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代小福娃：三个叔叔抢着宠我》 第1章 下辈子，做猪做狗，也不要做个女娃 “怎么回事？好端端的，人怎么会晕倒呢？” 医院的走廊里，冯家人吵吵闹闹。 说吵闹也不准确，声音主要是来自于冯家的老婆子，马玉兰。 “也不知道你有什么用，平时也没叫你干啥，就让你在家带个娃，也能带到医院里来。” 此时那冯老婆子正对着自家儿媳妇骂骂咧咧。 那儿媳妇张芬也有些被吓到了，坐在椅子上呆呆愣愣的样子。 “我……我也不知道啊，她……她抱弟弟的时候把弟弟摔在地上了，我就随便骂了她两句，让她在雪地里站一会儿。 谁……谁知道她就这么晕了。” “瓜婆娘，你把我儿子给这么小的娃抱？” 站在一边的冯大宝听到瞬间就火了。 “我一天地都没让你下，好吃好喝的供着你，你倒是会偷懒，我告诉你，我儿子要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我跟你没完！” 方才还在余惊中的张芬渐渐回过神来。 刚好听到这个话有些不乐意了。 “啥？冯大宝，你想干啥？” “哪家不是姐姐带弟弟的？我就让她抱了会儿怎么了？你现在为了这么点事你就吼我？” “你别忘了，我才给你们冯家生了个大胖小子，你要跟我没完？倒是让我看看怎么个没完法，你是不是想让你儿子没妈啊？” 其实张芬以前也不敢这么硬气的。 尤其是生了大女儿后，冯家人没少给她脸色看，说她不中用，下个蛋也不知道往对的下。 这不，前段时间生了小宝吗？ 那可是个白白胖胖的大胖小子啊！ 可把冯家人一家高兴坏了，取了名字叫耀宗。 这下张芬是腰杆也直了，骨头也硬了。 自打生了耀宗是地也不下了，安安心心就在家里坐起了月子。 家里人也惯着她，只要她在家里带好了耀宗，什么事儿都不让她干。 可是她越来越懒，连家里的事也不好好干了。 全部都外包给了大女儿婷婷。 洗衣做饭、割猪草挣工分、收拾家里，还要带弟弟。 谁知道这死丫头，这些事以前都做得好好的，今天怎么把弟弟摔了？ 张芬当时也是气急了，两个巴掌甩在了冯婷婷脸上。 “赔钱货，这点事都做不好，拿你有什么用？ 活着白吃干饭的玩意儿，还不如死了算了，滚出去，别在我面前碍眼。” 她也没想到，那贱丫头怎么就这么死心眼。 让她站在外面，她还真一直站着。 最后送到医院来都休克了，医生说浑身都僵了，许多地方的皮肤都坏了。 张芬倒不觉得自己做错了，她只怪这死丫头怎么这么蠢，也不知道找个地方躲躲。 恰好在这个时候，手术室的门开了。 穿白大褂的医生从里头出来。 “医生……” 婆婆马桂兰最先反映过来，几步跑到医生面前。 “那赔钱……” “赔钱货”三个字在嘴边又被咽了回去。 “我……我孙女怎么样了？” “病人抢救过来了。” 医生摘下口罩道：“病人长期营养不良，再加上受了冻，情况非常危急，幸好她的求生意愿很强，不然还真不一定能救下来。” “现在情况已经基本稳定了，家属去把费用结一下，后面再输一点营养液，观察一下，就可以出院了。” 听到医生这话，冯家人总算是松了口气。 可是看到费用单那一刻，沉下去的心又悬了起来。 “啥？” 冯老婆子最先尖叫起来。 “这才进一趟医院怎么这么多钱？还有这什么营养液……” “这不是在抢钱吗？”冯大宝瞟了一眼费用单，也惊讶道。 “黑了心的医院，这得挣我们多少钱啊？” “我们这没日没夜地干活，攒那点钱都给医院了。” ………… 就在冯家人对着费用单骂骂咧咧的时候。 冯婷婷被推了出来。 “爸爸，妈妈……” 她低声地喊，但是显然冯家人对费用单的兴趣比对她更大，并没有什么人注意到她。 冯婷婷眼角滑下一行泪来。 其实最开始被送进医院的时候，她是很想活下来的。 但是现在，她有些后悔了。 倒不是费用什么的，她只是想，她用家里这么多钱，妈妈肯定会更生她的气了。 她太害怕了…… 这个时候，刚好听到奶奶说。 “那个……芬儿，要不然我们不治了？为了这么个丫头片子，不值得。” “就是啊，就是啊。”爸爸也在旁边附和。 “反正咱们也有了耀宗了，这丫头留着也没什么用了，这么多的钱，留着给咱们家耀宗买好吃的不行吗？” 张芬没说什么，但是从神情上看得出来，她也是赞同的。 冯婷婷躺在病床上将这些话听得清楚。 说不难受是假的。 自己至亲的人凑在一起，说把自己的命钱拿来给自己的弟弟买好吃的。 但是她想，这或许是最好的结局。 这样，她就不用被骂赔钱货了。 爸爸妈妈也不用每天看着她碍眼了。 大家都轻松了。 “爸爸，妈妈，再见……” 她在心里跟爸爸妈妈告别。 下辈子，做猪做狗，也不要做个女娃。 “不能放弃……” 然而正在这个时候，病房的门被人推开了。 是绉老师！ 婷婷记得她。 村里有一个自办的小学堂，是以前不要祠堂，半旧的土砖瓦房。 以前每天早上婷婷割猪草的时候，就会从学堂路过。 她趴在外头透过土砖缝缝朝里头看。 就能看到绉老师在里头教书。 她念：“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万世开太平，为往圣继绝学……” 她说：“人人生而平等，我们生在新时代，长在春风里，是祖国的栋梁，要为华夏之崛起而读书……” 婷婷听不太懂这些话，但是她觉得这些像是有什么魔力。 好多次，她都听呆了。 以至于忘了割猪草回家被妈妈骂。 “我记得你叫冯婷婷对不对？” 有一次，她被绉老师抓住了。 她一瞬间就被呆住了，像是做错了什么事，站在原地，手足无措。 绉老师却笑了。 她笑得很温柔，像是春天早上吹向山坡的风。 “你很喜欢听我讲课吗？” 婷婷心里“咯噔”一下。 “绉……绉老师，我……我不是故意偷听的，我只是……只是一下子入迷了，我以……以后不敢了。” “没关系的。” 绉老师却道：“有人喜欢听我的课，我当然很开心啊。” 说完，她还送了两本书给她。 “这上面有画有图，你就算不认字也能看懂上面的意思。” “等过两年就能读书了，到时候老师再教你其他的。” 读书吗？ 好像是很遥远的事情。 婷婷从来没给家里人说过读书的想法，但是她知道，家里人一定不会同意的。 第2章 你们就是杀人凶手！ 弟弟出生后，家里人都围着弟弟，说着以后他要读书，考大学，做官…… 但是从来没有人提过，她以后读书会怎么样。 她从来也没敢奢望。 她只是把绉老师送给她的书偷偷藏在了灶台底下，趁着做饭的时间，天天看、天天翻…… 幻想着自己上学的样子。 这也算是她唯一的快乐了。 只是她没有想到，自己想入了迷竟然把弟弟摔在了地上…… “马阿姨，冯大哥，我刚刚在病房外听到你们说的话。 婷婷还这么小，而且已经抢救过来了，怎么能这个时候放弃呢？” 此时的绉老师说道。 她应该是听说自己住院特地来看自己的。 躺在床上的婷婷想。 绉老师真好，她自己都还怀着八个月的身孕呢，还赶这么远的路来看自己。 看她气喘吁吁的样子，应该是累极了。 这应该是自己进医院后，第一个真心关心自己的人。 虽然就快要死了，但是想到这个世界上至少还有一个人是关心自己的，心里总归是开心的。 “呵呵。” 然而这个时候，坐在旁边空病床上的马玉兰却是冷笑一声。 “怎么？你们这些做老师都这么爱多管闲事吗？ 不放弃，不放弃这钱你给吗？” “这……” 绉老师听到这话，犹豫了片刻，咬了咬嘴唇。 最后像是下定决心一样。 “我给！” “我这些年做老师有一点积蓄，回去再找找村里，组织同学们捐点钱，把医院的费用结清。”她道。 “婷婷真的是个很好的姑娘，又懂事，又聪明，请你们别放弃好吗？” “绉老师，你搞清楚，可不止是单子上的费用。” 冯老婆子听到这个话，从病床上跳了下来。 “你没听刚刚医生说的话吗？长期营养不良，以后要给她补充营养的。 我们家儿媳妇还要喂奶呢，鸡蛋和肉她一个人吃都不够，哪有什么营养品分给一个赔钱货吃？ 再说了，她这副样子干活也干不了。 难不成让我们一家人白拿饭给她吃着，养着她吗？ 这些你都管得了吗？” “这……” 绉老师听出来了，这冯家人就是在狮子大开口啊。 听说她愿意给掏医药费，竟然要她把婷婷将来的钱都一起给了。 “这……马阿姨，婷婷毕竟是你们家的人，我只能管得了她现在，总不能管得了她一辈子啊。” “既然你知道就行了。” 冯婆子听到这个话马上就变了脸色。 “既然你知道这丫头我们冯家的人，你就不要多管闲事了，她是冯家人，是死是活我们说了算，跟你有什么关系？” “可她是一条性命啊，一条活生生的生命，你们怎么能……” 绉老师听到冯婆子这话有些绷不住了。 大概是太激动了，肚子骤然一紧，她忍不住皱起了眉。 病床上的冯婷婷看到这一幕，也不由心里一紧。 她多希望告诉绉老师，不要再管她了，她自己的身体和肚子里的宝宝重要。 可是她说不出话来。 “什么性命不性命的？”此刻冯婆子却囔了起来。 “不过就是个丫头片子，不值钱的丫头片子。 “村子里扔了的、埋了的丫头还少吗？我们冯家把她养到这么大已经算对得起她了，她自己不争气怪得了谁啊？ 你去满村子问问，谁愿意花这么多钱在一个丫头身上？” “什么丫头不丫头的？” 绉老师彻底忍不了了，情绪爆发。 “丫头就不是人了？丫头流的就不是你们冯家的血了？你们怎么能这么对她？她如果不是被你们这么虐待，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吗？ 你们就是杀人凶手！ 你们这是违法的！” 绉老师越说越激动，肚子也越来越难受。 她不由得一只手捂着了她的肚子。 冯婆子也被她激怒了。 “我说你可真有意思，什么违法不违法的？她既然是冯家的人，冯家的种，那我们冯家要她生，也可以要她死。 还是老师呢，这个道理不懂？ 就你这样的人当什么老师？误认子弟。 明儿我就去村办公室告你去。 大宝，快，把她给我赶出去。” 冯老婆子一声令下，冯大宝立刻上前来推搡绉老师。 “你们要告就告，但是婷婷，你们一定不能放弃啊，她是你的孙女，她叫你奶奶，你难道真的舍得吗？” 绉老师还是不死心，一个劲儿地说着。 “张芬，张芬……” “你也要放弃了吗？婷婷可是你十月怀胎生出来的，是从你身上掉下来的肉啊。 你是一个母亲啊。 你连自己的亲生孩子你都不救吗？” “你快走！” 混乱之下，冯大宝一把狠狠推了下去。 “啊……” 只听得一声尖叫。 绉老师已经被推到了地上。 “肚……肚子……” 她眉头紧锁，脸色苍白。 而她的双腿之间，已经流下了一滩浑浊的液体。 “医……医生……” “医生……” 绉老师大声喊着。 不大一会儿，医生护士全都挤进了病房，手忙脚乱地将绉老师抬上担架。 只留下一些什么“孕妇的羊水破了。” “孕妇还没到预产期。” “快联系妇产科……”之类的话，又匆匆离开了。 病房里又恢复了先前的安静。 只有冯家人还在刚刚的惊吓之中久久没回过神来。 许久，才听到站在原地的冯大宝惊慌地说了一句：“我……我没推她，你们刚才看到的，我没推她，是她自己倒下去的……” 但是没有人回答。 片刻才听冯婆子道：“快……快走，万一这婆娘讹上我们怎么办？” “多管闲事的女人，让她走她不走，活该……” 虽然她嘴上这么骂着，声音却是止不住的发抖。 病床上的冯婷婷，心里却只担心绉老师的身体状况。 听说绉老师这一胎是和先生努力了很多年才怀上的。 要是因为她没有了…… 她就算死了也不安心啊。 她心里着急，一心恨不能跟上去看看。 谁料一用劲儿，竟然真的挣脱了这具身体的束缚。 她竟然飘了出来，站在半空中，看到了病房里的爸爸、妈妈、奶奶，还有……自己。 她这是死了吗？ 第3章 有福子女进了积福之家 可是她管不了这么多了，跟着医生和护士的脚步到了三楼的产房。 一到产房外面就听到了里面绉老师的惨叫声。 “啊……” 旁边还有护士的声音：“我们你很痛，但是你先别喊，现在你要蓄积体力，否则体力耗光了，孩子就不好生出来。” “遭了，产妇出血了。” “产妇大出血，需要紧急输血。” “孩子还没足月，怕是凶险了。” 绉老师躺在病床上，将这些话听得清楚。 “保护孩子，先保护我的孩子……”只听她道。 这是她和丈夫好不容易才要来的孩子，这些日子，她一直和肚子里的孩子说话，感受着她的胎动。 她能真真切切地感受到她的存在。 她不能让自己的孩子出一点事。 不是因为她自我感动的牺牲，只是她作为一个母亲的本能。 婷婷在一旁听到这个话心也跟着揪紧了。 这个时候，她看见绉老师的肚子上竟然飘出了一个小小的人儿。 光着身子，肥嘟嘟、白嫩嫩的小女孩儿，正往半空中升去。 她知道，这是绉老师的孩子。 “喂！” 婷婷着急了，叫住了那个小婴儿。 小婴儿竟然能听见她说话，竟然停住了，睁着一双圆滚滚的眼睛看着她。 “你不能走！” 婷婷说：“你走了绉老师会伤心的。” “可是我必须走啊。”小婴儿说话的时候奶声奶气的。 “我把糖果留在天上了，我要去拿我的糖果。” “可是绉老师怎么办？” 婷婷道：“绉老师那么好一个人，你走了，她一定会难过死的。” “唔……妈妈她的确很好。” 小婴儿看向了病床上的绉老师，好像也有些舍不得。 “但是我必须走啊，我的糖果留在天上了，就算留下来，过不了几天我还是会走的。” “你呢？” 小婴儿看着婷婷眨巴了眨巴眼睛。 “你怎么会在这儿？你也忘带糖果了吗？” “不是。”婷婷摇了摇头。 “我也不知道，我就是看着绉老师这样，一着急就跟来了。” 婷婷也知道，自己多半是死了，但是她也无所谓了。 她现在只担心绉老师。 可是小婴儿却留不住了，她说了一声：“那好，我先走了。” 就朝着她摆了摆手，光着小屁股朝天上飞去了。 “遭了，肚子里的胎心好像停了。” 这个时候，地上的医生忽然喊了一声。 病床上本就筋疲力尽的绉老师听到这个话，只觉得眼前一黑，就这么晕了过去。 “快，快救产妇……” “产妇的心跳也在减弱……” 婷婷看着这一幕只觉得心急如焚。 忽然，她看见绉老师的肚子上竟然有一团刺目的亮光，似乎还有什么引力正在吸引着她。 她忍不住朝着这团亮光不停地靠近，靠近…… 这个时候，绉老师的丈夫陆永国也赶到了，还有她的婆家人。 刚好听到产房里头那句“胎心停了”。 陆永国只觉得眼前一黑，差点儿倒了下去。 还是婆婆王巧萍拉住了他。 后面紧跟着还有一句“产妇的心跳也越来越弱了。” 王巧萍却一把将儿子拎了起来：“你先别倒，孩子没了以后还可以再要，现在最要紧的是雅倩，她现在正在关键时期。 你可别在这个时候掉链子。 你是个男人，先振作起来，雅倩还需要你。” 陆永国听到那句“雅倩还需要你”一下子就来了精神。 对，他是个男人，他一定要振作起来。 他还要去做雅倩的后盾。 还要去安慰她，照顾她，他现在倒了，雅倩怎么办？ “哇……” 然而这个时候，产房内传来一声强有力的哭声。 “生了，生了……” 紧接着传来了护士惊喜的声音。 “真是没想到啊，婴儿竟然活了过来，真是个奇迹啊。” 生……生了？ 方才还在万念俱灰的陆永国听到这个话，还有些没反映不过来。 刚刚不是说……胎心停了吗？ 现在怎么又生了？ 是错觉还是他接受不了打击，已经疯了？ 然而这个时候，产房的门已经打开了，护士抱着一个襁褓出来：“恭喜啊，母女平安，是位很漂亮的千金呢，哪位是孩子的父亲？” “我，我，我是，我是……” 陆永国听到这个话，赶忙上前。 “快抱抱孩子。” 护士将襁褓递了过来。 陆永国看着襁褓上的婴儿却有些不可置信：“这……这是我的孩子？” “废话，这不是你的孩子还能是谁的孩子？产妇听到你这话该生气了。”护士半开玩笑道。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 陆永国慌忙解释，目光又被那个粉粉嫩嫩的婴儿吸引了过去。 他颤抖着手将那个孩子接了过去。 那孩子还没睁开眼，却在他抱住她的一瞬间，伸出小手拉住了他的拇指。 紧紧的…… 一瞬间，陆永国不知道应该用什么语言来形容此刻的心情。 他只觉得热泪盈眶，又强忍了回去。 “我接生这么多年，还从来没见过这么漂亮的小孩儿呢，白白嫩嫩的，一点儿也不像是早产儿，倒像是足月生的。” 旁边的护士乐呵呵道。 “而且这么凶险的情况下，我们都以为救不过来了，她竟然活下来了，大难不死，这孩子以后的福气大着呢。” “是啊。” 婆婆王巧萍凑过来看着这个孩子，也是打心眼里的喜欢。 “这个孩子有福气，我们陆家也有福气，是我们陆家的福气……” 然而与此同时，另一个病房的冯婷婷却闭上了眼睛。 很安静，安静到没有人发现。 因为她的家人早就已经收拾了东西回了大坪村了。 她已经和从前的爸爸妈妈道了别了。 现在，她有了新的爸爸妈妈了。 一个，真真正正喜欢她的爸爸妈妈。 有福子女进了积福之家。 她的福气，从现在才开始呢。 “孩子，我的孩子……” 这边绉雅倩一睁开眼睛就到处找孩子，她记得，自己晕倒前，医生说，医生说…… “在这儿呢，在这儿呢……” 婆婆王巧萍见状，赶忙将那个襁褓的婴儿塞在了绉雅倩的怀中。 “雅倩，你的孩子在这儿呢。” 绉雅倩猝不及防，就和自己的女儿撞了一个对面。 很漂亮的女娃娃，粉粉嫩嫩，才刚刚出生，竟然就能睁眼了。 一双水汪汪的眼睛与她对视着。 绉雅倩知道，她才第一次和这个孩子见面，但是她好像有种特别的感觉，就好像……她和这个孩子认识了很久似的。 一种奇妙的感觉，就好像抱的婴儿就应该是她绉雅倩的孩子，只要抱着她，心里就格外地踏实。 “雅倩，辛苦你了。” 婆婆在一旁道。 “还好，母女平安，你想好了给孩子取个什么名字吗？” “就叫……安安……”绉雅倩道。 第4章 她是来过好日子的 这个名字是她在产房里就已经想好了的。 她知道，名字代表的是父母对孩子的期望。 可她并不期望自己的女儿有多大出息，能光宗耀祖。 她只要平平安安地来到自己身边，就是对自己最好的礼物。 安安…… 怀抱中的婴儿也听到了这个名字。 她喜欢这个名字。 上辈子，她叫婷婷，是女停的意思。 是妈妈希望她能带来弟弟。 这辈子，她叫安安。 是妈妈希望她平安健康，无病无灾。 这是一个完全属于自己的名字，代表着爸爸妈妈对她的期盼，一想到这里，陆安安就由心地感觉到温暖。 绉雅倩忽然惊了一下。 “妈…… 我是不是看错了，我怎么觉得安安在对着我笑呢？” 王巧萍站在旁边，有些好笑道：“刚刚出生的婴儿怎么可能会笑呢？雅倩，你是太累了，所以眼花了。” “可是我真的好像看见了。” 绉雅倩的声音很小。 王巧萍也不想在这个时候与她争论什么，只能顺着她道：“可能……这个孩子也知道，到咱们家是来过好日子来了。” 王巧萍这话倒是说得不假，放眼整个大坪村，陆家的日子也不算差的。 陆爸是村里的大队长，她自己也肯劳作，大儿子陆永国一米八几的个子，一身的力气，再加上儿媳妇在村办小学教书，有工资补贴。 一家子都不是什么懒汉，日子当然过得不差。 就是…… 家里的小子太多了。 除了陆永国以外，底下还有陆永家，陆永昌，陆永盛三个儿子。 半大的小子，又都在读书，工分挣不了多少，饭量倒是不小，看着都糟心。 王巧萍也是亏了心，当时要不是想拼个丫头，也不至于生这么多小子。 现在真正是报应。 她养小子真的是养得够够的。 还好，还好，她自己没有生女儿的命，儿媳妇却一下子给她生了个大胖孙女。 香香软软的，看着都招人喜欢。 王巧萍都看愣了。 还是绉雅倩在旁边问：“妈，永国呢？” “哦，他啊，他去给你买鸡汤了。” 王巧萍的话刚刚说完，病房的门就被人从外头推开了，正是陆永国。 陆永国刚刚从外面回来，身上沾了一身的风雪，在门口站了许久才走到绉雅倩的床边。 他手上抱着一个棉包，外三层、里三层地打开，露出里头一个大的不锈钢饭盒。 “快喝，雅倩，刚刚从第一食堂打的，还热乎着呢。” 陆永国一边说，一边揭开盖子。 顿时间满屋子都是鸡汤香味儿。 这年头的鸡汤可是难得，馋得旁边同样生产的产妇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这是啥家庭啊？ 生了丫头还有鸡汤喝？ 绉雅倩生孩子耗了太多体力，现在也的确是饿了，捧着饭盒“咕嘟”“咕嘟”喝好几口。 随后才想起来，抬头看向王巧萍。 “妈，你也喝点。” 王巧萍摇了摇头：“我不喝，我刚刚吃了两个白面馒头，饱着呢，你多喝点。” “女人生了孩子，身体流了多少血，要是不补回来，以后会落下病根的。” “就是，就是。” 陆永国在旁边应付：“你多喝点，喝光，我待会儿再给妈打就是了。” “打啥啊？”旁边的王巧萍瞪了儿子一眼。 “你发财了？我好端端的，又没亏个身子，喝那干啥？” 说完，又将自己怀中的孩子往陆永国怀中一送。 “咯，你自己闺女，给你抱。” 陆永国一看到那小婴儿就是一怔。 “又……又抱啊？” “啥叫又啊？你自己家的闺女该你抱啊，以后抱的时间多着呢。” “可……” 陆永国不自觉咽了咽口水。 虽然已经抱过一次了，但是再次抱陆安安的时候，还是觉得紧张。 他到现在都还不能完全相信，这是他的孩子。 倒不是不想认。 就是……不可置信。 此时陆安安也瞪着一双眼睛看着陆永国。 这是她头一次看自己的爸爸。 嗯…… 很漂亮。 身量很高，而且浓眉毛、高鼻梁，脸是那种小麦色，浑身都是结实的肌肉，一看就是种庄稼的好手。 按理说这样的身板，就是扛两三百斤的野猪也不成问题，但是为什么抱她自己小小一个，两只手还在不停地抖呢？ 父女两个头一次打照面，大眼对小眼。 陆永国的脸却一直紧绷着。 此时陆安安却发现，爸爸的额头上怎么有一团黑气？ 看起来不太好看。 她伸出小手去摸爸爸的额头，想要把那团黑气挥散。 但是她的力气太小了，手也没有定准，只能胡乱在陆永国脸上拍着。 陆永国能感觉到闺女嫩嫩的、肉呼呼的小手不停地呼在自己脸上。 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 呼…… 终于把黑气挥散了。 陆安安松了一口气，现在爸爸的额头光亮亮的，看着就好看。 可是…… 爸爸的脸色怎么变得越来越难看了？ “还……还是你抱。” 陆永国又把闺女塞回了自己妈妈手中。 “那个……” 他在病房里不自在地转了一圈，手脚都不知道怎么放了。 又挠了挠头：“我……我出去一会儿，看看有没有什么漏了的，再给雅倩买点回来。” 说完迈着长腿朝着病房外头走去，留下病房内三个人，一脸的：？？？ 王巧萍最先笑了出来。 “雅倩，你别跟他计较，他就是这个德性，其实心里头稀罕这个丫头着呢。” 绉雅倩捧着手中的鸡汤也是一笑。 “我怎么会不知道他呢？” “如果不了解他，我当年也不会……” 绉雅倩说到此，却是羞红了脸。 是的，当初，是绉雅倩倒追的陆永国。 这在当时还惹了不少笑话呢。 从城里下来漂漂亮亮的知青，说什么也要嫁给一个乡下的糙汉子。 但是绉雅倩就像是铁了心一样，不管多少人追求她，都除了陆永国不嫁。 那个时候陆永国也跟现在这样子差不多。 永远绷着一张脸，看起来可不情愿的样子，实则背地里却悄悄把自己的全部身家都交到了绉雅倩手里。 结婚这么多年，陆永国依然说不出什么好听的话来，但是家里家外大事小事他都一个人包揽了。 就算绉雅倩身体不好几年没怀上孩子，也没说过她半个“不”字。 干活也厉害，每天雷打不动下地干十个公分。 上头还有个做大队长的老爸，把绉雅倩介绍到了村办小学教书，她也就不必下地干活了。 后来，当初那些嘲笑绉雅倩嫁糙汉子的女知青们倒是纷纷羡慕上她了。 原来她眼光那么毒。 早知道她们也嫁陆永国了。 第5章 他这是立了大功一件 这边陆永国走在街上。 他在想，绉雅倩马上要坐月子了，得去买点软和点的褥子，睡了才不会腰疼。 还有马上要过年了，得扯点布给雅倩做件新棉衣。 以前那些旧的，就撕巴撕巴给女儿做尿片。 哦，还要买点营养品，买点肉。 队上还得等一段时间才杀猪呢。 雅倩刚生了孩子身体本来就虚，还要喂奶，营养跟不上可不行。 “抓上他，抓上他……” 正在陆永国盘算的时候，后面忽然想起一个声音。 身后一个人忽然冲了上来，狠狠撞了他的肩膀。 那人身后，还跟着好几个警察。 是在抓歹徒？ 那逃命之人额头上到眼睛都是一条长长的伤疤，一脸的横肉，眼神凶狠，一看就是穷凶极恶之辈。 他回了回头，眼看着身后的警察就要追上来了。 来不及多想，顺手就抓了路边一个看起来柔弱的女子。 “啊……” 女子尖声叫了出来。 “别过来！” 歹毒一把匕首抵在了女子的脖子处。 “再过来，我就一刀捅死她！” 后面追上来的警察停了脚，互相望了望，好像也犯了难。 那被挟持的女子已经是一脸煞白。 “别……别过来，听……听他的！”她颤抖着声音对那些警察道。 警察也没法子，只能往后退了一步。 不光是警察，周围的围观群众也纷纷往后退去，自觉地将歹徒这一块地方留了一个空白之地。 “大……大哥……” 只听到那被挟持女子发软的声音。 “你……你别冲动，有话好……好说…… 你放了我，你放了我，我爸爸肯定会好好感谢你的，你……你知道我是谁吗？” “老子管你是谁？ 我劝你老实点，否则老子一刀扎了你，都到这个份儿上了，老子也不怕告诉你，老子可不是没杀过人。” 说完，那歹徒又将匕首对准警察。 “退，退，你们都往后退……” 他一边说，一边拖着那女子往后走。 恰在这个时候，身后忽然一股巨力抱住了他的腰。 歹徒还没反映过来，已经被人按在了地上，另一只手拿住了他拿匕首的手。 歹徒大惊，回过神，看见的是一张冷冽的男子的脸。 他反映也快，回过匕首就朝着男子的脸刺去。 这歹徒显然也是个练家子。 如果不是刚才忽然偷袭，陆永国不一定能制住他。 眼下看着匕首朝自己刺来，他竟有些闪躲不及。 眼看着寒芒刺来。 可是奇怪的一幕发生了，那匕首原本是朝着自己的面门来的，却在抵在额头三寸处顿了一下。 匕首偏了方向，朝着旁边歪了过去。 陆永国往旁边一躲，那匕首落在了手臂上，划了一条血痕出来。 那歹徒失了这一手，便失了先机，被陆永国反手制上，两个人扭打在一起。 刚刚那被挟持的女子总算得了自由，忙跑到一边。 看到此对着那群警察呵斥道：“你们在看些什么？倒是上去帮忙啊！” 警察们见状，才纷纷上去。 和陆永国一起，才将歹毒绑了起来。 陆永国这才脱了身，站在一边重重松了口气。 脱了险之后才觉得后背一凉，开始后怕起来。 他其实当时也没做多想，只是见情况危急想要救那女子的性命，却没有想到刚才那歹毒的一刀没刺偏会怎么样？ 他是不是就再也见不到雅倩，见不到自己刚出生的女儿了？ 他越想越是害怕。 劫后余生，脑海里全都是妻子和刚刚怀中那个小粉团子的样子，索性，转个身又倒回去朝着医院去了。 这边，警察虽然已经制服了歹徒，那被劫持的女子却一直不依不饶。 “你们到底是怎么办事的？ 怎么能够把逃犯赶到人群中来呢？ 要是伤到了群众，你们付得起这个责任吗？” 那些警察们却只能低着头，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要不是有人见义勇为，今天的后果你们承担得起吗？你要好好感谢人……” 那女子说着话，转过头。 “咦，人呢？” 刚刚还在这儿呢，怎么转个眼就不见了？ “刚才往那边去了。” 人群中有人望着陆永国离开的方向指了一下。 “怎么走得这么快？我还没好好感谢他呢。”女子低低地呢喃。 回过头，又狠狠瞪了一眼那些警察。 “你们等着，这件事没完，我一定会给我爸爸说的。” 原来，这被挟持女子叫杨雪，好巧不巧，正好是市政法委员的千金。 原本开开心心出来和小姐妹逛街的，谁知道遇到了这种糟心事？ 晚上回去，她就把这件事给她爸说了。 “爸，今天要不是有人相救，我说不定真的回不来了，这些警察，你可一定要反映上去，好好给他们一个处分。” 她爸爸杨宏伟听到这个话却只是笑笑。 “你说，你是被人救了？”他转移女儿的注意力。 “是啊。” 说到这个杨雪也的确眼前一亮：“那人为了我还受了伤呢，我本来是想好好感谢他的，可是一回头就找不到他了。” “他做了好事不留名？”杨宏伟又道。 “是啊，是啊。”杨雪连连点头。 “但是爸，你一定要叫人查查，找到他。” “是该找到他，他这是立了大功一件。”杨宏伟道。 原来那歹徒还真是穷凶极恶之辈，手上好几条命案。 陆永国这一遭，不仅是救了他的女儿，还帮市里破了一件大案。 “我们不该让英雄埋没在人群之中，这样，会寒了百姓的心的。”杨宏伟接着道。 关于杨雪回家后的事，陆永国自然是不知道的。 他回到了医院，一推开门，就看见绉雅倩坐在病床上正在给安安喂奶。 他会心一笑，刚刚悬着的一颗心忽然就落了地。 “怎么回来了？” 绉雅倩见到去而又反的丈夫有些惊讶地问道。 一抬头就看到了他手臂上的伤。 “怎么了？怎么流了这么多血啊？” “没事。” 陆永国摇了摇头，走到绉雅倩的身边。 “我可以……抱抱安安吗？” “刚刚不是不抱吗？现在怎么又忽然想抱了？” 绉雅倩嘴上这么嘟囔着，却还是笑着把孩子递给了丈夫。 “没什么……” 陆永国低头看着怀中可爱的女儿，心里像是被塞了一块棉花一样，软软的、暖暖的、踏实的…… “我就是……忽然很想抱她了。”陆永国道。 第6章 野鸡 因为绉雅倩是难产，所以在医院多住了几天才办理的出院。 出院那天，天上下了好大的雪，陆永国也不知道从哪里借来了一辆三轮车，又在车子上垫了好几层褥子。 又给绉雅倩套了一件厚厚的棉衣，戴了帽子，用围巾把她嘴巴和鼻子都包了起来。 里三层、外三层，隔远了看，活脱脱一只企鹅。 只有这样陆永国才放了心，让绉雅倩坐在上面。 王巧萍抱着安安，坐在绉雅倩旁边，因为害怕安安被灌了风，所以她一直用一只手挡在了安安的面前。 山路陡峭，所以这一路上陆永国都走得很慢，很慢很慢…… 到了大坪村的时候，天都已经黑了。 “雅倩，马上就到了，怎么样？腰酸不酸？” 陆永国看见了前面的村口，就回过头对绉雅倩道。 绉雅倩笑了笑摇头。 “你垫得这么软乎，怎么会腰酸？” 婆婆王巧萍往他儿子那里白了一眼。 自己老娘老胳膊老腿的抱了一天的孩子了，怎么没见他问问？ 果然，儿大不中留。 还是闺女好，闺女贴心，她要是生个闺女的话，此刻肯定会关心关心自己这个妈的。 这么想着，她望着怀中的孙女，越想越开心。 “那是什么？” 恰好在这个时候，听见了陆永国的一声疑问。 王巧萍顺着陆永国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只见昏暗暗的天空下，有一个什么影子，黑乎乎的，看不清楚。 “雅倩，妈，我去看看，你们就在这儿。” 陆永国一边说着，一边将三轮车停在了路边。 手有些冻僵了，他搓了搓手往前面去。 不大一会儿，陆永国就回来了，满脸的喜色。 “雅倩，妈，你们猜那是什么？” “是野鸡啊！” 还没等王巧萍和绉雅倩说话，陆永国就先忍不住说了出来。 “也不知道是不是被冻傻了，站在那儿一动没动，我捡起石头一砸，就把它砸死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将手中的野鸡举起来。 “你们看，好大的野鸡，这个头跟家鸡差不多了，起码五六斤。” 眼下还没杀猪，各家屋里的存货也早就吃完了，正是肚子里没油水的时候，能碰上这么一只野鸡，陆永国的兴奋可想而知。 “快藏起来。” 王巧萍见状赶紧小声道。 这东西要是被人看见了会被要求上交队里的。 那家里还能分得到什么？ 想到这儿，王巧萍一把将陆永国手上的野鸡抢了过来，眼睛左右瞟了瞟，然后将野鸡藏在了自己身下的旧棉衣底下。 等陆永国骑着三轮车，走出去好远了，她才凑到绉雅倩跟前儿，压低声音小声道：“这野鸡要是上交到队里多可惜啊。 拿回去熬了汤给你下奶多好。” “可是，妈，大冬天的，怎么会有野鸡呢？”绉雅倩疑惑道。 “可能是山上的植物都被冻死了，野鸡找不到吃的，所以才下山来的。”前头的陆永国一边蹬着三轮车一边道。 王巧萍却沉默了一会儿。 忽而，才低声对绉雅倩道：“你有没有听一个说法？有福气的小孩子生下来，是自带饭碗的。” 绉雅倩：“哈？” 王巧萍道：“你奶不是不太好吗？现在这青黄不接的时候，吃肉又困难，不好下奶，这野鸡就这么站在这儿，人来了也不跑。 你说是不是太凑巧了？ 我是听老一辈人说过，这叫子女福。 有福气的孩子你压根儿不用愁怎么养，人家都是自己端着饭碗来的。” 绉雅倩：…… 老一辈人就是有这种莫名其妙的观念。 但是她并没有和婆婆争论什么。 她的婆婆是个不错的老人，她平时都很敬重她。 所以她只是咧着嘴笑。 “呵呵…… 是……是啊，咱们家安安最有福了。” 一路摇摇晃晃，总算是到家了。 刚好遇到几个小子放学回家，绉雅倩屁股还没坐热呢，见三个小叔子急吼吼地跑到自己这个屋，站在门口，眼巴巴地往里头张望。 “你们……干什么？”绉雅倩问。 三个小子却像是木头桩子一样，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是二小子陆永家搓了搓手。 “那个……嫂子，我们能抱抱侄女吗？” 绉雅倩生产，公公陆闻祁因为是大队长，再加上也实在舍不得公分，三个小叔子还在上学，所以只有婆婆和陆永国去了医院。 但是她生了闺女的消息，婆婆是早就打电话到村里说了的。 听说自己添了个小侄女，这三小子别提有多高兴了。 打小就听自己妈说“生闺女好”“生闺女好”。 “闺女贴心又乖巧，香香软软，比臭小子强多了。” 在这种观念下，他们也想要一个妹妹，奈何天生没有妹妹的命。 这不，好不容易才有了侄女，心里还能不稀罕？ “看看看，看什么看？” 恰在这个时候，身后传来一个呵斥声。 陆老汉从外头进来，给三个儿子一人敲了一烟杆儿。 “刚刚才野了回来，一身的寒气，就想抱侄女？” “洗手了吗？洗脸了吗？” “一身臭烘烘的，你们侄女身上多干净，多香啊，别把她熏着了。” 三个小子被训得低了头。 “我知道了，爸。” “我这就去洗手洗脸。” 陆老汉回过头见三个小子老实巴交朝厨房去，脸上露出一副得逞的笑容。 终于把这三个碍眼的支走了。 这下，就没人跟他抢孙女了。 “雅倩……” 他冲着绉雅倩讨好地笑了笑。 “爸洗了手了，还专门去那屋烤了火了，爸可以抱抱安安吗？” 坐在绉雅倩一旁的陆永国…… 绉雅倩一笑。 “当然可以。” 陆老汉脸上一下喜笑颜开，两只手在裤腿上擦了擦，才从陆永国手上接过孙女。 陆安安又在医院养了几天了。 因为养得很好，脸上的皮肤越渐水嫩，眼睛已经能完全睁开了，滴溜溜、圆滚滚的，看起来比刚出生时更加可爱了。 加上被屋子里的暖气这么一烤，小脸蛋红扑扑的。 陆老汉这么一看，就觉得萌在了心巴上。 “哎哟喂！”他一抱上手就叫了出来。 “这是爷爷的小孙女啊……” 一旁的陆永国…… 他爸好歹也是大队长，平时组织村上工作、去镇上开会，加上又是一家之主，是底下四个儿子的榜样，从来都是不苟言笑的。 什么时候有过这个样子？ 他还是第一次见识到。 第7章 你们要对侄女好 这边王巧萍一回了家就开始处理那只野鸡了。 她十分小心，将厨房的门关得死死的，手脚十分麻利地杀鸡、拔毛、放血…… 也舍不得就这么一次性把一只都吃了，还好现在是冬天，东西不容易坏，剩了半只放在缸子里，又用簸箕罩了起来。 生怕别人发现了，又将屋里的鸡毛、鸡血处理得干干净净。 然后才把另外半只剁块，用猪油煎了一遍，熬汤。 她做这一切都密不做声，直到吃晚饭的时候，三个儿子上桌吃饭的时候才发现，每个人都有半碗鸡汤，两块鸡肉。 “哪来的肉啊？” 小儿子陆永盛眼睛一下亮了起来，忍不住惊喜问道。 下一秒后脑勺就挨了一个巴掌。 “喊，喊，再喊大声点，把邻居都喊过来吃鸡肉。” 陆永盛：…… “是今天回来在路上捡的野鸡。”陆永国在一旁道。 王巧萍没理会，麻利的把一大碗鸡汤塞到陆永国手里：“把这个给你媳妇儿送过去。” 坐月子的人不能吹风，所以绉雅倩都是在屋里吃饭。 三个小子伸长了脖子看，看见满满登登一大碗鸡汤，里头全是鸡肉。 王巧萍回过头瞪了三个儿子一眼。 “看什么看？你们嫂子现在坐月子，又要喂奶，一个人吃两个人的饭，我多给她点，有意见？” 三小子齐齐把脑袋摇成了拨浪鼓。 他们就是多看了一眼，哪里敢有什么意见？ 虽然都说没意见，但是王巧萍还是怕三个小子多想，觉得她这个妈一碗水没端平。 又坐回桌子前语重心长道：“妈也不是那种偏心的人。” “但是你们知道的，这些年兄弟三个读书，光靠我和你爸挣的，哪里能够？都靠你嫂子和哥哥明里暗里补贴了不少。 要不是你嫂子有工资，你哥哥每天十个公分，哪里还有你们的书读？ 都说长嫂如母，你嫂子没把你们当过外人。 现在她有个孩子了，你们要记得这份情，多让着安安，对安安好点知道不？” 三个小子听到这话也是连连点头。 别的不说，嫂子对他们真是没话说。 要是别的像这么多兄弟的家庭，嫂子一进门谁家不是鸡飞狗跳？ 他们嫂子却是拿自己的工资资助他们读书，还给他们洗衣服、买文具…… “再说了……” 然而，正当三个小子感念嫂子的好的时候，王巧萍的话锋一转。 “今天晚上能吃上鸡肉，可全靠你们侄女。 我告诉你们啊，你们侄女是个福娃。 要不然你们想想，哪有这么好的事，那鸡就这么挡在你哥的三轮车前一动不动，就这么拿石头一砸就砸死了？ 要没你们侄女，你们能吃鸡肉？ 现在一人能有两块，知足。” 兄弟三人：…… 他们妈这是什么理论？ 能吃上这鸡肉靠谁也不可能是靠那刚刚出生的奶娃娃。 “妈，我觉得……” 二儿子陆永家觉得荒诞，当即就想反驳。 他现在正在读高中，学习成绩很好，但是极其较真，是个坚定的唯物主义者，他觉得不对的就要纠正。 “我觉得妈说得对。” 然而陆永家刚刚开口，就被陆永昌抢了过去。 “妈说得有道理，虽然我还没抱安安，但是我刚刚站在门口那么一望，我就觉得安安是个有福气的。 妈，我的鸡肉不要了，都给嫂子。 我身强体壮，吃这个没什么用，给嫂子吃了，多给下点奶给安安才是最重要的。” 陆永家这话一说完，王巧萍登时就喜笑颜开。 “我就知道，三小子最聪明。” “不过，你嫂子的鸡肉已经够吃了，不差你这两块，你读书费脑子，也要补充营养的，来来，妈这两块也给你。” 王巧萍说着，就把自家碗里的鸡肉夹给了陆永家。 其他两个看着：？？？ 陆永家乖乖巧巧喊：“谢谢妈……” 低下头，却悄悄咧开嘴笑。 他这哥哥和弟弟蠢得呀…… 他们看不出来，妈虽然嘴上说着不偏心，实则偏心那小孙女呢。 能扯出如此一通荒诞的言论，可见安安在妈心里的地位。 谁都看得出来，现在只要谁对安安好，谁就能讨妈的高兴。 傻子才去纠正她呢。 这一晚上，陆永家一个人美滋滋地吃了四块鸡肉。 其他两个人虽然十分震惊他的操作，但是还是开开心心地把自己那份儿吃了。 毕竟这个年头，能吃上荤腥实在太不容易了，再加上都是半大小子，肚子里没油水，每天都没吃饱过。 别说是吃鸡肉了，就是喝碗鸡汤也是好的啊，配上两个窝窝头，晚上做梦都是香香的鸡肉味儿。 第二天，大坪村家家户户都知道陆家新添了一个闺女了。 主要是陆爸出工的时候，扛着锄头都忍不住笑意。 旁边的人忍不住打趣：“大队长，你们家添个孙女怎么比添个小子还高兴？” 陆爸嗤之以鼻：“小子有什么好的？我就最不缺的就是小子，闺女才好，又乖巧又贴心。” 旁边人笑：“你看你喜欢那儿劲儿，怕不是以后还要给孙女招个上门女婿？” 陆爸还没想这么远，但是听人这么一提，觉得这件事可行。 有人问：“你什么时候把你那孙女抱出来看看？” “我看你儿媳妇人长得那么好，生个女儿应该很漂亮？” 那当然漂亮咯。 他敢说，十里八村找不出这么漂亮的娃。 经人这么一提点，陆爸心思就动了。 中午回去，就央求着老婆子下午把孙女抱出去给大家看看。 这么漂亮的孙女，不抱出去炫耀炫耀，他心里痒得难受啊。 王巧萍也拗不过他，去找绉雅倩商量商量。 绉雅倩当然也没意见。 这娃天天和她关在屋里也不像个样子，今天外头出了太阳，出去晒晒也是好的。 反正是一个村里的人，早见晚见都得见。 还能一直捂着不见人不成吗？ 王巧萍得了允许，下午就把安安抱到地里去了。 那天下午，王巧萍收到了这辈子最多的夸奖。 “哎哟，还真是好漂亮呢。” “这娃像她妈妈，你瞧瞧，多白，看起来一点不像我们乡下的娃，比城里娃水色都好。” “我这么多年，还从来没见过这么漂亮的娃呢。” ………… 王巧萍心里自然是高兴的，但是还是不好意思表现得太明显了，强忍住上扬的嘴角。 可一转过头，看见自家老头脸都笑烂了。 “那不是呢，要不怎么说是我孙女。” “确实像我儿媳妇，我儿媳妇那么漂亮，我孙女再差能差到哪儿去？” 王巧萍：…… 一旁的冯家人眼睛时不时往这边瞥。 因为之前的不愉快，他们也不好意思凑上来。 冯老婆子更是白眼就翻到了天上了。 “喂，大队长，今天还上不上工了？”马玉兰抬高了声音问，也打乱了这热热闹闹的一幕。 第8章 她不会是故意讹咱们的吧 王巧萍只能把安安再抱回去，这才回来上工了。 这一下午，冯老婆子干活一直心不在焉的，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晚上回去吃饭，连吃饭也迷迷糊糊的。 喝了一口野菜粥，一抬头，看见冯大宝在抱着娃，张芬还在那儿好端端地吃饭，登时间火冒三丈：“你干什么呢？ 你怎么能让你男人抱娃呢？ 他累了一天了，你不知道？ 你是他婆娘，你也不知道心疼心疼他？” 张芬咬了一口手上的窝窝头，白了一眼马玉兰。 “妈，我也没办法啊，我得吃饭啊，我还要给耀宗喂奶呢，要是没吃饱，耀宗就吃不饱。” 马玉兰：…… 她心里像是塞了一团棉花似的，堵在心里。 以前吃饭的时候都是孙女婷婷在一旁抱着耀宗的，等大家伙儿都吃完了，她才去灶台边吃剩饭。 现在婷婷不在了，真是哪儿哪儿都不方便。 看看这个屋子，哪里像人住的？简直是猪窝。 这儿媳妇，可真是懒得够可以的。 饭也做得不好，瞧这窝窝头，蒸得像个什么？ 她就不明白，一个五岁小娃娃就能做好的事情，怎么放到张芬身上就这么难了？ 偏偏说也说不得，一说她两句，她就拿耀宗说事。 亏她一个老太婆，一把年纪了，干了一天活回来，还要拖着老胳膊老腿的收拾屋子，洗一家老小的衣服…… 她有时候真还有点怀念以前那个赔钱货。 要不是为了大孙子…… 马玉兰看了一眼冯大宝手中的大胖小子，又舒了一口气。 算了，她忍。 不管怎么说，她有孙子了。 “也不知道陆家人在那里乐什么，有病？这么稀罕一个丫头？”看到孙子，她下意识地说了这么一句话。 张芬也瘪瘪嘴。 “谁知道呢？ 那一家人都精神不正常，你看他家那个儿媳妇，上次来医院闹得，说什么杀人犯，什么丫头也是流的冯家的血。 丫头怎么能一样？以后嫁人了，也不姓冯啊。” “可不是呢吗？” 张芬说那么多话，只有这句马玉兰最认同。 “也不知道陆家那个儿媳妇在闹个什么劲儿，在医院里摔那么一跤，做出那么严重的样子，还说什么早产了。 我看那孩子压根儿就不像早产的。” “妈，你说她不会是故意讹咱们的？”张芬一边往自己儿子口中喂了一口肉，一边问道。 家里每天晚上都会煮两块腊肉，都是她和儿子的。 至于其他人…… 已经大半年没沾一口荤了。 “对哈！” 马玉兰一巴掌拍在自己大腿上。 “你说她图啥？那丫头和她非亲非故的，至于专门跑到医院来吗？还差点儿把孩子掉了。 我看她就是故意的，想讹咱们一大笔。 呵呵，还是老师呢，怎么心思这么歪？” 马玉兰越想越觉得，事情的真相就是这样。 晚上，吃了饭，为了省煤油，一家人就早早地上了床。 马玉兰却是浑身酸疼得翻来覆去地睡不着。 旁边的老头子倒是睡得很快，不大会儿鼾声就跟打雷似的响起起来。 马玉兰就睁着眼在这一声声鼾声中越想越气。 她的孙女没了，害得自己现在这么惨，陆家却添了孙女，一家子高高兴兴的。 凭什么？ 凭什么？ 她不甘心！ 这陆家媳妇儿一脑子的歪心思，凭什么还能当教书育人的老师？ 马玉兰一夜没睡，第二天一早就去了镇里。 第二天下午，陆爸正在地里干活的时候，镇里面就来人了，带了陆爸走，说是要调查什么。 这一走，到了天黑都没回来。 陆家人像是预感到什么事儿要发生似的，全家人都惴惴不安地等待着，连晚饭也没吃。 一直到了天已经全部黑尽，院子外头才传来陆爸自行车的声音。 全家人赶紧围了上去，关心着他去了镇上的事情。 这一合计，一直到了半夜，王巧萍才把绉雅倩的晚饭端到她的屋里。 “饿坏了？今天有点事情耽搁晚了。” 王巧萍一边把饭放在小桌子上，一边说着，一边探个脑袋去看小孙女。 安安已经睡着了，盖了一个小毯子，两只手举在头顶，小嘴巴时不时地吮一吮，像是在梦里都在吃奶一样，别提有多可爱了。 “妈，发生了什么事了？爸去镇上干什么呀？” 绉雅倩却是不安地问道。 “没什么事。 嗨，你爸三天两头都要去镇上，能有什么事啊？ 你别瞎操心了，安安心心坐月子才是。” “哦，对了这个给你。” 王巧萍说着话，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从兜里摸出了几个干枣子。 “这个是四小子给你的，他听说红枣补血能下奶，也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孩子的一份儿心意，你在家坐月子，没事的时候拿来沾沾嘴。 绉雅倩看着那几颗枣子，却越是担心。 “妈！”她喊。 “我是在坐月子，又不是瞎了，今天一家人这个样子，我又不是看不见。 到底是什么事啊？ 为什么要瞒着我？ 我也是陆家的一份子啊，我一直没把自己当成外人，为什么家里出了事要把我撇在一边呢？” 王巧萍听着儿媳妇这话，顿了一下。 安静了片刻，忽而听她叹了一声气。 “唉……” “其实，这个事情本来也瞒不住你的，我是想着你现在不该操心，所以想着等你做完月子之后再告诉你的，但是既然你现在都已经这么问了，那我也不怕都跟你说了。” 王巧萍说着话，坐在了绉雅倩的床边。 绉雅倩越是听她这么说，一颗心越是悬了起来。 “你在村小学那个工作，之前不是你爸爸给你介绍进去的吗？ 你知道的，上头一直都有文件，说是要发展农村教育，说是要重修新小学，还要指派两个老师下来，村里也有转正指标。 前段时间你公公一直在跑这件事。 你本来是很有希望转正的。” 绉雅倩一只手攥着被角，认真听着婆婆说话，有些愣愣地点了点头。 “但是现在，上面接到群众举报了，说你公公以权谋私，利用自己大队长的身份才让你当上老师的。 而且还……还说你品行不端正，不……不配当老师。 今天，就是把你公公叫到镇上接受调查了。 至于后续如何，还要等进一步的调查，应该明天村上就会开会通报这件事，到底结果会怎么样，会不会影响你公公的工作。 也……不知道。” “什么？” 第9章 打起来了 绉雅倩抓着被角的手骤然收紧了。 “怎……怎么会这样？” 她不明白。 “我都已经教了这么长时间的书了，从来都没有人说过什么呀，而且不光是学生还是学生家长都很喜欢我的啊。 怎么忽然会……” “是有人有心使坏呗。” 王巧萍又卸了一口气，又道：“虽然这次举报是匿名举报，但是从公分记录上来看，今天只有冯家那个老婆子马玉兰请了假，而且有人看到她去了镇里。 镇上的人下来说的事情也是这个。 说你作为老师，以权压人，管别人家的私事，害死了人家的孙女。” “什么！” 绉雅倩越听越是心惊。 “什么叫我害死的？ 明明是他们差点儿让我流产，我没有计较，他们怎么能恶人先告状呢？” 绉雅倩怒从心起，不过愤怒之后，又觉得愧疚。 她看着王巧萍，喊了一声。 “妈……” “对不起……” 她低着头，眼圈已经红了。 “我没想那么多，当时就一心想着救婷婷去了，我也没有想到那家人竟然这么恶，倒打一耙。 还……还连累了爸的工作。 早知道是这样……” “你在胡说什么？” 王巧萍见儿媳妇的眼泪已经包不住了，立即打断了她的话。 “什么叫连累？一家人哪有什么连累不连累的？ 再说了，冯家人当时那么对待那个孙女，村里人谁不知道啊？别说是你了，我当时要是看到了，我也不可能不管啊。 那小姑娘活着的时候不当回事，现在死了，他们倒是当块宝了。” 话是这么说，但是绉雅倩还是抵不住愧疚。 王巧萍急了。 “你瞧，你瞧，我就说不给你说，坐月子的人，怎么哭得？” “你别想那么多了，事情不是还没到那一步吗？上头不是还得来调查吗？ 那就让他调查呗。 到时候就来村里问问，你教书教得那么好，谁敢说个‘不’字？ 冯家人那副做派，村里人都看在眼里呢，人人心里都有杆称，公理自在人心，你怕什么？” 虽然知道事情不是那么简单，但是王巧萍只能这么宽慰儿媳妇了。 绉雅倩一向心思很单纯，婆婆这么说，她就真这么信。 心情总算好点了。 “谢谢你啊，妈……” 她看着王巧萍，由衷地说道。 “一家人，谢来谢去的干啥？” 王巧萍说着，顿了顿，卸了口气又道：“老大家的，我想着，从下个月开始，你和永国，就别把挣的公分都上交了。 你们每个月只上交你们家用那份儿就行了。” “那怎么行呢？以前我们每个月都是上交的啊。” “以前是以前，现在你们不是有了安安了吗？再说，你现在也没有工作了，以后下地还要带安安，公分也挣不了多少。 你们一家三口用倒是紧不着，但是还帮衬那几个小子，就不行了。” “可是……我们要是不上交，永家他们怎么办？”绉雅倩问道。 毕竟……几个大小伙子的胃口，可是真的很吓人的。 “他们也老大不小了，也不能白吃干饭了，以前只有永家一个人干活，现在永昌和永盛也长大了，也该干活了。 每天上学前去打打猪草，放了学也干点，能挣两公分也是好的。 再说，稠有稠的用法，稀有稀的用法。 村里面两口子挣钱，拉扯一大家子的多的是，也没见着饿死谁。 本来就该各管各的，你和永国现在有了自己的小家了，也不能让他们一直靠着哥哥嫂嫂啊。 你以后还得为安安打算不是？ 闺女和小子不同。 小子搁哪里都能过活。 闺女你得为她多打算点，不然以后要受委屈的。” 本来绉雅倩还想再说什么的，听到王巧萍这话，却犹豫了。 对啊，她得为女儿考虑。 人心都是自私的，以前她帮扶几个小叔子从来都没有什么怨言。 但是她有了自己的孩子了，谁不希望自己的孩子能有好的生活？谁也不是圣人，牺牲自家孩子的生活质量去帮助别人。 当天晚上，王巧萍就把这件事对着几个儿子宣布了。 几个儿子当然也没什么意见。 哥哥嫂子已经帮得够多了，他们也没脸皮厚到连自己小侄女的那份儿还要占去。 这件事这这么敲定了。 原本绉雅倩因为举报的事情忐忑不安，有了婆婆的宽慰，心里也算宽松了不少。 总算，是一块大石头落地了。 然而，绉雅倩这边才刚刚太平，婆婆那边却不太平了。 到了黄昏的时候，隔壁家的周婶子忽然闯了进来。 “快……快去，你妈和人打起来了。” “啥？” 陆永国正在家里劈柴，听到这话，手中的斧头一丢，就站起来了。 自打绉雅倩坐月子后，陆永国为了照顾女儿和媳妇儿，就都只上了半天工，上午出去了，下午就没再下地了。 这会儿听了周婶子的话，撂了斧子就往地里去。 陆永家、陆永昌、陆永盛现在已经放了寒假了，也在地里干活，一听到消息，也连忙撂了家伙跟在哥哥后面去了。 冬天本来活儿少，按照计划是要去整地的。 刚好王巧萍和冯老婆分到了一块地。 王巧萍嗤了一声。 冯老婆子倒是好，扛着锄头走过去，故意“啪”地一下撞在王巧萍肩膀上。 这也就算了，冯老婆子还不依不饶，处处都要占强，专挑那平整的轻松的做，统计公分的时候还说什么“这是我做的”“这也是我做的。”…… 王巧萍实在忍不住了。 “啪”地一下把锄头往地里一扔。 “你还有完没完了？” “什么叫有完没完？怎么？难道仗着你男人是大队长，你连公分也要多占？” 王巧萍：！！！ “你好意思说这个话？” “怎么不好意思了？” “你说，是不是你到镇里面去告的我们家？” “我哪里告错了？”冯老婆子不觉得有愧，反倒是挺了挺肩膀，她身材丰满，这一挺，前头两坨十分地扎眼。 “你们家本来就走的后门，你儿媳跑到医院来我们家的闲事，谁知道安的什么心思？还好我们跑得快，不然就被你们讹上了。 这样的人怎么配当老师？ 这么缺德，活该生个丫头片子！” 王巧萍本来还有些理智的，一听冯老婆子说到自己孙女身上了，顿时血脉上涌，走上前去，一巴掌打在冯老婆子脸上。 “老东西，你说谁呢？” 第10章 你立大功了 冯老婆子就这么被兜头挨了一巴掌。 她也不是省油的，岂能就这么白白挨打？ “就骂你了，怎么了？” 说着话，上前一把抓了王巧萍的头发：“缺德玩意儿，就该生丫头，一辈子也生不出儿子，灭门绝户，活该，活该……” 王巧萍听到这话，也不示弱，反手两把抓在冯老婆子脸上。 等到陆永国他们赶到的时候，两个人已经扭打到一块儿了。 王巧萍的力气还要大些，又被冯老婆子几句话骂红了眼，下了狠手，此刻彻底占了上风，翻坐在冯老婆子身上，一下一个大耳刮子打在冯老婆子脸上。 在她脸上抓了好几道血印子。 “妈！” “妈！” 陆永国他们刚刚喊了一声，那边冯大宝和冯老头也赶到了。 冯大宝见状赶紧要去拉。 却听王巧萍坐在冯老婆子身上喊道：“永国、永家，快，这个老东西竟敢骂你们侄女，今天非要好好教训她不可。” “什么？” 原本家里除了陆永国之外，其他三个小子都是读书人，并不像村里其他人那样喜欢吵嘴打架。 本来是想将两个老婆子拉开算了，此刻一听到王巧萍的话，就彻底坐不住了。 大人的恩怨跟孩子有什么关系？ 安安那么小，能懂什么？把她牵扯进来是不是有点太过分了？ 一想到这人，四个人气势汹汹冲到地里，挡在了冯老头和冯大宝面前。 原本冯大宝是想去帮冯老婆子的，现在一看对面架势的模样，登时偃了气焰。 缩了缩头，怂了…… 开玩笑，陆家四个儿子，最小的都已经十岁了，个个高大，往那儿一站，村里谁敢说不怕啊？ 王巧萍见状，趁机又是几个大耳刮子打在了冯老婆子脸上。 她其实并不想自己儿子牵扯进来。 毕竟两个村妇打架是常事，如果把旁人拉进来又是另外一回事。 更何况，自家男人是大队长，儿子又都是读书人。 全家人除了她自己，都是要脸的。 再说了，自己占着上风呢。 她王巧萍什么人？ 膀大腰圆，下地是要拿十个公分的女人，是冯老婆子这种偷奸耍滑的人比得了的？ 只要背后有人撑腰，就足够了。 王巧萍抡圆了膀子，狠狠揍了冯老婆子几下。 冯老婆子被打得受不住了，“哎哟喂”“哎哟喂”地喊。 “大宝，你干什么呢？快来帮忙啊。” 冯大宝却是缩了缩脖子。 冯老婆子看着那叫一个气啊。 “冯大宝！你看不到你娘被人欺负啊？动手啊！” “妈……”冯大宝喊了一声。 “他们人多，万……万一把我打出了好歹怎么办？我可是你的独子啊，我要是出了三长两短你就没儿子了。” 冯老婆子听到这个话，一个白眼差点儿气晕了过去。 村里面为什么一定要生儿子？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受欺负的时候有人撑腰。 冯老婆子前头生了三个丫头，才好不容易得来这么一个儿子，那是捧在手心里头疼，榨干了三个姐姐就供着这么一个儿子。 结果呢？ 关键时候一点用处没派上。 还不如没儿子呢…… 这边，王巧萍终于打累了，松了手坐在了一边。 大冬天的，活生生打出了一身汗，她随手抹了抹额头。 冯老婆子总算是脱了身，却是浑身酸痛，连站起来都费劲儿，整个人都是晃晃悠悠的。 冯大宝见状，连忙上前扶住她。 “妈，你没事？” “你看……” 你看看像是没事的样子吗？ 冯老婆子刚刚开口，这句话还没说出来呢，忽然感觉到鼻子下头一股温热，一把摸过去，竟然是满手的血。 这王巧萍可真是狠啊。 “你……你们……” 冯老婆子看向王巧萍，正想要说什么，忽然看见远处来了一群人。 大约七八个人，一路走，一路说着什么，个个都是衣冠楚楚的模样，一看就不像是村里人。 “请问，这里是大坪村吗？” 那为首的一个见这里有人扎堆，便上前来问。 现在刚好是下午，还没到下工的时候，他们一路走过来，却没看见地里有人，原来都是在这里看热闹来了啊。 那被问的人是西村的姜婶子，有些愣愣地点了点头。 “是……是啊……” 姜婶子是个妇人，也不爱出去走动，所以认不出来人。 但是人群中有些眼尖的却发现了，这走在最前头的人好像是镇上的哪位领导？ “请问王永国一家在什么地方？”那人又问道。 “找我有什么事吗？” 人群中的王永国听到了自己的名字，走了出来。 “你就是王永国？” 那为首的人一见到他，立刻激动了起来。 几步上前就握住了他的手。 “同志，我们找你很久了，你知不知道？” “找我？” 王永国一头雾水。 “找我……干甚？” “你立大功了！” 立大功？ 那人也许是太激动了，声音很大，传得所有人都听到了。 “王永国居然立功了？” “立什么功？” “他婆娘不是前段时间才生产吗？这段时间都在村里，连地都下得少了，他能上哪儿去立功了？” 人群里传来了窃窃私语的声音。 却听那人继续道：“你前段时间不是协助警察抓了一个人吗？那人可是市里抓了好久的死刑犯，身上背着好几条命案。 而且你救下的那名女子也是市政法委员的千金。 你是人民英雄啊！ 杨主任特地嘱咐我们，一定要找到你，要好好报答你。” “什么？陆永国成人民英雄了？” 人群中里头再次炸开了锅。 恰好这个时候，陆爸来了。 陆爸今天没有下地，而是去了村办公室，听说了自家女人和别人打架就匆匆赶来。 刚好，就撞见了这一幕。 “赵镇长！” 陆爸一见到那为首的人就喊了出来。 “什么？那个人竟然是我们长平镇的镇长？” “我就说那个人看起来这么眼熟！” “陆闻祁是大队长，经常去镇上开会，他说这个人是镇长，那肯定是镇长了！“ ………… 听到这话，围观群众连三观都要震碎了…… 第11章 安排工作 “陆队长！” 赵镇长看到陆爸，脸上的笑容十分亲切，上前去拍了拍他的肩膀。 陆爸在队上的工作一直做得不错，不管是生产交粮，还是知青接待，都是附近几个村做得最好的。 再加上现在又出了一个陆永国，更是给镇里面长了脸。 现在见他，是越看越满意。 “这位就是陆永国的父亲。” 赵镇长推着陆爸给同行的人介绍。 又与陆爸道：“这些，都是市里的领导。” “什么？” 陆爸听到这个话，腿都软了。 市里的领导都来了？ 就算他真的给儿媳妇走后门接受调查，也不至于就连市里的领导都来了？ “原来你就是陆永国同志的父亲啊？” “久仰久仰了……” “难怪陆永国同志的思想觉悟这么高，原来是因为有你这个做大队长的父亲啊。” ………… 谁知道，那些市里的领导非旦没有责备他的意思，反而眉开眼笑，纷纷上前来争着和他握手。 不……不是来调查他的？ 陆爸云里雾里，一一和他们握过手过去。 “听说大坪村去年还是先进村呢。” “英雄的儿子肯定有个英雄的父亲。” 英……英雄？ 他的儿子成英雄了？ “说说，你是怎么样才能培养出像陆永国同志这样优秀的儿子的？” 此时，陆爸已经在一声声夸奖中已经迷失了自我。 只见他红光满面，胸膛挺得笔直：“那个……说教育谈不上，我就是一直告诉他，要做个正直的人，要勇于为了国家，为了群众牺牲。” 这种酸话，他是经常在村广场说的。 以前村民们多少有些嗤之以鼻。 然而此刻，领导们纷纷鼓掌，表示：“说得好，说得好……” 此刻陆爸已经飘飘然了。 “不光是永国，我跟我们家里人一直都是这样说的，我们家的孩子，包括我孙女，个个都是好孩子、好青年，乐于助人，勇于牺牲…… 特别是我孙女，又懂事，又乖巧，一看就是国家的好栋梁。” “啊，是这样啊……” “当然了，能教出陆永国这样的好同志，一家人肯定都是正直勇敢的好苗子。” 市领导们纷纷附和。 一旁的村民白眼都能翻到天上去了。 这陆闻祁真是能扯，别人也就算了，他那个孙女连月子都还没出，他是怎么看出来乖巧懂事？ 但是市里面的领导都捧着陆闻祁，他们又能说什么？ 不光是捧着，市领导们还送了两百块钱奖励和一面锦旗，上面写着“见义勇为”四个字。 村民们眼睛都看直了。 那可是两百块钱啊！ 要知道农民在地里辛辛苦苦刨一年的活儿也挣不了两百块，就算是城里的那些正式工人，一个月工资也才三四十块钱。 后面领导还接着道：“我看你体力不错，市政楼下传达室还缺个保安，等转正后一个月三十块钱的工资。 不知道你愿不愿意干？” 三……三十…… 这一次旁边的村民直接石化了。 “愿意，愿意！” 陆永国连连点头。 他能不愿意干吗？ 当然愿意了啊。 “只是……我媳妇才刚刚生产还在坐月子，现在身边离不得人，我能不能过段时候再来报道？”他小心翼翼地问道。 “那当然没问题，你好好陪孩子，什么时候来都行。”领导大手一挥，十分慷慨。 下午，这件事就像是长了翅膀一样，传遍了十里八乡。 陆永国成英雄了！ 市里面的领导亲自到乡里来找他，不仅送钱送锦旗，还给安排工作。 一个月三十块钱的工资，陆家这日子，以后怕是要起飞啊。 晚上村广场开会，又把这件事大肆宣扬了一番，听说还登了报，要在十里八乡塑造成典型呢。 陆永国站在舞台上接受表彰，陆闻祁站在嘴巴都要咧到耳朵根上去了，满脸红光。 坐在人群中间鼻青脸肿的冯老婆子看到这一幕差点儿气晕了过去。 原本今天晚上是该批斗陆老头以公谋私的，现在竟然成了表彰大会了…… 这陆家啥运气啊？往城里走一圈就成英雄了。 那坏人怎么没有一刀把陆永国捅死？ “有工资又怎么样？还不是生了个丫头？” 冯老婆子嘴上低声骂着。 “娶的那个老婆，一看就是个生不出儿子的，挣那么多钱有什么用？没儿子给谁用？往后还不是便宜给别人了。” 她这么骂着骂着，终于觉得自己心里舒坦点了。 一想到陆家没儿子，就觉得身上的伤都没那么痛了。 接受完了表彰，陆家人回去当然要合计这件事了。 “没想到大哥你在城里当了英雄啊。” 最小的陆永昌高声道，脸上是掩不住的喜色。 他是英雄的弟弟，也是小英雄咯，往后同学们都得羡慕他。 “这么大一件事怎么都没跟我们说说？你这嘴巴也太严了。”一旁的绉雅倩道。 原本绉雅倩是在坐月子不能出门的，但是因为今天是家庭会议，每一个人都要参加，包括安安也抱在爸爸手中到场了。 陆永国给绉雅倩裹了几层，才护着她到了堂屋。 此刻她坐在椅子上，屁股底下垫了好几层褥子，火盆就抱在脚边。 而安安，在爸爸怀中睡得很安稳。 “我说你那天手臂上怎么这么多血呢？万一真出了什么事可怎么办？。” 绉雅倩一想到这儿就觉得后怕，语气也不免了多了几分责备。 “我当时也没想那么多。”陆永国也有些愧疚道。 “雅倩。” 这个时候婆婆王巧萍说话了。 她有些难为情地开口：“那个……关于我前段时间给你说的那件事，你爸爸借着这个机会又跟镇上的领导说了。 领导说你爸爸的工作开展得不错，也相信他的人品，所以就不过多追究。 你爸爸的大队长保住了。 但是你……” 王巧萍顿了顿。 “领导说不管怎么样，也得避嫌，不能拿话柄给群众说，所以过段时间，上头会指派老师来村里，你……你就不能再回去教书了。” 王巧萍生怕绉雅倩难过，一段话掰碎成几段说。 可是绉雅倩却只是不在意地笑了笑。 “没事的，妈，不回去就不回去。” 陆永国就坐在她的旁边，似乎是害怕她难过，一只长臂揽过她的肩膀，在她的肩上拍了拍。 第12章 麦乳精 “雅倩，真是不好意思，当初只是说村小学差人，你爸爸介绍你去的时候，没有想那么多，谁知道被人拿了话柄，那……” 王巧萍怕她为了让他们放心，强撑的，原本还想多说几句，却被绉雅倩打断了。 “我真的没事，妈，你别担心了。 现在这个结果我已经比我预想的好很多了。 之前我还担心连累爸呢，幸好，爸没什么事，不然，我心里真得难受死。 我本来就是下乡支援农村建设的，要不是爸，我还得多种几年树呢。 再说了，现在永国也有工作了，我们也不缺钱花了。 你就放心。” 虽然这么说，但是毕竟是自己耕耘了那么多年的三尺讲台，心里多少还是有些不舍的。 “对了，妈。” 陆永国忽然想到了什么，在兜里翻了翻，翻出了今天得到的奖励。 十元一张的大团结，整整二十张。 “这个钱，你拿着。” “你干什么？我前几天才说了，不用上交家用的，你们只出你们那部分生活费就行了。”王巧萍连忙把钱推了回去。 “前段时间是前段时间，现在是现在。”陆永国道。 “是啊，妈，你就收着。”绉雅倩在一旁附和。 “我知道先前我丢了工作，你怕我们日子紧，所以才说不用我们钱的话。 现在不一样了啊，现在我们有宽裕的了。” “那就自己攒着！” 她王巧萍一个唾沫一个钉，说出去的话，哪有收回去的道理？ “不过……” 她看了看那一钱，顿了顿，伸手抽了五张。 “我拿五十好了。 马上要过年了，今年咱们家添了人口，永国也有了工作，双喜临门，拿这钱去买点年货，咱们好好过个年。” 说完了，又转过身瞪了一眼那三个儿子。 “你们看着没，这是你哥哥死里逃生的卖命钱，都要想着你们，想着这个家。 你们上哪儿去找这么好的哥哥，这么好的嫂子？ 你们知道怎么报答？” 还能怎么报答？当然是要对安安好咯。 这个也不用王巧萍说，三个小子这段时间只要一放了学，就是马上冲进厨房洗手洗脸，然后去抱安安。 安安又乖又温顺，他们越看越喜欢，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已经从最开始的稀罕，到现在打心眼儿里疼爱了。 “妈，你这叫什么话？” 陆永昌马上道。 “别说大哥拿钱了，就算是大哥不拿钱，难道我就不知道对安安好了？ 安安是我的第一个侄女，而且又这么可爱，你叫我不疼她都不行。 我都把她当自己的孩子看，也就是我现在还在读书，等我以后挣了钱，安安想要什么我就给她买什么。” 这一番话说得王巧萍那叫一个高兴啊。 “我就知道，咱们家就老三最懂事。” 说着，将桌子上的五张大团圆往前面一推。 “咯，这个钱，妈交给你。 你去镇上买点年货回来，你这么机灵，一定能安排好的。” 一旁的陆永家、陆永盛：！！！ 怎么这种事每次都落在老三头上？ 他们也算是看出来了，这个家里，谁说安安的好话，谁就可以讨妈的高兴。 但是他们的嘴就是没这么快啊！ 他们心里也是这么想的来着，但是老三每次都把他们的词说完了…… 他们也想去镇上买东西啊！ 王巧萍心里很清楚，这五十块钱不能留。 陆永国是当着大家的面儿把钱拿出来的，也只有花出去，让每个人都得到了实实在在的好处，他们才能记得大哥的好。 往后才能真心真意对侄女好。 说实话，王巧萍对几个儿子从来都是一碗水端平，没有厚这个薄那个。 但是现在，老大家添了个小闺女，那就不一样了。 陆家几个男丁，就这么一个闺女，搁谁身上都想要多疼一点。 大儿媳妇家里成分不是太好，听说当时吃了很多苦头，伤了身子骨，落了病根，所以不太容易怀上孩子。 安安这一个都是好几年才求来的。 将来还有没有孩子也说不定，如果没有兄弟，以后就得靠这些叔叔撑腰了。 所以这五十块钱，王巧萍是替安安要的。 今年这个年关，陆家显然是不会过得太差。 因为陆永国这个事件，镇上还送了一些过年的慰问品。 城里的精品白面和大米，一瓶香油，还有腊肉和香肠…… 陆永昌天不亮就骑着他爸爸的那辆二八大杠去了镇上。 回来的时候，东西却没多少。 不过才七八斤肉，几斤白面，还有盐、酱油等一些调料品。 哦，还有两件小婴儿的衣服。 王巧萍接过他手中的袋子都觉得轻飘飘的。 “就买了这么些？” “嗯。”陆永昌一边点头一边往屋里走。 “剩的钱呢？”王巧萍问。 “没了。” “没了？” 王巧萍一下子炸了：“五十块钱，你就买了这点东西？你干啥了你？是不是被人骗了？” 要知道，这个年头，许多农民一辈子都攒不下这些钱啊。 她也是为了孙女才大手笔一把，三儿子也的确是一家子里头最聪明的，所以才把钱给他的，早知道…… “剩的钱我买了这个。” 正当王巧萍忏悔的时候，却见陆永昌笑嘻嘻地从挎包里拿出一罐东西，跟献宝似的捧在她面前。 “这是个啥？” “这个叫麦乳精。”陆永昌满脸自豪的样子。 “这个是给安安吃的，别看这小小的一罐，四十块钱呢。” “你说就这个小破东西四十块钱？” 正当陆永昌卖弄的时候，陆永国从屋檐下过，手上铲灰的铲子都惊掉了。 落在地上发出“宕”地一声响。 “永昌，你说你干的这叫啥事？ 拿钱是让你去买年货的，你花四十块钱买个这个？ 这个吃了是能成仙还是上天啊？” “哥，你懂什么？这个喝了好，我看城里的有钱人都喝这个。”陆永昌道。 此刻，刚才囔囔的王巧萍却不说话了。 站在院子里头，趁着雪光，抱着那罐子反反复复地看。 就这么一个铁盒子，它怎么能值这么多钱？ 等陆永国走了，她又凑上去拉陆永昌的袖子。 “老三，你说……这东西吃了真有这么好？” “那当然！”陆永昌说得十分果断。 “我们班上有个同学，家里有钱，他说他弟弟就一直喝这个，长得又白又胖的，才三四岁，他都快抱不动了。” 这个年头并没有什么健康育儿的概念，王巧萍只听到“又白又胖”四个字，眼睛都亮了。 “真的啊！” “那我现在就去兑给我孙女喝。” 说完，抱着那罐麦乳精就兴冲冲往厨房去了。 第14章 过年 这边陆安安才刚刚睡醒，睁开眼睛，就看到了奶奶龇牙咧嘴的笑脸。 不光是奶奶，依次排过来还有爷爷、二叔、三叔、四叔…… 他们都在看着自己。 就……挺毛骨悚然…… “爷爷的小孙女醒了？”是爷爷的声音。 说着就要伸手去抱。 王巧萍一伸手，“啪”地一下打在了陆闻祁的手上。 “什么爷爷抱？奶奶兑的麦乳精，当然是奶奶抱咯。” 说完，伸手就将陆安安抱了起来。 陆闻祁揉着手，在一旁可怜巴巴地看着。 但是又能怎么样呢？ 敢怒不敢言。 其他三个儿子更是不用说了。 陆永昌只能用最小的声音抗议：“麦乳精明明是我买的。” 没办法，这个家王巧萍有着绝对的权威。 王巧萍抱着安安坐在床脚，陆永盛很有眼力界地端着那碗麦乳精到妈妈面前。 王巧萍舀了一勺小心翼翼地喂进了安安的嘴里。 陆安安懵懵懂懂就被喂了一口香甜。 真的，好香、好甜啊…… 她从来都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 毕竟上辈子她不受待见，能吃口饱饭就不错了，这辈子，她还只吃过妈妈的奶。 忽然被喂了一口这么好吃的东西，她像是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连眼睛都亮了起来了，小嘴巴也“嗒”嗒”地咂着味儿。 这模样把周围的人都逗笑了。 “哎哟，瞧瞧这小馋猫样儿……”陆闻祁站在王巧萍身边，半勾着身子来看陆安安。 “喜欢吃，是？”王巧萍问道。 她当然知道陆安安是不可能回答的，但是嘴巴里还是一边喂，一边一遍遍地重复着问。 “喜欢吃，奶奶的小孙女喜欢吃麦乳精是不是呀？” 脸上是藏都藏不住的笑意。 “三小子这东西买得好，买得好……” 绉雅倩半靠在床上，看着这一幕只觉得哭笑不得。 “妈，四十块钱呢，你还觉得买得好啊？”她道。 “怕什么？家里又不缺过年货了，镇上不是送了很多东西来吗？什么都不缺，过两天，村里也要杀猪了，够了，尽够了……” 她现在已经换了一套与刚才全然不同的说辞。 村里杀猪的那天，绉雅倩刚好已经出了月子了。 去看杀猪的时候，绉雅倩穿上了今年刚做的棉衣，又软又暖，她也算跟时髦，做的是“防军装”的款式，大大的一件，能将整个人拢住。 陆永国还是担心她冷着了，给她戴了帽子，还缠了围巾，只露了一张小小的脸出来。 她包裹得太严实，走起路来一瘸一拐的，远远地看，像是一只小企鹅走在雪地里。 陆永国将安安小小的一个塞在自己的棉衣里，一只手托着，一只手又拉上自家媳妇儿，一家三口就这么出现在了众人的视线里。 一出现，不知道羡煞了多少人。 绉雅倩虽然说家里成分不太好，但是耐不住有一副好样貌，当初刚刚下乡的时候，不知道有多少男知青为她痴迷。 可是她偏偏要嫁给一个乡下的糙汉子。 这不知道碎了多少颗少年的玻璃心。 本来以为她嫁给一个庄稼汉子必定有她后悔的时候，谁知道人家越过越好，现在连孩子都有了。 虽然生了孩子，但是绉雅倩的样貌一点儿没变，就算是裹着厚厚的冬装，也还是能看得她的轻盈和纤细，皮肤也白嫩。 与之前相比，甚至还多了几分成熟女性的韵味儿。 自打她一出现，村里男人的目光不自觉就被分去了大半。 陆永国暗戳戳地走在外边，用高大的身量将绉雅倩严严实实地挡住了。 下午分肉的时候，还有先前相熟的女知青凑在绉雅倩耳边道。 “雅倩，你怎么生了孩子以后什么都没变？” 那女知青叫谢晓娟，是和绉雅倩从一个地方来的，两个人关系也很好，说好了不离不弃一辈子不分开。 所以绉雅倩嫁给陆永国之后，她也找了一个当地的农民嫁了。 没想到谢晓娟后结婚，还先有的的孩子。 谢晓娟生了孩子人都快被熬干了，脸色又黄又干，也长了不少斑，再见了绉雅倩，免不了羡慕。 “你咋做到的？”谢晓娟问。 绉雅倩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那个……我也不知道，就天生的。” 谢晓娟瘪了瘪嘴。 什么天生的啊？那是人家命好，生了孩子之后十指不沾阳春水，听说她婆婆王巧萍，满村里拿粮食去换红糖给儿媳妇吃。 就说她今天来村广场，可见了绉雅倩伸手抱一下孩子？ 那小东西全程都在陆永国手上搁着呢。 反观自己呢？ 没日没夜地带娃，也吃不上什么好东西，不憔悴才怪呢。 想当初，绉雅倩结婚的时候，自己还劝过她呢，说陆永国只是村里的一个庄稼汉，就算要找，至少也得找个有文化的。 后来，见绉雅倩日子过好了，谢晓娟又开始羡慕起来。 又效仿她找了个庄稼汉，想着，至少不用住知青接待所了。 结果，兜兜转转，小丑一直是她自己。 这次村里一共养了两头猪，都很肥。 杀了上称，一头一百八十斤，一头一百六十斤，全队一百多人，每个人能分到两斤猪肉。 就连安安这样的小奶娃，也能分到半斤猪肉。 陆家的人口不少，合在一块是十四斤半，一大块猪肉了。 分猪肉，显然是庄稼人一年到头最重要的盼头。 陆爸回去就把猪肉挂在了房檐上，加上镇上慰问的，还有陆永昌进镇上买的，整整三十来斤肉呢，每天光看着就让人心情好。 王巧萍大年三十那天早早就起来了，揉面、发面，包饺子。 家里小子多，是真能吃。 还好今年的肉足够，王巧萍足足包了两百个饺子。 又把剔下肉的大骨头用萝卜炖了一大锅汤，炸了花生米。 陆闻祁就着饺子喝了大半瓶红酒，喝得脸红扑扑的。 晕晕乎乎从兜里摸出一个红包放在了安安的襁褓里。 “爸，她还这么小，要什么红包啊？”绉雅倩道。 “再小也得给。”陆闻祁说话舌头有些大。 “是个意头，有老人给钱花的娃，一辈子不缺钱花。” “对对对……” 一旁王巧萍应付着，又塞一个在安安兜里，嘴上道：“奶奶也给一个。” 绉雅倩没说话了，她能感觉到，这两个老人是真疼安安。 吃了饭，回自己屋的时候，绉雅倩把红纸拆开看，还惊了一下。 “爸妈怎么给这么大的红包？” “多少啊？” 陆永国凑过来看。 “一块呢！” 要知道他们平时就算走亲戚，能花七毛钱买一斤糖都已经算是奢侈了，而她的公公婆婆，光是给小孩就包了两块钱。 “真是的，包这么大的红包干什么？小孩子给个一毛两毛意思意思就行了。” 绉雅倩说着，忽然听见窗外一阵“噼里啪啦”的鞭炮声。 子时到了。 第15章 出事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鞭炮声太吵了，原本睡得安稳的陆安安竟然也睁了眼睛。 她倒是没被吓着，眼珠子滴溜溜地转。 绉雅倩见此“噗嗤”一下就笑了。 “安安醒了？” “咱们家安安也是会凑热闹的，是不是？” 她一边笑着，一边将安安抱了起来，将她托在窗边。 外头，陆家其他三个小子炸鞭炮正炸得热闹呢，一人手上拿着一柱点炮的香，还要腾出手来捂耳朵，脸上是止都止不住的笑意。 绉雅倩隔着窗户指给陆安安看。 “安安，你看，叔叔们正在放鞭炮呢。” “过年好热闹是不是？” “这是咱们安安过的第一个年呢。” 绉雅倩说着，在陆安安的额头上亲了一口。 她过了好多个年了，但是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的感受。 她心里有了一个小小的人儿，只要想到以后会和她一起过第二个、第三个年，她就觉得特别地幸福。 陆安安眼神却愣愣地，目不转睛地望向窗外。 眼神亮晶晶的…… 这当然不是她的第一个年了…… 但是前世，每到过年这一天，她都是最难的。 每到这一天她都要很早起来干活，要把家里家外都打扫干净，要烧火做饭，但她却不能上桌子。 以前没有弟弟，爸爸和爷爷每到这一天都会喝很多的酒，然后不知为什么，每一次都会扯到家里男丁的问题上。 爸爸说，这么多年也没有个儿子，走亲戚都抬不起头来。 每当听到这个话，她连大气都不敢出。 就好像……这件事都是她做错了一样。 是她的错。 谁让她不是个男娃？ 至少妈妈是这样想的。 所以妈妈这一天会看她格外不顺眼，动不动就会发脾气，到了晚上也不会让她进屋睡，都是让她睡在厨房。 她只能在厨房吃点冷馍，就点饺子汤。 那个时候，她也会趴在窗上往外看。 看其他小朋友由爸爸妈妈领着在外头放鞭炮，一家人都是高高兴兴、热热闹闹的…… 那个时候和现在的心境完全不同。 现在，她也有了妈妈的拥抱了。 原来，错的不是她是个女娃，错的是从前那个妈妈根本不爱自己。 真好啊，她拥有了现在的妈妈。 她想起来妈妈生产那天，吃了那么多的罪，受了那么多的苦，嘴上却还是一直喊着“保护我的孩子。” 她想着就好心疼。 真的太感谢妈妈了…… 陆安安想着，就想要去抱抱妈妈。 但是她的手太小了，力气也小，没有定准。 给绉雅倩的感觉就是她的手在自己身上胡乱地抓，小身子也贴着她蹭来蹭去，好像是在和她玩一样。 绉雅倩被小东西弄得“咯咯咯”地笑。 陆永国回过头来，正好看着母女两个人玩得如此高兴，嘴角不由得勾了一个笑容。 片刻，却还是忍了笑意，板着个脸道：“好了，好了，还是早点睡，明天一早还要起来走亲戚呢。” “你先睡，我来抱安安。” 说罢，一把将安安抢了过去。 背过绉雅倩，他低头，在安安的额头亲了一口。 年后，是村里人一年到头难得的休息时间。 这段时间，一般老一辈人会凑在一起打牌喝酒，女人们聊着八卦，小孩儿手上拿着糖满村里转。 有些年轻力壮的会凑在一起出去打猎。 大坪村背后环的山又高又大，山里头不少飞禽走兽。 闲暇时间，大家都喜欢去山上碰碰运气，不管打着什么，多少能吃个肉，改善改善伙食。 陆永盛这几天跟着大家进山可有不少收获呢。 别看他年纪小，打猎是个好手，他手上一只弹弓，指哪里打哪里，这段时间打了好几只斑鸠和喜鹊下来呢，连带着安安都吃了好几口汤。 可是那天早上，陆永盛收拾好，整装待发想要进山的时候，安安却发现他额头上竟然多了一团黑气。 “啊，啊……” 一看到陆永盛要出门，她赶紧大叫了起来。 “怎么了？” “怎么了？” 全家人一听到这个叫声，都围了上来。 要知道，安安平时都很乖的，一般都是吃饱了睡，睡醒了吃，像这样惊声大叫的时候几乎没有过。 这可把陆家人吓坏了。 “安安这是怎么了？“ “是不是不舒服了？“ “是不是饿了？“ ………… “不可能饿了啊，我刚刚才给她喂了奶，也没有尿，怎么会不舒服？“绉雅倩道。 陆永盛在门口站了一会儿，全家人将安安围了个水泄不通，他想上来看看都挤不进来。 刚好同伴在外头喊。 “快走啊，陆老四，大家都在山脚等着呢。” 陆永盛左右回头看了看，犹豫了片刻，到底随着同伴去了。 “哦，我这就来。” “哇……” 安安一看小叔要出门，就更急了，一下子扯着嗓子嚎了出来。 这一下，全家更慌了。 陆永盛也慌了，出门的脚步也不由自主停了。 他一住脚，这边安安也不哭了…… 这下陆家人总算发现端倪了。 “安安，是不是要四叔啊？”绉雅倩问。 “四小子，你给我过来！” 王巧萍一声令下，陆永盛哪里敢不从？ 只能上前。 颤颤巍巍把侄女抱在手中，果然，陆安安老实了，一只手攥着陆永盛的衣袖，一双眼睛滴溜溜地盯着他看。 “嘿，果然是要小叔呢。”绉雅倩笑道。 陆安安不哭了，整个陆家都像是雨过天晴了。 只有陆永昌在旁边酸溜溜地嘀咕：“安安平时跟你也不是很亲啊，怎么还要你啊？” 要知道他可是亲自去镇上给她买麦乳精的啊，她怎么不要他呢？ 陆永昌很吃醋…… “喂！陆老四，你走不走啊？” 站在陆家门外等着的同伴有些不耐烦地催促陆永盛。 陆永盛现在哪有什么心思打鸟啊？ 他侄女要他抱呢！ 主动要他抱！ “不去了，不去了，你们去。” 同伴们不屑地瘪了瘪嘴，走了。 陆永盛就这么在家里抱了一下午的奶娃娃。 安安似乎特别害怕他走了，就连睡觉都紧紧地攥着他的一截袖子。 直到下午黄昏的时候，才听到隔壁的周婶子喊着：“出事了，出事了……” 第15章 报应 “出啥事了？” 王巧萍听到动静忙出来问。 “山……山上出事了……” 周婶子显然是刚刚才得到的第一手消息，来不及要分享给村里人，所以一路跑着回来，现在还上气不接下气呢。 “冯……冯家那个儿子，遇……遇到野猪了，被野猪撞了，伤……伤了腿，被人从山上抬下来，我刚刚看了流了好多血呢。” “野猪？” 陆家人也是一惊。 “怎么会遇上野猪呢？好多年没听说见到野猪了。” “这么多人一起走的，野猪怎么敢来？” “具体什么情况我也不知道。”周婶子道：“我就看到冯老婆子快要哭死过去了，回来跟你们说说。” “你说他们家是啥运气？”说完了这个周婶子还不忘发表点看法：“这么多人上山，野猪谁也没撞上，就撞上冯大宝了。 你说，他们家是不是犯太岁了？ 先是死了孙女，现在儿子又受伤了。” 就在所有人都在震惊吃瓜的时候，王巧萍心里却是“咯噔”一下。 平时都是咋咋呼呼的人，现在却一下子沉默了下去，目光一转，就看向了正窝在陆永盛身上的安安。 小家伙看不出什么异样，老老实实由陆永盛抱着，乖乖巧巧的模样。 可是王巧萍就是觉得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对。 “瞎说什么呢？” 忽然回过神来，她对着周婶子就是一声喝。 “什么太岁不太岁的？说这些有的没的，怎么？想当封建余孽啊？” 周婶子聊得好好的，忽然挨了一顿骂，脸色登时一变。 “你这么大声干什么？我就是随便说说。” 虽然如此，倒是脚步惶惶地溜了。 她家里本来成分就有点问题，才安分两年，她可不敢真的被封建余孽的帽子。 且说这边，冯老婆子看见浑身是血的儿子当场就哭死了下去。 还好，冯大宝并没有什么大碍，只是伤了大腿神经，在家里修养个大半年就行了。 可这也要了命了啊。 大半年不下地，那差不多这一年的公分都没了。 庄稼人，哪敢这么歇着？ 再加上冯大宝可是个壮劳力，在家里是顶梁柱。 张芬又刚刚生了孩子，现在把自己当成了皇太后，谁敢让她下地，她就能抱着耀宗回娘家。 这不是要了命了吗？ 冯老婆子可以预见得到，下一年的所有压力可能都会到她的身上。 偏偏这个时候，村里的风言风语不知道是从什么地方传出来的。 说冯家人这是报应！ 冯家那个孙女才死了几天，儿子就出了这样的事了。 听说他们家就把孙女扔在医院里，埋都没埋，是作了孽了。 还有好心人上门来劝冯婆子，让她去买两柱香，买点孙女从前爱吃的，朝着孙女死的地方磕磕头，说两句好话，这样以后太平些。 气得冯老婆子一把扯了搭在头上的帕子。 “你在哪里胡诌什么东西？也不怕烂了舌头？” 那人原本是想来劝的，没想到挨了骂。 缩了缩脖子：“我本来是好心提你个醒的，你要不信，就当我没说。” 那人觉得触了霉头，急匆匆就走了。 可是冯老婆子没解气，一屁股从床上坐起来，倚着门框骂。 “我倒要看看是哪些黑了心的在背后说那些乱七八糟的？” “我们冯家好得很，不用有些人担心。” “什么叫作了孽了？我们哪里亏待了那个丫头片子了？又不是没给她治，她自己不争气死了，怪得了谁啊？” “还要老娘拜她？疯了吗？” “死丫头片子，她凭什么？” ………… 冯老婆子前段时间挨了打，这回儿子又出了事了，本来都累死累活的又处处不顺，心里憋了一大口气，再不骂几句舒舒气，真的要憋死了。 过往邻居看着她像个泼妇一样，也只是翻了个白眼匆匆走了。 懒得跟她计较。 不过冯家的事情，村里很快就忘记了。 因为几天后，另外一个消息传进了大坪村——国家要恢复高考了！ 这可是一个爆炸性新闻啊。 要知道国家取消高考整整十年了啊。 其实从去年两位伟人相继去世之后，又陆陆续续有消息传来，但是大家还是不敢相信。 这一次，是村里已经确认了，他们整个省份的高考都恢复了。 这个消息，最先影响的就是陆家人。 陆家有三个儿子都在读书，刚好二儿子陆永家就是高三。 原本他的成绩都很好，成分和品质都没有什么问题，原本学校和村上也是想要推荐他去上大学的，现在制度忽然改了，那就完全不一样了。 其次，就是那些知青。 恢复高考了，是不是就能回城了？ 这一下，所有知青就热情高涨了起来。 就算是春节过后，重新下地，也常常躲在一边偷偷看书，纷纷做起了大学梦。 就连和绉雅倩相熟的谢晓娟都是如此。 偏偏，那些娶了知青的男人，又害怕自家媳妇真考上了跑了，很多都把书藏起来。 这段时间去各家转一转，都能听到里头争吵、打架的声音。 可是陆家却安安静静。 一点儿声响都没有。 该上学的上学去了，该下地的下地去了。 陆永国也该到城里工作了。 临走之前，他忙活了好几天，把家里收拾了一遍。 又砍了好几垛柴，整整齐齐码得像是小山一样，又把水缸里的水挑满了。 找到卖煤的，挑了好几百斤煤回来，一一垒在墙边。 绉雅倩抱着孩子看着他忙里忙外的。 “歇一歇，又不是不回来了，不是每个星期都有一天假期的吗？弄这么多干什么？”绉雅倩关切地道。 “我多弄一点，你和安安需要的时候才不至于没有。” 陆永国却是头也不回，只管一块一块地码煤。 大冬天的，他热出了一身大汗，脱了外头的衣服，只穿一件背心。 手臂上结实的肌肉，随着他麻利的动作鼓动。 “你来。”绉雅倩喊他。 “干啥？” “你来嘛。”只见绉雅倩对着他笑了笑，然后抱着安安就进屋去了。 陆永国：？？？ “我这活还没干完呢。” 此刻安安已经睡着了，绉雅倩小心翼翼地将她放在窗边，又把窗帘拉了起来。 “大白天的，你到底要干啥？” 身后响起了陆永国的声音，把绉雅倩吓了一跳。 不是说还要干活吗？这么悄无声息地跟上来是要吓死谁啊？ “小声点！” 绉雅倩白了他一眼，转过身，又蹑手蹑脚地把门合上。 转过头对着陆永国神秘兮兮一笑。 “永国……” “干……干啥？” “咱们数数，咱们一共有多少钱。” 第16章 局势要变了 陆永国：…… 她做得这么神秘，结果就是为了……数钱？ “你这是干什么？怎么看起来很失望的样子？”绉雅倩问。 “没……没有啊……”陆永国把眼睛瞥向了一边。 绉雅倩没理会他，自去打开了衣柜。 这个衣柜，还是她和陆永国结婚的时候，陆永国自己打的呢。 说起来也可笑，那个时候绉雅倩自己找了媒人上陆家提亲，陆永国却迟迟没表态，可把陆家人急坏了。 “这亲事要不要，你到底是说句准话啊。” 憋急了，陆永国才慢吞吞地说了句：“她既然是要来安心过日子的，就让她来呗。” 谁都以为陆永国不情愿，谁知道，他背地里悄悄把结婚用的衣柜都打好了。 绉雅倩把手伸到了衣柜的最里面，不大一会儿，就摸出来一个用红布缠着的疙瘩。 接着，又趴在地上，摸向床板下面，又摸出一个钱疙瘩。 然后，又将墙面上的一块砖撬开…… 陆永国看得一愣一愣的。 合着，自家媳妇是耗子精变的？ 绉雅倩总算是摸完了，把钱放在床上，拆了上面包着的红布，一张一张展平，认认真真地数了三遍。 “这些年攒的加上上次政府给的奖励，还有前些日子你上黑市挣的，咱们手上一共有一千三百六十七块七毛四。” 嗯，有零有整。 “这么多？” 陆永国有些惊讶。 结婚后，他就把所有钱都交给绉雅倩保管了，只要没缺他吃穿，没有在急需要钱的时候拿不出来，他几乎没怎么管过钱的事。 他是没想到，自家媳妇儿竟然这么能攒钱。 “快收起来。”陆永国不过是知晓了一个数字便匆匆催促道。 有些钱来路不正，要是被有心人知道了，那麻烦大了。 “我知道。” “永国，我就是觉得，应该要不了多长时间，这些钱就能派上用处了。” 绉雅倩一边把钱一一收起来，一边道。 “怎么说？” “就是，有一种感觉。” 绉雅倩说着话，把最后一卷钱放进了衣柜里头。 关了衣柜，一回头，撞上了一个坚实的胸膛。 她吓得赶紧往后退了一步。 “你干什么？” 悄没声息地走到人家后面，真的很吓人的，好吗？ 谁知，一大手却从后面握住了她的腰。 “安安睡了。”陆永国靠近了一步，眼神有些暗。 “是啊，怎么了？” “我记得安安睡觉挺沉的？一般都能睡好几个小时。” “所以……” 陆永国微微低了头，有很沉重的呼吸打在了绉雅倩的脸侧：“我明天一早就走了，一走就是一个星期。” “然后？” “自从你怀孕，医生说胎不稳，不让我碰你，你算算多长时间了？” 这已经是最直白的话了，绉雅倩被他说得，俏脸一红。 迟疑间，已经被陆永国一把抱了起来。 陆永国在外人看来，总是寡言少语，冷冰冰的模样，内里倒是炙热，浑身像团火一样，烫得吓人，包裹着绉雅倩，恨不能两个人一块儿燃烧殆尽了。 第二天一早，陆永国就该去单位报道了。 陆永国悄咪咪地起床，蹑手蹑脚的，生怕吵醒了家里人，谁料进了堂屋，一家人都已经等在那儿了。 陆永盛原本坐在桌子旁边打瞌睡的，一看见陆永国进来了，连忙“噌”地一下站起了身。 “哥。”他喊着。 陆永国一个一个看过，爸，妈，三个弟弟…… 王巧萍把一袋东西挂在陆永国身上。 “这是干粮，拿着在路上吃。” 陆永国低着头，看着自己手上的东西点了点头。 “我知道了。” 一回过头，看见绉雅倩也站在了门口。 “到了单位给村办公室来个电话。” “嗯。”陆永国点头。 “柴都劈好了，水也挑好了，天还没回暖，你平时把炉子烧着，别心疼那些煤，有什么缺的少的，你跟爸妈说。 你别干那些粗活，都等着我回来做，你在家看好安安就行了。” 陆永国说不了什么好听的话，说出口的都是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交代完了绉雅倩，又回过头对王巧萍道。 “我不在家，雅倩和安安就拜托你们多照顾一下。” “我知道。” 王巧萍拍了拍儿子的肩膀。 “啊，啊……”这个时候，卧房里忽然传来了安安的叫声。 安安的睡眠一直都很好，以前都要睡到日晒三竿的，今天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爸爸要走了，竟然这么早就醒了。 王巧萍忽然眼前一亮，想到了什么。 “我去看看安安。”说完，一阵风似的朝陆永国他们卧室走去。 不大一会儿，她就将安安抱了出来。 小家伙一看到爸爸就伸出两只手让爸爸抱。 王巧萍并没有在安安脸上看到什么异样，这才默默松了一口气。 安安的确是知道爸爸要走了，所有赖在爸爸怀里蹭来蹭去。 她不会说话，也只能用这种方式表达不舍。 陆永国看着怀中的女儿，又看了看家里人，越渐不舍了。 最后一狠心，将安安塞到了王巧萍的怀中。 “我走了。” 说完，拎着两个大蛇皮袋子就往外头去。 “永国。” 绉雅倩跟在他身后出了门。 “我送你去坐车。”她道。 “送啥啊？外面天都没亮，又这么冷，我一个人去就行了。” “可是……” “行了行了，你回去睡觉。” 绉雅倩还想说什么，却被陆永国打断，强行将她塞了回去。 好像害怕她还跟来似的，拎起行礼，急匆匆就走了。 绉雅倩有些无奈地摇头笑了笑。 她倚在门框上，看着陆永国高大的身影在风雪中，渐行渐远…… 不知不觉都已经嫁给他三年了啊…… 这三年来他一直都是这样，风风雨雨都扛在自己的肩上。 她想，她这辈子做过最正确的决定，就是嫁给陆永国了…… 送走了陆永国，绉雅倩也该上工去了。 第17章 野兔 安安现在正是缠人的时候，绉雅倩也舍不得将她一个人放在家里。 就拿了一个背篓，垫上褥子，将安安放在田坎上，自己干着活的时候随时能够看两眼，安安哭的时候也听得见。 好在一家人也没谁逼着她，一定要做多少。 做点轻省的，一天能挣个几公分是几公分，有时候安安哭了或者尿了，她就直接回家了。 有时候同村的人看不惯，还会在王巧萍跟前嚼舌头根子。 “你看你儿媳妇，这么懒，你也不说说她？” 王巧萍瞪了那人一眼。 “她花她自己男人的钱，又没花我的。 怎么？你羡慕啊？ 你羡慕你也嫁给我儿子去啊，看我儿子娶不娶你。” 说话的钱婆子瘪了瘪嘴，恹恹走开了。 这一幕落在一旁的谢晓娟眼里，别提有多羡慕了。 她可就没那么好的运气了，虽然活干得也不多，但是下工回去还要做一大家人的饭，洗一大家人的衣服。 又过来扯了扯旁边绉雅倩的衣服。 “你看这钱婆子，不就是她女儿想嫁给陆大哥，陆大哥没同意吗？ 记恨到现在，还成天跟你婆婆挑拨是非。” 绉雅倩低着头笑了笑：“管她呢，她能挑拨得了吗？” 也是…… “雅倩，高考恢复了，你考大学吗？”谢晓娟一边干着活，一边与绉雅倩闲聊。 “怎么？你想考啊？”绉雅倩问她。 谢晓娟却是眼睛往四周瞟了瞟，声音压得很低。 “这话我只同你一个人说，你别告诉别人哈。 我是想考，但是我婆婆和男人不让，我只能夜里偷偷看书。” 早听说了，谢晓娟的婆婆是个悍妇，听说还把谢晓娟的书都烧了。 “晓娟。” 绉雅倩叫好友的名字。 “其实我有一点不明白，你当时为什么一定要嫁给那个刘峰啊？” 谢晓娟和刘峰好的时候，绉雅倩已经结婚了，是偶然回知青所才听一起的同伴说起，谢晓娟已经和刘峰订婚了。 那个时候绉雅倩想说什么，但是想着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所以忍着了。 这话憋了很久，终于问出了口。 可如果那个时候绉雅倩问，谢晓娟一定会有很多理由，现在，她却只是苦笑了一声。 “嗨呀，算了，不说这个了。” “雅倩，我们一块儿考，我们一起去上大学，我们说好了的，不管到什么地方都要一起，以前就你学习成就最好，你一定能考上的。” 绉雅倩却是摇头。 “安安现在还太小了，我放不下她，永国又在城里上班。” 她看见谢晓娟失望的眼神。 “你先考，等你上了大学，我再来找你。” “真的？”谢晓娟眼睛亮了一下。 “嗯。” 绉雅倩点头。 “我家里还有些复习资料，我明天拿来给你。” “谢谢你啊，雅倩。” “我们两个人，不说这些。” 两人说着话，下工的锣忽然敲响了。 绉雅倩和谢晓娟刚刚站起身就看着一个人影“歘”地一下窜出去了。 是冯老婆子…… 这些日子，她们已经习以为常了，每次下工冯老婆子总是跑得最快的。 没办法，她下了工还要回去伺候瘫在床上的儿子，导致她一天到晚急吼吼的，干活像是赶命一样，下工像是投胎一样。 天气逐渐回暖，节日的热闹也渐渐远去，日子归于了平淡。 过节的时候那些肉也快吃得差不多了。 陆永家和陆永昌已经去镇上读书去了，家里只有最小的儿子陆永盛，望着桌子上的稀粥还有野菜馍馍，一脸的愁眉苦脸。 “好怀念那碗鸡汤，还有猪肉饺子。” 陆永盛说起来，还咂巴了咂巴嘴巴。 王巧萍听着却一个筷子敲了过去。 “有的吃就不错了，还挑三拣四的，你去满村里看看，哪家的稀饭有咱们家的稠？吃了两顿好的倒是把嘴养刁了。” 陆永盛被一顿训斥，不敢说话了，只能嫣搭搭地低着头。 此时安安已经会坐了，绉雅倩抱着她，正在一勺一勺地给她喂蒸鸡蛋。 家里的鸡蛋是王巧萍拿着粮食一家一家换的，全家人也就安安能吃。 “妈，你骂他干什么？ 永盛还小，哪家小孩儿不馋点？” 绉雅倩一边道：“这样，明天周六，永国、永家还有永昌都回来了，我去镇上买点肉，炖点粉条来吃，这么大点的孩子，肚子里没油水不行的。” 陆永盛一听这话，眼睛一下亮了起来。 “好耶，有……” 一句“有肉吃了”还没说出口，又被王巧萍瞪了回去。 陆安安坐在妈妈的怀中安安静静地听着他们说话。 她也不明白，肉……是什么味道。 以前那个家里，肉都是妈妈和弟弟的，就算是奶奶和爸爸都不一定能吃到，更别说她自己了。 上次捉到野鸡的时候，她还太小，也没吃上。 但是她很深刻地记得有一次，以前的那个爷爷在山上打了一只野兔回来。 那天全家人都很高兴，奶奶用野兔炖了一大锅汤，爷爷和爸爸就着兔肉喝了好几杯酒。 全家人都吃得满足，就连她也分到了一碗汤。 她为什么记忆这么深刻？ 就是因为那碗肉汤实在太香了。 香到哪怕她已经投胎转世，记起那碗肉汤的味道还意犹未尽。 好想再吃一碗兔肉汤啊…… 想着想着吗，她居然还咂巴了咂巴她那水润的小嘴巴。 刚巧被对面的王巧萍见到，王巧萍“噗嗤”一下，笑了。 “小馋猫，在想啥呢？” 安安被人戳破，有些不好意思地把脑袋往绉雅倩的怀里埋。 吃完了饭，熄了灯，大家就都睡下了。 一直到了半夜，月亮都没了，天光漆黑一片。 忽然，窗子外头出现在一个什么黑洞洞的影子。 那影子就在窗子外头走来走去，发出了“窸窸窣窣”的声音。 绉雅倩吓了一大跳，“噌”地一下从床上坐了起来。 她有些害怕…… 随手摸了一个放在床脚边的锄头。 这段时间，陆永国不在家，村里多多少少会有单身的男人来找她的麻烦。 要不是忌惮陆家四个男丁，还有她那当大队长的公公，说不定有些人真能干出些违法乱纪的事情。 所以为了保护自己和女儿，绉雅倩一般都在自己的床头放一把锄头以防万一的。 此时四月天气，到了夜间依旧有些寒凉。 绉雅倩披了一件衣服，哆哆嗦嗦地出门，对着那个黑影就狠狠一锄头铲…… 咦？ 只见那空地里站的竟然是个……兔子？ 好肥的野兔子，白白嫩嫩，瞪着一双圆滚滚的眼睛滴溜溜地看着她。 一看就很好吃。 第18章 有家人的感觉真好 第二天一早，绉雅倩便将那只兔子拿给了王巧萍。 那兔子可真肥，足足有七八斤重。 刚刚起床的陆永盛一到堂屋看见这么大只兔子还以为是自己起猛了。 “野兔！”他愣了片刻才叫出声来。 “哪来的？” “嫂子你打的吗？” “嫂子你竟然会打野兔！” 不怪陆永盛惊喜，要知道他也经常和村里人进山打猎，可是从来都只能打点麻雀、斑鸠什么的，兔子可是一次都没打到过。 “嫂子你是咋打到的？” 陆永盛听说，这兔子跑得快，追是追不到的，有些人便会做陷阱，等着兔子上钩，一抓一个准儿。 然而，陆永盛一个个问题砸过来，绉雅倩神色却有些犹豫。 “你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去上学？” 正在这个时候，王巧萍一声吼，震得陆永盛全身一颤。 顿时间，陆永盛大脑一片空白，脑子里只剩下：“上学，上学……” 他冲出去转身去灶台上拿了两个玉米，就往外头冲了。 这个年头上学大多艰苦，每天天不亮就得起来，提着一盏油灯赶好几里地，所以陆永盛每天早晨都很匆忙。 等陆永盛走了，王巧萍匆匆赶上前将房门关了。 在转过头时，看向绉雅倩的神色多了些紧张。 “雅倩，你老实跟妈说，这兔子到底是怎么得来的？” “妈，我……” “是不是安安？” 正当绉雅倩不知道该如何开口的时候，王巧萍却一句话道破了心中的猜想。 绉雅倩心里“咯噔”一下。 “妈，你也看出来了？”她道 “我一直觉得这个想法很荒诞，我不敢往那方面想，但是昨天晚上，我一出门，就看到野兔站在那儿，上次野鸡是个巧合，但，这……” “我知道。”王巧萍点头应道。 “上次冯大宝出事，我就有猜到。 你想想平时好端端的，怎么冯大宝出事那天早上，安安就忽然又哭又闹的，一定不要四叔出门？ 后来我想了一下，四小子那么皮，凡事都要冲到最前头，那天如果他上山去了，出事的肯定会是他。” 王巧萍说出了自己的猜想。 绉雅倩只觉得一颗心“噗通”“噗通”地跳。 “妈，那我们该怎么办啊？” 绉雅倩问王巧萍，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 她知道，婆婆总是很有主意。 村里面的人都说王巧萍是个悍妇，又强势又凶悍，但是绉雅倩却觉得，婆婆做事决断，能稳得住大局，是家里的宝。 “什么怎么办？” 只听王巧萍道：“我只知道，安安是我的孙女，是我们家的心肝宝贝，其他的和我有什么关系？” 绉雅倩听到这话，只觉得热泪盈眶。 “对，对，安安就是安安，是我的女儿，不管怎么样，都是我的女儿。” 王巧萍见儿媳妇这般上前拍了拍她的肩。 “雅倩，你别太担心了。 你看，安安来我们家半年，又是野鸡又是野兔的，家里的灾事都逢凶化吉了。 这说明啥？ 这说明是福不是祸，安安她就是个福娃啊。 以前妈不是说过吗？老一辈传说有福的孩子是自己带了饭碗来的，说不定这个说法就是真的呢？” 绉雅倩听王巧萍这么说，心也稍定了一下。 “妈，你说得没错，我生安安难产，大家都以为我们母女俩活不成了，结果我们母女平安。 大家不都说了吗？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对啊，安安能到咱们家是咱们家的福气，是咱们做了好事的好报。 只不过这件事，咱们两人知道就行了，可千万不要对别人说，就连家里的其他人也不能说。” 绉雅倩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 其实她怎么会出去说呢？ 这件事要是传出去了，到底会有什么影响，她们谁都不知道。 她是安安的妈妈，她唯一的希望就是安安平平安安、健健康康地长大。 她怎么敢让自己的孩子有一丁点的危险？ 婆媳两人商量好了，以后死守着这个秘密。 其实此刻，躺在床上的安安早就已经醒了，她默默地听完了奶奶和妈妈的对话。 她心里舒了好大一口气 其实她前段时间做了一个梦，梦里见到了一个白胡子老爷爷。 老爷爷说，他是在天上管小朋友的，他的责任就是保证每个小朋友平平安安到妈妈的肚子里头，能够快乐幸福。 但是有一次他打瞌睡的时候弄反了。 把她送到了以前妈妈的肚子里头，却让那个不该出生的小朋友到了现在妈妈的肚子里头，所以才让她吃了这么多苦头。 老爷爷为了弥补，就保证让她这一辈子都无病无灾，心想事成，健康幸福地长大。 在她看到野兔的时候也知道了，大概白胡子老爷爷说的是真的。 可是她可担心了。 她没办法告诉妈妈和奶奶这整件事，她害怕她们把自己当成怪物。 没想到妈妈和奶奶却说她就是她们的宝贝，不管怎么样都是，还决定为她守口如瓶。 她悬着的一颗心才算落了地。 妈妈和奶奶真好。 有家人的感觉真好…… 晚上在外工作和在外读书的全都回来了。 王巧萍杀了那只兔子给全家人打牙祭。 因为知道了安安可能是个福娃，以后像这种野鸡野兔大概率还有很多，也就不必再省着吃了，王巧萍难得大方一把。 一只兔子一分为二，一半红烧，一半炖汤。 炖汤那一份儿，其实是专门为安安做的。 把兔子肉剔骨，再用刀背敲软，裹上淀粉，下锅炖煮，直接将兔子肉煮到软烂化渣，入口即化。 安安吃了一口就觉得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这比上一世吃的那半碗冷兔肉汤可大不一样。 她瞪圆了眼睛，一口汤下肚，还想再来一口，于是张开嘴巴，发出“哈”的一声。 这小模样，把全家人都逗笑了。 整整一碗汤下肚，她满足地打了个饱嗝。 “嗝~~” 这辈子最幸福的事情就是能吃饱了。 真希望以后天天都能吃好吃的…… 等安安吃饱了，全家人才开始吃麻辣兔肉。 麻辣的东西王巧萍十分舍得放料，热油下锅炸得金黄，上次陆永昌进城买的调料，辣椒、花椒、八角、香叶……一个劲儿地往里放。 一入口，那叫一个麻辣鲜嫩。 陆家人个个吃得红光满面，大呼过瘾。 吃得陆闻祁的酒又多喝了两杯。 可就在全家人吃得高高兴兴的时候，陆永家却一副恹恹的模样。 如此美味的兔子放在他嘴里却像是味同嚼蜡一样，胡乱扒拉了两口饭，就搁了筷子。 “我吃饱了，回屋休息去了。” 第19章 真是神了 原本热热闹闹的一家人，看到这样的陆永家气氛忽然凝固了一下。 “永家。” 王巧萍在他身后叫他，他却像是没听到一样。 “永家。” “永家！” 王巧萍提高了声音。 “嗯？”陆永家回过神来。 “怎么了？”王巧萍皱着眉问：“怎么跟丢了魂儿似的？怎么才吃这么点？是兔肉不好吃吗？” “没，没有……” 陆永家摇了摇头：“我只是……有些累了，想回屋歇会儿。” 说完就转身进了屋。 “这孩子怎么了？” 等陆永家回了屋，陆爸才小声问王巧萍道。 王巧萍摇了摇头：“谁知道呢？先前还好好的，还说什么，恢复高考是好事，这样就可以全凭自己本事，不用担心举荐的事儿了。 而且为了他专门考试，现在地里的活儿也一点没让他做了。“ “是不是压力太大了？”绉雅倩在一旁问。 “可能是。” 大家也只能往这方面想。 “你回头跟他说说话。”陆闻祁道。 “别给自己太大压力了，那大学考得上就上，考不上就不上呗。回来种地就不活人了？回头别把人读傻了。” “可是我听说永家的成绩不是一直不错吗？”绉雅倩问道。 “老二这个人啊！” 王巧萍叹了口气：“他就是这样，啥都好，也听话，读书也争气，就是啥事儿都闷在心里，早晚也该闷出毛病来。” 一家人就在为陆永家担心的时候，此刻陆永家也一个人躺在床上，闷闷不乐。 脑海中全是何小曼靠在那个男人身上的样子。 家里人并不知道，陆永家谈了对象。 而且是整整三年。 那个姑娘名字叫做何小曼，父母都是城里的工人，家境好，人也漂亮，黑色的垂肩长发，雪白的肌肤，一双杏眼弯弯。 其实现在想起了，陆永家都有点不敢相信，像何小曼这样的姑娘竟然会成为他的女朋友。 这样好的姑娘…… 所以，他格外地珍惜。 他会省吃俭用给她买一根冰棍，他会把每个星期背到学校的粮食，省出一半，到食堂给她换肉吃，他每堂课都会认真地帮她记笔记…… 学生时代的感情，发乎情、止于礼，但是足够单纯、美好，足够他铭记一生。 他知道自己的出生配不上何小曼，也不敢坏了她的名声，从不敢将彼此的关系告诉别人，甚至连家里人都瞒得死死的。 他们说好了，等考上大学的时候就将对方带回家，将这份感情昭告天下。 如果………… 他不曾撞见这一幕的话，或许，他还会一直沉醉在这样美好的梦中。 可偏偏这个时候。 偏偏还有几个月就要高考的时候，让他撞见了。 他食不下咽，夜不能寐。 下个星期回学校，还要摸底考试。 他一次次告诉自己，他现在最要紧的是学习，只有学习好了才有前途，还有未来…… 可是……他满脑子却还是她…… 这一晚，就是一晚的辗转反侧难眠夜。 第二天早上吃早饭的时候，陆永盛忍不住抱怨。 “哥，你昨天晚上在干什么？一晚上都翻来覆去的，害得我都没睡好觉。” 一句话让原本正在吃饭的陆家人集体顿了一下。 空气片刻的安静之后，王巧萍一脚踹在了陆永盛的屁股上。 “去去去……吃饱了没？吃饱了跟你爸上工去。 今天要是干不了五个公分，就别回来。” 陆永盛有些不服。 “妈，你怎么老是骂我？” “怎么？想下次改揍了？” 陆永盛：…… 陆家吃了早饭，也纷纷去上工了，除了陆永家和绉雅倩。 绉雅倩原本是要去上工的，却被陆永国按在了家里。 “你平时辛苦了，今天就在家陪安安，今天我帮你上工。” 陆永国是这样说的。 绉雅倩知道拗不过他，也乐得清闲。 等一家人都走了，绉雅倩端了两个煮鸡蛋放在了陆永家面前。 “嫂子，你这是……”陆永家有些惊愕地抬头。 却见绉雅倩对着他笑了笑：“你平时读书费脑子，吃两个鸡蛋补补。” “我……” “你不用觉得不公平，你现在是关键时候，等永昌和永盛这个时候，也有鸡蛋吃。”绉雅倩知道陆永家要说什么，直接抢过了他的话。 “雅倩，雅倩……” 恰在此时，门外有人在唤。 是谢晓娟，来找她要复习资料的。 谢晓娟平时老公和婆婆都看得很严，也只有现在能抽出点时间。 “诶，来了。”绉雅倩连忙应道。 “永家，你在家看书哈，我出去一趟就回来。”她匆忙跟陆永家交代了一声，就赶了出去。 绉雅倩走了，屋里只剩下陆永家对着碗里的两个鸡蛋发呆。 家里人对他实在太好了，全家都要上工，只有他，不用挣工分。 不管什么好东西，也都留给他吃。 他觉得愧疚。 因为他要考试了，家里什么东西都仅着他，可他……却一点都学不进去。 他真的努力了…… 可是他只要一静下来，就都是那些事情。 他自己都恨自己不争气。 “啊，啊……” 正在这个时候，旁边屋里传来了喊声。 是安安醒了…… 陆永家听到声音赶紧跑了过去。 只见安安已经睁开了眼睛，滴溜溜地往前看。 看见了，是二叔，她翻了个身就要往前爬。 这不是安安第一次练习爬了，但是每次都是在原地打转，小手小胳膊把吃奶的劲儿都用上了。 适应一副小身体慢慢长大真是太难了…… 然而，这一次，她一用劲儿，竟然还真的往前面挪动了一点点。 哼哧哼哧，好像离二叔更近些了？ “安安……” 陆永家见状，也惊喜了一下。 “安安，你竟然会爬了。” 看见了侄女儿这可爱的小模样，陆永家暂时忘却了那些烦心事，情不自禁地将安安抱了起来。 他在安安肉肉的小脸蛋上亲了两口，嘴上道：“我们家安安真厉害，我们家安安真厉害……” 他把安安抱在怀里就舍不得放下了。 平日里，一家人总是抢着抱安安，现在好不容易有一个和她单独相处的机会，陆永家当然要充分利用了。 而且…… 他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觉得安安身上有一种很清凉的感觉。 他这段时间因为那些烦心事，整个人都是一蹶不振的，脑袋也也是昏昏沉沉的，但是现在安安，他竟然觉得大脑清明了不少。 抱着安安看书还特别专注…… 要知道，他好久都没心思看书了啊。 而现在，书里面的内容翻一遍就像是刻进了自己的脑袋里一样，以前那些看不懂的数学题，现在却是一看就通。 真的是神了…… 第20章 我们这段时间先冷静一下 而绉雅倩也没有想到，她一出去就能出去这么久。 以前听人说，结了婚的女人好八卦，站在地里一拉呱就能拉一下午，很影响干活。 以前她不信，现在信了。 她竟然听谢晓娟诉苦，听了整整一个上午。 谢晓娟说的也不过是家里的那些不顺心事，男人和婆婆都不让她看书，她一面又很想要上大学，一面又舍不得孩子，真不知道应该怎么办才好。 她边哭边倒苦水，绉雅倩这个忠实的听众竟然一听就是一上午。 后来才一拍脑门想起。 “遭了，安安！” 她竟然将安安一个人丢在家里这么长时间。 可是再回去的时候，却看见安安已经窝在二叔的怀中睡着了。 陆永家也睡着了，一大一小挤在他的那张小小的单人床上。 虽然已经睡着了，但是陆永家害怕她摔下去，一只手臂一直保持着护着安安的姿势，另一只让安安的脑袋枕在上面。 恰在这个时候，陆家人陆陆续续都回来了。 洗手的洗手，洗脸的洗脸，却见绉雅倩站在西屋的门前，却并不进去。 “怎么了？”大家走上前去。 “嘘……” 绉雅倩一根手指却在嘴前比划了个噤声的姿势。 “让他睡。”她道。 “这段时间学习肯定很累。” 陆永家这一觉竟然一直睡到了下午黄昏时间，一觉无梦。 他都已经记不清自己有多长时间没有像这样睡过好觉了。 在家里呆了一天，第二天一早又该回校了。 回到学校的第一天就是最后一次摸底考试。 他原本以为自己这一次会考得很差的，却不知道是不是昨天复习特别好，或者是休息得好的缘故，竟然考试的时候有如神助。 思路格外地清晰明朗。 他原本成绩就很好，这一次，不用说，又是全校第一，而且稳稳压了第二名十几分呢。 老师宣布成绩的时候，全班都哗然了。 老师都说，陆永家这个成绩上大学十拿九稳。 中午，等同学们都走净的时候，何小曼才悄悄来找他。 悄悄地坐在了他的旁边。 “永家哥……” 陆永家原本在埋头做作业，听到这个声音，回头一看，吓了一跳。 “有……有事？” 他问道，身子却不自觉地往旁边躲了躲。 何小曼见他闪躲的样子，脸色忽然僵了一下。 “怎……怎么了？”她道：“一块儿去吃饭啊。” 他们不是一直都是等同学们走后，一块儿去吃饭的吗？ 他们有自己的秘密基地，学校后面操场上的那棵大榕树后面。 那里一般没什么人去，安安静静，是单独属于他们两个人的地方，在那里说说笑笑，谈着对未来的美好设想。 一般这个时候，陆永家都会把自己饭盒里的饭多拨一些给何小曼。 陆家虽然并不是很富裕，但是好歹，陆爸在当大队长，家里一直也有嫂子的工资补贴，所以陆永家的伙食在同学里一向是不错的。 相比之下，何小曼就要差许多了，一般都是些粗粮，菜也很少。 何小曼推说，她是女孩子，吃得少，更何况她害怕长胖，少吃一点也好。 陆永家哪里舍得啊？ 前面几次，都是他固执地拨给她，后面也就渐渐养成习惯了。 再到后面，何小曼干脆就不带饭来了。 陆永家对此并没有半点怨言。 他乐意把好东西都留给她。 她每次吃到好吃的都会很开心，这个时候，陆永家只觉得比自己吃了还高兴。 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了三年。 然而现在…… “我今天中午，不去了。”陆永家回绝了何小曼。 此刻，何小曼的脸色却渐渐僵硬了下来。 “怎……怎么了？永家哥，是有什么事吗？” “没什么。” 陆永家只将头埋在书本里头。 “今天作业多，我得写作业。” “你骗人！”何小曼却一声打断了他的话。 “今天老师根本就没有布置多少作业，摸底考试前都没见你这么忙，现在考试结束了，你倒是连吃饭的时间都没有？” 陆永家根本就不会撒谎。 何小曼好歹和他相处了三年，怎么会不了解他。 “一定是有什么事了！”她坚定道。 “发生什么事了？你告诉我啊，永家哥。” 陆永家耐不过她这般纠缠，许久，他叹了口气，终究还是把憋在心里很久的话问了出来。 “那个男的……是谁？” “哪个……男的？” 何小曼虽然是没听懂的样子，但是脸色却在一瞬间“唰”地一下白了下来。 很显然，她心里很清楚陆永家指的是谁。 “我那天看到了。”却听陆永家道：“我看到你和他走在一块儿了。” 那样亲昵了样子，是相处了三年的他们从来没有的。 “不……不是……” 何小曼一下子慌了，但是话说出口，却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嘴唇颤了颤，才将后面的话补齐：“不是你想的那个样子的。” 她道：“永家哥，我……我和他没什么的……” “是，是我家里，我家里逼我见的相亲对象。” “你知道的，我们家前段时间出了一点事，我爸妈想要我早点结婚，这样家里能轻松一些，所以我妈妈才给我安排了相亲。 但是我不喜欢他，我一点都不喜欢他……” “永家哥，你知道的，我喜欢的是你。” 她说话间，两只手已经拉住了他的手臂。 “我是没有办法，你相信我，相信我啊……” 陆永家总算肯回头看她了，看着她慌张手足无措的样子，他的心还是软了一下。 “那你为什么不肯告诉我？”他问。 “我……我不知道该怎么告诉你，我害怕你生气，就……就像现在这样。 我只是想，等我们考上大学，上了大学就好了。” 她说着话，眼眶一红，眼泪就落了下来。 陆永家心底一疼，伸手想要去给她擦眼泪，可是手指却就在碰到她眼底处的时候顿住了。 “唉……”他叹了一口气。 却是抽出了何小曼抓住他的那只手。 “我想我们这段时间先冷静一下。” 他心绪很乱，何小曼和那个男人亲昵的样子，一直像是一根刺一样扎在心里，让他难以释怀。 可是陆永家却没有想到，他第二天晚上，就见到那个男生。 第21章 你不要再缠着我了 “你就是陆永家？” 有人拦在了他回寝室的路上。 陆永家一抬头，就看见了一个高大的男生，身后还跟了七八个小弟。 此时天色已经晚了，这又是条回寝室的小道，所以周围并没有什么同学路过。 陆永家却也并不慌张。 “有事？”他问。 “嘭！” 下一秒，却是一个拳头砸在了他的脸上。 “我警告你，离何小曼远点！”那男生恶狠狠地警告着。 “你算是个什么东西？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一个乡下的泥腿子也配纠缠小曼？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我告诉你，我和小曼已经订婚了，你要是再敢纠缠他，我就到警察局告你流氓罪。” 耳边是男生的奚落声，周围还有他带来小弟三三两两的嘲笑声。 订婚？ 陆永家却只听到了这两个字。 他不太明白，小曼不是说只是相亲吗？这个男生又为什么会知道他？而什么时候成了他纠缠小曼？ 大约是这一拳头来得太猛，耳边是聒噪的“嗡嗡”声。 一片混沌，陆永家来不及分辨那么多，只反手一拳头回在了那男人的鼻梁。 那男人明显愣了一下。 显然，他也没想到，陆永家竟然还敢还手。 还没等他开口，他带来的小弟见状，已经全都围拢了上来。 陆永家平时开起来斯斯文文的，但是已经帮着家里多了很多年的农活了，力气还是有的。 这一架，显然是寡不敌众，他便只逮着为首的那个男人揍。 他气势凶狠，不管周围多少人拉，他的拳头始终都落在那一人身上，拳拳到肉。 “陈肆！” “永家哥！” 却在此时，传来了何小曼的声音。 “你们在干什么？” 何小曼匆匆赶了上去，将两个人分开。 “住手，住手啊……” 何小曼真的有些慌了，昨天陈肆不知从什么地方知道了陆永家的存在。 当时她害怕事情败落，只说了陆永家是一个缠着她不放的追求者。 但是她是怎么都没想到，陈肆这个人会这么浑，居然会带着人来找陆永家的麻烦。 在她得到消息后，害怕陈肆知道了实情，赶紧往学校里来。 赶来的时候，看见的便已经是眼前这一幕了。 她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将两拨人分开。 毫无疑问，此时的陆永家受的伤最重。 他的衣服已经被撕破了，眼睛肿了，嘴角也有血迹…… 可是他的目光依旧凶狠，看着陈肆的样子像是一头暗夜里紧盯着猎物的狼。 他是真的狠，即便是人数相差如此悬殊的情况下，陈肆也依然受了不小的伤。 陆永家用手擦了擦嘴角的血迹，才转头看向何小曼。 “小曼，这到底是……” “陆永家！” 陆永家心里有太多的疑问，可是他刚刚开口想问的时候，却被何小曼打断了。 她叫他的名字，不是从前温柔小意的“永家哥”而是连名带着姓。 “你不要再纠缠我了。”她道。 “什……么？”陆永家皱了眉。 “我什么时候……” “我已经说过很多次了，我们不可能的！”何小曼压根儿没有给他说话的机会。 “你想想你是什么身份，我是什么身份，我怎么可能答应你的追求？现在我已经有陈肆哥了，他的父母都是高干，方方面面都比你强了不止一星半点。 你还是……死了这条心。” 何小曼说着，就去拉陈肆的衣服。 “陈肆哥，我们走。”她道。 听到何小曼这些话，陈肆脸上才露出了满意的笑容，他眼神轻蔑地看向陆永家，像是一只斗胜的公鸡，然后便拉着何小曼离开了。 所有人都走了，只剩下陆永家一个人站在了黑暗中。 “呵……” 许久，才听到他一声低低笑声。 像是苦笑，又像是自嘲。 这都是什么事啊？ 他将那件已经破碎了的外套搭在肩上，转身朝着寝室的方向去了。 稀疏的树影斑驳地落在他的身上。 背影寥寥…… 陆永家以为这件事就这样了，不管怎么样，何小曼有一句话说得没错。 他确实配不上她。 只是他从不是那种纠缠不休的人，他放手就是了，以前种种就当成一场旖旎的梦。 可是他没想到，周六的那天下午，何小曼又来找他了。 周六是回家的日子，刚好那一天，轮到陆永家值日。 只剩下黑板了，擦完了，他也该回家了。 何小曼是这个时候出现在他的身边的。 她是来还笔记本的。 何小曼和陆永家相约着一起考大学，可是她的学习成绩并不算理想。 为了她，陆永家每一堂课都会单独整理出一份笔记出来。 他了解她的学习程度，也知道她的学习能力，也很清楚她的长处和短板，在觉得她不会或者不理解的地方，他会在旁边附上注释和讲解。 所以这一份笔记是专门为何小曼私人订制的，相当于一个私人家教。 也正是因为有陆永家的帮助，学习天赋一向不怎么高的何小曼却一直能维持在班上前十名。 可是现在，陆永家看着何小曼递过来的笔记本只冷冷地回了句：“送你了。” “或者，你丢了也行。” 末了，他又添了一句。 黑板已经擦完了，他丢了手中的黑板擦，转身去座位收拾东西。 “你是不是生我的气了？” 何小曼不依不饶，又跟了上去。 “我知道，我昨天晚上说这样的话，你肯定会生气。”她道。 “可是我真的没有办法，我妈妈已经收了陈家的彩礼了，如果这个时候让他知道我们两个人的关系的话，陈家一定……” “我没生气。”这个时候陆永家打断了她的话。 他很少这样强硬地打断她。 “我只是觉得……你说得对。”顿了顿，他接着道。 “我配不上你，你是城市户口，长得漂亮，我算什么？现在你有了更好的选择，当然可以去追求自己的幸福。” “可是我心里喜欢的是你啊。”何小曼忙道。 “你知道的，我和他不过就是包办婚姻，我真正想在一起的人，是你啊，我想要和你一起考大学，一起去读书的。” 何小曼说着，去抓陆永家的手。 可是……真的是这样吗？ 以前陆永家对她的话深信不疑。 可是昨天，她还说，陈肆还是她的良配。 现在，他已经弄不清楚她哪句话是真的，哪句话是假的了。 “那就等高考后再说。”陆永家道。 第22章 不能就这么便宜他了 “反正，也只有几个月的时间了，不在这朝朝暮暮，至于这段时间……还是避嫌的好。 否则，让你的未婚夫见到了，又该误会我缠着你了。” 陆永家说道，这一次，他抽开何小曼的手，抽得很果断。 他心里一直有一个疙瘩。 那天何小曼和陈肆走在一起那亲昵的样子…… 他是闷，但不是傻，他看得出，那天下午，她是发自内心地开心。 只不过之前，他不愿意相信，自欺欺人罢了。 说完了最后一句话，他的东西也收拾好了，将挎包背在肩上，他起身朝着教室外头去。 “永家哥！” “永家哥……” 何小曼在他的身后唤他，他却无论如何没再回过头。 何小曼的脸色却是越来越难看了。 先前温柔小意没有了，慌张害怕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阴鸷是怨毒。 好啊你，陆永家。 三年的感情，你倒是说能抽身就能抽身的。 倒是她低估他了…… 何小曼在学校里呆了一会儿，回到家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家里黑漆漆的很安静， 爸爸还没有回家，妈妈汪紫微正坐在一盏昏黄的灯下调着收音机，那是前段时间陈肆送来的彩礼之一。 见她回来了并没有多大反映，只是一挑眉说了句：“死丫头，还知道回来。” “我有事。”何小曼一面往里走，一面道。 “干什么？”汪紫微忽然来了兴趣。 “约会去了？”她问。 何小曼却并没有理会，转身去了厨房，打开锅盖，毫无疑问，并没有给她留饭。 “死丫头问你话呐，你倒是应一声啊？ 我问你，明天周末，陈肆有没有约你出去啊？” 何小曼此刻的心情不是太好，有些话她并不想说。 她只问：“有吃的没？我饿了。” “吃的？没有。” “怎么？今天陆永家那小子没给你打饭？” 何小曼并没有理会，转身就去了卧室，饿着肚子，躺在了床上。 “嘿，这丫头，吃了哑药啊？”客厅里汪紫微骂道：“以前不都是陆永家……” “别提陆永家了。” 汪紫微还想说什么了，却被何小曼打断了。 “怎么了？”汪紫微听到这话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你和他吵架了？“她坐在何小曼的床边。 “不是吵架。”何小曼翻了个身，有些瓮声瓮气地道：“他看见了我和陈肆在一起了，他以后可能都不会给我打饭了。” “他看见了？”汪紫微也有些惊讶。 “那你没像我我教你那么解释？” “我解释了。”何小曼道。 “他不相信，他说如果真的能够像我说的那样，就等高考以后再说，算了，反正马上还有几个月月就要高考了。 毕业后我就嫁给陈肆了，他也没什么利用价值了。” 何小曼嘴上这么说着，但不知为何心里却始终闷闷的。 “什么叫算了？”这下汪紫微却不干了。 “你和他处了三年的对象，整整三年，他想说不干就不干了？哪有那么容易的事？” “可是他也没拿我怎么样啊。” “什么叫怎么样？你是个女孩子，清白不值钱？青春不值钱？在他身上付出的感情不值钱？他说断了就断了，凭什么？ 这个陆永家，我倒是没看出来，他还是个有气性的。” 其实何小曼和陆永家处对象，一开始就是汪紫微指使的。 何小曼的爸爸早就没有工作了，妈妈成天就是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家里吃饭都成问题，哪里还有钱给何小曼读书？ 汪紫微是无意中路过学校，看见了年级排名第一的陆永家。 她回来后就好好考察了一番这个人。 乡下种地的农民，没什么见识，好拿捏，家里面有个当大队长的爸，不说有大富大贵，至少家底还算殷实的。 这样的老实人，是最好的目标。 果然，何小曼不过稍稍靠近他，他就被何小曼迷得五迷三道的。 之后，何家几乎再也没管过何小曼在学校里的嚼用，学习成绩也越来越好了。 汪紫微自然很得意自己当时的谋划。 只是……何小曼马上就要大学毕业了。 像陆永家这样的人，骗骗生活费就行了，真结婚怎么能行？ 于是汪紫微又火速给何小曼介绍了陈肆。 陈家家境好，但是何小曼是高中生，听说成绩很好，人长得又漂亮，也算配得上，尤其是陈肆，一见到何小曼的那一瞬间，眼睛都直了，陈家父母也只好点头。 汪紫微的算盘打得噼里啪啦响，等到高中毕业了就马上和陈肆结婚，能收一大笔彩礼钱，而且结了婚后，上大学的费用陈家还用她出吗？ 本来陆永家马上就会成为弃子了，但是汪紫微却觉得。 “不行！” “什么不行？”何小曼问。 “你三年的青春，怎么可能就这么白白便宜给他了？得让他拿青春损失费。” “这怎么拿啊？” “你和他处了这么长时间对象，他没告诉你，他家里住哪里？” “告诉我了啊。”何小曼答道：“好……好像在什么长平镇，大坪村。” “这就对了，明天，咱们把你几个舅舅叫上，一块儿找他去，他要是不给钱，咱们就告他流氓罪。” 何小曼看着汪紫微这样，脸上有了几分犹豫。 “这样……不好？” “有什么不好的？那个村子里咱们市里这么远，又没有认识我们的，但是那些人可都认识陆永家啊。 要坏也是坏的他的名声。 到时候，他要是敢不给钱，他爸爸的大队长也不要做了。” 此时汪紫微已经打定了主意，坐在何小曼身边，还高兴地拍了拍她的脸蛋。 “哎呀，我就知道，我生的闺女最有本事。 脸蛋长得好，就是有用，不管是陈肆还有陆永家都被你迷得团团转。” 何小曼听到汪紫微的夸奖，却高兴不起来，只能扯着嘴角干笑了两声。 然而另一头，陆永家回去的时候却将陆家人吓了一跳。 这…… 好端端的人到学校，回来的时候却是满身的伤。 衣服也破了。 “这是……怎么了？” 陆家人也是明显愣了一下，才问出口。 陆永家神色倒是平静，摇了摇头。 “没事。” “没事？”陆爸本来就脾气暴躁，看着他这般神思不属的样子，脾气“噌”地一下就上来了。 “陆永家，你成天都在干些什么？” 第23章 让他离何小曼远点 “老子让你去学校是去读书的，不是让你去打架的，马上就要高考了，你……啊……” 陆闻祁还想说什么，但是腰间却被王巧萍狠狠掐了一把。 “你……” 陆闻祁还想说什么，却被王巧萍一眼瞪了回去。 “老二。”王巧萍道。 “别听你爸的，来，过来吃饭啊，你嫂子知道你们今天回来，专门买的猪肉。” 陆永家却是摇了摇头。 “妈，我有些累了，想休息一会儿。” 他转身往卧室走去，走到一半的时候，忽然顿了顿。 “你们放心，我没什么事。”说完，轻手轻脚地把房门合上了。 “唉……” 王巧萍看着他这个样子，无奈叹了口气。 她这几个儿子还真是个个有特点，老大老实，老二闷，老三奸，老四皮…… 要说这几个里头，老二一向是最不让人操心的，打小就不爱惹事，成绩也好，可越是这样，遇到事越是让人担心。 “孩子都这样了，你还骂他？ 看不出来他有心事吗？”王巧萍责骂陆闻祁道。 “怎么了？我是他老子，说他两句都不行了？” 陆闻祁嘴硬着不认错，但是语气却渐渐软了下去。 “妈，那你为什么天天都骂我呀？”一旁的陆永盛问道。 王巧萍：…… 陆永盛马上缩了缩脖子：“那是我该骂，嘿，嘿嘿……” “来吃饭了。” 这个时候绉雅倩端了菜上桌。 今天是猪肉炖粉条呢，两斤带肥油的猪肉，放在锅里小火慢炖，就连里头的白菜叶子和粉条浸满了肉香味儿，别提多好吃了。 只不过家里现在都在担心二哥，气氛不是太好，陆永盛都不敢表现得太开心了。 “妈，你别太担心了。” 陆永国宽慰着他妈：“老二做事一向是有分寸的，而且前段时间我路过他们学校，特地去看了他们贴出来的榜单，老二又是考的第一名呢。” “越是这样，我才担心。”王巧萍道。 “永家这孩子打小就是这样，有什么事都不跟我们商量，又容易一根筋。 他们都说学习越好，性格越文静的孩子心事越重，现在马上就要考试了，我就害怕他在心里闷出个好歹来。” “要不然这样。”一旁的绉雅倩说道。 “明天我和永国到城里去一趟，了解了解，看看永家到底在学校里发生了啥事，或者找老师问问情况，咱们心里有个底，也放心些。” 现在看来，也只有这个法子了。 一家人就这么说定了。 吃了饭，就各自睡去了。 其实此时的陆永家心情倒是平静多了。 想通了，说清楚了，反倒不如先前那么纠结了，把自己关到屋里，也不过是多看了几页书而已。 一直到了后半夜，他起夜出来，还发现家里的煤油灯没熄。 走上前去，却发现煤油灯下，用罩子罩着的，是一大碗猪肉炖粉条。 陆永家的心猛地抽动了一下。 第二天一早，陆永国骑上陆闻祁的自行车就带着绉雅倩进城了。 陆家人都要下地干活儿，只有陆永家一个人在家。 带安安的任务自然就落在了他身上。 反正他上次不是带得挺好的吗？ 安安不闹人，一点儿也不耽误他看书。 陆永家并不知道家里面的人干什么去了，但是他不反感带小团子。 还从口袋里拿了一根山楂条给她吃。 陆家虽然并不算富裕，但是对待家里几个小子从来都不苛刻，知道在外求学辛苦，所以在外面读书的每个人每月都有一块钱零花，背去学校的粮食也是足够的。 只是陆永家一向节约，舍不得多花，省下来的钱基本就给何小曼了。 何小曼爱吃酸的东西，陆永家的口袋里就常有山楂条之类的。 现在，山楂条都是安安的了。 安安没有牙齿，窝在二叔的怀中慢慢吮着。 陆永家就这么一只手抱着她，一只手翻书，一大一小倒是各自有各自的消遣。 这边，陆永国和绉雅倩已经到了学校。 这个时间还早，但是学校里依然有很多没回家或者是来早了的同学。 两个人走到三年级四班，正好有人从教室前经过。 “同学，可以跟你打听一个人吗？”绉雅倩拦住一个路过的女同学。 “有事？” 那女同学扎着两个马尾辫，面色清清冷冷的，说话的时候昂着头。 “你认识高三四班的陆永家吗？” 一听到“陆永家”三个字，那女同学脸色忽然变化了一下，脚步往后挪了一下，有些警惕地看着面前两个人。 “你们是什么人？” 绉雅倩陪着笑：“啊，你不要误会，我们是他的哥哥嫂嫂。” “没什么恶意，就是想了解了解他在学校里的学习情况，有没有逃学生事什么的。” 那女同学听到此，皱起的眉眼才稍稍平整，指了指门外：“咯，别看到吗？成绩单上面张贴着呢，年级第一，他打什么架？逃什么学？” 说完了，女同学转身就朝着教室走去。 可是教室门刚刚推开，她又停了下来。 “不过……” 她犹豫了片刻还是开了口。 “既然你们是他的哥哥嫂子，我觉得你们还是劝劝他，让他离何小曼远点。” “何小曼？” 这是陆永国和绉雅倩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何小曼，就是他对象。”女同学声音高了几分，不知为什么，她说这句话的时候莫名看起来有些不高兴。 “呵，真以为能瞒着骗着？ 每天上食堂都打两份饭，上课抄的笔记本经常都在何小曼的抽屉里，还趁着早上没人的时候往何小曼抽屉里塞零食。 这些小动作骗得了谁啊？” 一旁的绉雅倩和陆永国：…… 不是，姑娘，你观察得挺仔细啊。 他们没说，但是只听着。 只听姑娘接着道：“何小曼可不是什么好人，和她处对象，只会害了他。” “你是怎么知道的？”一旁的陆永国忍不住开口。 “她们家和我家都住芷乔街，他们一家什么人，整条街谁不知道啊？ 她爸爸好喝酒，一天到晚在外面赊酒钱，整条街都借遍了，妈妈也不管，成天打扮，穿得花里胡哨的。 听说前段时间她妈妈还给她说了一门亲事，还是什么厂长的儿子，可把她妈妈高兴坏了，逢人都要吹嘘一遍。 要不是我知道她在学校处对象，还真以为她攀高枝了。” ………… 第24章 陆永家，你害得我好惨啊 陆永国和绉雅倩从学校里出来的时候，还有些蒙蒙的。 老二在学校处对象了？ 还处了三年。 他这嘴可真是够紧的。 “老二真不该出生在和平年代，要是前几十年出生，怎么着也该是个革命先烈。”许久，陆永国才发出一声感叹。 “你真觉得那姑娘说的是真的？”绉雅倩却道。 “你觉得那姑娘撒谎？” “那不能，那姑娘与咱们无冤无仇的，没必要撒谎？” “我只觉得不能听信一家之言，万一那姑娘只是不喜欢何小曼这个人，所以故意抹黑她呢？” “倒也有这个可能。”陆永国应道。 “那你觉得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做？”他看向自家媳妇儿。 “没听那姑娘说吗？”绉雅倩笑了笑。 “她家住在芷乔街，和何小曼住在一条街，咱们去那条街上问问就行了啊。 如果一个人这么说，那可能有假，如果街上每个人都这么说，那这个何小曼十有八九是真的有问题。” “陆永家！” “陆永家你给我出来！” 正当绉雅倩和陆永国在城里四处询问的时候，正在家里看书的陆永家却听到了门外的叫喊声。 陆永家抱着安安走了出去，却见门外已经挤了许多人。 站在中间的那个就是何小曼。 何小曼此时脸色煞白，一只手捏着衣角，扭扭捏捏地站在那里。 她左右站着的就是她妈妈汪紫微，还有她爸爸何建军，身后，就是她妈妈娘家的那些舅舅。 何小曼心里到底是有些胆怯的，咬着下唇，眼神闪躲着，不敢看陆永家。 “什么事？” “发生什么事了？” 此时村里面的人都在地里干活，听到这动静，哪里是能呆得住的？连手上的家伙事都还没丢，纷纷都赶了上来。 上来就听到汪紫微的叫骂声。 “陆永家，你这个畜生东西！” “你手上抱着谁的小杂种？难怪你要甩了我家闺女呢，原来你连婚都结了，连杂种都生上了了。” 这倒打一耙的本事倒是一绝。 刚好这个时候，王巧萍和陆闻祁也赶了回来，还未到家门就听到一口一个“杂种”的骂声。 王巧萍登时就皱起了眉头。 “你在骂谁呢？” 王巧萍和陆闻祁从人群中挤了进去。 汪紫微瞧着这两个人气势汹汹的样子，却是用眼睛从下到上瞥了王巧萍一眼。 “你谁啊？” “我是陆永家的妈！” 王巧萍将锄头往地上一顿，掷地有声。 “哦，你就是陆永家的妈呀！”汪紫微冷笑了一声。 “那你来得正好，你儿子和我闺女处了三年对象，坏我闺女清白，现在拍拍屁股想走人了，你说，这件事该怎么处理？” “什么？” 村里人一听都惊呆了。 “陆永家在学校处对象了？” “还坏了人家的清白？” “不是，陆永家平时不像是这样的人啊。” “呵，你懂什么？越是不说话的人心里越是嫣坏，不会叫的狗才会咬人。”冯老婆子适时地补了一句。 她可算是逮着机会了，心里那叫一个激动，等了好久，可算等到陆家倒霉了。 可是那一秒，王巧萍却一个眼风杀来。 马玉兰只觉得自己后背一凉，想起了那天被压在身上揍的恐惧，瞬间就嫣了下去。 “你简直是在胡说八道了！” 陆永家也急了，抱着安安往前走了好几步。 “我什么时候坏了她的清白了？” “那你的意思还是我们讹你了？” 汪紫微却是一点儿都不示弱，盯着个眼睛看向他，反唇讥讽道。 “难不成咱们清清白白的姑娘，还能搭上清白来诬陷你不成？你把我们家闺女当成什么人了？” “对啊，对啊……” 村里面的人本来对这件事还有些存疑的，听到这个话，开始纷纷站在汪紫微这边了。 “哪有人是拿姑娘家的清白来开玩笑的？” “对啊，你看他们一家人的穿着，一看就是体面人家，要不是实在是被逼得没有办法了，也不会找上门来啊。” “平时陆家这小子看起来老老实实的，看不出来啊，看不出来啊……” “这陆闻祁还是大队长啊，啧啧……” “怎么教育儿子的？前段时间还说什么英雄的父亲，呵呵，流氓的父亲才差不多。” ………… 周围的闲言碎语纷纷落在了陆永家的耳朵里。 “胡说！” “胡说，你们别听她胡说八道了。” “我没有，我从来都没有……” 他急得要死，这件事本来就是心里的一个疙瘩，没有人知道自己花费了多长时间才终于能有丁点释然了，谁知道，此时竟然牵连上家人了。 就连自己父亲和哥哥的名声都…… 可是他就是嘴笨，越是着急，越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你说！” 最后他只盯着何小曼，一双眼睛猩红着。 他说：“天理昭彰，这么多人看着，你说，我陆永家到底有没有对不起过你何小曼。” 何小曼一直低着头，躲在自己家人的身后，忽然被提及，此刻所有人的眼睛都落在了自己身上。 说实话，她是没有底的，甚至有些难受。 其实和陆永家谈处了三年对象，要说一点感情都没有，也是不可能的。 更何况，陆永家还那么地好。 一个宁愿自己挨饿也要让她吃饱的男人，她这辈子不知道还能不能遇上了。 “我……” 何小曼开口，连声音都是抖的。 她抬起头看向陆永家，眼中水雾弥漫。 她也是没有办法啊！ 她必须要给自己谋一个出路。 现在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我真的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何小曼一开口，眼泪就掉了下来。 但是这在外人眼中，只觉得她是可怜。 瞧把姑娘吓得，连说话都发颤，不知道陆永家做了多少畜生事情。 “陆永家，你害得我好惨啊！” 何小曼一声嘶吼出来，反正现在已经这样了，做戏也要做全套的。 “你不是说过，你要娶我的吗？” 陆永家听到这个话，只觉得一瞬间天旋地转。 那手上的安安差点儿都落在了地上。 王巧萍从一开始，一颗心就悬在安安身上，眼见他手一松，赶紧上前一步，将安安接住。 却听到陆永家的声音。 “何小曼，你好……好……” 第25章 赔钱 两个“好”字说出口，却是再也说不出话了。 这就是他真心待了三年姑娘。 他将她捧在掌心里宝贝了三年，就连最后，他为了她受了一身的伤，他也没舍得将局面闹得太僵。 没想到，她会反过来诬陷他。 他不是没有想过，她其实没那么好。 她那么心安理得地接受他她的所有东西，她总是有很多闪烁其词的谎话。 但是从前，陆永家总是会主动帮她找补。 他想，一个主动向她示好，不嫌弃他，愿意跟着他的女孩儿，再差能差到哪里去呢？ 或许她有些小贪心，有些小心机。 但是那又怎么样呢？ 他是男人，他应该包容着她的。 可是他万万没想到，就是这一念之差，竟然会害了家里人。 “呵，你听到了吗？” 汪紫微听到何小曼这几句话之后，腰板儿都挺直了，她嘴角微微藏笑，她就知道，她的女儿从来都不会让她失望。 “我女儿亲口说的，难道有假？” 她看向王巧萍：“我女儿可是高中生，马上就要考大学了，人长得漂亮不说，成绩又好，品学兼优，现在被这么一个臭小子毁了。 你们说，该怎么办？” 王巧萍听出来了，这是对方来要自己一个态度了。 其实她打心眼里是相信陆永家的。 自己生出来的崽，自己多少还是能了解的，别说是坏人家清白了，就是借他十个胆子，他都不敢主动去拉一下人家姑娘的手。 这老实的小子，都有一个通病，单纯。 这种事情，女方家里一口咬死了，男方家就是有十张嘴都说不清。 左右看了看周围邻居打量的眼神，她上前去拉了拉汪紫微。 “那啥，咱们进屋去说。” “这事儿啊，要真是我们永家做的，我们都认。 都说家丑不可外扬，你瞧，两孩子都是同学，若真是成了，咱们说不准还是亲家呢，自家人的事儿，咱们自家关起门来说。” “什么亲家？” 谁料汪紫微却是一把甩开了王巧萍的手。 “谁跟你是一家人？少给自己脸上贴金了？” “你瞧瞧你家里这个样子？一群泥腿把子，还想娶我家女儿？做梦！” “也不知道这臭小子用的什么办法才把我们家小曼骗得神魂颠倒的，我告诉你，我们家姑娘就是我们自己家养着当一辈子老姑娘，也不来你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受罪！” 一旁的陆永家听到这话，只觉得气血翻涌。 什么时候成了他骗何小曼了？ 当初明明是何小曼主动来找的他。 是她说有几道题不知道该怎么解想让他讲一下的。 谁知道后来他讲了几次，她就悄悄在课桌底下拉上了他的手。 他当时是想挣脱来着。 可是她说她仰慕他很久了。 他还说过，他是农村的，他配不上她。 她却是她不管什么农村的、城市的，只要以后有出息都是一样的。 当时他想，这个女孩子真好，现在看来，竟然都是骗局，原来是从一早就设计好的阴谋。 亏他那个时候还如此地相信她。 所有的真心都给了这样一个人…… “那你到底想要怎么样？”此时陆闻祁一声吼道。 他本来就是个急性子、暴脾气，原本他就不相信这是自家二小子做得出来的事，是看着对面是个女孩子，所以强忍着脾气。 可是看着对面堵着门口胡搅蛮缠、不依不饶，他实在是忍不了了。 “赔钱！” 汪紫微终于是等到这个时候了，大手一挥：“一千块钱！一个子儿都不要想少。” “啥？” 陆闻祁简直觉得是自己听错了。 “你这个婆娘，你疯了？ 你知道这是多少钱吗？你咋不去抢呢？” 陆家这些年是存了一些钱。 但是从前绉雅倩的工资才十五块一个月，就算老两口再怎么挣，手上也不过两三百的存款。 可是汪紫微张口就是一千。 别说是陆家人了，就算是那些城里的正式工人也不可能一口气拿出这么多钱来。 “那我管不了！”汪紫微却道。 “我闺女的清白，我闺女的一辈子，难道不值这些钱？ 没钱，没钱你自己想办法。 去借，去卖房子，卖东西，跟我们有什么关系？” “你这个婆娘，你真是，你真是……” 陆闻祁把扁担撂在地上，往前几步。 汪紫微把胸膛一挺。 “咋的？你还想打女人呐？” 一走近了，陆闻祁就闻到了一股很重的香味儿，“阿秋”一声，打了一个很重的喷嚏。 “我们家永家就不可能做出这样的事，看你们是女方，不好意思点破了，你还在这儿蹬鼻子上脸。” “什么叫不好意思撕破脸？” 汪紫微的战斗力一人能顶十个。 “本来就是你们做的事，还能不认？” “好啊，你不想给钱，那咱们就报警，去找公社，去镇上，我倒要看看，这世上还有没有天理，有没有理法？ 到时候我看看，这陆永家的大学还能不能上了？ 你这队长还当不当得上？” “你……” “算了，大队长，你就认了。” 这个时候，旁边就有人劝上了。 这些人还都是跟陆闻祁相熟的，他们平时还算和陆闻祁关系不错，也是真心为他想。 这种事闹开了，男方就是有嘴都说不清的。 这年头，流氓罪可不是开玩笑的，是真的要吃枪子儿的。 “我瞧着这事儿也不像是假的，这么闹下去，永家的前途也毁了，你们家也毁了。” “一千块钱是多，咱们想想办法。” “就是，就是，几家人一块儿凑凑。” “还有你那辆自行车，应该也能管点钱。” ………… 陆闻祁平时干大队长工作做得不错，村里倒是大多真心为他出主意的。 汪紫微听到这话，在旁边得意地一笑。 一切都和她预想的一样。 一千块钱啊！ 这钱也来得太容易了。 “来！” 忽然她大手一挥，决定再逼一把。 “既然陆家不肯给钱，那咱们就自己动手搬，哥哥、叔叔们，咱们进屋去，看见什么值钱搬什么，不为小曼讨个公道，他们真当咱们娘家没人。” 汪紫微一呼百应，打着给何小曼撑腰的名义，全冲进去，又抢又拿。 汪紫微可是承诺了的，只要钱到手了，每人五块钱的辛苦费。 五块钱！ 这谁不卖力地帮她？ 第26章 我想你应该见一个人 “你们干什么？” “你们住手！” “住手啊……” 陆永昌和陆永盛两个小子哪里见过这样的场面？连忙上前去拦。 尤其是陆永盛，直接从人手上抢东西。 但是到底年纪小，对方大手一挥，直接将他推到在了地上。 眼前一片混乱…… 陆永家整个人都是懵的，慌乱之间，他一回头，刚好对上了何小曼的眼睛，他的眼睛猩红，有探寻的意味儿。 这就是，她想要的结果吗？ 何小曼自知理亏，低下了头。 “这是在做什么？”恰好在这个时候，绉雅倩和陆永国回来，刚好看到了这一幕。 “永国，你可算回来了。”陆闻祁看见大儿子，赶紧上前，一把抓住大儿子的手：“这些人……这些人是要来抄家的啊。” “抄家？为什么？” 正当陆永国一脸懵逼的时候，绉雅倩的视线却转了一圈儿，在人群中看到了一个清秀的姑娘，黑色的长直发，水白的小脸蛋儿…… 如果她没有猜错的话…… “你就是何小曼，是吗？” 绉雅倩走上前去问道。 “啊？”何小曼抬头，看向绉雅倩得到时候，明显慌了一下。 “是你带的人来砸的我们家？”绉雅倩又问道。 “我……” “你又是哪里蹿出来的野女人？”正当何小曼想说什么的时候，汪紫微忽然站了出来，一把推在了绉雅倩的肩上。 “我告诉你，陆永家毁了我家姑娘的清白，这是他应得的。” “毁你清白？”绉雅倩笑了一声。 “何小曼，我想你应该见一个人。” 说完，她看向前头那棵杏树的后头，喊了一声：“王坚，你该出来了。” 王坚！ 听到这个名字，何小曼的心中忽然“咯噔”了一下。 “王坚？” “这个人又是谁？” ………… 村民们听到这个名字，也纷纷低着头窃窃私语。 目光纷纷顺着绉雅倩望向的方向看了过去。 只见一个二十来岁的男人，瘸着腿从杏树后面一瘸一拐地走了出来。 大概是残疾的缘故，他好像不太适应这么多人的目光，一路走来，眼神都是闪闪躲躲的。 可是这闪躲的眼神却在看到何小曼的这一刻，忽然迸发出了精光，像是有一团火，熊熊燃烧着。 “何小曼！”他咬牙切齿地喊。 然后杵着他的那根拐杖几步朝着她冲了过来。 “你这个贱人，你还有脸在这里祸害其他人？” 何小曼一见眼前这个人，吓了一跳，立马往汪紫微身后一躲。 “你想干什么？”汪紫微挡在何小曼面前。 “你是什么人？”陆永家站在屋内问道。 “对啊，对啊，这人谁啊？” “从哪儿冒出来的？”周围的村民纷纷附和。 “呵，我是谁？”那王坚一声冷笑：“我是何小曼以前处的对象。” 豁，这丫头还处了对象？ 村民们一下哗然。 这个年头，大家的观念大多保守，如果说何小曼只是被陆永家毁了清白，那大家同情何小曼，如果她一个姑娘处了两个对象，那性质可就不一样了。 “何小曼就是婊子！”此时就听那王坚骂道。 “我原本是钢铁厂的技术工人，前途一片大好，可自从认识了这个女人，我把我每个月的工资都交给了她，她竟然都花光了。 这还不算，事情败露，她带着一家人到我厂子里头闹，讹了一大笔钱。 就是因为这个，我工作没了，坐了牢，还被人打断了一根脚。 没想到我刚刚放出来，她又在这儿骗人了。 大家可别被她这个样子给骗了，她就是表面看起来清纯，说什么自己是高中生，爸妈是城里的工人。 其实她爸爸就知道喝酒打牌，一家人好吃懒做，全靠她在外面坑蒙拐骗。 这个女人就是个狐狸精，谁沾上她就是家破人亡、前途尽毁。” 又是一片哗然。 这天底下竟然还有这种事？ 真的还有女的愿意赌上自己的清白去讹钱？ “你看，我就说，这陆家二小子不像是能做出那种事的人。”有人开始放马后炮了。 此刻陆永家越渐不可置信。 原来何小曼竟然还有是个……惯犯？ 他以为认真的一场恋爱，原来他不过是人家盯上的一个猎物罢了。 真是……好狠的女人。 知人知面不知心。 “你刚刚说什么？”此刻陆永国走上前来：“你说要报警？好啊，那我们现在就到警察局里面去说说清楚。 人证物证都在，我倒要看看警察是相信你说的，还是信我说的。” 他说着，一把抓住汪紫微的手。 “喂！你干什么？干什么？” 挣扎着想要从陆永国的手中挣脱。 但是她哪里能是陆永国的对手？ “耍流氓啊你？”她嘴上叫骂道：“大家快看啊，这个人耍流氓，快来抓流氓啊……” 然而现在已经没有什么人理会她了。 切，什么人啊，这是？ 如果是刚刚说不定还真有人义愤填膺，不过现在嘛……只觉得是这个女人本性暴露了。 “我告诉你，整整三年，你花了我们永家多少钱，吃了我们家多少粮食，今天砸了我们家多少东西都一五一十地算出来。 否则，我们就到警察局里见。” 一旁的绉雅倩威胁道。 “你……” 汪紫微还想说什么，何小曼却悄悄扯了扯汪紫微的衣袖。 “妈，妈……” “这件事不能闹大了，要是被陈家知道了……” 要知道，为了攀上陈肆这门亲事，他们家一直把门面充得很好，伪装得很是体面，陈家的彩礼的都已经给了，如果被发现了的话…… 陈家的爸爸可是厂长，可不是什么好惹的。 汪紫微想到这层，也只能咬了咬牙。 “赔……赔就赔！” “老四，去房里把纸笔拿出来，写个欠条。”王巧萍见状连忙道。 “得叻！”陆永盛连忙往房中去。 “还要写欠条？”汪紫微嚷出了声。 “那不然呢？口说无凭，你们一家人这么没脸没皮的，谁知道以后会不会赖账？”一旁的陆永昌不阴不阳地适时补刀。 “哼哧”“哼哧” 正在王巧萍手中的安安像是听懂了似的，十分认真地点了两下头。 第27章 送二叔高考 周围的村民热闹看得差不多了，也就三三两两地散开了。 陆家人清算了一遍，谈恋爱的时候粮食、钱什么的大概是算不清的，但是砸家里的两个泡菜毯子、扯的被褥，还有一个暖水瓶，都是要赔的。 其实东西不多，就是为了争这一口气。 否则让人堵着门砸了家，这口气怎么咽得下去。 有那个王坚坐在旁边，一双眼睛像鹰似的盯着，汪紫微也收了很多气焰，老老实实地欠了欠条，然后灰溜溜地走了。 “表妹，你钱没讨到，答应我们的五块钱还给不给啊？ 你总不能，让我们白跑一趟？” 回去的路上，汪紫微叫来的表哥还在问她。 汪紫微心情本就郁闷，此刻恨不能一口老血吐出。 这之后，陆家人也都没有上工了，收拾了家里，天色已经将晚了。 陆永家脸皮臊得通红，看着满地狼藉的家，简直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家里人。 “吃饭了……” 这个时候，绉雅倩从厨房里端了菜出来。 陆永国在旁边打哈哈：“你们嫂子专门从国营饭店买的大包子，快来尝尝味道。” 绉雅倩将包子端上了桌，夹了两个大包子在陆永家的碗里。 陆永家一愣，抬起头看向绉雅倩。 “嫂子，我……” “吃。”绉雅倩笑得很温和：“马上就要考试了，这段时间不多吃点，体力怎么跟得上？” “可是我……” “你怎么，你还不饿啊？” 没等陆永家说完，陆永国先抢了话题去。 “哥……” 陆永家看向陆永国：“对不起，我不知道事情会成这样，连累了你们了，我……” “一家人，说什么连累不连累的话？” 陆永国就知道他心里有个疙瘩。 “你是我王巧萍的儿子，是陆家的小子，你有啥事，就是陆家有啥事，咱们一家人，谁都不准说连累的话。” 王巧萍在一旁道。 陆闻祁吃了一口菜，嘴上念叨着：“你说你也是，有啥事也不知道跟家里人说一说，你才吃几年大米，是这些人的对手？ 那小丫头的道行，你不栽跟头都不行。” 陆闻祁念叨着念叨着，忽而发现都没人说话了。 一抬头，看见家里人都盯着自己。 “额……”顿了顿，他干咳了两声。 “那啥，老婆子，明天早上你给老二多装点粮食去学校，多拿两块钱零花钱给他，现在学习紧，想吃点啥、买点啥，就让他去买。” “我晓得。”王巧萍应了一声。 她笑着摇了摇头，她是知道，昨天老头子那么骂二小子，今儿是知了原委，心里愧疚得很，偏是个嘴硬的，说不出两句好听的来。 陆永家拿着包子咬了一口，眼眶热热的，嘴角却有笑意。 不管在什么时候，家里都是他的港湾，不管他在外头闯了再大的祸，回家了都有他的一口热饭吃。 他是再也不敢再想什么其他的了，唯今只有好好学习，若不是不能拿出一个好的高考成绩来，那就实在没有脸回家面见爸妈和哥嫂了。 陆永家这边打定了主意，可何小曼那边就不是那么好过的了。 和陆永家断了之后，生活就没了来源，每天吃得差不说了，陈肆也不像陆永家那么惯着她。 虽然说陈肆家境不错，但是和富二代谈恋爱哪里是那么容易的？ 她一向是把自己的形象伪装得挺好的，对陈家父母都说的是父母是在职工人。 既然这样，人家请你吃饭了，你不得请人家吃根冰棍？ 人家请你看电影，你不得请人家喝汽水？ 这般下去，越渐地捉襟见肘了。 再加上还有一个王坚像个幽灵一样缠着他们不放，还要还陆家的东西，实在是分身乏术，应付艰难。 那陈肆浑是浑了点，但是也不傻，一来二去，也发现了些不对劲。 回去跟父母说了这事儿，找了人一调查，才知道，何小曼的爸爸早就被单位开除了，她妈妈更是无业游民一个。 这下不得了了，这门亲事陈家自然是不认的。 但是彩礼何家已经花的差不多了，要退亲是不可能了。 汪紫微就叫何小曼在陈肆跟前儿下功夫。 好在那陈肆是真的对何小曼上了心，加上她连哭带撒娇的，心就软了下去。 陈家虽然不同意，但是就这么一个宝贝儿子，奈不住他这么又哭又闹非何小曼不娶，也只能暂时按下不谈。 只说等以后何小曼考上大学再说。 家庭已经是这样了，至少得是个大学生才能进他家门。 可是这对何小曼何其容易？ 本来学习天赋就不高，现在陆永家也不给他补课了，成天也吃不饱，浑浑噩噩的，那头还要哄着陈肆，还有各种各样的糟心事。 学习成绩是一落千丈。 日子过得很快，眼看着暑热都要过去了。 由于今年是第一年恢复高考，所以高考的时间定在了冬天。 十月份的时候，各大报纸上已经刊登了高考的时间，这让气氛更加紧张起来，村里面那些知青们也是连夜挑灯读书。 恰好在这个时间里头，安安学会走路了，全家都很高兴。 每当家里人下了工回来，就看见安安脚步蹒跚着，一步一步朝着自己挪来。 看着这样的小团子，真是一天的疲劳都消除干净了。 过了十一月，天气陡然转冷。 看样子，又快要下雪了。 到了冬天了，地里也没什么活儿了，绉雅倩就抱着安安在屋子里躲冷。 陆永家从学校来电话了。 说是到高考那一天希望家里人去，点名道姓，特别是安安。 “好端端的，为什么要安安去？” 饭桌上，陆闻祁不懂就问。 “我也不知道。”王巧萍撬了一筷子白菜喝着稀饭。 “可能是想看看安安。”绉雅倩道。 “前段时间让永家带安安，叔侄两个人的关系好着呢，我们家安安也很喜欢二叔是不是？” 绉雅倩低头逗着安安。 此时安安已经一岁左右了，虽然不能说，但是什么话都能回应了，听到了妈妈的话，重重点了两下头。 “去，去。”王巧萍道。 “我和雅倩带着安安去，你找村里开一个介绍信，咱们在外头住一天旅馆。 这是老二人生中的大事，他难得主动提一回要求，咱们做父母的，该支持还是得支持。” 其实王巧萍心头还有别的想法。 安安身上有些特殊之处，在陆永家考试之前看看，或许能逢凶化吉也不一定呢。 第28章 想当大学生？做梦 第二天一大早，王巧萍就和绉雅倩收拾整齐往城里去了。 一早上起来就揉面、拌馅儿蒸了一大笼屉的包子，又带了香肠和腊肉，还有一罐自己做的辣酱，到了城里又去国营饭店打了一盒红烧肉。 等着儿子放学到了旅馆，全部都堆在桌子上给陆永家看。 陆永家看到那一堆东西，傻了眼了。 “妈，你拿这么多东西干什么？我在学校里也不缺吃的，怎么吃得了这么多？ 我其实就是想看看你们，看看安安，没别的意思。” 主要是想看看安安…… 陆永家转头看向那个小团子。 安安也很懂得，往前两步举着个小手让二叔抱。 陆永家自然是伸手将她抱在怀里。 “这么短时间没见，安安又重了一些了呀。” 他这段时间学习紧，已经一个月没回家了，没想到这小孩子还真是一天一个样，一个月前，安安还要牵着妈妈的手才能走呢。 把安安抱在怀中，果然又有了那种清凉之感，整个人的神思都清明了不少。 安安却也看见，二叔分明是红光高照的额头却莫名被一团黑气挡着了。 她哼了哼小鼻子，爬上了二叔的额头，用小手拍了拍。 她现在已经长大了，不再是几个月的小娃娃了，手已经十分有准头了，三下五除二就把那团黑气拍干净了。 嗯。 吉光高照，好看多了。 “好了，好了，来吃饭，吃了还要回学校呢。”王巧萍在一旁催促道。 “永家，这个腊肉，还有这个辣酱，你待会儿带回寝室，也给你们同学分点。” “好。” 陆永家说着不用这些，但吃起来可是一点都不嘴软。 吃饱喝足，就回学校了。 果然，抱了安安之后，整个人就会神清气爽很多，这段时间因为考试的焦躁和不安的情绪缓解了很多。 晚上回去的时候，陆永家看了一会儿书，就睡觉了。 不用说，一夜好眠。 第二天第一堂就是考的语文，陆永家没想到，他还能在这儿遇到何小曼。 真是……冤家路窄。 几个月没和何小曼打交道了，平时就算是在教室里碰见，也会匆忙地避开。 陆永家惊讶地发现，何小曼还真是憔悴得吓人。 她以前就挺瘦的，但也算是个普通人的体型，再加上陆永家哪怕自己不吃也会把她喂得饱饱的，所以脸上的气色一向不错。 但是现在，却像是个竹竿儿一样，风一吹都要倒似的，脸上也是毫无血色，嘴唇苍白。 “永家哥……”她低声喊他。 “有事？”陆永家的语气却冰冷到了极点。 “没，没有。”何小曼摇了摇头。 “这段时间，你过得好吗？”她问。 “托你的福，还不错。” “陆永家，你在干什么，快走啊。”这个时候，有同学过来招呼他。 “马上就要考试了。” 那个同学刚好和他是一个考室，拖着他便走了。 陆永家也没说什么，随着那同学往人群里头走。 也不知道为什么，鬼使神差，他回头看了一眼，就看见何小曼站在人群中。 周围人潮拥挤，她穿着一件不合身的棉衣，神情萧索，寒风凛冽，吹拂着她一贯以来披肩的黑发，不知为何，眼中似蒙了一层水雾。 是啊，其实何小曼后悔了。 人只有失去了才知道珍惜。 直到现在她才知道陆永家对她有多好。 以前陆永家处处让着她，以她的感受为先，可是陈肆呢？ 陈肆倒是喜欢她，可他压根儿就是一个被家里面宠坏了的纨绔子弟。 他可从来都不会让着她，什么事都是以自己为中心，还要让她宠着。 何小曼是真的哄累了。 可是现在哪里能回头？ 家里已经把陈家的彩礼花光了，而且就算她回去，陆永家还愿意接受她吗？ 她们一家人跑到他家里去闹得这么难堪，他现在只怕是见到她都嫌烦。 何小曼想着想着，只觉得眼底一片冰冷，抹了一把，竟都是眼泪。 算了，再想也没用了，人只能往前看。 何小曼深吸了一口气，自我安慰着。 可是一转过身，她的脸瞬间僵了下去。 “陈……陈肆哥……” “你……你……你怎么来了？” 陈肆一脸的戾气，想也没想，冲上来“啪”地一声打在了何小曼的脸上。 周围人来人往，听到这个声音纷纷回过头来。 何小曼知道此刻所有人都在注视着自己，她觉得十分难堪。 可是她想躲也躲不了了，下一秒，陈肆一只手抓住了何小曼的脖子。 “贱人！”他骂。 “我为了你都和家人闹掰了，我还想着你考试，特地来为你打打气，你竟然还和那个男人不清不楚的，我就知道你就是这个德性，狗改不了吃屎。” 何小曼顿时觉得出不了气了，两只手在半空中抓挠着。 她害怕极了。 陈肆这个脾气是真的厉害，想到以前，自己只要稍微做点什么事情没有顺了他的心意，他都能马上翻脸，一冷就会冷她好几天。 每次都是她主动去哄他好久。 现在让他看见了自己和陆永家说话，真的不知道他会做出什么事来。 “不，不是……” 她艰难地说着话。 “不是你看到的那样的。” “我亲眼看见的，你还敢说不是？你这个撒谎成性的女人。” “是他，是他缠着我不放的，我没有，我没有……” 慌乱之中，何小曼只能这样说。 听到这样的话，陈肆的怒气才算渐渐消了下去。 “真的？” “当然是真的了。” 谎话已经说出口了，那也就只能让它成真了，何小曼说谎已经成了习惯了张口就来。 “陈肆哥，你想想，我现在已经有你了，为什么还会想着他啊？ 他哪一点比得上你啊？ 陆永家从前就对我纠缠不休，现在只不过是还不死心罢了。” 她知道，陈肆就吃这一套。 相处了这么长时间，她也算摸清了这个男人秉性。 果然陈肆现在的脸色已经好看多了。 “我知道了，你先去考试。” “嗯。” 何小曼乖巧地点了点头，转身就去考试了。 却不见身后陈肆满脸的戾色。 好你个陆永家，三番两次地跟他抢女人，一定要给他点颜色瞧瞧。 想当大学生？ 他做梦！ 第29章 我真是受够你了 第一堂考试很快就结束了，中午食堂里挤满了人。 停考十年，全国各地的考生奔赴考场，拥挤程度可想而知。 毕竟是高考，就算是家庭条件再怎么不好，也下了血本，打上一份儿好菜。 陆永家将王巧萍给的香肠在食堂里蒸热。 把香肠放和书放在桌子上占了位置，又转过头去打菜和饭。 谁料一回头，就看见了何小曼。 很奇怪，早上看起来好好的，中午的时候怎么脸上就多了一个巴掌印，脸肿得高高的，脖子上也有一圈勒痕，虽然她已经极力掩饰了，却还是若隐若现。 也不知道是不是她那个未婚夫弄的。 算了，这是她自己的选择。 各人有各人的路要走，他也管不了那么多。 眼神短暂地接触之后，陆永家匆匆地避开了她的目光。 却不料，这一幕就落在了食堂外头的陈肆眼中。 他就知道，那小贱人说了谎，瞧她看陆永家的眼神。 陈肆招了招手，身后跟着一个小弟。 他将一个东西放在了小弟的手中：“你把这个放在陆永家的饭菜里。” 那小弟是陈肆爸爸厂子里的工人，前些年停课在家里呆了好久，好容易等到厂子里招工，还靠着陈肆父亲走动了不少关系。 所以当然以陈肆的话马首是瞻了。 食堂里人来人往，也没有人注意到什么人鬼鬼祟祟。 见得了手，陈肆冷笑了一声。 哼，吃，吃，吃了拉死你。 看你还怎么考试。 这么想着，就带着小弟高高兴兴走了。 这头，陆永家打了饭回来，也不知道何小曼是不是故意的，就坐在他的隔壁。 陆永家也不想关注她，但是实在碍眼，一抬头就看到了。 就算是在考试，她也只吃了一个杂粮馒头，黑黑的，看得出来，她每一口都咬得十分艰难，旁边是一大杯冒着热气的开水。 分手了不过几个月，她人都像是没有灵气了一般，呆呆傻傻。 整个人窝在一件大大的棉衣里头，配上那猩红的手掌印，谁看了都要心软几分。 陆永家犹豫了一下。 鬼使神差…… 何小曼正在埋头咽馒头的时候，忽然一个东西“啪”地一声落在了她的面前。 是一碗香肠啊…… 那香味儿直冲鼻子，是肉的味道。 何小曼“咕嘟”咽了口口水，抬起头，看到了陆永家的脸。 “永家哥……”她喊。 “你别误会，我菜打多了，吃不完。” 陆永家冷着个脸，说完，转身就回了座位。 何小曼看着眼前的这碗肉，热气蒸腾，只蒸了她眼前一片水雾…… 她其实不想这么没骨气，她想要维持一点尊严。 可是实在太香了…… 她已经记不清自己有多长时间没吃过肉了，肚子里像是长了爪子一样。 她夹了一块香肠入嘴，就再也忍不住了，也顾不上什么形象和体面了，大口大口地吞咽了起来。 一大碗香肠，很快就被她吃了个精光。 吃完了饭，又该回去考试了。 下午考数学。 数学一向是陆永家的强项，再加上昨天抱了安安，此刻大脑一片清明，思路也格外清晰。 但是何小曼却不一样了。 自从吃了那一碗香肠之后，她的脑子就一直迷迷糊糊的。 她没想到，像现在这样的情况下，陆永家还舍得把肉分给她吃。 这是不是也证明…… 他心里并没有放下她？ 其实她何尝不后悔？ 只是，她不知道他们之间还有没有希望，若她愿意回去，他还能不能接纳她。 就算他愿意接纳，他们之间的重重阻碍又该怎么办？ 思绪翻涌，就连考试也考不进去了，试卷上的字不过是一团乱麻。 忽然，何小曼只觉得腹中一阵绞痛。 这是……怎么回事？ 下午的数学已经考完了，同学们三三两两从考场中出来。 何小曼走出来的时候，连脚步都是虚浮的，整个人越渐没有血色，她像是一个幽灵一样，无目的地游荡到学校门口。 她知道，她一切都完了。 他们的考试一共四百分，其中数学占了一百分，她丢了这一百分，几乎已经和大学无缘了。 “小曼……” 旁边响起了陈肆的声音。 何小曼浑浑噩噩地回头，看见陈肆满脸喜色地朝自己走来。 陈肆一想到陆永家考场失败的样子就忍不住高兴，心情大好，所以对何小曼的态度也好了许多，还特地守在学校等她考完。 “考得怎么样？”陈肆问。 可是何小曼一抬头，却是一张如丧考妣的脸。 “陈肆，我完了，我完了……”她说。 难过到了极致，却是连眼泪都流不出来了。 “怎么会？” “不知道。”何小曼摇头。 “我不知道为什么，考试考到一半我的肚子就特别痛，一整场考试，我上了好多次厕所，连题都没有来得及好好做。 还被老师怀疑是……” “什么？” 何小曼的话还没说完，却见到了陈肆一脸的震惊。 “你说拉肚子的是你？” “你是不是又和陆永家见面了？“他马上反应了过来。 “没，没有，我们怎么……“何小曼下意识撒谎。 “你还敢说没有？那个泻药我明明是个陆永家放的，为什么到最后拉肚子的是你？你这个女人，你……” “你说什么？” 这次，却是轮到何小曼震惊了。 她睁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陈肆。 “你说泻药是你放的？” 她很少用这样和陈肆说话，言辞中显然已经带着怒色。 陈肆没见到这样的何小曼，态度倒是软了下去：“是……是又怎么样？我不过是想小小地惩罚一下他，谁知道你狗改不了吃屎，你……” “你凭什么这么做？” 然而这一次，何小曼直接嘶吼了出来。 她是真的没想到，陈肆竟然会这么做，兜兜转转都害在了自己身上。 她的大学啊，她的人生啊！ 毁了，毁了，全毁了…… “我做了又怎么样？你要是和陆永家断干净了，你怎么会拉肚子？” “那又怎么样？”何小曼却是连这个也懒得听了。 “你有什么权利这么做？” 她猩红的一双眼，青筋横突，眼中都是恨意。 “我真是受够你了！”她道。 第30章 奶奶的梦中情孙 “你为什么永远这么幼稚？永远这么莽撞？你这么自以为是，你以为你是个什么东西？你要不是你爸妈，你算什么？” 一句话嘶吼出来。 痛快了！ 舒服了！ 憋在心里好久的话，终于一吐为快。 她已经受够了他的大少爷脾气，也受够了永无止境地低声下气。 反正她都已经没有未来了，她什么都没有，那就都毁灭。 “我恨你，我恨你，我恨你！” 她对着陈肆说了三遍恨，说完了，转身就朝着人群中跑了。 好容易进了城一趟，不光光是要给二叔加油打气，王巧萍也带着安安和绉雅倩在城里逛了一逛。 这是安安第二次进城了，只是上次…… 她来了之后就再也没有回去过了。 这次再来，心境当然是大不一样，眼睛滴溜溜地转着看，对什么都稀奇。 真热闹啊，街上拉着横幅，至于字么…… 安安还看不懂。 路上自行车、大巴车穿梭，偶尔的喇叭声十分刺耳。 大姑娘、小媳妇都爱穿绿军装，梳两根麻花辫，脸上笑容洋溢。 人声鼎沸，一派朝气蓬勃的景象。 奶奶在城里买了两斤肉，还有一斤猪油，妈妈买了一斤桃酥，又去成衣店看了看，但是什么都没买。 逛得差不多了，又去爸爸的单位看爸爸。 安安好几天没看到爸爸了，见到爸爸就伸着两只手朝他走过来，嘴上喊。 “爸爸。” “爸爸。” 陆永国见状，一把将她捞了起来。 周围路过的人纷纷问：“陆永国，这是你闺女啊？” “哎哟，长得真水灵。” “瞧这孩子，白白胖胖的，看着都喜人。” 陆永国听到同事的话，眉眼中的喜色藏都藏不住。 恰好到了午饭的时候，陆永国带着一家人到食堂吃饭，却不见，他的身后两个人正望着他们的背影。 “你看，我就说陆永国有对象了，你不信。”其中另一个对另一个说道。 “有对象了又怎么样？”另外一个却是一副气鼓鼓不服气的样子。 “还不是乡下种地的女人，乡巴佬。 我要是她，我就窝在乡下一辈子不出门，她还好意思到城里来，还好意思跑到男人的单位里头来。 丢人现眼！” 那女人说完，转个身就走了。 对于这些，陆永国当然不知道了。 他带着家人到了食堂，拿着攒了好久的饭票，给家里人打了一桌子好饭好菜，还给安安买了一个大大的葱油饼。 那饼比安安的脸还大，油汪汪的，面饼炸得又脆又松软，里头是鲜肉做馅。 安安一整个中午都捧着这个饼，啃得十分卖力。 吃完了饭，就该去接二叔回家了。 二叔的东西也不算多，他卖掉了一些书，该丢的又丢了些，剩了几件冬衣，和一些日用品，用一个大的蛇皮口袋，和渔网就全部装下了。 二叔和奶奶一人拿一件，妈妈就拉着安安。 车上，二叔用卖了书的钱给安安买了几颗糖。 安安很高兴地接过糖。 可是下一秒。 “嗝~~” 她打了好大一个饱嗝。 二叔笑了。 “这是吃了啥了？怎么撑到嗓子眼儿了？” “嗨，你别提了。” 一旁的王巧萍道：“今天中午，她爸给买个饼，这丫头多实诚，硬是一顿就给造完了，刚刚来找你的路上还在吃呢。” 安安被说得有些不好意思了，坐在妈妈怀里，拿着两只小胖手挡着脸。 “吃这么多？” 陆永家有点担心：“要不要吃点消食的？别回头积食了。” “这个不用担心。”抱着安安的绉雅倩道。 “安安就是这点好，从来没有积食过。” 真正的愁生不愁长，不爱哭、不爱闹，吃了就睡，打小胃口就好，给什么吃什么，吃什么什么香，而且消化还特别好，从来不积食。 真，奶奶的梦中情孙。 车子一路颠颠簸簸到了镇里，又要从镇上走很长一段山路才能到大坪村。 这期间，安安早就已经撑不住了，躺在妈妈的怀里睡着了。 绉雅倩将她放在背篓里，用被子在她身上盖了两层，真是又暖又舒服，安安仰着个小脑袋，睡得别提多香了。 三个大人，一个小孩儿，又是提又是背的，回到家的时候，天都已经擦黑了。 陆永盛早就已经在村口等着哥哥了。 一见到哥哥回来，马上迎了上去。 “哥你回来了？” 陆永盛上前结果陆永家手上的东西。 他就是特别粘他二哥，相比较之下，和三哥却要疏远点。 “你考得怎么样了？”陆永盛问。 想了想，又觉得自己问得多余。 “以二哥的成绩上大学肯定没问题？” “别瞎说，现在成绩还没出来呢。”陆永家立马堵了弟弟的嘴。 “这次参考的人数那么多，还有以前的老三届，竞争特别大，没拿到成绩什么都说不准。” “好。” 一路说着话，到了家门，王巧萍塞了一个饭盒在陆永盛手里。 “拿到灶上去热一下。” “什么？”陆永盛问。 “溜肉片，你大哥单位食堂打的，特地给你带回来的。” “溜肉……” 陆永盛下意识叫出声，却被王巧萍瞪了一眼。 意识到自己太过张扬了，吐了吐舌头。 “我去灶上。” 说完，灰溜溜走了。 相比较陆家的其乐融融，陆永国倒是没那么快乐了。 为了请家里人吃一顿好的，他几乎攒了半个月的饭票，剩下的半个月就只能白饭配咸菜。 这倒是没什么，要知道没进厂之前，家里吃白米饭还要挑日子呢。 只是恰好在这个时候，一个人饭盒忽然滑到了自己面前。 一份儿肉菜。 陆永国抬起头，林月芳正背着手对着他笑。 “干什么？”陆永国问。 “咯，请你吃咯。”林月芳坐在了他的旁边。 “我打多了。” “不用。” 陆永国却是拿着他的饭碗，往旁边挪了两下：“打多了，你就多吃点。” “陆永国。”林月芳娇声地喊。 “你这人，怎么这么不识抬举？请你吃都不吃。” “不是我不是抬举，我是男同志，你是女同志，要是别人看见坐得这么近，容易引起误会。” 林月芳却是笑了一声。 “我就是要让人误会。” 第31章 嫁男人一定要一个这样的 陆永国：………… 他简直不能相信，这是一个从女同志嘴巴里说出来的话。 “你什么意思？”他道。 “我是有对象的人，这话要是被我对象听到了，她非跟我闹不可。” “你那个对象有什么好的？”林月芳道：“就是农村妇女一个，除了在家刨地带娃，就是带娃刨地。” “她哪里比得上我？” 林月芳说着还往他旁边挪了挪。 “你看，你那个对象只能拖你的后腿，但是我不一样，我的父母都是单位里的领导，你要是和我，你就永远不用干吃白米饭。 再说了你的对象能有我好看吗？” 听到林月芳说这句话，陆永国忽然抬起了头。 他的目光落在了她的脸上。 “干……干嘛？”林月芳被盯得有些不自在了。 陆永国：“你家条件那么好，不知道买块镜子？“ 林月芳：？？？ 陆永国说完这句话，端着饭就换了个位置坐。 剩了林月芳在座位上狠狠砸了一下桌子。 “月芳怎么了？哟，打这么多菜怎么还不吃呀？”这个时候，有相熟的女同志坐在了林月芳的对面。 “你不吃，我吃了哈？” “吃吃吃……”林月芳将饭盒往前面一推：“都给你吃，撑死你！” “哟，这是怎么了？吃枪药了？” “还能怎么了？” 林月芳说着话，眼睛却是直勾勾地盯着陆永国的方向。 同伴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一下就懂了。 “又碰壁了？” 林月芳这段时间没少在陆永国身上下功夫。 比如说，拿着两张电影票说是别人送的，问他要不要一起去看。 又比如说，穿着新买的布拉吉在陆永国跟前儿晃悠，问他好不好看。 一般人做到这种程度，也都该明白什么意思了。 但是陆永国的脑子里头装的是浆糊。 他说他每个星期只有一天假要回家，所以看不了电影。 对那布拉吉倒是好像有点兴趣，开口就问：“你在哪儿买的？” 林月芳愣了一下：“你问这个干什么？” 他说：“我想给我媳妇儿也买一条。” 气得林月芳差点儿吐血。 这次林月芳换了打法，改打直球了，结果得到了个家里没镜子的答案。 “你说你这是图什么？”同伴不理解：“你条件这么好，追你的单身男士大把大把的，怎么偏偏挑了个结了婚的。” “你懂什么？” 同伴确实不懂。 其实林月芳对陆永国的爱慕是从那个晚上开始的。 那天晚上她和朋友一起出去看了电影，回家的时候遇见了歹人尾随。 她一路快走，后面那人却是阴魂不散。 她家里就住在单位后面的家属院里，这个时候，刚好遇见了夜班巡逻的陆永国。 “救我……” 她一步上去，摸到了陆永国的手臂，那条手臂结实虬扎，触手坚硬。 “后面有人跟踪我。”林月芳又补了一句。 恰好，歹徒的脚步声尾随而至。 陆永国一把将她拽在了身后，手电筒一打，一道亮光照了出去。 “是谁？” 陆永国一声震吼，对面的脚步声便停了下来。 林月芳躲在他的身后，听到这一声吼声，就莫名其妙地安心。 是夏季，她还能闻到他身上汗液的味道，却并不反感。 一颗心脏跳得“噗通”“噗通”作响，也不知道是害怕还是其他什么原因。 “你给我站住！” 陆永国看见那歹徒想跑，连忙追上去，不过几步就追到了歹徒，三下五除二地就将他制服了。 原来那歹徒是周边村子里的单身汉，那天晚上见林月芳走夜路，还真起了其他的心思，悄悄地尾随在了她的后面。 还好，陆永国在，不然后果就不敢想象了。 后来，林月芳还特地去了解了一下陆永国这个人，才知，他原本就是见义勇为的英雄，是因为这个，才进的单位的保卫科的。 几天后，林月芳去保卫科跟陆永国道谢。 她看到他正在帮同事搬文件，袖子撩起，手臂上的肌肉膨胀，薄唇微抿，百十斤的文件在他的手上根本不在话下。 那个时候林月芳想，以后嫁男人一定要一个这样的。 关于林月芳的这些事情，远在大坪村的绉雅倩自然是不知道的。 把陆永家接回来没几天，天上就下大雪了。 生产队没什么事做，也渐渐闲了下来，做些整地、开动员大会的事情。 陆永家在家里会帮着做很多活计，绉雅倩就在家里躲冷，将炉子烧得热热的。 今年杀猪，每家分了两斤半的猪肉，陆家整整得了十八斤，陆永国单位也发了不少的东西，粮食、油、面粉，甚至还发了一床褥子。 绉雅倩就在家里帮着王巧萍准备过年的事。 时间过得真快啊，转眼一年就过去了。 去年这个时候，安安还在妈妈怀中的一个小团子呢，今年已经能到处走了。 她穿着大红色的棉衣，小脑袋上扎了两个揪揪，跟在三个叔叔后头放着鞭炮。 她虽然不会放，但是能看得懂，每当叔叔放鞭炮，她都会捂着耳朵，躲在一旁“咯咯咯咯”地笑。 绉雅倩在厨房里包饺子，一抬头就能看到小团子开心的笑脸，她的心也变得温暖热帖了起来。 过年了，爷爷奶奶给了安安压岁钱，叔叔们又给她买了很多零食，她的两个荷包装得鼓鼓囊囊的。 放鞭炮放累了，她就坐在台阶上吃零食。 听到小叔叔和村里的伙伴商量着明天上山打猎。 他们说最好能打一只狍子。 狍子？ 安安歪着个脑袋听。 袍子肉，真的很好吃吗？ 听说很大，一只狍子够吃好长时间。 安安这么一想，就想了一整天。 毫无疑问，当天晚上，绉雅倩就在家门后头看见了一只傻狍子。 恰逢是过年，王巧萍亲自下厨做了一顿红烧狍子肉。 全家人都惊喜得不得了。 家里面隔三差五都有这些野味吃，最开始大家都很疑惑，但是每次提问都会被王巧萍骂。 渐渐的，也都学会了守口如瓶。 有吃的就行，管那么多干啥。 王巧萍下厨切了两条狍子腿，剐皮洗净，切块腌制，然后就下油锅炸，炸了个金黄酥脆，又加了香料、辣椒。 那香味儿…… 关了门都掩不住。 整整一大盆的狍子肉，比前两天吃的饺子还香。 陆永盛都不出门了，窝在家里吃肉。 陆闻祁又喝醉了，和家里人絮絮叨叨说着从前的话。 陆永国和陆永家也乐意配合。 屋外大雪纷飞，屋内吃得热气腾腾。 忽然，门外有自行车的铃铛声。 “陆永家，有你的信件。” 第31章 考上大学了 “是通知书！” 陆永盛听到声音“噌”地一下就从凳子上滑了下来。 他“噔噔噔”地跑到外面，两只手接过通知书，像捧着圣旨一样捧回了屋里。 “二哥，给你。” 陆永家接过信件的时候，也忍不住咽了口唾沫。 哪怕知道邮件里头是通知书，他还是忍不住紧张，心跳加快。 直到邮件拆开，看到里头那一纸录取通知书，他才喜笑颜开：“考上了，考上了……” 一家人听到这个消息也纷纷狂喜，都凑上来看。 “是京大也。” “老二，你竟然考上京大了！” 关于陆永家考上大学的消息，很快就传得整个村子都知道了。 准大学生了！ 一瞬间，陆家的门槛都快被村子里的人踏平了。 媒婆堵上门来，问陆永家找不找对象。 那钱婆子又动了心，又带着二女儿上门了。 陆永家经过了何小曼的事情，哪里还有什么心情找对象？ 王巧萍当然也知道，把说亲的堵在门外：“我们家老二现在最重要的是学习，至于处对象的事，还等大学毕业了再说。” 钱婆子又带着女儿灰溜溜地走了。 周围的邻居都忍不住嘲笑她：“我看你还真是锲而不舍，大女儿被他家大儿子拒了，二女儿又被二儿子拒了，我要是你，有了第一次，就不好意思上门了。” “也不撒泡尿看看自己几斤几两，人家陆永家马上都是大学生了，能看上你家的女儿？” 钱婆子被臊得满脸通红，却还是跟那些人吵。 “大学生又怎么样？ 我家二姑娘跟大姑娘又不同，我家二姑娘白生生的，这么漂亮。 他陆永家看不上那是他眼瞎。 他考上大学怎么了？考上大学了不得了？ 眼睛长到天上去了？ 我看他能找个什么样的对象？能娶个公主回家不？” 听说陆永家考上大学了，冯老婆子自是没脸上去凑那个热闹的。 站在自己家门前朝着陆家的方向看，只见着人来人往，全是去道喜的，心里酸苦酸苦的。 她揉了揉自己发酸的腰，四条老胳膊老腿已经累得没有知觉了，不用说，这一年她肯定是过得极不顺心的。 与她的不顺心相对应的就是陆家的红红火火。 出了个城里的工人，现在又出了个大学生。 她瘪了瘪嘴。 “怎么好事情都到他家去了？” “现在家里还比较忙没有腾出手来，等过几天，过几天再请大家来吃席，好好地庆祝庆祝。” 偏偏这个时候冯老婆子的酸话刚刚落地，那头，王巧萍的大嗓门就响了起来。 “好啊。” “好啊！” “到时候我们都来沾沾大学生的喜气。”邻居们纷纷附和。 把冯老婆子气得，一脚踹翻了旁边的凳子。 这不是成心和她作对吗？ 不管冯老婆子如何嫉妒，陆家该热闹还是得热闹。 陆永家办升学宴的那天，就连镇上的领导都来了，还送了礼品。 连声夸赞是陆闻祁会教育，刚刚才教育出个英雄儿子，这会儿又教育出了大学生。 这一窝窝里头，个个都是金凤凰，陆家的日子是要起飞了。 直夸得陆闻祁满脸红光。 相比较陆家，何家这边可谓是十分艰难。 毫无疑问，何小曼没考上大学。 她本来成绩就下滑严重，还有一科几乎没做，能考上才奇怪了。 但是鬼使神差，在放榜那天，她还是去学校看了榜单。 果然，陆永家在第一的位置上。 回家后，她就那么闷闷地躺在床上，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她本来是那样柔柔弱弱爱哭的性子，但是忽然之间，像是眼泪都流干了一样，从考试失败后，她一滴眼泪就没有掉过。 就……空洞。 没有希望了，整个人都像是被抽离了灵魂，空荡荡地漂浮着。 陈家人来退婚的时候，她也是这样像是行尸走肉一般在床上躺着。 她听到自己妈妈在和陈家人吵。 其实陈家人的退婚来得理所应当。 他们从一开始就看不上她，后来又知道了她的家庭条件，高考是她唯一翻盘的机会，但是也被自己弄砸了。 现在和陈肆也闹掰了，陈肆也不会愿意站在她这头。 但是汪紫微自有她的一番说辞，退婚是男方提出来的，所以彩礼不退。 那怎么能行？ 那可是三转一响还有两百块钱现金。 就算是陈家爸爸是厂长，但是工资也比普通员工高一些而已，这么大一笔钱，搁谁家也不可能就这么拱手送给别人了。 更何况，何家最开始说谎了。 是骗婚！ 双方各执一词。 何小曼就躺在床上听着他们吵啊，吵啊…… 吵了一下午。 最后，还是汪紫微胜了。 汪紫微的战斗能力远近闻名，更何况陈家到底是要脸的，穿鞋的怕光脚的，他们做不出像汪紫微那样的泼妇做派。 可是陈家岂能善罢甘休？ 临走的时候放了狠话，这事儿绝不会这么完了。 陈家走了，总算是安静了。 何小曼翻了个身，面对着墙。 “死丫头，你怎么不出来？”恰好这个时候，汪紫微来了，坐在了她的床边。 “出去，出去干什么？”何小曼的声音恹恹的。 “当然是帮我了，你没看到那么多人欺负你妈吗？” “呵，欺负你？谁欺负得了你啊？”何小曼冷笑了一声。 “啧……” 汪紫微咂巴一声，本来想骂何小曼两句的，但是又想着，这事儿还得求着她，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那你说，这事儿怎么办呀？”汪紫微故意问她。 “什么怎么办？赔钱呗。 你没听陈家人说什么吗？他们不会放过咱们的。 到时候打官司，一个都别想跑。 陈肆他爸爸手段可多着呢，你还以为像王坚，像陆永家那样，随便你撒泼打滚儿就糊弄过去了？ 这次，遇见硬茬儿了。” “还钱？我现在哪有钱还给他？” “那不然就去坐牢。” 可是汪紫微眼珠子却是一转：“小曼，要不，你再在陈肆身上想想办法？” “他？想什么办法？” “我看着他是对你动了真心的，刚才在客厅眼珠子到处看，我觉得他是在找你的。” “那又怎么样？”何小曼却压根儿不当回事。 陈肆那个脾气，就跟个太上皇似的，平时她处处顺着让着，他还能搅三分呢，更别说现在了。 “你哄哄他啊。” “怎么哄？哄不好。”何小曼直接拒绝。 “你傻呀！” 汪紫微凑过来：“这天底下没有哄不好的男人，你想想陈肆和你处对象最想要的是什么？你要把生米煮成了熟饭，那陈家还敢退婚吗？ 他们家可都是正经单位的，到时候，你这个儿媳妇，他们认也得认，不认也得认。” “什么？” 何小曼听到这话，那无精打采的眼皮子终于睁开了。 她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她的亲生妈妈在教唆自己和别人做那事…… 第33章 自荐枕席 何小曼“噌”地一下坐了起来。 她回过头看向汪紫微。 那一双眼睛圆睁中，空洞而绝望，直看得汪紫微心里发毛。 “怎……怎么了？你这么看着我干什么？” “我有时候真的怀疑，你到底是不是我的亲妈。”何小曼从牙缝里憋出了这么一句话来。 这世上哪有亲妈让自己的女儿给男人自荐枕席的？ “我怎么不是你妈了？”汪紫微却道。 “我这还不是为了你好，陈家家境好，我还不是想你嫁进去了过好日子。” “我以这种方式嫁进去真的能过好吗？”何小曼终于吼了出来。 那些憋在心里很久的想法，像是忽然膨胀放大，堵在那里，急需要一个宣泄的出口。 “陈家本来就看不上我，陈肆也对我召之即来、挥之即去，你要我用这种方式嫁到他家，能有什么好日子过你心里不清楚吗？ 你别口口声声说为我好，你心里打的什么算盘咱们都清楚！” “那你说怎么办？” 汪紫微的声音也跟着拔高了。 她跟着站了起来：“你倒是跟我说说，该怎么办？” “事情已经是这样了，我还能怎么办？是要你妈去坐牢，还是要我去死啊？” 她说着说着，倒是先委屈了起来，眼泪“簌簌”地往下掉。 “我知道你心里有气，你恨我，你这些天做的这些半死不活的样子不就是拿给我看的吗？ 那你说，我有什么办法？ 我还想过好日子呢，我还想让你吃穿不愁，顿顿吃肉，但是我摊上了你那么个爹，我又能怎么办？ 不靠着我这么想办法，你早就饿死了。 我告诉你，这就是命！ 我没嫁个好男人，你也没投个好胎。 是我命苦，是我对不起你。 那你打我，打我，打死我……” 汪紫微说着话，还真的上前去拖何小曼的手，“啪啪”就在自己脸上落了两个巴掌。 何小曼措手不及，连忙将手往回缩。 耳边全是汪紫微的哭闹声，诉说着她是如何的命苦，嫁的男人是怎样的不中用，生的女儿又是怎样的不体谅她。 这些话，何小曼都已经听厌了。 她心里头一片荒凉，身子往后靠在那冰凉的墙上。 她忽然想笑。 她的人生以后就这样了，烂到了谷底，像垃圾一样发臭。 是她妈妈一步一步将她拖向了深渊，枷锁桎梏，她如何也挣脱不掉的。 所以，她认命。 几天后，她主动找上了陈肆，就在那个晚上，他们找了间私人旅馆。 就在何小曼和陈家人斗智斗勇的时候，陆永家已经收拾好东西准备去学校报道了。 是去首都啊。 这个年代的人对首都有一种特别的向往。 出发之前，村里许多人来陆家的堂屋坐着，要送一送陆永家。 “二小子，你要去了首都可得给我们寄邮票回来哈。” “对对，你一定要去看看升国旗。” ………… 他们可兴奋了，就好像陆永家去了，就跟他们去了一样。 王巧萍给陆永家装了香肠和腊肉、两瓶辣酱，还蒸了一大包馒头，煮了好几个鸡蛋，要坐好几天火车，要他在火车上吃。 又往他的手上塞了五十块钱。 “妈，哪里要得了这么多？”陆永家把钱往王巧萍手里塞。 “火车票才几块钱而已，到了学校也有补贴，根本用不了几个钱。” “拿着，拿着，穷家富路，不管用不用得上，有点钱傍身总是好的。 再说，咱们家好容易出了这么一个大学生，花钱妈心里也高兴。” 王巧萍话倒不是假的，她拍着陆永家的肩膀，嘴上“呵呵”地笑，这几天，她的嘴角就没下来过。 陆永家到底是耐不过王巧萍的，拿了钱，背上东西，就踏上了离家的路。 几千公里的路程，坐在火车上，望着故乡的方向，渐行渐远。 首都和家乡果然不一样，热闹繁华。 陆永家站在首都的街头，看着吵杂的人群，他心里明白，这份儿繁华并不属于他。 他需要很努力很努力，在这里扎上根儿，把家里人全都接过来。 等到那个时候，他才算真正拥有了这份儿繁华。 所以，自打进入学校以来，他一门心思都扑在了课本上。 只是没想到，他还遇见了个熟人。 “陆永家！” 第一次进教室的时候，有人叫住了他。 他回头，看见一个穿解放绿衣服，扎着马尾辫的姑娘。 “好巧啊，你也报的医学专业？” 陆永家却是皱了皱眉：“你是……” 两个字，让刚才还一脸兴奋的姑娘脸瞬间垮了下去。 “我是杨红霞啊，读高中的时候和你是同班啊。”那姑娘道。 “哦。” 杨红霞，是有点印象。 “没想到我们到了大学还能是同班，真是太巧了。”看得出来，那姑娘是个热情大方的性子，刚刚阴下去的脸不大一会儿又放晴了。 陆永家站在对面：“嗯，是挺巧。” 然后，转身就进了教室了。 杨红霞：…… 呵，成绩好了不起啊？ 杨红霞对着他的背影做了个鬼脸，才跟在他身后进了教室。 陆永家当然不知道杨红霞的腹诽，他一门心思都在读书上，还有……就是给安安买零食。 他花钱很节约，基本上没有什么社交，肉什么的也是好久才舍得吃一次，一个月五块钱的生活补贴根本都花不完。 多余的钱就买些零食给安安寄回去。 安安收到二叔寄来的零食的时候，妈妈正在和谢晓娟谢阿姨聊天。 所谓聊天也不准确，应该是单纯地当个听众。 毫无疑问，谢阿姨大学没有考上。 嗯，整个生产队也只有二叔一个人考上了。 毕竟上大学没那么简单，听说这次全国上下五百多万考生，录取率却只有百分之五，而谢阿姨已经丢了书本这么多年了。 再加上家里并不让读书，偷着、躲着复习，能考上才奇怪了。 不过还有好消息是，国家政策，知青可以返城了。 谢阿姨的爸妈也平反了，工厂招工，还可以让谢阿姨回城里做工。 “这是好事啊！”绉雅倩听到这个消息，由衷地为谢阿姨高兴。 “可是……”谢阿姨却犹豫了。 “我公公婆婆不要我回去。” 第34章 我就要这个 “这么好的机会，就这么放弃那就可惜了。”绉雅倩真心地为谢晓娟感到惋惜。 其实，她也得到了消息说是她可以返城了，只是她不愿意回去。 回去干什么呢？ 家里什么都没有，就算有工作机会也是给弟弟。 但是谢晓娟不同啊，她是爸妈的掌上宝，且在这里一直受刘家人欺负，前段时间，她还看见谢晓娟身上有淤青呢。 “可是我回去了丫丫怎么办？”谢晓娟眼中含泪。 “他们是不会让我把丫丫带走的，本来他们就嫌弃丫丫是女孩儿，如果我不在，他们还不知道要怎么对她呢。” 唉…… 绉雅倩听到此，也不由得叹了口气。 安安在旁边听得有些犯困，就塞了一颗二叔给的大白兔奶糖在嘴里。 又往旁边的丫丫手上塞了一颗。 丫丫比她要大一点，但看起来却是畏手畏脚的，看到安安递过来的糖，下意识闪躲。 安安知道这种心情。 以前那个家里，爸爸妈妈爷爷奶奶都不喜欢她，她从来都没有过零食，看见别的小孩儿有吃的，就可羡慕了。 但是一旦有人愿意给她吃一点，她下意识的反映不是高兴，而是……害怕。 没有爱的孩子，骨子里都是怯懦的。 安安想到此，不由分说地把糖塞在了丫丫手里。 她想说什么，但是现在的语言能力并不强，只能重复地说着：“吃。” “吃……” 丫丫心里有些犹豫，但是也耐不住食物的诱惑，将那颗奶糖接了过去。 拆了糖纸，她先舔了一口。 好甜…… 她明显怔了一下。 安安看到她，忽然想起了自己第一次喝兔子肉汤的场景。 她张开两只手抱了抱丫丫。 动作并不标准，嘴上却一直道：“抱抱，抱抱……” 这一幕落在了两个大人眼中，她们停下了交谈来看两个孩子。 “安安好像很喜欢你们家丫丫呢。”绉雅倩道。 “是啊。”谢晓娟也有些惊讶。 “你们家安安真好，还愿意把糖分给我们丫丫吃。” “是啊，两个孩子玩得很好呢，就多让她们在一起玩儿，以后，说不定是很好的朋友呢。” “是呢。”谢晓娟点头。 “就像我们两个这样。” 她说完了这个话，心中却忍不住一阵酸涩。 只可惜，这么好的两个朋友，却是全然不同的两种命运。 就在过年后大家的日子又渐渐平静下来的时候，陆永国却被单位的领导约谈了。 单位里的主任，林兵。 林主任说，有办法要给他升职，当安保科的科长。 但前提是…… 林兵递过来两张电影票。 “你晚上有空吗？约林芳月看个电影。” 陆永国：？？？ “主任，你这是什么意思？我都是已婚有家庭的人了，我怎么可能单独约女同志看电影呢？” “我知道你有家庭。” 林主任坐在他对面喝了一口茶：“陆永国，我了解过你这个人。” “见义勇为的英雄，人也很有能力，上过两年初中，其实以你的能力是可以大有作为的，只是……缺少一点机会。 你看你家里的那个老婆，没有什么能力，眼界也短，对你起不到什么帮助。 如果，你换一个人，换一个对你有帮助的人，能够提携提携你，那你的前途就大不一样了。” 林主任虽然没明说，但是话里的意思，已经很明确了。 呵…… 陆永国觉得好笑。 “我这辈子，不会再有人比我对象给我的帮助更大了。” 说完这句话，他转身就往外走。 拉开门，正好撞上了林芳月。 林芳月在门口偷听，猝不及防地与陆永国撞了个对面，抬起头看他的时候，眼中都是慌乱和错愕。 陆永国却看也没看他一眼，错过身就走了。 这个态度，让林芳月觉得羞辱。 错过身，她走进了办公室。 此时林主任正坐在座位上喝茶，看见女儿进来了，一口吐了嘴里的茶叶渣滓。 “看见了？”他道。 “我又没瞎。” 林芳月一屁股坐在林主任对面的椅子上。 “算了。”林主任劝道。 “你爸我这张老脸都豁出去了，人家就是不满意能怎么办？何必非要拿自己的热脸去贴人家的冷屁股？ 外头大把大把的好青年多的是，回头让你妈给你介绍好的。” “我不，我不，我就不！”林芳月犯起浑来了。 “再好的我都不要，我就要这个？” “那人家不愿意你能怎么办？难不成拿把刀架在他脖子上逼他娶你吗？” “你想想办法啊。”林芳月道：“反正我不管，要是我不能嫁给陆永国，那就终身不嫁。” 林主任听到这话，心里一沉。 唉…… 其实他这个女儿挺好的，学习、工作，都很优秀，就是……任性了点。 是太任性了…… 过年的时候给她介绍对象，她竟然敢直接掀介绍人的桌子。 也怪他，统共生了这么一个女儿，所以打小就对她格外骄纵些。 要什么给什么，导致她越是得不到的东西越是要得到。 起初，她说要嫁给陆永国，他和老婆都是不同意的。 好好的一个大闺女，怎么嫁给一个二婚的？ 闺女不过就是闹了两次绝食，他老婆就坐不住了，心软了，又悄悄去打听了打听陆永国的情况。 不打听还好，一打听，他老婆还真看上了。 这人模样长得倒是不错，也生得高大，虽然家庭不怎么样，但是好歹有个正式工作，而且听说还是个见义勇为的英雄。 最主要的是，耐不住闺女喜欢不是？ 老婆在耳边念叨了许多次，林主任才不得不点了头，这才主动找到了陆永国说这件事情。 谁知道自己好不容易做的心理建设愿意让女儿下嫁，他陆永国竟然还挑剔上了。 说实话，林主任心里是不舒服的。 他陆永国不看看自己什么身份，他怎么有脸对他林兵的女儿挑三拣四的？ 他虽然当着林芳月的面儿没说，但是心里却想着，总该是要给这个陆永国一点儿颜色瞧瞧了，让他看看他几斤几两。 第35章 什么事是不能告诉她的？ 陆永国发现，最近似乎被有意无意地针对了。 比如说，单位里的脏活累活，总是会落在他一个人的身上。 又比如说，安保科开会，科长总是会提及有些人摸奸耍滑，偷懒成性，说着说着，忽然喊了一声：“陆永国，说的就是你。 等下班后，写份检讨交上来。” “明明陆永国同志在单位里干的活最多，而且经常巡逻，连上夜班也是，要说单位里最不摸奸耍滑的才是陆永国同志才是。” 有同事看不下去了，帮陆永国说话。 却挨了领导一个眼刀。 “你是领导还是我是领导？ 你什么都知道，要不要这个位置你来坐好了？ 你帮着陆永国说话，那说明你也是这种偷奸的人，你也一样，下班后，交份儿检讨上来。” “你这是……” 同事还想再说什么，却被陆永国拉住了。 “是我一个人的事，跟张志荣同志没有关系，检讨我下周一交上来。”他道。 领导听到这个话，才算满意地点了点头。 今天是周六，会开完了陆永国就回宿舍收拾东西准备回家去了。 “这科长是疯了吗？”方才为他出头的张志荣抱怨道。“怎么张嘴就乱咬人？” “嗨，你懂什么？”一旁另一个同志刘跃进道。 “这个呀，还是要怪我们陆永国同志自己，有福不知道享。” “这话怎么说？” 刘跃进一句话引了大家的兴趣，纷纷朝着他看去。 刘跃进左右看了看，又压低了声音道。 “你们看不出来吗？人家林主任有意招陆同志当乘龙快婿，谁知道陆同志骨头硬，非是不点头。 谁不知林月芳是林主任的眼珠子？ 他能咽得下这口气？ 我那天也是值夜班刚巧听到林主任找咱们科长谈话，说咱们科有个叫陆永国的，反骨重，不利于团结，要科长好好管管。” “啊……原来是这么回事。” 同事们纷纷看向一旁收拾东西的陆永国。 “陆同志，这我得说说你，这种好事儿你得积极点，不然别怪别人急眼。” “就是，就是，我咋遇不上呢？” 同事们纷纷打趣，陆永国却只管收拾东西，薄唇抿着，一言不发。 只有和他关系最好的张志荣为他打抱不平：“就算是这样，也不能公报私仇啊。” “害，林主任就这样。” “谁不知道他呀，工作能力强但是心眼小。” “尤其是在他女儿的事情上。” 说着说着，他们一致认为，陆永国这回是遇见大麻烦了。 陆永国也只是听着，一言不发。 东西收拾好了，他一把背在了肩上，就出了宿舍。 等他一走，就有人朝着他的方向挤眉弄眼。 “你猜他接下来怎么办？”有人撞了一下旁边人的肩膀，略带戏谑的语气问道。 “什么怎么办？”那人却是笑了一声。 “我看呐，迟早得屈服。” “俗话都说了，男追女隔座山，女追男，隔层纱，人林同志家庭好，人长得好，搁谁谁不心动？ 我看呐，他说不定早就动摇了，只不过是面子上过不去。 看着，迟早得踹了家里那位，回头找上林姑娘。” ………… 陆永国在坐上了最后一班大巴车，到了镇上，又走了很远很远的山路，才终于到了大坪村。 安安知道爸爸今天会回来，所以早早地就在村口等着了。 她两只手撑在膝盖上，坐得板板整整。 “爸爸……” 她看到了陆永国立刻就站了起来。 支棱着小胖腿，几步朝着陆永国跑了上去。 陆永国一把将女儿抱在怀里。 “在家里有没有乖啊？”他一只手将安安架在肩膀上，一边走一边问。 安安重重地点了两下头。 见她点头，陆永国把早就已经准备好的糖果从兜里拿出来。 看见糖果，安安立刻眼睛放光。 她伸出两只小胖手，捧着爸爸的脑袋，“唧”亲了一口。 顿时间，扫空了陆永国心中所有的阴霾。 绉雅倩在家里，透过窗子看见了丈夫便迎了上去。 “回来了。”她唤他。 又看了看丈夫肩上的女儿，皱了皱眉。 “安安，下来自己走，爸爸上了一天的班了，不累吗？怎么一点儿都不懂事。” 安安瘪了瘪嘴，就要从爸爸身上滑下来。 陆永国却抱着她不放手。 “我抱着安安，不累。”他对绉雅倩道。 “吃饭了。“王巧萍端着菜从厨房里头出来，满满的一大盆，鱼。 里头加了酸菜、粉条和豆腐，用足了辣椒和油。 还有一小碗，熬得雪白雪白的鱼汤，是那专门给安安吃的。 “是鱼也。” 陆永盛一见鱼，眼睛一下就亮了起来。 他妈妈的手艺实在是太好了，他整整吃了三大碗米饭，陆永国坐在他的旁边就听着他“框框框”的刨饭声。 陆永国却是看着那碗鱼愣了愣。 豆腐是自家豆子打的，粉条是过年的时候发的，那鱼是…… “永国，你看啥？吃啊。”王巧萍在一旁说着，夹了两块鱼肉在陆永国碗里。 “你也吃。”他转过头又给陆闻祁夹了两块。 “马上就要抢收了，肚子里得有油水，不然扛不住。” 每年都有因为抢收倒下的人。 陆永国无心听王巧萍的话，心思却已经飘远了。 什么时候，家里的日子已经过到这种程度了？ 好像是从那只野鸡开始的，肉已经不是家里餐桌上的稀罕东西了。 虽然说王巧萍还是会把这些东西留到周六等着他和陆永昌回家了再吃，但是她早已经不像以前那样数着块数每个人碗里分上几块了。 陆永盛和陆永昌也不像先前那样眼巴巴只为多吃两块。 在村子里一年到头也吃不上几次肉的时候，他们家却已经没有人在意谁多吃了，谁少吃了。 “永国，你怎么了？” 正在陆永国发呆的时候，绉雅倩在旁边问他。 “啊？”陆永国回过神来。 “没，没事。” 他嘴上说着没事，但是神情可是一点不像。 “你今天从到家了都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怎么了？是不是单位里遇到了什么事了？” 他果然，什么事都瞒不过绉雅倩的眼睛。 “没，没有……”他慌忙应道。 这些事，他不能给绉雅倩说，也不知道怎么说。 为了掩饰心虚，他端着碗，匆忙地刨饭。 可是没刨两口就被鱼刺卡住了。 “咳……咳咳……” 绉雅倩见状，匆忙给他倒水，一只手去拍他的背。 可是一双眼睛都探究地落在了陆永国身上。 他真的很不会撒谎。 一定有事。 什么事是不能告诉她的？ 第36章 看谁耗得过谁 嫁给陆永国这么长时间以来，这是第一次，陆永国对绉雅倩有所隐瞒。 他不说，她也不再问。 她给他应有的尊重。 第二天陆永国还是一样，一大早起来，挑水、劈柴，帮绉雅倩下地做工，然后第三天起一个大早就往单位去了。 日子照常在过。 这段时间，越来越多的知青接到了回城的消息。 刚开始有些知青还说，回到城里安顿下来就会把家里的老婆孩子一起接过去。 那些个留在村里的还傻傻等着，真以为能进城过好日子。 然而事实是，人一走，就杳无音讯了。 这种事情多了，村民们不干了，日防夜防盯着知青们，生怕他们走了。 知青们也不乐意，又不是犯人，再说人人都有回城的权利，他们只不过是暂时下乡，总不能一辈子都困在这穷乡僻壤里头。 两边的战争一触即发，村子一下子热闹了起来。 谢晓娟就加入了其中的队伍。 “你走，走，走了，丫丫是不可能让你带走的！”这是刘峰他妈刘老婆子说的话。 “凭什么？丫丫是我的闺女，再说了，你们根本都不喜欢她，根本就没把她当成刘家的孙女，为什么我不能带走？” “你还好意思说？你嫁到我们家，连个种都没留下，白吃我们几年的饭，生了这个赔钱货，你现在走，你对得起我们吗？” “什么叫对不起？ 我没干活吗？我没拿公分吗？ 我要看的书你们都给我撕了，这次好不容易有的招工的机会，你们也要拦着我！” 谢晓娟彻底崩溃了，大声地嘶吼着。 “啊……” 一旁的丫丫大概是没见过妈妈这个样子，扯着嗓子就哭了出来。 她才三岁，什么都不懂，她只是害怕，站着墙边，眼泪汪汪地看着自己妈妈。 谢晓娟一听到女儿的哭声，心肝儿忽然一颤。 像是泄了气一样，整个人都软了下去。 她顺着墙根儿渐渐地蹲下，整个人埋在手里。 “刘峰……”她哑着嗓子喊。 “刘峰你骗我……” 他当初追她的时候说的那么多的好话。 他说：“晓娟，别嫌弃我是个农村汉子，我会对你好的。” 他还说：“你看绉雅倩，当初别人都笑她，结果人家怎么样？日子过得和和美美。 你嫁给我也过一样的日子。 咱们家新起的房子，东边两间都是我们的，这不比知青所好？ 到时候我啥事也不要你干，只要我有一口吃的，就饿不着你。” 那个时候，谢晓娟是真信了刘峰的话。 有绉雅倩这个成功的例子在前头，她真以为大坪村人人淳朴，憨厚老实。 后来她才知道她错的离谱。 可现在再后悔也已经来不及了。 绉雅倩再见到谢晓娟已经是几天后了，她满脸的青肿脖子和手臂上都是伤痕。 绉雅倩吓了一大跳。 “这是怎么了？” 谢晓娟面上有些尴尬，但是事实摆在这里，再狡辩也不能。 “还能怎么了？刘峰呗。”她语气有些讪讪道。 “他怎么能这样呢？” 绉雅倩真的有点火大了，虽然村里人打老婆都是常事，但是她和谢晓娟都是城里来的，是接受过新式教育的。 再加上陆家人一直对她不错，她从来没想过，原来这些野蛮人竟然离她这么近。 她赶紧找来药膏来给谢晓娟擦。 到处都是青一块紫一块的，没有一块儿好肉。 “不能就这么算了！”她有些心疼道。 “跟她离婚！咱们又不是没有退路，你家里人还等着你呢，明天就回去。 你有没有钱买车票？ 没钱我有，我给你买。” “离什么婚？我不离！”可是谢晓娟却忽然固执起来了。 “他们现在就能这样对丫丫，我要是走了，还不知道怎么拿丫丫撒气呢，万一娶个新女人进门，丫丫还能活得下去吗？” “丫丫毕竟是他们家的亲孙女，应该不至于？”绉雅倩道。 “什么不至于？那就是一家的畜生！只想着要儿子，闺女在他们眼中根本连人都不算。” 谢晓娟这么说着忽然就让绉雅倩想起了那天在医院里发生的事情。 还有那个叫婷婷的女孩儿。 婷婷死了的消息传回来的时候她正在坐月子，却还是忍不住伤心了好久。 然而冯家人却好像没事人一样。 虽然疼爱孩子是大部分人的本能，但还是很多村子里面的人还存在这一种固有思想，子孙就是一个传宗接代的工具。 “我是丫丫的妈妈，就算豁出命去我也要保护她。” 谢晓娟的眼神逐渐坚定了。 “其实我已经想通了。”她接着道。 “他们家就是想让我给他们生儿子，我死也不会生的。 现在他们已经这样对丫丫了，有了儿子还不知道怎么样呢。 我就在这儿，好好守着我的女儿，谁都别想动她一根手指头，我考不了大学了，我要让我的女儿读书考大学。 我就跟他们耗着，看谁耗得过谁。” 绉雅倩看着谢晓娟，嘴巴努了努，但是那句话却始终没说出口。 她保护了丫丫，那她的一生呢？ 她自己的人生呢？ 但是有些话，她知道不能说出口。 人生就是这样，一旦一步选择错了，那每一步都是错的。 都是自己选择的路。 如果陆永国也像刘峰那样呢？ 绉雅倩也不知道，她做得会不会有谢晓娟好。 恰好又是一个周六，陆永国也该回来了。 今天陆永国回来得很晚，绉雅倩等在村口，看着他拖着疲惫的身体慢慢往家里走，身后是一片沉沉的暮色。 “回来了？” 绉雅倩撑着一个笑容迎了上去。 陆永国愣了愣，回过头看向绉雅倩，片刻，才撑出一个笑容 “你怎么又在这儿等？天气都已经转凉了，就在家里就好了，我又不是找不到路。” “我就想等等你。”绉雅倩道。 陆永国把东西换了一个手，另一个手去拉了绉雅倩往家里去。 一路上无话。 “回来了？”屋内，王巧萍把一盘蒜苗炒腊肉端上桌，嘴里抱怨着：“这么晚才回来，等了你好久，快去洗个手洗把脸，吃饭了。” “那个……我没饿，我在单位里吃过了，你们吃。” 他说完这个话，就朝着屋内去了，留着堂屋里的人面面相觑。 第37章 不开心就不做了吧 “老大这段时间是怎么了？”王巧萍望着陆永国的背影问。 绉雅倩摇了摇头：“不知道，好长一段时间都这样了。” “老大家的，不是我说你，他进城这么长时间了，两口子聚少离多的，时不时你也进城看看去。 家里也没逼着你非得做多少工，没事儿背着安安，去城里逛逛，买点东西，也管管自家男人。 王巧萍的话说得很隐晦，但是绉雅倩知道，她一定也是看出来什么不对劲了。 “我知道了。”她只应。 “好了，好了，吃饭。”王巧萍拉着她坐下。 “他不吃就算了，咱们多吃点。”她往绉雅倩的碗里夹了好几块肉。 可是心里有了事，绉雅倩吃起来也没什么胃口。 等吃完了饭，回到卧室的时候，陆永国已经躺在床上睡着了。 他什么时候开始沾床就睡的？ 绉雅倩记得，他刚刚进城的那段时间，一个星期见不着她，一回来就跟猫儿似的，不管白天做了多少活计，晚上还能粘着她不放手。 “永国，永国……”绉雅倩上前去推他。 “嗯？” 陆永国像是困极了，迷迷瞪瞪地应了一声，却是连眼皮子都没睁一下。 “去洗洗再睡。”绉雅倩道。 “好，我待会儿就去。” 陆永国应了一声，身子却动不起来，眼皮子又合上了。 “唉。” 绉雅倩叹了口气。 没法子，她将陆永国外面的棉衣脱了，又扯了被子盖了他半边身子。 今天晚上要不和安安就在她的小床上睡一会儿算了。 她一边想着，一边将陆永国的外套挂了起来，可是一抖手，一个东西摇摇晃晃的，就从衣服口袋里掉了下来。 “是个什么？” 绉雅倩好奇地蹲下身捡了起来。 竟是，两张电影票。 绉雅倩的脑袋瞬间“嗡”地一下。 她在家里翘首以盼地等着他回来，在村口从天亮等到了天黑，可他却是在和别人看电影？ 若是细闻，那电影票上还有很重的香味儿。 是姑娘贴身放过的。 陆永国迷迷糊糊睡了一会儿，忽然想起，绉雅倩爱干净，以前就要求过他，不洗脚不能上床睡觉的。 他太累了，竟然都忘了。 他赶紧起来，去厨房里头打水，洗脸洗脚。 没有热水了，也只能用凉水将就一下。 冷水一激，人也清醒了许多。 回到屋里，他下意识地去搂自家媳妇儿，可伸手一摸，旁边却是空空荡荡的，那属于绉雅倩的地方是一片冰冰凉凉。 “雅倩？” 陆永国一个激灵。 一回头，这才注意到黑暗中有一个人影。 “呼……” 陆永国松了口气。 “你吓死我了，大晚上的不睡觉，你坐在那儿干什么？” “永国……”绉雅倩的声音有些闷闷的。 “你在单位里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事了？”她想最后再问一遍。 只一遍，不管他说什么，她都会信他的。 “没有啊。” “哦，对了！”陆永国忽然想起了什么，从裤兜里摸出来一个东西塞在了绉雅倩的手里。 “今天发工资了，给你买了这个。” “是什么？”绉雅倩有些冷冷地问。 “雪花膏，抹在脸上可香了。” 是可香了，和那张电影票一样香。 “好端端的，你怎么想起了买这个？”绉雅倩问。 他一个直男，什么时候开始了解起女人的擦脸油了？ “我看单位里的女同事都擦这个，所以就想着给你也买一个。” “哪个女同事？” 绉雅倩紧跟着一句话。 陆永国愣了一下，抬起头看向绉雅倩。 “雅倩，你怎么了？” 她从一开始就好奇怪啊，他从外面给她买了东西回来，她非旦一点儿都不领情，反倒是咄咄逼人，问东问西的。 “我怎么了？”绉雅倩想笑。 “我倒是想问问你怎么了？” 陆永国沉默了一下，蹲在了她的面前，伸手去拉她的手：“是不是我平时不在你身边，让你多想了？” 他意识到，自家的媳妇儿半夜坐在一旁发呆，心里定然是有心事的。 “对不起。”他先道了歉。 “是我疏忽了，这段时间单位里遇到了很多事，没有顾忌到你的感受。” “是什么样的事？”绉雅倩问。 “是……” 陆永国犹豫了一下，还是说出了口：“这段时间，单位领导给了我很多小鞋穿。” “给我许多活儿干也算了，今天有同事的东西掉了，分明那天不是我值班，领导却非要把帽子往我脑袋上扣，拉着整个保卫科排查了很久，也没排查出个所以然来。 所以，回来晚了。 是不是在村口等久了，生气了？” 他蹲在她的面前，仰着头看她，周围黑乎乎的，看不太真切，朦朦胧胧的，像一只大狼狗一样。 是因为这样回来晚了？ 绉雅倩并没有问起电影票的事情。 她说过，只要他说，她都信。 “这些事情发生了多长时间了？”她只问。 “很长一段时间了，大概……半年。” 算算时间，从他开始心事重重也开始的确是半年了。 “半年时间了，为什么你从来都没给我讲过呢？这么长的时间你都是怎么过来的？” 她是了解陆永国的，他这个人，不怕苦，不怕累，但是怕冤枉，怕泼脏水。 他嘴笨得很，不会辩解的。 绉雅倩的一句话，却叫陆永国怔了一下。 他一直没给绉雅倩说过这件事情，是因为觉得她会担心，觉得她会害怕他工作做不下去而对将来的生活没有信心。 却没有想过，她第一句话问的是，这么长时间你是怎么过来的。 “怎么了？” 绉雅倩迟迟没听到陆永国的回答，有些担忧地问。 “呵……” 陆永国却笑出了声。 “我真傻。”他拉着绉雅倩的手。 他怎么会如此低估自家的媳妇儿呢？ “永国。” 他听到绉雅倩在唤他。 绉雅倩一只手抚摸着他的头发，他的头发硬硬的，手指穿过他的发间，真真像是在撸一只大狼狗。 “要是这个工作真的做得这么不开心，那咱们就不做了。”她道。 “不做了？你和安安怎么办？” “总会有办法的。”绉雅倩道：“我前几天看报纸了，说现在许多地方都已经包产到户了，自己种自己吃，有许多村搞试产的。 我想不管怎么说，总比之前挣得多。 三年困难时期都没饿死，难不成现在还能饿死了？” 第38章 你到底要不要脸 “说是这样说，要真这样，哪来那么容易。”陆永国有些丧丧道。 他看到城里人都在穿的确良的衣服，去国营饭店，他也想要绉雅倩过这样的日子啊。 可是他的能力太有限了。 “不难的。”绉雅倩却回答得很肯定。 “你记不记得，去年的时候我告诉过你，咱们的钱马上就能有用处了，你瞧现在，不光是高考恢复，接连包产到户。 我想那一天要不了多久了。” 陆永国知道绉雅倩喜欢关注时事，喜欢看报纸，她嘴里总是念叨着这些事情。 他对这些倒是不太了解，不过他并没有反驳绉雅倩的话。 却是一只手将他抱了起来。 “喂，你干什么？”媳妇儿小拳头砸在肩上。 不疼。 痒…… “陪陪你啊。” 这天晚上之后，两个人似乎都说开了，一切又回到了从前。 陆永国照常在家里做事，又回城里上班。 之前丢失的东西，还是没有排查出来，毫无疑问，这件事又是陆永国背锅。 记一次过，领导说，再犯一次错，就要被开除了。 只不过这一次，陆永国想起了绉雅倩说的那句“要是干得不开心就不干了”，就忽然不如前几次被诬陷那样焦虑了。 怕什么？ 他还有媳妇儿，还有女儿，实在不行，大不了回去种地。 天气越来越冷了。 果然如绉雅倩所说，不久就召开了大会，报纸上铺天盖地地刊登了关于打开了市场经济。 维持了几十年集体经济忽然成为了过去，现在大家都关起门来过自家的日子了。 他们家的钱，也确实是能见光了。 那天，陆永国在上班的路上，还遇见了曾经的师傅。 是的，他以前还有一个师傅。 前些年，陆永国在读初中的时候遇见了全面停课，在家做了今年农活。 那时候陆爸想着，做农活虽然也吃得饱饭，但是到底苦了些，他在地里刨食就算了，但是得把儿子们一个一个托举出去。 他筹划着，给陆永国寻一个营生。 陆爸毕竟是大队长，认识一些人，这钱进钱师傅就是在农场给人开拖拉机的。 跑车…… 那是个吃香的职业。 脚踩三块铁，到哪儿都是客嘛。 陆爸杀了鸡，买了肉，上门求了好久，人家才答应带着陆永国一起跑的。 跟着师傅的车跟了一年多，但是因为指标有限，有人顶了上来，他又不得不只能回来又做回了农民。 回来后，他心中闷闷，仗着自己身高腿长跑得快来黑市里碰碰运气。 也就是在黑市，遇见了绉雅倩。 就这样结了婚，开车的事情也被渐渐遗忘了。 他是没想到，现在还能见到师傅。 “永国。”倒是对方先认出了他。 “师傅？”陆永国也怔了怔：“好巧啊。” 虽然最后没能成，但到底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嘛，陆永国还是十分客气地上前去与师傅打招呼。 “你最近在做什么呢？”钱师傅问他。 他其实挺喜欢陆永国的，到最后没能把他领进门还有点愧疚。 “在单位里做保安。”陆永国道。 “啊，那还是个好差事呢。”钱师傅赞叹：“铁饭碗。” “原本想着如果你还在种地的话，叫你来跟我跑跑车呢，现在看来，你过得不错嘛。” “跑车？”陆永国笑了笑。 “师傅你别拿我开玩笑了，那种香饽饽有的是人干，哪里轮得到我？” 年轻的时候不懂事，还真迷恋那个铁疙瘩，但是后来才知道，自己是真不知道天高地厚，那哪是什么人都能摸的？ “谁打趣你了？ 现在和以前不一样了，你没看报纸吗？自由经济。 现在可以有私用车了，南方那边到处都在修楼，缺司机着呢。” “真的？” 陆永国听到这话，心思倒是动了一下。 “嗨，跟你说这个干什么？”钱师傅却是摆了摆手。 “你现在有这好营生，又是正式工，何必跟着我风吹日晒的？犯不着，犯不着。” “那啥，我先走了，我这段时间在家里，过年的时候再聚哈。”钱师傅说完就走了。 倒是陆永国，一个人朝着单位里去的时候，思绪万千。 “陆永国！” 同事在他耳边喊他，才让他如梦方醒一般，回过神。 “什么事？” “想啥呢？是不是想什么人呐？”同事说着话，眼神往上挑了挑，看向了保安科外的身影，满脸戏谑的模样。 陆永国顺着同事的眼神看了过去，脸瞬间僵了下来。 又是她…… “人家在外头站了很久了，你倒好，还在这儿发呆，可别把人家冻坏了。” “她冻不冻的，跟我有什么关系？又不是我要她站的。”陆永国冷着脸撂下这句话，站起身转身就走了，是朝着反方向走的。 他该出去巡逻了。 不然待会儿被领导看见了，又该大做文章了。 “喂，你还没屈服啊？”同事在身后问。 “啧啧，你这身骨头，是牛骨头吗？要我说，早屈服早好，你那胳膊还能拧得过大腿吗？早认清现实早享福。” 陆永国才懒得听这句话，径直往前头去了。 “陆永国！” 然而，恰在这个时候，被林芳月看见了。 她“噔噔噔”地跑过来。 “你怎么看见我就躲啊？我是洪水猛兽啊？还是要吃了你啊？”林芳月走上前来，气鼓鼓地盯着他看。 陆永国却将眼睛瞥向一边。 “你比洪水猛兽都难缠。” “什么？” 陆永国的声音不算太大，林芳月没太听清楚。 “没什么，你没听见就算了。” “到底是什么，你给我说清楚！” 林芳月却依旧不依不饶。 陆永国紧紧攥着拳头，真是恨不能打两拳在她的脸上。 好，她要说清楚是？ 他一转头，看向她。 “我说，什么洪水猛兽有你这么烦人的？” 他在说……什么？ 林芳月瞪大了眼睛。 “陆永国，你这是什么态度啊？” “你把我弄到现在这个样子了，你还要我什么态度啊？ 林芳月，你到底烦不烦？一个姑娘家，不说矜持内敛，但是最起码的礼义廉耻要有？ 你看看你，这么缠着一个已婚的男人，就算你不要脸，至少你父母是有头有脸的人，你得给他们留点脸面？ 早知道你是这样的，当初我真的不应该救你。” 看，人的潜力是无限的，像陆永国这么嘴笨的人，被憋急了，也是能骂得人七窍生烟的。 第39章 你就不怕丢工作吗？ “你……” “你，你你……” 林芳月显然没想到他会这么说，被气得一连说了好几个”你“字，也还没“你”个所以然出来。 陆永国却也懒得将就她，转个身，巡逻去了。 剩下林芳月在他的身后咬牙切齿。 好你个陆永国，你给等着。 姑奶奶这么对你，倒是给你脸了。 你不是说，你家里那个黄脸婆好得很吗？ 我倒是要看看，她到底有多好！ 其实事情到了现在这种程度，林芳月自己都说不清到底是对陆永国的喜欢多一点还是恨多一点了。 她承认，她最开始是对陆永国有那么一点点兴趣。 他身上分明的男性特征，也对女人有着天然的吸引力。 但是后来，随着陆永国态度的变化，她心底的胜负欲也逐渐被激起。 她从小到大都没失败过，是所有人追逐与争抢的对象，被陆永国这样的人拒绝，简直是她的耻辱和污点。 这件事之后，陆永国也过了几天轻省的日子。 他以为他终于把林芳月骂醒了，她从此以后再也不会来纠缠自己了。 虽然说领导还是会把脏活累活派给自己，但是好歹，精神上不会那么受摧残了。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就又要到过年了。 放假的前一天，刚好轮到陆永国值夜班。 这样最好，值完了夜班，坐第二天一早的早班车回家，可以多陪家里人一天。 陆永国这么想着，巡逻起来也有劲儿了，跺跺脚，哈出一口冷气，电筒打在前面，照出一个圆圆的光影。 恰好前面就是他的寝室了，有什么东西在门口鬼鬼祟祟的。 黑乎乎的一团。 这个时候，是什么人？ 陆永国想也没想，往前疾走了几步。 “是你？” 陆永国待看清了面前的人时，明显惊了一下。 林芳月心头一颤，慌乱地转身。 “你……你怎么回来了？”这句话是下意识的。 不过一瞬，她反应过来自己说错话了。 “现在是上班时间，你……你这是擅离职守你知不知道？”她带着责备的语气，嗓音却忽然拔高了好几个度。 像是在说给什么人听的。 不对…… 陆永国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一个箭步就朝着宿舍里头冲了进去。 果然！ 宿舍里头还有人…… 是刘跃进！ 他此刻正站在自己的床边，鬼鬼祟祟的不知道在干什么。 “你在干什么？” 陆永国一步上前，一把抓住了他的手。 “陆永国，你……” 刘跃进回过头来，一慌，手上的东西就落了地。 陆永国看到地上那东西眼神一震，那是……女孩子的贴身……贴身内衣？ 疯了？ 如果他没有回来，刘跃进就把这东西塞进自己的包里了？ 不敢想象，要是这种东西被绉雅倩翻出来了会引起多大的风波。 此时，林芳月也匆匆跟了上来。 一进来，她就看了这一幕，心里也知道，所有的事情都已经败露了。 “不，不是我，都是她指使我这么干的。” 刘跃进以前哪里做过这些事情？一见事情败露就慌得不行，生怕陆永国拉着他去报警，赶紧手一指指向了林芳月。 其实也不用他说，陆永国也能猜到。 他回过头，一双眼睛逼视着林芳月。 陆永国本来人就生得高大，气场很足，就这么盯着一个人看的时候，更是多了一层煞气。 林芳月被盯得心里发毛，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一步。 “你……你……你想干什么？”她努力想要让自己平静，但是声音却是止不住地发颤。 “这么做，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他问。 他人是老实，但是不傻，一个在里头鬼鬼祟祟，一个人在外头望风，一见有人来了，就提高声音给里头的人递信儿。 说不是惯犯，谁信啊？ “你……你凭什么这么说？你有什么证据？”林芳月咽了口唾沫。 她心里打定了主意，反正只要自己咬死了不说，看他能有什么办法？ “好啊，那就报警，让警察来查。”陆永国说着，就拖着刘跃进往门外去。 刘跃进吓得不得了，他虽然家庭条件不是太好，但也是城里的，这个工作本来就是顶的他爸的班儿，从小没干过活儿，身板儿又弱又小。 陆永国的手于他而言，就像是铁钳一样，任凭他如何用劲儿也挣脱不了。 看眼着拖出去就要到门槛儿了，他慌得不行。 要是这种事情被发现了，自己的工作都怕是保不住了。 “我说，我说……”他闭着眼睛一股脑全吐了出来。 “除了这一次，我还往你衣服口袋里放过电影票，还……还有口红……我……我也是没办法，都是林芳月，林芳月逼我这么做的。” “刘跃进，你……” 林芳月盯着刘跃进，她显然也没想到，这货这么禁不住考验。 “林芳月，你……你真是……” 陆永国看向门口的林芳月，一时都找不到什么语言来形容她。 真是个神经病！ 电影票和口红都算了，像今天这种东西也能往男人包里塞？ 要是一旦被人发现了，一个姑娘的名声就全毁了啊。 可是陆永国却不知道，林芳月压根儿就不怕被毁名声。 “是我又怎么样？” 反正事情已经败露了，她挺了挺脊背，俨然是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 “你要报警吗？那好啊。”她道。 “这个东西拿到警察局，你觉得警察会怀疑我，还是会怀疑你？要坏名声也是我们两个一起坏，到时候猜你那个老婆会怎么想？ 我无所谓，到时候你被判了流氓罪，这辈子也别想甩掉我了。” 陆永国听到这话简直觉得三观震碎。 这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女人？ “陆永国，你和你家里那个黄脸婆离婚。”林芳月见他没说话，又接着道。 “你没看出来吗？她其实一点儿都不在意你，我做了那么多次手脚，她都没找你闹过，如果是在意你的女人，怎么会这样？” 这就是她真实的目的，在工作中打压他，又在生活中处处给他制造矛盾。 让他回家不得安宁，工作也做不好，到时候走投无路，他自然会投向她的怀抱。 可是，她的算盘还是打错了。 “有病！” 陆永国骂了一声，他已经懒得再和她吵了。 眼看着天都要亮了，他拎着早已经收拾好的东西，往家里去了。 “陆永国！” 林芳月见他要走，赶紧追了出去。 “你可想清楚了！”她道。 “这是最后一次机会了，你要再这样不识好歹，你就不怕丢工作吗？” 第40章 你以为我真在乎这个工作？ 本来要走的陆永国听到这句话，忽然顿了一下。 他回过头，看向林芳月的目光中都是厌弃。 “你以为，我真有多在乎这个工作？” 他留在这里的目的，是为了给老婆和孩子更好的生活，如果让他放弃自己的媳妇儿，那他在这里工作又有什么意义呢？ 说完，他转身走了。 他不想留在这儿和她争辩太多，不是因为她做的事情而是值得原谅，只是因为家里还有人正在等着他。 他答应过她，不会让她在村口等得太久。 留着林月芳站在原地。 林月芳看着她的背影，瘪了瘪嘴，眼睛里渐渐蓄了泪水。 长这么大，她还是第一次受这样的委屈。 “唉，我看你还是算了。”一旁的刘跃进劝道。 “这陆永国实在是个倔骨头，你也别在一棵树上吊死了。” “谁让你承认的？” 谁知林芳月一回头，一把朝着刘跃进推了过去，把脾气都发在了他身上。 刘跃进吃痛，往后退了两步。 “那……那我有什么办法？他要拉我去报警啊。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这个工作可是我两个哥哥还有一个姐姐让给我的，要是被我弄丢了，我老子非把我的皮剐了不成。” “你怕什么？他真敢报警不成？这种事，闹大了，谁都没有好处。 再说了，就算去了警察局，不是还有我爸吗？” 这个……刘跃进倒是没想到。 “我当时哪里想了这么多啊？” “行了，行了，姑奶奶。”他说着好话求饶：“你还是想想接下来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难不成他还真舍得丢了工作不成？” 这个年头，一个工作是多么重要啊，这就意味着有了铁饭碗，旱涝保收，不再靠着天吃饭，这种安全感对于做了几千年农民的华夏人来说太重要了。 民间流行着一句话叫三十六块万岁。 三十六块，是一个工人的工资。 有了这三十六块，就以为着不必再为生活发愁了。 谁会为了一个女人而放弃这安稳的生活。 她就不相信，陆永国能有这么傻。 此时陆永国已经拖着疲惫的身子回了家，赶的最早的一班早班车，到家的时候，天还蒙蒙亮，口袋里装的，是单位里发的米面粮油。 远远地就看见了村口的两抹身影，一大一小。 光是看着，心里就暖暖的。 “回来了。”绉雅倩迎了上去。 “爸爸……”小家伙甜甜地喊。 陆永国会心一笑，将小家伙扛在肩上，一只手牵着媳妇儿的手往家去。 回到家，王巧萍已经做好了早饭。 两个汤水蛋还有馒头。 “快，吃了饭再去歇着。” 家里人都知道他上了夜班，催着他吃了饭就去睡觉。 然而，陆永国吃了早饭，洗了脸和脚，纵然身心疲惫，躺在床上却是怎么着也睡不着。 “怎么了？” 绉雅倩从柜子里拿了一床厚实的被子，转过头却看见他睁着一双眼睛正盯着她看。 “雅倩。”陆永国叫她。 “你说，我不做这个工作怎么样啊？”他试探性地问。 她知道，他终于干不下去了。 “不做就不做呗。”绉雅倩道：“反正这种工作一眼望得到头，做下去也没什么前途。” 人家梦寐以求的铁饭碗，到她的嘴里，却是如此地不屑一顾。 只抱着那床大棉被过来，手脚麻利地替陆永国铺床。 “你不问问我打算干什么？”陆永国凑过来问。 绉雅倩铺床的动作顿了顿，回过头看他。 “怎么？你心里头有想法了？” “我前段时间遇见我师傅了。”陆永国道。 这件事他在心里盘算了许久了，抛开钱不谈，比起窝在一个单位里按部就班，他似乎更怀念从前摸方向盘的日子。 现在他是实在受不了单位里那个疯女人了，他想着或许能跟着师傅再去尝试尝试，至少也是一个营生不是。 “好事啊！” 绉雅倩笑道。 “这么说，你是支持的了？” “只要是你想干的事情，我都支持。” 安安站在一旁，拿着一根红薯干，只见爸妈都笑容满面的样子，却听不太懂他们说的话。 这一天晚上，爸妈合计了一晚上。 第二天一早，就把她从被窝里拎起来了。 “安安，去城里，去不去？”妈妈问她。 “去啊，去啊，当然去……” 城里多热闹啊，安安最喜欢去城里了。 其实像村里面的小孩儿很多连一次城都没进过，安安去过几次，都成了他们眼中见过“大世面”的孩子了。 在路上她听到妈妈在小声对爸爸说：“现在很多东西都可以不用票了。“ “多买一点，马上过年了，咱们得把年过好。” 绉雅倩认为，别人越是欺负她，越是打压她，就越是不能气丧，越是要把日子过好，要过得红红火火的给人家看。 “家里有钱。”她对陆永国说。 “这两年你在城里的工资我都攒着呢，有一千六百多，买什么都尽够了。” “咯。” 她说着话，往陆永国兜里塞了二十张大团结。 又道：“再说了，咱们是要去看你师傅的，要请人家帮忙，手上的东西拎少了，别人不买账的。” 很多话，安安听见了，却理解不了。 她只知道，爸爸妈妈真的买了好多好多东西啊…… 就说麦乳精，多贵的东西啊，爸爸买了一罐之后，回过头又看了看她，又转过头对售货员说：“再买一罐。” 买了麦乳精，又买了肉、富强面粉、香油、桃酥、冰糖…… 又买了布和新棉花，打算给安安做衣服。 其实安安明明有棉衣的。 村里的其他小孩儿的衣服很多都是大人的旧衣服改的，只有男娃娃才有可能穿上新衣服的。 安安不仅有新衣服，还不止一件。 不光是新衣服，还有新头绳。 还有玩具和零食…… 买着买着，安安都紧张起来了。 她听说村里很多女娃娃都是这样，爸爸妈妈带到城里来，忽然买很多东西，然后……然后就将女娃娃拿去送人了…… 倒不怪安安这么想，虽然爸爸妈妈对她很好，但是她以前的那些回忆让她十分地没有安全感，那种被抛弃的感觉太难受了。 她太爱现在的爸爸妈妈了…… 一想到这儿，城里的新鲜感忽然就减弱了许多，一路上她只紧紧拉着妈妈的手，一言不发。 第41章 爸爸妈妈永远不会不要你 零食也没有心情吃了。 爸爸妈妈问她想要什么的时候，她也一个劲儿地说不想要。 连去国营饭店吃饭也一点没开心起来。 陆永国和绉雅倩都发现了不对劲儿。 “安安，你这是怎么了？”陆永国发现了不对劲儿。 安安一听到爸爸提问心里却“咯噔”一下，越渐紧张了起来，她抬起头看向爸爸，赶紧摇头。 “到底怎么了？” 妈妈握着她的手，温柔地问：“有什么事儿不能瞒着爸爸和妈妈，知道吗？” 有了妈妈温声的话语，安安的情绪彻底绷不住了。 “哇……” 她忽然大声地哭了出来。 “安安以后会听话的，安安乖……会做很多很多的事情。 安安不馋了，只吃很少很少的饭，爸爸妈妈，求求你们了，你们别不要安安了，好不好？” 这哭声来得莫名其妙，绉雅倩和陆永国都是一脸茫然。 “爸爸妈妈什么时候说了不要安安了？”绉雅倩问。 “爸爸妈妈没说，但是招娣姐姐就是被带到城里再也没回去了。” 绉雅倩和陆永国互相望了一眼，忽然“噗嗤”一下笑了。 “你又不是招娣姐姐。”绉雅倩道。 “可是……” “安安……” 安安的话还没说，就被妈妈打断了，妈妈拉着她的手，眼神坚定而温和。 “爸爸妈妈永远都不会不要安安的。” “真的吗？”安安看向妈妈，湿漉漉的眼睛像是一只惊恐的小白兔。 “当然了，你不相信妈妈吗？” 当然相信了…… 妈妈那么好。 但是没有安全感的人就是要一遍一遍确认，心里才会踏实啊。 “妈妈就算不要爸爸，也不会不要安安的。”绉雅倩道。 一旁的陆永国：？？？ 呼…… 忽然就像是一块石头落了地了，安安的胃口一下就来了。 眼前的牛肉面又香喷喷了。 安安这才开始大口大口地吃面。 绉雅倩在一旁看着，又将自己碗里的面拨了一些到她的碗里。 这孩子就是……胃口出奇的好，每次吃东西都好像要吃到胃里满满的才会停下。 好在，她不会积食，虽然身上带着一点婴儿肥，但是没有胖到很离谱的程度。 能吃能消化，是上天给的福气。 “妈妈……”安安喊她：“你会不会讨厌我吃得多？” “当然不会了。” “那我以后干很多的活。” “你不干活也没关系。” 绉雅倩不厌其烦地回答着她的问题。 一家人吃完了饭，剩陆永国一个人，把妻子女儿没吃完的都拨在了自己碗里。 他们家虽然并不缺这些东西，但是好歹是白面条，还有炸饼，这些依旧是很珍贵的东西，陆永国都舍不得吃。 他食量大，要敞开了吃，只怕她们都没有了。 所以等着妻女吃得差不多了才收拾残局，自家媳妇儿和女儿吃剩的，她不嫌弃。 “我带安安再去逛逛，你待会儿吃完了来接我们回去。”绉雅倩道。 陆永国当然是没意见的。 他一阵风卷残云，把吃剩的都收拾干净了。 他走出饭店，把刚才买的东西都挂在自行车上，刚骑上车打算去接老婆和女儿的时候，却撞见了刚来吃饭的林芳月。 真是晦气…… 这高高兴兴的日子，怎么偏遇上她了啊？ 陆永国只觉得多看她一眼都倒胃口，直接骑上自行车，理也没理就走了。 气得林芳月咬牙切齿。 好你个陆永国，现在跟她硬气是？ 等你回来上班了，看我怎么收拾你。 “陆永国好像买了不少东西？”林芳月旁边的刘跃进看着陆永国离开的背影道。 “这些东西，应该值不少钱？” “可不是值不少钱吗？”林芳月冷冷笑了一声。 “这些东西，怕是要他一年的工资？ 呵，说不定就是他老婆要的呢？ 什么老婆，自己在家种地挣不了几个钱，花起钱来倒是不手软。 也不知道陆永国什么眼光，娶了这样又丑又笨的敞口锅，还当个宝似的供着。” 蠢死了！ 就当林芳月替陆永国不值得的时候，陆永国已经载着妻女和满满的东西回到大坪村了。 他们回到家的时候，恰好陆永家也回来了。 其实学校早已经放假了，但是陆永家觉得还有很多知识没学到，所以又在图书馆泡了很长一段时间，等到快过年了才回来。 陆永家着实是用得节约，发的补贴也没有用完。 市场经济，首都肯定是走在前面的，许多在其他地方还要票的东西，首都就已经放开了。 陆永家大概是猜到了家里没那么方便，所以剩的钱都买了米面和猪肉带回来了。 “二叔！” 安安一到家就看到二叔了，着实惊喜了一下。 小家伙“噔噔噔”就跑过去，陆永家已经习惯了，伸手一接就把她接到了。 “你瞧二叔给你买了什么？” 陆永家一摸兜就摸出了两颗奶糖。 “糖！” 安安惊喜地叫出声，把糖拿在手里。 这小家伙可知道投桃报李了，转脸“唧”就在二叔脸上亲了一口。 看得旁边的陆永昌心里酸溜溜的。 怎么他就没有这个待遇？ 难道就是因为他没有买糖吗？ 哼，现在的小孩儿，真物质…… 陆永家好久没抱安安了，抱在手上就不愿意放，小家伙也乐意让他抱着。 一旁的陆永昌已经暗暗决定了。 以后，他也要把生活费省下来，给安安买糖吃。 “吃饭了！” 王巧萍一声喝声，端了一个大盆子出来。 一大盆的炖猪脚。 王巧萍就猜到儿子在外头舍不得吃，在外求学那么长时间回来，倒还不如在家里养得水灵。 得到儿子要回家的电话的时候，她一大早就去买了一只猪脚，加了海带和白芸豆，足足在家里炖了一整天，此刻肉都已经脱骨了，一抿就化，汤炖得也白花花的。 王巧萍先是给安安舀了一碗，王巧萍可是知晓自家孙女的饭量。 这小家伙，要是搁别人家，还真不一定能养得起她。 给小家伙盛了，就是陆永家的了。 王巧萍专门挑了肥的那一部分给他吃。 肥肉在后来逐渐被人们嫌弃，但是在这个时候却是最好的东西。 “也不知道怎么吃的，一个月五块钱都花不完。”王巧萍念念叨叨。 “真花不完。”陆永家道：“学校食堂的东西比外头便宜，一个馒头才三分钱，而且可大个了。” “所以你一天三顿都吃馒头？” “三顿都吃馒头还不好啊？”陆永家故作夸张的语气。 “妈，你满村里问问，别人家一把白米熬一大锅稀饭还要加粗粮呢，谁家要是顿顿都吃白面馒头，可都高兴死了。” 第42章 跑车 “要你贫。”王巧萍瞪了儿子一眼。 “那是一回事吗？那些人又不是大学生。” “嘿嘿。”陆永家冲着王巧萍笑了一声。 他知道，家里的日子越来越好了，爸爸和妈的公分自是不用说了，哥哥的工资不少，两个弟弟也在帮忙，现在家里又少了他一张吃饭的嘴。 家里没等着他那点补贴话，想要他把日子过好一点。 但是他觉得，能省下钱来给家里人花的日子就是好日子。 他心里想着，埋头吃了一口碗里的猪脚。 香嫩软糯…… 还是家里好啊，陆永家想。 等吃完了饭，陆永国把今天买的东西拿了一份儿给家里，留了一份儿给安安，剩下的就和绉雅倩包好，打算明天给师傅送去。 关于想去跑运输的事情，他还没给家里人说，想着人家师傅都还没明确表态，等着事情确定下来了再说。 等过完年，陆永国换了一身最新的衣服，带上妻子，带上女儿，带上准备的礼品，就上师傅家去了。 钱师傅家是在离大坪村好几里外的一个农场里头，以前陆永国跟着师傅跑车的时候去过几次。 现在许久没去了，也不知道他还在不在那儿。 “等等。” 眼看要走到门口了，绉雅倩将丈夫拉住，又帮他展了展衣服。 这才拍了拍丈夫的肩。 “去。” “有人吗？”陆永国提高了声音问。 此时刚刚过了年，钱师傅还没出去做工，家里也没什么活儿干，正好坐在家里的炕上喝闲酒呢。 他老婆李蓉芳也在家里陪着他一块儿拉呱闲聊。 听到门外有人喊，是李蓉芳先出来的。 “谁啊？” 一看到门外站的人，一下子惊喜了起来。 “哎呀，是永家啊！” 以前陆永国在钱师傅家歇过几次，李蓉芳还挺喜欢这个后生的。 虽然话不多，但是人实诚，也勤快。 每次只要一到家，眼睛就盯着活儿干，给他家劈柴、挑水，农场里有啥活，他也一手包揽了。 钱师傅家有一个儿子，去外地当兵去了，常年不在家。 一来二去，李蓉芳还把陆永国当半个儿子看待呢，甚至到后来，陆永国的工作没帮上忙，她心里还难过了好长时间。 没想到现在又见了他了，李蓉芳怎么不高兴？ “师母。”陆永国上前喊。 “啥师母不师母的？”李蓉芳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老钱早就不教你了。” “不教我了，也是我师母。”陆永国道。 他认了一日的师傅师母，那就是一辈子的师傅师母。 学车那段时间，两口子都对他很好的，只不过那个时候他心情郁闷，所以很长时间没来看老两口，现在想想还挺愧疚的。 “老钱，你快出来看看，谁来了。” 李蓉芳扯着嘴角带着笑地往屋里喊。 还没等问，自己倒是答上了。 “是永国啊，永国带着媳妇儿和孩子，来看你来了。” 里头的钱师傅听到这个话，赶紧撂了手中的酒瓶子出来。 “哎哟，还真是永国啊。” 钱师傅满脸惊喜的样子：“你小子，还知道还看你师傅啊。” 钱师傅嘴上说着责备的话，心里却是高兴的。 陆永国肯主动来，那说明心里那块疙瘩就已经放下了。 “师傅，这个给你买的。”陆永国把一早准备好的礼物递了上去。 钱师傅看着那挂了满手的东西，还惊了一下。 这么多？ “你人来了就行，还带什么东西啊？” “师傅，这个是我对象，还有这个，这是我女儿。”陆永国话少，只知道傻呵呵地笑，然后就介绍起了绉雅倩还有安安。 钱师傅这才看到他脚边的小团子。 “哎哟，这才几年不见，娃都这么大了。” “安安，快叫师爷爷。”绉雅倩暗地里将安安推了出去。 安安年纪小，但是嘴巴可甜了，张口就喊：“师爷爷好。” 脆生生的，叫得钱师傅眉开眼笑。 “诶，诶，好好好……” 随即又给老婆子使了个眼色。 李蓉芳也很快懂了意思，转个背儿就朝着屋里去了。 先前不知道，现在看见孩子来了，怎么着也得给孩子包个红包不是？ 李蓉芳走了，钱师傅过来和安安打招呼。 “你叫安安是不是？过来叫师爷爷抱抱，好不好呀？” 安安并不怕生，她看到师爷爷脸上是一片红光，额头上也是一片光彩照人，她知道师爷爷是个好人，所以伸出两只手让师爷爷抱。 钱师傅一看安安这么亲他，越渐高兴起来，将她抱了起来。 “哎哟，这孩子，还挺沉手。”他笑呵呵道。 “那啥，师傅。”此时陆永国已经将屋里看了一圈儿，便道：“还有啥活儿没干的？我去看，农场的活儿还有吗？” “干啥活？干啥活？” 钱师傅却推着他往屋里去。 “好不容易来一趟，就盯着那点儿活干，来陪我喝酒。 农场早就解散了，还有啥活可干？” “农场都解散了？”陆永国还有些惊讶。 “是啊，牛鬼蛇神都走了，还留着干啥？我不是都跟你说了吗？我都下南方拉私车了。 嘿嘿，你可别看不起私车现在可挣钱了。” “真的？真赚钱？” 陆永国就是为这事儿来的，本来还不知道该怎么说呢，现在钱师傅主动提起来了，岂能不多问几句。 “嗨，我还能骗你？”钱师傅道。 “永国，我现在想清楚了，人不能老是盯着那个铁饭碗看，这样挣不着钱。 你瞧，那南方人，一说市场放开了，连忙就想着法儿挣钱了，你没去看过，那到处都在盖楼啊，拖拉机‘突突突’的，一天响个不停。 可缺人了。” “缺人吗？”陆永国又问了一遍。 “是啊，缺人啊。” “师傅……”陆永国“咕嘟”咽了一口唾沫，有些紧张地开口：“真这么缺人的话，我跟着你去干，你觉得怎么样？” “你跟着我干？”钱师傅听到这话显然有些不可思议。 “你……你不是有工作吗？在城里做保安，多好啊。” “你不是说了，不能老想着铁饭碗干，呵，呵呵……” 陆永国说完了之后还干笑了两声。 他是真紧张，这么长时间没联系了，这一来就是要跟着人家去干活儿，着实要一点脸皮才能扛得住。 空气忽然安静了一瞬。 忽而，听到钱师傅一拍大腿。 “好事啊，永国！” 第43章 看来你师傅确实挣到钱了 一句话，终于叫陆永国悬着的心，坠了地了。 “真的吗？师傅，你真的愿意带我去跑运输？如果是这样的话，你可帮了我大忙了。” “啥叫帮你忙了？” 钱师傅却不以为然：“本来都缺人手，我不过是引个路罢了。” 钱师傅拉着陆永国在炕上坐下。 “不过说真的，永国，这事儿你还是得考虑清楚了。”钱师傅把丑话说在前头：“这车子跑起来了可就天南地北地走了。 而且山路崎岖，多少有些危险，那铁饭碗虽然钱不多，至少安稳，你真舍得放得下？” “我既然来找师傅你，当然是考虑好了的。”陆永国道。 毕竟他跟车跟了一年多，其中的利弊他都是见识过的，这个决定也是自己想了很久的。 “那就好，那就好……”钱师傅点了点头。 “不瞒你说，永国，你只要放得下身段，一个月至少这个数。” 钱师傅说着，举了五根手指头。 “五十？” 陆永国惊讶了一下，能挣这么多？都快高出他现在工资的一倍了。 “啥五十啊？五百！” “多少？” 陆永国咋舌，这……这怎么可能？ 钱师傅却是摆了摆手。 “这都算少的，你要是舍得干，豁得出去，七百、八百、一千都有呢，你不想想，全国上下去找能找到多少会开车的呀？ 现在国家放开经济，那些敢想敢干的，都发了财了，老板们兜里不缺钱，就缺人呢。” 钱师傅虽然这么说，但是陆永国心里还是不敢相信。 他绝对不相信有人能挣得到这么多钱，他就当是师傅是酒喝多了，吹牛的。 “永国，今天中午别走了，就在这儿，留下来吃饭。” 这个时候，李蓉芳从厨房里出来，手里还端着一盘菜。 “你瞧瞧，干烧带鱼，这鱼是你师傅跑车的时候带回来的，你尝尝味道怎么样。” 师母竭力挽留，陆永国哪能拒绝？就在这儿陪师傅喝了半天的酒。 钱师傅平时没什么爱好，就爱喝点酒，既然是来求人办事，自然是要把人陪高兴了的。 这么一喝，回去的时候都已经晚上了。 陆永国有些醉了，却还是没忘了，一手牵着媳妇儿，一手拉着女儿。 绉雅倩拉着摇摇欲坠的陆永国有些担忧地问：“没事儿？” 陆永国笑了笑。 “真醉了。” “不过还好，能带着你和安安回家。” 安安也有些困了，被爸爸牵着亦步亦驱地走着。 不过想着师奶奶给了她许多的糖果，又觉得美滋滋的，也没那么困。 这次过年她得了好多零食啊…… 安安想着，就去摸她棉衣里的红包。 咦？ 是什么东西硬硬的。 她摸出来一看，顿时间连瞌睡都醒了。 “妈妈！”她大声喊。 “怎么了？”绉雅倩回头。 “这个！”安安将手掌举起来给妈妈看，小小的掌心里头是一个小红包。 “红包啊，师奶奶给的？什么时候给的？”绉雅倩一边说着，一边将红包拿了过去。 这倒是不稀奇，现在过年走亲戚，大多都会给个红包，瞧着刚才李蓉芳对安安喜欢的那个劲儿，想来也是常事。 大概是给安安塞糖果的时候，悄悄混进去的。 她一边想着，一边打开了看。 忽然间，她愣住了。 “你猜你师母给了安安多少红包？”她抬头看向陆永国。 “多少？” “五十！” “多少！” 陆永国也被这个数字惊到了。 一般来说，按照村里的习惯给小孩儿包一毛、两毛，算个意思，谁家一包包五十的？ “是不是装错了？”陆永国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这个。 “应该不会。”绉雅倩道。 “谁会一装装错五十块钱的？” 这么大笔钱，谁不是里三层外三层地包着，当成宝贝一样藏起来？保管贼进了，也要掘地三尺才翻得出来。 怎么可能随随便便地装给孩子？ “看来，师傅和师母的确很喜欢安安啊。”陆永国道。 “看来你师傅确实挣到钱了。”对此，绉雅倩发表了不同的见解。 回到家后，陆永国就打算和家里人坦白了。 毕竟既然已经打定了主意不回头了，那这事儿也肯定是要说的。 “啥？ 那工作你不要了？” 饭桌子上，陆闻祁第一次从大儿子口中听到要辞职的话，一下子从位置上蹦了起来。 “你犯啥毛病了？”他嚷着。 “那么好的工作，你说不要就不要了？那可是正式工啊，是别人求都求不来的铁饭碗。 你可别忘了，那工作是怎么来的？是你见义勇为，差点儿丢了性命才当上英雄换来的，这是咱陆家祖上显灵了。 你现在就这么丢了？” “我当初见义勇为只是想救人，压根儿没想过什么工作的事情。”陆永国道：“这个工作我做得一点都不顺心。” “你去上班是要过日子的，是叫你顺心去了？ 啥叫顺心啊？ 你老子一辈子了也没弄明白啥顺心不顺心的，我只知道，一家人吃饱穿暖了，那叫顺心，你叫老婆娃挨饿了、受苦了，那就叫不顺心。 那就不是个男人。” “我没说过要让老婆孩子挨饿，爸，我以前的那个师傅，你知道吗？就是那个钱师傅，我想再跟着他去跑运输。” “你想就成吗？人家又不能要你。” “现在要了。”陆永国答道。 “不做正式员工，只跑车就成。” “不做正式工怎么能行？”这下陆闻祁更不干了。 好好的正式工不做，去做人家的临时工。 “我不答应！”他一锤定了音。 “反正，我已经拿定主意了，这事儿你答应我也去，不答应我也去。” “诶，我说你……” “行了，行了，吃饭，吃饭……”陆闻祁还想说什么，却被王巧萍打断了。 “菜都凉了，不吃我撤了哈。” 王巧萍说着话，就去端桌子上的菜。 “诶，别别……” 陆闻祁赶忙把老婆子的手拦住。 他算是被王巧萍拿捏得死死的了，主要是胃被拿捏住了。 王巧萍做的菜实在是太好吃了。 今天虽然没有肉，但是用了猪油渣炒的白菜，也让陆闻祁爱不释手。 “就是了，吃就行了，孩子们的事你管那么多干啥？”王巧萍见状，有些好笑地将菜又放了回去。 一旁的绉雅倩却听出了婆婆话中的意思。 “妈，这么说，你是同意了？”她看着王巧萍问道。 “你两口子的事情，只要你们两个商量好了，我都同意。”王巧萍道。 第44章 辞职 一句话，便算是给两口子吃了一颗定心丸了。 因为他们知道，陆闻祁这个看起来咋咋呼呼人高马大的一家之主其实并不算太重要，只要搞定了王巧萍就搞定了全家人。 果然，之后陆闻祁就沉默了下去，只管低头吃饭，不再发表意见。 只等孩子们都吃完了，各回各屋了，才暗搓搓地问老婆子。 “你干啥要同意永国辞职啊？ 那工作多好啊，多少人想得得不到呢，就这样不要了多可惜啊。” “你没看永国前头几天都闷闷不乐的啊？”王巧萍反问。 “我瞧着，两口子都要离心了，再干下去，非要离婚了不可。 再说了，你看雅倩那样子，看起来斯斯文文的，心里主意可大着呢，人两口子关起门来有商有量拿定了主意的事儿，你我有什么权利去管啊？ 孩子结了婚了，就自家管自家了。 咱们管咱们的，孩子的事儿你再去横插一杠，就是你不懂事了。” 是这样吗？陆闻祁不太懂。 但是媳妇儿说的，总是对的。 搞定了师傅那边，也说通了父母，这件事基本上算是定下来了，就等着回单位辞职了。 很快就到了开工的那天。 那天林芳月到得比陆永国还要早。 放假前发生的事情，还有那天国营饭点陆永国对她的态度像是一根刺一样梗在她的心口，让她这个年都没过好。 她本是睚眦必报的性格，迫不及待地想要报复陆永国。 此刻他正在林兵的办公室里头坐着，听着林兵在训斥安保科的科长。 “你到底怎么办的事？ 陆永国的事交给你这么长时间了怎么还没办好？ 我给你三天时间，我要陆永国被开除。” 林芳月喝着水，心中窃窃地得意。 她倒要看看，陆永国这次还怎么硬气得起来。 他也算真有本事，愣生生逼着她下了最后的死手。 不过没关系，只要能看到他痛哭流涕在她面前求饶的样子，一切都是值得的。 到那个时候，她所受过的所有委屈，都要让他还回来。 然而此时，那安保科长，却是一脸为难的样子。 “额……林主任，应该要不了三天了，陆永国今天一早都来找我说辞职了。” “什么？” 林主任还没说话，林芳月先是“噌”地一下从凳子上站了起来。 “不可能！”她下意识道。 “林同志，是千真万确的，估摸着他现在手续都已经办得差不多了，已经快要走了。” 保安科长的一句话，像是一记重锤一样砸在了林芳月的心上。 她万万没想到，她没等来陆永国的低头求饶，却先等来了他要离职的消息。 可是陆永国他…… 他怎么可以？ 这可是正式工作啊，铁饭碗啊，他说不要就不要了？ 他疯了？ 林芳月想都没想，也不顾还站在那里的安保科科长，转身就朝着外头跑去了。 只剩下林兵和保安科长在办公室内。 “那个……咳咳……”林兵干咳了两声，掩盖了面上的尴尬：“没你什么事儿了，你先出去。” “好。”安保科科长毕恭毕敬地应。 然而，走出办公室后，他的脸色一下就垮了下去。 这都叫什么事儿啊？ 这父女两个人一个顶一个的没皮没脸，尤其是这个林主任，心眼儿比针眼儿还小，维护这个女儿也真够豁得出去的。 陆永国同志是一个好同志，工作认真也负责，尤其一身的力气，有他在，就算有一些心术不正的人都不敢打歪心思了。 可是他也没什么办法了，官大一级压死人。 要他每天想法设法地为难别人，难道他不累吗？ 现在好了，把人为难走了，安保科科长都不知道这算他工作做得好还是不好。 唉…… 在这种人手底下做事，真是倒了血霉了。 这边林芳月急匆匆地跑到安保科，却见到陆永国收拾好了所有行礼，背着一个大大的军旅口袋，手中一个大桶，装着凉席。 林芳月心脏一颤，他确实是要走了…… 此时陆永国正在和相熟的同事道别，张志荣眼睛一斜，刚好看见了后赶来的林芳月。 “呵。”他冷笑了一声。 “有些人怎么还好意思来啊？” 张志荣本来就和陆永国关系好，现在是故意帮他出气的：“现在终于把人挤兑走了，有些人心里应该舒坦了？高兴了？ 只不过，人家就算不要工作也不愿意搭理你，有些人不觉得自己就是个笑话吗？ 呵呵笑死。 一个女人追着一个已婚男人死缠烂打，活生生把人家吓走了，这种事情，我活了这么大，还是第一次听说。” 张志荣说着话，却被陆永国碰了两下。 “你这么说她，你难道不怕她针对你？” “针对我？她没那个本事！” 张志荣算是有底气的，只是父母都在部队里头，特意嘱咐了他要低调。 只不过他身后有靠山，是不必像陆永国那样瞻前顾后的，是可以性格刚直，想说什么说什么，想发脾气发脾气的。 “永国！” 张志荣的话刚刚说完，单位外传来了绉雅倩的声音。 她带着安安坐了早班车来接陆永国回家。 此时林芳月站在远处，她只觉得浑浑噩噩的，脑子里“嗡嗡”作响。 远处绉雅倩一声“永国”像是穿金裂帛一样刺进了她的脑子里，她猛地抬起头看见单位外头一个模模糊糊的身影。 就是这个女人…… 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农村妇女，要不是她，自己又怎么会沦为笑柄？ 可是她凭什么和自己争？ 她拿什么和自己争？ 林芳月想着，就朝着绉雅倩跑了过去。 她就是要好好让那个女人看看，她自己是多么的丑和老，什么样的人才能站在陆永国身边。 可是，林芳月看到眼前的女人却是一下愣了。 这……是一个农村的妇女？ 可是她为什么没有黑黄的皮肤？为什么没有五大三粗的腰身？ 她为什么不粗俗和彪悍，眉眼弯弯一笑，竟满是柔情。 林芳月一直觉得，自己是有几分容貌的，再加上穿着和打扮的不俗，身边从来不缺追求者。 她从来没想过，自己会比不上陆永国家里那个黄脸婆。 然而此刻她站在绉雅倩面前，竟然会生出一种叫做自卑的情绪。 第45章 你是个很自私的人 陆永国身边还站着一个小团子，大眼睛、白皮肤，几乎和他老婆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爸爸……” 小团子仰着头喊陆永国，声音甜甜的。 “诶！”陆永国应了一声，将小团子抱了起来，又腾出一只手来去牵旁边的女人。 “手这么凉？”他道。 “这么冷的天就别来，我过会儿就回来了。” 陆永国说话的语气很轻，那眼底的笑意和温柔是林芳月从来不曾见过的。 “我就是想来接接你嘛。”那女人道。 没有什么特殊的理由，无理取闹一般说着“就是想”。 陆永国舍不得苛责，笑了笑说声：“你呀。” 然而，他就把小团子放在自行车上道：“走。” 他一只手推着自行车，一只手牵着女人，一家三口的模样看起来是那么地幸福，那么地……刺眼。 “陆永国！” 林芳月见他们想走，赶紧跟了上来。 她不知道为什么追上去，但是就是条件反射一般。 那离开的背影顿住，回过头来，看向她的目光已经全然变了模样。 是厌恶。 “还有什么事？”陆永国冷冷地问。 听到陆永国的话，绉雅倩也回过头了，看着眼前的姑娘眼中闪过一抹好奇。 “你是？” “我是陆永国的同事。”林芳月答罢，又像是挑衅一般冲着绉雅倩挑了挑眉毛：“怎么？陆永国没跟你提起过我吗？” 绉雅倩看她的神态，还有她的语气，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大概眼前的姑娘就是那两张电影票的主人，是陆永国主动离职的原因。 她温柔一笑：“没有，可能是你们不太熟，永国觉得没必要提。” “你……” 林芳月听到对方嘲讽她，下意识就要发脾气，但是话到嘴边，顿了顿，又笑了出来。 “你不知道我，但是我却知道你，知道你是个很自私的人。” “自私？” 绉雅倩又觉得好笑，又不明所以。 “这话怎么说的？” “你当然自私了。”林芳月道：“你是陆永国的女人，你应该凡是为了他考虑，你明知道，谁才是他更好的选择，谁才能对他有帮助。 陆永国为了你连工作都不要了，可是你呢？ 你连放开他都做不到，你一味地拖累他，他明明有很好的工作的，很好的前途，但是就是因为你，因为你他又要变成最下等的农民。 难道你不是自私是什么？” 绉雅倩听到这话，顿时间就笑了。 她的笑容让林芳月心口一窒，像是全力一击，却打在了棉花上一般。 “林小姐，你的说法倒是有趣。”绉雅倩道。 “但是……我记得你的工作不就是为了广大的工农服务吗？原来在你的心中，这些人都是最下等的存在啊？” “你……” “哦，还有一点，我没说完。”绉雅倩未等林芳月说话就抢了过去。 “我，是他老婆，是他的义务，而不是选择，而如你所见，我根本就不知道你的存在，所以一切都是陆永国的决定。 你为什么要把过错推到我身上。 最后，我猜的没错的话，陆永国不是为了躲你才辞职的吗？ 要说拖他后腿的，也是你不是我啊。” 绉雅倩一番话，怼了林芳月哑口无言。 她恨得牙痒痒。 伶牙俐齿，真不像是农村妇女。 “那又怎么样？”林芳月道：“纵你说到天上去，陆永国辞了职又能干什么去呢？ 回去种地，然后又养出一个种地的女儿？ 呵呵，这辈子就只能这样了，刨一辈子的地，吃一辈子的红薯。” “这就不用林小姐操心了。 林小姐有那个时间还是担心担心自己。 华夏正在面临着几十年来的大变革，有一些蛀虫是会被清理的。 林小姐做过哪些事情，想必林小姐自己心里清楚。 你若是再不收敛着点，小心累及家人。” 绉雅倩说完了这句话，拉着陆永国，抬头望向他的时候柔柔一笑：“我们走。” “好。” 一家三口并肩往雪地里走去，剩了林芳月在原地里咬牙切齿。 她心有不甘，但是又能怎么办呢？ 那个女人，无论是从容貌、谈吐、气度，胜过她的都不只是一星半点，她知道，自己若是再争论下去，也不过是自讨苦吃。 陆永国和绉雅倩回到村里的时候已经是中午了，正赶上大家下了工回家吃饭。 “陆永国。”有人喊着他问：“你今天怎么回来了？不上班啊？” “我辞职了。” 陆永国没想到那么多，随口答了一句。 “豁……” 这一下掀起了轩然大波。 “陆永国从单位里辞职了。”不过一下午的时间，整个村都传遍了。 “抽疯了吗？那么好的工作为啥不干了啊？” “他不干了给我家的干啊，给他点钱也行啊，就这么说不要就不要了？” “我看呐，多半是被单位开除的，自己不好意思说，说成的辞职。” “我看也是，这么好的工作，不可能不要。” “我以前看陆家的大儿子挺踏实一个，现在才算看出来，原来这么不成器啊。” “呵呵，还好我家女儿没嫁给他，这种人，求着我们嫁我们还不嫁呢。”钱婆子在一旁酸溜溜地补了一句。 ………… 关于这些话，当然也落在了王巧萍的耳朵里头。 她才懒得管呢，明天陆永家就要回学校了，她起了一个大早去赶集。 是真的能够感觉到，现在的人胆子越来越大了。 王巧萍走到路上被一个中年妇女往旁边拉了一把，她吓了一大跳。 “你干啥？干啥？光天化日还要抢劫吗？” “嘘……” 那人却是一把按住了王巧萍的嘴巴，然后一面敞开了自己的大衣，里头竟然藏着一只鹅。 “大鹅要不要，只要五块钱。”那人问。 王巧萍十分震惊。 “你哪来的鹅？” 养这么大只鹅藏着掖着，可不容易。 “嘘……小点声，你放心，不是偷的，自家养的，不是看看我这鹅，多肥，才五块钱，还不要票，多划算啊，买一只。”那人压低声音道。 这个年头，偷着养这么大一只鹅可不容易。 不过……确实够肥的。 想着陆永家在外头求学，成天就吃点白馒头加咸菜，王巧萍也狠了狠心。 “买一只。” 第46章 听话、懂事，但能吃…… 鹅这个东西油水足。 现在渐渐放开了，王巧萍虽然吃什么还会避着村里人，但是也不再那么畏手畏脚了。 拎了鹅回去就杀鹅，烧水、拔毛。 这鹅当然要用铁锅炖才好吃。 农村的柴火灶，大铁锅，和上豆皮和粉条，又用玉米面做了锅贴，呼了整整一大锅，安安坐在那里帮着奶奶整整烧了一下午的火。 王巧萍做菜的时候，时不时往安安那边瞟一眼。 这孩子真的和其他孩子不一样。 两岁多的年纪，要是其他孩子，哪里有在家里坐得住的？早跑出去野去了了。 这孩子就很安静，也勤快。 听话、懂事，但能吃…… 炖了三个小时，大鹅终于炖软乎了，锅盖一揭开，满屋子飘香。 王巧萍赶紧夹了一筷子给安安尝了下味儿。 烫…… 好烫…… 安安舌头都快烫卷了。 王巧萍见状赶紧喊：“快，快吐出来……” 下一秒，“咕嘟”一声，安安吞了。 王巧萍：…… “这么烫吐出来就是个，这么大一锅呢。” 安安：“可是毕竟是肉啊。” 王巧萍哭笑不得，天可怜见，自打这孩子出生，家里可是一顿肉都没缺过她的呀。 她拿了一个大盆子，铁铲子“哐哐”铲进盆里，一声大喝：“吃饭了……” 毫无疑问，第一个跑进堂屋的一定是陆永盛。 王巧萍怀疑，安安就是被这个货带坏的。 只要他不上学的时候，就带着安安爬树摸鸟蛋，下地找野菜，甚至地里的生萝卜，他也把最甜的芯儿削了给安安吃…… 此刻陆永盛看到王巧萍端出来的菜眼睛瞬间就亮了。 “哇，居然是鹅肉。” 他知道妈今天肯定做了好吃的，但是没想到这么好啊。 陆永盛也能感觉到，家里的日子是一天比一天红火了，隔三差五吃一顿肉的日子好像从安安出生后就成了平常了。 然而此时，王巧萍正看陆永盛不爽，狠狠瞪了他一眼。 “吃吃吃，你还有个脸吃？” 陆永盛：？？？ 他什么时候又惹妈妈不高兴了？ 一家人高高兴兴地围在桌子边吃饭了，刚巧，钱师傅那边来信儿了，说是已经找到活儿了，过两天就要走了。 这么快…… 本来还以为还要再等一段时间的。 “看来钱师傅说的没错，现在确实很缺人手。”绉雅倩感叹道。 不过，至少确定是有活干的，心里少了很多担忧。 这一晚上，一家人饱饱地吃了一顿鹅肉，鹅肉已经炖得软烂脱骨了，配着肉，陆永盛足足吃了三个玉米烙饼。 吃得那叫一个满足。 想着马上就要出门了，陆永国和陆永家都陪着陆闻祁喝了一点酒。 陆闻祁知道，大儿子这件事已经板上钉钉了，没有回转的余地，他反对也是没用了，只是一遍遍叮嘱陆永国：“出门在外，一定要小心。” 虽然陆永国以前跟了一年多的车，一去几千里，在家的老人哪有不担心的道理？ 陆永国连连点头。 “是，是，我知道了。” “爸爸这次去一定会安全的。”恰在这个时候，安安脆生生地说了一句。 “你这个小娃娃你不知道，外头那些山路，又窄又陡，又不好走，可危险了。”陆闻祁对安安道。 安安却是不说话了，只低着头扒饭。 王巧萍却看了安安一眼，抬起头来的时候，目光刚巧和绉雅倩对上。 她们都知道对方的意思。 有了安安这句话，她们心里就踏实许多了。 其实陆永国也舍不得家里啊。 自打结了婚，他还从来没有离家这么长时间过。 谁不想每天老婆孩子热炕头？ 但是有些事情就是这么矛盾，他拿起刀就不能拥抱她们，放下刀就不能保护她们…… 他只能趁着在家这几天多陪陪她们，给安安买了很多零食和玩具。 在一个天未亮的早上，趁着安安还未醒的时候，轻轻地在她的额头上吻了一下。 “爸爸很快就会回来的，安安……” 他背着行囊披着星辰朝着外头走去。 站在村口的时候忍不住回头望了望，他看见灰蒙蒙的天际下，家已经变成了一个模糊的影子，此刻，那个屋子里有缭缭的炊烟升起。 是妈又在早起做饭了？ 就是这一栋简陋的，飘着炊烟的房子，是在外漂泊的浪子的全部挂念。 顿了顿，陆永国似狠了心，转身便走了。 外头，钱师傅的车已经停在那里了。 安安醒来的时候，爸爸已经不见了。 她知道，爸爸走了。 她并没有像其他孩子那样哭哭闹闹的，只是偶尔，她会在村口坐坐，像是很多次，在村口等着爸爸下班一样。 哪怕知道，现在，爸爸不会准时出现在村口了。 绉雅倩知道，这是安安在想爸爸了。 这个孩子就是这样，懂事得让人心疼。 还好有陆永盛…… 安安文静的性格和四叔简直是强烈的反差，偏偏家里就四叔一个孩子在家，带着她上山淌河。 王巧萍觉得，陆永盛把安安带坏了，但是绉雅倩却觉得，只有和四叔在一块儿，安安才有一点孩子的模样。 小孩子要什么文静不文静的？她开心就好了呀。 天气也逐渐转暖了，地里开始热闹起来。 绉雅倩也重新回了地里劳作。 她劳作的时候，安安也会来帮帮忙，帮着她递递工具，帮她拔拔杂草。 凡是路过的人看见都要夸上几句。 “陆家媳妇儿，你这孩子真懂事。” “你瞧，小小年纪做起活儿来有模有样的。” “是啊。”绉雅倩笑了笑：“这孩子就是，从小就勤快。” 那人听到一脚踹在自己娃身上：“你看看人家，你再看看你，比别人大好几岁，啥事儿都干不了，白吃那么多年的干饭了。” 那一旁的孩子：…… 冯婆子的地就在陆家的对面，忙累了的时候，她坐在田坎上休息，顺便揉揉自己发疼的腿。 这腿，是被她孙子踹的。 耀宗现在三岁多了，被他妈妈惯得个不像话，不说帮家里做事了，连自己的衣服鞋子也不会穿，还天天吵着要吃肉。 昨天冯老婆子也是好久没吃肉了，再加上刚刚开始复工，累得很，看见有肉就吃了两块。 可把那小祖宗惹着了，又是哭又是闹的，非说那肉是他的，其他人不能吃。 第47章 陆永家，你真就这么喜欢何小曼？ 张芬儿那天杀的也是，就知道帮着儿子说话。 “妈，你说你也是，你吃这个干啥？跟一个孩子抢吃的，亏你也做得出来。” 冯老婆子一下就忍不住了，自己成天这么辛苦，可以说是这个家都全靠她撑起来，合着就吃一块肉还成了罪人了？ 她当即和张芬儿吵了起来。 不可开交的时候，冯耀宗一脚踹在了她的小腿上。 “不准你欺负我妈妈。”他说。 冯老婆子盯着冯耀宗看了很久，当即觉得自己真是不值得。 累死累活，到底是为了什么？ 儿媳妇儿媳妇和她对着干，儿子儿子打架的时候不帮她，现在就连吃孙子一块肉都吃不到…… 此刻，她看到对面田里的安安，忽然想起，她以前也有一个这么乖巧的孙女。 每次她下工回去，她就守在家门口，叫她“奶奶，奶奶……” 还会打凉水，把帕子打湿了给她，让她洗脸。 会把饭菜做好，端上桌。 只可惜，那个时候她光想着孙子，压根儿没给这个孩子好脸色……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陆永国都已经离家一个月了。 期间，他还去首都看望了一次陆永家。 陆永家见到他来的时候很高兴，把他带到学校食堂里打了好多个菜。 “打这么多菜干什么？有那个钱，还不如自己吃好一点。”陆永国责怪弟弟。 陆永家笑了笑：“放心哥，我心里都有数。” “这个给你。” 陆永国说着话，递给了陆永家一个信封。 “什么呀？” 陆永家有些好奇地接过去。 一打开，豁，好家伙，好几张大团结。 “哥，你这是干什么？你哪来这么多钱？”陆永家都被吓了好大一跳。 “跑车挣的啊。” “这么多？” 这信封里头的钱陆永家没数，但是至少得有五六张，算一算，哥才出来多长时间啊？ 陆永家到底是在首都读书，也经常看到报纸上登的那些，某某村子试点包产到户，第一个私营企业落户在某某地方。 他也知道，现在这个年头大兴基建，做运输肯定是能挣钱的。 但是没想到这么多啊。 “我不要！”他把钱推了回去。 “你把钱都给我了，嫂子和安安用啥？” “你放心，还有。”陆永国笑道。 “我又不傻，能把钱都给你用了？”这次跑运输挣的钱实在超乎陆永国的想象，是比他以前上班一年挣的还要多。 “那我也不要！”陆永家十分固执。 “叫你拿着你就拿着！ 你要实在花不完，你就像过年那样买点东西回家。 你知道，现在虽然放开了，但是家里买东西还是要票，不如你买东西方便。” 到最后，陆永家到底是拗不过哥哥，小心翼翼地将钱放好。 “陆永家哥哥！” 恰好在这个时候，陆永国和陆永家听到了一声。 一抬头，看见了一个笑容明媚的脸。 是杨红霞。 “你也来首都了？”杨红霞问陆永国。 陆永国却是一脸茫然。 “你是……” “你忘了我了？上次，你和你对象来学校不是来找我问的陆永家吗？” “啊！” 陆永国一下恍然大悟。 “没想到姑娘你也在首都读书啊，还是和永家做的同学？还真是缘分啊。” “来来……” 陆永国招呼姑娘坐下。 “上次那件事还多亏你帮了大忙了，都没来得及好好感谢感谢你，今天我做东，好好儿请你吃顿饭。” “哥……” 陆永家在桌子底下扯了扯陆永国的衣摆。 陆永国可是不知道，这杨晓霞可是学校里出了名的阔绰，听说父母都是部队里的高官。 她每次到食堂里都是打肉菜。 要请她吃一顿饭一般的可不行，那得花多少钱啊？ 要知道，陆永家可是一年都舍不得吃一顿肉的。 更重要的是，男女授受不亲。 这个年头，大家都很保守，男女同学见了都要赶紧避开，他现在和她同一个食堂坐着吃饭，被别人看见了算怎么回事？ 就算要谢，以后买点东西谢不行吗？ 却是被陆永国瞪了一眼。 “啧，你怎么回事?磨磨唧唧的。 你知不知道这位同志帮了我们多少忙啊？要不是她的话，你就真被何家人泼了脏水了。” “没关系。”杨晓霞看了一眼陆永家。 “他就这个样子。” 那语气嫌弃得呀…… “这样，哥，我请你吃，你瞧，你好不容易来首都一趟，要请也该是我请，我是东道主嘛。” 杨红霞自来熟，这就越过了陆永家，直接叫陆永国“哥”了。 其实陆永国也不算那种很会来事儿的人，只不过也仗着年长一些，跟着师傅走南闯北，多了些社会经验罢了。 等他反映过来的时候，杨红霞已经蹦蹦跳跳打菜去了，身后的马尾辫一晃一晃的。 很快，她的菜就打回来。 好家伙两个肉菜，一个素菜，一个汤。 “你怎么打这么多？”陆永家问。 “你打这么多吃得完吗？” “怎么吃不完？”杨红霞白她一眼。 “你不吃哥也要吃啊，哥又不像你，成天只吃馒头就够了。” 陆永国坐在对面，心道，果然，这姑娘对陆永家观察得过分仔细了。 “哦，对了，哥，我还没跟你自我介绍，我叫杨红霞，和陆永家一样，也是首都大学医学系二年级的学生。” “哦。”陆永国点头，干巴巴道两声：“幸会，幸会……” 本来以为，这顿饭会吃得很尴尬，没想到全然没有。 杨红霞很健谈，问陆永国什么时候到的首都，有没有去看一些旅游景点，给他介绍首都的风土人情，甚至到后面听到陆永国跑车的，还对车子有一些见解。 一提到车子陆永国也瞬间也来了话题。 陆永家却觉得奇怪：“你怎么对车子这么了解。” “啊。”杨红霞道：“我爸爸单位里给他配了一辆车和司机。” 陆永国：…… 陆永家：…… 这丫头家里有专车！！！ 等吃完了饭，陆永国就该回去了。 他到底不是杨红霞，没有那么多时间去观赏祖国的大好河山，他跑遍全国各地也不过是为了生计，第二天，他又该为生活奔波了。 只剩下陆永家和杨红霞一起往宿舍区的方向走。 “原来何小曼的事情，是你告诉我哥和我嫂子？”回去的路上，陆永家问杨红霞道。 “是啊。”杨红霞承认得大方：“怎么？怪我多管闲事了？” “没有。”陆永家摇头。 之后，又是一路无话，直到分路的时候。 “喂！” 陆永家要走的时候，却被杨红霞叫住。 “还有事？” “陆永家，你真就这么喜欢何小曼？”杨红霞问他。 第48章 你这次出去到底挣了多少钱？ “啊？”陆永家错愕了一下。 喜欢吗？ 他已经很长时间没想过这个问题，没想起这个人了。 说喜欢也不太准确，是心动，青春懵懂的时候，一个漂亮的姑娘忽然闯进他单调的生活，然后搅得翻天覆地。 陆永家不知道怎么回答，愣了一会儿，再抬起头的时候却不知杨红霞什么时候已经走了。 她的背影一蹦一跳，手里捧着几本书，马尾辫一贯地晃晃悠悠。 真是个奇怪的人…… 陆永家想。 陆永国第二天就从首都回大坪村了。 回家那天，他手上拎着大包小包的东西，很快就被村里的人看见了。 “陆永国，你又不上班，这一个月多上哪儿去了？”有人围上来问。 “我听你妈说你出去了，见大世面了，挣大钱了，是不是？” “哟，你手上提的是什么东西？” 七大姑八大姨七嘴八舌地问，陆永国也只是笑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大家伙儿可没打算放过他，一路跟到了陆家去了。 这个年头就是这样，大家都没什么边界感，平时吃饭的时候端着碗这家走那家地拉闲呱也是常事，别说现在有这么大的热闹看了。 家里，安安看到爸爸回来了，马上扑了上去。 “爸爸……” 她每天都在村口守都没守着爸爸回家，怎么今天一没守着爸爸就回来了？ 真是的，都没第一时间看见爸爸。 “哎哟……” 陆永国将小家伙抱在怀中：“怎么才一个多月不见，重了这么多？” 绉雅倩在他们身后，看着这一对父女，只是沉默地笑着。 王巧萍则是招呼着大家都进来坐着，从卧室里抓了两把糖来分给大家吃。 陆永国则像是想起了什么，打开了手里的一个口袋，拿出了一包从首都买的桃酥给大家一人分了一块儿。 这可是个好东西，都是逢年过节走人家的时候送的，平时可不舍得吃，更何况这是从首都带回来的，一人能拿上一块儿，陆永国已经十分大方了。 有人悄悄藏起来，打算带回家给小孩儿吃。 有人咬了一口，马上赞叹道：“嗯，这桃酥真的和咱们这边的不一样，又酥又化渣，咬一口满嘴的香味儿。” “可不是的吗？”旁边有人赞道：“你看这这么大块的核桃肉，能不好吃吗？” 真这么好吃吗？ 安安看着咂巴了咂巴下嘴巴。 她知道现在人多，可不能丢了爸爸妈妈的面子，只是站在旁边“咕咚”咽了下口水。 陆永国却塞了一块在她手上。 嗯？ 安安拿着桃酥看爸爸。 却见爸爸笑了笑：“怎么能少得了你的？小馋猫。” 说完这个话，陆永国还在她的耳边低声道：“你放心好了，还有很多，保管你吃个够。” 听到这个话，安安的心情顿时像绽开的花骨朵。 能当爸爸的女儿真是太幸福了…… 除了桃酥，陆永国还拿了很多东西出来。 给绉雅倩买的布拉吉的裙子、的确良的衣服，还有擦脸的油，给安安买的玩具和裙子，给王巧萍买的补品，给陆闻祁买的大前门香烟…… 人家堵在这里就是为了看他带回来的东西的，不拿出来，这些人今天是不会散的。 不过看看也好。 这段时间，他不在家，村里的人都猜他在外头坐牢了。 传得有鼻子有眼的，说是他在单位里犯了事，所以被单位开除了，回来了几天就去自首坐牢去了。 甚至还有媒婆上门给绉雅倩说亲了。 他嘴笨不知道说什么，刚巧把这些东西拿出来才能堵住村里人的嘴。 反正现在正在慢慢放开，他这些东西来路正当，不怕什么的。 其实村里人虽说有几个坏心思的，但是大多还是好的，比如那次陆永家被何小曼讹上，大家都是在帮他想办法。 就是……被愚昧蒙住了眼。 此刻，他们见到这些东西，瞬间来了精神。 “哎哟，这些得花不少钱？” “这衣服摸着滑溜溜的，咋穿啊？” “大前门也，永国，你在外头干啥啊？咋这么发财啊？” “不是说了吗？帮人跑车。”陆永国答道。 “跑车真有这么挣钱？” “你先前不是说跑车的名额已经被人顶了吗？咋又能跑了？” ………… 一个个问题砸过来，陆永国有些招架无能。 没看到远处的冯老婆子一双眼睛正死死盯着这边。 她站在人群外头，自然是不好意思进去的，看见桃酥口水都要流下来了。 看到别人吃得那么香，更是嫉妒红了眼。 “不就是会开个车吗？有什么了不起的？” 冯婆子记得，陆永国把车子听到村口的，现下心生一记，暗暗就动了心思。 “你这孩子，一点都不知道过日子，出去挣点钱全花了？”恰好在这个时候，王巧萍从厨房里头端了一盘子瓜果出来。 她故意说着斥责的话，却朝着陆永国眨了眨眼睛。 “啊，这个……这次跑车的钱是花得差不多了。” 这就花完了？ 村民们听着这话，心里忽然好受了不少。 是，陆永国带回来这些东西是值不少钱，但是谁也没想到他是这个花法啊。 挣多少花多少，家里还有老婆孩子吃啥？ 村民们窃窃地想，这陆永国其实也不像个样子啊。 “糟了心的东西，你就没一点成算，让你出去一个多月，就换回来这点东西？你老婆孩子吃的、用的，还是用的老娘的。 结了婚的人，还要老子娘贴补，你臊不臊得慌？” 王巧萍一通劈头盖脸的乱骂，其实心里明白得很。 她自家生的儿子，她自家能不了解？ 当天晚上，王巧萍做了红烧肉，等大家吃得差不多了，就赶紧催陆永盛回屋里睡觉，然后才压低了声音拍了拍陆永国的手。 “你给妈说实话，你这次出去到底挣了多少钱？” 一说起这个话题，所有人都来了兴趣，陆闻祁都把酒杯搁了下来了。 王巧萍知道，陆永国挣钱，各家是各家的，跟她没关系，但是她实在太好奇了。 当妈的当然就希望儿子挣的钱越多越好，看着陆永国买回来这些东西，王巧萍心里头有数，肯定是不会少的。 陆永国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这次出去了一个多月将近两个月，跑了两趟长途，几趟短途，拢共挣了一千二百多。” 第49章 孩子又不是要天上的星星 “多……多少？” 这个数字实在是震惊了全家人，这比王巧萍预想的还多。 是啊，钱师傅没有吹牛，一个月挣五百的都还算是少的。 “一千二百六十五。”陆永国说了一个准确的数字。 “去首都看永家给了他五十块钱，买这些东西花了两百多块钱，现在手上还剩九百八十七块。” 陆永国每一笔钱都能说得出来去向。 虽然说挣得多，舍得给家里买东西，但是他并没有乱花。 在外头风餐露宿，饿了也是买最便宜的干粮，困了都是睡在车子上，虽然有单位给开的介绍信，可是他可舍不得住宾馆。 在外挣钱的人都是这样，出门在外，图的就是把钱带回家，就好像在自己身上多用一块都是浪费。 陆永国说完，拿了一个信封出来，里头是厚厚的一沓钱。 他抽了十张给王巧萍。 “妈，这个钱你拿着，我平时不在家，你和爸自己想买点什么就买点什么，现在逐渐放开了，许多东西买起来就方便了……” 陆永国以为王巧萍这次又会像从前一样百般推拒，谁料她竟然“嘿嘿”一笑，伸手就把钱抓了回去。 “既然是儿子的孝心，那妈就收下了哈，嘿嘿……” 开什么玩笑？怎么可能不要？ 从前不要那是知道老大家自己都紧张，现在知道老大宽松了，有心孝敬妈了，不要才怪了。 王巧萍可不是不知道享福的人。 前头几十年，她有一大家子要养，苦了累了她不说什么，但是现在儿子出息了，她享受享受也是她应得的。 再说了，她还要给安安买东西呢。 前段时间安安的麦乳精吃完了，她想买但有点囊中羞涩，现在有了这个钱，她决定明天就去帮安安拿下。 用儿子的钱讨好孙女。 这买卖，划算！ 正在一家人说着话的时候，已经睡着了的安安从卧室里头出来了。 小宝贝满脸惶恐的样子。 陆闻祁一瞧见心就软了：“哎哟，小孙女这是怎么了？” 陆永国看了陆闻祁一眼。 虽然已经两年多了，但是他还是不适应自己的大队长爹对安安说话的语气。 “爸爸……” 安安抱着小狐狸玩偶爬在了陆永国的怀里。 “你带我去村口好不好？” “村口？”陆永国有些不理解。 “都这么晚了，去村口干什么？” 安安不知道怎么解释，她刚刚睡着的时候，忽然觉得一阵心慌，忽然惊醒了。 她一抬头，看见窗外村口的方向，是黑压压的一片乌云，压得很低，像是随时要落下来了一样。 是有什么事发生…… 她想去看看，但是一个人不敢。 “爸爸……你就带我去，好不好？”安安扯着爸爸的衣袖小心地央求。 陆永国张口正想说什么，一旁的陆闻祁一拍桌子。 “你就带她去怎么了？” “孩子又不是要天上的星星，也没提什么过分的要求，就想你带着去趟村口你都不答应，你这爸爸是怎么当的？” 陆永国：他也没说不去啊…… “去去去，咱们都去，爷爷也去。”陆永国来不及反驳，陆闻祁已经答应安安了。 安安甜甜一笑：“爷爷最好了，安安最喜欢爷爷了。” 陆永国：…… 王巧萍和绉雅倩自然是不会说什么的，她们都知道，安安不会无缘无故有些反常举动的。 一定有什么事。 因为孩子一句话，全家人都打着手电筒往村口去了。 此时的冯婆子正拿着铁锹子站在那辆大卡车前头。 冯大宝围着卡车转了几圈。 威风，可真威风…… 哪个男人能不爱车呢？ 可惜了，他没学到这个本事。 “妈，你当时怎么不让我去学开车？”他问冯婆子。 冯婆子瞥了他一眼：“你怎么不去学成仙？” 冯大宝：…… 冯老婆子也围着卡车转了几圈：“啧，这东西怎么弄的？” 说着，她拿起铁锹往车子上敲了几下，发出“铛铛铛”的声音。 “妈，你干什么？”冯大宝吓了一跳。 这要是把村里人都招来了可还得了？ 冯婆子显然也被这动静吓着了，可是…… “不这么弄怎么弄？”她问儿子。 “隔壁村有个拖拉机，我坐过几回，要弄坏这车就要弄刹车片。” 冯大宝说罢，又顿了顿：“妈，这铁疙瘩可危险着呢，这可能是要弄出人命的，真的要这么做吗？” “你懂个屁！”冯老婆子却嗤了儿子一口。 “就是因为这玩意儿厉害，陆永国要是在路上发生过什么，谁知道是我们弄的？” “你担心他们家，谁担心过你叻？ 你瞧瞧他家那个儿媳妇，前几年跑到医院来一通闹腾，要不是我带着你跑得快，只怕是早讹上我们了。 从那以后，你看咱们家这日子。 他们家倒是越过越红火了，凭啥？ 你没看到王巧萍那个老泼妇今天得意洋洋的那个样子，等他家大儿子死了，我看她还得得意？” 冯老婆子前些年挨了王巧萍的揍，导致她现在想起王巧萍今天下午脸都要笑烂了样子就恨不能上去两把把她的脸抓花。 要是陆永国没了…… 他家就算失了顶梁柱了。 冯老婆子似乎看见了王巧萍痛哭流涕，郁郁不可终日的样子。 那个时候，她就能压王巧萍一头了。 “愣着干什么？动手啊。”她催促儿子。 冯大宝拿着早就准备好的铁丝往车把上捅。 这个年头的卡车，防盗一般做得不算太好，冯大宝的手艺熟练，三下两下就捅开了，然后就爬上了车准备对着刹车片下手。 “你们在干什么？” 恰好这个时候，身后传来的一声喝声。 冯大宝吓了一跳，手上的扳手就落了地。 “冯大宝！“ 陆永国看清了眼前的人，一声唤道。 冯大宝转过头，自然也看见盛怒的陆永国。 陆永国身高体大，从小到大在村里打架都没输过，直接把冯大宝吓破了胆。 他像是看见瘟神一样，打开了车子转身跳了下去。 跳下车的时候，还摔了脚，但也顾不了这么多了，不要命地跑。 “你能跑到哪儿去？“ 陆永国将安安放在绉雅倩手上，拔腿就朝着冯大宝追了上去。 冯大宝哪里跑得过陆永国？不过几步就被他追上了。 陆永国拿住他，不由分说，一拳头就砸在了他的脸上，接着连踢带踹，手下一点也没留情。 第50章 报警吧 “你……你们干啥？凭什么打人呐？” 原本冯老婆子是躲在暗处的，看见儿子挨揍，哪里还能躲得住？赶紧走了出来，指着陆永国倒是倒打一耙。 可是，谁理她？ 陆永国只是一拳头一拳头砸在了冯大宝身上，拳拳到肉。 “喂！” 冯老婆子走上前去，直接上手拉陆永国。 “你打我，打我……打死我这个老太婆……”她说的这话，俨然是一副撒泼耍赖的架势。 陆永国当然不可能对着一个半截身子入土的老太婆下手，他只不过是伸手一推，就把她推得往后踉跄了好几步，接着一屁股坐在地上。 冯老婆子来不及觉得痛，只听到儿子“嗷嗷”的惨叫。 嘴上喊：“陆大哥，饶命啊，饶命啊……” “错了，错了，我真的错了……” 听得冯老婆子心疼不已。 她赶紧又去求王巧萍：“王妹子，求求你了，叫你儿子停手，大家都是乡里乡亲的，难道真要我家大宝的命不成吗？” 王巧萍一直在冷冷地看着，听到她这个话，冷哼了一声。 “呵，冯老太婆，你还好意思说乡里乡亲的话？你们今天晚上打的什么心思你们自己清楚。 那铁疙瘩多凶险的东西，你不知道，你家冯大宝不知道吗？ 我们要冯大宝的命？ 我们要是晚来一步，我儿子的命才被你们害了。 打死？打死都有余辜。” 王巧萍现在想想都觉得后怕。 她知道，自己家的日子过好了，少不得有嫉妒的人，但是她实在没有想到，竟然有这样坏心肝的人。 不敢想象，要是家里没有安安，会发生什么样的事？ 她现在只担心儿子下手不够重。 此刻冯老婆听到“打死”两个字，吓破了胆。 “你们，你们敢！现在是文明社会，你们这样滥用死刑，草菅人命，你们是犯法的你知不知道？我儿子要是死了，陆永国也要陪葬！” “老虔婆，你可真是不要脸！” 一旁的陆闻祁骂了一声。 绉雅倩却道：“永国，算了，别打了。” 陆永国是听媳妇儿的话的，虽然现在打红了眼，但是绉雅倩叫他不打，他就马上停了手。 冯老婆子见状，稍稍松了口气，赶紧上前去扶儿子。 却听下一秒绉雅倩道：“人家说得没错，法制社会了，我们报警。 私自损坏他人财物，应该判几年？” “什么？” 冯老婆子刚刚松了的心又绷紧了。 “不是，陆家媳妇儿，都是一个村的，你至于吗？” “什么叫不至于？你刚刚不是一口一个文明社会吗？咋的，到你儿子身上就讲法制，到我们家就讲人情了？ 你儿子的命是命，我儿子的命就不是命了？”王巧萍道。 “又没有把你们怎么样！” “要真怎么样了，还了得？” 王巧萍懒得与这个泼妇多费口舌，直接吩咐陆永国：“老大，走，这就把他们带到警察局去。” “人证物证都在，车子也坏了，这要不蹲个三年五年都不行。” 陆永国听到王巧萍的话，直接把冯大宝拎起来。 冯大宝打小就是被冯老婆子惯着的，一身肉中看不中用，大男人下一天地才干五六个公分，此刻被陆永国拎着毫无还手之力。 “别，别啊……” 冯老婆子看着儿子被拖着有些慌了。 “大宝，大宝……” “求你们了，别带我儿子走啊……” 一想着要坐牢，此刻冯老婆子吵也不吵了，闹也不闹了，一味地求着饶。 那牢里的日子艰苦，听说刚刚进去还要挨揍呢，她儿子一辈子没吃过苦，怎么受得了？ 可是陆永国却不理会她，只管把冯大宝拎着往镇上去。 “是我，是我！” 冯老婆子见状，心慌之下“噗通”一声跪了下去。 “都是我，都是我弄坏的，跟我儿子没关系，求求你们了，放了他……” 她是真的疼爱这个儿子，纵然平时如何胡搅蛮缠，但是此时的眼泪却是真的。 此时陆永国也顿住了脚。 此刻冯大宝却像是看到了希望。 “对，对，就是的，是我妈，是我妈做的，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冯大宝此刻满心想的都是他终于不用坐牢了。 他已经想好了，到了警察局他就一口咬死就是他妈干的，想来他妈妈也不会反驳，这样的话就算是警察也没有办法。 可是他算盘打得“噼里啪啦”响的时候，却没有看到，自己妈看向自己的眼神。 是失望…… 冯老婆子是想替儿子顶罪的，为了自己儿子，她做得到。 但是她没想到的是，自己儿子竟然会想都没想的把所有责任推卸到她身上。 这是她的儿子啊…… 是她捧在手心里，全心全意为他打算的儿子。 ………… 今天晚上发生的这一些，安安都看在眼里，却始终一言不发。 她当然记得，这是自己前一世的爸爸和奶奶。 对他们还有不忍吗？ 可能还是有一点点的。 但是安安知道，要是他们再晚来一步，现在的爸爸就会面临着杀身之祸。 是他们自己作恶多端，咎由自取。 她不会为他们求饶的。 前世就是前世了，前世的婷婷已经死了，现在她叫陆安安。 陆家的爸爸妈妈爷爷奶奶都那么地好，她不会寒了他们的心的。 陆永国一个人连夜走了山路，把冯老婆子送到了镇上的警察局。 不是损坏他人财物，是杀人未遂，一判就是八年，并且要冯家赔偿陆永国车子的损失钱。 这年头的车子不便宜，一个大卡车五万块钱，就算是冯大宝只破坏了车门，但也得赔好几百。 冯家一下子掏光了家底。 以前冯家的日子在村里还算不错的，现在一下子回到了赤贫的状态。 这钱原本是当年没有救那个小孙女省下来的，现在全都赔给了陆家，也不知道算不算善恶到头终有报。 第二天，关于冯家昨天晚上做的那些事一下就传遍了全村。 一下子成为了全村唾弃的对象。 “啥人啊？看着人家好了就上去坏别人的车。” “那车子是能随便弄的吗？搞不好出人命的。” “呸！一家子黑心肝的东西，早些年看他们那么对那个孙女就知道，这家人的心都是坏的。” ………… 冯家的名声彻底坏了，村里人见着都要饶着走。 第51章 你回去读书吧 村里面的人都为陆家打抱不平的时候，陆家倒是平静了。 有仇报仇，有冤报冤，冯家该得了应有的教训，他们也不能一直盯着仇恨看，日子也得往前走。 绉雅倩在家里偷偷试了一下陆永固带回来的的确良衣服。 嗯……差点儿东西。 头发！ 第二天，她就上城里给自己烫了个羊毛卷。 抹了擦脸膏，换了衣裳，回来的时候，登时就成了所有人关注的对象。 “哟，陆家媳妇儿，这就是陆老大拿回来的衣服？” “这穿着像个啥？” “像电影里头那个卷头发的外国人，哈哈……” “这衣服穿了能下地干活吗？” “这还干啥活啊？这衣服就不是干活能穿的。” ………… 村民们嘻哈打笑地打趣着， 绉雅倩当听不见，昂头挺胸地往家去。 村民们没见过穿这样式儿衣服的，但是有一说一，真的挺好看的。 她原本身段儿就好，生了孩子就没咋变过，高腰的西装裤更显了高挑和窈窕，加上皮肤白，这么一扮上哪里像是个村里的小媳妇儿？ 简直像是个城里面的小姐。 像是电影海报上走出来的人。 这一路走过去，直叫村里面的男青年移不开眼睛。 那些个从前追求她未遂的男青年越渐是恨断了肠，却挨了旁边的婆娘一巴掌拍在脑袋瓜上。 “看啥看？有啥好看的？干活！” 骂完了自家男人，又恶狠狠地朝着绉雅倩瞪了一眼，骂一声：“狐狸精！” 骂归骂，可谁又不想成为绉雅倩呢？ 家里的男人又能挣钱又体贴，自己成了家还像个小姑娘似的，成天打扮得像朵花儿一样。 她们回到家也站在镜子前，想象着自己穿上那一身儿衣服的样子。 有些家庭阔绰未婚小姑娘还向绉雅倩打听了。 “陆大哥带的那个在哪儿买的？ 多少钱一件啊？ 你让他给我带一件成不成啊？ 你放心，我给他出路费的。” 绉雅倩有些不敢确定，只能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道：“那我回去问问他去。” “好叻，谢谢你啊，雅倩姐。” 回去后，绉雅倩就找陆永国商量了。 陆永国刚好从地里回来，正喝着水，听她说起，当即表示：“嗨，这算什么大事？” “刚巧，车子修好了，师傅也接到新活儿了，让我去南方跑个短途，到时候我给他们带就是了。” 这一趟陆永国是短途，半个多月就回来了。 这次回来，比上次拿的东西更多，大包小包的，大姑娘小媳妇儿们见了纷纷都围了上来。 衣服、围巾、香水…… “怎么样？是这些东西吗？” 陆永国看见她们扒拉东西问。 “是是是……” “满意吗？” “满意，满意……” 南方的东西，款式新、质量好，很多都是她们见都没见过的。 “陆大哥，这衣服，多少钱啊？”有人问道。 估摸着，不便宜。 陆永国想了想，却道：“钱……不要，你给我粮食，我这衣服三十块钱，你给我二百斤粮食，不过分？” “不过分，不过分，我这就回家给你称粮去。” 二百斤粮食，不算少，几乎要赶上一个人一年的口粮了。 但是敢开口让陆永国带衣服的人多少是有点家底的，家里多多少少有点存粮，自然是拿得出的。 现在交通闭塞，就算有钱还买不到这些衣服呢，能用二百斤粮食换，对她们来说，是个合算的买卖。 陆永国如法炮制，用这些东西不光是换了粮食，还有白面、鸡蛋、红糖…… 等大家吭哧吭哧把这些东西扛到陆家的时候，绉雅倩都懵了。 “永国，你要这么多东西来干啥？” 陆永国将东西一样一样全都搬进仓里，等都搬完了，才抬起头擦了把汗，看着绉雅倩“嘿嘿“一笑。 “这些东西，够你和安安吃一年了？” “你在说什么傻话？一年哪里吃得完？”别的不说，就是粮食也得七八百斤了，绉雅倩不理解，这年头又不能买卖，囤那么多干什么？ “吃不完才好啊。”陆永国道。 “雅倩，家里这么多粮，往后你就别去地里干活了。” “不干活？不干活做什么？” “随便做什么都好，想吃什么吃什么，想玩什么玩什么，前些年是没条件，现在好了，不需要你在地里那么辛苦了。 你看你，手都糙了。” “我手哪里糙了？” 绉雅倩举着自己的手看了看。 “你给我买的擦手油我天天擦呢，这比起村里其他的妇人已经细了不少？” 连老茧都没有，这手伸出去，人家谁会说是农村人的手？ “你怎么能和她们比？”陆永国却道：“你这个手又不是下地干农活的手，你是拿书拿笔的手，你是做学问的手。” “我早就不读书了。”绉雅倩笑。 “现在学也不晚。”陆永国却看着她的眼睛认真道。 “村里的那么多知青都在学，削尖了脑袋想要回到学校去，你为什么不学？我听说，你以前在学校里成绩就是最好的。 你要是认真学，一定比他们谁都学得好。” 读书吗？ 绉雅倩的心脏猛地跳动了两下。 以前谢晓娟就问过她这个问题，她说，她舍不得安安。 但是看着大家陆陆续续重返校园，她真的不心动吗？ 她在村小学教书的时候，教学生们，为华夏的崛起读书，教他们为万世开太平，为往圣继绝学。 那个时候的她心里没有遗憾吗？ 是有的…… 绉雅倩沉默了片刻，忽而扯着嘴笑了一下。 “你这个人真有意思，别人都是千方百计地拦着挡着，不让自家媳妇儿学，你倒好，偏还催着我去学。” “别人是别人，我是我。”陆永国道。 别人娶媳妇儿或许是为了传宗接代，或许是想要有人操持家里，或许是为了生理上的那点需求…… 但是他娶绉雅倩的那一刻，他就想好了，他是为了让她过好日子。 以前，是绉雅倩主动找人上门说媒，可谁又知道，黑市上的那一次相遇，他把她挡在身前的时候，心脏跳得如擂鼓。 “我……我再想想。” 绉雅倩犹豫了片刻，才说出了这么一句话。 第52章 按市场价收钱 那些来找他买衣服的姑娘们一拿回家就马上穿在身上。 她们本来家境都不错，是村里面的“摩登女郎”。 这一回穿的更是别人见都没见过新鲜货。 一传十十传百，整个公社，甚至好几个公社都知道了，纷纷来询问。 “你这衣服是哪儿买的？” 那穿衣服的姑娘眼睛都望向天上了：“我这衣服可是南方货，有钱你都买不到。 是我们村有人跑运输，我和他老婆关系好，人家才答应帮我带的？” “真的啊？” 一听到南方货，对方眼睛都放光了，这三个字简直是时髦货的代名词。 谁都知道，南方经济发达，但是这个年头出门坐车坐船，又要要介绍信，实在是太不容易了。 “你能不能拜托你的同村给我们也带点啊？” “求你了。” “你不是说你们关系好吗？一定没问题的。” 陆永国出去跑车去了，绉雅倩想着家里的粮食够吃，也就没下地去了，淘了两本书，一边在家里陪安安，一边看书。 有了这个想法就先看着，考不考得上就另说。 只不过现在已经是五月了，今年考已经是不行了，再考也得是明年。 天气越来越热了。 绉雅倩一只手翻书，一只手拿着一把扇子摇摇晃晃给安安扇，一面是为凉快，一面也是为了赶蚊子。 刚巧，前段时间有个陆永国给带过衣服的姑娘送过来一个西瓜，绉雅倩便切了几块给安安吃。 剩下的冰在水里，等着陆闻祁和王巧萍下工回来吃。 安安两只手抱着西瓜，一边踮着脚来看妈妈的书。 绉雅倩哭笑不得，她能看懂吗？ 但是这孩子就是对书本有着天然的好奇。 一爱吃，二爱书。 “雅倩姐，雅倩姐……” 这个时候，门外的喊声打破了母女二人的平静。 绉雅倩赶紧出门去看。 是方家的三丫头，方静。 “静静啊。”绉雅倩喊：“有事吗？” “啊，也没啥事。”方静脸上带着笑容。 安安站在门边乖巧巧地喊一：“方阿姨。” “诶。”方静赶忙应，随即夸道：“安安这孩子，嘴真甜，就是招人喜欢。” “那啥。”她说着话，递了一包干枣子放在绉雅倩手上：“这是我哥哥他们厂里过年的时候发的，给你和孩子没事的时候沾沾嘴。” “那怎么好意思？” 绉雅倩要推拒，却被方静一把抢塞了过来：“你就拿着，那个我……” 绉雅倩看她这个样子，心中猜到什么。 “静静，你是不是有什么事？” “是，是有一点小事，嘿嘿，嘿嘿……” “先进来坐。” 绉雅倩招呼人进来，刚刚倒了一碗糖水，又听到外面有人喊：“雅倩，雅倩，你在家吗？” 绉雅倩：…… 这人怎么都赶巧来。 不出一下午的功夫，家里就来了四五拨人。 绉雅倩倒了糖水，又把剩下那大半西瓜切了给她们吃。 结果，人家都是为了一件事来的。 “雅倩，上次陆兄弟给我带的那件衣服，我家妹子喜欢得不得了，缠着我要我给她买一件呢，劳烦你，再让陆兄弟带一件回来怎么样？” “雅倩姐，我堂姐也想要带一件。” “还有我大侄女和三表妹。” ………… “额……”绉雅倩顿了顿，她有点犯难了。 上次，大家都是乡里乡亲的，顺带的事当然容易。 但是这一次，这么多的东西，一样一样去买麻烦不说，怎么扛回来都是一个难题。 她也没想到，不过是顺手帮一个忙，会引出这么多的事。 “永国这次没走南方。”绉雅倩如此推说。 “那就让陆兄弟绕一点路嘛。” 绉雅倩：…… 她讨厌这种听不懂画外音的人。 “没关系，路费和油费我们掏就是了。“ “知道辛苦陆兄弟了，我那侄女实在缠得我没办法，你就当帮帮忙好吗？” “对了，雅倩，你瞧这鸡蛋，新鲜的，你拿去，给你们安安补补身体。” “还有这蜂蜜，夏天泡水喝，放凉了，又甜又解暑。” ………… 绉雅倩还没反映过来，就已经被塞了满手的东西。 她看着这东西，忽然心生一计：“既然是这样，那带……也不是不能带，可是有些话就要说清楚了。” 说罢又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其实大家都是乡里乡亲的，说这些话也算见外。 但是你们知道，你们这些东西，永国人实诚，是看在乡亲的份儿上，连钱也没要，自己也是贴补了不少钱进去。 现在牵扯进来这么些的人进来，又许多是其他村的，再不收钱我们得亏死了。 再加上这来回跑路的油费，还有耽搁的工作。 这些东西我们按照外头零售价收钱。 嗯……便宜个一层两层倒是没什么，多了可真就亏了。” 额…… 绉雅倩说完，屋内倒是沉默了一下。 “嗨，这有啥？” 开口说话的是最开始来的方静。 她家里有钱，上头几个哥哥，一个在厂里做工人，一个在军队里头当兵，家里就她一个独女，是宠上了天的。 她平时也和绉雅倩关系挺好的，眼看着绉雅倩犯了难随即一口应了下来。 “这本来就是应该的。 我们平时去国营商店买还不是要花那么多钱，陆大哥帮我带回来的都是最新的款式，还比外头少收一两层，已经够意思了。” “怎么？有些人还想让人白帮忙啊？” 方静回过头看了她们一眼。 “可真有意思，上次钱都没收还惦记上了？ 帮了一次还有次次都帮的道理？ 嘴上说着给油费、路费，那陆大哥的误工费呢？一家一家帮你们买东西的辛苦费呢？这些都让别人白饶吗？ 怎么？人家欠你了？” “雅倩姐，就这么着，你让陆大哥帮我带，就按市场价，不用优惠，我买。” “至于其他人……” 方静把所有人都瞟了一眼。 “哼，刚才一口一个‘陆兄弟‘喊得好听，现在一说起不白帮忙了就装哑巴了。 这种人不给他们带也罢。” 方静是被家里人骄纵惯了，天不怕地不怕，什么话都往外说，只臊得那些人脸皮通红。 第53章 考上高中了 不要了吗？ 那不是真成了方静口中的“那种人”了吗？ “哪能啊？”刘卫丽笑了一下，缓解尴尬：“我……我们也没说不要啊，是？” “对啊，对啊……” 有了刘卫丽带头，周围的人也纷纷应和地点头。 “雅倩，你让陆兄弟给我们带，拿钱，就按你说的给。” 绉雅倩依然笑得温柔：“那下次永国来电话我给他说，你们要些什么，给我说，我记下来。” 她说着话，赶紧拿出纸笔。 虽然说，这么赚差价有点不地道，但是这些请求她推又推不掉，要是次次都白帮忙，怕是整个镇的人都要找上门来。 那还不如赚点钱了。 绉雅倩把东西一一登记好笑着把人送了出去。 “慢走哦。” 她看不见刘卫丽一出了门脸色就变了，悄悄地，把她带来的那框核桃又顺了回去。 很快陆永国的电话就回来了，是打在村办公室的。 陆闻祁赶紧道：“你先等着，等半个钟头再打，我去叫雅倩。” 陆闻祁说完这句话，骑着自行车就往家跑，在家门喊：“雅倩，快，快，老大来电话了。” 绉雅倩听到这话，赶紧把记录的那张纸拿上，坐上公公的自行车赶了过去。 “喂！” 电话响起，是陆永国的声音。 “雅倩，你和安安……” “永国，你先听说我，你那里还有多少钱？” 陆永国一句“你和安安在家还好吗？”还没问完，就被绉雅倩截住了。 “干……干什么？”他一头雾水。 “还……还有七百。” 七百，对于现在的他们来说不算太多，但是也绝对是一个大数字。 是绉雅倩执意如此的，穷家富路，再加上陆永国在外跑车本来就危险，没想到，现在却派上大用场了。 “你听我说。”绉雅倩的声音有些激动：“你回来的路上去一趟南方，把你身上的钱全部都用来进货，我要一件的确良、一条丝巾、两条布拉吉……” 绉雅倩先把那些人要的东西全部都说了一遍，接着道：“剩下的钱你看着买，什么流行买什么，什么时髦买什么。 你知道了吗？” 陆永国听得愣愣的。 “知……知道了……” “那好，那就不浪费电话费了，我先挂了。” 陆永国：“喂，那……我……” “嘟嘟嘟……” 陆永国的话还没说完，电话那头便已经是一阵忙音了。 陆永国：…… 这叫什么事啊？ 好不容易打一回电话回家，还没来得和媳妇儿好好说一会儿话，倒是领了一大堆的活儿干。 他很想家里啊…… 陆闻祁在一旁听着绉雅倩打电话，也是一脸茫然：“雅倩，你让老大买那么多东西回来干啥？能穿得过来吗？” 绉雅倩却是一笑：“爸，我自有打算。” 恰巧也到了下工的时候，绉雅倩坐着陆闻祁的自行车回家。 “考上了，考上了，我考上了……” 田埂上，远远的就看见了陆永昌背着一个书包往远处来，手舞足蹈的模样，是肉眼可见的兴奋。 “陆家老三，你考上啥了？” 绉雅倩和陆闻祁还没来得及走上去问，倒是一旁刚刚下工的钱婆子问了一嘴。 “考上市三中了。”陆永昌抬头挺胸地答。 谁料，钱婆子不屑地“切”了声：“我还以为你考上个啥叻，又不是市一中，有啥值得咋咋呼呼的？” 原本正在兴头上的陆永昌忽然被泼了一盆冷水…… 那钱婆子还在笑：“你二哥当初就是考上市一中也不想你这么似的，恨不能闹得全村都晓得。” 说完了又问一句：“考多少名啊？” 陆永昌此时心情很不好。 “跟你有关系吗？” “嘿，你这孩子，怎么跟大人说话的？再怎么说我也是你长辈，我好心好意关心你。” 陆永昌一句话倒是让钱婆子来劲了：“你不愿意说，肯定是考得不好不愿意说？看你那样子也不像是个考大学的料。 要我说啊，你干脆别读了，就读个高中有什么用啊？还不如回来帮你爸妈种地呢。” 陆永昌：…… “钱婆子，你在那说啥呢？” 恰在这个时候，旁边传来了王巧萍的狮吼声。 王巧萍的嗓门可不是盖的，在村里面吵架就没输过。 “你是不是趁我没在欺负我儿子呢？”王巧萍走过来，一把将陆永昌挡在身后。 那钱婆子也是有点怵王巧萍的，往后面缩了缩，嘴上有些讪讪道：“我……我哪儿欺负他了？我这是为他好叻。 你想想，你家永昌要是早点回来干活，你和老陆也能轻松点不是？” “我呸！” 王巧萍往地上啐一口：“你放你娘的臭狗屁！” “我家儿子是吃了你家的米还是喝了你家的水了？要你在这儿操心他能不能干活？ 我家儿子有本事，考得上高中，不像你家那个，读了好几年书了，连个一二三都数不清楚，就是拿钱让他读都不成。 我看你就是嫉妒的！ 自家一窝没一个出息的，倒是对我们家的指手画脚！” 王巧萍扯着嗓门骂，骂声能传出去几里地，周遭路过的乡亲们都要回过头看几眼。 钱婆子到底还有有点顶不住，灰溜溜地跑了。 等她走了，王巧萍还不忘对着她的背影“呸”了一声。 “什么东西？” 说完了又回过头来安慰儿子。 “你别听她的，她就是自家儿子没出息，眼红呢。” 陆永昌两只手插在兜里，扯嘴一笑。 “谁管她呢？她说的话，我都当放屁。” “好小子！” 王巧萍拍了拍儿子的头。 “走，回去，妈给你做好吃的。” 王巧萍最不愁的就是这个三儿子，老二老实，操心他被骗，老四皮实，天天得骂一顿，这三儿好，三儿心里最有成算。 王巧萍走在前面心里满意地想着，却不见她身后的陆永昌眼神黯了黯。 其实钱婆子说得也没错…… 按照他的这个成绩考大学能考，但困难。 他学习天赋不算太高，就算考上了也走不到二哥那么远。 得提前为自己打算才行…… 第54章 我孙女就是好 陆永昌回到家的时候，安安正在院子里和丫丫跳房子玩儿。 说跳房子也不准确，主要是丫丫画好了房子，她只管在后面跟着跳，一看到三叔她赶紧跑了上来。 “三叔……” 陆永昌把安安抱了起来。 他已经从二哥那里学到了，从学校回来必须给安安带零食，于是从兜里拿了两颗金丝枣出来。 “哇……” 安安欢喜地叫到。 然后在二叔脸上“唧”亲了一口。 “三叔最好了，安安最喜欢三叔了。” 她没有看到，一旁丫丫羡慕的眼神，以及眼神中透露的……落寞。 还有刚刚进门同样落寞的陆永盛。 安安刚才说什么？ 她说她最喜欢三叔？ 她明明前两天才说了最喜欢他的呀…… 太过分了，三哥就是仗着自己有零花钱能给安安买零食，所以才抢了自己在安安心中的位置。 无耻！ 因为陆永昌考上了高中，王巧萍为了奖励他，当然要做点好吃的。 刚巧，前两天捉了一只兔子。 当然，这兔子是因为安安才捉到的。 现在王巧萍和安安已经达成了某种共识了，当王巧萍看到家里出现了什么莫名其妙的动物的时候，她就知道，是这个小家伙又馋了。 王巧萍就必须做顿好的奖励安安。 刚巧，前段时间山里的青辣椒和青花椒都成熟了，王巧萍收了两大娄放在屋里，此时是派上大用场了。 再加上八角、香叶，用宽油一炒，别提多香了。 当然了，属于安安的兔肉汤也是不能少的。 安安今天也尝试了一下吃辣椒。 真的好辣…… 只一口就叫她“吱啦”“吱啦”地吸气。 看得家里人都着急了，赶紧给她倒了一大杯水。 安安“咕嘟”“咕嘟”地喝进去好大几口。 陆闻祁在旁边都看得心疼了。 “这傻孩子，哪能一来就吃这么辣的？慢慢来，这不是有兔肉汤吗？你吃这个不好吗？” 谁料安安将水杯放下，眼睛亮晶晶的，也不知是辣哭还是怎么的。 “好好吃……”她说。 全家人：？？？ 王巧萍：…… 安安吃了好几块兔肉，最后是全家人的强烈阻止下，她才停下来的。 可是今天所有人都吃得热热闹闹的，唯独陆永盛一点胃口都没有。 “我吃好了。”陆永盛放下碗。 这一句话顿时震惊了所有人。 “怎么了？你生病了？”王巧萍的第一反应就是这个。 陆永盛摇了摇头：“没有，我就是没什么胃口，我回屋躺会儿去，你们吃，不用管我。” 他说完就进屋里去了，留下一脸茫然的陆家人。 “他肯定是生病了！”王巧萍肯定地说。 却不见，陆永盛此时正在床上翻来覆去。 安安说她最喜欢三叔。 最喜欢三叔…… 那他们那些一起打鸟的日子又算什么？ 她忘了他带她去山里面摘野果子给她吃了吗？ 她也忘了他给她烤好的那些红薯了吗？ 可恶的陆永昌，明明是他陪安安的时间最多，就因为他有一点零花钱，能买点零食，就抢去他在安安心里的位置。 陆永盛是带着仇恨睡着的。 现在又到了赶农活的时间了，六月的天气炙热又毒辣，偏偏活又是最重的。 像这个时候，哪怕是条件最不好的家庭也要给家里的劳动力吃好一点，否则，真的是会死人的。 安安早上起来就会泡上整整一壶蜂蜜水。 嗯……上次马阿姨送来的蜂蜜真甜。 每次泡的时候，安安都会用手指头沾一点，然后放在嘴里抿一抿。 那甜味儿……真是让人觉得幸福。 但是可不能吃多了，这是好东西，得给爷爷奶奶留着。 爷爷奶奶累着了，喝一碗这个就会舒服很多。 所以安安将水壶泡在井里，到了下午，她就会拖着水壶。 对，没错，是拖的…… 毕竟她人太矮了，比水壶的带子还矮。 她拖着水壶，走过田埂山野，给爷爷奶奶送水。 周围的人看见了纷纷都夸：“哎哟，老陆，你孙女又给你送水来了，你孙女真懂事，这么热的天，还念着你这个爷爷。” 陆闻祁听得心花怒放，会在喝水的时候故意大声叹一句：“好喝！” “我孙女送的水，就是甜。” 安安：…… 加了蜂蜜的能不甜吗？ 王巧萍则是皱着眉头：“你看看，小脸儿都晒红了。” 安安摇头：“没晒红，我出门的时候妈妈特地让我戴的草帽。” 安安把脑袋凑过去，让奶奶看她头上的帽子。 “你妈妈真是的，这么小的孩子让你送什么水啊？我和你爷爷又不是没带水。” “可是安安想给奶奶送，妈妈夸我是有孝心的好孩子。” 王巧萍听到这话，绷不住笑了出来。 她把水倒在碗里，“咕嘟”“咕嘟”两三口就喝了，连忙催促道：“好了，好了，奶奶喝好了，快回去。” “记得走树荫底下，家里有绿豆，叫你妈妈熬绿豆沙，加点冰糖，放凉了吃。” “嗯，我知道了。” 安安乖巧地点头，又拖着那水壶往家去了。 王巧萍看着安安的背影，看她走了很远才放下心来。 看着旁边正在歇凉的陆闻祁，忽然怒从心起，一巴掌拍了过去。 “你还挺美，看把娃热成啥样了？” 陆闻祁：？？？ “又不是我让安安送的水，再说了，你不也喝了吗？” 王巧萍无话可说。 又停了片刻，才感叹了一句：“陆闻祁啊陆闻祁，你是真有福气啊，这么早就享了孙女的福了。” 对此，陆闻祁十分赞同。 “就是啊，我看这一个孙女倒比家里几个儿子还顶用些。” “当然顶用多了。”王巧萍立刻道。 “你看看咱们养那几个小子多少年了？他们什么时候想过给我们送口水啊？饿了就找妈，缺钱就找爹，哪个有孙女贴心？” “就是，养儿子真是没用，还看着糟心。” “阿秋……” 这个时候，正在开车的陆永国，在首都的陆永家，在家里看书的陆永昌，以及在树上掏鸟蛋的陆永盛都不约而同的打了一个喷嚏。 怎么回事？这大夏天的咋还感冒了？ 第55章 最喜欢四叔了 安安正拖着水壶回去的时候，四叔不知道从什么地方跑过来的。 “安安，安安……” 四叔浑身都脏兮兮的，但是奈不住一脸兴奋的样子。 “你看看这是啥？” 他像是变宝一样摊开掌心。 “啊，是鸟蛋！”安安高兴地叫道。 一、二、三、四、五，五个鸟蛋呢。 “走，四叔回去给你烤鸟蛋吃，好不好？” “好啊，好啊，四叔真好。”安安的嘴很甜。 但是陆永盛似乎并不满足，站在原地似乎等待着什么。 安安：？？？ “四叔，你怎么了？” 陆永盛脸上期待的表情一下就垮了下去。 “没，没什么……” “走，回去烤鸟蛋吃。” 安安：“嗯，好，四叔最好了，安安最喜欢四叔了。” 陆永盛：！！！ 心情忽然晴朗起来了…… “那和三叔比起来呢？安安更喜欢四叔还是三叔啊？”他决定得寸进尺一把。 安安：“喜欢四叔。” 反正现在三叔又不在这里不是？ 陆永盛觉得幸福来得实在太突然了。 “明天四叔还给掏鸟蛋，四叔天天给你掏鸟蛋。”他激动道。 “谢谢四叔。” 安安走上前去，踮起小脚，在陆永盛脸上“唧”亲了一口。 陆永盛回去的路上都觉得飘飘然的，回屋后看见了正在捣鼓字帖的陆永昌更是不屑地“哼”了一声。 陆永昌：？？？ 吃错药了？ 昨天要死不活的，今天又一副鼻孔朝天的样子。 后面一段时间，陆永盛说到做到，真的就到处给安安掏鸟蛋。 有时候安安玩心起来也会跟着四叔到处野。 王巧萍和陆闻祁最近都在地里忙农活，回来看着一身脏兮兮的安安气得一脚踹在儿子身上。 “你瞧把你侄女晒的，你侄女是女娃，你以为像你啊？皮糙肉厚，是不是老娘忙着干活儿一段时间没理你，你就要上天了？” 陆永盛被骂得蜷成一团，不敢说话。 倒是绉雅倩打圆场：“算了，妈，就让他带安安玩儿，小孩子不这样怎么样呢？再说我都有让安安戴草帽，晒不着的。” “对，对啊，我摘了荷叶给安安挡着呢，晒不了的。” 听到这个话，陆永盛连忙在一旁应付。 “你瞧，我天天在外面晒，不是也挺白的。”他把自己的脸皮子扯着给王巧萍看。 这个倒是真的，陆永盛天生的白皮，不管怎么野，过两天又白回来了。 他要不是浑身脏兮兮的，谁都看不出来他是个农村娃。 王巧萍看他还在那里嬉皮笑脸，白了他一眼，转过身去厨房洗手洗脸了。 陆永盛在妈妈身后悄悄吐了个舌头，做个鬼脸。 嗯，妈妈没再骂了，说明这件事就是默认了。 陆永盛的没一顿打是白挨的。 家里其他几个小子面薄，一般爸妈说上一两句就记在心里不会再犯了。 陆永盛不一样，只要爸妈没把藤条打断，那就说明这次不算太生气。 他下次还敢…… 这次妈妈只是踹了他一脚。 那就说明，他可以再过分一点…… 第二天，陆永盛就问安安：“捉青蛙你去不去？” 安安：“去去去，走……” “现在不行，要等到晚上。” “好，那我现在先给爷爷奶奶送水去了。” “去，去……” 刚巧，这一天，陆永国从外头回来了，回来的时候天已经擦黑了。 村民们远远瞧着他的影子就跑去陆家报信了：“陆家媳妇儿，你家男人回来了。” 这就回来了？ 陆家人得到信儿，纷纷往家里赶。 陆永国见过家人一一看过去。 “咦？安安呢？” 小家伙平时不是见他回来早早就会扑上来吗？今天这是去哪儿？ “可能又跟她四叔去野去了。”王巧萍看到儿子四叔寻找的眼神解释道。 “哦，好……” 陆永国嘴上应得很平淡，但是眼神中带着失望。 他每次回来都习惯小团子扑上来了，今天没看到她还有点不习惯。 绉雅倩看到陆永国手上拎着两个大袋子，赶紧把东西接了过去。 还没等着她去喊呢，那些要买衣服的人自己就听着信儿堵上门来了。 绉雅倩也早就准备好了，她前些日子就去集上淘了一个二手的桌子，现在扑上一个毯子，把东西一件一件摆在上头。 让陆永国按照进货价把衣服分成了三六九等。 “这种带花的是二十，这种衬衣是二十五，布拉吉三十，的确良三十五，丝巾五块钱一根……”绉雅倩一件一件介绍过去。 “先前说好了让带的，也按照说好的来，一律打九折，你们看怎么样？” 贵，是真贵…… 很多人不买的站在旁边看热闹，光听着价格就心惊胆战。 但是耐不住有人喜欢啊…… 周围两三个公社的都来了，整个陆家院子都挤不下了，总有人是看上了，愿意出血的。 那些原本说好让带的自然不必说，那些没让带的也忍不住了。 “我……我要一件那个衬衣。” “我也要一条布拉吉。” “我要丝巾。” ………… 有人咂舌：“这么贵的东西咋还抢着抢着要？” “你们懂个什么？”一旁的方静道。 “这算什么贵啊？城里的那些干部都穿这个呢，我婶婶就买了一件，比这个价钱高多了。”方静一脸高傲的模样。 “诶，你这个怎么卖？” 有人眼睛一尖，看见了角落里的一只手表。 是个男人。 陆永国见状慌了一下，赶紧把手表抓起来，藏在了身边。 “这……这个不卖。” “诶，怎么不卖呢？”那人目光一旦盯上了就移不开。 这男人本来是来看热闹，没想买东西的，好巧不巧，就看见了这块手表。 他才刚刚说了亲，女方那边的条件很好，也不知道能不能看上他，想着要是买块手表添在彩礼里头，成功的几率或许会大不少。 “我又不是不给钱。” 他倒是会说话，光是拿钱就可以吗？在县城里买手表可是要手表票的。 “说了不卖就不卖。”陆永国很固执。 “我给一百，你卖给我。”县城里，一块最次的手表就是一百，好一点的一百五，甚至两百的都有。 “这不是钱的事，我……” “一百二，你就卖给我。” “我……” “我们卖！“陆永国还想再说什么，被绉雅倩打断了话。 第56章 妈妈，你怎么哭了？ 陆永国愣了一下，有些惊异地转过头看向绉雅倩。 绉雅倩却悄悄在桌子底下握了握他的手。 等人走了之后，她才宽慰自家男人。 “我知道那是你想送给我的，下次再买也是一样，人家既然要买，能赚钱的为什么不要？” “不是。”陆永国道。 “我是说，那块手表我才买成四十块钱，卖一百二是不是不太好？” “这么便宜？” 绉雅倩有点惊讶。 手表这样的东西在这个年代是绝对的奢侈品，谁手上要是戴上一块，走在路上都会被别人高看一眼，只是价格太高让人望而却步。 什么时候卖得这么便宜了？ “是不是有什么质量问题啊？卖给别人会不会不好？”绉雅倩不禁担忧起来。 “那倒也不是。”陆永国道。 “以前的手表都是进口货，现在不一样了，有外国的手表公司在国内建厂，价格都便宜了。 南方那边同样的手表，国产的比进口的都要便宜很多。” “是这样啊。”绉雅倩放下心来。 “那怕什么？我们说了按照市场价卖的，只要质量没问题，他去国营商店还要这么多钱呢，而且他还不一定有手表票。” 这钱，她挣得心安理得。 绉雅倩越发庆幸刚才果断卖了，这一赚可就是八十块钱。 “怎么回事啊？” 这个时候王巧萍从屋里走了出来：“这都多晚了？安安怎么还没回来啊？” 绉雅倩刚刚忙着挣钱，都把这件事忘记了，这都过了吃晚饭的时间了，安安怎么还没回来？ 她以前可从来没这样过呀。 不会是出什么事了？ 一个念头冒出来，心一下子就绷紧了。 王巧萍显然也隐隐有了担忧，手掌“啪”地一下拍在大腿上。 “四小子那个浑小子真是，一天不打就闯不完的祸。” 她说完了就朝着屋里去。 “陆闻祁，陆闻祁，你快出来。” 听到王巧萍的唤声，陆永昌也跟着从屋里走了出来。 一听说安安不见了，所有人一颗心都悬了起来。 不用说，纷纷打了电筒出去找。 “安安……” “安安……” 不大一会儿，喊叫声就传遍了全村。 大家伙儿纷纷来问：“陆家嫂子，你们这是在干什么呢？” “孙女，我孙女不见了。“王巧萍急切道：“你们今天有见到我孙女吗？” “好像……还真没看到。” 大家听到陆安安不见了都不免担忧了起来，谁都知道，陆家有多宝贝他家那个孙女，要真不见了，陆家人非得疯了不可。 “你别着急，我们大家伙一块儿帮着找找，应该没走远。”有人道。 于是，不大一会儿，满村子都出动了全村都找遍了，连后山也去了，可是……还是毫无所获。 天色已经晚了，所有人的筋疲力尽地回到家。 每个人的脸色都不太好看。 绉雅倩撑不住了，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捂着脸“哇”地一下就哭出声。 “安安……” 她刚刚也是鬼迷了心窍，一心只想着挣钱，如果安安真的找不到了，那她挣的那些钱还有什么意义。 “雅倩……” 家里人见状都上前来宽慰她。 “你先别急，这才一两个小时没找着，许多地方还没找呢，人也不会莫名其妙找不到的，再等等看。 再说了，还有永盛和她一块儿呢，永盛虽然淘气是淘气了一点儿，但是做事还是有分寸的，他会看好安安的。”陆永国道。 “就是啊，雅倩。”王巧萍也接着道。 “安安是个有福气的娃，她不会有什么危险的。” “可……可是……” 绉雅倩的声音哽咽道：“我怕……” “万一安安真有个三长两短怎么办？” 绉雅倩一句话叫全家人都沉默了。 这难道不是众人所担心的吗？ 一时间，人人忧心忡忡，连劝绉雅倩都没什么心情了。 “妈妈，你怎么哭了？” 恰好在这个时候，绉雅倩忽然听到了女儿脆生生的声音。 抬起头来，安安不就站在自己面前吗？ 只见她脚上穿着一双大大的筒靴，手上拎着一个小桶，小脸脏兮兮的，但是一双眼睛依旧干净清澈，正扑闪扑闪地看着自己。 “安安……” 绉雅倩激动难表，也顾不上女儿身上脏不脏了，一把把她搂在怀里。 “你去哪儿了呀？”她问道。 “我去捉泥鳅去了啊。”安安答道，然后往身后一指：“是四叔带我去的。” “咦，四叔呢？” 陆永盛站在门外，有些悻悻地朝着里头探出了半个脑袋。 “嘿，嘿嘿……”他笑了两声。 他回来的路上，他已经从村里人的口中听说了。 他们问：“四小子，你带你侄女儿去哪儿？你知不知道，你妈找你都找疯了？” 那个时候陆永盛就知道，自己难逃一劫。 此刻全家人的目光都落在他一个人的身上，陆永盛只觉得头皮发麻。 “我也没想带安安玩到那么晚啊。”他道。 “可是你们不知道，我们一到了河里，就有好多泥鳅游过来，还有青蛙，甚至还有大鲤鱼呢，你看，我抓了好多条锦鲤。” 陆永盛说着，就将水桶拿出来给家里人看。 哪怕是这样的时候，提起这个他都忍不住眉飞色舞。 他打猎这么长时间以来，从来都没有遇到这样的时候，那些鱼就好像是特地来找他们的一样，尤其是那几条锦鲤，就围在他们脚边转来转去，简直像是在跟他打招呼。 陆永盛平时也算是比较有分寸的，但是遇到这样的场景谁忍得住啊？一捉就捉望了时间。 此刻他将“猎物”全部上交，请求宽大处理。 但是他妈妈压根儿看都没看一眼。 还是安安走上前去，扯了扯王巧萍的衣角，声音糯糯地喊：“奶奶我们错了，你不要生我们的气了好不好？” 王巧萍的脸色这才稍稍有些缓和。 “奶奶没有生安安的气。” 她看向安安和颜悦色，随即，又一个眼刀杀向了陆永盛。 “四小子，你给我过来！” 完了…… 陆永盛听到这个话已经在心里为自己默哀了。 他绝望地跟在了妈妈的身后。 “啊……” “啊……” 不大一会儿，卧房里就传来了四叔的惨叫。 安安在门外听得心惊肉跳。 第57章 四叔也懂事起来啊 绉雅倩带着安安洗了澡就去睡觉了。 晚上安安却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她悄悄翻下床，推开四叔卧室的门走了进去。 三叔已经睡着了，四叔趴在床的外边，屁股痛得他睡不着。 “四叔。”安安喊他。 “你来干什么？”陆永盛听到安安的声音惊了一跳，赶紧扯过被子将自己盖上。 “大晚上的，快回去睡觉。” “四叔，你痛不痛啊？”安安蹲在他的床边问。 怎么不痛？ 他妈又把藤条打断了。 陆永盛却扯着嘴皮子笑：“嗨呀，这点小病小痛算什么呀？四叔是男子汉，不怕痛的。” 安安却是放了一颗糖在四叔的床边。 “四叔，你吃这个，吃了就不会痛了。” 陆永盛觉得好笑，伸手摸了摸安安的小脑袋。 “四叔不吃，留给安安吃。” “四叔，你就吃。” 安安说着说着，小嘴巴却瘪了起来：“四叔对不起。” “干啥啊？说啥对不起了？”透过月光陆永盛看见安安皱巴巴的小表情，可把他心疼坏了。 “是安安连累了四叔，不然四叔就不会挨打了。”安安委屈道。 “谁说的？”陆永盛当即反驳。 “我是四叔，是安安的长辈，又比安安大这么多，本来就有责任把你看好啊，我不但没有看好你，还带你去这么危险的地方，今天这件事本来就是四叔做得不对。” 陆永盛这辈子挨了这么多顿打，就今天这顿，他挨得心服口服。 他后面想想，要是安安真出了什么事，他该怎么跟家里人交代？该如何面对哥哥嫂嫂？ “安安，四叔是不是太不靠谱了一点？”陆永盛问道。 “没有……”安安赶紧摇头。 但是头摇了一半，又往下点了点。 “嗯……有一点点。” 妈妈告诉她，要做一个诚实的孩子。 陆永盛瞧着安安这个模样有些好笑，连身上的病痛就好了一些了。 “我也这么觉得，你瞧，四叔这么大个人了，还不如安安懂事呢。” “那四叔也懂事起来啊。”安安道：“妈妈说，知错就改就是好孩子。” “我也想啊。”陆永盛笑了笑。 “但是有时候太难了，明明知道那件事做了可能会闯祸，但是老是控制不住我自己。” 他是家里最皮的孩子，经常让爸妈头疼，许多话也没办法和家里人说，现在倒是和一个孩子推心置腹起来了。 “嗯……”安安想了一下。 “四叔说安安比四叔懂事，那安安监督四叔好了。” 陆永盛越渐觉得好笑了。 “你监督我？那咱们就说好了。” “嗯，说好了，拉钩。”安安伸出了小手。 陆永盛也伸出了手去。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谁变是小狗。” “好了，时间已经很晚了，快回去睡觉。”陆永盛催促道。 “嗯，好。” 安安见四叔的情况也不是很糟，也放下心来。 “我走了，四叔，晚安。” “晚安。”陆永盛趴在床上冲着安安摆手。 “唉……”等安安走后，他却独自一个人叹起了气来。 他想，或许，他真的该懂事了。 他已经十二岁了，大哥像他这么大的时候，就已经能照顾家里的三个弟弟了，还要劈柴、挑水、做农活。 安安才不到三岁，就已经懂得这么多了。 他比不上人家一代，总不能连人家二代都比不上？ 由于昨天晚上的一场风波，绉雅倩第二天才想起来数钱。 那些衣服，陆永国的进价不过是七块、八块、十块，这一卖竟然卖了八百多块钱。 她也没想到，当初一个无心的举动的竟然能挣这么多钱，简直比陆永国跑车挣的钱都多。 尤其是最后的那块手表，一块表就挣了八十。 嗯……确实是不用她再去上工了。 拿了钱，绉雅倩想着去买一辆自行车。 家里就只有一辆，毕竟是陆闻祁的，买什么都不方便。 当天下午陆永国就带着绉雅倩进城去了国营商场 挑的时候，那售货员坐在店里扇着扇子，见陆永国一身黑皮肤，穿得也破破烂烂的，一看就是下苦力的，于是翻了个白眼，没有说话。 也算是冤家路窄，林芳月从外头进来。 “陆永国。” 林芳月一眼就认出来了。 开玩笑，这么大的仇，他就是化成灰她也能一眼认出来。 “你来干什么？带对象买自行车啊？” “呵呵。” 说到此处林芳月就忍不住笑了两声：“你买得起吗？” 离职半年多的时间，陆永国肉眼可见的比从前更加粗糙了。 他刚来单位的时候就挺黑的，倒是在单位里养白了一段时间，这不，做回农民又黑回去了？ “小月，你也来了啊。” 那售货员一看了林芳月就迎了上去。 售货员本来就和林芳月是同学，毕业后一个去了国营商店，一个去了机关。 在读书的时候，大家都知道林芳月家庭条件好，所以都是对她捧着哄着的。 “这次又看看什么东西？”售货员堆着笑问。 “小玉。”林芳月却是带着责备的口吻：“不是我说你，你怎么什么人都放进来？像这种明显就买不起的人，不是脏了你们这儿的地吗？” 说起来这个小玉就不高兴了。 “我能怎么办？开门做生意总不能把人往外轰？ 还不是有些人不自觉，自己买不买得起心里没数吗？非要凑上来给人添麻烦。” “你这是什么态度啊？” 陆永国听到这话就有忍不住了，冲上去就要和人理论。 倒是绉雅倩拉住了他。 “算了，拿了钱买了东西就走，懒得和没相干的人多费口舌。 你又不是没领教过，没皮没脸的人，越搭理她越是来劲。” 绉雅倩语气温温柔柔的，但是绵里藏针。 林芳月能听不懂这是在说她呢？ 可是她还没来得及说话，却见陆永国从兜里掏出了一大叠的大团结。 “二百八是？” 陆永国一边问，一边将钱数了一边，递过去。 “还有自行车票，咯，给你。” 售货员：…… 他买得起啊？ 买的还是最贵的解放牌。 林芳月站在一旁也是一脸凌乱。 第58章 买新自行车 这怎么可能？ 他哪来的钱？ 陆永国却是懒得理她，只管结账，多看她一眼，他都觉得碍眼 虽然他买不买对售货员并没有什么影响，但是男人掏钱的那一瞬间能有效地提升颜值。 小玉虽然面上不显，但是却还偷偷看了陆永国几眼。 这男人，黑是黑了点，但是高大，而且五官生得好，倒是还有几分耐看。 陆永国当然不知道售货员的心理活动，推着自行车，带着绉雅倩就出去了。 鬼使神差，林芳月的目光一直追随着他，眼睁睁看着他将自行车放在了门外的一辆卡车上，又打开卡车的另一侧车门，将绉雅倩推了上去。 啥？ 林芳月眼睛都瞪直了。 门口的那辆大卡车竟然是陆永国的？ 他怎么会…… 要知道，机关单位里头，一个一级司机的工资比她爸的还高啊！ 一想到这儿，林芳月只觉得更恨了。 买完了自行车，陆永国又带着绉雅倩在城里逛了逛。 一辆卡车，就算是在县城里也是很扎眼的存在，过往的行人都要侧目多看了两眼。 绉雅倩去买了两本书，又给安安买了奶油杯，买了一些日用品。 她惊奇的发现，竟然有一些东西也开始不需要用票，甚至有些肉和米的摊子都不需要。 只不过这个天气太热了，买多了回去也容易坏，只稍微买了一点，两个人就坐上大卡车回去了。 车子走在路上一路上颠颠簸簸。 绉雅倩：“没想到坐汽车这么颠啊，还蛮有趣。” 陆永国：“你要是像我这样一天到晚都在上头，就不觉得有趣了。” “真是没想到，国营商场的售货员怎么这样的态度。”陆永国说着说着，又说回这件事上头了。 发生了不愉快的遭遇，注定这一天都是耿耿于怀的。 绉雅倩却是笑了：“陆大司机，你是多久没去县城里买东西了？什么叫现在变成这样了？不是一直都这样吗？” 额…… 陆永国这才想起来，自己可没少挨过这些售货员的白眼。 “南方那边就不这样。”陆永国道。 “她们态度可好了，你一来就给推销产品，买多了还给你打折。” 或许就是因为这个原因，他忽然没适应过来这么大的反差，才会发那么大的脾气。 “那是因为南方的商店多，竞争大，市场经济下，当然大家公平竞争，当然要比谁更会做生意啊。”绉雅倩道。 “所以大家都愿意来买你带回来的东西，而不是来国营商店。 我想随着市场慢慢放开，这些商店会一步一步被淘汰。 永国，其实今天遇见这个事，我还蛮高兴的。” 陆永国：？？？ 被人阴阳了还高兴？ “你想啊，相比较之下，我们的东西不仅款式多、卖得便宜，咱们态度还比她们好，她们这样卖货，不就是把客人往我这儿赶吗？ 以前我觉得心里有愧疚，现在我不这么想了。 我觉得活该我们挣钱。 国营商场能卖那个价钱，咱们凭什么不能？ 下次你再多进一点，尤其是那个手表。” “还进啊？”陆永国有些犹豫了。 “那么贵的东西，进那么多，能卖得出去吗？” “我有预感，能卖得出去的！”绉雅倩回答得斩钉截铁。 永远不能低估了村里青年们对新鲜事物的追捧。 小两口你一言，我一语说着闲话，很快就到了村子里了。 嗯，汽车果然是比自行车快很多。 陆永国把车停到村子外面的大路上，又把自行车搬下来，走小路载绉雅倩回去。 路上遇见了不少村民。 “哟，陆家老大，你家这个自行车看着怎么和以前不一样了？怎么……这么新崭啊？”有眼尖的村民很快就发现了。 陆永国笑得回道：“是不一样了，又买了一辆。” “啥？又买一辆？”村民们一惊一乍。 “你这成天都在外头，买这多自行车搁家干什么？不怕锈了？” “不怕，留在家里我对象骑。” 陆永国说完话，骑着自行车就走了，留下村民们站在原地久久不能平静。 “他家这是啥日子啊？”有人道：“自行车都能一辆、两辆的买？” 要知道多的是人家，买一辆都不敢想呢。 “原先都说，陆家的日子好，没想到这么好啊。” 说这些话的人，羡慕的有，嫉妒的也有。 “嗨，这能不好吗？”有人道：“你不看看人家是咋挣钱的，跑车赚一份儿，还要捎点东西回来挣这些乡里乡亲的钱。 榨的都是乡亲们的辛苦血汗钱，他不富谁富？” 那嫉妒的人说出来的话就不一样了。 “瞧你这话说的，隔了二里地我都闻着酸味儿了。”刚巧，方静路过，把这话听到了。 “陆永国的东西你拿钱买了？” 这一句话就把人问住了，有钱买的人不说酸话，说酸话的人没钱买。 “我买了的人都没说他榨了我呢，你倒是说上了。”方静冷笑道。 “再说，人家是拿刀砍了还是逼你了？这不就是你情我愿的事儿吗？你要是有这个本事，你也可以挣这个钱。 可惜了，你有吗？” 方静怼完，昂着头就走了。 把村民们气得牙痒痒。 这姑娘厉害啊，看看以后谁能娶她？ 等陆永国和绉雅倩回到家的时候，家里的饭菜都已经做好了。 炖了两条昨天晚上陆永盛和安安抓的鲤鱼，做的酸菜鱼，还剩了五六条，都被王巧萍腌了，做成熏鱼，打算年后让陆永家带到学校里去。 对于儿媳妇买自行车，王巧萍并没有什么意见，一家人还兴致勃勃地围着看了一圈。 “嫂子，我可以骑骑你的自行车吗？”陆永昌问。 没有男人不喜欢车的。 “当然可以。”绉雅倩应。 陆永盛也想骑，但是他屁股太痛了，骑不了。 一家人吃饭，陆永国又拿了两百块钱给王巧萍。 “雅倩在考大学，现在不下地了，家里的嚼用还得靠着你们多帮补点。”陆永国道。 “我知道。” 对此，王巧萍毫不拒绝。 “对了，永国，今年你师傅来电话到村办公室了，说又接到活儿了，让你明天启程。” “啊？这么快啊？” 陆永国看向绉雅倩，有些不舍。 活儿多当然是好事，但是这就意味着和家人聚少离多。 陆永国昨天才回来，忙这忙那的，还没来得及好好和媳妇儿说说话，陪陪女儿呢。 没办法，第二天，陆永国又踏上了离家的路。 这一趟去，他身上带的钱更多了，听周雅倩的话，多买几块手表。 手表这玩意儿好处就是小巧、方便携带。 陆永国一次性进了十只，又进了一些衣服、香水之类的。 只不过这一次是长途，一出去两个月才回来。 这一年实在太忙了，回来后又跑了一趟长途，这才终于盼到过年了，工地都停了，他才算能好好歇一下。 这一年，是真累。 但也真挣着钱了。 第59章 建新房子 他们数了一下，这一年，跑车的工资大约六千多，捎东西挣了三千多，加上之前的余额，除去开销家里的存款竟然有一万有余。 真是没想到，他们竟然成了村里第一个万元户。 “这个钱就够在村里起一栋房子了。”陆永国如此感叹。 绉雅倩却是手一拍。 “那就盖！ 安安越来越大了，不能一直和我挤一个屋了。” 说干就干，当天晚上周雅倩和陆永国就把这个想法给老两口商量了。 看得出来，陆闻祁很激动。 对于华夏人来说，房子有些特别的含义。 尤其是在村里，如果有一栋气派的房子，那就相当于一座丰碑，彰显着这一生的功绩，是最风光的事情。 陆闻祁年过半百，怎么会不想要这样一座丰碑？ 更何况，几个孩子都已经长大了，现在还能挤一间屋子，但是将来呢？ 将来他们也要娶妻生子的。 “只是……”陆闻祁还是犹豫了一下：“这得要不少钱？” “我去大概了解一下，一块红砖三分钱，好一些的五分钱，咱们建两层楼，七间房，一个堂屋，一个厨房，大约四万块砖。 然后就是水泥，水泥是100块钱一吨，大概要用上40来顿。 这些就是大头了，至于人工，家里人多，大家有空都帮帮忙，请人的话大概一块五一天，杂七杂八顶满了算大概需要七千块钱左右。” “全用红砖？” 陆闻祁听得乍舌，满公社也找不出几家全用红砖的，大多都是土房甚至还有茅草房。 光是听的他都觉得热血沸腾。 那得多气派啊…… 听听老大的描述，七间房，堂屋还有厨房…… 只是…… “这钱也花得太多了。” “该花的钱就得花。”陆永国道：“既然要建那就一次性建好。” “爸，你想想，永家也快二十了，他可是大学生，以后交的女朋友条件肯定不会差，往后带到家里来，人家万一嫌弃怎么办？” 陆永国不知为啥，一说起永家的女朋友，就会想起那个叫杨晓霞的姑娘。 心里又多了一层担忧。 绉雅倩看着陆闻眉头皱得紧紧的，有些好笑。 “爸，起房子是好事啊，你怎么愁起来了？” “好……好事，是好事啊……”陆闻祁喃喃地点头，却是喝了一口手边的白酒，然后……又沉默了下去。 第二天一早，王巧萍就找到了绉雅倩，往她手里塞了七百块钱。 “这是我和你爸这些年攒的，还有你们孝敬我们没舍得花的，你拿着。” “妈，你这是干啥？”绉雅倩赶紧把钱推了回去。 “这是你和爸攒了一辈子的，我咋能花你的？” “不是，雅倩，你听我说。” 王巧萍赶忙道：“你昨天那话说得没错，起房子是好事。 妈知道你们现在有钱，也能挣钱，你们有那个能力，起得好的房子，大的房子，妈和你爸自然是不能拖你们的后腿的。 但是家里四个小子啊，全让你们大房出钱，我和你爸都觉得亏心啊。 要是说分家……” “不分家！” 绉雅倩听到这话赶紧道。 当初她是下乡的知青，一无所有住进陆家里来，陆父陆母待她像是亲生女儿一样，她几年没生孩子，他们也没说过她半句不好。 现在怎么能挣了点钱就分家呢？ 再说，她的亲生父母对她不好，她以前没有感受过亲情，现在她好不容易有了家，有了家人，她才不要分开呢。 王巧萍笑了笑：“我就知道你不愿意分家。” “我也不想，家里爹妈还在，孩子闹分家，是要被人说闲话的，人家说你和永国挣了钱，就嫌弃两个老的了。 是我和你爸不中用，也不能拖累了你们白白被戳脊梁骨。 所以雅倩，这钱你拿着，我心里好受些。 我知道远远不够，往后我和你爸有一分钱出一分钱，有一分力出一分力，不管怎样，能帮你分担一点就分担一点。” 绉雅倩听到这话不知为何，眼睛一热。 她嘴巴努了努。 “妈，你……” “你别说我和你爸一辈子的钱了。”王巧萍却是抢过了她的话茬。 “我和你爸，挣了一辈子，挣的是四个孩子，是你这个儿媳妇，还有安安。 你瞧，我儿子有出息，儿媳妇这么好，孙女又这么听话，我富足着呢。” 绉雅倩听到这话，眼泪再也止不住了。 “妈……” 她一把抱着王巧萍。 “我何德何能，能遇到你这么好的婆婆？” “你瞎说，明明是你这个儿媳妇好。”王巧萍拍着她的背。 安安站在两个人旁边，瞪着眼睛看着她们。 王巧萍大概也是怕气氛太伤感了，转过头来看向安安：“安安，马上就要住大房子了，你开心不开心啊？” “开心！”安安答得干脆。 没过几天，陆永家也回来了。 他果然听陆永国的话，买了很多肉和粮油回来。 刚好，家里要起房子，陆闻祁想着请乡里乡亲吃一顿饭，到时候能帮忙的帮忙，不能帮的也能多担待着点。 这些米和油也能派上用场。 陆永家也带回来了一个好消息，他跳级了，本硕连读，一共读五年，而且还得了全额奖学金。 他本来学习成绩就很好，再加上如此努力，能有这个成果虽然让人惊讶但也在情理之中。 听说了家里要盖房子，陆永家也很高兴，把五十块钱的奖金全都拿给了哥哥嫂嫂。 一切都已经确定好了。 等到过完了年，把开始张罗起来。 那一顿开工宴请了全村的人，整整十桌，村里借了不少锅碗板凳，相熟的女人也来帮忙，别提有多热闹了。 陆家的宴席可不像是其他家的。 人家八大碗，荤菜少，素材多，有时候咸菜、稀饭也能凑一个菜。 陆永家这一次却是足足买了二十斤肉回来。 每桌一个梅菜扣肉，一个猪脚汤，还有上次安安捉的咸鱼，主食是大版面，可把村里的人都吃舒服了。 大家也都看出来了，陆家的日子是真的和别家不一样了。 但是吃人嘴软，这么好的一顿席面吃完了，大家的不忿也平和了不少。 一切准备就绪，那就浩浩荡荡地开工了。 刚好家里四个小子在家，加上陆闻祁，五个壮劳力，压根儿不需要请人了。 陆永国开着大货车，一车一车的将砖还有水泥河沙拉家里。 家里的人，两人抬，两人砌。 而王巧萍却是在家做饭给他们吃。 第60章 又出一个大学生 有时候绉雅倩也想来帮帮忙，但是王巧萍不让。 “你现在当务之急是学习，马上就要高考了，这饭谁都能做，大学几个人能考上？” 拗不过她，绉雅倩也就只能当个闲散人。 一家人都觉得没问题，倒是村里面有人看不惯了。 有和王巧萍相熟的人悄悄与她咬舌根：“你家那个，哪里是娶了个媳妇儿？简直是娶了个祖奶奶啊。 我劝你，还是找个机会拾掇拾掇她，你儿子这么能干，还怕她不成？否则真过几天骑到你头上拉屎拉尿了。 你瞧我那儿媳妇，我叫她坐着她不敢站着，我让她往东她不敢往西。” 王巧萍一个白眼翻过去。 “我儿子养得起，她不用做事，我管得着吗？ 人家啥事儿不做照样好吃好喝的孝敬我这个老娘，照样起大房子让我这个老娘住着。 你是好，你在家当土霸王，三天饿九顿的土霸王。” ………… 那人不说话了。 村里这日子，谁比得上陆家？ 很快，家里的小子都走了，陆永国该去跑车，其他三个上学去了。 家里需要找帮工。 一块五一天，包吃两顿饭。 这活计划算啊！ 大家挤破了脑袋地挣。 陆闻祁是大队长，对村里人多少有些了解，选了两个平时干活都不错的壮劳力。 这一修，就是半年，一直到了夏季，房子才算彻底建成。 气派！ 是真气派！ 那鞭炮一响，隔老远就能看到伫立在那里的二层小楼。 绝对是村里的独一份儿。 安安也有了自己独立的小屋了。她可喜欢自己的小屋了。 这个年头，虽然没有什么装修，但是她有粉红色的窗帘，有自己的小书桌，书桌上垫了桌布，上头插了一束紫罗兰花。 床单也是新的，是爸爸从南方带回来的，粉红的白色，白色的花花。 奶奶特地拿出去晒过，闻一闻，还有阳光的味道。 “哇……” 见到卧室的那一瞬间，安安还没说话，倒是丫丫先惊讶地叫出了声。 “安安，你的卧室可真漂亮。”丫丫赞叹道。 “谢谢。”安安倒是大方地承认了。 本来就很漂亮嘛…… 不需要谦虚。 “我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有自己的屋子。”丫丫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眼神里透着失落。 她到现在都和爸爸妈妈住在一起呢，中间拉了一个小帘子，在帘子后面放了一张木板，那便是她的床了。 她不喜欢和爸爸住在一起，他脚臭，睡着了还会打呼噜。 而且…… 她虽然年纪小，但是很多事都已经懂了。 他知道爸爸想要和妈妈生一个弟弟，但是妈妈不愿意，爸爸不顺心的时候，就会打妈妈。 妈妈害怕她听见都不会叫出声来，咬着牙承受，可是她能听到那一拳拳落在妈妈身上的声音，她害怕极了，只能咬着唇偷偷地哭。 她做梦也想要一个属于自己的空间。 安安看见丫丫的神色，上前去拉了拉她的手。 “没关系啊，以后你可以经常来找我，和我一起睡啊。” “真的吗？真的可以吗？”丫丫高兴地问出声。 “当然。” 妈妈经常让丫丫和安安一起玩儿，爸爸也不会管她，他巴不得她走得远远的呢，这样他才可以安安心心地和妈妈生弟弟。 丫丫也知道别人家不能常常去，但是能偶尔来一来，也算是巨大的心理寄托了。 “谢谢你，安安。”她道。 这一次的搬家宴办得更热闹，新院子里挤得满满当当。 这大约是陆闻祁这一生最风光的时候了。 谁来了不夸两声。 “老陆啊，你真是了不得，你这些儿子个个能干啊。” 就连最淘气的陆永盛，这一年也懂事了许多，虽然上了初中成绩依然平平，虽然该上山捉鸟的还是捉鸟，但是少闯了很多祸了，而且到了周末回家，就会下地帮父母干活儿，一干就是八个公分。 这已经比村里大多数半大小子强了。 “你们陆家祖坟埋哪儿了？我们也去拜拜。”有人不禁感叹道。 陆闻祁已经被人捧得飘飘然了，吹起牛来也是不打草稿。 “确实是祖先保佑。”他道。 “我生下来的时候，我奶就说了，我就是个大富大贵的命，说我中年过后发财。 我那时候就不懂了，你说我又不会干个啥，就会种个地，这能发个啥财？现在我懂了，原来我是有儿孙福啊。” 说起儿孙…… “尤其是我孙女，你瞧瞧，多懂事，多漂亮，这长大了还了得啊？” 村民们：…… 他们已经习惯了陆闻祁夸孙女了。 从她还是个奶娃娃的时候夸起，现在家里出了一个司机，一个大学生，还是比不过这么一个三岁半的娃娃。 “开席了……” 这个时候，听到一声喝声，众人纷纷坐上了席面。 上一次的席让大家到现在都回味无穷，这一次酒更是期待了。 果然是没有让大家失望的。 陆家整整杀了四只鸡。 其实都是野鸡，王巧萍却说，是陆永家从京城买回来的。 陆永国从外地带回来的带鱼，还有兔子汤，大刀肉…… 王巧萍厨艺好，吃得每个人的肚子都圆滚滚的。 恰好在这个时候，传来了自行车铃声。 “绉雅倩，有你的信。” “信？” 绉雅倩一听到这话，心脏就“噗通”“噗通”地跳了起来。 她心里面隐隐约约有一种直觉…… 她连忙上去，几乎是颤抖着从邮差手上接过信。 “考上了！” 看到信的那一瞬间，她几乎是同时尖叫出来。 “考上了，考上了，我考上了……” “考上啥了？”村民们见她这个样子，纷纷凑上去看。 “好家伙，考上大学了？” “陆家媳妇儿，你啥时候考的大学？我们咋不知道啊？” “这一下，陆家可不是出了两个大学生了？” “省大学？不错啊。” 虽然比不上首都大学，但是省大学也算是名校，虽然按照绉雅倩考首都大学完全不成问题，但是她舍不得安安，所以就退而求其次，选了省大学。 “原来你儿媳妇成天不干活是在考大学啊？”那与王巧萍相熟的老太婆又有话说了。 “那你可得小心点了，女人书读多了可不是什么好事？隔壁村的事你忘了吗？考上了，眼界高了，人就跑了，找都找不到了。” 王巧萍：…… “你到底会不会说话？ 不会说话就回去，别吃我家席了！” 第61章 有人举报 “邢大哥，你还没吃饭？刚好，坐下来吃两口。” 陆大哥走出来招呼道。 那邮差姓邢，平时负责大坪村的信件，跑上跑下地大家也都熟悉了。 看见陆家的席面“咕嘟”咽了一口唾沫，扯着嘴笑了两声：“那好，我也来沾沾大学生的光。” 那邮差刚好坐下没吃两口，又有两个人来了。 是穿着警服的人。 “请问，绉雅倩同志在吗？”问话的人一脸严肃。 绉雅倩见状，脸上的笑容渐渐淡了下去。 “我就是。 请问……有什么事吗？” “有人举报你倒卖倒卖，投机倒把，请跟我们走一趟。” “什么？” 一句话，引起了轩然大波。 “同志，你是不是搞错什么了？”陆闻祁赶紧出来道：“我们没有投机倒把，只不过我儿子在跑运输，大家拜托他带一些东西回来而已。” “具体的情况我们也不知道，我们只是接到群众举报，具体情况先跟我们到市里经过了解了才清楚。” “可是……” 陆闻祁还想解释几句，却被陆永国打断了。 “爸，不用说了。”他道。 “这是警察同志的工作，我们应该配合人家，我陪雅倩去一趟，你和妈在家里把客人招呼好。” 说着还拍了陆闻祁的肩膀：“你放心，没事的。” 说完，就转身看向警察。 “警察同志，我们走。” 他一只手拉着绉雅倩，像是要让她安心一样，轻轻捏了捏手。 陆永国走了，剩了陆闻祁站在原地，一直望着他们离开的方向。 王巧萍回过神来，招呼大家。 “别看啊，都吃，吃……” 大家照样吃着席，但是心情已经被这件事影响了，整个席面安静如许，再也没有了刚才的热闹。 陆永国开车火车站把绉雅倩和两个警察一起送到了市里。 刚刚到了派出所，他们就看到老熟人——林芳月。 “是你举报的？”陆永国怒目圆睁。 “是又怎么样？”林芳月一脸得意的表情。 一般这种情况，只需要匿名举报就行了。 但是林芳月不，她就是要亲眼看着绉雅倩倒霉，所以她特意等在了这里。 自从上次在国营商场看见陆永国之后，林芳月心里就一直有个疙瘩，她怎么想也想不明白，陆永国怎么会变得这么有钱了。 她买了车票，去过大坪村两次，寻访了许多人，又蹲守了两次，这才找着他的把柄。 得到消息的林芳月想都没想，直接跑到派出所来报案来了。 “我说你怎么舍得连工作都不要呢，原来是打了这种歪心思啊？”林芳月有些不屑道。 “你知道什么你……” “你就是绉雅倩？” 正当陆永国要说话的时候，警察来了。 那人手上拿着一个保温杯，说话的时候中气十足，俨然是一副领导的派头。 “你真是好大的胆子！”那领导将保温杯“啪”地一搁。 “国家打击投机倒把，屡禁不止，就是有你这样的人存在，你知道，这样做的后果是什么吗？” “是什么？” 绉雅倩却是将脊背挺得笔直，丝毫不怕的样子。 “早在几年前，国家已经发出文件发展市场经济，鼓励自由经济，更有企业试点成功，我这么做不过是响应国家政策而已，我没错什么。 而且，这件事也不归你管，由工商行政管理机关管，你们只是执行部门，没有权利私自量刑。” 绉雅倩既然敢做，那就做了相应的了解，所以她心里不慌。 那警长却是错愕了一下。 他大概是从来没见过被抓进派出所还如此镇定的人，忽然怒从心起，“啪”地一声拍在了桌子上。 “你懂什么？ 是你懂还是我懂？你一个农民，有什么能力还给我说教？” “我对象就是懂。” 此刻陆永国站出来维护他媳妇儿了。 “我对象可是今年的大学生，她不懂谁懂？” “什么？” 两个字，是警长和林芳月同时说出来的。 警长只是没想到，他随便让人去农村带个人来，竟然就是个大学生。 林芳月是没有想到，绉雅倩竟然能考上大学生。 这个年头的大学生多珍贵啊，一个村，甚至是几个村才能考上一个，就算是林芳月，她也没考上过大学，是凭着父母的关系进的单位。 “她骗人！”林芳月当即大叫起来。 “警察同志，我了解她，她才不是什么大学生呢，她就是一个农民！ 你可千万不能被她骗了，这种投机倒把的人心眼儿多着呢。” “这种事怎么会有假呢？” 陆永国可听不得有谁质疑他媳妇儿。 “通知书我们还带在身上呢，雅倩，你拿出来给他们看看。” 他们刚刚才拿到通知书，绉雅倩还没来得及拿回去好生放着呢，就被警察带走了。 此刻把录取通知书拿出来给他们看，上面可是清清楚楚写着a省大学录取通知书呢，请绉雅倩同学凭此通知书到校汉语言文学系报到。 林芳月在看到这个通知书的时候只觉得心跳一窒。 她真的考上大学了…… 那警长的脸色也变了变。 他原本是和林芳月的父亲有一些关系的，他答应了林芳月帮忙，要重判的。 但是对方是个大学生可就不一样了。 随便关押一个农民可能引不起多少的波澜，但是大学生可是国家储备干部啊。 警长喝了一口水…… “那就暂时关押，等我将事情汇报上去。” “诶，邓警长，邓……” 林芳月原本想要叫住邓警长的，可是对方走得很快，一步也没停留。 没办法，他也想帮她的忙啊，可是他只是一个小小的队长。 现在的大学生多金贵，而且媒体最喜欢报道，要是真写一个《a省大学学生因为投机倒把而入狱》的报道出来，得引起多大的社会关注啊。 上头追查下来，他的饭碗都会保不住。 因为这件事牵扯了一个大学生和一个科长，邓警长的办事效率很快，事情汇报上去，很快就得到了回复。 “绉雅倩，市领导要见你。”他却是带回来了这么一句话。 第62章 你干得很好 市领导？见她？现在？ 就算是投机倒把，也不会这么严重？ 陆永国见状，赶紧上前拉住她的手。 “我可以和我对象一起去吗？”他问邓警长。 “一起。”邓警长点了点头。 “我也要去！”一旁的林芳月见状也赶紧道：“我也是当事人。” 她一定要看看，最后的处决结果。 邓警长也没有办法，想着反正上头是要见绉雅倩，也没说不见其他人，于是无奈地点了点头：“去，去……” 一行人内心忐忑地到了市局。 接到人员说：“等一下，市长还在开会。” 市……市长？ 竟然是市长亲自要见？ 这更叫几个人拿不定主意了。 接待人员给他们倒了水，又安排他们坐在那里等。 但是哪里坐得住啊？绉雅倩的手放在大腿上，不停地拍。 等啊等，等啊等…… 终于看见办公室的门开了，一个中年的男人拎着一个茶杯，笑意盈盈地走了进来。 三个人见状，立刻“噌”地一下站了起来。 男人环视了一下三人：“谁是绉雅倩啊？” “我……我是……” 绉雅倩虽然是见过大世面的，处变不惊，但是头一次见这么大的领导，还是免不了紧张。 男人打量了她一眼，只道：“你好啊，好大的胆子……” 听到这话，绉雅倩和陆永国心下一沉，只有一旁的林芳月悄悄勾起了嘴角。 “不是的，市长，你听我说，我……”绉雅倩慌忙想解释什么。 却见市长往椅子上一坐：“我没什么想听的，该了解的都已经了解了，我是说真的，绉雅倩同志，你是好样的，我们国家就需要你这样的人才。” 绉雅倩：“哈？” 林芳月：“啊？” “其实上头早就已经有文件下来，要以发展经济为前提，大力鼓励发展个体工商业，但是现在大家都怕了，不敢想，不敢干，人家南方许多企业都已经试点成功了，只有我们还停滞不前。 绉雅倩，你很胆量，带了一个好头。” 这话的意思是……投机倒把还成了好事了？ 林芳月不理解。 “听说你还是今年的大学生？”只听市长接着问道。 绉雅倩有些局促地点头：“啊，是，是啊……” “果然啊，国家还是需要你这样有文化有想法的人来发展建设，你们就是我们国家的未来。”这句话算是对绉雅倩的评价很高了。 “不过……”市长顿了顿。 “去把工商营业执照办了，好吗？” “好，好，我们一定会办的。”绉雅倩满口应道。 领导没有责罚还大力支持，只是要求他们照章办事，他们有什么理由不答应呢？ 后面绉雅倩还在市长的办公室呆了一会儿，说了很多话，谈了一些对个体工商的想法，等到时间已经很晚了，才告别了市长往家里去。 等绉雅倩他们已经走了，林芳月还许久没有回过神来。 “市……市长，他们……” 林芳月上去原本还想再说什么，可是市长却是一抬头看向了她。 “你叫林芳月？”他问。 “啊？” 林芳月愣了一下：“市长，您……您认识我？” “呵。”市长却是冷笑了一声。 “你和你的父亲，我已经耳闻了许久，你父亲以权谋私，以权压人，已经引起了众怒，有很多群众向上举报，我做过一些调查，情况属实。” 林芳月听到这话，只觉得眼前一黑，脚下发软，往后踉跄了好几步，一屁股坐在了身后的凳子上。 绉雅倩回去的时候，天色已经很晚了。 村民们却都还没有散去。 “回来了，回来了……” 不知道是谁说了一句，大家赶紧围了上去。 “雅倩，怎么回事？市里怎么说？”陆闻祁冲上去，紧张地问。 投机倒把啊，这在前几天可是大事，是要蹲班子的。 他先前就是不同意他们做这事的，他做大队长多少年了，不知讲了多少不能投机倒把的事，但是老太婆非说，现在时代不一样了，让他相信儿媳妇，儿媳妇做事有分寸。 瞧，相信，相信，现在相信出了事情了？ 谁料，绉雅倩却只是一笑。 “没事了。”她道。 “没……没事？”陆闻祁有些意外，这就……没事了？ “真没事了，我今天还见了市长呢，市长对我这件事大肆赞扬。” 啥？倒买倒卖现在不违法了，还会被市长亲自夸奖？ 这是什么魔幻事件？ “另外，还有一件好事情。”绉雅倩笑着道。 “还有啥好事啊？” “上头说，咱们也学习小岗村，取消集体生产，做联产承包了。” “联产承包……” 村民们还不太能理解绉雅倩说的话。 “就是说，以后，咱们不是挣工分了，家庭包产，除了上交上去的粮，其他的粮食就可以自己拿着了。” “啥？自己种的粮食自己得？”众人这才反应过来。 绉雅倩笑着点头：“就是这个意思。” “这……这……怎么可能？” 维持了几十年的工分制度说是要取消了，自家种粮自家吃，大家伙都还有些不敢相信呢。 绉雅倩却道：“市长亲自说的，还能有假？” “等着，过不了几天，就会让你们去按红手印了。” ………… “哦……” 空气沉默了一下，紧接着，是一阵震天的欢呼声。 包产到户，对于有些懒汉来说或许不太习惯，毕竟这样就不能混工分了，但是对于大多数朴实而勤劳的华夏人来说，这是一件绝对的好事。 土地是华夏人的命根子，谁不想把土地握在自己手中？ 他们可不怕累，饿了半辈子了，想着自己种的能留在自己手中，个个都是干劲儿十足。 哪怕面朝黄土背朝天，哪怕汗水落在土地上摔成八瓣儿，但是他们是有希望的。 只是冯大宝就有些惨咯，他本是村子里出了名的懒汉，从前跟在集体里混，糊弄糊弄还能得个五六公分，现在包产到户，就全凭自己本事。 人家播种了他才翻土，人家秧苗都长出来了，他才播种，一段时间就能看出来，他的庄稼要比别人差一大截。 以前冯家还有老婆子撑着，现在老婆子坐牢去了，家里少了一个大劳力，张芬是不下地的，家里还有一个要吃要喝的小祖宗。 冯家的日子是肉眼可见地穷了下去。 第63章 开服装店 一切都是他们家自作自受，村里没有人同情他们。 这段时间，绉雅倩在镇上租了一个门面，不大，租金也还好，一个月五块钱，她听了市长的话，还真去把工商营业执照办了下来。 现在国家大力支持个体工商户，所以执照办得很容易。 其实绉雅倩马上就要去学校里读书了，根本就没有时间管这么店铺，她主要是想帮一个人——谢晓娟。 现在的局势以及基本明朗了，能回去的知青都回去了，还没回去的，估计已经回不了了。 谢晓娟的家人也已经和她断了联系了。 绉雅倩想着，自己上学去了，为谢晓娟谋一个营生，也算是个保障。 把店盘下来之后，她当即就去找了谢晓娟。 谢晓娟很激动：“真的吗？你真的请我去做售货员？” “这还能有假？ 你知道的，永国全国各地地跑运输，总是能捎回来不少东西，中间多少能赚点。 这不过我现在要读书了，没有时间，又实在舍不得这桩买卖，才要想请一个人帮帮我。 你是最好的人选，你有文化，能识字，关键我信得过你。 一个月十五块钱的工资，外加百分之十的分成你干不干呀？” 十五块的工资？ 还有分成。 关键是不用进货，就只看看店而已，不知道比下地轻省多少倍。 谢晓娟知道，绉雅倩嘴上说着让她去帮她，其实想着拉她一把，不然这种好事，哪里轮得到她呀？ 看着多年的好友，她只觉得眼眶一热，不知道说啥。 哽了半晌才憋了一句：“谢谢。” 而后，又像忽然想到什么似的，脸色登时变了。 “可是，刘峰他们一家会同意我去上班吗？” 绉雅倩也是一顿，这是一个问题。 毕竟刘家人害怕谢晓娟跑了，一直都是防着、堵着，上大学都不让，难道一个人在城里上班就让了？ “我需要回去跟他们商量一下。”谢晓娟有些难堪道。 好在第二天，她又回来了。 “雅倩，雅倩……”从她的声音里都能听出来兴奋。 绉雅倩从屋里出来，看见她满脸激动的模样。 “同意了，他们同意了。”她道。 “真的？”绉雅倩也为她感到高兴。 “不过……他们是怎么同意的？”她问。 “可能是想着我要跑早跑了，这么多年了，也没那么防备了，而且，我答应每个月把工资给他们，一个月十几块呢，他们又不傻，怎么会不让我去？” “什么？”绉雅倩听到这话，却是一惊。 “你答应把工资给他们了？你糊涂了？你给了他们你能落得到好吗？” 谢晓娟却是笑了。 “我不糊涂，我和他们说好了，我把工资给他们了，他们就让丫丫去上学。”她为的就是这个。 “雅倩，丫丫必须要去上学，要读书，考上大学，我已经被困在这个地方了，她不能，无论如何，我也要让她走出去，走得远远的。”她道。 绉雅倩听她如此说，不由得叹了口气。 她知道，按照刘家那个德性一定不会让丫丫去读书的。 丫丫是谢晓娟的全部，她为了自己女儿这么做，也是情理之中。 “再说了……” 谢晓娟说着话，往前走了两步，将声音压得很低：“我不会把钱全交的，你不是给我提成了吗？他们又不能去镇上守着。 我得存着，往后丫丫读初中，上大学，还要钱呢，不是？” 她说着话，冲着绉雅倩狡黠一笑。 或许是生活又重新有了希望的缘故，绉雅倩竟然在她的脸上看到了曾经那个明媚阳光的姑娘的影子。 “你自己有分寸就好。”绉雅倩道。 “雅倩，谢谢你。”谢晓娟又道了一声谢。 “我知道，这些话你已经听厌了，但是我现在一无所有，除了这个‘谢’字什么都拿不出了，我真的不知道，在这个地方要是没有你，我该怎么办。” “我们两个人，不说这些。”绉雅倩拍了拍她的手。 什么都说好了，那就说干就干。 恰好，陆永国回来带回来了一批货。 绉雅倩带着谢晓娟，陆永国带着丫丫和安安，一行人坐着自行车到了镇上。 谢晓娟既然是要来帮人做事的，当然要勤快一些，一到了地方就开始理货、整货，以前也是家里惯着的娇小姐，被蹉跎了几年，现在做起事情倒也是有模有样的。 她到底是读过书，城里来的，有些见识，摆货很有自己的见解，摆得十分漂亮。 陆永国和绉雅倩见了都觉得很满意。 这个员工倒是请得不错。 丫丫看到妈妈这样也觉得很高兴。 她已经五岁了，很多事情都已经明白了，她知道自己也能够去上学了，这一切都是妈妈争取来的。 现在只是第一步，以后她一定会努力让妈妈过上好日子的。 “来玩啊。”安安上前去拉了拉丫丫的衣角。 丫丫才从思绪中回过神来。 “好啊。”她应道。 两个小孩儿在店里面追逐着打闹。 街上有卖冰棍的，五分钱一支。 陆永国给每个人都买了一支，包括大人也有。 谢晓娟也累着了，坐下来歇歇，嘴上含着冰棍看着外头来来往往的人群，就觉得一切都有了盼头。 “你们这是卖衣服的吗？”正在这个时候，有人走了进来。 “啊？是……” 一看顾客上门，绉雅倩赶紧站起身来。 “是啊，今天才开的服装店，姐进来看看。” 正在这个时候，谢晓娟却是冲在了绉雅倩的前头。 她一面接待着顾客，一面回过头来冲着绉雅倩眨了眨眼睛，那意思是，既然聘用了我，那先让我试试。 “你们是国营的吗？”那女人却是挑剔地皱了皱眉。 “姐啊，现在谁还买国营的啊？”谢晓娟却道。 “现在国家都放开经济了，鼓励个体经营，你瞧瞧我们这些衣服，都是从南方来的，款式又多又好看，那不比国营的强多了吗？ 再说了，国营商场那些售货员，眼睛都朝天上看，谁花钱上她那儿找气受啊？” 谢晓娟以前就能说会道的，只不过后来渐渐沉闷了下去罢了，现在却是卯足了劲儿。 她这么一说，那顾客倒是真看上了这些衣服。 果然是比国营商店的好不少。 “你这件……” 顾客的手一指，谢晓娟赶紧夸：“姐的眼光真好，我今早来摆货，也觉得这件最好看，我们老板从南方拿的爆款呢，只有这一件哦，慢了可就没了。” “姐，您试试，试试不买也可以。” “光试也可以吗？” “不买也可以？” 第64章 开业大吉 以前只有国营商店，顾客们见惯了售货员的白眼，是生怕遭了骂，哪里见过主动让你试的？ 谢晓娟堆着笑：“那当然。” 她从货架上把衣服取下来给顾客试上。 等人家一穿上，她就赶紧夸，把顾客说得晕晕乎乎的。 “多少钱啊？”顾客问。 “三十块。” “多少？”顾客一乍舌：“就这么一件衣服，这么薄，这么短，你要收我三十块钱？” “姐，买衣服又不是看薄厚，你得看款式，看质量，你瞧，这衣服是的确良的，你知道的确良的吗？你知道国营商店卖这个卖多少钱吗？ 你瞧你这个打扮，你这个气质，一看也不是那种只追求价钱，不看品质的人啊。 而且我老板大老远从南方带来的，一个款式就那么几件，三十块钱，刚刚摊得下来运费而已，不算贵的。” 谢晓娟半真半假，一顿吹嘘，把人说得晕头转向，到底掏了兜，买了衣服。 谢晓娟拿了钱回过身冲着绉雅倩晃了晃，满脸得意的颜色。 “开工大吉哦。” 绉雅倩也笑：“晓娟，你天生就是做生意的料。” “往后这个店交给你，我就放心了。” 安安站在店的门外，对着店望了一会儿，然后又对着自己的小手哈了几口气，又对着店门拍了拍，只见整个店比先前更光亮更耀眼了。 后面的一段时间内，店里面陆陆续续又来了许多人，但都是看的多，买的少。 这价格……着实让人望而却步。 但毕竟新奇，衣服好看，售货员嘴巴也甜，到底还是有好几个人掏了钱。 第一天，竟然就卖了一百多块钱。 后来，这个店的名气越来越大，生意也越渐好了起来。 毕竟是镇上的第一个私营服装店嘛，而且款式又那么不同，一传十、十传百，包括周围几个镇的都听说了，人气自然就渐渐聚拢了起来。 第一个月，竟然就已经把陆永国进的这一批货卖完了。 要知道，陆永国这一次可是进了一千五百块钱的货啊。 到了月底，谢晓娟和绉雅倩盘账，竟然净利润都有两千块钱。 除了答应给谢晓娟的十五块工资，绉雅倩还抽了两百块钱提成给她。 谢晓娟看着二十张大团结，都觉得有些紧张。 她擦了擦裤腿，又咽了一口唾沫。 “真……真给我啊？” “当然，这是我承诺给你的。” 绉雅倩得承认，她幸亏是聘请了谢晓娟。 她的嘴巴就不如谢晓娟厉害，要是她来看店，肯定达不到这个效果。 这么想着，她又多拿出了一百给她。 “这也太多了？”谢晓娟惊道。 “不多，这段时间，多亏了你了。”绉雅倩说着，不由分说地把钱塞到了谢晓娟手里：“记得，自己存点别让刘峰他们知道了。” “嗯，我知道了。”谢晓娟接过钱的手都是抖的。 正在这个时候，店里又有顾客上门了。 “不好意思。”谢晓娟站起身来：“老板去外地进货去了，这几天暂时不营业了？” “哪有开门做生意不卖的？”那人有些生气道。 谢晓娟满脸的愧疚。 “实在是不好意思，衣服都卖完了，新货还要过几天才回来，过几天再来。” 那人听到这话，怒气冲冲就走了。 谢晓娟有些担忧。 “这么做不会影响生意？”她转过头来问。 绉雅倩摇了摇头：“不知道，走一步看一步。” 服装生意本来就是顺带，眼下还是陆永国的运输最重要，要是不做运输了，单独跑一趟进货，那成本可就太高了。 可是她们不知道，有一种东西叫饥饿营销。 当然这东西也不是谁都能做的，得是受人喜欢的，独特的，具有不可替代性的。 刚好，安安服装店就具备这几种特质。 没几天，各个村都传遍了。 安安服装店的衣服好看又独特，就是卖得太火了，一到货就需要抢，手慢可就没有了。 当然，这都是后话。 当天晚上回去，谢晓娟就拿了三十块钱交给了刘峰。 刘峰一家人见到钱，登时就眉开眼笑。 头一次，对谢晓娟这么好，又是让她坐着吃饭，又是给她夹肉的，甚至连丫丫的待遇都跟着水涨船高起来。 谢晓娟知道这一家人伪善的表情，只管低着头吃饭，又给丫丫夹了好几块肉。 “丫丫，吃。”她道。 不吃白不吃，这是她辛苦得来的。 “明天去给丫丫买学习用品，送她去村小学读书。”她吩咐刘家人。 刘家人可客气，不敢说半个“不”字。 谢晓娟可不敢把钱拿回家，第二天在店里，才把钱拿出来一遍一遍数起来。 除了给丫丫买的零食和交给刘家的钱，还剩二百六十七啊。 二百六十七…… 她好久没见到这么多钱了，她忍不住哭了起来。 在店里帮妈妈的丫丫见状，偏个脑袋看妈妈，却有些不懂：“妈妈，你挣到钱了，爸爸和奶奶也不打你了，不是高兴的事吗？ 你为什么哭啊？” “妈妈这就是高兴的。”谢晓娟擦了一把眼泪。 “丫丫，有了这个钱，妈就可以回去见你外婆了。” “外婆？”丫丫不知道自己有个外婆，她从来没见过自己外婆。 “你外婆，她在怪我。”谢晓娟道。 之前家里一直在联系她，给她找了工作，让她回城，但是她心里有丫丫，不愿意回去。 她妈妈很生气：“你就想着你的女儿，你想过没有，你自己怎么办？我的女儿该怎么办？” “你把孩子留在那儿，她不是还有爷爷奶奶和爸爸吗？那我呢？我和你爸都老了，万一哪天就不行了，就想在临终前让你回来，看着你好好的。 当妈的就这个心愿，你都不能满足吗？” 谢晓娟在电话里头泣不成声。 她动摇了几次，最后还是说了一句：“妈，对不起……” 哥哥说，自那以后，妈就病倒了，成天缠绵病榻，只念叨着她。 她何尝不想回家看看呢？ 可是她没有办法啊…… 现在，她终于能看到回家的希望了。 谢晓娟从思绪中拉扯回来，回过头看到自己正在吃奶油杯的女儿，笑了笑。 “吃，多吃点。”她道。 “回家把嘴巴擦干净，别让你奶和你爸爸看到了。” “我知道了，妈妈。” 第65章 你妈妈不要你了 安排好了服装店的事情，也到了该去学校的时间了。 陆永国已经出去拉货去了，是王巧萍和安安把绉雅倩送到镇上去坐车的。 上车前，祖孙三人去吃了麻辣米线。 绉雅倩看着自己低着头吸溜米线的闺女，心中有些酸涩。 安安长这么大，自己还是头一次离开她这么长时间。 “安安……”绉雅倩喊她：“妈妈走了，你会不会怪妈妈呀？” 安安从比她脑袋还大的碗里抬起头来，她看着妈妈摇了摇头：“不会，奶奶说，妈妈是去读书去了，做学问去了，安安以后也要像妈妈学习。 而且妈妈每个星期都会回来看安安的，安安在家里等妈妈。” 安安总是这样懂事…… 就像爸爸，每年离开，她从来不会追着爸爸的车跑，却会在村口望着爸爸回家的路。 这样的懂事让人心疼。 “好了，雅倩。”一旁的王巧萍催促。 “时间到了，你该上车了。” 王巧萍一边说着，一边提起行李送绉雅倩往车站去：“你一路上注意安全，安安在家你就放心，安安乖着呢，有我和你爸看着，不会有什么事的。” “妈，你们会不会觉得我太自私了？”绉雅倩问王巧萍。 “傻孩子，那咋会呢？ 读书上大学，是光宗耀祖的事情，就连安安也会为你感到骄傲呢。” “嗯，就是，妈妈是我的骄傲。”安安在一旁点头。 这段时间，二虎他们说起她的妈妈都是羡慕的语气。 绉雅倩听到安安这个话，脸上终于有了些笑意。 她上车了，大巴车上一股柴油的味道，司机按下油门，车子轰鸣，慢慢往前面走去。 周遭的景物慢慢后退…… 安安站在车下，冲着绉雅倩挥手。 “妈妈再见……” 绉雅倩回过头看着安安，直到她变成了一个小小的黑点，再也不见了。 心中酸涩，她终于抑制不住哭了出来。 她终于明白，陆永国每次离家的心情了。 就在绉雅倩埋着头落泪的时候，旁边有人递过来一张手绢，香香的。 绉雅倩抬头，看见一个扎着麻花辫，眼眸干净的姑娘。 “谢谢。”绉雅倩接过手绢。 “是家里出了什么事吗？”那姑娘问。 “不是，我就是……舍不得孩子。”绉雅倩害怕对方误会什么，赶紧解释道：“我是a省大学的学生，把孩子一个人丢在家里，我有点不放心。” “你也是a省大学的？”对方听到她的话，明显惊喜了一下。 “我也是啊。” “你好，我叫徐岚，是省大学汉语言文学系的。” 绉雅倩：“我也是文学系的。” 这不是巧了吗不是？ 遇到了同学，有了共同话题，绉雅倩的难受也被冲淡了许多。 更巧的是，到了学校，他们竟然住在一个宿舍。 不过这也是寻常，学校分配宿舍都是按照地区分配的，绉雅倩和徐岚两个人都是一个镇上的，自然是一个宿舍。 两个人在车上聊得投机，又相约做了上下铺。 这个时候，另外两个舍友也都回来了。 高考已经恢复了好几年了，以前的老三届，还有后面的知青也考得差不多了，读大学的已婚人士和大龄青年也少了许多，整个寝室也只有绉雅倩一个人是结了婚的。 只是另一个冯亚萍年龄稍大一点，二十好几，比绉雅倩还要大上几岁。 性格也孤僻。 大下午的，绉雅倩和徐岚小声聊着天，她躺在床上就骂道：“没看到人家在休息吗？这里是大学，不是你们乡下，要聊，回村里的泥巴地聊去。” 绉雅倩和徐岚：…… 她们没趣地闭了嘴。 冯亚萍翻了个身却还是骂骂咧咧。 “农村人就是没素质，真是的，什么人也能来上大学。” 绉雅倩：！！！ 算了，看着是一个宿舍的，她忍了…… 安安跟奶奶回去的路上都没说话。 家里人都发现了，安安已经沉闷了好几天了。 安安有时候和同村人玩的时候，周围看到她的长辈就会问她：“安安呀，你妈妈去哪儿了呀？” 安安说：“妈妈上学去了呀。” 那人笑：“啥上学去了你呀，你妈是骗你的，她不要你了。” “你胡说！”安安瞪着那人。 “我妈妈才不会不要我了。” 妈妈说过，不管什么时候她都不会不要她了。 “嘿，我骗你干啥，你瞅瞅，村里那么多小媳妇儿，谁出去了？就你妈，结了婚有了娃的人了，还读啥书？是找个借口想跑了。” “胡说，胡说，胡说！”安安扯着嗓子喊。 “我妈妈最好了，我妈妈又漂亮又有学问，你才天天想跑呢，你长得又丑嘴巴又臭，你就是跑了也没有人要你。” “嘿，我说你这孩子……” 那人还想说什么，安安转个身就往家跑了。 她虽然不相信妈妈不要自己，但是听到这个话就觉得难过。 被人抛弃，是她最大的恐惧。 “呜呜……” 她把脑袋埋在枕头里哭了出来。 恰好王巧萍回来，在楼下就听到了安安的声音。 “这是咋了？” 王巧萍吓坏了，赶紧上楼，就见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安安。 “哎哟喂，这是咋了？” 安安长这么大，还是头一次见她哭得这么伤心的时候。 “奶奶……” 安安见奶奶来了，一头扑进了奶奶的怀里。 “妈妈……妈妈……不会不要我的是不是？”她一抽一嗒地问。 这把王巧萍心疼得呀…… “当然不会了！安安是妈妈的心头肉，妈妈咋会不要安安呢？” “可是她们说，她们说……呜呜……” 王巧萍一咬牙。 她就知道！ 王巧萍耐着性子，轻轻拍着安安的肩膀：“不会的，不会的……” “今天是星期五，妈妈今天就会回来的，安安睡一觉，睡一觉起来就会看到妈妈了，到时候奶奶给你做好吃的。” “吃……吃什……什么呀？”安安边哭边问。 “炖肉好不好呀？” “好……咯～～”她哭到打嗝：“那奶奶……咯……多……多放点……咯……粉条……” “好……” 终于把孙女哄好了，安安哭累了就睡着了。 王巧萍轻手轻脚地把她放在床上。 然后转身下了楼，气冲冲地杀了出去。 “哪个天杀的在我孙女面前说胡话的呀？” 第66章 谁家的小野崽子？ 王巧萍双手插着腰，挺着肩膀朝外头骂。 “才吃了几天饱饭啊？就赶着出来现饱？自家的事情搞明白了吗？跑来嚼别人家的舌头？拉的饥荒还完了吗？我告诉你们，别被我逮到了。 不然，老娘撕烂你们的嘴。” 王巧萍的威风不减当年，这一嗓子吼出去，着实有些震慑力。 谁都知道她是个悍妇，村里面在她手上吃了亏的不少。 那说闲话的人早就缩着脑袋不敢冒头了。 “妈。” 此时绉雅倩从外头进来。 “这是咋了？”她看到王巧萍这样问道。 “雅倩？”王巧萍回过头：“回来了？怎么回来得这么早？” “今天下午没课，所以就提前回来了。”绉雅倩一边往屋里走，一边问道：“妈，你这是咋了？怎么发这么大的脾气，谁惹你了？” “嗨。”王巧萍摆了摆手。 随即又道：“雅倩，你还是上楼看看安安。” 此时安安刚刚睡醒，竟然一睁眼就看到了妈妈坐在了床头。 她害怕是自己看错了，揉了揉眼睛。 妈妈还在，不是做梦！ “妈妈！” 安安惊喜地喊。 她一下扑进妈妈的怀里。 绉雅倩含着笑揉了揉安安的脑袋，从兜里拿了两颗奶糖给安安。 “在家里好吗？”她问道。 安安吃了一颗奶糖在嘴里，话到嘴边又吞了回去。 “好。” “唉……”绉雅倩微微叹了一口气。 “安安，你愿意去妈妈的学校看一看吗？” “啊？可以吗？” 安安抬起头来看向妈妈。 小孩子是骗不了人的，此时安安的眼神里透着期待和高兴。 “嗯。”绉雅倩点头。 现在宿舍已经收拾得差不多了，安安住上几天应该不成问题。 “去看看妈妈平时生活的地方，安安就知道妈妈每天都在做什么了，是不是？”她摸着安安的小脑袋道。 这个周末，绉雅倩在家里陪了安安两天，她买了笔记本和笔，以及一些简单的童话书，开始教安安读书认字。 小家伙很喜欢认字，对书里面的内容也很感兴趣，她不像是其他小朋友那样，三分钟就没有耐心了，相反，她一坐就能坐上一下午。 笔记本上歪歪扭扭的都是妈妈教的字。 一、大、天、人、王…… 她拿着笔记本给妈妈看。 “妈妈，我也会认字了哦。” 上一世，妈妈拿着书告诉她：“等过两年，我再教你读书认字。” 她等了几年，终于等到了。 安安捏了捏她的小鼻子，道：“安安真厉害。” 回学校是去省里，有些远，需要从星期六下午就到镇上，坐大巴车往市里去，再由市里转车去省里。 安安一路上不哭也不闹，妈妈让怎么走，就怎么走。 妈妈说车上人多，要注意安全，她抱着自己的小行李，就缩在位置上。 一到了寝室，室友们都围了上来。 哪个女孩子能拒绝这么一个可可爱爱的小奶团子呢？ 姨姨们都问她。 “你叫什么名字啊？” “我叫安安。”小团子脆生生地答。 “你今年几岁啦？” “我三岁半啦。” 问一句答一句，实在是太乖啦。 张雨婷当即表示：“我以后也要生个女儿。” 一旁的徐岚揶揄她：“得了，对象都没有，你就想着生孩子了，你也不嫌臊得慌？” “你说什么呢？说什么呢？” 张雨婷伸手去挠徐岚的痒痒，两个小姑娘打闹在了一起。 “砰！” 恰好在这个时候，门开了。 冯亚萍黑着脸站在门外，宿舍顿时沉寂了下来。 “闹什么闹？这又不是农贸市场？”冯亚萍手里拿着盆子和洗漱用品，径直往阳台走去。 徐岚听到这个话，忍不住想要上去跟她理论，却被旁边的张雨婷拦住了。 谁料冯亚萍放了洗漱用品，又折回来，看见了站在地上的安安，脸色更难看了：“谁家的小野崽子？怎么带到这儿来了？这里是学习的地方，不是你家！” “过分了你，冯亚萍！” 这回，换成是张雨婷忍不了了。 她甩了徐岚的手就冲了过去。 “就这么一个小孩子，碍着你什么事了？这么说话是不是太难听了点？” “什么叫我说话难听？ 谁允许她带家里人来了的？一个人进了城，恨不得把全家七大姑八大姨全拉上吗？真是的，这里是宿舍！ 就是因为你们这些农村人跑到城里读书，把城里搞得乌烟瘴气的。” 张雨婷来了气，冯亚萍是省里的人，读书一个星期，同学们也都知道了，自以为自己了不起，平时看不惯这个看不惯那个的，自己在宿舍立了一套规矩。 “你是城里人，你素质好，开口就是骂人的话！ 你立的那些规矩谁认了？我告诉你，我们三个人的规矩才是规矩，你一个人的不算，你要是不服，你搬出去住啊！ 反正你是本地人，你有的是地方住！” 她也是压抑了许久，这下，把所有的话都吼了出来。 冯亚萍回过头看了她许久。 到底没说什么，转过身，就睡在了自己的床上。 绉雅倩上来拍了拍张雨婷的肩膀：“好了，好了，别为了我置气了，我只是带安安来看看，本来也没打算住这儿，今天晚上我带安安住宾馆。” “对了，安安，你不是给姨姨们带了礼物吗？快拿出来给姨姨们。” 绉雅倩为了缓和尴尬，故意说道。 其实绉雅倩是没想过带礼物的，因为害怕安安融入不了，带主动提出来：“要不要给姨姨们都带礼物啊？” 此时安安想起来了，从包包里头翻出来。 “这个是给张阿姨的。” “这个是给徐阿姨的。” 一瓶香水，一支口红，都是爸爸从南方带回来的。 送完了，安安还像模像样地给姨姨们鞠个躬。 “谢谢你们照顾妈妈。” 这小模样，把大家乐得不行。 躺在床上的冯亚萍其实也没说，偏过头，悄悄看她们手上的东西。 “你知道你们手上是什么吗？”她问道。 “外国进口的，她怎么可能买得起，小心用了烂脸。” 啧，这人，是懂得煞风景的。 这一次，绉雅倩不忍了，按住张雨婷，看着床上的冯亚萍道：“这个你就完全不用担心了，反正也不会送给你！” 第67章 买古董 晚上睡在宾馆的时候，安安和妈妈说起。 “妈妈，我有点害怕那个冯阿姨。” “怎么了？”绉雅倩道：“你不用怕，她凶是凶了点，但是她不敢拿你怎么样，有妈妈在呢。” “不是。”安安摇了摇头。 她不知道怎么说，她看到冯阿姨浑身上下都是黑黑的，有很重的业障，她的神态是狰狞的，带着凶相，甚至很有可能背着命债。 安安还么见过障气如此重的人，怎么不让她害怕呢？ “别想了。”绉雅倩拍了拍她。 “早点睡，等妈妈明天上了课，带你去省城里逛一逛。” “嗯。” 安安点头，靠在妈妈身边就睡着了。 终于又能挨着妈妈睡了，妈妈身上香香的，挨着妈妈睡最舒服了。 第二天，绉雅倩带着安安去了教室。 小家伙依然很乖，虽然听不懂，但是不吵不闹坐得板板正正，倒是把旁边的人都逗得不行，还会拿东西给她吃。 这小东西可好玩儿，给什么吃什么，吃啥啥香，还会拿大白兔奶糖来跟你换。 这谁不喜欢啊？ 上完了课，妈妈就带去省城里转了转。 真不愧是省城，比市里大太多，也热闹太多了。 妈妈带她去吃了涮羊肉。 烧炭的铜锅，用红枣、生姜、桂圆熬的汤底，新鲜的羊肉切成薄片下锅煮，裹上麻酱一入口，真的能香得人灵魂发颤。 安安安安静静地等，大口大口地吃，上菜的阿姨说：“这小孩儿，真好，吃东西一点都不愁人。” 吃完，她和妈妈一起去逛街。 市场的发展在小地方或许看不出来，大城市却已经有许多人摆上摊了。 绉雅倩给安安买了发夹、新衣服。 安安却站在一个摊前不走了。 这个摊与旁边的那些摊都不一样，摆在最偏僻的角落，一块破布，上头摆了些破破旧旧的东西，陶器、碗盏、字画…… 一个女人蹲在摊前，双手插着。 别人的摊见人来看，就热情地招呼，这女人不同，一副恹恹的样子，好像生怕她自己的东西卖出去了一样。 “安安，你喜欢这个？” 绉雅倩见女儿站在那里不动了，便好奇地问。 说喜欢…… 其实也说不上。 她只是看着这些东西似乎不一般，在那暗沉的外表下，却闪着熠熠的光芒，像是被时代灰尘蒙住了的宝物。 “妈妈，我们买点回去，好吗？”安安仰头问。 绉雅倩向来是对女儿有求必应的。 “多少钱啊？”绉雅倩问。 “字画一样五块，瓷器一样十块，铜器一样二十。” 嗯……有点贵。 绉雅倩并不知道这些东西是什么，只是单纯孩子喜欢给孩子买一点小玩意儿罢了。 要是去商店的，两三块钱，比这些精美多了。 “可以便宜点吗？”绉雅倩问。 妇人摇了摇头。 “再便宜，就没办法给我婆婆拿药了。” 那妇人道：“这东西要是识货的人买值一千，值一万，要是不识货的买，就是一块钱也不值得。 实话跟你说了，我婆婆是资产家的小姐，这些年关小黑屋，住牛棚，差点儿把命都丢了，都没把这些东西丢了。 要不是她生了病，家里又实在揭不开锅了，我男人也不会让我把这些拿出来卖了。 我知道，现在不是过去那个时代了，这些东西没几个人要。 但是钱再少，我婆婆就活不成了，那也不用卖了。” 绉雅倩倒是没想到，这其中竟有这样一段渊源。 “妈妈，买，买……” 安安扯着妈妈的衣角，像是哀求一样看着她。 绉雅倩知道安安身上的特殊之处，她能看到旁人看不到的东西。 她上次这么执着，还是执意要拉着她爸爸去村口，间接地救了她爸爸一命。 现在她如此执着，那看来这个妇人说的话，多半是真的了。 既然是真的，还不能如此趁火打劫。 “你的东西给我，你婆婆看病还需要多少钱，我一并给你掏了。”她看着妇人。 妇人一愣，抬头看向她的神色带着惊异。 “你……” “我今天出门也没带多少钱。” 绉雅倩在身上摸了摸，零零整整一并掏了出来。 “这是三十六块七毛，你先拿着，明天晚上，我还来这里找你。” 妇人接过钱，眼眶一下就红了。 “姑娘……”她竟然“噗通”一下跪了下去。 “我代我婆婆谢过你了……” 谁都不知这对她来说意味着什么。 这些年，他们一家过得太苦了，就因为婆婆资本家的身份，家产都抄没了，被戴高帽子，天天开小会批斗，生产也是分配最差的活计。 但是不会有人同情他们的，都说是他们活该，谁叫他们剥削别人。 后来，好不容易平反，婆婆却染上了重病。 这个时候，哪里来的钱来看病啊？ 女人真的是被打压怕了，刚开始出来的卖的时候躲躲藏藏的，后来才发现，时代是真的变了，没有人再注意她了。 但是东西还是卖不掉啊。 尝试了几次没人来买之后，她也心灰意冷了。 反正这么多年都这么过来了，从来都没有顺过的时候，她也想开了，能卖就卖，卖不了，就眼睁睁看着婆婆死呗。 谁能想到，时来运转，还能遇见好人？ 这叫女人怎么不激动？ 绉雅倩见状，赶紧上前扶住女人。 “你真没必要这样，你卖东西，我给钱，天经地义的事情，没什么谢不谢的。” 女人还是擦了一把泪。 “我……我家里还有很多，明天，我领你去家里看看？” 绉雅倩听到这话，有些担心女人是个坏人，心里拿不定主意的时候，回过头看了看安安。 见安安在身后对着她点了点头，她便放下心来。 “好。”她应道。 和女人约定好了时间，明天在同一个地方等。 绉雅倩和安安就回宾馆去了。 她倒是没想到，第二天还能在学校里见到陆永国。 陆永国原本回家去了一趟，谁料女儿没见着，媳妇儿也没见着。 王巧萍说，雅倩带着安安去省城里去了，于是他马不停蹄又往省城里赶。 绉雅倩是下了课，和同学们去食堂的路上看见陆永国的。 此时安安已经和妈妈的同学玩得很好了，她本来就很乖巧很逗人喜欢，此刻她在跟姨姨们看昨天买的小发卡。 一抬头，就看见了爸爸站在前面。 “爸爸！” 第68章 买车 安安一看到爸爸，立刻做出了乳燕投林式，朝着爸爸飞奔而去。 为了来见媳妇儿，陆永国还特地捯饬了一下自己，毕竟这里都是媳妇儿的同学嘛，不能给媳妇儿丢脸不是？ 他找出了那件从南方买回来，一直没舍得穿的衬衣，又剪了头发，剃了胡须。 陆永国本来就有三分姿色，长手长脚，浓颜系，一打扮，越渐光彩照人。 周围的同学纷纷愣住了。 “这就是绉雅倩的对象啊？” “我还以为就是个农村汉子呢，没想到这么帅啊？” “难怪咱们系的这么多人追她她都不同意呢。” ………… “你怎么来了？”绉雅倩捧着几本书，磨磨蹭蹭地走上前去，周围同学都看着呢，她还有点儿不好意思。 陆永国将安安抱在手上：“回家看你不在，所以来看你。” “哟，雅倩，你看你这对象，这一天没看见你，就赶着来找你了。”周围有人起哄了。 “咋老夫老妻了，还这么紧着你呀？” “是不是怕你被其他男同学勾走了呀？” 周围的同学上前来起哄。 绉雅倩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哟哟哟，脸红了，脸红了……” “哎呀，怎么结婚这么长时间了，还像个大姑娘一样？” ………… 正当同学们打闹的时候，冯亚萍刚刚也到了食堂，一回头，就看见了这一幕。 她的目光落在绉雅倩对象身上。 冯亚萍不想承认，但是绉雅倩对象的模样确实不错。 不错又怎么样？还不是个农村来的，冯亚萍心里又想到。 她对农村人，是发自骨子里的厌恶。 “多谢你们平时对雅倩的照顾，我请大家吃饭。“陆永国说道。 “吃饭？” 他这话一说出口，大家可来兴趣了。 “好啊，吃什么呀？” “你要请我们吃的哈，别怪我们狠狠宰你一顿。” “好啊，想吃什么，随便点。” “去友谊饭店也可以？” “都可以。” 冯亚萍竖着耳朵听他们的对话，心里“咯噔”一下。 友谊饭店是新开的饭店，装修豪华，就算是在省城里也是数一数二的，去那种地方吃上一顿没几十块钱可下不来。 “真的？”听到去友谊饭店吃饭，同学们都有点不敢相信。 陆永国点了点头，顺手接过了绉雅倩的包还有手里的东西。 “走。”他道。 “咱们怎么去啊？” “我开了卡车来，要是你们不嫌弃的话，可以坐我的车去。” “原来你是开车的呀？”徐岚道。 “雅倩你一直说老家和我是一个地方的，怎么没告诉我，你有个开车的对象啊？” 绉雅倩笑道：“这有啥好说的？” 这还没啥好说的？ 冯亚萍看见宿舍三个人成群结伴地朝着学校外头去了，说心里不酸是假的。 “不就是个开车的吗？”半晌，她才憋出这么一句话。 “又不是自己的车。”她嗤了嗤鼻，转身朝着食堂去了。 一行人在友谊饭店吃了饭，陆永国将两个舍友送回了宿舍里，时间还早，他陪着妻儿一起散步到昨天约定好的地方。 路上，陆永国问起了一件事：“雅倩，我们还有多少钱？” “怎么了？”绉雅倩问道。 这还是陆永国头一次主动问起家里的存款。 “是我师傅。”陆永国道：“他年纪大了，想要退休了，想要一笔钱，回去休个房子，好好养老，想把车卖给我。 二手的，他说一万就行了。 不知道咱们有这么多钱没有。” “师傅不开车了吗？”绉雅倩问。 “不开了，师娘去年生了一场病，身体一直不太好，开了这么多年，师傅也舍不得这车，也就是看着是我，要是换了其他人，还舍不得卖呢。 我也寻摸着，昨天我回去的时候听妈说了村里人嚼舌根，现在安安还那么小，咱们两个人都不在身边也不是个事儿。 等买了车，雇个人，我也能轻省不少，也能在家里照看着安安。” 这话说得也没错。 “去年盖了房子还剩了几千块，今年服装店挣了不少钱，一万块应该不成问题。”绉雅倩道。 现在服装店的生意走上了正轨，有了名气就和以前只卖乡里的不同了，现在挣的钱已经比陆永国跑车还多了。 甚至，至从安安服装店火了以后，周遭还有好几个模仿的，但是毕竟是后开的，再加上货源没有这么好，无论如何也赶不上。 两个人说着话，就已经到了绉雅倩昨天和妇人约定的地方。 妇人早已经等在了这里了。 瞧见绉雅倩，妇人眼眸动了动。 她刚才一直担心她不会来了呢，又见她旁边站了个男人。 “这位是……” “哦，这是我对象。”绉雅倩笑着道。 先从兜里拿了一个信封出来塞到了妇人的手上：“这里是两百块钱，你先拿去给你婆婆看病，不够的我再给。” “你这是……” 妇人拿了钱，下意识想要推却，但是想到婆婆的病又忍住了，只道：“先去看看东西。” 她走在前面，带着绉雅倩他们七拐八拐，拐到了城边的一处破旧平房里头。 那平房破破烂烂，里头可以用家徒四壁来形容，就连窗子也破了很大一个洞，初秋的季节，晚上寒凉，风就“呼呼”往里头灌。 一走进去，就能闻到一股浓重的药味儿。 一个男人正支了一个小炉子在那里熬药，旁边坐着一个瘦骨嶙峋的小孩子。 里头的阴暗处，扯着一张破草席，草席上躺着一个形销骨立的老人，时不时发出“咳咳”的咳嗽声。 绉雅倩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场景。 就算是村里面最穷苦的人家日子也不会过成这样啊。 “这房子，是我婆婆以前的。” 一旁的妇人大概也觉得环境太差了，面上有些窘迫。 “以前条件是不错的，后来一群人闯进来，抢的抢、砸的砸，就什么都不剩了，后来平反了，婆婆也病了，忙着给她看病也没来得及添置什么。” 陆永国见状，赶紧把自己买的东西递上去。 米、面、油，还有一点营养品。 “这……这怎么好？”那男人受之有愧。 “没事就拿着。”绉雅倩道：“里头有麦乳精，先冲一碗给老人家吃。” “好。” 女人听了话，忙不迭去冲麦乳精了。 不一会儿就回来了，将草席上的老人扶起来：“妈，妈，起来吃点东西。” 老人睁开一双浑浊的眼睛，张了嘴，迷迷糊糊喝了一口。 一喝，才察觉到不一样。 这东西入口又香又甜，哪里像是以前的粗粮米粥？ “哪来的？”她问儿媳妇。 “妈……”那儿媳妇说话间，已经含着泪了。 “咱们遇见好人了……” (本章完) 第69章 传家宝 儿媳妇把事情的前因后果都给老人家说了一遍。 “现在咱们家有钱了，您的病有希望了。” 其实老人的病说大不大，不过是那些年下乡，关牛圈，关小黑屋，吃得差，又被打压，落下了病根儿。 看了大夫，大夫说治起来也容易，多休息，多吃点补品，补一补从前的亏空，虽然不能痊愈，总能好个三层。 但是说起来容易的事对他们家却是最难的。 那老人听了儿媳妇的话，眼泪也流了出来，一双眼睛越渐浑浊。 她这辈子，见识过太多凉薄的世故，刻薄的人性，却是很少见到这样的好人。 她的手指颤巍巍地指着墙角的一个地方。 嘴里嗫嚅地说着什么。 儿媳妇连连点头：“好，好，我知道了。” 儿媳妇喂了老人吃完了一碗麦乳精，站起身来，擦了一把眼泪，才回过头看向绉雅倩：“我婆婆说，把柜子里的东西都给你们。” 她说罢，就走向墙角，打开了刚开老人指着的那个柜子。 说实话，在这样一个破败的家中，竟然有一个雕花柜子，怎么样都显得突兀。 那儿媳妇打开第一层，第一层里头又是一个小匣子，那小匣子比外头那个柜子还要精致些，繁复的雕花和精美的做工，一看就价值不菲。 小匣子打开，竟然是满满一匣子首饰。 “金的已经被溶了，能用的都用了，现在就剩些玉的了。” 那儿媳妇道：“这些东西要是拿出去卖的确比那些字画瓷器值钱，但是我们可不敢再卖了要被人看见了，再像先前那么闹上一次，那我们这一家就彻底毁了。” 柜子的第二层，是文房四宝，还有几本古书。 第三层则是一些字画，因为之前已经卖给绉雅倩一些了，所以现在也没剩几样了。 “这些，都给你们了。”那儿媳妇道， “不不。”绉雅倩连忙拒绝。 “这些都是老人家的传家宝，我们怎么能要？” “你们就拿着。”是那儿媳妇坚持。 “我们都快活不下去了，还守着这些东西能有什么用？” “传家宝？” 说到这儿她苦笑了一声：“一家人都饿死了，这些东西传给谁去？” “你们不一样，你们都是有福相的富贵人，现在时代都变了，往后，你们多的是戴这些东西的时候。 再说了，是我婆婆给你们的。 我婆婆可宝贝这些东西了，以前拼了命也要护着，她肯给你们，就说明是看你们有缘。” “这……” 绉雅倩有些犹豫地看向陆永国。 “这些东西你们要不拿着，我们就没脸要你们的钱了。”妇人又补了一句。 “这太贵重了。”陆永国道：“你这样我们都不知道该用多少钱买了。” “或者……” 陆永国看向了一旁的男人，忽然想起什么。 “小兄弟，你想开车吗？”他问。 那男人正在烧火煮饭。 他拿了他们送来的米，就迫不及待地下锅了，此刻忽然被问及，还有些没反应过来：“啊？” “我是开货车的，刚好缺一个司机，想要你来帮我，怎么样？” 那男人是个老实的，或者，是常年被打压，所以有些闷闷的，只见他吞吞吐吐地道：“想……想是想，但是我不会啊。” “额……老实说，其实我会一点点。”男人顿了顿又道。 “啊？” 这点倒颇让陆永国意外的。 这年头司机如此缺少，谁能想到这样一个破烂的家里还有一个会开车的。 只见那男人有些不好意思道：“打倒地主前，我们家是大资本家。”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把头勾得很低，像这是一件很让人羞辱的事一般。 “家里有车，我……我经常会开出门。” 这些往事他很少跟人说，也害怕跟人说，怕别人说他以前自己享乐，只管剥削，此时也是因为陆永国问起才说的。 “那刚好！”陆永国大喜。 “这样，我就不用再重新找司机了。” “你来跟我拉货怎么样？我还是像外头那些一样，按照货物给你提成。” “真的吗？”男人听到这话还有些不可置信。 “你真的愿意聘用我？ 你……你没弄错？ 我可是资本主义的小尾巴。” “嗨呀。” 一旁的女人急得不行：“现在时代都不一样了，还什么资本主义不资本主义的？人大哥是好人，说用你当然用你啊！” 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女人当然希望自家男人有个正经的营生啊。 这样以后的日子就有了个保障了。 而且，这是靠自家男人本事吃饭，不比别人救济强得多？ 那男人被妻子推了一把，忙道：“我……愿意，愿意……” 他看着陆永国，也差点儿哭了出来。 “大哥，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谢你了，你看，你帮我家这么大的忙，还……还给我工作，我以后一定……一定好好为你效力。 你……你以后就是我的再生父母。 恩人在上，请受我一拜。” 说完，他“噗通”一下就跪了下去。 陆永国赶忙扶住他：“不用了，你以后只管干好你本职工作就行了。” “对了，还没问你叫什么名字呢。” “我叫俞恒清，我爱人叫安悦。” 俞恒清这辈子很忐忑，打倒地主的时候，他年纪不大，懵懵懂懂之间，一群人就冲进了他们家又是打又是砸。 接下来就是半辈子的颠沛流离，都是对他的打压，和对资本主义的憎恨。 陆永国是他难得遇上的好人。 过得很苦的人，别人给他一颗糖，他就能甜一辈子，受尽了白眼的人，别人给他一个笑脸，他就能记一辈子。 就在爸爸妈妈和俞家人说话的时候，安安走在了那个小男孩儿旁边。 她递给了小男孩儿一颗糖。 小男孩儿望向她，有些害怕。 安安倒不强求，坐在了他的旁边倒是先喂了一颗在自己口中。 “我叫安安。”她先做起了自我介绍。 “我叫俞季民。” 男孩儿的声音怯生生的。 “你吃，很好吃的。” 安安很强硬地塞了一颗糖在他手里。 小男孩儿碰到少女柔柔软软的手，脸“歘”地一下红了下去。 “安安。”这个时候妈妈喊了起来。 “诶。” “走了。” “好。”安安站起身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冲着小孩儿摆手：“我先走了，下次再来找你玩儿。” 说完，就一蹦一跳地朝妈妈走去了。 第70章 被抢了气运的人 离开俞家天色已经很晚了，和爸爸妈妈回程的路上，安安却看见了一个特别的人。 太黑了…… 不是说人黑，那是个很漂亮的小男孩儿，大约五六岁左右。 但是头顶上一片黑云笼罩，那云黑得一点光都透不进去，安安还从来没有见到过这样的人。 他应该倒霉成啥样？ 她的话音刚说完，就看见小男孩儿头顶的乌云有了变化。 “小心！” 安安拔腿跑了上去。 “安安！” 身后的陆永国和绉雅倩吓了一跳。 只见她两只胖乎乎的小短腿“哼哧”“哼哧”向前，然后用力一推。 小男儿往后踉跄了几步，一个屁股蹲儿坐在了地上。 “喂，你……” 小男孩儿莫名奇妙被人推了个月亮落土，刚好要说什么，却见一个大货车疾驰而来，喇叭嘶鸣。 “轰”地一声巨响，直挺挺地撞在了路边的树上。 而那撞上的位置，刚好是小男孩儿站着的地方。 这…… 小男孩儿惊呆了。 那司机想来也是被吓傻了，赶紧从车上下来，看看周围，还好，还好，没有人受伤。 “安安……” 此时绉雅倩和陆永国赶了上来。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他们还有些反应不及，绉雅倩本能似的一把将安安拉了过来护在怀中，查看她有没有受伤。 “你怎么开的车啊？”陆永国已经发起火来了。 “你差点儿撞到人知不知道？” “对不起，对不起……”那司机也知理亏，连连鞠躬道歉：“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刹车忽然失灵了，前面又来了车，我打方向盘往路边开。” 车子明明定期检修了的啊，司机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 “爸爸，我没事。”安安拉着爸爸的小手道。 陆永国也只能渐渐消了气。 这一切，都看在那个小男儿眼中。 他直愣愣地眼光看着陆永国和司机吵，眼神呆滞，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小哲！” 这个时候，小男孩儿的父母赶到了，他们手上还拎着购物袋。 小男孩儿一看到自己妈妈，这一下憋不住了，扑在妈妈怀里“哇”地一声就哭了出来。 倒霉，太倒霉了…… 他就是随便在路上走一走，怎么就能遇到这样的事？ 怎么坏事都逮着他不放？ 这种日子，他实在是过够了。 安安走上前，看到小男孩儿头顶上的乌云，伸手挥了挥，乌云散了一会儿，不消片刻，又聚拢。 挥不开，根本挥不开。 算了。 她拉着爸爸妈妈的手道：“走。” 那小男孩儿扑在妈妈的怀里，哭了一会儿，才渐渐止住了哭声。 小男孩儿叫宁哲，他平时还算比较坚强的，但是这倒霉催的体质，平地都能摔一跤，每天生活在这种极端的负面压力之下，任谁都会崩溃的。 “阿哲。”妈妈擦了宁哲的眼泪。 “告诉妈妈，是怎么回事？” “你们去买东西后，我一直都在这里等你，那个车就冲过来了，还好她推了我一把，不然我就……” 宁哲说着话，手一指，指向陆安安的方向。 可是那个地方哪里还有人啊？ “咦，人呢？” 宁哲的爸爸却听出了一点不一样的意思。 “你是说，那辆货车原本是冲着你来的，是那个小女孩儿推了你一把，才让你避免了车祸？” “是啊。”宁哲点了点头。 这…… 宁丘山回过头看向老婆蔻云娅。 蔻云娅的表情也同样带着怪异。 他们这个儿子啊，生来就和别人不同，喝口奶都会被呛到，翻个身就有可能骨折，于是宁丘山两口子早早找高人算了命。 高人说，宁哲这是被人借了运。 背后借运之人手段高明，就算是大师也没有办法。 大师还说，宁哲平时还好，虽然小病小灾但是不至于要命，只是六岁之前要注意，他要帮别人挡一次大灾祸。 会祸及性命…… 蔻云娅听了大师的话，回来就大哭了一场。 两口子求了好多年，就这么一个儿子，怎么会成这样？ 这之后，两个人就万分小心，就连过街买个东西也是千叮咛万嘱咐，要儿子一定呆在原地，哪里也不能去。 谁知道，就这么好端端地站着，这祸事都能从天而降。 幸好了那个小女孩儿。 两口子大约也能想到，儿子今天这个灾祸就是大师口中会祸及生命的灾祸，而那个小女孩儿……却帮儿子躲过去了？ 宁哲倒霉了这么多年，喝凉水都要塞牙的程度，只有在劫难逃，可从来都没有逢凶化吉的时候啊。 “一定要找到那个小姑娘。”宁丘山当即道。 “可是人都已经走了，上哪儿去找？”蔻云娅问。 “一定会有办法的。” 宁丘山安慰妻子，可是人海茫茫，要找一个人，谈何容易？ 宁家的事情，安安并不知道，她在省城里陪着爸爸妈妈又玩了几天，等到周围，又和妈妈坐着爸爸的大货车回去了。 一别大坪村已经好几天了。 回去的路上村民们见了她，都笑着和安安打招呼。 “安安，大城市好不好玩呀？” “哟，这是你爸爸妈妈给你买的新衣服啊？真漂亮……” 虽然说村里有些人嫉妒心强，但是大多数还是不错的，只要别人和安安说话，她就大大方方地应。 “好玩，就是想家了。” “谢谢三婶。” ………… 等到家的时候，三叔和四叔也都到家了。 “安安……” 一个星期没见到侄女了，可把他们想坏了，张开手臂就等着安安来抱。 安安也已经喜欢，迈着小短腿做出乳燕投林状。 她本来是想抱四叔的，可是…… 她跑到一半，皱了皱鼻子，又转头朝着三叔跑去。 陆永盛眼看着安安来了，却转头投入了陆永昌的怀抱，期待的神色顿时就垮了下去。 陆永昌则是一脸得意地对着陆永盛做了个胜利的表情。 “四叔，你好臭啊。”安安两只小胖手捂着鼻子，小眉头皱皱的。 “臭？哪里臭了？”陆永盛苦着个脸：“我知道你要回来，特地洗了手还洗了脸，我还打了香胰子呢。” “还是臭……” 陆永盛欲哭无泪。 都怪他妈妈，非要让他扫猪圈，这下好了，小侄女都不和他亲了。 王巧萍对小儿子幽怨的眼神视而不见。 反而凑过去看安安：“安安，你四叔就是臭，一身的猪屎味儿，你闻，奶奶身上都没味儿，你来香香奶奶。” 陆永盛：…… 第72章 去做你想做的吧 “为什么不能买？”陆永国不理解。 “这样不是能挣更多的钱吗？” “你现在的钱还挣少了啊？”陆闻祁更加不理解。 “你满村里看看，谁有你挣钱啊？” “为什么一定要和村里面的人比？你没到外头去，你没看到那些南方的老板，人家一谈就是上百万的生意，我跟他们比，我现在这点钱算什么？” “我和那些人比，你简直是好高骛远。 你才赚点钱，又想着起房子，又想着买车，起房子就算了，一家人毕竟要住，但是车子有那个必要买吗？ 哦，花了一万块钱出去，自己的工资没了，还倒给别人开工资，万一到时候这生意不好了呢？ 把这一万块钱留着，这辈子都够你吃了。 依我说，这跑车的营生来钱是快，但是到底又不像你以前是个铁饭碗，谁知道什么时候就没了呢？ 你要趁现在能挣点钱攒起来，都花光了，将来安安怎么办？ 再说了，要真是这么能挣钱，为啥老钱不开了要把车让给你？ 难不成天上真的能掉馅饼啊？” “说到底，你还是不认同我做的这件事？”陆永国说这话的时候，眼神里带着失望。 “你觉得这不是铁饭碗，你从一开始就没看好过？” 陆永国盯着陆闻祁，陆闻祁却不说话了。 拿着手边的酒杯，喝了一口。 “我……” 他一开口又不知道该怎么说。 “我是一直没明白，你在折腾个什么劲儿。 以前，我是想让你去跑车，但是我为的是让你去成正式工，那事儿是我没考虑周到，没成。 但是后来，后来你不是靠自己做上保安了吗？ 多好的工作啊……” 陆闻祁现在说起来，还惋惜不已。 “你要辞职，好，你辞职，我不说你什么。 但是你看，现在这日子不好吗？有房子，有孩子，我不知道你还在折腾个什么劲儿？ 人还是要脚踏实地地才好。 你再这么想一出是一出，把现在有的都折腾完了，你就知道后悔了。” 原来自己的所作所为在父亲的眼里只是想一出是一出。 一句话，就否定了这些年他所有的努力。 沉默了良久。 许久之后，才听到了陆永国淡淡的声音：“好，我知道了。” 陆永国没说话了，喝了一口手边的酒，起身就上楼去了，剩下了屋子中的其他人低着头沉默。 大家都知道陆永国，他本是那种沉闷的性子，大悲或是大喜都不会表现在脸上。 但看得出来，他是真的难过了。 王巧萍在桌子底下狠狠掐了一把陆闻祁。 陆闻祁：“啥？怎么了？我说错啥了？” 王巧萍：…… 她拿这个猪队友一点办法都没有。 她只是默默地拨了一碗肥肠出来，等大家都吃了饭，她默默地去厨房下了一碗面，把肥肠码在了上面。 此时陆永国大约是整理好了心情，一个人正在后院里劈柴。 王巧萍端着面走到后院里去。 “才回来，又干上了，歇歇。” “把这点儿劈完了再歇，我也不知道在家里能呆几天，接到活儿了说走就要走，把柴劈好，你们用起来方便点。” “唉……” 王巧萍叹了口气。 这个家，要论最贴心的还是这个大儿子。 陆永国是这样的性子，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来，但是做得比谁都多。 王巧萍也知道，儿子这样的性子，大多有陆闻祁的原因。 他是家里的老大，那个时候生活压力大，他要干活，要带三个弟弟，偏偏陆闻祁总是这个样子，嘴巴里说不出一句好话。 渐渐的，陆永国便沉闷了下去。 “把面吃了。”王巧萍把手里的面放在陆永国手上。 “这么多？” 陆永国看着满满一大碗面，还有上头码的肉。 “算了，我就不吃了，留着给家里几个小的吃。” 他就是这样，习惯了谦让，哪怕家里已经不缺吃的了，但是他一看到白面和肉这样的好东西都习惯性地让给别人。 “你是家里的壮劳力，该你吃。”王巧萍不由分说，将面塞在陆永国手里。 “晚饭也没吃两口，又干这么多活，身体怎么吃得消？你要是倒下了，家里怎么办？雅倩和安安怎么办？” 王巧萍搬出他的软肋。 陆永国没说话了，端着面，坐在一旁的石磨上“呼呼”地吃起来。 他吃东西就是这样，像牛一样。 王巧萍看着儿子这样，脸上带着笑意。 “你别怪你爸。”他道。 陆永国吃着饭，抬头看了妈一眼。 “我没怪他。”他道。 “妈知道你，不是个记仇的人。” 自己的儿子自己当然了解，有度量，受得了委屈，男人嘛，又是家中的长子，什么苦什么累都往肚子里咽。 干的是家里最多了，吃的是家里最差的。 “我和你爸，没见过世面。”王巧萍道。 “我们两口子一辈子没出过村儿，哪里去过什么南方，去见过外头的世界，就觉得一天三顿有吃的，就是顶好的生活了。 你爸觉着你好着叻，出去干活站在田埂上，一拉呱就是半钟头，就说他儿子出息，给家里盖了大房子，给他买大前门。 永国，在你爸眼里，就是顶了天的能干，谁家的也比不上。 所以他不想你再改变了。 你走得越高，他越怕叻。 你爸的心思我知道，你往上面走，他就在低下为你揪着心。” 王巧萍一边说着话，一边望着天上的繁星。 她叹了一口气。 “永国，你去，去按照你想的做。” 陆永国听到王巧萍的话，吃面的动作顿了顿。 “妈……可是爸……” “别管你爸的。” 王巧萍皱着眉头打断了陆永国的话。 “那个老东西他懂个啥？啥都做不了就晓得拖儿孙的后腿。 你不是说了吗？现在是改革开放了，要想挣钱就要做出改变，赶上时代的潮流。 妈不懂这些，但是你肯定有你的道理。 那就干！ 你爸怕，妈可不怕！ 有啥可怕的？家里还有一亩三分地呢，大不了回来种地就是了，难不成还能饿死了？ 以前都没饿死，现在这个年头还能饿死人不成？” 王巧萍说着拍了拍陆永国的肩膀。 “别管你爸的，他要再说半个‘不’字，妈把他赶出去。” (本章完) 第73章 老钱这辈子最对的事就是收了你这个徒弟 听了王巧萍的话，陆永国也彻底下了决心。 第二天，就和绉雅倩把钱凑上，装了满满一包，给钱师傅送了过去。 一万一千块钱。 那一千是陆永国感谢钱师傅的，要是没有钱师傅领进门，他现在还做着保安，受着夹板气。 现在师傅不再带他了，但是情谊还在。 临走的时候，病重的师母拉着陆永国的手眼泪摩挲：“老钱这辈子，做得最对的一件事，就是收了你这样一个徒弟。” 徒弟好啊，比亲儿子还好。 “师娘。” 陆永国蹲在师娘面前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以后，你和师傅要是有需要我的地方，你们还找我，我还来。” 这样有情有义的后生不多了。 临走的时候，钱师傅把自己这些年认识的老板、材料商、承包商，所有的人脉和联系方式都给了陆永国。 “你好好干，我都已经打好招呼了，你这两年做得不错，那些材料商都认你，往后你去接业务，就跟我是一样的。” 钱师傅拍着他的手叮嘱。 陆永国又在钱师傅家里，帮他们把活儿都干好了才出来。 出门后还对绉雅倩道：“师傅的儿子这两年正是升迁的关键时期，师娘生病了也没时间回来看看，咱们有空就多来看看他们。” 绉雅倩笑着点头：“我知道。” 等车子的手续办好了，陆永国就联系上俞清恒。 “你母亲的病好些了吗？” “已经好多了。”俞清恒答道。 “托了你们的福，现在吃得了饱饭了，有了营养，力气也有了，前两天还下地走了几步路呢。” 陆永国听到这个话，也为俞清恒高兴。 “那就好，那就好……” 现在的车子到底和以前的车大不一样了，陆永国开的又是大货车，自然又不一样了，所以且得带他一段时间。 一场大雨下来，暑热已经彻底过完了，天气一天比一天凉了下来。 这段时间，安安就在家里潜心照顾那两只小猪仔。 她每天很早就起来背着一个大背娄上山去了。 那背篓简直比她人还要高，奶奶说给她换个小的，她却还是坚持要用这个。 小背篓才能装多少？ 怎么可能够小猪仔吃呢？ 因为还有半年就要过年了，爷爷买的是那种七八十斤的半大猪，正是胃口大的时候，且能吃呢。 每天早上天不亮大家都去上工的时候，就能看着安安背着一个大背娄往家走。 “小安安，你又割猪草去了呀？”大家会逗她。 安安认认真真地点头。 “嗯呢。” “你把你家的猪喂那么壮，过年的时候是不是都要请我们去你家吃猪肉啊？” “不行哦，奶奶说，猪肉要做成腊肉和香肠给妈妈、二叔、三叔、四叔带到学校去吃，爸爸开车很辛苦也要吃肉。 还有我，奶奶说，我胃口最大，一个人要吃半头猪。” “嗯……” 安安想了想，看了看眼前的人。 这是隔房的三奶奶，平时对她不错的。 “但是吃一点点没关系的，到时候杀了猪，我让奶奶给三奶奶留一点。” 三奶奶看着她认真的样子，实在是忍俊不禁，一把捏了捏她的小脸蛋。 “瞧我们小安安，小小年纪就已经这么有成算了，将来长大了不知道要挣多大的家，放心，三奶奶不惦记你家猪肉。” 原来不惦记啊，亏她刚刚还在想，这猪肉该怎么分呢。 “好了，不跟你瞎扯了，三奶奶下地去了。” 三奶奶逗完了安安，欢欢喜喜下地去了。 安安站在原地跟三奶奶挥手。 “三奶奶再见。” 告别了三奶奶，她就道猪圈里，看了看小猪。 小猪一见了她就像是跟她打招呼一样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 在她几个月的精心照顾下，小猪已经肉眼可见地肥了一圈了。 安安伸手去摸了摸小猪：“小猪，小猪，你们要加油快快长大哟，长得胖胖的。” 这样我就可以吃肉了…… “安安……” 安安刚刚喂完了猪，就听到身后有人在喊她。 “爸爸！” 她一回过头，就看见了爸爸站在身后。 她张开两只手朝着爸爸奔了过去。 陆永国伸手就将安安捞了上来，顺手将她扛在了肩上。 “爸爸，你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啊？” 可不早吗？昨天晚上赶了一晚上的车回来的。 俞清恒有基础，上手很快，又跟了几个月的车，学了修车的技术，陆永国就接了一个短途让他自己试试水了。 自己则是连夜赶了晚班的车，回来见自家女儿了。 刚巧今天是星期五，陆永国虽然赶了一夜的路，却没有打算补觉，而是洗漱了一番问安安：“我们去镇上里接妈妈好不好呀？” “好啊。”安安高兴地道。 陆永国骑上自行车，将安安搭在了后面。 两个人在镇上吃了麻辣米线，陆永国又给安安买了一个奶油杯，然后一大一小，就坐在车站安安静静地等。 安安两只小腿没有凳子高，所以只能半跷在半空中晃晃悠悠，一口一口地吃着奶油杯。 她一颗心思都扑在了食物上，过往的行人却都忍不住回头，多看她一眼。 这小孩，太漂亮了…… 又乖巧安静，属于那种看一眼就想拿个麻袋套回家的类型。 两个人就在车站里，等啊等，等啊等…… 一直等到了下午黄昏的时候。 绉雅倩从车站里头出来了。 “妈妈……” 安安比爸爸还眼尖些，一看到妈妈就从凳子上滑了下来，“哼哧”“哼哧”朝着妈妈扑了过去。 绉雅倩猝不及防，小东西已经跳到她身上了。 然后“唧”一口亲在了妈妈的脸上，把奶油都沾在了妈妈的脸上。 陆永国走上前去，习惯性地接过了绉雅倩手上的行李。 “饿了吗？” 接过行李，陆永国又把手上的包子递了过去。 “本来算着时间你车子到之前才去买的，没想到你晚点了，现在都有点凉了？” “没关系，能吃。” 一家人往车站外走。 安安坐在爸爸的自行车前座，绉雅倩坐在后面。 “这两个月我挣了三千块钱。” 陆永国给绉雅倩汇报战绩。 第71章 张旭的真迹 “奶奶，四叔怎么会有猪屎味儿？”安安好奇地问奶奶。 “哦，这不是包产到户了嘛，村里允许各家养家禽了，你爷爷上镇上抓了两只小猪仔回来，还买了些鸡和鸭。” 安安这才发现，院子里果然多了很多小鸡，散步似的晃晃悠悠吃着地上的谷物或者虫子。 安安一听到肉，眼睛都亮了。 往年都是等着生产队分肉吃，一共才一二十斤，现在可是整整两只猪啊。 这得吃多少肉啊。 “妈，你身体又不好，养那么多家禽干什么？” “干什么？当然是给我孙女吃啊。”王巧萍回答得十分果断。 “可……” “我以后帮奶奶割猪草。”安安立刻表示道。 “你割猪草？”王巧萍却不认同：“那怎么行？” “我可以的，奶奶你让我试试。” 以前在冯家的时候，安安就经常去割猪草，然后上交到队上就能换公分了，这对现在的她压根儿不是难事。 “以前都是奶奶给安安肉吃，安安把猪养大了，也给奶奶吃。”安安拉着奶奶的衣角撒娇。 王巧萍是一点脾气都没有。 “哎哟，我的小孙女，嘴咋这么甜？” 说完了又嫌弃地看了一眼旁边的几个儿子。 眼神那叫一个嫌弃…… “你瞧瞧，我养孙女才三年多，人家就要给奶奶肉吃了，养了你们几个这么多年了，你们干了什么？没用的东西……” 陆永盛和陆永昌：…… 安安本着一碗水端的原则，看见三叔和四叔脸色不好了，连忙道。 “三叔，四叔，我给你们带了礼物。” “礼物啊？” 三叔和四叔一听到这个，眼神登时亮了起来。 安安马上去拿爸爸拎在手上的口袋，袋子打开，里头满满的东西，她拿出一个弹弓和一支钢笔，弹弓是送给四叔的，钢笔是三叔的。 东西也说不上多好，但是是侄女送的，可把两个叔叔高兴坏了。 但是三叔眼睛尖，一眼就看到了安安口袋里的东西。 “你那个是……” 他看到了一副卷起了的卷轴。 “啊，这个也是我在省城买的。”安安说着话，就把卷轴拿出来展开。 这一开不得了了。 陆永昌眼睛都直了。 “这……这怎么像张旭的真迹？” “张旭？” 一旁的绉雅倩和陆永国异口同声。 王巧萍却听不懂了：“老三，张旭是谁啊？” “妈，张旭可是唐代的书法大家。”陆永昌解释道：“擅长草书，素有‘草圣’之称，他的草书乱而不散，变动如鬼神，一般人模仿都模仿不来的。” 陆永昌捧着那副卷轴，凑近了，看了又看。 “真迹，绝对是真迹，谁都模仿不出来这样的神韵。” “没想到永昌还了解这些？”绉雅倩道。 她心中明白，陆永昌说的这些，十有八九是真的。 “他呀……”王巧萍在一旁接嘴：“成天就喜欢琢磨这些东西，不当吃、不当喝的，不知道琢磨这些有什么用？” “那你觉得，这样一副卷轴大概值多少钱？”绉雅倩问。 “这个，不好说。”陆永昌道：“喜欢它的人当它无价之宝，前两年破四旧，白白砸了、烧了的也不计其数。” 陆永昌又看了看，摸了摸，念念不舍地还给了安安。 “三叔，你喜欢就留着。”安安道。 “留……留着？”陆永昌声音都有些颤抖。 他是真喜欢，但：“这也太贵重了，三叔不能要。” “为什么不能？” 安安却是不理解，她自己只是好奇买的，说不上多喜欢，既然三叔喜欢就给三叔咯。 “我还有很多啊。” 安安走过去，把口袋拉开给三叔看。 陆永昌：…… “你……你……你这些都拿给三叔看看可以吗？” 陆永昌眼尖，还看到了里头一本书法孤本。 “当然可以，三叔想看多久看多久。” “安安……” 陆永昌激动地抱着安安：“你真是……真是……” 他一时词穷了。 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完美的小东西？又懂事，又可爱，又善良，他何德何能，怎么会拥有这样好的侄女？ 他当然不会抢小孩子的东西了，但是这样珍贵的东西，只要看看都足够了啊。 “三……三叔……” 安安两只小手使了吃奶的劲儿把三叔推开。 “我……我……喘不过气了。” “死小子，力气小点儿，你没看到安安脸都憋红了吗？那么小个人儿，禁得住你这么抱吗？”王巧萍在一旁骂。 “对了，妈。” 陆永国这才想起，那根谷草绳子已经在手上拎很久了。 那是一串猪大肠。 “我们回来的时候刚巧看到镇上杀猪，有猪下水，今天晚上吃这个。” “好。”王巧萍将猪大肠接了过去。 安安见状马上道：“我来帮奶奶烧火。” 然后从三叔胳膊下一钻就钻出来了，“噔噔噔”就往厨房去了。 安安最喜欢给奶奶烧火了。 看奶奶做饭是以一种享受。 猪大肠很难清洗，只见奶奶打了一大盆水，又用刷子刷了好几遍，才把里头的肥油清洗赶紧，然后下锅焯水。 新房子的灶也是新打的，爸爸知道安安爱吃，所以特地打的双边灶。 这一边就起锅烧热油，捞出焯水的大肠，炸得金黄焦脆。 把炸好的大肠切成段，下冰糖炒出糖色，然后下入葱姜、大蒜、香料、干辣椒…… 热腾腾起锅。 奶奶盛了一大盘出来。 安安早就拿好筷子等着了。 等出锅后尝第一口，是对安安烧火的奖励。 奶奶看着奶奶将大肠吹了吹放入口中。 “怎么样？”奶奶迫不及待问。 “好吃。”安安点头认可。 王巧萍心满意足。 一个爱做，一个爱吃，她们是最合拍的祖孙两人。 “奶奶，下次可不可以让我也做？”安安问。 “不行。” “为什么？” “你太小了。” “那多大能做？” “至少……也得七八岁。” 王巧萍端出一大盆猪大肠，大喊一声：“吃饭了。” 顿时，家里一群嗷嗷待哺的全都围了上来，嗅了嗅那麻辣鲜香的菜。 “好香啊……” 吃饭的时候，陆永国说出了自己打算把大货车买下来的想法。 “啥？这才开了没几天，咋又要买下来了？”一旁的陆闻祁听到这话，将手中的酒杯一搁：“我不同意！” 第74章 我妈妈生病了 “这么多呀？”绉雅倩惊喜道。 “当然了，自己的车嘛。” 自己的车果然是比单纯拿工钱要多得多，毕竟盈亏自负嘛，不管是从前的他还是现在的俞清恒，对这个分配方式都没什么异议。 陆永国喜欢一挣到钱就给绉雅倩汇报。 他当然了解自家的媳妇儿。 小财迷一个。 偏偏，他就喜欢她财迷的样子。 “哦，还有，我还进了很多衣服，全都放在店里了。”陆永国接着道。 以前没有店面，进一批卖一批，所以陆永国拿货一直都很少，现在有了店面，陆永国一次性就拿了五千块钱的货。 “这够晓娟卖几个月了？这段时间我就在家里好好陪着安安，你就安心上学去。” “对了。”绉雅倩忽然想起来：“都来镇上了，先去服装店看看。” “我也可以去找丫丫姐姐玩儿了。”安安高兴道。 虽然她有很多的小伙伴，但是最喜欢的还是丫丫姐姐。 丫丫姐姐又温柔，人又好，她现在读了书，又会认字了，还经常教安安呢。 只是丫丫现在在镇上读小学，每天天不亮就要出发，要到晚上才能回去，所以陪她的时间就少了许多。 今天好容易能见到她了，安安当然高兴了。 刚好，爸爸给她买了奶油杯，她欢欢喜喜拿去打算和丫丫姐姐分享。 可是走到服装店前，店门却是紧闭的。 这是怎么回事？ 要知道谢晓娟开店一直都是很敬业的，除了没货的那几天，平时几乎是天天守在店里，早出晚归，一直要等到丫丫放学才会和丫丫一起回去。 就算有什么特殊情况，也会提前打好招呼的。 “请问，安安服装店怎么没开门呀？”绉雅倩去旁边一家相熟的店面问。 “哦，安安服装店啊？好像今天中午过后就没开门了。”那里头的人答道。 “今天中午就没开了？” “雅倩。” 正当绉雅倩还想要再问什么的时候，身后传来了谢晓娟的声音。 绉雅倩回过头，却见谢晓娟手上拎着大包小包的东西，穿了新的衣服，还烫了卷发。 “雅倩，我……我……” 谢晓娟一时有些慌了，不知道该怎么说起。 “雅倩，我……我……我家里给我来电话了，我妈妈生病了，让我回去看看。 就是这个星期来的电话，我想给你提前说的，但是太突然了，你又在学校里，所以，所以…… 我想请两天假，我……” 谢晓娟慌得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一通胡言乱语也不知道绉雅倩听明白没有。 “你妈妈生病了？咋了？” 绉雅倩却没有听她其他的话，反倒只关心谢晓娟的妈妈。 谢晓娟妈妈是个很好的人，以前绉雅倩和谢晓娟做同学的时候，还经常去她家里蹭饭呢，老人家做的红烧肉，她现在都记得。 “我不知道。”谢晓娟摇头。 “反正自从上次我没回去后，妈妈的身体一直都不是太好，这次哥哥打电话来，说妈妈比以前瘦了很多了，胃口也不太好。 她就是一直念叨着我，哥哥让我无论如何也要尽快回去一趟。” 离开家这么多年了，我本来一直想回去看看的，就是店里的生意太好了，没舍得走，哥哥这次打电话来，我一定要回去看看。 雅倩，我可不可以跟你请几天假，几天就好。” 难怪去买了新衣服做了新头发呢，大概也是想让家里人知道自己过得很好，想让他们放心。 手上的那些东西应该也是给家里人带的。 “那怎么能行？”绉雅倩却道。 “啊？”谢晓娟的脸色渐渐变得焦急：“我……” “这么长时间没回家了，几天怎么能够？要回，就多回去几天，起码半个月才够。” 忽然的转折，让谢晓娟肚子里的话又咽了回去，张着嘴在半空中，顿了顿。 “可……可是店怎么办？” “这你不用担心，我这段时间都在家里，我可以看店。”陆永国在旁边补了一句。 谢晓娟这才放下心。 她松了口气：“谢谢你啊，雅倩。” 绉雅倩说罢话，又塞了两百块钱给谢晓娟：“这个钱你拿着，回去给阿姨。” “这怎么能行？你已经给了我很多了，我……” “你就拿着。” 绉雅倩坚持道。 “阿姨从前对我那么好，现在她生病了，我不能去看看她，这点钱，就当是我的一点心意了。” “雅倩……”谢晓娟鼻子一酸。 她真不知道该怎么说了，先是给她工作，现在又让她回家探亲。 “你说，我欠你这么多，什么时候才还得完？” “什么欠不欠的？我们两个人，不说这些。” “妈妈。” “陆叔叔，绉阿姨。” 恰好这个时候，丫丫也放学了，她礼貌地跟陆永国和绉雅倩打招呼。 “丫丫姐姐……” 安安一看到丫丫就满脸高兴地迎了上去，还把自己的奶油杯给了丫丫一个。 丫丫却是看向了自己的妈妈，看到妈妈点头后才敢接过奶油杯。 刚好接到了丫丫，一行人就走路往家去，让陆永国一个人骑着自行车回去。 夕阳如火，两个小孩儿在乡间的田野上打打闹闹，谢晓娟和绉雅倩则是说起了从前。 从前，谢晓娟的家境比绉雅倩好很多，那个时候绉雅倩还很羡慕她呢，一晃眼，她们也分别成了孩子的妈，境遇也各不相同。 大概是因为要回家的缘故，谢晓娟的心情很好。 晚上，刘峰依旧没有回家吃晚饭。 谢晓娟从卖衣服开始，每个月都往家里上交钱，有时候是三十，有时候是四十。 刘峰自从拿了钱也不知道在干什么，回来的时候就越渐少了，有时候整夜整夜地不回家。 谢晓娟也懒得管。 她乐得轻松，现在刘峰也放弃了让她生儿子的想法，两个人连见面的时间都少，更是不可能争吵、打架的。 这种日子，可比从前好多了。 晚上吃了饭，谢晓娟就把钱藏在床板底下，搂着丫丫睡觉了。 “妈妈，外婆是什么样子的呀？” 丫丫抱着好奇地问。 “你外婆呀……” 谢晓娟抱着女儿，说起自己的母亲，她却发现，好像母亲的模样都已经模糊了。 第75章 我的钱呢？ “你外婆呀……” “她是个假讲究的老太太。” “妈妈，啥假讲究啊？”丫丫不懂。 毕竟村里人，每天只管穿暖，谁会讲究？更不会假讲究。 “就比如说，丫丫今天跑出一身的臭汗，要是被你外婆看到了，她就会说，女孩子不可以这样的，女孩子就应该香香的。 比如说，穿紫色的上衣就一定不能配红色的帽子啦，又比如说穿衬衣就一定要穿高腰的裤子啦。” 谢晓娟一边说，一边回忆起母亲，嘴角露着笑意。 当然了，这是在以前，后来世事变迁，经历那么多事，缠绵病榻的小老太太又会是什么样子呢？ “等妈妈回来给你带蝴蝶酥回来。”谢晓娟笑着道。 “妈妈，啥是蝴蝶酥啊？” “是你外婆以前最喜欢吃的糕点。” 母女两人，一问一答，说着说着，就睡着了。 明天不上班，谢晓娟难得睡了个懒觉，一想到马上就能回到离开多年的家了，她第二天醒来脸上都挂着笑容。 她伸手去摸床底下的钱。 那个钱是昨天绉雅倩给她的，她自己又添了几百，打算一起带回娘家。 她知道刘峰和他那个妈是个什么样的德性，平时都是把钱放在店里，需要多少就拿回家多少。 可是…… 谢晓娟摸着摸着，脸上的笑容就僵住了。 此时丫丫也醒了，看见妈妈脸色有些怪异。 “妈妈，你咋了？” “刘峰！” 谢晓娟的迟疑只是一秒，下一瞬，她“蹭”地一下站了起来，气势汹汹地往外头去。 她还是低估了。 低估了刘峰和他妈的无耻。 此时刘峰正在地里干活儿，只见谢晓娟迈着大步冲了过来。 “刘峰，我的钱呢？” 谢晓娟气到了极点，音量不可控制地拔高，周围都是干活的乡亲们，听到这声音，纷纷放了手中的活儿，往这边打量着看热闹。 刘峰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被质问，脸上有些挂不住。 “啥……啥钱？你说啥？我听不懂。” “你还在这里跟我装傻？”谢晓娟的声音越渐大了起来：“五百块钱，我昨天晚上拿回来放在床底下的，要不是你，难道家里进贼了不成？” “你在说什么？我……我不知道。 瓜婆娘，你睡迷糊了，大清早的，吵什么吵？” “刘峰！” 谢晓娟直接扯着个嗓门喊了起来。 “到这个时候了，你还跟我装相？是不是要我报警啊？是不是要我找警察来啊？ 那是我回娘家的钱啊，你快给我啊。 刘峰……” 她已经买了中午去市里的车票，再不拿到钱就来不及了，气急攻心，她直接上手去抓刘峰的衣服。 她已经忍了太久了，这么多年的隐忍和委屈在这个时候爆发，她只恨不能拉着眼前的男人同归于尽。 “你到底还要不要脸啊你？ 你平时用我的钱也就算了，你现在连这个钱你也拿，你还是不是个男人啊？ 我当初怎么就瞎了眼，找了你这么一个人？ 你还给我，你快还给啊……” 刘峰也不知道是心虚，还是这么多人看着，这一次，竟然没有还手。 但是一旁的刘老婆子看见了可就忍不了了啊。 这个谢晓娟敢对她儿子动手了？这还了得？ 只见刘老婆子将手中的锄头一扔，直接就冲了过来，一把将谢晓娟推开，叉着腰，像是老鹰护小鸡一样将刘峰护在身后。 “你那个钱，是我拿的。”她道。 “什么？” 谢晓娟被推出去几步远堪堪稳住，就听到了刘老婆子的这句话，回过头来看向她，眼睛里已经是猩红一片。 “你拿我的钱？你凭什么拿我的钱？” “笑话。”刘老婆子却是丝毫不怵。 “什么叫你的钱？你现在嫁到刘家来了，那是刘家的钱！我想拿就拿，还要经过你的同意不成？” “你……” 谢晓娟咬了咬后槽牙。 她现在懒得和这些人吵，长出了一口气，只道：“你把钱给我！” “不给！” 刘老婆子一口回绝：“你还好意思了，说好了挣的工资都要上交，结果背着我们偷偷藏私房钱，要不是我多长了一个心眼，我到现在都蒙在鼓里呢。” 刘老婆子就发现这段时间谢晓娟不对劲儿，又是买衣服，又是做头发的，昨天她特地让刘峰找找，看她有没有猫腻。 呵，这一找，还真被她找出来了。 “那是我回家的钱！”只听谢晓娟大声道。 她终于憋不住，猩红的眼眶，一大颗的眼泪夺眶而出。 “回家？ 回啥家？ 你嫁人了，刘家就是你的家！ 哪个女人嫁了人了，还天天想着往娘家跑的？ 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怎么想的，你早就嫌弃我们家穷了，这段时间打扮得花枝招展的，想干什么呀？ 想回去让你那个妈给你找汉子，你想偷人呐？ 你这个下贱胚子，结了婚一会儿想读书，一会儿想回去，你从来都没安生过！” 刘老婆子恶毒地咒骂着，不像是骂自己一个屋檐下生活的儿媳妇，倒像是骂哪个血海深仇的仇家。 一旁的乡亲们都看不下去了。 “喂，我说刘妈，你这就不对了，嫁给你家了又不是卖给你家了，你家晓娟够可以的，结婚这么多年了才想着回一趟娘家，你就让她回去。” “对啊，你家晓娟又能干，又勤快，多好的媳妇啊，你这么骂人家多难听啊。” “就是啊，人家挣的钱都交给你们了，你们也不能全把钱攥在手里，人家有个急用的时候都不给，往后谁还交给你啊。” “就是啊，就是啊……” 周围全都是附和的声音。 “要我说啊，刘家就是不知足，那些要跑的知青早就跑了，哪里还能等到现在？” “他们家本来就苛待媳妇儿，你看以前，把人家晓娟打成这么样了。” “嗨，那刘峰压根儿就不是人，你们不知道他呀……” 刘老婆子真是没想到，大家乡里乡亲几十年，竟然都胳膊肘往外拐。 她听下去，却是没有一个向着她说话的。 眼看着局势不妙，她索性一屁股坐在地里，一巴掌就拍在了自己的大腿上。 “哎呀，我的命怎么就这么苦啊？” 第76章 把钱还给我妈妈！ “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啊？老了老了，还要被儿媳妇这么欺负？” “老头子，你怎么走得那么早啊？ 你睁眼看看啊，你走了，这些人就来欺负我们孤儿寡母啊……” 她哭天抹地，又指着谢晓娟：“你这个女人，你的心怎么就这么狠啊？我们刘家哪里对不起你了？啊？ 是缺你吃了还是短你穿了？你怎么就那么不安生，天天想着跑啊？” “哎哟，我这命啊……” “我死了算了……” ………… 刘老婆子在地上撒泼打滚，连哭带嚎，不管谁帮谢晓娟说话，那都是和谢晓娟有一腿的人，是来欺负她这个老婆子的。 谢晓娟到底是年轻姑娘，又有文化，还要点脸面，哪里是这个老太婆的对手？ 周围的乡亲们也不敢说话了，纷纷摇头。 唉，摊上这么个人，谁有办法。 恰好在这时，却见一个小小的身影冲了过来。 丫丫手上拎了把刀，冲到地里头，冷着脸不由分说地朝着刘老婆子就劈了下去。 这变故来得太快，刘老婆子吓得魂不附体，屁滚尿流地爬了起来。 丫丫这下手是认真的，一刀劈下去还带着风声，刘老婆子要是稍微躲慢一点，只怕命就交代在这里了。 此刻她站得离丫丫几米远，才算稍稍定了定魂，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孙女：“你……你……你干什么？你疯了？” “你不是不想活了吗？我成全你。” 丫丫盯着她的奶奶，那一双眼睛，平静而又怨毒，看得刘老婆子直打了一个摆子。 真的不敢相信，这是一个六岁小孩儿的眼神。 “嘿，我说你这个小杂……” 刘老婆子本能地想骂“小杂种”但是不知是周围人太多，还是丫丫让她害怕的缘故，话到一半，她又吞了回去。 “我是你奶奶你知道吗？你拿刀对着我，你就不怕天打雷劈吗？” 丫丫：“反正我从小你就说我是小杂种，我是杂种，你还不一定是我奶奶。” 刘老婆子：…… 她眼神迅速在周围乡亲的脸上转了一圈，只见了那似笑非笑的戏谑的表情。 “把钱还给我妈妈！” 丫丫可没有给她太多思考的时间：“否则，我还劈你！” 她刚刚已经证明了，她说得到做得出。 “丫丫，你这是在做什么？” 刘峰却还没看清形势，皱着眉头训斥：“这是你奶奶你知不知道？你怎么一点礼貌都没有，真是被你妈妈给教坏了。” 丫丫才懒得理会，举着刀，目光像鹰一样盯着眼前的两个人。 “我说，把钱还给我妈妈！” “丫丫……” 刘老婆子却是挤了个笑容：“你别闹了好不好？我们这都是为你好啊。” “你瞧你妈妈，她拿了钱就走了，走了就不要你了，你以后就没有妈妈了，你想想隔壁村那个大山，他没妈妈了多可怜啊。 你难道也想像他那样吗？” 丫丫再已经懒得说话了，举起刀又冲着刘老婆子砍了过去。 她没有妈妈可不可怜她不知道，但是如果没有爸爸和奶奶，日子应该会好过不少。 “啊……” 刘老婆子吓得尖叫一声，抱着头四处蹿。 丫丫就跟在身后追着她砍。 小女娃娃虽然跑得不如她快，但是手上拿着把刀还是吓人啊。 刘老婆子被撵得没法子了，嘴上大声喊：“刘峰，给她，给她，给她……” 刘峰却喊了一声：“妈，可是……” “怎么，你难道真的要你妈被砍死才行吗？” 刘峰没法子了，虽然不情愿，还是转过头，解了裤子，从底裤的兜子里摸出了一卷钱。 整整五十张，卷成团，不是谢晓娟的钱是谁的？ “给，给你！” 刘峰有些冒火，他刚刚还说没见过她的钱呢，这下在乡亲们面前脸面算是丢尽了。 “疯了，真是疯了，白养你这么多年了。 你姓刘，你知道吗？你是刘家的种。 你现在胳膊肘往外拐，以后有你后悔的时候。” 丫丫全当这些话是放屁，上前一把抢过刘峰手上的钱，转过头就放到了谢晓娟的手上：“妈妈，给你，你拿着，去外婆家。” 去，去，你想去哪里去哪里，去做你想做的事情，去考大学了，别再为了我绑着自己的一生了。 丫丫心里默默道。 妈妈是为了她才过这样的日子的，这是丫丫上学后才明白的道理。 丫丫忽然冲出来，是谢晓娟也没想到的事情。 惊魂未定，她钱也没接，先是紧张地一把将丫丫抱在怀里，上上下下检查她有没有受伤。 看见女儿没事，她才松了一口气。 下一秒一掌拍在女儿的身上：“你这是干什么呀？这是？” 丫丫并不生气，依旧举着钱。 “妈妈，钱。” 谢晓娟见女儿这般，惊慌散去，又是感动又是后怕。 “下次不要再做这么危险的事情了，知道吗？” 丫丫点了点头，还像从前一样乖巧：“我知道了。” 等绉雅倩和安安得到消息赶来的时候，这场闹剧已经结束了，丫丫陪着妈妈把行李收拾好，把妈妈送到了村口。 “晓娟。” 绉雅倩喊住了谢晓娟。 今天早上的事她已经从村民的口中听说了，她有些心疼。 走上前去，又拿了两件衣服给她：“这个是永国带回来的，我知道阿姨爱俏这，个她一定会喜欢的。“ “雅倩，我……” “拿着。” 谢晓娟刚要推拒，就被绉雅倩强塞了回去。 “晓娟，走了就别回来了。”绉雅倩往前一步小声在谢晓娟耳边道。 “我知道你心疼女儿，但是经过今天早上这件事，刘家只会更恨你，你往后的日子怎么过？ 走，别再这儿熬着了。 我知道你担心丫丫，我在这儿了，你别忘了，我公公还是大队长，我会叫我公公看着的，刘家不敢对丫丫做得太过分了。” 对于绉雅倩说的这些，谢晓娟只是笑笑。 她知道，朋友是为了她着想。 “谢谢你啊，雅倩。”她拍了拍绉雅倩的手：”你放心，我自己的事我心里有数的。” 说完，转身就朝着村外去了。 她回过头冲着她们挥手。 丫丫也站在村口，一直冲着妈妈挥手，她看着妈妈离开的背影一直没走，直到，妈妈变成了一个小小的黑点，再也看不见了。 第77章 你妈走了就不会回来了 绉雅倩看向丫丫，心中难免酸楚。 她不知道刚才的话有没有被这个孩子听见。 她也知道，说那样的话对孩子来说太残忍，但是她也没办法，晓娟的日子已经过成这样了，再回来不知道又该是怎样的水深火热了。 “丫丫……”绉雅倩有些愧疚地喊。 “走我家里去玩儿。” 丫丫回过头，看向绉雅倩的时候笑得甜甜的。 “不了，绉阿姨。” 她依然很有礼貌，一点儿不像田地里撒泼的那个样子。 “我还要回去做作业呢，我先走了。”说完，她转身就朝着家里去，走出了两步，还回过头对着绉雅倩挥了挥手。 “绉阿姨，再见。” 回到家的时候，奶奶和爸爸都已经回来了。 毕竟早上出了那样的闹剧，脸都丢光了，哪还有脸再呆在地里啊？ “哟，你还知道回来啊？”刘老婆子一看见丫丫回来，张嘴就冷嘲热讽起来：“我还以为你跟着你那个妈去大城市过好日子去了呢。” “搞半天，你那么护着你妈，人家也不打算带你走啊。” “你瞧着，她现在走了还能回来吗？以后，有你的好日子过。” 丫丫依旧沉着个脸，转个身，她就去厨房了，不大一会儿，又拖着那把菜刀回来了。 刘老婆子一看见那把菜刀就打摆子。 “你……你想干什么？我……我不是已经把钱还给你妈了，你还……还想怎么样？” “不干什么。” 丫丫“啪”地一下把菜刀拍在了桌子上。 那一声巨响，震得刘老婆子浑身一颤。 “我就是想告诉你，别盼着我日子不好，我要是不好过了，你们只会更不好过。” 说完，她拖着菜刀就回自己的卧室了。 从此以后，这把菜刀就再也没呆在刘家的厨房了，而是在丫丫的身边，她吃饭的时候带着，做作业的时候带着，就连睡觉都要垫在枕头底下。 “疯了，疯了，真是疯了……” 刘老婆子实在受不了这个精神折磨了，背地里跟儿子抱怨。 “你看，我就说生个丫头片子没用，到底不是自己家的人，都是来结仇的，这还这么小呢，要是长大了，嫁人了，那还得了。” “那当时谢晓娟想走，你非不要她把孩子带走，要是带走了，哪还有现在这个事？”刘峰也忍不住埋怨起了他妈。 “我是想着已经养这么大了，再等几年就可以嫁人，收彩礼了啊。” 毕竟丫丫已经六岁了，养到十二三岁就可以嫁人了，白吃了他们家那么多年的饭，总是要捞回一点损失不是？ 谁知道她现在长大了这么彪啊？” 说起这个刘老婆子也有些后悔。 “我瞧人家家的都挺好的，哪家的丫头不是洗衣做饭，长大了嫁人？咋人家就文文弱弱老老实实的，就她……” 是哪里出了问题。 刘老婆子觉得：“还是不该让她读书，读书把脑子读傻了。” “算了，现在说这个也没用了。”刘峰叹了口气。 “是，现在当务之急，还是得给刘家添个孙子。” 孙女是别人家的，只有孙子才是自己的，往后死了，还得孙子来摔碗呢。 “诶，对了，你和那个孙寡妇怎么样了？” 说到这事儿，刘老婆子就想起来了。 “那个孙寡妇不错，屁股大，前面又生了两个儿子，娶进门绝对能给你生个大胖小子，你可千万要抓牢了。” 事情到了现在这个地步，刘婆子也想开了，这娶儿媳妇啊，啥都不重要，长相啊，学识啊，家境啊，要紧的还是要会生儿子。 “你以为我不想吗？”刘峰却道：”人家开口就要五百块钱彩礼，我上哪儿凑那么多去？” “啥？”刘婆子一听到这话就尖声叫了起来。 “我们家娶谢晓娟一分钱没花，她一个寡妇开口就要五百？” “可不是吗？要是谢晓娟没走这钱说不定还能攒出来，现在她一走，哪还拿得出来？” 这可叫刘婆子更头疼了？ 孙子没落着，还有个孙女天天碍眼。 “对了，刘峰，你堂姐啊，不是有个傻儿子吗？” “是啊。”刘峰应道。 “你说这个干什么？“ “过年的时候，走亲戚，我瞧着你婶儿头发都愁白了，你那个堂姐夫在城里当干部，钱倒是不少，就是这唯一的儿子是个傻的。 想着，说要寻摸个好孩子，想要再养一个呢，一来你堂姐两口子老了有人尽孝，二来那傻儿子也有人照顾了。 说是只要愿意，多少钱都不在乎。” “你是说要把丫丫送去给他们家当童养媳？” “是过继。”刘婆子纠正儿子。 现在是新社会，可不能说童养媳了。 但是脚趾头想也明白，既然是要照顾他家傻儿子一辈子的，丫丫过继过去将来还能嫁人吗？ “跟那傻儿子过一辈子，说来说去还不是童养媳吗？” “啧。” 听到刘峰这话，冯婆子不耐烦地“啧”了一声。 “咋，那吃里扒外的丫头片子你还舍不得？ 好啊，你舍不得，我告诉你，我可拿不出那么多钱来给你娶媳妇儿，不过继，你就别想娶新媳妇过门，也别想有儿子。 反正，丫头片子和大胖小子，要哪头，你自己选。” 冯婆子说完就起身离开了。 另一头，谢晓娟终于回到了心心念念的家，看到妈妈的头发已经花白，缠绵病榻形容枯瘦，她扑在妈妈的床边忍不住落下泪来。 谢母用一双枯槁的手擦掉女儿的眼泪。 “你总算回来了，我还以为，这辈子都要见不到你了。” 母女二人抱头痛哭。 父亲见到女儿回来，又是喜又是气。 “你还知道回来，你还知道这个家？” 谢晓娟跪在父母面前赔罪：“是女儿不孝，爸妈养我这么大，我却不能在你们身边尽孝。” 那病床上的谢母见状连连道：“快起来，快起来，地上多凉啊……” 说罢，又责备似的看向老头子。 “你骂她做什么？孩子多长时间才回来一趟啊？你还骂她？你要是骂走了，你后悔都来不及。” 谢晓娟没回来的时候，父母心中有千百个怨，可是看到女儿在自己跟前哭得泣不成声的时候，哪里还怨得起来。 有的只是心疼。 (本章完) 第78章 别回去了吧 不大一会儿，一家人又是和乐融融的了。 谢晓娟跟老两口说着她在大坪村的生活，当然了都是捡好的说。 她说她现在帮人管理服装店，一个月挣几百块钱。 “几百块钱啊？”谢母本来不太好的精神面貌，现在因为女儿的到了也渐渐有了红光。 “那不是比你哥哥嫂嫂在厂里的工资还高？”她问。 还有丫丫。 现在老两口已经接受了丫丫的存在了。 谢晓娟说着丫丫是如何地听话懂事，倒是让老两口对这个素未蒙面的外孙女好奇起来了。 “现在丫丫还在读书，等她放假了，我带她回来看您。”谢晓娟说道。 这话一说出口，倒是叫屋里的所有人面色一僵。 “晓娟……” 谢母犹豫了一下，还是开了口。 “你还是想要回去吗？”谢母问。 “其实我这次让你哥哥打电话，一是我觉得身体不好了，还有就是，你爸爸朋友的那个厂，人家说，最多只能等到现在，你要是还不回来，人家就不等你了。” 谢晓娟听着谢母的话，沉默着低着头。 原来，母亲从来都没有真正怨恨过自己，相反，这么长时间以来，她从来都没有放弃过接自己回来。 “妈，我……” “我知道，丫丫，你舍不得丫丫。 可是我真的怕，你这次要是走了，我就不知道自己死的时候，你还能不能在跟前。 我想到丫丫长大的以后，也一定会理解你现在的做法的。” “可……” “是啊，小妹。”一旁的嫂子也道。 “你就回来，你不在家的时候，爸妈还有你哥，都天天念叨你呢。 我知道，你在那地方挣到钱了，但是乡下的日子总是不好过的呀，你看你，人也瘦了，脸也蜡黄，看起来哪像个二十多岁的小姑娘啊？” “就是啊，小妹，你就别走了。” ………… 一家人出言苦苦挽留，谢晓娟的话淹没在他们的声音当中。 其实，说不动摇是假的，回到熟悉的家，看到自己至亲的人，舒服百倍的居住环境，也没有那么多的糟心事。 晚上，嫂子又做了一大桌子菜，全是谢晓娟爱吃的。 爸爸和哥哥高兴，还喝了点酒。 谢晓娟看着一家人其乐融融的样子，心底又高兴，又酸涩。 “哦，对了。” 谢晓娟忽然想了起来，把身上的五百块钱都拿了出来给嫂子。 “嫂子，我这次回来得匆忙，没给你和小壮买什么东西，这点钱是我的一点心意，妈的腿脚不便，平时还拜托你多照顾。” 谢母心疼女儿，见状便道：“你给啥钱啊？你自己的生活都不宽裕，这钱……” 谁料谢母的话还没说完，嫂子已经把钱接了过去。 嫂子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那个……晓娟，我知道你这么长时间才回来一趟，这钱我本来不该要的。 但是我们纺织厂的生意一直不是太好，已经放了好多天假了，家里全靠你哥一个人的收入，家里妈还要吃药，小壮也要上学。 我知道，你现在挣了大钱了，这钱是孝敬爸妈的。 你放心，我拿了钱一定都给爸妈用，给他们买药，买补品。 嘿，嘿嘿……” 嫂子拿钱拿得问心有愧，笑得也心虚。 谢晓娟倒是没觉得什么，这钱本来她拿出来了，就没打算收回去，她的关注点是在另一件事上。 “嫂子，你说你纺织厂的效益不好？” “是啊，三天两头地停工，这次一放，又是半个多月，工资也发不出来，都已经欠了我们两个多月的工资了。” 嫂子一说起这事儿也是犯愁。 “为什么呀？以前不是挺好的吗？”谢晓娟问。 “还能为啥？现在放开的经济了，那些国外的都跑到咱们这儿来建厂，还有那些私营企业。 他们生产的衣服啊，又好看，又便宜，这不是把我们国营厂家的货都比下来了吗？我听说厂里的老客户都跑光了，好久都没接到订单了。” “啊，这样啊……” 谢晓娟却不说话，只低着头扒饭。 心里却渐渐有了其他主意。 吃完了饭，谢晓娟帮着嫂子刷碗，又把自己从家里带来的衣服和特产拿了出来，晚上陪着妈妈说话。 第二天又和嫂子去逛街，一起做饭。 在家里的日子实在太过惬意，惬意得让她快要忘记了时间了。 而与此同时，刘婆子却已经紧锣密鼓地张罗上了丫丫的事。 今天她特意请了嫂子已经侄女一家来家里吃饭，其目的还是想让他们相看相看丫丫。 丫丫大早上就发现奶奶不对劲儿了，平时苦大仇深的样子，今天却是满脸的笑脸。 一定有什么事。 果不其然，到了中午，就听到门外热热闹闹的声音。 奶奶和爸爸可激动了。 尤其是奶奶，忙不迭地迎上去。 “来都来了，还带什么东西啊？”奶奶嘴上这么说着，但是手上却是一刻也不等地就把东西接了过去。 丫丫正在卧室里做作业，奶奶高亢的声音从门外传来，显得是那么的刺耳。 “快啊，进来坐，进来坐……” 奶奶招呼着人进来。 太阳真的是打西边出来了，她平时一口水都舍不得给人的人，竟然还抓了两把糖出来。 “来啊，吃糖，吃糖……” 对方客气地笑：“不用了，不用了。” “咦，你们家丫丫呢？” “丫丫啊？” “丫丫……” “丫丫……” 刘婆子提高了声音喊丫丫。 没有人应答。 刘婆子咬了咬牙，这死丫头，就没有一天是让人顺心的。 “丫丫，你快出来，你四姑奶还有堂姑都来了。” “丫丫，你听见没有啊？” 千呼万唤，丫丫终于从卧室里头出来了。 “肯定又是在学习？”刘婆子挤着笑脸问丫丫。 以前要是这个时候，她早就骂骂咧咧了，但是今天不同，今天她反倒是夸起来了：“我们家丫丫啊，别的爱好没有，就是爱学习。 还聪明，每次都是考的年级第一名。“ 那四姑奶见了她，也是满脸的笑容。 她冲着她招手：“一段时间不见丫丫又长漂亮了，来，过来让四姑奶看看。” 丫丫记得这个四姑奶，以前她仗着自己的女儿嫁了个好人家，自诩和别人不同了，眼睛朝天，只怕他们这些人当成穷亲戚，从来没给过一个好脸色。 今天倒是奇了，竟然对她这么和蔼可亲起来了。 第79章 你说谁没人要？ 四姑奶伸手想要摸一摸丫丫，丫丫却朝着后面躲开了。 “啧，你这孩子。”刘婆子皱了皱眉，脸上有些不快。 四姑奶倒还算有耐心，压下心底的烦躁，挤着一副笑脸：“丫丫，四姑奶又不是坏人，你别怕，过来，让四姑奶瞧瞧你。 四姑奶带你去城里买衣服好不好啊？ 你怎么了？背着手干啥啊？这手上拿的什么东西？” 丫丫还没说话，一旁的刘婆子比她急。 “你四姑奶问你话呢？见长辈呢，把手背后头干什么？一点规矩没有，快拿出来。” 好，是他们让拿出来的哈。 丫丫这次倒听话了。 “啊……” 下一秒，四姑奶直接吓得捂着嘴巴叫出了声。 果然是跟着女儿进城了，这做作的动作，村里的老太太可做不出来。 “啧，你干啥？” 刘婆子赶紧上前：“这个时候你还把刀拿出来干啥？快给我。” 刘婆子下意识想抢，但是丫丫瞪了她一眼，她又有些害怕了。 自从那次那件事后，她就意识到了，这孙女有点儿邪性，还真不敢惹。 “为什么不能拿？”丫丫反问：“我就喜欢拿刀，你又不是不知道？” 刘婆子：…… 说完，丫丫又冲着四姑奶笑了笑：“四姑奶别见外，我不是针对你，这就是我的爱好而已，村里人都知道，那天我还差点儿拿刀砍了我奶奶呢。” 四姑奶：…… 一旁的堂姑可劲儿地扯着她妈的衣服，脸上扯了一个笑容：“那什么，婶婶，我忽然想起，我们家还有点事，就先回去了哈。” 开什么玩笑？ 要是把这丫头过继回去，还不得把她儿子砍死啊？ 堂姑说完了，不由分说，直接拉着她妈就走了。 “诶……” 刘婆子见状，心有不死，赶紧追上去：“别走啊，留这儿吃晚饭，我菜都准备好了。” 丫丫站在屋内，听到外头四姑奶责备奶奶的声音。 “你这是怎么回事？你那个孙女不是神经病吗？你把一个神经病送到我们家来，你安的是什么居心？” “不是神经病，她是……她是……” 刘婆子百口莫辩。 对方也懒得听她解释，一拂袖走了。 刘婆子灰溜溜地回来，看见站在屋中间的丫丫气不打一处来。 “你怎么回事你？”她骂丫丫。 “你知不知道，我这都是为你好，人家是当干部的，在城里有大房子，我是让你去过好日子的。 现在好了，都砸了。 我不知道你到底要怎么样，你让你那个妈走了，你有好日子过吗？让你吃香的喝辣的你又不乐意，你到底想干什么？ 啊？ 是不是我和你爸死了，你就高兴了啊？ 我们家到底是造了什么孽啊？怎么有了你这么个丧门星？” 她的五百块钱彩礼啊，她的新儿媳妇啊，她的大孙子啊…… 一想到这些，刘婆子就心如刀绞。 此刻她也不怕丫丫手上的刀了，反正没有孙子，她活着也没什么意思，这段时间所有的不满一并迸发。 “好啊，咱们就等着瞧。 你不是要找我们的晦气吗？好啊，那就看看，我们不好过了，你能不能好过得了？ 从明天开始，你别想再我们刘家讨一口饭吃！ 你这个小没人要的小杂种，还想着在我们家白吃干饭？ 你做梦！” “你在胡说八道什么？” 正当刘婆子骂得起劲的时候，谢晓娟从外头进来。 她手上拎着很多东西，此刻全部一撂几步就冲了进来，一把将丫丫护在怀里，一双眼睛狠狠地盯着刘婆子。 “你说谁是杂种，谁没有人要，你再说一遍试试？” 刘婆子看到谢晓娟，倒是不怵。 “哟，我当是谁呢？原来你还知道回来呢？我还以为你在娘家跟哪个野汉子好上了呢你。” “你……” 谢晓娟站起身想跟老太婆理论。 老太婆却像是往后退了一步：“你要干啥？要干啥？” “要打人呐你？反了你了，刘峰，刘峰……” 此时刘峰刚刚把四姑奶送出去，听到了刘婆子的叫声，几步就冲了过来。 一踏进门，他就看到了谢晓娟，瞳孔微动了一下。 他还真以为谢晓娟不回来了呢…… 刘峰刚想说什么，就听见刘婆子喊：“刘峰，刘峰，反了，反了，你这媳妇儿，她要打我呢。” “什么？” 刘峰刚刚缓和的情绪瞬间被点燃。 “谢晓娟！” 他几步上前就冲到了谢晓娟的面前，手一伸就抓起了她的衣服。 他现在为难不了小的，但是谢晓娟，他是打惯了的。 此刻丫丫却是一把推在她爸爸身上，手上依旧举着那把刀：“你敢动我妈妈一下试试！” “反了，反了……”刘婆子在后面咒骂。 “这是要翻天了啊，刘峰，你今天就要她看看这个家到底是谁说了算，我就不相信，她还能真杀她爸了！ 她要遭天打雷劈！” 刘婆子分析清楚局势了的，毕竟现在谢晓娟在刘峰手上，丫丫总得顾忌她妈，不敢真动手。 她也是被气疯了，这死丫头再不好好治治，往后真要骑在她头上拉屎拉尿了。 “够了！” 谢晓娟见状，一声大吼。 她知道丫丫是在保护她，但是她不能让自己的女儿处在危险之中。 她一把将丫丫扯在了身后，然后用力一把，狠狠将刘峰推开。 “你要还想我拿钱回来，你就别惹事。”她看向刘峰，眼神冷静而幽深。 “我把话说清楚，我现在已经回来了，这日子你们要过，那就好好过，否则闹起来，谁都别想在我这儿那一分钱。” 谢晓娟声音不算大，但是平静又果断。 说完这个话，她拉着丫丫的手。 “丫丫，我们走。” 临走的时候，还不忘把门口的那一堆行李拿进屋。 剩了刘峰和他妈在堂屋里坐了好一阵。 谢晓娟的话确实是唬着他们了，以前她不拿钱回来也就算了，现在他们每个月大几十块钱拿着，已经成了习惯了，哪里舍得下？ “这真是要翻天了？” 半晌，刘峰又听到刘老婆子骂骂咧咧。 “你瞧瞧，哪家媳妇子跟她一样。” “刘峰啊，你妈命苦哟，年纪轻轻死了男人，这一把年纪了这被儿媳妇这么挫折，我这一把老骨头，迟早要被她挫折死。” 第80章 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 刘峰没有答话，头一次，他对自己妈这些碎碎念有些烦躁了。 以前，刘婆子只要念自己命苦，刘峰只需要打一顿谢晓娟就能彰显自己的孝心。 因为每次打完了，刘婆子就会很高兴，所以刘峰从来不觉得自己的妈有什么问题。 现在不行了，现在刘峰搞不定谢晓娟了，这种无能为力的感觉不能投注在谢晓娟身上便反噬在了刘婆子身上。 他就开始觉得，真有必要这样吗？ 此时谢晓娟和丫丫正在卧室里。 谢晓娟把行李打开，里面有好多东西啊，有爷爷奶奶给丫丫买的新衣服，还有两大包蝴蝶酥，还有舅舅和舅妈给她装的特产。 谢晓娟给丫丫试新衣服，又给她吃蝴蝶酥。 “喜欢吗？”谢晓娟问丫丫。 丫丫却好似并不高兴。 “妈妈，你怎么不听绉阿姨的话啊？” 谢晓娟心里“咯噔”一下。 绉阿姨说的话？什么话？让她不要回来了？ “你都听见了？”谢晓娟问。 丫丫点了点头：“我觉得绉阿姨说得没错，你本来就不应该回来。” “我不回来，你怎么办？”谢晓娟问。 “可是你也不能为了我，苦了你自己啊。” “妈才不觉得苦呢。” 谢晓娟说着话，蹲在了丫丫的面前：“是，妈妈这辈子做了很多错事，走了很多弯路，但是妈妈唯一不后悔的就是生了你。 丫丫这么懂事，这么贴心，以前那么难都熬过来了，妈妈现在怎么会走呢？” 谢晓娟说着，摸着丫丫的脑袋。 “能看到我们丫丫健康快乐地长大是妈妈最幸福的事情了。” 丫丫听到妈妈的话，冷冷的脸色终于有了动容。 虽然理智上来说，她希望妈妈离开，但是心底里，谁愿意当没有妈妈的小孩儿呢？ 此时听到妈妈这样说，她只觉得鼻子酸酸的。 “妈妈……”丫丫往前两步，抱住了妈妈。 母女俩抱在一块儿，温存了好一会儿。 “那你以后怎么办呀？”丫丫有些担心道。 “你离开的那段时间，爸爸天天都不在家。” “妈妈知道。” 谢晓娟笑了笑，刘峰和洗头房里那个寡妇的事，在村里应该已经不是秘密了。 她揉着丫丫的头发柔声道：“你放心，妈心里有数。” 至此之后，日子还是照常地过，谢晓娟照常上班，照常把钱交到家里。 她甚至比以前每个月还多交几块、十块…… 这期间刘老婆子经常来打她从娘家带回来的那些东西的主意。 刚好被回家的谢晓娟和丫丫看见了。 丫丫走上前去，一把抢过刘婆子手上的东西：“你干什么？这是我外婆给我和我妈的。” 刘婆子嘴上讪讪地笑：“我就看看，看看我又不要。” 走出门，就在屋檐下絮絮叨叨地骂。 “哎哟，我现在是人老了，招人嫌了，谁家不是从娘家大包小包往婆家捯饬，人家倒好咯，看一眼都不让，也不知那包里装的是金还是银。 命苦哟…… 娶个媳妇儿不比外人强。 在外头挣钱藏大几百的私房钱，带回家的东西也跟防贼样的防着我这当婆婆的。 人就没把自己当这家人，只怕心早就野了…… 在外头找好了……” 这些话，也不知是唱给谢晓娟听的，还是外人听的。 “嘣……” 刘婆子的话唱到一半，忽然听到身后一声巨响。 她一回过头，就看见谢晓娟黑着脸站在身后。 “你干什么？要吃人呐你？”刘婆子站起身来。 谢晓娟理都没理她，拉起丫丫的手：“走，丫丫，我们上外头吃去。” 说完，头也不回就走了，剩了刘老婆子在身后恨得牙痒痒。 刘婆子在家里憋了一天，一直憋到了天黑，终于等到儿子回来，上去就给儿子大倒苦水。 “你那个媳妇儿啊……” 然而，她的话还没说完，刘峰哪里有心思听这些话啊？ 他一躺在床上就睡着了，呼噜声打得震天响。 刘婆子：…… 刘峰这段时间都是这样，谢晓娟拿回家的钱越来越多了，他拿着钱就往洗头房里钻，要不就是不着家，要不着家都是醉醺醺的。 他和洗头房那个寡妇的事早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 最近这段时间，谢晓娟走在路上，都能感受到周围人看向她同情的目光。 甚至连在外求学的绉雅倩都听说了。 “那个刘峰成天在外头，你也不问问他在干什么？” 有一次，绉雅倩周末回家，趁着闲聊的时候，旁敲侧击地提醒了一下谢晓娟。 “有什么可问的？”谢晓娟却道。 “我们两个一说话就吵架，我才没那个功夫呢，有那个时间我还不如研究研究，多卖两件衣服出去呢。” 又快要过年了，谢晓娟正低着头给丫丫打毛衣。 “雅倩，你看，我这花样是这么打的吗？”她把毛衣展开了，给绉雅倩看。 “嗯，好看，我不太会这个，还是你手巧。” “我多称了几斤羊毛线，到时候给你和安安也打一件。” “我和安安也有啊？” 绉雅倩很惊喜，但是忽然发现，这话题是不是说偏了？ 这都什么时候了，她怎么还有心思打毛线啊？ “不是，晓娟，我说你和刘峰……” “雅倩。”谢晓娟却打断了绉雅倩的话。 “你不用担心我。”她笑着道：“我现在挺好的，真的挺好的。” “可……” “对了。”绉雅倩还想说什么，却被谢晓娟打断了话题：“你知道我前段时间回家看到了谁吗？” “谁啊？” “你哥哥。” “哦，是吗？” 绉雅倩听到这个人的时候，神色稍稍动了动，但是还算平静。 她并没有继续追问这个人的情况，她也不感兴趣。 “你哥哥还跟我问起你来了，问你过得好不好，你真的就不想回去吗？我看他挺关心你的。” “他哪里是关心我啊？”绉雅倩冷笑了一声。 “他那是等着看我的笑话呢。” 当初她和家里决裂的时候，那群人只怕就等着她过得不好。 “那怎么会呢？”谢晓娟道：“雅倩，你真的不和他们联系了吗？我总觉得这个世上没有不关心子女的父母？” “刘峰呢？”绉雅倩问谢晓娟。 “丫丫是他的孩子，他关心吗？” 世上的悲欢总是不相通，绉雅倩理解不了谢晓娟对婚姻的隐忍，谢晓娟也不会理解绉雅倩对原生家庭的冷漠。 (本章完) 第81章 离婚，一定要离婚 日子照常这样过着，虽然琐碎，偶尔鸡毛，但也有温情和快乐。 因为联产了，今天大坪村家家户户都过了一个富庶的年。 杀鸡的杀鸡，宰羊的宰羊。 冯家除外。 他们家的钱早就拿来赔陆永国的车子了，哪里还有钱抓小猪仔？ 生产队也没养猪了，自然也分不到猪肉。 人家都富起来了，只有冯家没有肉吃，冯大宝闻着从别人家飘出来的肉香味儿，馋得直流口水。 偏偏还有个不懂事的。 “我要吃肉，我要吃肉，我要吃肉……”冯耀宗在冯大宝耳朵边嚷嚷。 “你要吃，我还想吃呢。” 冯大宝正心烦着呢，冲着冯耀宗挥手：“去去去，别烦我。” 冯耀宗却是拉着他爸爸的手：“我不管，我不管，今天二狗家吃回锅肉了，他就拿来馋我，我也要吃，爸爸给我买肉，给我买肉啦……” “人家家有肉，你去给人家当儿子啊。” 冯大宝一把推开冯耀宗拉着自己的手。 冯耀宗往后踉跄了几步，差点儿摔了个屁墩儿。 他也不是个省油的，站起身来，冲着他爸推了一把，两只手插着腰：“哼，你以为我想当你儿子呢？人家陆安安家里天天都吃肉，还有大白兔奶糖吃。 我给你做儿子，不是稀饭就是红薯，难吃死了。 你把我送到陆安安家里去，奶奶说了，他们家里没孙子，我要去给他们家当孙子！” 还好意思说他是冯家唯一的大孙子，说他是宝贝疙瘩呢。 哼，什么宝贝疙瘩？还不如别人家的一个丫头片子。 冯大宝听到这话，火“噌”地一下就上来了。 他现在最恨的就是陆家，要不是陆家要他们赔那么多钱，要不是陆家让他妈去坐牢了，他现在至于过成这个样子吗？ 结果，这个死小子竟然还念着去给仇家当儿子？ 冯大宝一巴掌拍在冯耀宗的后脑勺。 “死小子，你再说一遍，你要去给谁当儿子？” 这一巴掌是用了力气的，冯耀宗疼得满眼冒金星，直接“哇”地一声就哭了出来。 “咋了？” “咋了？谁敢惹我儿子？” 张芬听到自家儿子哭了，气冲冲地就从屋里出来。 冯耀宗一见了张芬就像是看到了救星，马上指着冯大宝告状：“妈，爸爸打我……” “冯大宝！” 张芬一声怒吼：“你吃错药了？好端端的，你打他干啥？” “你听听这小兔崽子说的是什么话，你……” “我管他说的什么话？”张芬压根儿就不听冯大宝解释：“我告诉你，我们耀宗可是你冯家唯一的孙子，你要想想，要是打坏了，对不对得起你冯家的祖宗先人。” “你这是……” 冯大宝还想说话，张芬却压根儿不给他机会，又开始倒起了苦水。 “老娘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怎么就嫁到你家里来了？ 人家家家户户都吃香的、喝辣的，我呢？都快揭不开锅了。 你们冯家当初是怎么跟我承诺的？是不是说只要我给你们家生了孙子了，就啥也不用干，就等着享福？ 冯大宝，你现在告诉我，我享的福在哪儿呢？ 在哪儿呢？ 我警告你，你最好别惹我，惹了我，我就带大宝回娘家了。 这年头，我随便改嫁哪个不比你冯家强？到时候，我看你冯家一穷二白的，还能娶得上媳妇不，你冯家可就要断子绝孙了！” 张芬这一通数落，叫冯大宝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说完了冯大宝，张芬又来看冯耀宗：“来让妈妈看看，打着哪儿没有啊？可疼不疼？” “头痛。” 冯耀宗走到妈妈跟前儿，把后脑勺给他妈妈看看。 果真红了一大片，可把张芬心疼坏了，不停地给他吹吹。 “妈妈，我想吃肉。”冯耀宗借机撒娇。 对于儿子的要求，张芬哪有不应的？ 转过头看向冯大宝：“你听见没有啊？你儿子想要吃肉。” “姑奶奶，这个时候了，哪还有钱给他买肉啊？” “没钱，没钱你不知道找你姐姐要啊？ 你可是她们唯一的弟弟，耀宗可是她们唯一的大侄子，难道她们就能眼睁睁看着你们饿肚子？” 张芬指挥着冯大宝：“去，现在就给我要钱去！要不到钱，你今天就别回来了。” 冯大宝没办法，只能灰溜溜的走了。 走之前，他回头，还看见冯耀宗正在他妈的怀里，得意洋洋地看着自己。 那眼神，就像是一个胜利者。 “唉……” 冯大宝捶足顿胸，日子咋就过成这样了？ 他一路往村口外面走，走过陆家的二层楼房，一股香味儿飘了出来，冯大宝狠狠地嗅了一口。 陆家，今天在卤肉啊！ 陆家那小姑娘陆安安穿了一身崭新的红棉袄，脑袋上用红头绳扎了两个小圆包，小脸白嫩嫩、俏生生的，从院子里头跑过去。 嘴上喊：“二叔，二叔，你尝尝奶奶卤的猪头肉，好糯，好软啊……” 听到这话，冯大宝又“咕嘟”咽了口口水。 这几天过年，各家都在杀猪，刘峰就各家窜门给人家按猪，越渐不回家了，每天都喝得烂醉如泥回来。 “哎哟……” 刘老婆子看见酒气冲天的儿子，用力地捏着鼻子。 “这是喝了多少酒啊？” 刘婆子一边说着，一边上前去扶儿子。 喝醉酒的人无比地沉，一百多斤砸下来，差点儿没把刘老婆子压趴下去。 刘婆子一抬头，看见了正在给丫丫指导作业的谢晓娟。 真是的，一点眼力介都没有…… 一个丫头片子，作业做得再好有什么用？ “喂！”刘老婆子喊。 “你看不到你男人喝醉了吗？ 你是怎么当人媳妇的？你不知道把你男人扶到床上去，给他擦擦身子，打盆洗脚水来，给他洗洗脚吗？” 谢晓娟回过头来，看了一眼。 “呵。” 然后又回过头去，继续辅导丫丫了。 一旁的刘老婆子：？？？ 呵？ 就是一个呵？ 这是个什么态度啊？ 刘老婆子差点儿当场撅过去。 想当初，她对婆婆是千依百顺，什么时候敢拿脸色给婆婆看啊？ 偏偏，儿子也不站她这头了。 刘婆子一个人扶着刘峰，给他脱了鞋，照顾他睡下，然后对着煤灯擦了一晚上的眼泪。 这日子，她是一天也过不下去了。 离婚，一定要离婚！ (本章完) 第82章 我不离 第二天刘婆子就跟刘峰说起了这个话题。 “峰儿，你和秦寡妇到底处得如何了？”刘婆子等了一夜，只等儿子一开口就问道。 “怎么了？”刘峰刚醒有些懵懵的。 他和秦寡妇…… 当然处得好着呢。 秦寡妇在洗头房待过，懂得怎么伺候男人，说话又温柔又好听。 每次他去她那儿的时候，人家一口一个“峰哥”地叫着。 关键是，人家现在为了他都从良了。 秦寡妇说：“峰哥，你知道的，我也是个苦命的女人，要不是没有办法了，谁愿意做这行啊？ 现在不一样了，是上天可怜，让我遇到了你这样好的男人。 往后，我就把我们母子的命运都交到你手上了，我相信，你一定不会辜负我的是不是？” 啧啧，这话落在刘峰的耳朵里，恨不得把命交给她。 一回家，看到谢晓娟那张苦大仇深的脸，越渐是觉得无趣得很。 “峰儿，我看你婆娘那个样子，也不可能再跟你生个小子了，依我的意思，你不如早点跟她离了，和秦寡妇过日子，还能跟咱们家生个孙子。” “真的呀？妈？” 刘峰听到这个话心中大喜。 “不瞒你说，其实我早就有这个想法了，就是……就是往后离了，谢晓娟的钱可就不交上来了。” “嗨，不交就不交。” 刘婆子叹了口气：“我现在也看开了，连个孙子也没有，拿那么多钱能有什么用？” “你到底是个男人，一身的气力，天天看个女人的脸色过日子像个什么话？现在联产了，家家户户都有地了，还怕日子不好过吗？ 就像谢晓娟那种女人，就算每个月交一百，交一千，都没男人稀罕她。” 母子两人一合计，很快就确定了想法。 离婚的种子在心底种下了，现在就差一个契机了。 然而契机很快就来了。 那只是一个寻常的下午。 寻常得不能太寻常了。 要说有什么不普通的，大概就是平时不在家的刘峰难得地在家吃了一顿饭。 刘婆子看见儿子回来了，当然要做好的，平时都做咸菜稀饭的，今年可是做了整整一大盘红烧肉。 这肉不错，正宗的五花三层，咬在嘴里糯滋滋的。 谢晓娟便多吃了两口，顺手又给丫丫夹了几筷子。 刘婆子心里有点不得劲了，瞪了谢晓娟好几眼。 谢晓娟只当是看不见。 刘婆子挤着个笑脸，嘴上道：“丫丫呀，你少吃点肉，多吃点菜，女孩子家，吃那么多肉干什么？长胖了以后可不好嫁出去了。” “女孩子怎么就不能吃肉了？” 谢晓娟一口接过了话：“现在丫丫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就是要多吃肉营养才能跟得上，什么嫁出去嫁不出去的，嫁不出去我养她一辈子。” 说罢，又往丫丫碗里狠夹了几块肉。 “丫丫，吃。” 刘婆子看着肉碗里头就快见底了，彻底坐不住了。 “啧”了一声。 “我说你咋就这么馋呢？家里的男人都没吃好，你没看到吗？一点眼力都没有。 拢共就二十几块肉，你都吃八块了，这小丫头片子都吃十块了，我一块没吃。 一个女人，不能什么都仅着自己的那张嘴巴，要顾着家里的壮劳力，要顾着挣钱的人，我们那个时候要像你这么吃肉，得被你公公打死不可。” 谢晓娟现在可不逆来顺受了。 “你这话说起来可笑了，这肉碗就在这儿，自己夹自己的，刘峰他是没手吗？不知道自己夹，还需要别人让的。 什么壮劳力不壮劳力？挣钱不挣钱的？ 我没挣钱吗？ 他一个壮劳力，还不如我一个女人挣钱，说出去可不怕别人吓到大牙。” 一旁的刘峰听到这个话，“噌”地一下火了。 他直接将筷子一摔。 “你怎么跟我妈说话的？” 谢晓娟也站了来：“我说什么了我？” “我一个月往家里交大几十，我还不能吃肉了？” 刘峰听到这个话，气不打一处来。 一把拽起她衣服：“我看我是好久没打你了，你都忘了自己姓什么了？” 丫丫见状，赶紧去拉刘峰。 “你放开我妈妈，放开我妈妈……” 刘峰用力一推，直接将丫丫推了一个踉跄：“你给我滚。” 战争一触即发，那维持了许久的虚假和平终于撕下了最后的遮羞布。 谢晓娟为了这一天早已经准备多时了，她不知从何处拿出了一把剪刀，手起刀落，一剪子扎在了刘峰的手上。 “啊……” 刘峰吃痛赶紧松开了手。 此时他的虎口处已经往外渗着血。 “峰儿！” 刘婆子见状，赶紧上前来看，看着自己儿子这样，可心疼坏了。 “你这个女人，你疯了吗？你，你居然扎你男人？”她回过头对着谢晓娟道。 谁料谢晓娟举着剪刀对向他们：“刘峰，我告诉你，我谢晓娟可不是从前逆来顺受的谢晓娟了，你敢动我试试，大不了鱼死网破，我们一块儿死。” “疯子，疯子！”刘婆子恨得牙痒痒。 “刘峰，和她离婚，和她离婚，这种女人，我们刘家不要了！” 刘峰也忍到了极处。 “离，现在就离！” “什么？” 谢晓娟听到这话的反应，却让刘峰母子两人意外。 只见她睁大了眼睛，往后踉跄了一步，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们。 “离婚？” “你要跟我离婚？” “呜呜……” 她掩面哭泣，转过身就跑了出去。 “大队长，大队长……” 谢晓娟径直就跑到了陆家。 “大队长，刘峰要跟我离婚，你可一定要为我做主啊……” 这个时候正是大家吃饭的时候，陆闻祁听到声音赶紧出来。 谁料谢晓娟叫完了就跑。 “副队长，副队长，你出来啊，刘峰要跟我离婚，你要给我做主啊……” 不大一会儿，谢晓娟跑完了整个村，甚至是隔壁村，甚至还有公社的人…… 大家纷纷过来看热闹，就见谢晓娟一个人蹲在那里，捂着脸哭：“呜呜……呜呜……” “刘峰，你好狠的心啊，你凭什么跟我离婚？我不离，我就是不离……” 第83章 刘峰也不知道，之前还那么硬气的谢晓娟怎么一下子变成这幅哭哭啼啼的样子？ 大概听到离婚两个字也怕了？ 哼，女人嘛，谁敢真正离了男人？ 刘峰一想到这儿，心里越渐开心，直接对谢晓娟道：“谢晓娟，你离也得离，不离也得离，实话告诉你，我早就已经受够你了。 你又无趣，又死板，结婚这么多年来，你连一个儿子都没跟我生过，你这种女人，拿来给我提鞋，我都不要。” 刘峰这话一出，村民们纷纷摇头。 啧，这男人，真是…… 看向谢晓娟的眼神中又多了几分同情。 也见谢晓娟一抬头，睁着一双水汪汪的眼睛看着他。 “刘峰，原来你一直都是这么想的？ 你可别忘了，当初可是你追的我！ 我一个城市里的知青听了你的甜言蜜语，嫁给你，不怕穷，不怕累，任劳任怨。 结婚这么多年了，我哪一点对不起你了？ 我这两年，挣的工资每一分都交给你，我就不明白了，我怎么就对不起了？让你这样说我？ 对，我知道，我没给你生一个儿子，但是这事能赖我吗？ 以前那是大家不懂，现在相信科学了，大家都知道，生儿生女是看男人的。 而且国家都说了，生男生女都一样，你连国家的话都不听了吗？” “我……我……我不活了……” 谢晓娟说到了激动处，左右一望，竟然直接朝着井里去。 这可把众人吓坏了，纷纷去拉。 绉雅倩就在旁边，一把抱住了谢晓娟。 谢晓娟直接将头埋在了绉雅倩的怀里：“雅倩，你说，我的命怎么那么苦啊？呜呜……” 众人见她这个样子，是谁也要掉下两滴泪来。 “为什么？什么为什么？还不是他外头有人了。” 方静本是心直口快的人，看到这样的场面哪里还能忍得住？直接说了出来。 有人开了头，大家纷纷附和道。 “对，对，晓娟妹子，你别哭，咱们大家都帮你。” “他让离就离，我还不信了，离了他你还就不能活了，你又能干又漂亮，到时候婶子再给你介绍个好的。” ………… 周围全是帮谢晓娟说话的人，这个时候刘峰才觉得有些不对劲。 但是为时已晚了。 只见谢晓娟摇了摇头，目光只落在了刘峰的身上。 “我就想问问你，他们说的都是真的？你真的在外面有人了？” “我……” 刘峰开口也不知道该承认好还是否认好，一回头，就看见了秦寡妇正站在人群中，正睁着一双眼睛看着他。 这个时候了，谢晓娟马上就要成为弃子了，还是抓住眼巴前儿的比较重要。 索性把心一横。 “对，我就是外头有人了，她比你好一千倍、一万倍，你跟她比，简直一个在天上，一个在地下。” 啧…… 众人听到这个话，更是纷纷地摇头。 “好！”谢晓娟一点头。 “既然你这么说了，那我同意离婚了。 你有比我更好的选择了，我走，我不拦着你，让你和你欢喜的人去过日子。” 听听这话，这是什么纯爱战士？ 众人纷纷为其动容。 “刘峰，既然是你要跟晓娟离婚的，但是钱财，你还是该给人家。” 陆闻祁既然是大队长，这个时候自然就是要站出来发挥作用的。 他说一句公道话，周围人纷纷附和。 “就是呢，就是呢……” 刘峰一听到这个话，脸色有些慌了。 “啥？啥钱财啊？我为什么要给她？” “当然要给她了，人家晓娟做错什么了？你自己在外头搞上女人了，要把人家撵出去，你不拿钱出来，让人家孤女寡母怎么过？” “现在婚姻法都讲了的，你这种叫过错方，钱财就应该晓娟一个人得的。” 大家都道。 满院子的乡里乡亲，全是站在谢晓娟这边的，一人一句，刘峰和他妈就算是想说什么，也被潮水一样的声音淹没了。 实在是没有法子了，刘峰也只能红着脸皮说了一句。 “我……我没钱……” “没钱？那咋会没钱呢？晓娟在我们服装店帮我守店，我一个月可是给她开的几十块钱的工资，她一分没留全交给你了啊，钱呢？” 绉雅倩一直没说话，却在最关键的时候补了一句。 什么？ 一个月几十块钱？ 周围的村民听到这个数字，都惊呆了。 这样的媳妇儿，刘峰竟然不要？ 他吃错什么药了？ “那，那个钱，我花了。” 纵然刘峰脸皮再厚，此刻也有些挂不住了，脸皮臊得通红。 下意识地，往秦寡妇方向看了一眼。 众人随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一下子全都懂了。 这两个人……真是没皮没脸。 搞破鞋就搞破鞋嘛，还拿媳妇儿的钱搞破鞋。 多么无耻的人才能做出这样的事？ “没有钱，还有房啊？”此时方静冷冷地说了一句。 “对，对，把房子给晓娟！” 村民们听到这个话，纷纷道。 此时他们的愤怒已经达到了顶点，要不是想着给谢晓娟留着，他们只恨不能把刘峰家的房顶掀了。 “什么？” 刘婆子听到这话，急得跳脚：“这房子可是我和老头子盖的，一砖一瓦盖起来的，我们凭什么给一个外人？” 她站在那里，撒泼打滚：“你们谁要是敢动我的房子，我就死在这儿。” “老头子，你快看看啊，你死了，有人打上我们房子的主意啊，老头子……我也活不成了，你就带着我走……” 刘婆子又拿出了她的老把戏。 她这个把戏众人还真拿她没有办法。 毕竟一个老寡妇，也不好逼得太狠了，真把她房子夺了，要传出去，不知道外人怎么编排他们大坪村呢。 “算了，算了……” 这个时候谢晓娟站了出来。 她一副大度的模样：“我不要房子，也不要财产，只要你们把我和丫丫这一年的口粮给我们就行了，其他的，我都不要。” 众人一听，越渐为心地善良的谢晓娟而感动。 刘峰糊涂啊，这么好的女人，他竟然都不要。 大家冲进去刘峰家的粮仓，就为谢晓娟称粮。 既然钱财他们帮晓娟要不到，房子也要不到，但是这个粮，他们一定要做主，必须称得足足的，简直恨不得把刘家的粮仓搬空。 第84章 领离婚证 刘婆子看得那叫一个心疼啊。 “不能再称了，不能再称了……” “你们再称，我们吃啥啊？” “够了，够了……” 但是众人哪能听她的话啊？ 到最后，只给刘家留了几十斤细粮而已，然后就剩些玉米、红薯之类的粗粮，看得刘婆子欲哭无泪。 要知道他们家也是去年开始才有点余粮的啊，现在全没了。 谢晓娟走了，工资也没有了，全家人可都靠着这点口粮要吃一年啊。 众人拿了粮，有些犯难，这粮食称是称了，放在哪儿啊？ “放在我家去。”这个时候绉雅倩出头说话了。 “晓娟在安顿好之前都住在我家，你们放心，我不会贪下这些粮的。”绉雅倩道。 这个大家倒是没有异议，绉雅倩和谢晓娟关系好，村里人都知道，而且陆闻祁是大队长，于情于理，这些粮都该放在陆家。 想来陆家家大业大，也不至于贪这点粮食。 大家伙儿热心，帮着忙把粮食一趟趟往陆家运。 “走。”绉雅倩拉过谢晓娟要走。 谢晓娟却是转过身朝着刘峰走去。 “刘峰，你可想好了，我这一走，往后，我，还有丫丫，都和这个家没有关系了，你以后可不要后悔。” 刘峰却冷笑了一声：“你放心好了，我永远都不会后悔，倒是你，你这个生不出儿子的女人，往后没人要你，你可别哭着回来求我。” 谢晓娟要了这句话，心里就踏实了。 她抿了抿唇，依旧一副我见犹怜的样子，只不过转过头，嘴畔还带着一抹笑意。 等所有人都走了，刘婆子看着粮仓还在抹泪。 “没了，没了，都没了……辛辛苦苦种的粮食，都便宜给那个女人，凭啥啊？” “妈，你怕啥？” 刘峰却全然不以为意，他脸上带着笑容：“这点粮食，她要拿去让她拿呗。 还好我多长了一个心眼，提前就把五百块钱彩礼给玉兰送去了，玉兰答应嫁给我了。 我过两天就把她娶进门，到时候，你就有孙子抱了。” 一听到孙子，刘婆子的心情瞬间好了很多。 “也是哈，那你就选个好日子，把玉兰娶家里来，这糟心日子我实在是过够了，总要过两天舒心的日子了。” 此时谢晓娟和丫丫正在陆家。 绉雅倩把陆永国赶去和陆永家的房间睡了，她和谢晓娟姐妹二人睡一张床，丫丫和安安睡一张床。 此时安安给丫丫端了一杯白乎乎的东西来。 “这是啥啊？”丫丫从来没见过这个东西，有些好奇地问。 “这个叫牛奶。”安安道。 “我爸爸从外头带回来的，听说国外的小孩儿都喝这个呢，喝了能长高高，皮肤还能好，你看，我皮肤多好。” 安安说着，还往上托了托自己的脸，她的脸本来就肉嘟嘟的，这么一托“duangduang”地跳，看得丫丫忍俊不禁。 “那是你小，本来就皮肤好。” “才不是呢，我爷爷说，村子里面我最白了，肯定是这个牛奶的原因。” 丫丫说不过安安，只能接过牛奶“咕咕”地喝了。 “好喝吗？”安安期待地看着丫丫。 “嗯，好喝。”丫丫点头。 安安就“嘿嘿”地笑了。 “那你就不难过了对不对？” 她不知道丫丫，反正她自己每次吃了好吃的东西，心情就会好很多。 丫丫却不理解：“我为什么要难过？” “因为……你没有爸爸了呀。” 安安年纪还太小，虽然她想要安慰丫丫，但是并不知道说话委婉。 她还记得，上一世，她被爸爸妈妈抛弃的时候心里有多绝望，多难受，难受到这一世都有挥之不去的阴影，推己及人，她不知道丫丫现在有多难过。 “你放心，我还有我。”她上前去抱了抱丫丫。 “以后我的家就是你的家，我有牛奶喝你就有牛奶喝。” 这是很镇中的承诺。 丫丫却笑了：“我才不难过呢。” “虽然我没有爸爸了，但是我有妈妈呀，我妈妈是全世界最好的妈妈，只要跟在妈妈身边，我什么都不怕。” “我妈妈也是全世界最好的妈妈。”安安认真道。 两个小孩儿对视一眼，都龇着个大牙笑了。 另一边谢晓娟躺在床上，捂着嘴，两个肩膀不停地抽抽着。 绉雅倩推了推她：“好了，别笑了。” “这怎么能不笑呢？雅倩，难道你不知道我等这一天等了多久了吗？” 是等了好久了，从嫁到刘家开始，从开始见识到这母子二人的嘴脸开始，谢晓娟无时无刻不在想着离婚。 曾经，她以为她的人生就这样了，没想到，还有这样的时候，恍若新生。 绉雅倩也为谢晓娟感到高兴。 “恭喜你了，晓娟。” “哦，对了。” 她忽然像想起了什么，翻身起来，去柜子里面翻找了半晌，找出了一瓶红酒。 “这个，也是永国从外面带回来的，洋酒。” 绉雅倩拿着红酒爬到床上，一边道：“听说好着呢，不辣口，喝了还能养颜，外国女人都喝这个，我不爱喝酒，所以一直搁在那儿。 今天你离婚了，咱们拿出来庆祝庆祝。” 家里可没有什么高脚杯，绉雅倩找出了两个搪瓷杯子，给她和谢晓娟一人倒了一杯。 “来，干杯。” 两个杯子碰在一起，放出“铛”的一声响。 谢晓娟喝了一口：“嗯，真的不辣也，甜丝丝的。” “就是光喝酒没什么意思。” “对了，前几天不是刚收了毛豆吗？我卤了很多拿来给丫丫做零食吃，刚才大家帮我分家的时候，都搬过来了，我去拿。” 谢晓娟说罢起身，就去楼下找了毛豆上来。 谢晓娟手艺很好，毕竟在刘家离，样样匮乏，她也只能靠自己的一双手和智慧，尽力给丫丫好一点的生活。 辣卤的毛豆，又粉又入味，两个人就着毛豆，说了好些知心话。 酒杯碰撞到一起，不停有嬉笑声传出。 好像，时光倒回，又回到了十五六岁单纯美好，无忧无虑的年纪。 两个人一直闹到后半夜才睡。 但是第二天醒来，谢晓娟的精神依旧很好。 绉雅倩本来想着给她放一天假的，可是一觉醒来，她已经上班去了。 和刘峰去领离婚证的那天，谢晓娟早早地把自己拾掇了一番。 第85章 晓娟，嫁给我吧 她拿了店里面最好看的一条裙子。 那条裙子她早就已经看上了，只是好几十块钱，舍不得买，今天咬了咬牙，找了绉雅倩拿内部价买了。 是小圆点的洋裙，腰间搭配了一条小腰带，她本来是小卷发，这样穿上，很有一种法国女人的韵味。 头发抹了头油，擦了脸，描了眉，还用火柴头，描了描眉毛，穿着小高跟鞋，走在街上，连脚步都是轻盈的。 街上的男人纷纷回头望。 到了民政局，刘峰早已经等在这儿了。 他隔了很远就看见谢晓娟了，眼睛忽然亮了一下。 他还从来没见过这样的谢晓娟呢。 也不知是为了故意气谢晓娟，还是为了让秦寡妇放心，他领离婚证还把秦寡妇一起带来了。 可是现在，谢晓娟和秦寡妇一对比，顿时高下立判了。 谢晓娟一走进来，就连工作的人员的目光都被吸引了，毕竟像这样的小城市，还很少看见像这样时髦的打扮。 而秦寡妇呢？ 到底是在洗头房待过的，多多少少都有点风尘气，洗都洗不掉。 以前刘峰觉得没什么，他喜欢的就是这个味儿，只是看在，和谢晓娟一比又觉得上不了台面了。 男人嘛，永远是这个样子。 得不到的，就是最好的。 “晓娟。” 秦寡妇见到谢晓娟，主动跟她打招呼。 她好像是为了宣示主权，故意把刘峰贴得紧紧的，加上她身上那独特的浪劲儿，怎么看，都有点让人生理不适。 “峰哥不放心我一个人在家，所以让我一起来了，你没意见？”秦寡妇问。 谢晓娟笑着摇头：“当然没有。” “我和刘峰已经没有什么关系了，他要带什么人来都是他的自由。” 说完，她看了看手上的表。 这块表是绉雅倩送给她的，说是离婚礼物。 “我们还是快领证，我赶时间呢。” 她始终保持冷静，带着得体的笑容。 这个年头大家的观念，还是宁拆十座庙，不拆一桩婚，工作人员本着能过且过的原则，会给了解两个人的离婚原因，给两个人调和。 谢晓娟却是笑了笑。 “同志，你也看见了，不离婚我倒是没什么意见，只怕这位女同志她不同意。” 谢晓娟说话间，眼神往秦玉兰身上瞟了瞟。 额…… 工作人员噎了噎。 来离婚带着新对象，这年头，可真是什么人都有。 工作人员放弃了调合的想法，动作利落，“啪”的一声钢印落下，代表着两个人的离婚已经完成了。 因为看不惯刘峰，工作人员理都不理他，直接将两本离婚证一起给了谢晓娟。 谢晓娟看了看，把属于刘峰的那本拿给了他。 “现在我们两个人彻底没有关系了，好聚好散，往后，也祝你和你的新欢过得开心。” 谢晓娟说完，转身就走了。 倒留下刘峰久久没回过神来。 上次闹离婚的时候，谢晓娟明明是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怎么这才这么短的时间，就跟变了一个人似的？ “刘峰？”一旁的秦玉兰用手肘捅了捅他。 “你在看什么呢？” “啊？没……没看什么……” 虽然谢晓娟有意和刘峰避开，但是毕竟他们现在都住在大坪村，同一个路线，想避都避不开。 这不，在车上又遇到了。 “咳，咳咳……” 谢晓娟低咳了两声，找了一个相远的座位坐下。 一路无话。 到了大坪村的时候，却远远就看见村口等了很多人。 “晓娟。” 大家一见了谢晓娟全都围了上来。 好几个媒婆，还有手上拿着东西的男人。 “你真离了？”媒婆上前拉着谢晓娟的手，满脸的热络。 “真离了？这还有假？” 谢晓娟手上拿着离婚证，还是热乎的呢。 “那就好，那就好……” 媒婆下意识地脱口而出，忽然意识到不对劲儿：“啊，啊，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我给你介绍个对象，好后生，知根知底的。” “晓娟，你可别听她的，她哪有什么好的？” 一旁的媒婆见有人抢生意，赶紧围了上来：“你听我的，我这个后生好，是个木匠，有手艺，家底殷实着呢。” “不，不，她那个没我好，我这个还是个青头小子，还没结婚呢。” ………… 几个媒婆抢生意，都差打起来了。 没办法，这段时间好多人家上门，指名道姓要她们做谢晓娟的媒，而且钱还给得多。 那几个男人见状，赶紧上前来。 “晓娟，你别听她们的，媒婆嘴巴里哪有真的？还是要看到人才实在，你看我，我身体好，种地干活都不在话下，你跟我过日子，我绝对不会亏待你。” “啥呀，你有什么好的？打个空手来你还好意思了，晓娟，你看我，我给你带的枣子。” “晓娟，我给你带的香油，我们家都是榨香油的，你和我过日子，保管你吃香的、喝辣的。” “跟我，跟我，我给一千块彩礼。” 刘峰看见这一幕，简直目瞪口呆。 不知道为什么，他心里生出一股无名的愤怒。 “你们搞错没有？”他一声怒吼。 “这个女人可是离过婚的，还带了一个拖油瓶，你们要娶她？你们疯了吗？” “我们为什么不能娶她？”一个男人当时就看不惯刘峰这个说法了。 “晓娟又漂亮又能干，又能挣钱，还上过高中，我们为什么不能娶她？这么好的女人你要跟她离婚，你才疯了呢。” 一个月大几十，就算是村里的男人，谁又挣得了这么多钱？ “对啊，晓娟，你就跟我过，我保证以后对丫丫就像是对亲闺女一样。” 刘峰却根本听不进去这些话，他现在知道为什么谢晓娟今天看起来这么冷静了。 “谢晓娟，你是不是一开始就找好了？”他愤怒地问。 谢晓娟：…… 她对这个男人无话可说。 “不好意思啊，我现在刚刚离婚，还不想考虑这些。” 她委婉地拒绝了那些求亲的男人。 “不好意思，借过一下。” 然后，就朝着陆家去了。 “呸！” 谢晓娟刚走，就有媒婆对着刘峰啐了一口。 她觉得谢晓娟走这么快，就是因为刘峰说了难听的话，否则谢晓娟说不定还真能感兴趣呢。 生意没做成，媒婆就把怒气撒在刘峰身上。 “自己不干净，还瞅着谁都不是好人，到底是谁找好了，心里没点数吗？真够有脸说的你。” 第86章 雅倩，你建厂吗？ 反正刘峰现在的名声是臭了，这种人，谁还跟他来往啊？ 村里面谁见了都要避着走。 这个年头，一个村相当于全部的关系网络，谁家要是有点事，全靠大家互相搭把手，要是被孤立，被冷落了，日子是相当不好过的。 这个时候，谢晓娟也辞去了服装店的工作，收拾东西准备回去了。 “真走了？”谢晓娟把她送到村口，还有些舍不得。 “回去干什么呀？进厂能挣多少钱？还不如在这儿和我一起卖衣服呢。” “谁说我要回去进厂了？” 谢晓娟却道。 “啊？不进厂，那干什么？” “我……”谢晓娟想说什么，却又顿了顿：“哎呀，这事儿还不一定能成，要是成了，我再跟你说。” 绉雅倩越渐糊涂了。 “到底要干什么呀？神神秘秘的。” 安安特别舍不得丫丫，她抱着自己的小青蛙哭得稀里哗啦的。 “这……这个给你，以后看到青蛙就像看到我一样，可不能忘了我呀。” 丫丫虽然只比安安大一点，但是因为从小的经历，要懂事很多。 她拍了拍安安的头。 “放心，不会的。” 姐妹两个人相拥在一起，许久才依依不舍地分别。 “走了，不送了。” 丫丫牵着妈妈的手，走到村口对着安安挥手。 谢晓娟终于带着安安回到谢家了。 知道女儿离婚了，谢父和谢母别提有多开心了。 “丫丫……” 外公外婆早早地就等着丫丫回家了。 丫丫有些局促，躲在妈妈的身后。 外公却笑道：“这丫头长得可真漂亮，一看就像我们晓娟。” “可不是呢吗？晓娟打小就漂亮，我们丫丫以后长大了也会当个大美人。” 丫丫长这么大，还是头一次听到这么多的夸奖。 以前，奶奶都说她是没用的丫头片子的。 “来，丫丫，跟舅妈去看看你的卧室。” 舅妈一边说着，一边拉着她到了儿童房间。 应该是她回来前特地布置过的，有粉红色的床单，和当初安安的那个新卧室一样。 “我睡了，壮壮哥哥怎么办？”丫丫问道。 这个屋子是外公很早以前单位分的，算比较大的，但是也只有三个卧室而已，外公外婆一个，舅舅舅妈一个，壮壮哥哥一个。 “壮壮啊，他睡客厅就好了，他是男孩子怕什么，你是妹妹，他当然要让着你啊。” 男孩子让着女孩子？ 这还是丫丫头一次听到这种说法。 “你爸爸去问了，现在离婚户籍是可以回来的，丫丫的户籍也可以跟着你走，丫丫就在咱们这儿读书了。”一旁的谢母说道。 他们早早问好了一切，彻底断了女儿的后顾之忧。 谢晓娟放下心来，就可以大刀阔斧地干了。 在家里呆了几天，给家里买了些米油还有肉，又带妈妈去医院看了病，拿了药，谢晓娟就正式提出，要去嫂子的服装厂看一看。 “这有什么看的？”嫂子很惊讶。 “厂子都要垮了，大家都巴不得往外走了，只有你，还往里头钻。” “谁说我要去厂子里做工了？” “那你想干什么？” 谢晓娟神秘地笑了笑：“秘密。” 绉雅倩接到谢晓娟的电话的时候已经是好几个月以后了。 “晓娟？” 听到谢晓娟声音的时候，绉雅倩觉得很惊喜。 “你现在过得怎么样啊？” “雅倩，你想要开服装厂吗？”电话那头谢晓娟开门见山地问。 “服装厂？” 回家后，陆永国听周雅倩提起，也颇为震惊。 “怎么晓娟回家几个月，想到了开服装厂了？” “是她嫂子的厂子，听说要倒闭了，厂里有很多设备不要，晓娟找厂里的领导谈了，只要两万块钱，所有的设备一并打包卖给我们。 你不是经常从南方拉货回来吗？ 晓娟把几件衣服给她嫂子看了，她嫂子说她能打版。 我觉得这事儿能干。 你瞧见了，这些衣服你从南方带回来卖得多火啊，但是就是价格太高了。 但是如果是在咱们这儿建厂，人工、场地都要便宜不少，造价低了，价格当然会便宜了，这还愁卖不出去吗？ 晓娟说，现在丫丫有外公外婆帮忙带着，她有时间也有精力，打算和我们合伙办厂。” 绉雅倩很高兴。 “我相信晓娟的能力，你上次也看到了，她天生就是做生意的料。” “你说行，就行。”陆永国没什么想法。 他只道：“你相信晓娟，我相信你。” 事情还没成，绉雅倩和陆永国并没有把事情告诉家里人。 今天是周末，绉雅倩陪着陆永国守了一天的店，下午早早就关门准备回家了。 谢晓娟走了，服装店都是陆永国有空或者是绉雅倩周末回家的时候有一搭没一搭地守着。 有一说一，自打谢晓娟走后，服装店的生意明显差了不少，每天的营业额下滑了三分之一。 反正生意不好，恰好陆永家回来了，还不如早点关店，回去一家人团聚呢。 回到村子里，还没到家呢，就闻到了一股香味儿。 是王巧萍正在炖小笨鸡呢。 今天早上陆永国看见王巧萍抓鸡了。 一到了家，果不其然，就看见安安正在帮奶奶烧火呢。 安安烧火的技术已经炉火纯青了，谁也比不上她。 看见爸爸妈妈到家了，安安高兴地喊。 “爸爸，妈妈！” “你们看，二叔给我买的头绳。” 两个人才发现，安安已经换上了新头绳，上头两颗樱桃的穗子，红红的，一晃起来还“滴滴”地响。 “奶奶刚刚给我扎的，好看吗？”安安摇着脑袋问。 自从有了新头绳，她就爱上了摇脑袋。 王巧萍钟爱给安安扎两个小包子，配上那白嫩嫩、肉嘟嘟的小脸，别提多可爱了。 “我们家安安，咋都好看。” 还没等绉雅倩两口子回答安安的问题呢，王巧萍已经在旁边抢答了。 好听的话都被王巧萍说了，陆永国和绉雅倩夸都不知道咋夸了。 “妈，永家真要出国啊？”陆永国干脆换了个话题。 “是啊，我们国家特地和国那边争取的人才交流，做交换生，听说要去一年呢，不要钱，还要另外拿补贴呢。” 王巧萍自己说起来都觉得不可思议，这年头，出国都是很遥远的事，而陆永家，一去还是去一年呢。 到底是她生的，就是有出息，王巧萍心底想着。 (本章完) 第87章 全家福 红烧鸡好了，里面还加了青红辣椒以及粉粉面面的芋头。 老规矩，安安尝第一口。 等安安“认证”说一声“好吃”，王巧萍才一声大吼：“吃饭了！” 家里人难得回来得齐全，围拢起来都是一大桌子人。 陆永家拿了一瓶洋酒出来，说是从首都带的。 只见陆永家撕开包装，拧了两下，只听“啪”的一声，把一旁的陆闻祁都吓了一跳。 陆永家给每个人都倒了一杯。 陆闻祁平时都是个酒蒙子，此时动作最快，拿起来就喝了一口。 “嘶……老二，这是啥酒啊怎么这么冲啊”说着还咂巴了咂巴两下嘴巴：“嗯，不好喝，不好喝……” 陆永家看着好笑。 “爸，这个是起泡酒，外国人叫香槟，外国人庆祝的时候都喝这个，你看哈，我要出国了，永昌也要当兵去了，家里这么多好事，当然要庆祝庆祝了。” “永昌，你真要当兵啊” 陆永国前段时间是听到陆永昌回家商量来着。 “真想好了 你的成绩不是还可以吗读个专科大学没问题的，干什么去当兵啊” 其实陆永国那个时候的成绩也不错，但是因为一些原因没读成大学，这一直都是他心里的遗憾。 后来，他种过地、开过车、当过保安…… 现在时代不同了，他理所当然觉得弟弟们没必要走他的老路。 “你不用担心钱的事情，家里现在条件好多了，还怕供不起你一个学生吗 但是陆永昌却有不同的想法。 “哥，我本来就不是读书的料。”他道。 “也就是这几年我成天苦读，才勉强有了这个成绩。 我要是家里不支持，或者，像其他人那样，每天做那么多活，我连高中都考不上。 就这样，我就算读了大学又能怎么样 我永远不能像二哥这样，年年拿奖学金，出国交流。 但是我要是当兵就不同了，我是高中生，稍微有点文化，在部队里混几年，出路比这个好。” 老三总是会有他的考量。 这个家里面，就数老三的主意最大。 王巧萍也喝了一口那个什么“香瓶”。 啧…… 确实不好喝…… “明天，我们一家人去照个相。”她道。 “照相” “是啊，一家人难得凑齐了，照了相多洗几张，过几天，老二出国了，老三入伍了，让他们搁身上，是个念想。” 这个年头，照相是一件大事。 一家人必须早早起来，穿戴整齐。 就连平时最不修边幅的陆闻祁也打了一瓢清水，把头发抹得顺顺的。 安安穿上了二叔给她买的红裙子，用小樱桃发绳扎了两个小丸子头。 然后，全家人就坐上了爸爸的大货车。 绉雅倩坐在副驾驶上，其余人，全都坐在后面的车斗里。 “哟，陆家嫂子，进城去呀”路上遇见了人，对着王巧萍打招呼。 “是哟，这不是儿子回来了吗进城里拍照去。”王巧萍回应着，脸上的骄傲是掩饰不住的。 陆永盛帮陆永国摇好了车，陆永国一踩油门，大货车“轰隆”“轰隆”地响，仿佛是一只威风的野兽。 车子往前去，扬起了一片尘土。 身后两个村民们望着车子走出去了好远。 “瞧瞧，瞧瞧。”其中一个等了很久才开口：“王婆子多威风。” “可不该人家威风吗人家这日子，村里面谁比得上啊儿子又能干，哥哥又长得那么精神，咱们啊，羡慕都羡慕不来的。” “就是啊，你说这王婆子啥命啊” 就在村民们对陆家的日子羡慕不已的时候，陆永盛却苦了个脸。 怎么他帮大哥摇个车的时间，安安就坐在了三哥的怀里了 哼，这两个人，平时都不在家，安安明明和他最亲的，现在一回来，就要抢安安了 陆永盛很生气！ “安安……” 陆永盛凑过去。 然而陆永盛的话还没说出口呢，陆永昌十分心机地转了个身，手臂挡在外面，不着痕迹地就把陆永盛推开了。 陆永盛：…… 他契而不舍：“安……” “永盛，你干什么快坐好，这路上这么颠簸，万一摔了怎么办” 陆永盛的话又被打断了。 “三哥，你这是……” “安安，路上灰尘大，三叔帮你挡着点，不然新裙子被灰尘扬了可就不好看了。” 陆永昌怎么可能会给陆永盛说话的机会 安安当然意识不到有什么，乖乖巧巧地点头。 “好。” 一旁的陆永家将这一幕尽收眼底。 幼稚！ 都多大，还玩这些小时候的把戏 “安安……”陆永家笑着喊。 “来，让二叔抱抱好不好二叔好久都没抱安安了，要是出国了，就更抱不到了。” “好。” 安安依旧那么乖巧，直接就从三叔怀里爬到了二叔的怀里。 剩下两个人： 陆永昌：就这么……截胡了 不是，二哥，你怎么出去读几年学这么坏了 很快就到了照相馆。 这年头，照张照片可不便宜，二十块钱一张呢，加印一张还得加钱。 摄影师让每个人找位置坐好。 毫无疑问，老两口坐在最中间，然后儿子和儿媳妇按照长幼顺序依次排列。 陆永国理所应当地将安安抱了起来。 却被陆闻祁拍了一巴掌。 “爸，你打我干什么”陆永国不明就里。 “还干什么安安这个小一个，你这么抱着能拍到什么” 陆闻祁说罢，不由分说地就将安安抢了过来。 哼，几个臭小子，刚才抢来抢去的还以为他没看到呢 他就是不稀罕争而已。 抱着坐车有什么意思当然是拍照才能被记录得更久一些啊。 “好了，看这边。” 这个时候，摄像师已经调整好了机位。 陆家人齐齐回头。 “好了，笑。” 随着摄影师的一声令下，所有人都挤出了灿烂且夸张的笑容。 安安呆在爷爷的怀里，听到摄影师的话，立刻一咧嘴，露出了白白的牙花花。 “咔嚓。” 一个声音响了起来，所有人笑容便被定格在了这一刻。 后来，这张照片在陆家的墙上挂了很多很多年。 很多年后，哪怕陆家的生活越来越好，哪怕他们有了数不清的财富，但是安安看到这张照片的时候，还是会无比怀念这个时候。 这就是最好的时候，爷爷奶奶未老，爸爸妈妈尚且年轻，几个叔叔也都在身边。 第88章 第一次下厨 除了全家福，还拍了一张安安的单人照。 是陆永家和陆永昌特地要求的。 他们马上就要去外地了，除了家里人，他们还想单独带一张安安的照片在身上，能随时看看。 这个全家人倒是没什么意见。 只是拍完了之后，陆闻祁又特地问了一句：“那还需不需要单独拍一张你们爸妈的？” 额…… 空气忽然沉默了一下，陆闻祁骂骂咧咧地走开了。 照片拍好拿回家后，王巧萍每天就对着这两张照片擦了又擦，有时候看着看着，觉得花了又拿出来，哈哈气，又擦一遍。 要是家里来人了，她就会把照片摘下来给别人看一遍。 明明大家就只有一个动作，但是王巧萍已经从不同的角度，不同的细节，分析出了很多个层面了。 “你瞧瞧，我们家这些孩子长得多精神。” “尤其是我孙女，这五官，多标致啊。” 王巧萍又在给别人看家里的全家福了。 两个看客头点得跟小鸡啄米似的。 “是是是，要说这模样，你家的算是村里头一份儿的周正了。” 现在陆家算是村里的大户了，更何况，陆家四个儿子，还有三个没结婚呢。 村里面，谁不想和陆家结亲？ 那当然要把王巧萍哄着、捧着咯。 而且，这话也不全是违心。 陆家这小孙女确实长得漂亮。 “哎哟，原本以为你家四小子就算好看的了，这小孙女比四小子还漂亮，你说你是咋生的？简直像是那些画上的福娃娃走出来似的。” 这话夸得王巧萍那叫一个高兴啊。 当然了，这世上不止王巧萍一个人觉得她孙女漂亮。 他们不知道的是，他们走后，照相馆的老板就把陆安安的照片洗了出来挂在了照相馆的墙上，用来招揽顾客。 照相馆前人来人往，很多人看到这个小孩之后都会驻足停留一会儿。 直到很久以后，一个男人来到小镇里。 他在照片前驻足的时候比一般人要长很多。 很久之后，他推开了照相馆的门。 “老板，请问你这张照片的小孩儿是谁？” 不过这些都是后话，此时的陆家人对于这些自然是一无所知。 现在安安只想着，二叔、三叔马上就要走了。 她还没想好送一件什么样的礼物给他们。 这一次可不像是以前的短别，三叔一去就是几年，归期未知，二叔回国之后也会参加工作了，以后回来的时间只会越来越少。 安安身上没有钱，而且，她不知道送一件什么东西能让他们喜欢，并且一直记住她。 那就做一顿饭。 之前安安就有做饭的想法，但是奶奶觉得太危险了不让。 这一次安安又苦苦哀求，奶奶着实是拿没有办法，只能点了头，让安安掌勺，自己在一旁烧火。 其实奶奶着实有点多虑了。 对于陆家来说，一个五岁的小孩儿做饭是太早了些，但是在前世，安安早就要在家人下地干活的时候做好全家人的饭菜。 所以现在对她来说也算是得心应手。 做点什么好呢？ 第一次手生，大菜害怕食材，安安打算先从焖豆腐和红烧茄子开始。 切一点小肉沫，放了猪油，和红油豆瓣酱。 奶奶帮她烧火的时候，瞧着小小的人儿，做得还有模有样的。 虽然这样，她还是特地嘱咐了家里人。 “这是安安第一次做饭，大家都不能打击她的积极性，不管好吃不好吃，都一定要夸，知道吗？” 当然要夸了。 还用王巧萍说？ 这可是安安亲手做的饭也，就算做成坨屎，他们也必须笑着吃下去。 想想他们可真是幸福，小侄女长得这么可爱就算了，知道二叔和三叔就要离开了，哪怕自己小小年纪没有拿得出手的东西，也要亲自给他们做饭来践行。 这么贴心的小家伙，除了他家哪儿还能找到？ “吃饭了！” 就在大家正在感动的时候，小家伙脆生生的声音就响了起来。 下一秒，就见安安捧着一盆小小的豆腐从厨房里出来，走得摇摇晃晃的。 “哎哟，别烫着了。” “你叫二叔给你端就好了。”陆永家一边说着，就看见了那一盘红彤彤的豆腐，上面飘着点点翠绿的葱花。 嗯…… 似乎卖相比自己想象的好太多了。 他原本想，一个五岁的小孩儿能做什么？能不烧成坨碳就不错了。 没想到，色泽鲜亮，看上去还极有食欲。 “没关系的，我垫了帕子的，还有茄子，我去端。” 陆永家发愣这一会儿，安安又钻进厨房去了。 “安安，我帮你。”陆永昌赶紧跟了上去。 菜上齐了。 农村的菜没有那么多花样，主打的就是一个量大、管饱。 锅大，火也大，一大盆豆腐，和一大盆茄子，还有一大锅馒头。 表现演技的时候来了，陆永盛赶紧操了筷子，夹了一大筷子茄子送进嘴里。 “嗯……” 陆永盛眼睛亮了一下。 顿了一瞬，他才反应过来。 “好好吃……” “真的好好吃！” 他看向全家人，似乎在传递着一种什么信息，说完了，又迫不及待地夹了第二筷子。 一旁的陆闻祁看了只觉得好笑。 切，死小子，装得还挺好的嘛。 这么会演，让其他人怎么有发挥的余地啊？ 陆闻祁一边想着，一边拿起筷子也吃了一口。 下一秒，笑容在他的脸上凝固了。 而后变成了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 “安安，这真的是你做的吗？不是你去饭店买的？” 安安：“爷爷，你在说什么呢？这怎么会是我买的呢？我哪里来的钱买啊？” 陆闻祁的表演还挺有层次，就是……是不是太夸张了？怀疑安安偷偷去饭店买好了蒙骗他们？明显不可能的事情嘛。 这是大家见了陆闻祁的反应后的心理活动。 然而下一刻，陆闻祁却是一脸怪异地看向他们。 “你们都试试。” 试试就试试。 大家拿起筷子都吃了起来。 嗯？？？ 这茄子用油爆炒了之后，油汪汪、糯滋滋，配上豆瓣儿的辛辣，简直比肉都好吃。 还有豆腐，又嫩又滑，一勺豆腐混着肉渣，豆腐的清香再加上肉渣的油水，在嘴里混杂、相得益彰，简直是绝了。 好吃！ 真的好好吃！ 大家吃了第一口就迫不及待地又去夹第二口。 第89章 平安符 一顿风卷残云，大家甚至都来不及说话，两大盆菜就已经见底了。 安安看得目瞪口呆。 “好吃吗？真的好吃吗？”她在一旁追问。 陆永盛用最后一个馒头把盘底沾干净，然后混着菜汤把馒头送进嘴里，吃完了最后一口，他捧着肚子，舒舒服服地打了一个饱嗝。 他说：“我从来都没吃过这么好吃的茄子。” “真的吗？”安安扯开了一个笑容。 她今天晚上都没怎么吃，但是看到家里人吃得开心，她比自己吃了都高兴。 其实安安不管前一世还是这一世，做饭都在她的生命中占据了极大的比重。 也不管是哪一世，她都希望尽全力把饭做好。 只不过前一世是讨好，她希望爸妈还有爷爷吃到她做的饭菜之后，会喜欢她一点，多关注她一点。 这一世，是满足。 她只要吃到好吃的，就会觉得好幸福。 她希望给别人带来这种幸福。 她也得偿所愿了，二叔和三叔离家之后，的确会怀念这顿饭怀念许久。 “安安你是怎么做到的？”陆闻祁觉得不可思议：“你还这么小，第一次做饭就比你奶奶做了几……” 陆闻祁的话还没说完，就只觉得后背一凉，一转过头，正对上王巧萍冷飕飕的目光。 陆闻祁：…… “嘿，嘿嘿……” 他干笑了两声，来缓解尴尬。 “当然了，你奶奶做的也很好吃。” “奶奶。”安安却去扯王巧萍的衣服：“奶奶你别生气，以后安安天天做饭给你吃。” 王巧萍听得心花怒放。 “我们家安安真乖，安安放心，奶奶才没生气呢。” 这边才和颜悦色，一转过头看向其余人的时候眼神马上变得跟刀子似的。 “你们听见没有？我孙女天天都要做饭给我吃。 我养孙女才几年啊？就能吃到孙女做的饭了。 你再看看你们，给我煮过一碗面吗？ 哼，没用的东西，真的不知道养你们有什么用？” 原本想着儿子要走了王巧萍心里还有些不舍的，但是现在，她只恨不得这两个玩意儿早点滚。 儿子养起来有什么用？ 她天天看到孙女就够了。 时间过得很快，不过一眨眼，就到了分别的日子。 二叔三叔收拾好了东西就准备离家去了。 “三叔，三叔……” 安安追出来的时候，三叔都快要出村了。 呼，还好追到了。 陆永家和陆永昌拿着行李一步三回头，当看到小家伙的身影的时候，心情总算是明朗了。 “三叔，这个给你。” 安安拿出了一个红色的护身符塞到了三叔的手上。 “这个是护身符，安安自己叠的，三叔戴在身上可以保佑你平平安安的哦。” “三叔，你可一定要随时戴在身上，不能取下来哦。” 是一个红色的三角包形状，歪歪扭扭的，制作得这么粗糙，一看就是安安亲手做的。 昨天晚上，安安忽然发现三叔的额头上有一片黑光，可是用手一摸，却怎么也碰不到。 她猜到，应该是三叔要遇到的坏事要在很久以后才会发生，所以现在的她触碰不到。 那该怎么办？ 安安就想起来，睡梦中，白胡子老爷爷教她画的那个符。 于是她半夜爬起来拿起笔就画了起来，可是不管怎么画她都画不好，一直到早上天快亮的时候，她才终于画好了一个符，叠成了三角形又串了红绳子，给三叔送过来。 好险啊，幸好赶上来了，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你一定一定要戴哦，要一直一直戴在身上。”安安又强调了一遍。 “你放心。”陆永昌郑重地表示：“三叔把它贴身放着，就算是睡觉都不会取。” 开什么玩笑？ 小侄女亲手做的，就是让他取他还舍不得取呢。 “安安……” 此时陆永家蹲在了安安的身边，小声唤着她。 “嗯？” 安安回过头，发现二叔正满脸期待地看着她。 “怎么了？二叔，你有什么事吗？” 陆永家：…… “没什么事啊，就是你，你有没有忘记什么事？” 她忘记什么事了？ “没有啊。” 她从昨天晚上开始最重要的事就是给三叔做护身符了。 “二叔，你为什么这样问我？” “哦，没……没有……” 陆永家十分失望地站起身来，一回过头，就看见了陆永昌给自己递了一个十分得意的眼神，又晃了晃挂在自己脖子上的护身符。 陆永家心情十分郁闷。 哼，有什么好得意的？不就是一个平安符吗？ 陆永昌和陆永家都走了。 暑假过完了，紧接着周雅倩也该回学校了，还有安安，也该开始上学了。 安安上学前，爸爸妈妈爷爷奶奶倒是比她还紧张。 奶奶买了新衣服、爷爷买了新书包，爸爸买了新本子，妈妈买了新本子。 等上学的那天早上，穿戴整齐了出现在众人面前。 陆闻祁眼眶一下就红了。 “我孙女，真的长大了……” 明明刚生下来的时候还是那么小小一个，抱在怀里就跟小耗子一样，怎么一转眼就长这么大了呢？ 王巧萍在一旁骂骂咧咧：“死老头子，哭什么哭？不就是上学去了吗？搞得跟什么似的，这是好事，咱们孙女这么聪明，一看就是要做学问的。” 骂完了，忍不住转过身擦了擦眼角。 “真的这就要送到学校里去了吗？” 擦完了眼泪又不死心地问周雅倩。 “安安还这么小，要不再在家里玩几年，这么早送到学校去怎么能行？万一同学们欺负她怎么办？” “妈……” 绉雅倩很无奈：“安安虽然五岁半，比班上的同学稍小一点，但是她的心智还有学习能力，完全达到了小学的水平。 我以前就是做老师的，您要相信我的判断。 而且她那么聪明，谁能欺负得了她呀？” “我知道，就是，就是…… 就是平时安安一直在家的，我都习惯了，她这一去上学，我下地了谁给我送水啊？我做饭了，谁给我烧火啊？我……我……” 王巧萍说着说着话，鼻子又是一酸，后面的话就说不下去了。 陆永国在一旁看着，一脸的……无奈。 他的这个妈，这辈子什么大风大浪都过来，三年困难时期，家里都快饿死人了，她也半点没慌，反倒是早出晚归跟人跳花鼓讨饭回来给他们三兄弟吃。 现在竟然因为孙女要去上学……哭了…… (本章完) 第90章 狭路相逢 “奶奶……” 最后还得要安安反过来安慰她。 “没关系的，我放了学就回来了，周末也有时间给你送水啊，你一个星期只有五天看不到我，而这五天又只有白天看不到我，很快就会过去的。” 王巧萍听到孙女这么说，低着头在她的额头上亲了一口。 她知道，孙女很想去上学。 她家的孙女才和别人家的不一样，别人家的天天就想在家躲懒，逃学、淘气、打架…… 她家孙女早早地就开始学习小学的课程，一看就是读书的好苗子。 她可不能耽误了孩子。 “好，好……”王巧萍笑着说：“那奶奶就在家里等安安回来，安安想吃什么给奶奶说，奶奶给你做。” “想吃红豆冰。” “好，奶奶待会儿就给你买冰棍去。” 安安见奶奶心情好了，才转过头拉了拉爷爷的衣服。 “爷爷，我们走。” 大坪村没有小学，安安如果要去上学的话，需要走好几里地去镇里。 农村里都是这样，读书很不方便，虽然以前家里的四个小子都是这么过来的，但是安安不行啊。 安安可是个女孩子…… 女孩子每天天不亮就去走山路，万一遇见了坏人怎么办？ 于是家里人达成了一致，每天让陆闻祁骑自行车护送安安上下学。 陆闻祁当即表示，一定会完成任务，并且在周雅倩面前立下军令状，在安安读小学的六年，宁可荒了地，也绝对不会落下接孙女的每一天。 此时陆闻祁已经推着他的自行车停在了院子里了。 他一面将安安抱在自行车后座，一面安抚王巧萍。 “你也别担心了，安安学校里的老师我认识，之前特殊时期被派到队上改造过一段时间，我特地关照过他，后来平反还来看过我叻。 到时候我去找他说说，让他特别关照关照咱们安安。 放心，不会有问题的。” 王巧萍听到，立刻喜上眉梢。 “那好，那好，赶明儿咱请老师吃顿……” “爸，不行。” 王巧萍的话没说完，就被周雅倩皱着眉制止了。 陆闻祁：“为啥不行？” “因为安安是去读书的，就应该和同学一样，不能因为你认识老师就搞特别对待，这样对她不好。” 陆闻祁：“咱们安安本来就很特别，为什么不能特别对待？” “大家都是一样的学生，她有什么特别的？” “我们安安特别听话，特别懂事啊。” 绉雅倩：…… “爷爷，走了！” 两个人还想说什么，门外坐在自行车上的安安催促着。 “待会儿要迟到了。” 安安可不想第一天上学就迟到。 “诶，来了。”陆闻祁赶忙去骑自行车。 安安等爷爷坐上自行车，一只手抱着爷爷，一只手给家里人挥手：“奶奶再见，妈妈再见，爸爸再见……” 王巧萍也冲她挥手：“安安再见。” 由嘱咐陆闻祁：“路上慢点，别摔了，知道吗？” 她的目光一直跟随着安安，等到爷孙两已经走得不见了，还忍不住低头抹泪。 “安安……” 一旁的陆闻祁冷眼看着他妈。 “妈。”顿了片刻，他才低声喊道。 “啥事儿？” “我就是特别好奇，老三一走起码三年，你眉头都没皱一下，要是老三知道安安只走一天你就哭成这样，他得怎么想？” 王巧萍：…… “臭小子，我劝你别多管闲事。” 这一边，陆闻祁把安安送到了学校。 把书包从自行车上取下来挂在安安的肩膀上。 “安安要加油读书哦。”他给孙女打气。 安安点了点头：“嗯，爷爷再见。” 她跟爷爷道了别，转身朝着教室走去。 陆闻祁站在原地，一脸慈祥地看着她走进了教室里，然后……一转身，朝着老师的办公室走去了。 虽然儿媳妇说得很有道理，但是……他不想听。 此刻，安安走进了教室，第一眼，她就看见了一个人。 冯耀宗…… 她怎么就忘记了，冯耀宗只比她大几个月，他们两个会读到一个班？ 不是她不喜欢冯耀宗，应该是全村的，不，周围几个村的小朋友都不喜欢他。 他又自私，又爱惹祸，偏偏他还有个蛮不讲理的奶奶和妈。 自从冯婆子出事后，冯家的名声就彻底臭了，几乎每个小孩儿都被自己的父母警告过——“以后离冯耀宗远点。” 可好似不死，因为爷爷奶奶舍不得，安安在家里多耽搁了一些时间，此时全班就只有冯耀宗旁边有一个位置了。 对于这个曾经的弟弟，安安不知道应该用什么心情去面对。 其实，以前安安很喜欢耀宗的。 虽然那个时候爸爸妈妈对她不好，但是耀宗从一出生，都是她抱在手上的，不管大人如何，她对这个有着血脉亲情的弟弟是感到亲近的。 那个时候的耀宗很可爱，奶香奶香的，她很喜欢逗他笑。 可是后来…… 因为奶奶和妈妈的溺爱，冯耀宗就越涨越偏了，变得极度地以自我为中心。 最开始，安安因为前一世的滤镜，对冯耀宗要格外照顾些，就算是全村的小孩儿都离他远远的，她依然会和他玩儿，还会把自己的零食分给他吃。 可是冯耀宗一点都不知足，吃了一块糖就想要两块。 给了第一次就会要第二次，到后面看到安安手上有吃的就会直接抢过来。 那个时候，安安就有点不开心了。 “我愿意给你才是你的，我不愿意给你你就不能抢。”她教育冯耀宗。 但是冯耀宗怎么会听她的？拿着糖就跑远了，还转给头给她做鬼脸。 “略略略……” 安安：…… 从那以后安安就不会给她糖吃了，她也和村里的其他小孩儿一样，见到他就躲得远远的。 谁知道，就这样还引得冯耀宗的怨恨。 他不恨那些从一开始就不理他的小孩儿，他只恨给过他糖吃的安安。 于是在有一次，安安走到河边的时候，竟然恶劣地从后面朝她推了过去。 还好安安从河中的倒影看到了，往旁边躲了一步，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从那以后，安安再也不把他当成自己的弟弟了。 前世就是前世，今生就是今生。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有些不必同情。 第91章 你妈妈不要你了 安安以为，他们就这样了，当一辈子陌生人，不会有多少交集。 谁能知道，他们还能做同桌？ 她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和他相处了，尤其是……冯耀宗此时恹恹的，心情很不好的样子。 冯耀宗不想读书。 读书有什么好的？每天天不亮就要起床，要走那么远的路，同学们又都不喜欢他，还吃不好饭。 他喜欢在家里，家里他想干什么干什么，妈妈什么都依着他，每天睡到日上三竿，只管等着吃饭就好了。 可是妈妈非说不读书没有出息，要他好好学习，以后考大学当大官，光宗耀祖。 可是他真的好不习惯啊…… 冯耀宗很难受，只趴在桌子上，连安安坐在一旁都没发现。 这个样子好可怜啊…… 他本来在家里就是个小皇帝，忽然离开了父母，应该很不习惯，安安想，毕竟爷爷奶奶离开了她还要哭呢，更别说冯耀宗还是个小孩子呢。 于是她伸出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他道：“你妈妈不要你了。” 冯耀宗：？？？ 就在安安坐在教室里愉快地读书的时候，陆永国也送绉雅倩去学校读书了。 这是学校的第四年，是关键的一年，学校的同学们都在为自己的将来谋出路，绉雅倩却一直在筹谋着办服装厂的事情。 如果把厂办在市里或者镇上虽然便宜，但是市场太小了，一个服装店也就算了，一个厂的产量可吃不进去，最好的还是省的周边。 她去做了了解，听说现在国家大力支持民营企业，现在办厂可以减免五年税收。 那可就方便太多了。 “雅倩。” 寝室的徐岚看见周雅倩又拿着一个计算器写写画画的，有些好奇。 “你这是在干什么啊？” “啊？”绉雅倩抬头。 “没，没什么呀？瞎写罢了。” “你毕业后想干什么呀？”徐岚道：“咱们班的同学都已经找好了，雨婷打算去学校里任教，我也准备去机关单位里头，你呢？你打算干什么？” 至于就业的问题，绉雅倩还真没想好。 她没有急切地一定要挣多少钱，现在陆永国挣的完全够花，还有服装店。 还有那么多古董，往后留给安安，足够安安一辈子衣食无忧了。 那她干什么呢？ 教书？ 她以前教了那么多年，被人举报后就有点心灰意冷了。 去机关？ 不太想去。 绉雅倩本来就是佛系的性子，不想上班那就不上了。 “我再接着读，看能不能考个硕士，考不上再说。” 徐岚：…… 这无所谓的态度，多气人。 以前大家聊过为什么要考大学这个话题，雨婷说是为了梦想，徐岚说是为了出人头地，到了周雅倩这儿，人家说没什么事儿干就试着考考大学，没想到就考上了。 其余两个人：…… “呵。” 两个人正说着话，忽然传来了一声冷笑。 冯亚萍从外面回来了，刚巧听到了两个人的对话。 “你可真行。”冯亚萍手上拎着很多个购物袋，往桌子上一扔：“一家子农村人养你一个大学生，还读上瘾了。” “你真是……” 徐岚听到冯亚萍说话，气就不打一处来。 “人家雅倩的老公可是司机。” “司机就不是农村的了？瞧你们见的那点世面，一个开车的能挣多少钱？五百？一千？也就把你们眼皮子遮住了，现在经济开放了，这点钱，对真正的有钱人算什么？” 徐岚：…… 冯亚萍还想再说什么，绉雅倩拉住了她。 这种人，你跟她有什么好说的？ 冯亚萍转身爬上了床，徐岚悄悄给周雅倩咬舌头根子。 “找了个有钱人了，以为了不起了。” “是吗？” 关于这个周雅倩却并不知道，她平时周末都回家的，错过了很多八卦，她只知道，冯亚萍自打上学期开始就很少回宿舍了，一回来就是一大堆的购物袋。 徐岚说：“那次周末我和雨婷看见有个男人开的夏利来接她。” 夏利啊…… 那的确是比陆永国的大货车威风不少。 “听说，那男人是在港城那边的，老挣钱了，等毕业了，她就要和男人去港城了。” “是么……” 没想到啊，短短时间，冯亚萍就傍上大款了。 不过也正常，冯亚萍虽然样貌不算很出色，但也不差，二十多岁的年纪，本地人，又是大学生，硬性条件摆在那儿，她心气儿也高，普通人她可看不上。 只不过安安说她有业障缠身，倒不知道是什么业障了。 算了，管他呢。 绉雅倩并不爱关心别人的事。 现在主要的精力是在服装厂上。 周末的时候，谢晓娟来省里找绉雅倩，背上背了两大包东西。 绉雅倩看见的时候，愣了一下：“这是什么？” 谢晓娟：“厂里的尾货。” 谢晓娟把背上的东西卸下来：我嫂子的厂里卖不出去了，听说我愿意接受那些设备，就把这些衣服也一并打包给我了，一千块钱，等于白送。” 谢晓娟把口袋打开，谢晓娟随手抓了几件出来看。 “东西倒是好东西，要是放在前面几天倒也是紧俏货，但是现在都过时了。” 这大概也是厂房倒闭的原因。 “管他的呢，老板的设备便宜卖给我，这些东西就当成是顺水人情了，先放在你的宿舍，能卖就卖，不能卖就算了。” 她擦了一把脸上的汗，看着绉雅倩的眼睛亮晶晶的。 “雅倩，你不是说把地方看好了吗？，走，带我去看看。” 谢晓娟满心都是建厂的事情，听到周雅倩说选好了地址，风尘仆仆地赶了几千公里，连歇都没来得及歇一口气，便兴致勃勃地要周雅倩带她去看厂房。 然而…… 看到厂房的那一刻，谢晓娟一脸的…… “额，就这？”她回头看向周雅倩。 “你确定这是一个厂房？” 这不就是个破平房吗？掉了好几块砖，只怕下雨都遮不住。 绉雅倩“嘿嘿”笑了两声。 “这不是没多少钱吗？” “咱们两个人全部身家加起来拢共才几万块钱，都拿来买设备了，再说了，总共也没买几台机器，以前的老厂淘汰了，就剩十几台能用的了。 说起来是办厂，实际上就是个家庭小作坊。 就这个可以了，人不能好高骛远，得一步一步地来。” 第92章 切，呆子 “行。” 谢晓娟点头。 砖瓦房就砖瓦房，绉雅倩说得没错，得一步一步来。 地址选好了，接下来就是办各种证还有招人，绉雅倩在上学，这些事情就只能麻烦谢晓娟了。 刚巧这段时间陆永国有空，就去江城那边帮他们把设备拉了回来。 有一个脑子活络的闺蜜，还有一个办事靠谱的对象，绉雅倩就可以安安心心泡在图书馆里，踏踏实实地考她的硕士了。 再去厂房看的时候，绉雅倩惊了一下。 她是不是走错路了？ 这还是那个破破烂烂，四处漏风的小作坊吗？ “别，别动……” 恰好在这个时候，身后传来一个声音。 绉雅倩转过头，就见陆永国站在后面。 他穿了粗布的衣裳，手上还拿着两块砖头，身上都是泥土和汗液，硬朗的脸上带着尘土，结实的手臂上肌肉紧绷。 “脚下有泥土，别把鞋子踩脏了。” 陆永国搁了手上的砖块，转身拿了一块木板垫在了绉雅倩的脚下。 嘴上一面道：“不是说要在学校里复习吗？怎么到这儿来了？” “好久没到这儿来了，今天下课下得早，所以顺路看看。” 绉雅倩踩着木板走到厂房里头。 只见原本四处漏光的墙壁上的砖块已经被码得整整齐齐、严丝合缝了，从前的泥巴地，也被抹成了平平整整的水泥地。 “这些，都是你做的？”绉雅倩问。 “是啊。” “什么时候开始对服装厂这么上心了？怎么从来都没给我说过呢？” “这有啥好上心的？”陆永国根本没当回事，只道：“前段时间拉设备，刚好看到厂房像这样，想说这也不成个样子，刚好把车子交给小俞了，没什么事做，就帮你规整规整呗。 开厂子的事儿我不懂，反正你和晓娟商量着办就行，我能帮得上一点什么忙，就帮帮。” 陆永国就是这样，以前钱师傅就说他，眼里有活儿。 他虽然不爱说什么话，但是绉雅倩嫁给他这么多年，几乎什么事都没操心过，只要他眼里看到的，过几天回来，保证已经干得明明白白的了。 绉雅倩只觉得熨贴。 瞧着自下无人，转过身朝着陆永国脸上亲了一口。 陆永国怔了一下，下意识心慌。 “你干啥呢？这，这……”他紧张得话都说不清了。 绉雅倩却笑得狡黠。 “怕什么，这四周也没什么人。” “那也不行啊，这青光白日的，要是被什么看见了，咱们两个只怕都没脸见人了。” “怎么了？你不喜欢啊？你不喜欢你还我啊。”绉雅倩故意逗他。 “净胡闹，这东西，怎么还啊？” “就像这样啊……” “别，别……”陆永国赶紧打住了她。 “那什么你赶紧回去，你今天不复习了吗？” “你这人怎么回事啊？我好容易有时间过来一趟，怎么这么嫌弃，一个劲儿地把我往外赶啊？”绉雅倩皱眉。 一点情趣没用的东西…… 陆永国：…… “唉……” 他叹了口气，顺手就把自己的外衣脱了。 他拢共就穿了一件短袖，衣服一脱，紧实的腹部，还有棱角分明的肌肉全都裸露在了外头。 绉雅倩：“你想干什么？” 下一刻，陆永国转身就将衣服垫在了一旁垒着的砖头上，平平整整铺了一层。 “这地方灰尘大，你坐这儿。” 他招呼了绉雅倩后，转身朝着外头走。 “诶，你上哪儿去啊？”绉雅倩问。 “这旁边就是小卖部，我给你买汽水去。” 绉雅倩：…… “切，呆子。” 瞧着陆永国走远了，绉雅倩站在身后低低骂了声，嘴角却是微微上扬的。 陆永国走出了厂房，指腹微不可查地轻轻抚了一下嘴角。 唉，他这个媳妇儿了，老夫老妻了，还是大学生呢，一点都不正经，老喜欢搞这些小动作…… 绉雅倩喝着汽水儿坐在一旁看陆永国干活，等到天黑了，就找谢晓娟一块儿去餐厅说话。 三碗馄饨以及两杯酸梅汤，还有两个凉菜。 谢晓娟跑了很多天，终于把执照办好了。 两个人都很高兴畅想着服装厂办起来了应该有怎样的利润。 陆永国插不进话，一回头看见周雅倩说话时神采奕奕的样子，晚霞的风起过她被汗水微微濡湿的头发，透出一双亮晶晶的眼睛。 陆永国也也不由自主地跟着开心了起来。 他低头吃碗里的馄饨，又顺手给周雅倩的碗里夹了两块猪头肉。 绉雅倩说着说着，忽然看见路边摆摊卖杂货的，忽然眼睛一亮。 “晓娟，我知道怎么办了。” 谢晓娟：？？？ “什么怎么办？” “那些尾货啊，我知道怎么办了。” “怎么办？”谢晓娟问。 “咱们市里是不是才开放了一个贸易市场，主要卖五金和小商品的？走，跟我去看看。”绉雅倩说着，站起了身，拉着谢晓娟就走。 “这会儿说不定还没关门呢。” 一旁不明就里的陆永国也被周雅倩拉了起来。 “走了，走了……” “可……还没吃好呢。” “下次再吃啦。” ………… 绉雅倩带着谢晓娟和陆永国去买了很多的木料。 然后由陆永国把木料连同工厂的尾货一并带回了大坪村，发动了全村的人，男的割木料，女的撕布条，然后……全部扎成了拖把。 陆永国请的是大坪村的人，一个人一天两块钱，可把这些人高兴坏了。 全队一百来号人，全都来帮忙。 “难怪永国你们能挣钱，这啥法子都想得出来。” “可不是怎么的？啥挣钱你们做啥，这脑子是咋长的，怎么就想出这些法子来的？要是我们打死了也想不到这些上头来啊。” 乡亲们一边做一边开着玩笑。 这手上的活计，又不费劲儿，大家伙说说笑笑钱还挣得多，没有比这更好的事了。 也有人心疼的。 “这么好的衣服就这么撕了，多可惜啊。” “幺婶，你要喜欢就买一件穿呗，咱们都是亲戚，我算你便宜点，三块钱一件，咋样？”陆永国在一旁道。 “这好的衣服，才三块？” 大坪村不像是城里人那样，赶时髦，乡亲们还记得这些衣服前两年在镇上卖得可贵了，现在三块钱就能买了？ 这话一放出去，还真不少人买。 就在大家又挣了钱，又占了便宜的时候，有人就在陆家门口转来转去。 刘婆子心里急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