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丰仙二:给妻妹治病,却遭了雷劈》 第1章 两年后 八月二十,中秋节后。 夜幕中央,皎洁明月高悬,铺撒下的月光形成一层明暗交接的薄膜,温柔而平和地抚慰着大地。 又是个安宁的夜晚,青庐镇上,百姓们还在享受阖家团圆的余韵,童声雀语,夫朗妻柔,怡然如同天居。 与此同时,青庐山腰,燕归居正堂上方,一身淡青薄衫的纪来丰卧躺着。 左手端着一只盛有酒酿的瓷碗,送到嘴边,轻轻抿上一口,随后一边咂着嘴,品味美酒的甘甜清冽,一边轻松自在,欣赏山间月景的别致盎然。 在酒酿的刺激下,渐渐的,心中万千思绪萌发,在脑海中不断交织、缠绕,幻化出无数过往的影像。 “三年了,快三年了…” 仿佛恰在昨日,望金峰别离时悲戚的场景、掌门师伯憔悴的容颜,逐一清晰地显现在他的眼前。 再是飞轿中的承诺,那支撑他在寂寥与困苦中坚持的法宝,如同之前的每个夜晚,一遍又一遍警示着他的心。 现在,这个目标已离他越来越近了! 纪来丰攥起拳头,经过岁月的洗礼,他的脸庞早已别过稚嫩,多了成熟与自信的色泽。 而令他掌握信心的源头,便是凌乐竹、水行舟二人的许诺,另外更重要的,则是自身修为的巨大进步。 飘云七,是他此时的境界! 诚然,在二十四岁的年纪,这是一个废物的标准。但若去掉望金峰那段漫长、挣扎的岁月,两年时间提升两个小层次,已经达到正常修士的水平。 若在以前,他连想不敢想,能拥有此时成就,必须归功于月梦寒简单的一个提议,还有为此慷慨相帮,凌怀阑所建造的灵府。 虽说尚不清楚修为进益异常的根源,也比其他修士落后多年,但无论如何,他已被证明有机会成为一个可造之才。 凭借这一点,往后再思念故乡时,诸如担忧、恐惧的念头,已极少出来作祟了。 不仅如此… 纪来丰闭上眼睛,心神化成一道虚影,飞向体内淡彩色的天地,停立在黑、白大球的中央。 与初来时相比,阳田变化不大,还是一如既往饱满,但四周却是脉络丛生,条条缕直,延伸到身体各个部位。 其中两条最粗大的,一条连接左臂,一条连接右臂,皆是大成状态,令他能随心所欲控制阳元出入。 另一边,阴田则发生了明显的变化。 曾经萎靡瘦弱、仅黑球一半左右的白球,现在已成长到了前者的六成。 所带来的好处是,体内阴阳趋向均衡,心烦体燥的状况越发轻微。 而真正令他惊喜的是,则是阴元食谱辅以沐浴月光的方法,或许正在被证明有效。 若果真如此,再过些年,便能达到阴阳兼通、内外相谐的美妙状态。 对了,还有阴、阳脉。 阴爆丹的持续练习,使得双臂阴脉拓展至阳脉五成上下,随之而来的是恢复力的较大提升。 曾与吴争、吴暇简单切磋过几次,因招式不如这对兄妹,虎口、掌心、胳膊不可避免受伤,却往往不到一夜,便能轻松复原。 纪来丰十分确信,若在此道上更进一步,身体的恢复力还能再快些。 唯一的问题在于,孕阴丹实在珍稀,月梦寒无法提供更多,赠送的那枚用完后,修炼便被迫终止。 至于阳脉,持续的“虐脖”训练下,左臂已与右臂相当。当然也有代价,便是那股奇特的恢复力消失殆尽。为稳妥起见,也被迫终止下来。 孕阴丹、孕阳丹的缺失,阻碍体内阴阳脉的进一步提升,但他已经很满足了,无论修炼、生活,或是未来的希望,都在朝好的方向转变。 或许,这就是幸福 纪来丰睁开双眼,凝望着夜空皎月,嘴角露出淡淡微笑。随即,一个轻盈高洁的身影在月镜中缓缓浮现,凌乐竹… 一位值得敬佩的奇女子,正是由于对方的出现,方使他下定决心离开望金峰,才有了此后诸多丰厚的收获,是他一辈子都需感激的恩人。 可是,正如明月光辉越盛,周边星点被衬托得越发黯淡一样,在他一切向好之时,笼罩在凌家上空的阴霾却迟迟不散。 那位瘦弱的、可怜的女孩,凌乐竹的妹妹,还在遭受着苦难。 纪来丰眼皮悲伤低垂,饮了一口碗中的酒酿,但这一次品尝到的却是无尽的苦味… 两年间,他竭力替女孩驱散双腿冰寒,已成功化去一半阴元,将分界处推至小腿中段。正常情况下,再有两三年,或有机会彻底根除。 随之而来的,病情也有显着的改善,便是女孩惧冷的毛病大大减轻。 再不用穿着厚实衣裳,铺盖粗重被褥,白天能在外停留更长时间,春秋季节不太寒冷的夜晚,甚至能短暂在院中欣赏动人的月景。 却不防,冰寒之症虽有减轻,但每隔一段时间,阴元仍会控制不住地爆发开来,极寒虽逐次轻微,间隔却在缩短。 上一次正在四天前,即是中秋节的后一天,距离前一次还不到五个月。 同时,凌乐葵的状态也在变差,时常感到疲惫、嗜睡,精神一日较一日萎靡。 甚至当他手舞足蹈,讲述听来的精彩故事时,以往聚精会神、开心雀跃的女孩,竟会出现打哈欠的反常情况。 这般的病症着实罕见,连青庐门医术大修五长老贝温柳,还有姹月三长老月清音,都无法给出合理的解释。 无奈他只能在默默祈祷,希望只是暂时的现象。可藏在心底的直觉,却始终给出相反的预示。 或许,待阴元完全去除之日,女孩会陷入永久无法醒转的沉梦。 “唉…” 纪来丰闷闷地吐了口气,目光转向西侧,淡薄月光冲不破浓重的夜色,也不知那一家三口,漫长夜晚该怎样熬过。 …… 西侧半里,向阳居,凌怀阑坐在屋顶上,对月饮酒,喃喃自语。 “卉芯…卉芯…” 儒雅随和男修的嘴中,不断念叨着妻子的名字,已有三分醉意的脸庞,皱出多道细细的纹丝,宽阔结实的肩膀也向其中一侧耸拉着。 素日里精明干练的青庐门主,此刻却是一副颓然疲累之态,恐怕也只有无数孤单寂寥的夜晚,才会真实暴露在明月的目光中。 这时,旁边传来一丝响动。 顺着声音的方向,半截梯头伸出,靠在屋檐上,轻轻晃荡着,有人正向上攀爬。 凌怀阑本能一颤,连忙收起愁容,换上一副温和面孔,对来人柔声道:“阿竹,小葵睡着了吗?” “父亲请放心,这些时日小葵睡眠一直很好,半夜不做噩梦,也极少会被冻醒,女儿离开一会也无妨,只不过…”说话之人立在屋檐,身穿睡衣,披着一件秋袍,正是才陪完妹妹安寝的凌乐竹。 年轻女子神色沉郁,但也不忘对父亲的恭敬,此番来找,也是有要事相商。 只是想说的话方到嗓子眼,却瞧见父亲看似平静,眼角却有未擦干的泪水,分明在掩饰着内心的悲伤,一时便又开不了口。 凌怀阑知晓女儿脾性,当即招手让她来身边坐下,柔声道:“阿竹,有什么事直接说,你我父女之间,无需见外。” 凌乐竹听着,心中却又是一痛,愧疚之意滋生,好一阵沉默后,才道:“父亲,小葵病情古怪,女儿实在担心,不如…去寻访阴阳宗的医师前来查看?”说罢,小心瞥向父亲。 可另一边,凌怀阑却似没听见,仰头兀自呆望着夜空,不知在想着什么。 咬了咬嘴唇,她又道:“父亲,若阴阳宗实在不便,不妨向姹月求助,那儿也有高明的医师。女儿已托来丰前去问过,梦寒门主已经答应,不知您…” “呼…” 深深的一道叹息,打断了凌乐竹的话语,抬起头,却见自家父亲使劲掐着额头,竟是罕见的烦躁。 心中顿时一咯噔,这般的情形已不是第一次见,每当她提出类似的请求,父亲皆报以不愿理睬的反应。 且不说可能有宿怨的阴阳宗,就连向姹月求援也是多次推诿,似是…极为抗拒与阴阳一脉的修士接触。 但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凌乐竹猜不透,也问不出,皱着眉头,心中苦闷难言,妹妹病情一天重似一天,她却只能陪在身边干着急… “阿竹,再给为父些时间想想…”短暂的沉默后,凌怀阑恢复了一丝清明,但那低微的语气,却分明有些心虚。 不出意料,还是一成不变的回答,凌乐竹凝视父亲,嘴唇纠结蠕动着,想说些什么,最终却还是放弃了。 她站起身,尽女儿的本分关心一句:“父亲,秋夜寒凉,您别在外呆太久,早些回去歇息!”说完,恭敬揖上一礼,转身朝竹梯走去。 耳听脚步声逐渐远离,凌怀阑方才抬起头,好似刚从梦魇中解脱一般,大口喘起气来。 但下一刻,瞥见正离去的背影,是那样的孤单,那样的低落,几乎一瞬间,又堕入一个更可怕的梦魇中。 凌乐竹,他的大女儿,自小便是本门不世出的天才,远近闻名,天赋在整个修仙界也堪称罕见。 正常情况,这般的年纪,这般的修为,早该是大展拳脚,在正和大陆扬名立万,再与一位风华正茂的年轻俊才结为伴侣,过上属于自己的幸福生活。 可如今,却为了妹妹,被迫困在青庐山这一亩三分地中,但凡知晓此种内情者,谁不在背后议论,或可惜可叹,或幸灾乐祸呢… “咳咳…咳咳…” 过往记忆纷纷在脑海中浮现,一道而来的还有无尽的痛楚与悲伤,凌怀阑终究不堪承受,重重地咳了起来。 醉意携带悲伤一同吐出,脑袋倒回归了一丝清明。 其实,女儿的心思他岂能不明白,那是一个绝好的建议,凌家也无需付出多大的代价。 更何况,即便要付出天大的代价,他也是心甘情愿的。 只是,面对女儿的请求,他始终说不出“同意”二字,便是在心底深处,藏着一个另外的念想,同时也是一个极为可怕的念想。 曾有此念想者,并不止他一人,有位值得敬仰的前辈,决心胜他百倍、千倍,并亲自动手实施,只在机缘巧合下,没能达成目的。 而现在,同样的抉择摆在他面前,一端是可怜的小女儿,另一端却拴着大女儿的终身幸福。 在两者中选择一个,对他而言异常艰难,而让他这个父亲来做抉择,更是世间最为残忍之事。 “卉芯…若是你在,会怎么办?” 凌怀阑双手合十,虔诚地向明月做起祷告,祈盼虚无之中那位亲切的面庞能给出答案 第2章 聚阳阵 月落日升,天色渐明。 燕归居中,纪来丰简单用了些早饭,便一头扎入灵府,贪婪汲取着其中的灵气。 他早已习惯这般的生活,在青庐山,没有危险,没有纷扰,是个绝佳的修炼之处。 每天除陪伴凌乐葵,到姹月教干活之外,绝大多数时间呆在灵府中,珍惜每一厘每一毫的机会,几乎已达到废寝忘食的地步… “咕咕咕…咕咕咕…”安静的环境中,忽有嘹亮的鸡鸣声响起。 纪来丰自修炼中苏醒,瞧了一眼鸡鸣钟,辰时已到,当即扭了扭腰,站起身,踏出灵府,向前院走去。 昨天是第二次阴阳会武举行的日子,月梦寒率领姹月弟子前往日月湖,与阴阳宗进行切磋。 本来他也做好了一同前去的准备,谁知月梦寒并无此意,只让他在家中等待。 理由很简单,上次最后的阴阳对战,是由姹月一方决定切磋的方式,而这一次则轮到了阴阳宗。 经过前次的教训,阳明煦显然不会冒险,允许他代表姹月出战。 月梦寒与三位长老也皆为有气节之人,并不愿多占对方的便宜,若他去了,反而徒增尴尬。 另外,游海修士的战斗远超他的目力,还不如节省时间在灵府修炼。所以,纪来丰没有提出异议。 不过,却有一件令他纳闷的事。 月梦寒不带他参加阴阳会战,却以要事相商为由,要求他这位“供奉”次日一早去往姹月。 但当他询问为何要事时,对方却卖起关子,也不知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呵…” 想起那女人故弄玄虚、一副“狡诈”的模样,纪来丰忍不住笑出了声,内心却是颇为欣慰。 犹记得半年前的一天,当他照例前去姹月炼丹时,月梦寒却突然宣布暂时终止。当时,那女人脸色十分难看,之后也对他一直冷淡。 为此他经常犯怵,担忧对方哪天一个不开心,会令他小命不保。好在经过时间的沉淀,最近总算有了些许恢复的迹象… 锁好房门,来到院中。 东南角落,白色“木桩”昂然伫立着,只是桩身上已积攒了不少灰尘。 自从阳脉恢复力消失,他终止了极伤训练,只偶尔在测试灵力时使用,大多数时间泄灵台都荒废着。 与其相对,院中西侧,则坐落着一个巨大透明幕布掩盖,其内彩色光芒流溢,类似鸟笼的结构。 这是一种阵法,名叫聚阳阵。 由二十五根紫玄精铁制成的杆子组成轮廓,每根铁杆自上到下悬挂同色上品灵石,并按照金、水、木、火、土的顺序,合五五之数依次排列。乍一看,便是密密麻麻,彩色的一片。 设阵者引导灵气自灵石中流出,利用五行相生之理,使之形成一道统一旋向的混彩灵元阵壁。 再以控灵符箓设在阵眼,维持灵元流涌不息,形成了一个完整的、始终运转的法阵。 之所以要建聚阳阵,自是为了凌乐葵的冰寒症。 仍是与他体内阳脉恢复力消失有关,在此之后,当他再服用纯阳丹时,身体开始出现莫名的疼痛。 即便他极力遮掩,还是被细心的凌乐葵察觉,当即要求停止治疗,并逼他发下心魔大誓,不许再为她的病犯险。 女孩一向是烈性子,纪来丰无可奈何,只得另寻他法,便去向月梦寒请教,找来这个聚阳阵的法子。 以阵法聚集天地阳元,不带药材中的毒性,吸收起来对身体没有伤害,从而到达取代丹药的目的。 不过,眼前的法阵只是粗陋之品,尚缺少一种关键的材料,名为鸡血石。 此石极为罕见,阴阳宗曾在鼎盛之时四处寻找,将方圆百里的鸡血石都收归己用。 分裂后,姹月的师尊曾带出一些,并建成总坛中的聚阴大阵,以及三个单独的聚阴小阵。 当初被月梦寒劫采时,被他误以为是山洞的地方,正是其中一处小阵。 建造这些阵法,用掉了全部的鸡心石,无法再供他建造一座。 纪来丰甫一听说,内心无比失望,好在三位长老见识渊博,于典籍记载中多番寻找,得来一个简陋的建造之法。 原理便是仿照修士体内构造,以五行灵壁模仿丹田,再以阳修作为阳田,通过后者的吸收之力,带动阳元进入法阵。 当然,效力自是十分低微,估摸还不到鸡血石的一成,而且会耗费巨量的上品灵石。 当时他还犹豫不决,只得去找凌乐竹说明原委,让女修去与自家父亲商量决定。 谁知凌怀阑得知,竟是毫不迟疑地同意下来,不仅数以千计的灵石全不吝惜,还费力寻来上好的紫玄精铁,只为自家小女儿些许希望,当真令他佩服不已! 法阵建成之后,纪来丰立即进行尝试,身为阳修的他,也是唯一的人选。 庆幸的是,他在阳脉上的天赋,还有三年来的修炼,成功实现了法阵的运转。 果真如同阳田一般,“鸟笼”对阳元具备独特的引力,当他吸收之时,法阵亦在吸收。 最终,经过午间前后一个多时辰的努力,获得了五倍之于阳田的储量。 如此一来,逢阴雨天气,也有足够的阳元储备,可供持续化解女孩体内寒气。 测试结束后,纪来丰十分兴奋,凌乐竹亦是开心不已,但仅仅过了一夜,便出现了二人始料不及的变故。 法阵中的阳元消失了…一连试过三天,皆是同样的情形。 他的感应力不够,难以察觉阳元的动向,只在与凌乐竹探讨后,怀疑乃是自地下溢散。 当即,他又在“鸟笼”下加设数圈灵石,使之成为一个完全封闭的法阵,并再次进行尝试。 这一次,情况有了些好转,却也只是溢散速度减缓。一夜之后,阳元仍会消失大半。 纪来丰百般思索,又多次向姹月长老请教,却始终找不到问题的根源。 渐渐的,聚阳法阵便荒废在了这座院子中,任由灵石中的灵气随时间缓缓消散。 “唉…”轻轻叹息一声,他仰望天空,心中悲鸣,为何老天如此残忍,始终不愿放过那位可怜的女孩? 仿佛听见他的心声,这一刻,山间风息叶静,鸟雀止鸣,一时寂静无声。纪来丰摇了摇头,迈着失落的步伐,踏出了院门… 向西半里,便来到凌乐葵的住处,向阳居。 院中停留了会,收拾好心情,挤出一丝笑容,他才推开房门。 与三年前相比,屋内那扇巨大屏风已被撤出,扩开了一倍多的空间,变得宽敞而又亮堂,再无压抑气闷之感。土炕之内早已不再燃煤,南北两侧各打开一扇窗户,令新鲜空气可以自由流通。 “师兄,你来了…” 迎接他的是一道欢悦的呼喊,声音虽十分虚弱,但靠坐在床头的女孩却将腰板挺得直直的,倔强地证明着自身的顽强。 纪来丰瞧见,心中既酸涩,又感到骄傲。 “姑爷请坐。”陪在旁边的唯柔见他到来,连忙站起身,招呼一句后,便向着大门走去,留给二人单独相处的空间。 “乐葵,昨夜睡得可好?”在床头坐下,他照例询问。 “哼,师兄还好意思说!”凌乐葵一努嘴,娇声道:“这些日子,乐葵睡得都跟死猪一样,叫也叫不醒,早晨姐姐何时离开也不知。若传出去,岂不要被人笑掉大牙,说青庐门主次女是个大大的懒虫…” 话闸一经打开,女孩便兴奋地说个不停,对他的“埋怨”一句接一句,神情却是欢呼雀跃。 纪来丰耐心地听着,直至女孩说累了,这才笑着反驳:“呵,好个没良心的丫头,若非我费心费力替你治疗,你哪有现在的安稳觉睡?” “嘿嘿…”凌乐葵嘴一撇,不羞不臊,含混几句糊弄过去,开始缠着要听故事。 纪来丰早有准备,便将儿时恐怖雷夜的遭遇,添油加醋一番说给女孩听,惹得对方一时好笑,一时又涕泪横流… 欢乐持续近一刻后,他起身告辞,在凌乐葵不舍的眼神中,离开了向阳居,向着山下而去。 …… 漫步在怀阑山道上,纪来丰步履轻松,神态悠闲。每次与女孩交谈完后,他的心情都会好上一大截。 脚下并非下山最快的路径,但他早已习惯,毕竟这条山道对他来说,意义十分特殊。 中秋时节,天高气爽,甚是宜人,同时,也是一年中最为绚丽多彩的时刻。 坚绿的松柏、泛黄的银杏、鲜红的君兰、橙色的黄连,各色花卉纷纷盛开,争奇斗艳。却不知,都便宜了山上的青庐弟子,还有慕名而来拜访的友修。 其实类似的美景,月梦坛也有,只是高远不如青庐,但胜在花团锦簇,极是美艳。 只不过,纪来丰素来非富有游兴之徒,每每路过,只是简单扫上一眼,着实不懂风情。 当然,这也是缘于身边之人,或多或少都在经历苦难,凌乐葵如此,月梦寒亦是如此。 两年前的阴阳会战,月梦寒心中郁结倾泄而出,此后情绪一直不错,直至半年前,却突然急转而下。 那一天,他照常前去炼丹,这位门主却板着张脸,冷淡一声下令停止。询问缘由,月梦寒扭头就走,也不告知后续安排。 他自然不敢招惹这位姑奶奶,权衡之后,便决定三天前去一次,后多日无事,又改为五天一次。 每一次呆上半个时辰,若无指令,便返回青庐。半年过去,倒也相安无事。 不过,自派中感受的氛围,女修们的脸色,能明显看出姹月的境遇并不美妙。 这次,月梦寒要求他前去商议要事,语气颇为郑重,或许…将有重要的决定做出。 纪来丰不敢怠慢,加快步伐,向着青庐镇南赶去… 第3章 不速之客 青庐镇南。 纪来丰踏入姹月药铺,穿过地下暗道,约半个时辰后,到达另一边的出口。 茅屋外,一袭白色衣裙的年轻女修正在等候。 路冰影,姹月中唯二与他知交较深者,即便近半年来没有任务,每次也坚持前来迎接,令他能够安心往返。 只是与她的师父一样,本是位明媚爱笑的女子,却仿佛心中压着块大石,脸色恹恹的,一副无精打采的模样。 瞧见他到来,路冰影也不打招呼,转身自去前头引路。纪来丰微微一侧脑袋,却是习以为常,并不多话,默默跟在后方。 两人一路向东,穿过日月池上的木桥,到达月梦坛中心后,并不与其他弟子汇合,径直向南边总坛而去。 纪来丰稍一环顾四周,发现比往常冷清许多,显然月梦寒早已带着弟子出发了。 “呼…”默默松了口气,他实在怕见那女人板着的脸,总感觉像他欠了对方许多似的。 暗暗鄙夷着,路冰影突然开口:“师弟路上怎么一句话不说,冰影还以为你会好奇昨天的战况呢?” 纪来丰愣了愣,眉毛一挑,却是笑道:“答案早已写在师姐的脸上,来丰又何必多嘴去问呢?” “扑哧…”仿佛莲花绽开,路冰影冰冷的脸庞被灿笑取代,又嗔怪着投来一眼,道:“呵呵,没想到你这家伙还挺聪明的嘛…” “嘿嘿,多谢师姐夸奖啦。”作怪地揖上一礼,瞧见女修笑容更加灿烂,趁此机会,纪来丰连忙打听比试的情况。 结果却不出所料,与前一次几乎相当,除那位归宁师姐以极强实力赢下一场外,余下则是全军覆没。 最终的阴阳之战,由阳明煦、月梦寒各自代表出战,也是后者一败涂地,两轮合计没能挺过一刻钟。 唯一的变化出现在比武场上,继叶问萍后,阴阳宗又新派出了一位女修,名叫尚冷玉。 此女倒数第二轮上场,经过一番苦斗,渐渐占据上风,并击败来自月忆坛的对手,过程与两年前类似。 这一战的结果,以及阴阳宗的用意,无需路冰影解释,他十分清楚。甚至连当时情景、两派修士的表情,也能猜到七八分。 嘿嘿,幸好他没去,否则又是一次尴尬经历,纪来丰暗暗庆幸。 “切,瞧你那没出息的样子…”听见他的嘟囔,路冰影鄙夷地横来一眼。 纪来丰不与她计较,岔开话题,又询问起此行的目的,可女修却是闭口不言,一副势要将关子卖到底的姿态。 “算了,既落到师姐手中,是杀是剐,是生是死,师弟也只能听天由命咯!” “噗…”见纪来丰故作幽怨,路冰影顿时咯咯直笑,顿时令冷清的树林中,增添了许多热闹。 …… 自月梦分坛出发,穿过一片密林,光线逐渐暗淡,到达总坛时,已如同青庐山临近傍晚的光景。 总坛四周,栽种了一圈高大的水杉。以杉树为桩,上空穿梭有如蛛网、纵横交叉数百条银色绳索。 每条绳索上,间隔绑扎约拳头大小的铜铃,寻常不曾响动,若遇到恶劣大风,或人为触碰,便会发出示警声响。 同时,这也是护卫大阵的骨架,遭遇危机时便会开启,封住整个总坛,等闲踏陆无法闯入。 当然代价便是光线较寻常昏暗,其间又漂浮着自殿中渗出的白色冷雾,乍一看,有点阴森森的。 犹记得两年前,他第一次踏入时,浑身都觉得不自在,尤其腹内阳元,更是激荡不止,适应半晌方才平息。 若不知情之人无意闯入,瞧见白衣女子来回走动,怕还会误以为这里是女鬼居住的巢穴。 此刻,在大殿前方,安静地站着一群妙龄女子,正是月梦分坛的弟子们。 殿门前的石台上,分坛领头的高挑女子,月梦寒神情严肃,臻首低垂,不知在沉思何事。 二人没有声张,悄悄汇入队伍之中,看见他到来,洛花等相熟女子简单打了声招呼。 而自始至终,月梦寒都不曾抬头,仿佛没有察觉到他的存在。 纪来丰并不在意,这半年来,对方情绪一直不高,连捉弄他的兴致也是全无。背后缘由他多少能猜到些,自知也帮不上忙。 其实,瞧见这女人难过,他心中也不好受。有时甚至觉得,会否他就是一个衰星,但凡相熟之人或亲朋好友,总难遇见好事。父母、掌门师伯、凌家姐妹、月梦寒,皆是如此… 暗想着,东边忽有杂乱的脚步声传来,月忆坛的女修们到了。却在此时,不知为何,身旁的女修突然躁动了起来。 “奇怪…” “他们怎么来了?” “安静!戒备!”骚乱中,突兀一声严厉的呵斥声响起。 纪来丰疑惑抬头,瞧了瞧神色凝重的路冰影,转而向东边望去。这一看,却怔在了当场… 怎么回事?他们怎么来了?莫非也是来商议要事的?出乎意料的景象,在他脑海中激起无数疑问。 紧接着,却有一道尖锐的示警在耳旁炸起:“所有弟子听着,敌修闯入,立刻撤进大殿,通知长老,开启护坛大阵,快!” 刹那间,总坛乱作一团,喊叫声、催促声、恐惧声中,众女皆惊慌地向大殿跑去。 唯纪来丰还在发呆,反应便慢了半拍。这时,一只纤细的手臂伸来,拽住他的臂膀,猛地往石阶上拉扯。 他本能想要反抗,却发现那手臂极是有力,竟是完全挣脱不开,整个身体斜着带飞出去,双腿沿石阶磕碰不止。 突如其来的疼痛令他瞬间清醒,张皇之下,目光扫过周边,却发现本来安宁的总坛,此刻仿佛变成了战场。 姹月这边,面临外敌入侵,月梦寒第一时间掏出自己那柄红色的赤月仙剑,以一人之力挡在前方。 一边戒备着,一边严令弟子向大殿撤退,神情急促且激烈,倒也不失门主的沉稳。 月梦坛的年轻弟子们,大多与他一般惊慌失措,唯路冰影、洛花、归宁等女尚能保持冷静。 抓着他的正是路冰影,这位年轻一辈的领头者,听见师父示令,当即组织同门撤退。瞧他一动不动呆在原地,这才强行出手拖拽。 好在距离大殿仅几步之遥,没遇到任何阻碍,众人都安全地到达了庇护地。 没有丝毫迟疑,路冰影、洛花第一时间关闭殿门,前者找到左墙上的一块凸起,奋力拍下,耀目光芒随之亮起。 自光芒中分出数股灵流,沿大门内壁的纹路迅速流动,很快形成一副荧光闪烁的白鸟图案。 显然,这是设置在此处的防御法阵,作为一道坚实的屏障,阻碍强敌进入,保护门中的有生力量。 与此同时,文燕与一位姐妹快速奔向殿中深处,向那里的三位长老通报消息。 总坛中,仅余月梦寒一人在外。 身为踏陆修士,又在姹月总坛,若一心想逃,对她来说可谓轻而易举,倒也无需担心。路冰影、洛花行动如此果决,显然也是早有预备。 “哎呦…” 昏暗的厅堂中,众女屏着呼吸,突如其来的变故,气氛近乎凝滞。唯一的动静来自纪来丰,一边揉着右臂淤伤,一边放声喊疼。 但此时,他更多的心思并不在自身,而是东边到来的不速之客。 方才简单一瞥,来的一行人中,一边是月忆香与其麾下弟子,另一边则是… 阴阳宗! 一共六人,有男有女,分别为阳明煦与月英岚夫妇、三长老阳安顺、四长老阳龙成、叶问萍,还有一位不知名的年轻女子。 “那便是尚冷玉,昨日代表阴阳宗出战的弟子之一…”贴在墙边聆听的路冰影,听见他的询问声,回头告知了后者的身份。 “果然如此…”猜想得到验证,纪来丰便问起他最关心的问题:“冰影师姐,阴阳宗这些人…不是被邀请来的吗?” “废话,当然不是了!”路冰影俏眼一瞪,道:“早在阴阳会战之前,师父与长老们便决定在门内举行一次大会,商讨门派未来的发展大计。咱们现在还没得结论呢,怎会邀请他们过来? “哦…”纪来丰挠了挠头,不再言语。 其实方才瞧见阳明煦等人,一开始他心中并不慌张,以为是提前联系好的。 但月梦寒的反应却是大相径庭,现在细细想来,若果真受到邀请,也不该与月忆坛一道前来。 只是他还不敢确定,月梦寒反应这般激烈,究竟是阳明煦等人不告而来,还是毫不遮掩与月忆香为同一阵营的姿态。 听完路冰影的回答,现在仅余一个解释,阴阳宗与月忆香已达成某种约定,这次前来便是为了…逼宫! 若果真如此,那可就糟糕咯… 阳明煦夫妇、两位长老,阴阳宗顶尖修士出动其四,显见行动的图谋不小。 那么此时此刻,其余战力,尤其那位神秘莫测的大长老,会否尽皆到达? 到时谈判结果一出,若有不满意之处,随时一场大战便会爆发。 姹月这边虽有护坛大阵庇佑安全,但两派之间颇有渊源,彼此十分了解,更有月忆香作内应,以及近半数弟子倒戈,形势对己方极为不利。 拍了拍发疼的脑袋,他早料到可能有这一天,只是没想到来得这么快,这么突然,被打了一个措手不及。 越想,心中越发不妙,接下来显而易见将有大变发生,甚至有可能遭遇性命的危险。 纪来丰暗暗担忧,双拳紧紧攥着,但很快又松了开来,命运由不得他决定,还是听从老天的安排… 第4章 对峙 昏暗的光线下,自墙壁缝隙中渗出的缕缕白雾,正悄无声息地笼罩着大地,凝聚出一片肃杀的气氛。 大殿前方,相隔三丈的位置,两方人马正在对峙。 东侧一方修士众多,为首五位踏陆,实力可谓不俗。 其中四人如寻常般站立,举止淡然,面色沉静,看不出一丝阴冷或杀气。唯有一位年纪半老的男修,眼神猥琐,正打量着前方的年轻女子。 而后者仅一人为营,虽势单力薄,却无一丝惧意,怒目圆睁,凶狠地将来人剜了一遍又一遍。 当瞧见那双猥琐的眼珠时,女修怒气更盛,手中锋利长剑向上一提,愤然横立于胸,身体弓步向前,如同一只老窝被入侵而炸毛的母猫。 巍峨殿门的注视下,场中肃杀之气愈发凝重,大战一触即发。 此时,阳明煦踏出一步,却是和善地一拱手,道:“梦寒师妹稍安勿躁,我等前来非是要对贵派不利,而是有要事与三位长老相商。” 月梦寒闻言,眯起眼睛,却是毫不领情,重重啐了一口:“呸,姹月与阴阳宗没什么好商谈的,快快给我滚蛋,否则机关一开,尔等一个也休想活着离开!”说完,继续戒备,防范对手的一举一动。 她的不善言语,阳明煦仿佛早有预料,脸上尴尬一闪而逝,不曾出言驳斥,默默退回原位,将此次的主导之位让出。 月梦寒眼中杀机一闪,目光缓缓左移,来到与她一般年纪、同为分坛之主的师姐身上。 瞧月忆香神色平静,一副毫无愧疚的模样,她心中厌恶油然而生,夹杂滔天怒火,顿时化为冷冷的讥笑: “呵呵…呵呵…师姐终于决定要做阴阳宗的走狗了吗?私自带外敌进入总坛,背叛本门,难道不怕当初的誓言应验,心魔缠身,横死当场吗?” 充斥讥讽与威逼的恶语,引得月忆坛弟子皆是花容失色,纷纷看向自家师父,眼中满是担忧。 月忆香亦是深受触动,闭上双眼,深深吐息,好一阵方才平复。 抬起头,淡然道:“师妹所言差矣、忆香确曾发誓,感念门中培养之恩,尽此一生为阴阳一脉筹谋。但时至今日,赤子之心依旧未改,更不会做谁的走狗。” “哼,说的倒比唱的好听,如今在场之人皆有目共睹,任你何等的巧舌如簧,也是推脱不掉的。”月梦寒冷笑一声,驳斥道。 “妹子这话未免难听了些。阴阳一脉正值困境,无论阴阳或是姹月,都该摒弃前嫌,共度难关。我等此次怀着善意而来,还望师妹莫要咄咄相逼!”月英岚开口,替月忆香辩驳道。 “善意?不告而来,私入我派禁地,这就是贵派的善意?”月梦寒柳眉一挑,怒喝道。 被严词斥责,月英岚不羞不恼,微微叹了口气:“唉…此确为我等之过,但谁让师妹与三位长老太过固执,两派境遇每况愈下,明知合而为一方能化解,却每每避而不谈。为阴阳一脉前程,忆香师姐才暗中与我等来往,这背叛之罪又何从谈起?” 一番话语说得极是真挚,后方月忆坛的年轻弟子闻听,纷纷点头赞同,此前流露出的愧色也一一淡下。 可月梦寒却无半丝触动,仍是针锋相对:“这位师姐张口困境,闭口化解,这般有本事,尽去培养自家弟子便是,何必打我派的主意。还有,姹月内一切安好,犯不着让谁来化解。” 似对月英岚极度厌恶,她竟连对方的名讳也不提一句,冷冷审视了一会,目光重回月忆香身上:“依我看,是有人先犯下叛教之罪,心中一直不安,这才迫切想让师姐步其后尘,好减轻自身罪恶。师姐向来聪慧,千万莫要上当…” 明里劝诫之语,暗地却在指桑骂槐,月忆香一时无言。后方反应机敏的弟子,则纷纷将目光对准左侧。 那里,一身衬体白裙、装束颇为郑重的月英岚,像被触及了心中隐痛,臻首低垂,陷入过往的回忆中。 与恩师半途自姹月离开,十多年前率领门下弟子投靠阴阳宗,说起叛教与十恶不赦,非她莫属。只是这其中,却藏着说不出的心酸与无奈 思及往事,她的脸上流露出悲伤之色,但一想起对弟子的承诺,很快又平静了下来。 “师父她老人家当初的决定,英岚这些年所做之事,皆无愧于心,无愧门人,无愧阴阳一脉,任师妹如何讥讽,我一人承担又何妨!”月英岚挺起胸膛,语气异常坚定。 顿了顿,咽下一口气,又道:“师妹方才所说,门内一切安好,怕不见得。远的不说,半年前,姹月中又一位英才没能逃过厄运,师妹为此痛心多日,又哪来的一切安好?” “你…”月梦寒表情一僵,仿佛被戳到了痛处,胸口一阵剧烈起伏,凶煞的目光狠狠瞪向始作俑者… 与此同时,大殿之内,悄然无声。 年长些的女修们,纷纷靠在墙壁处,仔细聆听殿外的对话。年幼与胆小者则依偎在一团,你看着我,我看着你,紧张而又彷徨。 去寻长老的二人还没带回消息,连一向镇定的路冰影、洛花等女,也相继露出焦躁之色。 幸好门外双方的嗓音较大,像是刻意说给她们听一般,暂时未透露出开战之意,令众女烦躁的心有了些许慰藉。 而此刻,独自站在一旁的纪来丰,同样皱着眉头,只是所思所想却大为不同。 便在于方才听见的“半年前”,瞬间激起了他的好奇心。 月梦寒态度由热转冷,此次莫名召他前来,皆与这一段时间的经历有着莫大关联,或许马上真相就要大白了。 只是说到关键处,月梦寒突然噎住,半天只憋出一句:“贵派真是好灵通的耳目!”之后,便没了言语。 他便只好向路冰影请教:“师姐,半年前门中何人陨落?如何陨落的?” 简单的一声询问,却仿佛有着滔天的魔力,令昏暗的大殿骤然变得有如死寂。 纪来丰惊讶地发现,女修们无一例外都看着他,脸上像是未曾愈合的疮疤被无情揭破,不约而同都露出痛苦之色, 接着,幽幽的叹息响起,如同冷秋寒蝉的悲鸣,年幼承受能力差的豆蔻少女,更是轻轻地抽泣起来,让本就清冷的大殿变得愈发凄凉。 就连一向沉稳的路冰影,此刻也双目紧闭,轻咬薄唇,强行克制心中的隐痛。 纪来丰这次意识到,方才话语有多么不合时宜。朝夕相处的姐妹,有一天突然永久离开了人世,叫她们又如何能够冷静面对。 “师姐,抱…抱歉,来丰不是故意这么问的…额…” “没关系。”路冰影自悲戚中迅速走出,像一位温柔的大姐姐,柔声安抚着他:“其实此事本来早该告诉你的,只是师父有过吩咐,怕影响你修炼的心境,这才隐瞒了下来…” 影响心境?纪来丰闻言一诧,难道之前竟是误会了? 月梦寒闭口不言,并非把他当成外人,也非担心他对姹月失去信心,而是站在他的角度考虑? 没想到,一向风风火火的女子,竟有这般细腻的心思,一时还真有些无法接受。 “对了,那位…英才陨落,是因为…纯阳丹吗?”短暂的怪异后,他试着问道。 英才陨落、终止炼丹,两件大事同时发生,其中定有着某种内在的关联。 果不其然,路冰影轻轻点了点头,道:“没错,半年前,门中辛如师姐遭遇天劫,结果不幸罹难。唉…师姐天赋在本派数一数二,身体也一直康健,本来最有希望晋阶踏陆的,谁知道…”说着,又是一声哀叹。 “等等,师姐等一下,你说的是…师姐?”纪来丰打断女修的话语,突然发现,事情与想象似乎有些偏差。 “是师姐啊,怎么了?”对他的反应,路冰影颇为不解。 “问题在于,既是位年长的师姐,想必阳脉早已打通,为何还要服用纯阳丹?就算服了新炼制的丹药,又如何断定便是陨落的根源?”纪来丰疑虑重重,便一一道出。 他原本以为是位刚入门的女娃,因使用纯阳丹来拓展阳脉,陨落在了飘云小劫之下,月梦寒这才伤心过度,并下令停止炼制。 “哦哦,师弟误会了。辛如师姐阳脉并未打通,而且不仅是她,连冰影在内,门中所有姐妹都是一样。”路冰影回道。 “哦?这是为何?”纪来丰疑惑。 “本派提升阳田的方式,乃是先以孕阴丹培育阴田,再通过双田之间的联系,以阴带阳,拓开阳田。只是此事说来简单,做起来却异常困难。” “难在何处?” “难处有二。一来阳田增长,双田差距缩小,效果逐渐减弱,此后必须采用更大份量的丹药才行。可这又会面临第二个难题,阴阳宗在丹药中设了手脚,越是大份量,对身体伤害越大,门中为此可没少付出代价,哼…” 说到痛心处,路冰影双目迸射出仇恨的火焰,攥起拳头,狠狠锤了石墙一记。 与此同时,周边的同伴也皆是一副咬牙切齿着,显然,那又是一段极为惨痛的记忆。 纪来丰瞧着,也是感同身受,暗忖那幕后真凶心肠不知何等的阴险毒辣,竟做出这等暗害性命的恶举… 第5章 辛如 “师姐,那然后呢?”殿内,待路冰影心绪缓和,纪来丰接着询问。 “师父与长老分不清哪些丹药做了手脚,只能将每一枚分成数十份,给不同弟子使用。另外,每两次修炼会间隔较长时间,利用身体的恢复力慢慢消化丹药的毒性。这样一来,再逢飘云小劫,情况便有了好转。” “不错,这倒是一个好方法。”纪来丰点点头,致命纯阳丹的比例不大,姹月弟子们分摊之后,不至于有性命危险。 路冰影听见,却是摇头:“这法子好是好,但也意味着修炼阳脉的周期会极为漫长,往往二三十载才能达到六七成。想要再进一步,仍须加大丹药的服用量。为了安全起见,便只能停在一个不上不下的状态。” “这有何妨?不上不下,无非阳脉差些,只要安心渡劫,以后还有的是机会弥补,何须急在一时呢?”纪来丰纳闷不解。 “呵,哪有这么简单…”路冰影苦笑一声:“阴阳不相谐,平日自然无碍,但若到了关口,比如渡劫之时,便会成为身体薄弱处,被玄雷击穿而亡。” “不会…”纪来丰心头猛地一惊! 阴阳不相谐,被玄雷击穿而亡?糟糕,现在的他阳田远胜阴田,不正是这般的状态吗?一旦遭遇雷劫,岂不是… 诶?话说回来,以他修为的进展,离渡劫少说三年起,期间阴田还能继续成长,到时局面或许会有好转。 这么一想,他的心安定了下来。 瞧男修低着脑袋,神色变化不定,路冰影暗道一声奇怪,也不多问,继续叙说起来。 “自从师弟出手帮忙,这事便有了突破的契机。但一直以来却存在着另一个声音,便是纯阳丹本身具有毒性,而非阴阳宗在背后耍手段,师弟应该听说过?” “恩…”纪来丰点头,他非但知道,从这两年的经历来看,这种说法恐怕已经… “所以,若想减少弟子伤亡,首先得找一位合适人选测试丹药毒性。于是,辛如师姐主动请缨。游海弟子中,她的辈分最高,为晚些渡劫,境界一直保持在游海九初级状态,离渡劫仅一步之遥,身体也较为康健,是最适合的人选。只可惜…唉…”说着,路冰影深深叹了口气,眼中闪烁出晶莹的泪花。 纪来丰默默瞧着,脑海中也涌起无限的伤悲,这位辛如师姐定是位大大的好人,才会甘冒风险,替门中姐妹试药。 她的死,不仅意味着一条鲜活的生命离去,更破灭了姹月全体的希望,证实了…纯阳丹本身确存在毒性。 其实,在他身上已出现过类似的征兆,大量服用纯阳丹、体内神奇恢复力的消失,两者之间显然大有关联。 起初他并未察觉,还在继续服用,直至有一天,腹部突然出现莫名的痛感,仔细寻找之后,发现根源来自阳田。 淡彩色的天地中,黑球一如既往饱满,可表膜却出现许多细小凹坑,凹坑彼此相连,形成一片接一片的薄弱区域。 阳元在这些地方流动时,如同皮肤被用力撕扯一般,便产生了阵阵的疼痛。 而当时他早已停止极伤训练,也没有参加过艰苦的试炼,除纯阳丹外,想不到其他会损坏阳田的理由。 所以,阳明煦曾经所说,姹月炼制的纯阴丹也存在毒性,或许并非反咬一口,而是的确存在的事实。 这样一来,无论阴阳或是姹月,想靠对方提供丹药解决困境,已然是不可行的,除非… “诶…?”想到此处,纪来丰突发奇想:“冰影师姐,既然暂时找不到解决之法,为何不干脆停止阴阳一脉的修炼,专心在灵脉上。先培养几位踏陆出来,稳住门派根基,往后若能寻到炼制孕阴丹、孕阳丹的材料,再重新开始也不迟呀?”说罢,他期待地看向路冰影。 谁知这一瞧,却发现殿内气氛竟古怪起来,众女张大着嘴巴,皆是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 身旁,路冰影则埋怨地横了他一眼,凑到近前,竖起手指,轻轻“嘘”了一声,道:“师弟快别说了,这话在姹月可是大逆不道的,被师父与长老们听见,少不了一顿臭骂。” “啊…”女修语气异常郑重,纪来丰赶紧闭上嘴巴,不敢再多说半个字,心中却甚是不解,方才提议究竟哪里不对?” 瞧男修挠头一副呆傻样,路冰影又好气又好笑,耐心解释道:“振兴阴阳乃本门不容更改的宗旨,你的言辞违背了祖训,乃是大逆不道之罪。” “这么严重啊?可明知前方是绝路,还要眼睁睁地看着弟子前仆后继,一个接一个前去送死吗?”纪来丰忍不住嘟囔道。 “正是,凡我姹月弟子,头可断,血可流,绝不允许违背祖训。若有叛逆者,天诛地灭,不得好死。”路冰影单手向天,一字一顿,神情竟是无比坚定。 “没错,洛花加入门派时,也曾心甘情愿发下誓言,就算明知前方是死路,也绝不会退后一步。”洛花坚声附和。 “对,还有我!” “还有我!” “没错,我们都是自愿的!” 殿内,月梦坛弟子争先恐后站起,原本慌乱的气氛,在众女的一呼百应下,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瞧着眼前一张张坚定的脸庞,纪来丰内心不禁肃然起敬。自小置身事外的他,在这些女子身上,感受到了一种为门派牺牲而在所不惜的使命感。 看来,月梦寒多年的辛苦并没有白费,他由衷地替这女人感到高兴。 路冰影一一扫过同伴的脸,心中亦是无比骄傲,回头之际,突然露出欣喜之色。 纪来丰顺着她的目光向大殿深处望去,远处,三团弧光正在快速飘来,一道蓝色,一道褐色,一道青色。 转眼间,弧光飞至近前,仔细一瞧,他登时睁大了眼睛。 蓝色弧光是一柄飞剑,载着本门地位崇高、容情威严的大长老月问柳。 二长老月古韵乘坐的是一个半人高的褐色大葫芦,其上刻着些看不懂的纹路,不知有何用途。 青色的则是一条细长绳鞭,奇特的是,在飞行状态下,整齐地折成了三叠,显然是受到了三长老月清音的操控。 太神奇了… 纪来丰瞧得两眼发呆,后两种显然也是飞行法器,比他只知道的御剑飞行,却是更为吸引眼球。 好奇心驱使他走上前,打算仔细抚摸、观摩一番,但瞧三位长者神情严肃,便赶紧打消了这个念头。 “长老!” “长老!” “…” 众女纷纷上前拜见,感念三位老者的恩惠,纪来丰也恭敬地行了一个大礼。 待路冰影将发生之事简单叙说一遍,月问柳枯槁的脸上没有半丝波动,只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开门。” “是!”路冰影当即应声,向洛花示意一眼,各去去到大门一侧… …… 总坛中,两拨人马仍在对峙,彼此相对无言。 月梦寒双腮鼓着红晕,恼怒的目光瞪着月英岚,方才因为后者的一句话,心中激起了滔天的怒火。 但这不过是在假装,实际上,她的火气早已按下,只是在拖延时间。 月忆香与阴阳宗暗通往来,在姹月早已不是秘密,但没料到这位师姐竟如此大胆,公然带外修闯入总坛,打了她一个措手不及。 事发之突然,举动之决绝,背后定然达成了某种约定。 何种约定尚不可知,只知道,若以一敌五,她根本不是敌手,必须尽可能拖到三位长老前来支援。 奇怪的是,以阳明煦、月忆香等人的心智,应当早已起了疑心,却任由她装腔作势,原地按兵不动,仿佛…也在等着什么。 隐隐生出一丝担忧,但她根本抽不开身去周边探查,好在总坛始终是三位长老的地盘,既然对方不急,她也乐见其成。 “吱嘎…”一道沉闷的声响,持续多时的沉寂终于打破。巍峨的大殿,那较普通房屋厚重数倍的大门,正在缓缓打开… 紧接着,天空中的铃铛纷纷摆动起来,发出整齐划一的“叮叮”声响,如同两军对垒时的战鼓,奏着激昂的篇章。 密布的网绳中,无数细蛇般的彩色灵流穿梭其间,好似乌云间酝酿多时的雷电,张牙舞爪向人类展示自身的强大。 刹那间,一座巨大的光罩形成,笼罩在总坛上方,躁动的铃铛渐渐安静了下来。 仰望上空盛景,月梦寒心头大喜,支援总算到了… 与此同时,东边一直安静的阵营,此刻出现了躁动。 第一次见识总坛的防御大阵,月忆坛的年轻弟子们皆为那神奇的景象、磅礴的气势所震撼,情不自禁生出自豪之意。 但转念一想,大阵只在门中遭遇危急情况开启,显然这是将她们当成了来犯之敌,顿时又紧张而彷徨起来。 而领头五位踏陆,本领高强,见多识广,四人淡定注视着头顶变化,仍是镇定自若的模样。 唯月忆香神色较为复杂,呆呆凝望着殿门方向,那里,三道奇异弧光正飘飞而来。 呵…私自带外修进入总坛,已经违背姹月门规,往日敬重的三位长老,不知会如何看待于她? 不过,为了实现心中宏愿,就算受到严厉的责备、酷刑,甚至直接处死,她也是在所不惜的… 第6章 传宗 姹月总坛。 大殿正门开启,三位长老相继乘法器飞出,在门主月梦寒身旁落下后,三双锐利的眼珠,扫视着前方的不速之客们。 月忆香尚在愣神,一时没有反应。 阳明煦注意到,便主动走上前,恭敬拜了一礼:“三位前辈,明煦这厢有礼了。未曾收到邀约,贸然前来造访,于礼乃是大不敬,只是…” 话说一半,已遭月问柳冷声打断:“明煦,老身没耐心听你废话,直说,阴阳宗这次不告而来,究竟有何图谋?” 一向以沉稳示人的大长老,语气竟是罕见的尖锐,月忆香身体猛地一颤,终于自沉思中惊醒了过来。 而后方本就心虚的弟子们,则纷纷低下头颅,不敢与三位长者对视。 被当头泼了一盆冷水,阳明煦亦是十分尴尬,勉强挤出一丝微笑,道:“也好,方才与梦寒师妹谈及两派英才陨落,经过这两年的尝试,想必长老已能相信明煦的论断,并非阴阳宗在暗中做手脚,而是纯阳丹本身有问题。” “不错。”月问柳干脆地点了点头,并不否认。 月梦寒一听,却是急了:“师父,明明…” 月问柳轻轻一挥手,制止了她,月梦寒心有不甘,可出于对师父的尊敬,便将话都咽了回去。 二人这番举动,引得阳安顺、阳龙成等面面相觑,心中皆是诧异万分,只是不曾注意,旁边月忆香咬着嘴唇,眼中闪过复杂之色。 轻轻一拍手,阳明煦微笑道:“问柳长老既已认可,看来明煦这一趟来的正是时候。两派深受孕阴丹、孕阳丹匮乏之祸,弟子不仅无法阴阳兼通,反而多有性命之忧。现如今,要解决困境,只余下一个法子…” 说到此处,他有意停顿了一下,目光依次在三位长者脸上划过,没有发现恼怒之意,便接着说道: “明煦心中之意,前辈想必也已知晓,便是两派并为一派,男女双修,阴阳交融,以此化解丹药毒性。这十多年来,本门来尝试过多次,已证实的确可行,英岚能够作证。” “没错。”月英岚接过话茬:“阳文彦师弟,三位长老、梦寒师妹都已见过。当初英岚携弟子加入阴阳宗时,他与我门下叶问萍结为伴侣。现如今,他安全渡过了天劫,成为踏陆修士。问萍虽然差些,但也已阴阳兼通。”说着,向后方弟子使了个眼色。 叶问萍收到示意,淡然从人群走出,恭敬地揖了一礼,便站定,任由对方打量。 年轻女修容貌不俗,皮肤白嫩而细腻,且有别姹月弟子瞧着显冷淡,她那张红润光洁的脸蛋,给自身增添了一丝温和亲近的气质。 不仅如此,她在会武上的表现有目共睹,能在午间阳元最烈之时维持战斗力不减,对阴阳一脉的门派来说,意义十分重大。 后方,月忆坛的年轻女子们,纷纷投去热切的目光,嘴里悄声地议论着,皆是羡慕不已。 就连一直冷眼旁观的月梦寒,暂时也放下敌意,心中由衷地发出赞美。 与此同时,殿门后方左侧,七八个脑袋靠在一块,正是月梦坛的弟子,暗中观察着场内的变化。 只是一眼看去,皆是年幼的脸孔,路冰影、洛花等中坚力量不知去了何处。 另一侧,纪来丰独自靠立,歪起脑袋,若有所思。 阳文彦,那是一个俊秀的男子,两年前曾见过一次,脑海中还有印象,却不知他早与叶问萍结为了伴侣… 现在想来,阴阳宗派他作为代表迎接,真正目的并非想与月梦寒牵红线,而是展示双修后的成果。 呵呵,说起来,那家伙分明是个有妇之夫,自家妻子姿色不俗,却时常偷瞄他派的美貌女子,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真是贪心不足… 纪来丰暗暗鄙夷,转念一想,又似乎是他小题大做了,以月梦寒的倾世之姿,若说一点想法也不能有,是否太过严苛了? 接着一琢磨,却是惊讶不已,不知不觉,他似乎起了嫉妒之心,难不成是此人容貌、修为远胜自己,所以…啊这…这… 正在这时,左肩膀突然被人拍了一记,回头看去,是自殿中深处返回的路冰影。 “想什么呢,在这里傻愣愣的…” “哦哦…没什么…”纪来丰尴尬地挠了挠头,可不敢将心中想法说出来。 “恩…?”对这个回答,路冰影显然不满意,狐疑的目光在他脸上扫来扫去,想找到破绽的所在。 纪来丰心一慌,立刻转起眼珠,却不经意瞧见,对方双手端着一件小巧精致的白色器物,似是…弩箭之类。 后方,一同前来的洛花、归宁等女,手中也各持有一件类似的器物。 “师姐你这是…” “嘘…”路冰影竖起食指在嘴边,做出噤声的示意:“这是长老的意思,师弟千万莫要张扬。” “哦哦…”纪来丰吓得一愣,连忙缩起脑袋。 方才殿门开启后,大长老将路冰影叫过去面授机宜,又给了一把奇特的钥匙,原来竟是要从库房取这些东西。那么接下来,岂不是要… “噗通”、“噗通”,心脏忐忑地加速跳动了起来。 …… 殿前空地上,议论已经平息,叶问萍也返回原位。 在场之人皆是相同的举动,注视着月梦寒身旁的大长老,等待这位姹月实际掌权人的决断。 但月问柳却如老僧入定,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暗黄的瞳孔望着空处,不知在想些什么。 “咳咳…问柳前辈,方才明煦的提议,不知您意下如何?”耐心等了一会,阳明煦轻声试着问道。 月问柳转过头,轻轻瞥了他一眼,目光缓缓左移,却停在了月忆香的身上:“忆香,来之前,分坛中可曾做好防卫?” “这…”阳明煦闻言一愣,与妻子对视一眼,皆露出疑惑之色。 月忆香略作琢磨,却似乎明白了什么,忙答道:“长老放心,事关门派与弟子安危,忆香岂敢大意?自今晨起,已照紧急状态,开启全部法阵、机关,并派可靠弟子在各处要道把守。一旦发现敌人入侵,便立刻以传讯烟火通知。” “好!”月问柳轻轻颔首,目光向右移转,来到阳明煦处,却是极其严肃的语气:“贵派私闯总坛,犯我姹月尊威,念在昔日同门之谊,这次暂不追究。若有下次,老身拼上性命,也要诛灭来犯之敌,听清楚了吗?” “明白,前辈教训的是,是明煦鲁莽了。只是方才提议,不知您意下如…”严厉的警告下,阳明煦连忙道歉,却不忘将之前的话语又重复了一遍。 谁知月问柳却是一扭头,对身旁的爱徒道:“梦寒,你乃姹月门主,与本门有关的事宜,皆有抉择、勘定之权。是否接受阳宗主的提议,就由你来决定。” “什么?”此话一出,周边顿时响起阵阵惊呼。 藏在门后的纪来丰,仿佛被重重地敲了一闷棍,吐着舌头,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听觉。 月梦寒名义上虽为一派之主,但终究还是太过年轻,所有弟子都知道,三位长老才是本派的支柱。以往大小事宜,也皆由她们商议定夺。 可现在,如并派这般的大事,却轻易交给月梦寒来决定,实在出乎他的意料,莫非…背后藏着什么计谋? 纪来丰心中疑虑重重,强行按捺住,继续静观其变。 视线中,阴阳宗四位高修的脸色极为难看,尤其阳龙成,眼神阴恻恻的,就差直接把敌意写在了脸上。 这也难怪,月梦寒与月忆香截然不同,从来与阴阳宗不对付,让她来选择,等于直接否决。 相对的一侧,月古韵、月清音二人较为平静,似对师姐的决定并无异议。 倒是月梦寒满脸震惊,回过神来,忙推辞道:“师父,您才是一派之主,徒儿资质浅薄,头脑也差劲,这等大事如何有资格决定?” 月问柳温柔地看向爱徒,轻轻摇头:“起初让你当门主,确是派内无人可用。但这些年来,你尽职尽责,从无私心,为门派牺牲大好韶华,上下皆有目共睹。所以从现在开始,将姹月的重担交在你手上,老身与二位师妹完全能放心。” “不错,修仙界亘古不变的道理,一代传一代,后浪推前浪,姹月的未来始终是你们年轻人的。至于资质、脑筋,梦寒你无需担心,尽管拿主意便是,我三人会在背后支持的…”月清音微笑着附和道。 旁边,沉默寡言的二长老月古韵,则也认真地点了点头。 月梦寒见状,彻底呆住了,瞧着长者们温和的面庞,信任的话语在耳旁萦绕不绝,胸中一连串的暖流划过,晶莹的泪花湿润了她的眼眶。 多年的付出终于得到回报…但随之而来的,却是重如山石的责任… 扭头看向殿门,那一个个朝夕相处、早已建立深厚感情的弟子,都在用兴奋与期待的目光望着她。 从现在开始,自己的每一个抉择,都会深深影响她们的命运,必须慎之又慎。 暗自告诫一声,仔细思索后,她有了初步的决断… 第7章 对质 日头渐升,树荫开始收缩,将更多区域让给了光明。 光阳的持续增强,令网绳投下的格子印迹越发分明,随着月梦寒向前踏出,刮擦着她那张吹弹可破的脸,拂去表间的浮躁,余下了沉静与内敛。 胸口浮动渐渐平息,她第一次站在长老的前方,正式扛起门派的重责。 阳明煦淡淡地微笑着,一如既往以平静面孔示人,可内心却是波澜涌动。 此前,月梦寒虽为一门之主,却如小女孩一般冲动、感性,并不值得过多的重视。 但现在,明眼人都能瞧出她的变化,接下来,必需小心应对了… 向前踏出两个身位,月梦寒停下,向阳明煦福了一礼,道:“并派一事,关乎姹月前程与弟子安危,兹事体大,师妹必须万分谨慎,还望师兄能够理解。” 她的语气十分平静,没有同意,也没有否定,比起初时的尖锐,已是判若两人。 阳明煦默默点头,耐心等待着,今日行动成功与否,马上就要见分晓了… “师兄方才所言,男女双修、阴阳合璧,乃是两派的唯一出路,这一点,师妹深表赞同。”月梦寒一字一顿,清晰道。 阳明煦脸色一喜,正准备接过话茬,女修却是话锋一转:“不过,若这条唯一出路并不安全,甚至地底、两侧都埋伏着可怕的陷阱,梦寒带着姹月一头栽进去,到时落个生不如死,岂不是更加凄惨?” “那师妹的意思是…?”阳明煦心一沉,暗暗叹息着,事情果然没这么简单。 “想当年,贵派吞阳前辈、本门奼阴师尊,两位通天彻地的大修结成伴侣,携手建立阴阳宗,凭借独一无二的阴阳术法,傲立在正和大陆之巅。但本是前程似锦,却因遭遇背叛,奼阴师尊愤而出走,终酿成今日之局面。这其间的教训,梦寒谨记在心,不敢有丝毫遗忘。那么敢问师兄,并派之后,如何保证类似之事不再发生?”一连串犀利的言辞后,月梦寒便一眨不眨地盯着阳明煦。 饱含质问之意的话语,将众人思绪带至百余年前,阴阳宗一朝分裂,两派闹到不可开交,双双衰落,便是由此而起。 饶是阳明煦虽有预料,但一想到这纠缠多年的是非恩怨,不禁也是眉头紧锁,无从应答。 倒是阳龙成双目喷张,愤怒地跳了出来:“喂,你这丫头,没有证据,莫要胡说。那不过是贵派奼阴前辈的一面之词,实际情况未必如此。或许只是闹了些小矛盾,又或许她犯了失心疯,负气之下带全部女修离开,毁了门内不知多少伴侣,间接还毁了阴阳一脉,最后却将责任甩在我等阳修身上,真真是岂有此理?” “哼,事实如此,竟还不承认!”月梦寒冷哼一声,双眼眯成寒缝,俏脸愠怒不止:“奼阴师尊心性豁达,岂是那般拈酸吃醋的寻常女子?便是察觉吞阳前辈渐生异心,竟暗中以邪法在她体内设下禁制,妄图将伴侣变成奴仆。这还不够,门下弟子多有类似情形,师尊一气之下,这才下定决心离开。三位长老亲身经历,如何作得了假?” “不错,师尊向来胸怀宽广,仁厚大度,更不曾犯什么失心疯的毛病。”月问柳幽幽说道。 “你…”被当头硬顶,阳龙成脸色一僵,当即就要发作,但被阳安顺暗中一扯,又强行忍耐下来:“几位老姐姐,不是我说,当时您三位也才年幼,尚未到结伴侣的时候,此中内情如何能了解清楚?还是说,奼阴师尊当着所有弟子面,亲口陈述的?” 月问柳微闭双眼,轻轻摇头:“师尊遭遇背叛,正值伤心之时,姹月初立,又忙着打理门派俗务,哪有时间解释,我等也不敢前去烦扰。不过,但凡姹月弟子,师尊皆视若己出,我等深受恩惠,无论她老人家做何选择,都会毫无保留地信任、跟随。” “呵,这不就对了。没有实在证据,从头到尾都是你们的臆测,害得阴阳一脉白白内耗多年,说出去不怕被人笑死?”阳龙成哼着鼻子,讥讽道。 “你说什么!”尊敬的师父受辱,月梦寒忍无可忍,咬牙切齿怒斥道。 “哼,老夫的意思还不明白?若臆测也能当成证据,那当时吞阳师尊同样伤心欲绝,是否也能说上一句,乃是受到奼阴前辈背叛,还倒打一耙的缘故呢?” 阳龙成言辞锋利,胡搅蛮缠,月梦寒顿时气愤至极:“好,既然不敢承认,那我两派也没什么可谈的,诸位这就请回!”说罢,右臂一抬,做出送客的姿态。 被辈分不如自己的晚辈呵斥,阳龙成亦是恼羞成怒,正欲骂将回去,却被阳安顺死死拉住,只得转过头去,一边吹胡子瞪眼,一边嘴里哼着气。 旁边,阳明煦与妻子相互对视,皆看出伴侣眼中的无奈。 这位三长老一向心浮气躁,甚至有些为老不尊,常常惹是生非。此般重要的场合,本不该让他参与,但他坚持随同,若不满足,恐怕另生事端,便只得屈从一回。 果不其然,一番争吵下来,局面又朝着不可开交的趋势去了,真是好事不做,尽在帮倒忙… 阳明煦心中叹息,这时,右掌传来柔和的触感,妻子一双柔夷轻抚,柔和目光凝望着他,令他躁动的心逐渐平复。 深深吸了一口气,向妻子投去一个安抚的微笑后,踏出一步,平静道:“三位前辈、梦寒师妹,当年之事,发生得太过突然,太过剧烈,其中内情、是非曲直,一时论不明白…” 月梦寒一听,汗毛瞬间炸起,作势就要驳斥。 阳明煦瞧见,连忙竖起双掌,作安抚状:“师妹稍安勿躁,明煦想说的是,这些事情早已过去。误会也好,背叛也罢,百余年了,两派都受到了惨痛的教训。现如今,物是人非,何必再执着当年恩怨,一切应当向前看,维护阴阳一脉基业,方为我辈中人的责任,师妹你说呢?” 月梦寒闻言,神色缓和下来,略一思忖,道:“师兄所言,师妹岂不明白?阴阳、姹月通力合作,困境立时可解?但只怕两派无法一心,强行归于一处,积怨不仅无法化解,反而逐年加深,随时有再爆发内讧的可能,到时才真正会毁了阴阳一脉。” “唉,看来师妹还是不信任我等。也难怪,自分裂以来,两派经常暗中较劲,言语也多有不敬。尤其纯阳丹、纯阴丹之事,双方弟子死伤不计其数,终造成如今误会深种…” 阳明煦仰望天空,叹息不止,但很快目光恢复清明:“但如今已到存亡之际,若任由误会发展下去,阴阳一脉将会彻底消亡。所以明煦有个想法,不如趁这次机会,双方坦诚相待。姹月这边但有任何疑问或不满,师妹尽管说出,我等竭诚回答。果有冒犯之处,也定会做出对应的补偿。” 这一番话语下来,感情身后,诚意十足,在场之人无不动容,或若有所思,或露出赞同之色。 月梦寒蹙着眉头,盯了阳明煦好一会,又看向身旁三位长老。思虑再三后,坚声道:“好,既如此,那咱们就论个明白。来丰,去搬几把椅子来,给客人们坐。” “噗…”正暗中看戏的纪来丰,忽听自己名字被喊,直接一口气喷了出来。 月梦寒这突如其来的吩咐,瞬间置其于水火之中,所有人目光都看了过来,有疑惑,有好奇,还有窃笑。 暗暗头疼不已,搬椅子这种小事,这女人门下弟子多的是弟,叫谁不好,偏偏叫他这个“外人”,是何礼数? 倒非他不情愿,也是身份尴尬,不到万不得已,还是尽可能少去阴阳宗面前露脸。 两年前去日月湖的路上,也是月梦寒莫名其妙,让他上了阴阳宗的轿子,害得活活担心一路。这次又来,真有够胡闹的… “喂喂,师父叫你呢,还不快过去?”暗想着,耳旁传来一道蛮横的声音。 回头望去,路冰影双手插着腰,俏目一眨不眨地盯着他。旁边的女修们,各个似笑非笑,都在看着热闹。 “快去呀。”见他不动,路冰影又推了一把。 唉,前有猛虎,后有饿狼,纪来丰无可奈何,只得照做,便在当前的厅堂中,双手各抓起一把椅子,硬着头皮走了出去。 “咯咯…”大殿中,路冰影与姐妹们捂着嘴巴,纷纷偷笑不止,气氛也难得的轻松起来… 天空中,阳光继续攀升,普撒下的光亮,穿透身体的阻碍,驱散着心头的阴霾。 纪来丰双手提着椅子,迈着轻松的步伐,一边观赏上空的彩光奇景,一边期盼今日之事能够顺利解决。 后方,路冰影等女还算有良心,纷纷放下手中器物,也帮忙往外搬着椅子。 来到东边的阵营,纪来丰不假思索,直接朝着阳明煦夫妇二人而去。 对这位阴阳宗的门主,他向来颇有好感,每次见面,对方都报以和善微笑,这次也不例外。 简单回敬一礼,便转身返回,余光不经意瞥见月梦寒的身影,想起方才遭遇,本能想鄙夷去一眼。 但一想,这般严肃的场合,对方身为一派之主,不好当众扫了她的威严,便作罢了… 第8章 四长老 大殿东侧,阳明煦夫妇、阳安顺、阳龙成、月忆香皆已坐定。 另一边,姹月的阵营中,却只有月梦寒、月问柳两人。 二长老、三长老分别去往月忆坛、月梦坛,理由是担心分坛守卫空虚,她们前去坐镇,以防外敌趁机偷闯。 但实际在场之人都知道,那是对阴阳宗的不信任,害怕对方与其他门派勾结,联合起来攻打姹月。 阳明煦也不是傻子,自然能看出这里边的意图,但为了展示自身的诚意,便不曾出言阻止。 眼见气氛趋向平和,纪来丰心中甚慰,姹月与阴阳合好,也是他希望看到的。 但就在此时,忽有一股透骨的寒意袭来,令得他的心砰砰一阵乱跳。这种感觉…有人在暗中盯着他,是谁…? 发自心底的直觉,似乎来自背后,且就在极近的位置,那里站着的是… …… 直至进入大殿,在安静的环境中缓了缓,纪来丰心中余悸方才止住。悄悄凑到门边,探出半个脑袋,朝察觉到的方向望去。 果不其然,视线之中,是一张阴鹜的脸,阳龙成,这位阴阳宗的四长老,正用不善的眼神盯着…他的方向。 纪来丰身体本能一颤,赶紧缩回脑袋,慌张之余,却是一阵莫名其妙。 与此人往日无仇,近日无怨,总共才见过一次面,为何对方看他的表情,好像有着深仇大恨一般? 就算是母亲的缘故,但月梦寒、大长老都在,为何阳龙成对这二人没有强烈的反感? 要么便是…两年前的阴阳对战,差点搅了阴阳宗的大好局面,又或是忌惮他的阳脉天赋?果真如此,这家伙也太小心眼了… “师弟你怎么了,总是怪里怪气的。”返回殿中的路冰影,瞧纪来丰神情鬼祟,便好奇道。 “师姐来得正好,阳龙成,你可了解?”纪来丰一把拉住女修衣袖,悄声询问。 “阳龙成…?”路冰影闻言一愣,玉指点向香腮,思索一阵后,答道:“除交换丹药以及夺灵大赛之外,两派少有来往,对此人我也不太了解。不过,那边的几位长老中,便属此人最是差劲,一脸尖酸刻薄相,贪婪无耻,定然不是好人。” “噗…”瞧女修一脸厌弃,纪来丰顿时笑出了声。他问阳龙成的品性,路冰影却在以貌取人,不知偏到哪个山沟里去了。 但话说回来,他也有类似的感觉,此人瞧着阴险狡诈,分明不是善茬,也不知…与那些致命纯阳丹有否关联? 可怕的猜测逐渐在脑海形成,还没来得及说出,殿外双方的对质正式开始。 “梦寒师妹,请。”阳明煦率先开口,温和有礼。 月梦寒也不客气,抬手一指,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中,却落在阳明煦…身旁的月英岚处:“英岚师姐,梦寒有件事想向您请教。” “这…”月英岚不明所以,回过神来,却也客气回应:“师妹请讲。” “梦寒自知事以来,本门共有四位长老,其中三位现在姹月,唯有四长老月朝雨,也即是你的师父,半途率弟子离开,至今已近四十年。虽然多年不见,但师妹犹记她的音容笑貌,那是一个耿直、爽朗的女子,对门下弟子颇为疼爱,可是如此?” 月英岚屏着呼吸,认真听到最后,松了一口气后,露出怅然之色:“没错,师父是英岚这辈子遇见最好的人,对门派尽职尽责,对弟子爱护有加。只可惜十多年前,因为一场变故,已不幸离世。”说到最后,白皙的脸庞已布满哀伤。 后方,尚冷玉挽着师姐的胳膊,二女眼中皆有泪水在打转。 “抱歉,提到师姐的伤心事。梦寒昔日也曾受过四长老恩惠,对她老人家的死,心中亦是十分难过。”月梦寒语气低沉,露出缅怀之色。 “呼…”月英岚舒了一口气,神色转为平静:“这些都是过去的事了,师父早已入土为安、往生极乐,不受世间纷杂烦扰。不知师妹突然提及,却是想问什么?” 月梦寒眼神一凛,迸发出锐利光芒:“梦寒素来听闻,朝雨长老不仅性情耿直,更是尊师重道。当初在姹月之中,便属她最为厌憎阴阳宗。当年两派商议联盟之时,便是朝雨前辈坚决反对,最终因没能阻止,愤而率弟子离开,可是如此?” “这…倒是不假…”月英岚咬着嘴唇,纠结片刻,艰难地点了点头。 “什么?”听到此处,纪来丰却忍不住发出惊呼。 方才听闻那位四长老极度厌恶阴阳宗,他还以为月梦寒在胡说八道,谁知月英岚竟亲口承认,这岂不是… 殿外,瞧着月英岚的反应,月梦寒嘴角微微翘起,乘胜追击:“既如此,为何朝雨前辈亡故后,英岚师姐身为其门下,竟会转投阴阳宗,岂不是违背了她老人家的意愿?”说罢,好整以暇地盯着对方的脸。 “那是因为…”月英岚捂着胸口,挣扎了一番,方才开始叙说。 约四十年前,姹月、阴阳两派高层商议后,决定重新联盟,互相提供欠缺的丹药。 当时,四长老月朝雨,即是她的师父,仍憎恨曾经被阳修背叛之事,一怒之下,率领二十来位弟子叛出姹月。 那一段时间,要寻找适合的栖息地,又要费心照看弟子安全,队中没有第二位踏陆,实力低微,处境异常艰难。 好在凭借师父的不辞辛劳,日夜殚精竭虑,她们终究还是安定了下来。此后日子虽然清苦,但胜在上下团结一心,少于勾心斗角,倒也乐得松快。 再后来,凭借为数不多的资源,集于她这位大师姐一身,总算又培养出了一位高阶修士。 有了帮手后,师父总算缓了口气,抽出更多时间出去,寻求需要的修炼资源。 但与姹月一样,孕阳丹、孕阴丹缺失,后续再逢弟子渡劫,却无一例外接连陨落。 眼见形势越发严峻,月英岚与师父俱是焦急不已,直到有一天,终于出现了一丝转变。 也不知发现了什么,师父心情突然变得极好,说要外出办些要紧事,大概三、四天,嘱咐她在家做好防卫,安心等待好消息。 虽不知是何喜事,但她相信师父,心中亦十分期待,盼望着对方能早日归来。 可等着等着,两天后的一个夜晚,却等来了一道明亮的传讯烟火。 那是只有危急情况才会发出的信号,月英岚瞧见,心中顿时如同塌天一般。 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她马不停蹄赶往事发处,却见到了毕生难忘的恐怖场景: 师父安静地躺在地上,早已没了呼吸,身上衣裳破烂不堪,遍布血口划痕,显然在死之前曾经历过一番大战。 月英岚一阵干呕,几欲昏倒,但瞧天边有彩光疾驰而来,只得强行忍住痛楚,带着尸体返回了门派。 那些天,门中自上而下,都沉浸在巨大的悲伤之中。 但悲伤之余,一件迫在眉睫的事情摆在面前,门派的未来该怎么办? 师父走了,门中自然以她为首,可以她的心智、修为,却难以维系整个门派的运转。 况且门中的修炼资源、天真靓丽的师妹们,向来也惹得周边觊觎者不在少数。 师父死讯一旦传出,定会引来这些人的窥伺,江湖险恶,为巧取豪夺,他们会采取怎样奸滑的手段,一切都是未知之数。 月英岚心知须得当机立断,可左思右想,却似乎只有一个选择,便是回归原先的门派。 但自叛出姹月以来,已二十多年过去,昔日同门还愿否接纳,她心中没有一丝把握。 就在考虑的期间,周边果然躁动了起来,不时有修士前来打探消息,那仿佛看笼中猎物的眼神,无时不刻催促着她的决定。 正在这时,门中突然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阳明煦,阴阳宗年轻的门主,她后来的伴侣,独自前来拜访,意图便与此刻一致。 只不过当时,她以为对方想乘人之危,加上自小耳濡目染,继承了师父对阴阳宗的仇恨,当即便想一口回绝。 但在听完对方的一席话语后,最终却是接受了… “哦?究竟怎样动听的话语,令师姐突然转变心意?可莫要告诉梦寒,是天上月老做媒,让您二位一见钟情诺?”月梦寒冷冷地讥诮道。 “噗…”躲在殿门处的纪来丰,一口气直接喷了出来。月英岚又不是小女孩,哪是说些甜言蜜语便会上当,这女人嘴巴可真够埋汰的… 被当面无情讥讽,阴阳宗几人中,阳安顺老脸一红,尴尬不已;阳龙成双目喷火,气愤异常;唯有阳明煦夫妇,却是双目柔情相对,全然不在意他人的异样眼光。 月英岚回过头来,微笑着扫了一眼四周,淡淡道:“英岚知道说出来,大家未必会信,但当时明煦的确带着极大的诚意前来,我与师妹们仔细商议后,这才决定加入阴阳宗。” “什么诚意?”月梦寒不依不饶。 “明煦对心魔、日月发下双重大誓,保证乃是纯阳丹自身有问题,而非阴阳宗使坏。若愿意加入阴阳宗,他将不惜性命,维护我等女修不受欺负,并提供足够的修炼资源。至于双修,则各随心愿,不会强求。最重要的,若有不满之处,随时可以离开…” “嘶…”随着月英岚的话语,周边顿时兴起一阵吸气之声,众人无不露出惊叹之色,注视着场中那对琴瑟和鸣的夫妇。 与此同时,纪来丰也陷入深深的沉思中… 第9章 噬阳兽 “师姐,什么叫对日月发誓?这誓言有效力吗?”殿内,纪来丰疑惑道。 心魔大誓他清楚,是修仙界最为可靠的誓言,可日月大誓却是初次听说。 路冰影回过头,却是嫌弃地瞥来一眼:“你个大笨蛋,心魔大誓,重在心魔二字。凡修仙之人,皆知渡劫会面临心魔,打从修炼开始,这二字便牢牢印在脑海之中。一旦发下,自是较其它誓言更为深刻,效力便也最强。至于日月大誓,那是阴阳一脉独有,姹月以日月为尊,效力便更胜心魔。” “哦哦…”纪来丰挠着脑门,果然又是他的见识浅薄了,那么这样一来,阳明煦倒的确很有… “呵呵,果真是诚意十足呢,但这都是师姐的一面之词,谁知是真是假?”众人皆惊叹之时,月梦寒则犹自不信。 月英岚笑了笑,单手指天,道:“英岚敢对日月、心魔起誓,今日所说绝无半点欺瞒,否则将来阴阳爆体,心魔反噬而亡。” 狠心的誓言一经发出,阳龙成便迫不及待跳出,对着月梦寒冷哼道:“哼,梦寒丫头,这下你总该相信了?” 月梦寒冷眼扫过半老男修,却是嘴角微斜,露出一丝讥诮:“明煦师兄行事光明磊落,师妹素来是敬佩的,但若换成旁的人,可就不好说了。” 此话分明意有所指,阳龙成一听,登时大怒:“臭丫头,你什么意思?” 月梦寒张嘴欲言,耳旁一道低沉的嗓音先行响起:“英岚,四师妹之死,究竟是何缘故?” 说话的是月问柳,沉默多时的姹月大长老,此刻终于开口。 月梦寒连忙咽下话语,心中高兴不已,这也是她打算提出的质疑,由师父亲自开口,却最为合适不过。 “诶?对呀…”与此同时,纪来丰也被一语点醒。 阳明煦虽看起来极为可靠,又曾发下过双重誓言,但在阴阳宗内,他终究只是一个晚辈,未必知晓门中所有隐秘。 若将他摆在明处,另有高明修士藏在暗处谋划一切,未必没有可能,比如四长老的死,或许便是… “嘶…”暗想着,脊背一阵发凉,再望回场中,已是截然不同的心境。 此时东边阵营中,月英岚瞧着并不如何慌张,只是有些犹豫,似在权衡该如何回答。 而这边,月梦寒却得势不饶人:“朝雨长老前脚刚死,后脚阴阳宗便找上门来,如此巧合,师姐心中就没有一丝怀疑吗?” 比起大长老,她的话语更为直白,阳龙成岂能听不出来,当即含怒冷笑:“听你这丫头意思,是怀疑老夫、安顺师兄这些个老骨头咯?” 月梦寒双手抱拳,故作恭敬地施了一礼:“抱歉,事有蹊跷,容不得梦寒不怀疑。” “你…”阳龙成无话反驳,顿时气得嘴角直抽搐。 旁边,月英岚听得直摇头,耐心劝了一句:“师兄稍安勿躁,且容英岚来解释。” 说罢,转向月梦寒,神色平静:“师妹猜测不无道理,但自始至终,英岚都没有怀疑过明煦,怀疑过阴阳宗,因为杀害师父的,另有真凶。” “是谁?”月梦寒眉头一皱。 “噬阴兽。”月英岚一字一顿,道。 “什么?”简单的三个字,却犹如晴天霹雳一般,引得周边惊呼阵阵。 两派年轻女修,连同月梦寒在内,皆瞪大了眼珠,一副不敢置信的模样。 就连向来处变不惊的月问柳,此刻也失去了淡定,古井无波的脸轻轻颤动着。 瞧着众人古怪的反应,纪来丰挠着脑门,却是一阵疑惑:“噬阴兽?什么是噬阴兽?听着怪阴森恐怖的。” “傻瓜…”像是习惯了他的无知,路冰影这次都懒得多鄙夷,耐心开始解释。 噬阴兽,又叫吞阴兽,乃是天地间一种神奇的灵兽。 所谓灵兽,对比普通野兽,就如修士之于凡人。修士有丹田,灵兽有内丹,修士有层级之分,灵兽也有修为高下之分。 而比起一般的灵兽,噬阴兽则更加奇特,通常在极阴之地诞生,其内丹类比于人类阴田,而非是丹田。 这种神奇的构造,令得此兽不擅长五行,但拥有极强的阴元操控力,且远胜人类修士。就连当年吞阳、奼阴两位大修,阴阳修成之时,亦是大有不如。 而与噬阴兽相对的,还有噬阳兽,也是隶属于阴阳一脉的奇特灵兽。 “哇,这么厉害…”纪来丰听着,情不自禁地感叹道。 灵兽之流他曾在说书先生处听过,但多是些捕风捉影、夸张杜撰之言,连修为高强的掌门师伯都没见过,普通百姓又怎能知晓? 而听路冰影所言,灵兽显然存在,且还有诸多品类,再加上专长阴脉的噬阴兽,大千世界真是无奇不有,也不知将来他有没有机会亲眼见识? 幻想着,纪来丰越发心痒难耐,想到一个关键难题,却又立即冷却下来:“师姐,噬阴兽是不是很凶残?会经常猎杀人类呢?” 路冰影听罢,眼中古怪之色一闪,却是摇了摇头:“不,恰好相反,是人类经常猎杀噬阴兽,准确来说,是我阴阳一脉的修士。” “啊?这是为何?”纪来丰大为震惊。 “因为它体内一些东西,对我阴阳一脉尤为重要。若能寻得此物,姹月、阴阳困境顷刻可解。”说罢,路冰影便默默望着他,眼中挂有一丝提示的意味。 纪来丰心中一动,立时发出轻呼:“难道是…” “嘘!”路冰影打断了他的话语,伸手指向殿外。纪来丰点了点头,按捺住心中震惊,侧起耳朵仔细聆听。 短暂的沉默后,月梦寒再次开口,却是言辞激烈:“这怎么可能?噬阴兽、噬阳兽内丹乃是炼制孕阴丹、孕阳丹的关键材料,自分裂以来,全靠这些丹药,两派才能勉强为继。可正是由于捕杀过多,早在多年前,这二兽便已绝迹。否则,若能炼制出足够的丹药,我两派也不会遭遇今时的悲惨境遇。不!这绝不可能!” “对呀,这怎么可能?”纪来丰嘴里也跟着嘟囔,女修的质疑验证了他的猜测,仔细一琢磨,同样也觉得十分奇怪。 虽说他对此间内情知之甚少,但从了解到的两派遭遇来看,月梦寒描述的场景更符合实情。 既然二兽内丹乃必须之物,阴阳、姹月定是连年不断搜寻,又岂会让孤军奋战的月朝雨恰好碰见,还被噬阴兽反过来杀害? 似是听见他的疑问,月英岚给出了解释:“信不信由师妹自行决定。当时战斗之处,树木尽毁,断岩无数,地面诸多巨大凹坑,明显是某类凶兽留下。师父身上多处淤伤,致命伤却在体内,她的阳田完全爆开,游离的阳元还残存一些在身体中,阴田虽较为完整,却感觉不到半丝阴元,极是诡异!” 眼中惊惧之色一闪,抚了抚胸口,她接着讲述:“不仅如此,周边空气中,还漂浮着浓郁的阴寒白雾。气息之强,远不是人类修士可以办到。那么只有一个可能,与师父大战的,是一头成年的噬阴兽。” “成年噬阴兽?”闻言,众人皆是一颤。 月梦寒皱起眉头,质疑道:“师姐越说越离谱了。噬阴兽擅长操控阴元,本是我阴脉女修天敌,在它面前,实力往往难以发挥出一二,更别提对方已经成年。朝雨长老非鲁莽之人,若果真发现是成年噬阴兽,又岂敢单枪匹马前去搏杀?” “师妹所言有理,这也是英岚当初疑惑之处,但在仔细观察后,终于找到了一丝端倪。现场的地面上,除那些巨大的凹坑外,还有不少浅一些的、同样是兽类的脚印,所以…” “原来如此…”话未说完,只听月问柳一声轻叹,神色中流露出无尽的哀伤,显然已猜到事情的真相。 旁边,月梦寒眉头紧皱,不再言语,陷入深深的思虑之中。 见状,月英岚也不再解释,站在原地,安静地等待。 “哦,我明白了…”殿门处,纪来丰猛地一拍脑门,终于弄清了事情的全部经过。 月朝雨之所以开心,便是发现了一头年幼的噬阴兽,在几次跟踪之后,发现乃是单独行动。 于是,这才大胆前去猎杀,结果误闯了对方老巢,而那里…还盘桓着至少一只成年大噬阴兽。 最终因为大意,又遭遇偷袭,不敌之下,身死当场。 “是不是这样,师姐?” “恭喜你呀,终于聪明了一次。”路冰影鄙夷地投来一眼,回过头去,接着观察场中的情形。 那里,月梦寒、大长老思虑良久,却迟迟无有言语。 等了一会,月英岚再次开口:“师父是为了我们这些不成器的弟子,这才孤身犯险,惨死在了噬阴兽的爪下…” 眸中划过一抹怅然,顿了顿,又坚定起来:“正因如此,英岚才敢断定,并非明煦他们出手暗害。噬阴兽与人类仇恨不共戴天,绝不会受我阴阳一脉的驱使。阴阳宗急需孕阴丹,也不会本末倒置,放着夺取内丹的大好机会,却来对付师父。师妹、问柳长老,你们可愿认同?” 不待二人回答,阳龙成抢过话茬,阴阳怪气地道:“就是,若知道有噬阴兽存在,阴阳宗早已倾巢而出,哪还轮得到别人!” 被当面讥讽,月问柳并不生气,默默点点头,又叹上一声:“唉…没想到,朝雨师妹竟是这样离去,看来的确是误会阴阳宗了。” 旁边,月梦寒正一脸厌弃地瞪着阳龙成,但师父已经发话,她也不好发作,只能默默地生着闷气… 第10章 劫采 生了会闷气,似想起什么,月梦寒脸上划过一丝急切,忙问道:“对了,大小噬阴兽呢?你们可曾抓住?” 此话一出,在场之人皆是在意,目光纷纷向月英岚望去。其中意味却各有相同,有咬牙切齿的,有暗生担忧的,但最多的却是遮掩不住的渴盼。 毕竟那可是噬阴兽,它的内丹关乎两派的前程,能否取得、被哪一方取得,意义大不相同。 察觉到众人情绪的变化,月英岚无奈摇了摇头,叹道:“没有,噬阴兽跑了。” “跑了?”月梦寒眯起眼睛,露出一丝怀疑。 阳明煦瞧见,连忙出声解释:“梦寒师妹,此事千真万确。”说罢,便讲述起当时的情形。 自月英岚携弟子加入阴阳宗,了解到其师父战死的始末,他立刻报门中长老知晓。 商议之后,门中二、三、四长老,加上他、月英岚,一共五位踏陆,携带本门强力兵器,第一时间赶往事发之地。 果不其然,发现了大、小噬阴兽出没的痕迹。 出于对此兽内丹及替月朝雨报仇的渴望,五人不辞辛劳,沿着遗留痕迹向前搜查,半日之内,便奔袭近百里之远。 但就在此时,线索突然断了,噬阴兽族像是凭空消失一般,脚印、粪便、毛发,通通找寻不见。 几人像没头苍蝇一般又找了半日,终究还是一无所获,虽然极不甘心,但也只能暂时作罢,留待日后再行打听。 “事情经过便是这样。那些噬阴兽极为狡猾,猜到可能有修士会寻仇,竟懂得消踪匿迹之法。或许也正因如此,朝雨前辈一介踏陆,才连性命也没能保住。”说着,阳明煦双眼微闭,叹息摇头。 受到其话语的感染,周边也沉浸在一片低落中,尤其月英岚、叶问萍、尚冷玉三女,神色中的悲痛溢于言表。 唯有月梦寒始终皱着眉头,极力寻找着故事中的破绽,只是一时无有所获。 待气氛略有缓和,阳明煦挂起和善的微笑,对姹月二女道:“朝雨前辈无辜惨死,乃我阴阳一脉的重大损失,好在其中误会已经解除,但为了避免类似之事再度发生,两派应当摒弃前嫌,同气连枝,联手应对…” “且慢!”话未说完,月梦寒腾地一下站起,冷声打断道:“事情还没结束,两派该否同气连枝,尚为两说,明煦师兄切勿着急。” 瞧着对方一副炸毛般的强横姿态,阳明煦嘴角抽搐,脑袋也是一阵发疼。 强行克制后,好声好气地道:“看来,师妹对我宗还有不满,有话不妨直言。” “好!”月梦寒目光一凛,道:“梦寒此刻正有一不解之处,便是贵派所谓阴阳双修,果真是双修吗?” “恩…?”阳明煦眉头一皱:“明煦不懂师妹之意,双修便是双修,难道还会是别的什么?” 对呀,双修不就是双修吗?躲在大门的纪来丰,也被月梦寒的话给弄糊涂了。 扫了一眼在场之人的脸色,阴阳宗、月忆坛,连同月梦坛多数在内,都与他一般的反应。 唯有身旁路冰影却是例外,一张俏脸紧绷,盯着阳明煦夫妇二人,眼中带着浓浓的鄙夷与敌意。 纪来丰心中一动,这师徒二人向来无话不说,难不成里面真有什么不堪的隐秘?当即竖起耳朵,仔细聆听。 视线聚集处,月梦寒不慌不忙:“这些年,师妹曾听到一些风声,在培养弟子的方式上,贵派采用的并非双修,而是…劫采。” “什么?”不知第几次,总坛中响起惊呼,而这一次,躁动更是远胜之前数倍。 阴阳宗的几人,皆皱着眉头,疑惑对望。而姹月这边,无论月梦坛或月忆坛,无不脸色大变,或浓浓担忧,或深深忌惮,更有惊恐想要远离者。 见势不对,阳安顺立刻出言缓和:“梦寒丫头,你没听错?劫采…这怎么可能呢?无论我宗弟子,或是英岚门下,谁甘心当他人的练功炉鼎?” “不错!”月英岚紧随其后:“当初加入阴阳宗时,英岚曾发下过毒誓,尽全力维护弟子安全,绝不任由她们受人欺负。” “对呀,师妹是否误会了?”阳明煦接过话来:“本门之中有现成的例子,便是阳文彦与叶问萍,若真为劫采,他二人岂能双双打通阴阳脉,修为也飞速进展呢?” 说罢,扭头向后:“问萍,你也来与梦寒门主说说,究竟有无劫采之事?” “绝无此事!”叶问萍十分干脆地否定。 几人轮流下来,阳龙成也终忍不住,怒声喝道:“月梦寒,你好歹也是一门之主,该当知晓礼仪,岂能这般胡搅蛮缠,污损我宗名声呢?快适可而止,否则别怪老夫也说些难听的话。” “梦寒,阴阳宗双修颇有成效,无论阴阳会武,或是夺灵大赛,大伙都有目共睹,你何以有此怀疑?”耐心聆听的月问柳,此刻也看向爱徒,眼中满是询问之意。 月梦寒讥讽一笑,道:“很简单,双修哪有那么容易?这不是一男一女结为伴侣即可,还需漫长时间的磨合、迁就、真心相爱,方能踏入真正玄妙的境界…” 跟随她的话语,女修们仿佛都飞到了天外,开始幻想那究竟是怎样的一种境界?就连叶问萍、尚冷玉二女,也纷纷点头,表露出赞同之意。 月梦寒一一扫过,露出满意的神情,接着说道:“最近两届夺灵大赛,阴阳宗实力突飞猛进,将我姹月远远甩在身后。但细算起来,第一次距英岚师姐带领弟子入派不到五年,怎可能这般迅速?方才诸位所言,看似合情合理,实则有重大破绽。” “什么破绽?”阳明煦、月英岚异口同声。 “便是如梦寒方才所言,那并非双修,而为劫采。但不是男修劫采女修,或者反过来,而是你二人狼狈为奸,威逼利诱或者欺骗,让天赋差者甘为优异弟子的炉鼎,好尽快培养出几位厉害的弟子,令门派实力迅速增强,是也不是?” “一派胡言,你这丫头如此擅长杜撰,不去说书真是可惜了!”阳龙成脸色铁青,再也忍不住,怒声呵斥起来。 “四长老稍安勿躁,还是让明煦来解释。”阳明煦挥了挥手,劝慰道。 转过头来,看向月梦寒,脸色平静:“阴阳宗之所以夺灵大赛进步神速,确是门中出了几位不错的弟子。其中最关键一人便是杨万里,梦寒师妹已经见过。非是明煦自夸,万里天赋百年难得一见,且素有智谋,气量恢弘。正是在他的带领下,本门弟子的表现才一次强过一次…” 杨万里…? 听到这个熟悉的名字,纪来丰脑海中立刻蹦出一个俊美的男子形象。上次阴阳会武已知此人厉害,但能在夺灵大赛上脱颖而出,力压群雄,竟比他想象中更要强大。 但转念一想,阳明煦说了一大通,不仅没能证明什么,反而… 果然,月梦寒抓住机会,大声道:“呵,这不就对了,杨万里便是…” “师妹误会了,万里至今独身,还没有伴侣…”阳明煦似是早有预料,直接打断,一字一顿道。 “什么?”仿佛被施加了定身术,月梦寒一下呆住了,瞪如铜铃的双眼,表露了内心的震惊。 殿门处,纪来丰同样不敢置信。 杨万里,一位俊秀朗逸、品貌双全的奇才,在门中年轻女子稀缺的情况下,竟不优先安排伴侣,这也太不可思议了… 瞧月梦寒失态的表现,月英岚却是淡淡一笑,解释道:“师妹有所不知,正因万里太过优秀,英岚门下没有能与之匹配者。思来想去,便想着等两派修好,再从姹月择一优秀女子嫁给他,岂不完美?”说话间,美眸之中光彩流动,沿着殿门露出的脸庞一一划过。 恩?纪来丰摸着下巴,心中好生怪异。方才不知有意无意,月英岚目光在他身边停顿了一会,而那里站着的只有… 略一思忖,他恍然大悟,呵呵,原来贼心思在这呢。便扭过头,嘿然一笑:“恭喜师姐了,郎才女貌,佳偶天成…” “胡说什么,闭嘴!”回应他的,是一记凶狠的瞪视。路冰影的脸颊好似一只熟透的红苹果,白皙中,挂着一抹大大的红晕。 平日里一向从容镇定的女修,竟罕见流露出羞臊之意,回想起对方的数次捉弄,纪来丰暗道一声“天道好轮回”,大大出了一口气。 便又笑道:“哪里是师弟胡说,还不是师姐太过优秀,早早让人给惦记上了…”说罢,竖起一根手指,悄悄指向阴阳宗的方向。 “还说是,信不信我揍你呀!”路冰影一听,顿时恼羞成怒,扬起秀拳,作警告状。 又听得后方一阵窃笑,回过头,威胁般地挥舞起拳头:“你们这几个家伙,想翻天了不成!” 捂嘴偷乐的女子中,洛花却一点不惧:“我看来丰师弟说得对,那杨万里容貌、修为、品行样样不俗,乃是百里挑一的好男儿,师姐还有什么好挑剔的,不如就从了阴阳宗,咯咯…”说罢,大声笑了起来,惹得旁边姐妹纷纷附和。 路冰影气急,狠狠剜去一眼,结果众女却笑得更加肆意了。忍无可忍,便冲将过去,打作了一团。 大殿之中,嬉笑打闹,一时颇为热闹… 第11章 灰册 殿中闹腾传出,阳明煦、月英岚听见,相视一笑,心中更有把握。 二人却不曾注意,听完解释,月梦寒皱起的眉头非但不曾化开,反而又增添了三分冷意。 只见她将右手伸向腰间,于白色乾坤袋中,取出了一本灰色的册子。 册子仅有薄薄几页,封皮破烂不堪,左侧也已开线,右下都是翘起的折角,显然曾翻过无数遍。 “若果真如明煦师兄所说,那这又该怎么解释?”月梦寒扬起旧册,大声质询道。 阳明煦定睛一瞧,却不知为何,脸上露出古怪之色,凑到尚有些疑惑的妻子耳边,私语了几句,后者眼神也古怪了起来。 瞧见二人异状,阳安顺接过话茬,道:“梦寒丫头,此为何物?与我等有何关系?” 月梦寒嘴角讥讽地一翘,当着在场之人的面,大声说出了册子的来源。 原来,这竟是自阴阳宗内剽窃之物。 得知月英岚带弟子加入阴阳宗,月梦寒心中无比震惊,为查明真相,便一直暗中调查。 终于在一次年节时分,趁对方一位女弟子归家之时,花重金收买为己用,并得到了这本册子。 册子中所记载的,是一种奇特的功法,名为阴阳劫采神功。顾名思义,便是教授练功者如何劫掠他人的阴、阳元,以实现增强自身修为的邪恶目的。 劫采神功?听见这个名字,纪来丰心头一惊,梦魇般的记忆纷纷浮现。莫非…当初的惨痛教训,竟是拜眼前这本册子所致? “哼哼,没想到。贵派能在姹月设下暗桩,梦寒也如法炮制,终于找到能证实尔等罪恶的铁证。劫采之流,逆反天道,更违背阴阳一脉的祖训,实是罪大恶极,看你们还有何话可讲?”月梦寒说完,双目炯炯,带着志在必得之色,审视着东侧的修士们。 此时,那边早已一片沉寂。 连同月忆香在内,月忆坛自上而下,女修们或错愕、或惊恐,注视着身旁盟友,神色极为复杂。 阴阳宗中,阳安顺、阳龙成,一个紧皱眉头,一个捋着胡须,呈惊讶与疑惑状。 两位年轻女修,叶问萍、尚冷玉,面对数十道质疑的目光,脸色羞得通红,却坚定摇着头。 唯有阳明煦、月英岚夫妇端坐如常,似早有准备,瞧不出半点慌乱。 月梦寒眸中闪过一丝诧异,不知为何,心中总有一丝不妙预感,莫非哪里出了问题… “喂喂,梦寒丫头,这只是你的一面之词。什么劫采神功,老夫听都没听过,无依无据的,凭什么说出自我阴阳宗?”阳龙成胡须越捋越不顺畅,便重重地敲起椅子两侧的扶手,喝问道。 “是啊,问柳师姐,安顺敢对日月发誓,从没见过此类功法,还望您明鉴呐…”阳安顺附和道。 月梦寒一听,腾地站起:“二位长老此言,是说梦寒故意栽赃诬陷咯?好,既如此,那不妨将那位弟子叫来,咱们一五一十,当面说个清楚。” “叫来就叫来,老夫难道还怕…” “四长老,不必了…”阳龙成话说半途,却被一道出乎意料的话语打断。 迎着众人诧异的目光,阳明煦缓缓站起身,镇定自若的姿态中,隐含着一丝霸气,也彰显着一宗之主的尊严。 他微笑着,以平和的语气,又道出一句震惊四座的话语:“师妹所言不假,这的确是出自阴阳宗的手笔。” “哗…”惊呼声中,在场之人无不愕然。就连月梦寒,也被这出其不意的举动弄糊涂了。 眼见情势不对,阳龙成急切呵斥:“明煦,你休要胡言…” “四长老,稍安勿躁…”阳明煦挥手制止,好生安抚了两句,转身看向月梦寒,却是淡淡一笑:“过往之中,阴阳宗确有行举不妥之处,但此事绝非师妹想象的那样,可否耐心听明煦解释?” 月梦寒闻言,柳眉微蹙,半信半疑,略作思忖后,也不答话,手臂轻轻一抬。 收到示意,阳明煦礼节地一抱拳:“先从暗桩说起。此事无可辩解,自英岚加入以来,明煦觉得并派时机已到,便借助她的身份,尝试说服贵派。但还请师妹知晓,明煦此举并非对付姹月,只是想打探消息,好早日实现阴阳一脉的复兴。” “哼,冠冕堂皇…”月梦寒嘴角一撇,鄙夷之色尽显。 阳明煦假装看不见,接着道:“至于人选,也不是什么秘密,两年前已被师妹擒获,名叫安莲的一位女修。但明煦想说的是,此人背叛姹月,并非贪图我宗的资源,而是被说服之后,自愿帮忙打探消息。” “哦?如何说服的?”月梦寒插话道,看似询问,嘴角却斜起讥讽的弧度。 阳明煦不慌不忙,坦然道:“其实她与忆香师妹一样,眼见同门接连罹难,知道继续下去只是一条死路。为帮助阴阳一脉走出困境,她答应了英岚的请求,并甘愿为此付出生命的代价。” 郑重的语气说完,缓了口气,他又补充道:“哦对了,多亏师妹心地善良,抓住安莲后,只是拷问一番,逐出门派,并没她的性命。现如今,安莲安心在阴阳宗内修养,也让明煦、英岚少了一桩罪过,在此感激不尽!” 说罢,在众人惊诧的目光中,深深向月梦寒鞠了一躬。旁边,月英岚也站起身,感激地福了一礼。 二人如此大礼,月梦寒纵使心中有疑,却也不好发作,只故作不屑道:“哼,不过一条小毛虫,身份一旦暴露,便失去了威胁。梦寒虽为一介女流,但自持门主身份,又岂会与一后生晚辈计较?” 月梦寒这一番话说得大义凛然,但殿门处纪来丰听着,却是一阵闷笑。 自持门主身份?啧啧…平日里可没少见这位姑奶奶耍小女孩脾气,脸皮真有够厚的! 路冰影听见动静,瞧身旁男子神色怪异,后背抖动不止,当即揪住对方的耳朵,用凶狠的眼神警告一番,这才消停了些。 殿外,月梦寒“厚颜无耻”结束,便追问道:“那这劫采神功又是怎么回事?” “唉…”阳明煦轻轻摇头,眼中透出一丝无奈:“师妹当真认为,仅许诺一些灵石、丹药,还有帮忙照看家人,便能叫英岚门下背叛她这位师父?” “什么意思?”月梦寒心头一紧,不妙的预感愈发强烈了。 “师妹想必已猜到。其实那弟子只是假装答应,回头便告知了英岚,英岚又告诉了我。当时我二人商议,是否将计就计,给些错误的情报,最后觉得没有必要。但若视而不见,又难免埋下隐患,于是明煦童心发作,编了一本劫采神功秘籍,一方面让弟子能够交待,一方面师妹定是如获至宝,便没心思与我阴阳宗为乱。” “什么?这…这…这册子是你写的?”阳安顺满脸震惊,竟似是毫不知情。 “恩,自始至终,只是一个小小的玩笑罢了。”阳明煦点着头,略带尴尬地回道。 堂堂一派之主,历经风雨六十余载,竟罕见露出羞赧之意,直把众人瞧得目瞪口呆。 其中最意外的当属月梦寒,毕竟若真如对方所说,那她岂不是… “不可能,此册中记录的功法,绝非随意能编纂出来。就算梦寒见识不足,也能看出一些门道。开玩笑?师兄这个理由太蹩脚了,莫不是丑事被揭,这才编造谎言,欲行遮掩?” “恩?到底怎么回事?”听到这里,纪来丰挠了挠头,也有些糊涂了… 若阳明煦没有撒谎,只是胡编乱造,扰乱月梦寒视线,可那天夜晚,劫采确实成功了。若无师父指点或秘籍参详,如何一次便能成功? 反过来,若真是劫采神功,那阳明煦如何知晓?送给月梦寒目的又何在?无缘无故,暴露本门存在劫采功法一事,岂非授人以柄,反而耽误了并派大计? 轻轻敲击着脑袋,他左思右想,怎么也找不到一个合理的解释。 这时,阳明煦开口了,仍是不慌不忙:“此事解释起来并不难,但在这之前,明煦想先问一句,师妹觉得,何为双修?” “双修?这还不简单,一男一女结为夫妻,然后…然后…”月梦寒本能回答,说到一半,却结巴了起来,脸上也显出羞恼之色:“师兄明知姹月只有女子,问这个问题,是故意让梦寒难堪?” “不不,师妹误会了,明煦并无此意…”阳明煦连忙摆手,便揭晓答案:“方才师妹质问,为何此册中的功法暗含门道,其实那是因为,双修本质上,便是一种劫采…” “什么?”惊世骇俗的话语,令纪来丰与身边女修皆瞪大了眼睛。 “胡说,双修是双修,劫采是劫采,两者一正一邪,岂能等同论之?”月梦寒当即驳斥,言辞异常激烈。 “就是…”纪来丰也赞同她的话语。劫采乃邪恶之举,逆天道,丧人伦;双修却为伴侣间琴瑟和鸣、水乳交融、阴阳相济,二者该当截然不同才对。 阳明煦如此说法,究竟有何意图… 第12章 环流 总坛中,面对月梦寒的质问,阳明煦淡然一笑,道:“师妹年纪较轻,没在阴阳宗呆过,不知此间详情,有所怀疑也是应当。不过,问柳长老就在此处,是真是假,师妹一问便知?” “恩?”月梦寒狐疑地盯着俊朗男子的脸,却瞧不出半点异常之色,皱起眉头,对身旁大长老道:“师父,真是这样吗?” 月问柳脸色柔和,爱怜地看着徒儿,轻轻点了点头。 “竟…竟然真得…怎么可能呢?双修与劫采,这…这…?”仿佛受了极大的打击,月梦寒失神地向后倒退,身体一下栽落在椅子上,嘴里喃喃念着,神色中满是不可思议。 “英岚,还是你来解释给师妹听。”阳明煦侧过头,向妻子投去一个示意的眼神。 月英岚点点头,站起身,也不废话,直接讲述起来:“所谓双修,简单来讲,便是男女阳田、阴田相互连通,彼此元气在其中流动、交汇、碰撞,通过一种奇特的反应,最终实现阴阳二气的增强。” “但是…”她接着道:“没有谁天生便擅长此道,潜力亦有强弱之分,这主要取决于修士的悟性、状态。前者不必多言,后者指的是双田大小、之间的差距。阴阳失衡,潜力越强,阴阳均衡,潜力越弱,其中道理,想必大伙都能明白。” “恩,确实…”纪来丰点了点头。 姹月培养弟子的方式,便是利用孕阴丹先培育阴田,其后阴阳失衡,阳田吸力增强,通过纯阳丹吸收过量阳元,实现阳田拓展。 只不过,纯阳丹中存在毒性,长期使用损害身体,导致弟子伤亡增多。 或许这一点,当初那位奼阴师尊也不曾料到,离开阴阳宗时,带走了大量的孕阴丹,结果却导致两方处境皆十分难受。 唉,真是造化弄人啊…暗暗叹息一声,他侧起耳朵,继续聆听。 “由于潜力的差距,当尝试双修时,总是以其中一方主动吸收另一方元气开始,而这正是一种劫采…”说到这里,月英岚有意停顿,目光环顾四周。 见姹月女子大多脸色有变,但并未显出强烈的反对或敌意,她便继续讲述… 真正的劫采乃是以伴侣为炉鼎,将对方元气据为己有,是一种损人利己的邪举。 但此时不同,只不过是双修的前奏,临时借用一下,以被动的方式,令伴侣体内阴阳失衡,对应的吸力增强。 当达到一定程度后,主动一方适时放开,让伴侣体验元气回流的感觉。 循环往复,长此以往,弱的一方便也学会了劫采。 接着是下一步,伴侣双方同时祭出劫采之能,就如两条并排的河流,通过元田首尾相连,形成一条奔涌不息的环流,双修便正式开始了… 环流之中,双方元气充分接触,并通过一种奇异的反应结合,形成威力更强的阴、阳元,便是双修能提升实力的缘故。 但要做到这些并不简单,需伴侣之间心灵犀通,相互迁就,诚心配合,绝非一朝一夕能达成的。 “英岚想说的,便是这些…”讲述完,月英岚向对面一拱手,便坐回到了椅子上。 随着她的话语结束,总坛也陷入了安静中,众人皆在凝神思虑,一时无有动响。 “原来是这样…”殿门处,纪来丰露出恍然的神色。 月英岚讲述的道理并不晦涩,反而颇为生动,当脑海中两条河流首尾相连的景象一形成,他即可明白大半。唯有那奇异反应,暂时想象不出。 扭头向身边望去,女修们大多也已明白,脸上的怀疑、猜忌消逝大半,开始热切地讨论起来。 再看月梦寒,仿佛也像换了一个人,此前锋利如刀的眼神,这一刻变成了迷惘。 瞧着瞧着,他心底突然生出一丝怜悯。 且不说月英岚一番言辞过后,她不仅再难辩驳,在双方交锋中彻底落在下风。更在于,因为一场误会,对劫采神功信以为真,亲身进行尝试,打算提升实力,继续对抗阴阳宗。 谁知到头来,却是彻头彻尾的失败,对一向骄傲的她来说,恐怕会是不小的打击… 果然,月梦寒仰靠在座椅,双目完全无神,迟迟没有给出回应。 渐渐的,议论声开始兴起,目光皆向这位姹月的年轻门主聚集,其中有担忧,有疑惑,也有…鄙夷。 眼见局面有些尴尬,阳明煦连忙起身,挂着和煦的微笑,歉意道:“梦寒师妹,明煦一时胡闹,开了个不该开的玩笑。若给姹月带来困扰,明煦深感抱歉,还望师妹看在同门份上,能原谅这一回。”说罢,向月梦寒深深鞠了一躬。 一门之主,放下架子,态度诚恳,即便素有嫌隙的月梦坛弟子,也无可指摘,纷纷露出敬佩之色。 “明煦勿要担忧,姹月有问柳三位师姐在,你这点微末伎俩,如何能瞒得过去?”阳安顺也站出来,缓和场中的气氛。 但言者无心,听者有意,看着兀自失神的爱徒,月问柳眼中闪过一丝忧虑。 却在这时,忽有一阵阴冷的笑声响起:“呵呵…呵呵…呵呵…” 突兀的动静,引得众人纷纷寻找源头,发现便是阳安顺身边,阴阳宗四长老,阳龙成。 “三师兄此言差矣,若真如你所说,梦寒丫头如何还会以此册为据,质疑我宗行伤天害理之举。恐怕是她专断独行,不与长老商议,鲁莽行事,结果却闹了一个大大的乌龙,哼…”阳龙成冷笑一声,讥讽的嘴角快翘上了天。 但他仍不满足,又对阳明煦道:“明煦你也是的,无缘无故开什么玩笑?连累宗门蒙冤,受些委屈倒也罢了,若梦寒丫头信以为真,强行以劫采提升修为,到时周边男子无辜遭殃不说,若被发现,我阴阳一脉名声也要受到牵累,变成人人喊打,再难翻身了,呵呵…”一番讥讽后,阴冷笑声再度响起。 另一边,月梦寒却像没听见一般,蹙着眉头,愣愣地盯着空处。 眼见自家门主受辱,月梦坛、月忆坛的女修却是同仇敌忾,纷纷怒目瞪向始作俑者。若眼神能杀人,阳龙成恐怕早已死上了几十遍。 此时,唯殿门右侧二人反应不同,神色复杂地对视一眼,路冰影仿佛心虚一般,赶紧挪开了目光。 纪来丰轻轻摇头,知道对方是怕他怪罪当初被劫采一事,但那早已是过往,他并不放在心上。而且后续的诸多奇遇,月梦寒的数次相帮,也算功过相抵了。 心中真实想法,却在替月梦寒担忧,闹至眼前地步,该如何收场才能保全姹月与自身的颜面? 与此同时,阳明煦心中也有着相同的担忧。 方才阳龙成一开口,他便心知不妙,如此激怒月梦寒,若对方一气之下,否决并派之事,多年的努力可就全白费了。 揉了揉发疼的额头,这位长老向来任性妄为,冲动易躁,但又不好当众驳斥,毕竟对方辈分更高,且言辞除激烈些,却也占着理。 想了想,他便当着众人的面,将罪责揽在自己身上:“抱歉,都是明煦胡来,差点给阴阳宗,给姹月带来天大的麻烦,在此恳求各位能够见谅。” “罢了,一时过失而已,切记下不为例呀…”阳龙成随手一挥,他本为指桑骂槐,志不在阳明煦身上,自是浑不在意。 另一边,月梦寒表情木讷,仍是不言不语。 瞧见,月问柳轻轻叹息,温柔地抚摸着爱徒的脑袋,对阳明煦道:“既只是一场误会,两边说开就好,明煦你也无需谢罪。” “那就好…”阳明煦一听,顿时松了口气,忙道:“多谢前辈体谅,明煦感激不尽,那么并派一事,您觉得…” 月问柳一扬手,打断了阳明煦的话语:“老身方才说过,已将姹月交给梦寒打理,一切都由她来决定。” “这…”阳明煦闻言,笑容瞬间凝滞,看向还在失神的月梦寒,暗暗一阵头疼。对方这种状态,不知多久才能恢复,就算恢复,也未必… 谁知此时,月梦寒却突然清醒过来,起身福了一礼,道:“看来这些年,确实误会贵派不少,此为梦寒之过,还望师兄见谅。” 一向与阴阳宗不对付的女子,竟公开向对方道歉,惹得在场之人皆是错愕不已。 “无妨,无妨,师妹你…”阳明煦连忙推辞,却察觉到对方表情十分怪异,仿若一个木头人,脸上没有半丝生气。心中一咯噔,准备安抚的话语又咽了回去。 “啧啧,这下不妙了…”殿门处,纪来丰咂着嘴巴,那女人举动如此反常,心中怕不知压着多大的火气呢… 果不其然,月梦寒高昂起头颅,完全无视阳明煦的善意,冷漠地大声宣布:“方才师兄所问,姹月、阴阳并派一事,梦寒坚决不同意,望勿要再言…” “哗…”总坛之中,不约而同的惊呼后,顿时变得一片静悄。 谁也不曾料想,方才还在道歉的月梦寒,转头竟是如此干脆,决然地拒绝了阴阳宗的提议。但仔细一想,一切又显得十分合理。 回过神来,夹杂在兴起的议论中,是各方阵营或赞同、或反对、或观望,各不一致的心思… 第13章 杀招 “这…梦寒师妹,为何不同意?是有其他不满,还是我宗有亏欠之处,请师妹直言,明煦一定尽力弥补。”嘈杂的议论声中,阳明煦站起身,急切道。 而随着他的话语,总坛又一次安静下来,所有人都盯着月梦寒,等待着她的回答。 月梦寒却仍是一副冷漠状,道:“师兄定以为梦寒女子心性,气量狭小,计较贵派长老方才言辞,因而不顾大局。但这却是小瞧了师妹,之所以不同意,便是因为此物…” 说罢,探手入腰间的乾坤袋,取出一个白色小布袋,朝阳明煦抛了过去。 布袋之内,塞得鼓囊囊的,抛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过程中,袋皮凹凸不定,也不知究竟放着何物。 阳龙成皱眉盯着,下一刻,眼中惊惧一闪,高声疾呼:“明煦,小心有诈!” 说话间,双脚猛地向下一跺,“砰”的一声震响,半老男修身体如同炮弹一般,径直向后飞出七八丈,方才落下。 自座椅到其此时位置,婴儿手臂粗细的黑红灵光仿若彩虹划过,随着时间化成无数光点,四散逃逸,渐渐消散在空气中。 与此同时,阳安顺也做出本能的反应,只不如前者强烈,向右逃开两丈,便作罢了。接着躯体大幅弯曲,双目紧盯射来的不明之物,严阵以待。 月英岚则心系弟子安危,第一时间跳至叶问萍、尚冷玉身前,双掌竖在胸前,向前平推,祭出一道靛青的灵盾。戒备的同时,双目担忧地注视着丈夫的方向。 那里,阳明煦一动不动,却是镇定自若,眼见布袋飞来,伸手向前一抓,牢牢将之握在掌中。 这一刻,月英岚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煎熬地等待着,好一阵忐忑,却是并无异状发生,这才长松了一口气。 阳明煦打开袋口,好奇向里面瞧了瞧,随后却皱起了眉头。 里面是些纯黑丹丸,颇为熟悉,取出一枚置于阳光下,仔细观察后,疑虑之色更加浓厚:“师妹,这些是…纯阳丹?” “原来如此…”殿内,甫一瞧见那枚黑色丹药,纪来丰顿时明白过来,被逼到绝路的月梦寒,这次使出了真正的杀招。 暗下,担忧地攥起拳头,此招一出,两派怕要彻底撕破脸皮了… 抬起头,紧张地关注着。视线中,听见阳明煦的疑惑,阳安顺、阳龙成二人返回原位,也从布袋中取出一枚丹丸,各自观察起来。 月英岚则凑到丈夫身边,悄声交谈了两句,脸上也逐渐露出怪异的表情。 “此物为纯阳丹无疑,似乎还是本门炼制,四师弟,你看呢?”阳安顺观察完,问道。 阳龙成正自丹丸中割下一小处,放在指尖揉搓,碾碎后的丹渣又凑到鼻尖轻嗅。这一番完成后,方才点了点头:“不错,从丹药的质地与成分来看,确是出自我阴阳宗,而且还是最近的一批。” “最近的一批…?”阳明煦轻轻念着,略作思忖,举起布袋,向月梦寒示意:“纯阳丹存在毒性,明煦并不否认,但方才已说明非是我宗做的手脚,问柳前辈也已认同,师妹突然取出这些丹药,不知是何用意?” “是啊,现在已经证实,只有双修才能化解丹药的毒性,于情于理,也该是两派和好,何以师妹坚决反对呢?”月英岚也疑惑道。 听见二人疑问,月梦寒却是神情冷漠:“二位所言不假,丹药本身确实存在问题,但这并不代表…阴阳宗没有做手脚?”说着,双眸散发出锐利光芒,冷冷地瞥去。 “这…这…”阳明煦、月英岚闻言,不约而同发出一声惊呼。 这时,却是“砰”的一声,旁边的阳龙成怒拍椅扶,厉声喝道:“臭丫头,你到底有完没完?两派合并意在拯救阴阳一脉,明煦考虑大局,方才处处委曲求全,但你一而再、再而三地栽赃诬陷,莫不是以为我宗好欺负不成?” 一番怒斥,言辞激烈,唾沫横飞,怒气滔天,月梦寒瞧着,神色却始终平静,只是眼中冷意越发浓厚。 心知争吵下去定然不妙,阳明煦便赶紧插话:“明煦不解师妹之语,可否明言,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这一次,月梦寒终于有了变化。饶有意味的一双眼眸,扫过阳明煦、月英岚,却落在了沉默不语的月忆香处。冷笑道:“呵呵,看来师姐的嘴巴还是挺严的嘛…” “恩…?”此话一出,阳明煦夫妇、阳安顺、阳龙成同时转身,望向此行的盟友,月忆坛的分坛主,眼中俱有惊疑之意。 被四道质询目光盯视,月忆香神色无比复杂,用力一咬嘴唇,方才回复清明,道:“对不起,并非忆香有意隐瞒,只是此事乃门中私隐,身为姹月弟子,未经允许,不得私自透露,还望见谅。”说罢,歉意地低下了头。 阳明煦见状,却是向月梦寒瞥去一眼,瞧此女胸有成竹的模样,心中顿感不妙,回头急切道:“忆香师妹,究竟怎么回事,现在总可说了?” 月忆香闻言,点点头,也不耽搁,一五一十讲述起来。 致命纯阳丹一事,姹月除三位长老、月忆香、月梦寒外,年轻一辈中,仅路冰影、纪来丰二人知晓。 乍一听,无论哪一分坛的女修们,皆是脸色大变,怀疑、惊恐、愤恨,不一而足。其中,又以后者最为明显。 毕竟同门的惨死,那些引领成长、受自己尊敬的师姐,还有尚处花季、活泼可爱的师妹们,陨落在天劫下的恐怖景象,一直深深烙印在她们的记忆中。 感同身受、日思夜想下,熟睡中梦魇丛生,没少为此倏然惊醒。 现在告诉她们,祸事出自阴阳宗之手,且最近的一批也有问题,显然不是一次两次,此中恶毒之心昭然若揭。 再一想,若无门主坚决反对,两派已大有合并的趋势,到时与恶魔共处一室,各种歹毒手段隐蔽难辨,后果不堪设想 周遭,惊疑之声越积越浓,越积越重,东侧阵营中,沉浸在可怕听闻、呆滞无法自拔的阳明煦,终于苏醒了过来。 环顾一圈,瞧见姹月众女脸色,神情越发凝重,却是突然想起什么,目光一转,来到阳龙成身上:“四长老,这…这是怎么回事?” 自这位后辈的语气中听出一丝怀疑,阳龙成顿时恼羞成怒:“真是胡说八道,纯阳丹一直是老夫与几位同门负责。自姹月怀疑丹药有问题起,为防有人暗中捣鬼,每次炼制完都会相互检查,直至确认无误才敢拿出来交换,怎么可能会有问题?” 一口气解释完,他便瞪起一双老眼,怒视着月梦寒。 “恩…?”殿门处,听到此处,纪来丰心头却倏地一动,双目狐疑地眯了起来。 负责炼制纯阳丹的…是阳龙成? 回想起路冰影对此人的评价,尖酸刻薄、贪婪无耻,倒的确符合他心中的印象。 且从方才的几次对话来看,阳龙成对姹月似是一直存在偏见,两件事情如此吻合,莫非… 怀疑着,扭头看向路冰影,发现一张若有所思的脸,眼中闪烁着疑虑之色,显然也有同感。 发现他的注视,路冰影示意般地一点头,便继续静观其变。 此时,殿外响起一声带些尖酸的冷笑声:“吼吼,原来是龙成师兄负责,那可太好了。冤有头,债有主,这些致命纯阳丹,师兄已确定来自阴阳宗,就请解释一下。” 说话的正是月梦寒,双眸盯着阳龙成,自其中迸射出冰寒无比的锋芒。 “狗屁的致命纯阳丹,你空口一张,无凭无据,就想冤枉老夫,真是欺人太甚!”阳龙成气得急了,竟公然爆起粗口,毫无前辈高人该有的风范。 这在月梦寒看来,显然是心虚的表现,当即出言紧逼:“好叫师兄知晓,梦寒曾亲自尝试,丹药有剧毒,已是证据确凿!”说着,便将当时感受仔细叙说起来。 那发作时摧心剖肝的痛楚,后续长达数日的疲累虚弱,听在年轻女修们的耳中,无不捂紧胸口,露出惊恐之色。 曾就在一旁亲眼见证的路冰影,早已握紧拳头,“咯吱”、“咯吱”,咬碎一口银牙,死死盯着可能的始作俑者。 纪来丰瞧见,好笑之余,却也能够理解,她与月梦寒师徒情深,苦痛相连,有此反应,也在情理之中。 “忆香师姐,这是真的吗?”沉默多时的月英岚,清醒过来,忍不住问道。 月忆香抿着嘴唇,点了点头:“梦寒试完丹药,便将结果告知我与三位长老。虽不曾亲眼见识,但那些时日,她气色一直很差,瞧着不似作假。” “这…”月英岚一听,脸色立时极为难看,半晌说不出话来,只用惊疑目光也看向阳龙成。 阳龙成瞧见,先阴沉地瞪回一眼,随即鼻子朝天,向月梦寒一哼气:“这不就是了,自始至终,试药之事只你一人知道,谁知是真是假?或许不是纯阳丹,而是吃了不干净的东西,要么被下毒也有可能;又或许,根本是子虚乌有,编造出来冤枉我宗呢?明煦、英岚,你们千万莫要上当?”半老男修激烈地驳斥着,一张脸已是通红。 一旁的阳明煦听完,脸色愈发凝重,瞧了眼神情激愤的阳龙成,又看了看兀自沉默的月忆香,再来到冷笑讥讽的月梦寒、冷静旁观的月问柳处,陷入了深深的纠结中… 第14章 决意 已近午时,阳光渐烈,其中狡猾的一缕,穿过总坛上空的绳网,照在了阳明煦的脸上。 刺眼的光芒,令他伸手挡住额头,可轻微的一碰,却让胀痛的脑袋剧烈地发作起来,连忙按揉起来。 旁边,瞧见丈夫神情中说不出的疲累,夙夜忧劳令正值年轻、一张俊朗的脸庞上多了许多明显细纹,月英岚顿时心疼不已。 暗暗叹了口气,却是帮不上忙,只能轻柔地挽住丈夫的臂膀,用身体的一丝温暖抚慰后者的心灵。 阳明煦觉察到,望向妻子,温柔地笑了笑,脸色缓和了许多。 月英岚很是欣慰,却在这时,脑海灵光一闪,将白色布袋抓在手中,道:“这些致命纯阳丹,连四师兄在内的阳修都辨不出,姹月又是如何发现的?还有,里面究竟掺了何种毒物,毒性竟如此强烈?” “诶?对呀…”她的话提醒了阳明煦,当即抬起头,大声向月梦寒道:“师妹,究竟是哪位高人,找出了这些致命纯阳丹?可否请他现身一见,告知丹药毒素所在,也好助我等查明真相?” 顿了顿,他又补充道:“经过多年苦难,本门自上而下,无不渴望与姹月和好,振兴阴阳一脉。按理说,不会所有丹修皆暗藏异心,若能找出下毒手段,也好将此人揪出,消除师妹心中隐忧。” 这一番话语说得极是诚恳,尚在冷笑的月梦寒也收起不屑,凝神陷入思考,权衡其中利弊。 “高人…?嘿嘿…”殿门处,路冰影却捂起嘴巴,扭头看向身旁男子,怪笑阵阵。 纪来丰听见,鄙夷地横去一眼,这女人一会一个样,刚才还在悲愤呢,此刻又有闲情来开他的玩笑。 但没有多余心思与她嬉闹,心中煞是担忧,若月梦寒一个嘴快,将他的身份揭露,这大罪一桩,阴阳宗面上不说,暗地里定会报复,以后还有安生日子吗? 好在,他的担忧并未成真… 面对阳明煦的恳求,月梦寒却是一欠身,拒绝道:“抱歉,事关这位高人安危,梦寒已承诺过,没有得到允许,绝不会透露他的身份。” “这…”阳明煦闻言一怔,抬手欲再相劝,却被直接打断:“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正和大陆高修众多,再隐蔽的手段,迟早也有露馅的一天。梦寒言尽于此,师兄好自为之。” 月梦寒语气异常坚决,他不敢强逼,一时不知所措。 殿中,前一句时,纪来丰还在庆幸这女人有良心,听到后一句,却忍不住赞叹一声:“啧啧,真是聪明啊…” “聪明?什么聪明?”听见他的嘟囔,路冰影好奇望来。 “嘘…”纪来丰忙竖起手指,示意噤声,随后指尖一调,指向自己。 月梦寒方才讥讽之语,看似是为了争一口气,实则却是出于保护他的目的。 纯阳丹分属阳元一脉,姹月之中仅他一位阳修,上次阴阳对战,差点击败阳明煦夫妇,于情于理,嫌疑最是巨大。 所以,当月梦寒提及“安危”二字,立时有多道目光向他探来,便是阳安顺、阳龙成等人。 月梦寒大概也察觉到了,便设法补救,以一副处变不惊的语气,将目标引向正和大陆隐世高人,轻易难以听出破绽。效果随之显现,探察的目光比之前减弱了许多… 看着他的动作,路冰影心思聪颖,一番思忖后,也露出了恍然之色。 不过,月梦寒刻意的遮掩,也让对手抓住了反击的机会。 “哼,什么高人?依老夫看,根本是子虚乌有。分明是你们这些女子串通好,当着大伙的面演上一场戏,目的便是诬赖我宗罢了…”阳龙成怒声呵斥,目光却一眨不眨盯着月忆香,明显怀疑后者在这件事中扮演的戏份。 月忆香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却还是忍住了。 倒是自另一边,传来一声轻笑:“龙成师兄这样说,可就太冤枉忆香师姐了。” 说话的竟是月梦寒,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中,她解释道:“纯阳丹会损坏阳田,唯孕阳丹能够补救,可本门此丹早已匮乏见底,无故不能乱用。否则,以师姐素日严谨的性情,定会亲身尝试,以确认梦寒话语真假,不是吗?”说罢,玩笑般地向月忆香耸了耸肩。 月忆香瞧见,眼中诧色一闪,心头却浮现一丝温暖的感动。 与月梦寒各为分坛之主,彼此为竞争的关系,常为意见不合,在长老面前争得面红耳赤,着实积攒了不少怨气。 私下里,对这位师妹也多有不满,觉得对方冲动易躁,不够成熟,难以胜任门主之职。 只没想到,当自己被冤枉之时,却是月梦寒站出来维护,还如此地了解于她,或许…当初真是小瞧了对方。 月忆香兀自沉默着,月梦寒则再度开口:“想知道丹药是否有问题,十分简单,只需贵派选一名弟子出来,吃下试一试,到时自知那毒性威力如何了…” 说话间,她的表情十分平淡,但藏在话语中的,却是深恶痛绝般的憎恨。 正聆听的阳安顺等人,闻言脸色皆是一变,其中,阳龙成被堵住话头,脖子更是憋得通红。 唯阳明煦勉强保持镇定,想了想,对月梦寒道:“师妹,此事干系重大,可否待明煦返回宗门,仔细研究一番,若果真如你所说,到时…到时…” 说到一半,声音却低沉了下去,毕竟若真如月梦寒所说,两派间的和谈,恐怕再也没了指望。想到此处,那张镇定的脸上,露出了难以掩饰的失落。 明明为了这一天,他筹谋多年,准备之充分,本该是势在必得的局面才对。 来到姹月,月梦寒三番两次的质问,也被他一一轻易化解,形势一片大好。 谁知却在这时,一场始料不及的变故突发而至,顷刻之间乾坤倒转、阴阳反置。更可怕的,却是再无挽回的机会。 唉…难道这辈子,心中宏愿,终究是不能实现了吗?阳明煦沉闷地叹道。 或为印证他心中猜测,月梦寒的答复不期而至:“师兄为阴阳一脉的筹谋、付出的诸多心血、诚至金开的真意,梦寒看在眼里,心中钦佩之至。但关系到姹月弟子安危,此事一日没有查明,两派合并梦寒便会坚决反对。抱歉,师兄这就请回。”说罢,抬起右臂,作逐客状。 阳明煦早有预料,神色一片颓然,思来想去,也只能无奈道:“好,明煦理解师妹的心情,这次是我等叨扰了,这就…” “且慢!”却在此时,一道突兀的喝止声响起,众人皆顺着声音望去,发现却是月忆香。 “师妹乃一派之主,凡姹月门下,都该遵从号令。但今天,忆香却想任性一回,恳请您准允,让我与门下弟子加入阴阳宗…”说罢,当着众人的面,便以下属之礼,向月梦寒深深鞠下一躬。 “哗…”此话一出,总坛中顿时一片哗然。无论月梦寒、月忆坛或是阴阳宗,年长的或年轻的一辈,皆是瞠目结舌,震惊不已。 立于其中,阳明煦却是心头大喜,暗道老天垂怜,本已盖上棺椁的死局,竟突然出现一丝转机! 相对的一边,月梦寒却是脸色一沉,冷声道:“忆香师姐,你疯了吗?明知阴阳宗有人暗害,还要置弟子于危险中,这岂是为师之理?”说罢,又向旁边的师父投去一个求助的眼神。 但月问柳却似是没看见,平静的目光始终望着月忆香,不知心中正做何感想。 与此同时,殿门处,路冰影也皱起眉头。 自家师父一番话语虽为质问,表情却显得有些平淡,令她十分疑惑,便屈肘碰了碰身旁男子,问:“诶来丰,忆香师伯这般胡闹,师父怎么一点不奇怪呢?” “哎呀,笨蛋,忆香前辈早知致命纯阳丹一事,仍选择与阴阳宗合作,显然心中早有决意了呗…”不及思考,纪来丰本能答道。 路冰影眨了眨眼,“哦”的一声,露出恍然之色,随即却是怪笑地咋舌:“啧啧,真没瞧出来呀,师弟你脑瓜子有时也挺好用的嘛…” “废话,我本来就不笨!”纪来丰皱起鼻子,朝女修做了个鬼脸,抗辩后者的轻视。回过头来,却陷入了疑虑之中。 观月忆香举动,想必这次铁了心投靠阴阳宗,但月梦寒提出的隐忧,难道对她竟没有半丝触动? 之前从路冰影处了解过,这位分坛主并非自私自利之辈,也深受门下弟子爱戴。这一点,月梦寒方才也已证实,何以还要如此做法? 纪来丰想不通,只好收起心思,接着静观其变。 视线之内,短暂的沉默后,月忆香终于回过神来,一双平静的眼眸,却是反问:“忆香突兀之举,会否令师妹怀疑,我与阴阳宗暗中达成某种约定,为自己谋取私利?” 月梦寒闻言一愣,却是坚定摇头:“不,师姐品性良洁,梦寒素来钦佩。但正因如此,实难理解,师姐为何还要坚持加入阴阳宗。” 随着她的话语,在场之人纷纷聚敛心神,目光更加专注,毕竟这也是他们心中的疑惑。 而等来的,却是一句轻叹:“师妹,没有选择的…不是吗?” 第15章 内讧 没有选择的…不是吗? 带着哀叹的话语,仿若一柄冰寒长棱,“咻”的一下,瞬间刺破了月梦寒的防御,狠狠扎在她的心窝上。瞬间,悲凉往事纷纷涌现,脑海中一片混乱。 月忆香瞧着,眼中亦是忧光一闪:“纯阳丹中普遍存在毒性,仅孕阳丹才能化解,但姹月才余下不到十枚,噬阳兽又已销声匿迹,继续耗下去,只是死路一条。好在明煦师兄、英岚师妹已经证实,双修能代替此丹的效用。” 感激地向夫妇二人投去一眼,回过头,又怅然道:“梦寒师妹、师父,这些年,姹月门人死的死、伤的伤,余下也皆为半残,不知何时便会罹难。虽然这些弟子都很勇敢,不惧死亡,但身为师父、长辈,难道能忍心送她们走上绝路,眼看着姹月走向消亡?” 跟随她悲戚的话语,附近的女修们无不落寞低头,沉浸在过往可怕的记忆中。纵使午时阳光再浓烈,也消不去由心而生的悲凉。 月梦寒亦是如此,但短暂之后,一个更深的隐忧,令她强行打起精神:“可师姐,阴阳宗有歹毒高手,仇视、憎恨我姹月女子,贸然前去,同样也是送死,又有什么分别?” “有的!”月忆香斩钉截铁地道:“区别便在于,明煦师兄与英岚师妹。他二人为弟子、为门派殚精竭虑,对阴阳一脉的诚心,日月可鉴。还记得,第一次来联络时,便当着忆香的面发过大誓,拼死维护我与弟子安全。因而,忆香愿意相信,致命丹药之事,他二人并不知情,所以…” 月忆香忽然转过头,直视阳明煦夫妇,神情异常认真:“若此事确定为真,且凶手就在阴阳宗内,你二人会怎么办?”轻轻地一句话,似质问,又似哀求。 阳明煦听着,眼中最后一丝疑虑消去,挺起胸膛,大声承诺道:“明煦对心魔、日月起誓,定竭力寻找真相,擒住真凶,还姹月一个公道。若有怠懒之处,将来阴阳爆体,众叛亲离,不得好死。” 郑重的誓言下,月英岚深受感染,当即也单手指天:“不错,也算上英岚一份。” “好,忆香便相信你们一次!”月忆香用力地一顿首,随即转向月梦寒,正色道:“师妹,你都看见了,这便是忆香的理由!” “可师姐,那下毒者手段之隐蔽,连三位长老都辨别不出,定是修为高深。以他二人实力,又如何会是对手?”梦寒一听,急忙劝道。 月忆香摇了摇头:“忆香岂不知此中风险?但观如今处境,不变必死,还不如冒险赌上一把。当然,这或许要陪上性命,所以忆香已经想好了,这次加入阴阳宗,名下弟子各随自愿,绝不怂恿、强求。忆香也愿以性命担保,竭尽全力将她们看顾周全。”说罢,回头看向弟子,诚挚地一抱拳。 阳明煦、月英岚、自家师父相继发出重誓,众女心中立时有了底气,此前忧虑的眼眸中,开始迸发出坚定的光芒。 而这一次,轮到月梦寒难受了,她着实没想到,同门师姐竟有如此魄力,心中一声轻叹,这下难办了… 与此同时,暗中观察的月梦坛弟子,纷纷露出焦急之色。 “冰影师姐,这下该怎么办嘛?”洛花急切道。 “是啊,忆香师伯铁了心要走,师父又是耿直性子,待会不会打起来?”旁边一位姐妹也担忧道。 “这…应该不会。”路冰影揉搓着双手,脑中一阵混乱,竟是病急乱投医,向身旁的男子求助道:“来丰,你觉得呢?” “啊?”纪来丰闻言一愣,挠着脑门,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从当前的局面来看,姹月分明有内讧的趋势,这类的事情,他从未亲身经历过,但是… 茫茫间,眼前突然一片漆黑,只有斑驳月色点点映照,高耸的山峦上,两拨人马各着黑衣、蒙着面,正在对峙。 随即一言不合,双方便战在了一团,实力也在伯仲之间,经过一夜血斗,却是尸横遍野,无人生还。 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血腥气,他忍着强烈的呕吐感,走上前,一一揭开面罩,竟发现都是熟悉的面孔。 父亲、母亲、掌门师伯、月梦寒、月忆香、阳明煦、月英岚、路冰影… 直到最后一个,却发现身形有种莫名的熟悉,揭开一瞧,那张显得有些傻气的脸,赫然正是他自己… “啊…”纪来丰瞬间惊醒,一屁股跌在了地上。 “来丰,你怎么了?身体不舒服?”路冰影被吓了一跳,赶紧蹲下,关心道。 “哦哦,没什么,没什么,呼…呼…”回过神来,纪来丰连连摆手,一边喘着粗气。 “呵,你这家伙,怎么总是怪怪的…?”路冰影疑惑地嘟囔道。 纪来丰挠着头,不知该如何解释,暗中越发期盼着,今日之事还是和平解决… 殿外,阳明煦、月英岚、月忆香三人正微笑地望着彼此,颇有些相见恨晚之意。 交谈了几句,迟迟不见回应,月忆香转过身,恳求道:“师妹,这么多年,忆香没求过你什么。但这一次,还请你看在多年同门的份上,答应师姐的请求,好吗?”说罢,再一次以下属身份,向月梦寒恭敬施礼。 “不,绝不可能!”月梦寒突然发疯一般,尖锐的声音喊道:“”现在姹月我是门主,是否并派,由我来决定。师姐背叛姹月,私通外敌,按门规本该严厉处置。看在是第一次的份上,就饶你这一回,下不为例!” 月忆香脸色一沉,见行不通,原地纠结片刻,却也强硬起来:“师妹错了,忆香从未背叛过姹月。当初入门发誓,效忠的乃是阴阳一脉,而并非单指姹月。现如今,明知绝路而不改,执迷不悟,才是真正的歧途。” 月梦寒嘴角讥诮,冷笑驳斥:“哼,好一副大义凛然的口气,若我坚决不应,师姐又待如何?还是说,你想与梦寒大战一场?那我告诉你,除非踏过我的尸体,否则别想带着弟子离开!” 月忆香摇了摇头,叹道:“同门相残,罪大恶极,忆香万不会行此不利门派之举。但师父素日教导,凡有利阴阳一脉之事,必定倾尽全力。但现在,机会摆在眼前,却要畏缩不前,忆香实在难以理解。”说罢,目光移转,哀求地望向月问柳。 阳明煦瞧见,立刻心领神会,对月问柳道:“是啊,问柳前辈素来开明,还望您老人家能主持公道。” 二人先后询问,仿若一尊木佛、旁观多时的月问柳终于动了动,一双看破尘世的清眸,眼光逐渐向中间汇聚,落在对面同样为爱徒的月忆香身上。 默默看着,半晌却摇起了头:“老身早已说过,门中事务,权权交由梦寒处置,此事也是一样。” “这…”听得此话,忆香心头顿时一沉。 反观月梦寒,则是胸口大石落下,当即冷笑讥讽:“哼,师姐背叛门派,还想师父站你那一边?真是笑话!若要走,你便一个人走,看在昔日同门的份上,梦寒便懒得追究。但想蛊惑弟子一起,没门!” 却是“噗通”一声,当着众人的面,月忆香突然跪在地上:“忆香所行一切,皆是为了门下弟子,自己死活却是无足轻重。如若师妹答应,忆香愿赔上一条性命,以息您心中怒火。” “师父,不要啊!”此话一出,后方一位年轻女修,带着哭腔急喊道。 随后,又有弟子加入其中,越来越多,顿时,哭声、哀求声响作一片。 其中,唯有二人较为镇定,纪来丰有些印象,便是上次阴阳会武,代表月忆坛出战的,一个叫寒梅,一个叫晓露。 二人一左一右,来到月忆香身边,向月梦寒、月问柳行上一个跪拜大礼,便齐声喊道:“师父对我等恩重如山,寒梅(晓露)愿一命抵一命,恳请门主、大长老答应她的请求。” “哦对,弟子也愿意!” “我也愿意!” “…” 二女的举动,提醒了其他姐妹,纷纷停止哭泣,效仿着在后方跪倒一片,一时哀求声不断。 月梦寒靠在椅子上,冷眼旁观,嘴角讥讽之意越发浓厚:“好啊,你们这一个个的,好的不学,倒学会了逼宫,果不愧是同一个师父教出来的!” “呵呵!”却是一声冷笑,阳龙成翘着二郎腿,反讽道:“依老夫看,怕是有人自私自利,为了权势,不顾弟子安危。这样的人,根本没资格担当门主!” “资格?哼,我姹月内事,何时有外人插嘴的余地?阳龙成,今日私闯之罪,还没和你算呢。趁我还有忍耐力,赶紧滚蛋,否则可别怪我不客气了!” “哼,老夫还怕你不成!若非看在同门份上,才不会与你客气,三番两次顶撞长辈,没礼貌的丫头!” 月梦寒一听,柳眉“蹭”地一下竖起,阳明煦瞧见,连忙出来缓和,好言相劝道:“龙成长老一时气话,还望师妹见谅。只是两派沉沦多年,再经不起折腾,总有一方要主动踏出一步。现在忆香愿意,英岚与我也愿意,千载难逢的机会却要放弃,难道要眼瞧着阴阳一脉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吗?” 顿了顿,不待月梦寒反应,他又补充道:“若师妹怀疑我宗图谋不轨,那不妨先让忆香与门下前来试试,若确定没问题,再带其他弟子加入不迟。明煦保证,仍会一如既往,以礼相待…” 阳明煦晓之以情,动之以理,一句又一句地劝道。但无论他态度如何诚恳,言辞如何谦卑,月梦寒只是不应。 其后,阳安顺、月英岚加入,一同耐心相劝,也全被对方无视。 阳龙成气得忍不住,又说了些难听的话,月梦寒瞬间如炸毛母猫附体,尖着嗓子反击回去。随后,便是一阵对骂。 “噗…”殿门处,瞧着一男一女两位踏陆,却如小儿一般骂得面红耳赤,明明心中在担忧,却还是笑出了声。 毕竟他也见识过,月梦寒若是发起飙来,十匹马都拉不住! 第16章 死柬 “咳咳…” 吵闹声中,一道轻柔却极具穿透力的咳嗽响起,打断了阳龙成、月梦寒二人的骂战。 动响的源头,月问柳缓缓坐直身躯,场中瞬间安静下来,纷纷看向这位威严的大长老,等待她的决定。 “明煦…” “晚辈在!”听见召唤,阳明煦连忙应声。对方资历远胜,又是此行的关键人物,他自然不敢怠慢。 “姹月一脉内讧,弟子又没什么规矩,让您与二位长老见笑了…”月问柳幽声道。 “大长老言重了,明煦岂敢…” “不过…”月问柳话锋一转,打断阳明煦的话语:“一个门派若无规矩,便难以在修仙界立足。梦寒既为姹月之主,不经她的同意,并派之事无可能达成,你们请回…” “这…”闻言,东侧阵营,众人皆是脸色一变。 跪着的修士中,月忆香木讷地抬起头,看着曾悉心教导的师父,往昔和蔼的脸庞,此刻只余下一片冷淡,顿时内心萌生羞愧之意,臻首也垂了下去。 “问柳长老,事关阴阳一脉未来,请您三思啊…”愕然之后,阳明煦连忙哀求道。 月问柳摇了摇头,仍是一副无情面孔:“阳宗主,老身话已说明,请贵派勿要干涉本门事宜,以免两派结成生死仇家。” 话语中带有严厉的警告,阳明煦一时语塞,有些不知所措。惶然间,扭头看向旁边跪倒一片的女修。 最前方中间,月忆香神色哀戚,仿佛认命般地低着头,没有丝毫抗辩之意。弟子则大多脸色惨白,身躯颤抖,满是对未来的彷徨。 这一刹那,他心中竟生出一丝兔死狐悲之感,默然对月问柳道:“大长老,不知明煦离开后,您会如何处置忆香,还有这些弟子?” 月问柳闻言,却是一转头,对爱徒道:“梦寒,你说呢?” 月梦寒微微一愣,仔细思考后,道:“月忆坛与他派暗中往来,按门规理应重罪处罚,但念在第一次,而且没有大的损失,便责令监禁一年,好生闭门思过。” “呼…”此话一出,纪来丰立刻松了口气:“还好,还好,门主还算理智,没有枉造杀孽。” “呸呸,说什么呢?师父向来心善,只有些刀子嘴豆腐心罢了。” “豆腐心?”纪来丰眼中怪异一闪,当初被劫采前后的情景蓦地浮现。说起来,那女人的确像一块豆腐,却是一块冰冻豆腐,棱角边缘锋利到能伤人的那种。 回到当前,月问柳已经表态,月忆香也认命了,阳龙成、阳安顺脸色黑沉,却也不敢强行逼迫。显然,事情已临近尾声了。 他心中这般想着,其他人多数也一样,但就在这时,却有惊人的变故发生了… “问柳长老,请恕晚辈无礼,明煦曾对忆香承诺过,哪怕拼掉一条性命,也要维护她与其门下。所以,这次无论如何,都必须带她们离开。” “哗”随着话语,总坛之中,瞬间一片哗然。 向来谦和恭让的阳明煦,竟公开撕破脸皮,挑战姹月大长老的威严,如何让在场之人不震惊,不感到意外? “疯了吗…?”纪来丰差点被惊掉下巴。印象里,他一直觉得阳明煦与“岳父”是同一类人,冷静、理智、不失礼数,可现在… “阳明煦,你好大胆!也不看看什么地方,岂容你在这放肆?”本已冷静下来的月梦寒,怒火腾地一下,窜起两丈多高。 此时,月忆香抬起头,劝阻道:“明煦师兄,还是算了,忆香再怎么说也是姹月弟子,做错了事,理应受到惩罚。” “不,这不对!”阳明煦摇了摇头,回过身,却挺起胸膛,语气异常决绝:“师妹,明煦做人一向顶天立地、无愧于心,已认定的事情,绝对不会更改。忆香师妹加入阴阳宗,乃是两厢情愿,又有利于阴阳一脉,说什么也不能错过。” 说话间,自其周身,雄伟浩然的气势喷薄而出,令月梦寒一时也有些失神。 待反应过来,立刻针锋相对:“冠冕堂皇,现在非为我姹月不讲道理,而是贵派内部存有问题,师兄可莫要倒打一耙!” “没错,明煦打心里相信,师妹并非撒谎之人,或许我宗真有问题。”阳明煦高声承认,却是话锋一转:“但这一点,明煦明白,英岚明白,忆香也明白,但我们都不害怕,或者说不能害怕。阴阳一脉顽疴深种,必须得有人牺牲,才有拯救的机会。而现在,我等,还有这些弟子,都已做好承担所有后果的准备。” 激昂的一番话语下来,整个总坛已是鸦雀无声,各自凝起眉头,思索着、权衡着其中的对错与利弊。 渐渐的,有人露出赞同的目光,之后逐渐增加,越来越多… 躁动之中,月忆香站了起来,原本认命的表情,已转为决绝与坚定,那张白皙的脸上,抗争之意跃然显现。 “明煦师兄方才之语,令忆香直如醍醐灌顶。事到如今,为阴阳一脉,忆香也必须反抗一回,还请师父、梦寒师妹恕罪。” “月忆香,你好大的胆子,难不成,想血溅姹月?”月梦寒厉喝道。暗下,右手摸向腰间,以备不测。 与此同时,注意到她的举动,阳龙成、阳安顺先后从椅子上站起,同样作出戒备姿态。 眼见战斗一触即发,月忆香却突然叹息一声,摇头否认:“不,师妹误会了。忆香说的反抗,非为与姹月为敌,而是若无法达成心中宏愿,忆香宁肯一死!”说罢,拱手拜过一礼,便再次跪倒在地。 “原来如此…”瞧见她的举动,殿门处,纪来丰点着头,恍然大悟。月忆香并非想与同门战斗,却是在以死明志,唉,也是一个烈性的女子啊… 同样明白过来的,还有跪在地上、月忆坛的弟子们。 “师父忠心为阴阳一脉考虑,若大长老、门主不答应,寒梅宁肯一死!” “不错,晓露也宁肯一死!” “还有我…” “还有我…” “…” 紧跟师父的步伐,年轻女修纷纷发出呐喊,以死宣誓反抗。 “你…你们…”月梦寒点着手指,一张俏脸,气愤至极,却不知该如何应付。虽为一门之主,但这样的场面,却是第一次见。 殿门处,路冰影等女的脸色也十分复杂。 若答应对方的请求,姹月立刻分裂,实力大减,再无法与阴阳宗匹敌;但若不答应,多年同门情谊,瞧这些姐妹横尸当场,却又不忍。可谓两难之境。 “唉…”正在这时,一声悠久绵长的叹息突然响起,带着强大的震慑力,令每个人的心灵皆是一颤。 这般功力,除姹月大长老外,还能有谁? 目光聚集处,安坐多时的月问柳,这一刻终于站了起来,深邃的眼眸直视前方:“忆香,你果真想好了吗?” “忆香心意已决,还望师父勿要再劝。”月忆香无有迟疑。 “好…”月问柳闭上双目,静静立在原地,似还在品味着徒弟的决意。 待到睁开之时,原本平淡的脸庞,锋利之意瞬间弥漫,一字一顿道:“既如此,那老身就成全了你。” 说罢,右臂一抬,食指尖端,一道白蓝之光激射而出,直取月忆香的心脏。 突然的变故,在场之人皆是呆立不动,愕然瞧着灵束急速划过,聆听着那擦破空气的爆流之声。 终于,月忆香反应过来,但她不仅不躲避,反而挺起胸脯迎了上去,双目闭合,静待命运的终结。 正在这时,旁边传来一声大喊:“前辈,手下留情啊!” 随之,一道宽阔的背影突然闪至,挡在月忆香的正前方,双掌向前一推,祭出一道淡黑灵盾。 只听“砰”的一声,灵束击中灵盾,刹那间,灵气崩溃四散,阳明煦被震退两步。 “唔”的一声闷哼,勉强站定,他脸上已是一片惊骇,早料到姹月大长老修为高深,谁知简单一击,竟有如此强悍的威力! 无暇多思,体内紊乱气息勉强平复,他立刻返回原位,紧盯月问柳的一举一动,防范下一道可能到来的攻击。 此时,其他人也反应了过来。 阳安顺、阳龙成立刻飞离人群,各自站定一处,严阵以待。 月英岚则如前一次那般,跳至二位爱徒身边,随时出手保护。 月忆香却仍然跪在地上,后方弟子在短暂的慌乱后,也渐渐恢复了平静。 另一边,师父突然动手,月梦寒被吓了一大跳,回过神来,第一时间向大殿望去。 那里,路冰影、洛花二女最先恢复,对师父的眼神心领神会,立刻冲去大门各一侧,关闭其中半扇,另半扇则留下一丝缝隙。一旦开战,随时能启动防御法阵。 缝隙较小,只容许几个脑袋竖着一排,便在路冰影、洛花后,又有两女凑来,蹲在下方观望。 纪来丰身形高大,便十分荣幸,获得一个“高瞻远瞩”的席位。 准备完毕,连同他们在内,都紧张注视着月问柳的方向。 但方才突施辣手的大长老,此刻却是一动不动,似对阳安顺、阳龙成的动作不以为意。那张深邃的脸庞,仿佛局外人一般,静静地注视着阳明煦。 短暂的骚动后,总坛平静了下来,且一直持续着。但看似宁静的气氛,暗下敌意与杀机却在悄然酝酿… 第17章 开战 “阳宗主,老身如何处置弟子,乃是姹月私事,还望您自重身份,莫要胡乱干涉。若再有下次,两派即刻恩断义绝,老死不相往来!”漫长的沉寂中,众人盯得眼珠都开始酸涩,月问柳这才开口。 话语中警告之意甚为浓厚,正小心戒备的阳安顺,眼中划过一丝忧虑。 还没来得及提醒,阳明煦却已正色道:“问柳前辈,明煦曾发过重誓,拼死维护忆香与其弟子安危。现在若一走了之,任由她们被处置,到时誓言应验,一样不得好死。所以,前辈若要动手,便请先杀了明煦…”说着,便将胸膛完全敞开,一副任由对方宰割的姿态。 “明煦,莫要犯蠢啊…” “明煦,千万别胡来…” 听得此话,又见他的举动,阳安顺、阳龙成皆是焦急不已。 另一边,月问柳眯起双眼,却是寒意迸射:“阳宗主此言,莫是笃定老身惧怕贵派势力,便不敢对你动手咯?” “明煦不敢,只恳请前辈能够成全,放忆香师妹一条活路。”阳明煦不卑不亢,否认道。 似想起什么,眼中愧色一闪,又道:“明煦清楚,培养这些弟子,耗费姹月大量的精力、资源。但请放心,阴阳宗定会给予对应补偿。还有,若担心我宗图谋不轨,试图操控甚至奴役,那么每半年到一年,可带她们返回姹月来。到时大长老尽请检查,但凡少上一块肉,或有异常状况,明煦任由责罚。” 说罢,身躯再次挺直,双目平视前方,静待月问柳的回复。 “啧啧…”门缝处,纪来丰却是咋起了舌头。 阳明煦此次前来,诚意可谓十足,不仅准备充分,更是处处忍让,替姹月的女修考虑。 现在就连他也不禁怀疑,月梦寒一直以来的坚持,究竟是对还是错? 身为一派弟子,明知对本门不利的决定,还要否忠诚地执行下去? 这是个极为复杂的问题,他一时琢磨不清,可对于月问柳而言,却轻而易举做出了抉择:“好,既然阳宗主坚持,那两派便开战。” 开战… 蕴藏凶意与暴戾的话语,用的却是极为轻飘的语气,以至在场之人尚在愣神,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但对踏陆修士而言,历经多年风雨,见识过太多阴谋与丑恶,神思尤为敏感,几乎不约而同的,心头猛地一颤。 阳安顺、阳龙成双目一对,刹那间,双腿同时跺地,如同猎豹一般,张牙舞爪向月问柳、月梦寒扑去,想第一时间擒获敌酋。 飞奔途中,阳龙成扬起右拳,体内灵气凶猛注入。下一刻,耀眼火光绽放而开,一道红色烈拳仿若炮弹,无情地砸了出去。 另一边,月梦寒反应不慢,立刻调整姿态,身体一个倒飞,至五丈远处落下。 月问柳的选择却是不同,身躯直上,高高跃起,在殿顶上方边缘落下。 “轰!” 震响声中,受不住烈拳一砸,地上的两把椅子迅速崩碎。瞬间,木头残块、碎屑、灰烟漫天飞舞。 与此同时,大殿上方,月问柳取出一柄白色猫头权杖,高高举起,指向天空。 古井无波的脸庞,此刻五官绷紧、经脉暴凸,嘴中发出低沉的喝呼,像在念着某种古老的咒语。 伴随着吟唱,整个大殿震动了起来,白色雾气自殿中喷薄而出,疯狂向她的方向聚集,很快将老者的身躯完全掩盖。 白雾聚集成云,发出轰鸣之声,好似晴天霹雳,雨雷正在急速酝酿。声势浩大的景象,下方无不心神震荡。 “糟糕,那老虔婆启动了机关法阵!”阳龙成脸色惊惧,见势不妙,立刻高声叫道:“三师兄,我去阻止老虔婆,你莫要恋战,快去擒住殿中那些小的。” “好!”阳安顺大呼一声,身形一个急转,舍弃月梦寒,猛地扑向了殿门。 这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直到此时,殿中之人方才反应过来。 “快快,关上大门!” 路冰影的尖声示警下,同伴纷纷清醒过来,收回脑袋,一起合力抵住大门。 但却是为时已晚,“砰”的一声震响,大门被一道极其凶悍的力道冲开,并砸在了避之不及的众人身上。 “唔…”纪来丰闷哼一声,身躯倒着砸飞出去,顿时喉头一甜,一口鲜血喷洒而出。 这一下,直将他摔得七荤八素,勉强平复一些,赶忙撑起脑袋看去,却见路冰影、洛花已经站起,各自捂着胸口,强忍着剧痛,再次冲向殿门。 糟糕的是,阳安顺已近在咫尺,眼瞧着来不及了,好在这时,一个白色身影突然闪至,挡在殿门前方,月梦寒到了… 两人皆不愧踏陆高修,速度之快,竟在众人眼前形成一黑一白、两道模糊不清的残影。 只勉强能够分辨,各自将灵气注入拳锋,一道褐色,一道红色,猛地砸在一处。 只听一声闷哼,月梦寒斜飞了出去,阳安顺这边,却仅仅倒退了三步。双方实力差距,顷刻便见分晓。 也难怪,前者年纪轻轻,晋阶踏陆没多久,天赋也较为一般,还将大量精力用在修炼之外,自不是渡劫多年、境界早已稳固的三长老敌手。 而这螳臂当车的一击,也没能给弟子争取足够多的时间,阳安顺稳定之后,再一次扑向了大门。 危机就在眼前,纪来丰心中一沉,除认命之外,已无其他选择。却在这时,恍惚间,耳畔竟传来风暴之声,哗哗作响。 好奇心驱使下,他将耳朵贴在地面,却“嘶…”的一声,痛呼着捂起左脸。 地面竟是一片冰凉,且寒气之烈,超乎预料,差一点将他的脸给冻伤。 “这是什么东西?”纪来丰甚是好奇,下一刻,又想抽自己两个大嘴巴。都什么时候了,还有闲情关心这些,待会能否保住性命还是两说呢。 抬起头,阳安顺距离殿内仅一步之遥,路冰影、洛花虽奋力推动大门,却仍然赶之不及。 后方,散布在不同位置,三位弟子手持弩箭,对准正逐渐闭合的缝隙,准备以神兵利器阻拦敌修。 但阳安顺却是丝毫无惧,也不知祭出何种功法,双目竟呈现出诡异的黑褐色。如同雄鹰般锐利的目光,仿佛看穿了殿内的一切防御。 纪来丰瞧着,却是心如死灰,游海与踏陆存在本质的区别,即便再厉害的兵器,也未必是对方敌手。 三位手持弩箭的女修,身躯亦是控制不住地轻轻颤动,显然也并无半丝信心。 就在这时,忽有奇异白光在眼前乍现,仿若一团白色的荆棘丛,自殿前石台下方窜出,形成一道天然的屏障,隔绝了阳安顺与殿中诸人。 每根荆条周身,白色冰雾持续渗出,交汇在一处,短时间内,竟变得异常浓郁,无论从哪一边看去,视线皆越发的模糊。 似对此物颇为忌惮,阳安顺一时踌躇,不敢向前,眼睁睁看着大门关闭。 合上的一瞬间,路冰影一个飞扑,朝左侧凸起之处用力拍去。下一刻,灵光流动闪烁,图案逐渐点亮,防御法阵正式开启… “呼…”眼前一幕险象环生,直到此刻,纪来丰才彻底松下一口气,躺在地上大口喘息着。 但还没喘上两口,聚集在地面的冰寒,趁机钻入他的背部,顿时一个鲤鱼打挺,痛呼着跳了起来。 这一跳,又牵动体内伤势,“哎哟”、“哎呦”,捂着胸口直喊疼。 踏陆修士简单一招,威力竟这般可怕,且阳安顺显然还手下留情了,似只想生擒,并不愿伤害。 殿中,瞧他滑稽举动,众女想笑却笑不出来,虽为劫后余生,此时气氛却甚是压抑。 其中一位女修,担忧地道:“冰影师姐,咱们是安全了,可师父、大长老怎么办?她们只有两人,对方可有五个呀!” 揉着左肩伤处的洛花,闻言也是一拍脑袋:“唉,要我说,刚才就该冲出去,与对方血拼一场,何至于现在师父、问柳长老在外孤军奋战!” “闭嘴,瞎说什么呢,也不掂量一下自己的本事。踏陆级别的战斗,是你我能插手的吗?贸然出去,只会给她二位添乱。”路冰影怒声斥道。 严厉目光一一扫过,洛花与几位蠢蠢欲动的姐妹,纷纷羞愧地低下了头。 或是觉得语气过重,路冰影缓和下脸色,软声安抚道:“莫要担心,以大长老、师父的修为,想保住一条性命不难。别忘了,这里可是总坛,阴流锁凶阵一出,任何等妖魔鬼怪也要当场伏诛。况且,古韵、清音二位长老听到动静,也会前前来支援的。” “哦哦,那就好…”众女听见,皆是大大安心。 其中,一直处变不惊的归宁,也淡淡地道:“大伙无需担心,就算她二人实力不如,此番也未必会有什么危险。” “哦?师姐的意思是…?”正揣摩着何为阴流锁凶阵,纪来丰闻言,不禁好奇道。 归宁捋了捋散乱的发丝,嘴角露出一丝无奈,道:“阴阳宗渴盼姹月并入已久,自不敢胡作非为。而不到万不得已,师父也不愿轻易开罪阴阳宗。无论怎么看,两边都不会下死手的…” 第18章 奇观 “原来如此…”纪来丰摸着下巴,仔细一想,还真如对方所说,此时闹翻,对哪一方都是不利的。 恍然之余,又多瞧了归宁两眼。早在上一次的阴阳会武,他便注意到这位师姐。 在她身上似乎有种独特的气质,每一位呆在她身边的同伴,都会莫名感觉到心安。 或许,正是因为她的聪明、睿智,以及风轻云淡,才能在丹修一道,获得超乎常人的本领。 暗想着,一阵冰凉自下方袭来,打断了他的思绪。 寒气风暴不断流经脚下,使得地面变得越发如冰窟一般,隔着鞋子也有明显的感觉。 想起路冰影提过的“阴流锁凶阵”,纪来丰几乎能断定,便是指的这些。辨别阴流方向,自大殿深处而来,或许源头便是姹月中的那座聚阴大阵。 锁凶法阵动静之大,威力之强,令他也增添了几分信心。 殿内彻底安静下来,女修们皆默不作声,纷纷竖起耳朵,聆听外面的动静。 但奇怪的是,也不知如归宁所料,或者大局已定,亦或殿墙隔绝的效果太好,自大门关闭以来,并不曾听见剧烈的震动,或者类似惨叫的动静。 唯有头顶上方,似响过一次惊雷,之后便陷入诡异的宁静,只偶尔传来几声修士的喝呼声。 先是阳安顺,有些震惊地喊:“什么鬼东西?” 再是阳龙成,担忧地叫了声“师兄”,之后似是气愤之极,大声怒骂:“老虔婆,你莫要逼我!” 也不知他做了什么,又引来月梦寒的尖声呵斥:“阳龙成,你无耻!欺负小辈算什么英雄好汉,阴阳宗的脸都被你丢尽了!” 之后,便是二人的对骂,你一句,我一句,谁也奈何不了谁。 再过一会,像是失了兴致,连骂声也消失了。 接着,便是一阵漫长的沉寂,纪来丰认真聆听,暗下却是越发奇怪。 自始至终,却没听见大长老、阳明煦、月英岚,月忆香的声音,也不知此时总坛,究竟孰优孰劣?双方是否已有伤亡? 诡异的气氛中,他不禁担忧,若归宁料错,月问柳动了真怒,或阳龙成下手没轻重,一血溅出,万血不休,局面便难以挽回了。 再是自身安危,一旦姹月战败,虽有大殿与法阵保护,但迟早还是要出去的,对方若守株待兔,又该如何保命呢? 诶?差点忘了,他还有个青庐门主女婿的身份,看在青庐门的面子上,不知会否饶他一命? 不行不行,纪来丰一晃脑袋,摒弃了方才的念想。他与姹月关系本就不清不楚,死在阴阳一脉内斗之中,又能怪得了谁? 就算凌怀阑打算追究,考虑到门派的利益,祁无瀚想必也会出手制止。 这么一想,心仿佛落在油锅之中,开始了痛苦的煎熬。 好在,漫长的等待过去,却有一个平静的声音传来:“冰影,洛花,你们出来…” “是师父的声音,太好了,她老人家没事!”洛花一下跳起,惊喜地喊道。 “哈哈…” “还好,还好…” “呼…” 大殿内,瞬间变为一片喜悦的海洋。 女修们交相拍手欢呼,庆祝这难得的胜利,或有轻抚胸口,发泄着心中的憋闷。 紧贴墙边,路冰影紧张的心也松弛下来,露出轻松的神情,随后关闭法阵,与洛花一齐打开大门。 “啊…这…”光亮透入的瞬间,纪来丰双眼一下瞪直了。 视线中,不知为何,竟是白茫茫的一片,好似冬季大雪后,银装素裹,煞是神奇。 殿前石台,曾惊鸿一瞥的荆棘犹在,高达数丈,彼此紧紧纠缠。其中一处尤为密集,隐约还能瞧见一人,被困在其中。 “咦?那不是阴阳宗三长老吗?”有位眼尖的女修,惊呼道。 “是吗?”纪来丰一怔,仔细瞧去,还真是阳安顺… 此刻,这位面相严肃、给他印象还不错的前辈,仿佛认命一般,闭上双眼,一动不动。唯有见识之人,方知是在抵抗寒气的侵袭。 “呵,早与你们说过,阴流锁凶阵一启动,擒个踏陆,完全不在话下。即便仙宗亲至,轻易也无法破解。”路冰影得意地说道。 “可是师姐,同为踏陆修士,差距应该不会太大,为何安顺前辈没能逃脱呢?”纪来丰不太理解。 “笨蛋,擒住他的又不是问柳长老,而是阴流锁凶阵!”路冰影鄙夷瞥来一眼,便耐心解释:“修士受丹田所限,全力一招,难以降住同阶敌修。法阵则不一样,建得越大,灵气越强,可胜过顶尖踏陆十倍,甚至百倍,自然容易得多了。” “哦哦…”纪来丰恍然大悟,难怪各门都要建护派大阵,不一定需要开启,只要存在,便拥有极大的震慑力。 暗想着,走在前头的女修突然议论纷纷,不时夹杂着几声惊叹,似是发现了什么奇观。 快走两步跟上,放眼一瞧,“哇”,却也是不可思议。 比起方才看见的白茫“雪景”,总坛多数地方仍是原状,但有两处尤为不同。 其中一处便是之前对峙时,阴阳宗等人的位置,阳明煦、月英岚站着,月忆香跪着,皆被地上长出的荆条死死缠住。 但与其说是缠着,不如说根本没挣扎,三人各自面色平静,呆望空处,不知在想什么。 另一处则在后方不远,竟是由荆条组成,一个白色的大牢笼。 笼内,五位少女环坐一圈,前头两位害怕得身体颤抖着,一边抽泣,一边哀求地望着笼外。 二女脖颈上,各横着一柄锋利匕首,匕首主人躲在后方,却是弯着腰、神色极其警惕的阳龙成。 牢笼外一侧,月忆坛的弟子们挤在一起,紧张而担忧地注视着笼内的姐妹。 另一侧,月梦寒独自一人,捂着受伤的左手背,柳眉剔竖,双目冰凉,正瞪着相同的方向。 隐约间,耳旁忽闻轻雷之声,连忙扭头看向上空,登时张大了嘴巴。 殿顶上方,大长老双腿盘坐,面色沉静如水,右手持一柄奇异的猫头权杖,身周云雾缭绕,恍惚间,仿若仙人临凡。 呆呆凝望了好一会,回过神来,略一思忖,突然明白了方才战斗的经过。 首先,阳明煦、月英岚、月忆香三人被困在地上,并不是没有逃跑的能力,而是根本不曾抵抗。 显然,他们之前说的并非空话,而是在以实际行动,向月问柳以死明志。 所以,一直担心的以二敌五,根本只是公平的二对二。 其中,阳安顺扑向大殿,想要抓些人质,月梦寒先挡住了一次。第二次再想行动,又被阴流锁凶阵困住。 不过,他虽然抢先动手,但行动却较为克制,只想着抓活口,并不曾下杀手。 唯一不安的因素,便是阳龙成,这家伙想阻止月问柳启动法阵,但因实力不济,没能达成目的。 一击不成,立刻抽身逃脱,害怕法阵的威力,便从月忆坛的弟子中,抓走五位年幼的做为护身符。 月问柳投鼠忌器,便制造出一个大牢笼,将六人一同困在其中。而后续,月梦寒与阳龙成的对骂,缘由正在此处。 “这家伙,真是的…”纪来丰拍着脑门,无奈而又鄙夷。 从整个战斗经过来看,就算被擒住,月问柳也不会拿他怎么样。开罪阴阳宗,姹月再难安稳,更不利阴阳一脉,徒增麻烦罢了。 但阳龙成却毫无长辈风范,竟拿己方盟友作为人质,正如月梦寒所骂的那样,着实有损阴阳宗的颜面。有这么一个家伙在,难怪两派隔阂愈发深远。 与此之时,路冰影等女也有类似的想法,观察完现场全貌,视线的焦点皆落在牢笼内,一边瞪视,一边鄙夷。 “阳龙成,快放了她们,还能饶你一命,否则格杀勿论!”耳听议论声渐大,月梦寒扫过一眼,再次提出了严厉警告。 “哼,臭丫头,当老夫三岁小孩不成,会信你的鬼话?识相的,赶紧放了三师兄,否则这几个女娃性命不保。”阳龙成冷哼反击。 月梦寒一听,顿时讥笑:“好啊,反正她们都是本门的叛徒,杀了也无关紧要。倒是你阴阳宗三长老,为几个小女娃陪上一条性命,值当吗?” 阳龙成嘴角一撇,却是不屑:“哦?那你为何还不动手?是狠不下心,还是害怕?哼,老夫可警告你,敢碰我等一根毫毛,阴阳宗与姹月定要不死不休!” “你…”月梦寒语气一滞,半天说不出话来,局面也再次僵持。 这时,一声叹息,月问柳开口了:“龙成师弟,老身之所以动手,乃是贵宗干涉我派私务在先。若愿就此罢手,老身便向日月起誓,之前冒犯之举概不追究,定安全将你们送出姹月。” “额…”阳龙成闻言,收起愤怒,眼珠子转了转,似对提议颇为心动。 思索一番后,他高声道:“三师兄、明煦,你们觉得呢?” 片刻后,远处阳安顺的回应传来,却是极低的姿态:“问柳师姐高招,安顺不自量力,徒增笑料。此番得罪之处,望您见谅。明煦,礼不可尽毁,事不可强为,咱们这次还是撤了…” 闻听三长老劝告,阳明煦抬起头,神色却一如既往的坚定:“二位长老,我心已决,莫再劝阻。此次连累之处,明煦深感抱歉,您二位无需自责,这就请回。” 说罢,又看向半空:“问柳前辈,若您不愿成全,明煦便留在姹月,与忆香师妹一同受过。就算绑起来强行送走,但凡还有一口气,也会爬着回来。” “这…” 阳明煦一番话语极是坚决,破釜沉舟般的决心,令在场之人皆为之一震。隐藏内心的,却是一抹莫名的感动… 第19章 阳尘 而阳龙成却是恼怒不止:“明煦,你莫再犯蠢,忘了自己什么身份吗?身为一宗之主,今次行举本就大大失态,现在竟还要与他派女子同生共死,传出去岂不是天大的笑话?” 听得此语,阳明煦闭目不答,旁边的妻子却代为回答:“二位师兄,事已至此,岂能功亏一篑?明煦、英岚所做之事,上对得起天地,下对得起阴阳。纵使失败,也唯有面对,生死不悔!” “你…你们…真是无可救药!”阳龙成怒骂,却是无可奈何。 这一次,就连月梦寒也站在他一边,面对顽固不化的一对夫妇,暗暗头疼不已。 与此同时,四周射去的目光中,却多流露出钦佩之意,比如月忆坛的弟子,比如路冰影、洛花,又比如…纪来丰。 从二人身上,他感受到一种锲而不舍、将生死置之度外的风貌,或许也只有这般的决绝,才有机会扭转阴阳一脉的颓势… 但可惜,月问柳显然不这么想。 “阳宗主,姹月虽实力卑微,但亦有尊严,绝不容许外人任意侵犯。若再执迷不悟,老身便废掉你的修为,打断双手双脚,送回阴阳宗。” “哗…”瞧着一向平和的老者,口中却吐出歹毒之语,下方诸人听见,心中皆是不寒而栗。 更可怕的还在后头,月问柳接下来的行动,告诉所有人,方才的话语并非威胁,而是…要来真的。 只见她右手扬起权杖,猫头端向下一点,“噗”的一声,一根白色的粗壮荆条猛地自地下窜出。 荆条端部,如冰棱一般尖利,散发渗人的冰寒,直指阳明煦心脏的部位。 这一下,可把阳安顺吓得不轻,急忙大喊:“明煦,千万别犯傻呀,一次不行,下次还有机会!” 阳龙成同样忧心如焚,忙劝道:“是啊明煦,保住性命要紧。”说罢,又向半空一声厉喝:“老虔婆,你敢对他动手,我宗定然倾巢而出,打上姹月,要你好看!” 可无论二人如何呼喝,阳明煦不理不睬,闭目默默等待。而在他身前,尖刺荆条成型的一刹那,毫不犹豫,直直扎了过去。 “啊!” 四周,尖叫声、惊呼声,乱作一团,年轻弟子们纷纷捂住眼睛,生怕见到那血溅当场的可怖景象。 却在这时,一声轻微的、深沉的叹息突然响起,仿佛远在天边,又仿佛发自众人内心。 纪来丰莫名一阵恍惚,晃了晃脑袋,回过神来,还以为是方才是在幻听。 但目光所及,路冰影等女也皆是类似反应,心头猛地一惊,本能地朝月梦寒看去。 此时,她仰着头,眉头紧皱,盯着东侧上空,神色中满是凝重之意,双手也紧张地揪着衣角,竟是一副大难临头的模样。 顺着她的目光看去,隐约间,天空中一道黑色闪电降下,竟轻松地穿过防御大阵,朝着下方击来。 不,仔细一瞧,那并非闪电,而是一柄飞速转动的旋刃,疯狂地摩擦着空气,并发出嗡嗡的振鸣声。 好快…转瞬之间,黑色旋刃已来到近前,根本容不得他来反应。 脑海中,几乎丧失了思考的能力,所看到的,是一个人头即将落地,血液直飚天际。 “咦?”脑海一个恍惚,回过神来,纪来丰却惊讶地发现,担忧的景象并未发生。 旋刃的目标并非下方某个人,而是那根白色的粗壮荆条,“咔嚓”清脆的一声,荆条一分为二,尖端失控地坠落在地。 紧接着,一道铿锵有力、中气十足的声音响起:“问柳师妹,多年不见,脾气怎得这般暴躁了?” 看似轻松玩笑的话语,却蕴含无穷的威势,响彻在整个总坛的上空。 纪来丰痛呼一声,立时捂起耳朵,双眼却倔强地睁着,愕然发现,一个黑色身影正缓缓降落,竟也毫无阻碍地穿过了护坛大阵。 直到来人全身进入总坛,真面目终于显露,却是一个矮个子老头。 身高仅在他胸膛左右,体型瘦削,宽大的衣裳搭在身上,仿若穿了一件披风。 脑袋如和尚般锃光瓦亮,饱经风霜的一张脸,挂着淡然的微笑,令岁月形成的褶皱,突显得极为清晰。 不过,隐藏在苍老中,却是看破尘世的高人气度,尤其那一黑一白奇异双瞳,更说明此人的不简单。 再有,此人简单一招,便穿透护坛大阵,实力可谓深不可测。那么他的身份,已经呼之欲出了… 奇怪的是,如此可怕的人物到来,月梦寒理应出声示警,让弟子躲进大殿。 但此时,她却是一动不动,脸上神色十分古怪,像是诧异,又像是惊叹,失神地愣在原地。 连同路冰影、归宁在内,月梦坛的弟子也都呆呆地望着,无有想要逃跑的意思。纪来丰挠了挠头,便也只好静观其变了。 “想不到这次连你也出动了,看来阴阳宗此行,是势在必得了…”似是叹气,又似是疑问,月问柳朝着老头道。 “果然…”这么一说,纪来丰更加确认了来人的身份,便是阴阳宗那位神秘的大长老,实力与地位最为崇高的长者,阳尘。 听月梦寒提过,此人资历颇高,现已年近一百八,若自称一声前辈,连月问柳也要认下。 只不知,他的性情如何,若是个暴躁的,接下来怕不好办了… 半空中,阳尘却是一摊手,无奈道:“唉,没办法,老朽虽早已不过问世事,但见派内异动连连,害怕门人招惹是非,便一道跟来看看,还望师妹莫要误会。” “哦?既然师兄一早便在,想必清楚都发生了何事,那不如评评理。贵宗今日之举,是否有违修仙界的礼数?”月问柳冷笑一声,道。 “这个嘛…”阳尘敲了敲光头,缓缓说道:“明煦带人私闯贵派总坛,干涉姹月私务,师妹将之擒获,甚至杀掉,皆是理所应当…” 话未说完,下方立刻传来一声急呼:“大师兄,明煦可是我派宗主,还有英岚也颇为重要,岂能这般任人处置?”说话的,是阳龙成。 阳尘一听,却是厉声呵斥:“闭嘴,这儿没你说话的份,还不快放了那些女孩,要丢人现眼到什么时候?” “额…”大庭广众之下,被当成小孩一般训斥,阳龙成老脸一红,嘴角不满地撇向一边。 但即便如此,他却不敢挑战师兄的威严,乖乖收起匕首,人却依旧站在原地,继续小心戒备。 阳尘见状,稍稍收起厉色,转向月问柳,却是话锋一转:“但话说回来,明煦所做一切,皆为了阴阳一脉,还望师妹看在祖辈份上,饶过他这一回,也成全了他们…”说罢,拱手郑重地揖了一礼。 “糟了…”此话一出,连纪来丰与路冰影在内,月梦坛的弟子立时大感不妙。 月问柳亦是如此,当即提高语气,带着一丝愠怒道:“啧啧,看来师兄这次前来,也是打算欺负我姹月一脉咯?” 仿佛孩童间的斗气之语,阳尘听见,笑着打起了哈哈:“师妹误会了,当然不是欺负,姹月有多少损失,我宗皆愿意弥补,具体都可以商量。” 又道:“现如今,周边强敌环伺,两派若再内耗下去,只是死路一条。忆香虽带弟子加入我宗,但她们仍是姹月的弟子,两派形如一家,相互合作,亲密无间…” “够了…”惊雷般一声怒吼,月问柳打断了对方的话语:“贵派先在丹中下毒,暗害我派弟子不说,现在又来巧取豪夺。老身虽实力不济,但却不是软骨头,宁肯赴死,绝不受人威胁。想带走忆香,先过我这一关。” 说罢,权杖向上一举,周边白雾受到吸引,纷纷向猫头汇聚,短短时间,竟形成一朵翻腾不止的白云。 白云中,只听得轰鸣声起,一道刺目的闪电划过。下一刻,地面震荡不止,数十根荆条自土中冒出,疯狂生长,并朝阳尘的位置猛地窜去。 月问柳一言不合,便发动攻击,众人来不及反应,只惊愕地注视着上空的变化。 “大师兄小心,这东西厉害得紧…”白色牢笼中,阳龙成高声疾呼。 但半空中,阳尘却是一脸风轻云淡,似是浑不在意,右手食指轻轻一点,不知何时凝聚的悍然之气,化成一道黑箭,朝着云层之中狠狠刺去。 另一边,月问柳早有准备,操控云雾分出一部分,在两人间凝成一道坚实的白盾。 下一刻,黑箭刺入白盾,发出一声“砰”响,霎时间,云雾缭绕,元气纷乱,惹得姹月女子惊呼、担忧连连。 纪来丰则是安然若素,方才路冰影告知,法阵之力远胜修士,此前阳龙成一击不成,这次结果或许也一样。 却在意料之外,一道女子的哀呼声突然自殿顶传来,令他登时愣在了原地。 “糟糕,大长老受伤了!”路冰影惊呼一声,慌乱之际,突然记起手中白弩,当即箭锋一抬,对准了阳尘。 而在她之前,月梦寒早已化身一道虚影,如雨燕般冲上云霄,跳至殿顶之上。 那里,白雾缓缓散开,露出一个摇摇欲坠的身影,月问柳果然受伤了… 第20章 雾散 控阵之人受到干扰,窜出的荆条立时失去控制,“哗啦”一声,全部缩回了地下。 “师父,您没事?”月梦寒赶忙上前,一把扶住面色苍白、嘴角鲜血溢出的月问柳,关心道。 说话间,余光却瞟向东边,警惕阳尘的下一道袭击,暗下却在忐忑,连自家师父都不是对手,她怎么可能打得过。 正担忧着,耳旁传来一道虚弱的话语:“梦寒,老身没事…” 月问柳面露一丝苍白,艰难地说一句,便看向前方,却是叹道:“没想到,多年不见,师兄的修为越发精进了…” 前方,阳尘一击之后,便飘在原地不动,闻听此语,忙歉然道:“抱歉,贸然出手,也是迫不得已,还望师妹…” “罢了,问柳技不如人,活该任人处置…”却是一声叹息,打断阳尘的话语,月问柳似是认命一般,将权杖收回乾坤袋内。 控制法阵的器物一消失,刹那间,天地变色,冰雾倒流。 总坛之中,白色荆条纷纷松开,返回到地下。寒气也随之消失,空气骤然回暖。 获得自由的一瞬间,阳龙成、阳安顺各自祭出灵力,飞至本门大师兄的身旁。 被挟持的五位女孩,则纷纷松下一口气,带着浸湿的眼角,扑向师姐们的怀抱,一边抽泣着,一边享受暖心的抚慰。 与此同时,阳明煦、月英岚仍一动不动,神色复杂,望着上空。月忆香则是双腿一蹬,焦急地飞至殿顶,并朝月问柳冲了过去。 “师父,您没事?” “滚开,叛徒…” 月梦寒一把推开月忆香,脸上浓浓的憎恶之意,狠狠瞪着自家师姐。 月忆香眼中愧色一闪,只好站在旁边,隔空关切地望着月问柳。 一番变故后,总坛再次回归平静,而藏在平静之下的,却已经截然不同的局面。 其中姹月一方,自大胜到大败,却已失去了反抗的余地。 “大师兄,这老虔婆方才对明煦下死手,阻挠我阴阳一脉复兴,您可不能轻饶了她…”阳龙成握着拳头,阴恻恻地盯着月问柳。 此话一出,月梦寒登时急怒,身体向前一跳,挡在师父的前方,大喝道:“想对师父不利,先踏过梦寒的尸体再说!” “不错,还有我!”旁边,月忆香也祭出了兵器。 二女相互对视,眼中皆闪过复杂之色,回过头,又一齐戒备着。 “唉,你呀你呀,总爱惹祸!”阳尘见状,无奈地瞪了阳龙成一眼,转过头来,却换成一副和悦的微笑:“哈哈,梦寒丫头、忆香丫头,莫要担心,老朽不会对问柳师妹不利的。” “不仅如此…”顿了顿,阳尘看向身旁二人,目光严厉,语气不容置疑:“三师弟、四师弟,自现在开始,你们即刻退出姹月,只让明煦、英岚留下即可。” “啊…这…”阳安顺一听,有些犹豫。 阳龙成更是不理解,忙劝道:“大师兄,让龙成与三师兄也留下,万一出什么事,也好有个支援啊。” 两人的反应,也合乎下方诸人的想法,心中皆十分疑惑,大好的局面,突然让己方两大战力离开,若月问柳假装受伤,岂不麻烦了? 回答疑虑的,却是阳尘爽朗的笑声:“哈哈,放心,问柳师妹非不讲情理之人。若放下芥蒂,好好谈一谈,相信她会答应的。你们二人呆在这,岂不变成了以势逼人,这可不是我宗的处世之道。” “额…也好,有大师兄主持大局,安顺没什么不放心的。龙成师弟,我二人这就撤…”阳安顺略作思忖,点了点头。 招呼一声,环顾四周,寻找出处,却露出为难之色:“梦寒师妹,你看这…” 月梦寒尚在惊疑,闻听询问,又见对方单手指天,顿时明白了过来。但她不着急回应,先向师父投去询问的目光。 见月问柳轻轻点头,这才跳下殿顶,转身进入殿内。片刻后,随着一道清脆声响,防御大阵灵气开始回流。 待上空恢复原状,阳安顺便驭使他的法器,一个褐色的大葫芦,飞出绳网之外,迅速消失了踪影。 阳龙成虽不情不愿,但在阳尘严厉的眼神下,只能架起一支红色大木柱,灰溜溜地离开了。 “什么大木柱,明明是一个大火折子,火属性的厉害法器好吗?”听见他的自言自语,路冰影鄙夷地纠正道。 “大火折子?”纪来丰一惊,发现的确有些像。歪着脑袋,却是开始幻想,折帽一打开,轻轻一吹,便是熊熊烈火,顿时惊奇不已。 殿门处,见阳龙成、阳安顺二人消失,月梦寒凝起的眉宇终于松开,返回殿内,再一次开启了护坛大阵。 待上空重新被光阵罩住,月问柳开口问道:“师兄,问柳有一事不明,姹月本已一败涂地,你大可直接将忆香带走,又何须与我商量呢?” 阳尘闻言,却是收起笑容,正色道:“明煦乃本宗之主,他既决定以平和方式解决此事,老朽也不会干涉。况且,他的做法本就是对的,若行强迫之举,两派关系破裂,明煦过意不去,忆香心有芥蒂。这么多的隐患,对阴阳一脉实为不利。” 听着真诚的话语,望向郑重的老者,月问柳嘴角却露出一丝讥笑:“呵,师兄如何肯定,问柳一定心甘情愿,放自家弟子离开门派呢?” “唉,师妹何必如此固执?咱们这些行将就木的老家伙,眼见阴阳一脉自辉煌走向落寞,残存在世上唯一的心愿,便是见到门派振兴的那一天,不是吗?”阳尘一边摇头,一边轻叹。 这一次,连月问柳也收起了冷笑:“师兄所说,问柳何尝不想,只是…”话说一半,声音淡了下去,仰起头,神色一阵怅然。 下方,姹月的弟子们听见,无不落寞低头,轻声哀叹着。 “所以啊…”阳尘微微一笑,劝道:“师妹,你我皆已过了热血的年纪,如今年老体衰、心力不济,这些事情便交给孩子们去做。咱们只需安心辅佐,尽最后一份力量便是了。” “噗…”听到这里,纪来丰一个没忍住,笑出了声。 方才二人简单一招,可谓惊天动地,又算哪门子的年老体衰,真是胡说八道。 不过,月问柳的想法显然不同,仿佛进入了一个新的世界,眼中逐渐泛起亮光。 但短暂过后,又倏地一下,暗淡了下去:“致命纯阳丹一事,分明贵派有人针对姹月,若不查清,问柳岂非亲手将弟子送入毒窟?” “额…”自家门派被称作“毒窟”,饶是阳尘风轻云淡,不禁也老脸一红。 轻咳一声,歉然道:“师妹不放心,也在情理之中,门中有这样一位厉害人物,老朽竟全然不知,这大长老当得真是失职。但也请放心,现在既然知道,老朽便向日月发誓,回去后定全力探查,缉拿真凶,还姹月一个公道。” 当着在场之人的面,阳尘扬起手,郑重地发出誓言。 月问柳抬起头,瞧着那一张诚挚的脸庞,渐渐的,泛黄的眼珠蒙上了一层水雾。 良久,终于点下了头:“好,那问柳就相信师兄这一次…” 仿佛迷雾,终于散开。 随着她的话语,这一刻,月忆香喜极而泣,感动的泪水哗哗在脸上流淌。 月忆坛的弟子们,也激动地抱在一起,欢呼着、雀跃着,庆祝这得来不易的时刻。 倒是阳明煦、月英岚夫妇,相互对视一眼,却有些不敢相信所见所闻。 与之相对,月梦坛这一边,弟子们却是不知该高兴,还是该失落。 其中,也有不少愣神的,比如纪来丰,摸着脑门,一脸疑惑。 方才还抵死不从的月问柳,为何阳尘一来,简单劝了两句,心思便大为折转呢?这变化,也太快了些… 月梦寒大抵也是一样的想法,自震惊中甫一回神,便急忙喊道:“师父,就这样让忆香师姐带弟子离开,那咱们姹月该怎么办?” 月问柳扭过头,望着神色焦急的爱徒,却是摇头轻叹:“唉,强扭的瓜不甜,忆香去意已决,留下又有何用?明煦说得对,与其锁在牢狱,不如放她们离开。若能减少弟子伤亡,止住阴阳一脉颓势,便也算积德行善,回报先辈们的养育之恩了。” “这…”月梦寒闻言一怔,想说些什么,却发现已是孤立无援,顿时呆愣在原处,不知所措。 阳尘瞧见,又爽朗一笑:“哈哈,梦寒丫头,阴阳、姹月虽分隔两地,但祖上本为一家,又致力同一目标。忆香在哪一派,又有什么区别?放心,只要她愿意,随时可以回来,老朽与几位师弟绝对不会阻拦。” 月梦寒听罢,却是低下头,嘴中轻念:“没有区别…没有区别…” 不经意间,目光扫过下方,相隔数丈之远,聚集着两团女修。 其中一方正欢笑庆祝,另一方却呆愣无声。两处阵营,彼此泾渭分明,完全不见交流。 再回头看向身边,同门师姐脸上,喜悦泪水犹在,直到察觉她的目光,却如心虚一般,立刻躲闪开来。 没有区别…呵呵,怎么可能?这次分离,便是两个不同的世界,怎么可能没有区别…? 爱徒的一举一动,被月问柳看在眼里,心中轻叹,柔声道:“梦寒,方才只是为师个人的想法,并非最终的决定。姹月之内你才是门主,如何抉择,一切皆看你的决定…” 第21章 抉择 半老女子轻柔的话语,落在在场之人的耳中,却不啻一道惊雷,刹那间,总坛变得鸦雀无声。 月忆坛的弟子们,纷纷抬起头,紧张地观望着。上方,她们的师父,咬着嘴唇,亦是一般的心境。 另一边,以路冰影为首的月梦坛弟子,则没有太多的变化。 半空之中,阳尘默不作声,静静等待,无有劝说之意,只投去的目光中带有一丝恳求。 视线聚集之处,听完师父的话语,月梦寒蹙起眉头,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思考着、权衡着、争论着… 其实,若半个时辰前,她定是毫无迟疑,坚决反对。但现在,她的心动摇了… 加入阴阳、留在姹月,摆在面前的两个选择,一个有机会拥抱光明,一个却必然堕入黑暗。 若阻止弟子追求光明,岂不成了杀人的刽子手? 但若不阻止,姹月在自己手上日渐衰落,现在甚至还一分为二,又如何对得起辛苦建立门派的师尊与先烈? 唉,这个决定,真得很难… 总坛中,随着月梦寒的沉默,再次变得平静下来。但比起之前的拼斗,弟子们的内心却是更为忐忑。 站在十字路口,两种截然不同的命运,即将迎来最终的抉择。 “师姐,你说师父她会怎么决定呢?”洛花大一号的身躯,仿若小女孩撒娇般,摇着路冰影的胳膊。 旁边姐妹们听见,也纷纷凑了过去,或竖起耳朵,或仔细凝视。 望着上空神色纠结的师父,路冰影心中正难受,但拗不过洛花,便道:“如果猜得不错,师父大概会是答应的…” “啊?” “不会…?” “怎么可能?” 路冰影的回答,引起周边一阵慌张,皆是不敢相信,或者不愿相信… 纪来丰瞧着直摇头,便道:“阴阳宗准备周全,忆香前辈决心已定,门主没理由反对。就算信不过阳尘长老,但出于对师父的尊重,她还是会答应的。” 此话一出,众女顿时心如死灰,洛花焦急道:“那姹月该怎么办?走了这么多姐妹,以后…”像被卡住了喉咙,她没能说下去,一双秀眸转为黯淡。 路冰影见状,先狠狠瞪了男子一眼,伸出手,温柔地抚摸着洛花的肩膀,却不知该如何劝慰。 纪来丰挠着头,也不敢胡乱说话,附近再次陷入了沉寂… “忆香师姐”良久,月梦寒终于开口,在场之人皆神情一震,纷纷向殿顶望去。 “属下在,请门主吩咐!”月忆香无有迟疑,以下属之礼,恭敬道。 月梦寒叹息一声,却是吩咐道:“给你两刻钟,去把月忆分坛的弟子都带到这来。” “额…属下明白!”月忆香先是一愣,略一琢磨,似猜出了对方的意图,拱手告辞一声,纵身向下跃去,落在门下弟子身边。 简单交代了两句,她便驭使飞剑朝东而去。后方,月忆坛的弟子纷纷跟上,步伐快速,整齐有序。 “冰影、洛花!”月梦寒又是一声令下。 “师父,徒儿在!”路冰影、洛花双双应声。 “去把本坛中所有的弟子也叫到这来,给你们两刻钟的时间。” “是!”没有丝毫迟疑,路冰影当即将姐妹们叫到身边,简单一番发号施令,便统一开始了行动。 顷刻间,总坛已是一片空荡,余下月英岚夫妇,淡然自若,找来两把椅子,安静坐着等待。 另一边,纪来丰可没这般淡定,独自一人站着,空落落的,好像外人一般,非常尴尬。 却在这时,不经意察觉,有双异样的目光正打量他,方向是… 猛地抬头一看,果不其然,是那位实力深不可测的阳尘。被他发现后,这位长老不仅不躲闪,反而露出了慈祥的笑容。 纪来丰倏地一惊,暗暗不禁犯怵。 起先见阳尘修为高深,他心中萌生一个怀疑,会否便是此人在纯阳丹中下毒,暗中毒害姹月弟子。 后来,这位老者对着日月,发下重誓,便暂时止住了这个念想。 但誓言只针对阴阳一脉,他却是外人,对方暗藏的心思为何,却是难以判断。 纠结之时,阳尘笑脸越发慈祥,他大感承受不起。环顾之后,脚下一溜烟,逃到殿门边靠墙坐下,方才松了口气。 平复下来,纪来丰暗暗好笑,笑着笑着,瞧着周边的光景,又陷入了沉思。 来到此处才近半日,却是极为波澜曲折的一段经历,若编撰成话本,定然看客满座,掌声雷动。 哦对了,女孩这下又有福气了,回去说给她听,定然睁着一双大眼,惊叹万分。 当然代价则是,故事中的他,好生遭受了一番折磨… “咦?”正想着,一道红光突然飞至,却是月梦寒。 自飞剑跳下后,来到他身边后,竟毫无淑女风范,一屁股坐在了地上,看着空处,兀自发起呆来。 纪来丰挠了挠头,暗自有些莫名其妙,但瞧对方脸色沉郁,毫无交谈之意,便也不敢贸然开口。 两人便这样坐着,说来也奇怪,虽彼此无言,可淡淡的脂粉香飘来,却有如朋友在身边陪伴,令他的心渐渐安宁下来。 或许,月梦寒来到这里,也是一样的目的。 …… 一刻才将过去,大批脚步声自东边传来,又过了一小会,北边弟子也纷纷到达。 总坛之内,瞬间变得极为热闹,由女子组成的两处阵营,一左一右,在殿前列队。其中一方气氛活跃,另一方却有些压抑。 绕着队伍,路冰影与洛花、寒梅与尚冷玉,各自清点分坛人数。一时间,女子清脆的应答之声,循环在耳旁响起。 纪来丰简单扫了一眼,包括入门的小女孩在内,约莫才一百二十来人,比起青庐门,却是大有不如。 没想到,赫赫有名的第一大派,沦落到今时地步,令他心中不禁喟然长叹… “咦?”默默想着,突然一丝疑虑闪过,古韵、清音二位长老去哪儿了? 自阳明煦、月梦寒对质开始,这二位长者便不再出现,要说此时分坛空虚,她们留下镇守,倒也合情合理。 但方才激战之时,二人理应能够察觉,难不成,对总坛的防御与大师姐的本领就这般自信? 纪来丰皱着眉头,仔细思考,却是突然,脸颊一阵发烫。 抬头一瞧,不知何时,人数清点完毕,两坛弟子皆安静下来,此刻盯着同一处,便是…他所在的位置,窃窃私语着。 当然,起初的目标并非是他,而是门主月梦寒。但他这一个大男子呆在旁边,煞是扎眼,越来越多的目光便汇聚而来。 “额…”纪来丰心中一咯噔,方才还不觉得,现在这么多双眼睛盯着,还真有些不好意思。 第一反应想要逃走,但贸然离开,留月梦寒一人单独在此,又觉得对不起这女人的信任。 纠结之余,便用小臂支起额头,挡住射来的灼灼目光。 过了小会,两个清澈的女子嗓音先后响起: “门主,月忆坛弟子俱已到齐,听候您的指示。” “师父,月梦坛弟子也已到齐。” 却是月忆香、路冰影前来汇报。 月梦寒听罢,也不抬头,右手随意一挥,便当做知道了。又坐了一小会,方才站起身,衣袖一甩,向前走去。 纪来丰见状,大松一口气,恢复自由后,立刻跑下石台,一直冲到月梦坛队尾,方才停下。 稍作喘息,便与其他弟子一样,一眨不眨地盯着台上。 视线前方,月梦寒祭出赤月仙剑,驭使着升起两丈来高,让所有弟子都能瞧见。 张了张口,却没有声音… 再次张口,仍是无有响动… 连续几次,像是突然哑巴一般,没有只言片语吐出,顿时引来下方窃窃私语。 “梦寒,该如何抉择,你向大伙宣布…”清澈的话语,自殿顶传来。 “是,师父!”这一次,终于有了声音,月梦寒恭敬地对答道。 转向下方,她不再纠结,大声讲道:“就在方才,总坛发生了一些变故,牵扯到姹月与各位弟子的命运,尔等皆有资格知道…” 说罢,便从不速之客到来讲起,到之后双方对质、短暂的拼斗,以及最后的峰回路转,足足用了两刻钟,方才叙说完毕。 下方,亲身经历的弟子们皆面色如常,而新来的却是目瞪口呆,不敢置信。 伴随而来的,是愈发嘈杂的议论,又在某一刻,戛然而止… 短暂的间歇后,月梦寒再次张口,这一次将要宣布的,便是众人最关心的…未来的命运。 于是,纷纷屏气敛息,静候等待,一副大战即将来临前的宁静。 “我月梦寒,现以门主之权宣布,并派一事,姹月不答应!” “哗…”与设想大不一样,引来阵阵惊呼。 不仅月忆坛弟子脸色凝滞,当场愣住,就连月梦坛的女修,也纷纷露出诧异的表情。 “这…难道猜错了?”想起之前的信誓旦旦,纪来丰不禁尴尬地挠起了头。 仔细望向月梦寒的脸,自那副冷淡的面孔中,却看不出丝毫的玩笑之意。 目光再一转,来到阳明煦身上,想瞧一瞧此人的反应,却发现对方竟是一脸镇定,似是颇有自信。 恩…? 第22章 选边 纪来丰尚在疑惑,下一刻,月梦寒却是话锋一转:“不过,是否加入阴阳宗,各位自行决定,长老与我绝不阻挠。若打算离开,凡个人之物,包括这些年的积蓄、领受的奖赏等,都可以带走。” “哇…” “真的吗…?” “怎么会…?” 随着她的话语,总坛轰得一下炸开了,议论纷纷之余,脸色则是悲喜不一。 “安静!”月梦寒一声厉喝,冷峻目光扫过之处,弟子无不噤若寒蝉。 其后,她以不容置疑的语气,宣告道:“加入阴阳宗,还是留在姹月,这其中风险、利弊,方才皆已告知。是走是留,给你们一个时辰想清楚,过时再有异心者,将以门规重处,听清楚了吗?” 说罢,却不给弟子回答的机会,身下红光一闪,化作一道虚影,再次出现,却是到了殿顶。踏出两步后,身影消失不见。 下方见状,整齐的队列一下散开,按照分坛不同,重新聚成了两处。 其中一处,以路冰影、归宁为中心。另一处,则以寒梅、尚冷玉为首。两边皆是叽叽喳喳,如同百鸟闹春,热闹而激烈地讨论着。 纪来丰站在圈外,竖起耳朵,趁没人在意,左边听一听,右边瞧一瞧。没过一会,却揉起了肚子,他饿了… 抬头看向天空,太阳高悬正中,已是午正时分,但看这里情形,怕是一时难以结束,只得没心没肺,默默挂记起自己的午饭。 好在天无绝人之路,似料到将有大事发生,来之前,两坛皆有弟子带了饭菜丸子,正分发给附近的姐妹们。 他便厚着脸皮,主动上前讨要,一个长相可爱的双辫女孩给了三枚,紧接着却耳根一红,逃之夭夭了,令他莫名一阵好笑。 总坛中,弟子们陆续开始用饭,嘈杂的声响淡去大半,但讨论仍还在继续。 纪来丰想了想,便去到殿前石台,再次靠墙边坐下,一边观望,一边吃着,却是有些食之无味。 方才听了些女修的议论,结果与设想较为一致。 两坛素日里,相互竞争,少有来往,便以各自坛主、师姐马首是瞻,大概一个时辰后,姹月便要一分为二了。 虽说分裂的方式较为平和,可结果却与内讧并无二致,此番过后,怕是还不如金风阁了… “唉…” 纪来丰叹息一声,脑海中那些荒凉的光景、曾经孤寂的岁月,缓缓浮现而出。伴随而来的,是自心底渗出的丝丝寒意。 好在这三年,在凌家姐妹的陪伴下,内心已充实许多,短暂一瞬后,又平复了下来。 哦对了,帮他的还有月梦寒。只是这女人正以门主身份,亲眼见证门派分裂,受到的打击定然不小,也难怪一说完,便躲了起来。 回想上次阴阳会武,对方那副颓丧崩溃的模样,不知此时,会否也是一样… 太阳渐而西斜,较平日似是快上一些。 总坛之中,议论渐渐平息,并在某个时刻,仿佛有默契一般,皆不约而同闭上了嘴巴。 看似安宁的午间,却仿佛暴雨将至,空气中弥漫着沉闷的气息,压抑着在场之人的心灵。 总坛中,两坛弟子已失去了探讨的兴致,却开始时不时,偷瞥另一边的姐妹,眼中神色无比复杂。 虽然双方素有嫌隙,但毕竟同门多年,没有一丁点准备,仓促间便要割舍,心中难免会有一丝悸动。 …… “都想好了?” 沉寂的氛围中,一道低沉的嗓音自上空传来,最终的时刻终于来临。 月梦寒驭使飞剑,缓缓降落在众人面前,那双秀丽的眼眸,周边还残存着一丝湿润的痕迹。 安静,无人说话,这便是默认了… “那好,要离开的,去明煦师兄那一边,其他弟子留在原位。”月梦寒木讷的表情下,是冰冷乃至绝情的语气。 下方,仍是一片安静,两坛弟子无人踏出哪怕一小步,都一动不动的,不愿成为第一个叛教的恶徒。 但该来的始终要来,月忆香做起表率,向半空中的门主一拱手,转身便朝阳明煦走去,将这份罪孽全揽在了自己身上。 后方,寒梅、尚冷玉毅然跟上,接着,是其他的弟子… “哗啦…” 转瞬之间,月忆坛的弟子走得干干净净,原本满是女修的地方,只余下一大团杂乱的脚印。 如同纪来丰所预料,一分为二,毫无疑问…不,终究他还是料错了… “哗…” 月梦坛弟子的聚集处,突然出现一阵骚动,四位瞧着较为年长的女修,似是事先商量好一样,自队列中走了出来。 又仿佛做了亏心事,纷纷低着脑袋,不敢显露自己的表情,步伐也明显有些慌乱。 后方还跟着一位少女,举动类似,步履则更显仓促,瞧着与前几人并非一道,而是单独的决定。 纪来丰眉头一皱,除诧异有弟子背叛月梦寒外,也是对这位少女有种莫名的熟悉感。 仔细一回忆,他终于想了起来,竟是当初被月梦寒擒获,第一次离开姹月的路上,曾撞见的那位名叫小凤的女子。 曾与路冰影交谈过,一致认为此女是受人算计,推出来扰乱月梦寒的视线。现在看来,或许他们都错了… “你们几个,也要离开吗?”五位女修行至半路,一个幽幽的嗓音突然响起,语气似是诧异,又似是质问。 半空中,月梦寒一张木讷的脸,神情终于有了一些波动。 闻言,“叛徒”们皆是身形一震,当即停顿下来,如同做贼被发现一般,呆愣在原处。 好一阵子,领头女子率先鼓起勇气,转向月梦寒,羞愧道:“对不起,师父,我们…我们…”却是说不出话来。 与此同时,纪来丰已来到月梦坛的排头,对着一脸忧心忡忡的路冰影,询问道:“师姐,这几位是…” 路冰影咬了咬嘴唇,道:“除小凤外,都是最早入门的一批,离渡劫仅一步之遥,修为维持在游海九初,已好些年了。” “原来如此…”闻言,纪来丰一下明白过来。 姹月无法解决阳脉的问题,留下来,渡劫成功的希望极其渺茫。准确来说,是离死亡一步之遥。做出这样的选择,倒也算明智之举。 只不过,她们这一离开,对坛中其他弟子,尤其素来交好或受其指点的姐妹,怕是不小的影响。 心中轻叹,他又小声问道:“师姐,那小凤会否是…阴阳宗的暗桩呢?” 路冰影古怪瞥来一眼,却是没好气地道:“废话,当然是咯。哼,这小妮子藏得可够深的,连我与师父都被她骗过去了。” “果然…”不出所料,纪来丰点了点头。 寻常人的想法,一个厉害暗桩,是轻易不会现身的,多数通过诱骗或制造陷阱,令其他人碰巧出现,以扰乱对方的视线。 谁知小凤却反其道而行,制造出一个局中局,反而令自己躲过了怀疑,能继续在姹月中潜藏。 真是高明的手段…好在,阴阳宗并无恶意,否则便是一个巨大的隐患… 回过神来,五名弟子站在两坛中间,月梦寒迟迟不开口,她们也不敢动弹,各自低着头,身体不住地颤抖。 “师妹…”阳明煦看不下去,快步走上前来。 但才一开口,月梦寒却是一摆手:“罢了,方才我已说过,各随自意,你们既已做出决定,那今后便好自为之…” “呼…”几人一听,僵硬的身躯终于松弛下来,纷纷上前揖礼:“多谢师父成全…” 其后再不敢有丝毫停留,快步走向月忆坛的阵营,生怕月梦寒突然反悔。 可在到达之后,却又遇到新的尴尬,分属不同分坛,五人只敢站在外围,兀自局促不安。 好在月忆香瞧见,便将她们拉到身边,好生安抚着,寒梅、尚冷玉也上前交谈。片刻之后,隔阂消去,成功融入。 榜样在前,月梦坛这边又有几女动摇,悄声淡息离开旧的阵营,加入到新的家庭。 路冰影、洛花瞧着,脸色皆越发难看,纪来丰心中轻叹,却不知该如何安慰。 而且,此时此刻,最需要关心的还不是她们,而是… “还有没有,快快决定,过时不候!”半空中,月梦寒催促道。 话语中态度极其冷漠,仿佛浑不在意,但任谁都能听出,藏在其中的焦急,与心碎。 或是她一双冷眸起了作用,来回扫视的过程中,再无一人离开队伍。见状,路冰影等女纷纷松下一口气。 “来丰,你呢?”却在这时,月梦寒突然问道。 “我?”纪来丰指着自己,乍一听闻,却是狠狠一怔。 这女人疯了吗?他可是姹月唯一的阳修,不该竭力挽留才对吗?即便纯阳丹确定有毒,将来还是有可能会炼制的。 此刻主动问起,倒像在提醒他,还有更好的选择,但他明明发过心魔大誓,难道对方竟是忘了? 瞧出他内心的想法,月梦寒却道:“来丰,当初你与我合作时,曾发过心魔大誓,不与阴阳宗往来,有所顾虑也是应当…” “这…”此话一出,下方立刻有议论声兴起。 不过,女修们虽初次听闻,大概却早已猜到,并无多少意外,只是纷纷好奇,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第23章 邀请 “唉…”议论声中,月梦寒却是轻叹:“当初这般要求,乃梦寒一己之私,其实本不该提出的。凡我姹月弟子,真是效忠的该是阴阳一脉,而非是姹月一门。” “所以…”她顿了顿,决意的语气道:“自即日起,你我之间约定解除。阴阳宗擅长培养阳修,或许对你有利,好好考虑一下。” “这…”纪来丰听完,却是震惊不已。对方话里行间,竟完全站在他的角度考虑,何时变得这般好心了? 不对,心头猛地一颤,透过那张冷漠脸庞,直达心灵深处,他仿佛看见了,寒冬时节,万物凋零,心树中央,早已枯槁。 这女人…竟要自暴自弃了? 兀自惊疑着,眨了眨眼,想再行确认,不经意间,却瞥见两道奇异目光,正注视而来。 其中一道,来自阳明煦,见他看去,便微笑着点了点头,分明是欢迎之意。另一道则来自上空的阳尘,双目温和,笑容慈祥。 心思一动,真要加入阴阳宗吗…? 他拥有阳脉天赋,若真加入此派,或许…不,一定会拥有更光明的未来,倒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毫无知觉地点了点头,却在此时,一阵粗重而急促的吐息传来,就在身旁不远处,打断了他的思绪。 好奇望去,路冰影抿着嘴唇,正一脸紧张地盯着他。 一向镇定的女子,曾伤心过、难受过、落寞过,却极少有紧张的时候… 纪来丰笑了,内心也坚定了下来,朝上空一拱手,道:“门主,来丰已决定,就留在姹月,这里离青庐山更近些,好不容易适应,可不想再折腾了。” 此话一出,月梦寒那双昏暗的眼眸中,一丝亮光闪过,脸色柔和下来,轻轻颔首示意。 而另一边,阳明煦却是摇头轻叹,流露出可惜之色, 纪来丰皆瞧在眼中,不禁挠了挠头。 在望金峰、青庐山,他只是一个废柴,但到了这里,却又成了香饽饽。其中境遇,云泥之别,甚是奇异。 正想着,一记拳头突然挥来,砸在他的胸口上,本能一声痛呼,连连按揉起来。 幽怨地望去,动凶之人路冰影,却一脸讪笑:“呵,还算你这家伙有良心…” 纪来丰无奈,想鄙夷两句,最后却只耸了耸肩,接受了对方的夸奖。 “还有没有,最后一次提醒了…”半空中,月梦寒大声喊道,仿佛有了底气,嗓音却是清脆不少。 等了一会,下方仍无没有变化,她便自飞剑上站起,挺拔傲然的身姿,以一门之主身份宣布道:“自现在开始,所有离开的弟子,立即前去收拾家当,莫要遗漏,更不许多拿。收拾好后,来这儿汇合。” 说罢,看向月忆香,吩咐道:“忆香师姐,月忆坛那边,由你来负责。” “属下遵命,定严厉约束门下。”月忆香一抱拳,恭敬道。 “冰影、洛花!”月梦寒又喊。 “弟子在!”二女异口同声。 “找些可靠的姐妹,一同过去,代为师进行监督,并将月忆坛的防卫、库房、要地等等,通通接手过来。” “弟子领命!” “去…”吩咐完后,月梦寒随手一挥。 仿佛被抽干了气力,极度的疲惫下,挺拔的身躯瞬间弯垂,驭使飞剑调头,再一次向殿顶而去。 …… 月梦寒示令一下达,片刻功夫,热闹了半日的总坛,变成一片空旷。 月忆坛的所有弟子,还有十来位月梦坛女修走了,回各自住处收拾家当,准备离开姹月。 阳明煦夫妇也前往,与月忆香一道,随同安抚与劝慰。 月梦坛这边,路冰影交待完任务,与洛花各带几位姐妹,一去月忆坛,一去月梦坛,负责监督或帮忙。余下自发分成两道,一同跟了过去。 总坛之中,又仅纪来丰一人余下,呆站在原地,瞧着四周荒凉光景,心中空落落的。 这一刻,仿佛回到离开望金峰的那一天,即将离开的弟子便是飞轿中的他。 而此时的他,又会否是可能躲在某处、默默送别的掌门师伯呢? 心头落寞,一时难以言状,他很想立刻逃回青庐山,找到那位天性乐观、活泼爱笑的女孩,帮忙排忧解闷。 但想了想,还是选择了留下,身为姹月半个弟子,门派正在发生的剧变,至少也要亲眼见证。 恍惚间,余光内红芒一闪,却是月梦寒御剑而至,不禁一怔,这女人又来寻安慰了? “来丰,师父和阳尘长老请你过去。”一张无有生气的脸,月梦寒淡声道。 “不会,请我…?”纪来丰一听懵了,两派地位最为崇高的大长老,请他这一个微不足道的小子,着实难以置信,而且… 抬头瞧了一眼,殿顶近五丈多高,不禁犯起难来,这该怎么过去呢? 第一个问题,月梦寒并未解释,实际上,她怕是连一句话也不想说。至于第二个问题… “嗷…嗷嗷…痛痛,门主,能不能轻一点?” 两年前日月岛时的情景再现,如同拎着小鸡仔一般,月梦寒一把抓住他的手臂,身体还没来得及转正,直接被提着向上飞去。 纪来丰大声痛呼着,身心俱是饱受“摧残”。 好在只是片刻,双脚便踩到实地,大松了口气,睁眼一瞧,却是“哇”的一声,情不自禁叫了起来。 站在殿顶,俯瞰下方,风景别有一番滋味,尤其那居高临下、一览山川的豪迈感,更令心胸骤然开阔。 惊叹之余,清风吹拂而来,冷静过后,迎来的却是恐惧,连忙退后两步,远离边沿。 转身一瞧,前方两丈远,阳尘、月问柳毫无长老的架子,皆是席地而坐,一个淡淡微笑,一个双目温和,令他忐忑的心稍微安定。 至于月梦寒,背对着二人坐下,靠在师父旁边,臻首低垂,神情落寞。 “两位前辈,找来丰何事?”恭敬行上一礼,纪来丰试探地道。 “来丰,来这坐下…”月问柳微一颔首,示意地朝身边招了招手。 “哦哦…”纪来丰颇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便遵照行事,在三人空当处坐下,稍一犹豫,又往月梦寒一方挪了挪。 这番举动,被阳尘瞧见,却是笑而不语。 二位长者辈分极高,纪来丰不敢失礼,坐定后,便静静等待。 无独有偶,阳尘、月问柳一时也无开口之意,只微笑地看着他,眼神浓浓关切与爱护之意,仿佛看自家的孙儿一般。 直到他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月问柳这才开口,却是关心道:“来丰,方才打斗时,没把你吓着?” 纪来丰闻言一怔,摸着脑门,傻笑起来:“嘿嘿…实不相瞒,晚辈确实被吓着了。”说罢,便厚脸皮地说出了当时的感受。 受惊吓一共有两次。 第一次月问柳突然发难,引来双方高修争斗,他被迫逃入大殿。昏暗的环境中,紧张而又刺激,却也不算太担心。 第二次则是阳尘出现,以极高明的手段制住月问柳,而这一次他是真害怕了。好在只持续了片刻,局面便缓和了下来。 “哈哈,都是老朽的过错,来时不曾提前通知,让你白白担心了这么久。”听罢,阳尘爽朗地一声笑道。 老者平易近人的态度,如同家人一般,没有半点架子,令纪来丰倍感亲切。 但紧接着,脑海骤然刮起一阵风暴,平静的水面开始翻腾。 隐约间,一丝光亮藏于涌动之中,忽起忽沉,难以琢磨。他不禁皱起眉头,总感觉哪里怪怪的。 竭尽全力思索,却始终抓不住那道闪念,思绪越发混乱,眉头也越陷越深。 却在这时,不经意瞥过阳尘的脸,仍是一副和蔼的爱意。只是笑容中,却多了一丝意味,似是…鼓励。 鼓励什么呢?大胆的猜测…? 目光平移,来到月问柳处,却又是一怔,这位长者眼中似是一样藏有深意。 这下,他更加奇怪了,二人一模一样的神态,若不知情的,还以为曾在一起合谋过什么。 等等,合谋?难道?不会… 纪来丰腾地一下站起,不敢置信地盯着二人,颤抖地道:“二位前辈,你们难道…难道…”却是一时说不出来。 “恩…?”听见身旁异动,月梦寒醒过神来,疑惑抬起头,瞧着年轻男子怪异的表情,一时有些莫名奇妙。 “哈哈…”阳尘又是一声大笑,道:“看来小友已经猜到了,啧啧,不愧是芮凝风的孩子,心智也是一等一的厉害。” 旁边,月问柳闻言,轻轻点头,也露出赞许的目光。 “凝风”二字一出,月梦寒登时神情一震,猛地回过头,目光惊疑,在二位长者脸上来回观望。眉头逐渐蹙起,仿若一轮弯月。 与此同时,纪来丰心中更是惊诧万分,他的身份仅月梦寒与姹月三位长老清楚,阳尘又是如何知晓的? 疑虑不及片刻,他已经想明白了,只有一个可能,姹月内有人通风报信,而此人便是… “阳尘长老、问柳长老,今日所发生的一切,都是您二位精心策划的?” “什么?”月梦寒一听,顿时拍地而起,神情异常激动,死死盯着二人脸庞。 视线中,阳尘依旧笑而不语,一副高人做派。月问柳则温和看着爱徒,也不开口,似等对方自行想通。 这般的表现,显然是默认了… “难怪…”纪来丰定在原地,嘴中喃喃念着。脑海中,此前的诸多疑点纷纷浮现,在这一刻,终于有了解释。 难怪不速之客闯入总坛,姹月三位长老却迟迟不到,原来是故意留下空隙,好让两边进行对质,将往日恩怨说开… 难怪古韵、清音二位长老去到分坛后,便消失不见了,明明战斗声响颇大,却始终不来支援,竟也是事先安排好的… 难怪阳明煦夫妇好说歹说,月问柳抵死不从,而阳尘到来,三言两语便改变了她的心意… 难怪阳尘方才会致歉,说来时没有提前通知,还有他芮凝风之子的身份,也是一口道出。 这种种怪异的举动,哪里像是一个外人,分明早已熟知内情! 真相大白了,所有的一切,便是两人事先安排好的,在弟子面前演的一场大戏… 第24章 合谋 “等等,问柳长老,之前您被阳尘前辈一招击败,也是装出来的?”纪来丰惊疑道。 犹记得当时心中惊惧万分,来敌修为高深,姹月与自身安危皆备受威胁。 “哈哈,那是自然…”却是阳尘抢先,笑答道:“老朽虽比师妹年长,实力也略强些,但还不至于一招击败她。更何况,有阴流锁凶阵做后盾,真打起来,也该是她远远胜出。再有,若事先不做手脚,老朽又如何穿过姹月的护坛大阵呢?” “这…这…”纪来丰听完,彻底惊呆了,张着嘴巴,半晌说不出来话。 原以为阳尘是修仙界一个绝顶的高手,岂不料竟是里应外合,此前的高大形象,在他心中瞬间一落千丈… 震惊之时,月梦寒却大喊道:“师父,您与阳尘前辈为何要演这一场戏,究竟想做什么?”说话间,双目圆睁,仿佛第一次认识自家师父。 “为什么…难道梦寒你猜不透吗?”月问柳不慌不忙,温和地反问一句。 月梦寒神色一滞,还没来得及开口,旁边已有低语声响起:“自然是了阴阳一脉呗…”扭头看去,纪来丰呆立着,眼中却皆是恍然之意。 “不错,正是为了阴阳一脉。”阳尘赞许地点点头,瞧二位年轻人目露惊疑,便对月问柳笑了笑,道:“罢了,咱们还是别卖关子了,免得她二人胡思乱想…” 见月问柳点头,并不反对,他仰起头,看向苍茫的天空,开始了漫长的讲述… 自分裂以来,阴阳宗、姹月发展皆不尽如人意,阴阳一脉也日渐衰落。 过程中,丹药存在毒性的事实逐渐显现,以此想维持门派存续的计划,彻底宣告失败。而解决方法只有一个,便是两派重归于好。 这一点,早在阳明煦、月忆香之前,阳尘与月问柳便已想通。 只不过,两派素有嫌隙,多年来又相互针对,不仅没能化解,彼此芥蒂反而更深。 于是,对门中弟子的想法,二人皆有些捉摸不定,若贸然提出并派,导致人心涣散,却反而不利于阴阳一脉。 而在两者中,阴阳宗还好说些,关键则是怀怨离开的姹月一脉。 月问柳几次试探,发现情况远比想象中严峻,不少弟子,比如月梦寒,对另一派的恨意似已深入骨髓。 正犯难着,一个好消息突然传来。 阳明煦竟私下联络月忆香,劝说并派一事,在他不懈的努力下,后者大有被说服的趋势。 月问柳心中十分清楚,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契机,必须充分利用起来。 此后,她有意纵容爱徒与阳明煦暗中来往,并适时做出引导,竭力促成此事达成。于是,便有了今日的变故… “忆香师姐与阳明煦私下联络,师父您都一清二楚?可她好像并不知情呀。”听罢,沉思了一会,月梦寒忽然疑道。 毕竟同为踏陆修士,跟踪已是不易,还要在一旁窃听,更是难如登天。 月问柳轻轻摇头,微笑道:“起初老身是不知的,但忆香太过耿直,或者说问心无愧,每次都选同一个地方见面,且从不刻意压低声音。只需提前埋伏,再设下窃听器具,便一概都清楚了。” “啧啧,啧啧…”纪来丰听完,忍不住咂起了嘴巴。 姜的还是老的辣啊,两派大长老一同合谋,实力之高强,布局之深远,岂是寻常弟子能匹敌的? 还有月忆香,无论今日所见,还是月问柳所讲述,行事之坦然,作风之清朗,也令他对此女印象大为改观。 月梦寒则仍是疑虑:“师父,既是演戏,为何之前还要对明煦师兄动手?” “诶?对呀…”纪来丰摸着脑门,也无法理解。 月问柳该知月梦寒的品性,却在众目睽睽下,将抉择之权交给了她,难道不怕这位爱徒坚决反对,误了并派的计划吗? 事实也证明,月梦寒确实反对了,但她不仅不阻止,反而率先动手,又是为何呢? 月问柳深深吐出一口气,沉声道:“这是一个考验,或者说…测试。” “考验? “测试?” 纪来丰、月梦寒念叨着,相互对视一眼,皆是疑惑不已。 “那是因为,事情的进展远超预料,就比如今日之事,其实并不在原先的计划中,逼得我二人也是仓促应对。”阳尘叹息着,眼中划过一丝无奈。 顿了顿,缓缓解释道:“越快,意味着越不稳妥。双方决心是否坚定;态度是否真诚;遇到挫折,会抛弃盟友,还是一同面对,这些都难以预料。阴阳一脉沉沦多年,早已千疮百孔,再经不起折腾,必须万无一失。” “好在忆香、明煦,还有英岚,经受住了这次考验,老身也能放下心来,将弟子交给她们了。”月问柳接过话茬,提到三人时,眼中满是宽慰之意。 但一旁,月梦寒却皱起眉头:“等等,明煦师兄如此坚定,会否是前辈提前告知了呢?”说罢,死死盯着阳尘的脸。 “我?额…哈哈,哈哈…”阳尘一听,却大笑了起来,那放浪形骸的恣意,却仿若毫无心机的稚童。 旁边,月问柳亦是轻笑:“梦寒,你谁都可以怀疑,唯独阳尘师兄不行,因为没人比他更关心阴阳一脉。”说着,便给出了理由。 原来,早在内讧前,阳尘在门内已极有名望,距离踏陆仅一步之遥。 当时年幼的她,多次听说这位师兄的事迹,也知道对方乃性情爽朗、心胸豁达之人。 此后门派分裂,阴阳、姹月二脉各自浮沉,经历了一段悲戚难言的岁月。 直至再次联盟,便是她与阳尘暗中商议,所努力而来的成果。 而起初联络时,双方无需勉强,各自发下重誓,以明确合作之诚意,这也是第一重理由。 第二重则在于,当时两派的处境,以姹月更为艰难。 当年,奼阴师尊仓促率弟子离开,并未携带足够的资源,尤其孕阳丹、孕阴丹,更是极度匮乏。 待到结盟之时,几乎消耗殆尽,已至崩溃边缘。好在阳尘知晓,暗中悄悄赠与,这才勉力维持至今日。 “所以,阳尘师兄乃是真心为阴阳一脉筹谋,绝不会行此愚蠢之举。”讲述完,月问柳笃定道。 “哦…”纪来丰恍然地点点头,原来其中竟藏有这许多的内情。 如此一来,阳尘当为好人无疑。果真为了暗害,不惜下血本,还耽搁数十年,岂不是一点也不划算? 月梦寒想通后,也是双手一抱拳,歉然道:“前辈援助大恩,梦寒没齿难忘,在此谢过。方才之语,也请您勿要放在心上。” “无妨。阴阳一脉,同气连枝,无需见外。”阳尘一摆手,浑不在意。 月梦寒松了口气,瞥了眼纪来丰,二人便一同坐下。 极度的震惊后,又知晓许多内情,堆积在脑海中,还需要消化,一时无有言语。 阳尘、月问柳也不急,默默等待着,殿顶也安静了下来… 午间静谧的时光,再加心神的消耗,想着想着,纪来丰却开始犯困起来。 其实,自从猜到整件事乃两位长者合谋后,他不仅没有被戏耍的恼怒,反而一颗悬着的心放松下来。 两派间的纷争,一次化为无形,虽说怨恨尚有余留,但只要阳尘、月问柳在,便是一条坚韧的纽带,将二者牵系在一处。 如此局面,纪来丰十分乐意见到,也由衷替阴阳一脉感到高兴,唯一的隐患,便是… “前辈,致命纯阳丹一事,两年前想必您已从问柳长老处得知。那么这段时间,就没什么发现吗?” “诶?是啊…”月梦寒听得此话,瞬间自沉思中回转,也向阳尘投去疑惑的目光。 视线之内,向来以爽朗示人的阴阳宗大长老,此刻却眼皮低垂,一副极是头疼的模样。 沉声道:“自师妹处听得此事,老朽起初还不相信,但也知梦寒性情,素来不拿门派前程开玩笑。于是,便暗中对本宗丹修进行监视、跟踪,只不过…始终不曾发现异常之处。” “什么?连您这样的顶尖高手都找不出来,怎么可能呢?”月梦寒惊呼道。 阳尘微叹一声:“只有两种可能。一来此人灵感敏锐,早已察觉到老朽的气息,便将自身隐藏了起来。二来便是毒料与下毒手段十分独特,非此道中人,难以察觉端倪。” “肯定是第二种。”纪来丰一听,立刻笃定道。阴阳宗内,还有谁修为能强过阳尘?若有意监视,绝无可能轻易察觉。 阳尘闻言,却是突然想起什么,探究的目光望向年轻男子:“这也是老朽不解之处,若为后者的话,小友又是如何看出的?” “额…这…”纪来丰一下噎住,有些迟疑。 想了想,阳尘既知“高人”身份,自是极受月问柳信赖,那他也没必要再遮掩了。 便实话实说:“抱歉前辈,来丰也不知缘由,以前不曾炼过丹,也没接触过毒药,但就是能感觉到…” “感觉吗…?”阳尘轻轻念着,却自乾坤袋中取出两枚黑丹,交到他的手上。 纪来丰先是一愣,旋即明白过来,将其中一粒捏在指尖,凝神开始感应。 果然,一股莫名的、强烈的恶意突然涌上心头,但换上一粒后,却不曾发现类似的气息。 第25章 毒草 “不错,你的确能分辨出来。”阳尘肯定地点点头,捻起有恶意的纯阳丹,翻转之后,示意给三人瞧。 原来,那里做了一个细小的刻痕标记,以区分普通丹药与致命丹药。 方才他乃是故意试探,若仍能挑选出来,说明纪来丰并未撒谎,那么丹药有剧毒也就千真万确了。 “奇怪,这两年老朽、问柳师妹遍寻高明丹修与熟知药理之人,皆无法察觉其中毒素,为何唯独来丰你能做到呢?”阳尘纳闷。 月问柳、月梦寒亦是奇怪,纷纷也投去疑惑的目光。 纪来丰摸着脑门,有些尴尬,不知便是不知,想破头还是不知。 “按理说,来丰年纪轻轻、经验匮乏,非要解释,只能是天赋一说。至于毒素,连二位长老与众多丹道高手皆瞧不出,想必也非寻常药草或阳料,而是极为罕见之物。”月梦寒开动脑筋,思忖道。 “天赋?”纪来丰歪起头,却是不敢苟同。他唯一的天赋便在阳脉上,且此道定然不如阳尘,那便只能是后者了。 “罕见毒草吗…”阳尘一听,将手中丹药轻轻一抛,落下之时,双掌猛力合击,并仔细挤压、研磨,摊开之后,已是一堆均匀的黑色粉末。 纪来丰睁大着眼睛,暗暗惊叹不已,要知丹药乃灵料浓缩数十倍形成,坚如山壁,硬如岩石。阳尘露的这一手,可不简单呐… 短暂的惊叹后,明白老者意图,左掌便小心接过粉末,右掌覆在上方,尝试感应。 好一阵子,方才结束,却皱起眉头:“前辈,毒息已十分微弱,似乎存在每一枚细粒中,而不是聚集成一团。” “均匀分布的吗…?”阳尘敲着膝盖,喃喃道:“本门炼制丹药,材料皆统一制备。如此一来,毒草当是另行携带,在保存效力的状态下,均匀混入丹药之内,那么此人一定极通药理,究竟会是谁呢?”一边自语着,却是面露难色,陷入了沉思。 纪来丰摸了摸下巴,却是心中一动,脑海里,已有一个值得猜疑的人选。 便试探地道:“前辈,恕来丰直言,贵派龙成长老负责管理炼丹事务,且他似乎对姹月存有偏见,嫌疑着实不小。” “没错,梦寒自认态度不善,龙成师兄厌恶也不稀奇。但从今日对质来看,他轻视的绝不止我一人,而是全体姹月弟子。”月梦寒附和道。 “这…龙成师弟性格乖戾,从不注意言行,老朽亦十分头疼…”阳尘闻言,略有些尴尬。 却是话锋一转:“不过,老朽自小看龙成长大,他有几斤几两还是清楚的。别说是我,就算二师弟、三师弟,想必他也瞒不过去。” “这样啊…”纪来丰敲着额头,不知该哭还是该笑,这位龙成长老瞧着凶狠,却竟是色厉内荏之辈? 月梦寒听了会,失去了耐心,双手一摊,道:“哎呀,这还不简单,将各自炼制的丹药取来,来丰逐一检查。哪一堆里有毒丹,真相不就大白咯?” “诶?有道理呀”纪来丰望去,目光惊奇,这女人果不愧当了多年门主,一下便找到了问题的关键。相对而言,他还是嫩了些。 不过,阳尘却摇起头来:“此法老朽也曾想过,但问题在于,为减少损耗,每次皆是同一丹炉,统一进行炼制。无缘无故,突然分开,难免引来怀疑。现在明煦已知,倒有足够的理由,但只怕今日之事泄露,已然打草惊蛇,未必还能奏效。” “啊,太麻烦了…”纪来丰听完,脑袋都大了。 他这才意识到,管理一个门派有多么的复杂,考虑彼,考虑此,处处受制。这样一来,又陷入僵局了。 月梦寒神情焦急,嘴中不住叹气,却是无可奈何。月问柳瞧见,将她一只手抓在手中,轻轻抚摸着,温柔安抚。 “罢了,待老朽返回宗门,会接着盯梢。凶徒若还下毒,迟早会露出马脚的。”阳尘一拍巴掌,承诺道。 “也只能这样了…”月问柳点头,顿了顿,却用幽怨的语气道:“师兄,现在忆香她们已是阴阳宗的弟子,往后的时日,你可得多担待些啊…” “噗…”堂堂一派大长老,竟如凡俗一般算计起来,直令纪来丰惊掉了下巴。 “哈哈,师妹修身养性多年,却是越发风趣了。好,照应宗门弟子,本为长老之责,老朽自不会推卸。只盼到时,来丰你多帮忙才是啊。”阳尘点点头,却转向年轻男子,请求道。 “前辈放心,来丰乐意之至!”纪来丰一拱手,笑着答应。 “哈哈…” “哈哈…” “…” 三人你一句我一句,笑声阵阵,气氛颇为欢乐,萦绕多时的阴霾也淡去不少。 却在此时,一道轻微的、不和谐的哀叹混入其中,瞬间打破了轻松的氛围。 纪来丰扭头望去,月梦寒背对三人,落寞地望着空处,眉宇间浑然没有恍然的快意,却是深深的惆怅。 “梦寒,还想着那些离开的弟子呢?唉,都怪为师,让你去当门主,却又许多事情都瞒着,真是不应该…”月问柳柔声说着,昏黄的眼眸中,满是对爱徒的亏欠之意。 “不,师父没错,您这么做也是为了阴阳一脉。是弟子无能,以为一直以来的坚持,乃是扞卫姹月的尊严、弟子的安危,可到头来…呵呵…”月梦寒自嘲地笑了笑,接着道:“可到头来,不过是让这些弟子留下一同等死,真是可笑至极…” “梦寒,别什么过错都揽在自己身上。要说无能,也该是为师无能,这么多年,瞧着门派落寞,却没有一点办法,唉…”月问柳劝着劝着,眼中也流露出悲戚之色。 瞧着二人如此模样,纪来丰心中也十分难受,却在此时,突然灵机一动:“诶,门主、问柳长老,既然话已说开,那还来得及啊,让冰影师姐她们也加入阴阳宗不就行了?” 月梦寒闻言,却立即横来一眼:“这怎么行?突然改变想法,弟子如何接受?再有,这次选择过后,他们必定被认为是心怀芥蒂者,如何还能被阴阳宗诚心接纳?就算面上不说,朝令夕改,见死偷生,暗下也会瞧不起的。如此一来,反而容易生乱。” 女修嘴中呵斥着,语气却较为温柔,全无往日的斗气之意。 “这么麻烦呐…”纪来丰薅着头发,第二次发出类似的感叹。 “呵,以为都和你一样?给个甜枣,便什么仇怨都放下了,没心没肺的…”月梦寒鄙夷道。 “噗…你还好意思说?”纪来丰气笑了,一时忘了“门主”或“您”的尊称,狠狠瞪过去一眼。 他不记这女人的仇,对方倒得寸进尺了,真真岂有此理… “哦?梦寒,来丰,你们之间有何‘深仇大恨’啊?”阳尘颇为感兴趣,笑问道。 “咳咳,没什么,没什么,一点小事而已。”月梦寒一下噎住,连忙摆起手,脸色却是淡红。 “小事?来丰差点命都没了,这还是小事?”纪来丰激动地道。 当着二位长老的面,便将母亲“背叛”门派,月梦寒心中嫉恨,将怨恨撒在他身上、并实施报复的事情说出来。 当然,省去了劫采一段的内情,只说被严刑拷打一番。没办法,谁让月梦寒一直盯着他,目光凶狠到像要杀人,直至说完方才收起。 “梦寒,这是真的吗?”月问柳惊讶地问,却是对此事完全不知情。 “额…”月梦寒不知该如何辩解,瞥见一旁年轻男子神色得意,便暗暗咬牙切齿起来。 月问柳颇为了解爱徒性情,不解释便为事实,顿时无奈地摇起了头。 却在这时,一旁的阳尘,突然发出感慨:“唉,说到凝风,那确实是一个罕见的天才,只可惜英年早逝,也是我阴阳一脉的重大损失啊…” 再次闻听母亲死讯,纪来丰不再伤心过度,反而倍感骄傲,连阳尘这般的大人物皆有赞誉,可见成就非常的了不起。 “恩?”不经意间,瞥见月问柳神情呆滞,目露哀伤,似沉浸在过往的记忆中,此前深藏的疑虑便冒了出来:“问柳长老,我母亲…真是叛徒吗?” 月梦寒一听,也转过身,亦是好奇之色,显然对这个问题非常感兴趣。 见两人望来,月问柳收起悲色,轻轻叹息一声:“其实,凝风心里究竟如何想,老身也说不清楚…” “啊?不会…”纪来丰狠狠一怔,月问柳对月忆香的举动一清二楚,怎会不了解他母亲的想法? 便问道:“那长老,当时的情形究竟是怎样的?” “来丰,莫要着急,老身知道此事对你非常重要,且听我慢慢道来。”月问柳安抚道。 略作回忆,便开始讲述:“当时,姹月的情形非常糟糕,多年沉沦、资源匮乏、朝雨师妹愤然出走。多重打击下,老身又才能不济、束手无策,二位师妹也皆惘然。便在这时,凝风提出了一个大胆的设想…” 听到这里,纪来丰立即明白那大胆的设想为何,便催促着月问柳略过,直接往后说。 “后续便是,凝风前来征求老身与二位师妹的同意。当时,我心绪混乱,无法冷静思考,便有所迟疑。一方面,凝风才智数一数二,留下当门主,便可安定人心。但另一方面也知道,光是这样不足以扭转困境,必须另寻开创之法…” “于是…”月问柳望向天空,神色深沉:“与二位师妹商议后,又见凝风态度坚决,便答应试上一试…” 第26章 叛徒 “原来如此…”纪来丰拍了拍胸口,心弦放松了些,既然母亲提前告知门派,那应当不能算作是叛徒,可是 “既然如此,为何长老还说,不确定母亲的想法呢…?” “那是因为,自从凝风离开后,老身一直关注着她的消息。奈何门中重务压身,少有机会打听,只知她入了正和盟,还和金风阁的纪飞云结为伴侣。只不过,你父亲那性子…”月问柳说着,突然停顿下来,有些犹豫。 “嚣张跋扈?狂妄自大?”纪来丰试着自行补充,暗下却是一阵尴尬。 “来丰,你都知道了?”月问柳闻言一奇,却是看向爱徒,目光中略有埋怨。 “额…嘿嘿,是听过一些…”纪来丰抓着耳朵,那里早已红臊。 除掌门师伯外,月梦寒、水行舟、月问柳都是一样的说辞,那便只能是事实了。 月问柳体谅他的心情,绕过话茬,接着说道:“一开始,考虑到其他弟子的感受,老身便将凝风离开的理由隐瞒下来,只待他日携功归来,再洗刷“叛教”的冤屈。” “可在这时…”她提高了语气:“听闻她竟与纪飞云结为夫妻,联想到金风阁正炙手可热,门中顿时群情激奋,鄙夷与怨恨无限蔓延。就连老身与二位师妹也开始怀疑,她是否叛变了本门,所谓寻找对策,只是一个借口。 “直到后来,金风阁内讧,一夜间,凝风、纪飞云双双惨死,一切便都掩埋在了地下,成为永远无法解释的谜题,唉…”说到最后,月问柳怅然叹息。 “是这样…”纪来丰听完,却是大为失望,这些或多或少都了解过,还是没能知道更多细节。 不过,既知母亲带着任务离开,结合自身成长时的经历与隐秘,或许她已经找到对策,只是还不完善,或者没来得及送回。 “诶…?问柳长老,母亲渡劫之后,您与她就再没联络过吗?”纪来丰突然觉得疑惑,既成了踏陆修士,二人想见面应该不难才对。 月问柳点点头:“倒有一次,便是凝风离开后的那届夺灵大赛,当时她已晋阶成功,老身则携弟门下参赛,在白云城中见过一面。” 白云城便是正和盟的地盘,每次夺灵大赛举办的地方,纪来丰从凌乐竹处听说过,闻言急切问:“那长老,母亲当时怎么说的?” 月问柳道:“凝风成为踏陆后,有资格分得一批灵石,知道姹月缺乏,便将其中一半赠与老身。另外她还说,正试验一种阴阳兼修的法门,或许需要几年的时间验证。” “什么法门?” “什么法门?” 月梦寒、纪来丰异口同声。 “凝风没说。别看这孩子平时随和,实则内心极为要强,没把握的事情不会乱说。或许也是怕我等收获希望,又破灭希望,会大受打击…”月问柳摇头叹道。 “这样啊…”月梦寒闻言,苦涩一声,身体又松垮了下去,眼中更是一片黯淡。 另一边,纪来丰却是若有所思,月问柳直言,分明是照顾他的颜面,但又与他的设想大为吻合。 瞧见年轻男子陷入沉思,短暂的沉默后,月问柳柔声劝道:“来丰,这些都是早已过去的事。无论你母亲怎么想,都改变不了你对本门的贡献,所以莫要纠结了…” “是啊来丰,这三年来,都是你吃亏,我在占便宜,所以不必在太过在意了…”月梦寒也劝道。 纪来丰好奇地望去,难得这女人竟讲理了一次,暗下不禁想笑,却又觉得不好意思,便道:“长老、门主,晚辈哪有什么贡献?纯阳丹炼出来,也帮不了你们的忙。” 月梦寒闻言,苦涩一笑:“来丰,纯阳丹一事,不是你的过错,或许这便是我姹月的命运…” 扬起头,深深地叹息道:“当年凝风师姐,也即是你母亲,承载了本门的全部希望。梦寒资质不堪,只是暂代门主,一直等她归来的那一天。可师姐离开人世,一切也都结束了…” “梦寒,莫要难过,这些年你尽职尽责,称得上是一个合格的门主,老身与弟子皆有目共睹,无需如此…”月问柳忙劝道。 “合格…?真的合格吗?当年门中集大量资源,方助梦寒渡过生死之劫。如今冰影她们受我熏陶,选择留在姹月,却再无这般好运。梦寒站在山顶,却看着弟子跌入深渊,如何能够安心?”月梦寒摇着头,神情落寞,也极是愧疚。 望着爱徒一副罪孽深重的模样,月问柳眼光也瞬间暗淡,垂下眼皮,深长的皱纹突显开来,仿佛一刹那,苍老了许多。 一位是慈爱的长老,一位是爱捉弄他的门主,却皆如家人一般的亲切,眼见两人如此,纪来丰亦是悲伤,却也更坚定了留下帮忙的决心。 却在此时,一个念想自然而然冒了出来,此前他想过多次,或许现在到时候了… “问柳长老,有件事情,晚辈还想向您确认一下。” “来丰,有什么直管说出来,无需拘束。”月问柳收起落寞,柔声道。 “额,是这样的,对阳尘前辈,您真能…毫无保留地信任吗?”纪来丰咳了咳,轻声试探地道。 “啊?”月梦寒古怪一声,自失落中回过神来。 阳尘却仍是微笑着,瞧着年轻男子有些忐忑的脸,眼中划过若有深意的光芒。 短暂一愣神,月问柳坚定道:“老身对阳尘师兄绝对信任,只是来丰你为何这样问?” “那就好,那就好…”纪来丰一听,心弦放松下来,道:“既如此,那便无需避开,来丰在这直说了。” “有什么赶紧说嘛,别装神弄鬼的!”月梦寒双手叉腰,蛮横地道。 举动中却难掩一丝急切,不知为何,对眼前之人总有种莫名的期待,或许对方果真有办法帮助到姹月… 纪来丰大感无奈,这女人总是没耐心,却突然生出玩心,想要捉弄一下月梦寒。 便故作神秘的,自乾坤袋中取出一本册子,正是父母留下的菜谱,双手捧着,十分郑重地交了出去。 果然,月梦寒急不可耐,一把夺了过去,拿在手中快速翻动了一遍,却是皱起眉头,嘟囔一声:“这不就是本普通的阳料菜谱吗?”说着,质疑的目光,盯向纪来丰。 月问柳自她手上接过册子,细细翻完,便给到阳尘。后者看完之后,二人又交谈了一会,得出的结论却与月梦寒一致,只是本普通的阳料菜谱。 “来丰,你到底想说什么?”月问柳按住疑虑,耐心地道。 “咳咳…”纪来丰一清嗓子,道:“二位长老、门主,来丰具备阳脉天赋,这些你们已经知道了…” “废话,当然知道了,你…”月梦寒本能打断,却突然意识到什么,“啊”了一声:“来丰,你不会想说,其实那并非天赋,而是与这本菜谱有关?” “没错。”纪来丰点点头,也不打算卖关子,当即准备解释。 却被月梦寒抢过话茬,不屑地道:“呵,怎么可能?本门这样的菜谱多了去了,曾也不止一次试过以食补阳,但都没有效果,对师父?”说罢,向月问柳投去一眼。 见师父点头,月梦寒便道:“这就是了,来丰,阳元天赋绝非来自菜谱,就是你天生具备的。” 纪来丰安静地坐着,听对方说完,却是不慌不忙,微微一笑:“试过阳料菜谱,那有否试过晒太阳呢?” “晒太阳?那有什么用?”月梦寒惊疑一声,不明所以。 旁边,月问柳却是眸光一亮,忙劝爱徒道:“梦寒,莫要着急,听来丰慢慢讲。” 纪来丰先向前者鄙夷去一眼,转向旁边冷静的老者,敬佩之余,便道:“来丰的父亲纪飞云,问柳长老,您了解多少?” “纪飞云?呵呵,那可是一个狂妄的家伙,夺灵大赛主动挑战凝风师姐,结果当众被打得屁滚尿流,不知有多丢人…”月梦寒报复般地抢答道。 “咳咳…”纪来丰一听,差点背过气去,说正事呢,这女人可真会捣乱。 略作平复,没好气地道:“那门主可知,我父亲也是一位阳修,而且还有一个很厉害的阳修?” “什么?”这一次,顾不得鄙夷,月梦寒惊呆了。 “还有这事吗?倒是不曾听说…”月问柳眉头皱起,想起什么,忙疑惑道:“来丰,你出生时,父母不是已经…又是从哪里听来的?” “巡安堂与父亲交好的一位长辈告知的。”纪来丰也不卖关子,便将与水行舟交谈的内容,一五一十说了出来。 而当听到有可能来自姹月的兵器时,月问柳肯定地点了点头:“不错,那把兵刃名叫寒剑凤霜,本为老身一直佩带,在白云城中交谈完后,便送给你母亲,作为防身之用。” “原来是这样…”纪来丰恍然大悟,既是大长老的佩剑,定是一柄神兵利器,送给自家母亲,显然也是对他抱有莫大的期待。 月梦寒却无耐心听两人闲谈,腾地一下站起,颤抖的语气道:“纪飞云能成为厉害阳修,难不成,凝风师姐已找到培育阳田的法门?便与那…那什么晒太阳有关?” 此话一出,阳尘、月问柳皆凝起神,陷入思索之中。 片刻后,月问柳提出质疑:“就算成为阳修,也未必是靠自己,他们二人结为夫妇,或是走的双修一道呢?” “不太可能。”纪来丰当即否认,语气坚定:“原因有两点。一来若是双修,两边阴阳的基础不说旗鼓相当,差距也不可过大。所以来丰猜测,或是在父亲身上,母亲发现了什么,此后一同尝试、修炼,帮他提高了阳脉的修为。” “恩,有道理。来丰,那第二个原因呢?”阳尘点头认可,颇有兴致地催问道。 月梦寒一听,忍不住攥起拳头,盯着年轻男子的脸,双唇紧抿,屏气敛息,两边脸颊渐渐鼓起,仿佛一戳便要爆开… 第27章 请求 “二来便在晚辈身上。”纪来丰指向自己,说道:“天赋一说,或为一种解释,但结合来丰成长的经历,也许另一个猜测更有可能。” “哎呀,别卖关子了,快说!”月梦寒嘟着嘴,一副着急又可爱的模样,催促道。 纪来丰瞧着好笑,也不耽搁,便将当初燥热发作的时辰、次数、间隔,有关的猜测,一股脑说了出来。直讲得口干舌燥,方才结束。 抬头看去,月梦寒反应强烈,似是震惊,又似是激动,持续酝酿着,又始终压抑,却是盯着两位长辈,期待着二人的论断。 阳尘、月问柳二人凝神思索,时而相互对视,却迟迟无有言语。 月梦寒急了,撒娇地摇着月问柳的胳膊:“师父,您快说嘛,到底是不是呀?” 月问柳拗不过她,无奈开口,却有些犹豫:“即便是这样,也不能完全否认天赋存在一事。或许你父亲拥有,然后传给了你,随着身体的成长,慢慢显现…” 此话一出,月梦寒兴奋的神情,一下低沉了大半。 纪来丰却早有准备,自信地道:“这简单,只要试上一试,不就什么都清楚了?” 说完,期待地望向三人,发现月梦寒十分配合,眼睛再次冒着亮光,神情也激动无比。不过,二位长者却始终皱着眉头,似有什么顾虑。 暗暗却是奇怪,难不成受过太多的打击,现在连试一试的勇气都没有了? 瞧出他的心思,阳尘却是一叹:“来丰,我二人岂不知,只需尝试,真相立出。只在顾虑,十几年的时间,终究还是太长了,只怕到时…” “额,这倒也是…”老者话未说完,纪来丰已然明白。自小孤单寂寥的他,空闲多到对安静产生了恐惧,这才能一坚持便是十来年。 而如今,姹月形势却极为紧张,每迟十天半个月,便会有一条鲜活的生命枯萎,没多少回旋的余地,必须竭尽全力,尽可能地节省时间。 可怎么加快呢?纪来丰抓着脑袋,冥思苦想起来。“诶?”却在这时,一道闪念突然在脑海中炸出:“有了…” “恩?” “什么?” “…” 阳尘、月问柳、月梦寒三人,同时露出关切之色。 “来丰知道怎么解决了,那就是,提高饭菜中带阳田食料的比例。”纪来丰竖起一根手指,闪烁着自信的目光道。 寻常阳料食材,阳元仍是太过稀少,效力有所不足。但有他这位阳修在,挑选出有效的部位来炒制,或许能够缩短修炼的时间。 当然,比例也不能太大,否则便如纯阳丹一般,可能存在毒性。 说完,抬头向三人瞧去,却见月梦寒早已激动起来:“师父,来丰这个法子好,徒儿觉得可行,您说呢?” 这一次,月问柳也不再迟疑,欣慰地点点头,清冷的面庞露出了真正的笑容。 “哈哈,太好咯…”月梦寒挥舞着秀拳,兴奋地喊道。 “来丰,若此法果真可行,那我阴阳一脉也就得救了…”一向风轻云淡的阳尘,此刻声音也颤抖了起来。 只是说者无心,听者却有意,月梦寒不知为何,兴奋突然淡下,偷瞥了眼这位老者,却是欲言又止。 阳尘瞧见,便诧异道:“丫头,这般看着老朽做甚?” 月梦寒嘟着嘴,却反问起来:“前辈,您素来为人公正,也曾承诺过,要对两派不偏不倚,是也不是?” 阳尘微微一愣,似明白了什么,露出一抹深意的微笑:“没错,但完全公正却是做不到,只能说尽力而为…” “那好…”月梦寒“奸计”得逞,满意地笑了出来:“方才来丰所说,乃是给我姹月的对策,回去您可不能轻易透露,至少暂时不行。待梦寒这边炼成,到时再随您自愿。” “噗…”纪来丰一听,顿时笑出了声,这女人,歪心思在这呢… 却也理解,月梦寒并非自私,而是心里憋着一股气,一旦遇到机会,便想比个高低。 阳尘听见,却一边摇起头,一边大笑起来:“哈哈,你这丫头,长的好一副玲珑心啊…” “答不答应嘛?不答应,就是不公平,就是欺负人!”月梦寒嘟着嘴,耍起赖来那副小女孩娇态,瞧着纪来丰直起鸡皮疙瘩。 月问柳看不下去,轻轻拍了一下爱徒的肩膀,“梦寒,这可是关乎到阴阳一脉的大事,岂能当做儿戏?快快闭嘴!”只是话语虽为斥责,声音却异常的轻柔。 “无妨,无妨。”阳尘却是一摆手,笑道:“丫头你放心,老朽答应便是,保证暂时不说出去。” “啊?”这一次,轮到月梦寒惊讶了:“前辈,梦寒只是这么一说,并非是认真的…” 阳尘却是微笑,解释道:“老朽明白,只不过想进行一场试验罢了。” “试验?”纪来丰、月梦寒探着头,皆是不解。 “简单来说,两条不同的道,一条双修,一条此法,两派分开进行,各自观察效果,未来也好决定应该重视哪一边了。” “哦…”纪来丰点点头,恍然大悟。暗叹阳尘真是高瞻远瞩,若混合进行,便难以分清,究竟哪一边的法子更有效。 “那可说定了,不许反悔呦。”月梦寒兴奋地一拍掌,却是乐见其成。 转过身,又对年轻男子道:“事不宜迟,来丰,咱们这就准备起来。”说罢,腾地站起身,浑身上下,斗志昂扬。 “梦寒,先等一下。”月问柳瞧见,无奈一摇头,这徒弟什么都好,就是性子太急。 便耐心劝道:“此事还需从长计议,究竟与太阳关系多大,是否还有遗漏的细节,都需与来丰仔细确认,万万急不来的。还有…” 说着,颌部向着下方轻轻一点,对爱徒道:“梦寒,怎么也是同门一场,忆香与那些离开的弟子,身为门主,你该去送送的。” “哦哦…”月梦寒收起兴奋,羞愧一声道。 其实总坛中早有动静传来,月梦坛离开的弟子不多,已经收拾好东西,现在就站在下方,等着与门主、长老告别。 乖巧地点了点头,抬起时,却瞥见纪来丰一旁偷笑,顿时怒从心起:“都怪你这家伙,有法子藏着不说,害得我姹月…额…哼!” 说到一半,意识到阳尘还在,便只得哼上一声,扭过身子,也不打招呼,驭使飞剑径直而下。 “好,事情已毕,老朽也该告辞了。”阳尘站起,与月问柳互道告别。 当看向纪来丰时,目光甚是柔和慈爱:“来丰,这次立下大功,老朽也算欠你一个人情,日后若有需要,尽管提出便是。” “多谢前辈,那来丰可不客气了。”纪来丰满口答应。阴阳宗大长老的人情,可不是那么好赚的,回去定要好好想想,应该讨要些什么。 诶?对了… 却在这时,脑海中一个孤傲的身影突然浮现,曾经为了病重的妹妹,放下架子恳求时的景象犹在眼前,若是… 想罢,忙喊住阳尘:“前辈,来丰此刻便有一个请求,不知您能否答应?” “哦吼,这就来找老朽讨债了吗?”阳尘转过身,玩笑地道。 “嘿嘿…”纪来丰傻笑一声,也不废话,说出了自己的请求。 闻言,阳尘若有所思,轻轻念道:“青庐门主次女,身怀重病,双腿残疾,老朽也有所耳闻,去看一看倒也无妨,但只怕…”说着,却是面露难色。 月问柳见状,便劝道:“师兄,那也是一个可怜的女娃,还帮过来丰不少,若您方便的话,就满足他这一次?” 纪来丰感激地看了她一眼,回到阳尘处,小心翼翼地问:“前辈,阴阳与青庐,是否有何不妥?” 观阳尘反应奇怪,回想凌家父女二人的态度,两派之间或许真有什么过节也说不定。 阳尘没有回答,却是一叹声:“罢了,看在你的面子上,老朽便走上这一趟,若凌门主愿意,也自当竭尽全力。” “太好了,那赶紧出发。”纪来丰无比激动,见阳尘点头,便对月问柳道:“长老,烦劳与门主说上一声,待会师姐、师妹们离开,来丰便不去送了。” “无妨,你的事情要紧,放心去…”月问柳答应道。 纪来丰便来到阳尘处,后者已取出飞行法器,一柄与其身形不相称的环首大刀,一面漆黑,一面亮白,甚是奇异。 顾不得好奇,当即去到后方坐下,抓紧老者的胳膊。下一刻,猛烈的气流划过脸颊,二人一刀消失在了天际。 月问柳双眸柔和,目送二人离开,转向下方时,收起笑容,神色也复杂起来。深吸一口气,调整好心绪,飘然向下方而去。 那里,月梦寒被围在中间,正一一拍过弟子的肩膀,表情不再冰冷,嘴中一直念叨着,是温情与祝福的话语… …… 高空中,一柄飞刀载着二人,正向西疾驰。不到半刻,已来到青庐镇,找了一处偏僻边缘降落,不去惊扰镇上的普通百姓。 一老一少跳下,快步向青庐山门而去。 少的身形健壮,脚步敦实;老的矮小瘦削,行履却细如微风,极是轻松。仔细观察,其足下一团缥缈云雾,竟是踏空而行。 漫步在街道上,阳尘似是颇为新鲜,左右张望了一阵,却是感慨道:“真是好一派生活气息啊,青庐山附近,这般繁荣与热闹,着实是一个不错的居处。” 自老者语气中,纪来丰明显察觉出一丝艳羡,便好奇地问:“前辈,阴阳宗附近,又是如何的光景呢?” 他只去过日月岛,风景倒是不错,但那是比武之地,门人居处却不曾见识。 姹月也是一样,曾问过路冰影,只是女修闭口不言,大概比较冷清,觉得不好意思… 第28章 阴阳分瞳 阳尘叹了口气:“自是远远不如此处,也是本门落魄,加上名声不佳,除些亲眷之外,少有百姓愿在附近定居。”说着,嘴角泛出一丝苦意。 “哦…”纪来丰点点头,也了解过一些内情。 也不知从何时起,出现了有关阴阳宗的妖邪异闻,比如女妖擅长采补,男妖则擅长掠夺。 普通百姓听闻,自是纷纷害怕地逃离,长此以往,招收弟子也变得十分困难。 察觉气氛沉闷,老者神色低落,他忙岔开话题:“前辈,您的眼睛一黑一白,也是与阴阳一脉有关吗?” “没错。”阳尘微微一笑,道:“这是一种奇特的功法,名为阴阳分瞳。双瞳一阴一阳,可单独运用,也可结合,能令修士在不同环境下,都拥有着敏锐的目力。” “哇,听着就很厉害!”纪来丰心中艳羡,便舔着脸问上一句,应该如何修炼。 瞧他一脸渴望,阳尘却是笑道:“哈哈,这可不简单呦,修炼之前,先需修炼至高阶阴阳元才行。” “额,那…那怎么修炼高阶阴阳元呢?也是渡劫吗?”纪来丰怔了怔,好奇道。 阳田吸纳至圆满,每次都十分轻松,但之后却无任何反应。渡劫他也不曾经历,自不知是一种怎样的奇妙状态。 阳尘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道:“灵脉与阴阳一道既有区别,又有联系,此间颇为复杂,一时难以说清。这样,等你何时到踏陆了,再来找老朽不迟。” “啊?还要先踏陆吗?” “不错,修炼高阶阴阳元的前提,便是先成为踏陆修士。” “嗷…”纪来丰彻底蔫了,现在的他连游海都不是,到踏陆…那不至少二、三十年过去? 好在早已习惯修为提升的缓慢,能达到此时地步,他已经很满足了,宽心之后,便谈起了其他的话题。 阳尘为人和善,知无不言,见他对兵刃感兴趣,便将那柄黑白大刀取出,一边任他观摩,一边也简单介绍。 与寒剑风霜一样,此刀亦是阴阳一脉的神兵,曾为那位吞阳师尊佩带,名为明刀天狗,取天狗食日月之意。 如此取名,可见兵刃威力之强,吞阳志向之远大。 聊着聊着,二人到达山门外。 按照礼数,外派修士来访,尤其大长老这等级别,必须先投拜帖。 纪来丰便找到负责守卫的一位少年,告知阳尘身份,让对方前去通知凌怀阑。 少年听闻之后,顿时惊愕不已,躲去柱子边,悄悄观望了好一阵子。 或是觉得老者形貌与大长老一称相去甚远,回过头来,少年眼中已是深深怀疑,但还是选择了帮忙通报。 片刻后,一只塞有纸条的青色木鸟,振翅高飞,向着山上疾驰而去。 纪来丰见状,便与阳尘找到一个空处,席地而坐,边谈边等。 过不多时,有振空之声传来,由远及近,逐渐尖锐。奇怪的是,并非一道,而是两道。 紧接着,人未到,声先至。 “哈哈,阳尘老鬼,多年不见,你怎么空闲来我青庐了?” 声音十分洪亮,隐含一股霸气,纪来丰心一惊,抬头望去,赫然竟是大长老祁无瀚。 这…这…方才让少年通知凌怀阑,怎么连大长老也被惊动了? 愣神之际,阳尘爽朗一声,笑答道:“说到老,你祁兄也不遑多让嘛!” “额,哈哈,哈哈…” “哈哈…” 二位百多岁的高修,竟如顽童一般,相互打起趣来,一时间,竟是笑声不断。 类似的情景,纪来丰已是第二次见,上一次便是不久前,月问柳与阳尘之间,倒不觉得有多稀奇。 回过神来,忙站起身,向二位老者见礼。 祁无瀚微一颔首,投来的目光中,却是带有审视之意。至于凌怀阑,向来镇定自若的青庐门主,此刻却有些失神,愣了一会,方才回应。 几人客套一番后,两位大长老便去到一处,谈起正事来。 祁无瀚率先道:“堂堂阴阳宗大长老,这次过来,总不是专程来看望祁某的?”话语中,明显带有试探之意。 阳尘瞧出,并不在意,笑道:“没办法,阳某也是受人所托,前来替一位叫凌乐葵的女孩看病。”说着,下颌向旁边一点,指向被凌怀阑叫去一边的年轻男子。 “哦?”祁无瀚闻言,却是惊奇:“祁某素有听闻,姹月、阴阳多有不和,来丰与姹月关系不错,如何能请得动尘兄?” 阳尘微笑摇头:“祁兄多半是误会了,阴阳一脉同气连枝,哪有什么仇怨?只是此间缘由较为复杂,简单来说,便是老朽欠他一个人情。若不尽早还了,怕是夜不能寐呀!” “呵…”祁无瀚一听,眼中惊诧更盛,暗自琢磨着对方话语的真实性。毕竟一个普通小子,让一派大长老欠下人情,实属罕见。 阳尘瞧着,却是笑而不语,任由对方猜测,大有一种故布疑阵的高深之态。 另一边,凌怀阑、纪来丰也在交谈着,声音较为轻微。 “来丰,阳尘前辈过来…是给乐葵治病的?”听闻来意,凌怀阑顿时震惊不已。 “不是治病,而是看病。”纪来丰连忙纠正,瞧见“岳父”神色有异,便试探地道:“额…门主,有哪里不妥吗?” 暗自则在惊疑着,来之前阳尘亦是古怪反应,难不成双方真存在什么仇怨? 闻听询问的一刹那,凌怀阑目光躲闪,分明有些心虚。但很快恢复过来,微带一丝疑虑道:“来丰,你老实讲,是怎样请动他的?” 纪来丰一听,轻松答道:“哦,这事说来话长。简单来讲,便是来丰帮了阳尘前辈,他欠我一个人情。” “啊?”怪异一声低呼,仿佛见鬼一般,凌怀阑满脸不可思议,渐渐又转为了怀疑。 纪来丰瞧见,既无奈,又好笑。想了想,便安抚道:“门主请放心,阳尘前辈为人光明磊落、刚正不阿,就连姹月三位长老也十分信任,不会伤害乐葵的。” 阴阳、姹月两派不合,知晓者不在少数,凌怀阑作为青庐门主,自也了解一些。听见此语,这才放松了下来。 纪来丰则趁机问道:“门主,方才来丰只让守卫通知您一声,怎得大长老也来了?” “哦,阳尘修为深不可测,光我一人,实力不济。若突然动手,或暗中做手脚,恐难以抵挡,便需要大长老过来一趟。” “哦哦,原来是这样…”纪来丰恍然大悟。在他眼中,阳尘是个好人,但对青庐门而言,不知来者善恶,自需谨慎戒备。 回过神来,便提醒道:“门主,阳尘前辈时间宝贵,事不宜迟,还是赶紧让他去给乐葵看一看?” “恩…好。”略作犹豫,凌怀阑答应了。 去到两位长者旁边,当凌怀阑与阳尘对视时,纪来丰分明瞧见各自眼中闪过一丝异样,却又极有默契,并无半丝揭开恩怨之意。 接着,三道飞行法器祭出,他仍坐在阳尘身后,朝着山腰的方向飞射而去。 …… “向…阳…居…”凌家姐妹院落前,望着牌匾上的大字,阳尘轻轻念着,却是笑道:“此名倒是颇有阴阳一脉的风范,我宗之内,也有一座同名的院落。” “前辈谬赞,小女惧怕寒冷,渴望阳光,这才起了此名。而贵派以日为尊,以阳为修,其中含义却是深远得多。”凌怀阑谦逊道,隐含着的,却也有一丝疏远。 “一个名字而已,哪有什么高低?只要对居住者有独特的寓意,便是恰如其分。”阳尘闻言,淡淡地道。 “前辈所言极是,怀阑受教了…”凌怀阑恭敬地道。 二人你一句我一句,竟是客套起来,纪来丰心情急切,便道:“三位前辈,来丰先去与乐葵说上一声,待会她也好有个准备。” “恩…” “也好,去…” 阳尘、凌怀阑皆是一挥手,得到准允,他立刻快步向院门走去。 正准备推开时,大门忽从里面打开了,露出唯柔那张疑惑的脸。瞧见他时,顿时热情招呼:“姑爷,您来了,乐葵正在…” 却是突然顿住,她瞧见了后方三人,通体皆是颇有威势,其中两位,地位在青庐还是数一数二的。 “唯柔,小葵现在醒的,还是睡着了?”凌怀阑轻声问了句。 唯柔回过神来,连忙答道:“禀门主,小姐正睡着呢。午饭之后,最是好困,才睡了两刻来钟,估计一时半会醒不来。”说罢,抬手指向院中。 顺着方向,院内空旷处,摆着一个木床,女孩躺在其中,身上盖着秋被,沐浴在阳光之下。 凌怀阑点点头,便对阳尘道:“前辈稍待片刻,待怀阑去将小女唤醒,到时再烦请您费心诊治。” 不及动身,却被老者挥手制止:“既是熟睡,那便不必吵醒,老朽看看便是。只需门主陪在一侧,万一惊醒,再好生安抚即可。” “也好…”略作思忖,凌怀阑应道。 祁无瀚、阳尘、凌怀阑,轻步向院中走去。后方,纪来丰蹑手蹑脚跟着,如同做贼一般,全无三人的淡定。 来到木床边,女孩仅露出半个脑袋,身体蜷缩着,即便午间阳光浓烈,也抵不住秋季的寒凉。 不过,她的呼吸倒颇为均匀,只是脸色苍白,气息虚弱,惹人怜惜。 来时路上,纪来丰已将凌乐葵的病史、发作时的状况,事无巨细皆告知了阳尘。 老者也不多言,探出两根手指,落在女孩额头。略作停顿,又按在她的双腿上。 而这一次,停留了较长的时间,仔细感应着… 第29章 病由 或是感到凉意的侵袭,熟睡中的女孩突然呻吟了一声,本能想抽回双腿,却因残疾无法挪动。便只好上身扭动着,脸上也显出难受之意。 纪来丰瞧着心疼,但怕惊扰老者,也不敢开口提醒。 好在只持续了片刻,阳尘便将右手收回,他连忙想将秋被盖上,却发现有人抢在前头,正是女孩的父亲。 相互对视一眼,凌怀阑轻轻颔首,纪来丰主动退让。随即皆是一扭头,紧张地盯着阳尘的脸。 老者轻轻一挥手,领着二人去到院外,这才对凌怀阑道:“来丰判断得不错,令媛双腿中阴元极是浓郁,只是如此情形,老朽也是第一次见。” 凌怀阑、纪来丰闻言,心头皆是一沉,连阴阳一脉资历最深的大长老也不曾见识,治愈的希望怕是微乎其微了… “稍安勿躁…”瞧见二人脸色,阳尘忙安抚道:“具体病由为何,老朽尚需检查令媛的阴、阳田。只不过,这二田位于丹田中,探查起来会有些痛感,又事关女子贞洁,必须先得到门主的准允。” “无妨,医者向无男女之分,前辈尽管施为便是。”凌怀阑收起凝色,诚恳地道。 “那好…” 三人再次去到院中,纪来丰机灵地自屋内搬来一把小凳子,放在木床旁边。 阳尘坐定后,轻轻掀开秋被,探出一根手指,点在女孩的腹部,闭上眼睛,神情极是认真。 首先是阴田,只持续了一会功夫,女孩的状态也较为安稳。再是阳田… “唔…”熟睡中的女孩,突然痛苦地叫了一声。 凌怀阑连忙凑近,发现女儿眉头紧蹙,枯涸的双唇轻咬着,似正经受着难言的痛楚。 只是,她虽然难受,却始终不曾醒来,仿佛已陷入永久的噩梦之中。 噩梦一直持续着,将近两分刻过去,气息方才平稳下来。而另一边,阳尘收回手,却皱起眉头,神色异常凝重。 纪来丰瞧见,才松下的心弦再一次绷紧,如此的反应,情况怕是不妙… 院外,漫长的沉寂,空气也近乎凝滞。 阳尘倚靠着院墙,双目望着山间,似难以启齿,始终闭口不言。 凌怀阑瞧着,忐忑在心中绕了一圈又一圈,终于还是开口:“小女病情如何,前辈但请直言,怀阑能承受得住。” 闻言,阳尘收起纠结,叹了口气,道:“令媛病情比老朽想象中更为严峻,近则三月到半年,迟则一到两年,恐怕性命不保。 “什么?”老者的话语,如同一道穿岩利箭,将纪来丰心脏刺了一个对穿。霎时间,鲜血四溅,痛苦不堪。 凌怀阑亦是如此,艰难地道:“具体病由,可否…请前辈详说?” 阳尘轻轻点头,道:“令媛寒症非同一般,五脏六腑较为完好,问题出在阳田,严重亦在此处。寻常女子,阳田约为阴田的八成,但令媛的…却已不足三成。” “不到三成?怎么会这样?难不成乐葵天生弱阳?”纪来丰本能地猜测道。 “非是如此。”阳尘摇头:“若天生弱阳,病症一出生便显现,恐怕支撑不过半年。从她的成长经历来看,应是后天一点点受损所致。” 似是遇到难解之处,老者皱着眉头:“不过,寻常阳田受损,当是先变薄,又现细小缺口,缺口渐大,阳元逃逸,阳田随之干瘪。但令媛却较为特殊,阳田完好,寻不到溢散之处,更像是…整体莫名地缩小了。” “整体缩小?这是怎么一回事?”纪来丰惊呼道,难以理解。 阳尘叹息一声:“抱歉,老朽也是初次见识,想要完全说清,没有半分把握。不过,结合她的病症,倒有一个可能的猜测。” “前辈请讲。”凌怀阑急道。 “简单来说,便是体内阴气过重,或撕扯,或侵蚀,导致阳田逐步受损,达到一定程度,冰寒爆发开来。而令媛阳脉极为特殊,寒气平息后,却能自行恢复,只是损失的部分找不回来,便造成体型逐步缩小。如此循环往复,便成为了今时的模样。” 阳尘说罢,见二人皆在沉思,等了一会,才接着道:“来丰虽助乐葵化解阴元,但阳田受损还在继续。于是,阴阳失衡,便越发地犯困。若不及时医治,最多两到三次,恐会悄无声息地离开人世。” “竟是这样…”纪来丰失神地点着头,心中越发忐忑,想不到情况竟如此危急,好在及时发现,但是… 此时,一道异样的目光射来,是凌怀阑,眼中带着求证之意。 他明白了,“岳父”非阴阳一脉,无法判断话语的真伪,便道:“门主,阳尘前辈深谙阴阳一道,无人阅历比他更深。方才描述既符合病症,也符合此道之常理,当是极有可能。” 凌怀阑听完,相信了,忙向阳尘请教:“前辈,既猜到病由,那不知可有解法?”说话间,声音颤抖着。神色异常紧张。 “解法嘛…”阳尘敲着大腿,面显难色,陷入沉思。 纪来丰、凌怀阑瞧着,皆是越发的紧张,却不敢出声惊扰。 漫长的沉默过去,待到二人望眼欲穿,老者终于开口,却是对凌怀阑一招手:“门主,烦请借一步说话。”说着,便离开原位,向山崖边走去。 凌怀阑略一迟疑,便快步跟上。 纪来丰起初也想过去,但听阳尘话语,分明是在刻意回避他。 想了想,大概牵涉到女子名节,或是什么隐秘,他身份多有不便,又或者打算做些交易,便耐住躁动,转身回到院中。 木床上,女孩正睡得香甜,只是那苍白的脸色、绵薄的气息,叙说着身体的虚弱。 靠在边上坐下,他一边关切地望着,一边也腾出空闲,仔细思索阳尘的话语。 阳田缩小…阳田缩小… 说起来,倒与姹月女修遭遇的困境极为相似,也需要找到一种对策,阻止并重新将阳田培育起来。 最好的方法自是孕阳丹,只是女孩此时情形,一枚、两枚,估计不足以解决问题,必须大量服用才行。 但姹月内已近乎耗尽,余下每一枚皆是价值连城,月梦寒无可能取出,去救治他派的修士。 另一边,阴阳宗也是一样,显然,此路不通… 再是第二种法子,便是菜谱加晒太阳,只是此法耗时漫长,还不知是否有效,而凌乐葵已然等不及了… “唉…”暗暗一声叹息,老天莫非是有什么恶趣味,非要故意折腾眼前这可怜的女孩。 内心深深地惆怅着,许久不见二人返回,纪来丰撑着脑袋,不知不觉,竟开始有些犯困。 也不知过去多久,感觉有人在拍他的肩膀,便醒过神来,发现是凌怀阑。两人已经谈完,却是阳尘提出了告辞。 尚不知救治之法,纪来丰颇有些猝不及防,但看“岳父”脸色有异,也不敢多问,告辞一声,忙向院外而去。 “额,前辈,有解决的法子了吗?”来到阳尘身边,纠结片刻,他还是忍不住问道。 阳尘目光平静,道:“那女孩病情特殊,老朽未曾见过先例,只揣摩出一个可能的法子,方才已告知凌门主。是否尝试,能否成功,一切还要看她的造化了。” “额,什么法子呀?”纪来丰试探地道,被阳尘瞥来古怪一眼,顿时意识到自己的失言。 忙岔开话题,却是请求道:“前辈,来丰还有一个小小的问题,不知可否赐教?” “直说无妨。”阳尘态度温和。 纪来丰便走在前头,一边领着老者前往燕归居,去到聚阳阵处,一边也告知了此阵的建造之法、建造的初衷等等。 “啧啧,为女儿不惜耗费如此多的资源,凌门主一颗慈父之心,可感日月啊…”阳尘听完,默默发出感慨。 “是啊,只可惜没有鸡血石,吸纳的阳元存不住,不知您…”纪来丰无奈,渴盼地望去。 “鸡血石吗?抱歉,我宗倒有一些库存。只是此石效力会逐年衰减,建成法阵后,隔些时间便需更换一部分。现存数量也不多,对本门极为珍贵,并无多余的能赠送给你。” 纪来丰一听,连忙摆手:“前辈误会了,来丰知此石珍贵,岂敢有所奢望。只不知您可有何法子,能改善一下这里的聚阳阵呢?” “改善是吗…?这倒有一个。”阳尘略作思忖,回道。 “哦?请前辈赐教!”纪来丰闻言,顿时欣喜不已。 阳尘却不着急解释,道:“在此之前,老朽倒有一个问题,便是来丰你可知道,何为鸡血石呢?” “鸡血石?应是一种红色的、有灵性的石头,只因鲜艳如鸡血,便由此得名,是吗?”纪来丰答道,却是从月梦寒处听来的说法。 阳尘微微笑了笑:“你所说,对了一半,但并不准确。所谓鸡血石,实为百余、甚至千余年前,仙界巨兽血液喷洒大地,持久的浸泡下,日渐幻化而成,由此才拥有了极为特殊的效力。” “竟是这样…”纪来丰认真听着,脑海中立刻浮现出一副波澜壮阔的画面。 一边是擎天巨兽,一边是仙界高人,双方混战之时,周边地动山摇,天海变色。 最终,前者被一剑划开肚皮,瞬间血液如瀑布般倾泄而下,将周边数里都染成一片鲜红… 光是想着,纪来丰便大觉震撼,却在这时,心中倏地一动:“前辈之意,莫不是要…?” 第30章 赠丹 “看来你已经猜到了…”阳尘微笑颔首,目中流露赞许之意。 纪来丰却是一声惊呼:“啊?那…那该要多少才够啊?”说着,看向他的手臂,虽比寻常男子粗壮些,但全部取出来,估计也不足法阵一成之需。 阳尘笑了笑,道:“若真有这打算,倒也不必犯难,一枚灵石一滴总是要的,且尽量均匀,再多嘛,身体该吃不消了。至于效果,老朽不曾尝试,没有多少把握,或许有所改善,或许也只是徒劳。” “哦哦…”纪来丰拍了拍胸口,听着不太乐观的话语,却反而让他放松了下来。 无论如何,他总要试上一次的,不必纠结也好,便连忙向老者拜谢。 “好了,此事来丰你自行考虑,老朽只提醒一句,千万莫要逞强,血液是有限的,且一次不可耗损过度。”阳尘叮嘱一句后,再次提出了告辞。 “前辈,来丰送您。”对老者的无私相助,纪来丰连连称谢,更觉得应当将对方送下山。 “不必了。”阳尘挥手制止,却是转向院外,玩笑一声道:“就烦劳祁兄来送阳某一程,如何?” 一直专心“守卫”的祁无瀚,闻言淡然一笑:“乐意之至。” 两位长者辈分、实力相当,自是由祁无瀚送别更为恰当,纪来丰也不强求,再次千恩万谢后,挥手目送二人离开。 瞧着两道灵光消失在视线中,顿了顿,他便迈起步子,朝向阳居而去。 …… 院落中,女孩还在熟睡,唯柔在一旁陪伴,妥善看顾,只是扫了一圈,却不见凌怀阑的踪影。 “唯柔姐,门主呢?”纪来丰问。 唯柔摇头:“我也不知,应当有事,方才瞧他急匆匆离开了。” “这样啊…”纪来丰有些郁闷,迫切想知道阳尘的法子为何,还有他能不能帮上忙。现在看来,却还得接着等了。 回过头,见女孩一时难以苏醒,凌怀阑也不知何时返回,闲坐也是无聊,还是抓紧时间,去灵府中修炼。 离开前,特意嘱咐唯柔,若晚间凌怀阑或凌乐竹返回,便通知他一声。 随后,便返回了燕归居,半日折腾下来,身心皆有些疲惫,便先去卧房躺一会。 …… 傍晚,天色半暗,纪来丰正做着饭,唯柔过来寻他。 “姑爷,大小姐回来了。” “哦好,我吃完饭便去。” 应上一声,他加快忙碌起来,做好饭菜,简单用上两口,收拾一下,便向着西边而去。 才一踏入房门,什么都没看清,一声女子的急切询问响起:“来丰,午时,阴阳宗那位大长老来过?” 说话之人嗓音清澈,气脉中实,自是女孩的姐姐凌乐竹。此刻,她的双眼瞪如铜铃,双唇翕张,却是失去了往日的沉稳。 旁边,凌乐葵坐着轮椅,铺着秋毯,靠在桌旁,一举一动与前者相似,只是小上一号。 “恩。”纪来丰愣愣点头,暗自却在纳闷,难道凌怀阑没告诉自家女儿吗? 念头方起,却有埋怨声传来:“既如此,为何也不叫人通知我?”凌乐竹说着,眼角一直跳动。 纪来丰挠了挠头:“额阳尘前辈事务繁忙,时间宝贵,呆一会便要离开,所以…” 凌乐竹一听,凝起的眉宇松弛开来,歉然地道:“对不起,不该冲你发火的…” 女修语气低沉,愧疚中却掩饰不住失望之色。短暂过后,却似想起什么,又变得急切起来。 但还没来得及开口,却被妹妹抢在前头:“师兄不通知姐姐便罢了,为何连我也不叫醒?总听说阴阳一脉神奇,乐葵盼望得见多时。这位阴阳宗的大长老,定是境界高深,修为非凡,也不知会是怎样的风采?” 女孩嘟着嘴巴,显而易见的“哀怨”,纪来丰瞧着,暗暗一阵好笑,比起自身病情,却是对热闹更为感兴趣。 不过,难得见她精神一回,便顺势调侃了一句:“大长老嘛,不都一样,无非矮些、瘦些,脑袋圆光光的,一个和蔼的小老头…” “噗…”凌乐葵一听,顿时笑出了声。笑过后,却翘起了嘴巴,显然对这般敷衍的描述颇为不满。 纪来丰见状,忙笑着补充:“哦对,倒也有奇异之处,便是他那一双瞳孔,一黑一白。还有佩带的兵器,明刀天狗,正反也是一黑一白,可有意思呢。” “奥…”女孩瞪大了眼睛,幻想着,闪烁出兴味的光芒,转向男修,却又露出一丝幽怨。 纪来丰笑出了声,岂不明白对方心思,便好声安慰道:“别急,等你病好之后,师兄保证带你去见一次,好不好?” “好哇,那便一言为定咯。”凌乐葵拍掌庆祝道。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聊得十分开心,旁边凌乐竹却已急不可耐,赶紧插上一句,问起诊病时的详情。 纪来丰体谅她的心情,便将所知道的全部,一五一十,全部说了出来。 与他当时反应类似,凌乐竹听完,眉宇煞是凝重。反而一旁的女孩,先是有些可惜,但很快又释然了。 瞧了两眼,纪来丰却是奇怪:“乐竹,这些事情,难道门主没说过吗?” 凌乐竹一听,暂时自沉郁中醒转,却是摇头:“听闻阳尘前辈来过,我立刻去找父亲,但他有要事在身,要晚些才能得闲。” “这样啊…”纪来丰挠着脑门,一直好奇的法子,看来还得等明天才能知晓了。 二人沉默下来,皆有些郁闷。见房中气氛有异,女孩眼珠一转,便开起玩笑,两边轮流,一人一句,逗起趣来。 看在她的面子,纪来丰、凌乐竹皆收起郁色,凑在一处,开始有一搭没一搭,聊起闲话来。 说了一会,凌乐竹突然记起什么,忙自乾坤袋中取出一枚黑色丹丸,递给旁边的年轻男修,道:“来丰,你来看看,这是什么丹药?” “恩?”纪来丰有些莫名其妙,但还是将丹丸接在手中,指尖触碰的一刹那,却倏地一愣。 自丹丸中,竟传来颇为熟悉的感觉,是阳元。 但比起纯阳丹,阳元淡上不少,却多上一股奇特的气息,温润、柔和、抚慰人心,仿佛有着蓬勃的生命力,甚是神奇。 可凌乐竹手中,怎会有这般的阳元丹药,除非… “这是孕阳丹,你哪里来的?”纪来丰好奇地望去。 “确定是孕阳丹吗?”凌乐竹却回了一句反问。 见男子神色更加疑惑,便说道:“这是阳尘前辈赠予的,说对妹妹的病情有效,但父亲不了解阴阳一脉,便想让你先帮忙看看。” “果然…”纪来丰恍然点头,除一热一冷外,手中这枚与孕阴丹具备类似的气息,又为阳尘所赠,必是孕阳丹无疑了。 而凌乐竹让他观察,却不说丹药之名,显然是担心丹中有毒,会对妹妹不利。 暗暗好笑,便安抚道:“放心,阳尘前辈是一个大好人,绝不会伤害乐葵的。” 凌乐竹一听,却摇头否认:“倒非是担心,阳尘前辈亲自赠药,若下了毒,岂非有意与我青庐为敌?且父亲也让贝长老检查过,没瞧出有下毒的迹象。乐竹只是好奇,此丹果能缓解乐葵的病情?还有,是否非常的珍贵呢?” “那当然珍贵咯!”没有一丝迟疑,纪来丰竖起脖子道。 便将孕阳丹的效用,尤其对培育阳田的重要性说出,并告知阴阳宗内尚且匮乏,愿意送出一枚,已是天大的善意。 “是啊姐姐,师兄曾讲过多次,姹月便是缺少这种丹药,才有许多厉害师姐、师妹陨落呢。”凌乐竹附和地道。 “这样啊…”凌乐竹低吟一声,却是有些失落。 纪来丰岂能不明白女修的心思,听说对妹妹有效,自想再购买一些,可那是不可能的。 瞧她情绪低沉,便忙岔开话题,笑对女孩道:“乐葵,现在有了孕阳丹,你赶紧服下,病情能缓上不少时日呢。” “不行!”凌乐竹回过神来,却是抬手制止:“阳尘前辈说过,暂时不可服用,要等下一次寒疾爆发才行。” “爆发时服用?这是为何?”纪来丰大为奇怪。 凌乐竹解释道:“按照前辈的猜测,爆发时,妹妹会获得一种奇特的愈合能力,辅以孕阳丹,效果或许更佳。另外,丹药中的阳元还能缓解寒冷,可谓一举两得。现在服下,效果怕是不太好。” “哦哦,原来如此…”纪来丰默默点头,暗道不愧是经验丰富的大长老,思虑就是比他周全许多。 却在这时,耳旁突然响起一道落寞的叹息:“如此珍贵的丹药,师兄不会又答应什么条件了?” 扭头看去,凌乐葵定定地望着他,眼中泛起一阵一阵的雾气。 愣了愣,心头无限柔软,微笑道:“哪有?连这丹药我都不知,如何会是与阳尘前辈的交易呢?真要说的话,难道不是门主答应了什么条件吗?” “额…”凌乐葵一怔,却是收起眼泪,望向自家姐姐。 凌乐竹摇了摇头,无奈道:“我也不知道,父亲他没说。” “好,都别急,待明日一切便见分晓了。”瞧见二女脸色,纪来丰忙安抚道。 之后,又与姐妹二人闲聊了会,便起身告辞,返回灵府修炼了… 时间缓缓推移,夜色渐而浓厚,衬托得月光越发明亮。 青庐山腰,凌家父女院落,中间一座正堂,凌乐竹将木梯靠在屋檐上,轻手轻脚,向上攀爬着。 当双目超出屋顶,父亲身影显现,听见动静,转过头来,那张儒雅的脸上,却是布满了愧疚。 她心中一沉,迟疑了会,还是迎了上去… 第31章 血气 次日午时,青庐山腰,僻静小道。 凌乐竹失神地走在路上,双目瞳孔涣散,步履深一次浅一次,全无一丝精神。 自昨夜与父亲谈完,思绪便一直混乱不堪,躺在床上,直到后半夜方才睡着。此时脑海中,仍在回响着那些可怕的话语。 妹妹病情古怪,就连阴阳一脉顶尖的大长老亦是束手无策,只给了一个粗略的法子。 能否成功,无有半分把握,唯一能确定的,却是必须付出代价,而代价便是… “唉…” 重重叹了口气,类似情形已不是第一次,三年前在望金峰便是如此,现在竟要再一次的上演。 其实为了妹妹,她本该责无旁贷,付出性命也在所不惜,出行今时未改。但与前次不同,此次的代价,含义却大不相同… 凌乐竹艰难地吐息着,萦绕在心间,是头一回的犹豫不决。 “恩?”却在这时,她猛地一吸鼻子,自空气中,竟隐约嗅到一丝血腥气息。 警惕心骤起,忙祭出灵感,辨认气味的来源,赫然竟是自前方不远处飘来。 “糟了,来丰…” 凌乐竹心一惊,连忙探手入乾坤袋,取出一张散发幽光的黄符,紧紧抓在手中。 双腿矫健地蹬起步子,快速向燕归居奔袭而去,仿若一只轻灵的野猫,动作敏捷,却又细微无声。 到达十丈之内,她放缓了步伐,四周瞧了瞧,将目标锁定在一棵粗壮的大树上。 身体猛地一发力,以迅雷之势,三两步攀至两丈半高,一边小心抓着树枝,一边探头向院中望去。 待看清之后,却是不由地一怔,院中十分安宁,摆放整齐有序,全无一丝战斗过的痕迹。 正中位置,摆放着一条摇椅,年轻男子卧躺其中,一动不动的,似是在午睡。 旁边是一个四方小桌,上摆一只瓷碗,碗内隐约可见红光。另有一只小碟,托着一枚细小圆球,暂看不清为何物。 凌乐竹眉头微皱,略一权衡,便自大树跳下,一边小心张望,一边快步进入院中,来到摇椅跟前。 右手食指、中指一并,探向男子鼻息,察觉一丝温热,顿时大松了口气,还好,鼻息尚在 转而却是纳闷,方才动静也算不小,对方竟毫无察觉,还在睡梦之中,警惕性也… 这时,一股浓烈的、刺激的气味冲入鼻腔,打断了她的思绪。扭头一瞧,发现源头,便是那只瓷碗。 而其中盛放的,赫然是大半碗鲜红的粘稠之物,分明为血液,且还颇为新鲜,像是才取出来的。 碗边,一柄削皮尖刀,刃端尚有血迹残余,证明了她的猜测。 “难道…”凌乐竹心头倏地一颤,双目急忙扫过男子全身。 无需仔细寻找,左臂手腕处,一条长两寸的粗大伤疤显而易见。血口似是止住不久,呈现鲜红软嫩的状态,轻轻一戳怕便要破开。 而本该按住血口的右掌,却似太过疲惫,无力地垂落在大腿上。 目光向上,男子脸色一片苍白,嘴唇干枯起皮,睡梦中,还发着低沉的呻吟声。 “这…”眼前诡异的景象,她一时难以理解,隐约中,又仿佛猜到了些什么。 心头一动,忙看向碗边小碟,其中是一粒红色丹丸,颇为眼熟,甚至有些扎眼,深深刺入了她的心扉。 霎时间,昨夜傍晚时的景象,浮现在了眼前。 当时,三人正在闲谈,不知为何,纪来丰突然开口,向她讨要补血类的丹药。 询问缘由,对方解释说,他那奇异的虐脖功法,每次都会耗损一些血液,长久下来,便需要补充。 当时虽觉得奇怪,但补血丹药十分普遍,正好她也携带着,便顺手给了一粒。 此时想来,对方分明在撒谎,是为此时所做的预备。 可…可他究竟要做什么? 凌乐竹咬着嘴唇,虽暂时不明白,却有一丝预感,这些血液定有极为特殊的用途,且多半不是为他自己。 …… “来丰…来丰…” “恩…?”恍惚间,听见有人叫喊,纪来丰自昏沉中苏醒,努力睁开眼皮,却发现气力竟是不足。 好在随着神志苏醒,身体正活泛开来。耳旁,呼唤声越发清晰,却是十分的耳熟。 终于,勉强撑开一条细缝,视线由模糊转为清晰,一张亲切的脸庞出现在眼前,果然是凌乐竹… 此时,女修一边呼喊,一边拍着他的脸,力道极为轻柔,秀眸中满是关切之色。如同以往,带给他暖流阵阵,加快身体的复原。 只是脑海中还是一片浆糊,记忆仿佛也缺失了,这是哪儿?自己怎么了? 糟乱之时,激起无数疑问,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直至不经意间,瞥见旁边小桌上的红碗,愣了一愣,顿时拍椅而起:“糟了!” 猝然一声惊呼,耗去了全身气力,双腿一软,顿时又跌了回去。好在一双纤手及时伸出,将他扶住,眸中满是关切之意。 对了… “快,乐竹,快把这些血滴在灵石上,一枚一滴,尽量均匀。”纪来丰勉力抬起右臂,指向西边的聚阳阵,对女修焦急喊道。 “啊?”凌乐竹一愣,看了看西侧,又看了看他,却是疑虑不已。 “哎呀,是阳尘前辈告诉我的,能改善聚阳阵的法子,迟了,这些血怕要失去效力。”纪来丰见状,赶忙解释道。 “什么?这血是…是…是用在聚阳阵上的?”凌乐竹神色惊愕,声音颤抖着。 “还愣着干什么,快去啊!”纪来丰急了,几乎呵斥的语气吼道。 凶狠的神情,令凌乐竹吓得一跳,醒过神来,看着大口喘气、容情可怖的男子,惊恐的心却渐渐平息下来。 目光无比柔和,轻声道:“好,我这就去。来丰,你别急,躺着好好歇息。” 说罢,却是去到厨房,取来一碗清水,连同碟中红丹,一齐递到男子嘴边:“来,先把补血丹吃了。” 纪来丰愣住了,似曾相识的景象,就像初次见面时,女子温和、平静、耐心劝慰着,让他生不出一丝愤怒,乖乖吞下了丹药。 凌乐竹欣慰地一笑,放下碗碟,便去将木梯取出,靠在“鸟笼”上。 返回后,左手端着血碗,右手拎起一根筷子,沉稳的步伐再次走去。 眼见她已恢复冷静模样,纪来丰松了口气,闭上双眼,安心地吸收起丹药的效力。 也不知补血丹起了效用,还是凌乐竹给的鼓舞,身体一阵一阵暖洋洋的,非常舒服… 却不知此时,行至半途的凌乐竹,突然回头看了一眼,此前暗藏的一丝迷惘、纠结,却在无限的温柔中,彻底消失殆尽,转为一片清明。 …… 午阳灿烂,燕归居。 院中西侧,“妻子”正勤劳地忙碌着,将一滴滴红色圣液,自上而下,滴在晶莹的灵石中。 神奇的是,每洒下一滴,灵石便会散发出奇异的光芒,仿佛有生命一般,血滴一呲溜,吸收到核心之中。 随后,仿佛受到了什么的召唤,又缓缓向外渗出,并均匀地散布在整个灵石空间内。 与此同时,“丈夫”却极为堕懒,在院中摇椅躺着,舒适的神情,睡得极为香甜。 直到“妻子”完成外部轮廓,踏入法阵之内,开始处理底层的灵石时,方才醒转过来。 原本苍白的脸颊,此刻终于有了血色,望向西侧景象,便挣扎着站了起来。 收会扶靠的双手,立定了一阵,待神智彻底清醒,身体力量进一步恢复,便摇摇晃晃靠了过去。 法阵中,凌乐竹蹲在笼内,心无旁骛地完成着自己的职责。 每一滴血液皆十分宝贵,她无敢有半丝分心,直到最后一枚灵石享受到血液滋润,方敢从地上爬起。 这一站,纤腰、双腿立时酸痛不已,脑海更是一阵昏沉,差一点便要跌倒。 勉强站定后,轻舒一口气,却瞥见旁边立着一人,便关切道:“来丰,等了好久?怎么不多歇息会?” “嘿嘿,是有一小会。不必担心,我身体已恢复得差不多了,看你认真,便不去打扰。”纪来丰挠着头,傻笑道。 其实一开始,他多在观察法阵的变化。当血液注入后,灵元阵壁上,渐渐多了些鲜艳的红光,煞是绮丽。 另外,还有种莫名的亲切感,仿佛他与法阵竟是息切相关。 欣赏了一会,目光落在女修身上,却是既佩服,又有些无奈,这女人像不会疲惫似的,从头到尾没歇息过,真是的… 凌乐竹听罢,点点头,便自法阵中走出,并自脖子上取下一枚黑色玉牌,交还给他。 此玉牌乃聚阳阵识别修士之用,与阵眼处设置的神符对应,戴上后方能进入。 “我这就来试一试,看到底有没有效果?”戴好玉牌,纪来丰说上一声,便迫不及待钻了进去,盘腿坐下,开始吸纳阳元。 方才所站的位置,凌乐竹嘴巴张着,却是欲言不及,只好就地坐下,一边歇息,一边观察。 渐渐的,视线竟变得模糊起来,仿佛一下到了夜晚。 可天空中,阳光分明还十分强烈。她眨了眨眼,方才发现法阵之中,竟有淡黑的雾气正在聚集。 与此同时,她的眼珠上,不知何时,已蒙上了一层水雾… “嚯,果然有效诶,多谢阳尘前辈…”半个时辰后,纪来丰站在笼外,一边欣赏自己的杰作,发出惊叹,一边拱手向东,作感激状。 法阵中,雾气虽不浓重,目光仍能穿透,看到另一边的院墙。但肉眼已能辨别,阳元较之前浓郁了至少五倍。 其实他本想继续的,但法阵的容量似乎有限,到后来更是吃力许多,便被迫只能放弃。 好在,以现在阳元的含量,即便遭遇连绵阴雨季节,也能撑上十天到半个月。 而唯一的麻烦,便是阳元能否留存,能留存多少… 第32章 惊闻 “接下来便只能等了…”纪来丰一拍巴掌,兴奋地搓起手来,这一次,他信心十足,相信结果定能如意。 转向旁边,凌乐竹神色亦是喜悦,但不知为何,却又渐渐复杂了起来。 便关心道:“乐竹,你怎么了?”暗自疑惑,明明喜事一桩,对方为何不开心? 视线中,凌乐竹扭过头来,一双清澈的眼珠,却仿佛波光嶙峋,热泪止不住地顺脸颊向下流淌。 莫名的反应,纪来丰纳闷不已,呆愣在原地,一时竟忘了询问。 还是凌乐竹率先开口,却是浓浓的羞愧:“来丰,你怎么这么傻?要治乐葵的病,也该由我这个姐姐来,没道理让你奉血的。” “哈,还以为什么呢,原来这个呀…”纪来丰眨了眨眼,却露出轻松的笑容:“我长得壮,血也厚嘛,一点点而已,两天就恢复了。再说了,既要用在聚阳阵上,自然是阳修的血最合适,不是吗?” 凌乐竹定定地听着,却找不出理由反驳,良久,默默叹起气来:“唉,为着妹妹的病,要你一次又一次地牺牲,我凌家,实在羞愧难当…” “哪有这回事…”纪来丰浑不在意,微笑摇头否认。 想了想,一抬手,指向后堂:“再说了,门主不早给过补偿吗?这座灵府耗费巨大,着实帮了我不少忙呢。所以乐竹,便让我占些便宜,咱们就此两清,互不相欠,如何?” “噗…”瞧着男子故作乞求的模样,凌乐竹忍不住笑出了声。 一睁一眯之间,眼眸中泪花挤出,点缀在那双清眸的周边,幻化出一抹奇异的光彩。 纪来丰望着呆了呆,想起一事,便急忙嘱咐:“哦对了,这事千万别告诉乐葵。若被她知道,怕又要难过了。” 可才一说完,又觉得担心太过,凌乐竹又非不知妹妹的性情,如何会自找麻烦? 谁知,始料不及的情形出现了… 凌乐竹略一思索后,却摇起头来:“不,你为乐葵付出这许多,她必须知道,也必须感恩。况且…” 顿了顿,却是莞尔一笑:“法阵的变化,还有你的状态,难道能瞒过她不成?” “额,也对…”纪来丰正纳闷着,听见后一句,顿时傻笑起来。 女孩向来聪慧,若无合理解释,七试八探的,最后还是会露馅,到时心里恐怕更不好受。 拍了拍脑门,有些头疼:“乐竹,说来不怕你笑,我实在怕见乐葵哭,每次都像心被揪住一般。知道这件事后,大概又会觉得亏欠别人太多…” “其实…”沉默了一会,旁边,一道细如蚊声的回答传来:“我也一样,呵呵…” “哈?”纪来丰一怔,扭头看去,却见凌乐竹耸着双肩,竟是罕见一副心虚的模样。 这一刻,仿佛天宫仙女降临凡尘,变成一位会哭、会笑、会闹的女孩,虽少了些仙气,却也颇为可爱。 “哈哈…” “哈哈…” 二人对视着,颇有默契般,一齐笑了出来。 轻松的气氛中,纪来丰瞥见女修左手还端着瓷碗,碗中红液尚有余留,约莫还有三成。 凌乐竹察觉,瞧了瞧,带着一丝羞愧道:“抱歉,一开始没控制好血滴大小,便余下了这许多。” “唉,你呀,又来了,这有什么好道歉的,谁又能控制得那般精准呢?”纪来丰一摆手,浑不在意道。 便接过瓷碗,看着碗中血液,却是突发奇想,仰起头,“咕咚”、“咕咚”,一口咽了下去。 “哇…”喝完一抹嘴,不禁感叹,血液的腥气还是挺重的,差点呛了他的喉咙。 好在是自己的血,倒不觉得恶心,脖子处倒是暖呼呼的,是微弱的阳元在活跃,但只要不大力敲打,也不会白白浪费。 不经意,瞥见凌乐竹的脸,却是极古怪的反应。脸色呆滞,瞳孔张大,似是非常震惊。 再看旁边,右臂高抬,似是想要劝阻,但没有来得及。 纪来丰心中一咯噔,意识到自己的模样定是极不美妙,忙用袖口仔细擦了擦,一边也自嘲道:“嘿嘿,反正倒了也是浪费,不如喝下补一补…” 视线中,凌乐竹回过神来,表情却异常严肃:“来丰,这次就算了,但千万记住,以后莫要当众做类似这般举动,尤其在那些老前辈面前。否则,很可能招来祸事。” “这么严重?”瞧女子一脸较真,纪来丰仔细辨认,发现并非开玩笑,心中不解,便询问起缘由。 凌乐竹不忙回答,转身去往正堂,取来一把凳子,放在摇椅旁边坐下,挥了挥手,又示意他过去。 这一番举动,俨然说来话长之意,纪来丰站得久了,正好也觉得疲累,便遵照行事。 二人坐定后,凌乐竹便开口道:“其实这是近百年前,正和大陆上的一个隐秘,如今修仙界中,知道的人并不多…” “什么隐秘?”听对方语气郑重,纪来丰更加好奇了。 “血魔。”简单的两个字,凌乐竹回答完,便停顿下来。 明白是留给他想象的空间,纪来丰便皱起眉头,默默思索起来。 魔…? 类似的字眼,幼时自说书先生处倒是经常听说,通常对应着凶兽、邪灵、鬼怪等邪恶之物。 模样一般较为恐怖,或是体态畸形、多手多脚;或是模样恐怖,尖牙利嘴;又或气息恶心,腥骚恶臭等。 实力上,要么异常强悍,能毁天灭海、摇山动地;要么会些邪恶法术,摄魂夺魄;要么智谋出众,奸诈狡猾,寻常人难以抵挡。 最重要的,便是性情凶恶残暴,喜欢滥杀无辜,常常活吃人类与兽畜,且胃口还不小。每一次出现,都会造成巨大的灾难。 若再配一个“血”字,脑海中,瞬间浮现出一副恐怖的画面。 如青庐大殿般的庞然大物,通体渗人的血红色,头顶长着犄角,嘴长生着尖利獠牙。一张口,便是腥风血雨,恶臭扑鼻。 空气中,漫天血雾如暴风一般凛冽,若不小心碰到,轻则血肉腐蚀,兵器消融;重则当场毙命,或化为傀儡,转而对付自己的同伴。 光是一想,便是心惊胆寒! 好在,数十位通天彻地的大能联起手来,经过十天十夜的血战,终于将此妖制服,还正和一个郎朗乾坤… “扑哧…”幻想着,忽有一道狡黠的轻笑声传来。 抬头看去,凌乐竹一双婉转的眸子,淡笑地望着他,调侃道:“若你去当说书先生,一定很受欢迎。” “噗…”纪来丰嘴一撇,岂不知话中调侃之意,自对方身上,竟莫名感受到一分月梦寒的影子,顿时大为无奈。 短暂一笑后,凌乐竹回归严肃,道:“其实你猜错了,血魔并非妖兽,或邪灵之物,而是一位…人类修士。” “什么?人类修士?这怎么可能?”纪来丰一听惊呆了,人类与魔物竟关联在一起,着实令他不可思议。 “这有什么奇怪的。就拿现在来说,若顶尖踏陆当真动手,顷刻间便是成千上万的性命失去。试着想一想,若有高手在身后追杀,你又能逃亡多时?” “额…也对。”想了想,纪来丰认可地点点头。若被踏陆修士追杀,怕不到一眨眼的功夫,自己便要身首分离了。 诶等等,却在这时,疑惑突生:“乐竹,记得你之前说过,正和盟成立后,正和大陆一直和平,至今已近两百年。怎得百年前,又冒出一个血魔来?” 好奇望去,凌乐竹却露出一丝为难:“其实具体我也不知,修仙界对此事讳莫如深,都不去与弟子提及。父亲也是当上门主才知道,并破例讲给妹妹听,好缓解她的苦闷,我也是顺便听了听。” “噗…”正惊疑的纪来丰,听到后一句,顿时笑出了声。 凌乐葵确实爱听故事,而凌怀阑对小女儿更是宠溺,连这般的隐秘竟也说了出来。 脑海中,不禁幻想起来,某位儒雅门主抱着小女儿,一边轻摇,一边耐心哄乐,滑稽却又有趣… 窃笑一声,回到当前:“乐竹,究竟怎么一回事,能说给我听吗?” 凌乐竹道:“我也只知一个大概,可以说出来,但听完后,千万别出去乱说,否则…” “会惹来麻烦嘛…”似曾相识的话语,纪来丰主动抢过话茬,随后单手举天,郑重道:“心魔起誓,绝不乱说。” 突然的举动,凌乐竹猝不及防,埋怨地投去一眼,责怪男子乱发誓言。但事已至此,也只能无奈摇头,开始娓娓道来… 时间回溯,近百年前,正和盟也成立了百年,修仙界踏入新的纪元,过往的混乱结束,新的和平时代到来。 不过,和平只存在于表面,暗地里,却仍是纷争不断。 其中最大的问题,便是门派之间利益不均,时常会起冲突。为着报复,或是争抢,常有踏陆高手埋伏,暗杀别派的低阶弟子。 而踏陆来无影,去无踪,极难找到线索来指证凶徒,受损一派只能吃哑巴亏,而烈性些的,则会选择仿效。 就这样,双方火气越打越大,冲突也逐年加深。 除此之外,也有天生贪婪者,专门培养会暗杀、劫掠的修士,或者浑水摸鱼,挑拨离间,使得各门派的关系越发紧张。 当时,正和盟人手不足,难以有效干涉。只要不是灭门、大肆屠杀,或手段过于凶残,便听之任之。 于是,在和平的大环境下,正和大陆各地,却出现不少混乱的区域。 便在这时,其中一个混乱区域,酝酿出了一个怪才。 寻常门派,大多修炼五行灵气,如阴阳一脉,或其他稀奇方式,则较为少见。 此人便是属于后者,同时也是一位旷世奇才,竟开创性地以血液作为元媒,创造出对应的攻击、防御或遁逃之术。 更没想到,血修一脉威力竟出奇的强大,同阶修士皆难以抵挡。 杀掉敌人后,还能将对方血液据为己用,来恢复耗损的元气,代价则是,要一直杀下去。 于是,灾难便开始了… 第33章 血魔 起初,这位怪才还算理智,据说只为报复,专杀有过节的门派修士。 但后来,杀着杀着,突然凶性大发,竟是不分好坏,见者就屠。 后来更发展到,专程去猎杀修士,且还是各派内的踏陆、长老级别的高手。 据说,修士的境界越高,体内血液越强,越能提升他的实力。 就这样,不到两三年,此人便名声大噪,并获得了一个“血魔”的名号。 但即便如此,各派仍未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纷纷选择作壁上观,让其他门派挡在前头,自己则坐收渔翁之利。 于是,血魔实力越发高强,终于成了一个恐怖的大魔头,在各地大肆屠戮,动辄灭门,且没有缘由,没有目标。 有时在东,有时在西,有时在北,有时又在南方出现。一时间,修仙界损失惨重,无人不胆战心惊。 终于,各派忍无可忍,便由名门牵头,纷纷联合起来,出动门内顶尖高手,组成一个讨伐联盟,追杀凶獠。 而这一战,却是旷日持久,饶是坐拥百位踏陆,仍是付出死伤大半的巨大代价,才将将把血魔给制服… “啊?不会…”听到最后,纪来丰整个惊呆了,死伤大半?血魔的实力究竟有多强? “呵,你以为呢…”月梦寒努了努嘴,罕见露出一丝娇蛮,道:“如今修仙界中的门派,踏陆修士中,除百三、四十岁以上老者外,余下多数年纪不足七十,中间一、两代近乎断层,便是血魔造成。” “哦哦,原来是这样…”纪来丰眉头一挑,曾经有关的见闻中,他总觉得哪里不对,此时终于明白过来。 姹月、阴阳二派,踏陆老的老,少的少,中间却是没有,一直以为是分裂后,丹药匮乏所致。 但青庐门却是差不多,四长老方明及以上、五长老贝温柳及以下,位次虽然连续,年岁却差距极大,分明是不同的两代人。 没想到,其中竟有这样的缘故… “诶等一等,乐竹,当初正和盟成立,旨在维护大陆和平,盟中更有好些实力通天彻地的仙宗,难道他们也对付不了血魔?”纪来丰突然疑惑道。 凌乐竹闻言,目光划过一丝无奈:“正和盟成立,仙宗们只是发起者,唯一负责的,便是组织夺灵大赛,和平分配灵石。正和大陆其余事宜,仍由各派自行为主。便是出了血魔一事后,才意识到纷争的危害,允许仙宗自本门招收人手。” 神色缓和下来,又道:“于是,这才有了如今人才济济、坐拥十来个堂口、实力雄厚的正和盟,有足够力量干涉派间争斗。而其中巡安堂,便是专门负责在外巡视,时刻维护正和大陆的安宁。” “哦哦…”纪来丰默默点着头,这才发现对正和盟的认知,与想象中却是大有偏差。 原以为此盟自成立以来,便成了修仙界的主宰。现在看来,那些仙宗似乎并不贪恋权利,而是一心替正和大陆的安宁考虑。 至于父亲、母亲、水师伯,他们能加入巡安堂,不仅是实力得到认可,更也是品德高尚、甘于奉献的象征。 如此想着,暗暗骄傲了一阵,便听女修继续讲述。 “至于几位仙宗,听父亲说,却是未曾出手,甚至从头到尾都没现身过…”说着,凌乐竹却是眉头微蹙,语气也有些不肯定。 “什么?不曾现身?”纪来丰闻言一惊,顿生惊疑,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凌乐竹答道:“其实这件事,一直也无确切的解释,皆是众说纷纭,各凭臆测。有说血修功法奇异,仙宗惧怕,不敢动手的;有说仙宗当时不在,有要事在身,去了某隐秘之地的;还有一种阴谋论调,说血魔便是仙宗豢养,用来削弱各派的力量,好彻底掌控正和大陆,掌控修仙界…” “瞎说!”听到这里,纪来丰顿时厉声反驳,暗忖仙宗若都为阴险狡诈之人,正和大陆岂有这许多年的和平? 还有父亲、母亲,水师伯,也不会助纣为虐。这种说法,真是过分! “别急,这只不过是一道流言,做不得真的。”瞧他怒气冲冲,凌乐竹忙轻声安抚。 怒火快速平息,纪来丰也自觉反应过度,歉意一声后,便一边思索着,一边继续探讨。 最后一种说法,他绝对不相信,毕竟真有此事,正和盟还有何威信可言? 至于第二种,也不太可能,若真有要事,也不可能同时离开。但凡留下一位,绝不会任由血魔这般放肆。 如此一来,第一种似乎变得有道理了。 但问题是,都没交手过,如何判断不敌血魔?总不至于,私下曾切磋过? 一同抓耳挠腮,却是越发疑惑,凌乐竹瞧见,嘴角翘起,露出一丝微笑,很快又隐了下去,劝道:“这些都是百年前的隐秘了,连父亲都没经历过,你我又怎能想通?” 顿了顿,又道:“不论如何,血魔之祸终究还是平息了。或是景象过于可怕,又或是教训惨痛,劫后余生的各派,似乎达成了某种约定,绝口不再提及此事。甚至传出流言,谁家弟子谈论,血魔的邪魂便会找上门去。渐渐的,便再无有关的传闻了。” “噗…”方平静下来的纪来丰,再一次笑出了声。 这不是凡间百姓惯用的伎俩吗?自家孩子不听话,父母便用些不存在的凶物来吓唬。 如此粗糙的方法,没想到这些实力非凡的高修竟也会采用,嘿嘿… 窃笑声中,男子笑容古怪,凌乐竹瞧见,却是不解,只好奇地注视着。 直到消停下来,便又警告道:“所以啊来丰,千万别当着老前辈的面饮血,若万一戳到对方痛楚,麻烦怕是不小,知道了吗?” “知道了,知道了。”小鸡啄米般,纪来丰连连点头。 断层的一代中,说不定就有这些老前辈的后代,无故揭人伤疤,这不是找死吗? 好在他也不是血魔,一时年轻,犯了过错而已,又非是没血便活不下去? 笑着摇头,恐怖的故事听完,精神也恢复大半,站起身,简单活动了下手脚,发现还有些虚弱,只是问题不大。 回头一瞧,却发现女修有些不对劲,目光盯着脚下,嘴唇纠结蠕动,似有什么难言之事。 略一怔,突然记起一事,忙问道:“乐竹,你来找我,是有什么要事?与阳尘前辈说的法子有关?需要我帮忙吗?” 一连串的询问下,不知为何,凌乐竹身体倏地一颤,眼神也躲闪了起来。 虽仅是短暂一瞬,却被他瞧得一清二楚,顿时颇为疑惑,阳尘究竟说了什么,凌乐竹反应如此奇怪? 还有昨天的凌怀阑,举动也有些反常… 定定地望着,凌乐竹却迟迟不开口,呆望着空处,似还没从纷杂的纠缠中醒过神来。 纪来丰也不催促,既然对方来找,迟早会开口的,便干脆转过身去,一边扭着腰,一边默默等待。 果不其然,没过多久,一道细微的、恳求的、却没有底气的话语自背后传来:“来丰,这次找你,确实有件事想请你帮忙…” 纪来丰一听,忙转过身,见女修目光又在躲闪,猜着大概是有些为难的请求,觉得不好意思。 便拍着胸脯,劝道:“哎呀,别这么见外嘛,乐葵也是我妹妹,需要做什么,尽管说出来,我一定尽力。” 凌乐竹深吸一口气,站起身,一字一顿道:“我想请你…娶了乐葵。” 一刹那,空气仿佛凝滞了… 纪来丰愣愣地站着,瞠目结舌,一副痴呆的模样,想着是否失血太多,竟然出现了幻听。 “什么?乐…乐竹,你…你再说一遍?” “不是,不是,别误会。”瞧见男修反应,凌乐竹顿时慌了,连忙摆手:“并非要取消婚约,让妹妹代替,我…我没这个意思,婚约还是照常,只…只是…”却是结巴着,说不出话来。 这一副语无伦次的表现,全然不同以往的镇定,纪来丰听着,脑海也是一团乱麻。 强行冷静下来,抓住一根线头,顺着一点点往回拉,直到捋顺为止,却是惊呆了:“啊…?你不会想要…额这…这…” 话语中的意思,他终于明白了,竟是要维持现状,让他再娶凌乐葵。 但这样一来,岂不成了姐妹共侍一夫,这女人难道疯了吗? 虽说类似情形以前不是没有,寻常门派或普通百姓家中,有妻有妾,并不在少数。姐妹共嫁,亦有过先例,也不多稀奇。 但凌乐竹是谁?青庐门主之女,天之娇子,岂非凡俗可比? 若这样做,自己倒是无妨,早丢人丢习惯了。 但凌乐竹的脸、她父亲的脸、师父祁无瀚的脸、青庐门的脸面,通通都不要了吗? 惊疑着,纪来丰突然想到,还有一个关键问题没弄明白:凌乐竹举动如此反常,莫不是昨夜自父亲处听来了些什么? 忙按下躁动,待心绪缓和,便问道:“乐竹,阳尘前辈究竟怎么与门主说的?能告诉我一声吗?” 听他说罢,仿佛一个犯错的孩子,凌乐竹歉疚地抬起头,眼眸逐渐打开,道出了其中的内情… 时间回溯,一天前,向阳居外,山崖边。 阳尘先一步到达,双手背在后方,环顾山中秋景,静静欣赏着。 后方,凌怀阑轻步靠近,带着一丝迟疑,双目始终定格在老者的身上。 纪来丰事先没有通知,突然请来阴阳宗大长老,着实令他措手不及。 与这位老者往日不曾接触,其性情、心思、善恶皆是不明,再加上当年的那件事… 但转念一想,“女婿”的品性却颇为不错,既然他说阳尘可靠,或许… 于是,他的内心,一半忐忑,一半也在期待着… 第34章 代价 凌怀阑才一靠近,阳尘便转过身来,开门见山道:“凌门主,令媛病情属阴阳一脉,便需要阴阳一脉的解法,只不过…”停顿下来,面露豫色。 “前辈无需顾虑,但讲无妨。”凌怀阑忙道。 阳尘点点头:“好,但凡疾病,常以药物治疗。”说着,便自乾坤袋中取出一枚黑色丹丸,递给面前的青庐门主。 凌怀阑忙接在手中,轻轻揉搓着,又放在鼻尖轻嗅,不确定道:“前辈,此丹中似有阳元气息,应是贵派独有的丹药?” 阳尘赞许地投去一眼:“门主果然好见识。不错,此丹名为孕阳,取孕育阳田之意,乃本宗培育弟子入门之关键。只可惜,其中一味药太过珍稀,多年未有寻获,本宗亦是匮乏。若非欠来丰一个人情,老朽也是舍不得拿出的。” 凌怀阑闻言一怔,多年与其他门派的交际,听出对方话里行间,分明怕他怀疑其别有用心,便连忙正色,拱手欲行拜谢。 阳尘瞧见,却是一抬手,制止道:“门主先别急着谢。令媛病情颇为严重,仅这一枚,完全不足以治愈。但更多的丹药,老朽也拿不出来,还望你能见谅。” 凌怀阑凝起眉头,正消化老者的话语,听到最后,忙施一礼:“前辈言重了,您慷慨赠药,已是大恩,怀阑岂敢有所怨怪?只是…” 恭敬的姿态,向老者投去恳求的目光:“只是小女天生残疾、冰疾缠身,着实可怜,不知前辈,还有否别的法子?” 瞧见眼前一张凄楚的脸,阳尘亦是颇为动容,默默叹息一声,略作迟疑,道:“倒也有一个,只没什么把握,而且…还会有些麻烦。”说罢,饶有深意地瞥去一眼。 凌怀阑心中一咯噔,还是道:“但凡一丝机会,怀阑都愿尝试,望请前辈明示。” “好,那老朽也不卖关子了,此法便是…阴阳双修。”阳尘干脆道。 “双修…?”凌怀阑倏地一颤,艰难地吸了一口气,给胸腔带来了丝丝寒意。 早在方才,他已有所预料,果不其然… 阳尘将他的反应看在眼里,心里已猜到大半,无奈摇头,幽幽道出:“世人皆知我宗有双修一道,却皆以为阴邪之法,实际却是彻头彻尾的偏见…” 凌怀阑听罢,却是心头一震,暗忖对方慧眼如炬,竟一眼看穿他的内心。 顿时羞愧不已,忙解释道:“前辈误会了,怀阑岂敢…?” 阳尘一摆手,不在意地笑了笑:“门主稍安,是否误解,却也无妨。说来也惭愧,就连老朽这位阴阳宗的大长老,对双修一道亦有误解。也是分裂多年,再逢重聚后,方知其中奥妙。” “前辈此话怎讲?”凌怀阑好奇望去。 阳尘沉声道:“老朽一直认为的双修,便是男女各自体内阴阳二气,彼此交融、结合,进而提升修为,增强战斗力,加快伤势恢复。却不知,还有隐藏的第二重…” 顿了顿,他接着道:“说到第二重,其实目前也尚不清晰,只有所猜测。便是阴阳二脉,男女各具一脉的恢复力,男为阳,女为阴。如此双修之时,便能做到相互弥补,取长补短…” “原来如此。难怪近些年来,贵宗实力飞速提升,竟有着这般的缘由…”凌怀阑听着,默默点起头,嘴里喃喃道。 “不错,确有这个因素在内。青庐果不愧连年兴盛、傲立正和的大派,我宗隐世而居,却也了若指掌,老朽佩服!”阳尘赞叹道。 只是话语中,分明含有忌惮之意,凌怀阑自是不便应声,脸上也微露出尴尬之色。 阳尘并不纠缠,接着道:“令媛本是女子,又逢阳脉受损,体内阴气过盛。若能合籍双修,当会有所弥补,这也是老朽唯一能想出的法子了…”说罢,平静地望向中年男子。 此时,凌怀阑却是眉头紧蹙,对方所说,道理十分浅显,稍一琢磨便能明白。可若真打算尝试,却又存在太多的阻碍… 合籍双修,意味着女儿要嫁去阴阳宗,若为正常情况,他绝无一丝迟疑,定然一口否决。 但现在女儿殒命在即,又无其他法子,难道不得不屈服吗? 暗想着,却是自嘲地笑了起来,屈服…?呵呵,实际处境怕是更加不堪。 自家次女虽已成年,却仍为一副小孩模样,更兼双腿残疾、容情枯槁,试问哪个正常男子,愿意接受这样的伴侣? 怕他这位青庐门主哭着求着,许诺丰厚的条件,也未必能找到愿意之人。 纠结之时,阳尘也正色道:“请恕老朽直言伤人,本宗绝不会为了利益,勉强弟子与他派联姻。而且双修一道,讲究两情相悦,强求并不可取…” 果然…凌怀阑暗叹一声,老者心明眼亮,竟是看透了他的心思。 自家女儿配不上对方弟子,这确为实情,他并无怨怪,反倒一时还松了口气,毕竟打心眼里,他是不愿与此派联姻的。 可轻松过后,却又是无尽的悲哀,连最后一条路都行不通,难道真得再无希望了吗? 沉重的心绪,彻底压垮了他的精神,原本昂直的身躯,瞬间佝偻了起来。伤心欲绝的模样,早已不复一方门主的镇定与平和。 “唉,可怜天下父母心呐…”阳尘瞧着,不禁一声哀叹。 转而,却劝慰道:“门主先不必难过,尚未到绝望之时,至少老朽觉得,还有一条可能的出路。” 凌怀阑抬起头,苦涩的一张脸,半信半疑,愣了一愣,急切道:“前辈请讲。” “门主稍安勿躁,说出之前,老朽先得提醒一句,请你要有心理准备。这条出路或许会带来极大的麻烦,恐怕未必能够接受。” “极大的麻烦…”凌怀阑低声轻念,呆愣在原地,一时竟忘了回话。 瞧老者神色郑重,显然并非开玩笑,还不知要付出多么可怕的代价 不待他回神,阳尘已然开口:“此来稍显仓促,老朽便直言了。说起双修,其实阴阳宗之外,并非没有其他阳修。眼下在青庐山,便恰好有一位…” 说着,有意停顿下来,望着中年男子,静静等待着。 “这…”凌怀阑愣了愣,心头猛地一颤,对方说的是谁,他一下便能猜到,只是此人的身份… 难怪,他终于明白了,为何老者会说,将带来极大的麻烦了… 迟疑、纠结、为难,依次在脸上显现,内心一时极为复杂。 这一刻,他忘了自身门主的身份,将最真实的心境彻底暴露在阳尘的面前。 而见中年男子迟迟不开口,阳尘面色如常,并无一丝鄙夷。 等了会,只淡淡道:“要治疗令媛体疾,除双修外,别无他法。至于人选,也仅此一人。是否尝试,门主自行考虑。老朽想说的是,就算就此定下,也未必能够成功…” 凌怀阑抬起头望去,纠结之中,又多了一丝不解。 阳尘解释道:“按照常理,阳脉的恢复力,随各人情况不同。而来丰是高是低,暂且未知。如若是后者,便仅余下唯一的指望了。” 凌怀阑一听,连忙冷静下来,仔细聆听。 “便是之前所说,双修第一重,阴阳二气的结合。准确来说,令媛更为特殊,怕连双修也办不到,而是单方面由来丰输送元气给她。若能做到这一点,且持续输送,或能延迟冰寒爆发,阻止阳田进一步萎缩…” “但这样一来…”阳尘说着,露出一丝无奈:“令媛病情将永远无法根治,仅能勉强维持。即便阴元团全消,终究还会面临随时殒命的境遇。 “而且…”顿了顿,他又补充道:“在这之前,还有一个条件,便是短时间内,来丰必须学会输送元气,否则一切皆为徒劳。” 阳尘一口气说完,也不待回答,便提出了告辞。 余下凌怀阑失神地站在原地,眼见身周荆棘遍布,艰难得不知所措… …… “事情经过便是如此,昨夜父亲一五一十告知于我,然后我便来找你了。”缓缓叙说完,凌乐竹发出一声怅然的叹息。 旁边,纪来丰揉着额头,此中情由全然清晰,而他的第一反应,却是问道:“乐竹,这…这是门主的意思?” 暗暗惊疑着,那位“岳父”大人难道不知,姐妹共侍一夫,会损坏凌乐竹的名誉吗?为着小女儿,难道就不在乎大女儿的感受? 瞧出他的心思,凌乐竹连忙否认:“非是如此,父亲只将谈话告知于我,不曾提出任何要求,他也不会…”说着,却突然凝噎。 脑海中,昨夜情景再一次浮现。当时父亲满脸羞愧、六神无主,竟是罕见一副失态的表现。此时想来,亦是感同身受,悲戚莫名。 瞧女修哀伤之色,纪来丰却松了口气,凌乐竹向来尊重父亲,若后者有所请求,定然毫不犹豫地答应,好在不是… 回到当前,却又大为头疼。 一直以来,他都当凌乐葵为至亲妹妹,关心着、疼爱着,如今突然要娶为妻子,一时难以接受。 使劲挠着头,却在这时,一双泛着雾气的清眸凑来:“来丰,就当我求你,答应这一次好吗?”面前,凌乐竹哀求地道。 纪来丰呆住了,一向要强的天之娇女,为了妹妹,竟甘愿放下颜面,做出这般卑微的姿态,实在是… 一刹那,心头柔软下来,默默叹息着。他实在不敢想象,若是拒绝,对方将有多么失落?算了,还是答应… 犹豫着张开口,却在这时,一个强烈的闪念突然在脑海中迸发,顿时脱口而出:“那乐竹你呢?你该怎么办?” 暗自大为无奈,这女人总是这样,为着妹妹、家人,一次又一次牺牲自身的幸福,实在是太愚蠢了… 第35章 又来? 院中,“质问”之下,凌乐竹仿佛做了亏心事一般,双手连连摆动:“不,来丰你别误会。乐竹已说过,不会解除婚约,既是为了妹妹,凌家便绝不会亏待于你。” 女修神色焦急,语无伦次,见男子眉头皱起,又单手指天,郑重承诺:“若不信,我现在以心魔起誓,只要你答应,今后随时…哦不,就今夜,今夜咱们便正式成为夫…” “等…等等!”稀里糊涂听了好一会,纪来丰终于明白过来,顿时被吓了一大跳。 赶紧出声制止:“乐竹,你误会了,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怕你…怕你…”却是说不下去,嗓子眼仿佛被堵住一般,胸口一阵沉闷。 深吸了一口气,睁开双眼,再度对上那双忐忑不安的清眸,却是叹道:“唉,乐竹,你不必承诺什么,我答应下来便是…” “真的吗?太好了…”仿若劫后余生,凌乐竹顿时喜极而泣。 但下一刻,却被残忍一声打断:“不过,你先别高兴…” “怎么了?”凌乐竹闻言,柳眉倏地一蹙。 纪来丰瞧见,心中甚是怜惜,但还是说道:“乐竹,你先冷静,好好想一想,就算我答应了,又能如何?乐葵那边你想过没,又打算怎么说服她呢?” “这…”凌乐竹愣住了,显然不曾考虑过,双手抓着衣边,慌乱地思索着。 好一阵,方才道:“来丰,乐葵与你也算生死之交,十分投契,且这次是她多有不配,只要你答应了,她应当会…” “错!”纪来丰扬起手,坚定一声打断,摇头叹息道:“乐竹,你还是没冷静下来。乐葵的性子,你我都曾亲眼见识,若知晓此事,我敢断言,她绝对活不过一夜,不是吗?” 女孩性子骄烈,若姐姐当真为了她,与不喜欢的人结为夫妻,毁了一辈子的幸福;或以为他将就,被迫娶一个瘸女,到时定会痛苦不堪,自戕了事的。 经他一句提醒,凌乐竹显然也已想到,本就不多的自信,瞬间崩塌得无影无踪,余下双目忧虑,一腔艰辛难言。 纪来丰瞧着甚是心疼,却也更加坚定决心,准备帮一帮这可怜的女子。 便道:“所以,为着她不做傻事,不如咱们先解除婚约,改为我与乐葵。如此,两家约定照常,凌家、青庐颜面皆能保全,如何?” 却不防,凌乐竹听完,顿时急声喊道:“这怎么行呢?乐葵这样子,如何配得上你?不行,不行,绝对不行!”女修摇着头,态度异常坚决。 “哎呀,怎么配不上嘛?”纪来丰笑了笑,满不在乎道:“婚约中又没指定哪个女儿,只要两家同意,乐葵代替也合情合理。反正我呆在青庐,也没其他地方可去,到时一切如常便是了…” 说罢,胸有成竹地看向女修,这已是他能想到最为周全的对策,应当足够说服了… 可凌乐竹听完,却毫无迟疑,一口否决:“不行,我不答应!不仅是我,妹妹也不会答应。正如你所说,她若知晓,亏心之下,怕难活过一夜。” “额…”被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纪来丰一阵尴尬。 使劲薅着头发,思忖后再道:“那…那大不了,按照当初协议,我再另娶一房咯。乐葵双腿残疾,别人不会多说什么。但你不一样,父亲是青庐门主,又是天之骄子。若姐妹一夫,说出去很丢人的。” 耐心地劝说着,凌乐竹一张严肃的脸,表情渐渐柔和下来,眼中也泛起一阵一阵的水雾。用力眨了眨,水雾化为一滴热泪,洒落而下。 回复平静,露出释然的微笑:“来丰,多谢你替凌家考虑,但我还是不答应。为着妹妹,要你牺牲至此,传出去,凌家岂不更要千人骂、万人唾?不行,绝对不行!” 凌乐竹再次否决,此后任由他如何劝说,却皆是抵死不从。纪来丰大感无奈,这女人固执起来,十匹马也拉不住。 想着,脑袋又疼了起来。现在左一个不是,右一个不行,可时间不等人,就算费尽艰辛,终于达成约定,他还不知能不能… “乐竹,咱们先别争了,还有一个更重要的问题。我体内原本有恢复力的,只似是已耗用干净。还有如何输送阳元,也完全不会,这该如何是好?”纪来丰为难地道。 暗自懊悔不已,早知如此,就不该拓展什么左臂阳脉。以当时的状态,说不定无需学会输送阳元,便能帮上女孩的忙。 现在只能祈求,凌乐竹想到一个好对策,但这又怎么可能呢?唉… 用力一拍脑袋,歉然地抬起头,却突然发现,视线中,凌乐竹表情甚是古怪。 被他一瞧,目光竟又躲闪起来,似藏有什么亏心之事。 愣了愣,一个不妙的预感生出,不会,又来… 默默“期待”着,凌乐竹终于鼓起勇气:“来丰,我今日前来,还有一个请求,便是请你可否…去学一下怎样双修?” “什么?”纪来丰大吃一惊,嘴角大大张开,直咧到了耳根。学习双修,怎么学?去哪学?疑问一个接一个冒出。 疑惑地盯着凌乐竹,后者却羞臊地低起头,细如蚊声地回应道:“这个…姹月不是…额…不是有许多女子吗?她阴阳一脉,应当会有…会有擅长的?” “噗…”纪来丰听见,胸口仿佛受到重击,一口老血差点喷了出来,这女人,天方夜谭… 另一边,瞧见男子的反应,凌乐竹却不以为意,反而更加起劲:“当初约定,允许你另娶一房,无需有任何顾虑。若能学会双修,就算更改协议,多娶几房也无妨,父亲与我不会在意的。” “当然,我也知道,这对姹月并不公平。”她又补充道:“不过你放心,凌家会给予补偿,灵石、法器、道具,什么都行。听乐葵说,你对姹月十分重要,想必月门主也乐意。至于你的时间,我也不会霸占,以她一边为主便是…” 凌乐竹一口气不停地说着,许诺起丰厚的条件,但纪来丰听着,却一个头变成两个大:“停,停停,这都什么跟什么呀?” 暗忖,对方越发离谱了,嫌扎一刀不够,还要多来几刀,对自己可真够残忍的! 却能体谅凌乐竹的心情,妹妹病情紧急,迟一天,便可能带来灾难性的后果。 该怎办呢?纪来丰使劲挠头,纠结不已。 其实凌乐竹还好说,她本人都不在乎,自己只需贪心一些,便能坐享齐人之福。 但姹月一边,关系到女子名节,又都是烈性子,再有奼阴教训在前,极是憎恨伴侣的背叛。 若让月梦寒知道,他想要一夫配多女,还不得狠狠掐死了事? 诶?正想着,心中突然一动,曾经昏暗“山洞”中,激烈对决时的景象再次浮现。 因一个玩笑,这女人信以为真,犯下天大的过错,说起来也算欠他一命。 而且更关键的,还…没错,没错,说不定会答应的。 想定之后,便道:“乐竹,此事太过仓促,又极为复杂,咱们还是一件一件来。我先去问一下梦寒门主,看有否把握学会双修,其后才是人选问题。若她坚决不应,我也无能为力,望你理解。” 凌乐竹一怔,想了想,便点点头:“也好,那就麻烦你了。” 突然记起一事,又连忙嘱咐道:“哦对,千万别忘了把我的条件带给月门主。若有别的要求,也请她尽管提出,凌家定然竭力满足。” “额…行…”瞧凌乐竹一副患得患失、生怕有所错漏的可怜样,纪来丰心中甚至怜惜。 他实在不敢让这女人再说下去,否则还不彻底把自身掏空才会甘休,真是又愚蠢,又值得敬佩呀… 说定之后,为让对方安心,纪来丰当即决定下山,去寻月梦寒。 正准备离开,却被凌乐竹一把抓住,关切道:“来丰,你失血过多,不如多歇息一会,明日再去也不迟啊。” 纪来丰笑了笑:“放心,我的身体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再说了,你又不是不知,我可是经过极伤训练的,这点小伤,毛毛雨了。” 说罢,举起右胳膊,撸开袖口,指着健壮的肱肌,一边展示,一边好一番自夸。 当着女修的面,甚至还耍了一套王八拳,原地又蹦跶了几圈,总算让她安心下来。 随后,二人便一同出门,到达怀阑山道口,纪来丰向凌乐竹告辞一声,向青庐镇快步而去。 …… “哈啊…”打了一个懒散的哈欠,纪来丰睁开眼睛,待看清后,却是一阵迷茫:“这是哪里呀?” 此刻,他身处一间房内,周边光景、颜色、陈设,并非燕归居,倒也十分眼熟,似是…某位门主的书房。 “咳咳…”正在这时,一声分明刻意的轻咳声在耳旁响起。 这嗓音,纪来丰扭头一瞧,果然是月梦寒,坐在书桌处,左手握着一封信件或是宗卷,正卷起来,塞入一只木鸟中。 合上盖子,一撒手,木鸟扑棱扑棱,扇动起翅膀,飞出窗户,不知去往何处。 奇怪?纪来丰很是纳闷,完全不记得,何时到了这里?刚才又在做什么? “呵呵,又失忆了?”月梦寒轻笑一声,望着正抓耳挠腮的男子,眼中浮现一抹狡黠。 纪来丰闻言,撇了撇嘴,对方这边的表情,半年前经常得见,却也不值得稀奇。 忙从地上爬起,这才发现,身下铺着一件秋毯,方才似乎是在此处睡了一觉。 使劲拍了拍昏沉的脑瓜,努力思索一阵,总算让他寻回了一些记忆。 当时为让凌乐竹安心,他毅然决定下山,却为自己的逞强付出了代价… 没有停歇,一路奔波,快达到姹月铺子时,突然脑袋一阵天旋地转,竟重重地摔了一跤。 以为是失血引发的疲惫,当时未曾察觉有异,起身继续往前,进入地道之内。 或是太过憋闷,走着走着,体内气血倏地翻涌起来,脑袋也越发昏沉。 然后,然后他就不记得了… 第36章 昏迷 “门主,晚辈在这儿睡多久了?”暗道一声糟糕,纪来丰急忙问道。 “呵呵,记起来了吗?”月梦寒并不急着回答,饶有兴致地盯着男子,嘴角微微翘起:“瞧着这么虚弱,昨天一夜没睡啊?还是做贼去了?”却是调侃起来。 纪来丰很是无奈,心知若让这女人继续下去,定是越抹越黑,便一五一十说出了实情。 “啧啧,啧啧,看不出来呀,为凌家那小丫头,你竟这般舍得…”月梦寒听完,便是一顿咋舌,眸中调笑之意却愈发浓郁。 “那又怎样?门主为了姹月,不也一样甘愿牺牲吗?”纪来丰把头一扬,直接硬顶回去。 月梦寒闻言,脸色顿时一沉,眼中也泛出凶光,嘴角抽搐着,却始终没有发作。 怒气缓缓散开,幽幽道:“才掉一大碗的血,身体当然虚弱了,这样你还急着跑来做什么?” “额…”突然的关心,纪来丰一下噎住,想到此行目的,一时不知该如何开口。 犹豫了一会,见女修眼中添了一丝审视之意,害怕对方怀疑,便问道:“门主,您还没告诉晚辈,方才究竟睡多久了呢?” 暗暗却是担忧着,凌乐竹还在等他的消息,可不好耽误太久。 “不久,也就两刻来钟…”月梦寒向后仰去,靠着椅背,张开双臂,一边舒展身心,一边却是调笑:“幸好这次你昏倒在出口边,被法阵感应到,月某便去将你带了出来。” “哦哦,还好,还好,多谢门主…”纪来丰听罢,松了一口气,暗自庆幸着,只是一小会的功夫。 见他脸色,月梦寒却是误会了,嘲讽道:“当然还好咯,若是半路昏迷,你怕不要在地道中睡上几夜呢。不过…” 似想起什么,女修眼角露出一丝讶异:“说来也怪,当我赶到时,还以为你犯病了呢。结果一瞧,只额头有些发烫,脉搏却是均匀,呼吸也平缓,瞧着一切正常,便没去麻烦清音长老。” “是吗?”纪来丰闻言一愣,想了想,却也理所当然。 本只是一次失血过多,并非身体患了何种疾病,或是地道太过闭塞,憋闷之下,这才发烫。 月梦寒也不纠结,轻轻敲起桌子,道:“你来得正好,师父吩咐过,要把你修炼时的细节,一五一十都打听清楚。现在既已醒转,那便开始。” “额,这个嘛…”纪来丰一听,却是挠起了头,十几年的经历,一时怕也说不完。 想了想,便推脱道:“门主,来丰离开望金峰三年,过往记忆有些模糊不清。若仓促回忆,难免会有遗漏。不如给晚辈几天时间,好好回忆一番,再完整记录下来,岂不稳妥?” “切,还以为你已经想好了呢,着急忙慌赶来,便是替我姹月争取时间,月某还着实感动了一会,到头来却是全然白费。”月梦寒俏眼鄙夷而来,嘴里也嘟囔着。 纪来丰听着,心头一万匹马奔过,这女人又在胡说八道。感动?刚苏醒时,哪瞧出她脸上有半丝感动? 便准备鄙夷回去,谁料月梦寒一挑眉,却是疑道:“恩?等等…既非为了此事,你不顾虚弱,匆忙赶来…快说,怀着什么贼心思呢?”一边说着,一边双眼眯起,审视而去。 “额这…哪有什么贼心思,门主说话真难听。”纪来丰慌乱反驳着,却是一阵心虚。毕竟此次前来,还真就带着贼心思。 “恩?”拖长语调的一声轻咦,月梦寒自书桌旁站起,缓步去到男修面前,一双秀眸,死死盯住对方的眼睛。 被白皙的脸贴近,馥郁的幽香扑鼻而来,纪来丰心头顿时一阵剧烈跳动,目光不自觉躲闪了起来。 这般的反应,自是逃不过月梦寒的眼睛,定定地望着,突然一叉腰,狮子吼般地喝道:“快快交待,这次来,究竟想干什么?但凡迟一刻,休想月某会答应。” 纪来丰心一颤,顿时焦急万分,犹豫着、迟疑着,见女修脸色愈发难看,便一咬牙,借着不知何来的胆气,一口气全说了出来。 说完,便低下头,不敢再与对方对视,心中忐忑不安。 而这一等,便是一段漫长的沉寂。鼻尖,动人的香气犹在,女修始终近在眼前,却迟迟无有言语。 “糟糕…”暗道一声不妙,待会这女人不知会发多大的火呢? 书房中,沉寂仍在继续,纪来丰忍不住,悄悄抬起头瞥去,却正对一双冰冷的眼眸。 果不其然,月梦寒正凶狠地瞪着他,怒火也积攒到了满溢而出的程度。 便在他这一眼下,彻底爆发了:“好你个纪来丰,当我姹月是何地方,勾栏院吗?说双修就双修,说挑选就挑选?哼,凌乐竹要嫁,凌乐葵要娶,那是凌家的自由,却还来觊觎我派,莫不是打算享齐人之福?” “额,误会误会,门主,来丰不是这个意思。乐竹那边…还有乐葵…额…姹月…”面对女子的盛怒,纪来丰心中慌乱不堪,一阵语无伦次,却是越描越黑。 唯独一个念想愈发清晰,他早该猜到结果的,刚才就不该开这个口。 “哼,凌家怎么想,月某管不了。但姹月这边,还是我说了算。现在告诉你,此事没得商量,滚蛋…”月梦寒怒吼一声,抬手指向大门,下起了逐客令。 “额…哦。”纪来丰一听,却如蒙大赦,顾不得许多,连忙歉然一声,灰溜溜地向外窜去。 “站住!”眼看快到门口,突然又一声厉喝传来,他连忙停下脚步,却不敢转身,心中忐忑无比。 却又是一阵漫长沉寂,月梦寒迟迟不说话,他也只能呆立着,直至双腿酸软,也无敢动弹一步。 却听见“吱嘎”、“吱嘎”,连续的怪异声响,终于打破了房中的平静。 趁此机会,扭头偷瞥去一眼,似是此前传信的木鸟飞返而回。 自木鸟的暗格中,月梦寒取出一封信,端在手里阅览一番,眼中却逐渐露出讥讽之色。 好奇着,那双讥讽的眼眸忽向他转来,其中寒彻之意,仿若冰棱一般,刺入他的眼帘,顿时身体一颤,连忙回过身去。 “过来。”片刻,一声命令般的召唤传来,语气异常平淡,听不出其中寒暖。 纪来丰试着回头望去一眼,发现女修脸色略有缓和,心头一松,便屁颠屁颠,一路小跑过去。 中途顺了一把凳子,端正地放在书桌前,正襟危坐,静待对方训斥。 月梦寒清冷的眸子,扫了他一眼,道:“方才说的那些,真的假的?” “门主,千真万确,来丰敢以心魔起誓。”奇怪的问题,纪来丰略作迟疑,便举起右手,郑重承诺。 “这还差不多…”对他的回答,月梦寒较为满意,一边审视,一边也在思考。 过了一会,才道:“阴阳双修,本门自成立以来便存在,并一直延续下来,也是绝对的正途,月某没理由反对。而且,以你的天赋、毅力,本门大半弟子也都配得上…” 略作停顿,瞧见男子眼中划过一丝期待,嘴角当即翘起,冷道:“但按本门规矩,伴侣间该当专心不二,但你却是有妇之夫,令弟子多女配一夫,就算月某答应,三位长老也不会允许。” 纪来丰听见,顿时心中一沉,低下头去,轻轻叹了口气,果然还是不行啊… “不过…”却在这时,月梦寒话锋一转:“那女娃与你颇有缘分,若为治病,倒也算情有可原。且以她的样貌,对本门弟子毫无威胁,无非当成妹妹来照顾,并无大碍…” “额,门主的意思是…”似是峰回路转了,纪来丰忙抬起头,求证的目光望去。 “急什么,月某还没说完呢!”月梦寒呵斥一声,接着道:“但凌乐竹不同,她父亲是青庐门主,自身又为天之骄子,姿色亦是不俗。难免分走你的心,对我姹月弟子并不公平。” “门主,我…”纪来丰一听,连忙站起,想告知心意,却又被狠狠瞪了一眼。 “给我坐下!”月梦寒大声命令道,见男子乖乖服从,方才收起厉色。 顿了顿,淡淡地道:“不过,上天有好生之德,若你愿与凌乐竹取消婚约,与她妹妹一同来姹月生活,那月某倒可以做主,替你在门中寻一合适姻缘。” “额这…”纪来丰听着,纠结地挠起了头,他并非来寻什么姻缘的,而且… “呵呵,怎么?舍不得凌乐竹那小妮子?”瞧男子的反应,月梦寒嘴角顿时讥诮地一笑。 但这一次,纪来丰毫不心虚,轻叹一声,便将二人之间的交谈,凌乐竹不答应解除婚约之事,一五一十说了出来。 为怕对方怀疑他说谎,说完后,还以心魔发了大誓。 另一边,仿若闻听天方夜谭,月梦寒脸色阴晴不定,一会挤眉,一会弄眼,嘴里直叹着不可思议。 纪来丰问心无愧,身躯端正挺直,任由对方左一看、右一看,严肃的表情,全然不变色。 这下,月梦寒终于相信,却是咋起了舌:“啧啧,这小妮子别是疯了?姐妹共侍一夫,还允许再娶一房,难不成…有什么特殊的癖好?” “呸呸,别胡说!”纪来丰气得差点一个倒栽,当即鄙夷地瞪去一眼。 凌乐竹,不知多么善良的女子,为着妹妹,不想亏欠于他,只愿牺牲自己,这女人却在这胡乱编排。 “呵呵,真是伟大呀,可能否告诉月某,为何便宜全让你一个人占了呢?”月梦寒当即反击道。 “额…这个…”纪来丰一下噎住,对方这番质问直击要害,便只得委屈说道:“晚辈劝过多次,但她就是不答应,这该怎么办嘛?” 说着,便向月梦寒望去,期待对方能想到什么好的对策… 第37章 胡闹 书房中,似被他的问题给难住,月梦寒皱起眉头,右手轻轻敲击桌子,迟迟没再开口。 倒是纪来丰等上一会,突然灵机一动:“诶门主,要不这样,便以您的名义,要求她取消婚约,否则便不帮她妹妹。这样,总该就范了…” 一边说着,一边握起拳头,愈想愈觉得可行,顿时兴奋地靠在桌沿边,期待着女修的回应。 视线中,月梦寒却是神色怪异,斜起眼睛,盯了他好一阵子,似在判断话语的真伪。 待回过神来,却是嘴一撇:“呵呵,月某为何要帮你的忙?” “啊?方才您不是说…”纪来丰闻言一愣,暗忖这女人莫不是失忆了,心思一会在天,一会在地,变化之快,实在令他琢磨不透。 月梦寒把脸一扬,理所当然的语气道:“方才是方才,现在是现在,月某改主意了,不成吗?” 说着,嘴角翘起一抹狡诈:“凌乐竹是否说过,不霸占你的时间,而以我姹月弟子为主?嘿嘿,青庐大派、门主之女、天之骄子,若沦落到独守空房,若传出去,不知多少人要惊掉下巴呢…” 纪来丰愣愣地眨着眼,待回过神来,却是瘪起嘴:“门主,别闹了,您不是一直想与青庐门交好吗?现在便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啊,何必又非要去得罪呢?” 说着,心中却是无奈,这女人贪玩起来,竟也不知道分时候。 月梦寒听罢,却蛮横一声骂道:“月某就爱得罪,怎么了?只许你胡闹,不许我乱来?呵呵,不就是双修吗?好,月某这便去安排。”说罢,站起身,作要出门状。 纪来丰无奈一拍脑袋,彻底被对方打败了,暗忖这女人好胜心真够强的,什么也要比一下。 但鄙夷归鄙夷,还是好声劝诫着,却每次,被月梦寒凶狠回应:“别废话,现在一切听我的,否则别想月某答应你的请求。” 纪来丰不甘心,又凑了过去,只还没来得及开口,月梦寒竟抬起手来,一抹脖子,做威吓状,吓得他一屁股跌了回去。 但想了想,他又站了起来,这一下,也彻底激怒了月梦寒,寒眸冷厉道:“姓纪的,你还要说是?” 纪来丰一听,慌忙摆手,否认道:“不不,门主误会了,晚辈是想说,这人选上…” 月梦寒脸色一顿,眸中异光闪烁,讥诮道:“放心,怎么说你也为本门供奉,又是唯一阳修,长相嘛…勉强也过得去。真放出风,相信也有不少弟子会答应。定从中挑一个美艳大方的,压住她凌乐竹的嚣张气焰便是了…” “噗…”纪来丰憋了一口气,直接喷了出来,这女人真越发离谱了,如此糟乱之语也说出来,哪有一派门主该有的样子? 回到正题,又为难地抓起头发,嘴中结巴地道:“门主,您误会了,晚辈是想说…想说…” “恩?”月梦寒眸中疑光一闪,终于意识到不对劲,一边掐着香腮,一边死死盯着男子。 片刻,心头倏地一动,脱口而出:“莫非,你已有了心仪之人,快说,是谁?”仿佛一下看穿,俏脸转为好奇模样。 纪来丰闻言愣住,一时忘记回答,月梦寒便兀自开始猜测:“莫不是…冰影?恩,不错,不错…” 恍然地点点头,又幽幽向男子瞥去一眼:“啧啧,眼光挺高嘛,冰影可是本门最优秀的弟子,修为、品性、相貌,皆是一等一的。老实说,何时动心的?是不是这两年往返接送时,对她暗生情愫了?” 饶有兴致的目光下,纪来丰听着,一张脸早已红成猪肝色,连连摇头:“怎么会呢?冰影师姐龙凤之资,来丰一介蟊虫,如何能配得上?” “噗…算你有自知之明。”对他自贬的比喻,月梦寒报以认同般的欢笑。 笑声平息,又凝起眉头:“不是冰影吗…?可除了她,还有谁与你交往较深?啊?不会,难不成是…洛花?” 月梦寒突然一声惊呼,似被心中想法给震住了,不可思议地看向男子,带着一丝怜悯,道,“呵,别怪月某没提醒你,洛花可是个急性子,生来还好斗得很,你确定能降服得住她?” 毫不留情面的蔑视,纪来丰不禁挺直胸膛,很想说一句他行。 但脑海中,阴阳会武时的情形浮现,洛花那强悍的战意、暴烈的脾性,稍有招惹,怕不要被一顿胖揍… 暗想着,身躯又软了下来,月梦寒瞧见,顿时也觉得不可能,便接着往下猜。 结果一连几个名字下来,纪来丰皆一一否认,其中好些个女子,还根本不曾听过,印象中完全无法对应。眼瞧对方越发胡闹,却不知该如何阻止。 瞧他摇头晃脑的样子,月梦寒脸色越发冰寒,直至第七个人选被否定,终于心头火起。 猛地站起,狠狠一拍桌子:“快说,到底是谁?月某数五个数,再不说,之后一切免谈。” 说着,却是故技重施,并当场喊了起来: “五!” “四!” “…” 纪来丰揪着耳朵,屁股下仿若烧热的油锅,越发坐立不安起来。但时间不等人,女修嘴中不停,很快五个数便到了。 “一!” “等等,我说,我说!” 纪来丰一下自凳子上蹦起,在月梦寒得意的表情下,慌不择言地揭晓了答案:“门主,来丰是想…是想请您…请您…”说到最后,却已细如蚊声。 月梦寒不得不弯伏在桌子上,耳朵凑至男子近前,饶有兴致地欣赏着后者的窘态。但笑着笑着,表情突然一下凝滞了。 虽然对方没说完,但自已有的言语中,她却琢磨出了一丝古怪的意味,似乎是 不会,这…这…这家伙难不成想要…啊?太离谱了… 呆愣、错愕、震惊、愤怒,逐一在她脸上显现,直至怒不可遏,丹田中灵气已激荡不止。 终于,一道仿若雷霆、气势万钧的叱咤声在书房中爆开:“纪来丰,你吃了熊心豹子胆是,竟消遣到我月梦寒的头上来了。滚,快给我滚出去!” 月梦寒大力拍下,书桌顿时一个跳颤,飞出无数木屑。右臂却是一抬,指向大门。暴怒之下,脸色白至发寒,胸脯亦是伏动不止。 耳旁仿若惊雷炸响,强烈轰鸣声袭来,纪来丰脑海瞬间一阵天旋地转,忘了自己是谁、在哪里、要做什么。 失去平衡,双手本能想抓住些什么,好在碰到了桌角,方才勉强稳住。 内心则是惊诧不已,踏陆修士一怒之下,威力果真可怕得惊人! 勉强平复,慌忙摆手:“不不,来丰岂敢,我只是…只是…”思绪混乱不堪,纠结也不知说些什么。 却不防,又是一声怒吼喷来:“滚出去!”声音震耳欲聋,蕴含着摄人的威势。 这一次,他承受不住,转身便向外逃。 结果慌不择路,右腿猛地磕上凳子一角,登时剧痛袭来,却也顾不得许多,一边按揉,一边单腿跳起,逃了出去。 一直到出了门,靠着屋墙边,方敢放松下来,双腿终于一软,瘫坐在地上,大口喘起粗气。 “呼…呼…呼…” 一连喘上好几口,待清新的气息进入胸腔,神智方才开始恢复。 可脑海中,月梦寒那可怖的神情,始终萦绕不散,内心一时惊惧不止。暗想这一次,怕是闯了大祸。 叹了口气,仰头望向天空,漂浮的白云中,一张哀求的面庞若隐若现。只怕这一回,要辜负对方的重托了… 要么,不如答应月梦寒的条件,在姹月中娶一女子,练习双修?但这…这怎么行呢? 脑海再次混乱,便双手抱住脑袋,使劲抓了起来,想强行令自己冷静,却始终未能如愿。 算了,还是先回去?里面的女人正在气头上,说什么也不会答应的。 凌乐竹那边,先撒个小谎,就说月梦寒还在考虑,相信也能拖个一天半天的。 纪来丰这样想着,便支撑着爬起身,可方踏出一步,却又停顿了下来。 不行,惹了祸就跑,被那女人知道,之后怕会更加难办。还是先等一等,至少先道个歉,再好生安抚一下。 恩,就这样… 心中想定,便坐了回去,靠在墙边默默等待,是杀是剐,便听凭月梦寒的处置了… …… 时间缓缓推移,太阳向西而落,不知过去许久,书房内始终没有动静。 月梦坛中,自分裂之后,来去弟子肉眼可见也少了许多。 发现他百无聊赖地坐着,皆投来古怪的眼神,却是行色匆匆,不曾上前询问。 路冰影、洛花等较为熟络的,也不知去了何处,始终不见踪影。 纪来丰摸着脑门,心中甚是无奈,那女人生气起来,还真是够久的。 却在这时,忽听“吱嘎”的熟悉声响,自远处飞来一只木鸟,自窗户进入房内。 “恩?”纪来丰心中一诧,等待的时间,木鸟似是没停过,一直飞进飞出的,莫非那女人一边生着气,一边还不忘处理公务? 奇怪的思绪下,心头荡起一丝波澜,很快又平息了下来,轻叹一声,还是接着等… 功夫不负有心人,当天边出现晚霞,估摸快到酉时,房内总算有了动静。 “来丰,你进来。” “额…哦哦!”仿佛出现幻听,女修的语气竟出奇的平淡,纪来丰听见,愣了好一会,才记起来应答。暗下却是纳闷,难不成对方已经不生气了? 暗想着,轻轻推开半扇门,探入半个脑袋,悄悄观望了一眼。却见月梦寒靠着椅背,呆呆地望向窗外,看不清脸色是喜是怒。 怀着一颗忐忑的心,他蹑手蹑脚走入房间,来到离书桌半丈远,便停了下来,乖乖低头等待。 “站那么远做什么?过来坐呀。”月梦寒转过身,讶异地上下扫了一眼,吩咐道。 纪来丰听见,不敢有半丝忤逆,扶起之前碰倒的凳子,小心翼翼坐了下来。暗下,忐忑地等待着… 第38章 转变 “抬起头!” “哦…咳咳…” 月梦寒又是一声吩咐,纪来丰酝酿了一下心情,一点点将脑袋抬起。 目光自下而上,先是女修的胸脯,颇为平静,不见上下起伏。 接着,白皙的脖颈、红润的双唇、挺翘的鼻子、如水的双眸,却是无一例外,瞧不出半丝动怒的迹象。 却是咕咚一声,艰难地咽了口唾沫,暗忖怕是雷雨来临前,最后的宁静了… 但谁知意料之外,雷雨并未到来,月梦寒张开双唇,却是和风细雨的一句询问:“来丰,方才你说,想与月某双修…?” “额,不不,来丰不敢,只是事关女子名节,恐惊扰门中师姐、师妹。所以,之前山洞…额不是,聚阴阵,晚辈不是被…被劫采过一次嘛?便想着…”纪来丰抓着头发,一边结结巴巴地说着,一边小心瞥向女修的脸。 视线中,月梦寒神色始终平淡,耐心听完后,方道:“听你的意思,月某当初暗算,欠下你一条性命,所以必须要还咯?” “哦,不不,来丰岂敢?晚辈只是…只是…”抓耳挠腮一通,却不知该如何解释。 月梦寒静静地注视着,良久,却是一声轻叹:“唉,其实你这么说,倒也没错。劫采一事上,确是月某犯下的一桩罪孽…” “啊?”纪来丰闻言一愣,没听错,这女人居然主动认错了。 偷瞥一眼,月梦寒正失神地看着空处,嘴中喃喃:“而且,当时的理由是你母亲背叛,自以为正当。但现在,你携师姐所创孕阳功法归来,对本门大功一件,那么月某便成了罪上加罪,罪孽深重了…” 说罢,她转过头来,纪来丰顿时一凛,连忙坐正身体,自对方的眼神中,他分明瞧出了一丝决意。 下一刻,决意化为一声不可思议的答复:“所以,为弥补所犯下的罪孽,这一次,月某便答应了你…” “啊…啊?”纪来丰惊呆了。发生了什么?方才还怒火滔天,此刻又愧疚难当,一天一地,差别之大,着实令他难以料懂。 “怎么,你不愿意?”看见他的反应,月梦寒眯起眼睛,抬高的语调中,一丝蛮横显现。 “不不,来丰愿意,当然愿意…额,也不对…”纪来丰慌忙答应着,却觉得话中有歧义,又变得结巴起来。 “好,那就一言为定。”月梦寒并不纠缠,一拍桌子,将此事定了下来。 想起什么,又补充道:“但有一点,月某必须申明,怎么修炼,何时修炼,一切都由我说了算,你不许违抗。” “行行,都听您的。”正纠结的纪来丰,听见后一句,想都不想,便答应了下来。 这女人一向善变,稍有迟疑,万一她反悔,可就糟糕了。 “好,那你走。哦对,别忘记师父的交待,下次一起带来,月某自会将安排告知于你。”月梦寒仔细嘱咐完,一扬手,便做出送客的手势。 “额好,来丰定竭尽全力,保证无有缺漏。”纪来丰承诺一声,便准备告辞。 想了想,又转过身,郑重地道了声谢,便逃一般地离开了。 书房中,又余下月梦寒一人,待男子的身影消失,原本缕直的躯体,却似突然垮塌,瘫软在了椅子上。 “呼…”长舒了一口气,嘴中喃喃道:“真是个冤家,没办法,谁让我欠了你呢…” 缓了缓,坐起身,瞥见桌上一叠散乱的信纸,约有五、六张。其中顶上的一页,墨迹尚未干涸,似是才写下不久。 取来放在手中,又看了一遍,却是一声感叹:“啧啧,这也是一个奇怪的家伙…” 放下信件,望向窗外,似迷离在傍晚的昏黄中,双目渐渐失神。 也不知想起了什么,两瓣脸颊浮出一抹大大的红晕,似羞似臊,娇艳绽放。 “真是的…” …… 穿过花林,进入地道,一直快到青庐镇,纪来丰仍沉浸在震惊之中,始终不敢相信,月梦寒这么简单便答应了他。 不会在做梦? 纪来丰扬起手,狠狠甩了自己两个大嘴巴,声音清脆而响亮,惹来一声痛呼。揉着脸,顿时半疼半喜,好像不是梦… 渐渐的,兴奋盖过痛楚,便加快步伐,一路小跑,向药铺冲去。 来到前堂,忽听见有闲谈之声,好奇望去,除掌柜李霞外,还有一名年轻女子,赫然竟是… “乐竹,你怎么在这?”纪来丰眨了眨眼,诧异不已。 见凌乐竹扭头望来,目光却有些躲闪,稍一愣,便明白了过来:“是在等我?” “恩…”凌乐竹轻轻点头,垂下之时,眼中闪过一丝异样,待抬起,又恢复了原状。 “哦哦,那这就走!”铺内谈话不便,纪来丰便与李霞告辞一声,又向凌乐竹使了个眼色,率先向外走去。 后方,凌乐竹也跟了上来。 走过一个街口,见人流稀少,便寻了一个僻静处,将女修扯去一边,问道:“乐竹,你何时来的,等了许久?” “额,没多久,才聊了一会,你便出来了。”凌乐竹回道,声音却颇为细微。 “是吗…?”纪来丰拖长了语调,对方一副心虚的模样,分明是在说谎嘛。 况且,以此女的性情,怕他前脚刚踏入地道,她后脚也已到了铺子。 却也懒得揭穿,只兴奋地道:“乐竹,梦寒门主已经答应,会帮忙在姹月寻一合适人选,与我练习双修。” “是“恩?”纪来丰心中,却是一声轻咦,料想中,对方的反应似是平淡了些。 吗?那太好了!”凌乐竹抬起头,喜道。 犹记得半日前,这女人一会紧张、一会悲伤、一会期待,神情异常的激动。 便关切道:“乐竹,你怎么了,是否有哪里不妥?” “额,没有没有,谢谢你,为着妹妹,又麻烦你许多。”凌乐竹忙摇头,又感激了一句。 “哎呀,不麻烦,一桩小事而已。”纪来丰摆摆手,浑不在意。 眼珠一转,又趁机道:“对了,姹月女子向来注重名节,我好说歹说,梦寒门主才答应下来。但做人嘛,不能太过分,她让了一步,我自该也上一步。所以,你我之间婚约,不如便取消了…?” 一边说着,一边小心瞥去,黑暗中,女修的脸看不真切,只瞧见低着头,似在沉思。 迟迟不见回应,纪来丰有些忐忑,撒了一个小谎,不会被她看穿? 但话说回来,关于此事,月梦寒的态度尚不明确。 说要看凌乐竹的笑话,但那不过是气话而已,就算他不纠正,到时估计还是会反对的。 暗想着,却听幽幽一声传来:“来丰,别骗我了,这应该不是月门主的意思?” “啊?怎…怎么会呢?”纪来丰一惊,忙维持住镇定。暗下,却有一丝不妙的预感。 凌乐竹却不答话,迈起双腿,向山门的方向而去。莫名的举动,愣了愣,赶紧追了上去。 来到一处灯火边,女子突然停下脚步,猛地一转身,锐利的目光直视而来。 被吓了一大跳,他心虚之下,本能将头偏向了一边。 灯火的映照下,凌乐竹一双明眸,泛起奇异的光芒,摇头微叹:“瞧你这样,还说不是撒谎。事关弟子幸福,明知你已有婚约,月门主岂会不过问?” “对呀,她确实过问了。也是乐葵身残体弱,否则岂能容忍弟子与他人共享一夫?便提出要求,若不取消婚约,便不愿帮忙。所以,乐竹你看…” “呵…”古怪的一声轻笑,似是嘲讽,又似为叹息,打断了他的话语。 凌乐竹双目灼灼,洞察般地望去:“恐怕…这并非月门主的原话?” “你怎么知…”惊诧之中,脱口而出,纪来丰急忙捂嘴,暗自惊疑,对方是怎么猜到的? 瞧出他的心思,凌乐竹淡淡一笑:“第一,乐竹没答应,月门主但有要求,你也该先与我商议。第二,方才你说“不如取消”,而并非必须取消,说明并非她的条件。” “额…”女修吐字清晰,逻辑严谨,纪来丰直听得目瞪口呆。 暗下,却也佩服得五体投地,他的小小伎俩,果然瞒不过这位聪慧的女子。 混乱中,却不曾注意,凌乐竹藏在淡然的神情下,一丝狡黠若隐若现。 既然已经揭穿,他便放松下来,道:“梦寒门主虽无明确要求,却也不曾认可。也是我大意,忘了向她确认,回头问上一声,应当还是会反对的…” 诚挚地劝告了一句,可凌乐竹听见,却毫不在意:“无妨,月门主若是反对,我亲自去与她谈便是了。” “啊?这不好…”纪来丰闻言,顿时吓了一跳,二女皆是要强的性子,别一言不合,当场打了起来。 当然,凌乐竹的境界要低上一阶,又有求于人,更担心她被月梦寒趁机提出过分要求。 却不防,凌乐竹已有决意:“来丰,婚约一事,乐竹绝不妥协。即便不能给妹妹治病,那也是她命不好,绝不能让你再牺牲。相信乐葵知道,也是一样。所以,此事勿要再提!” 说罢,便转过身,径直离去,不给一丝劝说的机会。 纪来丰呆愣地站在原地,女修坚决的态度,打乱了他的计划,一时不知所措,默默的,也有些感动。 灯火中,沉默良久,轻轻叹息一声,提起步子,向前追去。 才不到十丈,却见凌乐竹的身影,静静立在街边,侧脸朦胧,温柔端方,却是在等候于他。 心头一阵暖流划过,这女人一如既往,如同关怀备至的亲人,从不肯单独将他一人抛下。 心中安定,便快走两步,与女修并排,暂不纠结或者劝说,默默行走着,不去打破这难得的温馨… 第39章 生效 朦胧的月色,昏黄的灯火,一对男女闲庭信步,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谈着。 “来丰,你失血过多,又来回奔波,身体可还安好?” “哦哦,还行,挺好的,没什么问题。” “呵呵,又撒谎,李掌柜亲眼见你在门外摔了一跤,还说你脸色苍白、神智昏沉。去姹月的地道又长,又闷,没出问题已是万事大吉了。” “哎呀,放心,哪那么容易昏…额,出事呢?” “呵…” 轻笑声中,男子尴尬挠头,女子微露一丝得意,却并不纠缠,又谈起其他话题。 就这样,二人走入山门,踏上山道,一边漫步,一边欣赏秋夜月景,彼此交谈不多,气氛却甚是松快。 纪来丰心中,莫名生出一丝渴盼,希望山道永远没有尽头,能一直这样走下去。 当然,这是不可能的,来到向阳居前,便到了分离之时。 “来丰,不如进去坐坐,与乐葵说会话?”凌乐竹突然提议道。 “额…”摸着腕上的伤疤,纪来丰却有些担忧,凌乐竹说过要告诉妹妹,或者女孩瞧出端倪,那可就糟糕了。 便推辞道:“算了,我还是明天再来。” 凌乐竹聪慧过人,一眼瞧出他的顾虑,便道:“也好,我先与妹妹说上一声,再好好劝一个晚上,相信明天便没什么了。” “好好,那就拜托了!”纪来丰双手合十,乞求式地拜了拜,告辞一声,便赶紧溜了。 “傻瓜…”瞧着那慌张的背影,凌乐竹摇头轻笑,不知不觉,眸中却已湿润。 …… 该来的始终要来。 第二天,巳时二刻,纪来丰完成一次修炼,便自灵府中走出,打算去前院转一转,透透气。 才一踏出屋门,却瞥见一个意外的身影,坐着轮椅,面向西侧,注视着淡黑雾气弥漫的灵阵。 自他的方位,只见一张侧脸,却分明瞧出,女孩右眼有明显红肿的迹象,似是曾经大哭过一场。 心中一阵怜惜,收拾好心情,微笑而去:“怎么样,很厉害?多亏阳尘前辈的法子,聚阳阵总算生效了,以后再不用发愁阳元不够了…” 如他所说,一夜过后,法阵中黑雾只是略淡一些,还余下了大半的阳元。这样一来,坚持个七八天应还是够的。 听见他的絮叨声,凌乐葵转过头来,却是一张羞愧的脸,眼珠微微颤动着,潸然便要落泪。 纪来丰早有预料,挠着头,暗自无奈,便把气撒在凌乐竹身上:“唉,你姐姐也真是的,办事不利,辜负重托。说好了劝一夜,怎么现在还是哭呢?” 轮椅上,女孩愣了愣,却是“扑哧”一声,破涕为笑:“不许这样说姐姐,她真地劝了一夜,是乐葵不争气…” “嘿嘿,这才对嘛…”见“奸计”得逞,纪来丰轻松一笑,便提议道:“走,进去帮你治一下腿,看看效果如何。若可以,以后改为一天两次,还能加快恢复。” 说罢,便从乾坤袋中取出两枚一模一样的玉牌,一个递给女孩,一个自己戴上,随后推着轮椅进入法阵。 “哇,好暖和呀!”沐浴在黑雾中,才一小会,凌乐葵突然惊叹道。 “哦?”纪来丰听见,先是惊奇,后又觉得理所应当。 女孩身怀阴疾,阵中阳元浓郁,天生便相互吸引。在此处治疗,或许对她的病情极为有利。 果不其然,阵中黑雾虽不能直接操控,却有种莫名的亲切感。当他将体内阳元注入女孩腿部时,阳田也自动吸收起法阵的阳元。 再加上左臂阳脉大成,两边同时进行,进展自然加快。 才一会功夫,女孩双腿相继产生麻感,治疗随之结束,便将她推了出去。 “乐葵,玉牌你留下,若有空,多去法阵呆一呆,对身体有益。但千万记住,必须我在的时候。”纪来丰仔细叮嘱道。 一共两枚玉牌,若女孩突然犯病,无人能进去营救,后果将不堪设想。 “恩…”凌乐葵乖巧地点点头,还沉浸在方才的奇妙感受中,脸上兴奋之意未曾消去。 直到想起什么,却忽然沉郁下来,眼中泛起酸楚,扭头轻声道:“师兄,能看一看你的伤口吗?” 似曾相识的情景,纪来丰淡淡一笑:“行啊,只要保证不流泪,就给你看。” 女孩郑重点头,他便撸起袖口,经过一夜的恢复,左臂伤疤已结成黑壳。 早晨起来,将周边一圈揭开,敷上凌乐竹讨来的药膏,部分地方已经回归细嫩。 凌乐葵伸出一根手指,覆在伤疤上,轻轻抚摸。渐渐的,轻微的抽泣声响起。 女孩眼中泛着酸雾,却又强行忍耐,不令泪水流出。 纪来丰瞧见,适时收回手臂,右手揉向女孩的脑袋:“好了,再看下去,你便要违背承诺了。” “师兄,我…”凌乐葵抬起头,脸上愧疚难当,想说些什么,却是开不了口。 纪来丰轻轻一笑:“打住,还是老规矩,我帮了你,现在也该你帮我了。” 凌乐葵一听,忙竖起脖子,激动莫名:“好哇,只是乐葵能做些什么呢?”女孩瞳孔张得大大的,神色中满是期待。 示意她稍待,纪来丰便去到正堂,搬出方桌与一条长凳,随后又取出笔墨纸砚,放在桌上,再将女孩连轮椅推了过来, 答应过月梦寒的事情,必须认真完成,便将要求说出,希望女孩一同帮忙回忆。 “啊?可…可师兄,乐葵当时又不在旁边,如何帮你回忆呀?”女孩眨着眼睛,疑惑不已。 “乐葵,你误会了,不是这样的。时间太过久远,许多事情早已忘记,或者会忽略,便希望你在身边,帮我理清思路,比如从哪里开始,需注意哪些细节等等,之类的…” “哦哦,这倒可以。那师兄,先给乐葵些时间,让我想想好吗?”凌乐葵一口答应下来。说罢,便双手抱住脑袋,蹙起眉头,认真思索起来。 纪来丰瞧着,微笑摇了摇头,暗叹一声,这般的性子,倒与她姐姐一模一样。 其后也不耽搁,屈肘撑着头,靠在桌上,陷入过往那些孤寂的、可怕的回忆中。 那么,从哪里开始呢?有了,便从五岁那年,掌门师伯接他上山时起。 …… 暖阳阵阵,清风徐来,燕归居内,一个年轻男子,一个女孩,各自忙碌着。 前者歪着头,想到些什么,便记录在纸上。若遇到疑问,便向一旁的同伴请教。 女孩脑瓜则聪明得多,每每稍作思忖,便能给出提示。男子眼光一亮,“沙沙”、“沙沙”,快速书写了起来。 两人配合默契,时而也相互打趣,欢声笑语时而响起,气氛甚是轻松。 到午时,纪来丰便去厨房准备饭菜,两人美美吃上一顿,沐浴在阳光下,小憩了一会。醒来后,又接着忙碌。 直到申时,暖阳减弱,瞧见女孩缩起身子,纪来丰便站起来,扭了扭腰,道:“今天先到这,明天继续…” “好哇…”女孩甜甜地应了声,揉着泛疼的额头,显是颇费了一番脑筋。 青庐山腰,幽静小路,纪来丰推着轮椅,缓缓向西而行。 走到一半,突然心生好奇,忍不住道:“乐葵,你怎么不问我,阳尘前辈给的法子是什么呢?” 暗忖着,凌乐竹肯定不会说,毕竟自己声誉受损,怕妹妹伤心、反对。而他也打算先练习几次,确定双修能成后,再告知也不迟。 原以为女孩会好奇,结果自始至终,却不曾提及半句,更连一声试探也无,甚是奇怪。 视线中,凌乐葵转过头来,却是怡然自得地一耸肩:“这有什么可好奇的。乐葵只需知道,父亲、姐姐、师兄都尽力了就成。至于能否康复,一切随缘呗…” “这…”纪来丰闻言一愣,不禁好笑:“好,知道你这丫头境界高,师兄自叹不如,这总行了…” “嘿嘿,本来就是嘛。” “呵呵…” 二人谈笑着,迎着清风,继续向西… …… 一连三天过去,纪来丰绞尽脑汁,终将与阳脉有关的经历,事无巨细,全部写了下来。 后天一大早,与女孩约定好,去法阵中帮她治疗双腿。这样六个时辰过去,待麻痛缓和后,还可以再进行一次,以节约时间。 完成之后,便告辞一声,带着几日的成果下山,沿路一阵快行,去往姹月,找到了月梦寒。 书房中,高挑女子捧着一叠纸卷,神情专注,一张一张,仔细阅览着。 在她的对面,纪来丰屏气敛息,看不见的地方,双手抓着大腿,紧张等待。 终于,月梦寒放下纸卷,美眸抬起,向前方瞥去一眼。瞧见男子身体一颤,嘴角不禁微翘,却是一闪而逝,又恢复了平静。 “好,按照约定,既然你完成了任务,那月某也该履行承诺。这样,今晚亥时之前,你在这里等我。” “啊?”正暗自惊喜,听见后一句,纪来丰顿时愣住了。 今晚?亥时? 也不知是否故意捉弄,现在还不到巳时,离亥时还有六个时辰,若一直呆在姹月,岂非无所事事,浪费修炼时间? 而且亥时之后,不论习练多久,都来不及赶回青庐山。已到就寝的时辰,他却孤身留在全为女子的地方,这…这… “怎么,不愿意?那就算了。”月梦寒单手衬着脑袋,一双俏目,饶有兴致地盯着男修,似在期待着什么。 “愿意愿意,都听门主您的。”纪来丰连连否认,瞥见女修眼角一丝狡黠,确定了是捉弄无疑。 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就让这女人如愿以偿好了,大不了自己来回多跑两趟。 想着,便提出告辞,见月梦寒并无其他指示,便一转身,飞步向屋外走去。 看不见的后方,月梦寒一双秀眸如半月般弯起,嘴角也露出一抹好玩的笑意… 第40章 紧贴 回到青庐山,纪来丰第一时间找到凌乐竹,告知月梦寒的安排,提到具体时辰时,内心却很是不安。 但视线之内,直至听完,凌乐竹脸色却始终平淡:“来丰,以后这些事无需告知于我,你自行决定便是了。对了,若方便的话,替乐竹代为谢过月门主一声。” 轻描淡写般的态度,纪来丰听见,顿时松了口气,便打算离开。 才一转身,又被叫住:“来丰,若晚上确定不回,去之前,最好把腕上的追踪器具留在铺子,别一道带过去。” “额…哦哦,知道。”纪来丰愣了愣,立刻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青庐门内设有专门法阵,用来探查、追踪各弟子的行迹,以防被其他修士掳劫或暗害。 若察觉他夜不归宿,传出去,难免生出闲话,尤其某位令人厌烦的三长老。虽然留在铺子里,一样会有闲话,但总比姹月要好得多。 答应下来,又去房中与女孩聊了会,便回到燕归居,抓紧时间修炼。 …… 入夜。 戌时左右,纪来丰用完晚饭,再给女孩治疗后,便一边散着步,一边往山下去。 一路到达姹月,门主书房前,发现里面黑灯瞎火的,月梦寒却是不在。 取出鸡鸣钟一瞧,离规定的时辰还有两刻,便在墙边坐下,安心等待。 直至亥时,月梦寒终于悠悠到来,也不打招呼,轻轻一挥手:“跟月某来。”说着,便自顾向一边走去。 掐着时辰现身、仪态高傲,这女人可谓拿足了架子,纪来丰乖乖跟在后方,暗下却在鄙夷,并悄悄做了一个鬼脸。 沿着一条花丛小径,千弯八绕,进入深林中,又行上一段距离,便到了此行终点,一处人为开辟的空旷场所。 正中,坐落着一个奇怪的建筑,如同小山包一般,约有普通房屋两倍大小,上窄下宽。 走进之后,周边一片黑暗,唯有顶上开口,月华自其中洒落,形成一圈微亮区域。 朦胧的月光中,漂浮着一些细小的白缕,散发着阴寒的气息。 不知不觉,可怕的记忆涌上心头,令他不禁打了一个寒颤,疑惑道:“门…门主,就在这里修炼吗?” “当然咯。既是双修,两边实力应该对等。你这家伙,阳脉实在太强,阴脉也不差。月某若不找些倚靠,岂不要被你劫采了?” “噗…”纪来丰一口气喷出,这女人总是不正经,说着说着,便胡言乱语起来。他何时打算劫采了?真是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月梦寒却不在意,说完后,自去石台一边坐下。 纪来丰回过神,看着石台,却犯起了难,心中踌躇着,始终不敢向前。 “还站在那里干吗?过来呀!”月梦寒投来怪异一眼,催促道。 纪来丰挠了挠头,双手一攥拳,便硬着头皮走了过去,在女修的身后坐下。 深吸一口气,再一咬牙,在石台躺了下来,却是心脏一阵加速,担忧着、忐忑着、尴尬着… 等上好一会,始终不见动静,好奇望去,却见月梦寒一脸古怪,似是十分诧异。渐渐的,双眸眯了起来,一丝愠怒油然显现。 纪来丰疑惑地眨着眼睛,心中更为忐忑,暗道一声我的乖乖,又是哪里惹了这位姑奶奶?难不成要他先…额,这也太尴尬了! 两人四目对视,一个锋寒,一个莫名,持续好一会,终被一道愠怒的呵斥声,打破了平静。 “你这家伙,躺着干吗?” “啊?”被月梦寒狠狠一瞪,纪来丰倏地坐起,脱口而出:“不躺着,那…那该怎么办?” 犹记得,当初便是这般的情景。但仔细一想,自女子态度中,却琢磨出了一丝古怪的意味,似是此次修炼与设想大为相同。 暗疑着,月梦寒转过头,审视的语气道:“你不会以为…还是上次那样?” 纪来丰尚在愣神,本能地点点头,却不妨,女修狠狠啐来一口:“呸呸,想得美,上次只不过是误会。再来一次,月某这门主还怎么当?姹月的颜面又如何安放?” “额,那…那是怎样?”被劈头盖脸一通臭骂,纪来丰愣愣地摸着脑门,心中一阵莫名其妙,却也暗松一口气,或许不必尴尬了… “听我的,坐好!” “坐直!” “背对着我!” 月梦寒也不解释,双眸一凛,一连发出三道命令。 纪来丰逐一遵从,心中却是纳闷,这是要做什么? 正疑惑着,背部突然传来一阵柔软的触感,不知为何,月梦寒竟将背部靠了过来,并且用力挤压。 直到互相感觉到骨头的存在,方才停下,接着便是一声:“开始…” “啊…啊?就这样?”纪来丰张着嘴巴,却是不明所以。回头瞧去一眼,发现二人背对背,彼此紧贴,难不成,这样也能双修? “当然咯,男女之间不同。男子阳田在左,阴田在右,女子恰好相反。这样背对着,双田间距离便是最近。”月梦寒理所当然地道。 “左…右…右…左…最近…”纪来丰一边默念,一边琢磨,恍然地点了点头。 上次劫采,二人虽为面对,却与背对一致,也是阳田对阳田,阴田对阴田,距离最近,只是方式有些…孩童不宜。 只不过,背对背双修,着实不可思议,还能这样吗? 瞧出他的心思,月梦寒双颊一鼓,作势便要生气,但很快又松了开来,沉声道:“来丰,莫怪月某敷衍,咱们之间只能如此。” 说罢,便耐心解释。 按照阴阳一脉的规矩,双修者必须先结为伴侣。且姹月中也有祖训,轻易不接受多妻一夫,与多夫一妻。 如此一来,他必须休掉凌乐竹,再因凌乐葵的存在,月梦寒也得辞去门主之职,否则无法对弟子及长老们交待。 郑重说罢,便道:“来丰,这两个条件,你觉得可能达成吗?” 纪来丰听完,愣在原地,陷入沉思之中。 第一个条件,他倒是无妨,但凌乐竹死不答应。至于第二个,呵呵,想啥呢,对方凭什么答应,就为一个没血缘的女娃? 再者,论容貌、论境界,月梦寒美艳高挑、修为踏陆顶尖,而他不过一废物飘云。 无论在谁眼中,皆为天鹅对癞蛤蟆,完全无法匹配。 想定之后,他冷静下来:“门主误会,来丰有自知之明,绝不敢胡乱奢望。只盼能指点迷津,这般双修…从何开始呢?” “从何开始?”月梦寒却是一愣,表情极为古怪,似是从未考虑过似的… 纪来丰挠着头,心中颇为不安。 下一刻,却见女修一耸肩,蛮横道:“这该问你自己呀?月某阴阳一脉天赋不足,也是初次尝试。但你不一样,你可是天才,应该能探索得到?” 理所当然的语气,说完便一扭头,不知心虚,还是不愿理睬。 这一连串的举动,直瞧得纪来丰目瞪口呆,合着什么都得他自己来,对方只提供一个地方? 既如此,还要她来做什么?真是的,这女人也太不靠谱了… 鄙夷着,突然记起一事,忙问:“诶门主,那本劫采神功呢?能否给晚辈瞧一瞧?” 月梦寒转过头来,却是嘴一撇:“唉,真是一个笨蛋,都说过不能用阴阳宗的方式,还要那本册子做什么?”一边说着,一边脸上流露出羞恼之色。 纪来丰一听,顿时大失所望,身体也瘫垮下来,还真是一点提示也没有,一切得重新开始。 但他年纪才多大,接触阴阳一道还没几年,这类开创性的法门,如何能探索得出来? 唉,要怪就怪阳明煦,乱在册子里写什么,开这样一个弥天的玩笑。 “之前说好了,按月某的方式来。而我的方式呢,便是你自行探索,其他一概不管。反正到了子时,月某便去睡觉,至于你呢,随便找个地方将就。”看他不知所措,月梦寒心一虚,面上更为蛮横。 如此不负责任的态度,直气得纪来丰捏紧拳头,想狠狠给这女人来一记。 但想了想,又松开了。没办法,谁让这女人是踏陆,境界差了两阶。真打起来,不过自取其辱罢了。 悄悄诅咒了两声,回到正事,薅着头发,一通胡思,却连门槛在何处也找不到。 却在这时,察觉洞内光亮突然增强,回头一看,顿时又被气得不轻。 月梦寒左手托着一颗明珠,右手自乾坤袋中取出一些宗卷,放在地上,自顾整理起来,竟是在处理公务,全不把双修放在心上。 顿时心头火冒三丈,却拿对方没辙,双肩一垮,还是靠自己… 失去最后一丝幻想,冷静下来,沉浸在思绪中,回想着过往有关的记忆。 还是劫采那夜,灵识化作一道虚影,飞入体内,初次见识淡彩色的天地,还有黑白双色大球。便从这里开始… 纪来丰闭上双眼,未曾耗费多少心神,短暂一瞬间,已找到阳田所在。 此刻,黑球表膜漆光发亮,正轻轻颤动着,似察觉到体外环绕的寒气,竟是异常的兴奋。 然后呢?对了,先要建立一条通道,连接他与月梦寒的阳田。 却立刻遇到了麻烦,除左右双臂阳脉外,他不曾操控过阳田。要建立一条全新的、纯由阳元组成的脉络,更是难上加难。 怀着不自信的心你也得态,便打算试上一试,诶?神奇的一幕却出现了… 第41章 缠缚 当灵识挤入阳田,二者仿佛融为一体,他即是黑球,黑球即是他。心念一起,黑球上,便出现了一个疙瘩。 太好了… 纪来丰兴奋不已,当即专注起来,一边操纵疙瘩向前延伸,一边持续注入阳元。 就这样,轻而易举的,一条细小通路形成了。接下来,便是寻找月梦寒的阳田,在哪儿呢…? 分出一缕神思,沿周边仔细探查,寻了一会,没有收获。顿时一拍脑袋,她的阳田自然在她体内,这里又怎能找到? 郁闷之时,意识继续遨游,来到淡彩空间的另一边,竟发现天空凹陷了一大块,仿佛受着什么东西的挤压。 “诶?莫非这里便是…”纪来丰心中一动,当即沿凹陷处仔细探查。 功夫不负有心人,被他发现两处奇异,一处热流向中心汇聚,一处则为寒流。 稍一琢磨,顿时喜出望外,显然,这便是女子阳田、阴田所在。 “哈哈,找到了…” 心头一阵激动,返回阳田处,开始操纵细流,朝才探索的方位进发。 凝神专注下,细流稳中向前,通过不懈努力,越发接近目的地。 却在这时,突然一阵天旋地转,空间剧烈晃动起来,受到干扰,细流立时失去控制,缩回黑球之内。 “怎么了?怎么了?”纪来丰瞬间惊醒,快速平复后,本能向身后望去。 却正对一双眯起的眼眸:“什么怎么了?说什么胡话呢?”月梦寒上下打量着他,表情愈发怪异。 纪来丰愣了愣,一边挠着脑门,一边将方才的景象说出。 月梦寒眨着眼,听着听着,目光竟莫名躲闪起来:“额…这个…也许是因为…方才…月某动了一下?” 分明心虚的语气,纪来丰略一思忖,差点吐血昏倒。 郁闷之余,连同此前的气一并发作:“我说门主大人,您能别乱动吗,这还怎么修炼?” “知道了,知道了,不动便是了呗,真够麻烦的…”月梦寒嘴里嚷嚷,或是心虚,语气不如之前寒气凌人。 说完,便用力向后一挤,令背部贴得更紧,双手也将明珠、宗卷举高,避免扰动连带腰腹。 纪来丰也不纠缠,回过头,平复呼吸后,再次沉下心神。 只是情况并无改善,每当细流接近目标,总有或大或小的干扰,稍一个控制不住,便自奇妙状态中跳出。 一连几次不成,忍不住又开始后抱怨,被月梦寒听见,突然一个不耐烦,气鼓鼓地站起身,也不打招呼,径自离开洞屋,不知去往何处。 余下他独自坐在原地,整个人都傻眼了,暗忖这女人不配合便罢了,还总莫名其妙地发火,这接下来该如何是好? 思来想去,却是无可奈何,叹上一声,想着没地方可去,便干脆就地躺下,在洞屋中将就一宿好了。 只是双眼才一闭上,却听“砰”的一声,大门被从外踢开了。 睁开一瞧,月梦寒折返而回,双手捧着一捆绳索,恶狠狠地走了进来。 纪来丰脑海一下炸开,全然不知对方想做什么,惊慌之下,竟生不出半点反抗的心思。 呆滞的模样中,任由月梦寒发号施令,背向对方坐下,被绳索一圈一圈,自腰部直到胸膛,紧紧缠缚住。 力道之大,勒得皮肉生疼,方才罢休。 紧接着,又是一阵漫长的沉默,唯有光线忽明忽暗,再是些纸卷翻动的声响。自始至终,女子没再开口。 惊恐缓解下来,感受背后软躯与骨头,再瞧身上布置,他总算明白其中的意图。 “机智呀…”暗赞一声,这方法虽然粗陋,但或许会有效果,啧啧,好一个刀子嘴豆腐心,竟又是他误会了… 萌生一丝歉疚,打算说些什么,终还是没好意思开口,想着不如加快进度,让对方早点休息,一样也能报答。 淡彩天地,细流又靠近了边界。这一次,他也学聪明了,先维持一阵子,确定没有状况,方才继续向前。 终于,到达边缘,又遇到了新的难题。与对面瞧着虽为零距离,可彼此之间,还隔着两层厚厚的皮膜。 其中第一层属于他自己,当初额头上筛选阳料时,倒有过一些经验。现在无非换个地方,稍费了些功夫,便成功突破了。 但第二层,却是月梦寒的地盘,极为抗拒外来气息,无论如何努力,阳元也无法渗入。 尝试几次,把他累得够呛,却是一点进展也无。 实在没法子,只能一狠心,将阳元凝成利箭,持续积攒能量,待差不多时,便一箭扎了过去。 这一扎,顿时天地变色、海动山摇,整个空间剧烈震颤,较之先前还要强烈数倍。 一刹那,灵识被击飞出去,弹回脑海,顿时一阵昏沉。 好不容易平复,睁开双眼,却发现此时姿态,竟是向后仰躺。显然,又是某人惹来的麻烦。 回头正欲埋怨,却反见月梦寒怒视而来,怨声呵斥:“你有毛病吗?无缘无故,刺我做甚?” “啊?刺…刺你?”纪来丰愣了愣,却是倏地一惊,难道是方才那一下? 不会?阳元只是微弱一小部分,威力能有多大,竟让踏陆高修反应这般强烈? 眼见女子还在瞪着,连忙辩解一番,又露出为难之色,小心翼翼道:“门主,不这样,没法修炼呀。所以,可否请您忍耐一下呢?” 月梦寒一听,顿时扬起脖子,作势欲要喝骂。 却不知为何,不曾发作出来,只无奈道:“行行,我忍,我忍还不行吗?”说话间,却是咬牙切齿,一副凶狠模样。 纪来丰见状,缩起脖子,心脏砰砰一阵狂跳,被对方这般的表情给吓坏了,再不敢多说半个字。 回过神来,重新回到体内,再次聚集细流,出了第一层边界,凝成箭头模样,又一次刺了过去。 还是一样,淡彩天地震颤不已,但幅度已比先前小了许多,且很快平息下来。而他的阳元,则进入到一个新的世界。 “哈哈,成功了…”纪来丰心头大喜,紧接着,脸色却是一沉。 仿若陷入沼泽,周边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藏匿其中的恶魔纷纷张开血口,疯狂啃咬、撕扯、吞噬他的阳元。 附着阳元的灵识,连带也痛楚不堪,想强行收回,却在两边的拉扯下,越发变得细长。 终于,“噗”的一声,断成两截,一截弹回身体,另一截则永远失去了音讯。 “呼…呼…”这一下,心神受到极大损耗,待清醒过来,大口喘着粗气,久久难以平静。 听见奇怪动响,月梦寒好奇望去,待看清之后,眼中不再鄙夷,而是划过一抹担忧。 察觉女子注视,纪来丰简单解释一遍,并提出了新的请求:“门主,可否请您…稍微控制一下,别吞噬我的阳元呢?”说罢,小心瞥去。 视线中,月梦寒呆了呆,下一刻,眉头却高竖而起,一声暴喝发出:“滚,月某又控制不了!” 喝声中,蕴含蓬勃的灵气,差点将他耳膜给震裂。 被当面喷了一脸,纪来丰悻悻回头,也知对方并非虚言,便还是他自己想办法… 宁静月夜,心神化作一道虚影,再次进入体内天地,祭出黑色细流,向女子的阳田进发。 第二次,又被吞噬。 第三次,还是一样。 第四次,第五次… 持续地尝试,纪来丰咬定决心,绝不放弃,却不知他的举动,也给月梦寒带来了极大的困扰。 双眸望着手中宗卷,却是心不在焉,嘴角逐渐郁闷瘪起。 背部仿佛针扎一般,时不时来上一次,并非有多么痛苦,却是不胜其扰,完全无法静心。 无奈之下,仰起臻首,靠在男子肩膀上,凝视天空皎月,兀自发起呆来。 纸卷翻动的声响消失,洞屋彻底安静了下来。 时间一点点推移,一刻、两刻…亥正过去,再往后,不知不觉,约定的时辰,子时也到了。 但纪来丰毫无察觉,月梦寒也未曾出声提醒,皆沉浸在各自的世界中,只是其中一人,已发出轻轻的鼾声。 又不知过去多久,努力终见成效,残存在女子体内的阳元,被吞噬的速度大大减缓。 当黑流再次进入,受到的撕扯也减弱大半,顿时激动不已,如此下去,说不定有机会。 怀着兴奋,准备再来一次,却在这时,脖颈处,温热气息袭来,连绵不断,麻痒难耐。 心神受到干扰,再难以集中,不得不暂时放弃。便收回灵识,扭头向后望去,想瞧那女子又在作什么妖。 转到一半,却受到了阻碍,仔细一看,竟是月梦寒的头,面向着他,枕在肩膀上,已然进入梦乡。 沉睡着,均匀而温热的吐息,有节奏地拂动他的脖子,臻首微微挪动,发丝划过皮肤,造成一阵一阵的麻痒。 抬头看向天空,月亮悬于正中,竟已到了子正,远超限定时辰,也难怪对方会睡着,却又是他的不对了。 低回头,陷入纠结之中,一边即将有进展,一边女子睡得香甜。权衡一番,还是决定放弃。 解开套在身上的绳索,双手小心翼翼,扶着月梦寒的肩膀,将她轻轻放在石台上,力道极为轻柔,生怕将对方惊醒。 之后,简单扫了一眼,那俏丽的面庞,鼻息颇为均匀,便放下心来,自去角落中,取出鸡鸣钟,定好时辰,也躺了下来。 或是一个多时辰的消耗,心神早已疲累不堪,又或静谧之中,缕缕幽香传来,极是助眠。片刻后,鼾声大作。 却不曾看见,石台之上,俏丽女子一对眼眸缓缓睁开,透过朦胧月色,散发出异样的光芒… 第42章 秋毯 “咯咯咯…咯咯咯…”清晨,鸡叫声响起,持续而嘹亮。 纪来丰倏地惊醒,揉着惺忪眼皮,看向鸡鸣钟,发现卯时已到。这是他昨夜定好的,大早上要赶回去,替女孩治疗双腿。 “诶…?”才一坐起,却发现一条秋毯自肩上滑落。 挠了挠头,却不记得何时盖上的,瞧着也有些陌生,来时不曾携带此物,只有一个可能,便是月梦寒所为了。 抬头看向四周,早已不见女修的身影,室内幽香也淡不可闻,应是离开多时了。 微微摇头,感念对方关怀,却也觉得多此一举。虽为深秋,但以他的体质,向来不惧寒冷,夜间在青庐山上也极少会盖被毯。 耸了耸肩,叠好秋毯,走出洞屋。 时辰尚早,天色才蒙蒙亮,沿着来时小径,向门主书房走去。下次何时修炼,还得听从对方的安排。 只是此时房中,也无月梦寒的身影,却自书桌上发现一张纸条,其上写着“今夜亥时”四个大字。 怔了怔,心头暖流划过,暗忖这女人还是挺不错的,知道他心中着急,竟这般的配合。原本他还以为,怎么也要隔个天左右呢。 放下心来,也不耽搁,快步向青庐山返回而去。 一直到向阳居,将女孩叫醒,推她去聚阳阵,开始今日第一次的治疗。 凌乐葵还不知他一夜未归,不曾询问,也不曾好奇,乐呵呵的,精神却是不错。纪来丰瞧着,亦是十分欣慰。 “咕咕,咕咕…”才一治疗完,肚子又叫了起来。 女孩听见,轻轻一笑:“师兄,唯柔姐已经做好了早饭,不如一起去吃?” “额,好哇…”盛情难却,加上身心俱疲,纪来丰也打算偷懒一回,便不去拒绝。 结果过去一瞧,却愣住了,凌怀阑、凌乐竹二人皆在,回想昨夜经历,不免有些尴尬。 好在二人并不关心,不曾有丝毫探听之举,只谈些家长里短,令他能安心地用完这顿早饭。 凌怀阑事务繁忙,与小女儿说上一声,便离开了向阳居。 纪来丰瞧见,忙将凌乐竹拉去院中,将昨夜修炼的经过、方式、收获,一五一十说出,唯独隐瞒了双修之人身份。 一边讲着,一边偷瞥她的脸色,却一如既往,平淡无澜,只在说完后,留下一句无需告知于她,便离开了。 瞧着远去潇洒而轻盈的背影,纪来丰拍着脑门,既十分无奈,也彻底安心下来。 回到燕归居,抓紧时间修炼,每两次的间歇,便去寻女孩聊天,好缓解她的苦闷。 …… 傍晚时分,用好饭,给女孩做完第二次治疗,他便再次向山下而去。 仍是老时辰、老地方,也再一次与月梦寒缠缚在了一起。 正式开始之前,他先取出了鸡鸣钟,定好子时结束,便不敢有丝毫耽搁,立即进入体内世界。 昨夜感觉犹在,细流迅速形成,穿过两层阻碍,一头栽入泥沼之中。接着,便是艰难的抗争… 凝聚心神,一点点努力,果然,残留的阳元愈多,受到的撕扯愈弱。如此一来,胜利在望了。 就在他沉浸在喜悦之中时,却未曾察觉,昏暗的月光下,月梦寒轻轻一挥手,地上鸡鸣钟便漂浮起来,朝她飞了过去。 握在手中瞧了瞧,又摆弄了一会,便重新放回了原处… “哈哈,找到咯!” 漆黑泥泞的沼泽中,灵识驭使着黑色细流,一路蜿蜒前行,终于到达此行的目的地,一个小些、瘪些的黑球,正是月梦寒的阳田。 眼见成功在即,越靠近,他越发谨慎,比起方才穿过的泥沼,阳田对阳元的强大吞噬力,可不是开玩笑的。 小心翼翼,细流的前端搭上黑球,再一点点纠缠、融合。过程之中,心也提到了嗓子眼。 但下一刻,怪异的景象却出现了… 细流进入黑球,受到的吸力竟极为轻微,反倒对方阳元,轻轻漂浮着,自由又散漫,一副任他宰割的姿态。 纪来丰大感惊奇,百思不得其解,却也觉得不错,正方便劫采,便不再多想。 接下来,将是修炼的关键,劫采女修阳元,壮大自身阳田,使得二人之间,形成两个突出的强点,己方阳田、女修阴田。 再之后,便有两种选择,一为己方放松,劫采来的阳元回流,锻炼月梦寒的阳脉;二是对方放松,由他吸收阴元,锻炼阴脉。 干系到谁先获得突破,因事先未曾商量,他也不好擅自做主,只得暂时放弃,将心神收回。 结果睁眼一瞧,却见不知何时,这女人竟又睡着了,躺在他的肩膀上,面向与昨夜相反,便未造成太大的干扰。 纪来丰气得不轻,但听月梦寒睡吸香甜,又生出一丝怜悯,当门主着实不易,白天勤劳公事,夜晚还得折腾。 这样一想,便解开绳索,扶对方躺下,取走鸡鸣钟,自到角落歇息去了。 “恩?” 却在准备设定时辰时,他惊讶地发现,指针竟已到了丑时。 抬头向天上望去,明月已不在正空,偏向了来时相反一侧,确实已到后半夜,但这…这是怎么回事? 一边疑惑着,一边翻来覆去,检查手中器物,却无法断定,究竟是忘了设定,还是鸡鸣钟已经损坏。 真是的,难怪又会睡着,却还是他的过错,顿时心中甚是抱歉。又着实有些犯困,便决定先歇息,设定好时辰,明早自见分晓… …… “咯咯咯…咯咯咯…” 熟悉的鸡鸣声,纪来丰猛地坐起,待茫然散去,却是颇为欣喜,鸡鸣钟并未损坏。 “诶?”突然发现,肩膀上又有秋毯滑落,还是昨天的那一张,顿时有些纳闷。 却在这时,鼻子轻轻一嗅,闻到满室幽香。抬头一瞧,月梦寒还在,躺在石台上,盖着厚实些的被褥。 想了想,多半昨夜折腾,睡得太晚,这才还没醒来。 心中更加歉疚,便蹑手蹑脚,向外走去,准备等上一会,待她起身,再聆听之后的安排。 即将走出大门时,忽听后方传来响动,回头一看,月梦寒正自地上坐起,一双茫然的眼眸,望着他,眉头却是皱起。 纪来丰定在原地,暗暗有些忐忑,方才做贼般的举动,可莫要被对方误会了。 好在月梦寒很快恢复记忆,眉宇又松了开来,旁若无人般,站起身,收拾被褥,向洞屋外走去。自始至终,一言不发。 这般的举动,令他松了口气,想起一事,忙将对方叫住,将手中轻毯一扬:“门主,这…这是您的?多谢!只是夜晚寒凉,来丰竟完全没有感觉,真是不应该…” 月梦寒听罢,回过头来,却是讥讽一笑:“呵呵,你当然没感觉了,睡得那般死,身体打着颤也不知醒,吵死个人了。” “啊?”纪来丰一听,却是惊呼。暗忖着,不应该,山上比此处冷上许多,也不曾见他… 瞧出男子心思,月梦寒嘴角一斜,鄙夷道:“笨蛋,这里是聚阴阵,月光下阴元自动聚集。虽然十分微弱,但睡着之时,身心全无防备,自会感觉寒冷咯。” “哦哦,原来是这样…”纪来丰恍然大悟,羞愧之余,暗自也告诫着,下次得带一张秋毯来。 暗想着,又连忙询问:“对了门主,下一次是什么时候?” “今夜亥时,月某有空,你要来便来,不来便罢了…”月梦寒冷淡一声,转身径直离开了。 “来来,晚辈当然来!”对着正离去的傲娇背影,纪来丰当即应声,心中既无奈,又甚是感激。 果然还是路冰影了解自家师父,这女人看似尖酸刻薄,实则心软柔善。如此良机,自得好好把握。 …… 此后几天,双修照常继续,逐渐也规律下来。 月梦寒似有意折腾他,从不提前告知安排,只在第二天大早,留下一句“今夜亥时”。 渐渐的,纪来丰也习惯了,生活中,不过增添一个新的任务,短暂的波动后,再一次稳定下来。 每个白天,他都会做三件事,治疗与陪伴女孩、灵府修炼、与女孩一起用午饭,并在阳光下打坐。 入夜之后,便去到姹月中的洞屋,与月梦寒习练双修之术,直到深夜方止。 平静之中,却有一件古怪的事,不知为何,他那鸡鸣钟白天好好的,晚上却总莫名其妙失灵,以至于每次结束,月梦寒早已熟睡。 为此,纪来丰常常歉疚不已。 好在对方并不介意,反而颇为体谅,知道他着急给女孩治病,甚至主动退后一步,优先让他锤炼阴田。 如同所料,当阳田逐步增强,阴田也渴望得到补充。在月梦寒的配合下,白色通路自然而然形成,将双方阴田连接在一起。 瞬间,阴元哗哗而来,在他的吸纳下,逐渐转为己有,那种愈发充实的感觉,甚是奇妙。 体内双元一直流失,当月梦寒承受不住,便到了劫采的极限。再下去,便会损坏她的身体。 却在这时,意料之外的惊喜出现了… 己方持续增强,对方持续减弱,差距到达顶点时,仿若河流的高水位与低水位,本能便有倒流的趋势。 只是中间隔了一道坚固的闸门,掌控在强者,也即是他的手中。 只需主动放开,月梦寒稍一拉扯,元气便会加速流动,返回到她的体内。 如此一来,月梦寒便能同时习练阴脉与阳脉,只不过,进展比他要慢上六七成以上。 缘由暂且不知,或是双修一道的限定,或是女修天赋不足。 纪来丰曾大胆尝试,将元气主动输回,结果却如同攻击一般,月梦寒不仅无法吸收,反而体内会异常难受。 如此一来,便只得任她慢慢适应,每夜将将只够一个来回。 来,半个时辰;去,一个多时辰,往往快到丑时,方能结束… 第43章 厨房 却也有意外之喜,月梦寒见进展不错,开心之余,几乎命令般地让他每天过去,无故不许推诿。 当时,纪来丰嘴上虽抱怨,迫于雌威答应下来,实际心里早已乐开了花。 唯一担忧在于,青庐的追踪手环,每次留在铺子里,时间一长,怕会引来非议,也不知凌怀阑有否防范。 为此,他不止一次找到凌乐竹,向她打探青庐门中的消息,顺便告知修炼的进展。 但这女人总是一脸风轻云淡,每次都摇头否认,以她从不报忧的性子,也不知是真是假。 安稳且规律的生活,时间总是流逝太快,转眼间,深秋过去,初冬到来。 气候进一步转寒,光阳大大缩短,女孩被迫更多留在房中,避免脆弱阳田受到寒气侵袭。 每天的治疗,仍是早晚各一次,将她裹得严严实实,只待去到聚阳阵中,方得片刻轻松。完成后,又原样返回。 凌乐葵渴望玩乐,也渴望陪伴,对来回奔波的烦扰,并无一丝烦躁,反而乐在其中。纪来丰甚感欣慰,时而也调侃两句。 可随着时间,女孩仍在持续地萎靡,显然寒疾正在酝酿,怕到不了年关,便会再次爆发。 他心中颇为担忧,却也无能为力,只得抓紧时间,希望赶在爆发前,能有所突破… 与此同时,姹月中也发生了一些变化。 月忆坛弟子全部离开,余下力量不足以守卫两处分坛,便将其中物什全部封存,并在周边设下机关陷阱、示警灵器,防止外敌偷闯。 另一个变化,则是与他有关。 九月下旬一天,当他在洞屋中醒来,准备告辞时,却被月梦寒叫住,说带他去一个地方,还需要他帮忙。 问及什么地方,帮什么忙,却又闭口不言,卖起了关子。 怀着疑惑,纪来丰前去一瞧,当即瞪大双眼,伫立在前方的,是一个新建成的、长形的单层建筑。 其特殊之处在于,顶部从首到尾,竟是并列两排、一共十二个烟囱,像是一个大的厨房。 旁边,还有三间小屋,外加一片空地。 空地位于上风处,周边无有遮挡,起初也并非空地,而是将树木全部砍伐而得,地上还残留着树桩的痕迹。 跟着月梦寒,进到“伙房”一瞧,结果发现,还真是一个伙房。 十二个烟囱对应十二个灶台,每处一口大锅,周边银光闪亮,各式各样的厨具,应有尽有,十分齐全。 纪来丰从头走到尾,转上一圈,直瞧得目瞪口呆:“门主,这是要做什么?举办厨艺大赛,还是训练厨子?” 调侃似的询问,月梦寒狠狠瞪来一眼:“哼,还不是照你所说,每天午时以阳料炒制饭菜,用完饭后再出去晒太阳,以此来修炼阳脉吗?” “噗…”纪来丰闻言,一口气没憋住,喷了出来。 既震惊,又好笑:“门主,没这个必要?统一炒完饭菜,食用后,再一起晒太阳,不就成了吗?” 月梦寒听见,一口否决:“不行,这可是关乎姹月、关乎本门弟子命运的大事,岂能有半点疏忽?别傻站在那了,赶紧帮忙看看,此处布置是否妥当?还缺些什么东西?” “额,好,好…”见对方态度坚决,纪来丰只得答应。 可问题来了,他又不懂风水,瞧来瞧去,也说不出个子丑寅卯。 至于厨具,呵呵,比望金峰还要齐全,许多甚至派不上用场,无奈只得摊手,向对方言明。 月梦寒也不纠缠,点头道:“行,那先这样。哦对了,回头冰影她们练习时,还需你在旁多加指点。回去好好想一想,该从哪一个菜开始,怎么炒,要注意什么,可莫要敷衍哦…” “啊?”纪来丰一听急了,这女人想累死他吗?每天来回两趟,哪还有时间修炼? 拍着脑袋,大为头疼,却是灵机一动,“诶门主,不如改为早晨?晚辈回去前,找几位师姐简单教一教,到午时,她们再传授给其他弟子,不也一样?” “这倒是可以。”月梦寒起初认可,转而又开始贪婪:“不过,午饭最为重要,最好你能在一旁看着。还有如何打坐、晒太阳,也都需要示范呢。” 说罢,双手叉腰,讨债般地道:“这段时间修炼,月某一直尽力配合,你可不能忘恩负义。不说每次都在,至少五天来上一次,大不了,多给你些补偿呗…” “额,好,好…”纪来丰只得无奈答应。 对方看似与他商议,实则不容反对,否则还不知会发多大的火。好在五天辛苦一次,勉强也能接受。 对他的回答,月梦寒甚是满意,表情柔和下来,又道:“对了,还有一件事,姹月准备招收男童,让他们自小习练阳脉,好为将来做准备。” “好主意呀…”纪来丰一听,立即表示赞同。 若能培养一堆他这般的阳修,将来不靠阴阳宗,月梦寒也能如愿以偿,将姹月带回正途,振兴阴阳一脉。 默默替对方高兴,却突然,琢磨出一丝古怪,心头倏地一颤,不会,又来… 便故作推辞,实则试探地道:“门主,这事您安排便是,何需与晚辈说呢?” 回应而来,却是女子瘪起嘴,一副仿佛他在说废话的表情:“当然要说了。你是本门唯一男子,将来担任师父,带领男童成长,自也是唯一人选。” “噗…”纪来丰一听,几欲吐血,不妙的预感应验,可这也太离谱了… 他一介飘云,自身尚无着落,如何去当男童的师父,这岂非误人子弟、丢人现眼吗?更可况,他还没答应加入姹月呢… “急什么,又不让你现在来当!”月梦寒横去一眼,告知:“挑选有资质的弟子不容易,至少需要两三年,再修炼个十几年,到时你还是飘云吗?只是提前说上一声,好有个准备,到时来帮忙即是。” “至于是否加入姹月…”摆了摆手,女修浑不在意:“这有何妨?青庐又不靠你支撑,就算入门,也不过闲散人等。既为姹月供奉,抽空来教下弟子怎么了?” “额,好像也是。”纪来丰略一思忖,不得不承认,对方说得极有道理。 青庐兴盛,门内人才济济,哪有什么要务轮得到他? 而有母亲这边的渊源,去姹月也在情理之中,只需提前征得祁无瀚的同意即可。 至于带领徒弟,先答应下来也无妨,到时再看呗,或许用不上他了呢? “好,那就一言为定。”对他的回答,月梦寒甚是满意,并伸出了一根食指。 纪来丰见状一愣,好一会,方才明白对方之意,顿时既无奈又好笑。便也伸出食指,勾上一勾,将此事坐定。 不到一会,月梦寒已提了好些要求,似觉得亏欠,便也给了对应的补偿。 此后每隔日,合练时,她会早到一会,再晚睡一会。加上二人悟性不断提升,两个多时辰下来,能比正常增加一个来回。 就这样,规律中伴随不时惊喜,生活再次平静下来。 …… 功夫不负有心人,到十月中旬,洞屋修炼上,迎来新的突破。 连续几个夜晚,纪来丰照常劫采,达到极限后,便试着建立一条新的通路,一条与现存不同、由他主动发起的白元通路,以形成闭合的环流。 起初,自是十分艰难,直到有一次,突然感觉到,阴田能力上升一个台阶,便凝聚心神,再次尝试突破。 果不其然,随着他的心念,渐渐的,白球上出现一个细小疙瘩。 虽比另一条小上许多,又弱上许多,但在持续的补充下,细流逐渐增长,向另一边延伸而去。 出乎意料,这一次,不曾遇到阻碍,直到目的地,竟如水到渠成一般简单。 紧接着,环流形成的一刹那,奇妙感觉涌上二人心头,便颇有默契的,紧张忙碌起来。 纪来丰催动体内阴元,自新的路径流向对岸,月梦寒收到后,也不消化,直接从老路推回。 如此循环往复,两三趟后,阳田一侧,也受到了召唤。 无需女修主动,一条黑流自其阳田出发,沿路畅通无阻,并成功搭上了他的黑球。 阳脉环流,正式开启… 两边一起运转,阴阳二气,相生相克,彼此间隔,又紧密联系。 与此同时,纪来丰、月梦寒努力控制,自初时的新旧不均、阴阳不均,逐渐趋向了平衡。 接下来,二人一齐发力,加快环流的速度,直到极限为止,再努力维持住。 过程中,双方元气共同流动,彼此碰撞、挤压,混作一团,愈发均匀,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沉浸在奇妙的景象,不知过去多久,纪来丰倏地发现,比起开始之时,元流竟弱上许多。 仔细一观察,才发现是二人元气凝缩成一起,形成一种崭新的、沉甸的、颜色更为深沉的元气。 “莫非这便是…” 心中一动,曾经阳明煦描述、而他幻想不出的奇妙反应,不知不觉,展现在了眼前。 怀着兴奋与喜悦,他一边竭力维持,一边仔细观察。 随着时间推移,黑流、白流完全融合,沉甸元气不再生成,余下也只是无意义的循环。 纪来丰当机立断,强行切开阴阳双路,环流一分为二,各自去到一人体内。 下一刻,神智苏醒,睁开双眼。旁边,月梦寒更快一步,早已解开了绳索。 两人转身,相互对视,皆既是惊讶,又欣喜不已。 “结合元气,便这般成了?”月梦寒喃喃念着,俏脸神色激动,一边感叹,一边又不敢置信… 第44章 结合元气 “结合元气?”听见新名词,纪来丰略一琢磨,“哦”的一声,明白过来:“门主,是指方才形成的元气吗?” 月梦寒点点头:“不错,月某曾在典籍中见过,结合元气便是双修的结果,同等空间内,比普通元气浓郁一倍,威力对应增强,且更容易操控。” 说着,转向他,突然探出一根食指,眼中也冒出诡异光芒,轻喝一声:“来丰,吃月某一招试试。” “啊…啊?”耳边喝呼声起,再看女子动作,纪来丰顿时被吓了一跳。 可来不及反应,对方食指已然戳来,指尖白光大绽,凝聚渗人冰寒,点在他的胳膊上。 “完了,完了,这下完了!”纪来丰慌乱不堪。 瞧着威力极强的一指,不会把他胳膊废掉?这女人,莫不是脑子有毛病,拿他这个大活人来试招… “诶?” 出乎意料,当指尖点中身体,浓郁阴元钻入,倏地一下,竟是散开了,且不曾产生疼痛,倒有种莫名的亲切感。 纪来丰愣了愣,本能驱使下,试着吸收一缕。结果竟然发现,散乱阴元沿着阴脉,安安分分的,竟流入他的阴田。 这…这是怎么回事? 听见他的嘟囔,月梦寒收起喜悦,鄙夷地一撇嘴:“笨蛋,既为结合阴元,便是你我共有之物,自然无法伤害到你咯。” “哦哦,原来如此…”纪来丰闻言,恍然大悟,难怪这女人动手前不打招呼,原来早已料到不会有危险。 再看向女子那张俏脸,显而易见的促狭之意,也不觉得有多可恶了… 小小一个插曲后,月梦寒望着方才指头,再次露出欣喜之色:“哈哈,果如典籍中所记载,结合阴元更易操控,发招时能更快凝聚。至于威力,相信也不必怀疑,只不过…” 眉头微皱,却又郁闷起来:“结合阴元的量还是太少,使不了两招,便会损耗得一干二净。” 纪来丰听见,也颇有同感。 方才在体内探查过,原本光润的大黑球,此刻分成了上、下两个区域。 沉甸阳元落在底部,约有四成,颜色漆黑透亮。 原阳还余下约一成,漂浮在广阔上空,因分散而变得稀疏,以至于受到外界挤压,上端向内凹陷了一些。 白球一边亦是如此,沉甸部分占据下方五成,不过若算总量,只有黑球的三成。 漂浮在上空,亦有一些稀疏白缕,气息熟悉而又陌生,正是月梦寒的阴元,尚未被他转化。 仔细一琢磨,造成这般结果,便在于二者阴田、阳田的差距。 己方阳田与女修阴田大小接近,元气的量旗鼓相当。而他的阴田只有阳田的六成,女修阳田却有阴田的八成。 完全结合之后,沉甸阴元恰好为他阴田的量,一分为二,便占据一半空间。 月梦寒一边,未结合的还余下四成,也分给了他一半。 另一边,阳田也是类似。 沉甸部分为月梦寒阳田的量,分一半后,在己方阳田只占据四成。未结合的还有两成,分给了对方一半。 以现在二人状态,再如何双修,也无法产生更多的结合元气,必须另行补充才行。不过,这倒是不难… 听完他的分析,月梦寒摇了摇头,叹道:“哪有那么简单?纯阳丹、纯阴丹皆有毒性,补充元气只能靠阳料食材,但这样进展太慢,没个四五天不行,想必你也是一样?” “额…”纪来丰迟疑。对方料得不对,对他来说,阳田恢复只需两三刻钟。阴田稍微久些,但两个午夜,一个半时辰也已足矣。 但这是他的秘密,便不去纠正,只询问解决对策。 月梦寒凝起眉头,仔细思索一阵,也没有更好的法子。 商议后,便决定先将易控的结合元气挥出,再靠阳料食材补充,待双田恢复后,再习练双修。 “好,也只能这样了…”纪来丰听完,点头认同,暗下,却另有想法。 普通阳元若主动输送,形同一次攻击,但结合阳元不同,随心赠与,不会有任何伤害。 趁月梦寒恢复的这段时间,不如去找女孩,看能否也连成双修,再将结合阳元都送去,或许能拖延冰疾爆发的时间。 想定之后,第二天一大早,返回青庐山后,便找到凌乐竹,说明了原委。无一丝迟疑,后者立即答应。 待到午时,纪来丰准备好饭菜,便将女孩推到燕归居。同时,凌乐竹也终止修炼,赶了过来。 见姐姐突然出现,还准备一起用饭,女孩好奇眨着眼,既开心雀跃,也十分疑惑。 凌乐竹颇为干脆,便将阳尘给的法子、近两月习练双修之事,还有即将进行的尝试,一并告诉了妹妹。 凌乐葵听完,脸色早已羞红,脑袋埋入被毯中,直到结束,都在摇头,不肯接受。 纪来丰见状,摸着脑门,不知该如何劝慰。 凌乐竹猜出妹妹顾虑,便劝道:“乐葵,来丰与咱们是一家人,背靠背修炼而已,没什么好害臊的。若阳元能持续补充,拖延足够时日,待双腿阴气去除,便无需担心寒疾爆发,再慢慢修养便是了…” 纪来丰听完,连忙附和:“是啊乐葵,还记得我之前说过,姹月也在用的培育阳田之法吗?只需去除寒疾,双腿恢复健全,再慢慢休养,过不了几年,便能成为一个正常人了…” 听见“正常”二字,凌乐葵停止晃动,缓缓抬起头,浓浓渴盼的目光,盯着他的脸:“师兄,你说的…是真的吗?” “当然了,乐葵你向来聪慧,相信无需解释,应能分辨其中真假?”纪来丰昂起头,淡笑地道。 方才一番话语,却也并非哄骗,乃是实实在在的真心话。 近两年,凌乐葵体内阴元逐步化解,自大腿到小腿,带来的好处是,膝盖逐渐在恢复知觉。 待到完全去除之日,再修养个一两年,恢复行走能力或许不成问题。 至于阳田,有他这个“榜样”在,便是极强的说服力。 瞧男子坦然自信、毫无躲闪的姿态,凌乐葵安静地想了许久,终于“嗯”的一声,答应下来。 旁边,凌乐竹松下一口气,连忙行动起来,将轮椅与妹妹先推回向阳居,换些衣裳再来。 月梦寒不惧着凉,纪来丰更不怕,每次午夜修炼,二人皆是一身单薄衣衫。如此,元气透过时,不会遇到多少阻碍。 但女孩不同,体质本就虚弱,又逢寒冬时节,由内到外,皆为棉衣绒服,自会影响修炼的效果。 趁还有些时间,他便去到院外,找到时常练习、已然破损不堪的大树,右手握拳一扬,开始调动阳元。 果如月梦寒所说,阳气注入右臂时,比平时快上许多,尤其那气力倍增的感觉,甚是奇妙。 待元气积蓄完毕,便一拳狠狠砸出,“轰”的一声,约一成结合阳元激射而出,化成淡黑云雾在眼前爆开,挡住了他的视线。 待雾气散开方才发现,树桩上出现了一个硕大的凹坑,坑底深至中心,余威之强,将坑边也震开三倍范围。 这一次,双手无法环抱的大树,没能稳住,朝缺口一方歪斜,停在了半空中。只需再来一击,即要彻底折断。 瞧着自己的杰作,纪来丰举起拳头,送到嘴边,潇洒地吹了一口气,心中甚为满意。 转而去到旁边,又找到一棵粗细类似的大树,换成左拳,开始积蓄阴元。 果然,又有惊喜出现,向来不受控制的阴元,受到召唤,正向左臂聚集。 虽较阳脉多有不如,操控起来慢上许多,却是持续汇入,源源不断。 差不多时,又是一击砸出,而这一次,仅留下一个拳头大小的凹坑,约莫损耗半成的结合阴元。 各试上一次后,纪来丰便终止修炼,并不着急将结合元气全部使出。 凌乐葵非为姹月弟子,相较他而言,阴田、阳田皆大有不如,以体内现有空间,完全足以应付。 便找个没有遮挡的地方,盘腿坐下,趁还有空闲,开始吸纳阳元… 待到修炼完毕,起身返回院中,女孩也已准备妥当。 聚阳阵内,摆上一张木床,女孩坐在左边,衣着单薄,阵内阳元充足,身上也只需披上一条轻毯。在她旁边,还放着一捆细绳。 凌乐竹自笼中走出,取下玉牌,交还给他,并嘱咐道:“来丰,妹妹身体虚弱,莫绑得太用力了…” “知道了。”纪来丰应上一声,便去到阵中,在木床右边背对女孩坐下,干净利落地套起绳索来。 一边套,一边叮嘱:“乐葵,若是疼,便喊出来,知道吗?” “恩…”细如蚊声的回答,女孩脸色羞红。 纪来丰瞧不见,兀自做着手中活计,却听一声低呼,背后躯体突然颤动起来。虽十分轻微,但二人紧贴,感受极为清晰。 不必猜也知道,对方定是咬紧牙关,正努力坚持。 此次力道才不过平时两成,女孩身体果真虚弱得很,暗暗叹了口气,动作轻柔了许多… 终于,绳索绑好,他叮嘱了两句,待会可能会有疼痛,尤其阳流刺入之时。听见女孩应声,方沉下心神,进入体内天地。 耗费一些功夫,寻到凹陷之处,由于绑缚力道不大,凹陷程度较为轻微。 接着是冷、热漩涡。前者较为好找,顺着寒气,一下有了发现。 但到后者时,却遇到麻烦,左一查,右一探,来回巡视,始终无法确定方位。 没办法,女孩阳田实在虚弱,又有阴元重重阻隔,对判断造成了极大的干扰。 第45章 反常 好在,他想到一个法子,顺着白球方位,向旁边平移,再加强探查,确定了一个大致的范围。 接下来,祭出黑色元流,迅速去到边缘,也不知错觉,还是太熟练,竟是异常轻松。 第一层阻碍,顺利突破,再是第二层,开始前,纪来丰又提醒了一句:“乐葵,小心了…” 也是近两月修炼的成果,能一边沉浸在体内世界,一边与月梦寒交谈。 只是这次,不曾听见回应,多半是女孩声音太轻微… 暗想着,凝出一道黑箭,不足往常五成,然后,扎了过去… 下一刻,天地猛地一颤,凹陷之处不住地晃动。但很快,晃动止住,平息下来。 正控制细流、耐心等待的纪来丰,见状甚是欣慰,知道女孩已然挺住,暗道一声“没事就好”,便开启了最后一段旅程。 与此前的黑色泥沼不同,女孩体内阳元极为稀疏,呈现为一片灰海雾状。 细流在其中行进,不曾受到多少吸力,畅通无阻,甚是轻快。 缓慢向前,吸力逐步提升,愈往后,愈是成倍增加。 再后来,自尽头处传来一股极强的吸力,令细流化作一道流光,飞速划过灰雾地带,迫使他赶紧补充阳元,防止一下被扯断。 奇异而莫名的景象,纪来丰眉头微皱,难不成,女孩阴脉远胜阳脉,导致阳田吸力剧增,竟比他还要强大? 若是如此,倒符合一直以来的认知,却不知为何,总有一种不妙的预感,若不加以控制,或许会有可怕的状况发生… 如此一想,立刻警惕起来,将全部灵识撒出,附着并强行拽住细流,却发现为时已晚。 细流实在太快,灵识难以驾驭,两边一扯,果真断裂开来。 端头一小部分,失去控制,一个猛子,飞向此行终点,一个黑色的大…不对,是小球。 女孩阳田过于瘦小,竟还不到他的一成,只奇怪的是,形态却是颇为圆满。 仔细一瞧,方知问题所在。 譬如本该一件纯黑的衣衫,此刻看见的,却是有深有浅、厚薄不一。 而且,不少地方还打上补丁,这些区域颜色极淡,更有几处呈现出半透明的状态。 似曾相识的景象,曾经青庐小试挥出纯阳拳后,右臂中阳脉便是如此,好在恢复力足够,方不曾酿成大祸。 显然,眼前黑球的状态亦是极度危险,若再有阳元进入,轻轻一胀,那可就… “糟了…”想到这里,心头猛地一惊,忙向前方望去。 视线内,断开的细流已钻入阳田,与女孩元气交汇在一处。但与环流不同,两者无法凝缩,只能向外扩张。 虽是极小的份量,但已然饱满的黑球,又被迫往外胀开了些。 带来的后果是,深色地方变浅;浅色地方更浅;而原本半透明的补丁,变得愈发透明,甚至出现撕裂的细微声响,形势岌岌可危… 纪来丰右手抓住胸膛,却抑制不住心头狂跳,终于意识到,他犯了一个弥天的大错! 当初阳尘曾有判断,寒症酝酿与爆发的缘由,但他一直以为是阳田虚弱,需要补充阳元。 可实际上,正好相反,女孩阳田虽弱,但只是体型减小,阳元总量不足。 而在阴脉远胜阳脉,带来的巨大吸力下,能将食物中阳元充分吸收,再加上保护妥当,平时消耗较少,体型便一直维持圆满。 不,恐怕还不只是维持,在一天的某个阶段,比如早、中、晚三顿饭,短时间内,吸收大量阳元,导致阳田膨胀,受到撕扯,出现薄弱区域。 日复一日,薄弱区域持续增加,达到一定程度,便会破损或是裂开,从而寒疾爆发。 再后来,在她神奇的天赋下,黑球重新愈合,形成一个新的、完整的阳田,只是体型变小了。 所以,他此时的做法,不仅对女孩无用,反过来还会害了对方… 想通之后,顿时懊悔不已。 尚不及思索对策,果不其然,灰雾天地已然颤动起来,由他酿成的灾祸,开始在女孩体内肆虐。 更糟糕的是,混乱空间内,巨大吸力犹在,并试图夺取更多闯入的阳元。 呆望着、不知所措的纪来丰,想不出一个解救之法,为避免状况更糟,只得一狠心,强行先退了出去。 心神甫一收回,仿佛被燥热折磨一番,脑袋昏昏沉沉,疲惫中,又饱含难言痛楚。 直到余光内,瞥见凌乐竹焦急的脸庞,正大声喊着什么,似是“快停下”、“妹妹”之类的话语… 猛地一惊醒,回头瞧去,女孩已是痛苦不堪,双手紧捂肚子,嘴里难受哀嚎,声音又十分微弱。 “乐葵,你还好吗?乐葵…?”连忙关切,心中忐忑不安。 “师兄,乐葵没…没事,只腹部有些绞痛,以以前也遇到过,一…一会就好,别担心…”凌乐葵听见,艰难地回答着,竟反过来在安抚他。 动容之时,稍微放下心来,当即走出,将玉牌交给焦躁不安的凌乐竹,并嘱咐道:“乐竹,法阵中不能再呆,必须尽快把乐葵送回。” 凌乐竹蹙着眉头,无有迟疑,立刻冲进去,帮妹妹包裹好,并抱着快速离开。后方,纪来丰推着轮椅,紧紧跟随。 幸而老天眷顾,半路上,女孩体内绞痛平息,暂时恢复正常,令二人皆大松了一口气。 …… 向阳居,凌家姐妹卧房,空气沉闷。 凌乐竹努力维持平静,轻声安抚着妹妹。但反过来,女孩淡淡带笑,又在安慰她。 旁边,纪来丰低着头,默默沉思,有个问题始终想不明白。 法阵中阳元浓烈,为何近两个月的治疗,没出现过类似的状况,唯有这一次,却出事了呢? “诶?”这时,他突然想起,方才细流进入女孩体内时,吸力虽然强大,范围却颇为有限。 这或许说明,自体表渗入的阳元,她只会感觉温暖,并不具备吸收的能力,仍需通过阳脉、血脉,或五脏六腑来补充。 不错,不错,应是如此…愈想,愈发确定。 抬起头,看向姐妹二人,犹豫着,决定先不说,向凌乐竹使了个眼神,示意出去再谈。 却在这时,女孩洞察的目光望来:“师兄、姐姐,有什么事就在这说,不必瞒着乐葵,我能承受得住…” “额…”猝不及防,被女孩看穿,纪来丰不知所措。 本能向凌乐竹请示,见女子点头,犹豫了一下,便将方才见到的景象、可能的缘由,一五一十说了出来。 最后,给出论断:“看样子,合修怕是不成了,乐葵不缺阳元。当务之急,仍是将阴元化净,减小阳田吸力才行。” “可…可这来得及吗?”凌乐竹闻言,不禁有些担忧。毕竟早已证实,女孩体内寒气只能一点一点化解。 纪来丰挠着头,思忖地道:“以乐葵体内残存的量,一天治疗两次,大概一年之内去除干净。而寒疾爆发,约莫会在年前,靠孕阳丹应能挺过去。关键在于下一次,究竟在何时,也许来得及,也许…” 他没有说下去,但凌乐竹已然明白,脸色一阵沉郁,显然对这虚无缥缈的未来不太满意。 纪来丰瞧见,默默叹气,也不知该如何安慰。 倒是女孩浑不在意,微笑道:“师兄、姐姐,不必担心,乐葵向来运气不错。儿时有父姐疼爱,长大遇到师兄,还有阳尘前辈赠药,这就叫吉人自有天相,肯定不会有事的…” 瞧着她故作得意、摇头晃脑,一副调皮模样,纪来丰既是好笑,又油然生出敬意。 显示在脸上,则是鄙夷地一撇嘴:“这丫头,就属你聪明,行了?” 接着,便如往常那般,笑着开始调侃,女孩也犀利反击。顿时,房内欢笑阵阵,气氛欢愉。 唯有凌乐竹表现失态,脸上掩饰不住的低落,时刻提醒二人,笼罩头顶的阴霾,仍然不曾散去… 下一次冰寒爆发,还有再下一次,尤为关键,是生是死,都看女孩的造化了… …… 尝试合修失败,纪来丰意识到,凌乐葵并非普通寒疾。 其阳田颇为“充实”,短期内不可摄入大量阳元,便需降低饭菜中的阳料比例,转而增加吃饭的顿数。 另外,除阳田外,其体内阳元极为匮乏,需及时自阳光中补充,只是寒冬时节,唯有午时方符合条件。 便在之后时日,每两次修炼的间歇,将女孩推入聚阳阵,一边闲聊,一边让她多多沐浴。 可饶是思虑周密、安排妥当,上次大意溜入她阳田的阳元,造成的伤害始终无法弥补。 自那一日后,女孩病情开始加重,身心一天比一天虚弱。 纪来丰瞧在眼里,面上强颜欢笑,暗下焦急不堪,可也只能抓紧时间,尽可能提升合修的能力,好为将来预备。 但问题是,受元气难以补充的限制,如同月梦寒所说,需四五天才能合练一次,进展颇为缓慢。 仅仅两次过后,女孩病情已极为严峻,不知何时便会爆发。 没办法,合修只得先终止,呆在青庐山,时刻戒备着。 终于,决定命运的时刻到来了… 十一月初,一天午夜,纪来丰已然入睡,正呼呼大睡,突然耳旁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茫然睁眼,脑袋一片迷糊,直至听见女子焦急的呼喊,身体猛地一颤,顿时清醒过来。 当即,顾不上许多,衣衫不齐地冲了出去… 第46章 爆发 开门一瞧,只见一张惨白的脸,两片秀眉挤作一团,竟是罕见的焦急,比中秋的那次更为失态。 心中大感不妙,还没来得及询问,右臂已被拽住,拖着向外跑。力道之大,五指已掐进他的皮肉,顿时一阵生疼。 似曾相识的景象,上一次在姹月总坛,当不速之客闯入时,路冰影便是这般待他的。 好在只是极短的一段距离,来到院中,凌怀阑靠在西南角落,左手抱着小不点的次女,右手按住其身上的被褥,一边躲避寒风,一边焦急等待。 宽阔的胸膛中,女孩正在瑟瑟发抖,神智已然昏迷,嘴里不断呻吟着,是些听不清的话语。 自她的身上,一缕缕白雾飘出,并向着身旁唯一的热源钻去。 饶是凌怀阑贵为踏陆,不惧深冬冰寒,但在此时,却也是面色发青,咬紧牙关,嘴角抽搐着。 “乐竹,孕阳丹给乐葵吃了吗?”扫了一眼,纪来丰忙问道。 阳尘曾提醒过,丹药在爆发时服用,只不知效果如何。还有此前合修失败,也打算趁此时机,再次进行尝试。 凌乐竹闻言,焦急之中,神智仍能维持一丝清明,回道:“还没有,准备等你来后,再给妹妹服下。” “好。”纪来丰点头,便去到“岳父”身边,也顾不得礼节,准备将女孩接下。 凌怀阑先取出孕阳丹,塞进女儿嘴中,但在之后转角之时,却遇到了些麻烦。 女孩看似弱小,一双细柔手臂,力道却是极强,凌怀阑试了几次没能成功,只得一狠心,强行用力拽开,交了出去。 失去倚靠,女孩立时颤抖起来,但很快,察觉到新的热源,本能地扑了上去。单薄的衣衫,皮肉紧贴,贪婪地汲取热量。 “嘶…”甫一接触,纪来丰冷不丁打了一个寒颤。 女孩身体仿若一个大冰块,极致的寒凉袭来,向来不惧冷的他,一时也难以承受。 好在当初月梦寒劫采时,曾利用聚阴阵中的寒气对付他,有过一次堕入冰窟的经历,方才没有当场喊叫起来。 勉强回复一缕神智,想着冬夜极寒,便当机立断,抱着女孩进入聚阳阵。 “来丰,一切都拜托你了…”阵外,几乎是哀求的神情,凌乐竹双手紧抓着胳膊,都快掐出血来。 “放心,我一定尽力。”纪来丰做出承诺。 怜惜地望向怀中的女孩,无法想象,若未来没了她,生活该是多么的无趣。 凌乐竹闻言,却不曾放下心,嘴唇纠结蠕动,还是忍不住开口:“来丰,若实在不行,乐竹之前的提议,你也可以…” 话说一半,正到关键处,却被旁边父亲一口打断:“来丰,不必有任何顾虑,只管放手施为便是,无论何种结果,凌家绝不会怪罪于你。” “额…知道了。”正琢磨何为“之前的提议”,听见凌怀阑并非要求,却在减轻他负担的话语,纪来丰心中颇为感动,一时忘了回话。 凌怀阑并不纠缠:“那好,来丰,我与乐竹会呆在院外,有任何需要,只管喊上一声,立刻便会赶来的。”说罢,向大女儿使了个眼色,率先迈步离去。 凌乐竹却有些迟疑,还想说些什么,纠结之后,终究没有开口。 转过身,跟在父亲后方,双眸却始终盯着法阵,直至看不见,方才收回。 父女二人的举动,纪来丰愣了愣,方才明白过来。毕竟男女授受不亲,若他们在一旁,一来尴尬,二来也怕影响他的状态。 再接着一想,也理解了凌乐竹的心思,对方曾经提过,让他娶凌乐葵,进行真正的男女合修。 只是此事提出后,顾虑妹妹想法,她始终没敢开口,便一直悬在那里。方才再次提出,显然是想趁妹妹昏迷,来个生米煮成熟饭… “唉,真是的…”对这女子的心思,纪来丰不禁摇头,既是大感无奈,却也更不赞同。 一来,临时抱佛脚,根本来不及;二来有孕阳丹在,还未到最危急的时刻。 暗想着,便收起心思,只不过,当他专注抵御冰寒时,却发现情况远比想象中更为严峻。 也不怪凌乐竹焦急,女孩体内冰寒,其浓郁程度,比之中秋节后的一次,竟强烈了数倍。在这两年的数次爆发中,却是极为反常的。 难不成,真如阳尘所料,再爆发一两次,便会是生命的结束? 顾不得纠结,感受到强大的敌人,己方阳田顿时躁动起来,开始满世界地寻找帮手。 能帮助它的,自是法阵中积蓄的阳元,受到召唤后,纷纷向体内汇聚,环绕在黑球周边,等候他的指令。 但这一下,却令纪来丰极是痛苦,体内仿佛烈炎灼烧一般,而在胸膛外,又是冰雪极寒的天地。 一冷一热,交错冲击他的脑海,顿时异常的难受,甚至产生了一丝不该有的念想,赶紧逃离这里… 不行,才答应过凌乐竹,要帮助她妹妹的,男子汉大丈夫,怎能轻易食言? 强烈的执念一经生出,立即压制住心头的软弱,神智恢复一丝清明,开始思考,该怎么办呢? 上一次爆发,靠的还是纯阳丹,只是丹中有毒,会损坏阳田,短时虽能缓解,长远看却在加快死亡的步伐。 最好的办法,还是以天然的阳元,比如他体内的、聚阳阵中的,给女孩输送过去。 这自是一下能想到的,只不知,阳尘所猜测的,那种阳田愈合的奇妙状态,究竟是怎样的一种情形?还有服下孕阳丹后,又会有怎样的变化? 若仍如上次合修那样,阳元输送过去,却不小心进入女孩阳田,那可就糟糕了… 思来想去,权衡过后,他决定先试一试,先尽可能控制阳元停在远处,再见机行事。 说做便做,当即凝出细流,迅速去往交界地带,过程比上一次竟是更加轻松。 缘由便在于,此处天空已变成一片白茫,女孩体内蓬勃的阴气,已然突破两重关卡,率先向他发起了进攻。 纪来丰暗道一声“正好”,便准备拿这些先头部队练练手。 当即双目一凛,化作黑色巨人,招来阳元作为武器,来对付白雾中无数的细小“虫群”。 只见他右手轻轻挥动,一片一片黑云便扑将过去,与来犯的白云猛烈相撞。 顿时,黑中有白,白中有黑,黑白风暴中,相互交织、纠缠,化成了一缕缕柔和的气息。 惊喜的是,这些柔和气息离开战团,去往了体内各处,缓解着他的伤痛,也提振了他的精神。 纪来丰一边对付寒气,一边又自后方补充,法阵中阳元充裕,源源不断赶来,令他信心大增,很快将入侵的阴元消灭干净。 接下里,该他主动进攻了,便率领一群忠诚的“士兵”,轻而易举冲出了第一道关卡。 来到二人肚皮间的细小缝隙,这里早已积攒了厚实的冰雪,整块天地,瞧不见一丝别的颜色。 面对这强大的敌人,纪来丰立刻打起十二分精神,更加努力起来… 与此同时,燕归居外。 凌乐竹双手仍抓着胳膊,来回焦急地踱着步子,时不时停下来,将脑袋探入院中,悄悄看上一眼。 害怕被察觉,影响纪来丰的心绪,又很快收了回来。 只是一连几次,都不见动静,男修抱着妹妹,一个额头冒热气,一个却是发寒。 此外,便只见二人身躯微微颤动,却不知进展几何、危急与否,便更加焦急了。 相较之下,凌怀阑则安静得多,靠在大门边的院墙,闭着双目,不知作何感想。 偶尔也会抬起头,望向天空明月,嘴唇轻轻蠕动,却不见声响,似在默默祈祷着些什么。 已至深夜,青庐山上、山下镇子,无论修仙之人,或普通百姓,皆已进入熟睡。 仅留下一点灯火,照亮夜归者回家的路,余下一片漆黑,万籁俱静。唯有燕归居不同,院内、院外,各自的心都在紧张忙碌着。 聚阳阵中,女孩与男子相拥紧抱,彼此的“战斗”一直持续。 其中,前者一直昏迷,乃是被动出击,全然不知发生了什么。 后者虽为主动,却也完全沉浸,与昏迷并无二致,对外界的变化也无丝毫察觉。 或是厌恶这般的沉寂,还有夜色赖皮的纠缠,“鸟笼”周边的上品灵石,竟不知不觉,纷纷泛起异样的光亮。夹杂其中的,还有一缕诡异的红光。 渐渐的,它们不再满足,光芒持续增强,并开始向阵内蔓延。 法阵中,五色灵彩愈发浓郁,萦绕在二人身边,仿佛受到召唤一般,做起统一方向的旋转。 奇异的景象,若纪来丰在外观看,说不定会吓上一跳,这不正是经常见到的,体内那淡彩的天地吗? 还有一热一冷,前者为他,后者是女孩,二人相互对立,又紧密联系,与黑球、白球,岂非异曲同工? 唯一的不同在于,体内灵气是散乱的,这里却是规律的旋动,自二人身体一边进入,又从一边穿出。 却不知留下了什么,出来的灵气竟是暗淡不少,只是整个法阵灵气愈发浓郁。光彩愈发明亮,这些细微变化便不太明显。 “父亲,您快来看!” 古怪的变化,阵中二人察觉不到,但凌乐竹却是一清二楚,皱起眉头,想不出缘由,只好向父亲请教。 凌怀阑听罢,周身泛起一圈光芒,竟是漂浮而起,自上空向院内望去。 待看清之后,却也眯起双眼,疑惑喃喃:“这是…” 不知为何,他总有种不妙的预感,双目紧盯笼中奇景,时间一点点推移,预感愈发强烈起来。 直到之后某个时辰,忽听见嗡嗡的细流声,有些怪异,又有些似曾相识,仿佛有什么可怕的东西正在酝酿着,方向则是… 第47章 裂隙 抬起头,望向头顶上空,待看清后,凌怀阑瞳孔倏地张至最大,眼珠也颤动了起来。 护卫正和大陆的夜幕,似有天外邪魔欲强行闯入,图谋侵略或是占领,一锤一锤敲击着,使得天空中不断生出白色的裂隙。 裂隙的形状,时而如五爪金龙,时而如三头巨蛇,时而变成撼地神牛,时而又化身展翅鲲鹏,变幻多端,神鬼莫测。 唯一能确定的,“锤击”的威力正逐步增强,裂隙也朝着周边不断辐射开来。 波及的范围愈发广阔,自一开始的铁锅大小,到现在堪比屋棚,且还在持续增长着… 不仅如此,两次裂隙的间隔愈来愈短,越发急促,仿佛在预示着什么… “这下糟了…”即便小女儿深夜犯病,凌怀阑脸色也没现在这般难看,竟是罕见地维持不住镇定… “父亲,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听见喃喃声,凌乐竹连忙关切道。 但凌怀阑却像是没听见,始终呆望着头顶,神色近乎凝滞。 顺着望去,瞧见天空异象,她先是一怔,紧接着,心脏却是骤然停止,本能地抓向胸口。 不可思议的眼神中,惊惧在俏脸上迅速蔓延:“不会,这…这怎么可能?” 呆滞之时,凌怀阑回过神来,驭使飞剑一闪,消失在了院内。 凌乐竹倏地惊醒,慌忙跟了进去,只听得一句:“来丰,是你要渡劫了,还是…乐葵?” 说到后者时,却是缺乏底气,显然也觉得可能性不大。 毕竟自家妹妹三年前才飘云四,近来更是极少修炼,如何突然就要渡劫了呢? 但问题又来了,纪来丰也才飘云七,达至圆满,尚有些年份,离渡劫更还远着呢,也不太可能呀… “嘶…难不成…?”倒吸了一口凉气,凌乐竹抬起头,注视着阵中异常的光亮,眉宇愈发凝重。 从未见过的诡异景象,还有神秘的阴阳一脉,大概只可能会是这个缘由了… 暗想着,询问声发出多时,里面却无一丝回应。凌怀阑又大声地重复了两遍,结果也还是一样。 仔细瞧去,妹妹尚在昏迷,纪来丰却也双眼紧闭,仿佛沉浸在梦魇之中,表情并不如何美妙。 “父亲,来丰好像听不见,该怎么办?”慌乱之中,凌乐竹忙向父亲求助。 莫名其妙竟要渡劫,二人又都毫无意识,这岂不等同于直接送死吗? 凌怀阑闻言,神色亦是严峻,双手一时握成拳头,一时又松开,暗下则在紧张地思虑着、权衡着… 但时间不等人,夜空中,白色裂隙持续闪烁,且越发急促,嗡嗡声也不断增强,如同雷雨到来前,那些沉闷的、渗人的征兆。 终于,他猛地一咬牙,狠心道:“乐竹,咱们走!” 说着,便自乾坤袋中取出飞剑,率先坐了上去,并向女儿示去一眼。 “啊?那乐葵呢?还有来丰,他们俩该怎么办?”对于父亲的决意,凌乐竹完全无法理解,顿时神色焦急,犹豫不前。 “没办法了,雷眼现,大局定,再无可能回旋了…”凌怀阑叹息一声,望向法阵,眼中是深深的忧虑。 又双手合十,作祈祷状:“只盼这一次,乐葵、来丰吉人天相,能熬过去。若实在不行,也只能认命了…” 说话间,声音颤抖着,狠心的抉择下,心中亦是痛苦不堪。 但很快,目光又决绝起来,大声喝道:“乐竹,快走,还有很多事情等着咱们去做。若迟了,后果不堪设想…” 尚在踌躇的凌乐竹,听见这罕见严厉的话语,终于点了点头,快步向父亲靠近,在飞剑后端坐下。 片刻后,二人一剑,腾起三丈,一掉头,朝西侧飞驰而去。 接近怀阑山道时,凌怀阑停了下来,自腰间取出一物,约拳头大小,表面一片银光,奋力朝天空一抛。 半空中,只听“咔嚓”一声,银球裂开一条细缝。 紧接着,“轰”的一声巨响,却是炸开成百余道,向四周分散开来,并发出极为耀眼的光芒。 瞬间,整个夜空亮如白昼,延绵方圆半里之远。 巨大的动响、突然的明亮,反应敏锐的踏陆纷纷惊醒。 古朴的静室,祁无瀚双眼猛地睁开,原本一张平淡的脸,迅速被威严布满… 清雅的居室,身形颀长、一头飘逸银发的老者,望着窗外,眉宇间显出一丝凝重… 富丽的卧房,汪兴运猛地惊起,短暂的慌张后,急忙穿起衣鞋… 随后,越来越多… 回复一丝神智后,这些高修第一时间跳下床,各自戒备起来,以防外敌偷袭。 门中弟子居处,游海中后期的年轻修士们,也相继自梦境中苏醒… 青庐山,躁动之时,却有一道洪钟般的大喝声响起,一下震彻了整个青庐山。 “雷劫将至,全体青庐弟子,即刻起身。我凌怀阑,现以门主之权,命令尔立刻按照预定布设,速速向山下撤离。所有长老、管事,各司其职,关闭法阵,护卫弟子,通知山下的百姓…” 命令重复了一遍又一遍,洪亮的嗓音中,又蕴含着狂暴的灵气,将众人耳膜皆震得生疼。尚在梦中之人,也纷纷惊醒。 不到片刻,整个青庐,山上山下,都沸腾了… 此时,踏陆修士已穿好衣衫,七八道飞剑自不同方位驶入夜幕,一边瞧向天空异景,一边向声音源头汇聚而去。 到地方后,听凌怀阑讲述,并交代任务,很快,又四散开来。 有些驭使飞剑,向山下直射而去,去往青庐镇,通知其中的百姓撤离; 有些去往门中要地,关闭法阵,取出飞轿与其他能派上用场的道具。 有些则飞去半山腰,本门弟子居处,此时这里,正处在一片慌乱之中。 不少弟子衣衫不整,伴随着尖叫连连,没头苍蝇一般地乱窜着,多为一些入门不久、年纪尚幼、或修为较低的弟子。 游海级别的师兄、师姐,比如严章、穆见安、李婉柔等,经验丰富,素有见识,皆较为镇定。一边安抚受惊的师弟师妹,一边主动维持起秩序。 此时,一道灵光飞射而至,载来了五长老贝温柳。 自其嘴中,柔和话语却抢先一步到达:“各位弟子,勿要惊慌,只是飘云小劫而已。现在都听贝某命令,按照不同堂口,立即排好队列,各自队长清点好人数,统一撤离…” 此话一出,原本慌乱的场面,顿时平息大半,紧张的气氛也松弛不少。 “呼,还好还好,只是飘云小劫…”有弟子轻拍胸口,大大松了口气。 “好是好,但突然来这么一遭,还是挺吓人的…”有弟子嘴中嘟囔,语气有些无奈。 “哎呀,到底谁这么缺德?明知快要渡劫,还不赶紧找个僻静之处。大晚上的,尽扰人清梦…”有弟子却在抱怨,并引来周边不少附和之声。 山道上,奔跑声、议论声、抱怨声,混杂在一起,一时颇为热闹,紧张、惊恐则在进一步淡去。 众弟子归队期间,又有两人驭使飞剑赶至,一个是方明,一个是凌鸿杰,并带来了本门全部的四顶飞轿。 每当一个堂口到齐,便让年幼的、修为低的进入飞轿,余下跟着各自队长,快速向山下跑去。行进间,虽是步履急促,却也井然有序。 向阳居,凌乐竹也与父亲分开,去向阳居找到侍女唯柔,背起之后,快步向山下撤离。 虽身形瞧着比唯柔瘦削不少,但她毕竟是游海修士,赶起路来,却是心不虚、气不喘。 唯一重担却在心头,时而回头向燕归居瞧去一眼,如有芒刺扎在背部,脸上痛苦、忧郁大行其道。 或是老天仁慈,劫雷一直酝酿,却只闻其声,始终不见降下,给下方之人留下了充足的应对时间。 约一刻来钟,青庐弟子全部撤至山脚。此时镇上,已是一片灯火通明,男女老少皆在向南而行。 队伍后方,皆是些腿脚差的老弱妇孺。见到之后,有气力的弟子便上前将之背起,加快行进的步伐。 只不过,虽为半夜突受惊扰,但百姓中却少有慌张。 仿佛司空见惯,举动皆出奇的一致,脖子向后拧着,一边撤退,一边却在观望,或是谈笑。 当瞧见半空中穿梭望来的飞剑,还有那奇异的轿子时,注意力立刻被吸引了过去。 尤其那些年幼的孩童,皆是异常兴奋与激动,纷纷指点着、欢叫着,令本不紧张的气氛,又增添了不少欢快。 热闹持续着,直到一声炸雷响起,紧接着轰鸣不止,刹那间,整个镇子都安静了下来。 只不到片刻,又骚动起来,比之前还要嘈杂数倍,皆不约而同望向天空,兴奋着、期待着,雷劫终于要开始了… “咦?快看,云朵好像一匹马诶…”突然,有眼尖之人抬起手,指向天空大声喊道。 其他人闻言,纷纷露出好奇之色,仔细瞧去,却是果不其然。 夜幕正中,轰鸣声处,彩色云团疯狂翻滚,并逐渐幻化出鲜明的轮廓。 那奇异而熟悉的模样,赫然是一匹雄壮饱满的高头大马,一时皆是啧啧称奇。 而另一个奇异处,便在云团正中,仿若午时的烈阳,明亮如同白昼,极是耀眼。 有经验的老者或中年,便告诉身旁孩童,此为天劫之眼。待会,玄雷便自其中降下,打在修士身上,开启残酷的考验。 不曾经历过的幼小们,有机会亲眼见识,皆兴奋地拍起巴掌,热切地讨论起来,或是缠着长辈好奇询问。 当到达镇中时,队伍便停下来,不过是飘云小劫,这里已足够安全了。 半空中,贝温柳、凌鸿杰、方明,各自举着明珠,照亮下方的街道,让弟子们与百姓各自清点人数。 三人目光凝视夜空,瞧着该处的异景,饶是见多识广,却皆甚是讶异。 “劫云成马,闻所未闻,真是不可思议呀…”贝温柳眉头轻蹙,感叹道。 “是啊,活这么多年,方某也是初次见识。”方明点头附和。 转向凌鸿杰,却是奇怪一声:“鸿杰,纪家那小子,修为何时到了飘云九啊?” 第48章 云马 “这…”凌鸿杰愣了下,却是摇头:“抱歉四长老,鸿杰与那孩子不熟,平日少有往来。只知三年前他还是飘云五,按理不该这么快的。方才询问过师兄,他也说不上来,想必另有隐情…” 贝温柳表示认同:“问柳也觉得如此。否则,以门主谨慎的性情,若知要渡劫,定会提前安排好。毕竟他小女乐葵,身体虚弱,受不得寒冷,若再折腾一番,病情怕又会加重不少。”说着,眼中露出一抹忧色。 凌鸿杰瞧见,便宽慰一声:“师姐勿要担心,有乐竹在呢,她一向关心妹妹,定会照顾妥帖的。” “恩。”贝温柳点了点头,不经意瞥向下方,却是“咦”的一声,奇怪道:“诶,乐竹不在那吗?怎么不见乐葵呢?” 视线中,凌乐竹与一粗实女子并排而行,三人皆认得出来,那是凌乐葵的侍女,只是左看右看,却没瞧见轮椅与女孩的踪迹。 奇怪着,方明率先收心,对二人道:“算了,这些事情,咱们就别操心了,怀阑那般疼惜女儿,自知该如何安排。还是正事要紧,速去周边巡视。本门弟子皆在此处,可别出了乱子…” “嗯。”贝温柳、方明各自应上一声。 三人便驭使飞行法器,一个往东,一个往西,一个往南,去到队伍边缘,呈犄角之势,各自祭出灵感,严密观察周边动向。 与此同时,祁无瀚、汪兴运,以及青庐门的其他踏陆,也在做着同样的事情。只是他们所守卫的,是整个青庐山,是门派的根基。 数道灵光,分布在不同的方向,彼此分隔,又能相互遥望,沿着一定范围,来回巡视。 至于门主凌怀阑,漂浮在高空,距离燕归居不远,负责居中联络与指挥,同时密切关注聚阳阵中的二人。 时间一点点推移,躁动了好一阵子,镇上逐渐安静下来,皆在默默期待着,玄雷降下的那一刻。 但纳闷的是,老天也不知是否恶趣味,打算磨练他们的耐心,激动的时刻迟迟不曾到来。 彩色劫云仍在不停地翻滚,轮廓也维持着烈马的形状,唯有马头愈发高昂,紧紧注视着某个方向,似也在等待着什么。 半刻、一刻、两刻… 渐渐的,看客们开始失去耐心,趁此空隙,困意则侵袭而来。 只是凛冬深夜,寒风冷冽,这些普通百姓,还有年幼的修士,皆是难以承受,即便相互依偎取暖,也非长久之计。 好在青庐管事与镇长早有准备,便将提前建造好的、专门用来避难的场所打开,让他们进去躲避寒风,并升起柴火,提供温暖。 陆陆续续的,便分为百姓、修士两批,躲去了不同的地方。 当然,也有喜好热闹者,耐不住好奇,穿着厚实衣裳,忍受着冷风,想要亲眼见识一次。 但老天仍不愿满足他们的心愿,沉闷的轰鸣声不曾停歇过,却是徒有其形,始终不见发作。 仿佛怀胎十月,即将临盆时,婴儿却迟迟不出,既折腾了母亲,又急坏了父亲。 难产般的情景,一直持续着,直到半个时辰过去,终于开始发生了变化。 只不过,这些到来的变化,却令青庐众高修颇为始料不及,竟渐渐的,演变出了一丝奇异的现象。 …… 青庐镇往东,三十里开外,朴素而雅致的闺房中。 耳旁不时传来响动,虽十分轻微,却足以将月梦寒惊醒。 好奇爬起身,穿好衣裳,出去一瞧,却发现总坛上空,已然漂浮着三道灵光。 当即靠近而去,果然是门中三位长老,皆被动响惊醒,正在一起观望。各自表情如出一辙,皆是羡慕中,又隐含一丝阴霾。 月梦寒瞧着看着,却也是感同身受,心中悲戚莫名,自西边夜空的景象来看,显然有弟子正遭遇着飘云小劫。 这本不是什么大事,但在姹月,每逢弟子如此,她与长老们皆是提心吊胆,生怕一支含苞的花朵,尚未绽放,已先行凋谢。 若为游海大劫,那就更…呵呵,月梦寒心中喟然长叹,其实这些年,姹月内根本就发生过 “看方位,应该是青庐门的弟子…”沉默了一会,三长老月清音淡淡地道。 “当是无疑。”月问柳点点头,随后却是感慨:“这些年,青庐门愈发强盛,今夜过后,又要增添新的战力了…” 瞧着他派遭逢喜事,姹月的她们只能暗暗艳羡,这一点,在月梦寒脸上,体现得最为明显。 尤其听到“青庐门”三个字,心头顿时泛起一阵酸意,想到某个“可恶”的家伙,以及某位狡猾的祁姓长老,曾许诺过的三十之约。 若渡劫的是他,若是成功,明天说不定便会加入青庐,而己方许诺的供奉虚职,恐怕再难留住对方的心了,唉… 正犯愁着,突听“咦”的一声,却是二长老月古韵,皱着眉头,目光怪异,也不知发现了什么。 不及回头,又见师父月问柳,露出类似的表情:“这是…”喃喃低语着,却是不可思议。 紧接着,连一向淡然的月清音,却也发出了惊呼:“不会,竟是双生雷…” 双生雷?什么东西? 月梦寒闻言,暗道一声古怪,却是闻所未闻,再忍不住,转过身去,仔细一瞧,也呆住了。 夜空中,马形雷云酝酿了好一阵子,始终没有发作。却在旁边不远,不知为何,竟又闪烁出新的白色裂隙。 轰鸣声中,白色裂隙持续增强,并向周边扩散而去。而在正中位置,却是亮如白昼,似曾相识,竟又是一个新的雷眼。 环绕着雷眼,彩色云朵翻滚起来,轮廓一变再变,逐渐幻化出一道鲜明的形象,瞧着似是…老鼠。 异常的景象,三位老者皆呆住了,无人回答她的问题。月梦寒只得再问一声:“师父,到底何为双生雷?这是怎么形成的?” 嘴中问着,却自字面与眼前所见,已能猜到一些,只是不明白,为何会产生这种玄妙的景象。 月问柳抿着嘴,鼻腔缓缓吐着气,眉宇却颇为凝重:“双生雷,顾名思义,便是有两个雷眼的劫云。通常,一个雷眼对应一位修士,两个则是一对,且往往出现在伴侣之间,极为的罕见,曾经只在一个门派出现过…” 说着,却是转过头,饶有深意地望向爱徒:“梦寒,是何门派,你应当能猜得出?” “我阴阳一脉?”如此明显的提示,月梦寒岂能猜不出,却是大为震惊:“可…可青庐门,他们怎么会有…” 说到一半,心中猛地一咯噔,不妙的预感油然而生,想起一个可能…不,应该说,几乎板上钉钉了。 不会,方才心中的担忧,竟要成真了?但另外一人,又会是谁呢? 无需细思,对方为数不多的关系,加上近期所作所为,仅有一个可能,便是…凌乐葵。 月梦寒眉头蹙起,对这位双腿残疾、冰寒附体的柔弱女孩,虽未曾谋面,却自那家伙嘴中听过不少,且细算起来,也算与本门颇有渊源了。 究竟发生了什么,这二人竟一起渡劫,还是双生雷劫?月梦寒敲着额头,百思不得其解。怀着忐忑的心情,便赶忙向师父求助。 月问柳听见,却是摇头:“虽说发生在青庐门,但未必一定是他二人。来丰才不过飘云七,那女娃更是病魔缠身,少于修炼,如何会突然渡劫呢?” 月清音点头附和:“师姐所言有理,以往双生雷劫,皆为飘云或游海圆满,且非是每一对伴侣都会如此,而是极为罕见,百中无一,需要特定机缘才行。” “那万一呢!”月梦寒闻言,却不仅没安心,反倒更焦急了:“师父、二位师叔,你们不是不知,来丰他身上一向古怪,任何事情都可能发生。” “不行,梦寒必须亲自前去瞧一瞧。”说罢,便调转剑头,准备向西。 “梦寒,别冲动!”见状,月古韵立刻严肃一声,喝止道:“这个时候,青庐必定戒备森严。若莽撞闯入,说不定会被当成敌人,到时酿成纷争,会给姹月,还有来丰惹来麻烦的。” “额…”月梦寒一听,尴尬地停下动作,想了想,却仍不死心:“二师叔,梦寒不会鲁莽行事的,只不过离近一些,看得也更仔细不是…” 她的理由,并未说服月古韵,只是缓和下脸色,耐心劝道:“梦寒,此处离青庐不远,完全看得清,且还安全些,何必非要徒劳呢?” 月梦寒听罢,纠结地拍了拍脑袋,出于对老者的尊敬,她没去违拗。何况对方所言甚合情理,只得低下头,神色中掩饰不住的低落。 却在这时,旁边传来一声叹息:“罢了,二师妹,就让她去…” 说话之人,竟是月问柳,看向爱徒,目光柔和地嘱咐道:“只是梦寒,切记不要冲动,知道了吗?” 月梦寒抬起头,愣了愣,待明白过来,顿时大喜:“多谢师父,徒儿一定谨记。” 说罢一抱拳,便急不可耐地,催动身下飞剑,化作一道红光,向西疾驰而去… 第49章 雷降 红光溜得奇快,月古韵探出手,却是来不及劝阻。 只得埋怨地向月问柳投去一眼:“大师姐,梦寒这丫头胡闹,你怎么也不劝阻,还由得她胡来?” 月问柳闻言,却是幽幽一声:“唉,梦寒这丫头本性活泼,素来喜好热闹,却被迫一直呆在门内,怕早已憋得不耐烦了,让她出去散散心也好。” “再者,来丰对本门极为重要,多关心一些也理所应当,而且…”说着,却突然停顿下来,瞧着远去的背影,柔和的目光中,却多了一丝忧虑。 月清音不曾察觉,赞同地笑了笑:“是啊,让梦寒出去放松一下也好。想当年,咱们不也一样,尤其成为踏陆后,都盼着出去畅快一游呢。只不过现在成了老骨头,才渐渐收心,不是吗?” “额,好…”见二人态度一致,月古韵也不再多说。 目光转向东边,夜空愈发闪亮,轰响也愈发剧烈,喃喃自语道:“真是来丰吗?到底发生了什么?” “谁知道呢?”月问柳默默摇头,望着翻滚不止的彩色劫云,眉宇愈发凝重起来。 “若真是那孩子,凝风,你在天之灵,千万保佑这唯一血脉,安稳度过此次劫难…”老者心中,暗暗祈祷着。 …… 月问柳的期盼并未成真,此时此刻,纪来丰一点也不安稳。 不知为何,耳边忽然变得颇为吵闹,只是面对庞大的寒气大军,两边正激烈交锋,根本分不出心,前去一探究竟。 好在还记得身在何处,以青庐门的强大,应当不会有危险,便专注起心思,先应付体内的状况。 只是,随着交锋持续,却越发头疼起来,比起想象中,寒气竟要庞大得多。 体内阳元逐渐空虚,法阵给予的支援也在减弱,大有后继乏力的趋势。 纪来丰深深怀疑,会否女孩双腿有异,阴元团受到激发,便一齐跑了出来。 又过了一会,实在坚持不住,只得摸着腰间,自乾坤袋中取出一枚纯阳丹,准备给女孩服下。 但迟疑片刻,还是塞进了自己的嘴中。顷刻间,阳元充沛起来,环绕在黑球附近,听从他的命令。 只不知心理作用,或是丹药的确有毒,当这些阳元进入阳田时,却带来了一阵一阵的绞痛,令他颇为难受。 还有,原先淡彩色的天地,不知为何,却愈发地明亮起来。 不知何来的浓郁气息,在丹田中窜来窜去,仿若熊孩子胡捣蛋,一直干扰着他的灵识。 本就疲于应付,这样一来,负担更加沉重,一些不该有的念想,纷纷冒了出来,比如放弃,比如逃走,诱惑着他的心。 不过,也有一个好消息,便是阴阳双元结合后,酝酿出的气息温暖而柔和,抚慰着他的身心。 再加与女孩相处时的快乐记忆,也不时在脑海浮现,共同成为他坚持下去的动力。 就这样,不知第几次将闯入的寒气压制住,喘上一口气,歇息了一会,又专注起心神,迎向敌人的下一次冲击。 类似的景象,周而复始,凭借丹药之力,勉强能够维持。 只却不知,一个更强大、更凶猛的敌人,正自头顶降临而来… …… “哇,好厉害呀…” 青庐镇上,阵阵惊叹声中,看客们皆张大嘴巴,瞧着两道粗大光柱,自夜幕中相隔不远之地,垂着一齐砸了下来。 听见动响,自庇护的场所内,又有不少百姓或修士冲了出来,加入到惊叹的阵营中。 两道雷柱间距狭窄,落至半途,相互受到牵扯,向着中间扭曲,并深深纠缠在一处。 渐渐的,形成了一道奇异的螺旋双柱。一个眨眼的功夫,双柱激降千里,狠狠砸在下方的聚阳阵上。 霎时间,整个“鸟笼”,笼罩在一片耀眼的白光中。 隐藏其间的,是无数嘈杂的金戈声,仿佛千军万马混战一团,各自高举兵器,激烈拼斗着,一时煞是尖锐刺耳。 似被激发出了凶性,流光异彩自灵石中绽放而出,顷刻间,本体透支干净,变为一片黯淡。 与之相反,法阵内,灵气则是愈发浓郁。 终于,聚阳阵再也无法抵挡,“咔嚓”、“咔嚓”,裂开了数十道缝隙。 顿时,暴烈的白色雷光,顺着破绽一拥而入,并疯狂地向拥抱在一起的二人冲去。 耳旁嘈杂之声,突然强烈数十倍,纪来丰不及纳闷,一股蓬勃的能量已笼罩而来,并迅速钻进他的血液、骨髓、内脏,无孔不入。 才片刻功夫,暴烈气息竟增强百倍,体内也愈发溢满,可他的身体容量有限,便也愈发地难以承受。 而且,丝毫没给反应时间,想向凌怀阑求助,却发现眼皮竟完全睁不开。双耳也被雷鸣占据,唯有一张嘴,痛苦嘶吼着… 天呐,这是怎样一种可怕的梦魇呐? 脑海中,天空正在崩碎,地壳正在裂开,海浪翻起数十丈高,山峦也纷纷倾倒,一副世界末日般的景象。 而天地每一次剧变,混乱之中,他那渺小身躯如何能稳住?顿时颠来倒去的,无处安放。 一会甩向天空,一边砸在大地,好不容易站稳,一块大石突然飞至,将他砸得头破血流。 剧烈的疼痛,刹那间,竟是失去了意识,只余下一句呢喃:“要死了吗…?” …… “咦?这是哪里?”当纪来丰醒过神,却发现自己正躺在一间陌生的房中。 爬起身,仔细一瞧,不知为何,又有种莫名熟悉的感觉。冥思苦想一番,直到头脑酸涩发疼,却始终记不起来。 正在这时,头顶忽然一道雷鸣炸响,猝不及防下,耳朵被震得生疼,连忙双手捂住。 惊恐的目光抬头望去,却发现屋顶其中一角,破开了一个菜盘大小的缺口。自缺口向外望去,夜空中,恐怖的雷电正在肆虐。 暗道一声“糟糕”,雨雷要来了,心中顿时焦急不已,想着赶紧将缺口堵住,否则大雨降下,屋内便要全湿透了。 对了,梯子呢?梯子在哪里? 陌生而熟悉的居所,隐约记得放在后堂,连忙前去一瞧,结果还真有 顿时大为欣喜,只是正欲搬起木梯时,但记忆却突然出了差错。原以为轻而易举,却不防,竟比想象中沉重了许多。 梯脚不曾离地半分,反而向他一侧倾倒,幸好躲避及时,才没有被砸中。 无奈只得放在地上拖行,这时方才发现,他的一双手臂竟出奇的瘦小。 连忙又看向全身,“哦”的一声,明白了,原来还是一个少年,难怪没有力气… 暗想着,心头一丝古怪,却也不想为何,蹲在地上,抓住顶部的横杠,一点点尝试拖动。 “咿呀…” “咿呀…” “呼…” 气力实在不足,每拖上一小段,便要喘上两口。连续几次下来,呼吸越发急促。 但肆虐的闪电、暴烈的轰鸣,时刻在提醒他,快来不及了,便只得强忍酸痛,奋力扯动起来。 终于,经过一番努力,虽累得筋疲力尽,但好在木梯总算拖到了前堂。 短暂歇息后,又是“咿呀”一声,一边自我鼓着劲,一边奋力抬起梯角。 但结果不尽如人意,木梯还是太过沉重,压着两只手掌,皮肉都变了形。 酸痛之下,本能一放手,又跌了下去,差点砸中他的脚, 无奈,只得侧起身子,蹲在顶杠前方,双手一使劲,将梯头抬起两尺来高。 接着,忙用肩膀接下,过程极是艰难,却也算得上顺利。 只是下一刻,木梯全部重量压在身上,比设想中还要沉重数倍,差点一下给他压垮。 “呼…呼…不行,暴雨快来了!” 雷鸣的轰隆声,再一次震彻他的耳膜,暗自提醒着,必须坚持下去,只要靠住了墙,便能减轻大半的压力。 纪来丰这样想着,可他那瘦小的身躯,又如何能承受住近乎成年壮汉的重量? 才挪上一小步,却是一个不妨,咬碎两颗牙齿,顿时泄了气,双膝倏地一弯,“砰”的一声,狠狠砸在地上。 “噗…”突遭重击,胸口异常沉闷,却是喉头一添,喷出一大口鲜血,瞬间将周边染成了鲜红色。 而这一次,脖颈中不再有温热气息出现,阳元早已耗尽,无法提供额外的气力给他。 纪来丰跪在地上,沉重的负担,渐渐的,将他的身躯压至对折。 一时间,下有双膝,上有木梯,皆在疯狂挤压他的胸膛。起,起不来;逃,逃不开,只余下满屋凄厉的嘶吼声。 “额啊…” “额啊…” “…” 但任他如何痛呼,时间仍在向前推移,重压也在急剧攀升。 到后来,五脏六腑挤作一团,相互争夺着为数不多的空间。 至于坚硬的骨头,则更为霸道,竟毫不留情面,将所到之处全部软肉一并刺破。 身体里,各部位皆加入了内讧,而它们的主人,却快要垮了… “救命啊!谁来救救我?”纪来丰大声呼喊着。 只是搜干了记忆,脑海中却是一片空白,这下才意识到,原来他竟是独自一人,居住在这孤寂的院落中。 等等,却在这时,大门处,一个男子的身影突然浮现。 壮年的身躯,双鬓却已有白发,样貌模糊不清,唯一双沉郁的眼眸,正怜悯地望着他。 不知为何,对此人他心中颇感亲切,但听见呼喊声,对方却无动于衷,似在刻意疏远。 是谁?冥思苦想,还是没有一丁点印象… 却在此时,光影突然一闪,男子消失了。但紧接着,又出现了两位女子,一高一矮,一站一坐。 仍瞧不清容貌,仍是亲切又疏远,仍不愿施手相帮,她们是谁?还是不记得… “额啊…”摧心剥骨般的疼痛,将他一下惊醒,二女的身影随即消失,原来一切只是他的幻想。 重压之下,双膝再难承受,“咔嚓”、“咔嚓”,一节一节,碎裂开来。 被迫伏倒在地上,脑海中,正经受着一波波强烈的冲击,遭受的苦楚,一时难以名状。 却在下一刻,突然发现,气脉倏地一松,压力竟一下消失了,趁此时机,连忙喘息起来。 暗下却在疑惑,这一坏一好,景象甚是诡异。 正在这时,背后传来古怪的声响,尖锐、悠长,似是背后有什么东西,正沿地面摩擦着。 好奇扭头一瞧,霎时惊惧无比! 不知为何,原本压在身上的木梯,突然高高抬起,散发着褐色的幽光,重重砸了下来… 第50章 梦魇 “啊!” 凄厉的尖叫声,纪来丰猝然惊醒。下一刻,刺眼的烈光射来,连忙又遮住了眼睛。 指间张开一条细缝,小心向外望去,却发现,自己正躺在院中的摇椅上。 天空光阳正明媚着,哪有半点昏暗的迹象,更不曾有什么恐怖雷雨。 “呼…竟是一场梦,太可怕了…” 一边喘着气,一边抹去额头细汗,心情稍稍平复,却听“咕咕”、“咕咕”,肚子抗议了起来。 抬头瞧去,太阳位于正中,原来午时已到,该去做饭了。 便去到厨房,洗好三根辣椒、五颗小青菜,又从水里捞出一块豆腐,再在架子上取下一条猪肉,放在了砧板上。 搬来一条小方凳,双腿站了上去,踩了踩,确定稳住后,熟练地切起菜来。 如往常一般忙碌着,只是脑海中,那可怕的梦魇却是挥之不去,每每浮现一丝半缕,皆令他不由地心头一颤。 “奇怪,大白天的,怎得突然做起噩梦来了? “梦由心生,莫不是之前的遭遇?可怎么一点印象也没有呢?” “还有,那几道虚影,又都是谁呢?” 心头,疑虑一个接一个冒出,分神之下,却为此付出了代价… “嘶…” 恍惚间,一个不小心,刀刃偏出半寸,切在了按住肉段的左掌。 顿时,食指第一根指节被划开一个细小的口子,自其中,鲜血缓缓渗出。 吃痛之下,连忙伸入嘴中,轻轻吮吸,暗自也在骂着,怎么这般大意? 好在血口不大,很快便愈合了,只尚有些痛感,便改换成中指,继续专心切起菜来。 却不防,霉运再次来临… “啊!”凄厉地一声叫喊,才切不到十下,刀刃竟再一次偏离。比起上一次,情况却要糟糕得多。 似是用力过猛,刃尖切在中指上,竟将半个指节连根切断,端部的一小截崩飞了出去。 强烈的疼痛,身体猛地一抽,结果没能稳住,将脚下凳子一下踢翻,整个人摔了下去。 “嘭!”震响声中,纪来丰重重地砸在了地上。 却顾不得肩膀、大腿的撞伤,右手死死攥住断开的中指,并一齐按进肚皮中,想强行止住血流。 但饶是如此用力,鲜血仍是止不住,“哗哗”不住向外流淌。那钻心般的痛楚,顿时脸色铁青,五官也纷纷抽搐到变了形。 “呼…呼…”咬紧牙关,坚持着,也不知过去多久,疼痛方才淡去了些。 小心翼翼,一点点松开右手,发现断指已经愈合,出现了一层红嫩的薄皮,只是极为脆弱,轻轻一触,便会再次破开。 略一思忖,便决定先不做饭了。当务之急,乃是去正堂取些治血口的药粉,尽快令伤口复原。至于肚腹,冷馒头就清水,将就一次。 这般想着,意外却再一次发生了… 站起身,却不知何时,砧板一角伸出,猛地磕了上去,顿时脑袋一疼,痛呼着捂住,又蹲了回去。 右手轻轻按揉,缓解着突然而来的疼痛,却不曾察觉,危险即将来临。 悄无声息的,砧板上的菜刀竟是高高飞起,又重重落下,不偏不倚,正对下方他的脑袋。 “啊!”痛嚎声中,整个人控制不住地抽搐起来,却如钻心一般强烈。 原来,菜刀的尖刃,携俯冲之势,刺穿了手背上的皮肉,并一头扎在青筋之上。 难以抑制之下,身体顿时躺倒在地,蠕动着、扭曲着,双脚疯狂乱踢乱蹬,却丝毫止不住剧痛的侵袭。 无奈只得强忍,左拇指颤巍巍的,靠近并勾住刀把,再使劲向外一扯。 菜刀离手的一刹那,顿时,鲜血飞迸而出,一下溅起三尺来高,景象甚是恐怖。 纪来丰咬着牙,忙以左掌覆上,死死摁住血口,一边喘着粗气,一边暗生疑窦,今天怎么会这般倒霉? 疑念一闪,再不敢有半分耽搁,必须尽快取来药粉敷上,否则伤处一旦感染,右掌怕立刻便会废掉。 可才一起身,又不知为何,整个厨房突然剧烈震颤起来! 一刹那,仿佛地动山摇,“咚咚”、“咚咚”,嘈杂的震动声中,肉架、案板,条凳等,纷纷东倒西歪,其它厨具也皆散落一地。 紧接着,可怕的一幕出现了… 刀架上,剔骨刀、剁肉刀、切菜刀,削皮刀;灶台上,铁锅、钢叉、银勺、尖针,纷纷泛起寒光,朝他飞射而来。 惊慌之下,连忙抱住脑袋,向门外疯狂逃窜。 却听“吱嘎”一声急促,忙睁眼瞧去,却仿佛有股无形之力,狠狠拍向大门,瞬间将之扇飞。 力道之大,木门竟整个嵌入了石墙内,无论他使劲向内掰,或是向外踹,都无法将之打开。 眼见处境岌岌可危,顿时额头汗如雨下,发疯一般,整个身体撞了上去。 但木门却异常坚固,这一下,不仅没能撞开,反被狠狠弹回,跌倒在了地上。 耳旁,风息尖锐,余光,寒芒闪烁,极致的恐惧,却是根本避之不及。 愣愣的,只余下一声哀叹:“这下完了…” “滋啦!”轻轻一声,削皮尖刀划过左大臂,划出了一个深长的口子,顷刻间,鲜血流淌而出。 “噗呲!”又是一声,剔骨刀扎中大腿。 身体倏地一颤,刀刃不稳,被甩落开来,暴露被切中的动脉。下一刻,鲜血喷涌如柱。 紧接着,胸口、后背、两腰…自上而下,由前到后,身体各处先后中招,伤口也愈发增多。 一刀接着一刀,仿佛正遭受着凌迟之刑,令他控制不住地大声嘶吼,叫声也愈发的凄厉。 无可奈何,只得缩起身子,双手尽力抵挡,却又能挡住多少呢? 大片空隙暴露在外,被凶残的厨器轻松找到,并逐一地扎了过去… “快来人呐!救命啊!谁来救救我?”喊叫声中,纪来丰早已泪流满面,但任是如何大声,始终无人应答。 恍惚间,透过窗户,隐约瞧见几个虚影,近在眼前,却又远在天边,静静地观望着,无人伸出援手… 绝望之中,便听“咻”的一声,一支银色箸筷飞至,来不及反应,将他的脖子一下刺了个对穿。 顿时喉头内,“咕哝”、“咕哝”,鲜血直冒,转瞬间,却是连喊都喊不出来了。 很快,温热、粘稠的液体便充满了整个口腔,又转向下,呛进了内脏… 极快的速度,血液流失过多,挣扎愈发减弱,无需多久,便要流干了。 “也好,就这样,解脱…”闭上眼睛,无尽地哀叹道。 …… “啊!”再一次,纪来丰惊坐而起。脑袋中嗡嗡乱叫,双手本能揉向额头,触及的却是一头虚汗。 抬头望去,阳光偏向西斜,约莫才过未时。 这才记起,方才吃完午饭,照常躺在摇椅上晒太阳,不知不觉,睡着了。 “呼…呼…又是虚惊一场!” 松了口气,轻轻拍着脑袋,暗自奇怪,今天怎么回事,竟做起了连环噩梦? 缓了缓,也不知天气炎热,还是噩梦吓的,身上早已完全湿透,粘乎乎的,十分难受。 想着还是先洗一洗,便锁好院门,搬出与他一般高的大木桶,一瓢一瓢,往里舀起水来,直到大半桶,方才停下。 准备完毕,再也忍不住,扒掉黏身的衣衫,抓住木桶边缘,一个轻巧翻跃,跳入了水中。 “哇哦”凉爽柔和的清水,冲刷着身体,感觉甚是舒爽,顿时快乐地呻吟起来。 还不满足,又将脑袋缩了下去,当全身浸在水下世界,瞬间,一股奇妙的感受涌来,他记起来了… 过往每逢燥热发作,他便如这般,准备一大桶凉水,全身浸泡在其中,好缓解体内的灼痛。 偶尔睁开眼睛,自波光的幻景中,时常能见到一男一女,两道虚影。男的慈爱,女的温柔,皆是十分亲切。 不知不觉,便会进入到幻想中,清凉的水体,仿佛二人的温柔怀抱,躺在其中,安心地入眠。 有时在幻象中呆得太久,甚至忘了还浸泡在水中,一张口,大片清水灌入,顺着腔道,抢占他的喉头、鼻腔… 猝不及防,猛地一呛水,那种莫名的感觉,仿佛异物卡住,却是喷也喷不动,呕也呕不出,异常的难受。 好在半刻来钟,便会平息下来,此后几天,再不敢将头颅浸入水中。只是孩童心性,时间一久,又忘了教训。 如此,时不时的,便会来上一遭,在痛楚、快乐中来回切换。 “嘿嘿…”滑稽的经历,纪来丰回想着,不禁笑出了声。 却是太过大意,忘了此时的环境,顿时一口水呛进,开始挤占喉头、鼻腔… “咕噜”、“咕噜”,嘴中冒着泡,熟悉的异物感涌上心头,甚是难受,连忙想要逃离。 可伸头一够,仍是柔软的包裹感,竟然还在水下。 再尝试一次,双腿一蹬,向上跃起,结果…却仍是一样。 之后,又一连努力了好几次,可无论如何尝试,脑袋始终没能出去水面。 顿时骇然,这是怎么回事? 无暇多思,难受愈发强烈,双手本能地摆动起来,想要靠这种方式游出去。 却突然记起,他根本不会游泳。一通胡乱扑腾,不仅没能往上一步,反而需要大口喘息,更多的水趁机涌了进来。 向来无孔不入的水流,继喉头、鼻腔后,往上钻入耳朵、眼珠、脑仁;往下挤进双手、双脚、五脏六腑… 身体的容纳有限,本能想吐出去,可这里是水下,愈挣扎,吸入反而愈多。 渐渐的,呼吸受到阻滞,开始喘不过气来,片刻后,神智也几近昏迷。 隐约间,不知是真是假,又见到几个虚影,在桶边围成一圈,静静地望着他,无人伸出援手。 绝望之中,不知过去多久,身体突然轻飘起来,竟也化作一道虚影,缓缓飞出,来到桶边,加入到观看的阵营,一起冷漠注视着。 木桶内,少年早已没了呼吸,浑身皆是浮肿,眼珠暴凸而出,双手扼着喉头,景象煞是恐怖… 第51章 异花 “啊!”凄厉的一声尖叫,纪来丰再次惊醒。连忙左右查看,发现浑身完好无损,正趴在屋内的木桌上。 恍然记起,方才在院外玩累,便返回小憩,结果就睡着了。 “呼…”喘息了两口,连环的梦魇,着实吓了他一大跳。 立刻想找人诉说一番,却突然意识到,他并无朋友、伙伴,或兄弟姐妹。 只隐约记得,有位慈爱的长辈,夜晚可能会来探望。顿时,一颗孤寂的心,放松了下来。 抬起头,天色正在转暗,往常此时,该是下山玩耍的。 可负责照顾的哑仆,正不知在何处躲懒,无人陪伴,山下又有可怕妖物,无奈只得留在院中… 闲来无事,准备生火做饭,结果去厨房一瞧,却发现木头不够,便提起斧头,往院西树林而去。 简单转了转,找到一棵枯死的树干,当即抡起斧头,劈砍起来。奈何气力不足,砍两下,需得歇息一阵。 一连五六次后,累得靠在树脚边坐下,脑袋仰靠着,喘着粗气,平复着急促的呼吸。 却在这时,不经意瞧见,林中深处,有道微弱亮光,忽隐忽现。 好奇心驱使下,便起身前去一瞧,泛着幽暗的青光,却是一朵奇异的小花。 花头呈鲜红色,艳丽如同血液,散发诱人的香气,引得他好奇蹲下,想要好生抚上一番。 “嘶…”却不防,花茎上长有尖刺,将手指扎出一个红点,痛呼一声,忙送入嘴中吸吮。 待缓解后,再一瞧,花朵竟已枯萎,诱人香气也随之消失了。 顿时大失所望,却在这时,更深处的地方,又出现一道类似的光亮,激动之下,连忙追了过去。 却不知为何,每每快要接近,光亮总是倏地一闪,出现在更前头的地方,仿佛会移动一般,连续几次都没能追上。 纪来丰只是不放弃,日子实在无趣,难得一点新奇,便坚持着继续追赶。 终于,那点光亮不再逃离,而是汇入一处有无数同伴的地方。 视线内,是一座红色花圃,但仔细一瞧周边,顿时被吓了一跳。 花圃环绕正中,竟然立着一座墓碑,心头不禁一颤,连忙抬头,环顾四周,却又发现了十来座。 不同之处在于,这些地方呈现一片青绿,并不见红花环绕。 皱着眉头,墓碑林立,显然是一片坟地,隐约间还有些印象,似乎是… 纪来丰摸了摸脑门,颇为纳闷,走着走着,怎么到后山来了? 依稀记得,那位敬爱的长辈告知,这里埋葬着他的两位至亲,却怎么也想不起来,究竟是其中的哪一座。 心中一动,望向红花环绕处,犹疑着,会否是这里呢? 便走过去,想看一看碑文,却似是常年雨水冲刷,碑上文字早已磨灭干净。 罢了,轻轻拍向脑袋,放弃寻找,又没心没肺地观赏起奇异红花来。 流连灿烂之中,愈往里,花朵愈为鲜艳,幽光越是嶙峋,不知不觉,天色竟都黑了。 隐约间,一丝不妙生出,但在诱惑之下,并没有放在心上。 直至伸手探入花丛,打算折几支回去观赏,却在一刹那,齐刷刷一片,花朵全部枯萎。顿时,一股浓郁的死亡之气扑面而来。 纪来丰惊惧万分,心脏“砰砰”一阵乱跳,本能向后方退去。 可回头一瞧,不知何时,那些花茎突然猛烈生长,彼此交缠,竟将后路完全给封堵住。 每一支顶端,花朵皆已枯萎,浓重的死气,渗入幽暗之中,仿佛鬼火一般,散发出渗人的寒意。 鬼火愈发强盛,弥漫着扑来,瞧见,他本能地抬手,奋力挥动起来,想将之给驱散。 却不防,莫名竟有一阵疼痛袭来,收回手掌,竟发现像被腐蚀一般,手心手背皆呈现青黑色。 与此同时,较之先前,竟还沉重数倍,垂落而下,再难举起。 大呼一声“糟糕”,暗自警醒一声“快逃”,便瞄准尚不严密的一处茎网,猛地冲了过去。 却是未能如愿,花茎上,尖刺突然暴增,一下粗大十来倍。猝不及防,身上顿时被扎出百十个血孔。 剧痛之下,踉跄地后退,伤孔遍布全身,鲜血同时流出,顷刻变成了一个血人。 温热的液体,如汗水般洒下,将沿途皆染成了血红色。似是受到滋润,尖刺竟自地上长出。 仿佛雨后春笋,生长奇快,愈来愈大,愈来愈强。 转瞬间,已形成一片荆棘,似会移动般,疯狂向他蔓延而来。 锋利的尖端、渗人的寒光,纪来丰心中大骇,只得不断后退。可扭头一瞧,却是一般的光景,哪儿还有退路? 无奈之下,抬头上望,渴盼尚有希望存在。 可结果证明,只是他的一厢情愿,花茎顶端早已合拢,唯一缺口也被堵住。 这下,他彻底绝望了… “啊!啊!啊…” 凄厉的嘶吼声,四面八方,尖刺突袭而来,争先恐后扎入他的身体。 转瞬之间,已是千疮百孔,饶是奋力挣扎,也无法避开分毫。 尖刺却不满足,汲取着他的血液,在体内疯狂肆虐,一边刺入皮肤、内脏、骨髓,一边急速膨胀着。 到后来,就连最坚硬的骨头,也承受不住这般的爆发力,竟是一块一块,碎裂开来。 撕心裂肺般的痛楚,恍惚间,忽有一道渗人的冷笑在耳边响起:“呵呵,呵呵,终于抓住你了…” 恐惧望去,却见墓碑上,不知何时,浮现出一张血红色的鬼脸,龇牙咧嘴的,邪笑地望着他,景象煞是恐怖。 下一刻,鬼脸竟自墓碑上脱开来,张牙舞爪着,凶狠地向他扑了过去… …… “呼…呼…” 恐怖的景象,纪来丰又一次惊醒,忙向周边瞧去,却发现幽光、红花、鬼脸,皆已消失不见。 轻轻拍着胸口,抬头望去,昏暗的天色,隐约能辨认出,仍是方才的树林。 身旁,一边放着斧头,一边是散乱的木块,显然太过疲累,一不小心,陷入了沉睡。 晃了晃脑袋,待神志稍微清醒,立刻抱起斧头、木材,慌不择路的,向林外疯狂逃窜。 一直去到院中,方才安心下来,好生缓了缓,才去往厨房,抓了一把杂草,塞入灶台下方。 正打算引燃,心头突然一颤,此前连续梦魇犹在眼前,不禁暗生疑窦,现在的他…不会还在梦中? 犹豫了下,独自催促了起来,便决定稳妥些。 先将灶台周边清理一遍,杂草、木屑、碎木,通通打扫干净。 烧火时,尽量采用短木块,以防火苗顺出,将房子与他一起给点了。 准备妥当,方才开始炒菜。 烧至热腾的铁锅,一边握着锅铲,小心翼翼翻动菜肴,一边时刻注意,是否有火星冒出。 直至炒完菜,又亲眼见火苗熄灭,自始至终,却无事发生。 “呵呵,大惊小怪…”自嘲地笑了笑,却也松了口气。 美美吃上一顿,将肚子填饱,收拾完后,便去到正堂,继续趴在桌子上,默默等待起来。 一刻、两刻、三刻… 一个多时辰过去,期盼的身影迟迟不来,瞬间,心情变得极是低落,又要独自一人,熬过这漫长的黑夜吗…? 好在,还有一件法宝,便连忙去到卧房床头,取来一副画卷,在桌上缓缓展开。 再取来五根蜡烛,点亮一根,定住之时,选在较往日离画轴远些的位置,便默默观赏起来。 画卷中,绘着一对紧密相靠的男女,瞧着虽有些陌生,但不知为何,却将他的目光深深吸引住。 就这样,直到夜深,五根蜡烛逐个燃尽,困意方才姗姗来迟。 便收拾好画卷,躺在床上,闭上双眼,片刻后,鼾声兴起… 可才睡上一会,迷迷糊糊,忽有股灼之气在体内生出,纪来丰瞬间惊醒,反应过来,却并不如何慌张。 燥热发作了… 不知自何日起,时不时便会来上一次。只不过这一次,比平时来得稍晚些,但也不稀奇。 待会只需取出木桶,舀上大半桶凉水,泡上一阵子便行了。 “啊!”却不防,刚一睁眼,竟有耀眼火光直冲而来,差点刺瞎他的眼睛,连忙双手护住。 暗自惊疑,怎么回事? 便小心翼翼,眯开一条眼缝,惊愕发现,竟是一大片流动的红色液体,夹杂着一缕缕黑色的细丝。 转上一圈,身周皆为类似景象,严丝合缝的,已将他完全罩住。 灼热气息,来自黑色细缕,使得红液表面呈蒸腾状,红气散出,愈发浓郁,蔓延而来,灼烤起他的身躯。 这莫不是…岩浆? 纪来丰惊诧一声,曾又听闻,那是一种神奇的液态火焰,比热油灼烫百倍、千倍,任是坚如金铁,也照样会被融化。 只是这神奇之火,向来仅有耳闻,却未曾见识,也不知究竟是也不是? 还有,莫名其妙的,自己怎么回到这里来? 无暇多思,他人类躯体,坚硬不过金铁,又如何能抵挡这异火的侵袭? 灼烫之下,汗如泉涌,短暂一瞬,浑身已是湿漉,衣衫纷纷黏在身上。 同时,体内水分大量流失,顿时口干舌燥,极度饥渴,整个人异常的难受。 发自本能,大口喘息着,又被岩浆寻到破绽,如暴风一般涌来,猛地灌上一大口,差点给舌头烧焦了。 连忙闭嘴,热流却是无孔不入,顺鼻腔、耳蜗、皮肤、毛孔等,不断钻入他的体内。 又在灼烫之下,孔洞被迫胀地更开,方便岩浆攻势更为汹涌、更为狂暴。 似曾相识的景象,不到片刻,体内已被灌满。 区别在于,这次不是清水,而是滚烫热油,每一寸骨头、每一片皮肉,皆在经受灼烤。 各处爆发的痛感,汇成一股汹涌的巨流,朝上方脑海奔袭而去。 “额啊啊…”又是一阵撕心裂肺的痛楚,纪来丰顿时大声哀嚎了起来。 突然,脚下一阵颠簸,伴随光影闪动,睁眼一瞧,竟来到一个新的地方。 环顾而去,周边海浪翻涌、彩波嶙峋,竟是一片极广的海域。 站立之处,是其中一个孤岛,沿着边缘,奇异彩光笼罩,散发亲切气息,阻挡着海流进入,似是在保护他。 “呼…”松了口气,回想方才煎熬场景,真不是人呆的地方。 但心才一放松,下一刻,却是天地变色。自远方,一股滔天海浪翻起,待看清后,顿时被吓了一大跳。 奔袭而来的,赫然是那灼热的黑红岩浆… 第52章 炎浪 纪来丰彻底慌了,不曾想,灼热岩浆竟一直追杀到了此处,仿佛与他有着深仇大恨般。 本能揪起胸口,却是不知所措,只盼光罩能抵御住,可这又怎么可能呢? 滔天的炎浪,携汹涌之势,一波强似一波,狠狠朝光罩砸来。 巨大的震响,顿时灵光闪烁,光影忽明忽暗,眼瞧着岌岌可危,防御随时可能破开。 彷徨之下,却只能躲去岛中央,仿若一个虚弱的婴孩,蜷缩着、颤抖着、恐惧着… 却在这时,恍惚间,闻听有窃窃私语,听不大清,只知是一男一女,轻声交谈,像在密谋些什么。 下一刻,一道白色、一道黑色,两道奇异之雾出现在天地间。 刹那间,灼浪躁动起来,仿佛受到了刺激,黑缕纷纷朝着一处汇聚,逐渐也组成一团庞大的黑雾。 紧接着,朝着闯入的外敌迎战而去。 天空中,原黑追着新白,新黑追着原黑,仿佛有极大的仇怨,相互大打出手,拼杀不休。 却不知,殃及了池鱼。混战中,岩浆更为暴烈,仿若雷雨夜肆虐的闪电,瞬间便击破了光罩。 下一刻,倾盆火雨,漫天而起,向他头顶罩了下来… …… “啊!”不知第几次,纪来丰惊坐而起,大口喘着粗气,抬头望去,周边一片黑暗。 唯有斑驳月光,映照在窗户上,却不曾有透入之意。看时辰,应是午夜时分。 “呼…”纪来丰长舒了一口气,又是一场噩梦,且显然,是燥热引发的梦魇。往常也经常出现,只是皆不如这次可怕。 待心绪缓和些,睡意却是全消,便只得爬起身,准备去院中散一散心。 但才一去正堂,却有一道轰鸣声,突然自头顶喧嚣而来,震颤着他的耳膜。 忙捂起耳朵,顺窗户向外看去,原本安宁的夜幕,此刻竟是电闪雷鸣,轰鸣不止。一股沉闷的气息,也向大地俯压而来。 雷雨要来了… 夜幕中,雷光愈发肆虐,空气也愈发沉闷,纪来丰趴在桌子上,捂着脑袋,瑟瑟发抖。 却在这时,惊惧地发现,屋顶其中一角,不知何时,竟破开了一个缺口。 暗道一声糟糕,必须尽快补上,否则暴雨一旦降下,整个屋子便要被泡烂了。 当即一咬牙,鼓起勇气,冲去后堂。果然,发现了木梯,带着一丝诡异的熟悉感,将手伸了过去… …… 青庐山,雷电之夜,螺旋双道光柱,垂落而立,仿佛一条通往天空的光亮,稳定又极是耀眼。 但看似平静,每隔片刻,却有一道急促波动,顺光柱从天而降,一波接着一波,节奏变幻不定。 青庐镇中,街道上,早已空空落落,少有还在坚持观望之人。 毕竟已一个多时辰过去,看来看去,马形与鼠形彩云、螺旋白色光柱、爆流轰鸣之声,皆不曾改变,便止不住疲劳的袭来。 唯有上空,灵光穿梭,青庐的高修仍在戒备;下方,年长的游海弟子分批次,轮流巡逻着。 除此之外,便是与渡劫者关系密切之人,比如凌乐竹、唯柔。 前者靠墙而立,神色甚是严峻,表面看似镇定,实则一双手在下方纠结缠绕。 后者更为直接,忧虑直接写在了脸上,右手抓着胸脯,仿佛心口绞痛,又要分神抵御严寒,身体紧缩着,颤抖不止。 这时,一道灵光自北边飞来,载着一位儒雅的中年男子。 凌乐竹瞧见,便对身旁的唯柔道:“唯柔,雷劫不知何时方休,你先去屋子歇息,千万莫染了风寒。” 闻言,唯柔略一迟疑,点点头,便往镇上百姓那一边的庇护地而去。 凌乐竹则迈起步子,朝灵光迎了上去,来人是他的父亲。 凌怀阑正是来接女儿的,待她坐上后,便驭使飞剑,朝原先方向折返而去。 直到距离光柱约半里远,方才止住,漂浮在半空,不再往前,默默注视着。 “父亲,已经一个多时辰了,雷劫还没到第二阶段。如此之久,不会有事?”一改先前淡定,凌乐竹忧愁地问。 凌怀阑亦是担忧,自家女儿瞧不见的正脸,已是眼窝深陷,眉宇极为凝重。 良久,方才摇头叹息:“双子之雷,世间罕见,与寻常天劫不可等同而论。这里的门道,就连大长老也不清楚。” 含义不明的回答,令凌乐竹更加忧虑:“妹妹身体虚弱,如此漫长折磨,她如何能承受得住?不会已经…”脑海中,可怕的场景,却不敢设想下去。 “乐竹,别自己吓唬自己。”凌怀阑轻斥一句,沉声道:“双子之雷,或为阴阳一脉独有,方才甚为奇异。但无论如何,雷劫不停,反而说明没事。” “真是这样吗…?”凌乐竹眉头紧蹙,嘴中轻念,片刻后,神色却暗淡了下去。 以往父亲的话语,她都无条件地信任,可这一次,却明摆着是在宽慰。 虽说仅是飘云小劫,但她也曾经历,那种折磨、那种煎熬,没有强健身心,也非是轻易度过的。 尤其第一阶段,那摧心裂骨般的洗礼,对一点风寒都无法承受的妹妹而言,更是极为艰难,几乎不可能成功。 还有… 脑海中,浮现出一个年轻男子的面孔,若隐若现,牵动她的心弦颤动着。 纪来丰,善良、热心、带些傻气、又颇为爽朗的男子,每每向他提出请求,不论难易,对方总是会答应,还时常替她考虑。 包括这一次双修,亦是拜她所托,还不到飘云后期,便是莫名其妙,突然遭遇这诡异的双子雷劫。 若最终没能扛住,死在青庐山,她如何能对得起自己的良心? 凌乐竹抓着胸脯,心头绞动着,往日再如何艰难,也从不曾像现在这般,经受着可怕的煎熬… …… 青庐镇往东十里,高大深密的丛林,一棵粗壮的树干上,风姿绰约的女子坐着,正是姹月门主,月梦寒。 听从长老告诫,不敢再向青庐镇靠近,又为自身安全,便躲在这里,顺着枝条间的缝隙,默默关注着,心中却愈发焦急。 “怎么还不结束?第一阶段便折腾了许久,再这样下去,到了第二阶段,哪还有余力应对?” 愈想,心中愈发忐忑,心弦绷得极紧,一不小心便会断开,忙抱紧胳膊,死死摁住。 与此同时,青庐山周边各个方向,与月梦寒一样,还有许多双眼睛在暗中观望。 目光或为艳羡,或为嫉妒,或只是好奇,亦有阴毒或怨恨者,神色各不一致。 视线聚集之处,雷柱正下方,破损法阵中,一男一女相对而坐。 各自身体不时颤动,双眼却是紧闭,仿佛置身连绵梦魇,始终无法醒来。 好在身边有可靠倚仗,每次颤动之时,不至于一下仰倒。二人相拥着,愈发紧密,到后来,几乎融为了一体。 而在男女体内,一黑一白,两股不同气息,正向中间汇聚而去,彼此吸引,相互融合,化为一缕一缕的柔和气息。 柔和气息反哺而回,缓解二人心神的疲惫,抚慰着身体的痛楚。 就这样,颤动愈发平缓、愈发轻微,渐渐的,大有平息的趋势。与此同时,看不见的体外,那道粗大光柱,波动也在减缓。 明显的变化,凌乐竹立刻发现,顿时兴奋地大喊:“父亲,您快看,第一阶段结束了!” 凌怀阑早已在注视,嘴角露出欣慰的笑意,但很快又化为凝重:“安稳通过第一阶段,虽值得庆幸,但第二阶段,才是天劫中最为恐怖的。” 听见的一刹那,顿时,凌乐竹脸色凝滞,兴奋全消,内心无比忐忑。 想起什么,忙双手合十,靠在额头上,默默祈祷了起来。 与此同时,东边十里远,高挑的女子,也在做着类似的动作… …… 黑暗,伸手瞧不见五指,彻底无有光亮。 “喂,有人在吗?喂喂”纪来丰心中恐慌,大声地喊叫起来。 声音向四周传开,可许久过去,却听不见任何回应,甚至连一丝声响也无,仿佛置身之地,是一个空旷而广阔的黑暗世界。 喊叫耗干了气力,牵动脑袋处的伤势,顿时又是一阵天旋地转,极是昏沉。 就在方才,他经历了一连串的恐怖景象,仿佛梦魇般,一会火烧,一会刀割,一会水淹,一会土埋,一会又是荆棘扎身,一波接着一波,连绵不绝… 到后来,甚至都有预感,知道噩梦还在持续,便费尽心思,想要避开。 但老天只是不允,每每还有新花样出现,令他沉陷其中,“欲仙欲死”。 终于下定决心,想逃离梦魇之地,却只是徒劳,去到新的情境,仍是被玩弄、被无情地折磨。 任他如何哭喊、哀求,始终无人搭救,终于,他彻底绝望,却也释然了… 既然逃不开,那便干脆不逃,随波逐流,好好“享受”,看老天想要玩到何时。 就这样,仿佛一种新奇的修炼,却也遵循万事开头难的道理。 就像做饭一样,开始总容易切到手指,或被锅中热油烫伤,待到熟练后,却又变得十分简单。 当纪来丰察觉到,便愈发没心没肺起来,沉浸在奇妙的世界,该做什么便做什么。 饿了,便去生火做饭;累了,便找个地方歇息;燥热发作,便泡在凉水桶中;若是无聊,便拿出画卷欣赏… 一连十几个轮回过去,此前猜想,竟似是成真了… 随着忍耐力逐渐提升,受折磨的时辰愈发缩短,应对起来也愈发简单,到之后,甚至开始享受了起来。 而这一次,是真正的享受,毕竟独自一人,生活实在无聊,难得一丝乐趣,自要好好把握… 第53章 黑暗 与此同时,艰辛的磨练,也带来了不少好处。 血液,骨质、心脏、头脑,各个部位,在暴烈的气息中,不断经受着锤打与磨练。 每当承受不住时,又有一股柔和气息出现,包裹住伤处,抚慰他的身心。 如此,身体愈发强健,心志愈发坚韧,到后来,仿佛脱胎换骨一般,充满了力量与自信。 但在这时,贼老天看不下去,不知不觉,又生出了坏心思。 也不知施了何种法术,倏地一下,他整个人没入黑暗之中,再次睁开时,便出现在了此时的地方。 四周,各个方向,皆为一片漆黑,瞧不见半丝光亮。 喊了好些次,始终不见回应,只得摸黑而行,认准一个方位,打算一直走下去,到边界瞧上一瞧。 可一刻多钟过去,周边景象仍是不变,前方的路竟仿佛无限远,根本到不了尽头。 迫不得已,便转向另一个方位,做第二次的尝试。 但一连几次下来,结果都是一样,黑暗、黑暗黑暗之外,什么也没有。 这一次,纪来丰彻底慌了,宁肯回去遭受折磨,也不愿呆在这可怕的世界。 毕竟他这一生,最可怕的经历,便是漫长的黑夜,孤独一人呆在屋内,无人陪伴,无人探望,独自煎熬… 终于,他怒了… “贼老天,我到底做错了什么,要这般地折磨?你说呀”抬手指天,大声嘶吼、谩骂,想要讨回公道。 可得来的,却是一个更残忍的报复。 “咔嚓”,清脆一声,仿佛机关启动,紧接着,“哗啦”、“哗啦”,竟是锁链连续滑动的声响。 猝不及防,地面突然塌陷,双腿一个踉跄,差点跌倒在地。 却是隐约间,划过一抹光亮,遥远之处,看见一圈约数十根的粗柱,共同围成一个巨大的牢笼。 而他,便是关在其中的犯人,正随着牢笼一同下沉,也不知即将前去的地方,究竟万丈深渊,还是阴曹地府。 愈往下,黑暗愈是浓厚,也愈发沉寂,仿佛藏着一只能吞噬天地万物的恶魔,连他本人的声音也都听不见了。 四面八方,渗人死气纷纷缠绕而来,令他心头泛起无限的恐惧。 “救命啊!救命啊!谁来救救我?”急声呐喊着,却早已泪流满面,再无一丝勇气。 纪来丰心里十分清楚,不会有谁来搭救的,他始终是孤单一人。 接下来,便要堕入十八层地狱,那里万物凋零、饿鬼遍地,毫无生趣。 等待他的,只会是更可怕的境遇。 …… “咚!”也不知到了第几层,突听一声震响,牢笼止住了下沉。 隐约间,竟有轻微的谈笑声,忽然传了过来。正抱坐着、脑袋埋入双膝的纪来丰,愣愣地抬起头,好奇地向源头望去。 却发现,前方远些位置,灯火昏黄,人影摇曳,粗略一看,数量竟是不少。 心头一阵激动,终于见到活人了,连忙从地上跳起,朝光亮的方向疯狂奔去。 到了之后一瞧,果然有一群人,都背对着他,侧脸较为模糊,仔细揉了揉眼睛,方才清晰起来。 下一刻,赫然发现,皆是熟悉的面孔。 左边是一群白衣女子,领头之人为月梦寒、月问柳、月古韵、月清音。后方,皆为姹月弟子,比如路冰影、洛花等等… 右边则是一群黑衣男子,来自阴阳宗,分别是阳明煦、阳尘、阳安顺、阳龙成、杨万里等等… 却与印象不同,素有嫌隙的两拨人,此刻笑脸相对,谈笑阵阵,气氛竟是颇为和谐。 顾不得怪异,暗忖终于有救了,欣喜若狂之下,当即大声喊道:“门主、冰影师姐、阳尘前辈,来丰在这里…” 安静,听不见任何回应,也无一人扭头看来… 仿佛都没听见,两边仍在热切交谈,仿佛有一堵无形的墙,将他单独隔在了另一边。 纪来丰不甘心,扯起嗓子,用尽全身力气,几乎嘶吼般,大声喊叫了起来。 而这一次,终于有了变化… “哗…” “哗…” “哗…” 两拨人马同时转身,齐刷刷一片,纷纷向后方望来。 顿时大喜过望,但还来不及开口,却是狠狠一怔,待看清他的容貌,众人脸色皆变得异常古怪。 有些摸着脑门,左一瞧,右一瞧,仿佛完全不认识他; 有些皱起眉头,或眯起眼睛,目光惊诧,或是不太理解; 还有些,抱起胳膊,仰着头,神色傲然,嘴角也皆挂着冷笑,或是讥讽。 与和善相去甚远,目光纷纷汇聚而来,纪来丰心中一咯噔,顿时踉跄地向后退去。 内心极为慌张,也甚是不解,印象中,阳明煦对他一直有招揽之意,但此刻神情却是异常冷漠。 还有姹月,路冰影、洛花等相熟的女子,平时与他关系不错,而这一次,却皆是讥讽地望着。 尤其月梦寒,红唇向一边翘起,眼神中充斥着蔑视之意。 察觉他的注视,双眸立时冷下,转为一副狰狞面孔,似曾相识,当初劫采之时,便是如此的景象。 顿时,又是一阵一阵,心头砰砰狂跳。 正忐忑着,月梦寒终于开口,却是一声冷笑:“愚蠢的家伙,不会以为月某会救你?呵呵,也不撒泡尿照一照自己,你配吗?”说话间,双眸愈发冷冽。 纪来丰心头猛地一颤,记忆中,这女人看似凶狠,实则刀子嘴豆腐心,内里极是柔软善良。怎得几天不见,转变竟如此之大? 暗暗惊疑,却自旁边又响起一声冷笑:“就是,一个废物而已,竟幻想与师父双修,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真不知自己多大的脸? 说话之人,清丽的一张脸庞,语气却甚是尖酸刻薄,竟是他自认交情不错的路冰影。 这一下,彻底呆住了,待回过神来,慌忙摆手:“不不,师姐,你误会了,来丰没有…” “哼,还不承认,品性竟如此不堪。”路冰影一声厉喝,将辩解之声打断。 随后,自她的身边,更多的讥笑、鄙夷,纷纷向另一边射去。 群情激奋中,月忆香走出,冷哼一声:“早知此子图谋不轨,竟妄图一人,霸占我姹月全体女子,真是想得美…”鄙夷着,扭头看向本门的三位老者。 闻言,月清音轻轻点头,眼神冷漠。月古韵攥起拳头,浑身散发冰寒之意。 月问柳最是怪异,素来平淡的一张脸,此刻却分明布满得色。 悠悠站出,讥讽道:“有其母必有其子,芮凝风那贱人,当初背叛姹月,后代自也不是好东西。当初接纳,不过权宜之策,老身略施小计,便令这愚蠢的小子上当,乖乖奉上孕阳功法,呵呵…” “哈哈,问柳师妹高招,老朽不得不服…”朗声一笑,阳尘接过话茬。 待目光移转,望向对面的呆愣男子时,原本慈祥的面孔,却瞬间转为冷淡冰寒。 狱鬼一般,阴恻恻地道:“此子甚是虚伪,与老朽初次见面,便旁敲侧击,百般探听,妄图窃取本门神功奇法。幸而师妹提前告知,老朽虚与委蛇,方不至于酿成大祸。” “哈哈,是啊。”阳明煦大笑一声,称赞道:“多亏二位前辈目光如炬,提前谋划,在总坛演上一场大戏,方将此子彻底骗过。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是呢…”月英岚挽着丈夫的胳膊,柔情蜜意地附和着,当转向呆滞的年轻男子时,顿时目光凶恶,狠狠瞪去。 “不止呢,这小子还恶语栽赃,诬陷老夫在丹中下毒,妄图暗害姹月弟子。实际却是他图谋不轨,为一己之私,阻挠两派合并,真是其心可诛!”尖酸的语气,阳龙成冷笑地补上一刀。 “不错,不错…” “呵呵,这家伙着实可恶…” “哼,幸好没让他得逞…” “…” 两派长辈悉数发话,年轻弟子纷纷点头,表示赞同,或是附和。 刹那间,杀人般的目光剧增,投向另一边,你一刀,我一刀,凶狠地剜着,似要将对方凌迟处死。 其中,尤以落花最是凶恶,一边瞪着,一边吼骂:“看什么看,还不快滚回去,多瞧一眼都觉得脏。再不滚,洛某便亲自操刀,将你给碎尸万段!” 凶狠的喝骂,化作一道穿心利箭,狠狠扎了过去,极是精准。命中的瞬间,纪来丰一个踉跄,重重栽倒在地。 随后,又有更多利箭,如雨点般射来,可周边空旷,全无遮挡,只得将头颅偏向一侧,双手抱住,勉强挡住。 钻心般的痛楚连续传来,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痛苦地哀嚎着,脑海中,愈发昏沉。 持续一刻多钟,箭雨方才停止。 随之,一道冰冷的话语响起:“哼,咱们走,阴阳一脉沉沦多年,来日重归强盛,尚需大伙尽心竭力,可没时间浪费在此处。至于这小子,便让他一人留下,在漫长的黑夜中,好生反省…” “是!” “是!” “…” 月梦寒一声令下,两边异口同声应和。黑暗中,脚步声响起,杂乱无序,逐渐远去。 纪来丰趴在地上,哀嚎半晌,直到抬头,才发现众人早已消失不见。此前昏暗灯火,一并没入夜色,周边再次变为一片漆黑。 揉着脑袋,方才景象,仿佛又一场梦魇,那些恶毒的、伤人的话语,犹在耳边,久久回响。 “呵呵…”待平息下来,却是一声轻笑,满是对自己的嘲弄。 没错,到头来,他终究还是一个废物、叛徒的后代、只知幻想的癞蛤蟆,与这样的人为伍,的确应该不齿 “呵呵,呵呵…” 漆黑之中,渗人的冷笑不断响起,仿佛地狱中的恶鬼,趁着夜幕降临,悄悄自地底冒出。 “咔嚓” “哗啦,哗啦” 机关再次开启,锁链开始滑动,牢笼接着下坠。 纪来丰浑不在意,身躯完全张开,躺在地上,已是心如死灰… 第54章 抛弃 黑暗中,持续堕落。 却不知自何处,传来一股清风,柔和又舒爽,纪来丰偏过头,愣愣地瞧去。 身前,突然冒出一团柔光,融合、变形,幻化出一张模糊的脸。不知为何,却是莫名亲切,正安静地注视着他。 是谁?眨了眨眼,脑海中一片昏沉。 也是彼此之间,隔着一层暗帘,光芒映照下,只隐约看出对方身形轻盈,穿着一席青衫,仪姿挺拔,仿若一棵绿直嫩芹。 顺着帘缝,清风徐徐吹来,一缕一缕钻进他的鼻腔,神志渐而清醒,本能生出一丝渴望。 探出手,好奇地掀开帘子,熟悉的女子面孔,是那么的纯净,那么的高洁! 飞轿、路途,似曾相识的场景,果然是她,凌乐竹… 只不过这一次,对方身边站着一位年轻男子,英朗俊秀、相貌堂堂,穆见安… 此刻,青年男子的手,紧紧搂着女子的腰,目光极是温柔,端得郎才女貌、柔情蜜意,好一对神仙眷侣! 觉察到他的注视,穆见安转过头,待看清后,神色却是一滞。 纪来丰一惊,连忙向后退去,害怕对方突然暴起,他完全不是对手。 好在,担忧的情形并未发生,俊秀男子神情只是冷漠,对身旁的青梅劝道:“乐竹,咱们走,这家伙被自家门派抛弃,非是你的过错,无需自责或是怜悯,任由他自生自灭好了。” 正纠结的凌乐竹,闻听伴侣话语,眼中悲悯一点点淡去,在轿中之人渴盼的目光下,却轻轻点起了头。 转身,挽住穆见安的胳膊,将头靠在他肩膀上,举止极是亲密,并排缓缓离开。 纪来丰呆住了,眼见二人渐行渐远,不知何来的勇气,大声呐喊:“乐竹,等等我,别抛下来丰一人,好吗?”一边说着,一边爬起身,向外冲去。 却在这时,长剑斜刺而来,“啪”的一声,狠狠敲在他的手背上,顿时吃痛一声,捂着手,摔回了轿子。 惊疑抬头,却对上一双鄙夷眼眸,高大的身躯,赫然是凌鸿杰,伫立在轿边,正凶狠地瞪着他。 “小王八蛋,真不知羞耻。乐竹身份何等高贵,竟敢心存幻想,妄图染指。井中青蛙,不知天高地厚!”谩骂着,眸中怒气愈盛。 却自旁边,传来一道平淡的劝止声:“师弟,莫要再骂,多费唇舌,还有损我凌家声誉。既爱幻想,便随他去好了,咱们走…” 说话之人,身形修长,相貌儒雅,一双眼睛却极是冷漠,正是凌乐竹的父亲,青庐门主凌怀阑。 “知道了,师兄。”出于对他的敬重,凌鸿杰不敢顶撞,觉得不解气,向轿中瞪去一眼后,一巴掌扇下了轿帘。 只听“咻”的声响,两道灵光相继绽放,二人驭使飞剑,驶向了天际。 纪来丰趴在轿中,紧紧按着手背,强烈的痛楚,半晌过去,方才平息。 耳听周边寂静无声,慌忙爬起身,向轿外冲去,却见一片荒凉,哪还有半点凌家人的影子? “乐竹!乐竹!” “你在哪儿?等等我呀!” “…” 大声呼喊,却听不见任何回应,顿时,整个人跌倒在地,神情无比颓丧。 连凌乐竹都抛弃了他,还有谁愿从孤苦中将他解救呢? 心中,再一次绝望,双手无力垂下,却在不经意间,触碰到一个细小圆球。仔细看去,是一粒红色的饭菜丸子,旁边还有两粒。 愣了愣,他记起来了,这是女修临走前,好心留下来的。 “咕咕,咕咕…”肚子适时响起。 纪来丰捡起一粒,靠着轿壁,拍去其上沾染的灰尘,将之送到了嘴边。 饭菜丸子,带着一丝温热,散发浓郁香气,诱惑着他的口腹。 可明明到了牙齿边,却迟迟无法下口,眼眶中,不知不觉,一行清泪流淌而出。 这是对方留下的唯一物什,若是吃掉,便彻底成为孤家寡人了… 将丸子一一捡起,紧紧握在手心,半躺在地上,任由肚子咕咕乱叫,只是不去理会。面无神色的,呆望着空处。 天上,不见飞鸟;地上,不见充裕;清风不再吹拂;溪水止住流涌:万物沉寂,寂无声息。 本该明媚的天空,此刻也被乌云遮盖,视线愈发昏暗。唯有一座青山,若隐若现,伫立在后方数十里远。 “望金峰…” 嘴中喃喃念着,纪来丰猛地惊醒,这是他出发的地方,也是他的家。在山上,有着一位至亲,掌门师伯丁莫平… 瞬间,一颗心活泛开来,激动之余,忙将丸子一一吃下,好填饱肚子。 歇息片刻,站起身,朝着山的方向,玩命奔跑了起来。 沿路,灌木丛生、荆棘遍布,凹坑、断岩、湿滑无数,甚至还有不少捕猎的陷阱。 但饶是双脚磨出血泡,膝盖与胳膊磕碰、划伤,甚至几次跌入土坑,只要还有一口气在,都会再度爬起身,继续向前… 心中唯一念想,便是返回望金峰,投入掌门师伯的怀抱。 也只有这位慈爱的长辈,才不会嫌弃他、厌恶他,永远愿意照顾他。 就这样,全然不顾伤痛,发疯般地奔跑着。终于,到达了山脚,见到那魂牵梦绕的巍峨山门。 “呼…呼…” 纪来丰大口喘着粗气,身体虽是极度疲惫,心头却抑制不住的激动。 抬头望向山门,两边石柱,各站着两位金风阁的师兄。其中一人瞧着温和敦厚,便是守卫小队的领头,苏秀原。 瞧见他的到来,四人反应一致,不约而同,皱起了眉头。 其中,苏秀原走出,疑声道:“来丰,你不是才离开,怎么又回来了?” 话语中,说不出的冷漠,仿佛眼前并非同门,而是一个陌生人。 不过,纪来丰早已习以为常,厚着脸皮打了声招呼,便一头钻入山门,向山上急奔而去。 后方,是几人悄声的议论,“废物”、“拖累”等等字眼,此起彼伏,顺着冷风,悄悄向周边飘散… 崎岖的山道,一路往上,原本清晰的印象,渐渐陌生了起来。 纪来丰极少上山,只凭模糊的记忆,双腿不停地奔着。 眼见快要迷失方向,突然,一阵嘈杂的声响传来。仔细一听,鼓掌声、庆贺声、祝福声,一波接着一波,极为的热烈。 好奇望去,半空中,雄伟的建筑,露出了顶端一角,顿时喜出望外。 他想起来了,那是金风阁议事大殿,如此热闹,此刻定是在举办庆典,身为掌门,师伯必然在场。 “哈哈…” 心头一阵激动,一扭身,向声音的方向狂奔而去。 到了地方一瞧,果不其然,金风阁弟子尽皆在场,皆鼓着一双眼球,注视着前方,目光无比热切。 高台上,站着两大一小,一共三位男修。 最左边,本门唯一长老喻成化,眉飞色舞的一张脸,毫不掩饰内心的骄傲与功利。 中间是一位矮小少年,笔直站立,身姿挺拔,端得一副前程无量的天才风范。 此子名为段光逸,乃当今金风阁天赋第一的弟子,未来门派振兴的希望。 接着,目光继续右移,“砰砰”、“砰砰”,心头跳动得愈发剧烈。 刻骨铭心的容貌,和蔼可亲的笑容,正是金风阁现任掌门,他至亲至爱的师伯,丁莫平。 此刻,对方一双殷切眼眸,正注视着身旁少年,抬起手,温柔抚摸段光逸的发髻,嘴角含着笑,满是赞誉、欣慰之意。 随后,当着全场弟子的面,取出一柄灿烂生辉的宝剑,外加一袋灵光四溢的灵石,交到少年的手上。 “啪啪啪,啪啪啪…”顿时,台下掌声雷动。 同门们纷纷站起,使劲拍起巴掌,为这位门中骄傲慷慨送去赞扬、鼓励,以及诚挚的祝福。 台上,段光逸高昂着头,兴奋至淡红的脸庞,微带些羞涩,却又谦和有礼,淡定接受大家的善意。 兄弟姐妹,团结友爱,好一派和谐的景象… 却听“啪嗒”一声,像是磕碰的动响,紧接着又是一声痛呼,破坏了这难得的气氛。 台上台下听见,纷纷好奇望去,待看清之后,却不约而同,表情怪异了起来。 突然的沉寂,纪来丰顿感不妙,忙从地上爬起,暗自狠狠骂着,本想靠近观看,一不小心却摔倒在地,弄得此时处境极是尴尬。 缓缓抬头,小心瞥去,果不其然,迎面而来,皆是不善的目光,或在怨怪他突然出现,扰了方才的兴致。 好在早已习惯,并不在乎,满心期待的,向高台之上望去。 最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尖酸刻薄的脸,喻成化一如既往,正鄙夷地瞪着他。 暗暗纳闷,也不知何处得罪此人,总是一副不怀好意的模样。 腹鄙一声,目光向右移转,来到段光逸处。后者简单瞥来一眼,便回过头,继续接受同门的羡慕与祝福。 呵呵,天才嘛,难免有些脾气的… 纪来丰浑不在意,目光一转,迫不及待地望向最后一人。 略带沧桑的一张脸,正挂着浓浓的关切,顿时,长舒了一口气,压在胸口的大石总算落下,太好了… 可才一放心,却在这时,“咳咳”、“咳咳”,那副身躯突然弯垂而下,前后疯狂伏动。 咳嗽声愈发急促,仿佛垂死挣扎一般,到后来,竟是干脆地昏迷了过去。 猝不及防的一幕,顿时吓得愣在了原地,不知所措… 第55章 驱赶 掌门突然晕倒,金风阁上下皆吓了一跳,纷纷冲上台去,瞬间将周边围得水泄不通,你一句我一句,各自关切了起来。 纪来丰回过神来,连忙也想冲进去,却被严密人墙阻隔在外,根本挤不进去。 这时,最外边,一个壮硕身躯转过身来,恼怒的神情,将他一把推倒在地,厉声斥道:“姓纪的,都怪你,都走了,又回来做什么?还嫌拖累掌门不够吗?快滚呐!” “就是,滚呐!” “滚呐,快滚呐!” “…” 一声起,百声和,众人纷纷转头,向“始作俑者”瞪视而去,凶狠冷厉的目光,仿佛要将他千刀万剐! 恐慌之下,纪来丰双腿哆嗦,怎么也爬不起来,只得拖着身体,不断向后倒退。 退了几步,又不甘心,朝高台上大声喊道:“掌门师伯,您没事?” 但回应的,却是一声冷厉呵斥:“闭嘴!” 高台上,灵光一绽,喻成化漂浮而起,一手按住剑柄,一手抱着昏迷的丁莫平,冷冷瞥来一眼,便向着山上飞驰而去。 临走前,留下一道命令:“众弟子听令,快将这不知羞耻的小子赶出山去,没有掌门的命令,不许他再踏入山门一步!” “遵命!”下方,弟子们齐声应答。 随后,齐刷刷一片,同时取出刀枪棍棒,高举在手中,朝地上男子围拢而去,一边大声谩骂,一边挥舞驱赶。 “滚呐!快滚!” “废物!” “扫把星!永远不要回来!” “…” 眼瞧群情激奋,纪来丰彻底慌了,好不容易爬起,又一个踉跄,摔倒在地。 这一次,还扭伤了右膝,吃痛之下,却是站起不能。 头颅也不小心,磕在石块上,脑中嗡鸣阵阵,竟连本人的呻吟一时也听不见了。 恍惚间,只觉天色忽然黯淡,抬头看去,黑压压的一片身影,将前、左、右三方团团围住,仅仅留下后方一个缺口。 视线中,几十只嘴张张合合,听不清在说什么,但看口型,分明是恶毒之语。 心中害怕,连忙跪在地上,重重磕起头来,乞求能给些喘息的时间,让他先在原来院落暂住,并保证绝不上来。 但这些同门听完,嘴巴纷纷张得更开,神情也愈发激动起来。更有不耐烦的,抡起手中铁棍,朝他狠狠打来。 “咚!”这一棍,重重砸在他的脑袋上,力道之大,顿时眼冒金星,昏沉迷离。 暴戾一旦起头,顿时纷纷效仿,挥动起手中兵刃,呼啸着,向他的双臂,胸口、两腰、大腿招呼起来。 霎时间,浑身皆有剧痛传来,纪来丰大声哀嚎,双手抱起脑袋,一时被打得找不着北。 只凭借身体本能,在地上摸爬,向攻势薄弱的一方狼狈逃离。 但即便如此,这些同门仍不肯放过他,力道愈发凶猛,挥舞愈发急促,一副势要将他打去山脚的架势。 地上,纪来丰一边爬,一边哭,完全不明白,这里本是他的家,为何家却不要他了… 无头苍蝇般,却是慌不择路,身下突然一空,不知不觉,竟来到了悬崖边。不及反应,重重一脚踢来,顿时整个人跌落下去。 山坡上,翻滚着,跳跃着,速度愈来愈快。 沿路,不知磕到多少岩角、碎石、硬树尖,身上扎出百道血孔,划破千道伤痕,撞成万道淤伤,且仍在不停地增加。 不知过去多久,方才跌至山脚,却早已是遍体鳞伤,神志近乎昏迷。 虚弱的呻吟声,引来山门守卫的四人,围在他身边观看,眼神却俱是冷漠,瞧不见半丝同情。 其后,一人负责一手,或是一脚,不顾伤口,粗暴将他抬起,去到山门处,向外随手一扔,任由他无力地砸在地上。 而这一撞,本几近崩溃的意识,顿时变得更为模糊。 恍惚间,听见一声警告:“纪来丰,喻师叔有令,你不得再踏入山门一步,否则…见一次打一次!” 闻言,纪来丰一口血喷出,彻底昏迷了过去… …… “哎呦,哎呦…” 当他再度睁眼,神志才一恢复,脑海中立时传来剧痛,来自全身各处。其中最重的伤势,却在左胸口。 猛地一咬牙,翻过身体,趴在地上,双手撑地,颤巍巍的,勉强抬起半边身子,朝山门望去。 前方五丈远,便是望金峰的入口,只是此刻,那里已空无一人,苏秀原与另外三人,皆已消失不见。 “不,别抛弃我…”大声哭喊着,挤出一丝气力,挣扎地向前爬去。 暗暗下定决心,就算被打上五顿、十顿,也要爬上山去。他始终坚信,只要见到掌门师伯,一切都会好转的 就这样,一点点挪动,经过一番努力,离山门愈发接近了。 却是不遂其愿,眼见即将到达终点,但在这时,不知为何,眼前倏地一黑。 再次睁开,赫然发现,仿佛整体后挪一般,望金峰又出现在了五丈远处。 难道是幻觉?纪来丰惊疑着,忙晃了晃脑袋,平复后,又继续向前爬行。 但一连七八次过去,结果皆是一样,仿佛命中注定,他永远也到不了山门。终于,也精疲力竭了… “呵呵,呵呵…”趴在地上喘息着,却听一声阴恻恻的冷笑,自前上方传来。 疑惑瞧去,却是一人蹲在石柱上,那尖酸的面容、厌憎的眼眸,不是喻成化,还能有谁? 察觉他的注视,喻成化嘴角斜翘,冷笑道:“哼,臭小子,别妄想了,只要喻某在一天,你休想再回金风阁,呵呵,呵呵…”说罢,又是一阵阴笑。 这一下,纪来丰彻底绝望了,终于明白,原来一切都是此人在背后搞鬼。 但一个是踏陆高修,一个却只是飘云废柴,他如何会是喻成化的对手? 所以,只能认命了吗…? 心,不再挣扎;肢,失去力量;胸,跌倒在地,闷闷一声,身体不再动弹。 石柱上,喻成化嘴角讥诮,冷眼旁观,待半刻过去,确认地上之人不再反抗,却也觉得无趣。 取出一只锦盒,向下一抛,阴冷道:“哼,拿着你的东西,有多远滚多远。”说罢,衣袖轻轻一扇。 顿时,一股强劲风息形成,卷起地上之人,瞬间飞出了天际。 …… 不知何时,纪来丰方才落地,并无疼痛传来,只是四周,悄无声息,一片漆黑。 “哗啦”、“哗啦”,锁链声响起,先前广阔无边的牢笼,他又回来了… 黑暗中,忽有一道奇异亮光划空而来,离他三丈远处,却是“嘭”的一声,爆开了。 自其中,一幅画卷飞了出来,半空中徐徐展开,散发圣洁光芒,是一对年轻男女的画像。 画像中,二人紧紧相拥,亲切的容颜、温和的目光,注视着趴在地上的他。 “父亲…母亲…”纪来丰喃喃念着,死灰般的脸庞,渐渐显现一抹神采。 每当瞧见父母画像,身体中总会迸发一股强大力量,仿佛重生一般,助他驱赶苦闷、排解忧愁… 此刻亦是一样,恢复一丝气力,便挣扎着爬起身,朝画像一点点挪动而去。 却才行至一半,不知自何处,飘来一股轻微、似是焦臭的气息,持续钻入他的鼻腔,这是… 不妙预感生出,忙向前望去,模糊之中,画像下方一角,突然明亮了起来。 挤了挤眼皮,待看清后,顿时惊骇,不知何时,竟是沾上了一丝火苗… “糟糕!”顿时大呼不妙,顾不得惊恐,纪来丰猛地爬起,双腿一蹬,欲向画像扑过。 可那该死的伤势,却在此刻同时发作,承受不住这突然的发力,双腿一个弯曲,“咚”的一声,跌落在地。 强忍疼痛,再想站起,浑身却是剧烈抽搐起来,脑海中,也卷起滔天巨浪,激荡不止。 灵台仅余的一丝清明,只能眼睁睁地瞧着,那点火苗迅速壮大,顷刻间,便蔓延至整张画卷。 伴随浓浓的焦臭,画卷迅速燃为灰烬,四散而开,缓缓飘落。 半空中,两缕残魂漂浮,静静地看了他一眼,仿佛不再留念,化为一道光束,钻入了黑暗之中。 “父亲…母亲…呜呜…”纪来丰大声叫喊着,却什么也做不到。 探查的右手,无力地跌落,只余下沉闷的呜咽声,在寂静与空旷中,幽幽回响。 “哗啦,哗啦…”锁链持续滑动,牢笼仍在下沉。 只是关押的犯人,已如行尸走肉一般,躺在地上,双目空洞,一动不动。 唯有右手捂着胸口,仔细看去,那里竟是破开一个大洞。本该温热跳动的心脏,早已消失不见,不知去往何处。 枯涸的脑海,余下唯一念想,不停地重复着:“也好,像我这样的,早该下去了,呵呵,呵呵…” …… 黑暗中,牢笼飞速下沉,百丈、千丈、万丈… 也不知过去多久,沉闷的环境中,突然多了一缕清新气流,钻入犯人昏沉的脑海,顺便也带来了一丝清明。 但渐渐的,清新转为了清凉,再过一会,清凉又转为寒凉。 天空也变成了白色,漫天雪花,风声呼啸,仿佛来到极寒之地,饶是他不惧寒冷,却也承受不住,将身体蜷缩而起。 “呵呵,不愧是地狱呀,果然可怕…” 胸口持续吸入寒气,浑身顿时颤动不已,可失去心的他,一点也不害怕,甚至有些期待。 与其昏昏沉沉,不知何时方休,还不如冻死来得痛快。到时,一切便解脱了… “嘤嘤…嘤嘤…” 却在这时,忽有轻微的、似是女子的抽泣声,是那么的凄凉、那么的绝望,不知自何处,一缕一缕飘来。 “恩?”纪来丰眉头皱起,暗暗纳闷,还有谁与他一样,也被流放至这无尽的深渊? 仿佛听见他的心声,却听“嘭”的一声,牢笼突然止住了。 强劲的冷风下,抽泣声渐而响亮,却是莫名清晰,仔细一辨认,就在附近不远… 第56章 冰窟 好奇心的驱使下,纪来丰爬起身,顺着方向,缓缓靠近而去。 走了几步,进入一条冰白的长甬道,尽头处,则是一座巨大的冰窟。 冰窟中,声音的源头,微弱的光亮,忽明忽暗,仔细望去,竟是一个瘦小的女孩。 此时,女孩趴在地上,瑟瑟发抖,想要爬行,双腿却被冻住,已然僵硬,拖住了整个身躯。 寒风中,她的嘴唇早已干枯,眼皮上也结了一层厚厚的冰霜,愈发轻微的喘息,气脉已极为微弱。 但她仍不算放弃,嘴唇蠕动着,发出轻声的呢喃:“父亲、姐姐、师兄,你们在哪里?快来救我呀…” 似曾相识的景象,纪来丰听清,无奈地摇起了头,既到这万丈深渊,便不必奢望有人前来搭救。 可预见的,对方命运将与他一样,冻死在这冰寒彻骨的洞窟中,直到成为一具干尸,被人遗忘。 却在这时,察觉动响,女孩忙抬起头,激动地大喊:“父亲、姐姐、师兄,是你们来了吗?”说着,喜悦在脸上绽放,只眼皮仍是难以睁开。 虽不知话中三人都是谁,但纪来丰心知,肯定不会是他,便摇头道:“不,我不是,我叫纪来丰。” “纪…来…丰…?好熟悉的名字,在哪里听过呢?”女孩歪着小脑瓜,仔细思索起来。那一副惊奇状,仿佛忘了此时的严酷处境。 纪来丰瞧着,却也心生好奇,便问:“对了,你叫什么?从哪里来?又是如何到这的呢?” “哦哦,我叫凌乐葵,来自青庐门。今天在山边玩耍时,一不小心,摔下山崖。等醒来时,已经到这了。”女孩讲述道。 听着恐怖的遭遇,语气却颇为淡然,仿佛一点也不害怕。 纪来丰听完,暗呼一声神奇,但紧接着,心神却被对方的第一句吸引而去。 凌乐葵…?好熟悉的名字呀,总感觉在哪里听过? 正思考着,女孩也好奇地问起:“对了,来丰师兄,你又是怎么到这来的呢?”柔柔的话语,隐含一丝关切。 “额…”纪来丰闻言一怔,绝望的处境,对方仍能保持乐观、善良,真是一个不错的女孩,便加倍地亲切起来。 只是回到当前,却又纠结,自己怎么到这来的?恐怕连他也说不清楚。 老天故意折腾?被家人驱逐?自暴自弃?无论哪一种,都不太好意思开口。 见他羞于启齿,女孩颇为体谅,并不追问,却道:“来丰师兄,你能帮乐葵一个忙吗?带我回山上去,与父亲、姐姐、师兄在一起,乐葵好想他们啊…” 寒风中,女孩捧着小手,上下晃动,柔声恳求。可怜兮兮的一副模样,仿佛初生的小猫,可怜、可爱,却也坚强。 纪来丰甚是怜惜,心头一软,便准备答应,但仔细一想,却又犹豫了。 上去?上去做什么呢?他不过一个累赘,一个废物,被家人、朋友通通抛弃。 独自一人,白天黑夜,漫长寂寥,难不成要再煎熬一轮? 不不,不行,还不如直接去死来的干脆… 暗想着,落寞地在地上坐下,抱起双膝,埋入脑袋,不敢再有奢望。 “啊?师兄这么可怜呀?”仿佛听见他的心声,凌乐葵终于睁开眼睛,怜悯地叹道。 随即,却咧开嘴角,泛起笑意:“要不这样?等上去后,师兄便住乐葵家中。反正我也没朋友,正好一起作伴。父亲、姐姐、师兄,也都是好人,绝对不会欺负你的。” 暖心的提议,仿佛梦幻一般,纪来丰愣愣地抬起头,望向女孩的脸庞,是那样的真挚、那样的柔和。 不知不觉,心中涌出一抹渴望:“真的吗?” “当然咯,骗人是小狗!”凌乐葵探出小手,呈爪状挥舞,果如一条小奶狗,既可爱,又显出一丝娇蛮。 再看那张小脸,虽已冻得铁青,但隐约间却透出一抹坚毅。 原本环绕周身的柔光,渐渐的,却是愈发明亮起来,一切仿佛都在证明,对方并没有说谎。 脑海中,信任逐渐凝聚,化作一道奇异彩霞,绽放开来,终于终于要有家了吗? 渴盼多时的愿望,即将实现,心头无比热切。可即将点头时,想起一事,顿时又萎靡了下去。 这万丈深渊,没有山道,没有绳索,又该如何攀爬上去呢? “师兄不必担心,乐葵知道一条路,就在那边。”却在这时,凌乐葵突然抬手,向某个方向一指。 纪来丰听见,半信半疑,但在渴望下,还是走上前去一瞧。 却惊讶地发现,石壁上不知何时,竟出现一条通向上方的梯道,左一转,右一扭,交错来回。 虽说路途将遥远数倍,但胜在坡度平缓,不必攀爬,只需步行即可,难度大大降低。 顿时大喜,太好了,可以上山咯… 忙返回原处,却发现女孩脑袋低垂,不知为何,原先的自信、乐观皆消失不见,竟变成了一副羞愧模样。 便关切道:“乐葵,你怎么了?” 女孩抬起头,纠结一会,方才怯怯道:“师兄,山那么高,可乐葵的腿…” 说罢,双手在冰上撑起,前身试着向前挪动,可碍于后方拖累,一番费力之下,勉强才挪动了半个手掌。 纪来丰瞧见,明白过来,轻轻一笑,柔声道:“是怕这个呀?哈哈,没关系,师兄抱你上去不就行了…” “真的吗?师兄就不担心,乐葵会成为累赘吗?”忐忑的语气,女孩弱弱地问。 “怎么会呢?”纪来丰一摆手,浑不在意地道:“别忘了,你可是我唯一的朋友,回头去到山上,还得指望你多帮忙呢…” “哦哦,这当然没问题,乐葵向您保证。”使劲点了点头,女孩欣喜地道。 二人达成约定,纪来丰也不耽搁,双手将凌乐葵抱起。 仿佛冰块一般,女孩体内已被寒流灌满,察觉到温热,便疯狂向他胸膛涌来。 好在他的身体里,也有着一股异流,且是截然相反的燥热,时常还会出来肆虐。 两相一结合,寒气、燥热,纷纷转为温流,又回馈给二人,一时皆甚是舒服。 默默感受着,他也更加坚信,或许怀中女孩,便是命中注定,前来拯救他的。 接下来,怀着一颗坚定的心,迈起坚实的步伐,一步一步,向梯道走去。 到了下方入口,抬头一瞧,顿时“哇”、“哇”,两道惊叹之声,不约而同响起。 陡峭的石壁,几乎垂直,上方远不见顶,唯有一点光亮,预示着尽头的所在。 万丈深渊,的确艰难… 感慨了一声,却是满不在乎,望向怀中,女孩紧紧地抱着他,身体轻飘飘的,仿佛没有重量,更谈不上什么累赘。 不仅如此,其周身散发的光芒,照亮着前方的坎坷路。那甜甜的笑容,乐观善良的天性,也令他的心彻底融化。 顿时,神志更为坚定,鼓起勇气,抬起左腿,踏上第一节石阶。 接着,是第二节、第三节每一步,都踩得极为坚实,确保万无一失。 就这样,愈往上,信心愈是大增,纪来丰开始坚信,总有一天,两人将到达光明的彼岸。 …… 天色已近拂晓,太阳自地平升起,将光明洒向沉闷的大地。 唯有青庐山例外,此时此刻,笼罩在一片彩云之下,仍是较为昏暗。唯有中心,间隔不远的两处,极是耀眼。 快三个时辰了,自其中降下的两道光柱,始终屹立不倒,不知多久才会结束。 青庐镇中,庇护所内,修士、百姓纷纷苏醒,出来透气时,瞧见天空景象,皆不由地发出一声惊叹。 半空中,七八道灵光来回穿梭,青庐门的踏陆仍在坚守职责,沿着周边仔细巡逻。 与此同时,镇上已组织起来,让会制作面点的小贩们一起,开始赶制早点。 热腾腾的香气,顺着街道,飘入已苏醒之人的鼻中,顿时,纷纷被吸引而去。 其中,也有一道灵光,载着凌鸿杰到来,取了些馒头、包子、稀饭、肉汤,又向镇北飞驰而去。 离山脚不远的一处房顶,一男一女靠坐着,正是一夜未合眼的凌家父女。 其中一边,凌乐竹抱着父亲臂膀,望着上空,双目呆滞,眉宇凝成一团,忧虑化散不开。 “师兄、乐竹,先吃些东西。”落在二人身边,凌鸿杰将取来的早点一一摆好,便劝道。 却仿佛没听见,二人一动不动,恍若两尊栩栩如生的木佛。 凌鸿杰轻叹一声,再次劝道:“别太担心,雷柱仍在,说明乐葵与来丰安然无虞。如此漫长,待会结束,定然疲累不堪,还需你二人费心看顾呢。” 闻言,凌怀阑总算醒转,点点头,便端起稀饭与肉汤,一碗给自己,一碗给女儿。 凌乐竹木讷接下,机械地张开嘴,全无嚼咽,直接一口吞下,任由热汤烫泡喉头,却是浑不在意。 瞧见,凌鸿杰暗暗摇头,虽极是无奈,却也不再多说,站起身,便准备返回接着巡逻。 却在这时,突听清脆一声,似是瓷碗摔碎的动静。 忙扭头瞧去,原本坐着的二人,竟是双双站起,身躯颤动不已,心头一惊,莫非… 向天空望去,果不其然,两道白色的粗光柱,终是维持不住,开始向内收缩。过程中,光亮始终平稳,未见多少波动。 与此同时,彩云渐渐散开,光亮一点点渗入,开始驱赶黑暗… 第57章 雷逝 “这是…成功了?”凌鸿杰攥起拳头,半喜半疑。 只听“咻”的一声,眼前一道灵光乍现,向山腰激射而去。忧心多时的父女,早已等待多时,如何还能按捺得住? 微微一笑,心中亦是激动,便也打算前去一瞧。 却在这时,突有一道洪亮嗓音,响彻整个青庐镇上空:“全体弟子听令,天雷即将结束,但危机尚未解除,诸位继续各司其职,无令不得懈怠!” 威严的话语,来自本门至高无上的大长老,凌怀阑听见,立刻改变念想,驭使飞剑,迅速向南返回而去… “乐葵、来丰,你们还好吗?”飞至半山腰,离燕归居尚有些距离,凌乐竹已急不可耐地喊道。 远远的,院中西侧,五彩灵霞弥漫,罩住整个鸟笼,其内景象便瞧不真切。 等上一会,不见回应,凌乐竹焦急起来,催促着父亲加快赶路。 父女心灵相通,凌怀阑亦是急切,示意一声抓紧,便更加奋力地催动起灵力。 狂暴的气流,疯狂刮擦二人脸颊,才一会功夫,已到达燕归居,并在鸟笼边降落。 仔细一瞧,聚阳阵已然崩溃,其上灵石皆是一片透白,暗含的灵力完全透支,仅余下二十五根紫玄精铁组成的空架子。 凌怀阑抬起衣袖,想将杂乱灵气扇开,但转念一想,又担心触发小女寒疾,便只得收回,与大女儿快步走进笼中。 终于,景象变得清晰,待看清后,二人皆是一怔。 木床上,纪来丰好生端坐,双目睁开,神色异常平静。 瞧见他们到来,只是微微一笑,竖起食指在嘴边,作噤声手势。其后,又向怀中指了指。 凌怀阑、凌乐竹连忙望去,片刻后,皆是大吃一惊。 年轻男子怀中,女孩安静地躺着,但并非已死去,只是在熟睡。 原本苍白的脸,气色异常红润,睡相安详,呼吸也颇为均匀,比起往日精神最佳时,竟还要好上不少。 随着时间推移,方才察觉寒凉,身体本能一缩,往怀抱中又挤进三分,继续汲取后者身上的暖意。 “呼…”凌乐竹长舒了一口气,心头大石终于放下。正欲上前,双腿倏地一软,差点跌倒在地。 勉强稳住,揉起额头,忧心了一整夜,心神早已极度疲惫。 旁边,凌怀阑反应过来,忙走上前去,取起被褥摊开,将女孩接下,抱入自己怀中。 正仔细包裹,突然一声轻咦,察觉到一丝异样,忙伸出手指,朝女孩腹部点去,闭上眼睛,诚心感应。 下一刻,眉宇倏地一扬,嘴唇翕张,面色极度震惊,整个人怔在了原地。 “父亲,怎么了?妹妹没事?”恢复神志,瞧见父亲异状,凌乐竹忙关切道。 凌怀阑缓缓扭过头,不可思议的神情,喃喃道:“游海灵气,乐葵她…晋阶了…” “什么?真的吗?”凌乐竹听见,顿时一声惊呼,半信半疑。 下一刻,却是激动起来,因为她知道,如此大事,自家父亲绝不会乱开玩笑。 唯一纳闷之处,便是昨夜双子雷劫,难不成,竟是来自妹妹?可她境界明明才… 说出疑惑,视线中,父亲轻轻点头,确认了她的猜测,只是神色与她一般,喜悦、兴奋,却又不可思议。 而究竟真相如何,恐怕仅一人知晓,于是,二人纷纷移转目光,来到旁边年轻男子处。 木床上,纪来丰瞧见,却是笑而不语,抬手一指:“门主、乐竹,天气寒冷,乐葵身子弱,还是赶紧把她抱回去。” “哦…哦哦。”凌怀阑闻言,醒过神来,忙看向怀中。果然,受到严寒侵袭,女孩双手抱着身体,早已蜷缩成了一团。 顾不得与大女儿招呼,当即驭起飞剑,朝向阳居飞驰而去。 凌乐竹本能转身,准备跟过去,突然想到一事,又停下脚步,关心道:“来丰,你…你还好?” 视线中,男子悠悠站起,微笑一笑:“好哇,好得很,只有些困倦,想睡上一觉。” 说罢,轻轻拍着嘴,一边打着哈欠,一边站起身来。 可脚尖才一触地,双腿倏地一软,竟是全无气力,失控之下,瞬间向前方栽倒而去。 凌乐竹吓了一大跳,赶忙上前,将之接住,嘴中焦急大喊:“来丰,来丰…”可几声过去,却听不见一丝回应。 只得蹲下,将男子抱在怀中,伸手探查鼻息,却是一奇,呼吸颇为均匀,摸向额头,也无有发烫。 正在惊疑,忽听鼾声大作,细看之下,怀中之人竟陷入沉睡。观对方面色,极是深沉,对外界动响一概不知。 松了口气,暗暗无奈,却也颇为欣慰。便站起身,将男子抱起,向卧房快步而去。 …… 天色大亮之后,一个喜讯,自山上传出,青庐弟子渡劫成功,正式晋阶游海修士。 只有简单的一句话,弟子姓名、年纪、身份等等,并无具体的消息。 但对百姓而言,这些并不重要。是男是女,怎样风采,各自发挥想象,一传十、十传百,讨论得尤为热烈。 再加昨夜经历、奇异光景,足以成为茶余饭后的谈资。一时间,整个青庐镇,热闹非凡。 其中,有个身影异常活跃,四处打探消息,收集完后,便立刻返回药铺之中。 片刻后,塞有纸条的一只木鸟,扇动起翅膀,破空飞翔,向东急行而去。 与此同时,类似的景象,镇中还有好几处。 …… 空旷的院落,一如既往的平静,唯有阵阵鼾声,自卧房中传来。 那里,年轻男子躺在床上,正在呼呼大睡。 仿佛几天几夜没合眼,自晨间到午时,自午时再到傍晚,始终不曾醒来。 期间,凌乐竹、唯柔来过好几趟,各自脸上洋溢喜悦,似有好消息要告知,可每一次都没能如愿。 就这样,直到深夜,凌乐竹不甘心,又来了一趟。这一次,终于有了些许变化。 似是疲惫大为缓解,身体正在恢复力量,男子时不时会在床上翻滚一次,伴随轻声的呢喃,大有苏醒的趋势。 可等上一会,睡梦仍不曾结束,无奈之下,只得留下一张纸条,关好房门,离开了… 半个时辰过后,纪来丰终于苏醒。 甫一睁开眼睛,却是“哎呦”、“哎呦”,双手抱着脑袋,呻吟了起来。 不知为何,脑海异常的昏沉,仿佛被塞满了东西,堵塞着他的记忆,全然不知身处何处,发生何事。 好一阵子,思路方才疏通,零星的印象一点一点浮现。突然间,双目一凛,脑海中,一个强烈闪念迸射而出。 连忙闭上双眼,沉下心神,去到淡彩…不,已是彩色的天地。 那里,缥缈云雾已然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滴滴精纯灵液,汇成一汪彩色的海洋,五彩斑斓,奔涌不息,极是绚烂。 再一瞧,黑、白大球犹在,漂浮在海面,上下伏动,靠周身十条丝线牵扯着,方不至被水流冲走。 与记忆大不相同,置身灵境之中,仿佛一位天真稚童,什么都新鲜,什么都好奇,到处漂浮、到处欣赏,好不畅快。 来回两三趟,兴致方才削减,跳出奇异空间,心神随之回归,呆坐在床上,瞳孔微微颤动。 如此大的改变,缘由显而易见,他晋阶了 下一刻,肆意的大笑,在房中爆开:“哈哈哈…哈哈哈…” 异常兴奋的心情,一会拍腿,一会锤床,一会又拍脑门。“噼里啪啦”,一时响个不停。 到后来,再也抑制不住,兴奋地跳下床,胡蹦乱跳,状若疯癫。 此时此刻,任何言语皆不足以表达他心头激动,那奇特的经历、翻天覆地的变化,简直不可思议! 要知道,就在一天前,他还只是一位飘云七的修士。 为缓解女孩冰疾,与之进行双修,凭借法阵阳元,来化解对方体内寒气。 过程中,莫名其妙,突然陷入梦魇,先是肉体,再是精神,遭受起各种非人的折磨, 结果一醒来,发现丹田异状,竟不知不觉,晋阶到了游海。 任是抓耳挠腮,也想不明白,尤其渡劫的经过,何时开始、怎样方式、如何渡过,一概没有印象。 只有一个结局,而这个结局,却来得太过突然、太过惊喜,难不成…还在做梦? 暗暗怀疑着,纪来丰突然一扬手,甩了自己两个大嘴巴,顿时,一股强烈的麻痛袭来。 轻轻揉起伤处,默默哀呼着,却还是无法判断,究竟是梦,还是现实。 仔细一想,便点起蜡烛,沿房内仔细观察。熟悉的空间、熟悉的陈设,确是燕归居无疑。 “咦?”突然发现,床头边矮柜上,放着一张纸条。 取来一看,是些娟秀字体,写着:“来丰,明日巳时前,务必去往大殿。届时,门中长老将悉数前来,替你与乐葵查验灵根,并决定由谁招入门下。” “招入门下…”纪来丰看完,嘴中轻念,看这意思,竟是要给他挑选师父… 祁无瀚曾经许诺,三十岁前成为游海,便有机会加入青庐。只不曾料想,才渡劫第二日,拜师便要开始。 啧啧,真不愧为名门大派,行动果然迅速… 纪来丰顿时欣喜不已,转念一想,却还有一个喜讯,他今年二十五岁,正好赶上了汪兴运给的期限。 如此一来,那阴险的老家伙,想必无话可说了,哈哈… “诶?等等…” 兴奋之时,却又疑惑,除他之外,女孩名字也在,看这意思,竟是与他一起晋阶了? 但这也太离奇了,同一时间,双双渡劫,闻所未闻,顿时又纠结起来,究竟是否在做梦… 第58章 喜临 纪来丰去到桌边坐下,双手抱起脑袋,仔细思索起来,与女孩有关的记忆,便只有那冰寒的冷窟了。 当时,被抛弃的他,不断坠入深渊,直至听见抽泣,方才停下。好奇过去一瞧,正是凌乐葵。 却不知为何,记忆竟是缺失,没认出对方的身份,只觉得熟悉、亲切。 或许冥冥中已注定,将由他来解救行动不便、即将冻死的女孩。 不对,或许应该反过来,是老天刻意安排,让女孩在这里等待,好拯救已万念俱灰、如同行尸走肉的他。 但不论是哪一种,总之,二人一起踏上回家的路。一步一步,顺着阶梯,努力攀爬,全然不知疲惫。 终于,到达洞顶,光明就在前方。但光影一闪,却回到了青庐,并立刻察觉到体内的奇特变化。 彩色的天地中,一边遨游、探查,一边愈发激动。 直到凌乐竹的一声呼唤,将他彻底惊醒,这才意识到,连环梦魇之时,女孩就在旁边。 顿时忐忑起来,忙向怀中望去,庆幸的是,凌乐葵仍活着,只是尚在熟睡。 简单一探鼻息,呼吸均匀,气色也不错,心头大石方才落下。 紧接着,想起一事,颇为关键,便急忙检查起女孩的双腿。 却惊喜地发现,原本固结的大块阴元,竟是完全消失,不见一分残余。 唯一的异常,便是时不时的轻微颤动,一波接着一波,伴随而来的,眉宇一紧一松,也在规律跳动。 略一思忖,立刻明白,那是血脉疏通后,正逐步恢复的反应。 好在与以往不同,寒气一次化解干净,竟没有带来太大的痛楚。或许,最强烈的时刻已然过去,此时正处在平复的后期。 庆幸着、喜悦着,想起一事,连忙闭上眼睛,前往彩色天地,凝出一条黑色细流,小心去往凌乐葵体内查看。 这一瞧,又是一个天大的好消息。 如阳尘所料,女孩阳田果真具备奇特愈合力,导致出现在他眼前的,竟是一颗十分圆润、光滑、厚实的黑球。 拜孕阳丹所赐,体型还比之前大上了些,约莫有他阳田的一成半左右。 不仅如此,阴元团消去后,阴阳差距大大缩小,曾遇到的强大拉拽力,此刻对他已构不成威胁。 而且,按照阴阳一脉的规律,病情虽不曾痊愈,但阳田变薄的过程将大大拖延。只要好生保护,估计一年之内,寒疾不会再爆发。 接下来,便有足够时间,二人磨合双修,时常补充阳元,再专心习练孕阳之法,说不定几年后,便有机会成为一个正常人。 “哈哈,太好了!”激动地一拍巴掌,清脆的声响,给空荡的房屋增添了一丝活力。 劫后余生、晋阶游海、冰疾缓解,三喜临门,凌乐葵历经磨难,吃了不知多少苦,时至今日,终于苦尽甘来了… 饶是她再如何淡然,得知这些喜讯,相信也会忍不住,激动地大喊大叫。 脑海中,女孩喜极而泣的模样,缓缓浮现而出。 感同身受着,再也按捺不住,冲出房屋,迫不及待想与她一同分享喜悦。 可才一出门,却发现夜色深沉、明月高悬,粗略一估摸,差不多快到子时。取出鸡鸣钟,仔细一瞧,果然如他所料。 已是安寝的时辰,又是两位女子,他的身份多有不便,想了想,决定还是明天再去… “咕咕,咕咕…”这时,肚子突然叫了起来,一天没吃饭,开始抗议了。 天色太暗,不便大张旗鼓,便决定下碗面,简单对付一下。思忖罢,迈起腿,向厨房走去。 路过院中,不经意,瞧见院中西侧,往常五彩斑斓的“鸟笼”,今夜却失去了光亮。 好奇一瞧,这才记起,渡劫的过程中,聚阳阵已被完全摧毁。 挠了挠脑门,暗叹天威之强,法阵也难以抗衡。好在女孩体内寒气完全化解,对阳元需求暂不急切。 唯一可惜的是,近千枚上品灵石,就这样毁于一旦,实在太过浪费。 无奈摇了摇头,短暂一会,心情又平复下来,迈着轻快步伐,进入厨房,开始忙碌 斑驳的月光下,燕归居中,一人、一桌、一碗春丝面,一碟酱牛肉。 正准备开动,纪来丰突然想起,便自乾坤袋中,取出一个锦盒,将其中画轴展开,并点上一根蜡烛。 回想漆黑梦魇中,画像燃烧殆尽的恐怖景象,便心有余悸地,将蜡烛往远处挪了挪。 其后,一边吃,一边瞧,与父母分享心中喜悦,连同那无尽的思念,纷纷叙说了出来。 于是,本为简单的一餐,足足吃了两刻。当泪水一滴滴洒净,方才长舒一口气,收起了画像。 转而又开心起来,躺在摇椅上,饱餐了一顿,拍着肚皮,心中甚是满足。 “嘿嘿,嘿嘿…”摇动着躺椅,又忍不住笑出了声,洋溢着兴奋的嘴角,始终合不拢。 仿佛有满腔的能量,等待发泄出去,但光靠一张嘴,还是太过缓慢。 “诶?有了…”纪来丰灵机一动。 自飘云至游海,修为上了一阶,无论拳脚威力,或是身法动作,皆会大大提升,反正睡不着,不妨试上一试。 快速转动着脑筋,考虑到毕竟在深夜,不好惊扰旁人,便将目标对准了屋檐。 三年前,洞房处,曾大大丢了一回颜面。这一次,他便要一雪前耻。 想定之后,当即开始行动,先退至两丈远,弓起腰,开始积蓄灵气。 果不其然,与此前云雾浮动大不相同,“哗哗”的流水声中,仿佛一条奔涌的小溪,浓郁十倍的精纯灵液,快速汇入他的双腿。 溪流持续到达,身体愈发充实,气力愈发强大,不禁信心大增。 “开始…”轻喊一声,双腿奋力一蹬,猛地向前窜出。随之,却是“诶诶”、“诶诶”,惊疑声中,突然慌乱起来。 不知力量太足,还是身体突然变轻盈,简单一步,竟踏出了一丈来远。 两步过去,等他察觉,已快到屋墙,出乎意料的变化,着实难以适应,便赶紧停了下来。 怀着半惊半喜的心情,再次后退,这一次,直到南墙根,方才止住步伐。 有了初次的经验,这一次,他开始控制灵气。一步踏出,约莫半丈远,连续几次,找到合适步履,便正式开始。 “蹬蹬蹬蹬”,专心之下,五六步过后,成功踏上了屋墙。 失去大地的支撑,身体又向后仰倒,控制难度瞬间大增。便听“咚”的一声,大力之下,竟踩出一个凹坑。 脚尖轻轻一绊,突然的变化,瞬间失去平衡。 慌乱之下,忙分心维持,勉强控制住,一抬头,屋檐又已近在咫尺。 暗道一声“糟糕”,不是担心脑袋被碰伤,而是怕这些木头承受不住,被他一下撞碎开来。 稍作迟疑,身体立刻后仰,奋力一跃而出。大幅度的摆动,险而又险,总算避开了屋檐。只不过,却落入了一个新的尴尬处境。 方才仓促躲闪,灵气骤然失衡,激荡之下,一个不小心,双腿用力过猛,顿时斜飞出一丈多高。 待反应过来,早已偏离屋沿太远,就算双手突然伸长三倍,也已于事无补了。 此刻,身在半空的他,距地面两丈来高。第一次从这样的高度坠落,全凭本能抱住脑袋,先保护薄弱部位再说。 落下之时,暗暗郁闷不已,原以为手到擒来,竟仍是失败告终,得亏旁边没人,否则怕不要笑掉大牙? “咚”的一声,闷闷的撞响,身体终于砸在地上。 已准备好大声痛呼的他,转而却是一声轻咦:“奇怪,怎么一点都不痛呢?” 愣愣地爬起身,一边惊疑,一边抬手,依次拍过受撞的部位,却始终不曾有痛感出现。 仔细一想,难不成…哦哦,他明白了! 曾听女孩说过,天劫之中,修士不仅丹田,肉体本身也会经历考验。 渡劫一旦成功,前者,低阶灵气转为中阶;后者,会如脱胎换骨一般,皮肉、骨血的强度、防御力,皆会大大提升。 所以,看似自高处坠落,实则却如平日走路被绊上一跤,只会带来些许的疼痛,不足为惧。 “哈哈,太好咯!”兴奋大喊着,一个鲤鱼打挺,纪来丰轻松自地上跳起,并稳稳落定。 舒展双臂、扭动腰胯、对空弹腿,浑身皆动了起来。确定活力十足后,便再无顾虑,继续起先前的行动。 不出意料,接下来,简单了许多。 第二次尝试,稍稍偏离,没关系,接着来。 第三次,顺利扒住屋檐,稍一用力,便如猴子一般,轻松攀上了屋顶。 仿佛达成一个了不起的成就,顿时仰天长啸,恣意发泄着胸中的畅快。却并不满足,爬起身,又开始新的挑战。 这一次,面对下方,带着一丝忐忑,自我鼓励着,便直接跳了下去。 果不其然,身体的提升再次显现,稳稳落在地上,没有一丁点的疼痛。 紧接着,又准备上去,却是并不助跑,直接站在屋檐下,双腿用力一蹬。 结果大为欣喜,比起奔跑时,灵气操控更为精准,一跃飞起两丈高,轻松跳上屋顶,比凌乐竹那一次还要简单不少。 当然,也是对方不曾使出全力,毕竟这女子一向低调,从不争强好胜。 脑海中,轻盈身姿浮现,一闪而逝,回过神后,又接着玩闹了起来… 第59章 热袭 深夜,燕归居。 伴随不时的畅快大笑,仿佛闲不住的野猴,纪来丰一会蹿上,一会跳下,在屋顶、地上来回奔波着。 十多个来回过去,方才觉得疲倦,躺在屋顶上,一边喘着粗气,一边兴奋不已,享受境界提升所带来的美妙。 待胸口平息,便如往常一般坐下,双手捧起脸颊,凝视着夜空皎月,心中思绪万千。 “掌门师伯,三年不见,您的身体还好吗?” “嘿嘿,告诉您一个好消息,来丰终于不再是废物,已找到修为停滞的缘由,莫名其妙还渡劫成功,晋阶游海了呢。” “师伯请放心,再过几年,等水师伯抽出空来,便会带侄儿返回望金峰,到时与您一起振兴金风阁…” 纪来丰喃喃念着,想起离开时轿中的承诺,如今又更近一步,顿时开心不已。 脑海中,幻想起那美好的将来,与此同时,过往的艰辛也一一划过。 渐渐的,心头却泛起一丝迟疑。 返回望金峰,要实现掌门师伯的宏愿,非一朝一夕能够办到。那意味着,至少需离开青庐山很长一段时间。 可在此处,却有着许多美好的回忆,还有凌乐葵、凌乐竹、凌怀阑,皆如亲人一样关怀,又怎能轻易舍得? 对了,还有姹月,他曾答应过,要帮月梦寒、大长老的忙,而这也是母亲的心愿… 倘若不离开,那么明天,直接加入青庐? 若是如此,比金风阁,他的未来一定更为美好,但却又要对不住掌门师伯,对不住父亲的生养之恩。 “唉,该怎么办呢…”双手抱住脑袋,纪来丰陷入了纠结。 愈想愈是头疼,心绪也愈发浮躁,连带体内蓬勃灵气,似也抑制不住,纷纷出来捣乱。 情况愈演愈烈,躁动之下,判断受到干扰,以至于一些细微的变化,没能及时察觉。待反应过来,已然一发不可收拾… “吼…”突然间,一声野兽的嘶吼,双手连忙掐住喉头,表情极是痛苦。 不知何来,一股灼热之气突然出现。仿佛水烧开后泛起的蒸汽,凝成浓烈一股,自喉头喷了出去,顿时烫得舌头乱弹、腔壁发麻。 灼热来得突然,且极是剧烈,光靠嘴无法一下泄出,便转而朝下,向腹内倒灌而去。 顿时,喉管、气道、胸腔皆遭了殃,紧接着,心、肝、脾、肺、肾,皆是痛苦不已。 还远远还结束,热气又渗入血液,沿着血脉,迅速蔓延至全身各处。 短短片刻,内进灵脉、骨髓,外至皮肤、毛发,皆受到灼热的烘烤。仿佛整个人被塞入了蒸笼,由内向外,皆被烫得通红发亮。 浑身各个部位,痛楚汇成一股洪流,直朝脑海而去,任双手如何使劲,死死掐住脖子,始终无法奈何半分。 终于,彻底失去理智,身体一下栽倒,开始胡乱翻滚,结果一个不小心,自屋顶摔了下去。 脑袋在石块上重重一磕,撞伤却是不值一提,全部心神,仍在体内可怕的灼烤上。 此刻,脑海中唯一念想,便是惊疑万分,自从明白燥热的缘由,三年来,没再发作过一次。 自昏睡中苏醒,他已查探过,黑球、白球皆无异常,怎得突然又爆发了? 更糟糕的,比起记忆中最可怕的一次,程度还要强烈十来倍。 诶对了,恍惚间,有些残碎的印象,这次灼热起始之处,似乎是在脖颈。 “嘶,难不成,是那奇异阳元在作祟?” 深深怀疑着,转而却觉得不对,他明明记得,“虐脖”试炼终止时,此处阳元已十分稀薄了呀。 而且比起前几次,此刻肆虐的热流,竟是异常陌生,全然无法吸收,或是操控。 其中蕴含气息,甚是暴戾,仿佛要将他赶尽杀绝,这又是怎么回事? 短暂的清明,根本不及想通,新的一波燥热,又向他冲击而来,且较之先前,还要强烈三分… …… 西边半里,向阳居。 按照往常作息,此时早已是一片漆黑,可现在,不仅灯火亮着,不时还有欢笑声传出。 卧房中,凌怀阑坐在桌边,脸上挂着柔和微笑,眸中也满是欣慰之意。 望向之处,摆着一张轮椅,只是其上,却是空无一人。 本该坐着的凌乐葵,突然一反常态,出现在轮椅后方,身上披着厚实冬绒,双手搀扶椅把,颤巍巍的,竟是直立在地。 柔弱瘦小的女孩,正聚精会神,双目紧盯下方,酝酿多时,方才抬起右腿,轻轻向前踏出一步。 当脚掌与地面接触,双手力道回收,重心尝试转移。却在这时,膝盖倏地一弯,顿时惊呼一声,向下栽倒而去。 眼见危急时刻,幸而一双手及时伸出,将她稳稳扶住。而出手之人,自是一向关心她的姐姐,凌乐竹。 “好险,多亏姐姐。”站稳之后,松了口气,凌乐葵忙谢道。 “哎呀,谢什么谢,你我之间,何需如此见外?”凌乐竹当即横去一眼,看似埋怨,语气却极是柔和。 顿了顿,试着劝道:“乐葵,不如先到这?血脉恢复需要一段时间。虽说察觉不到麻痒、疼痛,但按照常理,定是极为脆弱。还是别着急,慢慢来,咱们有的是时间。” “是啊乐葵,贝长老也说过,血脉尚未恢复前,切忌逞能,否则会适得其反。现在夜色已深,你身体虚弱,还是快上床歇着。”凌怀阑也劝道。 “恩,女儿知道了。”凌乐葵乖巧地应上一声,虽有些不甘,却也明白,父亲、姐姐皆是为了他好。 凌乐竹走上前,将女孩横腰抱起,去到床铺里侧,轻轻放下。 其后,解开外衣,盖好被褥,撵紧四角,与往常一般,将妹妹照顾得无微不至。 见状,凌怀阑站起身,又仔细嘱咐了两句,便吹熄灯火,离开了房间。 夜色中,随着时间,房内却并未安静下来,悄声夜话,在姐妹二人之间缓缓展开。 多为凌乐葵叽叽喳喳,如活泼的小鸟,嘴中说个不停。 话语中掩饰不住的喜悦,仿佛寒冬过去,暖春来临,心田中,万物勃发,生机浓郁。 被窝中,凌乐竹搂着妹妹,嘴角挂起淡笑,不时插上一句,与后者一同分享喜悦。 …… 比起向阳居的轻松,燕归居内,却是截然不同的一副景象。 伴随凄厉的嘶吼,年轻男子肤色赤红,双手死死掐着脖子,力道之大,眼球暴凸而出,正在满地打滚。 身体每一寸,皆被炎流灼烫,便争先恐后地,渴望与地面贴合,汲取其中冰凉。 但这并不能治根,翻滚近半个时辰,体内燥热无一丝缓解,已被折腾得近乎崩溃。 自脖子处散发的灼气,仍在持续肆虐,试图彻底摧毁他的心智。 脑海中,痛楚一波更胜一波,汹涌风浪持续冲击着孤岛,灵识化作的虚影,已在摇摇欲坠。 却在这时,仿佛回光返照,强行挤出一缕清明,融入阴田之内,配合白球本能,加快催动阴元流出。 只是,面对庞大敌人,这一点根本不管用,该怎么办呢?趁着神智还清醒,纪来丰抓紧时间,连忙思索起来。 最好的法子嘛…自是寻找阴阳一脉的医师,比如姹月三长老月清音。可深更半夜的,对方远在数十里之遥,如何能来得及? 唉,悔不该,没向月梦寒讨几枚纯阴丹,放乾坤袋中备用,可燥热多年未发,他又如何能提前预料? 晒月光?不行,不行,进展太慢,且以他此时状态,根本无法静心,甚至连爬起身都难以做到。 诶?对了,他突然记起,厨房中还有半坛子月华酒,用来培育阴田,或许正好用得上。 “哈哈,太好咯…” 仿佛看见了希望,猛地一咬牙,体内迸发出一股狠劲,翻滚起身体,向厨房快速而去。 一路上,任由头颅磕碰无数次,纪来丰都浑不在意,脑海中唯一念想,便是向前、向前、向前… 终于,进入厨房,来到放置酒坛的架子下,试着一抬手,却发现够不着。 狠劲再发,双手奋力锤地,借助疼痛带来的清明,一个轱辘自地上爬了起来。 抱起酒坛,一把拍飞坛塞,仰起头,便往嘴中倒去。 “咕咚、咕咚、咕咚…”喉头快速滚动,猛地灌上一大口,顿时一股清凉之气出现。 酒酿中,阴元比往常更快挥发,与燥热相抗衡,缓解起身心的伤痛。 只不过,这一口的量,顶多化解半成,还远远不足。 但好在,行动能力暂时恢复,忙搬出梯子,提起酒坛,迅速冲上屋顶。 浑身沐浴在月光中,与此同时,纪来丰还在拼命灌酒,一连五碗的量下去,肚皮被撑得鼓了起来。 其后酒劲发作,也比平时快上不少,不到片刻,两边脸颊已是酡红,其中一半燥热,一半则是醉意。 随着时间,寒气持续挥发,渐渐的,燥热受到了压制。 “呼…呼…舒服呀” 长舒了一口气,抬头瞧向天空,月光已然模糊,脑海中一个残存意识提醒着他,快去彩色天地,吸纳阴元。 晃晃悠悠,便闭上眼睛,却是醉意朦胧、身心困乏,不知不觉,竟是躺倒了下去… 燕归居,鼾声如雷,男子躺在屋顶,未盖寸缕,呼呼大睡。 饶是冬夜严寒,却无法将之冻醒,反而甚是怕热,胸领、衣角皆已扯开,任由皮肉裸露,接受冷风吹打。 就这样,半个时辰过去,突然间,仿佛噩梦乍醒,男子一下惊坐而起。 嘴一张,吐出一大口黑气,浑身上下,本已恢复原状的皮肤,短短时间内,竟再一次通红发亮起来。 仿佛体内突然灌入岩浆,男子疯狂撕扯起衣裳,两三下之后,又死死掐住脖子。 一时间,面目狰狞,瞳孔爆裂,状若疯癫,神色极是痛苦… 第60章 醉酒 神智昏沉之时,开始胡翻乱滚,结果一不小心,凸起的肚子受到磕撞,顿时胸口无比憋闷。 忍耐不住,大口一张,“呕”的一声,吐出一大滩冒着酸腐气的残汁。 好在呕吐之后,沉闷消解,得到片刻喘息,灵台恢复一丝清明。瞧见旁边酒坛,当即不顾肚腹撑胀,再次狂饮起来。 一大口,一大口,直到喝不下去,方才放下酒坛,喘上几口气,又接着翻滚。 很快,寒气、酒劲双双发作,燥热逐渐平息,便又一头栽倒,开始呼呼大睡。 半个时辰后,似曾相识的景象,男子又一次惊坐而起… …… 慢慢寒夜,终于过去,太阳升起,天色渐而明亮。 向阳居内,昨夜睡得太晚,向来勤勉的凌乐竹,比平日晚半个时辰,方被唯柔叫醒。 已近辰时,卧房中,在她的帮助下,女孩欢快地穿起衣裳,洋溢着幸福的嘴角,咧起之后便再未合上。 才一下床,屁股还没坐热,又扶着轮椅站起,试着走上两步,待脚掌传来麻痒,方才停下歇息。 却是喜笑颜开,比起昨夜,状态又好上三分,恢复行走能力已指日可待。 这时,唯柔已准备早饭,端了上来,三女围在桌边,一边谈笑,一边填饱肚子。 凌乐竹率先吃完,对妹妹道:“乐葵,你慢些吃,我先去趟燕归居,提醒一下来丰,免得他忘了正事。”说罢,便起身快步离开。 余下二人,唯柔笑道:“哈哈,待会见你双腿已快恢复,姑爷定会惊掉下巴!” “嘿嘿…”女孩听见,歪起脑袋一想,也笑出了声。 狡黠之时,若有若无,眸中泛起一丝雾气,眼珠微微颤动,心中充满了感激。若无对方竭力相助,便不可能有她此刻的希望… 青庐山腰,僻静小道。 快到燕归居时,凌乐竹鼻子一皱,闻到了浓重的酒气,还有一些酸臭难闻的气味。 快走两步,踏入院中,立刻听见,自屋顶上,阵阵鼾声传来。 皱起眉头,靠近而去,突然瞧见,屋墙上不知何时,多了一些破烂的凹坑。 略一思忖,嘴角轻笑,无奈摇了摇头。笑容淡下,便迈起腿,有如凌燕一般,身姿轻盈,三两下便攀上了屋顶。 待看清后,顿时脸色一红。 男子躺在屋顶,上衫完全撕裂,露出两条精壮臂膀,与一块隆起的肚皮。就连下身裤腿,也被扯得七零八落,大片皮肤裸露在外。 呼呼大睡之时,两边脸颊,各染起一抹大大的红晕,一时未有消去的迹象。亦有浓重酒气,伴随呼吸,自鼻中持续喷出。 瞧着瞧着,凌乐竹蹙起眉头,暗疑一声“这是饮了多少”,瞥见一旁的酒坛,拎起来一瞧,发现已然全空。 “这家伙…”埋怨地向男子投去一眼,暗忖,虽说渡劫成功是一件大喜事,值得一醉方休,可第二天还有重要之事,岂能如此放浪形骸? 难不成,没瞧见自己留的纸条?还是想了想,却是一声轻叹,脸色也缓和下来。 她知道,对方因境界提升缓慢,一直被当做废物看待,心中压抑了近二十年,确实需要大大宣泄一番。 萌生一丝怜悯,便蹲去一旁,一边呼唤,一边拍着熟睡之人的脸庞,力道极是轻柔。 但或是睡梦太过昏沉,竟是毫无知觉,几次叫之不醒,便只得狠下心来,重重在肩膀上捶了一拳。 “呕…” 受到刺激,男子猛地坐起,毫无预兆地,吐出一大口酸腐汁液。幸而她躲得快,方才没被波及。 呕吐之后,便坐在地上,摇摇晃晃,仍是一副昏沉的模样。 眼见又要倒下,凌乐竹耐住反胃,连忙伸出双手,扶住对方的肩膀。 嘴中呼唤着:“来丰,来丰,快醒醒,时辰马上到了,快起来洗漱,准备去大殿。若迟上一刻,大长老定会狠狠斥责的…” 听见话语,恍惚间,男子眯开一条眼缝,朝她望了过来。嘴里也在嘟囔着,却是含混不清,也不知应了,还是没应。 正准备重复一遍,却见对方摇摇晃晃,竟倏地一下,站起了身。 瞬间,褴褛衣衫纷纷垂下,跟随身体摆动,更多皮肉裸露出来,连些私隐之处,也开始若隐若现。 猝不及防,凌乐竹耳根一红,连忙偏过头,不敢多瞧一眼。 视线这一离开,却听“咚”的一声,回头瞧去,哪还有男子的身影? 暗道一声“糟糕”,忙赶去屋沿,探头向下一望。果不其然,男子正双手抱头,痛苦哀嚎,显然方才那一下砸中了脑袋。 倒是并无大碍,反而神智恢复一丝清明,站起身,晃悠向院外而去。出院门后,向东一拐,走入树林之中。 凌乐竹心中担忧,怕对方一不小心,坠下崖去,便一直在后方跟随。 快要靠近时,突然听见似是流水的声响,断断续续、时强时弱,略一怔神,明白过来,顿时红晕扩散,两边脸颊皆是通红。 本能之下,身体向后一转,并不离开,面墙而立,默默等待。 直至流水结束,回返脚步响起,一道疑惑询问传来:“乐竹,你怎么来了?” 闻言,凌乐竹侧起身子,回道:“来丰,昨夜留的纸条,你看见了吗?今天巳时,大殿之中,给你与乐葵举办拜师仪式。” “纸条?看见了,哈啊…”余光中,男子懒散地应上一声,一边又打起了哈欠。 “哦哦,知道就好,那我与妹妹便先行一步,你收拾好,快些过来,知道吗?” 凌乐竹说罢,也不待回应,便往西边离开了。行止之间,竟是说不出的慌张。 余下男子,揉着一双茫然的眼珠,呆望正远去的背影。 突然间,一股困意袭来,渐渐的,神智变得模糊,那是谁呀… 怎么也想不起,便一边拍着脑袋,一边迈起颠簸步伐,向院中返回而去。 …… 寒冬时节,万物凋零。 青庐山也不例外,放眼望去,皆是些枯枝碎叶,或者白霜冰凌。天空中、山林里,少见鸟兽踪迹,瞧着一片寂寥之景。 不过,对凌家姐妹而言,却是截然不同的一副观感。 尤其女孩,受寒疾所限,除呆在向阳居外,少有机会见识山间冬景。 怀阑山道上,被姐姐推着,坐在轮椅上的她,便是左顾右盼,对任何事物都大感新鲜, 就这般,伴随欢笑阵阵,二人步履轻快,恣意玩乐,直到大殿,才是辰正一刻。 此时,殿中已有两人,却皆极为亲切,一个是父亲凌怀阑,一个则是堂叔凌鸿杰。 瞧姐妹二人到来,皆轻轻颔首,微笑示意,并不多做关心,各自正色端坐,默默等待。 青庐大殿,威严肃穆,女孩便也收起心,不再与姐姐谈笑,只时不时向外张望,心中略怀忐忑。 片刻功夫,殿门外,多道灵光,颜色不同、形状不同,陆续赶了过来。 先是四长老方明,一张严肃铁面,简单打了声招呼,便找了个位置坐下。 第二个是汪兴运,踏入大殿时,身躯挺直,神色傲然,双目直视前方,无视凌家几人,只与方明打招呼,便自顾坐着,闭目养神。 紧接着,性情温和的中年女子,五长老贝温柳到来。后方还跟着一个精瘦汉子,乃是擅长炼丹的六长老明许。 此后,来了一位其貌不扬、双目却异常明亮的中年男修,乃擅长阵法的八长老戴天工。 又过上一小会,大长老祁无瀚,迈着威严步伐,走进了大殿。众人瞧见,纷纷起身,上前见礼。 祁无瀚微微颔首,示意接受,去到上首席位坐定,锐利双目环顾一圈,顿时心中有数。 清了清嗓子,开口道:“离巳时尚有两刻,二师弟贪享清闲,多半不会过来,七师弟此时也不在门内。既已到齐,那直接开始。” 说罢,转向轮椅女孩,柔和的语气道:“乐葵身怀冰疾,受不得寒凉,咱们早些结束,也好让她早些回去。” 闻言,诸人纷纷点头,表示赞同,就连汪兴运也无反对之意。 凌怀阑适时站出,感激道:“大长老宅心仁厚,体谅小女病情,怀阑感激之至。乐葵,还不快快谢过?”说罢,向小女示去一眼。 长老们随之望去,却见这般严肃场合,女孩并无一丝露怯,抱起一双弱拳,语气清澈:“多谢大长老体谅,乐葵腿脚不便,无法起身见礼,还望您能见谅。” “乖孩子,些许礼节,无碍的…”祁无瀚随手一摆,便对凌怀阑道:“怀阑,乐葵的情况,你最是了解,便在这里给大伙简单介绍一下。” “遵命!”凌怀阑恭敬一声,便讲述起来:“小女侥幸,提前遭遇雷劫,缘由暂时不明,只多半与那寒疾有关。昨日怀阑仔细检查过,确为中阶灵气,应是游海无疑。” “另外,还得遇幸事,体内寒气现已完全清除,血脉正在恢复。贝师姐检查过,若修养得当,相信一两年内,可恢复行走能力。”说罢,目光移转,向唯一的女子长老望去。 收到示意,贝温柳接过话茬,微笑道:“不错,这孩子体内,血流已然畅通。只因堵塞多年,脉络萎缩,一时站起不能。待贝某开些药物,多加调养,假以时日,定能恢复正常。” “至于时间嘛…”顿了顿,又补充道:“一两年只是保守说法,也许几个月,也许十来天,看她自身恢复力如何了…” 第61章 拜师 听完贝温柳的诊断,方明朗声道:“好哇好哇,双喜临门,可喜可贺。不枉门主辛苦多年,始终不曾放弃,才有今时这般的福报呀。” 说话间,原本一张冰寒的铁面,罕见地露出笑意,诚心向凌怀阑道着贺。 “师兄言之有理,门主一番苦心,值得我等佩服。但也是这孩子历经多年折磨,却始终坚韧、乐观、积极面对。如今大难不死,将来定有后福。”明许附和地笑道,赞许的目光向女孩望去。 二人之后,戴天工也开口,说了些祝福的话语,只是性情偏向木讷,听着便有些冷淡。 凌怀阑并不在意,一一拱手,向众人道起谢来。 一时间,欢笑、祝贺、感激此起彼伏,令一向肃穆的大殿,也增添了不少明亮。 也有例外,便是汪兴运,始终冷眼旁观,眸中一丝嫉妒之意,若隐若现。 只是他与凌家向来不和,有此表现,倒无人觉得奇怪。 酝酿多时,直到几人客套完,方才开口:“说到双喜临门,侄女与侄女婿一同渡劫,双双晋阶成功,却是奇事一件。汪某甚是好奇,这究竟如何做到的?” 看似简单的一句询问,可闻言,在场之人脸色皆是一滞,轻松的气氛也随之凝滞。 便是侄女、侄女婿的称呼,虽符合二者身份,可侄女婿对应的妻子,乃是侄女的姐姐,显然话中有话,阴阳怪气。 方明、贝温柳、明许等,历经过不少风雨,心中皆如明镜一般,目光不约而同,望向了凌家几人。 靠近大门,轮椅上,女孩显然受到影响,正低着头,轻咬嘴唇。倒是后方,凌乐竹安然若素,身形昂直,目光坦然。 至于凌怀阑,仍是一副处变不惊的模样,自始至终,脸上一丝波动也无,仿若与此事毫不相干。 瞧完一圈,几人皆暗暗点头。 连同青庐门在内,周边有名望的家族,便以凌家父女最为出众,天赋卓绝不说,心志也是一等一的强大。 “咳咳…”安静之中,一声轻咳声响起。上首,祁无瀚见气氛不对,埋怨地瞪了汪兴运一眼。 转向头来,淡然的语气,岔开话题:“怀阑,乐葵晋阶游海,现在何等层次?” 仿佛才苏醒,凌怀阑忙回道:“启禀大长老,怀阑昨天查验过,约莫在游海二层上下…” 不太确定的语气,话一出口,却如雷鸣炸响,瞬间满殿皆惊。 “什么?二层?” “嗬!” “啧啧,有点意思呀…” “…” 自方明往下,几人相互对视,皆是讶异无比。就连祁无瀚,也是双眼眯起,微有动容。 被多道目光注视,且皆是本门长老,凌乐葵一阵紧张,扭头向姐姐求助。 后者淡淡一笑,轻轻拍起她的肩膀,温柔地安抚着,渐渐的,心绪转为平静。 终于,汪兴运坐不住了:“游海二层,门主没看错?寻常弟子晋阶后,普遍在一层左右,就算天资卓绝者,顶多才一成半。二层?难不成是万里挑一的天才?” 说话间,满怀质疑的一双冷眸,朝凌怀阑审视而去,想自对方脸上,瞧出一丝破绽。 凌怀阑不慌不忙,正打算回答,却被贝温柳抢了先:“三师兄,昨天温柳替这孩子诊治时,试着也探过一次,确为二层无疑,怀阑并无扯谎。” “这…”汪兴运听见,顿时一下噎住,显然有些措手不及。 “啪啪…”却在这时,轻轻的拍巴掌声,自上首传来。 “好好好,劫后余生,还是一位天才,既为凌家福报,也是我青庐之幸呐。”祁无瀚赞叹道。 凌怀阑不敢托大,忙推辞:“天才之名,小女愧不敢当。乐葵个头小,丹田自也小,即便是二层,也未必比得上其他弟子。况且她身体羸弱,先得恢复健康,还不知要多少年。” “恩,说的也对。”祁无瀚点点头,并不多言,轻轻一挥手:“情况既已了解,那便开始,照老规矩,还是祁某先来。” 说罢,也不耽搁,抬起右手,食指向前一点。顿时,一金一红二气,自指尖迸发,向女孩射去。 行至途中,二气各自散开,分成七八缕,分别点在女孩额头、胳膊、手掌、大腿、小腿等部位。 凌乐竹瞧见,登时双眼一亮,这照分灵之术,由自家师父使出,早已臻至化境。 至于女孩,并无心思感叹,正咬着牙齿,忍受着灵气侵袭带来的痛楚。 不过,她一点也不害怕,来之前便知道,这是在测试她的灵脉,坚持愈久,灵脉愈强。 当然,测试灵脉也分属性,此刻她的体内,正是割裂、灼烫两类异状。 祁无瀚修为颇高,不到片刻,已将灵气收回,轻轻呼出一口气,右手捏着下巴,却是闭口不言。 平静无澜的面孔,瞧不出好,也瞧不出怀,只随手一挥,示意他人继续。 接下来,自方明起,诸位长老先后上前,除测试灵脉、身体强度外,偶尔也会询问两句,比如医术、丹道、法阵,拳脚招式等。 凌乐葵一一回答,弱弱的嗓音,却并不如何怯场。 热闹之中,唯独汪兴运例外,始终坐着不动,毕竟无论如何,凌怀阑也不会让女儿加入他的门下。 就这样,一测一接,一问一答,整个过程,并未持续太久,不到半刻,便重新安静了下来。 毕竟女孩素日无聊,虽涉猎广泛,但谈及细致,却是一概不通。皆诚实告知,没耽搁太多时间。 此时,在场之人,目光皆望向上首,等待大长老发话。 清了清嗓子,祁无瀚道:“方才诸位皆已探过,也都问过,现在便来说一说,有谁愿意将这孩子收入门下的?” “哈哈,大师兄,这还要选吗?”此话一出,顿时一声轻笑,贝温柳率先开口。 视线环顾,笑道:“乐葵是女孩,又需要治疗,除贝某外,还有谁更适合的?诸位师兄、师弟,也都别与贝某抢了?” 说到最后,抱起拳,向“竞争对手”逐一拜会,俨然一副英雄豪杰的模样。 贵为本门五长老,已有些年岁的女子,素日风轻云淡的脸庞,此刻却作起狡黠状。 仿佛一个调皮的女孩,童趣般的举动,令殿中一下热闹了起来。 “哈哈!”明许大笑一声,当即反驳:“师姐此言谬矣,谁规定男长老不可收女弟子?现在明某名下便有好几位,也未必不能成才呀?至于血脉恢复嘛,师弟也略懂一些,算不上什么难题。” “就是,修仙一道,向无男女之分,只论资质高低。只不过,治疗之事上,戴某一点不通,便不与你二人争了。”向来木讷的戴天工,附和地道。 “好哇,老六、老八,你们这两家伙,莫非位次居在贝某之下,便怀恨在心,故意出来捣乱?哼,谁让你们出生得晚呢,这可怪不得贝某!”贝温柳双手插腰,瞪起双眼,泼辣地给予回应。 “呵呵,你们这几个,都多大的人了,还学孩童抢糖吃。依方某看,全都是借口,便是见这孩子天资高,巴不得收为弟子,好将来给自家争光,对也不对?”爽朗一笑,来自方明。 贝温柳听见,故作张大嘴巴,讶异道:“不会,四师兄,难不成连你这么个古板的家伙,也要与师妹争一争吗?” “噗,你这丫头,说谁古板呢?”方明吹了吹胡子。 论位次,二人分列四五,但年纪上,却差了一辈,称贝温柳一声丫头,也在情理之中。 “哈哈…” “哈哈…” “…” 滑稽的对话,也立即引来欢笑阵阵。 其后,几人你一句,我一句,相互调侃起来,一时好不热闹。 祁无瀚、凌怀阑、凌鸿杰、凌乐竹瞧着,嘴角微微咧起,皆是不由莞尔。 轮椅上,凌乐葵捂着嘴,窃窃偷笑,原本心中忐忑,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闹上一阵,平息下来,仍是贝温柳占了上风。 不仅在于她提出的两个理由,更是与凌家的关系,尤其女孩已过世的母亲,二人情同姐妹,关系极是亲密。 由她负责教养,自是最为合适,至于明许、戴天工、方明,不过玩笑两句,终究还是会成人之美的。 瞧着差不多了,祁无瀚便道:“好,既如此,那就…” 却在敲定之时,突听“咻”的声响,殿外,又有灵光飞射而至,并载来一位不速之客。 步履细微无声,缓缓踏入殿中,身影显现,是一位身材颀长、满头银发的半老男子。 瞧清来者模样,女孩却顿显惊惧之色,双手紧搂胳膊,向轮椅中蜷缩而去。 后方,凌乐竹眉宇亦是凝起,紧接着,向前踏出一步,挡在妹妹身材,目光十分警惕。 另一边,凌怀阑、凌鸿杰二人,皆不约而同,流露复杂之色,只暂时按兵不动。 莫名的反应、古怪的气氛,汪兴运瞧见,“哦”的一声,眯起了双眼。 屁股挪了挪,找到一个舒服的姿势,饶有兴致地观赏起来,暗下也油然生出一丝期待。 这时,祁无瀚开口,淡然的语气,却分明隐含诧异:“想不到,你也来了…” 第62章 过时 辰正三刻,青庐大殿。 那位不速之客,突然到来的银发老者,已然不见踪影,殿中也恢复平静,准确来说,是一片沉寂。 “咳咳。”轻咳一声,双目环顾,祁无瀚开口道:“这孩子归五师妹教养,大伙皆无异议,此事便这么定了。” 大长老素有威严,决断一经发出,下方并无反对之声。 紧接着,靠殿门处传来响动,轮椅上,在姐姐的帮助下,凌乐葵摇摇晃晃,站起了身。 当着所有人的面,转向贝温柳,颤巍地跪了下去,大声道:“师父在上,请受乐葵一拜!”说着,便恭恭敬敬,行了三个叩首大礼。 “好好,乖孩子,快坐下,贝某门下没这许多繁琐规矩。”轻轻一摆手,贝温柳柔声道。 师徒二人相敬有礼,给肃穆的大殿增添了一缕温馨。但下一刻,一道不谐动静响起,又将这缕温馨给破坏了。 众人纷纷扭头,却是汪兴运,屁股在椅子上搓动,摩擦所发出的动响。 视线中,老者嘴角微翘,向凌怀阑斜视一眼:“门主,离巳时还有一刻,为何不见侄女婿前来,他不也晋阶了吗?” “额…”闻言,凌怀阑眉头蹙起,眸中划过一丝忧虑,看向自家大女儿:“乐竹,拜师一事,昨天可通知给来丰?” 却与父亲一般,凌乐竹咬着唇,低声道:“禀父亲,来之前,女儿去过一趟燕归居,将来丰给唤醒。只是他的样子,似乎很是疲惫,多半是前夜雷劫,损耗尚未恢复,也不知…” “呵呵,有多疲惫?”话说一半,汪兴运呛声打断:“已过去一整天,乐葵这般虚弱,尚且生龙活虎。他一无病痛,二来精壮,还没恢复,怕是说不过去? “莫非…”老者故作停顿,眼中泛出冷意:“是在拿架子,藐视我青庐门?” 藐视青庐,罪名不小,凌怀阑知道干系重大,忙辩解道:“来丰到此不过三年,不知本门规矩,劳烦诸位长老等待,实乃怀阑罪过。请稍待,这便去将他带来,当众给各位谢罪。” 说罢,向凌鸿杰使了个眼色,后者心领神会,当即踏出一步,向殿外走去。 “且慢!”严厉一声喝止,汪兴运抱起手臂,冷冷道:“若侄女婿有心,自会在规定时辰出现,但若无心,就算强行扭来,怕也是不会服气的。” 说罢,站起身,语气严肃,对祁无瀚道:“大师兄,拜师之礼,何等神圣。若明知还要迟到,那这弟子品性…可就值得商榷了,您觉得呢?” 极其严厉的指责,凌乐竹闻言,心头猛地一跳,望向上首,暗下忐忑不安。 视线中,祁无瀚眯起双眼,食指正一下一下,敲击着椅扶。 却无多少迟疑,神色肃穆,对众人道:“师弟言之有理,拜师之礼,神圣不可亵渎,便以巳时为限,到时若不出现,那便作罢了。” 此话一出,汪兴运脸上,顿时流露得意之色。 坐下后,竟当众取出鸡鸣钟,放在旁边茶几上,兀自衬着头,闭目悠闲等待。 与之相对,凌家四人截然不同,脸色一个比一个难看。 轮椅上,女孩忐忑不安,一边揪着胸口,一边向姐姐寻求安慰。 视线中,后者盯着殿外,看似平静,但那明显急促的吐息,早已暴露她内心的慌张。 与此同时,其他人皆沉默不语,一时间,大殿异常安静,只听得自鸡鸣钟处,传来指针规律跳动的声响。 每跳动一次,便仿佛一根刺,扎在凌乐竹心头,随之,心弦也紧起一分。往复多次,愈发绷紧。 终于,“咯咯”、“咯咯”,鸡鸣声嘹亮而起,但殿门处,期待的身影始终不曾出现,心弦也一下扯开,断成了两截… 鸡鸣钟处,一个巴掌按下,止住了叫声。收回手,汪兴运眸中,讥讽之意一闪而逝,又恢复成淡然模样。 但任谁都能瞧出,藏在淡然下的,是满腔的激动与欣喜。 上首,祁无瀚站起,大声宣布道:“时辰已到,各位都散了。”说罢,迈起威严步伐,率先朝殿外走去。 其后,方明、贝温柳、明许、戴天工,各怀心思,但不曾开口,陆续离开了大殿。 汪兴运最后一个起身,终于不必掩饰,浓浓讥讽之色,朝凌怀阑射去。 转过身,步履如风,身轻如燕,整个人仿佛飘了起来,悠悠消失在殿门外。 余下凌家四人,皆是沉默不语。良久,方才响起几声叹息,与懊悔。 …… 燕归居,急促的踏步声、“吱嘎”轮子连续滚动声,此起彼伏,一路去到院中,方才停下。 凌乐竹侧耳一听,轻微鼾声自卧房传来,便推起轮椅,朝声音源头而去。 气势汹汹,一把拍开房门,锋利目光向床上射去,却并未瞧见任何身影。 低头一瞧,方才发现,男子躺在地上,仍是一身破烂衣衫,正在呼呼大睡。 顿时怒从心起,攥起拳头,“噼啪”声中,骨头交错响动。 短暂过后,却又松开来,想了想,取出一只鸡鸣钟,放在了男子的耳旁… “咯咯咯,咯咯咯…”片刻后,嘹亮鸡鸣声响起。 嘈杂的声响,男子眉宇皱起,烦躁地嘟囔起来,却不睁眼,伸手摸向旁边。好一阵子,方才触及钟上的机关。 随之,鸡叫声结束,有过一会,鼾声再次兴起。 酣睡之时,并未察觉,有脚步声轻轻前来,俯身向下,在地上摆弄起来,很快又离门而去。 “咯咯咯,咯咯咯…”卧房中,吵闹的声响又一次响起。 受到惊扰,男子甚是烦躁,一边嘟囔,一边翻滚,却怎么也挡不住鸡鸣的侵袭,只得再度伸手,按住了钟上机关。 可梦魇并未结束,类似景象还在重复,直到第五遍时,终于忍受不住,双目一睁,猛地坐起,望向躁动的石钟,心中纳闷不已。 又一次,仿佛记忆缺失,本能抱起脑袋,使劲摇晃起来。 待灵台恢复一丝清明,突然察觉,自门边方向,有目光正悄悄盯来。 警惕望去,却是大小两双眼睛,一双担忧,一双愠怒,皆十分熟悉,不由地一怔:“乐竹、乐葵,你们怎么来了?” 询问之时,不经意间,目光扫过床柜,那里放着一张纸条,娟秀的字体,似是有些印象。 仔细一想,眉头皱起,忙瞧向窗外,天色已然大亮,顿时一拍脑袋,惊呼道:“糟糕,什么时辰了?” 终于记起,今天巳时,青庐要给他、凌乐葵举办拜师仪式。瞧屋外光亮,时辰已然不早,得赶紧洗漱了。 却在这时,觉察一丝怪异,门边一对姐妹,许久没有动响了。 疑惑望去,二人犹在,举动颇为一致,皆将脑袋偏向一侧,耳根微微羞红。 愣了愣,低头望向自身,这才发现,不知何时,竟是衣衫褴褛,与乞丐一般。 “额,对不起,对不起…”忙向二人道歉,又一把拽过床单,披在了身上,暗下大呼尴尬,这下糗大了… 听见动响,凌乐竹缓缓扭头,直到余光看清,方才松了一口气,眸中划过一丝无奈,转瞬间,愠怒再次盛起。 瞪去一眼,埋怨道:“来丰,你怎么回事?早晨明明来叫过你,怎得一转眼,又睡着了?知不知道,师父对你很生气!” “啊?叫过吗?”纪来丰挠了挠头,没有一点印象,紧接着却是一惊:“大长老生气?什么时辰了?”暗下,不妙预感生出,极为强烈。 凌乐竹只是瞪着,毫无回答之意,想起鸡鸣钟,忙捡起一瞧,发现指针已在巳时二刻,规定的时辰是巳时,这样一来… “我错过了?”喃喃念着,却是不敢相信。 艰难地抬起头,向轮椅望去,那里坐着他最信任之人,从不在正事上开玩笑的女孩。 察觉他目光中的询问之意,女孩抿起嘴唇,纠结蠕动着,终究还是点起了头。 “竟是真的…”叹息一声,目光垂下,再无幻想。此时此刻,心中懊悔,难以言喻,怎会这样呢? 呆呆地站着,怀着满腔疑惑,使劲揉着脑袋,仔细回想起来。 却在这时,脑海中,忽然传来一阵强烈的酸胀感,牵扯之下,浑身都疼痛了起来。 疼着疼着,心头猛地一颤,他想起来了… 昨天深夜,那一次、两次…不知多少次,连续的梦魇,将他折磨得痛不欲生。 不,那不是梦,而是真实存在的。 …… 卧房中,男子愁眉紧锁,脸色愈发难看。 突然,“咚”的一声,仿佛失去力量,一屁股跌坐在地,面色有如死灰。 正怒其不争,瞧见此般景象,凌乐竹却也于心不忍。 收起瞪视,只轻声埋怨:“来丰,既已瞧见纸条,何以还如此大意?害得父亲被…被…”被什么,却难以启齿。 纪来丰缓缓抬头,只见女子把头偏向一侧,轻咬薄唇,神色中,愧意显而易见。略一思忖,瞬间明白过来。 “是三长老…”幽幽一声叹息,那张惹人厌憎的沟壑白脸,满怀尖酸刻薄,逐渐在眼前显现。 视线内,凌乐竹既不摇头,也不点头,便算是默认了。 “呵呵,呵呵…”卧房中,冷笑响起,一声一声。 男子脸上,笑意古怪,似是自嘲,又似在讥讽… 第63章 彷徨 凌乐葵瞧见,心头一紧,忙软语道:“师兄,你别误会,事情是这样的…”说罢,便将殿中景象,一五一十,讲述了起来。 讲述完,无奈道:“三长老以言语要挟,大长老无可奈何,只得答应,然后就…”声音淡去,女孩低下了头。 叹息一声,凌乐竹接过话茬:“师父向来以门规为重,这么大的破绽,以三长老之精明,如何不抓住机会?”说罢,带着一丝幽怨,向男子瞥去一眼。 另一边,早在女孩的讲述中,纪来丰心绪渐而平复,觉察到目光异样,已然生不出半丝气性。 点点头,低声道:“说得没错,一切皆为来丰之过,有此报应,也是理所应当。只又惹来麻烦,牵连凌家,实在对不住。” 闻言,凌乐竹张了张口,却是欲言又止。重复两三次,方才下定决心,对男子问:“来丰,你老实说,昨夜醉酒,究竟无意,还是…?” “什么意思?”闻听话语古怪,纪来丰疑惑抬头,不明所以。 凌乐竹仿佛心虚,将头偏向一边,目光也在躲闪,只纠结地道:“对于师门,你是否另有想法,不愿入我青庐,所以…” 似是难以启齿,说到关键处,却结巴了起来。可对纪来丰而言,已然足够,略作思忖,便明白过来。 尚不及辩解,凌乐葵抢先开口,轻咬嘴唇,却是半怀疑、半歉疚道:“来丰师兄,是否当初习练双修时,月门主她…提了什么要求?” 此话一出,凌乐竹身体倏地一颤,原本密布眸中的怨缕,骤然散开了去。恍然之时,浮现一抹羞愧。 与此同时,纪来丰愣在原地,瞧女孩关切面庞,羞愧之语萦绕脑海,不知不觉,心头划过一阵暖流。 无论何时、何地、何种处境,女孩每每第一念想,总是在替他考虑。 长舒释然,摇着头,淡声道:“不,并无此事,梦寒门主没有提任何要求。” 这般的回答,二女并不相信,脸上仍是疑色,无奈一声浅笑,只得单手指天:“方才所言,来丰以心魔起誓。” 这一次,女孩总算相信,却更加疑惑了:“那…那…”纠结不已,双手抱住脑袋,开始冥思苦想。 可善良的一颗心,无论如何也开不了口,问出那一句,是否他本人的选择。 就这样,也不知想起什么,突然眼中一亮,惊呼道:“难不成…是金风阁?” 卧房中,“金风阁”三字一出,凌乐竹脸色骤变,连忙向男子望去,等待对方的回答。 闻言,纪来丰却在迟疑,他不愿对二人说谎,昨夜的确纠结过,但尚未想出答案,燥热已经发作了。 而现在,问题又一次摆在眼前,若重新选择的话… “呵呵…”艰难的抉择,化作一声悲叹,连性命能否保住尚且两说,还有什么好纠结的? 脑海中,浑身上下灼烫之景再现,仿若女孩体内冰寒爆发,却还要强烈数倍。若非月华酒酿,怕会当场毙命。 更可怕的是,燥热来得毫无征兆,也辨不清缘由,便无法知晓,该从何处防备起。 情不自禁地,双手薅起头发,好不容易捱到今日局面,前景一片大好,难不成到最后,竟还是一场空? 暗想着,心头悲戚难名,收获希望不足一天,马上又要失去。仿佛童年梦魇重现,到头来,竟还是没能摆脱… …… 燕归居,卧房,静悄悄的。 男子沉浸在思虑中,神色变幻不定,却是愈发沉郁,瞧在二女眼中,彼此对视,皆十分担忧。 “咳咳。”凌乐葵轻咳一声,柔声劝说:“来丰,入不了青庐,也没什么大不了,错过这一次,你还有许多选择不是吗?” 见对方抬起头,又耐心道:“比如姹月,月门主对你十分器重;又比如金风阁,有疼爱你的掌门师伯。至于青庐,虽非本门弟子,但凌家会帮助你的。” 劝慰着,说到最后,悄悄瞥去一眼,眼眸深处,一丝期待若隐若现。 “是啊师兄,姐姐说得对。姹月是你母亲的家,金风阁是你父亲的家,至于青庐,你可以当成自己的家。反正都是家,在哪里又有何妨?”凌乐葵附和道,比起前者,意思更为简单明了。 真挚的话语、暖意的关怀,纪来丰定定望着,渐渐的,眼眶湿润起来:“谢谢…谢谢…”低声哽咽,重复一遍又一遍。 凌乐竹、凌乐葵瞧着,皆流露哀伤,一时无话,卧房中,再次安静下来… 约莫半刻,纪来丰揉起眼睛,抚去周边湿润,心绪渐而平静。 开口道:“额,乐竹、乐葵,我还有点事,想先去姹月一趟,你们…”声音戛然而止,不好意思再说下去。 门边,二女闻言,皆是一怔,眼中光色各异。 凌乐竹率先回神,淡然道:“既有事,便去,妹妹这边暂时无碍,不必担心。过去后,好生与月门主说说,若能加入姹月,也是不错的归宿。” 说罢,看向下方,见妹妹仍在纠结,默默一声轻叹,不待回应,推起轮椅,主动往外离去。 即将踏出房门之时,身后忽然传来一声喊止:“等一下!” 疑惑回头,男子抿着嘴唇,纠结之后,鼓起勇气道:“乐竹、乐葵,此次过时未到,实在对不住。但请你二人相信,来丰绝非故意为之,只是…只是…” “来丰,无需解释,我相信你。”平淡一声回应,凌乐竹双目清澈,微笑摇头。 “是啊师兄,乐葵也相信你。”轮椅上,女孩点点头,亦是真情实意。 纪来丰眨了眨眼,愣愣的,定在了原地… …… 卧房中,二女早已离去,不知不觉,竟是呆立半晌,纪来丰方才回神。 长舒了一口气,缓步去到澡间,一瓢一瓢舀起水,将身体给冲洗干净。 换上一套新衣,顿时舒爽许多,便走出燕归居,晃晃悠悠,向山下踱步而去。 只是每走一步,皆会牵连体内伤势,尤其下山之路,如同煎熬一般,全凭一口气吊着,方才坚持到了姹月铺子。 抬头看天,已到午时,便打起精神,仿若无事般,踏进药铺中,笑着与李霞打了声招呼,害怕露馅,快步去到后堂。 却不知,当他穿过法阵,身影消失之后,铺外,迈着轻脆步伐,一个身影走进了药铺。 …… 地道一如既往憋闷,令本就不舒服的身体,愈发变得难受。 尚未走到半程,已然上气不接下气,纪来丰揉着胸口,脑海中,悔意油然而生。 念想方起,却不及纠结,眼前倏地一黑,身体栽倒而下。 却不知过去多久,再度苏醒,眼前所见,已非漆黑地道,却是似曾相识的景象。 熟悉的布局、朴素的陈设、柔软的轻毯,显然,是在某位门主书房之中。而接下来,即将遭遇的处境,默默猜出了大半。 果不其然,不及抬头,一声讥讽已然传来:“呦呦,这不是纪大游海吗?终于醒过来了?” 抬头望去,一张白皙面孔,好整以暇地盯着他,那标志性翘起的嘴角,不是月梦寒,还能有谁? 只是这一次,他却一点也不生气,反而颇为感激,又被对方给救了一回。 但仔细一想,又十分疑惑:“奇怪,来丰晕在地道半途,门主如何知晓的?” “呵呵,你运气好呗。”月梦寒双手抱胸,笑声中,满是阴阳怪气。 纪来丰并不理睬,片刻后,女子自耐不住,主动向他解释:“早先我曾知会李霞,一见你过来,立刻以飞鸟传信。但信到多时,却不见你现身,不必猜,多半又昏在了地道。” “哦哦,原来如此…”纪来丰恍然大悟,心绪放松,再无后怕。此次情况看似危急,实则注定会被月梦寒解救。 随即,想起此行目的,顿时一阵失落,目光黯淡下去。 月梦寒不曾察觉,如上次那般,起身来到他旁边。左一瞧,右一看,来回圈子,饶有兴致,咋舌不止。 直瞧得他头皮发麻,方才开口:“才飘云七,便遭遇天劫,不仅成功,还是双生雷,啧啧,真是傻人有傻福呀!” “双生雷?”纪来丰听见,讶异不已。 月梦寒在青庐门设有眼线,知晓他渡劫之事,一点也不稀奇,可双生雷…是什么东西? “啊?你还不知道?”月梦寒双眸眯起,古怪中,也带着一丝质疑。 纪来丰一边摇头,一边坦然讲述,他只知结果,未见当时场景,还没来得及询问,便到这里来了。 月梦寒紧盯男子双眸,好一阵子,未曾发现谎言欺骗的迹象,便耐起性子,一边耐心解释,一边继续审视。 视线中,男子仔细聆听,眉头渐渐皱起,表情愈发震惊。这下,她彻底相信了。 “竟有这回事?”听完,顾不得哀伤,纪来丰嘴中喃喃,大感神奇。也终于明白,为何会与他一起,凌乐葵也成功渡劫。 双生雷,便是同生共死之意,乃阴阳一脉独有,仅在双修伴侣之间出现。 至于为何提前,其中缘由,暂时无法知晓,只与姹月三位长老有类似猜测,多半与女孩体内寒疾有关。 暗想着,却不曾察觉,月梦寒秀眸之中,一丝异样光芒划过… 第64章 求死 书房中,平静下来,月梦寒站定不动,任由男子消化方得来的见识。 直到对方醒神,方装作不在意,冷笑道:“呵呵,为你这喜讯,月某等了一整天,却连影子都没瞧见,真是个没良心的。” 斜眼瞥去,又嘟囔一声:“莫非一到游海,便迫不及待加入青庐门,与凌家丫头双宿双飞了?” 阴阳怪气的话语,分明是在讥讽,若在平时,男子要么无奈,要么腹鄙,要么逃之夭夭。 但这一次,却是无动于衷,不仅如此,还神情憔悴,眼窝深陷,容色黯淡。 顿时大为奇怪,略一思忖,眸中倏地一亮:“来丰,莫非是那姓汪的卑鄙家伙,在背后使了绊子,让你没能如愿?”说话间,声音轻轻颤动,隐含一丝期待。 可等了好一会,始终不见回应,仔细望去,男子一动不动,兀自沉浸在低落之中。 眉头不禁蹙起,暗忖着,莫不是猜错了?可左思右想,也没有其他合理的解释。 终于,失去耐心,嚷嚷道:“来丰,到底发生何事,你快说呗,扭扭捏捏,哪有一点大丈夫的样子?” 刺上一句,男子总算回神,仿佛下定决心,只一开口,却令她始料不及:“门主,您杀了我…” “哈?什么,什么,你…你再说一遍?”月梦寒嘴唇翕张,目光呆滞,无敢相信耳朵所闻。 “来丰是说,请您杀了我!”坚定的语气,男子一字一顿道。 月梦寒惊呆了,莫名其妙,对方突然求起死来,这是没睡醒、发疯,还是在开玩笑?可无论横看、竖看,也瞧不出一丝玩笑之意呀? 愣神之时,纪来丰闭上双眼,深吸着气,仿佛在酝酿着话语。 再度睁开,更加决绝:“门主,来丰此前对您的承诺,也许全部要食言了,既已违背承诺,便只有以死谢罪。” 异常郑重的语气,饶是月梦寒再傻,也琢磨出了一丝不对劲。 当即,顾不得调侃,盯紧男子双目,试探地道:“来丰,究竟发生何事,你先说清楚,到时再让你死个痛快也不迟。” 男子默默点头,缓上一口气,开始细细讲述。于是,她便听到一段非常离奇、极是匪夷所思的经历。 直至说完,愣上好一阵,仍不敢相信:“来丰,你…你是想说,飘云小试击飞对手、阴阳会武战胜阳明煦,皆是拜脖颈阳元所赐。现在不知为何,这股阳元突然造起反来,想要杀掉你,对吗?” “不错。”纪来丰不得不承认,对方总结得恰到好处。 转而,却是一声叹息:“来丰时日无多,承诺无法达成,多有得罪,听凭门主处置。”说罢,低下头,双眼闭起,准备引颈就戮。 另一边,仿佛受到刺激,月梦寒瞪大双眸,愣上好半晌,仍是无法自拔。 终于回过神,却是一瘪嘴,愠怒大喝:“纪来丰,你当月某什么人,无情无义、卑鄙歹毒,一个凶恶的母夜叉?” 耳旁,激动话语不断响起,伴随一丝飞溅的唾沫,朝脸颊吹拂而来。 纪来丰愣了愣,忙摆手否认:“不不,门主误会了,来丰并无此意…” “哼,还说不是?”月梦寒叉起腰,蛮横道:“这些年,姹月欠你良多,些许不重要的承诺,违背就违背了,缘何月某非要杀人?天下有比这更讥讽的事吗?若传出去,姹月还有何颜面立足修仙界?” 义正言辞的语气,纪来丰听完,顿时愣住了,眼珠微微颤动,心头暖流阵阵。 虽说劈头盖脸、一通臭骂,但言语中善意分明,与凌家姐妹并无二致,只是方式不同而已。 月梦寒骂完,狠狠瞪去一眼,严声嘱咐道:“来丰,你先在这等着,我马上回来。”说罢,风风火火,一个箭步,冲出房门。 纪来丰呆站原地,望着早已离去的背影,默默摸想了脑门。 片刻之后,月梦寒折返而回,并带来一位老者,慈眉善目,温和沉静,便是姹月三长老月清音。 月梦寒也不废话,抬起手,虚空一抓,两把凳子飞射而至。 其中一把给老者,一把放在男子身下,又一抬手,轻轻在后者肩膀上一拍。 顿时,尚如呆瓜一般,纪来丰还没反应,已被强行按在凳子上。 眼前,月清音眸光柔和,并不多言,右手食指向前一探,点在他脖子上,闭上双眼,沉下心神,开始感应。 当一连串动响结束,书房安静下来,纪来丰方才明白,月梦寒意图为何。感动之余,忙定下心神,生怕惊扰老者。 紧接着,一缕寒凉之气,自老者指尖,钻入他的脖子。 比起自身阴元,陌生寒气入侵,立时产生一股异感。而更难受的还在后方,受到刺激后,体内开始躁动起来。 “啊!”安静之中,突然一声惊呼响起。甫一听见,月梦寒立刻收回手指,关切地向男子望去。 此刻,纪来丰咬着牙,正轻轻喘息,脸上显现痛楚之色。好在,随着时间,开始逐渐减轻。 直到平息大半,月清音方才开口,蹙起眉,面露难色:“来丰脖子处,确有阳元存在,且颇为强大。能有这般实力,将之注入者,定是阳脉的顶尖高手。” “阳脉顶尖?阴阳宗吗?”本能的想法,月梦寒脱口而出。 随即,又摇起了头:“不对不对,来这里前,你与阴阳宗全无接触,且不曾受过袭击,按理应与他们无关。如此一来,便只有一个可能…” “纪飞云!” “我父亲?” 书房中,经月梦寒一提示,两道惊呼同时响起,一为月清音,一为纪来丰。 只是三人对视,各自琢磨一番,却又十分不解。 纪来丰疑道:“若为父亲阳元,又怎会伤害于我?前几次,每次都在帮忙,这能说得过去,可现在…” “对呀。”月梦寒接过话茬:“先帮忙,后伤害,如此大的转变,这里面究竟发生了什么?”说罢,半好奇、半询问,目光向男子望去。 “变故?”纪来丰抓耳挠腮,百般思索,却无有收获,只知渡劫之后,便成这样了。 “渡劫?对呀!”月梦寒听见,眸中倏地一亮:“来丰,前夜双生雷劫,究竟经历过什么,都讲来听听,说不定其中有线索呢?” “额…哦哦。”纪来丰略作犹豫,考虑性命攸关,顾不得许多,便一五一十,开始讲述起那夜的可怕梦魇。 一口气说完,抬起头,却见二女仿佛入迷般,久久无法回神。 此外,瞧向他的目光,不约而同古怪起来,似是怜悯,又似在惊叹。喉头“咕咚”一声,咽下一口唾沫,莫名有些忐忑。 终于,月梦寒率先苏醒,却咋起舌来:“啧啧来丰,没想到啊,你童年竟过得如此凄惨?” 稀奇古怪的话语,自女子嘴中发出,纪来丰以为是在调侃,本能准备反驳。 却在这时,瞥见一旁,月清音双眸轻颤,竟亦是浓浓同情之色,暗疑一声,到底怎么回事? 仔细想想,却也愣住,望向月梦寒,试探地道:“门主,来丰童年孤苦,您是如何知晓的?” “废话!”得到的回应,却是女修一撇嘴,告知渡劫一共分为两个阶段。 第一阶段名为炼身,即对身体的锤炼,与修士经历、灵根属性有关。 经受考验时,不知不觉,过往苦难会放大,结合灵根属性,便造成了对应的梦魇。 “竟是这样…”纪来丰眨着眼,仔细思忖,终于恍然大悟。 难怪昨夜屋顶,回想梦魇之时,总觉得哪里怪怪的,现在一切大白了。 起初雷电之夜,便是十二岁之时,被雷劈昏迷,却莫名其妙突破窥仙境的那一次。 当时尚且瘦小的他,搬起梯子来,颇费了一番功夫,与土属性一结合,再经放大,便形成了被压垮的梦境。 接下来,厨房乱刀凌迟、浴桶溺亡水中,一个属金,一个属水,皆为童年苦难,放大之后导致。 再之后则是木,那些墓碑、血花,皆在望金峰后山,埋葬他父母之地所见。 担心身份暴露,惹来灾难,掌门师伯严厉嘱咐,便不敢当面前去跪拜,只得躲在暗处,遥遥望上一眼,聊表心中思念。 所以,墓碑文字、父母坟茔所在,对他来说,皆是模糊不清。 至于火之考验,纪来丰敲击脑门,思忖半晌,却找不出对应的记忆。唯有每逢睡梦,燥热突然发作,才偶尔会引发类似幻景。 其后,梦魇循环往复,按照土、金、水、木、火,五行相生的顺序,开启一个又一个的苦难轮回。 “呼…”长舒了一口气,恐怖的梦境,每次回想起来,皆是心有余悸。 待平息后,却是好奇:“门主,渡劫第二阶段又是什么?” “自然是炼心咯,亲人、朋友、追求等等,愈在乎什么,愈会失去什么。而且,印象愈深刻,景象愈恐怖,愈在最后出现。”月梦寒随口答道。 说罢,又瘪起嘴:“呵呵,月某此刻才知道,在你这家伙心里,姹月份量竟如此之小,亏得还是凝风师姐之子,果真没有良心。” “额…”被一双俏目紧盯,纪来丰挠着脑门,心中甚是尴尬。 这渡劫中的门道,他哪里清楚?早知如此,方才便换个顺序,也免得被这女人阴阳怪气,一通怨怼… 第65章 忧散 “呵…”却是一声轻笑,月清音摇着头,略带埋怨,向年轻门主横去一眼。 回过头来,见男子目露疑惑,又柔声安抚:“来丰,别听梦寒胡说,但凡梦魇中出现,便是自身极为看重者,无需非要分个高低。你将姹月记挂在心,二位师姐若知晓,也能老怀安慰了。” “哦哦…”纪来丰一听,安心了许多,想着又被耍了一次,当即狠狠向月梦寒瞪去。 可这女子脸皮极厚,不以为耻,柳眉一挑一挑,反而甚是得意,气得直咬牙,却是无可奈何。 想起正事,忙问道:“清音长老,渡劫与阳元转变,这之间究竟有何关联?” 老者托腮凝思,片刻后,摇了摇头:“抱歉,此等怪事,老身也闻所未闻。这样,待老身返回总坛,先翻阅典籍,与二位师姐研究研究,看看能否探知其中玄机,回头再一并告知于你。” “哦哦,劳烦三位长老费心,来丰感激不尽!”纪来丰站起身,恭敬拜谢。 “可是,清音师叔,现在该怎么办?不知缘由,燥热随时爆发,又那般剧烈,我怕来丰会有危险。”月梦寒收起得色,忧虑地道。 想起什么,又提议:“来丰,要不这些天,你先留在姹月?万一遇到状况,三位长老也好及时施以援手。” 女子眸中关切之色甚浓,瞧得出乃真心实意,纪来丰心中动容,感激地投去一眼,来时顾虑也彻底打消。 此前他心中,始终藏着一个阴暗念想,便是月梦寒多次招揽,或者示好,展现出的一切善意,皆是为从他身上得取些什么。 一旦失去利用价值,随时会将他抛弃,这才下定决心,与其遮遮掩掩,不如干脆一死来得痛快。 可现在来看,却是他小人之心了。 闻言,月清音点头,表示赞成:“若来丰愿留在姹月,老身自是欢迎之至。只是病情诡异,你二人得有个心理准备。” 说着,神色凝重:“目前唯一对策,便是纯阴丹,以阴克阳。若能缓解,自是最好,若是不能,换作老身三人,暂时也束手无策。来丰,还请你见谅。” “这样啊,好…”纪来丰叹息一声,连阴阳一脉的顶尖医师都被难住,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回过神来,瞧见老者眸中愧意,连忙推辞:“情况特殊,前辈勿要自责,否则可折煞来丰了…”老者诚心相帮,奈何自身古怪,又岂能无礼怪罪? 又仔细一想,定下决意:“这样,来丰还是住在青庐,只向前辈讨些纯阴丹,以备不时之需。哦对了,再来两坛月华酒,深夜时饮用,辅以吸收月华,看能否有所缓解。” “来丰,何必如此麻烦?”不及老者回答,月梦寒急色一闪,忙劝道,“呆在姹月,丹药、酒酿随时可取,还有三位长老在,岂不更为安全?” 却与之相反,月清音点头,赞成道:“老身倒觉得,来丰的主意不错。比起此处,山上距月亮更近,阴元较为浓厚,或许效果也要好上一些。” “即使出现状况,梦寒,你也无需担心。”转向年轻门主,劝慰道:“来丰回去后,只需与凌门主打个招呼,到时传个消息过来,老身即刻赶去青庐,也不过片刻时间。” “这…”月梦寒听完,仍是皱着眉,忧虑之余,也有些不解。 旁边,纪来丰却已站起,拱手拜谢道:“前辈厚恩,来丰没齿难忘,若能度过此劫,来日定当竭诚相报。” 月清音轻轻摆手,淡然回应:“不必如此,老身如此做法,也是报答你对本门的贡献,不必另行回报。” 说罢,转向身旁:“梦寒,孕阳丹,你那里可还有余留?” 月梦寒尚在纠结,闻言先是一愣,方才回道:“禀师叔,还有两枚。” “行,那取来一枚,送给来丰傍身。”月清音道。 “啊?这…这不好?孕阳丹如此贵重,岂可浪费在晚辈身上?不行,不行。”明白过来,纪来丰心头一惊,连声推辞。 月清音耐心劝道:“阳流体内肆虐,阳脉定损伤严重,若再爆发个一两次,恐会造成严重后果。便在找出对策前,来丰你先带着,关键时刻,或许能够救命。” “是啊来丰,清音师叔说得对。好歹你也是姹月供奉,对本门至关重要,一枚孕阳丹而已,就勿要推辞了。”月梦寒随之附和。 说罢,便自乾坤袋中,取出一枚漆黑发亮的丹丸,硬塞在男子手上。 感受掌中气息柔和,凝视两对关切眼眸,纪来丰心中甚是感动。 犹豫半晌,方点点头,接受二女的好意,只暗下决心,不到万不得已,绝不用此丹药。 “好。”老者欣慰地笑了笑,又仔细叮嘱几句,便起身告辞,悠悠离开书房。 余下月梦寒、纪来丰,大眼瞪小眼,各自沉默着,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对了来丰,差点忘了问,你渡劫之后,境界在游海几层呢?”想起一事,月梦寒开口道,眼睛一眨一眨,颇为好奇。 “游海几层?”愣了愣,纪来丰摸着脑门,仔细思索而不得,便又闭上眼睛,去往丹田查看。 那里,原本淡彩云缕漂浮,现已凝成一汪灵海,但具体有多少,却是无法判断。 “笨蛋,这都不知,罢了罢了,还是月某替你瞧一瞧。”月梦寒衣袖一甩,也不打招呼,葱白玉指一扬,点在他的腹部。 一刹那,仿佛尖针扎入,一股难言的刺痛袭上脑海。 紧接着,丹田受到影响,彩色海洋翻腾起来,一波强似一波,滔天风浪,愈演愈烈。 好在短暂片刻,还没来得及爆发,月梦寒指头一缩,又逐渐转为平息。 纪来丰一边按揉肚子,一边鼓起嘴、瞪起眼,对女子擅作主张,表达起心中不满。 与此同时,倒也并不稀奇,毕竟不是头一次了。 同时也知,丹田出现躁动,乃陌生灵气入侵的结果。当初阳尘为女孩看病时,后者反应也是类似。 暗想着,抬起头,却瞥见怪异景象。 不知发现什么,月梦寒瞳孔暴凸,鲜红的一对唇,愣愣地张着。那表情,仿佛震惊,又仿佛狂喜,极其古怪。 似曾相识的影响,每次捉弄前,女子都会做出反常举动,登时警惕起来,暗暗告诫着,需得小心防范。 果不其然… “啧啧,啧啧”招牌式的咂嘴,月梦寒迈起腿,绕着他又开始转起圈子。 左一看,右一瞧,嘴角逐渐咧起,却是愈发夸张,直快咧去了耳后根。 紧接着,又是一阵大笑,在书房中响起:“啊哈哈,啊哈哈…”肆意、狂放,全无一丝女子该有的淑良。 若此时有弟子路过,不了解她性情的,怕会以为自家门主得失心疯了呢。 预料之中,一模一样,纪来丰脸色黑沉,瘪嘴斜眼,目光愈发鄙夷。 月梦寒瞧见,却满不在乎,兴奋大笑着,还拍起了巴掌。 又自言自语,一半激动,一半嘲讽:“哈哈,汪兴运这大笨蛋,还有祁无瀚,也是呆瓜一个。百年难遇的天才,竟这般轻易错过,看来青庐枉称大派,不过徒有虚名而已。” “哈?”眼前女子状若癫狂,耳边狂言妄语不断,纪来丰挠着脑袋,稀里糊涂。 百年难遇?天才?错过?听对方的意思,说的好像是他?但这怎么可能呢? 呵呵,不必说,又在捉弄呗… 顿时,神色更加警惕。月梦寒瞥见,终于止住狂笑,却是脸色一黑:“哼,瞧你这样子,定以为月某又在扯谎咯?” 废话…纪来丰头一偏,暗忖,这女人倒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经常干坏事,还知加一个“又”字。 这时,却见“哗”的一声,月梦寒抬起右手,虚空一抓。顿时自窗外,一颗头颅大小的圆石,向她飞了过去。 端在手中,耐心讲解:“诺,把此石当成丹田。游海阶段,灵气如水,会沉在底部。持续吸纳灵气,海面逐渐上升,差不多这里,便是第一层。” 说罢,指尖轻轻一划,一道红光闪过,石块底部往上两个指节,横向割开了一条细小裂隙。 紧接着,一边继续讲述,一边指尖向上移动。 “到了这里,便是第二层…” “这是第三层…” 讲解之中,每出现一次红光,石块上便留下一条裂隙,一直到第五层,即中间位置,方才停下。 将石块向男子递去,总结道:“虽说本人灵识只在丹田内,无法一眼判断,但只需沿边界仔细辨认,寻找中间方位,再自上而下一对比,便能估摸出大致的修为。怎么样,明白了吗?” “哦哦,是这样,多谢门主,来丰受教了。”略一思忖,纪来丰明白过来,先谢过一声,忙沉下心神,迫切想知道自己的境界。 月梦寒也不再嘲讽,默默向后退去,靠在桌沿上,绕有兴致地观望着。 视线中,片刻后,男子醒过神来,眉头紧皱,表情惊疑,仿佛瞧见什么不可思议的景象。 愣了愣,再度闭上双眼,想再确认一遍,轻轻一笑,也不打扰,好整以暇地等待。 直到再次苏醒,还是一副呆傻模样,便笑道:“呆瓜,怎么样,瞧出来了吗?” “额,好像是…是…游海三?”纪来丰摸着脑门,不太确定,只得向女子投去询问的目光。 “哈哈,这下终于明白,月某没有骗你?”带着一丝得意,月梦寒双手抱胸,鄙夷地横去一眼。 虽不曾正面回答,但已然默认,纪来丰听见,彻底呆住了。 原以为会从零开始,却一次跳过两层,直接到达游海三,这…这也太快了? 但转念一想,类似情形并非第一次,十二岁那年,自窥仙入主飘云,同样也为三层起步。难不成,是他才具备的独特天赋? 暗想着,余光突然瞥见,一双珠圆玉润的大腿,迈着轻促脚步,正在向他靠近。 抬头瞧去,正对一对晶莹生辉的眼眸,那殷切与渴盼的模样,仿佛瞧见了稀世珍宝,顿时“咕咚”一声,咽下了一口唾沫。 第66章 入派 默默注视着,颤抖的语气,月梦寒道:“来丰,你知不知,绝大多数弟子,渡劫后皆在一层。即便天才,往往也不足一成半。能到二层的,就算天才中的天才了。再往上…嘿嘿,嘿嘿…” 说到一半,仿佛突发一笔横财,竟当他的面,闷闷窃笑起来。笑声中,掩饰不住的兴奋。 “百年一遇?”纪来丰听得呆了,脑海中,不由自主将对方的话语补全。 但念想才起,又立刻否认:“呵呵,门主,别开玩笑了。对来丰而言,能正常修炼,已是烧了高香,哪还敢奢望成为什么天才?” 月梦寒闻言,眨了眨眼,笑容顿时凝滞,双手攥起拳头,表情逐渐变得凶恶。 眼见即要发作,却强行忍耐下来,只冷声讥讽:“若不信月某所言,回去自找你岳父去,一问便知真假,哼!” 哼了一口气,又道:“还有,修为缓慢一事,不早被灵府解决了吗?这样都不能称为天才,难道还是废物不成?” “这…”女子之言,的确有些道理,可纪来丰犹自不敢相信。 不过,经对方这一提示,心头倏地一动,回去后,可去向凌乐竹请教呀。 恰好她妹妹也渡了劫,想必已仔细查探过,到时一问,答案自会揭晓。如此一想,便迫不及待的,想立刻返回青庐山。 正欲行动,却在这时,一双水眸突然凑至,距离之近,差点磕中他的鼻子,顿时被吓了一跳。 暗暗心悸,视线中,月梦寒搓着手,嘿嘿傻笑:“来丰,既已错过青庐,不妨考虑一下姹月,反正也差不了多少。灵石、功法、师父等等,完全不必担心,月某保证,都给你最好的,如何?” “额…”正暗自警惕,闻言,纪来丰不由一怔。 似曾相识,对方再次招揽,若说之前多半在玩闹,可这一次,却明显能听出隐藏的心声,竟是无比渴望。 姹月,阴阳一脉,与他天赋相宜,母亲也在这里成长,两种渊源之下,一时颇为心动。 只是脑海中,昨夜纠结之事浮现,思来想去,仍是无法抉择。 半晌,方才轻叹一声,也不隐瞒,将内心想法悉数告知,暗暗忐忑不安。 果不其然,月梦寒听见,脸色立即沉下。 赶忙辩解:“门主,母亲深受姹月大恩,即便嫁给父亲,也不曾加入金风阁,并始终记挂职责在心,以图将来回报。而现在,来丰也是一样,深受掌门师伯养育之恩,若不报答,良心何安?” 男子坚定的神情,月梦寒定定地看着,渐渐的,神色缓和下来,点点头:“不错,养育之恩,确该报答,月某不该怪罪你的。” 歉意一声,却又说道:“只不过,游海级别的弟子,想必金风阁内也不缺,你回去,又能帮到丁掌门什么呢?” 帮到什么?对哦…闻言,纪来丰陷入思考,渐渐的,却是低下了头。 对方说得不错,金风阁缺的是踏陆高手,就算多了一个游海,又能改变什么呢?顶多不拖累罢了… 男子眼神灰暗,表情极是失落,月梦寒瞧着,也是于心不忍。 仔细琢磨后,提议道:“来丰,要不这样,你先加入姹月,养好身体,再行修炼。月某承诺,到踏陆后,本门绝不独占,允许你替金风阁做事,报丁掌门之恩。只希望当姹月有难时,你能过来帮忙,如何?” 一番话语,语气郑重,极具诚意,更是让了很大一步。纪来丰呆立着,心中甚是感动,心道若再推辞,便是不识好歹了。 略作犹豫,便决定接受,并当场拜谢:“门主厚意,来丰感激不尽,只不知…额,该如何拜师呢?”暗忖着,女子门派,怕会有些讲究。 “哎呀,拜什么师,本门才不讲这些繁琐礼节,你答应了就行。回头修炼遇到不解,三位长老与我,随时请教便是了。”月梦寒一摆手,浑不在意。 “哦哦,那好。”出乎意料的简单,纪来丰顿时安心下来。 暗自也感到欣喜,比起青庐门的威严,还有讨厌的汪兴运,在姹月,或许能活得更为自在。 “那就一言为定咯。”月梦寒迫不及待,说完,当即伸出一根小拇指。 见男子尚在愣神,便一把拉起他的手,二人小拇指勾了勾,便将此事坐定下来。 完成后,显见地松了口气,一眨眼,表情又严肃起来,吩咐道:“好,既入了姹月的门,便要听月某的话。来丰,你的当务之急,便是找出燥热根源,修养好身体,莫要着急修炼,清楚了吗?” 瞧着女修双目凛然,俨然一副严师教导徒弟的模样,纪来丰暗暗好笑,面上却乖乖配合。 便揖上一礼,恭敬道:“门主教导,来丰定然谨记在心。”说罢,便提出告辞。 月梦寒瞧着,嘴角微微翘起,划过一抹得意,很快又隐了下去。 扬起手,正欲放心,但一想,又收了回去,改为横去一眼:“罢了,还是月某送你回去,免得回头地道中,无缘无故,多了一具尸体。” “额…”话语中的调侃之意,纪来丰岂听不出,顿时摸着脑门,尴尬不已。本能想要拒绝,但稳妥起见,还是决定接受对方的好意。 “行,那你在这里稍待,月某马上回来。”说罢,月梦寒便大步流星,向外走去。 瞧着那风风火火的背影,不知去往何地,要做什么,但纪来丰一点也不担心。 经此一事,他已经清楚了,月梦寒是个好人,不会害他的,便安心在房中等待。 果不其然,片刻后,月梦寒返回,带来了一袋纯阴丹,外加两大坛月华酒酿。 事关自身安危,却不小心遗忘的物品,月梦寒却记在心底,显见关切之意,也更坚定了他方才的看法。 将丹药、酒坛在乾坤袋中摆好,便坐上赤月仙剑,在女修的驭使下,很快到达位于青庐镇的出口处。 月梦寒又叮嘱了两句,尤其安危方面,让他不必怕劳烦,有事尽管传信便是。 纪来丰感激不已,再次拜谢后,便穿过法阵,进入姹月铺子。与来时相比,心情却是截然不同,忧伤完全散去,步履甚是轻快。 结果才走入前堂,却见到一个熟悉身影,坐在椅子上,呆呆地望着空处,顿时一奇:“乐竹,你怎么在这?” “哦哦,你昨夜宿醉,精神不佳,妹妹担心你昏迷在地道里,便让我过来瞧一瞧。怎么样,没事?”突然的询问声,凌乐竹稍有些慌乱。 纪来丰不察,轻松一笑:“哎呀,早没事了,不必担心。那咱们回去,正好我有些事,想告诉你和乐葵。” 与下山时截然不同的表现,凌乐竹愣在原地,凝视了好一阵子,确定不是装出来的,方才卸下了心弦。 与上一次相同,两人并步向北,仍是少有话语,感觉却异常的轻松。 纪来丰默默享受着,只是还没走过一个街口,突然皱起了眉头。 停下脚步,仔细感应,却是一股奇怪的气息,较为轻微。深入其中,方才察觉灼热,且带着些敌意,缠绕在他的腹部,这是… “糟糕!”纪来丰心一惊,该死的燥热,竟这么快就要爆发了。 忐忑不安着,身体不禁打起摆来,那难以名状的痛楚,如梦魇一般,实在不愿再体验一次。 “咦?”却在这时,察觉怪异之处。灼热似并不在体内,而是环绕身周,且还长了一条细小的“尾巴”,向左后方延伸而去。 怀着疑惑,扭头一瞧,视线之内,只是一幢普通房屋,并未发现有何特殊之处,比如聚阳阵,或其他与阳元有关的事物。 回过头来,再度向腹部感应而去,却发现一切如常,不知不觉,燥热竟是消失了。 这是怎么回事?难不成是昨夜噩梦太过恐怖,竟成惊弓之鸟,产生幻觉了? “来丰,你怎么了?”暗想着,耳旁传来一道关切的话语。 “哦哦,没什么,就来。”纪来丰应上一声,快步向凌乐竹赶去。 一边走,一边也在想,该如何解释,万一真是捕风捉影,岂不连累对方担心? 好在,凌乐竹只轻轻瞥了他一眼,并不多问。松了口气,便安心下来,继续向北 半刻后,自方才的普通房屋处,墙角边,突然拐出一人。 普通百姓的装束,望着北方模糊不清的一男一女,脸色僵硬,唯有双目却是眯起,自其中,迸发出一股摄人的冷意。 “游海…啧啧,真是这小子。没想到几月不见,竟突然渡劫,还成功了,怎么做到的?” “而且,还是双生雷劫,难不成,他真是阳修一脉的奇才?” “不错,不错,方才只是轻轻一试探,便立刻被察觉,这小子天赋可着实惊人呐…” “如此下去,便是一个巨大的隐患,若不尽快除去,让他与那群贱女人联起手来,那可就不妙了…” “既如此,那就只能…哼,黄泉路上,别怪老夫心狠,谁让你执迷不悟,非要与姹月一边呢…” “呵呵呵呵…” 一眨眼,怪人已消失不见,只是那阴鹜的笑声,弥漫在街道下,经久不散… 第67章 天才? 阳光西斜,向阳居。 院中,方桌一边,纪来丰大口吃着面。旁边,已有一只留有残渍的空碗,大半天没吃饭,实在是饿坏了。 一边吃,一边不忘动嘴,将昨夜噩梦,连同姹月中的遭遇,完完整整,告诉了凌家姐妹。 听完后,二女皆是讶异,久久不曾开口。只余下嗦面条的声音,一阵一阵,破坏着周边的安静。 “师兄,都怪乐葵,又连累了你,我…我…”轻轻的抽泣,女孩回过神,已经羞愧难当。 纪来丰抬起头,无奈地一撇嘴:“傻丫头,说什么胡话呢,燥热来自脖颈,与你有何关系?” 嘴巴塞得太满,一时咽不下去,说话又较急,只发出咕哝的含混声,差一点还把自己噎住,模样甚是滑稽。 但女孩一点没被逗笑,仍是羞愧难当,眼泪滴滴答答,如同掉线的珠子,纷纷砸落下来。 纪来丰无法,便看向旁边:“乐竹,这丫头我是搞不定,还是你来劝一劝。” 凌乐竹尚在愣神,闻言先是一怔,眨了眨眼,方才明白发生了什么。 却并不打算帮忙,语气低沉地道:“虽说与妹妹无关,但你本来无碍,全是为给她治病,方才令体内恢复力消失。又受雷劫牵连,萌生热疾,频繁爆发。” 叹息一声:“唉,实在是凌家欠你良多…”说罢,陷入深深的自责之中。 出乎意料的反应,纪来丰挠着脑门,彻底被这对姐妹打败了。 想了想,便安抚道:“燥热的根源,目前尚不清楚,你们先别急着揽在身上。按照阴阳一脉的规律,不该是这样的结果,或许在我体内,还藏着什么奇怪的东西…” 这一次,二女听见,脸色略有缓和,只仍止不住的悲伤,一时沉默无语。 纪来丰见状,两口将余面吞完,将空碗交给唯柔,并谢过一声。 转过头来,一边拍着肚皮,一边岔开话题,笑着询问起女孩的身体,是否还惧怕寒冷。 如同预料,待体内阴元一消融,惧冷的毛病顿时大为减轻。此时她的身上,只穿着比常人稍厚实些的冬衣。 即便是冷冬时节,除寒夜与烈风外,白天出去散心,已不会受太大影响。 加之阳田吸力大减,便可以尝试习练双修,来弥补体内阳元不足的问题。 以女孩此时的状态,相信坚持个几年,寒疾也不会爆发。 再加上阳料食材、晒太阳双管齐下,进行阳田培育,恢复如常也大有机会。 值得开心的大喜事,三人谈着谈着,原本沉郁的气氛,渐渐缓和下来。 再是女孩的师门,得知是五长老贝温柳,那是一个温和的中年女子,曾给他治过病,颇有些印象。 能担任青庐医师堂主,一手治疗之术自然精湛,让她来当女孩的师父,一边传授,一边治疗,正是最佳选择。 且凌乐竹还告知,两家颇有交情,无需拜礼恳求,对方自会费心看顾。 听完,替凌乐葵开心之时,也不禁感慨,看来当一个修士,除天赋之外,出身亦是非常关键。女孩这次劫后余生,将来大有福气咯… 暗想着,想起一事,忙好奇道:“诶乐葵,你此时的修为,在游海几层呢?” 却不防,一向坦诚的女孩,这次却卖起了关子:“师兄你这么聪明,不妨来猜一猜。”说话间,神色中的兴奋与狡黠,早已满溢而出。 纪来丰见状,心里一下有数了,不用说,定是大大超过预期。想了想,便道:“我猜…游海二层?” 按照月梦寒的说法,这是天才中的天才,应当足以高兴了。 谁知女孩听完,顿时垮起一张小脸:“啊,师兄一猜就中,真没意思…” “真的?”纪来丰一愣,张着嘴巴,讶异不已。 只是短暂一瞬,又平静下来,因为他知道,女孩并非爱慕虚荣之人,绝不会故意扯谎。 高兴之时,不禁咋舌:“啧啧,先是一个天才姐姐,又来一个天才妹妹,再加上门主。你们凌家满门高手,不知羡煞多少旁人呐…” 凌乐葵听见,忙摆手否认:“师兄别胡说,乐葵平庸之资,哪能与姐姐相提并论?” “确实不能相提并论。”旁边,凌乐竹点点头,却道:“不过,并非妹妹不如姐姐,而是姐姐不如妹妹。当初晋阶之时,我才是游海一层,连天才都算不上,更比不上妹妹你咯。” 说罢,右眼一眨,狡黠四溢,风轻云淡的一张脸,说不出的俏皮可爱。 凌乐葵听见,当即把嘴一努:“呵,谁都知道,姐姐你是本门的天之骄子,大长老亲自收为徒弟,却在这拿乐葵取乐。看来以后,妹妹便得改名,只能叫做凌葵了。” “噗哈哈,哈哈…”女孩突然一抖机灵,纪来丰顿时笑出了声。 笑罢,却是好奇:“诶,不是说渡劫后,境界越高,天赋愈强吗?乐竹你只有一层,为何还这么厉害?难不成,丹田比其他人大上一些?” “嘿嘿,我知道。”女孩抢先开口,如数家珍一般:“父亲说过,姐姐运用灵气的能力极强,同辈之中,少有能与她匹敌者。” “运用能力?”纪来丰轻轻念着,看着很好理解的道理,但仔细一想,却又说不上来。 凌乐葵耐心解释:“所谓运用能力,便是指同等大小的丹田、同等属性的灵根、同等层级的修为,一次能使出的最强灵力。” “哦哦。”经女孩这么一说,浅显易懂,纪来丰立刻明白过来,转而又好奇:“那运用能力该如何培养?天赋吗…还是后天习练?” “这…”凌乐葵点着腮,露出为难之色,只得向姐姐求助。 凌乐竹玉手一摆,连忙道:“别看我,我也不知道,就是日复一日的磨炼,自然而然提升了呗。” “呵,好一个‘自然而然’。”纪来丰轻轻一笑。 别看对方说得轻松,但他心里明白,此种的艰辛,付出的血泪、汗水,皆是常人难以忍受的。 尤其还需分心照顾一个行动不便、饱受伤病困扰的妹妹,夜夜忍受冰寒折磨,更是难上加难。 旁边,女孩亦是一样的念想,自家姐姐这般优秀,眼神中写满了骄傲与佩服。 平息之后,却是好奇:“诶师兄,说了这么久,你是什么境界,乐葵还不知道呢?” “额…要不你来猜猜?”纪来丰一愣,好在急中生智,便学起女孩的方式。暗下,加快转动脑筋,思忖该如何回答。 凌乐葵并无觉察,只是一嘟嘴,表达起心中的不满。 却是故作怨怪,点起腮,边想边道:“按理,乐葵都能游海二,师兄更厉害些,那便是…游海三咯?”说罢,眼中划过一抹狡黠。 玩笑般的话语,纪来丰呆住了,默默地叹道:“真厉害呀,一猜就中。” “什么?真是游海三?”这一次,轮到女孩震惊了。 只是短短一瞬,却是拍起巴掌,欢呼雀跃:“哇哇,师兄太厉害了,百年一遇的天才呀…” “乐葵,你就不怀疑,我在说谎吗?”纪来丰愣愣地眨着眼,原以为对方怎么也会质疑两句,结果却大大出乎所料。 “不怀疑呀,当初师兄踏入飘云时,一开始不也是三层吗?这有什么好稀奇的?” “额…”纪来丰挠着脑门,原来女孩竟是这样猜的,却是歪打正着,暗暗不由好笑。 却瞥见一旁,凌乐竹神色怪异,仿佛瞧怪物一般,那副半惊半疑的模样,却是罕见的失态。 忙解释道:“乐竹,方才我想过,乐葵和我不可能都是天才,偏离正常,或许与天赋无关,而来自阴阳一脉。便是那夜的双生劫,各自从中受益,我的阳脉强些,层次便也高些。” 说罢,将自月梦寒处听来,与双生雷有关的内容,一五一十都告诉了二女。 听完,女孩一拍巴掌,笑道:“师兄言之有理,咱们两个歪瓜裂枣,怎么可能会是天才嘛?” 纪来丰很是赞同,轻轻附和:“就是,咱们两人,一个残,一个废,该合称残废双雄才是!” “哈哈…” “哈哈…” “歪瓜裂枣”、“残废双雄”,你一句,我一句,两人嘻嘻哈哈,相互调侃,欢声笑语一时不断。 凌乐竹瞧着,轻轻摇头,既欣慰,又无奈,瞟向男子的秀眸中,若有若无划过一丝异样,却并不追问,只将好奇埋藏在心底。 其后,也加入到谈笑的阵营中,令欢乐的气氛,顿时再上一层。 就这样,快到申时,二女扭头,相互使了个眼色。 凌乐竹收起笑意,望向正开心的男子,平静地道:“来丰,有件事情,你恐怕还不知道。” “恩?”女修突然正经,纪来丰不禁一愣,便默默等待着。但对方却卖起关子,似笑非笑,只是不开口。 甚是纳闷,又望向女孩,也是类似神情,只眼中的一丝狡黠,没能逃过他的眼睛。 如此一来,显然是好消息,且与他有关。既不是坏事,猜一猜倒也无妨。 当即凝神思索,曾经遭遇,且为这对姐妹所知晓的困境,最先想到的,便是今早才发生,加入青庐被否一事。 啊?难不成,在他离开期间,此事竟有了回旋的余地? 可是… 第68章 邀约 “乐竹,是入门一事吗?真是对不住,我才答应梦寒门主,已经加入了姹月。”纪来丰歉然道。 便将月梦寒的招揽、自身的顾虑、对方的承诺,一五一十告知。 闻言,二女皆是愣住。 半晌,女孩叹息一声,半惋惜、半祝贺地道:“比起青庐,月门主诚意十足,师兄加入姹月,定然有美好的前程。” 旁边,凌乐竹回过神,却莞尔一笑:“呵呵,你想得倒美,三长老好不容易干成一桩大事,若再回旋,怕不会气得跳脚,把青庐山闹个翻天覆地?” 犀利的言辞、调侃的话语,唯声音甚是轻柔。说话间,眸中一丝黯淡,萦绕不散。 纪来丰瞧见,心中微叹,忙岔开话题,催促地道:“乐竹,别卖关子了,快说说,到底有什么好消息?” “噔噔噔…”欢快的弹舌声,来自轮椅处,好奇望去,却瞧见惊人一幕。 视线中,女孩双手扶着轮椅,颤巍巍的,竟突然站了起来,还当他的面,以蜗牛般的速度,绕着走了两步。 顿时瞠目结舌:“这…这么快?” 女孩能恢复行走能力,他一点也不怀疑,只是先前化解阴元,每次只能一小缕。 虽然此次渡劫,一次去除干净,但血脉恢复、适应,怎么也要五六个月,甚至一两年也大有可能,谁知… 对于他的讶异,凌乐竹点头道:“贝长老也是这般说法。妹妹虽能行走,但血脉极为脆弱,想恢复完全,尚需一段时日。她正帮忙寻找合适药材,炼成丹药服下,便可令过程大大缩短。” “好好,老天有眼呐。”纪来丰双手合十,向天空虔诚一拜。二十多年的煎熬,黎明就在前方,由衷地替她感到开心。 兴奋之时,想起一事,忙道:“对了乐葵,梦寒门主知你寒疾一事,甚是好奇。若有机会,想见上一面,不知你意下如何?” “我?月门主想见我?”女孩手指自己,眨着眼睛,难以置信。 纪来丰点点头,确定之后,她又是一愣,有些不知所措,只得向姐姐求助。 凌乐竹眉头微皱,有些迟疑:“妹妹只是一普通女孩,劳烦月门主记挂,这如何当得起?” 言语中,虽是客套,但分明在推脱,藏在内心的,乃是担忧月梦寒别有所图。 纪来丰也不揭颇,笑了笑,调侃道:“哪是什么记挂?双生雷、阴元寒疾,皆极为罕见,她不过心痒难耐,想亲眼见一次罢了。” 此话月梦寒虽不曾开口,但他完全能猜得到,只是一门之主,不方便表现出来罢了。 见二女仍在迟疑,便又道:“乐竹,梦寒门主只是随口一提,去不去,听乐葵自愿。只是毕竟寒疾,姹月最为了解,趁此机会,让清音长老诊断一番,岂不更好?” 闻言,凌乐竹抬起头,眼中迸射一抹光亮,分明有些心动,只是仍在犹豫。 纪来丰并不催促,知其心中顾虑,一个青庐门主之女,一个是姹月门主。私下见面,若传出去,难免惹来非议,给凌怀阑带去麻烦。 默默等待,女孩开口了:“月门主邀约,乃乐葵之幸,何况姹月对我有恩,更该当面致谢才对。至于治病,长老俗务繁忙,就不必劳烦了。还请师兄代为传达,过几天乐葵一定前去。” 说话间,女孩挺起身躯,镇定自若的脸庞,毫无畏惧之色,倒颇有其父亲的风范。 纪来丰默默赞叹,并不答话,只看向凌乐竹,此事能成与否,还需要她的同意。 凌乐竹瞧着妹妹,思忖一阵,方道:“来丰,此事颇有些干系,必须先报与父亲知晓,回头才能给你答复。” “无妨,梦寒门主说过,不必着急,她随时欢迎。”纪来丰点头道。 说罢,关于见面一事,又与二女商谈了些细节。约定好后,见时辰不早,身体又有些困乏,便告辞一声,离开了向阳居。 快到燕归居时,想起昨夜留下的一片狼藉,便准备先收拾一番。只是走进院中,直达屋檐下方,却闻不到一星半点的酸臭气味。 怀着疑惑,爬上屋顶一瞧,不知何时,那里早已被清洗干净。略一思忖,如此热心,还不动声色,大概猜到是谁了。 初来青庐山的几日,安静的院落中,一男一女耐心打扫的景象,逐渐在脑海中浮现。 轻抚胸口,感受一阵温热,直到卧房,躺在床上,心头仍是暖暖的。不由自主,开始畅想起美好的未来。 到游海后,有两件重要之事。一是继续吸纳灵气,进一步提升修为。 二是拳脚、刀剑功夫,配合游海的中阶灵气,持续锤炼,将自身潜力充分发挥。 如此,除提升自身本领外,若御剑踏陆敌修,辅以神兵利器,勉强撑个回合,便可赢取一丝生存的希望。 只是,此事越早越好,迟了身体僵硬,则会事倍功半,而他… “唉…”叹息一声,他渡劫本来就晚,还有不知缘故的燥热,又不敢胡乱动弹,必须向后拖延。 这样一来,又要大大落后了… 罢了,保住性命要紧,还是以吸灵为主。暗想着,眼皮闭上,进入了梦乡。 …… 接下来的几日,生活十分平静,除在灵府中安心呆着,便是与凌乐葵作伴。 女孩寒疾恢复,又初入师门,理应多去拜见师兄师姐,并着手开始修炼。近段时间,便比他还要忙碌。 唯每天午间,来燕归居一次不落,二人一起吃饭,再沐浴阳光。培育阳田刻不容缓,必须抓住每一次晴朗的时机。 充实的生活,自早到晚,皆有人陪伴,又遇到许多新朋友,加上天性乐观,女孩的脸上,笑容一刻不曾停下。 纪来丰瞧在眼底,欣慰在心,只在送走女孩,独自一人时,又陷入落寞之中。 脖颈处,燥热时常出来作祟,短短三天,已爆发四次。程度或轻或重,时辰或早或晚,完全摸不着规律。 姹月那边,三位长老遍查典籍,也找不出解决之法。毕竟阳元肆虐,要么引导出来,要么以阴元平息。 其中前者,即便是阳尘这般的阳脉高手,对他人体内阳元,也是无可奈何。 至于后者,自是纯阴丹了,但与女孩情况不同,寒疾爆发,纯阳丹能迅速将之平息。 可在他体内,不管一次服用多少,总得过上一会,丹药才会发挥作用。 如此,造成了一种尴尬境地。 一次用药量小,会经受两到三段的折磨,而反过来,一次丹药量多,又有毒性,会侵蚀他的阴脉。 水深火热,深受折磨,长此以往,会与女孩一样,双田变得愈发薄弱。 照当前进度,怕撑不过年关,便会有可怕的景象发生。 形势严峻,再想起渡劫成功,还有女孩康复的喜悦,也不足以冲抵心头的低落。 于是青庐山腰,每到夜深时分,总会有一个酒客,坐在屋顶狂饮烂醉,是为预防燥热,还是借酒消愁,连他也无法分清。 待到白天苏醒,又必须强颜欢笑,毕竟女孩前程一片大好,若为此事心生愧疚,影响修炼,非他所愿见到。 就这样,戴着“面具”的生活中,凌乐竹终于传来消息,答应让妹妹去姹月一趟… … 渡劫后,第六天,辰时。 纪来丰锁好院门,独自下山,直到离姹月药圃两个街口,便站在一处墙角边,安静地等待着。 过不多时,头顶一道灵光降落,凌鸿杰驭使飞剑到达。背后,是坐轮椅的女孩。 此次出行,为免闲言碎语,特意采取分开前往的方式,虽瞒不过汪兴运,但至少能降低影响,让他无话可说。 将背带解下,交出女孩,又嘱咐一句“注意安全”,凌鸿杰离开了。 纪来丰推起轮椅,进入药铺,解下追踪手环,交给李霞保管,便径直去往后堂。 同一时间,药铺上空,“吱嘎”、“吱嘎”,一只木鸟扇动翅膀,向东飞驰而去… …… 穿过法阵,进入地道,不同以往,光线异常明亮。 靠近洞口,其中一边土壁,高挑女子站立,右掌托着一颗明珠,早已等待多时。 甫一见面,月梦寒、凌乐葵相互打量,一个淡笑,一个好奇。 渐渐的,女孩张开嘴巴,发出一声惊叹:“天呐,梦寒姐姐好美呀!” “噗…好个可爱的丫头,嘴巴竟这般甜。”月梦寒嗤嗤笑着,两瓣白里透红的脸颊,遮掩不住的明媚灿烂。 突然一扭头,斜眼向男子瞥去:“来丰,不会是你教的?” 纪来丰耸了耸肩,满是不屑:“乐葵可是青庐门主之女,又不需要巴结你,自然是真心实意的咯。” 虽已成为姹月弟子,但与这女人相处之时,总还是习惯没大没小的语气,也更加自在。 轮椅上,听着二人对话,女孩左看一眼,右望一眼,眸中满是好奇。 “倒也是…”听见男子的回答,月梦寒默默点头,转向女孩,笑眸轻点:“那就多谢啦…” 说罢,也不耽搁,取出飞剑,示意一声,出去地道再谈。 第69章 揭短 纪来丰听见,便将轮椅背起,小心在飞剑后方坐下。 准备出发前,想起一事,忙提醒道:“门主,地道狭窄,您稍微慢些…” 月梦寒回头,美眸横来一眼:“放心,乐葵可是贵客,就算把你拍成肉饼,也绝不会令她碰掉一根毫毛的。” “额,那好…”纪来丰自找没趣,挠头大为尴尬。 “咯咯,咯咯…” “呵呵…” 女孩的窃笑、月梦寒的得意,伴随红光一闪,在地道中,拉出一条柔美的声波… 较平日慢上五成,飞剑在地道缓缓行进,方便了女孩尽情欣赏。当然,除土壁与隔三差五的岔道外,其他一概也无。 约莫一刻来钟,尚没到达地道尽头,女孩不禁感叹:“哇,这地道好长呀,黑漆漆的,若独自一人行走,还真需要些胆量。” 纪来丰听见,轻轻一笑:“哈哈,习惯就不怕了,这里比外面还安全些,不会有敌人追杀,也不必担心偷袭。” “呵呵,乐葵是青庐门主之女,光天白日的,谁敢欺负她?也就是你,无依无靠,还总爱招惹是非,可不得害怕吗?”却是一声嘲笑自前方传来。 纪来丰一撇嘴,这女人明嘲暗讽,学他方才的话语,分明是在报复。 便故作受教道:“是啊,门主说得对。这个世界太危险,不知何时,便会窜出一个凶徒,把来丰掳走,再给宰掉,那可就糟糕了。” 此话一出,前方躯体一抖,接着便是长时的沉默。无需瞧正脸,纪来丰也知道,这女人定是咬牙切齿,伺机报复呢。 果不其然,酝酿完毕,月梦寒当即转移话题,提起“某人”在地道中两次晕倒的窘状。 阴恻恻的语气、绘声绘色的讲述,再加些许夸张,顿时,那丑陋不堪的形象,跃然纸上。 “哼,若非月某及时解决,怕过上两天,地道中便要多出一具腐尸,不知该有多晦气…”月梦寒如是说道。 背后,纪来丰攥紧拳头,咬牙切齿一番,冷笑道:“呵,也不知是谁,代表门派出战,一次也没赢过。若非我出手相助,还不知何时才能体验一次赢的滋味?” 闻言,月梦寒马上回击:“呵呵,说起比试,当初青庐小试,某个不成器的大家伙,被小快十岁的少年按在地上狠揍,哇哇乱叫,不知有多丢脸呢!” 纪来丰老脸一红,气不过,便不管顾虑,将某个身居高位、已有些年岁的踏陆高手,输了比试却躲起来偷哭鼻子一事,毫不留情地揭露开来。 此后,二人你来我往,针锋相对,互揭丑事,听得旁边的女孩,“咯咯”好笑,持续不停。 直到火气渐大,唯恐不可开交,便眼珠子一转,趁着争论间隙,赞叹道:“乐葵原以为,梦寒姐姐身为姹月之主,该是严肃刻板的模样,谁知竟是出奇的年轻貌美,还这般风趣,真是惊掉下巴!” 女子最是爱美,听女孩夸奖,月梦寒愠怒的一张脸,红晕总算淡去了些。 只不过片刻,阴阳怪气的嗓音,再次在耳边响起:“呵呵,貌美就算了,风趣吗?” 怒从心起,一扭头,冷眸寒意迸射,向说话之人凶狠瞪去。 男子却仰着头,故作视而不见,顿时气得牙直痒痒,恨不得将对方咬下一块肉来。直到想起什么,方才收起愤慨,嘴角微微翘起。 转向另一边,柔声道:“乐葵,你我颇为投缘,若是乐意,回头多来这边玩耍。到时姐姐将你这位师兄的丑事,一件一件抖搂出来,怎么样?” “好呀!”凌乐葵一拍巴掌,喜悦道:“只要梦寒姐姐不嫌弃,乐葵脸皮可是厚实,便时常前来叨扰咯。” “哈哈,怎会嫌弃呢?欢迎备至才对。乐葵你放心,月某一诺千金,以后任何时候,只需提前知会一声,姐姐定然前去迎接。”月梦寒笑道。 转眼间,仿若多年未见的朋友,二女竟达成了一个约定。纪来丰甚是讶异,转念一想,却也在情在理。 抛开与门派有关的事情,月梦寒其实性子爽朗率直,而女孩看似柔弱,实则也开朗大方。 更重要的,两人谈话间,未曾显露任何心机,想从对方身上谋取什么,如此投缘,并不稀奇… 不多时,三人出了地道。 月梦寒收起飞剑,在前头引路,纪来丰在后方推轮椅。女孩则最是清闲,左顾右盼,尽情欣赏姹月中的风景。 寒冬时节,万物凋零,却亦有花草顽强,逆天时而盛开,并博得游历之人的青睐与赞美。 寒梅冷艳,水仙高贵,玉兰芬芳,皆为精心栽培,别有一番动人风味。 女子无论大小,皆甚是爱美,缓慢步行之中,一边仔细赏鉴,兴致始终不减。 这可苦了纪来丰,缺少一双品鉴美的眼睛,他只觉得无聊。起起落落,停停走走,方过浮桥,双腿罕见地竟酸痛起来。 好不容提到达书房,顿时累得当场趴下,躺在地上,一边揉腿,一边扭腰。旁边女孩瞧着,捂起嘴,窃笑不已。 稍待一会,月梦寒返回,一同前来的,还有三长老月清音。此前答应过的,要帮凌乐葵看诊。 方桌铺上一条厚毯,待女孩平躺下来,老者竖起右手食指,冷白灵气渗出,缠绕在指尖,轻轻点向女孩的脚丫。 其后,缓缓向上挪动,经小腿、大腿、腰部、脖颈,直到额头方才为止。 奇怪的是,起初女孩反应平平,自大腿之后,却仿佛受到较大刺激,开始咬牙,强行坚持。 时而一个没忍住,身体倏地一颤,或牙关突然松开,酝酿多时的惊呼趁机发出。 过了一会,安静的书房中,老者收起指头,在三人紧张注视中,眉头微蹙,兀自陷入思索。 半晌,方才幽幽开口:“这女娃双腿残疾多年,但阴阳脉尚且完整,这才一恢复,便能踏地行走。相信完全愈合,也不需太长时间。” “太好了!”纪来丰一听,心头大石落下,兴奋地搓起手来。 “不过…”却是话锋一转,老者语气凝重:“她上半身倒有些问题,阳脉极为虚弱,阴脉也受损不轻,当老身元气入侵,难以承受,便会造成痛楚的反应。 “这…”纪来丰闻言,笑容顿时凝滞,无比难受:“前辈,是否只有孕阳丹、孕阴丹,方能修复她的脉络?” 嘴中虽问着,心里早已有了答案。他的身体便是如此,尚需孕阳丹来解决,女孩情况一模一样,又去哪儿寻找更多的丹药? 默默叹着气,被月清音瞧见,猜出心思,柔声安慰:“来丰,这女娃遭冰疾折磨多年,双腿、阴田俱是完好,已是不幸中的万幸。至于身体,若保养得当,一时倒也无碍。” 轻叹一声,望向窗外:“只盼老天垂怜,那孕阳功法奏效,到时无论这女娃,或我姹月弟子,便皆可得救了…” 似哀求、又似祈祷的话语,月梦寒、凌乐葵感同身受,皆是目露哀伤,情绪低落。一时间,房中甚是沉闷。 唯有纪来丰,眉头仍是紧皱:“前辈,话虽如此,但乐葵情况毕竟不同。就算法子奏效,待阳脉恢复,轮到阴脉,却不知要到何时。” 两个月前,当告知孕阳之法后,自然而然,三位长老也能想到,以阴料食材配合沐浴月光的方式,来培育阴脉。 只是几人商讨过,若阴阳同时进行,多半会互相干扰,反而事倍功半,便还是决定先从一脉开始。 正好姹月弟子大多仅缺一脉,费上再多时日,只要能成功,便完全值当。 但女孩不同,双脉皆有缺陷,若十几年过去,阳脉恢复,而阴脉积损严重,又有多少意义呢? 说出心中难题,月梦寒闻言,面露难色,双手捧起脸颊,轻轻叹息起来。 凌乐葵亦是难受,只是一闪而逝,反过来安慰道:“师兄,不必难过,生死自有天定,走一步看一步便是。乐葵能多活几天,已经很满足了。” 瞧女孩神情无比坚毅,月清音目光柔和,轻抚着她的脑袋,赞叹道:“真是个乖孩子,小小年纪,便有这般心境,属实不易,不愧是青庐门主之女。” 转过头来,又安抚男子:“来丰,无需担心,本门之中,还有些孕阴丹,送给你一枚,关键时候服用,或能帮助拖延些时日。” 说罢,便自乾坤袋中,取出一枚散发柔和气息的白色丹丸,递到他的手上。 “这…这不好?”丹丸握在手中,纪来丰犹豫不定。孕阴丹极为珍贵,女孩与姹月并无渊源,实在不方便接受。 女孩也在推辞:“前辈,无功不受禄,乐葵若收下,被父亲知道,定要狠狠骂上一顿。” 委婉的话语,分明另有含义,点明父亲身份,不好欠姹月人情,否则令他难做。 月清音闻言,轻轻一笑:“傻孩子,这是给来丰的,与你有何干系?” 转向男子:“来丰,阴阳一脉你贡献颇大,连阳尘师兄也多有赞誉,还奖赏了一枚孕阳丹。既如此,本门又岂能落后?” “可…可您之前已经给过了呀?”纪来丰提醒道。 姹月唯二的孕阳丹,其中一枚正被他保管着,就在腰间的乾坤袋里… 第70章 血骨丹 “那是另一回事。”月清音道:“既是本门供奉,又算丫头们半个师父,带领习练孕阳之法。如此重担,便将孕阳丹当作报酬。” “这…”闻言,纪来丰愣住了。“供奉”一职,乃月梦寒玩笑时提出,向来做不得数。 可现在,却自长老嘴中说出,大有坐定之意,讶异之时,也颇有些受宠若惊。 忙看向月梦寒,发现她也在愣神。旁边,女孩张开小嘴,则作惊叹状。 暗暗纠结,前者回过神,微笑道:“是啊来丰,你就收下,不然以后,月某如何好意思再使唤你?” 调皮地眨来一眼,善意却是分明,顾念女孩安危,纪来丰迟疑一阵,还是厚起脸皮,接受了二人的赠与。 只是暗下决心,与孕阳丹一样,不到万不得已,轻易不去使用,到时完璧归还即是。 打定主意,便将白色丹丸收好,又带着女孩一起,向老者恭敬拜礼,好生感激起来。 “不必多礼。”月清音轻轻摆手,制止了二人的举动。 转而正色道:“说起血脉,这女孩双腿冰冻数十载,如今寒气去除,未必没有重新发育的机会。正好本门有一类丹药,名为阴阳血骨丹,或许能有所帮助。” “真的吗?”纪来丰一听,登时激动起来。 受冰寒影响,凌乐葵发育缓慢,按其姐姐身姿,本该青春靓丽、修长轻盈。时至今日,却变成了五短身材。 尤其两条腿,受到影响颇大,导致上、下半身呈五五之分,难免不太美观。若能重新发育,自是一件大大的好事。 望向旁边,女孩也端坐起来,向上探出脖子,神色无比期待,顿时会心一笑。 无论男女,或是老少,皆不愿以丑陋示人,更何况还是极为爱美的女子。 等等,突然想起一事,热切的心霎时冷却,试探地问道:“前辈,这丹药是否…极为珍贵呢?” 看出他的顾虑,月清音轻轻摇头,含笑道:“血骨丹十分普通,只将阴阳料混入其中,提供阴阳二气,供发育时所用,可节省自身消耗,加快成长速度。” 想了想,又补充道:“如乐葵这种阳虚的状况,只需将阳料比例稍稍提高,便尤为适合。” “哦哦…”纪来丰一边听,一边仔细思忖,发现老者所说,确实颇有道理。 兴奋之下,便欲开口讨要,只是想起那枚孕阴丹,又有些不好意思。抓着头发,兀自纠结,灵机一动,有了主意。 “前辈,既然此丹对乐葵有用,那可否请您代为炼制一批?凌门主这边会前来购买,多付些灵石也无妨的。”说罢,期待的目光望向老者。 视线中,月清音却是一摇头,温和道:“血骨丹并不珍贵,炼制起来也容易,直接送给乐葵便是了。” “不可,乐葵已得诸多恩惠,若再贪图,良心如何过意得去?不行,不行,绝对不行。”女孩听见,坚声推辞。 纪来丰也觉不妥,正欲帮腔,却被老者一抬手,提前制止:“来丰,先别急,老身话没说完。” 却是轻叹一声:“唉,方才老身说,血骨丹十分普通,并非真的普通。只是姹月人手、财帛不足,无法购买到上好药材,也是无奈之言。” “普通材料炼制,效果自也一般。如若青庐这边,能寻到上好之物,再辅以阴阳料炼制,将来乐葵服下,或可缩短恢复时间,成长更为充分。”说罢,柔和的目光望去,等待着二人的答复。 “好主意呀!”纪来丰一听,当即表示赞同,望向女孩,亦是欣喜不已。 前几日凌乐竹方说过,自从妹妹渡劫成功,双腿寒疾去除,其父便已着手准备,不惜耗费重金,遍寻珍稀药材,为女孩预备着。 如此一来,待搜集完全,到时一并交给姹月,炼制上品阴阳血骨丹,那么女孩身体正常,便大有希望了。 “如此甚好,那么来丰,你来准备阳料,老身负责阴料,待凌门主药材一到,便着手炼制,如何?”月清音闻言,点点头,果断安排起来。 “好好,那就多谢前辈了!”纪来丰连忙起身,弯下腰,恭敬地鞠了一躬。 轮椅上,凌乐葵双手撑着,也颤巍巍站起,向老者福上一礼:“清音长老厚恩,乐葵感激不尽,来日定当竭力相报。” “好孩子,别这么多礼数,快快坐下…”月清音柔声劝道,抬起右掌,轻轻一拂。 顿时,一股柔和之力弥漫开来,托起女孩身躯,向后漂浮,并在轮椅上慢慢放下。 轻轻颔首,目光赞许:“被苦难折磨多年,不仅没被击垮,反而乐观向上、积极面对,如今大难不死,将来后福远大呀!” 微笑着夸赞一声,老者也不多留,在二人恭敬的目光下,告辞离开了。 送走三长老,返回书房,见二人满脸喜悦,月梦寒提议道:“乐葵,难得来这里一趟,不如到姹月中四处观赏一番,顺便见见冰影那些丫头,如何?” “这…门主,会否太过叨扰了?”凌乐葵担忧地道,眼中却满是期待之意。 “无妨,都是女孩子,有何叨扰不叨扰的?”月梦寒轻笑一声,摇摆头。 这话一出,纪来丰却尴尬了:“门主,来丰男子之身,若是胡乱走动,怕是不太方便。万一不小心,恐会冲撞诸位师姐、师妹…” 月梦寒也不思忖,当即回道:“这简单,你留下,我与乐葵自去便是。”说话间,嘴角微咧,狡黠之意明显。 “额…这…”对于她的提议,纪来丰迟疑不决。 来时凌乐竹曾有嘱咐,时刻得陪伴在女孩身边,若现在答应,回去难以交差。 瞧男子神色为难,月梦寒当即一叉腰,冷冷哼气:“怎么?怕月某伤害乐葵?切,真是小人之心。” 鄙夷之后,又单手指天,郑重道:“听好了,月某向日月起誓,此行只为带她参观,绝无旁的心机,否则阴阳爆体,不得好死,这总行了?” “额…”出乎意料的举动,纪来丰一下愣住。 没想到月梦寒竟是这般烈性,当场发起毒誓,倒的确颇有诚意,便转向女孩,询问她的意思。 相较之下,女孩干脆得多,轻松道:“师兄莫担心,乐葵并非天才,更不是什么大人物,哪里值得梦寒姐姐亲自动手?若能一览此地风光,与姹月诸多优秀师姐,却是巴不得呢。” “哈哈,不愧为青庐门主之女,爽朗大气、胆色可嘉,比某个扭捏的家伙可强多了!”说罢,把眼一横,向男子鄙夷而去。 习以为常的调侃,纪来丰故作视而不见,既然女孩已同意,他也不好再说什么。 想了想,只请求道:“那乐葵这边,便劳烦门主了,只是来时凌家有过嘱咐,未时必须返回,还望您…” “知道了,真啰嗦!”月梦寒嘴一撇,打断了他的话语。 转向女孩时,脸色一转,变得异常温柔,其后也不耽搁,推起女孩便向外走去。 轮椅上,凌乐葵高举起手,向后方不住挥动,那兴奋、激动的神情,活似一个贪玩的孩童。 纪来丰轻轻摇头,无奈又好笑,见二女身影消失,想了想,便去往后堂,进入门主灵府,安心开始修炼。 火红色的天地,灼热气息弥漫,自四面八方,纷纷向体内汇聚而来。 与燥热截然不同,带来的并非灼痛,而是丹田愈发充实、精神逐渐振奋的奇妙感觉。 比起飘云阶段,经过考验,身体脱胎换骨,灵脉也大幅提升,对灵流的承受力随之大增,吸纳起来快上两三倍。 流往丹田途中,灵气相互挤压,彼此凝缩,化为一滴滴的火雨,汇入彩色的海洋中。 类似景象也不是第一次,早在青庐山时,已然体会多次。这种踏实的感觉,每一次,都会令他异常兴奋。 只是这一次,兴奋才持续一小会,雨滴凝成却是急剧减缓,便是受到杂灵根的制约,单独一种灵气不能超出其他太多。 无奈走出灵府,去到书房外,找到一处树荫,无聊开始等待。等着等着,一丝倦意来袭。 也难怪,昨日后半夜,本来睡得正香,燥热突然发作,折腾好一阵子方才结束,便没能歇息好。 天色尚早,女孩有些时辰返回,干脆躺着等待。结果才一闭眼,片刻后,鼾声已是大作。 …… “喂喂,大懒虫,快起床啦,喂喂…”迷迷糊糊,听见呼唤。 纪来丰撑开一条眼缝,茫然的视线中,两大一小三位女子,脸上或浓或淡,皆挂着好笑之意。 其中两人早已见过,月梦寒与凌乐葵。另一人更靠近些,半弯着腰,便是方才呼唤他的,姹月年轻一辈领头者,路冰影。 见他醒转,这女子双手叉腰,学起师父模样,鄙夷道:“呵呵,真是一个大懒虫,光天白日,躺在这里睡大觉。” “可不是,就这警惕性,怕被杀了还在做梦呢。”月梦寒接过话茬,也吐出一句嘲讽。 轮到女孩时,却是歉然:“抱歉师兄,都是乐葵太贪玩,累得你在这久等,真是对不住!” 前头一对师徒“恶语”,令他瞬间清醒,其后女孩关切,又令气力全然恢复。 站起身,大大伸了一个懒腰,瞧向天色,发现午时已到,也该回去了… 第1章 香囊 正准备告辞,月梦寒抢先,哼着声道:“怎么样?按照约定,月某将乐葵准时送回,这下你无话可说了?” 讨债般的语气,纪来丰大为无奈,暗暗腹鄙着,表面故作恭敬,深深鞠下一躬:“多谢门主,体谅弟子难处,来丰感激不尽!” “扑哧…” “哈哈…” “咯咯…” 瞧见他的举动,月梦寒、路冰影没能憋住,纷纷大笑起来,前仰后合、花枝乱颤,一时也忘了讽刺。 旁边,凌乐葵亦是开怀大笑,神色中的歉意倏地一闪,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又调侃了几句,月梦寒取出飞剑,送两人返回青庐镇。 却在这时,女孩突发奇想:“要不别烦劳姐姐了,乐葵与师兄走回去,正好也体验一下地道中的感受。” 此言一出,旁边三人皆是一怔,大眼瞪小眼,皆是哑然无语。 回过神来,纪来丰嘴一撇,揉着女孩脑袋,故作埋怨:“我说师妹呀,你想累死我吗?地道又不平整,推个轮椅,怕一个时辰还到不了出口!” “哦哦…”凌乐葵听见,耳根一红,大为尴尬,双手抱起脑袋,不敢与他对视。 可爱的模样,月梦寒笑着安抚:“乐葵,不要着急,待回头双腿恢复,再来也不迟。姐姐保证,到时亲自带你走上一趟。” 路冰影听见,顿时咋舌:“啧啧,师父真够偏心的。冰影跟你这么多年,都没这个待遇,来丰也是一样。乐葵师妹,真羡慕你呀。” 说罢,眨了眨眼,故作吃醋状,惹得几人皆是笑个不停。尤其月梦寒,故作愠怒,拍着爱徒的脑袋。 却才不到片刻,俏脸已绷不住,展开笑颜,如花绽放,给寒冬增添了一丝艳丽。 便在欢笑声、调侃声、祝福声中,纪来丰背起轮椅,坐上飞剑,乘着一道红光,往地道方向而去。 …… 青庐镇,南北大街上,男子推着轮椅,带着兴致不减的女孩,缓缓漫步向北。 “乐葵,方才姹月里,好玩吗?”路上,纪来丰好奇地问。 “当然好玩咯!”女孩扭过头,神色兴奋无比,不待细问,便主动讲述起来。 先是独特景致,这边长着奇花,那边种上灵草,林中飞鸟欢唱,水里怪鱼遨游等等,生趣鲜活,奇妙多姿。 再是新结识的朋友,某某容姿不俗,某某又惊为天人,要么便如文燕,一双淡白眸子,甚是奇异。 最关键的,皆热情好客,对她颇为和善,逛上一圈,收获一堆胭脂香粉、新奇摆件与可爱饰品。 瞧着女孩兴奋模样,纪来丰暗暗一阵好笑,门主亲自相陪,这位客人份量轻重,自是显而易见。 只不太明白,无缘无故,月梦寒待女孩为何这般好?若有意与青庐结交,可凌怀阑公私分明,未必会如她所愿。 “哦对了,方才在总坛,乐葵还见到一个巨兽,约莫一个半房屋那么大,瞧着可是壮观呢!”凌乐葵一边比划,一边惊叹。 “是吗?长什么模样?”纪来丰一听,顿时来了兴趣。暗下也在纳闷,往返姹月几年,为何不曾见过? “额…这…”闻言,女孩神色一滞,手指点着下颌,迟疑着,却是说不上来。 古怪的表现,纪来丰眉头微皱,生出一丝怀疑,别是受月梦寒的影响,竟突然学坏了,打算捉弄于他? 面对审视的目光,凌乐葵坐立不安,忙不迭地道:“师兄,是真的,那巨兽白天隐形,夜晚方能瞧见。只能勉强辨认出轮廓,长着一双大翅膀,是只巨鸟,名叫白羽枭。” “哈?”纪来丰张大着嘴,会隐形的巨鸟?闻所未闻,也太不可思议了。 更何况,在姹月呆过许多时日,不曾听见一声巨鸟鸣啼,见过一次巨鸟飞翔,何以突然冒出来一个? 望着紧咬嘴唇、神色略有些慌乱的女孩,心中止不住的疑虑,试着问上一声:“乐葵,你在开玩笑,还是…?” “才不是呢。乐葵句句是真,师兄冤枉人,哼,不理你了!”说罢,女孩一扭头,嘟着嘴,兀自生起气来。 啧啧,还真生气了,纪来丰暗暗好笑,没想到,对方身体逐渐康复,性子却是愈发跳脱。 又或许,这才是她的真性情,往常展示出的,只是故作乐观,不愿父姐担心罢了。 感慨之余,弯下腰,轻声哄道:“好好好,师兄信还不行吗?就别生气了。” 或是不擅长安抚,或是女孩受到冤枉,心中愤慨,连着劝了三四声,仍不见心意回转,始终偏着头,不曾应上一声。 纪来丰无奈,只得耐心再劝,却在这时,鼻尖嗅到一缕清香,淡淡的,顺着微风,断续飘来。 仔细寻找,发现就在身边,挂在女孩腰间,一个青色的香囊。 自其中,香味并不浓郁,清幽淡雅,还带着些草木清气,沁人心脾,提神醒脑。 颇为好奇,便问:“乐葵,这香囊瞧着不错,也是梦寒门主送的吗?” “啊?”凌乐葵闻言一愣,转过头来,跟随他的目光,望向自己腰间。 却不知为何,看清的一刹那,表情突然古怪起来,定定地望着,半晌不曾回神。 纪来丰注意到,不禁有些纳闷,一个香囊而已,为何会是这般反应? 但对方不说,他也不好催促,推起轮椅,默默安静等待。 殊不知,此时女孩心头,已陷入深深的回忆,却是每次想起,皆有些莫名的一段经历。 时间回溯,拜师那一天,大殿内,大长老正准备宣布结果。突然间,一个身影闯了进来。 当瞧清来人模样,霎时间,滔天惧意泛起,心头砰砰一阵狂跳,连带身体颤个不停,本能欲要逃离。 那是一位银发半老男修,虽没见过几次,却知晓对方身份,还与她有着割舍不断的渊源。 只是这种渊源,带来的并非关怀、爱护,而是…一段极为恐怖的记忆。 山道上,悬在半空,冰疾发作,此人正是始作俑者。 女孩无法理解,为何老者对她深恶痛恨,但父亲不解释,姐姐不知情,也只得放在一边。 回到当前,本能的念想,对方欲再动手,将她杀掉,以绝后患。尤其当那一副冷漠面孔,不言不语走来之时,心一下提上了嗓子眼。 好在姐姐挡在身前,父亲、鸿杰叔就在一旁,更重要的,本门地位最高、实力最强的大长老也在,慌乱方得片缕缓解。 沉寂下来的大殿,在场之人的目光,皆盯着老者的一举一动。 当他的手伸入乾坤袋时,紧张气氛瞬间达到极致,顿时有如死寂一般,恐怕连根细针掉落在地,也能听得一清二楚。 只是出乎意料,掏出来的,并非兵刃,或其他攻击器具,而是一个素色的香囊,散发出淡淡的草木香气。 紧接着,轻轻往空中一抛,香囊划出一道轻巧弧线,落在了凌乐竹的手中。 众人尚在呆愣,老者却一转身,直接离开了大殿。自始至终,一句话也不曾说过。 幻梦般的景象,女孩回过神来,瞧见姐姐正翻来覆去,仔细检查香囊,却也是始料不及,眸中疑惑深浓。 直至夜晚,方从父亲口中得知此物来历,还有其中可能包含的一份心意… “乐葵…乐葵…乐葵…” “啊…啊啊?”呼唤声中,女孩苏醒过来,瞧见一张疑惑的脸,本能地脱口而出:“师兄,你方才说什么?” 纪来丰皱着眉头,怀疑目光瞥去:“这丫头,怎么怪怪的?一个香囊而已,难不成有什么古怪?快快交待,别回头被你姐姐发现,连累我也被臭骂一顿。” 玩笑一句,盯着女孩的脸。后者低下头,也不回答,轻轻抚摸香囊,若有所思,与之前不同,神色已是平淡。 抬起头时,嘴角露出淡淡笑意:“师兄不必担心,这并非梦寒姐姐所赠,而是来自青庐的一位长辈,姐姐也知道的。” “长辈?”纪来丰嘟囔一声,最先想到的,自是女孩师父,五长老贝温柳。 只一转眼,又将念想摒弃,若为五长老,女孩何必遮掩?怕是…与凌家有关的某位亲戚。 或许双方关系复杂,藏着些不便言讲的隐情,既然女孩不愿说,他也不好无礼追问。 直起身,双臂伸展,扭起腰胯,深深吸气、呼气,感受清风带来的畅快。 不知为何,今天午阳,竟格外温暖柔和,照在身上,感觉甚是舒服。若有若无,还有一丝怪异,但并未放在心上。 毕竟与女孩在一起,什么烦恼、忧愁、不快,通通消失不见,心情总是愉悦的。 类似的,还有凌乐竹。区别在于,当她陪在身边,带来的是一种安宁闲适、如沐春风的感觉。 内心情不自禁,再次生出渴望,希望一直这样走下去,永远不再遭遇苦痛或是折磨。 这一次,老天似是听见了,满足了他的心愿。漫步在街道上,悠闲自在,无人惊扰,始终不曾结束。 直到脖颈处,泛起一丝躁动,熟悉的气息,心头砰砰跳动。尚不及反应,又有一阵冷风吹来,身体冷不丁地一颤。 暗生怪异,抬头望向天空,光阳甚是强烈,未见乌云遮盖。周边树静风止,鸟雀无声,莫名其妙,怎么会有冷风? 下一刻,瞥见周边光景,却是一怔:“咦?这是哪儿?” 第2章 迷失 轻咦一声,愣在原地,纪来丰很是纳闷。 就在方才,突然发现,本该在青庐镇上,周边房屋错落有致,但此刻瞧见的,却是一片稀疏树林。 再往前,树木愈发繁茂,灰绿转为深浓,地上人类足迹,愈发变得稀少。 抬起头,向远方望去,却哪有什么山峰?猛地一回头,青庐山竟在后方,镇子也是。 这是怎么回事?摸着脑门,仔细回想,全无思绪。 呵呵,自嘲地笑了笑,多半是太过疲惫,神情错乱,走反方向,真是不应该。 诶等等,不对,突然想起,女孩就在旁边,即便脑袋发昏,也不可能两个人一起? 疑惑着,向下一瞧,却不知何时,女孩歪起小脑袋,仰靠在椅背上,鼻间阵阵轻鼾,竟是早已睡着。 轻轻摇头,好笑又无奈,但下一刻,笑容倏地凝滞,一丝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 或为印证他的猜想,正在这时,一股浓郁的、古怪的、危险的气息,自正前方漂浮而来。 “咕咚”一声,咽下一口唾沫,艰难地抬起头,顺着气息望去,发现了一处古怪的景象。 前方树林,极是显眼,如同瘪上一半的房屋,卧着一块巨大的黑色岩石。 也不知是否错觉,岩石表面异常炙热,似是性质奇特,吸收大量光阳所致。 黑岩中上方位,横向间隔三尺,镶嵌了两块菜盘大的白色圆珠,如同玉石一般,晶莹剔透,甚是奇异。 好奇地观望着,恍惚间,倏地一下,白玉圆球竟消失不见了,变为一片黑漆。忙眨了眨眼,却又恢复原状。 “呼…”轻轻拍了拍胸膛,大白天的,竟然生出幻觉。看来还是夜燥热折腾,身心太过疲惫,需得好好歇息了。 不敢多做停留,握住轮椅罢手,转身准备离开,却在这时,异状发生了… 正前方,树林突然猛烈摇晃,伴随“噼啪”的脆断声,一股腥臭的、灼热的黑雾,向他扑面而来。 纪来丰瞪大双眼,惊愕地发现,岩石竟然在动弹,只一眨眼,便向上攀升半丈来高。 四条并不光洁的粗大石柱,仿佛自土中冒出,支撑起上方的黑色“建筑”。顺着柱间空隙,后方景色得以显现。 攀升的过程中,两颗白玉圆珠,时而被黑布遮盖,时而又显露出来,一来一回,像是眨眼一般。 纪来丰呆望着,一颗心欲要窜出,剧烈地跳动着,双腿却全然不知动弹,只余嘴中喃喃:“这下糟了…” …… 青庐山顶,相隔不远,伫立着两个奇特建筑。 其中一处五丈见方,颇为高大,仿佛一个小型的议事大殿。另一个仅有两丈,被硕大黑布笼罩,不知下方是为何物。 沿着黑布周边,八条粗大绳索牵系,端头固定在周边嵌入岩石里的地锚上。任是狂风暴雨,波动翻腾,也无法将之掀开。 风声中,隐约听见一阵一阵,细微的、清脆的脆铃声,自方形建筑中传出,像是一种特殊的乐器,正奏着奇妙的乐章。 顺着声响,进入建筑,触目所见,竟是自顶部垂下、纵横整齐排布、约莫数百根的细韧悬丝。 每条悬丝下方,吊挂着一件巴掌大的风铃。方才清脆乐响,便是这些风铃摆动时所发出。 铃壁之内,系着一张黄色条形纸符。其中一面,绘着奇怪纹路,不知有何用途。另一面,则是些简单文字。 风铃下方,正中位置,坐着一位青年男子。在其身边,还有两位少年、一位少女。 四人举动一致,皆闭目盘腿,手中握有灵石,安心吸纳灵力。 就这样,安宁的气氛中,头顶突然传来一阵尖锐响动。 数百只风铃中,不同地方的两处,系着的条形纸符,其上纹路突然泛起光亮,似是受到牵引,带动铃舌斜飞而起。 “叮…”铃舌撞上铃壁,发出一声尖响,又反弹了回去。才到正中位置,又被无形之力吸引,重复起方才的动作。 “叮…叮…叮…”一声接一声,持续响动,愈发急促,愈发嘹亮,终于引起几人注意。 心神倏地惊醒,少年、少女皆在愣神,望着上空异动,目光疑惑不解。多年轮流值守,出现这般情况,却还是第一次。 青年男子也稍有意外,但很快反应过来,登时一下跳起,冲去东南墙角,将靠立的角梯拖来,迅速架在异动风铃的正下方。 双手交替抓扶梯杠,迅速爬至顶部,与此同时,右手探入腰间乾坤袋,取出一块圆形罗盘。 站在顶端,左手托举罗盘,置于水平方向,对着正撞击的风铃,仔细观望起来。 罗盘上共有两个指针,一个自行转动,当掌心固定后,便不再改变。 另一个可人为控制,青年轻轻拨动,使之与风铃的摆向对应。 “南…”确定方位,收起罗盘,抓起纸符,翻转至纹路背面,上面写着三个大字。 “纪…来…丰…”轻声念叨着,眉头皱起:“怎么又是这家伙,真不安生!” 抱怨一声,迅速跳下,抓起角梯,向另一处赶去。 行动果断迅速,先是罗盘定位,朝向与方才一致。而这次背面,也是三个大字,凌乐葵… 当看清之后,男子瞳孔倏地张大,竟是一个不稳,整个人自木梯跌落下去。 猝不及防,脑袋磕在地上,“哎呦”、“哎呦”,痛声哀呼起来。 只才一两声,又强行止住,向正在惊愕的师弟、师妹大喊:“快快,把木鸟、信纸取来,是所有木鸟,还愣着干什么,快呀!” 几乎吼叫的命令,三人俱是惊醒,纷纷拔腿狂奔,来到靠北窗户边,一处书桌边。 书桌右边一角,放着一只鸟笼,两位少年将之打开,把全部的五只木鸟取出。 木鸟上设有标记,分别为大长老、二长老、三长老、四长老、门主,并以不同颜色区分。 少女则蹲在地上,自桌子木柜中,取出一叠空白信纸,外加两支竹笔。 这时,青年男子爬起身,已然赶到,坐在周边,提起竹笔,快速书写起来。 “沙沙,沙沙…”急促的划响声中,青年神色焦急,一边写,一边念叨:“要出大事了…” 旁边少年、少女,瞧师兄这般模样,俱是惊慌不已。 片刻后,塞有纸条的五只木鸟,纷纷自窗户飞出,朝不同方位疾驰而去… …… 青庐镇南,连接深林与城镇,一处疏阔之地。 纪来丰瞠目结舌,方才攀升之物,哪是什么岩石,却是一个浑身黑色毛发、与房屋一般大小的巨兽。 视线中,巨兽鼻孔哼气,吐息之间,黑雾一阵一阵翻涌。 那两颗硕大白玉圆珠,便是它的眼睛,正一眨不眨、充满敌意地盯着他。 未曾见过的景象、双方悬殊的体型,一时看得呆了,全然忘了逃跑。 就这样,一人一兽对峙着,过了一会,地面突然震颤起来,巨兽扬起前蹄,开始在地上踏动。 与此同时,那硕大黑色头颅,张开大口,露出上下各一排锋利白色尖牙。 纪来丰喉头滚动,“咕咚”一声,艰难地咽下一口唾沫。如此姿态,分明准备进攻了。 巨大的恐惧中,心中本能念想,便是拔腿狂奔,向青庐门求援。 但转念一想,不行,女孩就在身边,尚在沉睡,若激怒黑兽,顷刻间,双双便要殒命。 “乐葵!乐葵!快醒醒!”大敌当前,右手捂起嘴,挡住黑兽视线,轻声急喊着。 暗下也抬起脚尖,朝椅座踢去,一下一下,极是小心,避免动静太大,引起敌人注意。 但无论怎么做,女孩始终沉睡,竟仿佛昏迷一般。 等等,难道是… 慌张着、疑惑着,心头倏地一动,想起不久前那诡异的午阳、倏然的冷风,终于恍然大悟… 那熟悉的感觉,分明是大片阳元,将二人笼罩在内,不知不觉,竟造成了幻象。 所以,无故迷失方向,并非疲倦所致,根本有人在暗中操纵。而此人,正是眼前的诡异黑兽。 却不知为何,半途出现波动,空气趁虚而入,方被他误以为是冷风。 没错,没错,一定是这样… 想通后,艰难地抬头,望着眼前黑兽,那硕大体型、两排锋利尖牙,瞧着已极是凶恶。 更何况,对方本领高强,能驭使庞大阳元,凭空发动攻击,实力完全碾压,根本不可能是对手,这下完蛋了… 呆立着,鲜血、残尸、死气,一个个灰暗影像,纷纷在脑海中浮现。 汇聚起一起,化作一个声音,轻轻劝说:“抛下那女孩,还有机会逃生” 声音虽极是轻微,却具备强大的穿透力,渗入内心深处。满是诱惑的话语,令心神产生一丝动摇。 紧接着,第二声传来,隐藏暗处的心魔,正要乘胜追击。 只是这一次,才至半途,突然一道雷鸣声,天空中,白色闪电闪烁,将声波一下搅了个粉碎。 “怎么可能?”纪来丰猛地一咬牙,双目泛起坚色,抛弃了那软弱的念想。 转而嘴角翘起,自嘲地笑了笑:“还以为能撑到年关,没想到,竟连一两个月也不给,呵呵…” …… 风声摇曳,树林中,灼热气息弥漫,将淡笑声完全淹没。大战…准确来说,单方的一场屠戮,即将开始。 震动声中,黑色巨兽前蹄踏地,时刻准备出击。那对硕大白色眼珠,却露出玩味之意,仿佛已将对方性命攥在手中。 与此同时,弱势一方,男子仍在呆立,仿佛并不害怕,神色出奇的平静。渐渐的,平静转为了坚毅。 再之后,坚毅变为了行动。 弓身的一刹那,双腿猛地一跺,疯狂挥舞起手臂,在林中快速奔跑起来… 第3章 黑兽 对峙多时,男子方才开始逃跑,黑兽轻哼一声,灼热的气息中,蕴含一股浓浓的不屑。 可待看清之后,疑惑地眨起眼,露出一丝古怪的神色。 便是男子奔逃的方向,并非往北,恰好相反,正朝它快冲而来。看样子,竟是要殊死一搏… 呵呵,暗暗冷笑,眼前人类渺小,修为也极是普通,绝无可能对它造成一丝麻烦。当下按兵不动,等待对方自投罗网。 不过,男子似并不打算束手就擒,奔至半途,倏地一个折转,往东南方向而去。 一边狂奔,一边回头,时刻注意它的一举一动,似在防范它突然偷袭。 黑兽只是不动,目光跟随,挪动身躯,一对冰白眼珠,好整以暇地关注着男子,与他那毫无意义的动作。 却是发现,男子举动古怪,似并无逃跑之意,却围绕它身边在转圈子,也不知有何企图。 直至正东方向,终于显露目的。脚步倏地一顿,蹲在地上,捡起一块石头,臂膀后扬至最远,猛地一使劲,奋力向前掷去。 石块飞射而出,摩擦空气,发出嗡嗡的闷响声,倒颇有些力道,若不小心砸中,也许会头破血流。 当然,这仅是对普通人而言。而在黑兽看来,讶异之时,却是十分不屑,一动不动,任由头颅被石块砸中。 “当!”清脆的一声,仿佛砸中坚硬岩块,石头反弹了回去。而黑兽脑袋,别说头破血流了,连一个细小凹痕也瞧不见。 似是不可思议,男子站在原地,愣上好一会,方才喊叫起来,只是喊出的话语,却出乎它的意料。 “畜生,过来呀,快来杀我呀?” “臭家伙,怎么不动?怕了吗?” “呵呵,再不动手,待会青庐长老前来,定将你抽筋扒皮,大卸八块!” “…” 男子一边放着狠话,一边招手示意,竟是一副挑衅姿态。唯有眼眸深处,瞧不见的地方,满是焦急之意。 见黑兽仍然不动,又捡起几块石头,连续扔了过去,一一皆是命中,其中一块差点还砸中巨兽的眼珠。 终于,如他所愿,一声低沉嘶吼,巨兽张牙舞爪,呼啸着扑杀而来。 纪来丰见状,并不慌张,反而心中大喜,一边接着砸石头,一边往东边逃窜。 但论起脚步,他如何比得上黑兽,奔着奔着,却是愈来接近,眨眼功夫,已至身前五丈。 硕大的体型、恐怖的震响,霎时间,喜悦消失得无影无踪,压在心底的恐惧抑制不住,纷纷迸发出来。 却是慌不择路,一个大意,回头晚了些,只觉前方突然暗淡,来不及躲闪,身体猛地撞上一棵大树。 “咚!”撞击声中,一阵天旋地转、头晕目眩,顿时跌倒在地,捂着脸来回翻滚,痛苦不堪。 好不容易平息,记起当前处境,忙从地上爬起,只是为时已晚… 巨兽近在眼前,距离不过一丈,鼻孔中喷出的灼热黑雾,仿佛火灶口一般,烘得他全身灼烫。 惊惧之时,终于看清黑兽全貌,通体黑色毛发,竟是一个雄壮的猎狗模样。只需一张口,“滋溜”一声,便能将他整个吞进肚中。 “这究竟是什么玩意?”一丝疑惑,在心头泛起。转而却是冷笑:“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思想这些,呵呵,呵呵…” 自嘲的笑声中,带着一颗绝望的心,缓缓闭上了双眼。 …… “孽畜,休伤我儿性命!”青庐镇上,骤然一声暴喝,响彻在整个上空。 仿若惊雷炸响,震耳欲聋,镇上百姓们,皆是头皮发麻,脑海昏沉。 霎时间,乱作一团,纷纷往屋内逃去,或躲在街边角落,抱头瑟瑟发抖。 只听“咻”的一声,一道耀眼灵光,仿若流星划过,自青庐山腰射出,向南疾驰而去。 紧接着,又闻钟鼓之声,一声一声,洪亮而急促,持续自山上传来。 回过神来,镇上有经验的老者,皆明白过来,这是青庐门专门用来示警的信号。 每逢镇边出现异状,譬如凶兽来袭,便会敲响洪钟,通知镇上百姓往山脚去,由他们进行庇护。 只是青庐强盛,多少年来,不曾出现危险,突然到来,莫不是…要变天了? 惊愕一闪而逝,顾不得许多,顿时大喊起来,向周边尚在疑惑者提醒着:“危险来了,快往山边逃哇,快呀!” 如同星点罗布,自镇上各个方位,警示之语纷纷响起,并向周边蔓延。片刻,整个镇子陷入一片慌乱。 好在几天前才经历过一次,又很快冷静下来,各自丢下重物,抱起孩子,搀扶老弱,轻装简行。 唯一的区别在于,上一次乃是往南,这一次则是向北。 同一时刻,青庐山上,歇息处、修炼处,年轻弟子听见异动,纷纷跑了出来,往南方眺望。 洪钟响起,定然事态紧急,只是不曾收到通知,暂无需避难,皆是十分好奇,究竟发生了何事。 半空中,灵光穿梭,交织在一处,又迅速散开。大部分,开始沿山上警戒巡逻。 自其中分出三道,向南疾驰,前往支援门主。另有一道,光芒最盛,反往山上飞掠。 一直去到山顶,来到黑布覆盖之处,祁无瀚方才落下。 右手轻轻一甩,灵气凝成旋刃,飞射而出,沿黑布绕起圈子。所到之处,粗绳尽皆断开。 狂风之下,布罩鼓飞而出,老者虚空一抓、一抛,踩在脚下,顿时动弹不得。而此前被罩住的建筑,也终于露出了真面目。 下方,嵌入山岩的厚重底座;中间,能横向转动的大圆盘;至于上方…是一个巨大的、已拉满的大弓。 架在弓弦上,是一支两丈来长、大腿粗细的长矛,端部削尖,聚锋利与霸道为一体。 只见祁无瀚右手捻起中指,轻轻向下一弹。随之,一道虚空劲气射出,正中硕大弓箭下方、一个凸起的石块。 石块塌下,“哗啦”、“哗啦”,伴随流水般的响动,磅礴灵气自地底冒出,沿底座一路往上,向长矛聚集而去。 片刻间,汹涌彩色灵流,已将矛身完全包裹,光芒愈发强盛。达到极致时,只听一声震动,竟自头顶上空传来。 天空中,仿佛雷劫将至,以弓弩正上为中心,云层快速汇聚,碰撞、挤压、翻滚不止。 只不过,比起几天前,声势要弱上许多,但即便如此,也足以吸引众人的注意力。 头顶异状,祁无瀚不为所动,稳稳立在大弓北侧,双臂各自凝聚灵流,控制圆盘,缓缓转动。 即便是青庐实力最强、境界最高的大长老,催动这般厚重兵器,亦是青筋暴凸,脸色绷紧。 终于,矛尖对准南方。紧接着,老者身躯一顿,双目灵芒如电,霎时间,一股极为庞大的波流,向正前方荡动而出。 波流向前,景物则在向后,逐渐拉近,变得愈发清晰。直到过了青庐镇,再往南半里,方才止住。 待看清之后,老者眉头一皱。视线中,是一大一小,两团黑雾。 其中,大的是一头狗形巨兽,通体黑色,与房屋一般大小。而小的,却是一团黑雾,翻涌滚动,散发灼热气息。 自其中,半个男子若隐若现,身躯颤抖不止,仿佛正遭受着极大的痛楚,处境岌岌可危 只是短暂一瞬,便收回心神,凝重的神情下,上下调整起矛尖,往下请动,直到对准黑狗所在的方位… …… 青庐镇南,凌怀阑驭使飞剑,正向前方急速穿梭,而那张一向镇定的脸庞,此时却写满了焦虑。 就在不久前,突然收到通知,自家小女儿、大女婿,不知为何,突然走出青庐镇的范围。 顿时大感不妙,前者双腿尚残,行动不便,后者修为低微,也无力自保,一旦遇到危险,双双即要毙命。 而他也几乎肯定,两人处境定是不妙。毕竟二人虽向往新奇,但绝对不敢乱来,定是受到蛊惑,被迫前去。 只是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 暗暗忧虑着,双目一凛,灵光大绽,周边景象大幅拉近,视野也清晰了数倍。 黑色狗头巨兽、黑雾包裹的大女婿,皆看得一清二楚,只是仔细寻找,却不见轮椅与小女踪迹。 难不成,已经遇难了? 心头一阵慌乱,不顾丹田反对,强行祭出更多灵力,注入双眼、双耳,将灵感再一次扩大。 终于,听见一丝细微呻吟,锐目立即赶至,发现离黑雾二十多丈远,轮椅好生立着,周边全无打斗痕迹。 其上,女孩正在蠕动,神智昏沉,但瞧着暂无危险。 稍一犹豫,当即做出抉择,取出一粒红丹,弹指一射,往女孩头顶飞去。 “嘭”的一声,丹丸爆开,化作漫天红色烟雾,向后方正赶来的三人发出示意。 至于他,则继续向前,催动丹田,灵气灌注全身。顿时,灵光增速三成,往黑雾疾驰而去。 嘴中酝酿着,又是一声大喝:“孽畜,快将来丰放下,否则定不轻饶!” 甫一掌控,狂暴气流,疯狂灌入,一时间,那张儒雅的脸都变了形。 好在声音苍劲有力,仍是势如破竹,一往无前,顺利传到了巨兽耳中。 这一次,黑兽终于有了反应,大口一张,将黑雾尽数吞下。 紧接着,前蹄一个左转,竟抛下青年,往南边深林奔逃而去。 瞧着体型硕大,狂奔起来,速度竟是奇快。 眨眼间,窜出百丈之远,只余“咚咚”震响,一波一波,逐渐减弱,自远处传来… 第4章 兽离 轮椅上,持续的颤动中,凌乐葵睁开了双眼。 迷茫向四周望去,神志渐而清醒,待恢复一些记忆,顿时焦急大喊:“师兄!师兄!你在哪里呀?” “乐葵,你没事?”很快,右前传来一声回应,并非料想中的嗓音,却也极为亲切。 竟是父亲的声音,听着有些焦急,女孩甚是奇怪,使劲拍了拍脑袋,无法确定真实,还是出现了幻听。 便试着问道:“父亲,女儿没事,发生什么了?” “好好,没事就好,乖孩子,不要乱动,长老们马上就到。”似是放下心来,凌怀阑语气缓和了许多。 支援?凌乐葵闻言一愣,正惊疑着,突觉轮椅竟在颤动,又听见自远处传来的震响,似乎明白了什么,顿时有些慌张。 好在这时,三道灵光赶至,两男一女,皆是熟悉的面孔,分别是四长老方明、鸿杰堂叔,还有自家师父。 “乐葵,你没事?”贝温柳率先开口,落在旁边,目光温柔关切。 同样的一句问候,凌乐葵忙回道:“师父,弟子好好的,并无任何不适。” “好好,没事就好,没事就好…”贝温柳轻拍胸脯,松了口气。 谨慎起见,当即探手,抚上女孩额头,自上而下,仔细检查了一遍。确认没事,彻底放下心来,并告知了旁边二人。 方明、凌鸿杰听见,眉宇间凝色散开,很快又再次攀升,皆往东南方向望去。 那里,一道灵光飞速赶来,正是凌怀阑,怀里还抱着一个昏迷的男子。 待看清之后,女孩登时一惊,急道:“父亲,来丰师兄怎么了?” 凌怀阑并不回答,落定之后,第一时间却是大喊:“诸位小心,破山弓已发动,速速结成防御!” “明白!”三人异口同声。 简单交流一声,顿时方明守上,凌鸿杰卫北,贝温柳防西,凌怀阑御东。 各自双手平推而出,祭出一道灵元盾牌,并向周边蔓延,彼此交接,形成一道半球形的防御光罩,将女孩护在中间。 女孩呆望着,甚是讶异,却在这时,“轰”的一声,头顶一道烈光呼啸而过,速度奇快,一闪而逝。 紧接着,忽听狂暴之声,扭头向斜上望去,心头立时惊骇,竟是一道声威浩大的飓风,正朝她席卷而来。 所到之处,仿若利刃切割,任是多粗的树干,纷纷连根尽断。残枝、落叶,甚是石块,通通化为齑粉。 飓风呼啸而来,守卫四人皆是一声大喝,蓬勃灵气自掌心催出,令得彩光更为浓郁,光罩也愈发厚实。 但饶是如此,狂猛的风暴下,如同投下大石的水面,顿时剧烈波动起来。 其中,尤以交接处最是薄弱,几人皆咬紧牙关,浑身青筋暴凸,奋力抵抗。但控制不住,裂隙时隐时现,烟尘趁机钻入。 灰雾弥漫而来,凌乐葵回过神,忙将脑袋埋入腿间,双手遮住耳朵,防止耳膜震裂,或灌入碎尘。 就这样,默默躲避着,突然间,耳边突然传来一声凄厉的嘶吼,自遥远的方向传来。 紧接着,又听一声爽朗大笑:“哈哈,太好了,那畜生中招了。”来自头顶,是方明的声音。 凌乐葵抬起头,小心睁开一丝眼皮,风暴已然平息,只余下淡淡灰雾,不足为惧。 “呵呵”又是一声冷笑,凌鸿杰道:“破山弓一出,自是要见血的,敢犯我青庐,这便是代价。” 贝温柳点点头,笑着附和:“有大师兄亲自操控,仙宗之下,能全须全尾离开,整个正和大陆不超十人。马上便可知晓,究竟何妨妖孽,胆敢擅闯此地?” 听三人傲然之语,凌乐葵安心之余,暗暗也在疑惑,破山弓?畜生?妖孽?还有… 想起昏迷的男子,心头一紧,忙问道:“师父,究竟发生何事,师兄他…他没事?” 受她提醒,贝温柳“哦”的一声,快步去到男子身边,仔细查看起来。方明、凌鸿杰二人,目光则向门主望去。 掸了掸灰尘,凌怀阑告知:“方才,畜生正动着手,凌某厉声一喝,竟不知为何,抛下来丰,转身逃走了。初步查探过,这孩子还有气息,只是浑身发烫,内外灼气弥漫,极是浓郁…” “确实如此。”简单检查后,贝温柳蹙起眉头:“来丰体内灼气尚未平息,若没猜错,应是阳元肆虐。可这般浓郁,着实不可思议…” “糟糕,师兄热疾犯了…”听闻二人对话,女孩心头猛地一颤,神色焦急不已。 “热疾?什么热疾?”贝温柳看向徒弟,眸中疑惑不解。 “唉…”却是一声叹息,凌怀阑道:“自从渡劫后,乐葵寒疾虽得以去除,但来丰又染上了热疾。短短不过几天,已发作五、六次。说起来,都是受我凌家的拖累…” “还这回事?”方明嘴中轻念,目光逐一扫过,发现凌家三人皆是一副羞愧状,心里已是了然。 沉默片刻,女孩想起一事,抬头急道:“父亲,燥热发作,唯纯阴丹可解。可师兄陷入昏迷,乾坤袋中无法取出,快去找梦寒姐姐,向她讨要一枚。” “梦寒…姐姐?”贝温柳闻言一愣,眸中泛起古怪之意。 “咳咳…”凌怀阑轻咳一声,略显尴尬:“是姹月门主月梦寒,对小女有救命之恩,本是约定好,来丰带乐葵当面拜谢。谁知刚一回来,却遇到这种事!” “原来是这样…”贝温柳点点头,托着香腮,若有所思。 凌鸿杰却是急性子,当即催促道:“既如此,那快去,若是迟了,这孩子恐有性命之忧。” 说罢,见凌怀阑一动不动,便主动走上前,欲将年轻男子抱起。 谁知贝温柳一抬手,制止了他:“鸿杰,莫要着急,这孩子体内虽在发烫,但阳元已散去大半,如今正转为平息,气脉也较为均匀,瞧着并不大碍。” “是吗?太好了!”凌鸿杰神色一喜,便放弃了行动。 而旁边,女孩还在担忧:“师父,阴阳一脉甚为奇特,非寻常道理可解,万一…” “乐葵,听你师父的!”话说一半,被凌怀阑打断:“黑兽偷袭一事,存有诸多蹊跷。尤其青庐山附近,事先要确定目标、摸清行踪,必须慎之又慎。否则,尚未行动,已先暴露行踪。” 顿了顿,神色更为凝重:“可凶兽一击成功,如此轻松,背后定有缘由。既然来丰并无大碍,便先回去商议一番。若病情有变,再寻月梦寒不迟。” 父亲话语之中,分明带着浓重怀疑,凌乐葵略一思忖,已然明白过来。 脑海中,一张灿烂、娇艳的笑脸随之浮现。只是此刻,那张脸上却蒙上了一层灰雾,分不清真实,还是虚伪。 若为后者的话…女孩咬起嘴唇,想起早些时候的快乐光景,一时无法接受… 愣神之时,四人已然商定,分成两拨行动。 其中一拨,凌怀阑、贝温柳,带二位年轻人返回青庐山。而另一拨,凌鸿杰、方明,向北追踪凶兽,伺机将之擒杀。 “方长老、鸿杰,切记万万小心,勿要轻敌冒进,中了对方的陷阱。”分离前,凌怀阑叮嘱道。 方明点点头,神色严肃:“放心,我二人自上空追击,待支援到达,再一齐动手。” 说罢,向凌鸿杰投去一眼,双双驭使飞器,化作两道灵光,转瞬消失天际。 凌怀阑、贝温柳,各自抓起一人,向青庐山返回。 半路上,遇到赶来的大长老,交谈两句,老者登时以惊鸿之势,往南疾驰支援… …… “哈啊…”懒散一声哈欠,纪来丰睁开双眼。 就在方才,他做了一个长长的梦。梦中,他躺在竹筏上,顺着河水缓慢向下漂流。 周边一片空净,不见其他活人,心中不免彷徨,只是身体太过疲惫,凝不起半分气力。 便也不挣扎,沐浴阳光,随波逐流,暖和而又惬意,却是出乎意料的享受。 就这样,直到河流尽头,却是一道深不见底的瀑布,飞流而下,受到惊吓,离开了梦境… “来丰,你醒了?”耳旁,传来一道关切话语,嗓音柔和,颇为熟悉。 偏头一瞧,果不其然,是凌乐竹。每次自昏睡中苏醒,第一个见到的总会是她。 只是这一次,旁边还多了好些个脑袋,一为凌怀阑,一为贝温柳,目光皆是关切。 纪来丰一愣,皱起眉头,发生何事了?这是哪里?自己怎么了?脑海中,疑窦一个接一个生出。 躺在木床上,环顾四周,布设极为熟悉,应是向阳居。窗外,阳光半斜,只是分不清,巳时还是申时。 记忆又一次缺失,但直觉告诉他,一定出了事,还是一件大事。 老样子,一边揉着额头,一边仔细回想,终于,让他找到了一些记忆碎片。 捡起来一瞧,黑色硕大的身影,张着血盆大口,灼热黑雾喷涌而出。一刹那,几乎将他融化。 “呼…呼…”碎片影像结束,纪来丰喘着粗气,后续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沉浸在可怕的回忆,那绝望的处境,默默萌生一个念想:“我死了吗?” 好奇着,望向周边,温暖的脸庞逐一划过。看情况,似乎又得救了。呵呵,运气真是不错呢… 松了口气,揉了揉发疼的额头,却在这时,一个强烈念想突然迸发:“糟糕,乐葵呢?乐葵她怎么样了?”焦急地大喊,向凌乐竹求助。 视线中,女子神色淡然,并无开口之意。而自另一边,却有一个弱弱的嗓音响起:“师兄,乐葵在这,我没事的…” “吱嘎”、“吱嘎”,轮子滚动的声响中,凌乐葵双手推着轮椅,正在向他靠近。 纪来丰抬起头,仔细观察起来,那张脸虽有些憔悴,但不似受了重伤,顿时放下心来:“好好,没事就好…” 便收起气力,重新躺下,一边喘息,一边按揉额头,缓解恐怖经历造成的余波… 第5章 疑虑 清静的环境,极有利于休养,纪来丰安心躺着,头疼很快平息,唯有脑海中,却是愈发疑惑。 莫名其妙,不知自何处,竟冒出一个厉害的黑兽来?实在太过突然,太过离奇,究竟怎么回事? “来丰,到底发生了什么?可否将来龙去脉与我等讲上一遍?”瞧他恢复平静,凌怀阑开口询问,也有相同的疑惑。 “额…好。”略作迟疑,纪来丰应声道。 闭上双眼,酝酿一会,便将走出姹月药铺,突然迷失方向,结果才一清醒,又遇见巨兽的经过,简单叙说了一遍。 “然后呢?为何门主赶到时,你与乐葵不在一处?”听完,贝温柳好奇。 “这个…”纪来丰挠着头,尴尬道:“当时乐葵昏迷,巨兽又在眼前,来丰只得逃跑,结果慌不择路,大意撞在树上,然后就被抓住了…” “是这样吗?”凌乐竹听见,秀眸微微眯起,狐疑向男子望去。 “是啊…”纪来丰点点头,暗下却在忐忑,不会被这女人瞧出什么? 小心瞥去一眼,视线中,那张清秀的脸,眸中疑色更浓,正缓缓靠近而来。 只不及开口,凌怀阑突然问道:“来丰,黑兽抓住你后,都做了些什么?” “呼…”心神骤然一松,纪来丰先舒了口气。 转而闭眼细想,脑袋又是一阵发疼,那段记忆仿佛被夺走般,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不会?无缘无故,燥热发作,陷入昏迷,总该有些缘故。你再仔细想想,昏迷之前,都发生了什么?”凌乐竹耐心说道。 “诶?”纪来丰心中一动,经对方这一提醒,还真想起了些。 当时,黑兽就在眼前,已无半分存活希望。正绝望等死呢,却在这时,好巧不巧,燥热发作了。 而且来势汹汹,比之前几次皆要强烈得多,短短片刻,已身如火烧,灼痛攻心,脑海风浪滔天。 再之后,便真的什么也不记得了… “哦对,来丰昏迷之前,听见了门主的叫喊声,额…这不是幻觉?”突然记起一事,只是不太确定。 凌怀阑点了点头,告知:“当时情势紧急,凌某大喝一声,欲将凶兽吓退,结果还真成功了。那黑兽仓皇逃离,却将你抛了下来。”说话间,眸中疑惑闪烁,显然颇为不解。 “竟有此事?”纪来丰一听,心中亦是讶异。 旁边,凌乐葵拍起巴掌,半庆幸、半惊叹:“哇,真惊险呀,好在师兄运气不错,父亲又及时赶到,这才转危为安。” “不,绝非运气!”笃定的语气,凌乐竹否认:“来丰已然昏迷,失去反抗能力,真想杀他,不过一张口的事,根本来不及营救。那凶兽此举,恐怕另有目的…” “什么目的?”女孩一惊。 “乐葵,莫要着急,咱们这不是在商议吗?”轻轻拍着女孩的肩膀,贝温柳柔声安抚。 托起香腮,略作思忖,赞成地道:“乐竹言之有理,黑兽擒住乐葵、来丰,却一个不杀,实在怪异。莫非另有目标,埋伏陷阱,诱敌深入,好对付凌门主或本门其他修士?” 话一出口,却又摇头:“不对不对,这里是青庐山,高阶战力不少。尤其大师兄,更为踏陆顶尖,周边盟友众多。除非仙宗亲至,否则谁敢如此大胆?” “师姐言之有理,那黑兽再厉害,遇到本门至强的破山弓,照样留下大片血肉。想对付青庐门,还不够格。”凌怀阑点头附和。 “留下大片血肉?”纪来丰一听,忙问道:“门主,那黑兽抓住了吗?” “没有。”凌怀阑摇头否认,神色略显凝重:“那妖兽虽受重伤,身法却是奇快,且还擅长隐匿之法。担心途中设有陷阱,大长老他们也不敢太过深入。” 瞥见青年眼中忧色渐浓,便安抚道:“来丰,不必担心,本门已发出传信,召集周边交好门派前来,共商追捕大计。待队伍一集结,即刻出发。” “一起吗?”纪来丰嘴中轻念,下一刻,眉头皱得更深了。 “师兄,你怎么了?有何不妥吗?”凌乐葵瞧见,忙关切道。其他三人听见,也纷纷望去。 “没有。”纪来丰否认,暗下决心,当即提出请求:“门主,若可以的话,抓住黑兽时,千万留下活口,莫乱刀杀死,尤其不可焚烧。” “哦?这是为何?”古怪的话语,凌怀阑略作思忖,突然明白了什么:“来丰,莫非你知道此兽来历?” “不错。”纪来丰直起身,正色道:“通体黑色毛发,驭使阳元已达精湛,若来丰没猜错,它便是噬阳兽!” “什么?” “竟然是…” “噬阳兽?” 三道惊呼,异口同声,凌家父女闻言,皆是震惊不已。 也难怪,受女孩病情困扰多年,对阴阳一脉已有些了解,知道若要彻底治愈,孕阳丹乃是关键。 只是此丹匮乏,无法以灵石购买,究其原因,便是缺乏一味关键药材。而这味药材,正在噬阳兽体内。 噬阳兽亦是多年为见,如今突然在青庐镇现身,令他们如何不震惊、不动心? 回过神来,凌怀阑立即站起,昂阔身躯,目光果决:“好,待会凌某便去找鸿杰,这次追捕行动,我二人亲自前去。” 意料之中的反应,纪来丰暗赞一声,想了想,也不再躲懒:“那好,来丰也尽快通知姹月,让她们也一起参与。” 一边说着,一边跳下床,开始活动手脚,却突然察觉,气氛有些不太对劲,似乎过于安静了些。 忙向周边望去,赫然发现,几人也都在看他,目光皆十分怪异。 心头一惊,急忙望向自身,却发现衣衫齐整,并无破漏之处。暗暗纳闷,试探地道:“额…怎么了?有何不妥吗?” 众人你看着我,我看着你,还是凌乐竹好心解释:“来丰,你二人才出药铺,便被黑兽盯上。如此巧合,难道不怀疑吗?” “怀疑?”纪来丰愣了愣,旋即明白过来,听众人言语,分明怀疑姹月在幕后谋划。 “哈哈,怎么可能与姹月有关?”轻轻一笑,自信道:“若能控制噬阳兽,早已将之宰杀,取内丹炼药,又岂会用来当杀手?是,乐葵?” 笑望过去,女孩表示赞成:“恩,乐葵也这么认为。梦寒姐姐心胸开阔、爽朗大方,三位长老也都和蔼可亲,瞧着绝非奸邪之辈。” “啊?”纪来丰闻言,却是一怔。 他问姹月对噬阳兽的态度,女孩却夸赞几人性情,且总共才见上一面,竟这许多夸奖,也不知被喂了什么迷魂药。 更何况,心胸开阔…这是月梦寒吗?摸着脑门,怎么也无法将两者联系在一起。 与此同时,凌怀阑沉吟之后,终于做出决定:“那好,凌某马上传信,通知月门主前来商议。”说罢,再不耽搁,大步流星,走出房门。 房中,沉默片刻,女孩开口道:“师父,来丰师兄他,已经无碍了?” 贝温柳柔声回道:“放心,自回来之后,为师已诊断过几次,瞧着一切正常。对了来丰,你觉得呢?”说罢,转向男子。 纪来丰脱口而出:“挺好的呀,只脑袋有些昏沉,其他地方没感觉不舒服。” 为确认,原地连着跳了两次,睡上一觉后,疲惫已缓解大半,此刻精神十足,较之受袭击前,竟还要好上不少。 “那脖子呢?可有异状?”凌乐竹担忧。 “这…我也说不上来。这里一向无法感应,燥热何时会发作,也不清楚。”纪来丰拍着后脑,只有些无奈,并不在意。 “死”过一次后,看得反而更开了,自身性命实在脆弱,随时可能丢掉。既然如此,还担心什么? 瞥见凌家姐妹,脸上皆布有忧色,便笑着安抚道:“放心,生死有命,成败在天,这次大难不死,万一有后福了呢?哈哈…” 笑着笑着,肚子突然咕咕叫,尴尬地揉了揉,便提出告辞,返回燕归居做饭去了。 房中余下三女,贝温柳收回目光,笑着赞许道:“这孩子,小小年纪,心性已是豁达。若能平安度过此劫,或许将来大有前途。” 说话间,饶有深意的一对温眸,望向尚在愣神的凌乐竹。片刻之后,又移到女孩的身上 …… “啦啦啦…啦啦啦…”厨房中,纪来丰一边忙碌,一边嘴里哼着乱调,颇为闲趣自在。 其实唯柔本打算过来帮忙,被他给拒绝了,也是忽来的兴致,不知为何,只想单独呆一会。 想起什么,停下菜刀,感慨不已,此次劫后余生,心境发生了较大的变化。 仿佛倏地一下,萦绕心头的恐惧、担忧、彷徨,皆淡去了大半,变得更加坦然、自在了。 类似的境遇,曾经也出现过几次,只都没有这一次的变化。仔细思忖,却也合乎情理。 譬如被月梦寒劫采的那一次,当时初来青庐,心中正彷徨不安,没有一丁点的准备; 还有上次渡劫,沉浸在梦魇中,全无一丝知觉,莫名其妙便晋阶成功,自然也不会有太多感悟。 而这一次,心境转而安宁,正充满希望时,危机突然降临,还是毁灭性的。 但生死的那一刻,原以为会是恐惧、不甘,或怨天尤人,结果却恰好相反,脑海异常平静,并未泛起多少波澜。 是绝望、认命了吗?不对,应该不是… 要么释怀、无所畏惧?额,好像也不是… 纪来丰想不明白,干脆收起念想,没心没肺,接着切起菜来。 厨房中,乱腔乱调的哼曲再次响起:“啦啦啦…啦啦啦…” 第6章 神秘 斜阳西下,填饱肚子,纪来丰爬上屋顶,独自一人躺着,安静地欣赏周边景色。 直至傍晚,兴致方才淡下,便去找女孩聊天,也是担忧凌乐竹胡言乱语,令她心中再添愧疚。 夜色渐浓,向阳居内,起初较为冷清。渐渐的,欢笑声响起,愈发暖和起来。 交谈之时,自女孩口中,也得知不少有趣之事。 譬如破山弓,自青庐山顶射出,穿过数里之遥,威力仍是极强,四位踏陆联手,方才勉强把她护住。 又比如追踪腕环,对应法阵也设在山顶,覆盖范围极广,一旦走出限定范围,会立刻发出警示。 若事先无有通知,留守之人察觉,第一时间会通知门主与长老。凌怀阑能及时出现,便是这般的缘故。 此外,青庐山周边,诸多门派早已组建联盟,一旦遇到麻烦,便会相互支援,共同应对。 其中,以青庐门实力最强,理所当然地成为盟主,号召力自是非同小可。 听着听着,心中萌发感慨,有一个强大门派作后盾,弟子安全得以保障,也能更安心地修炼。 将来成为踏陆后,又进一步提升本门实力,可谓良性循环了。与之相反,金风阁… 想起过往,忽生感慨:“乐葵,说起来,还得感谢你姐姐,当初把我带出望金峰。否则这个时候,怕还是浑浑噩噩,瞎混度日呢。” “嘿嘿,师兄记得就好…”女孩把头一昂,作骄傲状,藏在眼中的愧色,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想起什么,眸中狡黠一闪,笑道:“不过师兄,这话你该对姐姐说呀?正好再过一会,她便会回来。” “额…”纪来丰神色一滞,摸着脑门,尴尬道:“这不是你们姐妹一体嘛,回头代为传达,应该也是一样…” “呵,胆小鬼…”凌乐葵抱着胳膊,轻轻摇晃脑袋,颇着些怒其不争地望着男子。 纪来丰心虚,完全不敢反驳,被对方乘胜追击,又是好一番犀利“嘲弄”。 顿时大为无奈,恢复“正常”的女孩,逐渐展现出了娇蛮一面,倒与月梦寒有些相似。也难怪,只见上一面,便“臭味相投”了。 之后,卧房中,一个笑、一个闹,欢声笑语不断,温暖着二人的心扉,令深冬寒夜也不再孤寂。 与此同时,青庐镇上,比起往日较为冷清。受到惊吓,百姓尚在心悸之中,一时难以缓解。 好在青庐门已加强防御,又派弟子多加安抚,加上不曾亲眼见识凶兽模样,虽皆关门闭户,却也颇为安宁。 再往南,离开镇子,半空中、树林里,十多位不同门派的踏陆,顺着黑兽留下的血气、踪迹,正紧锣密鼓地展开追踪。 各自行动之中,皆是小心翼翼,彼此关注,互为支援。 尤其穿过树林,进入人迹罕至的荒野,收起分散之阵,紧紧抱成一团,以防任何一位遭受偷袭,或者掉入陷阱。 …… 青庐镇南,百里之遥。 斑驳的月色下,密林中,血气弥漫,暗影浮动,伴随不时的低沉嘶吼。 顺着动响,漆黑之中,却有一对白玉圆珠,瓷盘大小,正闪烁着幽暗之光。 仔细看去,赫然便是午间出现的黑兽,隐藏在夜色中,轻易难以辨别。 顺着血气,最浓郁之处,在黑兽左侧半身。延绵一大片,暗暗发红,不见毛发。显露出的,皆为鲜嫩血肉。 瞧着凶猛的巨兽,模样却极度虚弱,舌头一下一下,轻轻舔舐伤口,凄婉的呻吟不断。 突然,它停了下来,抬起头,竖起耳朵,听见一丝细微的、突兀的声响,有人来了… 连忙爬起身,全神戒备,当声响靠近百丈时,鼻尖轻轻一嗅,眸中厉色一闪,只不知为何,又趴了回去,继续舔舐伤口。 树林中,一阵窸窣之声,来人显现真身。 通体亦是黑色笼罩,但体型较小,双腿直立,分明是一个人类,穿着夜行衣。自其周身,一股邪异之气,阵阵散发而出。 距离黑兽五丈站定,简单观望一会,突然咋起舌来:“啧啧,啧啧,没想到啊,你竟然也会受伤?”甫一开口,却是阴阳怪气。 那张脸,被一张面具遮盖,瞧不清样貌,只听声音是位男子,喉头大概受过伤,嗓音含混沙哑。 “哼,受不受伤,与你何干?”回应的,是一道厌憎的冷哼。 声音雄浑低沉,可在场并无第二人,自风息吹拂,还有蕴含的灼热气息,赫然是黑兽在说话。 黑衣人也不生气,轻轻一笑:“哈哈,怎会没有干系?你可是我的合作伙伴,若轻易丧命,老夫会很伤心的。” 说着伤心,可语气中全无半分关怀,黑兽不耐烦,低吼道:“有话怪说,有屁就放,待会那些人类追来,怕连你也逃不掉。” 黑衣人闻言,自信笑道:“放心,这一路荒无人烟,青庐门绝不敢贸然追击。沿途的痕迹,老夫也仔细料理过,没个几日,找不过来的。” “呼…”黑兽听完,垂下眼皮,长松了一口气,受重伤的身体再也支撑不住,颓然地趴倒在地上。 黑衣人默默注视,那对邪异的眼眸,浮现一抹嘲弄,很快又隐了下去。 也不催促,待对方缓和,方才开口:“按照约定,阁下该告知此行的收获了。怎么样,查清楚了吗?” 黑兽朝来人瞥去一眼,冰白的瞳孔中,满是憎恶之色,却还是回答道:“已试探过,那小子的确有阳脉天赋,且还极为不错,比之阴阳宗的天才,亦是不遑多让,甚至更为厉害。” “真的?”惊诧一声,黑衣人眯起眼睛,自到来时平静的双手,不知不觉,紧紧攥成了拳头。 “当然,此子阳田异常活跃,能自天地间汲取阳元,感应力也颇为不俗。光凭这两点,连你也有不如。”黑兽冷笑道。话语中,讥讽之意明显。 “呼…”黑衣人听见,吐息之中,神情愈发凝重:“啧啧,原以为只是阳脉小有天赋,没想到,竟还是小瞧了这小子。” 喃喃念着,突然一抬头,急切问道:“既已确定,那你杀掉他了吗?” “没有。”极是干脆的回答。 “什么?事先说好了,若具备阳脉天赋,便将之宰掉。可别告诉老夫,你这样的实力,制不住一个游海小子?”黑衣人怒不可遏。 似是早有准备,黑兽不慌不忙,反问道:“算起来,我噬阳兽族与人类仇深似海,恨不得杀尽天下阴阳修士。倒是你们,天赋如此优秀的弟子,为何急着将他毁掉?究竟有何仇怨?” 双眼眯成寒缝,黑衣人冷声道:“呵呵,此事与你无干,违背承诺,该知道后果,难不成忘了,老夫手里有什么?” 正讥讽注视的黑兽,闻言呼吸一滞,眸中泛起森冷杀意,死死盯着来人:“哼,若非如此,你早已是一具死尸了!” 说话间,咬牙切齿,一副极度憎恨的模样,恨不得将来人当场扒皮抽筋、碎尸万段。 然而,面对凶兽威胁,黑衣人不慌不忙:“不错,以你的实力,要杀老夫易如反掌。但还是那句话,老夫死则死矣,但后果会怎样,你想清楚了吗?” “哗”此话一出,仿佛失去力量,黑兽头颅轰然垂落。 冰白双眸中,无尽的落寞、悲伤、懊悔,纷纷涌现而出,凝成坚固一块,迟迟不曾散去。 黑衣人靠在树干上,也不催促,好整以暇地观看着。密林中,随着二人沉默,暂时转为安静… “对了,还没告诉老夫,究竟是何缘故,你宁肯付出代价,也不愿杀了那小子?”等上一会,黑衣人半疑惑、半好奇道。 “哼,山某不杀他,自有山某的理由。”黑兽并不抬头,只是傲然道。 “哦?什么理由?”黑衣人兴味地道,只是眼中深处,闪过警惕之意。 黑兽也不卖关子,冷声直言:“很简单,就算山某不动手,那小子也没几月活头。既然死期将至,为何非去得罪人类,闹到不死不休的地步呢? “死期将至?呵呵,怎么可能?莫以为老夫是三岁小孩,能随意糊弄。那小子活蹦乱跳的,哪有半点要死的样子?”黑衣人表情讥讽,仿佛已将谎言看穿。 可视线中,黑兽目不斜视,全无一丝心虚,也不答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等得不耐烦,便严声催促:“老夫已退让一步,给你机会辩驳,若再隐瞒,小心后果自负。” “呵呵…”却是一声冷笑,黑兽道:“今日动手之时,你不就在一旁监视吗?既已瞧得一清二楚,何必在这故作不知?” “不错,老夫确在附近,但对你方才所言,却是不大明白。”被当面戳破,黑衣人全无羞臊,淡淡地道。 “既然在附近,便应该知道,山某尚未动手,那小子已先犯病,不是吗?” “恩?”黑衣人眉头皱起,略有些意外,低头仔细思忖。 片刻后,轻轻点了点头:“难怪,当时那小子突然昏迷,浑身抽搐不止,老夫还以为你法力高深,能不动声色将他杀掉呢?没想到,竟是这样…” 感叹一声,转而急问:“那你方才所说,这小子死期将至,又怎么一回事?” “很简单,此子体内阳元作祟,阳脉早已破损不堪,能否挺过年关还是两说。至于活蹦乱跳,呵呵,是否如此,想必你心里有数。”黑兽语气嘲弄,仿佛知道些什么。 见来人陷入沉思,又接着道:“所以,便任他自生自灭好了,何必多此一举,给自己招惹麻烦呢?” 第7章 会面 夜色中,听得此话,黑衣人醒过神来,却是一声冷笑:“呵呵,老夫只信一个道理,便是夜长梦多。今日不除,来日必成后患。无论如何,这次你违背承诺,必须付出代价!” 说罢,竖起一根手指,冷漠道:“一个时辰。” 简单的四个字,无有更多解释,但黑兽已然明白,仿佛受到极大刺激,突然怒吼一声:“你敢!” 说话间,雄壮身躯猛地站起,前蹄踏地,作蓄势待发状。一双冰白眼珠暴凸,锋芒毕露,寒光凛冽。 “为何不敢?若是不满,尽管来杀老夫试试?”黑衣人见状,不仅不退,却是挺身向前,双手负在背后,竟是一副浑不怕死的模样。 诡异的景象,一人一兽对峙,无声的安静中,杀气恣意弥漫。但半晌过去,却是强大的一方率先屈服。 黑兽昂起身躯轰然崩塌,化作一声悲戚的叹息:“唉,自那一日落入你手。这些年来,山某饱受折磨,再无安生快乐。这般的生活,了无趣味,已然厌倦多时。所以…” 它抬起头,目光冰寒,直视来人:“阁下莫再步步相逼,山某不知何时便会发疯,若是狠下心来,舍弃重要之物,也必定宰了你。” 话语中的严厉警告、冰眸中的森冷寒光,饶是黑衣人胸有成竹,喉头也忍不住“咕咚”一声,心头泛出强烈的惧意。 当下,再不敢出言刺激,笑着认怂:“好好好,老兄别生气,老夫退让一步,这次算了还不行吗?不过…” 话锋一转,却也警告:“若下一次,贵兄还手下留情,或是暗中捣鬼,即便两败俱伤,老夫也在所不惜。” 黑兽闻言,收起厉色,淡淡一声:“抱歉,暂时不行,山某受了重伤,需得休养一阵子。” 被冷漠拒绝,黑衣人也不生气,笑了笑道:“放心,此次出击不成,青庐定然加强戒备,贸然行动,只会自投罗网。待老夫寻到合适时机,到时再通知你。” 说罢,不待对方回应,驭使灵气,化作一道蓝光,往来时方向离开了。 密林中,又只余下黑兽,仰头望向天空,凝视皎洁明月,兀自沉默不语。 漫长的一阵子,方才响起一道悲凉的叹息,弥漫在周边,久久不曾散去。 …… 次日巳时,青庐山腰,一道灵光飞出。 凌怀阑驭使飞剑,载着大女儿、大女婿,在南边姹月铺子附近、一处僻静的巷道中落下,静静等待起来。 片刻后,一阵轻促脚步响起,两位女修靠近而来,正是姹月门主月梦寒,与她的爱徒路冰影。 纪来丰扭头看去,眼前倏地一亮,前头高挑女子,一席束体淡白衣裤,腰间系着一条红色软带,将柔媚身段完美衬托而出。 自上而下,除头顶一支素色发钗、系在腰间的白色乾坤袋外,未见多余饰品。 通体干练的姿态,脂粉香气淡不可闻,严肃正经的白皙脸庞,平日里的狡黠、蛮横,通通消失不见。 略一思忖,顿时不禁好笑,原来这女人在其他门派面前,竟是这副姿态,也太违和了… 平静中,一声细微的窃笑,在巷道中响起,却是异常的突兀。 几人纷纷好奇望去,只见青年摸着脑门,左顾右盼,一股古怪的模样,皆有些莫名其妙。 唯有月梦寒,看不见的地方,嘴角轻轻抽搐,眼中寒芒迸射,只是一闪而逝,很快消失不见。 快到两丈之时,凌怀阑主动迎上。两位门主见面,当即客套地打起招呼,顺便介绍起旁边的年轻弟子。 当提到凌乐竹时,月梦寒眸中泛起亮光,笑着赞叹道:“早闻凌家大女儿,天赋卓绝、品貌双全,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噗…”纪来丰一听,登时惊愕无比。 犹记得在他面前,每次提到凌乐竹,这女人总是阴阳怪气。但现在,却完全反了过来。 旁边,凌乐竹风轻云淡,上前恭敬行礼:“门主谬赞,贵派中比乐竹更优秀者,绝不在少数。譬如前辈当年,亦是远近闻名,天才之名,晚辈愧不敢当。” “额…”纪来丰闻言,又一次呆住。转而大为无奈,早已听说,门派间的交际,客套、虚伪、笑里藏刀方为主调,果不其然… 暗忖着,突然他的名字被提起:“来丰,你还好?昨天被凶兽袭击,身体可曾受伤?” 关切柔和的话语,却是违和的威严面孔,纪来丰眼睛眨了眨,差点一个没忍住,当场笑出了声。 被对方厉眸一瞪,赶紧捂起嘴,假装咳了咳,方道:“多谢门主关心,弟子一切安好。自昨日到现在,没感觉哪里不舒服,就连燥热也不曾发作。” 他已是姹月中人,自称弟子,对方为门主,完全合乎情理。 至于身体状况,虽如话中所说,并无多少异样,可心中担忧,结果失眠了大半夜。 便是自女孩处听来,黑兽喷出黑雾,将他包裹的恐怖景象,害怕体内暗下手脚,突然一下暴毙。 也不是没有准备,经过午时教训,将纯阴丹分出一半,存放在向阳居内。万一遇到危险,尚有解救的机会。 饶是如此,原本释然的心境,待夜晚独处时,还是转为忧虑,便一直没能睡着。 睁眼在床上躺着,听见奇怪脚步声,约莫每隔两刻,便会响起一次,或轻或重,或急或缓,在门边停留,过一会又离开了。 明白是凌家顾念他安危,轮流前来探视,心中颇为感动,放松下来,终于进入了梦乡。 “恩,那就好…”月梦寒微微颔首,继续扮演着她那严师的姿态。 “咯咯咯…”后方,路冰影青春年少,毫无顾忌,肆意调笑:“你这家伙,莫非霉星当头,总不得安生,倒害得师父与三位长老空担心一场。” 熟悉的调侃,纪来丰习以为常,耸了耸肩:“再不得安生,二十多年也活过来了,说不定,头上顶的是幸运星呢?” “呵呵,想得倒美。”路冰影俏眸一横,又调侃了几句,便颇有分寸地止住,方便两位门主谈论正事。 “来丰,确定是噬阳兽吗?”月梦寒蹙起眉头,轻声问道。半信半疑之时,也掩饰不住的一丝期待。 纪来丰早有预料,便将昨日受袭时的景象、感受一一道出。至于青庐门的见闻,则由凌怀阑来补充。 月梦寒托起香腮,一边聆听,一边默默点头:“不错不错,诸多特征,当是噬阳兽无疑。” 转而抿起嘴唇,又疑惑道:“只是奇怪,阴阳、姹月遍寻此兽踪迹,多年不曾收获,何以突然在青庐镇现身,袭击你和乐葵呢?” 昨日已有探讨,凌怀阑沉声道:“此兽出现时机、行动皆极为精准,绝对不是单独行动,定是受了什么人的指使。” 这话说完,在场之人皆点头认同,并纷纷朝青年男子望去。 纪来丰亦是赞同,可揉着额头,百般思忖,直到脑袋混乱,也想不出一个具体人选。 “来丰,莫要着急。当前任务,乃是确定凶兽目标,究竟是你,还是妹妹。”凌乐竹瞧见,安抚与提示道。 “当然是我咯!”纪来丰脱口而出,近乎十成肯定,对方是冲着他而来。 自始至终,凶兽注意力只在他身上,对女孩无有半分兴趣。或许正是如此,打一开始,便干脆令后者陷入昏迷。 “那好,接下来再想想,曾经得罪过哪些人?不论事情大小,不论对方强弱,一一都列出来。”凌乐竹抽丝剥茧,继续引导。 “不论事情大小?那可就多了,远的不说,青庐门就有一个。”纪来丰摸着脑门道。虽不曾指名道姓,但在场之人都能猜到是谁。 凌怀阑沉吟之后,轻轻摇头:“昨天收到讯息,三长老正在闭门清修,定非幕后操控之人。若说通风报信,可凌家之事一向避开他,按理可能性也不大。” 说着,想到一个可能:“会否是,来丰你常年往返姹月、青庐,那凶徒在镇上暗中监视,发现之后,通知噬阳兽行动的呢?” “诶?”被他这一提示,纪来丰脑海中,一道闪念迸射而出。 便是渡劫后第一日,与月梦寒谈完,自地道出来,与凌乐竹一起返回时,莫名察觉到一抹怪异气息。 现在想想,那也是阳元,虽极为微弱,隐约却发现源头,在斜后方不远一处屋旁,难不成就是这一次? “难怪…”听男子自言自语,凌乐竹轻呼一声,恍然道:“当时来丰你突然停下,我还以为你身体不舒服,原来竟是这样…” 纪来丰点着头,愈发确认,长呼一口气,没想到危险就在身边,自鬼门关走上一遭,现在方才知晓。 “怎么了,怎么了?”月梦寒不明所以,急切询问,一时忘了维持冷静姿态。 待他简单叙说经过,路冰影眸光一阵惊疑,暗暗攥起拳头:“师父,会否是阴阳宗在背后捣鬼?” 月梦寒眉头紧锁,神色亦是凝重,但思忖一番后,摇头否认道:“未必,阴阳宗一样缺乏孕阳丹,怎可能把噬阳兽当成杀手用?” “确实。”纪来丰点头赞成。与他替姹月辩解时说辞相同,噬阳兽与阴阳一脉不共戴天,绝无可能受对方驱使。 “这样啊…”路冰影脸色缓和,低声沉吟:“既非青庐门,又非阴阳宗,那还能有谁?” 冥思不解,不经意间,瞥见青年男子神色异样,顿时好奇:“师弟,你想到什么了?”其他三人闻言,也都纷纷望去。 第8章 暗抢 纪来丰抬起头,叹息地道:“我不过一介游海,再得罪又能得罪到哪去,或许这一次…又是祖上的恩怨也说不定呢?” 无需过多解释,便是二十多年前金风阁的惨案,其中缘由至今扑朔迷离。 莫不是他的身份暴露,被对手发觉,特意赶到青庐山,想要斩草除根? 此话一出,两边皆皱起眉头,毕竟旷日持久,又远在望金峰,不知其中内情,如何知晓敌人身份? 却在这时,月梦寒突然道:“祖上恩怨有可能,但月某却觉得,未必与金风阁有关。” 说罢,给出解释:“从来丰你的描述来看,那是只成年噬阳兽,阳元操控力已至化境。要控制如此巨兽,修为不足,不了解其习性,皆是难以办到。” 转向青年男子:“金风阁远在数千里之遥,门中不曾听闻有绝世高手,除你父母之外,又皆不曾接触阴阳一脉,如何知晓并控制噬阳兽?” “也对呦…”纪来丰敲着脑壳,仔细思忖后,觉得颇有道理。 如此一来,仅余下一个可能,便是父母加入正和盟后,巡视安宁时得罪过的厉害人物。 正和大陆,修仙门派众多,其中不乏奇才、隐世高手。 正和盟欲平衡各方利益,难免引起一些人的不满,伺机报复也大有可能。而几个堂口中,又以巡安堂首当其冲。 只是,其中隐情仅正和盟才知晓,任几人搜干脑海,始终也无有头绪。除非将噬阳兽擒住,仔细拷问一番,或许才能揪出幕后真凶。 暗想着,纪来丰心中一动,对凌怀阑问:“诶对了,门主,昨夜追捕凶兽,可曾有收获?” 儒雅男子摇头,微露难色:“虽说已召集十几位踏陆,但耽搁了不少功夫,唯恐沿路设有陷阱,行进也较为缓慢,凶兽早已逃之夭夭了。” 想起什么,眉头皱得更深:“本以为那凶兽受了重伤,顺着血迹追踪下去,迟早能将之抓住。但追至后深夜,地上踪迹、血腥之气通通消失了。无法辨认方向,只得无功而返。” “姹月也是一样。”月梦寒接过话茬:“昨夜收到青庐传信,师父亲自出马,携带辨阳法器,与我一齐前去探查。但沿路阳元早已极为微弱,估摸着,凶兽已远在数百里之遥了。” “这样啊…”纪来丰摸着脸颊,大为头疼。 噬阳兽已然重伤,两派大长老、数十名踏陆同时出动,仍是追击不上,足见此兽之强悍。 暗想着,却更加疑惑,明明实力碾压,杀他易如反掌,为何却不动手呢?还有,昏迷之时,此兽以庞大阳元笼罩,目的又是什么? 将心中疑惑一一说出,众人纷纷凝神思考,可半晌过去,皆无合理的解释。 见状,凌怀阑轻轻挥手:“此事先放在一边,不如来想一想,如何防范类似情形再次发生。” 月梦寒表示赞成:“凶兽一击不成,极可能还有第二次,或许幕后之人也会亲自动手。以来丰的修为,万无法与之匹敌。若想保证安全,便要避免单独在镇中行走。” “这…”纪来丰一听,顿时挠起头,陷入了两难。 最安全的地方,当然是青庐山,以他门主女婿身份,呆多久也没无碍。 但同时,他也是姹月弟子,答应过要教授厨艺,若一直不去,似乎不太合适。 看出他的纠结,月梦寒突然提议:“来丰,要不这段时间,你来姹月中住?本派有专门对付噬阳兽的法器,安全不必担忧。隔上几天再回青庐一趟,由我亲自接送,如何?” “额这…”善意的话语,却打了纪来丰一个措手不及,悄悄向凌乐竹瞥去一眼,见女子神色淡然,方才松了口气。 赶紧推辞道:“抱歉门主,来丰还有要事,须留在青庐山,恐怕不能…”说着说着,声音愈发细微,低下头,不敢与月梦寒对视。 却在这时,一个歉然声音响起:“月门主,莫怪来丰,他也是受凌某所托,家中小女病情尚不稳固,需他在一旁看顾,这才拒绝了您的好意。” 说话的是凌怀阑,替“女婿”解围后,又提议道:“要不这样,就按方才提议,来丰在青庐山住着,隔几天送去姹月一趟,如何? 想了想,又补充道:“正好,危险出在青庐镇,往返药铺、青庐山时的安危,凌家责无旁贷。至于地道往后,只好劳烦月门主您了。” 听着诚恳的一番话语,分明却暗藏争抢之意,一刹那,空气仿佛凝滞了。 生怕月梦寒火冒三丈,控制不住,与凌怀阑吵个不可开交,纪来丰心中忐忑,悄悄向女子瞥去一眼。 正对一双如水眼眸,微微眯起,心头猛地一颤,艰难地咽下一口唾沫,等待对方的训斥。 可视线中,直到眼眸舒展,月梦寒始终不曾发作,只无奈地道:“那好,就按凌门主的提议。” 说罢,探手入乾坤袋,取出一根黑色短棍,与一张白色玉牌,递给青年男子:“诺,这是师父给你的。” “什么东西?”纪来丰好奇接下,握在手中仔细观看。 短棍中空,端口是一层箔纸,下端连着一根引线,样式有些类似烟花。 玉牌为圆形,其中一面刻着符文,与聚阳阵上符箓相比,纹路完全不同。 上端穿着一条细绳,颇有些弹性,瞧着可挂在脖子上,也不知作何用途。 月梦寒一一介绍,先指向短棍:“此为本门传讯烟火,遇到危险时,以灵力注入引线,对天发出,我等好及时前来支援。” 再是玉牌:“此为阴遁神牌,平日可挂在胸口。使用时,先注入精血,再以阳元激发,催动其中庞大阴元溢出,将自身笼罩在内。到时只需一个念头,瞬间可飞出百丈远,乃为遁逃一类的神牌。” “百丈?这么厉害?”纪来丰正把玩短棍,听见玉牌效用,顿时大为惊奇,注意力登时移转。 果不其然,简单一感应,仿佛来到冰雪世界,其中积攒的浩瀚寒气,察觉到异样气息,纷纷扑涌而来。 吓了一大跳,连忙收回心神,好在阴元并未跟出。松了口气,果如对方所说,尚需鲜血、阳元激发。 “哦对了,来丰你是阳修,且天赋较高,血中阳元应也浓厚,或许只需精血即刻。”想起一事,月梦寒补充道。 “哦哦,倒是方便。”闻言,纪来丰更加欣喜。暗忖有了此牌,再遇噬阳兽,不会一下被它抓住。 不过,一张还是太少了,不足以逃出生天。若能多来几块,连续使用,自青庐镇南一直逃到山门,便再也不必担心了。 “噗…”听见他的嘟囔,路冰影笑出了声:“傻瓜师弟,你以为便宜石头呢,还一下好几快。”嘲讽之后,又耐心解释。 其一,玉牌名为血玉,本身极为珍贵,取自极北之地,光一小块便值数百枚上品灵石。正是如此,方能承载足量的阴元。 其二,制作也耗时耗力。需在聚阴阵中,以引灵法器将阴元持续导入,七天七夜,方才形成此牌。 “阴遁神牌本门一共没几块,给你一块便谢天谢地。”路冰影说罢,又笑着横去一眼。 这时,月梦寒开口了:“来丰,并非舍不得给,而要发挥此牌效力,不仅耗血颇多,再加阴元反噬,对身体负担极重。别说月某了,三位长老也难以承受。考虑到你的天赋,方才试一试,总比呆在原地等死好得多。” “哦哦…”听着苛刻的条件,纪来丰早已缩起脖子。 果然还是他见识不足,威力如此强大的道具,岂会容许修士随意使用?付出一些代价,倒更符合常理。 随后也不纠结,两件道具,传讯烟火、阴遁神牌,一个求救,一个逃跑,都极为适合他的情况。 显然姹月这边颇费了一番心思,心中甚是感动,当即恭敬拜礼,好生感激了两句。 “还不止呢…”月梦寒摆摆手,又笑道:“为着你的安全,师父特准,自库中取出一件辨阳法器,放在镇上药铺内。方圆百丈范围,一旦大片阳元出现,立刻会发出警报。” “当然,毕竟是青庐门管辖之地,需得到凌门主这边的同意,月某方才会行动。”说罢,望向儒雅男子,投去询问目光。 并无迟疑,凌怀阑立即赞成:“这是好事啊,噬阳兽始终是个隐患,若有此法器,便可提前知晓与防范,不过…” 略作犹豫,歉然地道:“此事干系重大,凌某无权擅自答应,需得几位长老准许。另外,法器放置之前,也先得检查一番,望月门主您见谅。” “无妨,贵门自定便是。”月梦寒毫不在意,只提醒道:“此物以阴辨阳,随时间,效力会逐渐降低。每隔一段时间,需得进行补充,还望门主知晓。” 巷道中,两人你一句,我一句,讨论起法器布设时的细节。约莫半刻后,商谈结束,月梦寒提出告辞。 离开前,向青年招了招手:“来丰,你过来一下。” 说罢,独自一人往街边走去,出了街口,往左一转,身影消失在众人的视野中。 “哦哦…”纪来丰嘴中应着声,目光却先看向凌怀阑,见对方颔首准许,便赶紧追了过去… 第9章 后福 来到街边,往南走过一个街口,高挑的身影正在等待。 走上前去,不及开口,劈头盖脸,便是一声呵斥:“好你个纪来丰,身为姹月弟子,胳膊肘竟往外拐,真是岂有此理!” 说话间,月梦寒两边脸颊高鼓,一对丰唇愠怒地哼着气,哪有半分方才端庄正经的样子? “额…”纪来丰愣在原地,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见他不动,又是一阵狂风暴雨的“数落”,携汹涌之势,自月梦寒嘴中发出。 但这一回,他已适应,绝口不反驳,一概接下,只当做耳旁风,全不放在心上。 一个巴掌拍不响,女子也觉得无趣,收起愠怒,却关心道:“来丰,昨天被噬阳兽折磨过后,身体真的无碍吗?” “没事呀。”纪来丰一扬头,将昨天说与贝温柳的话语,又重复了一遍。 月梦寒听完,蹙起的眉头并未松开,只提醒道:“来丰,切不可大意,一旦出现异常,立刻传信通知,知道吗?” “知道,知道…”纪来丰点头如捣蒜,继续等待训斥,却突然发现,附近安静了下来。 抬头一瞧,女子神情古怪,欲言又止,莫名竟是一副扭捏姿态,心中好奇,便试着问了声。 犹豫之后,月梦寒方才开口:“方才与凌怀阑约定好,五天你来姹月一次,到时你我…额…继续练习合修,没问题?”说到最后,似有些心虚,微微偏过头去。 “啊?”纪来丰一听,纳闷地挠起了头:“门主,乐葵已恢复大半,距离下次爆发较为久远,我二人慢慢习练便是,您大可不必烦劳。” 好心的提议,却不防,月梦寒瘪起嘴,突然生起气来:“好你个混账家伙,想过河拆桥是不是?” 话一出口,自觉失态,又瞧男子惊愕,连忙咳了咳,解释道:“这不是…结合元气威力更强,回头无论抓捕噬阳兽,或是防范外敌,都能发挥大用,现下明白了吗?” “哦哦…”纪来丰恍然大悟,略一思忖,却没理由推辞,便答应了下来。 月梦寒听罢,露出满意的表情,又叮嘱几句,方才放过了他… 两件厉害法器傍身,纪来丰安心许多,度过了平静的一天。 期间,青庐门又派出一队人马,前去追查凶兽踪迹,但仍是以失败告终。 无奈只得暂时放弃,改为在镇边加强巡逻,增设感应器具与机关陷阱。当然,短时间内,估计噬阳兽也不会再动手。 自凌乐竹处得来的消息,皆在预料之中,他也不放在心上,安稳地过着自己的日子。 …… 午时,燕归居,炊烟袅袅升起。 厨房内,有人正在生火做饭。只是那道忙碌的身影,并非往常的青年,而是凌家侍女唯柔。 纪来丰正在院中,摆放的一张木床上,与凌乐葵背靠背,被绳索绑在一起,准备习练合修。 女孩个子矮,为尽量减少双田距离,便放上一个矮凳,让她坐在上方。 此刻,她一张脸呈淡红色,既期待,又有些担忧:“师兄,合修难不难呀?万一乐葵学不会,该怎么办?” 纪来丰笑了笑,安抚道:“放心,以你的悟性,一定能学会。再说了,咱们有的是时间,不要紧张,慢慢来,知道吗?” 又交待两句,将女孩劝慰住,便闭起眼睛,沉下心神,进入彩色的天地。 不同以往,黑球在灵海上漂动着,并不影响他的操控力,反而略有些提升。 当即祭出细流,延伸至边界,轻松突破两层阻碍,找到属于女孩的弱小阳田。 小心靠近而去,吸力不再强大,彼此强弱也回归正常。稳稳搭上后,静心等待一会,仍不曾发现异常。 放下心来,也不着急劫采,女孩情况与月梦寒不同,无论阳田、阴田,都比不过他。 灵识分出一部分,返回自身体内,凝聚出一道白色细流。较之黑流,多费了些功夫,也顺利搭上女孩阴田。 只是意外,对方白球并不小,准确来说,与他旗鼓相当,比之非阴阳一脉的女子,却要强上不少。 就连他,也是阳脉天赋极强,带动阴脉成长,再经过三年孕阴修炼,方有今时这般规模。 仔细一想,不禁感叹,看来寒疾带来的并不全为折磨,也留下一些意想不到的好处,或许这便是后福… 笑了笑,收起心思,开始行动。首要任务,乃是劫采女孩元气,达到高点后,再释放回去。 却不料,变故发生了… 完全沉浸的状态,突然间,察觉一股奇异气息,从自身的双田处传来。咯噔一声,连忙返回查看,待看清后,顿时惊愕无比。 不知何时,原本的一条细流边,又出现了新的一条,方向一模一样,延伸着,一直到达女孩的体内。 黑球如此,白球亦是如此,一来一回,环流竟已形成了… “这…这…”纪来丰太过惊诧,以至心神失控,凝聚的黑、白流一下弹回体内。 仿佛相伴相生,与此同时,双田处,新出现的一条也各自消失不见。 “乐葵,你怎么做到的?”纪来丰睁开眼睛,第一时间扭头,半惊半喜地道。 要形成环流,正常需得经过好几步,找到阴阳田、祭出细流、突破两层阻碍。 再是关键一步,适应与学会劫采。最后,环流开启,元气彼此结合。 而现在,中间步骤全部省略,直接到达最后一步,可…这也太快了? 后方,女孩幽幽醒来,红扑扑的一张小脸,满是兴奋:“师兄,乐葵找到了,一黑一白双球。白球很大,但厚薄不一,黑球较小,却光洁圆润,都在灵海上漂浮,好神奇呀…” 难抑激动地絮叨着,却不曾察觉,背后男子已是瞠目结舌:“乐葵,难不成你…你竟是阴阳一脉的天才?” “啊?”凌乐葵闻言,愣了愣,随即嘟起小嘴:“哼,师兄又拿乐葵开玩笑,我怎么可能会是阴阳一脉的天才?” “怎么不可能?”另一边,纪来丰已然想通,神色激动无比。 曾自月梦寒处得知,寻常之时,她很难找到阴田、阳田。 便只在合修时,受到吸引,勉强方才看清。组成环流后,景象才逐渐清晰起来。 不仅是她,门中大多数弟子,也都是类似的情况。 但现在,女孩对自身的描述,与他所见完全一致。既不曾提前告知,便是亲眼所见,这不是天才又是什么? “额…这…师兄,也许是侥幸呢?”凌乐葵眨了眨眼,傻傻的表情,兀自不敢相信。 “先不急…”纪来丰冷静下来,想了想询问道:“乐葵,你先说一说,方才瞧见阴、阳田后,又是怎么祭出细流的呢?” “恩…”女孩略作沉吟,告知:“当时,乐葵瞧见一黑一白、两条细流分别延伸而来,听师兄讲过合修,知道那是什么。觉得有趣,便也试了一下,然后…然后就成功了。” “啊?就这样…?”听着女孩平静的讲述,纪来丰一对瞳孔,早已瞪至极大。 回过神来,并不怀疑,轻轻摇着头,满是不可思议:“啧啧,看来我判断的没错,乐葵你果真是一个天才!” 一边感叹,一边暗想,若将此事说与月梦寒听,那女人怕不要惊掉下巴。 “天才?额呵呵…天才…呵呵…”听他语气笃定,女孩摸着脑袋,一会怀疑,一会傻笑… 好一阵子,各自心境方才平息,事不宜迟,当即习练起来。出乎意料,又在情理之中,过程异常的顺利。 当环流一开启,双方元气便迫不及待地融合,直到结束,再一分为二,历时尚不足半刻。 奇妙的感觉,女孩哇哇大叫,神情极度兴奋。 旁边,纪来丰一边欣喜,一边再次暗叹,大难不死,果真必有后福呀。 随即也不耽搁,再次回到体内,尝试将结合阳元输送给女孩。 预料之内,属于二人共有的元气,不费吹灰之力,便将那弱小黑球填满,阳元也随之增加一倍。 想了想,又让女孩尝试,输送些阴元给他。如此,阴阳平衡,便可极大地拖延寒疾爆发的进程。 “乐葵,你现在什么感觉?有没有舒服些?”完成后,纪来丰关切地问。 “师兄等等,我先试试看,”女孩不太肯定,闭眼沉心,仔细感受起来。 待睁开时,却有些尴尬:“师兄,乐葵也说不上来,好像有,好像又没有…” “这样啊…”纪来丰听罢,立刻意识到,是他太着急了。 阴阳二气的变化,并非一时半刻能够体现,等先过上几天,待身体适应后,或许才能知晓。 便将此事放在一边,解开绳索,与女孩悠心闲谈,顺便也交流起合修心得。喜人的进展,皆是畅快无比… “开饭咯…诶?你们两个,傻笑什么呢?修炼结束了吗?”唯柔端着菜盘出来,瞧见院中景象,却是一脸疑惑。 二人闻言,相视一笑。 纪来丰伸了个懒腰,站起身,猛嗅一口:“哇,好香啊,多谢唯柔姐,正好来丰肚子饿了,待会定要大吃一顿!” 旁边,凌乐葵拍起巴掌,喜滋滋地附和:“没错,乐葵也要大吃一顿,嘿嘿…” 出乎意料的欢乐,唯柔愣在原地,眨了眨眼,片刻后,露出欣慰的笑意… 第10章 领厨 合修一次成功,接下来只需观察。 较之普通元气,结合元气更为活跃,也更易消耗。便瞧一瞧,在最严寒的冬季,究竟能维持多少时日。 而期间进展,无需他来操心,女孩自能看清体内双田。 属于他的任务,乃是引导对方炼成孕阳之法,而这,又是一个漫长的、极度需要耐心的过程。 当然,女孩是天才,或许会很快。 …… 此后时日,风波逐渐平息,安宁的生活中,各自又忙碌起来。 其中最辛苦的,当属凌怀阑。 既要管理门派日常,又要负责周边防卫调度,同时时常还得与姹月联络,并四处搜寻炼制血骨丹的药材… 其中后两件,纪来丰也非常关心,常自凌乐竹处打探消息。关心得多了,之后每次见面,对方都会主动告知。 一连几天过去,消息没探听多少,在他身上,却出现了一个奇怪的现象,燥热消失了… 无论早晚、阴晴、沉睡或是苏醒,燥热始终不曾发作,平静得甚至有些异常。 不知该欣喜,还是担心,试着自行感应,但每到脖颈处,仿佛有一堵无形之墙挡着,始终无有半点收获。 无奈只得放弃,待去到姹月,再寻清音长老帮忙瞧瞧。 默默期待着,约定的时日很快到达… 巳正时分,凌鸿杰主动来燕归居,这一次,由他负责护送到青庐镇南。 早在两年前,这位长辈看他时,已不再是鄙夷。又不知何时起,冷漠也消失不见,换成一副温和的面孔。 当然,话依然不多,也不爱打招呼,但能做到这般,纪来丰已经很满足了… 乘坐飞行法器,片刻功夫,已到达南边药铺,穿过地道,重新出现在阳光下,已接近午时。 茅屋旁,高挑的身影等待多时,几乎揪着他的耳朵,拖去了新建的厨房边。 空地上,放着一张方桌,桌上摆着两样食材,花菜与黄牛肉,便是这次要炒制的菜肴。 纪来丰站在桌边,满心局促不安,仿佛喉头堵塞,一口接一口地咽着唾沫。 便是围在周边,或大或小,站着三十来位年轻女子,整齐划一地列着队伍,皆一眨不眨地盯向他,神情极其认真。 当然,也有目光狡黠,或暗中偷笑的,譬如路冰影、洛花… 类似情形已发生多次,但每次被这样盯着,仍觉得浑身不自在,恨不得披上一件隐形衣,悄悄溜之大吉。 只不过,月梦寒就在旁边,稍敢有一丝逃跑的动作,立刻便会被揪回来。 “来丰,开始…”视察完队伍,见弟子到齐,月梦寒吩咐道。 “额…哦哦。”纪来丰应上一声,抓起一根花菜,干净利落地切起来,将之分成数十大小均匀的小块。 自头到尾,顺序平铺在砧板上。伸出右手,掌心覆在上方,一边缓缓挪动,一边仔细感应,很快找到阳元浓郁的部位。 又取来几根,重复先前动作,确定部位一致,并示意给周边女子们瞧。 再是黄牛肉,与其他肉类相似,阳元分布较为均匀,稍一感应,便直接切成了片。 端起两样主材,还有一些佐料,去到厨房中,生起一处灶台,开始展示炒制的步骤… 翻腾的大火中,青年熟悉地运起锅铲,一边有节奏地翻炒着,一边讲述其中要点,俨然一位经验老道的大厨。 围在旁边,是一张张聚精会神的脸,置于弥漫热气中,皆被熏出了淡淡的红晕… “咳咳,诸位师姐、师妹,请开始…”演示完毕,纪来丰挠着头,轻声对众女道。 “扑哧…”瞧着青年羞涩模样,路冰影第一个没忍住,顿时笑出了声。 随后,受到她的引导,周边瞬间哄闹起来,皮薄的捂嘴偷笑,皮厚的则毫不掩饰,肆意地大笑起来。 或狡黠、或好奇、或羞涩,各式目光自四面八方射来,身边全无遮挡,纪来丰一时无所适从,恨不得将脑袋盖在铁锅里。 好在这时,一道严肃话语响起,及时替他解了围:“笑什么笑,都严肃点。孕阳之法至关重要,进度如何,门内会进行考较。到时发现谁在偷懒,定然严惩不贷。” “哦…”被门主严厉目光扫过,年轻女子们皆缩起脑袋,再也不敢放肆。 随后,在月梦寒的吩咐下,各自散开来,按照事先分配好的,三三两两,选择一处灶台,照着习练起来。 “呼…”压力大减,纪来丰长舒一口气,但尚也不得清闲,沿着十二个灶台,逐一巡视,不时指点两句。 就这样,从头走到尾,又从尾走到头,直到靠门的一号灶台,察觉奇怪景象,脚步停顿下来。 正常也是三位女子,年纪按大、中、小划分,采取梯队方式,以大扶小,带动后者尽快学会。 但与其他几处不同,这里竟反了过来,大的手忙脚乱,反而中、小颇为熟练。 默默观察了会,终究按捺不住,“噗”的一下,笑出了声。那年长女子不是他人,正是门主月梦寒。 不得不说,让她干些体力活,譬如挖洞之类还成,这种需要耐心的细致活,悟性却着实一般。 “笑什么笑,一边去!”瞥见青年窃笑,月梦寒脸色一红,愠怒地呵斥了声,只又担心弟子瞧见,将声音压得极低。 旁边两位弟子,避之不及,想笑又不敢笑,憋得十分难受。 担心再呆下去,将来被这女人追杀,纪来丰一个箭步,逃之夭夭了… … “哈啊…”吃完午饭,纪来丰拍着肚皮,也不知菜肴美味,还是秀色可餐,心中大为满足。 走到光阳直射的空地上,扭了扭腰,又活动起身体。余光周边,是一群清丽女子。 并不排斥的目光,偶尔夹杂几道崇拜,大大满足了他的虚荣心。便在前头躺下,斗笠盖脸,开始午间小憩。 其他人有样学样,但自古以来,女子爱美爱白,除斗笠之外,纷纷又隔起了纱巾。 另外,手掌、脖子等裸露之处,皆以丝缕遮盖,防止被烈阳晒成黑皮。 寒冬时节,空地四周,摆设严密的屏风,阻挡冷风吹袭。 便在这温暖和煦的环境中,笑谈、闲聊纷纷淡下,取而代之,是此起彼伏的轻鼾。 …… “咯咯咯…咯咯咯…”嘹亮的鸡叫声,宣布未时已到。年轻女修纷纷爬起,三三两两,结伴离开,做各自的事情去了。 纪来丰留在原地,长松了一口气,任务又一次圆满完成,心中无比轻松与自在。 更重要的,他愈发感觉,正逐渐融入这全为女子的门派。 彼此间交流虽然不多,但笑视中建立的同门之谊,却是望金峰二十多年,无法体会到的快乐与充实。 正感慨着,瞧见月梦寒前来,想起来时目的,连忙将燥热情况告知。 本是一副准备报复的姿态,但女修听完后,立刻认真起来,毫不耽搁,当即御起飞剑,将他带去总坛… 总坛中,月清音一根沧桑手指,点在青年的脖颈上,停留片刻,又收了回去。 “前辈,怎么样?阳元消失了吗?”纪来丰迫不及待地问。 燥热迟迟不发,最大的可能,便是噬阳兽在攻击时,将他体内阳元吸收殆尽。 但视线中,老者微微摇头,神色颇为疑惑:“奇怪,阳元气息仍在,好像…还更强了些。老身稍一试探,便立刻追击而来。” “啊?清音师叔,怎会这样?”月梦寒一听,眸中焦急显现。 月清音并不回答,看着青年,好奇地问:“来丰,方才老身以阴元试探,你没什么异样感觉吗?” “异样?没有啊…”纪来丰脱口而出。 仔细回想,突然奇怪,与上次相比,同为阴元侵入,却不曾有躁动的迹象。 “是吗?不应该呀…”月清音喃喃念着。 谨慎起见,又试了两次,结果却皆一样。凝神细思,好一阵子,仍无合理解释。 见状,纪来丰也甚是纳闷,奇异阳元一会帮他,一会害他,现在又相安无事,究竟想要怎样?更关键的,他还能否习练战斗技巧? “来丰,莫要急躁。阳元浓郁,一旦爆发,便是性命之危。权且忍耐些时日,看看情况再说,明白吗?”见青年有些急躁,月清音连忙劝抚。 “是啊来丰,若连性命都保不住,再能战斗又有何用?”月梦寒附和道。 “哦哦,好…”纪来丰耸了耸肩,方才不过抱怨两句,并非真的不顾性命。 无论如何,比起爆发时的恐怖,情况已大为好转,还好什么不满足的? 见他恢复平静,老者放下心来,又叮嘱两句,便告辞离开了。 夜晚尚需习练合修,考虑到自身安全,不便返回青庐,纪来丰安心在姹月呆着。 月梦寒已安排妥当,将他带去弟子修炼处,一共三间灵府,包含五种灵根,好让他轮流吸纳。 “抱歉来丰,暂时委屈你一阵子,师父已经准许,单独为你建一座灵府,到时便不必这般麻烦了。”离开前,月梦寒歉然道。 “单独建一座?”纪来丰愣了愣,连忙推辞:“门主,门中灵石并不富裕,来丰五天才来一次,多动一动也无妨,何必浪费呢?” 月梦寒笑了笑,柔声解释:“不必担心,这次灵府会建得大些。当你不在之时,让其他弟子一起修炼,也不会浪费的。” “哦哦,那就好…”纪来丰略一思忖,觉得颇有道理,接受对方善意,并好生感激起来… 第11章 白熊 夜幕降临,比平日早些时辰,二人在聚阴阵中汇合,照常习练起合修。 比起与女孩的那次,进展慢上许多,间接也证明了,并非是他本领提升,带动女孩,而是后者自身的天赋。 直到深夜,合修方才结束,便干脆在阵中歇息。次日一大早,醒来后,将此事说了出来。 月梦寒闻言先是一怔,随即翘起嘴角:“呵呵,好小子,几天不见,本事见长嘛,竟敢捉弄起月某来了!” 瞧女子眉飞色舞、一副将他看穿的样子,纪来丰大为无奈,双手一摊:“来丰绝无欺瞒,信不信,门主自便。”说罢,潇洒转身,径直离开了。 余下月梦寒,托着香腮,陷入沉思,一会皱眉,一会眯眼,坐在原地,纠结了许久… 巳正时分,纪来丰离开灵府,往地道走去。到了约定时辰,凌家会派人前来接应。 踏入黑暗之中,才走上一小会,后方一道红光突然赶至。 落地之后,月梦寒叉着腰,一对疑虑眼眸,紧紧盯着青年:“来丰,早先乐葵之事,你确是认真的?” “噗…”纪来丰听见,差点一个仰倒,半天过去,这女人还在纠结呢。 当然也是活该,谁让她平时爱乱开玩笑,还以己度人,害怕被他人报复,便什么话也不敢相信了。 暗暗鄙夷,便端着脸,简单地回了一句:“千真万确。” 风轻云淡的语气,月梦寒眉头一拧,仍是半信半疑,便要求道:“你以心魔起誓。” 瞧着那张警惕的脸,担心得罪太过,纪来丰只得认怂:“好好,晚辈发誓还不行吗?”说罢,单手指天,照女子的意思做。 这一次,月梦寒总算相信,只是太过匪夷所思,白皙的俏脸上,讶异、震惊,变幻不定。 最终,化作一声轻叹:“真可惜呀,乐葵若为我姹月弟子,那该多好…” “呵…”纪来丰闻言,暗暗好笑。凌乐葵乃青庐门主之女,绝不可能加入姹月,最多也只能幻想一下。 眼珠转了转,开起玩笑:“门主,这还不简单,挑一个优秀弟子嫁去青庐,将乐葵换回来,不就成了?” 月梦寒扭过头,定定地望着他,并不生气,却默默点头:“恩,有道理…” “噗…”纪来丰顿时大败,论起胡闹,他比这女人还是差远了。眼见时辰不早,便告辞一声,抓紧赶起路来。 结果没走两步,风声呼啸而至,红光之上,一只玉手探出,拽住他的臂膀,拖着往前方飞去。 霎时间,地道中,满是男子的抱怨声:“门主,您干什么呀?哎呀,痛痛,快把我放下来呀…” 回应的,则是一句喝骂:“哼哼,臭小子,让你捉弄我…” 沿路骂骂咧咧,但女子手劲极大,纪来丰挣脱不得。最终,带着一条酸痛的右臂,早两刻到达了药铺。 害怕镇上有人监视,便躲在后堂阴暗处,直到李霞通知,凌鸿杰已到,方敢现身相见。 来到前堂,大门右上角落里,挂着一只鸟笼。笼中白雾缭绕,若隐若现的,是一只白玉灵鸟。 这便是月梦寒说的辨阳法器,放在此处已有些时日,只不曾探查到异常阳元,也不知警示时会是何种景象。 纪来丰心中好奇,突然灵机一动,若此刻燥热发作,会否将之触发呢? 当然,这只是一时玩笑之念,收起心来,走出药铺,随凌鸿杰返回青庐山… 之后的时日,皆是这般度过,比之以往,自由大受限制,尤其不敢去镇上玩耍,少了许多乐趣。但为着将来,也只得暂时忍耐。 而这段时间,也有一些好消息出现。 先是女孩体内,阴阳平衡益处显现,已不需穿太厚的衣裳,大大减轻了身体负担。 待时间点点推移,结合元气消耗大半,较常人稍惧寒冷的毛病,方才死灰复燃。 而自合修时起,已过去七八天,只需再来一次,便能轻松缓解。 另外,腿部承受力也在提升,只是进展较为缓慢。好在凌怀阑正努力搜寻药草,估计再有半个月,便可积攒齐全。 再是他这一边,燥热始终不曾爆发,少了灼痛折磨,又蠢蠢欲动起来,时常想做些出格的举动。 但月梦寒只是不应,百般请求,又上蹿下跳地闹腾,方才在噬阳兽出现后,第三次去姹月时,允许他测试一下当前实力。 纪来丰兴奋异常,屁颠屁颠地跟着女修,到达测试之地,一个普通的房屋。 屋内十分空旷,相隔半丈,立着两只壮实的大白熊,其中一个略大些,都不是真熊,乃雕刻与粉饰而成。 来到大的一处,肚皮圆鼓鼓的,脖子高过他头顶,中心约莫半丈高,划出约一尺半的圆形红色区域,轻轻触摸,半柔半坚。 白熊左前蹄斜向伸出,提着一只奇异灯笼,共由两部分组成。 正中位置,九节水晶串联,柱形中空,柱壁半厚,大小一致,晶莹剔透,甚是美观。 仔细观察,每一节水晶珠,又被分成十段,薄片相隔,只留一个细小孔洞。 端头位置,亦有一串水晶柱,同为九节,轮廓大上一些。 灯笼看似提着,实则以一根长杵连接,端头插入左前蹄内,延伸至肚皮中心。 月梦寒告知,此为测试器具,只需以拳锋轰击红圈,威力大小自会知晓。 类似泄灵台的器具,纪来丰了解完,也不犹豫,当即去到大白熊跟前站定。抬起拳头,深吸了口气,沉下心神,开始注入灵力。 比起飘云时的断续、缥缈,游海阶段灵元,如水流一般密实。 渐渐的,彩光开始渗出,化作微弱火焰,缠绕在拳头上。随之,气力迅速攀升,直到极限方才停下。 还没结束… 接下来,较为细密的阳元,顺着阳脉流出,挤入灵流间隙,便是其能提升战力的缘故。 “轰!”拳头重重砸出,锤击在白熊肚皮上,不同于泄灵台的闷沉,声音偏向清脆。 强大的反震力,纪来丰被迫倒退,两步之后,方才稳住身形。 仔细望去,仿佛平静的湖水,突然抛下一块大石,刹那间,白熊肚皮伏动不止。 其中以右上方最为明显,波流涌动,经过中空长杵,进入水晶灯笼内。 变化发生了… 似受到激发,正中第一节水晶闪烁彩光,并迅速向下蔓延,携破竹之势…额…突破八个小格,之后停滞不前。 “门主,这…这是什么水平?”纪来丰摸着脑门,不知为何,有种不妙的预感。 视线中,月梦寒瞧着水晶柱,白皙的俏脸,表情似笑非笑,极是怪异。 白皙的俏脸,刻意绷着,两颊逐渐鼓起,终究没能忍住:“哈哈哈…啊哈哈…”霎时间,整个屋子,全是女子肆意的狂笑。 “又来了…”类似的情形已不是第一次,纪来丰皱起眉头,一半鄙夷,一半却在担忧。 看样子,结果怕是不妙,但出于对她品性的怀疑,又不知是真是假。 “你呀,还是去那边试试…”独乐无趣,月梦寒收起笑声,抬手指向旁边白熊,轻飘飘地说道。 纪来丰愣了愣,但还是照做了,同样的步骤,而这一次,结果却大为不同。 正中水晶,彩光绽放,一口气突破九节,将整个灯笼完全点亮。再到端头处,同样势如破竹,一直冲到第五节,方才止住。 “门主,这…这是什么意思?”不明所以,对女子问。 “还有什么意思?飘云九呗…”月梦寒答。 “啊?”轻呼一声,纪来丰愣住了。飘云九?不会,他这个游海三的“天才”,实力怎会如此之弱? 半信半疑,仔细凝视女子,想从她脸上寻找一丝端倪,总觉得又是一次处心积虑的捉弄。 “呵呵,不信?”月梦寒瞧见,脸色一沉,抱起胳膊作傲然状。 见青年愈发怀疑,冷哼一声,不屑地道:“拳头是你所挥,灵器摆在这里,一直没动过,月某也犯不着动手脚。你我亲眼所见,事实便是如此,如何做得了假?” 说话间,胸口起伏不定,显示心中愠怒。纪来丰微微忐忑,可实在疑虑太深,又迅速盖过:“可这…” “还是我来告诉你…”或觉得语气不妥,又瞧他纠结模样,月梦寒无奈,神色缓和,耐心对他讲解。 大、小白熊皆为测灵之用,区别在于,大的游海专用,小的则是飘云。 以前者为例,正中九节水晶,分别对应游海一、游海二…一直到游海九。 至于端头九节,同为游海境界,比游海九强,但达不到踏陆。 出现这种情况,乃是渡劫过程中,灵气聚集凝缩,大概五比一,成为高阶灵气,战力出现跃迁。 便在游海九与踏陆之间,又分九个层级,分别为游海九一段、游海九二段…游海九九段。 自游海一到游海九,灵气成倍增加,但受身体、脉络所限,实际只能多发挥一成。 如此,每一层级,差距也在一成。看似不大,但也有优势,便在于灵气多,战力更为持久。 而从游海九到踏陆,每一层级,差距为前者三倍,但并非灵气更多,而是一次出手,能发挥出更强实力。 普通修士,境界多少,战力便是多少。天赋强者,战力超过境界。天赋弱者,战力低于境界。前者称为天才,后者称为废柴。 来参加夺灵大赛的,多在游海七及以上,且天赋皆是不错,或多或少,强于普通修士强。 如此一来,跨过自身境界,到达游海九及往后层次,乃至于接近踏陆,都是稀松平常。 “所以,别看境界相当,真要打起来,可能一个天、一个地。比武切磋时,后者会被碾压,甚至一回合也坚持不过。”说到最后,仿佛有所感想,月梦寒仰着头,陷入沉思之中。 与此同时,纪来丰早已呆滞,天才与废柴的差距,他并非不知。但达到五成、一倍,甚至两、三倍,还是初次听闻。 回到自身,月梦寒虽只讲述游海,但自两处测灵法器来看,显然也是一样的道理。 看小白熊结果,自身战力在飘云九五段,再看大白熊,则为游海一的八成。二者相互对应,应当准确无疑,可是… “门主,之前您不是测试过,来丰境界在游海三,但现在战力不到游海一,又是为什么呢?”想不明白,诚心请教。 “很简单,因为杂灵根呗…”理所当然的语气,见他诚心请教,月梦寒倒也不卖关子,耐心开始讲解。 测灵法器分划的层级,对应正常水平,乃正和盟经过大量测试,人为划分出来。 同等境界下,灵根资质、灵脉粗细、心念强弱不同,皆会令结果出现上下伏动,即是天赋不同。 而其中,灵根资质的影响最大。 五行相克,存在丹田时,虽不会显现,可一旦挥出,失去控制,往往相互干扰,致使威力减弱。 灵根愈多、愈杂,干扰愈为严重,其中五行杂灵根,便是最糟糕的一种情况。 “关于这一点,正和盟已有过论断,五行杂灵根能发挥的实力,大概只有丹田的八成。” “原来如此,唉…”纪来丰一听,心中已是了然。游海三与游海一差距不大,只能发挥八成,正对应此时的结果。 想通之后,露出苦涩笑意,曾听女孩说过,杂灵根有巨大缺陷,如今终于体会到了。 “哼哼,还不止呢。”这时,月梦寒却道。见青年疑惑望来,便提示:“月某且问你,方才是否动用了阳元?” “是啊…”纪来丰愣愣点头,反应过来,心中猛地一咯噔。他不仅注入了阳元,还是结合阳元,这么一来,岂不是… “明白了?”瞧他眉头紧皱,月梦寒抱起胳膊,仔细讲解起来。 比起五行灵气,阴、阳元较为细密,能存在前者间隙,进而增强招式威力。 其中,初阶阳元,与游海同阶,若为飘云修士,约莫提升一倍;若为游海,则仅有两成。若是踏陆,提升则已微乎其微。 若为结合阳元,元气凝缩一倍,在此基础上,威力也翻上一倍。 “既动用了结合阳元,正常情况,即便五行杂灵根,也该在游海三以上。飘云九…啧啧,看来你的天赋,比想象中还要差劲哦。”饶有意味的语气,月梦寒如是总结。 糟糕的结果,纪来丰早有准备,并未大受打击,只强忍难受,向她请教:“按门主所言,除灵根之外,可能是哪些天赋差劲呢?” “这可多了…”月梦寒略作思忖,竖起两根手指,言道第一为灵脉粗细。脉络愈粗,战力愈强,道理显而易见,不必多解释。 影响灵脉成长的最大因素,在于晋阶早晚,早些进入游海,与身体共同发育,成长更为充分。 “像你这样,二十五岁才渡劫,资质堪称极差,灵脉带来的限制定然不小。”月梦寒轻轻摇头,不知嘲讽,还是无奈。 收起之后,指尖一转,对准青年:“第二,便是你脖颈处,古怪阳元堵塞,将头脑与丹田隔开。如此,运用灵气之上,多半会受到影响。但影响多少,月某说不上来。” 第12章 打击 “明白了,明白了…”纪来丰听完,垂下脑袋,月梦寒的话语,甚合修仙常理,不太可能是谎言。 虽还不太通彻,但只需明白一点,排除灵根影响,融入结合阳元后,勉强才与普通弟子相当,说明体内定然存在重大缺陷。 “呵呵…”果然,就算运气好,莫名晋阶成功,到最后还是不可救药呀… 自嘲地笑了笑,身体失去力量,轻轻躺倒在地上,陷入巨大的失落之中… “喂喂,不至于,这点小小打击,也承受不住吗?”月梦寒鼓着双腮,略带鄙夷的语气,眸中若有若无,却是关切之意。 纪来丰没有察觉,根本不去理睬,小小打击?呵呵,说得轻巧… 灵根,与生俱来,无法改变;灵脉,时至今日,已成定局; 至于古怪阳元,并非毫无机会,但只怕还没到那时,已先送了性命。 “喂喂…” “喂喂…” 见月梦寒又喊道,但青年只是不理,躺在地上,一副心如死灰的模样。 “噗…”她笑了:“月某收了一个废物弟子,都还没说什么呢,你在那伤心个什么劲?” 视线中,青年突然坐起,把嘴一撇:“又非来丰自称天才,门主自作自受,关我什么事?再说了,来丰年纪尚小,还是个孩子,伤心一会怎么了?” “噗…”罕见的顶撞,月梦寒愣了愣,忍不住笑出了声:“好好好,你还是个孩子,五尺半高的孩子,行了?” (注:一尺为33公分,一寸为十分之一。) 纪来丰不去理睬,屈膝坐着,双手捧脸,继续作郁闷状。自女子话语中,听不出训斥之意,便也放肆起来。 月梦寒旁边瞧着,心头逐渐柔软,遂收起嘲笑,出声安抚:“来丰,你也不必泄气,杂灵根也有杂灵根的好处,未必就不如单灵根。” “啊?”奇怪的话语,纪来丰皱起眉头,疑惑地看向女子:“什么意思?” 月梦寒告知:“单灵根的优点在于,专注一种灵气,修炼进展更快。但同时也有它的缺陷,便是遇到属性相克时,拿对手完全没有办法。” 听着颇为有理,可纪来丰一思忖,立刻发现问题:“话虽如此,但要克制单灵根,己方属性也须得精湛。要达到此种程度,怕也为单灵根,或修行时日更长,不是吗?” 明白是安慰之话,他不是三岁小孩,能轻易糊弄过去。 被当面揭穿,月梦寒言语一滞,脸色微红,托着香腮,疯狂转动脑筋,总算又被她想到一个说辞。 便道:“来丰,还有一点,杂灵根比单灵根强,便在特定情况下,它可转化为结合灵根。” “结合灵根?何为结合灵根啊?”纪来丰不明所以。 “笨蛋,白合修许多次,连这也不明白。”月梦寒把眸一横,鄙夷一声,方才耐心解释。 以水、火灵根为例,曾在正和大陆,出现过两种元气在丹田中结合,形成一种名为风的新灵根。 类似合修,男阳、女阳彼此结合,差不多的道理,区别在于,无需伴侣,修士自身完成。 风灵根,兼具水火各自优势,同等灵气的量,威力也提升一倍,比其中任一单灵根都更强。 “还有这回事?那门主,该如何修炼,灵根才能融合呢?”纪来丰闻言,燃起一丝希望,无比期待地道。 “额…这个…”月梦寒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一句话,其后仿佛心虚一般,更是偏过头去,不敢与他对视。 古怪的举动,纪来丰眨了眨眼,突然明白了,杂灵根转为结合灵根,绝非轻巧之事,准确来说,该是极为艰难。 毕竟若反过来,单灵根不会受到追捧,反而甚是嫌弃,各派都去招收杂灵根弟子了。 房中再次安静,月梦寒察觉,小心瞥去一眼,发现青年脸上,又一次被失落布满。 见玩笑开过头,忙歉然道:“来丰,对不起,修仙界虽有类似事例,但如何修炼,天生还是后天,罕有人知晓。且目前传闻,无一例外不是踏陆,所以…” 劝抚着,声音愈发低微,直至消失不见,张着双唇,神色纠结,不知该如何说下去。 纪来丰抬起头,瞧了两眼,不知不觉,心情大为好转。暗忖自己这是怎么了,莫名其妙,竟冒出许多不切实际的幻想? 早在阳尘处已见识过,那对奇异的阴阳分瞳,需先得阴阳兼通,再是高阶阳元,还得到踏陆方可修炼。 而结合灵根与杂灵根,一个天,一个地,如此大的区别,条件理应更为苛刻。 想通之后,便不再纠结,也没什么可纠结的。 以他此时的状态,只有吸纳灵力一条路,尽快提升修为,便是最大的成就了… …… 难得一次破格之旅,宣告结束,生活再次变得平淡。 随着时间,冬月结束,腊月到来。上旬、中旬过去,到了下旬,一场大雪方才姗姗来迟。 深冬寒夜,漫天飞絮,持续了整整一夜。 待太阳升起,青庐山已披上一层厚重雪衣,掩盖住持续多时的苍灰,亮眼之余,也多了一抹清逸出尘的气质。 燕归居,一大早,纪来丰打开大门,瞧见周边一片银白,顿时“哇哦”一声,兴奋地冲了出去。 院落中,积攒的大雪已漫过膝盖,质地极为柔软,每踏出一脚,皆会深陷其中。 熟悉的感觉,童心乍起,当即行动起来。 由西到东,先滚起一个大雪球,放在院子正中央。紧接着,又滚出一个小的,堆在上方,雪人主体便完成了。 其后,捡来两枚较眼珠大一倍的黑色圆卵石,又自厨房取来一根胡萝卜,按在小雪球上,分别作为眼睛与鼻子。 “哈哈,大功告成!”纪来丰欢庆一声,如同儿时一般,围绕着雪人,兴奋地一阵手舞足蹈。 自娱自乐好一阵子,直到感觉疲累,便坐在门槛上,静静地观赏着。 脑海中,回想往昔岁月,那些欢乐的记忆,一丝一缕,仍是极为清晰。 掌门师伯曾对他承诺,每逢大雪之时,当他堆起雪人,便会前来探望。 言出如山,这位慈爱长辈确实做到了,每次大雪,一次也不曾失约。 只可叹天公不作美,长大后的几年,下雪次数愈来愈少,师伯探望的间隔也愈发变长… 想到这里,眼皮不由垂下,此处是青庐山,再怎么等下去,期盼的身影也不会到来。 但好在,就在西边不远,还有两位知心朋友,能缓解他心头落寞与孤寂。 乌云散去,眼眸重归光亮,纪来丰站起身,掸了掸身上雪尘,咧起开心嘴角,走出门去,往西而行… 刚一进向阳居,触目所见,却是一个大雪球,堆在院子中央。 旁边,一个矮小身影,靠在轮椅边,正缓缓弯下腰,双手在地上轻轻抄动,捧起一小团白雪。 颤颤巍巍站起,双手平移挪动,将掌中雪团在大雪球上放下。之后,重复先前动作,一捧接一捧,逐渐堆起,又揉搓紧实。 过程中,女孩嘴中哈着白气,一张小脸冻得通红,却是玩得不亦乐乎。 “乐葵,这些都是你做的?”纪来丰走上前,满是惊叹地道。 凌乐葵扭过头,看清来人,嘿然一笑:“当然不是啦,大雪球是姐姐堆的,我只负责脑袋。”一边说着,一边继续玩耍。 弯腰、站起、弯腰…重复的过程中,头上扎起的两条羊角辫,一甩一甩,极是活泼与可爱。 纪来丰陪在旁边,静心观赏,可过去好一阵子,女孩仍无停下之意,连忙劝道:“乐葵,你腿还没好利索,千万别太辛劳,赶紧歇息一下。” “哎呀,师兄你又来了,乐葵又非小孩,干嘛总唠叨个不停?”闻言,女孩嘟起嘴巴。 “嗬,丫头片子,还生气了,师兄可是为你好,明白吗?”纪来丰叉着腰,学起月梦寒来。 却在这时,一个清脆嗓音自屋内传来:“来丰,随妹妹去,她才吃了血骨丹。” 说话的是凌乐竹,俏脸如和煦春风,微笑地解释道:“贝师姑说过,服下丹药后,要多试着运动,加快血液流动,有利于对药效的吸收。” “是吗?哦哦…”纪来丰一听,恍然地点了点头。 不久前,凌怀阑耗费一番心血,终于将全部药材找齐,并第一时间交给了姹月。 月清音当即着手炼制,添加准备好的阴、阳料后,一共炼出十枚阴阳血骨丹。 老者不仅擅长治疗,丹术亦是精湛,贝温柳仔细检查过,亦是赞不绝口。 凌家收到丹药,并不立刻服用,女孩血脉极为脆弱,药力若是过猛,反而会伤害她的身体。 好在有贝温柳帮忙,经过耐心测试,便决定分成十五小粒,每天早中晚各一粒,一枚可用上五天。 时至今日,一个疗程过去,果如月清音所说,效果颇为不错。 这段时间,女孩饭量大增,便是受到丹药刺激,身体恢复之时,血液营养被大量吸收,需及时补充。 带来的好处是,双腿站立时,能支撑更长时间。至于恢复行动、能否重新发育等等,为时尚早,暂时无法知晓。 但自当前情况来看,希望却是不小,也难怪女孩这般开心。 这不,得到姐姐许可,凌乐葵晃起小脑袋,吐了吐舌头,得意洋洋地看着青年。 “呵…”见女孩耀武扬威,纪来丰故作凶狠地瞪去一眼,好笑之余,心中也颇为欣慰。 既然凌乐竹已发话,也不必他来操心。好胜心一起,也加入到欢乐阵营,就在女孩旁边,开始堆起雪人,准备较量一番。 可才堆完一个大雪球,唯柔已端上热腾腾的早饭,在凌乐竹严厉的目光下,二人皆收起玩心,乖乖坐去桌边。 纪来丰早将向阳居当成自家,时不时过来蹭吃蹭喝,脸皮练得愈发厚实,全无一丝拘束。 与三女闲七扯八,饱餐一顿后,便提出告辞,准备回去修炼。 还没出门,却被凌乐竹叫住,幽幽走到他身边,不言不语,又继续向外,直到靠近山崖,在一处大树边站定。 看样子,分明有事相商,略作迟疑,赶紧跟了过去。 第13章 庆典 大树危立山崖,历经多年风吹雨打,不仅屹立不倒,枝叶还颇为繁茂,足见生命力之顽强。 一夜大雪,树上早已结满冰凌,仿佛丰收季节,挂起一串串银色果实。 下方,凌乐竹轻姿盈立,秀丽的一张脸,静静地观赏山间景色。 余光瞥见,青年脚踏深雪,正缓缓靠近,方收起心思,扭头道:“来丰,有两件重要之事,父亲让我与你商议。” “重要之事?”甫一站定,听得此语,纪来丰不由一怔。 想到什么,试着问道:“乐竹,是有哪里需要我帮忙吗?尽管说,我一定尽力即是。” “不是。”凌乐竹闻言,轻轻摇了摇头,否认之后,将事情逐一说出。 第一件,便出乎意料,乃凌家年祭。 每逢年关之时,凌怀阑会带上家人,去凌家祖祠拜祭先祖,顺便与族人聚上一聚。 正好女孩寒疾已消,还一次没去过,趁此机会,也让她完成应尽的礼数。 “父亲让我问问你,愿否一起前去?”淡淡的语气,凌乐竹问,神色甚是平静,看不出半点波动。 “我吗?”纪来丰正在疑惑,听到这一句,直接愣住了。 年祭乃一族大事,但二人并非真实夫妻,若是前去,似乎有些不太合适。 转念一想,毕竟办过婚礼,名义上却是夫妻,且凌家族老俱已知晓。再者,当初定有协议,理应陪她去见长辈的。 暗想纠结,陷入两难,一时不知回答。 “来丰,若你不愿去,也不必勉强。父亲只是问一问,好提前安排,并无强迫之意。”凌乐竹轻柔地道。 纪来丰抬起头,看见的,是一对清澈、真诚的眼眸。愣愣地注视着,不知不觉,心头涌起一抹羞愧。 暗自骂上一声,再不纠结,当即坦诚地将心中念想告知,并询问起她的意见。 凌乐竹眨了眨眼,偏过头去,望向山间雪景,过了一会,方才开口:“若不嫌麻烦的话,便去上一次…” 平静的话语,看不见的地方,眸中划过一丝异样,似是期待。 纪来丰略作琢磨,明白之后,当即点头答应:“那行,反正山上呆久了也无聊,便当做一次冬游,正好出去散散心。” 浑不在意地笑了笑,并非勉强,而是真心实意。 望金峰时,他经常下山玩耍,对普通百姓,不觉得高人一等。若能成为朋友,也是十分乐意的。 当然,若是三年前,凌家皆对他厌恶时,但凡凌乐竹不以协议要求,那是万万不会去的。 “乐竹,第二件呢?”感慨完,纪来丰好奇道。 又是一阵沉默,凌乐竹才开口:“第二件,便是除夕之夜,青庐将举办一场盛大庆典。且这次较为特殊,因来年是夺灵大赛,便兼办誓师大会,不知来丰你愿否参加? “啊?这…这…我去…怕是不方便?”闻言,纪来丰皱起眉头。 稍作迟疑,道出心中顾虑:“乐竹,我现在是姹月弟子,怎好参加青庐庆典?被三长老知道,又要借机生事了。” 说罢,定定地看着女子,以汪兴运睚眦必报的性子,这其中的麻烦,相信她会明白。 出乎意料,视线中,凌乐竹并非担忧,而是轻咬嘴唇,神色甚是古怪。 瞥见他的目光,莫名一阵慌张,双眸左顾右盼,竟似不敢与他对视。 心中一咯噔,不妙预感生出,莫非又有什么幺蛾子出现?暗暗担心,倒也不去乱猜,直接开口询问。 “呼…”呼出一口白气,凌乐竹定了定神,方才道出内情。 原来早在初夏,青庐门经过严格选拔,已经参赛人选基本定下。唯一不确定的,只有凌乐竹。 试炼之中,这位天之骄女,表现极其优异,在非治疗、丹术、设阵的弟子中,成绩位列前三。 但碍于妹妹病情,与五年前一样,不知到时能否出发。 时至今日,女孩寒疾已然去除,再无理由推辞,已答应下来,将代表青庐出战。 本是一件好事,却不料,惹来了麻烦。 汪兴运突然提议,所有参赛弟子,带上各自伴侣,在年终庆典上台,一起接受同门的鼓励与祝福。 “三长老提出后,长老们一致赞成,并准备盛大举行,现已通知下来,无故不得缺席,所以…”凌乐竹说着,声音愈发细微,直至消失不见。 “嘶…”纪来丰没空在意,沉浸在女子话语中,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也太明显了… 那可恶的汪兴运,定已设好陷阱,在庆典上出手刁难,当着青庐门全体的面,让他与凌家丢脸。 不可,不可,万万不可前去。想通之后,忙劝凌乐竹,让她赶紧想个理由回绝。 实在不行,再去找祁无瀚说情,为着庆典顺利进行,相信这位大长老会同意的。 却不料,凌乐竹抬起头,古怪地瞥来一眼,转而摇头否认:“不不,来丰你误会了,三长老有此提议,未必是针对你我。” “啊?额…那是为何?”纪来丰摸着脑门,不明所以。 神色略微缓和,凌乐竹幽幽道:“多半是为了光耀师兄,他今年才成家室,所以…想让大伙都认识一下?” 汪光耀?成家?认识? 颇为委婉的话语,纪来丰眨着眼睛,仔细琢磨了一会,突然全明过来。 顿时“噗”的一声,差点吐出血来,千猜万想,合着老家伙是在假公济私呢。 凌乐竹虽不曾明说,但以汪光耀的天赋、修为,此次夺灵大赛,定也是人选之一。 如此一来,明里鼓励弟子,实则为自家儿子大出风头。 饶是他再笨也能猜到,那位伴侣品貌、门第定然不俗,足以令在场之人艳羡不已,好为自家博得一个大大的颜面。 “啧啧,这位汪大长老,还真是好面子呢…”想通之后,纪来丰不禁咋舌,一半鄙夷,一半却是头疼。 旁边,凌乐竹虽不曾附和,但眸中深深的无奈,早已默认了与他一般念想。 银树下,男女沉默不语,一时安静了下来。 其中一方,纪来丰揉着额头,努力思索,到底该否前去呢? 若不去,被汪兴运发现,难免不起歪心思,或明嘲,或暗讽,总有法子令凌家丢失颜面。 若是参加,到时真有陷阱,连他一起丢脸,场面更为尴尬。 无论去不去,似乎都有危险,竟又是一次两难之境,这天打雷劈的汪兴运… “唉…”纪来丰长叹一声,愈发头疼起来。 听见顶进,凌乐竹扭头望来,瞧青年纠结模样,清澈的眼眸中,泛起了一抹羞愧。 咬了咬嘴唇,目光随之坚定,平静地道:“来丰,你若是不愿,完全可以不去。我去与师父说,他老人家会理解的。” 似曾相识的话语,纪来丰愣愣抬起头,原本明秀的脸庞,此刻却变得黯淡。 心头倏地一颤,纠结多时的疑难,一下有了答案。 叹声道:“罢了,还是去。若不去,三长老定会大肆宣扬,到时不知会有多难听,以后再想安生可就难办了。” 一边说着,一边下定决心,无论如何,绝不留下明显破绽,先参加了庆典再说。 至于有否陷阱,如此隆重的场合,身为青庐长老,应当不会太过分,到时见招拆招即是。 “来丰,你真想好了?这可不是玩闹,一旦定下,若再反悔,师父会生气的。”凌乐竹蹙起眉头,连忙提醒。 “放心,我既已答应,就一定会去,否则岂不是言而无信?”坚定的神情,纪来丰承诺道。 见女子仍有迟疑,便单手举天,准备发个心魔大誓,却突然记起上次拜师遭遇,忙又收了回去。 摸着脑门,略显尴尬:“乐竹,差点忘了,若到时燥热发作,或犯其他毛病,可能便去不成了,烦劳与门主先说上一声。” 歉然的话语,凌乐竹愣了愣,莞尔一笑:“傻瓜,这是自然,哪有犯病还去的道理?” 仿佛心境突然开朗,秀眸恢复平淡:“那行,你既已决定,那我便去与父亲说了。”说罢,挥了挥手,潇洒转身,往向阳居而去。 纪来丰站在原地,瞧着远去的轻盈身姿,不知为何,总觉得对方方才怪怪的,但哪里怪又说不上来。 只是片刻,又收起念想,没心没肺起来。回想方答应的两件事,轻轻一笑,平静的生活中,看来又要多一些“惊喜”了。 却在这时,一个高挑女子身影,瞪着一对锋寒冰眸,怒火喷涌的恐怖模样,突然出现在了脑海。 霎时间,心头一阵狂跳,糟了,这么大的事,还没与她商量… 安宁的雪白中,方得来的好心情,瞬间变成忐忑不安,一直持续着,直到下一次去往姹月。 …… 两天后,姹月厨房,旁边空地。冬季午阳,温暖和煦,照耀在大地上,正缓缓将冰雪融化。 树枝上,雨水持续跌落,滴滴答答,正如纪来丰的心脏,正急促地跳动着。 专心教完厨艺,出来后,见欢声笑语、气氛欢愉,便趁此机会,将月梦寒叫去一边,告知青庐庆典之事。 说完,安静站立一旁,忐忑不安地等待。 身为姹月弟子,用这女人的话讲,胳膊肘竟向外拐,被臭骂一顿多半跑不了。 只盼她心情不错,弟子又在附近,能少发一些怒火… 第14章 凌族 不出意外,月梦寒听完后,一双如刀般锋利的寒眸,立时朝他瞪了过来。 之后,维持这般的模样,不知过去多久,瞧得他寒毛根根竖起,仍是一言不发。 眼见暴雨将至,纪来丰“咕咚”一声,艰难地咽下一口唾沫。 暗忖,莫非精心的谋划没成功?还是这女人太任性,能完全不顾场合,该发怒时就发怒? 不过无论如何,除夕青庐庆典一事,他答应了凌乐竹,再也无法回旋,改去参加姹月中举办的。 所以,趁她发作之前,还是赶紧溜… 这般想着,缩起脖子,缓缓转身,迈开一条腿,悄摸摸的,向前踏出了一步。 “干什么去?”却是没能如愿,一道拉长的轻喝,自背后传来。 纪来丰心头一颤,登时定在原地,弯腰驼背、蹑手蹑脚,一副做贼被当场抓住的尴尬模样。 “转过头来!”又是一声轻喝,还提高了嗓音。 “完了…”纪来丰心如死灰,僵硬地转动脖子。脑海中,已在幻想即将来临的、狂风暴雨般的恐怖景象。 该来的始终会来,终于,女子的脸出现在了视线中。 “咦?”不知是否错觉,瞧见的并非愠怒,竟是颇为平淡,甚至有些柔和,与预想竟是截然不同。 呆愣着,月梦寒接下来的话,揭露了此中的情由。 “知道你这家伙没良心,就算加入姹月,也是将青庐放在更前一位。不过,本门才分裂不久,本不该大肆庆祝,便打算把弟子聚在一起,简单吃个年夜饭。你来不来,也都无妨。” “哦哦,那就好…”纪来丰略作琢磨,明白过来,顿时大松了口气。 轻柔地捏了捏脖根,缓解该处的僵硬,待舒服些后,再次致歉,又承诺了一句,来年一定参加姹月庆典,便准备告辞。 “等等,还没说完呢。”月梦寒柳眉一竖,愠怒地道:“这次便罢了,下次再敢自作主张,月某定要你好看。” “一定一定…”异常严厉的语气,纪来丰听见,顿如小鸡啄米,连连点头答应。暗自则在庆幸,总算又逃过了一劫… …… 腊月二十八,纪来丰早早起床,收拾好后,便去往向阳居。 院落中,立着一顶飞轿。除凌怀阑父女三人,凌鸿杰也在,还有四男二女,一共六位凌家低阶修士,正在等待。 到齐之后,众人立即出发。 一路上,飞轿之中,凌乐竹、凌乐葵、一位年长师姐、一位年少师妹,四位女子凑在一处,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多是女孩在问,对本族之事颇为好奇,其他三人负责解答,时不时也调侃两句,极是活跃与热闹。 纪来丰、两位堂兄、两位堂弟,五人坐在后方,相比之下,气氛冷清了许多。 中秋时虽见过一次,但他多与女孩在说话,与其他人不太相熟,简单招呼一声,便不再有交流。 瞧女子们聊得开心,暗暗羡慕不已,余光看向旁边,顿时又大为尴尬。 凌家四位男子坐在一起,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与他之间,有意或是无意,腾出一些距离,显得他在一旁,来得有些多余。 好在路途并不遥远,青庐镇西南方向,五十里外,便是凌家祖坛所在。 才两刻来钟,飞轿行进大为减缓,即将到达此行的目的地。 凌乐葵迫不及待,请求姐姐掀开轿帘,想自上空俯瞰下方景貌。 纪来丰一听,好奇之下,趁机也凑了过去。 “哇” “哇…” 轿帘一经掀开,清醒气流灌入,紧接着,异口同声的两道惊叹响起,一个是凌乐葵,一个便是他。 原以为凌家祖坛,再如何兴旺,顶多也是一个大些的村庄。可此时一瞧,自东往西、由南到北,竟比青庐镇还大上不少。 周边以高大石墙护卫,城内房屋楼阁、花草树木、池水亭榭,错落有致,整个布局上,更像一座繁华小城。 暗暗惊叹着,那位年长些、名为语灵的师姐开始给女孩讲述。 此城名叫安凡。安凡之意,一语双关,一为安于平凡、不去奢望成仙;二为祈盼安宁、庇护凡生。 住在其中的,不仅是凌氏一族,还有其他门派,或其他姓氏者,多达上百个,将族内普通人迁到此处,彼此一起生活。 普通之人聚集的小城,不必看修仙者的脸色,也不会受他们的欺压,便可自由自在、安居乐业。 “可是师姐,万一有凶兽,或邪修入侵,那该如何抵挡呢?”似曾相识的话语,纪来丰一听,憋不住担忧地道。 “很简单,各派早已形成默契,与普通族人来往时,不会太过密切。即便出手报复、杀人夺财,也是他们命不好,怨不得同族。之后看情况,报仇或不报仇,也不强求。”凌乐竹回道。 风轻云淡的语气,那张平静的脸,此时看起来,却多了些冷漠无情,令他一时难以接受。 这时,语灵也开口了:“不错,愈在乎族人,愈将他们置于危险。正和大陆多年来,各派皆照此行事。明白屠戮凡人无用,自然而然,不再有无聊之人,做无聊之事。” “额…”纪来丰挠了挠头,好一个自然而然,会有这么简单吗? 但凡出现一个踏陆疯子,跑到安凡小城大肆屠戮,以此处防御,顷刻间,便是全城灭门,毫无安稳可言。 “来丰妹夫言之有理,故作疏远,并不足以保护族人。倒有一个说法,或与此处安宁有关。”两位堂兄中,年长些的点头道。 见轿中之人皆好奇望来,平淡的语气,耐心给予解释。 便是正和盟,成立之后,立下一道严规,但凡屠戮凡人者,定然严惩不贷。 起初,类似之事时有发生。为杀鸡儆猴,几位仙宗亲自出手,以血债血偿的原则,但凡有一丝牵连者,皆直接就地灭杀。 至于始作俑者、穷凶极恶之徒,更是千里追杀,绝不放过。将之逮住后,还要经受极其残酷的刑罚。 如此几次,传扬开来,包括名门大派在内,皆噤若寒蝉,再无有敢违背规矩者,纷纷喝令弟子,妥善对待凡人。 自此以后,凡人城池方才安定下来。 “竟是这样”当他讲完,整个飞轿中,响起了一阵吸气声。各自脸色,或为惊叹,或在慌张,沉浸在想象中,久久无法自拔。 好一阵子,回过神来,纪来丰点了点头,暗忖若为如此,倒是合理许多。 虽不足以完全制止,但以仙宗的神秘与强大,正和大陆绝大多数门派,都能够震慑住。 可转念一想,当初血魔肆虐修仙界,这些仙宗不管不顾,反对凡人颇为看重,实在匪夷所思。 还没来及得询问,突然间,一阵热烈的欢呼声传来,打断了他的思绪。凌家祖祠到了… 飞轿已在城中落下,方才留意过,在靠近城中心的方位,足可见凌氏一族地位不低。 便按照年纪,由大到小,走出飞轿。纪来丰“赘婿”身份,自然跟在凌乐竹后方。 离开闭塞,站在阳光下,身心皆得以舒展,但在环顾后,却是情不自禁地一颤。 街边男女老少,密密麻麻,加起来几百号人,将周边围了个水泄不通。 似曾相识的景象,刹那间,三年前婚礼时的可怕记忆,纷纷涌上心头。 好在放眼望去,那一个个陌生的面孔,皆挂着十足善意,笑脸相迎,鼓掌欢呼,令忐忑大为缓解。 场面出奇的盛大,照理说,应该没这么多人,暗暗疑惑,便向凌乐竹询问。 得知并非全为凌氏一族,不少是与他族结来的亲缘,还有自四面八方赶来,欲观青庐风姿,或纯粹来凑热闹。 无需叫喊,人群自动让开一条通路,凌怀阑作为族长,走在最前头,凌鸿杰紧随其后。 再是低阶修士,仍按长幼秩序,列成一队依次前行。没走两步,队伍停下,几位老者迎上前来。 当先两位有些印象,当初婚礼之时曾来参加,乃是凌家辈分最高的族老。 双方一见面,这边“堂兄”、“堂弟”,那边“族长”、“怀阑”,热情地打起了招呼。 一边为垂暮老者,一边尚在壮年,彼此以堂兄弟相称,瞧着极为违和,但在正和大陆,却是稀松平常。 见完礼后,一位壮年起头,周边齐声高喊“族长”,以此尊称,欢迎凌怀阑到来。 各自神情无一例外,皆崇敬非常,纪来丰扫过一眼,不禁暗叹凌家之团结,“岳父”地位之高… 待喊声结束,一阵“噼里啪啦”,爆竹声随之响起,一时甚是嘈杂,却也令气氛达到了高潮。 弥漫的白烟中,族老们走在先头,引领青庐山同族继续向前。 很快,来到一处颇为宽阔、被石墙围起的大院落。正中,伫立一个高大建筑,威严而肃穆,便是凌氏一族的祠堂了。 “咦?乐竹,他们是谁呀?”纪来丰突然发现,祠堂大门左边,站着一行十来人,年纪皆在壮年及以下。 当头中年男子,身形高大昂扬,瞧着颇有威势。余下之人,相较其他族人,装束、气质也大不相同。 粗略一看,莫名有种感觉,与己方一行颇为相似。 凌乐竹微微一笑:“这是自然,他们也为凌族修士,只不过资质差些,无法加入青庐,便去了其他门派。事先约定好,一起回来参加年祭。” “哦…”纪来丰听完,心中已是了然。 凌族中生长灵根者,天赋总有一般的,青庐规矩严苛,想靠凌怀阑的门路进去,根本行之不通。 但即便如此,此族兴旺之势,也足以胜过周边大多数的家族… 第15章 祭礼 见凌怀阑到来,领头的中年男子,立即收起傲然之态,微笑上前迎接:“族长,你可算来了!” “哈哈,良平师兄,让您好等,怀阑真是对不住!” “无妨,无妨…” 当着族人的面,二人你一句我一句,热切地寒暄起来。 凌良平年纪虽长,且贵为踏陆高修,但在凌怀阑面前,仍是不敢托大。若有若无的,还带着一丝恭敬。 其后,两边年轻人纷纷上前,向凌良平、凌怀阑、凌鸿杰三人行晚辈之礼。 热闹一阵后,在族老的引领下,两拨人马一齐进入祠堂。 祠堂重地,以深色木材建造,烛火的映照下,更显清静幽暗。置身其中,一股庄严肃穆的气息扑面而来。 正前方,三排长架,自上而下,上少下多,摆着二十来个牌位,便是凌家的列祖列宗。 前头,是一张黑色长方木桌,其上摆着香炉、蜡烛、水果,与其他供奉之物。 再往前,地上一左一右,放着两个蒲团。 供桌左侧,站着一位中年男子,约莫四十来岁,装束、神情俱是郑重,乃是主持祭礼的司仪。 只见他抓起一把白香,尽数点燃后,握在手中,安静地站立在一旁。 后方人群中,凌怀阑大跨步踏出,自其手中接过三根,站在祠堂正中,长身孑立,面向祖宗牌位,朗声念起了祭词。 与望金峰年终祭礼类似,追溯本族历史、赞颂祖宗功德、告知族内状况、祈求保佑子孙,流程逐一进行。 蕴含灵气的声音,尤为洪亮,一直传至街边,仍是清晰可闻。堂内堂外,族人不约而同,神情肃穆,寂静无声,默默聆听着。 好一阵子,终于说完,凌怀阑双膝跪地,恭敬三次叩首。站起身来,再拜三次,将白香插入了香炉中。 之后轮到其他人,按照修为高低,与长幼秩序,依次上前,行祭拜之礼。 先是凌良平,携自家夫人、一位少年,应是二人之子,全家一齐上前参拜。 接着,轮到凌鸿杰时,纪来丰惊奇地发现,并步而前的还有一位女子,正是同行而来、名为语灵的师姐。 不曾料想,他们竟是夫妻,中秋聚会时,也全然没有注意。 二人婚礼,不曾听闻,更不曾参加,显然在他来之前已举办。并未携带孩童,多半年份不长。 想通之后,却有些纳闷,如此一来,那两位堂兄岂不打着光棍?可身为青庐弟子,品貌皆是不俗,理应轻松寻到才对呀? 疑惑不已,想向凌乐竹询问,但碍于堂中庄严,害怕惹出乱子,便不敢胡乱开口,安静等待着。 视线中,两拨修士,年轻男女交替上前,景象却愈发怪异。 凌良平率领的一拨,不少携有伴侣,偶尔见到少年幼女,已然组建了一个完整的家庭。 反观青庐一方,天赋、地位更高,可除凌乐竹外,不见第二位成家立室,更别提子女后代了。 正纳闷着,身上突然一麻,自旁边,伸来一只纤长玉指,戳在他的腰间。疑惑望去,却是凌乐竹所为。 微微一愣,顿时反应过来,该轮到他这对“夫妻”上香了。 当即严神正色,仔细整理衣角,跟随凌乐竹的步伐,适时向前踏出。一左一右,站在中央,各从司仪手中接过三支燃香。 深吸一口气,纪来丰专注心神,身躯挺直,余光时刻关注身旁女子动作。 耳边,凌乐竹口中念念有词,较为简短,结束之时,眸光向右轻轻一瞥。 仿佛心有灵犀,二人同时跪下,恭敬三次叩首,无论步履、幅度皆颇为一致。 此后,女子又一眼瞥来,纪来丰余光瞧见,心中甚是感动,知道她是有意照顾。 极有默契地同时站起,又颇为合拍地,恭敬拜上三拜。随之,礼仪完成,返回原位,再次安静等待… “吱嘎,吱嘎…”当轮到凌乐葵时,肃穆的气氛中,陡然多了一些好奇。 凌怀阑推着轮椅,将女儿送去堂中,站定之后,一边祭拜,一边轻念:“感谢列祖列宗,保佑我儿大难不死,此次特携乐葵前来,当面拜谢…” 满怀感激的一番话语,儒雅男子眼眶,逐渐流淌出温热的泪水。 轮椅上,女孩扶着父亲手臂,缓缓站起身,又颤巍巍地跪下,与其他族人一般,行起应尽的礼数。 …… 待最后一人返回原位,堂外,又是一阵热闹的鞭炮声,祭礼宣布结束。 或如凌乐竹所说,交往不可太深,仪式也颇为简单,在司仪的引领下,众人走出祠堂,去到院中。 安静了多时,不知为何,突然躁动起来。族人纷纷涌进院中,围绕两拨修士,结成一层又一层。 个子矮的、来得晚的,纷纷垫起脚,探出头,孩童则被父母背在身上。不约而同,目光皆是热切,仿佛在期待什么。 纪来丰颇为好奇,却见欢呼声中,三位踏陆探手入乾坤袋,取出各种大、小包裹,很快堆满了一地。 各式用途的刀器;散发药香的瓶罐;照明生火之类器物;其他地方购来的特产;样式新奇的玩具与饰品,带灵气的,不带灵气的,应有尽有,十分齐全。 询问凌乐竹后得知,每到年关之时,凌怀阑会购置大批年货,送给安凡城中的族人,改善他们的生活。 几十年来,不曾断过,且皆在祭礼后取出,久而久之,便形成了一个习惯。每到此时,族人皆会兴奋,期待着又有什么好东西。 “啧啧…”纪来丰听完,忍不住咋舌,有这样一位族长关心着,还真是幸福呢… 周边,欢呼声愈发响亮,气氛也愈发热烈,尤其年幼的孩童,瞧见会发光的玩具,纷纷两眼放光,口水直流。 当然,暂时还无法取得,将由族中统一收纳,按照对应规矩,逐一分配下去。 清点完数量,刀器、药物等重要之物,族老吩咐干练的管事,当即搬去了库房。 玩具、饰品、摆件之类,则被留了下来,由几位年轻人提着,仍不着急分发。 原地等待片刻,来了几座简陋竹轿,待腿脚不便的族老坐上,便由青壮们抬着,与凌怀阑一道,走出院子,向东而行。 其他族人纷纷跟上,浩浩荡荡一行人,瞧着极是壮阔,只不知要做什么。纪来丰不明所以,也不着急询问,安心跟在凌乐竹身后。 往东一直走,百丈之后队伍停下,凌怀阑与几位族老领头,转进一座普通的院落。 甫一进院门,彩色花瓣漫天飞洒,带着芬芳香气,落在来人的身上。 “欢迎族长、诸位族老!” “欢迎族长、诸位族老!” 异口同声,两道恭敬之语响起,乃是一对中年夫妇,牵着一位妙龄少女,敞开院门,欢迎众人到来。 凌怀阑轻轻颔首,便由主家带着,沿屋内屋外,简单转了一圈。一边还在询问,孩子身体如何、家里缺少什么、房屋有否破损等等。 细致的一番询问,旁边有专人记录,当发现困难时,立刻定下解决之策,来年再看是否改善。 完成之后,一行人走出,往西走上几步,又进入下一家院子,重复起方才的景象。 一连几次之后,纪来丰恍然大悟,这是要挨家挨户走上一趟,与族人认亲之时,顺便关心他们的生活。 暗暗点头,赞叹不已,这才是一个和睦家族该有的样子。 过程中,那些玩具、特产、腊肉,纷纷派上用场。每到一家,根据人口、老幼、病残等,按照过往方式,公平进行分配。 其中,还有一种特殊情况,便是方出生不久、尚在襁褓中的幼童。 当前一家,便是一对年轻夫妇,二人孕有一子,正由父亲抱在怀中。 听见族长温和的召唤,连忙走上前去,掀开婴孩外衣,露出白嫩肚皮。 紧接着,凌怀阑探出一指,点在婴孩腹部,旋即闭上双眼,仔细感应起来。 似曾相识的景象,纪来丰略一琢磨,已然猜出大半,便向身旁女子确认:“乐竹,这是在测试灵根?” “恩…”凌乐竹点点头:“每次年祭前来,父亲都会给族中三岁以下婴孩检查。一旦发现灵根,便以温养之法,令天赋尽快显现。到时加入青庐,或是其他门派,便看各自的造化了。” “啧啧,这族长当的,真是尽职尽责呀…”纪来丰咋着舌,再次发出感叹。 也难怪,祁无瀚会让他来当门主,凌氏一族如此兴旺,由凌怀阑管理青庐门,定然不会有错的。 “呵呵,那是当然…”凌乐竹笑着横来一眼,眸中骄傲之色,罕见也露出一丝俏皮。回过头,望向父亲,崇敬之意满溢。 院内院外一片静悄,除偶尔几声交谈,纷纷闭紧嘴巴,生怕惊扰了族长。 襁褓中,天真无邪的孩童,眨着可爱大眼,望着儒雅男修,直到他收回手指,仍是不哭也不闹。 纪来丰瞥见,忙收起念想,向凌怀阑望去。风轻云淡的一张脸,挂着微笑,也不开口,转身往外离开。 摸了摸脑门,纳闷不已,这灵根到底有,还是没有?猜不出来,只好开口询问。 “没有…”凌乐竹不假思索,干脆地摇了摇头。 不怀疑她在撒谎,纪来丰只是好奇:“乐竹,门主又没说,你怎么知道的?” “两个方法。”竖起两根手指,凌乐竹耐心解释:“其一,瞧孩子父母,与族老脸色。” “哦?”纪来丰一听,当即按她的说法做。果不其然,年轻夫妇看似平静,但眸中时而划过的失落,还是掩饰不住。 抬轿上,族老们更为明显,不约而同,流露出淡淡的失望。 明白之后,又问:“那第二个呢?” 第16章 幸运 “第二便是婴孩本身。父亲以微弱灵流试探,若无灵根,受到刺激,丹田不会反抗。反之,身体反应愈大,哭喊愈为强烈,则预示着或许有灵根存在。” “哦哦,原来如此…”纪来丰略作思忖,明白了其中道理。 其后,跟着凌怀阑一行人,继续挨家挨户地串门,结果发现,还真有不少。眼见快到午时,还没能走完一趟。 但他并不觉得无聊,反与其他凌氏族人一般,觉得颇为有趣、温馨,尤其查验灵根之时。 过程中也发现,有些孩童在来之前,已被确定灵根,脖子上挂着一件发光吊坠,便是凌乐竹提过的温养之物。 仔细询问,原理颇为简单,乃由灵石雕刻而成,正和大陆到处有得卖,算不上什么稀罕物。 形状各不相同,这不重要,关键在于灵气属性。将与灵根对应吊坠戴在婴孩身上,若有天赋,灵气萦绕下,丹田多少能吸收一些。 另外,吊坠颜色虽不同,但每一块内,皆漂浮鲜红细缕,乃取自父母之血,血脉相通,方便子女更易吸纳。 当然,这只是一个猜测,并未证实一定有效。 听凌乐竹介绍,纪来丰恍然之余,不禁也感叹,这其中门道还真有不少。 当然,即便兴盛如凌氏一族,有资质的仍极为稀少。一路走来,瞧见的不足五个,当场发现的,更是一个也没有。 无论孩童父母、凌家族老,得知结果后,或有些难受,或大为失望。 虽说安凡小城,风气较为清朗,少有霸凌、奴役之事发生,但毕竟仙凡之间,天差地别。 不仅自身命运改变,就连父母、家人、宗族,在城内也会更受尊重,任是心如止水,也都是渴望的。 只是这个机会,由不得自己,全看老天是否赏脸。 暗暗感慨着,又到了一户,这次是个年轻女子,已为妇人打扮,怀中抱着一个胖嘟嘟的男婴,瞧着还不到一岁。 奇怪的是,只有妻子一人,丈夫不在身边。或正因如此,当瞧见一大帮人进来,神情难免有些慌张。 好在凌怀阑态度温和,照常巡视并询问家中详情。渐渐的,令她放松了下来。 很快,便到了众人最关心的环节,给男婴测试灵根。 纪来丰也不例外,专注地盯着襁褓,但不知为何,竟察觉一抹异样的注视,并非紧盯,而是时不时扫来一眼。 怕出现幻觉,便不动声色,细细体会,却不防,感觉竟是愈发强烈。 按捺不住疑虑,猛地一抬头,朝直觉的方向望去。赫然发现,竟是此屋主人,那位抱着婴孩的妇人。 仿佛做贼被发现,被他这一瞥,女子神色一阵惊慌,目光连连躲闪。 可怀中婴孩尚在查验,却是无处可逃,只得站在原地,耳根早已涨红。 瞧她浑身不自在、隐隐有些惧怕,纪来丰皱起眉头,冥思苦想一番,到头来,却是一丝印象也无。 摸了摸自己的脸,难不成是样貌丑陋,吓着这女子了?可是,应该没这么严重 还是说,当初婚礼时,此人去过青庐山,明里暗里嘲讽过他,害怕受到报复? 想不明白,准备向凌乐竹请教,却在这时,周边突然出现一阵骚动。 顺着目光望去,却见襁褓中,不知受到惊扰,还是怀抱不稳,原本熟睡的婴孩,突然蠕动起来。 渐渐的,反应愈发增强,开始来回翻滚,两只小手也向外探出,似在渴求母亲的柔声抚慰。 好在,直到手指收回,婴孩一双眼睛,始终不曾睁开,扰动随之平息,又恢复成均匀的呼吸。 “难不成,这男婴拥有灵根?”瞧见儒雅之人露出一丝浅笑,纪来丰忍不住轻呼。 没有听见回应,扭头望去,却发现凌乐竹原本平静的脸,此时却充满了讶异。 想起她方才话语,忙向婴孩母亲望去,果不其然,早已顾不得慌张,眼珠轻轻颤动,神色中掩饰不住的欣喜与激动。 旁边,凌家几位族老,相互对视着,绷起多时的脸庞,皆露出了欣慰的笑意。 与此同时,周边人群不约而同,无数道艳羡目光,纷纷朝母子二人汇聚。 种种迹象,都在证明他的猜测,显然,又一个幸运儿出现了… 虽仅是确定灵根,天资未必有多高,但能踏入仙界,终究是一个可遇而不可求的机会。 院落中,羡慕、喜悦、激动、嫉妒,各种各样的情绪,交织在了一起,久久不曾平息。 躁动之中,凌怀阑主动腾出位置,让凌良平、凌鸿杰相继上前,仔细一番查探后,确定是微弱的土灵根。 事先已准备好,他取出一堆褐色吊坠,分别雕刻成十二生肖状。为防止割伤婴孩肌肤,外面皆包裹了一层透明软胶状物。 便向女子询问出生时辰,最终挑出一条羊形的,挂在婴孩的脖子上。紧接着,温和的语气,耐心叮嘱起来。 比如,若想温养效果达到最佳,尽可能别取下来,让吊坠一直陪伴婴孩长大; 又比如,时刻注意胶状物是否破开,还有防止婴孩调皮,将之吞入口中咬动; 此外,每隔三个月,他会前来探望一次,查看灵根温养情况… 如小鸡啄米般,女子一边听着,一边连连点头,又凝起眉头,将要注意的事项逐一记下。 当然,记不住也无妨,族内有专门负责之人,会代为向她提醒。 好一阵子,凌怀阑方才交待完,也不多做停留,躁动中大步离开院子。 众人跟在后方,皆意犹未尽,时不时回头,瞧一眼那幸运小家,热切议论之声,持续多时不休。 唯纪来丰低着头,暗暗颇为纳闷,这家男主人去哪儿了?天大的喜事,为何不叫过庆祝一下? 好奇询问凌乐竹,后者却似没听见,双眼平视前方,兀自沉浸在思虑中。 直到第二声,扭过头来,定定地看了他一会,方才回道:“祭礼乃凌族一年重中之重,需得筹备周全,或许正在哪里忙碌…” “哦…”纪来丰点了点头,但不知为何,又觉得哪里不对劲,想再追问,女子已转过头去。 那张白皙的侧脸,薄唇轻轻翘起,阳光点缀下,绽放出奇异的光辉。与平时大不一样,令他不禁有些恍神。 …… 午时二刻,巡视方才完毕,众人返回祠堂,多半皆已疲累,饿得肚子咕咕乱叫。 好在宴席已准备妥当,颇为盛大,不仅院中摆满桌子,院外还放了十来张。 凌怀阑、凌良平、凌鸿杰,与几位族老,地位较高,安排在靠近祠堂的主座上。 年轻的修士们,被特意分开,与族中同龄男女坐在一起,仙凡共饮,普族同庆。 其中,女孩虽初来祖坛,表现却尤为活跃,全然不觉生分,那乐观、爱笑的性子,很快与同族打成了一片。 知晓她的身份,还有坎坷的经历,初次见面,族人皆颇为好奇,你一句我一句,争相询问了起来。 凌乐葵毫不介意,撸起袖子、裤腿,一边任由他们观看,一边也讲述起寒疾的由来、爆发时的可怕,与劫后余生的激动。 顿时,吸气声、惊叹声、祝福声此起彼伏,一时甚是热闹。旁边席面上的族人,纷纷受到吸引,加入到聆听的阵营中。 主座靠外一排、西北角的席面上,纪来丰扭着脖子,瞧见女孩处的闹腾,好笑之余,也替她感到开心。 回过头来,又颇为尴尬,并非没有相熟之人。夫妻一体,于情于理,自还是与凌乐竹同桌。 只不过,这女子性子平淡,少有言辞,尤其在活跃气氛上,更是全无天赋。 旁边坐着的,皆为同龄族人,多半是年轻夫妇,或即将走进婚姻殿堂的情侣。 比起少男少女,早过了闹腾的年纪,加上凌乐竹身份高贵,既为族长之女,又是青庐骄子,眼中皆怀有敬畏,不敢胡乱开玩笑。 再是他坐在一边,初次到来,颇为生分,皆隐含一丝顾虑,除礼貌打了声招呼外,之后再无交谈。 至于纪来丰,碍于“赘婿”身份,又全是陌生面孔,根本不知从何开口。 如此一来,相较其他桌的热闹,这边显得尤为冷清。迫不得已,只得偏过头,又装起看热闹的模样。 暗暗甚是无奈,若女孩在旁边该多好,也不会这般尴尬?退而求其次,有一两个认识的也行呀… “诶?”却在这时,心中倏地一动,某个身影浮现在了眼前,看似成熟稳重,实际却是一个大愣种。 嘿嘿,若这个家伙在,或许情况会好得多… 突发奇想,一边欣喜不已,一边仔细搜寻,可来回找上两三遍,始终不见对方所在。 纳闷之时,突然咯噔一声,糟了,难不成…已被逐出了凌家? “来丰,找什么呢?”身边男子眉头紧锁,仿佛遇见难事,凌乐竹瞧见,关心地问道。 正暗自发愁,听得此话,纪来丰脱口而出:“乐竹,凌成堂兄呢?年终祭礼,怎么不见他来?” “啊…”此话一出,年轻男女们,皆是脸色大变。 目光不约而同,望向说话之人,原本的冷清与尴尬,纷纷转为忧虑、惊疑,与慌张。 就连凌乐竹,亦是一脸惊诧,呆呆地望着“丈夫”,一时竟忘了回答。 “额…”众人的反应,纪来丰看在眼里,登时意识到不妥,心中万分懊悔,但任是捂紧嘴巴,也已来之不及了。 族长一家的声誉,便是全族的声誉,丑事尚未过去多久,贸然再次提及,难怪会是这般的反应… “来丰,你…你为何要寻凌成堂兄?”回过神来,迟疑的语气,凌乐竹试着问。 “我…”正思忖如何回旋,听见她的话语,纪来丰本能张开嘴。可教训犹在眼前,谨慎起见,便凑到女子耳边,悄声告知了缘由。 耳语之时,七八道目光射去,紧盯二人的一举一动。下一刻,惊愕的景象出现了… 第17章 故人 “扑哧…”似听见滑稽之事,凌乐竹笑出了声。秀眸扫动之时,发现场合不对,忙又收了起来。 酝酿之后,正色说道:“来丰,凌成堂兄曾犯下大错,对你造成不小的伤害,这次便关了他禁闭,不许参加年终祭礼。” 嗓音明亮清晰,当着在场之人的面,全无遮掩之意。同桌男女听见,纷纷转移目光,去到旁边青年身上。 被多道目光注视,纪来丰摸着脑门,尴尬地道:“当初定下惩罚之时,只不让他再去青庐。这里是凌家祖祠,他为本族之人,大过年的,还关起来做甚?” 听见他的话语,同席男女纷纷愣住,相互对视之时,皆露出诧异之色。 凌乐竹柳眉微凝,细细琢磨之后,淡淡地道:“来丰,若你确实不介意,我便去与父亲说,将堂兄叫过来,如何?” “好哇,好哇…”纪来丰满口答应,又凑到她耳边,悄声嘱咐:“乐竹,千万叫到这一桌来,咱们也好有个说话的人不是?” “恩,有道理…”带着一丝俏皮,凌乐竹点了点头,便站起身往主桌走去。 也不知说了什么,主桌上轻声议论,片刻后,唤来一位少年,颇为机灵,听完吩咐,快步向院外跑去。 过了一会,少年返回,并领来一位青年,身形、样貌俱是端正,唯眉宇凝在一起,仿佛有化不开的苦闷。 宴席上,原本一片祥和,发现他的到来,顿时骚动了起来。 议论声纷纷响起,又在之后的某一刻,突然转为一片静悄,连喉头滚动、咽下唾沫的轻微动静,皆是清晰可闻。 仿佛极有默契,数百道目光不约而同,望向院内西北角、本族天之骄女身边、那位与她极不相称的夫婿。 视线中,对方单手托着下巴,衬在桌席上,双腿闲趣抖动,似还没有意识到周边的变化。 却在这时,凌乐竹站了起来,众目睽睽之下,往院门方向走去。 那里凌成瞧见,下意识地向后退缩,却被女子一把抓住。也不知说了些什么,一脸错愕的他,被当场拉去了西边角。 “哗…”周边一片哗然,议论声随之兴起,却皆压下嗓子,主桌之人正看着,无人敢大声喧哗。 院门东侧,最热闹的席面上,有人悄声询问:“奇怪,凌成扰了乐竹婚礼,落了族长好大颜面,已被罚关禁闭,不许参加祭礼,为何又突然前来?” 听见他的话语,周边也俱是疑惑,纷纷凝神思考。片刻后,响起一声猜测:“难不成…是让他当面道歉?” “诶?有道理!” “对哦…” “恩,很有可能…” 合乎情理的解释,恍然之余,同桌之人纷纷认可。 却在这时,一声轻笑响起:“怎么可能?姐姐一向大度,早已原谅凌成堂兄,姐夫也非小气刻薄之性,定然不是道歉。” 柔弱的嗓音、笃定的语气,来自轮椅上的女孩,众人纷纷望去,皆是半信半疑。 “乐葵,当初婚礼上,你姐夫丢了多大的脸呀?这不,两年都不曾来安凡,又怎会轻易原谅?” “对呀!” “对呀!” 又是一阵附和之声,显然,更愿意相信后者的判断。 凌乐葵听着,淡淡一笑,也不多解释。望向西北角,明眸之中,闪烁自信光芒,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 此时,目光聚集之处,凌乐竹、凌成到达目的地。 就在众人暗暗担忧,将有一番激烈争吵时,其后景象,却大大出乎他们的意料。 那位带着些憨傻气的赘婿,发现曾陷害之人前来,脸上第一时间流露出的,并非愤怒,而是喜悦。 大大咧起的嘴角,全为开心笑意,哪有半丝生气的样子?顿时,俱是惊愕不已。 其后,更加惊诧的景象出现了… 赘婿站起身,左右瞧了瞧,找到一把空闲的凳子,放在身边,并笑着拉凌成坐下。 看情况,竟似是要一同用饭,但这怎么可能?他们明明该是仇敌的呀? 悄声议论中,俱是疑惑不已,可冥思苦想,也猜不透其中缘由。 唯有轮椅上女孩,双手捧起小脸,微笑望着,全无一丝意外… 西北角席面上,凌家族人皆在愣神,就连凌成也不例外,坐在凳子上一动不动,早已木讷的表情,呆望着眼前之人。 周边的异常,纪来丰视而不见,兀自热情地招呼:“凌成堂兄,几年不见,你好像变了许多…” 说话间,仔细打量凌成。比起青庐时的意气风发,浑身上下隐含一丝桀骜,这一次,却是全然不见。 抛开方来的震惊不谈,性子内敛了不少,尤其那双眼眸,多了些沧桑的气息。 凌成没有回答,如同木头一般,还在发着呆。 纪来丰抬起手,轻轻挥了挥,嘴中笑道:“不是堂兄,才三年不见,便把来丰忘得一干二净了?” 玩笑般的话语,凌成听见,眨了眨眼,仿佛不好的记忆浮现,懊悔之意弥漫,眸光转为黯淡。 像是惧怕阳光,眼皮垂下,嘴中喃喃:“忘?怎么会忘?这三年来,每次闭上眼睛,想到的皆是曾经犯下、不可饶恕的罪过…” “啊?这么严重?”饶是准备充分,纪来丰听见此语,仍是忍不住惊呼。 可瞧他神色黯然,又不似在说谎,暗暗点头,看来此事带来的打击,对凌成着实不小。 恍惚间,时间回溯,离开望金峰的那一天,飞轿之中,如同行尸走肉,他死气沉沉地躺着。 若非一道光芒及时出现,照进他贫瘠的心田,恐怕现在… “呼…”长呼一口气,淡淡的笑容,对凌成道:“早知如此,两年前来丰便该来上一次,也省得时至今日,堂兄还在内疚自责。” 莫名的话语,凌成愣了愣,随后也笑了,却是自嘲:“凌某犯了大错,理应受到惩罚,别说三年,就算十年、二十年,也无法弥补对你的伤害。” “呵…”纪来丰闻言一撇嘴,满是无奈:“原以为你这家伙变了许多,现在看来,还是一根筋…” 说着,脑袋一阵发疼,安慰向来非他所长,只得扭过头,向凌乐竹求助。 谁知一向乐于助人的女子,瞧见他的眼色,耸了耸肩,竟是推诿起来:“可别找我,谁惹的麻烦,谁自己解决。” “噗…”纪来丰听见,差点一口血喷出,清雅高洁的女子,竟当场耍起赖来,太不可思议了… 当初女孩因他一句话,萌生出自杀之念,虽说之后成功化解,可着实被吓了一大跳,也确为他的过错。 但这一次,他明明是受害者,又惹了哪门子的麻烦?真是倒打一耙! 当场准备争辩,却见周边都在围观,咽下一口唾沫,终究没敢开口。 没办法,对方“人多势众”,还是自己来。便一边捏着额头,一边苦思冥想,究竟该怎么劝说愣种凌成… 只是女孩不在身边,脑瓜子一点也不灵光,眼见气氛愈发尴尬,慌乱之时,憋出一句:“凌成堂兄,你成家了吗?” “噗…”刹那间,整个祠堂内外,空气近乎凝滞… 西北桌席上,凌家族人无不瞠目结舌,就连旁边几桌,亦是一模一样的反应。 唯有凌乐竹,嘴角轻轻翘起,含笑之中,又划过一抹狡黠。 “你…你问这个做什么?”好一阵子,凌成方才醒神,眉头顿时深皱,神色无比紧张。 其实话一出口,纪来丰也觉突兀,瞧他慌张模样,略一思忖,猜到了其中缘由。 担心误会加大,便凑到凌成耳边,实话实说:“堂兄,其实是这样的。来丰人生地不熟,乐竹又是呆瓜,总得找个人说话,要不多尴尬?思来想去,只你一人,还被关了禁闭,可是郁闷呢。” “啊?这…这…就为了这?”凌成满脸震惊,张大着嘴巴,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半信半疑,想起什么,忙绕过堂妹夫,向后方“呆瓜”望去,那故作愠怒的俏脸,眸中分明为好笑之意。 转过头来,又见纪来丰单手指天,郑重承诺:“千真万确,来丰以心魔起誓,堂兄这下总该相信了?” “哗…”此话一出,霎时间,周边俱是神色大变,左右对视,皆是不可思议。 显然,心魔大誓的效力,无论修仙门派,或是凡俗之间,皆早已流传深远。 其中,尤以凌成最为惊诧,仿佛石佛般,整个痴傻在原地。 半晌回过神来,仍不敢相信:“来丰,你…你真不怪我了吗?凌某还以为…” “哎呀,真相早已大白,只是一个误会,堂兄又非故意为之。诚然,来丰当时很生气,恨不得将你揍上一顿。但现在三年过去,我又不是小气鬼,为何还要记在心上? 憋了多时的念想,趁此机会,纪来丰一口气道出。 正平复呼吸,后方传来轻柔一声:“不错,早在两年前,乐竹也已原谅。倒是堂兄,始终放在心上,到现在还在折磨自己,唉…” 带着些悲伤的叹息,纪来丰回过头,望着那一双清眸,仿佛心有灵犀,能看到对方心中的念想。 默默点头,附和道:“就是就是,我二人都不在乎,堂兄还内疚什么?”一边说着,一边耸了耸肩,神色满是无奈。 旁边,背负罪孽的青年,瞳孔微微颤动,嘴唇来回蠕动,却始终紧抿着,半天不知言语。 渐渐的,眸中泛起晶莹,凝成温热,顺着脸颊流淌:“对不起,对不起,我…我…”重复着,却已哽咽。 第18章 冰释 凌家祠堂,本该热闹的宴席,此时一片静悄。目光皆聚集在西北角,那里,凌成正泣不成声。 明白他已踏过心中的槛,纪来丰甚是欣慰,察觉周边异样,连忙劝道:“堂兄快打住,大吉之日,不好流泪,被门主与族老瞧见,少不了要挨一顿臭骂。” “是啊堂兄,妹夫说得对,族老都瞧着呢,千万莫招晦气。”旁边凌家一位堂姐,机敏地站起身,一边劝,一边递去一条手绢。 反应过来,其他人也纷纷开口,或安抚,或鼓励,或玩笑,皆带着善意,耐心劝慰着。 “嗯嗯…”凌成一边应声,一边抿着眼睛,将泪水尽数挤出,再用手绢擦掉。 好一阵子,方才止住,瞧见周边目光关切,又流露羞愧之色,把头垂下,不敢对视。 纪来丰暗暗好笑,眼珠子转了转,便道:“对了堂兄,还没告诉我,你到底成家了没?” 方才慌乱之中,无意想起的说辞,憋不住心中好奇,趁机又问了出来。 “当然成了,堂兄年纪不小,再不娶妻,岂不成了一条老光棍?哈哈,哈哈…”递手绢的女子,眸中狡黠一闪,笑着说道。 听见她的话语,旁边一阵欢笑,蔓延至整个席面,原本冷清的氛围,瞬间变为了欢乐。 纪来丰也在其中,一边还在起哄:“哦?在哪里呀?快把嫂子叫过来认一认呗?” “妹夫稍安,堂嫂早过来了,就在这里,我去把她叫来。”又是那位堂姐,笑着离席,朝某个方向快步走去。 很快,拉来一位妇人,怀中抱着婴孩。而当看清她的脸,纪来丰心头一惊:“是你?竟然是你!” 熟悉的面容,赫然是不久前,孩子瞧出灵根、却不见父亲的小家中,那位幸运的母亲。 此刻,妇人神色扭捏,眼皮低垂,带着一抹慌张,全然不敢抬起头。 仍是方才的堂姐,扶她坐下,又叫起自家丈夫,腾出两个座位,自去其他处寻找坐席了。 整个院中,唯纪来丰还站着,看着一脸错愕,实则已恍然大悟。早先萌生的诸多疑虑,终于都有了合理解释。 比如,凌怀阑与族老到来时,本该热烈欢迎,可此女神色却一片慌张; 又比如,其他小家都较为完整,唯独她例外,婴孩出世没多久,父亲却不陪在身边。 还有,明明是第一次见面,却时不时偷窥于他,被发现之后,又惊惧躲闪。 一切的一切,真相终于大白,便在于她的丈夫、孩子的父亲,正是凌成… “诶?”想通之后,心头突然一动,猛地一转身,审视的目光向凌乐竹凝视而去。 视线中,素来淡雅平和的女子,此刻秀眸中,却挂着狡黠笑意,薄唇微翘,隐见一抹得意。 好啊… 纪来丰攥起拳头,鼻子直哼哼。这女人明明知道实情,却故意隐瞒,还谎言相欺,将他一直蒙在鼓里,实在可恶! 另一边,饶是目光“凶狠”,凌乐竹浑不在意,轻轻耸了耸肩,仿佛与此事毫不相干。 “唉…”纪来丰叹息一声,彻底被她打败了,方才绷起的脸瞬间垮塌,灰溜溜地坐了下来。 旁边,凌成安抚完妻子,接过婴孩,宠溺地轻声哄着,沉浸在天伦之乐中,幸福之色弥漫。 换过一个怀抱,男婴并未哭泣,知道也是极亲之人,便“咿咿呀呀”,向那张面孔诉说起来。 两条白嫩藕臂探出,可爱的一张小脸,挂着天真的微笑,再硬的心瞧了也会融化。 纪来丰本想埋怨两句,这下也开不了口,只期待地对凌成道:“真是个调皮的小家伙,堂兄,能让我也抱一抱吗?” “没问题呀…”凌成欣然答应,双手托举,将婴孩递上前。 纪来丰小心接在怀中,左手稳稳搂住,右手食指轻轻点动,逗趣着襁褓中扑腾的小手。 婴孩颇有胆色,被陌生人抱着,却一点也不认生,嘴里“咯咯”直笑,玩得不亦乐乎。 心头一阵柔软,勾起童年往事,也不知尚在襁褓时,掌门师伯是否也曾这样与他玩乐? “乐竹,你也抱抱?”沉浸在幻想中,不经意间,瞥见旁边女子看着婴孩,目光满是好奇,便知会一声,双手送上。 凌乐竹措手不及,愣了愣,方才伸手接下。搂在怀中轻轻摇动,又学他的法子,伸出指头逗趣。 可婴孩却不给面子,“哇”的一声,嚎啕大哭了起来。 嘹亮的哭喊声,响彻整个院落,又传至街边远处,引得族人纷纷望来,或是好奇,或是错愕。 目光聚集之地,凌乐竹不知所措,往常镇定的一张脸,早已被竟染成淡红。 还是凌成反应快,及时上前将孩子抱走,阻止淡红进一步变为深红。 “噗…”静悄之中,突然一声闷笑响起。纪来丰捂着嘴,脸颊不住地鼓动,都快笑出眼泪来了。 一边笑,一边道:“乐竹,你身上杀气太重,孩子见了,可不要害怕嘛,赶紧收敛一下…” 阴阳怪气的话语,凌乐竹先是一愣,随即竖起眉头,故作凶狠地瞪去一眼。 “哈哈,哈哈…”瞧这位天之娇女吃瘪,凌成笑出来声。方来时的阴霾,早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爽朗与轻松。 如同一股和煦轻松,笑声向周边传染,一传五,三传十,直至整个宴席,变成了欢乐的海洋。 其中,还夹杂着一声疑惑的、童稚的笑声,自襁褓之中发出… 安静多时,祠堂再次热闹,凌怀阑适时起身,朗声一笑:“凌氏一族,难得在此团结,各位不必拘束,都动起筷子!” “好!”族人们纷纷大声应和,其后,欢声笑语、觥筹交错,此起彼伏,将气氛推向了高潮。 …… 未时出头,安凡城中央,阵阵叫好、鼓掌声不断响起,场面极是热烈。 顺着声音向源头而去,早已是人山人海,围得水泄不通,其中大半,皆为凌氏一族家眷。 中间是一个大戏台子,正是本族所搭,在宴席之后,早已准备好的节目上演,供族人消遣欢娱。 只是此时,并非唱的戏曲,金戈震击的尖锐声中,台上两位年轻女子真刀真枪,正在进行比武。 而多数人的目光,皆望着左边,那轻盈舞动、泰然自若的青绿身姿,正是本族骄傲、族长之女凌乐竹。 另一边,身穿淡蓝衣袍,年纪稍长一些,同为游海女修,但并非来自青庐门。 比起前者,动作有些慌乱,无论招式、身法、应变,实力明显大有不如。 游海级别的切磋,别说普通人的目力,即便飘云九层前来,也未必能看清楚。 于是,二人刻意放慢步伐,让弱的一方进攻,强的一方防御,好让族人能一饱眼福。 但饶是如此,在观众眼中,仍如风驰电掣一般,仿佛两个绝世高手,正做着生死拼斗。 “看招!”正当时,蓝衣女子大喝一声,抓住机会,手中长剑一抛、一旋,待尖端朝向斜后方,又立刻攥住。 剑柄呈反握之态,柳腰轻扭,甩动手臂,催使剑锋向前一划,瞄准“敌人”脖子而去。 突如其来的变招,凌乐竹全无惊慌,双腿去势不减,上身向后一倒,呈半滑跪姿态,俏脸与来袭剑锋擦过,轻松避开了这一击。 潇洒的身姿、精彩的拆招,霎时间,台下掌声雷动,纷纷叫起好来。 围观人群外,两位青年尤其激动,巴掌皆拍得噼啪响。各自兴奋的脸庞,皆是赞不绝口,正是纪来丰与凌成。 席面上,二人冰释前嫌,心中再无芥蒂。 如他期待的那样,凌成打开心结后,揽过主家职责,逐一介绍起同桌的族人。 与初来时相比,众人心中再无顾虑,皆热情地与他攀谈,一来二去,很快熟络。 谈笑之时,纷纷显露好奇心,对修仙界传闻,与他本人经历,争相询问起来。 对纪来丰而言,无需准备,与女孩讲过的故事,一股脑掏出来。瞬间,化身说书先生,洋洋洒洒,激昂顿挫,讲个不停。 起初是同桌之人,很快,旁边几桌也来凑热闹。各自探着脖子,眼珠一眨不眨,专心聆听,生怕错过任何一个精彩之处。 尤其提到最近一次,巨兽突袭青庐镇时,各自眸中泛起的兴味,皆达至最为浓厚。 安凡城位于西南,距离青庐镇不远,巨兽自南边而来,向南边而逃。巨大的动静,不止一人听见,早已在城中传开。 现如今,亲历者就在旁边,听他讲述落于巨兽之爪,差点殒命,到劫后余生的经历时,皆是目瞪口呆、惊叹连连。 其中,尤以凌成最为讶异,听完还感叹了一句。他虽为凡俗,却享受安宁,对方贵为修士,可处处是险境,祸福相依,利弊难料。 对于他的这番话语,纪来丰甚是赞同,若能重来一次,他宁肯不具备灵根,换父母二人平安,一家共享天伦。 到时,便去当个说书先生,挣些钱帛家资,养活一家子,应该不成问题。 毕竟宴席上,他的本领已获得认可。直到结束,皆是意犹未尽,纷纷缠着,找一个安静之地,听他继续讲述。 只是戏台一搭,锣鼓一响,族人一喊,顿时化作鸟兽散开。 当然,也不忘留下一句,让他明年再来,便一个个的,向热闹之处狂奔。呵呵,真是一群可爱的家伙… “好好!” “太棒了!” “啪啪啪…” 喝彩声、鼓掌声,甚是热烈,打断了他的思绪,抬头一瞧,二女比试已然结束。 其后,来自青庐的一位少年,走上台去,一呼一喝,开始展示拳脚功夫。 台下,短暂的平静后,再次热闹了起来… 第19章 谈心 “来丰,你第一次来安凡城,要不带你去逛逛?”热闹中,凌成突然提议。 “好哇!”纪来丰立即赞同,正想四处走走,欣赏城中风景,瞧瞧不同家族的状况。 但仔细一想,又摇了摇头:“不行不行,黑兽一事尚未查清,危机犹在,不好离此处太远。万一真凶藏匿在暗处,怕会连累堂兄一起受难。” 戏台附近,凌鸿杰一直都在,负责维护切磋安全,防止弟子出手过重,或不小心受伤。同时也在镇守,防止外敌偷闯、暗算。 “这样啊…”凌成闻言,略作迟疑,又试着道:“那要不,咱们就在附近走走?” “恩?”察觉一丝怪异,纪来丰扭头望去,见凌成神色纠结,分明有话想说,多半私隐之事,周边人多嘴杂,不太方便。 略作思忖后,答应了他的请求,二人离开人群,往正中方向一处高大建筑而去。 那里是安凡城中类似青庐大殿的地方,凌怀阑、凌家族老们,此刻正与其他家族坐在一起,闲话家常。 如此一来,路途之上,安全也有了保证。 走到一半,见四周安静,凌成方才开口:“来丰,今天真要谢谢你,否则我还不知何时才能解脱…” “哎呀,堂兄怎么又来了?同样的话,说上七八遍,耳朵都快起茧子了。”故作不耐烦,纪来丰一撇嘴,却是毫不在意。 笑了笑,又劝道:“堂兄,一个小误会而已,别总放在心上。” “不,你不明白!”骤然提高嗓音,凌成绷起一张脸,神色极其郑重。 深吸一口气,冷静下来:“若为凌某一人,被族人唾骂一辈子也无妨。可莹华是无辜的,还有我们的孩子,有这样一个父亲,将来如何堂堂正正做人?” “来丰,是你的大度,令我一家都得以解脱,就算千言万语,也不足以表达我心中的感激。”叹息一声,又弯下腰,郑重地鞠上一躬。 “额…”纪来丰瞧见,本能想将对方扶起,只是手伸到一半,突然又停了下来。 凌成此时的心情,他完全能理解,自己惹的祸事,宁肯自己一人担下,也不愿拖累家人半分。 若坚持拒绝,反令他心中不安,便只好厚起脸皮,接受了对方的谢礼。 想起一事,待凌成起身,拱手做祝贺状:“对了,差点忘记恭喜堂兄,那孩子怀有灵根,将来定然大有出息,你与嫂子也有福气咯!” “嘿嘿…”闻听的一刹那,凌成方才凝起的眉宇,瞬间有如冰雪融化,咧开嘴傻笑起来。 很快又转为平静,淡声道:“那孩子灵根弱得很,也不指望将来能成仙,或成就一番大业。只盼寿命长些、力气大些,将来也好在族中帮忙。” “啧啧,堂兄倒看得开。”纪来丰哂笑一声,并不觉得虚伪,也颇为赞同:“安宁些也好,将来多活几年,当个族长,也一样是大出息。” “哦呵呵,那就借妹夫吉言咯?”凌成眼珠一眨,狡黠说道。 “哈哈哈…” “哈哈哈…” 二人对视一眼,皆忍不住,大笑了起来。 笑声传至远处,看不见的地方,一对清眸微微眯起,微微疑惑在其中划过… 漫步在街道上,笑谈了几句,不知为何,凌成长呼一口气,突然安静下来,嘴唇蠕动着,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纪来丰看在眼里,早有预料,笑着说道:“堂兄既然有事,便直接说出来,免得藏着掖着,回头又闹成了误会。” 被他这一激,凌成点点头,鼓起勇气:“来丰,你与乐竹…现在什么关系?” “啊?”尴尬的一声轻呼,被问之人扭头望来,神情古怪,略带审视之意。 心中一慌,他连忙解释:“来丰,你别误会,我…我只是随便问一问。” “噗…”局促不安的一张脸,纪来丰瞧见,忍不住笑出了声,其实早猜到凌成来找,定然与凌乐竹有关。 当初那般执着,冒着被逐出家族的风险,也要阻止婚事达成,可见心中情意之重,又如何能轻易放下? 只不过,自己与凌乐竹的关系嘛… 冥思苦想,愈发头疼,不知该如何解释,便实话实说,告知除建立一些友谊外,仍是名义上的夫妻。 “那你二人究竟怎么想的?这般的关系,难道要一直持续下去?”带着一丝急切,凌成追问,只是语气低微,分明底气不足。 纪来丰明白,赌坊关心凌乐竹,怕堂妹耽误终生,这才特意将他叫到一边,试图解决此事,可是… 轻叹一声,无奈道:“堂兄,来丰这边仍是不变,何时和离都无妨,只是乐竹坚决不从,她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 与凌成接触过几次,这位堂兄也算有心之人,便不隐瞒,告知曾向凌乐竹提议,愿意更改婚约,由她妹妹改嫁。 但还不及与女孩说,已遭到她的坚决反对,又有诸多顾虑环绕,便僵持在了那里。 一番倾诉道出,又叹上一声,却在这时,突发奇想:“诶?要不堂兄…你去劝一劝?” 凌成尚在愣神,听见,顿时吓了一跳,连忙摆手:“别别,千万别,万一又惹来祸事,被族老知道,怕不要给我活剐了!” 男子神色慌张,心有余悸的一副模样,纪来丰正头疼着,也忍不住暗暗好笑。 笑罢,还是无奈:“那该怎么办嘛?堂兄,你鬼点子多,快帮忙想一想,还还否别的法子?” “别的法子?”视线中,凌成扭过头,定定地看着他,专注的一张脸,确似在认真思考。顿时,满怀期盼,默默等待。 只是良久过去,凌成仰起头,望向天空,却淡淡地道:“来丰,乐竹与你之事,只你二人才能解决,其他人插不上手的。” “啊?就这样…”纪来丰一听,登时愣在原地。 原以为这家伙专程找他谈心,不说已有妥善之策,至少馊主意能出一两个,可现在… 暗想着,狐疑目光望去,总觉得对方故意在推诿。 凌成察觉,耸了耸肩,微笑道:“乐竹那丫头向来极有主见,既然她不愿意,怕是族长亲自劝说也不行,更别提我这位堂兄了。” 说罢,突然停下脚步,当着他的面,竟又弯下腰,深深地鞠起躬来。 纪来丰尚在琢磨,见到古怪景象,顿时莫名其妙:“堂兄,你这是做什么?没的来由,不是折煞来丰吗?”劝说着,身躯向右一闪,避开他的重礼。 凌成直起身,目光郑重,道出缘由:“来丰,无论帮助乐葵恢复健康,还是配合乐竹假扮夫妻,其中你都牺牲不少,这一礼你理应接受。” “哎呀,还以为什么呢?若为如此,堂兄更不必谢了。乐竹于我有重恩,来丰不过报答而已。”纪来丰明白过来,嘴上无奈一撇,心中却甚是感动。 感动之余,方才问题还没解决,便又诚心请教,向对方询问起对策。 只是才一开口,凌成扭起脖子,顾左右而言他:“哇,今天的天色真不错呀。” 转而又嘟囔:“哎呀,大吉之日,别说这个了,咱们赶紧回去看戏。” 嘴中提议着,仿佛心虚一般,不敢与他对视,更也不待回答,兀自往来时方向跑去。 纪来丰一怔,忙大声叫喊:“堂兄,堂兄…” 只是愈喊,对方跑得愈快,后来更如兔子一般,脚下一溜烟,已到了十丈之外。 仓皇逃窜的姿态,把他瞧得一愣一愣,待反应过来,嘴角顿时瘪起。 呵呵,明明是凌成先挑起话题,结果一发现解决不了,立刻当甩手掌柜,真是不讲义气! 鄙夷着,前方可恶家伙回头,向他招收,示意赶紧跟上。“噗…”轻轻一笑,气性全消,迈起步子,追了上去。 …… 欢乐的时光,总是过去很快。 当天色半暗,没打算吃晚饭,在凌怀阑的率领下,一行人便启程返回青庐。 祠堂外,凌氏一族齐聚,目送本族修士进入飞轿,一边挥手告别,一边依依不舍。 灵光流溢,飞轿漂浮而起,升向高空,直至下方人影转为模糊,送别之声淡不可闻,轿帘方才放下。 “乐葵,今天玩得开心?”待女孩收回脑袋,语灵笑着问道。 “当然开心啦。这里族人可是热情呢,一点不嫌我麻烦,带乐葵玩了不少有趣游戏,吃了许多美味糕点,还送了不少精致饰品。从没这般开心过,要是能经常来就好了。”凌乐葵余兴未消,期盼地说道。 纪来丰瞧见,暗暗一笑,面上故作嘲讽:“呵呵,这有什么奇怪的?再怎么说,你也是族长之女,自然要捧在手心,好生巴结咯。” 凌乐葵闻言,嘴一嘟,当即反击:“呵,师兄还好意思说,宴席之上,所有人都盯着你,可是大出了风头呢!” “噗…”纪来丰一听,差点吐血,连忙遮住脸,心中尴尬不已。 比起耍嘴皮子,女孩机巧聪慧,一点不输他这位“说书先生”。算起来,该是旗鼓相当。 两人相互调侃,旁边瞧见,纷纷发出大笑,轿中充满了欢乐的气息。 此时,一道淡声响起:“来丰,戏台之时,你与堂兄突然离开,去哪里了呀?”说话的是凌乐竹,注视着男子,眸中满是好奇。 “额…”纪来丰心头一惊,这女人明明才比试完,对他动向却一清二楚,观察力着实惊人呐… 第20章 平安符 真实缘由自然不能说,脑瓜子一转,便谎称凌成打算单独感谢,只是脸皮薄,不敢当众开口,便寻了一个清静之地。 说话间,假装无意扫去一眼,凌乐竹那对清眸,闻言微微眯起,分明有所怀疑。 暗暗无奈,这般粗糙说辞,想瞒过她,无异于痴人说梦。 好在灵机一动,自腰间取出一张精致折纸,向她展示:“诺,这是堂兄关禁闭时,闲来无聊折的平安符,当做感谢,便送给了我。” “哇,好精致呀!”凌乐葵瞧见,当即一把夺过,来回翻看后,忍不住赞叹:“啧啧,堂兄一个男子汉,没想到手竟这般巧。” 随即鼻子一皱,不满地嘟囔:“不过,堂兄也太小气了,这么好的东西,只给师兄一张,咱们这些人连见一见的份都没。” “噗哈哈,哈哈…” “你这丫头,又贫嘴…” “…” 故作吃醋的滑稽状,惹得众人纷纷大笑,尤其语灵,将女孩脑袋搂在怀中,不住地揉搓,眸中满是宠溺。 “哈哈,放心,怎么敢少你这位二小姐的份呢?”朗声一笑,纪来丰站起身,取出一叠平安符,依次分发,一人一张,还有不少剩余。 “这么多啊…”凌乐葵握着折纸,又看着姐姐手中,顿时满是惊奇。 “嘿嘿…”纪来丰轻轻一笑,道出当时场景,却是颇为有趣。 正如女孩一般,他也对凌成开玩笑,说这般便宜货色,一张未免太没诚意,怎么也得百来张才行。 谁知,对方却较起真来,将他拉去自家,取出一个方盒。 打开之后,几百张平安符,堆上满满一盒,还豪爽一声,让他随便取,整盒拿去都行。 无一例外,折纸十分精致,他甚是喜爱。惊叹之余,也不客气,抓起一大把,数也不数,直接据为己有。 只不料,此刻起了大用,至少凌乐竹听完,狐疑虽未完全散去,但也不再追问了。 嘴角微微一翘,暗暗庆幸着,又成功度过了一关。 …… 回到青庐,白天玩得太开心,疲惫积累,只修炼了一会,便早早躺去了床上。 次日大早,凌鸿杰前来,驭使飞剑,带他去往青庐镇南。 并非去姹月的日子,只是昨夜突发奇想,鼓起勇气提了个请求,结果对方一点没犹豫,直接答应了。 到达药铺,将余下平安符尽数取出,交给李霞,让她代为转送。 虽说借花献佛,但也算一点心意,无法参加姹月年夜饭的过错,正好借机弥补。 交代了两句,掉头返回,往燕归居去时,路过青庐大殿,发现那里非常热闹。 半空中,两道灵光漂浮,正指挥下方弟子,将一根根粗大柱子支起,自大殿正前,向南一直延伸,覆盖小半个广场。 殿前,数十人穿梭忙碌,正在搭建高台,看着场面颇为浩大,正在为明日庆典准备着。 回想昨日,凌家祖坛时的热闹,心中甚是期待,青庐鼎盛大派,举办庆典之时,不知会是怎样一派景象?一定十分隆重… 满怀期待,又度过安宁一日。 腊月三十,申正时分,鸡鸣钟响起,纪来丰站起身,自灵府中走出。 早已准备好的清水,将身体上下仔细洗刷,换上干净内衫,已然神清气爽。 之后走去卧房,取出黑色绸缎长袍,正是刚来的第一年,凌家为他量身定做的一套。 这三年来,未曾参加过庆典,或出现在其他重要场合,只穿过一次,便好生存放,瞧起来依旧崭新。 来到镜子前,健壮的身躯,仍为一张普通的脸,精神却是抖擞,彷徨与忧郁不再。 此外,皮肤白皙不少,并非涂了脂粉,而是渡劫之后,带来的一些奇妙变化。 再三确认着装,妥当后,锁好房门,走出院落,往向阳居而去。 刚一进去,眼前倏地一亮。轮椅上,女孩一席淡黄新袍,洋溢笑意的灿烂脸庞,仿佛初次绽放的向日小葵。 头上梳着飞叶髻,不仅层次分明,不论青春或是少女,皆颇为适宜,显见用了不少心思。 淡淡清香之气,双颊涂了些脂粉,乃月梦寒所赠,令原本干枯褶皱的脸,白皙中点缀红嫩。或是如此,女孩也大大自信起来。 另外,轮椅也做了精心的布置。 左右扶手、椅背内外,皆贴上红色纸联,上书“出行平安”、“大吉大利”等吉祥话语。 背后,吊着一张精致折纸,正是凌成所叠、由他代为转赠的平安符。 “啧啧,这是何处仙殿公主,竟沦落到青庐山来了?”纪来丰咂着舌,含笑着走上前去。 “哼,师兄又取笑我!”凌乐葵扭头望了望,待看清来人,鼻子一皱,做去一个鬼脸。 眸中,微微泛起羞涩,一闪而逝,又咧起小嘴,喜笑颜开。 此时,凌乐竹自房中走出,通体青色服饰,装束朴素简洁,兼具体态轻盈,仍是一如既往的纯净高洁。 锁好院子,女孩兴高采烈,大喊一声:“出发咯”,三人便缓缓向山道而去。 沿路,步履轻松,神态悠闲,欢笑阵阵,好不畅快。 旁边,时有青庐弟子超过,皆为崭新服饰,花花绿绿的颜色,明亮在山间单调的灰白中,仿若春天到来,繁花绽放。 又听欢声笑语、嬉笑打闹,一年之内,难得一次放松的机会,孩童心性纷纷展现,仿若鸟兽鱼虫,充满勃勃生机。 光是瞧上一眼,已是心情舒爽,再吸上一口清新空气,胸腔内亦甚是快意。 来到殿前广场,顺着喧闹之声,远远的,看前方密麻人影晃动,刹那间,心头闲趣收回,扑通扑通,心脏紧张跳个不停。 进入酉时,深冬昼短夜长,天色已然半暗。 殿前,本该搭起大棚,防止雨雪袭扰,但运气不错,遇到一个大晴天,便只有一副空架子。 如此,待夜色渐浓、皎月转明,只需抬头上望,便能恣意欣赏深邃星空。 待又靠近些,纪来丰注意到,靠近大殿前方,已搭起一座大气的高台。 台上一左一右、一男一女,各伫立起一座高达三丈的巨大青色木雕。 左边男子木雕,悍刀竖立,刀尖点地,掌心按在刀柄上端。孔武有力的身形,一对神目如电,令人心生仰望。 右边女子木雕,恰好相反,长剑反向上扬,掌心攥立,紧贴手臂内侧。身姿昂立端方,双目清澈,浑身散发英烈之气。 两座木雕,无论粗略,或是细致,皆栩栩如生,仿若仙人临凡,足见工匠技艺精湛、苦心煞费。 暗暗感慨,忽闻一股香气,芬芳馥郁,自前方传来。 好奇一瞧,沿着粗大架子,五颜六色花瓣洒铺在地,只是此刻扮演的,却是绿叶身份,衬托起中间宴席,一丝仙气淡淡萦绕。 抬起头,放眼望去,宴席自高台而起,向南一直延伸十丈,仔细一数,共有五排十列。 每两个圆桌间,空隙足够走动,又颇为紧凑,如此布置,最适合庆典之类的盛大场合。 其间,年轻男女,款款走动,又有贪玩稚童,追逐打闹,欢声笑语,极是热闹。 纪来丰观赏着,心头也抑制不住激动,只在这时,却不知是谁,突然喊了一句:“快看!” 霎时间,仿佛风吹拂柳,齐刷刷一片,纷纷扭头望来。待看清三人模样,顿时目光各异,窃窃私语。 仿佛回到三年前,婚礼的那一夜,脑海中,初入殿堂时的景象逐渐浮现,纪来丰“咕咚”一声,艰难地咽下一口唾沫。 暗下甚是忐忑,脖颈僵硬,无法动弹,只得悄声问上一句:“乐竹,咱们坐哪儿啊?” 青庐门内,除凌乐竹、凌乐葵、吴争吴暇兄妹外,他再无熟识之人。 不及回答,却在这时,一位白衣女子迎上,样貌较为年轻,约莫三十上下,笑着与凌家姐妹打起了招呼。 简单寒暄两句,从凌乐竹手中接过轮椅,推着往来时方向返回,一直去到第四排正中。 围在圆桌边,是一群与她年纪相当、充满朝气的女子,见女孩到来,纷纷笑脸相迎,极是热情。 纪来丰略一思忖,便知为贝温柳门下,只是好奇:“乐竹,乐葵不与咱们一起吗?” 凌乐竹摇头:“门中规矩,每逢庆典,按照境界等级、师从长老顺序,依次往下排布。乐葵既入师门,便该与她的师姐、师妹坐在一块。” “哦哦…”纪来丰默默点头,如此安排,除更亲近、热闹些外,也可避免混乱与争吵。 再有,五长老与凌怀阑的交情,自会吩咐弟子,妥善照顾女孩,不必多加操心。 “哦对了,那咱们坐哪?”回到正题,再次询问。 按理说,以他的身份,自是“以妻为贵”。凌乐竹乃游海顶尖,且师从大长老,位次应当不低。 凌乐竹也不回答,迈起腿,领他往右前方而去。果不其然,到达一、二排之间。 纪来丰一边走着,一边左顾右盼,好奇哪里才是他的席位。却在这时,幽幽一声传来:“来丰,这次恐怕要对不住你了…” 心中一咯噔,说话的是凌乐竹。扭头看去,女修原本清澈眼眸,此时却浮现一抹昏暗,愧色夹杂其中,若隐若现,顿时大感不妙。 心中忐忑,跟在后方,一直来到左边两列,随之右转,面向了第一排。 “哼!”还没来得及反应,突兀的一声冷哼,分明带着不屑,将他目光向第二张圆桌吸引而去。 待看清之后,顿时皱起眉头,声音的源头,是一张并不算熟、却印象深刻的面孔,汪光耀… 第21章 陷阱 视线中,这位汪兴运的老来子,正用极度不善、甚至有些妒恨的目光,死死盯着他…身旁的女子。 “唉…”轻叹一声,究竟多大仇,竟一点也不掩饰?再者,明明三长老处处刁难,怎么倒像凌家欠了他一大笔债似的? 轻轻无奈摇头,目光流转,不经意间,又发现几个熟悉的面孔: 正襟危坐、神情严肃,方明门下,严章 巧笑盼兮、目露狡黠,贝温柳爱徒,李婉柔… 相貌俊秀、神色忧郁,二长老得意弟子,穆见安… 目光一一扫过,皆是数一数二、青庐门的年轻俊才。只不过,男女比例不甚协调,七位男子之中,仅有李婉柔一名女子。 挠了挠头,不禁纳闷,不是传下话来,要携带家眷一起吗? 等等… 暗暗疑虑,却在这时,心头倏地一动,猛地转过身,看向左边第一张圆桌。 五位年轻女子,浑身散发游海气息,但较之第二桌,明显大有不如。共同点在于,皆为妇人打扮,其中还有两位孩童。 略一思忖,终于恍然大悟,呵呵,原来陷阱在这儿呢… 旁边,自从站定,凌乐竹便忧心忡忡,眸光不时扫动,时刻留意身边之人动向。 瞧见男子呆望左侧,脸色逐渐沉郁,顿时双唇紧抿,暗生愧疚。只是片刻,猛一咬牙,下定决心:“来丰,你在这边坐。” “啊?”轻咦一声,纪来丰正头疼,闻言回头看去。 凌乐竹已抬起手臂,指向他的席位,只是与设想不同,并非第一桌,竟是…第二桌。 怔了怔,瞧向女子的脸,看着坚定,眉宇早已凝起,略一思忖,立刻明白了缘由。 微微叹息,心中柔软,轻轻一笑,凑到她耳边:“乐竹,违背规矩,小心被抓住把柄哦…”说罢,向旁边使了一个眼色。 第二桌上,听见凌乐竹的话,各自神色不一,有淡定无视,有皱眉奇疑,有玩味狡黠,还有阴冷暗讽… 其中,汪光耀自然是后者。 仰靠在椅子上,身躯极是放松。右手搭在桌上,食指轻轻敲击,仿佛一道催命符,时刻准备动手突袭。 “可是,可是…”凌乐竹看见,眸中阴霾更甚。往日风轻云淡早已不见,愈发纠结,迟迟无有决断。 纪来丰笑了笑,安抚道:“乐竹,安排既已妥当,便该认真遵守,只是一顿宴席而已,难不成,比噬阳兽还可怕?” 说罢,也不待回应,潇洒一转身,迈起昂扬步伐,径直往第一桌而去。 后方,凝视他远去的背影,凌乐竹呆立原地,半晌,方才长叹了一口气。 …… “天呐,这下完蛋了…” 当纪来丰故作潇洒,走去第一桌时,待看清该处景象,立刻意识到情况不对。 不知有意无意,虽还有三个空位,却皆在北侧,靠近高台,面向后方弟子。 如此一来,待会用饭之时,岂非众目睽睽? 不,未必要到那时,一个青年男子,瞧着还算魁梧,竟与一群女性家眷同席,一定极为吸引眼球。 果不其然,余光左侧,无数目光正在射来,瞧见滑稽景象,自然而然,议论开始兴起。 起初,声响较为轻微,彼此壮胆后,愈发的肆意。渐渐的,刺耳的笑声、玩味的眼神,在席面上迅速蔓延开来。 “唉…”默默叹了口气,千防万防,还是中了汪兴运的奸计,这老家伙,可真够阴险的! 暗暗鄙夷,扭头向后瞥去一眼,却发现,凌乐竹仍站在原地,正目光担忧地看着他。 刹那间,不知为何,心头胆气暴增,深吸上一口气,再吐出去,胸中憋闷已然消散。 平静下来,轻轻一笑,转过身,挺起胸膛,毫不客气在北边正中坐下,面对诸多怪异目光,心中全无半丝惧怕。 脑海中,月梦寒的“鼓励”回响着,现在的他,已不再是废物,既如此,还怕个什么? 仗势欺人是?好!双目一瞪,携凛然之势,自右向左,逐一还击回去。 还别说,这一发狠,正悄摸观望的弟子,大部分偏过头去,不敢直面他的锋芒。 偶有眼神不善者,挺上几个回合后,渐渐的,也支应不住,皆如心虚一般,或垂下头,或假装与左右交谈, “呵呵,青庐大派,不过尔尔…” 心中狂妄一声,愈发感觉良好,直到对上一对狡黠眼眸,坐着轮椅的女孩,注意到他的举动,悄悄竖来一根大拇指。 “额…”调皮的举动,纪来丰差点笑出声,这一破功,气势立时大减。 转而,心境逐渐平淡,不再争强斗狠,做出幼稚举动,双手抱着脸颊,静静等待庆典开始。 但我退敌进,却在这时,忽有一道锋利目光射来,其中蕴含阴冷之意,竟是异常浓郁! 腾地一下,方压下的气性,再次迸发而出,集聚在双目中,狠狠瞪视回去。 只待看清之后,倏地一怔,敌意来自极近之处,正在同桌五位女子之中,一道火红身影,装束极是耀眼。 英姿飒爽、豪情奔放,恍惚间,竟想起了月梦寒。还别说,身段也有七八分相似,容貌略微差些,但也颇为不俗。 另外煞风景的,便是那斜翘的嘴角、眯起的寒眸,一副尖酸刻薄相。 糟糕的记忆涌现,心中不由犯怵,只是纳闷,此女子瞧着极是陌生,搜干脑海也无半分印象,为何瞧他竟似仇深似海? “诶?”灵机一动,想到一个可能,连忙扭头,向左侧望去。 无需细找,极是惹眼的火红衣袍,穿在青年身上,令原本霸气的仪姿,又多了一抹阴柔。 果不其然,是汪光耀… “呵呵,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这对夫妻算找对伴咯…”暗暗腹鄙,气性愈发浓郁,准备接着反击,但转念一想,又有些犹豫。 除夕庆典,吉庆之时,怎么也算半个同门,对方还有一位踏陆父亲,没必要为意气之争,给自己招惹麻烦。 罢了罢了,眼不见为净。便站起身,调转座椅,对向左前,避开汪氏夫妇,右手衬起脸,默默发着呆来。 而这一避让,眼前终于清静,只是连同初来时的兴奋,也在二人的惊扰下,一并消失不见。 “真没意思,竟还不如凌家的祭礼呢。” …… 百无聊赖地坐着,耳边嘈杂声响传来,持续骚扰他的心神。不知不觉,竟是犯起困来。 也不知过去多久,恍惚间,突然一声清脆鸣啼,极是嘹亮,瞬间将他给惊醒。 茫然之中,听见阵阵惊叹,忙向后方望去。不约而同,青庐弟子仰起头,俱是目光热切,激动不已。 顺着目光望去,瞳孔立时睁大,翱翔在头顶的,赫然是一只巨大的青鸟。 “别是在做梦?”忙揉了揉眼睛,仔细看去,方才发现,青鸟并非实体,而以灵气凝聚而成。 就在宴席上方,与大殿一样高度,一圈一圈地环绕着,时而昂起首,高亢一声鸣啼,仿佛在欢庆新年到来。 奇异的景象,目光愈发热切,好奇究竟是高人暗中操控,还是精心制作的庆祝烟火。 暗暗想着,仿佛受到召唤,灵鸟突然一改方向,翅膀急速扇动,径直向南飞去。 离开青庐山,飞向青庐镇,到达中央上空,突然“嘭”的一声,炸开成数十道绚烂的烟花。 下一刻,钟鸣响起,一声一声,厚重而又深远,宣布酉正时刻到来… 早有预备,宴席上,青庐弟子齐刷站起,纷纷发出欢呼。 与此同时,还有更庞大的一团,自下方镇中响起,便是在等待信号,同一时辰,仙凡一道,共庆新年。 纪来丰站起身,看着眼前盛况,心胸骤然开朗,此前不快一并消散,不禁感慨,果然不虚此行呐… “快看,长老来了!” “门主也来了!” “哇哇…” 突然间,又是一阵惊叹,众人纷纷转身,自大殿两侧,十来道灵光飞射而来。 绕着高大空柱,交叉穿梭,直到最南边,绕行一圈后,又返回而来。 其中八道落在高台,自左向右,分别为器堂长老郑良材、医堂贝温柳、三长老汪兴运、大长老祁无瀚、门主凌怀阑、刑堂方明、丹堂明许、阵堂戴天工。 略一琢磨,纪来丰明白了,乃是以门主为中心,八位长老左右各四。其中,往左一、三、五、七,往后二、四、六、八。 只不过,本来一共九位,现在仅有八人,第六个席位空着,是二为二长老萧元辰准备的。 想不到,连除夕庆典这等大事,此人竟也缺席不到。看来,传说中隐世而居、不理俗务,倒也非是托词。 收起心思,目光移转,来到第一排正中。方才,还有四道灵光在此处落下,皆为青庐的年轻踏陆。 三男一女,各自携带伴侣,凌鸿杰夫妇正在其中,只纳闷的是,不见一位孩童。 “啧啧,看来追求仙境,难免也会耽误一些俗事呀…”纪来丰暗暗感慨,却也并不稀奇。 目光继续向前,靠右两张圆桌,此时也已坐满,皆为长老亲眷。其中有老有少、有仙有凡,在整个席面上,显得尤为特殊。 台上八人说笑完,正要落座,“哗啦”一声,下方全体起立,齐声高喊:“青庐弟子,恭迎门主、长老到来!” “好好,坐下…”祁无瀚嘴角含笑,轻轻挥手示意。于是,齐刷刷一片,弟子又并齐坐下。 只是其中,有人明显慢上一拍,来自第一排左边第一张,正北方位… 第22章 过错 青庐庆典,西北角,纪来丰揉着额头,并非脑袋疼,而是想避开他人目光。 就在方才,他犯了一个过错,倒也不是有意,只是初次前来,不清楚这里的习惯。 起身时还好说,大家都站着,他虽慢上一拍,但悄声而起,也不算显眼。 但随后,本以为会说上两句,结果一眨眼,竟让弟子坐下了。尚在愣神的他,站在最前排,又面向高台,反应又慢了一拍。 还是听见动静,余光瞥见异状,方才急忙坐下。只是一慌张,右腿磕碰椅子,在地上一拖拉,擦出尖锐声响。 恰逢安静间隙,突兀一声,惹来无数目光,纷纷悄声议论。 这一次,再想逐一瞪视回去,已是全无底气,只一边缓解尴尬,一边暗自告诫,待会定要小心,莫要再次丢丑。 如此想着,便如战斗一般,直起身躯,鼓起双目,专注台上、台下的一举一动。 “三百多年前,本派青峰、紫庐二位祖师,合力开创青庐门,并一直延绵至今…” 高台上,清朗的嗓音响起。作为庆典开始,凌怀阑如往常一般,叙说起本门的历史。 台下,弟子们一片安静,饶是已听过多遍,仍皆是肃穆的神情。 正戒备的纪来丰,闻听名门过往,自开创、壮大,直至成为正和顶尖,颇为感兴趣,不知不觉,沉浸在了其中。 当初,青峰与紫庐,一男一女,不仅修为高强,心性亦是顶尖,尤其在门派发展、与他派的交往上,更具备非凡的智慧。 实力弱,便隐忍,能屈能伸,绝不争强斗狠;实力强,便兼济,联合弱小门派,广结善缘,应对突然而至的危机。 便自正和盟成立以来,周边一直较为平静。而安宁的环境,又极有利于发展,加上立下严规,有条不紊地执行着。 如此一来,青庐日渐强大,终在这片大陆,创下一片辉煌基业。 “啪啪啪…” “啪啪啪…” 凌怀阑说完,台下掌声雷动,极是热烈。弟子们脸庞上,肃穆犹在,但更多的,是为加入青庐感到无比骄傲。 纪来丰尚在愣神,沉浸在故事中,所思所想,却是凌乐竹提过的血魔一事。 果不其然,这段血腥往事,青庐高层并不打算让弟子知晓。除开尚不分明的缘故,大概也是本门一大痛点。 毕竟若无血魔,以青庐上下的团结,想必今日会更加兴盛。 回过神来,清朗嗓音再次响起,说完本门历史,第二个环节,则是介绍到场的长老。 自祁无瀚开始,叙说各自职务、介绍家人、赞颂功绩。每轮到一个,台下皆热烈鼓掌,欢呼阵阵。 就连没到场的萧元辰,亦是一般热烈,可见对这位长老的性情,众人也都习以为常了。 直至八长老戴天工,热闹方才休止。却自大殿上空,忽有弦乐响起,配合丝竹之声,缓缓传来,清雅悠扬,萦绕在众人耳边。 置身其中,仿若高山流水、秀丽春景,与一二知己,结伴畅游其中,悠致闲趣,轻松自在。 不知不觉,纪来丰警惕的一颗心,完全放松下来,早已忘记方才自我告诫,跟随弦乐音律,摇头晃脑,自在享受。 半刻过去,弦乐已然结束,但宴席之上,仍是一片安静,皆在闭目回味,久久不能自拔。 等上一会,凌怀阑适时站起:“又是一年过去,感念天地之恩,青庐平安度过。值此除夕之夜、阖家团圆之际,本门特举办此宴席,邀全体上下齐聚一堂,共同庆祝,喜迎新年。” “啪啪啪…” “啪啪啪…” 吉庆与激昂的话语,弟子们再次报以热烈的回应。 台上,凌怀阑挥手示意,精心准备的菜肴,陆续被端上了桌。台上台下,三十来人,穿梭忙碌,一时极是热闹。 饭菜香气,顺风飘动,钻入鼻腔,骚动起贪婪的肚皮。再一瞧,盘中热气蒸腾,色香味俱全,瞧着极有食欲。 桌边,弟子们不约而同,搓着掌,蠕着嘴,各自眼中泛光,满是渴望之意。但也只是看着,门主、长老不开口,谁也不敢动筷子。 好在没等多久,当饭菜、酒酿上齐,凌怀阑轻笑一声:“哈哈,除夕佳节、喜庆之日,都不必拘束,规矩放去一边,咱们边吃边聊。” 说罢站起身,举起酒杯,朗声笑道:“那么首先,请大伙一齐举杯,欢庆新年到来,也祝福青庐、祝福自己,明日更加美好!” “哗啦…”台下,听见门主召唤,众人齐刷站起。 这一次,纪来丰也学乖了,默默抬起椅子,向后挪动,尽量慢一点,稳妥一点。 端着酒杯,目光注视高台,顺着八人节奏,轻轻抿上一口。 “哇…”酒味虽淡,却清冽香甜,顺着喉管,沁入心脾,极是清凉舒爽。并非他一人,宴席各处,惊叹声此起彼伏。 扫了一眼,迅速回过头,瞧见凌怀阑抬手,立刻专注起来,余光注视他人动向,跟随一同坐下。 屁股才一贴上椅面,却听“咻咻咻咻”,无数破空之声,同时在耳旁响起。 广场之上,环绕宴席周边,早已准备好的烟花,纷纷腾飞而起。 “嘭”的一声爆开,化作绚烂彩霞,相继在夜空绽开。霎时间,仿若百花齐放,极是美艳动人。 与此同时,似为呼应山上,青庐镇中,明闪烟花同时发出,范围则要广阔数十倍,场面极是盛大。 霎时间,宴席骚动起来,皆是心痒难耐,但又不敢擅自离席,便向高台投去渴盼的目光。 台上,凌怀阑、祁无瀚等人,左右对视,皆是摇头轻笑。 待到凌怀阑轻手一挥,年轻弟子们收到示意,顿时如脱缰野马,争先恐后、兴高采烈,向南飞奔而去。 纪来丰亦在其中,坐在第一桌,早已沉闷多时,岂会放过这个松快的机会? 唯恐被嘲讽幼稚,方才压制心头激动,假装沉稳模样,跟在队伍后方,缓缓步行而去。 广场南边,数百个脑袋,转动着脖子,时而仰起,时而垂下。 一边是彩光升空,一边在脚下绽放,置身之间,恍若奇妙仙境,俱是惊叹不已。 后方,高修们微笑注视,一边相互敬酒,轻松闲谈,亦是热闹畅快… 直至半刻过去,烟火盛筵方才结束,年轻男女们,迈着不舍的脚步,陆续返回席位坐下。 凌怀阑适时站起,朗声笑道:“哈哈,烟花绚烂,正如青庐门在修仙界,亦是大放异彩。而这,乃是在场诸位齐心协力、同舟共济的缘故。” 扫视一圈,郑重宣布:“那么按照惯例,除夕喜宴上,将对一年来对本门有突出贡献者,给予相应的奖励。同时,请大家记住他们,以他们为榜样,勤奋修炼,磨练技艺,将来也为青庐添砖加瓦!” “啪啪啪…” “啪啪啪…” 掌声再次热烈响起,与此同时,台下再次骚动。纷纷左顾右盼,在附近搜寻目标,并逐渐向其中几处聚集。 其后,或是调侃,或是欢呼,或是起哄,或是祝福,对即将上台受奖的同门,皆早已心中有数。 唯独纪来丰不知,心中甚是期待,一直没机会亲眼见识,趁此机会,也领略一番青庐英才的风采。 台上,凌怀阑说罢,便取出名录,首先的一批,理所当然,乃是门中几位长老。 其中,自方明往上,四人地位最高,乃是决定奖励者,并不在范围之内。 便自贝温柳起,直到戴天工为止,五、六、七、八长老,人人皆有份。 每念出一个名字,凌怀阑皆会仔细介绍,各自简略生平、如今率领堂口、本年功绩等等。 台下,掌声自是不停,尤其各名下弟子,皆是疯狂鼓掌、欢呼,好为自己师父争取颜面。 热闹的景象,纪来丰瞧着,暗暗一阵好笑。这四人里,万一谁没出现,岂不颜面尽丧,影响本门和谐? 所以,都是人情世故,早已定好的。当然,青庐日渐强盛,他们的贡献也不可谓不大。 至于奖励,踏陆、长老级别,什么东西也不缺,无非赞誉两句,图个喜庆热闹、鼓舞弟子罢了。 紧接着,轮到游海弟子,才是重中之重。 恰好在这一年,包括青庐门、游龙岛、火麟门在内,举办过一场大型试炼,正是游海争雄。 自然而然,便以试炼中的表现,进行论功行赏。 但当第一个名字念出,纪来丰乍一听闻,顿时如苍蝇吃屎般,满心都不是滋味。 因为这个人是,汪光耀… 第一排,左边第二桌,雄壮身躯站起身,无数羡慕与热切目光注视,昂首阔步,向高台走去。 极是耀眼的火红色,又是头一个出场,加上霸道的步伐,瞬间,将自身桀骜彰显得淋漓尽致。 台下,纪来丰摸着脑门,眼皮跳动不止,啧啧,这家伙可算出尽了风头… 早在第一次见面,便对此人丧失好感。尤其这一次,瞧见汪兴运红光满面,还有斜后方不时射来的得意目光,心中极为不爽。 但不服也不行,自凌怀阑处得知,游海争锋的试炼,尤其一对一的比斗,汪光耀表现极为优异,为青庐争得莫大颜面。 只可惜,此次大赛在南边火麟门举办,凌乐竹无暇前去。否则,定有机会压一压他的… “额,也许不会…”想起什么,纪来丰神色一顿,缓缓向右望去。 第23章 虚荣 视线中,凌乐竹望着高台,没有嫉妒,没有郁闷,仍是风轻云淡的模样。 纪来丰瞧见,顿时大为羞愧,还是他贪慕虚荣了。 暗想着,躁动平复,回归冷静,便一边品尝美酒佳肴,一边静静地欣赏。 汪光耀之后,年轻一辈英才,严章、李婉柔、穆见安等等,陆续走上台去。 却是无一例外,皆来自第二桌,到最后,更只余下凌乐竹一人。尴尬的处境,令他心生担忧,悄悄扭头,向后扫去一眼。 结果却发现,除零星几处,绝大多数弟子眼中,瞧不见鄙夷,或在她后背指指点点。 “呼…”松了口气,暗暗不禁感叹,此女天赋之强、名声之盛,怕在青庐之中,早已深入人心了。 台上,名录中弟子俱已到齐,几位长老轮流开口,或是点评,或是赞誉,或是鼓励。 其中,尤以汪兴运最为活跃,但当着在场之人的面,却又故作谦虚。 评价其他弟子时,毫不吝啬,诸如“前途无量”、“中流砥柱”等等,一波接一波,极是肉麻。 轮到汪光耀时,却销声匿迹,听凭他人夸赞,偶尔还推辞两声。 只是言语间,眉飞色舞的一张脸,任谁都能瞧出,心中早已笑开了花。 纪来丰心境已然平淡,默默欣赏他的表演,还别说,倒也别具一番乐趣。 就这样,赞誉声、鼓掌声、欢呼声、惊叹声中,夹杂着某人的显摆,精彩纷呈、热闹不断,直到一刻过去,方才罢休。 再之后,轮到低一阶,飘云的少年、少女们。 恰逢今年,第二次飘云小试举办,其中表现突出者,便选名次靠前的优胜者,一共八人,陆续上台。 其中,有一个熟悉的身影,略带羞涩,性格腼腆,乃是与他颇为有缘的吴争。 或在“虐脖”训练中,这位少年一直担任“刽子手”,时不时要见一次血腥,或听一阵痛苦嚎叫。 不知不觉,忍受力竟大大提升,往后再与同伴切磋时,逐渐克服心中恐惧,不再处处避让。 加上本来天赋不错,又有厉害妹妹陪练,不到两年时间,便从上一次的二轮,提升至这一次的第四,进步可谓神速。 至于摘得桂冠者,乃是三长老门下、名为唐参的“邪魅”少年。 名下弟子再次居首,汪兴运喜笑颜开,激动得合不拢嘴,方才的戏码,便又上演了一遍。 唐参之后,郑良材爱徒,狄力夺得第二。第三则为二长老一脉,穆见安的师弟,黎岳。 上一届头名,方明门下彭柏,去年已然渡劫,因而并未参加。至于少女吴暇,由于怪异存在,为公平起见,没被允许参赛。 否则,以她比兄长还强上三分的战力,取得前三,轻轻松松,甚至第一,也大有机会。 兄妹二人,俱是争气,师父凌乐竹也大涨颜面。这一回合,汪兴运与凌家,算是打了个平手。 “呸呸,好个虚荣家伙,又在攀比了…”纪来丰暗啐一口,轻轻拍了拍脸。待冷静之后,便与其他人一道,祝福地鼓起掌来。 先后两拨,皆靠试炼博得赞誉。接下来,还有俗务表现优异者,譬如教导同门、筹办活动、巡视青庐镇,纷纷也受到了表彰。 宴席上,气氛愈发热烈,纪来丰观赏着,食欲不由大开。 同桌女子,彼此相熟,早已凑在一处,谈笑中,皆是轻嚼慢咽,举止舒雅。 孤立一边的他,则毫不客气,夹起一大碗,背对坐着,避开红衣女子目光,边吃边看,好不自在。 直到最后一拨下去,凌怀阑再次站起,又朗声道:“贡献不分贵贱,修为不分高低,让我们再次鼓掌,为方才上台的弟子,送去诚心的敬意与祝福。”说罢,带头鼓起掌来。 “啪啪啪…” “啪啪啪…” “…” 这一次,掌声尤为绵长,经久不息。 纪来丰也激动地拍着巴掌,仿佛已成为青庐的一份子,如同每一次望金峰庆典时,珍惜这大好的时光。 “好,好好…”瞧着台下光景,凌怀阑微笑颔首,甚是欣慰,轻轻一抬手,又立刻安静下来。 清了清嗓子,又道:“青庐之中,人才济济,有些弟子已然做出贡献。而有些,虽尚未遇到机会,但通过勤奋修炼,将自身提升至新的境界,好在将来担负更重的担子,同样也值得我们鼓励…” “噗,咳咳,咳咳”听到这里,纪来丰一个没忍住,差点把口中饭菜喷了出去。 咳嗽声中,内心泛起一阵古怪,还有忐忑,听话中之意,莫不是要… “那么接下来,便有请这一年中,成功渡劫的弟子上台,他们分别是,彭柏、宋刚、凌乐葵…” “哗!” 凌怀阑尚未念完,无数轻呼已然响起。在场之人不约而同,目光皆转向中间第四排、全为女子的一处席面。 视线汇成一股,对准轮椅之上,那位柔弱的女孩。 门主次女的贵重身份、命途多舛的坎坷经历、突然且罕见的双子雷劫,皆充满了好奇。 被灼灼目光注视,女孩脑袋早已低垂,近乎埋在桌子之下,两瓣脸颊皆已淡红,羞涩之余,却似颇为意外。 与此同时,旁边的师姐们,纷纷鼓起掌,或是鼓舞,或是起哄,早已笑闹成了一片。 “恩?难道事先没通知?”咽喉恢复平静,瞧向热闹之地,纪来丰暗生疑惑。 更多的却是庆幸,好在他不是青庐弟子,否则与那些少年一同上台,少不了要被狠狠嘲笑一顿。 热闹之中,彭柏等人相继上台。被分走大多关注,有人暗暗嫉妒,有人淡然无谓,有人则在庆幸,各怀心思,神态不一。 唯有女孩尚在迟疑,好在师姐在旁,先前将她接走的女子,起身推动轮椅,缓缓向前而去。 周边全无遮挡,更多异样目光围绕,饶是凌乐葵早已习惯,但毕竟这一次,情况截然不同。 渡劫才一个月,双腿尚未恢复,却要上台受奖,这让她如何安然面对?看不见的地方,心头砰砰乱跳,慌乱不堪。 直至一声柔和传来:“乐葵,别害怕,父亲在看着呢…”凌乐葵抬起头,熟悉的一对清眸,正是姐姐凌乐竹。 过往记忆,顿时涌上心头,午间在山道玩耍的快色时光,有姐姐陪在身边,再鄙夷、再恶毒的目光,也能坦然面对。 瞬间,躁动的心平缓,两边脸颊上,淡红也在迅速退去。 而在这时,一道柔和灵光蜿蜒而来,凝成一道彩云,托起轮椅,缓缓抬高。 正是贝温柳,体谅弟子难处,免去搬运麻烦,将她提上高台,与其他弟子并列。 有姐姐安抚,有师父照顾,凌乐葵深吸一口气,转向台下时,再面对各色目光,已能淡然处之。 环顾一圈,不善自动略过,见到的皆为鼓励、祝福,还有…一根竖起的大拇指。 右前第一排某位师兄,右手缩在胸前,如她之前做的那样,正悄悄向他打着招呼。 “噗…”嘴角一翘,差点笑出声,意识到不合时宜,又连忙按捺下来。 名录上弟子俱已到齐,长老们轮流点评,与前一次相比,境遇却是天差地别。 譬如彭柏,方明座下爱徒,众人皆赞不绝口。其后,宋刚虽也受到赞誉,但明显冷清许多。 毕竟大龄飘云,赶在二十限期,将将渡劫,未来前途有限,便只简单略过。 纪来丰看在眼里,默默有些同情,或换做是他,去掉门主女婿身份,大概也是同样的遭遇。 不,应当与飘云小试时遇到的师姐,还有这次宴席坐在末尾的弟子一样,负责倒茶倒水,伺候同门,好为自己赚取灵石。 不,准确来说,他根本入不了青庐门… 愈想愈是尴尬,却在这时,周边突然出现骚动,将他一下惊醒,原来轮到女孩了。 “哈哈…”轻笑一声,贝温柳抢先开口:“诸位师兄弟,我这徒儿情况特殊,就别期待来、期待去的,只要她将身体养好,便万事大吉了。” 玩笑的话语,维护之意明显,立刻引来台下一阵欢笑,但只是其中几处,且以女子居多,皆为五长老门下。 至于其他弟子,多为羡慕或是嫉妒,才一入师门,便得师父如此关爱,着实羡煞旁人。 “哈哈,师姐如此维护,倒怕我等难为这丫头似的。”六长老明许,调侃地道。 “那是自然。乐葵可是一个好苗子,只是身体欠佳,必须一步一步来。若突然给过大期望,重压之下,反而会毁了她,贝某可不许你们乱来。”理所当然的语气,贝温柳故作蛮横状。 “呵呵,师姐还说我等呢,您现在就在给这孩子压力,难道不怕影响她的成长?”明许轻轻摇头,笑着反驳。 “当然不会咯,我可是她师父,自然不一样。” “噗…哈哈,哈哈…” 二人你一句我一句,相互调侃,聊得好不热闹,把台下弟子看得一愣一愣,羡慕的阵营也愈发庞大。 却在这时,郑良材突然开口:“说起来,郑某也甚是讶异。这两月呆在白云城,前些天方才赶回参加庆典,听闻有奇异雷劫,好奇一打听,却被吓了一大跳。” 说着,看向凌怀阑:“凌师兄,上次见这丫头,还是病魔缠身,时刻有殒命之危。可突然间,不仅身体康复,还成功晋阶游海。如此大的变化,郑某至今还不敢相信。” 感叹的话语,又似在询问,在场之人亦是好奇,注意力纷纷被吸引而去。 第24章 繁衍 凌怀阑正欲开口,有个声音抢先响起:“七师弟,别说是你了,汪某当时就在山上,至今也不知其中详情。” 说话之人,位于二人中间,嗓音略显尖锐,隐含一丝不满,正是与凌家有嫌隙的汪兴运。 此话一出,宴席上气氛一滞,两家关系不和,别说几位高修,普通弟子也知晓一二。害怕引火烧身,皆是屏气敛息,不敢发出声响。 纪来丰眉头一皱,悄悄向正前方望去,此时,坐在第一位的郑良材,眉宇已然凝起,显露为难之色,顿时松了口气。 看来,此人并非汪兴运党羽,方才话语果真是好奇,而并非故意设计。 眼前场面冷清,凌怀阑立刻开口:“二位长老,非我不愿告知,实是其中缘故,怀阑也说不上来。或是病情古怪,因祸得福,或是卉芯显灵,庇护这孩子,平安度过一劫。” “噗…”纪来丰一听,差点喷饭。一本正经的解释,竟往玄异上掰扯,丝毫不提阴阳一脉。 但如此一来,既保住秘密,避免惹来麻烦,又可缓解席面尴尬,心智之机敏,令他大为佩服。 贝温柳也趁机接话:“哎呀,管他是什么。老天有眼,这孩子遭受百般折磨,如今守得云开月明,也不枉师弟的一番苦心。” “是啊…” “不错…” “有理…” 听见她的言语,高台众人,纷纷点起头,露出赞同之色。 唯有汪兴运,眼轱辘一转,却是笑道:“师妹所言有理,但说到苦心,倒也得多亏她姐姐,多年贴身看顾,方能坚持到今日…” “哈?”听到此处,纪来丰张大嘴巴,无比震惊。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向来与凌家不对付的汪兴运,竟当面夸奖起凌乐竹来,没有听错… 不对,不对,一定有问题,当即凝聚心神,仔细聆听。 高台上,贝温柳、郑良材等人,亦是觉察怪异,都不接话,听汪兴运继续往下说。 “好在老天有眼,乐葵劫后余生,将来找个称心夫婿。如此,两个女儿同时解脱,到时添丁加口,门主一家也能兴旺起来了。” “这…”纪来丰惊呆了,这还是汪兴运吗?从他嘴中竟说出祝福之语,且琢磨来、琢磨去,竟辨不出一丝歹意。 挠了挠头,莫非自己太笨,听不出玄机所在?想了想,便向凌怀阑望去。 这一瞧,立刻察觉怪异。视线中,平淡的一对眼眸,若有若无,竟向他扫来一眼。 “恩?这是…”暗暗惊疑,瞧这意思,难不成,竟与他有关系? 但仔细一琢磨,仍是不明所以,却在这时,突然自后背传来一阵莫名的凉意。 扭头望去,立时愣住,大量目光赫然正向他聚集,其中之意,多有不善… “呵呵,原来如此…”纪来丰恍然大悟。说到添丁加口,女孩尚且遥远,自然指的他与凌乐竹。 但一个是白天鹅,一个却是癞蛤蟆,本门天之骄女,匹配给外门废柴,这让青庐英才们,如何能够甘心? 或许还有一层,若果真生儿育女,凌乐竹定然实力大减。到时,再无可能抢走汪光耀的风头了。 啧啧,好一招祸水东引,这老东西,愈发阴险了… 不过,类似鄙夷早已习以为常,造成的影响并不大,不去理睬即是了。 想到此处,安然处之,简单伸个懒腰,面对正担忧望来的女孩,投去一个宽慰的眼神。 宴席上,冷清还在延续,悄声议论已然兴起。 好在,凌怀阑及时回神,先恭敬行上一礼:“多谢三长老祝福,怀阑代两个女儿,感激不尽。” 转向台下,又淡淡地道:“说到添丁加口,怀阑自是期盼,但这是孩子们的事,便由乐竹、来丰他们自行决定。至于乐葵,暂无给她招婿打算,只盼身体健康,也就心满意足了。” “啧啧,说的好呀…”闻言,纪来丰不禁暗赞。 “岳父”话里话外,看着客气,实则讥讽,这是他的家事,与外人有何相干? 甚为有力的还击,若非顾虑太多,恨不得当场跳起,使劲鼓掌,狠狠羞辱一下汪兴运。 但即便如此,汪兴运也吃了一大瘪,虽极力掩饰,但早已不复先前轻松自在。 视线中,这位长老,眉宇忽紧忽松,正极力思索对策。片刻后,终于放松了下来。 尚不及开口,突然一声叹息,抢先在台上响起:“可怜天下父母心呐…” 声音来自最右,八长老戴天工,面色低沉,眸光黯淡,一副深有感触的模样。 端起酒杯,仰头一饮而尽,放下后,又叹息一声,却不再有言语发出。 “这…这是怎么了?”纪来丰十分讶异。大吉之日,一门长老竟这般失态,着实令他大吃一惊。 仔细一想,结合方才对话,难不成与凌怀阑一样,家中亦有天大的难处? 暗想着,目光望向四周,发现青庐弟子,纷纷愣在当场,皆是不明所以,不禁挠了挠头。 好在贝温柳及时开口,解答了他的疑惑:“繁衍之事老天注定,却是强求不得。师弟子女虽无灵根,但至少身体健康,且儿女双全,已然胜过许多人。便勿要多纠结,如贝某一般,尽心照顾,使其安定一生,便算大功告成了。” “哦,原来如此…”听完她的话,纪来丰总算明白,为何戴天工会心情不畅。 踏陆与凡人,天差地别,一个天高海阔,大展宏图;一个闭锁在家,将来庸碌一生。 若二者无关,倒也无妨,但现在是亲生子女,将来白发人送黑发人,岂非伦常之难?再有,垂老之时,无人送终,便又是一次。 戴天工如此,贝温柳亦如此,青庐八位长老中,已占其二,还不知其他几人情况如何? 但转念一想,又有些纳闷,八长老瞧着还年轻,比凌怀阑还上小一些。汪兴运八十好几,尚能生育一子,为何他如此着急? 难不成… 若没猜错的话,他夫人应当并非踏陆,衰老或要快上一些,若说失去生育能力,倒也在情理之中。 果真如此,仅余下一个对策,便是重新纳上一房,只不知夫人性情如何,是否甘心,若是个烈性子的… 心头倏地一动,望向左边第三个席位。此刻,仿佛被戳中痛处,汪兴运满脸尴尬,早已没了心思对付凌怀阑。 “噗…”瞧他一副吃瘪相,纪来丰暗暗好笑,却也理解了一些对方的难处。 但也仅限于此,多次针对、陷害,让凌家与他不得安生,轻易不可饶恕。 吉庆的宴席、沉重的话题,两者间极是违和。台下弟子们,纷纷放下箸筷,左右对望,有些不知所措。 察觉气氛不对,戴天工站起身,轻轻一笑,自责地道:“罪过罪过,戴某一时感触,扰了大伙兴致,这便自罚三杯,以示歉意。” 说罢,一手酒壶,一手酒杯,当着全场的面,连续饮了起来。只是豪爽举动中,若隐若现一丝悲戚,没能逃过纪来丰的眼睛。 烦忧无处不在,即便强至踏陆,也未必一定快乐。如此一想,对于自身处境,又多了三分满足。 庆典上,突兀的小插曲,令气氛与预期出现偏差。为遏制这种趋势,凌怀阑提早起身,宣布进入下一环节。 只不过,话才一出口,宴席上倏地一下,所有人脸色再次古怪起来。 “若想长立于修仙界,除精心培养弟子外,繁衍生息亦为重中之重。那么接下来,便有请本年踏入婚姻殿堂,以及孕有子女者上台,大伙一齐恭贺他们、祝福他们,希望他们的后代早日成才,将来撑起青庐的宏伟基业。” “啪啪啪…” “啪啪啪…” 洪亮的致辞后,掌声再次热烈响起,只是比起前几次,却大有不如。 毕竟戴天工才暴露伤口,现在便要往上撒盐,在场低阶修士们,心中难免有所顾虑。 台上,凌怀阑亦是无奈,流程早已定下,不好临时更改,只得硬着头皮继续。 掌声中,幸福小家陆续上台。只不过,现场五十张桌席,满足条件只有零星几处,站在台上,稀稀拉拉,说不出的冷清。 纪来丰再次感慨,青庐基业兴盛,子息却是绵薄,难不成就便是修炼成仙的代价? 好在还有一对火红伴侣,极是耀眼,引得同门师纷纷欢呼起哄,也算弥补了一些热闹。 只可惜,这二人的身份… 纪来丰托着脸,本能瘪起嘴角,瞧汪光耀夫妇大出风头,心中极是不爽。 无聊之中,自凌怀阑处得知,女子名为夏楣,并非青庐弟子,乃是来自附近交好的门派。 无论天赋、样貌、家世,在门中皆是数一数二,与汪光耀也算郎才女貌、门当户对、天作之合。 “呸呸…”纪来丰听完,暗啐一口,还天作之合呢?狼狈为奸还差不多! 却在这时,心头倏地一动。难不成,汪兴运名声太臭,本门优秀女子皆不愿嫁,这才需要在外寻找? “嘿嘿,嘿嘿…”暗自揣度着,忍不住捂嘴窃笑。 殊不知,若此时取来一面镜子,放在他面前,呈现出的,将是怎样一副“小人”的嘴脸… 第25章 上台 宴席上,凭借凌怀阑的带动,又一次热闹起来。 刹那间,仿佛变成了婚礼殿堂,“百年好合”、“早生贵子”、“幸福美满”,诸如此类的祝福之语,此起彼伏,一波比一波热烈。 纪来丰“恨屋及乌”,便端起饭碗,疯狂往嘴里塞,将好意的、恶意的话语,纷纷堵在胸口,不让它们出来。 就这样,默默“抗争”着,好一阵子过去,火红二人才从眼前消失。 “嗝…”眼球遭了大罪,口腹却在享福,伴随一声饱嗝,幸福地揉起了肚皮。 紧接着,竟有一丝困乏袭来,忍不住嘟囔,庆典过去了一半没?还有任务没完成呢… 或听见他的心声,当宴席再次安静,凌怀阑站起身,语气郑重地道:“想必大伙都知道,就在明年四月,五年一度的夺灵大赛即将举行。对青庐而言,将是一次重大的考验…” 此话一出,台下弟子无不抬头,颤动的瞳孔,神色中皆是向往或渴望。 “砰砰,砰砰…”纪来丰的心,也加速跳动,关键的时刻,终于要来临,当即打起十二分精神。 “经过激烈角逐,代表本门参赛的弟子皆已定下,他们便是…”凌怀阑一扬手,洪亮的嗓音,逐一念出名字。 但早在此之前,目光早已向第一排汇聚,任谁都知道,这些人就在第二张圆桌边。 九位年轻俊才,陆续站起,向台上走去。而这一次,终于不再是汪光耀头一个。 按照医师、丹修、阵师的顺序,李婉柔排在第一位,也算给予这三个堂口足够的尊重。 再之后,方才轮到战斗类型,也非按照实力,而是年纪大小,严章在前,凌乐竹最后。 台上,九人依次站定,两边各一位女子,中间则全是男子。奇特的景象,也不知是巧合,还是有意为之。 站定之后,其他人皆在惊叹,纪来丰则大大松气。还好还好,凌乐竹站在最边上,到时他上去,也不会太显眼。 而且非常幸运,顺序自右向左,距离目的地,只需两步即到。否则多走几步,万一紧张摔倒,或汪兴运捣鬼,那可就丢人了。 “呸呸…”暗想着,觉得太没出息,便自啐了一口。平复下来,抬头望去,却又“嚯”的一声,心中发出惊叹。 凌乐竹,天之骄女,身姿一如既往挺拔,若自下方观看,又再增添了一丝英气。 恍惚间,仿佛台上木雕复活,竟颇具本门紫庐祖师的风范。 “啧啧…”默默欣赏,一边感叹,却在这时,余光之内,忽有一道恶念瞥视而来。 纪来丰愣了愣,转而很是无奈,不必猜,他也知道是谁。 便向左边第三处望去,桀骜的一张脸,汪光耀,已将眼神收回,目光平视前方,仿佛与他毫不相干。 “嘿嘿…”仔细一琢磨,暗暗一阵好笑,看来这家伙也会忌惮的嘛… 毕竟同桌不只他一人,还有其他同门的家眷,就算对方贵为三长老之子,也不敢太过放肆。 宴席上,掌声经久不息,目光愈发热切,一时极是热闹。 任由嘈杂持续一阵,凌怀阑方才站出,示意一声安静,才道:“这九位,相信大家已然熟识,若过多介绍,形如公然嘲讽,反而不美,你们说对吗?” “啊?”纪来丰一听,愣愣地眨着眼,待明白过来,顿时“噗”的一下,差点把咽下的饭菜给喷了出来。 挠着脑门,暗暗惊奇,却是不曾料想,“岳父”大人竟也有这般幽默的一面。 与此同时,零星笑声响起,稀稀拉拉,但很快,便如狂风一般,席卷整个宴席。 “哈哈哈…” “哈哈哈…” “…” 待热闹持续一阵,凌怀阑抬手制止:“凌某想说的是,这些弟子辛勤磨练,准备在大赛中为本门争得颜面、博取灵石。过程中,难免顾不上自己的小家。” “所以…”环视一圈,又道:“我等身为同门,享受荣光之时,不该漠视他们的难处。便借此次庆典,将家眷叫来,大伙认识一下。回头若她们遇到麻烦,多加帮扶,仔细呵护,好吗?” “好!”闻言,台下齐声高喊,随之,欢呼、鼓掌同时响起。 “来了,来了,终于来了…”纪来丰嘴中喃喃,却不知为何,准备多时,脑海突然一片空白,竟一下忘记了该做些什么。 直到察觉身边,女子纷纷离开,视线大量向他聚集,方才恍然记起。 赶忙整理服饰,假装低头,取出一点清水,拂了拂脸,用手帕擦干后,快步跟了上去。 路途中,热烈欢呼环绕,皆被阻隔在外,能听见的,只有自身的心跳。 “砰砰”、“砰砰”,一下一下,逐渐加快,持续抽取身体气力,不知不觉,双腿竟是愈发酸软。 幸而距离极短,成功到达末尾,站定之后,便准备喘上一口气。 只是阴魂不散,大量目光射来,这一次,周身全无遮挡,几次想要稳住,皆是底气不足。顿时,浑身都不自在。 “别紧张,别紧张…”连续暗示,用途却不大,便又去寻找女孩身影。 可对方身材矮小,坐在同门之间,实在过于隐蔽。结果不仅没能汲取勇气,反被旁边女子察觉,或是误会,狠狠瞪来一眼。 心虚之下,忙偏过头,望向右前空处,默默喘着气,方才逐渐转为消停。 “唉…”轻叹一声,他果然没有出息,但也只能如此,先过去这一关再说。便打定主意,万不得已,绝不回头。 此时,宴席已然安静,凌怀阑逐一开始介绍。 仍从李婉柔开始,瞧着青春年少,已然三十出头,但尚未寻找伴侣。 明许最是活跃,当即调侃起来,笑问一声,是否眼界太高,本门没有中意的青年。 随之,贝温柳立即帮腔,言道自身也是踏陆后,方才结婚生子。李婉柔随她的性子,追求至高无上的境界,方才一直耽搁至今。 爱徒的选择,合情合理,甚至颇为上进,她也不好干涉,便任其自由了。 五长老这一通说完,其他人自不好多说,灵通起哄也一并结束,纷纷“放过”了李婉柔。 贝温柳的“护犊子”,纪来丰再一次领略,顺便也替女孩感到开心。 而接下来五位男修,包括严章在内,皆已有了伴侣。其中,三人来自青庐,两人来自外派。 后者中,又有一位不在,回自家门派,陪同双亲参加庆典。 第七位是汪光耀,方才已介绍过一次,顾及汪兴运颜面,便又好生赞誉一番。 直到热闹再度平息,还余下两人,却是倏地一下,原本的祥和突然消失。宴席上,暗流开始涌动。 台上两男一女,三人之间瓜葛,早已在青庐山,甚至周边百里传扬开来。 顿时,担忧的、同情的、讥讽的、玩味的,自心底泛起的情绪,或明或暗,蕴含在目光中,纷纷向台上汇聚。 视线中,三人站立不动,神色平静,皆默默等待。但细看之下,又有所不同。 其中右侧二人,穆见安、凌乐竹,各自身躯挺直,双目平视前方。 前者容貌俊秀,双眸忧郁萦绕,略显失神;后者清澈无暇,一往无前,仿佛浑不在乎。 而左侧男子,头颅歪向一边,躯体健壮,双肩却明显松垮。 同为一身黑衣,观感与穆见安天地之差,尤其一张脸,仿佛受罪般,生无可恋。 “噗…”轮椅上,嗤笑声突然响起。 旁边白衣女子听见动响,不禁疑惑:“乐葵,你笑什么呢?”同桌其他人听见,纷纷也好奇望去。 凌乐葵神色一滞,忙捂起嘴,连连否认:“额,没什么,没什么,几位姐姐,乐葵方才吃撑,打了个嗝而已…” “呵,莫名其妙…”白衣女子斜着眼眸,分明有所怀疑。 却似想起什么,咧起嘴角,露出一丝玩味笑意:“诶乐葵,说起来,你这姐夫也够差劲的,傻站在台上,像个呆瓜一样。” 此话一出,仿佛捅了马蜂窝,旁边听见,纷纷附和起来: “就是就是,瞧着五大三粗,竟连站都站不直。” “是啊,年纪不小,却一点也不成熟。这是什么场合,还在那耍性子,也不知给你姐姐长长脸。” “没错…” 女子们你一句,我一句,如有共鸣般,纷纷数落起来。 凌乐葵听见,摸着脑门,忍不住嘟囔:“也还好…青庐庆典,师兄第一次参加,不太适应,也在情理之中。” “恩?”弱弱的辩解声,白衣女子扭过头,眼中泛起一丝古怪。 谁知女孩直起身,表情颇为认真:“其实师兄人挺好的,勤奋刻苦、心志坚韧,为人也十分和善。只是各位姐姐接触得少,方对他有所误解。” “再勤奋、再坚韧,没天赋也不行。快二十五岁,还只是飘云,比你姐姐低了整整一阶。强行结为伴侣,岂不委屈了乐竹?”白衣女子惋惜地道。 “是啊是啊。”此话一出,又是一阵附和声。 “额…这…”凌乐葵抓耳挠腮,几次张口,欲行辩解,却又收了回去。 良久,方才憋出一句:“其实我觉得,他们两人挺配的,姐姐也没嫌弃过…” “啊?乐葵,你…你认真的?”数道惊呼,不约而同,皆是不敢置信。 “是…的?”怯怯的一声,像是肯定,又没有底气。 第26章 纠葛 “啊?”同桌女子听见,彼此对视,眸中疑惑渐浓,忍不住悄声议论。 眼见声响愈大,惹来周边好奇目光,白衣女子一拍桌子,轻声喝道:“都别说了,此乃门主家事,容不得你我瞎操心,若被师父知晓,小心一顿臭骂。” 同伴中她极有威严,听见警告话语,纷纷缩起脖子,不敢再胡乱言语。 转过头来,白衣女子眼珠一转,略带玩味地道:“诶乐葵,穆见安与纪来丰,若在两人中选一个,你觉得谁更配你姐姐呢?” “啊?这…”始料不及的问题,女孩倏地一怔,双手捧起小脸,眉宇紧紧凝起,沉浸在思绪之中。 仿佛极是为难,时而低头,时而仰起,嘴中喃喃不断,始终无有决断。 白衣女子瞧着,“扑哧”一声,笑颜轻展:“罢了,不为难你这丫头了。” 抬起一指,亲昵地点向女孩额头:“任谁都能瞧出,穆见安强你姐夫许多,竟还在这犹豫,看来方才所说,倒也非违心之语咯…” “哈哈哈…” “哈哈哈…” “…” 调侃的话语,旁边听见,皆忍不住大笑,之后你推我搡,欢笑阵阵,又嬉闹起来。 与此同时,台上也轮到了穆见安。 师父萧元辰不在,自也不必客套,但即便如此,赞誉之语仍是不绝于耳。 对这位青年俊才,长老们不约而同,纷纷表达起自身的喜爱。但婚姻之事,始终无一人提及。 也难怪,当初闹得沸沸扬扬,牵扯到门主与下一位天之骄女,唯恐触发霉头,扰乱现场氛围。 当然,其中也有一人,唯恐天下不乱。 便是汪兴运,待其他人说得差不多,方才开口:“见安这孩子年轻有为,不仅天赋卓绝,心智亦是出类拔萃。同龄中能胜过他者,寥寥无几,堪与匹配的女子,恐怕也仅有一人,只可惜…” 叹息一声,摇头晃脑,做惋惜状,全然不在意,周边诸人脸色正在变化。 直到气氛愈发冷清,汪兴运仍不满足,张开嘴,继续想往下说。“咳咳…”却在这时,一声轻咳响起,打断了他的动作。 声音来自右侧,就在旁边一位,正是本门至高无上的大长老,祁无瀚。 打一开始,这位老者退居幕后,将宴席完全交给凌怀阑,只偶尔开口,对弟子点评两句。 此时,他清了清嗓子,威严的语气,并非对汪兴运,而对穆见安道:“见安,此次庆典,你师父不在,老朽便代为说上一句,如何?” 穆见安闻言,忙侧过身躯,先行上一礼,又恭敬道:“大长老请说,弟子洗耳恭听。” “好,老朽想说的是,过往之事,若无法挽回,该放开时便要放开。沉溺其中,非为正途,只会耽误自己,明白吗?”祁无瀚淡淡地道。 此话一出,原本安静的台下,瞬间骚动起来。但都压抑着,悄声议论也不敢,生怕受到大长老的斥责。 没能成气候,骚动迅速平息,取而代之,年轻男女举动一致,皆探起头,一眨不眨地盯着台上。 视线中,穆见安一动不动,仿佛沉浸在过往的思绪中,久久不见回神。 祁无瀚也不催促,默默等待。其他长老,亦是一般模样。唯有汪兴运,仿佛吃了苍蝇,脸色十分难看,但也不敢发作。 “多谢长老教诲,弟子…受教了。”半晌,穆见安终于回神,面向大长老,又恭敬地鞠了一躬。 抬起头来,面色已亮堂不少,但眸中深处,忧郁始终萦绕不散。 祁无瀚看在眼里,心中轻轻叹息,并不多说什么,挥了挥手,示意他退下。 凌怀阑适时站出,先安抚穆见安一声,随即不敢耽搁,立刻去到最后一处。 轻轻一笑,却道:“哈哈,这最后一位,正是小女乐竹。凌某身为主持,不好假公济私,便让诸位长老来夸一夸她好了。” “哈哈哈…” “哈哈哈…” 故作逗乐的语气,沉寂多时的宴席,欢笑声再次响起,虽不太热烈,但也令气氛缓和不少。 凌怀阑抬起手,待笑声平息,又严肃起来:“说来也惭愧,上届夺灵大赛,乐竹本该代表青庐出战。但因家中琐事,临时未能成行,有负师门与各位重望,实在抱歉。” 说罢,当着在场之人的面,弯下腰,歉意地鞠了一躬。 直起身,呼了一口气,又道:“好在老天垂怜,乐葵及时恢复,赶上了这一届的大赛。凌某相信,她定会珍惜机会,竭尽全力,挥洒血汗,为本门争光添彩,报效多年栽培之恩。” “啪啪啪…”昂扬的话语,立时台下掌声兴起。与此同时,凌乐竹踏出一步,双目明亮坚定,郑重地向台下行上一礼。 见状,掌声愈发热烈,或是钦佩、或是仰慕、或是期待,目光纷纷向她投去。混杂其中的些许不善,早已被彻底淹没。 凌乐葵左右瞧着,情不自禁地挺起胸膛,仿佛正受夸奖的是她,内心骄傲无比。 待欢呼声淡下,贝温柳笑着说道:“哈哈,乐竹的天赋,门中上下有目共睹。此次参赛,青庐定然实力大增,贝某可是期待呢。” “啧啧,师姐这可不对呀…乐竹取代之人乃四师兄门下,如此说法,岂非当众打他的脸?小心师兄与你急眼!”明许立刻反驳,只是嘴角翘起,分明在开玩笑。 贝温柳抱起胳膊,又作蛮横状:“瞎说,在场谁不知道,刑堂长老一向公私分明,不会挟私报复,对师兄?”说罢,向前探出头,朝另一边方明狡黠望去。 已是一门长老,竟如天真女童,流露俏皮之色,方明瞧见,轻轻摇头,略显无奈。 收起之后,又正色道:“夺灵大赛,至关重要,各门皆派出顶尖弟子,凭实力争取灵石,青庐自也不该例外。若为一己之私,耽误门派发展,岂不愚蠢至极?” “哈哈,怎么样,六师弟?”贝温柳听见,甚是得意。明许耸了耸肩,并不屈服,换了个花样,又接着玩笑。 两人你来我往,其他人也纷纷加入,相互调侃,偶尔揭个小短,或夸上凌乐竹两句,一时颇为热闹。 台下,弟子们先是哑然,适应之后,再听长辈们的插科打诨,纷纷也跟着好笑。 宴席上,一波接一波,气氛愈发轻松。好一阵子方才淡下,又在一刹那,突然变得静悄悄的。 便是台上,凌怀阑已然迈步,往最左边走了过去。 “乐竹身边,便是她的夫婿,纪来丰。二人婚礼就在山上举办,青庐小试时他也曾出场,想必大伙都已认识。” 类似的开场白,但与之前不同,台下无人应答。霎时间,气氛自冷清变成了尴尬。 “哼哼…”见状,汪兴运嘴角咧起,露出一丝讥讽弧度,但很快隐去,暗暗期待起来。 冷清的景象,凌怀阑却视而不见,淡淡地道:“来丰老家远在千里之遥,山上人生地不熟的,难免遇到困难。出于私心,怀阑斗胆恳求,若诸位遇见,还望不吝相帮,在此感激不尽了。” “哗…”阵阵惊呼响起,宴席上一片哗然。 因为他们瞧见,自家门主突然弯下腰,竟深深鞠了一躬,各自眼中震惊,瞬间达到了极致。 一门之主,贵为岳丈,为一个毫无天赋、完全无法与女儿匹配的赘婿,竟甘愿放下架子,当众提出恳求,这也太不可思议了。 惊叹之时,纷纷向高台左侧望去,想瞧一瞧这家伙,究竟有怎样的魅力,竟能让凌家维护至此? 视线中,却仿佛才睡醒,黑衣青年头颅转正,呆呆立着,眼中一片迷茫,全然不知发生何事。 顿时,纷纷转向左右,与交好同门凑近,悄声议论起来。 其中有人艳羡:“他上辈子做了什么,积攒莫大福报,竟能得遇门主一家?” 有人好奇:“这家伙究竟有何魔力,明显两人无法匹配,凌乐竹竟不毁约,门主还十分看重似的。” 有人则是讥讽:“呵呵,做个样子而已,你们也信?凌家父女最是虚伪,方才那小子一直偏头,不去理睬凌乐竹,显然心中不满多时,定是私底吃尽了苦头。” 各种各样的态度,如同多条溪流汇聚,形成一摊浑水,搅动着整个宴席。 直到贝温柳开口,方才打断:“怀阑,说起你这女婿,还真是不安分,时不时昏迷一次,害得贝某给他看病,费了不少药膏呢。” “啊?” “噗…” “哈哈…” 风趣幽默的话语,台下弟子听见,有人震惊,有人喷饭,也有被逗乐的,反应各不一致。 但紧接着,又不约而同,纷纷转为讶异。 被贝温柳调侃,凌怀阑完全不生气,点点头,含笑道:“确实如此,来丰身上时常有小灾小难,全赖师姐维护,方才平安至今。” 说罢,转过头去,对尚在呆愣的女婿道:“来丰,还不快谢谢五长老?” “额…哦哦。”温和嗓音传入耳朵,不知为何,仿佛惊雷炸响,令纪来丰一下苏醒。 缓了缓神,转向后方,向贝温柳恭敬行礼:“前辈救治之恩,来丰永记在心,感激不尽。” “哈哈,罢了罢了,谁让你是乐竹夫婿呢?”贝温柳摆了摆手,笑着接受了。 转而目光柔和,又好心相劝:“虽说你心性坚韧,为提升本领不惜拼命,这点着实不错。但切记不可莽撞,若毁了身体,可谓得不偿失,明白吗?” 第27章 算计? 原以为是在调侃,或者阴阳怪气,但现在满是关怀的话语,堂而皇之出现在耳边。 猝不及防,台下弟子皆是一愣,仿佛身处幻觉之中,纷纷张大了嘴巴。 与此同时,目光聚集处,无需岳父提醒,纪来丰忙又行礼:“多谢前辈教诲,来丰谨记在心。” “好。”贝温柳微微颔首,便不再多言。 此时,方明接过话茬:“论起心性,来丰着实不错,就算在青庐之内,亦是数一数二,他日展翅高飞,定然前途无量。” “哗…”此话一出,台下顿时一片哗然。贝温柳与凌家交好,说些场面话也正常,但方明是谁? 身为刑堂长老,对纪律要求极为严苛,就连培养弟子,亦以锤炼意志为重中之重。 论实力,名下弟子未必最强,但论起心性,说是首屈一指,丝毫也不为过。 能得他如此赞誉,难不成竟看走了眼,其实这有些呆傻的家伙,实则是一个深藏不露的高手? 心里如此想着,俱是半信半疑,各自鼓起眼睛,仔细关注起台上的变化。 却发现漩涡中心,纪来丰亦是讶异,愣愣地站在原地,仿佛方才说的不是他,竟连谢礼一时也忘了回。 好在凌怀阑发现,及时出手解救,代为向方明感谢了一番。 饶是如此,举动也十分失礼,但对年轻男子,方明无一丝责难,竟安然地接受了。 二人淡然的互动,殊不知,给弟子带去了多大的冲击。年轻男女们,几乎无一例外,俱是大吃一惊。 宴席上,静悄悄的。沿着灯火,怪异情绪正在流淌,环绕在众人周边,经久不散。 对于台下异状,凌怀阑仍视而不见,逐一介绍完毕,又以激昂语气,好生鼓舞了几句。 紧接着一扬手,发出示意,可以下台了… “呼…”纪来丰长舒了一口气,总算结束了,迈起腿,便准备往台下走。 “且慢!”可在这时,突兀的一声喝止,打断了他的举动。熟悉的嗓音,心头一惊,扭头望去。 果不其然,第三处席位上,汪兴运站了起来,身体本能一颤,不妙预感油然而生。 与此同时,对这位长老举动,台下大半皆是不解。混杂其中的,轮椅上,凌乐葵绞动双手,心弦已然绷紧。 另有藏在暗处,部分嘴角微翘,方才被祁无瀚制止,此时终于忍不住,要动手了吗? 台下暗流涌动,台上长老亦是怪异,各自凝起的眉宇,昭示着心中疑虑。 便在古怪气氛中,汪兴运终于开口:“门主,这些弟子乃青庐未来栋梁,这样下去,未免也太随便了。依汪某看,至少也要牵个手,或彼此拥抱,展示姻缘美好,激励师弟妹奋进,同时还能图个喜庆,如何?” 安静,非常的安静,仿佛一刹那,声响皆被黑暗吸收殆尽。 台上台下,踏陆、游海、飘云,男女或是老幼,皆瞠目结舌、神情呆滞。 谁也不曾料想,自这位百岁长老口中,竟吐出一番洋溢青春、甚至有些童稚的话语,就连凌怀阑一时也忘了接话。 倒是祁无瀚,最先反应过来,眉宇松开,大手一挥:“三师弟此议甚好,就这么办。”说着,还率先起身,带头鼓起掌来。 大长老亲自示范,立有弟子响应,起初掌声稀稀拉拉。片刻后,如同雷云翻滚,瞬间席卷了整个宴席。 霎时间,有如山呼海啸,一波接一波的欢叫,如浪涌般向台上涌起。 不时还有口哨、调侃、起哄,混杂其中,较之前几次,还要热烈不少。 热闹之中,火红夫妇一马当先,汪光耀大手一揽,将妻子紧搂在怀。后者则伸出双手,环抱丈夫虎腰,动作极是亲密。 随后,其他人有样学样,或与伴侣牵手,或也亲密搂抱。 却不防,一向不苟言笑的严章,竟给夫人来了个“公主抱”,成功惊掉所有人的下巴。 并在一瞬间,令气氛达到高潮,年轻男女纷纷站起,加入到起哄的阵营中,如山呼海啸一般,声浪愈发响亮。 台上台下,一片祥和喜庆,唯有一处例外,眼尖弟子发现,露出怪异之色。 其后,一传五、五传十,目光愈发密集,对准高台左侧,一边议论,一边指指点点。 “这下糟了…”被古怪目光盯视,纪来丰无比尴尬,恨不得一头钻入地洞之中。 脑海中不住地臭骂,那可恶的老东西,又在出馊主意了… 只是无法分辨,究竟为自家子女,在同门面前大出风头;还是别有用意,专程针对他而来;又或者…两者都有,一石二鸟。 但无论哪一种,都已给他造成巨大困扰,真是防不胜防呐… 感叹一声,回到当前,万分纠结,究竟该怎么办? 原本计划,准确来说,该是灵机一动,故意偏头,与凌乐竹假装疏远。如此一来,将来和离时,也不会显得太突兀。 只是“岳父”、贝温柳、方明,纷纷表达善意,仿佛他这对夫妻亲密无间似的。 却不防,汪兴运突然提议,令他一下陷入两难。 若是不从,众目睽睽,明显不太合适;但若遵从,本来是假的,回头揭开,恐会引来非议。 “怎么办?怎么办?” 始终无有决断,但时间不等人,愈拖延愈是被动,此刻的他,直如热锅蚂蚁,焦急又无可奈何。 突然间,一只柔荑伸来,挽住他的左手。瞧着轻柔纤细,却极是有力,尚未反应,已被高高举起。 “额…”纪来丰呆住了,刹那间,仿佛所有人都消失不见,连同他们的声浪,也一并归于宁静。 唯一能感受到的,只有抬起的左臂,正在轻轻晃动,抚慰着他的心,平稳地跳动,并一直持续下去… 最后一双手牵起,质疑虽未完全打消,但也已平息大半。进而,欢呼声重新响亮,将现场推向新的高潮。 而在其中,却夹杂一声嘟囔:“啧啧,师兄也真是,站在那里,跟个大傻瓜似的!” “恩?乐葵你说什么?”听见奇怪动静,轮椅旁边,白衣女子好奇地问。 “额额,没什么,没什么。”凌乐葵赶忙否认,一边重新拍起巴掌,一边目光仍注视着最左侧。 那里,某位傻大个子,神情完全呆滞,茫然不知所措。 “嘿嘿…”不知不觉,女孩嘴角翘起,露出一抹狡黠。 …… 西北第一桌,纪来丰右手托着脸,浑浑噩噩,坐在椅子上发呆。 不知如何下的台,也不知过去多久,直至桌椅挪动声响起,回过神来,青庐弟子纷纷站起,正陆续离开。 高台上,长老已然离席,只余下凌怀阑,正在指挥善后。而在南边最远一排,天资较差的弟子们,照常负责收拾残局。 显然,宴席结束了… “来丰,回去…”轻柔的嗓音,萦绕心头多时的身影,突然走入现实,出现在他的眼前。 愣愣地点点头,纪来丰站起身,与女子并排向后方走去。那里,轮椅上的女孩,正向他们挥手。 汇合之后,三人一轮椅,月色下幽幽漫步,往山腰折返而回。 起初,后方二人颇为安静,皆在品味庆典的余韵,唯有女孩叽叽喳喳,兴奋地说个不停。 许久不见回应,凌乐葵向后望去,待看清后,顿时嘟起了嘴。 但眼珠子一转,眸中狡黠闪烁,双手抱起胳膊,笑着调侃起来。 自她的嘴中,诸如“呆瓜”、“笨蛋”等等,无一例外,皆向着男子而去。 终于,纪来丰反应过来,微微一笑,开始反击。起初平淡,随后犀利,直至旗鼓相当。 欢乐开始酝酿,渐而浓郁,三人步履随之加快,片刻后,消失在了夜色中。 … 除夕过后,新年到来。 青庐镇上,百姓们穿起新衣,带上全家,挨家挨户串门,互道吉祥,一派祥和气象。 与此同时,青庐山附近,以青庐门为首,数十个交好的门派,彼此走动起来,相互拜访,拉近关系。 为避免折腾,早先已约定好,轮流担当主家,一年三次,分别为初三、初六、初九。 其中,青庐门作为盟主,地位最是崇高。每年初三,雷打不动,各派门主、长老携子女与爱徒,齐聚青庐,聊天侃地,共庆新年。 便在这一天,山门处,爆竹声响连绵不断,迎接一波又一波的贵客。 青庐之人中,凌怀阑最为辛劳,忙前忙后,招呼并设宴款待。门内年轻俊才,也一一去往大殿,拜见他派前辈。 身为门主之女,又是青庐骄子,凌乐竹自无法推脱。 而按照协议,纪来丰理应陪同,好在女子体谅,提前与他商议,并告知不必勉强。 但思忖之后,他还是去了。 成婚三年,尚未履行一次责任,凌乐竹又极是耀眼,难保不会惹来怪异目光,还有背后流言蜚语。 让她单独承受,实非男子汉所为,便去上一趟,也当作青庐庆典时,凌家百般维护的谢礼。 果不其然,当他这位“赘婿”出现在大殿中,立刻引来众人的注意。 陌生目光纷纷投来,或审视,或好奇,或怀疑,神色各异,处境一度十分尴尬。 幸而青庐强盛,倒无人敢寻根究底,而如汪兴运一般当众发难,更是绝无可能发生。 些许注视而已,便当做如厕,任周边臭气烘烘,捏起鼻子兀自忍耐,待见礼结束,也就过去了。 此后,初六、初九两次,都已见过一面,便堂而皇之躲懒不去,安心在灵府修炼。 除此之外,生活十分平静,女孩一切平安,燥热始终不发,直到正月十五元宵结束,安稳地度过了春节… 第27章 算计? 原以为是在调侃,或者阴阳怪气,但现在满是关怀的话语,堂而皇之出现在耳边。 猝不及防,台下弟子皆是一愣,仿佛身处幻觉之中,纷纷张大了嘴巴。 与此同时,目光聚集处,无需岳父提醒,纪来丰忙又行礼:“多谢前辈教诲,来丰谨记在心。” “好。”贝温柳微微颔首,便不再多言。 此时,方明接过话茬:“论起心性,来丰着实不错,就算在青庐之内,亦是数一数二,他日展翅高飞,定然前途无量。” “哗…”此话一出,台下顿时一片哗然。贝温柳与凌家交好,说些场面话也正常,但方明是谁? 身为刑堂长老,对纪律要求极为严苛,就连培养弟子,亦以锤炼意志为重中之重。 论实力,名下弟子未必最强,但论起心性,说是首屈一指,丝毫也不为过。 能得他如此赞誉,难不成竟看走了眼,其实这有些呆傻的家伙,实则是一个深藏不露的高手? 心里如此想着,俱是半信半疑,各自鼓起眼睛,仔细关注起台上的变化。 却发现漩涡中心,纪来丰亦是讶异,愣愣地站在原地,仿佛方才说的不是他,竟连谢礼一时也忘了回。 好在凌怀阑发现,及时出手解救,代为向方明感谢了一番。 饶是如此,举动也十分失礼,但对年轻男子,方明无一丝责难,竟安然地接受了。 二人淡然的互动,殊不知,给弟子带去了多大的冲击。年轻男女们,几乎无一例外,俱是大吃一惊。 宴席上,静悄悄的。沿着灯火,怪异情绪正在流淌,环绕在众人周边,经久不散。 对于台下异状,凌怀阑仍视而不见,逐一介绍完毕,又以激昂语气,好生鼓舞了几句。 紧接着一扬手,发出示意,可以下台了… “呼…”纪来丰长舒了一口气,总算结束了,迈起腿,便准备往台下走。 “且慢!”可在这时,突兀的一声喝止,打断了他的举动。熟悉的嗓音,心头一惊,扭头望去。 果不其然,第三处席位上,汪兴运站了起来,身体本能一颤,不妙预感油然而生。 与此同时,对这位长老举动,台下大半皆是不解。混杂其中的,轮椅上,凌乐葵绞动双手,心弦已然绷紧。 另有藏在暗处,部分嘴角微翘,方才被祁无瀚制止,此时终于忍不住,要动手了吗? 台下暗流涌动,台上长老亦是怪异,各自凝起的眉宇,昭示着心中疑虑。 便在古怪气氛中,汪兴运终于开口:“门主,这些弟子乃青庐未来栋梁,这样下去,未免也太随便了。依汪某看,至少也要牵个手,或彼此拥抱,展示姻缘美好,激励师弟妹奋进,同时还能图个喜庆,如何?” 安静,非常的安静,仿佛一刹那,声响皆被黑暗吸收殆尽。 台上台下,踏陆、游海、飘云,男女或是老幼,皆瞠目结舌、神情呆滞。 谁也不曾料想,自这位百岁长老口中,竟吐出一番洋溢青春、甚至有些童稚的话语,就连凌怀阑一时也忘了接话。 倒是祁无瀚,最先反应过来,眉宇松开,大手一挥:“三师弟此议甚好,就这么办。”说着,还率先起身,带头鼓起掌来。 大长老亲自示范,立有弟子响应,起初掌声稀稀拉拉。片刻后,如同雷云翻滚,瞬间席卷了整个宴席。 霎时间,有如山呼海啸,一波接一波的欢叫,如浪涌般向台上涌起。 不时还有口哨、调侃、起哄,混杂其中,较之前几次,还要热烈不少。 热闹之中,火红夫妇一马当先,汪光耀大手一揽,将妻子紧搂在怀。后者则伸出双手,环抱丈夫虎腰,动作极是亲密。 随后,其他人有样学样,或与伴侣牵手,或也亲密搂抱。 却不防,一向不苟言笑的严章,竟给夫人来了个“公主抱”,成功惊掉所有人的下巴。 并在一瞬间,令气氛达到高潮,年轻男女纷纷站起,加入到起哄的阵营中,如山呼海啸一般,声浪愈发响亮。 台上台下,一片祥和喜庆,唯有一处例外,眼尖弟子发现,露出怪异之色。 其后,一传五、五传十,目光愈发密集,对准高台左侧,一边议论,一边指指点点。 “这下糟了…”被古怪目光盯视,纪来丰无比尴尬,恨不得一头钻入地洞之中。 脑海中不住地臭骂,那可恶的老东西,又在出馊主意了… 只是无法分辨,究竟为自家子女,在同门面前大出风头;还是别有用意,专程针对他而来;又或者…两者都有,一石二鸟。 但无论哪一种,都已给他造成巨大困扰,真是防不胜防呐… 感叹一声,回到当前,万分纠结,究竟该怎么办? 原本计划,准确来说,该是灵机一动,故意偏头,与凌乐竹假装疏远。如此一来,将来和离时,也不会显得太突兀。 只是“岳父”、贝温柳、方明,纷纷表达善意,仿佛他这对夫妻亲密无间似的。 却不防,汪兴运突然提议,令他一下陷入两难。 若是不从,众目睽睽,明显不太合适;但若遵从,本来是假的,回头揭开,恐会引来非议。 “怎么办?怎么办?” 始终无有决断,但时间不等人,愈拖延愈是被动,此刻的他,直如热锅蚂蚁,焦急又无可奈何。 突然间,一只柔荑伸来,挽住他的左手。瞧着轻柔纤细,却极是有力,尚未反应,已被高高举起。 “额…”纪来丰呆住了,刹那间,仿佛所有人都消失不见,连同他们的声浪,也一并归于宁静。 唯一能感受到的,只有抬起的左臂,正在轻轻晃动,抚慰着他的心,平稳地跳动,并一直持续下去… 最后一双手牵起,质疑虽未完全打消,但也已平息大半。进而,欢呼声重新响亮,将现场推向新的高潮。 而在其中,却夹杂一声嘟囔:“啧啧,师兄也真是,站在那里,跟个大傻瓜似的!” “恩?乐葵你说什么?”听见奇怪动静,轮椅旁边,白衣女子好奇地问。 “额额,没什么,没什么。”凌乐葵赶忙否认,一边重新拍起巴掌,一边目光仍注视着最左侧。 那里,某位傻大个子,神情完全呆滞,茫然不知所措。 “嘿嘿…”不知不觉,女孩嘴角翘起,露出一抹狡黠。 …… 西北第一桌,纪来丰右手托着脸,浑浑噩噩,坐在椅子上发呆。 不知如何下的台,也不知过去多久,直至桌椅挪动声响起,回过神来,青庐弟子纷纷站起,正陆续离开。 高台上,长老已然离席,只余下凌怀阑,正在指挥善后。而在南边最远一排,天资较差的弟子们,照常负责收拾残局。 显然,宴席结束了… “来丰,回去…”轻柔的嗓音,萦绕心头多时的身影,突然走入现实,出现在他的眼前。 愣愣地点点头,纪来丰站起身,与女子并排向后方走去。那里,轮椅上的女孩,正向他们挥手。 汇合之后,三人一轮椅,月色下幽幽漫步,往山腰折返而回。 起初,后方二人颇为安静,皆在品味庆典的余韵,唯有女孩叽叽喳喳,兴奋地说个不停。 许久不见回应,凌乐葵向后望去,待看清后,顿时嘟起了嘴。 但眼珠子一转,眸中狡黠闪烁,双手抱起胳膊,笑着调侃起来。 自她的嘴中,诸如“呆瓜”、“笨蛋”等等,无一例外,皆向着男子而去。 终于,纪来丰反应过来,微微一笑,开始反击。起初平淡,随后犀利,直至旗鼓相当。 欢乐开始酝酿,渐而浓郁,三人步履随之加快,片刻后,消失在了夜色中。 … 除夕过后,新年到来。 青庐镇上,百姓们穿起新衣,带上全家,挨家挨户串门,互道吉祥,一派祥和气象。 与此同时,青庐山附近,以青庐门为首,数十个交好的门派,彼此走动起来,相互拜访,拉近关系。 为避免折腾,早先已约定好,轮流担当主家,一年三次,分别为初三、初六、初九。 其中,青庐门作为盟主,地位最是崇高。每年初三,雷打不动,各派门主、长老携子女与爱徒,齐聚青庐,聊天侃地,共庆新年。 便在这一天,山门处,爆竹声响连绵不断,迎接一波又一波的贵客。 青庐之人中,凌怀阑最为辛劳,忙前忙后,招呼并设宴款待。门内年轻俊才,也一一去往大殿,拜见他派前辈。 身为门主之女,又是青庐骄子,凌乐竹自无法推脱。 而按照协议,纪来丰理应陪同,好在女子体谅,提前与他商议,并告知不必勉强。 但思忖之后,他还是去了。 成婚三年,尚未履行一次责任,凌乐竹又极是耀眼,难保不会惹来怪异目光,还有背后流言蜚语。 让她单独承受,实非男子汉所为,便去上一趟,也当作青庐庆典时,凌家百般维护的谢礼。 果不其然,当他这位“赘婿”出现在大殿中,立刻引来众人的注意。 陌生目光纷纷投来,或审视,或好奇,或怀疑,神色各异,处境一度十分尴尬。 幸而青庐强盛,倒无人敢寻根究底,而如汪兴运一般当众发难,更是绝无可能发生。 些许注视而已,便当做如厕,任周边臭气烘烘,捏起鼻子兀自忍耐,待见礼结束,也就过去了。 此后,初六、初九两次,都已见过一面,便堂而皇之躲懒不去,安心在灵府修炼。 除此之外,生活十分平静,女孩一切平安,燥热始终不发,直到正月十五元宵结束,安稳地度过了春节… 第28章 夺灵大赛 寒冬过去,春季到来,万物复苏,生机勃发。 花丛中,灰枝发出嫩芽,开始茁壮成长;洞窟内,冬眠的鸟兽纷纷苏醒,出来透气觅食;青庐镇,孩童脱去厚衣束缚,街边奔跑,嬉闹玩耍。 而在山上,修士们都在忙一件大事,便是即将到来的夺灵大赛。 其中,凌乐竹、汪光耀等通过选拔的英才,都在抓紧时间,或是彼此切磋,或是调理身体,做着战前最后的准备, 至于其他弟子,虽与这场盛会无缘,但茶余饭后,讨论最多的也是此事。 每当提及夺灵大赛,各派齐聚一堂的盛大,本门、他派顶尖的精彩发挥,泛着艳羡的语气、渴望的目光,俱是向往不已。 却在二者之间,还有一批幸运之人,可随本门队伍一同去往白云城,当面观赏,亲身体会,大饱眼福。 当然,路途遥远,往返不便,并非每个人都有机会,具体人选早在去年已然定下。 便以青庐为例,此次前去的弟子,一共分为三类。 第一类,便是代表门派参加试炼的。并非只有九人,考虑到受伤或突发状况,正和盟允许各派另备人选代替。 其中,治疗、丹术、阵法,各有一名,擅长战斗一类,总共允许两名。 第二类,同样天赋卓绝,只是年纪较轻,修炼时日不长,境界暂时较低,暂不足以代表本门出战的游海。 提前去白云城,适应大赛氛围,了解竞争对手特点,学习师兄、师姐的战斗技巧,积攒经验,好为将来做准备。 第三类,飘云的少年、少女们,天赋亦是数一数二,同样也是为将来做准备。 三月初十,午时,燕归居,阳光明媚。 院落中,摇椅轻轻晃动,其中躺着个矮小女孩,一身半薄黄衫,身躯恣意舒展,仿佛一朵初放的向日小葵,正自阳光中汲取养分。 与此同时,双唇张张合合,正耐心讲述着什么。 旁边矮凳上,高个青年端坐,神情甚是专注,不时仰头,目露惊奇,感叹不已。 “父亲说过,按照青庐规矩,飘云小试闯入前四,且年纪小于十八,方有资格随队出行。”正说最后一类,凌乐葵介绍道。 似想起开心之事,又咧开嘴,兴奋地道:“说起来,吴争运气不错,恰好排在第四,赶上了夺灵大赛。还有吴暇,大长老特准,也能一同前去,嘿嘿…” 一边说着,一边双腿上下摆动,连带摇椅“吱嘎”摇晃,纪来丰瞥去一眼,暗暗一阵好笑。 飘云能去白云城,乃是无上荣耀,吴家兄妹又为凌乐竹带领,便为凌家大大争得了一回颜面。 再有,凭借门主之女身份,凌乐葵“理所当然”,也获得了其他弟子可望却难求的机会。 如此一来,有两位熟悉的玩伴在旁,待姐姐进入试炼,他也不会太过无聊。 “呵呵…”轻笑一声,感慨完,又皱起眉头:“乐葵,这许多弟子,怎么去白云城?路上安全又如何保证?” 粗略一合计,竟有三十来人,队伍较为庞大,即便四五位踏陆,也未必能看护得住。青庐山上,尚有几百名弟子,需要高修镇守。 “这怕什么,师兄,难道你忘了有飞轿吗?青庐门中一共四顶,完全足够的。”凌乐葵笑答道。 “这我当然知道,只是一顶飞轿,需一位踏陆操控,路途遥远,轮流歇息,也需要七八个。万一遇到埋伏,带着一群弟子,如何安全逃离?”纪来丰道出不解。 “师兄错了,哪有这般麻烦?”凌乐葵笑了笑,解释道:“飞轿神奇,即便塞满,重量仍较为轻微,只需安排好作息,一位踏陆足以应付。” “诶?对呦…”纪来丰一听,恍然大悟。 飞轿与乾坤袋类似,乾坤袋中塞上许多物品,挂在腰间,并未带来重负,飞轿自然也一样。 “至于埋伏,呵呵,谁人这般大胆,竟敢埋伏东南联盟?”带着一股傲然,凌乐葵完全不担心。 东南联盟,乃正和大陆东南,以青庐门、游龙岛、火麟门为首,数十个门派组成的联盟。 其中,游龙岛在东,火麟门在南,青庐门在西北,互相呈犄角之势。多年来,早已建立了稳固的关系。 当然,女孩所说,乃是以青庐为中心,周边数十里内门派,组成的一个小联盟。每次夺灵大赛,安全起见,便约定一起出发。 别看只是一小部分,每次出行,也有二十来位踏陆。 除操控飞轿外,还有专人沿四周巡查,一旦发现危险,就地结成防御。 如此的阵容,实力自不可小觑,除非对手实力相当,否则绝不敢轻易招惹。 纪来丰听完,默默点头,但眉宇间凝色仍未散开,所思所想的,乃是姹月教。 听阳尘说过,阴阳一脉独来独往,加上名声受到污损,便少有与其他门派的交情。 之前,阴阳、姹月两派结盟,勉强也有些实力,但现在关系“交恶”,只怕得独自出行。 其中前者还好说,可姹月之内,三位长老年事已高,年轻一辈除了月梦寒,再无第二人选。 即便只留一人在门中镇守,二十来位弟子,光操纵飞轿已耗尽名额,哪还有余力周边巡查?实在不太稳妥… “这样吗?也是哦…”听完男子疑难,凌乐葵眉头蹙起,也陷入难思之中。 想起一事,忙问道:“哦对了,师兄,昨天你找梦寒姐姐,她答应带你去白云城了吗?” “唉…”回答的,却是一声叹息。男子双手捧起脸,目光黯淡,垂向地面。显然,得到的答复并不美妙。 躺椅停止摇动,凌乐葵爬起身,靠在扶手上,嘴唇蠕动,却是欲言又止。 好一阵子,方才开口:“按本门规矩,光是参赛者伴侣身份,并无资格同去。何况师兄还非青庐弟子,即便父亲有心相帮,也一定会被长老否决,所以,对不起…” 说着,女孩低下头,神色愧疚。随之,院中也冷清下来。 “噗…”片刻,却是一声嗤笑,打破了平静。 突兀的动静,凌乐葵疑惑抬头,看向旁边的男子,出乎意料,竟是咧起嘴,挂着微笑,眸中狡黠闪烁。 愣了愣,恍然大悟:“好啊,师兄又在捉弄人,哼,再也不理你了!”说罢,偏过头,鼻中哼起气来。 “开个玩笑嘛,乐葵,别生气。”纪来丰瞧见,连忙安抚。但一点也不担心,女孩心胸广阔,并不会真与他生气。 果不其然,当他故作丑态,又自嘲两句后,女孩“扑哧”一笑,恢复了原状。 只是好奇:“师兄,梦寒姐姐那边,你是怎么说服她的?” “呵,哪里需要说服?我可是供奉,她求着我去还差不多。” “切,又在骗人,乐葵才不信。” “哎呀,果然什么都瞒不过你。”被女孩当面揭破,纪来丰傻笑一声,再也装不下去,傲然之姿一下垮塌。 其实,自从去年青庐庆典,兼办誓师大会时起,他心中便愈发期待,也能去白云城一次,亲眼见识夺灵大赛的盛况。 只是青庐门风清明,又有汪兴运在,早已失去指望,唯一的机会,便在姹月。 可几次想提,碍于顾虑太多,始终没能开口。 一来修为太低,且才入派不久,若占去一个名额,难免引来其他弟子不满。 二来多去一人,本不算什么,但男女有别,多有不便,会带来负担加重不少。 犹豫着、迟疑着,眼见姹月之内,筹备愈发紧密,终于耐不住,去寻了月梦寒。 书房中,当他小心翼翼,提出请求后,面前的高挑女子,照常凝出怪异目光,审视着他,迟迟没有开口。 但愈是这般,他反而放下了心。 果不其然,招牌的放肆大笑后,月梦寒颇为蛮横地道:“呵呵,你当然要去了。别说愿意,就算不愿,月某绑也要将你绑过去。” 当时他听见,内心无比兴奋,只又十分疑惑,便询问起缘由。 月梦寒告知,一为供奉之位,三位长老亲自认可,获得资格理所应当; 二来,他是一位“天才”,将来也许会代表姹月出战; 三来,路途上,二人还可合修,凝成结合元气,提升实力,应对危机。 其中第一个、第三个,皆为正儿八经的理由,至于第二个…呵呵,当然是在开玩笑了,他有自知之明。 之后,提及男女有别,月梦寒也告知不必担心。 修仙门派,男女同行,乃稀松平常之事,只需提前安排好,譬如隔个帘子,各自再稍加注意即是。 “那就好,只是安危上…”女孩蹙起眉头,面露忧色:“姹月三位长老,本领虽俱是高强,但年事已高,旅途奔波,还得分心看顾弟子,如何承受得住?” “这我也不知,但瞧梦寒门主脸色,好似并不担忧,多半有什么倚仗?回头一问,自有知晓。”纪来丰笑了笑,知道女孩担忧他,暖心之余,也安抚道。 “是吗?”凌乐葵听见,半信半疑。 纪来丰抬起头,瞧向天色,发现已近未正,便拍了拍她的脑袋,提醒道:“乐葵,时辰快到,你该去修炼了。若迟上一会,小心五长老训斥。” 第28章 夺灵大赛 寒冬过去,春季到来,万物复苏,生机勃发。 花丛中,灰枝发出嫩芽,开始茁壮成长;洞窟内,冬眠的鸟兽纷纷苏醒,出来透气觅食;青庐镇,孩童脱去厚衣束缚,街边奔跑,嬉闹玩耍。 而在山上,修士们都在忙一件大事,便是即将到来的夺灵大赛。 其中,凌乐竹、汪光耀等通过选拔的英才,都在抓紧时间,或是彼此切磋,或是调理身体,做着战前最后的准备, 至于其他弟子,虽与这场盛会无缘,但茶余饭后,讨论最多的也是此事。 每当提及夺灵大赛,各派齐聚一堂的盛大,本门、他派顶尖的精彩发挥,泛着艳羡的语气、渴望的目光,俱是向往不已。 却在二者之间,还有一批幸运之人,可随本门队伍一同去往白云城,当面观赏,亲身体会,大饱眼福。 当然,路途遥远,往返不便,并非每个人都有机会,具体人选早在去年已然定下。 便以青庐为例,此次前去的弟子,一共分为三类。 第一类,便是代表门派参加试炼的。并非只有九人,考虑到受伤或突发状况,正和盟允许各派另备人选代替。 其中,治疗、丹术、阵法,各有一名,擅长战斗一类,总共允许两名。 第二类,同样天赋卓绝,只是年纪较轻,修炼时日不长,境界暂时较低,暂不足以代表本门出战的游海。 提前去白云城,适应大赛氛围,了解竞争对手特点,学习师兄、师姐的战斗技巧,积攒经验,好为将来做准备。 第三类,飘云的少年、少女们,天赋亦是数一数二,同样也是为将来做准备。 三月初十,午时,燕归居,阳光明媚。 院落中,摇椅轻轻晃动,其中躺着个矮小女孩,一身半薄黄衫,身躯恣意舒展,仿佛一朵初放的向日小葵,正自阳光中汲取养分。 与此同时,双唇张张合合,正耐心讲述着什么。 旁边矮凳上,高个青年端坐,神情甚是专注,不时仰头,目露惊奇,感叹不已。 “父亲说过,按照青庐规矩,飘云小试闯入前四,且年纪小于十八,方有资格随队出行。”正说最后一类,凌乐葵介绍道。 似想起开心之事,又咧开嘴,兴奋地道:“说起来,吴争运气不错,恰好排在第四,赶上了夺灵大赛。还有吴暇,大长老特准,也能一同前去,嘿嘿…” 一边说着,一边双腿上下摆动,连带摇椅“吱嘎”摇晃,纪来丰瞥去一眼,暗暗一阵好笑。 飘云能去白云城,乃是无上荣耀,吴家兄妹又为凌乐竹带领,便为凌家大大争得了一回颜面。 再有,凭借门主之女身份,凌乐葵“理所当然”,也获得了其他弟子可望却难求的机会。 如此一来,有两位熟悉的玩伴在旁,待姐姐进入试炼,他也不会太过无聊。 “呵呵…”轻笑一声,感慨完,又皱起眉头:“乐葵,这许多弟子,怎么去白云城?路上安全又如何保证?” 粗略一合计,竟有三十来人,队伍较为庞大,即便四五位踏陆,也未必能看护得住。青庐山上,尚有几百名弟子,需要高修镇守。 “这怕什么,师兄,难道你忘了有飞轿吗?青庐门中一共四顶,完全足够的。”凌乐葵笑答道。 “这我当然知道,只是一顶飞轿,需一位踏陆操控,路途遥远,轮流歇息,也需要七八个。万一遇到埋伏,带着一群弟子,如何安全逃离?”纪来丰道出不解。 “师兄错了,哪有这般麻烦?”凌乐葵笑了笑,解释道:“飞轿神奇,即便塞满,重量仍较为轻微,只需安排好作息,一位踏陆足以应付。” “诶?对呦…”纪来丰一听,恍然大悟。 飞轿与乾坤袋类似,乾坤袋中塞上许多物品,挂在腰间,并未带来重负,飞轿自然也一样。 “至于埋伏,呵呵,谁人这般大胆,竟敢埋伏东南联盟?”带着一股傲然,凌乐葵完全不担心。 东南联盟,乃正和大陆东南,以青庐门、游龙岛、火麟门为首,数十个门派组成的联盟。 其中,游龙岛在东,火麟门在南,青庐门在西北,互相呈犄角之势。多年来,早已建立了稳固的关系。 当然,女孩所说,乃是以青庐为中心,周边数十里内门派,组成的一个小联盟。每次夺灵大赛,安全起见,便约定一起出发。 别看只是一小部分,每次出行,也有二十来位踏陆。 除操控飞轿外,还有专人沿四周巡查,一旦发现危险,就地结成防御。 如此的阵容,实力自不可小觑,除非对手实力相当,否则绝不敢轻易招惹。 纪来丰听完,默默点头,但眉宇间凝色仍未散开,所思所想的,乃是姹月教。 听阳尘说过,阴阳一脉独来独往,加上名声受到污损,便少有与其他门派的交情。 之前,阴阳、姹月两派结盟,勉强也有些实力,但现在关系“交恶”,只怕得独自出行。 其中前者还好说,可姹月之内,三位长老年事已高,年轻一辈除了月梦寒,再无第二人选。 即便只留一人在门中镇守,二十来位弟子,光操纵飞轿已耗尽名额,哪还有余力周边巡查?实在不太稳妥… “这样吗?也是哦…”听完男子疑难,凌乐葵眉头蹙起,也陷入难思之中。 想起一事,忙问道:“哦对了,师兄,昨天你找梦寒姐姐,她答应带你去白云城了吗?” “唉…”回答的,却是一声叹息。男子双手捧起脸,目光黯淡,垂向地面。显然,得到的答复并不美妙。 躺椅停止摇动,凌乐葵爬起身,靠在扶手上,嘴唇蠕动,却是欲言又止。 好一阵子,方才开口:“按本门规矩,光是参赛者伴侣身份,并无资格同去。何况师兄还非青庐弟子,即便父亲有心相帮,也一定会被长老否决,所以,对不起…” 说着,女孩低下头,神色愧疚。随之,院中也冷清下来。 “噗…”片刻,却是一声嗤笑,打破了平静。 突兀的动静,凌乐葵疑惑抬头,看向旁边的男子,出乎意料,竟是咧起嘴,挂着微笑,眸中狡黠闪烁。 愣了愣,恍然大悟:“好啊,师兄又在捉弄人,哼,再也不理你了!”说罢,偏过头,鼻中哼起气来。 “开个玩笑嘛,乐葵,别生气。”纪来丰瞧见,连忙安抚。但一点也不担心,女孩心胸广阔,并不会真与他生气。 果不其然,当他故作丑态,又自嘲两句后,女孩“扑哧”一笑,恢复了原状。 只是好奇:“师兄,梦寒姐姐那边,你是怎么说服她的?” “呵,哪里需要说服?我可是供奉,她求着我去还差不多。” “切,又在骗人,乐葵才不信。” “哎呀,果然什么都瞒不过你。”被女孩当面揭破,纪来丰傻笑一声,再也装不下去,傲然之姿一下垮塌。 其实,自从去年青庐庆典,兼办誓师大会时起,他心中便愈发期待,也能去白云城一次,亲眼见识夺灵大赛的盛况。 只是青庐门风清明,又有汪兴运在,早已失去指望,唯一的机会,便在姹月。 可几次想提,碍于顾虑太多,始终没能开口。 一来修为太低,且才入派不久,若占去一个名额,难免引来其他弟子不满。 二来多去一人,本不算什么,但男女有别,多有不便,会带来负担加重不少。 犹豫着、迟疑着,眼见姹月之内,筹备愈发紧密,终于耐不住,去寻了月梦寒。 书房中,当他小心翼翼,提出请求后,面前的高挑女子,照常凝出怪异目光,审视着他,迟迟没有开口。 但愈是这般,他反而放下了心。 果不其然,招牌的放肆大笑后,月梦寒颇为蛮横地道:“呵呵,你当然要去了。别说愿意,就算不愿,月某绑也要将你绑过去。” 当时他听见,内心无比兴奋,只又十分疑惑,便询问起缘由。 月梦寒告知,一为供奉之位,三位长老亲自认可,获得资格理所应当; 二来,他是一位“天才”,将来也许会代表姹月出战; 三来,路途上,二人还可合修,凝成结合元气,提升实力,应对危机。 其中第一个、第三个,皆为正儿八经的理由,至于第二个…呵呵,当然是在开玩笑了,他有自知之明。 之后,提及男女有别,月梦寒也告知不必担心。 修仙门派,男女同行,乃稀松平常之事,只需提前安排好,譬如隔个帘子,各自再稍加注意即是。 “那就好,只是安危上…”女孩蹙起眉头,面露忧色:“姹月三位长老,本领虽俱是高强,但年事已高,旅途奔波,还得分心看顾弟子,如何承受得住?” “这我也不知,但瞧梦寒门主脸色,好似并不担忧,多半有什么倚仗?回头一问,自有知晓。”纪来丰笑了笑,知道女孩担忧他,暖心之余,也安抚道。 “是吗?”凌乐葵听见,半信半疑。 纪来丰抬起头,瞧向天色,发现已近未正,便拍了拍她的脑袋,提醒道:“乐葵,时辰快到,你该去修炼了。若迟上一会,小心五长老训斥。” 第29章 登峰 “哎呀,知道知道,我一直看着呢,师兄愈发啰嗦了。”女孩嘴上不耐烦,动作却一点不慢。 双腿轻轻一扬,顺势一个打挺,便自躺椅上弹出。半空中,身躯轻盈旋转,极是潇洒舒展。 落地之时,却又颇有力道,双腿轻轻一顿,便稳稳立住了。 拍了拍巴掌,向旁边投去得意一笑,双手挥舞着,迈起略显夸张的步伐,向院外奔跑而去。 “这丫头,又在显摆了…”纪来丰瞧着,一边摇头,一边好笑。 说起来,女孩恢复远超预期,早在二月,便抛开了轮椅,开始直立行走。 凭借阴阳血骨丹的效力,身体也加快复原,自开始的柔弱虚浮,到现在愈发有力。 同时,果如月清音预料,双腿重新发育,待十枚丹药用完,已增长近三寸,来到他腰部高度。 较之同龄女子,虽还大有不如,但至少不再为五分身段,已接近一个少女应有的模样。 只不过,比起少女时的初次发育,仍受到了不小的耽搁。 如今潜力耗去大半,再想靠丹药提升,效果将大大减弱,只能靠往后多吃多养,慢慢弥补了。 倒也有一个好消息,便是女孩时常感叹,比起双手或其他部位,双腿气力似大上许多。 贝温柳听闻后,专门测试过一次,发现确有此事,与门下同阶弟子相比,都要强上不少。 若将来专门习练腿功,待到大成之时,战斗力上,或许会有超出预料的提升。 这一好一坏,一矮一强,便也算祸福相依了。 害怕过两年,被女孩远远甩在后方,纪来丰收起念想,忙起身舒展身体,便去到灵府,抓紧时间修炼了。 …… 深夜,燕归居,屋顶。 熟悉的青庐“酒客”,正一边望月,一边饮酒,只是这一次,时常有叹息声发出。 酒客自是纪来丰,令他叹息之事,一半仍为思念故乡。但与往常不同,却由夺灵大赛引起。 早在之前他已想过,既要分配灵石,那所有门派都不会错过,或许金风阁也在其中。 到时,不必回望金峰,白云城中,便能与掌门师伯相见,一吐心中积攒三年的惦念。 只是这个幻想,却在昨日,被月梦寒无情打破。 对方告知他,莫要期望太高,自内讧以来,夺灵大赛上不曾听过金风阁三字,或许根本没去参加。 “唉…”想到此处,纪来丰再次叹息,饮下一口苦酒。月梦寒语气虽不肯定,但他却明白,这种可能性极大… 回想望金峰的时日,每逢三到五月,不见门中热闹景象,或谈论夺灵大赛。 印象里,这段时间,师伯都有来探望,不曾出现几月不来一次的情况。否则,他一定会发疯的。 但若无掌门率领,光凭喻成化一人,又如何将参赛弟子安全带到白云城? 所以,大概是真的没去… 书房中,瞧他情绪低落,月梦寒设法安抚,便也提出一个可能。 如金风阁之类“小派”,为分得灵石,往往几个门派联手,集聚优秀弟子,共同参加夺灵大赛。 事后,再按照各自贡献,分取获得的灵石。 类似的情况,正和大陆并不少见,而到时出现在白云城的,自然是以联盟名义,不见金风阁,也在情理之中。 但这样一来,想要找到,直如大海捞针,十分困难… 纪来丰不怕困难,怕的是危险。他身份敏感,尚不知白云城中,当年内讧的幕后真凶会否也在。 一不小心泄露,别说他了,恐怕金风阁弟子、掌门师伯,甚至姹月的女子们,都会落入危险。 找,会引来危险;不找,又不甘心,两难之境,一时无有对策… 此外,还有一半忧虑,则在于他自身。 自从噬阳兽偷袭以来,燥热始终不曾发作,但他仍不敢大意,尤其夺灵大赛在即,自是不敢冒险。 每天大多数时间,都在灵府中呆着。其余的,便在姹月之时,偶尔将灵力注入身体,挥拳、踢腿、耍剑,做些简单的适应练习。 万一病情发作,只需大喊一声,月梦寒、三位长老能及时赶来解救。 但他渡劫本就较晚,些许简单练习,效果微乎其微。愈往后拖,处境愈是尴尬,难以追上同阶之人的步伐。 当然,习惯被当成废柴看待,对他来说,倒也不算什么。真正的问题,却在丹田。 也不知是否错觉,三个多月过去,修为又一次迟滞不前了。 每每沉下心神,去往彩色天地,上下左右,仔细探看,却瞧不出海面有一丝上升迹象。 可在修炼之时,明显感觉体内多股灵流穿梭,一并汇入丹田,难不成,这是游海特有的现象? 便向月梦寒请教,因无法准确探查,后者也给不出解释,只安抚他先别着急,待一两年之后,或许会有明显变化。 “唉…”叹息一声,纪来丰脸上,浮起一抹暗云。 修炼不该心急的道理,他岂不明白?但前车之鉴犹在,脑海中不由自主,时而会萌生忧虑。 若与当初一样,几年无法提升一个小层,那晋阶踏陆之路,将会变得极其遥远,又该何时才能帮上掌门师伯的忙? 忧心忡忡,默默叹息,直至夜色深浓,酒劲、困意双双上头,方才摇摇晃晃,返回了卧房。 …… 三月二十,傍晚,燕归居。正堂方桌上,摆着两个包袱。 其中一个,乃五套换洗衣裳,皆为初夏所穿,叠起来薄薄一层。最上端,则是三双布鞋。 另外一个,皂角、木梳、面巾,都是些洗漱用具。 卧房中,纪来丰走出,一手阳料菜谱,一手画卷锦盒。准备出远门了,稳妥起见,便将“全部”家当带在身上。 又仔细清点一遍,觉得无有遗漏,便逐一放入乾坤袋中。里面,还有一些其他物品。 其中,铁木长棍已然取出,取而代之的,是一柄黑色重剑,真正的、可伤人的兵刃。 也是上一次,即三天前去姹月时,月梦寒赠与之物。加入门派,又晋阶游海,自有资格获得一柄兵刃。 恰逢要出远门,月梦寒想起此事,便将他带去总坛一座宝库。 其中存放之物,皆为刀、剑、棍、棒等常用兵刃,专为游海境界适用,让他自行挑选。 但他哪里会挑,左瞧瞧,右看看,始终无法抉择。干脆一横心,既然品质无差,没什么可纠结的,选择趁手的一把即是。 便将兵器握在手中,催动灵气后,简单舞动了两下,又逐一进行尝试。 只是试来试去,无一例外,重量皆是不足。就连最厚实、宽长的一柄,也略显轻飘。 当时他笑着调侃,毕竟“弱质女流”玩耍之物,对他这位粗莽汉子,实在不够份量。 月梦寒听完,照常绷起一张脸,对他进行漫长的审视。 出乎意料,并非大笑或讥讽,而是喃喃自语:“奇怪,当年自阴阳宗带出,男女皆可适用,难不成你天生神力?” 兀自嘟囔着,又怀疑地盯了他好一阵子,并未寻根究底,只将他带去旁边一座宝库。 同样存放兵器,只是刀枪剑戟、斧钺刀叉,各类奇形怪状,轻重不一,应有尽有。 纪来丰大开眼界,碍于太过奇葩,都不太会耍,仍是相中了一柄黑色大剑。 较之普通长剑,厚上三分,长上三寸,宽上两寸,厚重之时,刃尖不乏锋利。握在手中,耍了几招,发现颇为适合,便直接定下了。 问及名号,月梦寒告知,此剑炼成后,尚无人使用,自不会有名号,让他自取一个。 抓耳挠腮,总算想到一个,便呼作重剑登峰。一来攀山越岭,需脚踏实地、循序渐进;二来剑法大成,登峰造极。 月梦寒听完,赞许地点了点头:“啧啧,还挺有寓意的嘛…” 难得受得一次夸奖,纪来丰得意洋洋,一不小心忘了形。 惹得这女人不满,当即泼来一盆冷水:“呵呵,你这年纪,多半悟性不高,只有循序渐进。至于登峰造极,还是别妄想咯…” 当时,直气得他牙痒痒,可仔细一想,又颇有道理,顿时“乐极生悲”了。 登峰重剑外,曾赠与的传信烟火、阴遁神牌,一直没机会使用,包括凌乐竹赠与的补血丸,都好生存放乾坤袋中。 此外还有两枚玉牌。一枚白底黑纹,名为匿隐,可令修士销声匿迹,避开敌人耳目,又名隐形神牌。 当然,并非使用后,整个人会变得透明,无法看见,或是虚化,听不见脚步,而是将周边声、光等等,通通吸入神牌之内。 范围约在一丈左右,过程中,会产生奇异景象,如同水波散衍、幻影重重,模糊不清。 厉害的一张神牌,但并非上品,效力较为低微,只在午夜黑暗、周边嘈杂之时,隐形效果最佳。 反过来,烈阳明灿、寂静无声,若遇灵感强大者,譬如踏陆,会被一眼瞧出。 至于为何不给上品,并非月梦寒舍不得,而是根本没有。 有能力炼制者,唯正和盟,定价尤为昂贵,且皆设有暗记,以防滥用,暗中作恶。 但即便如此,对纪来丰而言,仍是爱不释手,也赞成正和盟的做法。否则,他小命早就丢掉了了。 另外一枚,红底蓝纹,名为风动神牌。 乃水火双灵炼制,使用时握在手中,激发后,会产生一团漂浮云朵,缠绕在神牌附近。 如同吊起一根绳索,能令修士重量减轻,再行动时,速度可加快数成。 神牌多种多样,匿隐、风动之外,还有增加气力、提升敏捷、增强防御等等。 只不过这些,多为战斗时用,以他的微末修为,难以发挥效果,也没必要贪多… 第29章 登峰 “哎呀,知道知道,我一直看着呢,师兄愈发啰嗦了。”女孩嘴上不耐烦,动作却一点不慢。 双腿轻轻一扬,顺势一个打挺,便自躺椅上弹出。半空中,身躯轻盈旋转,极是潇洒舒展。 落地之时,却又颇有力道,双腿轻轻一顿,便稳稳立住了。 拍了拍巴掌,向旁边投去得意一笑,双手挥舞着,迈起略显夸张的步伐,向院外奔跑而去。 “这丫头,又在显摆了…”纪来丰瞧着,一边摇头,一边好笑。 说起来,女孩恢复远超预期,早在二月,便抛开了轮椅,开始直立行走。 凭借阴阳血骨丹的效力,身体也加快复原,自开始的柔弱虚浮,到现在愈发有力。 同时,果如月清音预料,双腿重新发育,待十枚丹药用完,已增长近三寸,来到他腰部高度。 较之同龄女子,虽还大有不如,但至少不再为五分身段,已接近一个少女应有的模样。 只不过,比起少女时的初次发育,仍受到了不小的耽搁。 如今潜力耗去大半,再想靠丹药提升,效果将大大减弱,只能靠往后多吃多养,慢慢弥补了。 倒也有一个好消息,便是女孩时常感叹,比起双手或其他部位,双腿气力似大上许多。 贝温柳听闻后,专门测试过一次,发现确有此事,与门下同阶弟子相比,都要强上不少。 若将来专门习练腿功,待到大成之时,战斗力上,或许会有超出预料的提升。 这一好一坏,一矮一强,便也算祸福相依了。 害怕过两年,被女孩远远甩在后方,纪来丰收起念想,忙起身舒展身体,便去到灵府,抓紧时间修炼了。 …… 深夜,燕归居,屋顶。 熟悉的青庐“酒客”,正一边望月,一边饮酒,只是这一次,时常有叹息声发出。 酒客自是纪来丰,令他叹息之事,一半仍为思念故乡。但与往常不同,却由夺灵大赛引起。 早在之前他已想过,既要分配灵石,那所有门派都不会错过,或许金风阁也在其中。 到时,不必回望金峰,白云城中,便能与掌门师伯相见,一吐心中积攒三年的惦念。 只是这个幻想,却在昨日,被月梦寒无情打破。 对方告知他,莫要期望太高,自内讧以来,夺灵大赛上不曾听过金风阁三字,或许根本没去参加。 “唉…”想到此处,纪来丰再次叹息,饮下一口苦酒。月梦寒语气虽不肯定,但他却明白,这种可能性极大… 回想望金峰的时日,每逢三到五月,不见门中热闹景象,或谈论夺灵大赛。 印象里,这段时间,师伯都有来探望,不曾出现几月不来一次的情况。否则,他一定会发疯的。 但若无掌门率领,光凭喻成化一人,又如何将参赛弟子安全带到白云城? 所以,大概是真的没去… 书房中,瞧他情绪低落,月梦寒设法安抚,便也提出一个可能。 如金风阁之类“小派”,为分得灵石,往往几个门派联手,集聚优秀弟子,共同参加夺灵大赛。 事后,再按照各自贡献,分取获得的灵石。 类似的情况,正和大陆并不少见,而到时出现在白云城的,自然是以联盟名义,不见金风阁,也在情理之中。 但这样一来,想要找到,直如大海捞针,十分困难… 纪来丰不怕困难,怕的是危险。他身份敏感,尚不知白云城中,当年内讧的幕后真凶会否也在。 一不小心泄露,别说他了,恐怕金风阁弟子、掌门师伯,甚至姹月的女子们,都会落入危险。 找,会引来危险;不找,又不甘心,两难之境,一时无有对策… 此外,还有一半忧虑,则在于他自身。 自从噬阳兽偷袭以来,燥热始终不曾发作,但他仍不敢大意,尤其夺灵大赛在即,自是不敢冒险。 每天大多数时间,都在灵府中呆着。其余的,便在姹月之时,偶尔将灵力注入身体,挥拳、踢腿、耍剑,做些简单的适应练习。 万一病情发作,只需大喊一声,月梦寒、三位长老能及时赶来解救。 但他渡劫本就较晚,些许简单练习,效果微乎其微。愈往后拖,处境愈是尴尬,难以追上同阶之人的步伐。 当然,习惯被当成废柴看待,对他来说,倒也不算什么。真正的问题,却在丹田。 也不知是否错觉,三个多月过去,修为又一次迟滞不前了。 每每沉下心神,去往彩色天地,上下左右,仔细探看,却瞧不出海面有一丝上升迹象。 可在修炼之时,明显感觉体内多股灵流穿梭,一并汇入丹田,难不成,这是游海特有的现象? 便向月梦寒请教,因无法准确探查,后者也给不出解释,只安抚他先别着急,待一两年之后,或许会有明显变化。 “唉…”叹息一声,纪来丰脸上,浮起一抹暗云。 修炼不该心急的道理,他岂不明白?但前车之鉴犹在,脑海中不由自主,时而会萌生忧虑。 若与当初一样,几年无法提升一个小层,那晋阶踏陆之路,将会变得极其遥远,又该何时才能帮上掌门师伯的忙? 忧心忡忡,默默叹息,直至夜色深浓,酒劲、困意双双上头,方才摇摇晃晃,返回了卧房。 …… 三月二十,傍晚,燕归居。正堂方桌上,摆着两个包袱。 其中一个,乃五套换洗衣裳,皆为初夏所穿,叠起来薄薄一层。最上端,则是三双布鞋。 另外一个,皂角、木梳、面巾,都是些洗漱用具。 卧房中,纪来丰走出,一手阳料菜谱,一手画卷锦盒。准备出远门了,稳妥起见,便将“全部”家当带在身上。 又仔细清点一遍,觉得无有遗漏,便逐一放入乾坤袋中。里面,还有一些其他物品。 其中,铁木长棍已然取出,取而代之的,是一柄黑色重剑,真正的、可伤人的兵刃。 也是上一次,即三天前去姹月时,月梦寒赠与之物。加入门派,又晋阶游海,自有资格获得一柄兵刃。 恰逢要出远门,月梦寒想起此事,便将他带去总坛一座宝库。 其中存放之物,皆为刀、剑、棍、棒等常用兵刃,专为游海境界适用,让他自行挑选。 但他哪里会挑,左瞧瞧,右看看,始终无法抉择。干脆一横心,既然品质无差,没什么可纠结的,选择趁手的一把即是。 便将兵器握在手中,催动灵气后,简单舞动了两下,又逐一进行尝试。 只是试来试去,无一例外,重量皆是不足。就连最厚实、宽长的一柄,也略显轻飘。 当时他笑着调侃,毕竟“弱质女流”玩耍之物,对他这位粗莽汉子,实在不够份量。 月梦寒听完,照常绷起一张脸,对他进行漫长的审视。 出乎意料,并非大笑或讥讽,而是喃喃自语:“奇怪,当年自阴阳宗带出,男女皆可适用,难不成你天生神力?” 兀自嘟囔着,又怀疑地盯了他好一阵子,并未寻根究底,只将他带去旁边一座宝库。 同样存放兵器,只是刀枪剑戟、斧钺刀叉,各类奇形怪状,轻重不一,应有尽有。 纪来丰大开眼界,碍于太过奇葩,都不太会耍,仍是相中了一柄黑色大剑。 较之普通长剑,厚上三分,长上三寸,宽上两寸,厚重之时,刃尖不乏锋利。握在手中,耍了几招,发现颇为适合,便直接定下了。 问及名号,月梦寒告知,此剑炼成后,尚无人使用,自不会有名号,让他自取一个。 抓耳挠腮,总算想到一个,便呼作重剑登峰。一来攀山越岭,需脚踏实地、循序渐进;二来剑法大成,登峰造极。 月梦寒听完,赞许地点了点头:“啧啧,还挺有寓意的嘛…” 难得受得一次夸奖,纪来丰得意洋洋,一不小心忘了形。 惹得这女人不满,当即泼来一盆冷水:“呵呵,你这年纪,多半悟性不高,只有循序渐进。至于登峰造极,还是别妄想咯…” 当时,直气得他牙痒痒,可仔细一想,又颇有道理,顿时“乐极生悲”了。 登峰重剑外,曾赠与的传信烟火、阴遁神牌,一直没机会使用,包括凌乐竹赠与的补血丸,都好生存放乾坤袋中。 此外还有两枚玉牌。一枚白底黑纹,名为匿隐,可令修士销声匿迹,避开敌人耳目,又名隐形神牌。 当然,并非使用后,整个人会变得透明,无法看见,或是虚化,听不见脚步,而是将周边声、光等等,通通吸入神牌之内。 范围约在一丈左右,过程中,会产生奇异景象,如同水波散衍、幻影重重,模糊不清。 厉害的一张神牌,但并非上品,效力较为低微,只在午夜黑暗、周边嘈杂之时,隐形效果最佳。 反过来,烈阳明灿、寂静无声,若遇灵感强大者,譬如踏陆,会被一眼瞧出。 至于为何不给上品,并非月梦寒舍不得,而是根本没有。 有能力炼制者,唯正和盟,定价尤为昂贵,且皆设有暗记,以防滥用,暗中作恶。 但即便如此,对纪来丰而言,仍是爱不释手,也赞成正和盟的做法。否则,他小命早就丢掉了了。 另外一枚,红底蓝纹,名为风动神牌。 乃水火双灵炼制,使用时握在手中,激发后,会产生一团漂浮云朵,缠绕在神牌附近。 如同吊起一根绳索,能令修士重量减轻,再行动时,速度可加快数成。 神牌多种多样,匿隐、风动之外,还有增加气力、提升敏捷、增强防御等等。 只不过这些,多为战斗时用,以他的微末修为,难以发挥效果,也没必要贪多… 第30章 白羽枭 收拾好后,锁好院门,轻装简束,向西而行。 堂外,天色早已黯淡,星星灯火亮起,点缀在山间,别有一股朦胧、幽幻之意。 纪来丰无暇欣赏,只颇为纳闷,月梦寒通知,让他今夜前去,竟是准备夜间出行。 知道的,是前去白云城,参加夺灵大赛,不知道的,还以为要去做贼呢。 问及理由,对方又卖起关子,如何也不愿告知,仍是无可奈何。 “真是莫名其妙…”想到此处,嘟囔一声,无奈摇头。 穿过幽静小道,去到向阳居,正堂中,凌家父女三人围坐桌边,正轻声交谈。 见他前来,沉稳嗓音率先响起,凌怀阑道:“来丰,都收拾好了吗?” “好了!”纪来丰点头,恭敬应声。 “行,那就走。”没有半点耽搁,凌怀阑站起,大步流星向院中走去。 凌乐竹跟在后方,来到“丈夫”身边,轻声祝福:“来丰,一路保重,咱们白云城见。” “好哇。”纪来丰答应着,表面故作轻松,内心却视之郑重,仿佛一个重要承诺,定要完成才行。 “师兄,路上千万别贪玩哦,否则被梦寒姐姐知道,定要狠狠打你屁股!”俏皮的语气,女孩狡黠投来一眼。 纪来丰听见,脸色顿时一黑,只是没能绷住,又一下笑出了声:“噗…你这丫头。” “回头见咯。”最后一声招呼,向二女告别,便去到“岳父”后方坐下。随之,飞剑腾空而起。 院中,凌乐竹、凌乐葵挥着手,大声喊着:“一路顺风。” 灵光飞驰,转眼间,向阳居化作一缕灯火,变得模糊不清… …… 短短片刻,已至青庐镇南,姹月药铺前,飞剑缓缓落下。 谢过一声,正准备告辞,却被凌怀阑喊住,取出一柄黑色弓弩,已上好金色短箭,递给了他。 “门主,这…这是给我的?”纪来丰不明所以,一时忘记接下。暗下莫名其妙,给他弩箭作甚,路上打猎吃肉?可他又不会用。 “此乃灵石武器,无需耗费自身灵力,已存入五百上品灵石。使用时自动激发,灵力凝入箭身,颇有些威力,给你防身之用。” “哇!这么厉害!”纪来丰一听,顿时惊叹不已。 初次见识神兵利器,无需自身灵力,全为灵石提供,五百上品灵石…啧啧,威力定然不俗。 心中倏地一动,如此一来,再遇高阶敌人,岂非不必担心?暗想着,流露欣喜之色。 凌怀阑瞧见,猜出心思,连忙叮嘱:“来丰,此弩威力虽强,但以你的修为,难以精准把控。若遇踏陆敌人,千万莫有幻想,还是以逃跑为主。” “嗷…” “不过,若遇体型巨大凶兽,倒可以试上一试,只也别抱太大期望,尤其小心,莫要误伤同门,知道了吗?” “哦哦…”纪来丰连连点头,明白了“岳父”的良苦用心。自是害怕噬阳兽再来,给他防身之用,虽未必有效,但可以稍作反抗。 月梦寒也说过,有些顶尖兵刃,仅踏陆才能真正发挥。低阶修士持有,效用大打折扣,并不能越阶战斗。 显然,眼前弩箭,便是其中一种。 想通之后,当即好生感谢,五百上品灵石,着实奢侈,也足见对方维护之意… 正式告别,走进药铺,穿过前堂,进入地道。行上一段,不知为何,莫名竟是一阵惆怅。 早已习惯青庐山的生活,突然要离开一阵,还真有些舍不得。幽幽漫步,愈是远离,惆怅愈发浓郁。 直至姹月门主书房,见其中灯火明亮,年轻女子进进出出,极是热闹。 瞬间那一点彷徨,消失得无影无踪,转而兴奋起来,开始期盼白云城中的盛况。 书房中,气氛紧张严肃。 一席白衣劲装,英姿飒爽,月梦寒面孔威严,正与弟子筹备出行之事。纪来丰不需忙碌,便安静等在一旁。 终于,交代完各项事宜,尤其离开期间,重中之重的防御、守卫之后,月梦寒大手一挥,号令而出: “出发!” 霎时间,二十来位女子,皆为白衣劲装,样式统一,跟随门主,浩浩荡荡朝南而行。 来到总坛,三位老者已在等待,其中两人白衣劲装,唯月清音装束如常。 纪来丰瞧见,心底的疑惑又一次冒出,便向同在后方、负责压阵的路冰影请教:“师姐,这次出行,只留三长老在门内镇守吗?会否不太安全?” 后者闻言,轻轻叹息:“唉,这也是没法,至少三位踏陆,方能满足基本出行。” “那万一有敌人入侵,该怎么办?”纪来丰又问。 路冰影耸了耸肩:“此事非你我能操心,师父与三位长老自会妥善安排。” “恩?”听着语气,似并不担忧,纪来丰眉头微皱,半信半疑。 正欲追问,月梦寒呼唤传来,路冰影离开队伍,自排头开始,逐一清点人数。 很快,清点完毕,并不耽搁,与三长老告辞后,月问柳率领一行人出发了… 并非往东,月忆坛早已闭锁;也不是往南,去走水路,而是沿着大殿,蜿蜒向往西南。 夜色中,每隔上一阵,方有微弱光亮,勉强照亮附近。于是周边景象,便看不大清楚。 不知走了多远,突然间,有古怪气味飘来。纪来丰轻轻一嗅,寒凉中,带有些许粪臭。 伴随而来的,地面不时颤动,仿佛黑兽追逐时的景象,只是轻微许多。 终于,灯火通明起来,视线前方,长宽各五丈,顶端四丈,八面透风,竟是一座高大屋棚。 自其中,传出一声嘹亮鸣啼,隐约间似鸟似鸡,暗影闪动,颤响连连。 “什么东西?”纪来丰心头一惊,仔细望去,待看清之后,瞳孔瞬间张大。 硕大的白团,悠悠晃摆,一对漆黑眼珠,灵巧转动,正注视着前来的队伍。 仿佛亲人到来,眸中泛起亮光,脑袋左右摇晃,满是兴奋之意。那尖喙长嘴、通体白羽,赫然是一只奇异巨鸟… “冰影师姐,此为何物?”回过神来,忙向路冰影询问。 “啊?你不知道?”女子扭头望来,秀眸眯起,目露怀疑。 “这里我又没来过,怎会知道?”纪来丰挠了挠头,觉得莫名其妙。 “可乐葵来过呀,她没和你说?”路冰影一听,眼神愈发古怪。 “乐葵?”纪来丰一怔,拍着脑袋,仔细思索起来。 女孩只来过一次,那次的经历,至今尤为深刻。便在离开姹月、噬阳兽来袭前,对他讲过一些见闻,其中就有… “难道?”暗想着,心头倏地一动。原来女孩没有撒谎,姹月之中确有巨兽,且它还具备一个奇特之处,便是… “冰影师姐,听乐葵说,这只巨鸟会隐形,是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咯,要不怎会选择晚上出发?”理所应当的语气,路冰影横来一眼。 见他确实不知情,又耐心讲述,此兽名为白羽枭,属阴元一脉灵兽,素喜阴元为食,便一直养在聚阴大阵旁。 因不喜光阳,会如棕熊冬眠一般,白天陷入沉睡。隐形乃其独特本领,与阴脉有关,天生便已具备,以避开天敌捕猎。 而在入夜之后,又会恢复活力,逐渐显现身形,出来活动或是觅食。 “这么神奇,哪里找来的?”纪来丰听完,愈发惊奇了。 半年之内,接连两次遇到巨兽,往常只在说书先生处听过,如今亲眼所见,各自雄伟身姿,俱是更为震撼。 “额,这我也不清楚,只知乃奼阴师尊寻获,阴阳宗分裂时,将它也带了出来。” “奼阴师尊?我的天呐,此兽岂非有一百多岁了?”纪来丰张大嘴巴,若算年纪,怕与月问柳不相上下了。 “呵呵,大惊小怪。论寿命,灵兽向来会长不少,活上千年也未必不可。对比人类,它约莫才十来岁。”路冰影抱起胳膊,无情鄙夷。 “啊?还只是幼年?”纪来丰听完,再次陷入震惊。才十来岁,已如此庞大,那若到达成年,该是何等的壮观? 暗暗惊奇,突然想到:“师姐,难不成这次去白云城,是让白羽枭驮着咱们去?” “噗…你这家伙,才明白过来呀?”路冰影咋着舌、摇着头,满是不可思议。 倒也好心告知,姹月踏陆不足,无法一人一轿,同时还在周边巡视。万一遇到埋伏,顷刻间,便是灭门之灾。 好在有白羽枭在,可将一座木屋绑在它背部,三顶飞轿放入木屋之内。 此兽反应灵敏、动作迅捷,且具备辨别陌生气息的能力,能先一步察觉危险。 飞行时,再有一位踏陆陪伴,指挥方向,防范敌袭,想要将之射杀,并非易事。 至于其他两人,无需在外巡视,可去木屋歇息。如此三人轮流,皆可保持精力充沛。 “原来如此…”听完讲述,纪来丰恍然大悟,一边也在自嘲,此前诸多顾虑,不过杞人忧天。 再说了,夺灵大赛举行百来年,姹月一直参加,岂会没有保证安全的对策? “倒非一点危险也无,白羽枭血肉之躯,路上时常得歇息,还有补充水粮。此时,至少需两位踏陆,一位负责照看它,一位则庇护木屋,防止有人偷袭。”路冰影道。 “啊?那万一真遇敌袭,又该如何应对?”纪来丰眉头一皱,忧虑再次泛出。 第30章 白羽枭 收拾好后,锁好院门,轻装简束,向西而行。 堂外,天色早已黯淡,星星灯火亮起,点缀在山间,别有一股朦胧、幽幻之意。 纪来丰无暇欣赏,只颇为纳闷,月梦寒通知,让他今夜前去,竟是准备夜间出行。 知道的,是前去白云城,参加夺灵大赛,不知道的,还以为要去做贼呢。 问及理由,对方又卖起关子,如何也不愿告知,仍是无可奈何。 “真是莫名其妙…”想到此处,嘟囔一声,无奈摇头。 穿过幽静小道,去到向阳居,正堂中,凌家父女三人围坐桌边,正轻声交谈。 见他前来,沉稳嗓音率先响起,凌怀阑道:“来丰,都收拾好了吗?” “好了!”纪来丰点头,恭敬应声。 “行,那就走。”没有半点耽搁,凌怀阑站起,大步流星向院中走去。 凌乐竹跟在后方,来到“丈夫”身边,轻声祝福:“来丰,一路保重,咱们白云城见。” “好哇。”纪来丰答应着,表面故作轻松,内心却视之郑重,仿佛一个重要承诺,定要完成才行。 “师兄,路上千万别贪玩哦,否则被梦寒姐姐知道,定要狠狠打你屁股!”俏皮的语气,女孩狡黠投来一眼。 纪来丰听见,脸色顿时一黑,只是没能绷住,又一下笑出了声:“噗…你这丫头。” “回头见咯。”最后一声招呼,向二女告别,便去到“岳父”后方坐下。随之,飞剑腾空而起。 院中,凌乐竹、凌乐葵挥着手,大声喊着:“一路顺风。” 灵光飞驰,转眼间,向阳居化作一缕灯火,变得模糊不清… …… 短短片刻,已至青庐镇南,姹月药铺前,飞剑缓缓落下。 谢过一声,正准备告辞,却被凌怀阑喊住,取出一柄黑色弓弩,已上好金色短箭,递给了他。 “门主,这…这是给我的?”纪来丰不明所以,一时忘记接下。暗下莫名其妙,给他弩箭作甚,路上打猎吃肉?可他又不会用。 “此乃灵石武器,无需耗费自身灵力,已存入五百上品灵石。使用时自动激发,灵力凝入箭身,颇有些威力,给你防身之用。” “哇!这么厉害!”纪来丰一听,顿时惊叹不已。 初次见识神兵利器,无需自身灵力,全为灵石提供,五百上品灵石…啧啧,威力定然不俗。 心中倏地一动,如此一来,再遇高阶敌人,岂非不必担心?暗想着,流露欣喜之色。 凌怀阑瞧见,猜出心思,连忙叮嘱:“来丰,此弩威力虽强,但以你的修为,难以精准把控。若遇踏陆敌人,千万莫有幻想,还是以逃跑为主。” “嗷…” “不过,若遇体型巨大凶兽,倒可以试上一试,只也别抱太大期望,尤其小心,莫要误伤同门,知道了吗?” “哦哦…”纪来丰连连点头,明白了“岳父”的良苦用心。自是害怕噬阳兽再来,给他防身之用,虽未必有效,但可以稍作反抗。 月梦寒也说过,有些顶尖兵刃,仅踏陆才能真正发挥。低阶修士持有,效用大打折扣,并不能越阶战斗。 显然,眼前弩箭,便是其中一种。 想通之后,当即好生感谢,五百上品灵石,着实奢侈,也足见对方维护之意… 正式告别,走进药铺,穿过前堂,进入地道。行上一段,不知为何,莫名竟是一阵惆怅。 早已习惯青庐山的生活,突然要离开一阵,还真有些舍不得。幽幽漫步,愈是远离,惆怅愈发浓郁。 直至姹月门主书房,见其中灯火明亮,年轻女子进进出出,极是热闹。 瞬间那一点彷徨,消失得无影无踪,转而兴奋起来,开始期盼白云城中的盛况。 书房中,气氛紧张严肃。 一席白衣劲装,英姿飒爽,月梦寒面孔威严,正与弟子筹备出行之事。纪来丰不需忙碌,便安静等在一旁。 终于,交代完各项事宜,尤其离开期间,重中之重的防御、守卫之后,月梦寒大手一挥,号令而出: “出发!” 霎时间,二十来位女子,皆为白衣劲装,样式统一,跟随门主,浩浩荡荡朝南而行。 来到总坛,三位老者已在等待,其中两人白衣劲装,唯月清音装束如常。 纪来丰瞧见,心底的疑惑又一次冒出,便向同在后方、负责压阵的路冰影请教:“师姐,这次出行,只留三长老在门内镇守吗?会否不太安全?” 后者闻言,轻轻叹息:“唉,这也是没法,至少三位踏陆,方能满足基本出行。” “那万一有敌人入侵,该怎么办?”纪来丰又问。 路冰影耸了耸肩:“此事非你我能操心,师父与三位长老自会妥善安排。” “恩?”听着语气,似并不担忧,纪来丰眉头微皱,半信半疑。 正欲追问,月梦寒呼唤传来,路冰影离开队伍,自排头开始,逐一清点人数。 很快,清点完毕,并不耽搁,与三长老告辞后,月问柳率领一行人出发了… 并非往东,月忆坛早已闭锁;也不是往南,去走水路,而是沿着大殿,蜿蜒向往西南。 夜色中,每隔上一阵,方有微弱光亮,勉强照亮附近。于是周边景象,便看不大清楚。 不知走了多远,突然间,有古怪气味飘来。纪来丰轻轻一嗅,寒凉中,带有些许粪臭。 伴随而来的,地面不时颤动,仿佛黑兽追逐时的景象,只是轻微许多。 终于,灯火通明起来,视线前方,长宽各五丈,顶端四丈,八面透风,竟是一座高大屋棚。 自其中,传出一声嘹亮鸣啼,隐约间似鸟似鸡,暗影闪动,颤响连连。 “什么东西?”纪来丰心头一惊,仔细望去,待看清之后,瞳孔瞬间张大。 硕大的白团,悠悠晃摆,一对漆黑眼珠,灵巧转动,正注视着前来的队伍。 仿佛亲人到来,眸中泛起亮光,脑袋左右摇晃,满是兴奋之意。那尖喙长嘴、通体白羽,赫然是一只奇异巨鸟… “冰影师姐,此为何物?”回过神来,忙向路冰影询问。 “啊?你不知道?”女子扭头望来,秀眸眯起,目露怀疑。 “这里我又没来过,怎会知道?”纪来丰挠了挠头,觉得莫名其妙。 “可乐葵来过呀,她没和你说?”路冰影一听,眼神愈发古怪。 “乐葵?”纪来丰一怔,拍着脑袋,仔细思索起来。 女孩只来过一次,那次的经历,至今尤为深刻。便在离开姹月、噬阳兽来袭前,对他讲过一些见闻,其中就有… “难道?”暗想着,心头倏地一动。原来女孩没有撒谎,姹月之中确有巨兽,且它还具备一个奇特之处,便是… “冰影师姐,听乐葵说,这只巨鸟会隐形,是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咯,要不怎会选择晚上出发?”理所应当的语气,路冰影横来一眼。 见他确实不知情,又耐心讲述,此兽名为白羽枭,属阴元一脉灵兽,素喜阴元为食,便一直养在聚阴大阵旁。 因不喜光阳,会如棕熊冬眠一般,白天陷入沉睡。隐形乃其独特本领,与阴脉有关,天生便已具备,以避开天敌捕猎。 而在入夜之后,又会恢复活力,逐渐显现身形,出来活动或是觅食。 “这么神奇,哪里找来的?”纪来丰听完,愈发惊奇了。 半年之内,接连两次遇到巨兽,往常只在说书先生处听过,如今亲眼所见,各自雄伟身姿,俱是更为震撼。 “额,这我也不清楚,只知乃奼阴师尊寻获,阴阳宗分裂时,将它也带了出来。” “奼阴师尊?我的天呐,此兽岂非有一百多岁了?”纪来丰张大嘴巴,若算年纪,怕与月问柳不相上下了。 “呵呵,大惊小怪。论寿命,灵兽向来会长不少,活上千年也未必不可。对比人类,它约莫才十来岁。”路冰影抱起胳膊,无情鄙夷。 “啊?还只是幼年?”纪来丰听完,再次陷入震惊。才十来岁,已如此庞大,那若到达成年,该是何等的壮观? 暗暗惊奇,突然想到:“师姐,难不成这次去白云城,是让白羽枭驮着咱们去?” “噗…你这家伙,才明白过来呀?”路冰影咋着舌、摇着头,满是不可思议。 倒也好心告知,姹月踏陆不足,无法一人一轿,同时还在周边巡视。万一遇到埋伏,顷刻间,便是灭门之灾。 好在有白羽枭在,可将一座木屋绑在它背部,三顶飞轿放入木屋之内。 此兽反应灵敏、动作迅捷,且具备辨别陌生气息的能力,能先一步察觉危险。 飞行时,再有一位踏陆陪伴,指挥方向,防范敌袭,想要将之射杀,并非易事。 至于其他两人,无需在外巡视,可去木屋歇息。如此三人轮流,皆可保持精力充沛。 “原来如此…”听完讲述,纪来丰恍然大悟,一边也在自嘲,此前诸多顾虑,不过杞人忧天。 再说了,夺灵大赛举行百来年,姹月一直参加,岂会没有保证安全的对策? “倒非一点危险也无,白羽枭血肉之躯,路上时常得歇息,还有补充水粮。此时,至少需两位踏陆,一位负责照看它,一位则庇护木屋,防止有人偷袭。”路冰影道。 “啊?那万一真遇敌袭,又该如何应对?”纪来丰眉头一皱,忧虑再次泛出。 第31章 严规 “那只能靠正和盟了呗。”路冰影一努嘴,漫不经心的,说起一件大事。 便是和正和盟立有严规,夺灵大赛期间,各派往返途中,严禁阻碍与骚扰,更别说埋伏、攻击了,一旦抓住,必定严惩。 “还有这事?”纪来丰眼前一亮,若有正和盟约束,倒的确安全许多。 不过也应当,举办夺灵大赛,本是为和平分配灵石,维护修仙界安宁。 若安全都无法保证,容许各派暗中埋伏、劫掠,甚至仇杀,那一切将失去意义。 只不过… “师姐,正和大陆幅域广阔,修仙门派众多,正和盟它能顾得过来吗?” “不必担心,正和盟总部虽在白云城,但各地皆设有分堂,且提供专门的求救烟火。遇到危险,只需发出,立刻会有人前去支援。”路冰影解释。 见青年眉宇仍未松开,似还有所顾虑,便又笑着告知,类似埋伏之举,曾经时有发生。 便为杀鸡儆猴,仙宗亲自坐镇,以自身无上法力,瞬间赶至事发之处,揪住凶徒,当场灭杀干净。 不仅如此,但凡牵涉其中者,一概会受到严惩,轻则废掉修为,重则将一个家族、门派连根拔起。 连续几次下来,抓住多个典型,皆是狂风骤雨般的处置,一时各门派皆噤若寒蝉。 仙宗法力高深,行踪难以琢磨,谁也不知他们会否出现,何时出现,出现在哪里。渐渐的,再无胆大之人,敢暗施恶举。 “哇”听到这里,纪来丰大为震撼,也彻底放下了心,看来此次的旅程,也并无想象中那般危险。 二人交谈之时,在月古韵的召唤下,白羽枭自屋棚中缓缓走出,模样似鸟似鸡,体型比噬阳兽还大上一些。 性子则有些懒散,才走两步,又在地上趴下,模样甚是乖巧,一对漆亮眼眸,不时眨动,如孩童般清澈灵巧。 那张尖喙长嘴,发着低沉鸣啼,对眼前女子直哼哼,仿佛见到亲人一般,举动甚是亲昵。 可爱的模样,纪来丰心都化了,不禁泛起一缕念想,希望能上前亲手抚摸一番。 便鼓起勇气,自队尾走出,小心翼翼向前挪动。直到排头,离开队伍,将距离又拉近一半,终于被对方察觉。 视线中,硕大的一对眼珠扫来,待看清后,突然一声尖锐吼叫,灵兽头颅向上一扬,连带身躯站起。 巨兽有如山般高大,亲身在旁,感受那凌然威势,纪来丰吓了一大跳,本能向后逃离,一边回头观望。 却见怪异景象,白羽枭爬起后,不曾向他攻击,竟是向后仰倒,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随之,翅膀缩在一团,身体瑟瑟发抖,嘴里呜咽低语,不断蹭着二长老,可怜兮兮的模样,倒似在…寻求保护? “额…”不会,如此一只巨兽,体型比屋子还大,竟会怕他这个小小的低阶修士? 挠着头,实在难以想象,却在这时,一阵银铃欢笑响起。回头望去,瞧见他的乐子,女子们无不莞尔,俱是好笑不已。 队伍中,路冰影走出,亦是婉转轻笑:“来丰师弟,方才不是说过,白羽枭方才幼年,胆子极小,嗅到陌生气息,自然会害怕咯。” “啊?”纪来丰一听,整个人愣在了原地。 先前还在指望,仗着此兽威势,能威慑敌修或凶兽,现在听来,若真遇到类似情况,它怕要未战先逃了… 猜出他的心思,路冰影瘪起嘴:“呵呵,小白本非战斗类型,指望它,还不如指望你自己。” “噗…”纪来丰差点一个仰倒,看来“以貌取人”,果真是不对的。 回过头来,再看白兽,那羞怯的举动,仿佛一位柔弱少女,在亲长的安抚下,慌张缓缓平息。 又在孩童心性下,眨着大眼,满怀好奇,时不时瞄向陌生来者。 怕惊吓到小兽,纪来丰耐住躁动,大方站在原地,任由它随意观赏。 终于,白羽枭鼓起勇气,脑袋往前一凑,鼻子轻轻嗅动,感受着他的气息,时而“嘤嘤”两句,像在主动示好。 纪来丰试着抬手,见小兽目露恐慌,赶紧又停下,待缓解之后,方才继续行动。 就这样,来回几次,终于达成所愿,满心激动地摸起灵兽的硕大脑袋。 意料之中,尖喙极其坚硬,而到眼珠处,又变得十分柔软,一硬一软,反差极大。 颇为享受他的抚摸,白羽枭舒服地呻吟起来,开始在他身上蹭来蹭去,那麻痒的感觉,不禁咯咯直笑。 随着时间,一人一兽愈发亲昵。另一边,月问柳方才离开,此时已经返回,掌间灵力流动,凝成一朵蓝云,托着一间木屋。 较之寻常,木屋矮上一截,除几位少女外,多半弯腰方能进入。倒是大门两侧,宽敞不少,方便放入飞轿。 之所以选择矮屋,乃是为飞行时,减少气流阻碍。同时,边角俱已钉上木条,仔细加固过,防止被强风吹裂。 便在月古韵指挥下,白羽枭腹部抬起,任由十来条绳索穿过,其后又乖乖趴下。 月问柳、月梦寒纷纷上前,三人同时进行绑缚。每打上一个结,都检查好几遍,容不得一丝疏忽,否则会带来灾难般的后果。 白羽枭孩童心性,久而久之,难免有些不耐烦。路冰影、洛花等女走来,与纪来丰一道,或是安抚,或是与它玩闹逗乐。 约莫一刻之后,终于完成。旁边三顶飞轿,弟子轮流进入,再由月梦寒送去木屋。 待余下纪来丰一人,月梦寒嘴角“狞笑”,将他胳膊一把抓住,毫不客气地提起来。 “噗通…”被无情扔进木屋,纪来丰忍不住嘟囔,一边揉着酸痛臂膀,一边也在好奇观察。 靠向后墙,横起两个,竖起一个,飞轿排列整齐,右侧仅余下不足两尺的缝隙。靠近大门处,空出五尺来宽,足够两人并排躺着。 但一边是大门,一边为轿子口,女子时常往返,着实不太方便,纪来丰十分自觉,主动去角落中躺下。 果不其然,空间十分狭窄,两边肩膀收缩,还得抬起手臂,放在胸口,方能勉强容纳。 如若侧起身子,倒可腾出空隙,但无法维持太久,无论转身、翻身,皆十分麻烦。 “来丰,还行吗?若不舒服,便在外边睡好了。”此时,一道关心之语响起,却是月梦寒。 “门主,来丰这边还好,不用麻烦了。”纪来丰连忙推辞。男女有别,自己惹来的麻烦,怎好委屈别人? 再者,能有幸见识夺灵大赛,青庐不知多少弟子渴望而不得,些许委屈又算得了什么? 又询问一遍,确认他无碍后,月梦寒离开了木屋。 紧接着,随着一声嘹亮鸣啼,木屋突然剧烈摇晃,时而东倒,时而西歪,一会前倾,一会后仰,极不平稳。显然,白羽枭正在起飞。 角落中,纪来丰却因祸得福,身体无法动弹,除受些挤压,不会颠来倒去、磕撞碰伤。 月梦寒还甚是贴心,角落中备了一个枕头,颇为软柔,用来保护他的头颅。 就这样,经过一阵颠簸,木屋逐渐转为平稳。 屋内四面侧墙,上方各设有一扇窗,非是开合样式,而为栅格镂空。灵兽呼啸而行,清新空气持续涌入,令得憋闷大为缓解。 等上一会,待晃动较为轻微,纪来丰试着爬起,凑在窗户边,探头向下观望。 只见暗影幽森,稀疏灯火点缀,估摸着,距地面五十来丈高,略逊寻常飞鸟,远远不如雄鹰。 也不知吃食太好,养得胖乎乎的,还是白羽枭本性如此,纳闷之时,暗暗也一阵好笑。 便默默观赏着,上见月华明亮,中享凉爽舒阔,下品烟火朦胧,别有一番滋味,不知不觉,心神沉浸其中。 “师弟,看什么呢?”突然间,肩膀被拍了一记。 纪来丰吓了一跳,回头一瞧,原来是路冰影,好奇道:“师姐,你怎么出来了?” “废话,这木屋本就狭小,几个人挤在一个轿子里。不出来,你想憋死我吗?”路冰影嘴一撇,蛮横地道。 说话间,又有几女出来透气,围在窗户边,一边观赏,一边轻声谈笑。 纪来丰明白过来,也不敢还嘴,便岔开话题:“对了师姐,白云城究竟在那里?需多久才能到达?” “恩…”路冰影柳眉微凝,思忖地道:“白云城位于大陆正中,偏东方向,在姹月北边往西,距离六七千里远,若路途顺利,约莫十天可到。当然,那是以前…” 说到这里,耸了耸肩,表情有些无奈。 以往夺灵大赛,姹月、阴阳联手,约定共同出发,多次下来,已有固定的路线。 两派加起来,七八位踏陆,实力也算不俗,轻易无人招惹,一路平静安宁。 但这一次情况不同,去年姹月分裂,两派关系“交恶”,只得单独出行。 事发突然,不及重新探查,仍按照之前路线。 稳妥起见,原本提前十五天,改成提前二十天,以防途中遭遇变故,耽搁行程,误了大赛。 “啧啧,门主思虑果然妥当!”纪来丰听完,忍不住赞叹。 路冰影并不领情,冷不丁呛上一句:“那是自然,以为谁都和你一样,没心没肺的吗?” “唉…”闻言,纪来丰脸色一垮,大为无奈,但也不去争执,回过头,继续安静观赏。 第31章 严规 “那只能靠正和盟了呗。”路冰影一努嘴,漫不经心的,说起一件大事。 便是和正和盟立有严规,夺灵大赛期间,各派往返途中,严禁阻碍与骚扰,更别说埋伏、攻击了,一旦抓住,必定严惩。 “还有这事?”纪来丰眼前一亮,若有正和盟约束,倒的确安全许多。 不过也应当,举办夺灵大赛,本是为和平分配灵石,维护修仙界安宁。 若安全都无法保证,容许各派暗中埋伏、劫掠,甚至仇杀,那一切将失去意义。 只不过… “师姐,正和大陆幅域广阔,修仙门派众多,正和盟它能顾得过来吗?” “不必担心,正和盟总部虽在白云城,但各地皆设有分堂,且提供专门的求救烟火。遇到危险,只需发出,立刻会有人前去支援。”路冰影解释。 见青年眉宇仍未松开,似还有所顾虑,便又笑着告知,类似埋伏之举,曾经时有发生。 便为杀鸡儆猴,仙宗亲自坐镇,以自身无上法力,瞬间赶至事发之处,揪住凶徒,当场灭杀干净。 不仅如此,但凡牵涉其中者,一概会受到严惩,轻则废掉修为,重则将一个家族、门派连根拔起。 连续几次下来,抓住多个典型,皆是狂风骤雨般的处置,一时各门派皆噤若寒蝉。 仙宗法力高深,行踪难以琢磨,谁也不知他们会否出现,何时出现,出现在哪里。渐渐的,再无胆大之人,敢暗施恶举。 “哇”听到这里,纪来丰大为震撼,也彻底放下了心,看来此次的旅程,也并无想象中那般危险。 二人交谈之时,在月古韵的召唤下,白羽枭自屋棚中缓缓走出,模样似鸟似鸡,体型比噬阳兽还大上一些。 性子则有些懒散,才走两步,又在地上趴下,模样甚是乖巧,一对漆亮眼眸,不时眨动,如孩童般清澈灵巧。 那张尖喙长嘴,发着低沉鸣啼,对眼前女子直哼哼,仿佛见到亲人一般,举动甚是亲昵。 可爱的模样,纪来丰心都化了,不禁泛起一缕念想,希望能上前亲手抚摸一番。 便鼓起勇气,自队尾走出,小心翼翼向前挪动。直到排头,离开队伍,将距离又拉近一半,终于被对方察觉。 视线中,硕大的一对眼珠扫来,待看清后,突然一声尖锐吼叫,灵兽头颅向上一扬,连带身躯站起。 巨兽有如山般高大,亲身在旁,感受那凌然威势,纪来丰吓了一大跳,本能向后逃离,一边回头观望。 却见怪异景象,白羽枭爬起后,不曾向他攻击,竟是向后仰倒,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随之,翅膀缩在一团,身体瑟瑟发抖,嘴里呜咽低语,不断蹭着二长老,可怜兮兮的模样,倒似在…寻求保护? “额…”不会,如此一只巨兽,体型比屋子还大,竟会怕他这个小小的低阶修士? 挠着头,实在难以想象,却在这时,一阵银铃欢笑响起。回头望去,瞧见他的乐子,女子们无不莞尔,俱是好笑不已。 队伍中,路冰影走出,亦是婉转轻笑:“来丰师弟,方才不是说过,白羽枭方才幼年,胆子极小,嗅到陌生气息,自然会害怕咯。” “啊?”纪来丰一听,整个人愣在了原地。 先前还在指望,仗着此兽威势,能威慑敌修或凶兽,现在听来,若真遇到类似情况,它怕要未战先逃了… 猜出他的心思,路冰影瘪起嘴:“呵呵,小白本非战斗类型,指望它,还不如指望你自己。” “噗…”纪来丰差点一个仰倒,看来“以貌取人”,果真是不对的。 回过头来,再看白兽,那羞怯的举动,仿佛一位柔弱少女,在亲长的安抚下,慌张缓缓平息。 又在孩童心性下,眨着大眼,满怀好奇,时不时瞄向陌生来者。 怕惊吓到小兽,纪来丰耐住躁动,大方站在原地,任由它随意观赏。 终于,白羽枭鼓起勇气,脑袋往前一凑,鼻子轻轻嗅动,感受着他的气息,时而“嘤嘤”两句,像在主动示好。 纪来丰试着抬手,见小兽目露恐慌,赶紧又停下,待缓解之后,方才继续行动。 就这样,来回几次,终于达成所愿,满心激动地摸起灵兽的硕大脑袋。 意料之中,尖喙极其坚硬,而到眼珠处,又变得十分柔软,一硬一软,反差极大。 颇为享受他的抚摸,白羽枭舒服地呻吟起来,开始在他身上蹭来蹭去,那麻痒的感觉,不禁咯咯直笑。 随着时间,一人一兽愈发亲昵。另一边,月问柳方才离开,此时已经返回,掌间灵力流动,凝成一朵蓝云,托着一间木屋。 较之寻常,木屋矮上一截,除几位少女外,多半弯腰方能进入。倒是大门两侧,宽敞不少,方便放入飞轿。 之所以选择矮屋,乃是为飞行时,减少气流阻碍。同时,边角俱已钉上木条,仔细加固过,防止被强风吹裂。 便在月古韵指挥下,白羽枭腹部抬起,任由十来条绳索穿过,其后又乖乖趴下。 月问柳、月梦寒纷纷上前,三人同时进行绑缚。每打上一个结,都检查好几遍,容不得一丝疏忽,否则会带来灾难般的后果。 白羽枭孩童心性,久而久之,难免有些不耐烦。路冰影、洛花等女走来,与纪来丰一道,或是安抚,或是与它玩闹逗乐。 约莫一刻之后,终于完成。旁边三顶飞轿,弟子轮流进入,再由月梦寒送去木屋。 待余下纪来丰一人,月梦寒嘴角“狞笑”,将他胳膊一把抓住,毫不客气地提起来。 “噗通…”被无情扔进木屋,纪来丰忍不住嘟囔,一边揉着酸痛臂膀,一边也在好奇观察。 靠向后墙,横起两个,竖起一个,飞轿排列整齐,右侧仅余下不足两尺的缝隙。靠近大门处,空出五尺来宽,足够两人并排躺着。 但一边是大门,一边为轿子口,女子时常往返,着实不太方便,纪来丰十分自觉,主动去角落中躺下。 果不其然,空间十分狭窄,两边肩膀收缩,还得抬起手臂,放在胸口,方能勉强容纳。 如若侧起身子,倒可腾出空隙,但无法维持太久,无论转身、翻身,皆十分麻烦。 “来丰,还行吗?若不舒服,便在外边睡好了。”此时,一道关心之语响起,却是月梦寒。 “门主,来丰这边还好,不用麻烦了。”纪来丰连忙推辞。男女有别,自己惹来的麻烦,怎好委屈别人? 再者,能有幸见识夺灵大赛,青庐不知多少弟子渴望而不得,些许委屈又算得了什么? 又询问一遍,确认他无碍后,月梦寒离开了木屋。 紧接着,随着一声嘹亮鸣啼,木屋突然剧烈摇晃,时而东倒,时而西歪,一会前倾,一会后仰,极不平稳。显然,白羽枭正在起飞。 角落中,纪来丰却因祸得福,身体无法动弹,除受些挤压,不会颠来倒去、磕撞碰伤。 月梦寒还甚是贴心,角落中备了一个枕头,颇为软柔,用来保护他的头颅。 就这样,经过一阵颠簸,木屋逐渐转为平稳。 屋内四面侧墙,上方各设有一扇窗,非是开合样式,而为栅格镂空。灵兽呼啸而行,清新空气持续涌入,令得憋闷大为缓解。 等上一会,待晃动较为轻微,纪来丰试着爬起,凑在窗户边,探头向下观望。 只见暗影幽森,稀疏灯火点缀,估摸着,距地面五十来丈高,略逊寻常飞鸟,远远不如雄鹰。 也不知吃食太好,养得胖乎乎的,还是白羽枭本性如此,纳闷之时,暗暗也一阵好笑。 便默默观赏着,上见月华明亮,中享凉爽舒阔,下品烟火朦胧,别有一番滋味,不知不觉,心神沉浸其中。 “师弟,看什么呢?”突然间,肩膀被拍了一记。 纪来丰吓了一跳,回头一瞧,原来是路冰影,好奇道:“师姐,你怎么出来了?” “废话,这木屋本就狭小,几个人挤在一个轿子里。不出来,你想憋死我吗?”路冰影嘴一撇,蛮横地道。 说话间,又有几女出来透气,围在窗户边,一边观赏,一边轻声谈笑。 纪来丰明白过来,也不敢还嘴,便岔开话题:“对了师姐,白云城究竟在那里?需多久才能到达?” “恩…”路冰影柳眉微凝,思忖地道:“白云城位于大陆正中,偏东方向,在姹月北边往西,距离六七千里远,若路途顺利,约莫十天可到。当然,那是以前…” 说到这里,耸了耸肩,表情有些无奈。 以往夺灵大赛,姹月、阴阳联手,约定共同出发,多次下来,已有固定的路线。 两派加起来,七八位踏陆,实力也算不俗,轻易无人招惹,一路平静安宁。 但这一次情况不同,去年姹月分裂,两派关系“交恶”,只得单独出行。 事发突然,不及重新探查,仍按照之前路线。 稳妥起见,原本提前十五天,改成提前二十天,以防途中遭遇变故,耽搁行程,误了大赛。 “啧啧,门主思虑果然妥当!”纪来丰听完,忍不住赞叹。 路冰影并不领情,冷不丁呛上一句:“那是自然,以为谁都和你一样,没心没肺的吗?” “唉…”闻言,纪来丰脸色一垮,大为无奈,但也不去争执,回过头,继续安静观赏。 第32章 隐形 夜色深浓,月问柳、月梦寒巡查完毕,返回木屋歇息,只留二长老在外,与白羽枭为伴。 年轻女子们,纷纷返回轿中,或打坐修炼,或窃窃私语,或躺下歇息,木屋内一片静谧。 纪来丰坐在角落,一时无有困意,便取出灵石,开始吸纳灵力。 耳旁风声呼啸、周身摇摆晃动,皆在干扰他的思绪,便将整个人卡住,沉浸心神,努力寻找感觉。 经过多次尝试,一点点适应,不知不觉,沉浸在灵流汇入、丹田充实的奇妙状态中。 直到子时,困意来袭,方才躺下。颠簸之中,仿若婴儿摇床,迅速陷入酣睡。 …… 梦里,纪来丰正畅游青山,欣赏盛美春景。 突然间,山摇地动,地面剧烈起伏,一个站立不稳,被从崖边上甩飞出去。 惊呼声中,光影急速变幻,混乱不堪。紧接着,突然一阵疼痛,自手肘处传来。 神智一下苏醒,睁开双眼,周边一片漆黑,唯有淡薄月光,轻轻晃动,立即明白自身所在。 显然,白羽枭正在降落,睡梦中的他,无意间手肘磕上墙壁,此时龇牙咧嘴,好一阵方才平息。 又听一声震颤,随之,木屋先被抬起,解开绳索后,向旁边挪动三丈,转为下落,最终稳稳立地。 透过格子窗户,欢快一声鸣啼,硕大白影低飞而起,逐渐远离,不知去往何处。 木屋内,悬起一抹光亮,映照之下,月问柳、月梦寒已然不见踪影。 其他弟子也纷纷苏醒,自轿中走出,皆为一副困倦姿态,逐一离开木屋。 “哈…”纪来丰打了个哈欠,也爬起身,揉了揉酸痛处,默默跟在后方。 才一出门,清凉之气扑面而来,猛地吸上一口,瞬间憋闷全消,胸中阵阵舒爽。 抬头望向天空,明月正中高悬,约莫子正时分,自亥时出发,已有一个半时辰了。 借助月光,环顾四周,发现甚为开阔,依稀能辨出,似在一座矮山包上。只是左找右看,不见灵兽踪影。 忍不住好奇:“冰影师姐,白羽枭哪儿去了?” 路冰影正扭腰转腿,缓解疲乏,闻言抬起手臂,指着某个方向:“那里有条小河,二长老带小白去饮水了。” “哦哦…”纪来丰明白过来,好奇心的驱使下,顺着方向,准备前去瞧上一瞧。 突然间,凉爽山风中,蕴含一丝冰寒,向他笼罩而来。气息极为微弱,但非常熟悉,分明是阴元。 忙向源头而去,白衣女子盘着双腿,端坐在地,一动不动,正是月梦寒。 好奇询问,路冰影告知,方才感应气息,乃她师父祭出灵感,对周边进行巡视,一旦发现风吹草动,立刻便能察觉。 且午夜之时,阴元最盛,对于阴修,感应更为敏锐,约可扩三到五成。且与周边呼应,较为隐蔽,非阴阳一脉,轻易难以察觉。 “哇,好厉害呀…”听完,纪来丰不禁感叹。 踏陆的感应力本就强大,往往能达到数里,在此基础上提升三到五成,收效颇为可观。 假如同阶之人野外搏杀,能先一步料敌动向,无论埋伏、逃脱、追杀,皆是天大的优势。 而在夜间,乃姹月独有,并在子时达至最强。当然,若为白天,尤其午时,又会成为劣势,只不知该如何防备? 凝起眉头,仔细思忖,无有答案。倒也去不纠结,此事自有月梦寒考虑,轮不到他来操心。 便扭起脖颈、转动腰胯,难得出来透气的机会,抓紧时间,赶紧舒缓身心僵硬。 约莫半刻,白羽枭返回,又歇息一刻,绑好木屋,再次出发。而这一次,月梦寒在外指挥,二长老回屋歇息。 午夜时分,精神最是疲乏,二位老者年事已高,难免损心伤神,而她这唯一年轻踏陆,便主动负起重担。 “唉…”轻轻叹息一声,角落里,纪来丰躺下来。虽甚是心疼,却有心无力,唯一能做的,便是顾好自己。 与此同时,中间一座飞轿,路冰影靠在轿口,凝视大门方向,眸中郁色弥漫。 …… “喂喂,大懒鬼,该起床了,喂喂…” “恩?”呼唤声中,纪来丰悠悠醒转,迷迷糊糊,有人正拍他的脸。 撑开一条眼缝,茫然望去,隐约是位女子,面容白皙,挂着狡黠笑意,却是颇为亲切。 爬起身,双手捂脸,安静坐着,待神智完全苏醒,抬头一瞧,果然是路冰影。 瞧见男子呆状,她再也忍不住,“扑哧”一声,笑颜轻展,极是灿烂。 收起笑容,却是咋舌:“啧啧,真羡慕师弟呀,才第一次出行,便能不受干扰,睡得这般香甜。” “呵…”纪来丰本能瘪嘴,但仔细一琢磨,又不像在嘲讽。透过窗户向外一瞧,赫然发现,已是天光大亮,时辰显见不早。 取出鸡鸣钟,瞧见指针朝向,瞳孔立时张大,竟已快到巳时。 如此一来,自午夜入睡起,四个时辰,一觉睡到天亮,连中途停歇、白羽枭降落时的颠簸,竟也不曾惊醒。 暗暗一阵纳闷,究竟昨夜太过疲倦、天生较为安稳,还是经历大风大浪,已然没心没肺,轻易不受干扰呢?仔细思忖,却难以分辨。 睡眠质量不错,本值得庆幸,但此处并非青庐,如若警惕不足,途中遭遇埋伏,怕连怎么死的也不知道。 “师弟大可放心,若真有危险,师姐一定将你叫醒,噗哈哈,哈哈…”听完他的忧虑,路冰影“好心”安慰,只是绷不住,自己先笑出了声。 “呵…”纪来丰瘪起嘴,投去鄙夷一眼,却招来更大声的嘲笑。就这样,一来一回,起先的一抹忧虑,早已荡然无存。 待神智彻底苏醒,遵从她的建议,前去吃早饭。否则待到午时,肚子尚且饱着,便又赶不上趟了。 走出门去,才一站定,正欲舒展身心,却在这时,腰酸、背痛、腿软、脖硬,难以言喻的酸痛,纷纷自各处传来。 多半昨夜睡得太死,身体受约束而不知,持续积攒而起,只得一边呻吟,一边缓解,好一阵方才平息。 其后,终于有闲心,观看周边全貌。 正前方,是一片平原,草疏林稀,视野颇为开阔。约莫半里远,自左到右,横亘一条大河。 后方截然不同,绿树林立,花丛繁茂,广袤不见边际。 便在二者交界处,有水有木,有阳有荫,极适宜安营扎寨,更兼风景优美,令人心旷神怡。 纪来丰转着身体,一边欣赏,一边赞叹,突然间,发现一处诡异景象。当即停下,仔细注视而去。 如同水波荡漾,椭形的一个光环,立在地上,时而朝外荡开,时而向内回缩,做着规律伏动。 中间近乎透明,若隐若现,本来极难分辨,但一瞧后方景象,以光环为分界,其内一片空白,显然被什么东西挡住了视线。 与此同时,中间靠下方位,缕缕白雾喷出,有如冬季呼出口气,凭空而生,全然不见源头。 略一思忖,心头倏地一动,想起昨夜与路冰影对话,难不成这便是白羽枭? 扭头望向一旁,路冰影静待多时,瞧他震惊模样,微微一笑,只是并无言语。 “果然…”看她这般表现,已等同于默认,纪来丰恍然之余,耐不住心头好奇,蹑手蹑脚,悄声向前走去。 距离逐渐靠近,三丈之内,突听一个响鼻,大片白雾喷出,“空白”轮廓也开始扭曲。 赶忙停下脚步,安静等待,避免惊扰灵兽。似嗅出来人气息,并非陌生之人,短暂片刻,躁动止住,恢复了平静。 再次悄声迈步,白羽枭已无反应,便举起手,缓缓靠近而去。 终于,掌心穿过空气,触碰到了实物,轻轻抚摸、移动,柔软与坚硬并存,乃为灵兽羽毛。 顿时兴致大增,又去往白雾处。果不其然,寒气甚为浓郁,置身其中,浑身十分凉爽。较之旁边树荫,乃是乘凉的绝佳之地。 仔细感受一阵,返回到原处,兴高采烈的,将发现告知路冰影。 “呵呵,你想得美”只听一声冷笑,却是无情否决:“比起师弟,白羽枭怕热得多,待到午时阳光浓烈,还得设法给它降温,哪有你乘凉的份?” “额…”闻言,纪来丰一拍脑袋,很是尴尬。想想也是,灵兽以阴元为食,当然会厌恶阳元了。 没想到乘凉大计,还没来得及实施,已然先行泡汤,只得无奈摇头,叹气作惋惜状。 却在这时,肩膀被重重锤上一拳,吃痛之时,疑惑转头。 路冰影面目狰狞,咬牙切齿:“纪来丰,还不快去洗漱,要路某等你到何时?” “哦哦,知道了,知道了…”见女子表情凶恶,惊惧之下,纪来丰连连点头。再无敢耽搁,赶紧寻找清水,准备梳洗脸庞。 又被路冰影一把拽住,往树林中拖去,来到一处长形凹坑旁,约莫一丈见方,内深三尺有余。 怀着疑惑,仔细一看,竟赫然是一汪清水。 更神奇在于,坑内并非土壁,周边皆钉上木板,排布甚为严密,像是一个大型的扁木桶。 震惊之时,忙问:“师姐,这坑早上挖的?也太快了?” 暗暗十分纳闷,不远处便是河流,为节省一些距离,带上这许多木板,似乎没有必要… 第32章 隐形 夜色深浓,月问柳、月梦寒巡查完毕,返回木屋歇息,只留二长老在外,与白羽枭为伴。 年轻女子们,纷纷返回轿中,或打坐修炼,或窃窃私语,或躺下歇息,木屋内一片静谧。 纪来丰坐在角落,一时无有困意,便取出灵石,开始吸纳灵力。 耳旁风声呼啸、周身摇摆晃动,皆在干扰他的思绪,便将整个人卡住,沉浸心神,努力寻找感觉。 经过多次尝试,一点点适应,不知不觉,沉浸在灵流汇入、丹田充实的奇妙状态中。 直到子时,困意来袭,方才躺下。颠簸之中,仿若婴儿摇床,迅速陷入酣睡。 …… 梦里,纪来丰正畅游青山,欣赏盛美春景。 突然间,山摇地动,地面剧烈起伏,一个站立不稳,被从崖边上甩飞出去。 惊呼声中,光影急速变幻,混乱不堪。紧接着,突然一阵疼痛,自手肘处传来。 神智一下苏醒,睁开双眼,周边一片漆黑,唯有淡薄月光,轻轻晃动,立即明白自身所在。 显然,白羽枭正在降落,睡梦中的他,无意间手肘磕上墙壁,此时龇牙咧嘴,好一阵方才平息。 又听一声震颤,随之,木屋先被抬起,解开绳索后,向旁边挪动三丈,转为下落,最终稳稳立地。 透过格子窗户,欢快一声鸣啼,硕大白影低飞而起,逐渐远离,不知去往何处。 木屋内,悬起一抹光亮,映照之下,月问柳、月梦寒已然不见踪影。 其他弟子也纷纷苏醒,自轿中走出,皆为一副困倦姿态,逐一离开木屋。 “哈…”纪来丰打了个哈欠,也爬起身,揉了揉酸痛处,默默跟在后方。 才一出门,清凉之气扑面而来,猛地吸上一口,瞬间憋闷全消,胸中阵阵舒爽。 抬头望向天空,明月正中高悬,约莫子正时分,自亥时出发,已有一个半时辰了。 借助月光,环顾四周,发现甚为开阔,依稀能辨出,似在一座矮山包上。只是左找右看,不见灵兽踪影。 忍不住好奇:“冰影师姐,白羽枭哪儿去了?” 路冰影正扭腰转腿,缓解疲乏,闻言抬起手臂,指着某个方向:“那里有条小河,二长老带小白去饮水了。” “哦哦…”纪来丰明白过来,好奇心的驱使下,顺着方向,准备前去瞧上一瞧。 突然间,凉爽山风中,蕴含一丝冰寒,向他笼罩而来。气息极为微弱,但非常熟悉,分明是阴元。 忙向源头而去,白衣女子盘着双腿,端坐在地,一动不动,正是月梦寒。 好奇询问,路冰影告知,方才感应气息,乃她师父祭出灵感,对周边进行巡视,一旦发现风吹草动,立刻便能察觉。 且午夜之时,阴元最盛,对于阴修,感应更为敏锐,约可扩三到五成。且与周边呼应,较为隐蔽,非阴阳一脉,轻易难以察觉。 “哇,好厉害呀…”听完,纪来丰不禁感叹。 踏陆的感应力本就强大,往往能达到数里,在此基础上提升三到五成,收效颇为可观。 假如同阶之人野外搏杀,能先一步料敌动向,无论埋伏、逃脱、追杀,皆是天大的优势。 而在夜间,乃姹月独有,并在子时达至最强。当然,若为白天,尤其午时,又会成为劣势,只不知该如何防备? 凝起眉头,仔细思忖,无有答案。倒也去不纠结,此事自有月梦寒考虑,轮不到他来操心。 便扭起脖颈、转动腰胯,难得出来透气的机会,抓紧时间,赶紧舒缓身心僵硬。 约莫半刻,白羽枭返回,又歇息一刻,绑好木屋,再次出发。而这一次,月梦寒在外指挥,二长老回屋歇息。 午夜时分,精神最是疲乏,二位老者年事已高,难免损心伤神,而她这唯一年轻踏陆,便主动负起重担。 “唉…”轻轻叹息一声,角落里,纪来丰躺下来。虽甚是心疼,却有心无力,唯一能做的,便是顾好自己。 与此同时,中间一座飞轿,路冰影靠在轿口,凝视大门方向,眸中郁色弥漫。 …… “喂喂,大懒鬼,该起床了,喂喂…” “恩?”呼唤声中,纪来丰悠悠醒转,迷迷糊糊,有人正拍他的脸。 撑开一条眼缝,茫然望去,隐约是位女子,面容白皙,挂着狡黠笑意,却是颇为亲切。 爬起身,双手捂脸,安静坐着,待神智完全苏醒,抬头一瞧,果然是路冰影。 瞧见男子呆状,她再也忍不住,“扑哧”一声,笑颜轻展,极是灿烂。 收起笑容,却是咋舌:“啧啧,真羡慕师弟呀,才第一次出行,便能不受干扰,睡得这般香甜。” “呵…”纪来丰本能瘪嘴,但仔细一琢磨,又不像在嘲讽。透过窗户向外一瞧,赫然发现,已是天光大亮,时辰显见不早。 取出鸡鸣钟,瞧见指针朝向,瞳孔立时张大,竟已快到巳时。 如此一来,自午夜入睡起,四个时辰,一觉睡到天亮,连中途停歇、白羽枭降落时的颠簸,竟也不曾惊醒。 暗暗一阵纳闷,究竟昨夜太过疲倦、天生较为安稳,还是经历大风大浪,已然没心没肺,轻易不受干扰呢?仔细思忖,却难以分辨。 睡眠质量不错,本值得庆幸,但此处并非青庐,如若警惕不足,途中遭遇埋伏,怕连怎么死的也不知道。 “师弟大可放心,若真有危险,师姐一定将你叫醒,噗哈哈,哈哈…”听完他的忧虑,路冰影“好心”安慰,只是绷不住,自己先笑出了声。 “呵…”纪来丰瘪起嘴,投去鄙夷一眼,却招来更大声的嘲笑。就这样,一来一回,起先的一抹忧虑,早已荡然无存。 待神智彻底苏醒,遵从她的建议,前去吃早饭。否则待到午时,肚子尚且饱着,便又赶不上趟了。 走出门去,才一站定,正欲舒展身心,却在这时,腰酸、背痛、腿软、脖硬,难以言喻的酸痛,纷纷自各处传来。 多半昨夜睡得太死,身体受约束而不知,持续积攒而起,只得一边呻吟,一边缓解,好一阵方才平息。 其后,终于有闲心,观看周边全貌。 正前方,是一片平原,草疏林稀,视野颇为开阔。约莫半里远,自左到右,横亘一条大河。 后方截然不同,绿树林立,花丛繁茂,广袤不见边际。 便在二者交界处,有水有木,有阳有荫,极适宜安营扎寨,更兼风景优美,令人心旷神怡。 纪来丰转着身体,一边欣赏,一边赞叹,突然间,发现一处诡异景象。当即停下,仔细注视而去。 如同水波荡漾,椭形的一个光环,立在地上,时而朝外荡开,时而向内回缩,做着规律伏动。 中间近乎透明,若隐若现,本来极难分辨,但一瞧后方景象,以光环为分界,其内一片空白,显然被什么东西挡住了视线。 与此同时,中间靠下方位,缕缕白雾喷出,有如冬季呼出口气,凭空而生,全然不见源头。 略一思忖,心头倏地一动,想起昨夜与路冰影对话,难不成这便是白羽枭? 扭头望向一旁,路冰影静待多时,瞧他震惊模样,微微一笑,只是并无言语。 “果然…”看她这般表现,已等同于默认,纪来丰恍然之余,耐不住心头好奇,蹑手蹑脚,悄声向前走去。 距离逐渐靠近,三丈之内,突听一个响鼻,大片白雾喷出,“空白”轮廓也开始扭曲。 赶忙停下脚步,安静等待,避免惊扰灵兽。似嗅出来人气息,并非陌生之人,短暂片刻,躁动止住,恢复了平静。 再次悄声迈步,白羽枭已无反应,便举起手,缓缓靠近而去。 终于,掌心穿过空气,触碰到了实物,轻轻抚摸、移动,柔软与坚硬并存,乃为灵兽羽毛。 顿时兴致大增,又去往白雾处。果不其然,寒气甚为浓郁,置身其中,浑身十分凉爽。较之旁边树荫,乃是乘凉的绝佳之地。 仔细感受一阵,返回到原处,兴高采烈的,将发现告知路冰影。 “呵呵,你想得美”只听一声冷笑,却是无情否决:“比起师弟,白羽枭怕热得多,待到午时阳光浓烈,还得设法给它降温,哪有你乘凉的份?” “额…”闻言,纪来丰一拍脑袋,很是尴尬。想想也是,灵兽以阴元为食,当然会厌恶阳元了。 没想到乘凉大计,还没来得及实施,已然先行泡汤,只得无奈摇头,叹气作惋惜状。 却在这时,肩膀被重重锤上一拳,吃痛之时,疑惑转头。 路冰影面目狰狞,咬牙切齿:“纪来丰,还不快去洗漱,要路某等你到何时?” “哦哦,知道了,知道了…”见女子表情凶恶,惊惧之下,纪来丰连连点头。再无敢耽搁,赶紧寻找清水,准备梳洗脸庞。 又被路冰影一把拽住,往树林中拖去,来到一处长形凹坑旁,约莫一丈见方,内深三尺有余。 怀着疑惑,仔细一看,竟赫然是一汪清水。 更神奇在于,坑内并非土壁,周边皆钉上木板,排布甚为严密,像是一个大型的扁木桶。 震惊之时,忙问:“师姐,这坑早上挖的?也太快了?” 暗暗十分纳闷,不远处便是河流,为节省一些距离,带上这许多木板,似乎没有必要… 第33章 水坑 “呵,想什么呢?”路冰影闻言,立刻白来一眼。鄙夷完,又耐心告知,出门远行,最重要的便是水。 是否干净、有无下毒,皆需仔细检查,以免弟子中招。为减少周折,建此储水坑,一次检查完毕,之后放心使用。 一个坑的储量,若简单梳洗、淘米造饭、饮凉解渴,足够阴阳、姹月两派,与各自飞兽,供上两、三天之用。 若是清洁身体,或洗刷衣物,耗水量大时,则需另行再取,但只在体外,不进脏腑,要求会放低不少。 自姹月到白云城,沿途数十个储水坑,平日里用不上,便仔细掩埋好。待到夺灵大赛,再行启用,方便又安全。 “啧啧,果然准备充分!”听完讲述,纪来丰默默感叹。 却不防,路冰影早已不耐烦,反手朝他脑袋上扣了一击。痛呼声中,再不敢拖延,忙舀起水来。 清水拂面,带来凉快舒爽,仔细擦洗一番,积攒多时的疲惫、汗渍、余留的困乏,一并去除干净。 “咕咕…”肚子适时叫起,提醒他去找吃的。 好在早晨,女子们已熬了一大锅粥,特意给他留上一钵,现已完全凉下,正是最适宜食用之时。 惊喜的是,原以为天气炎热,咸菜、萝卜、腌辣椒等开胃小菜,容易腐坏馊变,没有随身携带,更别提酱牛肉、辣鸡之类的熟食。 谁知姹月早有准备,皆以专门之法揉成丸子,并以寒气储存。取出之时,冰冰凉凉,表面泛着冷雾。 仔细一想也对,姹月最不缺乏阴元,延续储存时日,并非什么难题。 左手端起碗,喝上一口粥,右手捏起青红丸子,轻轻咬上一口。 “哇…”是辣椒腌制,又辣又爽,舌头一抖,胃口大开,美美品尝起来。 旁边,路冰影嘴硬心善,知他初次远行,还不太习惯,便一直在旁陪伴。 好奇心一起,询问路上饮食安排。得知若条件满足,譬如时间充裕、处境安全、附近有村庄,便去采购食粮,炒菜煮饭。 反过来,行程受到耽搁,周边荒无人烟,极可能存在危险,便吃酿制的饭菜丸子,既能节省时间,又可防位置暴露。 二者之间,现炒美味,丸子方便,根据实际情况,结合着来… 喝完粥,路冰影离开,他则自行活动。 初次远行,对什么都新鲜,便不急着去吸纳灵力,沿周边走动,一边好奇观望。 月梦寒、二位长老照常戒备,或驭使飞剑,环绕巡视;或隐藏起来,以灵感建立防御。 至于弟子们,三三两两,分成了几拨。 其中路冰影、洛花,此次夺灵大赛,二人皆要参加,尤其最后一轮的比武,属于战斗类型,正一对一切磋。 为避免动静太大,各自放弃兵刃,单独比试拳脚功夫。 但即便如此,仅凭肉躯相拼,每每正面交锋,竟有如硬石相碰,发出持续的脆响。 身影纠缠之际,灵气亦在纠缠,仿若风卷尘扬,不住翻涌溢散,还伴随“滋滋”的尖流声。 顶尖游海的战斗,纪来丰满怀期待,想好生观赏一番,只是看了两眼,却是大为纳闷。 按理说,踏入游海后,目力应大大加强。即便一层与九层,感应力也不会差太多。 但此时他的眼前,二女身影模糊,变动之时,仿佛幻影重叠,难以分辨清楚。 缘由十分简单,便在他脖颈处,灵流受到阻隔,无法进入双眼。看似游海,实则普通,还不如飘云。 “唉…”叹息一声,好在心宽,很快收起郁闷,便干脆离开,去其他地方观看。 同为战斗类型,除一对一切磋外,还有几女,一前一后,在林中追逐。 时而攀上树干,时而绕桩躲避,但并非嬉戏,而在比试身法,如同动物狩猎,被追上便意味着死亡。 说起爬树,望金峰时无聊,时常独自去林中玩闹,摸爬摔打,倒也擅长一些。 只是无论身法、速度、闪避,与这些女子相比,皆是远远不如。 目力不足的缺陷再次显现,片刻功夫,几女出现在数十丈开外,丢失身影,只得再次离开。 “咦?”走上几步,发现一处有趣景象。 二位女修,一位文燕,曾指点分离阳料之法,正双腿盘坐,一动不动,眸中泛起蓝白之光。 在她前方,曾有过一面之缘,阴阳会武时代表姹月,擅长阵法的晓静师姐,蹲在地上,双手合拢,不知捧着什么。 “开始了。”提醒一声,紧接着,却是突然抬手,向天上奋力一抛。 霎时间,数十枚石子,大大小小,撒向天空,到达顶点后,又纷纷转为下落。 “这是做什么呢?” 正好奇着,突听一声大喊:“三十五枚”,在石子完全落地前,已自文燕嘴中发出。 与此同时,另一边,晓静听见,竖起了大拇指。 恍然大悟,这并非玩闹,也是一次习练,考验文燕的观察力,要在限定时间内,准确判断出石子数目。 短短一瞬间,能数对三十五枚,足见文燕目力与心数之强。 之后,考验开始升级。先是石子数量,由少到多,逐步增加;再是块头,由大到小,愈发隐蔽; 紧接着,晓静背对着,藏在一颗树后,待文雅转身,突然跳出并抛飞石子,来考验她的反应力。 最后,二人开始林中追逐,快速行进间,一个随时抛出,一个时刻晋阶,难度进一步加大。 就这样,每变换一次方式,直至出现错漏,达到极限时,方才宣布结束。 颇为有趣的游戏,只看了一小会,纪来丰又离开了。没办法,谁让他灵感不足呢,瞧个热闹还行,却无法触及高深门道。 走着走着,愈发纳闷,他实在太弱了。且不说同阶,就连低阶少女,以他此时战力,也未必比得上。 月梦寒还曾开玩笑,说有一天,让他代表姹月出战,呵呵,这怎么可能呢?比赛丢人现眼,倒可以考虑一下。 “呵呵…”自嘲地笑了笑,倒也并不难过,又没心没肺起来,准备开始修炼。 却在这时,耳边传来异动,仿佛受到召唤,少女们不约而同,朝一个方向飞奔而去。 好奇一瞧,来到一处树荫,各自端正坐直,竖起耳朵,作仔细聆听状。 围在中间的,是巡完返回的月问柳,靠坐在树桩旁,嘴唇缓张缓合,像在讲述些什么。 瞧少女们的脸,皆是兴奋期待,心中一动,便厚起脸皮,悄声靠近而去。直至约一丈远,在旁边树边坐下。 察觉动静,少女们纷纷回头,看清来人,或是古怪,或是害羞,皆有些不太自在。 “额…”纪来丰很是尴尬,挪动起屁股,转为半背对方向,避开她们的目光。 很快恢复平静,月问柳接着讲述,意料之内,与夺灵大赛有关。 少女们与他一致,最感兴趣的,乃是正和大陆的名门大派,便七嘴八舌,纷纷热切询问。 “说到名门大派,其中最负盛名的,自是金水木火土,五行灵脉中各自顶尖。”老者如是说道,并详细介绍。 首先,实力最强大、历史最悠久,当属水灵大派,临海而立的游龙岛。 此派之所以兴盛,除基业建立较早外,更大的缘由,在于门中出了一位卓越的大修。 正是当今大长老,享誉“万川归海”名号的水万归,正和大陆自仙宗以下,便属他年岁较长,已近两百。 多年修炼,功法精进,修为愈发高深不说,更难得的是,为人公正清明,严于律己,宽于待人。 治下的游龙岛,门风亦是清朗宽和。出于对他的信任,周边门派紧紧团结在一起,组成了东海联盟。 平日里,轮流组织试炼,提升弟子本领;共同开采周边资源,和平分配;建立联合防御,应对外来危机。 其他地方纷争不断时,东海始终平静,安宁的环境,极有利于弟子成长,与门派发展。反过来,联盟又进一步壮大。 如此往复,良性循环,久而久之,成为了自正和盟以下,修仙界的第二大势力。 至于夺灵大赛,同样具备较大优势,譬如混合试炼,盟友众多,抱成一团,可争取更多分点。 其中,游龙岛作为盟主,势力最是强盛,门内英才辈出,济济一堂。每一届大赛,皆轻松进入前十,时常能排在前五之列。 “这么厉害呀…”听着老者讲述,周边惊叹连连,或是崇敬,或是艳羡,又不约而同,纷纷转为悲哀。 曾几何时,阴阳宗光芒夺目,傲立整个修仙界,比之游龙岛,还要强大三分。 但如今,一个高立云端,令各派憧憬、仰望;一个降落凡尘,跌入污泥,形势岌岌可危。 一天一地,云泥之差,如何不令她们唏嘘、难过? 相较而言,纪来丰好上许多,不曾见识阴阳一脉之强盛,包括金风阁,在有意识之前,也早已衰败。 更关键的是,他天赋不足,不曾背负期望,少于耳濡目染,却也免去诸多烦恼。 “不过,上一届夺灵大赛,游龙岛发挥失常,勉强才排在第十,令修仙界皆大为震惊呢。”话锋一转,老者又道。 “长老,为什么呀?”有位短发少女,好奇地问。 月问柳摇头:“此事颇为古怪,无有合理解释,各派众说纷纭,也是以讹传讹,难以辨知真假。” “人有失手,马有失蹄,也许弟子状态欠佳,或者运气不好,都有可能的。”纪来丰不假思索,道出心中想法。 “也许…”月问柳点点头,也不纠结,继续向下讲述。 第33章 水坑 “呵,想什么呢?”路冰影闻言,立刻白来一眼。鄙夷完,又耐心告知,出门远行,最重要的便是水。 是否干净、有无下毒,皆需仔细检查,以免弟子中招。为减少周折,建此储水坑,一次检查完毕,之后放心使用。 一个坑的储量,若简单梳洗、淘米造饭、饮凉解渴,足够阴阳、姹月两派,与各自飞兽,供上两、三天之用。 若是清洁身体,或洗刷衣物,耗水量大时,则需另行再取,但只在体外,不进脏腑,要求会放低不少。 自姹月到白云城,沿途数十个储水坑,平日里用不上,便仔细掩埋好。待到夺灵大赛,再行启用,方便又安全。 “啧啧,果然准备充分!”听完讲述,纪来丰默默感叹。 却不防,路冰影早已不耐烦,反手朝他脑袋上扣了一击。痛呼声中,再不敢拖延,忙舀起水来。 清水拂面,带来凉快舒爽,仔细擦洗一番,积攒多时的疲惫、汗渍、余留的困乏,一并去除干净。 “咕咕…”肚子适时叫起,提醒他去找吃的。 好在早晨,女子们已熬了一大锅粥,特意给他留上一钵,现已完全凉下,正是最适宜食用之时。 惊喜的是,原以为天气炎热,咸菜、萝卜、腌辣椒等开胃小菜,容易腐坏馊变,没有随身携带,更别提酱牛肉、辣鸡之类的熟食。 谁知姹月早有准备,皆以专门之法揉成丸子,并以寒气储存。取出之时,冰冰凉凉,表面泛着冷雾。 仔细一想也对,姹月最不缺乏阴元,延续储存时日,并非什么难题。 左手端起碗,喝上一口粥,右手捏起青红丸子,轻轻咬上一口。 “哇…”是辣椒腌制,又辣又爽,舌头一抖,胃口大开,美美品尝起来。 旁边,路冰影嘴硬心善,知他初次远行,还不太习惯,便一直在旁陪伴。 好奇心一起,询问路上饮食安排。得知若条件满足,譬如时间充裕、处境安全、附近有村庄,便去采购食粮,炒菜煮饭。 反过来,行程受到耽搁,周边荒无人烟,极可能存在危险,便吃酿制的饭菜丸子,既能节省时间,又可防位置暴露。 二者之间,现炒美味,丸子方便,根据实际情况,结合着来… 喝完粥,路冰影离开,他则自行活动。 初次远行,对什么都新鲜,便不急着去吸纳灵力,沿周边走动,一边好奇观望。 月梦寒、二位长老照常戒备,或驭使飞剑,环绕巡视;或隐藏起来,以灵感建立防御。 至于弟子们,三三两两,分成了几拨。 其中路冰影、洛花,此次夺灵大赛,二人皆要参加,尤其最后一轮的比武,属于战斗类型,正一对一切磋。 为避免动静太大,各自放弃兵刃,单独比试拳脚功夫。 但即便如此,仅凭肉躯相拼,每每正面交锋,竟有如硬石相碰,发出持续的脆响。 身影纠缠之际,灵气亦在纠缠,仿若风卷尘扬,不住翻涌溢散,还伴随“滋滋”的尖流声。 顶尖游海的战斗,纪来丰满怀期待,想好生观赏一番,只是看了两眼,却是大为纳闷。 按理说,踏入游海后,目力应大大加强。即便一层与九层,感应力也不会差太多。 但此时他的眼前,二女身影模糊,变动之时,仿佛幻影重叠,难以分辨清楚。 缘由十分简单,便在他脖颈处,灵流受到阻隔,无法进入双眼。看似游海,实则普通,还不如飘云。 “唉…”叹息一声,好在心宽,很快收起郁闷,便干脆离开,去其他地方观看。 同为战斗类型,除一对一切磋外,还有几女,一前一后,在林中追逐。 时而攀上树干,时而绕桩躲避,但并非嬉戏,而在比试身法,如同动物狩猎,被追上便意味着死亡。 说起爬树,望金峰时无聊,时常独自去林中玩闹,摸爬摔打,倒也擅长一些。 只是无论身法、速度、闪避,与这些女子相比,皆是远远不如。 目力不足的缺陷再次显现,片刻功夫,几女出现在数十丈开外,丢失身影,只得再次离开。 “咦?”走上几步,发现一处有趣景象。 二位女修,一位文燕,曾指点分离阳料之法,正双腿盘坐,一动不动,眸中泛起蓝白之光。 在她前方,曾有过一面之缘,阴阳会武时代表姹月,擅长阵法的晓静师姐,蹲在地上,双手合拢,不知捧着什么。 “开始了。”提醒一声,紧接着,却是突然抬手,向天上奋力一抛。 霎时间,数十枚石子,大大小小,撒向天空,到达顶点后,又纷纷转为下落。 “这是做什么呢?” 正好奇着,突听一声大喊:“三十五枚”,在石子完全落地前,已自文燕嘴中发出。 与此同时,另一边,晓静听见,竖起了大拇指。 恍然大悟,这并非玩闹,也是一次习练,考验文燕的观察力,要在限定时间内,准确判断出石子数目。 短短一瞬间,能数对三十五枚,足见文燕目力与心数之强。 之后,考验开始升级。先是石子数量,由少到多,逐步增加;再是块头,由大到小,愈发隐蔽; 紧接着,晓静背对着,藏在一颗树后,待文雅转身,突然跳出并抛飞石子,来考验她的反应力。 最后,二人开始林中追逐,快速行进间,一个随时抛出,一个时刻晋阶,难度进一步加大。 就这样,每变换一次方式,直至出现错漏,达到极限时,方才宣布结束。 颇为有趣的游戏,只看了一小会,纪来丰又离开了。没办法,谁让他灵感不足呢,瞧个热闹还行,却无法触及高深门道。 走着走着,愈发纳闷,他实在太弱了。且不说同阶,就连低阶少女,以他此时战力,也未必比得上。 月梦寒还曾开玩笑,说有一天,让他代表姹月出战,呵呵,这怎么可能呢?比赛丢人现眼,倒可以考虑一下。 “呵呵…”自嘲地笑了笑,倒也并不难过,又没心没肺起来,准备开始修炼。 却在这时,耳边传来异动,仿佛受到召唤,少女们不约而同,朝一个方向飞奔而去。 好奇一瞧,来到一处树荫,各自端正坐直,竖起耳朵,作仔细聆听状。 围在中间的,是巡完返回的月问柳,靠坐在树桩旁,嘴唇缓张缓合,像在讲述些什么。 瞧少女们的脸,皆是兴奋期待,心中一动,便厚起脸皮,悄声靠近而去。直至约一丈远,在旁边树边坐下。 察觉动静,少女们纷纷回头,看清来人,或是古怪,或是害羞,皆有些不太自在。 “额…”纪来丰很是尴尬,挪动起屁股,转为半背对方向,避开她们的目光。 很快恢复平静,月问柳接着讲述,意料之内,与夺灵大赛有关。 少女们与他一致,最感兴趣的,乃是正和大陆的名门大派,便七嘴八舌,纷纷热切询问。 “说到名门大派,其中最负盛名的,自是金水木火土,五行灵脉中各自顶尖。”老者如是说道,并详细介绍。 首先,实力最强大、历史最悠久,当属水灵大派,临海而立的游龙岛。 此派之所以兴盛,除基业建立较早外,更大的缘由,在于门中出了一位卓越的大修。 正是当今大长老,享誉“万川归海”名号的水万归,正和大陆自仙宗以下,便属他年岁较长,已近两百。 多年修炼,功法精进,修为愈发高深不说,更难得的是,为人公正清明,严于律己,宽于待人。 治下的游龙岛,门风亦是清朗宽和。出于对他的信任,周边门派紧紧团结在一起,组成了东海联盟。 平日里,轮流组织试炼,提升弟子本领;共同开采周边资源,和平分配;建立联合防御,应对外来危机。 其他地方纷争不断时,东海始终平静,安宁的环境,极有利于弟子成长,与门派发展。反过来,联盟又进一步壮大。 如此往复,良性循环,久而久之,成为了自正和盟以下,修仙界的第二大势力。 至于夺灵大赛,同样具备较大优势,譬如混合试炼,盟友众多,抱成一团,可争取更多分点。 其中,游龙岛作为盟主,势力最是强盛,门内英才辈出,济济一堂。每一届大赛,皆轻松进入前十,时常能排在前五之列。 “这么厉害呀…”听着老者讲述,周边惊叹连连,或是崇敬,或是艳羡,又不约而同,纷纷转为悲哀。 曾几何时,阴阳宗光芒夺目,傲立整个修仙界,比之游龙岛,还要强大三分。 但如今,一个高立云端,令各派憧憬、仰望;一个降落凡尘,跌入污泥,形势岌岌可危。 一天一地,云泥之差,如何不令她们唏嘘、难过? 相较而言,纪来丰好上许多,不曾见识阴阳一脉之强盛,包括金风阁,在有意识之前,也早已衰败。 更关键的是,他天赋不足,不曾背负期望,少于耳濡目染,却也免去诸多烦恼。 “不过,上一届夺灵大赛,游龙岛发挥失常,勉强才排在第十,令修仙界皆大为震惊呢。”话锋一转,老者又道。 “长老,为什么呀?”有位短发少女,好奇地问。 月问柳摇头:“此事颇为古怪,无有合理解释,各派众说纷纭,也是以讹传讹,难以辨知真假。” “人有失手,马有失蹄,也许弟子状态欠佳,或者运气不好,都有可能的。”纪来丰不假思索,道出心中想法。 “也许…”月问柳点点头,也不纠结,继续向下讲述。 第34章 名门 第二个名门,乃是翠茂庄,位于西南,属木灵大派。 建立之地,环境得天独厚,土壤肥沃,树木繁茂,奇花异草不计其数。 其中有些是珍稀药材,用来制备药膏或丹丸,帮修士恢复伤势、增强肉体强度,效果十分显着。 有些性质特殊,可制备各种灵器,譬如阵骨、符牌、以用于建立法阵,或提供其他效用。 再如他乾坤袋中,匿隐神牌、风动神牌,皆以西南神木炼制,较之普通灵木,能承载浓郁数倍的灵气。 靠出售这些神木、奇草,翠茂庄收获大量灵石,财帛雄厚,极为富裕,整个修仙界中,无有能与之匹敌者。 与此同时,或是风水上佳,较之其他名门,子息尤为繁茂,一代一代传承下来,愈发兴旺强盛。 上届夺灵大赛,翠茂庄排在第四,便是其实力的体现。 “较之游龙岛,此派名声不遑多让。唯一不如在于,弟子行止之间,常显金帛之气,多出几分市侩。与之相处,难免真诚欠缺。”说完厉害之处,老者照常点了一句。 少女们听见,皆不由莞尔,笑意中,隐含一丝不屑。 “市侩吗?呵呵…”纪来丰微微一笑,并无多少鄙夷。 望金峰山脚,药铺客栈、小商小贩,主客各凭不烂之舌,讨价还价,时而争得面红耳赤,颇有趣味,也是生活的一部分。 第三个名门,火灵大派,火麟门,地处大陆南边。 最显着的特点,修士性如烈火,脾气偏向暴躁,不擅与人为善,与周边关系较为疏远。 正因如此,比之游龙岛、翠茂庄,势力、名望皆大有不如。 但论弟子本领,也能分庭抗礼,上届夺灵大赛,一路高歌猛进,排在第六。 “疏远吗…?”纪来丰听着,暗暗点头,青庐飘云小试时,便有幸体会过一次。 当时,火麟门游海顶尖,倾慕凌乐竹的火胜,初次与“情敌”见面,便准备来个下马威,只是低估了他脸皮厚度,最终没能如愿。 “呵呵…”想起那一次的经历,轻轻摇头,无奈而又好笑。 接下来,土灵大派,坚碌硐,上届排名第七。 地处东北,气候严寒,门风偏向传统,以力量为尊,于是派中弟子,体格一个赛一个的健壮。 说到这里,月问柳轻轻一笑:“坚碌硐中,成年男子平均身高,比来丰还高一个头,皆是膀圆腰粗,站立有如铁塔,极为雄壮。其中女子,倒与他差不多。” 一边讲述,一边比划,引得少女频频回头,瞧向旁边青年,默默幻想,俱是惊叹不已。 被拿来对比,尤其与女子相当时,纪来丰耸了耸肩,表情颇为无奈,也引来一阵银铃欢笑。 就连月问柳,古井无波的脸,罕见也露出一丝俏皮。 最后一个属性,金灵大派,名为金刀门,上届排名第五,位于正和大陆中部,距离白云城较近,往西约莫百多里远。 此派较为神秘,老者知之甚少,只凭近来观感,觉得其门下实力虽强,但性子冷淡,容色较为阴沉,瞧着不好相处。 想起什么,又道:“说起金灵,倒有一派,三十多年前,实力突飞猛进,原本籍籍无名,竟一跃成为大派,一时风头无量…” “我知道,我知道,是金风阁。”闻言,方才短发少女,举手抢答道。 “恩恩,我也听说了,金风阁一开始,只有三位踏陆,只不知修炼了何种功法,短短几年内,飞快增至十二位,一下强盛起来…” “后又不知为何,门中突然内讧,分成对立两拨,大打出手,结果元气大伤,门派一落千丈,近来已销声匿迹…” 又有两位少女,你争我抢,道出听见的传闻。 少女们,你一句我一句,对其中隐秘,或是好奇,或是猜测,或是嘲讽,或是惋惜,讨论得极是热烈。 唯有一旁纪来丰,沉默不语,双手捧起脸,淡淡的忧色,陷入痛苦的回忆中。 直至一道目光射来,方才抬起头,发现是月问柳,关切中还带着歉然。吐出一口浊气,淡然一笑,示意无妨。 少女们谈话间,未曾提及“芮凝风”三字,多半是不知情,毕竟二十多年过去,门中“丑闻”,没必要告诉弟子。 “大长老,方才说了半天,前三都是谁呀?”此时,一位扎着双辫、年纪较幼的少女,疑惑地道。 “诶对呀…”纪来丰一听,也十分好奇。 单灵根最易成才,同阶之中,实力也最高强,只是五大名门,排位最高也不过第四。 至于阴阳一脉,虽强于五行灵气,但阴阳宗尚在复兴,排在上届第九,姹月更不堪提及。 还有青庐,也不过第八,如此一来,前三究竟是何门派?又拥有怎样的独到之处? 月问柳抬起手,示意众人别急,先抿上一口水,润了润嗓子,方才说道:“五行、阴阳之外,还有一些厉害门派,拥有独门功法,弟子实力强悍。其中最负名气者,便是翱空门了。” 此话一出,气氛霎时一变,少女们不约而同,皆坐直身体,目光肃然起敬。唯有提问少女,左右张望,表情有些茫然。 纪来丰瞧见,顿时大感兴趣,竖起耳朵,仔细聆听。 翱空门,不知自何时起,突然冒出的一个强派,颇为神秘,只知位于东北,门下弟子不多,但个个顶尖。 随便挑出一个,放去诸如游龙岛、翠茂庄等大派,实力亦是数一数二。 便是这般,近些年来,每逢夺灵大赛,头名皆稳攥手中,连续六七届不曾旁落。 尤其最后一轮,一对一切磋,一路过关斩将,将对手逐一淘汰,直至赢得决赛为止,足见弟子实力之强。 同为游海修士,无论同层次,甚至更高层次,皆能斩于马下,身法、灵感、智计等等,综合极为强大,仿佛无所不能。 如此景况,令修仙界皆大为惊奇。 便自翱空门出名以来,不知多少门派觊觎,高手纷纷出动,明里暗里探查,就如当初对金风阁一样。 只是几十年过去,始终无人弄清玄机。倒有门派灵机一动,趁对方招收弟子时,躲在暗中盯梢。 若遇到看中的孩童,不惜以更大代价,许诺诸多好处,使之转投自家,再精心培养。 却不料,成才者少之又少,多数较为普通,甚至不少比普通弟子还差。 于是纷纷猜测,此派早已发现,故意设下圈套,引得他派上当。 费尽心血,耗费大量资源,却是徒劳无功,渐渐的,除个别门派仍不死心,大多皆知难而退了。 不仅如此,反过来,还被此派招走弟子,原本普普通通,加入翱空门后,几年之内,实力竟是突飞猛进。 其中还包括曾被抢走、但没能成才的孩童,经过翱空门培养,逐渐展示出真正的天赋。 时至今日,类似之事仍在发生,各派纳闷不已,却是无可奈何… 讲述完,月问柳抿上一口水,兀自感慨不已。旁边,少女们蹙起眉头,纷纷陷入沉思。 唯有纪来丰,十分疑惑:“大长老,加入一个门派后,还能改换门庭吗?” 暗忖,这岂不如同叛教?入门之时,该已发过心魔大誓,难道不怕受到反噬? “正常自然不行,但若师门允许,以对等条件交换,譬如灵石、灵器之类,同时弟子本人同意,便可取消誓言,恢复自由。”月问柳解释道。 后又耐心告知,甘愿“出售”弟子的,多为小门小派,留着也无法成才,还不如成全他,换些灵石回来,也算一举三得了。 至于名门大派,修炼资源丰厚,不会轻易交换。当然,若弟子本人希望,开明的门派,偶尔也会允许。 “竟是这样…”初次听闻,纪来丰大为惊奇。 转念一想,姹月分裂之时,月梦寒主动提出,与他约定可取消,也是一样的道理。 转而又皱起眉头:“问柳长老,被抢走的孩童也就罢了,其他门派弟子,平日少有现身,即便具有天赋,翱空门又如何知晓?总不至于在白云城发现的?” 说着,自己先笑了笑,觉得不太可能。参加大赛的弟子,俱是本门顶尖,如何舍得交换? 月问柳轻轻摇头:“这老身也不知,或许年节时分,趁对方归家之际,前去当面探查;又或许,收买他派门人,代为进行打探。” “至于夺灵大赛,也未必不可能,曾有过类似先例。”顿了顿,老者又道:“当然,还是些小门户,缺一个少一个,名次不会改变太多。只要花费重金,总会遇到愿意的。” “额…”纪来丰摸了摸脑门,没想到,还真有从白云城抢的,呵呵,真是无奇不有… “大长老,已参加过大赛,还能再代表其他门派吗?如此一来,岂非秩序混乱,对其他门派不公平?”这时,一位少女提问。 “确实如此。”闻言,月问柳微笑望去,赞许地点了点头。 其后告知,起初代表何门出战,乃各修士自由,正和盟并不多加干涉。 直到后来,有门派钻空子,与名门达成交易,让对方弟子暂时加入本门,参加夺灵大赛。 如此一来,本派实力大增,名次提升,可获得更多的灵石。 至于大派弟子,自是天赋卓绝,但碍于年纪较轻,修为稍差,暂时无法代表本门出战。 便在大赛中,得到充分锻炼,积攒丰富经验,再返回原派效力,可谓皆大欢喜。 第34章 名门 第二个名门,乃是翠茂庄,位于西南,属木灵大派。 建立之地,环境得天独厚,土壤肥沃,树木繁茂,奇花异草不计其数。 其中有些是珍稀药材,用来制备药膏或丹丸,帮修士恢复伤势、增强肉体强度,效果十分显着。 有些性质特殊,可制备各种灵器,譬如阵骨、符牌、以用于建立法阵,或提供其他效用。 再如他乾坤袋中,匿隐神牌、风动神牌,皆以西南神木炼制,较之普通灵木,能承载浓郁数倍的灵气。 靠出售这些神木、奇草,翠茂庄收获大量灵石,财帛雄厚,极为富裕,整个修仙界中,无有能与之匹敌者。 与此同时,或是风水上佳,较之其他名门,子息尤为繁茂,一代一代传承下来,愈发兴旺强盛。 上届夺灵大赛,翠茂庄排在第四,便是其实力的体现。 “较之游龙岛,此派名声不遑多让。唯一不如在于,弟子行止之间,常显金帛之气,多出几分市侩。与之相处,难免真诚欠缺。”说完厉害之处,老者照常点了一句。 少女们听见,皆不由莞尔,笑意中,隐含一丝不屑。 “市侩吗?呵呵…”纪来丰微微一笑,并无多少鄙夷。 望金峰山脚,药铺客栈、小商小贩,主客各凭不烂之舌,讨价还价,时而争得面红耳赤,颇有趣味,也是生活的一部分。 第三个名门,火灵大派,火麟门,地处大陆南边。 最显着的特点,修士性如烈火,脾气偏向暴躁,不擅与人为善,与周边关系较为疏远。 正因如此,比之游龙岛、翠茂庄,势力、名望皆大有不如。 但论弟子本领,也能分庭抗礼,上届夺灵大赛,一路高歌猛进,排在第六。 “疏远吗…?”纪来丰听着,暗暗点头,青庐飘云小试时,便有幸体会过一次。 当时,火麟门游海顶尖,倾慕凌乐竹的火胜,初次与“情敌”见面,便准备来个下马威,只是低估了他脸皮厚度,最终没能如愿。 “呵呵…”想起那一次的经历,轻轻摇头,无奈而又好笑。 接下来,土灵大派,坚碌硐,上届排名第七。 地处东北,气候严寒,门风偏向传统,以力量为尊,于是派中弟子,体格一个赛一个的健壮。 说到这里,月问柳轻轻一笑:“坚碌硐中,成年男子平均身高,比来丰还高一个头,皆是膀圆腰粗,站立有如铁塔,极为雄壮。其中女子,倒与他差不多。” 一边讲述,一边比划,引得少女频频回头,瞧向旁边青年,默默幻想,俱是惊叹不已。 被拿来对比,尤其与女子相当时,纪来丰耸了耸肩,表情颇为无奈,也引来一阵银铃欢笑。 就连月问柳,古井无波的脸,罕见也露出一丝俏皮。 最后一个属性,金灵大派,名为金刀门,上届排名第五,位于正和大陆中部,距离白云城较近,往西约莫百多里远。 此派较为神秘,老者知之甚少,只凭近来观感,觉得其门下实力虽强,但性子冷淡,容色较为阴沉,瞧着不好相处。 想起什么,又道:“说起金灵,倒有一派,三十多年前,实力突飞猛进,原本籍籍无名,竟一跃成为大派,一时风头无量…” “我知道,我知道,是金风阁。”闻言,方才短发少女,举手抢答道。 “恩恩,我也听说了,金风阁一开始,只有三位踏陆,只不知修炼了何种功法,短短几年内,飞快增至十二位,一下强盛起来…” “后又不知为何,门中突然内讧,分成对立两拨,大打出手,结果元气大伤,门派一落千丈,近来已销声匿迹…” 又有两位少女,你争我抢,道出听见的传闻。 少女们,你一句我一句,对其中隐秘,或是好奇,或是猜测,或是嘲讽,或是惋惜,讨论得极是热烈。 唯有一旁纪来丰,沉默不语,双手捧起脸,淡淡的忧色,陷入痛苦的回忆中。 直至一道目光射来,方才抬起头,发现是月问柳,关切中还带着歉然。吐出一口浊气,淡然一笑,示意无妨。 少女们谈话间,未曾提及“芮凝风”三字,多半是不知情,毕竟二十多年过去,门中“丑闻”,没必要告诉弟子。 “大长老,方才说了半天,前三都是谁呀?”此时,一位扎着双辫、年纪较幼的少女,疑惑地道。 “诶对呀…”纪来丰一听,也十分好奇。 单灵根最易成才,同阶之中,实力也最高强,只是五大名门,排位最高也不过第四。 至于阴阳一脉,虽强于五行灵气,但阴阳宗尚在复兴,排在上届第九,姹月更不堪提及。 还有青庐,也不过第八,如此一来,前三究竟是何门派?又拥有怎样的独到之处? 月问柳抬起手,示意众人别急,先抿上一口水,润了润嗓子,方才说道:“五行、阴阳之外,还有一些厉害门派,拥有独门功法,弟子实力强悍。其中最负名气者,便是翱空门了。” 此话一出,气氛霎时一变,少女们不约而同,皆坐直身体,目光肃然起敬。唯有提问少女,左右张望,表情有些茫然。 纪来丰瞧见,顿时大感兴趣,竖起耳朵,仔细聆听。 翱空门,不知自何时起,突然冒出的一个强派,颇为神秘,只知位于东北,门下弟子不多,但个个顶尖。 随便挑出一个,放去诸如游龙岛、翠茂庄等大派,实力亦是数一数二。 便是这般,近些年来,每逢夺灵大赛,头名皆稳攥手中,连续六七届不曾旁落。 尤其最后一轮,一对一切磋,一路过关斩将,将对手逐一淘汰,直至赢得决赛为止,足见弟子实力之强。 同为游海修士,无论同层次,甚至更高层次,皆能斩于马下,身法、灵感、智计等等,综合极为强大,仿佛无所不能。 如此景况,令修仙界皆大为惊奇。 便自翱空门出名以来,不知多少门派觊觎,高手纷纷出动,明里暗里探查,就如当初对金风阁一样。 只是几十年过去,始终无人弄清玄机。倒有门派灵机一动,趁对方招收弟子时,躲在暗中盯梢。 若遇到看中的孩童,不惜以更大代价,许诺诸多好处,使之转投自家,再精心培养。 却不料,成才者少之又少,多数较为普通,甚至不少比普通弟子还差。 于是纷纷猜测,此派早已发现,故意设下圈套,引得他派上当。 费尽心血,耗费大量资源,却是徒劳无功,渐渐的,除个别门派仍不死心,大多皆知难而退了。 不仅如此,反过来,还被此派招走弟子,原本普普通通,加入翱空门后,几年之内,实力竟是突飞猛进。 其中还包括曾被抢走、但没能成才的孩童,经过翱空门培养,逐渐展示出真正的天赋。 时至今日,类似之事仍在发生,各派纳闷不已,却是无可奈何… 讲述完,月问柳抿上一口水,兀自感慨不已。旁边,少女们蹙起眉头,纷纷陷入沉思。 唯有纪来丰,十分疑惑:“大长老,加入一个门派后,还能改换门庭吗?” 暗忖,这岂不如同叛教?入门之时,该已发过心魔大誓,难道不怕受到反噬? “正常自然不行,但若师门允许,以对等条件交换,譬如灵石、灵器之类,同时弟子本人同意,便可取消誓言,恢复自由。”月问柳解释道。 后又耐心告知,甘愿“出售”弟子的,多为小门小派,留着也无法成才,还不如成全他,换些灵石回来,也算一举三得了。 至于名门大派,修炼资源丰厚,不会轻易交换。当然,若弟子本人希望,开明的门派,偶尔也会允许。 “竟是这样…”初次听闻,纪来丰大为惊奇。 转念一想,姹月分裂之时,月梦寒主动提出,与他约定可取消,也是一样的道理。 转而又皱起眉头:“问柳长老,被抢走的孩童也就罢了,其他门派弟子,平日少有现身,即便具有天赋,翱空门又如何知晓?总不至于在白云城发现的?” 说着,自己先笑了笑,觉得不太可能。参加大赛的弟子,俱是本门顶尖,如何舍得交换? 月问柳轻轻摇头:“这老身也不知,或许年节时分,趁对方归家之际,前去当面探查;又或许,收买他派门人,代为进行打探。” “至于夺灵大赛,也未必不可能,曾有过类似先例。”顿了顿,老者又道:“当然,还是些小门户,缺一个少一个,名次不会改变太多。只要花费重金,总会遇到愿意的。” “额…”纪来丰摸了摸脑门,没想到,还真有从白云城抢的,呵呵,真是无奇不有… “大长老,已参加过大赛,还能再代表其他门派吗?如此一来,岂非秩序混乱,对其他门派不公平?”这时,一位少女提问。 “确实如此。”闻言,月问柳微笑望去,赞许地点了点头。 其后告知,起初代表何门出战,乃各修士自由,正和盟并不多加干涉。 直到后来,有门派钻空子,与名门达成交易,让对方弟子暂时加入本门,参加夺灵大赛。 如此一来,本派实力大增,名次提升,可获得更多的灵石。 至于大派弟子,自是天赋卓绝,但碍于年纪较轻,修为稍差,暂时无法代表本门出战。 便在大赛中,得到充分锻炼,积攒丰富经验,再返回原派效力,可谓皆大欢喜。 第35章 奇门 但之后,其他门派也效仿,争相与名门做交易。就这样,情况愈演愈烈,使得秩序大为扰乱。 带来后果便是,名门赚得盆满钵满,那些中小门派,由于竞争太过激烈,名次并无提升,甚至还会倒退。 与此同时,本门弟子也得不到锻炼,处境变得愈发艰难。 但又不得不继续,否则名次落至最后,五年之内颗粒无收,照样死路一条。 渐渐的,整个修仙界,开始怨声载道。 好在正和盟发现,及时设立约束,而最行之有效的方法,自是心魔大誓,以此阻止各种不正当交易。 同时,若真要改换门庭,也得间隔一届,方能再次参加。 “间隔一届吗?哦”纪来丰略一思忖,心中已是了然。 这条规则乍一听,限制好像不强,但却意味着,中间至少要等上十年。 参加夺灵大赛的修士,境界多半在游海七往上,再修炼个十年,应都会达到游海九。 自此刻开始,直到渡劫,时间长短不一,或是两三年,或是十几年,难以准确估计。 能再参加一届,对门派来说,已是运气不错。更何况,到这个阶段,应当静心休养,迎接最关键的考验。 除非主动终止修炼,令修为停滞不前,保持在游海九初段,好专心参加夺灵大赛。 只是踏陆的诱惑,还有殒命之危险,又有谁能经受得住,完全抛开自身前程呢? 所以,看似一个小小要求,却能令大多数门派、弟子望而却步,无敢轻易尝试。 “没错,整个正和大陆,除翱空门还在频繁交易,再无第二个门派敢如此做法。”听完他的思虑,月问柳表示认同。 “啧啧,真厉害呀…”纪来丰不禁感叹,对此神秘门派,心中愈发好奇。 只是其中玄机,翱空门不会主动告知,诸多大派也没能查出,自己还是别妄想了。 便站起身,扭了扭腰,缓解僵硬,又坐下来,听老者接着讲述。 第二个奇特门派,名为念心寺。说是寺庙,却与一般不同。 弟子不穿僧服,与普通门派类似,以行动方便为宜。唯一要求,需得朴素,严禁奢华饰物; 门内不分男女,无需剃度,只要求短发;饮酒食荤,百无禁忌,但不可大鱼大肉。 最大的特点,便在于品性,要求极为严苛。 尤其意志上,自小接受非人磨练,待成长起来,个个耐力惊人、实力非凡。 凭借这一点,夺灵大赛上,仅次于翱空门,常年位居第二。 还有一个奇特之处,便是弟子到达游海后,常常会出去历练,磨砺心性,增长见识。 若路遇不平,便会出手相帮。多年下来,济世救人,消解争端,广受赞誉。 “哇,好厉害呀…”听完,少女们议论纷纷,俱是佩服不已。 严于律己、宽于待人,纪来丰亦是钦佩,只是纳闷:“长老,游海便出去历练,不怕丢掉性命吗?” 拔刀相助、消解争端,牵涉各派利益,难免会得罪人。若一不小心,惹来强敌,伺机报复,又该如何应对? “无需担心。此寺有一高僧,名为玄心,修为通天彻地,据说堪与仙宗一较高下。早先放出话去,若胆敢报复,定然诛杀贼首。多年下来,受其威慑,弟子行事又公正,倒无人敢轻易招惹。” “嚯,又是一个厉害的家伙。”听完,纪来丰咂着舌,心中艳羡不已。 有如此强大的靠山在,门人可不底气十足?也难怪,尚未到达踏陆,已敢出去闯荡。 想起一事,突然奇怪:“前辈,既是多年历练,为何来丰一次没见过?还有,一边消解争端,一边又争抢灵石,岂非自相违背了?” “噗…”或是问题太过幼稚,月问柳被逗乐,摇头轻笑不止。 笑罢又耐心解释,念心寺位于正和中部往北,距此数万里之遥。以游海弟子的脚程,几年也到不了姹月。 另外,出去历练的弟子,要求也极为严苛,需得经过重重考验,方能获得准允。 既要天资卓越,又需心智坚毅,成功者自然不多。正和大陆幅域辽阔,光凭几十来人,如何管得过来? 好在有正和盟,便集中力量,安心负责周边。收效甚为不错,与东海联盟一样,极少会有乱子出现。 “至于夺灵大赛嘛…”老者微微一笑:“傻孩子,没有灵石,如何培养弟子?又如何维护周边安宁?” “额…”闻言,纪来丰神色一滞。 对呀,他怎么忘了,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纵使天资再卓越,没有灵石修炼,如何提升实力?又拿什么消解争端? “所以,不但会争,还要争个第一。”见他已经想通,月问柳适时开口。 随即却是感叹:“不过,念心寺虽争,却争得光明正大,绝不偷鸡摸狗,或恃强凌弱。甚至当对手遇到麻烦,还时常指点迷津。正因如此,颇受各派拥戴。” “竟还有这样的门派?” “啧啧,难怪这么厉害…” “” 当老者说完,周边已是一片惊叹。少女们眸中,不约而同,皆闪烁敬佩光芒。 纪来丰亦是心向神往,有念心寺主持公道,周边一定安宁和睦。若他出生在周边,幼时诸般困苦,想来也不必经受了。 待众人感叹完,月问柳继续讲述,下一奇门,名为兽血部族。 提及此派,老者却皱起眉头,告知与大多门派不同,仿佛尚未开化,生活方式十分野蛮,茹毛饮血,衣着粗鄙,礼仪缺失。 特点在于身体,自小融入凶兽之血,力量、敏捷、奔跑等,皆得到较大提升。 尤其防御之上,血肉异常强悍,较之寻常修士,往往强上一个等级。 达到一定境界,还能幻化成野兽形态,获得各种奇异的本领。 比如双腿,幻化成猎豹,野外奔袭,能快上好几倍; 比如眼球,幻化为雄鹰,目力之强,数里之外,看得一清二楚; 再比如躯干,幻化为鱼形,能在水中呼吸,追击、逃跑之时,皆更适应水流变化。 其他诸如力量、耳力、嗅觉、攀爬等等,也有对应的形态。 兽血部落中,顶尖的弟子,往往兼具一种或几种特性,若野外较量,或殊死搏斗,优势十分巨大。 “这…”老者的描述,实在骇人听闻,纪来丰半信半疑,尤其疑惑:“前辈,如何将兽血融入,像喝水那样吗?” “呵呵,当然不会。”月问柳轻轻一笑,告知只是一种猜测,做不得真的。 “那方才所说,那些幻化的本领…” “的确存在,夺灵大赛上,老身亲眼所见。”月问柳肯定地道:“至于饮血一说,多半以讹传讹,或自小与凶兽为伴,饮食、习宿、拼斗等,皆学习它们的习性,从而获得对应本领。” “哦哦,有道理…”对老者的猜测,纪来丰更愿相信一些。 脑海中不由幻想,蛮荒之地,凶虎、雄鹰、蟒鲨、巨鳄群居,各自霸占一方领地。其中,还混杂着一群人类修士。 彼此猎杀,茹毛饮血,处处都是尸骨,鲜血弥漫大地。 动乱不休,没一日安宁,需得时刻警惕,不断变强,方能在严酷环境中生存下去。 霎时间,一股血腥、腐臭之气扑面而来,情不自禁打了个冷颤。 “长老,这许多凶兽,万一跑出来,杀人吃肉,那该怎么办?”年幼的一位少女,十分担忧。 “放心,不会的…”老者抬起手,微笑安抚:“正和盟早有准别,为防凶兽作乱,将它们赶去西北草原,并划了一个界线。若有越线之举,不留任何情面,即刻斩杀殆尽。” “那兽血部族呢?”纪来丰又问。 “兽血部族的生活习惯,与寻常门派差异较大,未防生乱,也一并受到限制。如若想要出关,譬如夺灵大赛,需得提前通知,境界、身份、特征等等,都要描述详尽。否则,一样会有惩罚。” “哦哦…” “那就好,那就好…” “呼…” 听完,少女们松了口气,纷纷拍起胸脯,神色大为缓和。 纪来丰也放下心,看来仙宗之威,凶兽亦无法抗衡。再者,西北遥远之地,就算出来作乱,短时间也到不了青庐山。 与翱空门、念心寺类似,兽血部族同样神秘,月问柳知之不多,便接着往下讲述。 继这三个门派之后,还有其他诸如暗器、追踪、隐伏、毒道、诡阵等等,各式各样的奇门异派。 只不过,夺灵大赛各项试炼,皆为正道所设。那些旁门左道,难以发挥出来,因而名气并不响亮。 “不过,若真生死搏杀,切记不可小觑。稍一大意,会受他们所制,陷入万劫不复之境地。”月问柳严正神色,仔细叮嘱道。 “哦哦…”闻言,少女们皆认真点头,唯纪来丰仰靠树干,满不在乎,一副无所谓的模样。 毕竟以他的实力,就别想着出去搏杀,还是躲在家中,安稳过日子… 收起没出息的念想,眼中迸射光芒:“问柳长老,各派都有哪些厉害招式,拳招、剑式、身法之类,来丰颇为好奇,能否与我等讲上一讲呢?” 一边询问,一边起身,挥舞双掌,扭起腰躯,嘴中呼喝。 什么辣手摧心掌、风神无影腿、破山裂岩拳、惊天动地二十四式剑法之类,皆为说书先生处讲述,仙界大修的奇功绝学… 第35章 奇门 但之后,其他门派也效仿,争相与名门做交易。就这样,情况愈演愈烈,使得秩序大为扰乱。 带来后果便是,名门赚得盆满钵满,那些中小门派,由于竞争太过激烈,名次并无提升,甚至还会倒退。 与此同时,本门弟子也得不到锻炼,处境变得愈发艰难。 但又不得不继续,否则名次落至最后,五年之内颗粒无收,照样死路一条。 渐渐的,整个修仙界,开始怨声载道。 好在正和盟发现,及时设立约束,而最行之有效的方法,自是心魔大誓,以此阻止各种不正当交易。 同时,若真要改换门庭,也得间隔一届,方能再次参加。 “间隔一届吗?哦”纪来丰略一思忖,心中已是了然。 这条规则乍一听,限制好像不强,但却意味着,中间至少要等上十年。 参加夺灵大赛的修士,境界多半在游海七往上,再修炼个十年,应都会达到游海九。 自此刻开始,直到渡劫,时间长短不一,或是两三年,或是十几年,难以准确估计。 能再参加一届,对门派来说,已是运气不错。更何况,到这个阶段,应当静心休养,迎接最关键的考验。 除非主动终止修炼,令修为停滞不前,保持在游海九初段,好专心参加夺灵大赛。 只是踏陆的诱惑,还有殒命之危险,又有谁能经受得住,完全抛开自身前程呢? 所以,看似一个小小要求,却能令大多数门派、弟子望而却步,无敢轻易尝试。 “没错,整个正和大陆,除翱空门还在频繁交易,再无第二个门派敢如此做法。”听完他的思虑,月问柳表示认同。 “啧啧,真厉害呀…”纪来丰不禁感叹,对此神秘门派,心中愈发好奇。 只是其中玄机,翱空门不会主动告知,诸多大派也没能查出,自己还是别妄想了。 便站起身,扭了扭腰,缓解僵硬,又坐下来,听老者接着讲述。 第二个奇特门派,名为念心寺。说是寺庙,却与一般不同。 弟子不穿僧服,与普通门派类似,以行动方便为宜。唯一要求,需得朴素,严禁奢华饰物; 门内不分男女,无需剃度,只要求短发;饮酒食荤,百无禁忌,但不可大鱼大肉。 最大的特点,便在于品性,要求极为严苛。 尤其意志上,自小接受非人磨练,待成长起来,个个耐力惊人、实力非凡。 凭借这一点,夺灵大赛上,仅次于翱空门,常年位居第二。 还有一个奇特之处,便是弟子到达游海后,常常会出去历练,磨砺心性,增长见识。 若路遇不平,便会出手相帮。多年下来,济世救人,消解争端,广受赞誉。 “哇,好厉害呀…”听完,少女们议论纷纷,俱是佩服不已。 严于律己、宽于待人,纪来丰亦是钦佩,只是纳闷:“长老,游海便出去历练,不怕丢掉性命吗?” 拔刀相助、消解争端,牵涉各派利益,难免会得罪人。若一不小心,惹来强敌,伺机报复,又该如何应对? “无需担心。此寺有一高僧,名为玄心,修为通天彻地,据说堪与仙宗一较高下。早先放出话去,若胆敢报复,定然诛杀贼首。多年下来,受其威慑,弟子行事又公正,倒无人敢轻易招惹。” “嚯,又是一个厉害的家伙。”听完,纪来丰咂着舌,心中艳羡不已。 有如此强大的靠山在,门人可不底气十足?也难怪,尚未到达踏陆,已敢出去闯荡。 想起一事,突然奇怪:“前辈,既是多年历练,为何来丰一次没见过?还有,一边消解争端,一边又争抢灵石,岂非自相违背了?” “噗…”或是问题太过幼稚,月问柳被逗乐,摇头轻笑不止。 笑罢又耐心解释,念心寺位于正和中部往北,距此数万里之遥。以游海弟子的脚程,几年也到不了姹月。 另外,出去历练的弟子,要求也极为严苛,需得经过重重考验,方能获得准允。 既要天资卓越,又需心智坚毅,成功者自然不多。正和大陆幅域辽阔,光凭几十来人,如何管得过来? 好在有正和盟,便集中力量,安心负责周边。收效甚为不错,与东海联盟一样,极少会有乱子出现。 “至于夺灵大赛嘛…”老者微微一笑:“傻孩子,没有灵石,如何培养弟子?又如何维护周边安宁?” “额…”闻言,纪来丰神色一滞。 对呀,他怎么忘了,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纵使天资再卓越,没有灵石修炼,如何提升实力?又拿什么消解争端? “所以,不但会争,还要争个第一。”见他已经想通,月问柳适时开口。 随即却是感叹:“不过,念心寺虽争,却争得光明正大,绝不偷鸡摸狗,或恃强凌弱。甚至当对手遇到麻烦,还时常指点迷津。正因如此,颇受各派拥戴。” “竟还有这样的门派?” “啧啧,难怪这么厉害…” “” 当老者说完,周边已是一片惊叹。少女们眸中,不约而同,皆闪烁敬佩光芒。 纪来丰亦是心向神往,有念心寺主持公道,周边一定安宁和睦。若他出生在周边,幼时诸般困苦,想来也不必经受了。 待众人感叹完,月问柳继续讲述,下一奇门,名为兽血部族。 提及此派,老者却皱起眉头,告知与大多门派不同,仿佛尚未开化,生活方式十分野蛮,茹毛饮血,衣着粗鄙,礼仪缺失。 特点在于身体,自小融入凶兽之血,力量、敏捷、奔跑等,皆得到较大提升。 尤其防御之上,血肉异常强悍,较之寻常修士,往往强上一个等级。 达到一定境界,还能幻化成野兽形态,获得各种奇异的本领。 比如双腿,幻化成猎豹,野外奔袭,能快上好几倍; 比如眼球,幻化为雄鹰,目力之强,数里之外,看得一清二楚; 再比如躯干,幻化为鱼形,能在水中呼吸,追击、逃跑之时,皆更适应水流变化。 其他诸如力量、耳力、嗅觉、攀爬等等,也有对应的形态。 兽血部落中,顶尖的弟子,往往兼具一种或几种特性,若野外较量,或殊死搏斗,优势十分巨大。 “这…”老者的描述,实在骇人听闻,纪来丰半信半疑,尤其疑惑:“前辈,如何将兽血融入,像喝水那样吗?” “呵呵,当然不会。”月问柳轻轻一笑,告知只是一种猜测,做不得真的。 “那方才所说,那些幻化的本领…” “的确存在,夺灵大赛上,老身亲眼所见。”月问柳肯定地道:“至于饮血一说,多半以讹传讹,或自小与凶兽为伴,饮食、习宿、拼斗等,皆学习它们的习性,从而获得对应本领。” “哦哦,有道理…”对老者的猜测,纪来丰更愿相信一些。 脑海中不由幻想,蛮荒之地,凶虎、雄鹰、蟒鲨、巨鳄群居,各自霸占一方领地。其中,还混杂着一群人类修士。 彼此猎杀,茹毛饮血,处处都是尸骨,鲜血弥漫大地。 动乱不休,没一日安宁,需得时刻警惕,不断变强,方能在严酷环境中生存下去。 霎时间,一股血腥、腐臭之气扑面而来,情不自禁打了个冷颤。 “长老,这许多凶兽,万一跑出来,杀人吃肉,那该怎么办?”年幼的一位少女,十分担忧。 “放心,不会的…”老者抬起手,微笑安抚:“正和盟早有准别,为防凶兽作乱,将它们赶去西北草原,并划了一个界线。若有越线之举,不留任何情面,即刻斩杀殆尽。” “那兽血部族呢?”纪来丰又问。 “兽血部族的生活习惯,与寻常门派差异较大,未防生乱,也一并受到限制。如若想要出关,譬如夺灵大赛,需得提前通知,境界、身份、特征等等,都要描述详尽。否则,一样会有惩罚。” “哦哦…” “那就好,那就好…” “呼…” 听完,少女们松了口气,纷纷拍起胸脯,神色大为缓和。 纪来丰也放下心,看来仙宗之威,凶兽亦无法抗衡。再者,西北遥远之地,就算出来作乱,短时间也到不了青庐山。 与翱空门、念心寺类似,兽血部族同样神秘,月问柳知之不多,便接着往下讲述。 继这三个门派之后,还有其他诸如暗器、追踪、隐伏、毒道、诡阵等等,各式各样的奇门异派。 只不过,夺灵大赛各项试炼,皆为正道所设。那些旁门左道,难以发挥出来,因而名气并不响亮。 “不过,若真生死搏杀,切记不可小觑。稍一大意,会受他们所制,陷入万劫不复之境地。”月问柳严正神色,仔细叮嘱道。 “哦哦…”闻言,少女们皆认真点头,唯纪来丰仰靠树干,满不在乎,一副无所谓的模样。 毕竟以他的实力,就别想着出去搏杀,还是躲在家中,安稳过日子… 收起没出息的念想,眼中迸射光芒:“问柳长老,各派都有哪些厉害招式,拳招、剑式、身法之类,来丰颇为好奇,能否与我等讲上一讲呢?” 一边询问,一边起身,挥舞双掌,扭起腰躯,嘴中呼喝。 什么辣手摧心掌、风神无影腿、破山裂岩拳、惊天动地二十四式剑法之类,皆为说书先生处讲述,仙界大修的奇功绝学… 第36章 高徒 遥想当年,每逢讲到仙界大战,说书先生便是如此。 一边亢奋描述,嗓音响亮,平仄相宜;一边手舞足蹈,仿若绝世高手,招招暗含玄机。 精彩的演绎,引得堂下喝彩阵阵,掌声雷动,气氛一波比一波热烈。 至于孩童们,更是兴奋不已,纷纷跳起身,一招一式模仿,嘴中呼喝不断,渴盼着有一天,也能成为通天彻地的大修… 树荫下,纪来丰手舞足蹈,兴奋不已,仿佛回到幼年,脸上满是天真的色彩。旁边,少女们呆望着,俱是神情古怪。 “扑哧…”终于,有位少女忍不住,闷闷地笑出了声。 紧接着,周边纷纷效仿,迅速蔓延开来,一时间,窃笑声此起彼伏。 “额…”饶是纪来丰反应迟钝,听见周边动静,立刻意识到情况不对。 自己已是成年人,如此幼稚表现,着实与年纪不太匹配,何况还在一群少女面前。 暗暗一阵尴尬,只得厚着脸皮,一边“嘿嘿”傻笑,一边赶紧坐下,偏过头去,避开异样目光。 好在月问柳及时开口,引走了少女们注意:“其实诸如拳脚、刀剑、身法,千奇百怪的招式,本质上大同小异。皆由基础做起,一招一式,辅以五行、阴阳,组合与变通而成。” “至于名字…”老者淡淡一笑:“同样由各人自取,或霸气,或飘逸,听着十分厉害,实则还得看创立者。若实力高强、名声卓越,功法也会广为流传,其他人竞相追逐。反之,则会彻底湮没。” “这样啊…”纪来丰听见,顿时大为失望。 摸着脑门,难以接受,儿时诸多幻想,到头来,全是说书先生的杜撰,实在无趣… 但转念一想,乾坤袋中登峰重剑,不正是由他取名吗?待将来闯出一番天地,传颂开来,说不定也是一段传奇呢… “呸呸,又白日做梦了”暗自鄙夷一声,又不禁好笑,没心没肺的,心绪恢复宁静。 此时,有位少女提问:“大长老,冰影师姐、洛花师姐,她们实力本门最强,若去了大赛,又是什么级别呢?” “诶?”颇为有趣的问题,同伴皆是好奇,纷纷向老者投去期待目光。 纪来丰同样感兴趣,但不抱太大期望。毕竟上届夺灵大赛,姹月才不过三十来名。如此一来,实力更强者,自不在少数。 果不其然,月问柳听见,微微叹息一声,原本风轻云淡的脸,眸中也划过一抹幽暗。 少女们瞧见,皆是忐忑不安,好在老者并未责备,略作失落,又恢复了正常。 温和语气告知,若在以前,弟子阴阳双全,纵使不如翱空门,前三也大有可能。 只是多年沉沦,资源早已不再充沛,环境也不甚安宁。天然条件上,便不如其他名门。 再者,受到阳脉所限,又在白天试炼,且还是夏季,姹月阴元一脉,实力又进一步削弱。 “就拿比武切磋来讲,两两对战,逐轮淘汰,本门往往撑不过第二轮。偶尔第一轮,若时辰不当,靠近午间,可能会直接淘汰。”说到这里,月问柳有些无奈。 “嗷…”少女们听完,或捧起小脸,或仰望天空,叹气不止。 旁边纪来丰,预料之内,没有受到影响,见气氛冷清,便岔开话题,询问起各派高徒,回头好重点关注。 “来丰,莫要着急,待去了白云城,自有机会见识,到时再说与你听。”月问柳轻轻一笑,做出承诺。 话锋一转,却道:“不过,说起厉害,游海中最顶尖的,未必会出现在夺灵大赛。更多的,是在正和盟内。” “正和盟内?”纪来丰眨了眨眼,不明所以:“长老,正和盟中弟子,不也是自各派招揽的吗?” 月问柳摇头:“是,但并不全是。几位仙宗游历大陆时,遇到有天资者,也会收为弟子。能被他们看中,自是惊才绝艳、万里挑一,但不会出现参加大赛上。” 想了想,又补充道:“此外,其他门派加入此盟的弟子,其中顶尖的一部分,也未必会参加。” “哦?这是为何?”古怪的情形,纪来丰心中讶异,好奇询问。 “也许是正和盟要求,又也许…为了比试公平?老身也说不上来。” “这样啊…”纪来丰也不追问,正和盟天高海阔、明远深邃,其中深意,岂是他能够理解的? 便听老者继续讲述,比武切磋之外,各种奇怪的试炼方式,与其中有趣的故事。直到午时,方才结束。 半天下来,收获许多见识,对夺灵大赛、正和盟、各大派都有了了解。满满当当,塞了一脑海,甚是满足。 正在这时,听见一声鸣啼,源头处,白羽枭显现身形。 趴在地上,来回磨蹭,嘴中呜呜叫喊,声音似哀似怨,仿佛婴孩在渴求父母帮助。 顿时一阵好笑,果如路冰影所说,此兽对烈阳极是厌恶,到午时之后,便会自动苏醒。 负责照顾灵兽的,仍是二长老月古韵,听见动静,立刻走上前,抛出一把白色丹丸。 嗅到喜欢的气息,白羽枭极为兴奋,便仰起头,大口一张,尽皆吸入体内。 待冰凉之气散发,炎热立时缓解,痛快之余,摇晃起大脑袋,表情颇为享受。 其后,在老者引导下,开始向深林中挪动。纪来丰好奇,便也跟了上去。 约莫百丈之后,到达一浓密树荫、光线暗淡,环境适宜,选做了歇息之地。 后方,几名弟子跟着,并带来了三大盆清水。 月古韵取出数枚白色丹丸,放入其中一盆,只听“呲”的一声,爆开一团白雾,冰寒之气溢出,融入清水之中。 抬起木盆,沿低空飞行,环绕灵兽,将凉水逐一洒下,来给对方降温。 渐渐的,身躯燥热平息,白羽枭安心趴下,开始填饱肚子。 几十枚素色丸子,皆由生肉直接揉制而成,其中还混入一些阴元丹药,以增加食欲。 灵兽的吃相并不雅观,狼吞虎咽,三两口全下了肚。之后双眼一闭,兀自呼呼大睡,随着时间,再次转为了透明。 酣睡之时,老者陪伴在一旁,戒备之余,每隔一段时间,便酿制冰水,为它降温。 “啧啧,这简直是个少爷,不对,是个大小姐…”纪来丰瞧着,暗暗好笑,想让灵兽出力,先得伺候好它。 这时,路冰影来叫,传达师父指令,有任务需他完成。 怀着疑惑,前去一瞧,堆起的柴火、架上的铁锅、切好的肉菜,顿时大为无奈,不就是做饭吗,说得神秘兮兮的… “厨艺一道,师弟最是精湛,这等重要差事,自是当仁不让咯。”路冰影抱起胳膊,故作一本正经,但嘴角早已翘起。 “多谢师姐抬举,来丰感激不尽!”为防被她奚落,纪来丰一不反驳,二不推脱,装作恭敬地鞠了一躬。 “噗…” “哈哈哈…” “咯咯咯…” 周边大小女子瞧见,俱是忍俊不禁,开怀大笑,一时气氛颇为欢乐。 类似的情境,早已习以为常,他也不拖延,抡起锅铲,开始炒制热菜。 大锅菜,二十来人份量,还是头一次。 火候大小、味道咸淡、翻炒力度,皆是一次全新考验,倒也别有趣味,纪来丰接受了挑战。 女子们围在一旁,一边观看,一边谈笑、嬉闹,便在欢乐之中,四菜一汤出锅了。 虽说有五个菜,但每人分到的,皆只是一小碗,包括主食在内。 肚子余下空间,仍由丸子来顶饱,也是在方便与美味之中,各做了一些妥协。 饱餐一顿后,月梦寒打来清水,供弟子清洁身体。 夜间出行,木屋空间狭小,无有地方晾晒,便趁午后光阳浓烈,及时将换洗衣裳晒干。 其中唯一男子,纪来丰单独一人,安排在百丈远的林中,一边冲洗,一边张望,目光时刻警惕。 并非怕女子偷看,而在担忧,若遇敌人偷袭,他该怎么办? 赤身裸体逃跑?啧啧,太过羞耻… 先穿上衣裳?额,小命不保… 愈想愈是忐忑,只得加快擦洗,不讲究处处干净,全身皆粗略照顾即可。 如此这般,片刻功夫,立刻逃离“险境”。担忧的情形,当然也不曾发生。 正找地方洗衣服,路冰影快步走来,也不废话,一把夺走,扬长而去… 望着女子利落身影,纪来丰愣了愣,却也乐得清闲,跟随其他弟子,往深林中走去,到达白羽枭附近。 这里空气凉爽,身心甚是舒适,便寻了个干净之地,躺下午间小憩。待醒来后,也不离开,取出灵石,安静吸纳灵力… 傍晚时分,天色半暗,衣物已然全干,收好之后,纪来丰返回原处。 树荫浓密,光线近乎全黑,他鼓起双眼,一眨不眨,借助微弱光亮,盯着中间大片空旷。 期待多时,终于,一丝白缕出现,仔细辨认,乃是眼珠附近。 紧接着,白色向周边蔓延,起初较慢,逐渐加快,待到一半时,只一眨眼,白羽枭已完全显形。 “啧啧,果然神奇。”纪来丰大饱眼福,暗叹世间之大,无奇不有,回头说与掌门师伯听,定会惊掉下巴… 第36章 高徒 遥想当年,每逢讲到仙界大战,说书先生便是如此。 一边亢奋描述,嗓音响亮,平仄相宜;一边手舞足蹈,仿若绝世高手,招招暗含玄机。 精彩的演绎,引得堂下喝彩阵阵,掌声雷动,气氛一波比一波热烈。 至于孩童们,更是兴奋不已,纷纷跳起身,一招一式模仿,嘴中呼喝不断,渴盼着有一天,也能成为通天彻地的大修… 树荫下,纪来丰手舞足蹈,兴奋不已,仿佛回到幼年,脸上满是天真的色彩。旁边,少女们呆望着,俱是神情古怪。 “扑哧…”终于,有位少女忍不住,闷闷地笑出了声。 紧接着,周边纷纷效仿,迅速蔓延开来,一时间,窃笑声此起彼伏。 “额…”饶是纪来丰反应迟钝,听见周边动静,立刻意识到情况不对。 自己已是成年人,如此幼稚表现,着实与年纪不太匹配,何况还在一群少女面前。 暗暗一阵尴尬,只得厚着脸皮,一边“嘿嘿”傻笑,一边赶紧坐下,偏过头去,避开异样目光。 好在月问柳及时开口,引走了少女们注意:“其实诸如拳脚、刀剑、身法,千奇百怪的招式,本质上大同小异。皆由基础做起,一招一式,辅以五行、阴阳,组合与变通而成。” “至于名字…”老者淡淡一笑:“同样由各人自取,或霸气,或飘逸,听着十分厉害,实则还得看创立者。若实力高强、名声卓越,功法也会广为流传,其他人竞相追逐。反之,则会彻底湮没。” “这样啊…”纪来丰听见,顿时大为失望。 摸着脑门,难以接受,儿时诸多幻想,到头来,全是说书先生的杜撰,实在无趣… 但转念一想,乾坤袋中登峰重剑,不正是由他取名吗?待将来闯出一番天地,传颂开来,说不定也是一段传奇呢… “呸呸,又白日做梦了”暗自鄙夷一声,又不禁好笑,没心没肺的,心绪恢复宁静。 此时,有位少女提问:“大长老,冰影师姐、洛花师姐,她们实力本门最强,若去了大赛,又是什么级别呢?” “诶?”颇为有趣的问题,同伴皆是好奇,纷纷向老者投去期待目光。 纪来丰同样感兴趣,但不抱太大期望。毕竟上届夺灵大赛,姹月才不过三十来名。如此一来,实力更强者,自不在少数。 果不其然,月问柳听见,微微叹息一声,原本风轻云淡的脸,眸中也划过一抹幽暗。 少女们瞧见,皆是忐忑不安,好在老者并未责备,略作失落,又恢复了正常。 温和语气告知,若在以前,弟子阴阳双全,纵使不如翱空门,前三也大有可能。 只是多年沉沦,资源早已不再充沛,环境也不甚安宁。天然条件上,便不如其他名门。 再者,受到阳脉所限,又在白天试炼,且还是夏季,姹月阴元一脉,实力又进一步削弱。 “就拿比武切磋来讲,两两对战,逐轮淘汰,本门往往撑不过第二轮。偶尔第一轮,若时辰不当,靠近午间,可能会直接淘汰。”说到这里,月问柳有些无奈。 “嗷…”少女们听完,或捧起小脸,或仰望天空,叹气不止。 旁边纪来丰,预料之内,没有受到影响,见气氛冷清,便岔开话题,询问起各派高徒,回头好重点关注。 “来丰,莫要着急,待去了白云城,自有机会见识,到时再说与你听。”月问柳轻轻一笑,做出承诺。 话锋一转,却道:“不过,说起厉害,游海中最顶尖的,未必会出现在夺灵大赛。更多的,是在正和盟内。” “正和盟内?”纪来丰眨了眨眼,不明所以:“长老,正和盟中弟子,不也是自各派招揽的吗?” 月问柳摇头:“是,但并不全是。几位仙宗游历大陆时,遇到有天资者,也会收为弟子。能被他们看中,自是惊才绝艳、万里挑一,但不会出现参加大赛上。” 想了想,又补充道:“此外,其他门派加入此盟的弟子,其中顶尖的一部分,也未必会参加。” “哦?这是为何?”古怪的情形,纪来丰心中讶异,好奇询问。 “也许是正和盟要求,又也许…为了比试公平?老身也说不上来。” “这样啊…”纪来丰也不追问,正和盟天高海阔、明远深邃,其中深意,岂是他能够理解的? 便听老者继续讲述,比武切磋之外,各种奇怪的试炼方式,与其中有趣的故事。直到午时,方才结束。 半天下来,收获许多见识,对夺灵大赛、正和盟、各大派都有了了解。满满当当,塞了一脑海,甚是满足。 正在这时,听见一声鸣啼,源头处,白羽枭显现身形。 趴在地上,来回磨蹭,嘴中呜呜叫喊,声音似哀似怨,仿佛婴孩在渴求父母帮助。 顿时一阵好笑,果如路冰影所说,此兽对烈阳极是厌恶,到午时之后,便会自动苏醒。 负责照顾灵兽的,仍是二长老月古韵,听见动静,立刻走上前,抛出一把白色丹丸。 嗅到喜欢的气息,白羽枭极为兴奋,便仰起头,大口一张,尽皆吸入体内。 待冰凉之气散发,炎热立时缓解,痛快之余,摇晃起大脑袋,表情颇为享受。 其后,在老者引导下,开始向深林中挪动。纪来丰好奇,便也跟了上去。 约莫百丈之后,到达一浓密树荫、光线暗淡,环境适宜,选做了歇息之地。 后方,几名弟子跟着,并带来了三大盆清水。 月古韵取出数枚白色丹丸,放入其中一盆,只听“呲”的一声,爆开一团白雾,冰寒之气溢出,融入清水之中。 抬起木盆,沿低空飞行,环绕灵兽,将凉水逐一洒下,来给对方降温。 渐渐的,身躯燥热平息,白羽枭安心趴下,开始填饱肚子。 几十枚素色丸子,皆由生肉直接揉制而成,其中还混入一些阴元丹药,以增加食欲。 灵兽的吃相并不雅观,狼吞虎咽,三两口全下了肚。之后双眼一闭,兀自呼呼大睡,随着时间,再次转为了透明。 酣睡之时,老者陪伴在一旁,戒备之余,每隔一段时间,便酿制冰水,为它降温。 “啧啧,这简直是个少爷,不对,是个大小姐…”纪来丰瞧着,暗暗好笑,想让灵兽出力,先得伺候好它。 这时,路冰影来叫,传达师父指令,有任务需他完成。 怀着疑惑,前去一瞧,堆起的柴火、架上的铁锅、切好的肉菜,顿时大为无奈,不就是做饭吗,说得神秘兮兮的… “厨艺一道,师弟最是精湛,这等重要差事,自是当仁不让咯。”路冰影抱起胳膊,故作一本正经,但嘴角早已翘起。 “多谢师姐抬举,来丰感激不尽!”为防被她奚落,纪来丰一不反驳,二不推脱,装作恭敬地鞠了一躬。 “噗…” “哈哈哈…” “咯咯咯…” 周边大小女子瞧见,俱是忍俊不禁,开怀大笑,一时气氛颇为欢乐。 类似的情境,早已习以为常,他也不拖延,抡起锅铲,开始炒制热菜。 大锅菜,二十来人份量,还是头一次。 火候大小、味道咸淡、翻炒力度,皆是一次全新考验,倒也别有趣味,纪来丰接受了挑战。 女子们围在一旁,一边观看,一边谈笑、嬉闹,便在欢乐之中,四菜一汤出锅了。 虽说有五个菜,但每人分到的,皆只是一小碗,包括主食在内。 肚子余下空间,仍由丸子来顶饱,也是在方便与美味之中,各做了一些妥协。 饱餐一顿后,月梦寒打来清水,供弟子清洁身体。 夜间出行,木屋空间狭小,无有地方晾晒,便趁午后光阳浓烈,及时将换洗衣裳晒干。 其中唯一男子,纪来丰单独一人,安排在百丈远的林中,一边冲洗,一边张望,目光时刻警惕。 并非怕女子偷看,而在担忧,若遇敌人偷袭,他该怎么办? 赤身裸体逃跑?啧啧,太过羞耻… 先穿上衣裳?额,小命不保… 愈想愈是忐忑,只得加快擦洗,不讲究处处干净,全身皆粗略照顾即可。 如此这般,片刻功夫,立刻逃离“险境”。担忧的情形,当然也不曾发生。 正找地方洗衣服,路冰影快步走来,也不废话,一把夺走,扬长而去… 望着女子利落身影,纪来丰愣了愣,却也乐得清闲,跟随其他弟子,往深林中走去,到达白羽枭附近。 这里空气凉爽,身心甚是舒适,便寻了个干净之地,躺下午间小憩。待醒来后,也不离开,取出灵石,安静吸纳灵力… 傍晚时分,天色半暗,衣物已然全干,收好之后,纪来丰返回原处。 树荫浓密,光线近乎全黑,他鼓起双眼,一眨不眨,借助微弱光亮,盯着中间大片空旷。 期待多时,终于,一丝白缕出现,仔细辨认,乃是眼珠附近。 紧接着,白色向周边蔓延,起初较慢,逐渐加快,待到一半时,只一眨眼,白羽枭已完全显形。 “啧啧,果然神奇。”纪来丰大饱眼福,暗叹世间之大,无奇不有,回头说与掌门师伯听,定会惊掉下巴… 第37章 失眠 显形之后,白羽枭晃着脑袋,漆亮的一对黑眼,一会睁开,一会闭上,还有些迷茫。 待到神智苏醒,仰头低吼,持续好一阵,一舒胸中憋闷,整个身体也活泛开来。 二长老早已准备好,抛出大量阴元肉丸,被灵兽一并吞下,趴在地上,细细咀嚼。 吃完,一人一兽沿林间踱步,仿佛郊游一般,白羽枭不时扑腾翅膀,心情十分欢愉。 纪来丰与女子们也去用饭,为减少出汗,便以饭菜丸子为食。三三两两坐着,一边品尝,一边轻声交谈,周边一片静谧。 戌正时分,天色全黑,众人进入木屋,纪来丰坐在狭窄缝隙中,安心接着修炼。 第二夜的旅程,仍分成三段,每隔一个半时辰,停下歇息一次。根据水源方位,前后细微调整。 如此安排,待到子时,弟子们尚未入睡,憋了许久,正好出去透气,缓解身体僵硬,再返回木屋睡觉。 之后,纪来丰还是老样子,丑正降落时,不曾受到惊扰,一觉睡到天亮。 这次的栖息地,位于一处山谷,中间有条小溪,潺潺流动,水流清澈洁净。吃完早饭,白羽枭趴着睡觉,其他人各自行动… 如此这般,一连五天,旅程到达了中段。 沿路始终安宁,生活开始规律,新奇转为平静,忧虑大大降低,纪来丰逐渐适应,也恢复了早起的时辰。 比起青庐山,天天闷在院中,四周山明水秀,自然气息环绕,甚是舒心轻快。 默默不禁感叹,若无诸多顾虑,放开心结,出去畅快游历,该是一桩多大的美事。 …… 又是安宁一夜,姹月一行,驻扎在活水潭边。 子时出去透气,活动一番后,返回木屋,纪来丰闭上双眼,迅速陷入沉睡。 只是这一次,情况发生了变化… “咦?怎么回事?”待到苏醒之时,睁开眼,熟悉光亮不再,却是一片黑暗。 尚在昏沉的脑袋,轻轻拍了拍,暗暗十分纳闷,难不成竟是失眠了? 沉下心神,仔细感受,并无难受之处,唯有一缕凉意,若有若无的,环绕在身边。初夏时分,夜间转凉,倒也并不稀奇, 困意暂时离开,便爬起身,出去散心。 大门外,轻轻扭动脖子,缓解僵硬,却在这时,察觉一丝异样。树枝摇动,夜莺鸣啼,此外,再无其他声响。 安静之中,环顾四周,不见任何一位女子,觉得奇怪,难不成都还在睡觉? 便又仔细寻找,月梦寒、大长老、二长老,皆瞧不见身影,不知隐蔽在何处。 隐隐一抹不安,在心头泛起,只是这些天来,自子时之后,中途从不曾苏醒,也不知往日情形如何。 正思虑着,突然一阵凉爽风息,自某个方向吹拂而来,顺着好奇望去:“那是…” 约莫一里远处,明亮一片白色,硕大之物蠕动,显然是白羽枭,正在潭边饮水。 似有所察觉,转过头来,“呜呜”、“呜呜”,闷闷低吼,仿佛在与他打招呼。 轻轻一笑,原本紧张的心弦,瞬间放松下来。可爱的小兽,白天睡觉,夜晚赶路,多半憋坏了,想找他解闷,便大方走去。 缓缓靠近,眉头渐而皱起,不知为何,空气愈发冰凉,连向来不惧冷的他,皮肤也起了鸡皮疙瘩。 微微诧异,这股寒凉之气,究竟周边气候凉爽,还是由灵兽散发而出? 却也不放在心上,继续往前,加快步伐,到达十丈之内,准备与灵兽打声招呼。 抬起头一瞧,顿时大为无奈,看他前来,白羽枭却转过身,脑袋伏在水面,开始喝起水来,仿佛将他给遗忘。 “哼…”故作生气地一哼声,却又好笑,他一个成年,与一位幼兽计较什么… 又向前两步,到达水潭边,靠在白羽枭旁,默默欣赏起灵兽喝水的景象。 “咕噜”、“咕噜”,一张尖利长喙,大口啄着水,时而仰头,喷出一道水箭,自在嬉戏,甚是畅快。 夜色中,硕大身躯一起一伏,白羽闪闪发亮,煞是奇异,忍不住伸手抚摸。 只是这一碰,灵兽立即察觉,停止喝水,扭头望来。 察觉动静,纪来丰抬起头,微笑望去,待看清之后,却一下怔在了原地。 “恩?” 视线中,眯起的一对大眼,全然不见娇憨、亲切,仿佛对他极为陌生,审视之时,分明划过一抹冷淡。 没错,确是冷淡无疑,因为他发现,原本漆黑之处,不知何时,竟已转为一片冰白。 顿时皱起眉头,白羽枭除隐形外,自白天到黑夜,眼珠颜色也会改变吗? 暗暗惊疑,变故却出现了… 冰白眼眶周边,仿佛被黑暗吞噬,并迅速向周边蔓延,直至布满整个身体。 古怪的景象,纪来丰呆立原地,尚不及反应,又有幻影生出。 不知为何,灵兽的嘴开始收缩,如同捏泥团一般,自尖长逐渐转为圆椭。 “这是…”不到片刻,新的轮廓形成,呆呆地望着,“砰砰”、“砰砰”,心头加速跳动。 漆黑的躯体,冰白的眼珠,一切十分熟悉,仿佛就在昨天,那恐怖的境遇,噬阳兽… “这是做梦,还是现实?” 脑海中,一缕疑惑泛起,但不及寻找答案,瞬间淹没在滔天的惧意中。 身躯颤抖着,全凭本能,撒腿往回飞奔,一边大声呐喊,向女子们示警。 但为时已晚,巨兽口中,大片黑雾喷出,极是浓郁与灼热,只一瞬间,便将他全身笼罩。 甫一张嘴,黑雾趁机涌入,灼热之气侵袭,冲击着他的舌苔、喉道、胸腔… “咳咳…咳咳…”喉头似火,大声咳嗽起来。 勉强方才压住,突然间,身体又变得轻飘,灼热气浪包裹,将他托举而起,缓缓向后方移动。 不到片刻,倏地又是一松,体内体外,灼热同时消失,身体失去支撑,转而向下跌落。 “难不成,又在做噩梦了?”突然的变化,纪来丰放松之余,也甚是怀疑。 本能地护住头颅,小心睁开眼,向下方望去,待看清之后,霎时惊惧不已! 漆黑的水潭,波涌伏动,热气弥漫蒸腾,不时炸开浪花,仿佛烧热的油锅。而他,便是要下锅的肉菜。 下一刻,凄厉的惨叫,响彻整个天空… …… “呼…呼…” 昏暗的木屋中,角落缝隙,仿佛胸口堵住,又突然畅通,青年猛地坐起身,大口喘着粗气。 好一阵子,惊惧方才平复,连忙检查身体,出乎意料,并无感觉异常。 透过窗户,向外张望,月色明亮,是在夜间,取出鸡鸣钟一瞧,发现方过丑正。 又喘了一口气,揉着发疼额头,暗暗纳闷,无缘无故,怎又做起噩梦来? 就在方才,他梦见水潭边,去见白羽枭时,后者突然一改形态,变成了噬阳兽,还将他扔进灼热黑水潭中。 惊醒之时,还以为燥热发作,但仔细检查一番,体内颇为平静,唯有双田微微颤动。 难不成,只是些许反应,便能引发一次梦魇? “呵呵,莫名其妙…” 拍了拍脑袋,大为无奈,困意已然全消,一时又睡不着,只得站起身,出去散散心。 走出木屋,简单扫了一眼,周边树枝摇颤、夜莺鸣啼,余下悄无声息,不见一名女子走动。 “不会…”似曾相识的景象,身体倏地一颤,恐惧已自心头泛起,直到瞧见远处,一道白衣身影,方才松了口气。 南边七八丈远,月梦寒盘腿端坐,正在戒备。与之相对,北边一处大树旁,大长老月问柳,也在… “恩?”仔细一瞧,皱起眉头。老者坐在树边,头颅仰靠,竟不似在戒备,而是已经熟睡。 太过疲累,还是伪装?纪来丰挠了挠头,一时无法判断。却在这时,忽有一股冷风,自老者左侧,即东北方向吹拂而来。 又是似曾相识,但他分明记得,水潭应该在西边,与梦境中不太一致。 暗暗一边古怪,一边顺着风息,仔细凝望而去。依稀间,看见一抹白影,摇曳晃动,正在缓慢靠近。 闭上双眼,晃了晃脑袋,再度睁开,发现并非幻觉,仍是方才景象。 只是奇怪,白兽行进间,声响甚是轻微,地面也不见颤动。悄无声息的,仿佛不愿惊扰众人美梦。 却不知为何,突然间,心脏一阵“砰砰”狂跳,仿佛危险来临前的预兆。 “这在做梦,还是现实?”脑海中,疑惑再一次泛起。 好在与梦魇时不同,周边有两位踏陆在,谨慎起见,便顾不得惊扰,大声喊道:“门主!大长老!” 没有回应,大长老还在熟睡,月梦寒也不见动静。 直到第二声,嗓音提高一倍,后者才睁开双眼,茫然目光望来,仿佛方从梦中苏醒。 “恩?”纪来丰瞧着,眉宇愈发凝紧,自清醒以来,所见所闻皆十分诡异,按理不该如此,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尚不及细想,“咚咚”、“咚咚”,大地震颤起来,竟是异常急促。而声音的源头,赫然来自东北方向。 那里,方才的硕大白团,突然一改懒散,朝木屋方向狂奔而来。 仿若幻影,林中忽隐忽现,奔袭之快,转瞬已将距离拉近一半。过程中,每一次地面震动,仿佛都敲击在他的心头。 霎时间,恐惧急剧蔓延,化作一道惊声尖叫:“大长老、门主,有敌袭!”嘹亮的叫喊声,响彻周边数十丈。 木屋大门,路冰影方一走出,目光茫然,尚在疲乏困倦,听见叫喊声,身体一颤,愣在了原地。 不及反应,只听“咻”的一声,火球划破天际,半空中爆开,化作一道响亮的烟火。 紧接着,高亢的叫喊,震颤了她的耳膜:“所有弟子,立刻返回飞轿,无令不得出来!” 第37章 失眠 显形之后,白羽枭晃着脑袋,漆亮的一对黑眼,一会睁开,一会闭上,还有些迷茫。 待到神智苏醒,仰头低吼,持续好一阵,一舒胸中憋闷,整个身体也活泛开来。 二长老早已准备好,抛出大量阴元肉丸,被灵兽一并吞下,趴在地上,细细咀嚼。 吃完,一人一兽沿林间踱步,仿佛郊游一般,白羽枭不时扑腾翅膀,心情十分欢愉。 纪来丰与女子们也去用饭,为减少出汗,便以饭菜丸子为食。三三两两坐着,一边品尝,一边轻声交谈,周边一片静谧。 戌正时分,天色全黑,众人进入木屋,纪来丰坐在狭窄缝隙中,安心接着修炼。 第二夜的旅程,仍分成三段,每隔一个半时辰,停下歇息一次。根据水源方位,前后细微调整。 如此安排,待到子时,弟子们尚未入睡,憋了许久,正好出去透气,缓解身体僵硬,再返回木屋睡觉。 之后,纪来丰还是老样子,丑正降落时,不曾受到惊扰,一觉睡到天亮。 这次的栖息地,位于一处山谷,中间有条小溪,潺潺流动,水流清澈洁净。吃完早饭,白羽枭趴着睡觉,其他人各自行动… 如此这般,一连五天,旅程到达了中段。 沿路始终安宁,生活开始规律,新奇转为平静,忧虑大大降低,纪来丰逐渐适应,也恢复了早起的时辰。 比起青庐山,天天闷在院中,四周山明水秀,自然气息环绕,甚是舒心轻快。 默默不禁感叹,若无诸多顾虑,放开心结,出去畅快游历,该是一桩多大的美事。 …… 又是安宁一夜,姹月一行,驻扎在活水潭边。 子时出去透气,活动一番后,返回木屋,纪来丰闭上双眼,迅速陷入沉睡。 只是这一次,情况发生了变化… “咦?怎么回事?”待到苏醒之时,睁开眼,熟悉光亮不再,却是一片黑暗。 尚在昏沉的脑袋,轻轻拍了拍,暗暗十分纳闷,难不成竟是失眠了? 沉下心神,仔细感受,并无难受之处,唯有一缕凉意,若有若无的,环绕在身边。初夏时分,夜间转凉,倒也并不稀奇, 困意暂时离开,便爬起身,出去散心。 大门外,轻轻扭动脖子,缓解僵硬,却在这时,察觉一丝异样。树枝摇动,夜莺鸣啼,此外,再无其他声响。 安静之中,环顾四周,不见任何一位女子,觉得奇怪,难不成都还在睡觉? 便又仔细寻找,月梦寒、大长老、二长老,皆瞧不见身影,不知隐蔽在何处。 隐隐一抹不安,在心头泛起,只是这些天来,自子时之后,中途从不曾苏醒,也不知往日情形如何。 正思虑着,突然一阵凉爽风息,自某个方向吹拂而来,顺着好奇望去:“那是…” 约莫一里远处,明亮一片白色,硕大之物蠕动,显然是白羽枭,正在潭边饮水。 似有所察觉,转过头来,“呜呜”、“呜呜”,闷闷低吼,仿佛在与他打招呼。 轻轻一笑,原本紧张的心弦,瞬间放松下来。可爱的小兽,白天睡觉,夜晚赶路,多半憋坏了,想找他解闷,便大方走去。 缓缓靠近,眉头渐而皱起,不知为何,空气愈发冰凉,连向来不惧冷的他,皮肤也起了鸡皮疙瘩。 微微诧异,这股寒凉之气,究竟周边气候凉爽,还是由灵兽散发而出? 却也不放在心上,继续往前,加快步伐,到达十丈之内,准备与灵兽打声招呼。 抬起头一瞧,顿时大为无奈,看他前来,白羽枭却转过身,脑袋伏在水面,开始喝起水来,仿佛将他给遗忘。 “哼…”故作生气地一哼声,却又好笑,他一个成年,与一位幼兽计较什么… 又向前两步,到达水潭边,靠在白羽枭旁,默默欣赏起灵兽喝水的景象。 “咕噜”、“咕噜”,一张尖利长喙,大口啄着水,时而仰头,喷出一道水箭,自在嬉戏,甚是畅快。 夜色中,硕大身躯一起一伏,白羽闪闪发亮,煞是奇异,忍不住伸手抚摸。 只是这一碰,灵兽立即察觉,停止喝水,扭头望来。 察觉动静,纪来丰抬起头,微笑望去,待看清之后,却一下怔在了原地。 “恩?” 视线中,眯起的一对大眼,全然不见娇憨、亲切,仿佛对他极为陌生,审视之时,分明划过一抹冷淡。 没错,确是冷淡无疑,因为他发现,原本漆黑之处,不知何时,竟已转为一片冰白。 顿时皱起眉头,白羽枭除隐形外,自白天到黑夜,眼珠颜色也会改变吗? 暗暗惊疑,变故却出现了… 冰白眼眶周边,仿佛被黑暗吞噬,并迅速向周边蔓延,直至布满整个身体。 古怪的景象,纪来丰呆立原地,尚不及反应,又有幻影生出。 不知为何,灵兽的嘴开始收缩,如同捏泥团一般,自尖长逐渐转为圆椭。 “这是…”不到片刻,新的轮廓形成,呆呆地望着,“砰砰”、“砰砰”,心头加速跳动。 漆黑的躯体,冰白的眼珠,一切十分熟悉,仿佛就在昨天,那恐怖的境遇,噬阳兽… “这是做梦,还是现实?” 脑海中,一缕疑惑泛起,但不及寻找答案,瞬间淹没在滔天的惧意中。 身躯颤抖着,全凭本能,撒腿往回飞奔,一边大声呐喊,向女子们示警。 但为时已晚,巨兽口中,大片黑雾喷出,极是浓郁与灼热,只一瞬间,便将他全身笼罩。 甫一张嘴,黑雾趁机涌入,灼热之气侵袭,冲击着他的舌苔、喉道、胸腔… “咳咳…咳咳…”喉头似火,大声咳嗽起来。 勉强方才压住,突然间,身体又变得轻飘,灼热气浪包裹,将他托举而起,缓缓向后方移动。 不到片刻,倏地又是一松,体内体外,灼热同时消失,身体失去支撑,转而向下跌落。 “难不成,又在做噩梦了?”突然的变化,纪来丰放松之余,也甚是怀疑。 本能地护住头颅,小心睁开眼,向下方望去,待看清之后,霎时惊惧不已! 漆黑的水潭,波涌伏动,热气弥漫蒸腾,不时炸开浪花,仿佛烧热的油锅。而他,便是要下锅的肉菜。 下一刻,凄厉的惨叫,响彻整个天空… …… “呼…呼…” 昏暗的木屋中,角落缝隙,仿佛胸口堵住,又突然畅通,青年猛地坐起身,大口喘着粗气。 好一阵子,惊惧方才平复,连忙检查身体,出乎意料,并无感觉异常。 透过窗户,向外张望,月色明亮,是在夜间,取出鸡鸣钟一瞧,发现方过丑正。 又喘了一口气,揉着发疼额头,暗暗纳闷,无缘无故,怎又做起噩梦来? 就在方才,他梦见水潭边,去见白羽枭时,后者突然一改形态,变成了噬阳兽,还将他扔进灼热黑水潭中。 惊醒之时,还以为燥热发作,但仔细检查一番,体内颇为平静,唯有双田微微颤动。 难不成,只是些许反应,便能引发一次梦魇? “呵呵,莫名其妙…” 拍了拍脑袋,大为无奈,困意已然全消,一时又睡不着,只得站起身,出去散散心。 走出木屋,简单扫了一眼,周边树枝摇颤、夜莺鸣啼,余下悄无声息,不见一名女子走动。 “不会…”似曾相识的景象,身体倏地一颤,恐惧已自心头泛起,直到瞧见远处,一道白衣身影,方才松了口气。 南边七八丈远,月梦寒盘腿端坐,正在戒备。与之相对,北边一处大树旁,大长老月问柳,也在… “恩?”仔细一瞧,皱起眉头。老者坐在树边,头颅仰靠,竟不似在戒备,而是已经熟睡。 太过疲累,还是伪装?纪来丰挠了挠头,一时无法判断。却在这时,忽有一股冷风,自老者左侧,即东北方向吹拂而来。 又是似曾相识,但他分明记得,水潭应该在西边,与梦境中不太一致。 暗暗一边古怪,一边顺着风息,仔细凝望而去。依稀间,看见一抹白影,摇曳晃动,正在缓慢靠近。 闭上双眼,晃了晃脑袋,再度睁开,发现并非幻觉,仍是方才景象。 只是奇怪,白兽行进间,声响甚是轻微,地面也不见颤动。悄无声息的,仿佛不愿惊扰众人美梦。 却不知为何,突然间,心脏一阵“砰砰”狂跳,仿佛危险来临前的预兆。 “这在做梦,还是现实?”脑海中,疑惑再一次泛起。 好在与梦魇时不同,周边有两位踏陆在,谨慎起见,便顾不得惊扰,大声喊道:“门主!大长老!” 没有回应,大长老还在熟睡,月梦寒也不见动静。 直到第二声,嗓音提高一倍,后者才睁开双眼,茫然目光望来,仿佛方从梦中苏醒。 “恩?”纪来丰瞧着,眉宇愈发凝紧,自清醒以来,所见所闻皆十分诡异,按理不该如此,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尚不及细想,“咚咚”、“咚咚”,大地震颤起来,竟是异常急促。而声音的源头,赫然来自东北方向。 那里,方才的硕大白团,突然一改懒散,朝木屋方向狂奔而来。 仿若幻影,林中忽隐忽现,奔袭之快,转瞬已将距离拉近一半。过程中,每一次地面震动,仿佛都敲击在他的心头。 霎时间,恐惧急剧蔓延,化作一道惊声尖叫:“大长老、门主,有敌袭!”嘹亮的叫喊声,响彻周边数十丈。 木屋大门,路冰影方一走出,目光茫然,尚在疲乏困倦,听见叫喊声,身体一颤,愣在了原地。 不及反应,只听“咻”的一声,火球划破天际,半空中爆开,化作一道响亮的烟火。 紧接着,高亢的叫喊,震颤了她的耳膜:“所有弟子,立刻返回飞轿,无令不得出来!” 第38章 敌袭 叫声之中,一道红色烈火,向她疾驰而来,正是师父月梦寒,神情极度严峻,仿佛大难临头。 “糟糕…”种种怪异现象,路冰影一下惊醒,当即折回木屋,一边高声警示,一边将出来的同伴,逐一推回飞轿。 霎时间,木屋内,乱做了一团。 与此同时,纪来丰也回过神来,终于明白,这不是梦,而在现实之中。就连方才梦魇,也有它的缘由。 求生的本能下,转身向木屋飞奔,但在路途中,想起一件紧要之事,连忙回头,向北边望去。 “糟糕…”惊惧之中,赫然发现,仿佛陷入昏迷,老者躺倒在地上,迟迟不见起身。 怎么回事?大长老修为高深,月梦寒已然苏醒,为何她反而还在沉睡? 心中万分惊疑,却在这时,一道闪念突然迸发。 梦中的凉意、双田的躁动、方才的冷风,分明为阴元气息,瞬间恍然大悟,天敌来了… 十多年前,叛出姹月的月朝雨,为猎捕小噬阴兽,被成年噬阴兽偷袭,最终以惨淡收场。 十来年后,大长老月问柳,温和的一位老者,对他诸多帮助,难不成竟要步其后尘… “怎么办?”眼见白兽愈发靠近,猫身凶相也已显现,纪来丰攥起拳头,暗暗纠结不定。 “来丰,愣着干什么,还不快过来?”尖锐的一声大喝,瞧见青年步伐减缓,月梦寒满是焦急。 到达木屋附近的她,祭出全身灵力,凝成红色云团,将木屋整个托起,离地已有半尺。弟子之中,已只差他一人。 “门主,您先走,别管我!”纪来丰一咬牙,下定决心,双腿奋力一跺,倏地刹住脚步。 转身同时,探手入乾坤袋,取出一把黑色弓弩,乃凌怀阑所赠,装有五百上品灵石的远程灵器。 毫不犹豫,直接拉至最开,爆流声中,蓬勃火灵自弩中钻出,仿佛受到吸引,纷纷向箭身凝聚。 霎时间,短箭红昼发亮,仿佛对着火灶口,照得他脸面通红、灼烫生疼。 只得强行忍耐,对准来袭白猫,只准备救人,不奢望命中,便直接扣动了机关。 “轰”的一声,飞箭激射而出,恐怖的威力,顿时风暴呼啸,漩涡平地卷起。 “唔…”却不防,强大的反震力,击打在他的胸膛,闷哼一声,身体倒飞而出。直到十丈来远,撞上一棵大树,身体方才止住。 又是一声闷哼,巨大的震击,已然受了内伤,体内异常沉闷,按捺不住,大口一张,鲜血喷洒而出。 脑海中,浪涌滔天而起,昏沉乌压来袭,心神抵挡不住,瞬间两眼一黑,不省人事。 “来丰!”凄厉的一声尖叫,眼见青年不知生死,月梦寒大惊失色。本能欲前去相救,但敌人已在近前,距离已不足二十丈。 方才那一箭,威力虽甚是惊人,但灵气酝酿、凝聚、射出,整个过程,早已暴露在敌人眼前。 加之准度偏差较大,破空飞射时,凶猫一个轻跃,身躯在半空中灵巧一旋,便轻松避开。落地之后,继续狂奔急进。 木屋内,尚有二十来位弟子,顾念她们安危,月梦寒一咬牙,忍痛做出了取舍。 “啊…”双目一凛,大喝声中,灵气发挥到极致,奋力将木屋托起。 却在这时,腹部突然痉挛,一个岔气,连带双臂晃动,差点失手令木屋跌落。 缘由十分简单,不知不觉,阴田早已空虚,正颤抖不止,心中既惊又叹:“噬阴兽果然厉害…” 传说中的阴脉神兽,自小到大无缘得见,甫一出现,尚未交手,已让她吃了一记暗亏。 事关姹月一脉生死,只得强忍疼痛,双手奋力托举,浮空向上飞去。 约莫十丈高度,方腾出右手,自乾坤袋中,取出一柄小巧的白色弓弩。 弓弦早已拉开,其中安放一柄白色短箭,箭身自头到尾,又缠绕着黑色符箓。 单手握住白弩,一边转动箭尖,对准疾驰白兽,一边高声叫喊:“师父,快醒醒呀,师父…” 好在震动声中,大树边,老者总算恢复意识,微一迟疑,立即明白了自身处境。 挣扎地爬起身,亦是腹部剧痛,且较月梦寒还更胜三分,只得弯起腰,勉强祭出灵力,御空向西撤离。 与此同时,西边百丈远,嘹亮一声鸣啼,白羽枭扇动翅膀,腾飞而起,漂浮在半空之中。 自其下方,一道褐光倏地亮起,葫芦法器,迅捷如同流星,正往战场飞驰而去。 被埋伏之人纷纷苏醒,奔袭的白猫察觉,立刻刹住身形,但并无撤离之意,站在原地,左右张望,似在寻找时机。 “太好了…”月梦寒瞧见,顿时大为欣喜,只待二长老赶到,三人即刻合围,抓住噬阴兽,取其内丹。 且瞧凶猫体型,已然成年,内丹定然不小,若是抓捕成功,此后几十年,再也不用愁孕阴丹了。 激动之余,隐有一丝顾虑,始终萦绕心头不散,随着时间,还变得愈发浓郁。 凶猫单枪匹马,埋伏人类门派不说,明明己方已有警觉,竟不赶紧逃离,究竟灵智不足,还是…有所倚仗? “咚咚咚…”暗暗惊异,震颤声再次响起,却非是白猫所在。 此时,它只是弓起身躯,做出攻击姿态,而真正的响动,来自后方更远的地方… “糟糕…”月梦寒整个呆住,嘴角抽搐不止,眼皮疯狂跳动,埋伏的凶兽,竟然不止一个。 而且,来者浑身隐于黑暗,只依稀辨认出,体型颇为庞大,竟似是… “梦寒,这是圈套,快走!”沉声一喝,旁边不远,月问柳传来示警。 “师父不行,来丰还在下方呢!”月梦寒急声回应。身体背负重托,腾不出手来,兀自焦急不已。 “什么?”顺着爱徒指向,老者定睛一瞧,发现了尚在昏迷的青年。 却无有一丝迟疑,强行耐住虚弱,浑身蓝光大绽,已祭出最大灵力,朝下方疾驰而去。 另一边,月梦寒奋力推动,带着木屋快速攀升。只是愈往高处,气流愈为猛烈,负担陡然加重,连带体内绞痛也迅速增强。 但她只是强忍,双目注视蓝光动向,自家师父御空之术精湛,一眨眼的功夫,已到达昏迷青年旁。 “吼!”探手正要抓起,突然间,耳边一声呼啸。自东北方向,一股狂猛风暴,席卷滔天灼浪,向老者喷涌而去。 灼浪奔袭之快,竟来不及躲避,便在黑雾之中,只听一声闷哼,方升起的两人,双双跌落在地。 其中,青年仍在昏迷,老者也受到重创,如同癫痫发作,虚弱呻吟声中,身体抽搐不止。 趁他病要他命,黑兽一击得逞,立即与白猫联手行动。顿时双兽八蹄,疯狂踏动,向二人冲去。 只是甫一起动,半空中,两道烈光携悍然之势,斩风破浪,正激射而来。 同为白色箭身,其上缠绕神符,却是一黑一白,皆已受到激发,浓郁元气迸发,环绕箭身周边,夜色中闪闪发亮。 月梦寒、月古韵,二人心有灵犀,无需言语,简单一声交流,便分别展开阻击,为大长老争取时间。 强大元气加持,箭势尤为迅猛,尤其白色一支,更是快上五成。眨眼之间,已拉近大半距离。 玄机在缠绕之物,名为阴爆神符,乃姹月总坛中,借助聚阴大阵之阴力,注入符纸中所得。以阴克阳,乃对付噬阳兽的不二法器。 黑色一支亦是如此,名为阳爆神符,由阴阳宗炼制,对付噬阴兽之用。 两派互有缺陷,交换之后,再遇各自天敌,便无需再惧怕。反过来,还能压制天敌,将之重创,甚至猎杀。 只不过,这次的结果,却不尽如二人意。 察觉危险,二兽立刻停下,却是并无惧怕,双双仰起头,对准来箭方向,大口一张。 仿佛受到外力干扰,霎时间,箭身凝聚元流扭曲起来,迅速拉成长形。只一眨眼功夫,便已松脱开来。 只听“滋溜”两声,一黑一白,细长两道光束,不约而同,分别被二兽吞下体内。 失去元流加持,短箭去势俱是大减,就在二兽近前,自半空中无力跌落。 半空中,月梦寒瞧见,脸色极为难看。双兽阴阳合璧,原本巨大优势,顷刻化为乌有。如此一来,再无有效克制的灵器了。 “怎么会?”心头慌乱不堪,也甚是纳闷,自小的听闻中,噬阴兽、噬阳兽习性大不相同,各自聚集成群,怎会联起手来? 再者,二兽消失多年,如何突然出现,却在路途中设伏,袭击己方一行人呢? 来不及多想,“咚咚咚”,地面剧烈震颤,一黑一白,双兽再度发起冲击。 月梦寒不敢耽搁,忙自乾坤袋中,取出一支红色短箭,以嘴唇拉开弓弦,安上之后,启动机关。 瞬间,白色弩身中,蓬勃火灵冒出,快速向箭身凝聚。 另一边,月古韵也是同样想法,上好褐色短箭,一边对准凶兽,一边催动葫芦,向地上二人疾飞而去。 对付阴阳二兽,五行灵气效果虽差些,但若足够浓郁,也能造成不小威胁。 却不曾料想,她们二人,还是低估了二兽的灵智。 早在灵气酝酿之时,白猫已然察觉,第一时间刹住,仰头对准上空,大口一张。霎时间,一股强大的吸力产生。 吸力之下,空气、树木、泥土,如同星点般,一丝丝白缕渗出,汇聚成一处,朝它方向流动。 即便高达三十来丈,月梦寒仍无法幸免,早已空虚的阴田,为数不多的元气,纷纷再次逃逸。 带来的后果是,腹部绞痛大增,不到片刻,比先前已强上十倍。迫不得以,暂时放弃行动,继续向高处撤离。 与此同时,黑兽正狂奔不止,瞧褐色灵光争抢,当即一声呼啸,浓郁黑雾喷出,笼罩昏迷二人周边十丈,阻止人类营救。 同伴已在眼前,却被黑雾阻隔,月古韵略作迟疑,眸中凶悍之意闪动,强行想要闯入。 但与黑雾才一接触,筋脉立时颤动,浑身痛苦难忍,且还在迅速增强。 “不行!”直觉告诉她,多呆片刻,她也会是一样结局,当即调动葫口,转身迅速撤离… 第38章 敌袭 叫声之中,一道红色烈火,向她疾驰而来,正是师父月梦寒,神情极度严峻,仿佛大难临头。 “糟糕…”种种怪异现象,路冰影一下惊醒,当即折回木屋,一边高声警示,一边将出来的同伴,逐一推回飞轿。 霎时间,木屋内,乱做了一团。 与此同时,纪来丰也回过神来,终于明白,这不是梦,而在现实之中。就连方才梦魇,也有它的缘由。 求生的本能下,转身向木屋飞奔,但在路途中,想起一件紧要之事,连忙回头,向北边望去。 “糟糕…”惊惧之中,赫然发现,仿佛陷入昏迷,老者躺倒在地上,迟迟不见起身。 怎么回事?大长老修为高深,月梦寒已然苏醒,为何她反而还在沉睡? 心中万分惊疑,却在这时,一道闪念突然迸发。 梦中的凉意、双田的躁动、方才的冷风,分明为阴元气息,瞬间恍然大悟,天敌来了… 十多年前,叛出姹月的月朝雨,为猎捕小噬阴兽,被成年噬阴兽偷袭,最终以惨淡收场。 十来年后,大长老月问柳,温和的一位老者,对他诸多帮助,难不成竟要步其后尘… “怎么办?”眼见白兽愈发靠近,猫身凶相也已显现,纪来丰攥起拳头,暗暗纠结不定。 “来丰,愣着干什么,还不快过来?”尖锐的一声大喝,瞧见青年步伐减缓,月梦寒满是焦急。 到达木屋附近的她,祭出全身灵力,凝成红色云团,将木屋整个托起,离地已有半尺。弟子之中,已只差他一人。 “门主,您先走,别管我!”纪来丰一咬牙,下定决心,双腿奋力一跺,倏地刹住脚步。 转身同时,探手入乾坤袋,取出一把黑色弓弩,乃凌怀阑所赠,装有五百上品灵石的远程灵器。 毫不犹豫,直接拉至最开,爆流声中,蓬勃火灵自弩中钻出,仿佛受到吸引,纷纷向箭身凝聚。 霎时间,短箭红昼发亮,仿佛对着火灶口,照得他脸面通红、灼烫生疼。 只得强行忍耐,对准来袭白猫,只准备救人,不奢望命中,便直接扣动了机关。 “轰”的一声,飞箭激射而出,恐怖的威力,顿时风暴呼啸,漩涡平地卷起。 “唔…”却不防,强大的反震力,击打在他的胸膛,闷哼一声,身体倒飞而出。直到十丈来远,撞上一棵大树,身体方才止住。 又是一声闷哼,巨大的震击,已然受了内伤,体内异常沉闷,按捺不住,大口一张,鲜血喷洒而出。 脑海中,浪涌滔天而起,昏沉乌压来袭,心神抵挡不住,瞬间两眼一黑,不省人事。 “来丰!”凄厉的一声尖叫,眼见青年不知生死,月梦寒大惊失色。本能欲前去相救,但敌人已在近前,距离已不足二十丈。 方才那一箭,威力虽甚是惊人,但灵气酝酿、凝聚、射出,整个过程,早已暴露在敌人眼前。 加之准度偏差较大,破空飞射时,凶猫一个轻跃,身躯在半空中灵巧一旋,便轻松避开。落地之后,继续狂奔急进。 木屋内,尚有二十来位弟子,顾念她们安危,月梦寒一咬牙,忍痛做出了取舍。 “啊…”双目一凛,大喝声中,灵气发挥到极致,奋力将木屋托起。 却在这时,腹部突然痉挛,一个岔气,连带双臂晃动,差点失手令木屋跌落。 缘由十分简单,不知不觉,阴田早已空虚,正颤抖不止,心中既惊又叹:“噬阴兽果然厉害…” 传说中的阴脉神兽,自小到大无缘得见,甫一出现,尚未交手,已让她吃了一记暗亏。 事关姹月一脉生死,只得强忍疼痛,双手奋力托举,浮空向上飞去。 约莫十丈高度,方腾出右手,自乾坤袋中,取出一柄小巧的白色弓弩。 弓弦早已拉开,其中安放一柄白色短箭,箭身自头到尾,又缠绕着黑色符箓。 单手握住白弩,一边转动箭尖,对准疾驰白兽,一边高声叫喊:“师父,快醒醒呀,师父…” 好在震动声中,大树边,老者总算恢复意识,微一迟疑,立即明白了自身处境。 挣扎地爬起身,亦是腹部剧痛,且较月梦寒还更胜三分,只得弯起腰,勉强祭出灵力,御空向西撤离。 与此同时,西边百丈远,嘹亮一声鸣啼,白羽枭扇动翅膀,腾飞而起,漂浮在半空之中。 自其下方,一道褐光倏地亮起,葫芦法器,迅捷如同流星,正往战场飞驰而去。 被埋伏之人纷纷苏醒,奔袭的白猫察觉,立刻刹住身形,但并无撤离之意,站在原地,左右张望,似在寻找时机。 “太好了…”月梦寒瞧见,顿时大为欣喜,只待二长老赶到,三人即刻合围,抓住噬阴兽,取其内丹。 且瞧凶猫体型,已然成年,内丹定然不小,若是抓捕成功,此后几十年,再也不用愁孕阴丹了。 激动之余,隐有一丝顾虑,始终萦绕心头不散,随着时间,还变得愈发浓郁。 凶猫单枪匹马,埋伏人类门派不说,明明己方已有警觉,竟不赶紧逃离,究竟灵智不足,还是…有所倚仗? “咚咚咚…”暗暗惊异,震颤声再次响起,却非是白猫所在。 此时,它只是弓起身躯,做出攻击姿态,而真正的响动,来自后方更远的地方… “糟糕…”月梦寒整个呆住,嘴角抽搐不止,眼皮疯狂跳动,埋伏的凶兽,竟然不止一个。 而且,来者浑身隐于黑暗,只依稀辨认出,体型颇为庞大,竟似是… “梦寒,这是圈套,快走!”沉声一喝,旁边不远,月问柳传来示警。 “师父不行,来丰还在下方呢!”月梦寒急声回应。身体背负重托,腾不出手来,兀自焦急不已。 “什么?”顺着爱徒指向,老者定睛一瞧,发现了尚在昏迷的青年。 却无有一丝迟疑,强行耐住虚弱,浑身蓝光大绽,已祭出最大灵力,朝下方疾驰而去。 另一边,月梦寒奋力推动,带着木屋快速攀升。只是愈往高处,气流愈为猛烈,负担陡然加重,连带体内绞痛也迅速增强。 但她只是强忍,双目注视蓝光动向,自家师父御空之术精湛,一眨眼的功夫,已到达昏迷青年旁。 “吼!”探手正要抓起,突然间,耳边一声呼啸。自东北方向,一股狂猛风暴,席卷滔天灼浪,向老者喷涌而去。 灼浪奔袭之快,竟来不及躲避,便在黑雾之中,只听一声闷哼,方升起的两人,双双跌落在地。 其中,青年仍在昏迷,老者也受到重创,如同癫痫发作,虚弱呻吟声中,身体抽搐不止。 趁他病要他命,黑兽一击得逞,立即与白猫联手行动。顿时双兽八蹄,疯狂踏动,向二人冲去。 只是甫一起动,半空中,两道烈光携悍然之势,斩风破浪,正激射而来。 同为白色箭身,其上缠绕神符,却是一黑一白,皆已受到激发,浓郁元气迸发,环绕箭身周边,夜色中闪闪发亮。 月梦寒、月古韵,二人心有灵犀,无需言语,简单一声交流,便分别展开阻击,为大长老争取时间。 强大元气加持,箭势尤为迅猛,尤其白色一支,更是快上五成。眨眼之间,已拉近大半距离。 玄机在缠绕之物,名为阴爆神符,乃姹月总坛中,借助聚阴大阵之阴力,注入符纸中所得。以阴克阳,乃对付噬阳兽的不二法器。 黑色一支亦是如此,名为阳爆神符,由阴阳宗炼制,对付噬阴兽之用。 两派互有缺陷,交换之后,再遇各自天敌,便无需再惧怕。反过来,还能压制天敌,将之重创,甚至猎杀。 只不过,这次的结果,却不尽如二人意。 察觉危险,二兽立刻停下,却是并无惧怕,双双仰起头,对准来箭方向,大口一张。 仿佛受到外力干扰,霎时间,箭身凝聚元流扭曲起来,迅速拉成长形。只一眨眼功夫,便已松脱开来。 只听“滋溜”两声,一黑一白,细长两道光束,不约而同,分别被二兽吞下体内。 失去元流加持,短箭去势俱是大减,就在二兽近前,自半空中无力跌落。 半空中,月梦寒瞧见,脸色极为难看。双兽阴阳合璧,原本巨大优势,顷刻化为乌有。如此一来,再无有效克制的灵器了。 “怎么会?”心头慌乱不堪,也甚是纳闷,自小的听闻中,噬阴兽、噬阳兽习性大不相同,各自聚集成群,怎会联起手来? 再者,二兽消失多年,如何突然出现,却在路途中设伏,袭击己方一行人呢? 来不及多想,“咚咚咚”,地面剧烈震颤,一黑一白,双兽再度发起冲击。 月梦寒不敢耽搁,忙自乾坤袋中,取出一支红色短箭,以嘴唇拉开弓弦,安上之后,启动机关。 瞬间,白色弩身中,蓬勃火灵冒出,快速向箭身凝聚。 另一边,月古韵也是同样想法,上好褐色短箭,一边对准凶兽,一边催动葫芦,向地上二人疾飞而去。 对付阴阳二兽,五行灵气效果虽差些,但若足够浓郁,也能造成不小威胁。 却不曾料想,她们二人,还是低估了二兽的灵智。 早在灵气酝酿之时,白猫已然察觉,第一时间刹住,仰头对准上空,大口一张。霎时间,一股强大的吸力产生。 吸力之下,空气、树木、泥土,如同星点般,一丝丝白缕渗出,汇聚成一处,朝它方向流动。 即便高达三十来丈,月梦寒仍无法幸免,早已空虚的阴田,为数不多的元气,纷纷再次逃逸。 带来的后果是,腹部绞痛大增,不到片刻,比先前已强上十倍。迫不得以,暂时放弃行动,继续向高处撤离。 与此同时,黑兽正狂奔不止,瞧褐色灵光争抢,当即一声呼啸,浓郁黑雾喷出,笼罩昏迷二人周边十丈,阻止人类营救。 同伴已在眼前,却被黑雾阻隔,月古韵略作迟疑,眸中凶悍之意闪动,强行想要闯入。 但与黑雾才一接触,筋脉立时颤动,浑身痛苦难忍,且还在迅速增强。 “不行!”直觉告诉她,多呆片刻,她也会是一样结局,当即调动葫口,转身迅速撤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