮他放好衣服就出来了。 出来就见自家小小姐坐在软榻上,支着脑袋颇为苦恼的模样在嘀咕什么。 走近才听清:“明明知道有眼线却不肯圆房,到底为什么?” 青韵见她还苦恼此事,终是忍不住了,默默去妆奁上翻避火图册。 姜柠没察觉她的动作,换右手支着额角,左手食指有意无意叩在桌面上。 沈昭既知道沐春是景和帝的眼线,也知道景和帝催她圆房。却拖着不圆,为什么? 莫非是他知道景和帝想让自己给他生孩子,当牵制他的筹码,所以才不圆房,不要孩子,方便及时抽身? 琢磨至此,姜柠的脸色一白,难怪…… 可他有没有想过,若真有那一天,她就是废棋。 废棋只有死路一条。 姜柠的心口忽地绞痛,连忙紧紧摁住,大口而缓慢地喘息着平复绞痛。 她以为,寿宴那日,沈昭眼中的自责是真心。她以为,这些日子,沈昭的温柔关切是真心。 可是,明知她被催圆房却一次次拒绝,明知她不愿敞开心扉却一步步诱她沦陷,这都算什么? 沈昭,你到底是何居心? 青韵拿着盒子过来见姜柠伏在榻桌上,神色痛苦,连忙搁下盒子,扶住她问:“小小姐?你怎么了?” 姜柠摇头,抬眸时,眸中水光晶晶,眸色却黯然神伤。 青韵只以为姜柠是因为沈昭的拒绝才伤心至此,连忙小声开解:“小小姐,婢子觉得你是误会了,圆房之事并不是……总之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 她说着单手去把盒子打开,露出“避火图册”字样的册子推到姜柠面前:“小小姐看看,看看就知道圆房要……”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姜柠的疑惑越来越大。 她忍着心口的余痛,拿起图册翻开。 “???” “……” “!!!” 她一连翻了三页,一页比一页不堪入目,“嘭——”地合上图册,瞪着青韵:“谁给你的脏东西?” 青韵知道她这是恼羞成怒了,讷讷解释说:“这是小小姐大婚前夜,大少爷和三少爷送的。” “……” 姜柠眉头一拧,额头隐隐浮现黑线,“不可能。”她斩钉截铁地说。 看图册上那样秽乱,她坚决不相信姜衍和姜枫会给她送这样不堪入目的脏东西。 “小小姐,这就是大少爷和三少爷送的册子。”青韵的语气有些委屈,“而且,我们来湘州那天晚上,半夜三更了,含月还偷偷来告诉婢子,说是在小小姐的嫁妆册的箱子里也发现了一本。她问了夏嬷嬷,夏嬷嬷说是老爷放的。” 姜柠仿佛天都崩塌了似的,瞪圆眼睛,翕动着唇瓣半天没说出话来。 “而且小小姐,”青韵的语气更委屈了,“这才是真正的圆房,你若不信婢子,总不能不信贵妃娘娘?” 毕竟,这些册子是谢贵妃让她找出来给姜柠看的,她也是看了册子,又偷偷问了夏嬷嬷才了解个中事实。 姜柠一时接受不了这样的事实,石化住了。 青韵见她如同雕像一样,连呼吸都屏住了,担忧地问:“小小姐,您……还好吗?要不,喘口气?” 姜柠这才喘一口气,慢慢从石化中走出来。她脑子一抽,不死心地再次翻开图册,试图确定刚刚是她看花眼了。 结果,图册上的画面依旧不堪入目,尤其那交织在一处的地方…… “阿柠,我好了。”沈昭的声音突然响起。 姜柠立马“啪——”的一下合上册子,面无表情地丢给青韵。 青韵手忙脚乱地接住一把塞进盒子里,然后抱紧盒子,紧张兮兮地看向沐浴出来的沈昭。 沈昭扫一眼反应之大的青韵,再看向姜柠,只见姜柠拿后脑勺正对着他。 他瞧着那圆润的后脑勺,怎么瞧怎么觉得上面写着“心虚”两个大字。 “你怎么了?”他狐疑地走近问。 姜柠看也不看他,扭头就下榻进浴房。 青韵连忙几步把盒子放在妆奁上,跟进去伺候姜柠沐浴。 沈昭盯着浴房晃得哗啦啦响的珠帘,正二丈摸不着头脑时,视线落在了妆奁的盒子上。 他等沐春提桶出去后瞄一眼浴房,确定姜柠和青韵暂时不会出来时,才轻手轻脚到妆奁前打开盒子。 因为是第一次私自动姜柠的东西,他也有点心虚,因此没看扉页“避火图册”四个大字就直接翻开了。 等他视线从浴房移到图册上时,云雨之欢的场景就这样猝不及防映入眼帘。他老脸一红,立即合上图册放入盒子内,面无表情地把盒子放回原位。 等他坐到姜柠坐过的软榻上时,他的脸已经恢复平静,仿佛刚刚什么也没发生。 浴房里,姜柠还不知道自己的心虚事被沈昭知道了,她正沉浸在自己的疑问里。 所以沈昭是因为她不懂,才不肯跟她圆房的吗? 亏她还那么认真地解释什么叫圆房,原来沈昭从一开始就发现她不懂,才不肯圆房。 所以她刚刚为什么要伤心?还质疑沈昭的真心? 姜柠脸一黑,一想到这些日子她干的蠢事,她就想原地去世。 姜柠,你真是丢人,她心里无力地对自己翻了白眼说。 第161章 姜柠,我也讨厌你 沈昭估摸着姜柠该出来了才上床,但被窝都被他暖得热乎发烫了还不见姜柠出来。他忍不住扬声催促姜柠:“阿柠?你还没好吗?” 浴房安安静静,没有人回应他。 他略微提高音量又唤一声:“阿柠?” “……” “姜柠?你是在水里睡着了吗?” “……” “姜……” “催什么?” 姜柠出来,面无表情地站在床前,和沈昭对视几息后,她绷紧脸说:“从今天开始我们分开睡。” “??” “……” 沈昭躺在冰凉的被窝里,四面朝天躺得板正,他忍了良久,还是忍不住侧身看姜柠:“阿柠,我冷。” 姜柠享受着他暖好的被窝,舒舒服服地背对着他,并不想理会他这委屈啦的“撒娇”。 “阿柠,我冷。”他看着姜柠毛茸茸的后脑勺,重复道。 “睡着了就不冷了。”姜柠说。 瞧着她冷漠无情的后脑勺,沈昭气得牙痒痒。 “姜柠,你没良心。”他带着咬牙切齿的意味说。 姜柠破罐子破摔地承认:“对,我没良心。沈昭,我们回去就和离,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 沈昭:“……” 又和离、又和离!! 他气得也翻身背对姜柠,可怀里空荡荡的,他只能跟空气干瞪眼。 瞪了片刻,他不甘心,又翻回身对着姜柠,“姜柠,我真的要生气了。”他凶巴巴的说。 “哦。”姜柠油盐不进,“你生气,要打要骂,随便你。” 明知道他舍不得,还说这样的话,是想气死他吗?沈昭越想越气,这些日子姜柠太乖顺了,他倒是差点忘了姜柠是磨人的小祖宗。 思及此,他盯着姜柠的脑袋,越盯眼神越凉。 身后的男人安静得有点诡异,似乎在酝酿什么坏心眼。 姜柠后脑勺一凉,意识到不妙,准备翻身警告沈昭别乱来时,她的被窝陡然被掀开,一道坚硬如铁的身躯覆上她。 随之而来的还有沈昭那磁性低哑的嗓音:“小祖宗,我看你就是欠收拾。” 他的语气太凶,仿佛真要吃人。 姜柠被吓着了,惊慌失措间嗓音颤起几个弯儿:“沈昭——你别乱唔……” 余下的话被凶狠又温柔的吻吞进肚里,姜柠脑中炸出的金光碎成酥麻蔓延全身。她像暴雨中的娇花,无力地抵着沈昭的胸膛。 沈昭身躯坚硬滚烫,胸膛和臂膀如同铁丝一般将她紧紧包裹。包裹得她觉得自己快要喘不上气了。 “沈……”她的喉间溢出细碎的嘤咛,仿佛溺死前的呼救。 沈昭终于松开了她,略显餍足的脸埋进她的脖颈里。 “阿柠,阿柠……”他呢喃着,语调缱绻,呼吸炽热,烫得姜柠细白的皮肤粉红一片。 姜柠喘息未定,双目失神地盯着账顶,心乱如麻良久后,才恢复正常。 可她的嗓音还染着沈昭的暗哑,鼻音也浓重,“沈昭,我讨厌你。”她恨道。 “姜柠,我也讨厌你。”沈昭咬了咬她的颈侧说。 眨眼到了除夕前一日,孙婶和沈柏岩为了沈昭姜柠去哪家吃过年,在沈宅吵了一下午。 吵得沈昭和姜柠的脑瓜子嗡嗡的,也不敢插嘴说话。毕竟,村里人吵架吵急眼了,路过的狗都得挨两句。 所以吵到最后,还是孙志和孙灵灵冒着挨两句的风险,合力把孙婶拉回了家。 抢人成功的沈柏岩开心得像个三岁小孩,眉开眼笑地提醒一句:“阿柠晚上记得早点来老宅,你几位伯母堂嫂早早给你收拾了屋子床铺,暖和着呢。” 姜柠也眉眼带笑,软糯地点头:“好,阿柠谢谢六叔公和堂嫂。” “嘿嘿嘿,那阿柠晚上见哦。” “晚上见,六叔公。” 沈柏岩摸着胡子离开后,沈昭回眸看着乖软可爱的姜柠,忍不住心酸,他最近一个笑脸都没得到,沈柏岩倒好,次次都能讨得姜柠的笑脸。 姜柠不知他又吃味,只知耳根子总算清净,便放松脸,恹恹地缩回软榻上。 沈昭见她眉宇间有倦色,想起她还没午歇,便说:“晚上去老宅还有得闹,现在歇会,晚些时候我叫你起来。” 姜柠确实有些困,应一句,上床和衣躺下。 沈昭等青韵拿来汤婆子给她暖上后,才出屋。 因着他和姜柠得去老宅和沈柏岩他们过年,除去青韵,其他人都得留在院里。所以他叫来借问陈武勇等主事的人,嘱咐几句后,吩咐借问:“我去镇上一趟,马上回来,你盯着些。” 借问摸摸肚子说:“我想吃那个什么楼的烧鸡。” 沈昭瞥他一眼,跨上马“驾”一声,策马去了镇上。 到浮月楼时,他把缰绳甩给门口的店小二,径直吩咐:“要一桌烧鸡,打包带走。” 店小二抬头见是他,手忙脚乱接住缰绳,连声应好。 街上熙熙攘攘,沈昭买下好些东西,让人送到浮月楼。逛完一圈,他便往回走,东看西看后,闪身进了家铁匠铺。 铁匠铺里有位脸上横一道长刀疤的铁匠。在寒风呼啸里,铁匠也赤膊打铁。 “铛——铛——铛——”声音清脆又沉闷。 沈昭饶有兴趣地靠着木柱看了会,才开口:“收徒吗?” 刀疤男人抬头看他一眼,没搭理他,低头又是几声“铛铛铛”,才把打好的短刀送进旁边水桶里。 一声长“呲——”后,捞出短刀,刀身泛着寒光,让人心神一凛。 刀疤男人仔细打量完刀身,没看出瑕疵,才撂下短刀,拿短衫擦擦手再穿上,也没系衣带,转身进屋拿出几个短小的竹筒丢给沈昭。 “都在这。”他说。 沈昭把竹筒里的信都倒在手上,揣进怀里后,依旧饶有兴趣地看着刀疤男人继续打铁。 刀疤男人打着打着想起什么,边打边开口问:“你媳妇见过打铁花吗?” 沈昭想了想,没发现京中有会打铁花的匠人,遂摇头:“应该没有。” 又想了想,问男人:“你什么时候学的打铁?” “从军营回来学的。”刀疤男人手里的短剑打到正关键时刻,没说话,专注地哐哐扬捶。 沈昭在旁等着,也不催。 “呲——”的一声,短剑也好了。 刀疤男人才撂下铁锤,拿短衫下摆擦擦手后,抬脸露出笑容:“我打出的铁花很漂亮,你媳妇应该会喜欢,你要学吗?” 沈昭也笑了:“学,过几日。” 刀疤男人的笑容有点憨:“那过几日请你喝酒。” “行。”沈昭点头后,转身就走。 他走几步又想起什么,回头说:“杨松再有信来,立即让人送给我。” “知道。”刀疤男人应下。 第162章 和昭叔叔抢媳妇 姜柠迷迷糊糊感觉自己在移动,耳畔还有缕缕寒风。 她眯起眼,从缝里瞧见沈昭棱角分明的下颌,而沈昭头顶,是昏暗低垂的夜幕。 “?” 这分明不是她睡觉的屋。她一下睡意全无,睁眼问沈昭:“我们去哪?” 什么事这么急,连睡梦中的她都要直接抱走? “去老宅。”沈昭说着,垂下眸眼皮看她一眼,又抬起眼皮继续走。 姜柠一脸问号:“不是说叫醒我?” “我叫了,”沈昭掂了掂她,目视前方,凉声说,“你没醒,还叫我滚。” 他有点委屈。 “??” “不可能。”姜柠说。 她绝对不是随便爆粗口的人,沈昭一定是在污蔑她。 她身后的青韵一脸复杂,回想起方才,她和沈昭一起叫姜柠起床。结果姜柠睡得正酣,反手给了沈昭一巴掌,还哼哼唧唧叫他滚。 思及此,青韵瞄一眼沈昭的左边脸,嗯,还好,姜柠打得不重,否则留下巴掌印儿,沈家人问起来,她都替姜柠尴尬。 一直到沈家老宅门口,沈昭才把姜柠放下来,他微微躬身,低头,和姜柠平视后,指了自己的左边脸:“要不是我皮糙肉厚,这里应该还会有你的巴掌印儿。” “……” 沈昭见她一脸被污蔑的不可置信,声音更凉了:“你问青韵。” 姜柠看向了青韵,希望青韵说句“公道话”。 青韵:“……” 自家小小姐惹祸还想赖账,她尴尬得恨不能在这门口打个地洞钻进去。 姜柠的视线从青韵的脸上移回沈昭脸上,仔细看时,总感觉沈昭的左脸好像写满了“委屈”两个字。 她石化了一下,小媳妇模样地食指对食指,软声说:“对不起,我做梦梦见有狗扑到我身上舔我脸,我才……” 确实扑到床上亲了一口姜柠的沈昭:“……” 啧,姜柠这是在骂他是狗? 背负骂名的他当即唧一口,再次亲在姜柠脸上,坐实骂名。 “哇——”院里发出一声惊呼。 姜柠僵硬着脖子去看发出“哇——”声的人。只见沈浩然和一个几岁的小孩眼都不眨地盯着她和沈昭看。 她的大脑宕机一下,反应过来后,立刻推开沈昭,和他保持几尺距离。 沈浩然也反应过来了,慌忙去捂沈文哲的眼睛,“小孩子不能看亲亲,赶紧闭上眼。” 沈昭瞥一眼沈浩然,回眸看姜柠时,眼底浮现若有若无的笑意,“你打我,我亲你,扯平了。”他说。 姜柠:“……” 账是这么算的吗? 青韵:“……” 呔,小小姐被亲了两次,亏了。 沈家老宅因着沈昭回湘过新年,非常热闹。 沈昭这一脉的长辈同辈小辈都挤在客堂里,东一句西一句,闹腾得姜柠懵懵的,她真是头一次见这么话多还嗓门大的亲戚们,实在有点应付不来。 因此她只能默默缩在红樱身边,安安静静地抱着红樱的一只胳膊,像个乖小孩。 女眷堆里,姜柠乖巧漂亮得不像话,刚四岁的沈文哲依偎在红樱怀里,一个劲盯着姜柠看,喜欢得不得了。 “娘亲——窝想亲、亲……”沈文哲奶声奶气地说不完整,引得几位喜欢小孩的妇人立马看过来。 红樱见他黑溜溜的眼睛一直盯着姜柠,哄笑着问:“你想亲亲谁?” “亲……”沈文哲指了姜柠,“亲、叔……” 他这半大的孩子,还记不住姜柠是他的叔母。 “乖乖,她是你叔母。”一旁的妇人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提醒,“是你昭叔叔的媳妇,你不能亲哦。” 沈文哲一听不能,瘪嘴哇的一声哭道:“要亲。” 小孩子的眼泪说来就来,哗啦哗啦的,晶莹剔透。 姜柠见他真哭了,手足无措地哄他说:“你别哭……别哭别哭……” 她自己也是个半大孩子,是个自己哭起来都哄不好自己的人,哪里会哄小孩? 哄得自己都急红了脸。 二堂嫂见她这样,忙安抚她:“阿柠,小孩子哭闹起来是这样的,你别慌。” 红樱也连忙给沈文哲擦泪:“你这孩子也真是的,吓着你叔母了。” 沈文哲的哭声一歇,奶声奶气地说:“不吓……不哭……” 他不哭了,姜柠也不慌了,有些不好意思的瞄瞄其他人。见其他人脸上都是善意的笑,她心里暖暖的,浅浅笑了起来。 她笑得漂亮,沈文哲又闹起来:“亲亲……要亲亲……” “哎呦你这孩子从睁眼开始就好色,也不知随的谁。快别闹腾,等娘亲问问叔母给不给你亲。” 红樱责怪地说着,对姜柠无奈一笑:“阿柠,这……” 她并不知姜柠喜不喜欢旁人的亲密,没敢太唐突,只能笑得尴尬。 姜柠柔笑着说:“没关系。” 随后把脸颊侧给沈文哲:“叔母给你亲呀——” 沈文哲破涕为笑,不闹了,“唧——”一口亲在姜柠脸上。 沈昭:“……” 这小子,真是小小年纪就不学好。他想着,眼神冷不丁射向身边的沈浩然。 沈浩然笑脸一僵,默默往沈子曦身边挪了挪。 沈子曦:真是小子闯祸,老子遭殃。 他对沈昭扯个无辜的苦笑,也默默挪屁股远离沈昭。 他们兄弟三人这厢搞着小动作,姜柠这厢被亲后,脸颊上亮晶晶的。 红樱看着那脸颊上口水,尴尬不已,忙拿出帕子给姜柠抹掉,才哭笑不得地斥责沈文哲:“你小子收敛点,别跟你那个色鬼爹一个德行。” 莫名被扣上色鬼头衔的沈子曦:“……” 他心中无语望天,长叹兮:此生名声毁矣。 他内心忧伤,他儿子沈文哲却拽着自己脖子上姜柠送的长命金锁,笑得一脸开心:“叔母……喜欢……娘亲,我娶……娶叔母……” 说着把长命金锁往姜柠面前拽,边拽边说:“聘礼……娶你……” 被四岁小娃娃求娶,姜柠大囧,在众人的哄笑声里,推拒着把长命金锁妥帖放回沈文哲的衣裳里。 “这是叔母给你的见面礼,不是聘礼哦。”她软声哄道,“文哲宝贝要收好呀,健健康康、长命百岁。” 她太温柔,沈文哲根本没听她说的什么,抱着她的手咯咯笑个不停。 嘴里还嘀嘀咕咕:“叔母好看……喜欢叔母……娶叔母……亲亲……” “哈哈哈哈——”旁边的妇人们更加疯笑起来。 二堂嫂直接打趣说:“咱们的乖乖文哲长出息了,小小年纪就想跟昭叔叔抢媳妇,哈哈哈哈。” “叔母……”沈文哲听了,抱着姜柠的胳膊直撒娇卖萌,“叔母,我的……不是昭叔叔的……” 沈昭再忍不住了,起身拨开人群,挤到姜柠身边坐下,凶凶地看着沈文哲:“什么你的,这是我的。” 他说着占有似的把姜柠揽到自己怀里。 “哈哈哈哈——” 众人哄笑之下,姜柠脸色大窘,手肘怼了怼沈昭的腰,示意他放开。 沈昭纹丝不动,甚至揽得更紧。扯出笑对沈文哲龇牙说:“我先娶她,她便是我的媳妇,你不能再娶了。” 沈文哲小小的人儿不服输,大声掰扯说:“可以娶……” 沈昭微笑脸:“不可以。” 沈文哲拔尖音量:“可以。” “不、可、以。” “可、以。” 眼见他们叔侄两个为姜柠吵起来了,屋里的人都乐呵得不行。 沈文哲在笑声里,气呼呼的指责沈昭:“你是、坏蛋。” 沈昭眉目染笑:“你才是坏蛋。” “叔叔是。” “叔叔不是,你叔母才是。”沈昭甩锅说。 姜柠忍不住插嘴:“你昭叔叔才是坏蛋,叔母不是。” 两人战争变成了三人战争,幼稚得好生欢乐。 第163章 说错话 一屋人胡闹一通才各回各房歇息。 大抵下午睡得太久,姜柠躺在沈昭怀里,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在她再次要翻身时,沈昭出声提醒:“姜柠,别动。” 他的嗓音低沉,积压着某种沙哑,分外撩人。 姜柠的耳朵没出息地爬上粉红,窝在他怀里,没再翻身。 但她的食指不大安分,在他胸膛上勾勒描摹着圈圈。 沈昭忍无可忍了,捉住她的手,眯起眼俯视她,问:“哪里不舒服?” “心里。”姜柠瓮声说完,抽手顶过他的下巴,再把头顶抵住他的下颌,不让他再看她的脸。 “别这么看我。”她说,“我不喜欢。” 沈昭知道她经常口是心非,所以对这话不置一词,开始琢磨她说的是反话还是真话。 他琢磨到一半,喉结被突袭了,差点没呛死他。 他黑下脸,一把捉住姜柠的手,抬起她的下巴,咬住后槽牙问:“你想谋杀亲夫?” 姜柠撇嘴嘀咕:“你才不是我亲夫。” 这话太气人,心里不大痛快的沈昭后槽牙都要咬碎了,狠声问她:“那谁是你亲夫?” 季明庭吗?他没敢问出口。 但姜柠摇头,说:“没有,我是要出家做姑子的人。” 这话隐含着要和离的意思,沈昭气笑了,口无遮拦地问:“你舍得丢下季明庭去做姑子?” 久违的名字、刺耳的话,姜柠怔愣足足两息后,直接气红了脸。 她抬眸瞪着沈昭,越瞪越觉难过,什么话也没有,咬住下唇低了头。 见她闷声不吭的,不骂他也不反驳,沈昭的脸色一黯,沉默片刻哑声认错:“对不起。” 姜柠神色惶然:“你不用说对不起,你没有对不起我。” 不过两句刺耳的话,是她该受的。 “姜……” “睡觉沈昭,睡觉……”姜柠说。 翌日除夕,沈家众人凑在一起欢欢喜喜地用过团圆饭后,便开始洗洗刷刷、大清扫,意在除旧迎新。 姜柠和沈昭回沈宅时,沈宅众人得了香兰的吩咐,也在洗洗刷刷。一番洗刷清扫后,香兰便指使这些大老爷们挂灯笼、贴桃符窗花。 “哎呦,霜序你贴歪啦,右边一点点。” “噢噢。” “哎——,陈武勇,你的灯笼挂这么低,是想看将军磕脑袋吗?” “啊?” “高一点!” “哦哦。” …… 因为香兰的吆东喝西,院里看起来很是热闹,姜柠的心情好了许多。 “夫人。” 她回头见是沐春,敛去嘴角的笑,淡声问:“什么事?” 沐春觑着她的脸色说:“夫人,奴婢来收你和将军要换洗的衣服。” 因着院里侍女少,姜柠和沈昭那些不贴身但需换洗的衣物便交给了沐春。不过自那日借问给沈昭送官牌的事后,沈昭便吩咐青韵换人。 所以这几日的衣物都交给了霜降。按理说即便青韵没告知沐春,但一个院子里做事,她不可能看不见霜降洗衣。 眼下却故意来屋里问衣服,大概是来要理由的? 姜柠一瞬便想通沐春进来问衣服的目的,她沉吟须臾,平静道:“你的手都起冻疮了,先养着。” 沐春低头看看红肿的手背,没有波澜的心泛起涟漪,抬起头,嗫嚅说:“多谢夫人关心,只是奴婢的手打记事起,每到冬天都会生冻疮,奴婢已经习惯了,不要紧的。” 她说得委婉,姜柠只当听不懂,直接一锤定音:“养着,院里人多,犯不着糟践你的手。” 沐春眼神闪烁两下,屈膝道:“多谢夫人。” 她出去之后,贴好窗花的青韵才到姜柠跟前说:“小小姐,前日霜降拿衣物出去时,她是瞧见了的。香兰也和她说了,以后不用她浣衣。” 姜柠淡声“嗯”一句,不管沐春那日暗示借问送官牌是不是故意的,她和沈昭心里都有起疑。 而且沐春还有意无意打听借问的事,定是受景和帝的旨意,想打听借问的底细。 唉,姜柠心里叹一声,再看院里的热闹时,心情有些许沉重。 也许,她和沈昭真该圆房了。思及此,她不由得想起某些画面,耳廓慢慢被院里的喜庆之色染成粉红。 京都皇宫,也是到处一片喜庆。 未央宫里,妃嫔们站在两侧,围着突然晕倒、被林安诊脉的丽贵嫔。 景和帝来时,林安刚好诊完脉,见景和帝进来,连忙偏开身让位置。 “好端端的怎么会晕倒?”景和帝问一句,坐到榻上握住丽贵嫔的手。 丽贵嫔嗓音婉转:“陛下~” 景和帝点一下头,看向林安。 林安拱手道:“回陛下,贵嫔娘娘是喜脉。” 话落,殿内众妃嫔脸色一变。 妃嫔之首的郑皇后神色自然,端庄行礼:“臣妾贺喜陛下,贺喜贵嫔妹妹。” 她做出榜样,其余妃嫔不管心里如何想法,只得收敛起神色,恭敬地行礼贺喜。 等所有妃嫔都行完礼,丽贵嫔好似才反应过来,神色激动:“臣妾、臣妾有喜了?陛下、陛下?臣妾有你的孩子了?” 激动之余,她低头看一眼自己细平的腹部,慌张地抓住景和帝的手:“陛下?她她她……是不是还很小啊?臣妾的肚子都没有变化……” 景和帝瞧着她不似作假的激动与慌张,敛去眼底的狐疑,露出几分真心实意的笑,拉住她的手,安抚地拍拍:“冷静些,都是要当母妃的人了,怎么还这样不稳重?” 丽贵嫔被他“斥责”,这才稳重起来,端起平日里的娇媚做派:“是~陛下教训的是,臣妾往后一定稳重端庄,好好教养臣妾和陛下的公主。” 景和帝一愣,旋即似笑非笑地问:“太医还没说男胎还是女胎,爱妃怎么就确定是公主了?” 丽贵嫔“哎呀”一声,旁若无人地娇嗔道:“陛下,臣妾喜欢公主。臣妾希望给陛下生个像小小姐那样漂亮的公主,到时候臣妾一定把她养得比小小姐还娇气,不准任何人欺负她。” 景和帝想起姜柠乖软的模样,神色有几分期待:“生个公主好,孤也喜欢公主。” “那就这么说定了,臣妾给陛下生个漂亮公主。”丽贵嫔撒娇道,“到时候陛下也不许欺负她哦~” 景和帝颇为宠溺地说:“你倒是会恃宠而骄。” “哎呀,陛下~” “好了,稳重些,孤叫人送你回春禧殿。” “臣妾多谢陛下。” …… 第164章 新年 永宁宫里,落苏急匆匆进殿,殿内正伺候谢贵妃服汤药的宫娥见她进来,偏身让开,把汤药递给她。 她接过汤药,试了药温合适,才递给谢贵妃。 谢贵妃前两日夜里着了凉,有些咳嗽。叫太医院开了伤寒药预防着。因此她喝了大半,递还给落苏,开口问:“什么事这么慌张?” 落苏:“春禧殿那位有身孕了。” 谢贵妃坐直身,想想又觉得以丽贵嫔承恩的次数,有身孕并不奇怪,便又躺回软枕上,淡声问:“几个月?” “两月有余。” “嗯。”谢贵妃翻了书页,扯开话题说,“备好晚上去章华殿的轿辇。” 今日除夕夜,按往常惯例,她要赴章华殿年宴。 “是,娘娘放心,早备好的。” 谢贵妃又翻了书页,没再开口。 落苏迟疑片刻,见谢贵妃神色淡然,并没有受丽贵嫔身孕影响,遂跟着平静下来,想起另一件事。 “娘娘,这是太傅今日送来的,说是小小姐给娘娘的家信。”她边说边从怀里把姜柠的家信拿出来呈给谢贵妃。 谢贵妃脸上立刻浮现喜色,一把丢开书,拿过家信,一字一字阅览。 看完,她才躺回软枕上,把家信递给落苏:“收好。” “是,娘娘。” 落苏去收信时,谢贵妃想起什么,出声问:“懿德宫那位最近如何?” 落苏知道她问的是季福安,回禀道:“于嬷嬷说她能吃苦,规矩学得不错,人也安分。” 谢贵妃想起寿宴那日的巧合,再听于嬷嬷夸季福安安分的话,不由得蹙眉。 落苏见她蹙眉,谨慎地问:“娘娘,可是有哪里不妥?” 谢贵妃摇头:“盯紧些,别叫她乱跑。” 落苏想起季福安与姜柠那张十分相似的脸,郑重点头:“娘娘放心,婢子已经吩咐过崔嬷嬷,陛下在时,定不准她出屋。” 谢贵妃淡淡“嗯”一句,不知为何,她总觉得心里慌慌的。 大抵是太担心阿柠了,她心里叹道。 湘州,姜柠和沈昭到沈家老宅时,老宅内又多了几张陌生面孔。幸好姜柠早有准备,让青韵把预备的见面礼一个一个双手拿给他们。 她一向出手阔绰,见面礼又都是从京中带来的,同脉族人看着手里没见过的稀罕物,纷纷笑得嘴角都开咧了,和身边人夸姜柠大方。 孰不知,这两日的见面礼,大部分是沈昭准备的。他在京中的几个铺面早就开张了,专卖些湘州的茶点,因为地段好,又有专门的掌柜负责,因此生意很好。 庄子上也新开了饭庄,打着土生土长、现摘现吃的名头,让一些贵客很好奇,非得去看看。他们都是京中有钱有权的公子小姐,吃多了山珍海味不觉得有什么,骤然要自己去地里走一遭才能吃到别具风味的农家小炒,觉得稀奇得很。便一传十、十传百,给饭庄吸引了不少贵客。 因此,沈昭的家当虽然比不上姜柠,但是“养活”一大家子是没问题的。 但姜柠不清楚他的具体身家,趁其他人准备放烟花的空当,挪到沈昭身边,拉拉他的袖子问:“那些见面礼挺贵重的,都是哪里来的?” 沈昭似笑非笑地说:“我抢的。” “哈?”姜柠当了真,“你抢了谁的?” 沈昭咬牙:“我们之间这么点信任都没有吗?” 姜柠眨眼,理直气壮:“你自己这样说,我不是信了吗?” 沈昭:“……” 他扯脸假笑:“回京你就知道我抢谁的了。” 指不定他“抢”的银子里,还有姜枫的呢。 “哦。”姜柠面无表情应下。 过了片刻,她歪头问:“你还有多少私房钱?” 她自认她的语气只有简单的好奇,但沈昭却觉得她有盘问的意思。 姜柠这是想查他的身家、管他的私房钱? 他忍不住乐呵起来,眼底的喜悦怎么也止不住,嗓音都染上高兴:“我回去就把所有身家都给你。” 姜柠默默拨开她肩上的大掌:“不用,你自己留着当零花。” 她自己的私库都花不完,沈昭那点私房钱还是让他留着买酒喝,她不需要。 沈昭啧一声,揽她入怀,故意冷笑:“姜柠,你看不起我?” 姜柠仰脸“啊”一声,真诚地夸赞:“你真厉害,这都能看出来。” 沈昭:“……” 他捏一把姜柠脸上的软肉,咬牙骂她:“小没良心的家伙。” 姜柠绷起脸,拍掉他的手:“再捏我,我跟六叔公告状。” 沈昭“嘶”一声,又轻轻捏一把,惹得姜柠嗔怒而视。 “嘭biu啪——” 烟花窜上高空,划破夜幕,转眼绚丽多彩。 “姜柠,新年快乐。” “沈昭,新年快乐。” 异口同声的两人相视一笑,而后一同仰头赏烟火。 与此同时,京都皇宫里,在一片绚烂的烟花下,季明庭失神地望着湘州的方向喃喃自语:“阿柠,愿你平安喜乐。” “殿下,新年快乐。” “殿下,臣妾祝你新年诸事顺遂。” 季明庭回眸瞧着陈良娣和王鸢,眸中逐渐恢复冷静,对陈良娣温声道:“新年快乐。” 说罢没理王鸢,回身对景和帝拱手弯腰:“儿臣恭祝父皇新岁安康。” 有他的祝福开头,其他皇子纷纷跟上祝福。 待所有皇子妃嫔朝臣都恭贺后,景和帝大手一挥,朗声道:“愿孤的大霁新岁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守完岁,迎到新年,族人才陆陆续续回屋,歇息的歇息,玩闹的玩闹,准备团圆饭的准备团圆饭,一家子热热闹闹的。 姜柠坐在炭火旁,望着院里和沈浩然玩炮仗的一群小孩,出了神。 沈昭和叔伯们喝了几口酒,回头见姜柠发愣,凑近问她:“想什么呢?” 姜柠回神:“没什么,想挖金银了。” 因着新年避讳,睡觉便叫挖金银。 “行。”沈昭点头,扭头和还想拉他喝酒的叔伯们说了几句,带着姜柠往歇息的屋里去。 躺下后,姜柠心里装着事,又睡不着。她睁眼瞧着沈昭的喉结,瞧了良久,默默抬手戳一戳,很认真地问:“沈昭,你到底为什么不想跟我圆房?” 沈昭猝不及防被她逼问,睡意瞬散,他睁眼沉默顷刻,意有所指地说道:“姜柠,云雨之欢要两心相悦才有意思。” 他说话时,胸膛随着他的呼吸起伏着,发出“怦——怦——”声。 姜柠听着这沉稳有力的心跳,似懂非懂,逐渐陷入梦乡。 第165章 年宴生变故 懿德宫里,季福安孤零零地站在廊下,章华殿方向的烟花照得她的脸忽明忽暗。 “父皇……”她喃喃自语,“儿臣又长了一岁。” “皇姐,”她身后响起男子似笑非笑的声音,“生辰快乐。” 季福安身躯微颤,转身看向半张脸隐匿在暗处的季明礼。 她略有诧异,没想到季明礼会是第一个来懿德宫看她的人。 季明礼却误会了她的诧异,兴致勃勃地问:“皇姐是不是很好奇,我怎么知道你的生辰是正月初一?” “为什么?”她很平静地问,没有一点好奇。 季明礼笑了起来,毫不掩饰自己的恶意:“因为我查过你呀。” 季福安默了,她曾隐瞒身份暗中与季明礼合作,自然知道季明礼在太后寿宴后,用她的人查“季福安”一事。 让她沉默的并不是季明礼查她,而是季明礼的坦诚。 “不过说来也奇怪,皇姐好像很干净,他们都没查到什么有用的消息,真是浪费了我的银子。” 季福安还是沉默,只在心里轻蔑地笑了一声。 季明礼以为她不说话是心虚,啧一声,故意叹道:“也不知皇姐是怎么收买四皇弟的,竟能用一幅画就重回皇宫,叫我好佩服。” 季福安开始装傻:“明礼弟弟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季明礼的笑容慢慢变冷:“是吗?那皇祖母宫里的人怎么会冒着被发落的风险帮你偷换姜柠的寿礼呈给父皇?” 季福安露出几分被污蔑的惶恐:“明礼弟弟,话不可以乱说的,我在京郊连公主府都不能出,怎么有本事买通皇宫的人。你这么污蔑我,害死我的。” 话到最后有几分委屈。季明礼不笑了,面部肌肉没什么表情地抖了抖:“我还以为你和姜家、和东宫,坐一条船呢。” 姜柠送的寿礼是幅画,季福安也送画,还被宫女拿错,这样的巧合要么是季福安和宫内有牵扯,要么是和姜家有牵扯。 所以他才来此试探季福安,但季福安好像很惶恐,仿佛受惊吓的刺猬,浑身防备地看着他。 他顿时觉得季福安这么软弱,寿礼一事大概真是巧合。遂不说话了。 两人静默良久,季福安才怯生生地提醒:“明礼弟弟,你若是没有什么重要的事,该去章华殿了。若是让父皇发现你不在就不好了。” 季明礼还是不说话,阴沉着一双眼盯紧季福安。 季福安被他盯着,不由得打了冷颤,眼神更加机警,内心却觉有趣。 “呵。” 季明礼的冷笑很是突兀,腔调也阴阳怪气:“皇姐这张脸,和姜柠真像,可惜……” 季福安袖中的手忍不住紧握成拳,低下头很是惶恐的样子,眼底却是冷光浮动。 季明礼看她这么柔弱可欺,又冷笑一声,转身离开。 季福安慢慢抬头时,满面的怒容,盯紧季明礼的背影无声笑得阴冷。 “公主殿下?”身后响起崔嬷嬷的声音。 季福安背脊一僵,立刻换上乖软可怜的表情,转身柔声唤道:“崔嬷嬷。” 崔嬷嬷眼底有狐疑:“公主殿下在这里做什么?” 季福安望向章华殿,轻声道:“我第一次看见这么热闹的烟花,一时走神才多站了会儿。” 崔嬷嬷想起她小小年纪就被丢去京郊,好不容易被接回宫却处处受冷待。一时心底多了几分怜爱,声音软了下来:“夜里冷得很,大抵是要下冰雪的,公主殿下早些回屋,别冻着自个儿。” “谢谢崔嬷嬷,我知道的。” 崔嬷嬷没再说什么,福身之后出宫门去往章华殿。 季福安看着她离开的身影,视线慢慢凝在懿德宫大门上。 朱红威严的宫门大咧咧地敞开着,并没有侍卫把守,院里也空无一人。 季福安的心猛一跳,旋即眯眼遮住眼底闪烁的精光。 姜柠睡得迷迷糊糊,被沈昭抱着坐起来时不满地咕哝:“沈昭,你干嘛呀?” 沈昭怕她新年第一天就闹脾气,赶紧提醒:“团圆饭好了,我们穿衣去凑个热闹?” 听见团圆饭,姜柠才想起今天是什么日子,忍住起床气,半睁眼地点头:“好。” 沈昭松了一口气,和青韵伺候她穿衣洗漱,而后带着素面的她到堂屋用团圆饭。 “堂哥,堂嫂来啦。” “新的一年团团圆圆、和和美美,开筷咯——” 沈家这顿团圆饭吃得其乐融融,章华殿里的年宴却突发变故。 丽贵嫔吃到一半突然喊肚子疼,景和帝喜悦的表情一顿,心中浮现不好的预感,立即沉声吩咐宫人:“扶贵嫔去歇息。” 而后看向席间的林安:“去瞧瞧。” “是,陛下。”林安起身应下。 这时,宫人也已扶着丽贵嫔往后殿去,只是走到半道,丽贵嫔便疼得仰面向后倒去,似是疼晕了。 她身边的宫女鸣翠低呼一声:“贵嫔?” 景和帝豁然起身,脸色阴沉得能滴出墨来。 遭此变故,殿内礼乐歌舞没法再继续,退到两侧,低头不敢直面盛怒的龙颜。 其余人相觑一视,皆从他人眼中看出惊愕。 听说这丽贵嫔除夕才诊出的身孕,这新岁第一天,还是年宴上,这是谁吃了熊心豹子胆竟敢…… 思及此,他们也小心谨慎起来,不敢发出丁点声响。 谢贵妃和郑皇后彼此对视片刻,很有默契地起身跟上景和帝去后殿。 后殿里,林安把脉时,脸色刚有狐疑,骤然一变后瞬间明白了。他迅速收起脸上的难看,颤着手帮丽贵嫔施针。 几针下去,丽贵嫔悠悠转醒,对着进来的景和帝直捂着肚子哭。等谢贵妃和郑皇后进来时,她的双腿已经见了大片的红。 “陛下,贵嫔娘娘桌上的果饮是掺了堕子药的冬柿酒。”有验膳的太医急匆匆进来禀道。 又是冬柿酒?谢贵妃和郑皇后对视一眼,两人眼中都有凝重。 林安也几步过来禀道:“陛下,这堕子药的药效太烈,贵嫔娘娘的胎儿已经保不住了。” 话音刚落地,景和帝便摔碎手中代表“新岁福禄”的玉葫芦手串。 “陛下,疼——”丽贵嫔撕心地喊着,“臣妾的……陛下……公主……陛、下……” 她声音越来越弱,竟是又昏了过去。 郑皇后和谢贵妃看一眼暴怒且沉默的景和帝,不好再旁观,一个有条不紊的吩咐宫人处理丽贵嫔小产的后事,一个柔柔出声:“陛下,息怒。” 景和帝怒意沉沉的眸光扫向谢贵妃。 谢贵妃一个咯噔,心里发了冷意,勉强继续笑道:“还请陛下龙体为重。” 景和帝的怒一顿,慢慢敛起心中怀疑,拍拍谢贵妃的手,什么话也没有,起身去了前殿。 有寿宴一事的经验在前,卫冬和孟则山早在出事的一刻就叫人着手开始查。 因此景和帝一出来,卫冬立刻示意孟则山将人压上来。 有了前车之鉴,被押上来的宫娥,手被束在身后,牙关也被一条细白绫狠狠勒住。 刑司侍卫将宫娥羁押在景和帝跟前后,又一把扼住她的下颌,解开白绫后,手指也没松开,眼睛紧紧盯着她的嘴舌,以免她自尽。 景和帝看清那宫娥面容 ,脸色很难看。而季明礼的脸色比景和帝还难看。 “陛下,据御膳房掌侍指认,从入夜开始,只有惜柳借着替惠嫔娘娘温冬柿酒的名义进过御膳房。”孟则山禀道。 又是冬柿酒?想起上一个牵扯到冬柿酒的郑贵人已经小产,众人心中当即猜到,丽贵嫔的孩子,没了。 新岁第一天痛失皇嗣,这圣怒怕是难消。一时,所有朝臣的眼神都暗戳戳地瞄向季明礼,有的同情,有的担忧,有的幸灾乐祸。 而季明礼的脸色在这注视里,变得异常难看,勉强忍住起身质问惜柳的冲动。 “惜柳,”景和帝无比低沉的怒音向大锤一般,砸向惜柳,“你受何人指使?” 惜柳颤着眼皮,一言不发。 第166章 季福安面见景和帝 景和帝抄起御案上的翡翠杯砸在惜柳头上。眨眼功夫,惜柳的额头便鲜血涔涔。 “新岁大喜,呵,见红才叫大喜。” 景和帝阴恻恻地笑一声,大手一挥,“来人,拖出去,用她的血给孤这新岁再添添喜庆。” 这是要拖出去放血?众朝臣一惊,纷纷起身伏地劝谏:“陛下息怒,新岁伊始,不宜大动干戈,还望陛下三思。” 季明庭亦是膝盖着地劝谏:“父皇,还请息怒。” 他一跪,其他皇子有样学样,也起身跪地:“父皇息怒。” 景和帝置若罔闻。 孟则山等了一息,随即眼神示意刑司侍卫把惜柳拖出去。 惜柳被拖出去时,低垂的眼皮终于抬起,扫过季明庭后,死死落在季明礼身上。 景和帝滔天的怒意终于射向了季明礼。 季明礼刚欲说话,便听景和帝唤道:“卫冬。” 卫冬会意,立即上前提醒:“陛下,该赐菜了。” “诸卿平身,赐菜。”景和帝道。 “谢陛下隆恩。” 众人只得忽略丽贵嫔小产的插曲,起身回席,殿内不一会儿又“其乐融融”。 赐完年菜,宴也该散了。景和帝痛失心爱的“公主”,喝了好些闷酒,等他起身准备去春禧殿探望丽贵嫔时,身形不稳,差点栽跟头。 “陛下——”谢贵妃手脚麻利地扶一把,景和帝才稳住身形。 “陛下,你没事?” 景和帝看向一脸关切的谢贵妃,手搭在她的肩头捏了捏,什么都没说,转身走了。 谢贵妃瞧着他略显孤寂的背影,眸中情绪复杂。 “听说贵妃着了凉,好些了吗?” 谢贵妃回神看向郑皇后,淡声道:“好多了。” 郑皇后嘴角笑笑:“那便好,天寒地冻,贵妃要保重贵体。” “多谢皇后娘娘关心,也请皇后娘娘保重凤体。” 郑皇后端庄地点了头,没再说什么。 谢贵妃便屈膝,率先告退。 出章华殿回永宁宫时,却见景和帝的御驾停在梅林。她心里一跳,抬脚往御驾去。 走近才发现景和帝正负手立在一株梅树下,而他面前跪着一名少女。 那少女像是闯了大祸,跪在地上,躬身低头,瑟瑟发抖。 “怎么回事?”她轻声问立在一旁等候的卫冬。 卫冬弓腰:“回贵妃娘娘,陛下方才路过这,被这……” 他话音略停,瞄一眼那少女的穿着打扮,见她不像宫娥,也不是妃嫔,便谨慎道:“这女子在摘梅花洒着玩儿,花瓣飘到陛下身上……” 谢贵妃听完,眯眼去打量那少女,她瞧着瞧着觉得眼熟,眉目微拧一下又松开,走向景和帝:“陛下,臣妾同你一起去春禧殿瞧瞧丽妹妹。” 景和帝的神思从回忆里抽离,瞥一眼谢贵妃,视线继续落在身体抖个不停的少女身上:“抬起头。” 少女打了寒颤,缓慢地抬起头,露出神似某人的脸。 谢贵妃的脸色顿时沉了下来,而景和帝浑浊老态的瞳孔一缩,失声道:“阿姊……” “父、父皇……”似鹂莺一般娇婉的称呼从季福安嘴里传出,“儿臣福安参见父皇……” 景和帝霎时回神,脸色也是一沉,眯眼盯紧季福安。 他这表情像生气了,季福安的脸一变,变得惨白,眼中水雾浓重,转瞬便化成泪掉出眼眶。 她一哭,像极了委屈啦的姜柠。 景和帝耳畔忽的响起丽贵嫔的话——“臣妾希望给陛下生个像小小姐那样漂亮的公主。” 可丽贵嫔腹中的公主已经没了。那个他期待了两日,还没成型的公主,没了。 景和帝眼中浮现沉痛,再望向季福安时,多了几分慈爱。这也是他的公主,是个和姜柠一样像极了他心中那人的公主。 “是福安呐……”他含糊不清的呢喃一句。 谢贵妃在他身旁听得一清二楚,心中越来越冷。 季福安暗里瞄一眼谢贵妃,心中忍不住冷笑几声,面色越发娇柔,仰望景和帝,软着嗓子说:“父皇,你还记得儿臣,儿臣好高兴啊……” 景和帝俯瞰她脸上的清泪,脸上的沉怒逐渐变得意味深长。 片刻后出声:“卫冬,派人送福安回懿德宫。” 卫冬连忙应下:“是,陛下。” 随即轻轻挥手,便有两个侍卫出列。 “公主殿下,请。”他对季福安恭敬道。 季福安咬唇含泪,看一眼景和帝,最终失落地耷拉下脑袋起身。 只是她跪了这么久,起身时腿一软,往景和帝身上栽去。 “小心些。”景和帝扶一把,似笑非笑地说。 季福安站稳,惊喜地瞄一眼景和帝,眸中满是孺慕之情,屈膝:“儿臣谢过父皇关心,儿臣告退。” 嗓音轻快,像小孩子得到心爱糖果似的,背影都透着快乐。 谢贵妃就这么冷眼旁观着季福安这些不入流的小把戏。 景和帝的视线从季福安的背影上收回,落到她冷艳的脸上,道:“福安也到了出嫁的年纪,还没有一座像样的公主府,此事贵妃和皇后要思量着来。” 谢贵妃垂眸认罚:“是臣妾失职,请陛下责罚。” “责罚什么?”景和帝笑了一下,拍拍她的肩膀说,“孤没有怪罪的意思,贵妃莫要多心。给她在京中寻座像样的府邸翻一翻,免得众朝臣以为孤的公主见不得人似的。” 一番话言外之意颇多,谢贵妃懒得思量,恭敬地敷衍:“是,陛下,臣妾会与皇后娘娘商议。” “嗯。” 景和帝拍拍她的肩膀,往春禧殿去了。 他走后没多久,郑皇后和季明庭从一旁的石头路后出来,与谢贵妃遥遥相望…… 湘州茶陵的沈家老宅里,用过团圆饭后,各位小辈纷纷开始向长辈贺岁,讨要压岁包。一屋子人吉祥话说个没停,热热闹闹的。 沈昭和姜柠得到的压岁包不少,给出去的也不少。 大家闹腾到天光大亮才歇一歇,准备迎客走亲戚。沈昭和姜柠便回了沈宅,待他们俩到屋里后,宅院里的众人都往屋里来,都想第一个给自家主子贺喜贺岁、讨点彩赏。 两拨人谁也不让谁,闹哄哄地进屋。刚进屋,却见借问倏地冒出来,先他们一步对沈昭和姜柠贺岁。 姜柠含笑,示意青韵把彩头给借问。 其他人顿时不嘻嘻哈哈了,傻眼地看借问:“你从哪进来的?” 借问指了窗户。 众人无言一刹,纷纷对沈昭和姜柠告状:“将军,夫人,他不讲规矩,不能算数。” 借问“切”一声,翻个白眼,不跟他们废话,又从窗户翻出屋去。 他一走,机灵的香兰立即向前:“给将军和小小姐贺岁,愿将军和小小姐新岁鸿运当头、吉祥如意。” 青韵把彩赏递给了香兰,姜柠笑道:“你也是。” 其他人见状,不甘示弱,纷纷向前。所有人贺岁后,都拿到了赏喜滋滋的出去各司其职。唯有沐春,笑得有点僵硬。 沈昭只当没瞧见,眼神黏着姜柠。 姜柠是第一次过这样没什么规矩束缚的年,眉眼弯弯地看向沈昭:“我们要去你舅舅家吗”” 沈昭刚要点头,院子里就响起孙灵灵喜庆的大嗓门:“表哥——表嫂——新岁快乐——” 第167章 你不该动阿柠 三人见完礼,喝了茶点、吃了干果,又坐了会儿,孙灵灵起身:“表哥表嫂,我回家等你们哦——” “嗯,就来。”沈昭道。 不一会儿,沈昭便携姜柠带上一堆礼去了孙灵灵家。一套流程下来,孙婶笑吟吟地说:“今儿个必须留我这里用膳,再推脱我要生气的。” 沈昭摇头:“不推脱,几日没尝舅母的手艺,我和阿柠也想得紧。” “好好好,那我今日要好好露一手。”孙婶笑道。 她说让孙灵灵陪姜柠,她自个儿开始忙东忙西。青韵和小草见状,默默帮她打下手。 姜柠也想帮忙,被她强硬地摁在软榻上不准下地后,怪不好意思地对孙灵灵瘪嘴说:“你娘亲真能干。” 孙灵灵得意地抬起下巴:“那当然,你也不看看是谁的娘亲。” 姜柠小声叨叨说:“你娘亲是我舅母呢。” 孙灵灵一听垮下脸,吐槽道:“她偏心,喜欢你和表哥比喜欢我多。” 姜柠噗呲笑出声,不跟她插科打诨了,兀自拿过孙婶做的零嘴细细吃了起来。 孙灵灵家因为某些原因,来往的亲戚并不像沈家那样多,因此没什么人来拜访贺岁。 但今日却很例外,沈昭和姜柠来孙家没多久,便陆陆续续有好几拨人来孙家。 新岁第一天一般都是走正经亲戚,他们却来走一个亲戚关系的邻居,什么意图不言而喻。 孙婶招呼完几拨后,把沈昭拉到一边没好气地说:“你们和他们又不熟络,银子也不是大风刮来的,不用这么客气。” 原来,这些人故意带着家里小孩来,这些小孩得了授意,进屋就蹿到沈昭和姜柠跟前说吉祥话、讨压岁包。 姜柠虽然没准备压岁包,但她赏人赏惯了,便给这些小孩都递了碎银,算是压岁钱。 沈昭看一眼眉开眼笑的姜柠,安抚孙婶说:“京中规矩森严,没这样的新鲜事,银子不银子的,就是用来花的。只要阿柠开心,我也随她。” 孙婶看一眼和孙灵灵说说笑笑的姜柠,想起初见时姜柠拘束的样子,旋即笑道:“花银子买阿柠快乐,值当。” 说罢出门去厨房做膳。 帝王一怒,人心惶惶。 新年第二日午时,在章华殿前被放血的惜柳终于没了声息。尸体被拖走后,卫冬才命宫人清洗干涸的血地板。 宫人洗洗刷刷两三个时辰后,才让石板恢复原样。只是空气中还飘着浓浓的血腥味。 卫冬回禀后,景和帝沉默了良久,才没什么情绪地起身往后宫去。 御驾停在撷芳殿前,景和帝下御驾进了殿。 殿内,一身素净的惠嫔跪在自己供奉的碧霞元君面前,对景和帝的到来,既没起身行礼,也没开口说话。 景和帝在她身侧站定,打量神龛半晌,意味不明地开口:“你求的是母子平安还是母凭子贵?” 惠嫔念经的动作一顿,放下合十的手,平静地说:“母凭子贵也好,母子平安也好,全凭陛下。” “呵,既如此,叫他废为庶人,贬去西北,如何?” 西北乃沈昭的地盘,季明礼与沈昭不对付是满朝皆知的事,景和帝不可能不知。却把季明礼贬去西北,这不是故意送羊入虎口? 惠嫔脸上的平静隐约皲裂,那双灵动的双眼瞪出不可置信。 景和帝瞧她为自己一句话而惶恐,心中涌上掌管一切的快意,笑道:“你放心,他毕竟是孤的儿子,沈昭不敢杀他。” 惠嫔眸中慌乱一阵,很快便恢复平静,她低低的笑了起来:“陛下何必拿三殿下威胁臣妾?” 景和帝心中的快意一凝,也不笑了。 “早在三殿下被陛下抱去皇后宫里时,臣妾心里便断了七情六欲。陛下这威胁恐怕对臣妾并没有什么用。” 说到这,惠嫔露出讥笑:“陛下若是想要臣妾认下残害丽贵嫔腹中子的罪,直言便是。臣妾会像上次郑贵人之事一样,替陛下背锅认……” 话没完,景和帝一巴掌甩在惠嫔脸上:“放肆。” 惠嫔半张脸瞬间红肿,她俯趴在地上缓了片刻,才慢慢直起身,心如死灰地说:“都道虎毒不食子,可陛下比虎还毒,不仅忌惮自己一手教养大的太子,还肆意残害妃嫔腹中子嗣。” 说到这,她仰起头,嘲讽地质问景和帝:“所以陛下何必恼羞成怒?难道臣妾说得不对?难道陛下没有将计就计,没有授意惜花偷换郑贵人吃的酥饼?” 景和帝瘪瘦的胸膛被她一连串的质问气得剧烈起伏着,呼中的气也一口比一口粗,死死盯着她不说话。 见他因为被戳穿、被羞辱而发怒,她笑着火上浇油:“陛下,若不是你指使惜花落掉郑贵人的孩子,把她灭口再嫁祸给臣妾,惜柳定不会去落掉你最爱的‘公主’。” 说到这里,她的神色开始癫狂:“惜花和惜柳不愧是臣妾身边得力的一等宫娥,能让你如此吃瘪,臣妾这心里好生高兴——” 她说完,放声大笑,笑声猖狂又凄厉。 很快,她便笑得泪流满面。 景和帝紧握的拳头一松,面无表情地转身,“赐白绫,勒死。”他吩咐卫冬说。 “陛下,要什么白绫?臣妾爱酒,拿酒来哈哈哈——” 没多久,响彻撷芳殿的笑声戛然而止。 季明礼得知消息后,发了疯,就要冲进宫求见景和帝。但他还没走出府邸,就见季明庭带着一队御林侍卫将他的府邸团团围住,将他丢回他的寝殿。 寝殿只有他们二人时,季明庭冷声开口:“惠嫔娘娘是替你死的。” 季明礼踉跄一下,大声辩驳:“不是我,我没有指使惜柳戕害丽贵嫔的孩子。” 季明庭扯了扯唇角,没笑,嗓音泛冷,反问:“两年前惜柳出宫探亲,你在平安街掳她进马车时,定不知她心上人就在不远处看着?” “你怎么知道我强……”季明礼顿住话音,脸色一会儿铁青一会儿惨白。他不明白两年前他自认万无一失的事,怎么会被季明庭知晓,还突然冒出个心上人。 季明庭继续道:“她心上人为了救她试图冲上马车,你的侍卫怕影响你兴致,把她心上人捂着嘴活活打死在巷子里。等她从马车下来,尸体都僵了。” “更不幸的是,她有了你的孩子。在那深宫之中,她作为惠嫔娘娘身边未出嫁的贴身宫女却怀胎,自然引起暗掖庭的注意。” 季明礼的脸越来越灰白。 季明庭没什么表情地问:“你知道那个孩子是怎么没的吗?” 季明礼哆了唇,没答。 季明庭也没说答案,只道:“本来以惜柳的身份这辈子都不可能有机会报复你,可你撺掇王鸢伤害阿柠,却被利用,埋下祸根。” 说到这,季明庭突兀地呵笑了一下,问:“你以为惠嫔娘娘为什么好端端的要激怒父皇?因为惜柳曾在章华殿前指认是你指使她和惜花戕害皇嗣。” “不是……”季明礼如同被人掐住喉咙一样,脸色怒到涨红,却反驳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当然不是你。”季明庭的唇角勾起些意味不明的冷意,“但父皇既然期待这个‘公主’的降世,就必须有人为他愿望落空付出代价。” 听到此,季明礼隐约明白了什么,眼球瞪得像是镶嵌在脸上的黑球一样,显得他面容狰狞。 “你和丽贵嫔陷害……” 他的话没完便被季明庭的轻笑打断。 细看时,季明庭一向温和的黑眸骤然淬上冰刀,直直射向他:“季明礼,你不该动阿柠。” 季明庭说完,有道身影从门口闪进来,男人手里端着碗黑乎乎的药汁。 季明礼惊悚地看看进来的男人,又看看季明庭:“你……你们……” 季明庭凉声说:“庶人季明礼,请受罚。” 第168章 沈昭是骗子 眨眼初五,姜柠跟着沈昭日日走亲戚,餐餐都是大鱼大肉,吃腻了。 沈昭见她食欲不振,出主意道:“我们明日换换口味,包下浮月楼?” 姜柠一喜,但又迟疑:“才初六,六叔公他们……” 沈昭说:“过初五就不讲究了。” 姜柠放心了:“好啊,那你就和六叔公说我要与他喝个痛快。” 她说得豪情壮志,沈昭眸中染笑,扭头喊:“借问。” 借问早就听见沈昭要包浮月楼的话,生怕他反悔似的,立马从窗户蹿进屋里,兴奋地喊:“沈将军?” “过来。” 沈昭勾了手指,借问便附耳到他跟前。 “你去镇上告诉浮月楼掌柜预备好明天的好酒好菜,顺便……”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借问越听越认真。 等他说完,借问应一句“好”,人影倏一下,不见了。 借问每次出现都有种不顾他人死活的赶脚,姜柠忍了片刻,没忍住,脚尖踢踢沈昭的小腿,抱怨说:“你管管他啊,若是大晚上这样,三魂七魄都要被他吓没了。” 沈昭功夫好,借问出现他能察觉,并不觉得有什么。但听姜柠这样说,才发现自己疏忽了她的感受,便心里记下要提醒借问注意点。 “好。”他应道。 借问回来时,啃着鹅腿把手里的信抛给姜柠:“夫人,我在村口遇见信使,便帮你把信拿回来了。” “好。” 姜柠点头,接过一看是姜枫的字迹,欢欢喜喜地拆信。 沈昭没和她看家信,与借问去了隔壁书房。 进书房后,借问从怀里掏出竹筒:“他说今天刚收到的。” 沈昭“嗯”一声,打开竹筒,拿出密信一目十行,看完后把信收进袖子里。 借问疑惑他之前看完的密信都会烧掉,今天的却不烧,便奇怪地问:“哪里不对吗?为什么不烧掉?” “没有,”沈昭摇头,抬脚往外,“回屋烧。” 借问这才发现书房没有起炭火。 “对了,你少在夫人面前用轻功,学会走门。”沈昭回头嘱咐一句。 借问皱眉:“为什么要走门?不能翻窗吗?” “不能,以后走门。” 借问不满:“为什么不准我翻?我也没有弄脏夫人的窗户啊。” 沈昭纠回他的重点:“少用轻功,大晚上的来去无踪很吓人。” 借问悟了,“噢”一声,心里告诫自己:晚上不可以用轻功,会吓着沈将军。 沈昭再进屋时,发现姜柠捏着家信,脸色有些奇怪。便抽过家信,边看边问:“怎么了?” 姜柠没回答,只盯着沈昭看信。 姜枫在信中絮叨了很多京中的事,比如卫梨带着姜烟然入宫看望卫嫔,再比如丽贵嫔怀有“公主”。 沈昭看完了,翻了翻落笔的日子,心中失笑。姜枫的下一封信怕是在来的路上了。他都不用看就能猜出,信里一定会花大笔墨写丽贵嫔小产的事。 “丽贵嫔有身孕了。”姜柠突然幽怨道。 不知为何,沈昭心底发虚,脸上也罕见地闪过心虚,摸了摸鼻子没搭话。 姜柠的语调更加幽怨:“沈昭,你骗我。” 沈昭才做了亏心事,听见她这笃定的话,心脏悬得不敢呼吸,努力稳住声线问:“我骗你什么?” “你说要两心相悦才能圆房。”姜柠瘪嘴,委屈巴巴。 沈昭:“……” 真吓人,差点以为他做的脏事被姜柠发现了。 他才松了一口气,又听姜柠质问道:“你骗我?陛下和那些妃嫔哪里两心相悦了?为什么他们能圆房有子嗣?” 沈昭:“……” 他要是没记错,他说的是云雨之欢要两心相悦才有意思,怎么到姜柠嘴里就成留两心相悦才能圆房了? 还是太小了,话都记不住。他暗叹一句,安抚姜柠说:“你还小,圆房对你身体不好,再养养。” 姜柠听他又扯出一个她还小的借口拒绝圆房,气得眼眶泛红,大声骂他:“沈昭,你个骗子。” 她再也不会信沈昭的鬼话了!!! 初六这日,沈昭带着他好不容易哄好的姜柠,与沈家众人以及孙灵灵一家欢天喜地地往浮月楼去了。 他们走后没多久,孙琦月带着孙梦瑶,卢鸿带着七八个地方官,两拨人一前一后出现在茶陵村口。又一前一后到达沈宅,却见沈宅大门紧闭,门内毫无动静。 卢鸿身后的地方官们面面相觑后,有人出声问:“县令大人,这……是什么意思?” 这沈昭莫不是不想见他们?这紧闭大门,是不是要他们打道回府的意思? 卢鸿也不知道沈昭是什么意思,便没回答,只让人去叩门。 “卢伯伯,别去叩了。”孙梦瑶轻轻出声说。 卢鸿瞅瞅没动静的大门,再瞅瞅孙梦瑶,随后问孙琦月:“你们也是来求见沈将军的?” 孙琦月还没说话,孙梦瑶就抢先说:“不是,沈将军是我表哥,所以我来拜访他。” 求见和拜访,是有区别的。卢鸿身后的地方官们脸色一变,看向孙梦瑶的眼神变得热切。 “孙家的意思?”卢鸿皱眉问孙琦月。 孙琦月私自带孙梦瑶来茶陵村,是想先孙家其他人一步与沈昭打好关系。因此面对卢鸿的问话时,她忍着心虚,理直气壮地说: “什么孙家不孙家的意思,沈将军母亲与我是同族姐妹,我上门拜访没什么不妥?” 卢鸿却像听了天大笑话一样,哈哈冷笑几声,盯紧孙琦月,牙关里突出一个字:“行。” 随后厉声吩咐身边衙役:“去叩门。” “卢伯伯,别叩了,”孙梦瑶再次出声提醒,“我们叩过了,表哥和表嫂可能还没有起,我们先等着。” 他们长辈的恩怨,孙梦瑶并不清楚,因此她出声提醒算是好心。但卢鸿却听着刺耳,加上她是小辈,所以一个眼神都没分给她。 孙梦瑶又被无视,想想平日里卢鸿只有在卢保宝闯祸时才对她有好脸色,她心中开始生恨,发誓要出人头地,把狗眼看人低的卢鸿狠狠踩在脚下。 她的记恨,卢鸿无所察觉,只盯着沈宅大门。 衙役见状,便去叩门。 “咚咚咚——” “咚咚咚——” 几次叩门后,门内还是没有任何动静。而旁边探头探脑的人越来越多。 卢鸿好歹也是个县令,被人这样下面子,脸上的平静已经挂不住了。 眼见局面越来越僵,一道弱弱的声音传来:“别叩……了……漂亮姐姐不在家……” 众人看去,见是一个小女孩,小女孩骤然面对这么多陌生人的注视,有点害怕,往她身边戴头巾的妇人身后躲去。 戴头巾的妇人没见过这样的大场面,吓得跪倒在地,抱着小女孩抖个不停。 卢鸿的目光落在小女孩身上,问她:“你说什么?” 小女孩怯怯地回:“我说,漂亮姐姐……和那个哥哥出去了……” “去哪了?” 小女孩并不知道,便不敢说话了。 这时,卢扉从孙灵灵家的邻居那里问来答案,和卢鸿耳语:“沈将军今日包了浮月楼,喝酒去了。” 卢鸿二话不说,甩袖就走。 他身后的人虽然摸不着头脑,但还是跟他一起走了。留下孙琦月和孙梦瑶一头雾水。 “娘,他们这是去哪里?不等了?” 孙琦月看着卢鸿走得飞快的背影,咬牙说:“我们也走,去看看卢鸿耍什么心眼。” 第169章 乖一点 别动不动跟人打架 浮月楼里,沈家族人难得聚在这样奢华的酒楼里大吃大喝,因此场面一度闹腾到失控。 说要喝个痛快的姜柠在沈柏岩面前狠狠告了沈昭一状。她告完状,躲在沈昭身边,看着沈柏岩领着一众叔伯一杯一杯教训沈昭,心虚得不敢吱声。 叔公叔伯们喝尽兴了,便把位置让给和沈昭同辈的沈子曦他们。 沈子曦一挨着沈昭左边坐下,就拿酒坛倒酒。而沈浩然,平日里憨货似的少年,此刻一脸坏相,幸灾乐祸的说:“堂哥,爷爷让你教训我们,来来,让我们看看谁教训谁。” 沈昭看着他兴奋得像毛头小子,嗤笑应战。 几番推杯换坛后,沈昭喝红了眼,头也昏昏沉沉,有些醉意。 还是家乡的酒更醉人些,他心道一句,低头倒酒时,余光瞥见紧紧挨着他臂膀的姜柠。 姜柠嘴角噙着单纯无辜的笑,像因为做了错事所以装乖的小孩。 沈昭想了想,随即搁杯,长臂一挥就把姜柠薅了出来揽在怀里,沙哑着嗓音说:“阿柠帮我喝。” 姜柠:“?” 成婚的时候也没有人告诉她,有一天她得帮沈昭挡酒啊? 不止她,同桌的人也傻了眼:“不是堂哥,你怎么还拿媳妇出来挡酒咧?” 沈子曦附和说:“昭堂弟莫要拿弟妹挡酒。” 沈浩然也说:“就是,你别躲堂嫂身后,快出来喝。” 嚷嚷着还要灌沈昭。 沈昭置之不理,眯起醉眼对姜柠说:“阿柠,你就可怜可怜你的夫君。” “……” 姜柠怕他再说出什么丢人的话,只能强颜欢笑,举杯替夫上阵。 一桌下来,她脸颊染粉,神色却很清醒,沈子曦咋舌:“弟妹酒量不错。” 姜柠扬起几分得意的笑:“还行……” 话还没落完,脸便被沈昭的大掌捂住一半。 “你干嘛?” 姜柠拉下沈昭的手,暗里瞪他一眼。 “你不准对别的男人笑。”沈昭像好像发酒疯似的说。 姜柠的脑海里冒出一个念头:这酒没法喝了。 “啧,昭堂弟这是醉了?” “都说醉话了,应该是醉了。” “想不到平日里冷淡持重的将军,私底下醋意这么大。” “这你就不懂了?表面上越是冷漠的男人,私底下越闷骚。” 沈昭被戏谑是闷骚的男人,不反驳就算了,还颇有几分傲娇地反问:“男人不对媳妇闷骚,要对谁闷骚?” “哈哈,还得是堂哥会说,又学到了。” “以后我媳妇骂我,我也这么狡辩。” 众人说着哄笑开来。姜柠窘得耳根子通红,推推沈昭的胸膛,郁闷道:“你别闹啊,叫他们看笑话。” 沈昭没打算闹,只打算在人前秀一波。但姜柠这样说了,他就得闹了。 于是他和姜柠耳语说:“就要闹,闹得全天下都知道你是我媳妇才好。” 他这看似咬耳朵、实际让沈浩然他们听得清楚的肉麻话,惹得这些血气方刚的少年纷纷受不了,拿起酒杯就走,不想再看他秀恩爱。 其他族人虽然还想和他套套近乎,但见他醉得整个人没骨头似的赖着姜柠,便识趣地没来打扰。 一时他这边就清静了。 姜柠瞄一眼周围,见没人再注意他俩后,才往沈昭腰侧狠狠拧上一把,低声警告:“快松开,免得叫人看笑话。” 沈昭被偷袭得“嘶——”出声,不仅不肯撒手,反而抱得更紧。 “松开!” “我不。” “沈昭!” “就不。” “……” 姜柠实在拿他没办法,只得软下态度说:“那你松一点点,别勒得我疼。” 沈昭的铁臂松了松,慵懒道:“困。” “你别睡,我抱不起你。”姜柠嫌弃道。 沈昭重复:“困。” 姜柠默一息,妥协了:“你睡,要回去的时候我叫……” “将军,夫人,楼外有个自称卢县令的求见。”护卫上楼来禀道。 沈昭眼都没睁:“不见。” 今天谁都别想打扰他“发酒疯”。 “但是将军,他带了一帮人堵在门口,非要见你。” 沈昭睁眼,眸光很冷:“他找揍?” 姜柠忙哄他:“乖一点,别动不动跟人打架。” 沈昭息了怒,眯眼享受姜柠的拍抚。 护卫:“?” 是他的错觉吗?为什么感觉沈将军屁股后面有条尾巴在摇? 他二丈摸不着头脑,只能杵在原地等姜柠吩咐。 姜柠也不知怎么处理,便等着安抚好沈昭,让他自己处理。 一旁的沈柏岩早注意到楼下门口的动静,见状,走过来说:“昭小子,他们既然来了浮月楼,肯定是打定主意要和你攀点关系,此处人多,你晾着他们也不好。” 沈昭:“……” 姜柠眼看沈昭又要闹性子,刚要出声提醒沈柏岩,但听沈柏岩话锋一转说:“不如让他们进来把账结了,你带阿柠敷衍几句就回去,你们一走,他也不会再待在这里扰我们清净。” 先请卢鸿入瓮花钱,再调沈昭离山躲清静,真是妙啊。 姜柠额头冒出三条黑线,难怪沈昭的心眼子又多又坏,原来都是跟家里长辈学的啊。 思索不过一瞬,她无奈地看了看沈昭,见他没拒绝,便对沈柏岩笑道:“那六叔公,我们先回了。” 沈柏岩点头:“回回,阿柠你记得回去好好教训昭小子,再欺负你,你就别让他上床。” 姜柠刚刚起身,闻言尴尬得僵住笑。 “老顽童。”沈昭不咸不淡地吐出三个字。 沈柏岩立即扬起手:“嘿,你这臭小子。” 沈昭赶忙揽着姜柠就下楼,留下沈柏岩在他身后笑着骂骂咧咧。 “沈将军。”门口张望的卢鸿见沈昭和姜柠下楼,立刻扬声喊道,“沈将军,下官前来拜……” “聒噪,让开。” 沈昭冷漠的声音打断了卢鸿。 卢鸿像只被打断鸣叫的公鸡,僵住不动了。他身后刚要行礼的地方官们也僵住,面面相觑,似是没想到大庭广众之下,沈昭这么不给面子。 “抱歉,他喝多了酒,发疯呢。”姜柠出声解围。 卢鸿得了台阶,脸色这才缓和下来,对姜柠拱手:“小小姐,下官今日……” 余音被孙梦瑶打断了:“表哥——” 她大声喊了这么一句,挤开人群,站到沈昭身侧,扯脸笑得灿烂:“昭表哥。” 姜柠:“?” 她怎么不知道,沈昭还有个表妹? 不止她不知道,一楼凑热闹的沈家族人也不知道,开始交头接耳: “什么情况?” “不知道啊?” “碰瓷的?” “我看是的。” 点头的族人说完,忽然扭头就朝里扬起脖子喊:“孙灵灵快来,有人跟你抢表哥。” 孙灵灵正跟人吹嘘自己在京中的光辉事迹,听见表哥被抢了,立马炸起来,气势汹汹往外来。 外面,沈昭的视线从姜柠身上移向孙梦瑶,上下打量后面,挑眉不悦。 这人……脑子有病?他刚欲开口,身后传来孙灵灵的大嗓门:“谁?谁他大爷的敢抢我表哥?谁?我剁了她!” 孙灵灵边说边冲出来,东张西望后,目光盯住孙梦瑶,嚷嚷着问:“你是哪根葱啊?乱认什么亲戚?瞪大葱花眼看清楚了,我才是他表妹。” 她嚷得大声,导致路过的人都要停下脚步看热闹。 眼见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孙梦瑶瞪一眼孙灵灵后,对着沈昭大声说:“表哥,我真的是你表妹。” 她说着靠向沈昭,想挽住他的手臂。 沈昭轻巧偏身,避开她,冷声道:“还请自重。” 孙梦瑶伸出去的手只能尴尬地收回来。 孙灵灵见状,站到姜柠身侧,挽住姜柠的手臂,再鼻孔看孙梦瑶:“什么臭鱼臭虾也敢来乱认表哥?真是想攀权贵想疯了,也不掂量自己什么玩意儿。是,表嫂。” 姜柠看一眼斗志昂扬的孙灵灵,小声提醒:“你别火上浇油。” 孙灵灵瘪嘴,继续鄙夷地看孙梦瑶,那眼神仿佛在说:就你这上不得台面的身份?还敢跟我抢表哥?做梦去。 第170章 主动亲沈昭 孙梦瑶还是头一次被人看不起身份,气得指着孙灵灵就要骂:“你才是臭鱼臭……” “孙梦瑶。”人群里传出一声愠怒的男中音。 孙梦瑶听见这熟悉的声音,吓得脑袋一缩,头都不敢回就往人群里跑。 “六小姐,还请留步——” 孙梦瑶被随男子一起的家丁围住后,只得瞪一眼说话的家丁,而后默默回头对男子扯出一个求饶的笑脸。 男子的面容依旧愠怒,眼睛往人群里找寻着孙琦月。 站在浮月楼对面店铺门旁的孙琦月见势不妙,立即转身开溜,但被眼尖的男子看见。 男子手指一抬,立刻有家丁把孙琦月也围住:“月小姐请留步。” 孙琦月只得扯出僵硬的笑脸,和孙梦瑶站到一处。 沈昭盯着突然出现的男子,微不可察地皱了眉。 “啊?她怎么跟我一个姓?”孙灵灵嘀咕一句。 姜柠心思一动,眼神再次扫过孙梦瑶,随后落到男子身上。 只见男子大概而立之年,呵住孙梦瑶母女后,几步走到面前,拱手说:“沈将军,她二人若得罪之处还望海涵,改日一定登门请罪,告辞。” 男子也就是孙城,说完不着痕迹地瞥过旁观姿态的卢鸿,随后领着屁都不敢放的孙梦瑶和孙琦月离开。 沈昭看着他们的背影默了片刻,回神揽过姜柠往反方向回沈宅。 卢鸿看了一场戏,见沈昭要走,他不甘心被无视,立即跟上出声唤道:“沈将……” 他的话被沈昭一个冷眼射来,只得吞回肚子里,顿在原地不敢再跟上沈昭。 沈昭想着事儿,因此和姜柠在马车内一路无言。 回到沈宅后,青韵端来醒酒汤,沈昭却不喝,只抱着姜柠沉思。 姜柠哄他,他也不喝。耐心哄几次后,他还是不喝,姜柠便撂挑子不干了,推他的胸膛说:“赶紧放开我,去沐浴,一身酒味熏着我了。” 他抱一路了都没熏着,这会子说熏着就是恼他抱得紧了。 按往常他会乖乖松开一点,可现在他心情不好,并不想松开,只想紧紧贴着她,感受她的存在。 沈昭想着便没动弹。 姜柠见他既不喝醒酒汤,也不去沐浴,像是把她的话当耳旁风似的,彻底恼了,绷紧小脸开始生闷气。 闷着闷着眼眶便冒出小珍珠来。等沈昭收拾好心情,低头一看,怀里的姜柠已经哭成泪人了。 他忙松开,捧起她的脸:“怎么又哭了?” “又”字让姜柠感受到了嫌弃。从前她一哭,沈昭还会哄她,现在所有便宜都占了,他不哄就算了,还嫌弃她娇气爱哭。甚至还问她为什么哭。 越想,姜柠哭得越凶,眼泪嗒嗒的,没个停歇。 “小祖宗,是我抱疼你了吗?怎么哭得这么凶?”沈昭无奈地哄着给她抹泪,“下次我不抱这么紧了,你别哭好不好?” 什么叫她别哭好不好?姜柠又伤心又生气,抽抽噎噎地说:“沈昭……你就是……大浑蛋!” 她本就气短,一骂人就更加上气不接下气,捂着心口大口喘息。 沈昭以为她又要犯什么疾病,手忙脚乱地帮忙拍抚她的胸口。 拍着拍着难免碰着不该碰的,触感怪异得很。姜柠不争气地想起图册上交织的人,男人那手掌好像就是这么放的。 她“轰——”的一下,像只煮熟的虾子,浑身白皙瞬变粉红。 色差太明显,沈昭吓一跳,以为她身上又起红疹子了,扭头就喊青韵:“去叫大夫……” “不要……”姜柠哑声打断他,羞得不敢看他和青韵,只说,“不要。” “可你身上……” “我说、不要!” 沈昭被姜柠嗔怒的媚眼一横,心尖尖跟着颤了颤。 他好像明白了什么,不说话了。 青韵走到在门帘处,把屋内暧昧的情景收入眼底,再瞅着自家小小姐那含羞带怯的模样,她哪里还不明白?脸一红,默默出去,顺手把门也关上了。 屋里安静得只有姜柠偶尔的抽泣声,她每抽一下,便让沈昭的心荡漾出一层涟漪。 姜柠背对他,低着头细细抹泪痕,这会儿冷静下来了,她也开始嫌弃自己动不动就哭,嫌弃自己娇气还事多,沈昭又不是她父兄姨母,凭什么惯着她呢? 思及此,她带着鼻音道歉说:“沈昭,对不起。” 她突然道歉,沈昭有点慌,忙凑近了要抱她,试探性伸手圈住她,见她不反抗才一点点收缩手臂,心满意足地把她抱进自己怀里。 亲呢地噌噌说:“阿柠,你别道歉,我知道你不会无缘无故的哭,一定是我惹着你了。但我自己并不知道哪里惹着你,所以你才哭得这样凶,对不对?” 姜柠心里狠狠点了头,面上又很冷淡地“嗯”一句。 算沈昭识相,知道琢磨她生闷气的原因,虽然琢磨得有点晚。转念一想沈昭也不是她肚子里的蛔虫,不可能事事立马知道她的想法。有一些事,她若不说,沈昭可能一辈子都猜不着的。 “所以阿柠你一定要告诉我我错在哪里,你告诉我我一定改。别总这样自己一个人生闷气,对你身体不好。” 他体贴,想得周到。姜柠反而难过了,心里再次唾弃自己一点小事就爱哭,真矫气。 遂闷声说:“我叫你喝醒酒汤你不理我,叫你去沐浴你也不去,我哭了你也不哄我。” 前两句沈昭认,最后一句沈昭着实冤枉,便开始小声替自己辩解:“我没喝醉,醒酒汤喝了也没有用。沐浴的话,现在还早,天都没黑呢。不过这些我没与你说,确实是我的错。但是你哭了,我什么时候没哄你?” 他刚刚不是一发现就开始哄了嘛?难道他哄慢了? 对,一定是他发现的时候哄慢了,他心里肯定道。 “你上次就没哄我。”姜柠否定了他的肯定。 “上次?”沈昭没想起来,“上次是哪次?” 姜柠张嘴想说,想了想上次的事又觉得不好意思再说,遂说:“算了,揭过。” 沈昭:“?” “不行,你得告诉我。” 他不信他有哪次惹到姜柠他没哄,除非…… “你背着我偷偷哭了?” 被他说中了,姜柠只能不作声地默认。 好家伙,还真是偷偷背着他哭然后怪他不哄?沈昭气笑了,瞧着姜柠拿越来越心虚的小表情瞅他,他带着咬牙切齿的意味,轻轻给姜柠的臀部来了一巴掌。 “小祖宗,你下次再这样糟践你自己的身体,我真是要把你揍一顿。” 姜柠被他打着屁股,心跟着屁股肉儿颤了一下,又听他这狠话,急眼了,没什么威胁力地瞪他说:“你敢打我,我要告诉六叔公。” 在京中她就威胁他要跟父兄姨母告状,来湘州到他的地盘了,她还能威胁他要跟他六叔公告状,她真是—— 处处都能找着靠山。 沈昭再次为姜柠如此招人喜爱吃了醋,咬牙切齿地忍下,又觉气不过。便拿手挠她腰间的痒痒。 “让你威胁我。” “咯哈别……哈哈你别……” “你明知道我不会真揍你,你倒好,真告状呐。” “错了哈哈……” “错了?这才错了,下次还敢再犯是不是?” “不是哈哈沈昭……哈哈我不敢了……” 两人闹成一团,闹到最后累了,姜柠便趴在沈昭肩上大口喘匀自己的呼吸。 因为这喘息,她的胸脯起伏不定,若有若无的摩挲勾得某人身躯逐渐紧绷。 等姜柠平复了,才发现沈昭什么声响都没有。她狐疑地攀拉开沈昭的肩膀去看他的脸。 沈昭正幽幽盯着她呢。她猝不及防地对上了双涌着浓烈情意的黑眸,脸颊上的羞粉一下子蔓延到她杏眸里,水润粉泽,诱人至极。 屋内的暧昧气氛瞬间到达顶峰。 “阿柠……”沈昭的嗓音暗哑低沉,夹杂着某种暗示意味。 他的指腹忍不住摩挲姜柠的颈肤,黑眸也越来越深邃,像会蛊惑人心的神秘宝石。 姜柠被蛊惑得慢慢凑近他,在他唇角轻轻啄了一口。 甜的? 姜柠心里奇道,沈昭的唇为什么是甜的? 她不明白为什么,便要开口问:“你的唔……” 话音连同唇舌都被吞了,她只能瞪大眼睛,好奇地瞧着突然把她放倒在软榻上的男人。 沈昭好像真的很高兴她的主动? 沈昭高兴得快要疯了,唇角,唇瓣,唇舌……都被他厮磨个遍。 厮磨得姜柠眸中的好奇慢慢失焦:“你唔……嗯……” 她好想告诉沈昭,她快不能呼吸啦—— 沈昭松开了她,等她眸光重新聚焦,他低低笑道:“阿柠、闭眼……” 声音暗哑磁性,好听极了。姜柠乖乖闭上眼,感官变得更加敏锐。 忽而她的眼皮颤了又颤,随着沈昭的动作而颤。她感觉自己像屋外的寒冰,要化了。 可屋内明明没有地暖。 怪沈昭,他太烫了! 她还来不及控诉沈昭,骤然被拢,力道有些重,她立马不舒服地哼唧一句:“嗯哼轻点……” 揉弄的力道轻了,不比上次,这次好像很……舒服? 可是…… “沈昭……你硌着我了……”她说着去推硌着她的东西。 沈昭猝不及防,大脑轰地一下炸成浆糊,身体也瞬间绷得像要断掉的弦,僵硬地抬头去看姜柠。 姜柠眼中除去媚色,还有懵懂,甚至颇为好奇地眨眼捏了捏。 嘶—— 沈昭险些绷不住,一个激颤后倏地翻身下榻,留给姜柠一个冷酷挺拔的背影。 第171章 舒服吗 身上没有任何重量,姜柠想坐起来却手脚发软。她没再起身,只慢腾腾翻身去瞧浴房。 瞧着浴房不停晃动的珠帘,她的心中难免涌现失落。 沈昭为什么占完便宜就把她丢在软榻上?为什么和她亲热到一半了却一句话都没有就进浴房? 她不明白,脑子便开始胡思乱想,想着想着,想起了避火图册。 她的瞳孔一缩,而后忽然明白了什么,默默盯着自己的手。 她刚刚捏的不会是…… ? 硬硬的…… ? 啊,在想什么啊!!姜柠内心嚎叫一声,默默翻身趴在软榻上,把整张脸埋进手掌里。 “姜柠,你真不要脸,”她闷声闷气地骂自己,“流氓,登徒子……” 然而她骂着骂着想起自己的手是“罪魁祸首”,蹭地翻身,把手挪开,离自己的脸远远的。 无辜的手被它的主人嫌弃了,还挨了两下,很可怜。 姜柠唾弃完自己的手,才若无其事的收回来,拿手背当枕头,含羞带怯地瞧着浴房。 她忍不住想,沈昭该不会是害羞了才跑去浴房的? 她娇娇地轻笑一下,觉得沈昭也娇气,还没圆房呢就羞得不敢见人…… 等等……圆房? 姜柠的笑意僵住了,电光火石中,心里有个声音告诉她:“沈昭就是不愿意跟你圆房才躲进浴房的。” “不是的,”她喃喃出声反驳,“沈昭愿意的。” 心底的声音嗤笑道:“沈昭不愿意。” “沈昭愿意的。”她恼怒地说。 心底的声音也恼了:“呵,那他为什么拒绝你?为什么躲你?为什么抱完亲完就跑?” 一连串的质问让姜柠的底气越来越不足。替沈昭辩解说:“他没有躲……他愿意的……” 但她的声音越来越小。 “他要是愿意,刚刚为什么不跟你圆房?” “……” “他一句话没有就把你晾在这里,不就是要你冷静,要你自己想明白吗?” “……” 心底的声音越来越恨铁不成钢:“姜柠,他拒绝那么多次,你还不明……” “闭嘴。”姜柠面无表情地说。 心里的声音终于消失了。 姜柠盯着浴房,眸光坚定。 沈昭,你一定是愿意的,对不对? 青韵不过转身拿了件绒衣,回身就见姜柠挖了一大把香膏揩在手臂上,连忙出声提醒:“小小姐,不用抹这么多。” “不多,”姜柠说,“身上也抹上。” 她的语气太平静了,仿佛风雨欲来的前兆。 青韵的心莫名一紧,总觉得自家小小姐好像状态不太对。她脑中思索着,手上的动作并不停歇,把香膏轻轻柔柔地给姜柠抹匀。 不一会儿,姜柠那本就水嫩白莹的肌肤更加柔润,泛着光泽的同时,还散发淡淡香味。 嘶,沈将军今晚还能忍得住吗? 青韵脑中突然冒出这个念头,她顿时心虚地不敢再看姜柠,生怕姜柠发现她在心里编排沈昭。 但这个念头在她脑中不断发散,最后变成了一个疑问—— 今晚要不要吩咐沐春备点热水呢? 她心里纠结不已。 姜柠从浴房出来,默默站定在床边看着沈昭。 沈昭还没察觉她的不对劲,兀自掀开被角示意她:“暖和的,快来睡。” 姜柠垂下眼皮,默默爬进沈昭怀里。 好香! 沈昭眸色一暗,抱紧姜柠嗅了嗅她头顶的发丝。 好像不是头发上的。 他有些疑惑,便低头,鼻尖碰了碰姜柠的额头,香香润润的。 “你抹的什么香膏?” “不好闻吗?”姜柠仰头僵着脸问。 沈昭点头:“好闻的。” 就是太好闻了,让他有点心猿意马。唉,姜柠真是随时随地都能勾得他找不着北啊。 他心里苦笑一声,亲了亲姜柠的额头,克制道:“阿柠,晚安。” 姜柠没应,身体渐渐僵硬,低垂的眸子染着几分羞愤,旋即又渐渐涌现某种决心。 如此亲密接触下,她的僵硬很明显。沈昭睁眼俯着她,察觉她的面色有不高兴,默默琢磨起来。 片刻后,他心里暗骂自己没出息,下午被姜柠一撩拨就做事云里雾里,把她丢在榻上,冷落了她也不自知。 思及此开口说:“阿柠,我不是故意留你一个人在……” 话没完,忽觉自己的寝衣被扒开了。低头一看,姜柠不知道什么时候缩进了被窝,在他怀里作乱。 他抿唇盯着姜柠那毛茸茸的脑袋顶,神色复杂。 姜柠这是故意一边冷着他又一边撩拨他,跟他闹脾气? 他无奈,想着左右姜柠也不通人事,闹不到哪里去。便任由她扒拉他的寝衣胡作非为,让她出出气。 然而他这宠溺的想法才冒出心头,某颗红豆就被不通人事的姜柠捏着玩儿。 学着他捏就算了,还无师自通地咬? “!” 这小祖宗!! 他咬牙克制住自己,把姜柠挖出来。 姜柠脸上带着三分忐忑,七分讨好,“舒服吗?”她软软地问。 “!!” 她在问什么!! 沈昭内心有点崩溃,面上紧绷着,没什么表情地说:“不舒服。” 任哪个男人被媳妇这样撩拨还不能动她,都不会舒服。 “啊?我觉得舒服啊,为什么你不觉得?”姜柠垮下脸问,“难道方式不对?我再试试。” 说着还要缩进去继续。 “!!!” 沈昭崩溃了,把她的脑袋摁在臂膀里,深呼吸后,语气轻柔地命令她:“别闹,睡觉。” 而后,他就见着姜柠的眼眶红了。 “你凶我?”姜柠问。 沈昭隐隐觉得姜柠哪里不对,边琢磨,边连忙解释:“我没有凶你,我的意思是太晚了,你该睡觉了,不然明日起不来。” “沈昭,你凶我。”姜柠眼眶含泪道。 他还想解释,就听姜柠问:“沈昭,你到底要不要圆房?” “……” 姜柠到底是怎么了?为什么现在总想着和他圆房? 他想不通,只能俯下脸,一只手拍抚姜柠的后背,一只手捧住她的脸和她对视,认真道:“姜柠,我想跟你过一辈子,所以这事不用急,其他的我会处理,你安心吃喝玩乐,别胡思乱想,明白嘛?” “所以,你圆不圆?”姜柠的眼神越来越幽怨,大有他再不答应就生气的架势。 沈昭一个头两个大,啄啄她的唇,哄她说:“我问过林安和林慕颜,那次你风寒,我也问过给你看诊的大夫,他们都说你身子不好,最好再养养。” 这是他一直不碰姜柠的一个原因。另一个原因是上辈子和姜柠在这方面有不愉快的经历。 上辈子,姜柠和季明庭如何,他不知道,他只知道他把姜柠从东宫救出来后,姜柠的身体亏空得一塌糊涂,动不动便咳血咳得惊天动地。 大口大口的血水从她嘴角溢出,几次都让他心有余悸。后来好不容易把她养回来,养得能蹦能跳,并且愿意接受他和他亲热,却…… “沈昭,你不愿意圆房就不愿意,别解释。” 他的思绪被姜柠幽软的嗓音拉回,迅速敛去眸底冷鸷,暖声哄道:“好阿柠,你听我的,再养养,养好以后……” 养好以后做什么,他没再说,只勾了唇角,意味深长。 他想得长远,可姜柠并不想听他的解释,她心中发冷,只盯着他问:“所以,你不想跟我圆房?” “我想。”沈昭肯定道。 “但是……”他话锋一转。 “没有但是。”姜柠打断他,垂眸轻声说,“没有但是,沈昭,睡觉。” 第172章 孙城同意拜访沈昭 “吱呀——” 孙府小祠堂的门开了,跪了小半日的孙梦瑶回头看去,见进来的是孙城,她立刻跪直了身体装乖:“大舅舅。” 孙城眉头紧锁,嘴唇下撇,盯紧孙梦瑶问:“你可知错?” 并不觉得自己有错的孙梦瑶撇嘴嘀咕一句,准备继续用劝孙琦月的那套说辞劝孙城,认真的说:“大舅舅,沈昭表哥如今是将军,如果我们跟他攀上关系,那孙家不说在湘州,至少在茶陵是可以横着走的,到时卢伯伯他们都得让我们三分。” 话到此她已经想象到画面,开始得意忘形了,咧嘴说:“大舅舅,你也别担心沈昭表哥怪罪,毕竟是他母亲犯错在先才被赶出孙家,我们占理。而且,我们主动与他冰释前嫌,把他母亲再入孙家族谱,他肯定会感激……” 听她提起沈昭母亲被赶出家门的事,孙城面部肌肉一紧,面色阴沉地呵道:“闭嘴。” 孙梦瑶被孙城莫名其妙罚跪这么久,本就心里不满,这下还被他凶,娇小姐脾气上了头,大声质问:“大舅舅你凶什么?我就问你,你把我娘禁足,让我也跪祠堂思过,不准我们去和沈昭表哥攀关系,是不是想私自讨好沈昭表哥?” 她越说越觉得自己有理,便开始得理不饶人地说:“大舅舅你别忘了,当初你们大房做生意亏损大半家当时,爷爷用的是我们二房的嫁妆给你们大房填了窟窿。而且你们为了继续让我娘用嫁妆补贴家用,给我娘招上门……” 被她戳穿用女子嫁妆这样不光彩的事,孙城拔高音量训斥她:“你给我闭嘴——” 然而孙梦瑶越嚷越激动:“我就不,你凭什么不让我说?当初爷爷走的时候,你可是答应了要和我们二房同富贵……” 孙城暴怒:“孙梦瑶,我叫你闭嘴。” “闭什么嘴?大舅舅,我说的哪里不对吗?我看你就是觉得沈昭表哥的母亲是你们大房的人,觉得沈昭表哥的钱和权力就是你们大房的私有物,所以你就拦着我们二房攀关系,想独自享荣华富……” “啪——” 响亮的巴掌声让孙梦瑶的嚷嚷声一顿,捂着红肿的脸不可置信地看孙城:“你敢打我?” 旋即她尖锐地叫喊起来:“来人啊——大舅舅要独占荣华富贵——大家快来看啊——” 她发了疯地乱叫,孙城满祠堂追着她捂嘴,却怎么追都追不住。不多时,孙家其他几房的人听见了动静,都赶来了小祠堂。 不等孙城向他们解释这场闹剧的缘由,孙梦瑶就从角落里窜出来,愤怒地把方才的话再次添油加醋地嚷了一遍。 孙家其他几房的人这些日子有听说沈昭回湘州的事,只是看着作为家主的孙城没有动静,他们便一直观望着。 现在听见孙梦瑶的话,顿时觉得孙城之所以没动静,是想背着他们和沈昭来往,为大房再添砖加瓦。指不定孙城已经撇开他们,暗里和沈昭搭上关系了。 想到这,他们一个个都用愤怒谴责的眼神看着孙城。 有年长的叔伯站出来,假模假样地拉偏架:“家主,这就是你的不对了,虽然说玉姐儿出自大房,但不管大房还是二房还是几房,都和玉姐是一家人。既是一家人,那怎么能不让梦瑶和沈将军来往呢?怎么能不让我们和沈将军来往呢?” “你们莫不是忘了,孙玉柔早就因为败坏家风被赶出孙家了?”孙城阴恻恻地提醒着问。 孙玉柔便是沈昭母亲的名讳。 “既然能赶出家门,那就能接回家门,不是什么大惊小怪的事。”说话的男人说着,回头高声问,“你们说是不是啊?” 其他人纷纷附和:“是啊,大家都是打断骨头也连着筋的亲戚,亲戚之间还是要多有来往才好。” 孙梦瑶见自己的一番话得到了这么多人的支持,心中越发坚定了要与沈昭亲近的想法,甚至生出了别的心思。 她眸光闪烁一下打定了主意,某种羞怯让她都不觉得脸疼了,放下手端起姿态给孙城示威似的说: “大舅舅,你是我们孙家的家主,不应该偏心哪一房,而应该带着几房兄弟姊妹一起为孙家谋未来,去拜访昭表哥,和昭表哥打好关系。若不这样,难免让我们怀疑你这个家主是不是藏有私心。” 此话一出,其他几房的人狠狠赞同,虎视眈眈地看孙城:“还请家主早日带我们去拜访沈将军,否则我们真要怀疑家主德不配位。” “德不配位”四个字一出,孙城脸上那些因为痘印而凹凸不平的横肉抖了抖,瞪过孙梦瑶后,怒哼一声“容我想想”,拂袖而出。 才出小祠堂,身边得力家丁就凑到他耳边轻声说:“家主,小的刚刚得知,李家家主和其他几位家主已经打点好关系,明日要随卢县令一同去茶陵拜访沈将军。” 孙城脸上的横肉又是一抖。 孙家是商户,做生意总有几个对头,这李家便是孙家最大的对头。若是让他们当着卢鸿的面攀上沈昭,那他们恐怕就水涨船高了,届时一定会借势打压孙家。 可让他也去拜访沈昭,若是沈昭问起孙玉柔当年被赶出家门的事,他该如何解释…… “家主。” 孙城回神,见是爱妾白如烟,想着白如烟人聪明,鬼心思多,便拉起她的手回了自己屋里。将方才的事大致说了遍,才问:“你觉得我要不要去拜访沈昭?” 白如烟听完,仔细琢磨后,柔柔地说:“城哥,当年的事已经过去这么久了,即便查起来也很难找到证据。而且沈昭回湘这么久都没动静,想来是他那死鬼爹娘没告诉他真相。” “所以城哥,妾身以为可以去,沈昭若是问起当年的事,城哥便将当年对外宣布的理由润色一番,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地告诉他便是。” “而且明日不是还有卢鸿他们么,沈昭毕竟也是要面子的,相信大庭广众之下,他不会深究。若是深究,城哥你再含糊过去,趁机认下赶出家门这事是孙家不对,直言会带孙家各位族人赔罪,这样一来又有理由拜访他了。岂不正好?” 孙城心中不去拜访沈昭的念头被动摇了,皱眉细细琢磨起来。片刻后突然想起一个人:“那孙志……” 白如烟在脑中回想了对孙志的印象,顷刻后说:“城哥,孙志当年就是个傻子,如今看起来和正常人无异了,但傻子是不记事的。城哥去了,指不定他会屁颠屁颠跟你示好呢。” 孙城回忆起孙志还在孙家时,虽然是个傻子,却很喜欢他这个大哥,没少赖着他,要和他玩耍,连钻他裤裆也屁颠屁颠的。身边朋友为此都笑话他招傻子喜欢,气得他后来没少对孙志拳打脚踢。 “而且,城哥你此去正好可以试探试探孙志,看看他对当年的事可有印象,若是没有,那我们便可以放心大胆地和沈昭来往了。” 白如烟说到这里,手柔若无骨地抚上孙城的腰,眉眼带笑,风情万种:“到时候城哥威风了,可不能忘了妾身呢~” 尾音上扬,手却往下。 孙城闷哼一声,一把捉住她,眼露某种凶光说:“忘了谁也不能忘记你这个狐狸精,看我今晚不叫你现出原形……” 第173章 孙志打人 青韵在外间等了半宿,没等到沈昭传热水,后半夜时,她实在受不住困意,便沉沉睡去。 翌日,她伺候姜柠洗漱梳妆时,发现姜柠的眼睛有浮肿。拿热水敷敷后,看着姜柠还是泛肿的眼皮,她忍不住小声问:“小小姐,你的眼睛怎么了?” 沈昭听见她的话,回头打量了低垂眉眼姜柠,才发现她眼睛肿了。他迅速系好腰带,走来妆奁前问姜柠:“眼皮怎么肿了?” “没事。”姜柠回青韵道。 她的嗓音也沙沙哑哑的,一点也不像没事的样子。可她神色淡然,眉宇间透着清冷疏离。 沈昭觉得这样的姜柠有点奇怪,便一直盯着她,琢磨她哪里奇怪。用早膳时也时不时趁给她夹菜的功夫瞧她的神色。 瞧着瞧着发现姜柠放下筷子,而碗中他夹的菜一口没动,他一愣,才想起这情景似曾相识。 仔细一想,这不是姜柠刚嫁给他时、处处疏离他的情景吗? 他心里咯噔一下,扯出讨好的笑,伸手去拉姜柠:“阿柠,你怎么了?” 姜柠移开了手,只望着他问:“我们什么时候回京?” 她的注视平静得如同一潭死水,毫无波澜。沈昭僵硬地收回手,勉强挤出一句:“好端端的为什么想回京了?” “该回了。”姜柠说。 她再不回去,继续在这里和沈昭日夜相对受辱吗? 沈昭不明白姜柠好端端的闹什么脾气,他沉默片刻,强硬地伸手攥住姜柠的手,“阿柠,告诉我你怎么了……”他低声恳求说。 姜柠和他对视,任他攥得自己手腕发疼,也没挣扎。 片刻后,她忽而扬起浅笑,柔声说:“没事,我只是想姨母了。” 虽然她笑了,但沈昭的心还是惶惶不安,没个底。他想寻个安心,便忍不住靠近姜柠,试探性地揽她进怀,边揽边觑视她的神色。 姜柠的浅笑不变,任他揽着。 “阿柠,你就告诉我,是不是我做错……” “将军,外面有人求见。” 沈昭被打断了话头,扭头去看进来禀报的陈武勇,眸光很阴戾。 陈武勇吓了一跳,不自觉绷直背,进入了警备状态。 “谁?” 单个字的字从沈昭的牙关里挤出,陈武勇觉得四周冷嗖嗖的,小声说:“卢县令带着一些……” “叫他们滚。”沈昭冷声打断。 陈武勇没动,局促地去瞄依偎着沈昭的姜柠。 姜柠看了眼沈昭的侧脸,偏头吩咐说:“请他们进前厅,将军一会儿过去。” “是,小小姐。” 陈武勇松了一口气,抱拳应下,赶紧逃离沈昭的修罗场。出院门后,和刘荣说:“让他们在前厅候着。” 刘荣见他语气和脸色都不大好,奇怪道:“你挨骂了?” 陈武勇摇头:“没有。” 许是这段日子沈昭太随和了,以至于他忘记沈昭是死人堆里爬出来的武将,心里没警惕,被沈昭的凶悍吓着了。 思及此,他心有余悸道:“沈将军不知怎么的很生气,那眼神给我吓得血液都要凝固了。” “怎么会生气?小小姐不是在屋里吗?” 刘荣更奇怪了,毕竟只要姜柠在,他就没见过沈昭生气。 “唉,我不知道,”陈武勇叹一句,没敢说姜柠的脸色好像也不对,催促说,“你赶紧去把那些人放进来,顺便警告他们,将军心情不好,要他们自己看着办。” “哦,行。” 他们外面小声叨叨的空当,青韵已经得了姜柠的吩咐,出来寻小草和香兰去前厅给卢鸿他们沏茶。 屋里只剩沈昭和姜柠。 沈昭面色不虞,沉默地盯着姜柠,眸底有恳求。 但姜柠不为所动,推脱说:“他们想见的是你,我去了倒尴尬。你自己去,应付完这一回,下次再来就可以不见了。” 沈昭依旧沉默,脚步也不挪动。 “去,就这一回,免得他们日日来叨扰你,闹得人尽皆知反而不好。” 沈昭的唇线越抿越直。 姜柠心底已经没了耐心,面上还要扯出和往常一样的笑,哄他说:“你就去嘛,应付两句就一会子的事,应付完就让刘荣他们把人赶出去,好不好?” 她如此软声软语,沈昭不好再沉默,轻声问:“他们今日是有备而来,若是非要敬我酒呢?” 姜柠默了一息,如沈昭的心意,说:“你拒了,就说我不准你喝。” 沈昭盯着她,又默了。 她之前不乐意他喝酒,也不乐意让人知道她管他。现在却松口,愿意当他的借口让他秀恩爱。 态度转变得有些奇怪,让他摸不准她今天这一出到底什么意思,心中的闷气更盛。 他想说点什么,可又不知说什么。瞧着姜柠眼底越来越不耐,只得深深凝姜柠一眼,扭头出门。 姜柠盯着他负气的背影,脸上的笑逐渐冷淡,最终面无表情。 她以为这些日子以来,她和沈昭不说是心意相通的恩爱夫妻,至少也算是可以凑一起过日子的正经夫妻。 可她昨夜那样主动、那样低声下气,沈昭却还是拒绝圆房。她若还放任自己傻乎乎地沦陷进沈昭的“温柔乡里”,她就是天底下最蠢的蠢货。 思及此,姜柠的眼眶又蒙上水雾,抬手摸了摸自己肿胀的眼皮,想起自己昨夜背对沈昭哭了那么久,沈昭也没发现,嘴角勾出抹苦涩。 孙志从地里回家,路过溪边时,听见几家浣衣的妇人在热火朝天地议论沈昭。因着背对他,因此说话并没避讳什么。 “我这辈子都没见过那么多官老爷商老爷哩,一个个都恭恭敬敬地等在门口。还等那么久,就连平日里威风的卢县令,都不敢有不满。这沈昭真是威风的。” “可不威风嘛?那可是县令啊,登门两次了,才能进去见他一面。” “毕竟是上了朝堂的官,区区县令算什么?李家孙家这些商户又算什么?在他眼里屁也不是。” “也是咯,人家动动手指就可以让二狗家被诛九族呢。” 此话一落,惹得妇人们笑得幸灾乐祸。 孙志过桥的脚步慢了下来,脑中来来回回响着“孙家”两个字。 正头痛时,又听一妇人说:“哎,你们还记得沈昭他娘吗?叫孙玉柔?还有孙志,他俩都姓孙咧。你们说他俩跟这个孙家是不是有什么关系啊?” 另有妇人立马跟上接话。 “我偷偷的说,我觉得那个孙家家主眼熟,就好像在咱们村见过他似的。” “我倒没觉得他眼熟,不过我想起来一件事,二狗他娘不是说孙玉柔是被赶出家门的么?你们说会不会是被孙家赶出……” 她们再说什么,孙志听不见了。他被那句“赶出家门”钉在了原地,一阵头痛欲裂后,他想起了些陈年往事,闷头就往沈宅走。 沈宅前厅,卢鸿领着一众人小心翼翼的,边觑视沈昭的脸色,边说恭维话敬酒。 沈昭心情不好,随他们喝,也不说话。 好在卢鸿今日带的这些人都是经常应酬的,一人一句也没让场子僵下来。 就在他们觉得“其乐融融”时,孙志闯了进来,站在厅门口又不动了,也不说话,只用眼睛扫视屋内众人。 沈昭见他怒气冲冲,开口问:“舅舅,怎么了?” 孙志没听见这问话似的,扫视一周后,视线定住,死死盯着那张熟悉的面孔。 就是这个人,欺负他。 就是这个人,打他姐姐。 就是这个人! 想起那些年被欺负的画面,孙志顿时气血翻涌,捏紧了拳头。 被他盯着的孙城见他这么愤怒,意识到不妙,想躲时已经来不及了,生生挨了一拳。 “让你欺负我……让你欺负我……” 孙志每挥一拳就怒吼一句,拳拳重力,句句愤怒。 孙城常年养尊处优,哪里是他的对手,没片刻便落了下风。 事情发生得太突然,其他人都呆住了,反应过来后,纷纷劝架。虽然他们人多,但在沈昭面前,他们不敢对孙志用强,一时也无法把孙城从暴怒的孙志手里救出来。 卢鸿见状,连忙对沈昭拱手:“沈将军,这么多人看着,你看你舅舅这……” 他没说完,孙志又换了句话喊:“让你欺负我姐姐……让你欺负我姐姐……” 听见自家母亲和舅舅都被孙城欺负过,沈昭不再袖手旁观,两步上前擒住孙志的手,把他薅过来问:“怎么回事?” 孙志被制得挣扎不脱,看着自家外甥的脸,逐渐回笼理智。想起他和姐姐受的折磨,常年风吹日晒的黝黑面皮涨得发红,冲沈昭嘶哑着声音说: “他打我……打姐姐……诬陷姐姐……赶出家门……” 沈昭压抑许久的戾性一下从脚底板直窜天灵盖。 倏地一下,众人只觉得眼前一晃,再反应时,只见正揩拭嘴角血丝的孙城已经被沈昭摁在地上暴揍两拳了。 “沈将军?” “哎呦,沈将军快住手啊,沈将军——” 在厅门口候着的青韵反应过来,脸色一变,立马扭头喊香兰。不见香兰身影时,才想起香兰去弄醒酒汤了,只好吩咐小草:“你快去找小小姐来。” 不等小草应下,又扭头吩咐刘荣:“快叫人守好这里的出口,没有命令,不准任何人进出。” 第174章 姜柠料理沈昭闯下的祸 “姐姐,不好了,姐姐……” 姜柠听见声音,迷迷糊糊地撑身坐起来。揉眼睛时身体忍不住打了个冷颤,低头一看才发现自己在榻上哭睡了,什么都没盖。 也不知睡了多久。 她搓搓手臂御寒,暗骂自己一句“憨货”,抬头去看风风火火闯进屋的小草。 “怎么了?” 小草急声道:“姐姐不好了,沈大哥发疯了。” “?” 姜柠急忙下榻,边走边问:“怎么回事?” “我也不知道,我和青韵姐姐沏完茶,就等在门口。那些人喝了茶,没一会就和沈大哥喝酒。本来好好的,结果沈大哥的舅舅来了,冲进去就和其中一个男人打了起来。” 姜柠皱眉,不明白到底是什么事,居然让孙志这样老实的人在自己外甥面前跟人动粗? “事情发生的太突然了,我还没有来得及反应,又听见沈大哥的舅舅说‘欺负我、打姐姐’之类的话。然后沈大哥就突然发疯似的揍那个男人。青韵姐姐就赶紧让我来找你了。” 听完,姜柠走得更快,脚下生风。结果一个没留神,脚步偏了,踩着青石板边缘的滑溜青苔,摔了一跤。 “嘶——” 姜柠的眼睛顿时水汪汪的,揉揉膝盖,发现手更疼,手翻过来一看,掌心也擦破了皮,正往外沁汩汩血珠 “姐姐——”小草惊呼一声,手忙脚乱地来扶姜柠,“姐姐你怎么样啊?要不要紧?” 姜柠被她毛手毛脚扶起来后,盯着掌心苦笑一下,轻轻合拢手掌,忍着痛继续往前厅来。 她到时,厅里乱糟糟的—— “沈将军,别打了!” “嘭——嘭——” “沈将军,快住手呐——” 劝架声和拳头砸皮肉的声音交织在一起,好不热闹。 姜柠进门定睛一看,只见在厅的一角,沈昭把那个名叫孙城的男人揍得满脸血,鼻孔里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了。 她脸色一变,嗓子不自觉尖细起来,厉声喊:“沈昭。” 其他人听见这声音,往门口一看,只见门口的女子樱唇巧鼻,眉目虽怒,却含娇嗔柔媚。又见她锦衣华裙、金簪玉钗,便猜到了女子的身份,有的松了一口气,有的叹了一口气,纷纷让开中间的道来。 而沈昭在听见声音后,扬起的拳在半空有细微的停顿,随后重重砸在孙城身上。 孙城闷痛着哼一声,头一偏,不知是死是活。 沈昭这才松开他,站起身望着姜柠,沉默不语。 他好像很倔强,一副不肯认错的模样。姜柠气红了眼,狠狠咬一口下唇,缓缓松开,扫视被孙家人小心翼翼查看的孙城后,吩咐刘荣:“去叫大夫。” 刘荣立马应道:“是,小小姐。” 姜柠的目光在厅内众人脸上一一扫过,最后落在孙志身上。 孙志意识到自己带着外甥闯了祸,八尺身躯一绷,局促道:“对不、起……你别……别怪……” 他结巴得话也说不完整,姜柠不再指望他解释为什么打人。便移开目光,又和厅内脸色不一的众人对视过后,目光落定在卢鸿脸上。 “卢县令,”她冷声开口,“你几次三番带人骚扰朝中重臣,是想贿赂公行、结党营私吗?” 心中正算计着什么的卢鸿,骤然被扣上这么大的罪名,头一大,哪里还敢打歪主意,立刻拱手否认:“小小姐言重了,下官不敢。” 姜柠眸光更冷:“我还以为你几次三番带人求见,一副见不到人、誓不罢休的架势,是想公然行贿呢。” “小小姐言重了,下官正是怕被人误会下官贿赂沈将军,才带上他们一起来拜访沈将军,仅此而已。还请小小姐莫要误会。”卢鸿狡辩说。 姜柠瞥了眼越发沉默的沈昭,突然轻笑一声,尾音上扬:“是吗?” “那我还真是误会了,我还以为卢县令今日来此,是想联合孙家人给我夫君下套呢。”她意味深长地说。 大庭广众之下,一句“夫君”让沈昭一愣,旋即紧握的拳头慢慢松开了,眸光暗了又暗,凝着姜柠,心中思绪复杂。 “下官不敢。”卢鸿的头又低了点,后背开始起冷汗。 传言不是说这位小小姐脾性温和、心思单纯吗?怎么会如此咄咄逼人? 果然,传言不可信。卢鸿心里叹一句,有点后悔今日来拜访沈昭。 “不敢?”姜柠似笑非笑地问,“那就是有这个想法咯。” 肯定的语气,让卢鸿顿时汗流浃背了,嘭的一下,叩首道:“下官心中绝无此意,还请小小姐明鉴。” 姜柠没说话了,只盯着卢鸿的后脑。 盯得卢鸿觉得头顶骨缝发凉,气都屏住了。 厅内其他人也面面相觑,不敢大喘气,生怕姜柠突然问责他们。 片刻后,姜柠淡淡道:“起来。” 卢鸿喘一口气,道了谢,悄悄摸一把额头冷汗,站起身来。 “小小姐,大夫来了。”刘荣半提着一个大夫进来。 姜柠看他一眼,他便挥手,示意两个护卫进厅协助大夫给孙城看诊。 而后青韵也带人进厅,默默收拾。主位收拾好后,姜柠便走到主位坐下。 沈昭沉默片刻,默默挪到她身旁的主位,刚要坐下,收到冷眼,又默默直起膝盖,杵着不敢动。 其他人见状,也只能像沈昭一样,默默站在两侧,不敢发出声音。 大夫给孙城看诊的功夫,青韵她们重新沏茶进来,见厅内这情景,一愣后默默到姜柠身边,给她倒了杯息怒火的茶。 姜柠看一眼茶,没接。青韵只得默默放在她手边的桌子上,退到一旁。 “如何?”姜柠问大夫。 这大夫来时得了刘荣的嘱咐,心里诊得有数后,便起身拱手说:“回夫人,孙家主虽是重伤,但养几个月便可痊愈。” 屋内众人:“……” 养几个月?那是几个月?是伤筋还是动骨? 卢鸿心中疑惑却不敢问,而一旁李家和其他几位家主对视一眼,都起了心思。 姜柠听罢,眼神瞥一眼沈昭,“给他瞧瞧手。”她冷淡地说。 沈昭眼底的阴郁被她这关心冲淡了许多,默默把一只沾着血的手抬起来。 屋内众人:“……” 这…… 他们觑着姜柠,神色复杂。 那大夫也是头一次听护犊子护得这么隐晦又嚣张的话,无言一刹,走到沈昭面前仔细看了看,认真地说:“回夫人,沈将军的手并无大碍,洗干净,抹点铁打损伤膏就好。” “嗯。”姜柠冷淡点头,“还劳烦你在外等一等。” “是,夫人。” 大夫出去后,姜柠终于正眼看沈昭:“说,到底怎么回事?” 沈昭沉默一霎,语调阴郁:“他是我娘同父异母的哥哥,经常欺负我娘和舅舅,把我娘赶出孙家时,我娘正好怀着我。” 姜柠没想到还有这孽事,看向被扶在椅子上昏死的孙城,眸光发冷。 欺负怀胎的弱女子,这顿打,孙城真没白挨。 孙家其他几房的人见姜柠看他们的目光也不善,心中已经没了被孙城挑来拜访沈昭的喜悦,纷纷苦下脸。 姜柠道:“我也不偏帮谁,你们自己说,沈将军所说是否属实?” 孙家人彼此对视一眼,很茫然无措。 他们不是大房的人,又比孙城小一辈,哪里清楚孙城和孙玉柔之间的恩怨?因此面对沈昭抛出的话,他们分辨不了真假,不能辩驳,也不敢辩驳。 所以面对姜柠的问话时,一时没有人敢开口。 “你们不说话是几个意思?”姜柠耐着最后的性子问,“若属实说属实便是,若不属实,趁大家都在,你们说出来掰扯清楚。” 孙家人又对视一眼,其中一个稍微胆大的才颤颤巍巍的说:“沈将军母亲……被赶出家门……是属实的……” 他们也就知道这一点,只敢说这一点。 “既然如此,那便是家务事了。”姜柠一锤定音说。 “是。”说话的孙家人连忙认下,只想快点解决,快点打道回府。 还算识趣,姜柠心里松了气,移开视线。 没了她的审视,孙家这些人才敢轻轻喘一口气。 “卢县令。”姜柠淡声开口,看向卢鸿。 对视一息,卢鸿明白了,拱手说:“常言道,清官难断家务事。所以小小姐放心,今日之事是沈将军的家务事,下官绝无二话。” “那便好。”姜柠说,看向其他人。 其他人心一凛,纷纷跟话:“小小姐放心,我们也绝不会乱嚼舌根。” “嗯。”姜柠鼻音冷漠,没说话。 卢鸿瞄她一眼,旋即心领神会,拱手告退:“小小姐,沈将军,没事的话下官先告退了。” 卢鸿说完,后退到门口才直起身,扭头出门。他的人一走,其他几位家主见状,也有样学样,恭敬走了。 厅里一时只剩昏迷的孙城和几个站立难安的孙家人。 第175章 强“买”嫁妆 姜柠想了想,冲那几个孙家人说:“带你们家主回去好好养伤。” 孙家人如释重负,连声应下,几人合力抬起孙城就走。 乱七八糟的人走后,厅里一时空旷不少。 姜柠才看向孙志,柔声说:“舅舅坐。” 孙志看一眼还没坐的沈昭,并不敢坐。 沈昭收到他的眼神,瞄一眼姜柠,见她脸色没那么冷了,慢吞吞蹲身坐下。 他坐下了,孙志仍然不坐,看着姜柠来回搓手,急得脸一会白一会红。 他怎么说也是沈昭的长辈,姜柠并不能随意迁怒他,便扯出笑,软声说:“舅舅放心,我没生气,你想说什么就说,不要急。” 孙志憋了良久,才结结巴巴道:“他们赶人……踹我……姐姐……差点小产……” 沈昭倏地抬眸看孙志,太阳穴突突直跳。 姜柠也额角一跳,声音骤冷:“孙城踹的?” “嗯。” 孙志沉重的鼻音里有丝丝委屈。 孙城当年仗着他痴傻,所以使劲欺负他和姐姐孙玉柔,父亲走后,孙城直接将他和怀胎三月的姐姐赶出家门,寒冬腊月里,他和姐姐只能龟缩在城南小庙里。 可孙城还不甘心,带人把他和姐姐打一顿,丢出茶陵县城,并扬言看见一次打一次。后来还追来茶陵村警告过他和姐姐一次。 他当时虽然痴傻,却是记事的,只是容易忘。现在想起来,依旧记得棍棒落在他身上的钝感有多痛。 更别提他那瘦弱还怀胎的姐姐有多痛苦。正是因为这些事,他姐姐才在产子后久病不起,又因没钱买药而拖垮身体,最后抑郁成疾,英年早逝。 想到没钱,孙志的脑袋一痛,某些记忆逐渐浮出脑海。 姜柠虽不知他这些思索,但听他肯定了孙城踹怀胎的孙玉柔,表情比沈昭打人时还愤怒。 “你刚刚怎么没把他打死?”她瞪着沈昭,责怪地问。 沈昭:“……” “我刚刚不知道。”他的声音既冰冷又委屈。 他要是知道,他真会将孙城活活打死。 姜柠瞪他一眼,想了想说:“算了,打死也脏你的手。” 若是沈昭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把孙城打死,便是落人口实,回京之后定会被朝臣参上一本。 为个孙城搭上沈昭的前途,不值当。 “还有,”孙志再次开口,嗓音更加嘶哑沉重,“姐姐的……嫁妆在孙家……” 他娘是隔壁县城一家商户的女儿,嫁来孙家时,嫁妆十分丰厚,比孙家家产都多几倍。 他们大房生活奢靡,挥霍的都是他娘的嫁妆。他娘走后,所有嫁妆自然留给他和姐姐。 孙城觉得他姐姐是弱女子,唯一能撑腰的兄长也变卖家产去外地了,便开始打起坏主意。加上他是个傻子,所以孙城欺负他姐姐的时候从来没有避讳过他。 就连逼迫他姐姐“卖”嫁妆这样阴私卑鄙的事,都只是把他绑了丢在角落,任由他眼睁睁看着。 想起孙玉柔被强行摁住手在卖契上画押时,卑微又绝望的祈求着,却换来孙城的一脚。孙志再次愤怒起来,粗声粗气道:“他们抓姐姐的手,逼她摁手印……买卖嫁妆……姐姐什么都没拿到……” 他说得不清不楚,可和他相处了许多年的沈昭一听便明白他的意思,豁然起身就要追出去,让孙城血溅三尺。 “沈昭,别去。” 姜柠的急声让他清醒了几分,可他仍旧要向外走。 “沈昭!” 姜柠的语气很生气,沈昭在门口顿住脚,没回头,只一字一句说:“姜柠,那是我娘。” 他这话好像认定了姜柠没有同情心,不让他去报仇是不想惹事。 姜柠的神色一黯,软声说:“我知道你现在肯定恨死孙城了,可是你爹娘肯定不希望你活在仇恨里。” 她瞧着沈昭的拳头松了松,旋即又紧了,接着说:“沈昭,你若就这么冲动地把孙城杀了,还怎么拿回属于你娘的嫁妆?” 沈昭的拳头终于松了,姜柠也松了一口气,“回来,沈昭,”她软声说,“我们从长计议,等夺回嫁妆再报仇也不迟。” 沈昭沉默良久,转身回到椅子上坐下。 姜柠瞧他依旧冷绷的下颌线,顺手端起茶递给他:“喝口茶,冷静下来才能想出周全的法子。” 她递得顺手,并没有注意到自己藏了这么久的伤口展露在沈昭眼前了。 沈昭目光一凝,抬手拿开茶,指腹轻轻擦过那干涸的血痕,试图确定姜柠只是不小心沾到了他衣角的血丝。 可即便他动作已经轻得不能再轻了,姜柠还是倒吸一口冷气,手也抖得厉害。 “怎么受伤了?”沈昭问,没再摩挲,看一眼青韵。 青韵看见姜柠的掌心,脸色一变,不用沈昭吩咐就疾步出去。 姜柠刚准备张嘴,小草抢先一步说:“沈大哥,姐姐听说你跟人打架,很担心你,来的时候走得很急就摔了一跤。” 她语速太快,已经说完了姜柠才反应过来该制止她,但看她都说完了,只能没好气地呵斥她一句:“不要你多嘴。” 小草还想揽责,但见姜柠已经看沈昭了,便吐吐舌头没再开口。 “我没事。”姜柠柔声说,可她声线里有颤音。 沈昭掀起眼皮深深看她一眼,又低下眼皮。 一旁的小草想起什么,忙出去叫大夫进来。 因着沈昭一身冷气,大夫替姜柠清理伤口时,极其谨慎,生怕姜柠喊疼,他就要挨沈昭的揍了。 幸好姜柠咬着牙,只抖着半边身体,闷哼几声没喊疼。 她如此坚强,让沈昭内心更加愧疚煎熬,愈发出沉默地盯着她的手。 大夫清理好伤口后,青韵也拿来上好的擦伤药了。大夫便没再给药,叮嘱几句,领着银子离开了。 “对不起……”孙志突然开口说。 如果不是他得知孙城来拜访沈昭,他不会因为愤怒而对孙城大打出手,更不会说那些话让沈昭也动手。 都是他太冲动,才导致场面失控,让姜柠急着过来而摔伤。越想他越愧疚,低下头像个做错事的巨孩:“对不起……我不该冲动……” 孙灵灵进来找姜柠和沈昭去她家吃饭,结果听见孙志的道歉。当即大声问:“怎么了?爹,你为什么要道歉?” 而后不等孙志说话,就看向姜柠没好气地说:“姜柠,不管怎么样,我爹都是长辈,你不要……” “闭嘴。”沈昭冷声打断她。 同时,孙志也轻轻呵斥她一句:“别说话……” 眼看沈昭居然也护着姜柠,让孙志道歉,孙灵灵怒了,就要大发脾气,一旁的小草连忙拉过她解释方才的事。 孙灵灵这才发现姜柠的手受伤了,吐吐舌头说:“对不起表嫂,我又冲动了。” “没事,”姜柠摇头笑笑,对孙志说,“舅舅不要自责,我是自己不看路摔的,跟你冲动不冲动没关系。而且摔都摔了,又不疼,涂点药过两天就好了。” 她的宽慰,让孙志心中更加自责,沉默地看着她和沈昭不知道该说什么。 沈昭沉默片刻开口说:“舅舅放心,我会让人查当年的事。” 孙志想了想,点头:“我也会……认真想……” 认真想清楚当年的事,给姐姐讨回公道。 从孙灵灵家用完午膳回来,沈昭给姜柠又抹一次药,抹完,指腹摩挲着伤口周围,沉默不语。 都说十指连心,他这摩挲,让姜柠的心一阵酥一阵麻,忍不住抖了身体,想抽开掌心。 但沈昭却误以为她疼,被眼皮遮挡一半的黑眸翻滚着心疼。 “疼吗?”他嗓音沙哑地问。 “不疼。”他听姜柠细声说。 可姜柠是个被他稍微抱紧一点都喊疼的人,他一点也不信这话。 他抿唇不说话了,姜柠知道他不信,干脆抽出手,不让他再看。 “沈昭,一点小伤而已,不疼就是不疼。”姜柠平静地说。 沈昭的手心空了,终于抬起眼皮和她对视,“是吗?”他轻轻的问。 “嗯。” “真的不疼?” “嗯!” “真的不疼吗?” “……” 姜柠忍无可忍,怒道:“疼,疼死了。沈昭,你满意了吗?” 沈昭幽幽盯着娇怒的姜柠,又没说话了。 姜柠恶狠狠地瞪着他:“明明知道我怕疼,还非要逼我亲口承认,有意思吗?沈昭?我就问你有意思吗?” 沈昭挨了骂,老老实实地认错:“没有意思,阿柠,对不起,我……” “你别跟我废话,赶紧滚去查你娘的事,查完我们就回京。” “哦。” “哦什么哦?沈昭,你听不懂人话是吗?” “……” “你不说话也不动弹,是等着我去给你查吗?” “没有。” 沈昭生硬地说完站起身,居高临下地凝视姜柠片刻,才转身出门,背影有几分落寞。 姜柠的心忽地被他这背影揪得一疼,她赶紧拿没受伤的手捂住心口,回头问青韵:“还有没有药效快一点的药膏?我膝盖也疼。” 青韵拿着药膏过来,看清姜柠膝盖上的擦伤后,自责不已。早知小草这样不靠谱,她就该自己回来找姜柠,而不是守着前厅以防沈昭有个万一。 真是捡了芝麻、丢了西瓜,她心里骂道。 第176章 杀子夺妻不共戴天 京都姜府,姜枫院里的小厮急匆匆进入二房院里,找到姜时屿后递上一封信,小声道:“老爷,少爷让小的和你说,他去湘州找小小姐玩一趟就回来,请你不要担心他。” 姜时屿拆信的动作一顿,问:“他现在人呢?” 小厮也不知道姜枫现在在哪里,只能吞吞吐吐的回:“少爷……早上用过膳就背包袱走了……” “胡闹。” 姜时屿一声呵斥,吓得小厮一抖。 姜时逸眼神示意小厮出去后,笑道:“大哥别太担心,枫哥儿是个机灵的,此去定会顺利抵达湘州,到时有阿柠和沈将军盯着,不会有事。” 姜时屿说不担心是假的,叹一声,低头阅览姜枫留的信。 信尾,姜枫画了个大鬼脸,旁边写着一行小小的字:爹,求你别告诉大哥,不然大哥会打断我三条腿的。 姜时屿的嘴角抽了抽,面无表情地把信收好放进衣襟里,对姜时逸说:“再来一局。” 下完棋,姜时屿出了二房院里,走在幽静的石子路上,忽然觉得府里好冷清。 一眨眼,乖乖女儿出嫁了,两个儿子,一个新年回来不过五日,一个不到元宵就出去胡闹,这偌大一座府邸只剩他,连个一起用膳的人都没有。 唉,他轻轻叹一声,背着手慢慢往姜柠的院子走去。 湘州铁匠铺里,沈昭闷下第六杯酒时,刀疤男人终于察觉他心情不好,问道:“和你媳妇吵架了?” 沈昭没出声,算默认。 刀疤男人盯着他看了几息,然后起身进里屋,出来时手里拿着一把短刀。 与上次不同的是,这短刀被男人精心“打扮”过。 沈昭看着鞘柄上那颗红宝石,心中第一反应是这样漂亮的颜色,姜柠定会喜欢。 “送给你媳妇的见面礼。”刀疤男人说。 沈昭接过,抽出短剑把玩两下,想起男人和姜柠还没见面,唇角勾出抹笑:“符大哥,我先替阿柠收下了。” 刀疤男人名符江,闻言点了头,嘬一口酒,说:“我要下江南一趟,这里你可能得找人接替我。” 沈昭唇角的笑慢慢堙去,他当初看中这间铺子,只是想找人看顾一下沈家和孙志。也是巧合,当时这铺子的租户是符江,旧友重逢,此处自然而然变成了他在京都和湘州通信的地方。 大抵是前不久杨松的几封密信,让符江误会了才这样说。思及此,他沉声说:“等你回来就是,反正也没什么大事要做。” 符江看他一眼,声音有些许沉重:“我此去是寻仇,生死难料。” 沈昭皱了眉,目光定住盘踞在符江左眉骨到下颌的刀疤。自他第一次在湘北军营里见到符江这条疤,他就知道,符江不简单。 如今听符江说出“寻仇”,还是生死难料的仇,他不由得想起他与孙城的仇。忽然,他好像明白姜柠为什么会阻止他找孙城寻仇。 “非寻不可?”他听见自己语气凝重地问。 “非寻不可。”符江肯定道。 “哪怕搭上自己性命也要寻?”他听出了自己语气里的担忧,不由得想姜柠阻止他时,是不是这样担心? 符江也听出他的关切,沉默片刻,声线悲恸:“杀子夺妻,不共戴天。” 沈昭默了,忽而不合时宜地想起季明庭。 姜柠,是他从季明庭手里夺来的妻。 两人都缄默无言良久,符江忽而问:“你什么时候来学打铁花?” 沈昭敛去所有思绪,平静道:“符大哥,我也要寻仇,想请你帮忙……” 沈宅,小草进屋,瞧着姜柠还在床上歇着,忍不住小声问青韵:“要不把姐姐喊醒?晚膳要凉了。” 青韵估摸了姜柠歇息的时辰,发现姜柠已经多睡了一个多时辰。 “嗯。” 她应一声,刚起身准备唤醒姜柠,就见沈昭一身冷意进来。 “沈将军。”青韵恭敬唤道。 “沈大哥。”小草唤一句,往一旁偏身,让出炉火。 沈昭在炭火旁站定,见姜柠已经睡下,不由得蹙了眉心。 青韵一直觑着他的脸色,见状,忙解释:“小小姐午歇还没醒。” 沈昭的眉心蹙得更紧:“睡多久了?” “快三个时辰了。” 沈昭察觉不对,快步走向姜柠,俯身一碰姜柠的肩,便发现她身上滚烫,脸一变,厉声道:“叫大夫。” 姜柠模模糊糊的感觉自己被人箍在怀里,又烫又疼,哪哪都难受,便带着哭腔嘤咛啜泣:“唔烫……哼哼疼……沈昭嗯哼哼疼……” 她断断续续哼唧几句,嘴上传来温凉的触感,这温凉让她觉得舒适,然而下一刻,浓浓的药汁侵占口腔。 “哇苦呜呜呜……我不喝……” 然而不管她如何抗拒啜泣,一口一口的药还是被渡入喉间。 她一时惶惶,不知今夕何夕,开始哭闹:“呜呜呜我不喝……爹,我不嫁……不要逼我……呜呜呜不要……好苦……求求你嗯哼哼……” 她哭闹着,自己也不知自己说的什么,只知道自己被人箍得更紧了。就连手腕都被捏住,不准乱动。 “哇呜呜呜……坏蛋呜呜呜……疼……” 她哭着闹着,终是乏累,又昏昏沉沉睡去。 再醒来时,手脚发软发酸,半点气力也没有。 “阿柠……” 男人发哑的嗓音,让姜柠涣散的瞳孔慢慢聚焦,眸光落到男人脸上。 她鼻子一酸,骂道:“沈昭,你浑蛋,欺负我。” 旋即委屈的眼泪嗒嗒流出眼眶,控诉着沈昭欺负她力气小,使劲灌她那么苦的药。 沈昭瞧着她的委屈,沉默地松了松手臂。 姜柠见他不说话哄自己,更委屈了,垂下眼皮说:“沈昭,讨厌你。” “别讨厌我。”沈昭说,“姜柠,别讨厌我。” 姜柠敏锐地察觉到沈昭情绪不对,抬眸直视他的眼睛。 他的眼睛本就幽邃,眼底涌着泼墨般的浓情时,越发幽邃,好似能惑万物甘愿被其吞噬沉沦。 姜柠的心又发了烫,慌忙垂下眼皮遮住羞意,推推沈昭胸膛,声若蚊蝇地说:“饿。” 青韵将膳食端来,姜柠勉强吃了几口就放下筷子。 “小小姐,再吃些,这个是孙婶做的,味道不错的。”青韵劝道,夹了一筷子冬脆笋放入碗中。 姜柠摇头,嘴里苦苦的,没有味道,也没有胃口。 她不吃,青韵只能瞅向沈昭,希望他能劝劝。然而沈昭一心注视姜柠并不说话,她无奈,也没再劝。 沐浴时,姜柠瞧着自己膝盖上包扎的蝴蝶结,嫌弃说:“难看死了。” 青韵随着她的视线看一眼沈昭包扎的蝴蝶结,柔声说:“沈将军是男人,手脚笨些也是正常,小小姐莫嫌弃。” 姜柠撇嘴,再看时,又觉得也挺好看的。她扬起唇角,嘴角浮着若有若无的笑。 第177章 夺权 孙家,孙城从昏迷中醒来,浑身像被人剖解再重新拼凑在一起似的疼。他想睁眼,可眼皮如千斤坠一般沉重,想睁也睁不开。 他想继续昏睡,但是耳畔乌泱泱的争吵声,吵得他脑瓜子嗡嗡疼。 “这么多年若不是城哥在外奔波劳累,哪里有你们的锦衣玉食?诸位叔伯叔母们,做人要讲良心,趁人之危之事还是少做为好。” 这是白如烟的声音,她在和谁吵架? 孙城正想着,就听三房叔母的声音:“什么趁人之危?大夫都说家主这身体怕是要修养大半年,孙家这么大一个家业,这么多店铺,总不能也修养大半年?” “就是。”孙城听见五房叔叔附和的声音,“白姨娘,家主得罪沈将军被打成重伤,不能料理生意,损失的是孙家所有人的利益。” “我们也是想替家主分忧,才要你把家主玉印交出来,由我们几房暂时打理孙家的生意。所以你就放心交出玉印,安心伺候家主修养。” 这冠冕堂皇的话,把孙城气得一下撑起眼皮,怒瞪五房叔叔。然而他扭头时太过用力,牵扯到身上的伤,疼得他两眼发黑,差点昏厥过去。 他这才想起,他在沈宅被孙志和沈昭痛揍的事,想起孙志那些断断续续的话,忽然后悔听从白如烟的话去拜访沈昭。 若是不去,就不会挨这一顿揍。 他的后悔白如烟并不知道,她见这些人不吃她的强硬,面上的怒意僵住,旋即敛住怒气开始琢磨。 这些叔伯看似是要家主玉印,实际应该是想夺权。她今天如果把玉印交出去,他们回去一合计,明日定会来挖她手里的中馈权。 可这中馈权是她花了几年心思才从孙城手里讨来的,断不能轻易交出去。 而且,自从掌管中馈后,她没少中饱私囊,这事连孙城都不知道。若是交出中馈,这些人定会查账,很有可能发现她中饱私囊。 到时,即便孙城身体大好且还是家主,也不会信任她,更不会再把中馈交于她,那她这些年的心思不是白费了么? 思及此,白如烟当机立断,决定示软。遂掐自己一把挤出眼泪,柔弱地说:“各位叔伯叔母稍安勿躁,还请听妾身一句。” 她的相貌虽不是顶好,可胜在五官小巧,有种浑然天成的小女人姿态。因此她这一哭便更加柔弱可怜,很容易便激起男人的保护欲。 在场的几位男人见她梨花带雨,一下也不咄咄逼人了,只绷着脸说:“你说,等你说完再交也不迟。” 他们虽然没有退让立场,但退让了态度。惹得随他们来闹事的妇人捏紧了手帕,暗里瞪一眼白如烟。 白如烟最拿手的好戏便是装可怜惹男人怜爱,见状更加矫揉的抹泪:“如今家主重伤,那李家家主定会想方设法打压我们孙家。” “妾身以为,诸位叔伯应该联手大展雄风,给那李家好看,让他们知道孙家即便没有家主,也有几位叔伯坐镇。” 在场男人听她那句“大展雄风”时,心中忍不住一荡,扫过她曼妙的身躯没说话。 “而且,妾身之所以不交出来,一是妾身并不知道家主玉印在哪里,二嘛……” 白如烟抬眼递给他们一个魅到骨子里的眼神,体贴道: “妾身也是替诸位叔伯考虑,因为玉印只有一个,诸位叔伯兄弟情深,谁拿也不好。再者,不管妾身交给谁,都对不住其他叔伯。” 说罢,她柔柔地屈膝:“还请诸位叔伯也替妾身着想,不要让妾身为难,妾身在此先谢过诸位叔伯了。” 屈完膝,起身时又递给他们一个媚眼,惹得定力差的险些激动。 “呸,狐媚子。”有妇人低骂一句后,站出来道,“玉印只有一个也不是什么难办的事,左右家主要修养这么久,我们每房一月的来。” 白如烟看了三房叔母一眼,心里记恨上了三房,面上挤出更多的泪:“叔母想帮家主自然是好事,可……” 她往床上望去,瞧着“昏迷”的孙城,身形一晃开始哽咽道:“可家主还没醒,妾身实在不知道玉印在哪里,还请叔母等家主醒了,让妾身问一问。” 三房叔母还要再说,白如烟的身形又是一晃,差点摔倒。 幸好她的丫鬟扶了一把,她便靠着丫鬟,啜泣道:“家主还没醒,妾身真是好担心……” 丫鬟被她暗里捏一把,立刻会意说:“姨娘快别伤心了,你身子不好……” 好字还没落定,白如烟已是眼皮一颤,“昏”了过去。 “哎呀,怎么晕了?快扶你家姨娘去歇息。”三房叔叔关心地吩咐丫鬟一句。 不用他吩咐,丫鬟早就机灵地把白如烟扶去了侧房里间。 她一走,屋里只有一个“昏迷没醒”的孙城,几房人面面相觑后,还是三房叔叔扯了扯三房叔母,没好气的责骂: “我们只是来帮家主分忧的,不是来夺权的。你别这么咄咄逼人,免得让人误会我们的好心。” “我只是说话大声了点,谁知道她会晕过去?你放心,我明日就来和她赔罪,免得有人误会我们三房。” 他俩一个唱白脸一个唱黑脸,让其他几房人嗤笑一下,刚联合起来的情谊瞬间消散,彼此看不顺眼地瞪眼后,哄散离开。 等所有人都走了,丫鬟吩咐人把院门一关,白如烟才出来坐到床沿上,看着依旧“昏迷”的孙城叹道: “城哥,你可要快点好起来,他们来势汹汹,我挡得住一回,可挡不……” 她的话音戛然而止,随即看着已经醒了的孙城喜极而泣:“城哥,你醒了?” “……好……谢……” 孙城的声音嘶哑,仅仅两个字就让他痛苦得脸色都扭曲了。 白如烟和他同床共枕这么多年,多少还是了解他的,知道他说的是什么意思,含泪摇头:“城哥不要这样说,守护你的家主玉印是妾身分内之事。” 孙城瞧着她的泪,心中对她的迁怒消了不少。开始责怪孙志和沈昭,尤其怨恨孙志,如果不是他提到孙玉柔,沈昭也不会下这么重的手。 想到这,他眼里露出凶光,心里恨道:孙志,你等着,等沈昭走后,有你们一家好看。 远在茶陵村的孙志沉闷地打了喷嚏,孙婶听见这动静,立刻回身责备他:“想什么呢?都要着凉了,还不去洗洗上床?” 孙志这些天没日没夜地回忆当年的事,试图找出点证据,让沈昭早日将孙城治罪。 孙婶见他不动,叹道:“你啊别想了,这么多年证据怕是早就被孙城销毁了。” “得想。”孙志说,他一定得想什么来。 孙婶见他这么固执,无奈之下,只好把炭火盆往他跟前挪挪,以免他真着凉。 孙志盯着烧得红彤彤的木炭,绞尽脑汁地回忆孙城可能会留下的证据,想让沈昭用律法将孙城定罪。 然而他不知道是,沈昭压根没打算用律法定孙城的罪。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 第178章 沈将军,别打我 话说姜枫离家之后,被规矩束缚的他突然见到外面的热闹,兴奋得像两百斤的孩子,一路吃吃喝喝,好不招摇。 招摇过头的后果就是盘缠被偷了。 现在又还是春节休沐期间,他去当地衙门报官,衙门里连个像样的捕快都没有。 气得他一气之下,气了一下,只能苦兮兮地拿出京都姜府三少爷的名头,试图找某些达官显贵借点盘缠。并再三保证,等他到湘州一定还。 可他已经两日未打扮,衣服皱巴巴的不说,身上连件像样的配饰也没有。而且胡茬冒了一下巴,头发也没打理好。整个人像不知从哪里捡了别人不要的华服套在身上的二流子。 这些达官显贵一看他这副模样,听都不想多听,直接叫家丁给他赶出自家府门十丈远。 有好善心的赶他时还多少给他点馒头干饼,但嘲笑辱骂的居多,气得他一气之下又气了一下,开始担心姜柠会不会也和他一样,因为离开京都失去“小小姐”的身份,而被欺负? 想到这里,他心中越发坚定去湘州的想法,就是走去湘州,也要看看他的阿柠妹妹有没有受欺负。 被他担心的姜柠正冷着小脸不肯喝药。 沈昭哄得心累,板起脸说:“阿柠,你再不喝我要动粗了。” 姜柠一听,回头瞪道:“你动得还少吗?” 次次对她不是抱就是揉,不就是动粗欺负她力气小,不能挣扎吗? 而且每次动完粗占完便宜,就没后续,把她当什么? “啪嗒——”姜柠委屈的眼泪又掉出了眼眶。 沈昭深深吸气,抬手捧住她的脸,摩挲着她双颊的泪痕,叹道:“阿柠,我该拿你怎么办才好啊。” “不耐烦的语气”让姜柠的泪更凶了,挥开他的手,拿过药仰头喝下一半,再也忍不住这些天的苦涩,放下碗就伏在桌上放声痛哭。 边哭边打嗝,打出的气里都带着药味,苦死了。从小到大喝了这么多药也没见身子大好,何必费这心思? 想到此,她哭道:“反正早晚都要埋进土里,不如早死了干净。” 沈昭瞳孔一缩,急声喊:“姜柠!” 姜柠被他突然拔高的音量吓一跳,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抱起来。 再定睛时,她正坐在沈昭腿上,和他面对面。等瞧清沈昭的脸色时,她微张着嘴晃了神,一时忘记哭。 因为她还是第一次看见沈昭的脸色这么难看,她无意识眨眨眼,发现沈昭眸中的阴沉十分骇人,像是要揍人的前兆。 她茫然时,身体先一步打了冷颤,脑中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眼前这人是沈昭,是震慑四方、威名赫赫的沈将军。 是连景和帝都要忌惮三分的人,她究竟是怎么敢闹小脾气,惹恼他的? 这下好了,她要挨打了。 姜柠思索不过一刹,脑中就闪出沈昭揍孙城的画面,脑袋一缩,哆嗦着唇瓣,泫然欲泣的表情求饶: “沈将军,对不起,求你别打我,我知错的,我以后不闹了,你别打我……” “……” 沈昭盯着眼前姜柠挂在睫毛要掉不掉的眼泪,再看她像泫然欲泣的小表情。沉默几息敛起眸中阴翳,恢复往日的“温柔”。 边用指腹慢抹姜柠脸上的泪痕,边说:“姜柠,生命可贵,往后不准再说这样的话。” 姜柠鹌鹑似的点头:“嗯嗯,沈将军放心,我不会再说了。” 沈昭:“……” 他刚刚很凶吗?为什么姜柠被吓得这么老实? 他无言一瞬,再度放柔语调:“叫沈昭就可以。” 姜柠:“好的,沈将军。” 沈昭:“……” 姜柠眨眼,等了片刻,见他还不说话,怯怯地问:“沈将军,你能松开我吗?我有点……” 害怕。 她没敢再说完,等沈昭一放开她,她便转身爬走,缩到窗边,疏离又警惕地看沈昭。 沈昭:“……” 姜柠这几日怎么总是时不时疏离他? 他没有想出所以然,只能闷声岔开话题问:“想出去走走吗?买些你爱吃的点心来。” 姜柠正琢磨自己以后要如何与沈昭相处,听见沈昭问话,都没思考说的什么,就回神点头:“好。” 沈昭默一瞬,下榻伸手。 姜柠的视线从他脸上垂到他手上,看了片刻,乖乖爬到他跟前,把自己的手放进他掌心。 新年已过,街上的人少了许多,不过吆喝声不绝于耳,还算热闹。 姜柠买了些点心填了肚子,又买了干果当零嘴,便没什么想买的了。 但路过一家新开的胭脂铺子时,她多看了眼上面“香留醉”字样的牌匾。 沈昭便问:“进去看看吗?” 姜柠用的胭脂水粉都是专人做的,从没在铺子里买过水粉,便摇头:“算了。” 被拒绝,沈昭面色没什么变化。 但青韵突然想起姜柠带来的胭脂好像没剩多少了。想着姜柠送人总喜欢送胭脂,便小声道:“小小姐,进去看一下,万一有合适的,可以买来送人。” 姜柠看她问:“我带来的那些不是可以送人吗?” 青韵:“……” 想起姜柠阔绰的出手,她无奈,又不能明说,只能小声提醒:“只有几盒了,小小姐还是留着自己用。” 毕竟,此处不比京都,若是用完就没得用了。而且姜柠的皮肤娇贵,可不敢轻易给她尝试新的胭脂。 她做事一向稳妥,姜柠听她这样说,猜到缘由,便没再拒绝,抬脚往胭脂铺去。 沈昭的唇角泛起若有若无的笑,跟她进铺子。 这个新开的胭脂铺装潢大气典雅,架上的胭脂盒也精致亮眼。 姜柠扫了一圈,觉得这铺子的风格有些眼熟,仔细一想才发现这铺子的风格和京中的水粉铺一样。 遂问沈昭:“沈昭……沈将军,这是你开的?” 听着她硬生生把“沈昭”改成“沈将军”,沈昭心底不愉,没答话。 姜柠自讨一个没趣,瘪嘴说:“那我和青韵买一些,劳烦你等会。” “嗯。” 因着打算离开前送人,姜柠也不好太敷衍,便和青韵挑得认真。没注意到掌柜给沈昭使眼色后,沈昭闪身进里去了。 店铺内里有间小屋,屋里除了符江还有一个衣着华贵、相貌出众的男人。 男人见了沈昭,刚端得有模有样的姿态瞬间垮掉,畏畏缩缩地对沈昭行了个别扭的礼,像接客似的。 沈昭皱眉:“怎么还没改掉?” 男人听了,局促着改成拱手。 “不要这么低,”沈昭挑毛病道,“你是名门少爷,注意风度和仪态。” 男人也算是“见多识广”的人,知道沈昭的意思,手和头略抬,脸上也努力扯出温润公子的微笑,再次给沈昭行礼。 有两分季明庭那风度翩翩的意思了。沈昭还算满意,便说:“多练。” “是。”男人应下。 沈昭估摸了时辰,看一眼符江,转身往外,边走边说:“等会见机行事。” “是。”男人应道。 第179章 要抓孙梦瑶入狱 沈昭出门帘,姜柠刚好选完,回身就见他走向自己,略有疑惑地看了轻轻晃动的门帘一眼,才说:“我好了。” “嗯。”沈昭淡淡应下,对掌柜说,“送去茶陵村沈宅。” 掌柜恭敬道:“好的,沈将军。” 姜柠看一眼掌柜很标准的拱手礼,心中已经确定这铺子是沈昭所开。 她想起自己方才挑胭脂时,心中暗自盘算了要怎么跟沈昭掰扯谁出银子,结果这个店铺真是沈昭的,是她傻傻浪费了心思呗? 她无语一刹,启唇就要责怪沈昭,门口传来一道女音:“掌柜的,把你们这儿最好的胭……” 女音顿住,惊喜道:“昭表哥?” 原来,进来的女子是孙梦瑶,她那日和孙城闹了一通后,被孙城以不尊长辈为由,罚她闭门思过,禁了她的足。 有孙城在,孙府没人敢放她出门。但孙城如今被打得在床上自顾不暇,没功夫管她,她这才有机会偷偷溜出来。 没想到刚溜出来就看见沈昭,可把她乐坏了,几步走到沈昭面前,又甜甜地问:“昭表哥,好巧啊,你怎么在这里呀?” 她边问边想上手挽沈昭的手臂。 沈昭侧身一避,远离她,看一眼门口的店小二后,冰冷地对孙梦瑶吐字道:“别碰我,真难闻。” 店小二趁无人注意,悄悄出门往浮月楼去。 姜柠听着沈昭的话,总觉得好像有那么点似曾相识? 嗯……呀咦,这不是她嫌弃沈昭喝酒后的话吗? 姜柠一时没忍住,笑出了声。 孙梦瑶被沈昭损这么一嘴,身体都僵住了。又被姜柠这么一笑,脸色更加难看,狠狠瞪着姜柠。 姜柠收起笑,认真地解释:“孙六小姐别误会,我只是想起一件趣事才笑出声,并不是嘲笑你。” 孙梦瑶忌惮姜柠的身份,只能借坡下驴,扯出笑来和姜柠拉近乎:“我知道的,表嫂,你是来买胭脂吗?听说这家今日开张,有好货,表嫂,我们一起挑一些?” 姜柠知道沈昭与孙家的仇怨,并不想和孙梦瑶搭上关系,便没搭她的话,偏头和沈昭说:“我们该回去了。” 沈昭鼻音嗯一声,揽过姜柠的肩膀往外。 孙梦瑶好不容易遇见的沈昭,哪里会轻易放他走,当即伸出双臂拦在门口,不让他俩出去。 “昭表哥,我有话想跟你说。”她含羞带怯地说。 沈昭瞥一眼外面,淡声说:“让开。” “昭表哥,我就说几句,不费多少时间的。” “让开。”沈昭的声音依旧平淡。 若换成平日,他早生气了,可今日…… 姜柠心里起疑,面上不动声色地看孙梦瑶纠缠沈昭。 他们纠缠的功夫,浮月楼里,店小二已经换好孙府家丁的衣服,脸上做出惊慌的表情冲上楼直直冲某雅间闯去。 雅间里,第一次出来和人谈生意的白如烟,因着孙城的教导和嘱咐,加上她惯用的狐媚子手段。很快便把几个肥头大耳、满面油光的男人哄得团团转,答应合作的事。 推杯换盏间,白如烟正心里得意自己有做男人、扩天地的本事,突然被家丁打扰,立刻学孙城端起一家之主的姿态斥道:“慌慌张张成何体统?” “不好了,六小姐在胭脂铺子里非要和沈昭将军……” 听见沈昭两个字,白如烟便乱了阵脚。 孙城被打后,她一直担心沈昭是不是知道了什么,但是沈昭这两日都没有动静,她便觉得沈昭只是一时生气孙城曾经欺负了他娘,所以打完便出了气。 但现在她又开始担心沈昭是不是知道了什么,才蓄意接近孙梦瑶,想打听当年的事。 若真是如此,那她得去瞧瞧,免得孙梦瑶那个蠢货被沈昭利用。她想着这些有的没的,一时都没注意这家丁的面孔陌生,只问:“沈将军在胭脂铺里?” “对,六小姐她……”店小二的话随着白如烟的抬手没了音。 “下去,我马上来。” “是。” 店小二恭敬告退,退出来时还看见白如烟要告辞,不知说了什么,惹得那几个男人忍不住揩她的油,她笑眯眯的没推拒。 店小二不再看,迅速下楼趁无人注意把孙府家丁的外衣脱下来翻面穿上。眨眼功夫,他又是胭脂铺的店小二了。 胭脂铺里,孙梦瑶死死拦住门,非要和沈昭单独说话,沈昭揽着姜柠站着,瞥见白如烟的身影后,再看孙梦瑶时眸底涌出冷笑。 他特意将胭脂铺开张的日子选在今日,目的便是吸引白如烟,没想到她谈生意谈这么久,迟迟没出现。 他便准备等会去隔壁的孙家铺子找麻烦,引白如烟现身,没曾想孙梦瑶会在这个时候跳出来与他纠缠,正好给了他机会。 眼下白如烟已经来了,他便不需要再和孙梦瑶浪费时间,便开始动怒,嗓音冷冽:“孙小姐,我劝你别再纠缠。” 孙梦瑶和他纠缠这么久,引来不少围观百姓,这么大好的机会,她哪里肯放弃,铁了心要继续纠缠,心里还期待围观的百姓再多些才好。 这样,等明日全茶陵就都知道她和沈昭“有关系”了。她的心思算盘打得好,可不等她再纠缠,她被人摁着臂膀往旁边拖。 她扭头一看,拖她的人是白如烟身边的家丁,她一怒:“放肆,谁准你们碰本小姐……” “快住嘴。”白如烟几步上来呵斥她一句,而后迅速换上勾搭人的笑。 “沈将军~” 她的嗲声嗲气让姜柠听得胳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瞥一眼面无表情的沈昭,心中不是滋味。 沈昭才是个那个招人惦记的香饽饽? “沈将军~妾身替梦瑶给赔不是,还请沈将军恕罪!”白如烟说着款款行礼,身段眼神都有魅惑意味。 但沈昭不吃她美人计,冷漠道:“她当街与朝廷命官攀亲,按律理应被抓入狱中关两天。” 一听要入狱,孙梦瑶慌了,不敢再在家丁的桎梏下挣扎,含着泪,大声道:“昭表哥,我没有故意攀亲,我确实是你的表妹啊。你因为姨母被赶出孙家的事而不想认孙家情有可原,可我又做错了什么?让你不肯认我这个一心仰慕你的表妹?” 姜柠瞳孔一震,旋即无语凝噎地看孙梦瑶。 这人脑子真的没毛病?初见时她一脸娇嗔地依偎着卢保宝,整个人恨不能和卢保宝融为一体。结果现在居然说一心仰慕沈昭?说谎话如此顺口,良心不会痛吗? 姜柠这震惊的间隙,白如烟听见沈昭要抓孙梦瑶入狱也有点慌。她知道她今日若是没保住孙梦瑶,回去之后,二房怕是要用大房不能保护孙家人为由,又要逼她和孙城交出家主玉印了。 思索不过一刹,她立即对沈昭福身:“还请沈将军恕罪,看在她真心仰慕你的份上,饶她这一回。” “我若不饶呢?”沈昭问。 他面上一片冷戾,眼里却是似笑非笑。 白如烟长这么大岁数也见过不少男人,但很少遇见能像沈昭这样冷漠得毫无人欲的男人。 面对如此冷漠无情的男人,她一时犯难,不知该如何回应。 她沉默的一刹,孙梦瑶开口颤声喊:“昭表哥,我……” “再叫表哥拔了你的舌头。”沈昭轻飘飘道。 孙梦瑶感觉舌根一痛,慌忙闭嘴了,只是含着泪,楚楚可怜地看着沈昭。 “来人。”沈昭喊道。 今日跟随出来的护卫立马上前抱拳:“将军。” “把她送去衙门,告诉卢鸿她纠缠朝廷命官,让卢鸿看着办。” “是,将军。” 两个护卫应下,气势汹汹地往孙梦瑶走去。 孙梦瑶大惊,真哭了,对白如烟喊道:“白姨娘你快救我,我告诉你,我要是进狱了,我娘肯定不会放过你的。” 她自身难保了还不忘威胁人,白如烟的脸色瞬间难看起来,张嘴就要再像沈昭求饶,却听见一道温润的男音:“沈将军,还请息怒。” 第180章 翩翩君子徐尹之 白如烟循声看去,只见一位身着白锦华服的男子拨开人群露出真容。 那男子的样貌,是她见过的男人里最出挑的,此刻带着笑,手执折扇自人群缓缓而来,像是来救她于危难的天神。 白如烟沉寂许久的心突然动了,她望着男人一时失了神。 男人在孙梦瑶要被送去衙门的关键时刻出场,又端得一副温文儒雅的姿态,一时所有人都被他吸住了心神。 除了沈昭和姜柠。 姜柠眼神上下打量男人几眼,见男人虽然装得好,但某些细节还是出卖了他,比如他折扇上的诗有一个字是错的。 虽然错得不明显,但他若真是翩翩公子,怎么会带这样的折扇出门? “沈将军,我乃香留醉的东家徐尹之,不知香留醉哪里做得不好才惹沈将军动怒,还请沈将军告知于我,我也好想办法赔罪。”男人也就是徐尹之,拱手问道。 他姿态很儒雅,围观的不少妇人都看着他无端发起痴笑。 沈昭瞥一眼呆傻的白如烟,眸中闪过满意,不动声色道:“不干你香留醉的事。” 说罢看向护卫:“还不速速将人送去衙门。” “是,将军。”护卫抱拳后,蛮力把孙梦瑶从孙家家丁手里抢出来,擒着她就要送去衙门。 “表哥,我错了,我再也不纠缠你了,你别把我送衙门……表哥……不,我不去,放开我,你们放开我……姨娘快救我……” 孙梦瑶尖锐的呼救声传入白如烟耳中,她才回神,见孙梦瑶已经被护卫拖出几步远,脸色一变,立刻要向沈昭求饶。 但有人先她一步开口。 “沈将军,请慢。”徐尹之看她一眼,才拱手对沈昭说,“沈将军,还请慢。今日乃是香留醉开张,在下想讨个吉兆,还请沈将军息怒,给这位夫人和小姐一次机会。” 徐尹之说着,拱手对姜柠歉意笑道:“沈夫人,虽然很冒昧,但在下还是想请你帮忙。当然,在下定不让沈夫人白帮忙,这铺子里的胭脂今日便随沈夫人挑,算是在下的酬谢。” 说着再度拱手:“还请沈夫人劝劝沈将军,在下先谢过沈夫人了。” 姜柠睨一眼暗戳戳用余光瞄她的沈昭,对他无奈开口:“算了。” 沈昭意味不明的哼了一声,旋即松口:“既如此,我便看在阿柠的面子上饶她这一回。” 姜柠:“……” 她以前怎么没发现沈昭挺会装腔作势的? 有了沈昭松口,那两个护卫便放开了孙梦瑶。 孙梦瑶被放开后,飞快的往孙家跑,生怕沈昭再让护卫抓她去衙门。 徐尹之见状,对沈昭和姜柠拱手道谢:“多谢沈将军和沈夫人,徐某改日定当登门为今日的冒失赔罪。” 沈昭没应,对姜柠道:“阿柠,我们走。” 姜柠思绪复杂,看了徐尹之和怔愣的白如烟一眼,跟随沈昭扬长而去。 徐尹之目视他们离开后,对一旁意犹未尽、小声议论的围观百姓拱手道:“本铺今日开张,却让诸位见笑了。这样,今日凡是在本铺买两盒胭脂的,便赠送一盒,诸位要不要进铺看看?” 他说着偏身做了请的姿势,很是风度翩翩。 围观的妇人们听他说买二送一,立即喜笑颜开,一窝蜂往铺子里挤。 白如烟因为还在怔愣,没有及时让开,被挤了一下,差点摔倒。 她回神看扶着她腰身的徐尹之,神色依旧怔愣,只是眼中浮现少女的羞涩。 “你没事?” 徐尹之温柔的声音总算拉回她的理智,想起此处人多,立马站直身推一下他的胸膛。 男人的手等她站稳才松开,而且松开得毫不犹豫,仿佛对她没有一点别的意思。 她抬眼望着比她高一截的男人,对上他温柔的眼睛,也扯出柔笑,福身说:“妾身多谢徐公子解围。” 徐尹之单手背在身后,展开折扇摇啊摇,笑道:“我只是替我的胭脂铺解围,你若要谢,谢沈夫人,是她开口,沈将军才肯放过你女儿。” 见他误会,白如烟解释说:“她虽叫妾身姨娘,但不是妾身女儿,妾身……” 她顿住话,暗示道:“妾身与公子是一样的年纪。” 徐尹之仿佛没听懂她的暗示,只笑道:“总之你要谢便谢沈夫人,我去年在京中……” 话到此,他也顿住,转而指明路似的说:“我早听说过沈将军很爱他那位夫人,所以才斗胆请他夫人解围。你们若想给沈将军赔罪,讨他夫人欢心即可。” 他说罢,对白如烟微微颔首一笑,而后摇着他的折扇慢步离去。 好一个翩翩君子,白如烟盯着男人的背影暗道,还是个去过京中的君子,难怪…… 她心思一动,再难歇住,抬脚往胭脂铺里去。 回沈宅的马车上,在姜柠瞄了好几眼后,沈昭不得不侧目看她,“阿柠想问什么便问。”他说。 姜柠有一肚子问题想问,但想想这些日子不愉快的事,她歇了心思。问出口时只有一句:“你打算从刚刚那个姨娘入手?” “嗯。”沈昭点头。 白如烟在他母亲还没被赶出孙家之前,就被孙城养为外室,一定知道孙城不少肮脏事,从她入手是所有法子里最快的。 他能想到的,姜柠稍稍一琢磨,也能琢磨清楚,但是…… 她不赞同道:“可你也不能拿她的名声开玩笑。” “?” 见他皱眉,好像没明白意思,姜柠便问:“你是不是想让徐尹之引诱她,对她行不轨之事,再以此威胁她说出实情,控告孙城?” “不是。” 沈昭的声音有点冷,为从姜柠嘴里听见一个“卑鄙龌龊”的自己而生气。 也很委屈,在姜柠眼中,他就是那种随意践踏别人的人吗? 遂偏头,留个生气的侧脸给姜柠。 姜柠看着他冷绷的侧颌,不懂他为什么闹脾气,只能退一步问:“那你的计划是什么?” “……” 其实,他也没有具体计划,因为他做的这出戏,最关键的人不是徐尹之,也不是他,而是白如烟。 白如烟毕竟是活生生的人,他并不能完全掌控。因此,后续如何还要看白如烟会不会上钩,怎么上钩。 他持续沉默,姜柠明白了,无语一刹,忍不住问:“你计划不周全就做套,不怕被孙家人察觉,功亏一篑吗?” 沈昭瞥她一眼,语气仿佛已经掌控一切:“放心,徐尹之的身份,他们发现不了假。” 姜柠诧异:“这么笃定?” “嗯。”沈昭笃定道。 徐尹之本身就是少爷,虽然家道中落,但以他的“见识”,对付白如烟还是绰绰有余的。而且他这香留醉东家的身份,符江也安排妥当。 所以即便白如烟生疑,也不会查出什么不妥。 他正想着,就听姜柠轻笑一声。心生奇怪,回眸见姜柠正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仿佛在笑他太过自信。 他一时也怀疑还有错漏,仔细想了片刻没想出来,便回正身对着姜柠,扯唇讨好地说:“阿柠乖乖,告诉我。” 姜柠睨他一眼,慢悠悠道:“下次拿柄画图案的折扇,别拿字。” 沈昭一默,回想着徐尹之那把折扇上的字,没觉得哪里不对,心情有点郁闷。 所以姜柠刚刚是在笑他没文化吗? 不知怎么的,他突然想起在京都城外送别亭里时,姜柠说了一句什么诗,李致远立刻道谢,并感动得不能自己。 所以那句诗是什么意思?不会是什么情意绵绵的诗?合着欺负他听不懂才说文绉绉的诗呗? 沈昭的心情更加郁闷了。 姜柠还不知道他的醋味已经发散到这个地步,又兀自提醒一句:“还有,别低估那个姨娘,我看她的手掌边缘有墨渍,你请人教徐尹之念书写字,万一露馅就不好了。” 沈昭:“……” “阿柠想得真周到呢。”他幽幽道。 第181章 各怀鬼胎 卢府,卢鸿听完下人禀报孙梦瑶纠缠沈昭、差点被沈昭送官的事后,脸有点黑。 等下人出去后,卢鸿看一眼卢保宝,嘴里骂道:“这孙六忒不知廉耻,沈将军把她大舅揍成那样,她还眼巴巴贴上去,真以为别人不知道她打得什么盘算似的。” 卢保宝正唧唧地嚼酸大蒜,边嚼边附和:“爹,我早跟你说了瑶瑶不是好东西,你还说我也不是好东西。哼哼,爹,我可告诉你哦,她早就把身子给我了。” 卢鸿一下瞪眼眼睛:“你说什么?” “我说,”卢保宝停了往嘴里夹大蒜的动作,脸上尽显得意,“她早就把身子给我了,还不知廉耻地让我把她落红的帕子好好收着,说是将来一定要娶她。啧,那帕子现在应该在我房里?” 说到最后他不大确定,迟疑了一下,旋即不顾卢鸿黢黑的脸色,笑起来:“嘿啧,毕竟是正经小姐,还挺有一番滋味。不过,我现在对她腻了,只想尝尝姜柠是什么滋……” 听他提起姜柠,卢鸿条件反射地呵斥:“你闭嘴。” 他声音太大,还染怒,卢保宝吓一跳,缩起圆滚滚的脖子不敢说话。 “你还敢惦记姜柠?是不知道孙城被打得只能在床上躺着的事吗?”卢鸿吹胡子瞪眼地问。 卢保宝太清楚卢鸿的脾气,听他还能训斥自己,就知道他没有真的动怒,于是不怕了,大声说:“我惦记一下怎么了?爹,你把我禁足在府里这么久,我快闷死了,还不能惦记一下她图个乐呵啊?” 卢鸿被他的死性不改气得指着他指抖手指:“你……你是想挨揍吗?你知不知道官大一级压死人?何况他还是能上朝堂的官?他要是揍你,爹的弹劾折子都递不到陛下面……” 卢保宝受够了他的叨叨,不耐烦地打断:“爹,你放心,我又不傻,沈昭如今在茶陵威风着呢,我肯定不会当着他的面惦记姜柠。不过说真的,爹,你别禁我足了,让我去书院和沈家人玩一玩。” 他说着又嘿嘿嘿笑起来:“到时候和他们熟络了,我指不定还能看见姜柠呢,她这样的美人,我多看两眼也是赚的,你说是?爹。” 卢鸿听完一愣,随后如醍醐灌顶似的,眼中闪过算计,对卢保宝说:“孙六这么不知廉耻,不配入咱们卢家的门。保宝,听说沈昭有个表妹,还被他接去过京都,想来关系不错。你有机会瞧瞧她,若合适,娶来做正妻也好,妾室也好,咱家都是不亏的。” 卢保宝一听,顿时兴奋道:“好的,爹,你放心,我一定把孙灵灵搞到手。” 然而他的信誓旦旦在瞧见孙灵灵比他还粗俗的举止言谈后,变得兴致缺缺。心中再次惦记起姜柠来。 当然,这也是后话了。 孙家,白如烟伺候孙城用粥时,神色有些恍惚,几次差点把粥塞到孙城的鼻孔里。 在她的勺子再次歪掉时,孙城忍无可忍了:“白、如、烟……” 沈昭下手太狠,好几拳都砸在他颈侧,伤及了他的嗓子,因此他说话时,声音嘶哑难听,给人毛骨悚然的感觉。 白如烟吓一跳,回神对上孙城阴沉的眼睛,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在孙城枕边待了这么多年的她,每每看见孙城阴冷如毒蛇的眼神,还是忍不住害怕。 “对不起城哥,”她忙端出柔柔的笑,边给孙城擦脸,边说,“妾身一时走神了,还请城哥息怒。” 说罢,一心一意地给孙城喂粥。 孙城很享受这样满心满眼都是他的白如烟,息了怒,喝粥的空隙,顺势一句:“发生……什么,你走神?” 白如烟脑海里没由来的浮出徐尹之的身影,双目顿时浮出柔媚,不过一瞬又敛起。 虽然孙城如今躺在床上不能动弹,但大夫说他会好起来,届时孙城还是孙家说一不二的家主,她跟着孙城好日子还是稳的…… 脑中思绪只有一霎,她柔柔回道:“妾身在想城哥教妾身打理生意的事,觉得城哥教得好,妾身才一时琢磨出了神。” “今日……你做得……很好。”孙城嘴上夸一句,心里却发散了思绪。 他一直都知道,孙家如今的几房叔伯对他这个家主又爱又恨,恨也好,爱也好,都是因为他的计谋和手段。 当初孙家做米粮生意陷入困局,险些变卖家产,还是他想出法子救孙家于水火,保住了孙家富贵日子。 所以即便他如今一直打压几房,几房叔伯也忌惮他,不敢跟他闹翻脸。 可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的所有阴损手段其实都出自白如烟。白如烟人聪明,鬼主意多,可惜是个女儿身。若是男儿身,必定能搅弄出一番天地。 不过正因她是女儿身,他才能一直压着白如烟,将她困在孙家后宅。 可如今他伤重,要想不交出家主玉印,让几房叔伯掺和生意,只能他坐幕后,幕前由白如烟代劳。 白如烟也没让他失望,第一次谈生意就很成功。但他高兴的同时又生出危机感,恨不能现在就好起来,继续将她困在后宅安心伺候他一辈子。 看样子他明日得找大夫再瞧瞧…… 他暗里琢磨着想着这些有的没的,一时没注意白如烟也在琢磨着心事。 她虽然面上认真伺候孙城,实际上心里想的完全是另外一个男人。 不知他有没有成婚,若是成婚,不知他的妻子是个怎样的人…… 伺候完孙城用完粥歇下,待他熟睡后,白如烟才去沐浴。等四下无人,小声问丫鬟:“如何?” 丫鬟耳语道:“听说徐公子原先是益州徐府的少爷,后面徐家家道中落,他才学做生意。不过失败了几次,便去了京中,前段日子回来发现湘州比益州繁华,才来茶陵开胭脂铺。听说已经开了好几家香留醉,因为货都是京中来的,所以生意都很不错。” 白如烟听罢,心中已经认定今日徐尹之出现解围只是巧合。不过谨慎起见,她还是吩咐丫鬟:“你悄悄寻个机灵的去益州落实他的身份。” “好的,姨娘。” 白如烟细细琢磨一番,想起什么似的问:“可婚配?” “暂无。” 白如烟的嘴角随着丫鬟声音落定而上扬。 一连几日,沈昭都带着姜柠去沈家蹭饭。蹭完早膳便把姜柠“丢”在沈家,自己出去了。 姜柠虽然心有不满,但考虑到他要做正事,只能体贴地由他去,自个儿跟着几位堂嫂玩马吊解闷。 她马吊玩得不好,胜在人乖巧,有时撒娇卖萌的要个牌,几位堂嫂都肯让她,她也不至于输得太难看。 红樱粗略算了她这几日大概输了百八十两了,和其他几个堂嫂一合计,这日不玩银子,玩贴条。 姜柠还没玩过贴条,觉得新奇得很,兴致勃勃地答应。 结果,不一会儿,她脸上便被贴满白条,额上四张、两颊分别三张、下巴还有还两张,像傻大白猫。 三伯母路过时,看见个挂满白条的,顺嘴问:“阿柠怎么输得这么惨?” 姜柠瞪着差点挡住她视线的白条,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委屈地告状道:“三伯母,你管管她们啊,她们联手欺负我。” 三伯母:“她们几个是个中好手,我也玩不过,阿柠还是叫你夫君来。” 姜柠脸一红,扭捏道:“那还是算了,他玩得还不如我呢。” 红樱她们闻言,哈哈大笑。 姜柠郁闷,把白条扯下来,瘪嘴哼道:“不跟你们玩了。” “那阿柠要跟谁玩?你夫君吗?”小堂嫂笑吟吟地问。 二堂嫂一听,忍不住开腔:“阿柠要和你夫君玩的话,别玩贴条。” 姜柠疑惑:“那玩什么?” 说实在话,她还挺想看沈昭被贴白条。 “玩点你们该玩的。”二堂嫂挤眉弄眼的,看一眼瞬懂的几人,憋笑问,“是,红樱?” 红樱脸一红,拧她的腰恨道:“可让你逮住我笑话了。” “哎呦呦都是过来人,你别羞啊……” “你还说,看我不饶你痒痒……” 两人嬉笑着,扭闹成一团。 姜柠嗅到了八卦的味道,伸长脖子好奇道:“什么什么?好嫂嫂们,跟我说说,樱嫂嫂和子曦堂哥玩什么了?” 第182章 守得云开见月明 傍晚,沈昭来接姜柠。出门时,总感觉后背凉飕飕的。 一扭头,只见院里几位堂嫂盯着他直看,一会儿是怀疑的眼神,一会儿是谴责的议论。 弄得沈昭心里怪怪的,回头问姜柠:“我哪里惹到她们了?” 除此之外,他想不到他做了什么要遭受她们的谴责。 “没有。” 嘶,姜柠也不对劲。 沈昭暗暗觑视姜柠的脸,试图从她冷冰冰的表情里找出点端倪。 他一时分神,没注意到老远有个衣衫褴褛的人向他们跑来。但他反应还是迅速的,看见身影扑向姜柠时,眼神一戾,一边把姜柠揽入怀里,一边抬脚踹上去。 “哎呦我操,沈昭你大爷。” “……” “??” 沈昭面色复杂地打量被他踹出两步摔个屁墩的人。而吓一跳的姜柠听见这熟悉的声音,连忙从沈昭怀里扭头去看。 只见四脚朝天的男人坐稳在地,扒拉开脸上乱糟糟的头发,露出邋遢的脸,指着沈昭破口大骂:“沈昭你大爷的看清楚我是谁?敢踹我——嘶哦哟哟……小爷的屁股啊痛死了……哈,沈昭你完蛋了,敢踹我,你等着……” 熟悉的声音,熟悉的骂骂咧咧,姜柠的嘴角不由得抽了抽。 看着眼前这个……破破烂烂的姜枫,她有点不想认啊。 “三哥,你怎么……”她心累地出声,想问他怎么把自己弄得像乞丐一样?但又怕伤了他的心,只好委婉地问,“你怎么来了?” 姜枫的注意力转回姜柠身上,看着自己干干净净、漂漂亮亮的妹妹,他边爬起来,边哭道:“呜呜呜阿柠妹妹,我好想你呜呜呜……” 姜柠看着他边哭边走过来要抱她,有点嫌弃,往沈昭怀里缩了缩,捏他腰身一把,眼神暗示他。 沈昭:“……” 姜柠这小祖宗,倒是挺会给他拉仇恨的。 他想着,面无表情地伸手抵住姜枫的肩膀,不让姜枫靠近。 “脏。”他嫌弃道。 姜枫直接炸毛:“啊啊啊气死我了,沈昭,来,我们来打一架。” “我不想欺负乞丐。” “啊啊啊我操你大爷的沈昭——” …… “嗯嗯好吃,太好吃了呜!”焕然一新的姜枫大口扒拉着饭菜说。 姜柠无奈:“三哥你慢点吃,别噎着。” 她说着拿过姜枫手边的杯子倒了茶水,又放回他手边。 姜枫快速扒拉完最后一口,碗一伸,冲青韵说:“还要。” 青韵盛饭的间隙,他仰头把茶水咕噜咕噜喝完,再接过碗继续扒拉饭菜。 饿死鬼投胎,沈昭心道。 等姜枫吃饱喝足,姜柠才问:“三哥,是爹爹让你来的吗?” 姜枫心虚,但理直气壮:“不是,但是爹爹同意了。” 姜柠有点不信他,戳穿道:“你跑出来,不怕回去爹爹揍你吗?” 姜枫苦下脸:“揍就揍,反正我得来看看沈昭有没有欺负你。” 姜柠鼻间一酸,眼睛一下爬满水雾。 沈昭:“……” 姜枫:“?” “操,沈昭你还是不是人啊?欺负我阿柠妹妹一个弱女子,看我今天不跟你决一死战。” 眼看姜枫要撸袖子和沈昭干架了,姜柠赶紧抱住他的手臂撒娇:“沈昭没有欺负我,是我想三哥想得要哭了。三哥,想你,抱抱——” 这娇简直撒进了姜枫的心坎里,他被顺毛顺得差点摇尾巴,抱住姜柠,捏上她的软乎乎的面颊,嚎道:“阿柠妹妹,三哥也想你想得哭了好多回啊……” “三哥,别捏!” “要捏,阿柠妹妹真可爱!” 沈昭:“……” 看着他们兄妹两个闹成一团,他无奈,等他们闹得差不多了才出声:“好了,说说,你来就来,怎么来得这么狼狈?” 说起这个姜枫就来气,松开姜柠,开始和她义愤填膺地讲述他的“悲惨遭遇”。 未了,挥拳道:“阿柠妹妹,我们回去的时候,我一定要把那些狗眼看人低的家伙通通教训一遍!” 姜柠哭笑不得地拉下他的拳头:“算了三哥,你大人大量放过他们。” “哼,不行,放过他们,我会越想越气。” 姜柠拍拍姜枫的头,笑眯眯的说:“呀,三哥消消气。” “哼,他们欺负我。” “哎呀三哥乖啦,阿柠妹妹帮你骂他们,不气不气。” 姜枫被哄得找不着北,享受着姜柠的温柔拍抚,瞥见沈昭时,得意忘形地哼哼唧唧,傲娇又欠揍。 沈昭:“……” 姜柠眼看他要启唇,料定他嘴里不会有好话,忙抢先开口问姜枫:“三哥,你快给我说说京都的事,爹爹怎么样?姨母怎么样?” 提起京都,姜枫脸上的笑一下僵住了些,旋即慢慢淡下来,忧愁道:“爹爹和姨母身体都挺好的。” 只不过,有些失宠罢了。 他心底叹一声,岔开话题:“听爹爹说,年宴的时候丽贵嫔的酒被换成掺了落胎药的冬柿酒,腹中孩子没了。” 姜柠神色茫然一瞬,皱了眉:“是谁?” “唉,听爹爹说是惠嫔娘娘身边的惜柳。” 又是惠嫔? 姜柠的眉头皱得更深,刚想说不可能,又听姜枫说:“听说惠嫔娘娘受了陛下几句重话,想不开发了疯自尽了。” “不可能。” 她印象中,惠嫔是个豁达的人,怎么会因为几句重责就想不开? “卫公公去严御史府上报信,说的是惠嫔娘娘自戕了,陛下念其侍奉多年,敬慎持躬,赐为惠妃,厚葬皇陵。” 姜柠顿觉异样,又听姜枫叹道:“后宫中的事到底如何,宫外谁也说不清。” 姜柠默了。 沈昭凝着她,不知在想什么。 “听说惠嫔娘娘走后,三殿下伤心得很,承认是他指使惜花惜柳戕害郑贵人和丽贵嫔腹中的胎儿,陛下盛怒,将他贬为庶人,终生幽禁在府邸,非死不得出。” 一句“非死不得出”,让姜柠的身体突然发凉,颤了颤。 下一刻,身体一暖。她抬脸,对上沈昭幽深的瞳孔,眸光聚拢,垂眸不语。 姜枫这才察觉自己说的这些事有点沉重,遂搓搓脸,换回吊儿郎当的语气说:“不说这些啦,阿柠妹妹我跟你说件喜事。” 姜柠收拾好心情,扬起微笑问:“什么喜事啊?” “烟然答应嫁给卫兄,可把卫兄高兴坏了。” “那确实是喜事。”姜柠点头说。 “阿柠你是不知道,烟然说同意后,卫兄高兴得一宿没睡,第二日一早到卫嫔娘娘宫里炫耀。卫嫔娘娘真心替他高兴,让他元宵带烟然入宫用膳。” 姜柠的笑里多了几分真切,道:“卫公子也是守得云开见月明了。” 沈昭心里头琢磨了这句“云开月明”,忍不住想问姜柠,他什么时候能守得云开见月明? “还有,我听爹爹说,徐丞相这个新年在给徐珍儿相看夫婿。”姜枫幸灾乐祸道,“她也是该,从前没少笑我娶不着媳妇,现在也轮到我笑她相看夫婿了,哈哈哈哈。” “啊?”姜柠惊讶,旋即一想,徐珍儿比她还大一岁,徐维给她物色夫婿也是正常的。只是…… “相看了谁?”沈昭淡声问。 姜枫不理他,只和姜柠说:“听说相看的几家公子一开始都很高兴,结果和徐珍儿见过之后就开始倒霉,纷纷不同意了。” 姜柠:“哈?怎么会?” 她没听说过和徐珍儿见面后会倒霉啊? 她不懂,但沈昭心思一动,猜到是某人在作祟,眼眸闪过若有若无的笑,没再说话。 “我也觉得奇怪,但是那些公子哥确实挺倒霉的,不是骑马摔了腿,就是走路崴脚,还有在自己院子里被鸟拉屎拉头上的,哈哈哈。” 姜柠一愣后,也笑出了声。她笑得花枝乱颤,惹得半揽着她的沈昭眸色一暗,手臂默默揽紧她,不让乱动。 两兄妹又说了些有的没的,姜枫才开始犯困,冲姜柠说:“阿柠妹妹,今晚我跟你睡一床。” 沈昭:“?” 姜柠:“……” 这……不太方便?她迟疑地看一眼沈昭。 姜枫顺着她的视线看一下沈昭,说:“沈昭睡外面,我睡里面,阿柠妹妹你睡中间,三个人暖和。” 沈昭:“……” 姜柠:“?” 画面太美,她根本不敢想象。 “三哥,你快去早些歇息。”她微笑地婉拒。 “好。”姜枫没听懂,点完头就往姜柠和沈昭的寝屋去。 姜柠:“……” 沈昭:“……” “走啊阿柠妹妹,早点歇息,明天起来过元宵咯。嘿嘿,幸亏那个老爷爷搭了我一程,不然我都赶不上和你过元宵呢。” “……” 姜枫最后是被沈昭揪住后脖领丢去的厢房。 第183章 姜柠“羞辱”沈昭反被打 等沈昭再回屋时,就见姜柠拿出马吊,兴致勃勃地说:“来玩几局吗?” 沈昭心头立马涌上不妙的预感。 “过来啊沈将军,愣着干嘛?”姜柠勾了勾手指,跟召唤小狗似的。 沈昭:“……” 在姜柠的催促下,沈昭慢腾腾地坐到姜柠对面。 姜柠也不说规矩,只说:“我们每次抽三张,只比大小,如何?” 沈昭:“……” 姜柠当他默认同意,把马吊往他跟前一递:“别说我欺负你昂,让你先抽。” 沈昭:“……” 能不抽吗?显然不能。 他在姜柠狡黠蔫坏的眼神里,认命地抽了三张。 姜柠也抽三张后,两人一道露出大小。 “你小,”姜柠龇牙说,“谁小谁脱件衣服。” “?” 也是被姜柠迷昏了头,居然忘记问规矩。沈昭无奈,在姜柠兴致勃勃的眼神里,默默脱掉外衫。 “再来。” 两人各抽三张,依旧是沈昭的点子小。他只能在姜柠虎视眈眈的眼神里,解了腰带。 再在姜柠疑惑的眼神里,拢紧松散的衣服,指了腰带,认真道:“这也算一件。” 姜柠:“?” 哼,算她让沈昭一次。 她看着沈昭身上仅剩的一件单薄里衣,咬牙冷笑:“再来。” 下一把定叫他输得心服口服,只能老老实实地脱光在她面前,任她“羞辱”。 瞧着她一脸势在必得,沈昭心中谨慎起来。然而他手气“差”,再谨慎也没有用。 眼看姜柠衣衫完整的抱臂冷笑,而他已经只剩里衣,再脱就得光膀子了。 想起自己这几日学打铁花,后背多少有点烫伤,他决定…… “不玩了。”他说。 姜柠拒绝:“不行,我们再玩最后一把。” 说着把马吊一洗,再次递到沈昭面前,皮笑肉不笑的说:“来,沈将军。” 是时候洗刷她的耻辱了,也让沈昭尝尝被“羞辱”的滋味。 瞧着她的笑脸,沈昭的头皮莫名发麻,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他带着这种疑惑,挑了又挑,挑出他自认为比较大的三张。 结果…… 小得惨不忍睹!!! 姜柠嗤笑一声,仿佛嘲笑他的无用功和垂死挣扎。 电光火石之间,他明白了。 “你什么时候学会出千了?”他黑着脸问。这小祖宗,好的不学,净学坏的。看来不能再把她跟沈家人放一起了。 “兵者,诡道也。”姜柠说完,又是一声冷笑,抬起下巴睨着他,“脱,沈将军,男子汉大丈夫,要认赌服输哦。” 沈昭气笑了,牙缝里挤出字:“行,认。” 随后慢条斯理地解衣带。 姜柠的眼神紧盯着他的动作,越盯越觉得他仿佛在解她的衣带。她不自觉地咽下不存在的口水,强迫自己不要多想。 但见沈昭缓缓拉开衣襟,露出交错着大小疤痕的胸腹。但他没脱掉,只把领口搭在肩臂上,任那月牙白的里衣要掉不掉地挂在他身上。 莫名有股男狐媚子的劲儿。 姜柠的眼神不受控制地往他身上瞟。一眼、两眼、三眼,总算看清。 结实的臂膀胸膛、劲瘦的腰腹、流畅的线条。 啧,她挑了眉,最后瞄一眼半遮半掩的两颗红豆,随后马上抬起视线,努力掩饰住自己的羞怯,平静地羞辱沈昭:“沈将军,她们说你是习武之人,身材一定很好,可我看——” 她拉长语调,神情略微傲娇,“也就一般般。” “……” “??” “……” 沈昭的脸色变了又变,最终黑得能滴出墨,长臂一伸,捞过姜柠箍在自己双臂中,带着咬牙切齿的意味道:“姜柠,我给你一次求饶的机会。” 姜柠往后缩了脑袋,继续嘴硬:“沈将军,我说的是实话呀,你不会想打我?” “……” “我告诉你昂,我三哥就在隔壁,你若打我,我一定叫他来看看你平日里是怎么欺负我的。” “……” “还有,你硬邦邦的,抱着我,我一点都不舒服。所以你以后不要抱我了。哦,还有,也不要亲我。” “……” “沈将军,你为什么不说话啊?你不说话的话,就放开我,我要睡……” 沈昭忍无可忍,一把摁住姜柠的背,扬手一拍:“啪——” 姜柠趴在他肩上懵了片刻,直到臀上传来酥酥麻麻时,她才反应过来,沈昭又打她…… 还揉…… 这算什么? 她的脸一下子烧成红洛铁,想要推开沈昭。可沈昭的铁臂牢牢箍着她,她只能羞愤地捶打他的双肩:“沈昭,你流氓,放开我,大混蛋……” “你再喊大声点儿,一院子人都会知道我光着膀子打你屁股的事了。” 姜柠的闹声一顿,拽着他要掉不掉的里衣,趴着他的肩哭道:“沈昭,你除了欺负我,就是羞辱我,我真的讨厌你!” 什么羞辱? 沈昭松开她,和她对视:“我什么时候羞辱你了?” 姜柠哭得一颤一颤的:“你不跟我圆房,不是羞辱我是什么?” 沈昭:“……” 唉! 姜柠这小祖宗,一天到晚在想什么? “没有的事,”他柔声道,“阿柠,你别胡思乱想。” 翌日,孙婶和孙志看着一个陌生男子穿着他们外甥的衣服、牵着他们外甥媳妇说说笑笑,而他们外甥孤零零地在后头跟着,脸上面无表情。 但仔细看时,又从他的冷漠里看见几分幽怨。 两人一脸懵,不知道眼前这是个什么情况。 姜枫个头和身板都不如沈昭,因此穿着沈昭的衣服很是宽松。刚要伸手给孙婶和孙志拱手见礼,袖子便掉出一截。 他嫌弃地把袖子卷几圈,才拱手:“舅舅、舅母好。” 他叫得顺溜,孙婶和孙志却不敢应。 “这是阿柠的三哥,舅舅舅母待他像待阿柠一样就成,不需要多礼。”沈昭解围道。 孙志和孙婶这才放松下来,请他们进屋用膳。 孙婶的厨艺稳定发挥,姜枫边吃边夸,夸着夸着和姜柠说:“阿柠妹妹我跟你说,京中最近火了座落霞山庄,那儿的菌子汤可鲜了。我去了五次还喝不腻。” 沈昭闻言,暗里挑了眉,哟,五次,他记得杨松把菌子汤作为招牌,定价高于柳阁的两倍。姜枫还能去吃五次,也是个馋鬼。 姜柠不知沈昭心中所想,只拿狐疑的眼神看他,仿佛在问:是你那个落霞山庄? 沈昭眨眼,眉目染了些许笑意。 姜柠懂了,再看姜枫还在夸:“也不知背后东家是哪个神人,寻到把菌子做得那么鲜的人。” 神人沈昭,瞥他一眼,夹了一筷子酸辣野蕨给姜柠。 姜柠:“……” 额,三哥去了五次都没遇见芳菲她们吗?也是造孽,她心累道。 用完早膳,姜枫闲不住,非要拉着姜柠去孙灵灵家后院看嘎嘎咕咕乱叫的家禽。 姜柠无奈,只能随他去,孙灵灵和孙婶也跟着去,屋里只剩沈昭和孙志。 孙志瞅一眼沈昭问:“有查到证据吗?” “在查。”沈昭说。 这些日子,他和符江有在查,但毕竟过去这么多年了,亲历孙玉柔被赶出家门的孙府仆从们死了的不能说话、老了的不记事、失踪了的还没找着。 目前来说,恐怕还得靠徐尹之从白如烟那里旁敲侧击,找出点孙城的马脚才行。 想起白如烟,他的眉心轻微拧了一下。 白如烟那日回府便安排人去打听了徐尹之,而后还派人去了益州,可这么多日,除此之外,她再没有任何动作。 就连徐尹之经常在她出府谈生意时出现在香留醉,她也只当没看见,回了府。 莫不是徐尹之那日的“出场”不够打动她?可她那日分明是有动心的,怎么会…… 这么能忍?思及此,沈昭暗道,得抓紧时间。 “对不起……”孙志说。 沈昭回神,细瞧愧疚自责的孙志,只道:“舅舅放心,我已经让人去官府找祖母的籍账,要不了多久,定能还你和娘一个公道。” 第183章 姜柠“羞辱”沈昭反被打 等沈昭再回屋时,就见姜柠拿出马吊,兴致勃勃地说:“来玩几局吗?” 沈昭心头立马涌上不妙的预感。 “过来啊沈将军,愣着干嘛?”姜柠勾了勾手指,跟召唤小狗似的。 沈昭:“……” 在姜柠的催促下,沈昭慢腾腾地坐到姜柠对面。 姜柠也不说规矩,只说:“我们每次抽三张,只比大小,如何?” 沈昭:“……” 姜柠当他默认同意,把马吊往他跟前一递:“别说我欺负你昂,让你先抽。” 沈昭:“……” 能不抽吗?显然不能。 他在姜柠狡黠蔫坏的眼神里,认命地抽了三张。 姜柠也抽三张后,两人一道露出大小。 “你小,”姜柠龇牙说,“谁小谁脱件衣服。” “?” 也是被姜柠迷昏了头,居然忘记问规矩。沈昭无奈,在姜柠兴致勃勃的眼神里,默默脱掉外衫。 “再来。” 两人各抽三张,依旧是沈昭的点子小。他只能在姜柠虎视眈眈的眼神里,解了腰带。 再在姜柠疑惑的眼神里,拢紧松散的衣服,指了腰带,认真道:“这也算一件。” 姜柠:“?” 哼,算她让沈昭一次。 她看着沈昭身上仅剩的一件单薄里衣,咬牙冷笑:“再来。” 下一把定叫他输得心服口服,只能老老实实地脱光在她面前,任她“羞辱”。 瞧着她一脸势在必得,沈昭心中谨慎起来。然而他手气“差”,再谨慎也没有用。 眼看姜柠衣衫完整的抱臂冷笑,而他已经只剩里衣,再脱就得光膀子了。 想起自己这几日学打铁花,后背多少有点烫伤,他决定…… “不玩了。”他说。 姜柠拒绝:“不行,我们再玩最后一把。” 说着把马吊一洗,再次递到沈昭面前,皮笑肉不笑的说:“来,沈将军。” 是时候洗刷她的耻辱了,也让沈昭尝尝被“羞辱”的滋味。 瞧着她的笑脸,沈昭的头皮莫名发麻,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他带着这种疑惑,挑了又挑,挑出他自认为比较大的三张。 结果…… 小得惨不忍睹!!! 姜柠嗤笑一声,仿佛嘲笑他的无用功和垂死挣扎。 电光火石之间,他明白了。 “你什么时候学会出千了?”他黑着脸问。这小祖宗,好的不学,净学坏的。看来不能再把她跟沈家人放一起了。 “兵者,诡道也。”姜柠说完,又是一声冷笑,抬起下巴睨着他,“脱,沈将军,男子汉大丈夫,要认赌服输哦。” 沈昭气笑了,牙缝里挤出字:“行,认。” 随后慢条斯理地解衣带。 姜柠的眼神紧盯着他的动作,越盯越觉得他仿佛在解她的衣带。她不自觉地咽下不存在的口水,强迫自己不要多想。 但见沈昭缓缓拉开衣襟,露出交错着大小疤痕的胸腹。但他没脱掉,只把领口搭在肩臂上,任那月牙白的里衣要掉不掉地挂在他身上。 莫名有股男狐媚子的劲儿。 姜柠的眼神不受控制地往他身上瞟。一眼、两眼、三眼,总算看清。 结实的臂膀胸膛、劲瘦的腰腹、流畅的线条。 啧,她挑了眉,最后瞄一眼半遮半掩的两颗红豆,随后马上抬起视线,努力掩饰住自己的羞怯,平静地羞辱沈昭:“沈将军,她们说你是习武之人,身材一定很好,可我看——” 她拉长语调,神情略微傲娇,“也就一般般。” “……” “??” “……” 沈昭的脸色变了又变,最终黑得能滴出墨,长臂一伸,捞过姜柠箍在自己双臂中,带着咬牙切齿的意味道:“姜柠,我给你一次求饶的机会。” 姜柠往后缩了脑袋,继续嘴硬:“沈将军,我说的是实话呀,你不会想打我?” “……” “我告诉你昂,我三哥就在隔壁,你若打我,我一定叫他来看看你平日里是怎么欺负我的。” “……” “还有,你硬邦邦的,抱着我,我一点都不舒服。所以你以后不要抱我了。哦,还有,也不要亲我。” “……” “沈将军,你为什么不说话啊?你不说话的话,就放开我,我要睡……” 沈昭忍无可忍,一把摁住姜柠的背,扬手一拍:“啪——” 姜柠趴在他肩上懵了片刻,直到臀上传来酥酥麻麻时,她才反应过来,沈昭又打她…… 还揉…… 这算什么? 她的脸一下子烧成红洛铁,想要推开沈昭。可沈昭的铁臂牢牢箍着她,她只能羞愤地捶打他的双肩:“沈昭,你流氓,放开我,大混蛋……” “你再喊大声点儿,一院子人都会知道我光着膀子打你屁股的事了。” 姜柠的闹声一顿,拽着他要掉不掉的里衣,趴着他的肩哭道:“沈昭,你除了欺负我,就是羞辱我,我真的讨厌你!” 什么羞辱? 沈昭松开她,和她对视:“我什么时候羞辱你了?” 姜柠哭得一颤一颤的:“你不跟我圆房,不是羞辱我是什么?” 沈昭:“……” 唉! 姜柠这小祖宗,一天到晚在想什么? “没有的事,”他柔声道,“阿柠,你别胡思乱想。” 翌日,孙婶和孙志看着一个陌生男子穿着他们外甥的衣服、牵着他们外甥媳妇说说笑笑,而他们外甥孤零零地在后头跟着,脸上面无表情。 但仔细看时,又从他的冷漠里看见几分幽怨。 两人一脸懵,不知道眼前这是个什么情况。 姜枫个头和身板都不如沈昭,因此穿着沈昭的衣服很是宽松。刚要伸手给孙婶和孙志拱手见礼,袖子便掉出一截。 他嫌弃地把袖子卷几圈,才拱手:“舅舅、舅母好。” 他叫得顺溜,孙婶和孙志却不敢应。 “这是阿柠的三哥,舅舅舅母待他像待阿柠一样就成,不需要多礼。”沈昭解围道。 孙志和孙婶这才放松下来,请他们进屋用膳。 孙婶的厨艺稳定发挥,姜枫边吃边夸,夸着夸着和姜柠说:“阿柠妹妹我跟你说,京中最近火了座落霞山庄,那儿的菌子汤可鲜了。我去了五次还喝不腻。” 沈昭闻言,暗里挑了眉,哟,五次,他记得杨松把菌子汤作为招牌,定价高于柳阁的两倍。姜枫还能去吃五次,也是个馋鬼。 姜柠不知沈昭心中所想,只拿狐疑的眼神看他,仿佛在问:是你那个落霞山庄? 沈昭眨眼,眉目染了些许笑意。 姜柠懂了,再看姜枫还在夸:“也不知背后东家是哪个神人,寻到把菌子做得那么鲜的人。” 神人沈昭,瞥他一眼,夹了一筷子酸辣野蕨给姜柠。 姜柠:“……” 额,三哥去了五次都没遇见芳菲她们吗?也是造孽,她心累道。 用完早膳,姜枫闲不住,非要拉着姜柠去孙灵灵家后院看嘎嘎咕咕乱叫的家禽。 姜柠无奈,只能随他去,孙灵灵和孙婶也跟着去,屋里只剩沈昭和孙志。 孙志瞅一眼沈昭问:“有查到证据吗?” “在查。”沈昭说。 这些日子,他和符江有在查,但毕竟过去这么多年了,亲历孙玉柔被赶出家门的孙府仆从们死了的不能说话、老了的不记事、失踪了的还没找着。 目前来说,恐怕还得靠徐尹之从白如烟那里旁敲侧击,找出点孙城的马脚才行。 想起白如烟,他的眉心轻微拧了一下。 白如烟那日回府便安排人去打听了徐尹之,而后还派人去了益州,可这么多日,除此之外,她再没有任何动作。 就连徐尹之经常在她出府谈生意时出现在香留醉,她也只当没看见,回了府。 莫不是徐尹之那日的“出场”不够打动她?可她那日分明是有动心的,怎么会…… 这么能忍?思及此,沈昭暗道,得抓紧时间。 “对不起……”孙志说。 沈昭回神,细瞧愧疚自责的孙志,只道:“舅舅放心,我已经让人去官府找祖母的籍账,要不了多久,定能还你和娘一个公道。” 第184章 见符江 在姜枫买衣裳的空当,姜柠拽了拽沈昭的衣袖问:“你怎么了?看起来心事重重的,是……” 是徐尹之那边不顺利吗? 她没问出口,沈昭知道她的意思,淡淡点头:“嗯。” 姜柠露出一个果然如此的表情,随后不以为意道:“不过嘴皮子上解解围而已,犯不着她背叛枕边人的。” 沈昭默然,不合时宜地想起当初他几次救姜柠性命,然而姜柠一直视他如洪水猛兽。甚至到现在只要他稍微表露一点戾气,姜柠都会警惕他,一点感恩之心也没有。 “你们女人都这样没良心吗?”他平静地问,可语气里却有不易察觉的委屈。 姜柠一愣后,莫名觉得沈昭是在骂她,可仔细想想她也没做什么对不起沈昭的事,于是不仅不心虚了,还替白如烟辩解说:“她一个妾室哪敢和外男有染?” 沈昭听罢,不予置评。 毕竟,据符江所查,白如烟在烟柳之地及笄那日一舞成名,没多久就把孙城迷得为她赎身,还买下一座几进的宅院养为外室。甚至在正妻死后,力排众议将她接回孙家,吃穿用度都和正妻一样,还管中馈…… 如此步步为营,可不是什么心思简单的人。思及此,沈昭忽而心思一动,或许可以从白如烟身边的人入手。 “阿柠妹妹,快看,三哥帅不帅?”姜柠换了身墨绿翠竹点缀的锦袍出来,转一圈,欣喜地问。 姜柠真诚地比大拇指:“三哥很帅。” 姜枫扬起脸:“必须的。” 随后又指了几身,再指了沈昭,对掌柜的说:“算他账上。” 沈昭:“……” 算了,羊毛出在羊身上,反正姜枫也给落霞山庄花了不少钱。 想罢,对掌柜说:“送去……” “不用,”姜柠看他一眼,对姜枫嗔道,“三哥别闹,算我的。” 随后喊青韵结账。然而青韵收到沈昭凉薄的眼神,默默停脚退回去,不敢给掌柜的递银票。 账最终还是记在了沈昭账头上。 又随姜柠和姜枫枫逛了会,沈昭才道:“阿柠,我带你见个朋友。” 姜柠好奇:“你发小?” “不是,”沈昭说着揽她往浮月楼去,“是军营里结识的兄弟。” “西北军营吗?”姜枫好奇的插话问。 沈昭余光都没给他,只对姜柠说:“我第一次投军入的是湘北军营,在里面与他打过几架,便成了好友。” 姜枫:“额。” 姜柠:“……” 这成为朋友的方式未免不礼貌了些。不过…… “那你后来怎么会去西北军营?”她问。 沈昭一默,想起些不愉快的事,嗓音有些冷:“我想出人头地,待在湘北没有出路,才离营去了西北。” 准确来说,是湘北军营盛行压功冒领的恶习,他屡屡立功,都被压着让给有关系的“少爷”冒领,他想离营去寻出路,也被压着不让脱离湘北军籍。 后来他在军营里闹一通,把不少“少爷”揍得鼻青脸肿,“少爷们”恼怒之下,叫人把他打了五十军棍,打得半死不活丢出军营。并买通人,想趁他病要他命。 幸好是符江救他一命。 后来,符江也是在军营里闹了一通才被赶出营。他也去“救”了符江一回。两人算是生死之交。 伤好后,他便和符江道别,只身去了西北,入了黎老将军直辖的军营,才算看到出头的希望。 “啧,厉害了。小小年纪就知道往上爬,不像阿柠妹妹,现在还想着爬树呢。”姜枫打趣道。 姜柠扭头瞪他:“三哥!” “哈哈哈……” “三哥,你好烦人哦。” “嘿嘿哈哈哈……” 兄妹两人的打闹拉回沈昭的思绪,敛神,带姜柠进雅间。 雅间里,符江听见响动站起身,略有些局促的搓了搓手。 姜柠和姜枫看清符江脸上骇人的刀疤时,都噤了声。 这位……看起来像个狠人啊,姜柠心里吐槽一句,不得不佩服沈昭,居然敢和他打架,还打成了朋友。 “符大哥。”沈昭唤一句,介绍道,“这是我的妻子姜柠,这是她三哥,姜枫。” 而后对姜柠介绍:“这就是我与你说的符大哥。” 姜柠忙福身见礼:“符大哥。” 符江露出憨笑:“弟妹客气了,叫符江就好。” 姜柠:“……” 啊这……这反差有点萌是怎么回事?她心里一暖,扬起甜笑,又脆生生地喊一句:“符大哥。” 沈昭看她一眼,勾起笑说:“符大哥,快坐,咱们不拘礼。” …… 京都,姜烟然和卫梨入宫,在去卫嫔的锦华殿时,遇见季明庭和陈良娣。 “殿下。” 因着隔得有些远,因此姜烟然先是唤了一声,等季明庭侧头看来时,她才缓缓福身:“烟然请殿下安。” 她的心思都在季明庭身上,并没有注意到卫梨的嘴唇翕动了两下,最终对季明庭恭敬拱手:“曲郡卫家卫梨,见过太子殿下。” 季明庭的目光从姜烟然身上移到卫梨脸上,淡声道:“请起。” “谢太子殿下。” 卫梨直起身,侧目一视,见姜烟然一眨不眨地瞧着季明庭出神,他眸中的喜悦彻底消散,浮出些许难过。 “殿下,走,母后该等急了。”陈良娣柔柔出声。 “嗯。”季明庭应下,对卫梨微微一笑,而后转身抬脚向未央宫去。 姜烟然愣愣瞧着季明庭的身影离她远去,渐渐消失在拐角的红墙下。随他一起消失的还有那个有几分像姜柠的陈良娣。 她突然有点恨自己没有生得几分像姜柠,不然陪伴在季明庭身边的人就会是她…… “烟然……” 卫梨低低的声音拉回姜烟然的思绪,她迅速敛去眸中情绪,抬头,平静地看卫梨:“我们也快走,别让卫嫔娘娘等久了。” 卫梨沉默一刹,什么都没问,点了头,带着心上人去见自家姨母。 未央宫里,谢贵妃与郑皇后择定好府邸后,便起身告退。出了殿,在台阶上迎面碰上季明庭与陈良娣。 “儿臣请贵妃娘娘安。”季明庭拱手道。 陈良娣也福身:“儿臣请贵妃娘娘安。” 谢贵妃居高临下地睨着陈良娣的眉眼,想起季福安,脸上一冷,什么都没说,下台阶离开。 她走后,陈良娣颤着声线问季明庭:“殿下,妾身是不是哪里做得不好……” 季明庭的视线从谢贵妃身上收回,淡声道:“贵妃娘娘待其他人一向冷淡,你不必担忧。” “是……殿下。” 进了殿,行了礼,季明庭才问:“母后,贵妃娘娘今日来这,是有什么事吗?” 郑皇后瞥一眼局促不安的陈良娣,柔声细语:“来和本宫择定福安公主府邸一事。” “择了哪儿?” “长平街有座荒废已久的亲王府,地段好又宽敞,周围也都是朝臣宅院,修缮修缮,是座热闹气派的公主府。” 季明庭脑中回忆片刻,想起那座府邸因为亲王谋逆被贬去蛮荒之地,成了不吉利的宅院。 谢贵妃此举怕是在羞辱季福安,想出声阻止,可转瞬又想起如今宫中都在议论季福安和姜柠,他若出言难免惹人非议姜柠与谢贵妃。 思及此,他叹一息,甩去杂念,只与郑皇后说:“母后,明日开朝,儿臣定会忙上一段时日,这请安怕是……” 不用他再继续说,郑皇后也明白,瞥一眼陈良娣,温声道:“你忙你的,不过也要注意身子,别把自个儿累着。” “知道的,母后。” 第184章 见符江 在姜枫买衣裳的空当,姜柠拽了拽沈昭的衣袖问:“你怎么了?看起来心事重重的,是……” 是徐尹之那边不顺利吗? 她没问出口,沈昭知道她的意思,淡淡点头:“嗯。” 姜柠露出一个果然如此的表情,随后不以为意道:“不过嘴皮子上解解围而已,犯不着她背叛枕边人的。” 沈昭默然,不合时宜地想起当初他几次救姜柠性命,然而姜柠一直视他如洪水猛兽。甚至到现在只要他稍微表露一点戾气,姜柠都会警惕他,一点感恩之心也没有。 “你们女人都这样没良心吗?”他平静地问,可语气里却有不易察觉的委屈。 姜柠一愣后,莫名觉得沈昭是在骂她,可仔细想想她也没做什么对不起沈昭的事,于是不仅不心虚了,还替白如烟辩解说:“她一个妾室哪敢和外男有染?” 沈昭听罢,不予置评。 毕竟,据符江所查,白如烟在烟柳之地及笄那日一舞成名,没多久就把孙城迷得为她赎身,还买下一座几进的宅院养为外室。甚至在正妻死后,力排众议将她接回孙家,吃穿用度都和正妻一样,还管中馈…… 如此步步为营,可不是什么心思简单的人。思及此,沈昭忽而心思一动,或许可以从白如烟身边的人入手。 “阿柠妹妹,快看,三哥帅不帅?”姜柠换了身墨绿翠竹点缀的锦袍出来,转一圈,欣喜地问。 姜柠真诚地比大拇指:“三哥很帅。” 姜枫扬起脸:“必须的。” 随后又指了几身,再指了沈昭,对掌柜的说:“算他账上。” 沈昭:“……” 算了,羊毛出在羊身上,反正姜枫也给落霞山庄花了不少钱。 想罢,对掌柜说:“送去……” “不用,”姜柠看他一眼,对姜枫嗔道,“三哥别闹,算我的。” 随后喊青韵结账。然而青韵收到沈昭凉薄的眼神,默默停脚退回去,不敢给掌柜的递银票。 账最终还是记在了沈昭账头上。 又随姜柠和姜枫枫逛了会,沈昭才道:“阿柠,我带你见个朋友。” 姜柠好奇:“你发小?” “不是,”沈昭说着揽她往浮月楼去,“是军营里结识的兄弟。” “西北军营吗?”姜枫好奇的插话问。 沈昭余光都没给他,只对姜柠说:“我第一次投军入的是湘北军营,在里面与他打过几架,便成了好友。” 姜枫:“额。” 姜柠:“……” 这成为朋友的方式未免不礼貌了些。不过…… “那你后来怎么会去西北军营?”她问。 沈昭一默,想起些不愉快的事,嗓音有些冷:“我想出人头地,待在湘北没有出路,才离营去了西北。” 准确来说,是湘北军营盛行压功冒领的恶习,他屡屡立功,都被压着让给有关系的“少爷”冒领,他想离营去寻出路,也被压着不让脱离湘北军籍。 后来他在军营里闹一通,把不少“少爷”揍得鼻青脸肿,“少爷们”恼怒之下,叫人把他打了五十军棍,打得半死不活丢出军营。并买通人,想趁他病要他命。 幸好是符江救他一命。 后来,符江也是在军营里闹了一通才被赶出营。他也去“救”了符江一回。两人算是生死之交。 伤好后,他便和符江道别,只身去了西北,入了黎老将军直辖的军营,才算看到出头的希望。 “啧,厉害了。小小年纪就知道往上爬,不像阿柠妹妹,现在还想着爬树呢。”姜枫打趣道。 姜柠扭头瞪他:“三哥!” “哈哈哈……” “三哥,你好烦人哦。” “嘿嘿哈哈哈……” 兄妹两人的打闹拉回沈昭的思绪,敛神,带姜柠进雅间。 雅间里,符江听见响动站起身,略有些局促的搓了搓手。 姜柠和姜枫看清符江脸上骇人的刀疤时,都噤了声。 这位……看起来像个狠人啊,姜柠心里吐槽一句,不得不佩服沈昭,居然敢和他打架,还打成了朋友。 “符大哥。”沈昭唤一句,介绍道,“这是我的妻子姜柠,这是她三哥,姜枫。” 而后对姜柠介绍:“这就是我与你说的符大哥。” 姜柠忙福身见礼:“符大哥。” 符江露出憨笑:“弟妹客气了,叫符江就好。” 姜柠:“……” 啊这……这反差有点萌是怎么回事?她心里一暖,扬起甜笑,又脆生生地喊一句:“符大哥。” 沈昭看她一眼,勾起笑说:“符大哥,快坐,咱们不拘礼。” …… 京都,姜烟然和卫梨入宫,在去卫嫔的锦华殿时,遇见季明庭和陈良娣。 “殿下。” 因着隔得有些远,因此姜烟然先是唤了一声,等季明庭侧头看来时,她才缓缓福身:“烟然请殿下安。” 她的心思都在季明庭身上,并没有注意到卫梨的嘴唇翕动了两下,最终对季明庭恭敬拱手:“曲郡卫家卫梨,见过太子殿下。” 季明庭的目光从姜烟然身上移到卫梨脸上,淡声道:“请起。” “谢太子殿下。” 卫梨直起身,侧目一视,见姜烟然一眨不眨地瞧着季明庭出神,他眸中的喜悦彻底消散,浮出些许难过。 “殿下,走,母后该等急了。”陈良娣柔柔出声。 “嗯。”季明庭应下,对卫梨微微一笑,而后转身抬脚向未央宫去。 姜烟然愣愣瞧着季明庭的身影离她远去,渐渐消失在拐角的红墙下。随他一起消失的还有那个有几分像姜柠的陈良娣。 她突然有点恨自己没有生得几分像姜柠,不然陪伴在季明庭身边的人就会是她…… “烟然……” 卫梨低低的声音拉回姜烟然的思绪,她迅速敛去眸中情绪,抬头,平静地看卫梨:“我们也快走,别让卫嫔娘娘等久了。” 卫梨沉默一刹,什么都没问,点了头,带着心上人去见自家姨母。 未央宫里,谢贵妃与郑皇后择定好府邸后,便起身告退。出了殿,在台阶上迎面碰上季明庭与陈良娣。 “儿臣请贵妃娘娘安。”季明庭拱手道。 陈良娣也福身:“儿臣请贵妃娘娘安。” 谢贵妃居高临下地睨着陈良娣的眉眼,想起季福安,脸上一冷,什么都没说,下台阶离开。 她走后,陈良娣颤着声线问季明庭:“殿下,妾身是不是哪里做得不好……” 季明庭的视线从谢贵妃身上收回,淡声道:“贵妃娘娘待其他人一向冷淡,你不必担忧。” “是……殿下。” 进了殿,行了礼,季明庭才问:“母后,贵妃娘娘今日来这,是有什么事吗?” 郑皇后瞥一眼局促不安的陈良娣,柔声细语:“来和本宫择定福安公主府邸一事。” “择了哪儿?” “长平街有座荒废已久的亲王府,地段好又宽敞,周围也都是朝臣宅院,修缮修缮,是座热闹气派的公主府。” 季明庭脑中回忆片刻,想起那座府邸因为亲王谋逆被贬去蛮荒之地,成了不吉利的宅院。 谢贵妃此举怕是在羞辱季福安,想出声阻止,可转瞬又想起如今宫中都在议论季福安和姜柠,他若出言难免惹人非议姜柠与谢贵妃。 思及此,他叹一息,甩去杂念,只与郑皇后说:“母后,明日开朝,儿臣定会忙上一段时日,这请安怕是……” 不用他再继续说,郑皇后也明白,瞥一眼陈良娣,温声道:“你忙你的,不过也要注意身子,别把自个儿累着。” “知道的,母后。” 第185章 姜枫暴打卢保宝 元宵佳节,落日熔金,暮云合璧。姜柠和沈昭告别符江,出了浮月楼瞧见这盛景,姜柠不由得放慢脚步,眼眸在长街上惊喜地看个不停。 沈昭牵过她的手,淡声解释:“茶陵的元宵灯会有闺阁女子相看夫婿的习俗,所以大家都会上街来凑热闹。” 姜柠的每个元宵节都是在谢贵妃身边过的,还没有凑过这样的热闹,像个对什么都新奇的孩子,东看看、西瞧瞧,沈昭几次差点没拉住她。 等她路过猜字谜的花灯摊时,又甩开沈昭的手,跑到摊前,对着各个花灯笑颜如花。 “这位夫人,猜字谜吗?可以拿花灯哦。”五十多岁的摊贩老板和蔼地问。 姜柠点头如捣蒜:“猜。” 随后猜了两个最难的。 老板脸色一丧,旋即又重新振作旗鼓,继续和蔼的问:“夫人要挑哪两个?我好取来。” 一旁的百姓忍不住小声议论两句:“这么漂亮的夫人,怎么还要她自己来猜字谜?” “可能她夫君是个不懂风花雪月的粗人。”搭话的人瞄了眼沈昭。 沈昭:“……” 他正无语时,姜柠对他招手:“快来,你也挑一个。” 沈昭瞥一眼旁边异样眼神瞧他的人,面不改色地走到姜柠身边。 写灯愿时,沈昭忍不住往姜柠笔下瞟。却被姜柠拿手挡得死死的。 他们俩写完灯愿要走时,青韵便上前,在摊贩老板苦兮兮又疑惑的表情里,给他几两碎银,说:“花灯很漂亮,沈将军和小小姐很喜欢。” 说完不顾围观百姓和老板的傻眼,转身跟上沈昭与姜柠。 放完花灯,沈昭一直盯着河上那个属于姜柠的花灯,眸中闪烁着什么。 姜柠见他这样,知道他没安好心,绷起脸说:“沈昭,你若是敢叫借问捞我的花灯……” 她冷笑一下,龇牙道:“我真的会给你写休书。” “……”沈昭面无表情地应下,“哦。” 他没想叫借问去捞,他想自己去捞。不过为了不被休,还是别捞了…… 啧,也不知道姜柠这小祖宗写的什么,这么防备他。 姜柠不知他心中所想,给了他一个“算你识相”的表情,对不远处和几家公子哥说笑的姜枫挥手。 “三哥,我们该回去啦!” 姜枫扭头来看姜柠,和他说说笑笑的公子们也扭头来看。好巧不巧,这些公子里有卢保宝。 卢保宝隔着河岸看见明艳动人的姜柠,立刻打起歪心思。 “好的阿柠妹妹,我马上。”姜柠应一句,回头冲这些公子哥道,“我不是茶陵人,我们有缘再见啦。” 说罢转身走向姜柠他们。 卢保宝哪里肯放过这个机会,连忙勾搭上姜枫的肩,跟他一起过桥。 “既然相逢一场,理应成为知己,我叫卢保宝,卢县令是我爹。你呢?叫什么?家住哪里?” 姜枫被一个比自己矮胖的人勾肩搭背,有点不高兴,又听他这么热情,心中顿时生起警惕,推拒他说:“卢兄,我妹妹叫我回去了,你也回家去。” 卢保宝死皮赖脸的功夫一向很绝,不为所动,硬是和姜枫一起走到了姜柠和沈昭面前。 随后在姜枫奇怪的眼神里,故作惊讶道:“咦?沈将军,小小姐,你们也在啊?好巧啊。” 目睹他硬要跟来的沈昭和姜柠:“……” 呵呵,真“巧”。 姜枫看看脸色淡漠的姜柠和沈昭,再看看热情似火的卢保宝,奇怪道:“你认识我妹妹?” 卢保宝还没察觉他眼底的不悦,继续和他一副好兄弟的模样说:“哎呀,我和你妹妹在浮月楼里发生了点误会,我还想着什么时候给你妹妹赔罪呢,没想到这么快就遇见你妹妹了。正好你也在,我现在就你妹妹赔罪。” 他说完,光明正大地盯着姜柠看,并蹬鼻子上脸地拱手说:“阿柠妹妹,那日的事都是孙梦瑶撺掇我,我现在已经知错了,也不和她来往了,还请阿柠妹妹啊……啊……” 惨叫声里夹杂着姜枫的暴怒:“操了,你算什么玩意儿?也配跟我一样喊阿柠妹妹?去你大爷的,看老子今天不揍得你找不着北……” 沈昭紧握的拳头一下松开了,心里第一次怎么看姜枫怎么顺眼。 “别打,嗷——我错了,错啦……别打,啊——” 卢保宝被姜柠揍得在地上哭天喊地,引得不少人行注目礼。 “唉。”姜柠心累道,“三哥,别打了。” 姜枫这才住手,从卢保宝身上站起来,往他屁股上狠狠踹一脚,哼道:“别以为我看不出来你什么眼神,再敢盯着我妹妹看,我揍不死你。” 未了,在卢保宝身上狠狠唾上一口口水。 姜柠:“……” 又是粗口,又是口水,她三哥都是从哪里学来的这些? 察觉到姜柠眼神不善,姜枫露出讨好的笑,挽住她的手臂:“嘿嘿嘿,阿柠妹妹,我们回去叭。” “三哥,以后不要说脏话,小心回京爹爹真的揍你。”姜柠警告说。 “哎呀,不会的不会的,阿柠妹妹你放心。” 姜柠正放下心以为他不会再说脏话时,却听他说:“我跑得快,一定不会让爹爹揍到我哒。” “……” 呵,男人的嘴! 孙府,白如烟伺候完孙城,听着二房院里传来的热闹,忽而想起今日是元宵。本该设在大房的家宴,被其他几房叔伯以不能打扰家主为由,设去了二房。 二房的孙琦月和孙梦瑶本就瞧不起她,如今见孙城一心养伤不出席家宴,便也不让她参加家宴。更可恨的是,孙城知道后什么都没说,还挺赞同她留下伺候他的。 对此,不用明说,白如烟也知道原因是她插手孙家的生意,还打理得挺好。孙城心里不舒服想打压她,所以才任由二房欺辱她。 思及此,白如烟眸底隐有怨恨。从前孙城虽打压她,可也确实待她不薄,她还能忍一忍。 如今,她见识外面的天地。一点也不想再受孙城的打压。 她想自由自在地出入孙府,想去哪里就去哪里,想见什么人就见什么人,想在外待多久就待多久,反正孙城在养伤,只要她瞒得好,孙城就不会知道…… 想到这,她心头一跳,警觉地往孙城看去。见孙城打呼噜打得正香时,才松了一口气。而后很是厌烦这如雷般的呼噜声。 “睡这么死,也不怕真死在睡梦中。”她嘀咕一句,旋即心怦怦跳个没停。 最后,她鬼使神差般找出披风,出了孙府,直奔香留醉。 香留醉后屋里,徐尹之正听符江的吩咐,就听店小二在外有规律地咳嗽几声。 徐尹之和符江对视一眼,明白这是白如烟来了。 两人静默一盏茶后,徐尹之才起身往后院偏门出去,绕道从正门口进香留醉。 “掌柜,今日生意如何?” 白如烟听见声音,从胭脂水粉里抬头,终于见到日思夜想的徐尹之,起身盈盈一福身:“徐公子。” 徐尹之略微诧异,上下打量白如烟后,才“恍然大悟”道:“你是上次孙家那个姨娘?” 白如烟说不清是不高兴徐尹之没第一时间想起她,还是失落徐尹之没把她放在心上。 总之,她心里不舒服,语气也低落下来,幽怨道:“是,难为徐公子还记得我。” 徐尹之笑了笑说:“实在抱歉,各处铺子事太多,一个人忙不过来,这脑子就有点糊涂。” 他说着,含笑拱手:“还请这位姨娘见谅。” 他一口一个姨娘,白如烟的语气更加幽怨:“我叫白如烟,徐公子叫我白小姐就好。” 她已经为人妾室,断没有让外男叫小姐的道理。 不过徐尹之还是如她所愿,温温柔柔地说:“白小姐,夜深了,你快回府去,一个弱女子在外面不安全。” 才说几句话就要赶她走,还真是正人君子啊,白如烟暗道一句,更加中意徐尹之了。 “徐公子,府里太冷清我才出来散心。也没带家丁,你这样一说,我还真有点害怕。” 她意味深长的说着,妩媚的眸光递给徐尹之:“不知徐公子可否……” 顿住话,引人遐想后,才道:“派人送送我?” 第185章 姜枫暴打卢保宝 元宵佳节,落日熔金,暮云合璧。姜柠和沈昭告别符江,出了浮月楼瞧见这盛景,姜柠不由得放慢脚步,眼眸在长街上惊喜地看个不停。 沈昭牵过她的手,淡声解释:“茶陵的元宵灯会有闺阁女子相看夫婿的习俗,所以大家都会上街来凑热闹。” 姜柠的每个元宵节都是在谢贵妃身边过的,还没有凑过这样的热闹,像个对什么都新奇的孩子,东看看、西瞧瞧,沈昭几次差点没拉住她。 等她路过猜字谜的花灯摊时,又甩开沈昭的手,跑到摊前,对着各个花灯笑颜如花。 “这位夫人,猜字谜吗?可以拿花灯哦。”五十多岁的摊贩老板和蔼地问。 姜柠点头如捣蒜:“猜。” 随后猜了两个最难的。 老板脸色一丧,旋即又重新振作旗鼓,继续和蔼的问:“夫人要挑哪两个?我好取来。” 一旁的百姓忍不住小声议论两句:“这么漂亮的夫人,怎么还要她自己来猜字谜?” “可能她夫君是个不懂风花雪月的粗人。”搭话的人瞄了眼沈昭。 沈昭:“……” 他正无语时,姜柠对他招手:“快来,你也挑一个。” 沈昭瞥一眼旁边异样眼神瞧他的人,面不改色地走到姜柠身边。 写灯愿时,沈昭忍不住往姜柠笔下瞟。却被姜柠拿手挡得死死的。 他们俩写完灯愿要走时,青韵便上前,在摊贩老板苦兮兮又疑惑的表情里,给他几两碎银,说:“花灯很漂亮,沈将军和小小姐很喜欢。” 说完不顾围观百姓和老板的傻眼,转身跟上沈昭与姜柠。 放完花灯,沈昭一直盯着河上那个属于姜柠的花灯,眸中闪烁着什么。 姜柠见他这样,知道他没安好心,绷起脸说:“沈昭,你若是敢叫借问捞我的花灯……” 她冷笑一下,龇牙道:“我真的会给你写休书。” “……”沈昭面无表情地应下,“哦。” 他没想叫借问去捞,他想自己去捞。不过为了不被休,还是别捞了…… 啧,也不知道姜柠这小祖宗写的什么,这么防备他。 姜柠不知他心中所想,给了他一个“算你识相”的表情,对不远处和几家公子哥说笑的姜枫挥手。 “三哥,我们该回去啦!” 姜枫扭头来看姜柠,和他说说笑笑的公子们也扭头来看。好巧不巧,这些公子里有卢保宝。 卢保宝隔着河岸看见明艳动人的姜柠,立刻打起歪心思。 “好的阿柠妹妹,我马上。”姜柠应一句,回头冲这些公子哥道,“我不是茶陵人,我们有缘再见啦。” 说罢转身走向姜柠他们。 卢保宝哪里肯放过这个机会,连忙勾搭上姜枫的肩,跟他一起过桥。 “既然相逢一场,理应成为知己,我叫卢保宝,卢县令是我爹。你呢?叫什么?家住哪里?” 姜枫被一个比自己矮胖的人勾肩搭背,有点不高兴,又听他这么热情,心中顿时生起警惕,推拒他说:“卢兄,我妹妹叫我回去了,你也回家去。” 卢保宝死皮赖脸的功夫一向很绝,不为所动,硬是和姜枫一起走到了姜柠和沈昭面前。 随后在姜枫奇怪的眼神里,故作惊讶道:“咦?沈将军,小小姐,你们也在啊?好巧啊。” 目睹他硬要跟来的沈昭和姜柠:“……” 呵呵,真“巧”。 姜枫看看脸色淡漠的姜柠和沈昭,再看看热情似火的卢保宝,奇怪道:“你认识我妹妹?” 卢保宝还没察觉他眼底的不悦,继续和他一副好兄弟的模样说:“哎呀,我和你妹妹在浮月楼里发生了点误会,我还想着什么时候给你妹妹赔罪呢,没想到这么快就遇见你妹妹了。正好你也在,我现在就你妹妹赔罪。” 他说完,光明正大地盯着姜柠看,并蹬鼻子上脸地拱手说:“阿柠妹妹,那日的事都是孙梦瑶撺掇我,我现在已经知错了,也不和她来往了,还请阿柠妹妹啊……啊……” 惨叫声里夹杂着姜枫的暴怒:“操了,你算什么玩意儿?也配跟我一样喊阿柠妹妹?去你大爷的,看老子今天不揍得你找不着北……” 沈昭紧握的拳头一下松开了,心里第一次怎么看姜枫怎么顺眼。 “别打,嗷——我错了,错啦……别打,啊——” 卢保宝被姜柠揍得在地上哭天喊地,引得不少人行注目礼。 “唉。”姜柠心累道,“三哥,别打了。” 姜枫这才住手,从卢保宝身上站起来,往他屁股上狠狠踹一脚,哼道:“别以为我看不出来你什么眼神,再敢盯着我妹妹看,我揍不死你。” 未了,在卢保宝身上狠狠唾上一口口水。 姜柠:“……” 又是粗口,又是口水,她三哥都是从哪里学来的这些? 察觉到姜柠眼神不善,姜枫露出讨好的笑,挽住她的手臂:“嘿嘿嘿,阿柠妹妹,我们回去叭。” “三哥,以后不要说脏话,小心回京爹爹真的揍你。”姜柠警告说。 “哎呀,不会的不会的,阿柠妹妹你放心。” 姜柠正放下心以为他不会再说脏话时,却听他说:“我跑得快,一定不会让爹爹揍到我哒。” “……” 呵,男人的嘴! 孙府,白如烟伺候完孙城,听着二房院里传来的热闹,忽而想起今日是元宵。本该设在大房的家宴,被其他几房叔伯以不能打扰家主为由,设去了二房。 二房的孙琦月和孙梦瑶本就瞧不起她,如今见孙城一心养伤不出席家宴,便也不让她参加家宴。更可恨的是,孙城知道后什么都没说,还挺赞同她留下伺候他的。 对此,不用明说,白如烟也知道原因是她插手孙家的生意,还打理得挺好。孙城心里不舒服想打压她,所以才任由二房欺辱她。 思及此,白如烟眸底隐有怨恨。从前孙城虽打压她,可也确实待她不薄,她还能忍一忍。 如今,她见识外面的天地。一点也不想再受孙城的打压。 她想自由自在地出入孙府,想去哪里就去哪里,想见什么人就见什么人,想在外待多久就待多久,反正孙城在养伤,只要她瞒得好,孙城就不会知道…… 想到这,她心头一跳,警觉地往孙城看去。见孙城打呼噜打得正香时,才松了一口气。而后很是厌烦这如雷般的呼噜声。 “睡这么死,也不怕真死在睡梦中。”她嘀咕一句,旋即心怦怦跳个没停。 最后,她鬼使神差般找出披风,出了孙府,直奔香留醉。 香留醉后屋里,徐尹之正听符江的吩咐,就听店小二在外有规律地咳嗽几声。 徐尹之和符江对视一眼,明白这是白如烟来了。 两人静默一盏茶后,徐尹之才起身往后院偏门出去,绕道从正门口进香留醉。 “掌柜,今日生意如何?” 白如烟听见声音,从胭脂水粉里抬头,终于见到日思夜想的徐尹之,起身盈盈一福身:“徐公子。” 徐尹之略微诧异,上下打量白如烟后,才“恍然大悟”道:“你是上次孙家那个姨娘?” 白如烟说不清是不高兴徐尹之没第一时间想起她,还是失落徐尹之没把她放在心上。 总之,她心里不舒服,语气也低落下来,幽怨道:“是,难为徐公子还记得我。” 徐尹之笑了笑说:“实在抱歉,各处铺子事太多,一个人忙不过来,这脑子就有点糊涂。” 他说着,含笑拱手:“还请这位姨娘见谅。” 他一口一个姨娘,白如烟的语气更加幽怨:“我叫白如烟,徐公子叫我白小姐就好。” 她已经为人妾室,断没有让外男叫小姐的道理。 不过徐尹之还是如她所愿,温温柔柔地说:“白小姐,夜深了,你快回府去,一个弱女子在外面不安全。” 才说几句话就要赶她走,还真是正人君子啊,白如烟暗道一句,更加中意徐尹之了。 “徐公子,府里太冷清我才出来散心。也没带家丁,你这样一说,我还真有点害怕。” 她意味深长的说着,妩媚的眸光递给徐尹之:“不知徐公子可否……” 顿住话,引人遐想后,才道:“派人送送我?” 第186章 徐尹之“英雄救美” 徐尹之在风月场所见惯了这样欲擒故纵的路数,内心毫无波澜,面上扯出失落。等白如烟看清,才立刻隐去,颇有风度的笑笑,喊来店小二,叮嘱说:“送送这位白小姐,你等她安全进孙府再回来。” “是,东家。” 徐尹之含笑,冲白如烟拱手:“白小姐慢走。” 而后,抬脚往柜面去和掌柜算账目。 白如烟把他的失落看得清楚,心底的阴霾一扫而空,意味深长地瞧他一眼,才袅娜着身段出门。 她走后,徐尹之和符江说:“可以撺掇李家那边动手了。” “嗯。”符江点头。 沈昭回屋后,把符江送的短刀拿出来递给姜柠:“符大哥的见面礼。” 姜柠接过,摸了摸短刀上艳丽剔透的红宝石,欣喜道:“这赤玉好漂亮啊。” “你喜欢就好。” “你要替我谢谢符大哥啊。” 姜柠笑得眉眼弯弯,上扬的嘴角盛满欢喜。 看得沈昭一酸,面无表情的说:“谢过了。” 姜柠不满地娇嗔:“哎呀,这赤玉很贵重的,你要再谢一次。” 沈昭更酸了:“我跟符大哥不讲客气。” “哼,小气鬼,等我改日见到符大哥,我自己谢。” “……” 姜柠这小祖宗,真的是知道怎么气他。 正月十六,景和帝一开朝,便不顾朝臣阻拦,颁下圣旨封丽贵嫔为丽妃。加上谢贵妃、柔妃、萧妃,后宫再现四妃之局。 散朝后,朝臣们琢磨景和帝的圣意时,又见工部尚书从宣政殿回来,脸色古怪得很。 一打听才知道,谢贵妃和郑皇后选了长平街那座废弃的亲王府邸,要工部修缮成公主府。 被遗忘的长公主季福安这下算是彻底显露在人前,不少朝臣都嗅到一丝不寻常。 皇家书院的茶室里,徐维、严律之和姜时屿三足而静坐品茗弈棋。 未了,徐维输半子,放下棋,叹道:“今年的院试快要开始了。” 姜时屿瞥他一眼:“你与其担心春闱之后的变动,不如担心担心你家珍儿的事。总顶着个晦气名头也不好。” 提起徐珍儿“乌鸦仙子下凡”的名头,他黑下了脸,恨道:“她个没出息的,也不知为了哪个臭小子,竟这么糟践自己名声。” 姜时屿没搭话了,心中不由想起自家的乖女儿也曾为季明庭几次做出出格的事,惹得景和帝心中猜忌。 “唉。” “唉。” 两个老父亲同时叹气,随后一齐看向严之律。 严之律因着亲姐姐惠妃的事,面色憔悴得很,身上有了倾颓之意。收到好友的关切,他回了神思,摸着胡子说:“我也该陪郑阁老钓鱼去了。” 自景和帝将内阁分权后,郑阁老便半官半隐,没事就在家养养花草,钓钓鱼,“悠闲”得很。 姜时屿和徐维一默,纷纷再叹。 茶陵,卢鸿一进衙门就看见几张陌生面孔往籍册屋里去,立刻板起脸训斥卢扉:“怎么随随便便放人进衙门?” 卢扉抱拳:“那是沈将军的人。” 卢鸿一惊,扭头瞪着他:“他们来干嘛?” “属下不知。” 卢鸿心有不好的预感,放轻手脚鬼鬼祟祟地摸到门口往里探头。只见沈昭的人正有条不紊地翻阅屋里籍册,似乎在找什么。 卢鸿不知想到什么,脸色一青,连忙和卢扉说:“着人去……” 话音戛然而止,他罢手,自言自语地往外走:“我得自己去问问,可别连累我……” 与此同时,李家家主雇的人正蹲守在白如烟谈生意的地方,只等她出来就将她抓起来,叫她不能再帮孙城料理孙家的生意。 白如烟还不知道危险已经来临,心中为自己今日胜果而喜滋滋。 然而喜滋滋不过一刻,路过街角时,她身边的两个家丁被人一棍子敲晕了。她也被人粗鲁地压住臂膀。 “你们干什么?放开我……” 她挣扎得剧烈,对其中一个男子拳打脚踢的,男子一怒,一巴掌甩她脸上:“闭嘴。” 他们动静颇大,引来不少人的目光。 白如烟被打得一边脑瓜嗡嗡的,忍着痛呼救道:“你们谁来救救我,他们要绑架我!” 围观的人里不乏有好心人,不过好心人刚想上前出手相救,就听男子说:“这是我们府上的姨娘,和府上老爷吵了架,想卷银子跑路,尔等莫要插手……” 好心人顿住了脚! 白如烟意识到有人算计她,立刻撇清关系:“不,我不认识你们,你们快放开我,否则我……” 她话没完便被男子塞上布条:“姨娘还是闭嘴,乖乖跟我们回去和老爷好好过日子,老爷不会亏待你的。” 好心人闻言,狐疑地打量了白如烟,见她确实是富贵人家家里姨娘的打扮,便歇了搭救的心思,退回人堆里。 白如烟泪眼模糊地瞧一圈不敢上来管闲事的百姓,心中慢慢升起绝望。 眼看她要被人拖上马车时,传来一声熟悉的男音:“住手,你们是谁?胆敢在光天化日之下胆敢冒充孙家人、绑架孙家的姨娘,是不想活了吗?” 白如烟闻言,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开始剧烈挣扎。 几个男子被拆穿阴谋,正心虚时,被她这么一挣扎,还真没防备让她挣脱了。 白如烟一得到自由便跌跌撞撞地向她心心念念的人跑去,跑进徐尹之怀里。 徐尹之被她撞得踉跄一下才稳住身形,随后将她护在身后,冲那些还想上前来绑架白如烟的男子呵道:“你们到底是谁的人?不怕孙家报复吗?” 随后不看这些男子,对围观的人喊道:“哪位好心人快去衙门报个官,把这些人抓起来,孙家这位姨娘定会有重赏。” 围观的百姓踌躇一下,先前想出手搭救的好心人立刻抬脚要去衙门。为首的男子脸色一变,狠狠瞪一眼徐尹之,随后一挥手,带人上马车走了。 白如烟身子一软,往前一倒,幸而徐尹之及时回身扶她一把。 两人对视一下,徐尹之别开眼去看那个要去衙门报官的好心人:“多谢这位仁兄仗义出手,先去香留醉领赏银,待这姨娘回孙家会还我的。” 那人一喜,道了谢,屁颠屁颠往香留醉去了。 热闹看完,围观百姓也纷纷散去。徐尹之这才看白如烟,柔声问:“白小姐,你没事?” 白如烟想起方才的险境,后怕不已,落泪道:“尹之,谢谢你,没有你,我今日怕是……” 话没完,她扑到徐尹之怀里痛哭起来。 徐尹之敏锐地感觉有人在看他,他抬眸看去,只见某间茶楼上,符江和沈昭正瞧着他和白如烟。 他身体一僵,莫名有种被主子偷窥的羞耻。 第186章 徐尹之“英雄救美” 徐尹之在风月场所见惯了这样欲擒故纵的路数,内心毫无波澜,面上扯出失落。等白如烟看清,才立刻隐去,颇有风度的笑笑,喊来店小二,叮嘱说:“送送这位白小姐,你等她安全进孙府再回来。” “是,东家。” 徐尹之含笑,冲白如烟拱手:“白小姐慢走。” 而后,抬脚往柜面去和掌柜算账目。 白如烟把他的失落看得清楚,心底的阴霾一扫而空,意味深长地瞧他一眼,才袅娜着身段出门。 她走后,徐尹之和符江说:“可以撺掇李家那边动手了。” “嗯。”符江点头。 沈昭回屋后,把符江送的短刀拿出来递给姜柠:“符大哥的见面礼。” 姜柠接过,摸了摸短刀上艳丽剔透的红宝石,欣喜道:“这赤玉好漂亮啊。” “你喜欢就好。” “你要替我谢谢符大哥啊。” 姜柠笑得眉眼弯弯,上扬的嘴角盛满欢喜。 看得沈昭一酸,面无表情的说:“谢过了。” 姜柠不满地娇嗔:“哎呀,这赤玉很贵重的,你要再谢一次。” 沈昭更酸了:“我跟符大哥不讲客气。” “哼,小气鬼,等我改日见到符大哥,我自己谢。” “……” 姜柠这小祖宗,真的是知道怎么气他。 正月十六,景和帝一开朝,便不顾朝臣阻拦,颁下圣旨封丽贵嫔为丽妃。加上谢贵妃、柔妃、萧妃,后宫再现四妃之局。 散朝后,朝臣们琢磨景和帝的圣意时,又见工部尚书从宣政殿回来,脸色古怪得很。 一打听才知道,谢贵妃和郑皇后选了长平街那座废弃的亲王府邸,要工部修缮成公主府。 被遗忘的长公主季福安这下算是彻底显露在人前,不少朝臣都嗅到一丝不寻常。 皇家书院的茶室里,徐维、严律之和姜时屿三足而静坐品茗弈棋。 未了,徐维输半子,放下棋,叹道:“今年的院试快要开始了。” 姜时屿瞥他一眼:“你与其担心春闱之后的变动,不如担心担心你家珍儿的事。总顶着个晦气名头也不好。” 提起徐珍儿“乌鸦仙子下凡”的名头,他黑下了脸,恨道:“她个没出息的,也不知为了哪个臭小子,竟这么糟践自己名声。” 姜时屿没搭话了,心中不由想起自家的乖女儿也曾为季明庭几次做出出格的事,惹得景和帝心中猜忌。 “唉。” “唉。” 两个老父亲同时叹气,随后一齐看向严之律。 严之律因着亲姐姐惠妃的事,面色憔悴得很,身上有了倾颓之意。收到好友的关切,他回了神思,摸着胡子说:“我也该陪郑阁老钓鱼去了。” 自景和帝将内阁分权后,郑阁老便半官半隐,没事就在家养养花草,钓钓鱼,“悠闲”得很。 姜时屿和徐维一默,纷纷再叹。 茶陵,卢鸿一进衙门就看见几张陌生面孔往籍册屋里去,立刻板起脸训斥卢扉:“怎么随随便便放人进衙门?” 卢扉抱拳:“那是沈将军的人。” 卢鸿一惊,扭头瞪着他:“他们来干嘛?” “属下不知。” 卢鸿心有不好的预感,放轻手脚鬼鬼祟祟地摸到门口往里探头。只见沈昭的人正有条不紊地翻阅屋里籍册,似乎在找什么。 卢鸿不知想到什么,脸色一青,连忙和卢扉说:“着人去……” 话音戛然而止,他罢手,自言自语地往外走:“我得自己去问问,可别连累我……” 与此同时,李家家主雇的人正蹲守在白如烟谈生意的地方,只等她出来就将她抓起来,叫她不能再帮孙城料理孙家的生意。 白如烟还不知道危险已经来临,心中为自己今日胜果而喜滋滋。 然而喜滋滋不过一刻,路过街角时,她身边的两个家丁被人一棍子敲晕了。她也被人粗鲁地压住臂膀。 “你们干什么?放开我……” 她挣扎得剧烈,对其中一个男子拳打脚踢的,男子一怒,一巴掌甩她脸上:“闭嘴。” 他们动静颇大,引来不少人的目光。 白如烟被打得一边脑瓜嗡嗡的,忍着痛呼救道:“你们谁来救救我,他们要绑架我!” 围观的人里不乏有好心人,不过好心人刚想上前出手相救,就听男子说:“这是我们府上的姨娘,和府上老爷吵了架,想卷银子跑路,尔等莫要插手……” 好心人顿住了脚! 白如烟意识到有人算计她,立刻撇清关系:“不,我不认识你们,你们快放开我,否则我……” 她话没完便被男子塞上布条:“姨娘还是闭嘴,乖乖跟我们回去和老爷好好过日子,老爷不会亏待你的。” 好心人闻言,狐疑地打量了白如烟,见她确实是富贵人家家里姨娘的打扮,便歇了搭救的心思,退回人堆里。 白如烟泪眼模糊地瞧一圈不敢上来管闲事的百姓,心中慢慢升起绝望。 眼看她要被人拖上马车时,传来一声熟悉的男音:“住手,你们是谁?胆敢在光天化日之下胆敢冒充孙家人、绑架孙家的姨娘,是不想活了吗?” 白如烟闻言,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开始剧烈挣扎。 几个男子被拆穿阴谋,正心虚时,被她这么一挣扎,还真没防备让她挣脱了。 白如烟一得到自由便跌跌撞撞地向她心心念念的人跑去,跑进徐尹之怀里。 徐尹之被她撞得踉跄一下才稳住身形,随后将她护在身后,冲那些还想上前来绑架白如烟的男子呵道:“你们到底是谁的人?不怕孙家报复吗?” 随后不看这些男子,对围观的人喊道:“哪位好心人快去衙门报个官,把这些人抓起来,孙家这位姨娘定会有重赏。” 围观的百姓踌躇一下,先前想出手搭救的好心人立刻抬脚要去衙门。为首的男子脸色一变,狠狠瞪一眼徐尹之,随后一挥手,带人上马车走了。 白如烟身子一软,往前一倒,幸而徐尹之及时回身扶她一把。 两人对视一下,徐尹之别开眼去看那个要去衙门报官的好心人:“多谢这位仁兄仗义出手,先去香留醉领赏银,待这姨娘回孙家会还我的。” 那人一喜,道了谢,屁颠屁颠往香留醉去了。 热闹看完,围观百姓也纷纷散去。徐尹之这才看白如烟,柔声问:“白小姐,你没事?” 白如烟想起方才的险境,后怕不已,落泪道:“尹之,谢谢你,没有你,我今日怕是……” 话没完,她扑到徐尹之怀里痛哭起来。 徐尹之敏锐地感觉有人在看他,他抬眸看去,只见某间茶楼上,符江和沈昭正瞧着他和白如烟。 他身体一僵,莫名有种被主子偷窥的羞耻。 第187章 卢保宝送上门挨打 等徐尹之安抚着白如烟去往香留醉后,沈昭似笑非笑的收回视线问:“符大哥是在哪里找的人?” 这徐尹之,不过见了三面便勾得白如烟主动对他投怀送抱,真是厉害。 沈昭想着,突然也想向徐尹之讨教如何获取女人的芳心。 符江不知他心中所想,还以为他是在夸自己和徐尹之这事办得好,憨笑说:“我曾在益州落魄,受他一饭之恩时瞥见他的真容。你说要找个相貌好的男人时,我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他。” 沈昭笑笑,没置评。 的确,徐尹之的相貌哪怕放在京都也是出众的,所以孙城和他一比,就不大够看。也难怪白如烟上钩。 “将军,孙府有信了。” 沈昭回头看向乔装打扮成普通百姓的护卫:“什么?” “说是卢鸿进了孙家,直奔孙城院子去的,两人说话时,卢鸿身边那个衙役一直守着不让任何人靠近。” 沈昭皱了眉,心中一时有点什么灵光一闪而过,但闪得太快,他没抓住。 随后想了想,问:“他身边那个衙役叫什么?” “好像是叫卢……”护卫一时没想起叫什么。 符江接话说:“卢扉。” 沈昭眼神抬向他:“符大哥知道他吗?” 符江点头:“卢扉是卢鸿原配之子。和他母亲一样,不受卢鸿待见,只把他当杂役使唤。” 忆起浮月楼那日,卢保宝对卢扉的种种施令,哪里像对自家大哥?分明像对家养的狗。 啧,沈昭挑起眉,看向护卫:“寻个机会请卢扉一见。” “是,将军。” 护卫走后,符江问:“你怀疑卢鸿当年有参与?” 沈昭一愣后,刚刚那一闪而过的灵光瞬间浮出水面。他眼一眯,眸底冷光乍现。 按孙志那断断续续的记忆,孙城当年是强行逼迫他娘在卖契上画押的。可他祖母是外县嫁来茶陵,户籍嫁妆等都会一应记在官府册上。若要全部变卖,必须过官府之手,并由她娘在场。 可她娘那时候已经被赶到茶陵了,怎么在场?除非…… “卢鸿若是参与其中,他这县令也是做到头了。” 符江听着沈昭这压抑着滔天怒意的话,没出声了。 与此同时,孙城院里,卢扉把着佩刀,沉默地站在台阶下。他身后的屋门紧闭,偶尔从里传出卢鸿暴怒后又压下去的说话声。 茶陵村里,姜枫初到这样山清水秀的地方,对什么都很新鲜。他一刻也闲不住,非要拉着姜柠出去摸鱼。 姜柠风寒才好,青韵很想劝,但姜枫不给她开口的机会,捞起披风裹在姜柠身上就推着她往外走。 “好妹妹,陪我去,我都还没见过野生的鱼呢。” 姜柠无奈,只得陪他来到溪边找鱼。 孙灵灵来找姜柠时,正好瞧见姜柠在指挥姜枫撒渔网。然而在两人的一番努力后渔网还是空荡荡的。 姜枫还没说话,姜柠倒是先失望了:“怎么还是什么都没有啊?” 嗓音委屈,表情吃瘪。孙灵灵不由得笑出了声:“噗嗤哈哈——” 她嘲笑着走近,毫不客气的说:“你们傻不傻?” 姜枫和姜柠一起黑了脸,瞪着孙灵灵。 孙灵灵不怕他们,依旧嘲笑的语气:“屁大深的水,等你们收网,鱼的影子都跑八百里了。” 她说的有道理,但是姜枫不服:“哼,少说空话,你来。我告诉你,你今天要是捞不上来鱼,我就把你丢进去喂鱼。” “我来就我来。”孙灵灵朝他翻个白眼,开始撸袖子、卷裤腿准备下水。 未了,一手肘怼开姜枫:“你起开,废物。” 姜枫:“……” 姜柠看着自家吃瘪的三哥,捂嘴闷笑。 姜枫幽怨的眼神一下飘到姜柠身上:“阿柠妹妹,我要是废物,你是什么?” “……”姜柠一下不笑了,面无表情说,“你闭嘴。” 姜枫偏不闭,嚷嚷说:“你是我妹妹,所以你也是。沈昭是你夫君,所以沈昭也是废物……” 已经在溪水里的孙灵灵立马扭头:“我没说,你别污蔑我。” 姜枫嘿嘿道:“你是沈昭表妹,你也是废物。哈哈哈咱们都是废物!” 姜柠:“……” 三哥疯了。 孙灵灵:“……” 真是人不要脸,天下无敌。她无语一瞬,愤恨扭头。为了证明她不是废物,她今天一定要抓上鱼来给姜枫看看。 她小时候没少摸鱼摸虾,因此很有经验。等她看准,迅速弯腰下手,快狠准,一下子就抓上来一条。 她捏紧了鱼鳃,举手挥了挥,对着姜枫炫耀:“呵,你说清楚,咱俩谁是废物——” 姜枫的脸如同踩着狗屎一样吃瘪,涨红脸恨道:“算你狠。” 而后觉得不服气,挽袖子跃跃欲试:“我不信了,我也要摸。” 孙灵灵忙制止他:“可别,这溪水还是有点冷的,你这金贵的少爷还是别来挨边的好。” 姜柠也劝道:“三哥别去。” 姜枫来了不服输的劲,不肯听劝,刚下水就听见卢保宝的声音:“你们在这里做什么?” 水里的孙灵灵和岸上的姜柠听见声音,脸色都一黑。 “怎么又是你?”姜枫目光不善地盯着走近了的卢保宝,握起拳头给卢保宝看,问他,“你来干什么?” 他有种一言不合就要开打的架势,卢保宝顿觉身上肉痛,缩了脑袋。 他不说话,眼神又一个劲地看姜柠。 姜柠蹙眉,不高兴了。 姜枫见她不高兴,立马气势汹汹地上岸来,像要揍人似的。 卢保宝吓得慌忙往姜柠身边躲。 姜柠的眉头蹙得更深,刚要往旁边躲开,就见借问不知从哪里冒出来,挡在她面前,一巴掌怼在卢保宝额头:“什么丑东西也配挨近我们夫人?” 随后回头看姜柠,求表扬:“夫人,我出现得及时不?” 差点被吓着的姜柠:“……” 出现得太及时了,就是神出鬼没的。 “及时。”她苦着脸夸他,“你的轻功又进步了。” “嘿嘿嘿。”借问傻笑一下,卖弄似的,又咻的一下蹿出老远,消失在姜柠视野里。 “……” 姜柠都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表情,心累一刹,看向被没轻没重的借问怼得摔个四脚朝天、直喊哎呦的卢保宝,心道:活该,让你眼睛乱看,哼。 她正唾骂时,姜枫一把揪起卢保宝的衣领就要挥拳头,卢保宝慌忙扯谎求饶:“别打,姜兄别打,我今日来是有正经事的。” 姜枫把拳头悬在卢保宝头上:“你说,你有什么正经事?你说不出来我就打掉你三颗门牙,让你说话漏风。” “我来……我来……”卢保宝来了半天,余光瞥见上吭哧吭哧上岸的孙灵灵,心头涌上一计,指了孙灵灵大声说,“我来跟沈将军求娶她。” 姜柠:“?” 卢保宝这么勇? 刚上岸的孙灵灵:“??” 一刹后,整个茶陵都响起孙灵灵的骂声:“操,卢保宝你这狗玩意儿,我今天不把你三条腿都打断,我不叫孙灵灵。” 随后,卢保宝的惨叫也响彻茶陵:“啊——” 第187章 卢保宝送上门挨打 等徐尹之安抚着白如烟去往香留醉后,沈昭似笑非笑的收回视线问:“符大哥是在哪里找的人?” 这徐尹之,不过见了三面便勾得白如烟主动对他投怀送抱,真是厉害。 沈昭想着,突然也想向徐尹之讨教如何获取女人的芳心。 符江不知他心中所想,还以为他是在夸自己和徐尹之这事办得好,憨笑说:“我曾在益州落魄,受他一饭之恩时瞥见他的真容。你说要找个相貌好的男人时,我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他。” 沈昭笑笑,没置评。 的确,徐尹之的相貌哪怕放在京都也是出众的,所以孙城和他一比,就不大够看。也难怪白如烟上钩。 “将军,孙府有信了。” 沈昭回头看向乔装打扮成普通百姓的护卫:“什么?” “说是卢鸿进了孙家,直奔孙城院子去的,两人说话时,卢鸿身边那个衙役一直守着不让任何人靠近。” 沈昭皱了眉,心中一时有点什么灵光一闪而过,但闪得太快,他没抓住。 随后想了想,问:“他身边那个衙役叫什么?” “好像是叫卢……”护卫一时没想起叫什么。 符江接话说:“卢扉。” 沈昭眼神抬向他:“符大哥知道他吗?” 符江点头:“卢扉是卢鸿原配之子。和他母亲一样,不受卢鸿待见,只把他当杂役使唤。” 忆起浮月楼那日,卢保宝对卢扉的种种施令,哪里像对自家大哥?分明像对家养的狗。 啧,沈昭挑起眉,看向护卫:“寻个机会请卢扉一见。” “是,将军。” 护卫走后,符江问:“你怀疑卢鸿当年有参与?” 沈昭一愣后,刚刚那一闪而过的灵光瞬间浮出水面。他眼一眯,眸底冷光乍现。 按孙志那断断续续的记忆,孙城当年是强行逼迫他娘在卖契上画押的。可他祖母是外县嫁来茶陵,户籍嫁妆等都会一应记在官府册上。若要全部变卖,必须过官府之手,并由她娘在场。 可她娘那时候已经被赶到茶陵了,怎么在场?除非…… “卢鸿若是参与其中,他这县令也是做到头了。” 符江听着沈昭这压抑着滔天怒意的话,没出声了。 与此同时,孙城院里,卢扉把着佩刀,沉默地站在台阶下。他身后的屋门紧闭,偶尔从里传出卢鸿暴怒后又压下去的说话声。 茶陵村里,姜枫初到这样山清水秀的地方,对什么都很新鲜。他一刻也闲不住,非要拉着姜柠出去摸鱼。 姜柠风寒才好,青韵很想劝,但姜枫不给她开口的机会,捞起披风裹在姜柠身上就推着她往外走。 “好妹妹,陪我去,我都还没见过野生的鱼呢。” 姜柠无奈,只得陪他来到溪边找鱼。 孙灵灵来找姜柠时,正好瞧见姜柠在指挥姜枫撒渔网。然而在两人的一番努力后渔网还是空荡荡的。 姜枫还没说话,姜柠倒是先失望了:“怎么还是什么都没有啊?” 嗓音委屈,表情吃瘪。孙灵灵不由得笑出了声:“噗嗤哈哈——” 她嘲笑着走近,毫不客气的说:“你们傻不傻?” 姜枫和姜柠一起黑了脸,瞪着孙灵灵。 孙灵灵不怕他们,依旧嘲笑的语气:“屁大深的水,等你们收网,鱼的影子都跑八百里了。” 她说的有道理,但是姜枫不服:“哼,少说空话,你来。我告诉你,你今天要是捞不上来鱼,我就把你丢进去喂鱼。” “我来就我来。”孙灵灵朝他翻个白眼,开始撸袖子、卷裤腿准备下水。 未了,一手肘怼开姜枫:“你起开,废物。” 姜枫:“……” 姜柠看着自家吃瘪的三哥,捂嘴闷笑。 姜枫幽怨的眼神一下飘到姜柠身上:“阿柠妹妹,我要是废物,你是什么?” “……”姜柠一下不笑了,面无表情说,“你闭嘴。” 姜枫偏不闭,嚷嚷说:“你是我妹妹,所以你也是。沈昭是你夫君,所以沈昭也是废物……” 已经在溪水里的孙灵灵立马扭头:“我没说,你别污蔑我。” 姜枫嘿嘿道:“你是沈昭表妹,你也是废物。哈哈哈咱们都是废物!” 姜柠:“……” 三哥疯了。 孙灵灵:“……” 真是人不要脸,天下无敌。她无语一瞬,愤恨扭头。为了证明她不是废物,她今天一定要抓上鱼来给姜枫看看。 她小时候没少摸鱼摸虾,因此很有经验。等她看准,迅速弯腰下手,快狠准,一下子就抓上来一条。 她捏紧了鱼鳃,举手挥了挥,对着姜枫炫耀:“呵,你说清楚,咱俩谁是废物——” 姜枫的脸如同踩着狗屎一样吃瘪,涨红脸恨道:“算你狠。” 而后觉得不服气,挽袖子跃跃欲试:“我不信了,我也要摸。” 孙灵灵忙制止他:“可别,这溪水还是有点冷的,你这金贵的少爷还是别来挨边的好。” 姜柠也劝道:“三哥别去。” 姜枫来了不服输的劲,不肯听劝,刚下水就听见卢保宝的声音:“你们在这里做什么?” 水里的孙灵灵和岸上的姜柠听见声音,脸色都一黑。 “怎么又是你?”姜枫目光不善地盯着走近了的卢保宝,握起拳头给卢保宝看,问他,“你来干什么?” 他有种一言不合就要开打的架势,卢保宝顿觉身上肉痛,缩了脑袋。 他不说话,眼神又一个劲地看姜柠。 姜柠蹙眉,不高兴了。 姜枫见她不高兴,立马气势汹汹地上岸来,像要揍人似的。 卢保宝吓得慌忙往姜柠身边躲。 姜柠的眉头蹙得更深,刚要往旁边躲开,就见借问不知从哪里冒出来,挡在她面前,一巴掌怼在卢保宝额头:“什么丑东西也配挨近我们夫人?” 随后回头看姜柠,求表扬:“夫人,我出现得及时不?” 差点被吓着的姜柠:“……” 出现得太及时了,就是神出鬼没的。 “及时。”她苦着脸夸他,“你的轻功又进步了。” “嘿嘿嘿。”借问傻笑一下,卖弄似的,又咻的一下蹿出老远,消失在姜柠视野里。 “……” 姜柠都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表情,心累一刹,看向被没轻没重的借问怼得摔个四脚朝天、直喊哎呦的卢保宝,心道:活该,让你眼睛乱看,哼。 她正唾骂时,姜枫一把揪起卢保宝的衣领就要挥拳头,卢保宝慌忙扯谎求饶:“别打,姜兄别打,我今日来是有正经事的。” 姜枫把拳头悬在卢保宝头上:“你说,你有什么正经事?你说不出来我就打掉你三颗门牙,让你说话漏风。” “我来……我来……”卢保宝来了半天,余光瞥见上吭哧吭哧上岸的孙灵灵,心头涌上一计,指了孙灵灵大声说,“我来跟沈将军求娶她。” 姜柠:“?” 卢保宝这么勇? 刚上岸的孙灵灵:“??” 一刹后,整个茶陵都响起孙灵灵的骂声:“操,卢保宝你这狗玩意儿,我今天不把你三条腿都打断,我不叫孙灵灵。” 随后,卢保宝的惨叫也响彻茶陵:“啊——” 第188章 孙灵灵闯祸 卢鸿一出孙府,立马吩咐卢扉:“你回衙门一趟,让人盯着沈将军在衙门里的那几个人,一有异动立马禀报我。” 卢扉恭敬抱拳:“是,县令大人。” 卢鸿吩咐完便上了轿子,马不停蹄地赶回府。孙城如今自身难保,他得尽快给保宝把孙灵灵娶到手,保住他的官途,保住卢家。 他的算盘打得好,然而他不知道的是,卢扉在回衙门的路上,被请到了沈昭跟前。 沈昭正在煮茶,虽然不会,但好歹见姜柠煮过,因此煮得有模有样的,甚是优雅。 卢扉死板的脸闪过复杂,不明白沈昭约见他为什么要煮茶?不会是方便等会把热茶泼他脸上? 他心里忐忑,面上恭敬,抱拳问:“沈将军,您找我?” 沈昭压着情绪,淡淡嗯一句,指了自己对面的团蒲说:“坐。” 卢扉:“……” “坐啊。”沈昭皱眉。 卢扉忙收起怪异的眼神,小心翼翼地跪坐到沈昭对面。 “喝茶。” 卢扉看着沈昭推过来的茶,心中越发忐忑,整个身躯绷得纤绳一样紧。 他谨慎地抿一口茶时,去瞄拨弄茶沫的沈昭。只见沈昭的脸部轮廓在氤氲的茶雾里朦胧一霎,逐渐展露锋锐,像一柄出鞘的冷剑,不允许任何人挑衅他。 “卢扉?” 扑面而来的冷冽袭来,他背脊一弯,全凭潜意识抱拳行礼:“属下在。” 沈昭挑起眉,默片刻,饶有兴趣地问:“你这是想跟着我干?” 卢扉垂在手臂下的表情一苦,暗骂自己一句居然被沈昭吓得胡言乱语,随后闷声问:“沈将军,你今日找卑职来是有何要事吩咐吗?若没有,卑职得……” “有些话想问问你。”沈昭打断他。 随后在他疑惑的眼神里骤然沉下语调:“卢鸿和孙城在屋里谈论什么?” 卢扉尽量僵住脸说:“卑职不知。” “是吗?”沈昭尾音上扬,扬起无形的压迫感。 卢扉呼吸一窒,差点喘不上气。 “你甘心将来辅佐一个不成器的家主?”沈昭缓下语调,“任他强抢民女、无恶不作?” 卢扉眼皮一耷,嘴巴闭得更紧。他当然不愿意,可卢鸿定会把卢家尽数交给卢保宝,而他这个不受宠的长子,只能憋屈地替卢保宝料理一堆烂摊子。 他不说话,沈昭便明白他的意思了,继续往他心窝上捅刀子:“你把卢鸿当亲爹,卢鸿可没把你当亲儿子。在他眼里,亲儿子只有卢保宝一个,你不过是他养的……” “你娘……”卢扉倏地抬头,眼眶通红,像是报复似的粗声说,“他们谈论的是你娘。” 沈昭嘴角的似笑非笑一点一点冷冽成冰,“具体一点。”他没什么情绪的说。 “我不知道具体是什么,只知道他们在吵架,我只听到你娘名字,还听他们说什么嫁妆单子,其他的他们压着声我听不清。” 呵,沈昭眼底浮现戾气,卢鸿,你可真能沉住气啊,到现在才露出马脚。 卢扉觑视着他的脸色,心底已经没了方才出卖卢鸿的勇气了。他一会惶恐卢鸿发现他的出卖,不知道惶恐沈昭会怎么处置卢鸿和他。 不知想到什么,他打了颤栗,随后表忠心似的说:“还有……他让我回去盯着你派去衙门里找东西的人。” 沈昭看他一眼,捏杯盏的手指慢慢松开,恢复平静。 “卢鸿是看见我派去衙门的人才去孙家的?”他问。 卢扉点头:“对。” “你回去按照他说的做就是,不过……” 声音渐小,待他说完,卢扉郑重点头:“好的,沈将军。” 卢扉走后,立马有护卫禀道:“将军,卢保宝去茶陵村了。” 茶陵村,姜枫和孙灵灵把卢保宝摁在地上打。跟随卢保宝出来的家丁见状,纷纷上来阻拦。 他们一动手,姜柠也让陈武勇动手。 陈武勇对付几个家丁还是不成问题的。不一会儿就把那些家丁揍得在地上打滚哀嚎。 没了家丁打扰,姜枫和孙灵灵更加肆无忌惮。尤其孙灵灵,对着卢保宝又打又踢又抓,似乎要把这些天被卢保宝骚扰的所有愤怒都发泄出来。 “叫你骚扰我,叫你想摸我,叫你想娶我……揍不死你……看我不打断你三条腿……” 她边骂边打,卢保宝在地上滚来滚去的躲着她,惨叫声连连。 姜枫已经打累了,叉着腰大喘气,见孙灵灵还虎虎生威,不由得比个大拇指,和姜柠说:“不愧是沈昭的表妹,真虎啊……” 话音未落,只见孙灵灵一脚踹向卢保宝裤裆。 “嘶——”在场男子都倒吸一口凉气,默默拢起大腿,后退一步。 刚赶来的卢鸿见此情景,尖叫道:“不要!” 然而孙灵灵的脚已经落了下去,“啊——”卢保宝一声惨叫后,昏死过去。 孙灵灵拍拍手,叉起腰,露出笑容:“爽,哈哈哈……” 在她猖狂的笑声里,卢鸿目眦尽裂:“儿啊——” 姜柠和姜枫对视一眼,这才察觉自己好像带着孙灵灵闯祸了。 姜枫默默挪到姜柠身边,小声问:“这个卢鸿为人怎么样啊?会不会把我们大卸八块?” 姜柠迟疑道:“有可能。” 听见他们对话的孙灵灵哼一声,不屑道:“我怕他?看谁把谁大卸八块。” 姜柠和姜枫再对视一眼,纷纷比个大拇指:“厉害。” 他们说话间,卢鸿已经带着人气势汹汹的过来了。 因着他是县令,身边带的人有带刀衙役也有凶神恶煞的家丁,所以围观的百姓如鸟兽散,躲得远远的。 姜柠等人的周围一下空旷了不少,但很快就被卢鸿的人团团围住,比之前更不透风了。 嗯,还能挡风,也挺不错。姜柠不合时宜的想。 孙灵灵虽然嘴上很硬气,但她毕竟是“弱”女子,也会害怕,便默默挪到姜柠身边。 就这样,她和姜枫一人一边,都躲姜柠身后。 姜柠看看她,再看看尬笑的姜枫,无语了,只能“硬气”的挡在他们面前,直面卢鸿的怒火。 卢鸿查看完卢保宝的情况,见他脸上被孙灵灵挠了好几处血痕,而颧骨和嘴角还挨了拳头,青肿青肿的。身上更加不知道有多少这样的伤,尤其…… 想起卢保宝还没娶妻生子,他又心疼又愤怒,阴沉沉的目光狠狠射向孙灵灵:“将这个肆意殴打他人的刁民抓起来。” 跟他一道来的衙役,并不认识孙灵灵,闻言立刻要上前把孙灵灵抓起来送回衙门。 孙灵灵也怕真被抓进衙门,往姜柠身后一缩,同时紧紧攥着姜柠的手腕,狐假虎威似的呵斥:“我看你们谁敢?” 呵斥完又和姜柠说:“表嫂,你得救我啊。” 衙役们虽然不认识孙灵灵,但认识姜柠,闻言又不敢上了,回头去看卢鸿。 卢鸿气急败坏,怒道:“本县令的话你们都不听……” 话没完就被人打断了:“卢县令好大的官威啊。” 第188章 孙灵灵闯祸 卢鸿一出孙府,立马吩咐卢扉:“你回衙门一趟,让人盯着沈将军在衙门里的那几个人,一有异动立马禀报我。” 卢扉恭敬抱拳:“是,县令大人。” 卢鸿吩咐完便上了轿子,马不停蹄地赶回府。孙城如今自身难保,他得尽快给保宝把孙灵灵娶到手,保住他的官途,保住卢家。 他的算盘打得好,然而他不知道的是,卢扉在回衙门的路上,被请到了沈昭跟前。 沈昭正在煮茶,虽然不会,但好歹见姜柠煮过,因此煮得有模有样的,甚是优雅。 卢扉死板的脸闪过复杂,不明白沈昭约见他为什么要煮茶?不会是方便等会把热茶泼他脸上? 他心里忐忑,面上恭敬,抱拳问:“沈将军,您找我?” 沈昭压着情绪,淡淡嗯一句,指了自己对面的团蒲说:“坐。” 卢扉:“……” “坐啊。”沈昭皱眉。 卢扉忙收起怪异的眼神,小心翼翼地跪坐到沈昭对面。 “喝茶。” 卢扉看着沈昭推过来的茶,心中越发忐忑,整个身躯绷得纤绳一样紧。 他谨慎地抿一口茶时,去瞄拨弄茶沫的沈昭。只见沈昭的脸部轮廓在氤氲的茶雾里朦胧一霎,逐渐展露锋锐,像一柄出鞘的冷剑,不允许任何人挑衅他。 “卢扉?” 扑面而来的冷冽袭来,他背脊一弯,全凭潜意识抱拳行礼:“属下在。” 沈昭挑起眉,默片刻,饶有兴趣地问:“你这是想跟着我干?” 卢扉垂在手臂下的表情一苦,暗骂自己一句居然被沈昭吓得胡言乱语,随后闷声问:“沈将军,你今日找卑职来是有何要事吩咐吗?若没有,卑职得……” “有些话想问问你。”沈昭打断他。 随后在他疑惑的眼神里骤然沉下语调:“卢鸿和孙城在屋里谈论什么?” 卢扉尽量僵住脸说:“卑职不知。” “是吗?”沈昭尾音上扬,扬起无形的压迫感。 卢扉呼吸一窒,差点喘不上气。 “你甘心将来辅佐一个不成器的家主?”沈昭缓下语调,“任他强抢民女、无恶不作?” 卢扉眼皮一耷,嘴巴闭得更紧。他当然不愿意,可卢鸿定会把卢家尽数交给卢保宝,而他这个不受宠的长子,只能憋屈地替卢保宝料理一堆烂摊子。 他不说话,沈昭便明白他的意思了,继续往他心窝上捅刀子:“你把卢鸿当亲爹,卢鸿可没把你当亲儿子。在他眼里,亲儿子只有卢保宝一个,你不过是他养的……” “你娘……”卢扉倏地抬头,眼眶通红,像是报复似的粗声说,“他们谈论的是你娘。” 沈昭嘴角的似笑非笑一点一点冷冽成冰,“具体一点。”他没什么情绪的说。 “我不知道具体是什么,只知道他们在吵架,我只听到你娘名字,还听他们说什么嫁妆单子,其他的他们压着声我听不清。” 呵,沈昭眼底浮现戾气,卢鸿,你可真能沉住气啊,到现在才露出马脚。 卢扉觑视着他的脸色,心底已经没了方才出卖卢鸿的勇气了。他一会惶恐卢鸿发现他的出卖,不知道惶恐沈昭会怎么处置卢鸿和他。 不知想到什么,他打了颤栗,随后表忠心似的说:“还有……他让我回去盯着你派去衙门里找东西的人。” 沈昭看他一眼,捏杯盏的手指慢慢松开,恢复平静。 “卢鸿是看见我派去衙门的人才去孙家的?”他问。 卢扉点头:“对。” “你回去按照他说的做就是,不过……” 声音渐小,待他说完,卢扉郑重点头:“好的,沈将军。” 卢扉走后,立马有护卫禀道:“将军,卢保宝去茶陵村了。” 茶陵村,姜枫和孙灵灵把卢保宝摁在地上打。跟随卢保宝出来的家丁见状,纷纷上来阻拦。 他们一动手,姜柠也让陈武勇动手。 陈武勇对付几个家丁还是不成问题的。不一会儿就把那些家丁揍得在地上打滚哀嚎。 没了家丁打扰,姜枫和孙灵灵更加肆无忌惮。尤其孙灵灵,对着卢保宝又打又踢又抓,似乎要把这些天被卢保宝骚扰的所有愤怒都发泄出来。 “叫你骚扰我,叫你想摸我,叫你想娶我……揍不死你……看我不打断你三条腿……” 她边骂边打,卢保宝在地上滚来滚去的躲着她,惨叫声连连。 姜枫已经打累了,叉着腰大喘气,见孙灵灵还虎虎生威,不由得比个大拇指,和姜柠说:“不愧是沈昭的表妹,真虎啊……” 话音未落,只见孙灵灵一脚踹向卢保宝裤裆。 “嘶——”在场男子都倒吸一口凉气,默默拢起大腿,后退一步。 刚赶来的卢鸿见此情景,尖叫道:“不要!” 然而孙灵灵的脚已经落了下去,“啊——”卢保宝一声惨叫后,昏死过去。 孙灵灵拍拍手,叉起腰,露出笑容:“爽,哈哈哈……” 在她猖狂的笑声里,卢鸿目眦尽裂:“儿啊——” 姜柠和姜枫对视一眼,这才察觉自己好像带着孙灵灵闯祸了。 姜枫默默挪到姜柠身边,小声问:“这个卢鸿为人怎么样啊?会不会把我们大卸八块?” 姜柠迟疑道:“有可能。” 听见他们对话的孙灵灵哼一声,不屑道:“我怕他?看谁把谁大卸八块。” 姜柠和姜枫再对视一眼,纷纷比个大拇指:“厉害。” 他们说话间,卢鸿已经带着人气势汹汹的过来了。 因着他是县令,身边带的人有带刀衙役也有凶神恶煞的家丁,所以围观的百姓如鸟兽散,躲得远远的。 姜柠等人的周围一下空旷了不少,但很快就被卢鸿的人团团围住,比之前更不透风了。 嗯,还能挡风,也挺不错。姜柠不合时宜的想。 孙灵灵虽然嘴上很硬气,但她毕竟是“弱”女子,也会害怕,便默默挪到姜柠身边。 就这样,她和姜枫一人一边,都躲姜柠身后。 姜柠看看她,再看看尬笑的姜枫,无语了,只能“硬气”的挡在他们面前,直面卢鸿的怒火。 卢鸿查看完卢保宝的情况,见他脸上被孙灵灵挠了好几处血痕,而颧骨和嘴角还挨了拳头,青肿青肿的。身上更加不知道有多少这样的伤,尤其…… 想起卢保宝还没娶妻生子,他又心疼又愤怒,阴沉沉的目光狠狠射向孙灵灵:“将这个肆意殴打他人的刁民抓起来。” 跟他一道来的衙役,并不认识孙灵灵,闻言立刻要上前把孙灵灵抓起来送回衙门。 孙灵灵也怕真被抓进衙门,往姜柠身后一缩,同时紧紧攥着姜柠的手腕,狐假虎威似的呵斥:“我看你们谁敢?” 呵斥完又和姜柠说:“表嫂,你得救我啊。” 衙役们虽然不认识孙灵灵,但认识姜柠,闻言又不敢上了,回头去看卢鸿。 卢鸿气急败坏,怒道:“本县令的话你们都不听……” 话没完就被人打断了:“卢县令好大的官威啊。” 第189章 抓孙灵灵入狱 姜柠循声看去,只见沈昭脚底生风,疾步而来。 他明明走得那么急,身形却很稳,如同一尊移动的石狮子,裹挟着无人可撼动的威压来救场。 “奇了怪了,我居然觉得沈昭有点帅。”姜枫在耳边嘀咕说。 孙灵灵附和说:“我也觉得,我表哥好帅啊。” 姜柠一默,在心里深表赞同。 他们三人看见沈昭陷入了花痴,而卢鸿看见沈昭,脸色更加铁青。 沈昭没理会他,走近了,停住脚,对姜柠伸手:“阿柠,过来。” 姜柠一默,红着脸在众目睽睽之下走向沈昭。 周围的衙役根本不敢拦她,自两边让开路,眼睁睁看着姜柠走到沈昭身边,紧接着两只野猫似的人影倏地蹿到沈昭身后。 等他们再反应过来时,只见被他们围住的“罪魁祸首”姜枫和孙灵灵已经在沈昭身后探头探脑了。 “……” 他们头皮一紧,僵硬地看向压着暴怒的卢鸿。 卢鸿的脸阴沉到极致后,反而没有表情了。他紧紧盯着孙灵灵,恨不能用眼神撕碎她。 见他这么怒,孙灵灵嗤一声,冲他做个鬼脸,仿佛嘲笑他的无能为力。 卢鸿气得肺快炸了,剧烈呼着粗气,而后捏紧拳头,掌心的痛让他努力克制自己冷静下来。 几瞬后,他深深吸气,对沈昭道:“沈将军,孙小姐殴打下官的儿子,不止下官亲眼所见,茶陵村许多百姓也亲眼所见。” “即便她是你表妹,下官今日也不能轻纵了她,免得以后茶陵人人效仿她随意殴打他人,再找个比下官官更大的人做靠山,如此这般,这茶陵无权无势的百姓就要遭殃了。” 姜柠:“?” 这卢鸿先发制人、扣帽子的路数好熟悉啊。 仔细一想,啊?这不是她那日处理沈昭殴打孙城的路数吗? “所以还请沈将军不要包庇亲族,以免将来流言蜚语加身,影响沈将军英明神武、铁面无私的声誉。” 卢鸿说完,示意衙役上前去抓孙灵灵。 被他示意的衙役哪边都得罪不起,只能苦哈哈的上前来请孙灵灵:“孙小姐,还请你跟我们走一趟。” 孙灵灵瞅一眼面无表情的沈昭,没了刚才的嚣张,轻轻拉拉姜柠的衣袖。 姜柠瞄一眼不远处围观的百姓,再瞄一眼沈昭冷漠的下颚线,她心中隐约觉得沈昭自有计划,便反手拍拍孙灵灵,以示安抚。 孙灵灵见他们两人都不说话,有点急了,推一下沈昭的后背,告状说:“表哥,是他先骚扰我的,说什么要我嫁给他……” “孙小姐,”卢鸿打断她,替卢保宝狡辩说,“下官的儿子那不是欺负你,是对你一见倾心,想讨好你……” “你放屁,”孙灵灵也打断他,怒道,“什么讨好?那也要看我愿不愿意。我明明都说了不嫁,他还纠缠我,还摸我屁股,我骂他一句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他还恼羞成怒想对我用强……” 她什么都往外说,一点也不知羞。听得姜柠都不好意思了,瞥一眼沈昭,发现沈昭依旧没什么表情。 她才恍然大悟,明白沈昭不说话是故意等着孙灵灵和卢鸿掰扯。她撇嘴,回想了孙灵灵的话,突然发现这殴打人的事好像可大可小了。 唉,沈昭的心眼真多哦,她心里瘪嘴道。 “简直强词夺理,明明是你打人在先,却为了脱罪污蔑下官儿子对你用强……” “我有证据,我告诉你,他脖子上的抓痕就是证据,是前天他想对我用强的时候,我挠的。” 孙灵灵说着几步走到躺在卢家几个家丁腿上的卢保宝身边,蹲身翻开卢保宝的衣领,露出抓痕。 卢鸿见状,心里已经明白卢保宝确实对孙灵灵用强了,但他还是继续驳斥孙灵灵:“孙小姐,你还撒谎?这抓痕分明是你刚刚抓的。” “你……”孙灵灵被他的颠倒黑白气得鼻孔一粗,骂道,“你个王八犊子,不要脸的老东西。我告诉你,我今日打你儿子,纯粹是因为你儿子自己找打。这么多人看着呢,他跟条狗似的跑来纠缠我,呸,我不打他打谁?” 卢鸿听她说的都是事实,知道再继续纠缠对他不利,于是大声道:“孙小姐,下官儿子是真心喜欢你,你不接受也没关系,可你千不该万不该踹他,想让他断子绝孙。你要知道,肆意残害他人身体也是大罪。” 孙灵灵气急,声音都拔高了不少:“你放屁……” 然而,卢鸿声音比她更大:“孙小姐,下官看在沈将军的面子上,才跟你废这些话,可你殴打下官儿子在先,又残害下官儿子子孙袋在后,还污蔑下官儿子对你用强,损害下官儿子的声誉,三罪并罚,下官今日非抓你入牢狱不可了。” 说罢,厉声呵斥衙役:“你们还不动手请孙小姐回衙门,是想继续让百姓们看沈将军和本官的笑话吗?” “卢县令。”沈昭突然开口道,那些本来想要动手的衙役闻言又不敢动了。 卢鸿心底发虚,面上皮笑肉不笑地对沈昭拱手:“沈将军,孙小姐连下官儿子也敢随意殴打,下次指不定会殴打谁。所以下官若不给她一个教训,不止下官,就连沈将军,以后在茶陵也怕是难以服众啊。下官也是为了沈将军的声誉着想,也为茶陵百姓着想,还请沈将军体谅下官。” “这样啊,”沈昭似笑非笑的说,“既然有三罪,那是不是需要人证物证画押再定罪?” “这是自然,”卢鸿得理不饶人道,“只是她殴打下官儿子已经是众目睽睽的事了,下官总得把她抓回衙门?” “那抓回衙门之后,你打算如何找人证物证?”沈阳轻飘飘地问。 “这……”卢鸿压根没想过要找人证物证,只想先抓孙灵灵进牢狱再说。 “卢县令办案应该讲人证物证的?”沈昭又轻飘飘地反问一句,眸光冷光不停流转着。 姜柠看得有点心惊,总感觉他话里有话。 卢鸿心中亦有这种感觉,但他一点也摸不着头脑。 沈昭不等他回答,又问:“找到人证物证之后,卢县令打算如何处置她?是想把她关几年?还是等我走后,将她抄家杀头?” 卢鸿被揭穿心思,忙拱手否认:“沈将军言重了,待下官查清,自会酌情定罪,定不会怀有私心报复她。” “这样啊。”沈昭又是似笑非笑的语气,而后看向孙灵灵,“那你就跟他走一趟,相信他在查到人证物证之前,不会私、心、报、复。” 最后四个字,很是轻飘飘。 孙灵灵明白他的意思了,冲卢鸿龇牙说:“那卢县令,我就跟你走一趟,还麻烦你快点找到人证物证,不然我一害怕,就会怀疑你故意关着我,想对我用刑呢。” 卢鸿的额角一跳,深呼吸,皮笑肉不笑道:“孙小姐,请。” 第189章 抓孙灵灵入狱 姜柠循声看去,只见沈昭脚底生风,疾步而来。 他明明走得那么急,身形却很稳,如同一尊移动的石狮子,裹挟着无人可撼动的威压来救场。 “奇了怪了,我居然觉得沈昭有点帅。”姜枫在耳边嘀咕说。 孙灵灵附和说:“我也觉得,我表哥好帅啊。” 姜柠一默,在心里深表赞同。 他们三人看见沈昭陷入了花痴,而卢鸿看见沈昭,脸色更加铁青。 沈昭没理会他,走近了,停住脚,对姜柠伸手:“阿柠,过来。” 姜柠一默,红着脸在众目睽睽之下走向沈昭。 周围的衙役根本不敢拦她,自两边让开路,眼睁睁看着姜柠走到沈昭身边,紧接着两只野猫似的人影倏地蹿到沈昭身后。 等他们再反应过来时,只见被他们围住的“罪魁祸首”姜枫和孙灵灵已经在沈昭身后探头探脑了。 “……” 他们头皮一紧,僵硬地看向压着暴怒的卢鸿。 卢鸿的脸阴沉到极致后,反而没有表情了。他紧紧盯着孙灵灵,恨不能用眼神撕碎她。 见他这么怒,孙灵灵嗤一声,冲他做个鬼脸,仿佛嘲笑他的无能为力。 卢鸿气得肺快炸了,剧烈呼着粗气,而后捏紧拳头,掌心的痛让他努力克制自己冷静下来。 几瞬后,他深深吸气,对沈昭道:“沈将军,孙小姐殴打下官的儿子,不止下官亲眼所见,茶陵村许多百姓也亲眼所见。” “即便她是你表妹,下官今日也不能轻纵了她,免得以后茶陵人人效仿她随意殴打他人,再找个比下官官更大的人做靠山,如此这般,这茶陵无权无势的百姓就要遭殃了。” 姜柠:“?” 这卢鸿先发制人、扣帽子的路数好熟悉啊。 仔细一想,啊?这不是她那日处理沈昭殴打孙城的路数吗? “所以还请沈将军不要包庇亲族,以免将来流言蜚语加身,影响沈将军英明神武、铁面无私的声誉。” 卢鸿说完,示意衙役上前去抓孙灵灵。 被他示意的衙役哪边都得罪不起,只能苦哈哈的上前来请孙灵灵:“孙小姐,还请你跟我们走一趟。” 孙灵灵瞅一眼面无表情的沈昭,没了刚才的嚣张,轻轻拉拉姜柠的衣袖。 姜柠瞄一眼不远处围观的百姓,再瞄一眼沈昭冷漠的下颚线,她心中隐约觉得沈昭自有计划,便反手拍拍孙灵灵,以示安抚。 孙灵灵见他们两人都不说话,有点急了,推一下沈昭的后背,告状说:“表哥,是他先骚扰我的,说什么要我嫁给他……” “孙小姐,”卢鸿打断她,替卢保宝狡辩说,“下官的儿子那不是欺负你,是对你一见倾心,想讨好你……” “你放屁,”孙灵灵也打断他,怒道,“什么讨好?那也要看我愿不愿意。我明明都说了不嫁,他还纠缠我,还摸我屁股,我骂他一句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他还恼羞成怒想对我用强……” 她什么都往外说,一点也不知羞。听得姜柠都不好意思了,瞥一眼沈昭,发现沈昭依旧没什么表情。 她才恍然大悟,明白沈昭不说话是故意等着孙灵灵和卢鸿掰扯。她撇嘴,回想了孙灵灵的话,突然发现这殴打人的事好像可大可小了。 唉,沈昭的心眼真多哦,她心里瘪嘴道。 “简直强词夺理,明明是你打人在先,却为了脱罪污蔑下官儿子对你用强……” “我有证据,我告诉你,他脖子上的抓痕就是证据,是前天他想对我用强的时候,我挠的。” 孙灵灵说着几步走到躺在卢家几个家丁腿上的卢保宝身边,蹲身翻开卢保宝的衣领,露出抓痕。 卢鸿见状,心里已经明白卢保宝确实对孙灵灵用强了,但他还是继续驳斥孙灵灵:“孙小姐,你还撒谎?这抓痕分明是你刚刚抓的。” “你……”孙灵灵被他的颠倒黑白气得鼻孔一粗,骂道,“你个王八犊子,不要脸的老东西。我告诉你,我今日打你儿子,纯粹是因为你儿子自己找打。这么多人看着呢,他跟条狗似的跑来纠缠我,呸,我不打他打谁?” 卢鸿听她说的都是事实,知道再继续纠缠对他不利,于是大声道:“孙小姐,下官儿子是真心喜欢你,你不接受也没关系,可你千不该万不该踹他,想让他断子绝孙。你要知道,肆意残害他人身体也是大罪。” 孙灵灵气急,声音都拔高了不少:“你放屁……” 然而,卢鸿声音比她更大:“孙小姐,下官看在沈将军的面子上,才跟你废这些话,可你殴打下官儿子在先,又残害下官儿子子孙袋在后,还污蔑下官儿子对你用强,损害下官儿子的声誉,三罪并罚,下官今日非抓你入牢狱不可了。” 说罢,厉声呵斥衙役:“你们还不动手请孙小姐回衙门,是想继续让百姓们看沈将军和本官的笑话吗?” “卢县令。”沈昭突然开口道,那些本来想要动手的衙役闻言又不敢动了。 卢鸿心底发虚,面上皮笑肉不笑地对沈昭拱手:“沈将军,孙小姐连下官儿子也敢随意殴打,下次指不定会殴打谁。所以下官若不给她一个教训,不止下官,就连沈将军,以后在茶陵也怕是难以服众啊。下官也是为了沈将军的声誉着想,也为茶陵百姓着想,还请沈将军体谅下官。” “这样啊,”沈昭似笑非笑的说,“既然有三罪,那是不是需要人证物证画押再定罪?” “这是自然,”卢鸿得理不饶人道,“只是她殴打下官儿子已经是众目睽睽的事了,下官总得把她抓回衙门?” “那抓回衙门之后,你打算如何找人证物证?”沈阳轻飘飘地问。 “这……”卢鸿压根没想过要找人证物证,只想先抓孙灵灵进牢狱再说。 “卢县令办案应该讲人证物证的?”沈昭又轻飘飘地反问一句,眸光冷光不停流转着。 姜柠看得有点心惊,总感觉他话里有话。 卢鸿心中亦有这种感觉,但他一点也摸不着头脑。 沈昭不等他回答,又问:“找到人证物证之后,卢县令打算如何处置她?是想把她关几年?还是等我走后,将她抄家杀头?” 卢鸿被揭穿心思,忙拱手否认:“沈将军言重了,待下官查清,自会酌情定罪,定不会怀有私心报复她。” “这样啊。”沈昭又是似笑非笑的语气,而后看向孙灵灵,“那你就跟他走一趟,相信他在查到人证物证之前,不会私、心、报、复。” 最后四个字,很是轻飘飘。 孙灵灵明白他的意思了,冲卢鸿龇牙说:“那卢县令,我就跟你走一趟,还麻烦你快点找到人证物证,不然我一害怕,就会怀疑你故意关着我,想对我用刑呢。” 卢鸿的额角一跳,深呼吸,皮笑肉不笑道:“孙小姐,请。” 第190章 那责罚你? 卢鸿走后,姜柠收回视线问沈昭:“这件事你打算如何?” 沈昭瞥她一眼,拢紧她身上的披风,责怪地说:“风这么大,你出来多久了?也不怕着凉。” 他不正面回答,姜柠嗔道:“沈昭,你告诉我嘛。” 听着她的软声软气,沈昭的表情微柔,捋了她被风吹乱的发丝,淡声说:“别担心,卢鸿不是蠢人,不会真对他俩动刑。” 姜柠倒不是担心卢鸿对孙灵灵和姜枫动刑,而是担心这件事留人口舌,毕竟…… “昭小子,”沈柏岩的声音突然响起,“你这也不得行啊,表妹和三舅哥都保不住。” 姜柠:“……” 她觑一眼又恢复冷漠脸的沈昭,无奈地看向沈柏岩。看见沈柏岩身后的孙志和孙婶时,她顿时感觉很愧疚。 如果不是她和姜枫在这里玩闹,孙灵灵不会掺和进来,也不至于当众殴打人被带走。 思及此,她歉意道:“舅舅,舅母,对不起。” 孙婶没应,看一眼沈昭,叹道:“唉,我虽然知道卢少爷来纠缠灵灵好几天了,但我忙着照顾山上的茶树,一直忽略了这事,才让她一个人扛着。” 她说着重重叹了一口,疲惫的眉宇间此刻被忧愁占据。 “舅舅舅母放心。”沈昭出言道,“卢家和孙家安稳不了多久了。” 姜柠闻言,咯噔地看他,电光火石间她脑中好像闪过什么。 “唉呀,昭小子,我们也帮不上你的忙,你心里有数就成。” 沈柏岩说完拍拍孙志的肩膀:“你也别担心,有阿柠三哥跟着,卢鸿怎么也会忌惮几分,不敢对灵灵如何。” 姜柠也安抚了几句,沈昭才说:“舅舅舅母放心,我明日会与阿柠去卢府,到时会把灵灵完好无损地带回来。” 得了准话,孙婶才算安下心:“那就劳你和阿柠费心了。” “舅母客气了。” “是啊,你别客气,昭小子小时候可没少麻烦你呢。” 几人又说了些话才分别。 回到沈宅后,沈昭瞥一眼还捧着鱼的小草,嗓音冷漠:“去煮鱼汤。” 小草觑他一眼,“哦”一句,默默转身。 她一走,沈昭的目光便看向陈武勇。 陈武勇后背一凉,赶紧抱拳:“沈将军,属下知错。” 他认了错,青韵也识趣地认错:“婢子不该让小小姐在外面吹这么久的冷风,还请沈将军责罚。” “自己去领罚。” “是。” 姜柠:“?” 她后知后觉发现沈昭在迁怒她身边的人,连忙呵住出去领罚的他们:“站住。” 陈武勇和青韵一齐站住,又回身,抱拳的抱拳,屈膝的屈膝。 姜柠无奈,只得和沈昭掰扯:“是我自己要去外面,他们又劝不动我,你别责罚他们啊。” 沈昭头一低,垂下眼皮似笑非笑地问:“那责罚你?” 他眼中流转着某种意味不明,姜柠脸一红,抬手推高他的下巴,嘀咕说:“反正你不能责罚他们。” 这是可以“责罚”她的意思? 沈昭心中失了笑,睨向陈武勇和青韵:“还不出去催催晚膳?” “是。” 等他俩一走,沈昭一把捞过姜柠的腰身,把她摁进怀里,低头就要擒他心心念念的红唇。 但他还没碰着就被姜柠捂住了嘴。 “不许。”姜柠凶巴巴的说。 “?” 沈昭挑了眉,似有话说。 姜柠默默放开他,捂住自己的嘴,“布、嘘、亲。”她含糊说,灵动的眸子浮着“恶狠狠”。 沈昭勾唇,欺下身问:“阿柠怎么还过河拆桥?” “哼……泥威斜窝……布给亲……” “那我只能等晚些时候再偷亲。” 姜柠被他的不要脸气得破口骂他:“沈昭,你真是混唔……” 沈昭是个大混蛋,她只能在心里骂道。 孙府,孙城自卢鸿走后,一直阴沉着脸。白如烟和他说完生意上的事也见他说话,忐忑地问:“城哥,你怎么了?” 孙城从某些记忆里抽离,定定瞧着面前这个无形中让自己做下许多孽事的女人,心中迁怒她,脸色更加阴沉。 “卢鸿今日上门与我说沈昭的人去了衙门,他不知内情,只以为沈昭是要用她娘的嫁妆被贱卖一事寻我麻烦。” 言于此,他眼露凶光,阴恻恻盯着白如烟。 “白如烟,知道当年内情的人除了你,我没留其他活口,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白如烟浑身一僵后,连忙谄媚道:“城哥还不信妾身吗?妾身的嘴可紧了,才不会胡言乱语。何况,妾身生是城哥的人,死是城哥的鬼,怎会背叛城哥呢?” 孙城眼中的凶光被她这话荡散了,盯着她似樱桃似的嘴,忽而意有所指地说:“你这些日子辛苦了,我是该好好奖赏你。” 白如烟眼中闪过僵硬,在孙城还没瞧见时,换上柔笑:“城哥不要急,等你大好,我们……” “就现在,”孙城说完,脸上已经急不可耐,催促她,“让我瞧瞧你的嘴紧不紧。” 换作以往,白如烟会很高兴。可今日不知为何,她只觉恶心。可她又不得不忍住恶心,扯上完美无缺的媚态,俯下头去。 第190章 那责罚你? 卢鸿走后,姜柠收回视线问沈昭:“这件事你打算如何?” 沈昭瞥她一眼,拢紧她身上的披风,责怪地说:“风这么大,你出来多久了?也不怕着凉。” 他不正面回答,姜柠嗔道:“沈昭,你告诉我嘛。” 听着她的软声软气,沈昭的表情微柔,捋了她被风吹乱的发丝,淡声说:“别担心,卢鸿不是蠢人,不会真对他俩动刑。” 姜柠倒不是担心卢鸿对孙灵灵和姜枫动刑,而是担心这件事留人口舌,毕竟…… “昭小子,”沈柏岩的声音突然响起,“你这也不得行啊,表妹和三舅哥都保不住。” 姜柠:“……” 她觑一眼又恢复冷漠脸的沈昭,无奈地看向沈柏岩。看见沈柏岩身后的孙志和孙婶时,她顿时感觉很愧疚。 如果不是她和姜枫在这里玩闹,孙灵灵不会掺和进来,也不至于当众殴打人被带走。 思及此,她歉意道:“舅舅,舅母,对不起。” 孙婶没应,看一眼沈昭,叹道:“唉,我虽然知道卢少爷来纠缠灵灵好几天了,但我忙着照顾山上的茶树,一直忽略了这事,才让她一个人扛着。” 她说着重重叹了一口,疲惫的眉宇间此刻被忧愁占据。 “舅舅舅母放心。”沈昭出言道,“卢家和孙家安稳不了多久了。” 姜柠闻言,咯噔地看他,电光火石间她脑中好像闪过什么。 “唉呀,昭小子,我们也帮不上你的忙,你心里有数就成。” 沈柏岩说完拍拍孙志的肩膀:“你也别担心,有阿柠三哥跟着,卢鸿怎么也会忌惮几分,不敢对灵灵如何。” 姜柠也安抚了几句,沈昭才说:“舅舅舅母放心,我明日会与阿柠去卢府,到时会把灵灵完好无损地带回来。” 得了准话,孙婶才算安下心:“那就劳你和阿柠费心了。” “舅母客气了。” “是啊,你别客气,昭小子小时候可没少麻烦你呢。” 几人又说了些话才分别。 回到沈宅后,沈昭瞥一眼还捧着鱼的小草,嗓音冷漠:“去煮鱼汤。” 小草觑他一眼,“哦”一句,默默转身。 她一走,沈昭的目光便看向陈武勇。 陈武勇后背一凉,赶紧抱拳:“沈将军,属下知错。” 他认了错,青韵也识趣地认错:“婢子不该让小小姐在外面吹这么久的冷风,还请沈将军责罚。” “自己去领罚。” “是。” 姜柠:“?” 她后知后觉发现沈昭在迁怒她身边的人,连忙呵住出去领罚的他们:“站住。” 陈武勇和青韵一齐站住,又回身,抱拳的抱拳,屈膝的屈膝。 姜柠无奈,只得和沈昭掰扯:“是我自己要去外面,他们又劝不动我,你别责罚他们啊。” 沈昭头一低,垂下眼皮似笑非笑地问:“那责罚你?” 他眼中流转着某种意味不明,姜柠脸一红,抬手推高他的下巴,嘀咕说:“反正你不能责罚他们。” 这是可以“责罚”她的意思? 沈昭心中失了笑,睨向陈武勇和青韵:“还不出去催催晚膳?” “是。” 等他俩一走,沈昭一把捞过姜柠的腰身,把她摁进怀里,低头就要擒他心心念念的红唇。 但他还没碰着就被姜柠捂住了嘴。 “不许。”姜柠凶巴巴的说。 “?” 沈昭挑了眉,似有话说。 姜柠默默放开他,捂住自己的嘴,“布、嘘、亲。”她含糊说,灵动的眸子浮着“恶狠狠”。 沈昭勾唇,欺下身问:“阿柠怎么还过河拆桥?” “哼……泥威斜窝……布给亲……” “那我只能等晚些时候再偷亲。” 姜柠被他的不要脸气得破口骂他:“沈昭,你真是混唔……” 沈昭是个大混蛋,她只能在心里骂道。 孙府,孙城自卢鸿走后,一直阴沉着脸。白如烟和他说完生意上的事也见他说话,忐忑地问:“城哥,你怎么了?” 孙城从某些记忆里抽离,定定瞧着面前这个无形中让自己做下许多孽事的女人,心中迁怒她,脸色更加阴沉。 “卢鸿今日上门与我说沈昭的人去了衙门,他不知内情,只以为沈昭是要用她娘的嫁妆被贱卖一事寻我麻烦。” 言于此,他眼露凶光,阴恻恻盯着白如烟。 “白如烟,知道当年内情的人除了你,我没留其他活口,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白如烟浑身一僵后,连忙谄媚道:“城哥还不信妾身吗?妾身的嘴可紧了,才不会胡言乱语。何况,妾身生是城哥的人,死是城哥的鬼,怎会背叛城哥呢?” 孙城眼中的凶光被她这话荡散了,盯着她似樱桃似的嘴,忽而意有所指地说:“你这些日子辛苦了,我是该好好奖赏你。” 白如烟眼中闪过僵硬,在孙城还没瞧见时,换上柔笑:“城哥不要急,等你大好,我们……” “就现在,”孙城说完,脸上已经急不可耐,催促她,“让我瞧瞧你的嘴紧不紧。” 换作以往,白如烟会很高兴。可今日不知为何,她只觉恶心。可她又不得不忍住恶心,扯上完美无缺的媚态,俯下头去。 第191章 卢鸿的威逼利诱 茶陵县衙门的地牢里,被特别关照的姜枫和孙灵灵双手扒着牢房门,眼巴巴地盯着值守狱卒们大快朵颐,那脆黄的烤鸡香得他俩直流口水。 “咕噜——” 姜枫的肚子率先发出抗议声,他摸摸饿瘪的肚皮,对孙灵灵抱怨道:“早知道我就不逞英雄了。” 孙灵灵嗤笑一声,收回视线瞧了姜枫一眼,转而背对牢房门抱膝坐下。 她不说话,神情也有些低落。 姜枫抱怨的表情一顿,旋即也背对牢房门坐下来,拍着孙灵灵的肩膀正色道:“你放心,虽然我不是什么大英雄,但阿柠妹妹是,明日一早她一定会踩着七彩祥云来救我们于危难。” 孙灵灵:“……” 见她无言,姜枫又一本正经道:“我说真的啊,你别不信。不管我闯下什么祸,阿柠妹妹都会救我,她就是我的救世英雄……” “……我信。” “嘿嘿,明天我请你吃烧花鸡,再听点曲儿酌几杯压压惊,如何?” “……” 高墙上的窄仄朽窗把月光挤成小束丢进昏暗的囚牢,照亮少年的笑眼,也照满少女的整颗心房。 姜枫的眼和弦月一样漂亮,比季明庭还漂亮。孙灵灵撇了嘴,移开了眼睛。 “好。”她郑重应下。 姜枫见她答应,嘿嘿一笑,起身拍拍屁股,走向简陋的木板床。 弯腰敲了敲,啧道:“真硬啊,早知道就该听阿柠妹妹的话,不揍那肉团了。” 孙灵灵:“……” 心里的感动被打散,心绪更加复杂。 “县令大人。” 孙灵灵扭头一看,见卢鸿脸色阴沉沉的,直奔她来。 她心底升起警惕,立即爬起来躲到姜枫身边。 来的不止卢鸿,还有卢扉。 卢扉对那些狱卒挥了手,待狱卒们退出去后,他把手里的灯挂在牢房门钩上,从腰间掏出铁钥,打开牢门,退到一旁。 姜枫和孙灵灵两人默契地盯着身穿官服、头戴官帽的卢鸿,没有动作,也不说话。 “孙小姐,”卢鸿开口了,“本官有些事想与你商量,还请你移步。” 孙灵灵摇头:“我不,你有什么事就在这里说。” 姜枫插嘴道:“就是啊卢大人,我又不是什么外人,你有什么事要商量就在此处说,我也好替你做个见证不是?” 卢鸿沉默片刻,直接冷声吩咐卢扉:“夜深了,请姜三少爷就寝。” 姜枫:“?” 不等姜枫反应,卢扉便近身,一个手刀把他劈昏在床。 “你们要干什么?”孙灵灵一看不妙,色厉内荏道,“你们别忘了,他是当朝太傅的儿子,你们敢……” “孙小姐,”卢鸿打断她,“你今日殴打本官的儿子,害他险些断子绝孙,本官即便对你动刑,把你打得半死不活也没有人能挑本官的错处。” “你……” 孙灵灵气到语结,但仔细一琢磨卢鸿方才的话,发现卢鸿说的是险些断子绝孙,于是又不怕了,继续色厉内荏地问:“你这是在威胁我吗?” “怎么能是威胁呢?” 卢鸿皮笑肉不笑的,继而威逼利诱:“孙小姐,你若想不受皮肉之苦,那就嫁给本官的儿子。届时,你殴打本官儿子的事就是你们夫妻间的事,这罪名自当……” 一想到要嫁给卢保宝,孙灵灵立刻抗拒:“我呸,也不看看你儿子是什么臭鱼烂虾,我可是清白人家的女儿,凭什么嫁给一坨脏东西?你别想威胁我,我不吃你这一套。” 她言语鄙夷,卢鸿胸中火冒三丈,但还是耐着性子把准备好的说辞搬了出来。 “孙小姐,沈将军把你接去京都这么久,却没有给你议亲,反而把你送回茶陵,不就是要你在茶陵找位夫婿吗?” “而且你们家祖祖辈辈都是茶陵人,你爹娘将来肯定是在茶陵颐养天年的,你又是独生,你忍心抛弃他们远嫁京都吗?” 孙灵灵想反驳,又不知如何反驳,瞪着卢鸿不说话了。 卢鸿见她神情有所松动,再接再厉道:“孙小姐,你要明白,沈将军终究是沈家人,不是你亲哥。你们孙家还是农户,你爹娘也不过是无权无势的百姓罢了,指不定哪天就受欺负。” “而且沈将军迟早要回京的,护得了你们孙家一时、护不了一世。但倘若你答应嫁给保宝,本官自会想办法帮你爹在衙门里谋个一官半职,到时候你爹也算官老爷,茶陵自然没有人敢欺负你爹娘。” 孙灵灵:“……” “所以孙小姐,你认真思虑本官的话再决定要不要嫁。” 卢鸿说罢,闭嘴等着孙灵灵思虑。 牢内便寂静下来,时不时响起姜枫均匀的呼吸声。 不知为什么,孙灵灵突然很羡慕姜柠。 良久后,卢鸿忍不住开口:“孙小姐,你考虑得如何?” 孙灵灵收回在姜枫脸上的视线,对卢鸿翻了白眼说:“我表哥是京官,给我爹谋一官半职的事可比你容易多了。你不用再浪费口舌,我不想嫁就是不想嫁。” “你……孙小姐,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我就喜欢吃罚酒。”孙灵灵破罐子破摔地说,“你赶紧滚,别打扰姜三少爷睡觉。” 卢鸿被她气得直喘粗气,浑浊的眼球逐渐冒出凶狠。 “孙灵灵,本官劝你乖乖答应嫁给保宝,否则……” 余下的话未完,似乎在犹豫该如何处置不配合的孙灵灵。 孙灵灵丝毫不知危险来临,没好气地回:“你威胁我也没有用,我是不可能嫁给你儿子的。” “好,好好——” 一连三个好,而后满脸狠厉地吩咐卢扉:“带孙小姐去卢府,让她好好伺候她将来的夫君。” 孙灵灵一愣后,大惊:“你……” …… 第191章 卢鸿的威逼利诱 茶陵县衙门的地牢里,被特别关照的姜枫和孙灵灵双手扒着牢房门,眼巴巴地盯着值守狱卒们大快朵颐,那脆黄的烤鸡香得他俩直流口水。 “咕噜——” 姜枫的肚子率先发出抗议声,他摸摸饿瘪的肚皮,对孙灵灵抱怨道:“早知道我就不逞英雄了。” 孙灵灵嗤笑一声,收回视线瞧了姜枫一眼,转而背对牢房门抱膝坐下。 她不说话,神情也有些低落。 姜枫抱怨的表情一顿,旋即也背对牢房门坐下来,拍着孙灵灵的肩膀正色道:“你放心,虽然我不是什么大英雄,但阿柠妹妹是,明日一早她一定会踩着七彩祥云来救我们于危难。” 孙灵灵:“……” 见她无言,姜枫又一本正经道:“我说真的啊,你别不信。不管我闯下什么祸,阿柠妹妹都会救我,她就是我的救世英雄……” “……我信。” “嘿嘿,明天我请你吃烧花鸡,再听点曲儿酌几杯压压惊,如何?” “……” 高墙上的窄仄朽窗把月光挤成小束丢进昏暗的囚牢,照亮少年的笑眼,也照满少女的整颗心房。 姜枫的眼和弦月一样漂亮,比季明庭还漂亮。孙灵灵撇了嘴,移开了眼睛。 “好。”她郑重应下。 姜枫见她答应,嘿嘿一笑,起身拍拍屁股,走向简陋的木板床。 弯腰敲了敲,啧道:“真硬啊,早知道就该听阿柠妹妹的话,不揍那肉团了。” 孙灵灵:“……” 心里的感动被打散,心绪更加复杂。 “县令大人。” 孙灵灵扭头一看,见卢鸿脸色阴沉沉的,直奔她来。 她心底升起警惕,立即爬起来躲到姜枫身边。 来的不止卢鸿,还有卢扉。 卢扉对那些狱卒挥了手,待狱卒们退出去后,他把手里的灯挂在牢房门钩上,从腰间掏出铁钥,打开牢门,退到一旁。 姜枫和孙灵灵两人默契地盯着身穿官服、头戴官帽的卢鸿,没有动作,也不说话。 “孙小姐,”卢鸿开口了,“本官有些事想与你商量,还请你移步。” 孙灵灵摇头:“我不,你有什么事就在这里说。” 姜枫插嘴道:“就是啊卢大人,我又不是什么外人,你有什么事要商量就在此处说,我也好替你做个见证不是?” 卢鸿沉默片刻,直接冷声吩咐卢扉:“夜深了,请姜三少爷就寝。” 姜枫:“?” 不等姜枫反应,卢扉便近身,一个手刀把他劈昏在床。 “你们要干什么?”孙灵灵一看不妙,色厉内荏道,“你们别忘了,他是当朝太傅的儿子,你们敢……” “孙小姐,”卢鸿打断她,“你今日殴打本官的儿子,害他险些断子绝孙,本官即便对你动刑,把你打得半死不活也没有人能挑本官的错处。” “你……” 孙灵灵气到语结,但仔细一琢磨卢鸿方才的话,发现卢鸿说的是险些断子绝孙,于是又不怕了,继续色厉内荏地问:“你这是在威胁我吗?” “怎么能是威胁呢?” 卢鸿皮笑肉不笑的,继而威逼利诱:“孙小姐,你若想不受皮肉之苦,那就嫁给本官的儿子。届时,你殴打本官儿子的事就是你们夫妻间的事,这罪名自当……” 一想到要嫁给卢保宝,孙灵灵立刻抗拒:“我呸,也不看看你儿子是什么臭鱼烂虾,我可是清白人家的女儿,凭什么嫁给一坨脏东西?你别想威胁我,我不吃你这一套。” 她言语鄙夷,卢鸿胸中火冒三丈,但还是耐着性子把准备好的说辞搬了出来。 “孙小姐,沈将军把你接去京都这么久,却没有给你议亲,反而把你送回茶陵,不就是要你在茶陵找位夫婿吗?” “而且你们家祖祖辈辈都是茶陵人,你爹娘将来肯定是在茶陵颐养天年的,你又是独生,你忍心抛弃他们远嫁京都吗?” 孙灵灵想反驳,又不知如何反驳,瞪着卢鸿不说话了。 卢鸿见她神情有所松动,再接再厉道:“孙小姐,你要明白,沈将军终究是沈家人,不是你亲哥。你们孙家还是农户,你爹娘也不过是无权无势的百姓罢了,指不定哪天就受欺负。” “而且沈将军迟早要回京的,护得了你们孙家一时、护不了一世。但倘若你答应嫁给保宝,本官自会想办法帮你爹在衙门里谋个一官半职,到时候你爹也算官老爷,茶陵自然没有人敢欺负你爹娘。” 孙灵灵:“……” “所以孙小姐,你认真思虑本官的话再决定要不要嫁。” 卢鸿说罢,闭嘴等着孙灵灵思虑。 牢内便寂静下来,时不时响起姜枫均匀的呼吸声。 不知为什么,孙灵灵突然很羡慕姜柠。 良久后,卢鸿忍不住开口:“孙小姐,你考虑得如何?” 孙灵灵收回在姜枫脸上的视线,对卢鸿翻了白眼说:“我表哥是京官,给我爹谋一官半职的事可比你容易多了。你不用再浪费口舌,我不想嫁就是不想嫁。” “你……孙小姐,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我就喜欢吃罚酒。”孙灵灵破罐子破摔地说,“你赶紧滚,别打扰姜三少爷睡觉。” 卢鸿被她气得直喘粗气,浑浊的眼球逐渐冒出凶狠。 “孙灵灵,本官劝你乖乖答应嫁给保宝,否则……” 余下的话未完,似乎在犹豫该如何处置不配合的孙灵灵。 孙灵灵丝毫不知危险来临,没好气地回:“你威胁我也没有用,我是不可能嫁给你儿子的。” “好,好好——” 一连三个好,而后满脸狠厉地吩咐卢扉:“带孙小姐去卢府,让她好好伺候她将来的夫君。” 孙灵灵一愣后,大惊:“你……” …… 第192章 没什么好问的 春潮一夜,早起的鸟儿啄弄枝头新芽,溅落一树寒意。 踏出院门的姜柠瑟缩了一下,被沈昭拢紧身上的氅衣扶上了马车。 马车停在一处拐角,撩开一侧帘布刚好能瞧见衙门口。姜柠起身准备下马车,却被沉默一路的沈昭拉住。 沈昭的力度有些大,她又没设防,冷不丁踉跄了一下,跌坐在沈昭腿上。 “?” 面对突如其来的亲密,姜柠忍不住给了沈昭一拳:“好端端的耍什么流氓?松开。” 沈昭没松,反而一手揽着她摁在自己腿上,一手握住她的手捏了捏,神情柔和:“外面冷,我们先在马车里等一会儿。” “?” 姜柠不知道他在等什么,但不管他等什么,都不需要与她用这样亲密的姿势等。 “沈将军,请你松开我。”她挣扎着说。 话落,沈昭的身体却挨得更紧,几乎把她整个圈进怀里。 姜柠气结,要抽手推他却没抽开,只得冷眼睨向近在眼前的男人。 男人低垂的眼皮未抬,只把玩着掌中的柔夷,仿佛在把玩什么稀世珍宝。 动作轻柔,冷硬的脸庞亦是多了几分温柔。 姜柠瞧着瞧着,心突然被人塞进许多棉花,把她撑成了棉絮娃娃,风一吹便飘悬在高处,任人摆布作弄。 “沈昭,不要等了。”她低低出声,语调有些许破碎,“快一点解决,我要回京。” 揉弄把玩的动作停住,片刻的寂静后响起男人沉闷的嗓音:“阿柠,好几日了,你还是不肯告诉我我哪里惹……” “咚——” 突如其来的巨响吓了姜柠一跳,下意识蜷缩手指攥住沈昭的大拇指,一脸警惕。 沈昭的视线落到她一颤一颤的眼睫,只得安抚说:“别怕,只是有人在击鼓鸣冤。” “咚咚——咚咚咚——” 在急促又响亮的鼓声里,姜柠默默松开了沈昭,垂下眸,一副乖巧顺从的模样。 不知怎么的,莫名的烦躁像雨后春笋一般从心底钻出,钻得沈昭浑身难受。 “阿柠,你不问我怎么知道有人击鼓鸣冤吗?” 他的语气不算好,姜柠心中难过更甚,却装作不在意地说:“没什么好问的。” 沈昭方才让她等着,这会又告诉她有人在击鼓鸣冤,她又不是傻子,不用想也知道沈昭早就安排好了,她没必要多嘴一问,且看着就行。 可她这话落在沈昭耳朵里却成了另外一种意思——不是她的事,她没必要过问。 呵,沈昭差点气笑,心中烦躁得更加厉害。 与此同时,衙门口,阵阵鼓声引得看热闹的百姓将衙门围得水泄不通。人群对着七嘴八舌地议论着什么,鼓声越来越响,围观百姓也越来越多。 “谁在敲?别敲了别敲了——” 紧接呵斥声而出的是挺着大腹的柳主簿,在人群的注视下,他吹胡子蹬眼地问那击鼓的瘦弱男子:“你是何人?胆敢击鼓扰民?” “草民是云阳村的何小黑,”男子也就是何小黑,因着方才击鼓耗费力气而涨红了脸,可表情毫不畏惧,直面柳主簿说“草民有冤屈要申才击鼓,不是扰民,还请柳主簿明鉴。” 说着拿出诉状,双手捧呈。拔高音量道:“草民要状告卢家卢保宝强抢草民女儿不成,叫人将她凌辱致死。” “其父卢县令不仅包庇罪犯,还枉顾律法,拿银威逼草民,实在不配为一方父母官,还请柳主簿替茶陵百姓主持公道。” 话落,他身后十余人纷纷呈着诉状,无一不声泪俱下。 “草民也要状告卢保宝凌辱草民之女,令草民之女不堪受辱、投河自尽……” “草民要状告卢保宝奸辱草民之妻……还请柳主簿主持公道。” …… 白纸黑字,罄竹难书。 不知何时,姜柠的眼眶微微泛红,眸中怒火旺盛:“如此目无律法、蔑视他人性命,怎配为官?” “阿柠……” 肩上一沉,姜柠回笼了些理智,望进沈昭沉稳的黑眸,忽而问:“我三哥和你表妹还在卢鸿手里,你这么做不怕他狗急跳墙吗?” “放心,我不会让他伤到三哥。” 听着他笃定的语气,姜柠默了。 马车内一时无言,衙门口还在继续。 望着群情激奋的百姓,柳主簿恨不能天上掉块石头把自己砸晕,可天不遂人愿,他只能硬着头皮给衙役使眼色。 衙役也是会看眼色的,有人趁着大家伙交收诉状时,悄悄从一侧挤出人群往卢府方向去。 卢府,卢鸿才用完早膳,慢悠悠地来到卢保宝的房外,“把门打开。” 守在门口的卢扉默默掏出钥匙打开房门。 屋里,男女的衣物东一件西一件,到处都是。床上,两道人影还在酣睡。 卢鸿脸上浮现阴狠的笑,吩咐卢扉:“去,请孙小姐起床伺候……” “县令大人,不好了县令大人,衙门有人击鼓状告你和卢少爷,柳主簿让小的来请你去衙门一趟。” 卢鸿一听,脸色骤沉,撩起官袍就走,临出门时还不忘吩咐卢扉:“你先带人去孙家送聘礼,我随后就到。” “是,老爷。” “哼,本官倒要看看是哪个杂碎胆敢状告……” 卢扉听着渐渐远去的骂骂咧咧,一向没什么表情的脸突然露出嘲讽…… 第192章 没什么好问的 春潮一夜,早起的鸟儿啄弄枝头新芽,溅落一树寒意。 踏出院门的姜柠瑟缩了一下,被沈昭拢紧身上的氅衣扶上了马车。 马车停在一处拐角,撩开一侧帘布刚好能瞧见衙门口。姜柠起身准备下马车,却被沉默一路的沈昭拉住。 沈昭的力度有些大,她又没设防,冷不丁踉跄了一下,跌坐在沈昭腿上。 “?” 面对突如其来的亲密,姜柠忍不住给了沈昭一拳:“好端端的耍什么流氓?松开。” 沈昭没松,反而一手揽着她摁在自己腿上,一手握住她的手捏了捏,神情柔和:“外面冷,我们先在马车里等一会儿。” “?” 姜柠不知道他在等什么,但不管他等什么,都不需要与她用这样亲密的姿势等。 “沈将军,请你松开我。”她挣扎着说。 话落,沈昭的身体却挨得更紧,几乎把她整个圈进怀里。 姜柠气结,要抽手推他却没抽开,只得冷眼睨向近在眼前的男人。 男人低垂的眼皮未抬,只把玩着掌中的柔夷,仿佛在把玩什么稀世珍宝。 动作轻柔,冷硬的脸庞亦是多了几分温柔。 姜柠瞧着瞧着,心突然被人塞进许多棉花,把她撑成了棉絮娃娃,风一吹便飘悬在高处,任人摆布作弄。 “沈昭,不要等了。”她低低出声,语调有些许破碎,“快一点解决,我要回京。” 揉弄把玩的动作停住,片刻的寂静后响起男人沉闷的嗓音:“阿柠,好几日了,你还是不肯告诉我我哪里惹……” “咚——” 突如其来的巨响吓了姜柠一跳,下意识蜷缩手指攥住沈昭的大拇指,一脸警惕。 沈昭的视线落到她一颤一颤的眼睫,只得安抚说:“别怕,只是有人在击鼓鸣冤。” “咚咚——咚咚咚——” 在急促又响亮的鼓声里,姜柠默默松开了沈昭,垂下眸,一副乖巧顺从的模样。 不知怎么的,莫名的烦躁像雨后春笋一般从心底钻出,钻得沈昭浑身难受。 “阿柠,你不问我怎么知道有人击鼓鸣冤吗?” 他的语气不算好,姜柠心中难过更甚,却装作不在意地说:“没什么好问的。” 沈昭方才让她等着,这会又告诉她有人在击鼓鸣冤,她又不是傻子,不用想也知道沈昭早就安排好了,她没必要多嘴一问,且看着就行。 可她这话落在沈昭耳朵里却成了另外一种意思——不是她的事,她没必要过问。 呵,沈昭差点气笑,心中烦躁得更加厉害。 与此同时,衙门口,阵阵鼓声引得看热闹的百姓将衙门围得水泄不通。人群对着七嘴八舌地议论着什么,鼓声越来越响,围观百姓也越来越多。 “谁在敲?别敲了别敲了——” 紧接呵斥声而出的是挺着大腹的柳主簿,在人群的注视下,他吹胡子蹬眼地问那击鼓的瘦弱男子:“你是何人?胆敢击鼓扰民?” “草民是云阳村的何小黑,”男子也就是何小黑,因着方才击鼓耗费力气而涨红了脸,可表情毫不畏惧,直面柳主簿说“草民有冤屈要申才击鼓,不是扰民,还请柳主簿明鉴。” 说着拿出诉状,双手捧呈。拔高音量道:“草民要状告卢家卢保宝强抢草民女儿不成,叫人将她凌辱致死。” “其父卢县令不仅包庇罪犯,还枉顾律法,拿银威逼草民,实在不配为一方父母官,还请柳主簿替茶陵百姓主持公道。” 话落,他身后十余人纷纷呈着诉状,无一不声泪俱下。 “草民也要状告卢保宝凌辱草民之女,令草民之女不堪受辱、投河自尽……” “草民要状告卢保宝奸辱草民之妻……还请柳主簿主持公道。” …… 白纸黑字,罄竹难书。 不知何时,姜柠的眼眶微微泛红,眸中怒火旺盛:“如此目无律法、蔑视他人性命,怎配为官?” “阿柠……” 肩上一沉,姜柠回笼了些理智,望进沈昭沉稳的黑眸,忽而问:“我三哥和你表妹还在卢鸿手里,你这么做不怕他狗急跳墙吗?” “放心,我不会让他伤到三哥。” 听着他笃定的语气,姜柠默了。 马车内一时无言,衙门口还在继续。 望着群情激奋的百姓,柳主簿恨不能天上掉块石头把自己砸晕,可天不遂人愿,他只能硬着头皮给衙役使眼色。 衙役也是会看眼色的,有人趁着大家伙交收诉状时,悄悄从一侧挤出人群往卢府方向去。 卢府,卢鸿才用完早膳,慢悠悠地来到卢保宝的房外,“把门打开。” 守在门口的卢扉默默掏出钥匙打开房门。 屋里,男女的衣物东一件西一件,到处都是。床上,两道人影还在酣睡。 卢鸿脸上浮现阴狠的笑,吩咐卢扉:“去,请孙小姐起床伺候……” “县令大人,不好了县令大人,衙门有人击鼓状告你和卢少爷,柳主簿让小的来请你去衙门一趟。” 卢鸿一听,脸色骤沉,撩起官袍就走,临出门时还不忘吩咐卢扉:“你先带人去孙家送聘礼,我随后就到。” “是,老爷。” “哼,本官倒要看看是哪个杂碎胆敢状告……” 卢扉听着渐渐远去的骂骂咧咧,一向没什么表情的脸突然露出嘲讽…… 第193章 他跑不掉的 再说衙门里,柳主簿坐在上首,堂下跪着以何小黑为首的十余人,两侧站有威风凛凛的皂班,堂外院里有几十名听堂审的证人。 何小黑等人一字一句诉说卢保宝的罪行,一旁执笔的师爷手都写酸了,却不敢停下。 只因沈昭和姜柠就在他这侧的屏风后听审,他不敢出丁点纰漏。 卢鸿来得很快,官架子摆得十足,径直走向上首,没有一丝被状告的心虚。 柳主簿碍于职位比他低,只得尬笑让位,重新在旁寻位置坐下。 这一幕令堂下百姓纷纷面露不满,开始小声交头接耳。 对此,卢鸿不屑一笑,看向为首的何小黑,态度倨傲:“你可知以民击鼓告官要先受二十大板?” 说完,不等何小黑回答就丢下令签,让皂班小吏行刑。 “县令大人,这恐怕不合规矩?”柳主簿小声问。 卢鸿瞪他一眼,他又尬笑一下噤了声。 皂班小吏见状,上前两人就要押着何小黑上凳受刑。 屏风后的姜柠见状,蹙眉问沈昭:“衙门里什么时候有这规矩了?” 她可没听说过。 正问着,听见板子捶击皮肉的声音,如此重的闷响让她脑中闪过季明庭受刑杖的情景,脸色一白,紧接着是愤怒,蹭地起身就要去呵断行刑之人。 “住手。”有人抢先喝道。 姜柠刚走出屏风,闻声看去,见来人一身绯红官袍,虽鹤发,行动却矫健,不过两息便已携风进堂。 “黄知府?” 原来,这人是湘州知府。 黄知府没理会惊讶出声的卢鸿,对着姜柠和沈昭行礼说:“下官参见沈将军、小小姐。” 沈昭嗯一声,顺手揽过姜柠的肩带回屏风后,留下一句:“你们继续。” “黄、黄知府,你请坐。”柳主簿让出自己的位置,模样殷勤。 待黄知府坐下,他干脆就站在黄知府身侧,一副随时伺候的模样。 卢鸿失了先机,只得暗瞪一眼柳主簿,才对黄知府扯出狗腿的笑:“知府大人,什么风把您吹到这儿来了?怎么也不提前说一声,我好带人迎接你。” 黄知府扫一眼堂内情形,冷笑道:“我若提前说了,还怎么看你这出实行新定规矩的大戏?” 卢鸿并不知道沈昭和姜柠也在,正懊悔自己不该下令给何小黑立规矩,这会又听黄知府这样说,吓得忙离座到堂下跪地道: “知府大人言重了,下官也是依律办事,这何小黑先前已经往衙门里递过好几次状子,可经柳主簿和几位县丞所查,他所言皆是诬告。所以下官今日听闻他又拿此事击鼓状告下官儿子,才按法惩治他二十大板。” 大霁律法中确实有一条,状告不成者若再上诉状告要先受二十大板才能对簿公堂。 卢鸿是县令,自然熟知法律的空子在哪里。对此,黄知府意味不明的哼道:“你倒挺懂律法。” 而后不再看他,反对柳主簿说:“这些人既是状告卢县令之子,那卢县令理应避嫌。柳主簿,你来主理此事,本官旁听。” 柳主簿一喜,又碍于卢鸿在场不敢表露,憋住喜悦,故作严肃道:“是,下官领命。” 卢鸿吃了瘪,憋屈地起身坐到一旁。 柳主簿重新坐上首位,惊堂木一拍,开始审问。 何小黑虽然受了几板,但被问及状告之事依旧毫不畏惧,诉说到自己女儿受辱时,悲从中来,一个大男人竟是句句哽咽。 闻者无一不动容。 出了衙门,上了马车,姜柠才问沈昭:“你不怕卢鸿这三日想出脱身之策吗?” 方才堂中会审,何小黑等人控告卢保宝肆意强辱民女,害出多条性命。 事关人命,黄知府分明能让人抓卢保宝入狱待审,可卢鸿却抵死不认,最后竟厚颜无耻地请沈昭给他三日时间自证清白。 本以为沈昭不会同意,没想到沈昭竟允了,这让姜柠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 但听沈昭说:“放心,他跑不掉的。” 姜柠听着他胜券在握的语气,沉默一息,低声说:“你心里有数就好。” 而后别开眼,没注意到沈昭眼底稍纵即逝的狠厉。 孙府,贴身小厮把衙门的事禀报给孙城时,孙城猜到卢鸿拖这三日定是有后招的,因此他并不担心卢鸿会落败。 他很镇定,但在一侧等着伺候他服药的白如烟就有些慌乱,尤其听见黄知府也来了茶陵时,心底一跳,莫名涌现不安。 伺候完孙城服药,瞧他睡得打呼,白如烟不安的心生出一股烦闷。 听了一会儿,她实在厌烦,没好气地剜了睡死过去的孙城一眼,起身去梳妆一番,出了府。 徐尹之的府院并不大,但很典雅幽静。 白如烟坐在厅里,前来奉茶的丫鬟十五六岁,稚嫩的脸颊莹里带粉,水灵灵的。 这让她顿觉手里的茶都有一股子酸味,旋即状似不经意地问:“你是徐公子的贴身丫鬟?” “回夫人,公子不喜欢女婢贴身伺候,所以没有贴身丫鬟。” 白如烟得到想要的答案,又觉手中的茶甜了几分,勉强压住嘴角的笑意嗯了一声。 再等了一盏茶的功夫,徐尹之才姗姗来迟,拱手示歉:“让白小姐久等了,不知白小姐来访有何要事?” “没事就不能来找你了吗?” 白如烟的语气里充满幽怨,仿佛控诉徐尹之从不主动联系。 徐尹之听了,沉默良久才温润道:“白小姐若是有心事,徐某愿意倾听,只愿白小姐开心。” 白如烟自及笄开始跟了孙城,孙城是大户人家的少爷,她向来都是小心翼翼地伺候着孙城。孙城也享受她的伺候,从不询问她的喜怒哀乐。 她原以为天底下的男女相处都像她和孙城这样,没想到徐尹之会愿意倾听她的心事,还告诉她要开心。 她想笑,可声音却是哽咽起来:“如若我说我不是好人……” 她哽咽着,又不知该如何说下去。 徐尹之等了片刻,递上一方锦帕,等她接了才温声说:“白小姐统管孙府大大小小的事务,难免做出得罪人的事。徐某觉得白小姐与其若自责难过,不如悔过自新。” 悔过自新……白如烟喃喃自语片刻,倏地抬眸,炯炯地问徐尹之:“徐公子,倘若我离开孙家,你可以收留我吗?我想伺候你。” 徐尹之:“……” 他无言一刹,提醒道:“白小姐,你该回了,若是叫孙家主知道,徐某怕是要遭罪的。” …… 第193章 他跑不掉的 再说衙门里,柳主簿坐在上首,堂下跪着以何小黑为首的十余人,两侧站有威风凛凛的皂班,堂外院里有几十名听堂审的证人。 何小黑等人一字一句诉说卢保宝的罪行,一旁执笔的师爷手都写酸了,却不敢停下。 只因沈昭和姜柠就在他这侧的屏风后听审,他不敢出丁点纰漏。 卢鸿来得很快,官架子摆得十足,径直走向上首,没有一丝被状告的心虚。 柳主簿碍于职位比他低,只得尬笑让位,重新在旁寻位置坐下。 这一幕令堂下百姓纷纷面露不满,开始小声交头接耳。 对此,卢鸿不屑一笑,看向为首的何小黑,态度倨傲:“你可知以民击鼓告官要先受二十大板?” 说完,不等何小黑回答就丢下令签,让皂班小吏行刑。 “县令大人,这恐怕不合规矩?”柳主簿小声问。 卢鸿瞪他一眼,他又尬笑一下噤了声。 皂班小吏见状,上前两人就要押着何小黑上凳受刑。 屏风后的姜柠见状,蹙眉问沈昭:“衙门里什么时候有这规矩了?” 她可没听说过。 正问着,听见板子捶击皮肉的声音,如此重的闷响让她脑中闪过季明庭受刑杖的情景,脸色一白,紧接着是愤怒,蹭地起身就要去呵断行刑之人。 “住手。”有人抢先喝道。 姜柠刚走出屏风,闻声看去,见来人一身绯红官袍,虽鹤发,行动却矫健,不过两息便已携风进堂。 “黄知府?” 原来,这人是湘州知府。 黄知府没理会惊讶出声的卢鸿,对着姜柠和沈昭行礼说:“下官参见沈将军、小小姐。” 沈昭嗯一声,顺手揽过姜柠的肩带回屏风后,留下一句:“你们继续。” “黄、黄知府,你请坐。”柳主簿让出自己的位置,模样殷勤。 待黄知府坐下,他干脆就站在黄知府身侧,一副随时伺候的模样。 卢鸿失了先机,只得暗瞪一眼柳主簿,才对黄知府扯出狗腿的笑:“知府大人,什么风把您吹到这儿来了?怎么也不提前说一声,我好带人迎接你。” 黄知府扫一眼堂内情形,冷笑道:“我若提前说了,还怎么看你这出实行新定规矩的大戏?” 卢鸿并不知道沈昭和姜柠也在,正懊悔自己不该下令给何小黑立规矩,这会又听黄知府这样说,吓得忙离座到堂下跪地道: “知府大人言重了,下官也是依律办事,这何小黑先前已经往衙门里递过好几次状子,可经柳主簿和几位县丞所查,他所言皆是诬告。所以下官今日听闻他又拿此事击鼓状告下官儿子,才按法惩治他二十大板。” 大霁律法中确实有一条,状告不成者若再上诉状告要先受二十大板才能对簿公堂。 卢鸿是县令,自然熟知法律的空子在哪里。对此,黄知府意味不明的哼道:“你倒挺懂律法。” 而后不再看他,反对柳主簿说:“这些人既是状告卢县令之子,那卢县令理应避嫌。柳主簿,你来主理此事,本官旁听。” 柳主簿一喜,又碍于卢鸿在场不敢表露,憋住喜悦,故作严肃道:“是,下官领命。” 卢鸿吃了瘪,憋屈地起身坐到一旁。 柳主簿重新坐上首位,惊堂木一拍,开始审问。 何小黑虽然受了几板,但被问及状告之事依旧毫不畏惧,诉说到自己女儿受辱时,悲从中来,一个大男人竟是句句哽咽。 闻者无一不动容。 出了衙门,上了马车,姜柠才问沈昭:“你不怕卢鸿这三日想出脱身之策吗?” 方才堂中会审,何小黑等人控告卢保宝肆意强辱民女,害出多条性命。 事关人命,黄知府分明能让人抓卢保宝入狱待审,可卢鸿却抵死不认,最后竟厚颜无耻地请沈昭给他三日时间自证清白。 本以为沈昭不会同意,没想到沈昭竟允了,这让姜柠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 但听沈昭说:“放心,他跑不掉的。” 姜柠听着他胜券在握的语气,沉默一息,低声说:“你心里有数就好。” 而后别开眼,没注意到沈昭眼底稍纵即逝的狠厉。 孙府,贴身小厮把衙门的事禀报给孙城时,孙城猜到卢鸿拖这三日定是有后招的,因此他并不担心卢鸿会落败。 他很镇定,但在一侧等着伺候他服药的白如烟就有些慌乱,尤其听见黄知府也来了茶陵时,心底一跳,莫名涌现不安。 伺候完孙城服药,瞧他睡得打呼,白如烟不安的心生出一股烦闷。 听了一会儿,她实在厌烦,没好气地剜了睡死过去的孙城一眼,起身去梳妆一番,出了府。 徐尹之的府院并不大,但很典雅幽静。 白如烟坐在厅里,前来奉茶的丫鬟十五六岁,稚嫩的脸颊莹里带粉,水灵灵的。 这让她顿觉手里的茶都有一股子酸味,旋即状似不经意地问:“你是徐公子的贴身丫鬟?” “回夫人,公子不喜欢女婢贴身伺候,所以没有贴身丫鬟。” 白如烟得到想要的答案,又觉手中的茶甜了几分,勉强压住嘴角的笑意嗯了一声。 再等了一盏茶的功夫,徐尹之才姗姗来迟,拱手示歉:“让白小姐久等了,不知白小姐来访有何要事?” “没事就不能来找你了吗?” 白如烟的语气里充满幽怨,仿佛控诉徐尹之从不主动联系。 徐尹之听了,沉默良久才温润道:“白小姐若是有心事,徐某愿意倾听,只愿白小姐开心。” 白如烟自及笄开始跟了孙城,孙城是大户人家的少爷,她向来都是小心翼翼地伺候着孙城。孙城也享受她的伺候,从不询问她的喜怒哀乐。 她原以为天底下的男女相处都像她和孙城这样,没想到徐尹之会愿意倾听她的心事,还告诉她要开心。 她想笑,可声音却是哽咽起来:“如若我说我不是好人……” 她哽咽着,又不知该如何说下去。 徐尹之等了片刻,递上一方锦帕,等她接了才温声说:“白小姐统管孙府大大小小的事务,难免做出得罪人的事。徐某觉得白小姐与其若自责难过,不如悔过自新。” 悔过自新……白如烟喃喃自语片刻,倏地抬眸,炯炯地问徐尹之:“徐公子,倘若我离开孙家,你可以收留我吗?我想伺候你。” 徐尹之:“……” 他无言一刹,提醒道:“白小姐,你该回了,若是叫孙家主知道,徐某怕是要遭罪的。” …… 第194章 进卢府 如沈昭所料,卢鸿果然亲自上门提亲了。听到他暗示昨夜孙灵灵已经在卢府住下时,孙志夫妇气红了眼。 “卢县令,你只说抓我女儿入狱待审,可没说把她抓到卢府啊?”孙婶质问道。 事已至此,卢鸿只想快点敲定卢保宝和孙灵灵的婚事,他没心思再周旋,当着姜柠和沈昭的面就露出丑恶的嘴脸。 “沈将军,孙小姐昨夜已经同意嫁给下官的儿子,下官怕她这准儿媳在牢中受苦,这才把她带回府中歇息。” “只是下官府中一时也没有多余的厢房,下官想着他们左右是要做夫妻的,不需要避讳什么,就让她宿在下官儿子的院里……” “?”姜柠怒从心起,呵道,“卢鸿,你这是想强买强卖?” “小小姐言重了,”卢鸿狡辩道,“下官现在上门提亲就是怕此事传出去有人多想,到时对孙小姐的名声不好,所以还请小小姐劝一劝沈将军同意这门婚事。” 姜柠:“……” 好,好一招先斩后奏。 她气笑了,声音更冷:“卢县令可知陛下曾封灵灵为忠勇郡主?” 卢鸿露出惊讶,显然是不知的,毕竟郡主这样的身份在京中并不稀奇,因此没什么人大肆议论,更别提传到人尽皆知的地步。 “她是陛下亲封的郡主,婚事自然要过陛下的眼。卢鸿,既然你儿子想娶郡主,那你现在就去打点你儿子行李,让他跟我进京向面圣求娶,如何?” 姜柠说完,似笑非笑地盯着卢鸿。 卢鸿心中暗道遭了,面上还要做出处事不惊的表情说:“小小姐,下官儿子是真心爱慕忠勇郡主,陛下仁爱,下官相信陛下会成人之美的。” 半个字也不提让卢保宝收拾东西上京,姜柠还要再理论,沈昭捏了捏她的手,不咸不淡地开口:“口说无凭,你让郡主亲自来跟我说她愿意。” 卢鸿想起昨夜的事难免心虚,但转念又想到孙灵灵和卢保宝已经生米煮成熟饭,沈昭即便知道孙灵灵是被迫的,也定会为保全孙灵灵名声而妥协。 思及此,他扭头吩咐卢扉:“去带孙小……哦不,你去请郡主来。” 卢扉暗里看了眼沈昭,才闷头抱拳应下,刚转身要出门,又被卢鸿叫住。 “两位亲家,不如移步府上,刚好沈将军今日也有空,咱们一起在府上同郡主商定婚事,再小酌几杯如何?”卢鸿笑眯眯的问。 去往卢府的路上,姜柠和沈昭一辆马车,想起卢鸿请他们上府时胸有成竹的模样,有些担忧地问:“灵灵不会真的松口同意嫁给卢保宝了?” “不会,”沈昭说,“她喜欢温柔好看的。” 语气中有几分嫌弃卢保宝的意思。 姜柠失笑,想想孙灵灵第一次见季明庭就说要嫁给他,又觉有道理,不再说什么。 一进卢府,姜柠的嘴角就抽了抽,眼神时不时瞟一眼卢鸿,很是质疑这人的眼睛有问题。 说他俗,正厅里还挂着《幽涧寒松图》,说他不俗,各处摆件、挂饰多为金配银、红配绿。甚至杯盏也多是红釉点缀深绿,还嵌颗难寻的粉珍珠在上头,简直看不得。 姜柠感觉眼睛受到巨大侮辱,憋屈的别开视线,连带茶香都不想闻了。 等候卢府仆从去请卢保宝和孙灵灵的间隙,门侍进来禀道:“老爷,黄知府和柳主簿来了。” 卢鸿下意识想拒见,转念一想若有他们二位在场,即便沈昭想赖账也是不能够了。 于是,他笑眯眯道:“他们来得刚好,快请进。” 不一会儿,孙灵灵被领进正厅,身后还跟着卢保宝和两名随侍的丫鬟。其中一个低着头,看不清神色。 “娘……”孙灵灵扑向孙婶,整张脸埋进孙婶怀里,带着哭腔,肩膀抖啊抖,像受了极大委屈。 “?”刚好进门的黄知府见状,笑问,“郡主这是怎么了?好端端的哭得这样伤心,可是被什么人给欺负了?” 他这才进门就兴师问罪的语气让卢鸿汗颜一刹,赶紧起身拱手:“知府大人误会了,郡主这是喜极而泣呢。” “嗯?什么喜事值得郡主喜极而泣?”黄知府落座问。 “自然是婚事,郡主昨日已经同意嫁给下官的儿子,又因着天太晚,下官担心她的安危,遂留她在府上过夜。”卢鸿说着笑眯眯的看向孙灵灵,“是郡主?” 孙灵灵不答,肩膀抖得更厉害,还压抑着声音,似笑非笑,似哭非哭。 “?” 姜柠正想开口问她,却见跟在卢保宝身后的丫鬟扑通一声跪地,向黄知府磕头道:“知府大人,奴婢有冤,请你给奴婢做主——” 她这磕,把后脖的青紫都暴露在众人视线中。 黄知府是过来人,一眼便知其中内情,扫一眼霍然起身的卢鸿,赶在他开口前发问:“你有何冤屈?尽情说便是。” “大人,奴婢本是清白人家的女儿,因生得有几分姿色便被卢少爷看中,卢少爷拿奴婢父母的性命做要挟,非要奴婢签卖身契进府……” “住嘴。”话被卢保宝打断就算了,还挨了一脚,“你这贱婢真是白眼狼。” 卢保宝骂了一句,忙扯上笑,对黄知府解释:“大人,你别听这贱婢胡说,当初若不是我买她,她母亲早该病死了。” 他那一脚踢得不轻,丫鬟倒在地上,不知是太疼了还是太失望,一时没辩驳这话。 卢鸿见状,笑呵呵的对黄知府和沈昭道:“让两位看笑话了。来人,还不快把这丢人现眼的贱婢拖出去。” 他发了话,立刻有小厮进来要把那丫鬟拖出去。 “且慢。”姜柠扬声开口。 “小小姐,这贱婢从前仗着下官儿子喜欢她,没少扯谎与其他侍女争宠,现在听到下官儿子要与郡主定亲……” “卢大人,是非善恶知府大人自有定夺,你说这样多是想左右知府大人做事,还是心虚?” “……”卢鸿的脸扭曲一下,才皮笑肉不笑的说,“小小姐说笑了。” 见他吃瘪,小厮悻悻松手,退到一边。 那略有姿色的丫鬟已经缓过神来,重新跪地,只是这一次她不为自己申冤,而是对卢鸿磕下一头,平静道:“老爷,二少爷昨夜中了烈药,大少爷担心二少爷有什么好歹,便唤了奴婢进屋伺候。” 说着,她拉开衣领,堪堪露出锁骨,上面遍布某种痕迹,暧昧得紧,看得人面皮一红。 姜柠看着那些痕迹,不知想到什么,眼神飘忽的瞄了眼沈昭。 沈昭:“……” 姜柠这是什么眼神? 他有些心累,决定回去之后要好好与姜柠聊一聊。 第194章 进卢府 如沈昭所料,卢鸿果然亲自上门提亲了。听到他暗示昨夜孙灵灵已经在卢府住下时,孙志夫妇气红了眼。 “卢县令,你只说抓我女儿入狱待审,可没说把她抓到卢府啊?”孙婶质问道。 事已至此,卢鸿只想快点敲定卢保宝和孙灵灵的婚事,他没心思再周旋,当着姜柠和沈昭的面就露出丑恶的嘴脸。 “沈将军,孙小姐昨夜已经同意嫁给下官的儿子,下官怕她这准儿媳在牢中受苦,这才把她带回府中歇息。” “只是下官府中一时也没有多余的厢房,下官想着他们左右是要做夫妻的,不需要避讳什么,就让她宿在下官儿子的院里……” “?”姜柠怒从心起,呵道,“卢鸿,你这是想强买强卖?” “小小姐言重了,”卢鸿狡辩道,“下官现在上门提亲就是怕此事传出去有人多想,到时对孙小姐的名声不好,所以还请小小姐劝一劝沈将军同意这门婚事。” 姜柠:“……” 好,好一招先斩后奏。 她气笑了,声音更冷:“卢县令可知陛下曾封灵灵为忠勇郡主?” 卢鸿露出惊讶,显然是不知的,毕竟郡主这样的身份在京中并不稀奇,因此没什么人大肆议论,更别提传到人尽皆知的地步。 “她是陛下亲封的郡主,婚事自然要过陛下的眼。卢鸿,既然你儿子想娶郡主,那你现在就去打点你儿子行李,让他跟我进京向面圣求娶,如何?” 姜柠说完,似笑非笑地盯着卢鸿。 卢鸿心中暗道遭了,面上还要做出处事不惊的表情说:“小小姐,下官儿子是真心爱慕忠勇郡主,陛下仁爱,下官相信陛下会成人之美的。” 半个字也不提让卢保宝收拾东西上京,姜柠还要再理论,沈昭捏了捏她的手,不咸不淡地开口:“口说无凭,你让郡主亲自来跟我说她愿意。” 卢鸿想起昨夜的事难免心虚,但转念又想到孙灵灵和卢保宝已经生米煮成熟饭,沈昭即便知道孙灵灵是被迫的,也定会为保全孙灵灵名声而妥协。 思及此,他扭头吩咐卢扉:“去带孙小……哦不,你去请郡主来。” 卢扉暗里看了眼沈昭,才闷头抱拳应下,刚转身要出门,又被卢鸿叫住。 “两位亲家,不如移步府上,刚好沈将军今日也有空,咱们一起在府上同郡主商定婚事,再小酌几杯如何?”卢鸿笑眯眯的问。 去往卢府的路上,姜柠和沈昭一辆马车,想起卢鸿请他们上府时胸有成竹的模样,有些担忧地问:“灵灵不会真的松口同意嫁给卢保宝了?” “不会,”沈昭说,“她喜欢温柔好看的。” 语气中有几分嫌弃卢保宝的意思。 姜柠失笑,想想孙灵灵第一次见季明庭就说要嫁给他,又觉有道理,不再说什么。 一进卢府,姜柠的嘴角就抽了抽,眼神时不时瞟一眼卢鸿,很是质疑这人的眼睛有问题。 说他俗,正厅里还挂着《幽涧寒松图》,说他不俗,各处摆件、挂饰多为金配银、红配绿。甚至杯盏也多是红釉点缀深绿,还嵌颗难寻的粉珍珠在上头,简直看不得。 姜柠感觉眼睛受到巨大侮辱,憋屈的别开视线,连带茶香都不想闻了。 等候卢府仆从去请卢保宝和孙灵灵的间隙,门侍进来禀道:“老爷,黄知府和柳主簿来了。” 卢鸿下意识想拒见,转念一想若有他们二位在场,即便沈昭想赖账也是不能够了。 于是,他笑眯眯道:“他们来得刚好,快请进。” 不一会儿,孙灵灵被领进正厅,身后还跟着卢保宝和两名随侍的丫鬟。其中一个低着头,看不清神色。 “娘……”孙灵灵扑向孙婶,整张脸埋进孙婶怀里,带着哭腔,肩膀抖啊抖,像受了极大委屈。 “?”刚好进门的黄知府见状,笑问,“郡主这是怎么了?好端端的哭得这样伤心,可是被什么人给欺负了?” 他这才进门就兴师问罪的语气让卢鸿汗颜一刹,赶紧起身拱手:“知府大人误会了,郡主这是喜极而泣呢。” “嗯?什么喜事值得郡主喜极而泣?”黄知府落座问。 “自然是婚事,郡主昨日已经同意嫁给下官的儿子,又因着天太晚,下官担心她的安危,遂留她在府上过夜。”卢鸿说着笑眯眯的看向孙灵灵,“是郡主?” 孙灵灵不答,肩膀抖得更厉害,还压抑着声音,似笑非笑,似哭非哭。 “?” 姜柠正想开口问她,却见跟在卢保宝身后的丫鬟扑通一声跪地,向黄知府磕头道:“知府大人,奴婢有冤,请你给奴婢做主——” 她这磕,把后脖的青紫都暴露在众人视线中。 黄知府是过来人,一眼便知其中内情,扫一眼霍然起身的卢鸿,赶在他开口前发问:“你有何冤屈?尽情说便是。” “大人,奴婢本是清白人家的女儿,因生得有几分姿色便被卢少爷看中,卢少爷拿奴婢父母的性命做要挟,非要奴婢签卖身契进府……” “住嘴。”话被卢保宝打断就算了,还挨了一脚,“你这贱婢真是白眼狼。” 卢保宝骂了一句,忙扯上笑,对黄知府解释:“大人,你别听这贱婢胡说,当初若不是我买她,她母亲早该病死了。” 他那一脚踢得不轻,丫鬟倒在地上,不知是太疼了还是太失望,一时没辩驳这话。 卢鸿见状,笑呵呵的对黄知府和沈昭道:“让两位看笑话了。来人,还不快把这丢人现眼的贱婢拖出去。” 他发了话,立刻有小厮进来要把那丫鬟拖出去。 “且慢。”姜柠扬声开口。 “小小姐,这贱婢从前仗着下官儿子喜欢她,没少扯谎与其他侍女争宠,现在听到下官儿子要与郡主定亲……” “卢大人,是非善恶知府大人自有定夺,你说这样多是想左右知府大人做事,还是心虚?” “……”卢鸿的脸扭曲一下,才皮笑肉不笑的说,“小小姐说笑了。” 见他吃瘪,小厮悻悻松手,退到一边。 那略有姿色的丫鬟已经缓过神来,重新跪地,只是这一次她不为自己申冤,而是对卢鸿磕下一头,平静道:“老爷,二少爷昨夜中了烈药,大少爷担心二少爷有什么好歹,便唤了奴婢进屋伺候。” 说着,她拉开衣领,堪堪露出锁骨,上面遍布某种痕迹,暧昧得紧,看得人面皮一红。 姜柠看着那些痕迹,不知想到什么,眼神飘忽的瞄了眼沈昭。 沈昭:“……” 姜柠这是什么眼神? 他有些心累,决定回去之后要好好与姜柠聊一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