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真之师叔纳命来》 第1章 少年、蛇妖、怪老道(一) 金风送暖,艳阳西斜。 充盈的阳光透过枝叶的罅隙,化作尖锐的棱角,铺满林间阡陌。 此时正值下午时分,盘龙山被金色瀑布一般的的阳光覆盖成金黄一片,山间的树木、山坡被渲染得绚丽多彩。本就气势巍峨的山峰此时像极一尊端严的神兽,沉默地注视着脚下大地。 盘龙山,自古以来就被誉为仙境,高耸入云,气势非凡。相传千年之前,有一怪蟒在此山修炼得道,终于吸满日月精华,双目生出睫毛,腹下探出四爪,口中含着一颗硕大明珠,冲破天顶罡风,度过七劫八难,在此山扶摇飞升,列位仙班,消失在茫茫云海。 而怪蟒成仙之时,庞大身躯环绕在此山一座古刹数日,宽逾丈许数里的身躯密密匝匝的盘绕在宏伟寺庙之上,准备吞食够了天地元气后方化作一阵清风陡然升空,遁入云端。而寺中当时正有有数十位善男信女正在拜谒参佛,见此奇景,无不悚然而惊,浑身战栗犹如筛糠,几乎同时委顿在地。寺门被堵,内里一片漆黑,借助点点烛光才看清楚门外光景。只见布满金鳞熠熠生辉的巨大蛇身正缓缓蠕动,礼佛香客胆小的已吓得昏了过去,只剩几个年轻的富家后生呆呆站在大殿正中,双目呆滞,双腿不住发抖,虽莽撞血旺,却谁都不敢上前去仔细端详。数日后怪蟒化龙飞升,寺中众人又惊又疲,年老力衰的已经死去几个,胆壮残活的也是体虚力竭。当下抛下死者,互相搀扶步履维艰出了庙门,一见阳光几乎一起晕厥。待醒转过来,却惊奇的发现庙门附近草丛之间全是熠熠光芒,走近一看竟全是天材地宝,入目处人参粗壮,灵芝透香。原来是怪蟒化龙前便溺在此地,凡品花草被龙尿浸润后都变成宝贵药材。众人又惊又喜,拼尽力气,大把掠摘,人参、首乌、灵芝如寻常蔬菜一般遍布山野,采摘不尽。而且入口即化,味道绝佳,众人吃了无不神清气爽,浑身是劲。有好心的摘了些许,急奔回寺,想用至宝救活令死去之人回魂。将这些灵芝、首乌一凑到死者口鼻处,已死透冰冷的人全都打了个激灵,缓缓张开双目,竟都活了过来。 从此盘龙山名声鹊起,被誉为通天仙境。只是历经千年,再没有神物升仙的事迹发生。因怪蟒缠绕得名的盘龙寺几经翻修,怪蟒身体盘绕的痕迹多已消减,只寺门左上角飞檐近处和右边墙角斜斜的各有丈许宽的凹陷,里面金鳞密布,在阳光的照射下发出灿烂的光芒,被人们引为奇景。千百年来,香火鼎盛,觐者如潮。可花无千日,景无百年,近年寺中来了一个黑衣怪道,盘桓数年不走,兼之好吃懒做,油滑惫懒,惹人厌烦,朝香布施的人日趋锐减,致使好好一座千年古刹竟自变得凋零疏落。 盘龙山的绕山小路早被有钱财主用青石铺上,蜿蜒崎岖,号称“九曲十八弯。” 此时正有一个少年在山腰处缓缓攀行,只见他赤着上身,露出宽肩蜂腰,左胸处有一核桃大小的烙印上边尽是古朴花纹,花纹中有一“玄”字。少年胸肌坚实,后背宽厚,六块腹肌像山间石块一样整齐硬朗。他双臂打开向身体两侧平展,左右臂膊上各有三个黑黝黝的大水桶呈品字形码放,水桶里全是山下小溪里打来的清水。铁桶加上满满的清水至少有一百多斤的重量,六个铁桶就是七八百斤。少年却能稳稳的放置在手臂上,脚步平稳看不出丝毫吃力的样子,实在令人匪夷所思。 只是桶中之水饱受山路崎岖的颠簸,不住轻洒出来,落在石径两侧的山花野草间。常年浸润自比其他地方的花草长得茁壮娇艳。 少年面目俊秀,古铜色的皮肤渗出了细密的汗水,裸露的上身油滑锃亮,在阳光的辉映下显得壮硕健美,身负数百斤的重量仿如无物。他的脸上始终挂着一缕满足的微笑,似乎很满意自己生活的环境,丝毫没有被繁重的工作扰乱愉悦的心境。汗水淌过虎躯,在青石小径上留下一个个清晰的脚印,当真是“一步一个脚印。” 少年继续前行着,明显身负奇功。偶然回头看看身后走过的足有数里之遥的狭窄石阶,脸上挂了满满的成就感。 穿过莽莽林原,绕过几条弯路,一棵参天古树屹立路旁。一只如葱玉般的细嫩小手如花枝般自树后探了出来,小手还挑着一个牛皮水囊。 少年眼中立刻现出温柔甜蜜的神色,立定脚步,两肩共振数下,六桶水被弹起在空中,滴溜溜旋转不止,少年身法轻灵稳健,脚步变换几次,将空中的水桶一一接住,整齐的摆在路边。 树后的人此时也蹦了出来,是一个美丽稚嫩的小姑娘。她俏脸红晕,眉目清秀,脸上未施粉黛。她身材娇小,大约十三四岁的年纪,身上透着一种俏丽乖巧的模样。只是衣饰过于质朴,上身是红绿相间的碎花小衫,下身是一条普通长裤。胸前蓓蕾还未开放只是初露形状,明显还是个孩子。 小女孩吉吉咯咯的三两步蹦到少年身边,一手拎着皮囊,另一手不嫌弃滑腻的汗水已挽上了他的胳膊。 “玄哥哥,今天可比昨天快了一会呢,看来你师父最近勤快了,给你传了不少先天神功。”少女嬉笑打趣少年。 少年腼腆一笑,虽然他比少女大了几岁,可丝毫没有年纪上的距离感。有些害羞的搔了搔后脑,咧嘴笑道:“蜻儿,我哪有什么神功啊,我师父传我的不过是一些强身健体的功夫而已,实在谈不上神功。” 少女眼中透出似水柔情,虽还未长成,可明显对少年芳心暗许。她一边说着一边挽着少年向路边走去,熟悉此地布局的程度可见一斑。 两人并肩走到路边,翻过一座大青石找到一处幽静阴影后双双躺了下来。少女笑靥始终挂在脸上,将小脑瓜靠在少年的肩上,嫩葱一样的小手指挑着水囊,用如燕莺一般清脆的声音说道:“趁热喝,这是你最爱的青鱼豆腐汤,知道你口味重,我特意加了料,你可不许说不好喝,嘻嘻”少年满脸幸福的接过水囊,打开后先用鼻子一闻,做出一个陶醉的神态,闭上眼似品味后说:“我的蜻儿做的汤是天下最好喝的美味,我怎么敢说不好喝。”说完,便把水囊凑到嘴边,细细品尝起来。 少女羞涩的一笑,螓首低垂,黛眉轻敛,嘴角含羞带喜,一双美目有些慌乱,种种姿态十足的说明她是初尝情爱的天真女孩儿。 少女叫小蜻蜓,父亲是猎户,在她十岁时进山打猎追逐一只野猪时不慎跌入悬崖丧命。她母亲王大美人自此便成了“王寡妇”。母女俩相依为命,好在王寡妇娘家有祖传的做豆腐手艺,她苦苦哀求亲兄才将自家传男不传女的手艺学会,在盘龙山脚下市镇中开了一家西施豆腐坊日夜劳作艰难度日。 小蜻蜓自父死后,悲痛欲绝,却也明白从此只得和母亲接受事实,凄惨生活。小蜻蜓性子柔弱,温和恬雅,却又有一点儿小倔强。她经常到这盘龙山来采摘草药鲜果去镇子里卖钱。一日收获颇丰,携带的篮子口袋都盛满了山珍草药,却还能有大片新发现,她乐不可支,眼见山中左右鲜无人迹,便脱了小袄包住盛不下的药草,一直摘采不停,竟不知不觉的走到了山腹深处,回过神来竟是寂寂空山,怪石嶙峋的所在了。小蜻蜓打了个冷战,有些害怕,准备就此收手回家。哪料丛林深处一声狼嗥,一只大青狼从山坡上扑了过来,惊得她扔了篮子,丢了小袄,拔步就逃。可毕竟是女孩,身小步短,又惊又怕得没跑几步眼看就要被尖牙利爪的大青狼扑倒,这时远处飞来一块青石,夹着如虎啸般的风声嗵的一声砸在青狼头上,它偌大的身躯搓着草皮滑出十几丈后掉进了悬崖再也没了动静,可见掷石之人手劲之大。 树后闪出一个十三四岁咧嘴傻笑的俊朗少年,身材魁梧英伟,和稚嫩表情极不相符。小蜻蜓感觉自己瞬间融化在少年充满朝气的笑容里,一颗稚嫩懵懂的少女心在那一刻就与眼前的少年紧紧缠绕在一起。 想来两人相好已有三四年的光景,小蜻蜓虽还显稚嫩,却也有了日趋成熟的迹象。少年也长成了勇武威猛的大小伙子。两人早已私定终身,小蜻蜓非他不嫁,少年非她不娶。但即便如此,少年也未做一丝越格之事,因为对未成年人下手,在他原来的那个世界叫做“犯罪”。 这个少年名字叫做龙玄,原本不是这个世界的人。他来自一个叫做东方古国的地方。原本是一名出租车司机,每日穿梭在钢筋水泥砌造的国度里,过着日未升而作,月深疲而息的单调工作。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生活毫无新意。只是此人生性豁达,胸无大志,安于平静的生活,兼之家有贤妻乖女,前几年又抽中了政府抚恤贫民的廉租楼房,三十平米的小楼房。夫妻二人都是劳作在社会底层,妻子小艾是一家大型连锁超市的收银员,两人生活节俭朴素,虽无万贯家私,却也能平稳度日。小艾秀外慧中,善能持家,两人收入虽薄,每年却也能小攒万余,只有一个女儿,乖巧聪慧,生活嘛是比上不足,较下有余。 第1章 少年、蛇妖、怪老道(二) 龙玄前世叫强子,至于自己姓什么早已记不清楚。名字还是从记忆中别人的称呼处得来,但妻子女儿的名字却深深烙印在心间,可见两人在他心中的地位之高。 龙玄(方便起见,以下叙述不用前世名字)前世是个出租车司机,每天最开心的事就是赚钱,所谓赚钱也并非成千上万的数目入账,只是比平时多赚那么区区百十块就足以令他快乐许久。家里又是女儿,不用操心将来买房子娶媳妇之类的事,他乐得逍遥。暖屋热床,妻贤女慧,得此生活,夫复何求。所以龙玄在前世活得即轻松又满足,与世无争,快活知足。 有时候想赚一点外快,就去一些大酒店趴活儿。作为跑出租十年的老司机,对这座“十八线”的小城市可谓了如指掌,旮旯胡同什么风吹草动都能第一时间掌握。有些酒店里暗藏着一些不可描述的服务项目,而酒店又明哲保身,不豢养这些从事特殊行业的“人才”,只为有需要的客人由外调入。龙玄最喜欢这些所谓“流莺”,她们往往出手阔绰,偶尔还会从手提包里摸出一盒名牌香烟丢给自己。即赚钱,又能和美女们瞎聊慰藉闲暇时光,实在没有比这个更理想的工作了。龙玄也会偶尔从后视镜里去偷窥后座的打扮入时正值花季的少女们,窥探她们的音容笑貌,还有裙间那若隐若现的风情,实在为枯燥的生活增添了不少色彩。 一直工作到子夜左右,龙玄会开着空车,关掉指示灯,驾车去一家叫做“接风酒店”的地方小憩。说是酒店,其实就是个半露天的小酒馆,龙玄不喜欢入内落座,就是在门前摆好的小桌前坐下,点一小份鸡轧咸菜,一小份早已走油的油炸花生米(提前炸好的),一瓶二两装的高度“北京二锅头”,就着郎朗月色小酌几杯。一般喝到半道,和自己一样靠出租车为生的狐朋狗友就会络绎而来,和龙玄凑到一桌,熟稔的来不及取筷子直接用手抓几粒花生米丢到嘴里,有好喝的要了点简单酒菜然后众人围坐一圈开始胡侃起来。 几个人天南海北,无所不知,东一耙子西一扫帚侃到酒干菜尽,龙玄才会意犹未尽的抹抹嘴,微醺着驾车回家。一般是十一二点以后才走,这个时间没有交警,喝完酒开车也不怕被临检。他一般都会慢慢悠悠的往家的方向缓行,载客的指示灯却显示“空车”字样,直到碰到路边偶有半夜打车的乘客,他会猛按喇叭却不停车,一脚油门踩到底,当着人家的面呼啸而过,从后视镜里看后面暴跳如雷鸡飞狗跳的路人,心里无比畅快,劳烦一天,这么小小的恶作剧一下也能为疲累不堪的身心小做缓解。 然而一场突如其来的车祸毫无征兆的将这一切平静打碎,一天龙玄在一座桥上被失控的大货车挤入江中,自此两眼一黑,与世隔绝。再醒来时已物是人非,自己变成一个襁褓中的婴儿,被弃置山间草丛之中,被一个面容黝黑,鹑衣百结,常年醉醺醺的老人拾了去,从此落脚在盘龙寺中。老人见龙玄脖子上有一把金锁上面镌刻着一个“玄”字,而此地又叫盘龙山,龙玄的名字便由此而来。老人为了他将来能与生身父母相认,将金锁烧红了烙印在他左胸以做标志。至于那价值不菲的金锁自此下落不明。 随着龙玄的一点点长大,对前世的记忆越来越模糊,只记得娇妻爱女,其余都似白云一般越飘越远,仿佛自己与生就在这片叫做“大元王朝”的土地上。到了异界,龙玄虽样貌职业有所变化,生活却没有本质上的改变。伺候师父,也就是那个像乞丐似的老道(有没有道术,不清楚,反正他自称宗门正统),种菜挑水,无一日间断,师父也不教他读书写字,却也浑浑噩噩的活到了这般年纪。 龙玄小口喝着尚有余温的鱼汤,感受着爱人亲密的关怀,心中甜蜜无比。自从救了这个模样乖巧的小女孩,她的一颗心就紧紧栓在自己的身上。十三四岁的稚嫩年纪,却心有所属,那眼波中透出的浓浓爱意,比成年姑娘也不遑多让。秋波似水,柔情无限,沉浸爱河的体会使这未成年的小丫头竟多了几分娇柔成熟的风韵。 小蜻蜓目不转瞬的望着龙玄,亲眼看着他把自己精心烹制的汤水喝干,吃光里面切碎的青鱼和骰子块大小的豆腐,嘴角溢出满意的微笑。 “玄哥哥,听说你师父道法精深,你就没学会一些吗?能不能给我露一手看看。”小蜻蜓痴迷的眼神里透露着好奇之色。 龙玄喝完最后一点汤汁,用手背抹了抹嘴,傻笑着说道:“我师父说,我只是他名义上的徒弟,不算入门弟子,只教我一些强身健体的防身术而已,没有道法啊。” 小蜻蜓眼睛更亮了,颇感兴趣的问道:“防身术也行啊,应该比镇里卖艺的胡大叔厉害,他只会铁枪刺喉和胸口碎大石,你就给我露一手瞧瞧嘛,好?” 说完不由分说,接过皮囊,坐在一颗嵌入土中的青石上托起下巴拭目以待。 龙玄无计,不忍拂逆心上人的盎然兴致,当即站起身舒展了一下便拿了桩运气演练起来。只见他双腿呈骑马蹲裆势,双拳端在腰间,呼哨着左右直拳空击,虽无花哨招式,却也虎虎生风,气势非凡。简单挥了几拳后,脚步变幻起来,左右变幻,精妙绝伦,身子倏近倏远,一团黑影在地上奇妙腾挪,一时间影踪重重,步法玄奥,竟将小蜻蜓看得目眩不已。 龙玄一边使出步法,一边讲解道:“这招叫做幻影迷踪步,是用来迷惑敌人的步法,适合近战肉搏之用,配合这招弓步直拳最为完美。”说着身子一斜,右腿蜷曲,左腿绷紧,呼的一拳使了出去。他有意在心上人前卖弄,故把这一拳打得精彩至极,用上了十分之力。正巧一枚落叶飘忽落下,离他身体足有一丈距离,他这一拳击出,拳风似潮,把那树叶震得彷如怒涛之中的一叶孤舟,瞬间带着七拐八扭的弧度飘飞数丈之外,竟啪的一声从中间裂为两半。 初秋之叶,虽凋未枯,质地软韧,拳风能震飞不足为奇,却能将这薄薄软软的叶子一劈为二,足见这门功夫里隐隐蕴含着天地之力,不完全是阳刚威猛的力道。 小蜻蜓看得眼睛都直了,待叶片分二落地后半晌,才娇呼着跳跃而起。 “太棒了,玄哥哥,你这拳招真的是唔真的是以柔克刚啊。”小蜻蜓一时想不到合适的赞美词汇,只想起了卖艺胡大叔当街吆喝的“四两拨千斤,以柔克刚”的口头禅。 龙玄不好意思的搔了搔头,憨笑着说:“师父说这招叫弓步直拳,要运用他传给我的悍将术才能发挥出来。” 小蜻蜓年少好奇,眨巴着大眼睛询问:“悍将术是什么啊?” 龙玄说道:“我也不清楚,师父只是说是道法入门的基础,相传只在军队中流传,有强健身体的效用。” 小蜻蜓嘻嘻笑道:“你师父还会这门功夫啊,他是不是个逃兵啊,看他那么懒,一定受不了当兵的苦日子偷跑出来的。” 龙玄不置可否,早把小蜻蜓当做自己媳妇的他也不生气,想想师父天性懒散诙谐,想来听到这般非议也不会往心里去,当下只微微笑了一下,不做回应。 小蜻蜓乖巧可人,见龙玄未做反应也就不再追问。岔开话题道:“你师父一共教了你几招啊?” 龙玄不好意思的说道:“一共三招,除了这个之外还有两招是举火撩天和一指定江山。”说完也不待小蜻蜓索问,便自行演示了一遍。 “咯咯咯,这两招太好玩了,尤其那个举火什么天的,怎么看都像是挨打的招式啊,哈哈哈”少女银铃般的笑声清脆的传了出去,悠悠回荡在山间经久不息。 龙玄羞赧一笑,低下了头,虽然他前世是个成年人,可穿越后的心智仿佛回到少年之时,神态心境再也没有一丝成年人的练达和成熟,尤其在面前这情根深种的女孩面前更是心神俱荡,一时想不起什么托词,只有讪讪的傻笑。 两人正说笑间,忽见远方天际一片狂风大作,黄沙弥漫,树叶被震得哗哗作响。只见天边一团巨大白影迅疾向山顶处覆盖而来。龙玄面不改色,极目远观,小蜻蜓却惊得花容失色,像中箭的小兔子一样窜进了龙玄赤裸的怀抱。 白影席卷着风沙片刻临近,在空中盘旋舞动。离得近了才发现赫然是一条足有井口粗细,数里之长无比巨大的白蛇,只见它白鳞覆体,全身晶莹剔透,头顶两端微微有凸起之处,一望便知绝非凡俗兽类。白蛇飘到龙玄头顶,巨口紧闭,停止不前,眼中居然散发出狡黠的神色,又带着几分玩味。 龙玄见到白蛇,居然没有一点惊慌之态,脸上同样挂着促狭之意。他一手搂着小蜻蜓,把她的小小脑瓜面目向内轻按在自己肩上,开口说道:“小白,你又在日行一善啊?” 白蛇居然点头示意,巨头下俯,轻轻蹭了蹭龙玄脸颊,神态亲昵之态。龙玄腾出另一只手也轻抚它作为回礼,两人友好示意后,小白一挺巨头,紧闭巨口,口中似有一活物蠕动一下,龙玄也不在意,依然微笑以待。小白精神一振,蛇躯剧摆,乘着清风向山巅之处奔去,瞬间消失在天边。跋过山顶,到了一片茂密森林,小白轻轻俯下身子,口吐一物,原来是一只被捕兽夹夹伤的灰兔,小白用巨大蛇头轻轻触碰灰兔身体,示意它速去逃生。这灰兔在小白巨口中囚了半日,早已神魂俱丧,哪想此刻竟然劫后余生,呆呆的木立良久。小白吐出鲜红信子轻轻舔舐灰兔光秃的尾巴,见它还没有反应,便变了脸,张开血盆大口,大声嘶吼,竟如虎啸。一时间风云变色,沙飞石走。灰兔一个激灵,才醒过神来,拖着伤腿一瘸一拐的遁入林间深处。灰兔后腿撩拨起地上沙土打在小白的巨大蛇首之上,它未加在意,满意的看着灰兔身影迅速消失后对着山巅盘龙寺方向发出一声尖利啸声,宛如狮吼狼嗥。片刻之后,山顶传来一个悠悠的中气十足的声音道:“第一千三百件善事了,等我那倒霉徒弟回来后给你在墙上记数。”声音高亢浑厚,洋洋飘出甚远。小白满意的注视着古刹方向,得到了满意的答复后,身形化作一道白雾,氤氲弥漫中,一条碗口粗细数丈之长头顶雏角的白蛇从空中滑落下来,这正是小白本体,落地后在繁茂草丛中翻滚扭曲几下便即消失不见。 山腰处的龙玄正轻抚受到惊吓的小蜻蜓,听到师父的话后陡然一惊。向西眺望,眼见日头已落山后,脸现忧急扳过小蜻蜓肩头轻声告慰道:“不好,我师父要发火了,蜻儿别怕,那是小白,师父骗它说只要日行一善,做满十万八千七百六十五件善事即可得道升仙,所以它才偶尔出现在这里,不要怕,我我得回去了,要不然师父没有热汤洗脚又得罚我了。” 小蜻蜓惊魂未定,抬起头来眼神有些慌乱,心中万般不舍却又无可奈何,只得点头应诺。心有不甘的说道:“你师父,你,还有小白都是怪人怪蛇。老道不爙灾祈福,做法抓妖,白蛇行善听法,真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还有你这青云白日一裸男,每天挑水上山。知不知道现在盘龙山三景被人改做裸男,蛇妖,怪老道了?比以前的三景落霞、夕照、月上峰可风光得多了。唉明天我再来找你嗷。”一边轻叹着一边恋恋不舍的往山下走去,几乎是三步一回头,脚下时不时踉跄一下,几乎是跟头绊片的走向前方山麓。 龙玄一直目送小蜻蜓远去的身影渐渐消失在暮霞漫天的山尽头,心中实难割舍,许久才悠悠一叹,将路边的六个铁桶一一拾起,丢到肩上向回寺的路径上走去。 第2章 世外生活 天色渐渐暗淡下来,盘龙寺内一团漆黑已然不能视物。这古刹是一座孤寺,没有院墙和前殿、天井。 此时已是傍晚,深山之中没有人烟,只能听闻远处归鸦嘶哑的叫声阵阵,旷野一片寂静。寺中却是没那么平静,震天介响的鼾声像闷雷一般此起彼伏,彷如战鼓。 龙玄抱着一堆桌椅木腿,在大殿左侧聚拢成堆,又找了引柴点着了火,火堆上搭起木架上面吊着一个破烂瓦罐。不大一会儿青烟弥漫,火光闪烁,这才使周围明亮了起来。 龙玄在瓦罐里放了米、盐巴,一切安置妥当后,静静的坐在火堆旁注视着火光,也不知在想着什么。许久,粥香四溢,不远处一个背对这边的黑色身影耸动了一下,鼾声稍歇。 这人估计是闻到了饭香,才从梦中醒来。龙玄恭敬的站起,对黑色身影说道:“师父,粥快好了,您起来用一些。” 这黑影对别的事没这么容易听允,一听到粥字,便来了精神,从一堆干草中无比敏捷的拱了起来。 “大梦谁先觉那个那个”这人伸了个懒腰,想拽句雅文,却半天想不起来下句。索性嘿嘿一笑,懒懒散散的站起身,朝火堆走了过来,盘腿坐在龙玄对面。 龙玄见师父坐定,才重又坐下,拿着一根薄木片轻轻拨了拨火堆。火苗噗噗跳动,映着火光,对面之人的样貌这才显露出来。只见他形容枯槁,头发绾成一个朝天髻,竟用一根鸡腿骨做簪,面容灰暗,也不知是天生肤色黝黑还是常年的滋泥堆积。只一双眸子黝黑精深,神采飞扬。杂乱的寸许胡须,上面还沾着米粒草屑等物。身上衣服更是破烂不堪,细碎如蛛网,仿似龙玄前世的蝙蝠衫。此时脸上的表情专注异常,不错眼珠的盯着火上瓦罐,喉头不住剧烈滚动,明显是在大口吞咽口水。 “师父,供桌快烧完了,明天咱们还得烧柴。”龙玄望着佛台前空荡之处说。 “唔,没办法,那就烧柴,你做饭时候能不能离我远一点,太呛了,没有这檀香供桌的味道好,你闻闻,是不是有一股清香味道。”说完一提鼻子狠狠吸了一口气,满脸陶醉的样子。 龙玄苦笑,心中想道,好好的一座庙被你拆的拆,毁的毁,都拿去换酒喝了,都没人来上香了,以后的日子还不知怎么过呢。 “师父,今天我去挑水,遇见樵夫老张,他说你卖佛头是损阴德,早晚得遭佛祖怪罪,没有好下场。” “放屁,我早说过佛头不是我偷的,这些凡夫俗子青天白日的冤枉好人。”话语里表达的明明是辩解之意,说出来却没有一丝力度,而且隐隐还透着一丝理亏的意味。 老头一边说着,一边起身去掀瓦罐,一个没留神被烫到了手,急忙缩了回来。 映着火光会发现,寺内一片萧索。那些庙里应有的青幔、蒲团、供桌等必备之物,一应皆无。 高台上的佛像竟是无头之身,寺中本供奉着一尊“空心铁佛”,也不知是哪路佛陀。今年来佛头竟被人齐根斩断下落不明,铁佛金身也被人用小刀细细的刮得干净,空剩一尊巨大无头佛身端坐神台,说不出的诡异奇怖。 有人说是这无良老道澹台墨丧尽天良,连佛像都敢损毁,早晚要遭报应。澹台莫对此讳莫如深,一直无比坚定的否认此事,义正言辞的跟人解释,佛道本一家,自己是正统宗派出身不会干这种生孩子没哦老道不生孩子也得给自己积德,绝对不是我干的,应该是山贼见猎心喜,趁人不备入室盗窃所致。 此种解释实难让人相信,方圆百里百年内都没听说过有山贼之事。这老不羞又说没准是游方哦别处出来闲逛的山贼路经此地所为。总之就是死不认账。来供奉的人们辩白不过他,也就不再理会。但也从此不来寺里礼佛了,谁敢对着一个无头佛像三拜九叩啊,想想都恐怖。 可龙玄清晰的记得那一晚,某人以为自己睡着了,趁着夜色攀上神台,脚尖一点凌空腾起,轻轻一掌拍在佛颈之上,那佛头就掉落下来,然后用一个黑布口袋装了佛头翻窗而去。从此好久不见踪影。再次出现是在某个清晨醉倒在庙门口,不省人事数日。 火光肆虐,发出噼啪之声。瓦罐里咕嘟嘟剧响,澹台墨心下一喜,但这次却学聪明了,勒令龙玄取下。然后自顾自的端到一旁,拿出一把残缺的木汤匙小口的喝着。 龙玄下午喝了鱼汤,此时并不十分饥饿。看着师父旁若无人的吃独食,心中却没有一丝怨怼,他甚至觉得这老头子很可怜,一把年纪,声名狼藉,蓬头垢面,毫无底线 澹台墨吃得不亦乐乎,一边吃一般夸赞徒弟手艺见长,吃相难看至极,髭须上溅上了粥汁也不做理会。用汤匙显不过瘾,此时瓦罐也不那么热了,便双手捧了咕嘟嘟喝了下去。 吃完后捧着肚子满足的打了个饱嗝,颇为享受的说:“热粥下肚的感觉真是美妙,如果没有美酒续餐可就不大美妙了。”说完伸出脏手入怀摸出一个酒壶,一仰脖就是半壶酒下肚。喝完酒后二目呆视,似有所思,突然像被马蜂蜇了一样跳起,面露喜色,对龙玄说道:“对了对了还有这好东西。”说完一溜烟向神台方向奔去。 怪异举动让龙玄半天摸不着头脑。澹台墨无比利索的爬上高台,双手攀着佛像往上爬,像极了武侠小说里所说的壁虎游墙术。到了上端一跃而入,竟跳到佛像腹中去了。只听见里面一阵剧烈咳嗽声响起,内里似有有尘土腾起,片刻后一只手从里伸出扳住佛身,身子轻灵爬出,翻出佛腹,越过神台,此时手里多了一件物事。 喜不可支的老头儿身上满是灰尘,可脚下却轻捷无比,走到火堆旁安稳坐下。他把手中的东西拿了出来,原来是一个油纸包。解开线绳,揭开一层里面还是一层,揭开后居然还有一层,足有四五层的油纸被剥开后才露出里面的东西。原来是一只烧鸡,想来是怕徒弟偷吃才藏起来。 澹台墨双眼放光,食指大动,这次没有不顾别人。撕下一只鸡腿给龙玄扔了过去,满脸“慈爱”的表情,声音充满温情:“好徒弟,有好处师父都记着你。” 龙玄接过鸡腿,谢过师父,便大口吃了起来。本来之前还不怎么饿,此时被师父唏了呼噜的吃粥声给勾起了饥火。 澹台墨撕下另一只鸡腿放口大嚼,还不时拿起酒壶就嘴喝上一大口。 师徒二人吃得正香,房顶上突然发出悉索声音。龙玄抬眼望去,却是黑乎乎一片不能识物。澹台墨见状脸色大变,急忙把吃剩的半只烧鸡塞入怀里,抬头仰望。 房梁之上有一长型动物来回游走,通体白色竟有些光亮,上空虽昏暗难辨,却也能看个大略。 只见那物在房梁上来回逡巡,透出些许不安意味,游走的急了,一个不慎从上自下跌了下来。 下落之时,师徒二人看得明白,原来是一条丈许长的通体白色晶莹剔透的蛇。 “小白!”龙玄失声叫道。澹台墨脸上不动声色,走近观看。小白自上跌下,重重落地,激起尘土飞扬,趴在地上竟似死了一般。 澹台墨一脸鄙夷神态,伸脚一勾,把小白翻了过来。一口浓痰淬在地上,叱道:“一见到吃的,就没了魂儿似的,就你这副德行还妄想龙御九天,真是痴人痴蛇说梦!” 小白此时醒过神来,直起上身,不住吐着信子,对澹台墨的斥责充耳不闻。它现在没有催出法身,所以和常蛇无异。它顺着火光搜寻,看到了火堆旁吃剩的鸡骨,像发现了新大陆一般,疾摆蛇身,迅速无比的游了过去。 那身法,那速度,和澹台墨见到吃的时候的神态简直一模一样。 游到进前,叼起骨头咕噜一声就吞了下去。龙玄也不以为奇,这蛇儿被师父养的像猫儿狗儿一般,什么残羹剩饭都不挑拣,真是难为这天生阴寒的冷血动物了。 小白逐一叼起散乱在地的鸡骨一口口吞下,片刻之间如风卷残云。澹台墨又好气又好笑,不住口的数落:“就你这德行,居然还是天赋异禀,身怀九天神龙的血裔,我是真瞧不出来哪里像。” 小白也不理他,吃得饱了,舒服的转了两圈后就盘在一边休息。龙玄说道:“师父,今天我听小白的“仿兽”功力大近了,那吼声和真老虎的也真伪难辨了。” 澹台墨眉毛一扬,得意的说道:“那是当然,这门道法虽不能伤人,却能模拟各种动物的叫声,惟妙惟肖,绝对可以以假乱真。对了,今天还没有给你传功。” 他伸出手来,一道圆形光团出现在食中二指之上,轻轻点在龙玄肩头。龙玄顿感到一股力量进入体内,四肢百骸仿佛一起被按摩一般,说不出的舒服 初秋的夜晚,静谧却有些清凉。一老一少一白蛇并头倒卧在干草堆里,窗外月朗星稀,龙玄仰望苍穹,对现在的生活发自内心的满足。这里,无欲无求,无争无扰,饿了有山珍野兔果腹,渴了山间清凉泉水比前世任何一种饮料都清凉可口,天明便起,着枕即睡,虽挑水种菜,却也无非就是为了一日三餐劳碌而已,除此无大事。这样的生活,对于毫无野心的人来说,岂不是最好的追求吗? 第3章 大难临头 一夜无话。龙玄醒来时已日上三竿,简单收拾了一下自己的“床铺”——就是那堆干草。小白已不在,龙玄知道这货是去东山顶吸食紫气去了,蛇性属阴,小白却又是龙裔,龙乃阴阳交汇之灵,所以修炼之时必须要顾及阴阳调和,所以小白每天都要吸食初生金乌的第一缕紫气将养自身。 澹台墨告诉它蛇类修仙的最高巅峰就是八部天龙,那是佛教众神之中的翘楚。要效仿它的成仙之路,就必须行善积德,广布泽恩于世人。小白对澹台墨言听计从,对其说教无不一一凛遵。日复一日的坚持行善,目标是行满十万九千八百七十六件善事方可罢休。 从此,山上山下每天都会看到一条忙碌的白蛇的身影在寻找做善事的机会。小白本身已修炼达三百余年,可化法神,粗通仙法,对做善事来说帮益不小。它做的善事也是五花八门,包括救跌入山间的樵夫,(虽然对方见到能蔽日月的庞大蛇躯简直比摔死还难过),还有化作龙舟停立江边为人摆渡(如果不是一个喷嚏现了本身,这确实是一件极大的善事。)它的行善之路可谓磕磕绊绊,极不顺利,修仙之心却是无比坚定,一晃就是三四年过去了,始终坚持如一,终日不懈。每次做完善事,澹台墨都命龙玄在墙壁上画上一道横线以做记录。 如今这墙上的横线密密麻麻,紧密无间,再也难以找到下笔的地方了。龙玄看着墙壁,苦笑一声,寻思着是否再找另一面墙用,毕竟小白一天到晚也不容易。 龙玄盛了清水洗脸,简单漱了一下口,看师父还在草堆里酣睡也未去叫醒他。琢磨着出去附近林里弄点什么野果之类的充作早饭,迈出了庙门,顺着一条小径往林中走去。 一阵凉风吹过,龙玄打了个冷战,接着寒意袭来,竟令人忍不住打颤。片刻后又恢复正常,头顶东日正浓,林内气流清新。 龙玄此时却感到些微不适,心悸得厉害,突然之间有些心神不宁。右眼皮一个劲的跳个不停,起初还没在意,后来越来越激烈,内心里竟升出了一种莫名的惶恐之感。 他不知所以,却突然之间想回寺里和师父在一起,而且是迫不及待。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仿佛眼前的世界要和自己决裂一般,又好像有什么事情要发生。那似曾相识的感觉时时若隐若现的出现在心头。这种感觉,就像曾经死去的那次一样呢! 龙玄一个激灵,幡然感觉不妙,也不再往林子深处里去了,急忙转身返了回来。走到盘龙寺近处细细打量,红瓦青檐,凹陷之处鳞光闪烁,与常无异。他轻轻舒了一口气,想是早晨起得猛了,又没吃早饭,有些不适罢了。言念及此,却还是忍不住迈步进寺。 寺内一切如旧,神台之前空空荡荡,无头佛祖傲对八方。只一侧的草堆中,师父端坐如山,面容庄肃,与平时大异。龙玄有些蹊跷,走近前去给师父请安。 澹台墨平时都是午后才惺忪起床,而且虽自称道仙却从未见过他打坐入定,这般神态龙玄和他生活了十几年都没见到过。 龙玄置身于前,澹台墨视若罔闻,双目中含着悲愤,手指做着一个掐诀的姿势久久不动,龙玄只好这么守着他。 半晌,澹台墨徐徐吐出一口长气,短叹道:“该来的,躲不过该来的,躲不过”如此重复了数声。 龙玄心中纳罕,见师父神色怪异,神情有些痴迷也不敢打扰。澹台墨自顾自的低吟数遍,眼中竟溢出了泪水。顺着不甚清洁的脸庞滑下,竟冲出了两行白印。这泪水有不甘,有仇恨,有许多许多说不出的意味。 澹台墨看了一眼龙玄,无比郑重的说道:“你过来,我有话说。”龙玄依言走近,与师父对面而做。 澹台墨待龙玄坐定凝视着他又是一声轻叹:“今日我有大难临头,你我相遇相处时日不短,名虽师徒,其实有名无实,我不教你道法,只教你简单吞吐气功和防身招式,一方面是想让你练好体魄,为我挑水种菜,另一方面也是不想你卷入修仙界的无休纷争中去。什么仙道逍遥,长老不死都不如一个普通人无忧无虑活个短短几十年那么快乐。我对你的苦心希望你能懂。你的身世一直是个谜团,我也不太清楚,你胸口的烙印就当年的信物,至于那枚金锁咳”说到这里脸面有些泛红,“在山下狂沙镇里的复来当铺。” 龙玄听到“大难临头”四个字脸色倏变,其他的事情也就不那么在乎了。一时想不出师父结了什么仇家,他虽行为不止,作派荒诞,却不是那种与人为恶之人。听这口气,对方定是要取了他性命一般。 澹台墨的脸上的紧张之色更甚,令龙玄附耳过来,如此这般吩咐了几句,期间龙玄脸上表情变幻数次,听完师父嘱托一脸错愕不置可否的看着他。 澹台墨也不理会龙玄此时感受和反应,吩咐完后如释重负道:“我宗门能否继续传承下去,就全都着落在你一人身上了,以后你可要仔细珍重了,你肩上的担子可是不轻。”说完重重望了龙玄一阵,阖了双目,再不发一言。 龙玄心中惊悸,没想到以为终身自在的生活竟在一夜之间大起变故,又肩负了重大责任,一时间想推脱逃避,师父竟不理会,只好默默对坐不语。 大殿之中一片寂然,龙玄潜意识里居然感到和师父相处的时光正像融化的冰雪般一点点的缩短消失,心中怅然无比。眼前这老人虽不是自己血亲,却是这世界上自己唯一的亲人,虽然自小就被他颐指气使,如对童仆一般,却也有许多好的地方。想起自己未出襁褓便和师父相依为命,当时未及周岁,这么个连自己都懒得照顾的人居然能把别人拉扯大,其中艰辛可想而知。还有自己年幼时有次偶感风寒,老头儿背着自己走街串巷的求医为己治病,也就是那个时候开始他才开始拆毁寺内物品变卖,说到底还是为了付给大夫诊金为自己医病。师父实在对我不薄啊,我能活生生硬朗朗站在这就能说明一切,不然早就暴尸荒野,做那山中野兽口中之食了。 龙玄思潮起伏,久久不能平静,眼中竟不知何时已饱含了热泪,此时他心中打定主意,一定和师父相依至死,不离不弃。 正思忖间,澹台墨眼睛霍的一亮,其中精光四溢,神威凛凛,只见他竭力压低声音说道:“他来了现在已到了上山的路上,你快躲起来!” “师父!我跟你在一起!死也死一起!”龙玄活了两辈子没这么勇敢过,这一刻坚定无比的喊道。 “狗屁!你死没有任何意义!记住我跟你说的话!”澹台墨怒喝。 谁也没有想到这两句话竟是师父的最后遗言。 澹台墨见龙玄执意陪葬有些怒意,当下也不多做劝阻。只长臂轻舒,下身不动,拿住龙玄腰眼,轻轻一抛,道术显威,百多斤的大小伙子像一片羽毛般飞了起来,朝着无头佛像疾掠而去,噗通一声顺着断头黑洞一头栽了进去。 澹台墨右手掐诀,左手平展拖住,口中念念有词,对着佛像一指,一道紫光从指间激射而出。佛像顿时通体罩上一层光晕,这是宗门秘术“匿声诀”,能隐匿人的气息,是一门高深的功法。他多年未曾出手,这时使出仙法却丝毫没有生疏之感。 第4章 兄弟,凶惕?(一) 龙玄一头栽进黑洞洞的所在,这一摔看似沉重其实未有痛感,想来师父也是把手劲控制到了极处。刚才师父的话语激发了他的愤慨之心,唤起了在前世今生都似已遗忘在灵魂深处的血性,决定与师父共生死。 此时也顾不得师父嘱托,看了看周围环境,这佛腹内狭窄闭塞,脚下是寸许厚的尘土,头顶是井口大的光亮,由内能看到屋顶。在自己跌落入内之时震起了大片粉尘,直呛他眼泪直流。他把衣襟卷起捂住口鼻,借着头顶微弱亮光左右察视一下。这尊铁佛高三丈,宽一丈有余。他展开双臂能触及前后铁壁,当下屏了一口气,双手撑住双腿分开蹬在两侧,待稳住身形后一挺腰板向上攀了半丈,这自小种菜挑水又有师父的玄功打底,徒手爬出不是难事。 哪知三两下爬到顶端,想按住佛颈边缘一跃而出时才发现,铁佛断首处被一层紫色透明的彷如肥皂泡的盖堵住一般,竟不能突破。明明空无一物,却无法冲出。龙玄心急大喊,声音传出良久却未得回应。 原来这“匿气诀”是澹台墨师传绝学,隐匿被施法者的气息最为高明,人在此法中,气息和说话都不会为外界所感,外面的情形和声响却能感觉得到。 龙玄双臂坚实,手脚一起用力,就这么撑在半空久久不知所措。师父死志已坚,万万不会动移。待了良久,手足之力渐短,向内一缩,双足下坠又嗵的一声落下地来。 龙玄依照师父嘱托,顺着微光左右查找,很轻松的在一个角落里找到了那个黄皮包袱。龙玄拾起被尘土半覆盖的包袱,轻轻抖了抖,揣在怀里。又俯下用手顺着脚下的边缘一点点摸索,拨开尘土摸了几下,便找到了机关。自己所站的位置即是机关中心,脚下乃是一个方圆半丈的圆盘,圆盘与地面似是一体,但外边却有一圈一指的缝隙。龙玄拂开圆盘中心的尘土,里面露出一个黄色的碗大按钮似的物事,他知道这是机括所在,非到万不得已,不可触碰,便盘坐盘上,双腿间的空隙正好让出黄色机括。 此时的澹台墨心静如水,为了躲避仇家自己隐居在这里十多年,没想到还是被人发现,罢了,正所谓福祸天注定,索性今天就做个了断。 对方神通广大,逃跑是不可能的,相信方圆百里都已布下了他的灵识,只要一动就会被发现。 他在寺中西墙角站立,伸手抠入脚下砖缝轻轻一扳,青砖翻了过来。下面是一个衣盒,他揭开盒盖,里面是一顶道冠,一件道袍,一双布鞋。这是师门弟子专用的服饰,他脱去 破衣,跪地拜了几拜便穿戴起来。本来穿戴师门服饰是要斋戒沐浴的,可此时形格势禁,大敌即临,也就顾不得那么许多了。 盘龙山气候怡人,此时正是初秋,万物还没萧落。山中花植光彩明艳,与盛夏的繁茂一般无二。 山间道路上徐徐驶过一乘软轿,说是轿子其实就是可以抬的藤椅。抬轿四人均着白衣,形容怪异,周身透着一股邪祟的味道。 上下起伏的软轿上斜卧一人,头戴方巾,一袭白袍,清瘦的身形,俊逸的脸庞,左手握了一柄折扇,右手攥着一方手绢。手指白皙细长,即嫩且娇,一看便知定是养尊处优已久之 人。此时正阖目养神,不时用手绢轻轻拭了拭额上的汗水。 软轿行至盘龙寺门口,却不敢贸然落下。前头北侧一人转过头来轻声道:“主上,到了。”白衣人优雅睁开双目,环视了四周,轻点了下头,软轿这才徐徐落下,下落之时四人双手紧握,小心无比生怕轿落不稳,惊了主人。 白衣人飘然下轿,凝视着盘龙寺紧闭的大门,头也不回轻语道:“都在这候着。”声音轻柔动听,彷如涧水滴石。 四人虽面容冷峻,对白衣人却是异常恭敬,不敢有悖,负手肃立排作一列站在轿前。 白衣人轻移贵步,走路无声无息,仔细观看就能发现他是用脚尖一点地上石子便飘出丈余,脚掌根本没和地面实质接触。看他行走时几乎是令人眼睛一昏,人已上了台阶。 他伸手虚推庙门,呼啦一声,门分左右,竟凝而不动。这一对破败山门年久失修,销子早就离位,一般打开时需立一块大石方能止住,否则吱吱嘎嘎摇摆不停。谁知这白衣人一 出手就令其稳固不动,可见其功力精深。 白衣人迈步进入,只感觉一股霉味混杂着人体臭气扑面而来,他脸现嫌恶之色,显是生性洁净手中白绢捂上了口鼻。他环顾周围,入眼处一片破败,缺东少西,佛像竟是无头之 身,充满邪异感觉。他自东朝南一一审视,烧烬的火堆,破窗,烂草堆当他看到草堆中端坐身穿道袍头戴道冠之人时,呆立不前,一阵风吹过,手中白绢轻轻滑落,他竟不自知。 二人对视良久,白衣人眼噙热泪:“师兄,是你么?” 澹台墨眼中也是晶莹欲垂,说道:“白衣,你还是来了” 白衣人望着师兄,不可抑制的泛起一股孺慕之情。少年入宗门学道的一幕幕出现在眼前,仿佛就在昨天。 “师兄,你老了,再也没有当年的风采了。”白衣人眼中透着怀念,凝视澹台墨。 澹台墨苦笑一声,道:“是啊,岁月无情啊,纵是你我修道之人,未到巅峰也是难免生老病死的。你还面嫩的很呢,算起来,今年也有四十三岁了?” 白衣人羞赧一笑,赞道:“师兄好记性,还记得小弟的岁数。” 澹台墨轻叹一声,我怎么能不记得呢? 他眼中湿润,抬头望向穹顶,幼时的一幕幕无比清晰的出现在脑海里。他自幼是孤儿,被师父收养,被收入到一个叫“玄宗正气门”的宗派,从小在门内长大。这白衣人叫沈白衣, 人如其名,从小就爱穿白衣,比自己入门较晚,是师弟。他还记得两人第一次见面时的情景,当时自己二十岁出头,沈白衣才六岁。站在自己面前恭恭敬敬的一揖到地,少年老成地称呼自己师兄。逗得他忍不住开怀大笑,自那一天起他就发自内心的喜欢上了这个稚气未褪却又举止有礼谈吐稳健一身白衣干净白皙的小师弟了。 他的师门坐落深山,师弟来了之后打破了枯燥的生活。每日午课之后,他便携着师弟的小手穿梭在荒野林间,无人之时就把沈白衣放置头顶,展开身形穿山攀树,越河跨涧,远 远就能听见两人爽朗快活的笑声。这个小师弟也极其依赖这个比自己大十多岁的大师兄,食则同案,寝则同床,一时之间亲密无比。 师门有规,入门之法皆由师兄代传。自己又担负起了教导沈白衣修行的任务。小白衣灵性非凡,聪敏无双。他又倾心传授不遗余力。一个爱学,一个勤教。几年光景过去,沈白衣道法深湛几乎能与自己比肩。 沈白衣这孩子什么都好,就是性子有些急躁,又傲岸自高。为此他没少在背地里晓谕责劝,希望他能学好。哪知沈白衣表面应承,内心主意却未改变一毫。处事偏激,手段狠辣,屡次触犯门规,终于在十八岁那一年被逐出师门。 澹台墨思及往事,仰望屋顶时眼中泪水忍不住淌了下来,一直流到脖颈之中。 沈白衣心疼道:“师兄何必老怀感伤,今日你我不是相见了吗?过去之事都成昨日云烟,让它随风而去。”话语里体贴柔善,与他此来目的大相径庭。 澹台墨伸袖拂去眼中泪水,冷笑斜睨着他,讥讽道:“过去了?过得去吗?自你反出师门后不知学了什么妖法竟功力大进,戮尽同门,这血海深仇,我作为正气门弟子,能让你在我眼底过去吗?”话语坚定无比,透出无尽怨愤情绪。 “师兄你怎么不懂,记得我被逐出师门之时,你亲送我下山,送我盘缠法宝,我当时就劝你别留在那种是非不辨愚鲁无知的所在,不如跟我一起反了,逍遥仙道,何不快乐?”沈白衣振振有词。 澹台墨眼望远处,叹道:“是啊,想当年你我号称仙道界黑白二子,一般的风洒俊逸,羡煞旁人,那段日子属实一去不复返了。” 沈白衣以为师兄被自己说的心活,心花怒放,喜道:“师兄,现在迷途知返也未晚,不如你把掌门令牌给我” “呵呵”澹台墨轻笑着打断沈白衣,“我早已归隐山野,不问师门之事,其实这二十余年过着醉生梦死的生活,都是为了避开你,我早已看淡争伐,无缘仙路,不妄想去修哪门子仙得哪门子道,可你说师门不济,那我问你师父师叔对你怎么不好了?” 第4章 兄弟,凶惕?(二) 沈白衣深吸口气,徐徐道:“对我不好的地方多了去了,我记得从小就被师父师叔打罚,而且手段毒辣” “为了教训不听话的骡子,你堵了它的粪门,没出三日就令其腹胀倒毙。收了恶财林员外钱财,作法焚烧平民房屋,你为恶一方,不择手段,难道还不该责罚吗?”澹台墨再次打断沈白衣话语,连珠炮般说出他犯的罪行。 沈白衣被揭了老底,既不恼怒也不驳辩,面色坦然,仿佛说的不是他,可见脸皮老到一定程度。 说到此,澹台墨正色威颜道:“我正气门门规主纲的八个字是什么?修道宗旨又是什么?” 沈白衣不假思索道:“浩然正气,天地共存。扶危锄恶,泽被八方。” “没想到你的记得这么熟,你的所作所为跟这十六个字搭的上一点边儿吗?”澹台墨疾言厉色。 沈白衣面不改色,缓步走到草堆之前,俯身坐在澹台墨对面,依旧是不驳不辩不认账的态度。 一个如怒目金刚,一个恬淡如观音,良久两人都未开腔。 沈白衣脑中极力搜索对己有利的证据,他外表虽风云不变,内心也想辟一力据,一举驳倒师兄,以证明自己所有举动都是有道理的。 “就算师门如铁,门规无私,我年轻莽撞不能融入,那么阿诗呢?她犯了什么错?为何要逼死她?”沈白衣一提“阿诗”这个名字精神为之一振,语气中带着怜惜之情。 澹台墨未接话茬,只冷冷观望。 沈白衣以为得了道理,细细数说:“我和阿诗两情相悦,师门不允也就罢了,还闹得她父母都知道了此事,让阿诗夹在中间难以做人,这就是抚我教我的师门吗?他们有没有为我考虑过一丝一毫?”说完竟又流下两行热泪。 澹台墨冷然旁观,稍息片刻,猛然一声断喝:“你不要在我面前演戏了!我什么都看到了!那天你躲在阿诗家柴门之后手里攥着的是什么?” 沈白衣陡然一惊,脸上泪水似乎凝固,伤悯神情被惶恐所代替,然而只一瞬,他的脸上又恢复平静。 澹台墨须发皆立,怒道:“你私通猎户纪家之女纪筠诗,致其有妊,被师父知道要杀你儆效,是我和几个师叔力劝才做缓解。但此事事关宗门颜面,当时定不能容你继续留下,在我的斡旋下,除师父外的几个师兄师叔一起凑了点钱准备给你和纪筠诗成亲,就在我去纪家说和也就是她临盆当日,你在哪里在做什么?!” 当日情景犹在眼前,澹台墨怀揣财物,去纪家说亲。走近纪家祖屋时,发现门后瑟缩着一个身影,疑心有异,当下便跃身上树。纪筠诗在家中痛苦哀嚎,声传四野。屋外门后闪出一个俊俏白衣少年,风尘仆仆,一脸惶恐,左拳紧握,不时伸展开后探视一眼又迅速合上手掌。 这一切,树上的澹台墨都看在眼里,他施展法力,凝视远眺,看清楚了这少年手中是一粒“鸩鸠丸”,此丸药剧毒无比,当者顷刻殒命,想来这少年是来纪家哄骗纪筠诗出门,再伺机毒害于她。 看清楚了真相,澹台墨转过了头,整个人平依在树木横干之上,举目仰望青天,心中嘘叹感伤不已,觉得自己最疼爱的这个小师弟实在没救了。 他甚至连禽兽都不如。 澹台墨还记得他在树上隐匿时久,纪家后屋传来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接着纪母尖锐嘶哭声传出。他心中一惊,眼望下方,沈白衣却是面露喜色,如释重负。想是纪筠诗难产不救,撒手人寰了。 纪筠诗最后被暴尸荒野,连个坟都没有。纪母要女儿入土为安,猎户出身的纪父性情粗鄙守旧,以此事为丑,不许她入土,剥光了女儿衣服将其背到静僻荒山后丢入了深不见底的山谷。 数日后,澹台墨才寻到纪筠诗的尸首。只见她满额青筋,双目不冥,七窍出血,肚腹如丘,赤裸的身体呈暗灰之色,手脚都被野兽咬坏,实是惨不忍睹。 澹台墨听人说,这纪筠诗少年早慧,识记超人,又貌美端庄,虽出身贫寒,却落落大方。可想而知,将来的人生会是多么的精彩,此刻却落到如此田地。 草草收殓了她,澹台墨心神激荡,决心从此之后与沈白衣恩断义绝,天涯歧路。 沈白衣被师兄当面揭穿自己的劣迹,心中一震,脸上却不动声色,悠悠叹息:“总之我们是有缘无分,如果我是掌门或者宗门是我的,那就不同了。” 澹台墨愕然以对,半晌后才苦笑摇头,“沈白衣,你不是人!”雄浑声音震撼发出,四壁皆耸,房顶的灰土簌簌而下。 寺前空地的人众闻讯都是一惊,其中一身形魁梧大汉凝眉询问他人道:“要不要进去看看?” 一颌下有须的年长之人说道:“且看看,主上的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 三人点头赞可,依然直立如山,眼神都往盘龙寺方向聚拢。 沈白衣平静如水,嘴里全是别人的不是:“阿诗命薄,我们在一起游玩时有个相面先生说过她活不过十八岁,这是命数,跟我无关。” 不等澹台墨接话,直接了当说道:“师兄,多说无益,我为令牌而来,给我,饶你!不给”语气有些滞顿,毕竟眼前之人似父胜兄,要自己动手杀之总是不忍。 澹台墨一言不发,站起身子,双手掌心向天,轻缓抬起,又反转徐徐压下。这正是本门玄功的起手式。 沈白衣也不再劝说,振衣而起。脸上明暗交替,彷如鬼火一般来回变幻。隐隐中竟似有一婴儿面容与沈白衣脸孔相互转换。 澹台墨大惊失色,双手下垂,继而戟指沈白衣颤声道:“什什么!你竟拘了三界血婴这种怨气重极的妖胚做元婴?你是嫌命长吗?” 修道一途分三种境界,凝神、结丹、元婴。无论何门何派,历经几许春秋,都会化归为一条仙路。所谓一树三果,这一树指的就是滔滔修真之径,而三果就是这三种境界。三颗果实仿佛三座台阶,上下分明,依次递进,从古至今无一人能觅捷途。 而一般宗门的修道之人,想达到凝神几乎就要耗费五十年光景,结丹则要一百五十年,而元婴至少三百年以上。如无仙根天赋的人,还未结丹便即死去,运气好点的做到结丹真人的地位之后却难有寸进,想要得元婴几予上天,放眼大元王朝整个修仙界,也就那么区区十几个元婴境界的老怪物,一般人想达到这个境界无异于蚂蚁撼树,根本不可能。 而这血婴乃是戾气怨气所化,取自胎死母体的夭折婴儿,死后尸身处置不妥,魂魄不能安生,无处为家,便化作滔天怨气。这股极怨极恨之气直干天地,惊扰八方,覆搅六合,势为天、地、人三界所不容,所以又叫做三界血婴。 不知道沈白衣通过何种途径,竟将此婴拘来收入魂魄之中,想必也寻到秘法将养成功。此婴嗜血如命,本体需日夜浸泡在血池之中,魂魄在外才能为御使之人所用。其威凶悍,足具通天灭地之能。豢养者长期与其为伍,难免血气盈亏,内息紊乱,精深不振,年深日久,魔性入体后果更加难以预测。 澹台墨此时眼见沈白衣脸色怪异,再也不是幼时那个乖巧可人的模样,心中愤恨,怨其不争,狠其心歹。而且自己身负师门血仇,以前虽选择逃避之路,可危难临头,实实不能退却,毅然选择一战。 沈白衣脸上怪态渐平,只见他双手一挥,身后大股白雾喷发,竟久聚而不散。元气外泄是高深道法,但通常人仅仅是聚成虚飘之状,远不如沈白衣此刻凝聚出的宛如实质。 小云彩一般的元气久聚不散,白色云彩在半空化成苍狗,转瞬又变成殷红触目的血色,只见血色云彩喷吐出数道云霞,云霞深处浮出一个身穿兜肚,头扎丫髻皮肤白里透红的小童。 小童面色红润,手脚滚圆,明显是未出周岁的模样。它虽不是活人,却被沈白衣养了近二十年,也在暗暗生长,从襁褓之婴长成现在的周岁大小。它横眉立目,眼中戾气四射,一副狠呆呆的模样,仿佛一匹小狼一般。 澹台墨倒抽一口凉气,知道自己今日凶多吉少,大声叱喝:“沈白衣,你是正派子弟,却沉沦于邪祟之术,早晚自食其果,既然你我难以同心,就此决裂。” 说着一扯袍裾,就是一大片布帛掉落,手臂一挥,轻飘飘落在沈白衣身前。这叫割袍断义,沈白衣脸上一疼,却没有依样施为,只缓缓捡起,默默叠好放入怀中。 第5章 燕衔寒枝 沈白衣猱身而上,身后血婴护法,自是有恃无恐。 澹台墨凝身而立,缓缓吐气。双手掌心向上提至眉间继而缓缓下压,复又将师门玄功施展开来。 沈白衣见状立定脚步,若有所思,勒令血婴归位旁观。也学着师兄双手掌心向上提起。 这是师门所传道法的起手势,端的是一般无二。 澹台墨双手虚环,口中念动法言咒语。只见他身体手臂水流一般流转,必是真气循环运行,果然真气汇到手心后白光闪烁,凝聚成团。 他双手后撤,双掌立于双肩缓缓推出,手心中的白光渐趋渐长,先是星星点点的光碎,继而出现无一定之规的光条、光斑,转眼间已汇聚成群。 沈白衣也是同样施展法术,只是他掌心中的光芒五彩斑斓,仿佛蕴含的威力较对手之所长。 澹台墨手中光芒汇聚成形便脱掌而去,杂乱光点光斑光条在空中渐行渐汇,居然各组部位,顷刻间便汇聚成一只飞鸟形状。 这鸟儿螓首尖尾,显是一只燕子模样,头首下端有一长条物事,令人不明所以。 汇聚成形后急速奔袭,向前方冲去。 沈白衣的彩色光芒也汇聚成形,模样却生动得多。圆头白腹,黄喙褐爪,双目紧闭,口中所叼之物乃是一根枯枝,形态逼真,就连树枝上面的霜色都仿佛丹青妙手画出的一般。 两只飞鸟都有数丈之长,可从外表就能看出良莠高低,沈白衣的栩栩如生,仿似活物。而澹台墨的线条简单,粗豪难识,仅有轮廓而已。 这一式“燕衔寒枝”乃是玄宗正气门最为基础的一招功法。说是基础,却也是巅峰。因为这招并不难学,凝气境界即可达到,然而初学之人能汇聚尺余长短的燕形就算是极为成功了,用出此招之时能勾勒出燕尾却是要用上二三十年的努力才能达到,所以前二三十年的正气门弟子一律使出的都是秃尾巴燕,威力自不惊人,而形态也难看至极。 澹台墨知道与沈白衣一役不容留手,是以一上来就催发毕生功力,使出这一式实是毕生功法之菁华所在,饶是如此也只是将“燕衔寒枝”用得仅有其形,难有其神。 这招功法本是正气门祖师观赏丹青之作时悟出的,本就以其形的瑰丽程度以定功力深浅。 两只燕子渐渐趋近,即将接触之际,那彩燕倏然睁眼,浑身裹挟着耀眼光芒,张开了血盆大口,竟一口将形状拙劣之燕像活物竞杀一般一口吞下。 澹台墨睚眦欲裂,没想到沈白衣居然修炼到了如此境界,曾听师门长辈说过,此招最高境界即是孤燕瞠目。正所谓燕子开眼,我命不远。自己催出的元力之燕竟成为了他燕的腹中之食。 其实并非是彩燕吞彼燕,只是元力汇聚而成的光芒强过另一方,将其覆盖湮没而已。这彩燕毕竟只是元力汇聚的能量团,而并非活物。 此时彩燕眼露邪芒,狠厉无比,迅猛无及的向澹台墨扑了过来。 这一切说起来冗繁,其实只是几个呼吸间的事而已。 飞到临近,彩燕依样施法眼中厉芒外散,又是长大了口欲吞澹台墨。 澹台墨双臂护胸,紧念法诀,通体白光护体,一身精湛道法表露无遗。 然而,那铺天盖地的邪气席卷而来,彩燕气势慑人,仿似无边无际的浪潮大力奔涌,令人根本无法抵御。 呼,彩燕浑身散发出极度的高温,地上的干草受热居然噗噗的烧了起来,澹台墨须发卷曲,脸上汗水如雨,黄色道袍竟有些微微焦黑的模样。 元力所化的彩燕瞬间覆盖其上,转而化作一团五彩缤纷的火焰,在澹台墨身上盘踞燃烧。 啊!早已无力闪避的澹台墨忍不住哀嚎出声,呻吟着跳动起来。远处的沈白衣骈起二指,口诵真言,定! 一声法诀化作巨大的“定”字呼啸而去,字身上携带的法力裹住了澹台墨,使他如泥塑一般不能动弹。 五彩火焰熊熊燃烧,澹台墨被拢在其中,身体被沈白衣意念所控制,无法动弹,就这么被一点点烧成了灰烬。 沈白衣的被在斑斓的火光映照得极度怪异。他面上依旧波澜不惊,以怨报德的亲手戕害了这个疼爱自己维护自己甚至视为己出的大师兄。 这个世界上真心实意为自己好的人,此刻化作了一堆灰烬。 他心中一阵烦恶,一阵目眩,再难站立,身体向后蹬蹬蹬退了三步,眼前一黑,双腿一软,委顿在地上。 他脑中思忆电闪,自己找了师兄二十年,难道真的就是要现在这个结果吗?扪心自问,师兄对自己无过,只有一桩又一桩的恩惠。 一场瘟疫夺去了父母的性命,他六岁就被狠心的叔婶送到山上学艺,说是为他谋求一份出路,其实就是无情抛弃。他叔叔沈澄送他入门时那一脸不耐厌烦的神情,他现在还记忆犹新。自己是个拖油瓶,是无用的人。入了宗门后,真正对自己好的人只有师兄。每次闯祸遭叱,都是师兄出面讲清,挨打受罚也为己代受,他不知道为自己吃了多少鞭笞杖刑,现在居然这样对他?那掌门令牌就那么重要吗?我现在的功力,就算正气祖师再世也难望项背,我只是想毁了正气门,彻底的毁了它! 人非草木,沈白衣虽心硬手狠,厚颜强辩,可今天与阔别二十年的师兄一见面,还是勾起了无数回忆。 他眼中射出两道光芒,投掷在对面墙壁之上。墙壁上出现了影像,这是神念外放,金丹仙人可以做到的,令脑中意识和回忆形成实质的法术,意念力达到一定程度的人可以做到。那影像里出现的是他小时候和师兄在一起的种种情景。两人围坐在桌前用饭,只有六岁的沈白衣习惯的用左手执着,澹台墨假意发怒,扳起了脸用筷子打他手腕。小孩子从小左手用筷,长大了不好纠正。画面里澹台墨脸色虽肃,眼角中透露出的疼爱之情却难以掩饰。沈白衣手腕被打了一下,换交右手,有些笨拙的去菜盘里夹菜,澹台墨在旁一脸期许,仿佛比自己亲手去夹还要高兴。接着是一个夏日的午后,两人穿着薄汗衫,在山间穿梭。澹台墨身高步大,轻松的把沈白衣落在后面很远,沈白衣小步蹒跚,哭丧着脸,用出全身力气也追不上。澹台墨在远处原地踏步,回头嬉笑着,小沈白衣吭哧吭哧奔到近前,澹台墨一把抱起他放在肩头,脚尖在圆石上一点,人已跨上树梢,如灵猿一般左突右近。灿烂阳光下,一个身影在树梢上轻灵跃动,沈白衣附在他肩头,小脸一阵白一阵红,即兴奋又害怕,双手下兜,紧紧环抱着师兄的下巴,不时低下小头看一眼师父,眼中流露出崇拜敬仰之情。他们俩的感情既像兄弟,又像父子。也许自幼失怙的沈白衣内心深处真的拿师兄当父亲。 而今天,他却杀了自己的“父亲”。他凝视着神念所化的图像,专注的脸上一会欢喜,一会哀伤,有时欣悦,有时却有透出一股浓浓的悔恨之意。 突然墙面一阵紊乱,像水流一样波动起伏,竟似承受了巨大能量攻击。只听见砰的一声,一堵墙炸裂开来,碎屑泥土翻飞,整个大殿都跟着剧烈颤抖了一下。尘埃落定后发现,墙上画面已然消失,只有一个巨大圆洞,透过圆洞看到了山间鸟语花香的景茂。 沈白衣大为恚怒,正要怒喝。他的脑海里一个阴森森尖利利的声音响起,:“你后悔了?你后悔来这了对吗?” 沈白衣口唇未动,也是在识海里回道:“我后什么悔,只要是正气门的人,全都百死莫赎!” 那声音说道:“你可不要迁怒于我,今天的所为都是你内心中的恶念。我只是升华了一下而已,你把我拘来不也为了增加自身的戾气,吞噬掉最后一点善良吗?”这是三界血婴在他脑海里与之对话,血婴虽有化身,却未修炼到口能吐言,只能在沈白衣意识里与之有所交流。 “少啰嗦,我做的事从不后悔。”沈白衣叱道。 看着地上的尸烬,沈白衣的脸上悔意尽褪,取而代之的依旧是一副淡然之态。他伸出手轻挥,一股骤风自手中而出,卷着一堆干草和灰烬自墙壁孔洞中飞出,化作漫天烟尘,四散而飞,飘落在幽幽山间。 “师兄,是你迷途不知返,你一生在山中居住,我把你葬在生活多年的故居之处,也算对得起你,你应该感谢我,哈哈哈哈”笑声传出甚远,久久不能停歇。 这句话惊了躲在佛腹中的龙玄,他猛然抬头,发现头顶的紫色光罩不知什么时候消失了。他意识到了危机,师父!师父他 心念及此,再也不能抑制自己,双手攀住铁壁,双脚用力踩蹬,比上次利落了不知多少倍,眼看就要翻出佛腹。 第6章 我必杀你 就在龙玄准备腾出手按住断头铁壁时,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龙玄!你忘了我跟你说的话了吗?你此时死掉没有任何意义!给我下去!” 空有声音,却没有人影,这是师父临死之前执念所汇聚的最后一点神识在对自己讲话。 龙玄眼中溢出热泪,不顾一切的大喊:“师父,可他杀了你,我要报仇!我要报仇!” “闭嘴,给我下去,按机关!逃命!”师父的声音疾言厉色。 大殿中的沈白衣听到了龙玄呼喊,手中彩光浮现,悠悠说道:“小鬼,给师叔滚出来!” 龙玄几欲跳出去与他拼命,为师父报仇。他是自己这世界上唯一的亲人,却被杀了,这种切齿之仇怎能不报? “下去!啊”澹台墨的神念本就微弱,正常说话已是艰难,如此大喊几乎是拼尽了最后一点念力。 龙玄不甘的跳落下来,捂住怀中之物,落在圆盘之中,对准黄色机括一脚踏了下去。 “沈白衣,我必杀你!”龙玄嘶吼着。 黄色机括被踩下后往下陷了半寸,脚下传来卡拉卡拉的如齿轮交错的声音,噔的一声,圆盘被一根手臂粗细十数丈长巨大弹簧弹起,龙玄整个人飞腾在半空中如一颗炮弹般朝屋顶冲去。 眼见就要撞上屋顶,他双手成掌借着冲力一举把大殿屋顶冲出了一个大洞,继而向高空飞去。 沈白衣眼神随着龙玄身形飞出,身形一动未动,只喃喃说道:“好,我等你!如果你能活着来找我的话。” 说完手腕一翻,一张黄纸出现,沈白衣快速在上画了几下,一指天空,喝道:“疾!” 那黄纸化作一道黄光,以更快的速度向龙玄的方向疾追而去。 “这千里追魂符是我秘制法宝,你走到哪它就跟到哪,你身负正气门掌门令牌,我保你四海无家,天涯孤路,哈哈哈哈”说完,沈白衣狂笑起来。 笑毕又望了望弹出佛腹的十丈有余几可及地的巨大弹簧,此时簧身舒展间隙扩大已失去功效,心中暗叹师叔诸葛神机的锻造之术还真是惊为天人。 玄宗正气门,是坐落在大元王朝某处的一个神秘宗门,世人对其不甚知晓。相传门规森严,秉持着浩然正气,替天行威的宗旨,不过近数十年间,修真界和人间都鲜有识闻。正气门掌门令牌内有正气诀,是修道法诀。据说可正人心神,秉接天地,能为修行者在悟道过程中摒弃杂念,涤除玄览。天下妖魔邪祟知道此诀之妙用后,无不窥伺觊觎。邪魔怪妖本就心神不稳,如果得此法诀,在修炼路途上才能稳步前行。是以一些经年老妖对这正气诀是垂涎三尺,欲罢不能。沈白衣的话语中透出的意味正能说明,无知小子龙玄身怀重宝,犹如总角小儿手捧黄金行走于闹市之中,自是祸多而福少,这岂不比当时就杀了他更为有趣?正气诀对沈白衣来说已无效用,整个正气门加在一起都不是他的对手,他有意放龙玄逃遁,其实并未安了什么好心。 龙玄飞在本空之中,这巨簧乃是当世第一锻造高手诸葛神机的佳作,质地精良,选材苛严,再加上铸造附上一丝神念,所运之能足可将人送出十里开外的距离。他与澹台墨交好,所以才将秘法传授。龙玄仿佛被风吹散的蒲公英,身体不由自主的向天上高远处飞行,一道黄光不易察觉的跟上了他,毫无声息的附在了他的身上,他未有知觉 沈白衣为自己此举极为畅怀,笑吟吟的迈步走出盘龙寺。 座下四众围了过来,一起行礼道:“恭贺主上得报深仇,可喜可贺。” 沈白衣脸色一肃,不做应答。师兄跟他哪有什么仇呢? “曾无伤,这是刚才逃走那小子的行藏,你发放出去,让他从此成为众矢之的。” 说完手诀一弹一道黄光对着满脸油彩颌下有须的男子脸面而去。 曾无伤知道这是千里追魂符的神识,对人并无伤害,便不躲闪。扬起脸庞,眼波一动,便将黄光接了过去。 他转身朝向西南方向,掐诀念咒,双手平摊向天。不一会手心中出现了密密麻麻近百颗黑色弹丸,仿似萤火虫一般。 他施法完毕,口中颂咒:“千里传音,万里传语,金花玉露,八方接信。”说完手中白玉颗“风信神珠”化作一簇簇细小黑光向四面八方疾速飞散而去。 只片刻,远方不时传来焰火一般的闪亮。那是妖焰在欢腾,想是天下妖邪得到了正气诀临世的消息,正在欢呼跳跃。 色彩缤纷,绚丽夺目的妖焰在上空此起彼伏,闹了好一阵才逐渐消停。 沈白衣徐徐吐了一口气,脸现得色,回头望了望盘龙寺,讥道:“什么盘龙古寺,宝山仙境,就此灭了。” 说完手心彩光迸发,愈见磅礴,对准前方,就要一举炸毁盘龙寺。 正在这时,一声虎啸震动四野,一阵疾风扑面而来。 曾无伤等四人被飓风一吹,纷纷向左右歪去,藤轿被吹得翻飞折个儿,一溜跟头的翻入山间沟壑。 沈白衣凝神镇定,冷笑喝道:“好重的妖气啊,敢冒犯我,给我出来!” 盘龙寺后缓缓浮出一个巨大蛇头,幽幽碧目正冷然注视着他。 “龙裔白蛇?正好捉了你去祭炼,着!”说毕,手腕翻转,一个彩色光弹朝白蛇激射而去。 这白蛇正是小白,眼见光弹朝自己飞来,它急转蛇头,那颗光弹几乎擦着它阔口而过,火辣辣的一阵剧痛。 小白大怒,此时已将庞大法身盘卧在寺庙顶上。狰狞蛇头,庞巨之躯,衬着身后的白云蓝天,慑人之势无与伦比。 小白巨口始终紧闭,此时愤然开启,喉部一动一股巨大气流卷着一团物事朝沈白衣击来。趁着攻击间隙,身形一晃,化为本体匿入林间。 那团物事砸向沈白衣,他身形一晃,躲了过去,再一凝神,寺顶白蛇已不见去向。他心中又好笑又好气。 被沈白衣躲开的物事一击未中,继而掉落,像个球一样翻滚腾跃,在门前小径一路跌撞翻滚出去老远才停住。 停住后居然还动了几下,竟是活物。仔细一看,原来是只雏鹿,身上尽是津液口水,湿哒哒裹成一团,此时已被摔得站不起来了,只卧在地上哀鸣。想来必是小白又去日行一善,载这迷途小鹿回家,谁想有人要毁寺,它一急就将小鹿当做武器吐射出来。从沈白衣的出手上可以看出,自己根本不是对手,还是尽早扯呼为善,于是吐出小鹿后瞬间远遁,实在聪明至极。 沈白衣再懒发功,命座下四众曾无伤、华无语、金无悔、曹无悟聚拢干柴烧了古寺。 熊熊火光中,寺中一片浓烟缭绕。那断头佛身在火光中遍体通红,彷如佛祖显灵。沈白衣默然以对,在滔天火势中坐上众人搬回的藤椅头也不回的朝山下而去。 却说龙玄在空中不辨东西的飞行久远,弹簧之势才渐渐微弱,逐而改变方向带着弧度向下方坠落。龙玄惊得无所适从,向下方鸟瞰乃是一片黑乎乎的树林。心中电闪,口中疾呼,无数年头出现脑中。 这什么鬼机关啊,没被人杀,也得被摔死。 双手无处放置只好紧拢双臂,琢磨着落低后看清情况再寻找那是否存在的一线生机。 眼看离地面渐近,甚至树冠顶碧绿叶片纹路都收入眼底之时,怀中包袱突然一热,一件玉牌从内飞将出来。飞出之后化作一团旋风,将龙玄围在其中。 这团旋风缓解了龙玄的下堕之势,仿佛受人控制一般轻轻巧巧的托着他,穿过了茂密树木,飘飘荡荡,仿佛雪花一般轻盈的落在林间地面之上。 旋风消失,又化作玉牌啪的一声落在草地之上。 龙玄上前捡起细看,只见玉牌巴掌大小,通体碧绿晶莹。上端和左右两侧镌刻几道花纹下端则是一团云彩图案,上面书写“掌门令”三字,下面则是玄宗正气门的小字。背面则是密密麻麻的数行小字,一时难辨。玉牌制作风格脱俗细腻,仿佛是一团云彩托着“正气门”一般,想必是暗喻宗门出仙之意。 龙玄拿起玉牌认真端详了几下,没看出什么端倪,对刚才玉牌显出的威能想了半天琢磨不透。想不通就不去想,这是龙玄做人的标准,将玉牌放入怀中。 顾四周,只见古木森森,怪石丛丛,周围竟透着阴冷的寒气。刚才一时惶急,来不及细思,现在稍缓心神,微一思量,一股苦楚之意从喉间涌了上来。 “师父师父”龙玄泣不成声。师父不在了,永远的离开了,这不是梦,是现实。心中想起师父的种种好处,龙玄心中一阵阵的绞痛。他转身向西边跪下,此时他也不知道盘龙寺在哪个方向,只知道人死叫归西,便面朝西方重重拜了三拜,又磕了九个响头,三拜九叩后依旧目视西方泪流不止。 第7章 大雨滂沱 参天巨树都有数丈之高,枝叶罗天,林中连一丝光亮都透不进来。 龙玄仓皇兜转,在树林中竟迷失了方向。只觉林间树木是一片连着一片,怎么走也走不到尽头。心下本就悲痛焦躁,越急越走不出去,越走不出去越是着急。 索性找了一处空地坐下歇息,身上所着只有一件单衣,林中幽寒,龙玄盘坐运起“悍将术”,只片刻头顶就有一股热流盘踞不散,他依法运转,热流走遍全身,身上寒意才逐渐消退。 左右也是无计,聊赖之中龙玄再次拿出掌门令牌和黄色包袱逐一查看。打开包袱后发现只是一套道袍,一顶道冠,还有一双布鞋。道袍上金线做补,胸腹位置有怪石飞鸟图案,按着奇怪走势形成了一个细辨方明的“正”字。 这道袍穿在身上难免有些张扬,龙玄看罢后依样叠好放回。拿过掌门令牌细细端详,只见背面密密麻麻的小字足有千言,龙玄极目细观,多为古语,竟参十而不能知其一。 只在整段中间处有一行字能看得通晓,“得此牌者,终生可受其护身,然只半月一次,护主之法视势而为之。”这句话龙玄还是能看得明白,也立刻恍然大悟。 原来这玉牌有护主之能,而且并非一种法门,要看执牌人当时的处境而论,但只能相隔半月才能使用一次。 其他的文字就怎么也看不明白了,什么“夫秉天道正气,以御六合怪力”,什么“若水积不厚,则负舟无力”,好像透着什么玄奥之秘,又是什么绝佳的修炼法诀,却百思而不能得其详了。 龙玄参详半日未果,只得将其放回怀中,肚中有些饥饿,便琢磨着打点什么野味果腹。起身捡起一块石头,向头顶左右看去。 无奈林高叶密,只闻鸟叫,却未能见其影踪。便捏了石头,左绕右转的不住仰视搜寻。 也许是他心神渐稳,就这么绕绕转转的,竟走出了这片树林。眼前是一片山谷,谷中花草树木皆繁,偶有一白兔跳跃,龙玄心下一喜,快步追上,瞄了准头一石击中。 火堆上被剥了皮的兔肉滋滋冒油,龙玄肚中打鼓。见肉色已变,急忙取下撕了一片肉塞入口中。刚才饿的难受,谁知食物进喉竟似哽住一般,心中郁结之气又涌了上来。只胡乱吃了几口就再也难以下咽。 师父死了,我去哪里?茫茫宇宙,哪里才是我落脚之所!师父还不许我去报仇,即便我去恐怕也是步师父后尘。他虽未与沈白衣谋面,却也隐隐觉得沈白衣要杀掉自己几同碾死一只蚂蚁般容易,还有小蜻蜓,我最爱的女人,我走了,你会想我吗?还会惦着我念着我,为我缝衣煮汤吗? 他心情晦暗,一时之间绝望无已。快步奔上股侧巨石,登高而呼。此时日头渐斜,稀疏阳光落在一个脸色凄苦,悲愤异常的少年脸上,说不出的孤寂落寞。 远方山间回音传来,惊起归鸟无数。却连一点人烟也看不到。 眼见暮色渐浓,自觉今日是难出山林,索性在谷中低洼处觅了一个小山洞,在洞口拢了一堆火,烘得里面四壁干燥便钻了进去,手里攥着吃剩的野兔,就此安歇。 天色暗了下来,昏沉沉的,竟没有一颗星辰。秋风阵阵,一阵阵凉意袭来,龙玄功力护身,还好过些。 这一夜,他睡得极不安稳。一会儿梦到师父满身鲜血站在自己面前,一脸悲戚。一会儿又看到无数妖祟在追自己。又梦到回到了前世,和妻子女儿眉开眼笑的在一起幸福生活,总之没有一刻消停。一会又梦到小蜻蜓,手里端着新做的衣服和精心烹制的食物,笑吟吟的站在山边望着自己。 半夜里,天空骤然云聚,闷雷阵阵,顷刻竟下起雨来。大雨倾盆,如瀑如涛。山谷中最易积水,落地后又难以排出,但凡沟壑处都凝成小溪,向下方奔腾。大雨下了许久,谷中水势急惶。龙玄昨日劳疲一天,又惊又累,前半夜又噩梦连连,此时睡得正香,浑没发觉自己栖身的小山洞已渐渐存水盈有半尺了。 水流渐急,龙玄身体竟被积水冲出了山洞。少年梦沉,即便如此也未清醒。水流托着龙玄出了山洞后与上游之雨汇聚一处,向下游奔去。 山谷两侧树木繁密,惶惶雨势不能尽入。否则这凉雨一激,龙玄也就立刻清醒了。 龙玄好像浮尸一般飘向谷底,竟自顺畅无比。翻滚怒涛卷着黄泥一路向下而行,越聚越多,居然引发了山洪。多处河流汇聚到一起,其势非同小可。 山洪暴发犹如海啸,滔滔怒吼彷如万马奔腾。龙玄只觉梦中坐船,载浮载沉。手触冰凉,还以为梦得真切,惺眼微启,竟一眼瞥见一棵被巨洪冲走的小树和自己并驾齐驱。 龙玄猛然睁眼,那树就在自己身畔,伸手可及,底部根干已断,显是洪水所为。 这下他可再也睡不着了,惶急转身俯下稳住身形急忙手舞足拍向山谷一侧游去。哪知水流湍急,往往手几碰岸就又被洪水冲出数丈,几次三番,饶是身负神功的他也未能得计。 顺流而下,幸好他会凫水,而且身健体壮。就这么在水中折腾,眼见前面有一拐角,岸高树多,还未被洪水冲垮,他看准了时机,待身将至时,将手抓向一颗裸露于外的树木根脉之处,双手紧握正欲拔身而起之时,哪料树木竟直直朝龙玄头顶砸了下来,树根附近泥土已被洪水冲的松动,天黑雨急,难以辨明。 龙玄身在水中,躲闪不及,头部被重重砸中,眼前一黑,双手一松,昏了过去,顷刻间就被冲出老远。 上方天际咔嚓一声焦雷怒吼,雨势更急,仿似要填满这世界一般。 他走在一条似曾相识的道路上,是土路,却干净的异常,连一点尘埃的没有。正前方是一轮蒸蒸红日竟与他平行而立,仿佛在路的尽头。道路两边没有树木植被,他就这么漫无目的的走着。仿佛黄昏,仿佛黎明。鼻中竟传来一股浓郁的香烟味道,他心中一喜,莫非自己又死了回到了自己原来生活的世界吗?大元王朝是没有烟草的。这种喜悦充满了他的内心,那种孤寂和迷茫的感觉顿时倾空。他迈开步伐,双臂急振,前方就是故乡!他的意识里固执的想。也许不一定,但这是理想。人只有给自己一个或真或假的理想,才能顽强的活下去。 他急奔着,朝着太阳悬挂的前方急奔着。仿佛夸父追日。路边的景象不住变幻,一会儿是小白现出法身盘在路边,巨大蛇头满脸是血,一脸无助望着自己。一会儿是师父澹台墨,浑身焦黑,脸上模糊不清,站在什么也没有的路边向自己缓缓挥手。那动作就像轻烟飘动一样,虚幻而不真实。他什么也不理,硬起心肠向前快跑。 对不起了,师父,对不起了小白,我根本不是这个世界的人,你们本不属于我,再见了!你们好自为之。一边跑一边说。他第一次发现自己原来这么自私。 待跑到近处,他才发现自己处身之地是个万仞悬崖。那轮红日离自己还有十万八千里。他懊恼极了,忍不住低头向崖下一望。只见下面是红色岩浆,咕咕作响,仿佛烧开的水,看得人冷气倒吸。岩浆上飞过一只羽毛被剥光的鸟,浑身光秃秃的十分诡异。 龙玄越看越惊,觉得这里无处不透着古怪,正要回头顺原路返回。却发现身后的土路不知道什么时候消失不见了,周围云雾缭绕,自己仿佛置身高处。 他心中大急,正要呼救,却看着远方小白御空而来,澹台墨盘坐在他的头顶。两人表情怪异生疏,都似在冷笑。 龙玄又惊又愧,心中一急,大喊出声,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 梦,原来是个梦。 他重又躺下,脸颊淌下冷汗。屋中一灯如豆,立在头顶墙上,虽不能照出太远,却也明亮异常。 这是哪?只见周围四壁皆空,萧聊清贫。唯一摆设只有床边的木桌却也斑驳破旧,明显使用时间不短了。自己所卧的床铺倒是宽敞舒服,厚厚的床垫干燥软绵,极为舒服。他这才发现自己上身赤裸,双手紧抱着包袱,下身裤子还未晾干,把床单印上两条大腿形状的湿痕。 窗前挂着摞满补丁的重重布帘,看不到外面景象,却能听到淅沥雨声和远处不时传来的雷声。 雨还未歇。 门外传来轻缓脚步声,吱拗一声门响,一个老太太从门外走了进来。她头戴黑呢发箍,身穿夹袄,腰弯得很深,几乎快与脚平行了,走路却很轻快,三两步就走到近前。 像鸵鸟一般抬起头,微笑轻语道:“远来的客人,喝了我家祖传的定神汤有没有好一点?” 龙玄不置可否,他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喝过东西了,一瞥眼间瞧见木桌上放着半碗黑乎乎的汤水,想是自己稀里糊涂的喝过。当即点了点头。 老人神态慈祥,像看自己孙儿一样看着龙玄。核桃一样布满皱纹的嘴咧开一笑,眼神无比令人亲近,只是眼珠颜色碧绿如宝石,她轻声说道:“你这是受了惊吓,在洪水中着了凉,床上有棉被,踏踏实实的歇着,老身告退了。” 龙玄想撑着起来道谢,被老太一摆手免去,只好目送着她深弯着腰和来时一样走了出去。 第8章 碧眼姥姥 头顶高台烛泪堆叠,火光不住跳动,映在墙壁上仿佛人的心脏一样。 龙玄整个人像年糕一样贴在床上,慵懒地不愿动一下。他此时双手还在紧紧抓着胸前的黄皮包袱,不管怎么师父临危受命,将这性命攸关的东西交给自己,实在至关重要。其实里面的东西是什么,有多么重大的关联,对他来说都不是最关心的,他关心的只是这是师父留给自己的最后一点念想。 这不到一天功夫,师父的身影和最后说的那句话在脑中翻来滚去竟出现了几十遍,想得龙玄脑仁都疼。他这个人,其实最不喜欢郑重其事的肩负什么使命和殚精竭虑的生活,什么事情都做到六七分就觉得自己很了不起了,再逼着自己去实现什么愿望实在比杀了他还要难受。 师父说这包袱里有非常重要的东西,而那掌门令牌也绝非凡物,有掌门定有门派,好像叫什么“正气门”,自己身负重宝,会不会卷入什么门派厮杀之中去呢? 不知这个世界的门派斗争会不会像前世武侠小说里一样,正邪不两立,明枪暗箭呢?像七大派围攻光明顶那样的血雨腥风生死以搏呢?要是那样的话这令牌该给谁给谁,我可不是张无忌,更不会那什么乾坤大挪移,(其实他不知道,他现在的功力远比乾坤大挪移要厉害得多),也不想卷入什么是非之中。虽是师父遗物,我拼命维护就是,但要为此牺牲我成全别人可是万万做不到的。 他对前世的记忆本已模糊,其实有时候是不愿去细细回忆。他虽豁达愚呆,却也有些睿智,至少是个明智的人。身置这陌生宇宙,显是与前世生活永世隔绝,恐怕一辈子也回不去了,不如不去想。心中打定这个主意之后,意识里居然也跟着潜移默化,不去想不去回忆,日子久了脑中对于前世的印象也就渐渐淡了。只是在某些危机的关头,思维跳得剧烈的时候,他就能突然之间想起以前的事情,在异界碰到匪夷所思从未遇到的事情时,就会联想到前世看到的一些诸如电影或小说之类靠艺术家想象力幻想出来的世界。 木桌一角搭着他湿透的上衣,现在兀自滴答落水。他下身裤子也湿腻腻的贴在身上极不舒服,他一再想除下,可客居他家,不好意思这样做。他有些口渴,望了望桌上的黑乎乎的汤水,想喝却又嫌它有些污秽。伸出手摸了一下嘴唇,只觉干枯异常,手指一动,又一阵刺痛传来。 他低头瞧自己的手指,只见右手食、中、无名三指右手食、中二指的指甲尽皆劈裂,多数已伤到了指芯,有的指甲还在缓缓渗血。 他一惊,坐起身来,把包袱放在裆部,细看手指。顺着手指不经意瞥了一眼黄皮包袱,只见上面褶皱杂乱,而且居然还有几颗断了的指甲,几处细小的斑斑血迹。 这光景,怎么看怎么觉得好像是有人趁自己昏迷的时候和自己抢夺包袱来着,被自己死命护住而未能得手。他这一惊,头脑嗡的一声响,本就受过重击后更是疼得厉害。 一瞬之间,这温暖平和的房子里透出了一种令人质疑的气氛。他恢复之力快极,此时脑中一动,他抽身下地,赤裸着上身走近桌前。 漆黑如墨的汤液中映照除了他焦慌的脸庞。 那“定神汤”似以锅底灰为引泡出一般,浑浊不能见底。汤汁粘稠,怎么看怎么恶心。忽然之间,居然咕噜一声冒了个小水泡。 龙玄头皮有些发麻,他端起了碗,斜倾碗身,使汤汁滑向一头,令人能看到碗底。只见碗底密密麻麻一层粉色肉芽,栉比鳞次,看得人一阵作呕。再拿得近些,肉芽上居然都有一个小嘴,居然是都是有生命的,那一些小嘴随着肉芽左右摇摆,一起在呐喊一般,不过芽小嘴细,听不真切,细辨方可略闻一二,就像蚊子在人耳边轰鸣一般。 不好,这里实非善所,逃! 龙玄嫌恶的把碗往桌上一丢,拿起湿衣服急奔向窗前。 耳听的外面一阵老妪咳嗽之声,龙玄一惊,忙把湿衣一丢,手脚麻利窜上床面朝里侧而卧。 门分左右,老太低垂着头,走到龙玄身前温言说道:“客人,这有我新做的被褥,给你换一下,你身子湿了,别着了凉。” 龙玄面朝里侧支吾含糊,假意睡着,其实两只眼睛睁得溜圆。 老太瞥了瞥左右,见湿衣水碗似被动过,身子一震,一双原本温和混沌的碧眼陡然变得精锐怪怖。 只见她头脸狰狞,手中被褥遥遥飞到一旁却无声落地,干枯如柴的双手悄然缩回,再伸出时已变做毛茸茸的利爪,脸上褶皱舒展,两颗暗灰色利牙自唇角探了出来,双爪弯举平行,目眦口狠,哪还有一点龙钟老态,明明是一副嗜血狂魔的样子。 臀后支棱,一条毛茸茸的大尾竖起。口中还是慈祥老妇绵软爱惜的口气:“客人,你转过身来,我给你铺床。” 龙玄双眼圆瞪,正思忖对策,同时潜运功力,“悍将术”功法在体内流水一般运转,气劲已凝结在双拳之上。眼神一瞥,只见面前灰墙上一根粗壮物事投影出现,他知不妙,口中含糊应道:“嗯,谢谢老妈妈了。” 话音落地,缓缓转身,倏然间一跃而起,右臂疾挥,功力激发,一记直拳裹挟着千钧之力向老太打去。 那老妪见他缓转身形,凝神注目,作势欲扑,没料到龙玄已全身戒备,装睡出击。这一拳夹着劲风击来,不及躲避只用双爪护住头脸,饶是如此还是被打得飞了起来。 拳风震得头顶蜡烛一阵慌乱,烛火变为星点仿佛人突然窒息一般,几个呼吸才重又燃起,却被拳势余风带得噗噗噗跳动不止。屋内一阵黑暗后又复明,那老太被一拳打得“嗷”得一声怪叫,斜着飞向南侧屋檐,受阻后落回地面,余势又将她自地面弹起,咚的一声头撞房梁,又落回地面,滚地葫芦一般翻出老远,一直滚到北侧墙根,整个人头下脚上贴上了墙壁才算完结。 龙玄跳下了床,再刚才已看清她的半人半妖的模样,压抑住心中恐惧,颤声喝问:“你是什么妖魔,居然在此幻化好人来哄骗我,到底有什么居心。” 那老太毛爪一捂上唇,挺身站了起来,借助微弱灯光一看,右边獠牙居然断了半颗,满爪满嘴的鲜血,不禁又惊又怒。 “臭小子,你吃了老婆子的“百蛭噬魂散”还有这么大的力气,咳咳”说完剧烈咳嗽了一阵,“刚才你昏过去的时候就这么给老婆子来了一下,没想到醒来时候力气更大!” 龙玄心境渐明,不住喝问:“何方妖魔,害我干什么?” 那老太狞然一笑,不去接他话头,自顾说道:“我碧眼姥姥技高一筹,趁你昏睡给你灌了毒药,等着你五脏六腑里活物开会,到那时候你的掌门令牌就是我的了,哈哈哈” 说完化身一道黑烟凭空消失,屋内凄厉笑声犹自未歇。 随着她遁逃不见,屋内嗵的一声巨响,一大蓬白烟平地而起,整间房屋突然消失不见。顿时稀雨覆面,冷风凄厉,只剩龙玄一人站在晦暗阴森的所在。 龙玄大惊,拾起地上湿衣盖在头顶,向四周观望,细雨连绵中不难看出,此地乃一荒野山林,身畔尽是破败坟茕,有的坟已被水冲垮,腐烂的棺材板露出一截枯骨。 漆黑树木伸展干枝,仿佛恶魔张开手臂笼罩在头顶。 雨势慌乱,四野一阵-噼啪响动,使这诡异所在稍微喧噪,否则孤身一人深夜阒静时矗立此地定会叫人心胆欲裂,魂飞冥冥。 龙玄慌不择路,双手擎着湿衣包袱在泥泞的野外顶着寒雨疾步快奔。 幽暗林间传来幽幽厉嘶。 “你吃了碧眼姥姥的独门密药,奔得越快,死得越快,跑啊,继续跑啊,咪嘛夹盖秀,嘎嘎嘎嗷呜” 那老妖一段咒语念出,还没奔出几步的龙玄腹中一阵剧烈绞痛,使他弯下了腰,腹中似有万千张嘴在啃咬自己。风寒雨凉,还是痛得他冷汗直流。 他一阵阵目眩欲坠,强自直起身子,忍住剧痛,左拳如风,狠狠一记击打在自己小腹之上。这一拳用力甚猛,只打得他腹内一阵翻滚,哇得一声吐出了一大口秽物。 胃液血水热腾出现,里面有一团已长到小指肚般大小的肉芽混杂其中。这“百蛭噬魂散”是用一百颗妖蛭卵经过邪门秘法研制。混在汤中不易察觉,原本细小似蚊,可一但喝下之后便在腹中生长,被咒语一催就凶性大发,开始吸食人体内的鲜血,此物凶残,不光吸人血而且最喜自相残杀。龙玄昏迷中被灌了半碗,至少半百水蛭卵入肚,它们进入腹中后自相残杀,仅剩十余不到,否则五十只妖蛭一起吸血,顷刻间龙玄就会丧命当场。 “呃!可恶,你这小子居然把我的宝贝吐出来了,气死我了,你给老身等着,嗷呜”一声厉吼后再无声息,碧眼姥姥想是愤然离场了。 龙玄一脚把张着小口的妖蛭踩成烂泥,无比愤恨的吐了一口唾沫,急匆匆顺着林间往外奔去。 第9章 众邪聚会 倾盆大雨下了一夜,即将天明之时,透过层蔼重雾的林间,依稀遥望到一个仓皇身影顺着山脊往高处急奔。 这身影正是龙玄,他跑得飞快,师父澹台墨传授的身法此时倾囊施展开来。足下发力,每一脚踏在泥泞山路,入不逾寸,身体便腾起窜出,逃离之意迫切无比,所以一身功法施展到了极致。 脚法虽高超,无奈淤泥渐厚,不时将他脚上之鞋粘住使脱落,他急奔几步方始发觉,心中暗骂又返而穿上再奔。心中无一定打算,此刻难觅出路,只往高处走总是没错,总好过在林子里瞎兜乱转。 这一奔足有十多里,途中碧眼姥姥闻声而未现形。对龙玄不住讥笑恐吓,如影随形。龙玄有时怒极,停下脚步回骂,这老妖却讪讪笑着不露面。再走再扰,快跑慢奔,碧眼姥姥的声音始终缠绕左右,彷如跗骨之蛆。 好容易窜到山顶,是一堆乱石,可眺八方。天色渐明,晨曦初露。龙玄一颗悬着心稍微放平。心想此地开阔无遮,看你现不现身。 “哈哈哈,好刁的小子,逼老婆子出来是吗?你的如意算盘落空了,老身我法术高明,千里之外都能传音,你想逼我现身,简直痴心妄想,要不是要不是唔,这个”语气顿拙,言未及意。 要不是忌惮龙玄的拳头,估计早就出来了。 龙玄不再理会,湿衣早就披在身上。雨斜急奔,身上热气一蒸,已干了半成。他把黄皮包袱放在脚下,盘腿打坐,运功养神。 既然前没有出路,后有妖邪来追,不如在此养精蓄锐,练功调息,以逸待劳得好。 “嘻嘻嘻,小子定力不错啊,看来老身之前没叫帮手是个错误。” 龙玄自不理会,汇聚热气至腹。昨夜被妖蛭吮咬,虽呕吐出去,肚中内腑必有糜烂之处,这团热气暖暖的盘踞腹中,能尽快疗治好伤口。 初阳露红,透过清凉湿气铺洒在他的身上,虽不甚温暖,却总算拨云见日,扫去阴霾。 正在这时,远方一团粉色红雾喷吐前行,瞬息间已到了百丈之外。 龙玄睁眼观瞧,心下一惊,这团粉雾极不寻常,缈缈曳曳,竟有几分妖娆之态。 “该死的老母猫,你这是想吃独食啊,就你这两下子,抢了正气牌又能怎么样?”一个甜脆优雅的女子声音在雾中传出。 着目处不远一个土堆中砰的一声裂开,一只人形猫尾的怪物从里窜了出来。原来碧眼姥姥料定龙玄如无头苍蝇一般难以觅到出路,只藏身土堆里,透过土堆,施展妖法在龙玄头顶说话戏谑。 “狐狸精,好,姥姥我见者有份,这小子有道门仙术,老身我唔,我这个” 娇媚声音响起:“你不是对手是不是,天下妖仙中只有你最无用,要是跳窜飞跑,点木成林,化坟为屋这些旁门左道的障眼法,谁也不及你,真正的厮杀术法,你是样样不行啊,咯咯” 碧眼姥姥陪笑道:“狐狸精说得不错,我老婆子在荒郊野外变个古屋骗顿人肉是没问题,可和人单打独斗还是不如你啊,再怎么说你也是千年道行,比我这三百年的小妖是强多了。” 狐狸精笑道:“哎呀,真是人在屋檐下啊,姥姥今天这么会说话了呢,是有求于我。” 碧眼姥姥脸色一红,用猫爪捋了捋嘴边本不存在的胡须,不以为意道:“随你怎么说,反正得了正气牌,你得分我些好处,毕竟将来没准还用得上老身,别忘了,普天之下再没有比我消息更为灵通的妖仙了。” 粉雾一震,蒸腾缭绕。雾分南北,从中走出一个绝世佳人,手里牵着缰绳,绳上缚着一匹黑豹。这女子粉面弯眼,双眉入鬓,身段妖娆,上身只着一件藏青绣花比甲至膝,露着双臂蛮腰窄腹,下身一件粉纱裙,雪白大腿一览入目,身后长着三只鲜艳绚丽的野鸡尾巴随风摇摆。身边的黑豹面容凶恶,血口微张,呼呼喘着粗气浑身黑毛彷如锦缎,在阳光下熠熠生辉,背后竟有一双雏鸡般的肉翅,与本身黑色皮毛大为迥异。 一人一豹就这么虚空而立,遥遥俯视碧眼姥姥嬉笑对答,似乎周围没有旁人一般。 “姥姥放心,那心法口诀我必不会独吞,你再练上五百年就能用得上,毕竟你这三百年道行就像凡人修炼二十年仅是基础,这正气诀只有在我们妖仙破境跨阶之时才能有用,你妖心未稳,现在学了可就是固本培元,走凡人法天象地的路数,和咱们妖仙修炼之法大相径庭了呢。” “五百年就五百年,我这老身子骨挺得住,嘿嘿”碧眼姥姥见狐精满口答应,一双绿眼放出奇异光芒。 龙玄看着两人随意对答,又见粉雾中的妖媚女子,隐隐觉得自己绝不会是她们的对手,趁她们商量分赃之际,悄然起身,顺着石堆后方缓缓退去。 “哪里跑!”一声闷哼自龙玄身后天际传来。紧接着上方黑云密布,鼓声隆隆,四野皆动,仿佛千军万马自天空中急奔而来一样。 狐精娇媚脸色一嗔,向天空喝道:“老熊不乖,怎么才到啊!” “这时也未晚,这小子妄想逃出我们手心,被人传出去还不笑掉大牙啊,你我伉俪二仙的威名不就此损毁了吗,哈哈哈哈”憨闷之声愈近,黑云移到头顶。 只见云端之上立一虎皮大椅,上面端坐着一个黑脸大汉,目如铜铃,脸似漆染。一身黑甲,两肩各有一个兽吞,狰狞巨口中伸出两条黑乎乎绑缚着黑色护臂的胳膊。巨手正捻着一个酒坛,懒洋洋的向下方扫视。大汉形貌给人的感觉仿佛龙玄前世某小说的描述:“端的是烧窑的一般,筑煤的无二,”。他身畔是两个赤裸上身,口吐獠牙满头红发狰狞丑陋的小妖,正手举鼓锤朝下方一面巨鼓重重击落,见主人与狐精对话,方停了击打。 狐精咯咯一声娇笑,板其粉面淬道:“谁是你老婆,我三雉元狐屠艳儿怎么会看得上你呢,我是洞府里缺烧煤的还是短挖矿的,要你来震穴压寨?” 大汉粗声大笑,调戏道:“穴是好穴,也只我才震得住你。记得那年邪云道长寿辰之日,你喝醉了,在我怀里那般娇媚婉啼,至今还令老熊我回味无穷。” 屠艳儿被抓了语病调拨,也不以为忤。弯弯媚眼中透出淫邪向往之色,显是对当年的春风一度生出绮念,媚不能已。三只尾巴急速摆动,迎风招摇,仿似妓院的牌匾一般。 这三雉元狐生性好淫,从名字就能看出来,野鸡和狐狸,可想而知她的家族先辈是有多么混乱了。 “哟哟,看看,看看,说着说着你个小浪蹄子就春心荡漾了。这么着,等这里的事完结,老熊我觅一干爽洞府,你我二人把酒言欢,再行那琴瑟合璧之事可好?”黑大汉眼中淫光四射,双眼冒火的看着屠艳儿下身彷如透明的纱裙,似乎要用眼神就剥光了她的衣服一般。 “呸呸呸,老婆子我实在听不下去了,你个臭不要脸的熊千钧,骚不见底的屠媚儿,真是恶心死我了。”碧眼姥姥一面说一面弯腰做呕吐状。 “姥姥怎么了啊,您年老色衰没人要,还不许别人男欢女爱,水乳交融啊。”黑大汉笑吟吟对着碧眼姥姥说道。 “我呸,老身我年轻时就久洁身自好,一心向仙,从不惹这调调。你个老熊精,当年没化妖时在平西将军的府邸熊苑时,每天听将军府吹角练杀,搞得你修炼成精后也喜好战场厮杀这类东西,顶盔带甲,擂鼓鸣金的,真以为你是个大将军啊,当年平西将军真应该一刀把你阉了,省的你昏天胡地的不安分。”碧眼姥姥倒是了解熊千钧的出身。 熊千钧嘿嘿一笑,道:“别啊,要是阉了我,这千年修仙还有何意义。”说罢面容一敛说道:“行了,闲言少叙,这次白衣教主发布消息说这小子身负重宝,让我们放心抢夺,究竟还有多少妖仙知道?” 屠艳儿见他正色询问,也收起那股骚劲,款动玉臂搔头想了一会儿,说道:“估计不会太少,不过整个南域能与我们两人比肩的人还真不多,只要“邪魔”“外道”不参与其中,这次得手后必无后患。” 熊千钧还未接言,天际深处传来一个洪钟般的声音:“如意算盘打得真好啊,可惜啊可惜” 熊千钧一听这声音,顿时变了脸色,在云头站起,压低声音轻叱屠艳儿:“你个乌鸦嘴” “世人都说神仙好,玉液琼浆真不少。金汁玉露伴左右,麒麟盘龙脚下行。”伴随一阵道宗歌谣,一阵清风拂过,内中现出一个年轻道人。 龙玄不知祸福,举足欲奔,知是妄想,踟躇难断,一时陷入了困惑之中。 第10章 豹爪如刀(一) 那道人一身灰色道袍,前心后背都绣用银线绣了太极八卦,袍袖衣袂上布满华丽花纹。独自一人乘风而来,身形消瘦,面容高冷,眼神傲慢,似乎天下万物皆在其手心一般。 熊千钧降下云头,将俩小妖喝令退下。和碧眼姥姥、屠艳儿并排站在一起,躬身问候:“云雁道长仙驾到此,有失远迎,恕罪恕罪。” 那道人翻身落地,悄无声息,就连脚下灰尘都没震起一缕。对三人轻施一礼做还,:“正气门的掌门令牌流落凡间,我特来搭救同道,望诸位妖仙回转贵步,网开一面,聚邪宝都上下先行谢过了。” 说完又是重重一揖,抬起面容冷然相视。 熊千钧三人心中不满,却又不敢发作,分向两边站去,不受这礼,也是想说明不答应这个请求。 聚邪宝都乃是邪云道长居住之所。当世邪祟之辈中两大巨擘乃是邪魔“紫潇菡”和外道“邪云”最为昭着。紫潇菡居无定所,缥缈不定。邪云道长却是占着大好一座“聚邪古都”,那是堪比幽冥澧都的恐怖所在,手下妖兵妖将无数,叱咤风云,雄霸一方。二人修为都深不可测,世间妖祟见到都远远的躲开。 远的不说,就眼前这云雁道人云中雁是邪云的亲生儿子,修为就为世间翘楚。单是御风而行就是金丹境界才能达到。 熊千钧等三妖心中大怒,绝不肯把这即将到手的肥肉拱手相让。三人快速的进行眼神交流,碧眼姥姥老奸巨猾,脸上全是唯诺是从之色,明显持附和依随的态度。熊千钧双眼有神,精神抖擞,剑拔弩张一副要放手厮杀的模样。屠艳儿以目视之,暗示随机而动,切莫冲动。 云中雁场面话一经说完,大步朝龙玄走去。走近龙玄,单掌稽首,彬彬有礼道:“道友请了,不知道友姓名为何?” 龙玄注视着眼前人,从他深邃含蓄的眼神中一时难辨是敌是友,是以不变应万变,竟不搭言。 云中雁也不理会,缓声说道:“道友身负重宝,行走天下实在不易,而且”说完双眼微一凝神,似在查看龙玄修为,接着说道:“而且路途险恶,你还不知道,白衣神教已将阁下行踪昭告天下妖修界,你现在身涉险境,已招天下妖魔向而往之,如我不出我料,以后会有成百上千的妖魔络绎而来,只为夺取你手中的宝贝。” 龙玄从他话语里知道自己现在的处境,忍不住眼皮跳动了一下,心中有些惶恐,半试探半询问道:“那依道友所见,我该怎么办?” 云中雁仰天打了个哈哈,傲慢之态油生,道:“天下妖魔之多,实非道友可以想象得出,眼下之际只有选择避,”说到半道,故意顿挫了一下接着道:“而说到避,那最好的所在莫过于我那聚邪古都了,相信没有哪个不怕死的敢去那里与你为难。”说完眼光一寒,向熊千钧三人望去。 熊千钧等人均自打了一个冷战,心中惊慑不已。两人离这边不远,说话声音都能听到。熊千钧被云中雁这么一望,心里害怕,暗暗庆幸自己刚才没有贸然出手,这时才觉得屠艳儿的做法是对的,想到这里不禁向屠艳儿投去佩服的目光。 “聚邪古都,那是什么地方?你能保我无虞?”龙玄话语里透出迟疑。 “这个自然,聚邪古都乃是家父亲手建造,到了那里保你起居八座,钟鸣鼎食,过的生活堪比人间王侯。”云中雁拍着胸脯打包票,说着踏进了一步,白皙手掌朝龙玄伸去,想揽他肩膀以示友好。 龙玄看了看云中雁,此时只觉眼前的道人虽年轻,却簪髻童颜仙风道骨,隐隐有几分出尘之感。再看远处三妖,想想自己马上要面对的景象,那可是万妖追索的画面啊,如何决断相信只要有大脑的人都会知道怎么做。看着他伸手搭自己肩膀,也就不做拂逆之态。 碧眼姥姥察言观色,眼见龙玄被云中雁说得心活,心下大急。她虽得道时短,但毕竟工于世故老而弥坚,紧急之时心生一计,朝云中雁大喊:“云雁仙人,恭喜你结交同道。老身我即刻去掳些生人魂魄来祭你的五龙夺命阵以作贺礼,你等着昂。”说完作势欲行。 屠艳儿和熊千钧脸色一喜,遂又换作深忧之色。这云中雁修为非凡,这老妖婆兵行险着,一旦触怒了他,三人可就难逃厄运了。 龙玄听到“生人魂魄”一词后,陡然一惊,触电般将肩膀撤到一侧,再笨的人也能从碧眼姥姥的话锋里听出这云中雁的作派为人。 云中雁正一脸正派的靠近,手提到半空,被龙玄这么一躲,堪堪停在空中,十分尴尬。他目露精光,怒发冲冠,眼神狠厉仿似虎豺,转头向碧眼姥姥望去,神态中哪还有一点仙容之态。 碧眼姥姥心中一惊,却又立定本心,心想横竖也是一场空,老婆子拼了命也不能让你这道貌岸然的家伙得计,竟不避闪,就这么笑吟吟的望着云中雁。 龙玄危急之中,心中电转,用尽心思想退逃之法,口中搪塞道:“道长好意我心领了,只是此番遵师遗命护送本门信物,实为宗门之要事,况且我正气门先辈已动身接应,不日即可汇合,烦劳您挂心了,待我了了师父心愿,一定登门拜谢。” 这龙玄说傻不傻,说呆还挺灵头。他从沈白衣和师父嘴里隐隐得知,师父背后的宗门好像名气也不小,这时候搬出来恫吓一下,也许可奏奇效,反正身处是非之地,有一线生机的可能就得尝试。 云中雁转过头来,脸上一阵青一阵白,适才礼敬之态已消失殆尽,冷笑斜睨着龙玄道:“玄宗正气门,近二十年未露头角了,是否还有这个门派都未尝可知,”略一思忖,怒道:“好哇,你把本门搬出来,实在恐吓本座啊,敬酒不吃吃罚酒,找死!” 说完脸色骤变,双目一凝,两道电光激射而出。 这电光彷如两道飞剑,迅猛无比,光芒之上还有更为细微的光芒缠绕。远远投射过来,还未及近,龙玄就感到一股针砭肌肤之感扑面而来。 龙玄情急之下,不及闪躲,举起手中包袱一挡。噗的一声闷响,电光穿透包袱,堪堪擦着龙玄双臂而过,只把两肩的布料击穿而去。龙玄双手一阵麻酥之感,左右双肩被烧得焦黑,幸而只伤肌肤,未动筋骨。饶是如此,也令他双臂无力垂下。 龙玄急怒之下,不及细想。潜运悍将术,气流从脑中传向双臂,汩汩如溪流,肩头伤口得以内元调理,被伤损的血脉得以滋润修复,几吸间竟有所愈合,肩头焦黑处慢慢变得暗淡,竟自伤愈。 云中雁脸色微变,他虽未下杀手,可这一击也原本计算着废去他的双臂。现在还不能杀他,传说那正气诀是有法门口诀的,现在杀了他徒获令牌也不能尽参。 “悍将术!哈哈,还真是宗门正统。看来贫道今天要露点真本事了。”云中雁在三妖面前一击未得奇效,心中恚怒,就要将苦修绝学施展出来。 屠艳儿见有机可乘,牵了黑豹,急奔高喊:“道长慢动,我有话说。” 说着话已到眼前,如水眼波轻扫,先给云中雁抛了一个大大的媚眼。 她轻嗔道:“道长息怒,对付这小子,还用您亲自出手吗?待我料理了他,回头摆宴给您洗尘,咱们大家伙乐乐呵呵的多好啊。” 云中雁侧首相望,一眼瞥见她娇羞作态,心中一荡,色心大漾。端着的架子此刻放下,嬉笑道:“元狐娘娘发了话,我还能说什么呢,嘻嘻。” 屠艳儿娇笑着翻了他一个白眼,轻声道:“稍等片刻,小女子定将您服侍得舒舒服服的。”媚眼如丝,淫声放荡。 云中雁虽修道多年,却也是色中饿鬼。被她这么一搅,双腿麻软,脚下虚飘仿置云端,晕沉沉将身闪到一边。 屠艳儿又一个媚眼扫去,转而面向龙玄,为云中雁争理道:“臭小子,敢惹云雁真人生气,活得不耐烦了,嘿嘿,”说完俯下身子,娇躯贴在身下黑豹背上,“黑儿,今天给你尝一顿美味,这可是为娘的一翻苦心呢。”说完,玉手在豹颈卡环住轻轻一按,哒的一声轻响,黑豹得以自由,脱离了绳索束缚。 黑豹得脱束缚,却没有寻常野兽般狂躁雀跃之态。只轻盈迈着步伐,极有节奏的向前一颠一颠的轻跑过去。给人感觉仿佛闲庭信步,却又蕴含着野兽在捕猎前独有的冷静蓄势的姿势。它离龙玄有数十丈远,轻快的脚步随着二人距离渐近,步伐变得稳健起来,而且越来越快。 第10章 豹爪如刀(二) 黑豹极具威慑力的身影越来越近,步伐越来越快,三两步间竟急窜而来。 龙玄惊愕之下,无有他法,唯有以死力战。把包袱打开斜置背后,在胸前打了一个结。右腿绷紧,左腿微弓,赫然是一招“弓步直拳”的准备姿势。 黑豹急窜丈许距离之外,后腿肌腱一紧,舒展身形飞跃过来。背上双翅急振,豹类本善纵跃,而这黑豹又是妖兽,还未修行成功,其实它本名叫钻天电豹。本是异种,又得妖仙屠艳儿悉心调养,喂食一些具有灵性的血食,使它功力大进。此豹修炼成熟的时候,会背生双翼能上九天,能下四海,真的是上天入地无所不能。只是眼前这黑豹修炼时短,翅膀才长出了雏形,就像羽翼未丰的鸡崽一样,不过在临敌之时,双翅舞动再加上黑豹健跃之功,也能短飞数十丈的距离。 黑豹跃起老高身在半空,利爪探出,居高而下向龙玄扑去。龙玄见黑豹已到眼前,尖牙利爪顷刻近身,也不犹豫,右拳蓄势,身子拿住了桩,待得近前,一拳猛击了出去。 龙玄自幼得师传秘法养气炼体,虽不能乘雾弄风,可在平地上的肉战厮拼却是极为拿手,那日一拳击得碧眼姥姥上窜下跳犹如皮球反弹,就是这身硬功夫在奏效。 一拳挥出,夹带风声,虎虎作响,虽未引起天地变色,飞沙走石,声威却也不小,足可断河碎石。 黑豹疾扑而至,一双绿幽幽的眸子之中一个拳头渐渐变大竟令它不及躲闪。砰的一声被击中下颚,在空中翻了几个个儿,后跌了下去。 云中雁正搂着屠艳儿在一处嬉笑。突然一个黑影从天而降,嗵的一声落在两人眼前不远处,激起粉尘如雾。 云中雁眼含笑意,道:“姑奶奶,你这豹子是没吃早饭吗,怎么这么不济事?” 屠艳儿脸色一紧,摆脱云中雁怀抱,整了整上身衣襟,愤而起身,含怒喝道:“黑儿,起来,上!” 手腕一扬,一根皮鞭出现,她皓腕一转,空甩一下,啪得一声脆响。 黑豹在地上打了一个滚,对身后鞭声竟如未闻。身上沾满草屑灰尘,它抖一抖身形,前爪按地,一声吼叫悠悠传出。 豹类生灵较为奸恶,常能捕获比自己庞大的水牛等兽,就靠矫捷的扑击本领和狯诈的手段。此时被一拳打飞,竟败而不馁,重又振作出击。 这次黑豹的凶狠可是显露无疑,它四腿一按地,腾空而起。背后肉翅狂振彷如蜂蝶,带着它颀长矫健崩成一条线的身子黑柱般般向龙玄再次扑去。 还是老办法,冲高下扑。龙玄见它故技重施,心下一喜,当下决定这一拳定要用尽全身之力,双腿保持弓步姿势不变,运气循环周身,头顶白雾升起,身上气晕渐生,右拳紧握,隐隐有些热气蒸腾,明显可以看出,现在这一击要比刚才还要强劲有力。 黑豹纵跃将至,这次却是用了个乖,它把两只前爪极力探出,头脑尽量向一边歪去。龙玄不知其意,一拳击出。 人的手臂比豹子的前爪较之略长,但有了距离,拳势必受影响。黑豹又狡猾无比的缩脖歪头,堪堪避过了这一击。 龙玄本拟这一拳定把黑豹头骨打碎,然后迅疾向后遁逃,所以这一拳用出了十分力气。一拳击空,只感觉身体气血倒卷,胸中一阵烦恶,仿佛人从高处一脚踏空跌落下来一般,右边臂膀用力过猛,又无有着力之点,直接脱臼出榫。 “啊!”龙玄右侧肩膀一阵剧痛,黑豹前爪探出猛力搭在龙玄前胸之上,借着冲刺之力,一举把龙玄桩步击溃,整个人被压得向后倒去。 龙玄右臂下垂,疼得冷汗直冒,却不及休整。那黑豹扑倒了他,巨口大张,獠牙挂涎,向他头脸处扑咬了过来。龙玄头向一边猛力一歪,用力不当,咔一声响,脖骨居然扭伤,头歪向左边不敢转回。左手攥住豹颈,不使它再有下嘴啃咬的机会,双腿抵着黑豹后爪,就这么拼劲全力僵持起来。 远处屠艳儿见黑豹扑倒龙玄喊了一声好,极目观瞧。云中雁轻揽她腰,另一只手则在她怀里摸揣,见她雀跃叫好,才顺势将手抽了回来,笑吟吟的看着黑豹噬人的场景。 碧眼姥姥和熊千钧看得轻松,此时事不关己,两人都在做观其变。 碧眼姥姥讥笑道:“你老婆现在跟人家亲热呢,你也没反应?” 熊千钧微微一笑,丝毫不动怒,说道:“你懂什么,闸口越松的女人越好用,我老熊没那么小气。”其实他是久历花丛,深知屠艳儿生性荡浪,索性不生那份闲气,确实一副“胸襟开阔”的上品心境。 碧眼姥姥撇了撇嘴,一副瞧不起的神情挂在脸上。熊千钧目不斜视,丝毫不觉。 黑豹头颈高昂,颈下被一只宛如麒麟暗藏青筋爆出的手臂撑住,久持不下。双爪疾挥,却怎么也碰不到龙玄前胸,急得在空中四爪抓挠,用力挥舞。 身下龙玄的境况也好不了多少,右臂和颈骨都已受伤,只剩左臂和双腿还能动弹。要命的是头脸歪向一边,看不清上面的情势,只知道左手用力紧紧扼住黑豹脖子不敢松手。他想用尽全身力气捏断豹颈,可一用真力,就牵得右肩伤处一阵钻心的疼。 手脚丝毫不敢怠慢,脑中念头急闪。忽然想起自己每日挑水上山,顿时找到了自救办法。 他上身衣衫已被抓得稀烂,此时也无法顾及,双脚向臀后猛蹬,不顾黑豹利爪的撕抓,腰腹用力,腹肌挺得彷如石板,一挺腰,整个人竟直直站了起来。 手上捏着黑豹百余斤的体重,全靠腰腹之力拔身而起,这跟自小就调息内功和每日身负六桶登山有重要关系。 他站起身形,单臂高举,把个黑豹举过头顶,头脸歪向一边不能视物。左臂回转,黑豹惊厥之下不及有所作为,正彷徨间,被龙玄奋力向高空抛出。 这一招正是他每日卸下肩头水桶的日常动作,此时使出熟练无比。 黑豹惊意未消,被抛起数丈,还未定神就急急下坠。 龙玄费力扭过头颈但不能看见全貌,左臂挥出,直打在黑豹腰身右肋之上。黑豹痛的身子一蜷,这一拳虽未打出十分功力,却是击打在黑豹身体最为薄弱之处。 俗话说豹子是“铜头铁尾豆腐腰”,这腰肢之弱自不用多言。 龙玄拳头顶在黑豹腰身,却未使用其脱落,又是一个回臂奋力急抛,二次将黑豹抛上半空。打在黑豹腰身的一拳因为龙玄不能尽视而未达巅峰,这时黑豹余痛渐消,也醒过神来,被抛在空中后双翅急振,用最快的频率舞动以减轻下坠之势,而且还在空中翻了个身,像冬日屋顶的冰锥一样倒立而下。 黑豹狡猾狠辣,智慧也不低,第二次被抛起已熟识龙玄路数。再没有初次被抛起时的头昏眼花之感了,当即拧身翻转,如猛龙入涧一般自上而下奔龙玄头顶而来。 它在空中借肉翅之能,使下坠时间增长数吸。就这么一点空隙时间,龙玄紧咬牙根,伸出左臂圈住头顶,手掌扳住下颚,用力一拗,咔一声响,脱榫的颈骨竟被生生扳了回来。 龙玄疼得啊呦一声大叫,眼前金星直冒。他心一狠,狠力歪头左右活动一下骨节,只听嘎嘣嘎嘣两声响,脖骨居然完好归位了。 心中不及心喜,抬头望见黑豹尖锐豹爪已将至头顶,双腿一曲,身躯奋力一弹,举起左拳超人一般跃起,借着常年攀爬数千台阶的超强弹跳力,一跃而起巨拳上举,和豹爪碰撞在了一起。 常人小腿般的手臂力量有多大可想而知,这一拳击出,黑豹双爪难挡其威,被撞得缩了回去。龙玄轻松落地,黑豹在空中翻了个个儿,也坠落下来,重重摔在地上。 龙玄再不给它翻盘余裕,快步抢上。一脚踏住黑豹前爪,左拳高举,运起神功,如铁锤一般的拳头重重挥下,砰的一拳直击豹首。黑豹后腿本来还在极力厮蹬,已把龙玄裤子撕扯除了几条裂痕,可这宛如小山的一记重拳击下,焦躁的豹躯瞬间变得迟钝。 龙玄恨极,感觉自己被人这么耍戏,仿佛斗狗一般怒不可遏。兼之这黑豹诡诈凶恶,当下再难留手,重脚踩踏,右臂下垂,左拳高举,拳头上竟孕出了一层微弱光芒,在空中一闪之后重重落下。 砰的一声巨响,豹头被打得重重凹陷,四爪下垂,已然了账。 龙玄还未消恨,脚踩豹身,又是一记重拳狠狠下落。 砰,咔,一声巨响伴着清脆骨裂之声悚然响起。 豹头头枕之地出现寸许深坑,豹头一片血肉模糊,已成一团烂泥。脖颈似长出了数分,只是黑皮极具弹性而未断开,其实豹头已与躯体分裂开来。 远处两伙人已看得呆了,只屠艳儿呆滞半晌口中穿来咯吱咯吱的咬碎银牙的响动。 第11章 救星(一) 屠艳儿怒不可遏的睚眦欲裂,额头上顷刻间布满青筋。 一向媚笑翩晏,极有城府的屠艳儿此时像变了一个人似的。 莫说初次见面的云中雁心中大愕,就连眼见黑豹被痛击快步奔至她身边的熊千钧也从未见过她这般模样。 “你这个臭小子,居然杀了我的黑儿,纳命来!”一声尖利娇叱彷如怒极的怪禽。 龙玄惊魂未定,力脱气喘,拳头破了一大块的皮,身上溅满了黑豹的鲜血。听见怒喊,不及思索拔步便跑。 他数十年挑水调息之功再次如井喷般迸发而出。脚下“迷踪步”巧妙施展,几吸之间已奔出数丈。 屠艳儿驾起粉雾,一边怒骂一边当先朝他追去。 身后诸人看了一眼犹如在烂泥里的黑豹尸身,均自摇了摇头,驾云的驾云,弄风的弄风,都步屠艳儿的后尘,尾随跟去。 龙玄此时求生的意念极为强烈,心想自己打死了这狐狸精的宠物,她必杀己而后快不可。脑中突然想起前世一些富家女子养狗为乐,万般宠爱千般体贴,谁要动一手指头那些女人都咆哮震怒,彷如母老虎一般吓人。此地虽是异界,可这屠艳儿毕竟也是女人,虽较之前世更为骚媚,凶悍之态甫一显露就知道绝非善茬,看她现在那样子,仿佛自己手中的重宝倾囊赠予她都难衍自己所造罪孽了。他脑中急转,越觉处境危急,用衣袖绑缚了已废的右手手臂,脚下匆忙,跑得犹如野马脱缰。 屠艳儿的那一副生无可恋的神情,就好像自己打死的不是畜生而是她老公一般。修仙之途寂寞清冷,这屠艳儿又是一个欲壑难填缺了雄性就活不下去的女人,不会是私下里跟那黑豹有什么苟且怪癖。 龙玄想到当处,心中竟生滑稽之感。心神一轻松,身法更加灵敏,始终在头顶粉雾之前数丈徘徊急窜。 云中雁等几人见屠艳儿如丧考妣的神态,心中都暗暗好笑。三个人都存了猥亵观景的心态,在空中掠近至屠艳儿身畔,左一句右一句的劝慰。 “哎呀,我的元狐娘娘,一只豹子而已,回头老熊给你弄个十个八个的,刚成年的,牙口都好。犯不着生那么大的气。”熊千钧劝慰道。 “滚,你懂什么?那钻天豹是我自小带大的,吃了我多少天材地宝,我要将它驯成飞天坐骑的,这臭小子,我非剥了他的皮不可。”屠艳儿愤愤说道。 话语最少的云中雁此时也跟着开腔了:“元狐妹子啊,就你那品级的豹种,我聚邪古都满园都是,看你那头的年份也就五十年,回头我给你弄个一百五十年的入云虹玩玩,再不行把我园里的千年豹种送给你,那可是能入天庭的神兽。” 屠艳儿一听怒火渐消,笑靥渐生,这才说道:“你可要说话算数啊,回头我去找你别不认账。” 云中雁眼中淫光四射,涎着脸道:“那是自然算数,还想请你去寒舍小聚几日呢。” 屠艳儿媚眼一转,轻淬了一声,道:“还以为你有什么好心呢,原来存了这般念头。” 熊千钧见她未受自己好意,又眼睁睁看着曾是自己胯下娇娘的人对别人眉来眼去,勾搭成奸,就算不去干涉,心中也难免有些醋意。 下方碧眼姥姥已化本像,一只猛虎般大小的黑猫在林中急速穿梭。嘴里还打趣大喊:“哎呦,熊老弟啊,你头上的大草原现在都能放羊了,哈哈哈” 屠艳儿娇嗔道:“你给我闭嘴,死老太婆。” 这妖女玩弄男人于股掌之中,从未懈怠,但被人当面说破,心中却有些不快。 一人三妖就这么优哉游哉的向前趋近,心中不慌。料定前面的小子怎么也逃不出自己的手掌心,是以该调情的调情,该喝闷醋的喝闷醋,下面的碧眼姥姥还抽空找了个幽谷出了次恭。 这就便宜了前方急奔的龙玄,他素知师父传授自己“迷踪步”的精妙法门,只是未经施展。师父说着迷踪步达到一定境界,行出千里只在个把时辰之间,以前只知其理而未曾做过实践。此刻一经施展,果然非同一般。 后面追逐之人未用全力,他却拼尽毕生修为,一个时辰后竟也奔出了七八百里之外。这一路,龙玄脚不停歇,也不辨东南西北,遇林访林,遇山跋山。全身戒备防范头顶之妖,身形飘忽,尽找一些旮旯背脚的地方突进,以令上方之妖不能尽视。身后的碧眼姥姥一直紧跟其后,这老妖开始心中盘算就算自己追上了,凭自身这点微末功力,也难以独享其成,不如陪着大家玩耍,待得龙玄被上方三个大能擒获了,再厚着老脸讨一点残羹,弄几句修炼的法诀也算这两日没有白折腾,还别说,这老妖虽然妖法稀松,这份处事临机的态度不可谓不明智。 她既然抱了这态度,一开始便没有用处全力,只是远远的辍着。后来见龙玄越奔越急,令她也跟着快了起来。再到后来,她愕然发现,自己拼尽全力,很容易被甩掉。最后她有些绝望的发现,自己用尽浑身解数,将三百年功力尽数催发出来,也仅远远的望着前面的身影化作一个小黑点,稍纵即逝。 龙玄自己不知道,这几天的恶斗逃遁,无形之中令他功力迅猛精进。自他四岁开始,每日黄昏之际,师父澹台墨都以自身真元倾输入己身。当然,师父是为了让他种菜挑水,伺候自己。而他呢,也从未想学什么仙术道法,只是觉得给师父传完功之后,神清气爽,四肢强健,身体里总有一股热乎乎的气流缓缓流淌,说不出的舒服,而且挑着千斤物事如若无物。一口气上多少层楼都没问题。然而他并没把这功法太当回事,首先他不知这门养元培气之法的真正妙用,其次他心境恬淡,道法仙术么,学到手无非是逞豪称雄,欺负人之用。他天性与世无争,前世今生皆是如此。所以他被动受法,并无居心,只为强身健体。至于三招拳法,也是无聊之中向师父讨教的,他学拳法只有一个目的就是为了更好的保护心上人。 师徒二人一个懒于教授,一个怠于勤学。致使龙玄两天之前还是一个空有蛮力不懂施展只是身体较之普通人强壮很多的人而已。 而近日来连连遭厄,厮杀逃遁尽皆被迫得以施展。当时情景仅为逃命,所以不留余地,倾尽全部。这么一来,竟无形之中将自身功力大大提升了一块,而自己却浑然未知。 他虽未刻意修习,但每日担水炼体,闲暇之时在山间练拳劈石也是常而为之。毕竟山中岁月如河,除了劳作之外空闲时间很多,练些拳法打发时间也是常事。 悍将术和迷踪步本就精妙无伦,澹台墨虽无意精心点拨,却也将其中真髓如实相授。这两门功法都有境界层阶之分。一旦参悟,终生受用。悍将术讲究接引天地之气,凝练自身。所谓“内练脉血气,外练一层皮”,正是这门功法的真谛之所在,是玄宗正气门的修炼正统,为宗门先辈行走天下时偶从一将军处学得。功法境界暗合正气门修炼之境,也分了三层境界。龙玄之前修行的法门就是第一境界“聚灵于脑”,就是先将真气聚于脑中,再疏散到四肢百骸奇经八脉之中,分而治之。其他两种境界分别为“百纳回川”“无处不在”两层。 龙玄的功力现在明显已有“百纳回川”的境界雏形了,现在的他经与妖豹一役,已然破境。现在的他挥拳可伤十丈之外之人,抬腿可踢顶空之鸟。至于,自己知不知道自身实力还未可知。 云中三人一路紧追,云中雁已收了身法,与屠艳儿偎在一处,二人都栖身于一片粉雾之中。屠艳儿本自好淫,又有意与聚邪古都扯上关系,所以一路对云中雁假以辞色,笑脸相应,脸罩红晕,浑身燥热,一副饥不可待的模样。云中雁再没有高宗子弟的清高架子,淫笑不断,双眼冒光,欺近身来,言语轻浮,手脚不闲,两人一副干柴烈火的模样实在令观者作呕。 并肩而行的熊千钧心中醋火渐被二人撩拨得炽旺无比,他阴沉了脸,一路一言不发,只顾急纵黑云,强压怒火,被晾在了一边。 云中雁有意在佳人面前施威,说道:“艳妹(这么会功夫连称呼都变了),看我戏耍一下那小子。”屠艳儿娇羞媚笑道:“好。”云中雁伸出修长手指,中指指甲贴在拇指指肚上就是一弹,一个火球从他指间迸射出去。 龙玄正在一片树林里左拐右绕,脚步轻快,身法绝伦。身后已带出了数个虚影,奔逃间,听得脑后一阵破风之声,一股火热之力疾追而来。 他奔了几百里,隐隐已将迷踪法掌握纯属,耳听异感袭来,也不回头,双脚一顿,脚跟顿挫身形闪烁,瞬间将速度提到了极限。 第11章 救星(二) 那人头大小的火球如天外陨石疾射而至,火球之后带着长长一串残影,可见其威。火球炽热,窜入林间,所过之处,树叶瞬间卷曲,有些不及躲闪的宿鸟被热风一带,羽毛顷刻燃烧起来,慌乱的带着火光嘶鸣着飞起。 龙玄脚法绝妙,而且竟往遮蔽处奔行。火球追逐将至之时,只见他身形一晃,数道残影一闪,他在急奔中突然拔转方向,绕到一棵合抱粗的参天古树之后。 火球去势急猛,虽未击中龙玄,却轰的一声把丈余粗的巨树炸断,一时间残枝漫天,飞叶遍地,半截巨树歪在一边,轰然而倒。 龙玄回头看了一眼,伸了伸舌头,再不敢怠慢,急纵身法,顷刻间就是几十丈开外了。 屠艳儿有意奉承,轻声喝道:“好!” 云中雁羞红了脸,被叫这声好反像讥讽。他一言不发,左右手各自捏了两团光芒,一起弹射,又是两个火球射出。 龙玄感到身后热风又至,比之前的更猛更烈。急纵身法,火球遽然而至。一个轰在他身侧的小林,顿时碎木堆积在他面前聚集成山,挡住了去路。一个砸在他身后之处,疾砸入土,后又轰的一声炸裂,地面顿时出现一个宽数十丈的深坑。 龙玄此时真可谓前无出路,后有追兵。 云中雁这一手帅极,分寸又拿捏的准,既未伤到龙玄,又阻住了前后去路,实在高明。 屠艳儿媚眼放光,娇声赞道:“道长好手段,看这小子往哪里逃!” 云中雁得意笑道:“我这功夫叫做如影三珠弹,一共连环三记,定叫敌人躲了一躲不了二三。” 屠艳儿哥哥娇笑:“聚邪古都果然名不虚传,小妹佩服,佩服。”一边说着一边奖励似的把纤纤玉手自云中雁道袍开襟处伸入。 云中雁得温玉入怀,打了一个激灵,口中啧啧连声:“舒服,舒服。” 熊千钧已懒得跟他们生气,只将注意力集中在脚下的龙玄身上。 龙玄身处绝境,两侧是山丘密林,身前有堆积逾房的“林山”,身后是数丈深坑,再后面就是爪牙锋利面目可憎的碧眼姥姥。 越林而过,还是向后折返都影响自己的身法速度。情急之下,他身向南移,纵行数丈,避开林山,拳出如风,大斧一般另辟新路。着拳处树木横断,枝叶翻飞。辍着断臂,左拳轮飞,拳头上真气腾腾,一路前奔一路劈斩,顷刻间竟开出了一条新路。 云端三人本已停顿不前,少倾就要按落云端,将这少年收入囊中。哪知这人竟不自放弃,还做死前顽抗。 眼望下端如芥身影急掠狂奔,几个呼吸间竟有远远遁开。云中雁自得之情一滞,竟微露窘态。 熊千钧闻腥下蛆,揶揄道:“云雁道长好高明的手段,不过还是让这小子逃了,不知还有没有如影四珠,五铢” 云中雁脸色一紧,道容变冷,抬眼冰然望了熊千钧一眼,见熊千钧颜笑自如,丝毫不惧,心中恚怒。一把撇开屠艳儿,重弄清风,向前急掠而去。 熊千钧一口浓痰朝他背影吐去:“什么东西,仰仗父息耀武扬威的,还以为自己真是天仙之境了呢。” 屠艳儿朝他甜甜一笑,赞许之意深蕴其中。这笑里其实藏刀,她最爱看男人为了自己争风吃醋,最好老拳相向才好,这样才能说明自己芳华绝代,令男人一见就魂不守舍。 熊千钧得她赞慰,心中豪迈之气顿生,心下打定主意绝不相让,即便是聚邪古都的少爷也不予顾忌。熊性本憨直,一旦触发了傻气,双眼一昏,就什么也拦阻不住了。当下也拨了黑云,黢黑一团的向前狂追。 龙玄这次逃生再无他想,拼死求生的欲望愈加强烈。不顾疲劳,忍住饥饿,脚下如风,身法如电。迈步竟能三丈开外,只觉得耳边风响,两边树木急骤后退,身后林石顷刻间已在数里之外。 他奔得急,云中雁追得也不慢。他的风纵术号称日行万里,之前光顾与屠艳儿调情,散了功法,与在同在一处。现在独自乘风,施开手段,手捏法诀,驾驭清风,袍袂飞飘,顷刻间便盘踞在龙玄头顶之处。 龙玄急奔至一座山前,前方山峦有一处豁口,离地约有数丈。他急纵而至,手足并用,三下两下就攀到了峰顶,越过山豁子,视线所及,竟忍不出一声惊呼。 云中雁也追随到前,待跟过山峰,眼见前方之景,竟得意的大笑起来。 “跑啊,你再跑啊,臭小子,害道爷追了你千里,跑啊,有种你再跑啊。”云中传来尖锐戏谑之声。 只见山峰之后竟是绝地,只光秃一片空地。而山峰之下竟是一片无边无沿的金色大湖。飞鸥掠过,轻翅拨其金波。悠悠金湖轻荡,万千金蛇跳动。湖心之中有一座金桥,横亘湖面,远远望去,金光璀璨,霞光万道。只是,这巧夺天工的妙筑,究竟出自哪位丧了天良的高明工匠之手,龙玄真要挚诚的问候他祖宗十八代了。 我日你娘,怎么把桥搭在湖中了?这是哪个缺心眼的干的? 龙玄心神俱丧,心中一时失去了主张。 云中雁狞笑连连,想起此子居然让自己在妙人面前露怯,这口气怎么能咽得下去。从怀中掏出锦囊,手腕一抖,一柄白骨剑森然出现。 这件法宝是成人大腿胫骨所制,经他淬炼成宝。云中雁举起法宝,剑尖吐芒,加上他置身高空,这光芒耀眼,渐生渐长,仿佛天有二日。 此时,屠熊二妖纵法至前,碧眼姥姥也在远处急奔将至。 三人遥遥眼见云中雁手中闪烁,竟用出了中品法宝。果然是光芒万道,辉煌无比。显是这云雁道长动了真怒,欲下杀手。三人心中震撼,毕竟作为妖仙之辈,半生都无缘见识一些入流的法宝,此时一见之下,果然超脱凡品。 一股阴寒之气自上倾洒而至,龙玄只觉得浑身冰冷,沁入心脾,一时之间再无犹豫,双腿一软,解下身缚的黄皮包袱,跪在地上双手高举。 “云雁道长,您大慈大悲,小的将此物献给您,愿道长得习仙法,福寿延年,鹤鹿同春,只求您能放过小的一命,我定为道爷建生祠,日夜朝奉,不敢懈怠。。”一时之间慌不择言,面对无法战胜的对手,龙玄极为明智甚为聪明颇为无耻的选择了献宝投降。 云中雁没想到他有这一忽儿,看他撒腿狂奔,誓死不降的劲头,原料他会抱着包袱跳湖自戕。他毕竟身位居上,有其父荫,致使他心性高岸,一辈子没向人屈服服软过,见到龙玄这副模样,一时之间竟难做决断,手中光芒渐暗,一柄白骨剑就此落了下来。 熊千钧见他有意相留,大生厌意,驾黑云近身,放开喉咙大吼:“不成,宝贝我们要,你也别想活!”说罢一声熊啸,直震得群山动摇,白云直颤。 他一路来低眉垂眼,初见云中雁种种盛气,丝毫未将自己放在眼里,心中已有几分嫌恶。又见他欲染指自己的禁脔,心中更怒。他自修行至今已有八百年之久,心性早就恬然如水,轻易不会动怒,城府之深堪已至境。然而,叱咤修真界多年,被云中雁凌云气势所激,又被屠艳儿搅得醋海汹涌,终难再忍。毕竟未脱出凡骨,一身赣硬憨鲁的熊性竟不自持,此时如山洪一般迸发而出。 云中雁大为错愕,见他硬生生也不问自己就独自拿了章程,竟有些摸不着头脑。 碧眼姥姥心中也是不安,见屠艳儿散去粉雾降落地面,便踅过去轻声说道:“这老熊抽哪门子邪风,得罪了聚邪古都的人,我们还要不要活了,他真以为他是得道真仙啊。” 屠艳儿心知肚明,也不附和,只拢了裸露在外的两只玉臂,笑吟吟看着两个男人之间的气氛愈加紧张。 龙玄眼光闪烁,情急生智,心中有了分晓。他朝云中雁大败特拜,脸皮厚如城墙,口中谀词如潮道:“道爷您鹤容道骨,得道之日只在早晚。小的思量一下,我哪里也不去了,就追随着您,鞍前马后的伺候,跟您回聚邪古都去,鞍马坠蹬,洗衣做饭,致死不悔,希望您老人家大慈大悲,成全了小的。”连龙玄都不知道,自己原来可以这么无耻。世间常情,人在生命受到严重威胁之时,心中坚持该放弃的就要及时放弃,毕竟“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才是亘古不变真理。 “小的原宗门内这些许玉牌法诀,小的只献给您一人,也只讲给您一人听,以此才能证明我心可昭日月。”龙玄眼中露出真诚的光芒,仿佛表白亲爹。 云中雁被一顿吹捧弄得有些虚飘,本就在置身高空,此时经他这么一赞,竟有些虚飘之感,仿佛自己离天顶已不远矣,出尘得道之日就在顷刻,浑身暖洋洋的极为受用。 第11章 救星(三) 云中雁最为得意的是,之前还义正言辞颇有骨气的少年,此时居然慑于自己之威,奴颜媚骨的卑躬屈膝,这种满足感是他这种人最喜欢的。 他品性高傲,不善言谈。不怕对手强,你强我比你还要强。就怕对手降,一旦放弃抵抗,软绵绵黏糊糊的服软求饶可是让他一点办法都没有了。 龙玄打定主意狂吹滥捧,差点把云中雁夸成古往今来盖世无双第一大仙,那真是堪比四帝,不让灵武,碾压道尊,鄙视修罗。 云中雁虽然知道十句里有九句半是在放屁,却也全盘接受,毕竟有些创意是一般人想不出来的。 熊千钧冷然半晌,心中即焦且燥,此次夺宝横空冒出个云中雁,自己三人独得其成变成了四人共享,而且还大不确定,阖三人之力都未必是云中雁的对手,自己修仙之途大为渺茫,本来心中一团喜悦逐渐化水东流,再也难以抑制心中震怒。 “兀那小子,你好无耻,给我闭嘴!”一声巨吼,犹如狂雷一般震动四野,金色湖水急骤翻滚。 众人心中一突,熊千钧懒理众人,自黑云里打了个滚自顾现了本像出来。一头十多丈的棕熊赫立云端,头大如斗,浑身黑毛,一双巨掌彷如蒲团。獠牙滋生,长舌外耷,呼呼喘着粗气。 龙玄看得心惊,双手紧抱包袱,不自觉向后倒退着走去。 云中雁见熊千钧发威,也有些懈怠,懒得动手,看来他修行深邃,虽喜听赞,却没有迷失本性,竟降下身形,与屠艳儿并肩站在一起旁观。 龙玄说了半天,唇焦舌敝,嗓子直冒烟,满以为可以骗得云中雁志满,庇护自己离开,以求一生,哪知道自己最后的救命稻草也没了,心中惶恐绝望之极,失去了信念,双眼空洞的缓缓向后退去。 熊千钧烈性大发,弄了个神法,一片黑云笼罩在众人头顶,顷刻间不能识物。 熊千钧怒吼:“臭小子,让你戏耍大爷,我吃了你!让你抢老子的宝贝!”其实最后一句话是说给云中雁听的。 说完之后弄着一大块黑云卷着劲风自高空俯冲下来。 正在这时,远方一阵轻吟之声遥遥传来。 “野火吹复尽,来年发新芽。若要苟于世,莫理天外天。”,话音落处,一道一僮一鹤自远方云中联袂而来。 这道人白眉垂肩,脸皮细嫩,头顶碧簪,脚踩云鞋,身穿金黄道袍,手中拿着一根金色拂尘。光看面容确有几分道容,只身形消瘦至极,一件本就不甚宽阔的道袍竟还富裕不少空隙胸口开襟处隐隐看到肋骨辚辚,腰肢处彷如无物,清风一鼓,更显得瘦如旗杆。只一双眼内蕴精芒,目中含煞一看便是不好惹的角色。 身后道童仙鹤都是一般身形,皮包骨头。道童十六七岁年纪,身穿缁衣,头戴冠帽,腰后别着一只皮鞭。双眉倒竖,眉头拧成一个硬疙瘩,眼如鹰隼,时时露着一股狠辣之气。奇的是那仙鹤也似庙前铁筑的一般,浑身没有二两肉,估计炖上一锅,也不够总角小儿一餐之用。翎羽洁白,长喙如刀,目中竟也散发着慑人之气。 那老道降下云端,盘腿而坐立在龙玄头顶,眼中尽是赞许之色,开口说道:“好小子,够卑鄙,还知道用反间计,打不过就装孙子,老道喜欢,孺子可教也。” 龙玄抬头观看,阴暗中也不能识别清晰,只隐隐看到老道长眉迎风,犹如谪仙。 见这老道不似凡人,横加搅扰,急转船头,把那赞誉之词又向老道重奉。 “老祖救我,他们要杀我,您是大罗神仙,慈悲为怀,定能拯我于水火之中。”龙玄发现自己情急之下词汇量都比平时要广博的多。 老道微微一笑,飘然道:“打住,别把你那些烂调调用我身上。我不是神仙,最不喜欢多管闲事,趁你消了这个念头。而且老道生平最爱瞧热闹,看他人院中起火,上窜下跳,急蹬上房之景最为快意。” 说完,脸孔朝下,一脸的幸灾乐祸。 龙玄一呆,原本以为是救星到了,哪知来了个火上浇油的,莫非真是流年不利,天亡于我? 熊千钧庞大身形被突如其来的两人一鹤一搅,立在云端不知何情,待看明了景状,忍不住大呼:“泼那老道,识相的滚一边去,别扰了老子用膳。”愚鲁熊性一旦爆发,就算真的大罗真仙来了也不管不顾了。 反而观之,云中雁和屠艳儿均知这老道绝非善品,是以静立一旁,冷然相视。 老道迅疾回首,眼中厉芒放出,伸出拂尘戟指道:“你这成了精的熊怪,就是你没事瞎嚎,扰了你祖爷爷的清梦,还敢大放厥词,真是找死。” 说罢朝道童方向大喝:“阔儿,去!” 道僮取出腰后皮鞭,只见黑亮光润,现在四野虽暗,却也能看清鞭身上隐隐透出的光芒。道僮手腕灵转,那鞭稍在空中一卷一吐,叭的一声脆响,清脆响亮,较之屠艳儿的手法高出数倍,鞭声飘荡,悠远传出,竟在不远处的山谷里久久回荡不落。 那鹤儿听了鞭响,精神一振,轻舒宽翅,展开之后向熊千钧疾冲而去。在冲进的过程中,利用风势,翅膀又回拢在后背,与双爪合为一线,再加上鹤身干枯仿佛一只离弓的羽箭一般乘风急进。 熊千钧猝不及防间,鹤儿已驰至目前。他一双虎目中映出那尖锐利喙越将趋近,心中大骇,不及多想举起巨树般粗细的两条毛臂,交叉于胸,意为阻挡。 鹤儿破风而来,利喙上闪出耀眼色彩,竟带出一种无法阻挡的气势。鹤嘴如刀,身法如电,几乎一点空余都没留给熊千钧。那利喙宛如绝世利剑,轻松切断熊臂,还不待他痛楚嘶吼,继而前冲,利喙已刺入熊千钧左胸。 长喙蕴芒,所向皆糜。眨眼已从熊千钧后背处探了出来,整个鹤身已血淋淋的穿胸而过,甫一穿过,鹤儿张开双翅,一抖脖颈鲜血,如雨般洒落下方,口衔一物,在空中优雅的划了一圈,迅速飞回,落在道童脚边。 熊千钧左臂处空荡无物,巨大熊掌已不知去向。他眼中充满惧骇之意,缓缓向下一望,只觉胸前凹陷,血如喷泉。其时胸口之洞大如汤盆,已可透视。他啊的一声惨叫,头下脚上自云端跌落下来,一路血洒如雨,尽数倾在山顶峰隙之处。巨大熊身跌落山石之上,堪堪将无缝无隙的青石砸出蛛网般的裂痕,鲜血顺着裂痕一直下淌,巨大熊眼中充满难以置信的神情,不甘的拼尽最后一点力气喃喃:“你到底是何方神圣” 漫天妖云跟着尽散,苍茫苍穹露出青天白日。 鹤儿落定身形,长喙将口中之物向上一抛一叼,嗉子一动咕噜一声吞咽下去。想必是那熊心入腹。 这一切尽在顷刻间发生,众人惊得长大了嘴,上唇可顶天,下唇可接地。 云中雁有些忌惮,想自己纵横修真界的年岁也算不远,怎么从来没听人说过这一号人物。见他豢养的灵禽顷刻间就能要了熊千钧这个修炼八百年的老妖,自己可没那份本事,一时之间心中难有定算,只能皱了眉头苦苦思索应付之法。 屠艳儿和碧眼姥姥吃惊不小,也是匪夷所思的想不起来这老道究竟是谁。 龙玄心中笃定,这老道绝对是天上地下,神宫地府第一大救星,只要他肯出手,那一道二妖根本不在话下。 “老祖爷爷救我,我愿为你洒扫庭除,洗衣做饭,喂奶洗尿布”慌乱之中才记起道门中人少有子嗣,别一旦触了他的痛脚,反而不妙,当下留口不发,脑中继续思索词汇。 本来这老道杀了熊千钧即想离去,以他性子天塌了也干我屁事。可一听洗衣做饭,心中一动,说道:“你会做饭吗?” 龙玄心中大定,急忙口口应是,说自己煎炒烹炸熬煮炖,无一不精无一不通,上天入地,难有厨艺超过自己之人,仿佛是庖祖再世,食神谪尘。 古怪老道嘿嘿一笑,道:“最近王典那小子做的饭越来越不成样子,也好你跟我回去,做得好了就留你在我的神宫里居住,做得不好一脚把你从天上踹下来。” 做的不好从天上踢下来,难道你住在天上不成。想必是这老道一时口滑,夸大其词而已。 龙玄大喜,终获生机,当即起身,重缚好包袱,喜孜孜的望着老道,却不敢向云中雁和屠艳儿示威。 老道旁若无人,对道童王典和瘦鹤阔儿说道:“好,就此回宫。”说罢即欲转身而去。 云中雁眼望地面,头也不抬,悠悠说道:“仙长说来便来,说走就走,丝毫不把人放在眼里,可不知这世间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的道理吗?” 老道已转身欲去,闻言竟不转身,目中透出怪芒。说道:“邪云的徒弟还是子侄,滚,不是我怕了你家仙长,只是我老野火不愿招惹是非。” 云中雁自知难是对手,本打算铺垫一番后搬出自家背景用以威慑怪老道。谁知道,这老野火不但知道他的出身背景,而且言语之中透出不屑之意,令他大为失色,陷入了战离两难的境地。 第12章 九子阴魂珠(一) 两人间的气氛仿佛结冰一样的冷却。 野火道人头都不回,王典和阔儿降下云头,师徒鹤三人(禽)对面而立,王典眼神微怒,始终不发一语,就这么冷冷的与云中雁对视。 此刻已撕破了脸皮,云中雁自出道以来一路顺畅,首先自身修为高超,再加上乃父名声在外,遇到修行的强敌耆宿,一听邪云的名号,要么退却三舍,要么东附西和,左右沾上点儿关系就化敌为友,各走各路。 是以云中雁行走修界,凭的就是三点。一打二亮三攀。打就是真功真法的比拼修为,亮就是昭示父亲的声威,三攀是以父之威,攀附关系。一般这三个路数下来,敌修要么不敌,要么被吓跑,要么就称兄道弟,就此作罢。是以云中雁金丹修为,修真界中等偏上的本领居然也每战必胜,从未吃过亏或栽过面儿。 今天遇到这野火道人属实令他难堪,首先人家的出身背景以自己行走多年的博闻居然丝毫不知,其次对方明明知道自己是聚邪古都的大少爷,却也未放在眼里,实在棘手的很。 身边有碧眼姥姥和屠艳儿两位妖仙在畔,如果自己这面子捡不起来,那么以后还怎么见人,累得聚邪古都和父亲邪云道长的地位名望都受到极大影响。 云中雁打定主意,决意一战。他欺邪云道长背对自己,眼中电光滚动,已然开始蓄势。 野火道人仰天一个哈哈,头也不回,只淡淡道:“你要以卵击石,我也没办法,呵呵,真是后生可畏。” 云中雁双目一凝,手中掐诀,拟定好了用苦修的祖传秘法“神目电殛”和如影三珠弹一起出手,攻其不备,一举拿下。 他见怪鹤阔儿一击就击毙熊千钧就可判断,这野火道人法力高超,自己多半不是对手。可他又对自家的“神目电殛”和火球术“如影三珠弹”极有自信。这神目电殛是其父在雨夜观摩天雷时所悟,将雷电之力蕴于双眼,用真元控制攻击敌人。那日小试未收奇效,但也差点削断龙玄双臂,而且当时并未尽全力。那三珠弹追击龙玄更是随意为之,施法攻击龙玄只用了第一境界“摄形”,也就是直直的辍在人后,趋近攻击。而他早已修炼到第三境界,第二境界就是“随形”,就是敌人若转弯躲绕,火球也能随其转弯追击,往复能达三次。第三境界才是“如影”,比之二境,已有十万八千里的距离,修炼时突破极为艰难。“如影”境界讲究火球如有生命一般,敌人纵高它便纵高,敌人跃低它便跃低,敌人入九霄它不入地府,敌人潜龙宫它不进蛇殿,胶着痴缠,不离不弃,定追得敌人走投无路,身着烈火而死方算罢休。 电芒蕴在双目之中,雾蒙蒙的流转犹如蒙上了一层眼翳之疾。只婉转趋动,彷如蚯蚓蠕动。电芒所含之威虽未尽露,却也有点点热感传出体外。 野火道人后背一热,这才转过头来。劲风伴在左右,宽大道袍鼓动,里面裹的瘦小身躯使整个人仿佛一个旗杆挑着大纛一般。双眉垂下,却不受风力所扰,目中精芒低敛,似有通天之能却只蕴而不发。一种足以令天地失色的气势扑面而来,云中雁肝胆俱裂,忙稳住心神,急运真元相抗,目中坚定神色不容置疑,势必要为自己和聚邪古都争一口气。 野火道人悠悠一叹,语气之中透露着无可奈何:“邪云老道怎么有你这么个愣头青的弟子啊,还是子侄?真是悍不畏死!” 语气淡然,之间透出的意味像在说不要挣扎了,你还未到火候。说罢,身子一摆,又转过身去,竟不欲出手。 那司鹤之僮王典此时见师尊默然示意,横眉立目,脚不粘尘纵了过来。咬着牙根愤然道:“敢到我金水湖来撒野,当真活得不耐烦了,料理你还用师尊出手,我先领教!” 说罢手腕一抖,本折叠在手中的黑鞭长蛇一般抖开。这下细看才瞧的分明,黑鞭长逾过丈,每一寸多的距离处都紧紧束住,共有九节,鞭头处散乱成穗,鞭身黝黑铮亮,握手处被青色软筋秘密缠绕。说话间,真元灌入黑鞭,细碎鞭头仿佛灵蛇般昂起了头,整个鞭身被光芒覆盖,阳光映照下黑亮黑亮的不停闪烁。 这九节黑龙鞭是用孽海黑龙皮所制,把手用龙筋缠缚。龙本灵兽,浑身是宝,这鞭子想必也定是非同小可。 云中雁心中暗怒,野火道人不出手不说,眼前这小僮似也较难对付。但箭在弦上,不容退却。当即点头道:“先收拾了你,再斗老道。” 野火道人闻言侧了身子,斜睨了他一眼,冷笑一声不做声响。 云中雁急客为主,不待宣战,便已迅猛出手。只见他双眼狠瞠,两道手臂粗的电芒裹挟着无数电蛇急掠而去,间中发出细微的兹拉之声。 电芒出体,宛如实质瞬间化为并云而行的细龙,越趋见长。眨眼间已有十几丈的长短,源头竟不离云中雁双眼。他双手分别骈起食中二指,正对头顶太阳双穴,指间真元涌动,源源向内灌入。 那电龙柔软似鞭,与黑龙鞭对决正好对路。电龙飞舞,灵动无比,翻跃半空,重重砸下,期间电威肆虐,隐隐有闪电离空濒临地面的气魄。 王典眼目含煞,手脚灵便。也不见他掐诀念咒,双脚之下各出现了一朵小云彩。随着他向上一跃,云彩极具仙气的向上一托,借着他上纵之力,已将整个人浮到半空数十丈之处。 电龙一击未中,堪堪击在王典脚下青石杂草混杂的地面。只见青石啪的一声轻响,已被击裂,石峰中还徐徐冒出青烟,可见电龙所附温度之高,威力之猛。四周杂草瞬间卷曲,焦黑,近处干燥些的竟徐徐燃烧起来。 王典身在半空,看了一眼脚下,再不怠慢,手腕翻转,黑龙鞭彷如灵蛇,随着他身形渐落,在空中划了一道弯弯曲曲的路线,鞭头如茅,对着云中雁疾搠而来。 云中雁四指发功,头顶雾气蒸腾,显已将真元催至极限。双目向上一挑,两条电龙急剧攻向上方,也划了两道弯,想盘住弯曲攻来的黑龙鞭。 黑龙鞭蜿蜒将至,电芒迎头飞盘,急掠而至,眼见就要盘住黑龙鞭。王典厉目一凝,已知是计,竟骄悍的不收鞭撤回,双脚立定,脚下云彩更稳,手中黑鞭不但未撤反而舒展笔直,竟像一杆长茅般继续刺出。 电芒灵转,受云中雁意念控制和真元催使,已如两条火蛇般缠上了黑龙鞭。这一得手,云中鹤心中大喜,这电芒本就取自天威,一旦与敌人法宝兵器相接,自己再大力催动,以法宝为媒定将敌人电得手麻腿酥,非立刻撤手不可。否则就是浑身焦黑,头顶冒烟的收场。 他一招得手,再不迟疑。双指奋力发功,双眼电光更胜。先是聚在眼里晶莹成泪,继而喷薄发出。云中雁眼中源头处又激发出了两道手指般粗细如小蛇一般的电芒缠绕其上,以快绝无伦的速度迅猛前冲。 明显更具威力的电芒迅速前行,眼见就要接触到黑龙鞭身。如果这一击中,定会击烂黑龙鞭,而且还会将王典电伤,电晕。 屠艳儿和碧眼姥姥在一旁对云中雁挑战之事始终未敢参插一言,自知修为低微难以相抗,所以一直在旁观看。此时眼见云中雁道法高妙,王典自也不弱。眼见就要得手,手心中都紧紧攥了一把汗。 指粗电芒翻滚将至,加上两条电龙本身之威,这一下定将王典法宝毁去,人也会被殛出一溜跟头,就此可分胜负。 哪知王典渊渟岳峙,脸上丝毫不乱。他右手握鞭,左手竖起二指,一道真元自指中迸发,顺着黑龙鞭身疾行。此时电芒已接上如戟的鞭头,本可以黑龙鞭鞭身为媒,大发电威,击烂于它。哪知黑龙鞭接上蕴含天威的雷电毫无反应,竟像电芒威力尽失一般。 原来这黑龙鞭本是以孽海黑龙皮为材料所制,这孽海黑龙脾性凶残嗜杀,平生最喜以那五千里绝地孽海的电鳗精为食,每日必尽十只方可,长年累月年深日久,身体对雷电已有了免疫。此刻虽已魂消魄散,但躯体外皮上的抗电特性还未消除,是以不惧狂雷不畏闪电。 王典真元急躁而出,瞬行而至,已与电芒相接。二者砰的一声撞击,王典真元震荡,立刻消散。而那电芒却也被击得以更快速度后撤而回。 云中雁正苦苦运功,抬眼间竟然看到两束电芒比去时更快的速度返回。心中猛然一惊,不顾仪态的将头猛然仰起向天,两束电芒从他下巴、上唇、鼻尖、额头划过两条直线,急急奔出许远后像炮弹一般轰然炸开。 云中雁将头回低,龙玄莞尔,捂了嘴偷偷嬉笑。云中雁觉得自己脸上一阵麻痛,用手一摸却是两条长痕,还隐隐有些火热。长痕自下颚一直到前额,仿佛一架双轮小车在他脸上驶过后留下的黑色车辙一般。幸亏他反应得快,否则后果更为严重。 第12章 九子阴魂珠(二) 云中雁摸了摸脸,火辣辣的疼,虽未出血,却狼狈得很。他狠狠望着空中徐徐落下,面无表情的王典直把眼根咬的直响。 哪知望了他片刻,双眼就麻痛哪当,酸痒干涩。想必是以目发电术用得过久,眼被累得疲乏难当。 这“神目电殛”本是道法中御雷术的其中一种,将雷电拘入人体本就极具风险。要知道雷电之威煌煌天降,虽被道仙用真元和修为拘御,但若不加善置,是随时会被反噬。刚才的一击,原因就是云中雁真元溃尽无法如意控制而险被其伤,这御雷之法用得好了,堪比天威,用得不妙也易被其扼。 云中雁用力眨了眨眼,竭力运转真元恢复,哪知丹田之内一片空荡,竟软绵绵的提不起气息。他心中大急,眼见王典瞠目横眉的挺鞭过来,急的大喊一声,“我的眼睛!”直震得脚下山谷剧颤不已,岩石缝隙打开,无数小石块顺着山体跳跃着下滑。 野火道人似早已不耐,回转头说道:“到底是娇生公子,这一点疼都受不了,典儿,弄他个手脚俱废即可 ,这般软蛋,杀了无趣。我回宫去吃碗饭洗个澡歇息一会儿。”说罢就欲飞行而起,却不经意瞥见委在一旁的龙玄,淡然说道:“你在这里陪着,等完事再一起回来,宫中的剩饭不多了,看你像几日未吃,别抢你家道尊的口粮。”言谈虽有些荒诞,却已将龙玄视为自家人了。 一切交代妥当再不多絮,一顿足,人已飘起。只见一道流光向炎日急奔而去。龙玄大诧,莫非这老道住在太阳里面吗? 屠艳儿在一旁观战,只觉此战跌宕起伏,患胜患败,心中恐惧。奔了上来扶住云中雁,本欲劝其离开,择日再战。 哪知云中雁凶性迸发,一把推开他。双手捂目,似已失明。大吼道:“你去,给我拿下他,他的真元也耗费殆尽,只消拖得一时三刻,我定能手刃小贼。” 屠艳儿心里惊惧,自知修为尚浅,万万不敢违逆云中雁所令,更不敢因此得罪聚邪古都。她听闻云中雁所说,心中稍定,觉得应该也是如此。她虽修为未臻化境,心性却修得平和如水,只要没有帅哥撩拨,心中一切动荡倒也能转瞬平复。当下心中已有了计较,手腕一翻,手中已出现一物。 王典正如云中雁所说,体内真元大半已人去楼空了。不过师尊离去的含义他是懂的,师尊常说,要想精进修为,必须在旦夕一际之间竭力拼搏,才能百尺竿头更进一步,否则只会原地踏步,难以精进。师尊离去明显是给自己一次实战机会,从而可以提升修为。 云中雁紧闭双目,虽未渗出鲜血,却也是眼圈发黑,眼皮沉沉的抬不起来。他紧咬牙根,右手竖起二指,左手手掌托住右手手腕,大声祷颂道:“风雨雷电,急急如律,阴龙五脉,随我号令。”随着一声咒语颂出,随身锦囊自行飞到面前,口端一吐,自内飞出百余令旗。令旗飞舞,带出大片黑雾黑气笼罩在他身周。旗杆自行插入地面,密密麻麻布满山坡,各自发出邪气,给天空中的黑雾黑气提供给养。黑雾中朦胧滚动,自内跃出五条邪龙飞舞不止。这就是碧眼姥姥所说的五龙阵,这阵法不但能陷敌绞敌,也能御身护法。五条邪龙按五行之位排列,均呈头上尾下之势。不断吞吐天地元气,滋补大阵的能量给养。 云中雁情绪稍定,阖目盘腿坐下,双臂揎起,掌心冲外,黑气和元气接踵而来,被他一一吸入体内。 屠艳儿此时惶恐的情绪已不在,脸上又换了一如既往的媚态。她手捏一物,却是一只手串。仿似檀木所制,隐隐散发香气。手串共有九颗珠子组成,在她手心缓缓转动。其间光芒渐生,一股柔和清雅之气淡淡散开。 王典凝神立身,紧握手中神鞭。灵鹤阔儿站在一边,眼见王典力枯,它双翅聚拢,长喙颤动,脚爪不断抓挠地面,显然暗暗为这小主人捏了一把冷汗。它欲上前相帮,却素知小主人脾气执拗怪癖,最不喜欢别人帮忙。若一不小心帮了倒忙,少不了得挨顿鞭笞撒气,想到此节只得旁观不敢上前。 屠艳儿目不旁视,眼角含春,嘴边含笑。轻动樱唇,念动咒语。手中灵珠竟脱主飞起,升到半空一阵急速旋转,光芒璀璨,炫目之彩向敌我众人倾洒而来。 突然如夏日闪电般一个剧烈晃动,使人不自觉闭了一下眼。待再张开时,发现灵珠不见,下方多了一艘沙舟。周身足有百丈之余,造型古朴,舟头是昂起的龙头,造型逼真,龙须高高扬起。舟身上扬帆立桅,平坦宽阔的船舱之上出现九个白衣美男。 这些美男子姿容各异,有的衣袂飘飘,有的半裸右臂,或立或卧,或偎或倚,有操琴弄笙的,有横笛就。都一般的眉目如画,风流倜傥仿似潘安不让邓玉。 沙舟驶于山间,缓缓而行,仔细看那舷底,竟是离地数寸。 碧眼姥姥在一旁看得眼都花了,轻叱道:“这个小浪蹄子,祭炼法宝都不忘拘些帅哥的生魂来用,真是本性难移。” 九子落定,便各自行动起来。操琴的操琴,弄笙的弄笙。清凉秋空,一片仙乐纶音悠悠响起,向四面八方远远荡去,使人一时无法抵御。 王典以为屠艳儿的法宝会是何等天兵地灵,没想到却是这般光景,一时看不透撤这九子引魂珠到底有何邪力。 九名男子个个貌美如花,气质不凡。脸上都轻笑宴宴,举手投足说不尽的风雅儒俊。九人合奏曲目也是宛若天音,遥遥传来,此地仿佛瑶池圣地,令人喜不自收。 王典真元大空,见靡音袭来,下意识运起阻挡,只令音韵存于耳际,不令入脑。九子见他运功抵挡,各自交汇眼神,曲风一转,原本清越婉转的曲风就此转变。 瑶琴崩响,似在弹击人的心弦。笙起凄凉,彷如控诉人间不满。一首悲怆凄凉的曲意在良人指间跃然而起,铮铮崩崩,悠悠切切,由远而近,飘忽不定。 如若比拼功力,王典虽衰还不难胜出。然而这凄凉曲子一响,王典竟心中一涩,人非草木啊,就算道法再高,只要还未斩断凡根,就没法抗拒回忆的追袭。王典本是苦命人,心中有太多的怨太多的恨,本就郁在胸中,一触即发,虽平时板着个脸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神情,可内心之中也是个血性旺盛情深义重的个性。 此音濒近,他心神不守,神魂一荡,护体真元倏散。这悲壮曲调便如回家般渺渺入脑。凄厉雨夜,冷风欺人,那一生中最为凄楚的回忆在他脑海内延漫浮现出来。 冰冷长街,一个身形淡薄面容枯槁的少年攒足了银两去找他的未婚妻。平时灯火辉煌的府邸今日却冷清异常,他心中焦急,不及理会,迈步进院。一张挂满刀剑的黑色巨网铺天罩下,接着无数火把晃动着窜出。一个护院教头模样的人大步走了过来,抬手就是两记耳光,借着又是一口浓痰淬来,冷笑道:“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接着他就被五花大绑搡入府内大堂。 未婚妻和他父母都站在眼前,那一对老人目露凶光,双眼如刀的远远凝望着他。他的未婚妻怯缩如鹌,眼中尽是屈服之态。她父亲高冠之上是一颗牛眼般大小的玉石,正散发着碧绿耀眼的光芒,她母亲大拇指上的扳指硕大晶莹,一看便知绝非凡品。这两样宝贝都是自己历尽辛苦得来,能延人寿命,增福增年。自己百般讨好未来岳父母,哪知还是未得他们真心,此刻所历处境绝难善收。 那对老人摆一摆手,如虎家丁一涌上前,对自己拳打脚踢。未婚妻被人拥着入了内堂。丹田被那教头用足力气一脚踢中,自幼修习的些微道法就此废去。百般虐辱后,他被丢入刑部大牢,随便安了个罪名就要处斩。还未等死期到来,他便气绝而亡,被狱卒胡乱找个炕席草草一裹,丢到郊外喂狼。幸而遇到仙师,得赐灵药,再转生机。之前凡体俱毁,便用莲花做骨,荷瓣化肉,又修了一副躯体出来。此次机缘,竟因祸得福,他获重生后去觅妻,才隔三个月,未婚妻居然腹大如馒,即欲临盆。脸色红润,喜上眉梢,原来他死后未婚妻便即嫁人是一豪门公子。自己与她相遇相处半年,始终持礼有加,未越雷池一步,此刻方知自己早已入彀,一切都是骗局。 他恨!但面对爱人却下不去手,只将身站在她的面前,痴痴望着,一语不发。她却面色从容,一改以往柔弱之态,对死而复还之人竟无一丝惊惧怀恋之色。他恼恨至极,临得近了一口真元喷出,拂袖而去。那女子脸庞似被电击,皮肉歪向一边,簪钗落了一地,回去不久就胎死人殒,两尸就地。从此他与野火道人白云苍鹤,逍遥九州,表面已成半仙,可内心的不甘和酸楚从未消失过一日。 第12章 九子阴魂珠(三) 琴音渐落,墟也离口。箫声淡起,笙随而发。渐渐将伤心人的心绪又推进了另一个境地。 王典眼含热泪,痛不欲生,双手抱住头颅,竟自蹲下大哭。 “如果有来世,我定不选这修仙路!斩断灵根,不如情意绵绵,旷物绝凡,不如妻贤子孝。”王典颤抖的声音悠悠发出。 在这九子阴魂阵祭出之时,龙玄也为之倾迷,他修为远不及王典,是以未能稍作抵挡就尽收脑内。幸运的是他心性不似王典般偏激,只是迷魂片刻,便即渐醒。王典所说正如师父澹台墨的良言,他也不赞成自己修道,曾说过长命百载不如庸碌数年来得舒服,是以从未将修道之术传授,正是此番道理。 他与世无争,从不自怨自艾,乐得在自己那一片小天地里逍遥,前世如此来到异界也是一般。这般心境才是仙根,无论功法修为有多高深,内心的修为才更为重要。 他的悍将术本属低微,远不及王典真元浑厚。此刻运起,也只是稍稳心神。而他内心不争的心性却极为强大。是以不争而使天下莫能与之争也!这道理龙玄不懂,可他却实实在在的做到了,他现在唯一的牵挂就是小蜻蜓,他还有期望,还有理想,还有令他欣喜的爱人在远方等着他。他比王典幸运,情路虽泛泛,却平坦无比,这才是他不争而莫能与之争的本钱。 龙玄心魂稳守,又有微功佐施小效。片刻间,竟把那绝美纶音尽皆抛出脑外,彷如与己无关。 此刻操乐九人在王典看来皆是家人般亲切,令他放下了一切防备。 而在龙玄看来,这九人虽外表光华,却隐隐透露着邪祟之感。既能对他们所奏之曲无动于衷,便能对其人冷静以观。渐渐他觉得这九位俊男仿佛个个戴着面具,曲意逢迎,勾人伤心处,其实背后都是狰狞丑陋的灵魂,绝非良善。 他微微运功,彻底抵挡住了外界纷扰。他大步走到王典身后,一记重拳击在王典后脊,大声喧喝道:“这位师兄,你醒醒!这妖女在用阵法迷乱你的心智!” 王典后背受重击还未醒转,一听“阵法迷乱”心中一悚,才醒转过来。 是了,这些都是假的,他们是利用我的弱点在迷惑我!师尊曾说过,即便不修道我与那薄情负义的富家小姐也是有缘无分,那一家子人都是披着锦衣的恶狼!我修不修道跟他们没有一丝关系!待得空闲,我定杀他们满门余孽!方平我心中之恨! 多年的情感汇聚心中不能释放,也找不到泄诉办法。是以自己也不提,更不许师尊在自己面前提起,只是这么悬着迟迟不能决断。被这诡异阵法一激,再一醒神,仿佛一切对于自己来说再简单不过了,只有一句话就可以解去自己百年之愁! 那就是有怨抱怨有仇报仇! 想通此节,他心中仿佛石头一般的疙瘩居然瞬间开解。胸臆之间无比畅快,仰首大呼,痛哉快哉! 一时之间天地触动,无数元气精华纷涌而来,急急灌入他体内,耗损的真元转瞬得以滋补,数吸间竟恢复了大半。 屠艳儿本见他眼神迷离,精神即将崩溃,心中暗喜,心想拿下这小道童定得云中雁欢心,再挟了龙玄急遁至聚邪古都,才不信那瘦老道就敢打入城去,自此之后自己的妖修之路将会平坦无比,扶摇难抑了。 哪知如意算盘就此落空,面前的王典已恢常态,双眼如铃,凶狠模样又在显露出来。 九只阴魂见状,拼命奏曲,意图挽回败势。 清醒的王典哪还容他们续扰,将黑龙神鞭就手一掷,鞭影化龙,一条雄浑峻伟的黑龙盘旋半空。龙须飘舞,举目放光。一口黑气汹涌喷出,直奔沙舟而去。 九子见黑气袭来,丢了笙,扔了箫,翻了琴,碎了墟,九道白影向四周飞散。黑气喷至,直把那辉煌龙舟炸了粉碎。 九个英伟男子此时狼狈不堪,他们本是金林里的上品佳男,被屠艳儿噬杀,拘了生魂炼就妖器。化为器灵后各自放下潇洒高岸的心性,毫无骨气的为虎作伥,为屠艳儿所用,表面上个个高雅出尘,其实骨子里难掩极卑劣极下贱的魂性。 屠艳儿杏眼圆瞪,一口浓痰淬在地上。众男蜂拥而上,群鸡抢食般去舔舐,实在卑微至极。仿似龙玄前世里那些白脸胜手和牛栏清客的作派,毫无男子尊严可言。 王典眼见九子如此卑劣行径,为自己险些折在这些没骨气的魂魄之手,不由渗出一行冷汗,心中羞愧无比,自觉有失师尊的脸面。 不远处黑雾渐淡,九条恶龙也似疲惫不堪。只听阵内一声吆喝,仿佛赶鸡撵狗般,五条恶龙纷翻巨身,一起奔将过来。 云中鹤中气十足的声音远远传了过来:“元狐妹子,借你几个生魂用用,我的龙儿们累得疲了急需进补。” 屠艳儿哪里肯依,这些男子生魂即是法宝,又是自己寂寞时的良伴,岂能送之于龙腹。 云中雁见她未做应答,心中不满,大喝:“快快依了我,否则待我元满出阵,第一个拿你出气。” 言谈之中声色厉疾,再没有一路而来软润绵绵的情郎口吻,显而易见自己在人家那什么都不是。屠艳儿叹了一口气,轻声道:“好,依了你。” 云中鹤也觉此举有些残忍,和声道:“待回了聚邪古都,我找些更俊更嫩的男子给你做祭炼之用,今日吃你五只明日还你十只。” 屠艳儿一听这话,心下略喜,颔首不语。 那九子阴魂却听了这话魂飞魄散,本就是生魂一受惊吓,身体颜色更加淡薄起来。 “娘娘,不要啊,我们不想再死啊,我们一定听话。”九只阴魂仿佛孩子一般围绕在屠艳儿身边,有搂肩的有抱腰的,还有环住她双腿苦苦哀求的,甚至还有直接脱下她的弓鞋亲吻讨好不止的。 屠艳儿悠悠一叹,却不动容,别过了头缓缓拂袖。 五条恶龙已游至头顶,各自张开巨口,鼻息大动,一口浊朽之气喷来,近而再大力吸入。身前五只美男生魂脚瞬离地,背对恶龙被远远吸去。 五只生魂被吸到空中,兀自手脚乱舞,口中大喊:“娘娘救我!娘娘救我!” 屠艳儿脸色冰冷,只望着脚前之地,竟都随他们去了。 五条巨龙吸了五只生魂,龙舌一舔,各自打了个饱嗝,只惊得余下四男心胆欲裂。恶龙饱食已毕,再不停留转而飞回,从又吸食天气滋补主人复原。 四男惊魂半晌才回过神来,一副奴颜卑骨的模样又显露了出来。捏肩的捏肩,捶腿的捶腿,围在屠艳儿一圈,口中逢迎之言不断。虽各自心惊,但为了多活些时日,却不住口的赞誉不停。什么娘娘身子更加娇嫩了,脸嫩得能捏出水来,真是粉华绝代,堪比天上仙女。 看他们这副德行,想必为人之时也不是什么有骨气之人,空有一副冠绝须眉的皮囊而已。 王典和龙玄面面相觑,实在不齿这些男人中败类的种种行径。龙玄只是不住讥笑,王典燥愤的性格又再显现。 “三条鸡尾巴的臭狐狸,小爷今天要你贱命,纳命来!”说罢手腕一翻,击溃龙舟的黑龙鞭早回手中,此刻笔直如枪,竟自脱手而去,化为一柄黑色长茅,散发着幽幽黑芒朝屠艳儿飞掠而去。 屠艳儿一见慌了手脚,拔腿就跑,她虽有些神通,可专走诡邪淫乐的路线,虽较之碧眼姥姥这样的山林野修来说强之不少,但对这修为已达半仙的道门正统来说,实在无力与之为战。 一边急奔,一边呼喝。“云雁仙人,救我!”娇呼连连,仪态大失。 云中雁从容之音传出:“就好,就好,你再坚持一下!”言语虽是安慰,却不动身形。显然未将屠艳儿这条命放在心上。 王典被屠艳儿迷阵所惑,差点被迷乱心智,此时心中有些羞恼。手下更不容情,遽然已至近前,屠艳儿好容易躲开鞭枪锁定,还未及抽身,却发现那九节黑龙鞭如灵蛇一般缠了过来,紧紧绑缚在她身上。 屠艳儿娇喘出声,黑鞭更紧,只勒得她上峰更巨,腰肢更细,双手背后,双腿并拢。 王典愤而向前,一把捏住了她的脖子。屠艳儿眼中尽是求饶之色,凄楚中带着哀怜,柔弱中藏着娇媚。 王典眉毛一立,手上加劲。他可不是云中雁,对这媚态十足,就连求饶也楚楚动人的美女毫不动心。 屠艳儿自负美貌,只要自己愿意天下八岁到八十岁的男人无一不为己神魂颠倒。此刻脖子被人扼住,命在一旦,心中却还在想这小老道到底是不是个男人? 正在这时,不远处的五龙夺命阵发出轰隆一声巨响。一个巨大能量罩向四面八方扩散开来,无数气剑纷飞八方,直把天际都搅得震颤不已。 五条邪龙本悬在五隅,被这突如其来的震动惊得摆尾飞窜,向四面八方急遁而去。 第13章 闭月仙宫(一) 五条邪龙在空中翻飞舞动,鼻中龙息喷吐,各自吐出色彩不一得云霞,灿烂斑斓,令人炫目。 百多旗幡不住颤动,终于拔地而起,飘上天空。百旗冲散了黑雾黑气,依次排列在空中急速旋转。细细数来共有一百零八面旗幡,分左右中三个方位排序,旗幡上绣着骷髅、生人灵魂形象的图案诡异至极,此刻正悬在空中发出层层光晕笼罩下方。 光晕笼罩中,云中雁从容迈步,只见他双眼已复,眼中精光透射。头上束发之物不知所踪,披散长发,迎风飞舞,袍袖里鼓满了风,周身被金光覆盖。闲庭信步间,无时不透出一种绝伦超群的感觉,显是修为大进,脱胎换骨。 碧眼姥姥博识最广,见机也快,四爪一按地,掠到云中雁跟前纳头便拜。 “恭喜云雁真人跨入金丹大圆满境界,实在可喜可贺!”碧眼姥姥虽修为不高,见识却非屠艳儿所能及。 王典扼住屠艳儿的手渐渐松了开来,呆呆望着如天降仙人般轻松走来的云中雁。 两人在打斗中修为都有精进,而王典只是恢复能力超过以前,修为还只是在金丹初期而已,哪成想这云中雁竟伤后悟道,短短时刻便突破了境界,一举达到圆满。 要知道金丹大圆满境界可是地仙最后一层屏障,如果没有意外,此生必有机缘问鼎元婴之境。那可是百年千年修行之人都未能达到的境界,而这次机缘实在来得奇巧,重伤之余悟道成功,实在匪夷所思。 云中雁整个人的气质改变不少,虽面容不老,说话举止间稳重得多,仿佛一下子成熟了不少。 他彬彬有礼的踱到王典面前,深深一揖,微笑说道:“感谢道友帮忙,才让我省去了千年之劳,一举进入上境,我这里有礼了。” 王典见他从容出阵,气度淡雅,彷如变了个人似的。又不发难于己,一时不知他抱的什么主意,当下也不还礼,只抱着双臂冷冷望着他。 云中雁举止出尘,抬臂回手间隐雷阵阵,彷如蜂鸣也似蝶舞,显是真气充盈,不自觉间就外露出来。 “道友大恩,无义言报,小小礼物,不成敬意。”说完抬手一挥,就是一道流光朝王典投去。 流光中明显裹带一物,周身散发莹莹光芒。欺近身来,王典明知绝非攻击自己,却不抬手去抓,双臂紧抱,任那宝物来势消退,轻落在地。 原来是一柄月牙形的小小宝刀,光芒四射,鲨鱼皮的刀鞘,吞口处有一层密密的细小宝石,刀柄微微弯曲,上面镶嵌着三颗宝石熠熠生辉。一望便知绝非凡品。 云中雁见他不领情,心中虽怒,此刻却道心稳固,脸上不露风云。只淡淡笑道:“这是我自幼随身携带的月钩神刃,只要滴入一滴精血便认人为主,终身护卫,能断开明月,割破日芒,道友不放在眼里吗?” 王典脑中一直思忖对敌之策,闻言只淡淡嘲讽:“法宝神兵本有灵性,一旦认主终生不渝,你聚邪妖都的人都是见异思迁之辈,这法宝也是如此,给滴血就给谁当奴隶,小爷我看不上眼。” 云中雁细细品味王典话锋片刻,突然仰头大笑起来。 一时间山谷震荡不息,天上云彩飘散,天空铺洒下的万丈阳光也似被从中切断,一只云燕飘过,被笑声所震,从空中如被箭射中般直直坠了下来。可见金丹大圆满境界的修士之威足可撼天灭地。 王典毫不为之所动,依旧嘲讽:“看你身着道袍,口唇边始终不离个道字,却竟拿生魂祭炼,违背天道,丧尽天良,就不怕遭了天谴吗?” 王典一番话正说中云中雁和聚邪古都的与道悖逆之精要所在。邪云道长自号“外道”,是道而非道,炼道而不修道。虽本人和门下都身着道袍,修炼道法,却都是邪侫之辈,空有道壳,而从未修过道心。是以云中雁竟将生魂祭炼邪法,不顾道中之义,强掠生灵,残忍暴虐。 云中雁也不驳斥,只淡淡望了他一眼,狂风席卷,沙走石飞。迎面扑向王典,无数杂物噼里啪啦击打在王典身上。王典不躲不避,迎风而战,面无怯色。 那柄月钩神刃被风吹得翻滚出去,正落龙玄身边。龙玄喜它制作精良,偷偷拾起来别在腰间。 从王典话语之中,他隐隐觉得野火道人的宗门有些与众不同,手段狠辣却又隐隐透着公正严明。仿佛正中有邪,邪中蕴正,浑不似云中雁的自内而外的邪气凛然。 说不得,两人又要二次动手,龙玄隐隐觉得云中雁此非之前,王典又是劝不了拽不回的火爆性子,只好蹑手蹑脚的躲到一边以免被殃及。 云中雁发威震慑,见王典不予动容,眼中露出赞许神色。也不再多言,他知道自己大圆满之后面临的就是突破元婴,那正气牌和正气诀对破境来说犹为重要,此刻志在必得,势必一举拿下,自己的修行就算有了保障。 他食、拇二指一合一曲一弹,三枚火球竟同时射出。本身境界提高了,所修功法也自动提升。他修炼的追魂连珠弹本已达到巅峰,此时信手而出,更超平日之威。 三枚火球汹涌前冲,离地丈余所携劲风却将杂草细石吹得悬浮起来。宛如流星一般疾奔而至。 王典早有防范,脚心一撵,两朵小云彩瞬间浮现,随着他奋力一跃,人已飘到半空。 三株火球的威力何等之大,一下扑了个空,继而上窜,在半空中划了三道优美的弧线,掠起后朝王典背后袭去。 王典脚下生风,急转身凝目注视,见来势凶猛,侧过身形迅疾躲避。三颗火球每颗间隔半尺,连在一起就是丈余之宽,又挟带热能,接近一点便受其威。 王典身手不赖,却也未能尽避,左边袍带被堪堪击落,在空中纷扬飘落,只感到大腿外侧一阵火辣辣的疼痛。 王典不理伤势,手腕一翻,九节黑龙鞭赫然在手。急运真元,毕生之力都灌入长鞭。鞭身倏然变长,在空中彷如盘龙般覆盖了大片天际。手腕一吐,黑龙鞭带着无与伦比的威势扑面向云中雁攻来。 云中雁再不留手,决定以金丹大圆满的超高境界一举败敌。是以双眼一寒,挥手一扬,就是一道十多丈的风刃随手而出。 风刃如刀如斧,切蚯蚓般把凌威而来的黑龙鞭一举斩成数十段。这黑龙鞭是以王典本命之力凝炼,自身与主脉息息相关,此刻被毁,王典在空中也受波及,一口鲜血喷了出来,化作点点殷红如雨洒落。 九节黑龙鞭现在其实百截千截,噼里啪啦的纷纷落地,都是寸许长的小段。落入地面有生命似的一阵翻滚,彷如被斩断的蛇身,每根都沾了草屑尘埃,再无之前的神威之态。 王典身受重伤,脚按小云,轻飘飘的落地。手捂胸口,双眼痴迷不敢置信的望着云中雁,这境界的差距实在是无法超越。 正在这时,天上突然出现一张巨脸,方圆逾里。只见这脸上长眉飘飘,面皮广润,正是野火道人。他吐字如山:“怎么还没打完吗?典儿,快回来做饭,剩饭放馊了,饿着你家道尊可不够意思。” 王典虽倔强,可也知道此时的云中雁已非之前,当即收篷,眼睛狠狠盯着云中雁,口中道:“好,师尊我来了!” 云中雁自负功力大进,不将野火道人放在眼里,疾步向前:“道友哪里走!” 野火道人大脸挡住了金乌,凝目观瞧,嘿嘿一笑:“好小子,这么会功夫已经到了金丹大圆满的境界了,但在老道眼里还算不上什么,”说完咳嗽一声,众人听在耳中仿佛春雷炸天,轰隆隆的在耳边迟迟不去。 屠艳儿和碧眼姥姥直接被震得翻出去一溜跟头,半晌才悠悠爬起身来,屠艳儿钗飞鬓乱,碧眼姥姥牙都掉了好几颗,捂着嘴,手缝中渗出鲜血。 云中雁竭力抗争,却也被震退数步,这才知道自己虽然破境但跟真正地仙的距离还是很远。 王典冷然望了他一眼,不再多言,袖风卷起断鞭,手挟了龙玄跨步上了阔儿后背。 阔儿舒展长翅,扑棱棱一阵风气,展翅朝金水湖中之桥飞去。 到了桥上,王典忍住剧痛,向上方一指,一道光幕洒下,将两人罩在其中。 他修行不及师尊,还得借助神宫的天门才能进去,不像野火道人飞入九天轻松随意。 光幕中灿烂辉煌,从遥遥天际带来巨大吸力。王典离了阔儿自行飞起,龙玄见身体离地,心中惊悸,双手奋力抱住阔儿长颈。 阔儿急振双翅,王典脚踩祥云,顺着光幕的吸力直上而飞,越升越高。留下地上三人仰首观望,云中雁嘴角含怒,把一口银牙咬出令人肉酸的声响。 第13章 闭月仙宫(二) 云中雁望着两人身影在光幕中渐升渐小,切齿怒目道:“贼老道,修为竟不啻于我父,好,道爷跟你卯上了,不达目的誓不罢休!老子就此地住下了,看谁耗得过谁!”盛怒之下连称谓都变成了“老子”,说罢唤过屠碧二人,命她们下山觅所,去安排宿住之用,无非帐篷锅盆等物。 碧眼姥姥拾了断齿,捂着嘴朝云中雁呜呜出声,云中雁命她合对好断齿接榫处,手托下颌,轻轻一推,吹了口气,断牙竟自愈合重生。 屠艳儿衣冠不整,娇躯颤抖。莹莹玉体勾人绮念,眼中慌乱,鬓发散开,竟别有一番风韵。云中雁盛怒起意,一把拽住脱到后山,一时间放荡嚎吟之声四起,直把碧眼姥姥晾在原地不理。 少倾之后,两人各整衣衫,屠艳儿媚眼娇柔,三条鸡尾迎风招展,轻摆着腰肢一步一扭盈盈挟了碧眼姥姥自去山下置物不提。云中雁则圈地坐席,盘腿打坐,不时抬眼望向高空,眼中尽是怨恨之色。 却说阔儿驼了龙玄,王典忍痛飞行半日,终于得见一座大好宫殿悬矗九天。 这座神宫矗立高空,夕阳的光芒笼罩其上,一时间金光泛滥,彷如仙境。 阔儿兴奋以极,飞至神宫上方,一声清脆鹤唳,收翅下落。王典也降下云头,再也忍耐不住一个踉跄,口吐鲜血,伏在地上。 龙玄托着右臂急欲上前搀扶,阔儿却长喙一扦,一口啄在他手背之上。龙玄低头一看,左手中竟沾着些许翎羽,再看阔儿长颈竟有五指的痕迹,心中一惊,想是飞升天际之时过于紧张,楞把它颈中羽毛带下许多,急忙将左手藏于身后,面含歉意对阔儿讪讪一笑。 阔儿得理不让,继续攻来,眼中竟透出乖戾之色。龙玄闪躲不及,又被狠扦了两下。他心下大恼,心中牵着王典伤势,这怪鹤却不断阻扰,当下展开迷踪步,左跨右趋,精妙身法美伦速疾。哪知阔儿不为虚实相间的步法所困,只张开一翅,挥舞起来。龙玄感受到疾风挥来,竟不能敌,向后蹬蹬退出数丈一屁股坐了下去。 阔儿喜悦翻腾,展翅飞翔,在半空中不住颤抖,仿佛剧烈狂笑的人一样。 不知什么时候,野火道人已站在王典身前,轻叱道:“不中用的小鬼,这么就受伤了,诶?”说着细看了一眼,道:“别说,你的修为经此一败居然精进了不少。” 也不看王典伤势,仿佛根本不是什么问题。龙玄见野火道人如见亲人,他现在深深明白自己处境困厄,在最短时间内提升修为才是当务之急,否则难在这强者为尊不讲道理的修真界混下去。 抢步奔到身前,一头磕了下去。学着王典口气道:“师尊,求你教我道法!” 野火道人竟将身侧到一边,口中不冷不热道:“不要乱认师门,我不是你师尊,也不想正式授徒,你别乱喊。” 经过半日接触,龙玄也隐隐感到野火道人性情异于常人,对他不收之嫌也不以为耻,却跪着不动,思忖着说道:“无论您受与不受,您都是我师尊,对我有救命之恩,请受我一拜。” 野火道人这次没有避开,笑吟吟道:“我不予旁人恩惠,旁人也不能对我不起,快去后堂做饭,饿死老道了。” 龙玄听闻忙起身,左手扶着右臂准备遁入宫门,野火道人见他伤臂,苦笑摇头,待即掠过之时,伸手一拂,似乎无意。 龙玄感到右臂被重力一推一紧,继而连接复原,他挥舞几下右臂见已如常,正想转身道谢。 野火道人不耐烦道:“哪来那么多臭事,快去做饭!” 龙玄灿然一笑,快步走向宫门。只见这宫殿大门之上有一“闭月仙宫”的匾额,大门上繁点密布尽是拳头大小的门钉,排列怪异,似有什么古怪之力隐含其中。他也不及细看,急奔入院,只觉脚下一阵炽热,透过鞋底穴道融入体内,说不出的舒服感觉。经过院中一方圆数丈的炉鼎后直驱后堂。 进了后堂,左右梭巡,终于觅得一处小屋,进去后刀俎盆盘皆有,想是厨房。案板上有半扇羊,肥鸡牛肉蔬菜也在旁垒了一堆。 龙玄洗净双手,揎起袖子,刀飞当当,劈肉切菜,一时间忙得不亦乐乎。 龙玄在盘龙山上做了十多年饭,前世也热衷厨道,煎炒烹炸对他来说毫无困难,此时熬炖之物甚多,他几乎忙碌了两个时辰,眼见日落西山,才算收工,盆盘盈满,热气腾腾的做了一大桌子菜。 间中野火道人进来催促数次,捉了些生蔬垫了一口,见龙玄做起菜来头头是道,菜香肉香飘满厨房,他本舌欲急旺,见这光景,竟也能捺住性子出去等待。 饭菜上桌,野火道人居中而坐,王典似服用了仙丹灵药,竟能同坐而食,不过脸色苍白,只吃了小半碗饭就喊胸口疼,径自回房躺着。阔儿在地上游走,长喙不时探入肉盆,挑着一块油旺旺的羊排一口吞下。 野火道人吃的红光满面,一边吃一边交口称赞龙玄手艺过人。龙玄饿了两日,虽做饭期间也着了一点,但未尽饱,此时端了一个大海碗,碗上扑面牛肉羊排大堆蔬菜,满满一碗,码得老高。 老少二人大快朵颐,顷刻间风卷残云般吃光桌上所有饭菜。 野火道人打了个响嗝,满意的说道:“不错,不错,没想到你小子不光会见机行事,而且这做饭的手艺惊觉天人,老道好久没吃过这么可口的饭菜了,有前途!” 龙玄微笑低头,待野火道人吃饱喝足腆着肚子迈步出堂,自己收拾了碗筷,抹了桌子,站在天井里四处游视起来。 此时月已升起,清辉大盛,远超下界。这座仙宫坐落半空,只有这一座四合院,院后是个小湖。天井有一鼎炉,此时正徐徐冒着青烟,走近一看内中并无燃料,龙玄心中大诧。鼎内是王典的断鞭,放置量体做好的凹槽,受着鼎内神力供给,正一点点自行修补恢复。 野火道人散步消食,走得近前,见龙玄窥探神鼎,在旁说道:“这是帝君神鼎,天下鼎祖。吸取日月精华为燃,能凝练修复任何法宝神兵。王典的九节黑龙鞭就是在此处凝练成兵,是他本命法宝,此刻修复只能还形,将来还得王典自己用魂魄之力精炼此宝才能重聚灵性。好了,我进去喝茶了,明个儿吃完饭给我沏好茶放在饭桌,老祖我餐后必饮。”说罢迈步进堂。 龙玄唯唯称是,继续观摩四周。所到之处脚底都有一种热烘烘的感觉,地面上偶有龟裂处竟徐徐冒着轻烟。大堂左右分是丹堂和书房,见内中漆黑,他也就未经进入。 东西两侧各是一片厢房,王典在东首第一间,野火道人吩咐他余下数间皆可入住。他绕过正房趋到后院,这里却是一片清凉。着眼处竟是一片碧绿生波的幽湖,湖光粼粼,映着天上明月,一派祥静之态。 临得近了,听得湖中涛声阵阵,龙玄有些诧异,此时无风,不知这剧动来自何因。脚步虽轻,湖中之物却能听闻。 只听呼啦一下水响之声,从湖中冒出一条十多丈的巨蛇,巨大蛇头将湖水分向两侧,布满鳞片的蛇身人立半空,蛇头彷如小山一般,映着清冷月光凌空凝视着龙玄。 这一下突起未测,龙玄被骇得倒退几步,定睛观瞧,幽暗夜色下巨头如斗,碧眼冷寒,蛇信吞吐,说不出的惊悚恐惧。亏得龙玄在盘龙山日日与小白为伴,对这巨蛇之态早已看惯,换做常人早被吓得胆飞心惊而死了。 巨蛇望了龙玄一阵,竟不理会,仰头向天,巨口微开,发出嘶嘶之声。吞吐之间,缕缕黑气自蛇口中徐徐散出,而后见它一吸,天空皎月一颤,好像被它吸了精华似的。如此往复三次,一轮明月竟变得晦暗残缺不及之前,巨蛇饱食一餐,徐徐低下巨首,缓缓缩回湖中,再无动静。 龙玄只感到身周一阵凉意,忍不住瑟瑟发抖,但觉此地不可久停,急忙寻路返回。待到了王典房前,听闻他在床榻上发出轻声叹息,心中记挂,敲了敲门,见无人应答,便轻轻推门进去。 王典横卧塌上,脸色渐润,似有好转。只气息似乎紊乱不顺,粗一声细一声的喘着气。双目紧阖,闻人声进来,微弱抬了抬眼皮,见是龙玄,便抬手招呼,示意他坐在床边。 龙玄坐定之后,轻声道:“师兄,你好多了?” 王典精神渐清,说道:“没什么大碍了,师父的金风玉露丸最能调息养脉,我再将养数日也就完全康复了。” 龙玄悬心渐安,对刚才的事极为诧异,见王典言谈无碍,便细细说了一遍经过。 王典说道:“后院那条吞月噬天蟒本是东方青帝之物,因为和师父打赌,被师父赢过来的,”说到半路脸色渐和竟有调侃之意,“当时青帝输了还不认账,还骂师父是半仙之祖,不算天仙,师父一怒之下,掀翻了他的青帝宫,打散了满园天精地华,灵兽四散不知去向,只这吞月蟒还想为主出气,和师父动起手来。”说到这里突然急骤的咳嗽起来。 龙玄想知结果如何,见他咳嗽,急忙扶起,朝他后背捶去。 第14章 鹤唳蟒舞(一) “那吞月噬天蟒本是异物,和青帝是同宗嫡亲,自也非凡。然师尊是什么人物?咱师尊可是半仙之祖,要不能有这令天仙的眼馋的仙宫为邸吗?吞月蟒被降服后,师尊就将他置在后院小湖中。这吞月蟒是上古异族,修行日久,法力非同凡品。它吸食月神精华吞噬天之灵气,是以叫做吞月噬天蟒。逢初一十五,它必出湖吞月华,每次进补后定令月之魂魄一时三刻黯然无神,确是世间灵种。”王典对龙玄极有好感,对他及时出手拯自己出迷阵,又令自己碰巧解除心魔,所以对他所问可谓知无不言。 龙玄一问到底,对不懂的事一一作出提问。王典精神转好,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这世间仙道有三:未仙、半仙、道仙。未仙就是修炼在凡间已超圣,双脚已在门槛之外,只要度过三灾九劫即可得道飞升;半仙是指度过三灾,未经九劫的人,因这灾劫也不是一下子全部来到,或许十年八载,或者千年万年也未可知,所以熬过三灾,未必终了,还得蹉跎岁月等待那不知何日降临的九劫。野火道人早已历过三灾,是谓半仙。而他在苦等九劫的不归路上苦苦挣扎了近一千八百余年,震动三界,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再加上他道蕴深邃,功力超人,所以当之无愧称作半仙之祖。而道仙之道却非道教之道,而是经灾渡劫圆满,暗合天地之道,从此纵横天、地、人、鬼、修五方,来去如风,不受拘束,是以叫做道仙,乃是当世之中的修道之人的最高境界。 那青帝就是道仙,他坐镇东方青帝宫,座下有八龙八虎十六只灵兽护法。每只龙都堪比佛宗的八部天龙。八虎即是青白紫金碧银玄褐八品,也是仙之极品。因这青帝不喜参殿,是以不入天宫,只作逍遥散仙。喜好下棋品茗,逍遥快活,又与野火道人交好。两人脾性相近,心无隔阂,是以经常以取笑揭短对方为乐。青帝常以自己道仙身份讥笑千年不进步的野火道人,就是因为他是道仙之境,而野火道人千年止步,进而沦为笑柄。 龙玄王典二人交谈至夜深,龙玄了解了许多东西,两人的关系日益渐近。当晚龙玄在王典隔壁觅了间房,这房间也有来头,唤做“龙葩居”。这房中摆设一般,墙上有一幅字画,上面写道:龙乃天之韵,花是地上菁。床榻上被褥做工精秀,锦缎被面上有金线绣的五彩金龙,褥上染的百花争艳的图案。一钻进被窝,浑身有一种蒸腾滋润之感,体内真气得以滋补,流转畅通。头下是醒神清脑枕,最能清脑养神,是以龙玄头一挨上就甜甜入睡。睡梦之中,来到一处地有群卉争娇,天有祥龙翻腾的圣地,天地之间孕育着浓厚的灵气沁入心脾,使人心情爽朗,美不胜收。 龙玄所处的是东侧第二间寝居。王典适才详细讲解过,东西厢房各是就寝之用,左右三间一共六间。除王典自住一间外,其他五间分别是“龙葩居”、“九凤居”、“神火居”、“玄冰居”、“灵焱居”,各有妙用,都对养元补气,精进修为大有妙用。只境界不同,所配寝居也自不同。王典吩咐过龙玄,每间住半年,才可依次下移。如果跳跃选取,自身修为不够而去到了境界要求较高的居室就寝,势必会反受其噬,大伤修为的。 安睡一晚直到天明。龙玄急匆起身,迈步出院,被滚热地面灼得一跳。跃回屋檐阴影处细瞧周围,只见一片氤氲热气腾起,因为近天,神宫吸热效能又强,所以处处如炙。王典也已起身,矗立门首,微笑释讲,这闭月神宫的温度奇高,必须平息聚气,以抗脚下炎热,也是修炼真元的一种妙法。当下命龙玄脱去鞋子,光脚着地,运气抵抗。龙玄忍住炽热,依嘱行法,体内真气真元得以锻磨,日渐精进再不细提。 此后,龙玄朝作暮息,做饭沏茶,照料王典。每日天冥,径到后院静坐参悟,这后院处因有吞月噬天蟒的灵气,所踞之处一片清凉,比之前院舒服百倍。自来那日之后,再没见到吞月蟒的身影,湖边只剩龙玄一人茕独。 龙玄每日沏茶时发现师父所用之茗异香扑鼻,闻之令人精神一爽。便趁每日拿茶盅时偷偷捏了一小搓放入怀中。夜晚静坐之时便拈上几根放入嘴中,没想到,这仙宫里的茶叶都俱奇功,嚼完后满嘴清香,目能远眺,耳能遥闻。后院虫草之音无比清晰,他稍一凝目居然能看清那草窠里小虫是单眼皮还是双眼皮。 之前连日奔波,师门宗法无暇参细,此时倒出空来便细细查阅。正气牌上文细如虱,此时对于他来说辨识不难。然而上面好多文字晦涩深奥,一时看不明白。他便偷偷溜进大堂右首边的书房,翻阅释义。书房内百籍林总,龙玄直看得眼花缭乱,然他修行日久,经山中之难,功法进步不说,道心也随之而然的稳固,所以虽然厌烦,却也能安然找寻。功夫不负有心人,经历半月之久终于将正气牌上所铭文字尽数参悉。 正气牌上有本门之规,来历渊源和正气诀的释解。原来这玄宗正气门由来已久,创至今日已有千年历史。玄宗是主宗之名,正气门是其下三大门派之一,其余还有玄天门,阖道门两大门派,不过早已式微,门下弟子凋零散乱,不明去向。正气门修炼法门以攫取天地正气为宗,讲的是行天道、合地志。所谓正气之源,万物皆存。花木之中有蕴,飞鸟鱼虫皆含。正如凡人成长,心向光明,胸怀坦荡就是正气。所以正气之说又可谓涵盖天下,无所不包,无处不在。 正气门修炼之道分为三个境界,各与凡俗的凝气、金丹、元婴三境相做为对比。这三境分别为聚气、养气、御气。说法虽不一,却也是大同而小异,殊途而同归。聚气之境入门之法就是悍将术,龙玄熟习已久,按牌上说法,自己现在能拳开山峰,足断长河,已临近二境养气之门外,获得机缘便可跨境进步。 然而每层境界讲述完后都有一行小字,就是越境需慎独,修炼有天险的字样。后面详解竟纷纷洒洒数百字,无一都在阐述跨境的艰难,要具备的条件也是繁冗至极。什么道心要稳,修为要精,最重要的就是机缘。 龙玄看到这里,仰天喟叹,想起野火道人在这半仙之途迷茫千秋,自不得法,自己才修行了几天啊,提境机会实在渺茫。 来到仙宫这几天,他把自己的人生细细规划了一遍后得出总结,修仙才是唯一出路。回盘龙山找爱人小蜻蜓,收殓恩师遗体,还有找沈白衣报仇。一想起沈白衣,龙玄咬的牙根直响。他杀了自己相依为命亦师亦父的亲人,令自己与心爱之人天各一方,相见亦难。还引来无数妖魔邪祟围堵自己,实在罪不可恕。 他本是寂然无争的性格,无端端被挤进了这纷争的舞台,退不可退,只得一战。在经历这几个敌人之后,他才发现,这个世界是不讲道理的。想起当日苦求云中雁饶己一命,那熊千钧却不罢休。自己只是个凡人,屈威于妖邪不算丢人,然而这世间的事就是这般,你退一步他便进一步,你让一寸,他便欺一尺。公理道义全被束之高阁,只会出现在小小孩童的启蒙读物之中,是否真正存在过这个世界还是所谓圣人编造出来蛊惑众听的未尝可知。 修道!修仙!才是必走之路。随着功法进境,他对前世的记忆也渐能收放自如。他忆起前世某位明哲的话,我想给你们当狗,你们却把我逼成了龙! 那么我便做这条龙!想到这里,胸中豪气大生,他昂然起身,冷对明月幽湖,心中思绪渐凝,心志变得无比坚定。 就算等它个百年千年,我也定要修行。待得那时天地在手,睥睨八方,才是好男儿的风范。至于小蜻蜓,她如早殒,我便令其回魂,常伴左右。待我白云归来之时,就是这天理回照之日。 正踌躇满志时,身后屋顶一声鹤戾,阔儿在幽暗天际展翅疾驰,掠过龙玄头顶,轻落在幽湖之上。 阔儿要斗吞月蟒!早听王典说过,阔儿属火性,吞月蟒属寒。阔儿是鹤,吞月蟒属蛇。两者本就如同水火,素不能容。 明晚才是满月,据王典所说,吞月蟒在满月之前最为虚弱,因其吸取的月华在这一晚消融殆尽,是以修为仙法都是最为薄弱之时。阔儿虽是灵禽,却也懂得运用智慧,这一点令龙玄钦服不已。 以己之盛,攻敌之虚。灵鹤阔儿竟懂用兵之道。 阔儿探出长爪,不断搅弄湖水。只见如镜湖面生出大片涟漪向四周扩散而去,嘶鸣喑嗄,叫嚣挑衅的意味浓重。 平静许久后,湖底的神蟒终难抑制,在水下一阵悸动。只见湖面一阵震荡,硕大蛇头缓缓自湖水中抬了起来。 第14章 鹤唳蟒舞(二) 吞月噬天蟒自湖中昂起巨首,鲜红的信子吞吐不定,绿幽幽的眼中透出狡狯险狠的神情。 阔儿性子急躁,待吞天蟒不再蜷缩湖底,便展开双翅,翅角抢掠湖面向它疾冲过去。鹤身夭矫迅敏,竟也有几分风姿。 吞月噬天蟒不躲不避,只映着茫茫月色,口中一吐,一股冷气倾洒而来。 阔儿身子一滞,被这突如其来的冷气所侵,行动上略微迟钝了些许。它乖戾的眼色一凝,长喙朝天一举,淡黄色如钩长嘴竟凝出了一个金黄色光团。 一时间热气蔓延,温度骤然上升,龙玄感到热气扑面而来。 待它蓄势已毕,急振双翅飞到吞月噬天蟒头顶,脖颈一扭,几束光团化作流光朝它激射而去。 吞月噬天蟒大弄神威,一大蓬黑气从它口中喷出,这股黑气和刚才的冷气不同,纯属自身千年道行孕育出的浓郁妖气。这妖气能化金铁,能灭仙人,一口气下去定能叫人魂飞魄散。 不过正是因为这奇威,所以妖气的数量较为稀薄,之团团的围在吞月噬天蟒头顶处丈许方圆。然而妖气被湖风一激,又能蔓延出去数丈。 阔儿吐出火热光团之际,眼见黑气如雾扑来,迅疾振翅高飞,稍慢一毫,翅鞭翎羽被黑气一染,竟自化为黑水自天际洒落。 阔儿奋力飞高,待完全避开后才痛的一声厉鸣。 光团彷如流星已近吞月噬天蟒身前,击打在它身上却彷如雨点一般,只噼啪作响,它头额之处布满金鳞,光团攻击也仅仅留下些许碗大凹陷和白印,竟未能伤它。 只一束攻得仔细,不偏不倚正击在它的右眼之上。吞月噬天蟒庞大的上半身一个剧烈颤动,蛇头向后一仰,痛得它直发抖,庞大身躯带得湖水都跟着颤巍巍晃动不停。 吞月噬天蟒一声厉啸,声震八方,回声不停,彷如虎啸,更似狮吟。这巨吼之威扞天灭地,透入九幽,大片湖水翻滚击堤,竟跃过湖岸,倾洒到湖边小径无数。湖边的几棵参天巨树急掠摇摆不停,树枝直直从上坠下,绿叶簌簌而落。几束绿植拔地而出,翻飞出数丈之远。 龙玄近湖而立,啸声突如其来,震得他趔趄后退数十步,再也站立不稳竟不自主倒翻出几个跟头狼狈俯地。他艰难着爬起来,只觉耳膜被击穿一般,轰轰作响,彷如置身海底,眼前一团金星,耳聋半天。 他用手心使劲拍了拍头,又用力晃了几下。突然一束流光自天而降,他伸手一接,却是一颗绿色药丸。 野火道人和王典自房顶飘然而落,王典近前一步说道:“把这震魂丸用牙咬住,不要吞咽。咽下津唾,别不小心化了。” 龙玄依言而为,药丸入口一片清凉,他大力吞咽口水,用后槽牙紧紧咬住,心神才得以稳固。 三人比肩而站,静观兽禽之斗。 却说阔儿一击得手,所也遭噬,却得大于失,正在空中得意,却被惊天啸声激震。它眼前一片漆黑,摆楞几下长颈,想令自己清醒,可脑中一片混沌,又想作呕,双翅再无力气,自空中如中箭般直直掉落下来。 下方就是黑乌乌一团妖气盘踞,如若掉下无异饺子入锅,必将被化为一团血水。 眼见情势危急,龙玄急得大喊:“阔儿,火遁!” 从王典处得知,这阔儿性属火,最喜光灼热炽,平素没事就去丹房偷吃烈火丹,再加自身道行,身体坚如钢铁。所施仙术都是与火性相关,较为燥烈。 阔儿虽不能言,却通人性。神智不清中,听得龙玄高喊,不及下瞰(其实几已沾上妖气),急忙在空中一个转身,双翅一振,带出一簇火光,拼尽生平之力疾往天际深处飞去。幽暗夜色中,阔儿带出的光亮残影给夜空带出绚丽色彩。 野火道人拈着长眉,说道:“青帝老儿的这个吞月噬天蟒果非凡品,竟自行参悟出仿兽神功,猫在水里以逸待劳,这一下阔儿必定始料未及,唉,它俩相争,从未落此下败啊。” 龙玄被这一禽一兽的殊死搏斗看得触目心惊,心中有所感悟,原来这禽兽争斗竟是如此生死相搏。听闻野火道人说起仿兽,想到盘龙上的小白,现在看来小白之力和这吞月噬天蟒简直不能同日而语。小白只是在林间恫吓山兽飞禽而已,空有声势,不能伤人,而这吞月噬天蟒却能击落空中敌人,想来境界非同一般。 一个在空一个在地,你不能杀我我不能杀你。阔儿自空飞回,双翅微振,矗立半空,被激怒的眸子不转瞬的看着下方,脑中飞速转动,在想着取胜之道。 野火道人不管阔儿死活,即便刚才几乎葬身妖气中都未见他有所作为,可见其性格坚忍无情。他轻吟道:“龙玄,你能参悟出逃遁之法,依阔儿现在处境修为,可能想出得胜之门吗?” 龙玄修行日久,未受野火道人一丝半分的指点,他不知道此问乃是考究他道心谋断的境界。他沉吟半晌,利用阔儿的长处细细思索后说道:“下水!” 野火道人眼光一跳,“下水?”水下可是吞月噬天蟒的天下啊,鹤乃天禽,就算它会凫水,又岂是日夜生活水中的神蟒对手? 王典点头道:“他说的有道理,师尊你忘了,阔儿共偷吃了你一百零八粒烈火丹,加上它近千年修行和自身属火,前几天已凝炼出了五昧真火!” 野火道人若有所思,恍悟道:“着啊,五昧真火不惧水寒啊,而且奇威异禀,想那蛇精难以抵御,就这么办!”说完搓唇成哨,一声呼啸,喝道:“阔儿下水,五昧真火!” 阔儿苦思良策未果,正自犯愁,本拟此一役躲了这清净所在自用,一时拿不下吞月噬天蟒心中焦急,听师尊大喊,瞬间醒悟。只见它再空中拧身拢翅,朝一侧湖角(没被妖气笼罩的一隅)鱼鹰一般疾冲而下。 嗵的一声,仿佛炮弹一般冲入水中,力度沉厚,只溅起微弱水花。 吞月噬天蟒大为惊诧,这水下本是自己的天下,怎么这怪鹤敢铤而走险,自投罗网呢? 也不及细想,见它入水,一口吞了笼罩身周的黑色妖气,将头一摆,也钻进了水底。 “哈哈,有趣了!”野火道人神采飞扬,看来也无心睡眠了。他纵身飞到湖心上空,遥遥鸟瞰下方战况。 王典挟了龙玄也飞身野火道人身旁,他经师赐灵药和龙玄十几日的悉心照料,已然痊愈。他用手在空中急点几下,只见树梢、岸边、檐角都出现了一团团透发出光晕的火团,一时间把这后院照得亮如白昼。 龙玄还不能御空,紧紧抓着王典手臂,却还是不能阻挡下坠之力。滑了一下差点掉进湖中,王典一把拉住,说:“你借我之力,如此这般。”说了御空的基础法门,龙玄抱住王典,参悟片刻,才微得其法,吞吐数吸,才能勉强与王典并肩而立,而手臂却不得不紧紧攥住王典衣角。 湖底战势愈猛愈烈,只见东边角落一团黑乎乎的物事正是吞月噬天蟒,它在水下吞吐自如,一团黑气缠绕左右,三人在空中看得精细,黑气竟稀薄了不少,想是遇水减威。 阔儿在西边一隅,身化一团白影,翅膀在水中失去效用,只拢在后背。眼中精芒一闪,火色顿生,它左一个火球右一个火球不断朝吞月噬天蟒攻。火球在水中威势竟是更甚,想必定是那不惧水寒的五昧真火。只见那真火在水中如羽箭离攻,在湖底带出一圈圈的白色水纹朝前攻去。 一颗两颗三颗四颗五颗,分别攻向它上下左右重五方,攻击方向又精妙绝伦,使吞月噬天蟒避无可避。 吞月噬天蟒巨大蛇尾比在岸上还要灵活,剧摆沉挥,把那火球击打出去。攻击上身部分的火球竟能冲破妖气护持,想那化金锻银的妖气对这火球也失去作用。火球冲破妖气带着金光激射而至。 吞月噬天蟒巨尾虽能拍飞火球,却不知那火球本是五昧真火,虽被撞击而飞,却也对蟒尾造成危害,是以每击打出一颗,蟒尾也受反噬一分,竟被留下火球体积大小的焦黑凹陷。 攻击它上身的三颗火球所选方位精妙绝伦,吞月噬天蟒终于躲闪不及,被一颗火球当胸击中,并且穿胸而过,吞月噬天蟒庞大身躯一阵扭曲,萎靡着向后翻滚,激起滔天水浪。 阔儿趁着空档,钻出水面,大口换气。湖面上一大片碧绿之色。阔儿亟待潜入再战,只听头顶上空的野火道人遥遥喝道:“阔儿,你胜了,上来!” 阔儿依然出水,振翅飞到野火道人身畔。野火道人袍袖一挥,点点金黄落入湖水,想是疗伤之药,和那碧绿蛇血呈出两种鲜艳色彩混杂的绚丽之态。 野火道人仰天大笑:“青帝老儿,你终于败了一次!哈哈哈”笑声回荡在湖面上空,久久不散。在他看来这一战不只是兽禽之争,更是青帝宫和闭月仙宫之争。畅笑歇定,他用满是赞许的目光回望了龙玄一阵,轻轻点了几下头。 第15章 指点参悟 野火道人牵了龙玄之手,王典身后尾随,三人径自回到大堂之中。 此时天才微明,只这闭月神宫悬于半空,晨曦也比别处来得早。已有微弱之芒投进堂中。 许是龙玄厨艺得心,或者伺候得他较为惬意,还可能这老道本就乖觉异癖,脾性不定,心血偶尔来潮,竟把着龙玄手滔滔不绝起来。 言谈中尽是修仙得道的内容,王典在旁不断给龙玄使眼色,示意他机会不易,好好把握。 龙玄修道时短,可也懂得看书千遍不如听一名师点睛的道理,便有惑便询,有难便求,搜肠刮肚极力回忆的把这些天来的疑难之处一一罗列出来详加探询。 野火道人知无不言,:“修仙的人,首先得有一个绝佳的洞府,我这处仙宫就是最理想所在。灵气集聚万年以上,实为天下第一灵地。看我近天不足千丈,后院之水却从未干涸,这就是聚灵之因。我有养气五居,想必王典已跟你说过,你可按自己境界进况一一选择,不可越级而入,但也不能从低选择。现在你修为还低,等破境之后,就不要去龙葩居了,徒耗时光,毫无意义。” 龙玄心中思忖,自己师门所传与世间境界不为相同,见野火道人心中无隙,为人也算正派,便将自己师门令牌取出,盼能得其所解。 野火道人接过令牌,静参片刻,开口道:“你这宗门令牌果然蕴含神威,所述法门所别出一脉却也万变不离其宗,只聚气、养气、御气与世间说法不同,修炼起来也没什么大异,只你宗门法旨意在行天道、取正气,虽也抢天夺地培育自身,可还是讲的取于斯而馈于斯,就是说得天地大道,也要回报万灵滋养天脉,此般才能达到生生不息,源远流长。” 龙玄点头赞可,见他兴味盎然,忙请教自己眼下如何破境。 野火道人难得的露出慈爱之色,说道:“你能窥透方才之争,就说明你的道心已有基础,修炼时间虽短,悟性却极为上佳。道者,懂得运用才是最为关键。今日起,允你入丹房取药炼丹。修道之人,自身修为固然重要,丹药滋补也甚为关键,不懂之处你去问王典。” 王典自与龙玄相识以来,性情已开朗了许多,此时见师尊吐口,急忙使眼色给龙玄。龙玄会意,急忙下拜道谢。 野火道人未做表示,只淡淡说道:“做完早饭就去修行,我不是每天心情都好,没事不要来烦我。” 本以为两人关系已近,拜师入门只在顷刻,哪想被一个软钉子挡了回来。龙玄素知他怪异,也不痴缠,应声趋入厨房准备早饭。 野火道人看着他的背影,又望了望眼前王典,淡淡笑道:“想入我门,悟性高,勤修为又有什么用,没点怪癖我是不收,何况,他还是正气门的弟子。” 王典心灵审核,眉头紧皱,配合着师尊做出一副狠辣辛厉的模样。 野火道人双眼成巨蚕形状,哈哈大笑道:“对喽,如果你不是这副刁钻乖狠的样子,当年我也不能准你入宫。”说罢两人俱都仰天大笑起来。 即日起,龙玄修炼更为勤快刻苦。他得命入得丹房,在王典指引下,服了三枚碧绿小丸,说是固本神丹,可稳固魂魄精炼神骨。 王典又找了炼丹书籍,言传身教的讲解炼丹之妙。这丹药分提修、疗伤、滋补三种,最难炼的自然是提修,想要精进修为就要拼尽全力,竭尽所有,在激烈打斗或独自入定时都有可能。提修就是修道人内心中天人交战的顽强拼搏之争,如胜天则得以进步,如败可能要遁回原地,甚至还要坠落等级,所以间中危险无处不在,如有良药时时滋补,令自己在真元耗尽之时得以回转,实非必要之际。疗伤、滋补的功效就简单易懂的多,无非是道身受损后的修复和平时加强自身的一些功效,稍有不同处就是这闭月神宫里灵药有三千大品和五千小类,可谓品级分明,数量庞巨。 过得数日,龙玄便已对炼药之术熟识已至,对鼎炉、火力的品级和掌握也已小有建树。期间他被王典勒令每日赤脚站在天井中,受那灼热地面炙烤三个时辰,究习运气抵御的法门。而且严师手重,每日炙烤期间,王典又用秘法把院中的鼎祖轰得炽热无比,双管齐下,令龙玄每日都痛不欲生。 严师必出高徒,又过数日,龙玄脚下炽热渐微,其实是他运转体内真元相抗之力愈加日增。他脚下能运出凉气,与地面的热气相抗,竟被他驱散殆尽。他赤脚在院中行走一拳,原本如火山一般的地面竟都变做一处清凉,足可见他功力修为日渐精深。 每天日落西山后,他都会去后院湖边静坐。吞月噬天蟒那日大败后实实萎靡了好久,连第二天的吸月功课都因此荒废。只团做一堆,堆在湖底东侧一角盘踞不动,仿似死了一般。 幽湖本是灵物,处于高空竟从未被烈日晒枯,所蕴法力自也非凡。龙玄每天静思悟道,得了幽湖灵气,神智清明,筋骨稳健。 待到子夜,他继续到“龙葩居”休息。舒然入梦后,又是一片头顶祥云,脚踏繁花的祥和之所。一天的繁累瞬间消失,日子久了,梦境中盘在头顶的五条祥龙竟俯在身周,夭矫盘旋,泰和龙气源源散出,令龙玄得以滋补。 龙玄入闭月仙宫已有月余,下界三人却未离去。云中雁破境后需调理养脉不怠,屠艳儿和碧眼姥姥在山畔搭了两个帐篷,应用之物一一备全,竟死守不去,誓把龙玄揽入手中方可罢休。 这一日夜晚,云中雁照例打坐不休。碧眼姥姥化身巨猫,踞在一棵巨树之上遥遥望月,毛茸茸的尾巴垂下丈余。她碧眼生辉,朝满月吞吐吸纳,却也是一门养生之法。 翻过此处山坡,是一纱帐牙床。屠艳儿妍如桃李,眼角含春,酥胸半露,一双白玉手掌探入怀中,来回梭巡。她满脸享受,头靠在一个白衣男子腿上,任他双手在自己全身游摸爱抚。玉腿两侧各跪一白衣男子正满脸谄媚轻捶着她,左侧男子正端着一盘还有水珠的鲜果时鲜,正拈了一小串葡萄轻递至她檀口。 屠艳儿媚眼如丝,轻轻吞下葡萄,还不忘将男子手指吞在口里吮吸。 那男子急忙撤回手指,故作嗔态,看得人直恶心。他轻嗔道:“娘娘,你好坏,吸人家手指。” 屠艳儿娇笑道:“不吸手指吸你什么?” 那男子别过了头,薄怒道:“不理你了,取笑人家。” 屠艳儿哈哈一笑,望着朗月之中一小片阴影,愤愤都出葡籽,眼中厉色一凝。 那四个白衣男子正是她“九子引魂珠”里的生魂所化,此时被做法唤将出来陪伴自己消遣时光。和法宝内的生魂缱绻玩耍,这种做法还真是有创意。 头靠之人眼见屠艳儿脸色有些凝重,便说道:“娘娘不用忧心,那小子早晚是你囊中之物,就那老道无非是收他打杂做法,对他并无诚意,所以也不会袒护于他,加以时日,他必下来,到时您可与云雁真人并肩齐上一举拿下。” 屠艳儿被说得心宽,也道:“他迟早会下来,正气门还等他去回复声威呢,另外我发现这小子多少有点志气,听闻白衣神教教主灭他恩师,此仇他也必报,这小子怎么说呢,绝对不是那种唾面自干的人。” 她左腿旁一直捏腿的男子接道:“我看他没什么大不了的,那天被云雁真人吓得屁滚尿流,差点叫祖宗,把掌门令牌都献了出去,其时奴颜媚骨,一副奴才神态。” 屠艳儿听得不悦,轻抬玉腿一脚把那人踢到一边,笑骂道:“谁能比你更像奴才,人家那是权宜之计,未必没有后手。后来我琢磨明白,他屈身聚邪古都,也是另有打算,绝非那么简单。” 其余三人都吃吃讥笑被踢之人,那人也不觉得丢面,爬起来将下巴贴在屠艳儿娇嫩大腿上,双眼痴情道:“小的无知,还是娘娘玉质兰心,冰雪聪慧,美貌如仙,身如软玉,摸起来又滑又软,真的是不可方物啧啧啧”说完好像品尝了什么美味般回味无穷。 屠艳儿最爱淫声浪语,听得她受用不尽,二指捏起一串葡萄喂狗般朝那人丢了过去,轻笑道:“赏你了。” 那人竟真像狗似的轻跃而起,叼住下落,吞下咀嚼。 屠艳儿懒懒起身,挥手一晃,手中灵珠一闪,将四子受入法宝。那手串上只这四颗还有微光,其余被邪龙吞了的五颗已黯无色彩,灰蒙蒙的像普通石子一般。屠艳儿淫性难舍,想起其余五子给她带来的“快乐”,是以并未摘除丢弃,只是盘算着何时再去觅些美男,杀死后拘魂进入。 她轻摆腰肢,款款迈上山坡,一脸媚笑着朝云中雁走去。 第16章 千丝百结 云中雁头顶冒出白气,双目微阖,显是运功到了极致处。 金丹大圆满的修士却有不同之处,只见他头顶雾气宛如实质,团在空中聚而不散。秋夜寂寥,却有莫名鸟雀飞至停落歇脚。 云中雁双目一厉,雾气翻滚,把鸟儿裹在其中,那鸟儿猝不及防待飞足下被缠,雾气一转,竟像巨兽一般和皮带毛卷了进去。 嘭的一声轻响,鸟儿化作一团血气,被雾气吸收滋补。 屠艳儿在一旁看得心惊,她知道这团雾乃是云中雁吞吐吸纳天地之菁时所排出的废气。腾出人体,其势已微,居然还裹挟本主灵气,还能吸取灵物做食。 白雾转殷,团聚半晌才随着云中雁一声轻叹转而弥散。 云中雁抬眼望见屠艳儿,目光回掠,眼色中透出几分厌烦之态。这一月来,屠艳儿索取无度,两人每日都幕天席地,尽行苟且之事,云中雁早对她那残花败柳之体兴味索然。随着情趣渐淡,他对屠艳儿的态度也日趋冷淡,变得爱理不理。 屠艳儿久战须眉场,深谙男人凉薄之本性,对云中雁之举也不放在心上。依旧媚态萌生,千姿百态的迎上去,摸出绣帕轻拭云中雁白嫩额头上的细汗。 云中雁嫌恶的别过头,不去领她之情。屠艳儿娇叱道:“怎么现在碰也碰不得了吗?” 云中雁不做理会,缓缓起身,望着月中阴影,缓缓道:“终于被我想出法子了,咱们就要成功了!” 屠艳儿对他的冷淡态度置若罔闻,揣起绣帕面露喜色道:“什么法子?快说!” 云中雁不做回答,只将左手一散,三只色彩斑斓的巨大蜘蛛自中掉落出来。这些蜘蛛通体铁黑色,后背各有红紫白三道花纹,此时已死时久,原本硕大的肚子也干瘪异常。掉落地面还是透着一丝诡异气息。 屠艳儿趋近一看,已辨清楚。 “千丝百结万毒蛛,你是想用毒吗?”屠艳儿问道。 “蠢材,这蜘蛛之毒又非飞剑,千丈之外怎么能起到效用?”云中雁对屠艳儿再无之前情意绵绵,有求无不许的情郎模样。 屠艳儿脸皮极厚,被叱也不怒,只痴痴讪笑:“这蜘蛛还有什么其他用处吗?” 云中雁负手背立于她,说道:“你也知道这蜘蛛脚千丝百结,不光有毒,还能吐丝万丈,而且所吐蛛丝刀斧不近身,水火不能摧,坚韧异常” 屠艳儿急道:“我懂了,你是想用这蛛丝做索连接仙宫,我们顺着蛛丝爬上去。” 云中雁口气稍和,道:“笨蛋!我们要去仙宫还不容易吗?我现在金丹大圆满,飞入九天不是问题,关键不是忌惮那老道的手段吗?我将蛛丝按四个方位布置,在每个方位安置一处五龙夺命阵,每个方位令五条邪龙尽力奔驰拉拽,二十条龙啊,足可将这小小仙宫撕成碎片,到时候那小子龙玄从上坠落可就是我” “可就是你网中之鱼了,哈哈哈”屠艳儿顺藤摸瓜,终于拍对了一次马屁。 云中雁脸露得色,有些喜不胜收。 “可那老道怎么办,毕竟是毁他仙邸,他如出手拦截,你做何应对?”屠艳儿眼有深忧。 “我静坐月余,发现那贼老道隔个七天就离开一次,往东方而去,每次大约半个时辰,就趁此机会下手,那神宫中就剩龙玄和王典二人。我未达圆满之前就能和王典打个平手,现在修为就是十个王典也不是我的对手,我们抢了龙玄,急速回城,我就不信那老道敢打上聚邪古都,找我报仇。”云中雁盘算已久,此时娓娓道来,竟头头是道,滴水不漏。 屠艳儿眼露精光,娇呼着扑了过去,身上薄衣四飞而起,露出光滑诱人的娇躯。云中雁双眼阖起,不动如山,任由她服侍撩拨,几吸间就脸露享受之态。 树梢上的碧眼姥姥淬了一口浓痰,不屑骂道:“这对狗男女,又开始了。” 龙玄学了几天炼药之术,虽未达宗师级别,却也微有小成,起码的入门是没有问题了。正气牌中的法言口诀,经过自己刻苦钻研还有野火道人的悉心讲授,也烂熟于胸,参悟大半。这法诀中有一睹物神诀,是教人增强记忆的,龙玄熟练掌握,才能将那炼药术的各类药方炼方敛入脑中。 这一日,王典邀龙玄到自己寝居,说是要传授他各种阵法和破阵的法诀。 龙玄对阵法极不敏感,通过前世的记忆,他脑中的阵法无非七星、八卦、九宫等要素组成,临敌时也就是起个淆敌视听、乱敌心智之功。记得小说里所说的什么天罡北斗阵、真武七截阵都不是什么了不起的玩意,在绝对高手面前不堪一摧。全真教近一百个道士布阵都不是郭靖的对手,可见这阵法是有多累赘。一百人十人一组,打上一刻就换人,歇够了再上。十组人轮番上阵,累也把郭靖累死了。想到这些,龙玄更对阵法之流毫无向往之意。 王典察言观色,见他兴味索然,一时不知就里。两人年纪相仿,相处虽短,可也并无隔阂,是以直接开口询问他:“你好像对阵法不是特别感兴趣,为什么呢?” 龙玄哪能说出心里话,而且说出前世见解,恐怕王典也不会相信。只嗫嚅道:“在我家乡,一些俗人老道好摆阵对敌,可都是捉着步法,变幻身形的迷惑敌人,又不能力退。反而一旦被敌人窥明了奥妙,击溃只在顷刻。” 王典微微吃惊,说道:“凡间阵法,我只听过有人用来排兵布阵,变幻队形来克敌,至于你说的平素打斗也有列阵的,还真是未曾听闻。” 龙玄低下了头,不知怎么解释。 王典轻咳了一声,重整思绪,说道:“不过咱们的阵法可不是这般,修真的阵法共分三种防御、滋补、攻敌,一般的道俯仙宫都有阵法护持,邪祟外道还未近身就已受挫;滋补呢就是利用阵法凝聚天地元力,为己为友补充真元真气;攻敌的就不必多说了,就是借助阵法之威,或幻化、或凝聚、或提升功力,从而达到短时间内对付比自己修为高的敌人。如此这般,你觉得跟你凡间阵法可有增益之处?” 龙玄这时有些懊悔,觉得自己之前所想实在片面。毕竟那些阵法只是小说描述,现在接触的定不是那么简单。所谓技多不压身,另外多一门保命的技艺总是好的。 想通这节,当下转变了态度,谦恭道:“师兄所言极是,我怠慢了,请你勿怪。”他虽未入野火道人门下,却老早便称王典师兄野火道人师尊了。野火道人开始有些抗拒,时日久了也就不加驳斥,他本就不拘小节,无所谓。王典更是欣然接受这个称谓,而且心中早就拿他当自己亲师弟对待了。 王典听完他的话,不做他想,只认真教授道:“我修道之人,只有两样东西在关键时刻能保下一命。一是本命法宝,这得看你机缘造化,如有仙缘,再加名师援拔,许能获得。本命法宝与你生脉息息相关,心灵相通,关键时刻能替你一死,但也会令你元气大伤,毕竟本命法宝是以你心性魂魄凝练;二就是这阵法,遇到比自己强大的敌人,阵法的防敌、阻敌、御敌功效足令你能死里逃生,巧渡险着。” 龙玄仔细聆听,王典用心教授,将阵法的一些基本常识一一陈述。 道界阵法精妙无伦,多数以法宝,神器做阵眼,以魂魄之力做供给。就此可说明,阵法玄妙固是首要,操控者的魂魄之力也犹为重要。 阵法共分三种,防御、滋补、攻击。闭月神宫内的这三种阵法又细分出三种,防御和制造环境扰敌的共分三种百鬼桃花阵、虚缈幽玄阵、大罗迷仙阵,滋补类分夺天盈虚阵、六合补气阵、回魂招魄阵,攻击类又有太白金刀阵、太虚万剑阵、太阴万兵阵。 每种阵法又能巧换方位,衍生新阵。是以每种阵法又有九种变幻之术。也就是算上原阵本身共有九九八十一种阵法。玄奥精妙,变幻无穷。 龙玄听得呆了,为自己之前的断章取义后悔不已,这师兄要是见自己懒惰,起意不肯传授,那自己不是亏大了。 王典颂授完这些阵法精要,便命龙玄强记。龙玄脑中飞速运转睹物神诀,快速将这些繁冗的阵法及变幻都一一牢记在心。 片刻后,王典查考,竟能一一对答,分毫不差。心中对这小师弟越来越是喜欢,功课终了之时,说了几句题外话。 “大罗真仙的阵法是你我之辈究其一声也难望其项背的,听闻阵法的最高境界就是出凡挪移大阵,可穿梭时空,游览古今,只在顷刻。” 龙玄心中一动,他虽早已吸惯异界生活,可对于能回到本元世界,内心深处还是有些向往的,毕竟妻子女儿无时不牵挂在他的心上。 第17章 五龙夺命(一) 然而转念又一想,这大罗真仙岂是一时半刻即能达到的境界,动辄万年十万百万年。如果这次元世界的时间轨道是并行前进的,等到自己修炼成功的时候,莫说凡人这区区几十年的寿命,就算地球可能也早已化为星河中的点点陨石了。到那个时候,学会挪移阵法又有何用! 想到这里,他便即刻放下。龙玄就这点好,想不通的事就不去想,混到哪就说哪的话,不会去钻死牛角尖,那样只能徒增烦恼。 他依王典所授,把阵法种类、变幻精要、口诀法诀一一生吞进肚,牢牢印在脑海之中。 王典见他聪慧,有些欣慰。遂将他领到天井鼎祖处,吩咐他脱了鞋,攀入巨鼎之中。 龙玄来此一月有半,每日运气与地面炎热相抗,无意间已令周身经脉贯通,提起纵跃较之以前自不能同日而语。是以一入这巨鼎,被鼎身自发的热力一蒸,竟也未自晕厥。 此时鼎祖内没有起火,然而这鼎祖非凡品,自身热度也是其高。如果龙玄是刚入神宫时即入神鼎,定将受不了其中灼热。 待龙玄踞内盘坐已毕,王典将手一招,斜立鼎身的一个巨大青铜顶盖飞起,严丝合缝的将个巨鼎盖起。 龙玄一时有些窒息,忙运心法快速调理。在黑漆漆的鼎腹内听见王典在外说道:“我先用虚火炼你三日,如能抵抗,咱们再加难度。” 说毕袖口一褪,一张黄色道符夹在他两指之间。这鼎祖不受凡火,而王典功力还未达到能御天火的境界,是以取出一张留有师尊神识的灵符取火。 王典唇语几句,将手一摇,符纸便燃烧起来。 顷刻化为灰烬,内中孕出一团黄光,朝鼎祖三足交接处飞去。黄光疾趋直入,内中蕴含的天火之威顷刻间便显露出来。 只一吸间,龙玄在内便觉五内如焚,呼吸不畅,急欲推开顶盖而出。只听见王典在外大呼:“稳住心神,静心运气!” 此是修行最基础的功法,龙玄一急之下急欲跃出,后听王典点拨,忙盘身稳坐,双手在胸前结印,二目紧阖,稳住心神与那天火之威相较相抗起来。 神宫下方山峰上,一个须眉英武,面皮白净的道士正遥遥仰视,满脸望洋兴叹状。 他的想法固然精妙,亟待施展时,突然又发觉有些欠妥。他在某日黄昏时,发现闭月仙宫四周霞光万道,彩雾缭绕,内中暗含隐隐雷声,心中一惊。茫然间醒悟,这是护宫大阵啊,定是野火道人施展出来保护府邸的阵法。论修为,自己虽然机缘巧合间得了金丹大圆满神通,却自忖还远不是野火道人一个层阶的。他布置出的阵法定也超出自己所能及的范围,时间如梭,已在这里守株待兔一月有半,竟无寸进,对这不知是否元婴甚至更甚的修士布置出的阵法一时如蚂蚁吞象,无已下口,实在令人丧气。 正磋叹间,远方天际一道红光疾驰而至。在他头顶飞速盘旋不断,带出缕缕红色残影。近而落下,跌入草丛之中。 红光中分出一人,面目不清,身穿白衣,虚缈如烟。此刻跌了下来,竟似累得极疲极倦,仰卧在地,呼吸粗重。随着他的每一次呼吸,身形就变得黯淡一些,少顷,竟发出一声轻啸竟化为一缕轻烟。 轻烟散去,草丛中出现了一枚巴掌大小的白色玉剑。剑身古朴,通体莹白,上面镌刻着“聚邪”二字。原来此是聚邪古都的传讯玉剑,那白衣男子乃是剑灵,想是来去万里匆忙赶路,灵气骤散,是以出现适才情状。 云中雁快步上前,捡起玉剑。只见玉剑一晃,一封信札和一道符纸出现在他手中。 他拆开信封,凝神端瞧。信纸上是他父亲邪云道长的笔迹。 信中写道:“云雁吾儿见安,乃父日夜倥偬,无暇亲至。此次夺宝,势在必得。乃父纵横,已逾千载,宵小野火,不见峥嵘。传授一法,定能破阵。乃父虽拙,小有仙名。谅其野修,不敢造次。父草。” 云中雁心下一喜,取过符纸。青色符纸上笔走龙蛇,凡人是看不出其中端倪。云中雁看得仔细,短瞬间就参透了其中奥妙。 他自发现这护法大阵,一直挂忧于怀。本自高傲执着的性子,此时也不得不在境界差距极大的情势下低头。他传讯给父亲邪云,只半日,邪云道长得亲笔函便送了过来。 他仔细看了符纸精要,轻送入怀。此时心中大定,目光远远凝视着天空那片漂浮的仙宫,嘴角浮起冷笑。 龙玄在鼎祖内被炙烤得几乎死去活来,只用尽全力按捺心境,用最为快捷的速度运转真气。只几个眨眼间,就大小周天各走了七八遭。运气飞速,是强大心脉的一个必要条件。而心神稳固又是强大魂魄的必要条件。 王典在外看着龙玄痛不欲生,却从不哀求呼救,甚至连呻吟之声也未曾听到半点。心中钦佩无已,想当初自己被师尊丢进鼎祖炼魂,可是不堪炽热,逃出数次,后被师尊又强行塞回,日此反复,折腾了半个月,才能在里面打坐区区三个时辰。而龙玄一进去就是半天时间,而且不叫不喊,可见心志之坚,修道就是这样,修为再高的人,如果内心懦弱,意志易移,也是难得大道的。 先不说其它,就这心志坚定的程度来看,龙玄得道的几率要大于常人。再加上他身兼正气门、闭月仙宫两大世间绝顶道门的修习之术,将来大道朝天,飞升脱俗的可能绝非常人能比。 此时鼎祖下的黄光愈来愈明亮,此是天火,也是虚火。何谓,天火虚火,就是取自于天却是利用精神力操控的火焰。火焰被精神力操控,便似有了生命一般,能化龙虎能做枪戟。能成流云,能呈祥雾,正是白云苍狗,幻化自如。 艰难淬炼间,龙玄感到渐能稳定控制身心。人置火中,尤其是天火之中,凭借的全是一口真气存胸,如果稍一松懈,或者稍一怯懦,一道天火自下而上,会将人烧得连骨头渣都剩不下了。 此时他能对真元之力操控自如,稍一凝神,便能抵住天火淬炼。乐极而思,他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就是自己能不能吞噬这天火为己用。照目前来看,抵御它已绝非难事,而且甚至有令其趋强趋弱之势。 这实在是他每日在蒸板一样的地面上行走,站立有直接关系。每日炙烤,令他运气抵御,尤其在早晨起来时候,光脚上去之时最为关键。因为睡眠之时,人已脱离了院中炽热,短期内感受不到那种温度。只在清晨,刚刚迈入时往往都会被炙得一跳。王典教导过他,每天早晨跨出的第一步犹为重要,这是每日运功的开始。所以他为迈出这第一步付出了极大的努力,往往运气半个时辰,将全身之气凝聚脚底,方始迈出。 脚踩炎热之功,如今果然奏效。龙玄小有所获,便生妄想。随着他念头一动,体内真元流转自然,他的识海内原本混沌一片,修炼日久已如潺潺溪流。他吸天火的念头一生,聚在身体下方的真气便自然回流入脑,从此门户大开。 王典焦灼的站在鼎祖之前,灵念一动,心中大震。但一时还摸不到头脑,看龙玄运功之速,不像真元枯竭之态啊,怎么开始回流了呢?他究竟做何打算? 真气回束,便有一缕天火精华自龙玄脚底入体,径入经脉之中。 王典大惊,这龙玄真的大胆,自己本意是让他运气抗火,利用天火之威锻他魂魄,让他受益。哪想到这小师弟竟异想天开,妄想拘火魂入体自用,这般做法可是一个不慎就要被烧得魂都剩不下一缕。 正要开口喝止,被背后伸来一手轻轻捂住。王典回头,见是师尊。野火道人脸上少有的凝重之态,附到王典耳边轻语:“现在关键时刻,切勿聒噪,看他造化,既然敢吞天,就得拿出那么大的肚子。况且你现在制止已然晚矣,他一分神,那火精何等神力,这后果” 说完无比严肃的松开王典,眼中透出的沉重令王典不敢再有举措。 天火之威果非凡品,自龙玄脚底一入便直窜心房。龙玄运气速度何等之快,急调脏腑内奇经八脉将养之气,正所谓一方有难八方来援。身体内全部真气和那淡黄火精混做一团,一时间斗了个不亦乐乎。 如能入他识海便能瞧得自信,龙玄体内真气共有七七四十九道,分兵布阵,盘旋掠进,围着那黄色黄精死死纠缠,不让它再有寸进。火精抖擞,它是原是天种,又被道仙炼化,是以身兼天之精蕴和道仙灵智,既有天威又有智慧。在龙玄体内一会化作饿虎,一会化作夭龙,缭绕闪躲,无所不用其极,用尽一切办法想攻入心房,将这本体化为一团灰烬。 第17章 五龙夺命(二) 火精已有智慧,它绝不会甘心被人降服,想不被降服就得消灭欲降服它的人。龙玄竭尽全力,除了外分出几道真气抵御火炙,内里对抗火精的争斗更为胶着。 四十几道真气互相补给,彼落彼起,往复循环,与那火精打起了车轮战。火精狡狯,化龙化虎,左支右绌。又做利刃,又化长戟,誓死不为他人所御。 豆大的汗珠顺着龙玄脸颊滑下,他身躯在微微颤抖,双目紧阖,情在生死关头。 吞噬了它便有了御使天火之能,被反噬就是魂飞体灭的下场。 野火道人饶是见多,此时也紧紧抓住王典衣角,发出轻微的颤抖。 王典心系师弟,更是汗水泪水一起滚落衣襟,咬紧了牙不敢出声,恐怕惊扰师弟,关心爱护反而帮了倒忙。 鼎祖之下的虚火虽失了火精,却未停顿燃烧,剧烈蒸腾,青烟徐徐。 龙玄运功抵御,不敢分出一毫。四十几道真气不敢一时运起,恐怕一击不中再难聚齐,到那时候火精就算还有一分灵气,窜入心房也足以要了自己小命。 真气分为三队,分次攻击。闲出来的重聚脚底,抵御虚火之力。他脑中一闪,这火精是天火之魂,是魂必有躯壳,绝非本体。常人魂魄原体是人身,那这火魂本体是不是正在燃烧的虚火呢? 他强分心神思忖,斟酌思量,后得出结论,定是!我取了这火精本壳,看它还能作恶多久?只这微一思想,火精竟也领悟,急欲收身而回。原来在他识海之中,心思想法一旦生成,便形成实质。火精聪颖,竟能瞬间知晓龙玄打算,收了形体,意欲原路返回。 到此节眼,哪能让他得计?龙玄脚底真气不动,急运二十道真气围拢火精,不攻不让,就这么胶着着。火精退路被封,焦躁跳动着翻滚。那些真气俱都不动如钟,既不围攻也不放对,就对峙着不让它能脱身。 其他二十几道真气运到脚底,和脚底原驻之军一起发威,龙玄脚底冰凉,顷刻间泄出无数真气实形。这些真气透出鼎祖铁壁,直奔下方。团团围住虚火,竟化成一只冰凉巨手,将虚火包裹在内,巨手一团五指一拢,那虚火就被紧握其中。攥了片刻,觉得笃定无虞后才缓缓舒展,只见内中虚火已化一道青烟徐徐飘起,就此熄灭。 火精灵识一动,已感觉老窝被毁,行动更加惶急起来。此时灭火的真气已重回识海,七七四十九道真气林立,而火精只孤身一缕,顿失斗志,再无波动,就此臣服于龙玄控制。 野火道人和王典捏着一把汗看到此时,才将一颗悬着的心放了下来。 “好小子,不错,不错,果然可承我衣钵,快,还看什么,快把你师弟弄出来!”野火道人笑容可掬,童颜一般的面孔挂着难以自抑的喜态。 王典大喜,急忙将手一招,顶盖翻飞,他跃上鼎缘四壁,运用真元将龙玄隔空挑了出来。横抱就手,看着怀中奄奄一息,浑身灼热的小师弟,心中说不出的欢喜。 “恭喜师弟啊,师父要敛你未徒了!而且还要你承继他的衣钵。”王典喜言于色。 龙玄运功收火精后已脱力,艰难的抬起眼皮朝师兄竭力一笑,头歪向一旁,就此昏了过去。 野火道人收徒极为苛刻,他一不看人品行,二不看修为造诣,只看自己心情。碰到心情好时什么都好说,王典就是他闲游野外,志趣盎盛之时所收,如果赶上他不痛快就算王典那日惨态再生百倍,他也会视若无睹,昂然而过的。 此半仙之祖素无急公好义的性格,做事全凭兴趣意气。偏又热衷斗气,这龙玄一身精湛厨艺将他五脏之庙伺候的熨帖舒坦,又出奇智巧使阔儿力胜吞月噬天蟒,从而大挫青帝宫,使他的虚荣心得到未始有过的满足,他早就看这小子越来越顺眼,不过那时虽也传授法门、炼丹、阵法,可从未用心,只是令王典代为传授哦。此时见龙玄胆大心细,而且控火天赋又如此得天独厚,哪里还有不揽入怀中之理呢? 野火道人最为得意的就是这御火之术,王典是他捡来的徒弟,只授寻常法术,未曾授他绝学。灵鹤阔儿性属烈火,他才稍加援拔,阔儿竟能纵欲五昧真火,可见其对御火之法的高深精湛。 龙玄被送回“龙葩居”休息将养,王典反过来照顾他。当日午饭由王典所做,野火道人食之无味,吃惯了龙玄的高超厨艺,再吃他人所做如同嚼蜡,只胡乱塞了半碗便离席而去。 日渐偏西,下方山峰上云中雁正瞑目运功。远处屠艳儿和碧眼姥姥急步而来,两人各负一个碧绿葫芦。 “真人,附近人烟稀薄,我俩忙了半日只夺了这一十三条生魂,请您恕罪。”屠艳儿自云中雁对己兴趣渐失,便知趣的守之以礼,只带他颜色和悦时方上前谄媚荐席。 云中雁张开双眼,大度说道:“无妨,不能让它们吃得太饱,吃饱了就不听话了。” 二人应诺退后,双手下垂恭身站在一旁。 云中雁口念法诀,摆好阵基,厉目一凝,五条邪龙赫然出现。 他接过一个葫芦,一拔塞口,只见里面几道黯淡轻影慌不择路的飘了出来。原来是凡人生魂,看其穿戴无非樵夫厨娘之辈,还混杂两个总角之儿。 他们呜咽哀嚎,一离葫芦就朝四面八方如无头苍蝇般流窜。五条邪龙森然张口,大力一吸,倾瞬间,几条无辜的灵魂就成了它们腹中美食。 无论何等世界,平凡小民的命运最为凄惨,无端就能遭遇横祸,实在令人可怜。 邪龙吞食已毕,兀自盘旋飞舞,聚在上空等待号令。 云中雁一拍随身锦囊,手中灿然,十几颗金丹出现其中。他将手一挥,金丹化为十几道流光向五条邪龙飞去。 待得临近,邪龙巨口一张将金丹尽数吞入口腹。 云中雁轻拈法诀,五龙的小腹竟有微微凸起。诸事皆毕,方撤了阵基,收了五条邪龙。 他望向天际的眼神更为灼热,喃喃道:“这孕龙丹能令五邪各孕龙种三尾,加起来就是二十条龙,每龙都有百万钧之力,还不把你这小小仙宫撕为粉碎?” 屠艳儿和碧眼姥姥随着他话语望向天空,一脸喜态。 云中雁又道:“贼老儿野火的阵法已被我父授破解之法,待时机成熟就是我们破碎神宫,擒龙玄小子得正气诀之日了,哈哈哈” 笑声回荡山间,久久不能散去。 第17章 五龙夺命(三) 野火道人最近在南海椰林发现一处“蕴雷神木”,此木乃天地灵气所孕,合百年之机缘,千年之造化,自非凡品。 此木现还未完全成型,须及时滋补方可茁壮成长。 野火道人隔个几天就来照料,用之以南海鲸王的粪水培植,还要不时滴入几滴自己的精血,让其在长成之日就能认主归位,为己所用。 这一日,野火道人一如往常,御行万里来到椰林。将身隐在云端时,就发现下方彩霞万道,云雾缭绕。霞雾中不时有雷电混杂其中,不时发出轻微滋滋的声音。 野火道人知道是这神木成型之兆,心中大喜,按下云头,直驱下方。待得冲开云雾,避过雷电,发现那神木通体乌黑,浑身电光缭绕,莹莹之光闪烁不停。 他急忙脱下外袍,露出内中护甲。外袍上绣着金丝,有阵法禁制的效用。袍子应手而出,笼罩住了神木上方的天空,继而下落,将神木光芒包裹在内,以防它异态远播,招来其他修士的觊觎 云中雁巴巴的观察他的动向,见他除了闭月神宫,心中暗喜。取出父赐符纸,将手一扬,那符纸见风便长,顷刻间已有十几丈的大小。 他轻念口诀,双手结印,法诀出口后化作一个个金黄色的光圈朝符纸而去。符纸上古怪的文字一阵扭曲,顷刻间离本而出,继而上升。 上升过程中,那些仿似笔画的奇怪文字错综组合,盘旋飞起。一时间彩光漫天,遮蔽住了头顶的空间。光芒中出现了一个面上只有独目的獠牙长尾的怪物,只见它全身赤裸,手举钢叉,一脸的狰狞,脚底骤动,竟腾出两朵祥云。 这就是邪云道长独家炼制的妖物“噬阵兽”,据说这怪物能看透一切阵法法门,扼阵眼吞阵基,灭阵只在瞬息之间。 只见它疾飞至闭月神宫之下,面中巨目莹莹,射出一道神光,自一侧边缘扫视至另一侧,把个闭月神宫窥了个遍。心中已有计较,手中五齿钢叉一摇,便化作五条怪蝠振翅而飞。这怪蝠个个青面獠牙,长相可憎,却又飞行无声,迅疾无比。 五蝠悄没声的飞到神宫上空,各自看好五个方位,俯身冲入,落地后在利爪如刀,一阵挖刨,经各自从五个方位内各取出一面小小令旗。这正是护宫大阵的令旗所在,五蝠面露狠色,张开血口,一阵剧烈啃咬竟将那令旗吞嚼下肚。毁了法眼后便腾空而起,转而飞回。 飞到噬阵兽手里,继续化为钢叉。神宫四周隐约不现的云霞彩雾失了魂一般,一阵躁动紊乱,转瞬化为乌有。 云中雁在下方看得仔细,念动法诀,召回噬阵兽,收了符纸。另起一坛,祭出五龙。平时施展这阵法,只插旗念诀即可,今日则不同,五条邪龙已各自孕出龙种,大小足有二十尾之巨,是以起了个令坛,借助天地之威去控御它们。 五条邪龙应咒而出,青白紫黑靛五色斑斓。各龙身后都尾随三条色彩一致的三条小龙,这些小龙个个饱满虬实,威武至极。二十条颜色不一的邪龙布满天空,果然是龙骧虎步,气势不凡。 云中雁口一张,一根蛛丝自内而出,源源不断,竟越拉越长,足足有万丈之长。蛛丝密密缠成,各自缚在头龙脚爪之上。 他右手一翻,已出现了五枝令旗,都各自缚好了蛛丝,看准了方位,对着闭月神宫下方如石乳岩石的所在掷去,令旗本是灵物,脱手而出见岩而入,破竹般的刺入,根部发生变化,竟如树根一般盘错生长,与神宫下方基石牢不可分。 一切安排妥当,云中雁手现一条长鞭,他一卷鞭稍,一声轻响贯彻云间。二十条邪龙脚缚坚韧无比的蛛丝一起飞起,浩浩荡荡的朝上方飞去。 站定了各自方位,云中雁一声令下,众龙一起飞舞奔驰,各自朝前卖力拉拽起来。 龙玄休息了一夜,体内火精安分了些许,化作一团混沌聚在他小腹中殷勤滋补。这火精的降服就是御火之术的基础,也就是野火道人本门道法的入门功法。 王典入门时久,可天赋异然,不适合修炼火属法术,野火道人传了他黑龙鞭,自有另一层教诲。所以说,火属的法术不是适合每一个修道者,绝对是因人而异。 骄阳立于中天,龙玄脚踏炙热地面,吸了一口气,此时身体内火性道基已固,再炽热的阳光对他来说也是滋补养元的作用。初炼火精,神魂肉体都得到一个崭新的淬炼,再加上那炼气养脉的“龙葩居”夜晚滋润,令他修为短期内攀上了一个新的高峰。随着他功力的精进,夜晚入梦后的祥瑞之所已变得一片火红,盘龙更夭,奇葩愈娇,他在梦境中的空间里打坐吸纳,无时不再精进修为。 一大早野火道人不知所踪,王典正在房中做吞养功课。阳光普照,地面裂缝热气蒸腾,一派平和安静之态。龙玄吸纳吐气间,觉得修为进展迅速,似乎已到了凝气圆满的境界,离那养气之境也不远矣。要知道养气境就相当于金丹境界,一旦跨入,丹田内回凝聚出金丹,修为和凝气境界不能同日而语,说的简单点两者的差距就是一个刚会走路的孩童和健步如飞的青年一样,绝对有本质上的差异。 龙玄正暗自欣喜间,忽觉脚下地面微微一晃,似乎有些震荡。这神宫虽悬浮半空,可却是天生仙境,比之地面建筑还要稳固。龙玄到此已逾两月,从未发现有任何颠簸震动的迹象。正惊异间,又是一下剧震,这次比之前还要剧烈。只见大堂飞檐风铃飞晃不止,竟有细土面簌簌而下。冒着热气的龟裂之处,竟渐渐扩大起来,原本只是仅能透出热气的所在转瞬间竟裂出手指般的裂缝。裂缝一扩大,内中热气窜得更急,氤氲而上,不大一会儿就布满天井上空。 王典在室内也有所感,疾步奔出,一声呼哨,唤过阔儿,跨上鹤背,吩咐龙玄:“师弟,你在此留守,我去探个究竟,切记不可妄动。”说罢驱鹤飞起。 后院中吞月噬天蟒灵识也敏,此时感觉危机,也从水底浮了出来,抬着惺忪蛇眼,盘旋出湖,长趋蛇颈向左右窥视。经野火道人赐药之故,再加上本身道行之强,伤势早已痊愈,此时万年老妖的神威在它轻跃出湖时尽数展露出来。 龙玄静观其变,少顷,王典御鹤东来,一脸惶恐之色。 “娘老子的竟是那云中雁施法,现在东南西北各有五条邪龙在拉拽神宫,想必是要把神宫破碎,致使咱们失去落脚之地。”王典一边说着一边盘算解救之法。 龙玄虽惊不惧,随着他道行的提高,胆略也较之前要大上许多。他清楚的知道这云中雁是冲自己而来,竟想出这等别出心裁、标新立异的手段来,也着实难为了他。 如附骨之蛆一般,驻扎在下界这般长久不去,想是必要得己而后快。龙玄脸色渐沉,双手紧握,指甲深深楔入肉中,之前的躲闪、逃避、压抑的情绪在这一刻都浮上了他的心中。 “真是欺人太甚,有朝一日,我必杀之!”龙玄向天发誓。 王典赞许的看了一眼龙玄,已想好办法:“师弟,手刃此獠不必急在一时,你刚降服了火精,神魂得以凝练,此时可派大用场。我刚才窥探一番发现,那龙腿上缚着的是法宝神蛛丝,刀枪不入,凡火不侵。现在龙分四方,咱们一个个对付来不及,只好把蛛丝割断方能度过此厄。” 说罢,详细吩咐几句,两人共乘一鹤,平地而起,向下方飞去。 二十条邪龙此时大汗淋漓,龙汗汇成乌云,转而化作雨水纷扬洒落。只因这邪龙乃是龙魂而非实体,所化汗水也未及落地便化为水雾顷刻不见。 云中雁立自法坛中,精神抖擞,心中抱十分希望,是以真元耗损大半夜未能使他有一丝倦意。 阔儿飞至一端,对着蛛丝就是一团五昧真火喷出,火弹疾射,缠上蛛丝竟未一举噬断,只徐徐燃烧起来,那蛛丝果非凡品,虽被真火所燃,可竟不自断,只燃烧顷刻才渐变扭曲。竟不尽断,反而越来越长。只从原来手指粗细变得如寻常钢丝般细幼,一大三小四条邪龙正卖力的向前奔驰飞舞,丝毫未察觉后方事态。只觉脚下越来越轻,以为大功告成,各自奋起,发力急奔。数吸过后,只觉各自脚下一轻,以为事成,欣喜回望,各自龙颜大变,原来是蛛丝被人破坏断裂了。 阔儿体内火元有限,这一根蛛丝就费尽它体内根本,此时火力已失去大半,再想如法去裂断其他已非易事。眼见四条邪龙狰狞飞来,它精神抖擞,长喙昂起,便欲与其战到一处。 第18章 挪移大阵 灵鹤阔儿甩了王典、龙玄,猱身而上,巨翅翻飞,身矫体捷,飓风骤然,与那四条邪龙战成一团。 龙玄还不能长期御空,被王典携了右手,向其他方位飞去。 王典说道:“师弟,你试着用真气催出火精,化为四道流火各自去断那蛛丝,要快,否则以现在之势,神宫四分五裂只在顷刻之间,我来为你护法。” 说着把龙玄托起放置自己肩头,脚下两朵彩云急御。龙玄立定身形,依言施法。识海中四十几道真气一起流转,把个混沌火精仔细切割,瞬息间便分出四团流火。 这火精乃是天降虚火之精华,比阔儿所御的五昧真火还要强横。被龙玄真气逼出体外后各化流光纷扬飞出,迅疾盘绕在剩下的四方蛛丝之上。 火精之威远超五昧真火,只几个呼吸就焚断了各方蛛丝。其余十六只邪龙俱都感到身形一轻,在空中收力不及竟然都是一个趔趄,转首怒啸,朝王典奔来。 王典一手托了龙玄,一手亮出黑龙鞭,目光狠厉,手腕翻起,脚下云彩疾冲,就与冲到最前面的四条邪龙打成一团。 火精飞回龙玄体内,此时他也是精元耗尽。龙玄最高的功法就是御火之术,现在火精殆尽,至少要将养几日才能复原,当下也没趁手法宝,只捏了拳头,待邪龙临近之时一拳一拳狠狠朝着邪龙脑壳砸去。 后继群龙急骤而至,一条较之其他更为庞巨邪龙欺身而至,朝刚刚凿晕一条幼龙的龙玄飞掠而至,张了巨口意欲吞噬于他。 一条巨大蛇尾自天而降,重重拍在这条邪龙的颜面之上,只打得它金鳞飞碎,龙角断折,一记重击打得这条邪龙倒转身躯向天际深处一溜跟头而去。 吞月噬天蟒自天而降,迎着清风,将身躯盘坐一大团,凛然生威。这蟒精白日最为安和,这个时间一般都会蜷在水底睡觉,今日无端被扰了清梦,激起烈性,怒不可遏的飞出幽湖,难得的加入护宫战士的队伍中来。 群龙见酋首被击飞,竟未乱阵脚,仗着数众之多,只留下一两只与王典、龙玄纠缠,其余十数条都朝蟒精飞来,一时间爪须交杂,黑压压一片。 吞月噬天蟒别看曾被阔儿巧胜,却也非一般灵兽。它本是青帝豢养万年以上的仙兽,灵丹神药吃了无数,天灾仙劫也经历不少。是以一身修为堪比天仙,当下见众来围,也不惊慌更未后退,只鼓起巨口就是一团妖气喷出。 它所御的妖气有焚金化银的腐蚀之力,邪龙们驽钝呆憨,见大片妖气团聚飘来,竟自挥舞龙爪疾摆龙尾,想凭一己之力驱散这团粉紫不清的妖气。 哪知躯体一遇气流,就被化去,鳞甲成水,须角糜烂。一时间断了角的、截去爪子的,甚至还有半边身子顷刻化去的比比皆是。见识到这般神威,邪龙们才自醒觉,急忙抽身急遁,饶是躲得迅速,可也是完者只有一二了。 云中雁本胜券在握,亟待邪龙分裂了闭月神宫,得那龙玄小儿手到擒来,哪料想法宝千丝白结万毒蛛丝竟遇上了天降虚火,实在令人恼恨无及。 云中雁咬碎银牙,眼见精心祭炼的邪龙被打得肢体残缺,漫天龙血纷飞,这些邪龙虽是龙魂,却也被他赋予了半分灵气,是以有半成实质之态。虽本质仍是魂灵,却也有了几分实质神兽的身形体态。 云中雁戟指高喝:“龙玄杂种,只要我云中雁一日不死,你早晚是我座下亡魂,你给老子等着!”这人平日极有修养,谈吐文雅,可自遇上龙玄后屡屡受挫,焦躁异常,是以数次爆粗,对己称谓已从“本座”、“贫道”直接升华到了老子。 龙玄被王典牵住了右手,立在空中,耳闻云中雁嚣张叫阵,就想冲下来与其厮杀。被王典一把攥住,劝道:“师弟,眼下你还不是他的对手,不要中计!” 龙玄强自遏制内心愤怒,在这修真界,没有道理可讲。他自忖没有做过任何针对云中雁及聚邪古都的事,只因身负重宝就被这人苦苦痴缠,不将自己拿住杀死誓不罢休。 决斗还不是时候,可气毕竟得出。 龙玄呵呵一笑,远立高空嗤笑道:“云雁道长,你这么穷追不舍的,我是霸占了你老婆,还是抱着你家孩子跳井了,亦或是掘了你家祖坟了?你说出一条来,如果属实,我定补偿给你。还你个完璧娇妻,把你家孩子捞出来洗净晾干,还有给你家坟地填好立碑,不行再掘一深坑,给您老留着备用。” 前世的街闻巷谈龙玄还是手到擒来,法律严峻的社会,动手打架是要负责任的,可对于骂人却无明确惩戒。是以他工作时遇到蛮横寻衅的刁钻客人也会选择怒骂谴损,那情势就像站在主人身畔的狂犬,吠之不休,却不会主动出击。 云中雁被骂得火起,气血倒流,他怒发冲冠道:“好你个臭小子,不要以为野火老贼能护你一世,在我聚邪古都眼中,世间一切修士皆为草芥!” “好一个皆为草芥!”一个苍老声音遥遥传来,野火道人背负神木踏空而来。 空中邪龙已被吞月噬天蟒摧损无几,被野火道人道蕴深厚的声音一震,再也难稳心志,纷纷化作流光狼狈飞回。 云中雁见野火道人返回,心中再无斗志,口中却不软道:“野火老贼,你若忌惮我父,便莫要再袒龙玄,就此献上,你我从此各走天涯,两不相干” 野火道人一副倾听神态,见他没了下文,便询道:“如若不然呢,你聚邪古都的云中雁还有邪云老儿便待怎样?” 云中雁气极而乱,一时语顿,半天才挤出一句词不达意的话来:“否则,后果自负!” 野火道人不怒反笑,回首巡视了一圈,转而说道:“我这护宫阵法想是你父破去的,好个三重元婴的道仙手段,竟能破去我的阵法,倒让老道长了见识。” 云中雁稳定情绪,得意道:“你那拙劣阵法,想要破去还不是轻而易举,你”话说一半,便即定住。 在他说话间,野火道人不动声色,遥遥一指,那漂浮在半空的神宫周身被一圈金光围住,瞬息不见,再一细瞧,已挪移道千丈之外。 这挪移阵法是道仙境界的修士才能御使,此法一出足以证明野火道人的修为不在乃父邪云之下。 望着错愕惊呆的云中雁,野火道人呵呵笑道:“无知小辈,也敢来我闭月仙宫的御内聒噪,今天我若不小施惩戒,想必你也未将老道放在眼里。”说罢双目精光外泄,一大团火光自内而出。 火光倾覆下来,聚而成了一片火云,聚在云中雁头顶不散。已至金丹大圆满境界的云中雁此时彷如箱中鸟雀,笼中鸡鸭,想夺步而去,却如身负重山,所习法术丝毫施展不出,体内真元仿似凝结一般滞顿不转。 “拘你七日,让你这无知小辈知道厉害。”说罢一手牵了王典一手携了龙玄,上御阔儿,侧伴吞月噬天蟒,潇潇洒洒的回转神宫而去。 期间大袖飘飘,须发飞舞,仙容道骨,英姿无限。 云中雁懊悔无已,自己久居高位,时至今日方知天外有天,一时困在火云笼罩难以脱身。屠艳儿和碧眼姥姥自远处趋来,却只能做望洋兴叹,对这道仙布下禁制束手无策,只能呆呆的望着。 野火道人等人回了神宫,查看了神宫几处断裂,他也不自着恼。只将背负神木卸下,安坐大堂之上。眉心处神识出体,化作一团真气飞升至半空。在空中化作数百丈的巨手,握住神宫两侧向内轻轻挤压,院中裂痕渐渐转细,继而恢复如常。 收了神识后,野火道人轻捋白须,仿佛什么也没发生似的看着龙玄王典二人,眼中赞许之色盈然。他对王典道:“将这雷木放入鼎祖煅烧至六六三十六个时辰,我给你师兄弟二人各自淬炼一件护身法宝。” 王典大喜,自扛了神木出宫,这神木雷威甚巨,触手之时竟被殛得翻了个跟头。王典大怒,抽出不惧雷电的黑龙鞭卷住神木,运功托起,才将其抬出。 望着王典身影,野火道人对龙玄说道:“我不杀那云中雁,是想留给你,将来你要下界去寻本门宗派,先过了他这一关才够得资格。如今你已是天下妖往之身,如果连这金丹圆满的修士都打不过,也就别妄想去参拜本门了,估计还没到宗门山下,就被妖祟们分而食之了。” 龙玄听得心惊,点头称是。心中修道信念更为磐固。野火道人抬起神眼,仔细观看吞噬了火精的龙玄,轻声叹道:“以你如今只有凝气巅峰的境界,竟能吞那天火火精,且能并融运用,看来对御火之道却有非凡天赋,你若修行不可稳步缓行,要越阶而为,否则白瞎了这一身的天赋异禀。” 龙玄又惊且喜,他如今已不是刚步修道路途的菜鸟,知道修道之途艰难无比,稳步缓进尚且维艰,何况要跨而越进,其中艰险想必更是异于寻常。 第19章 九凤居(一) 越境修为,谈何容易,从古至今,也未有几人能做到。龙玄得了师父点拨,觉得这是天赐良机,可遇而不可求的良缘。 从凝气到养气,虽只有一境之分,其中差距却堪为鸿沟。这是一个质的飞跃,养气与金丹境界比肩,达到此境,人已非人,凡骨褪去,肉身变为金身,寿命可达三百载。 经师尊的告慰,龙玄意识到自己的修炼之法要得以提高,再和之前的庸碌简修可是断然难通。 他先强化了自身,将炼体根本的悍将术提升到了金甲神将的境界。也就是说他已非过去仅能利用拳风腿功了,手脚中的力道暗合天地之威,现在掌风断崖已不成问题。 迷踪步也日趋化境,虽未可御空,却能临水,在后院幽湖之上轻踏而过,犹如蚊蚋点水般轻盈,连涟漪都不会带起一圈。 所怀术法提升之后,便弃了原来起居的“龙葩居”,径到下首的“九凤居”息养。 王典曾说过,龙葩居只是滋养神魂,以补为宗的神居,而这九凤居则是以攻为主,主旨是令修行之人褪去本身,凝练神魂,其中炼造之法最为严峻苛刻,一般人会受不了的。 龙玄今晚第一次入居九凤居,只见屋内摆设堂皇,比之龙葩居豪华得多。关起门来,居室中满是彩霞耀眼,床铺上也全是绣的各类仙凤。一个玉枕立在床头。 龙玄脱衣入被,头一着枕便有一股清凉之气沁入脑中,转眼便酣睡起来。 梦境潮来,龙玄来到一处混沌晦暗之处,人被丢进一道黑色旋涡之中,如河中小虫一般随波逐流,忍不住一阵阵的晕厥。 龙玄此时刚刚入眠,如欲强行睁眼,便可立即醒来,然而他道心坚忍,苦苦忍耐其中艰难。竟锁住了眉,紧阖双目,丝毫未显颓败之意。额角上顷刻间便渗出冷汗,顺着脸颊滴到玉枕之上。 转了半天,他自空中跌了出来,落在一方草地之上。勉强抬眼,只见身周竟围了一圈彩凤。个个厉目而视,与之在前世看见的凤之神韵大为不同。竟都像是鹰隼一般,充满戾气。 一凤羽颈拧转,竟朝他大腿啄来,他躲闪不及竟被生生叨下一块肉去。虽是梦境,可竟比现实之中还要痛楚万分,这一下疼痛,足以令龙玄惊醒过来,可他忍住了痛,竟不醒转。 其余诸凤口爪齐下,尽向他身体啄去。龙玄此时仿佛鹰口之兔,转眼身上就没剩下几处囫囵地方,鲜血淋漓,散满身周芳草。 众凤叼了他肉,却不吞咽,只丢在一边。他身下肋骨已吐了出来,内脏在内蠕蠕而动,常人遇此境地,定会误以为真,不再认为是梦境,急忙醒过来放弃。 龙玄经过太多的劫难,早悉若想在这强者林立的世界落脚,修为必须提高不可,而且日渐功深,心神也稳固得多了。心中打定主意,这九凤噬体绝非无端,是以帮助自己精进的淬炼之法。 想通此节,就算有发妊的剧痛,他也能苦苦忍住,十根指甲已入肉数寸,浑身没有一处好地方,直疼得他眼白上翻,强自稳住心神不让自己晕过去。 九凤啄食半刻,竟不再继续,转身飞起。长尾飘落,色彩绚丽,真有几分仙禽的风采。 龙玄身上剧痛渐消,皮肉竟自行还原。正欲爬起,一道飓风卷过,草皮都飞掀起无数。这风卷了龙玄拔地而起,转瞬间已到九天高处。 一路摇摇摆摆,颠簸不休。龙玄手脚无有附着之处,只好自抱双肩,稳住心神,听授发落。那风带着龙玄直至一处深渊边缘,便停住了,将他重重抛入深渊。 龙玄身体不由下坠,手脚乱舞,惊慌无比。但他却紧紧闭住了口,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声音。 不知坠了多久,终于重重的摔在一片黑岩之上。他整个人像年糕一般贴在上面,手脚筋脉俱断,软绵绵的提不起气来。 周围一片漆黑,之一小束光芒自天而落,他如久渴遇甘霖,强撑着坐起来,却怎么也站立不住,只好手足发力朝光芒处爬去。 只短短数丈距离仿似隔了千山万水,无数厉鬼嘶鸣之声在他耳畔响起,又有野兽厉嗥自远而近连绵不绝。 好容易爬到光亮处,他用尽全身力气稳坐身形。才发现此地是一处深谷,谷中徒无他物,只有幽幽四壁,和一处清澈泉眼,此时正汩汩奔流不息。 他稍舒筋骨,只觉周身痛几入骨,强忍心神坐立不动。双手捏诀,双目阖起,内中气脉在他竭力运转作用下,才缓缓流淌起来。 心神渐稳,耳边杂乱怪异之声迭起。厉鬼哀鸣,彷如九幽地狱,怪兽咆哮,真像荒山野郊。一声声的刺人耳骨,一片片的蚀人骨髓。 有的近在耳畔,有的远在里外。 他倏然睁眼,却仍是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到。待得闭上双眼,怪叫嘶鸣之声又起。 如此反复,他也懒得去理会,只调息打坐,将养心脉。 此时,床边野火道人和王典也各自取过一把椅子,坐在床边。不知觉间,龙玄已昏睡一天半的时间了,只见他紧皱双眉,脸色苍白,时时透出苦楚之意。 王典与他相处日深,见他难过,心中不忍,朝师尊投去求救的目光。 野火道人安之若素,不为所动,轻声讲解道:“这是炼化他肉身的一门功课,那九凤本是人性内嗔痴喜怒嘻怨责怼骂九态而生,我注入他体内的神识已发现,第一关褪肉身已毕,龙玄顺利过关,就看能否挺过这第二关心神大关了,如果侥幸通过,从此他就喜怒自知,不露于外,就此跨入养气境界。” 王典知道师尊心硬如铁,断不会运起神威梦中相救,但见师弟苦相频生,心中难过,别转头去不看。 野火道人也不嗔怪,呵呵笑道:“看来你还是仙根不稳,龙玄这般大造化可是千年难逢,寻常人被剔了骨肉,第一时间就愤而惊醒,从此与修道无缘,他能拼力挨过,说明大有机缘,你不要被他一时的艰难所动,将来的成就都在今日的奠基之功上。” 王典知道师尊所言不虚,可让他眼睁睁看着师弟难过,他心中如绞,再难旁观,起身径去后堂准备餐食,直待师弟醒来受用。 野火道人未做拦阻,看着龙玄面目抽搐,心中也有些不忍,可他心志坚定已极,把椅子搬到墙角,轻靠其上,合上双眼静静养神。 龙玄在梦中打坐已过月余,竟未有饥渴之感。只心境越加焦躁,几次想夺路而出就此梦中醒来。然而运气循环之中,感觉内中空荡,并没有修为增进之感,只好稳住了心神一点点的苦挨。 这一个月中,怪叫厉啸从未间断,却也没有欺身相侵之举。 又过月半,龙玄心境渐平,只抬眼望着天柱般的光芒呆呆仰视。骤然间,山谷内响起奇异脚步声响,沉重而又缓慢,将潺潺小泉震得溢出少许。 脚步停顿,龙玄惊惧望去,是一只独角怪牛。只见它周身长毛,身如巨峰,目似铜铃,鼻息喷吐间大片白气出现,粗重而浑浊。 龙玄在梦境中除九凤外第一次见到生物,心中既喜又惧。 那怪牛四蹄翻动,小山一般的身躯摇摇晃晃走近,每一步都有震颤之感。 走得近前,那怪牛竟口吐人言:“我乃此方魔灵,看你在这里打坐一月过半,可是妄想破境养气之境吗?” 龙玄本自惊慑,但被这牛怪言怪语的一问,激起心中傲意,坚定说道:“是又怎样?你不许吗?” 连日来上不能接天,下不能遁地,困在这万丈深渊,即便是脾气再好的人也难免有些怨气。 那怪牛竟像人一般吃吃笑了起来,说道:“看你造化,顶多也就是最近达到凝气巅峰,两者虽只一步之遥,修炼起来却得个百八十年的时间,这么短时间内就想破境还真是天真。” 龙玄懒得与他辩驳,不耐道:“你便怎地?意欲何为,速速来表,再聒噪休怪小爷无礼。” 那怪牛大怒,抬起前蹄就是一踏。地面被这巨力震得出现一条裂痕,急速向前而去。眼见那裂痕终点乃是龙玄踞坐之处,渐渐变宽变大。龙玄不待其近身,振衣跃起,已在半空之中。他并未有御空神通,虽跃到半空,还没达到几吸,便不自主向下坠去。 怪牛摇了摇独角之头,不屑道:“体内真气环生,却还不懂御气之法,没用的小子,这地上没有你的落脚之地。” 说着前蹄骤踏,疾如雨点。每踏下一蹄,便应而出现一条裂痕,这裂痕渐渐变粗,足以有龙玄身形粗细。 龙玄足刚沾地,被这怪牛一激,愤而又起。这次他急运真气,每日踩踏炙地的急速运转之法适用于此时,竟能稳稳的立在空中达到数十吸方徐徐下落。 第19章 九凤居(二) 眼见脚下裂缝如蛛网一般四外蔓延,龙玄知道一味逃窜不是办法。一面调息踏空而行,一面寻找没受到波及的落脚点。 怪牛见他经自己稍一点拨,竟能悟成御空,心中生出几分钦佩。其实这并没有什么难得,龙玄体内真气环绕,密密匝匝好几十道,随便精炼哪一道都能达到御空所要求的境界。 只不过他修为大升时间太多短暂,还不能灵活运用,师尊野火也未在这方面提点一二。其实野火道人就是懒散,他认为这种近乎低能的功夫,龙玄自己完全有机会领悟,是以并未当做一回事。 龙玄在幽暗模糊的上空如履平地,身法还不够敏锐,却稳稳的不至再跌下。他脚踏虚空,如同浮萍,着落在山谷斜壁上,整个人就这么俯在上面。 怪牛巨眼圆瞪,怒吼道:“臭小子,快快下来受死,老猫在上面算什么本事!” 龙玄心中大乐,心道是了,你这笨重身子定不能攀援捉我,我就在空中这么俯击游斗,定能把你这出言不逊的老牛怪打得落花流水。 心中计定,便抬脚往更高处去攀爬。 牛怪大怒,“哞哞哞”的闷声叫了起来。四蹄齐翻,一顿震荡后来到岩壁之下,提起巨蹄朝山壁就是重重一下。 这一蹄之威甚是不小,只降那百丈岩壁蹄得四面摇晃,出现了好几处的裂缝,山顶上不住有石块被震得翻滚着落下。 龙玄正喜孜孜的往高处攀爬,这剧震突如其来,手脚并用的他猝不及防,整个人竟直直下滑了数丈。 龙玄面皮一跳,转瞬恢复常态,脸上仍笑嘻嘻的。他手脚如刀,像切豆腐一样深深插入岩壁缝隙之中。 怪牛见奇攻奏效,便又是狠狠一下。山壁晃动,石块翻滚。 可龙玄像个蜥蜴一般牢牢嵌在上方不动,再没有一丝慌乱,一脸嬉笑的在高处下望。 怪牛怒极,扬起巨首,朝天又是一串“哞哞哞”的嘶吼。 龙玄不忘调笑它道:“兀那呆牛,还有什么法子快点使出来!” 怪牛环眼凝视,两只粗大鼻孔粗重的喷出两道白气,极有节奏的一呼一吸。待得数吸后,呼吸声渐粗渐稳渐慢,白气竟有些转红,其中还夹杂些许火星。 啊?原来这老牛也是弄火的里手啊! 怪牛喘足了气,一声嘶鸣后,口中一道长逾百丈的“火箭”朝龙玄喷射而去。 既然都是玩火的,那就没什么可怕的了。龙玄自忖这世上还没有几种火焰能强过自己的天降虚火。他故意施威,见火箭袭至,不闪不避,运真气催火精,瞬间之中火精之力运转全身,将他身体炙烤得白里透红,明暗互换。 那火箭攻至前胸,却被一团龙玄皮肤下团聚的红光硬生阻住。这怪牛火力接体,龙玄感觉威力并不甚大,只是冰寒寒的阴冷彻骨。怪牛本是魔灵,所御火自非阳火。龙玄有天火护体,阴火自不能伤其根本,可阴寒之力也不容小觑。胸口处被炙出碗大一拳白印,还在透着凉气。 这一下可激得龙玄大为恚怒,自己得了机缘来此之地,并无恶意。是以这怪牛不分青红皂白就下此狠手,这一击之威想已竭尽全力,如果自己没有真火附体,此时已被阴火所伤。 按他的理论,我又没有拐你妻子,戕你父母,抱你孩儿跳井,何以一上来就痛下杀手? 龙玄再不留手,眼见那怪牛所纵之火已力竭功散,当即抽出手足,脚尖在岩壁上轻轻一点。大鸟一般飞落,挥起右掌对着怪牛头角之处斩去。 炼体功法悍将术在体内急速运转,这门心法虽低微,可此时的龙玄有天降虚火傍体,拳脚功夫自已非昔日之比。悍将术本就是道门玄学,虽低微不入流,可也是炼体之宗,又被那火精贯通经脉,经过这么暖烘烘的一焙,竟达到了前所未有的神威。 龙玄急骤落在半空,右掌举起,掌缘上是一道灿烂夺目的金光。 怪牛喷火之后,身形有些摇晃,喘气之声更为粗重,显是已气竭力枯。见龙玄攻至头顶,来势汹汹,哪里还有一丝招架之力?急忙调转身形,四蹄暴起,就要抽身撤出战圈。 龙玄岂容它逃,手化金光就是一道闪电般的力量向怪牛挥去。 怪牛巨蹄翻飞,作势急奔,还未发力便即顿住,身形颤抖起来。咔的一声巨响,一只断角自上而落,牛角尖尖,竟插入地面少许。 怪牛愣住了,它瞪圆了牛眼,回过头来不可思议道:“什什么,凝气巅峰的小辈居然能能伤我?” 一时间沮丧低落,再没有之前的傲对四方的神态。 龙玄缓缓落地,脚踏在满是裂痕的地面上,神色从容的望着它。 怪牛也不再逃跑,两条巨大后腿一委,竟像人一般踞坐下来。它鼻中白气呼呼,竟没有勃然大怒,而是异常的冷静。 “我守这片土地已过万年,是此处的护法魔灵。这里原来叫做野牛林,是一处修炼宝地。凝气境界的人能入进,一直修炼到金丹(养气)境界方可出去。千年前这里来了九匹穷凶极恶、面目各异的妖凤,与我争府地,我们大打了一场,我伤了三只,自己也被打成重伤。养好伤后再打,又伤三只,我的伤势更重。这些妖凤虽刁钻可恶,却未趁我伤重偷袭。后来我们不打了,开始调停,最后达成协议,这片天地只这幽谷归我所有,其他归九凤。我寡不敌众,而且大势所趋,没奈何只得答应。自此这修炼之所从“野牛林”改名为“九凤居”,我由主人变为了客居,驻此又过千年。专为由神魂出窍的人类提功跨境,千万年以来,从未遭此大败,与九凤之战实属必然。那九只凤凰个个都是天仙级别的仙禽,况以群战数量取胜,我虽败却不服,今天我是彻底倾覆了,时代变迁啊,修行之人的天赋机缘越来越匪夷所思了,看你年纪也不大,区区凝气巅峰,居然能徒手伤我,老牛我败了,输了,心服口服!” 龙玄听它所言才知道这“九凤居”原来还有这么一层前因,不知道师尊是用何种手段将其获得,心中对师尊敬佩更深了一层。 怪牛续道:“忘了自我介绍,我名为勿毐,今已有十万八千六百岁。为何跟你说这么多,你本事大能伤我还在其次,更重要的是,我们相遇之时,你连御空之术还不熟悉,现在居然能凌空伤我,这份天分非常人所能及。” 龙玄见它口风逐渐平和,谦恭,便也没了敌忾之心。他此来只为破境跨级,并无意赶尽杀绝,当即就坡下驴,回赞道:“前辈功法精深,无知小子侥幸而已,重山了您,心下十分过意不去,如有疗愈您的秘法,还请相告,千难万阻我也想法给你疗治。” 勿毐牛眼不转睛的望着他,半晌才发出笑意道:“伤了就伤了,还假惺惺的疗什么伤,我是千万年的魔灵,世上有什么法宝能治好我。”说着瞥了一眼地上牛角,满不在乎道:“区区肉身,我还未放在眼里,我说过我是真的服了你,不要再得了便宜卖乖了好吗?” 龙玄被它说的有些不好意思,心中一动,又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开口。 勿毐看出他的心思,缓声道:“有何难处,尽管开口,从此你我可以兄弟而论。” 龙玄大喜,忙拱手拜道:“既然前辈这么好说话,那小子哦小弟我就不再绕弯子了。我来此地就为破境,师尊说我不可缓进,趁体内天火稳固本元之时寻机越境而过最是时机,大哥你客居此地时久,不知可否能助我一臂之力?” 勿毐牛眼望着龙玄转了几转,已看尽端详。“嗯,你师尊是个高人,他所说不虚,以你资质确实不能稳步缓行,倘若走得慢了,这身造化反而没有用处,且自身真气达到上境,你如不奋力飞跃,真气瓶满而溢,境界达不到的话,就会爆裂而亡。” 龙玄被唬了一跳,原来师尊说话那么婉转,他原本以为自己机缘天纵,即使未能越境而过,而是一步步的攀升是为后路,两者在于无可无不可之间。此时经勿毐说破方知,自身的处境必须跨境而为,在一步步的徐行,境界得不到快速提高,真气日渐膨胀,终有一日会坡体而出,令自己尸骨破碎而亡。 勿毐续道:“罢了,天赐机缘,我老牛最喜成人之美,今日便助你这一臂之力。你且打坐手按天地印。” 所谓天地印,是道家修行最为普遍的手印法诀。就是人要盘坐地面,右手举过头顶手心朝天,左手按在胸下,手心朝地,是以顶天立地之喻,接引天地之状。 龙玄依言而行,勿毐一拧身躯已起,巨大牛头急骤晃动了几下,低下了头,从它的断角处分出了一道五彩光芒,瞬间将龙玄笼罩其中。 第19章 九凤居(三) 九凤居内又过去了一天,野火道人吃了两餐喝了三壶茶,气定神闲,如胜券在手。 王典却如热锅上的蚂蚁,眼见师弟脸色阴晴不定,心中焦急,堪堪守在九凤居门外,两日未进水米,此时已是面容憔悴、口焦舌敝。 渐渐的,野火道人发现龙玄身体出现了异态。只见他头顶热气蒸腾,浑身嫣红,脸色红润异常,身上出现了一层又一层的污垢。 这是凡体脱俗的朕兆! 野火道人大喜,从椅子上跳了下来,靠近了龙玄,却不敢伸手抚摸。王典听见室内躁动,也急忙窜了进来,一见龙玄这副模样,心中喜慰,情难自已,竟滴下两行清泪。 气雾渐浓,龙玄身体竟徐徐飘起上浮,身上污垢大片落下。脸上出现红光,一时竟映得满堂皆明。 龙玄此时已被勿毐调拨完毕,勿毐呼呼喘着粗气,两人的交战使它真元失半,此次全力助人破境更是耗失殆尽。此时正趴在地上,鼻息喷吐把地面上的灰尘吹得老高。 龙玄手结天地印,身上是一层厚重粘稠的牛涎。勿毐万年魔灵,口涎有大妙用。断角内的灵光竟是破境机枢,加上龙玄吸纳的天地灵气,引得体内真气肆虐。火精养脉,牛涎淬体。就这么内外夹攻,几个来回就把龙玄境界提升了一个新的台阶。 龙玄待身内一切反应回归正常,收了手势。缓缓睁开眼来,只觉耳目聪敏,精神百倍,浑身上下有一种从未有过的充沛盈实的感觉。 双眼精光外射,手足如山岳般沉稳。更重要的是,他的一颗道心仿佛铁块落入湖水一般,深深沉了下去。果然有几分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从容之态。隐隐有几分仙人之风。 勿毐虚弱的看着他,脖颈一晃,一串铃铛飞至眼前地面。它有些无力的说道:“你我是初见,也是最后一次见面,你出去后就是金丹巅峰的境界了,再也难回这里。呵呵,我很高兴,我虽早有为人提境之能,可以就从巅峰越到另一个巅峰的距离还从未有过,也许会损我寿元,可我并不后悔。这是一次伟大的尝试,从凝气巅峰经过金丹初境、金丹中境再到金丹巅峰,三个层级啊,我实在是佩服我自己” 说罢气喘不已,居然像人一样剧烈咳嗽起来。 龙玄此时觉得这世界对自己实在是太好了,总有一些甘心为自己付出的人在关键时刻出现了。他疾步向前,轻揽牛背,望着奄奄一息的勿毐,心中难过,眼睛瞬间湿润了。 再高的修为,也要知恩图报,就算你修炼到心如铁石、内无所系时也要保留着人性的底线,否则修为再高,也是难成大统。 勿毐继续说道:“你不必担心我,我是魔灵,死不了,你把这串法宝拿去,这是我脖上挂的牛铃,唤做前世今生,也不知道合不合你用,不过我总觉得你将来能用得上它。虽不能提升功力,却也另有一番用处。” 龙玄见它无性命之忧,一颗悬着的心放了下来。 勿毐轻笑道:“兄弟,修道之路坎坷无比,一旦进入没有回头之期,只能不断提升自己,希望你能明白这个道理。” 龙玄面色凝重的点了点头,诚恳说道:“大哥,你倦了,就此歇了,别说太多话,我替你累得慌。” 勿毐点了点头,道:“我确实倦了,你自去,不要思念我,我只是量体裁衣,嘿嘿,如果你不是这般天赋,我才不理你,也许早就一把火烧死你了” 龙玄知道它这么说是为了缓解自己内心中的疚愧之意,他毕竟不是什么娇惯的公子哥,对别人的恩惠还是能铭记五内。兄弟俩相处时间虽短,却也可说得上肝胆相照,心心相印。 勿毐说完此话,龙玄怔忡难定。正彷徨间,勿毐身形渐变淡薄,近而轻轻消失在原地。 一时间,偌大空谷只剩下寂寂龙玄一人。 “大哥,大哥!”龙玄声音急剧响起,回荡在山谷上空。 四壁回音不断,连绵起伏,可也只是几个起落便即消失。 认识半日的大哥,就这么说走就走了,连一句道别都没留下。龙玄捡起地上的牛铃,不及参详内中深奥,便即盘腿而坐,不是打坐而是静待。 他在等大哥回来,人的情感就这么微妙,有的人天天见面,经常接触,却未必有感情。有的却在顷刻间就能萌生深厚的友谊。 他涤荡心志,胸中空空,也不知道自己为了什么在等待,只是这么静静的坐着等着。 一直等了三天,望眼欲穿的眼光始终游离在深谷那一端,也就是勿毐出现的地方。多少次的想念,那臃肿庞大的身影再次出现。可事与愿违,时光随着溪流轻轻滑过,却未给人带来一丝喜悦。 谷中突起异变,一道精芒从天而降。一行金子坐落在山峰之上。通体金黄,在幽暗的环境里透发着耀眼光芒。 “吾弟勿念,愚兄安可。此地非凡,得道需归。你我机缘,本在一刻。刻去人散,何必挂怀!汝心炽热,愚兄心领。然非同道,圣虚殊途。吾弟聪慧,异日突起,必能生辉,兄心甚慰。” 龙玄读罢,再难抑制住内心的悲伤。手扶着山壁,泪水簌簌而下。呜咽之声转而变巨, 嚎啕震谷。他的泪水似乎决堤一般涌出,这一路行来,实在坎坷多难,然而也能得遇良友。面冷心热的野火师尊,视己似同出的王典,还有这亦师亦友的勿毐。老天实在对我不薄。 龙玄越想越觉得难受,泪水不停洒下。脚底泪水竟盈过了脚面。他只觉浑身乏力,有些脱水的感觉。 他自不知,这养气境界属彻底脱俗而出,对常人情感再无一丝留恋。是以这顿哀哭,是他此生最后一次流泪,是谓修真道路上的“泪竭”。从此之后,人如生铁,再无情感。 这修仙之路,到底堪忧堪喜呢? 九凤居内,龙玄大声恸哭不停,飘在半空的身体上挥洒如雨。 王典疾步上前,野火道人止住之后说道:“这是泪竭阶段,人哭干了眼中之泪,从此无情无恋,无悲无伤,做到这般境界,便能彻底脱俗,与我这半仙之人一般无二了。” 龙玄哭闹半天,只觉眼中痛痒难耐。惶急中,猛得睁开了双眼。 只见屋顶只在抬手触及之地,忙按了身形,稳稳下落回到塌上。 侧首瞥见师尊、师兄。两月未见,却似相隔数年。龙玄大急,急欲下塌行拜。 身侧两旁都是小山一般的陈年污垢,他也不知所以,翻了过去,急忙跪在师父身前,颤声道:“师尊,徒儿累您担忧了。”那种情感真是如亲人久别,父子重逢。他内心悲喜,情感交加,这档口正常来说都会情难已抑,滴下几滴热泪。岂知此时却未然,他只觉心中有些哀伤,脸面上却硬硬的没有反应,有想哭的感觉却怎么也没有眼泪。 渐渐的,心境也刚硬起来。心中竟有另一个声音响起,不就两个月没见吗?师尊不还好好的坐在这吗,又没有死! 这种声音一起,顿时令龙玄吓了一跳,奇怪自己怎么会有这么怪异执拗极端的想法出现呢? 野火道人却知之甚详,却不说破,只扶起他来,说道:“你在那幻境中是两月,我们这里却只是两天而已,快快起来,金丹仙人了,不要再像孩子一般。” 龙玄依言站起,王典快步奔前,紧抓他的双臂。这几天,王典的心都要操碎了,两人相处日久,感情深厚。王典本是外冷内热的性格,一旦投缘,也是热血热心的对待别人。 此时他情绪激动,双臂紧揽龙玄。却感觉有一丝不对,只见龙玄面目冷淡,身体僵硬,丝毫没有一分迎合之意。心中有些诧异,却也并未放在心上。想是师弟修炼疲累,一时提不起精神而已。想到这里,便快手快脚的收拾了床铺上的污垢,稍作整理后转身去后堂准备饭食给师弟压惊。 望着王典忙里忙外的身影,龙玄心中愧意大生,明明自己内心一片热忱,和王典的情绪几乎一致,可外表却如钢板一般,再难把心中真情表露出来。 野火道人见状淡然道:“龙玄徒儿,这就是仙路的无嗔了,喜怒不露,悲欢不惊,从此你就是仙风道骨,异于常人了。” 龙玄心中却不以为喜,仙人就是这个样子吗?毫无生趣,冷冰冰的像一尊塑像般,那这仙道还有何竞逐之意,做人失去血性,还有什么意义? 野火道人点拨道:“是凡学道成仙者,必经此途。然本性各不相同,有的逼迫自己斩断凡根,从此心无所系,一心往那冷面冷心的道路上发展。有的却是短暂的,心存他人,即便面冷,心也是热的。你师尊我虽玩世不恭,冷面冷心,却不希望你也步我后尘,望你以后修行谨慎,不要贪图冒进。我却想让你做那冷面热心的神仙,而不希望你变成一块石头。” 此话大得龙玄之心,人如果失去七情六欲和石头树木有何不同,飞禽走兽还有情绪可言,何况自己是人?经此经历,他领悟到了一件事,那就是仙人为何都能长寿,就是心静如水,不管他人。如若做到这般,纵横千载又有何用。骤然间,他想起前世的一首流行歌曲,歌词是“就算站在世界的顶端,身边没有人陪伴,又怎样?” 第20章 神剑乌雷(一) 无意间,龙玄竟想起了所谓的师叔沈白衣,他不救是在修仙的路途上甘失本性的人吗?将灵魂与恶灵捆绑在一起,堪受其噬,导致邪气大涨,六亲不认。 想到自己会否变成他的样子,龙玄不禁打了冷战。可又想起那日隐身佛腹内听到师父对沈白衣以往的陈述,又即明白,这人自小就品行不佳,说是为了修道被邪灵入体,还不如说是他自甘堕落,甘与为伍。人如果没有恶癖,怎会引祟同往? 就像狼羊之分,羊生而吃草,狼则吃肉。善良如羊,一生不知肉味。怎么作恶?而狼呢,天性嗜血,即便被人驯服,也难泯其性。 想通了这些,龙玄的忧虑继而释怀。修仙之道本自人为,只要心志坚定,固守天良中的一隅,自不会堕落消沉。 用完了午饭,龙玄漫步在院中,此时他已是金丹巅峰的境界,虽在师尊面前彷如孩童,可师兄王典已不在其之左右。喟然兴叹中,自己来这半天之境已有近百日之久,就能得了这么大的造化,实在是苍天怜悯。 野火道人用罢了饭,按常例又喝了两盅茶,出来消食。见到龙玄,便迎上前道:“玄儿,还在为前事烦恼吗?我做个好人,得空跟你师兄述说一二,料想他也能够理解。” 龙玄行礼道谢,心中一动道:“说起师兄,师尊我现在是否可正式入你门下修行?” 野火道人哈哈大笑道:“你早已是我闭月神宫的弟子了,那些繁文缛节,不要也罢。只是一子不入二门,一臣不侍二主,你自称正气门弟子,再转入我门下,那门中师长不会见怪挑理吗?” 龙玄思忖了一下,如实说道:“我那师父性格有些怪异,教我心法拳法,却不肯收我为徒。只是名义上的师徒,只是他临危之际,才将宗门重宝托付于我。” 野火道人外表冷漠,其实熟稔后也是个极为豁达之人。他不在乎道:“正气门号称玄门正宗,攫取天地之气回养天地,是以慈怀之心报以世人。我这闭月仙宫虽没有那么高风亮节,可也是道门正统,两者叠一,所受于人,并无冲突之处。” 龙玄对师门之事一无所知,难断凶吉,见师尊毫不避讳,便附和着点头称是。 龙玄得其好处太多,再不拜师于情理都有些说不过,当即下拜,磕了三个头又拜了九拜。 野火道人安然以受,笑吟吟的望着他行完大礼后搀起身来。 王典适时出现在旁,野火道人大乐,吩咐龙玄道:“快给师兄见礼!” 龙玄急忙前奔而拜,王典急忙搀起,得知师弟已正式入门,热泪盈眶,紧紧握住了他的双手。 师徒三人亲热不已。半晌,野火道人说道:“今日兴高,我那神木想也炼好,咱们去看看你们俩的法宝。” 三人亲热无间的奔走到鼎祖之前,只见鼎中火红一片,灶下又是另外祭出的天降虚火。那虚火似有灵感,一见吞火的本家来了,竟激灵灵一个冷战,火光无风自扰,竟跳动不停。 野火道人见了大乐,打趣道:“玄儿,这天火想必是怕了你这吃火的行家,兀自打颤害怕呢!” 龙玄和王典相顾莞尔。 野火道人伸手虚抬,那百斤青铜顶盖如被飓风所侵,向后倒翻,翻了三四个跟头才立在原地滴溜溜打了半天转方自停下。 三人聚拢在鼎祖之旁,抻着脖子朝里观望。 那两丈有余的乌雷神木此时被锯成两截,在火光中宛如焦炭。火光一吐,神木表层树皮间隙就是一红,间中细小电蛇急速跳动。 野火道人看得啧舌道:“好宝贝啊,你们师尊我活了千八百年,这种上品良才还是第一次见,好了,时日已满,起!” 说着,双手虚揽神鼎,手中白气喷薄。 那乌雷神木徐徐自内飘出,还带着些许火焰。飘到空中宛如猴子出了炼丹炉,在空中旁若无人的旋转起来。一面旋转还不时将自身上的电蛇逐一甩出。 那电蛇朝四面八方飞掠而去,打在石板上就是一个乌黑空洞。一枚电蛇竟冲着宫廊下的玉柱而去,嗤的一声穿柱而过,继而向前穿过门板,竟然在大堂后壁上留下一个细小孔洞。 三人自不会被其所伤,各自闪躲抵御。野火道人笑道:“千年灵木自然不凡,定不会被轻易驯服使用!” 说着笑着看了看两个徒弟,最后眼光着落在王典脸上。“王典,黑龙鞭何在?” 王典厉目一束,手腕翻动,修好的黑龙鞭赫然而出。 黑龙鞭吸取过鳗精之威,不导电流,不惧神雷。只见王典手腕一翻,鞭长能及,啪得一声清响,直把那两截神木抽得原地翻转,头尾相接,又各自吐电,相互接触,竟被电得不轻。 王典鞭法精妙,手腕连动,啪啪声响。直把两截神木抽得畏畏缩缩,悄立半空,再无躁动。木身虽还蕴着电蛇不停跳动,却只含而不露,再也不敢放肆乱射了。 野火道人满意笑道:“神木就像良驹,虽有扞天之威,却也狡猾难驯,不先小惩一番,定难为我所用。” 见其不敢再放肆,便欺身上前,袍袖一卷,收入其内。 野火道人头也不回,飞身而起,吩咐二徒:“速跟我来,咱们去炼法宝。” 王龙二人大喜,跟着提纵飞起,紧跟师父身形。 野火道人拨云开雾,在空中飞驰如风。王典龙玄紧跟其后,竭尽全力还是只能看见前方师尊豆大的身影。 如此飞行数日,二人终于跟上,却是师尊在前方虚空而立小半日有余。两人面露愧色,各自羞红了脸,眼见师尊下遁,也跟着稳住身形徐徐而落。 下方是一处岛屿,林遍山野,海毗邻而居。岛中生灵无数,扑棱棱沙鸥飞起,呼啦啦巨蟒弄风。山上林中,猿猴成群,鹿羊结对。 野火道人快步如飞,藤蔓横结的林间丝毫难阻其行。王典紧跟其后,龙玄施展出迷踪步,身后残影连连,也是矫捷无比。 三人奔到山畔,见一桃树矗立眼前。俩徒弟见师父凝视此树,便欲上前砍伐。还没等动手,一头丈二苍猿自远处荡着长藤嘶吼而至。 野火道人轻轻一哂,笑骂道:“人形畜生,这卫宝之心还是那么重,我们只取此树丫枝,不断其根你速退下。” 苍猿不让,双臂长探地面,猱身扑了过来。 野火道人手指一点,就是一道白光射出,打在苍猿右肩,立时出现一个透明窟窿。 苍猿负痛遁逃,留下一路血迹。野火道人冷笑道:“贱骨头,敬酒不吃吃罚酒。你们各伐下手臂粗细枝蔓,为师自有用途。” 眼前这桃树枝杈横生,竟格外粗壮结实。野火道人轻笑道:“汝乃神物,我早就知道。何必这么和光同尘、神物自晦呢,还不露出本态来。” 那桃树似有智慧般,见野火道人这般说,便一阵颤动。树枝向两侧急长,树干也直直的生长。不一会儿居然已长成参天巨树。 桃枝横直,桃花洁白。野火道人对二徒说道:“这本是千年桃夭,在此隐匿生长,还未成仙,但已浑身是宝,你二人可采撷自己喜欢的部分用以炼化法宝。” 王典见那桃花洁白晶莹,心中喜欢,就自飞到树顶,捋了一把揣入怀中。龙玄那那“桃夭”神树一阵抽搐,仿佛人一样。便即不欲再去摘取,恰巧由上飘落两枚桃叶,龙玄轻轻跃起一把抓住。叶脉分明,碧绿晶莹,上面还覆着一层水珠似的。着手后却不湿润,只清凉异常。 野火道人品鉴桃宝,说道:“这桃花可炼化做桃花障阵法,那桃叶么,如果我没看错的话,应该是叶灵,敷在双眼上,有清脑明目的作用,还能断识妖魔,实为上品。” 二徒见所获不菲,心中都喜悦不已。 野火道人朝桃夭拜了拜,说道:“老道敬你千年道行不易,今只取两根足矣,疗伤圣药已然备好,请桃仙勿忧。老道千里来访,只为此一般,见谅。” 桃夭骤然安静了下来,仿佛微风也难以拂动它。那样子就像一个要挨打的孩子,既委屈又无法抗拒。 野火道人再不迟疑,手中白光一闪,两道气劲应手而出。桃夭半身处的左右两根极为壮硕的树枝被齐茬斩断。王典、龙玄二人急忙上前接住,只觉入手既沉重且有些冰冷。 树枝断处渗出粉色鲜血,桃夭急晃不停,仿佛痛楚难当。 野火道人自怀里取出一瓶精美的药瓶,揭开瓶盖,一股芬芳馥郁的香气飘向四方。他掌力轻轻一催,药瓶飞起,朝断处各自点了几滴旋即飞回。 两根树枝的断痕处立刻不再渗血,隐隐竟生机勃然,顷刻间已有再度生长的迹象。 野火道人盘腿而坐,闭目念诀。两根桃木、两根乌雷木就在他头顶盘旋起来。 第20章 神剑乌雷(二) 桃夭之木离开母体即速炼化,否则过得一时三刻内中精华消殆,就失去了灵性。 两根手腕粗细的桃夭木和半尺粗的乌雷木在空中旋转围绕。两团黑影裹着电光和两团粉色光影急骤混杂在一起。 野火道人手印连换,脸现焦灼之态。不大一会儿,他松了一口气,缓缓张开双目。 对二人道:“这目中之灵的生辰八字看来匹配,我用神算术在计算它们的出生时辰,掐指计算,把这两类千年灵木的诞生之日算出。” 神木也有生辰八字吗?这里面还有什么玄机?王、龙二人一脸茫然。 野火道人道:“这神木都属五行之类,首先不能相克。乌雷木属金火,桃夭木属土水,略有小歧,可以利用外力强行融合。但如诞生时辰相克,可不是我这道仙境界的人能融合得了。假如乌雷生在傍晚,桃夭诞在清晨,则两者断不能合,即便属性勉强能归一,时辰不对也是相冲相毁的结果。树木之龄虽看其轮纹可大致能得,然而具体的诞生时辰可就得靠计算了。我算出它们的生辰是怕一旦炼化时互相反噬,反而毁了这两种不世出的神木。” 王典和龙玄此时才懂,一时为大千世界,渺渺仙界的种种匪夷所思惊诧不已。 野火道人不及回宫炼木,只在怀里取出一个锦囊,迎风一抖,一具庞大鼎炉飞掠而出。 缓缓落地,野火道人将四根神木一指,俱都入内。又是一个手诀,鼎下天火焚起,顷刻间便具熊熊之势。 道仙境界的修士驾驭仙火如同燃柴,不像王典还得祭了附有灵识的符纸才能召唤而出。 鼎炉周身都是古朴花纹,深已投入。透过缝隙可观看里面的情状。 乌雷神木翻转腾挪,其中闪电连连,雷声阵阵。桃夭木则周身粉芒,吐露出一种祥瑞绚丽的色彩。 四根神木盘绕在一起,渐渐融合。粉色霞光与黑色雷光渐溶渐合。鼎炉两端是两个竖起的尺余钢针,遥指天际。此时晴朗的天空竟然变色,片片乌云笼罩。云后的雷声滚滚而响。 这是祭炼法宝出现的天地异象。尤其那乌雷神木本是天降仙品,此时化为法宝,天雷悸动,仿佛在阻挠一般。 鼎炉内的乌雷神木热烈响应,急骤撞着四壁,大有跃之而出之势。 野火道人紧念咒诀,天火更疾,鼎身透出金色光芒,都在竭力压制乌雷神木的躁动。 天空完全阴暗了下来,手臂般粗的闪电仿佛天降白蛇一般,一束束的在空中肆虐。每一次闪动,都带得四野一片闪亮,紧跟着便有震天雷声滚滚而来。 这岛屿中的野兽都失去了平时的顽皮嬉闹,各自回到洞穴,举着惊惧的双眼望着突然异变的天空,随着隆隆巨雷威慑,都在不停的颤抖着身躯。 野火道人双目阖起,知道这炼化到了最为关键的时刻。他手印再不转化,只做一记化雷诀。双手并举于胸,左右手竖起拇、小二指,拇指相接,小指向天。 咔嚓一声巨响,雷神似乎觅到了目标,一记重击劈了下来。野火道人两根小指里出现一道白光,迎头而上。 雷光足有水井般粗细,蕴含着令人心悸的天地之威。野火道人的白光出手化为一大片屏障,将方圆半里范围都笼罩起来。 悍雷受阻,电光四泄。成百上千条细小电蛇崩向四方,只将周围山峰之角、绿树之干、石林之棱统统都打得粉碎。 仙人得道要经历三灾九难,其中最为常见的就是这雷劫。传说,修道之路乃是逆天而为,一旦有了造化,天必妒之,降下神威以惩效尤。而这法宝祭炼也同样如此,违背天意,天必诛之。 一击未中,二雷又至。如此这般,不停不歇,每一记雷光都有的放矢,别处不去专往鼎炉和众人头顶来袭。这绝非自然景态!连绵不断的焦雷似乎有取之不尽的力量,一波接一波的轰击不停。 野火道人虽未集满九劫,却也历过三灾。对这天赐之灾了然于胸。施法布下的屏障被数道天雷击殒后,他竟怒而本向山巅之处,脱了外袍露出内中护甲,戟指天际,双手结印,大片霞光出现其间。雷光被彩霞吸引转而向他袭来,不再径落于地。 雷声翻滚,万物瑟缩。一时间这繁华岛屿顷刻变得飞鸟绝迹,走兽归隐。万种生灵都恨不得少生了一双腿,只那些绿植高树身下生根无法挪动,否则也将拔根而起,避这无妄天灾。 地面一片焦黑,深浅不一的坑洞林布,有的干燥土壤被震得翻将过来,接了雷火竟徐徐燃烧起来,缕缕青烟再被风一激,飘渺四散,彷如劫后战场。 天际乌云盖顶,炸雷怒吼。一个连着一个,足足有九九八十一个之多。山隙洞穴中的野禽小兽多半已骇得晕厥,或口吐白沫,或便溺失禁,所过之处一片肮脏。 自天雷击毁野火道人的秘法护罩后,王典和龙玄早已乖觉的钻到一颗巨石下低洼处站立,此时兀自惊魂未定,耳边犹是隆隆回音。电芒乱射间,好几次都冲击到他们的脚下,虽未击中,带来的电芒余威兀自令人半身酸麻良久。 待天雷甫毕,乌云散去,天空转霁。晴朗的天空挂着几缕云丝,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旷野一片寂静,天地一时安然。仿佛静夜,仿佛创世。远处传来一声嘶鸣,一只沙鸥翻滚踉跄,在地面上扑棱前飞,后面紧追着一只矫捷的狸猫。想来是适才雷威临凡,两只天敌被困一穴,此时转安,千百世无止争斗正欲上演。沙鸥竭力翻出,双翅急挥,身体已然升起半丈,却哪想那狸猫更为矫健。长躯横掠半空,一个漂亮的起落就把沙鸥叼在嘴里。一禽一兽混在一起,又是一阵翻滚,直掠过了前面山坡,只见翻起一片灰雾,再难看清孰胜孰死。 王典朝山巅出逡巡,却没了师尊身影。当下大骇,疾步奔出,大吼道:“师尊!”龙玄也是大惊,两人朝山巅飞掠而去。 随着喊声响起,山巅上站起来一个焦人,浑身焦黑,衣衫破烂,身上好几处好徐徐冒着黑烟。正是野火道人,两人奔得近了,一起跪下拜服师尊神威。 野火道人指天狞笑,口中喷出黑气,道:“九九八十一劫,悍雷无极大劫,我接住了,哈哈哈”笑声回荡,久久不落。 才乃九劫第一劫,百年难遇,野火道人在此瓶颈上卡了近千年,中间遭遇过三次都一一失败,每次失败至少要养个百八十年才能好。此次炼器引来雷劫,竟被他硬生生接住了。开始还用手诀护体,后来骤雷惶急,护体之法顾此失彼,他索性撤了神通,用这身体去硬结。本来躲这雷劫,有机缘的人完全可以侥幸而过,或走蹊径,比如沉入海底躲身在贝壳之中,或找雷属仙禽避在其羽翼之下。然而,野火道人的运气实在差了些,这无极大劫好像故意跟他为难一般,想尽办法却连连失败三次。他痛下决心,苦研化雷法诀,横练肉身。他已度过三灾,问鼎半仙之境,肉身可要可不要,所以才敢下定狠心硬拼。经此一劫,他再也不是半仙的身份,转而跨入道仙门槛了。 王典龙玄见师尊修为精进,忙俯地叩首道:“恭贺师尊破境。” 野火道人满面黢黑,露出白森森的牙齿一笑,大步从山峰斜壁上掠了下来,笑道:“走,去看看那两件法宝去。” 鼎炉天火已然燃烧殆尽,炉中四块木材被一大堆莫名灰烬覆盖,不知是何情况。野火道人探手虚点,顶盖翻飞,他运气真气隔空一吹,一股蕴含道仙的真气急速射进鼎炉。 被这真气一激,聚在鼎内的灰烬飞扬而起,下面的物事也似沉睡被唤醒一般,不安分的悸动起来。两道霞光自鼎内喷涌而出,射出万丈,只干云霄。 随着霞光万道,里面浮出两件宝物。一柄长剑造型古朴,通体黝黑,隐含电芒;一根丈许鹿角杖却是粉中透黑,杖头枝丫分叉。 野火道人大喜道:“成了!”说罢纵身而起,一手持一个,把两件宝物都抓在手中。 唤过龙玄说道:“玄儿,这柄乌雷木所制的神剑,你要收好作为你的本命法宝,稍后我自有一路野火剑法相传。”龙玄叩首谢过,双手接剑,正欲接到之时,野火道人突然松手,那黑黝黝的长剑竖立落地,剑身轻飘飘的没被灌入一丝真气,竟尽于地,只留下一只剑柄。 龙玄看得一呆,师尊今日破境心情喜悦,是以利用神剑之威戏耍他一下。他配合着讪笑,心中惊叹着神剑的锐利锋芒,走近前拔了出来。 给王典的是鹿角杖,杖头仿鹿角,左右分叉,叉有分枝,枝头又有叉,一共十四个枝杈。兀自粉芒清新,自有几分仙气。 第21章 本命飞剑 两人得了法宝,心中喜不自禁,轻轻摩挲爱不释手。 野火道人仙风道骨,拖着鹌鹑尾巴一样的袍梭子,深不可测道:“得给这两件绝世法宝起个名字。唔” 王典二人喜悦于色,静待师尊吩咐。 “有了,乌雷神剑以桃夭木为辅所住,又蕴含雷威,这乌雷二字就不去了,”说着几片花瓣从空中飘落,淡淡清香入鼻,野火道人深吸一口气说道:“就叫乌雷桃花剑,此剑材质一半虽是桃木而非桃花,但花乃木之子,不相冲突,无妨!”乌雷神剑中蕴含桃木压抑雷威,使之不乱本性,更易被驾驭。不过被炼化了从表面上看不出来。 龙玄的法宝有了名字更是欢喜。 “王典的鹿角杖么,这个好办就叫七双鹿角杖,取七对分枝而命名。”说罢又详细说了一下鹿角杖的功为。这鹿角杖是桃木包雷木,所以呈粉里包黑色,七对分叉分别是七种阵法,只要炼化了它,七阵之法便了然于胸。王典谢过野火道人。 野火道人龙玄手秃秃的拎着乌雷桃花剑,心中有些缺憾似的。一眼瞥见北边山峰,一群猴子正向这边张望,他心中一动,飞身而去。冲入猴群,群猴四逃,却被他捉了三只年老毛旺的猴子返而回来。 只见他脚踩三猴,手抓如风。大片猴毛自他手中飞舞,三只老猴剧痛之下吱吱乱叫。 顷刻间,他手中猴毛如山,放了三只光洁似裸男的猴子。手中快速穿接,不大一会就编成一条长绳,两端各有一个接口,绳子中端一拉便能把神剑牢牢缚住。 龙玄接绳缚剑,将神剑缚于后背,三人喜滋滋的飞转回宫。 龙玄得了仙剑,又被师尊传授了御剑术、野火剑法、心剑等功法,修为日渐增进。王典也是每日苦修数日,已将法宝中的阵法尽数参详熟记,功力自也超昨。 这一日,野火道人唤过二徒,说道:“你们的法宝虽是神物,却未能与心相通,今日我教你们将其炼成本命至宝,从此息息相关,休戚与共。” 二人谨遵师尊吩咐。各将手指破开,滴入鲜血数滴,待法宝尽数吸收,然后各回房中,将法宝炼化与己命合一。 龙玄回到九凤居,这里一切如故,床铺上还有曾经辗转修炼后留下的痕迹,虽然王典已收拾过,但床榻竹席还是留下些许痕迹。 龙玄盘坐塌上,乌雷桃花剑自背后徐徐升至他的面前。已吸收了他精血的神剑又颇具灵气,品性上也和他如出一辙,乌沉沉的剑身,又黑又暗,虽锋芒异禀,可却丝毫不为外露。 所谓神物自晦,就是这个道理,越锋锐的利器,从外表越看不出来。仿佛人一样,一群人中最沉默最低调的人往往最有实力。 龙玄阖着双目,丹田内真气流转与其他经脉的汇聚成一团。四十几道真气在皮肤下面如河流般缓缓流淌、汇聚成海。真气在识海内形成规模,转眼已变得仿佛辽阔大海一般。修道人都是以经脉为河,血液为河中之水,越是湍急奔涌,修为越是高深。 真气如海,天火之精化作一团混沌,虚飘在海上。仿佛初生之日,而者相互依存,相互滋补。昔日以众围剿的局面已不复再有,真气和火精和平共处,互相采纳,各补其短。火精在气海上缓缓前行,映出一片金黄之色。 龙玄内心得以调理,真气流转广博。待得气定,双眼一睁,眼中射出精芒。带着天降虚火的精髓真气激射而出,把个浑身黝黑的乌雷桃花剑笼罩其中。 乌雷桃花剑电光跳跃,滋啦滋啦声响不断。在金黄色真气的笼罩中,翻腾雀跃,舒服不已。这是龙玄体内真元滋补神剑,也就是将本身的修为分出一半来给它。 仙剑吸血认主,归附于人,才能算是真正的本命法宝。龙玄炼化了将近半个时辰,乌雷桃花剑通体泛出吸收真元后的金光,随着他的意念可大可小,跳动不息。少倾,剑身内飞出一道黄色光点,在房内上空一阵盘旋,龙玄笑吟吟的看着它,仿佛看着自己的孩子一般。 黄点飞得倦了,向下而落。龙玄张开口,那黄点疾飞而入,顺着口腔一直向下,直至丹田处,觅得一处绝佳所在就此安顿。 空中乌雷桃花剑渐渐褪去了几分颜色,剑身变得有些暗淡。那黄点乃是自身的剑魄,也就是菁华所在,此时被龙玄吸收,那这剑身本体也就是一件寻常的神兵利器而已。 本命神剑已吸收完成,那黄点在龙玄丹田内安分守己,未有任何动作。 修道之人内敛低调,不会把法宝随身携带,都是在临敌对战时才使用意念,催动而出。乌雷桃花剑失了剑魄,自空中落了下来,龙玄伸出手接了过来。 他双目金光流转,火精分出一丝神力,倾注到乌雷桃花剑上。那神剑本属雷性,与火精属性不相冲突。剑身被蒙上一层火光,却少息般就被吸收入内,使这失去剑魄的剑身也非无生命,被火精供养后也具备了灵性。 丹田内的剑魄此时被龙玄调动起来,真气将养其身。细细的淬炼,直至把这剑魄凝练成心剑,也就是所谓飞剑。使用时自空中吐出,出手时剑气如虹,剑光似匹练。 而乌雷桃花剑本体则吸收了天降虚火的精华,又被龙玄用意念镌刻上了野火剑法的符箓纹理,还有御剑术的修炼法门均以打通。自此这把神兵具备了攻敌之效,还可以御以飞行。 哐当一声,王典夺门而入,脸色潮红,兴奋之态溢之于外。一改他往日寡言冷面的态度,此时脸面写满喜悦振奋。 他一把拉起龙玄说道:“跟我去看看我的阵法,师尊给咱们的法宝实在太妙了!” 龙玄被他一把抓起,带了个踉跄。跟着他来到隔壁“龙葩居”。 二人相对而坐,王典头顶的七双鹿角杖通体泛着粉色光芒。二人稍作理会,便一起入定。 这龙葩居对于凝气之境的人来说是淬炼养身的幻境场所,对金丹以上来说,出入自如。 二人一起来道奇葩遍地,祥龙飞舞的胜境。王典喜不胜收的祭出七双鹿角杖,只见杖头处的一个分叉光芒闪烁,瞬间霞光升起。雾霭蒸腾间,奔出五匹仙鹿,各俱神态,或蹿蹄欲奔,或头角触地,随着王典一个手印打出,五匹仙鹿发蹄齐奔。所带来的威慑之力远发于外,龙玄在数丈之外被神鹿散发出的神力困住,难以动弹。五鹿奔至,头角如戟如戈,齐向龙玄攻来。龙玄运转神识,脱离禁制,忙御气抵挡,将手一招,乌雷桃花剑立于左手。只见他剑尖一指,就是一道火焰涌出,在身前围了一个圈,熊熊而起,五鹿急掠而至,想要跨过去,却难抵这燎原之势。五鹿退而接阵,头角列成一排,十只鹿角化零而为一,间中分出一只白鹭,伸展巨翅竟有数丈,只挥一下地面上的火焰就被连着地皮衔飞而起。 火势渐微,五鹿齐奔,间中带着彩霞仙气。奔跑中,五匹仙鹿分出先后,竟也是绝妙的攻击阵法,呈前二中二后一得阵型。攻势极有层次,强弱分明。头先两鹿最为强悍,巨角已攻到龙玄身畔,龙玄脚下迷踪步法灵动,堪堪躲开。饶是他步法精妙,却也几乎是擦着鹿身而过,中二鹿竟似算好空间距离,向穿过前两鹿空隙的龙玄攻去。这一次,龙玄可是险境环生,步法虽然精妙,可如不想逃出战圈,势必没有躲闪档位。他一急,出手如电竟想去抓鹿角,谁知手掌一接,感觉头角炽热如碳,仿佛能将人手上之皮粘下一片似的。 好容易躲了过去,还未有稍息余裕。压阵之鹿四蹄顿地而起,巨角朝龙玄飞冲而来。这一下可是万万不能躲闪过去,千钧一发之际,王典手印连转,飞起的仙鹿瞬间化为无有。 这才一个照面,已达养气之境(金丹巅峰)的修士龙玄就被攻得手足无措,几乎落败当场。当然师兄弟二人只是切磋喂招,龙玄未召出本命飞剑,如果使用,结果可是又是另一番情状。 龙玄惊喜的望着王典,大呼而至,揎臂揽住,心中也替师兄得了本命法宝而欢喜。 龙玄破境后内喜而外安,情绪不由自主的不能外抑。随着这几日的调养运用,已将内心情感操控如流,几已做到虽心而欲了。而不再是内心一个情绪,表面又是一个情绪。 据师尊说,这七双鹿角杖蕴含十四种阵法,王典短期内能将这鹿阵习练精熟,说明这还只是最为粗浅的阵法,其他更精深的究竟怎样,对比下可想而知。 王典热烈迎合,师兄弟二人抱做一团。热脸相接,在修行路上的进展令两个年轻人喜态外露,内心中对师尊的推崇更进了一步。 第22章 匆匆三载 天宫岁月如梭,时光似流水一般,转眼已过了三年。 龙玄每日修习炼道,剑法纯熟,身法也臻化境。除修炼自身外,也常与师兄喂招促进。还到后院与吞月噬天蟒较量比试,水战为主,经历多次战斗,他在水中的御剑术得到大幅度提高,从一开始被吞月噬天蟒卷着带入水底灌了一肚子水,发展到在水中行走如陆,平分秋色,到最后的一记野火剑法中的玄火之链将吞月噬天蟒缚得像颗粽子而告终。 灵鹤阔儿也来凑热闹,龙玄御起乌雷桃木剑,脚踩其上。在空中翻跃腾挪,巧妙无比。阔儿五昧真火紧随其后,龙玄也是御出火精带电芒与之对抗。不出半日阔儿就败在他的手下。 乖戾的阔儿哪肯服输,它竟厚颜邀得吞月噬天蟒一起来报仇。就在那片幽湖上,三众对决,空中被阔儿编织成了一大片火网,水中妖气肆虐,触者化为血水。在这般严峻的情势下,龙玄手中神剑发威,隐隐带出沉厚雷声。野火剑法施展威能,一道道裹着火光的剑气向天空疾刺,把阔儿打得翎羽四飞。一口火精之芒自口中吞出,把那团能化金焚银的妖气焚之一炬,欺近蟒身,免不了又被龙玄一顿拳打脚踢的蹂躏。 悍将术得到跨越境界的淬炼,龙玄的拳脚之威都具有千钧之力。直把吞月噬天蟒打得头晕眼花,俯首告饶。天空上的阔儿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它虽能御五昧真火,可哪里敌得过天降虚火的威力,两火相交,仿似灵狐遇到猛狮,狐狸再狡猾怎么能是兽王的对手,三下五除二就把五昧真火吞噬一空,又追得阔儿四散逃窜,狼狈之极。 这几年的修炼和与鹤蟒的实战竞技,龙玄功力一日千里。只寝居之处再难变更,始终在九凤居不能跃进。 原因其实很简单,就是再难跨境。龙玄卡在金丹巅峰状态已三年之久,而下一个居室“神火居”却要御气阶段(元婴)才能进入,金丹到元婴,说来容易,多少修士在此境界困上了百十来年一点都不稀奇。 王典是金丹初境的层次,他心性磐稳,再也没有精进的向往。只用心钻研阵法,之前的“五鹿阵法”已操握精熟,其他十三个阵法也基本掌握,已成长成修道界里最为炙手可热的“阵师”了。 师尊野火道人眼见两名弟子俱已成为金丹真人,老怀大慰,觉得自己无心插柳,却教出了这般天赋异禀的徒弟,时常欢欣自慰,引龙玄王典为自豪。 山下境况近年出现异变,多出了两个阵营。这还得说聚邪古都对龙玄的消息封锁严密,才导致的。如果不是这般,早就出现无数妖祟来竞相夺宝了。 云中雁自那年被野火道人困在火云里七天,傲志受挫,萎靡了好长一段时间。期间尽是屠艳儿娇语安慰,又自荐枕席,用肉体去平复他失败的心絮。其实屠艳儿只是觉得云中雁之用甚大,虽败不耻,毕竟对方是几与邪云道人比肩的三重元婴半仙人物,输了也没什么奇怪的。 云中雁金丹大圆满的境界日渐丰盈,虽离破境之期遥不可及,可同侪中再难有对手。他敛没败志,养精蓄锐,精修道法,只待那龙玄下界时再做分晓。 山坡西南处的阵营来自邪魔紫潇菡。大元王朝境外邪祟仙辈中两大巨腕,一是外道邪云,再就是这邪魔紫潇菡。传闻此人是女儿身,美貌五伦,魔法盖众,座下凝气修士无数,金丹真人成群,自身也已是两重元婴的境界。此次夺宝,她本人未来,只趋派了七八位修士和亲传女弟子等来此驻扎。 东北处的阵营就比较杂乱了,这些都是无门无派的邪仙野修,也就是和碧眼姥姥一个层次的人物。教流混杂,人妖俱全。想必是得了消息后,络绎而来,眼见邪魔、外道都在此已久,进不得胜,退亦可惜,只好暂时结为盟友,等待时机,见缝插针。 龙玄今年已经十八岁了,王典也是二十出头的青年。两人都一般的英武俊逸,三年间都安心修炼,没有出过闭月神宫一步。 龙玄卡在金丹巅峰的境界,可机缘异然,再加自身性格恬静坚韧,虽未得精进,修为却雄浑坚实得多。 修炼之路虽畅达无比,他心中的三块石头却从未放下。觅宗门、报师仇、寻爱人三件无一不是心头之忧。野火道人观其颜色,知其心意,难免悠悠叹息。他本想命他为关门弟子,(其实也就这么一两个弟子),将来传其衣钵,承其仙宫。而见他这般神情,数年不渝,也就渐渐淡薄下来。知道此子绝难斩断凡根,也就不再做那强人之难。 他摸出了至尊法宝,一个能装万物的锦囊赐予龙玄,命龙血滴血于上,从此归其所有。龙玄接宝后用灵识探察,发现这个锦囊内中空间宽阔,足有百亩地之博。野火道人告诉他,这件法宝与他命里相接,随着他境界的提高内中空间也会变大。又赠予他灵石灵丹数担,最后还把神火居、玄冰居、灵焱居都敛入其内,一起赠予他。希望将来得遇机缘时,能进入其中,炼气提境,从而跨入更高的境界。 心里怀着重如山的师恩,望着院中右首已在自己怀中的三座居室之处,现已变做光秃秃的一片,他眼睛有些湿润,觉得师恩此生难报。师兄王典轻揽他臂,调笑道,以后我想修为进境,一定去找你用这三座神居提升功力。 龙玄见师兄如此心胸,情更难抑。与他抱成一团,久久不肯撒手。 下山之机渐已成熟,山下三营盘踞已久。每隔初一十五,定会齐聚一堂,欢饮高歌。屠艳儿最喜热闹,往往此时唤出四只生魂,琴箫齐奏,歌舞升平。屠艳儿穿花蝴蝶般纵横在人群,穿着薄薄纱衣,要么就柔腰后仰挡在某个妖仙膝畔,要么就俯下螓首张口去喝别人壶中洒下的美酒。一副妖娆放荡的交际女郎姿态显露于外。云中雁也不理她,在她眼中,这妖女也就是个玩物,玩过就罢了,丝毫不放心上。 碧眼姥姥混杂人群,无人去理会这个老太婆。她心中焦灼,眼见天下妖祟来了一半,夺宝更显维艰,自己虽栖身云中雁麾下,却无有寸功,将来就算他得手又凭什么分自己一份,心中举落难定,可也无计可施。 仙乐纶音远处传来,龙玄在九天神宫也有耳闻。每当此时他心中的情绪就变得愤喜交加。气的是成群结队的敌人在下面取乐张扬,肆无忌惮,只待自己出现便蜂拥而上。喜的是仿佛这样的世界才真实,仙宫虽好,却不能长久于此,他的内心还是向往繁华喧闹的人间,一丝切断俗念的想法都没有。 眼见修道已有小成,下界之愿已趋成熟。他取出黄皮包袱,抖开道袍,身前金丝所绣的正字还是那么金光耀眼,登上云鞋,绾起发髻,俨然一个道派真人的模样。只双肩宽阔,背挺腰直,身形魁梧,健美先生般的身躯与这身装束有些不衬。 他穿着正气门的服饰已得师尊首肯,野火道人本就懒散不拘,对师门尊严这类的事看得很淡。龙玄毕竟是先与正气门有了瓜葛才入闭月仙宫,追溯本源的话也是正气门在前,所以他并无异议。 龙玄做了一大桌子美食,和野火道人、王典、阔儿同坐一席,痛饮了一番。王典神色黯然,心中不舍。灵鹤阔儿也食不下咽,只伸长了喙,嗉子滚动着喝瓶中之酒。野火道人道心稳固,喜怒不外露,大快朵颐之余见杯就干,只喝得杯光瓶净。龙玄身无长物,只叩了一路头给师尊。把正气诀的养气之法细细背给王典,也不顾那宗门的规法,他只知道,秘法不外传是怕邪祟之辈获得,而王典师兄心性爽直,绝非妖邪,是以偷偷违背正气牌内所述门规倾囊以授。 筵席终散,他静静坐在后院湖边,手中抓着一只席面上剩下的肥鸡,掰做一片片的鸡块扔进湖内。与这吞月噬天蟒相处三年,未见它进过一食,不知可否,权当道别之礼。哪知吞月噬天蟒竟似盘龙山的小白一般,将飘在水面上的鸡肉一一吞食已尽。龙玄急忙再续,哪知竟不够它吃的,不大会龙玄手中已空,吞月噬天蟒自水中浮起,上身直立,仿佛初见时的神态,碧绿眸子立在半空,静静的望着龙玄。 龙玄眼瞳挂晶,看这朝夕相处的朋友,五内杂陈。吞月噬天蟒却异常平静,与常无异,却不遁入水中,想来这分别的情绪也是有的,不过没有表达出来而已。 一人一蟒对视许久,吞月噬天蟒一抖身躯,身上鳞片摩擦,一阵剧烈颤动。一片光芒呼啸飞出,落在龙玄面前。龙玄快步拾起,只见一堆金色鳞甲聚在地上,细细一数一共十三片。龙玄拾起抬头再度望去,吞月噬天蟒就那么直立着降下身体,徐徐没入水中,碧绿眸子在如水那一刻还是呆呆的望着他。 第23章 下凡(一) 一切安排停当。 次日清晨,王典携了他手,满怀不舍,送他出了宫门,赠他一瓶仙丹还有些细软银两。修道者对钱财视为身外之物,王典无以表示心意,胡乱抓了一把牛角金给龙玄充当路资。 无论是否有用,师兄的心意龙玄是领了。野火道人自在后堂呼呼安睡,不知心中是否也是不舍。 龙玄伫立回望,大门上门钉忽闪,这奇异阵法竟自抛在脑后,三年内也未想起来参悟,想想真是遗憾。望着内堂,他拜了几拜,告别了王典,御起仙剑就此离去。 以他现在修为,御剑而飞,踏空行走,弄起祥云都不在话下,可他自得了乌雷桃花剑就注定此生以剑为道,是以从此都是御剑飞行。 一道乌暗金黄的光芒卷着晨曦,在天际飞舞直下,阔别三年的凡俗世界,我回来了!龙玄心中暗暗感叹。 下凡诸杂,首当其冲的就是了却与云中雁的纠葛。这邪道公子对自己穷追不舍,智计百出,虽有高师护庇,却也险遭毒手。现在龙玄艺成下界,定做一番计较。 云中雁今日没有打坐调息,只是躺在屠艳儿和碧眼姥姥精心搭建的帐篷里安睡。此时睡梦正酣,仿佛自己回到了聚邪古都,身前置着条案,美酒佳馔满满铺了一桌。堂中舞女成群,莺燕婀娜,身姿娇娆,看得他心神荡漾,双眼放光。这养尊处优的公子哥在此地坚守等待,一去就是三年有余,这般毅力实非常人能及。可毕竟出身尊贵,过的是钟鸣鼎食倚红偎翠的生活,在这苦寒苦独之地总是有些无趣,虽有屠艳儿以身陪伴,可时间久了也是索然无味。 他正自做着美梦,突然神识内一阵震荡,预感到一股力量正向自己而来。梦中凝神,双眼猛得睁开,却见自己所感之灵竟已瞬间趋近。 一个清秀少年玉立身前,只见他身穿黄色道袍,头顶簪缨,脸面光滑无须,背后缚剑,只身体魁梧健壮,不似一般的修道之士的清淡消瘦。 那少年脸如春花,欣然开口道:“云雁真人,近来可好啊!” 云中雁还未想起对方是谁,只觉一股精纯火热之气随着话语声起扑面而来,竟把他这金丹真人烤得一滞。他一个骨碌爬起身形,细细端详眼前这腰宽体阔的少年道修。 待得凝神细察,他大惊变色道:“你是龙玄!你竟然也是金丹境界了!” 龙玄微微一笑道:“真人对了一半,我修的是正气门功法诀要,现在是养气巅峰境界!” 云中雁继而大怒道:“臭小子好运气,就这么几年境界竟变得如此之高,真是走了狗屎运!” 龙玄也不着恼,只道:“还不是被你们这些穷追不舍的人逼出来的,我本无心向道,可生在此时,为了自保也得韬光养晦,锻磨自身。” “那待怎地!你敢下来,我定能擒你!”云中雁气得牙根直咬,为了捉眼前这人,自己的五龙夺命阵元气大伤,耗费哺育幼龙的仙丹十多颗不说,还未得手,还被野火道人拘住七日之久,这般大辱可是他自出道以来都未曾经受过的。 随他声音高亢,自己阵营的屠碧二妖闻声而来,一脸惊诧望着龙玄,待得少刻都已认出是龙玄,二妖唯云中雁马首是瞻,虽眼中露出热烈神态却不敢贸然出手。 东北方的散妖阵营也是闻声一片躁动,一群神态各异,妖气滔天的邪修妖祟纷纷脱阵而出。忌惮云中雁及身后势力,却无一敢上得前来,只远远的观望。 西南方的邪魔紫潇菡麾下的阵营里却无动静,三座帐篷安然矗立,并无一兵半卒奔出。 云中雁愤恨已极,再不言语,神目转动,电火流转。他的绝学“神目电殛”自跨入金丹大圆满境界已然有了一个新的提升。所发电芒已能刺破九天,斫断山峰如切豆腐。 龙玄怪笑,也有样学样的眼波流转,附着其中的却是滚动雷光。雷光对闪电,正是属性一般的道法,孰胜孰败可就要看自身的修为境界了。 云中雁大骇,这小子居然习的是雷系功法,与自己所炼的不离其宗。当下再不敢迟疑,眼中电芒放射而出,这次竟一出手就脱离了双眼,像两条白蛇一般疾刺而去。 龙玄眼中雷光蕴满,隐带着隆隆之声,席卷而出。雷光和电芒滚做一团,正是雷光如锤,电芒似剑,互不相让,各领风骚。 乌沉雷光来自于龙玄心剑所蕴,先是一团黑芒,继而分化成丝缕之态。纷纷缠上了两道电芒,电芒施威,急骤颤抖,想要以自身之电力殛落雷光。 雷光本身也有电属,却不惧那电芒之威,将电芒导出电力逐个吞噬化解。丝缕雷光向无数条水蛭一般吸食着长蛇般的电芒,只几吸间便分了胜负。 雷光吞了电芒,分兵伐路,一齐向云中雁冲去。几已到前,龙玄双目一凝,那些雷光竟堪堪立在半空,仿佛有生命的士兵一般,听到号令就地停顿,不再向前。 龙玄给云中雁留了最后一次机会说道:“云雁真人,我们就此罢战,从此你走你路,我过我桥,天涯各方,两不相干,如何?” 云中雁怒道:“你妄想,我修道数十载,聚邪古都也享誉上百年,连你这走了狗屎运的小子都拾掇不下,还怎么称霸妖修界?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亡!”说罢,手中一扬,三枚火球应势而出,齐整整列做一排。 浑身火焰的火球飞舞而出,急掠前行,把那千百缕雷光一起击溃。 龙玄再无旁贷,飞身而起。食中二指骈起,身后乌雷桃木剑一阵欢涌躁动,呼的一声窜了出来,带着一团黑光朝下方攻去。 云中雁的第二仙术如影三珠弹如今亦非当年,巨大火光缭绕其表,其中威力彷如三颗小行星一般。 乌雷桃木剑带着雷声,化作黑光下冲而飞。剑身虽不如火球巨大,散发出的黑光却将三颗火球笼罩于内。这神剑本身锐利无匹,又吸收了天降虚火的火精之力,端的是威猛无俦。 黑光将火球笼罩其中,乌雷桃木剑中蕴含火精分枝继而发挥威力。云中雁的火球毕竟是凡火岂能与天降虚火对分径庭,虚火之力大于五昧真火,火球之术还不如五昧真火,虽在凡俗也是极品,却难与天威之力抗争。 三颗硕大火球被天火拢聚,那上天入地的身法就此施展不出,呆立着动弹不得。乌雷桃木剑上下翻腾,削苹果一般把三球斩得七零八落。 碎屑飞出很远,带着火光落地遇到枯草就是一片火海。瞬息间火屑四散,山谷中转瞬变成一片火之海洋。 只那么几斩就破了云中雁这上天入地如入无人之境的如影追魂弹的法术。乌雷桃木剑意犹未尽,化作一团黑光向云中雁疾刺而去。 金丹大圆满的修为果然不同凡响,竟能堪堪躲过剑芒。乌雷桃木剑蕴含威力甚巨,所过之处十丈内皆有损伤,云中雁虽急纵身形,避开要害,左臂却被黑光一带,带着半截袍袖飞向半空,然后重重落下。 乌雷桃木剑一击未得大势,转而在空中划出优美弧线旋又急掠攻回。剑芒对准云中雁后心袭来,云中雁忍住剧痛,只一摆肩,断臂处即刻生长出一条与断臂一模一样的手臂出来。 金丹大圆满的修道之士可以断肢重生,只要不伤及根本,可重塑无数次肉身。 乌雷桃木剑奔袭途中分化出一缕桃色之芒,那是剑身内的桃夭木发挥作用。这桃夭木最能震慑邪术,任何邪修之能在它面前都会不堪一击。 云中雁虽是金丹大圆满,但道心偏邪性,与正统道修大不一致,所以被桃色光芒一击竟身形不稳,堪堪跌了出去。 剑光如芒,欺近身来,彷如刺入烂泥之中般轻松,就在云中雁后心处穿了一个大洞。 云中雁脸似土色,急运内息调整,想要恢复肉身,却被桃夭木所扼,一身邪异修为再也难得尽施。肚腹处的伤洞边缘只长出了些许肉芽,正丝丝缕缕汇聚,看那形态至少一个时辰之后才能复原。 龙玄心意坚忍,再不留手,眼见良机已至,意念一动,丹田内的心剑一阵悸动,迅速冲出,从他空中激射出去。 心剑与乌雷桃木剑本体一模一样,只小了数十倍而已,也化作一团雷光,虽身小,威力却大过本剑数十倍。 云中雁受到重挫,还未将养康复,那心剑就如一束雷光般奔驰而至,再不迟疑,一举刺入他小腹丹田之中。 丹田内的金丹正是他命门所在,自他跨境以来日夜凝练已赶超钢铁硬度。此刻却被心剑如穿糖葫芦一般轻易刺穿,挑在剑尖上破体飞出,转了一圈,以快捷无伦的速度飞了回来。 龙玄金丹巅峰的心境廓然萌发,心意坚定狠辣,再没有之前那般小家子情绪。他面沉如水,一把抓住小剑上的金丹,面无表情的凝望了云中雁一眼。云中雁肚腹上两处透明孔洞,鲜血淋漓,眼中露出慌惧神色。 只听他颤声道:“龙龙真人,你还我金丹,从此各走各路,两不相干。聚邪古都上下从此拜您为尊,永世不敢与您作对” 龙玄平静的看了他一眼,悠悠说道:“晚了”说罢手指一用力,凝聚了云中雁所有生命精华和修为的金丹瞬间变成了齑粉,就此飘落风中。 第23章 下凡(二) 聚邪古都上方常年有一团黑云笼罩,这是因为下方城堡内邪异之修太多,散发出的气息汇聚而成。 主城有一宫殿,殿内某处有一密室。室中有人在闭关修炼,但此时却无心静修。手中的小小玉剑出现了裂纹,正轻轻的蔓延着,终于啪的一声断裂开来。 这是儿子云中雁体内的传讯玉剑,也是附着他生命迹象的法宝。 我的儿子云中雁死了? 邪云道长眉毛一剔,转身就欲从密室内冲出去。堪堪到了门口,右手颤抖着已抚上门边,还是硬生生撤了回来。他转过头,红润的脸上煞气翻腾,一双厉目都要滴出血来。牙根响动,双手颤抖不已。 龙玄正气门闭月仙宫 金丹已毁的云中雁眼神变得空洞,身上血流如注,直挺挺的向后倒去。 屠艳儿和碧眼姥姥看得脸都白了,这当世第一邪修的公子就这么被弄死了?这龙玄的胆子也是太大了!两人面面相觑,几乎同时转身狂奔。 屠艳儿身后三只鸡尾迎风舞动,风力大作,使得她几乎足不沾尘飞掠逃窜。碧眼姥姥则现了本像,一个人形狸猫翻腾跳跃,几个纵跃也是百丈之外了。 龙玄厌恶的看着二妖身影,无意出手杀戮,只作势呼喝。这两个凝气阶段的妖人已远不是他的对手,况未给他带来多大害处,只那碧眼姥姥用毒汤害过他,如今这点小小仇怨早已不放心上。 东北方的邪祟们逐渐聚拢过来,眼见云中雁死尸当场,自忖以己之修,定难取胜,只遥遥的呐喊恫吓。 “这小贼杀了邪云道长得公子,大伙并肩子上啊!杀了他,邪云道长定有赏赐。”一个独眼邪道喊道。 “对啊!他敢杀我邪修界的高手,就是想和天下邪修为敌,大家不要怕,一起上啊。”又有一个貌如鹰隼的怪物喝道。 嘈杂之音屡屡响起,可却没有一个人敢大胆上前一步。口口声声为云中雁报仇,却连上前察看他尸身的人都没有。 龙玄双脚离地数尺,乌雷桃花剑就在身畔盘旋着,带起乌金光芒闪烁跳跃。他冷冷望着不远处形色各异的妖人,心中渐渐生出愤怒之意。 这修道界果然是强者为尊,实力说话的世界。如果自己还是当年那个凝气境界的小子,想必今日就会被群魔分而食之,连骨头渣都不会剩下一撮。 妖人喧闹,这群人中有穿着道袍一脸邪气的妖道,还有狼头人身的大妖。有顶着一头色彩斑斓的怪目之人,还有貌美娇艳却双眼含煞的美女,总之无一正常,彷如群魔聚会。 龙玄连搦战之话都懒得说,骈起二指,神目一凝,大喝道:“疾!” 乌雷桃木剑瞬息长大了数丈,宽逾丈许,席卷着霸道无匹的威势,裹着雷、金二气,形成了一道百丈之长的气流朝前袭去。 人群中一阵嘈乱,众人纷纷四散狂奔。呆的、滞的、腿脚不灵便的被剑气斩作两段。跑得慢的也被斫断了手脚,还有一些妄想反抗的,祭出各色法宝,却彷如纸糊,果真是挡者披靡,阻者即死。 一时之间,残肢断臂漫天飞舞,尸身肉体四散横飞。又有斩断损毁的法宝利器,奇形怪状飞剑飞斧飞刀碎片漫天,被击碎后遭到殃及的人也有数十。只几吸间,百余人的阵营所剩无几,各自都相互搀携,口中不断悔恨不该来趟这浑水。 龙玄满脸厌恶之色,收回仙剑,便欲御行而去。 刚转过身,脑后传来一个声音。 “天下妖修界,只我师尊和邪云把持,你杀了邪云道长的儿子,这么走恐怕说不过去!”说话人转眼到了眼前。 龙玄转身观望,冷冷的眼神投到对方身上。来者一袭黑衣,面目俊朗,颌下一缕短须。身后跟着八名随从。 他不动声色道:“依你之言,更待怎样?” 黑衣人面色从容,丝毫没被龙玄的手段惊慑到,缓缓踱步走近。眼角瞥了一眼死透冰凉的云中雁,轻叹一声,道:“天下之事,不无道理可言,阁下这般身手确实惊为天人,然而一言不合就让人横尸当场,可想过死者家人老小了吗?” 这人说话避重就轻,强词夺理。 龙玄也不去数说云中雁摆五龙夺命阵捉拿自己之事,也不去强辩刚才已有休战之意是那云中雁百般纠缠,只用眼角搭了他一下,缓声说道:“阁下是要给他报仇吗,那便放马过来,废话少说!” 黑衣人被噎得一愣,自忖自己风度儒雅,多年来处事风格圆满周到,还未被人这么大剌剌的抢白,一时竟不知怎么接才好。 “报仇又待怎样?邪魔紫潇菡座下杀人从不问究竟,只凭手段说话。”远远传来一个女人声音,这声音低转柔和,彷如燕啼,却丝毫道理也不讲,给人一种不容反抗的情绪。 声音是从被龙玄击溃的妖众丛中传来,众妖拖着残躯向两边分去。 只见一个土丘上坐着一窈窕身形,身下铺着一张锦帕,一腿蜷起,一腿悠闲垂下。一身翠绿色纱衣,白色长裤,简单穿着却把苗条修长的身姿彰显得彷如仙女。她头钗晶莹,别过头竟不向这边望来,是以语声传出竟有些缥缈。不见容貌,只见侧身。这是有多么高傲和目中无人,仿佛转过头来看见这世间凡俗之辈没的污染了她的眼睛。 龙玄活了两世最烦这种自命不凡,傲岸自高的人。他前世做出租车司机的时候碰到这样的乘客从来都是扭头就走,拒绝其上车。尤其冰冷孤傲的女人,龙玄本豁达开朗,只遇见这种人却是会变得傲慢无礼,心中傲气被激生,满心想着要装出一副更冷傲的样子压过对方心里才舒服。 黑衣人转首朝龙玄微笑道:“褚姑娘的话你可听到了吗?不要以为你杀个金丹圆满的人就天下无敌了,邪魔紫潇菡座下两大高手合力十个金丹圆满的人都不在话下!” 这姑娘的无视和孤傲激起龙玄心中怒气,恍然间竟似回到前世一般,口中话语也变得直白俗烂起来。 “怎么你们邪魔门人都是以吹牛逼为生吗?有什么手段赶紧使出来,别磨磨唧唧的像个娘们!”龙玄一嘴炉灰渣子,感觉像前世所载的流氓乘客,此时学得这叫一个惟妙惟肖,心中一阵好笑。最后一句“像个娘们”就是隐隐在攻讦那绿衣女子。 果然绿衣女子侧身微微一震,显是有些动怒。 黑衣人被他这从未听过的说辞唬得一愣,虽不明就里,可也知道不是什么好话。眼神一寒,手中光芒闪烁,一柄神剑出现在其手中。 神剑寒冰,采北海之金锻造,能切割虚空,断灭仙宫。 这柄神剑通体幽蓝,泛着海水一般的光芒。剑光似水,倒映着蓝天白云,竟微微颤抖,显是锋锐无比。 黑衣人将寒冰剑抛向空中,那剑就像离手的鹞鹰一般极具生命之力,剑尖颤动,抖出海浪般的气流,向龙玄卷去。 龙玄祭出乌雷桃木剑,化作一道流光前冲而去。黑中带金的晦暗之光如电闪雷鸣般疾刺而去,对面寒冰剑散出一片蓝色海洋,无声无息,仿佛汪洋,任何法宝进入都会被吞噬掉修为法力一般。 乌雷桃木剑雷声阵阵,雷光穿破大片蓝光,直取中宫,剑尖与那寒冰神剑剑尖相接,雷光显威,寒冰剑不光剑芒能化海,自身还有冰冻之能。剑尖处已凝成薄薄冰层,虽看似触之即破,却强硬似钢铁。乌雷桃木剑大显神威,对冰层屏障视若无睹,继续前攻,剑芒吞吐雷电之蛇林布前段。电蛇彷如泥鳅一般无孔不入,又兼尖锐无比,只几个突进就把冰障刺得出现细小孔洞,冰障虽坚,却终是易碎本质。整体不破铁板一般,只钻一个小洞,便整体碎裂。 哗啦一声响,剑气御成的冰障化作无数碎片纷纷洒落转而消失。 寒冰神剑一阵颤抖,仿似活人一般畏怯后撤,不及转身就从空中跌落下来。 黑衣人脚步一颤,上前接住。只见剑身上寒芒暗淡,早前那夺人眼目的慑人光芒已瞬间暗淡下来,再无一丝神器风采,像做错事的孩子一般委委屈屈的敛了气势。 黑衣人与法宝心相呼应,神剑受伤,他也是一口鲜血喷了出来,踉跄后退几步,道:“你真是金丹巅峰境界吗?怎么可能,我这金丹大圆满之修在你手下竟没走一个回合,怎么可能?” 惊惧话语仿佛自说自话,不可置信的神情挂在脸上。 龙玄虽未能突破金丹进入元婴出境,可机缘天赠,体内虚火锻造经脉,又得三重元婴的野火道仙的指点教授,早已在自己本身造诣上修炼精深,除非元婴大道仙人出手,否则一般的金丹真人绝不是他对手。 “陈浛,退下。八子接阵!”一声娇叱远远传来。 黑衣人似极为惧怕那绿衣女子,听闻她的号令,急忙敛了神兵,闪到一旁。 身后八人服饰一致,各自拿着形状奇异的神兵法器。俱都面无表情,脸上苍老,头发黑亮顶着双髻,彷如老君灶炉旁的烧火童子一般。 第24章 八极童子 八个童子身形矮小,都穿着红衣,外罩着翠绿肚兜,仿似十三四岁的孩童。其实本也是孩童之身,只因那紫潇菡修炼邪术,吸了这些童男身体里的精气,从而使他们面目衰老。自被吸走精气之后,他们便成了毫无用处的“废体”,此生再无有修道的可能。后来紫潇菡研修出八极阵法,这八个“废体”竟能驾驭,看来还不是毫无用处,要不早就被弃之如敝屣。 八极童子分八角方位站立,各擎手中法宝。他们手中的物事各自不同,有的就是一截刀柄,有的是亮闪闪的一截锋刃。 待分立站好,各自眉心正中都有一竖立嫣红,看颜色应该是朱砂点就。红艳艳的仿似竖瞳一般。只见这八人阖闭双眼,眉中嫣红仿佛柴薪燃烧,一亮一亮的不断闪动。 龙玄立定身形,微风拂过,将他袍裾和鬓边发丝一起卷起,配上如玉面容和点漆眸子,面目清秀加上正当韶华,一副神采飞扬的气度散发而出。 童子眼中的竖瞳闪闪发光,继而射出一道红线,八根光线盘旋围绕在一起,在这阵法上空交织成一片红色光网。 网中红芒闪烁,那点砂竖瞳是邪术所为。八童身体俱都已衰竭,是以用红砂聚了众人体内血气,集八众之力祭出大阵所御的法宝。这般熬心血的做法实在残忍,每施展一次,八人本就所剩无几的寿元就又亏损了一分。 红光交叉,隐隐有些力量从中发出。八童将手中法宝齐往头顶一掷,也俱不睁眼,只双手结印,口中念念有词。 龙玄对阵法方面的钻研虽没有师兄王典那般深刻,可也所知不浅。见八童的站立位置,以及他们手中的组合法宝零件,猜出这法阵是极为常见的八极金刀阵。 八童手中拼图一般的法器纷纷分到半空,刀柄、刀锷、刀背、刀刃,瞬间在空中凝结而成。转眼间一个长约十丈宽两丈有余的巨大飞刀缓缓成型,通体放射着白色锐光,此时饶是白天,却也被金光照得人都睁不开眼。 刀面上泛着倒射其上的阳光,带着一种灭绝天地的气势缓缓飞出,朝龙玄而来。 龙玄的乌雷桃花剑也可御行大小,他眉毛一动,乌雷桃花剑迎风而出,渐行渐长,只几个呼吸便变了与这金刀一般大小。 这八极金刀阵乃是掠夺世间金属之气,用人体血脉之气供奉,是以一旦祭出就是一股夺天地之魄的威能。 金刀缓缓前行,带出的锋芒毕露无疑,此时也分辨不出是刀身的光芒还是阳光倒映之芒了。 乌雷桃花剑通体泛着昏暗的黑、金之色,却是迅捷无比,虽变大十倍,却也是灵巧至极。只见那黑金混杂其中的一簇光芒如疾射而出的利箭,以无所披靡之势朝金刀攻去。 剑刀即将相交,胜负转眼可判。哪知那金刀却倏然不见,只留下一片白色光影未及散去。乌雷桃木剑硬生生遁在原地,只见那庞大金刀已飞离此地数十丈之高,在空中兀自白光耀眼,从空中一阵翻滚,直直劈落下来。 轰!地面上出现一条宽逾尺的长型沟壑,金刀之刃斩入数尺之深,有一半的锋刃已没入土中。 龙玄被那蕴含金属的气息刺得脸面一阵疼痛,这股气息着实不凡,像风中裹着针一般,刺到人身上疼痛非凡。 金刀落下之处却不见了乌雷桃花剑的踪影。这神剑本体灵力不足,锋锐有余。虽不及心剑的威力奇大,却可御用无碍,不似心剑,用一次就要将养些日子。虽威力不俗,可却不能频繁使用。 此时的乌雷桃木剑在金刀斩下之时就已化作流光横着闪出里许之外,途中遭遇的树木植被都被其锋锐的剑芒拦腰斩断。 龙玄见他势微,眼中精光更盛。口中的御剑法诀不断诵出。乌雷桃木剑在空中轻轻一抖,剑身就被雷光覆满。乌雷神木本是雷属,野火道人凝练时恐其天材异宝的雷性太烈,用桃夭木震住其本性,再令龙玄以秘法淬炼,从而可以使他的雷性能收放自如,避免自戕。 此时雷旺桃衰,神剑自到龙玄手便被祭炼成本命法宝,灵识精血的没少灌入其中。雷、桃二木虽被祭炼,可也被主人滋养的有了一些灵性。只要剑身内的乌雷之气不至外泄护主,那桃夭木就不动干戈,不会释放自身属性压制。 长逾数丈的剑身被手臂粗的雷光布满,噼里啪啦的雷击之声响动剧烈。乌雷桃木剑神法大盛,迅疾无比的朝金刀刺去。 黑金双色混杂的剑光发出无可阻挡的威势,它快,金刀更快!那庞大刀身拨出土内,夹着白光横着朝乌雷桃木剑斩去。 金刀三式,一劈二斩三提,这内中的绝妙只有八极童子才能知晓。 横斩而来的金刀带着飓风,骤然袭来,乌雷桃木剑与它大小相仿,竟然也被凌厉刀风带得一歪。然而这神剑毕竟非凡品,堪堪自刀刃之下空隙飞掠过去,向远处天空疾飞一阵,旋即折转而回。 八极童子此时已累得汗流颊面,脸上细密的皱纹均都紧紧拥成一团,体衰一些的因为血气大失,竟变得口唇皆白,仿似身体内的血液被掠夺一空。 反观龙玄,本命法宝虽屡屡遭险,却没受到本质打击。而且神色从容不迫,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 那八个童子俱都已有些站立不稳,摇摇欲坠。有的真想停下休息,却倏然想起主人手段,放弃之意就此作罢。 身体内早就是精髓失半,此时又这么耗费心血的熬炼,两击不重,直要把人累死方才作罢。 八人心意一般,如放弃必死。此生虽已半废,可毕竟还有残躯得以苟活,就算耗损心血令身体大虚,待此战告捷,邪魔主人定会施以秘法修补。否则以主人的脾气,这次恐怕就不是吸精血那么简单,说不定八人会一起变作八具干尸。 想通这等利害关系,八众哪里还有不拼命的道理。均自狠力咬破手指,将其中鲜血涂抹在竖瞳之上。其中有力枯血衰的,咬得手指都成烂肉丝了也仅渗出些微血液,颇费了一些周折才将贫瘠的鲜血涂上。 朱砂点眉本是聚血之邪术,此时被真正鲜血一染,嫣红之色更胜,竟又有八道血光交叉飞向头顶,与那红网拢成一处,为前面的金刀补充元气。 金刀一劈一斩均未得手,庞大刀身一转,刀刃向天,竟是那三绝中的最后一击,提! 刀刃翻天,威势更超之前,刀光似巨大匹练,裹挟着玉石俱焚的决绝向上空掠去。 乌雷桃木剑从横斩之势的下方窜过,此时已折转向上,飞到九霄云顶。眼见金刀刀背向下,刀刃迎天向上攻来,竟自激发自身属性,无数电芒附体,使黝黑的刀身再难辨识,竟像是一柄雷电汇聚而成的长条物事。 金刀攻势急猛,转眼已到半空。乌雷桃木剑灵识大开,主人精血赋予的智慧灵气急骤汇聚,竟有了几分思考能力。这乌雷桃木剑淬炼时长不久,彷如人类孩童青春之际,灵动欢悦,威势刚猛,却又有几分胆大妄为的脾性。 金刀离神剑已只数丈,乌雷桃木剑却似失去剑魄一般矗立风中,竟不躲闪反攻,只呆呆的停止在半空。 刀剑还有半丈就要接触,金刀却骤然失去元力,停顿在空中数吸再也无法前进半寸,就那么直直的跌了下去。 原来八童的后方血气在这一刻用之已尽,失去滋养的金刀就像饥饿的士兵得不到粮食一般,瞬间失去了自身灵韵和攻击之力。 庞大金刀在空中折了几个个儿,直直砸向八子的阵法之中,八子已力枯气竭,行动却还未受阻,各自掠起手一召唤,金刀四散分而成为八件散零之物。八子取回各自所持部位,落回地面。这时都是气血枯竭,脸像白纸一般,没有一点儿血色,其中三个修为较弱的眼前一黑向后倒去。 乌雷桃木剑内蕴灵识,这一下兵行险着、以逸待劳。剑中灵识已感悟到金刀之势渐微渐弱,是以不做躲闪,只捏算好它所攻之力完全不会触及到自己就得力竭。这一算计还是有些唐突,原本以为三丈外金刀就会力竭落下,哪知欺进半丈下面八童的血气大阵才算枯竭。 乌雷桃木剑热烈跳跃,在空中翻了一串跟头,剑身后带出一串残影。继而飞回龙玄身畔,刚到他的身边,只见他手掌一挥,一下就把这威力惊人的神剑抽得翻飞出去。 他气这乌雷桃木剑自作主张,胆大妄为,有些不好驾驭了。殊不知,神器法宝内的灵识都随主人性格,想必龙玄内心深处的顽皮性情被这神剑吸收无遗,是以才做出这么惊心动魄的举动。 第25章 莲花仙子 八极童子败成一团,各人都真元大损,脸色煞白,胸中烦恶,却没有一个能呕出一口血来。想是体内精血失尽,就算还能苟活怕是也没有多少日子了。 远处山坡上的绿衫女子一动,身形已在数十丈之外了,间中未有一个脚印留下,是以纵跃一次就似常人奔上半天。这步法明显就是千里挪移的减宿身法,没有全力施展而已。 远方一个袅袅身影缓缓走来,衣带飘飞,鬓发柔顺。绝美倩影渐渐临近,方使人看清来者面目。只见这女子生得美貌至极,眉眼如画,气质淡雅,白皙皮肤娇嫩得仿佛水一般,在熠熠阳光下如湖泊轻荡一般。只双眉紧敛,目微含煞。脸上皮肤有些僵硬,眼角嘴角更甚,仿佛僵尸一般生冷,给人的感觉就像不会笑的人一般。 这女子目不转瞬,双眼如刀的注视着龙玄丝毫不放松。 龙玄都没去理会她,只走到八极童子跟前。看着一张张饱经沧桑的脸庞,此时没有一点神采,看来转眼都将归位殒命。心中不忍,自怀中摸出一个药瓶,向前一掷,药瓶化作一道流光掉落地面。 龙玄背转身形,轻声道:“拿去补血养脉,伤愈再战!” 八子中一个年龄最长之人颇为费力的挪到近前,拾起药瓶打开一嗅,对其他七子道:“是补气养血丹!”八人面面相觑,一时竟拿不定主意此药是用还是不用。 这丹药对回元造血功用最为强大,是用千年首乌万年灵芝十万年人参炼制而成,集合天下灵宝还有勾魂续命的作用。 八子中一个面容看起来不那么苍老的人走近说道:“大哥,吃!这次失手,邪尊娘娘定不容情,你我兄弟做她爪牙多年,未有分赏,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就算她邪魔权柄滔天,你我也活过今日再说!”那“大哥”咬牙默认,倒出丹药各自服用,然后依然按着八极方位坐定调息。 龙玄转首望见他们脸色渐渐转了过来,心中一叹,又瞥见他们少年说话行动明明是少年,却满脸皱纹,决心好人做到底,又是一道流光,一张绢帛飞到那年老童子面前。 童子拾起失声道:“正气门的回颜术!”这门功法在修真界早有耳闻,是年老力衰之人修行法术,有回颜返照之效用。 童子望着远处孤峭的身影,心中杂味横陈。眼前敌人救了自己和兄弟的性命,还赠宗门密宝养补失遁的真元,种种好意就算心肠再刚硬之人也会有些动情。 这人却也不言谢,只用眼速扫了一遍宗法。唤过七个兄弟,众人围坐一团,他轻声讲解一遍,各自又回到本位,瞑目打坐,参悉功法。 这八极金刀阵本是威力极大的阵法,一般金丹大圆满的真人都抵挡不了其威势。龙玄却是异数,只因他心脉被天降虚火淬炼,又在闭月仙宫得了修炼秘法,种种奇遇使他修为大盛,所以才能轻松破去此阵。 八子奋力布阵,此阵虽只有三绝神技,却都能败敌制胜,行阵至今都从未用到过第三绝,敌人就已被金刀锐芒所伤,今日迫不得已三记连发,所以才使众人真元殆尽,溃不成军。 八众服了仙药,又各自领悟传览了回颜秘术。静静参养片刻,各自脸色转润,呼吸顺畅。回颜术妙法一施,天地之间的旺盛朝气源源而来,滋补养生,各人都觉神清目明。待得睁眼,各自眼中的兄弟众人都已恢复少年模样,脸上堆累的皱纹均自舒展皮肤光滑红润,眼神中神采熠熠。 龙玄学艺下山虽初濒修真界,却也懂得万不能放虎归山的道理。然而自他得道金丹后,虽有短时间的心绪内敛的情状,可经过多年的修炼,早已和常人无异。他虽知眼前之众是敌非友,可却也难以眼睁睁看着他们就这么气竭而亡,心中打定了主意,赐药赠术,可没有抱定这班人会知恩图报,只想待得众人复原,大家再气定神完的打上一架。 他这个人就是这个样子,心热却不幼稚,施恩却不图回报。 那绿衣女子就这么冷冷淡淡的在一旁望着,陈扞法宝受损自知言微乖觉的站在她身旁不发一言。绿衣女子眼睁睁看着龙玄赠药、赠法术,不趁机攻击,也未拦阻八子接受。 她心中想知道这人到底打得什么鬼主意?如果那瓶丹药是毒药的话,会让她嗤之以鼻。八人已废,随便出手几下定能取其性命。 然而当她看到众人服药之后没有中毒迹象不说,反而似伤体大愈,完全康复一般。这就令她有些摸不到头脑了,出手救敌人?自小在邪祟之众成长起来的她实在不能理解,在她的意识和识见中,落井下石和趁病要命才是王道。 而后来又见龙玄赠法诀给八个童子,她心中又迷茫了。勾回他们性命本就算是大愚,这次又用正气门的法诀助敌恢复青春,增进功力可就让她更加看不懂了。这是妇人之仁!养虎为患!她心中对这所谓名门弟子的慈悲心怀大为不齿,觉得此人迂腐透顶,简直不可理喻! 而当她看到因为习练了养颜术而回光返照的八子,心境又有了不可控制的波动。八子脸上的如沟壑一般的皱纹齐齐舒展,仿似八朵鲜花竞相开放一般,各自透露出了从苍老衰竭干枯欲坠的形态一下转变成青春洋溢活力四射的神情时,她心动了,随着八朵鲜花的开放,她的嘴角竟微微扬了一下,不会笑的冷冰冰硬邦邦的俏脸线条竟变得柔和了许多。看着八个衰弱的老人一下变成少年,那一刻,她的心居然充满了喜悦! 邪魔紫潇菡的秘法令这八个本是精神焕发的少年一下苍老,绿衣女子心中其实也大为怜惜,奈何在人檐下,无力制止。所以她只能暗暗弥补八人的伤痛,常偷偷赠予他们一些补气回元的药石聊表心中怜意。 无意中,她感觉自己千年不化的心悸动非常,心中一惊,忙镇定心神,调节内息。转眼间又恢复了冷面冷口的神态,其中转换精妙快速,旁人并无注意到。 只见她向前一步,清泠之声响起:“姓龙的小子,你现在只有两条路可走!” 龙玄闻言收回注视八子的目光,转首端详了眼前这美貌女子。只觉她面目清秀,气质端严,却无时不透出一种发号施令的神态,令他有一种发自内心的厌恶之感,一时竟觉得这女人还不如那艳丽狐媚的屠艳儿可爱。 心中既存恶感,脸上便无好色。他故意用一种足以令女人气疯的无赖眼神上上下下端详了半天,才懒懒的开口:“少废话,你们他妈的怎么那么多开场白,要打便来!” 绿衣女子气得七窍生烟,娇躯微震。陈浛在一边劝道:“褚姑娘,这小子是滚刀肉,不见棺材不落泪,手段又强,你切莫和她做口舌之争,以免伤您真气。” 褚姓女子回首冷冷一瞪,怪其多嘴。陈浛修为在她之下,被她一吓,急忙垂首俯身,恭恭敬敬的向一旁退去。 她斥退陈浛,杏眼圆瞪道:“你这小鬼,我不跟你多说。把正气门的掌门令牌和正气诀交出来,我留你个全尸!否则” 龙玄竟嗤的一笑,道:“你们邪魔老怪座下都是这般吹天吹地的人物吗?有什么法术赶紧试出来,聒噪什么!” 一句话竟连陈浛也骂了进去,他涨红的脸似猪肝一般,愤愤的将头转向一边。 这女子此时已压下怒火,平和的像一湾湖水,再不过多言语,只充满自信邪异无比的留下一句话:“我是邪圣老祖座下二弟子褚雨墨,让你知道死在谁的手上!” 这话语虽轻,却杀气四溢,而且那种随意和手到擒来的自信无时不在彰显她确是有大法通的道修。 气势慑人,龙玄确实为之一震。 可他却越看这冰冷女子越不喜欢,她那欺霜胜雪的气势明明杀气四泄,几乎令人窒息。可在龙玄看来,她的一举一动都是在装腔作势,自命不凡。是以看着她一脸肃杀的样子竟总忍不住讥笑。 龙玄笑道:“好!我记住了,死在褚雨墨之手,此生值了!” 话语中的戏谑成分大盛,无论是谁听了都会觉得话里有骨头。 褚雨墨既已出手,气度再不比寻常之时。对龙玄讥诮的言辞似充耳不闻,只静静的凝视着他,纤手轻舞快速的在空着打着手印。 龙玄这时才收起玩笑嘴脸,凝神而定。褚雨墨手法如飞,周身散发出的气势冰寒而慑人。这气势修为竟远远超过败在他心下的陈扞数倍。 龙玄双目一凛,乌雷桃木剑飞回身边,一人一剑并立一起。这神剑自被龙玄一掌疾飞,痛定思痛悔定思悔,再不敢贸然胡为,对主人的号令远超之前。因为那一掌之威实在是法力无穷,乌雷神木剑中的灵识智慧令它清醒的认识到,以后再不听主人号令,被灭掉只是在吹灰之间。 第26章 莲花封印 褚雨墨俏脸含煞,身体已轻轻飘离地面,绿纱衣被微风拂起。她浑身煞气蒸腾,气质冰冷不近人,竟连那风儿也未敢欺得太甚,只将她裙裾轻轻掀起。 鬓边发丝微扬,白皙面孔更显清丽。虽满蕴煞气,却又能透露出弱不胜衣的娇媚之态。 少顷间,她已飘至众人头顶,背后霞光闪烁。只听一声娇喝:“莲花封印!” 随着话语声如脆冰碎裂,一朵奇异莲花虚影自她手中飞出。 这莲花只常人般大小,散发着夺人神魄的光芒,令人感觉震慑之余,竟和主尊一般,有一种清冷决然的意味深蕴其中。 这股能量柔和却如丝絮般难缠,无数光芒已超过莲花本身,朝龙玄袭来。 龙玄灵感中觉得这莲花法力非凡,竟有遏制自身法力的攻势。一时之间被莲花的光芒笼罩,身形钝滞竟似被限制了行动一般。 他伸出右手虚拍了一下身畔悬浮在半空的乌雷桃花剑,神剑显威,也放射出暗淡光芒,与那白色霞光绞成一团。 趁着法宝施展法力之际,龙玄脚下灵转,一道残影如风,人已借机退出许远,将身置于莲花光芒封锁的范围之外。 乌雷桃花剑的金、黑混杂的光芒和莲花的白色光芒绞在一处,互不相让,一时却也难以将对方吞噬消灭。 风中飘舞的长发渐渐飞起,仙子一般的褚雨墨手法急速转变,莲花被法诀催得长大了少许,白光闪烁更急,所蕴法力大盛。 那朵巨大莲花摇摇晃晃的向前趋近了数丈,白光已照出更远距离,自身法力原有遏制之法,乌雷桃木剑一时难得施展,又无法退出光芒战圈,只苦苦抵御。 白莲花神威大盛,透射出的光芒带着一种吞噬天地的能力。眼见白芒已占上风,其中气流运转如风,终于轰的一声震天价响,山峰湖泊都为之一颤,乌雷桃木剑竟震得倒飞而去。 神剑惨被重挫,飞到空中,失去自主能力,一连串的跟头把式像断了线的风筝。失魂落魄的飞舞一阵后终于失去主心自空中重重跌落。 噗的一声刺入地面尺余,正落到龙玄面前草丛之中。剑身光芒尽失,木质有些疏松,再无之前生气勃勃、紧密厚重之感,一时间仿佛死人一般失去神采。龙玄大惊,迈步拔出神剑,轻轻抚摸几下,插入后背毛绳锁扣之中。 莲花洁白如玉,在远处凛凛对视这边。褚雨墨秀目一敛,黛眉微皱,那蕴含庞大威力的莲花再不迟疑,卷着冰冷气势疾奔而来。 龙玄下山至此虽一路发硎,却未自满而骄,经此大败,心性却未受到剧烈震荡。他急析处境,再无旁贷,心念一动,眉心一转,口吐心剑,向莲花攻去。 那莲花志得意满,攻威极盛。褚雨墨又心静如水,施功得当,在莲花后不断打入真元滋补,这一战势必要替邪魔座下弟子一雪前耻。 龙玄放出心剑,同时又催出虚火火精。两道光流追风赶云般飞掠而出。心剑与龙玄本命相关,经过他细心滋补育养,所含威力远非本剑所能及。那火精又是急躁狂热的本性,此时一经离开主人本体,仿佛猛虎归林,野狼出野,将自身的天火威力尽数施展出来。 火精通体蒸腾,绝灭的气息足以焚烧掉人间一切生物。心剑虽只巴掌大小,可被龙玄调养成了本命法宝,汇集了他金丹巅峰真人的所有精气元血,是以绝非凡品。 两股力量宛如流星般疾冲而出,还未及临近,那白莲花就被唬得一跳,周身光芒似也受到影响一般不再有之前那般毁绝万物的气势。 心剑之上雷光缭绕,它的外表不似本体那么招摇慑人,却是乌雷木中的雷魄精髓所化,虽只那么小小一缕,却也足以击毁万物。 白莲花的封印之力在它面前竟似无效,丝毫没能起到作用。那小小心剑飞掠疾至,散发出的雷电之力瞬间击溃白莲花的笼罩光芒,以无可阻挡的威势继而向前。 白莲花冰寒之气四散,想以此扼住心剑前进的步伐,哪知那冷气一出,皆被雷光震散,竟出而未得寸功便消散八方。 心剑马不停蹄,此时雷光全部凝聚在剑尖之上,滋滋响动彷如毒蛇吐信一般,亟待一举破敌。白莲花几乎黔驴技穷,封印无效,寒冰之气被打散,再无超人手段,却倔强的不肯认输。 只见那莲花急转,洁白光芒向四周而去,映着天上骄阳光芒,刺得人睁不开眼。白莲花急转数十圈,虚影渐实,竟变成了冰塑一般的雕像。 花瓣晶莹,蕊芯剔透,彷如妙手匠人在一块巨冰上雕刻而出。其上散发出的冰寒之气令四周花木俱寒,绿草上都挂满了霜色,树木变得清新异常,上面出现了缓缓流动的露珠。 白莲花耗尽法力,将自身所有能量集汇一处,只待用自身寒威冻结这柄小小心剑。 哪知心剑疾速如风,威力无匹。对迎面而来的寒冷气流只在空中微微顿了一息,便如铁锥一般继续向前,再不做一丝停留。 咔的一声脆响,巨大冰塑白莲花中间位置被刺出一个小孔,心剑竟穿行而过。那小孔周围一片焦黑,显是被心剑蕴含的乌雷灼伤。随着清脆声音响起,孔洞周围的冰片上裂纹滋生,转继扩大,向四周蛛网般蔓延开去。 哗啦又一声清脆响声,威势大显得白莲花竟似碎玻璃一般尽数破碎化作一堆残冰落下地去,本是法宝心念而生的莲花落地后徐徐冒出几缕冰气,就转而变得淡薄,再过数吸就消失不见了。 心剑大胜追击,这时火精也追随而来。两股力量奋而向前,朝远处悬浮半空的褚雨墨攻去。 褚雨墨法诀大乱,眼见自己凝练的功法莲花已被破去,心中大急,但眼前情势危急,她来不及可惜,双手挥舞,左臂纱袖卷起,竟迎风长了数倍,在她面前形成了一大片的纱墙。 心剑流光闪动,已至近前。纱墙随风飘摇,结了一层又一层。看似柔软飘荡,却不知其中柔韧之力却也非凡。 刺啦一声裂帛巨响,心剑轻易的刺穿了一道屏障,继续向前,又刺一道。哪知这纱墙连绵不绝,一层层的刺之不尽。火精飞舞急至,自出主人本体未立寸功,此时焦躁难耐,眼前纱墙哪在它的眼中,炽烈热能一散便欲冲破纱帐,直取中间主人性命。 心剑在一旁一层又一层的冲风破浪,无暇顾及这边。火精急掠前往,只待纱衣临近就是一团火焰焚烧破去。 哪知那褚雨墨情急之下挥起右臂纱袖,又是一团绿光出现,纱绫飞卷带着浓浓寒意瞬间将火精包裹在内。 这火精本是拳头大小一团彷如鬼火形状的物事,被漫天纱绫覆盖卷住只在眨眼之间。 纱绫上被褚雨墨淬上寒气,虽不能压制火精热威,却能短时间内将其裹住。只见那纱绫裹住火精后似有无限长度,将火精远远带出百丈之外的金水湖畔。 纱绫层层包裹,虽蕴含着寒气,却也难以抵御火精焚烧之能,被烧出了好几层窟窿,纱绫奋力卷住它,急掠至金水湖边,一举抛入湖中。这一串举动,就像人忍着灼烧肌肤的痛楚,将一块燃烧的火炭奋力抛出一般。 想用凡水之力灭这天火,虽别出心裁,可也幼稚的可以,那火精岂是凡水所能噬灭的。火精一入湖水随即沉底片刻,便愤而上窜。火精也有灵识,被人丢进水中已然大怒,奋力上游时,威力大显,待得它飞身出湖之时,所经之处已翻滚沸腾,已将这金水湖烧开了一般。竟自咕噜噜的冒着水泡。 心剑切割了近百层纱障,还未冲出,雷光大盛,也是怒不可遏的情态。龙玄在远处看得分明,这褚雨墨的纱衣定是绝世法宝,既能缚敌又能化作纱绫攻击,实在巧夺天机,绝非蛮力可以取胜。 他身下脚步一挫,人已平地飞起,疾速而至,已达褚雨墨头顶处的高空之上。 那褚雨墨在纱障保护下安之若素,见龙玄已到头顶,也不慌乱,挥起右臂,纱袖迎风舒展,宛如大朵鲜花开放一般,瞬息间就把头顶处围成一片碧绿,变成密不透风的所在。 右袖被火精灼焚的孔洞此时已然复原,这件纱衣法宝还真是妙用无穷,法力无边。 龙玄按下身形,脚踏纱浪,犹如踏在海水波浪之上。只见他右手一招,火精飞回,在他手心上方虚立不动,熊熊火焰燃烧跳动。 远远望去,就能看到一个少年道士背缚神剑,手心冒火,脚踩流波竟有几分天仙施法的风韵。 龙玄凝神定气,神识飞转,真气凝聚在右手之上,此时他与火精灵识一通,他虚举火精过顶,向下方奋力一掷。 身体内散发的真气裹着火精向下方急速砸去,一直前掠不修,被千百层纱障挡住视线的褚雨墨看不到上方情势,只隐隐透过轻纱看到上面身影一动,一团花光便自上砸了下来。 第27章 故人韵诗 龙玄见自己护命双宝一起催出都未能取胜,是以孤注一掷,将全身真气汇聚,潜运悍将神术,将力量集中在一处,奋力把火精掷出。 这一击可谓将他真气用掉了大半,只待一击退敌,再不留手。他内心中曾有过一点犹豫,这娇艳清冷的女子不过是为他人所使,与自己并未有多大怨仇,就这么出手噬灭似有不妥。这女子只是冰冷高傲的令人反感,却未也不像那般大奸大恶之辈。但此时形格势禁,实在不容人多做思量,只有败灭敌人,才能换得自己安生,在大生大死面前,龙玄还是拎得清的。 火精下坠之势远非常比,所蕴炙热威力也无可阻挡。褚雨墨的这件“碧蚕轻纱衣”本是上古重宝,轻盈不过两许,却能化出足能围绕百座城池的纱绫。而且柔韧异常,刀剑不能欺身。只是有些惧火,但凡火是奈何不得的。 可火精乃是天降虚火,岂是寻常?此时被龙玄奋力掷出,再加上本身之能,瞬息下坠,转眼间已然穿破千层障碍,向内中坐阵的褚雨墨头顶击去。 褚雨墨法宝被破,急切中惨叫一声:“啊!”声音婉转如莺啼,娇怜无比,再无之前那睥睨众生冷傲自居的意味。 龙玄胜券在握,火精就要将这女子焚成焦炭,听这高傲女子惊呼失色,他心中一动,竟起了一丝恻隐之心。他倒不是见色忘形,只是觉得能令那般清冷之人骤然变色,心中油然升起一种满足感。 可就这么撤手而回,却又心有不甘。纱障被火精所破,笼罩脚下足有百里方圆的绿纱已然消失,褚雨墨鬓发散乱,娇容变色。身上的纱衣如常,只袖身上焦糊一片,想是那火精所为。 此时这冰艳女子眼丝慌乱,再难抑制内心惶恐。却也是倔强的异常,虽败却不屈,不但口中未有屈服言语,一双冰眼含着莫大愤怒之意含嗔望着龙玄。 龙玄见她这般狼狈神态,心中玩味之意大生。左手抬起遥遥一指,心剑轻挑褚雨墨后心衣领,这件轻薄如无物的法宝纱衣就凌空飞起,被小小黑剑挑着向龙玄飞来。 龙玄一把抓住浑如无物的纱衣,也不细加端详就塞进了储物锦囊。眼前慌乱的褚雨墨只剩内里小衣,胸前双蕾形状毕露,赤着藕段一般的双臂,狼狈至极。 空中戏谑口吻萌生道:“你这装腔作势的怪妖女,小爷我饶你一命,速去逃生,以后莫叫我看见,否则”他本想说下次遇见就扒光了你。 这句话还未出口,便感到褚雨墨眼神中的异常,竟不能再说下去。褚雨墨娇躯剧颤,身体抖动不休,美丽眼睛中溢出大片泪珠,那眼神愤恨决断,竟似看空了世间一般。 只见她不待龙玄说完,急拔莲步,朝一旁山岩的棱角处撞去,原来她羞愤难当,决意以死了之。 龙玄大惊,万料不到这女子不是只有外表的道貌岸然,竟是这般刚烈倔强的性格。 他展开身形亟欲拦阻,遥遥天际一个如出一辙的清冷声音传来。 “师妹啊,你就这么大的出息吗?还妄想师父传衣钵给你,真是笑死人了。”这声音由远及近,遥遥传来,似在千里之外,又似近在咫尺。 褚雨墨听闻此人话音遥遥传来,愤意更浓,洇红的娇躯上蒙上一抹粉色。堪堪一副玉娇体竟是一副红中夹粉的娇艳之色。 她嘴衔冷笑,却不再寻死,只冷冷望着天边远处。 一道霞光自远而来,迅疾无比,飞到众人头顶,却不下落现身。卖弄似的疾翻狂转,只把地面草皮掀起大片才落在不远处的山坡处。 霞光散去,余晖辉映。彩色光影中徐徐走出一人,只见她白衣如雪,头罩方巾,手持一白纸扇,文儒如仕,却又脂味浓重。竟是一个扮做文士模样的绝世美女。 这女子满头青丝绾起,鬓边不留发丝,透着一种干净利落的气度。缓步当车,行止间无时不透出一种墨雾毫挥的洒脱之感,衬着点漆深眸,直鼻樱口,既有书生的洒脱却也也不失雅女的娇媚。 只面容凄苦,表情惨淡,仿佛一闭眼就是惨死的模样。虽风致不俗,可也难脱面相不吉。头顶额角处大片青线密布,仿佛没有皮肤遮盖的血管一般分布,这几处的异态和文质落落的气质大为不和,却就这么异常的出现在同一个人身上。 四方步迈得清雅闲适,走近褚雨墨,双目一凝与之对视起来。 褚雨墨毫不示弱,眼神带刀,狠狠回应过去。二人眼神空中接触,竟似能迸出火花。 那书生女子上上下下打量了褚雨墨一番,噗嗤一笑,道:“二妹啊,怎么师父如此刻薄于你,奉命剿敌,就给你穿了这么一件咱们姐妹只能在深闺中穿的衣服啊?” 褚雨墨不做回答,只抱了双肩冷冷的望着她。这下也不羞愤难当了,面对时常揶揄讽刺自己的宿敌,也不再遮挡掩盖了,竟愤而相应。 那女子好容易得了上风,哪里肯轻饶褚雨墨,回过头对龙玄赞许道:“啧啧啧,好厉害的小子,连我师妹这般沉雁之躯你都有眼福瞧见,你是上辈子修了多大的福啊。” 龙玄剥去褚雨墨外衣,本是戏弄耍戏于她,并未考虑男女之间的禁戒。他见她法衣被夺后决心求死之心便决心返还,可此刻被这书生女子一搅和,这褚雨墨人也丢了,米也成粥了,此时再还给她可不大是时机,当即将心一硬,给这女子来了一个不应不答。 那女子自言自语的说了两句话,都没得到一点回应,有些下不来台。便硬生生的陷诬道:“呦呦呦,两人还是一般的脾性,都不说话了呢。真是妇唱夫随,好一个神君天女配啊。堂堂邪圣座下二弟子,不禀师经允,就与他人私定终身,实在给师父丢脸!” 不愧胸有珠玑,说出来的话都能直击人心,切中要害。 这话一出,褚雨墨脸腾就涨得通红,辩驳道:“纪韵诗!你不要血口喷人!更不要句句话里都带了师父出来!她老人家难道就是让你这般“尊重”的吗?!” 纪韵诗微微一笑,轻轻道:“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我又没说她老人家不好,只是说你给她丢脸而已,词意纯粹通透,你只要感觉自己在给她丢脸就行了,不要替她老人家的感受操心了!” 果然伶牙俐齿,强词夺理,巧舌善辩。 二女自小在一起生活,嘴仗打得多了,熟练得很。褚雨墨有些稚嫩,不及纪韵诗脸皮老到,却也并非善茬,听罢神情从容,把持住心绪先不生气,只冷笑着悠悠开口:“我是不中用,给她老人家丢脸。可这次出来取正气牌时,师父是这么跟我说的,我杂物繁多,无暇抽身,命你替我前去擒那正气门的门人,门中诸人随你调遣。”这句话虽似闲话,可却直击纪韵诗要害,而且她还把“替我”二字声音加重,是在告诉纪韵诗师父最为器重的徒弟是我,而不是你。 纪韵诗百般嘲弄,原因就是为此。她忝为邪魔紫潇菡首座大弟子,却未能待师出行,心中恼了,是以偷偷出离师父身边,踅到这里。 褚雨墨见她默然不语,刚才那飞扬跋扈的神态已渐渐收敛,心中窃喜。续道:“其实啊师姐,这事还真得你来,小妹才多大年纪,在师父身边侍候时间还短。哪有您经深年长啊,那正气门与您还大有渊源,想当年那叱咤修真界的黑白二子之一的正气门沈白衣与您还真是啧啧啧”说到半道却不继续,只是满脸的得意之情,嘲弄的笑看纪韵诗。 龙玄一直不晓得这纪韵诗的来历,只恍惚觉得名字有些熟悉。此时经二女互相揭短调侃,他才恍然明白,这纪韵诗正是当年在盘龙寺里师父澹台墨口中那个与沈白衣私奔不成难产而死的纪姓猎户家的女儿。 纪韵诗被澹台墨收殓入葬,却因怨气太盛,幽魂盘旋在深谷上空久久不散,导致那一片山谷阴森恐怖,白日里野花凋谢树木枯死,飞鸟绝迹,只要踏入那方圆几里,一切生灵都被这冤魂所化的黑气吞噬一空,是以几年内变成一片荒芜。 一日,邪魔紫潇菡路经此地,感觉气息异常,便上前去驱散了黑气,拘了纪韵诗冤魂。听完纪韵诗哭诉,紫潇菡掐指一算,心中了然。原来二人早有前因,这紫潇菡纵横妖修界千年之久,体内蕴有元神共七十二,这纪韵诗就是她七十二元神中的一个转世之身。 通晓前因,紫潇菡便施法令她还魂,所施之法必然邪祟非常。纪韵诗身魂还阳,却因戾气太重,怨气固存不去,还阳之后也是临死时的样貌神态。所以额上布满青线,脸上始终挂着凄厉难看的神色。这正是她临盆难产之时的死相,所以她虽恢复生前美貌,却一脸的竭力挣扎的神态,是以给人感觉一闭眼就仿佛死了般。 第28章 别样情 纪韵诗自褚雨墨口中说出“沈白衣”三字时就已开始心神不属,神游方外。 这一刻,仿佛人间一切争斗荣宠对于她来说都毫无干系了。她轻轻扬起一张美到至极的脸庞,看那天边的浮云,心事随着云彩的流动慢慢的追思。 那年也是这样的天气,晴朗安静。天空的云像撕开的棉絮一样一缕一缕的。一张红色的脸颊在喧闹的集市中欢快的跳动着。她抱了一摞书,兴奋的往家的方向轻快的走着。她三岁识千字,五岁熟读通史,七岁已能作诗写文章,被邻里称为“才女”。她怀里的书是她的最爱,而且她正值韶华,稚嫩天真的年龄,又出落得乖巧俊俏,世界上一切的美好好像都聚集在她的身上。 正走到街转角,一个白衣少年匆匆迎面而过,一不留神两人撞作一团,怀里的书散乱一地。少年急忙道歉,并蹲下帮忙拾起。两人各自拾起一本书,不经意间眼神竟撞到一处。那少年的眼神温暖如玉,举止有礼,谈吐不凡,还未开口说话她的心就已飞了起来。 白衣胜雪,少年胜衣。从此她就深深的喜欢上了他,再也无心读书,只痴痴望着窗外。经常好几个时辰在院子里昂起头看天上的白云,只仰得脖子疼得半天才能复原。她在看天上的白云,那白云固然好看,却又没什么好看的。她只是觉得那白云很白,白得就像一件衣服,更好看的就是白衣服下裹着的那个人。 整整三个月,她神不守舍,书也看不下去,而且还多了一个爱好就是串街。她的父母很焦虑,脾气粗犷的父亲甚至曾疾言厉色的训斥过她。是啊,一个女孩子不芳居深闺,满大街的乱跑像什么样子?何况她本就不是一个疯丫头,以前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母亲的忧虑不比父亲少什么,可做法就不一样了。她认为女儿是撞了邪,请了老道来家做法。她被勒令坐在中堂大椅子上,任由老道和他的徒弟摇铃念咒洒符纸。 老道的徒弟年岁不大,眉目有些清秀,居然很像他。她在漫天飞舞的符纸中,看着老道徒弟甜甜的笑了。 那笑容美丽极了,仿佛天上的仙女一般。那小孩被笑得脸红了,脖子也跟着红了。她笑得更腻了,那笑容足能让人甜死。在她的眼里,这世间一切都是灰烬,都是尘埃。她的小小脑袋里只有那少年的音容笑貌,身边的一切较之都失去颜色和存在的意义。 老道和徒弟被她笑毛了,连滚带爬的逃了。并且留下一句话:“邪妖怪祟我见得多了,可没见过令爱这么邪的!”从此,母亲便更加坚信她有病,而且绝对病得不轻。 她得了怪病,是相思病。这病无时无刻都会发作,包括吃饭、读书、洗澡、上茅房。有时走路走到半道,也会突然停下来,仰头看着天上的白云痴痴的笑个不停。 她那严厉的父亲再也不能忍受,便把她关了起来,严禁她出门。母亲则隔三差五请一些和尚老道之类的人来做法施救。 有一天,她还没睡醒,就被从被窝里拎了出来。她惺忪着睡眼,迈步进了大堂,又是一个脏兮兮的老道,老道身边坐着一个很端庄的白衣少年。 是他!母亲安抚了老道就出去了,那老道也不像其他人装模作样的做法念咒,只是很老实的坐在一边,从怀里摸出一瓶酒慢慢的喝着。 他见人都走光了,悄悄踅了上来,在她耳边说了一句话。 “这三个月来,我每天都在想着你,每天都在看天空,我想着你,吃饭、读书、洗澡、上茅房的时候都在想着你” 像一壶开水倒进冰雪里一样,这些甜蜜的话儿畅通无阻的流进了她的心坎。 世间最美妙的事情就是两情相许。 她痴了,他也醉了。 “这老道是我花钱雇来的,我走之后,你要好好的生活,好好吃饭,好好读书,好好洗澡,好好上”说到这里,羞红了脸偷偷看她。 “唔唔,我会听话,好好吃饭,好好读书,好好洗澡咭”一声像蚊子叫的轻笑从她花瓣一样的嘴里响起。 他笑了,她也笑了。 “你要好好的,我才能再来看你。”他走了,白云飘远了,只留下这么一句话。 从此之后,她果然好好读书,好好吃饭,好好洗澡,好好上直到她父亲觉得她又正常了,将来给自己争脸的希望又回来了。她母亲也好高兴,坚定的认为这是老道做法的功劳。 她央求她母亲再请那个老道和白衣少年来,并且骗她说,自己是那次之后才变好的。母亲很宠她,就答应了她。 这次坐在大堂里的不是那个老道,而是个尼姑。出去请人的丫鬟还没出巷口,就碰到了少年和这个尼姑。 母亲出去了,尼姑坐在角落里,并没有拿出酒瓶喝酒,而是拿了一个鞋垫在纳。鞋垫上纳的是一对鸳鸯,脸上的神情竟有几分柔媚思念的神情。 大堂几乎就剩下他们两个人。 他热烈的迎了上去。 她崩了半天,终于忍不住问他,你从哪里找来这么个思春的尼姑啊? 他不好意思的笑了,那个老道喝醉了,跌进茅坑淹死了,临时抓壮丁,才找到这个尼姑。我多给了她半吊钱,她才肯来的,而且一直拿眼角瞟我。 她脸上有点变色,轻轻淬了一口,呸,不要脸,下次不许她进我家的门。还有你,再找点便宜的人来,钱那么容易花呢? 她已将自己视为他的妻子,他的钱也是她的。 那一天,他抱了她。 那一天,她也回抱了她。 她抱着他,感觉像抱着一块玉,温暖细腻,舒服! 他抱着她,感觉像抱着一朵云,轻盈柔软,销魂! 那一年,他十六岁。 那一年,她十四岁半。 她在家里的表现太好了,读书、写字,甚至从不进厨房的她居然每日帮助母亲下厨。父亲很高兴,每餐都要喝一点儿酒,不多不少只有一杯。而酒莫名其妙的少了,明明新开瓶的酒,喝了一杯下顿连半杯都没有了。 她重获了自由,可以出门了。她手中的酒壶里充满了美酒,虽然都是一点点攒的,虽然甚至不止一种酒,但她却感觉自己的幸福和向往都沉淀在酒壶里面。 后山树林里,他背靠着她,一口一口喝她父亲的酒。 她也背靠着他,弯起了膝盖,甜甜的把头向后靠着。 他从没喝过酒,只觉得她送给自己的,莫说是酒,就是毒药也会咕噜一口吞下去。 她不知道他喜欢什么,只知道男人都喜欢酒,比如她的父亲。可她不知道,酒量很浅的父亲是因为她令他欣慰才每餐喝一杯酒。 他舍不得一口喝完壶里的酒,却又被监视着不喝不行。 这是酒,不是毒药。可他却觉得和毒药差不多,好辣,好苦! 不过喝下去真的很开心! 看,白云在飘,蓝天在动,他的心也在飘,也在动! 他转过身来,抱着她。手法很不熟练,但却相当的温暖。 他喝醉了,脸红红的,映着天上的彩霞。 天上的彩霞都不如他的小红脸可爱,她忍不住亲了他一下。 他的小红脸更红了。 他也回亲了她一下。 来而不往非礼也。 她不示弱,回亲他。他又回亲她。 两个年轻人比赛似的互亲起来,比谁亲的热,比谁亲的响。 那热烈的吻来自于年轻人的四瓣嘴唇。亲吻的位置也从脸颊、额头、脖子慢慢发展到嘴、耳朵、胸口。 亲啊亲,只亲到衣服都亲没了,天都亲黑了,只亲到海枯石烂,只亲到天荒地老,只亲到只眷朝夕,只亲到春宵一刻。 那一晚,她很晚才回家,脸红红的,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酒气扑过来闹的。 父亲没在家,去城里卖皮货了。母亲见到她这个样子,很害怕。母亲也是女人,也曾经是少女,也曾经是怀春的少女。 只是母亲没她这么大胆,她很害怕,不敢把女儿的事抖出来,只轻轻的告诫。 她很听母亲的话,这一次却没有完全听。 那片树林是那么可爱,可爱到她每天都要去一次。 少年每次都在那里等候,见面第一句话就是:师父问我怎么总有买不完的东西? 说完就吃吃的笑。 他是宗门里的采办,负责下山采买应用之物。 她也笑,可笑了半天突然很正经的问,你什么时候娶我? 少年的脸一下子就白了,白得比白云还要白,比他那一尘不染的白衣还要白。 时光在这一刻里凝结了,草虫爬在草里一动不敢动,似乎也在聆听,也在等少年的回复。 这是我给咱俩攒的钱,先放我这,攒够一万枚就够娶你的了。说着少年从衣袖里拿出沉甸甸的四串铜钱。 她看着他,有一丝质疑,有一丝迷惑,有一丝不信。可,只有一丝,剩下的九十九丝都是信任,无比的信任,坚定的信任。 她笑了,会心的笑了,满意的笑了。然后把头倚进他的怀里,舒服至极的享受着温暖。 他和她对视的时候也笑了,那笑容很纯真。当她埋头扎进他怀里时,他的脸一下子拉了下来,像罩了一层冰霜,他的身子在变冷,只有她才觉得温暖。 幸好,这次下山是为宗门内打一批新的家具。 幸好,我衣袖里有打家具的四串铜钱。 幸好,她在这个时候问的我。 幸好,我聪明,及时拿了出来并说了个天衣无缝的谎言。 第29章 恨难化 春意料峭,冻煞少年。 她被冻煞了,也被冻傻了。 树林里向来都是温暖的,因为那里总有少年温暖的怀抱。 可现在却冷得仿佛冰山,冷得好像自己从来没来过一般。 这感觉好像人,好像始乱终弃、凉薄绝情的男人。 她在等,在苦苦的等,在翘着脚仰着头睁大眼睛使劲的等。 树林那边再没有身影出现,没有他俊逸潇洒的白色身影,没有他的白色身影,甚至根本就没有身影出现。 现在是初春,现在又是深夜。 又是一夜,她害怕了,可并没有绝望。她很聪明,也很镇定,她想告诉母亲。却还是放弃了,母亲很宠她,可她做出了这般败坏门风的事她还会宠她吗? 她想起了父亲,想起了父亲的大拳头,想起了父亲的鞭子。 她打了个冷战,怎么办?她很聪明,现在却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只有等,苦苦的等,拼命的等,死死的等。 这些日子她有些不适,不想吃饭,总想吐。她看过很多书,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她要怕死了。 等了半个月,终于有一天来了。 不是他来了,而是来了一只猫头鹰。猫头鹰看见她好像认识似的,一直围着她转,吓得她直往后退。猫头鹰化作一团火光消失了,火光中掉出一封信和一本书。 信是他写的,告诉他自己触犯了门规,被罚百日禁足,不得下山,一有机会就出来找她,让她不要害怕。 另一本书居然是本秘笈,道术秘笈,能控御飞信的秘笈。秘笈封面上写着一行小字,想我就传信!打开看里面,有铅字的原本,还有蝇头小字的笔记和注解。看来他很用功,看来他很有志气。又用功又有志气,简直都要爱死他了。 她心里甜甜的,对他的信任更加坚定了。从此之后她便躲在书房里研究这本秘笈。假装刻苦,连吃饭都在书房里。为了研究道法,还有掩盖自己日渐不甚灵活的腰肢。 肚里鲜活的小生命已令她日渐体虚腰酸。她几乎是手扶着后腰,十分艰难的爬到后山山顶,每日清晨定时吸取初日之精。这是秘笈里写的,她便这么做。 修道对于普通人来说是多么的艰辛,其中的苦实在不为人所知。她都咬牙扛下来了,三个月,清晨爬山吸食天地精气,晚上打坐调息,一坐就是三个时辰。一般男人都受不了,何况她一个弱女子,更何况还是有了身孕的弱女子。 终于她成功了,凭着天生聪慧和对修道的灵性,就着书中的注解笔记领悟了道法真谛。她急不可待,肚子已经显怀了,她四肢纤细修长,微微凸起的小肚子怎么看也不协调了。 还好她一早就把自己关进书房,假装刻苦用功,吃饭都不出房门。父亲将近三个月都没有看到她了,所以她还能活着。 现在的她平心静气,默运神通,幻化出一只猫头鹰,和三个月之前那只一模一样。她拿出了一个信封,里面有厚厚一沓纸,是她每天写一点,每天想他的时候写一点。每天就写那么十几个字,竟然写了这么多。 她咬了咬牙,把信封塞到猫头鹰爪子里的竹管里。那一刻,她又犹豫了,突然觉得这一切好像没有意义了,这信里写的都是自己这些日子挨过的苦,可为了他,苦又算什么呢? 她又咬了咬牙,把信封拿了过来,撕碎了。身子虚弱,撕这么厚的信也把她累得够呛。 她重新去过了笔,舔了舔笔尖,想了想,只在纸上写了三个字:带我走! 猫头鹰振翅而去,她远远望着它在天空上变成了一个绿色小点。那是她的希望,是她的未来。 转眼七天过去了,她趴在窗前,眼睛红了,深深陷了进去,形容枯槁,像个死人一样。他没来,他终于还是没来。 他没来,他却来了。 他拎着她像小鸡一样到大堂上,一阵拳打脚踢,直打得她骨缝都是疼的。 母亲在一边垂泪,却不敢管。 父亲性格粗豪,可他却有一个细心的邻居。这个又细心又好心又多事又欠打的邻居每天清晨都看到她从后院窗户里翻出来,然后又翻墙出去一个多时辰才回来。一开始身手还算矫捷,后来竟得搬过梯子才能上墙头。细心又多事的邻居惊奇的发现,这女孩的肚子竟一天天的大了。以拯救天下失足少女为己任的他第一时间找到了邻居家的主人,并且声情并茂的跟他描述了事情的经过。 父亲狠狠拎起她的头发,脚不停踢她的脸,不断质问,他是谁? 她倔强的在血泊里挣扎,一声不吭,只紧紧护住肚子。 打了半天,父亲累了,去吃了饭进后堂里又打了她母亲一顿。 就这么每天清晨,中午,傍晚,她都要被结结实实的毒打一顿。 她死死咬住嘴唇,一言不发,一口气也不吐出来,恐怕一开口他的名字就从她的嘴里跑出来。那是她在心里千呼万唤的声音,她决不允许这名字被别人玷污。 父亲在某种角度上不是别人,可跟他一比就是别人! 半个月的毒打让她心力交瘁,每天只喝一点儿母亲送来的粥,随着毒打的手段越加高明,她的身子渐渐虚弱起来,肚子里的生命好像也不那么活跃了。 终于有一天,她躺在床上再也起不来了。父亲喊她起来例行每日的“功课”时,她也没有反应,口里吐出的气都是一小缕一小缕的。 父亲没有放过她,骑在她的被上扇了她一顿耳光才算解恨。 她的头在巴掌翻飞中像没有生命一般摇来摆去,不躲不闪,任凭处置。 他踹门去了,母亲才敢蹑手蹑脚的钻进来,一边用手绢擦她嘴边的血,一边泪如雨下。 她迷成一条缝的眼睛突然亮了,她看到一个白影在窗外一闪,她看到了!一定是他!他来接我了!他有仙术,父亲挡不了他! 她猛得坐了起来,力气大的惊人,母亲竟被震到一边。她竭力扭头向窗外去看,可这脖子就像被山压住了一般,她的气越来越弱,转到一半救再也转不动了,又缓缓倒了下去,这一次手脚都垂了下去,连那一缕一缕像烧完的柴一样的气也没有了。 她的母亲嗷呜一声嘶吼,接着就是嚎啕大哭。 那天,那个白衣少年确实来了,但没有经过她的窗外,只是躲在大门后。 却不是来接她,而是来害她。 当她全身赤裸被父亲背到山顶时,她意识到自己还没“死透”,还有气!她内心的神智甚至还很清醒,她不但没有“死透”,甚至根本就没死! 她拼尽全身力气想挣脱,想逃跑,却一点力气也没有,只微微的轻轻的几乎不可察觉的颤动了一下。 她的父亲头也不回,话语里充满了诅咒:“死不了也得死!” 死不了也得死?这是亲生父亲该说的话吗? 那一刻她的心彻底凉透了,接着就感觉自己腾云驾雾一般从空中飞了下去。 砰的一声,她感觉脑浆流了一地,五脏缩成一团,手脚都折了,身体像平锅上的年糕紧紧粘在地上,血泊里她的双眼没有阖上,因为里面流出的血要和地上的血融为一体。 多年后,她从坟墓里爬了出来。在这荒郊野外,身边坐着一个体态妖娆身姿曼妙却满脸煞气的紫衣女子。这女子比自己年长,却也分辨不出多大年纪。 她浑身雾气蒸腾,明显是在作法。是在作法给她看,让她解开心结,让她死心。 雾气弥漫中浮出一个丈许镜面。镜面里出现了图景,好熟悉。 那图景里是她曾经的家,两进的小院落,绿墙爬满牵牛花,凉轩墨扉。 屋内传来阵阵哭嚎之声,只震得围墙都簌簌掉渣。 大门后闪出一个仓皇小白脸,右手成拳,攥得紧紧的。 只见他侧耳凝听,专注至极。直到内里传出一个粗鄙愤怒的声音:“这丢人现世的无耻女子,死了倒也干净,哭什么!给我闭嘴!” 屋内喧噪转静,只有持续不断的啜泣声,还有响亮的巴掌声。 听着屋内的喧闹,门后的小白脸竟满意的笑了,那笑容如释重负,如出泥潭,如获重生 他竟长长吁出了一口气,紧握的右手也摊了开来。手心中一颗红色药丸熠熠生辉,鲜艳无比。良药暗淡,毒药鲜艳。这肯定不是一颗包治百病的灵丹,应该是包要百命的毒药。 她看到这里,积郁多年的怨气终于迸发。她好恨啊,直到死后化为厉鬼也没将这仇恨忘记。只是原来她更恨那狠心的父亲,对这小白脸却始终还抱有最后一丝希望。 她一直在想,是否因为宗门规法太严,他一时难以抽身所以才爽约未至,直到这一刻她才真正的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我好恨啊!耳边两人对唱的小曲竟不合时宜的悠悠响起。 “盼情郎啊,你登我的门呀,我等得花落花开快三秋” “盼情郎啊,你什么时候来,我烙的饼儿都凉透啊” “盼情郎啊,你何时才来呀,我对着镜儿人消瘦啊” 第30章 大罗幻境 这歌谣本是男女情侣对唱的山歌俚曲,讲述的是少年男女私定终身,男子离去独剩女孩一人孤处深闺的故事。 她无意间听得,在两人缠绵厮守时唱出来给两人调情增趣的。 还有两句男子对唱。 “哎哟我的心儿啊,不是我不去哟,实在衣少家又寒无颜见你娘哟” “哎呦我的心儿啊,不是我不去哟,我怕你爹大拳头还有那狗儿吠哟” 此时这歌谣在她耳边响起,竟充满了讽刺和刺痛。 啊!!!!!!!一声撕心裂肺的嘶吼震彻云霄,头顶的白云像被吓到一般匆匆飘走。 她横眉立目,这一刻再无一丝温雅之态,只觉得此时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天地旷旷,无处安身。 她一眼瞥见前面平静稳坐的女子,一头扎在地上。 “求姐姐收我为徒,我愿修道随从。”她决心学会仙术,再去算清这一身孽账。 紫衣女子俏目如流云一般转动,淡淡的道:“我非正统道宗,你若想洗净铅华,劝你找一方尼庵,剃度罢了,不要找我。” 她凝目上望,只觉这女子周身围绕着邪异之气,却非一般正派僧道的恬淡气质。 她饱读书经,能辨是非,绝非一般少女的痴傻嫩蠢,低下头思量一阵,只觉得自己死而复生本就是异法所致,将来所谋之事又不大好启齿,哪一个正派宗门会收留我这个一心报仇周身戾气的人呢? 她咬了咬牙,终于下定决心,重新拜道:“弟子纪韵诗愿拜您为师,终生侍奉,绝无二心!” 紫衣女子这才满意道:“罢了,先穿上衣服,成什么样子!”遥遥一指,一叠崭新衣裙已轻轻飘落,纪韵诗穿戴整齐。 紫衣女子飘然起身,身形起落处竟有隐隐霞气蒸腾。 “从今天起,你就是我首座大弟子,也是我修道千年所收第一弟子,如果别人问你我的名姓”,说完,顿了一下,片刻之后随着身形飘远,那缥缈之音才悠悠传来。 “邪魔----紫潇菡!” 纪韵诗脸上阴晴不定,明暗交替。一会儿羞羞怯怯,满脸春光,一会儿眦目厉色,像匹母狼般凶狠。 龙玄已知她身世,觉得这女子实乃天下第一等的可怜人,误入邪道,变成现在这番模样,实在有些冤得慌。 褚雨墨一直冷冷的望着纪韵诗,一言不发,她未尝过情爱,不知其中酸涩滋味,只觉这个平时处处都要占尽上风的大师姐此时和以往的态度大不一样。 平时她仗着入门时间早,饱读诗书,口齿灵便,在师父面前抢尽风头。褚雨墨虽无心跟她争宠,却无意间成为她抨击讥诮的对象,被逼无奈下开口反抗,可也是多数以词穷落败。 而师父却似有意在姐妹二人间维持一个度,既不偏袒老实的她,也不过分褒扬每次都占上风的纪韵诗。 纪韵诗的眼神一直游离在那片白云之上,随着它变幻飘动,心中思潮起伏,往事一幕幕的呈现在自己眼前,仿佛就在昨天。 看着她如痴如醉的神情,褚雨墨一直插不进话头。眼见她脸色缓和平稳下来,终于开口说话,话里明显围绕着她的痛脚。 “大师姐,昨日已成追忆,你不要这般割舍不下,影响现在的修行。师父就是因为怕你徇私,才不令你追剿这正气门的弟子,希望你能理解师父的一番苦心。” 纪韵诗的心绪已平复了下来,她听闻此话,眉头一跳,不悦道:“难道我在师父眼里就是那么个未断凡根,轻重不分的人吗?看我亲手捉了这小鬼送到师父身边!” 说罢朝龙玄悠悠飘去,眼神一直不离他左右。 龙玄这次下凡,逼不得已底牌大现,连本命飞剑都放了出来,真元真气或损耗不少。见纪韵诗又来索战,虽大有退却之意,可一时又难以抽身。 纪韵诗闲庭信步,踱到近前,轻开檀口道:“姓龙的小子,赶紧交出正气牌和正气诀,然后随我回去,将其中法诀讲解给我师父听,不要妄想抵抗。” 龙玄眼珠一转,道:“我如果照你所说的话,你们能不能饶我一命?” 纪韵诗被问得一愣,她万没想到他会这么说,反而踌躇了一下,然后说道:“饶不饶你,是我师父说的算,我不能做主。我能做的就是,”说完眼光灼灼直视龙玄道:“捉你回去!” 这话语中散发出的气势,实在令人难以抗拒。那感觉,仿佛势在必得,不容置疑。 龙玄轻轻笑道:“我自修道以来,大小妖祟见过不少,可都是天生不良,哪个不是天生妖魔,只有你这风韵雅致的斯文脂粉,才会这般自下台阶的与魔为伍,自甘堕落!” 纪韵诗闻言一怒,喝道:“贼小子,你胡说什么!” 龙玄见她动怒,火上添柴道:“难道我说错了吗?好好一个正经女子,却与那魔祟鞍前马后,好不知道羞耻!” 纪韵诗虽堕入邪门,却也是一时从权,内心中还是对以前的出身很是向往。听了龙玄的言辞,辩驳道:“我本是良家女子,要不是”她想说要不是被你正气门的子弟狠心抛弃,可说到一半,倔强的一侧首,再不说下去。 半晌缓缓转了过来,轻轻说道:“废话少说,既然不束手就擒,那就动手!” 龙玄本来想趁她思忆前事时,用话语点拨刺激于她,令她分神好伺机逃走,哪成想纪韵诗魔心稳固,既说要动手就能迅速静下心来。 纪韵诗双手轻轻扬起,带起一个人头大小的光球。其中彩光流溢,缤纷绚丽。 龙玄脑中急转,以自己阅历一时猜测不出这是何等法术。他当机立断,吐出心剑护在身畔,火精也突突跳着悬浮在一旁。 纪韵诗纤手挥舞,十指轻弹,那光球在空中静静扩散,如一片云霞般将龙玄笼罩在内。 龙玄满脸满身都是霞光映出来的红色,也不知这霞光里有没有隐蕴法术,只觉得这半透明的云霞和着阳光洒下来,周身一种说不出的感觉。 纪韵诗一声轻叱:“大罗幻境!” 说完袍带飘飞,身形一晃,人已钻进了云霞之中。随着她掠近内中,身后带出的红霞彩雾更是几能盖天,使场外之人不能看见内中情状。 龙玄没开天目,只潜运真元,令火精发挥威能,在云霞雾中大力燃烧,意图通过自身的热能烧烬这云霞雾所散发出的湿气,从而令其散去。 龙玄全身戒备,小小心剑发着一点点暗淡的光芒。一道白影倏然欺近,耳边响起娇怯笑声。龙玄一惊,手指一点心剑,心剑便朝那团白影攻去。 眼见就要碰撞,白影刷的一声散开,分出一堆的白影。龙玄大奇,急召回心剑。火精在一旁已变作井口大的火焰熊熊燃烧,可此时这天火之威竟不能立时破去这妖祟之气,只护住了周身,丈许外都是青雾薄霞,不能尽视。 一个轻缓女子声音悠悠响起,:“我无心为难于你,只想知道你那师叔的下落!速速告诉我,我送你下山!” 龙玄听见师叔二字,懵懂半刻,旋即想起,所说之人乃是沈白衣。当即咬牙道:“我跟他之仇恨不共戴天,我也在找他!” 纪韵诗不露身形,气息却明显离此不远。听闻龙玄的话,明显滞顿了一下,她竟没想到沈白衣和龙玄这同门叔侄还似有着这等纠葛。 是了,他早已反出正气门,这么多年了,我久伴师父身侧,极少独自外出。师父虽经常游历天下,却从不说沈白衣及正气门的情况。无论自己怎么旁敲侧击,隐晦询问,她都是讳而不言。 轻笑声又在龙玄耳边响起。 “你是他的师侄,这是任谁也无法改变的事情,日后找到他,无论如何你也要第一时间通知我,如答应,我便送你走,如若不然,休怪我翻脸不认亲!” 沈白衣害她终生,实在罪不可恕。这纪韵诗要寻他之心定是非常,龙玄掂量以自己现在金丹巅峰的境界还未必是元婴仙人沈白衣的对手,现在有这机会结了盟友,日后找到沈白衣一起联手,那胜算势必多了一层呢。 龙玄修道至今,修为高深不说,一颗心也早就变得沉稳聪明。想通其中利弊,断然道:“好!我答应你!” 随着他话语声落下,一个彩线绣制的荷包落在了龙玄手上。 “如见到他,把这荷包给他!他必知我心意!好我送你出阵。” 纪韵诗突然娇叱道:“好小子,还有天降虚火护体,不要跑!” 随她话语,西南方的迷雾红霞竟透出一片光亮,已能看见外面山路。 龙玄知道她这是为了迷惑同门之人,急忙御起仙剑化作一道流光自缺口掠出。 纪韵诗白衣飘飘,带起云霞,也化作一团白光疾追而去。 陈浛看着两道光芒在空中急速追逐,转眼消失在天际,口中禁不住赞道:“大师姐好手段啊,这小子这次难逃她玉手。” 褚雨墨却不以为然道:“什么好手段,这是欲盖弥彰,放虎归山!”显然是看出了端倪。 第31章 喧喧人间 天空中一道暗淡乌黑中间夹带几根金色的光芒和着阳光和微风急掠而过。 身后不远处则是一团白光清雅淡然,悠悠洒洒,速度却丝毫不慢。 两人身下越过滔滔大河,翻过莽莽林原。所过之处再也不是人烟罕见、清心寡欲的荒山野岭,脚下依稀出现大块的建筑,还有密集如蚂蚁一般的人。 这是人间,喧喧人间 。 这两道流光,一“跑”一“追”,转瞬就是千里之外。 当那乌金光芒泛起之时,金水湖上一老一小俯视着他,直到远去。 年少的人问道:“师尊,师弟逃了,他在下界能得安生吗?” 年老之人目眺远方,眼中流露出深不可测的神采,徐徐道:“生死由命,修道者福祸由天,你我能追随他一世吗?” 年少之人缓缓点头,心中惜护之情久久不能消除,却也无能为力,只轻轻的叹气。 龙玄脚踏乌雷桃花剑穿过市镇繁华,又另觅得一处山野,一道流光闪过,人已轻轻跃下,神剑余势未消,冲出百丈后旋即折回。轻轻巧巧的翻转了十几个转儿,重又轻轻巧巧落在他的后脊之上。 白光紧随而至,淡淡红霞轻散,薄雾中的白衣美女已落在他的对面。 纪韵诗如遇故旧,双眼火热,凝视着龙玄,却不出声。 龙玄看着她,眼神有些复杂。她是邪魔门人,又为了沈白衣放过自己,这么复杂的关系他一时难以理顺应付。 纪韵诗不明就里,可也从他适才的话语里知晓一二,已知道沈白衣无恶不作,肯定连师门至亲也没有放过。 无论怎样,她并未真正对自己下手,一码归一码。龙玄还是开口说话:“说,还有什么要嘱托的?” 纪韵诗红霞满面,竟有些娇羞,道:“本来有很多话托你带到,可竟一时想不起来了,就此作罢,你逃生去。” 龙玄有些不齿于她,但更多的是搞不懂她在想什么。 眼色迟疑怪异,既不走也不再开口询问。 纪韵诗思绪略定,抬起了头,负手飘出几步,悠悠道:“你如能见到他,只需说两句话即可!” 龙玄道:“哪两句?” 纪韵诗酝酿一下,缓缓道:“天涯本有回头路,佳人仍盼君顾首。” 啊?!这两句诗粗浅易懂,龙玄虽没什么文采,可也听懂内中意味。 这么深的仇恨,她居然选择了原谅?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故事啊? 两世为人的龙玄至今也未懂女人心,因为他所接触的女人都是单一的贤妻良母,体贴温柔,与自己相处百年如一日,从未尝试过沈纪二人这般你负我,我恨你的复杂情感,所以一时竟摸不到头脑。 只是他知道,如果自己是女人,一定不会原谅沈白衣! 龙玄低头细细品味这两句话,一时竟自痴迷了。 纪韵诗抿嘴一笑,此时看龙玄的神态亲近了好多,仿佛亲人一般。 只听见她语含关心的口吻道:“你现在要做的是隐匿行藏,莫要招摇,凭你道行虽属世间高手,却不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而且你手刃邪云亲子,我师父又在追剿你,天下妖祟都以你为口中食,瓮中鳖,处境十分艰险。劝你找个安生所在栖身,慢慢修炼将养,再图后进。” 她既放过了自己,又指了一条可行之道,就算是和仇人有瓜葛的人,也难免令人心存感激。 龙玄昂首道:“谢谢你,但师仇深似海,你别妄想有朝一日我会留手。” 纪韵诗洒脱一笑,道:“我没让你留手,都是他造的孽,让他去还,有朝一日,你如真亲手杀了他,我不怪你,但我会好好收殓了他,不会像我一样暴尸荒野。” 龙玄被这深情厚谊的话语惊呆了,虽只和此女认识半日,却觉得她口齿灵便,咄咄逼人,是个一点亏都不能吃的人。怎么对这凉薄狠毒的情郎却是这般割舍不下呢,实实令人费解。 他听闻此话,心中有了犹豫,今日之情不领也领了,虽说双方交手胜败难测,可连日来已激斗数场,身心俱疲,而且那片险地实不可久留。这女子假意围剿,实为驱遁,让自己离开了那个是非之地。 这般恩情,着实不浅,那日后如有幸得报师仇,这女子出面拦阻,自己是否真的能做到不顾这番恩义,而出手不留情吗? 纪韵诗蕙质兰心,早看透了他心中之意。脸带薄怒道:“我说不怪就是不怪,你不必内疚!” 薄唇轻抿,俏脸微嗔,那一抹美人含愠的风情实在让人心旌荡漾。 龙玄再不纠结,想转身就此离去,可总觉不妥。转回身朝她深深一躬,那恭敬的态度,仿佛身前的女子是他先尊长辈一般。 纪韵诗看着他神态拘谨的模样,眼珠中晶莹饱满,竟自痴了。 沈白衣啊沈白衣,如果当时你来接我,你我结成鸳侣,眼前这少年不就名正言顺的叫我一声师婶了么?你多行不义啊,累负于我,又与师门结仇,搞得天怒人怨,同门互戕,这是何苦来哉呢? 龙玄行礼完毕,抬头望见她楚楚可怜,眼中饱含热泪,心中疑问再也无法忍住。 “你你不是很恨他吗?可为什么为什么?”龙玄没有继续说下去,他是想问为什么行事言谈之中又处处维护于他。 “恨?恨他!我当然恨他,可他又必须只能死在我的怀里!”纪韵诗被撩动心事,眼中扫过一抹煞意。 那煞意转瞬消失,纪韵诗今日的心中多数都在追忆美好,似不愿让心中戾气肆意蔓延。眼中神采平静,嘴角线条渐渐柔和。 “我与他的事,你不懂,就连就连我也未必真正懂得,也许这就是缘分,孽缘!”纪韵诗笃定心思,把一切因果都归结到那虚无缥缈百年难觅其因的“缘”上。 还是搞不懂啊!龙玄虽不是睚眦必报的性格,可也并不是唾面自干的迂腐,但此时真的搞不懂。 纪韵诗神色如常,杂乱缥缈的神魂似已归位。她妙目转动,瞧了瞧龙玄,轻轻说道:“你去找个安全的所在归隐起来,待得修为大进,机缘得当之日再即复出不迟。” 说着脸现促狭之意,向下山坡下面一汪幽湖一指,道:“看那水波多美!” 龙玄下意识随着她手指方向看去,不及防备被她狠狠推了一把。 事起仓促,龙玄竟不及防备,被一股大力从后袭来,连神剑都未能召唤,便自这峰顶山坡失足跌落下去。 这一手法精妙绝伦,隐含仙术神力。龙玄竟觉得,这纪韵诗的修为不在自己之下,如果适才和她对战,绝不会占到什么便宜。 大骇之中,他的双手在空中乱舞,眼见就要转过身来御空不落。 他的修为不但可以驾御仙剑,凌空漫步也是轻松做到。 正当他欲转身时,天空深处升起的一道白光悠悠传出清雅女子的声音。 “隐匿修行,和光同尘,徐图缓进,莫要与天下邪怪争雄!” 声音娇娇袅袅,悠悠传来,轻盈婉转,却久久不散。 他心中瞬间领悟话中神髓,自不运功而起,只任着身体在空中迅疾而落,湖中远处正有一艘大船遥遥驶来。 他不欲张扬,掉落期间将外袍褪去,乌雷桃花剑藏入储物锦囊,只着内里那件小蜻蜓亲手缝制的穿了多年叠着补丁的小衣,提气轻掠,是以落水之声极轻,连一点水花都没有溅出来。 恰逢那大船刚刚掩过山脚,视线未及,所以没有人看到他落水的一幕。 大船轻轻推着水波缓行,激起阵阵涟漪,走得近了竟能发现,乃是一座画舫。 甲板上的人着红穿绿,舱室雕龙刻凤,显是官宦人家之用。满船的莺莺翠翠,放眼处尽是妙龄少女。 声如莺歌,体似轻燕。原来是富贵人家顶着早峭春寒,不等林荫遍地,便驱着豪舸,顺着早化的湖水出来游玩。 龙玄脸面朝下,泡在水中,听得远处娇语嬉闹,船身纵游之声,慢慢捏摸好了方位,静静飘了过去。 船舱内条案杂乱摆放,上面布满各色时鲜。想是经年的陈果,在冰窖中储放一冬,此时被仆僮取出来奉主尝鲜。 条案后坐着一光鲜男子,头戴巾冠,身着锦袍。身上无时不透露出一种雍容华贵的气度,只眉间重锁,其中含蕴着聚拢不散的愁云。 男子身旁的少妇也是一般的华贵,脸色红润,神情亢奋。想是久居深宅,得以出来游玩,一时难抑兴奋之情。 甲板上尽是少年男女,都着仆厮丫鬟的服饰。此时正玩得兴起,加上主家本就随和,一时忘形,高喊低喧之声络绎不绝,各人脸上都兴冲冲的挂着热情。 少妇端起酒杯轻抿一口,兴致盎然的一回眸,眼见男子兀自愁眉不展,双眼无神的望着手中的半杯残酒。 她秀眉微簇,袅袅娜娜的靠了过去。轻声说道:“看看你,说好了出来玩的,怎么又是这个样子,玩就像个玩的样子,诸般扰心的杂事先权放下,来,尝尝这梅子。” 说罢便拿着一个银色镊子自一个雕刻精美徐徐冒着白色凉气的铜器里夹起一颗青梅,放入男子的酒杯中,重又倒满,笑吟吟的双手奉上。 第2章 公子薄月 那男子三十五六岁年纪,生得器宇轩昂,鼻直口阔,此时正缠绵心事,见妻子关心献酒,不忍拂她美意,便伸手接过。 “这是经年的青梅,一直冰在窖里,口感甜酸可口,佐以美酒,最能养神清脑,快喝了它。”少妇举止有礼,言语温柔,眼神中的关心之色更是浓郁。 男子无计,接过酒杯,轻轻一酌,真如一股清流入喉,酸辛的梅香和着清冽的醇酒确实给人一种淡雅清新的感觉。 他喝了一口酒,朝妻子勉强一笑,那笑容仿佛有根丝拽着嘴角一般呆板滞钝。 少妇见他还是这般模样,悠悠一叹,摇了摇头,再不去欣赏风景,只搬了椅子,静静守在他身旁。 酒入愁肠愁更愁啊,这世间烦心之事,如能都以美酒解化之,该是多么美妙! 两人静坐无语,似都能听到对方心跳之声。 其他的仆厮侍女却未看到主人的忧虑,各顾各的在甲板上奔跑,打闹。几个女童手持着竹网,本拟出来捉几只蝴蝶蜻蜓回去养,可此时刚是初春,哪里寻得着?此时这物事便成了少年们手中“兵器”,用来互相打斗厮闹。 “大牛哥,快看,那边飘来的是什么?”一个侍女被人推倒时,竟看到远方湖面上似有一物。 一个粗壮的家丁打扮的人站在甲板,手搭凉棚向远望去,看了半天,瓮声瓮气道:“哎呀,好像是个人啊!快,快去禀报少爷!” 男子和少妇早听闻呼喊,一齐奔到船头,看得详细了,果然是一个人飘在水上。 男子吩咐道:“把橹摇过去,救他上来!” 大牛嘟囔道:“莫不是早淹死了,弄个死人上来多晦气!”看这仆人说话,也知道这家主人随和可亲,是以主仆间并无间距。 少妇白了他一眼,叱道:“少废话,就算是浮尸也不能见着不管!” 大牛见主妇责嗔不敢多言,只好去舱底指挥人摇橹前行。 待得临近,众多身强力壮的仆僮一起下手,船桨摇橹此时都派上了用场,还有两个娇滴滴的侍女伸出了竹网去够。 众人七手八脚将龙玄抬上甲板,大牛趴在他胸前示意大家肃静,静听一阵后发觉心跳如常,便伸出大手奋力挤压这人胸口。 龙玄看得先机,早有预备,在水中之时已吞了十几口湖水,此时被他一经挤压,便催动内元,五脏收缩,一含一吐,大口的水自内吐了出来。 大牛得意洋洋的表功道:“看我这手法,果然是宝刀未老,我小时候用这办法救过不下十人!” 围观众人见他吐出积水后缓缓醒转,大家都吁了一口气。继而戏谑之音又起。 “大牛,好了不起啊,竟能让人起死回生!” “屁啊,那人本就没死,只不过是昏过去了而已!” “没死,怎么不见你有法救活啊,自己不行,还瞧不起别人。”大牛粗声斥责,竟要撸起袖子揍那嘴冷之人。 少妇见丈夫兀自皱眉,显是烦厌这些人的吵嚷,挥了挥手说道:“大牛,你给弄到舱底去,让他休息休息,咱们也玩得差不多了,就此转舵回府!” 这群少年还未尽兴,可却也不是不知趣的人,只好依了主人,大牛去舱底指挥,大船在水中轻松的摆了个尾,朝来时方向驶回。 龙玄这一路乐得自在,从船靠岸,一直到马车上都有四人一直抬着,就这么一直抬进了一个门庭豪阔的府邸之中。 龙玄一直假意虚弱,任由他人搬抬。只在进府之前,偷眼观瞧,这处人家门轩高昂,气势非凡。门口一溜的上马桩,左右各有两个白玉狮子,灯笼高悬,门宽楹阔,绝非一般豪富人家。 龙玄被人一直抬着,穿廊过庭,耳边时时传来路过之人上前围观所发出的惊奇声,还有廊亭水榭的风吹花叶和脚下汩汩的溪水流动声。 诸般识闻使他明白,这里人声喧杂,童仆俱多,实在是一处安身栖养的绝佳所在。 待得七拐八绕的穿过一个月亮门,来到一处房屋之前,领头的大牛才吩咐众人打开房门,将龙玄抬进去,几个人扒光了他的衣服,一顿擦拭将他身体弄干才转身离去。 屋内此时只有大牛一人,他腆着肚子捏着一个茶壶,走到龙玄身前。见他扫视四周,便笑呵呵的搭话道:“别望了,这是神侯府,你是哪里人?叫什么?怎么跌到水里的?” 龙玄在来路时已杜撰好了身世,便答道,自己叫谭强,是个樵夫,上山砍柴一个失足跌入水中,家中无妻儿老小只孤身一人。 大牛大剌剌的听着,不时抿一口茶水,待他说完,便道:“即是如此,被我家少爷碰上,也是你的造化。适才夫人吩咐我问明你的来历,如果有家业就放你回去,如果无处安身可愿在此间落脚?” 龙玄求之不得,但也没有表现出过于热烈的情绪,只装成可怜如落水狗的神态点了点头。 大牛续道:“那好,我去禀告少爷夫人,你权且休息一下,下午去给他们磕头。”说罢转身离去。 龙玄小憩了半日,中午有人送来一大碗面,和一套衣服,他胡乱吃了,穿上送来的干衣。对镜一瞧,居然是青衣小帽,看来这家人是将自己当仆僮收编了。 他也不恼,待来人撤碗筷时上前咨询少爷夫人的住处,便自寻了路去向人道谢。 按着提示的路线,穿过门外幽径,又跨过一条小湖,转而到了一处青砖红瓦的香阁之外。禀告了侍女,被告之后才缓步走进。 这香阁装修考究,红木桌椅,名瓷瓶瓮,比比皆是。转过一个玉屏风后,只见先前那人已端坐居中,身边是那尊贵少妇。 龙玄入乡随俗,敛身下拜,磕了几个头,嘴里尽是一些感恩道谢的言语。 那少爷兀自愁眉苦脸,无意多加询问,只简单安抚几句便自无言。倒是那少妇温和持重,不拘上下,亲切的垂询了他身世背景。 龙玄偷眼观瞧,那少爷满脸黑气,虽未患疾,却眉心发黑。按师兄王典所授的阵法堪舆之术来讲,这人一定是被下了符咒。 他脸现苦色,心神不属,惶惶不可终日。龙玄心中一惊,却又想到自己栖身于此,来日还久,不意生出枝节,是以虽看到不妥,却也懒于言明。 礼节已毕,他便依言去西厢房找到大牛。原来这大牛是管家之子,世代为奴,但仰仗父荫,已俨然是青年仆役之首,负责打理府内一切杂务。 大牛坐在厢房左首的一张椅子上,翘着二郎腿,得意洋洋的望了龙玄一眼,说道:“你能到薄府来做工,确实是上辈子修来的福气,世人都知道咱们侍奉的薄老太爷是当今天下数一数二的神候老爷,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即便是这么尊贵的身份,他府内却宽待下人,而且资俸不低,还有打赏,干得好了,保你一年吃喝不愁,强过在外坐拥十亩良田。” 接着便滔滔不绝的说起府中各项杂务,以及各家主人脾性爱好之类的事情。刚才那少爷和夫人是三少爷和三夫人。三少爷是薄月公子,夫人姓孙。薄月上面有兄弟两人各叫薄情薄意,正是人如其名。如果说府内各家主人都是宽厚待人,善抚下侍的好人,却这兄弟俩就算是一对异类了,他们反正连自己亲兄弟都 大牛说到薄情薄意便留有后手,不尽说完,只说薄月公子是个好人,可惜了可惜。 一切交代完毕,大牛又领龙玄去了一处幽僻所在,找了一间小房命他寝居。并说明,他今后的工作是司柴,也就是外面负责挑选和备置一家所烧之用,此等工作只有一人,所以可以在这柴房附近独居。 居然可以不和他人混杂而住,龙玄正乐得其所,想来是跟大牛说过自己是樵夫,所以才被安排了这份差事。 大牛交代完毕然后对龙玄牛哄哄的说自己万事缠身,得去劳碌辛苦了,便丢下龙玄一人离去。 龙玄心中好笑,一个家丁头子能忙些什么事,无非就是鸡毛蒜皮,柴米油盐类的小事,居然被这大牛说得像天一样大。 这人虽端着架子,说话三句不离本行,却也细致周到,面面俱到,不存私心,倒也不是个奸邪之辈。 龙玄乐得独处,封闭了门,有抱过一大堆柴禾垒在窗前,使室内密不透光。 他安然稳坐,内心平和,静静的运功调息起来。这凡间的气氛自与闭月宫不同,杂浊浑重,远没有天上的纯净。可既然栖身于此,且另有大谋也就不能计较太多了。 他修为虽至世间上境,可并未达到玄阶。清醒的了解到,必须时时不忘修行才能令自己的功力更加精纯。 少息片刻,头顶氤氲蒸腾,室内一片黯然。窗口自柴禾缝中透进来的光芒也越加昏暗,天已落幕,来到凡世的第一天生活就这么在幽暗狭窄的小屋内匆匆流逝而去。 第3章 月黑风高 转眼已半月过去,龙玄来到薄府之后一直深居简出,极少跟人接触。有几个经常见面的,比如帮厨的阿炳,专管浆洗的喜婶,诸如此类,正所谓是谈笑有佣仆,往来尽白丁。 好在自龙玄跨入金丹境界后,头脑比之前清晰之多,前世不少事情都想了起来,随着记忆恢复,那残存在内心深处的性格也一点点暴露出来。他和这些仆僮奴役相处倒也融洽,毕竟他前世也只是个从事服务行业的工人,也就是一直在底层社会徘徊的人,所以跟这些人心无隔阂,还蛮能谈得来。 他的工作是每日清晨从府邸后门引专门给侯府送柴的老伯乔伯入来,把柴送到柴房。然后他负责检验柴禾的质量,包括数量,长短规格还有干湿程度。一待一切合乎府内要求,便即再引了乔伯穿过后院经过前庭去位于门房的账房领取柴薪。此类工作比较繁琐,其实大不必如此,只消命乔伯多担几担柴来备在柴房,足可几日不再反复。然而这乔伯年老力衰,一次担不得太多,家中一子又少不经事,所以就不厌其烦的每日做这工作。 大牛偶尔见到乔伯也是礼敬有加,只关心柴禾质量,以做到自己大管家诸事俱到的本分,偶尔还会把自己的私藏给半壶黄酒之类的东西赠给乔伯。并无挑肥拣瘦,曲意勒索的行为。乔伯力衰柴少,也从未做过另觅他人的打算。 从这些细节处,龙玄看出这家人虽位高权重,却乐善好施,不仗势欺人,而且门风极严,下人仆厮也个个忠善,确是一个为富而善的好人家。 他虽无意归于其类,可内心中还是希望自己暂时的栖身之所没那么多明争暗斗之事,这正和了他前世的心态,不与人争执抢夺,只本分做好自己。 每天的工作不消一刻钟即便完成,其余的时间他便把自己关在小屋里,捂得密密实实的。全部时间都用来参详正气诀的精要,打坐静养是他每日都做的功课,往往一坐就是半天时间。 天生适应能力强,再加上修为高深,他很快就适应了这里的生活。后院之处清净幽雅,院中小菜地里还种着一些春菜,虽未成熟却也绒绒的冒出小芽,闲暇时光冗长,他便自取了粪水肥料,每日也去精心培植。 只是最近突然变得忧心忡忡,自他逃出金水湖旁的山峰以来,他的脑中总会不自觉的出现一个倩影。那身影环抱双肩,双眉倒竖,杏眼圆瞪,本就娇俏的脸庞带上嗔怒的表情,竟使人多了几分爱慕之感。 褚姑娘怎么样了?他有些后悔当日没有把碧蚕轻纱衣还给她,就算当时她含怒不要,可事后托付纪韵诗也是一样,怎么就没想到呢?心中悠悠叹惋,想想那姑娘执拗刚烈,别引此事为辱,真的寻了短见可就太可惜了。 这一日,他躺在房中睡不着,其实修为至此,别说睡觉就是闭上眼神游个日都不是问题。不过他并没有选择那样生活,还是按着正常人的生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毕竟仙人的生活过于乏味,还是只修仙法,不按仙人的生活方式为妙。就像野火道人,明明已是道仙境界,早可辟谷绝食,可却还没有封了口岸,依旧留恋人间美食,这就是修仙中的聪明之人,如果真的变成仙人,食金风餐玉露,天为被地当席可就真的没什么意思了。 溶溶月色透过窗户缝隙挤进放来,形成几根光丝,被挡窗的柴禾阴影分割撕裂,在地上形成了交错杂乱的图案。 龙玄静心寡思,将棉被盖到胸口,赤了双臂抱住了头,眼睛在黑暗中闪闪发亮,望着上头屋顶,静静的想着一些事情。 此间虽是凡间,却能藏匿自己行踪,可避一时之扰。自己所筹划的三件事,如今还未落实一分。他内心最想做的一件事就是找沈白衣报仇,他杀了这世间自己唯一的亲人,而且还令天下妖祟群而往之,害的他飘零逃窜,后来还与邪魔巨擘邪云结怨,种种恶果都是这沈白衣种下的,报仇雪恨绝无旁贷! 一想到沈白衣,他的内心就忍不住的狂热躁动,气不打一处来,报仇!报仇! 这般仇恨实在能令一个与世无争的人癫狂,龙玄本就胸无大志,只想在那盘龙山寄居终老,待得小蜻蜓成年之时,再求师父做主娶了她,没准还会入赘王寡妇家,从此便日夜厮守,郎情妾意,再无他念。这个沈白衣横插一杠子,打乱了自己的全盘计划,可以说毁掉了自己的人生。 前世有句古话怎么说来,人无伤虎意,虎有害人心啊!还有那段比较经典的电影台词也说,本来人家好好的坐着火车吃着火锅,无端端卷入这场纷争,实在令人切齿憎恨。 怒意一生,龙玄睡意更怯,辗转反复,久久不能入眠。 静谧夜空中突然响起一阵幽幽箫声,那箫声自远处传来,凄凄曳曳,缥缈悲戚。龙玄爬起身来,踱步到窗前,卸了柴禾向窗外望去。 月华洒地,入眼尽是一片银白皎洁。只见东北角处有一阁楼兀自亮着灯,想这箫声自是从那里传来。 空灵悲怨的音调仿佛自诉说着奏者心中的压抑,他在倾诉,在鸣不平。这箫声含蓄婉转,却又抑顿铿锵,似乎吹箫之人胸有干云壮志,却得不到施展。细细再听,也像一个终日寡言之人,偶遇良机便对青天滔滔不绝起来一样。 龙玄手搭窗棂,静静的品味其中滋味,心中多少也有交集,虽不及此人之落魄,却也有几分不如意裹在心中,久久不去。一时间竟引那人为自己知音,箫艺高超,竟能沁入他的心河。 正品味间,胸中忽然一动,似是心剑灵识触动。龙玄一惊,多日来都风平浪静,莫非此时有什么事要发生吗? 正慌乱间,一个声音自耳畔响起,“臭小子,躲到这里来,我就找不到你了吗?还我碧蚕轻纱衣!无耻小贼!” 清泠夜晚,被敌人在耳边这么一喝,龙玄不但没有心惊变色,反而有一种欣悦之感。 耳边声音虽近,可人并未在左近。龙玄通晓道法,知道这是法术中的千里传音术,这功法他也晓得,当即运起真元,口唇不动,心声却远远送还回去。 “褚姑娘,别来无恙啊,你在哪里,我去见你!”龙玄的修为深湛,足以把这声音传回去。 褚雨墨的声音又即响起,:“城东三十里,黑树林!” 龙玄起身点了油灯,穿上衣服,悄悄把窗户掩盖得实了,开了房门,顺着菜地梗硬处踅到后墙,轻一纵身,人已置身院外。 他趁着茫茫月色,只觉这清凉之气说不出的舒服,又能得约佳人,虽然见面也必不是花前月下的景象,但仍感兴奋。他不施展御空术,只展开身形,足不点地的急掠。 半刻不到,他已顺着所述方位远远看到一大片树林出现在眼前。 这里林高叶密,虽是初春月夜,林间却也兀自黑压压一片,只有几片月影铺在地上。 他敛了一下衣衫,整容轻啸道:“褚姑娘,请现身!” 话音刚落,林中便起了一片悉索声音,一个窈窕身影自树冠阴暗处纵下。 这身影步履轻盈,一张绝美的面容慢慢自阴影内浮现出来。 褚雨墨一身翠绿纱裙,修道之人也不畏寒暑,所有清冷子夜也未有瑟缩之意。只两眼冷冷的看着龙玄,一副剑拔弩张,作势决战的妆容。 龙玄见她嗔容匕现,那眉眼,那神情,那嘴唇无一不是自己幻想时的心态,心中更是一喜。 他一拍储物锦囊,那湛清碧绿的宝物纱衣已横于手上,他笑吟吟的毕恭毕敬的双手奉上。 “那日多有得罪,还请姑娘莫怨,此时物归其主,敬请查验。” 褚雨墨芳容一变,她没想到竟这么轻易的便要回了自己的法宝。有些不敢相信的看着龙玄,一时失了主张。 龙玄得遇暗思之人,心中畅快,脸上从容微笑,实在令人看不出什么不对。他自下凡就争斗倥偬,即便是偶遇同龄佳人竟也是对己不利的敌人,现在偶有机会与之交集,心情自然大好,管她是敌是友,就看着她生气的样子,心中就十分满足了。 褚雨墨紧咬银牙,恨恨道:“你以为还我法宝,我就会忘记那日的受辱之事吗?” 龙玄笑道:“不然,姑娘已窥得我栖身之所,随时可以来找我,我定不闪躲。” 褚雨墨眼神迷离,竟不知怎么回答才好。她奉师命堵截此人,意在多其师门重宝,这本就是强人所难,和强盗头子没什么两样,其实有些理亏,又非真有什么深仇大恨。 龙玄见她不语,添油道:“如姑娘有意,在此较量也无不可。” 褚雨墨这回是真的怒了,这小鬼云清风淡,气度不俗,笑呵呵的谈笑风生,也不知道是吃了蜜蜂屎,还是有意在羞辱自己,一时竟吃不准他的心思。 第4章 被发现了 褚雨墨冷冷望着龙玄许久,就着清冷夜风,头脑清醒了许多。自己本就是强抢他人之物,最后技不如人,让人把法宝夺了去,本就是咎由自取,如今人家原物奉还,还有什么可说的。 可她毕竟是女人,女人岂是能讲道理的! 褚雨墨虽败于龙玄之手,可并未放弃,她自小对师命遵行如山,即便是刀山火海也不会皱一皱眉头,即便明知打不过,也绝不会退缩。 她正色道:“你虽仗义,而且与我并无夙怨,但师命如山,一切怪不得我了,我必擒你,哪怕千难万阻。” 龙玄脸色微微一变,明知不可为而为之,这女子的修为与自己差上一阶,而且那日打斗自己心有顾忌,即便如此还是令她败在己手,此时竟仍旧悍然搦战,令龙玄心中又兀自多了一分好感。 越看这执拗倔强的姑娘越喜欢,龙玄心中轻松,脸上竟不由得流露出倾慕之意。 褚雨墨被他异样眼神看得脸上一红,将手一招,身后树影里一阵杂乱的脚步声。 树影笼罩下,八个红衣童子鱼贯而出,走到褚雨墨身后站成一排。 龙玄灵识早探得八人气息,也不吃惊,一拍锦囊,乌雷桃木剑映着漫天月色呼啸而出。自那日受挫后,乌雷桃木剑本体竟因祸得福,竟生出了法宝灵识,虽不及心剑那般神灵如人,却也大超之前,如今乌金光芒大盛,似在将自身法力尽皆在这一息释放,旨在震慑敌人。 褚雨墨娇声呵斥道:“八子,列阵!” 八个童子自现身之后,就各自垂首低眉,不去抬头面对龙玄。此时家主号令一响,再不敢怠慢,各自站好方位,亮出手中金刀的各部零件。 阵师列了,可八个人低首敛威,姿态随意,没有一点儿严阵对敌的气派。有两个较为年幼的还低了头悄悄嗤笑。 这八人得龙玄惠赐,已各自恢复了童颜,脸上都是容光焕发精神振奋的少年模样。八人一般的懒怠神色,显是私下里已聚堆商量好了对策。 龙玄之恩大如天,不能不报八子一般的心态。 但家主就在身畔,而且平日待己不薄,她的号令莫敢不遵,所以么,只好演戏啰,既然要演戏便要演的真实。 把头的年长童子将手中刀刃朝天一抛,其他童子也依次抛起手中部件,八极金刀的各部零件在空中辗转集会,慢慢形成到刀形。 那金刀汇聚缓慢,全没有初次交手时的凌厉之感。 八人一起用功,却似力有不逮,双掌合起念咒诵诀之时,竟有豆大汗珠涔涔而下。 那两个年幼的面色焦黄,手脚颤抖,竟吐出一大口鲜血来。 还未出手,自己已伤。其余六人忙召回各自部位,疾步窜了过去查看照料弟弟们的伤势。 岁数最大的那个童子转身奔到褚雨墨身畔,脸现难色道:“褚姑娘,那日打斗,我们都受了内伤,时刻太短还没将养恢复,请您恕罪恕罪!” 说着作势欲跪,却在慢吞吞的延挨,目光始终不离的盯着褚雨墨脸上神色。 褚雨墨气极,将手一招阻止他的下跪之势,暗忖己身修为也未得复原,此时独自战他想也是败势,她虽执拗却不鲁莽,只愤愤的留下一句话。 “师命如山,我必找你报仇!”说罢转身欲行,想想不妥,又即回身望着龙玄。 只见她手抚纱衣,轻轻道:“还衣之恩,谢了!”虽竭力控制,嘴角上那即将上扬的笑意还是不由得浮现而出。 还未等龙玄表态,她便一拧柳腰,化作一道绿光飞出林端,奔向远方。 褚雨墨寡言少语,但天生好强不服输,也就是跟那处处与自己为难的大师姐纪韵诗的话比较多一点,还都是在斗嘴。从师年岁不短,与陌生男子的接触倒也不少,可像龙玄这样两次见面就结下深怨,而且还说了这么多话(虽然多是恐吓威胁)的还真是从未有过。 前些时日,探得龙玄处所,本以为此次相争必是鱼死网破之势,可没想到来得这么轻松,自己的法宝轻易被送还,心中一块悬着的石头稳稳落地,她虽恬淡,却也不由得心生欢喜。 抛去师命难违,这龙玄自那日赐功法灵药给八子就让她着实迷惑了一阵,连日来终于思索明白,这龙玄真是天下第一男子汉,心胸宽广,光明磊落。今日还衣一事又让她芳心大乱,加上八子假意怯阵,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龙玄望着空中那道绿光飘飞无踪,只在天空留下淡淡痕迹,心中有些兴味索然。 八子各自收回法宝,啾唧不停,恍惚间,有人在围着那两个年幼弟子调笑。 “你们两个小鬼,怎么做到的,我们憋出冷汗都算不易了,你们怎么居然能呕出血来?” 其中一个年幼弟子不好意思道:“前日吃酒,我掌勺做饭,偷了一些鱼血以便遇到龙公子时装死所用。” “哈哈哈,你这个小鬼头,真有你的。” 年长童子肃然挥手令众收声,快步走到龙玄面前一揖到地。 恭声道:“我等万谢龙公子大恩,使我兄弟回光延寿,以后万不敢与龙公子为敌,但身在魔麾,万不由己,请公子见谅。” 说完八人一起跪倒,朝龙玄俯拜叩头。 龙玄急忙伸手搀起,眼见众人真情切切,心中一动,有些想法,却又觉得不合时宜,就没说出来。 “那此次之后,你们的魔尊主人不会怪罪你们?”龙玄有些替他们担心。 年长童子道:“整个邪圣门中,我们只敬褚姑娘一人,魔君紫潇菡虽功法高深,我等也已不欠她什么,自不用惧。至于褚姑娘,嘿嘿,她要是生气了,刚才我们还有命在吗?” 龙玄想起褚雨墨的音容风貌,点头道:“是啊,她如是坏人,你们肯定已丧命她手了。” 那两个年幼童子见龙玄脸露怀念之色,各自看出端倪,嬉笑不停。 年长童子挥手制止,悄声说道:“别多事。”继而再度转身说道:“龙公子,我兄弟八人本自一脉,我最年长,叫冦文,其他八个兄弟叫冦武,冦英,冦杰,冦龙,寇腾,冦泗,冦海。我等栖身邪圣门下时日不短,但恩怨两清,他日必将退出自立,公子如有差遣,自当吩咐,我兄弟必责无旁贷。” 说罢八人一起俯首又行礼。 龙玄还了一礼,有心接纳他们,可自己都在他人屋檐之下,自身都难保,哪里还顾得上他们。 只从锦囊中取出师兄赠予的一块牛角金,在上捏了个指印,打上灵识,吩咐道:“你们日后如有险阻,可焚了这块金子,我在千里之外都有感应,必来助救。” 冦文双手接过,从怀里摸出一块玉佩,递到龙玄手里说道:“这是我家传玉佩,我兄弟每人一块,也有那千里传讯之用,公子如有号令,可做法呼唤。” 龙玄谢过,与他们寒暄一二,那年幼二人冦泗冦海极为活络,不消一刻便与龙玄极为熟稔。 眼见月转西厢,龙玄与八人各自道别,径回薄府。 这一晚,龙玄可谓志得意满,又得见思念之人,又结交了八子。兴起之时御起了乌雷桃花剑本体,只见那剑身急长,已有小船大小,龙玄在这幽幽暗夜御剑而行。 他不意招摇,虽剑势凌厉迅疾,在夜空上飞行却无半点风响,犹如一个武功卓绝的高手蹑手蹑脚行走一般。 乌雷桃花剑自那次大败之后,灵识大涨,痛定思痛,竟彷如生人一般潜心修行,痛思己过。不日间法力竟有了一次较大突破。 此时它能迎合主人心意,载着龙玄在九天之上尽情游览飞驰。龙玄在暗黑夜空向下方鸟瞰,只见云丝缥缈,混沌一片,子夜星空,说不出的幽静恬雅。 看清了来时路,龙玄御着神剑身法清灵,翻转如流在薄府上空旋转了一大圈才缓缓落了下来。 收起乌雷桃花剑,他仍旧隐匿了气息身形,摸到后院墙外,侧耳静听确认左右无人后才运气悍将术,轻轻纵起身形,寻了原路,轻轻走了回来。 此时夜意正浓,月光大盛,所以他极为轻松的摸回了自己所居之地。 扶住门板,轻轻一推,人已闪了进来。室内黑极,他摸到桌边,触到蜡烛,点燃烛火,心中一动,适才兴奋异常,竟没发觉到,这屋子里多了一个人。 他不动声色,点燃蜡烛,映着烛火,果然一张苍白的脸庞浮了出来。 他“大惊失色”“作势欲呼”,声音颤抖的叫道:“你是谁?怎么会在我房间里?” 火光中的人脸居然满是兴奋之色,向前一步紧握他双肩,凝视着他的双眼。 薄月公子! 居然是他! 他目光炯炯的望着龙玄半天,一个头磕了下去,满脸期待的神情。龙玄心中念头急转,怎么今天所遇之人都喜欢给别人磕头呢?这薄月公子位高权重,为什么会如此降尊纡贵,竟如此这般呢?龙玄心中突然一惊,有些明白了。 第5章 薄月公子 面对少主人的炽热目光和那掷地有声的磕头声,龙玄脑子急转,不知道这人究竟是在搞什么鬼。 薄月抬起头,脸色泛起红潮,仿佛少年一般,一扫阴霾,兴奋异常的语带颤抖的说道:“师父在上,我想跟你修习道法,求仙人成全。” 龙玄迷惑大解,想是自己适才得意忘形,在天空御剑被这人瞧见了。面对这诚意满满的公子爷,他心中大悔,就这么一个疏忽,怎么就暴露了呢? 原来这寂寥春夜,和龙玄一样睡不着的还有这神侯薄家的三少爷。这薄府是书香之家,家主薄云天喜好丹青书法,可却还有一个不为外人所知的本事,那就是修仙。 原来薄云天年少之时得遇仙人,加以援拔,对修仙之道已得初境,此时已是凝气中期的修为,但却很少显露于外。但仙法一途,对凡人来说收益不少,他位居人臣在这大元王朝却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尊贵身份,为何能得此等荣耀,跟这修法炼道密不可分。 他祖上虽也是官宦,却始终隐于朝堂,官位一直不高,几代下来也鲜有登云之势。只这薄云天自修道以来,官运亨通,家道旺盛,又用仙术屡建奇功,为这大元国君所依赖信任。 薄家家财万贯,声势滔天。但他却谨记师命,对其修道之事讳莫如深,不为外传。只在家中偶尔修习,身下三个儿子却都被他点拨教导过,所以父子三人基本可算修真之人。 这三个儿子当中,只薄月公子最为鲁钝,资质最差,加之少年不幸,心性自抑,又被两个哥哥排挤,是以在家中地位最为微薄。 兄弟间构陷攻讦之事自出生之前从未间断。一次为祖母拜寿,薄月公子精心绘画了一幅“苍松送鹤图”献做祖母寿礼。薄月虽自卑,但却天生的妙手丹青,对此一道造诣不低。这幅画本以松鹤等物做景,寓意善朴,实为祝愿祖母益寿延年之意。却被人半路掉了包,大家当众抖开画卷时,却是一幅猛虎弑老鹿的图画,图中饿虎狰狞,鹿首丫角多叉,意图恶毒,明明是在暗讽耄耋老人,死于非命。祖母当众被气得吐血,好好一场寿宴变成了悲剧。 祖母本就年高,被这么一气,那还了得。薄云天仔细拷问,薄月一脸茫然,不知原由。 薄云天本想查究此事,可又被这薄月气得不轻,此事至今未能查明。祖母三年后去世,自此便在薄月心中留下了难以磨灭的伤痕。 一个侯门贵胄,尤其是作为纵横朝野的薄云天的儿子,怎么能这般愚鲁滞钝?试想,薄神候一辈子戎马于疆场,谈笑于庙堂,凭借的就是英明果敢如果儿子这般愚蠢呆傻,怎么能指望他成什么大事?好在薄云天还有两个儿子薄情薄意,他便把自己所有心血都倾注到这两个儿子身上,日渐对三子薄月冷淡起来。 这事能怪薄月吗?可侯门深似海,可能有些人一生下来就注定要面对一些他不想面对的事!只能说他太可怜了,而且这种人的可怜没有人会同情。 无奈身处望族虽无心争宠,却也被推到了一个风口浪尖上。 薄月公子自小发奋图强,无奈资质平平,用他辛苦寻来的道人的话就是并无仙根。每次登山访仙,往往都是败兴而归。 被两位哥哥知道了自少不了一顿讥讽奚落,薄月本就脸皮薄怯懦,去方外想有偶获,却空惹阑珊失意,再被一激,终日愁眉不展。 在这大元王朝若要拔高无非两种途径。要么修文取仕,要么练勇从军。薄月读书之能也自一般,脑骨长歪,书都读岔了气,取仕一途早就荒了,并不做幻想。而习武从军呢,这些年访名山寻仙师,虽也无大获,却也偶有小得,至少还有一丝希望。如今这大元王朝崇尚的都是仙法道术之能,什么刀剑斧钩那些都自成了小童戏耍的把戏,上不得台面,而修仙才是这世界里习武的“武”字。如果两样都不行,那么神侯府就会将其放逐,任是侯门公子也只给银饷田地,许做一片富农而不许再做侯公子。被放逐还可偷生,可薄月心知肚明一旦落魄可就是凤凰不如鸡了,而且两个如狼似虎的哥哥会否对自己不利,也实在难说,搞不好连小命都得送掉。 这一夜,薄月本在睡前少饮了些酒,想着靠熏意入眠,刚着枕时还好,睡得也算安稳,哪曾想噩梦连连,那失意落寞之感竟连在睡梦中都缱绻缠绵不去。他在梦中唏嘘,已自睁眼可还以为身在梦中,可见神经麻木钝滞到了什么程度。 中夜清凉,他睡意全退,披了衣服取下墙上玉箫,踱到窗前凭栏吹起。他所住的院落也是整个侯府最为偏僻安静的地方,偶尔弄曲,也不会打扰到旁人。 他在这小阁楼吹曲之时,眼见下方不远处的柴房有一点灯光亮起,以为是自己惊了家仆安睡,他宅心厚慈,心下不忍便即吹了灯不复再奏,只矗立在窗口呆呆望向远方。 那小屋不大一会儿也自灭了灯,却从内闪出一个身影,只一晃就到了后院菜地。薄月以为是家里招了贼,便取下宝剑跨在腰间。他也有些半吊子道术,从床底摸出两个甲马绑在腿上,念了句咒语,甲马灵动仿佛活了一般,将他托着自二楼窗户越出朝那人影追去。 那人影身法轻便,显是身怀仙术蕴而不露,只见他轻轻巧巧翻出了墙。薄月甲马神通只持得片刻,待越出了墙时,那人影已消失在茫茫月色之中。 薄月随着脚印踅摸到了那人影出处,手握宝剑,轻挑门闩摸了进去。一阵搜索也没收获,他虽自抑,头脑却不呆傻,心想这房中平时有人居住,不过府内仆厮众多一时想不起来。但这人自柴房小屋摸出,定不是前来偷盗,否则必去老爷夫人的寝房。但半夜三更鬼鬼祟祟,难定其行是何作为,不如就给他来个守株待兔,以逸待劳。 守了半夜,他眼望苍茫月色,满腔心事又涌上心来,只望着银瀑一般的月芒轻轻窥探。这晚的月亮特别大,似乎能照亮人阴暗的心扉。突然间,他眼前一亮,只见一人自远方御剑而来,在巨大月影中来回穿梭,似要将这轮明月分割为二似的。 他凝住了神,屏住了气,在这静谧夜晚将身凑到小窗口向天空仰望。月色通亮,虽有大片阴影,却能望见御剑之人大致穿着形态。只见他发丝飞舞,衣袂飘扬,剑下之剑仿佛小船,在天空中驰骋翱翔,竟似那江中矫健的弄潮儿。神剑裹着淡淡金光,剑身与月色融为一体。大有纵横驰骋,睥睨众生之态,堪堪一个出尘仙人的模样。 薄月心中大喜,只见那剑光疾射向后院,剑芒掠过屋顶时还有微微震动。他心中喜悦兴奋极了,想自己求道学仙半生,虽不能说是一无所获,却也得益不多。所拜之仙师,不是招摇撞骗之辈,就是徒有其表的二流道人。此时见到真正的仙人,那种仰慕膜拜的心情可想而知。 他急忙窜出小屋,转过屋角向后一瞥,只见后院墙外散发淡淡金光,正是那神剑所发。他急欲冲出院子去哀求拜师,可微一转念,心中有了计较。这么冒冒失失的冲出去,恐怕惊走了仙人也说不定,他的神剑坐落在后院之外,说不定会翻墙进来,或者会不会是是适才跃出去那人? 要说薄月公子头脑绝对够用,不过常年心里布满阴霾,常常妄自菲薄,使得明珠蒙尘,有长处而不得施展。 心中念想既定,便即当机立断,轻轻溜回小屋,掩了门,一切如故,才发生了后来的故事。 龙玄一看是少主人,心中一乱,适才得意忘形,又是空寂夜晚,断想不到自己的处所居然摸进个人来。他眼珠一转,腹部一动,打了个饱嗝出来,假意失态,忙俯身下拜。 口里胡乱编排道:“三少爷恕罪,小的嘴滑,半夜出去寻酒喝,失于职守,罪不可恕,罪大恶极”赔罪悔恨之词络绎不绝,可说了几句就再也说不下去了。 因为他看见薄月以比他更快的速度跪了下去,将光洁滑嫩的一颗尊贵头颅狠命杵在地上,一个劲的磕着,直磕的通通作响。 龙玄见状,急忙起身去搀他。 薄月抬起头额角已流出了鲜血,一张脸热切而坚定,紧紧咬着嘴角,那表情有些令人恐怖,却无时不透出一种渴望倾慕之态。 龙玄的奴才样装得十足,场面话说的也溜。他恭敬的搀扶起薄月,嘴里还在絮叨:“公子你这是为何,快起来,快起来,折煞小人了。” 薄月嘴唇都要咬出血了,自己半生坎坷,每日价都在屈辱和讥讽中度日。今日得遇高人,势必不会放手,誓要拜入仙门,修习法术,从此咸鱼翻身,扬眉吐气。 第6章 五鬼乱心(一) 这薄月公子自小便极其不受家人待见,可能跟他出身也有莫大关系。他母亲是薄云天偏房妾室,又因生他之时难产而死,所以他自小便失去母亲庇护。 也就是说他是庶出,薄云天起初还思恋他母亲,可男人多薄情,随着身份地位的提高,身边女人渐多也就逐渐将他放置一边。再加上嫡出的两个儿子薄情薄意从中作梗,终日诋毁陷害于他,使得其父对他渐渐冷落。 最悲惨的时候,他连个仆人都不如,每每被呵斥惩罚,都有一群嬉笑恶仆对他冷言冷语,落井下石。 这些事情在他小时候发生得最为频繁,天可怜见,他身贱命硬,成长之路虽多有磕碰,却也茁壮至今,待得成年,仆人童厮才不敢过来欺负他。 这些怨念此时被饿鬼一勾,如潮水般涌出,令他气愤异常。试想,谁还没点脾气啊,就算这人豁达善良,可并不代表一直能被人触碰底线的环境下安之若素。 此时被龙玄稳固心神,薄月的情绪逐渐冷却下来,紧握的双拳慢慢舒张开来。 过去总归是过去,这些不好的记忆就让他随风去,把握明天才是明智之举。 薄月心中已除四鬼,心神大半都能自处,又有龙玄协助点拨,已将内心不满大而化小,小而化无。 那饿鬼混沌体终遇降魔灵光,就仿佛鼠儿见到蛇一般,连反抗的余地都没有就被化作一颗暗灰舍利。 灵光大闪,志得意满的卷着五颗鬼舍利越体而出。 在灵光返回之际,薄月倏然抬眼,只觉胸臆之间畅快无比,多年来的阴翳一扫而光。他的双眼此时也变得有神多了,气色转得红润起来。 龙玄召回灵光,一把抓住五颗鬼舍利,命薄月起身。 二人开门出去,御起神剑化作一团暗金光芒朝西北方飞去。 九天广阔,夜云漂浮。薄月紧紧揽着龙玄的腰,忍不住朝下方张望。 只见所过之处峰高河阔,岫美岭峻,一派豪气冲天之感。是了,大丈夫自当顶天立地,建功立业,这些许挫折算得了什么呢? 飞行不远龙玄御剑下落,薄月稳住身形,与其一同翻下神剑。 龙玄道:“这五鬼之灵乃是最脏最毒的五种厄运所化,必须立个镇魔塚,既能震住这些恶灵又能使它们驱散怨念早日投胎。” 薄月点头领悟,这次驱魔竟令他对这阵法之术产生了浓厚的兴趣,思量着等师父得空时讨教一二。 龙玄算准了方位,在一棵大槐树下浅浅的刨了五个间隔不到半丈的坑洞,将这五颗鬼舍利都用符纸包裹好后填埋进去。 薄月帮忙处置,不大一会儿便即完成。 他心中畅快,心胸之中无比的欣悦,虽也憎恶这害人的五鬼,可却想得通透。 如果不是自己素有心结,也不会被人下这符咒,今后之路势必自强不息,稳固自心,才能不被外魔所扰。 想通这一层,居然还款款拜了几拜。 龙玄望着他,声色不动,轻轻道:“你为何拜他们?” 薄月悠叹一声道:“毕竟我有心魔才找召来的厄鬼,错不在它们,皆在我自己。” 龙玄大悦,觉得此人虽无道根,可骨子里却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如水月华轻轻洒下,映在薄月脸上。那脸上再没有忧郁怯懦的神态,取而代之的是沉着坚毅的眼神。他幽幽望了一眼五个小小坟茔,仿佛那里埋的是自己,过去的自己。 时光穿梭,转眼已到初夏,薄月自去心魔后,精神大振,气色变好,胃口也好了许多,能比以前多进半碗饭。夫人孙氏见状心喜,这几年随着丈夫日渐萎靡的形态,暗自里也跟着着了不少急,眼见顶梁柱重整雄风,打心眼里高兴。 薄月依了龙玄嘱托,每天深夜悄悄去他小屋修道。他资质普通,身体薄弱,不适合练龙玄的真火仙法,却对阵法符道乐此不疲。 龙玄不光道法高深,这阵法一术经师兄点拨,造诣实也非凡。所以此时传授给薄月,自也使其受益匪浅。 不到三月光景,薄月道法仙术大有精进,他学会了攻击阵法“天雨八百剑阵”和补气归元的“一气连心养气阵”两种,自身法力也有所提升,虽然天生力弱,学起步法之术却略有小成,迷踪步已得龙玄真传,一经施展六道残影数吸才散。至于御空之术也能驾驭着飞剑缓行数里,只没有神木做本,只能用自己的凡剑降龙,龙玄一直想给他弄一把好的做本命飞剑却没有良好机缘,一直饮恨心中。 初夏风光,万物勃勃,后院之中一片樱绿之色。龙玄早换了单衣,自与薄月相交数月,吃喝用度标准直线上升,身宽心安竟胖了几斤。 身心舒服,却也未忘记修行。他的金丹巅峰境界已提升到了大圆满境界,这几个月来教授薄月之余,都在思念远方那终做己妇的小蜻蜓,心中万分焦灼,却总感时机未到,修行尚浅是以不敢轻易踏出侯府半步。 这一日,骄阳驾空,直把这侯府晒得一团火热。薄月公子在寝居内着了一件凉衫,佩戴各类金玉饰品,领了父命准备去书房受教。 下了阁楼转过凉亭,顺着小湖之畔轻踱一阵,身上已不堪炎热出了一层细汗。 进了小楼,顺着楼梯徐徐上行,还未及门口就听见父亲和两个同父异母的兄长交谈之音。 “父亲,这书房之中素无外人进入,此事大有蹊跷,您前些日子吩咐要潜心书画,命所有侍女仆僮不得上楼,距今已有两月,想必不是府内人所为。”这声音轻缓动听,言辞又理节分明,却是大公子薄情的声音。 “父亲,这事不容小觑,我想是有些妖祟作怪,我们父子关门说话,此事绝不简单。”二公子薄意话语简单,却往往切中重点。 薄月轻推房门,先给父亲行礼又毕恭毕敬的朝两位哥哥一一行礼。 两人一个眼望屋顶,一个假意亲热,都是一副生分至极的形态。自小到大这两人很少给自己好脸,偶有接触,也是眼含嘲讽面含冷笑。 薄月虽早就习惯,可此时今非昔比,脸上虽不动声色,可再不是以前那般怯怯缩缩像个鹌鹑一样。 两日见状,心中诧异,互相递了个眼神,其中意味不为人知。 薄云天生得一副长方脸形,颌下掌宽髭绪,眼角皱纹不少,面上皮肤细嫩,一双手更是纤细柔和,显是过着养尊处优的生活。 待薄月见礼,头都不抬,缓缓说道:“前日我练字到中夜,不及回房只在屏风后凉榻上安寝,半夜里这房中有些微微动静,我以为是晚上凉风吹进,也就没起来,哪知道今日,喏,”一边说着一边挑起案上一张写满字的宣纸,接着道:“你们看看我明明把这字写到一半就困倦安睡,哪想到今日被人补上了半句。” 那宣纸上是一首诗词,前半句是“一弯残月成三影”,后半句则被独具匠心的应了一句“福盈豪门”两句诗词虽也工整,内中含义却似别有隐情。 “我修道半生,可也未有大成,战场厮杀还算勉强,可对这邪祟妖灵之物可没有应对办法。”薄云天缓缓摇头,一边望着飘飞俊逸的下半句诗文说道。 薄情薄意见薄月进来,早就在心里合计怎么算计他。见有逢插针,便即说道:“父亲,你积攒世间法宝无数,想是因此引来邪祟,其实是父亲福泽深厚才能此机缘,要知道但凡有点灵性的法宝都是有灵性的,父亲坐拥世间至宝逾千,这就是众望所归,福缘满溢的表现。至于些许妖邪,我等兄弟出力定能将其擒获驱逐,必不会再让您忧心。” 这番马屁功夫拍得可谓十分到家,居然能从邪祟入宅引申到德报上,也算是别具匠心了。 薄云天深深望了他一眼,未表态度,一眼瞥见薄月,这三少爷一直以来萎靡怯懦,最近不知怎么了,英姿勃发的,像转了性似的,便开口问道:“月儿,对于这事你有什么好办法吗?” 薄月对这宅中怪事早有耳闻,一些丫鬟仆厮早就传得疯了,从一进书房,他就在暗暗盘算思考,直等父亲开口垂询。 “回父亲大人,首先这个妖怪可能并无恶意,因为寻常怪祟专找一些身体虚弱的青年男女下手,或勾男子淫乱,或引女子失身,只留墨宝的还真是闻所未闻,但更可说明此物并非想害人。其次,虽不是害人但必有所图,父亲的藏宝阁中宝物成堆,终日散发光芒宝气,想是引来怪物源泉,只是您得仙师传授,在宝阁设下的阵法一般道仙境界的人都无法进入,这怪物应该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只能望洋兴叹,无意间看见父亲的墨迹一时心痒所以才败露了行踪。” 薄云天一面听着,一面点头。心中对这三儿子的看法逐渐有了改观。他一直以为这老三是即窝囊又废物,今天唤他来本是无意,哪成想他这一套说辞有礼有节,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能说得通,不由得朝他投去赞许的目光,轻轻点了点头。 第7章 竟能受命 眼见薄云天有些赞许薄月,薄情薄意心中不是滋味。 两人自小就沆瀣一气,一直跟薄月过不去,百般刁难欺负,此时被他三言两语抢了风头,心中难免有些恼怒,兄弟二人对视一眼,计上心来。 大哥薄情眼珠一转,凑了过来,微笑道:“三弟所言极是,这次我们这两个当哥哥的没有想到这一层,只不知你有什么对策呢?” 薄月看着大哥一脸虚假的笑容,知道他的话语里一定有后招,想了想自己处境,忽然想到龙玄,心中大定,任你是什么阴谋诡计也自不怕了。 薄月思忖一阵,说道:“父亲,您这里还有藏宝阁有什么缺失吗?” 薄云天说到道:“藏宝阁那边正如你所说,有大阵护卫没有任何缺失。但这书房中丢了一块盘龙镇纸。” 薄月眼神专注,问道:“哦?那镇纸是否是重宝?可有什么特别之处?” 薄云天道:“也没什么稀奇,不过材质比较特殊,据说是海底寒铁杂以凤栖山千年石精混合制成,终日冰凉,无论寒暑上面始终挂着一层霜气。” 兄弟三人一听这等描述,各自在心中咂舌,父亲真是眼界高远,这等宝物流落世俗怎么也能值个千把两黄金,他居然还说没什么稀奇,可见其手中宝物的品级是何等珍奇。 薄云天看着三个儿子异样的表情,若有所思,说道:“可能是我眼界太高,可在我看来这东西就是个玩意,既不能培元补气,也不能增进修为,修行之类拿去断然无用,就是个鸡肋。既然排除是凡人盗贼所为,就是修行的妖祟邪灵,我实在想不通,那东西除了雕刻精美之外,对于修炼却是没有丝毫帮助。” 薄月心中已有计较,可又不能主动请缨,他虽修为大进又有龙玄这个深不可测的后盾,遇事却始终留着心眼,冷眼静待这两个哥哥是怎么对待自己。 果不其然,大哥薄情将矛头对向自己,说道:“不管怎样,父亲是失却了物件,就说明此邪不除,早晚是患,既然三弟对此事极有见地,那不如就为父亲分忧,将那邪灵捉来惩戒,如何?” 说完之后一脸古怪的表情望着薄月,旁边的薄情眼里也带着嘲弄的笑意。 论境界,这兄弟俩都已是凝气巅峰了,比薄月至少高出两层,此时却把薄月推了出来,明明是要他好看。 薄云天此时也没有准章程,听他这么说,觉得也不失是个办法,可这薄月自小就孱弱无能,而且修为又低,此事交给他办,能够胜任吗? 薄月此时演技爆发,诚惶诚恐道:“大哥二哥修为高深,比我强得多,我虽对这事小有心得,却不及两位哥哥的手段,这事我去办恐怕大不可行。” 眼神委屈怯懦,把一副极力退却的神情演绎的极为到位。 你越不敢接手,,偏偏就越要让你出丑。 兄弟二人大力推荐,说什么自己不行,没有三弟的头脑及手段,既看不透这事原委,又没有十分的把握,两人把自己说得十分不堪,把薄月捧上了天。 薄月伪装的很是到位,但不忘话中带话道:“我的凝气初段境界比两位哥哥差得远了,而且又懒于修行,两位哥哥自小便能承父命,哪次出手不都是为父争脸,自己争气吗?我哪有你们的手段?” 这话说起来实在自抑谦虚,其实是在点明二人见了好处就忘命,而一遇到棘手难办的就退守一旁,兀自把他人抬出来挡箭。 薄云天听出了薄月话头里的意味,心中对薄情薄意也有少许不满。两人是兄长,修为又高,自己没少花心思在这兄弟二人身上,指望将来能光耀门楣,哪曾想遇到这等怪事,两人心中没有计较,此时又推三阻四的搅扰,对二人的好感瞬间低落了不少。 薄云天看了三个儿子一阵,叹道:“薄月不成,他修为太低,又没有什么护身法宝,一旦遇到个手段高强的妖怪,恐怕他不是对手。这事就此放下,我暂且将这书房贴封闭锁,待得寻访方外仙人再来开启捉妖。” 语气中失意唏嘘,显是对儿子们的表现极为不满意。 薄月眼见时机成熟,说道:“父亲不必犯愁,这件事我应下了,薄月虽本事低微,可素来不惧妖魔邪祟,看这种种迹象,也不像经年大妖,区区野灵我还未放在眼里。” 他这一吐口,薄情薄意窃喜连连。 薄云天却深有忧色,望了薄月一眼,都是自己儿子,虽有时厚此薄彼,但还是不愿其罹险。他不放心道:“你行吗?这妖怪虽未露行藏,可我也知道它来无影去无踪的手段。连我这凝气大圆满的手段都未能窥得全貌!” 薄月自信满满道:“父亲放心,我最近苦研道法,对阵法一途多有心得,必能将之擒获,实在不行我自保得能力还是有的。” 薄情薄意见腥下蛆道:“嗯嗯,我们二人久闻弟弟的志气,这次出手一定手到擒来,不辱使命。” 薄云天有些不快的看了两人一眼,对薄月说:“跟我去藏宝阁一行,你们俩都回去!” 薄情薄意眼见父亲对己态度骤变,敢怒而不敢言只得灰溜溜的回到各自住处。 藏宝阁在花园尽头的一个假山之后,薄云天手举火把,没有呼唤厮仆,独自一人打开层层固锁,推开黑黝黝足有尺许厚的铁门,那大门推开时发出沉重嘶哑的声音让人为之牙酸。 只见内中是一溜向下延伸的台阶,大约有个千八百阶。一直走了半天,薄月只觉周围气流渐渐闷滞,急忙运起龙玄教授的吐纳心法调理内息。 转过台阶,又绕过一道墙壁,前面豁然开朗,一个足有两三亩大的厅堂出现眼前。 大堂地面铺着花岗石,上面刻满符箓,大堂四角各有四只神兽雕像,口中吐出各色气流。 薄云天讲解道:“这里是为父藏宝之所,那四个神兽就是这禁制大阵的阵眼所在。” 说着遥遥一指,只见远处霞光弥漫,雾气蒸腾,四只神兽睥睨威严,所造成的威慑之力让人不敢近前。 薄云天手掐法诀,向对面铁门遥遥一指,大门到两人身前的云雾驱散,出现了一条光滑宽敞的道路。 两人联袂而行,薄月已接过父亲手中的火把,火光微颤,薄月经过神兽时,忍不住透过火光去观瞧,被那狰狞凶狠的样子吓了一跳。 两人进了铁门之后,薄月瞬间看得呆了,只见内中金光灿灿,色彩绚丽,成堆的宝物布满近五亩地的巨大仓库。三丈高的架台一眼望不到边,各类飞剑兵器,铠甲法器,比比皆是。 薄云天望着满室宝物,悠悠说道:“我穷极全力,攒得这一室法宝,实想晚年谢朝时没事在家参悟修道之用,是以一直深藏其形,没想到还是被人给盯上了,你随便看看。” 薄月一边听父亲感慨一边左右闲逛,他对丹青书法有所领悟,所以竟去看一些秘籍仙书。看到两本书籍较为特别,一本叫做“通天宝典”,一本叫做“修心十八法”。这两本书造型古朴,周身散发着水流一般缓缓而动的光芒。 薄云天此时从书架后踱出,手中多了一个宝镜,见儿子注视着这两本书,说道:“这通天宝典是本寻宝秘籍,相传拿着它可以飞升得道,还能找到能窥视人前世今生的前尘壁,这还是为父我年轻时征战八方缴获而来得,据说天下修行之人没有不想得到他的。为看自己今生有否仙根,都挤破了脑袋。”说罢把手中宝镜递给薄月,并说了一下这宝镜的用途。 此镜叫驱邪灭妖镜,能震慑妖怪,限制其行动。交给了宝物,又细细叮嘱一番,父子俩商讨好了,决定让薄月今夜埋伏书房,一举擒妖。 两人各自回了寝处,薄月屁股还没坐热便去柴房小屋找龙玄商议。 龙玄听了他的描述,心中没有一定计谋,只觉得除妖之事必须谨慎,毕竟实力怎样谁也不敢断言。 二人自中午就在柴房商议,薄月公子连午饭都是和龙玄将就了一下。日落西山后两人和衣小憩了一下,醒来时已至中夜,各自换了劲装疾服,悄悄摸道书房,翻上了房顶各自隐匿身形。龙玄手印一翻,一个紫色气泡将两人笼罩在内。这是正气门的匿声诀,当年澹台墨曾使用过。 深夜时分,明月当头,蝈吟蛐唱之声此起彼伏。幕布一般的月芒挥洒下来,映照在屋顶两人的脸上。那两张脸庞都散发着着少年一般的红润和兴奋。 时光慢慢流逝着,仿佛永远不会发生什么事情。周围一片安静,书房被精心布置,窗户自然的半开着,内中的书案上原来的写满诗词的纸张已被撤去,现在放着的上面是薄月新作的一首诗。 第8章 盘龙镇纸 待得夜半,万物聊赖,只剩那终日不疲的夏虫兀自吵扰不休。园中忽然弄起一阵清风,趁着天上明月,一个虚影摇摇晃晃的自池边缓缓飘来。 看这身形如履云端,虚浮飘渺,彷佛被遮月的祥云载着一般。 渐渐近了,竟听见那人影幽幽淡淡的哼唱着谣歌曲目。 “青青濯草,悠悠我心,天地同在,为我倾诉;绿绿湖水,荡荡我肝,日月追逐,为我告白……,”曲调委婉动听,境意通俗抒情。 龙玄听见歌声,眉头一皱,好大胆的妖怪,居然敢踏歌而来。昨日还只藏头露尾,怎么今天居然这般有恃无恐。 薄月有些耸动,却又不敢过分,怕弄出声音惊扰了这妖怪。洁白的月色倾洒在他的脸上,不难看出皮肤表面流露着红润的光泽。 那妖怪走得近了,朝书房一招手,二楼双轩唰的齐开,只见他轻轻纵身,人已进了书房。 下方书房地面已被薄月在四角打了阵眼,各自放了供给剑阵法力的宝石法器。那妖怪却未发觉,走到桌前看了一眼上面的纸张,嘿嘿一乐,取过墨宝刷刷点点,在薄月诗句后添上了几笔,然后吹干了墨,持着走到窗前,借着月色看了看。越看越觉得得意,咯的一声打了一个饱嗝,身形更显虚飘,显是喝了酒。 龙玄和薄月在屋顶悄悄揭开瓦片,一直在偷眼看他。这时两人周身被匿身咒保护,半点声音也泄露不出,龙玄眼力非凡,在暗夜中也能瞧得分明。 这个妖怪修为很低,也就是凝气初期左右而已,身后是否还有经年大妖护持可难说。 是以龙玄一直按捺欲奋而起之的公子薄月。那怪今晚兴致颇高,站窗前欣赏自己佳作片刻,才满脸欣喜的转过头来。 这妖怪和常人无异,而且穿着打扮极像个读书人。只见他头戴方巾,身穿长衫,腰扎丝绦,一张脸也是俊逸飞扬。 他轻轻走到书桌之旁,自怀中摸出一张黑色纸笺放置于上,正巧一阵轻风拂过,那纸笺竟掉到地上。 他脚步蹒跚的捡起纸笺用手按住,另一只手去桌上摸索,那做派彷佛主人一般对房内摆设极为熟悉。却摸了半天也未摸到什么东西,呆立了半响才嘿嘿傻笑道:“忘了,忘了,那盘龙镇纸被我献给尸王塑炼极品棺材钉了。还以为在这书桌上呢,该死该死!” 说着轻轻给了自己几个爆栗,嘴角的笑意变得更浓。 这下没跑了,人证物证俱在,刚才的话头可以断定那盘龙镇纸必是此怪所窃。 这白衣书生安排妥当,正欲离去,正听房顶咯啦啦一声响,一个雄浑厚重的声音响起。 “何方妖孽,私闯民宅,偷盗宝物,该当何罪。”随着喊声响起,屋顶瓦片被揭起一大块,龙玄眉目凛凛,仿若得道仙人一般自上面徐徐而落。 这正气门的养气境界相当于普通修者的金丹境界,小出而大同。不同之处就在于正气门对气的强调和掌控。此时的龙玄,经师尊点拨又有火精帮忙淬炼,虽还只是养气境界,但对真气掌控已纯熟如流,直追御气初境。 薄月公子却未有这般手段,他直直自上落下,身轻如燕,未溅起一丝尘埃。但却不能像龙玄那般在上空像撑着把伞似的徐徐落下。 那书生一见两人出场方式都这么绝伦逸群,自忖不是对手,急忙一闪身一股浓烟喷出,他已瞅准窗口位置,趁着烟雾弥漫就想抽身而去。 这么好的喂招实战的机会薄月怎么会放弃,只见他手掐法诀,头发之中飞出一把细小发簪,飞出后就反转变大,疾速向前飞舞。大大小小的飞剑都呈古铜色,天色虽暗,却也掩盖不住飞剑上的淡淡流光。 四个墙角一阵明暗交替,阵眼的灵石法器已经开始运转。四束光芒角度各异,但都可在空中汇聚成一点。 那白衣书生修为虽只一般,但触觉却灵敏异常。一被发觉就拼尽全身力气逃窜,可背后数百飞剑疾速而至,只觉后心一大片的清凉之感,还有飞剑群出带起的风也是格外劲厉。 他身影刚要挨近窗边,飞剑也跟了上来。龙玄左手抬起,五指成爪,虚按他的后心,大喝道:“三少爷,留活口!” 说罢指爪一紧,那白衣书生就被隔空抓了过来。薄月第一次操控这剑阵,心中喜不胜收,正想拿这来历不明的妖怪练手,被龙玄一喝,不敢违抗只得手掐剑诀,那些飞剑只能虚立空中,几百只一起遥遥指着白衣书生。 那书生落在龙玄手上就像是个小孩玩具一般,连一点挣扎的能力都没有。 他错愕的回头,只见一个脸色冷峻眉目清秀的少年攥着自己后心,使他连想转过身体来面对龙玄的能力都没有。 龙玄越感自己所想没错,这么点微末道行也敢来神侯府撒野,一定是有背景的妖怪。他左手不松,左右冲着书桌向自己一招,那张黑色纸笺彷佛有生命般飞落入他的手里。 那黑色纸笺彷佛树皮也像干枯的人皮,灰暗难辨还粗糙不堪。 这时,园中火光通明,园中已围满了人,薄云天知道儿子今晚要捉妖,是以连衣服都未脱,就在书房不远处胡乱觅了一处房屋,始终都躺在床上听着这边动静。 薄情薄意听到龙玄大喊之声,也各自披着衣服从房里奔了出来,他们所居之处离此甚远,是以只闻这边噪杂声音,诸般情景不能尽视。 一群人乱作一团,急匆匆地冲上二楼。一阵急促而杂乱的脚步声响起,书房之中被大群火把映照得宛如白昼。 只见薄月公子簪缨碧璨,面如冠玉,英姿勃发。右手掐着剑诀,数百只小剑虚立当头,在半空中围成了一个剑圈,齐齐得剑尖朝内,内中跪着一个白衣书生模样的妖物,身体一闪一灭仿佛人呼吸一般有节奏的渐渐变得稀薄。 薄月自打娘胎出来至今,就从未像今日一般扬眉吐气过,长期受到打压和排挤令他敏感脆弱得性格彰显于外,原本开朗健谈的一个人,逐渐变成现在这个终日愁眉苦脸、少言寡语得落寞模样。 龙玄此时已十分聪明得躲到一旁,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一根齐眉棍。给人得感觉就像是陪同主家来捉妖,不过看身形打扮多半是摇旗呐喊,协同帮助得样子。 他不想败露行迹,以免多生事端。而且这件事已经变得十分棘手。 那黑色纸笺上一行晦暗的文字。 “薄家主人:闻有重宝,速速献来,如有怠慢,全家归西。尸王草字” 这白衣书生不足为虑,令人忧心的是这尸王,究竟是何方神圣,这等口气,料想绝非等闲。 薄云天被众仆和两个儿子簇拥着上得楼来,一望被擒获得妖怪,心中一动,怎么似曾相识似的。 薄月龙玄二人将他吓得够呛,此时身子正渐渐变成半透明得模样。 他瑟缩着,眼中充满了忧虑,委顿得身子颤抖不止。 府内人等都十分好奇,看见这书生怪异的形状,便知道他肯定不是凡人,眼见已受挫被捉,都一心想看看究竟是何物所化。 可宅中入妖,毕竟不是什么光彩得事情,薄云天屏退了围观人等,大家才意味索然的纷纷下楼。 这时候房中只剩薄云天薄月两父子和龙玄,薄月龙玄此时乖觉的闪到一边束手而立。那怪身上被薄月打了一道灵光锁,一圈圈的黄色光环将他缚得好像个粽子。 这个时候薄云天慢慢踱步到书桌后,仿如审案一般,开口询问:“你是何方神圣,怎么到我薄府来兴风作浪?” 那白衣书生畏缩道:“我不是外面的妖怪,我生在薄府长在薄府得道在薄府!” 三人一听都各诧异,薄云天疑道:“此话当真?” 那怪说道:“我本是你书案上的一方古砚,只因你收藏重宝居多,有些是修道炼法之物,你每日把玩,而后又来研墨写字,时日久了我吸收了你带来的宝光灵气,进而修炼成精。” 三人一听都感大奇,这世界还真是无奇不有。 古砚续道:“我修炼得道本只是一团精气,后看你挂在西厢房的百子祭天母的图画,一时喜欢便化作了画中的仕子模样。只因我自幼便围在你左右,耳濡目染本身又是墨灵,所以对诗词歌赋水彩丹青之术较为热衷。” 薄云天才想起,难怪一见他时有种熟悉的感觉,原来他是自画下来的。那百子祭天母乃是当朝故事,讲的是一百个取得功名的仕子一起给皇太后祝寿的场景。仕子风流,仪态丰俊,一幅画种百态仕子像,尽揽其中。 “即是在我处成仙,为何不饮水思源,回报宅邸,却要无顾生事,犯上做乱?”薄云天在官场多年,洞察案情最为拿手。 古砚委屈道:“我乃一方小邪,素无大法,只懂得来去如风,隐身遁形之术。这百里开外西南百鬼林有一处乱葬岗,岗立有一千年尸王,方圆千里的妖祟邪灵都要臣服于他听其号令。我对他早有拜谒,纳贡谄媚。礼数不差一毫,只求安身立命,不生事端。哪知这尸王近日听闻谗言,说那修仙至宝通天宝典在薄府之上,便命我来偷盗。” 第9章 通天宝典 “据传那宝典乃是修仙必经捷径,其内有炼法修道的法门不说,据说还有一张藏宝图,那藏宝图有能找到绝世奇宝前尘壁的路径。一旦得了前尘壁便可知未来今生,修行之类无论人或妖哪个不想知道自己仙途多远,能否成仙的。这尸王虽是邪怪,却也妄想得道飞升,便命我来偷盗。我慑于他的淫威,无计可施,只好来主家伺机下手。” “我虽窥得宝阁所在,却苦于被那大阵所阻,凭借我这点微末道行实难进入,又生长于此,发自内心是不想出卖主家。便硬着头皮如实回报尸王,那尸王倒也没与我为难,只写了这纸笺命我送回。我喝饱了酒回来送信败露了行踪所以被捉。” 薄云天已接过龙玄递来的纸笺,只觉这信纸兀自冰冷冻硬,仿佛冬天坟地里的纸钱一般。想是妖力所为,再看纸笺上包含威胁的语句,更是愁自心起,不由得眉头皱起,踌躇起来。 其实他是武将出身,年轻时本不信世上的邪祟之事,后来出外征战,遇到敌军派遣的一支金甲将队,端的刀枪不入,力大无穷,把他的军队打得溃烂不堪。后来还是听了副将建议,请了慈云山的心晖大尼姑帮忙破解,才得以剿灭敌军。 那一场争斗实在令他终生难忘,拂尘化雨布满天,金甲神光耀四方。那场修道者之间的争斗令他开了眼界,改变了观念,从此也一门心思的研究道法。 这世上鬼祟之物属实是不少,这尸王能称雄千里,自非等闲,自己虽贵为侯爷,可早已交还兵权卸甲归田了,再者说就算有兵有权,那野修妖祟之辈又岂是刀兵能对付得了的? 他虽知此事凭己之力实在有心无力,却征战日久,深谙兵道明白那知己知彼百战不殆的道理,当下向古砚精详细询问了那尸王的渊源和法力。 这尸王号称千载修行,栖身在西南方百鬼林中的乱葬岗。法力精深,为恶一方,百里之内无论幽魂、邪祟、蛇精狐仙都被其尽揽囊中,镇压欺凌,逼得它们年年纳贡岁岁称臣,至于法力到底是何境界,古砚精也自不知,每次去献纳宝物之时,都是只闻其声,不见其人。 薄云天静静听着古砚精的解释,眼睛始终没有离开他的身周,一边倾听一边审视他是否在说谎。古砚精性情天真,目光真诚友善,似乎每句话都是真的。 越听越觉得绝望,堂堂王朝神侯可谓的是号令八方一呼百应的人物,却对这些方外修炼的妖物束手无策,一时技穷,脸现深忧之色。 薄月见父亲低迷,心中豪气顿生,原来这位也是个激进冲动的性格,不过被陈年旧事扰得终年萎靡而已。 “父亲,不必忧心,既然此事非人力所能办到,不如交给孩儿去办,我虽道行不高,但为了家族安危,势必与那尸王决战到底,绝不屈服。”满腹珠玑真不是盖的,关键时刻说出的话总能义正言辞,替人释怀。 薄云天抬眼望了望他,缓缓摇头道:“你?太年轻了,你不知道……”说到半道一眼瞥见龙玄在一旁安然而坐,心中突然有了打算。 从他一上书房看到这家奴打扮的人心中就是一阵悸动。他是凝气巅峰的境界,修道年岁已自不短,这小仆虽低眉顺眼,敛身束手,却无时不给人一种高深的感觉。 他心中一惊,虽不能准确感觉对方境界,想来也是对方故意隐匿。但明显能觉得他道韵深厚,绝非常人。 眼见儿子对他毕恭毕敬,虽表面上主仆地位分明,给人的感觉却是以此人马首是瞻一般,而且最后审这古砚精的时候,儿子居然没有命其退下,而且看这人的神态,根本就没有要走的意思。 最近儿子的性情大变,从以前那唯唯诺诺的性格转变成如今这大包大揽睥睨众生的豪态来看,应是得遇机缘,而且功力大进,如果没看错的话,适才降伏古砚精的剑阵乃是仙界最为着名的“天雨八百剑阵”,虽是初等,却也并非是凡人可以窥得的。 这貌不惊人的小厮莫非是世外高人? 薄云天毕竟老而弥坚,虽修为不高,阅历却是极为丰富。 当下他也不动声色,续道:“月儿为父分忧的心情我能理解,可你毕竟修为不精,擒这小怪尚且还可,那千年尸王必是经年大妖,你未必可敌。”说着望了委顿在地的古砚精,老奸巨猾的猜想,擒这小妖想必都是你那高人师父在后压阵才得手的。 薄月不知父亲用意,激动的脸庞涌上一层红潮。“父亲大可放心,今日才是儿子小试牛刀,我的真实本领还未得以尽展,希望父亲给我这个机会,而且事已至此,那尸王必不会罢休,就算牺牲我一个换来大家得安生,也无不可。”语气坚定,底气十足。 他越这么急功近利,薄云天越笃定他身后得高人深不可测。 似良思许久,才重重点头,缓缓道:“好,年轻人确实需要机会磨炼一下,咱们祖代虽为官为将,可跟修道者比起来简直不足一提,你如能通过这次历练功力大进也算为父为祖争光,你携了这古砚精同去,如有不妥先让他垫背。” 话语一出,地上得古砚精身子一缩,脸上得愁容更加浓重了,口中低声埋怨:“我这是几辈子修来得福啊,如此倒霉。” 当下薄月拜别父亲,押着古砚精,携了龙玄一起回到柴房小屋。 他见四下无有外人,涎着脸笑嘻嘻得凑了上去,对龙玄说道:“这次得事还得麻烦您老人家了,帮我料理此妖。” 龙玄没好气的哼了一声,讥讽道:“不敢,薄大少爷如此慷慨激昂,在你爹面前意气风发,想来早有胜算,怎么还劳动着我这下人仆厮。” 他有些着恼薄月这强自出头的做法,对他遇事不与自己通气使眼色就一口承应心怀不满。 这话一出,浑身被亮闪闪绳索捆缚的古砚精扑哧一声笑了,竟不顾自己处境的嬉笑道:“楼上仆尊主,楼下主畏仆啊,真是乐哉,妙哉!” 薄月恼羞成怒,狠狠一脚踹了过去,:“你个臭砚台,还特么在这里出口成章,你个偷镇纸的贼!” 古砚精法力被禁锢,身形单薄却也是实化之躯。被一脚踹得飞出老远,一头栽在地上歪着身子直哼哼。 “不要老精啊怪得叫我,我有名字得,我叫柳下挥。”古砚精委屈得自报家门。 “挥你老母!再多嘴我做个法化了你!”薄月激动得脖子上得青筋都爆了出来。 龙玄望了望他,心中一阵好笑。其实这事总都想个解决办法,自己在这薄府栖身时日不短,虽是下人身份可也吃了他家不少白米饭,再加上这亦徒亦友得的薄月公子,此事断无不管的道理。 他只是闹点小情绪,想到此事利害之处,也就宽宥了薄月。 两人闹了半夜早就饿了,想去厨下安排些饮食。依龙玄之意,弄点素面随便垫一下就好了。哪知薄月却不依,喊起厨师灶娘,大张旗鼓得弄了一桌宴席,六碟精致菜肴,中间还用炭火围了一个大砂锅。 这些仆厮眼见最近薄月得宠,对其号令莫敢不从,端茶送菜殷勤恭顺。只是大家都搞不懂得是,三少爷用夜宵为什么妖选在柴房旁小屋这等污浊下等得所在。 薄情薄意此时也未去安睡,被薄月夺了风头心中兀自不爽。两人聚在薄情居所客厅,四目相对,都带愁色。 柴房小屋本就狭窄,一个硕大桌面合三人之力才挤了进来。桌上七碟八碗满等等得摆了一大桌子。此时中央的砂锅正翻滚沸腾,内中鲜红的羊肉片和豆腐白菜等物被煮得烂熟正散发着阵阵香气。 一时之间,晦暗阴冷的小屋被香气充满,显得格外温馨舒服。 龙玄薄月分上下手坐定,薄月为龙玄满满斟了一杯酒,两人一边吃喝一边商量对付尸王得策略。 趴再地上的柳下挥眼睛直勾勾望着这边,不停得大口吞咽着口水。 薄月看见他这副样子,笑道:“怎么你这墨宝之怪,也食得人间烟火吗?” 柳下挥昂然道:“当然,我虽修行年短,却最懂风韵情调。美酒美食美女都是我得最爱,如不爱这些东西,纵成天仙也枉然。” 薄月笑出了声,觉得这柳下挥谈吐风趣,性格诙谐,偷盗家宝实非身不由己,并不是诡邪之怪物。想解他捆缚,量他这点微末道行绝逃不出自己手心。可因有前辙,在龙玄面前不敢造次,用目视之,视龙玄态度而定。 此时薄月已主动与龙玄达成协定,有外人在时,龙玄依然为仆,任何场合不表态度。没人之时就以龙玄为主,所发号令无有不从。 龙玄喝了一口酒,望着柳下挥,他看人可比薄月深得多。不会被人三言两语或者老实的外表所迷惑。 第10章 千年尸王 柳下挥嗅得酒香菜香再难按捺,口不择言道:“让我和你们一起吃喝,我有大秘密告诉你们。” 龙玄心中一动,使个眼色,薄月依遵撤去柳下挥身上得禁制。 他肚里酒虫早就躁动,急忙奔了过来抄起酒壶大口喝了起来。 咕嘟嘟一仰脖子就是半壶酒进肚,饮罢之后又挑起一盘凉拌牛肉中得牛肉片一口吞入三口两口咀嚼下肚。 待坐定身形,发现薄月龙玄均停着注视自己。便得意洋洋得又斟满一杯酒大口喝了下去。 薄月不耐道:“喝够了吗?什么秘密快说!” 柳下挥放慢语调说道:“知道那尸王离此百里,为何对府内之事这般了解吗?还有我深居薄府多年都不知道老主人有那藏宝之阁,想来除却家中至亲,连服侍多年得老仆都不知道的事,为何尸王能在百里之外得悉?” 薄月凝神道:“莫不是那千年尸王果有通天彻地无所不知的本事?” 柳下挥不屑道:“此言荒谬,他如真有如此大能,还要你家的通天宝典作甚,那宝典无非也就是指点金丹境界的修仙之辈能更上一阶罢了。不过修真界以讹传讹,流言四起,越传越玄。” 龙玄不动声色,只轻轻询问道:“那是为何?” 柳下挥俯下身子,神秘兮兮道:“薄府有尸王的内应,我早有怀疑,初次与尸王会晤,他就对薄家之事了如指掌。什么通天宝典啦,前尘壁图啦,青云之气了,转运天阶啦!说起来如数家珍,知之甚详。” 薄月心中一紧,薄家这些宝物机缘还是自己小时候听老仆人说的,从来未曾听父亲提起过,想来必是家中秘珍盖不外露的。 龙玄微一沉吟,已迅速判断出柳下挥此言非虚,可他一向深居简出,对府内人员所识不多,此事恐怕薄月才能猜想得到。 薄月皱着眉头想了半天,却并无十分收获。自己在府中地位一直不高,得遇龙玄之后大有好转也是才几个月之前的事,大哥二哥做什么事都背着自己,父亲也不十分疼爱,所以竟不能想到是谁。 他头脑条理清晰,问道:“你还有何凭证如此坚信此事?” 柳下挥道:“有次我差点就撞到那人,一直追到郊外,但他身法太强,而且修为在我之上,我一直辍到乱葬岗才看不见他。此事一过,第二日那尸王就命我来盗盘龙镇纸,他栖身的棺木属聚阴气邪气的所在,之前的棺材钉法力已失,竟探得这盘龙镇纸材质属阴,最适合做那棺材钉,从而更利修行。你们想啊,老爷桌上的一块镇纸的功效那尸王都能得知,这不是有人通风报信又是什么?” 龙玄薄月均感有理,三人一起吃喝到凌晨,才各自安歇。 那柳下挥本是薄府之精灵,显已当此为家,眼见薄龙二人敌人大减,便心安理得的留在柴房小屋。 第二天下午,三人又聚在一起商量。一致认为与其坐以待毙,不如主动出击。 柳下挥献计说,自己尚未回去复命,那尸王一时难有举动,可筹措妥当再做计较。每月逢初一十五,是那尸王阴气最虚之时,他一般都匿身在棺木中终日没有动作,可以选择这个时间动手。 龙玄命薄月守住口风,不要泄露任何计划,连薄云天也不能说。内线之事还未查出,再薄云天面前还不能说清此事,一旦自他口中传出被人知道告知尸王,让他有了防备,可就更不好办了。 明日就是初一,三人白天装作若无其事,薄云天垂询几次,薄月都胸有成竹的应对,却没交代何时何地何人一起动手降妖。 薄云天心急起来还待细问,只被薄月一揖到地大打包票,口称无险。薄云天虽不尽信,可想起龙玄道行,心中略安,左右也是无计不如就此由他去了。 那日书房密谈之后,薄月地位明显上升,就此事而言,薄情薄意是少见的毫不知情。哥俩三天两头的往薄月寝居里跑,谄媚溜须,妄想打听得什么消息好去捷足先登。 薄月不是傻子,此时望着兄弟俩得嘴脸,心中狂呼快。这两人自幼不拿自己当人,欺凌构陷,如今却像两只狗子一般摇尾示好,这种快感实非能用语言形容。 天尽黯然,龙玄薄月待得暮鼓敲毕便携了柳下挥,悄悄自后院翻出。龙玄御起乌雷桃花剑轻灵飞起,托着薄月柳下挥,映着茫茫月色向西南方疾驰。 瞬息之间,已是百里之外,只见脚下闪出一大片黑黝黝得树林,林间隐隐冒着瘴气毒雾,明显是处险恶阴邪所在。 柳下挥道:“到了就是这里。”龙玄御剑下行,待得落地,三人轻轻跃下仙剑。 对着薄月一用眼色,薄月会意自一个龙玄相赠得储物锦囊中取出四块灵石,阖目念咒,眼中灵光打入其中,再轻轻扬起。四块灵石如赋予生命一般,未发一点声响就向四周各自寻觅落脚之处去了。 柳下挥道行极潜,被这林中之气逼得一滞,退后几步轻声道:“我每次来这里拜谒都要在这林外待上半个时辰,直到那红雾转淡才敢进入。” 龙玄知道这是妖气所化,但以目观之实在算不得什么。要说自身妖气,恐怕世间妖邪都不如那噬月吞天蟒的焚金化银之气厉害。 薄月悄无声息的布阵好了剑阵之基,眼中精光四射,这次的对手十分了得,可他对剑阵极有信心,又有龙玄这个高人跟随,心中丝毫无畏惧之感,跃跃欲试直追少年之人。 第11章 百秽尸积洞(一) 满天剑雨呼啸而至,间中携着浅浅绿光。 一团光芒转瞬到前,尸王悚然一惊,张开巨口就是一股黑烟喷出。 黑气浓厚湿重,散发着一股浓厚臭气。百余小剑飞至,仿如淤泥里的小蛇,挣扎翻滚一阵就被击落在地。 落地的青铜小剑,竟被腐蚀得挂上一层碧绿铜锈。 黑气腥臭异常,又粘又湿,斗法之间偶有飘散之态,远远望去竟已拉了丝。 浓痰一般恶心的妖气冲天升起,这千年老妖身上的邪气果然非同一般。 龙玄冷眼观瞧,却已心中有数。这老妖的境界大概在金丹圆满左右,和自己差不多。但终日沉浸在这邪阴之所,加上自身又是恶魂灵体之身,虽境界相去不远,可对付起来属实有些棘手。 薄月虽年过而立,但作为修道者来说,与刚出茅庐之辈无异,临敌经验甚少。眼见剑阵中的小剑被打落一成多,心中怒不可遏,眼中光芒炯炯,手中剑诀变换更为迅疾。 只见他手腕一翻,三百只小剑分散到四面八方各个方向,剑尖朝内,一起向尸王疾刺而去。 尸王瘦削的颧骨带着肌肉微微一跳,但心中已有对策。远远的可以看见他喉头一阵滚动,一个又一个黑团自口中吐了出来,分布在周身八方。他的布置手法还是缜密,间隙严整,持护有度,竟似了解这剑阵一般,所设障碍都是飞剑必经之路。 黑气本就恍如实物,一经出体后翻转不停,不但自身腐蚀之力增加,更兼的硬如铁球。 青铜小剑来势凶猛,拥在一起组成一大团暗淡绿光。前方黑气成球,也未能停止它们的脚步。带着一股佛神挡驾,也一律绞杀的气势群击而去。只听的叮叮当当一阵乱响,彷佛雨打芭蕉叶一般,无数小剑竟不能攻入反而受挫,俱都断成数截,本身之势未消,便化作满天残剑飞舞四散,彷佛铜钱一般。 这一下可让薄月雄心大挫,他一直觉得龙玄教授的天雨八百剑阵威力无穷,在自己这个年纪阅历是从未见过的,哪知精心修炼一场,竟出道即受大辱,满腔的热血瞬间化为乌有。此刻他方知修行无岁月,天外有天啊。 虽对付柳下挥这样的小邪灵绰绰有余,可一旦碰上经年大妖,却是如此不堪一击。他眼看着断成碎片的飞剑四散,还有远处被黑气腐蚀得快只剩一滩绿水的飞剑,心中一阵失落,眼看又要退回遇到龙玄之前的心境了。 龙玄见状,疾步向前,轻轻揽住他肩。两人相处日久,龙玄已洞悉薄月的性格,属于聪明灵敏,却极敏感犹疑,必须经常给予鼓励才好,否则他太容易自卑。 龙玄附在他耳边,轻轻说了一句:“这剑阵还有第二式呢!忘了?整合!” 天雨剑阵一共三式,第一式刺雨,也就是群击,名字意味是快如疾风连雨点都可群而击之;第二式叫整合,也就是群剑合力一处。第三式还是群击,叫做如发,也就是说群剑攻势密集如同人的头发般。说来复繁,其实就分而合之,合而分之翻来覆去这么三式。但只这三式,将来的变化可能繁衍出千式百式。 薄月初于大敌一时脑混,竟忘了自己所修招式,此时经龙玄一提点,才又重整颓废又振作起来。 龙玄暗暗叹了一口气,薄月怎么这么……在心中想了半天没有合适的形容词,后来突然想起后世一件事,从而给薄月下了结论,这人的心理素质太差! 遇到挫折总要萎靡一阵尚可正常,此时可是临敌当前,你一个疏忽可能连命都没有了! 说到底还是实战经验太少。龙玄此次有意锤炼于他,便只做场外指点,而不置身其中。 薄月十指相交,手指指肚都叠在一起。余下之剑大约还有三四百支,此刻离却黑气笼罩位置,在空中遥遥悬浮。 随着他手中剑诀灵变,最后几百支小剑凌空下冲,在下掠过程中绿光盘旋,短短几十丈的距离竟汇而聚之。 一大团绿芒自天而降,每一支小剑的光芒都不十分强烈,如今汇聚一起却也有些耀目。巨大绿光俯冲而下,几百直巴掌大小的青铜小剑本体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柄足有两丈长的碧绿巨剑。 剑身虽巨,却是空心的,因为所剩之剑实在不是全部,瞬息凝聚略显仓促,但幽光闪烁,显是威力并未打折。 自感到头顶气流涌动之时,尸王已昂首戒备,被他布置在身体四方的黑色妖气球并未散去,可独独留出了头顶空位。眼见剑芒已在他碧绿瞳孔中反映得越来越大,他陡然心惊,自忖此时体内妖气已不足以抵抗这奋力一击,目中大骇,急骤转身化作一道浓烟噗得一声已遁逃不见。 林中传来阵阵责问之声。“好你个柳下挥,居然找了这等高明阵师来杀我,真是反了你了!” 柳下挥见缝插针,眼见这尸王落败逃遁,觉得同行二人修为在其之上,也就不再做那猥琐示弱之态。 他性格诙谐,谈吐风趣刁钻。油腔滑调道:“尸王大人,我是把补品献上给您了,但能否享用还要看您得本事!” “放屁,这等手段,是我享用他还是他享用我!”声音从林外传来,飘飘遥遥,似已奔逃远处之外朝这边呼喊。 巨剑吓退敌人,却未及收势,直尽插入地面,只留着一个手掌般长短的剑柄。 薄月两指一点,那巨剑带着些许潮湿拔出泥土。他此时一扫之前失落,对龙玄道:“师父,追!” 龙玄虽不允他称呼自己师父,可薄月在无人之时还是忍不住称他师父。 众人耳闻那妖魔声音已在数里之外,料想他遁法高明,已化清风溜走远处,如此时奋力追赶还来得及。 龙玄未动,柳下挥竟也异常聪明的环视四周未作追击举措。 薄月急欲追击,四周阵基供应剑阵的能量已因这场恶战失却大半。他掐诀的手指已微微颤抖,体内真气也在不断流出补给巨剑。眼见再过一刻时分,就要真气溃尽,再难发挥剑阵之威了。 龙玄看了看前方的金棺,徐徐道:“这尸王绝非逃遁出林外,此地阴气极盛,这里才是他实力最为强大的地方,他不可能舍本取末,另找出路,应该就隐匿在这周围附近。你先撤了剑阵,咱们仔细搜索一番。” 一番话说得柳下挥跟着心悦诚服,他虽修为低下可也知道这金棺所在正是尸王赖以修行之所,据同道小妖传闻,尸王千年来未曾离开百鬼林一步。 薄月听闻龙玄心意,也觉得颇有道理,便收了剑阵,跟着龙玄一起梭巡。 最后三人的目光都齐齐停留在那口金棺上。柳下挥和薄月走上前去,一个端头一个揽尾,想把那金棺翻个个儿,哪知触手冰凉彻骨,只触得术吸,手掌上就凝了一层霜气。 龙玄微微皱眉道:“退下!让我来。”说罢,待两人离开其中,便召出乌雷桃花剑朝那金棺劈去。 金棺素有妖力,乃邪寒之物。乌雷桃花剑即有雷威,又蕴桃灵。是以天雷之力附带驱邪之灵,只见神剑在化为一道乌金之光,朝那金棺奋力劈去。 咔嚓一声,只一击,硕大金棺就被劈得疾分两半,棺分南北,两截残金各自朝相反方向飞出,飞出甚远,直拦腰撞断数株鬼树方自跌落。 原来金棺处得下方此时出现一个井口大得黑洞,三人聚到跟前,只见那黑洞不能视物。柳下挥捡起一枚石子掷出,只听见一击便即无声。 他大为诧异,龙玄知他用意说道:“下面如果四壁全是腐土,你抛石下去怎么会有声响?” 柳下挥又想检测内中是否有毒,便借了薄月随身携带得取火之物,敛些树枝点燃了放在入洞大约一臂处。这样可以察出人不能察觉得秽气,如果火灭说明人不能入,火不灭则可入。 龙玄微微摇头,说道:“这妖洞没有那么简单,想那尸王乃是修炼妖魔,凡人怎么可能入内。他这洞内如有防范禁制所在,也必是妖气弥漫。”说到这里略微思索了一下,命薄月道:“把你的小剑取一柄来。” 薄月依然奉上,龙玄取了小剑,手指飞快的在上面虚画了一道符箓,口中说道:“疾!” 那小剑如赐生命般,像萤火虫一携了淡淡幽光飞入其中。龙玄阖了双目,竟能随着小剑飞行路经之途感知下面布置。少顷,那小剑飞回,龙玄捏着小剑仔细端详,发现并无异处,放心道:“此去入洞十里内皆无忧虑,这小剑也未被腐蚀破坏,说明十里内可以入内。” 薄月见师父手段如此,心中向往之心更胜,只琢磨着待此间事了回去定日夜相随,学尽他这一身的本领。柳下挥却朝深不见底的黑洞望了望,脸上显出犹豫之色。 第11章 百秽尸积洞(二) 这柳下挥形容虽俊,却无有半点本事,只会弄风撒雾,来去如风的唬唬人而已。此时见这黑黢黢的洞窟仿如一个巨彀,一旦落入其中可是连逃都是问题。 薄月跃跃欲试,不似一般公子哥的怜惜自身,两人的神态形成了一个鲜明的对比。 龙玄见状,一哂道:“柳下挥,你若不敢下去就留在这里给我们把风也可。“ 薄月转身见到柳下挥瑟缩胆怯的样子,仿佛看到了以前的自己,气不打一出来,道:“男子汉大丈夫死则死而,有何可惧!“ 一时间,豪言壮志,气魄干云,仿佛之前那个整日愁眉苦脸的少爷公子与自己丝毫关系都没有。 他站在洞口的身形略偏了偏,让出空间道:“你过来看看,这洞其实很浅的,在我这里都能看到底呢,那尸王连我都打不过,何况还有我师父在。“ 柳下挥人虽胆小,好奇心却极强,依言走进探着身子跷着脚朝里面观看。 薄月悄悄绕到他身后,伸出右腿大力一脚,就将他直踹了下去。 只听柳下挥啊呀一声,来不及弄起身形,就像个葫芦一般叽里咕噜的朝下滚去。 薄月朝龙玄一笑,说道:“这小妖怪实在胆小,如果不给他压力,他什么时候能变得强大呢,呵呵。。。。。“ 龙玄微笑点头,自薄月跟随自己而来,他变得活跃开朗了很多,如此紧张之时,还能想出这等损招,想见心中包袱早已放下,思维精神得到了从未有过得好转。 龙玄和薄月双双跃入其中,他还不忘打了一道匿气诀护住洞口,以便外敌自洞口可窥得自己行踪。 两人一入之内,就听见前面哎呦哎呦得声音一路向下,声音左右不定,可想而知,柳下挥的身体是在一种动荡不定的空间内翻滚。 龙玄早祭起乌雷桃花剑在前方引路,乌金光芒既能助人辨识路况,其中蕴含的辟邪之力也有用处。 借着乌金光芒,龙玄二人看清了洞内甬道的四周。虽属幽暗之所,却没有半分湿潮之感。四周墙壁都是干软的泥土,这让人大为诧异。 而且虽是尸王洞穴,却没有感触到一丝尸秽之气。想也合理,这本是尸王的匿身之所,谁会没事在自己家搞那么多妖气呢,想来千年之内都相安无事,也就没有什么阵法禁制的护持了。 远处柳下挥哼哼唧唧的声音传来,这次的声音却平稳得多,想是已从地上爬起来了。 只听得他不住埋怨薄月趁其不备,将他踢入此间。龙玄嫌他絮叨,又怕声音嘈杂惊扰了前方尸王,便轻声道:“你切收生,若是害怕就立在道边等候,等我二人进前后一起行走。” 柳下挥倒是听话,再不出声,只站立不前,守在道边等候救星。 乌雷桃花剑光芒闪烁,但这洞穴蜿蜒悠长,没走几步就是一处拐角,所以视物之地终是在那数丈之内。 狭小洞穴两人并列而行十分勉强,是以三人分了先后鱼贯而行。龙玄御起神剑走在最前,柳下挥瑟缩着紧随其后,神色仓惶不安。走在最后得是薄月,他神色严峻,一脸戒备之色。 就这么徐徐而前,遇转而折,遇坎而过,兜兜转转,大概走了大半个时辰。龙玄发现着乌雷桃木剑所发光芒竟长了数倍,前方越来越亮。他有些疑惑,将手一展,一道黑影自手心掠去,遮盖了神剑光芒,前方却依然又有光亮透射过来。 原来并非剑光变长,而是前方路径终了之处透过来得光芒,龙玄心中一紧,回首吩咐道:“小心,前方有亮光,想是那尸王发出,大家小心。“说罢将神剑收回储物锦囊,只循着那光亮处走去。 两人也是轻手轻脚,亦步亦趋的跟着龙玄行走不提。 越待走得近前,光芒越盛。终于到了一处土壁处,转身就是光芒所在之地。薄月双手紧握,身体微微颤抖,这一夜的激战虽只让他在龙玄指点下险胜,却无意间激发了他的好斗之心,原本与世无争的性格内中却蕴含着好勇斗狠的实质,可见这人多少还是有一点城府,在低微不起眼的处境时,丝毫不为外人所知,甚至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底细。 龙玄却不欲立刻现身,他双目一凝,天降虚火的火魄自眼中飞出,这几个月龙玄修为大进,这火魄也自非前。火魄此时可如意变幻大小,此时只有核桃般大小,周身红光闪耀,漂浮飞纵,除颜色呈殷外,像极了坟墓中窜出来的鬼火。 龙玄神识打入其内,火魄也有灵识与龙玄一经辉映,已然相通。只见它自敛光芒,周身瞬间暗淡下来,更像一颗会飞行的核桃。 它领命前掠,转过拐角便朝前飞去。内中蕴着龙玄神识,就像他的眼睛一般。转过土壁眼前豁然开朗。足有一亩地大小的厅堂立于眼前,只见青石铺地,褐土为壁,两侧和前后的高处都有凹坑,内中放置各色宝石,此时正放射出熠熠光芒,将个大堂照得一片通明。 远处正中有一排座椅,椅中穿放木几。后面墙壁之上有一巨大画卷,此时已展开。只见画卷上所绘是自然风景,流云飘行,彩鹤间飞,青天白云下方是一道巨大瀑布,倾流直下,直溅得珠玉四起。这幅画得特别之处就在于三种景物虽是绘制而成,却都似活了一般。云彩伸缩飘动,虽未真的游走一寸,却绝对在动。彩鹤也是一般,双翅振动虽未前进一步,却似有生命得真实仙鹤一般。就连那千丈瀑布也正往复循环倾流不息,溅下得水珠都似要从画中飞出来一般。 在画卷下方踞坐一牛头怪人,看那身形未站起但也足有三丈之巨。头顶双角弯曲尖锐,长长得探向上方。双角之上雷光缭绕,不时便汇聚一处,噼啪作响。周身被金甲所覆,甲胄光泽鲜明,穿在这怪身上也自神威凛凛。只有头颅做牛头,身躯却与常人无异,只粗壮巨大得多。 此时这牛头怪似在领悟什么东西,深锁双眉,面露忧色,不时抬头去望壁上仙卷。看上一眼又急速低下牛头,大摇不停,好像有什么事情重锁心间不得解法似的。 火精只能代龙玄得双眼,却不能分辨这怪得修为几何。又四下里看了一圈,再无其它收获后悠悠飞回。 龙玄收了火精,将内中情况告诉两人。薄月凡人一个,孤陋寡闻不得其法。柳下挥倒是个中行家,却也思忖半日不得这牛怪来历。 三人小声计较了一阵,没有其他应对手段,便一致决定,硬闯! 龙玄首当其冲,空手跨过土壁,他不欲着急唤出神剑,以给对手窥得其实力根本。 三人鱼贯而入,走到大堂正中方向,联袂向前走去。 那牛头怪视若罔闻,连头未抬起。只委顿在地上一边苦苦思索,一边叹息不止。 龙玄顺着他得眼光朝墙壁上看去,适才借火精之灵只窥得一斑而未得全貌。只看一眼,便觉得一股大力锤在心间一般,一颗心剧跳不已似乎要从腔子里飞出一般。他掠一定神,真气护体,抵御外侮,稍稍神闲,再去望时却似能与其浑为一体一样。此刻只感到自己彷佛是那白云仙鹤遨游九天,神思不属,魂游方外舒服得很。 他正游离间,衣袖被柳下挥一扯旋即惊醒。柳下挥扬起下颏朝那牛怪点了一点,又朝画卷后方幽暗不能细辨处一点。那里在墙壁阴影之中,需极尽目力才能看清。原来是一堵石门,想必是此间出口。 柳下挥轻声道:“这老牛怪痴痴傻傻,我们不如趁他浑噩,悄悄溜过去逃掉!“ 龙玄觉得不错,这牛怪似非等闲,三人此行目的只是荡除那千年尸王,无关之人不理也罢。三人便蹑了手足,脚步无声得溜着墙边朝出口而去。 待得三人走至与画卷平行之处,那牛怪突然亢奋,仰天咆哮:“天极造化图啊!怎么这么难参悟?莫非我真的与修仙之途无缘吗!!!“说罢牛嗥大作,一时间满堂震颤,高顶上得灰尘土屑都被震落不少。 三人只觉耳鼓疼痛非常,都自停下脚步,双手抱头捂住脑袋。 牛怪嘶吼半晌,叫声与常牛无异,只雄浑高亢得多。 三人俱都被震慑,修为都有所震荡。柳下挥本是灵妖之体,此时身子忽明忽暗,彷佛转瞬就要被这吼声化掉一般。 龙玄按住他得眉心,一点真元输入,使他心神稳固,紧张痛苦得神情得以缓解。 牛怪暴躁异常,站起身来,头角几能触碰上顶。双肩宽厚如同天神一般,左右梭巡,似乎想突而出之。一眼瞥见角落里得三人,本自圆瞪得牛眼竟自红起,大吼道:“哪里来的凡人,敢来扰你家牛神爷爷得清静!“说罢头角晃动,大步跨来,地动山摇一般。 柳下挥惊魂刚定,又受了一骇,敢情这牛头怪物把自己领悟不通神卷的原因归到我们身上了,真是无妄之灾啊! 第11章 百秽尸积洞(三) 那牛怪以排山倒海般额压力朝众人大力压来,每走一步地面都震颤不已,彷佛一阵大力奔跑整个大堂都会被他震塌一般。 三人急忙各施神通,龙玄御起乌雷桃花剑,从斜刺里疾飞而出,堪堪擦着巨大牛角而过。 薄月还不能独自御剑而飞,只好展开密宗步法,身后带出一溜残影,在牛怪的强大威压下,左支右绌,有些费力的找着突破点,无奈牛怪身躯虽庞巨,动作却极为敏捷。薄月窥探了几处突破口都感难以冲出,无奈之下只好脚步一滑身形一晃自那牛怪胯下闪出。 柳下挥则是弄起一阵清风,在牛怪的肘下腋间等间隙处掠出。 牛怪冲上前时,一只大脚朝三人奋力踩去,结果一人御剑飞起,竟然胆大包天的从自己头顶穿过,忙用巨手去打,结果对方速度太快这一掌没有打到,而是重重打在自己头上,那抬起的巨脚早已落下,他俯身观看时一个身影向己奔来,不及截堵,对方已自自己胯下钻了出去。还有一缕清风升起,显然也是有人做法逃遁。 他这一踩,一挥手都未能奏成效,反而一掌拍在牛头上,直把自己打得眼冒金星。 哞……一声沉重牛嗥又自响起,牛怪一击未能得手,愤怒之情更加汹涌。 “三百年了,我野牛大神在此参悟三百年了,居然一点进展也没有!何日成仙,我何日才能成仙哪!”野牛精按捺不住内心的悲愤之情,看来三人来的真不是时候,在这野牛精最为沮丧暴躁之时到来。 龙玄御着仙剑飞舞来回,在上空犹如一只落叶般轻盈。此时已与薄柳汇聚一处。 遥遥望去,那牛精满面痛苦,巨大的牛头摇晃不停,牛角间的雷电更是滋生蔓延。 柳下挥散去清风,现身出来,忧虑道:“这牛怪是怎么了,这个时候癫狂病犯了,咱们怎么这么倒霉呢?” 龙玄未下神剑,只是趋落与二人比肩,转首望了一眼那墙壁上的画卷,猜想道:“这幅画卷定是观想之法,他参悟了三百年未能得果,看来此怪其实与仙道无缘。” 薄月道:“他成不成仙与我等何干,只盼此时能将其降伏,好给咱们让开条路。” 龙玄微微点头,眼见那老牛二次疾奔而至,轰隆隆仿如地震一般得气势普天而来,他不假思索,亦样再度斜掠着飞起,那野牛精再不用手去挥舞,而是低头弄角,只见两角之间电芒肆虐,两股小蛇般得电芒接在一处,竟汇聚成器,一支“电箭”瞬间汇聚并朝龙玄刺去。 正是磨刀不忘砍柴功,他一击攻出,手下也未停着,飞起一脚,小山一般朝身体前下方得薄月踢去,这一腿夹着劲风,彷佛一座山一样堪堪砸了下来。 薄月大骇,这次再度弄起迷踪步,却有些滞顿,这步法极其耗费真元,适才危急之时他迅速将这步法得速度提高得极致,此次再行使用,却有些脱力。 眼见那擎天柱一般得巨腿已到跟前,他急中生智双臂环抱,顺势抱住了那条巨腿,死死不肯松开。 柳下挥再弄清风,还欲取巧找个缝子钻出去。哪成想刚起风穿行,那野牛精曲起一指,只一弹,啪得一声响,柳下挥就自清风中跌了出来,直掼出老远,一口老血喷出。 再说空中之势,龙玄御着神剑斜掠而出,却被被那野牛精用角中电芒激射,他虽临危却丝毫不乱,急骤中唤出火精,火精通灵,省去了龙玄掐诀使咒得环节,自带智慧,只见小小火精轻轻一摆,就是一面红色盾牌出现,那电箭直刺其上,却未能击破。 饶是天降虚火,这盾也被野牛精得牛角雷火击得一阵震颤。 野牛精此时也意识到,三人中实力最强得乃是这空中之人,其他两个根本不足为惧。当下圆瞪牛眼,整束甲衣,全神贯注得望着御剑往来得龙玄。 龙玄御着神剑打了个弯,现已折回,虚立于空,与野牛精眼神在一个平行线上。 野牛精神智清醒了许多,他呼哧呼哧喘息着说道:“你们是哪来的野修,竟到此处扰我老牛,赶巧今日我心情不爽,都在这让我捏碎了解闷!” 龙玄微微一笑,行了个礼道:“这位上仙,我们此行目标只是那千年尸王,不愿再生枝节。” 野牛仰天大笑,口中的呼出之气将洞顶吹得摇摇欲坠。“这是尸王的府邸,我得其荫庇已数百年,你说我会不会放你进去?” 龙玄叹息一声道,那还啰嗦什么,手下见真章。可这野牛精身子庞大,兼具皮糙肉厚,自己虽通晓各类道法,一时却难有取胜之道。 力敌不能制胜,那么智取呢? 听闻野牛道出尸王名讳,口中并无甚多亲近敬仰之意,想也是泛泛之交,暂时容身此处而已,可不可以从这里找个突破口,离间两人已收奇效呢? 龙玄通晓世情,猜得一点不差。这野牛精本是西山灵兽修炼得道,本自在山中,与世隔绝。只因一生追求仙路,寻访仙根,偶得传言说这处名唤百秽尸积洞中有一观想图,最能古稳神魂,抵御天劫,便前来造访。 尸王见这野牛精鲁直憨厚,便将他诓进洞府,名为倾囊助他修行,实际是让做这一处护卫大神。并无丝毫结交诚意。 野牛精虽耿直,却也知道尸王得用心,但一心修仙,也就顾不得那么许多了。 只可惜三百年光景一闪即逝,野牛精修行未得寸进,尸王心怀不轨,你越修炼不成,就越得在我处长久盘踞,对我极有好处,是以对其向往之仙路毫不上心。 两人只是利益上得结盟,双方都没有付出诚意。 龙玄察言观色,越想越觉自己所料不差。他凝神朝神卷上望去,觉得那卷中诸景竟似隐隐蕴含着天地妙理。索性收了神剑,盘坐卷前,静静打坐起来。 野牛精见状大为吃惊,一时摸不透龙玄用意,只觉他此举似是参悟那神卷。自己数百年孤独修行,遇到险阻都是依靠自身突破,没有仙友在旁指点,加上悟性不高,所以未有成就,此时见大战之中,这小小得金丹真人居然能瞬间静下心来参悟,这份胆魄实在令人佩服。 龙玄神识大开,体内一切循环俱休。只有那魂魄之力缓缓如流水般轻轻婉转,逐渐汇注而入。顷刻间他的魂魄已置身在那画卷之中,一时间只觉得天高气爽,仙鹤当空,瀑流如天幕,竟是一处绝佳的修行炼道的所在。 这幅观想图名曰三才冥想神卷。何谓三才,是指天地人,三者结合,道出天地之韵,领悟力高的人自能从中得益。 野牛精本就无心为那尸王卖命,刚才愤而动手完全是因为参悟不透这图,一时激愤而已。 此时他双眼圆瞪,不错眼珠的望着神卷。竟不去对付薄月柳下挥二人,只将巨大身躯慢慢盘坐于地,和龙玄一起观想起来。 柳下挥伤势不轻,躺在地上哼哼唧唧不起来。 薄月见形势大异,两人不再厮打斗法,而是并肩坐在一起看墙上的画。一个巨大无比的牛头人身和一个相形微小的身影并肩坐在一处,情景十分滑稽好笑,只是原本腾腾的杀气此时已消失殆尽。 龙玄在闭月宫中就常在“龙葩居”和“九凤居”内修行,神魂之力的强大非一般修行之人可比。此时这神卷虽表面平实无华,内中所蕴内涵却是深不可测,他极尽魂力,搜肠刮肚的去感悟其中的妙处。 只过了顷刻,他头顶白气腾腾,显是体内真元支撑魂魄之力而展露出的异象。 野牛精呼哧呼哧的喘着气,望着那神卷还是一如即往的迷糊,他实在难以领悟画中之意究竟有何玄妙,是以三百年间止步不前。 只这一炷香时间,龙玄神魂已飞入画卷中来回畅游了十八圈。一次比一次舒服,一次比一次顺畅,只觉那片天地都是为自己所生,彷佛自己与生就是生活在此间一般。 壁上神卷此时神光四溢,画中的白云、彩鹤、飞瀑更加的栩栩如生,如同实物。 龙玄此时心神合一,脑内清明无有杂念。野牛精却躁动不休,他久久不能入定,断没有龙玄这般专注。 但他异常聪明的做了一个决定,就是无论用什么办法都要向这小小真人求得参悟路径,已达到自己修仙大计。 少顷,龙玄神归于体,只见他无比舒服得轻轻叹了一声。 双眼张开,眼中精光四射,修为虽未明显长进,却精纯稳固了许多。虽还是金丹大圆满也就是养气高阶得水平,却比同等修为之人强大得多。 野牛精灵识不弱,他感应到区区片刻,这小小真人修为内蕴大涨,定是自那三才冥想神卷中得到得好处,牛眼急转,心思电闪,正筹划用什么办法求教这人传道。 第11章 百秽尸积洞 (四) 龙玄体悟以及,只觉识海内辽阔开朗,一片通透得景象。 修仙之人身体布构大约分为三个部分。躯壳、真元、魂魄。这魂魄之力乃是仙道者神韵之所在,魂魄之力强大其他方面才能跟着越加精炼。 野牛精庞大的身躯箕坐在龙玄一旁,只瞬间功夫就见他受益良多,饶是性情粗豪如牛,也难耐心中妒火。 他也学得乖了,两个照面未能制胜此人,便知道他得修为与自己不相上下。此刻便悄悄低下了头,双角间电芒相连,滋滋啦啦一阵响便欲将龙玄当场殛死。 薄月眼见危机,大声提醒道:“师父小心!” 龙玄体内心剑早做防备,火精与其相处和谐,此时同仇敌忾,一起自龙玄眉心飞出。 小小心剑透射着乌金光芒,再有拳头大的火精熠熠生辉,二者合一,既有雷电之威又有天火助阵,一时间散发出得仙威道法果然慑人心魄。 野牛精身怀得雷术乃是阴山之雷,只因他在深山修炼,并无遮蔽,遇到神雷无可遁形,才被动得修习了这般法术。这雷法岂能跟那天降奇材得乌雷神木相提并论。两者一较已做分晓。 野牛精头顶雷电成网,只见他一甩头,雷电交织而成得丝缕仿如鞭子一般朝龙玄甩去。护持在龙玄身边得心剑雷光大作,遇到本家竟忍不住大显神威。一阵令人悚然的雷声裹着闪电朝野牛精正面击去。 乌雷对天雷,只一个照面,那牛角之间的电芒便被尽数吞噬消灭。 心剑兀自立在空中旋转如轮,忽然纵飞而起,剑刃向下朝野牛精头颅上方斩去。 野牛精功法已失,见者小小黑剑居然有这般威力,心中惶恐,急欲躲窜,却哪里及得上心剑的速度。 一道电光闪光,心剑斜掠而过,得手之后向下方地面飞去。 野牛精木立不动,只觉眼前一闪一亮,头脑之上一阵剧痛,转瞬便觉轻了不少。 两根硕大牛角被心剑齐茬斩断,直直落下,铛铛两声掉在地面。 心剑飞掠向下,未及触及地面便旋又折回。 龙玄与心剑早已心通,所以御用之时连法诀这节都省去了,一切凭内心神识控制。 野牛精大败当场,颓然坐倒在地,拾起两只断角,眼中一片空洞。 薄月和柳下挥快步上前说道:“师父,好手段,这画卷看来用处不浅,咱们夺了去领悟!” 修真界夺宝杀人最是常事,一切行为并无分好恶,只看实力高低。 那野牛精心中低沉,想想自己好好的金丹妖修,自在山中逍遥即可,只要有那天机灵根有个千八百年的总会得道。如今纡贵至此,久悟不得善果,空费清白时光,再次苦挨寂寞,一事无成,如今又被人断了羽翼法宝,此间还有何留恋之处! 越想越是心酸,牛眼中竟溢出核桃大小的泪珠来。他抬眼望了神卷最后一眼,心中忿恨,既然修无所成,不如投入阴冥,下世做个机缘天分都好的人。 心念及此,再无旁贷。站起身来,两双巨腿急舞,瞅准了壁角尖棱处奋力撞去。 龙玄大喝道:“道友且慢!”说着急纵身形,已至跟前。 他横身立在野牛精身前,眼中散发出温情。此刻他想起了那日在“九凤居”内助己修行的神牛“勿毐”,此生再难谋一面,眼见这野牛精和他是同种,又这般鲁直刚烈,心中已存了几分敬意,断难眼看他自戕而死。 野牛精眼中朦胧,呼呼喘着粗气,瓮声道:“怎么,我想自裁你也不许吗?” 龙玄哂笑道:“物之所法,乃蕴乎其心,心魔扰神,则此生无大成之望也。” 野牛精愣住了,他一生修行,却从未受过道统正宗的引导,完全凭借天赋异禀,此时闻听这内涵悠深的法诀一时呆了,在脑中仔细品味。 龙玄道:“你勤修却不得其法,难怪要油中添水没有进境了。” 野牛精似有所悟道:“那我该怎么办?” 龙玄当下倾囊以授,对他修炼的困顿处一一排解,所用法窍来自于正气门的“正气诀”,他觉得这牛怪十分可怜,师门之术不能尽传,是以稍作改动后口传于他。 野牛精得了心法,心中蒙顿之处豁然大开,一下就感觉多年来未能解开的谜团一下子全部烟消云散。 龙玄笑道:“修仙之途,虽重视仙根天赋,可去杂念秉正神的基础也是尤为重要。此刻你再去参悟那神卷一二。” 野牛精得了心法,对照自身调整好了态容,又自去那神卷前冥想参悟。 薄月和柳下挥此时一起凑了上来,对龙玄道:“这牛精傻得可以,师父这般相待也算是仁至义尽了。” 龙玄叹了口气说道:“此辈执着,我心不忍,希望他能从中得益。” 三人互相看了一阵,都觉得修仙之路实在难行,若非那大智慧大毅力之人还是趁早放弃为妙,以免徒增烦恼。 望了那如痴如醉得野牛精一阵,三人相视无话,并肩朝那处径口走去。 转过洞口,又是一片漆黑,龙玄依旧祭出乌雷桃花剑,向前趋进。 走出里许之地,只觉一股阴风扑面而来,风中含着霜气,一时间竟将人冻得牙齿直打架。 柳下挥瑟缩着身子,适才被野牛精得一下重击此时兀自未痊愈,虽得龙玄赐予一颗回气神丹,却还需要时日才能将养妥帖。 他被寒气一侵,不由打了个冷战。 薄月见状取笑道:“世间最没用得邪灵就属你了,除了腾云弄雾之外你简直就是顶天立地一废柴,说说你,肩不能提,手不能挑,就是见到酒肉豪气大发,一副急欲与其同归于尽得样子。” 柳下挥气道:“我本就是儒墨文风所化之灵,你要让我吟风弄月,把酒当歌,我是天下无双,可要让我作法捉妖,撒豆成兵我可是不大擅长,世间之物都各有所长,这又有什么不妥了。” 薄月还欲讥嘲于他,龙玄正色轻道:“嘘,收声,前方阴气大盛想是那尸王所在了,不要再闹了,安静得在我身后呆着!” 二人果然不敢言语,都藏在龙玄身后慢慢向前行走。 转过弯角处,又是一片空地出现在三人眼前。 这里却不似那野牛所居之所,只见四周只有阴森森得蓝色鬼火忽闪,借着神剑毫光才勉强看得清楚。 空地正前方靠墙处是一处宽阔高台,高逾过丈,台上背对着站着一人,光线太弱看不清楚,只隐约看见是一青袍将军,手按腰间宝剑,衣袍无风翻飞,竟有几分不世出得名将之感。 三人小心向前,却不敢再往近去,不知此地凶险几何,只遥遥得凝望。 青袍人修为显是不低,闻得有人进入此间,便缓缓转过头来,说道:“何方仙道,到此处有何贵干?” 转过身来,众人才瞧得明白。原来果是一沙场将军,只见他长髯当胸,左手怀抱一把令旗,右手按着宝剑剑柄。远远得看不清脸上神情,但听声音也可知道其威武轩昂的气魄。 龙玄向前一步冷冷说道:“我们是来找尸王复仇的,你若是他党羽便和我们较量一番,废话少说!” 那将军迈步下台,缓缓走来,行走间气度庄严龙行虎步,气度超圣。 走到跟前说道:“我是尸王手下神将百邪,为我主效命已有五百年之久,麾下阴兵过万,你们今日来此必不会全身而回,可有什么夙愿说之一二,本将禀上天好生之德,将尽全力为汝等完成。” 三人相觑一阵,心中都忍不住暗笑,这个尸王也就是金丹巅峰的境界,怎么手下之人竟能如此狂妄。 那百邪神将就着微弱光线已看得三人脸上玩味表情,竟不以为忤,手捻胸前长须,神威凛凛,目中显露执着之意。此人言语凿凿,神情郑重,一丝不苟,果然是正统军队中拘谨威严的态度。 龙玄不比其他两人,见这人仪表不俗,也就收起了戏谑神情。薄月和柳下挥还自嘲笑不休。 “好大将军,你手中的令旗就是过万雄兵吗?能否给小生开开眼界?”柳下挥嬉笑道。 百邪将军横眉而视道:“如此说来,尔等誓死不退了吗?!” 薄月对他明明生得傻大黑粗还要文邹邹的咬文嚼字极为不爽,说道:“我等势必与尸王死战到底,你若怯战,便就此滚蛋,休要聒噪!” 那百邪将军回首深深望了两人一眼,径自朝那高台处走去。 一边走动,手中令旗轻轻挥舞,看似毫不在意似的。令旗起落处,平地一阵阴风飒然而起,在这深穴之中,竟卷起漫天的灰尘。 仔细观望,哪里是灰尘,明明是一大团黑色妖气。只见这气流空前庞巨,铺天盖地瞬间布满方圆亩许的中间空地。 空地之中动荡飞旋,只留下一个镇定威武的身躯,正是百邪将军的背影。 妖气弥漫,三人大感诧异,原来这人真的有些手段,并不是大吹法螺之辈。 第11章 百秽尸积洞(五) 待得尘埃落定,百邪将军早已回归高台之上,只见他挥舞令旗,神情自若。原来这高台是一处旗令台。 场中妖气溅弹,内中竟涌出黑压压一片阴兵军队来。 此处光线本暗,可阴兵甲铠却鲜明铮亮,再昏暗所在竟熠熠生辉。放眼望去足有百千之众,将这处空地填塞得满满登登。 众阴兵浑身黑气缭绕,各自甲铠鲜亮,又摩肩接踵,密不可分。 百邪将军令旗一舞,一道白光飞出,将此处照得仿如白昼。 此是号令,众阴兵得了诏令,一齐愤然怒吼。吼声如雷,震彻四周。 龙玄三人见这光景,都是心中大惊。眼看那妖兵仿似一团黑云彩般冲杀过来,龙玄急骤之下将柳下挥塞入自己得储物锦囊,一把扯过薄月祭出仙剑朝上方空间飞去。 他得储物锦囊还真能收留宝物法器一应物品,收这妖灵还是首次。也不管当不当的,只知道柳下挥法力最低,如留于此,除了添乱别无他法。 阴兵手持刀枪长戈,高声呼喝,远远杀来。布阵层次分明,千余兵者,分为三个阶层,依序递进,意令敌人迎战之时疲惫而败。 龙玄脚下神剑光芒大盛,在空中一挫已飞出许远,远立之处出现一个剑形残影,久久未能消散。 龙玄脚下如风,直朝旗令台冲去,意欲一举拿下敌酋,所谓擒贼先擒王,这道理龙玄是比谁都清楚。 一众阴兵手中扑了个空,眼随着龙玄剑影飞掠画了一个长长的弧形。眼见神剑直旗令台而去,先冲出来的阴兵却顿立远处,不动如山。显然是军容有素,遇乱不慌。 龙玄飞入众阴兵头顶,下方枪戈都改做飞枪飞戈,挟着忽忽风声自下飞刺上来。 他身形不动,乌雷桃花剑神威大显,激出本身固有的雷力,咔咔几声巨响已将那些长兵刃一一击落。只见那些兵器被抛半空遭遇雷击,不是出现裂痕就是被巨力震得弯了过来。 龙玄乘风破浪,直取中宫。眼见就要到达旗令台上方空间。只见那百邪神将双目一凛,另取一面小旗挥舞几下。 台下妖兵阵众一阵喧乱,从东南西北四角各自飞出四个服饰与他有异得妖兵小校来。只见这四人各着青蓝红紫得战袍,面目看来很是年轻,却都英气凛然,杀气腾腾。 四人竟都能御剑而行,只见四道青蓝红紫得光芒飞舞缭绕,直朝龙玄冲去。 龙玄凝目注视,神识一动,火精奋而激发。只见那鬼火一般的火精轻灵旋飞,穿插在四人左右侵扰不休。 四人手中兵器各异,有拿双锏的,有拿长矛的,还有拿着朴刀长剑的。借着飞剑之势,奋力一挥就是一道光芒斜斜划出。 火精如同巨大萤虫般透射光芒,一摆周身光芒,就是一道屏障立于身后,堪堪在龙玄前面设立了一道保护墙。 四人各持兵刃,上前围斗。火精上下翻腾,力斗四人丝毫不怯。那青袍之人催剑飞升至高端,趁着那团红火和其他三位同袍混战之时挥起手中双锏奋力砸下,一大团青色光团自天空落下。 火精何等聪伶,感到上方威压到来,轻轻甩身,便躲过了这重重一击。 余势未消,光团如陨石一般沉重砸落。下方阴兵镇定闪开,既迅速无比又有条不紊。轰隆一声巨响,地面被砸出了一个丈许深坑。 火精飞舞盘旋,四人紧攻不舍一时间打做一团不分胜负。 龙玄眼见下方妖兵整容有素,上方恶战,下面却如静肃无人,心中十分喜欢,想着此战告捷后定将这妖兵妖将炼化收复自用。 眼见火精攻战得力,似乎久战方可取胜,心中有些不耐,对身后的薄月说道:“公子的天雨八百剑阵可在此处得以磨练一二了。” 薄月大喜,他在龙玄身后观战早就看得唇焦舌敝,难耐以及了。此时见师父发话,忙将四色灵石抛向屋顶,这阵基本应陈列地面已接收地气,可下面头脑攒动,不适安放,只得嵌入上顶,如此行法,阵力补给真元之效会有所减微,不过战势紧迫也就顾不得那么许多了。 四石深深嵌入上顶,薄月掐起剑诀,早已休整恢复真力的三百小剑飞掠而出。 火精以一敌四,虽可取胜,却也被四人夹攻联合打得有些无趣。此时三百湛清碧绿得小剑遥遥飞来,四人众不得已分出两人与其周旋,这一来,火精压力大减,飞舞之势越加灵敏。 朴刀小校和长剑小校与火精打成一团,火精飞转,炙芒外射,分出两条火线将两人捆缚其内,两人忙用手中兵刃去挡,却哪里抵得住这天火之威。 火线合而缚之将两人围做一团,天火遇灵体哪有不灭的道理,稍微近的身时,那二人身上就是一阵白烟升起,两人龇牙咧嘴,疼痛无比,却咬紧了牙不肯出声。就此落败,被困在火线形成的圈子中。 这还是龙玄与火精心意相通,未下杀手,否则圈子向内一紧,这两个阴兵小校必定被天火所噬,转瞬便即化为乌有。 那边三百小剑与朴刀长枪的缠斗一团。刀枪属长兵,对待这如飞蝗一般的小剑还是极占便宜。刀宽能挡,长矛舞成一团也可抵挡一阵。 三百小剑飞舞攻击,专找空隙而入。薄月悬立神剑之上,手中剑诀变化不休,奋力将自己所学尽数施展开来。 那长矛如蟒,挡刺掠拍诸般技艺一一施展。只见光芒闪烁,,长矛小校矛头急转将疾飞来的三支小剑挑飞。朴刀小校也拍落数支。 但剑数实在太多,挡得了东挡不了西,小小飞剑络绎不绝,前赴后继,攻势永不停顿。 战圈内矛舞刀横,但剑势越加变得凌厉。数百青铜小剑宛如漫天蝗虫般,所过之处,无有完整。 终于两人被手臂各被小剑连珠价的一阵疾刺,终于把握不住手中兵刃,握着兵刃都手臂被齐根斩断,向下方掉落而去。 两名小校虽是阴兵,可想必是修炼日久,身体强横,早如实体一般。此时依然打败,却兀自不退,兀自从靴中取出解腕尖刀,纵御飞剑,猱身愤而向前,并无怯败之意。 薄月欣然获胜,见两人虽败不退,俨然一副力战致死的态度,心中烦躁,手诀连变。只见空中的小剑,盘旋飞舞,化作一道虹光,朝两个小校席卷而去。 叮叮当当一阵乱响,小校手中兵刃已被震飞,浑身都扎满了小剑,有些入体力度过大,剑柄还在颤抖不止。 龙玄在一旁看得畅快,这几个小校虽修为低微,可却如猛虎恶狼一般,不咬死对手绝不认输,他对这百邪将军和这一群阴兵实在喜欢得紧。 障碍已清,龙玄神剑闪着乌金光芒,直掠过去。百邪一挥手中令旗,旗令台左近围得近得数十阴兵一起向前,爬上高台,意欲护卫百邪。 还没得到得跟前,乌雷桃花剑光芒大盛,放出乌金光芒已将跑在最前面数十人一起卷得飞了起来。 眨眼间,龙玄已到跟前,眉心一动,心剑已疾飞而出。 百邪虽眼看就落入敌手,却不慌乱,拔出腰间宝剑,脸色镇定,杀气腾腾。 龙玄旁观发现,这人修为只在凝气巅峰而已,修为虽低,但这一身虎胆实在令人钦佩。 明知道不是对手还敢奋而拔剑,这一点就很了不起。高台下,数百阴兵嘶吼着冲了过来,手中长枪短戟挥舞,或将身体贴近高台,或二人垒叠着向上爬,有弹力过人得直接一跃上来,数百带着腾腾杀气得兵刃眼看就要落到龙玄身上。 龙玄气定神闲,脸上始终笑吟吟得望着百邪,眼中并无恶意。耳听的侧面呼喝冲锋声音愈盛,只转过头,眼中寒光一闪,数百阴兵就如破口袋一般飞散出去。 这一下内修外露,堪堪显露出了龙玄金丹大圆满境界的无匹神威。这些阴兵生前久战沙场,悍不畏死,早将生死不看做一回事了,可此时的实力悬殊,让他们真切的意识到,境界的差距是不会给人同归于尽得机会得。 百邪将军手中令旗皆已使用殆尽,再无法术可施展。他倒洒脱,将令旗宝剑抛在地上,昂然不惧道:“好高深的修为,百邪今日战死,死亦无憾!请你动手,给百邪个痛快。” 说话间,凛然之意并未退减分毫,一副慷慨就义之态。 龙玄微笑道:“你誓死卫主,我为何要取你灵根,令你魂飞魄散呢?” 百邪将军为之一滞,说道:“那你待怎地?” 龙玄说道:“我与那千年尸王识遇不多,却也品出此人跋扈邪恶,实非良主,将军铁血丹心,怎么肯屈尊委身于这人座下效命?” 百邪将军沉吟半晌,才缓缓说道:“我本大元百年前一朝中将军,奉令远征西域,误众埋伏,万余兄弟皆战死沙场,客死他乡。是这尸王将我等魂魄带回这大元属地,我等本是阴魂,难容于世。是受了这百秽尸积洞的阴气给养,才苟存至今。须知食君之禄忠君之事,我们受了尸王好处,便终生誓死效忠。” 第12章 千年尸王(一) 龙玄暗暗点头,人活于世,性情千种,善恶不由心,但若心中还存感恩就绝不是做恶之辈。 龙玄对这支阴兵爱得非常,并不是因为他们的战力有多强,只是这整肃的军容还有如此悬殊的差距,竟都不畏惧,殊死顽抗,实在是精神可嘉。 龙玄有心接揽,便试着说道:“百邪将军,如此忠肝义胆,为何不另投明主,也许将来能得以修成鬼仙,寿命还可多延个几百年呢?” 百邪将军脸色一沉,说道:“尸王虽未必真心待我,可我并非三心二意之人,这等诳话,休要提起?” 这将军忠心可嘉,可那副死心眼的劲头上来也是让人无奈。 龙玄循循善诱道:“你为那尸王镇守此处几百年,早就还了他的恩义。另外,刚才你已替他死了一次,不是吗?” 百邪愕然道:“什么时候?” 龙玄道:“我欲杀你,你慨然不惧,从容领死,而未想着逃遁,难道这不就已经死过了吗?” 百邪还在踟蹰,薄月公子在旁说道:“良禽择木而栖,你虽是阴魂,可也是英魂,委身于这种巧取豪夺的蛮野妖修手中能有什么前途。你要随了我师父,最起码能助你修为大进。” 百邪在这里时日不短,却只做栖身。那尸王多疑自私,只给了他一处居所,却从未赠与什么灵石补品之类,所以他的修为几百年来未有丝毫进境。 薄月见他有心归附,却始终不吐口,心中不耐起来,斥道:“你知恩图报,那我师父破你阴兵,将你俘获却不杀,这是不是恩惠,你应不应该报答?” 一句话竟触了百邪逆鳞,只听他昂然道:“我不受这恩惠,你还是让我魂飞魄散!” 龙玄无奈,朝薄月摆了摆手,说道:“算了,莫要强人所难,我们走。” 薄月无奈的看了百邪一眼,和龙玄并肩下了高台,朝前方出口走去。龙玄有些不舍得回望一眼,只见百邪颓然而坐,低头耷拉脑得摊在椅子上表情失落。 薄月劝道:“师父,这些残兵败将也没啥稀罕的,你要喜欢,回头我命人去西域给你拘点回来。西域战事不断,数百年间阴魂逾百万,随便一划拉就是一大堆。” 龙玄白了他一眼,心中想到阴魂和人也一样,如果不是赤诚护主的忠诚之辈,要再多又有什么用,弄不好将养他们还会遭到反噬。 高台下的阴兵此时已然消失,只剩光秃秃的一大片空地。任谁也难以想象,这里在片刻之前还是千余将兵盘踞的所在。 龙玄走过转角,将储物锦囊内的柳下挥放了出来。只见他瘫倒在地,竟自昏厥不醒。 薄月怒骂道:“没用的东西,只会拖后腿!” 龙玄一笑也不接话。这储物锦囊本就不能聚存活物妖灵。将柳下挥寄放这半个时辰以他那点修为足以消耗殆尽。 龙玄思忖着此行之后,是不是将这储物锦囊好好淬炼一番,增加功效呢。他自王典赠与的书籍上了解到,这储物锦囊也有级别等次的,只待提升,最高境界也可安放活人活物的。 他一拍柳下挥头顶,柳下挥悠悠醒转。人若昏迷晕厥按人中可令其清醒,鬼魂之灵是拍后脑,而这妖灵则是头顶。 只因三类真元汇聚之所各不相同,所以所施救法也不尽同。 柳下挥极其费力的张开双眼,似乎极为疲惫。他虚弱的说道:“你那法宝究竟是什么所在,我一进入就眼冒金星,四肢乏力,一点力气都没有。” 薄月讥嘲道:“我们在外面和人斗生斗死,你在里面睡得死猪一般,还在抱怨!” 柳下挥善于辞令,手上虽软口却硬极,听闻此话强打精神道:“你以为我怕啊?下次把你丢进去,我和敌人打斗好了!” 薄月不屑道:“让你去和人斗打,只消一个照面你就化为清风自行逃命去了,我还不知道你的本事!” 柳下挥还待争辩,龙玄劝道:“各人都有各自的长短处,不必扰心。此行之后,我定将这锦囊仔细炼化,提高它阶层后,再匿身其中就不会这么辛苦了。” 薄月望着柳下挥,冷笑道:“师父的话你听懂没,以后再来降妖捉怪,这个锦囊就是你的栖身之所,嘿嘿……” 这次柳下挥竟异常的没有辩驳,他知自己修为浅薄,却又极好凑热闹。此时得知以后即可与龙玄同行,又不必与人争斗,心中窃喜不已无心再去辩驳。 薄月见状不依不饶道:“一听不用你出手对敌,便美成这个德行,真没出息。” 柳下挥脸皮极厚,只狠狠白了他一眼,再不做争辩。 龙玄无奈的摇了摇头,转而正色道:“这处洞穴原来叫做百秽尸积洞,咱们已连过两关,虽无大凶险,可也不是轻易取胜。前方还有多少关卡,未尝可知,咱们一定要谨慎小心。三少爷,你的飞剑还剩多少?” 薄月自来到此间,一时之间大大小小竟打了好几场,实战经验急速增进。只飞剑损耗巨大,每一次战后清查都让他肉痛不已。 他细细计算了一下说道:“大约还有两百七十一支,损耗了四百二十九支,也就是区区两千斤青铜而已。” 这小剑是青铜内的精魄所制,八百支小剑共费黄铜三千余斤。 薄家财大气粗,这三少爷虽不十分受宠,可手中财资却也非寻常富家子弟所能比。他自得龙玄指点阵法时起,便大量购置上等金属堆积家中,如今他寝居的地下宝库中的各类黄金、白银、青铜已堆得小山一般,市面上能所存金属几已被他购置一空。 龙玄点头,凝聚阵法所需的飞剑材料对薄月来说并不是难事,只是这些小剑凝练起来较为不易,薄月自己还没这本事,都是龙玄帮着提炼而成。 三人一边闲聊,一边前行。龙玄真气运转由心,自冲级成功后,无论何时何地皆可恢复体内真元,不再受场地环境的限制,即便是现在这般走着也在悄悄恢复。 前方还是一处狭窄甬道,三人依次行走,尽量控制气息,不知前方何种情状,谨慎一点儿总是没坏处。 转过最后一个弯角,到了一个绝佳的所在。只见这里修葺整洁,布置典雅,竟是一处廊厅水榭,曲径环绕的清雅所在。如此不见天日处,竟有清溪依附和无数树木花草,实在令人诧异。 花送幽香,这里本是死地,香味久聚而不散,更为浓郁。三人向前行进,虽感风景怡人,却都不敢怠慢,只慢慢向前行走。 待得走进水榭,竟看到二楼窗前有两个人影。一个负手而立,一个在一旁躬身窃语。 龙玄打了两场,饶是金丹大圆满的真人也有些不耐,且不知前方人影是不是尸王本尊,反正此间皆属该杀之人,便不再宣战挑衅,只将神识内的心剑挑出,眉心一紧,便朝那直立人影飞斩而去。 那人想也非泛泛之辈,飞剑来斩,早有灵感,辨识得风声,便将身形一晃,竟在原地堪堪消失,这小小心剑竟一击落空。 旁边之人眼见大惊,化作一股浓烟消失不见。 龙玄御使心剑在二楼处来回梭巡,如其亲临。虽感到尸气冲天,却不见点息片影。 龙玄召回心剑,索性放开喉咙大喊道:“兀那贼厮,你不要抢夺人家至宝,还要灭人满门吗?此时薄家人来找你献宝,为何藏头露尾?有什么手段尽可使出来!” 这一气连喝,龙玄有意施威,金丹大圆满的威能一时毕露无遗。直喝得小榭摇摇,廊厅震颤。 连那潺潺小溪都兀自翻滚不休,仿如被人用手大力搅扰一般。 许久之后,小径中隐隐出现一个身形飘洒走来。 龙玄凝住心神,全身戒备。薄月公子虽战历不多,可今日力战数场,见识也有了提高,看着眼前越来越近得身影修为外展,脸上变颜变色道:“这尸王适才暗蕴实力,我只是侥幸胜了半筹,想来他是不知我们底细,只虚晃一枪,此刻若与其对敌,恐怕十个我也不是对手。” 龙玄侧首,脸带赞许之意望了他一眼,这尸王再度出现之时,龙玄灵识已然测出,这尸王绝不是薄月之流能与之对敌得水平。 那身影走到近前,果是尸王现身。 此时看得清楚,只见他身形瘦削,脸庞俊朗,气度清冷阴森,嘴角龇出的獠牙更给这邪异老妖增添了几分怖意。 他悠悠闲闲走来,虽有意外放内修,却不知又藏了几分。清淡眼神一一扫过众人。一眼瞥见两人身后欲待藏起的柳下挥,不禁怒起心头。 咬牙切齿道:“柳下挥,你想永不超生吗?居然引人来对付我!” 柳下挥知道自己与尸王之仇无可化解,本还有些恐惧,可事已至此,一路来又受薄月揶揄讽刺,知道自己从此必与龙玄薄月生死与共,此时被尸王恫吓,竟激发了他心中豪气,一时之间,他便好像个英雄一般排众而出,直视尸王。 第12章 千年尸王(二) “你专横跋扈,欺压我们多年,我即为墨儒所化之灵,自知读书人的气节高风,今日来此就为收性命,识相的,乖乖受死!不要让我们浪费时间!我忍你好久了!” 一番话说得大义决绝,一副置生死于度外豪杰气度。 龙玄和薄月一起侧首相望,都对他挑起了大拇指,称赞他的勇气。 尸王就像从不认识柳下挥一般打量他,一时搞不懂这厮是喝醉了酒还是吃了什么迷魂药,居然敢在他的面前义正言辞,大放厥词。 薄月自找回信心后遇事心中极稳,此时虽临敌于前,却还是不忘调侃的让开道路说:“柳下挥大神啊,我们都为你倾倒,这小小千年妖怪如不投降,还请你亲自将其降伏,我和师父在这里拜谢了。” 说着将身子一侧,笑吟吟的看着柳下挥。 柳下挥一听慌了,自己刚才的话说得太满了,他向龙玄投去求救的目光,龙玄却含笑将头转到一侧,不去理他。 他心中一凉,心中无比怨恨自己这张臭嘴,真是口舌召尤,祸患无穷啊。 他见两人一个让路,一个默许,想要退怯面子上却又下不来,又想起这尸王往日欺压自己的种种惨状,心中豪气大发,虽自知不敌,却还是硬着头皮向前挨去。 无比“伟岸”的身姿传来一句话。“龙薄二位公子,我死后向世人宣告我是怎么慷慨就义的!也让人家知道我柳下挥也是一世有骨气的妖灵!” 说完竟真的朝尸王走去。 那尸王被他这一串异常举动搞得眼前雾起,心中打鼓不休。这小小古砚邪灵莫不是走了什么狗屎运,遇到什么仙师援拨,短短时间内已功力大升得了仙果了吗?可他这周身气度浑没有一点修为高深的感觉啊。 龙玄起初以为他是虚张声势,假意对敌。可眼看他义无反顾的向前而去,甚至连头也没回一下,心中对他升起了几分赞许钦佩之意。 薄月在一旁看着柳下挥虚张声势的样子,心中早笑做一团,打定主意这柳下挥是在摆了那龙门等龙玄阻止,可等了半天却不见龙玄有所作为,心中调笑之意更为强烈,几乎都要笑出声来。 在柳下挥一阵“大义凛然”“慷慨激昂”的言辞之后竟孤身与尸王对战,尸王竟有些怯意,他实在没搞懂这柳下挥到底是怎么回事。 眼见他走得近了,也就不再多想,手中一挥一个丈许长的白玉骷髅手杖出现,骷髅眼洞中蓝光闪烁,显是一件邪异法宝。 柳下挥心中一寒,可并未停顿丝毫,手中白纸扇一抖,无比潇洒俊逸的轻摇折扇,脸上风轻云淡,一副世间所有皆刍狗的豪情之态悍然浮起。 龙玄见尸王法宝在手,才开口断喝道:“柳下挥,够了!” 话语一出,柳下挥拔步回逃,绝对比去时速度快了十倍,急掠后留下一道残影于原地,竟是他神态自若手摇折扇的潇洒之态。 他脚点沙地,翻起漫天尘土。尸王手握骷髅法宝,脸色滞顿,喉头发干,就这么一个人在风中凌乱。 半晌,他才回过神来,切齿道:“好你个柳下挥,你胆敢戏耍我!” 柳下挥早已奔回龙玄身侧,一脸狡黠的望着尸王。 薄月在一旁已然笑弯了腰,龙玄也忍不住莞尔。 尸王大怒,挥舞手中骷髅手杖,怒喝道:“无知小辈们,受死!” 言语刚刚落地,一大片蓝光席卷着阴寒无比的劲势扑面而来。 龙玄眼见这一击威势非常,急忙推开薄月,一脚将柳下挥踢到一旁墙壁成了壁挂。 他严阵已久,心剑激发而出,带着无比雄浑的乌金光芒与那蓝光对撞在一起。 轰的一声巨响,阴毒蓝光被击做碎屑,心剑却也不堪重力,倒翻了几个跟斗朝后跌去。 龙玄大惊,自出道以来,这心剑就是自己的压轴法宝,轻易不予施展。否则出手便是绝杀,怎么现在竟一下就被人打了回来。 他掌心摊开,那小剑轻落于上。只见剑身晦暗,萎靡不振,表层竟有轻微锈化,显然是被尸毒所侵。 龙玄运了一口真元,朝心剑奋力淬去。只见那真气出口化为热气,将心剑席卷而起,那心剑在气流包围中竟似洗澡一般,辗转翻滚几次,便即将身周的尸毒浣洗一空 这一击对震,心剑受伤而回,龙玄再淬出真元疗治,只这片息功夫,便将体内修为耗损大半。 所谓真正魔仙对招,只在简单回合战中顷刻便即高下立判,没有那么多的啰嗦。 龙玄御使心剑之时,知道对方修为不浅,是以早倾注大半心血覆于其上,力求一战告捷,实有孤注一掷,死而后已的决绝之心。 这龙玄出道虽短,可大大小小也经历了数场竞技斗法,此时这不留后手的一击,并非鲁莽草率,而是极为客观的分析了双方实力后才果断英明的出此对策。 龙玄这边奋力一击,不但没占着便宜,还遗祸自身。反观之,那千年尸王的境遇也好不到哪里去,那道蓝光虽出自骷髅手杖,可是蕴含了他千年修行于一处,之前与薄月对敌,虽未尽全力可也感知到其修为不俗。徒弟尚且能如此,何况师父?所以他也是一上来就做困兽斗,欺龙玄练过两阵必有损耗,是以奋出全力,直欲一击毙敌。哪成想人家力战之后还是与自己战了个旗鼓相当,不分上下。 骷髅眼洞中的耀眼蓝光此时暗淡落寞,心剑本是乌雷桃花剑之内魄,既有天雷之威,又蕴含桃灵的驱邪辟魔的本事,所以乌金光芒既能令敌陨命,又可压制邪气。 尸王得遇强手,心中大骇,冷眼观瞧对方也受其伤害。心中一凛,手中骷髅手杖高挥,伸出那筋节密布仿如孤拐的手掌,向龙玄勾了勾手。 这架势,明显是要与其近身肉搏。 龙玄当然不会怯战,只见他一招手,乌雷桃花剑本体竖立掌心,他轻轻一弹黝黑剑身,一阵龙吟之声深沉响起。 此等神兵,每次或做法器御行,或做飞剑攻敌,从未与人近战争锋。龙玄也想趁此机,磨练一下自己的剑术武功。 脚下迷踪步法踏起,体内所剩真元循环转动,悍将术在体内发挥作用。 龙玄体内真元所剩不多,可却足够施展悍将术所用。 只见他身形一突,人已疾飞而出,身后残影浓郁不散,可见其身法修为早臻化境。 尸王好整以暇,横过黑黝黝的手杖当胸,只待龙玄近身。 两人相距大约数丈,龙玄小腿一挫,接着一弹人已高高跃起。神剑当空,化作黑黝黝金灿灿的一团,如雷电一般自上劈下。 虽未倾注法力于内,可这乌雷桃花剑本身就是锋锐至极,吹毛断发的利器。还未及身,尸王就觉一阵寒气自上而来。 此等寒气非自己所御的阴寒鬼气,而是那人间神兵散发出的锋锐之气。 尸王大惊,不敢以手中骷髅杖硬接,闪身躲过。乌雷神剑带着无俦气势高高落下,虽未击中,却直直切入地面,只剩下一个剑柄。 龙玄伸脚一登,拔出神剑,腰肢灵活,脚步轻盈,再向尸王刺去。 寒气又来,尸王这下做了防备,骷髅手杖自斜刺里分出,从侧面朝神剑回击而去。 叮叮当当,两件同样黝黑寒冷的兵器碰撞在一处,御使之人劲力也自非凡,一时之间迸发出无数火星。 龙玄虽未学过剑法,却仗着身体壮健,步法灵敏,急攻急进,剑尖颤抖,攻势凌厉。尸王将手杖舞做一个黑团,密不透风,防守有度,使那神剑无隙可乘。 战了半日,龙玄骁勇神剑锋利,直把上风占尽。尸王力大,兵器阴寒,虽招式巧妙,却每每接触,既要防备手中法器被利剑削断,还要腾出全身力气接龙玄挥来的剑招。 每每双兵相接,尸王握手杖的虎口都是一颤,有几次竟险些将手杖震飞。这老妖虽妖法高强,体内妖元稳固,可却自幼未得道家正统栽培,是以运气根基不稳,修炼如今境界,完全是凭借天生妖力。 龙玄时而单手运剑,如雨点般疾刺,时而双手握住,做那重剑攻敌。时轻时重,时急时缓,乌雷桃花剑本体剑锋显能,近身打斗处处占了上风。 尸王几次突破未占到便宜,心中却也不急。原来他早存了心眼儿,打斗时只一味缠斗抵挡,不用全力,当然那神剑锋芒也是一再令他左支右绌。他暗暗运转腹内妖元,旨在恢复修为。 刀剑无情,这边龙玄奋力发招,欺身跟前,神剑横斩朝尸王斫去,尸王侧身闪避,哪成想这是一记虚招,还未用老便在空中翻起,斜斜朝尸王反斩过去。 尸王不及细想,只好横过骷髅手杖硬接,这一下可再无卸力之法,剑锋如黑虹,当者披靡,如割烂木头一般将那骷髅手杖一分为二,也将那尸王自额头处断入,将他身子斩自中劈成两片。 第12章 千年尸王(三) 那青黝黝的尸王尸体向两侧纷飞,掠出数丈后落地,竟自翻滚一阵沾惹了一身的尘土,适才邪气风发的尸王此刻竟化作两片各束半面青袍的尸骸。 龙玄竖起神剑望了一眼,心中喟叹这乌雷桃花剑果是人间神兵,真有削铁如泥的神锋。 薄月和柳下挥此时看得欣喜,尤其薄月,此次出行不虚,这等收获可非同凡小。龙玄出手灭妖可算是救了全家人的性命,从此之后自己在家中还不是扬眉吐气,高人一等的身份了吗!想到自小受到的奚落歧视,心中久存多年的郁气今日得以舒张,说不出的畅快自在。 柳下挥乐在从此不再受那尸王欺凌,以后再不必穷思竭想的去为那献祭之物费神,恢复了自由身,又有龙玄这绝世高仙的庇佑,以后逍遥世间纵横修界尽是指日可待。 三人各自怀着心事,龙玄想到这等邪妖灵感异常,有一线残肢都保不住重生复活,不如烧掉最为妥当。他领了两人,朝尸王尸骸处走去。 还未近身,只见那尸王残骸竟耸动起来,半边身子虽只余半头一臂一腿,却直直站立起来,断裂之处竟无血迹溢出,单腿蹦跳,一个纵跃就是数丈。另一边的残骸也如法而来。 三人停住脚步,眼中尽皆露出骇异光芒。只见两片残骸飞掠至一处,竟自合拢。断裂处分出耀眼幽光,虽不甚刺眼,却幽幽淡淡的络绎不绝。 光芒闪处,两片尸骸汇聚合成。却噗的一声巨响,大片黑烟凭空而出。 龙玄见异状迭起,忙挥退二人,免遭荼毒。 薄月和柳下挥躲到远处,怔怔望着场中浓烟。 黑烟渐淡,内中竟浮出一具怪物身体来。只见这怪物头颅干枯,仿佛一层皮遮盖在一具骷髅上一般,两只眼睛大大的向外凸起,没有鼻梁只剩黑黝黝的两个孔洞。满口獠牙,浑身绿毛,肋下生出巨翅,却也是瘦骨嶙峋,几乎是一层薄皮包着骨头似的。 它又吐出一口黑烟,竟吐人言道:“无知小辈,你中了我的计了!跟你打斗时本王的妖元已自行修复,真以为你的破剑能杀死我吗?” 龙玄自得到金丹巅峰时就将心境凝练得恬淡致远,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用来形容他一点不为之过。他虽将尸王斩成两段,可潜意识里隐隐觉得这尸王不会就这么简单,是以去将尸骸焚烧殆尽。 薄月和柳下挥在场外可是心惊不已,薄月已看出师父真元几已耗尽,此时这尸王邪气汹汹,实在让他为师父捏了一把汗。 龙玄面对这尸王本体,并不惊惧也不激进飞扬,只淡淡望着他道:“上天有好生之德,你只要答应我不再强取豪夺,不为难薄家人,我甚至可以考虑不再与你计较。” 尸王双翅轻挥,听闻此言竟在空中大笑起来,直笑得瘦骨翅膀一阵乱颤。 “不同我计较?哈哈,好大的口气!你还有什么本钱这般说?”尸王挑衅的眼神居高临下的望着龙玄。 龙玄不答,只是一脸垂询状,他在等待,等着尸王最后的态度。 尸王一双怪眼不转瞬的望着龙玄,发现他的态度正经之极,显是等自己表示。他愤愤吐出一口唾液似的秽物,落地出坑,拳头大的孔洞徐徐冒烟。 尸王无比嚣张的说道:“我辈非正统修道者,只因死后得了天地邪气阴气方可汇聚成妖。本不是什么正统宗门之后,得此造化已是幸运。我若安分守己,不去攫取掠夺那么这千年苦修意义何在,我苟活当世,难道做人的宗旨是要除暴安良吗?况且天生万物本就是供人取用,那薄云天手段稀松,修为粗浅,无力把握一室的天精地华,我去取来自用又有何错?这个世界,好东西都是掌握在强者的手里。” 与邪怪理论,还真是秀才遇到兵,龙玄修真以来,凡事都要给自己和对方留一丝余地,此刻也是如此,他不死心道:“夺宝也自罢了,你为何扬言要灭人满门?难道宝贝给你不算,还要饶上无辜的几十条性命不成?” 尸王哈哈一笑,道:“笑话,老子想杀就杀!想我少年时修炼,哪天不弄来几十个生魂祭炼,否则哪来的这滔天的阴气,哪来的这百秽尸积洞!” 龙玄知道再说无异,与这妖祟之物理论,无异于对牛弹琴。他也知道说服他是不可能,他只是想弄明白一点儿,就是自己修仙的最终目的就是亲手杀光这世间所有像尸王一般崇尚暴力,不讲道理的修行之人或怪。 看着他周身邪气缭绕,似乎实力比之前更为精深。龙玄脸上表情淡然,丝毫没将他放在心上一般。 尸王再不废话,双翅一阵就是一个黑气缭绕的火球向龙玄射来。 龙玄轻纵神形,飞掠一旁,那黑气火球内蕴阴寒鬼气,且自身腐蚀性极高,一击未中入土数分,激起土沫灰屑竟有点点落入龙玄袍裾之上,落上就是一片小窟窿。 “你真元耗尽,还拿什么跟我斗!”尸王大为得意,振着双翅在空中狞笑道。 “贼妖魔,看我法宝!”静立一旁的薄月祭出数百青铜小飞剑,打个手印便朝尸王雨般刺去。 尸王双腿双手都带尖刺,双腿似经过秘法锤炼,竟似精钢一般,只见他挥舞上下,一大团剑雨都被他奋力踢飞。 龙玄摇了摇头,不再作他想,趁着两人打斗之际,祭出乌雷桃木剑本体,目中火光一闪,火精出体,他虚握火精,朝神剑一抹,火精与乌雷桃木剑汇为一处。一时间乌金二色杂混的神剑竟有多了一分火红之色。 这是他最近凝练而成的功法,就是将火精之力与乌雷神剑会合二为一,使这神剑短息内提升威力十倍,既有天火护持,又有神雷发威,间中桃韵辟妖,实在是世间妖祟之物的第一大克星。 此剑法名曰天威御剑术,究其本源,乃是本蕴的天降火精和能聚集天雷的乌雷木都是天威所在,有此根本汇聚而成的剑法,称作天威并无夸大之意。 这是龙玄在柴房小屋静坐参玄时偶尔悟得,本来二者各具神威并不能融。然而机缘巧合竟都被龙玄揽起共用。是以天火之菁与这千载之雷得能共存,两者共处一隅,虽初各排斥,但时日久了竟能互补长短,得能合在一处。 龙玄目中灼灼,手中剑诀发决变化不休,是以二者虽能合二为一,操运之法却兀自繁琐,龙玄此番乃是初用,所以略显生疏。 乌雷桃木剑剑身黑、红、金三色交相辉映,变幻不断。内中散发出的神力源源如潮汐一般,剑身竟陡然而长,数息间已有三丈之巨。 剑身火光闪烁,这一刻,这神剑仿佛一具燃烧的火炉一般,火光透过乌雷桃花剑黝黑斑驳的剑身而出,熊熊燃烧,几乎可将其瞬间燃烧殆尽一般。 尸王心中大紧,他以为龙玄已到了黔驴技穷之时,那小小心剑被自己满蕴妖气的手杖所伤,没个十天半月难得休养复原。尸王妖目通透,两人一对阵,他已看出龙玄修为较薄月为高,却和自己只是旗鼓难分的水平上。适才打斗中,偶留后手,化作真身,就是等对方真元耗尽时好坐收渔利,哪想到这人不光修为较自己要略高,而且也藏了后手。 其实龙玄表面的境界确实和金丹大圆满的尸王相当,不过其中内蕴却要远超他许多。比如这心剑,虽被妖气所污,却只消过得一时三刻即可复原。这是神木自身威力,还有闭月宫独门的炼器法门起了作用。 再就是这天降火精,乃天火菁华,龙玄境界虽只金丹大圆满,可火精之力却远超于此,如果修炼得当,那火精内中的力量是连几个元婴老怪都可化为灰烬的。 不过此时龙玄境界未到,但也能大行其用。所以诸般因素,使得龙玄虽是金丹高境,却可直追元婴中期的仙人。 尸王见那乌雷桃花剑裹着滔天的吞噬之力浩浩荡荡朝自己而来,身形竟被定住一般。原来那乌雷桃花剑被火精一熏,内中的辟邪桃灵适时吐出粉芒。桃木素能除妖降魔,一经散发,这满身邪气妖气的尸王哪还能再有一丝活动能力。 薄月推波助澜,趁着尸王行动受阻之际,御起青铜小剑,对着尸王肋下一阵猛攻。只见一大片碧绿剑光分两侧朝尸王疾刺而去。 尸王身形受制,拼尽全身力气也就移出了那么区区一寸的距离。 薄月剑诀灵转变幻,小小剑群刺穿尸王肋下血肉而过,来而往复,如此来去,足有数十次之多。 尸王牙根紧要,肋下已是一片血肉模糊,蓝色的妖血汩汩流出。乌雷桃花剑徐徐而至,尸王拼劲全力又向左侧移了半寸,已然是筋疲力尽了。 神剑前趋,切豆腐一般刺入他的胸膛,剑尖透体而出,一直带着他朝前方墙壁而去,直将这蝙蝠一般的尸王钉在墙上。 第13章 密室 尸王被桃木辟邪之力镇住,乌雷桃花剑剑光如虹,天雨八百剑阵威势不弱。他此时像只巨大蚊子一般被钉在墙上。 龙玄脚踩虚空,已飞掠过去。体内真气运转如流,龙玄慢慢升到与尸王一边高的位置,静静看着他的双眼。 尸王只是被震慑,而还没有被伤害到根本。他本就凸出的眼张得更大了,本来就是皮包骨头的脸庞此刻更加狰狞恐怖。 龙玄还是那么一言不发的望着他,那眼中的神色很复杂。 尸王以为他要自己说一些求饶的话,将头一昂,凛然道:“我自为妖,死而无憾,如有来世,还会灭薄府满门!想要我向你低头求活,想都别想!” 语意坚决狠辣,饱含着永不回头死不认错的态度。 龙玄现在早已通明,修真世界没有对错,善恶。唯一的区别就是你弱就是错,就该被别人奴役,该被杀! 想明白了这些,也就没什么可纠结的了。龙玄虽普通,理解能力却是不低。在这一刹那,他想起了前世。其实无论什么世界,不都是一个样子吗?前世开出租时,有钱人飞扬跋扈,出入高级会所,身边左拥右抱,那些的哥司机们对这类人都羡慕死了,他们盲目的向往这类人的生活轨迹,不会去想这些人的钱是坑来的还是骗来的,有钱才是硬道理,没钱就没道理。这修仙理论套用到现实世界不也是说得通吗?所有话语权所有权利都是有钱有势的人掌握的,穷人在那个世界要承受的东西实在是太多了。 龙玄很庆幸自己接二连三的奇遇,使自己实力不俗,在这世界得以生活得很好。但又觉得自己很不幸,如果什么修为也没有,只有那么一点力气,和小蜻蜓在一起安安乐乐的生活不也是一种福气吗? 他平静的看着尸王的双眼,那双眼中充塞着愤恨怨毒,和一种几乎择人而噬的残忍。龙玄心中再无波动,只在心中非常明智果断的想:“这个世界,我不杀他,他就杀我。为我活,就不能被他杀,若想活,便只有,他死!” 他伸出左手,五指箕张,像五根匕首一般深深插入了尸王腹部。据王典道书所记,妖魔类的金丹实在肚脐正中的位置,比人类要高一点。他手入妖腹,摸到金丹,立刻一把攥住。尸王肚腹上蓝色血液淋漓,在他的金丹被摘出的那一刻,他的双眼空洞无神,头一歪,这才死了过去。尸王虽是妖气汇聚修炼得道,可修炼成妖王之后身体已逐渐变为实质,结了金丹后便和凡人一致,都是看得见摸的着的实体。 妖族金丹要比人类的大许多,这枚金丹不似云中雁的那般光泽鲜亮,而是有些暗淡,色泽也不十分滑顺。从表面来看,就不是那么精纯。这就是为何妖族对正气诀的觊觎之心为何如此强烈了。妖族修炼都是凭借天生强悍的身体,靠邪异不入流的手段稳固自身,提升修为。没有这正统的道家玄学作指引,实难精进。 龙玄手捧着这颗金丹,再无犹豫,五指一合,那看似坚硬的金丹转瞬化为金粉,从他指缝掌畔沙一般流走。 尸王金丹被毁,居然死而复苏,却没有半分反抗之力。似乎是被剧痛疼醒,啊的一声惨叫,身体化为灰烬自那牢牢插入的乌雷桃花剑两侧滑落。 叮当两声响,地上除了一堆灰烬外,剩下了一只头骨和一只大腿胫骨。 龙玄有些好奇,降下神形,捡起这两块骨头,只见骨头周身金光闪烁,隐隐透发着奇异的能量。 他也不及细查,只觉此物一定不凡,便将其塞进储物锦囊。然后转身下令,命薄月和柳下挥在这洞内仔细搜索看看有没有什么发明。 薄月和柳下挥急骤的神形立刻在大堂内穿梭起来。薄月尽往那后堂之处勘察,柳下挥心思细腻,竟将这偌大堂室一丈一丈一尺一尺,甚至一寸一寸的细细搜索。无论座椅还是四周墙壁,他觉得不妥的地方便即不放过。 终于被他在左侧墙壁上摸到一处奇异。那是两块青砖之间的缝隙,柳下挥事无巨细的挨次敲击时听到里面声音有异,便扒开了灰,里面不是天然土壁而是青砖所砌。 两砖之中缝隙有些大,柳下挥手指顺着砖缝而入,已将青砖完整的抓住,双手奋力往外拔,那青砖却似与墙壁一体似的牢牢镶嵌,怎么用力拔不出来。 薄月正抱着在后堂摸到一些没什么价值的灵石之类的东西走出来,见状急忙跑过来丢了手中之物过来帮忙。 阖二人之力,也未能将这青砖完全拨出。但此处定有不妥,两人虽未将其完整拔出,可也堪堪向外拽出数寸。 此时薄月已自储物锦囊中取出一把青铜小剑,对着周围一阵划拨。外面的土灰尽数被剥落,露出内里光景。 原来是一堵青砖砌的墙,和周围天然土壁完全不一样,一望便知是人为建筑。 龙玄在一侧旁观了一会儿,薄月在师父面前露怯,这么久连堵门都搞不开,有些气恼,便欲在此地布阵御剑,靠天雨八百剑阵的威力摧毁这堵墙壁。 龙玄沉吟少许,抬手阻止了薄月,走到那块疑似机关的青砖之前。四指如钩,捏住青砖上下边缘,潜运内息,微一用力,这一下看似简单无奇,其实以他金丹大圆满的真人之力,这一下至少蕴含千斤之威,就这么一拗,就算是黄金砖,也至少被捏变了形。 可那青砖固若金汤,纹丝不动。龙玄脑内灵光一闪,竟改变策略,手心扶住青砖向内里按去。那青砖竟缓缓陷入,龙玄运起悍将术,掌缘上黄光环绕,这力度至少也在千斤以上。青砖陷入半尺再难进展,这堵墙壁还是没有变化。龙玄只好缓缓撤回手掌,心中盘算再不能计较是否会破坏内里,一定要用仙剑法宝破坏了,否则内中世界永远别想得知。 正思忖间,那青砖登的一声弹了出来,砖后是一根长长的弹簧,竟然有七八丈的长短。青砖连着弹簧飞出后,只听那堵墙嘎拉拉一阵响动,那砖墙竟向上移动。 青砖墙壁上移后,众人眼中看到的是一个洞口所在,龙玄久罹险地,早学得乖了。御出乌雷桃花剑,又取了几颗驱邪避瘴丸分给两人含在嘴里,这才引神剑引路慢慢进入。 乌雷桃花剑光芒如灯,照的周围一片通明。借着剑光,众人只觉一阵金光耀目,入眼处一片金光璀璨。 只见这暗室有七八亩大小,端的是金银成岭,翡翠成山,哪个是海底珊瑚,哪个叫万年珍珠。金银珠宝散落一地,各类奇异金属也是成堆。 柳下挥最是喜欢这些身外之物,欢呼着揎臂前扑,把那成串的珍珠尽往头上颈上挂满,两只裤兜被他装得满满的,双手还各自捏着三只元宝。他虽是妖灵,可却始终混迹人间,过着与常人无异的生活,太清楚这钱财对于人来说是有多么重要了。 薄月出身豪门对这黄白之物,稀世珍宝什么的自小就见得多了,心中不自向往,他最近数月一直痴迷剑阵,对能凝练神剑的金属却始终情有独钟。便绕着密室左近查找各类罕见的金属。这密室内的珍宝种类繁多,应有尽有,没出片刻就被他找到世间罕见的紫金、沙银还有铜中至尊的黄铜数千斤,他欣喜若狂打开储物锦囊不要钱似的疯狂暴敛起来。 龙玄一直微笑矗立一旁旁观。以他修为境界来说,金银财宝如同粪土,宝石灵石视如无物。这就是修道者达到一定境界的悲哀啊,随着修为提高,对这些物质的追求还有那些相对浅薄的助于修炼的东西已失去兴趣。他悠悠一叹,当看到那透射着各色光芒的金属时,心中一动,心念一转,尸王的头骨和胫骨一起出现,悬浮在他的面前。 这两块骨头质地与这些稀有金属极为相似,莫非是万金之精华吗?只看着有异,却不知猜测是否准确。如果真如自己所想,那么用其凝练仙剑是最好不过,对自己虽无大用处,可用作薄月剑阵神剑的材料。 三人各取所需,柳下挥身上手中都装得满满的,看着薄月有储物锦囊,料想定是龙玄所赠,便不依的朝龙玄索要。 龙玄自从闭月宫下凡和云中雁一役以来,手中宝物却是不少,只这储物锦囊没有多余的,原来有那么几个后来进入薄府后嫌它累赘无用便丢入火炉烧掉了。此时是真的没有了。 柳下挥自然不信,可也并无他法,只好央求龙玄回去后多赐他一些。 三人查验已毕,这间密室内的宝贝显是尸王横征暴敛得来,虽累积成山,却只是凡俗少见稀有之物而已,连一本秘籍道书什么的都没有。也是,世间最好的修道心法在龙玄手里,这些妖祟之物若得了早就羽化仙登了,怎么还会屈居此处。 龙玄自己的储物锦囊就能收揽万物,他将这些宝贝尽数收内,偌大密室顷刻间荡然一空,只留下萧索四壁。 第14章 我放弃了 三人走出密室,径自朝来路而去。龙玄回望了这阴冷昏暗的所在,想起那混不讲理心狠手辣的千年尸王心中一阵厌恶,只想出手毁了此间,可心中一动,这个想法便自放下。 转过弯角,借着神剑之威继续向前。 三人大喜之余,竟自放松了警惕。当他们离开大堂之时,角落一处土下一阵耸动,土下之物一阵潜行,悄悄的缀在其后。 三人回到之前大堂,空落落的场地上阒无一人。之前的阴兵早已不见,虽未留下一丝痕迹,却给人一种说不出的落寞。这种落寞就像菜市场收市之后的感觉,有一种曲终人散的感觉。 龙玄路经此处时忍不住朝那旗令台望了一眼,却没有百邪的身影,他心中有些失望。这百邪虽修为还有待提升,可那一副赤胆忠心却是世间罕有。龙玄深知此类人的可贵,想着拉拢,无奈这人却像牛一样倔强。 三人走到一半,一阵飓风刮起,凭空出现一个身穿战袍神威凛凛手持令旗腰挎宝剑的将军出来。 龙玄心中一喜,还未及待言。百邪正色问道:“你们将尸王大人怎么样了?” 龙玄薄月侧首不答,柳下挥抢着道:“那厮已成了我师父剑下之鬼,货真价实的成尸了!” 百邪双目闭起,竟莹莹滴下泪珠。他撩袍拜倒,朝那尸王洞府拜了几拜。整束铠甲,拭去眼泪,仓的抽出宝剑厉声道:“你这恶道,竟敢伤我家主人,我虽不敌,却拼死也要斩你几剑为主报仇。”说着竟要冲上来厮拼。 龙玄无奈的看了看他,这人真是迂腐的可以,这千年尸王作恶多端,为害八方,巧取豪夺,不是什么善类。他将百邪拘到此处,无非是为了给他护院镇宅,未必安了什么好心。 可固执的人岂是三言两语能说得通的,龙玄手中一道剑气如绳般飞出,闪耀着三色光芒将百邪捆绑起来,将他一把丢入自己的储物锦囊之中。 这锦囊还不能储留一般活物,这百邪是阴灵,只会伤些元气。一般生灵进入,一时三刻便要被这法宝吸干精血变成干尸。这百邪将军固执执拗,却又心地忠纯,龙玄视其品行而有心接纳,在他心中这类人无论前世今生都已绝了种。百邪的可贵之处在于,他未必不知道尸王招揽他的用意,可却始终感恩当初,至死不渝。 三人迤逦前行,薄月和柳下挥红光满面,跟在龙玄身后亦步亦趋。三人就着剑光,抹角拐弯回到初经之地。 在三人前行之时,后面的土窝之中赫然伸出一个头颅,谨慎小心的四周张望,这张脸薄月极为熟悉,在勘察四周无异之后,又一头扎进头中。待得少倾,料想三人已走出甚远,才运起土遁神通,在地下行走如飞。地面上的尘土飞起,像牛犁地一般划过一条道路,尘土飞扬,却转瞬即逝,土中之人已掠出久远。路过之处又复原状,似乎没有任何活物经过。 三人刚一转弯就被弥天的土尘呛得难受,龙玄用手挡住口鼻,凝神注目朝前方望去。薄月伸出长袖挡了脸面,气度依然优雅端正。只有柳下挥不知挡闭,飞尘之物直入口鼻,呛得他俯下腰肢大力咳嗽起来。 待三人看得清楚才发现,是远处的野牛精现了原形在场内肆意奔跑。只见它四蹄攒飞,落地震颤,隐隐传来的巨力竟将三人身形震得微微发抖。 野牛精足有十几丈高的庞大身躯此时奔跑如飞,虽急骤猛烈,却无半点之前的狂躁之气,不知道是得了什么宝贝这么欢快。 狂奔不停一直持续了半个时辰,野牛精有些疲惫看见龙玄三人归来,又发蹄朝三人奔去。欺进身时,急骤停顿,巨大牛蹄踩入地面数寸,直直犁出一道长长的深沟来。 又是一大团黄雾飞扬,龙玄轻轻一挥,尘埃便即不敢沾身,都随着他掌边飞落。这可苦了薄月和柳下挥两位“白衣秀士”,只这一刹便即灰头土脸,白衣转黄,狼狈不堪。 野牛精弄起妖风,一转身化作原来的三丈身高的牛头人身。他恭敬钦服的朝龙玄跪拜下去,一颗大大的牛头直往地上杵。 龙玄有些诧异,半点看不懂他这做派究竟为何。 待磕得饱了,野牛精圆瞪双眼,压抑着内心兴奋哞声哞气道:“感谢仙师,使我解脱,我再不追那虚无缥缈的求仙路了,就这么浑浑噩噩了度此生再无他求!” 龙玄愕然,不知为何,自己明明将万千妖魔视若天书的法诀倾授,为何会令这牛精得此感悟? 野牛精侃侃而言,原来这野牛精得了片言正气诀,修炼时原本感觉顺气心畅,再去观想那图时手到擒来。哪知这心法到了野牛精手中,只奏片刻之效,往后再无好处。可心法中的概义原理却被野牛精尽数吸纳,他通过此法明白了很多道理,虽观想未果,心绪却有条理了很多,渐渐想通了一件事,那就是自己根本就不是修仙炼法的料。 那日他与龙玄一起观想参悟,人家只消片刻便受益匪浅,而自己呢,苦巴巴孤零零在这空旷之地一坐就是几百年,还未有寸进,实在令人扼腕心焦。天下牛性都倔强难回,一般对认准的事绝不回头,野牛精居然能从正气诀中领悟然后解脱了自己执念所以此时欣喜若狂,奔跑庆祝。 为了这个啊,龙玄心中苦笑。辛苦数百载,经历多少春秋,竟选择了放弃!然而它并无一丝怀念失落之意,仿佛世界上最美好的时刻就是此时,它背上那沉重的包袱此刻已经甩落。修仙半途而废,此生注定泛泛而过,这究竟是喜还是忧? 龙玄就着野牛精的事陷入了沉思,如果对自己来说修仙不成肯定是不好的,因为自己肩上的担子还很重,还有路没有走完,还有心愿没有了却。可对着天生鲁笨慧资低劣的野牛精来说未尝不是一场好事呢?如果一直执着无人点破,它就在自己的修真路途上越走越远,越走越偏,虽有那么蚂蚱一点的进步,却怎么抵得上这些年的辛苦,而现在呢他终于悟到了放弃才是一条明智路径,什么人就是什么命,不能强求。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鲜花美丽,仙人掌长存,花香虽爽人,可仙人掌还能治上火呢! 龙玄越想越通透,渐渐悟出一个道理,修仙不适合每个人。如果没有灵根机遇还是像野牛精似的趁早放弃! 想通了这些,他便有些欣慰,看了看野牛精贺道:“神牛仙长想通此节实在可喜可贺,毕竟百年悟道一朝成仙在世间还是少之又少,空自追逐不得其韵,不如趁早放弃,逍遥自在,岂不是美事! 野牛精大喜道:“正是,想我三百年前未来这里时,在山林深处称王称霸,一呼百应,何等威风自在,可在这里就像坐牢一样,虽是我自愿来此,可食不甘味寝不安枕,心中郁郁,常年疾苦,只为了成那什么劳什子天仙,可我是个牛精啊,我是妖兽修炼,妖兽自有妖兽的快乐,何必去追求那虚无缥缈的仙路。” 龙玄闻言也有感触,在闭月宫中突破境界时,神思内敛,不与外露,竟对那亲如手足的师兄都不由心的冷若冰霜、拒之千里。还有之前那满室的金银财宝竟不能勾起他的欲念,实在是索然无味。他想起了师父澹台墨的话,修仙,修什么劳什子的鬼仙!虽然这份追求令人受到万人仰慕,世人追捧,可真那么有意义吗? 龙玄思痛,但现在已踏入仙界许久,想做凡人已是不可,而且万事皆有解决办法。就像他发现自己心中亲情友情的热情不外露之时,细炼心智,数日之后也恢复了不少。无奈,此时不是返做凡人的最好时机,只好走一步看一步了。他性子本就恬静无争,但此时骑虎难下,也只好随波逐流。 野牛精一直感谢龙玄对他的帮助,诚恳的说如果不是他赐心法,是很难解开心锁,笑对人生的。它巨手一挥,那观想画卷已出现其上。 它恭敬跪下,双手拜上,说道:“道仙赐福,老牛铭感五内,无以报答,此图对修道者稳固魂魄似有大用,还请您笑纳。 龙玄亟欲拒绝,野牛精憨厚的说,自己此生不再执着仙路,此图无异,此处又是邪阴聚集之地,将其留此不益。几次推辞强让,龙玄实在拗不过它,只好收下。作为回礼又传了它些许正气门的心法口诀。 这是他第一次将这些心法口诀传授外人,虽不是为人所逼,却也未禀师门,但事急从权,总不能眼看着野牛沉迷不拔,费尽余生。他思量着以后找到师门,再行禀报谢罪。师父澹台墨曾严令过他,此乃宗门至宝不得外传。而这野牛精又是妖灵,他这般举措会令他置身何地,实在是未尝可知。 第15章 浮出水面 龙玄与牛精随意攀谈了几句,知悉他此番要回归山林,继续称霸一方,乐得逍遥自在去了。只是此间杂事未了,还要耽搁几日。 龙玄三人此行得偿,当即赠予野牛精一柄注入了龙玄神识烙印的青铜小剑为信,便即告辞出洞。 三人走后,野牛精美滋滋的转到墙角,伸出磨盘般的巨手用力一推,后面竟出现一个巨大水池,它也有法力,向上空一指一道光芒飞出,上方管道立刻洒出大量清水。野牛精跳入水池,畅快的洗浴起来。 大堂空处一片静谧,没有一点声响。那土中之人极有耐心,等了许久没有动静,弄起土遁之术朝外而去。 地上土块翻滚,犹如一条土龙扭曲前行,瞬间便到了出口处。 龙玄三人此时早已出了这百秽尸积洞洞口,一出处洞口龙玄就朝二人做了一个收声动作,以目视之,令两人站在右侧,自己站在左侧,屏息静气,不敢发出一点声响。 那土龙婉转行至,土中之人大喜,一路小心终于逃出生天,内心喜悦更是难以抑制。还有几步出洞便即等不及了,从土中土人一般冒了出来,冷笑一声,将身一摆化作一团红光朝外飞去。 刚出了洞口,还未及呼吸一口新鲜空气,就觉得身体被什么东西抓住,在光芒中仓皇回顾,却是守在门口的龙玄出手擒住了他。 龙玄手现三色光芒,将他稳稳拘住,向前一步飞身而起,将这红光还有内中裹挟的人猝不及防的朝地上狠狠掷去。 红光中的人一见龙玄,早吓得手软腿软,被狠命掷出本可乘势苍蝇般飞起,却未能防备,直被惯在地上,大力弹起后又朝远处翻了好几个跟头。 薄月柳下挥飞奔而至,数百支青铜小剑屹立当空,剑尖一起冲下,制约这人的行动能力。这剑阵每次祭出时都需要阵基补给能量,但如没有也可唤出小剑,只没有后继补充,维持时间较短。 薄月乘着月色观瞧,只见那人头脸歪向一边,发巾散乱,白袍上已有点点血迹。这人没防备的被龙玄这金丹真人狠厉一掷,已伤了内元脏腑,此时正大口呕血。 待他回转头来,薄月大惊失色,此人此时虽脸皮松懈,面目有些移位,却还是不难认出,正是他同父异母的亲兄弟二哥薄意。 “二哥,怎么是你?”薄月大惊,开口询问。 薄意冷笑道:“是我便怎地,你不许吗?” 依稀之中,那飞扬跋扈的神情竟还是小时候欺负自己时的神态。薄月不由自主的愤恨已极,手中剑诀就要指向于他,来报那经陈年夙怨。 可静心细思,越想越怕。想来种种事端都是这人引起,从家宝外泄到邪灵入宅都是这人一手策划的。薄月虽自抑内向,可也是有优点的,越到危机时刻头脑越是清醒,而且心思百变只微一思忖便想明白了来龙去脉。可见之前都是他的自卑心理作祟,又太过敏感,致使自己都不相信自己,从而忽略了本身长处。 “原来这一切都是你的阴谋,为什么?”薄月眼角都崩得笔直,似乎要裂开一般。 “呦,我家的三少爷不简单啊,脑子还挺好使,你怎么知道都是我做的?”薄意狞笑,那面皮仿佛不是他的一般,只挂在头上随风飘荡。 柳下挥站了出来,说道:“我看你身形,和那晚跟踪之人无异,一定是你偷盘龙镇纸,引尸王夺宝!你这吃里扒外的狗贼!” 薄意朝天大笑道:“哈哈哈哈,没错,你说对了,就是我做的,你们能待我何?三少爷,你还想杀你亲哥哥不成吗?” 薄月一滞,心中犯起了嘀咕。这人作恶多端,论罪当诛,可他说的又没错,薄意就算自小就欺负自己对自己不好,可他毕竟是二哥,就算犯了滔天大罪也只能由父亲处置,可一旦放虎归山,一切后果谁又能料到。这薄意自小就能言善辩,又是嫡出,保不齐一顿巧言令色就能让父亲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了也说不定呢。 不管了,反正此时他落入己手,先擒回去再说,父亲如果宽宥了他也没办法,以后对他多多提防便是。 正待上前之时,静静站在一旁的龙玄开了腔。 “你是何人,冒充侯府少主人究竟有何居心?”龙玄语气笃定沉着,给对方一种不容辩驳的感觉。 薄月心中一惊,顾首问道:“师父你说什么?他不是我二哥吗?” 龙玄走到近前说道:“看看这张脸都要耷到胸口了,明明是人假扮的。”说罢走到近前一把抓住薄意松弛的脸皮。 薄月适才遇此大诧,一时不察,此时细看果然发现那张脸皮如旗子一般随风舞动,明显不是真实肌肤。 龙玄一把拽下那张脸皮,果然其后现出另一张面孔来。 假面之下居然是一个长相刁钻嘴角有颗黑痣的瘦子,这瘦子面皮黝黑,尖嘴猴腮。 薄月大惊,疾步上前抓住此人衣襟大喝道:“你把我二哥弄到哪里去了?你假扮他是何居心?” 那瘦子竟不惊惧,仰天狂笑道:“你二哥啊,十年前就被我剥了皮推到悬崖之下去了。我得了他这副皮囊,淬以妙术,覆于自身,是以这些年来像正常人一般生长,又是他的真实皮囊,连身上的痦子都没少一颗,所以这么多年来没人发现。” 薄月深知此人潜伏自家必未安好心,其实他那二哥薄意对他也十分不好,两人感情一般,只这人如此可恶,潜伏日久不知所图。 他盛怒下揪住那人就要厮打,龙玄上前拦阻道:“三少爷,你先放开他,问清是何人指使再行决断不迟。” 薄月心想不错,谨遵师命放开了他,只用眼狠狠盯着不放。 那人略整衣襟,对薄月的怒容视若无睹,淫笑道:“这十年生活可是我过得最快活的,出入有车马,养尊处优,尤其你那二嫂和几个姬妾更是娇柔美丽,我每晚都与她们夜夜笙歌,快活得紧呦。” “住口!”龙玄见这猥琐之人越说越是不堪便出言拦断道:“你最好管住你的嘴,现在开始我问你什么你就说什么,我虽不才,可却熟知千百种道书上描述的刑讯逼供手法,你可要掂量仔细了,别逼我试法。” 那人停住口气,细细打量了龙玄一番,说道:“你究竟是何方神圣,能把薄月调教成这般本事!看你手段应该是宗门之人,可我怎么未曾识荆呢?” 龙玄本欲搪塞或喝令不答,哪成想那倒霉的柳下挥多嘴如驴,悻悻道:“你埋伏这么久,连薄府的龙大真人都未听说,还装什么蒜?” 那人凝目细思,听得人说他姓龙,又想起适才在百秽尸积洞中所御使的乌雷桃木剑,心中已有了计较。 只听他切齿说道:“你是正气门的龙玄!” 龙玄心中一惊,实在想不通怎么会被这素不相识之人认出。 那人先是暴怒后又无比欣喜的说道:“我找到龙玄啦,哈哈,师父你听到了吗,我找到龙玄了,你可以为师弟报仇了!” 龙玄脸上变色,隐隐觉得对方指出自己姓名门派而且还口呼报仇,看来与其渊源不浅。 他上前一步,扼住这人脖颈厉喝道:“你到底是谁,不说我马上要你性命!” 那人脸现狰狞之色,一字一顿道:“我名叫于捉,是聚邪古都邪云道长座下二弟子,云雁真人云中雁的亲师兄,就是被你捏碎金丹的云中雁,怎么样!了然了!” 龙玄此刻方醒,原来这人是邪云之徒,可他在薄府潜伏十年有余,定然不是冲自己来的,难道居然这么凑巧? 他道法精深,内心虽略有惊澜,外表却不露分毫。这份养气功夫已臻化境,再不是当初那副心静面冷,心热脸红的相由心生的诸般模样了。 只听他淡淡道:“邪云的徒弟,云中雁的师兄啊,那便怎样呢?”嘴里淡淡说着,神识中敛神备战,杀意萌生。 于捉见他这副岳峙渊渟的模样,心下也有几分佩服。看来小师弟殒在他的手上,也确实不枉了。 他满脑机变之思,只待快点逃离此地,接口道:“你难道不知道“邪魔外道”的厉害吗?一旦招惹了其中之一,保你命不久矣。” 龙玄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似是十分不屑。 于捉趁他不备,将手一扬,一道绿光射出,真好落在龙玄手腕之上。 “哈哈,让你知道知道我碧玉蜈蚣簪的威力。”于捉此次密会尸王,并无准备只有头上这枚簪子是件剧毒法宝,此时出手如电,竟一击得手。 他仰天大笑起来,神情倨傲不训,自己都没想到一击得手,这龙玄被己伤掉,那薄月和柳下挥就不足为虑了。 薄月见师父不躲不避,竟被敌人击中,心中悚然。这假薄意虽和自己一起生活十年,薄月却从未见他出手,只是听父亲一直夸赞他修为高深。 龙玄静静看着于捉,眉心一动,火精已然掠出,飞到他手腕处一阵烤灼,那天火之威可想而知,龙玄在鼎祖内锻得身体,自不怕火精之力。只消片刻,那被染上翠绿颜色的手腕颜色渐渐变淡,后来竟消失殆尽。 第16章 不追是追 于捉苦炼多年的“碧玉蜈蚣”此时竟被龙玄转眼破去,那法宝剧毒无比,寻常修道者沾染上一点都即立刻身亡,但被龙玄轻描淡写擦粉笔字一般轻轻拭去,心中惶恐无比。 龙玄出手随意,眼中淡淡的神情中透射出一种坚决的态度。 薄月柳下挥也是一般神态,于捉心想此次被擒如不做那奋力一击,这些人断不会饶了自己。 他已想好退策,口中不断恫吓:“龙玄小贼,你杀了我师弟,劝你与我一同去聚邪古都负荆请罪,我师父宽大为怀,也许能允你全尸而亡!如若不然,定将你捉去,用尽手段让你生不如死!” 龙玄面对他的威胁,连眼皮都没眨一下,只轻轻说道:“我如怕了你聚邪古都,当日也就不敢杀那云中雁,杀一个也是杀,杀两个也是杀,今日你落入我的手里,莫非还妄想残喘苟活不成吗?” 于捉心中惊悚,适才见他破自己毒簪如此轻松,此时才醒悟到自己绝不是他的对手。心中已有准备,口中话语只是拖延时刻,为自己寻找时机。 薄月冷然道:“还与他啰嗦什么,待我穿了他的肩胛骨,带回去让父亲发落。”他不知这于捉身份背景,只知道他潜伏薄家是为了薄云天珍藏的至宝。 龙玄却知道此人渊源背景,以邪云道长的身份都对薄云天手中宝物如此重视,不惜派弟子潜进薄府十年之久,可见这些宝贵的贵重。 龙玄听他说要穿了他的肩胛骨带回府去,当下觉得也并没有更好的办法,便点头应允。 于捉岂是束手待毙之辈,见薄月脸露狠意,手中拈着一枝小小飞剑,便欲进的前来对自己下手。 他借着薄月身形挡住龙玄视线的一刻,出手如电朝修为最弱的柳下挥甩出一道白光,身形一晃,咚的一声巨响,一阵浓烟弄起,人已飞上身后大树。 地上空留下一张没有脸面的人皮和衣衫,逃离的于捉身穿劲装疾服,纵跃如飞,在林间穿梭飞窜,彷如猿猴一般,转眼已逃得远了。 龙玄眉心一凝,手中神剑气流出现,三色光芒交相辉映,他对着身影只一指,一道疾光便飞掠而出。 于捉本逃出甚远,心中正自窃喜心想这金丹大圆满的真人也有疏忽的时候,竟在他眼皮子底下得以逃脱,实在幸运。哪曾想还未逃出这片树林,身后剑光便急速袭来,忙弄身形,在半空中急欲闪躲,将身藏在一棵井口粗的树干之后,双手紧紧插入树干之中。 那道三色剑光如刺朽木,一击便击穿了粗大树干,连带着把树后的于捉击得穿胸而过,于捉胸口出现碗大巨洞,啊的一声自树上跌落下来。 这边柳下挥被于捉一记偷袭不及躲闪,他被击中后倒退几步身子不由自主倒了下来,龙玄薄月上前查看伤势,只见他胸口有一记小小的青色蜈蚣烙印,已渗入肌肤,那烙印仿似活的一般,不断吞噬柳下挥的精血。 他本是邪灵出身,修道之中也吸取不少天地精华聊以维持生计,此时这蜈蚣烙印竟似不要钱一般拼命吸食,只数息,柳下挥就像凡人一般气血亏空,嘴唇发白。 龙玄解开他的衣衫,将手平伸按在他胸腹之上,这是妖灵的命门所在,只要护住这里就不会被伤根本。 薄月亟待奋起追逐,龙玄疗伤之余轻轻摇头,他神目如电,早看出这于捉道法不俗,兼且周身邪毒,一个不慎可能连薄月都要折于其手。 那于捉自树顶摔落后,悍然起身,胸口中的孔洞不断喷出鲜血,把身周的地面都浸润的一片血红。他摸出一瓶伤药竹筒倒豆子一般尽往嘴里倾倒,可这伤势极重,岂是药物能立时救补过来的。当下按住伤口,撕下衣襟将伤口捆扎结实了,不至让血液再即流出。 他所着之衣本是短打,此时扯下的乃是前襟大片布料。做完这暂时的处置,他还不忘向远处望去,心中还是有一分得意,这碧玉蜈蚣的剧毒可是自己精心研制,虽不能伤身怀奇火的龙玄,可对付一般人是足够了,龙玄若分心疗伤,一时就没法来追杀自己。 他心中意动,一时情乱,没提防的就是一口鲜血喷出,他若非有师门秘法护住身体,这一击当胸穿过的剑光早已要了他的命。 他此刻只想快速回到聚邪古都,求师父为自己疗伤,一刻不能耽误。他一咬牙,将体内精血汇聚一处噗的一声吐了出来,一片血雾笼罩周身,他便乘着这团血雾向南逃窜,只消得几息时间,便即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这是邪云道长所传授的绝学血遁,将全身精血积汇而出用以遁逃,最是消耗真元生命的一种以命换命的邪法。 树林中一片安静,龙玄极为专注的为柳下挥疗伤。只见那青色蜈蚣烙印散发出丝丝缕缕的绿线遍布他的全身,他虽是妖灵,修炼多年使得他的身体也与凡人大致相同,龙玄手掌三色光芒尽在柳下挥胸腹处盘旋,尽力挤压驱赶那青线的蔓延。青线抵不过龙玄功法,不敢趋近胸腹要害,尽往四周散去,只片刻,柳下挥后背就被绿线布满,密密实实的好像穿了一件绿丝小衣。 龙玄在闭月宫与王典学了不少解毒之法,可一时竟都用不上,只因他所学虽也不浅却并非如何卓荦,况这碧玉蜈蚣毒实在罕见难解,是以目前为止并未尽数驱除,只是暂时保住柳下挥的小命。 那火精倒是对解此毒甚有功效,可这柳下挥哪里有自己这钢筋铁骨的体魄,一旦祭出解救,还没等化毒呢,先将柳下挥化为一团灰烬了。 正彷徨无计间,龙玄忽然想起一个办法不知能否奏效。既然柳下挥抵不住天降虚火,而虚火又能克制蜈毒,那可否用一些其他替代品为媒,注入天火之威,为其疗毒呢? 想到这里,他命薄月自其锦囊中取出紫金、沙银、黄铜各数锭,自体内御出火精。 那碗大火精如鬼火一般立在几人头顶,它已与龙玄心灵相通,不消说便知龙玄心意。 在空中轻轻一抖,便分出数缕自身火苗。龙玄单手取过一枚沙银锭,小指已抠便是一个小孔。 细小火苗见缝插针,一道火光自空中向下急掠,嗖的一下变钻进沙银锭中。 沙银本是富含杂质的白银,只因纯色白银质地太软容易折损,是以修道者炼化时更钟情于这纯度不十分高的沙银。因为这沙银既有白银本身质地,又坚硬质韧得多。 那火精顺着细小坑洞钻进后一阵紊乱,自身热力显露出来,只一吸那灰呛呛的白银就通体火红只眨眼功夫就被化作一滩银水自龙玄手中流下。 看来沙银还是不行用于此般手段,他又拈起一枚黄铜就手抛了几下,不待再试就将其放下。看来看去还是紫金的质地相对抗热一些,他便拿起一块紫金锭依法抠了一个小孔。 经过之前失败,这次他学得乖了,将那火苗从中一分为二,降低热力,然后再倾注入紫金内。 这紫金本是极品金属,是那尸王搜刮百年才得到的,自是非凡。 那被分化的火精之苗进入紫金后比之前却有不同,虽也奋力燃烧却只将紫金烧得滚烫,却不能将其焚为灰烬。 龙玄手捏着紫金锭,感受着那足能将凡人手掌瞬间灼得肉烂骨枯的温度,将其敷在柳下挥身上肌肤半寸处,虽未及体那炽热的温度已让柳下挥龇牙咧嘴忍不住呼痛。 薄月在旁施压道:“以后追随师父这点小痛都受不了还怎么成?无论何种难忍,也要,莫要出声!” 柳下挥一直遭薄月奚落揶揄,知道因自己修为低浅,出身又不清白,所以有些瞧不起自己,一直想找个机会反转,以改变他对自己的认识。 听了他言,便兀自紧咬牙关,誓死不再发出半点声音。 龙玄全神贯注将那紫金锭对准那碧绿蜈蚣烙印一顿吸取,火精之威果能破解这碧玉蜈蚣毒,只一小会儿,那蜈蚣色泽就浅薄了很多。紫金锭吸得满了,颜色竟变得紫中带绿,眼见手中紫金锭已尽皆被蜈毒充满,龙玄将其朝地面一掷,便在地面上砸出一道小坑,深入数十丈。这紫金锭如今已是剧毒之物,断不能留存明处,如随意丢弃被贪财之人拾去,还不弄个身中剧毒浑身碧绿而死啊。 龙玄又取过一枚紫金锭,依法炮制。这次收获的各类金属每种都有上万斤之巨,用上几斤也看不出少来,所以薄月也未有肉痛心疼之感。 龙玄手捏紫金锭依法吸毒,不一会又蕴满了毒气,而柳下挥胸口的烙印又淡了几分。如此反复,大约用了十枚紫金锭,那蜈蚣烙印只剩下犹如铅笔画出的蜈蚣线条,内中已是柳下挥的肌肤颜色。而且那线条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逐渐消失。 每次使用完的紫金锭都被龙玄随手一掷,入地深远,此时他身周已是如星辰一般的十个小坑洞。胸口毒灶已治愈,他又依法将柳下挥后背绿线一一吸收排除,不大会功夫,柳下挥前胸后背已完好如初。 第17章 转运天阶 剧毒已解,柳下挥苍白没有生机的脸色转变红润,气息也稳重得多了。龙玄又抓住他身周各处险要之地一阵推拿,使那体内余毒尽皆祛除。柳下挥吐出几大口黑血,却无腥恶味道,只带着些许墨臭。原来他是古砚台精灵,体内没有人类鲜血,是以吐出的也并非黑血,而是墨汁。 他此次出行,一路东躲西藏,不敢与任何敌人正面交锋,此刻又中了剧毒,累得龙玄无暇追敌为自己疗伤,心里实在过意不去,只眼泪汪汪的望着龙玄不知说什么好。 薄月见状,打趣道:“还愣着干什么,还不谢谢师父救命之恩,你仅剩那么一点花言巧语的优点这时都没了吗?” 柳下挥此时方自梦中醒来,急忙跪倒拜参道:“师父在上,柳下挥深感大恩,无以为报,愿为师父提马坠蹬,甘效犬马之劳。” 龙玄还未开口,薄月便插言道:“好你个柳下挥,你这是想入我师门,做我师弟吗?明着是追随师父,暗地里却想学师父的本事对不对?” 他一边说一边偷眼观瞧师父脸色,只见龙玄虽有少许忧虑,却面色平和,略带笑意。 他与柳下挥虽经常斗嘴,可早隐隐将其认为自家人,想让他和自己一样拜俯在龙玄座下。只师父的脾气怪异,不喜张扬,原来有这想法却一直不敢提起,怕遭严拒失了脸面。 龙玄盘坐于地也不起身,只淡淡说:“跟随我就可以,我也不会亏待你,只这认师之事以后不要再提,我与你俩都无名分,无论人前背后都是如此。” 话中隐隐道出对薄月这一行中总称呼自己为师父一事有些不满。 柳下挥被薄月道破了心事,却也不恼恨他,傻子都听得出来,薄月有意招揽他加入师门,所以对他说破自己心事也不着恼,只这小师父性情有些异癖,不愿公开接纳自己,原以为是因为自己出身有污师名,后来想想薄月贵为侯府公子也未得名分,也就释怀不再纠缠此事。好在也没说不接纳自己的侍候,先紧跟其左右,日后再图后进也是未尝不可。 他跪谢了龙玄闪到一旁,薄月早把各类金属收起。龙玄脸色生忧,有些不安。 薄月见机最快,而且洞察人心思的本事也自不弱,他开口轻轻询问:“师父是在犯愁那于捉逃走后再引仇家来复仇吗?” 龙玄无论怎么明令暗示都难让薄月的师父称呼改变,索性也就懒于纠正,听他问及心事,便缓缓点了点头。 “那外道邪云实非等闲,我自学道下届而来脑袋都被他的声名灌得满满的,聚邪古都行事又自霸道狠辣,党羽众多,我曾杀了他嫡亲儿子,他岂能饶我偷生?”话语中满蕴愁意。 连师父这等手段的人都对那邪云道长深感顾虑,可见这人非同小可。 龙玄继续悠悠说道:“今日之事还是老规矩,不许外传。待此间事了再做主张。”他忧虑的不光是他自己,那于捉自他手中侥幸逃脱,必将自己行踪告知邪云,如果此时远遁应该来得及,可是没来由的累及薄家众人,这让他怎么安生远遁。自己素与那邪云未谋一面,可通过他亲儿子还有弟子来看,这人行事也绝对是狠辣无端,一旦找不到自己必将遗祸薄家,这一门老小顷刻间就会化为数十冤魂,那可不大美哉。 想多无益,眼下只有兵来将挡水来土掩,逃是绝对不可的,先走一步看一步。三人共乘一剑,心情各自不同的朝薄府方向飞行而去。 距离聚邪古都还有百余里的上空,一道血光中裹挟着一人正行色匆匆的在空中飞掠。 此人正是于捉,只见他体衰血亏,因要用这邪术急遁,难免运动真元,一运体内真气,伤口禁不住流出大片鲜血。所过之处尽是一片血雨,使得下方民众误认天降异厄,尽皆闭门躲避,免遭无妄之灾。 于捉脸色发青,身上的血已经流失了七七八八,他上身衣襟已撕下裹伤口,现在几乎是赤裸着上半身借着血光飞行。他胸口一阵阵的烦恶,脸面滚烫,耳鸣阵阵,诸般迹象足以说明此生不久矣。 龙玄小贼,我定不饶你。想这于捉十分坚忍,化身薄家二少爷,对薄云天俯首称父,韬光养晦、遁匿真身,一去就是十年光景。自师父几十年前得知那薄云天府中宝物之多,便命自己前去隐伏,伺机而动。他用了好久的时光才探知宝物所藏之地,那薄云天对收藏至宝视若生命,虽不避讳三个儿子,却也严令其不可进入宝库私自取用。 明抢不行只好暗夺,可那护宝大阵是薄云天求教方外高人所设,最是玄秘森严,号称三个元婴仙人也不能破去,是以用尽时光精研阵法,耗费了大好时光整十年才得以窥明阵法奥义,就是月亏之日有那一刻时间大阵停闭,可乘此良机进入盗宝。 他得知百里外的千年尸王道行不浅,且贪婪凶残,便主动上门阴谋合作。眼看这月月中便是月亏之时,是为经年难遇的绝佳时机。他与尸王谋划妥当,准备择日动手。哪曾想半路出来一个龙玄挡驾,连自己都赖以谋事的尸王都被其灭掉,使自己多年阴谋成为泡影。此次又重伤自己,其行足以千刀万剐都不足以平其恨。 龙玄!龙玄!等我养好伤定将你求生不得,求死也难!到那时候你就会觉得当人不如当狗!招惹聚邪古都的人的下场都不如街边那流浪之犬! 暗自发恨间,血光疾飞不停,已转过周山,远远的看见古都城池所在了。 他一阵眼花,心中淤血差点涌出来,被他大力咽了回去。这人倒也强悍得很,奔驰半日,那血光兀自殷红浓郁,还未有衰退之感。 趋近古都,他手诀飞转,轻易将护城大阵撤去,继而向前朝师父住处飞去。 飞达一处宫殿上空,瞅准了方位再不及下落自宫门进入,直朝那宫殿屋顶重重落下。 哗啦啦一声巨响,他身子压碎青瓦红砖无数,重伤之下总有些失常,砸进宫殿又不慎将腰身横担在梁木之上,这一下撞击也是非同小可,似将他身躯顶成两截。 他眼见下方端坐的正是师父,再难控制身形,直直自空中重重跌落下来。 椅上的邪云道长闻听屋顶有异,所出声响又十分熟悉,知道是友非敌,此刻见得真容,乃是派出潜伏的二弟子于捉自空中坠落,急忙跨步向前,张开双手去接。 于捉下坠之力沉重,邪云道法精深,双手轻轻拖住他的腰身,还是被带得往下一沉,只一沉转瞬便被邪云横抱当胸。 于捉见到师父,眼中流露出欣喜之色,想要跪拜施礼,身上却酸软异常,气息变得滞钝起来,竟只有出气没有进气一般。 邪云张口自他口中轻轻一吹,嘴对嘴的鼓出一口精纯之气,邪云修为已达三重元婴境界,口喷之气堪比天龙之息,这口气断能令人起死回生,勾回命魄。 哪知这口蕴含道家精髓的真气去的温润,回来的却急迫无比。他一口气呼出,却自于捉胸口飞回,竟自回落在邪云脸上。 邪云道长青矍的脸上一阵抽动,他扒开于捉胸口,竟是一个碗大透亮孔洞兀自鲜血淋漓。他一阵气恼,心中猜想是何方神圣敢伤自己门人。手中却不敢稍懈半刻,掌边出现黄白之色,这是元婴真人自带的疗伤回元的手法,只见他手朝那伤口一拂,满拟就此愈合伤口,然后慢慢将养,稍加时日便可痊愈。 被拂过的伤口本已蠕动闭合,哪知刚合上一吸就啪的一声张开,这一下令于捉雪上加霜,嗷的一声痛呼使他气力衰竭的更快。 邪云恼得半尺长的白须都飞舞起来,他圆瞪双眼问道:“你是被什么法术所伤,那人什么境界,怎么连我也无法治愈?” 于捉已是强弩之末,在邪云臂弯中奋力转身,脸望邪云说道:“是……是天降虚火伤我,伤我……之人正是……正是龙玄!那转运天阶被我藏在……”细如蚊语般的说出个名字后即两腿一蹬就此死去。 邪云轻轻将他放在地上,面上肌肉不住抽搐,眼中杀气腾腾,那修炼数百年的仙道之威果然不同,周围气息一阵波动紊乱,似乎他内心的情绪能感染到周围环境。 龙玄!又是龙玄!你杀我亲子徒弟,我聚邪古都与你不共戴天! 三重元婴本可宠辱不惊、面不改色,可这邪云道长天生的火爆脾气,况这杀子杀徒的深仇大恨岂非等闲之事。 顷刻间,神念出体,宛如实质。此时他的情绪不稳,那神念出体后忽而化作利斧之形,忽而化作长矛之状,飞舞乱刺,只将他所居大厅的家具、字画、装饰之物都划刺得稀烂。 他近年皆在闭关修炼,此时出关只可待得半月,半月之后还需闭关入定修炼。这修道人闭关之时的法力是要比平时低微得紧,就像青蛙蛇类冬眠一般,将自身实力降低,然后完全凭借神识去参悟道法。也就是如此,否则,以邪云道长的境界,随便几声呼啸,这座城池都会凭空消失,化为飞灰。 第18章 归来 薄府上下一片喧哗,个人脸上都自喜气洋洋,薄府家主薄云天虽待下宽厚,常有赏赐,可这一出手就是十个金元宝的手笔还是从未有过的。阖府上下,无论男女老幼,所有仆人今天都发了洋财。 而这些赏赐不是薄云天都给,而是平时那最不起眼的少主人薄月公子。他出手如雨,手中那挥之不尽的金银财宝、珍珠翡翠如土坷垃石子一般发出,引得无数仆厮哄抢。 大牛与他最好,此时极有身份的矗立在他身旁,没有参与其间。但他腰身粗犷,原本就圆滚滚的腰间此时像瞬间又肥胖了许多,小山包一般的凸起,显是获赐颇丰。 唯独那几个薄情薄意身边的势利小人,连些许金银渣儿也没能触及,均站立一排,脸上神情古怪也不知是恼恨还是后悔。 薄月可不懂得什么锦衣夜行的道理,他压抑已久,饱受歧视和不公平的待遇。一朝得志哪有不变本加厉将失去的尊严找回来的道理。 龙玄见他得志难以掩饰,便也懒得去管,反正两人锦囊中的金山银山多不胜数,布撒出去些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柳下挥却肉痛得紧,他是妖灵本不敢公布身份,可见这漫天价的金雨银雨本想参与其中,可想到自己刚刚拜入龙玄门下,虽不得允,可也未有排斥之意,如此轻率之举,没的让人瞧不起,直悔恨当初没给龙玄溜好须,此行如果身携薄月一样的储物锦囊也不会只有怀里那几枚元宝了,想到此处,愤恨交加,差点没滴出几滴泪来。 早有仆厮过来请薄月去家主处复命。薄月携了龙玄柳下挥二人朝父亲书房而去。 薄云天此时坐在书案之后,脸色凝重,眉宇间挂带深忧之色。见薄月三人进来,脸色稍现和色,对薄月询问起此行之事来。 薄月将事情来去仔细说清,并取出尸王骨骸以宽父心。只将龙玄在此行中的重要都归纳到自己身上,声称是自己外出遇的仙师,赐予的仙剑阵法得以斩杀尸王。 薄云天何等人物,当然不信他的言辞,可却没有表现出来,只虚声赞许薄月。眼神始终都未离开龙玄半分。 薄月带回的珍宝已经外露,所以他便将自己锦囊中的金银财宝取出一成献给父亲,说是尸王密室中得到。 虽只一成,可也有一间屋子那么多,金光璀璨,夺人眼目。 薄云天虽藏宝无数,所藏珍宝比这尸王珍藏不知要珍贵多少倍,可眼见薄月带回宝物数量之巨,也不禁为之咂舌。 献宝完毕,薄云天却不放三人回去休息,依然将三人带回书房,而且故意不避讳龙玄。 父子二人对面而坐,龙玄柳下挥束手立在薄月身后哦。 薄云天长叹道:“月儿,你长大了,立此殊功,说明你修为已在为父之上。今日我有要事要和你商量,此事事关重大,你不可对别人诉说。” 薄月自生下来至今哪受到过父亲如此重视,不由得心花怒放,却又不好表露出来,只学着师父龙玄的恬淡态度应和父亲。 “父亲,什么事,这么严重?”薄月小心问道。 “我薄家先祖本是小吏,你可知为何到了为父这辈能光耀门楣,家运亨通吗?”薄云天说道。 “那定是父亲励精进取,发奋拼搏,所以才有我们现在这样的家室。”自小出身官宦之家的薄月说起这些溢美之词毫不费力,简直张口就来。 “发奋拼搏?呵呵,试问这天下官宦世家,哪有不努力进取的?可为何只我薄家这些年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呢?”薄云天对待薄月的态度比之前亲近了不少。 “孩儿不知。”薄月如实说道。 “我年轻时随军征战八方,走遍天下,得悉修道飞升的传闻便一心修炼,想做那御剑飞行的仙人。而且走遍天下搜寻道家仙宝供修炼之用。多年下来,这修为始终卡在一处不进,想我此生与修仙无缘。可数十年累积的宝贝却是不胜枚举。有一年我还是军中一名普通的军校,一次随军入深山伏击敌人,被敌军冲散独自受伤流落深山,得到仙人医治,并赐了我那可以改变命运的转运天阶,我得到后加以炼化滋养,才有了我薄家近三十年的繁荣富贵。” “转运天阶,那是什么宝物?如此神奇?”薄月不解道。 薄云天极为神秘的说道:“那是能转化人气运的宿命法宝,我薄家本没那么大福祚,但被我得了转运天阶,用秘法将其虚置于府邸上空,洒下福泽,时时庇佑咱们薄家,所以家族到我手里才能这般兴旺发达。” 旁听的龙玄听得世间居然有这般宝贝,实在是匪夷所思。运来运道这种东西是真的存在的。 薄云天从薄月自百秽尸积洞回来后倚为救星和顶梁柱,此时便不再隐瞒。续道:“我手里还有两样至宝,一个是通天宝典还有就是前尘壁图,这两样都是世间少有的天材地宝。想那千年尸王也是得了讯息,通天宝典传为记录修道者飞升的捷径书籍,而前尘壁图乃是能知人前世今生的前尘壁所藏的地图,我虽有幸得到这通天宝典,却因修为不够,所以不能打开参详。至于那前尘壁图对修仙者的仙路预测有莫大帮助,我连金丹境界都达不到,也就不去妄想成仙长生,所以索性也就不去探找了。我只要这转运天阶就足够坐享荣华富贵终老了。” 薄月连连点头,他此时心中情绪复杂,第一次觉得参与正事是这么的累。以前被忽略轻视,所以从未被委于重任过,虽饱受歧视,可却也是散闲自在,只那无功放逐的家规让他时有紧迫感。所以这时被告知这么大的秘密,而且听那话锋,还要被委以重任,所以心中有些疲累和紧张。 薄云天脸现黯然之色说道:“可最近,我夜观虚空,被我用秘法置于虚空的转运天阶不见了,我薄府顶空上的“青云之气”不见了!这可怎么得了?这种宿命气运如果不庇佑我们,那么恐怕不久就要家道中落,运势下降,后果实在难以预测。” 薄月一边听父亲说一边心里慢慢过滤。他觉得父亲把这些重宝都揽在手里实在不明智,您又没那么大的道行,能得到而不能守住,无端端引来其他修道者的觊觎和威胁,对自己有什么好处呢?至于那转运天阶可是至关重要,关乎全家人的命运,他倒十分上心。 他突然想到一事,觉得时机也自成熟,便将外道邪云的弟子于捉装扮薄意混进薄府,和薄意十年前遇害的事一齐告诉了薄云天,希望能给他提供什么线索。 薄云天听闻此事后心中沉痛,薄意虽对薄月不好,但却是薄云天的亲生骨肉,此时听闻儿子早就死于非命,薄云天怎会不悲痛。 他眼中苦楚,但多年征战和历尽沧桑使他没有洒泪当场。脑中思绪竟还十分清晰,说道:“难怪前些年薄意的性情大变,原来挺外向张扬的性格变得寡言谨慎,而且对我持礼过恭,即使没人之时也是语出半句,从不说尽,似乎平生跟我有何隔膜似的。” 薄月脑中回忆,心中有些嫉妒,这二哥还有机会跟父亲亲近,所以被人假扮都会留下一些蛛丝马迹,即使当时没被揭破,可细想也会发现。而自己呢,就算被人假扮五十年,恐怕也不会被父亲知悉,他冷落自己时只看到自己的缺点,甚至连缺点都不去看。 如今真是气运轮转,这薄府上下安危运道一时竟都握在薄月的手中,他心中五味杂陈,也说不出是喜是忧。 薄云天说了这么多,只是无计施展,见薄月和其身后力量如此强大,连那千年尸王都能杀死,那找转运天阶这等艰险之事看来非他莫属了。 他正式将寻找之事交给薄月处理,并帮助参谋,既然那于捉处心积虑潜伏此间,多半是冲着那些至宝而来,这天阶没准就是他偷去用来要挟所用。可顺着于捉这条线索去查,想必定会有所收获。 龙玄在一旁听着,心中有些不安。自己只因忌惮邪云道长,所以对于捉并未留手,那蕴含神剑火精双威的奋力一击,就算元婴初阶也是难敌,那于捉如今是死是活尚难可知,还怎么从他身上找线索? 但此时形势紧迫,关乎家族生死,不克容缓,更不允许薄月拒绝。以薄月此时能力背景,再没有人比他更为适合此事了。 父子两人一直交谈到深夜,薄月也自不去自己卧房,只跟着龙玄和柳下挥去柴房小屋休憩。小屋内早被一众仆厮轻车熟路的打扫整洁,布置好了丰盛酒菜就等三人回来。 看着以往冷淡倨傲的同样一批人,薄月心中冷笑,暗叹道真是钱能通神。如今转运也不必再虚伪的假客套,便时时拿出一副主家做派,对那些势力之人颐指气使,吆五喝六。再无之前的谦卑之态。 第19章 天雨千二 龙玄简陋的小屋被收拾得焕然一新,连那油腻多尘得破旧桌子都被擦得露出本色,光彩照人。 小屋内灯火通明,屋中间的原桌面上摆满了各类菜色。有长侍薄月的小厮知道三少爷爱吃野味,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炖山薙,煲穿山甲,凉拌野田七。短时间内就照料得如此殷勤周到,还真是难为他们了。 薄月心中得意至极,但他没忘记,这些人为何如此恭顺。当下拿出一锭沙银,捏得碎了,各赏了一小撮碎银。 如此周到,却得了这么点赏赐,这些人心中有些不满,可眼见备受奚落的三少爷如今声望大增,如日中天,万万不敢得罪,都各自谢了,悻悻而去。 薄月望着这些凉薄势力的人的背影冷笑,他不是没钱,储物锦囊内多的是,但对待这些人就要像喂狗一样,不能喂的过饱,狗儿不是吃饱了就要人,而是越吃得多,胃口越大。赏罚分明,恩威并施才是为主之道。 龙玄静静望着他,这三少爷自跟了自己吐气扬眉之后,整个人都变了,不再是懦懦怯怯,说句话都怕伤到谁的模样,反而有些自信过头,正思忖找个什么机会泼他一头冷水让他清醒清醒。人不能自卑,可也不能自大。不过眼前还有要事要办,还不是最好时机。 薄月敬龙玄做了首席,自己和柳下挥分左右陪着。柳下挥胸中无物,眼中无事,管谁是谁非,对他来说不用打架,有酒有肉才是王道。 三人推杯换盏,龙玄酒力一般,博月却越喝越起劲,此时就算没有那青梅就酒,他也能一口气喝他十几樽。 酒倒立干,筷到菜净。加上柳下挥胡吃海喝,一大桌可供七八人食用的山珍野味三下五除二就只剩羹汁了。 龙玄见薄月自回来绝口不提那“转运天阶”的事,一时不知道他心里打得什么算盘。薄云天将此事委派薄月去做,他定会相求于自己,断无独自行动的道理。可他此时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好像运筹帷幄而能决胜千里之外似的。龙玄心境恬淡,始终微笑注目,偶尔闲谈,心中打定了章程,你要不说,我便不问。 酒过三巡,薄月吃的畅快,喝的微醺,拈起桌上的檀木牙签细细剔着牙才缓缓开了口。 “师父,那转运天阶的事你有什么线索吗?”薄月殷勤询问道。 龙玄淡淡望了他一眼,说道:“线索?不是很明显吗?肯定是那于捉偷走的!” 薄月点头称是,接着道:“我也是这么想的,咱们下一步怎么办呢?” 龙玄见薄月卖了半天关子才道出本意,心中依然明了。薄月实在是与他丝毫都不见外,现在自己栖身薄府,又助薄月立此不世之功,此番寻找遗宝之事定然不做其他人选。是以连开口相求的过程都免去了,直接寻个话茬就把自己套进去。 龙玄得悉他的内意,心中苦笑,本可转个弯不理他,让他醒悟后才仔细俯求自己才能得扬师威。可这般做法又小家子气的很,他本心中无欲,又不指望真的当薄月师父,所以便假意入彀,打蛇随棍上,应了薄月心中所愿。 不过此时他确无良策,这遗宝之事的线索看似明朗确切,却又云里雾里李迷幻不真。 转运天阶九成九是被于捉盗去无疑,问题在于这于捉现在身处何处?自己当日那奋力一击,料想以此人修为绝无生还可能,那么这条线索是否就此断了呢?再或者,此人耗尽心血,不顾重伤飞遁回聚邪古都,将此宝献给邪云道长,那样的话……可就糟了! 想了这么多,心中打了腹稿,开口说道:“这事看着简单,其实难矣,于捉背景不浅,我那日伤他,但因柳下挥重伤却没当场擒之,此时想来遗祸不浅啊,此人逃遁,便无法知道法宝下落。如果他回了聚邪古都可就麻烦的紧了,据说那邪云道长法力无边,以我修为可是难以对之。” 这番话得各人心中大闷,薄月不忘剜了柳下挥一眼,心说都是你没用,拖了后腿才让元凶逃遁。 柳下挥视若无睹,一手把着酒杯另一手持着筷子还在光底朝天的盘子中划拉,一脸关我屁事的表情。 薄月与他感情日益加深,见他这无赖模样,不但没有生气,反而微笑释怀。 这人的脸皮就这么厚有什么办法?而且如按师父当时的做法,一怒之下杀了于捉也说不定呢,当日任谁都看出师父已红了眼,一副要杀人灭口的神情。毕竟当时大家可都不知道家里发生了什么事。 薄月自打追随了龙玄后,心情稳固了很多,终于有了主心的感觉。所以原本就豁达的性格也显露了出来。遇到难事也不会毫无作用的怨天尤人,比以前想得开多了。 龙玄沉吟半晌,说道:“此时我们只有一个办法,就是,等!” 薄月和柳下挥一起动容道:“等?” 龙玄道:“对,就是等,等上三日。这三日无论你父亲如何催促我们去寻找遗宝,你也要先行稳住他。等三日期满,咱们再做打算。” 薄月不解道:“为什么要等呢?” 龙玄道:“那日我重手伤于捉,以他聚邪古都的为人处世风格,断无报仇雪恨之理,三日之内那于捉定会来找我寻仇报复,我们只要坐观其来便可,此是以逸待劳的最好办法。” 薄月觉得不错,可心中还有疑虑,问道:“他修为不及师父,一旦怯战不来呢?” 龙玄耐心分析道:“我与那聚邪古都的少公子有过深入交集,他命丧于我手。我深知那里出来的人都是不到黄河不死心的性格,除非到临死时才松口屈服,否则必定死战到底,像跗骨之蛆一般。他修为不如我,定会暗中伏击或者邀约高手来战也定会来寻我,这个把握我还是有的。这几日内,我们便提高警惕,静观其变了就好。” 薄月还是未尽释然,不依道:“那他三日内不来呢?” 龙玄深深望了他一眼,有些绝望道:“不来就说明一是他伤重不治,死掉了。二就是没能养好伤。这两点都只说明一件事,就是着落在此人身上的线索就此断了,我们只能令图他计。” 这番分析有理有节,可算十分周到。说到心计筹策,薄月也非等闲,可没见得比师父高明。此时对龙玄的拜服更深了一层,觉得师父不但道蕴深不可测,这头脑也非一般的聪慧。 三人吃喝已毕,薄月唤过仆人收拾了残席,命人搬过两张木床就这里歇息。这处小屋安静偏僻,适合三人计议诸事。此时薄月身份不同,俨然变成薄府大红人,仆厮们哪敢怠慢,快手快脚的布置,忙里偷闲的心中合计真是运旺任性,想在哪睡在哪睡,此时就算三少爷提出去大少奶奶房中恐怕都没人敢出声阻拦,而且以大少爷那低劣品行,没准还会命夫人自荐枕席的伺候。 三人脱衣就寝,连日奔波,又喝得头沉,不一会儿便都相继进入梦乡。 第二日,天光大亮。薄月依了龙玄吩咐,去父亲房中请安时道出了想法。薄云天一听这还了得,此事紧迫实在是迫在眉睫,不克容缓。薄月依旧是之前态度,手拍胸脯大打包票。薄云天半信半疑,却也拿他无计。 接下来三天时间都无事,龙玄闲暇时拿出尸王头骨和胫骨自己参详领悟。这头骨和胫骨本是尸王本体,他本是郊外一具残破不全的枯尸,经年日久久暴日下只剩这头骨和胫骨。后偶得奇遇得以成妖,他身体其他部位都是取自其他尸体拼凑,只有这头骨和胫骨是自身的。 龙玄轻轻抚摸这头盖骨,只觉得入手沉凉,竟有几分金属的质感。他心中一动,便命博月前来,吩咐他取了舂具,关闭了屋门,不许别人进来。 仆人们早送上他所要求的足有脸盆粗细的舂具,自锦囊中取了好几十锭紫金,催火精炼化成一根长长的巨杵。又用分出一缕火精微火将头骨胫骨烤的软了投入进去,手心喷出剑气缠绕着巨杵一下下的锤击。 头骨胫骨本坚硬,但抵不过火精之威。被烤得软了,再被巨杵猛砸,不一会儿就化成一团粉末。龙玄命薄月取出家当紫金、沙银、黄铜各五千斤,在野外寻了幽静之地仔细炼化。 最后得巴掌小剑一千二百把。剑身蕴含紫、银、黄三色,而且隐隐带着阴寒鬼气。 百秽尸积洞中一行,薄月损剑六百有余,是以龙玄此时想到手中材质巨多,那尸王之骸又有妙用,就此炼化做剑阵之料一定是威力无俦。 薄月飞剑大失,心中早就想求师父赠予一些,此时囊中多了这一千二百把三色小剑,明显比之前的青铜小剑要厉害得多,是以高兴的脖子都红了,一叠声的连谢不已。 他的天雨八百剑阵此刻进了一个层阶,龙玄赐名为“天雨千二剑阵”。薄月心中欣喜不止。 第20章 二女争”夫“(一) 接下来要做的就是等待,龙玄助薄月重整声威,为做感激,薄月特命人收拾出了一间小院落赠其居住,龙玄不欲张扬,皱眉婉拒。薄月无得报答之门,就安排了数名仆厮丫鬟伺候,那一身青衣小帽的家仆装扮自此被薄月丢到爪哇国去了,早为其重整行头,无非锦衣玉袍覆于其身,龙玄无奈再不接允恐伤其心意便勉强接纳。 这一切都被薄云天瞧在眼里,可姜是老而辣,他早看出龙玄绝非等闲,是以商量寻回转运天阶时都不加避讳,刻意令其在场,可见其的用心旨在试探龙玄虚实。眼见薄月对龙玄种种的自降身份殷勤照顾这般小事也就不放在心上,乐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龙玄老母鸡变鸭,薄府上下仅几人知道缘由。其他人等见薄月对其礼敬有加,龙玄本人又锦衣玉食,那司柴杂务另交他人忙活,大家心里都不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只知道龙玄今非昔比,地位攀升之快令人咂舌,有好事的都在背后称呼他为“四少爷”。 这一日,龙玄无聊得紧,原本的仆役工作又被人接手,左右无事,便独自出了门出去闲逛。 薄府所在之城名叫“大篼”,乃是大元王朝的重要机枢所在。繁华异常,居民密集。是以他走在街上处处都是一片人声鼎沸的情景。 大篼城六条主街鳞次栉比,牌楼店铺紧罗密布,龙玄身着锦衣,手持折扇,身形魁梧,面目俊朗,竟真真的是一副“薄府四少爷”的做派。 他轻踱脚步,这里转转那里看看,自己在薄府内的身份与以前不同,此时便放松了神经,青天白日信步闲游的也不再顾忌那么许多。 是凡人多的地方都有他的身影,这时春意已暖,街头热闹。卖杂耍的弄戏法的卖各类古玩字画的比比皆是,这是凡间所在,所卖之物都是凡人所用,并无什么灵石法宝秘籍法书之类的东西。 他转过一处,映着阳光突然眼睛一闪,发现前方一处墙壁上有异。他眼目自鼎祖内煅烧自有不凡之处,而且他身怀道法,所以别人都看不见的地方他能看见。 他瞧得蹊跷,便疾步上前。走近之后发现墙壁上用粉色仿佛胭脂的颜色写了一行字:“龙玄小子,速来西郊,如敢怯退,遗祸薄家!”字后画着一个秀气的箭头直指西方。 龙玄看得一惊,这几句话是写给自己的没错,语气中含着威胁又是女子手笔,他心中一动接着又是一甜,莫非是她?左右回顾并未发现可疑的人,脸含微笑轻轻摇头,却不再迟疑按着箭头所指朝西面方向走去。 待他离开,墙上的字仿佛有灵性一般转眼消失不见。 西郊树林,一块大青石上袅袅娜娜的坐着一个美丽女子。她身下是一方锦帕,这女子微施粉黛就足以倾国倾城,只见她身着绿裙,眉目似画,瑶鼻秀挺。一张俏脸上不时闪过些微的忧虑之色。 在她身后不远处的树林边上站着八个粉琢玉砌的少年童子,俱是童仆打扮,手中各自持着金法器,在阳光下不时反映出白色光芒。 她身侧是一个一样俏丽的比她年长女子,这女子气质温润,举止文雅,虽也是眉清目秀可和这绿衣女子意境不自相同,她的美丽中多了几分书香。只额头上青丝环绕看着有几分不雅和诡异。 此时她正优哉悠哉的端着小粉盒往脸上抹粉,玉指纤长,脸比粉滑,不时转过头看着旁边心似热锅蚂蚁面上却依旧清冷的女子偷笑不已。 她眼望那绿衣女子的假装镇定,仿佛望夫石一般偷偷往远处看,开口说道:“师妹啊,你今天不对劲啊,什么样的敌人咱们没见过,你怎么神不守舍的?” 绿衣女子慌忙道:“我哪里……我哪里……神不守舍了。”后半句自觉心虚,声音还没有蚊子大。 年长女子轻笑道:“我还不知道你啊,自小就依仗自己样貌脱俗悟性不低而瞧不上任何人,你自己说说除师父外,你真正佩服的人有几个?” 绿衣女子诧异道:“师姐我都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那女子娇笑一声道:“你不知道我说什么,哈,我问你呵,那小子那日剥了你法宝外衣,让你几乎光着上身,以你以往性格,这人死了几回都有了,恐怕杀他时你眼皮都不会眨一下?为什么到现在他还好端端的活着?” 绿衣女子脸腾一下就红了,一直延伸到脖子根,她顶着个大红脸道:“那是怪我没用,不是人家对手。” 年长女子说道:“不是对手?对,就算不是对手,你可以借师父法宝来用啊,师父的天蛛网和噬天紫金锤哪一个不是上古神兵,哪一个对付不了这小子?” 绿衣女子嗫嚅道:“我不是没想到么……” 年长女子仰天一声哈哈,道:“没想到?你夤夜找那小子,他还了你宝衣,你为何不借机杀他?你难道和世间那些所谓正派宗门一样恩怨分明吗?你可不要忘了,你自幼在凶名昭着的邪魔身边长大,师父教过你什么,忘了?” 绿衣女子小声道:“我没忘,师父跟我说受人恩惠,杀他全家,得人襄助,灭他满门。可,师父这样做真的对吗?” 年长女子道:“你莫要忘了,师父外号叫邪魔,如果不恩将仇报以怨报德,那还敢妄称什么邪,什么魔?你傻了吗,竟敢在此处非议师父?!” 绿衣女子最近有些意乱情迷,心中想的什么随口就说了出来,恍恍惚惚的不似以前那般严谨。这背后议论师父还加以评价在师门来说可是大事,以邪魔紫潇涵的做派,一顿斥罚是少不了了,没准还要动刑具,以儆效尤。当下吓得脸都白了,急忙起身正色道:“雨墨一时无心说出此等不敬之言,还请师姐海涵,莫要让师父知道。” 年长女子正是纪韵诗,只听她讥笑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我凭什么替你瞒着,难道你将来会把师父衣钵转赠与我吗?” 褚雨墨被这牙尖嘴利的师姐调弄得无法,只好说道:“那你说怎么着才能不说?” 年长女子得意道:“还没想好,想好便告诉你,总之以后给我老老实实的莫要作怪。” 褚雨墨唯诺遵守,此时她心中有些委屈,眼中竟溢出些许泪花。她急忙转头,假装整理衣衫悄悄拭去。纪韵诗把褚雨墨整治得够呛,心中正自得意也未瞧见。 自那晚离去,褚雨墨本就有些悸动的内心又起波澜。她口面冷漠,从未为外界所动,自六岁开始再没流过一滴眼泪。可自打遇到龙玄,算上今日已是直接被他弄哭和间接因他而哭两次之多了,她的心中脑中装的全是此人。那日他给八子赐药之时,还有用飞剑挑走自己衣衫,以及那晚赠还,这一连串的事情都让她发现这世间还有如此至诚宽怀的男人! 邪魔紫潇涵自她小时候就给她灌输一些偏激恶毒的思想,时时跟她讲,这世间的男人没有一个是好东西,都是负心薄意,玩弄女性的行家里手。使她那小小的没有开化的内心也深深相信师父的话。自十四岁得道出师以来,遇到男人无数,她有师父灌输思想先入为主,确实发现这世间男子要么丑陋鄙俗,要么人面兽心道貌岸然,见到自己的美丽都按奈不住上前撩拨,素无诚意。所以渐渐变得冷口冷面,以将那些厚颜好色的臭男人拒之千里之外。 直到遇到这小子龙玄,他丝毫没被自己的美色所动,反而言谈之中极为不屑,这就令她好奇的紧了。这人不但对自己言语粗鄙,丝毫不瞧在眼里,而且修为精湛,自己竟不是他的对手。这实在是让她又讨厌又有些……又有些倾慕。 实力强悍的女人都喜欢比自己强的人。褚雨墨也是如此,她虽恨龙玄让他出丑,心里却又十分佩服他的本事。而且这人与师父嘴中描述的“世间男人”大为迥异。他怜悯八子,赐药赠法,助其回颜,足可说明他心胸开阔。他剥了自己衣服,又亲手送还,礼数有加,明知自己要擒他害他,可几次都没有真正的反击过自己。当然要是真打起来,恐怕自己早就死在他的神剑之下了。 诸般过往,使得褚雨墨这颗仿似寒冰一般千年不化的铁硬心肠竟倏然融化。世间事情既是如此,少女之心本就萌动敏感。无论是放荡之女还是似她这般强自禁锢欲望的“冰女”都是一般,不过外表上是看不出来的。 褚雨墨甚至自己都不知道,一颗芳心早就牢牢牵念在那肩宽腰挺见到自己便口齿轻薄的坏小子身上了。她曾自责有负师恩,可另一方面又随年龄渐长早觉得师父所言不尽属实,再不像小时候一般视师言唯天命,无所不遵了。 此次回去被师父严厉呵斥了一顿,又命师姐相助来擒龙玄。她与师姐素来有隙,不敢妄动,只能约龙玄出来,演戏给师姐看,心中却一直在思量着怎么帮其脱身的办法。 第20章 二女争“夫”(二) 褚雨墨被纪韵诗捉住了痛脚一阵奚落,正自得意间,遥遥望见龙玄步履款款,闲庭信步的朝这边走来。 她一见龙玄心中玩味又起,侧首朝师妹望去。那褚雨墨此时竟似被冰冻了一般,脖子伸得老长,后脊背一直到腰都绷得笔直,看脸上神态便知道她内心十分的紧张。 纪韵诗本想开口调笑,蓦然间心中一动,突然想到自己曾几何时不也和这小师妹一般痴迷情郎吗?此情此景似曾见过,不过当年的自己竟是那景中人罢了。 龙玄远远望见两人,并不着慌,也没有御剑来见。他心中早已有了着落,纪韵诗不忘沈白衣暗地里偷放过自己,这褚雨墨虽两次与自己为难,可却威胁也不大。何况,这些日子他脑中时时会想念起她,如果此次是决战,那么就此死在她手上也不错。 三人对面成犄角状,褚雨墨已从大石上起身,脸上羞红,和纪韵诗并肩而立。 纪韵诗拿出了褚雨墨痛处,料想自己此时以师姐身份开口她不敢非议,便轻笑着开口道:“龙玄小鬼,你倒是挺讲义气啊,怎么不逃走呢?” 龙玄抱拳恭声道:“小子不敢,邪尊紫潇涵座下两大弟子一起出手,试问天下哪里还有我的藏身之所,故此特来引颈待戮。”话说完忍不住拿眼不断打量褚雨墨,眼中充满了温情之色。 褚雨墨本也在偷瞧他,两人一起鬼鬼祟祟的抬头,却发现对方的视线都停留在对方身上,不由得脸腾的一声又红了,急忙转过身去。龙玄是男人,自然脸皮厚一些,可脸面上也有些挂不住,机械的转过头望向纪韵诗。 纪韵诗自小饱受礼教,内心还是极为保守封建,虽也经历过情爱,可眼见两人的扭捏之态心中还是有些厌恶,低骂了一句:“两个不知羞耻的东西真恶心!” 声音虽小,这两人却都听到了,谁叫此刻情景安静的几乎针落地都能听到呢?龙玄被这骂声一惊,有些惶恐,后悔自己刚才言辞略有轻薄口气,懊恼不已,实不愿在佳人面前落个轻浮的形象。 纪韵诗娇嫩的咳嗽了一声,整声道:“龙玄,我姐妹二人上次没将你擒回,师尊大发雷霆,把我们一顿臭骂,勒令此次将你捉住奉上,咱们废话少说动手!” 龙玄也即正色道:“好!上次不分胜负,如这次我不敌二位,就此跟随你们去见紫潇涵前辈。” 纪韵诗实际也在想办法遁逃,来此之前还拿不定主意,但一见师妹那副含情脉脉的德行,心中大定,此时有意戏弄于她,便对褚雨墨呼喝道:“雨墨,你先上,不成我再来!” 褚雨墨正自背对龙玄神游天外,被纪韵诗当头一喝,蓦然惊醒,变色道:“什么?师姐,你让我先?” 纪韵诗满脸笑容,眼里蕴含着戏谑之色,说道:“对,就是你先动手!师尊可说了这次要你听我的。” 褚雨墨不知纪韵诗与龙玄也有渊源,只知道此行再不能无获,真惹的师尊动怒可是不好玩的,自己自出道以来就没失过手,折在龙玄手中乃是第一次。 身子仿佛锈死的车辕一般慢慢转过,俏脸上白里透红,直视龙玄片刻,目中突然透出英气,将双手一舞,两股纱袖突然变长数丈,娇叱道:“龙玄小子,接招!” 口中道出龙玄名字之时微微颤抖,十分的不自然,给人一种这名字似乎在她嘴里心里缱绻翻转了数百遍似的。 龙玄见她这神态,虽然冷然出手,可却怎么也掩饰不住眼神中的柔情,无论怎么也看不出像是跟自己殊死斗法的模样。 但无奈有旁人在场,也不能怠慢,当即双目一凝,火精和心剑一起自眉心处飞掠而出。他只道处境已是大安,出行便未带储物锦囊。此时修为精进,而且又将火精和乌雷桃花剑的威力合二为一,是以一经对敌便二者同出。火精和心剑常自被龙玄收在识海之中,现在可做到无孔不出,无论眉心、耳朵、肚脐还是脚底都可用作二者的通道。 红色火光跳动不休,乌雷神剑光芒流动。褚雨墨一咬银牙弄起神通,纱袖飞舞盘旋,转眼间就遮天蔽日将二人笼罩在内。 透过层层纱障还是能隐隐看到二人却是打斗在一起,内中剑光跳动,两条人影倏忽交错,变幻不休。 纪韵诗暗暗一笑,嘿,这不是姐姐我当初用的瞒天过海、放虎归山之计吗?这小师妹何时学去的,竟能如此活学活用? 褚雨墨在内中轻舒玉臂,攻出两掌,龙玄提神躲避,身形灵动,已自闪避。 褚雨墨趁机欺近身来,紧咬银牙目光坚定的轻声道:“打我!打我一掌!快!” 龙玄似雾里看花,有些明白可也有些不懂。他转世之前虽是成年人,可感情经历却是按部就班乏味得紧,是以他并不是太懂女人。看到褚雨墨神情,只隐隐的觉得她似乎对自己不是太讨厌,也不是不讨厌,是……有些喜欢。那她这么做,是了,她是要放我逃跑。 心念虽极此,可面对着自己心仪又温软柔嫩的身子怎么下的去重手殴击?褚雨墨眼见他迟疑,目中现出厉色,急道:“快打我一掌,然后你御剑逃走!” 龙玄不忍拂她美意,只好伸出手来,只用了一分力气,朝她胸口拍去。只见褚雨墨啊的一声飞出纱障,直落在几丈的草地上,哇的吐出一口鲜血。 龙玄眼见她面色苍白,神情憔悴,心中猛然一痛,怎么自己的修为这么高了吗?这一掌明明没用力怎么把她打成这副样子?心自懊丧,却又隐隐回想,我什么时候练了这么高明的掌法怎么自己都不知道啊?不对,我碰到她了吗?好像没有! 但既然褚雨墨做出这么大的牺牲,那此时只好依她心意,借机逃跑,事后再找机会请罪告谢。 想到这里,身形一晃,人便到了十丈之外。 纪韵诗在一旁看得又好气又好笑,心想这小师妹倒是实在的紧,演戏演的一点都不逼真。她就坡下驴,“倏然变色”奔到师妹身前只感觉一股熟悉的鱼腥味扑鼻而来。 小师妹吐的是鱼血?额,真恶心,一向有洁癖的师妹为了救男人居然用鱼血来鱼目混珠,真可谓是痛下血本啊。 褚雨墨说道:“师姐,我受伤了,身上好痛。” 纪韵诗弄起彩霞,顾首说道:“你且等我捉了那小贼再回来给你疗伤。” 褚雨墨大急,忙去捉她衣袖,哪知她已凌空而起,只摸到她雪一般滑腻的手腕,却被轻轻一挣,自她手中溜走。 龙玄啊,龙玄,你我正邪不两立,我深受师恩,能帮你的就只这么多了,你莫要怪我。 想起纪韵诗上次追捕龙玄无功而返,心中存了侥幸,希望这次也不要得手才好。想到此处,一颗悬着的心才稍稍安稳。 龙玄没带神剑本体,只展开迷踪步法,在山野中跳跃飞纵。纪韵诗脚踩虚空,飞速前行,龙玄身形刚刚转过一座山就被纪韵诗追上了。 她从龙玄头顶飞过,稳稳的落了下来。 龙玄见前方路断,后面也没有其他人追来,便停住脚步说道:“纪姑娘你还好? 纪韵诗笑骂道:“好你个大头鬼,怎么和个猪似的被人发现了行踪,做事能不能小心一些,真给正气门丢脸!” 这口气,就仿佛她也是正气门中的一份子似的。 龙玄惭愧道:“姑娘教训的是,是我大意了。” 纪韵诗咯咯一声娇笑,旁若无人的自他身边走过,轻声调笑道:“我师妹很喜欢你,你要好好对她。” 龙玄抬头一看,纪韵诗笑靥成花,听她说起褚雨墨心事,再想想刚才情景,心中也是美不胜收。 纪韵诗身形已闪出很远,娇柔的声音再次飘回:“你们如果有缘相恋,望你莫要学你那薄情负义的师叔。” 龙玄望着她的身影远处,心中一阵苦笑,不知道该怎么吸收消化这句话。 纪韵诗处事老道,她待龙玄走了之后攀上一棵高树,远远望着褚雨墨和八极童子等人,见他们只是杵在原地等待,也就静静的在树上待了半个多时辰才爬下来走了回去。 回去之时行色匆匆,钗斜鬓乱,脸上忧虑至极(可见这演技要强过褚雨墨百倍),走到众人近前,先是假意看了看褚雨墨伤势,然后才将编好的谎说了出来。 她说这龙玄诡计多端,又身负天降虚火,正好克制自己法术,打了半日也没能将其擒获。 褚雨墨及八子认真的旁听,一脸的真诚信服之态,给纪韵诗的感觉就是,自己无论说什么他们都会相信似的。此次又落得白辛苦一场,纪韵诗命八子先走去安排食宿,自己搀了褚雨墨随后就到。 八字走后,纪韵诗一脸坏笑的望着褚雨墨,心想你这演技跟师姐我可是差得远了。 褚雨墨也非傻子,见纪韵诗此次回来虽外表狼狈,其实毫发都未伤,眼见她老是眉开眼笑的讥笑自己终于忍不住揭短道:“师姐,你终于还是忘不了沈白衣啊?” 纪韵诗一改往日一听沈白衣名字就改变态度,依旧笑吟吟的道:“师妹,你终于还是喜欢上了男人啊!” 第21章 幽谷水洞 幽谷水洞。 这是一处绝佳的修炼所在。秘隐深山,形成天然沟壑,深谷无底,终年被茂密植被所覆。寒暑不侵,实在是一处四季如春的境地。 水洞四壁光滑,顶挂石乳,又有天然形成的石桌石椅石床,清凉沁心,洞中又有一偌大石湖,莹莹碧波映照得四壁流光溢彩。 邪魔紫潇涵一生颠沛流离,居无定所,只在此处安住一呆就是九年。这里僻静寂寥,不为外界所扰,正和了她恬淡自僻的性情。 此时她正着了一件薄纱衣,轻如蝉翼,透过轻纱可隐隐看到滑腻肌肤宛如婴儿。她负手而立,淡施粉黛的脸上满蕴怒色,两道弯眉微微蹙起。 娇柔身姿矗立在一处高出地面数寸的广阔平台上,台下自左向右依次各有高低台阶,最高处至下有序的按资历跪着纪韵诗、褚雨墨、以及八极童子。 纪韵诗是大师姐理应居处首位,她脸上并无悔恨之意,依然一如既往的面带轻笑,一副不以为然的模样。褚雨墨则面带愧色,将头深深埋下,整个人像个鹌鹑一般。八子则各自惊惧,脸上都有几分肝胆欲裂的害怕神态。 紫潇涵怒而不言,身子微微颤抖,也不转身冰冷的声音在口边传出:“我命你们去办这么点事,都办不成,看来我这魔门首座如此御下不周,不日便可退位让贤了,不知在跪诸位谁能胜任?” 下面跪着的弟子童仆等人知道她说的是气话,都瑟缩着不敢回应,一时十双目光皆自眼观鼻鼻观心,禁声无语。 “阿诗,你是大师姐!此次围堵那龙玄小贼,为何屡屡失手?你有何话说?”紫潇涵怒不可遏道。 纪韵诗不光饱读诗书,且心思百转,口舌灵便。此时见师尊盛怒垂询,她心中却自不惊,一路上早将托词理由想得周全,此时便顺理成章的说了出来。 “启禀师尊,那小贼自被云雁真人追杀躲进闭月宫后,得自那野火道人真传,道法修为精湛无比,否则也不会一下界就将云雁真人戕害,他连邪云道长都不放在眼里,可见其狂妄性情和凶悍手段。我等无用屡次交手都没占到便宜,何况要生擒他,实在有些不易。” 紫潇涵徐徐转过身来,盈盈目光映着缓缓流动的湖光,更显得她美貌异常,光彩照人。只见她嘴角含着冷笑,上前一步道:“是吗?你说的是实话吗?” 纪韵诗不假思索道:“当真如此,那云雁真人在金水湖畔已得机缘,境界提升到金丹大圆满境界,都被龙玄三招两式的灭了金丹,我等愚笨,也无天赐良缘,故此才屡屡失手。” “放屁!你当我是纸糊的吗,听风便是雨,不知道你的鬼心思吗?”紫潇涵一声断喝,身形未动,却又一阵强大气流自其身周散发而出,直奔纪韵诗而去。 纪韵诗只觉一股强劲猛力汹涌扑来,跪着的身子本稳固端严,却被那股疾风像吹稻草一般带飞了起来。高高飞起十几丈,几乎触碰到石洞之顶,后又重重落下,扑通一声栽入水中。 邪魔紫潇涵的修为已达三重元婴境界,功力与那外道邪云不相上下,如今初显神威,把那金丹巅峰的纪韵诗击飞只在顷刻之间。 纪韵诗跌入水中,奋力挣扎几下,爬上岸来,衣衫湿透,一身婀娜身姿毕露无疑。此时只掠捋了捋鬓边湿发,却不敢再胡乱言语,依然规规矩矩的跪在远处,身上水珠滴滴答答的落下,湿润了身下地面。 紫潇涵杏目圆瞪,不依不饶道:“你果然是一副天生的贱骨头,那正气门的沈白衣害你终生,是我在荒野中救起,没有我你还是野外一孤魂整日哀怨游离,不得转世,如今怎么得以还阳,都将我往日恩赐忘了吗?” 纪韵诗不敢忘记师恩,听得师尊提起旧恩心下愧怯,再不敢言语,只举着湿漉漉的螓首一个劲的磕叩不已,只撞得地面砰砰有声。 褚雨墨跪在一旁心静如水,她面上冰冷如常,眼见师姐遭到惩戒,却无动于衷。她本自性格冷漠执拗,师尊洞察秋毫,师姐做事一向稳重仔细,偶尔用些小动作都难逃其法眼,自己这点小把戏更是难脱厄运,死则死矣,反正已经做了,就算师尊责罚也由得她。 “你自去水牢罚坐三日,出来后一月不得外出,给我认真参悟归心罗网剑法,日后再行戴罪立功。”紫潇涵余怒微消,语气淡然却不容辩驳。 那水牢自在这洞中小湖之底,罚坐三日就是在水中三日不可上岸,也就是必须要屏气禁食三日,这般处罚实在残忍。纪韵诗虽是金丹巅峰的女真人,可是却未能做到辟谷的水平,不吃饭还忍得,可在水底屏气可就难多了,要自闭七窍,全靠自身真元的强大才能勉强做到。 但确实两次出师不利,纪韵诗也无话可说,只朝西方望了一眼,紫潇涵见状轻声斥道:“死不悔改,命贱如狗!” 纪韵诗心气颇高,师尊如此侮辱她,她居然也不生气,脸上居然还挂着甜甜的笑意。这次处罚乃是为了维护正气门的弟子,沈白衣的师侄,如果将来有机会令其回归宗门,这也算是一宗福祉,也算维护了沈白衣身为一宗师长的威严。 可怜天下痴情人!沈白衣反出正气门,杀无数同门,连将自己带大处处维护的师兄都没有放过,哪还有一点回归可能?纪韵诗满怀幻想,甚至不计较自己的得失,只觉得自己情郎是一时误入邪道,总有回心转意的那一天。对师门一般,对自己也是一般,总想着他能回心转意与自己重修旧好、与师门尽弃前嫌。 她不敢再多逗留,走到湖边如鱼儿一般跃入水底,打开水牢之门,自行关闭,静静坐在湖底。这水牢其实无顶无壁,只是一个寒铁栅栏围成的笼子而已。她透过缝隙朝湖面上方看去,眼波与水波混在一起,一般的荡漾飘动,虽身处极地,内心却充满无尽向往。 紫潇涵看到她这副神情,厌恶的朝地上淬了一口。侧首望向褚雨墨,褚雨墨面色苍白,虽有愧色却也压抑的极深。 紫潇涵痛心道:“你与龙玄三次交手,可有收获?知道怎么对付她了吗?” 褚雨墨感念师恩,此时却不敢说出内心真实,只说道:“弟子不知。” “好,好!连你也胳膊肘往外拐,维护其他人来了!你是诚心想气死我!”紫潇涵对褚雨墨最为器重,因她悟性高,性情孤冷和自己像极,早在内心将她视为接位之人。 褚雨墨想起师尊往日诸般好处,再难举目与其对视,缓缓将头低下。 “你给我抬起头来!”随着紫潇涵一声暴喝,她手中精光一闪,已将不远处跪着的八子中的最小的寇海打出一个筋斗,其余七人忙围拢上前观看兄弟伤势。 紫潇涵转头望了已恢复青春的八子,那眼神像瞧猫狗一般没有丝毫情感。眼看着他们的那一张张红润健朗、青春洋溢的脸庞,冷笑道:“你们都得了龙玄的好处,想必不会再为我卖命,也罢,他赠你们精元青春,正好再次为我所用!”语气之中,竟将八子视为补品食物一般。 一句话说得八子心惊胆战,这紫潇涵运功行法,最好夺青壮男子精华真元,一旦被强行掠夺,可就是瞬间衰老体弱从茁壮少年一下变成将死老人,这其中的痛苦实在不言而喻。八子自小被紫潇涵强行掳来,为奴为仆,这还罢了,居然还强夺命元,致其衰老,使得八人早就对紫潇涵恨之入骨,亟欲奋起反抗之。 紫潇涵眼见八子均露出不忿之色,再不是之前胆小怕死的模样,心中又惊又怒,万料不到这些曾被自己吸走精华变成“药渣”卑贱如狗的人居然也敢起了反抗之心,当下眼中厉芒外泄,就要当场灭掉八子。 褚雨墨与八子交好,眼见师尊眼中生出杀气,急忙跪行向前抱住她的双腿道:“师尊莫要动怒,我和大师姐此次出师不利,确实有损师尊威名,请师尊再给我一次机会,将功折罪,敌人强悍,这八子现在修为精进,可为我所用,求师尊开恩,手下留情。” 紫潇涵美目流转,望着褚雨墨道:“我只问你,还记得师尊我的十六字宗旨吗?” 褚雨墨黯然低头道:“弟子记得,受人恩惠,杀人全家。得人襄助,灭他满门。” 紫潇涵满意道:“好!很好!你是有良心的,又是自幼跟随我长大,我对你还是信任得多的!希望你痛改前非,秉承我邪魔的处事宗旨,不要一而再再而三的让我失望!” 褚雨墨垂首叩头不已。紫潇涵对褚雨墨可算是宠爱有加,她这两名女弟子早在他心中分出伯仲,纪韵诗机巧灵敏却情根难断,又算出她是自己七十二元神转世,行事性格处处与自己年轻时的优柔寡断极为相似,紫潇涵恨极了那时的自己,此时见纪韵诗和自己相像,也就连她也一并讨厌,其实是在讨厌自己。 第22章 百目老人(一) 至于这褚雨墨却极为讨她欢心,这小妮子刚毅坚强,从不像寻常女子的多愁善感,自小就坚定异常,从没见她掉过一滴眼泪。紫潇涵觉得她甚至很像现在的自己,做人,尤其做女人一定要狠!一定要邪才行!这虚伪的世界不容许一点柔弱和怯懦! 紫潇涵看到褚雨墨那张坚毅而年轻的脸,心中怒意已经消了大半,她俯下身扶住褚雨墨道:“你既有这般志气,我便放心了。”说完眼神轻蔑的瞥了一眼八子,眼中仍然又既蕴起杀意道:“这八子得了别人好处,日后还会为我们所用吗?你处处维护他们,别日后反遭其害,不如今天师尊就替你除去,免得日后成了祸害。” 八子听闻惊惧不已,他们虽对紫潇涵恨之入骨,可终究只是敢怒不敢言,万万没有胆量公然和紫潇涵动手。褚雨墨急忙劝道:“师尊莫急,八子虽得龙玄好处,可也是和我一般长大的感情,自不会为了那些许赐予就忘了我们之间的情谊,请您放心,我自会调教。”说着连向八人使眼色,让他们伺机退出水洞。 紫潇涵站起身,背负了双手,轻纱衣拢着她白皙娇嫩的身体,虽在自己居处,衣着不甚严整,身上透发出的邪气魔气,却使再好色的人都不敢起意。 她悠悠说道:“希望你不要负我,毕竟……你不是大师姐,在我如此关注栽培下,如再走了情殇老路,可就太让我失望透顶了。” 褚雨墨抬起了头,眼神中含有说不出的意味,虽如宝石般晶莹,却并无有半分泪花,她心中只在想,师尊我也不想啊,可情爱之事岂是镜中人所能左右的呢? 薄府后院菜地。 上空有一人影距离地面足有十几丈,脚下御剑飞行,那剑并非一柄,而是寸许长短,泛着紫、银、黄三色光芒的小剑千八百枝,在这人脚下密密麻麻一团循环翻转,仿似蝗群一般。 脚下菜地站着一人,身穿粗布衣衫,双眼凝视上空眼中淡淡带着几分满意之态。 御剑之人在空中飞转腾跃,已然十分纯熟。各种姿势身法都施展了一遍,望了望下方,只见菜地之人微微点头,他才按下身形,待得接近地面才自剑群上跃下。 这人正是薄府三少爷薄月公子,他这几日得龙玄指点传授,已将境界突破为金丹初境,并且开始教授这御剑之术了。薄月本是阵法师,目前还没有修炼出本命神剑,只好用这天雨剑阵中的小剑作为御空之剑。他的阵法造诣最近也有所提高,已可在识海内设下四方阵基,而不必每次对战之时再提前安置了。 他鼻尖上挂着细汗,疾步朝龙玄走去,单膝点地道:“多谢师父赐我御空术,还请师父指点援拔。” 龙玄自上次锦衣出行遭遇邪魔弟子后,发现还是不可太过张扬,便命薄月给自己找了些普通百姓穿的衣服穿上,再不敢招摇过市。 他微微点头道:“御空术不光需要道者真元之力,法宝淬炼也尤为关键,希望你勤加练习,令其更加精进。” 薄月点头受教,他转过屋角,号令仆厮奉上桌椅茶水,欲与师父在这菜地之侧休憩片刻。 他与龙玄在后院演练道法,虽不欲再刻意避人耳目,却也严令所有人不得偷窥。 此时炼法已毕才命了仆役前来伺候,又待安排妥当屏退左右,使得此间只剩师徒二人。 柳下挥不喜钻研道法,独爱吟风弄月,自百秽尸积洞回来后身家颇丰,一早就找个借口出门闲逛,寻欢作乐去了。 师徒二人各端了一盏香茗细细品味,喝了几口后一齐落下,相对而视,竟都苦笑一声悠悠一叹。 如今三日早过,龙玄测算的结果并未得验,那于捉竟如叼了肉包子的狗一般一去不回头,杳无音讯,再没出现过。 龙玄毕竟不是通天晓地料事如神的仙人,所料难免有疏漏之处。而这几日来,因薄府转运天阶遗失,那笼罩在头顶的主宰薄家运道的青云之气已消散无几,致使薄家运道开始下落,几日来府内饲养的鸡鸭羊猪等禽畜无故大批死亡,家中不宁四畜不旺,这乃是福祚渐微的异象,薄云天深知其因,三天两头的把薄月找去商议对策,每每施压,令薄月透不过气来。毕竟当初他是拍着胸脯打包票,说三日之内便有分晓哪知时候已过也没有什么结果,怎能不让人担忧。 龙玄也是心急如焚,于捉不现身,他便失去了主张,原本稳妥的以逸待劳,静待其变,现在却难以行进,那转运天阶的下落自此如海中沧粟,渺渺无影,这条线索端了,饶是龙玄这种金丹圆满的真人也坐不住了。 师徒二人相视苦笑,脑内却一时混乱做一团,再无计较,只好饮了手中茶水聊慰心情。 正在这时,管家大牛自外面走来,他早听说三少爷最近喜好在后院炼法,只走到柴房小屋转角处站立,望向这边,发现师徒二人正在歇息饮茶,便轻轻咳嗽一声以示有事禀报。 这人久侍侯府,极有眼力劲,虽生得粗豪肥胖,心思却极为细密。 薄月一见是与自己交好的管家大牛,便招手呼唤。 大牛撩袍小跑,奔将过来。与两人见礼,这龙玄最近身份变化极大,他不明就里,眼见三少爷都对他礼敬有加,视若兄父,自己哪里还敢造次鄙视,也像尊敬少主人般见礼。 闲杂礼数完毕后,大牛站立一旁,束手道:“三少爷,老爷命我来问你,交代之事可有新的思路进展吗?” 薄月虽有些城府,却在这心腹仆人面前不欲遮掩,长出了一口气道:“暂时没有,你复命时告诉父亲,说我最近精修道法,进展不小,近日要出门探访,让他老人家勿忧稍安。” 大牛点头领命,眼见三少爷脸上愁云遍布,忍不住多嘴道:“三少爷,如果没有线索,我倒是有个主意,不知您愿意听吗?” 薄月和龙玄一起抬头,望着眼前这矮胖仆人。薄月望向龙玄请示,见他微微点头,便对大牛道:“有什么主意,你说说看!” 大牛见薄月心之主心在龙玄处,便见风使舵,说话间多次望着龙玄。 “我年少时未进薄府服侍之前曾与乡邻出外经商,游历各地,偶听人说道大元南方极地处有一“竹林小屋”内中居住着一个名叫百目老人的世外高人,坊间传闻此人乃得道真仙,却与普通仙道不同,他修为不露,到底是何等境界不为人所知。被世人供奉为道仙的原因只因为此人神目如电,通晓天地,世间的任何隐匿事情都难逃他的掐算视野,所以虽未有人见他施法之术,却都因为他这等本领尊他为仙。” 龙玄薄月听到这里,心中各自盘算。薄月眼见家道式微,父亲心急如焚,他也跟着一般的抓心挠肺,一听有人能知晓天机,便满心相信。龙玄心思则要深沉一些,他虽修道多年,可对这些江湖上的传闻一般都极有免疫之力,需知这世间真正的高人就那么区区几枚,欺世盗名之辈繁多,不可尽信流言。 大牛见两人凝神静听不语,越发说得起劲,唾沫横飞道:“如今三少爷再无良策寻宝,不如试上一试,左右也是无计,何不死马当作活马医?”薄府失窃之事事关重大,知晓内情的也不过三两人而已,这大牛见常侍主人身侧,洞悉其中之事,见薄云天总是愁眉不展,便忍不住开口劝解,从主人的只言片语中猜度出事情经过,薄云天知他脑筋灵转而且口风极严才告知一二。 龙玄听完大牛的建议,皱眉沉思。这青云之气非同小可,这许多年在薄府上空位置庇佑降福此间,才使得薄府上下人丁兴旺六畜健壮,如今失却,马上就出现了衰败之相。就连自己这个久居此间的外人都受到了牵连,他感觉最近修为难有进展,金丹大圆满下一步就是元婴境界,龙玄自得仙缘,修炼速度要长于他人,这金丹跨越元婴却是不易,但断不能像他现在似的胸中空空脑中浑浑,再没有一点进展的痕迹,想必定是那运道受到影响,从而生出这般颓败之相。眼见此时薄府每天都会有些衰败景象,他也跟着受牵连,饶是他道心稳固,也难免心绪麻乱,一时也失去了主张。 这大牛之言虽不可尽信,可那一句死马当作活马医也未尝不是一种办法。 想了半天,他帮薄月拿了主意,对大牛说道:“那百目老人的事迹可有真实验证的典范吗?” 大牛想了一下说道:“有的,那年我听说有好多修道者家中遗失秘籍法宝都是在百目老人处寻到线索的,最为有名的是南域天剑宗的剑谱失窃案还有散修白袍书仙的四宝遗失案都是百目老人从中指点迷津助其收回的。” 龙玄凝神不语,若有所思,薄月见状屏退了大牛,静坐着望着师父不语。 片刻之后,龙玄眼中露出坚定之色,对薄月说,你速去向家主辞行,咱们这就收拾行装,去那竹林小屋找百目老人帮忙! 薄月大喜,心中早就将其当做救命稻草。急匆匆转身出行,径自到书房与父亲告知其详。 薄云天与大少爷薄情此时都在书房,听了薄月隐而不发的将百目老人之事隐去,只说要出外寻访,尽快寻回转运天阶。目前为止,他最为信任仰仗的就是龙玄薄月师徒二人,见他俩终有动作,便自愁中生喜,一阵嘱托,吩咐下人准备盘缠,又赠予薄月一枝小小玉剑当做传讯之物。 一切安排妥当,薄月转回柴房小屋,此时龙玄已将柳下挥唤回,这厮兀自喝得醉醺醺的,身上一股浓重的脂粉之气,可想而知他在哪里厮混。 薄府内可用之人毕竟稀少,这柳下挥虽道法低劣,没什么本事,可毕竟还有点小头脑,而且还是妖灵,怎么着也比寻常之人强上许多。 三人计议已定,薄月心思机密,又秘密召来大牛,再次详细询问那百目老人性情喜好,以做好拜谒之前的准备。 因百目老人传闻日久,大牛只记得一些事迹轮廓,搜肠刮肚了半天才猛然想起,对三人说道,这百目老人性情怪癖,亦正亦邪,从不无酬帮忙,必先奉上礼物,而那四色礼物不能简单,必须由他说出,而且因人而异不同之人送的礼物也是不同,听说有一个清贫的宗门求他,只送了三本剑谱也得到了他的指点,还有豪富的送上金山银山他不予理会的先例也有。 这可就有点挠头了,薄月却信心满满,他拍了拍储物锦囊中的金山银山铜山,心中豪气大增。自炼制了三色天雨千二剑阵,虽耗费了几千金金银铜,却不过是冰山一角,他还有数万斤留在身边,还有各色珊瑚玛瑙宝玉美玉不计其数,为防万一,他还去父亲处求来几幅名贵字画和文玩古器,心中大定,任你这百目老人尽揽天下至宝,也必难抵挡这山一般的财物。 三人准备妥当,再无延搁,加上府中败势渐甚,便草草休息一晚,第二日清晨便即出行朝南方而去。 龙玄御起乌雷桃木剑载着柳下挥首当其冲,薄月展开千二神剑飞翻罔替脚下三色交杂紧随其后。 据大牛所说,那竹林小屋在南方听涛谷附近,据此有三千里之遥,所以三人几近法能,一路疾奔朝那处飞去。 第22章 百目老人(二) 薄月御空之术新学不久,是以一路上都尾随其后,虽竭尽全力,也需得龙玄偶然减慢行速才能跟上。 待得临近中午时刻,三人已濒临所去之地。只见一座大山横挡在三人中间,那山峰宽阔无比,峰顶干云,云彩竟在山峰中间飘过,高不可测。龙玄极力操御神剑也能翻过,可就苦了薄月,他新习术法,如果贸然升入更高的天际,恐怕难挡其中的凛冽罡风,一不收神就会被卷成粉末。 龙玄在空中极目鸟瞰,辨清了下方弯曲道路,率先按下神剑,降落在山麓之上。只见山间大路上矗立一巨大石碑,上面铭刻着“听涛山”三个大字。心想便是此间不错了,便携了紧随其后的薄月柳下挥顺着山路步行而前。 路宽而阔,三人走了半个时辰,日头当头,柳下挥喊着肚饿,龙玄便取出干粮清水大家一起吃喝休息片刻后又即行进。 这听涛山峰多谷深,连绵起伏,层峦叠嶂,走过一个山坳又是一个幽谷,翻过这座山还有那道岭。蜿蜒幽转,三人各施身法一直走了百十多里,日已转西,才终于在翻过一道山岭后看到一大片足有成百上千亩的竹林才算到达。 龙玄众人大喜,知道这必是那百目老人的竹林小屋所在地了,当即命薄月自锦囊取出礼物,与柳下挥两个肩挑手拿,以示诚意。 待进了竹林,竟然有稀疏人群好几处,俱都各自围成一团。几处人群行色各异,有的身穿道袍背着宝剑的,还有劲装短打做武夫打扮的,竟还有几个脸露邪气一看就不是好人的邪修之辈,总之奇形百状各具风采。那些人见到三人进了竹林,脸上神色一变,却倏然转做平静,想来大家各知大家事,虽来历不同,却来此目的都差不了许多。 龙玄三人穿过众人,继续前行,转了几个弯,终于看见一座大屋出现眼前。只见这房屋高耸,虽只一层,却是建的豪华无比,瓦片碧绿飞檐高耸,轩窗都是极为珍贵的木料修成,没有院落,红色木门紧闭。看这架势哪是什么小屋,明明就是大屋。 廊下自有两个小童在忙活着收拾做饭,只见架起了一堆火,上面有一只铁锅兀自冒着热气,显是内中煮着什么吃食。两个小童面目清秀,一个挥舞柴刀劈砍一个既宽且长的木质物品,一个蹲在一旁就着冒着热气的开水洗剥一只拔光了毛的禽类动物。 三人趋得近前,薄月持礼甚恭,正要抱拳请见。却被龙玄一拽衣角,用眼神向前处示意。薄月顺势望去,只见那劈柴小童斫砍的乃是一樽瑶琴,那琴纹路清晰,色泽光美一看就是珍贵之品。而蹲地小童手里拾掇的去毛禽类却不是鸡鸭鹅等,看着长喙长脚形状还有地上一堆白黑相间的杂毛不难分辨,这是一只仙鹤。 焚琴煮鹤!这是何等煞风景的作为!此等情景不难让人看出,此处绝非洒逸出尘的仙居,竟处处透着诡异。 三人眼见异状,不便上前寻见,都按原路回去竹林。林中杂人见三人肩挑手捧,无功而返,各人脸上情色不一,有幸灾乐祸的,有冷笑旁观的,还有露出不忍之色的。 龙玄见机最早,此时便想询问。见人群中形状各异,便只找那几个看似良善背着宝剑的道士询问。 龙玄走近后抱拳行礼道:“几位道友请了!” 那群道士似是一起来的,其中一个颌下留须的道士单掌回礼道:“道友请了,请问何事?” 龙玄便将这处主人的诡异行径诉说,并说出心中疑惑。 那道士苦笑道:“看来你等也是身有难解之事来此求告,这间主人百目老人性格怪癖,不论好歹,无论什么身份都得献礼纳贡才得一见,如果对眼此行便即不虚。如若不然可是连人带礼一起抛出门外,你等一会儿如能觐见,千万小心言语,不要冒犯了他。” 龙玄谢过忠告,三人寻了一处僻静所在商量此事。 柳下挥看热闹不嫌事大,不住口的说着百目老人架子大脾气怪,估计揍一顿便好了,何必遵他那些臭规矩。 薄月则说,此处虽山高地远,那老人可也并非真正额得道仙人,毕竟还在大元王朝辖内生活,不如将自己神侯府三少爷的名帖奉上,如他是热衷名利之人定会领敬有加,也可对三人照顾帮助。 按他想法,这类人不能太过谦让,必要时拿出权势压他,也未必不能奏奇效。思来想去,龙玄越觉薄月所言不无道理,便即依了他。 三人重折竹林小屋,薄月将名帖转送两个小童。那洗鹤小童接过名帖,神情冷淡,却不敢替主人做主,便淡然接了。薄月见他神情倨傲,忙摸出两锭金子送了过去,哪知那俩小童将那金子抄在手中一个奋力朝竹林远远抛去,另一个看都不看的直接丢进火中。这般扫颜面的事在他俩做来顺理成章,仿佛天天都发生一般。薄月受挫,面子上实实有些挂不住了。 二童虽不收金子,却也没有推却薄月请求。洗鹤小童持着薄月名帖进入其中,不大会便走出来冷冷说道:“我师尊命你们进去。”说罢将名帖遥遥抛了过来,兀自蹲下干活。 薄月伸手接过,闻到制作精美的玉质名帖上一股浓浓的血腥味道,想是他仙鹤上散发出来的,不由得一阵作呕。 柳下挥刚闻锅中香气本勾起食欲,后来发现锅里煮的是仙鹤后心中一阵烦恶,此时在薄月身畔闻到仙鹤如鸡鸭一般的血气,更难抑制,将头歪在一边干呕几声。 两个小童一起昂首冷笑,却不出言呵责,笑完继续俯身做事。 薄月摸出手帕,细细擦拭了一番才将名帖揣回怀中,挑起礼物和龙玄柳下挥三人上了台阶,走入门去。 一进门发现,这大屋内也是极尽富丽堂皇之本色,到处是雕梁画栋,玉宇金砖之态。三人看了一会儿,只觉光芒四闪,令人炫目。 内堂中有人发话:“远来之人,进来说话。” 话语冷淡,殊无礼遇客气之感。 三人依言进入,只见内堂椅子上端坐一个老人,发白如雪长须过胸,虽处古稀之年,却精神矍铄,目放异彩。 薄月和柳下挥将身上礼物放置桌上,深深一礼道:“些许薄礼,请道尊笑纳。” 那老人眼皮都未撩一下,见两人客套手指都未动一下,似乎对这些繁文缛节较为厌烦。话说的开门见山,一语到底。 “原来是神侯薄云天的三公子驾到啊,有什么事?”老人语气不阴不阳,让人难以捉摸。 薄月恭声将转运天阶之事如实禀告。那老人听完思忖了一阵,竟已有了章程。 “这事不难,你等明日,给你准确答案。”此言竟是逐客之令。 三人木然未动,这千里迢迢来此,就这么一句话给打发了,但见那老人神情漠然,隐隐觉得神侯府在人家眼里也算不得什么,是以呆立半天,还得依言退了出去。 三人回到竹林已是夜幕降临。三人有些郁闷,不知明天结果如何。柳下挥一直抱怨出行仓促没带酒菜只有硬邦邦的干粮难吃的紧。 薄月打趣道,你可以去给找那俩童子讨碗鹤肉汤喝喝。 柳下挥吐了吐舌头说道,饶了我,吃仙鹤,我还没那么大的胃口。 三人正自闲谈,竹林深处隐出一道身影,倏忽间已经飘得近了。 龙玄定睛一看,只见来人身形婀娜,方巾白衣正是纪韵诗!他心中不乱,左右看看并无旁人,心中更定。 薄月柳下挥不识得她,都只为她那倾城美色所迷,一起痴痴的望着她。 纪韵诗见两个色鬼般的眼色有些不快,但知是与龙玄同行之人便未发作。她含笑望着龙玄道:“臭小子怎么到这里来了?” 听口风好像并不是追踪自己而来,而是纯粹的偶遇。 龙玄简单说了些,只说府中失窃,所遗之物较为重要所以来此请解。 纪韵诗恍然道:“原来如此。”说完却不再言语,想来是因薄月柳下挥在场,并不说出自己此行目的。 四人漠然半晌,纪韵诗打破尴尬道:“我这次回去被师父勒令学习归心罗网剑法,用作和你斗法所用,呵呵……” 薄月柳下挥一惊,没想到这美丽女子与师父谈笑晏晏,似是友人,却哪知竟是师父对头。薄月心中一紧,伸手轻轻握在储物锦囊上,顷刻间一千二百枝三色小剑便即呼之而出。 侧首旁观却发现龙玄神色如常,并无一丝临敌对峙的姿态。心中大为不解,见师父没有出手之举他便也放松了神经,紧握锦囊的手掌也慢慢垂下。 龙玄淡淡一笑道:“我与尊师的过节算是揭不过去了,不知小子究竟做错了何事,引得邪魔前辈一而再再而三的追杀围剿。” 纪韵诗一时语顿,想想确实如他所说,这场无妄之灾着实来得冤枉。师尊紫潇涵明显的抢掠人家法诀宝典,跟龙玄本身得没得罪她并无关联。 她却又不能指认师尊蛮横,只是巧妙托辞道:“天下法诀天下人居之,谁叫你本事微末却又身怀至宝,你能怪谁啊?” 龙玄不动声色点头道:“是啊,这天下修道界就是强者为尊,永远都是强势者把握着话语权,也没什么不妥。” 两人语气虽为各自争理,却又一般的透露出唏嘘感慨之意。 场面再次陷入沉默,龙玄眼见纪韵诗神情有些恍惚,便令薄月柳下挥退到远处,令自己与纪韵诗独处。 他心中有些计较,看纪韵诗的神情有些怪异,自认识她以来便知道她一颗心无时不牵连在那沈白衣身上,此次来到这里,恐怕也是难脱此情。 他有意自纪韵诗口中套出沈白衣行迹,他虽修道日久,可孤身自处,没有耳目眼线,所以对修道界的事情极为寡闻。 纪韵诗望着头顶林海,只听得那茂密竹林迎着夜风一阵哗啦啦的响声彷如万涛汹涌一般。随着风弄竹响,她心中思潮起伏,久久不能平静。身边之人乃是昔日情郎的同门,在她眼里早视为自家人,所以有什么心里话总忍不住说出来。 “我不敢见他,不知他心意是否折转。如还想当年那般铁硬如石,对我狠心依旧,我竟不知该如何处置。”纪韵诗俏脸沮丧,透露出无比失落的神情。 这话一出,龙玄心中一动,却不露丝毫颜色,只顺着她话头说道:“当年风雨毕竟早已转霁,人非草木,而且又没有了师门所迫,没准他会回心转意。” 这话说的倒是由衷,沈白衣当年负义欲鸩害于他,一半也是出于无奈,他虽自私保全自己,却也不能说跟师门所施重压没有关系。 纪韵诗听他如此说,心中无比满意。其实她只做最美好的幻想,这些年自己惨死重生的种种景况她都苦苦捱过,只因临死前的那丝希望还在,这希望湮没了她的童真,使她变得成熟果敢,也是这份希望这份当年的柔情,竟能随着时日渐多慢慢吞噬了她心中的戾气。现在的纪韵诗无恨无怨,却也未幼稚的以为这一切都是那子虚乌有的什么前生债后世偿。沈白衣做人确实有问题,这个她知道,但能令她如此充满无限向往的对待此事,还是她心存的那一丝爱恋,那一丝希望,那一丝理想。 此刻她目中婉转柔情,城府极深的脸面似脱去了平时的面具,流露出最真切的情感。 她轻轻转过头,对龙玄甜甜一笑,说道:“你也相信他会变好?” 龙玄心想,我当然不信。可表面上却毫不迟疑的点头称是。 纪韵诗更加欣悦,她真的希望这沈白衣这一生就伤他这一次就好了,她可以试着选择原谅,而且这么多年过来,她甚至真的原谅了他。 第22章 百目老人(三) 龙玄陪着纪韵诗嘘叹感伤,说了一阵话也未见纪韵诗接话有意或无意道出沈白衣行藏。 他又不能询问的过于直接,一旦引起她的警惕,怕是更加不会吐露半个字。只好暂且作罢,将锦囊中的干粮取了些给她吃,又去林边弄了些清水众人喝了,当晚便在竹林中露天而睡。 薄月和柳下挥一直没得以和师父单独相处的机会,却见师父坦然相对,对这美貌女子礼敬有加而且丝毫不加以防范,心中诧异着分别在那女子左右两侧各寻了一处粗壮竹子背靠着半卧而睡。 纪韵诗轻倚在一棵竹子上,两条修长玉腿轻轻伸展,嘴边轻轻吟唱着山歌。 “盼情郎啊,你快登我的门呀,我等得花开花落快三秋” “盼情郎啊,你什么时候来,我烙的饼儿都凉透啊” “盼情郎啊,你何时来呀,我对着镜儿人消瘦啊” 夜风清冷,竹涛翻滚,歌声悠然而起,竟十分空旷寂寞,仿佛唱歌的人满怀希望的心已经失望透顶,没有见到意中人的到来。 龙玄双目微微阖起,心中起伏不定,他从纪韵诗的情绪能听出一些细微的东西。她的心里也未必吃得准沈白衣,转世为魔后的命运是怎样的她也不知道。 也许这就是情和爱,无论多聪明多么睿智的人一旦陷入其中,都会变得盲目和不理智。他们会原谅爱人,会体恤爱人,会为爱人的薄情找无数借口,总之在他们的眼里,爱人永远都是完美的是最好的。 有人说完美男人这种东西本就不存在的,至少对于少女或者女人来说。她们爱上一些男人后慢慢的把他幻想成自己梦中的形象,那脸庞,那身材,那胡须都是按着她们的想象生出来的。她们爱上的男人无论在其他同类看来是多么鄙陋无耻满嘴谎言,都会被她们看见,她们只爱看那张痴痴望着自己的脸,只爱听那飘在云彩眼儿里的甜言蜜语,其他什么都无所谓了…… 天还没亮,几个人就醒了,竹林里气流清新温润,只早上有些寒冷。 竹林小屋的童子送了一锅肉汤,和一些面饼过来给众人吃。 柳下挥本已对龙玄所带的干粮厌烦透顶,可一看那油汪汪的肉汤,胃中一顿翻滚,有些想作呕。急忙抢过龙玄手中的面饼狠命撕了几块吃了下去。 龙玄等人也怀疑这肉汤是否是鹤肉所熬,连那面饼都油光酥脆,没准都是鹤油鹤脂所制,还是不吃不喝为妙,待两童子走远,四人将肉汤尽数倒在竹根之下,另外又刨了个坑,将面饼都丢入埋好。 吃完干粮,龙玄等踱到林畔简单洗漱,这竹林之溪格外清凉清新,众人用了一些都是精神已爽。 举目抬头间,只见天空一只仙鹤飞过,身体崩成笔直的一条线。龙玄目力甚好,隔着老远也能看到那鹤儿口中叼着一封信札,形容狼狈,枯瘦如柴,却还在拼命竭力飞行,一边飞身上的翎羽不时向下方脱落。 那鹤儿自窗外飞进竹林小屋,百目老人早自后堂出来,一把自鹤儿口中夺过信札,接着飞起一脚将那鹤儿踢得自后窗飞出。这仙鹤本是仙禽,可到了他这里仿佛是家饲圈养的鸡鸭一般,卑怯低下,毫无仙界灵禽的尊严而言。这仙鹤本是百目老人通晓天地的信使,他虽称百目却非是有一百只眼睛,而是耳目眼线遍布天下,像有一百只眼睛一般。 龙玄几人在林中歇息得好了,吃过自带干粮,一齐在此间翘首朝小屋这边窥探。 初日东升,才见小童自小屋内出来,急匆匆朝自己这边走来。走近说道,主人请见。四人急忙快步跟上折回的小童,跟着一起进了小屋。 见过百目老人,四人坐在堂下椅中。百目老人胸有成竹道:“你薄府所遗之物,已有下落。”只说了半句就不再往下继续。 薄月以为是自己的礼物奏效,喜道:“多劳前辈费神,我等心急如焚,请您示下。” 百目老人瞪大了双眼,望了薄月半天,眼珠咕噜噜一阵转动,从头打量到脚,来来回回足足看了半刻钟,看完后大摇其头道:“灵根不错,可惜是个呆子。” 龙玄等人不解,只觉这百目老人行止怪异,总有些说不出的感觉。 百目老人捋须道:“找我打探消息的,必须有好礼相送,这个道理看来你们是懂的,不过想来我的名声还是不够响亮,你们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我收的礼物也是因人而异,不自相同的。” 四人相视无语,一齐问道:“愿前辈明示。” 百目老人带着一副拒人千里的表情说道:“我这一生爱极天下宝物,无论古玩字画宝典秘笈,什么都喜欢。所以找我办事的人必须要送礼,可礼物却必须是这送礼人至关重要的才行,不分贵贱良莠,却必须求我的人最要命和最舍不得的。前几年那小小的“新余剑派”我只要了他掌门剑法秘笈,就够他痛哭流涕的了。嘿嘿,老朽我就喜欢夺人之美……” 四人听完都显得忧心忡忡,自己送的礼物虽然贵重,但绝非什么要命和舍不得的,不知这老头喜欢什么。 不等四人接茬,百目老人说道:“我知道你神侯府典藏深邃,薄侯爷也酷爱世间珍宝。没别的,我只要你薄府的通天宝典和前尘壁图两样,有,咱们便好谈,没有,客人请便。” 四人一听都深深皱起了眉头,这老头果然是狮子大开口,而且通晓别人家的隐私,这两样宝物薄云天一直守口如瓶也就是几个儿子知道,连侯妃都不清楚,这老人居然能打探得到。 可这两样都是薄云天最挚爱的东西啊,薄月虽领命寻遗,却也不敢随便答应,正要出口拒绝,只见龙玄连使眼色示意先应承下来。 薄月无奈,只好答应道:“我们来的匆忙,并未将家父珍藏带来,我这就命人回去取来,请前辈稍等几日。” 百目老人眼珠瞪得更圆了,自椅上起身走近薄月,目不转瞬盯了半天方自冷笑道:“随你,拖得一日,你薄府气运就下跌一日,我不着急,不知道你着不着急?” 一句话直直说到薄月的心坎子里,那百目老人自袖中拿出一张信札,得意道:“你要的东西就在这里,就看我要的东西能不能送来了。”说完一挥手,俩小童把昨日的礼物都拿了出来摆在堂上,都是珍珠珊瑚黄金宝玉,各色宝物光彩绚丽将整个大堂似乎都映的亮了。百目老人却说:“这些破烂玩意你们都自取了去,我的库房太满,装不下这些破烂儿!” 说完一主二仆一齐转入内堂,旁若无人、极尽傲慢之态。 四人面面相觑,心中焦急,确如他所说,他拖得薄府拖不得。这里毕竟不是说话的地方,薄月叹了口气,将满堂宝物敛入锦囊,四人一齐出了大堂回到竹林。 龙玄说道:“我御仙剑,来回半天足够了,时间是没问题,可这人的要求太过分了,咱们依他所言可能行得通?” 薄月脸现忧虑,说道:“确实如师父所言,首先这人胃口太大,那两样宝物随便哪一件问世天下都够引起一场战争的了,他算准了转运天阶对我家的作用,是以才敢如此狮子开口。” 柳下挥愤愤道:“趁火打劫,这老头不是个好东西,看他那德行,什么我这辈子最喜欢的就是夺人之美,一点得道仙长的样子都没有。” 几人发了几句牢骚,纪韵诗开始一直在静静听着并未表态,听到后来忍不住道:“恶人自有恶人磨,咱们不缺礼数,他分明是恶意刁难,不如想个法子强迫他就范。” 众人心中一亮,唯恐天下不乱的柳下挥最为赞同,他早就看那目高于顶的老家伙不顺眼了,薄月也是好战之极,唯有龙玄想得比他们深远一些。 他虽道法精湛,识闻却浅,不知这百目老人法力如何,一旦厮拼不过,得罪了他,就算转而奉上宝物恐怕他也不肯帮忙了。另外初濒宝地,便入室强抢,实在有些不太光明,而且远处竹林盘踞着若干好手都是有求于他的,如果迫于形势一起帮助百目老人可不大美了。豪夺不成,巧取可未必不成。 众人都觉得他的想法确实深远稳妥一些,便都称好。当下四人计定,待得晚间,龙玄一人入室偷取那百目老人袖中信札为良策。 月色浓重,龙玄换上了劲装疾服,取过一块锦帕裹住了脸面,背上缚了乌雷桃木剑本体,待得远处林中人生静谧便乘着月色摸近了竹林小屋。 他蹲在窗下,眉心微微一动,闪闪红光自内而出,火精早有灵识,可如萤虫般飞入先探个虚实再说。那火精顺着半开的窗户飞入大堂,梭巡一番后直飞入后堂。 转过屏风,临近牙床,只见百目老人身裹衾被,双目闭起,呼吸匀称,兀自睡得正酣。火精此时敛了自身光芒,只做黑暗中的一点幽光。眼见百目老人就在身前,却不敢上前搜索取信,自身温度太高,一不小心便将那纸张信札烧毁,还是飞回复命为妙。 窗下龙玄已通过心神相接的火精得悉内中轻状,收了火精,自窗外一跃而入,落地无声,连一点尘埃都没有激起。 悄没声的遁入后堂,早已将内中情形摸熟的龙玄已经到了百目老人身前,他敛气匿息,已将气息呼吸都一并藏匿起来。望着熟睡的百目老人,心中有些懊恼此次出行太过仓促,未带着什么蒙汗药、迷魂散、醉龙香之类的药物。 如果贸然上前搜索一旦惊醒他势必要动手,还是不妙。龙玄心中一动,一个大胆想法油然而生,他手一招,那背后神剑也非常配合主人的无声飞入手中,他倒转剑柄,想一下将这百目老人击昏过去再行搜索,手中力度拿捏准了,既能让他梦中昏迷,又不至伤他太甚。 情势危机,良机不易,他再不犹豫轻轻走到近前,乌雷桃花剑乌金光芒微微一闪,剑柄朝下便匿重重落下。 哪知那剑柄刚刚落下,百目老人酣梦未醒,身子却向被人拽着被角向里一带,堪堪躲过了这一击,饶是龙玄发力自如,这一击虽重,却能在即将击空后砸在床板之际猛然停住,那神剑剑柄离床铺仅有半寸之遥。 龙玄修为高深,此时虽未弄出声响,可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也使他惊出一身冷汗。 侧目望去,那百目老人身体向内平移不到半尺,剑身离他左脸脸颊不远,幸亏神剑早有灵识,未放出内中神威,否则剑光电芒定会将他惊醒。 那百目老人依旧沉睡,那迅疾的动作仿佛本能一般,实在令人匪夷所思。 龙玄牙根一咬,向前一步,双臂前探,再次挥起神剑欲匿再次落下。 瞅准了他头顶,避开太阳双穴的要害之地,这一下定能将他击昏。乌雷桃花剑倒转而下,那百目老人上身一滑,头颅带着枕头向下矮了半尺,不多不少,正好避开剑击。 龙玄这下可慌了手脚,这分明是假意睡着,故意戏耍自己。他只道自己行迹已暴,此时又是夤夜,外援到此需要时间,不如就此下手强夺! 竹林小屋外面檐角下各隐匿着薄月三人,他们见龙玄趋火精入内后人也飞入内堂,这么久了还不出来,心中都有些焦虑,却又不敢进入接应,兀自急得直轻轻扼腕跺脚。 龙玄在内一不做二不休,一把抓起百目老人衣襟就准备将他弄醒。哪知重力袭胸,他还未醒。龙玄心中冷笑,单手将他高高举起朝床侧地面重重掷去,他已知晓这百目老人是有意戏弄,而且身法不俗,这一掷也用了几成力度,修为低的被这一掷,足以内脏破裂,疼痛难当。 百目老人被抛起半空后,重重落下,眼看就要接地时,突然地面凭空升起一股气流,将他稳稳的托住,就这样,百目老人悬浮在离地半尺之处悬而不落,鼾声响起,还没醒转,竟在空中翻了个身。 第23章 两张面孔 龙玄再不怀疑,拔出背后神剑,乌金光芒闪烁,双臂奋而下挥朝百目老人劈下。 剑欲及体,百目老人像鱼儿一样闪光,堪堪躲过这一击,龙玄脚步灵便踏上一步继续追劈。 那悬在半空裹着被子的百目老人却异常灵敏,左躲右闪灵活至极,每一次都将那眼看就要落在身上的神剑巧妙躲了开去。 神剑落下再不留力,却每次劈空,叮叮当当的落在地面上砸出片片火星。 就这样,龙玄像追打老鼠一般飞快下劈,百目老人则像水中的鱼儿一般闪躲缩转,虽未醒转,身体却灵活无端,快捷无比的躲避每一次攻击。 龙玄好胜心起,已知此人装睡,其实是暗运神功,心中恚怒,竟召出了火精一起追逐百目老人。 一时间剑光如虹,火光通亮,在窗外可以看见室内的剑光火光落下频繁,乌金之光和红光飞舞不停。 足足折腾了小半个时辰,龙玄甚至都有些倦怠了,连天降虚火都调了出来,却连那人的被角都没碰到一下。 龙玄屡击而未得手,终于忍不住怒喝道:“莫要再装神弄鬼,起来和我光明正大的比试一二!” 话落半晌,那百目老人才半悬在空中,伸了个懒腰,得意洋洋道:“春夜寂寞,我这室内又没有糖果粮食,怎么引了老鼠来闹呢,真是奇哉怪哉。” 龙玄大怒,盛怒下前世脏话竟喷了出来。“你丫才是老鼠,我等诚心来求,你百般刁难,非要人家辛苦得来的宝典地图才肯帮忙,这等巧取豪夺的手段,实为修道者所不齿!” 百目老人悠悠睁眼,冷笑道:“笑话,消息是我探来的,愿不愿意给你是我的自由,这就像凡人做生意一般,你有钱我有货,你要买我要卖,两厢情愿才可达成。我为何要平白帮你,凭什么,我欠你的吗?” 龙玄知道和这焚琴烹鹤趁火打劫的人再多费口舌也是无益,当即横剑当胸,身侧火精悬浮当空,一副沉着备战的神态。 “呦,这是……这是天降虚火啊,闭月宫鼎祖炉下之物啊,啧啧啧,看不出来你这小子背景不弱啊。”百目老人将被子扔回床上,身体徐徐升起虚立半空,仿如神灵一般。 龙玄实不知此人修为到底是何斤两,按刚才来看自己一人实难将其拾掇得下,便大声叱喝道:“前辈无德,莫怪我等小辈无礼了,窗外的,现身!” 他自己一人恐难是对手,情急之下将窗外人点醒,心里琢磨抛去柳下挥这个半成品不算,还有薄月纪韵诗两人,薄月虽修道时短,可已习得绝妙剑阵也可派上用场,关键还有纪韵诗这个金丹巅峰的女真人帮忙。 三人在窗下早已焦灼难耐,听得龙玄呼喝,都自窗外一跃而入,冲入后堂围站在龙玄身后,冷眼而视。 百目老人只着内衣裤,面沁冷笑道:“无知小辈,这是要威逼老祖吗?”既然撕破了脸,他便由老朽转为老祖,说起来极为顺口,似乎平日就这么称呼自己。 柳下挥手潮却口狠,眼见己方人多,便厉声道:“威逼你又如何!有什么本事使出来。” 龙玄乌雷桃花剑本体在手,火精在侧,他心中还是不妥,将识海内的小小心剑也召唤出来,与火精并立一处。纪韵诗空手没有法宝,一双美目却兀自发光,只待动起手来便即乘隙施展大罗幻境,令敌人陷入迷幻之境。 薄月剑阵已臻高境,施法时不必再提前布置阵基,只见他眉心紧蹙,手中法诀变换,储物锦囊中的一千二百把飞剑蜂拥而出,密密麻麻占领了半间屋子。 百目老人看龙玄纪韵诗都是脸带不屑之色,唯独一见薄月开启剑阵,眼中一亮,即而露出艳羡之色。 那眼神贪婪而渴望,仿佛好色之徒遇见裸女,又像好吃老饕看见美食一般,一双滴溜溜乱转的眼睛中都像要喷出火来一般。 废话不多说,龙玄手指法诀一动,火精已疾飞而去。百目老人袖子一卷,将火精缚住,用力一甩,火精竟自被抛了回来,天降虚火何等威能,竟未能灼烧他布制衣袖一点儿。 纪韵诗大骇,侧首对龙玄轻语道:“袖里乾坤!这是地仙所习得最为高深的法术,千万小心了。” 龙玄微微点头,收回火精,眉心放出真元,那小小心剑带着乌雷之光和桃韵之芒朝敌人攻去。百目老人哈哈一笑道:“果然是神兵啊,居然将万年难遇的乌雷木和桃木混而炼化,既有天威又能驱邪,可老祖我是活生生的人!”说罢袖子一卷竟将飞至半路的心剑卷了进去。 那心剑在龙玄识海内与火精终日混居一处,被淬炼得锋锐无比。又有本身神力,在他袖中定不老实,一阵翻转飞窜,只见百目老人封起的袖内一阵阵的鼓起,显是心剑翻转飞刺,亟欲刺出一道孔洞来。 几经周折,心剑终于将其袖子刺了一个孔洞,自内飞出,旋又飞回龙玄身畔,只见那小小心剑的光芒暗淡少许,显是被这袖里乾坤的灵气夺去了不少精元。 龙玄和百目老人各自心惊,都对对方萌生了几分敬意。 薄月见师父也只与他战得旗鼓相当,心中自知凭自己手段也是白饶,却不甘心,心想,我这剑阵就算不能取胜,也可拖延一二,大家是战是退还能有余暇计较。 当下手中法诀变幻,一千二百把三色飞剑如空中鱼群一般飞掠而出,朝百目老人群刺而去。 百目老人眼见剑阵巧妙,心下更喜,大袖一挥,两道原本寻常的衣袖翻转变大,仿似两个口袋一般,内中真气鼓鼓,飘飘荡荡,更衬的这老人彷如仙人一般。 龙玄虽未落败,却也没讨到便宜,将火精召出,心剑被他轻轻抚摸一遍,剑身颜色又即恢复,是龙玄分出几分真元令其恢复。 眼见薄月的一千多把飞剑都要被人吸入袖中,龙玄急忙大喊:“薄月,血祭回剑术!” 薄月依然咬破中指,含了一口鲜血,运起真元噗的一声化作漫天血气,此法是用来召回飞剑之用。 薄月这一千二百小飞剑都被烙印上了灵识,一旦出击一半是主人神识控制,一半是自身智慧。虽是死物却也有些执拗之气,眼见敌人手段强悍便奋而群击,不得手绝不罢休。再加上百目老人袖有吸力,他会借着群剑的冲势将其吸入袖中。此时掐诀召回已有些不逮,所以龙玄命薄月用血祭召回,此时已是寻常指令所不能了。 连龙玄的本命飞剑进入那百目老人的袖中都似明珠蒙尘,何况这三色凡金的飞剑,一旦被敛入其中,不被化成金银铜水才怪。 “血祭回剑!秒啊,呵呵”悬浮半空的百目老人看到千余飞剑即将被自己敛入袖中,又被神法硬生生召回,其中精妙使得他眼光火热,露出艳羡之色。 薄月损了真元才将飞剑尽数召回锦囊,脸色煞白,再不敢贸然出手。 龙玄将养数息,已凝神准备再战。身旁的纪韵诗眉头皱起,原本以为可趁混战时对其施法使之进入幻境,哪知龙玄师徒三下五除二被人夺了仙机,连龙玄的压箱底本命飞剑用了出来都没占到便宜,心中有些焦虑。 百目老人极其慵懒的伸了个懒腰道:“野火老头能调教出你这般手段的徒弟也算属实不易了,我与你师父也算故交,咱们就此休战如何?”一边说话一边盯着薄月不放,看得他浑身不自在。 龙玄本就不欲争斗,只是适才被他激起脾性,才待再斗。四人都停住了手,收起法宝,立成一排。 百目老人降下身形,捉起床边衣架上的衣袍胡乱穿上,呼喝仆童斩鹤毁琴引领其到大堂饮茶稍歇。这人倒是古怪,人家道观里的道童所起名字都风雅质韵,比如什么清风明月啦,抚鹤侍琴了,唯这老怪别出心裁起了这般令人败兴的名字。 四人见百目老人不计前嫌,有化干戈为玉帛之意也就相互使了个眼色,索性将计就计,一起坐在大堂椅中喝茶等待。 不大会儿,百目老人自屏风后慢慢踱出,脸上轻笑连连,之前倨傲轻蔑的神色稍微收敛了几分。 众人分主仆落座,百目老人一改常态,率先与龙玄诉起故旧来。 “你师父野火道人修炼时日不短,却再难前进,卡在三重元婴境界不进数百载,世人都称他半仙之祖,而我和他类似,也是多年未进,我虽也是元婴境界,却不及你师父境界,但世人也有美誉管我叫半步地仙,是说我再有半步就能跨入地仙之境。我和你师父修炼之途不同,你师父如能飞升道仙境界便是天仙,我则是地仙,虽有上下高低之分,但却都是道仙。” 纪韵诗听到此处不解道:“既然老祖您这般本领,怎么我久历修真界,却未有耳闻呢?” 百目老人说道:“我和野火道人都厌烦俗世,不欲张扬。再说我们遨游天下之时也是几百年前的事了。世人送我俩个名字,虽有讥讽之意却也说得贴切。他们称我们做“半斤八两”,也就是说一个还只是半仙境界,另一个则离地仙还有两成路途,所以得了这么个称号。” 这老怪当真淡薄名利,对世人的讥讽之号主动谈起,竟无一丝难堪之意。 “你师父勤修苦练,数百年兀自不放弃提境修进,而我在几百年前就不欲再走这修仙路途,我偏爱天下宝贝又耳目眼线遍布天下,能掐会算,所以便自封名号百目,至于之前名号你们小辈不知也罢。” 龙玄听他与师父颇有渊源,脸上现出恭敬神色。心中却大大不忿,这人行为做法有些不太招人喜欢,而且还有些狡诈,这时候搬出师父来套近乎,可有些不像他的性格。再加上他一双眼老是贼溜溜的,着实不敢轻信。以他焚琴煮鹤房顶开窗认宝不认人的性格,还是多留个心眼做罢。 心念及此,脸上谦恭嘴里迎合,龙玄心中却始终留着心眼,看这老滑头跟自己这般人等说了许多旧事之后到底安的什么心? 这百目老人自归隐竹林,隐藏修为后,世人便只知其通晓之能,却不知他的修为到底在何等境界,经今天一看,至不济也是元婴中境的水平。 这百目老人废话连篇,大兜圈子,几人甚至都插不上什么话,只好尴尬的喝茶,只喝得肺叶子都飘起来了,也不见他有什么正题。 薄月有些心急,开口道:“老祖既然和我师父的师父是故交,那么我们尊您一声师爷爷也不为过,我等到此极为窘迫,您既然知道了那转运天阶的下落,还请赐教一二,待我家找回青云之气,定将送上大礼酬谢。” 他把话语说得含糊,只说送大礼,却不敢应承送那通天宝典和前尘壁图。 百目老人拈须笑道:“不忙,不忙,你们远道而来,在我这小憩几日最好,那转运天阶我定帮你取回,一旦其中的青云之气出现,你家又即兴旺如常,不必担忧。对了,你的剑阵是你师父教授的吗?有什么名堂?” 他此言一出,众人心中的疑惑一下子就全都解开了,原来这老头是对薄月的天雨千二剑阵感兴趣啊,难怪一直盯着薄月贼兮兮的看个不停。 薄月说出了剑阵来由,百目老人便乘机求教,问起剑阵中的诸般巧妙,薄月得龙玄目光示意后说出了些许玄奥。 原来这百目老人虽修为精湛,却不是十分热衷此道。反而对收集法宝掐算天命布置阵法极为感兴趣。法宝可以横征暴敛,掐算天命之术也自有书籍参考,唯独这阵法一途,不光得有秘笈指导,更要有高人指点才能修习。这百目老人自幼时就孤僻不群,没有朋友,其师又不善阵法之道,所以他虽得了无数阵法秘笈,却难参得其详。要知道阵法之妙虽分高低,讲究却又不少,包括真元、法诀、阵基等,如果没有人言传身教,看多少年秘笈也是枉然。 第24章 各怀鬼胎 一老一少两人交谈甚欢,百目老人喜的是对自己钻研的秘笈中的阵法有了新的认识。薄月喜得是这老人确是真心喜研阵法,他本是阵师良才,一遇知音便即忘乎所以,之前的刁难之事尽数抛于脑后。 双方关系破冰后,环境待遇也有所提高。龙玄三人被安置在后院中的两间客房,而薄月则被百目老人留住,在他寝居安排了床铺,以便两人经夜畅谈。 四人用饭时,龙玄便偷偷告诫薄月,只可交代旁细,天雨千二的精要还要保留一些,非到万不得已不可传授。百目这人性情实在令人难以捉摸,不留个心眼儿是不成的。 三人回到寝处,纪韵诗此来求教,于龙玄等人一般急切,所以未睡之前并未回归本处,在龙玄和柳下挥房中计较下一步行动。 龙玄想了想说道:“既然那百目老人此时与我们罢战休兵,咱们就坡下驴,让薄月指点他阵法,同时也提出要求,第一,薄府两件至宝事关重大,让我们取出献上,实在做不到。第二,如果其他宝物我们还可帮忙,但要度势而为,不能胡乱应承,这人眼界甚高,一旦说出几个更令人为难的法宝让我们去找,咱们更难得手。第三,趁着此次良机,将我们几人心中的难事都说于他听,一体办成省得日后麻烦。” 纪韵诗和柳下挥都称这等做法作为妥当。三人计议已定,当即各自回房安睡,只待天明。 第二天一早三人来到大堂,见内堂门帘兀自密密垂下,显是两人还未起床。斩鹤毁琴二童也不见人。三人久坐大堂,无茶无水直候到日上三竿,斩鹤毁琴才徐徐出来,奉上几杯初沏茶水,水温不十分烫手,显是仓促装来,都未必是开水所得。 三人早就口干舌燥,就着乌吞水简单润了润喉。内堂内发出咳嗽声,两童急忙进入,撤出了些残羹剩酒。想来是这百目老人与薄月秉烛夜谈,聊得起兴竟半夜招呼小童弄菜烫酒的伺候,难怪主家不起,童仆也是刚醒,想来是伺候了大半夜,未得饱睡。 又等了少顷,内堂内传出洗漱之声。许久后,两人才相互谦让着自内走了出来。百目老人神清气爽,须发皆辉,薄月也是少年英姿,谈笑风生。 三人遥遥望着,柳下挥轻叱道:“这薄月是不是被人家收做了干儿子,怎么笑得像踩了狗屎一般。”龙玄轻哂不答,纪韵诗也是微笑相视。 二人几乎是勾肩搭背的走到内堂,百目老人居中坐了,却不许薄月坐远,坐在下座首席的纪韵诗急忙起身让开,薄月有些不好意思的坐了她的位置。 看这二人神态,想必是相见恨晚、悔遇甚迟啊。 龙玄开口道:“前辈与我家三少爷睡得可好?”这话怎么说起来那么别扭。 百目老人笑吟吟道:“我与薄月小有浅谈各类阵法,至子夜方休,怠慢了诸位,勿怪勿怪。” 龙玄等人都说无妨,薄月侧首朝龙玄连使眼色,示意他开口求秘。看来昨晚两人只是谈论阵法,并没有言及其他。龙玄心怀大慰,如果薄月贸然提出要那转运天阶的秘处,赶上这老头不爽,恐怕就会半途而废。 当下清了清喉咙道:“前辈,我等来此已有三日,家中情势实不能待,万请您海量,将那转运天阶的下落告知,可令三少爷在此陪您多住些日子,我们可自去寻找。” 薄月一听心中一紧,有些嗔怪的看了师父一眼,师父可真是豁得出我来。 百目老人道:“不忙,不忙。这转运天阶如今所在之处十分凶险,你们就算找到一时三刻也未必能顺利取回。” 龙玄眉头一凝,忧虑之色立刻泛上脸庞。听这百目老人不再索要薄府至宝,心中稍宽,听他说寻宝不顺,心中愁云又起。他仔细观察百目老人神色,只见他一脸至诚模样,不似是故意出难题刁难众人。 不是刁难,那就是真的很难找回了吗?龙玄知他通晓天地,便起身恭敬问道:“那么请问前辈,此行有何难处,我家的至宝到底在何处?” 那老人徐徐说道:“你们可听过三元凤凰坞吗?” 龙玄薄月柳下挥三人都是井底之蛙,孤陋寡闻。唯有那纪韵诗久历修道界,听闻这五个字心中一惊,刚掀开的茶杯盖一不小心自手中滑落,兀自掉落在地毯上滴溜溜打了几个转后又落下。 三人见她大惊失色,才知道此处必定凶险无比,百目老人绝非危言耸听。 从他口中,众人才即得知,这三元凤凰坞在南域边缘处,周围是茂密枫林环抱。内中有三只上古火凤镇守,个个法力高深,都是修行万载以上的灵禽,那处所在天地都是一片火红,皆因三凤法力通天,非元婴仙人,接近者都要化为灰烬。而且据闻三凤乃是聚邪古都的食邑,近来几百年来受邪云奉养为其卖命。这一消息更是让龙玄雪上加霜。 四人听得惊悚,望着百目老人心中一团乱麻。四人中只龙玄修炼到了金丹大圆满境界,可按其说法,根本近不了三只火凤的身。 饶是龙玄道法精纯,头脑清楚,一时却也想不出什么办法来。百目老人脸显得色道:“不过你们不必忧虑,我只需参悟了薄月少爷的阵法,加以我元婴境界的神通,或能与其抗衡。” 几人心中暗忖,这老头还是未死心,想来薄月是遵了师命,未告知其详,他是在变着法子学他的剑阵呢。 龙玄心思机转,心中打了算盘,要是此行这元婴仙人能一同前往,胜算要大上许多。便将头别过,连连给薄月使眼色。 薄月也是机敏之人,一见这等情形,便假意忧心家中变故,再不如之前的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了。百目老人见他话语期艾,谈吐吞吐,不如昨日那般爽快健谈,心中有些不悦,察言观色便有些明了,但此行十分凶险,他又是无利不起早之人,要想请他出山可绝非易事。 当下也不动声色,吩咐斩鹤毁琴弄了酒食,服侍了众人饱餐一顿。饭后,他自去山后散步消食,不再痴缠薄月研究剑阵。 四人乐得团聚良机,当下齐齐聚在龙玄房间商量对策。当日下午,薄府给薄月传讯,转运天阶之事迫在眉睫,薄府频发异变,家畜家禽死绝,门房没来由遭了火灾,府内命数不硬的丫鬟仆厮纷纷病倒,就连薄情家的大少奶奶也得了风寒连地都下不了了。 薄月得到家中恶讯,心中焦虑万分。龙玄也是忧心忡忡,他想起闭月宫的师父师兄,实在不行可找他们前来帮忙,可想到师父虽修的正道,可最不喜凡间搅扰,是以在将宗门设在空中,其出尘避俗之心可见一斑。 想想身边几人及身后背景,又是重重一叹。薄月虽家境殷丰,可毕竟是凡人。柳下挥是妖灵野修,纪韵诗背后倒是又强大背景,可那邪魔紫潇涵还对自己虎视眈眈呢,怎么会出手相助? 情势迫在眉睫,这眼前就有最好的帮手,但他绝非那种急公好义之人,性情怪癖不群,想让此人为自己所用,实在是难啊! 脑中一团乱麻,这是龙玄自得道下山以来遇到的最为头痛之事,薄月与自己交好,薄府安危尽在自己手中掌握,投靠薄府虽非诚心为奴,却也好好歹歹的栖身良久。 最后的希望就在纪韵诗的身上,她虽机变过人,可毕竟修为有限,自己与她虽未正式交锋,可也能猜度出她的境界也就是在金丹巅峰至金丹大圆满之间徘徊,可能还不如自己,就算是旗鼓相当,那也不过两个金丹大圆满的水平,闯那三元凤凰坞可是需要元婴境界啊。 百目老人虽有意藏匿实力,可龙玄也能看出他与师父野火道人实力相埒,至少也是三重元婴境界。这三重元婴指的是修道者真气满盈,几经淬炼压缩后凝练出的婴儿形状的真气团。普通的元婴仙人的元婴称作吃食元婴,只吞敛修道者的真气用以自足,在需要时再释放出来,可以说是一具能蓄气释气却本身没有法力修为的半死婴而已,而一旦修道者的元婴有了修为,也可在腹中凝聚真气汇而化婴,能够达到聚气化婴的水准,就叫做一重元婴,一重元婴腹中炼聚成婴是谓二重元婴,二重之内再化婴叫做三重元婴,意思也就是说修道者腹中共有三只元婴。 元婴的境界目前至高只有这三重,放眼世间达到这三重元婴的目前也就五指可数的几人。但据闭月宫道法秘笈记载,元婴境界远不止于此,甚至还有说法这元婴之境永无休止,一生二二生三三生四鸡生蛋蛋生鸡,永不止歇永不停留。当然这种说法放眼万年无人做到,至于是不是哪个高人在胡乱想象还是有人能够达到而未记入史册就不为人知了。 龙玄再难等待,与纪韵诗柳下挥三人商量好了对策,下午便去找百目老人询问三元凤凰坞的具体所在,此行不让薄月同行,是龙玄所留后手,留他陪在百目身边,一旦游戏课程,便即游说其共同往之。 三人探询妥当,当即辞了百目薄月,按着所说路线一路南行,直达大元王朝最南端之地而去。 飞了良久,终于到达。只见下方一片火红,原来是一片百余亩的枫树林。此间滨海傍山,四季如春,是以虽是春季,却也见那火红的枫树叶茂盛异常,随风舞动。 枫树有鬼树之称,尤其到了傍晚,夜风侵袭,枫树叶发出特有的声音仿似鬼哭狼嚎一般,是以这片树林取此意命名为鬼哭枫林。 这片枫林靠着大海,百丈海浪击打在一处障壁,那障壁高逾千丈,顶端竟是一个小小岛屿。这岛屿上竟也有各色建筑,曲径游廊,四周围着花墙,正中空地处有一个凤凰雕塑,这雕塑材料非铜非铁,通体闪烁着暗青色光芒,双目透出戾气,浑身翎羽斑斓,长尾曳下,周身都透露出一种睥睨众生之态。 远处有一所凉亭,周围竟有云霭伴于左右,青雾缭绕,直往厅中下棋两人的脚下盘旋。两人都是面目俊朗,却清瘦得紧,各自脸上的颧骨都高高挂起,双目放出英气精芒,给人一种骄悍勇猛的感觉。两人身上衣服都是接地的长袍,色彩斑斓彷如鸟羽一般。各人耳畔都别着一只三色相间绚丽多彩的羽毛。两人长袍虽杂色居多,可也不难分辨一个是以白色为主色,另一个是青色。 白袍男子拈起一子,望了半天发现自己胜算已然不多,举起半天犹豫着不知往哪里落下。青袍男子显然胜券在握,眼角一个劲的望着居中那一处险地,如果对手敢冒险,这一子落下足以令自己的阵脚大乱,虽不至于反败为胜,却也能扳回一点成绩。 很显然,这白袍男子棋术着实一般,他还在想着见招拆招,对手围住了哪里,他便去解哪里之围,是以处处被动,处处罹险,一败于斯。 犹豫了半天还是落下一处,这一着却不是高招,落棋后自己都大摇其头,后悔当初。青衣男人清瘦得脸上不动风雨,只稳住了阵脚,一路围杀过去。 二人棋力本就悬殊,紫袍男子心虽在此棋盘上,神却不知飞到哪里去了,一盘告败后惨然一笑,竟没总结失败缘由,显是此时心思没在此间。 青袍男子赢得无趣,双掌轻击。不远处走来两个小童,只见这小童与别处也是不同,头顶着半颗碎蛋壳,脸面竟是椭圆形,眉目扁平,神情有些痴傻。 俩小童手中的茶盘中总有沏好的茶水果点,青袍男子端起香茗浅品了一口,眼神望向天边,轻轻说道:“二弟,你在担忧什么?” 白袍男子未觉口渴,将茶杯当道石几上,回道:“大哥,我们此次为于捉待管宝物,会不会引祸上门啊?” 青袍男子收回目光,没有马上作答,依旧轻轻酌了一口茶,只觉浓香入喉直沁心田,暖烘烘的说不出的舒服。 第25章 天雨万二 白袍男子一脸热切,青袍男子却恬静沉着,喝了一阵茶才缓缓开口。 “想我兄弟三人得道万载有余,自义结金兰至今,在修真界虽未有问鼎中原的野心,却也能安守一隅至今,这么长的岁月中,我兄弟为人助拳,坐门迎敌,大大小小也斗了近千次的法,什么场面没见过,什么阵势没经历过,怎么这一次你竟这么胆怯呢?” 白袍男子脸带忧色道:“我倒不是担心这转运天阶在我等兄弟手中会有什么闪失,凭我兄弟联手就算是十个元婴仙人,哼哼,也不在我等利喙的话下,我担忧的是我等如此为那外道邪云办事,可算正途吗?坊间传闻那邪云奸险狡诈,绝非良友,我兄弟修为虽高,却只一味的憨厚鲁直,论心机计谋,我等远不如他这般狠险毒辣,如此长期依附可是良计吗?” 青袍男子听罢板起了脸,有些斥责之意道:“我等食君之禄为君解忧,管其他劳什子作甚,记住这几百年的食酬供养都是那邪云所赐,外间之人哪管过我兄弟死活,你只需记住,知恩图报便即是了,其他诸杂莫要细量。” 白袍男子默然不语,他虽不认同兄长的说法,可毕竟受人恩惠,再难说出什么来。 这青白二人乃是此处主人,真身本是上古灵禽轮回冥火凤、太白虚火凤。再加上常年镇守飞云涧的降龙真火凤都是万载修为的灵禽,号称三元火凤。这神兽灵禽修道过百年者,如有机遇可做天仙级别道者的坐骑家宠,供其奴役,而千年之上者则是守山护法的家将,虽司属不同却也是奴仆之身,不过跟对了山头,找对了神仙,得道是早晚的事,终生侍候年深日久自也受益匪浅。唯独这万年修行的最难找到归宿,万载修行,灵识早开,具备了独立的思想和精神,肯定不会甘心为他人做奴当仆的,只有拉了山头自立,然而修炼万年岂非易事,再想精进所需一应供给绝非少数,三元火凤又无背景根袛,又不喜掠夺强占,所以能助修炼的仙芝灵参之类的东西只有靠自己去寻找探索。然而天下物都是有数的,修道者又多,天材地宝价值连城,极难得到,所以兄弟三人的修为始终卡在某处不前数百年。偶得一次机遇,大哥轮回冥火凤凌炽偶遇邪云道长,得其馈赠后返回三兄弟受用,得益匪浅。自此之后便与聚邪古都达成良友关系,这三元凤凰坞便成了邪云道长在南域的接应回旋之地。 只是这三只火凤修为高深,道心也自纯良,邪云道长早窥得其性,那些抢夺无辜杀戮的事情从未找过三凤,但此次他座下弟子奉命将得来的宝物寄存于此,三凤不知接收后的后果如何,却又对邪云多年恩惠难以报答,是以收下宝物代为保管。 此时白袍男子太白虚火凤凌烈道出了胸中所虑,被兄长一顿驳斥没了言辞,两人各自守住亭内圆桌一角,话不投机的默默喝茶不已。 凌炽喝完一盏,唤过蛋生子奴才火苗儿火信儿取空杯自去添水。突然眉头一动,脑中灵识感应,他转过头,朝西方极目望去。他万载修行,一双火目能窥出万里之外,只见西方鬼哭枫林内出现了三个不速之客。 他微一凝神,对二弟凌烈说道:“鬼哭枫林来了三个生人,看情状有些道行,正朝飞云涧处行进。” 凌烈神目一动,眼光也放出久远,少倾转头不屑道:“些许金丹真人,莫说三个就是三十个也难三弟对手。” 凌炽冷笑道:“我这三元凤凰坞百年来无有修道者敢踏足半步,这几人莫非是为了那转运天阶而来的吗?” 龙玄三人在枫林中寻了小径缓步行进,只觉此处炙热无比,此处虽是背山面海却也不可能这般炎热,众人心中不解,但内心中都隐隐感觉此中必有缘由。 火红枫林一直向东蔓延,密密麻麻的占领了土岗山丘,一眼都似望不到边。三人越走越热,柳下挥已除了外罩白袍只觉内衬小衫,拎着白袍不住扇动取些凉风。 纪韵诗是女流,较为持重,却也挽起袖管,露出两只粉藕似的胳臂。三人迤逦而行,在林间始终趋着小路轨迹一路向前。 绕了小半日,日渐西行,才走出了这片枫林,一条壮丽雄浑的瀑布自百余丈的崖上垂下,碎玉飞溅,那瀑布顶端高耸入云,倾洒巨流下来,彷如天降洪流。 水声嘈杂,三人热得难耐,此刻见到有水,急忙奔前,抄起涧水就朝脸面上扑去。哪知那水却是半温,抚上脸后但无清凉之感,本就有些头晕的三人被温水洒面,不但没有清凉之感,平白的又增了几分燥热。 正在这时,空中一声似鹰叫不是鹰叫,似枭啼不是枭啼的叫声,那瀑布顶端竟出现一人,身着以红色为主的彩色曳地长袍,上面辍着无数美丽羽毛色彩绚烂,远远的看不清面目。只见他站在那瀑布顶部,顺流而下,那瀑布之水湍急非常,他却视若无物。只抱了双臂顺着水流滑了下来。 待得到了涧水之上,却踏水而行,向三人徐徐走来。每走一步,脚下便是一阵滋啦声响起,彷如水锅内滴了油进去一般。 三人眼见来者不善,都暗暗戒备,倚水涧而立。那人趋得近了,众人才看清样貌,只见他双眉飞扬,脸面清瘦,目中透出英气,颧骨高高耸起,却是个既俊且削弱的少年人。 这少年环视众人一圈后,缓缓开口道:“三元凤凰坞不与外界仙道接触过百年,三位有何贵干?” 语气有些冷淡,言简意赅而且还带有一些嗔怪之意。 龙玄抱拳道:“仙友请了,我们只为寻那家门遗宝来到此处,您如知道下落,还请赐教一二。” 红袍人这一手踏水而行的修为着实不低,可言语中不难透露出起年龄稚嫩的不到之处。只听他冷笑道:“这里是三元凤凰坞,我乃第三元凤降龙真火凤凌炬,这里不欢迎外人,请你们速速离去。” 龙玄见其开口时还讲几分道理,便以礼相待,哪知道第二句话就这么蛮横不讲理,心中不快,但脸上却未动声色,此间本就险绝无比,他本也没打算会碰上什么好说话的人。 当下也不再多说,眉心一动,背后的乌雷桃花剑飞起后落入手中,为做保险,天降虚火也被召唤出来立在身旁。纪韵诗没有法宝兵刃,她的法术大罗幻境也是针对敌人的神魂类攻击,是以手掐法诀站在龙玄身后,柳下挥也是面色凝重,他修为太低,只横过折扇当胸,做防御状。 凌炬第二句话太过强横,只因他兄弟三人都不善撒谎,自己手中却替人看管了一件法宝,想来这三人也是为此而来,听其问及,既不能否认却也不承认,只好退却不许进入此间,令其离去。这么一来便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了,来人此来是为夺宝,必定是有备而来。 凌炬见三人凝神戒备,一副斗法搏斗的姿态,不由得仰天大笑,那笑声尖利异常,若是夤夜听到,定将人骇得心胆俱裂。只见他双臂伸展,身体徐徐飞离水面,身上翎羽发出炫目光芒,人已到了半空。 一身霓裳光彩亮闪,几吸间便化成万道彩霞朝三人倾洒。三人眼目有些晕眩,都侧头避过,待转过头之时,那少年已自不见,只见一只浑身以红色为主其他色彩混杂其中的巨大凤凰正自虚浮在半空之中。 只见那凤凰螓首短颈,不似坊间禽类一般丑陋,身形修长,浑身羽毛五彩斑斓,纷扬杂色中以红色为主要色彩。尾巴长长耷下,彷如彩虹一般。两爪扣起,爪间横着一条死龙面目紧闭,鳞片散乱,身上破烂之处不见鲜血溢出,显是已死去多时。 “三个小辈,让你们见识下我的真身,教而等死而无怨!”那红火凤怪目一凝,口中一口厉气汹涌喷出,夹着火星朝三人如潮涌来。 三人只觉一股热风铺天盖地的袭来,纪韵诗见机最快,不等热风袭身,已纵飞至半空,转过身子背对着火凤朝远处飞去。 龙玄心中有些不服,论弄火之术,他也不差,身边的天降虚火乃是上品神火,心中并没有落荒而逃的打算。哪知那热风似老君搧炉之火,火中夹风,风中带火,那火精还未待抢先应击,就被那风势猛催,像被人一脚踢飞的皮球般在空中倒退而去。龙玄也是脚步不稳,还没等凝身稳住身形,就被这无比炎热的风力吹得一溜跟头的倒卷出去几十丈远。 降龙真火凤凌炬变回了少年模样,虚立高空负手傲然道:“此乃小小惩戒,望你们知道深浅,就此离去,不要葬身在火海之中。”说罢一口唾液淬入水涧之中,只见那唾液竟化作一团火在水中兀自燃烧,只片刻功夫,偌大的一片山涧竟自像开锅了一般沸腾不已。 龙玄倒飞而出,一路翻转而去,压坏了无数涧边草木,眼花耳鸣不已,抬头微视,只见空中徐徐飘过的是纪韵诗虽不及自己狼狈,却也是一脸惊惧之色,花荣变色,鬓钗纷乱。左边树杈上挂着柳下挥早已被热气熏得昏了过去。 凌炬嘴角微扬冷冷一笑,身子不动已轻轻飘起,隐向飞云涧后。 听涛山,竹林小屋。 百目老人凝神悟道,薄月心中焦焚,无奈此行艰险,迫不得已留下与他周旋。这百目老人不管他人瓦上霜,极其不合时宜的缠着薄月教授剑阵法门。 薄月无奈只好耐心讲解,百目老人心中疑惑极多,而且对阵法早有心得,只捡那重要的地方问询一二马上便即醒悟。 此般求教反复,薄月心知不让这痴人学得透彻了,自不能罢休,当下也不顾师父告诫,将那天雨千二剑阵的法门、真元运行、阵基等诸般要素一一详加告知再不隐瞒,索性也是无计,不如死马当活马医,一旦博得这百目老人高兴,肯施手相援不就算是天上掉馅饼了么。 那百目得了要领,自去房中参悟。薄月独坐中堂,一盏茶喝了几遭,早就冲成白水了,斩鹤毁琴二童进来要换过新叶重沏,他心中烦恼,挥手谢绝。连日来二童见他与自家主人出双入对交情匪浅,便也当他作半个主人,任得他使唤。 家中又传来噩耗,后院竟遭瘟疫,奴仆死伤过半,女眷一体病倒。这大好一座侯府,又无腐尸烂河,哪里来的瘟疫呢,定是多年享受天降祥瑞,一旦失去庇护,便即祸自天降,实乃命数所至。 薄月兀自犹如热锅蚂蚁,百目老人却自后堂悠悠闲闲的踱了出来,他眼望满脸慌急之色的薄月道:“好了,我们可以出发了!” 薄月又惊又喜道:“前辈愿意与我分忧?” 百目老人无奈道:“多亏你赐,我才学得了这天雨剑阵,怎能不饮水思源呢,我便破例助你一次,也算还了你的恩情。” 这剑阵修习和别的功法不同,无论境界高低层次悬殊,对于阵法来说是没有关系的。有的修道之人境界达到元婴了,也未必修行得了凝气境界的阵法,只因术业有专攻,这世间抒发还不是门门都相同。剑阵与御剑术、飞剑术等又不自相同,这是一门需阵法本身灵识作用和施法者意识控制双方配合才能施展的法术,即需要修道者神识强大,又得配合剑阵本身的巧妙,二者合一才能发挥奇效。 薄月喜得都要跪下磕头了,百目老人挥手免去,他走到窗前扯过一扇窗,一把就把整架窗撕了下来,如剥蒜一般三两下把一扇好好的窗框拆得零碎,手中多了尺余长的窗棂和折断的窗框木条。只见他取过一根握在手中一揉一搓寸余后的木块便被分割出百十连片薄薄篾片,他依法炮制不知道捏了多少根木条成篾片,只满满摆了一大桌。 他取出储物法宝,乃是巴掌大的一个带锁小宝箱,不只内里空间几何,他伸出长袖一捋满桌木片尽数敛入其中。 第26章 他打头阵 百目老人笑道:“你的天雨剑阵巧妙无比,我略加改进,如今已能驾驭一万两千枝小剑攻敌了,此时紧迫,不及炼剑,只好用这窗子木片做小剑用。” 薄月被他惊人手法深深叹服,自己驾驭一千两百三色剑阵已然是为极限,哪知就这么教授两日,这老人居然能操御这万二剑阵,这份修为,这份天赋,实在令人羡慕。 两人出了屋子,薄月便急匆匆御出剑阵准备飞行而去。百目老人低头一瞧他脚下,吹了一口气,那千二剑阵立刻散乱,他一把扯了薄月拔地而起,纵到云端,瞧了瞧风势,凭住一口气就那么直直朝远处飞去。 一刻钟时间不到,两人已远远望见那一片火红的枫树林。百目老人你按下云头,薄月一路来只觉耳边汩汩,犹如头浸水中,才忍得几忽儿,竟自到这千里之外。 二人自半空俯首下望,只见一人盘腿而坐,似在入定回神,树梢上挂着一人,担在树杈之上,上身和双腿几乎对折。盘坐之人身旁站着一白衣女子。 此三人正是薄月柳下挥和纪韵诗三人了,空中二人已降下身来,百目走到龙玄跟前,见其双目紧闭,脑后热气蒸腾,显是在恢复功力。纪韵诗面目清淡从容,不似有伤。他将手搭在龙玄心脉之上,一股暖流徐徐而入,只片刻,龙玄便徐徐张开了眼。 趁这功夫,薄月已飞身将晕倒在树梢上的柳下挥取下,双手顶在他后背之上,运转真元助其调息,片刻后也悠悠醒转。 百目老人身着青衫,花白头发束起插上一只碧玉金簪,加上他身形高大,年岁虽高,却也精神矍铄,脸面泛着油光,双目炯炯,一副得道仙人之态。 龙玄渐渐醒过神来,只觉得气血有些亏滞,胸口一阵阵的烦恶。百目将手搭在他手腕脉络之处,静参了片刻,面露喜色道:“这火凤的功法正与你心神内的火元同宗,你可吸了他的火精将养自身,呵呵,幸好是我来了,这次助你得个大造化。” 龙玄已困在金丹大圆满数月有余,多次冲关挺进都未得法,只觉前进之路极为坎坷,以为自己此生就要停留在此处不前。听闻百目此言,心中定是大喜,便将这冲级破境的最大期望都寄托在此老身上。 百目一整仪容,凝望朝飞云涧处望去,只一凝神,口中发出长啸。这啸声犹如长雷嘶鸣急骤而响亮,直将那涧水炸得翻飞不已。 瀑布之顶果然出现那红白相间的降龙真火凤凌炬身形缓缓升起,顺着瀑流而下,遥遥踏波而来。 “三重元婴?好!”凌炬凤目如电,一眼就看出端倪。 百目微微一笑,不屑道:“几只秃毛禽类,苟活了万载,一朝得志却不思进取,领悟天道,却在这里为祸一方,与那外道邪云谋皮,实在有辱这天赐万年造化!” 凌炬不气不恼,他兄弟三人自得道以来,多受八方修道之士恭敬,知道这三重元婴仙人手段不凡,是以才敢出言讥讽,心中将其看得甚重,是以也不敢随意动怒。 只淡淡道:“我等兄弟虽久踞在此,却从未为祸一方,不知仙长此言从何说起?” 百目捋须道:“强抢别人宝物,夹带窝藏,还不是为祸吗?” 凌炬不再辩驳,只说道:“拿人好处,替人消灾,此乃天经地义!” 百目道:“盲目追随,不论好歹,还不是为祸吗?” 凌炬不再言语,轻轻长吸了一口气,人已自涧中缓缓飘起,浑身烈焰蒸腾,熊熊之势泛起,浑身色彩鲜艳,被火光一照更显得光彩耀眼,令人炫目。 百目嘿嘿一笑,一拍小小宝箱,万来枝木片小剑群拥而出,飞旋不定,彷如蜂群一般盘绕在他的身周,准身朝龙玄一使眼色,令他站到自己附近。 龙玄依从前行,在百目身后盘腿坐下,潜运真元,整肃脉络,令身体呈现出一个随时接纳外界能量的状态。 那凌炬望着蜂潮围舞的元婴仙人,心中不动,轻舞双袖,那宽大的袖子鼓出炽热强风,炎热至极,间中还有火星噼啪跳跃。 他厉目一横,袖风横卷,那热气便蒸腾而来。百目老人也已由剑群推着浮到半空,以他三重元婴的目力,已能看到常人所不能见得热能形状,只是一团冒着热气的如龙混沌之物,待得近前之时,百目老人鼓嘴一吹,那热气本就如箭如束,凝聚力非常之强,被百目真气一鼓,竟自不散,只是行进路线发生变化,头缘之处折而向下,入炙热气竟被他该转了行进路线,朝下方罩去。 龙玄坐在下面,早做好准备,百目老人传入己身的真气兀自不散,这股元婴仙人灌输的真气果然强过自身,虽不能炼化,却也可竭力趋势,此时将其分缕运转,护住了心脉,头顶的入宫法门却自大开,只为吸纳这凌炬的真气热能。 那股非凡热气兀自由头顶进入龙玄身体,从头顶犹如一盆热水般倾倒下来,只觉所过之处灼热无匹,几乎要将人烤化了一般。幸好龙玄得百目真气护住身体,所以热能虽强,一时却不能伤及龙玄。 凌炬眼见自己功法被吸了去淬炼,心中大怒,一阵彩霞凭空出现,一转身,已现出了本响。一匹十几丈长的红杂混间的凤凰夭矫出现,只见这红色火凤目中散发戾气,喙中火花四溅,不时吐出点点火星。长尾曳地,斑斓灿烂,爪中兀自捉着一条死龙。 映着蓝天白云,更使得它像那天降仙禽一般凛凛生威,气势果然不是凡俗禽类所能比较。火凤双目狠厉,口吐人言道:“兀那老贼,竟敢引我真元锻磨魂魄,你若真有本事就将我这降龙真火也吸了去!” 说罢急振双翅,宛如苍鹰一般美峻,两肋生风,点点流星般的飞火雪片般飞掠而出。此降龙真火乃是天火之精华,能噬万物,与龙玄身体内的天降虚火火精属同宗,但更为强悍精纯。 天空中仿佛成千上万的虚火火精飞掠倾洒,飞行之时闪烁不定,各带点点星火,显得炙热无比。百目老人手捏剑诀,高指上空,口中一声喧喝道:“疾!” 只见暗红木剑群出如潮,密密麻麻布满了天空,迅疾无比的朝天空火群冲去。以木质本体去对那火精群,这无异于以卵击石吗? 百目自有他的打算,这些临时拿来凑数的木片本就易折易碎,所以他将这天雨剑阵活学活用,只将那些小小木片纷扬趋出,围绕每颗火精四周,却不过分靠近,只迅疾一刺然后便即收回,不做长时间的纠缠。 火群被这剑阵一搅,本欲大面积下扑之势本冲得凌乱,虽自身火能强悍,却未得修成灵识,一经侵扰,再难成形,还未落地便在半空朝两侧散去。 凌炬双翅散出的真火流星群足有上千,百目的飞剑有万二之数,以一敌十,虽有折损,却也驱散了大半。只见那些流星被飞剑群起击落,兀自带着火焰纷纷落下地面,落地之后竟不熄灭,还在继续燃烧。 百目指中剑诀向天一指,群剑纷扬聚在空中,他神目一扫,已得知所余之数还有八千之居,这真火流星落地还不自熄灭,远远看见凌炬真身挥舞双翅,小小火星竟似得了性命般,落而后起,又欲飞空再攻。 百目哪能给他这个机会,剑诀飞换,八千多小木剑如雨点一般落下,虽是木片却被百目仓促炼化,也有些锋锐之气,只见这群小小木剑三个一群五个一伙,围住那些亟欲飞起的火星竟是一阵切刺,一顿猛攻下,那拳头大小的火星被切割成更小的火点,火威被散成碎屑。木剑群又是一番折损,好多飞剑只做奋力一击,便即被真火燃烧成灰烬纷扬落下。 这如蝗剑阵一顿切割之后,大片落地火星群被切割成碎,再难拢聚。被毁为星点后真火再难繁衍燃烧渐渐变为一块块被烧焦的石头。 饶是漫天火雨,也未能伤及百目,他身下的龙玄此时紧闭双眼,遍体呈现殷红之色,已热得脱去衣袍,只腰间着了短衬,几乎浑身赤裸。从他红得几乎透亮的身体可以看出内里,经脉血管都在急促循环,仿佛河流湖泊一般蒸腾翻滚,几乎就像被煮开了锅的沸水一般。 龙玄竭尽全力吞噬炼化这降龙真火凤的真气,百目老人已回转身形,仅剩的不到五千木剑盘旋在他身周,如蜂群一般将他身形拖住。只见他呼吸顺畅,气度从容,丝毫没有发功过度之态。 那薄月修习这天雨剑阵,还要找阵基,百目自得了剑阵法门,使用之时都是随手拈来,对这万余剑阵都是呼之即出,丝毫不需要什么辅助类的阵基作用。 此时他的剑阵大显神威,按理已损耗了极大真元。哪知百目体内真元繁多,消耗这点根本不成问题。 凌炬凤目深沉,见自己最为得意的真火被百目用那连削苹果都嫌力薄的小木片给破去,心中知道此人功法实为艰深,是个不好对付的角色。 凌炬目中火芒急转,体内火元翻转,只将这火凤真身由内到外燃烧得仿佛透明一般,浑身羽毛更显鲜艳绝伦,只见他喙中无数光芒拢聚,闪烁成形,已有一个巨型炽热的白色光球出现在他颈嗉之处。 只见他厉啸一声,那硕大火球飞掠而出,所经之处的空间一阵紊乱,与阳光交杂在一起竟不逊其威。 那火球渐行渐涨,转瞬间已有亩许大小,带着铺天盖地的热能飞速降下。百目见此火更胜之前,不敢怠慢,将剩余飞剑收入宝箱,双手翻转,不退半步,浑身散发出“八两地仙”的真实修为。 他左臂袖子飞出,袖口如麻袋一般迅速扩大,竟也能随着那火球长大而变宽变阔,将其拢与其内。 他这式“袖里乾坤”本不惧灭天火之威,与龙玄暗室相斗之时未出全力,只存了戏耍之心。此时大显神威,漫天都被他青色袍袖笼罩,若说那白色真火之秋宛如骄阳,那这漫天袖舞就似青色阴霾一般将其笼罩在内。 这真火之球何等威能,百目的神袖虽然不俗,却也绝无将其收伏熄灭的可能。百目心知此非长计,舞袖阻住真火片刻,却也知道不会太过长久,早晚会被这降龙真火焚成灰烬。索性当机立断,身形一晃化为一团白光,如丝如缕一般缠绕出了那庞大火球。 同时运转元婴法能,将那火球带飞向远处,朝那一湾水涧急冲而去。火球威能虽巨,可本身缺乏灵韵,只得被拖到水涧之上。百目所化流光下沉,将那火球扑通一声带入水涧之中。这火球本是天火,岂会惧这些许凡水,水火相克之天理在此刻显然是行不通的。火球一经入水,便即大显热能之威,将这一湾涧水蒸得瞬间开锅,白气蒸腾,这一湾冰凉山水瞬间便达到了滚滚高温。 百目所化流光紧紧缠绕着火球一路向水涧深处而去,随着火球下落,涧水水位急骤下降,竟自被蒸发不少。火球一直沉入水底,百目在水中现了本身,双掌不惧炽,紧紧按在火球之上,奋力将它向涧底淤泥处按入。 涧水翻滚不休,水位越来越低,本有十几丈的深度转瞬就被蒸发一空。水中之物此刻已能看清,只见百目老人站在火球上躬身而立,双掌按住火球没命似的下按,那火球渐渐陷入淤泥之中,所经之地,湿润淤泥已渐渐干涸,转而化作那龟裂硬土块。 但这涧水年深日久,底部淤泥足有百丈之深,百目老人手掌发力,皮肉已焦烂不堪,已现白骨,却也未能减低其能,他力大无匹,几乎是骑站在火球之上缓缓下降,涧水此时已空,中间出现一个巨大深坑,百目身躯下落,不大一会就看不见了他的身影。 凌炬真身凝立空中,眼中逬出怒火,自己修炼万年的真火此时被人强自降伏,被按入无底的淤泥中,虽是真火不惧凡水,可深陷泥中又被元婴仙人强制,实难发挥本身威力。 第27章 半步元婴 眼见那元婴仙人与火球一起卷入深坑不见踪影,凌炬再难静处,双爪一松,巨翅分展,爪中那条死龙便被抛了出来。 那死龙浑身金鳞破烂,浑身是伤。被抛出后竟在空中一个翻身,本紧闭的龙目突然张开,一根剑似的绷直身体,朝那深坑飞入。原来这金龙是万载前被凌炬斗死的八域金龙,实乃龙中魁首,被更高一筹的凌炬杀死之后拘了魂魄,收在凌炬的识海之内,一经用场,便将其魂魄散出归位,这条残龙得了魂魄便能得少息命征,仿佛又活了一般。凌炬本是杀己大仇,无奈魂魄掌握其手,此时也只好为虎作伥了。 那金龙眼看就要冲到坑洞之口,却觉眼前一花,一个身影迅疾趋近。金龙巨目一凝,神威外露,它虽未凌炬所杀,却也并非凡品,巨口一张便欲将那身影吞入腹中。 哪知那人影浑身冒着蒸腾之气,身法快捷无伦,一个闪身便躲过了龙首一击,反手一擒,已搭在这金龙脖颈咽喉之处,这金龙感觉要害被扼,急摆龙首想将其摆脱,哪知那手如铁钳一般狠狠扼住不松。 凌炬在空中定睛一瞧,那人影赫然正是龙玄。只见他赤着身子,只有裆下围着布帘,浑身火红,皮肤下的肌理骨骼血脉竟能瞧的清楚,浑身散发着氤氲雾气。 龙玄双眼满蕴着火气,自那降龙真火的真气入体之后,被他加以炼化,先是用火精引诱融合,后来未能达到目的,便运起体内那几十道真气一起围剿于它。这和当年炼化火精一般的故伎重演,不过此时火精早已招安归顺,跟随几十道真气一起降伏这真火之气。 双火斗法,真气辅助,几十股力量交错缠绕,在龙玄体内斗得不可开交。致使他在打坐之时赤裸的肌肤一阵明暗交替,变化不休。他体内真气自此炼化火精后便有了经验,对付这股热气也是灵识大开,这降龙真火之气虽然强横霸道可吃亏就吃亏到生就一体不能分化而且还灵智未开,只知道提升热能焚化其他。 此时炼化最明智的做法就是龙玄将体内数十道真气纷而击之,再由火精在一旁推波助澜,强自按耐住体内热感四溢的温度。几经周旋终于将这降龙真火炼化自用,可龙玄本体虽强悍,一时竟也被灼得周身赤红、燥热无比。 他钳住金龙颈喉,只觉胸中火热之气翻滚,烧得他双目赤红,发梢卷曲,再难忍受心中之火。只见他腾出另外手掌,握住金龙身躯,所握之处一阵炽热温度,那金龙虽是神兽却也被烫得翻滚不已,龙玄早有防备,只紧紧扼住咽喉不松,那金龙便即无计可施。 龙玄一手握住金龙颈喉,一手攥住龙身,用力一扯,那龙便头首分离,本就伤痕累累的身体就此分家。凌炬在空中看得目眦欲裂,当初自己与这金龙搏斗时可是打了半日,自己也身受重伤,哪知这少年之前还被自己一口气便吹出老远,这么短的时间竟然修为大进,竟有能与自己比肩之势。 毕竟与金龙搏斗还是万载之前的事,此时凌炬的功力自然远超昔日。他见龙玄毁了自己金龙,心中大怒,无奈周身火宝都已用尽,那护命的真火之球此时不知被百目按到几百丈的地下去了。没有了真火之术,却还有那尖喙立爪,即便如此也绝难令其屈服。 凌炬火凤真身当空而立,只听他尖啸一声响彻云霄,双翅展开降低身形,尖喙向下一挺,长尾飞舞便朝龙玄当头啄去。这一下狠击,要是得手,龙玄便即是头骨碎裂,脑浆崩流而死的收场。 下方的龙玄浑身赤红,仿佛火人一般,眼中火光四射,令他目力也超之前。眼见火凤垂直攻下,也不迟疑,小腿一缩竟不躲反向上冲去。 他拳力如锤,与下击的利喙击打在一处,那利喙瞬间入肉数寸,龙玄忍痛回转手腕不让火凤撤出利喙,朝那涧中淤泥处落去,落下之后竟能不沾淤泥,拳肉带着火凤身体,那火凤亟欲拔出利喙却不能做到,被龙玄一把掠住后纵身飞起,朝涧边山峰撞去。 凌炬岂非坐以待毙之辈,奋力挣扎,脖颈一抖竟将利喙自龙玄拳头上拔出,巨翅翻振已然将龙玄另一只擒住自己的手臂挣脱,双翅急振已向空中飞去。 龙玄手臂有力,却感觉这火凤之力更大,一下没抓稳,被他挣脱,心中有些骇异,虚立在干涸的涧池中遥遥望着虚立空中的凌炬。手掌上鲜血淋漓,一直朝下滴落不停。 此时他的体内一颗火精、四十几道真气、刚刚降伏的降龙之气团聚在一起,竟慢慢的汇而成形,在他脐下之处慢慢显示出一个模糊的小人形状,这小人脸面处一团混沌,身形却是肩拔腰挺,赫然竟是龙玄的身形缩影。 半步元婴!龙玄通过神识看去,已经看清内中形状,他在闭月宫通读道经,知道每一步修为精进之时的情状,知道这就是书中记载的半步元婴之态。 他心中喜悦,细细的查看这小人虚影。只见“他”周身真气缭绕,头顶之处乃是火红之态,显是火精所化,身上火热,必是那降龙之气内聚而至。这小人精致可爱,实在令人喜欢。 凌炬被他一击不中,在空中轻拍双翅,正在脑中思忖退敌之计,却见这龙玄神态大变,远远超过之前状态,心中更慌。正兀自惊惧间,只听见那涧底洞中一阵厉啸,一道流光自内飞出。 他凝目一瞧,原来那流光乃是百目老人所化,只见流光一闪即逝,百目老人长袖飘飘,好整以暇的微笑望向自己。只见他一捋长袖,袖中手掌已变枯骨,兀自冒着冉冉青烟,显然是被真火之球焚烧所致。那枯骨手指指节中夹着一颗鸽子卵大小的晶莹石头。 百目老人朝天大笑道:“降龙大鸟,这就是你的真火之菁,老祖还了给你,再去修炼个十万八万年的再来报仇!”说完指骨一弹,那石块径自朝凌炬飞去。 凌炬张嘴一叼,将那石块抓住。这石块就是降龙真火之源,也就是真火本体,此石乃是天降陨石之体,素有凝聚火能的效用,被他加以炼化,存储降龙真火,炼化成功之时,一经使出便是巨大火球。 凌炬心中沮丧,只见他颈嗉一动,竟将那火菁石块吞入腹中,再不言语转过身形朝远处飞去。 百目老人也不追赶,抬起枯骨手掌一挥,将亟欲飞起追逐的龙玄按下。脸露喜悦表功道:“老祖我千年未管过闲事了,今天为你这小子可算痛下血本,将来见着你师父老野火可得给老祖我记上一笔人情账。” 三重元婴仙人的人情可是非同小可,一般的恩惠这百目老人看不上,可若将这人情与同事三重元婴的野火道人做交换,其惠可想而知是多么的丰盈。 龙玄俯首称是,脚踩虚空将百目老人搀到对岸。那百目一踏上岸边,便伸出已变成焦骨的双手,鼓气一吹,那两只枯骨手腕连接处竟蠕蠕而动,经脉血肉如蚯蚓春蚕一般快速生长,不大一会便血肉齐全,恢复原状了。 这一场元婴级别的大战直看得金丹女真人纪韵诗和那不学无术的柳下挥一脸惊惧之态,他们自生下来至今就没见过如此惊心动魄毁天灭地的争斗,实在是大开了眼界。 百目老人吝啬自私,这次出手实在出于义愤。对他倾囊相授的薄月在他心中分量极重,他虽修为高深,可性情刻薄怪异,是以活了千八百年也未交下一个朋友,与这薄月惺惺相惜,成为具有共同爱好信仰的忘年交。所以他十分珍重这份“感情”,而且他也并非没有私心,从交谈之中,他看得出薄月对阵法的悟性绝非仅此,将来的造诣更是难测。所谓士为知己者死,今天他拼出肉体受损力战降龙真火凤,与往日性情远远不同就是来源于这种种前因。 他望了望龙玄,心中惊奇,道:“我只命你吸了真火之气,你怎么居然能借机破境,达到了半步元婴的境界?” 其实龙玄自己也说不清楚其中原因,只是依言将那真火之气收入自身,然后拼尽全力去降伏炼化而已,哪成想误打误撞,自己体内真气火精竟能与那真火之气融为一体,从而化作不甚健全却有了大致轮廓的半步元婴。说不清楚此中真理,只将真实情况说于百目听。 百目老人静思一阵,手捋花白胡须笑道:“你体内虚火火精与这真火必有前因,是以开始虽各不相容,可争斗之后一旦分出高下,那真火便即归附火精,是以将火精之威瞬间提升,又有几十道真气豢养,三者相和,所以才能达到如此境界啊。嘿嘿,野火老道,你这可算是后继有人了!所收徒弟如此出息,真是羡煞我也!”话语中竟流露出些许感慨失落之意。 这百目自私怪癖,屋中童仆也是一般心性,这斩鹤毁琴虽是一般的桀骜性格可悟性上却远远够不上百目收徒的标准,所以即便二童陪伴多年也只还是仆役厮养的身份。 那降龙真火凤凌炬在此落败,实是百目元婴仙人的威势太过强大,龙玄借机跨入半步元婴的境界乃是机缘得到。实非始料之事。 两人与其争斗半日,其余三人在旁一直观看。各人心中所抱算盘各自不同。薄月眼见百目老人能将自己所授剑阵如此发扬光大,心中豪气顿生,想到此际师父都显受其挫,更为自己日后修习剑阵奠定了决心。纪韵诗心中盘算,这百目终于加入众人,那自己想要从其处得知的事情看来只在顷刻,心中满意至极。柳下挥心里却在想,没有功法是一件多么美好的事情啊,一开打就晕了过去,醒过来时敌人已经被打跑了。 百目老人来此救援,连其自己都难以说明到底是为甚。只知晓如果不及时赶来,这龙玄必然会折在此处,薄月也决计不会独活,毕竟他这小师父也是为了他而战,如果薄月死了,那这世界上就少了一个知音,少了一个老师,自己对阵法的寻悟又如海中之针,渺茫无期了。再者,这天雨剑阵学到手来,不找个高明的对手过下招,实在令人惋惜,这个机会很难得,毕竟与堪比元婴境界的降龙真火凤对战不是时时都能遇到的。 凌炬身上火元尽失,此时他化为人形,身着红杂相间的衣袍,正匆匆朝远处的凤凰坞飞奔而去。人已名气为根本,鸟则以羽毛为骄傲,这凌炬被人废了本源,就像被扒光了羽毛的鸟儿,再无一点睥睨众禽的气势。 翻过潜湾,走过廊道,隔着十几丈外看见大哥轮回冥火凤凌炽和二哥太白虚火凤凌烈在凉亭中负手并立,心中终于有了着落,三步并作两步,急骤的飞奔过去。 看见大哥温婉关心的表情和二哥一样焦急的神色,再也忍耐不住,一头跪倒在地,以往霸道高傲的性情一瞬间崩塌无已,两行火泪顺着脸颊徐徐落下。 “一万年,我修炼了一万年的真火,被人毁了!”他虽极力控制不让眼泪落下,可眼见亲人情难自抑,再加上想起昔日修炼的艰辛,纵然是上品仙禽的高傲性情,此时也再难以控制。 凌炽凌烈对望了一眼,都长长叹了一声。这小三弟自小就性子傲岸,天赋又高,纵横修真界逾数千年,三凤虽一般的静对僻处,可这降龙真火凤的盛誉早早便传遍世间,此刻落败可真是深深打击了他。凌炬虽有万年道行,表面也是道心稳固,喜怒不形于色,可内心却很是成熟,在两个哥哥眼里有些时候还很像小孩子。 第28章 三子问道 凌炽上前一步,搀住三弟臂膊,为他宽心道:“炬儿不必难过,你早已深谙那炼火之道,人家并没有吞噬你的火源,你只要稍费时日便能再获真火。” 这话倒也不是虚言安慰,可这时日之说实在难测。当初这降龙真火乃是凌炬深入北海,连挑七七四十九条蕴火真龙才得到的火种,有这万载星陨石做储存之用,经过几千年的淬化提纯才凝聚而成,所以大哥的话说是事实也对,但说他宽言安慰也是有的。 凌烈也劝道:“三弟莫要挂怀,大丈夫在世,不经历几次成败是不成的,这次再炼化,我和大哥定会助你一臂之力。” 凌炬此时已然坐到凉亭栏上,心中懊丧,脸上泪痕已被火热体温烘干,只余下淡薄难辨的两道白印。 凌炽见他情绪渐稳,唤过蛋生子奴才,搀扶了他自去不远处的洞内歇息。 二哥凌烈本有退意,看见三弟如此受挫,心中大怒,此时再无别念,他们三兄弟一般的高傲无视的性情。只大哥有城府,二哥有内蕴,三弟较为外向。可只是年纪阅历不同,可骨子里的性情是一般。 凌炽也是心意决然,他与凌烈商议道:“这次薄府的人得了三重元婴仙人的帮忙,令三弟大受其挫,我们不能坐以待毙,此次交手非比寻常,必须得一招制敌,二弟,我的想法是不要再像以往似的车轮战,这次我兄弟一起上,不过要一个在明一个在暗!” 凌烈点头,远远望着三弟进入的洞穴之门,心中腾起怒火,一改往日谦谨态度,目中时时放出狠辣决绝的神态来。 飞云涧的几人现在分做两帮,涧边大石上坐着百目道长,下首盘坐一人,二人对视,一问一答,二人身周是一圈紫色透明光晕罩住,正是龙玄的道法匿声诀,显然内中之人谈话不想为外人所知。其他人都在远处翘首相望。 原来这百目加入众人之后关系顷刻亲近了许多,龙玄几人都有心中疑问想要相询。此时百目正轻笑着为金丹女真人纪韵诗解惑。她与百目相对而坐,只座下之石远低于百目座石,两者的姿态更像学生向老师请教问题一般。 纪韵诗泪倾满面,眉目间都罩上了一层阴翳薄雾,额头的青线纹路更加清晰,已凸出肌肤,饱饱的鼓了出来。这青线是前世死时所遗,无论何等养颜法术也难以祛除。仿佛就像是这段夙缘一般,虽隔了两世,依旧清晰的烙印在她的心间无法抹去。 她抬起螓首,朦胧着双眼不死心道:“前辈真不能测算人心吗?我只要一个答案而已!” 百目少见的脸现不忍之色,口中却极力否定道:“当然不能,我号称百目老人,又不是叫百心百知老人,天下信讯,无论多隐蔽藏匿之事,我都有办法窥得,可这人心我却爱莫能助了。这人心啊,虽没大海般深邃广阔,却远比它更为难知神秘,这人心既是最恒久不变的东西,却又是一朝三转的,实难令人捉摸得透。” 纪韵诗失望透顶,只抬头徐徐透过紫色光罩望向天空,罩中紫色流动,从内外望,仿佛那天也变作紫色水流一般款款而动。 他心意为何,是否能改变少许,我不在乎自己的得失!我可以为他死一次,也可为他死上第二次,我只想要他口中说出对我心意究竟为何? 唉……,枉我苦修再世,变得半人半魔,虽称真人,却是转世魔身,清清白白的身世已化作坊间笑谈,一世芳名换来的是父母蒙羞。这一切的一切,只为你没说的那句话,白衣,你究竟有没有爱过? 百目老人虽已濒道仙境界,却也未必全然六根清明。他望着眼前这如花似玉,泪覆玉颊的绝美女子,心中也实实不是滋味。却又无可奈何,只由得她自怨自艾,举首叹天。 少顷,纪韵诗终于敛了戚容,抹干眼泪,费力的朝百目嫣然道:“前辈,既不能如我所愿,那便请您答应我另一件小事。” 百目稍作沉吟后说道:“真人请讲。” 纪韵诗正色道:“一会儿龙玄来问您,沈白衣下落何在,勿请您缄口,我这里百拜做谢了。”说着便轻舒玉体,深深拜了下去。 百目老人何等聪慧伶俐,虽不知这沈白衣和龙玄有何渊源,却也能猜到纪韵诗心中之人定是沈白衣无疑。他望了望她,将一颗头重重点了下去。 纪韵诗说完便转身而去,紫色光晕匿声罩被她白衣带出老长,终于脱离她的身躯,噗的一声弹回原状,犹自震颤不已。 纪韵诗走到众人所在之地,脸上泪痕所拭,形容却自憔悴不堪。向百目老人问道解惑都是各自心中的隐私之事,众人也不便上前问询,龙玄不忍,摸出一方手帕,又朝远处一滩还未被真火焚尽的小湾指了指,示意她过去梳洗。 纪韵诗深深望了龙玄一眼,接过手帕,一言不发,朝远处小湾走去。 龙玄快步走到百目身前,用手探进其内,人已走入这光晕之内。这匿声诀所化的光罩彷如不易破损的巨大肥皂泡一般,只颜色呈紫色,人能随意进入而不会破损,只不过进入之后所有声音气息全部隐匿不为外界所知。 他坐到适才纪韵诗所坐之处,气势冲和,面色淡然。百目老人对龙玄的喜爱仅次于薄月,他与野火道人既是旧识又是对头,相识何止百年,“半斤八两”的威名震慑天下,二人关系堪比瑜亮,只二人从未承认对方是朋友。但他自野火道人的“徒孙”薄月公子处习得阵法,加以研究才发现这老野火确实有许多令人钦佩之处,虽旧时至今也未为之叹服,可近日才逐渐改变了以往成见,觉得这老野火能与自己齐名实非浪得虚名。 只稍加点拨,这龙玄便能轻松跨入半步元婴之境,学艺之精修为之深着实令人叹服。如果不是那老野火抢占了先机,这龙玄九成九就变成了自己的首席大弟子兼关门弟子也说不定。而且绝不容许他拒绝,百目老人收徒弟,没有准徒弟抗拒的份,觉得你行不愿也得变成愿意。 此时二人相对而坐,龙玄自下山来久征戎马,孑然一身,在他内心中总是固执的以为,如果没有师叔沈白衣就没有他如今的遭遇。虽然他修为精湛,今日又有幸摸到元婴大境的门槛,实在是修道者莫大的幸运,但他心中却从未真正快乐过。如果让他选择,他一定会选择继续留在那盘龙山上,快活往生。 所以为师父报仇,为师门除害,绝对是他义不容辞责无旁贷的首要任务。龙玄几乎是不假思索开口询问道:“前辈,我想打听一人的下落,这人叫沈白衣!”说话间,眼睛中已逬出仇恨的火花。 百目老人双目炯炯有神的额望着他,这个彬彬有礼的少年道者给自己的形象一直是谦和写意,恭顺忠厚的感觉,怎么此时红着眼睛,仿佛匹恶狼一般。 想起适才已答应了纪韵诗的请求,此时不能尽数告知,却忍不住心中好奇,开口问道:“这沈白衣是何人,与你有何深仇大恨?” 龙玄恨恨道:“他是我师叔,但他反出师门,戕害同宗,连我师父也被他狠心杀死,还令我成为天下妖祟的众矢之的,害我亡命天涯!” 百目老人对坏人并无多大反感,这可能是他本身也不算什么正直厚道的人。听了龙玄的描述,只觉得此人虽有些不仁,却也并未坏出什么创意来,不过是普普通通一人渣而已,心中有些无趣。又想起纪韵诗的失意悲戚,想来也是此人所为,饶是这般许多事情也难令百目老人有何感想,只做寻常听闻罢了。 他答应了纪韵诗,就不能反悔。当下他装模作样的掐着指肚节一阵测算,最后做了一个无可奈何的表情,说这人好像已脱却凡根查不出根底。其实他测算是真,回答是假,就这么掐算来了几下,他已算出沈白衣魂附魔体,已修炼成了修真界最为少见的“假婴”境界,这乃是邪法修道,不再籍内,所以说脱却凡根也并非胡吹乱盖。 龙玄目露精光,有些不大相信。他素问百目老人神通广大,能知晓天下之事,这沈白衣在修真界也非籍籍之辈,怎么可能毫不知晓呢?见他不肯说出,便一再追问,哪知这百目仿佛煮熟的鸭子一般的嘴硬,丝毫不肯透露。 这人虽然性情怪癖自私,却也是个诺行一致的人,心肠说好不好,说坏也坏不到哪里去,连他自己都搞不清楚今天怎么会稀里糊涂的答应纪韵诗的请求,却冒了得罪好朋友师父的风险去隐瞒此事,实在是令人不解。 龙玄再三询问也没有得到想要的结果,便难再问,可心中却始终放不下此事,决定此间事情一了,必想他法。 虽然无果,龙玄还是依例朝百目老人拜了几拜,百目老人眼中露出狡黠神态,正盘算怎么找个机会把人情丢给他,以免他报复自己在薄月面前说坏话,从而使他以后对剑阵的钻研就此停滞不前。 龙玄拜完走到众人之前,朝柳下挥扬了扬下巴,示意轮到他了。薄月公子只为寻找转运天阶,所以他心中疑惑就算已经解答。柳下挥毕竟也是同行之一,所以龙玄并未将他落下。 柳下挥低下脑袋,故作风雅的举起白纸扇敲了敲头说道:“哎呀,我还真什么疑惑想要解答,干脆我就不要过去了!” 龙玄和纪韵诗都是一愣,霎时间同时觉得这柳下挥才是众人之中最为幸福之人。龙玄为报师仇辗转蹉跎,刻苦修行,心中执念甚重。纪韵诗则是为了情爱,一生深陷其中,两世不能自拔。想想两人跟这柳下挥比起来,是有多么可怜!两人一般的凄苦执着,难消生平所念。龙玄想到自己刻苦修行,不能如常人一般嬉耍玩乐,虚度光阴那样的快乐,必须要一步步的向上,向前,否则师仇难报不说,随时还有杀身之祸。纪韵诗更是如此,自与沈白衣相恋死去转世至今,哪一刻不在苦苦相思?只为这心中执念不去,心事不解,风波不平,爱恨难自抑吗! 一时之间,两人一起嫉妒起这柳下挥来。没有执念就没有疑惑,没有疑惑就没有烦恼。这柳下挥难道一点烦闷之事都没有吗,他虽是妖灵,却也有自己的修真之路要走呀!只要有理想就会有烦恼!可这柳下挥却连成仙的想法似都未有过。 胸无一物,盖天枕地,这是何等的解脱和快活啊!龙玄有些气恼,仔细想想这人也确实幸运,一路而来都在自己和徒弟薄月的卵翼下苟生,从百秽尸积洞一直到这三元凤凰坞,毫发无损筋骨未伤,连修为高深的百目老人还灼伤过双手,他是一点事儿都没有,这次更是前所未有,只睡了一觉,便即蒙混过关,与众人一起安健无虞,想想还真是屎运当头啊! 龙玄想到此处心中觉得好笑,脸却板了起来,斥道:“百目老人难开金口,你别不识好歹,赶紧过去!” 柳下挥骚了骚头,实在没有什么可问的,他也不想成仙,也没有什么心爱之人,更没什么仇家,无父无母无兄弟姐妹,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到底问些什么呢? 师父严令不敢违抗,只好走了过去。坐定身形后,望着百目老人,侧头想了一阵,突然之间一事浮上心头。 “前辈,这世间哪所妓院的姑娘皮肤最为滑腻,面容最为娇媚?”柳下挥一副痴傻咸湿模样油然而生。 第29章 太白虚火(一) 百目老人被柳下挥这突兀的问题弄得一愣,旋即扬首大笑。 立在远处的龙玄等人一直朝这边凝望,虽听见声息,却看到百目仰天之状,心中各自诧异,不明就里。 百目笑了半晌,声音稍歇,他面对这似痴带傻的柳下挥,不但不动怒,眼中反而充满了赞许之色。是凡世间修道者无论人还是妖灵,都一心长生,妄想寻求那与天地共存之道。正道人士刻苦执着,入魔道的也是百般求索,像这柳下挥的修道之士他百目活了千八百年还真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之所以对其有赞赏心态,只因这百目修道年久,虽未大成,却也有些心得。这修道之士到了某种至高境界就会从俗忘我,转而回至当初内无道心之状。比如喜好女色的修真之人为了修行,要努力压抑心中绮念,专心修行,得道飞升之日便即会转回少年之时的心态。而这柳下挥始终未摸到修行大道的半点门槛,却也一般的胸无道向,还只贪恋凡俗美好,真正的修道者达到一定境界才能有的心境,他此时便具备了。要知道,这天下修士,想要从百目老人这里咨询问卜的数以千计,见其一面实属艰难,要让他倾心解惑更是难得,而这柳下挥丝毫不以为意,顺口问了这么一个大智若愚的问题,还带了几分桃色暧昧,实在令人喷饭。 百目老人一视同仁,抑住心中玩味之态,捏着指节算了一算,说道:“东南莳花馆网罗天下美女,燕瘦环肥各俱风流,实乃业中魁首,有机会你可去逛游一番。”说完又自忍俊不禁,眉梢眼角笑意不绝。 柳下挥认真的记下了,双眼放光,那充满向往的神色仿佛已神游彼处,喜乐而不自收。 百目笑了半晌,向远处龙玄挥手示意,此间事了,他也算完成了各人的心愿,虽只龙玄心有不甘,却也实属百目受人之托,有难言之隐罢了。 百目辞别众人要回竹林小屋,龙玄连连给薄月使眼色,令他留住老友。薄月领会,刚欲开口求助,百目肃然挥手道:“少年人发硎砥砺,才能有所收获,一味的靠别人,几时能成才放心,我不但知晓当世玄秘,还能预测未来,你等众人此役无有折损,不必心惊。” 说罢再不顾众人挽留,纵身跃入云端,悄然而去。 龙玄眼望他身形渐渐消失在天际,心中失去了主张。光这一个降龙真火凤就几乎令自己废掉,前面二元还不知有多高的修为,如果不是百目老人及时赶到,想必自己早葬身火海,脑中极力思索对策,却一时难有收获。 纪韵诗虽得百目告诫,却未就此离去,此刻竟还是留在龙玄身边。此时她盈盈走到龙玄身边宽慰道:“百目前辈说我等此行无虞,你大可放心,咱们便即用出全身解数,以试他的预言是否准确便即罢了。” 龙玄别无他计,自涧边问道之时,他身上火热之感便自调息消弭,重又穿好了衣衫。见到纪韵诗得了仙知,竟不自离去,此时又闻言安慰,心中感激,便将头点了几下以示宽怀。 薄月见二人如此义气,心中感激,朝着两人深深一揖。龙玄与他的师徒情分早定,安然受之,纪韵诗却觉得自己名不正言不顺不清不白的身份难以受礼,便将身子转到一侧不去受他这一揖。 三人虽临前所未有的大厄,心中却各自平淡。只柳下挥大声嚷囔起来:“这三元火凤道行高深,我们这点实力斗他们不过的,师父你就不能想个别的办法吗?非得硬拼不成?” 龙玄悠悠叹气道:“你有办法你去想,此时已是绝境,我们只有向前,再无退路。” 薄月有些不快道:“你若怕死,就此离去,我不怪你!” 柳下挥世故油滑,见三人同气一枝转即应和道:“谁怕死了,我只是说硬拼不是办法,好!既然师父说有死无生,我便陪你们一起去那极乐世界,想必那处的美女比这凡世更多,更美!” 纪韵诗惨然一笑,她自百目处未得结果后心中郁结,此时竟有些生无可恋之感,只觉此役虽艰巨,却又没什么大不了,无非一死而已。 几人略整形容,便寻了山涧旁的小路,朝那三元凤凰坞徐徐趋近。 翻过前面山坡,走了两三里路眼前不远处竟是一座大山。此间温度比那飞云涧低了不少,与寻常山谷无异,黛山深远,林叶茂密,鸟语花香,不似是有什么仙禽灵兽居住此间一般。 龙玄见此处并无异端,心中警惕更生,越是寻常的地方越是凶险,他出言告诫他人不可掉以轻心,大家要保持一致的步伐不可掉队,单独行进。 林间阡陌杂乱,没有任何人迹脚步,众人只选那明朗宽敞的道路一直行走,遇到岔口也不胡乱选择,只按着一个方向前行。 走过树林,众人遥遥望见那大山就在眼前,层峦叠嶂,险峰频现,只见那山峰正中有三个金色大字,隐隐透着火光,那三个大字分别是“涅盘山”。龙玄神目如电,此间相隔不出里许,更能看得清晰。那大字不像鎏金,更不是泥塑,而是深深镌刻在山体之上,遥遥远程,龙玄也能看清字迹深入半寸左右,竟是刻在上面的。 那山脊高耸险峻,几人不知路途,都顺着盘山路向上而去。此时日已西斜,山脊上突然出现一道身影,竟发出尖利清啸。 这啸声似鹤而比之高亢,似枭却不及其嘶哑。声音起伏回荡山间还未定落之际,那道身影一晃,里许间的距离竟似无物,已趋到众人跟前。 龙玄心中戒备早生,背后神剑开启法诀早在心中默祷。眼前之人也是一般的杂色相间的服饰,只底色呈白,眉目和凌炬一般的清瘦傲然。 “此山乃是我火凤祖先的重生之所,你们胆敢来此,想必定是没将我兄弟放在眼里了!”白衣男子开口便即强加罪行,不容人反驳。 龙玄见其服饰样貌和降龙真火凤凌炬大同小异,又口称火凤祖先便知其身份,见他言辞犀利,也不客气道:“不知仙长是三元火凤的哪一位?我等此行只为家族兴衰,不为与各位结仇,还请您高抬贵手,归还我家族重宝,大篼神侯府阖府上下定感大恩。” 白衣男子不接龙玄话茬,只回了一句:“太白虚火凤凌烈,在此等候尔等,为我三弟报仇!” 龙玄心道,这人倒是爽快,一点也不拖泥带水,说不得就得让我们见识下他的火威! 凌烈说完,长臂一展,手心白光一闪,就是一片雪花般的耀眼光芒朝众人之首龙玄飞舞斩来。龙玄早有戒备,见他动手,也不迟疑,背后神剑早已难耐,手中法诀一动,乌雷桃花剑已离体飞出,化作一道乌金之光朝那白光卷去。 那白光飞得近了,众人才看清是一柄真气凝结成的尺许长的刀锋模样,只见那刀光与乌雷桃花剑卷到一处,还未等乌金光芒发威,那刀光便瞬间消弭,转而化作点点光屑,倾洒在乌雷桃花剑的黝黑剑身之上。 神剑自有神识,剑身一抖,便欲将这光屑震去。哪知这光屑似胶似乳,虽拉出长丝,却兀自不落,而且带有强烈焚炼之功,饶是这乌雷桃花剑乃上品仙剑,也被炙出一团白点。 龙玄手诀连换,那神剑翻转沸腾,剑身不断蕴出隐隐雷声,震颤数下,才将那如跗骨之蛆般的光屑抖掉。 凌烈眼见功法被破,不怒反冷笑一声,双手高高揎起,呼风唤雨一般对天变幻手势。众人随他手势朝天望去,只见天空突然乌云压低,雷隐云后,隆隆作响。 就只这抬头的一瞬,凌烈已不知去向。天空狂风骤起,无数光芒虚影自天机蓦然出现,竟都是半尺多长的刀锋白光,数以千万计,一齐朝众人倾洒而下。 “不好!快各自隐蔽,这应该就是太白虚火!一旦碰上腐骨蚀髓!”龙玄暴喝一声,众人随着他的喊叫各自寻找能遮蔽头顶的地方躲去。 天空中的白光连成一片,聚成的光芒强大的闪烁,直叫人睁不开眼来。那尺余白刀在空中或连成一线,或成群飞舞,看似是实,却又带着几分虚幻之态。 刀光虽有不实之感,落地却能看出极具炽热火威。众人已各自分开躲入依附山体凸出的巨岩之下,那白刀所过之处,树木被拦腰斩去,土壤都被泛起丈余,顷刻间入眼处已是一片狼藉。 凌烈已隐身半空之中,现了本相,乃是一匹白杂相间的火凤,头角峥嵘,厉目放出邪光,眼望众人栖身之所,又是一声厉啸。 白刀之群如同所御军队,齐齐朝众人头顶飞斩而去。只听得栖身处头顶岩石一阵密密麻麻的砍斫之声。 也就是这山峰厚重,乃天然形成,坚固无比,否则凭着太白虚火之威早就纷斩露隙,将众人暴露在神火之下。 薄月见形格势禁,再难忍耐,御出千二剑阵,手指变幻剑诀,指挥群剑朝刀群飞去。三色小剑光芒闪烁,如无数飞蝗一般平地飞起。这三色神金的剑阵虽有些神通,可哪里能抵挡那万载集聚的太白虚火之威。 前锋冲进的二百余小剑被白刀火群一卷,瞬间便化为金银铁水自空中倾洒下来。二百枝小剑所化之水也非少数,被化后自身温度也高,落在地上便是一片坑洞。 薄月大骇,急换剑诀,召回其他剑群,以免遭遇焚化。 龙玄心思电转,暗运心中炼化的小婴,虽不知其用,却也再无他计。腹中半婴虽未成形,却身具他体内乌雷桃花心剑和天降虚火之蕴,还有刚刚炼化的降龙真火精髓,三种高深法宝神火一起运转,那半婴瞬间腹胀如鼓,龙玄神识大开,窥见腹内的小婴似蕴满神功,便见机张口,那半婴蕴集了满腹精元,朝上方龙玄口鼻处喷吐而出。 一道精光自龙玄腹中喷涌而出,朝天空刀群冲去。这道精光混杂若干色彩,集乌金雷光粉色桃蕴红色火精金色真火各般神法之威,果然堪比元婴修士的奋力一击。 那彩色光束冲出龙玄之口,朝天际飞去,犹如虎入羊群,漫天飞舞的白刀被这光束一阵狠击,竟似失去依仗般四散而落。 凌烈修为还在凌炬之上,堪比元婴大能,这龙玄得了天赐机缘,又身具两种神火,也不啻于元婴之境。二人当真是狭路相逢,不分高下。 空中大片的白刀被这光束冲乱了阵脚,不幸被击中的白刀飞落地面,就是一阵高温焚蚀,所过之处无有完整,都是黑色冒着青烟的丈许坑洞。 场面惨烈,彷如陨星降世一般。 凌烈见太白虚火被一击溃散,巨翅一舞,没被击落的白刀飞舞盘旋在其身周,他在空中定睛一瞧,又是暴跳不已。 见那光束形貌熟悉,竟隐含了几分三弟降龙真火的味道。想来定是这人吞噬了三弟的火威炼化自用,这时又催而发出攻击自己。 这凌烈性情冲和,此时却也难耐心中怒火。只见他双翅猛振,数千柄化为白刀的神火瞬间汇聚在一起,转瞬便形成一把参天贯日的白色光芒巨刀。 这太白虚火本自无形,攻击时火能大展,要寻它之时却是无影无迹。此时虽凝聚成巨大之刀,却映衬着茫茫天色,明暗交替,彷如无物。 数千刀锋汇聚的利刃何等巨大,粗略一看就有数百丈之长,那凌烈巨翅上扬,大刀随着他的手势也高高举起,再即向下重重挥翅,那大刀便铺天盖地朝着龙玄匿身之处狠狠斩来。 第29章 太白虚火(二) 那太白虚火所化巨刀自天而降,白炽的温度席卷了地面,连那大片的坚硬山峰也都被炙烤得焦糊一片。巨刀之威还未接地,那种毁天灭地的霸道气势已喷薄而出。 巨大白刀散发出铺天盖地的白芒,此是太白虚火的本质威力。这白芒覆盖了方圆数十里的空间,将这偌大空间照耀得无比光亮,连树木上叶片的纹路,还有地面上蚂蚁后背的花纹都照得一清二楚。 这白芒还有震慑之能,被光芒笼罩中的龙玄几乎半身麻痹,行动已然受阻。他此时只怨恨自己平时修行还是懒怠,未能寻访八荒得到几件保命的法宝,此时巨厄临头,回头却难了。 眼见那白刀淡淡的巨大白影已笼在头顶,虽徐徐下落之势缓慢可那霸绝人寰的火威实难抵挡。他早御出乌雷桃花剑本体和心剑,这两样本就是他的法剑和本命法宝,此时三者心意相通,那神剑又尖锐无比,朝所栖地面一阵砍斫劈刺。 只一忽儿的功夫,脚下土地已被砍出了丈许宽,十几丈深的深坑,龙玄毫不犹豫奋然跳入,火精早跳了出来,极为敏锐的化为一顶火红伞盖准拟挡住这虚火神刀的一击,实乃困兽之斗也。 龙玄身子横担在深坑两缘只有单臂单腿能奋力撑住,那神剑一切挖刨,深入十丈他便下落十丈,绝不敢耽延半刻时光。 巨刀虚影越加浓重了,显是已离众人头顶更加近了。薄月和柳下挥功力尚浅,此时已被虚火之威震得耳目出血。纪韵诗运转真元竟能抵挡一阵,只见她双手翻天直欲抵挡这铺天之威。 只那么几息的功夫,龙玄已下入地面百余丈,神剑兀自叮叮当当凿挖不已,大片湿润土壤被神剑奋力挑出深坑之外。 纪韵诗杏目瞪起,额上的青线犹如活蛇一般滚动不已。她翻起双手对天相迎,竟敢以区区金丹巅峰的修为去挡那堪灭三个元婴仙人的太白虚火刀。 凌烈早隐在云端,眼望这女子自不量力的模样,冷笑道:“真是螳臂当车!自己寻死怪不得别人!” 比之元婴境界还要高深的凌烈驾驭这凝炼万载的太白虚火之威煌煌盖天,甚至所散发出的灵韵法威要连天都要吞去一般。 纪韵诗双掌朝天翻起,已徐徐飞出藏身之地。身边的薄月和柳下挥眼角唇边都溢出鲜血,已不堪这慑人火威双双晕死过去。 纪韵诗转世魔身,身体虽是自己的,却是被紫潇涵灌以邪术重生,本就虚晃如云烟,空空如虚,这太白虚火更是虚妄之火,乃是凝聚佛、道、魔三界的各类业火、心火、嗔火淬炼而成。这些火类本就是虚物,以虚对虚,是以纪韵诗虽修为不敌,却也没像其他两人一般被炽得晕过去。 她自百目处问道无果,便有些心灰意冷。经年来,不是找不到那沈白衣,而是不知该如何面对于他。其实这人实在有负自己良多,本应他来负荆请罪才是。然而,自己殒身深谷化作厉魂多年也未见那人踪影。有心就此决绝,却又割舍不下,心中万般期盼见他一面。是以心中忐忑,才到这博闻天下的百目老人处求解。满腔希望在百目一句人心似海无隙可寻中灰飞烟灭,没了这点希望,再见那沈白衣势必又陷自己于低卑。不知他的心意,便不能去见他!他抛弃我,甚至还要杀死我,我还这么痴痴恋着他,是不是我一定要这么贱?! 满腔的怒火积聚了多年,这一刻毫无保留的释放了出来。纪韵诗仰天怒啸,眉目狰狞,额上的青线青筋崩得紧紧的,“啊……”一阵撕心裂肺的叫声响起,回荡在这片天地之中。 随着她发泄出了内心的怨气,同时周身解数也就此施展开来。只见她眉心处放出数道红光围绕着身体盘旋,随着红光渐渐向外蔓延,一片奇异景象竟凭空出现。 红光流转,像一杆能绘画出风景的神笔一般。起落不停的在天空中挥舞,每动一笔一毫便生出一个景物或者活物来。不大一会儿,红光便在太白虚火刀下勾勒出了些许灵怪、飞马、神龙等物。 只见这些灵怪赤着上身,手中挥舞着亮铮铮的钢叉,驱策着飞马,驾驭着神龙,一齐朝上方飞去。举起手中钢叉抵御住那渐压下来的太白虚火刀。 凌烈耳边一个声音响起:“咦,是大罗幻境!二弟手下留情!” 凌烈侧首说道:“大哥,你确定吗?这天下幻术千门百宗,可莫瞧走了眼!” 凌炽的声音又即响起:“没错,正是,待我考较她一番,若和我一般,修的都是幻化仙术,可要仔细结识一下了!哈哈!额,对了我弄走她之后,你继续,就不要再留活口免得日后再来聒噪了!” 凌烈凛然道:“是,大哥!” 双翅渐止,眼见凌炽说话处现出一道青色光影,只见那光影径直朝纪韵诗而去,渐渐裹住她的身体,卷住后迅捷飞向远方。 太白虚火刀自纪韵诗奋力抵抗之时停住少歇,此时再无障碍,又即徐徐下降,虚火生出罡风,竟将下方深嵌土中的岩石带着湿润泥土吹得翻出数尺。 柳下挥是妖灵之体,自比凡人之躯的薄月感应要强一些。那太白虚火刀再次下落,这次再无人来救,他自昏迷中勉强苏醒,虚弱的抬起头朝上空望去,眼见那令人难以启目的光芒已然就到眼前,这虚火散发出的威能如飞剑一般所窜,将他衣衫割裂了好多口子。 他再不敢迟疑,一把抓过薄月,不顾脸面上的鲜血,化作一道清风即欲远避这虚火之威。哪知刚飞出不远就一头栽在地上,这虚火之威太过强悍,竟能扼人修为。柳下挥背负着昏迷的薄月,感觉自己身体麻痹,竟似不能动一般,整个身体就剩下几根手指勉强能够活动。 他整个人趴在地上,眼望不远处龙玄匿身之地,心想师父总归修为不浅,躲到他的身边都比这里要好。当下负着薄月,匍匐着向前爬去,全身都似瘫痪一般,全靠几根手指扳在地上岩石缝隙,一扳一拖身体才勉强前进几尺,费了半天劲才爬到。待到得近处,龙玄已不见踪影只有地上那丈许宽的深坑,此时太白虚火刀已落在头顶,上方的岩石早被噬成粉末,他走投无路再无选择,只好背了薄月跳了下去。 “啊!!!!!”一声长呼,贯彻洞中。 龙玄已御着神剑向下挖深了千丈之多,耳听上方远处传来隐隐呼喊之声,此时身体已脱离火威之扼已能活动自如,当下撑着两壁的身体凌空一个翻转,已然是面目朝天的姿态了,他睁开神目,朝上空细细望去,这双眼睛在鼎祖内淬炼一番,早能洞悉十里之外了。此刻他瞧得清楚,那跌落之人乃是柳下挥。 眼见落势较急,他再无犹豫,心神一动,下方的乌雷桃花剑即刻停止挖掘,他降下身体,仰卧在下方土壤之上,双臂舒展前伸,欲待接住柳下挥和薄月二人。 噗通一声巨响,三人滚做一团,兀自摔得鼻青脸肿。柳下挥夹在中间,薄月摞在最顶,可苦了最下方的龙玄,他虽是半步元婴的境界,可适才凝聚真气御剑挖坑,早已耗损大半,再加上全力抵御太白虚火紧随其后的威慑,此时就算不是功力全失,也是所剩无几了,被这一撞,肝胆欲裂,全身骨骼都似粉碎一般,周身说不出的刺痛。 三人入地千丈,已远离了火威所慑。薄月被这剧烈震动惊得也自醒转过来,三人在地底借着微弱火精之芒,相互对视,都只瞧着对方一脸灰土,着实狼狈不堪。柳下挥想笑却又不敢,如此危机关头任谁都再难有调笑的心情了。 太白虚火刀此时已割入方圆百里的土地十丈之深,凌烈在空中轻拍着双翅,凤目凝起,向下观瞧,见那巨刀像割肉一般将下方土地深深切割,却不见那三人尸首踪影,有些骇然,旋即醒悟,愤愤道:“原来是躲到地下去了!嘿嘿!就算你躲进九幽地府,也难逃一死!”双翅挥舞,那巨刀又似得了命令一般下沉数百丈,一阵隆隆巨响,周侧山峰受到震荡,无数岩石自上纷纷滚了下来。 饶是这巨刀彷如天刃,切割土地如切豆腐,却也未见几人踪影。凌烈降下地面,化为人形,目光扫射,朝几人曾藏匿如今已被揭去顶盖的巨岩下搜寻。几乎没费什么力就发现了那个丈余大小的洞口,又是嘿嘿冷笑一声说道:“原来是在这里掘洞深入,亏你们想得出来!” 他站在洞口,巨刀之刃横切入数百丈,他将身一纵已落在深入地底数百丈的刀背之上,手中掐诀,口中祷词,目中一凝,已是三道白色虚火自内飞出,盘旋如流星一般朝下方飞去。 此时龙玄已筋枯力竭,丹田内空荡荡的如无一物,那刚刚修炼得到的虚影元婴身形更显虚渺。虚火如矢转瞬即至,三人中只薄月受损最少,见机也是最快,他感觉到危险到来,不敢迟疑,急忙一拍储物锦囊,千枝三色小剑鱼贯飞出,朝上空反刺而去。 一边攻击一面摸出几瓶回元丹药丢给柳下挥,命他速去给龙玄服下。 飞剑上掠,虚火下坠,双方纠缠在一起,虚火火光一路势如破竹,那千枝小剑犹如纸糊面捏的一般,连一时三刻都没能阻挡便被或当即焚化或击飞到一旁,竟没能抵挡。薄月面如白纸,只吓得手脚瘫软,失去主张。 身旁的柳下挥已服侍龙玄用药已毕,眼见那虚火如影随形追到这地底千丈处,如此不依不饶的惹人厌烦实在令人难以忍受。 当下奋而站起,抢过龙玄神剑,身体如清风般浮起,迎头朝那三道虚火攻去。这乌雷桃花剑乃是利器,在龙玄手中能尽显神威,在柳下挥手中无非一件利器而已。他胡乱挥舞,对着三颗虚火一顿乱砍乱削,准拟斩落一颗够本,斩落两颗赚一个。哪知那虚火灵转,自身之威又不同凡响,只一碰撞,柳下挥当即全身一震,自空中和乌雷桃花剑双双头下脚上的跌落下来。 薄月横身接住柳下挥,将那亟欲掉落龙玄头顶的神剑向旁一踢,神剑一头栽入地底松软土壤之内。 三道虚火白光大盛,又朝三人飞驰过来,带着焚化一切的威势箭般飞落。龙玄吃了丹药,只将养了数息,体内半婴复原极速,此时已完好如初。 见那虚火已飞至头顶,薄月柳下挥再无抵挡之术,龙玄蓦然睁眼,体内半婴又仰天喷吐,龙玄应而开口,口中各类色彩混杂的一道光束倒冲向上。 这道光束集聚若干因素而成,再加上龙玄此时修为又有精进,再不是之前能被凌炬一口热风吹出里许地之外的水准了。那光束如无尽一般,已将三道虚火冲到一边,那虚火一旦被击溃,便即化作泡沫一般消失不见。 无尽光束倒冲而上,一直冲出洞口。脚踏刀刃正俯身向下观看的凌烈一个没留神被这光束冲到一边,他虽身手迅捷,未被其伤,却也是大惊失色,惊骇不已。 第29章 太白虚火(三) 龙玄丹田内的半婴身影虽不甚清晰,却也能通过内识看到他此时愤怒已极,周身散发着无边的霸道之气。那半婴附近的气流汹涌澎湃,有一种跃跃欲试的感觉。 龙玄可不敢冒这个险,他只道这半婴之体乃是自己的命元所在,如果贸然放出可就是将自己身家性命都孤注一掷了,他虽知道这半婴炼成说明自己修为精进了不少,可要是用来对付那堪比几个元婴累加实力的太白虚火凤还是难有胜算的。 龙玄自服食了丹药后,只这半婴恢复奇速,但真元真气还是有些亏损,所剩不多,但驾驭乌雷桃木剑还是绰绰有余。这神剑早已与他心灵相通,又驾御得熟练了,所以损耗不多。 他急中生智,横过乌雷桃花剑向一侧穿凿过去,那神剑闪着乌金光芒对着深洞一侧一阵穿刺钻凿,只一小忽儿,已经横穿了十几丈的路程。 几人急忙重整精神,顺着乌雷桃花剑开出的道路向一侧趋近,三人皆无斗志,只想尽办法逃离此地才是关键。 凌烈眼望那道杂色光束自自己身畔穿出,隐隐又看见三弟的降龙真火的影踪,心中恚怒已极。凝气凤目朝下方望去,已感应到三人开辟出新路,朝横向逃走。 他眉心一动,那笼罩了数百里的虚火巨刀又奋力下割了数百丈,几乎就要探到龙玄所掘坑洞之底。龙玄三人此时已逃离出了几十丈远,只觉头顶一阵剧烈震颤,新掘出的洞穴一阵剧晃,无数湿土自头顶簌簌落下。 凌烈在脚踏巨刀之背跟着下沉了几百丈,几乎已能清楚看到洞底。这太白虚火所化的巨刀横亘近百里,横切过龙玄所挖掘的坑洞,巨大刀刃已经笼罩在三人头顶,不过没有彻底切割穿透,只因这每次下割都需要巨量真元,所以凌烈一次难以穿透深处,只得歇得片刻之后再行下割。这么顿上一顿,便给了三人能够逃窜的时机。 凌烈此时绝非黔驴技穷,他手指翻动,自指缝间飞出几道白光,在空中翻转纠缠,竟化作了数十柄虚火白刀。那白刀竟能深入土中,飞速朝三人追击而去。 龙玄在乌雷桃花剑飞转疾刺中快速挺近,只觉身后异动,猛一回头,只见一道白光已率先攻至,他心中大惊,忙将头一低,堪堪躲过了那道白光。那白光飞掠前行,与乌雷桃花剑比肩而行,余势竟深深刺入前方土壤。 虚火之威此时才令众人瞧得明白,所过之处空间留着一道白色虚影,久久不能散去,阴柔之气浓郁,竟令得几人身乏疲软,精气自被吸走不少。 后面数十道白光簇拥而来,三人或躲或避,尽皆躲闪过去,这虚火威力虽巨,堪称阴盛至极,可却没有灵识,所以三人只要在后方看到白光出现,便即可以做出躲避防备之态,这白刀是绝难在空中变化飞行轨迹的。 数十柄白刀尽皆插入前方土壤,使得乌雷桃花剑省力不少,这些白刀威力不俗,插入土壤后便令其松动,再行穿凿可就是事半功倍了。 如此好处使得三人行走速度更是提升了不少,只半炷香的时间,已经是千丈之外了。凌烈在上方感应几人气息未弱,显是虚火攻势未能得手,直气得牙根紧咬,直默默恢复体内真元,预计再将那太白虚火巨刀沉重下压,令几人命丧其下。 三人如同田鼠一般快速行进,柳下挥耳目聪明,奔走之际不忘提耳倾听。他耳听前方有异象,急忙拉住龙玄薄月二人说道:“师父,前面好像有水声!”龙玄功力还在其之上,也早听见前面汩汩的流水声。 “前面会不会是水底?”龙玄疑惑的问道。 柳下挥竟表现出少见的远见卓识,脸现忧色道:“如果是水底可就惨了,咱三人都是修行之人,在水底行走不是难事,但就怕咱们掘出的坑洞偶然被水流冲入还未及凫水就被冲回去,那秃毛火凤凰的火焰大刀实在厉害,咱们再延搁后退,势必都要死在巨刀刃下来玩!” 龙玄薄月都深点其头,认为他说的有理。柳下挥见两人赞同己见,旋即说道:“前方不知还有多久能破壁而出,咱们一定凭住呼吸,稳住身形,真被外来水流冲击,也不至于自乱阵脚向后倒退!” 三人当下便鱼贯贴住坑道之壁,寻找好依附所在小心的向前行进。 前方水流之声越来越响,三人也越来越小心。 那乌雷桃花剑纷飞不休,在它剑刃起落处,都是一蓬蓬的褐色泥土翻腾飞扬。又过片刻,在这神剑奋力一刺之下,终于刺穿了前方土壁,显然已到了一处空洞之处。 龙玄首当先位,御着火精,自坑道中探出头去,只见头顶上方千丈之上有一圆形出口,下方数丈左右竟是不甚充盈的一洼水流。怎么看那圆形出口都像是水井之口呢? 有出路总比没有要强,他再不犹豫,否则那巨刀再度下压三人必将葬身于此。他当即携了薄月,从坑洞中御空飞起,朝那圆形光亮处飞去。柳下挥别的不行,化雾弄风的本事还是有的。当下也不需要别人提携已化作一道清风自下朝上飞去。 三人一路向上飞行,只感到适才栖身之处的上方一阵巨响,湿润的井壁一阵剧颤,显然是那巨刀又再被真元催动下割。柳下挥百忙中好奇回头观瞧,只见三人所栖之坑道已然倒塌倾覆,不由得伸了伸舌头。 涅盘山之畔的一片平原上,纪韵诗被一团青气裹住飞起,任凭她掌击指点都不能碰到那团青气一个边儿。 青气中一个中气十足且有些低沉的中年男子声音响起。 “你莫要再挣扎了,就你这点修为不可能是我的对手,还是用你的大罗幻境,如果能将我迷惑昏迷,还有一线胜算。” 纪韵诗无他计可施,当即便不做挣扎,只眉心一动,杏目一凝,将自己最为出色的迷幻法术大罗幻境使了出来。 只见她身周便即处身一片火海汪洋,脚下是岩浆怒卷,赫然一处人间炼狱的模样。空中飞过怪异鸟群,嘶鸣哀号,远处又有不少头顶红发赤着上身的灵怪手持钢叉飘舞飞旋。 这大罗幻境是用邪术幻化而成,乃是模拟六道轮回之中的修罗地狱。这里景状惨烈,慑人心胆,一旦被此法摄入,直教人顷刻间便丧失斗志,道心不稳,实在是一门极其高深的控制人精神的法术。 青气中的声音发出赞赏的口气道:“我轮回冥火凤纵横修真界过万载,从未遇到像你这样的天生罗织幻境的良材,看你修行区区二十几年,便能幻化出这修罗地狱之境,看来是既有良师点拨又有自身颇高悟性啊!” 纪韵诗见他夸赞得极为由衷,心中也有些骄傲,娇声叱道:“知道大罗幻境的厉害,还不现身受死!你百般纠缠,到底意欲何为?” 那青气抽离了对她的束缚,在空中兀自凝为一团,渐渐稀薄,里面现出一个面目清瘦英俊的男子脸面。这人长相与凌炬凌烈极其相似,只有些内敛成熟感觉,身体渐渐在青气中现了出来,也是五彩斑斓的长袍,只是以青色为主色。 “小姑娘,我看你天赋很高,所以才没让我那二弟将你一块去了,被三元火凤的首元凌炽看上的人这世间独你一人而已!”凌炽虚立空中,对此处惨烈恐惧的幻境连眼皮都没动一下。 纪韵诗脱得他手,也是轻飘飘的站在空中,纤手轻盈舞动,下方炙热岩浆便自汹涌澎湃,热浪翻腾,有向空中覆来之势。 她之前的愤恨情绪暂歇,此时已恢复了常态。她望着眼前消瘦的英俊男子娇笑道:“早听闻这轮回冥火凤所修之术和我是同宗,今日一见虽不敢搦战请教,却也有几分仰慕见教之意,前辈手下留情,可莫要伤了小女子。” 凌炽闻言更是欢喜,仰天大笑道:“哈哈哈哈,好个油嘴滑舌的小女子,你要见识,我必不吝啬,否则你怎肯拜我门下?” 纪韵诗一个愣怔,半天听不懂他话语中的深意。 凌炽再不多言,屈了手指弹了几颗火星出去,只见那火星通体泛着蓝光,飘飘悠悠,像极了坟墓中窜出的鬼火。 只见“鬼火”之数共有六颗,围着纪韵诗一阵盘旋,分置她头顶六角之处。这迷幻之术斗法与其他有异,不是比较相互的法宝飞剑,而是拼斗精神之力。 六道鬼火散发出的光芒瞬间令纪韵诗体内真元流转滞顿,她这一受制约,所购置出的修罗地狱空间一阵紊乱,其间的火海、岩浆瞬间变得安静,原本面目狰狞极具活力的灵怪也变得动作迟缓,身形渐渐变得淡薄起来。 “我的轮回冥火虽然也属火凤一系仙法,却有异于二弟三弟的虚火真火,乃是空有“火”之名,却又有他二人之火有所不同,只是化作火形,却是将轮回之韵深藏其中,引人入内,令人心丧胆站,失去斗志失去信仰。” 纪韵诗被这六颗“轮回之韵”笼罩难动,亲手构置出的修罗地狱已然变作半透明之状,看情形离消失已不久远矣。 此时她已不仅是不能施展法术,连行动都成了问题,本来这六颗鬼火笼罩之时并未引起她多大的悸动,但此时感觉行动受困,刚欲翻转而出,却已是积重难返,再难跳出圈外,只得被迫受教,任人鱼肉。 凌炽虚立在她不远处,远远望着那片即将消弭的修罗地狱,点评道:“你这大罗幻境本源高深,本是天仙用来造化仙境所用,不知你得了什么机缘,竟以魔身驾御,也算是你的福荫,修炼不纯,幻境不实,这本是你修道时短所致,倒也无可厚非。毕竟你才是二十年左右的修士,即便是天造奇才没有岁月沉淀也是枉然。” 纪韵诗听他所言若有所悟,只感到这凌炽在言谈之中压力滚滚而来,已震慑得自己几乎没有反驳的勇气。她性格执拗,与龙玄来此并非出于公义,只是被百目刺激后有些心灰意冷,不欲再苟活于世。然而,在这短短半日世间,她被这轮回冥火凤一顿戏耍,重又燃起心中傲气,对高于自己的同宗对手心中又敬又怕又不服,竟忘记了那每日都要在心中咀嚼几百次的烦恼之事,聆听这凌炽教导,心中竟有所领悟,修为功力竟在某种程度上有了些许进境。 凌炽见她听得入神,心中大喜,他本是上古灵禽,修行万载,早通灵识,他在三兄弟之中以远见卓识为长,同时又豁达开通,一心想吸纳有资质的外人为徒,将这火凤一族的神通法力传扬下去。 他三兄弟本是天赋异禀,而且火凤一类目前仅他三品而已。世间再无他种,况无母类,三兄弟又洁身自矜,绝不与凡间俗禽所交,是以三人还都是童子之身。凌炽常自思忖如无继嗣,三人又非长生之躯,待百万载之后势必陨落,早早授予良徒也好让后世知道这世间也曾有这火凤的存在。 眼见纪韵诗魔体修道,修炼的和自己一般,都是幻境神通。只是她的悟性虽高,却与火字无缘,纠缠点拨也是在试探窥察她的灵根深浅。 纪韵诗一边倾听一边急骤凝聚体内只是被控制而非消灭的真元真气,她可不是俯首待戮之辈,就算这凌炽说的有理,也难以轻易驯服于她。 她亲手罗织的修罗地狱幻境如今已消失殆尽,空中只有那淡淡虚影。六道鬼火在她头顶凝立时久,竟自盘旋飞舞起来。 那鬼火各自散发出奇异光芒,顺着她头顶天门进入脑海,立时便激得她白眼上翻,神识不清。只感觉一阵阵的天旋地转,她就像断线的风筝一样旋转着堕入那“轮回之韵”中。 第30章 半婴之火(一) 龙玄等人飞出深井,来到空旷世界,气息确实比之地下清新得多,这千丈距离对于三平时修为来说都算不得什么,可此时三人无一不是疲累受伤之躯,出得井口之时都是耗尽了全力。 三人出得险地,却发现周围放眼能着处都是一片狼藉,一道长长宽达丈余沟壑横亘东西,深入地下不能见底,想是那虚火之刀切割入地所致。以目量之,那百丈巨刀堪堪切割入三人适才所经洞道,只消缓得一息便即被噬无疑,三人眼见那切入地面千丈的虚火之威,都兀自惊出一身冷汗,各自庆幸不已。 三人刚欲站定,只见头顶阴影徐徐笼罩,一道白色身影袍袂飞舞,凌烈已虚浮在半空静立空中多时。三人心中大愕,龙玄趋出火精,乌雷桃花剑飞掠而出,护在他的身周左右。薄月一拍储物锦囊,千把三色小剑飞出密密麻麻排列在他身前之处,柳下挥也横过白纸扇当胸,一副警惕模样。 凌烈凤眼如炬,眼见三人力虚神乏,虽装作严阵以待其实早已筋枯力竭。体内真元所剩不多,也就够摆出这等花架子之用,可能随便一记刀风过去三人就会立时溃败。可他此时状况却也未见得好到哪里去,这太白虚火本是他体内先天而成,虽强悍无比,却也并非无穷无尽,使用之时极其耗费真元真气。他见几人有那三重元婴老人助阵一举打败三弟凌炬,到这涅盘山来时,虽不见了百目老人下落,却也以为是暗匿别处,是以不敢掉以轻心,一上手便是倾出全力,本拟驾御飞刀一举灭敌,哪曾想这龙玄乌雷桃木剑助其逃遁,又有那火精半婴从中帮携,不但没能一举制敌,他竟然还有闲暇向自己攻击,实在令人诧异。 他凝汇这百丈虚火巨刀毁了方圆百里之地,将此处生生切割出深千丈的巨堑,却也几乎令体内真元消失一空,虚火虽还隐蕴体内,此时却也无力召出杀死三人。 三人虽是虚张声势,他也好过不到哪里去,但自忖以自己境界修为一定比这三人恢复的要快。当下之计只有暂时与三人对峙,不让其趁机逃走,待得少倾后真气复原再作计较不迟。 凌烈望着剑拔弩张的三人,对各人手中法器法宝如视无物,他轻轻飘到众人头顶,讥讽道:“三只地鼠终于重见天日了,能在我虚火神刀之威下逃出生天,确实有过人之处啊!” 龙玄凝目怒道:“你等本是天降神禽之身,怎么自甘堕落为那外道邪云所使,降尊纡贵的做人虎伥,实在有辱自身!” 凌烈闻言脸色一僵,旋即迅速转常,他脸色不动道:“受人好处,替人解忧,此乃天道也!你这小贼莫要胡言乱语,我等兄弟虽是天赐神种,可却从不受世俗礼法所约制,向来都是兄弟同往同归,只为自身不做那造福于世的迂腐蠢事!” 龙玄冷笑一声道:“天赐神种!却狭隘得比之家雀无出左右!你等既无大雁的宏图大志,也无那苍鹰的惊天之能,简直侮辱了这一身美丽羽毛!” 凌烈眉头微皱,心想再鼓噪下去毫无意义,只会给足这小子的嘲讽辱没机会,体内真元却不争气的散而不聚,想出手一举毙掉三人,却知对方虽修为不深,看这情势却绝非束手待毙之辈,如奋力顽抗,以现在的状态还真没十足把握。 龙玄见他不语,一时想不透是怎么回事,反正绝非为自己这只言片语打动,难得有着一点空隙,便火上浇油道:“你那太白虚火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只是修道界以讹传讹夸大其词而已,你若有真本事,给我一时三刻时间,我定能胜你!” 凌烈哑然失笑,这混小子明显是在拖延时间,什么没什么大不了的,什么以讹传讹夸大其词,若真是那样你等三个鼠辈怎么会被逼得挖地千丈,狼狈如鼠呢?要不是幸运吸了三弟的降龙真火和得了机缘凝练出半步元婴,恐怕现在死了几次都说不准呢。但他此时也是暗自恢复的状态,听他这么说,也正好给自己一点修本归元的时间,两人一起恢复,料想这半步元婴的小子即便恢复如初也绝非自己对手。当即就坡下驴道:“你如有此等想法那是最好,我便给你这一时三刻的时间,看你究竟有何本事胜我!” “薄月、柳下挥护法!”龙玄急速转了一个身后盘坐于地,外袍飞出笼罩身前。薄月柳下挥依言站立在龙玄前后。 龙玄阖目念诀,储物锦囊虚空漂浮,只见他暗祷数息后蓦然睁眼,本身不动,元神已飞出本壳,朝锦囊内飞去。那储物锦囊空旷宽敞,里面赫然林立着自闭月宫带出的五间修炼寝居,龙玄元神快速掠过龙葩居五凤居两间,径直奔入第三间神火居内。 凌烈眼见龙玄身体有些虚幻,恍然领悟他是运用了元神出窍之术,也自神识内分出一道灵识飞去掠过悬浮空中的衣袍准拟进入锦囊一探究竟。哪知刚刚飞进就被锦囊上遗存的野火道人的灵韵一个反击打了回来,竟不能入内。 龙玄急骤窜进神火居,分出体内半婴之体,他深知自己周身灵韵都在这半婴之体上,是以将其淬炼强大才能令自身修为提升。那半婴之体肩宽背厚,着实是一具缩小的龙玄之体,脸面处一片混沌,身形虚幻不清,却又极具灵根。神火居内布置简单,只墙壁上挂着一幅画卷,上面无风景仕女之图,只是一片涂抹着一处熊熊之势,令人难以看清画中之韵。简单桌椅之旁依例还是一张床铺,龙玄坐在椅上闭目凝神,那半婴三寸长的身躯已钻入床铺上的衾被之中仰卧躺好,只片刻光景便即进入梦乡。 神火居内淬以天间神火,非元婴境界修士不可进入修炼,否则必将被焚之一炬。这些关键龙玄早在下山之时被野火道人告知,此时虽未到元婴境界,却难以再徐图后进,只拼上性命力求一搏。 龙玄半婴之体一经进入神火居的修炼之地后,立马看到满天满地一片火红之光,炙热难耐,这小小身躯被铺天盖地的热能一炙,已然有些魂不守体,神魂几欲脱体而出,那半婴之体兀自强悍,潜运真元才将神魂强行控制,才避过了这魂飞魄散之危。 前方一片火海火洋,正中是一片熊熊火山。这其中的火焰强横猛烈无比,比之那降龙真火和太白虚火之威不知要强悍多少倍,这也就是半婴玄幻之身,要是龙玄本人进入,不用半刻便即被化为血水。 他窥察了四周环境,稳住心神,决意去那险恶之处淬炼磨砺一番。为何来到此间,龙玄心中早有计较,只要将身体淬炼得百火不侵哪还用惧怕凌烈那区区虚火之威。 他小小身躯轻轻飞起,在火海火洋上慢慢徜徉,只觉胸腹处一阵灼热刺痛之感,他强忍痛感,竭力向前飞近。饶是他元婴虚体,此时也被炙烤得身形暗淡少许。 火海火洋无边无沿,他飞行了良久才跨越过去。那片火山熊熊燃烧,他将身一隐而入,奋不顾身的钻入滔天火势之中。 这神火居无有他用,寻常修道人只消进得其中忍住无边火威煅烧个一时三刻便能受益匪浅,再复返回便在一定成效上能抗拒世间所有火攻之术。 那滔天火焰跳跃翻飞,直将这神火居内的虚空映照得一片殷红。云彩被映成了火红,彩霞早早的冒了出来。这火焰无柴自燃,无根无源却又经久不弱。 那小小半虚幻的身影一跃窜入火舌之中,身子竟有些不稳,本就尚未凝结成实体的半婴之躯瞬间变得仿佛玻璃一般透明。那小人脸面上虽只有眼舌口鼻的轮廓,但却只是一团混沌。如今,在这片混沌中依稀也能看出有几分痛苦煎熬之态,混沌五官似乎拧在了一起,备受这无边的火威之厄。 秘境外的龙玄坐在椅上已得到感应,他眉头深蹙,面部肌肉不时的跳动,显然是这半婴之体所经受的痛苦也在无时不摧炼着他的意志。 那梦中的火焰仿佛有生命一般迅速集结,纷纷扬扬的朝火山之中聚来,那火山正中盘坐的小人集中精神,拼劲全身修为精元奋力与这些火焰抗拒。周身一阵炽热难当,细密的汗水自额角滑了下来。半婴小人盘坐于地,手指变幻不休,不住的变幻护身法诀用以保护自身。 在这火威肆意的时刻,绝对不能稍有松懈,就像人行走在悬崖两端的钢丝上一般,稍有疏神就是瞬间被火海覆盖焚成灰的结局。他绝不能松懈,也绝不能放弃,将精神集中在一起,半婴体内的真元真气像半夜集合的士兵,严阵以待不敢稍懈一刻。 远处火海火洋翻滚如浪,朝这边飞掠过来,那无尽火势自四面八方汹涌奔腾而来,齐齐汇聚到半婴之处,围绕在他身周的火势本巨,这下又多了许多,形势更加不妙。 一时之间,这神火世界中仅剩这火山处光焰滔天,他处竟生生变成了空地,只觉下日夜焚烧被炙烤得通红的干燥地面。 半婴被瞬间倍增的火势覆盖,一时怎能抵挡?他心神有些紊乱,不敢抬目去瞧,只觉得顷刻间既要被火焰焚化。那火焰团聚在他的周围,不放过一丝能攻入心神的机会。他毕竟是龙玄千辛万苦凝练的半步元婴之体,否则即便是真身本体也早被这巨火化成一滩血水了。 火势越旺,外间的龙玄越是焦灼,他隔空施法,将自己经脉血骨中的灵韵一道道打了过来。他本在那闭月宫中鼎祖内煅烧一阵,本就是钢铁筋骨之躯,天火都未能将他炼化,所以身体内的经脉血骨一定不是凡俗血肉之躯。 半婴在肆虐包围的火势中已渐渐萌生了睡意,头颅渐渐低了下来,此刻,他深知自己不能就此睡着,如果一旦意识松懈,失去坚持,恐怕马上就要被烈火焚烧成灰! 不能睡!此刻不能睡!元婴是不用睡觉的,但闭目养神是可以的。而此时,他的困倦并非是真的乏累,而是真元即将枯竭,被火势笼罩再难坚持了。 龙玄打入的那坚如钢铁的血肉灵韵此时已经飞入了神火秘境之中,化作一团血气,却只敢在半婴小人头顶盘旋飞舞,久久不能落下。 火苗高窜,朝空中飞卷,那血肉灵韵离开了本体,无有躲闪之能,虽也是烈火锻造而成,但如不能进入主体之中竟难发挥本身刚性,就只是一团血气而起,一旦被焚化少不了也是陨落覆灭的收场。 半婴之躯渐渐变得虚无起来,再无一分之前的实体之感。小小的身形像一块琉璃一般被烈火焚煅成半透明的状态。 头顶血气被秘境外的龙玄连打手诀催促,几次精神压力操控之下再不敢躲闪回避,在下方火势窜空之势稍有微减之时,终于一头蹿下,朝半婴小人覆盖而去。 半婴之息愈渐微弱,那血气照头盖了下来,顿时他身周出现一片血红虚影,竟能增加抵御火势的功效。半婴终得外援,精神一振,重又振作,盘坐如禅,心神敛聚,集中精神抗拒火威。 那血光明暗忽闪几下,渐渐融入半婴之体,这被鼎祖锻磨过得经脉血肉灵韵就是不俗,一经入体,浑身像一股清凉之流包裹一般,再也无惧外界那滔天的火势。 火山之火连绵不休,将四面八方的火光都引了过来,无薪狂燃,无时无休。半婴小人得了灵韵,筋骨如水流一般,任他外界多少炙热来围,也断难将其一举覆灭。 第30章 半婴之火(二) 神火居内,着眼处一片火海汪洋。 这能令元婴大能提升修为的修炼之所,确实有着超凡妙用,然而,世间之事皆是如此,得了多大的福果,就要付出多大的代价。 那小小的半婴之体,孱弱的几乎一炉之火都能将其烧化的小小身体,在这一瞬间竟似变得无比强大,此时的他已经不再被火烧几下就要虚渺近无得状态了。 “嗬啊啊啊啊啊……”一阵怪异而压抑的嘶吼自那小小身躯内散发而出,此时半婴之体通体金黄,显已是淬炼出了金身之态。 只见他弱不盈尺的小小身躯一跃而起,飞纵到了火山之巅,林立在山顶仅有一处未被火海覆盖但也被炙得通红的小小隅地之上。 随着他的这声贯日穿云的嘶吼传入下方,那滔天火势竟像被巨人猛吹了一口似的,火势慌乱的朝一边倾倒不已,这一声虽未将烈火震熄,却令这火威生生倒向一边停滞了数息。 那金色小人威风凛凛,站在熊熊火势之上,竟似无比的高大。他浑身金黄滚烫,眼目虽一般的混沌,却像金塑的一般宛如实质。 半婴飞出火海,盘旋在半空,那无比气势实在夺人眼目。 龙玄在外瞧得明白,他急忙手指一掐,那半婴小人自梦境中飞了出来。原来在野火道人赠予他这五间修炼寝居时已将入梦、复醒的诀窍倾囊以授,使他再不是之前那能入梦境出来难的尴尬局面了。 金色半婴飞舞在神火居上空之处,躁动不休,七窍内不断喷出火舌,显是竟将神火秘境内的火威吸纳了不少。 龙玄平摊开左手,那半婴便自空中降落下来。哪知脚一沾他手掌,就是滋啦一声响,原来这半婴小人自神火居淬炼出来后带着高温,身上蕴藏的火威迟迟不能退去。 此时情势紧迫,龙玄再不敢迟待,将那小人往自己眉心处一抛,半婴就势化为一道金光窜入他的脑内,顺着经脉一直下行,最后到达丹田之中。 龙玄眉心一动,身体已自锦囊内的修炼空间飞出。他得了半婴金身,只少息时间将养,此时宛如变了个人一般。 两眼炯炯冒着金光,朝四周环视一圈。柳下挥薄月虽有些萎靡,却各自固守本位,不敢稍有懈怠。 不远处的白衣火凤凌烈早已恢复功力,却未上前打扰,面容淡然的望着自己这边。 竟未趁机杀我!这火凤倒也是磊落厚道之人! 龙玄站起身来走出圈子,柳下挥薄月不知未来吉凶,但见他好整以暇的走了过去,一直悬着的心终于落了下来。 龙玄走到凌烈跟前,一个长揖深深作了下去,道:“凤兄果然是天赋良品,不愿趁火打劫,小子这边先行拜谢了。” 凌烈嗤笑了一下,并不以为荣,只淡淡道:“我未趁你修法伤你,只是不惧你修炼之后的本事!你不必谢我,今日若能杀我,也请你不要手下留情。” 语气冰冷生硬,丝毫不为之所动。 龙玄凝望着他,这灵禽火凤手段强横又兼性子顽固,倒也是可结交之人,只是此时各为其主,断难罢战修好。 龙玄点了点头,也不再繁文缛节的道谢。体内金身半婴正自暴跳不休,他在火焰中静坐之时,吸纳了不少玄火之精,此时正是难以消放,仿佛一个吃多了的小儿般躁动不休。 凌烈本是灵禽,对战之时再无多言,双臂张开,肩头、手肘处的关节竟能灵活蠕动,仿佛一个高明的舞者,又似灵禽欲飞之前的准备之势一般。 他眉心一动,肋下便有两道白色虚火飞出,此等火威虽不如那巨刀庞巨,却显然威力更甚,从这两道虚火飞出之时,地面便被那无边火威硬生生刮出两道半尺厚的轨道便可看出。 虚火盘绕飞旋,以极快的速度朝龙玄飞来。这太白虚火不比降龙真火那么浑厚实在,却另有不同之质。 眼见虚火之影在龙玄瞳孔中渐渐放大,他身形不动,腮口高高鼓起,那半婴小人也在他丹田内鼓足了一口火气,两者一内一外,形象一般,动作一致。 “哇!!!!!”龙玄张口吐出一团火气,那火气颜色斑斓既有天降虚火的红,又有降龙真火的金,还有半婴自火山处收来的橙,各种颜色交杂,每种颜色即是一种火威,三种火威俱是实火,都能从不同角度克制着太白虚火。 这团火气粗如巨树,内中有细微火星跳跃着窜出,与那两道虚火在空中碰撞在一起,那虚火仿佛弱女遇到猛男一般被撞得在空中一个转折,竟脚底无根的朝凌烈倒卷而去! “什么?!”凌烈眼见自己赖以成名的太白虚火竟被人一击而回,朝自己反攻而来,心中既惊且怒,急忙如同凤归天一般急振双臂,凌空跃起,才躲开了自己的虚火之力。 此时凌烈已恢复了七八成修为,毕竟将太白虚火聚成巨刀搜寻龙玄等人是极其耗损真元的。哪成想自己借机恢复真元后竟只和这半婴之辈打了个旗鼓相当,心中羞愤已极,之前故作风度的令龙玄恢复再战实在是无法之举,这时心中悔恨已晚。 这人的锦囊中到底有什么宝典秘笈,只这么一会的功夫,怎么他那半婴之体竟能发挥如此威能?凌烈早看出龙玄所施功法乃是半婴之体所发,所以才能断定是其所为。 盛怒之下他现了本相,神威弥天俊异非凡,在半空中轻轻拍打着双翅,长长的尾翎垂下数丈。火凤一族变化本体功力也是大增,他凝神朝下方望去,只见那龙玄道蕴外放,浑身笼罩着红、金、橙三色光芒,整个人像是一尊神佛一般威风凛凛,比之前大为相异。 太白虚火凤心中有些忧虑,自己得了大哥之令,要将这些不速之客消灭于顷刻,是以他一上来就将看家本领尽数施展。这道仙斗法对决,一旦被敌人窥探了自己的看家手段,可是大大的有些不妙。 他在空中翻转飞舞,目光始终不离下方的人众,目中孕育出白光耀眼非常,那白光映衬得阳光都似两颗星星一般,各俱风采。 白光自他眼中已然成形,显然是身体的火性已集聚完毕,他双翅剧振数下,肋下大片白色虚火飞掠而出,顷刻间就布满了天际。 龙玄凝神以待,将身一抖,体内的天降虚火、降龙真火、半婴之火呼之欲出,三色火焰团团腾起,将龙玄菱角有秩的脸庞映出驳杂的光影,那光影在龙玄淡淡的笑容中缓缓流动,仿佛清溪一般。 此时龙玄最高明的法术已非乌雷桃花剑了,而是这三种火威了,有了这三种亘古难遇的火威傍体,他此时的修为已远超元婴初境。 二者各自施展神通,一个娇娆凌空,一个端威无匹,眼看着就要打破这剑拔弩张的局势,各运自身法力,施展所能混战在一起了。 正在这时,天际上仓皇飞过一只丑陋凤凰,这凤凰毛羽杂乱,身上颜色杂乱无章,就连那最为神峻的凤尾也只有尺许来长,看外形显然不是什么灵品凤凰。 只见这秃尾巴凤凰在空中转了一圈,朝凌烈飞纵而去,似以他为尊,不敢与他比肩,只在他尾部下方一阵盘旋,最后落在下方地面之上。 那丑凤落地后即刻化为人形,单膝点地道:“二爷,那邪云道长之徒郭挡奉命来取转运天阶,见您与大爷不在,见到功力已失的三爷,竟心生歹意,意欲擒了他去献给师父吸收咱火凤一族的灵躯修炼!后来他误闯凤休阁被里面的护持阵法所困,现在正擒了三爷意欲逃离呢!” 凌烈心中一惊,自己兄弟乃是万载灵禽之躯,极尽天精地华之体,如北修道者炼化吸收,对功力的增进可谓一日千里。这邪云道长果然是老子是贼一窝偷儿,聚邪古都果然是上下一心,一体奸诈无信之徒。他素来就对邪云道长没好印象,这些年一直通过各种途径寻访意欲找到新的靠山,天下所大,却始终没有能收纳三兄弟的道门,是以只好屈身其下。 太白虚火凤在空中飞转,也不与龙玄罗唣,转身便朝凤休阁飞去。龙玄听闻此事事关转运天阶,也御出乌雷桃花剑,唤过薄月、柳下挥一同前去。 纪韵诗如同漂浮飞行在茫茫星海之中,身边流光溢彩,她徜徉在夜空之中。只觉此处天地虽是黑夜,却有一种说不出的静谧安详之感。 她心静如水,紧闭着双眼。竟喜欢上了这轮回冥火所造出的虚幻空间,她在这里心情无比的愉快幸福,似乎心中的枷锁早已放下,身心得到了从未有过的放松。在这虚幻星空里,她看到了那间小院落,院里种着黄杏白桃,春天到了,树上开满了小花香极了。她看到自己从屋中蹦蹦跳跳的出来,抓一朵这个摘一朵那个,放在鼻前一闻,那股清香缓缓沁入心扉,说不出的舒服受用。天还是那么蓝,大街上还是那么热闹,一个花季少女是那么的容易满足。 她紧阖双目的脸上露出笑容,如玉的脸颊出现了两个浅浅的酒窝。这幻境中的世界永远不会改变,她看到自己此生此世都活在十六岁那个年纪里,永远充满活力永远那么美丽。 轮回冥火凤凌炽在不远处的一个山包上闭目打坐,眉心间不断飞出缕缕神识,不断打入纪韵诗头顶的六颗“轮回之韵”,彷如在梦境中的纪韵诗只是漂浮在六韵笼罩范围之内,但她却感觉置身于无尽星空之中。 凌炽施法不断,他在给纪韵诗灌输幻境术的法门,先令其身临其境,如在此过程中有所顿悟,再行点拨。他收徒之心极为迫切,甚至连根基、宗门之别、种族之异都可忽略,只为这火凤一族寻找优良传承。 远处飞来一只秃尾巴凤凰,急速窜行到凌炽身侧,化身一童仆装扮之人,附在凌炽耳边轻语几句,这凌炽听完脸上倏然变色,微阖之目瞬间瞪圆,将手朝空中一拂,轮回之韵转瞬消失,纪韵诗梦中醒来朝地下坠去,几欲着地之时,凌炽又是一拂袖,纪韵诗被一股力量托起后,又缓缓下落将其轻置草地之上。 凌炽此时脸色变得焦虑不堪,但未忘记对这未来的徒弟礼恭有加道:“真人,你若对我这轮回幻境有兴趣,以后可另找时机参研,我现在有要事在身,急需理办,你愿和我同往吗?” 纪韵诗浑身软绵绵的说不出的舒服,心情也怡然异常。此时只觉得此人乃是世间最值得信任之人,当下也不犹豫点头后起身随同凌炽而去。 凤休居仙气缭绕,坐落在一颗参天古树之中,建筑手段奇异巧妙,令人叹为观止。此时凤休居大门四敞,内中大堂气息氤氲密布,显是护卫阵法被人触动,灵气四散相互而生此奇景。 被这些奇异灵气所阻挡在后的是一眉眼乖戾,目放邪光颌下有短须的男子,只见他手扼降龙真火凤凌炬的咽喉要害,斜靠在身后长椅之上,虽强自镇定,可从他脸颊上滑下细微的冷汗还有微微颤抖的手指可以看出内心十分紧张,充满了惊惧之感。 凌烈凌炽快步跨入大堂,眼见三弟面色苍白神情虚弱受制于人,心中忍不住大怒,凌烈大喝一声双手紧握,两团白火密覆于上,凌炽虽稳重老道,此时却也难抑心中愤怒,那六道轮回之韵悄然飞出盘踞在其头顶旋转不休。 “郭挡,我兄弟为你家师主浴血奋战,我三弟就是为了抵挡外侮功力尽失,你此刻挟持于他,究竟是什么意思?”凌炽虽是盛怒,脑中思路却顺畅如常。 郭挡嘿嘿一笑,满脸邪气的怪声道:“这降龙真火凤已功力尽失,留在世上也无大用,不如献给我师父,待我师父修成大果,再行替他报仇,岂不两全其美?” 凌炽凌烈大怒,就要各施火术朝郭挡下手。 第31章 三元凤巢 凌烈怒斥道:“你放屁,我兄弟三人自归附你聚邪古都,一直潜心修行,寻图回报之门,此次为你师父保护这转运天阶更是倾尽全力,甚至连那三重元婴的仙人前来助阵,我们都未曾有半分退怯,你们这般过河拆桥的行径,当真是禽兽不如,奸狠似豺!” 郭挡听他辱及师父,竟也未有半分怒意,还淡淡冷笑道:“我师父本就是外道邪云,一生行事狠辣无情,别人说他奸狠他最欢喜不过了,你们又不是没听过我师父的名号,休要聒噪,速去把转运天阶取来奉上,然后撤了这阵法,让开一条道路来,否则惹怒了我师父,定叫你三只火凤都变烧鸡!” 说话间龙玄等四人也已赶到,听闻这郭挡一番说辞,心中各对这邪云道长厌恶至极。 凌炽凌烈与郭挡相持不下,只因三弟在其之手,投鼠忌器不敢施术相攻,却绝不甘心就此令三弟被之携走,就这么既不打又不放的相持不下。 龙玄与三凤素无恩仇,一切缘由都来自这邪云道长,此刻三凤为人效命却落得这么个处境,实在令人愤恨寒心。 龙玄心想,这转运天阶断不能落入此贼之手,必须想个完全的计策,此时只好先行稳住此人,徐图再进。 当下眼珠一转,对凌烈道:“你家这破事以后再说成不成?现在先了结咱们的事情,来来来,你我再到山间大战三百回合再说。”一边说话,一边背对着郭挡朝凌烈连使眼色。 凌烈兀自未懂,凌炽见机却快,此时亲弟落入敌手,如此景况实在别无办法,二凤与龙玄并无仇怨,不知他是好是歹,见他似有帮助之意,且听听他的心意也未必就有什么损失。 凌炽一拽凌烈袖口,说道:“好,我兄弟就与你等众人一决高下,走!”说完率先领了凌烈出去。 龙玄也率了众人走了出去,只余下那两个蛋生子奴才火苗儿火信儿留在此间监视窥探。 郭挡心中一愕,见二凤不欲救人却与仇家出去了却私怨,将三凤放置于此,究竟是何打算,实在令人摸不着头脑。 龙玄与二凤凤休居,下了巨树,寻了一处庇荫之地。龙玄面色和气,一脸诚恳说道:“两位仙长为那邪云老儿鞠躬尽瘁,忠诚可嘉实在令人佩服。”说完深深一揖拜了下去。 此时二凤得此赞荣面皮火热,甚至感觉对方话语在隐隐讽刺一般,兄弟俩对望一眼,还是大哥凌炽先行回礼,二人一起作揖回谢。 凌炽说道:“我等兄弟自出生以来便是性格耿直可靠,从不做那仗势欺人巧取豪夺之事,只因虽天生异品,却仅是禽类,想要修炼精进非依附旁人不可,食了邪云道长的供奉,便得为其卖命,之前种种请小友勿怪。” 龙玄极为大度的一挥手道:“你我各为其主,各自尽忠,也没什么对错之分。我有一计策可救出三凤,不知二位可愿知详?” 凌炽眼睛一亮,迅疾暗淡下去,显然仍存防卫之心,口中谦逊道:“我三弟情同手足,通生工色,小友如有办法,但说无妨,我兄弟以后再不愿与你为敌。” 凌烈始终一言不发,他虽与龙玄无怨,可之前确实是拼斗了半日,而且自己下手未留丝毫情分,几乎将其斩害在那千丈深穴之中,此时出言有意相帮,到底是何居心?他心中可是没有量度清楚,还是静静看他所为! 龙玄思忖一下,说道:“此刻三凤落入敌手,看其之意是想回宫领赏,我料定这人定是追逐名利,为主谄媚之人,不瞒二位,我与那邪云道长确有杀子伤徒之仇,如将我献上唤回三凤,他定欣然准许,此计对你等只有百益而无一害,不知两位意下如何?” 此言一出,薄月三人都站立不住,柳下挥更是出言不逊道:“师父,你在搞什么?这三只秃毛凤凰无端跟我们为难,几乎令我们在洞中殒命,你还真是大慈大悲!不可,此计不可,万万不可!”薄月和纪韵诗也各有微词,觉得这么做实在不值。 龙玄目光坚定,温言稳住三人,令众休要反对,只眼望二凤以待其意。 凌炽心中五味杂陈,自己兄弟三人与他为难,百般阻挡,差点都全军覆没在己手,此时竟不计前嫌,以身相换,这究竟是何等心胸?换向那邪云为人,如此为他卖命竟换得无情加害,二者相较,还真是天壤之别。 一腔未发的凌烈突然开口道:“龙兄弟,你去三元凤巢取那转运天阶!我们兄弟同意你的计策,同时今生来世对您感激不尽!”说罢便一头拜了下去。 凌炽一愣,旋即会意,与凌烈一起跪倒在龙玄身前。 龙玄急忙搀起两人,三人眼神聚在一处,各自真诚热忱无比,一时间竟化敌为友,心中再无嫌隙。 凌烈道:“我兄弟乃是禽类,所以喜欢将修炼养生之所建在这树林深处,西去一里之地有一参天巨树,树冠顶上有一三元凤巢,那里是我兄弟幼时修炼之所,深蕴火威与君体内之韵相和,那转运天阶就在那里,你可去取来,另外三元凤巢内的道籍仙术你都可随意取悦参详修习,此计虽可行,但只乐了我兄弟而苦了龙兄弟,我等虽不才,但那巢内典籍物事,你只要瞧得上眼都可取走,而且我兄弟故居内万物化傀法和御火百幻术也许能对此计有所帮助也说不定。” 龙玄谢过二凤的信任之恩,当即便依言朝西方而去,果然未走出里许便如凌烈所说看见那参天古树上的三元凤巢。 龙玄纵身飞上,临近巢门发现此间竟宽敞无比,但所用材质都是有树枝草叶,间中虽有些许泥土混杂,却也不甚繁多。 龙玄推开木门,只见内中密不透风,温度甚高,层层热气团聚其中。他深知此处定非寻常之所,便凝神静气,将体内真元从容运转以抗外扰。 入得内中,便见一物悬浮半空,凝目观瞧,但见是两层碧玉微显青色的石阶,兀自发出淡淡光芒。龙玄一跃而起,将其揽入怀中,定神观瞧,心中大喜。 原来此物竟是那历尽千辛万苦而不能得的“转运天阶”。只见石阶正中镌刻着优美字迹“转运”二字,通体刻满奇异花纹符箓。龙玄惊喜交加,查看端详后一把将其塞入储物锦囊之中。 梭巡四周,只见凤巢内布置简单,正中处是三只巨大蛋壳,这三只蛋壳截是断裂半只之状,龙玄上前抚摸只觉触手处温热且有气流转动之感,但觉此物定是不俗之物。想来定是三凤孵化所遗之物,历经万载,沉淀了神威仙蕴,而且周身坚固温热用来做法伞法盾御敌最好不过,凌烈先前有话,此间所有物事尽可随意取用,龙玄便将三只蛋壳尽揽入锦囊之中。 收进锦囊后,龙玄又自思忖,觉得不妥。此三类蛋壳乃是三凤育化诞生之源,就像人类婴儿的胎衣脐带一般,极具纪念意义,就这么拿走似乎有些不敬之意,凌烈虽说的客气,可自己也不能太不见外,此物虽好,可还是日后开口相要更为妥当,决不能趁人危难之时巧取豪夺。想到这里,龙玄又取出三壳,按着之前排列顺序依次放还原处。 西首是一排书架,上面尽是修炼秘籍。龙玄走近搜索了一阵,没费什么力气便找到了那万物化傀法和御火百幻术。两本书籍都是外形古朴,内中似有灵韵护持。 龙玄凝神定气,将体内三火急骤调集,手掌集聚一处,发出炽热之威,才将书中的护持火韵压了下去。他翻开书籍,细细观瞧,看得一刻便恍然领悟。 这两本书都是教授人御火和化物的神通。三凤虽修为不浅,可仅是灵禽,这书中所述之法都是修道人类的修炼法门,不知道三只凤凰从何得来此二书,拿来也不能修炼,真是不知所谓。 龙玄在闭月宫阅读书籍无数,已自学会速读速记之法,未消得片刻便将其内讲述道法一一领悟。原来这火威不光可发挥自身炽热化刀做剑的攻击敌人,竟然还有诸般法能。 这万物化傀法讲的就是利用身体内的火韵道行指鹿为马、点石成金,世间万物皆可转化其他。而这御火百幻术也是精妙绝伦,所载依火幻化的法术也是层层缕缕,但物尽其用,相互比较后,龙玄还是觉得最为有用的乃是将自身化作火光的仙术最为有用。书中记载,一旦幻化成火光,上可入云之九霄,下可至深海之底,上天入地,畅游四方,竟有几分大罗神仙如意化形之态。 龙玄囫囵吞枣,专捡有用的细细阅读领悟,片刻后竟有小成。既有收获,当即便欲离去赶回。在出门之前,童心大起,对着那书架旁的小几就是一指,那小几竟变成硕大石狮。鬃毛卷曲,厉目血口,仿佛活物一般。 这手法就是那万物化傀法之为,龙玄眼见此法已领悟纯熟,心中自喜,脚下却不敢停顿,出了三元凤巢向凤休居而去。 那郭挡挟持了凌炬,又被阵法所困,逃不得逃走不得走。两帮人一商议竟自各自离去,只余下两个仆童监视,心中困惑,又有些慌急,以他修为二凤随意出手都可取其性命,为了讨好师父,他是豁出性命兵行险着,哪知敌人却以不动应万变,生生将其晾在此间,心中恼怒不休,一时却又无计可施。 龙玄此时已行至凤休居下方不远处,众人聚在一处,龙玄坚定果断的朝二凤一点头。凌炽凌烈顾首对望,心中有些惭愧,同时又目存感激朝龙玄点头示意。 一众人攀上巨树,进入凤休居之内。龙玄率先开口道:“阁下是邪云老儿的徒弟,可知道正气门的龙玄其人吗?” 郭挡见此人之前还与二凤为敌,此时竟并肩其入,而且三人神情从容,并无一点战后疲惫之态,心中怀疑,见他发问却也忍不住回道:“龙玄?!我当然知道,他杀我师父爱子师弟,我聚邪古都上下早就视其为不共戴天之仇敌,每一个人都欲杀之而后快!”说话间竟将牙咬得格格作响。 薄月和柳下挥面面相觑,两人心中都在想,师父这下篓子可捅大了。 龙玄面不改色道:“我便是龙玄!你将我擒去,换回凌炬!我是你师父宿敌,他此时甚至做梦都想取我性命,擒我回去必定比将他人献给你师父更有价值!” 郭挡有些不信,道:“我凭什么相信你?” 龙玄一扫储物锦囊,昔日那云鹤真人的储物锦囊灵石衣物都出现在他双手之上。 郭挡凝神远望,瞧得清楚,那些衣物确实是师弟云中鹤之物,衣物可以造假,可那储物锦囊确实是邪云道长凝练之物,之前自己都对这法宝垂涎三尺,此刻见到便知真假,心中再无怀疑,咬牙切齿道:“龙玄,可算被我找到你了,可知道我师父想你想得好苦啊!你速断双臂,自废修行,取了那转运台阶,然后再过来我处!” 龙玄早有防备,知道这郭挡一定自忖不敌自己需要这般处置才能令自己近身。便假装为难道:“那转运天阶不在此处,想要取来需要片刻时间。” 郭挡厉目道:“那那你还不去速速取来,废什么话?” 二凤见机插针道:“龙兄弟如此慷慨相救,我兄弟俩陪你同取!” 三人同出凤休居而去,片刻功夫便都回来。龙玄面目有些痛苦麻木,身边悬浮着熠熠发光的转运天阶。他双臂垂下,目光散乱,步履轻浮,竟是自断了双臂废去了修行。 郭挡此时心中疑惑,实不知这龙玄到底欠了三凤多大的人情,居然以身相报,他扼住凌炬的手更加紧了,镇定的说道:“你慢慢过来,不要妄想施法,你再快也没我手快,可要想仔细了!” “龙玄”依言轻轻走了过去,那转运石阶在他身侧随他身形漂浮前行,眼看就要走到了郭挡之前。 第32章 三凤归心 郭挡见龙玄面色萎靡,双臂下垂,似已自废,加上气息薄弱,仿佛连周身功力都散去了一般,以为他是真的畏惧邪云的盛名才出此下策,用己之命换回凌炬。 龙玄木然行进,身旁的转运天阶也随之前行,所过之处的幽浮真气随着他的行进而即刻消失,郭挡眼光过处,发现凌炽凌烈在龙玄行进中不断变换手中法诀,显是正在撤去这护持大阵。 龙玄走近身前,竟似全身力气用完一般委顿在地,郭挡眼见他倒地,却也不怎么理会,只欣喜若狂的朝那转运天阶伸手触碰。 那发着熠熠光芒的两层石阶一入他手,竟发出温热之感,他知道这是灵宝本身的异能,更无怀疑,一时情绪激动起来,握着石阶的左手竟有些颤抖。 此次出行真可谓不虚,既得了这石阶,又擒了师父宿仇龙玄,真可谓是一箭双雕。这郭挡拜入邪云门下,与其他三弟子于捉、齐名,在师父座下尽忠时日不短,至今未立寸功,哪曾想这一出手就自非凡。 他将石阶放入随身的储物锦囊之中,在敛入之时,有一丝金光自石阶上悄悄滑下,他正自得意兴奋,再加上这金光巧妙难辨,竟没被发现。 他望了一眼地上歪着的面目憔悴的“龙玄”,微一思忖,也俯身一把将他拉起,塞进了锦囊之中。他紧咬牙根,右手悄悄用力,本拟咬破舌尖施展本门绝学“血遁之术”,而在施法之前,扼住凌炬的右手就要同时用力,逃遁之前要杀死凌炬。这降龙真火凤乃上古仙禽,灵体非凡,但此刻无奈只得丢卒保车,良品仙禽好寻,可师父这血仇之敌可不好捉,他当机立断决定临走之前先杀了凌炬再行逃遁。 石阶上的金光此时已悬浮在空中,轻缕如无物,仿佛轻烟一般。竟不轻飘向上,而是飞掠向前,悄无声息的缠上了郭挡的右手手腕。郭挡对这异状丝毫未感察觉,心中主意已定,牙齿一磕舌尖早破,同时右手五指用力,这一握之下,凌炬白皙的脖子登时变出五个殷红的指印。本拟咬舌、杀人、逃遁这三个动作一气呵成。 哪知他刚刚用力,还未将凌炬扼死,就感觉手腕一痛,右手竟齐腕而断,鲜血如泉涌一般喷了出来。 “啊!”他口中鲜血流出,面对突如其来的变化,他竟未来得及施展血遁之术,举起孤单的右臂,眼神中充满了惊骇之意。 这时,凌炽凌烈早欺近身来,将虚弱不堪的三弟凌炬抢了开去。 那郭挡见机倒也够快,眼见自己赖以胁迫的人质被众夺回,哪里还敢停顿在此间,借着断臂喷出的鲜血还有嘴中舌尖流出的鲜血同时凝聚,瞬间就在他头顶汇成一片血雾。这正是血遁之术,靠消耗全身精血和命元用来亡命逃窜的术法。 这血遁之术一经施展顷刻便即无影无踪,日行千里实在是等闲之事。那血雾将郭挡裹在其中,还未动弹一毫,空中飞舞的金光一闪,喷吐出三色光芒缠绕的黝黑飞剑直直朝他刺去。那郭挡重伤之余拼尽全力逃窜,哪里还能分出神来躲闪,被那飞剑刺中心口正中位置,穿胸而过,余势不歇,一直向前顶去,最后将其钉在身后墙壁之上。白色墙皮被泼墨似的染上大片鲜血,郭挡临死之时双眼瞪圆,那眼神中充满了疑惑和不甘。 那金光在大堂顶上一阵盘旋,最后落定下来,内中显出一人,宽肩窄腰,英气勃发正是半婴仙人龙玄是也。他满脸喜悦,心中对这新修习的万物化傀法和御火百幻术惊叹不已。他走近郭挡,将手一招,乌雷桃花剑飞掠而回,抖了抖剑身上的残血重落龙玄背后。 郭挡尸身失去顶持之物,顺着墙壁滑了下去,身后血迹拉出了长长一道。龙玄走近身去,一把取过他怀里的锦囊,顶口朝下用力抖了几抖。转运天阶从中跌落,还有一个树枝做成的假人,头颅躯干双腿都在,只是没了双臂。内中物事繁多,居然有各类异彩纷呈、形状怪异的飞剑之类的法宝,还有几本邪法修炼的书籍。 这树枝假人正是龙玄施展万物花魁术之时所用的化身假身,适才那自断双臂修为尽废的假人正是此物所化。龙玄收了转运天阶,看着满地的奇异法剑,只见这些飞剑色彩都自绚丽,而且造型有点古怪,有的弯弯曲曲像一条青蛇,有的毛边排列,仿佛蜈蚣一般,还有一柄碧绿小剑剑尖上挑着一只酒盅大的死蟾蜍,总之都是邪异之物。还有几本修炼邪法的道书,龙玄拾起翻阅扫视了一番。 地上的法宝飞剑众多,但都是邪异之物,龙玄心中厌恶,手指点向其间,指尖处飞出半婴之火,这火焰夹杂三色与乌雷桃花剑之韵数相同,这三色火焰分别是乌金剑气、降龙真火之气、还有神火居内火山的橙色火气,三色合一,色彩斑驳且内蕴无穷。 这团火自龙玄手指飞出,先是像剑气一般如柱而出,一遇那些邪物腾的一声燃烧起来,顷刻间这满地的聚满邪异之感的法器飞剑尽皆被燃烧一炬。 几本邪书也是极尽道者末流,什么血遁法,噬血术,看多无异,龙玄本欲将其都丢入火中,倏忽间看见一本《镜像易容术》心中一动,翻了几页看了个大概,心中留了个计较,想起那于捉假扮薄意混入薄府十年之久,显见此术确实十分高明,便将此书留了下来。看了郭挡尸身一眼,背对众人手中火气飞出,围着郭挡脸颊飞转一圈,那张脸皮便被剥了下来,乌雷桃花剑挑起那张脸皮,飞回龙玄之手。 龙玄接过人皮塞入储物锦囊,若无其事的将手中其他几本邪术秘笈丢入火中。火光飞窜腾起,尽显熊熊之势。饶是这凤休居屋顶高大,还是被火光烟雾熏得黑了一片。 凌炽早命火苗儿火信儿收殓了郭挡,并将适才燃烧之地收拾干净。三兄弟劫后重逢,面面相望,心情说不出的伤感。饶是凤凰之性高傲坚定,此情此景也忍不住黯然心伤。 凌炬面容苍白,自被百目破去神火被龙玄吸了火精后精神萎靡,郁郁寡欢,但此刻眼见龙玄为了自己,挺身罹险,手刃宵小,心中五味杂陈,可此仙品之灵绝非负义忘恩之辈,当下深垂头颅走向龙玄跪地拜谢,心中又愧又恨,竟不敢抬头与他对视。 龙玄握住他的双臂,将其扶起,望着他那失落之态,感恩之余其实心里还是有些不平,不过强自压下而已。当下微微叹了一口气道:“凌炬道兄,我自得了你的降龙真火加以淬炼,实在受益匪浅,此时已修成三元之火,我在修为进境之时,不敢忘却提升之源,所谓生于斯长于斯,宝剑终归鞘,日前对你不利,现在小子将这降龙真火还些与你,以表愧意。” 说罢神目一凝,自他眉心中飞出一团三色火焰,直直朝凌炬飞去。 凌炬本是神禽火凤,以火为生命之源,失去本火便是废人一个,眼见龙玄催出体内火精辅助自己复原功力,急忙也敛了精神,眉心一动便将那三色火精吸了进去。 三色火精入体,通彻全身,四肢百骸瞬间得到滋润,那火凤骸骨本是金色,凌炬失去火种后渐渐变得暗淡,恐怕就算不被邪云吸收也将命不久矣,此时火精入体犹如醍醐,瞬间就将那火凤骸骨重回金色。 凌炬双目变得有神起来,他感觉到此火虽不如自己之前凝练的万年降龙真火精纯,却也内蕴连绵,这三色火精中也蕴含着降龙真火之威,加以炼化将来威能定在那降龙真火之上。 凌炬功力复原,这才真正欢喜起来,重又跪倒拜服,这一次眼中充满诚服,再也没有一丝异色。 凌炽凌烈也随三弟跪下道谢,连连致歉,都说之前所为实在有负龙玄隆恩,实在万般不该。 龙玄搀起几人,询问道:“我素知贵族虽是天品,但若修行精进,必须寻觅靠山,如今已与这邪云撕破了脸,将来将做何去何从呢?” 凌炽黯然道:“是啊,我火凤一族虽是上古仙禽,却无自主修炼之能,邪云不良,我等兄弟早有去意,只有寻找仙缘再行依附便是了。” 说罢三兄弟一起感怀伤感,辛苦修炼万载,本拟寻得良主终生无忧,哪知所托非人,绝难共存。三人一般的执拗高傲,岂非那随便拜入别人门下之辈?放眼天下,能与邪云之流比肩的修士少之又少,难有可依附之人,三凤的修真之路从此便变得渺茫遥远了。 龙玄心中一动,颜开道:“三位莫要烦恼,小子不才比不上外道邪云的势力,可也有心接纳良友,不知你们怎么想的? 大哥凌炽眼睛一亮,这龙玄虽年纪尚轻,修为也未至巅峰,可奇遇连连,手中底牌繁多,仅在井边悟成半婴金身就可看出,此人修行之力无限光明,加之人品尚佳,不计前嫌的以己换回凌炬并且赠予火种回元,此人无论实力还是人品都大大令人折服,如能做此人的入幕之宾实在是聪明之举,长远之举啊! 三兄弟只互相交换一些眼神,就都从对方眼中看出肯定的神态。当下再不吃迟疑,一起拜了下去,口称龙玄为家主。 龙玄在提出吸纳三人之时心中早有计较,他自闭月宫带出的无间居室之中有一个“灵焱居”内中火威四布最适合元婴以上的高境修士修炼,比之“神火居”之威还要再上,实在是火属修士的最佳修炼之所。将三凤放入其间,对其修行必定是一日千里受益良多。 三凤拜谢了龙玄,各自伸出手来,手心中按个人火性分别呈现出三枚金色、白色、青色弹丸,此乃三凤自身火威所化,关键时刻吞服用下,可运用三凤火元于一时。此时献上,表明归附心意,龙玄欣然接纳,赠予三人灵金和对修行有益的丹药若干,并将三凤敛入锦囊内的“灵焱居”。 三凤入内之时放下话来,这三元凤凰坞百亩之地上的所有物事尽归龙玄取用,吩咐完毕才领了蛋生奴才火苗儿火信儿一起进入“灵焱居”内修炼。 龙玄别的不用,一切保留原样,单取了三元凤巢内的三个巨大蛋壳,这蛋壳乃是孵化万载火凤之物,坚硬无比,虽年深日久已经石化,但以龙玄见识瞧得分明,此神凤之壳取回之后必定会有用处。 收取完毕,与薄月柳下挥三人准备打道回府,一眼瞥见凭栏孤立的纪韵诗,各人心中一阵痛楚。那日三人一起找那百目老人问道,虽不知纪韵诗问的是什么事,可见她回来之后哦一直郁郁寡欢,就知所问之事定未如愿。 龙玄缓步走到纪韵诗身后,柔声说道:“纪姑娘,此间事情已了,多承你的帮忙,关键时刻拖住凌炽,才使我们能重获至宝,完成使命,如此恩德,龙玄没齿不忘,不知你何心愿能否明示,如能相帮,我必不推辞。” 纪韵诗缓缓回过头来,有些古怪的望着龙玄,转而嫣然道:“一家人莫说两家话,你我之间还说什么彼此,我没什么愿望,只此次偷偷出来,无功而难回师尊身畔,有些踟蹰罢了。” 龙玄听她语气亲近,竟始终想以沈白衣的关系与自己认亲,他心中一直固执,从未将纪韵诗当做亲近之人,先莫说她与沈白衣关系不清不楚,就单以沈白衣劣迹品行,龙玄就断断不会认这门亲。 眼见纪韵诗口气之中显然还是对沈白衣不死心,龙玄别无他法,只悠悠劝道:“姑娘如不嫌弃,可随我回薄府,小憩数日再做计较可好?” 纪韵诗妙目一转,欣然说道:“也好,我正愁四野茫茫,无家可归,就去你府上叨扰几日,呵呵。”眉目轻转,艳丽娇俏的神态一览无遗。 龙玄望着此女,心中又是一阵喟叹,心中对沈白衣更多了一分怨恨,是他!害了一个又一个!是他!辜负了这世间第一痴情人! 第33章 满载而归 众人商议已诀,便议定不日赶回薄府。薄月此行收获不多,心中总有欠缺之感,在路上想起百目老人的垂青厚爱,觉得就这么走了不打个招呼实在有些说不过去,便即提议回竹林小屋辞行。 反正也不急在一时,众人便应允前往。飞过听涛山,便即到了竹林小屋头顶。下方炊烟蒸腾,斩鹤焚琴在屋前灶旁兀自忙活,旁边置于地上的几案上是洗剥干净的两只死鹤。 众人看得浑身一个激灵,薄月在这里居住时间最久,他知道这百目后园豢养的仙鹤无数,用以传递四方来讯之用,凡有营养不良毛色不纯飞行缓慢者便即成他口中之食。 四人降下身形,知道这两童性情怪癖无比,也不上前见礼,竟自走上木阶,推门便入。二童见师父最推崇爱戴的薄月也在众人之中,便不出言阻拦低下头各自忙手中活计。 四人进入内堂留下三人坐在两侧椅上,只薄月如同回家一般径自朝后堂走去。只去得片刻,便听得后堂内一阵爽朗笑声,接着两人都脸带笑容自后而出。 三人朝百目老人起身见礼,百目不喜俗礼,脸色一沉,不耐的挥手免去。 众人分宾主之位坐定,寒暄几句,龙玄便开口邀请百目老人一同去侯府团聚,百目老人听都没听完就一口拒绝,声称自己乃是闲云野雁(用词时避讳鹤字,那鹤都成了他下酒之物了),最不喜欢结交权贵,这等好意心领了。 这百目老人虽性情古怪,无利不起早,可此次对龙玄帮助属实不小,使他能有今日这金身半婴境界的造化与其帮忙实在密不可分。 百目老人却也不客气,望了望龙玄说道:“我让你得了金身半婴,你的修为虽不是元婴境界,却能胜出半筹,修为比之寻常元婴仙人更为纯厚,若不是当时我机智,让你吸了降龙真火凤的火气,你哪能有今日,这般大恩大德,你准备怎么报答我呢?” 寻常人施恩不图报,就算要报酬也得婉转些,哪像这百目老人一般,大喇喇的当面说出来,丝毫没有修道千年的长者风范。 龙玄早谙此人心性,脸上也不变色,只笑吟吟的道:“前辈要何报酬,明言无妨!” 百目老人精矍的目光凝视龙玄半晌不语,久久之后才轻叹一声道:“罢了,罢了,我与野火老儿毕竟有齐名之缘,那日之事就当我义务劳动了!呵呵,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呢?我这竹林小屋食鹤肉饮鹤血,最为煞风景,未为你们准备其他酒食,都给我速速离去!” 说罢大袖一摆,已起身朝后堂而去,竟连那忘年知己薄月也未瞧上一眼。 望着百目高大的孤独的身影,龙玄觉得此人并非无情寡义,只不过千百年来闭门独居,养成此等怪异孤僻的性格,他朝若有良缘还要好好结交这人一番。此人虽言语难听,行止无则,却绝非假仁假义之辈。 面对他下的逐客令,龙玄也不着恼,起身朝他内堂恭恭敬敬磕了几个响头,便率同众人起身而去。 喧嚣之后的内堂一片安宁,斩鹤焚琴二童端上大盆的鹤肉自外而来,靠窗布台,那被百目老人毁去的轩窗此时已换做一新,只颜色深邃木质流彩,与周围旧窗颜色有异。 百目老人自后堂踱出,端着一壶酒坐在桌前,却不动着,眼神有礼窗外天际。斩鹤见师尊这般难得的失神模样,便打趣道:“师尊啊,您还是头一次做事不要酬劳呢?怎么了?年老良心发现了吗?” 无良之人的厮童说话也这般无礼刁毒,看来是这深受这毒舌尊师的影响。百目老人听他讥讽也不生气,黯然道:“看着这些少年,想起了老祖我年轻时候的往事罢了,那时候的我还是急公好义为天下鸣不平之人……唉,不提也罢,都是往事了!”说罢倒了一杯酒一饮而尽。 龙玄几人翻过听涛山在一处树林中饮水用饭,小憩一阵后便即各展神通朝来路而回。 辗转飞行,马不停蹄,不一日便回到了大篼地界。 四人为免生事端,在野外便即降下身形,雇了一辆骡车,赶回了薄府。 待得行近薄府之前,四人下车之后尽皆倒吸了一口凉气。 只见那昔日门庭若市的神侯府此时已化作一片废墟,前面门房之处一地焦黑,遥遥望见正房位置前坐着一人。 薄月率先发足狂奔,余下三人紧随其后,几人跨越满地瓦砾碎木有些跌撞的奔行到此人身前。这人正是侯府主人薄云天,只见他状似痴癫,已除去官衣锦袍,只觉一件寻常粗布衣服,眼神迟滞,嘴角带着苦楚。 薄月大惊失色,在竹林小屋求助之时家中便送信说日渐败落,却哪曾想这短短数日之间便遭此大厄。昔日冠冕堂皇睥睨众生的神侯府竟凋零成如此模样。 薄云天身后大堂虽未倾塌,却也是一片破败景象。内中往日如穿花蝴蝶的各色美貌侍女如今也都不见踪影,只剩下空洞漆黑的堂屋像张开巨口的怪物般孤立原地。 自从转运天阶被盗走之后,薄府立时便运道下滑,薄月等人出门寻找之后没几天,神侯府内便发生鼠疫、瘟疫,莫名其妙的火灾,各房妻妾仆役说病就病,说死就死,每日都有几具尸首从内抬出。薄云天权柄滔天,朝中敌对势力也是不少,不少人借此机会扰乱天听,说这薄云天多行不法,此时家境频发怪事,显是遭了天怒。天子偏听谗言,削了薄云天的爵位官职,贬斥为平民。 家中厄运连连,人心各自不稳,大少爷薄情更卷了金银细软连夜遁逃,撇下父母不管,自行寻找出路去了。府中仆童尽皆做鸟兽散,短短数日,偌大一片豪门景观竟变为犹如那山精野怪幻化后的庄园一般,处处皆是破壁残垣,往日盛景一去而不复返。 面对亲人厮仆一个个的离去,薄云天心浪翻滚,痛不欲生,这正是世态炎凉,一朝尝尽。阖府两百余侍从童仆,只剩下大牛一人兀自忠贞不去,始终陪伴左右,否则这薄云天真成了那孤家寡人了。 薄月房中妻室未少一人,正是他平时宽厚待人爱妻疼子的忠厚性情所致。薄云天见众散而去,只有薄月一门无一人抛主而去,心中顿悟,才晓得只有自己最不待见的三儿子才是忠良仁义之辈,心中悔恨,当年对其刻薄冷语相向,实在是受了小人唆使,昏聩得紧啊! 薄月快步抢上,扶住父亲柔声慰道:“父亲,我们回来了,那转运天阶也找到了,您不必忧虑,这转运天阶寻回,那青云之气瞬间便即笼罩我家,昔日辉煌指日可待!” 薄云天有些痴滞,费力的抬头望着儿子,一时竟难以相信这是真的,那神情低迷失落愤恨呆傻,哪里还有一点之前的儒雅端严的气度。 他望了儿子许久,眼神才渐渐清晰,脑中回荡着儿子刚才说过的话,体味良久,终于明白这是现实而非梦幻,一时间悲喜交加,老怀触动,竟忍不住痛哭了起来。 “呜……我,以前是我错怪了你,月儿,你才是忠良之人啊!”薄云天似乎多日未曾开腔说话,此时忽然开口,竟有些嘶哑和不自然的感觉。 父亲老泪纵横,薄月心中也不是滋味。他自小便自抑颓丧,不善逢迎之道,在父亲面前远没有两个哥哥受宠,父亲实实瞧不上他,浑浑噩噩活到了三十岁,仿佛活了几个世纪一般艰难,每日都举步维艰,小心经营,战战兢兢,阖府上下,无论主仆谁都比他薄月的日子好过。 自从师父龙玄来了之后,他便即刻转运,一举力压薄情薄意,成为父亲身边的红人,地位攀升之快令人咂舌。如果说薄府的运道顺畅是因为转运天阶,因为那青云之气,那自己的运道顺畅便是因为师父龙玄。 薄云天抓住薄月的手,薄月蹲跪在他的身前,父子二人各自伤怀不已。后堂大牛闻讯赶来,看见自家公子回来,心中喜不胜收,急忙回身去打来热水给薄月洗脸。 他虽是仆人身份,可在薄府早就一手遮天,是那一人之下,二百人之上的身份,这类伺候人的粗活早就不干了。此时树倒猢狲散,他手下没了簇拥小厮,凡事只好亲力亲为。 父子主仆抱做一团,痛哭了一场。龙玄等他们情绪宣泄完毕,才将储物锦囊内的转运天阶取出,薄云天双手捧着台阶,又忍不住喟叹道:“功名利禄,荣华富贵还真是过眼云烟啊,这一刻属于你,下一刻离去时竟绝不留恋!”说罢望着龙玄,朝他点头致谢。 薄月趁此机会道出龙玄实非俗辈,希望父亲以后不要将他当仆人看待。薄云天此时神志清醒,恢复了正常思维,他听儿子说出龙玄不俗,轻轻点了点头。其实不用薄月说,他早就看出这龙玄绝非等闲,不过人老成精,一直假装不识而已。 当务之急乃是给薄府转运,薄云天率了众人步入后院避人眼目之地,自袖内取出两本法书,按着对角之态摆在地上,只见两本法书相对产生异态,各自放出奇异光芒。他抓住良机,将转运台阶小心放在两书之间的光芒之上,那足有十斤重的石阶一离他手,居然兀自悬浮当空,继而慢慢升起,逐渐超过众人头顶,越过高房,朝那九天云端浮升而去,转眼间便化作芝麻大小形状。 龙玄瞧得好奇,终是少年心性,御出乌雷桃花剑平地飞起朝转运天阶处飞去。薄月柳下挥也是好事之人各自驾御剑阵、弄起清风一起追逐龙玄而去。 龙玄飞升迅速,转眼已飞入云端,只见那转运天阶在云彩眼儿里一阵翻腾,散发出五彩缤纷的光芒。施展自身的仙力之后,石阶上的奇异花纹和符箓一起流转变动,顷刻间孕育出了一大片祥瑞至极的光芒朝下方笼罩而去。 这正是青云之气,能改变家族运道的祥瑞福气,只见那青云之气不去别去,只直上直下的朝薄府顶空笼罩而去。 三人各立虚空,面对这奇异至宝的威能实在咂舌不已。柳下挥打趣薄月道:“你家的运道从此又能转顺变盛了,从此之后定能如日中天。薄大少爷,这才是真真儿的平步青云呢!” 薄月听闻没有像平时那般戏谑回敬,只呆呆望着那青云之气逐渐笼罩了下方化作一片废墟的薄府感慨道:“功名利禄几时休啊,这些都是浮云,都不真实!我短短几日便看遍了兴衰起落,这般变故放在自己身上,实在是难受的很,我现在所想,不如去找百目前辈隐居深山,不问世事,千载平安为好啊!” 柳下挥笑道:“找百目前辈?难道你想顿顿吃仙鹤肉喝鹤肉汤吗?醒醒少爷,一切都是命,你走了谁管你爹啊?” 薄月回首望着柳下挥,少倾莞尔笑道:“没错,你说得对,我不能就此隐居,我爹上了年纪,此次厄运对他打击不小,我要恭奉他老人家百年!” 龙玄觉得这般变故发生在这大少爷身上并非无益,这薄月虽不似一般的纨绔子弟那么嚣张跋扈,却总是没来由的自卑自艾,如果是生在一般百姓人家,一定没有这般烦恼。寻常百姓忙碌劳作,把时间和经历都放在生计上,哪还顾得上顾影自怜!经此一事,估计这薄府三少爷也会心境大变,再不会像以前一般唉声叹气萎靡不振的生活了。 三人飞旋了一圈,便即降下身形落入薄府后院。纪韵诗没参与他们的飞逐举动,只是一直笑吟吟的负手仰望。 一切安排妥当,大牛早极有眼色的跑出去购置中午吃食。此时大堂桌上摆满酒菜,酒是寻常酒肆的高粱红,菜是市井之中的熏鸡酱牛肉之类,比之薄府以前所用之物差之千里,可如今否极泰来,薄云天此时吃什么都已不再重要了。 第34章 累及他人 那转运天阶被薄云天施以秘法放置云霄之后,自有青云之气重新笼罩了薄府。 薄府内一片狼藉,所剩仆役无几,薄月居室下方的后花园已然变成了一片破败之地,幽溪已干,柱倒亭踏,正有几名仆人正用青布遮掩了口鼻,朝地面四周倾洒一些混合了避瘟药物的烈酒以作防疫。 放眼阖府,无一完整之处,倒是龙玄所居的柴房小屋还是一如故旧,因地处偏静,竟未受到波及。龙玄此时端坐在榻上,阖目静思,连日奔波劳碌,就算半婴仙人也有些身心疲惫。 他在识海内清算自己所握底牌和熟识的功法道术,心中有些暗暗吃惊,这短短几年之内,他从一个山野凡人经历种种奇遇,经历了无数险阻障碍,一至于今,竟还能侥幸苟生,并得了种种好处,其中玄妙,实在令他自己也极为咂舌叹观。自己本是无名之辈,只想在深山古刹中安享终生,不意混迹红尘,这是天生的心性,就连他在前世之时也是如此,只想本本分分的做自己力所能及的职业,拿一份安稳的收入,浑浑噩噩的度日,不求名利,没有理想,也没有烦恼。有志向的人都是烦恼大过快乐,这道理他似乎天生就懂得,不争是福,是大造化。 可命运流离,又岂能事事都遂人愿。越不想争,可历史的洪流非要把人推上这个舞台,越想退让,却越难脱其扰。好在龙玄只是心性散懒随意,而并非退怯懦弱之人,那随遇而安的性格如同玄关中的通道,一经解锁便即开启,遇强则强水来土掩兵来将挡,倒也能乐得安生。 想起此行收获最大之物乃是那野牛精赠予的三才冥想神卷,龙玄在闭月宫时通读各类书籍时便知晓是凡观想之卷皆为道者稳固灵魂,增加真元之用。也可以说是测试人此生修行能否得道的良卷。那野牛精参悟三百年未能从中得益,而龙玄只看了半日便即精进不少,说明这领悟之力还在自身天赋之上。 龙玄自储物锦囊内将这神卷取出,这神卷周身带着金光在屋内上空一阵盘旋飞转后卷轴一动,如瀑布般铺了开来,龙玄暗运真元,凝神注目,将全部注意力都投放入内。 这神卷妙笔生辉,所绘景物似有神力,内中景物如轻风、流云、山景等都如活物一般,那云彩在半空中变化多端,几乎没有一刻停歇。 龙玄神识扫入其内,暗暗领悟这饱含天地之韵的冥想神卷。天地之韵乃是神律,修道者最该熟识的规律法则,也叫做天道。修道者都是逆天而行,所谓逆便必须做到懂,只有深刻了解了这天道,才能从中提升自身,才能真正做到逆天而行。 他现在的修为乃是半步金身元婴的境界,距离元婴真仙的距离已不算遥远。然而一步之遥也许会是千里,当然也许真的只是半步而已,这些都要因人而异。 神卷流转飞旋,龙玄目不转睛,转眼已过去了一个时辰。虽时候不长,却真正令他受益不少,只觉神魂一阵通明,浑身上下说不出的超凡脱俗舒服无比。 这类观想之卷不宜长时间淬炼,只偶尔磨炼一下神魂即可。就在他刚刚收了神卷后,门外传来轻轻的叩门声。 龙玄下地跻鞋,打开房门,见是纪韵诗来访,他急忙持礼请入,纪韵诗缓步而入,寻了一张椅子坐定。此时龙玄在薄府地位已然升高,身边早有仆役服侍,薄府遭难人稀,薄月却也竭虑调拨两人服侍左右,丝毫不敢怠慢。他叫过仆役准备茶水,自己静静坐在榻上与纪韵诗闲谈。 “龙少爷,怎么给薄府帮了这么大忙就住这个破地方?”纪韵诗妙目四转,面对寒室旧墙不解发问道。 “我爱清静,又是外人,不喜在人多地方居留。侯爷和公子都曾给我准备了上房,是我拒绝了而已。”龙玄一边轻描淡写的说话,一边拨着刚刚奉上的茶碗中的茶叶。 “嗯,也对,我们毕竟是修道之人,不与凡俗过于接近也无可厚非,可这神侯府毕竟不是长驻之地,你总不能一辈子都窝在此间?”纪韵诗端起茶碗浅浅喝了一小口。 龙玄眼望远处,有些惆怅道:“当然不会一辈子都在这里,可那邪云还有你师父早放话出来要擒我害我,索性邪云的几拨人都被我料理灭口,可不知他为何迟迟不现真身,实在匪夷所思。” 纪韵诗轻笑道:“怎么你还盼着他来找你吗?” 龙玄道:“那倒没有,我之所以在此处以逸待劳,就是静待他到来,以坊间传闻,他的修为不是我能比得了的,所以多想无益,不如静等。” 纪韵诗又是咯咯一声娇笑:“你倒想得开,这般受死之法莫不是坐以待毙吗?” 龙玄抬起头,目光中隐隐透出忧患之色,却只闪了一瞬便即消失,他一时搞不懂这纪韵诗话中意味是何。 纪韵诗出言无顾左右,直言道:“但若有一天邪云找上门来,你一个死了倒也得所,你想想权倾天下修道界的老怪物会放过你的党羽亲朋吗?” 龙玄目光一跳,心中暗惊,这一点却是从未想过,对啊,自己与那邪云早结下了血海深仇,他断然不会放过自己。他亲生儿子却也命丧己手,就算被他杀了也没什么可说的,可薄府上下人等,与自己为朋为伴,邪云怎么会放过他们呢?城门失火殃及池鱼的后果可是常有的事情。 修道日久,龙玄一颗道心早就稳固如石,此时心中虽惊心动魄可面上却不露风雨,只装作无事般说道:“那依纪姑娘之见,我该何去何从呢?” 纪韵诗说道:“归认宗门!寻找背靠!” 这八个字一出口,龙玄心中疑虑竟似在黑夜中见到了一丝光亮,豁然开朗。认归宗门寻求护庇,这何尝不是个绝佳的办法呢! 自闭月宫上下凡而来,他一直在想这个问题,自己投拜两门,始祖宗门乃是那神秘高深的正气门,当日自闭月宫下界始因,只是为师复仇,还有寻觅那始终萦绕心间的小蜻蜓再结良缘,可世事多变,他一路磕绊,阴差阳错来到这薄府,稀里糊涂就是几个月的光景过去,心中执念虽依旧不变,但实现路径却无以得法,是以按兵不动隐匿行藏至今。 可又回过神来想想自身处境,这薄氏父子待己确实不薄,而且家门大变,此时正值风云飘摇之际,怎么能够在此时离去? 他心中有了这些顾虑,虽听了纪韵诗的话茅塞顿开,可一时也难下决断。 纪韵诗见他面露犹豫之色,心中不快,只以为他是贪图此时的安稳而不去考虑将来的隐患,斥道:“大丈夫当断则断,不可瞻前顾后苟且偷安,你可要知道,如今你再有所拖延,可不知那刀口什么时候就向你头颅斩来,说不准明日那邪云便即寻来,你该作何处置?” 龙玄怎会不知这其中厉害,本不欲说出心中忧虑以免遭人讽刺虚善,但听她如此说,便敞开心扉道:“我若想走,即刻便走,但此时薄府如风中累卵,触之欲碎,我虽不才,却也凝练了半婴金身,不敢说问鼎天下,可也能保得神侯和公子一时无虞。我素知与那邪云夙愿难化,也知那厮残忍凶恶,可适逢紧要档口,就算再艰险,也不能弃友而去,我便即是死了,也不做那临危弃友之事!” 龙玄一席话说得针砭入理,铿锵有力,这些话说出他口自己都觉得有冠冕堂皇之嫌,可事关重大,自己又心意坚定,率性说出内心之话,也就顾不得那么许多了。 纪韵诗站起身躯,眯缝着眼像不认识一般细细打量了一番龙玄,点头称赞道:“难怪我那千年不化的小师妹对你钟情如斯,你这人确实有担当,讲诚信!”说到半截兀自有些伤感,语气竟微微迟钝了一下。还用说么,定是想起自己那负心薄幸没有心肝的白衣小郎君。 龙玄细心如斯,见她伤怀也不欲说破,只语气自然岔开话题道:“小子错蒙雨墨仙子厚爱,实在惭愧得紧,自上次一别不知她现在可好?身在何处?” 纪韵诗见他询问师妹,知道是关心情切,却装作不知二人上次的作弊之举,道:“唉不对啊,上次你两人怒而相斗,她被你打得吐了血啊?怎么现在又古里古怪的关心起人家来了。” 上次比斗作弊的可绝非褚雨墨一人,这纪韵诗不也是假意追赶实则相放么?龙玄心知这姐妹二人心虽未同一枝,意却如出一辙,听她取笑有些窘迫,却又放心不下褚雨墨,便不顾颜面的追问道:“纪姑娘莫要取笑,请告知小子,这边先行谢过了。”说着朝纪韵诗一揖拜下。 纪韵诗娇笑着侧身闪躲道:“使不得,这可万万使不得,你是薄府大红人,我在此间还要仰仗你老人家的鼻息呢,这可太折煞我了。 ” 龙玄行礼已毕,只垂手一旁,傻笑着静待纪韵诗作答。 待她笑够才悠悠说道:“师妹真傻,为了你受到师尊的严斥处罚……” 未及说完,龙玄便忽的一声跳了过来,抓住纪韵诗双肩急道:“什么?你师父居然为我责罚于她?那刑罚重不重,褚谷娘现在怎么样了?” 纪韵诗向外轻轻分开双臂,嗔怪道:“你轻一点,半婴金身的境界手劲果然了得,我这小身子骨可禁不住你这般揉搓。” 龙玄脸上一红,自觉失态,急忙松了双手。 纪韵诗说道:“你放心,我师尊疼她得紧,只略作小惩罢了,这若是我犯了这么大错,那可就……”话锋中醋意十足,可想起那次围剿龙玄时自己也铸错不浅,师尊也仅是惩罚自己静坐水牢三日,并无以重刑待之,想起此事,心中不平才稍微放下。 龙玄不理她口中不满,只听闻褚雨墨无事心中便即大释。最近时日虽为追宝之事日夜倥偬,但只要一有闲暇功夫便即想起那冷若冰霜却对自己钟情犯禁的褚谷娘,她的音容正貌,清冷身姿无时不久居脑中久久不曾遗忘。 纪韵诗见他脸现温柔之色,知道他是在脑补鸳梦,心中又是一阵嫉妒,忍不住出口揶揄道:“可别怪我说话不拐弯,你要真钟情于她便要始终专一,不可另有绮念,你可知我那小师妹……” 说到半路竟不继续往下说,龙玄奇道:“褚姑娘怎么了?” 纪韵诗正色相望,咬了咬牙道:“我那小师妹自幼性子执拗倔强,对待谁都是冷冰冰的模样,如今芳心为你所得,势必倾心相与,望你也拿出真心待他,切莫三心两意,像你……”说到这里停顿片刻,后岔过话头道:“总之你若凡她,她必定不会活存于世。” 龙玄心中一惊,面色微变,这感情之事最是甜蜜,尤其两情相悦之时,可听闻纪韵诗的话语又觉得最危险沉重的也是这两情相悦。我自不会负她,可我毕竟前有相好啊!我不欲负她,但也绝难抛弃小蜻蜓,这可是有些棘手了。 纪韵诗望着他思索前尘面带忧虑,以为自己所挂怀之事得到验证,当下面容一肃,冷然道:“不过她在自戕之前一定会先杀了你!” 龙玄闻言抬头相望,苦笑一声,心道,新欢旧爱皆是我心头之肉,如若非得舍本而逐末,那还不如被褚谷娘一剑刺死得好。 两人正交谈正浓,忽听得外面一阵急骤欢快的脚步声朝小屋走来,便各自停口不谈,两人所谈内容虽无不可告人之事,可事关修道界秘闻,不欲为凡人所知也。 奔跑之人跑至小屋窗下,呼呼喘着粗气显是从前厅一路奔跑而来,极为守规矩的没敢进入,待气喘匀了才慢慢说道:“龙少爷,大喜!大喜!当今天子今日当朝惩奸,给侯爷鸣冤昭雪,官爵复原,此时正派了皇宫内的精工巧匠来此为侯府重筑府邸呢!您要不要同去看看?” 第35章 看透玄虚 窗下说话人正是伺候龙玄的仆役小胡,听完他的奏报,龙玄微一沉吟隔窗说道:“你先去帮忙监工,我得空便去!” 小胡应命而去,龙玄转身对纪韵诗说道:“看来这转运天阶真是至宝,青云之气重卷薄府,就这么短短几日便即奏效,实在是堪比仙界上品的法宝啊!” 纪韵诗却无此感悟,只一语双关道:“天命运道似早有定数,一旦定夺便再难更改。” 龙玄见她芬芳花季便常做老生感叹,时不时的就作那穷酸迂腐之状,心中只觉这美貌女子表里大为相异,小胡送来的这般捷报使龙玄之前忧虑稍减,他也是少年人,再怎么道行高深也难掩对外界之事的好奇向往之心。 纪韵诗见他亟欲奔出小屋一看究竟,暗自叹了一口气,思忖来此想要倾谈之事已了,便即辞别而去,以免耽搁了他人兴致。 龙玄等纪韵诗离去,便即快步出外,朝薄府前厅方向走去。还未转过败屋之角,就听闻前方一阵喧闹,显是人多聚众所发出的声响。 转过屋角,远远望见薄云天早已稳坐在一具罗伞之下,此时已值初夏,万物温热,草长莺飞,灿烂阳光铺盖遍布,在日头下站得久了也难免神疲犯困。 走得近来,薄云天欲待起身相迎,可又觉有些不妥,便面带灿烂的朝龙玄点头示意。前方化为废墟之地此时挤满了工匠兵役,正比手画脚的为薄府重建府邸。 天威难测,之前还听信谗言将薄云天罢官夺爵,弃如敝屣,今日便又加以辞色,重降天恩,如此反复,着实令人战栗,真所谓伴君如伴虎,自古名利真如烟云一般,来去匆匆,无理可循。 薄月头戴斗笠,也参与到重建侯府的工作中去,此时正兴致勃勃的目测周围,准拟在门房下首处重建一处凉亭,与几位匠人兵役交谈正欢,口沫横飞直说得众人连连点头听遵。 他见龙玄缓步而来,急忙丢下众人快步迎了过去,他可没薄云天那么深的城府,一把抓过龙玄满脸春色低声说道:“师父,看来那转运天阶确有大用,我薄家从此又能重整旗鼓,再创旺业了!” 龙玄点了点头,心中也为薄月高兴,同时心中忧虑已然全部解除,既然这薄府恢复以往盛茂指日可待,那么自己去寻找宗门之际也就再无挂虑了。 薄月却不知他有这般心思,便命左右在薄云天下首处安置一处凉伞摆上桌椅,安排茶点伺候。柳下挥也腆着脸搬过一把椅子与龙玄比肩而坐,笑嘻嘻的望了师父一眼,然后将目光望向那群忙碌的工人,颇有兴致的做那主人家的姿态。 龙玄见此间之事已有着落,便索性放开口风,对柳下挥言道:“将来薄府恢复往昔盛茂,你还愿留在此处吗?” 柳下挥不明龙玄话外之意,随口道:“当然如此,我生长于斯,素知饮水思源的道理,无论怎样我都难舍此地,跟随师父寻宝,未立寸功,心中抱憾,正想像您请教一二,只待将来回报薄家生养之恩。” 龙玄见他不知话锋之意,却无意间说出心中之意,也算知其志向。他本想如果这柳下挥想追随自己修道炼法,便想此去携在左右,听他如此说,必是故土难舍,便即将带他同去之心在心中打消。 见他求肯自己,便说道:“我自百秽尸积洞得了一卷观想图,晚间你可来此处与我一起打坐冥想,你是妖灵想要修道先要把你那虚飘魂魄修得稳固才可继续前行,我手中法术秘笈虽多,但思来想去只有这观想之法与你最为恰当。” 柳下挥心中大喜,急忙虚头巴脑的端起茶碗以茶代酒谢过师恩。当晚便即来到龙玄住处与其一同观悟那三才冥想神卷。 柳下挥是妖灵虚晃之体,本就聚于无形,变化无常,此时得了这观想之法修为竟有急速提升,他天生力弱,天赋又缺,既不能像龙玄一样修炼飞剑也难有薄月对阵法的领悟,只有先将神魂稳固循序渐进打好基础才是王道。 只与龙玄观想这一晚,便即受益匪浅。龙玄神目一望,竟然惊奇的发现他已是凝气巅峰的境界,实在是进境飞速。现今修为大进,与薄月一同留守薄家,龙玄的心又安稳了几分。 次日午时,小胡来报,说侯爷中午大摆家宴邀请龙玄前去共饮,龙玄当下沐浴更衣,在哪里就要守哪里的规矩,一切停当后缓步走向前厅所在。 这前厅遭了火灾,本被烧得一塌糊涂,自龙玄等人带回捷报后,薄云天即刻命人重新修葺粉刷了一遍,时隔几日,内外已然焕然一新。索性那场大火虽倏然降临,却因前厅人密,抢灭及时才受损不大。 此时前厅大堂已八仙桌上已满满登登的摆放了七碟八碗各色佳馔,杯中是琥珀清酒,座下是锦棉檀椅。薄云天一扫之前颓丧,正自谈笑风生,见龙玄入内便疾步上前,此间再无薄府以外之人,所以薄云天不避嫌的紧握了龙玄右手一直引到紧挨他的右侧下首之处坐定。 作陪的薄月柳下挥,甚至纪韵诗也被请来,大牛遭逢主家大变,兀自不离不弃,此时居然也被置入台面,坐在众人之外的最下首处。 人已到齐,薄云天主家开言,倒满两杯酒敬天敬地,以感谢黄天厚地垂青之恩,第三杯酒便即与薄月父子二人共敬龙玄数人,口称能有今日多蒙龙玄倾力相助,如此大恩实难报答,今后薄府上下定将龙玄敬若神灵,言听计从,唯其马首而是瞻。 其实龙玄心中也自清楚,这薄云天乃是顺水推舟,薄云天口称留他自此乃是报恩,其实是曲意交纳。龙玄此时可是半步元婴境界的大能,有这等人物在侯府坐镇,可谓是万事不忧了,他老谋深算借此事而长留于此,其实是因为这般私心。 龙玄难却好意,本想说出自己去时不远,可举拳难打笑脸人,薄氏父子如此兴致勃勃之际,自己又怎好做那败兴之举。 薄云天又命仆厮取过一杆画卷,引众人到一侧,将画卷摊开,乃是一张图纸,里面廊亭水榭,亭台高筑,面积虽不如薄府大,却也另有一番小天地。 薄云天说这是为了感念龙玄之恩,也正值皇室为其重修官邸,便将后院菜地改建,另开门户,为龙玄建立单独巨所以报隆恩。 龙玄一听急忙退却,可薄氏父子哪肯依得,一直说大恩难报,些许家私实难挂齿,真情殷殷盛情切切令龙玄难以退却。 众人又回到宴席之上,畅怀用起酒菜来。菜过五味,薄云天脸色微红,站起身来说道:“我薄云天忝为大元神侯,一生戎马,为国尽忠至今,游历天下,获宝无数,近日才明白,宝物有主人,尤其对修炼道法有用的法宝更是人人都想据为己有,我法力粗浅,实难把握,想想此次阖府罹难,说到底还不是有那邪异之徒觊觎我家宝贝才潜伏窥伺吗?此事过后,我静夜深思,觉得这些秘笈宝贝实非我能驾驭掌握的,今日便给这些惹出事端的秘笈宝图做一个了断。” 说罢朝大牛一点头,他便起身离座,出去不多时便自后堂内取出两样物事躬身送至宴前。薄云天接过,原来是一本精美书籍和一杆卷起的画卷,他双手端着这两件物事朝龙玄而去,龙玄站起推辞,二人争执不休,最后见其心意坚定,无奈便接了过来。 薄云天回归主座,说道:“我辈仙缘菲浅,实难领悟其中奥妙。这通天宝典乃是元婴大能问鼎道仙境界的天书,我虽位极人臣却终难脱却凡俗之骨,年界天命也就不做痴心妄想,那前尘壁图乃是能知人前世今生的前尘壁的寻找途径,二者都是修道之人寻根得道之物。所谓宝剑赠烈士,良驹馈猛将,龙居士受得其所,不必推辞。” 纪韵诗自入席以来,神色一直黯然,寡言少语,只独个静静的自斟自饮,一听得这前尘壁图之事,眼神霍的一跳,望向龙玄,见其面带辞去之色,急忙以目视之令其先行收下事后再议。 龙玄推辞不过,只好勉强收下。举杯谢过薄云天,众人欢饮一时,直至中夜才各自离去。 第二日薄氏父子以及柳下挥都在忙碌重建侯府之事,无暇拜会龙玄,他正乐得清静,将那通天宝典和前尘壁图放置在床铺之上,心中对这两件道界多年来竞逐不休的宝物兀自伤身,一时不知怎么处置才好。 这通天宝典可令元婴境界修士通得仙路,直趋道仙境界。而自己正是半步元婴,用正气门的阶层来规划,正是养气巅峰而已,这法宝当前还无大用,自己修行至今,历尽千辛万苦,他自知修道路上的艰难,想想师父和百目老人修行千载,也都未能跨境,自己也就不报那成为道仙的打算。 与我无用,但对师父和百目老人这界别的仙人却是大有用处。野火道尊收容庇护自己,并倾囊教授,正无以为报,这通天宝典正好奉上,有助师父突破那千百年不破的境界,一举飞升羽化。至于那百目老人么,也可借其参详,至于报酬么,算了,虽然这百目老人锱铢必较,可上次无偿助拳,也算对自己不错,就此还他一个人情便即是了。想到这里,心中欢畅兀自未师父和百目老人高兴。 正独处自乐之时,门外又响起敲门之声。龙玄急忙将二宝敛入锦囊,开门迎客。来人正是纪韵诗,只见她脸色红润,一副兴奋以及的模样。 龙玄不明就里,让其落座。纪韵诗说道:“你可知道那前尘壁的妙用吗?它可知人前世今生,过去往来,修道人都想通过这前尘壁了解自己是否身怀仙根,刻苦修行将来是否能获大成,真是人间极品!” 龙玄一脸茫然,心中意味索然,能否修成正果对他来说并无多大意义,大造化要付出大辛苦,这个道理他比谁都清楚。 纪韵诗兀自高兴不止,似未发觉龙玄懒怠的神情,继续自顾自道:“薄府这次可是痛下血本,这两件宝贝都是亘古少见,你今日得了,将来必有望成为道仙,实在是天下掉下来的大机缘。”口中虽是贡奉之意,却令龙玄觉得她似乎并不十分羡慕,口风中隐隐似另有别情。 纪韵诗道:“咱们不日便即出发去找那前尘壁去如何,如此人间至宝,有缘见识实在是一件喜事幸事!” 龙玄见她极力游说,心中更是怀疑,思量她话中之意,已发觉异处。纪韵诗只说这前尘壁的种种好处,对通天宝典却总是一言带过,要说起这法力成效,这通天宝典可比前尘壁要有用的多,是以为何她衷情于前尘壁,而对那能令人一步成仙的通天宝典少以关注呢? 哦!原来如此!龙玄机转几遍后便知其意,原来她是想通过前尘壁察得与那沈白衣是否是前世夙愿,而且还想得知他们后世之缘到底还能否再续! 龙玄望着兴高采烈欲盖弥彰的纪韵诗,心中对她的可怜又加深了几层。此女对情之痴,实在令人即怜又爱,明明一身伤痕,却兀自不变初心,至死不渝,这份用情实在令人肃然起敬。 这纪韵诗对待昔日旧情之专注,令龙玄唏嘘之余有些心惊,触类旁通,这师姐是这般心性,那师妹呢?据纪韵诗所说,褚谷娘最是执拗专情,绝不容许眼中掺一粒色子,可自己心中早有所属,虽对她也生出浓厚爱意,可到底会不会伤害到她,此时可难有定论! 事情想多了心累,此时想不通便即不想。龙玄心性豁达,见纪韵诗如此兴致,便打蛇随棍上道:“事不宜迟,我们就此事向神侯此行最好不过了!” 纪韵诗点头赞同道:“确实,既然他赠宝于你,正好可就此机会出外寻觅,寻十年也是它,二十载也是它!真是天赐良机啊!” 第36章 依依惜别 此事既已定下,便宜早不宜晚。待得次日,龙玄便携了纪韵诗去找薄氏父子辞行。薄云天还未做表态,薄月已拍案而起,坚不应允。 他拜龙玄为师,虽未得首肯,却也师父长师父短的相伴日久,此时情状已缓,薄月再非先前不受待见的处地,这一切皆因龙玄教诲之功。他心中感激,而且日渐对龙玄生出依恋之情,此时情感正浓,怎肯放手令他而去。 薄云天似早窥出其中事端,也不多言拦阻,反对儿子劝解道:“龙居士乃是天纵之才,我们虽位高权重但终是俗世之人,对他的修炼之路无有助益。龙居士,这天下虽大,您可要牢记这神侯府才是您根基所在啊!无论何时回访,阖府上下必以奉君之礼相迎。” 一番话说得龙玄心中热乎乎的,他修行至今心性稳固,虽也可心硬如铁,压抑心中情感如无物,可他觉得那样做人属实无趣,便按捺心中刚性,处事之时还以得道前的心态面对世人。 他要离去心中也有些不舍,可纪韵诗的一番话也并无道理,但有一日那邪云杀来,兀自搭上神侯父子两条性命可是他万万不愿之事。他见薄月小孩子似的别过脸不理他,便轻轻走近,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亲热。 薄月自认龙玄以来,言听计从,无有不遵,时日长了便有了感情,原本正想着将手中杂务忙完便和他游历八方,逍遥快活去呢。哪曾想师父得了秘笈地图竟自舍己而去,心中郁闷,那种依赖的感觉难以抑制,一时不敢面对现实。 龙玄取出几本王典赠予的阵法秘笈递给他手,说道:“其实论起阵法之道,我远不及我师兄,以后如有机会我助你转拜他的门下,你们俩所学一致,定能有所建树。” 说罢又令薄月自储物锦囊内取出两柄三色小剑,分别打上两人神识,这样即便是在千里之外,无论哪一方遭遇不虞,对方都能第一时间知道赶来相救。 这一举动虽似无心,却是龙玄思虑周详的计断。他怕邪云不日来访,寻找不到自己而遗祸神侯父子,是以交换小剑以作传讯之用。 他又将凝聚了降龙真火的红色弹丸赠予薄月,告诉他其中用法以备不时之需。 柳下挥兀自在一旁眼巴巴的瞧着,他道心尚浅,修行不深,但此次百秽尸积洞及三元凤凰坞一行令他对修道之路有了新的认识,没有一技傍身是不行的。 他涎着脸朝龙玄赔笑道:“师父,我自拜入你门下至今未修习一技,此次有幸能与您出征妖洞凤坞,未立寸功,心中愧疚,请师父降福少许,令我也能有一技傍身,出去行走也免得丢了你老人家的脸面。” 龙玄觉得他滑稽直率胸中素无城府,本想学师父澹台墨不予传授他仙法道术,令他成为一逍遥散灵,快活此生,无忧无虑也就罢了,战场上遇事便即昏迷,醒来之时已四海升平,是多么惬意的!对于他来说,多学道法乃是累赘负担,还不如两手空空来得洒脱。但自己即将离去,这二人势必要失去护持,从此安守神侯府,遇事只薄月一人支应,显是有些势单力薄,让这柳下挥学得一招半式也能多少有些照应。 当下便将在三元凤巢内习得的万物化傀术和御火百幻法倾囊以授,这两门法术虽无攻敌之能,却也能幻化百变,迷惑敌人视线最有效用。两法都是运用火元才得以修成,龙玄又运转体内金身元婴吐出一些内中火精,施秘法令柳下挥吞噬吸收,以备施法之时所用。 一切准备停当,薄月兀自不放龙玄而去,当晚在柴房小屋内又摆满宴席,四人共求一醉。席间薄月眉目忧郁,那股粘歪劲又上来了,望族子弟总是成熟得过晚,终生都浸泡在蜜汁里,年过而立还像小孩子一般。 可人非草木,三人相处日久,就连柳下挥都不那么活跃,脸色低落的一杯接一杯的喝着闷酒。纪韵诗心中又燃希望,此时言笑晏晏,轻酌薄尝,只有她才此时才有那闲情逸致品评菜肴口味以及醇酒口感等些许琐事。 龙玄温言安抚薄月,这人倒是率真性子,只骨子里缺了几分男子的刚毅。这一路破妖夺宝而来,有龙玄在后压阵,他事事抢先,冲锋陷阵,责无旁贷,倒也练出了几分胆魄。此时主心骨要走,他一时彷徨,竟不知何去何从了。 他比之龙玄大了十几岁的年龄,对敌之时冲动激昂,反衬得龙玄老成持重。柳下挥不住劝龙玄饮酒,却无有惜别之辞,似乎一切都在酒中。三人互道衷肠,推杯换盏,喝了半夜,酒喝得比每次都要多,却谁都未醉,也没有一丝困意。 纪韵诗早就喝得酣畅,见这里热闹,也不欲独回寝居安睡,只半卧在龙玄铺盖上小憩。 龙玄本不胜酒力,可今夜与二徒情难割舍,喝了几壶都未有醉意。桌上残肴早已冷却,一向极有眼力见的薄月却未命人撤去加热,只因那味鲜色艳的美味未动得几箸。他只轻摇着手中酒杯,碧绿酒色荡漾不休。 龙玄乘着酒兴携了薄月、柳下挥走出柴房小屋,将手一招,乌雷桃花剑飞掠而出,这神剑本有灵识,可自变大小,此时三人欲共乘一剑,便即长大了数倍,足有两丈有余。 三人站立已定,神剑飞掠上空,一阵盘旋朝大篼城上方疾行而去。 纪韵诗已睡了几个来回,看着这几个年轻男子酒兴酣至,轻笑着摇了摇头,有这酒席良伴哄乱着,她心中怅惘消减了多半,本来中夜之时是她最为难受之时,此刻却心情畅快,几欲将那忧心之事全然忘却,眼见三人身影在月影中渐渐暗淡,便自出门寻了道路,径回寝居处安歇去了。 今晚月色清冷明亮,三人驾御着飞剑,乘着凉风,,随意徜徉在无尽星空之中。脚下的大篼城已化作一片漆黑,月光明亮,依稀能看出下方究竟。只见那横竖交错的是街道,鳞次栉比的黑色块状的是居民房屋,此时已尽凌晨,万籁俱寂,三人又驾御高空,一派安详静寂的景象。 不时有那喊更的老人手持铜锣更鼓缓缓走过街头,尽朝街头巷尾的阴暗处望去,以防有半夜犯禁的贼人盗偷儿半夜作案。 薄月站在龙玄身后,只感凉风拂面,说不出的舒服,酒已醒了大半。柳下挥兴奋异常,他的法术是化风而行,像这般长久飞舞空中实难做到。 师徒三人在夜空中兜转了个遍,天已蒙蒙亮了,才转而回府。 落地之后,薄月柳下挥又来了兴致,一人抢过两壶酒,不要命似的往喉咙里倒。龙玄见二人还未尽兴,不忍自睡,便也擎了酒杯陪着。 一人两壶酒下肚,可就没那么轻松了。柳下挥先行困倦,酒意涌上后支持不住,伏案睡去。薄月略微清醒,却也神智散乱,他紧挨着龙玄而坐,醉眼迷离道:“师父此去,归期几何?” 龙玄不忍相欺,却也不愿直言,只含糊其辞道:“有事便回,没有期限。” 薄月不满意的说道:“此后我家要仍像以前那般兴旺发达,你是不是一辈子都不会再回来了?” 龙玄眉头微皱,温言道:“三少爷多虑了,我乃散修之人,行走自由,腿在我身上,想回便回了!” 薄月不依不饶的说道:“那咱们可否定个期限,或指事为期,说好了不能变卦。” 龙玄无奈只好应道:“好,那你说指什么事为期限?” 薄月微一思忖,说道:“你不是说心愿未了吗?待你与心上人成亲之日,便是你我相见之时,你们新婚第一个月必到我家来住。”他曾听龙玄说过心中有牵挂之人,却知之不详。 龙玄哑然而笑,说道:“好!我答应你!三少爷,你要振作,不能总一味咀嚼过去,我走之后也是如此,你父年高,将来门楣光大重任都在你的肩上。须知创业难,守业更不易!” 他平时鲜少与这大龄徒弟讲大道理,实觉此子较自己年长,总也必自己懂得多,但今后相见甚少,是以临走之时说出心中期许。 薄月点头领命,二人又自说了一阵才各自伏案睡去。 龙玄只睡了半个时辰,便已天明,他将薄月柳下挥抱上自己床上,盖好被子,匆匆望了二人一眼,只见两人面色红润呼吸匀畅,脸上却都有几分惆怅之态。 他不敢多看,只想此时不走更待合适,待得明日二人醒来,势必又难以决断。当下出了小屋,来到纪韵诗窗下轻叩几声,纪韵诗闻声出来,二人各展神通,自薄府园中飞掠而出。 修行人轻装简行,况龙玄随身之物尽在那包罗万象的储物锦囊之中。二人尽往高空的云层深处飞行,地面之人仰首都难以辨识。 出得大篼城来,两人找了个僻静所在降下身形,决定为避人耳目安步而行。 龙玄知晓纪韵诗心意,她对心中执着情势兀自未曾死心,亟欲去寻那前尘壁以窥察情缘为何。而他心中想的却是回盘龙山一行,这几年来他无时无刻不在记挂着小蜻蜓,亟欲与她相见,原来道行浅薄,怕贸然而去,兀自连累小蜻蜓跟着自己受苦,现今道法有成,有足够的能力保护她,所以此行将会佳人之事排在首位。 可他知道纪韵诗却一直以为他与褚雨墨两情相悦,相结连理只是时日问题,小师妹为了他几乎背叛师门,这份情意,这般作为实以是以身相许之意。她虽自幼与师妹争锋斗嘴,但心中却无甚大分隙,只因师尊确实偏爱于她,自己出于义愤才偶有刁难。纪韵诗看着褚雨墨长大,怎会不为她终生幸福着想。 龙玄知道这其中由节,是以心中虽有歧意,却始终延捱着不敢明言。是以含糊其辞,一路行来尽量避讳谈及褚雨墨以及二人将来归所。 纪韵诗虽自幼通读百家,却非那读死书的呆子,早看出其中怪异。她日前与龙玄闲谈知晓这前尘壁图所述之地在极南芒砀山之处,龙玄却一味的往东走,心中早有察觉,却不知前因,所以即便聪明过人也难以猜度周详。 两人一路风餐露宿,尽选郊外庙宇深林处安歇,有时感到傍晚时分难以寻觅才找寻旅店歇息。龙玄走得匆忙,身上银两钱物不多,还是自闭月宫王典赠予的黄金。他手劲奇强,闲暇时将那几锭半斤重的黄金捏成碎状已做路上宿食之资。 这一日又寻路至城市之中,无奈选了内城西首的“万客来”客栈住宿休息。龙玄命店家准备了两间挨着的房间,自入一间,店伴送了热水洗脸洗脚,他换洗一遍,将这一路风尘尽数洗去。此时还未感饥饿,便即靠着牙床之栏静静闭目养神。 门外响起敲叩之声,龙玄命其进入,纪韵诗在外袅袅婷婷的走进。龙玄急忙跻了鞋,与她齐肩而坐,倒了一杯茶水递了过去。 纪韵诗浅笑谢过,慢慢啜了一口后望着龙玄说道:“近日我与师妹通信得知,她已协同八子偷偷溜了出来,说要来找你,我不知你心中何意,所以特来问问。” 龙玄听闻心中一惊,脸上变色道:“什……什么?褚姑娘出来找我?什么时候的事?我……她……”一时之间言语无序,有些语无伦次。 纪韵诗察言观色,见他慌张,心中恚怒,出言冷讥道:“她对你的心意难道你不知晓吗?怎么一听她来找你就把你吓成这副模样?” 龙玄知道自己有些失态,他早承褚雨墨之情,此女虽未向自己表白诉衷,可瞎子都能看得出来她对自己情深以往,上次冒险违背师命甘被责罚以能说明问题。他道行虽不浅,可对女人之心揣测不准,只知道二人相互倾慕,却未对将来之事做过打算。 第37章 窗外有耳 龙玄只知和褚雨墨互相爱恋,心中总盼着能与她相见,到时花前月下郎情妾意,却未想过将来二人将去从何往,根本没考虑那么多。 如今又要去找寻小蜻蜓重圆旧梦,心中对褚雨墨既愧又怕,是以不敢对纪韵诗说出究竟。想那褚雨墨必定对自己心向往之,是以纪韵诗一再提醒自己要不要辜负于她。想是姐妹二人闺中私语之时,已将心事倾诉,纪韵诗对二人之事知之甚详。其实自龙玄第一次见两人之时,便知二女虽互不相让,各逞豪强,却又知心无比,就仿佛寻常百姓家的姐妹一样,平时互不相让,可到关键时刻还是一家人。 龙玄道心稳固,虽一时慌乱可竭力控制心神,很快那不安的神色就转而为平。他说道:“我哪里吓到了,只不过觉得自己平淡无奇,配不上褚谷娘,让她为我如此付出实在过意不去。” 脸上神色虽恢复正常,这几句话却说得言不由衷。纪韵诗深知高修之人素能控制情绪,便知这装出来的镇定不足以说明什么,顺着龙玄话头说道:“你年纪轻轻便炼就半步金身元婴的境界,还说什么平淡无奇?再说,我等都是修真之人,讲什么出身背景家世?只要对方勤于修行,道心稳健,二人注籍后定能早日羽化,共享仙华。” 她口中虽是劝解,眼珠却眨也不眨的一直盯着龙玄看,那神色中充满了疑惑。 龙玄脸面上再无现焦忧之色,心中却在打鼓。口中搪塞道:“纪姑娘,你见到褚谷娘替我谢过她的浓情厚意,我师仇未报,更未禀宗门长辈,婚姻大事不敢私自做主,实难……这个实难承她盛意……” 话未说完,纪韵诗一声断喝:“够了!你别再演戏了!什么师仇未报!宗门长辈!你莫要忘了我和师妹都是邪魔之徒,按常理根本不为你们所谓名门正派所能容!知不知道,看师妹此次动情情状,如果必要之时,她都能反出师门委身相与!你到底什么意思?” 龙玄虽极力控制,可这突如其来的情绪压迫还是让他脸红不已。他度量了半天才说道:“我并非有什么门户之见,我浑噩修道,本不知自己出身,师尊澹台墨虽是正气门之徒,可却从未教授我言行规范,我对自己身世是否正派不正派本无概念,褚谷娘虽是邪魔紫潇涵之徒,却未听闻有何劣迹,况冰雪美丽,对我情深以往,我只是有些自惭形秽罢了。” 纪韵诗冷面冷口的听他说完,鼻子嗤的一声道:“放屁!你在说谎!我来问你,芒砀山在大元南处,你往东走是为何意?这几日我偷瞧你独自相处之时,常向东方远眺,满蕴神情,一脸贱相,究竟为何!你姑奶奶我的眼中何时能揉进沙子!从实招来!” 龙玄左右无计,知道这纪韵诗如膏药一般难缠,而此行势在一探前尘之事,绝不会随意离去。前路漫长,她伴左右,到了盘龙山,就算有天大的本事也再难相瞒。 龙玄顾左右而言他,终究无计可施,只得招供道:“纪姑娘切莫动怒,现在咱们所行之路确实不是去芒砀山的路径,而是回我出生之地盘龙山。我得道时久,一直没能回去,我那恩师亡魂此际还游离山间,更不知当年居住寺庙是否安好。我此去一是收敛师父遗骸,养育大恩莫不敢忘。二是饮水思源,重修盘龙寺。我师父豪放好饮,盘踞盘龙寺二十余年,将内中物事变卖一空,我此行目的也是为了替师父赎衍。” 纪韵诗听了这番话,才稍息怒火,额头鼓起的青线才缓缓舒展。却仍不放心道:“收殓师尊,重修庙宇这也不是什么大不了见不得人的事,你为何一直未对我明言?” 龙玄见她神色转和,才小心说道:“除此二事还有一人在盘龙寺脚下等我。” 纪韵诗听闻之后心中咯噔一下,霍的站了起来,怒斥道:“什么人在等你?!是不是你在那处生活日久,自幼便结下鸳缘的青梅竹马?” 龙玄轻轻呼出一口气,此刻再不踌躇,无比坚定的点了点头。 纪韵诗只觉眼前一黑,失神落魄的坐落下去。她此生最恨薄情负义之人,原以为龙玄为人正派,又出身道门正宗,可做相伴师妹终生的良偶,哪曾想这小子早就与人私定终身,另有佳配了。她半生凄惨孤苦,实想难得万年冰封的小师妹将感情毫无保留的倾注于此人,却落得和自己殊途而同归的下场,真像将一人高捧至云端后又重重摔下,这般失落实在无法用语言表明。 纪韵诗气得快哭将出来,龙玄所为着实令她引申到自己经历之中。 “果然是有其叔必有其侄,你和沈白衣果然是一丘之貉,一般的薄情无二!你负我师妹,我今日定不能容你!”她柳眉倒竖,手指掐诀,浑身气流飞转只将衣袂都吹得翻飞起来。 随着她手诀动处,这小小斗室突变一团漆黑,周围景物尽皆不见,周围亮晶闪烁 ,仿佛置身于万里星河之中。 纪韵诗得遇专事虚幻法术的轮回冥火凤凌炽指点,已将自身法术“大罗幻境”提升进境,此时这正是其中一式,名叫“天际星罗迷踪阵”,一经施展,可使人置身星河之中,难接天地之气,从此受施法人的摆布。 龙玄只觉漂浮在无际星河之中,牙床桌椅窗门俱都不见,他的修为虽高于纪韵诗可一时看不透这阵法奥妙,心中又乱麻如缕,根本无心和她斗法。 正在这时,忽然传来一声娇啼。这声音柔弱无比,似隐隐带着哭音。 “师姐,请你住手!”那声音近在咫尺,既轻又柔,却又似灌满这银河空间一般。 纪韵诗闻讯将手一摆,漫天星罗凭空消失,四周又恢复如常。 门分左右,褚雨墨凄然入内,身后八子鱼贯而入。 褚雨墨玉立婷婷,脸上凄苦不已,八子多数脸色凝重,只最小的寇泗寇海兀自嬉笑,一脸顽皮的望着龙玄调笑不止。 纪韵诗显是不知师妹竟不日赶来,匆忙站起,关切说道:“师妹勿忧,待我现在就赶到盘龙山下,杀了那什么青梅竹马,让他断了念想,和你成亲。” 褚雨墨早已泪眼婆娑,举头望向师姐,长长睫毛兀自颤抖,此刻方知至亲之人唯有师姐其他尽皆水月泡影。她黯然神伤道:“你能杀了他心上之人,可能杀了他的心吗?” 说罢转身便走,再无一丝回转余地,两扇门板被她身形一带,也似不堪冲撞,几欲脱销而去。 八子中头大的寇文深深望了龙玄一眼,只留下了一句话:“你若不是我兄弟的恩人,定不饶你……”说罢率先走出,七子随后跟出。 龙玄眼见褚雨墨形消神不属,心中疼惜得紧,此刻却又哪能恪守往日对小蜻蜓所说誓言,疾步追出,见九人停落院中,各自一顿脚便跨出高墙,当下不再犹豫顾及脸面,施法追出。 这客栈掌柜听闻木板楼梯一阵隆隆杂响,知道来人不少,庆喜小店又有盈收,正带了店伴烧开了热水准备为来客大献殷勤,哪知道一美貌女子面带悲戚之色而出,身后随了八个童子,还有一男子追出,众人各一跺脚便如跨门槛般飞腾出户,一时间掌柜和店伴各自惊住,亲娘后姥姥的呼喊不已,只觉经营多年未接待过如此神仙之人,实在令人惊奇。 大篼城西城门外有一处荒野,其内谷深山险,翻过山岭后自有一处密林悄立其中。 密林中有一片空地,此时迷雾缭绕,似有诡异。迷雾中影影绰绰的看见几个身影,借着淡淡月芒遥遥瞧去,更觉虚幻缥缈不比寻常。 一阵交谈声音旷远悠绵,仿似来自地府,又像天际传下。 声音寥寥落落,似是妖祟聚会。烟雾最浓之处竟摆了一张条案,案子上各类冷食菜肴,四人围坐一团正自畅谈吃喝。 “青须公,别拿你那点野狐禅再来现眼,好好说话不成吗?非得拉长个声音。”说话之人乃是一白衣秀士,坐北朝南,居中而坐,显然众人之首。 与他对面而坐的颌下一缕浓须的老人听了头首之言,讪讪恢复了语调,说出话来不再阴阳怪气:“柳相公,我们这些山精野怪如果不闹出点怪异行径来,俗人哪里还觉得我们神秘和与众不同啊?” 柳相公嗤笑道:“那你也弄点高明的手段出来啊,阴声阴气的装神弄鬼,恐怕只能唬唬那总角小儿。” 坐在他左边下首满面黄毛之人陪笑道:“我等确实浅薄,哪有相公您得遇天缘啊,能与神侯府的三少爷称兄道弟,还认了那闭月宫的门人为师,这等奇遇我们就是修八辈子道也够不上呢!” 居中之人正是柳下挥,自龙玄走后他又恢复以往生活,每天散漫游玩,除了偶而修习道法外的时间都用了胡乱交友、喝酒取乐上了。自跟随龙玄之后,见识修为大长,这使得他在这一票狐朋狗友面前又有吹嘘之资,众妖灵见他得势,尽皆远接高迎,前恭后倨。 “那是自然,我这叫吉人自有天相,天下名门,我占其二,有时候我也问师父,我究竟算是闭月宫的门人还是正气门的呢?你们猜我师父怎么说?”柳下挥酒喝多了,敞开肚囊侃侃而谈。 其余三人尽皆一齐摇头,说道不知 柳下挥满脸得色道:“我师父说,你要行走修界便称自己时正气门门人,遇到普通邪祟断断不敢与你为难,而且我门中秘笈正气诀能稳魔心,不光不敢与你为难,还都有求于你,巴巴和你结交。至于遇到金丹高境的大能仙人,就要表明是闭月宫出身。仙门闭月宫久居金水湖上千丈虚空,天下知晓之人不多,但凡知晓者都知道野火师祖的厉害,轻易不敢招惹我们。” 黄毛听得双目发直,一脸倾慕的说道:“尊师此次南行,不知能否窥得前尘壁所在吗?那可是成仙问道的自古捷径。” 柳下挥听言骇了一跳,刚倒入口中的半杯酒咕噜一下硬窜入肚,呛得他一阵咳嗽。急忙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师父找前尘壁的事呢?这可是他严令我师兄弟不准外泄的重大秘密。” 黄毛瞪大了两只猩红眼睛,不解道:“分明就是你说的啊,那日你我二人在醉仙楼豪饮时,你告诉我的!” 柳下挥停杯不饮,伸手狠狠给自己几个耳光,怒骂道:“看我这张臭嘴,怎么什么都敢咧咧!师父说,这前尘壁之事不能外露,否则天下修者一涌而至,那还怎么得了!你还知道什么,芒砀山之事我跟你说了吗?” 黄毛、青须翁还有另外那人异口同声道:“芒砀山!前尘壁在芒砀山吗?!” 柳下挥自觉又自失言,挥起手又是自扇耳光不已!这张臭嘴啊,还有这万恶的酒,师父此行定是险阻无比了。 褚雨墨长袖做舟,轻飘空中,一路清泪缓洒,竟似雨点一般不住在空中洒落。 八子未能御空,却也翻山越岭如履平地,一直紧紧辍着不离其后,深怕她在悲愤之际遭遇什么不测。 一阵疾风自八人头顶飞过,乌金光芒闪烁不休,剑上之人身形魁梧,赫然正是龙玄。 寇文收住脚步,对其他兄弟说道:“龙公子去追姑娘了,咱们可稍歇一阵,咱们远远的望着他们,却别再靠近了。”七子依言停住脚步,在林边寻了块空地各自坐下。 褚雨墨心伤若死,此次出行本被师尊紫潇涵抓个正着,被关了七天,饿了三日,她自未屈服回转心意。紫潇涵对她始终疼爱有加,见她这次确实动了真情,恫吓威逼辱骂都不起作用,褚雨墨一改往日敬师言如神明之态,最后紫潇涵无奈,只得依了她,命八子陪同监视出行。紫潇涵视她为己出,威逼利诱也只想让她幡然醒转,虽无奈放行,却断言两人必无善果,早在褚雨墨心中种下恶毒预言。 第38章 没能留住 褚雨墨含愤御空而行,龙玄亦步亦趋紧蹑其后。 她眼中不断溢出泪光,性格执拗坚强的性格从未如此过,只因她为这男人付出了太多,承受了太多的委屈。 轻摆衣袖,翩翩飞行。龙玄御剑飞行之术早有进境,灵活的驱动乌雷桃花剑急追而至。 一时间一道霞光后跟着一道乌金光芒,竞逐飞奔说不出的瑰丽好看。 褚雨墨左躲右闪,急欲摆脱龙玄追逐。可龙玄剑法毕竟高出一筹,情急之下更是急切迅速。在空中疾飞不停,一时之间,褚雨墨只感觉东也有龙玄,西也有龙玄,处处都是他的影子。 摆脱不过便即降下身形,瞅准了脚下,轻轻落在一棵松树顶上。 龙玄拔转舵头也自空中降了下来,虚立于空,与褚雨墨遥遥对立。 褚雨墨本非能言善辩之人,偶尔和师姐斗口也多出于无奈,此时心中难受,更是什么也不想说了。 月光自空中如柱般透了下来,那淡淡光柱兀自有尘埃飞舞。白色月光倾洒在她的脸上,更增添了几分凄楚动人之感。她今日穿了一件青衣,着衣风格大有改观,衣袂裙摆上竟能见到几朵艳丽小花。她可是从不更改着装的,永远都是一件碧绿纱衣,而且以前的服饰都是清雅单调。此时竟一改往昔,想必是为见龙玄悉心打扮了一番。 两人对视良久,龙玄率先打破僵局,道:“褚姑娘,对不住……” 褚雨墨哭音更重:“对不住?你对不住我什么??!!” 那语气虽极力控制,却仍给人一种撕心裂肺之感。 龙玄愧然道:“我不是存心的,我知道这样不好,我……” 既然一方开口,另一方话就多了起来。褚雨墨强忍着不让自己啜泣出声,强自压抑道:“你知道什么不好?你不是存心的,我便这副模样,你若存心我还能活吗?别说了!别再说了!”那倔强娇柔的身躯一转,竟背对着龙玄宽起衣衫来。 龙玄心中惭愧,却又无计可施,就算让他说,他又能说什么呢?眼见褚雨墨并未绝袖离去,只是背对着自己,心中稍定也许等她情绪平静下来就好劝了也说不定呢。 褚雨墨除去外衣一把丢在树梢上,又自储物荷包内取出原来的碧绿纱衣快速换上。转过头来捡起脚下青衣,狠狠的望着龙玄道:“你既无情,我若再念你半分,便如此衣!”说罢就是一掌拍在手中青衣之上,那青衣瞬间化作片片雪花漫天飞舞。褚雨墨对此地此人再无留恋,转身朝远处疾飞而去。 龙玄以为事情还有回转余地,就那么站着傻等,哪知道结果是这般决绝干脆,他心似火焚一般,见褚雨墨飞身离去,竟不敢再追,情知即便追上了又有什么用呢? 其实褚雨墨的心中并不十分憎恨龙玄,她只恨自己。两人从敌到友,从奉命围剿到施计维护,这一点点的感情升华都是她自己在一厢情愿而已,龙玄并未对她有什么许诺誓言,一切的一切都是她自己在脑中的幻想。他不喜欢我,并未爱过我!那我又何必要这么执着,为他开罪师父,为他承受责罚? 龙玄确实未向她表明心迹,可内心之中的感情和她一般无二。若说此次负义,也实属无奈之举。褚雨墨为何为龙玄如此付出,就是从他眼神中看出自己的感情并不是镜花水月,明明就是两情相悦,若非要说自己受了欺骗,不如说是他的眼神欺骗了自己。 寇文在远处看见褚雨墨又再负气而去,龙玄却未追赶,心道不妙,急忙展开身法朝她身影追去。七子紧随追出。众人尽皆从龙玄身畔走过,龙玄抬起头看着一张张几乎表情一致脸庞从自己身边飘过,只看了四张面孔便即不敢抬头与其目光相接。 一路上跌跌撞撞怅惘无比,区区三里路途竟似千山万水般遥远。待得他回到住处,却见店伴早已备好酒食,想是得遇仙人百般殷勤供奉,所有服务不请自来。 纪韵诗独坐案前,正端着酒杯小口抿着。见龙玄沮丧而回,似心中早有成数,也不见怪,也不询问,只自顾自的饮酒。 龙玄无意吃饭,更不想借酒浇愁,只一头扎到床铺之上,转过身背对着纪韵诗一声不吭。 纪韵诗见他进来连话都不说,还如此无礼,显然是把一腔怨气撒在自己身上。心中不满,你开罪了师妹我还没给你算账,现在居然还对我这般不敬,想到这些,怒意更盛,喝一口酒骂一句臭男人,吃一口菜骂一声没良心。 龙玄脸朝里侧本自心乱,又被她左一句禽兽右一句狼心狗肺骂得烦恼不已,终于难耐翻身下床怒目而视道:“你在骂谁啊?好酒好菜都堵不住你的嘴!你究竟想怎样,要给你师妹出气,现在就放马过来!”语气强硬至极,再无之前与其说话时的礼敬有加之状。 纪韵诗被怒斥得一愣,转瞬却在心中好笑,见他放下往日敬意,虽口出不敬,两人关系却又似乎亲近了许多。她心中早有算盘,如果为师妹杀了他,先抛开自己念他是旧情后辈不提,就连师妹也未必真心愿意,便即另辟蹊径,想动之以情令他回心转意。 “我说的就是你这人面兽心衣冠禽兽猪狗不如薄情寡义的无耻小人!”纪韵诗口才本佳,见对方动怒更加灵便,一连串说出大堆词语形容于他。 龙玄怒道:“放屁!我许过什么承诺吗?我发过什么誓言吗?我薄的什么情?负的什么义!跟我有什么关系?!” 纪韵诗对他怒容丝毫不惧,奋而迎上道:“那你说,你有没有喜欢过我师妹?” 龙玄一时语顿,不敢违心,瞬间犹如斗败的公鸡一般委顿下来。 纪韵诗趁火添柴道:“对!你说得对,你确实没对我师妹许诺过什么,那是没有机会!你虽未做过什么爱慕之举,可你看我师妹时那双贼眼透出的光最能说明一切!姐姐我可是过来人,你若未对我师妹动情,我纪韵诗天诛地灭!” 龙玄被这咄咄言辞追打得实在头疼,却始终不肯承认自己时那负义之人,强辩道:“少在小爷这装什么洞悉世情的高人,你光看我眼神就知道我想什么啊?你是神仙啊?!” 纪韵诗也急了,索性将自己所见所闻尽数倒了出来,只听她娇叱道:“我就是知道,你看我师妹的眼神和你每次朝东方望的眼神一致,都是看心爱之人的神色!你还狡辩什么!老娘我眼睛里揉不进半粒沙子,什么都能瞧得通透!” 龙玄被她说得心中一惊,二人同行日久,近乡情怯,他确实思念小蜻蜓得紧,每日黄昏之时都要朝东方眺望许久。 被她戳破了心事,龙玄再无辩驳之心,走近案前重重坐了下来。 纪韵诗极为识趣的为他斟满一杯酒递了过去,龙玄望着微微飘动的清酒,抬头看了看纪韵诗,见她眼神极为柔和,并无敌对憎怨之意,当下接过酒杯一口饮了下去。 “她漂亮吗?她比我师妹好?”纪韵诗一刻不休,其意尽在趁乱打劫,扰乱龙玄心智。 龙玄不答,喝完一杯后抢过酒壶畅饮起来。 纪韵诗却不阻拦,也不再发问,只笑吟吟的望着他。 “都说女人的初恋最为珍贵,这里也没有外人,我也不怕老实跟你讲,你师叔就是我的初恋,我们互相爱慕,如胶似漆,那种水乳交融之意让人毕生难忘。没想到你们男人都是这般……” 龙玄未吃一口菜,已喝干了一壶酒,又唤小二另取新酒。 他酒量本不甚豪,又是空腹喝酒,早已微醺,醉眼惺忪望着纪韵诗道:“少跟我聒噪,我才没你想得那般幼稚!” 纪韵诗娇笑道:“呦~~怎么了我又说到你的心事了吗?刚才你还没有回答我,她漂亮吗?比我师妹如何?” 龙玄双眼被酒气蒸得通红,眼神通向别处。纪韵诗的问题又让她想起小蜻蜓,他眼中露出一丝甜蜜,她漂亮吗?说实话,与褚雨墨相比是稚嫩有余艳丽不足,但那淡淡姿容却总能给龙玄以温暖。想那荒山古刹,箪瓢屡空,师父又是粗枝大叶的男人,自顾尚且不暇对自己更是少有关心。只有小蜻蜓对自己嘘寒问暖,送食补衣,使他即便身处凉野也自心中温暖。这份感情,这份深情实在是举世难报。 纪韵诗还没得到圆满答案岂肯罢休,追问道:“到底是她漂亮,还是我师妹漂亮?” 龙玄想了一下,如实说道:“褚姑娘比她美,可她就算是变成七老八十的老太婆,我也不会舍弃!” 语气十分坚定,给人一种不可撼动之感。 纪韵诗望着龙玄虽有些随意却又透露着无比肯定的神情,心中倒吸了一口凉气,师妹啊,这次可不是师姐不帮你,只是此事实在是有些棘手,连我也爱莫能助了。 第39章 故地重游 纪韵诗望着几乎喝干两壶酒的龙玄无奈说道:“你这下可把我师妹害苦了,她如知你心有旁属,以她性子,就算你有千好万好,她也绝然不会趟这趟浑水。” 龙玄早已烂醉,心中却自明白,稳定心神静静望着纪韵诗。 只听她续道:“师妹的性子我是知道的,她本就年轻稚嫩,天性又倔,太过刚毅而不知回转。小时候我两人一起修道,师妹天赋悟性都强自我,只有一样,她是凡人之身,师尊又号称邪魔,难免教授我们一些奇门邪法,而我是怨魔之体,转世修行,在某种功法修习上,师妹就算快马加鞭也是难强于我。有一次师尊同时传授我俩邪术千傀蛊,只因当着她面赞了我几句,而说到她时点评道风致过正,修习邪门法术力有不逮。师妹听闻此评便即吃了心,在那青松岭乱坟岗静修数日,吸纳邪异尸气,每日置身阴森墓林之中,整夜都不曾离去,后来差点走火入魔才修得此功。我俩一起长大,我知她心性,虽从不张扬,内心却极度好强固执,认准的事从不退缩和反悔。” 龙玄酒入愁肠,虽早已超出本身酒量,此刻心中却无比通明。他虽两世为人,对这情爱之事却始终处在同一种状态之上,前世的贤妻占据了他感情的全部,他俩相濡以沫,此刻日久,早已是昨日黄花,不念也罢,否则徒增伤怀。今生这小蜻蜓对自己的那种感情却也同出无二,只是相互依靠,还未曾经历热恋痴缠便即要走到一起过日子。如果不是他受到外阻,恐怕两人的孩子都能满地跑了。对爱情的种种理解,使他心中早有成念,只是从未遇到过褚雨墨这般痴心向往的情感。那幽怨的眼神,那满腔委屈的嘶吼,无一不在向他控诉,这次麻烦大了! 纪韵诗喝了一小口酒,雅致不俗的脸上浮起一点酡红,淡淡说道:“师妹是阴差阳错才拜入师尊门下,其实她本质并不邪也与魔搭不上边,师尊曾说过,如果把她送到当世女子修行的宗门,诸如峨眉派或者秀女宫,她也势必出类拔萃卓尔不群,栖身邪派之中,确实与她本性不符,所以你也不必以自己是正派弟子就嫌弃……嗨,事已至此,还说这些有何意义?” 龙玄只是凛遵师父遗命,在他心中素无正邪之分,他前世看过电影“倚天屠龙记”和“笑傲江湖”了解到,邪派之中也有正直之人,正派中也不乏宵小之辈。这一点纪韵诗真的说的有些多余了,他从未放在心上过。 两人喝了半夜,一直都是纪韵诗在絮叨,龙玄只顾喝酒,直到天微露白,纪韵诗才回自己房中休息。 两人一直到下午时分才各自醒来,简单用了些饭食便即继续赶路。一路上鲜少交谈,但有交流,都刻意回避这段不快。 一路之上为免招摇,都未施展法术,是以走了三日才到盘龙山之所在。 龙玄心中思念小蜻蜓,可这几日来始终对褚雨墨之事忧心,日夜不安,是以脸色并不好看,所以他不敢贸然去见小蜻蜓,两人心意相通一旦被瞧出端倪总是不美。 他与纪韵诗并肩走在那盘龙山那千层石阶之上,龙玄一路感慨,这里曾经是自己走了千百回得所在,那绿树那青草鲜花无一不是熟悉无比,时隔多年竟连一丝变化都没有,每层石阶间的距离还是那样,迈步的姿势都不会变化分毫。 不知不觉走到山腰之处,望着那满山缤纷,师父的遗骸是不是已化为尘土飞灰,将这满山鲜花滋润得如此娇艳。想起师父,他心中一阵酸痛,那黑擦擦的脸庞竟似活了一般出现在自己眼前。 九转十八弯还是那么崎岖逶迤,转来转去就像人生一般看不到终点似的。两人走到半路,纪韵诗一直喊累,两人便即坐到路边的树林打开随身的水囊各自喝水休息。 山边拐角不可视见的那端传来一阵杂乱声音,紧接着走过一群身穿兽皮手拿长弓的猎户打扮的人。这些人本自粗豪横蛮,此时更是被什么事气到了一般怒气冲冲阔步而行。 “苗大叔,村里确实有人说过,这盘龙山一到傍晚便有虎狼狮豹嘶吼之声,绝不会错,我可不是只听一人所说,几乎半个村子人都曾经听到过。”说话之人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小伙子,猎户家的孩子比别人家的都要粗壮,这孩子红通通的脸颊,肩宽臂阔,四方团脸,竟也有几分骁勇彪悍之感。 一个满脸虬髯的大汉在他脑袋上弹了一记爆栗,骂道:“你个小鬼头,性子这般急,听话不听完整的。我所听闻乃是每日半夜之中那原来和无赖老道为伍的白蛇精挂在树上学狼嚎虎啸,你们记不记得五六年前江边化作龙舟的白蛇突然在江心现形,一船的人都吓得跳了水,肯定就是它在此山修行得道,化妖作怪!” 那个被称作苗大叔的人一直听这大汉述说,此时也深深点头道:“幸运的是那次白蛇现形并未致人伤亡,落水者都被它用蛇身缠住,一一送到岸边,可见此妖并非邪祟,只是行事有些怪异罢了。” 又有一人搭言道:“可这白蛇妖干什么不好,如此戏耍世人,累得我等白跑一趟,实在可恶!” 红脸少年眼光一跳,说道:“不如今晚我们来此地擒那蛇妖为民除害怎么样?” 虬髯大汉又是一记爆栗击打在他的头上,笑骂道:“我们只是猎户,你以为是降妖除怪的老道啊,再说现在这世道连盘龙山的老道都饲养妖怪,哪里还有什么除妖的人帮忙,你趁早打消了这念头!” 红脸少年摸着被胡萝卜般粗的手指击打后的额头,一脸的不服,心中主意已定,转瞬间便忘记长辈的呵责,已计划好了某件事情。 众人一路喧哗一路大步下山,对路边林子里的一男一女竟都未看上一眼。只有那红脸少年望着两人一脸怪笑,显是以为这是情侣夏日游山趁此处人稀躲入林间缠绵。 龙玄一直凝神倾听,已听得了个大概,心中明白定是这夜间兽吼定是小白所为,一时情动,欲见故旧,拔步便行。 转过山路,终于走到那盘龙寺之所在。哪知此地竟成一片废墟,地上碎砖焦瓦残缺不全,一派萧索景象。 龙玄只知师父被人杀害,却不知这古刹也随之被毁,此刻故地重游本想再进昔日故居,然后雇请工匠重修庙宇,哪知此刻眼帘内竟是如此景象,心中愤恨不已,仿似心中梦想在一瞬间被人破坏一般。 他跪在地上满脸怒意,怒极抬头狂喊道:“沈白衣!沈白衣!我必杀你!” 声音回荡四野,久久不能停歇。 纪韵诗站在他身后不远处,一路来看他满心向往,只待回归故里,哪知未能遂愿。这一切确是她那狠心郎君所为,一时间羞愧难当,不敢上前规劝。 待龙玄将胸中陈郁发泄一空,她才小心翼翼的上前劝道:“龙公子不必伤怀,我定出资重修庙宇,还你昔日故居。” 龙玄回头望了他一眼,轻蔑的说道:“你还?你还得了吗?” 纪韵诗深深低下了头,不再言语。 正在这时天边浮来一片白云,越过林群,穿过山脉,盘踞在龙玄头顶。 云丛中探出一只巨大蛇头来,头顶雏角,碧目深邃,探首鸟瞰,鲜红蛇信不断吞吐,待瞧得分明后竟骤然下降而来。 纪韵诗久历魔界,见闻自不寻常,可此刻见到这般庞大的白蛇,也禁不住有些害怕。 那白蛇飞舞而下,和龙玄脸面近在咫尺。龙玄伸出手来,轻轻摩挲它的巨首,一人一蛇百般亲热,仿佛相识多年。 那白蛇与龙玄亲近够了,一摆蛇尾化作一团妖风,风中身影渐渐缩小,最后只剩丈余大小。这正是小白的本相。 它极为熟练的盘在龙玄手臂之上,蛇首靠近龙玄,信子吞吐不断骚动他的脸面。龙玄一阵麻痒之感,却不去挥手制止。 “小白,这几年怎么不见你修行进步啊,还在日行一善吗?”龙玄想起昔日之事,关切问道。 小白一张不会动的蛇脸竟流露出几分落寞神态,显然所问正触及它的心事。 龙玄见惹得它不开心,便即岔开话题道:“听附近猎户说,你每晚嘶吼,想是那“仿兽”之术大有进境啊,竟能学出多种野兽吼叫,以前你只会虎啸啊!” 小白闻言振作起来,尾巴缠住龙玄手臂不松,上半身却人立起来,对着远山就是一阵嘶鸣。 “嗷呜~~~~”声音粗犷狂野,极似那月圆狼嗥之音。 随着吼叫,一阵妖风吹起,将不不远处的树林弄起层层波浪。龙玄宠溺的摸了摸小白的头,心中总算有些安慰。 第40章 伊心无悔(一) 两人寻了些枯枝干草搭了两个半人高的窝棚,在这盘龙山旧址落脚一宵。 小白自龙玄回来一直欣喜欢腾,实在无法表达内心的欣喜,它自澹台墨死去,龙玄遁逃后一直郁郁,再无人指点修行之道,心丧若死,再也不去行善。那日澹台墨惨死,它在暗处瞧得明白,却也无能为力,大脑受挫,从此便落下病根,一到子夜时分便即癫狂,躁动异常。 龙玄半卧在窝棚里,身边放着一堆干鲜果子和无数松子榛子等山珍,这都是小白辛苦积攒的,它吃素所以积攒之物都是素食。龙玄双手捏着一片绿叶在嘴中吹出音律,这是他自小便会的技能,叶片在他口中竟似乐器一般发出尖锐而极有节奏的曲调。 天转昏黄,孤鸦归巢。龙玄已经这么静静的坐了好久,心中怅然之意翻滚无休,心想那无知禽兽也能有归属家园,我龙玄却再无家可回。纪韵诗见他失落,兀自前来规劝几次,说道,你本离家多年不也活得好好的吗,既然事已至此还去想那么多干什么?亡灵已逝,故居化尘,空自留恋也是徒然。她极会说话,龙玄被劝解的心悦诚服,但一时还是难以释怀,只点头称是,称自己烦乱想要一个人静静。纪韵诗叹了口气,朝远处天边望去,心想某人真是罪孽深重,想必回到自己窝棚躺下安睡。 小白一直栖身在龙玄身边,眼睛不似平时活泼,异常的安静,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和这三四年的孤独使它性情大变,有时狂躁有时孤僻,再无那昔日的狡黠之性。 龙玄一直待到中夜,才昏昏睡去,梦中自不安稳,也许故地魂游,竟总是梦到师父满脸是血的让自己为他报仇。龙玄梦中记下,想醒来后必将给师父建一处坟冢以便亡灵安身。 远处半山之处隐隐几团气息出现,正朝这边走来。龙玄灵识极强,而且他能感觉到那些气息并无道蕴修为在身,倒似充满精气的普通人,当下他也不张双眼,假寐着静观其变。 待那些人又走得近了,小白已然感应到了。只见它直起上身,警惕的吐了吐信子,便游离出窝棚,朝着眼能望的山坡望去。 不大一会儿,山坡上影影绰绰出现几道身影,在稀疏月光下看见那些人影肩头臀尾支棱起来,显是背负长形武器。 小白一到中夜就有些迷失本性,此刻见众人夤夜访山,这荒山常年寂寥无人,显是冲着自己来的。当下大怒,呼啸一声化了法相,一条百余丈长的白色巨蟒伏在半空,长尾赫然耷下,映着昏黑月光,说不出的恐怖瘆人。 那些人影趋得近了,一见小白水桶大小的碧目,都自慌了手脚,有胆小的生了怯意,就此止步不前。龙玄也自窝棚中走出,未施功法御空,只凝聚神目朝众人望去。 只见几人都是中等身材,颌下无须的少年猎户。为首之人正是白天见到的红脸少年,此时那少年见到巨蟒临空,竟不猥琐,正镇定部署同伴道:“孙小虎,张小狼你俩箭法最好,快用箭射他眼睛,下面那人与蛇妖一处必也是个妖人,他就交给我了。”说完兀自搭弓射箭朝龙玄就是一箭射来。 孙、张二人也是一起弯弓,朝小白攒射而去。小白见来势不弱,急忙横尾当先,只一摆两支半丈长的羽箭被轻松打落。 龙玄见羽箭已至,还未及身便嗅到一股浓浓腥臭之味,显是这羽箭上涂了麻药之物。那羽箭在空中划出优美弧线,显然是这少年箭法不俗,膂力惊人,且目标直奔龙玄口鼻处射来,昏暗夜晚也能有如此准头,这少年倒也有些本事。 那羽箭飞近龙玄面目之前半尺处却兀自停住,余势犹在,兀自一阵钻凿,亟欲破空而入,哪知被无形之墙阻挡,只停了半息时间,箭羽一阵颤动最后力消落地。 红脸少年在远处瞧得分明,心中大骇,又见同伴之箭被蛇妖轻易打落,便知己方几人不是对手,大喊道:“弟兄们,风紧,扯呼!”说完便率先转身奔逃,其余少年也自扔了手中武器紧跟其后。 龙玄听见少年口中不知哪里学来的黑话,兀自好笑,也不御剑,只一晃身形,施展迷踪步朝几人追去。 几人自恃年轻力强,一阵发足狂奔,转眼已是半里之外,以为脱险,哪知身侧一阵疾风飘过,一个身影早在几人之前飘虚而立。 红脸少年大骇,见来人势威,心中却不再惊惧,将牙一咬,自腰间拔出半尺长的牛角刀,目吐精光,站稳身形,一副要殊死搏命的神情。 龙玄眼望几个剑拔弩张,不知天高地厚的少年,心中一阵无奈,这群少年还真是年幼无惧,自己这半步元婴的修道之人要杀死这几个少年几乎就犹如碾死几只蚂蚁一般容易。 红脸少年上前搦战道:“何方妖人,在此兴风作浪,快快报上名来,我卫小豹刀下不杀无名之鬼。” 龙玄也不答话,身形一晃,便即欺尽身来。张开了口,喷出降龙真火之气朝几人头顶笼罩而去。 几人只觉眼前一花,还未看清那人便即到了身前,只觉一大蓬热气扑面而来,急忙闪躲窜逃。 卫小豹大喊道:“大家护住口鼻,谁知道这妖人的火气里有没有毒!”说罢用衣袖捂住口鼻,余下几个少年依言而行。 龙玄又是好笑又是好气,又是一口热气吐出。 先前之气已将几人冲击得几欲倒去,这一口更如炙如碳,铺天盖地般将几人席卷其中,几人再无招架之力,都被蒸得一炙就此晕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天际已现鱼肚白,卫小豹这才悠悠醒转,只见自己和同伴合在一处,众人腰间都有一根巨大绳索缚住,定睛一瞧,哪里是绳索而是那蛇妖巨尾,终于心胆俱裂,害怕得大喊起来。 龙玄笑吟吟的站在他的身前,讥讽道:“昨晚不还要捉拿蛇妖吗,现在怎么这般熊样?” 卫小豹怒极,住口不喊,怒目而视道:“你是哪里的妖人,在此占山为王,你敢放我,我必找我父亲叔伯前来杀你!” 龙玄惊奇道:“哦?你父亲是谁?他道法很高明吗?” 卫小豹洋洋得意道:“我父亲就是驰名远近的猎王卫打豹,他俩的父亲是孙擒虎和张捕狼,我们父亲三人是结义兄弟,我们三人也是结义兄弟,就住在这盘龙山脚下,你敢开罪我,我父亲定不饶你!” 龙玄还未及表态,小白却不耐烦起来转过巨大蛇头对准卫小豹脸面就是一声嘶吼,那嚎叫之声震耳欲聋,又是在他近畔响起,直把他耳鼓震得嗡鸣不止,竟似聋了一般半天听不见声响。 龙玄一听他住在盘龙山下,心中一动,莫不是小蜻蜓同村吗?他待得卫小豹清醒上前问道:“你既住在山脚之下,可与豆腐西施王寡妇同村吗?” 卫小豹眼珠一转,说道:“王寡妇?当然是同村,我自小吃她磨的豆腐长大。” 龙玄目中一喜,道:“那她女儿现在可好?过得怎么样?” 卫小豹凝视着龙玄一时捉摸不透他的心意,只如实说道:“你是说青姑娘啊,她可不大好,村里传言她前几年被这山上那个整日挑水上山的坏小子骗了贞操,然后又遁逃匿迹,抛弃了青姑娘,从此她便郁郁寡欢,闭门不出,唉可怜啊,好好一个大姑娘,现在竟……” “竟怎么样了?”龙玄瞪大眼睛问道。 卫小豹见他动急,顽劣之心又起,竟倔强不回答,另辟话题道:“我为什么要跟你说,你施展妖法擒我不算本事,有本事咱们真刀真枪的大干一场,看谁能胜出!”这小小猎户之子不知天高地厚,他只崇尚筋骨强力,却不知这世上仙法高明,自己实非对手。 龙玄急欲知道小蜻蜓近况,便不再与他啰嗦,命小白松开了他的身体,说道:“我不是妖人,正是这盘龙山怪道人的徒弟,当年那个挑水上山的少年便是我,此次回来只为重游故地,并无恶意,我正打算重建庙宇,你若有心便即取了这些银两和你父叔一起帮我张罗重修之事!”说罢手心一晃已化出一把碎金,朝卫小豹脚下抛去。然后又望了他一眼,也不再说,朝前方山坡匆匆而去。 纪韵诗自他几人上山早闻讯钻出窝棚一直悄立一旁,此刻见龙玄转身离去,也即发足追去。 卫小豹望着地上之金极有骨气的未弯腰拾起,只冷笑望着龙玄背影,捡起地上弓箭,悄没声的朝他背影射去。 这次他用了全力只想将这来历不明,满口胡言的妖人一箭穿心。猎户少年,本自顽劣凶悍虽无歹意,却也自不能折辱,此刻败在龙玄手中,在同伴面前失了颜面,一时也不顾及许多了。 第40章 伊心无悔(二) 那羽箭在空中劲发而出,距离龙玄身影数丈之外兀自不动,竟被他护身之无形火威焚烧一空,好好一支羽箭瞬间化作一团火焰转眼焚烧一空。 龙玄头也不回,远远望去,只见他脚下灵动,一团乌金光芒伏在其下,只见他身形一动竟自御剑飞行而起,身后追去的女子也是身形飘忽向空中飞去。 天空遥遥传来一阵话语,“念你年少,容你二次,再有冒犯,定不能恕!” 卫小豹彪悍性情被撼动,心中怒不能抑,准拟捉了一枝箭再朝天空射去,被孙小虎,张小狼一齐抱住。 “小豹,你是不是虎啊,御剑飞行隔空挡箭,明显就是仙人,我们开罪不起,快拾了金子回家跟父伯们商量对策!” 卫小豹怒骂道:“没胆的东西!我才不要他的金子!”口中虽不软弱,心中却早已钦服,如此作为只为在兄弟面前找回面子。 孙小虎和张小狼不理他怒斥之言,俯身捡起金子,架着卫小豹,还有同行少年一齐朝山下疾奔而去。 龙玄御剑只飞了数息便即到达山脚村口之处,他曾来过这个不知名的小村庄,偷偷去小蜻蜓家拿过吃食和她为自己缝补的衣服,所以对于路径还是比较熟悉。 这个小小村落共计五六十户人家,因地处荒僻,无有其他谋生手段,女人种的几亩薄田,男人出外游荡打猎。 龙玄简装出行,所过之处偶遇村民也未引起骚乱,只觉无端来了生人都有几分好奇罢了。 他转过几个弯路,便来到一处只有两进的小小民居之外。那门房有一对外开启的半墙高的窗户,这里正是小蜻蜓得家,那窗户便是她母女俩对外售豆腐的窗口。 走得近前,龙玄心中一阵悸动,朝那窗户望去,未及上叩门就听见门房内传来一阵斥责之声。 “你这个傻丫头!你那玄哥哥早被那些妖人打死掉落山崖了,我不是说你孙大叔张大叔亲眼所见了吗?为什么还不相信呢?”这声音是王寡妇的,龙玄幼时极为熟悉。 “你说谎!他俩确实当我面说过,可有一次我去孙大叔家送豆腐,见他喝多了便用计套他口风才知道,这是娘为了哄骗我和他合伙编造出来的谎言!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这清脆好听的声音正是出自小蜻蜓之口,龙玄听闻心中一阵温暖,往昔情意瞬间溢满心头。 窗内静住片刻,才听见王寡妇悠悠说道:“就因为我是你的亲娘,你瞧瞧你,自那小玄子失去音讯之后你变成了什么样子?我为你那死老爹守寡可是有名有份的,至少还有你这个女儿,可那小玄子算什么?你俩连洞房都没入过,这算什么?你傻不傻啊?你还为了他梳起不嫁,咱们家大小俩寡妇一起过活,多让人笑话!村里那些人还说你是被那小子骗了身子才这般作为!你听没听过?还有……”说到这里,她的音调压了下来,“你到底有没有被那小子……” 小蜻蜓得声音飘忽散乱,也轻轻道:“没有,可我早在心中将自己默默许给了他,我们即便没有同床共枕过,我此生也生是她的人,死是她的鬼……” 正说话间,门突然被人推开,龙玄饱含热泪迈步而进,颤声道:“蜻儿,我回来了,这些年你……啊?你……” 龙玄眼前的小蜻蜓已非昔日模样,身形虽自窈窕动人,一头秀发高高盘起在头顶处挽了一个髻。清秀脸上愁云环绕,眼角竟有浅浅皱纹,双鬓俱已染了风霜。 她比龙玄还小上几岁,是年也就十六七岁的年纪。相较之下,王寡妇淡妆粉容,保养得当,竟比女儿还要年轻些。 龙玄一见小蜻蜓这般凄惨神态,心中再难抑制,疾步上前一把将其揽在怀里,口中不断轻唤道:“蜻儿,蜻儿,你受苦了,你的玄哥哥回来了,回来了……”双臂紧紧扼住,不欲松手,仿佛一松手两人又天涯相隔一般。 小蜻蜓在龙玄怀里竟分不清楚此刻是梦是真,只觉那怀抱温暖熟悉,说不出的踏实。片刻之后终于难抑心中沉郁,哇的一声大哭出来。 这些年,小蜻蜓为他守节等待,独守空房,日夜相思,劳神费心不说,还被乡民邻里指指点点说三道四,堪堪挺了这么多年属实不易,她虽丧父早理家务,心智较一般同龄女孩略为成熟,可说到底也不过是十几岁的孩子,这些年承受了这许多艰难,一时之间得以释怀,势必情泻如涛,多年来的委屈汹涌而出,久久不能停息。 王寡妇也悄立一旁跟着啜泣,自龙玄失踪以来,她是眼睁睁的看着女儿日渐消瘦憔悴,想是她泼辣多智,才想出与人串通哄骗小蜻蜓令其死心,哪知女儿虽乖巧听话,却也不傻,竟从他人口中探得真相。 龙玄抱着小蜻蜓,心中思念之情喷涌而出。多少个夜晚,他孤单望月,在闭月宫、在薄府后院,都曾想起远方爱人,彼时心情沉重无比,每每思及都以为此生再无相聚之时,忍不住落泪惆怅。 两人仿佛一体似的拥抱久久,纪韵诗在一旁看得真切,这份情感确实笃实,她有些明白龙玄为何对此女矢志不渝了。 王寡妇眼见跟龙玄同来的是一妙龄女子,心中疑惑,因她久练世情,便似随意问道:“不知这位姑娘是?” 龙玄闻言依依不舍松开怀抱,轻轻亲吻了小蜻蜓额头一下,侧首望了纪韵诗一眼对王寡妇说道:“她……她是我师父的同门师妹,也就是我师姑。” 王寡妇虽不是修道之人,却心思灵巧,眼见纪韵诗额布青丝,虽气质儒柔,刻意掩饰,却也难盖身周散发而出的缕缕邪气。但她一听是澹台墨的师妹,心中凄然,她对他也有些情意,听闻他陨落荒山,也自愁伤不已,就此不再细辩其真实身份。 小蜻蜓听龙玄说是师姑同来,极为乖巧的称呼长辈。当下快手快脚的烧水弄汤,用以给二人清洗风尘。自龙玄回来后,小蜻蜓手脚麻利,动作轻快,一扫眉宇阴霾,转瞬恢复青春少女应有之姿,显是与爱人相聚,心花怒放的喜不胜收。 当晚龙玄与纪韵诗便在王寡妇家里居住,晚间母女二人忙忙碌碌弄了一大桌子饭菜,各类鸡鸭鱼肉,无一例外,无论何等菜蔬肉食都佐以豆腐配料,显是习惯这类烹调手法。 众人欢聚一堂,小蜻蜓性格开朗活泼直比当年,可怜这豆蔻少女,自闻噩耗后竟性情大变,好多年没像今日这般开心了。 王寡妇豪爽奔放,餐桌上摆了满满两大坛酒,各人面前放了一个大碗,龙玄心情开朗,陪着喝了两碗就有些醉意,小蜻蜓更是浅酌半碗便即不济,两人匆匆扒了几口饭便想出门游散一番。那纪韵诗和王寡妇酒量相当,也是一样女中豪杰的性格,两人辈分相当,喝起酒来不必分长幼尊卑,更是令两人畅饮无阻。 此时月满西厢,小蜻蜓携了龙玄的手,蹦蹦跳跳的出了家门。龙玄见她一改初见之时的萎靡,心中难过,轻轻保住了她道:“蜻儿,这些年苦了你了!” 小蜻蜓心性开朗了许多,格格笑着轻轻挣开他的怀抱道:“别抱了,要抱回家抱,别再说辛苦了,我看见了你,以后都不会再辛苦了!” 龙玄淡淡一笑,轻轻抚摸她鬓边竟有些花白的头发,心中又是一阵酸楚。 小蜻蜓满不在乎道:“这些白发也没什么,明天我去隔壁炭匠家取些炭来染一染便是了,玄哥哥难得光明正大来我家,我领你去村头河边转转。” 彼时两人年幼,又不知家中长辈心意,是以龙玄偶能来与小蜻蜓相聚,也是在夜晚黑暗之时,偷偷摸摸的钻山入林共度片刻美好。 两人并肩走在河边,小蜻蜓挽着龙玄手臂,眼光灼灼的望着他道:“玄哥哥这些年你去哪里了?怎么一点音讯都没有呢?” 龙玄轻叹一声,把自己那时的遭遇如实说给小蜻蜓听,包括屠艳儿、碧眼姥姥、云中雁的围剿,在金水湖的奇遇,勇闯百秽尸积洞,尽捡些有惊无险的经历讲述,只隐去了邂逅褚雨墨这一节。 小蜻蜓听得仔细,目中露出兴奋之色,欢喜道:“玄哥哥,那么说你已经是半个仙人了啊?仙人诶,嘿嘿,”怪笑了一声,学着戏文里的念词说道:“不知仙人大驾光临,小女子有失仪态,还望恕罪。” 说完做了一个裣衽下拜的动作,借势将袖子悄悄举起挡住俏脸,一双明眸却自袖后探出偷偷观瞧。 那双眸子漆黑明亮,对比着她身后晶莹的河水,一般的温润轻缓。那眼光仿佛流水一般,柔情蜜意竟在其中。 龙玄再难抑制心中爱慕,上前一步,双手绕过小蜻蜓得肋下,将她揽在怀里,两个热烈而年轻的胸膛此刻紧紧贴在了一起,多年不见,她已长成大姑娘,那含苞未放的小小蓓蕾已然成熟饱满,给人一副予取予求的感觉。 第41章 闺房私语 两条热切的舌儿缠绕在一起,缠绵着缱绻着,不想分开一刻。那温热柔蜜的感觉实在沁人心脾,龙玄嗅到一阵身体芬芳的味道,那是处女才有的体香,不由得一阵迷醉。他感到对方的脸颊瞬间红透,燥热无比,直灼得他也跟着热了起来。 那灼热的感觉,仿佛喝醉酒的人一般,自内而外,畅遍全身。 两人不停不休,似为熟练的吻了许久,最后直感到双唇有些麻木才行停了下来。龙玄轻轻揽着小蜻蜓,与她神情对望,她身后就是那潺潺河水,缓缓流动,水波和她眼波似出一辙,都在微微颤动。 小蜻蜓却羞涩不堪,不敢与其对视,只将一张红彤彤的小脸轻轻埋了下来。这副样子娇柔可爱,一副任君采撷的模样,乖巧动人,竟透发着一种说不出的诱惑。 龙玄见她这般模样,也再不忍挑弄,两人还未成亲,他又诸般要事在身,是以两人再度重圆实难分开,又岂能急在一时。 两人又顺着河沿走了一阵,观赏那河边夜景。小蜻蜓一路期期艾艾,被尝了蜜汁的少女就像被去了脊骨的羊儿一般,浑身酸软无力,神情兴奋怪异,话都比平时说的少了,只象征性的对龙玄“嗯嗯是啊”的敷衍回应。 两人走得乏累,便折而返回,微醺的酒意早被这夜风驱散,一对少年的脸上都透露出那微微潮红的年轻面庞。 走到家门附近,还未进门,便听见一阵爽朗的笑声自内传出。 待两人推门进入时,看见酒桌上畅饮的两人已并坐一处,勾肩搭背,发钗散乱,娇容通红,王寡妇居然袒露出了半只臂膊,正吆五喝六的与纪韵诗挑战行酒之令。 纪韵诗舌头明显有些大了,虽不至脱衣露丑,却也肆无忌惮起来,她一把抓住王寡妇的手说道:“姐姐,你莫要改酒令,上局猜枚输的那杯你还未曾圆上,先喝了再说。”说罢,慢慢斟了一碗酒颤颤巍巍的递到王寡妇唇边。 龙玄这才发现,适才的大碗已被两人弃置一边,换上两只更大的黑漆大碗,这两只碗茬口不甚齐整,再看一旁地上就是两个半截的坛子口,原来两人现在用的酒具乃是两只黑坛子,从中截断,分二为碗。 王寡妇媚眼如丝,望着纪韵诗道:“嘿嘿,妹妹给姐姐倒的酒,就算我没输,也得喝完她。”说着又是一个媚眼飘了过去,竟不用手接,只用牙齿咬住碗边,已仰脖大碗酒便即入肚。 龙玄被那媚眼一晃,心中一荡,脚下竟有些虚浮不稳,望着王寡妇那副妩媚之态,还有裸露在外的如藕臂膊心神飘荡,急忙将头扭到一旁。 小蜻蜓虽早已见惯,却也有些羞怒,急忙走过去拉起母亲衣襟,说道:“妈,你怎么这副样子,在人面前这般失态,真丢人!” 王寡妇眼睛眯成一条线,喝了一大碗酒后正挑了一块豆腐放在嘴里咀嚼,听到女儿有些嫌弃自己的话语,竟笑道:“你个小丫头今天倒过来管老娘了,许你郎情妾意花前月下,就不许我们姐妹猜枚行令,喝个尽兴吗?” 纪韵诗也有七八分醉意,上来插言道:“就是,就是,快与你的玄哥哥去蜜里调油,我们老姐俩今日要一醉方休。” 小蜻蜓气得直跺脚,龙玄却走上前来,附在她耳边轻轻规劝了几句,两人对望了一眼,各自轻轻摇头苦笑。两人见二老再不理二人,王寡妇被塞回去的手臂又自探了出来,你一拳我一拳的划了起来。 小蜻蜓无奈,只好挽着龙玄朝后院而去。后院边角处一间小小房屋正是她的闺房所在,两人相识多年,龙玄还是第一次进入她的房中,心中竟有一些激动的感觉。 这小屋方圆甚小,布置也极为简单。小蜻蜓出身寒室,又不是富家小姐,所住之居也非小姐闺房。但整体看去整洁干净,室内虽没有鲜花香料等物,却总有一股淡淡清香在空中轻轻缭绕。左边是一张桌子,做工粗拙,用的是普通木料,也没用漆染还保留着树木本来的样貌,桌脚上还有树皮未及剥去。桌上有一面小镜,镜旁有一个小碗,用盖盖着,显是花汁类的女子弄妆之物。前方靠墙之处是一处简陋牙床,床栏两边是高高挽起的轻纱。 室内只有一把椅子,二人谁都不愿去坐,就并肩坐在床边。小蜻蜓低下了头望着脚尖,不敢去看龙玄。龙玄也不敢妄动,坐在她的身侧,两人中间的距离都能放下一枚枕头。 最后还是小蜻蜓忍耐不住,率先脱鞋上床和衣钻进棉被之中,将头都蒙了起来。龙玄也即脱鞋上床,隔着被子与她躺在一处。 就这么躺了一会儿,小蜻蜓怯怯的声音自被内传出:“玄哥哥,外面冷,进……进来暖和一些。”时虽夏季,却也是夜凉如水,龙玄穿着单衣,确实有些微寒之感。 当下依言钻入被中,小蜻蜓来了能耐,蛇儿一般缠了上来,在外面虽胆怯,可这房中被窝里,她的胆子自然大了起来。 龙玄将左手臂顺着她右耳畔的缝隙穿入,偶有阻碍,小蜻蜓顺应的抬起螓首,让那手臂环在自己头下。她的右腿早盘上了龙玄下身,两人手脚纠缠在了一起。 龙玄感觉到她的口中芬芳温热喷在自己左边脸颊之上,心中一阵荡漾,小腹燥热起来。他本是壮年男子,被这温软如绵的身子一缠,虽隔着衣服却也心旌摇摆,频起绮念。两人情投一处,虽自幼便自亲密,龙玄却未敢越过雷池一步,最多也就是抱抱,像今天的热吻都是开天第一遭,此时几乎肌肤相亲,他属实有些难忍。 急忙暗运真元,调节内流,只一瞬便即有一股清流穿体,将那股欲火生生压了下去。他自修成金丹之时,便能压抑内心情感,这般施法根本是家常之事。 小蜻蜓本觉龙玄身体也似自己一般热切,可瞬间便清凉如玉,心中奇怪便开口问道:“玄哥哥,你的身体怎么瞬间凉了,是不是生病了?” 龙玄见爱人疑惑,心中得意之情泛起,说道:“不是生病,你的玄哥哥是修仙之人么,我只是在作每日的调息功课而已。” 小蜻蜓惊奇不已,格格娇笑道:“这样啊,凉凉的抱起来还蛮舒服的。”说罢抱得更紧了,龙玄已压抑胸中欲火,被她再这么一抱也难有反应,只觉身体似被一条火蛇缠住一般。 两人开口打破僵局,又都没有睡意,龙玄便寻到个话题说道:“今晚看你娘施威,怎么竟觉得她有修道的潜质呢?” 小蜻蜓在黑暗中眨了眨眼,奇道:“你怎么发现的?我娘没有,她最擅做些粗活,连那功夫把式都不曾学得一招半式,怎么会有修道的潜质呢?” 龙玄笑道:“刚才那一波魅惑眼神还不能说明问题吗?其中蕴含的妩媚之态,就连我这世外半仙都差点被迷醉呢!” 小蜻蜓轻轻击打了他胸膛一下,骂道:“你个混蛋,敢调戏你岳母,是不是嫌命长了?”打了一下还解恨,伸出小手去他腰间去呵痒。 这女孩真是不谙世事,如若不是龙玄施法,就她这么几下动作,完全能将一个壮男的内心火焰撩拨升起,极有可能被翻身压在下面,然后…… 龙玄缩了身子躲开她三番两次的攻击,腾出右手来反去她肋下搔动,小蜻蜓呀的一声呼叫,叽叽咯咯的闪躲着,两人滚做一团。 闹了半天,龙玄还没什么,小蜻蜓却气喘吁吁,歇了良久,又恢复之前两人相依得动作。 待得调闹之意淡去,小蜻蜓才悠悠道:“我娘不容易啊,你也知道,我爹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是她一手把握拉扯大的。真是又当爹又当妈,太难了!” 龙玄听她语意失落,伸过嘴去轻轻吻了她额头一下,劝道:“你也很孝顺啊,那么小就上山采药,如果不上山采药还不会遇到饿狼,不遇到饿狼哪有咱俩的今日啊。” 小蜻蜓淡淡笑道:“说的是啊,咱俩是天造地设的缘分。可我娘啊,唉,真的命苦。她素有美貌,又节俭持家,多少人觊觎于她都被拒之门外。她心中最爱的,就是你师父。” 龙玄听她言及师父,心中难过,想起他不幸惨死,暗暗轻叹一声。 小蜻蜓继续说道:“不知为何,你那肮脏败德的师父究竟有什么本事,竟能得到我娘的青睐,那些年她一直期盼能得他相伴,家里每每吃些好饭,便想着他命我拿去给你转送你师父,这份心意大家心中都有成数。” 龙玄也很奇怪,师父要啥没啥,懒散醺酒,怎么这花一般的俏寡妇就能看上他呢?小蜻蜓在黑暗中轻轻一叹道:“唉,造物弄人,这一切都是命!”想起母亲命薄,心中难过,想到自己得能与意中人重逢再续前缘,心中又自欢喜,将一双手臂紧紧环住龙玄脖子,不愿放手,就想这么抱一辈子。 第42章 又耽搁了 两人痴缠半夜,龙玄施法控制,不让心中情欲外泄,才保得小蜻蜓完璧。两人直至凌晨方自睡去,这一觉睡的志得意满,直至中午时分才各自醒来。 昨晚交谈之中龙玄方才知道,师父之死对王寡妇打击着实不小,她本拟女儿一朝长大便成全他俩之事,转而跟澹台墨双宿成鸳,是以这些年百般示好,只待那日到来。哪想因为师门恩怨,他早撒人世独留她一人寂寞独活,每每思及,心中难过。自他死后,那盘龙山她可是来来去去走了数遭,果品纸钱添了无数也未能敛去心中悲愤之情。只好以酒消愁,哪知酒入愁肠,只能愁上浇愁。 两人起床之后各自有些不好意思,小蜻蜓勤快惯了,很少这么晚才起来,急忙跑去后院打来井水给龙玄洗脸。那井水清凉至极,给人以极好的醒神作用。 二人洗漱完毕来到门房,只见入眼处一片狼藉,纪韵诗和王寡妇各持一隅相对而卧,各自躺在长凳上酣睡不已,桌上稀稀落落的放着七八个酒坛,想来二人畅饮尽欢,竟喝了这么多酒。 小蜻蜓一笑,拉着龙玄去了后堂厨房,点着了火,做了点豆腐汤又烙了几张饼,几人蹲在厨房门槛上,粗汉一般泡着汤水吃饼。 两人吃喝完了,小蜻蜓问龙玄:“玄哥哥,今天有什么安排?”龙玄想了想道:“我想去拜祭下师父。”澹台墨尸骨无存,想要收殓是不能了,那日又逃跑再即,也没来得及收集几件师父的衣服以作衣冠冢,想来想去龙玄买了两大坛酒用以祭奠。 重又行走在故旧山路上,那一级级的台阶是那么熟悉。这次龙玄并没有脱去上衣,将两坛酒摞在左肩,右肩则坐着小蜻蜓。 他有神功在身,两坛一人百十余斤的重量不在话下。小蜻蜓本就娇小,此时更是像孩子一般被顶在肩膀,龙玄脚步轻快而稳健,一路谈笑风生。 小蜻蜓此刻悬在空中,虽座下狭窄,却是平生从未有过的踏实,她身下的男人是最能令她舒心的男人,就算她从上面掉下来也不会害怕,因为她知道会有一双手接住她,那双手温暖安全可靠,手的主人孔武强壮,更关键的是,他为了自己甚至会付出生命。 一千多级台阶,这要换了普通人得走上半日,龙玄少年时便已走遍,如今修道有成,未施道法,只微微用了点步法便未用半柱香的时间。 龙玄到了盘龙寺故旧之所,地上残乱破败不堪,却能清晰的辨识出原有的旧址。龙玄在寺庙之后面北朝南挖了一个深坑,将两坛酒放了进去,朝远方又是一顿膜拜。 想起师父惨死,心中难过。澹台墨虽有些劣性,却是他这世界上除了小蜻蜓得唯一亲人,此刻阴阳两隔,时至今日他都不敢相信澹台墨去世的事实。 小蜻蜓见他伤心,乖巧的陪跪在一侧,轻轻揽着他的手臂,一声不出,只默默随他磕头拜祭。 龙玄见了那堆砖木废墟心中厌烦,正准备御出火精焚烧,正在此时,听得不远处脚步声稀疏,往远处一瞧,正是卫小豹张小龙孙小狼等人引了工匠来此处勘测寺庙场地。 张孙两人一见龙玄,急忙快步奔来,走到跟前纳头便拜。一齐说道:“小的见过道仙大人,我们遵了您的法旨重建庙宇,今天先来量量尺寸方圆,不日便即开工重建,还请道仙大人放心。” 龙玄点头称是,几人说话间那卫小豹才一脸不忿自远处慢慢走来,见了龙玄竟还是怒目而视。龙玄心想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这小伙子就那么一点微末伎俩还敢与半婴仙人抗衡,真是蚂蚁撼树,自不量力,不过这人胜在刚强固执,虽不甚讨人喜欢,却也有着极为粗豪果敢的一面。 龙玄粗略的询问了一下工程项目用量及花费,听二人说得详细,却一窍不通,便即又摸出些许散金发给两人,并取出一块自云中鹤处得来的玉佩,打入灵识嘱咐二人,如再需银两或有事相见便摩挲此玉大声呼喊,他便能瞬间感到。张孙两人接了银两玉佩,心中钦服,急忙道谢依从。 龙玄携了小蜻蜓别了两人,看都未看卫小豹一眼,便即朝远处密林走去。待得走近,搓唇成哨,一声厉鸣,只听树林顶上一阵细碎声音响起,在那密林树冠丛中探出一只白蛇之头出来。见到龙玄便即飞跃而下,是那丈许之长的小白本体。 龙玄一把接住,将其揽在怀中,小白摩挲他的脸颊,显得十分亲密。小蜻蜓见过小白,知道是自幼与龙玄为伍的白蛇精,也即不再害怕,只在一旁微笑。 龙玄轻吻了小白额头一下,对着小蜻蜓说道:“小白,这是我未过门的妻子,以后你就跟随她的左右,帮我护卫照料。”小白能听人言,回转舌头望向小蜻蜓,游下龙玄手臂朝小蜻蜓趋去。 小蜻蜓俯身张开手臂,小白便顺着垂下的手臂爬上,盘在小蜻蜓得脖子上,滑腻的蛇身贴在小蜻蜓肌肤上一阵冰凉之感,引得她一阵酸麻娇笑。 龙玄仍觉有些不妥,好好一个大姑娘每日架着一条碗口粗的白蛇出来进去总有些不妥,便即对着小白吹了一口气,小白身形一阵晃动,竟变成了筷子大小的模样,小蜻蜓轻轻取下塞入怀中。龙玄眼见小白钻进小蜻蜓胸前之处,心中一阵嫉妒,骂道:“小白你可在里面可要老老实实的,不要占我老婆的便宜。” 小白探出如豆舌头,微不可见的一阵狡黠之态。小蜻蜓娇笑道:“我的龙大神仙,你怎么还会呷一条白蛇的醋呢。”龙玄脸色微红,低下不语。 此间诸事终了,龙玄想让小蜻蜓开眼界,便即祭出乌雷桃花剑,牵了小蜻蜓的手一起跃道仙剑之上,此处荒僻人少,他也就没有隐蔽道行。 剑光如虹,一阵呼哨响起,小蜻蜓脸色潮红,站在剑身上有些惊惧。龙玄为显神威,御着仙剑在空中耍了一个特技,剑身朝上,剑上之人便即头下脚上,引得小蜻蜓花容失色,一阵呼喊,紧紧抱住龙玄手臂,引得他在空中一阵大笑。 十里之遥,御剑瞬息便至。到的家门上空,龙玄梭巡左右并无人影,便即降下,和小蜻蜓双双跳下剑来。这御剑飞行的手段着实不浅,实非普通人能所做到。他正自得意,回首正想向小蜻蜓炫耀夸口。哪知一转头过去,却看见小蜻蜓脸色苍白,芳容惊慌,目中竟隐隐有一丝愠色。 龙玄大惊,心想坏了,可能是适才一时逞强,惊到了她。急忙上前询问,看她是不是受到了惊吓。 小蜻蜓虽惊魂未定,脸上表情却又非那么简单。望了望龙玄,眼神十分复杂,并未开口询问龙玄道法如何习得,只淡淡说了句:“以后不要载我飞行,我还是习惯走路。” 这句话直说得龙玄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眼看她说完便即转身进屋,神色话语中微有衬意,实在搞不清她为什么会动怒。 两人一前一后的走入门房,只见内中两人已然起来,却在桌上置了碳炉,炉上一只硕大砂锅正自滚滚翻动,内中肉片蔬菜豆腐混杂一起。桌上又满了几坛酒,纪韵诗和王寡妇谈笑不断,脸上各自泛起淡淡红潮,显然已喝了一阵。王寡妇见小蜻蜓率先进来说道:“青儿,你去后厨再洗点青鱼来给我们下酒。”小蜻蜓依言,径向后厨而去,却未理会龙玄。 龙玄一头雾水,坐在桌上下首位置,他门前早摆好碗筷,见小蜻蜓许久未来却不敢动筷。纪韵诗微带醺意,对龙玄道:“你岳母和我一见如故,脾气相投,相见恨晚,酒逢千杯,我俩已义结金兰,成了异姓姐妹,你说可好?”龙玄还未搭言,王寡妇老爷们一般粗鲁的打断道:“妹妹真是多礼,他们做小辈的哪有资格评论,咱们舒服就好,来来来,姐姐敬你一碗!”说完一大碗酒递到纪韵诗跟前,她急忙端起大碗回敬,两人各自喝完碗中之酒。龙玄无奈,也不想理会二人之事,只觉小蜻蜓性情突变,心中兀自不安不已。 过了一会儿,小蜻蜓自后堂走出,托着一个磁盘,盘中有大小均匀一致的青鱼段,放在桌上。龙玄见她脸色稍和,放下鱼后,却也未使性坐远,而是坐到自己身旁。 龙玄这才放下心来,急忙夹了一着肉片塞在她碗中,小蜻蜓抬起头,和颜悦色的笑了一下,夹起肉来慢慢吃起来。 龙玄吃了两碗饭,喝了半碗酒便跟小蜻蜓回到闺房。午后时分,正是打坐的最好时机。他便盘腿坐在床上入定调息,小蜻蜓则捉了一张圆凳,坐在窗前,就着眼光缝补一些衣物。龙玄半世蹉跎流离,像这般安详静谧幸福的生活,实在未有经历,虽道心稳固,却难以割舍这份美好景象。 第43章 即日启程 两个长辈极其没有大人样,接连三天醒了醉,醉了醒,周而复始。龙玄觉得是时候和她们谈谈了,总这样下去可不是办法。 第四日,天气晴朗,两人许是最近喝得太紧有些疲乏,这天竟没早起求醉。都一般的梳妆整齐,沏了一壶茶水,在门房西首的小屋内一个洗豆一个拉磨,间中欢笑晏晏,开心不已。 龙玄终于等到时机,推门进入,见两人正自在磨豆腐。他走近纪韵诗身前,说道:“那个,师姑,我有事要跟你说,借一步说话。”王寡妇见他神神秘秘,有意避开自己,心中不喜,但毕竟年岁大了,通晓事理,也就没开口阻拦。 纪韵诗随龙玄走到旁边屋内,很没心的问道:“龙大少爷,有什么事还得背着你丈母娘说啊?”龙玄见她一副乐不思蜀的样子,有些来气,说道:“纪姑娘,你还记得咱们要做什么去吗?当然,那前尘壁对我是无甚大用,你可想好了,要不就在此安生算了!” 纪韵诗见他脸现微嗔,知道自己最近放浪形骸,奔放自在令他有些不喜,忙赔笑道:“这是哪里话,前尘壁是旷世奇宝,你不想看,我想看,当然这个才是正事,好,我这就去与大姐辞行。”说罢起身便欲找王寡妇道别。 龙玄拦住道:“你知道就好,辞行就不用你说了,还是我去比较妥当一些。”不管怎么说,这王寡妇也是他准岳母,辞行之事假借别人之口总是不妥,这样会显得生份。另外,他想带着小蜻蜓一起走,这么重要的事情总得计较一番,唐突不得。 纪韵诗见他把事揽了过去,正乐得轻松,见再无他事搅扰,便兴味盎然的返回小屋。她游历天下,惆怅失意,半生都困在那一个情字里,无时无刻不缠绕心间,缱绻不去,总算在这小小温馨所在,觅得知音,一见如故,酒逢千杯,暂时把那忧心之事抛下,哪里不有欣悦向往的道理。 龙玄苦笑了一声摇了摇头,他转而去小蜻蜓闺房。此次出行便是一次久远之事,他借这次机会便欲与小蜻蜓双宿双飞,天长地久,是以还是预先告诉于她,让她仔细准备,免得到时候慌了手脚。 小蜻蜓听完龙玄陈述,静思片刻后说道:“我早就是你的人了,这次相见一定是你去哪里我跟到哪里,只是我怎么隐隐觉得你此后之路我俩小时候预期的有绝大出处呢?” 龙玄奇道:“有什么出处啊?” 小蜻蜓认真的抬起小脑袋,目光如水的望着龙玄道:“我俩自小便私定终身,等到成亲之后的生活便是你劈柴打猎,我浆洗持家,各司各职,与世无争,这难道你也忘了吗?” 龙玄一拍脑门道:“是了,这个是当然,可我手上俗务太多,又肩负先师之命,无一日敢懈怠。我答应你,此间事了,就陪你豹隐山林,永不问世事。” 小蜻蜓眨巴着精明的大眼睛望着他说道:“是真的才好呢,可别到时候又跟我说什么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你如骗我,我一定不会原谅你!” 龙玄见她目光灼灼,深叹女人上点年纪真的不那么好哄了,这还不到二十岁的小丫头怎么看事能看得那么长远,此时哪能拂她之意,急忙发誓道:“如诳我妻,必遭天谴!” 小蜻蜓凝重的脸色渐渐转和,慢慢地脸上又现出温柔可爱的笑容,说道:“看你这紧张的样子,我也不是说修仙不好,尊师重道有什么问题,只是你我当年誓言不可违背,一旦你肩负之事告一段落便和我回这盘龙山中的无名村落隐居,每天以磨豆腐打猎劈柴为生,你可愿意?” 龙玄急忙道:“愿意!愿意!只要有你陪着,而且顿顿还有你亲手磨的豆腐给我吃,即便令我即刻死了,我也愿意得很!”一时之间承诺如潮,誓言满天。 小蜻蜓满意的笑了,她虽知爱郎此刻为讨自己欢心,话得过满,可自幼与他一起长大,深知他的为人,知道他也非追逐名利堂皇之人,此番远行修道也是被逼无奈,其本心像自己一样,只想安乐的做个普通人。 两人既然主意已定,便在午饭时跟王寡妇说出要走之事。王寡妇一听大急,她虽深知龙玄此次必将带走小蜻蜓,却也难以抑制心中情绪,只道众人一走此处便即剩下自己孤身一人劳作孤单,实在冷清的很,说到凄惨处竟鼻涕一把,眼泪一把的哭了起来。 众人一起规劝,还是纪韵诗说话最有效果,她承诺去芒砀山问道完毕便即返回陪她,一起做工劳售,一起喝酒快活。王寡妇见她言之凿凿,又觉此次实难留下女儿,这才破涕为笑,开口答应。 众人欢聚一堂,准拟下午时分出行芒砀山,寻找那旷世珍宝前尘壁。龙玄午后打坐,静养心神。正觉周身火威热气欢腾飞转之时,小蜻蜓进来说道神侯府有人来找。 龙玄急忙下地跻鞋,跑到门房之处。原来来者正是大牛,只见他风尘仆仆,一张圆脸上尽是疲色,门外还拴着一匹骏马,显是日夜兼程,火速赶来。龙玄知他忠诚,不敢怠慢,奉上大碗茶水。 大牛饱饱喝了两大碗茶水,这才面色凝重的从怀里摸出一封信递到龙玄手上。龙玄接过先未拆开,只略有疑惑的问道:“我走时给公子留下信物,有事即刻随时呼唤,我即便在千里之外也能知晓。” 大牛讪讪笑道:“这内中情由有二,一呢,咱家公子尊师重道,不忍千里劳烦恩师回访,再说也无甚大事,所以未如您说的那么办。第二么,却是那柳相公的嘱咐,他说此次之事都在他的身上,不敢见师父之面,实在惭愧得紧。” 龙玄听了心中有些疑惑,实在搞不懂薄月和柳下挥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他拆开信封,只见其中正是柳下挥的笔迹,当初他在薄家书房留字龙玄见到过。 信中内容倒也简单易懂,柳下挥敬师知师,未敢舞文弄墨只将这信写的十分直白。信中先是说了一番两人千里之外的相思之情,什么思师如满月,感恩似海潮,总是谀词如潮,废话连篇,洋洋洒洒写了二十多句才转入正题。信中写道,徒弟不才丢尽师父颜面,虽不敢忘却师恩,时时悔悟己疏,却也难改自身劣性,日前与劣友饮酒,将师父远征忙当上寻找前尘壁之事不慎泄露,现已弄得天下皆知,深恐师父此行有虞,急忙派人前来送信,又与那些败友断交,虽于事无补却也是亡羊补牢,尽量补救。行文末端还有一行秀丽小楷,字迹不同,想是薄月所书,内中含义竟是未柳下挥开脱求情话语。 龙玄看完信札,心中恚怒,这柳下挥太不知道分寸了,自己此次本拟潜行寻宝,不意外传,哪知这个败家的徒弟口比裤带松还是弄得天下皆知,实在可恶,这下自己又将成为天下正邪修道之士的众矢之的,实在令人有些头疼。 可转念又一想,当年自己被沈白衣所害,累得四处逃窜,犹如丧家之犬,然而今非昔比,如今身负高深道法,又有三元凤凰为伴,普天之下除了寥寥数人再难有敌手,想到这些,他心中竟升起一股豪气,觉得此行必有所斩获,任他刀山油锅也自要闯一闯,也好把当年失却的颜面找回来。心想如果此次再遇屠艳儿和碧眼姥姥必将重手惩戒一番,以报当年围剿之仇,如此一来,心中不满也就释然顿开,脸上忧虑之色倏然褪去。 大牛身负使命前来送信,柳下挥一再嘱咐要看如实回报师父反应,他虽不知其中事由,却也知道严峻无比。眼见龙玄看信时神色凝重,略有愤恨之意,此刻却转而为霁,心中才定,心中着实为柳相公捏了一把汗。 龙玄不通笔墨也就不便亲自回书,唤过纪韵诗,求她帮忙书写回函,把个柳下挥是劈头盖脸一顿痛骂,命其三月不得出门,闭门思过。大牛在一旁听他义愤填膺的口述,心中好笑,却不敢外露,只将头扭到一半偷偷捂嘴。 信中责令薄月看管好师弟,切勿再生事端,薄府如有事情,大可捏碎信物相告,再不必遣人千里送信,劳神费力。大牛见他体恤下人,心中温暖,忙起身相谢。 写完信函归于大牛之手,中午又安排他饱饱吃了一餐,便即返行复命。 当日下午,龙玄便欲携了纪韵诗小蜻蜓南行,王寡妇又像小孩子一般流泪不已,声称要何纪韵诗再聚一宵,明晨放行。 龙玄情知她也十分不易,守寡多年,今日一别也非时短,心下软了,便即允诺。当晚,王寡妇又忙里忙外的张罗了一大桌子菜,几坛子酒,与纪韵诗合坐一处,与女儿相依左右,竟是酒送离别未行而心先殇。 第44章 二师姑 几人又是一顿畅饮,纪韵诗酒量颇豪,与王寡妇不相伯仲,连日宿饮此刻竟还能持续。龙玄和小蜻蜓不是对手,便即吃饱了饭自行回房。 王寡妇开通随和,见二人共回房中也不加阻拦,心中正自盘算两人最好加快动作,早日给她鼓捣出一个外孙来作伴,也省得她寂寞无依,孤独终老。 一夜如故,待得天明,各人起床整束,吃了一口早饭,三人便即辞行而去。王寡妇轻依门首,珠泪涟涟,一张颇有风韵的脸颊被泪水布满。 小蜻蜓不忍回首,只轻轻啜泣着靠在龙玄身侧前行,纪韵诗则不住回头挥手,心中却自在盘算着鬼主意,这王寡妇对自己却是真情实意,可小师妹的幸福也非小事,得想个法子才行。 龙玄谨遵妻子之令不敢御剑前行,三人只好雇了一辆骡车,逢山而攀,逢水而趟,反复周折才行出百十余里,那芒砀山在南方千里之外,如像这般行驶,不知得捱到何年何月。纪韵诗眼珠一转,对小蜻蜓诉说道路之遥,不如施法行进,要不大好时光都耽误在路上,如果不喜龙玄飞剑,自己可御风相携。 小蜻蜓虽深恶道仙法术,却也不便继续任性矫情,当下便依了纪韵诗之言。她不喜乘坐龙玄飞剑,只和纪韵诗并肩而立,乘风飞行。 龙玄一直搞不清楚小蜻蜓心中所想,只觉自己这等年纪便即修成半婴之体实乃天降奇才,为修真界的奇葩,怎么到了小蜻蜓这变得一钱不值了呢,她甚至连一点兴趣和惊奇都没有,对自己这一身道法实在烦恶得紧。 两人道法不浅,那数千里之遥也仿佛近在咫尺,按了图径指引,未用一日便即到达。 只见那芒砀山被一片清亮彩光笼罩,显然乃是仙法禁制,这等所在必然非能贸然进入的。三人便落脚在芒砀山山脚之处,再图另进。 三人一落地面便觉此处虽处荒僻,道路却有些杂乱不整,仿佛千百人踩踏过得一般,心中各自讶异。三人劳行一日,口腹饥渴,便在路边寻了一处林荫自锦囊荷包内摸出干粮清水吃喝休息。 这片树林茂密异常,大部分林荫甚至都将上山之路覆盖。那山路乃是条石所制之阶,盘曲悠长,直追盘龙山石阶之神韵。 三人正自休息闲谈,忽觉密林深处一阵悸动,龙玄悚然警觉后背的乌雷桃花剑隐隐抖动。却见密林深处络绎走出数人,为首一人身材中等,面目俊俏,唇边微微有些茸须,待得定睛一瞧正是八极童子之首寇文。身后众子簇拥跟随,最后徐徐走出之人身着碧绿纱衣,口罩白纱,正是冰女褚雨墨是也。 纪韵诗眼珠一定,旋即侧首怪笑着望向小蜻蜓,眼中饱含笑意。小蜻蜓见众人蓦然出现,情郎龙玄先是一惊,然后脸色转作蜡黄,显得十分不安,又见众人径直朝他走去,却感觉不到他有敌意,已知众人与龙玄定是旧识,又见那绿纱女子虽有白纱覆面,一双面目却妩媚多姿,虽有失落之意,却难掩风华之姿。她心中一紧,觉得此女与龙玄关系必定不一般,因为她的眼神自从林中探出只在自己和纪韵诗身上一扫,便即全然着落在龙玄身上。 龙玄此时极为尴尬,趋步上前与各人见礼,诸般繁杂过后便即转身而回,连看都未敢看那褚雨墨一眼。 小蜻蜓见他神色有异,又独独不与褚雨墨见礼,心中疑惑更固,见他悠然返转自己身侧,倒也有些欣慰。她虽疑心高悬,却天性恬静柔弱,见情郎虽有小窘却未失分寸便未开口言语。 褚雨墨见龙玄见到自己连头都未抬便回到一个陌生女子身旁,不用问这一定是他那“青梅竹马”。那日愤然而去,褚雨墨独居旅店大哭了三日,百般无计,想去寻死却又难舍心中所恋,只在内心中隐隐觉得此事似有转机,可一时情殇智阻,竟想不出妥善办法。还是八极众子为主分忧,寇泗寇海更是善解人意,跑上街买了精美零食水果百般哄逗褚雨墨,以求她能舒颜一笑。 褚雨墨自幼倔强执拗,刚强烈性,可此刻为情所伤,流下了十几年来都未流之泪,显见其内心是多么绝望。众子口杂无章,纷纷献计与她,有说去杀了那个青梅竹马的,有说阖众人之力擒龙玄来强行拜堂,这些都被大哥寇文一一驳斥,他厉声道,这般做法不是陷褚谷娘于卑贱之地了吗?好像她没人要了,非得嫁给龙玄,就连他不要都得硬塞似的。这人毕竟略为年长,较之其他诸子总是稳重深远一些。褚雨墨听他说话还有几分道理,便抬起泪痕遍布的俏脸问询办法,寇文说道,龙玄其人,绝非负义薄幸之辈,不过确有前姻,不敢背负姑娘才如实相告,这等人品没说的,如果贪图姑娘美貌,抛弃发小或是隐而不发,拘姑娘与怀,使你蒙在鼓里这才是伤人败行的恶棍,那时纵然他又滔天法力,我等兄弟就算各自拼上性命也要为姑娘讨一个说法。然而现今来看并非如此,龙玄知情重义,我们不能逼得太紧,只能慢慢接近,徐而图之。但这里有一个必须得条件,就是姑娘可肯杀她爱人,独享其人吗? 褚雨墨思忖片刻,悠悠抬起头,无力的摇了摇。她虽拜入邪魔紫潇涵门下,却从未泯没良知,这等邪魔才能用的办法,她是不肯的。而且杀了龙玄爱人,他必恨自己,到那时候可就是罪孽累累,得不偿失了。 寇文继续说道,既然不能狠心除去情敌,那便做好二女共侍一夫的心里准备。此话一出,褚雨墨心中咯噔一下,想自己是什么人才,何等样貌,怎能栖身他人之下,去讨取男人欢心。可转念细思,却也并无他法,除非真能摒弃心中爱恋,否则别无他法。细细思量,心中压抑稍有解脱,脑海内的一片阴霾似见到一丝光亮。 八子见她点头应诺,心中都在各自喟叹,这龙玄究竟修了什么大德竟能令褚谷娘如此倾心,真是气死人了。 寇文见褚雨墨吐口,便即吩咐寇泗寇海出去打探龙玄下落行踪,以便前去相会。正好凑巧,柳下挥不慎将其去芒砀山寻找前尘壁之事散出,天下正邪两派都有所耳闻,二子未行百里便即知晓,这真叫得来全不费工夫。 众人既已知其下落,即刻出行寻访,是以与龙玄等人只是脚前脚后赶到这芒砀山脚下。 褚雨墨来此之时精心打扮了一番,却未换去绿衫,只觉那日之举有些下作,现在心中还有余悸。她轻移莲步,缓缓走到小蜻蜓面前,凝神注目,觉得此女不施粉黛却也秀美可爱,虽比自己略小,没有那令人惊心动魄的神韵,却也有几分小家碧玉的娇柔之态。 当下除去白纱,露出倾城之色,温婉微笑道:“小女子褚雨墨见过姐姐,我是龙玄公子的……这个朋友,这边的纪韵诗姑娘是我师姐。” 她不知龙玄给纪韵诗罗织的身份,就这么冒冒失失的说出了自己与其关系。龙、纪二人忙使眼色,她却未看出端倪。 小蜻蜓虽温婉如水,却也知道这有些叫阵搦战之意,听完她的介绍,当下嫣然一笑道:“哦,原来是二师姑驾到啊!有失远迎啊!请您恕罪!” 这句话一说差点没把褚雨墨呛出一个跟头,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啊,自己怎么还成龙玄和眼前女子的师姑了。她转首望向龙玄纪韵诗,只见二人脸上一阵尴尬之色,一时搞不清楚究竟是怎么了。 但她知道此刻决不能揭破此事,只好半应承着答应道:“哪里,哪里,久闻姑娘芳影,却不知怎么称呼?” 小蜻蜓乖巧一笑,脸露梨涡道:“我娘家姓莫,我单名一个青字,但还是习惯玄哥哥给我起的小名,小蜻蜓。我希望他一世都这么叫我,我可不喜欢叫什么龙莫氏。” 说罢转头朝龙玄深情一笑,这笑容甜腻可人,若放在平时龙玄便即心旌摇动,欢然上前与其亲近一番,可此时此景,他被小蜻蜓这眉梢嘴角的笑意骇得兀自惊心动魄,肝胆皆悚,只强咧开了嘴微笑以示。 他暗骂自己没用,明明什么亏心事也没做过,怎么此刻这般心虚!他在心中默默怒慰自己,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虽在心中嘟囔不已,却怎么也难压胸中恐惧之感,一身超凡道法此刻不知丢到哪一国去了。 褚雨墨被小蜻蜓最后那几句话激得不轻,只觉天地一片旋转,竟自要倒下一般,她内心倔强,绝不肯在情敌面前露怯,潜运真元,兀自正神,只一息功夫便即稳住身形。这一微小失态虽几不可察,小蜻蜓还是看出一二,她依旧笑靥如花,平易近人,但那笑容中的隐隐杀气任谁都能看得出来。 第45章 满山遍野 女人的直觉相当敏感,自那褚雨墨自林内深处出来那一刻,小蜻蜓头脑内便嗡的一声响,看见她与龙玄那匆匆对视一瞥,还有龙玄那欲盖弥彰的神情,无一不能说明自己的直觉完全没有错。 褚雨墨隐隐有些挑衅的抬起脸,显得有些不甘示弱,却未反唇相讥,因为她心中知道,自己将来的路还很长,而且又是邪门子弟,很多事都还需要去铺垫才能完成。 可她用最为有效的一个办法望了龙玄一眼,冰冷脸部线条犹如春寒乍暖一般露出浅浅微笑道:“龙少爷,上次道别,我可是为你毁了一件新衣服,你何时赔我一件新的啊?” 褚雨墨性情冷淡,依照她以往脾气,若是当面毁去穿给爱郎看得新衣,决计不肯再提。但这几日经过八子开导还有自己的领悟,她的脸皮竟自厚了些许,有些事居然也能看得开,不像以前一样执拗犯倔了,这场情事谈的仿佛得了一场大病,久病初愈之后必将是涅盘重生的新面貌。 龙玄听她提起旧事,额角冷汗唰的落了下来,心中有点哆嗦,颤声道:“什么毁你衣服,不要乱说好不好!”关于毁衣其事,内中经过实在曲折,绝非三两句话能说的清楚,这褚雨墨此刻“言简意赅”的说出来,哪里还能不让人误会。 小蜻蜓一听这话面容肃起,眼神如刀般朝龙玄望去,那愤恨的小眼神,带着凛凛杀意,实在让人不寒而栗。 龙玄有些心虚的望着她说道:“别听她胡说,没有的事啊,回去我再慢慢跟你解释。” 小蜻蜓到底是温顺女子,知道此地不是说私房话的地方,便即自找台阶道:“玄哥哥我相信你,男人抛头露面说些闲话还算罢了,这里哪容得下女人家啰唣起来没完。” 这大元王朝思想陈旧传统,夫妻上街,遇到熟人故旧,男的可随意聊天闲侃而女人当街不可过多与人交谈。小蜻蜓这么说一是给自己和龙玄找个台阶下,另一个则是讲明自己是守礼女子,不像有些人一上来就大喇喇的自来熟。 褚雨墨听出她话中意味,脸上一红,对龙玄说道:“咱俩的事也日后再说,我们此番是听闻你来寻前尘壁的事已传遍天下,无数正邪两路修士三日前便云集在此等候你的大驾。” 龙玄心中一惊,自得柳下挥朝所传讯息,他便知道此行险恶无比,哪曾想这些人如此神通广大,对自己行程如此了如指掌。 纪韵诗见机圆场道:“咱们还是办正事要紧,其他的事日后再说。” 一行十二人浩浩荡荡朝山顶处而去,八极童子在前开路,其余四人迤逦而行。众人之间再无闲谈,龙玄轻揽小蜻蜓,见她没有抗拒之意,心中稍微有些踏实。纪韵诗和褚雨墨跟在二人身后,二人一直用眼神交流,却无言谈之举。 渐渐的,八子将众人甩下,两队人的距离逐渐拉开。龙玄知小蜻蜓不喜道法,便揽着她慢慢走着。纪韵诗褚雨墨不便越过走在前面,就这么徐徐前行。 走着走着,八子队伍中的寇文折转而回,一路小跑下来,直奔龙玄而来。 “龙……龙公子,前面山野,唔,全是啊……”这几步跑得急了,气息有些不稳。 龙玄心中一惊,回望小蜻蜓见她点头,便即舍了她拔步而出。紧随寇文来到八子所在的山麓拐弯之处,他一转过弯就看见那山野、沟壑、树林之内乌乌压压一大片人,服饰各异,各分阵营,着眼一眼就有数以千计之多。 这些人或是游走巡逻,或是依树而立,只是众人目光都齐齐朝这边看过来。有的阵营居然还打了大旗旗上写道“神物前尘,势在必得”,语意中饱含强盗才有的意味。 道路中间被人用金粉洒上四个大字“越境者死”,那金粉落地即刻胶着,风吹不散,像被用胶水粘住一般牢固。 金字两侧的人群各不相同,东侧皆是和尚道士之类的人士,偶有他类也是正装慈颜,而西侧则是形容怪异,有男有女,手中所持法宝也是古怪刁钻,个个面带邪气,一脸不善的神态。 今天这阵势,比之当年在金水湖潜伏的人众更为庞大。龙玄见此阵势,竟不动声色,只微微笑了一下。 寇文等兄弟却是惊惧得很,不安的问道:“龙公子,这可怎么办啊?这么多人在此设障设阻,到底是为了何事啊?” 龙玄轻轻一笑道:“为了何事?都是为了我啊!为了我的前尘壁图而来的。” 寇文心中一震,心中暗想此番追随势必要鏖战不休了,想想兄弟几人修为尚浅,而敌人之众满山遍野,心中便自有些焦虑。 这时小蜻蜓等人也己走得近了,纪韵诗见识广博,踱步道龙玄身侧说道:“那东西两届正是修界的正邪两派,东侧那几众人分别是少元佛宗、轩辕派、清水流的修士及其门众,平时以名门正派而自居,攘害除奸为己任。西首尽是妖祟之辈,全是闲散修士,并无邪云道长座下的弟子和门人,倒可放心,咄,要说起邪祟之辈,哪个能及得上我邪魔派系的厉害,不足为惧!不足为惧!” 龙玄见芒砀山被天下修道之士占满,心中有些厌烦,这些人还真是阴魂不散,要绝后扰,今天必须要显示下手段才能令其望而却步再不敢闻风来扰。 正思忖间,东侧正派人群中分出一个大汉,头发胡须竖起,身穿短装布衣,腰间别着一把斧头,正兀自大声朝轩辕派的道士嚷嚷:“你们这群老道还讲不讲理,说好的三日期限,到了三日就放我下山,如今我路也引了,轿也抬了,快放我走!” 轩辕拍派早有弟子出来理论道:“王二!我师伯腿脚不便,请你帮忙来抬也未短你工钱,怎么时至今日竟要罢工下山,你走了我等人手不够,莫非要我师伯自行下山不成?实在不行你开个价钱出来,再添三百文如何?” 王二气呼呼的道:“我才不稀罕呢,我本是砍柴的樵夫王二,被你们这帮老道连哄带骗的诱上山来,又要我抬着那瘸腿老道漫山遍野的跑,又要我什么前尘壁的下落,我可是世代砍柴光明正大的樵夫世家,如今被你们逼得又是做轿夫还得做百事通,我是不是上辈子欠了你们这些杂毛老道的?!” 轩辕派的少年弟子一听他口出秽语,当即着恼起来,二指一举,背后飞剑旋转飞起,虚立空中,剑尖指着王二头顶恫吓不已。 王二一见这阵势,吓得急忙将头缩了下去,双手抱住脑袋喊道:“小老道不去画符捉鬼,要杀正经良民啊,求大家评评理!” 轩辕派早有长辈出来制止,喝退那少年道士后对王二道:“王二师傅,我等此行确有要事,万不得已才劳烦你的,求你海涵,这点银两给你,待得此间事了,我轩辕派还有重谢。”说罢一锭大银向王二抛去。 王二见一团银光扑面而来,欣喜去接,哪知手指只擦了点边儿,那锭大银咕噜一声掉在草地之中,王二拨开草丛将其拿起,说道:“这还差不多,但是咱们可得说好,要是再抬人上山可得加个人手帮忙,否则就是再给我一锭大银我也不干!” 这个小插曲在群修汹汹中闹扯了半天,众人都凝神望向那边,久久才得以平息。龙玄等人举步前行,正派这边还算罢了没有响动,邪祟那边中有人想是参与过金水湖围剿之事,竟认出了他。 “是他!他就是龙玄,身怀正气诀,如今又得了通天宝典和前尘壁图,奶奶的,天下好处都被这人独个占了!”说话之人一脸邪气,面上尽是嫉妒之色。 此言一出,人群哗然。邪派自不必说,个个面露贪婪之色,摩拳擦掌跃跃欲试。而正派众人也围坐一团朝龙玄望来。 正派中以少元佛宗为首,一个长眉及肩,身着黄色僧衣的老和尚朝龙玄走了过来,双掌合十道:“檀越可是龙玄施主?” 龙玄自混迹修界以来还从未和所谓正派人士打过交道,现见这老和尚慈眉善目,言语和蔼,心中便有了几分好感道:“正是小子,不知大师佛号?” 老和尚道:“我是少元佛宗的方丈慈元,如今修行已有三百余载,在我正派之中小有声望,所以才敢开口询问。” 慈元佛心坦荡,其实并无他意,不过一句正派之中却无意间刺激了西首妖邪群众的神经。 只听得人群中一片嘈乱,有人恶意讥讽道:“是啊是啊,名门正派不堪我等行径,不与我等为伍,可此刻怎么也来觊觎这前尘壁呢?” “就是,还什么四象皆空,都是放屁,见了本主就上报家门套近乎,还不是想巧取豪夺,这等虚伪行为,不如我们明抢明夺来得磊落!” 慈元修行日久,备受尊崇,多年未受过如此奚落,一时有些错愕,回首木然而视,竟说不出什么应对的话语来。 第46章 睥睨天下 正派中人见慈元被人挤兑讽刺,心中不爽,早有轩辕派和清水流的修士站出来驳斥。 “妖祟就是妖祟,竟能把白日抢劫说得如此理所应当,好像抢人物事天经地义一般,真是滑天下之大稽!”轩辕派中一中年道人大声斥责道。 “你名门正派光明正大,盘踞在此意欲何为,难道是为这龙玄保驾护航不成,人家从大篼千里赶来,路上怎么没见你们添派一人伴其左右啊!” “就是,就是,在此守株待兔,坐享其成,还不是居心不良?什么名门正派,都是道貌岸然的伪君子!” 龙玄见众邪还未举向自己便与正派人士吵闹起来,倒省去对付自己,心中有些好笑。 慈元听见这帮子邪祟之辈讥刺自己还不算,还要遗怼整个正派之中,饶是他数百年修行,此时也要发怒了。 只见他双手合十,一个黄色圆球莹然而出,在手上流转不休犹如水做之球,掌心向上翻起,那圆球轻轻浮起,他一直低垂的双眼猛地抬起,那及肩长眉也似有根线牵着似的朝天竖起,一声怒吼自他口中发出,那吼声震颤天际,四周山峰树木都跟着一阵抖动。 那水球被吼声震得飞起,朝众邪头顶飞去,水球在众人头顶散开化作绵绵细雨滴落下,众邪急忙躲窜,水球化珠落下,却未有一滴水样痕迹,都化成丝丝凉气沁入众人心田。 众邪只觉心中一阵清凉舒畅,连日连苦等痴待得浮躁之感顿时消失一空,各人都自心胸开朗,萌生喜悦之感。 轩辕派的中年道人洋洋得意道:“慈元大师这一记佛降甘露最能涤人燥意,祛除心中嗔怨之气,你们得此仙法沐浴洗濯,也算是受益匪浅了,哈哈哈哈……” 众邪被迫接受了一次精神洗涤,区区三二百众竟无一人能躲过,可见慈元修为精湛,佛法深邃。 龙玄听闻这老和尚只有三百年修行,料想最多也就是金丹巅峰之境界,哪成想这一出手便自得知,至少也是两重元婴的手段。心中疑惑,低头询问纪韵诗。 纪韵诗说道:“这纯正佛宗修行和其他不同,既不像你原籍宗门正气门那样,也不似你另一师门闭月宫这般,这老和尚自称修行三百余载就是说他最少已经三百多岁,但如是灵童转世,修行年岁可就不止三百余岁,他如带灵根转世,谁知道之前修了几世,修了几个三百余载?要知道佛门灵童转世,前世修行可是一丝不露的全部自胎里便有的。” 众邪被“佛降雨露”一阵洗涤,心中平静少许,可慈元并未用尽全力,只是略作警示而已。然而这前尘壁事关修仙命途,来到此间的人哪有一个肯轻易退却的,不大一会邪派中人全部醒转回神,一个个又都露出凶残暴戾之色。 “大家既来此处,便即并肩子上,抢到手中再以武力决出胜负,决定那前尘壁的归属。” “周老三,你之前不是见过他吗,肯定对其修为功法了如指掌,这次就由你先打个头阵可好?” 周老三正是适才认出龙玄之人,见别人这么说,急忙说道:“不可,不可,我自问道法低微,不是对手,还是另请高明!”他心中想到,我就是因为见识过龙玄的手段才不敢出丑露怯。 见周老三怯而畏战,便有人骂道:“无胆废物,如此胆小怎么还敢来此!” 周老三回头一看,是个身穿乌黑道袍的怪异之人,一时想不起出身,兀自反讥道:“你那么有本事,自己便去,理别人作甚?” 金水湖一役,早使得龙玄名声大噪,响动一时,是以众邪虽敢汇聚在此,却久久不敢上前搦战。 龙玄被众人搅扰得一阵心乱,再难压抑,便即后脊一动,乌雷桃花剑飞旋而出,龙玄御起飞剑也不高飞,只高过地面尺八距离飞掠山上。 他知正派中人暂时还不会与他正面为敌,便即朝邪派人群冲去,一阵疾风裹着一道乌金光芒急速窜入人群。 来速太急,只将为首的几人冲得一阵踉跄翻滚,爬起后一脸窘态,有几个脸皮薄的愤恨看了龙玄一眼就此下山而去。 由下而上,尽往人数密集之中冲去,一阵疾风裹着龙玄体内三色火焰的光芒,在人群中左冲右窜,众邪见来势急速,未及施法迎击,只能各自暗运真元,拼尽全力不被那神剑光芒带倒,饶是如此还是有无数人被掀得翻起。 龙玄一路盘旋而行,待骚扰众邪的够了,才直上山顶,乌雷桃花剑几乎贴地飞行,剑芒如铲,刺入地面泥土,一时间灰尘满天,在他身后竟生生被带出一条宽数丈深也过丈的长长甬道一直自此处通到山顶。 在龙玄御剑飞过身畔之后,有些胆大不畏死的妖修竟敢抛出手中法宝,一时之间怪异法剑法杖法棍甚至还有渔网磨盘等奇异法器飞舞在他身后,都被他迅疾身法抛诸身后。 龙玄一路飞掠直至山顶,此刻背靠阳光,面目处一片黯淡不明,只见那如龙山脊上的身影衣袂飘飘,长发飞舞,竟是一派唯我独尊的模样。 他运转体内火威,调出降龙真火一边说话一边施威:“想我少年之时,被师叔陷害遭天下妖祟追逐围剿,九死一生,狼狈逃窜,今日我修行得道,势必要一血前日之耻,我身负正气诀、通天宝典、前尘壁图,哪个不怕死的尽管上前来讨,我定全盘接纳。”一边说话,唾液横飞,其中蕴含真火之威,所落之处就是一簇火芒,着地即燃,一时之间身周尽是一片小小火海。 众邪见他施威,心中惊惧,哪里还敢上前找死。褚雨墨眼望情郎凛凛发威,英气罩人,心中更自骄傲欣喜,暗想自己确实没有看错人。 正派诸人也自受慑不轻,他们此次闻讯而来实为一窥前尘壁的奇异之处,但却自持身份不欲强夺,待得接近龙玄后,奉上自家至宝以换得一窥前尘壁之奇。但此刻见其神威,均在心中暗念,我等此行确非强取,即便想要施强,也断然不是此人对手,幸甚,幸甚! 众邪祟之辈皆在那长长甬道两侧东倒西歪,不成样子,遥遥望着龙玄各自心灰意冷,尤其是那周老三更是自怨自艾得紧,上次围剿就未讨到便宜,这次又来现眼,实在有些不自量力,不过两次近距离接触此人都为受伤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龙玄背负艳阳,大喝一声道:“怎么了?!你等不是早想夺我手中至宝,致我于死地吗?现在都不出声了呢?来呀!都上来呀!”说罢,体内半婴之火忽然涌出,张口就是一道长长火芒捋着甬道喷出。 那三色火芒声势慑人,一路飞掠而来,众邪急忙闪躲,饶是眼明手快还是有不少人鬓眉衣角被焚烧而起,急忙用力怕打吹熄。 纪韵诗率众上得山顶,各自站在龙玄身侧,彷如众星捧月。她一时玩心大起,也学着龙玄大喝道:“都来呀!邪魔紫潇涵座下弟子纪韵诗、褚雨墨在此,不服者上来啊!” 褚雨墨一听师姐言及师门和自己,嗔怪的拉了她衣角一下,示意她低调行事。妙目转首望向情郎,只见龙玄此刻竟有些癫狂,脸上尽是悲愤之色,显是想起日前被人追琢围攻,几经生死,今日一朝得以扬眉吐气,心中压抑经年的愤意尽然发泄而出。 一众邪祟终于躲过剑芒火威,再不敢向前,数百人之众竟无一人敢自言语,都似被拔了毛的鹌鹑,呆呆矗立原地木然仰望。 慈元大师率领数百正派人士仰望龙玄,听他大声示威后方自开口说话,一开口就是佛法滔天,声音远播:“龙檀越想必年少之时经历坎坷,如今得修仙法一血前耻,实在可喜可贺!不过前尘毕竟已是昨日黄花,檀越不必挂怀伤感,还请保重身体!” 龙玄见慈元出言相慰,心中也自温暖,想起日前成为众矢之的之时,就是身后没有靠山,修界没有朋友所致,此时此刻,他一血前恨,心中也自开阔愉快,便即想到了个做顺水人情的法子说道:“谢过大师,我知大师等众此来并无恶意,可率众随我入山,一览前尘壁之精妙之处。” 慈元大喜,急忙谢过,遂准备携了众人顺路上山。邪派中人大急,这龙玄计较前恨,今天虽施威未伤人,可言语之中却仍未尽数消除,此行即抢不到那前尘壁,却连一窥之缘都未能达到,实在令人败兴,众邪一阵商议,大家一律觉得慈元大师佛性高深,极好说话,便推举了周老三前去讲情。 周老三修为不高,却并不痴傻,他知道自己的分量,但心中对那能知人前生今世的宝物实在心痒,心中琢磨自己可未曾得罪慈元大师,便即硬着头皮快速奔跑,口中喊道:“慈元大师请留步!” 慈元一愕,便即回首,见一人飞速奔来,不知何情,只好停住脚步等待。 第47章 前尘壁现 周老三向慈元说明众邪心愿,苦苦哀求了一阵。慈元大师长眉低垂,许久后方悠悠说道:“也罢,我就送你这个人情。” 说罢将身一纵,御空飞起,宽大僧袍犹如一大片云朵般朝山顶飘去。周老三矗立原地,焦急万分的搓手等待。 过了一会儿,慈元大师自远处飞回落地后合十道:“龙檀越慈悲为怀,不计前嫌,答应你们的请求,可是只有一样,你们得在百丈之外观看,他心中隔膜还未尽除。” 周老三见慈元去久未回,以为此事就此看凉,没想到竟能如愿,也罢,百丈就百丈,总比无功而返的好。 谢过慈元返回本众之中,宣布龙玄之意后竟引得一片欢呼,看来这群邪妖真是见到至宝比见亲人之心还要热切,如此对待他们竟还能如此雀跃。 龙玄按图索骥,倒也没费什么力气便寻到了前尘壁之所在。只见那处在芒砀山最高之处,乃是一块断崖,崖后是朗朗蓝天和万丈深渊。 龙玄依照前尘壁图索引,按着所述方位丈量行走,终于发现图中所述的四个点。四个点各占一隅,左右两点相距十丈,上下两点却只有半尺距离,看来竟似一个长条木板似的形状。 四个点都是以凸起不动的鹅卵石为标志,龙玄依照图中所述,正反扭动鹅卵石,有正扭数十下反扭数下的,来去反复,四个鹅卵石都布序完毕,他才将身闪在一旁观看。 那机关依法扭完,只听得下方山体之内一阵隆隆巨响,直如地动山摇一般,只见四角一阵凸起,平地生出一面巨大石壁。 那石壁一经升起,便自霞光万丈,果然是一副上品仙宝的模样。 正邪两派伙同龙玄一行人等见此奇观无不咂舌称奇,叹为观止。 那石壁升起之后,众人看得分明,这面高有数十丈宽也有十数丈的石壁竟光芒四射,宛如天成。 待得升起完毕,石壁内中分出一缕缕光芒,在空中汇成二十四个大字。 “前尘石壁,旷古绝今,有缘之士,得偿三宗,三宗事了,天下纷扬。” 这壁文之意虽不难懂,可其中内蕴却是有些令人不解。慈元大师佛法高深,博闻广见,龙玄便施礼询问。慈元长眉一抖,思忖了一下说道:“这几句话的意思就是说这前尘壁乃是宝物,有缘人能得一见,并能为有缘人窥视前世今生三次,至于最后两句我也弄不太懂。” 众人都觉慈元所言极对,各自凝神细观那石壁形状。只见硕大石壁从中被一条红线隔开分作左右两侧,左侧上书两个大字“前世”,右侧则是“今生”,石壁之下各自有三个手掌形状的凹陷。 既然已基本弄清此物用法,也就不再犹豫。龙玄素知纪韵诗一直有夙愿未了,便即对她说道,纪姑娘先行窥测。 纪韵诗心中一阵感动,她自知这前尘壁得来不易,见龙玄轻轻松松的便将这首窥之权给了自己,满怀感激的望了龙玄一眼点头谢过。 她在数百近千人的无数目光中婷婷走近左边“前世”处,将玉手轻抚手掌凹陷处,冥神静气,暗暗将体内真元调息运转以响应这宝物的法力。 待她将手放上之后,那石壁便有些微晃动,接着就是一阵剧烈悸动,摇晃得整个山都要塌了一般。 又过了一会儿,石壁左侧空白之处一阵紊乱,竟生出一片海市蜃楼般的景象来。 那景象中有一小小女孩,正在窗前读书写字,只见她眉目清秀,眉宇间与纪韵诗极为相像,只转过几个画面女孩便即长大,变成一个颇有英气书卷气质的翩翩少女先生,又是几个画面一闪而过,其中有街头与沈白衣相聚,两人幽会,还有后来发生的种种事端。 众人从未见过如此神奇宝物,一起看得呆了,竟也摸出几分端倪,原来这前尘壁只是将人的一生做几个重要节点公示。 纪韵诗看到那时自己,心中酸楚,一直到沈白衣负义之时再难忍耐,急忙眼蕴晶莹收回了手掌,众人正看得入神,见她神态有异,均自有些扫兴。 只见她抽回手后,那石壁上的景象兀自还在进行,只是渐渐暗淡起来,最后只有一个坟墓立在其中,越来越淡,越来越薄,终于消失。 她最关心的还是此生归所,便即向右侧“今生”处走去,将手放置其中,又是一阵紊乱,然后石壁上出现了预示今生的景象。 只见石壁上一片血红,竟无人物风景等物出现,她等了良久,也未见到一丝变化,众人围观了近小半个时辰,石壁景象都未有丝毫改变。纪韵诗心中懊丧,千山万水跟随龙玄来此又再度遭遇失落,这血红之物到底为何物实在令人费解不懂。 龙玄等人接她下来,众人一阵劝慰,纪韵诗兀自愁眉不展。 三宗只过了一宗,还有两次机会。正派众人推举龙玄观看,他对此并无兴趣,但抵不过众人盛情,小蜻蜓似乎有些上瘾,也一个劲的央求他上前窥测。 龙玄无奈只好走得近前,将手放入凹陷,一阵晃动后石壁上竟出现一个出租车在公路飞驰,车中之人正是龙玄,只见他每日快活逍遥,努力工作,家中贤妻爱女其乐融融,突然一次意外,大桥之上不幸遇难。这次景象出现时间极为短促,可见龙玄前生并未有什么鲜明经历可以展示。 众人看得一头雾水,那以钢筋水泥为背景的世界实在见所未见,还有龙玄在内驱御的是什么高明法宝竟是如此新奇。 龙玄看完心中一惊,心想坏了怎么把这茬给忘了,这前尘壁还真是有够老实,什么秘密都敢往外揭。他在心中盘算好了瞎话以便一会儿怎么跟小蜻蜓和众人解释。 待他走到今生处心中一动,便自回身转到小蜻蜓处说道:“蜻儿,你我早晚必结成一体,此次不如你去窥测,我测前世你测今生,咱伉俪有福同享有宝同测。” 小蜻蜓见他要与自己共享仙缘,心中欢喜无比,口中却推却道:“好油嘴的玄哥哥,我又不是修道的,测这东西有什么用?” 她这一推,别处的褚雨墨心中醋海翻腾,眼见二人浓情惬意实在令人艳羡。 纪韵诗见状笑道:“蜻儿,去窥测一番,你即便不修道,憧憬一下将来也是好的,毕竟这等仙缘几百年难得一遇。” 小蜻蜓听闻不便退却,便自走到近前,将手掌按在凹陷上。石壁上的影象出现,乃是小蜻蜓已是中年美妇,独居高堂,室内摆设虽普通平凡却也有几分温馨之感,只见她膝边背后是几个美貌少年少女,眉目间有的像她有的像龙玄,显然是儿女满堂,共享天伦。 景象还未完去,小蜻蜓便将手抽回,孩子般跑回龙玄身边满意笑道:“如此就好了,生一堆孩子,有吃有喝有房住我就满足了,其他的不看也罢。” 龙玄有些无奈,这不是暴殄天物么,如此难得的机会竟未看完就自跑回,这个傻孩子啊,微笑着抚摸小蜻蜓得头说不出话来。 石壁上的景象渐渐暗淡,已然逐渐消失,儿女满堂,小蜻蜓犹有风韵,独不见龙玄身影,直至影像消失也未能得见。 众人目光都向龙玄和小蜻蜓投去,觉得男的俊朗道法高深女的娇小秀丽,倒真的是天造地设的一对,见二人将来更是子孙满堂,其乐无边,都各自感到羡慕。 如此一来,三宗之去两件,只剩下一次机会。正派之中一片骚乱,他们极力推举龙玄也是为了获取这次机会,龙玄这边再无人想一窥古今,正好落得众人推选。 少元佛宗、轩辕派和清水流门派之间一阵争执,有推选慈元大师的,有推选轩辕派的断腿师伯的,还有推选清水流掌门破玉公子的,一时之间你争我夺互不相让,眼看就要将气氛推向互不相容的境地。 邪祟派别人物被龙玄隔开百丈,但此间景况无不一一收入眼底。这下见到正派中人起了内讧,便自一起出言嘲笑。 “看见了,什么名门正派,在利益面前只有自我一派!” “虚伪可悲,假仁假义!” 讥讽之辞如潮如浪,虽相隔甚远也一路扑将过来。三派弟子怒目而视,更是开口相讥。 “ 闭上你们的乌鸦嘴,连近前观看的资格都没有,还兀自聒噪什么?” “慈元大师就是心善,这等邪祟之辈就该让他们自生自灭,被龙公子威势吓得冻僵了一般,怎么的?此刻都醒转过来了吗?一群败类!” 邪派众人闻言各自恼怒,一个个眼邪目狠,哪有一个善与之辈。竟各自抄起法宝就要违背龙玄规定,就此杀将过来。 就在这处一阵嘈乱之际,一个身影悄悄摸到石壁之前,将手按在前世的手印凹陷之处,待得出现影像,只一忽便又跑到另一侧今生处如法炮制,又是一片影像出现。 他在左右两侧站立时间不敢太久,否则定被人驱赶下来,饶是如此,石壁上出现两面不同影像也已道出了此人前世今生的种种迹象。 第48章 花落王家 那王二动作极快,通过两次窥测,他已经知道此物的用法,手掌贴在上面即刻能出现影像,移开则会渐渐暗淡和消失。 他便乘乱上前,以极为敏捷的速度在两处手印中按下,然后迅速跑到一边凝神观看。 三派中人正背对前尘壁与邪派争执不休,两相对敌,几乎要说僵了动手,哪知邪派众人都将眼神望向前处,一脸惊异的摇头不止。 三派之人急忙回头观望,竟自大惊失色,只见那最后一次机会被人用完,竟是那粗鄙无比的王二。 只见左边“前世”上出现一个人影与王二容貌一致,手持利斧在林中穿梭,看样子他前世还是个樵夫。王二看到这,狠狠朝地上吐了一口,心有不甘。接着转首望向“今生”处,只见那上面的王二已变了模样,玄袍高髻面如冠玉,竟是一副修道人的模样,时不时还能御剑飞行,衣袍飘飞,竟似得了道一般。 众人骇然,王二失心疯似的大笑起来:“哈哈,这辈子终于不是当樵夫的命了,我会修仙得道,哈哈哈……”笑声疯狂至极,竟似压抑时久。 三派众人见他平白得了个便宜,心中各自恼怒,轩辕派的冬青子脾气最为火爆,只见他袍袖一舞,一股劲风便朝王二挥去。 王二猝不及防身体被横着卷了出去,后脊背重重砸在前尘壁之上,只将那石壁震得摇晃来了几下。 冬青子还欲上前动手,王二一骨碌爬了起来一擦嘴角血迹狂笑道:“你杀不了我的,我会得道的,哈哈哈哈哈……”那笑声悠长绵远,久久回荡在山谷之间。 这时慈元已濒至跟前,伸手拦住欲将上前的冬青子道:“道长息怒,这实是命数也,不是我等的东西就不会归于我等,不必难为他。” 冬青子愤而不语,只打了个稽首便即转身离去,轩辕派中的两个小辈前去拦阻劝说,被他一左一右两袍袖给甩到一边。 王二得了仙根,将手中的利斧取出,顺着悬崖朝远处天空抛去,骂道:“去你奶奶的,我爹从小就逼着我砍柴,逼着我养家糊口,我受够了,受够了!” 龙玄轻轻拥着小蜻蜓,遥遥望着他,心中一直喟叹世事难料,想这在场数百人,轮修行道行,哪一个不在王二之上,可这最后仙根还是落到他的身上,真是时也命也,该是你的,不抢也是你的,不该是你的,打破头也自无用。 褚雨墨率八子一直跟随龙玄左右,就像家丁管事一般,八子对她忠心耿耿,见她钟情龙玄便极力出谋划策,极力令她满意,此刻眼见人家龙玄与小蜻蜓情深义重、两小无猜,心中各自也有些不舒服,都为褚雨墨所惋惜。 可她似乎早已习惯这种感觉,龙玄对小蜻蜓那种情感反而能使得他心中安稳,因为那毫不做作的眼神动作,与小蜻蜓发自内心的亲昵都令他感觉到龙玄是个有担当、有责任的好男子,更加坚定她对他的向往,她相信有一天他会同样温柔的对自己。 芒砀山巅,一次千百年难见的至宝临凡就此告一段落,从各人脸上神色望去,便知喜忧,回望正派众人,皆自神色各异。少元佛宗的掌门方丈慈元心性豁达,佛学深湛,此行只为一观只为参悟天道,本自无心争夺,此刻眼见境外之人从中得到好处,深循佛理中的所述,知道五方非法,一切皆空的真理,竟从中收益不浅,这还真是失即得也,也谓此行不虚,随行弟子本人也是一般的心性,所以此门众人面态从容,来时什么样现在便是什么样。轩辕派众弟子好像都是一般的脾气火爆,对那龙玄及随众之人得了石壁两宗缘法本自不爽,却因人家道法高深又是这前尘壁图的主人,便自将这份不爽埋进心里,实在敢怒而不敢言,最后有心争夺最后一次机会,却被王二捷足先登,哪个心里还能好过?都面带怒意,愤恨不已,时不时将眼神扫向王二,暗含妒意。清水流派是近几年新崛起的帮派,本自无力与两大门派相争,此次也是抱着侥幸心理前来,所以无所收获也并无怨意,只看着轩辕派一众沮丧懊恼的神情暗自好笑,派中诸人都在心里嘲笑,就算你轩辕门是千年大宗,此行也是枉然,和我这小小门派一般的毫无收获。 龙玄见小蜻蜓窥测前尘壁之时出现她与自己的孩子共享天伦的影像,心中安稳,觉得此生不会再度漂泊蹉跎,那儿女绕膝无忧无虑的生活正是自己所向往的,当下将搂住小蜻蜓的手臂箍得更紧了,那浓浓的爱意,无比依恋的围绕在小蜻蜓身上,使她无时不能感觉自己与龙玄心意相通,二者一心。 王二自地上爬起后,一路狂笑着朝前踉跄而去,轩辕派中人一击命中,出手着实不轻。施法之人出手即便后悔,这般手段对付一个毫无修为的人,实在有些过分,更何况众目睽睽,群睛凝视,这以后让轩辕派还怎么自居正派之列,怎么与少元佛宗再度齐名。门中自有那老成持重之士疾言厉色的驳斥该人,又告诫余众不可再行造次,木已成舟,再做计较也是无益,不如保持风度,再寻仙缘。 清水流派带队掌门最会见风使舵,见那王二走路歪斜,知道他受伤不轻,急忙上前扶住,摸出自家的疗伤圣药,给他服下,这王二得此良药,又是常年劳作的健壮身子,更何况轩辕弟子虽是盛怒出手,却未施杀招,服药少时,便觉胸臆温暖,周身舒坦,脚步也轻盈稳健得多了。 只见他兀自寻了路准备下山,路过邪派阵营,这些人亟欲捉弄正派众人,此刻便即围了上来,一口一个道尊仙长的呼喊个不停。 “王真人,恭喜恭喜,此行不虚啊!祝您早日得道,这是枯木林焦土洞一众道侣的一点意思,请你收下。”一身土黄服饰的人一边说着一边摸出几个黄色药瓶恭敬奉上。 “我栖运庄飞天老祖也有薄利后备于此,祝仙长早日飞升!” “这是我家老祖的一点心意。” “这是我家的!” 一时之间,无数邪派中人纷纷献礼奉承,王二此时所受待遇前所未有,他惊诧万分,早晨还是被人瞧不起呼来唤去的苦力轿夫,此刻居然受到万众敬仰,一时之间觉得自己刚强无比,天下都握在手中一般。 有好事者还不忘挑拨道:“我闻真人是与轩辕派一起上山的,那么真人得遇仙缘也与轩辕派不无关联,说起来他们还是您的恩人呐!”这话虽似陈述事实,可其中的内涵却不被人知。说话之人看到王二被轩辕派中人所伤,双方已生嫌隙,此刻再说出王二被人奴役使唤的旧事丑事,实为挑拨使坏,未安好心。 王二志得意满,身心从未有过的自高自大起来,他站得很远,遥遥望着轩辕派大喊道:“轩辕派门人听着,你等带我至此,使我得遇仙缘,无论是否处于好心,我却得了实在好处,但你们又辣手把我打伤,两者相折,不亏不欠,现今还欠我一百五十文的工钱,十年后我必上门讨教!”言辞中竟然恩怨分明,毫不偏私,最后几句话却说得大有深意,此刻他已是众星捧月,人人皆赞的身份,怎么还会将那区区一百五十文钱放在眼里,想必是胸怀大志,他日修道有成之时定会以这点小钱为由,去寻轩辕派的麻烦。这人思维便捷,竟似有些手段,倒也是个人物。 轩辕派中人绝非傻子,此刻那打伤他的门人冬青子越众而出,朝他怒喊道:“兀那王二,打伤你的人是我冬青子,我轩辕派上下随时恭候阁下大驾,此次回去定将那一百五十文钱高悬宗门廊中,只待你来取!我轩辕派无有怯战懦弱之辈!”说罢,身后众人齐声呼喝道:“名门正宗,有死无退!”一时间声音震彻云霄,回音四走,久久不歇。 王二被一众邪祟之辈簇拥着朝山下走去,轩辕派个个怒目而视,无不愤恨不已。慈元见状也不便再劝,只趋到龙玄身前道:“老衲此行受益匪浅,皆因檀越所赐,得甚幸甚,老衲观你面相,却有福祸相间之色,近几年难免险象环生,勿请谨慎安生。” 龙玄对慈元印象极好,听他如此论断不欲反驳,直悠悠道:“大师所言似有道理,我深陷泥潭,不能自拔,如要退却上对不起宗门,下难面对逝去师父,只好兵行险着,走一步看一步,其实个中种种,皆非我所愿也。” 慈元见他并不十分关心自己将来处境,似已将自身荣辱安危置之度外,疑惑道:“檀越莫非心中只有师门、师父,没有其他包括你自己吗?” 龙玄浅浅一笑,轻揽身旁佳人道:“有!那就是我这还未过门的妻子,除此再无他念。” 第49章 轩辕法阵 慈元深深望了半依半偎的二人,心中了然,只觉这少年人还是喜好美色,竟将其视若神明之上,待得四五年后,你身畔佳人年老珠黄,是否还有这般心境可就难说了。 想到这里,他心中一惊,虽深悟佛学,此刻却以恶毒世俗之理度人,慈元竟觉自己想法十分不妥,三百年参禅悟道竟似白搭,急忙屏除玄览,合十道:“檀越仙侣难得,实在可喜,他朝若结连理,务必请老衲坐席上客,定当叨扰一杯水酒喝。” 言中接纳相交之意再明显不过,此举正中龙玄四寻靠山背景之念,当下急忙还礼道:“这个自然,他日如蒙大师临贺,实是前世修来的福分,小子这里先行谢过了。” 这边众人正自寒暄客套,却只听得两声呼哨,那前尘壁前凭空出现两个身影,竟各是僧道打扮,只见二人虚空而立,各自拍出一掌,那掌风如涛如浪,直向石壁扑去。 前尘壁厚重坚实,此刻被掌风一侵,竟自摇摇后倒,仿似风中落叶一般被连根拔出。前尘壁深陷石中不被人得窥全貌的下部翻出,竟也有两三丈的长度,此刻被掌风带起,十几万斤的重量向后翻去,一直倒翻了几个跟头,旋即朝崖下坠去。 众人急忙追向前去,却见那深崖之下高过千仞,前尘壁又重若泰山,翻滚跌下,任谁都无有补救之法。只见那前尘壁跌到半山处,竟通体泛光,化作成千上万的光影碎片四散而出,朝四面八方散飞而去,一时之间,千百道耀眼光芒翻飞腾纵,说不出的绚丽多姿。 崖上众人皆自骇然,一时不知这一僧一道是何人也,此般做法到底意欲何为。轩辕派门人弟子焦躁起来,各自祭起仙剑,临空虚指,都将剑芒指向了僧道二人。 慈元老成持重,见二人皆是出家之辈,势必与自己亲近一些,便即上前合十道:“不知二位从何而来,毁这至宝,是何原因?” 那僧人身穿灰色佛衣,见他持礼竟不知回礼,只呆呆道:“前尘石壁,三宗事了,天下纷扬。我等是护持此宝的器灵,我名叫做梅卫道,那是我师弟道为媒,我兄弟二人谨遵天令在此看护至宝数百年,秉承天言,待得有缘人得遇宝物好处后便即驱散石壁,不再留给世人悬念向往,以免为此至宝另起刀兵,争斗不休。” 这僧人梅卫道口齿灵便,语速平和,似乎口才还不错。他身侧的师弟道为媒却似不喜言谈,始终皱着眉若有所思。 慈元见他平和易人,便心无旁系的询问道:“阁下即是僧侣打扮可有法号?且你俩即是师兄弟为何信仰却各自不同?” 梅卫道轻轻望了他一眼,笑道:“我等是器灵自不是凡人也非道仙,说是鬼魂我兄弟又未曾死过,实难定义身份。我二人少年时所拜师尊,乃是佛道双修的世外高人,我兄弟二人又一个向佛一个修道,所以才做这般打扮。我的法号么,就简单得多了,除去我俗家之姓,便是卫道是也。” 慈元合十道:“天下佛门是一家,卫道禅师与师弟在此恪尽职守,百年不渝,这般精神毅力实在令老衲钦服。” 轩辕派中人摸过前尘壁的都知道,那石壁质地非凡通体蒙着一层光晕,得去切割修炼法器最好不过,此刻被梅、道二人就此毁去,心中怒极,此次上这芒砀山,好像全天下的人都和轩辕派过不去似的,这下哪里还能忍耐!见那二人自是修行中人,便即上前动手泄愤,此刻再不必似对付王二似的投鼠忌器了。 轩辕派众人各自御出仙剑虚空而立,那道道剑芒齐齐指向二人,冬青子为首其中,只听他切齿道:“我等费了千辛万苦才得来的宝物,被你们两个不知来路的野修之人打落山崖,教我轩辕派此行走空,纵观上下百年,我派就从未受过如此大辱,既然这样就别怪我等手下无情,今日定当为无怨得窥此宝的人讨一个公道。”此番话说得冠冕堂皇,好像他们一拥而上,拿二人出气是为卫护至宝,为天下未来的修道之士鸣不平一般。 言语说罢,几十把飞剑一齐朝二人攒射而来,慈元站立他俩身侧好几次想出口劝阻,但眼见轩辕派众人群情汹汹,难以劝勉,正想运法阻挡,却被几十道剑光挡了回来。 那剑光眼看就到眼前,梅卫道二人不慌不忙,轻身越到半空,竟各自盘腿立于虚空,二人一起出掌回挡,只觉一股排山倒海一般的劲风自掌中涌出,将那几十柄飞剑一起打得四散飞落,像草棍一般四下折断飘落。 冬青子眼见对手功力不弱,小做惩戒是难以得成了,只好大喝一声:“轩辕十八子,结轩辕法阵!”说罢身法一闪,将那杏黄道袍脱了下来,朝天一挥,便是一片乌云罩顶,这法袍内蕴道法,一经抛出便即笼罩八方,为下方阵法提供法力。 慈元早已退到一旁,他见这些人有些不成样子,怎么不分青红皂白便下杀手,实难当这名门正派之威名,正欲施法降伏,却听得身侧一声呼啸,这啸声震耳欲聋,饶是他数百年修为都被震得心中一颤。 “轩辕派人听着!此间是我龙玄的天下,不是尔等的!你们在我面前结阵逞豪,是否将我放在眼里了?”龙玄双目圆瞪,神威四散。 轩辕派现在俨然以冬青子这类好战分子为首,只见他左手手指擎天控御高悬空中不断旋转的杏黄道袍微带蔑视道:“龙居士,我知你修为不浅,可我等今日铩羽而归实难息愤。如今出来质问我们,适才怎么不将那天赐之机奉于我派?早如此办也就免去了这场泄愤争斗!” 这人说话倒也直爽,把自己及门众心声轻易吐露出来,让众人听的清楚。话语中的意味实在霸道偏执,仿佛有好处不记着他轩辕派为先就是不敬。 龙玄见他这等狭隘,知道再说无益,心想自己适才在山脚示威,这冬青子早已看得周详,还敢这般叫嚣,显是有必胜手段,对了,是不是他那什么法阵却有奇能呢? 冬青子手臂高举,那杏黄道袍便飞得更高了,此刻洋洋得意道:“龙居士我与你并无仇怨,希望你不要为他人强出头,不怕明确告诉你,我这轩辕法阵所向披靡,即便你是元婴手段也难与之相抗衡。”言语说罢,脸现红光,一副目中无人的神态。 事情闹到这个份上,慈元再难出言相劝,若要平息这场纷争势必非出手不可,一旦出手那少元佛宗必将和轩辕派结下深仇,两大正派兀自相争,那所引起的乱子势必小不了,各人荣辱为轻,天下名门的和睦才是大事。 但若视之不理,哪里还有一点公道天理之所在,这轩辕派专横得惯了,此等行径早晚要吃些大苦头的,眼见他这法阵即将运转,梅卫道、道为媒虽修为也不弱,却绝未达到元婴境界,这要一动起手来,轻则重伤,重即连命都没了。 正在此际紧迫时刻,龙玄那从容淡然的语气轻轻送出道:“元婴修士不是你大阵对手,那三只上古灵禽是不是对手呢?” 说话间一拍锦囊,自内中灵焱居内潜身修行的三元火凤召之即出,凌炽、凌烈、凌炬三凤如三道颜色各异的飓风一般飞掠而出,遥遥立在虚空之上。 金、白、青三色凤凰如同天仙下凡一般,各自施展盖世神威。冬青子一见那左首降龙真火凤凌炬,还有他爪中死龙心中兀自惊恐。 这龙原是轩辕派之所在九峻峰后山豢养之守山大神,几百年前凌炬还未得道路经此山,与那神龙竞相斗法,两者打在一处,最后神龙不敌被凌炬啄死,并将死尸带走凝练成器。从此降龙真火凤名扬天下,却很少有人知道,那次争斗,凌炬竟未用火功便即取胜。 冬青子一见当年欺门仇家兀自受龙玄调遣,此刻方知此人来头着实不浅。 轮回冥火凤凌炽朝龙玄敛翅施礼道:“主人呼唤,有何吩咐?” 龙玄素敬三元火凤乃上古灵禽,只以兄弟相称,从未自尊身份,以其为仆,此刻听他如此说,心中明白是要在对手之前立威,心下感激,温和说道:“那贼老道要跟我斗法,他有十八子相助,我有你们兄弟三人,不知可否一试?” 凌炽阴恻恻的一笑,转首望向轩辕派众人道:“昔日我三弟大脑九峻山,阖派上下无有一人能与其为敌,怎么今日修成法阵便即恃强凌弱,如此目中无人了吗?” 凌烈也寒目道:“龙玄乃是我三元火凤的主人,你等是活得厌烦了吗?” 凌炬修炼年岁较短,有些鲁莽之气,大喝一声道:“跟他们啰嗦什么?看我火威!”说罢一道火箭直直射出,正是那降龙真火之威,只见那一团金黄火焰聚而成团飞掠而出,竟像一团巨大棉花一般罩在轩辕派各人头顶之上。 第50章 又结新怨 冬青子见火威不俗,此人又是百年宿敌,心中怯了,围在他身周的十八个师弟师侄还未待结成阵法便即要被驱散,他有些惊慌,便手施道法擎住十几丈之上的法袍不断旋转着向前阻挡而去。 那杏黄法袍倒也有些灵韵,与降龙真火一经碰撞,各自翻飞而回,真火摇摇欲坠歪歪斜斜的飞向凌炬身畔。而那法袍也是从天而降,一时竟似失去法力变回寻常道袍似的兜头罩在冬青子头上。 身侧门人急忙将法袍拨开,将其头脸自内露了出来。冬青子一击即败,虽也给对手不轻重创,却未及自己这般狼狈,那不管不顾的性子又使了上来。 “兀那火凤,昔日灭我护山神龙,今日又当众辱我,我定不能饶你!”说话间双眼冒火,胡须都似要翘了起来。 三凤齐立虚空,遥遥向下望去,各自笑道:“那你便待怎样?” 纪韵诗在一旁看得有趣,此刻已知晓那冬青子大势已去,只剩下一张巧嘴还在兀自强硬,便在一旁打趣道:“轩辕真人,好强的本事,将头蒙起来打是不是会更强一些?” 冬青子之前在龙玄显威之时看见过纪韵诗,已知这女子是邪派中人,与自己这名门正派正好背道而驰,习惯性的骂道:“邪魔外道,也敢为虎作伥,可恶至极!” 纪韵诗立起娇躯,故作正态道:“好个惩奸除恶的大侠道,你这一句邪魔外道可是将我师尊还有邪云师伯也一起骂了吗?” 冬青子心中一愕,万没想到自己一句失言竟然得罪两位天下邪祟之首,他日若二者找上门来,岂是自己这金丹初境的小小手段能够抵御的得了的?就算有那号称能灭元婴仙人的法阵也是棘手得很。 轩辕派中有一乘软轿,也就是适才王二所侍之人,显是派中耆宿,眼见冬青子一路妄为,始终未开一腔,此刻似再难忍耐,朗声说道:“冬青子,你闹够了没有?是不是要将轩辕派的脸一体丢尽才能善罢甘休啊?” 冬青子急忙穿好道袍,躬身施礼道:“回凌虚师叔的话,弟子谨遵号令,不敢妄为,适才种种,请师叔在回九峻山时帮着说和周转,弟子冬青这边谢过了。” 凌虚子不再接他话茬,他等到此时开口,只因为此行无获,他心中也自不平,所以这师侄任意胡为四处泄火,他也未加阻拦,但此刻眼见不敌,才出口圆场,这番用心不可谓不是机关算尽。 他命门众将自己抬到龙玄近处缓缓望了他一眼说道:“龙居士果然仙品非凡,这等万年灵禽也甘为你为奴为唤,实在令人羡慕。只不知这前尘壁事了,居士是否就要隐居山野了吗?” 龙玄不解其意道:“我为何要隐居山野?” 凌虚子白发白须均自摇晃,说道:“隐居山野潜心修炼那通天宝典啊!”说罢,如刀眼神狠狠盯着龙玄不放。 龙玄心中一惊,这前尘壁之事泄露出来是柳下挥之失,可这通天宝典事关重大,凌虚子竟也知悉详实,实难令人得解。他此刻当众说出来,一定是想再次将龙玄推上绝地,那通天宝典乃是修仙大能的进阶秘笈,如有资格抢夺此物之人至少是元婴以上的境界,这下可够他受的了。 龙玄心里明白其中厉害,嘴上却不服输道:“我既有本事得到这宝典,便有本事护住他,你轩辕派如有本事便乘龙来取!”他口风一点都不弱,提起乘龙更是讥讽派中神龙被人杀死的旧事。 冬青子一听便怒,又欲奋起反击,被凌虚子一个眼神给灭了回去,只听他悠悠说道:“我轩辕派门众虽遍布天下,元婴以上的修士却不自多,只有修成道仙的成皇老祖,他可不屑争你这本破秘笈,可天下元婴之士一起来叨扰居士,那时候阁下可就有的忙了。凌虚子在这先行预祝龙居士福多寿长,安逸生活!”说罢,将手一摆,轩辕派一行人转身而去,那冬青子兀自不服,还忿忿回望不休直至行远方休。 龙玄谢过凌炽三兄弟,说道:“凌炽大哥,以后莫要如此称呼于我,我实难领受,你等栖身我处,本自委屈,再以奴仆自居,将我置身何处,望以后莫要如此。” 凌炽道:“公子这是说的什么话,我等兄弟本受你惠赐不薄,甘心为你效忠。我等火凤一族从来高傲无人,但一经认主便至死不渝,那邪云道长对我等那般作为,我兄弟还竭力相护,更何况此时投入公子门下,想公子品性高洁,天下无二,我兄弟甘为你效命,就此再不必推辞了。” 两人你推我让,各不回转。这般景状被慈元看在眼里,觉得这三匹上古灵禽都无比崇敬的人定当不凡,心中对龙玄的亲近之意又近了几分。 见二人退让不下,开口劝道:“龙檀越不必过谦,久闻三元火凤高洁风致,从不轻易委身他人之下,今日愿服侍檀越左右,这是天大的福缘,檀越再行推让可就是谦虚过甚,有些伤三元火凤的心了。” 龙玄无奈,只好应了凌炽之愿。凌炽三兄弟均对慈元投去感激目光,慈元双掌合十,口宣佛号以示回应。 此间事了,三凤分化流光飞回龙玄锦囊之中。 这时,梅卫道和道为媒兄弟二人上前跪拜,谢过刚才施手搭救之恩。龙玄急忙搀起二人,道为媒依旧是一脸冷漠,礼数上却不差分毫。 梅卫道趋近龙玄身畔,对他耳语道:“龙公子,这前尘壁内中还另有机缘,只不为世人所知罢了。” 龙玄奇道:“那至宝不是已纷化成碎片飘向八方了吗?还有什么机缘?” 梅卫道望了师弟一眼,得他首肯后说道:“这天降至宝岂是能为我等毁损之物,只是千年凝聚的法力一时散尽,四散的碎片在百年之后还能重聚回这芒砀山,到时候还能为世人布法三宗!” 龙玄听了心中一惊,暗叹这至宝神威不凡,转念想到,那又如何,跟我有什么关系,百年之后的事就留给百年之后的人去做罢,此次来这芒砀山,有一半好奇一半为纪韵诗解忧,仅此而已。 但这守宝器灵剖腹相告,显是卖了一个人情给自己,又不得不心存感激,当下施礼道:“小子只稍加援手,便得此机密,卫道禅师实在太瞧得起小子了。” 梅卫道将手一挥道:“龙公子大恩,这点小小回报算不得什么,我兄弟二人就在此处修行,以后公子如有雅兴可前来拜访,这是一点薄礼勿请笑纳。”说罢取出两片碗大的薄薄斑驳石片出来递给龙玄。 又是一番你推我让,龙玄才自勉强收下,那两片石片只便面凹凸不齐,布满细小坑洞,此外无有特殊之处,触手也只清凉沉重而已,他即收下便不挑好恶,只施礼谢过。 梅卫道说道:“此乃石龙鳞片,能做阵眼能飞起击敌,公子修为路长,道法高深,将来定有用处。”龙玄再行谢过。 梅卫道携了道为媒之手一起走到悬崖之处,一跃而起,两人一起飞入那万丈深渊之中,再无踪迹。 慈元见两人走远,上前关切问道:“檀越可知你已深陷险境之中了呢?” 龙玄毫不在意的笑道:“大师言重了,我自出那盘龙山以来,哪一天不是深陷险境,时时刻刻都有人要杀我,夺我手中的宗门令牌,我何时惧怕过了。” 慈元认真说道:“此次决然不同,以往觊觎你手中正气诀的邪祟妖魔都是些修为低微之辈,实实不足为惧,可那通天宝典却能为元婴仙人所用,普天之下,元婴之辈虽微,却总有十多人之众,此中力量即便是千万之众的国家,都在他们手中顷刻变为飞灰,檀越此刻已深陷泥潭了!” 龙玄被他说的心中不安起来,过了一会儿却又兀自释然。只听他爽朗笑道:“大师不知,我还未修道之时即被那凝气境界的二妖和金丹大圆满的邪派公子追杀围剿,后来我以金丹境界对战比我层阶更高的千年尸王,无一战不是越境而为,此次我虽是半婴境界,可与以往处境毕竟没有多大差距,多想无益,一切等待风雨来时再做计较!” 慈元深邃的眼神望了他许久,方自叹道:“檀越能有这般心性着实不易,我有一言相劝,你既修成半婴,我观你内息,却是半步金身元婴之体,这等体蕴实能与元婴实体境界的仙人相当,你可试着去感悟那通天宝典,在这之前,最好能弄到观想图之类的法宝稳固神魂,此事才可进行。如遇险阻,即刻抽身做罢,切勿执着,那通天宝典反噬之力极为强悍,不要因此而丢掉性命。” 龙玄见慈元心胸广博,善良无私,心中感激,接纳之心更甚,此刻却只能将这想法深埋心中。 慈元说道:“如遇险阻,可去福缘山找我,那是我少元佛宗的根基所在,已有两千余年的历史,不敢说天下无人敢触,却也能抵得一时之厄。” 第51章 欢聚一堂 慈元一番嘱托之后,满怀深意的望了龙玄一眼,旋即率众下山。轩辕派也早已离去,剩下那清水流派本就是跟风之众,见天下两大宗派都就此离去,也就尾随其后就此离去。 邪派那边一阵熙熙攘攘,王二被人推崇得仿佛英雄一般,这个粗野山人一生也未得到过如此殊荣,一时笑意晏晏,得意忘形起来。 龙玄见他刚得了机缘便自忘了本姓似的和一些一看就不是善良之辈的人厮混在一起,那如潮谀辞甜蜜马屁使他不知自己几斤几两了。他有些不快,本来这机缘被王二得去,他心中本无想法,可眼见此人一得道,便有些不正之举,心中不快,皱眉走了过去。 王二正在那蜜罐也似的氛围内不知所以,一眼瞥见龙玄行近,却不敢怠慢,排众而出,给龙玄叩头,说道:“王二谢过仙人未挡驾之恩,他日白云归来,必将涌泉以报。”他偷偷靠近前尘壁之时,正派众人乱做一团,只有龙玄等众立在石壁之旁,却只静静看着他作为,未加阻拦。 龙玄看着他红润兴奋的脸,悠悠说道:“白云悠远,仙路漫长,不是这一点点机缘即可改变命运。记住,就算你得了道,我取你性命也易如反掌!” 说罢,眼中厉芒一凝,一股无形气流汹涌而出,这股气流极热,肆无忌惮朝王二扑去。王二大惊,却被他的气势慑住不敢挪动半步,只有乖乖承受的份。龙玄只是想要教训他一下,让其能将此机缘用到正路不要走邪道,所以并未下杀手,饶是如此,王二肩膀两侧的衣衫被这气流齐齐带飞,露出常年砍柴而练就的坚实肌肉,那热气飞掠过去,兀自不歇,直见他身后空间搅扰得变形后方自消失殆尽。 王二大惊,这次得道,他一跃成龙,知道从此之后自己即是有惊无险,安稳得道,一时之间竟将在场之人都不放在眼里。这就像一个平凡的人,一旦被告知继承某个长辈的亿万身家一般得意起来,忘乎所以,觉得天上地下,舍我其谁? 龙玄露了这一手神功才使他清醒过来,原来天外自有天,强中还有更强手。他在这绝顶修者面前就像老鼠面对猫一般,别说反抗就连逃跑都没有勇气。 当下他急忙跪倒,一连串的磕头不已,面如土色,口称再不敢造次。 龙玄深深望了他一眼,再懒理会,携了小蜻蜓,伙同纪韵诗众人径向山下走去。饶是此人身怀重宝,得之便可受大益,所过之时,百多邪派人士却各自低头垂目,各自将眼神移向他处,无一敢与龙玄对峙凝视之人。 龙玄微微冷笑,此时他才真切知道这实力在这个世界是有多么的重要。其实,实力在无论哪个世界都是重要的,他决定人是否有意义,有价值,不过他以前的世界里所谓实力是钱、背景、地位,这里则是修为而已。 在这芒砀山的山巅,龙玄感到从所未有的快意,身怀世间绝学秘笈正气诀和通天宝典,储物锦囊内有三条超级打手保镖,身侧是亲密爱人,还有情人在侧,这般身份家底,可是前生做梦也难以想象得到的。他虽能匿情绪,此刻却也难免满面红光,意气勃发。 转首相望除小蜻蜓一直以他为轴,亦喜亦忧之外,其他人脸色都不太好看。纪韵诗脸现凄苦,那副死人模样又露了出来。褚雨墨表面看起来信心十足,对龙玄不舍不弃,将其二人种种亲密举动收入眼底也装作无动于衷,却还是难掩眼神深处那一抹幽怨。八极童子众人也极其聪明的感到褚雨墨夹在人家小情侣中间有些难堪,是以话也不敢多说,只默默跟在她身后。 真是几家欢喜几家忧啊,这也许也是一种修行,算了不管了,既来之则安之。龙玄回首说道:“纪姑娘褚姑娘,我们相聚不易,不如找个地方好好喝上一杯,以解这一路的劳顿可好。” 纪韵诗凄然一笑,额上青线更加明显了,说道:“好啊,可是王姐姐不在,没人跟我把酒言欢,只能孤零零的喝个闷酒。”褚雨墨自她日前百般维护,方见姐妹真情,将之前那些言语刻薄冒犯之举统统丢诸脑后,见她语气落寞,便走近身轻轻揽住她的手臂,陪着哀怨不已。 两人同病相怜,这般姿态令气氛有些难堪。寇文见状,忙上前遮掩道:“好啊,既然有龙公子做东那我兄弟也就不客气了,纪姑娘如要人陪酒,小人不才可要僭越了,我陪你喝几杯可好?” 纪韵诗虽与八子不甚亲近,却也没有明确主仆观念,笑道:“好啊,咱们说好了,谁先倒下谁便是乌龟。”一帮人听闻各自脸露笑容,这时气氛才算稍有缓和。 当下众人便在芒砀山脚下觅了一处客栈,令店伴在二楼房间内办了两桌酒席,分别落座,喝酒畅谈不亦乐乎。 酒已进肚,各人都自卸下防备,将本来面目如出水芙蓉一般逐渐显露出来。纪褚诸人与龙玄相识日久,自不生分,眼见小蜻蜓虽与褚雨墨有些间隙,却也是各安本分,并无相欺愤恨之意,稍作沟通便即化无,除此各人之间再无他想,一时间气氛竟十分融洽。 褚雨墨极力装作无意和随便询问龙玄:“龙公子此间事了,下一步该有何打算?” 龙玄正自端着半杯酒没心没肺的喝着,被这一问也竟突然脑中一片空白,心中自然而然的忆起师父惨死之事,眼中不由得流露出愤恨之色,却潜运内神,只一闪即逝,淡然说道:“无他,寻我宗门,奉还掌门令牌正气诀,以了前愿。”这个前愿自然指的是师父澹台墨之愿,只因纪韵诗当前,他不便将话师父之事多说,只含糊带过。 褚雨墨点了点头,眼神不由自主的朝龙玄飘去,那眼神竟像一对单独的物体一般有神韵,不能言及,可万般柔情和坚定信念尽在其中。 龙玄被那眼神一炙,有些不自然,十分尴尬的仰天喝了杯中残酒,又张罗着倒满,用这些动作来掩饰内心的悸动。小蜻蜓连日来观察所得,这褚雨墨不只一次用那幽怨痴迷的眼神望着自己爱郎,竟继而有些习惯了,她的心境由一开始的护食、独占渐渐发生转变,现在竟为自己的准夫君有这般吸引力而有些骄傲。 龙玄要重回师门之事早在两人闲谈之时有些交代,褚雨墨却现在才知道,小蜻蜓心中大定,觉得两人暂时还无苟且之事,否则怎么会如此询问。 想到这里,她便有些安心,当下也倒了一点点酒举杯敬褚雨墨道:“褚姑娘关心玄哥,小妹这里先谢过了,之前冒犯,请你见谅。”说罢便极有豪气的先干为敬。 褚雨墨见她有化敌为友之意,也自欢喜,便遥举杯回敬:“感谢青姑娘宽宏大量,雨墨先行谢过。”说罢满饮一杯。 两女敬酒之时均自遥望对方,眼神各自坦荡,并无缩怯之态,显是已将心扉打开,互相接纳示好。 龙玄本觉褚雨墨随行令自己有些为难,赶也赶不得,留又留不下,和小蜻蜓一见面就针尖对麦芒,你来我往各领风骚,现在见两人休战言和,有些安慰,分别向两人投去佩服的目光。 哪知两女间隙除去,却都极有默契的狠狠望了她一眼,那眼神如刀如箭,直刺入人的心扉。 龙玄心中一紧,只觉身体冰凉,手脚无力,纵有通天之能似也无招架之力,狼狈至极,有些灰溜溜的模样。 八子坐在另一席上,一直各自喝酒说话,见这边褚雨墨与小蜻蜓干杯除隙,心中高兴,又见到修为精湛境界高深的龙玄一脸颓败之态,都在心中好笑。 蔻泗嘴快,见此光景,朝大哥寇文问道:“大哥,你曾说女人是恶虎,是猛龙,得罪不得。是不是女人天生道蕴就高啊,所以才能那么凶悍。” 众人被他的童言无忌引得各自侧首微笑相望,寇文笑吟吟道:“我说女人是恶虎,是猛龙,不是说女人功力比男人深,而是能降伏修道多年的男人,是因为……是因为,唉我跟你说不明白。” 蔻泗还只十四五岁的年纪,未经人事,自幼经常见到的女人有三个,邪尊紫潇涵自不必说,那确实悍猛如虎。纪韵诗性情刁钻古怪,但也没发现有多可怕。可这自幼与自己交好的褚姑娘最近却有些可怕,尤其当她说起将来该何去何从时,那眼神中透露出的坚定无悔的神态确实让人心中有些余悸。 这时八子中年龄第二的寇武对着一脸疑惑的蔻泗说道:“小泗,你还年轻,当然不晓得,就算是成仙得道的老祖,也会惧怕自己老婆的,哪怕他的老婆是毫无道法平凡之人。” 蔻泗歪着小脑袋一头雾水问道:“不会道法的平凡人有什么可怕的?我实在是搞不懂。”众人被他这孩童之言逗的哄堂大笑,一时之间,室内嘈乱一片,充满喜庆之气。 第52章 宝典通天 众人闹到半夜,才各自酒酣而去。这间小小客栈被这十余人占去六七间房,竟所剩无几。 次日龙玄告知众人,近日要参悟通天宝典,暂时在此盘踞几日。小蜻蜓去纪韵诗与褚雨墨的房中闲谈。八极童子都是少年,除了每日打坐修炼的功夫之外,再无杂事,便即出去游玩,龙玄喜欢这帮孩子直率性格,便丢给他们一把碎金以做奖赏。 龙玄将房间内窗帘拉起,门栓紧紧合严,除去外袍只剩内中小衣,客房正中是满满一大盆水,烧得滚开,此时上方正飘着袅袅热气。龙玄修行日久,知道每次功力精进,体内便有杂质污垢排出,是以早早预备好热水洗身之用。 一切准备停当,他取出通天宝典秘笈,从外观上来看这书和寻常书籍没什么两样。封皮用红漆木料所制,一入手只觉得温热沉重,着手重量似乎比目测的要沉重得多。 他将通天宝典放在膝前,轻轻抚住封皮,所触之处竟有些能量波动,那股能量竟随着他手掌一阵反向旋转,宛如一个无形漩涡一般。他一惊,下意识的想抽回手掌,却似像被黏住一般抽不出来。 他有些慌乱,便有些挣扎,哪曾想越挣扎越是难以摆脱。蛛丝一般的力量绵绵而来,而且那力量之中还有些吸力,将他体内真气倾泻入内。 只见那红漆封面明暗交替,闪烁不休,龙玄的手掌像被胶水黏住一般牢不可分,体内真气就像决堤洪水汹涌喷出,那真气巨流去力甚巨,竟将他身体带得向前一倾。 这宝典吸取人体内精气修为极为强悍,龙玄几次强自运起内元稳固内神与之相抗,哪知竟敌不过那本书的力道。 他体内自结了半步元婴之后,游离真气漂浮在识海内腑之中,由于结半婴之时用去了大半,此时只剩十几簇,数量虽少可却比之前更为精纯,想是与半婴互为补给转化的原因。 此时这些真气都消耗一空,而那强猛之力兀自未歇,还在向龙玄不断施展其威。龙玄只觉识海内一阵空虚之感,体内没了真气维系,他竟有些脱力之感。那股吸力顺着他手掌进入体内,肆意流窜,竟一直窜入他小腹内半婴所在之地。 半步金身元婴在龙玄体内本自常年都是一副打坐模样,早就落地成根,与他血脉相连,哪曾想那股吸力一到,竟生生将那小小之人随意带起,朝脏腑之处飞去意欲飞出龙玄体外。 龙玄施展内识,早已看清这股力量的去向,只苦于不明原因,又不如这力量强横,是以未能想到对策。眼见竟欲将自己本源之体带出体外,哪里还能忍耐,神魂一稳,那虚火火精、降龙真火、火居之火一体被他自体内催出,兵分三路朝下腹处飞掠而去。 那股吸力像人手一般攥住半婴头顶,将那本就未长出几个毛发的小小头顶吸得变长了几分,那混沌不清的脸庞竟也能模糊看出痛楚至极,正自极力反抗。 三道火芒纷纷飞来,朝那看不见却能感觉得到的能量围攻而来。顿时四股势力战到一处,各显其威各施各法。 龙玄盘腿坐在床上,一只手被迫握着宝典,一手掐着手诀,竭力控制心神不被扰乱,只觉体内一阵阵能量波动,头顶上生出氤氲白气,身上皮肤一阵燥热殷红,竟滚烫似碳。 他的额角已然流下汗水,那汗水似极有号召力,只几息时间便自呼朋引伴成群结队,将龙玄罩入其中,一时间他汗流浃背,将厚厚被褥尽数湿透。 浸透厚被还不算完,那汗水兀自涔涔而下,将蔓延过被褥汇而成河,若不是床沿阻挡已倾泻到地面之上。 他犹如置身火炉般难受,身体却又钝滞无比,竟似石塑一般不能动弹。体内几股力量正自缠斗不休,半婴已脱离掌控,重又落下恢复打坐之姿。 这半步元婴之所以没加入战团,只是因为它本有灵韵,护主之心极为敏锐,此刻它若乱了阵脚贸然出手,如有闪失可会累得龙玄真气四散,肉体成灰就此陨灭。 那宝典神力如连绵不息,虽不及三色火威之能,可却也非能被轻易噬灭。那股吸力乖觉刁钻,见久战不下,竟会运用灵识,只虚晃一枪便自后撤飞回,那三股火元之力与它斗得正酣,见它向来路掠回,却哪里肯放行,骤然化作三股流光朝它追去。 那宝典之力走走停停,与三火成胶着之态,不欲远奔,却也不让其追上自己。 就这么痴缠一阵,那股吸力顺着龙玄经脉汇聚到他手掌之处亟待飞回宝典。龙玄只觉手掌被那怪力带得向前一伸,手掌皮肤竟被拉得老长,仿佛牛皮糖一般。三色火精飞到近前,也欲随之而出,龙玄情知是计,怎奈左手手掌被拉出丈许,疼痛难当,费了半天力气才运转真元,将三火拦住,不使其中计外出。 那宝典之力不使三火对手,本拟将其引出龙玄体外,依赖宝典本灶之力将三火吞噬入内,哪曾想伎俩被龙玄识破,那股怪力气急败坏,有生命似的附回宝典书籍之中一阵乱蹦乱跳。继而将龙玄手上皮肤又拉长丈许,人之皮肤怎能被带出这种长度,终于啪的一声断裂开来,龙玄手心及五指皮肤被印在通天宝典之上,竟成了一个血手印。而他终得解脱的手掌也失去了外面皮肤,露出里面鲜血淋漓的肌理肉丝,龙玄痛得眼角紧绷,将头高高扬起,极力控制才没有呼喊出声。 他自锦囊中取出灵药,一手擎着药瓶,用口咬开瓶塞,将粉末药物倾洒在鲜血满布的手心之上。那药粉之力极为强悍,撒上之后他又是一阵剧痛,强自忍耐才算敷完了药。 那通天宝典遍体光芒闪烁,兀自在空中旋转起来,而封皮之上的血手印痕迹却渐渐淡化,逐渐变得稀薄,最后血迹尽消,只剩下一个淡淡的手印形状。 这时,只听一声巨响,窗外晴朗天空竟无端响起一声闷雷。那雷声极为蹊跷,似在远方,却又就像在头顶一般。一声过后,又是一阵急切雷声响起,而天空清明,竟没有丝毫变化。 龙玄在闭月宫通读道经,深知这天上异象乃是法宝临世的缘故,想是这通天法典被人开启所引来的天地异变。 他蓦然想起慈元大师说过,若要参详此宝典,必先领悟神魂稳固之法,怎么这么重要的事竟自忘却了呢? 想起这些,急忙调出三才观想图,将此图虚空展开,面朝前方极目而望。那三才观想图通体散发万道霞光,一时之间这小小客房之中光芒乱飞,缤纷绚丽。 龙玄此时感到万般压力,莫大机缘得来的宝典竟如此难以驾驭,心下十分不甘,最近也是杂事烦扰,又有小蜻蜓栖在身畔,使他除了每日例行的打坐养息之外再无其他修炼,是以此刻才想到这观想图对于修真之士稳固神魂是多么重要啊。 那三才观想图内鹤飞溪潺,瀑布如涛,内中隐蕴的天地之威呼之欲出。龙玄自修成半步金身元婴之后再没启动过此图,此时境界精进,感悟起来更为顺手容易。 他将神魂分出飞入此图之中,一时之间深入溪水,与鹤齐飞,又与巨瀑同在,隐蕴三者之中,竟似浑然一体似的。 神魂得以洗荡,龙玄兀自觉得周身一阵舒服至极的感觉,一时间目清神明,将体内真元徐徐运转,虽置身这处已被浇灌得犹如水潭一般的所在,身心却从所未有的随意欣然。 观想图内天地之威与他神魂相融,便有绵绵之力自内分出,化作道道幽光进入他的体内滋养识海,令其更为磅礴广巨。 那窗外雷声兀自滚滚不绝,虽不似起初那般令人心竦,却绝不停歇,像浪潮一般纷纷袭来,围绕在这小小客房周围。 那通天宝典旋转片刻之后兀自停歇,与龙玄遥遥相对,但之前戾气大减,不知何故竟似与他起了几分亲近之意。 三次观想图这次起了绝大作用,龙玄神魂得到前所未有的满足,只是待他魂固收功之际,却蓦然发现那图中景物动物色彩竟自暗淡了几分,心中蹊跷,一时不知原因。 收起三才观想图,他便将神魂分出一缕朝那宝典而去。通天宝典虚立空中,兀自散发着光芒,见一道白光缓缓飘来,竟然像迎接主人一般大开门户,那严丝合缝的书籍竟随意打开。 上下封皮向两侧分去,内中更是光芒万缕,在空中一阵跳动,继而汇成一片拳头大的文字铺天盖地布满所在之处。 龙玄凝神极目望去,只见那拳大文字悠悠流转,竟会动一般,急忙屏息集神,认真阅读,深恐落下一句话。只见那宝典散发出的文字洋洋洒洒足有万言,龙玄目力极佳,又有闭月宫中学得的读书本事,这才将所述之字尽数读完,未敢疏漏半句,牢牢记在心中。 通天宝典和正气诀闭月宫秘笈不同,不再强调炼化自身,而是讲究暗合天地之力了。 第53章 师姐有鬼 原来这通天宝典吸了龙玄体内精血便即刻认主,也是他有此福缘,他却不知,这宝典非所有人的血都愿吸食,毕竟吸食之后便是其主人,所以即便选择也尽找修为天赋机缘都符合的人才行。 龙玄修道岁月尚短,便能凝练到半步金身元婴境界,实非天纵之才,虽不知跨境岁月还有多久,这般收获却也是极丰。 龙玄目力极佳,又有自闭月宫处学来的速记之法,转念间便将那万字真言理解通透。这部宝典从头开始便即叙述修仙高境大能的进步之法,长篇大论反复论证修士到了一定程度时自身与天地之间的关系。 龙玄总结归纳,将此书分为三个部分,分别是元婴化神、天地同道、日月共存三层境界,此书行文繁琐晦涩,似乎撰写之人也是一边修道一边记录,前后关联不大,描写又有些笼统,所以概括出的三个境界看似前后不搭,毫无关联。 后面两者暂时还接触不到,唯独这元婴化神却是龙玄当前破境的首要之举。何为化神,即是修者体内的元婴化为元神永固龙玄体内。能达到者即是跨境成功,也就是元婴之后的道仙层阶。元神指的是高深修者的元气神魂,结了金丹的人即能拥有,一般人只有一个,可能将元神分解另成新神的也大有人在,理论上两重或三重元婴的人都能将体内元神分而化之,像紫潇涵就有七十二元神,其中之一不知怎么陨落转世后投胎后即是她的大徒弟纪韵诗。 元婴化神之后神魂更加稳固,不同于金丹或更高普通境界的凝练出的元神,元婴本是修道者命元所在,聚而化神,其中蕴含的灵威实非其他元神所能比。紫潇涵以三重元婴手段分化七十二元神,其实并非元婴化神,而是元气神魂自行分割而成,而元婴化神要远胜于她,对于三重元婴境界之人来说,凝练出七十二元神已是极数,前者可是能化百上千的元神共同存于体内,二者高弱,一窥便知。 龙玄此时修为还远远不够,虽有三才观想图却也仅仅是能用来参阅这宝典之用,他将宝典内容强记于心,至少明白该往哪个方向努力,也可谓不无收获。 他身上的汗已自行晾干,床褥上的汗水犹在,他只得唤来店伴重整新被。店伴一见这状况,噘着嘴嘟囔,这么大人还尿床实在丢人。龙玄听见脸上一红,只匆忙唤人前来服侍,忘了自己此时身份,这等事要是传了出去,他脸上势必不太好看。从锦囊内摸出一小块金子丢给店伴,命他仔细换过,并嘱咐其不可外传,否则定当重罚。 店伴接过金子,欣喜不已,急忙答应了龙玄所说,连褥带被一齐抱了出去。 龙玄待店伴换来新被之后嘱咐道不可打扰,他要沐浴更衣。龙玄钻入事先准备好的大盆之中,水已转凉,索性此时乃是夏季,又是修道之人没那么多讲究。 洗刷完毕后,他将长发束起,一整仪容,只见他长袍玉带,面色光洁,眉目也极其耐看,竟比之前俊俏了几分。 收拾停当,便朝纪褚二女房间而去。房内只有小蜻蜓和褚雨墨二人,只见她俩相聚半日,竟从水火难容的情敌转变成极谈得来的姐妹。虽然小蜻蜓口中所说之事尽是缝补浆洗、女红烹饪等妇道琐事,但一窍不通的褚雨墨却听的极为仔细,有些不懂得还开口询问。她是金丹女真人,即便和龙玄成亲也是琴瑟一处,共修大道的夫妇,但她却深知龙玄内心其实并不想拥有多高修为,便即留了个心眼,如果他选择做普通人,自己无一技之长傍身,在他身边可是难有立足之顶,不如此时学得明白,将来做他妻子之时也好过只会摆阵施法来的实在。 二女以姐妹相称,小蜻蜓年纪较轻称呼褚雨墨为姐姐,褚雨墨哪里敢托大,二人之间的称呼便成了“姐姐”和“青娘”了。小蜻蜓娘家姓莫,她闺名一个青字,所以褚雨墨才这般称呼于她。 褚雨墨自跟随龙玄以来,日日焦虑难过,但见小蜻蜓转变对待自己的态度,心中安宁,此刻竟也能静下心来与小蜻蜓倾谈学习。此时听得正入神,见龙玄进来,急忙起身相迎,走到龙玄身边说道:“玄哥,我有一事相告。” 龙玄至今不知她芳龄几何,见她如此称呼显然是为了拉近关系,而只单叫一个“哥”字,用意皆在自认小蜻蜓之下,不敢与其使用相同称呼。 姑娘都如此开通了,龙玄又怎能拒其好意,只有欣然应允的份。眼见她面色凝重,有事相告,急忙将她让到桌旁坐下,听闻其详。 褚雨墨似有些犹豫,思忖一阵后咬唇说道:“师姐有些不正常,昨晚至今便行为有些鬼祟,今天一早便即出去,至今未回,而且独处之时嘴中老是在叨咕……”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面色也有些为难道:“叨咕白衣神教这四个字。” 龙玄一听便即有些坐不住了,昨晚褚雨墨问自己此间事了有何打算时,他回答的是回归玄宗正气门,可他心中真实想法并非如此,他要找沈白衣,他要报仇!昨晚只是纪韵诗在场,他不便明言恐搅扰了大家兴致。 “白衣神教,那必是沈白衣的教派了,不知他的势力有多大?”龙玄修为不浅,对境外之事却是寡闻得很。 “白衣神教确是沈白衣所创,这些年居无定所,这几年有人相传他拘了三界血婴凝练,为补那血气命,已将整个教派迁到圣女山血池窟里去了。那里血成湾潭,对那血婴修行极为有益,所以他才会这么做。他座下有四徒,修为均自不浅。教中之人皆为身着白衣的翩翩少年,足有百众之多。” 龙玄一边入神倾听,一边暗自盘算。以自己修为和这些传闻了解,似有和沈白衣一决高下的实力,此刻既知其行踪,不时必去寻找,以报那血海深仇。 褚雨墨说完后,眼中流露出复杂神色,眼波似水的望着龙玄说道:“我这么做就算是背叛师姐了,我知你昨晚在酒席上说的话并非全部属实,也知你恨极了沈白衣,此刻道法已有小成,闻其下落必去报仇。我没有其他要求,也不敢求你对大仇就此放弃,只求你看在我和师姐的份上,能对他网开半面,也念在他是你师叔的份上,手下留情。” 龙玄听了这番话,脸上未动声色,只目光炯炯的淡淡说道:“你要我怎么放过他?” 是啊,那沈白衣亲手戕害自己师兄,又将龙玄害得亡命天涯,几次险些丧生,此时让他放过沈白衣,他岂能答应? 褚雨墨神色有些不安,将头深深低下似在自言自语道:“我为了你背叛了师姐,你就不能为了我手下留情吗?” 小蜻蜓见二人好好的竟把话说得僵了,急忙左近二人,有心要劝,可她与龙玄自小一起长大,深知他的脾气,这人不生气时什么都好,乐呵呵的一副老好人的模样,一旦被触及底线那就算是天王老子来求情也是无济于事。当下虽想缓和气氛,却又怕惹得龙玄不快,她又识得澹台墨,觉得这个长辈虽荒诞不羁,行事乖觉,却不是什么坏人,平白惨死实在有些冤枉,但如依从郎君之意,那褚雨墨眼中不住滚动的泪水眼看就要滑落,这般楚楚之态,即是小蜻蜓是个姑娘也看着心疼难受,左右为难,只好就这么呆呆杵着,未及言声。 龙玄望着褚雨墨,心中有些不忍,但对手刃恩师的仇人绝不姑息,只得扭转话锋道:“也许那沈白衣道法精湛,我去报仇反而命丧他手也说不定呢!” 两个姑娘听闻异口同声道:“那可不行!” 话音极为干脆,语气中透露着无比坚定的意味。二女同时出口,对视一眼,都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各自将头低了下去。 龙玄本想说句笑话揭过此事,哪成想二人反应如此强烈,心中一阵感动。可就算褚雨墨再对自己有恩有情,也绝难改变他的心意,他心中不忍拂她之意,但却不肯就此答应。 想了半天也无良策,只觉此事挠头的很,这褚雨墨还在其次,只为师姐求情。那纪韵诗呢?她几次违抗师命放过自己,又几次与他同生共死从未退却,那日在前尘壁前,自己将这首窥之权交付给她,算是还了一桩人情,可却也是远远不够。 越想越乱,越想越烦,不如就此作罢。他对二女玩笑似的深施一礼,口中贱馊馊的拽着戏文道:“小生承蒙二位夫人厚爱,实在惭愧,惭愧呀~~~~小生先行退下,待有空闲,再来与二位夫人相聚~~~~~”说罢轻摆袍袂就此开门而去。 龙玄前世今生都有些幽默细胞,不过他只在亲近之人面前显示罢了,所以能看到他这一面的人少之又少。小蜻蜓对他所为似不陌生,只轻轻朝他背影啐道:“呸,不要脸。”褚雨墨一张俏脸却涨得通红好像一块大红布似的,极为羞涩的低声说道:“这疯子,乱说什么夫人……”心中却在想,他把我叫做他的夫人了!他认我做他的妻子了!一时之间心花怒放,似有千百只小鹿在心中来回奔腾驰骋一般久久不能平静。 第1章 嗜血神教 龙玄为褚雨墨求情之事心中烦乱,独自出了客栈四处闲逛,想驱散心中的压抑。 芒砀山脚下的这座不知名大镇虽地处偏僻,却异常的繁华热闹,街上行人如织,店铺如鳞如栉,叫卖的小商小贩叫卖不停,使这繁华街道更增生气。 龙玄漫无目的闲走在街道之上,看见书摊便走近前去拾起一本翻看,见都是一些医学相学之类的书籍,并无与修道有关的,想这平凡人间,与修道界如两个世界,所以当街售卖的书籍也是平凡至极。 龙玄抄了一本翻了几页觉得无趣,便即放下,趋步朝前而去。转了几条街,有些无趣,便寻了一家酒店进去,找了二楼靠窗位置,随意点了几个小菜一壶酒坐下慢慢吃喝。 凭窗而望,竟能看出久远,远处上空散乱的飘浮着民舍烟囱里的炊烟,现在是中午时分,很多人家已经开始起火做饭了。那一簇簇的白烟氤氲缭绕,落在上空被轻风一带,很快便消失在天际。 此镇虽然不小,却毕竟难与大篼城相比,酒店菜肴味道也要差上许多,但却胜在量大实惠,龙玄只要了两个小菜,却都是顶尖高耸的满满两份,吃了半天也不见少,可见其量之丰。 他正自饮酒用菜,听得楼梯处一阵杂乱脚步声音,上来四个绝美的少年。这几个少年各自身着白衣,个个面如冠玉,器宇轩昂,人人脸上都挂着淡淡笑容。四人选了一张桌台坐下,坐下之前各自摸出绣着流云追月的白绢对着桌椅一阵擦抹,显然是对用餐十分考究爱洁之人。 龙玄定睛朝四人望去,只觉眼前一片灿烂笑容,这些俊逸少年给人的印象必然极好,仿佛四朵白云飘了上来一样。 一个少年看见龙玄目光朝这边投来,眉目流转一个媚眼飘了回去,这眼波妩媚,极尽娆艳之态,若不是眼见他胸部平平,龙玄还以为这人一定是个姿色绝佳的美女呢。 被这美少年放肆大胆的一瞥,龙玄脸上顿时升起红云,急忙低下头去喝酒。那少年得意至极,悄声跟其他同伴说了几句话,引得众人哄堂大笑。 谈笑一阵,店板端上四色凉菜两壶酒,四人取过筷子,又是一阵擦拭,差点没把筷子拗断,半天才各自挑起盘中菜肴吃了起来。 坐在东首的一人说道:“这套差事办好了,回去教主定会重赏,也算咱兄弟没有白辛苦一趟。” 抛媚眼的少年说道:“是啊,教主最近情绪不是太好,咱们也算为他分忧了,得了这许多猛兽鲜血,那血婴……” 刚说到这里,东首之人马上竖起手指小声说道:“麟儿住口,此处口杂,怎么敢把教主凝练血婴之事随口说出,这要传到他老人家耳朵里,你可是吃不了兜着走!” 一句话唬的那叫麟儿的少年急忙住口,低头用菜。一时之间,四人收敛了之前从容欢快的态度,都各自低头喝酒用餐。 那东首之人说话虽轻,可还是未能脱离龙玄耳力所及。他听到用凝练血婴四字,便即知道四人口中所说教主定是沈白衣没跑,这普天之下能将血婴炼化成假婴的人舍他其谁? 这样一来,他便留上了心,眼神假意落在别处,手中端着酒杯,耳朵却竖的老高,专注的倾听那边人的谈话。 四人吃喝极为讲究,点菜也是有明目的,桌上满满摆了四冷炙四热肴四时蔬共计十二道菜。而且菜上齐后,四人也尽是聊聊挑了几箸,便即落筷,吃了半晌,满满一桌子菜像没被人动过一样。 自东首人发出警告之后,众人笑谈之兴便即转微,只轻轻酌着手里的酒,偶尔闲谈一两句,都是无关紧要的内容。 几人食量极小,坐的却久,龙玄这边都已喝完两壶酒吃光了盘中之菜,众人才即起身离去。临下楼之时,麟儿还不忘朝龙玄投来一道魅惑眼神。 龙玄别头躲闪,静静等着四人走入当街,自高处凝神望去只见两名白衣人推着一辆手推木车,两人分置左右,一栖起缓缓朝西而去。 龙玄未敢妄动,见众人走到前方街角拐过,才自怀中摸出一小块金子放置桌上,纵身跃出楼台,施展身法只一纵身,百丈距离瞬间即到,他隐在墙角探头一望,见几人走出没有多远便即细观不动,待得走远才一纵身迅疾赶上。 四人专捡荒僻小路行走,逐渐已入了郊野之外。龙玄一路追随,远远辍着,不敢近身,却从未掉队。如此这般,行了大概十余里的路程,在穿过一处密林之后,四人停立在一个大宅子门前,当前之人上前轻叩门板,内中人开门迎接,四人推车而入。 龙玄趋近宅院门前,凝神观瞧,只见大门正中上方镌刻着“流云庄”三个大字。他左右窥视,觅了右侧一处偏僻之地,轻轻一跃翻入院落。待得翻入之后,竟是一片稀疏竹林之中,藏匿身形倒是极为有力。前方是一幢宽大庭堂,他屏住呼吸悄悄踅到一侧屋脚,轻轻施展御空之术,人便已落在房檐之上。他趴在屋顶,凝神听那堂内动静。 隐隐听见正中位置有数人交谈之声,他便踮起脚尖小心翼翼摸了过去,揭开一块瓦片,窥视内中情形。 只见堂内除了之前四人又有两名白衣人,众人纷坐大堂内相对摆放的两排黑漆木椅之上。 四人到了宅院之中,又放开了胸怀,正自随意畅谈。四众其中一人说道:“无语师叔,教主此刻心情如何?” 堂上一年长白衣人说道:“还是老样子,自那血婴发狂之后,越加难以控御,对血食供给数量愈加增多,却还是烈性难驯,教主将养数年,此际关头绝不敢放弃,所以心情好不了。” 四人听了一起沉默,之前那得意之态都有所收敛。坐在那无语师叔下首之人开口宽慰道:“你们也不用这般忧虑,听说此次办差,极为顺畅,都寻了什么天材地宝说来听听,一旦有难得之物献上,也许教主就此展颜开怀也说不定呢?” 四人一听才即释怀,急忙说道:“我等在西南峻岭之内得遇百年人熊,与它大战三日,本欲生擒,岂知这人熊妖力不俗而且性情刚硬,宁死不屈,我四人见不能力擒,只好将其杀死取了它全身血液,千里迢迢运了回来,请无悔师叔鉴阅。” 无悔师叔说道:“好,好!那百年人熊之血最是阳刚凶烈,正能化解血婴体内阴寒之气,他若饮了这人熊之血,暴戾之气定能抑制数月,在教主体内安生稳定也是好事,快去取来我看。” 四人走到院中,自一处阴暗通风之地寻了木车,一阵轧轧作响之声响起,已将那木车推进堂中。那车上之物被十几条棉被包裹,四人剥去之后露出一个井口粗三尺左右的木桶,桶边分四个方向整整齐齐各自码着与桶同高的冰砖,这般安置显是怕桶中鲜血变质失效。 麟儿眼疾手快,当先跃到近前,一把揭去桶盖,只见内中殷红一片,鲜艳无比,受到冰块冷冻,此时正轻轻冒着缕缕冷气。 龙玄远在屋顶,都闻到一股极为浓烈的血腥之气蔓延出来,令人嗅了之后一阵烦恶作呕。 那无悔师叔凑到车前,深吸一口气极为享受的闭眼感受,说道:“果然是百年灵兽的味道,此次出行,就这一宗便即功劳不小,我定在教主面前替你周旋说好话。” 四人大喜,为首之人正是酒楼中坐东边那人,虽与其他三人一般的年轻俊逸,却带着几分成熟气质。这人极有眼色,见师叔承诺吐口美言,从怀中摸出两个长形之物,被布帛裹着,恭敬的献给两位师叔并躬身道:“两位师叔垂爱我们兄弟,这两只火山人参可固本养气,对修行极有好处,还请师叔笑纳。” 无语与无悔对视一眼,各自呵呵笑起,一把接过,拆去布帛,取出观看,各自流露出赞叹的眼光。 “果然是宝贝!实在千年难得一见,这等灵物得来一定不易!”无语说道。 那白衣少年极会说话:“些小困阻我们兄弟还能应付,就当是磨砺锻炼了,只要二位师叔高兴,再难再险的事我等也义不推辞。” 无语欣慰至极,满面堆欢。无悔将手中火参把玩一阵,微微皱眉道:“你们将这等阳烈宝物送给我们兄弟,那供献教主将为何等上品?” 白衣少年还未及说话,麟儿抢先道:“这两株只是千年之龄,我们手中还有万年,十万年的,请二位师叔勿为我等忧虑。” 无语无悔相对一望,那眼神中透露着些许不满之色,却不敢开口说出。 白衣少年狠狠瞪了麟儿一眼,急忙说道:“那万年十万年的火参需元婴仙人才能吸收炼化,即便给您二老奉上,也无大用,搞不好还会为祸自身,只有献给教主才为妥当。” 无语较无心机,不懂隐藏情绪,听了此话默默不语。无悔则有些城府,当下笑道:“这是当然,我们怎能和教主相提并论,这千年火参也自难觅,我这先谢过师侄了。” 白衣少年躬身施礼,侧首望着麟儿,又向他投去严厉之色。 第2章 纪姓女子 麟儿两次被白衣少年严色训斥,心中慌了,自知失言,急忙低下了头不敢与其对视。 正在这时,门外跑进一名仆童,虽做仆童打扮却也是白衣白帽,浑身上下一尘不染。 那童儿奔近后对无语无悔禀告道:“启禀师伯师叔,门外来了一个美丽女子,自称姓纪,说有事相见。” 龙玄在屋顶听得一惊,心知这时纪韵诗到了。 无语奇道:“这流云庄荒僻静谧,我等行事又秘密隐藏,怎么招来这个女子呢?” 无悔坦然道:“上门便是客,且将她让进来再做分晓。”说罢朝仆童说道:“速速去请。” 那仆童领诺而去,不大一会儿一个白衣女子自外入内。龙玄隐在屋顶定睛一看,只见来人眉目清秀,额布青丝,正是纪韵诗。 只见她神态有些傲然,进入之内眼神横扫,有些肆无忌惮,还未及主人开口便率先说道:“我有事要见你们教主沈白衣,快领我去!” 无语眼见她神色倨傲,神色中蔑视之态极甚,早已有气,听她言语更是无礼,愤然道:“你是什么人,我白衣神教不理外人,教主也不是你想见便能见的!” 无悔要机变一些,可也对这无礼女子深感不满,本拟问清来历再行定夺,可见师兄开口责难,便即不语,冷眼旁观,倒要瞧瞧这女子意欲何为。 纪韵诗冷冷一笑道:“我见他还不是想见就能见得吗?废话少说,答不答应?” 无语冷冷一笑道:“我白衣神教总坛在圣女山血池窟,天下修士知道之人繁多,姑娘必有所耳闻,何不自行上山去见?” 纪韵诗翻了个白眼道:“我早去探查过,那山上守卫森严,又有护山阵法禁制,你们教主又怪癖多疑,手下之人大多不敢前去报讯,否则我找你们这两个成事不足的家伙干什么?” 无语还要出言反斥,被无悔一拉衣角才强行忍住。无悔嘿嘿一笑,上前施礼道:“白衣教主座下弟子金无悔、这位是我二师兄华无语……” 话音未落,就被纪韵诗无礼打断道:“你知道你二人名氏,沈白衣座下“四无”么!还有大师兄曾无伤,四师弟曹无悟么,这么多废话,有完没完?” 那曾无伤正是四名白衣少年的师尊,听这女子直呼其名,心中各自不悦,均自抬头怒目而视。 金无悔被一顿抢白,脸上变了颜色,他涵养功夫却是极佳,几个呼吸间便转回常态道:“姑娘不说来历,冒冒失失的强逼我等带领,这可万万说不过去!” 纪韵诗姿态虽高岸,却也知道这般强行压制有些于理不通,便说道:“我叫纪韵诗!你们追随沈白衣多年,应该听过我的名讳了!” 金无悔和华无语对视一眼,各自露出迷惑之态,显然从未听过这个名字。 四子在旁望见二人之态,心中了然,还是那麟儿最年轻冲动,跃出三人之列戟指道:“哪里来的野女人,我们师叔不曾听过,适才你还出言直呼我师父名讳,不请自来欺辱主人,这种种劣行,该当何罪?!” 纪韵诗眼见一个翩翩少年怒视自己并厉言质问,便即冷笑道:“该当何罪?你说该当何罪?”说罢眉目一凝,已是一股劲气朝麟儿扑面而去。 四人本是同门师兄弟,手足情深,见小师弟罹险,急忙纵身上前各自用身体去抵挡。哪知本身都只是凝气巅峰的境界,自不是金丹女真人的对手。 那股劲气如刀似割,已将三人衣衫各自刺破,三人衣袖均被斩去,纪韵诗手下留情,否则四人手臂都会一齐掉落。 这四人又惊又气,各自从腰间抽出白色长鞭,只见那鞭身剔透晶莹,只有成人拇指粗细,不知是何材料所制。 之前说话之人手起一鞭,那鞭身本只丈余,可这人手腕起处,那白鞭竟倏然变长。鞭风凛冽朝纪韵诗脸面抽来,她不动不摇,缓缓伸出右手便即抓住鞭稍,抽气一闻,说道:“原来是玄冰白蟒所制的长鞭,难怪形状这般古怪!”说罢,手腕一抖,一股力道自鞭身飞回,握鞭少年见自己白鞭起伏如浪,便知已被对手倾入法力,而且那力道极为霸气,眼见就要将握鞭手掌削去,急忙撤手弃鞭,那力道离开鞭身向前攻去,他急忙转身躲开,原来又是一股劲气,未击中少年却兀自向前而去,将后面墙壁上的壁画啪的一声斩去半截。 白衣少年倒也机智,躲开攻击后白鞭还未落地,他提起脚尖轻轻一挑,那白鞭旋又回归手上。 纪韵诗见这少年修为虽然不高,却沉稳老练,临场不乱,出脚挑鞭动作又俊逸非凡,忍不住喝了一声彩道:“好俊功夫!”说罢也不甘示弱,双目精气四散,一副英气勃发的模样。 这少年本是四人之手,甫一接手,便知单凭自己一人之力绝非对手,朝左右吩咐道:“三位师弟,结四龙法阵!” 三人依言急速转动身体,站好了各自方位,侧首一点首,将手中的玄冰白蟒鞭高高抛起。 这四根白鞭在空中各占死角,握柄朝内,鞭稍朝外,竟似一个大大的白色“x”形,白鞭本是玄冰白蟒皮所制,原来本来体性,现在结成法阵便自放出冰寒之威,在空中一路旋转一路倾洒些许的冰屑霜点出来。 那四龙法阵朝纪韵诗飞掠而去,所过之处皆被冰冻,而且覆盖范围也是极大。 纪韵诗眼见那白鞭在空中灵动起来,飞过之时,四根白鞭已化作四条凶残白蟒,各自张开大口不时吐出冰锥等物朝她袭来。 她身法一动,在这青天白日之中便自消失隐遁不见,那四龙法阵飞舞跟前本拟旋转攻击,却只一忽便失去来了目标。 纪韵诗身法极快,轻易便躲过了这旋转法阵,此刻已窜入白衣四众之中,娇叱一声道:“大罗幻境!” 为首少年只觉周身经脉一痛,身体便即轻飘起来,眼前一片混黑,竟似出了离了大堂,来到一处陌生四周漆黑的所在。只见这里繁星密布,皓月当空,他所在之地似极为平和。哪想只安生了片刻,便即自天空中飞下一团带火的陨石朝自己袭来,他急忙转身而过,却未能逃离被那陨石压住,星火将他点燃,熊熊火势烧得他亟欲死去,急忙不顾仪态的大喊:“救火啊,救命啊!”却哪知越喊那火越旺,他却未被烧死,只是周身痛楚难当,皮肤肌理骨骼都被炼化得脆弱至极,实在无计可施,只好就地翻滚,想将这火焰扑灭。 他被幻境控制已失去对外界的识觉,自不知道其他三个师弟也如他一般就地翻滚不休。只是四人都听闻不见、感受不到相互的存在罢了。 纪韵诗一招得手,越过人群朝华无语、金无悔微笑走去,轻轻说道:“这等没出息的徒弟实在给师父丢人!今天我代他师父教导他们一下!”话音里隐隐有一副长辈之态。 金无悔望着前方翻滚不休的四子,不动声色道:“大罗幻境!我说嘛,没点手段怎敢欺上门来,姑娘师承何宗?师尊是哪位得道高仙?” 纪韵诗微一沉吟,说道:“我与你师父有两世渊源,告诉你也无大碍,我师尊芳名紫潇涵,修道人士赠予她“邪魔”称谓。” 金无悔一听紫潇涵三个字,倏然变色道:“原来是邪魔高徒驾到啊,我白衣神教不屑与名门正派为伍,自认也有些邪气,可却不曾得罪邪尊啊,不知姑娘此来到底所为何事?” 纪韵诗轻叹一声道:“如有正途谁愿入魔道?那可是万劫不复的境地,我入邪尊门下还是拜你师父所赐!我俩的恩怨还在入门之前哩!” 正说话间,堂外天际一声清啸,郎朗声音遥遥传了进来。 龙玄一直藏在屋顶隐匿气息朝内窥视,猝不及防的听见头顶声音,急忙轻轻一个翻滚,自落在瓦房背阴之处,躲过前方天际上的来者目力所及之处。 那声音经久未歇,所说之词乃是:“不知师娘驾到,有失远迎,曾无伤先行告罪了!”说罢一道白影自外面高空由高而低掠入大堂,一路飞来都是跪姿。 华、金二人见是师兄来了,又称造访之人为师娘,此刻又跪在她的面前,急忙一起与大师兄跪在一处,心中虽有种种不解,却也不敢开口询问。 身后四子兀自翻滚哀嚎,惨叫之声响彻堂内,任谁也不敢施法破去幻觉,只由得鬼哭狼嚎之声阵阵散出。 纪韵诗见三人一起下跪认了自己,心中寻衅之意终于有所回转。她之所以一改本性,狂傲至极的来到此地,一是还在记恨沈白衣当日之怨,第二也是知道与沈白衣的陈年旧事非其本人或者较为近者方自知晓,这么无端打上门来定然说不清楚,来到此间实是打定主意先施法争斗一番再做计较。 第3章 师娘驾到 曾无伤和师弟们跪作一排,恭敬异常。 “四无”兄弟之中只有他最为年长,跟随师尊时间也最长,沈白衣对往事很少提起,但多年以来勤于修炼,难免有孤独落寞的时候,正巧彼时曾无伤在身畔,才得以知晓纪韵诗其人,其他师弟都不曾听人说起过。 纪韵诗负手而立,眼中有些莹然,所谓旧情难忘就是这般。她缓缓自三人身边走过,轻轻踅了一遭,朝远处还在嘈乱成一团的四众一挥手,手中淡淡光芒散出,如降甘霖笼罩在四人身上,那幻境法术倏然退去,四人恢复神智,这番殊死折腾却是耗尽体力和真元,一时气阻竟都晕了过去。 待得众人醒转,被师父师叔搀起给纪韵诗跪下认罪。依例麟儿四人应叫纪韵诗为师奶奶,沈白衣年龄并不大,至今也就年近五十,皆因道法高深收的徒弟比他小不上十几岁,几人面见教主喊师爷爷已有些不甘,这时面对这韶华少女叫师奶奶,实在张不开口。 纪韵诗转世为魔,容颜永固在十七八岁少女之时,心境却堪比四五十岁的中年女子,所以被称呼为师奶奶也未感到不妥,便即坐下笑吟吟的应了。 她看着满堂徒子徒孙,心中感慨,若那沈白衣当年没有狠心抛弃和谋害自己,那么两人的孩子也快三十岁了,两人如那时起便即私奔出逃,苦心经营数十年,那这人丁兴旺的白衣神教也有她的一半的功劳,届时夫妻合籍双修,身侧有徒弟徒孙侍候,该多美满快活啊! 众人不知她脑中想法,见她愣神,麟儿四众膝盖只微微点地便即起身,均意在把这尴尬礼节混过。他们的师父曾无伤见状正欲上前斥责,被师弟金无悔一拉旋即停住。 “师娘,您是要去见师父吗?那圣女山禁制重重,我等也是奉令师父口诀才能来去自如,而今我等身负要事,要出去数日,敬请师娘先在这里小住几日,麟儿他们暂时服侍您,不知这样安排可好?”曾无伤老成持重,斟酌着跟纪韵诗商量。 麟儿大名叫做薛麟儿,乃是曾无伤四徒中年纪最小之人。纪韵诗轻抬眼帘,淡淡道:“好,我就在此等你们几日,速去速回。” 几人又闲谈了几句,才各自进入后堂歇息。 此间谈话龙玄在屋顶听得真切,正中其意,如果此时尾随上山确有些不妥,他深知此行险恶非常,如今不是了无牵挂的身份,还有未过门的妻子在客栈等候。他见众人都散去,便悄悄自房檐上溜下,慢慢寻了路离开庄院。 经过后院之时发现有些异然,好像豢养着什么猛兽似的,他偷偷走去一看,原来后院之地宽阔至极,竟有百十多个巨大铁笼,笼内尽是猛虎恶狮等凶兽,只是个个神情萎靡,昔日的丛林霸主此刻如饿了三天的病秧子,懒洋洋的没有精神。 龙玄不明所以,觉得此事无关紧要,便继续寻路出离。 离了流云庄,未消半刻龙玄便即回到客栈,此时已临近黄昏,与他同行之人的房间均自空荡,唯有褚雨墨处嘈杂纷乱,显是众人齐聚一堂所致。 他推门进入,只见八极童子已然回来,满满登登的聚了一地,只有大哥寇文二哥寇武坐在椅子之上,其他之人或立或靠,形态不一。褚雨墨与小蜻蜓双双坐在床沿之上,笑吟吟的十分惬意,不知之前在交谈什么。 八子见龙玄进入,便即起身整容见礼,说了几句客套话,见人家三人似有事相商便互递颜色转出门去。 龙玄坐在椅子上,小蜻蜓递过来一条热毛巾,笑道:“怎么一出去就是一天啊?” 龙玄擦了把脸,抬起头微笑道:“今日左右无事,便就近游览了一圈,谁知走得远了,进了深山,找到一处幽静所在,修习了一些功法,所以耽搁久了这时才回。” 小蜻蜓道:“你们修行的人就是勤奋,在家里打坐吐纳还不够,出去游玩也不忘修行,会不会太过辛苦了?” 龙玄还未及待言,褚雨墨已接过话头道:“青娘不知,玄哥进境超凡,如果不勤奋修习,再有进展可难能驾御,此时行得一分苦,将来能得百年闲。” 小蜻蜓抿嘴笑道:“行了,你们说的修道成仙之事我确实不懂,跟我说也是白搭。”她与褚雨墨接触日久,觉得这女子品性文雅苦恋爱郎有些令人怜惜,此时又不顾颜面的赶来追随,甚至不计较名分,对自己也十分恭敬,早在心中默许二人之事,只是没找到合适机会表明心迹,她知道这未来夫君是修道之人,自己对道法实在一窍不通,如果和褚雨墨结合能补其不足想来也是好事一件。 眼见龙玄回来之后虽勉强与自己说话,却总怔怔望着褚雨墨出神,心知可能又是有什么修行上的事情要说,自己在旁听来乏味不如就此撤出,给二人留出空间。 当下说道:“这两日总吃那店伴伙食,实在千篇一律,今日我去厨下弄几个小菜给大家尝尝,你们且坐,我出去了。”说罢起身便走。 褚雨墨要同去帮忙,被小蜻蜓拦下,眼珠流转,悄悄滚向龙玄又朝褚雨墨转了几转,莞尔一笑转身出门。 褚雨墨有些窘迫,人多之时乱乱哄哄的还感觉不出有何不妥之处,现在二人独处她却有些紧张,总有些再用别人家的东西一般的感觉。 扭捏坐在龙玄身畔,娇怯的抬眼望着龙玄。只见他脸色凝重,似并未看出自己的羞怯之色。 待她坐定,龙玄开口道:“雨墨,我有事相托付给你。” 褚雨墨羞涩低头,声细如蚊的应道:“有什么你说便是了,这般客气做什么?” 龙玄对她亲近之言只一愣,并未做表态,自顾说道:“你师姐确实有鬼,我今日发现她早知道白衣神教在此地的巢穴并前去相认,此刻已认沈白衣徒众做师娘师奶奶,不日便即上圣女山与沈白衣再续前缘。” 褚雨墨听了心中一惊,心中暗恼师姐还是这么没心,忘了当年那人是如何负义绝情了,唉罢了,情之所物,外人又能劝阻几何?听完龙玄所言,问道:“那玄哥你打算怎么办?” 龙玄沉思一下道:“我会尾随而去,那山顶有禁制,不知以我功力能否进入,不如跟随你师姐混入其内,到那时候管你什么血婴护体或还有什么邪魔庇护,我也定与沈白衣斗个鱼死网破!”说到这里,多年的恨意控制不住的迸发出来,脸上神色变得狠厉起来。 褚雨墨未见过他这般神态,心中一惊,说道:“也罢,沈白衣确实罪无可恕!可你也不要忘了师姐昔日的好处,她……” “什么好处我也不能不报仇!就算救我十次,也不能抵消杀师之恨!”龙玄狠意勃发,一副狠辣表情十分凶恶,此刻胸中燃烧,什么话都听不进去,对褚雨墨从未有过的粗暴。 褚雨墨凝眸相望,虽有些害怕,却未曾怪罪于他。她爱龙玄至深,心中早把他的仇恨看成是自己的一样,只是师姐为情痛苦多年,已是非人半魔的身份,始终苦苦恋着情人,怎忍心看龙玄将她美梦亲手灭掉? 她眼神极其复杂,却不再言语,轻叹一声坐了回去。过了片刻,龙玄心中怒火才渐渐熄灭,方想起适才之举有些不妥,急忙走过去带着歉意说道:“雨墨,我刚才……我不是有意的,你知道……” 褚雨墨含笑抬头道:“我知道,你不用解释,我什么都知道。这次,你小心点。师姐的幻境之术从未真正给你施展,你要当心对战之时她在旁边帮忙,那沈白衣擅长什么功法我便不知了,不如我和你同去,这样更稳妥一些。” 龙玄急忙摆手说:“不成不成,此行险阻非常,你万不能与我同去,而且,嗨,差点忘了我对你托付之事乃是替我照顾我小蜻蜓,我便可安心对敌了。” 褚雨墨说道:“这个不消说,那是一定……”话声未落,门却开了,只见纪韵诗自外面风风火火窜了进来。 一见二人神神秘秘便自打趣道:“呦,我回来的不是时候啊,有没有打扰两位的雅兴啊!”说罢还是一副嬉皮笑脸的神态,装作没事人似的。 褚雨墨微微一笑道:“师姐你胡说什么,玄哥与我正说那通天宝典之事呢!” 通天宝典玄秘高深,两人神秘参悟也属正常,褚雨墨这灵机一动说出的托辞竟也有几分可信之处。龙玄半侧身子,其实很是愤恨,对这纪韵诗也是恨乌及屋,可他道蕴深湛,只一个呼吸的功夫,脸上神色便即如常。 转过身笑吟吟道:“雨墨所说极是,这通天宝典啊,真是难以参透。” 纪韵诗打趣道:“既然看不懂,留在你身边也无用处,就此给我。”说罢,长长睫毛频频眨动,一副认真至极的态度望着龙玄。 第4章 反目成仇 龙玄为之一呆,没有明白纪韵诗话中意味,心想这宝典是神侯薄云天所赠,我得来的光明正大,对我此刻境界帮助很大,就凭你一句话就让我拱手相让,怎么可能,不知这人在想什么呢? 纪韵诗一派天真的神态望着龙玄不语,极度认真。 龙玄被她这句话弄得有些不知所措,嘴里拌蒜道:“这个,宝典虽晦涩深奥却也对修为大有帮助,我还未曾参悟尽解,待我略有小成之时再行赠你借阅。” 纪韵诗坐在椅上,双手支颐道:“借阅而已啊,我以为你会送给我呢,我把这么好的师妹都送给你了,你就不能对我大方一回?” 龙玄此刻是又好气又好笑,这些话实在没法再接下去了,只淡淡望着她不再言语。 褚雨墨出来打圆场道:“玄哥,师姐跟你开玩笑呢,莫要当真。” 开玩笑?确实很像开玩笑,可纪韵诗的眼里那警惕怀疑的神色是再嬉笑的表情也掩饰不了的。龙玄也非开不起玩笑的人,但他隐隐感觉这纪韵诗没那么简单。他与她接触日久,知道此女机变多智,而且练达世故,看似呆萌的少女容颜内包藏着一颗成熟的心,她的软肋只是沈白衣而已,如果不牵扯这段旧情,她的处事态度是相当精明的。 两人眼神对接,一个是状似无知少女双手托着下巴,一个是淡淡微笑内蕴杀机,各自神色虽然从容,可气氛却异常的凝重。 褚雨墨心中一寒,这执着情郎不会就在此间下手以免后患,她前次已将纪韵诗私事告诉龙玄,这在某种意义上确实已出卖了纪韵诗,可她并未想过师姐和情郎动手拼命之事,更没想过真动起手来她会站在哪一边。 褚雨墨性格冰淡,不擅言辞,眼见二人已经说僵,急忙推着龙玄道:“师姐既然回来了,你便去找你的小娘子,老赖在这里像什么样子?” 龙玄被她推着往前走,脸庞却一直保持侧望的动作,一直被推出了房也未回转过去。 待得龙玄出门,褚雨墨转了回来,站在纪韵诗跟前道:“师姐你刚才在说什么啊?玄哥最近心情压抑,不能随便跟人开玩笑的!” 纪韵诗冷冷望着褚雨墨,半晌未开一腔,似想从她焦急紧张的表情中看出点什么,少顷,她突然眉毛一立,跳起后就是一记耳光朝褚雨墨脸上挥去。变起仓促,褚雨墨猝未及防,来不及施展功法,室内狭窄,步法身法也未及施展,而且这一耳光也饱蕴了纪韵诗的修为在内。 啪!一声轻响,褚雨墨捂着粉嫩脸庞,有些羞恼的望着纪韵诗道:“师姐!你干嘛打我!” 两人虽一小便常斗嘴,二人外表看来年龄相仿,其实按两世来算,纪韵诗至少比褚雨墨大了二三十岁,所以处处比褚雨墨成熟稳练,虽喜欢奚落撩拨师妹,却从未真的动过手。 “玄哥?!此刻连称呼都变了是吗?你巴巴的来到龙玄身前自荐枕席丢尽师尊的脸也便是了,怎么还敢为了讨好他将我出卖了?”纪韵诗疾言厉色,一改之前态度表情。 褚雨墨的脸颊上留下清晰的五根指印,使她如玉肌肤犹如涂上了五根红色油彩一般,不但不难看,反而更增几分异域风情似的。如果那脸庞不渐渐肿起来的话,确实挺好看的。 她脸上带着不屈和愤恨表情,这般羞辱她从未有过,而脑中却在思索,到底是怎么回事?师姐机警多智,玄哥修为精湛,两人各有所长,究竟是师姐发现了龙玄行踪,还是师姐认为龙玄对她不敬皆因自己而起? 事到如今只好装傻扮呆,她俏脸涨红骂道:“姓纪的,我敬你是师姐才对你礼让几分,你不要觉得入门比我早便可如此凌辱于我,师尊都未对我如此过!你凭什么?”说罢,手腕一抖衣袖便如意拉直,落在她手掌前彷如一把利剑。 纪韵诗继续冷笑道:“你和龙玄鬼鬼祟祟的在谈什么?我两日未回,你可曾对他说起过什么没有?我看着你长大,不要在我面前耍花招,告诉你!不要吃里扒外!” 褚雨墨稳定心神,将适才怒意微一咀嚼,瞬即愤怒以极,娇叱一声道:“多说无益,你既然敢打我,就分个高下!” 师姐妹二人在门内之时也常自切磋喂招,跟师姐动手在褚雨墨心里可不算什么大不敬之事,何况是她先无礼。她一恼师姐言语尖刻,说自己什么自荐枕席云云,二恼她打自己一耳光,凭这两点以褚雨墨的性格绝难就此罢休。 纪韵诗悠悠站起道:“呵,看我这小师妹,多有出息,为了情郎要跟师姐动手了啊!本事不小啊!” 褚雨墨脸色本自苍白,被她这夹七杂八的话语一击,瞬间变得通红,又羞又恼道:“是你先无礼动手的!可怪不得我!”说罢将手一挥,飞袖如长兵器一般疾刺过去。 纪韵诗娇躯一闪,已然躲开,那飞袖所带之风劲猛无比,竟将她所坐之椅击得粉碎。 纪韵诗这才有些真正动怒,叱道:“为了男人,你竟真下狠手!” 褚雨墨见她越说越难听,索性老了脸皮道:“你不是为了男人会有这般田地吗?” 纪韵诗身体一僵,面似死灰,万般情殇瞬间涌上心头,二十多年了,这段旧情困扰了我二十多年了!为了男人,我才变成这般田地!远的不说,我为了维护他,几次三番背叛师尊,私纵龙玄,闹的现在师门难回,姐妹反目!不都是因为他吗? 姐妹两人虽自小便斗口成习惯,可多数都是一些无关紧要的琐碎之事,今日勃谿却非同寻常,各人都是话语如刀,直击心脾。 “你和龙玄都是忘恩负义的狗,都该去死!”纪韵诗长发飞舞,裙衫飘荡,十指尖尖,眼中狠厉之色迸发,极为凶狠朝褚雨墨就是一记狠杀。 她指尖缝隙中蓦然飞出几具巨大陨石,锐角支棱一起向褚雨墨脸面处冲击而去。在她还未发出这陨石之前已然将幻境之处悄悄运转,此时褚雨墨已置身漆黑星空之中,璀璨星芒尽在脚底闪烁,数具陨石急掠而至。 褚雨墨知道师姐的幻境之中假假真真,虚虚实实,这几颗陨石她却从未见过,料想该是之前和轮回冥火凤交手之时领悟出的新的攻击之术。 不知是真是假,便不能等闲视之,褚雨墨将长袖一挥,那如水波般的袖子已卷住陨石,她玉臂一摆,那些陨石便即朝墙壁甩去。 轰隆!坚硬墙壁被她这借力挥出的力道撞击出一个大洞出来。整个过程行云流水,褚雨墨竟未感到有何压力,正自奇怪,那碧蝉纱衣也是具有灵识的宝物,此次卷住的陨石看似沉重至极,实际却未有多重。只一晃神的功夫,褚雨墨已知中计,急忙撤回法袖,百忙中遥遥一瞥,已自墙上大洞摔入隔壁房间的陨石早已不见,原来竟是几把檀木梳子。 褚雨墨心中一惊,这是大罗幻境之中的移花接木之术,她早有耳闻,却未真正见识过,姐妹俩自小切磋法术之时也未见师姐用过,可想而知这纪韵诗心机是有多重! 就这么一错神的功夫,纪韵诗已欺身于前,一把捏住褚雨墨娇嫩的脖子,用指尖一挑,那件法宝碧蝉纱衣便自飞起,法宝纱衣一被去除,褚雨墨修为便自低了一半。 “师姐,你……你竟这般险诈,在师尊跟前你怎么不是我对手!”褚雨墨裸着双臂,内中只着了一件贴身小衣身体不断发抖的问道。 “我如一开始就暴露实力,今日还未与沈郎相会就会死在你的手里!”纪韵诗眼中狡黠之色流转不停。 “卑鄙!你好卑鄙!为了那个臭男人,你值得吗?!”褚雨墨声嘶力竭,愤而怒斥,激昂的而情绪带着如玉般的胸脯一阵剧烈起伏,那娇怯之态玉人愤恨之状竟别有一番风韵。 纪韵诗茫然道:“值得?不值得?你不也为了男人背叛我了吗?” 褚雨墨娇叱道:“那不一样的,我爱玄哥,她也爱我,而且他定不会负我!” 纪韵诗不屑的望了她一眼说道:“沈郎也是如此,否则当年我不会将什么都给他,包括我的清白我的未来我的一切!” 说到气氛之处,她将手中碧蝉纱衣高高抛起,手如刀斧一般一顿切割,那法宝轻薄如蝉翼禁不住她这一番撕扯,在空中断裂成了碎片,纷纷扬扬撒了下来。 碧绿的细纱碎片像绿色雪花一般轻轻飘落,纪韵诗目中杀气四射道:“你若再坏我之事,下次变成碎片的就是你!还有你我姐妹之义就到今日,你我之情就如这漫天碎片,难修于好!” 说罢,开了窗如一阵风般飘了出去。 褚雨墨赤着双臂,双手抱着冰冷的肩膀,望着自己法宝被毁成碎片,心中百感交集,我这是做了什么孽,一边是心爱之人一边是同根师姐,说这个不听劝那个也不理,如今竟然毁我法宝,决断情义,这老天真的对我不薄啊! 第5章 卿心似铁 褚雨墨定定望着那兀自轻摆的窗户,纪韵诗早已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二人姐妹一场,无论是谁的过错,毕竟是多年的亲情,让她怎能一时释怀。 门外传来声响,龙玄一众人自外边进入,呼呼啦啦一行十人一起挤了进来。蔻泗寇海不懂事,上前指着那处大洞道:“纪姑娘损毁客栈财物,这笔烂账要记在我们头上了。” 寇文厉喝道:“你们两个闭嘴,给我站到一边去。” 两个小鬼被大哥喝令,急忙向一旁闪去。这些人遽然而至,之前竟未有什么动静,显然是早已悄立门首,各自静悄悄的窥视内中情景。 在褚雨墨挨了一记耳光之时,龙玄便欲出手,被小蜻蜓一把拉住,并在他耳边悄悄说道:“你此时进去帮谁?”龙玄奇道:“当然是帮雨墨了。”小蜻蜓说道:“褚姑娘未必希望你伤她师姐,此事因你而起,你再进去搅和,那只有愈演愈烈的份了,纪韵诗不会痛下杀手,只是一时怨怒难忍。”小蜻蜓极少对龙玄展示妻子威严,偶有一次龙玄不得不听信于他,而且他也觉得小蜻蜓所言不假。 褚雨墨本对自己情深义重,不惜得罪背叛师姐,此刻二人反目皆因自己,如果此时进去纪韵诗将矛头指向自己可就更让褚雨墨陷入两难之地了。如此这般,还不如静观其变,一旦真杀得红了眼,再行出手也不迟。他内心之中也不想对纪韵诗怎样,她两次放过自己,虽用意是为豁免沈白衣罪行,可也是恩义难报,他虽感恩,却从未吐口说就此饶过沈白衣。 是以两人口舌争辩、动手碎衣、纪韵诗飞遁而去,这一系列事情发生之后众人才一起拥了进来。 龙玄望着心伤至极的褚雨墨,默默脱下身上长袍轻轻给她披上,八子也是一般的关怀焦急。褚雨墨心中委屈,见近日来已似姐妹的小蜻蜓过来安慰,便探出光滑玉臂揽住她的脖子,眼泪不住溢出。 玉臂探出,袍子自然滑下,她的瘦削肩头便露了出来。龙玄情知此时只有女人之间才能更好的沟通安慰,他朝八子挥了挥手,众人一起走了出去。 他回到自己房间,见桌上有一壶茶,却早已冷却,心下烦闷不耐烦再去呼喊店伴重沏,便自举了起来,一仰脖便都倒入肚中。凉茶进肚,竟使他有了几分饥饿之感,这个时候哪还有心情用饭,他脱鞋上床,脸朝里侧,心中起伏不定,一时不知该如何处理这决战之前的儿女情长。 不知不觉间,竟忘了饥饿就此沉沉睡去,这一觉睡得极为难受,虽困顿无比,却在梦中挣扎流离,心情竟比醒时更为沉重。 朦朦胧胧之中,只觉一个身体温暖的贴在自己背后,他觉得一阵热腻感觉,此时还未醒转,只以为是梦境之中,直到一双光滑手臂盘上了他的脖子,那喷出热气的呼吸在耳边萦绕之时,他才知道这不是梦。 豁然转身,只见小蜻蜓小脸涨得通红,上身仅着了一件宽松无袖麻布衫,下身却是一条亵裤,她不止脸色极红,就连露在外面的手臂肌肤都是一般的殷红之色,白皙皮肤之内透出红潮,通体有笼罩着一层朦胧粉色。 此时已是中夜,龙玄一直睡到现在。他见小蜻蜓脸色有异,两人虽早已同床共枕却从未越过雷池一步,眼见她这般情状,心中纳罕,却不敢直接询问,只旁敲侧击道:“雨墨怎么样了?” 小蜻蜓以为他要说些什么缠绵之辞,哪知一开口就是问褚雨墨,暗暗叹了口气道:“她一直都郁郁不已,总是流泪,我劝了她好久也无济于事,后来许是折腾累了,才睡下不久。”小蜻蜓说话间如兰香气飘出,加之她刚刚沐浴完,身体散发出一股桂花香气。龙玄望着散开长发浑身香气眼神有些微醉的未来妻子,心中一漾,几乎再难抑制就要将她压在身下。 此时绝不是时候,龙玄按捺胸中之火,定了定神后说道:“她也是为难,夹在我和师姐之间难做人啊!” 小蜻蜓轻轻笑道:“是啊,我跟寇氏兄弟闲聊得知,雨墨自小坚强执拗,修道之时不慎折断了手臂都未掉下过一滴泪,自从认识你之后,泪水就像决堤的洪水,时不时就倾洒如柱。以前那刚硬性子不知道到哪里去了。” 龙玄喟叹道:“是啊,我不想她这个样子,所以才狠心拒之于门外,哪成想她竟如此执着,不顾脸面的追随与我,使我真的有些惭愧。” 小蜻蜓微嗔道:“你这么说就太没良心了,这段情毕竟是你惹出来的,现在说不想是不是太迟了,我娘说,男人怎么都行,最令人受不了的就是吃完用完不认账!” 两人之间的私房话没有顾忌,所以小蜻蜓心里怎么想就如实说了出来,她这话语一出口便使龙玄愧疚之心更甚,他低头不语,片刻后才缓缓道:“我承认确实对她动了心,虽未主动示意,却也未曾明确说清,那时我心里也是两难,第一以为你我今生再难相见,我当时当心的是修道小成回来你已成为人妇,原谅我小人之心度人度己了,第二却又觉得你不可能违背我俩约定,一定会等我回来,无论天荒地老。这两点想法互相矛盾,不能互存却都出现在我心里。所以我对她是欲拒还迎,想得而又不想得也。” 小蜻蜓白了他一眼道:“你就那么有自信,知道我会等你一世吗?哼,你虽没见异思迁,可对我的心意却不如我对你的这般坚定!” 这句话一出口,龙玄惭愧低头称是,未来妻子虽弱不禁风,比自己还小几岁,却是这般专情坚定,确实是世间少有。 见他低落,小蜻蜓莞尔一笑,犹如百花齐放,真的像开花一般,因为随着她的笑容绽开还伴随这那么一两种鲜花香气。这香气有如兰口气,清新桂花体香,还有敷在脸上的桃粉余香,龙玄极力克制,闲聊了一会儿,才慢慢说道:“蜻儿,莫理别人之事了,你今日这是为何?” 此刻两人已各抒心事,再问缘由不会那么尴尬了。小蜻蜓跟龙玄聊了一阵,神情自然了许多,不像刚才那么紧张失措了,她满怀情意的望着龙玄轻声道:“我把自己献给你啊,又何必明知故问?”说完一颗小脑袋钻入龙玄腋下,不敢再行抬起。 龙玄大喜过望,世间最美好的事情这洞房花烛夜绝对算得上一桩,可此际他大战在际,小蜻蜓实不应该这时候有这般决定。不对,这里面有事。 龙玄轻轻拈着小蜻蜓精巧的下巴望着她的眼睛道:“我的娘子啊,现在真不是时候,我有大事未了,你今天是怎么了?” 小蜻蜓翻转身子,有些生气。龙玄急忙凑了上去,将下巴放在她的肩头逗她:“小娘子生气的样子还挺好看的,不要生气了好吗,生气会长皱纹的。” 她以前使点小性的时候,龙玄一逗便好,两人顷刻间就会重归于好,今日却极为不同。龙玄说了好多笑话逗她,还轻轻扳她肩膀她却暗暗用力极为不顺从。 龙玄没有办法,只好一句话重复着用:“长了皱纹的小蜻蜓可就是老太婆啦,皱巴巴的,像树皮一般……” 小蜻蜓倏的翻身而起,擎着油灯照在自己脸上,不快说道:“我为你长的皱纹还少吗?”龙玄借着微弱灯光望去,果见她脸上浅浅皱纹淡淡出现在眼角位置,那双鬓的花白前些日子已用焦炭染黑,现今可能是刚沐浴完的缘故,竟又露了出来。 她还只是豆蔻少女,便这般沧桑模样。龙玄心中不忍便张开双臂将她搂在怀里,轻轻道:“你说怎么样,今晚我都答应你。” 小蜻蜓轻轻挣开他的怀抱,摊开手心只见里面是一粒红色丹药,她对龙玄说道:“吃了它,然后我便是你的人了。” 龙玄大惊失色,这来路不明的药丸是何作用,怎么不懂修为的未过门妻子居然也鼓捣起药丸来了,忍不住问道:“蜻儿,这是什么丹药啊?你从哪里得来的?” 小蜻蜓思忖一阵,像是下了极大的决心说道:“这是前日我去镇上许郎中处求来的灵药,此药丸内含各类壮阳补气催情药材,名唤七情舒骨散,用七种催情药物制成,用完后……整个人筋骨舒坦,所以才叫这名头。” 龙玄奇道:“你怎么懂这玩意?” 小蜻蜓说:“我不懂,但我知道世间有这类丸药,所以求来给你服食。” 龙玄更是一头雾水,道:“你我两情相悦,自小便定终身,彼此身体早晚是对方的,何必用这东西?” 小蜻蜓羞怯低头片刻,语气坚定的说道:“这药丸能令男人一夜至少驰骋十次有余,常人用了自是受不了,你是修道之人,明早起床吐纳打坐一番便即恢复。不要再问我为什么了,好吗?”说罢竟攥紧粉拳,双臂抱膝嘤嘤哭了起来。 第6章 活着回来 龙玄觉得此事极为蹊跷,小蜻蜓神色怪异,自睡在他身侧之时起便有些迷离,恍恍惚惚的神色中竟还带着无比的坚定和决绝。 龙玄又搂又抱,又是轻吻又是怜爱的一番安慰,还是未能止住她的情绪。就这么一顿折腾,搞得他一头一身的汗水。 实在无计可施,只好与她相对而坐,在昏暗的灯光中静静的与她对视。 小蜻蜓哭得昏天黑地,这些年的委屈和执念实在压的这个年纪尚幼的小女孩有些喘不过气,好容易能重见爱郎,还未处的几日又将面对生死离别。她心中有太多的压抑,此刻一发不可收拾的发泄出来,久久不能停息。这是多年累积的抑郁,所以绝非三言两语便能劝其止住。 小蜻蜓只哭得泪眼婆娑,双眼顷刻间便即有些红肿之后才即缓缓收住。 “你去圣女山找沈白衣,势必要与他一决生死,以报大仇。我且问你,如果你力有不逮,你会逃吗?”小蜻蜓晶莹的双眼仍有要落下眼泪的望着龙玄问道。 龙玄想都没想,坚定的道:“不会!” 小蜻蜓轻叹一声道:“那我再换个问法,如果你没有法术修为只是个普通人,再见沈白衣你会与他殊死争斗吗?” 龙玄依然毫不犹豫道:“我会!” 两个答案都是一般的斩钉截铁,干脆坚定。正所谓泥人还有三分土性,龙玄两世为人,虽性格豁达随意,却也有自己的底线,日常与他相处怎么样都可以,可千万别触动他心中的禁界,否则后果很难想象。记得他还是上小学的时候暗恋班级一个女孩,那女孩美丽端庄不过据说其母行止有些不端,那女孩随着母亲频频搬家,内中情由众说纷纭。那还是龙玄那个世界的九十年代左右,还比较保守,所以女孩母亲经常成为同学们嘴里的奚落对象,龙玄知道了一直极力维护女孩名声,但有人敢在他面前提起,一定不会好过。有一次,一个同学在课间休息时,说起女孩母亲,一顿编排损毁,说其放荡不自爱,然后说着说着竟扯到女孩身上,说看这女孩也是一样的坯子,早晚和她母亲一样勾引男人,不知廉耻。这个同学日前给女孩递过情书被拒绝后一直怀恨在心,找到机会便恶意报复。龙玄一听他辱及心中女神,便怒从心起,从未打过架的他冲上去就和那男孩厮打在一起,无奈身小力弱,被打了个饱,他奋而起身趁那同学不注意,咬住他的耳朵死死不松口,一直等到上课铃响了也不理会,最后他被带到学校教务处,并且通知了家长,因为这件事他父母赔偿了那孩子很多钱,龙玄也差点被开除。 来到这个世界,他依旧没有改变与世无争的性格,只想供养师父终老,和小蜻蜓过着恬淡自在的生活,并无野心和所谓理想的羁绊,平平淡淡过完一生也挺好。这种心态无论穿越几次,到了何方都一样的自由自在。哪知那沈白衣却破坏了他人生的轨迹,狠心杀掉师父,并遗祸到他的身上,令他成为众矢之的,几次险些丧命魔手,此等深仇大恨如不报回,那真是忝为男人了! 小蜻蜓凄然道:“我就知道你不会放过沈白衣,就算搭上自己的性命也在所不惜,我早就知道了!我早就知道!” 龙玄心中一酸,他此次抽空而回其实就是为了料理身后之事,抱着此行有死无生,有去无回的决然意气。他心中很清楚,这次是寻仇,是报复,而不是比斗法术、切磋技艺,他和沈白衣只能有一个人活下去。 这才是小蜻蜓担心的原因,龙玄这些年经历的事中险恶都远非此次能比。她知道自己的男人虽然深爱自己,但不许他去报仇是断断做不到的,这世间也没人能做到,所以这个善良专情的女孩想出了一个办法。 “玄哥哥,你吃了这粒药丸,我服侍你共度一霄,待得明朝也许我就会珠胎暗结,至少留下你的一点骨血,也让我心中多少有个寄托。”这口气婉转低迷,竟是哀求的方式。 龙玄胸中气血翻滚,将小蜻蜓紧紧搂在怀里,用手指轻轻抚摸她鬓间稀疏的白发,轻轻说道:“你为我付出太多,瞧瞧你,才不到十七岁便这般模样,都是为我所累,我怎么能如此自私,还要累你一世?乖蜻儿,答应我,如果我真有不测,不要等我,找个人嫁了……” 话未落地,本在他怀中极端温顺的小蜻蜓噌的挺起身子,扬起手啪的一记耳光清脆的打在龙玄的脸上。“我在家苦苦等你,你领回来褚雨墨与我共分,这般事情我不跟你计较,现在又让我另找他人,你当我是什么?要找我早就找了,何必等到今日?你离开盘龙山三四年,我跟你并未婚约鸳盟,不是为了等你能有今日再续旧情之时吗?” 龙玄被打得一愣,自闭月宫得道至今,他闯荡修道界虽极此罹险却极少被人殴击,被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孩如此对待还真是从未有过的。当然,他心里清楚,就算自己道法再高,也绝对不是这个女孩的“对手”。 他虽被打了一记耳光,语气却变得更加坚定生硬起来:“你不要这么傻了好不好,我已毁去你大半韶华风光,使你未老先衰,你何必如此执着,如有缘分来生也能修的静好。”这话任谁都能听出搪塞安慰之意。 小蜻蜓一改贤良淑德性子,伸出手都想去扭他耳朵,但却未动手,叉起腰怒道:“放屁!全是放屁!来生在哪里?你见过自己来生什么样子吗?要么就这辈子好好做夫妻,少提什么来生他世的!”一副刁蛮样子,虽有些稚嫩,却足以将龙玄震撼得住。那神态动作,像极了王寡妇。 龙玄被一顿怒斥的没了应对言语,心中却闪了一下,我还真见过我的来生。 两人又哭又吵又闹又打折腾了半夜,都自没了那个兴致,待得各自情绪都冷却安定一些,小蜻蜓仍未死心的将手轻轻探入龙玄衣襟,如小蛇一般在他肌肤上游走。她是黄花大姑娘,自不懂得魅惑引诱之术,可有些东西是女人天生就具备的,所以不用人教便会了。 龙玄感到一阵温软酸麻之感,那小手路经胸前之时无意触碰某处敏感,令他心神一紧,说不出的舒服受用。此生活到近二十岁依然未曾破身,再被这么一撩拨,属实有些忍耐不住了。可如真依言吃了小蜻蜓的“妙药”之后策马驰骋十个回合,以自己这么多年积攒的宝贝,一击即中可能性也是极大,可如果此行真不幸罹难,那这小蜻蜓带着孩子孤儿寡母的是不是更加难活啊? 他温柔的捉住小蜻蜓的手,看似爱抚举动,其实是制止她继续对自己的侵略。正神后才好说出自己想说的话。 “蜻儿,此刻我实在没有这个心情,我知道你对我的浓情厚意了,你也莫要担忧,凡事到危机之时都要尽往好处想才好,你夫君我自得了通天宝典,日夜勤修从未间断,功力比之前更为精湛,那沈白衣连正统元婴都未结成,你又何必担忧呢?” 小蜻蜓眨巴着眼睛说道:“你这么安慰我是怕我不能独自拉孩子?你放心我自幼被我娘独个带大,早已看惯了,没什么大不了的,更何况还有娘帮我。” 龙玄被她说的苦笑不得,只好继续说道:“今日之事我不能依你,求你不要再逼我。” 小蜻蜓急了,抽回他怀中的小手跳起来叫道:“你就这么忍心一点念想都不留给我吗?” 龙玄捉住她轻轻按下,温言说道:“好娘子,夜深了,不要高声,我不给你留下情种,却是另有计较。我保证,这次一定会活着回来!” 小蜻蜓望着他至诚无比的眼神,久久未做回应。 龙玄搂着她娇柔的身子轻轻说道:“你我自小便在一起,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小蜻蜓还是疑虑不已,她出身小门小户,平和朴实,对一些山盟海誓巧言蜜语天生就具有免疫力,觉得那些话对过日子来说,一点边儿都不沾。在她心中,再美丽的话都不如此刻留下子嗣实际。 龙玄见她仍旧不依不饶,攥着药丸的小手一直没有伸开,轻笑着握着她的手掌,一根一根的掰开手指,将那殷红鲜艳的小小药丸举到灯下,借着如豆灯光说道:“我龙玄对天发誓如不能履行诺言,手刃敌酋后完璧而回,下场结局便犹如此药。”说罢二指轻轻一捏,那药丸便即粉碎,外面蜡层破裂居然流出粘稠之物淌了龙玄一手。 小蜻蜓见他如此举动,还怎么再好继续逼迫,转身下地跻鞋寻了自己衣衫,自内摸出一个手帕叠成的小小包裹,自内又取出一粒一模一样的药丸,朝龙玄狡黠一笑便又重回床榻上坐定。 “我莫青也对天发誓,此生最少给玄哥哥生上五个孩子,如有违背,定不得好死。”说罢叽叽咯咯的笑了起来。 第7章 再难回头 二人间的不快至此方消,小蜻蜓又恢复了叽叽喳喳的欢快神态,她笑着道:“你是不是以为我发完誓会像你一样捏碎了这药丸啊?” 龙玄哑然失笑道:“那倒没有,不过我奇怪的是这药丸你配了多少粒啊?” 小蜻蜓一扭头不去瞧龙玄,有些调皮的说道:“不告诉你!反正这可是我的宝贝,生儿育女都指着它呢,想让我毁了,那可没门!” 那表情神态一改之前的决绝之态,带着几分可爱俏皮的模样。对女人在自己面前显露出的这一面,龙玄是最没有抵抗力的,他喜欢女人跟他撒娇扮蛮。 这一场风波终于平顶,看着在自己身边甜甜睡着的小蜻蜓,龙玄心中安定平稳,心中忧虑却又适时袭上心来,毕竟此行不知凶吉,那沈白衣多年前便凝练了假婴,虽不及真正元婴道者的稳固扎实,却也邪异非凡,这一别数年,他又在修真界鲜有耳闻,今日是何等修为实在未知,龙玄虽也屡获奇遇,但究竟与其相较高低,丝毫把握都是未有。 窗外天际已升起鱼肚白了,他昨夜睡得极早,又被小蜻蜓这么一搅,再加上心中有事,再难有睡意,便即轻轻下床,穿戴整齐出门而去。 下了楼,店伴还未启板开张,他不欲惊动旁人,便自二楼楼梯拐角处开了窗,轻轻一纵身跃了出去。 此时还未及天光大亮,街道还是一片朦胧之态。他信步闲游,不知目的的一阵闲逛,不知觉间竟出了城镇,见远处是遥遥山脊,便即胡乱寻了条路朝山峰之上走去。 修道之人采纳初阳之气大有好处,他想山峰之处的气韵定极丰沛,便即朝着山顶之处而去。 穿过一片呢密林,忽觉身后有人跟踪,他假意不知,也不回头,一直不紧不慢的朝前走着。 待得转出密林,到得一片宽阔无遮之处,他豁然回首,朝跟踪之人的方向猛然望去。 后面的人被他这一举动惊得一呆,却也未就此落逃,反而纵身飞跃,只一忽儿便到眼前。 只见来人身着青衫,身姿婀娜面容雅致,只眉宇间淡淡阴云盘踞,赫然正是褚雨墨。 龙玄奇道:“雨墨,你怎么跟踪我?” 褚雨墨满脸心事,不去接他话头,只凄然道:“此处荒僻,正是说话的好地方,咱们找个地方坐下歇会儿。” 龙玄知她因纪韵诗之事心中郁结不快,也正想在临行之前找个机会安慰她一下,便即依了她言,跟她踅了一林边一颗大青石坐了下来。 “你与青娘道过离别了?”褚雨墨抬起螓首轻轻问道。 “是啊,我还未说她便知道了,还做好了要当寡妇的准备呢。”龙玄见她神思不属,有意把谈话说得轻松谐趣一些,希望能缓解她此时的心情,但话未说尽,他还没有不知羞的把小蜻蜓要“留种”的事全盘托出。 褚雨墨勉强一笑,那笑容彷如别人捏着她嘴角一般生冷刻意,只听她缓缓说道:“你要去报仇的事是我提前跟青娘说的,我觉得都是女人劝起来也容易一些。如今看来你的想法是对的,你若真有不虞,她必定不会快活。昨夜累得够呛?” 龙玄一惊,万没料到小蜻蜓竟与她如此知心,这等夫妻私事也都未避讳于她,想来那七情舒骨丹也是两人同去求配的了,这么羞人的事怎么能让他人知道呢。可转念又一想,这褚雨墨也非他人,让她知道却也无妨。 龙玄此刻才知道褚雨墨心中所想,眼见她神色萎靡,以为是为昨日之事忧心,此刻方知还有自己的原因。她神情委顿,毫无精神,想来也是一夜未眠,致死爱慕的情郎和妻子在房中春宵数度,她独守空房,又与师姐断义,数遭烦扰齐来,心情能舒畅才是怪事。 他想到这些有些慌了手脚,不知怎么安慰她才好,半天才如实说道:“你们之间还真是无所不知,小蜻蜓确实要与我共睡留后,可我并未答允,只是答应她无论如何也要活着回来。” 褚雨墨抬起头,眼中充满不信道:“我年纪尚轻,没经历过这些情事,可我也知道干柴烈火一触即发,何况你俩两情相悦,彼此深爱理所应当,也不必在这当安慰我了。” 龙玄顿时感到百口莫辩,虽然和自己未来的妻子如何都是应该之事,可确实没发生的事让他怎么认,罢了,爱怎么想就怎么想,不如趁此机会断了她的念想也算是功德一件。 “褚姑娘,我早与小蜻蜓私定终身,后来遇到你,虽未表明心迹,确实有过非分之想,但那只是一时,我从未想过停妻另娶,或者坐拥……这个坐拥妻妾,你对我厚爱不浅,我实在有愧于你,这真是万分的不该,希望你能原谅我。”小蜻蜓与他是青梅竹马早定终身的伉俪,他却不想再连累一个女子无端为自己守候。 褚雨墨双眼氤氲,幽怨无比的望着他,半天才说道:“你原来是这么一个人!你觉得一次次的辜负我真那么痛快吗?我跟你要求过什么吗?我计较过名分吗?你如此说,实在是作践得我不浅!” 龙玄大窘,他把话说得透彻,实在就是为了快刀斩乱麻,尽早令她放弃心中执念,另觅佳偶,别再为自己浪费大好青春。眼见她爱极生恨,虽言语尖刻,可其中那浓浓爱意岂是一时半会即会消去的? 事已至此,多说无益,一时心软换来的是心爱之人情殇半生,索性把事做绝了! “小蜻蜓是我未过门的妻子,她如何等我如何苦心留下我的子嗣都属应该,可你算什么?我答应过你什么吗?如此厚颜不知自爱的人我还真是从未见过!”龙玄横了心一阵乱骂,每句话都带血,每个字都似刀,直刺褚雨墨芳心的同时,令他也极难相信,这话是出自他的口中。 褚雨墨被骂得红了眼睛,再难忍耐,抬起了手娇声叱道:“我……我杀了你!”说罢就要一掌朝龙玄脖颈劈去。 龙玄不欲躲闪,定定立在原处,嘴沁冷笑的望着她。几番痴磨纠缠早令他心烦意乱,倒不如就此死了干脆。 高高举起的手掌之下,竟是那多日来烙印心中的模样,此时神情虽是从未有过的冷漠绝情,即便这般可又怎能下得手去。 “龙玄,你这个混蛋!”密林之内一声女子呼喊,原来是小蜻蜓自内奔出。她自幼劳作,没有晚起的习惯,虽在龙玄身边睡得踏实,可到了时辰自会逐渐醒觉,所以在龙玄出门之时,她已经模模糊糊的有了些意识,见龙玄起身出门觉得有些怪异,此时又界报仇大际,她不放心也自偷偷穿衣跟了出来。龙玄一路缓行,她便在暗处跟随,在街角处又看到一个身影跟在他身后,仔细看是褚雨墨,心中又起疑惑,心想自己从未干涉两人之事,为何要在这朦胧清晨一起出外,心中疑惑便在远处徐徐辍着两人一直跟到了这里。 小蜻蜓快步奔到跟前,一把抱住褚雨墨安慰道:“雨墨,不要和他一般见识,这人最没心肝!走,跟青娘回去,不要理他,让他自己在这里喝风!” 褚雨墨此时怎肯回去,轻轻一挣,小蜻蜓便即把握不住,她转身愤恨说道:“昔日我损毁新衣,只因不再为你所困,今日我蝉衣被毁,没有法宝傍身,否则必将杀你!龙玄,我褚雨墨今后再与你说半句话,定叫我不得好死!”说罢转身便行,可想到师姐断义,自己不听师言固执任性,再度回去莫不让师尊耻笑,一时间竟觉得天大地大竟无有容身之处,竟不知去哪里好了。 龙玄见已到这般田地,再无回头之日,心中虽绞痛难当,却口硬得紧,当下依旧冷言道:“我等你凝练法宝来取我性命,快快速去找个地方修炼,也省得我每日见而生厌,望而嫌烦!” 褚雨墨气得一顿脚,再不留恋,纵身飞起,如一片流云般飞向天边。龙玄狠心不去看她背影,将头别到一处,眼中却早蕴满热泪,火辣辣的淌了下来。 小蜻蜓快步跑到跟前,本拟再给他一记耳光,可见他这副模样实在下不去手,只得将心中怒火强自压下道:“玄哥哥,你这又是何苦?这般伤人话语,莫说雨墨是个女孩家,即便是七尺须眉也难以消受啊!” 龙玄拭去热泪,这才回头望着天际上褚雨墨早已不见身影的方向轻叹道:“雨墨是个好姑娘,我不能负她,不如痛快了断。” 小蜻蜓嗔怪道:“你不是跟我保证了要活着回来吗?那你还担心什么?” 龙玄思绪如麻,但临行再即不能令这未来妻子再生疑虑,勉强道:“我一定会活着回来,可活着回来不还是这般三人共处的境地吗?她知你为我配药留后都兀自伤心不已,可想而知,她的心性并不是十分开朗,我现在拿恶语伤她,总好过将来给她造成更大的伤害好!”其实话虽如此说,可此次是否真能全身而回,那只有天地才能知道啊! 第8章 是爱?是恨? 诸般烦扰终告一段落,龙玄心中逐个排解心中顾虑,那正气诀还未归位,师父遗嘱未曾完成,可那正气门在天下何处也自未知,此时此刻暂且放下不理。小蜻蜓被自己的誓言暂时稳住,稍稍宽心。褚雨墨负气而去,也算去掉一个无端为自己挂怀的人,他竟有些轻松。然而是真的轻松吗?恐怕失落酸楚难过的意味更为深重一些。 二人回到客栈,面对八极童子便即想起此事怎跟几人说起,八子若知龙玄恶语相向,逼走褚雨墨一言不合必定要动起手来,此等情形,怎能再和他们厮打纠缠。二人商议之后决定骗八人说,褚雨墨因师尊有事召回,已回去邪魔身边侍候了,只想将八子也哄骗而回,日后再做计较。 这蹩脚的谎言实在有些不通,两人战战兢兢的跟八子述说完时,众人竟出奇的没有怀疑,只寇文深深望了龙玄一眼,便即率众离去。 此时已过了将近两天时分,龙玄再不敢延搁,结了房钱饭钱,便领着小蜻蜓来到一处荒郊之地,祭出乌雷桃花剑,御剑飞行将小蜻蜓暂时送回家中,王寡妇见女人去而复回,心中欢喜,母女抱团哭泣自不必细说。 龙玄辞别母女二人,御了飞剑朝那流云庄而去,远远望见那飞檐青瓦之所在,急忙落在屋顶不显眼之处,依旧揭了屋顶瓦片朝内窥察。大堂之内阒无一人,他还不知要在此地守候几日,便即悄悄落在院中,左右梭视,看见大堂之上椽木宽巨,便御空而起躲在其后,正好能遮挡住他的身形,他又用处师门绝学匿气诀隐匿身形,周身都被不易察觉的紫色气泡所覆盖。 他道法已濒上境,虽不能不惧寒暑,可辟谷几日却不是问题。在那横梁之上隐藏个十天八天的绝不是问题。安顿完毕,便躺在比客栈之床还要宽阔的巨木上阖目养神。 半日内下方无有丝毫动静,只有曾无伤几个弟子穿房过屋的燎水做饭,忙碌家务。待得中午时分,下方才慢慢有些人头攒动,那纪韵诗也自后堂徐徐而出。 众人围坐一团,纪韵诗居中而坐,桌上摆着几样家常小菜,大家一起用饭。 薛麟儿话是最多,在师奶奶面前伺候多日,自以为已经熟稔,便自开口说话道:“师……师奶勿忧,我师父明日便回,到时候你就可与教主师爷重聚了。”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纪韵诗本自忧虑如何与沈白衣见面,是责怪还是先打他一顿,是叙旧还是质问,一时都未能计定,这小孩子竟口无遮拦自以为是夫妻团聚似的轻松呢,就这么当众说了出来。 当然这也怪不得他,纪韵诗和沈白衣的陈年之事本来就鲜少人知,按常理来说,男女数年未见,得以一朝重逢怎么说也是件可喜之事。 这薛麟儿虽多话照厌,却也灵动聪明,纪韵诗有些喜欢宠溺他,便未作怪道:“如此便好,你们教主师爷这架子还真是不小,让我等了这般时日。” 众人见满教上下敬若神明的白衣教主在她嘴里也似凡人,这话头谁敢接啊,除了薛麟儿。 只听他说道:“这是自然,我们教主可非一般人能见,这么多年想拜入他门下之人多不胜数,却都未见他开恩收纳,只有我们师父师叔四个而已。” 纪韵诗听他话头似乎沈白衣在修界地位还不低,便好奇问道:“你师父那么厉害啊,怎么我当年没看出来呢!” 薛麟儿一听来了兴致忙笑嘻嘻问道:“师奶奶,师爷爷当年是什么模样啊?跟我们说说呗!” 身边年长师兄出口训斥道:“长辈尊者的事你也要打听,真是没规矩!闭嘴吃饭!”说罢还要作势用筷子头敲他的脑袋。 纪韵诗微笑拦下道:“不必如此,这倒也没什么不能说的。无论你们教主现在身份有多尊贵,修为多高深,在我心中也永远是那个面目俊俏喜好读书爱穿白衣的小书生。”其实她对沈白衣的爱慕止于此时,那一张俊俏脸庞,一张能说会道的巧嘴,无一不令她欣喜若狂,隔世难忘。 随着陈述的情绪升起,她的脑中出现了那个美貌少年的脸庞,有些青涩有些害羞,在陌生人或是不十分熟悉的人的面前十分腼腆有礼,两个人独处的时候又放肆大胆得厉害,他的白衣,他的面貌,他的雄心壮志,他的人生规划,无一不再时时触动着她的心怀。 众人见她怔怔出神,也自放下了手中的筷子一起静静望着她。许久,她才从那犹如铭刻在心中的记忆中走出,见众人凝聚的目光,有些不好意思的低头一笑,那少女的羞涩之态竟出现她的脸上。 头大的三个师兄弟素有规矩,这些年出外劳务,也历练的有些城府,虽见她有些失态,却都忍住不再发问。唯有薛麟儿少年直率,见纪韵诗回忆往事之时的陶醉神态忍不住发问道:“那你为何此时才与教主师爷相聚呢,你们之间有何故事?” 这一句话说出,就如一道闪电一般在纪韵诗脑内闪过。其中画面再不是郎情妾意,你侬我侬的美好影像,而是那个凄厉的日子,她在家里挣死拼命,百般挽留自己的孩子却未能如愿,之后又被父亲狠心丢入悬崖,还有那为此赶来杀己灭口的情郎。一时之间,本以为忘记的怨恨又如海啸般涌上心田,她虽素有涵养,却怎能忘记这等遭遇,一时之间额角青线鼓胀如血管一般,眼中戾气暴射,一副狠辣如狼的神态油然而生。 这副样子吓得薛麟儿一惊,其他三个师兄本都低头扒饭,听见薛麟儿发问前尘往事,虽面上不动声色,可暗中都自竖着耳朵倾听。等了半天没见回音,齐刷刷的抬起头,却看见纪韵诗如现形女鬼一般恐怖,各自心中战栗,都放下碗筷,周身经脉似被人扼住一般呆呆定住不敢出言询问或劝说。 怒火焚身的人往往不会注意自己的表情神态,只见纪韵诗眉头紧成一团,双眼赤红似要喷出火来,她在怨!在恨!怨那薄情的郎君!恨那狠心的父亲! “我与沈白衣为何延搁到近日才得相见,哼哼!那定是必有缘故!”她虽在盛怒暴怨之下,却还保留一点点的理智,没有在这一众教徒子弟面前说出沈白衣昔日的行径,实是为他保留一点尊严。她受此大辱,也曾想有朝一日将其碎尸万段,挫骨扬灰,可静下来想想,心中爱意却始终胜过恨意,是以这一年到头,恨的时间加起来不足一个月,而想念思念的情怀却能不满其他时日。她知道,这就是命!这就是天数!谁也无法抗拒,谁也不能摆脱! 薛麟儿年轻无知,此时却也不敢再度发问,只好抄起了碗,魂不守舍的扒着碗中的饭,不时抬头偷望一眼旋即低头进食。 龙玄在屋顶椽木之上听得仔细,也是暗暗喟叹,他既然如此对你,你为何还要无故讨好于我,百般阻扰于我,甚至为了此事与师妹绝交,值得吗?你是有多么傻? 这世界忠君爱国,至死不改初心的人都是傻人,不是特别灵头的人。这说明只有呆傻之人才会固执坚持,不为外界所扰。龙玄之前世界里有个着名的人物郭靖就是这类人,傻呆得可以,却能守住所谓的三纲五常,那些在宋代就已被人识破的权谋之术在当时都已被人嫌弃,他却始终坚持,至死不渝。 可很少有人知道,聪明的人一旦执着起来,更是百死莫回。因为聪明人往往早熟,在同样年龄要比其他人知道得多,明明知道了某事的结果依然坚持,这需要莫大的勇气和毅力。同样是龙玄时代里的人物杨过就是最好的例子。 纪韵诗也是如此,她自幼早慧,别人一辈子都读不完的书,她还没有窗台高的时候就能通读熟识,不可谓不聪明透顶。聪明的人一般不肯吃亏,可纪韵诗在沈白衣身上吃了大亏,却几十年如一日,心中之爱大过于恨,实属难得,所以她将这一切归功于天意,归功于造物弄人也自有几分道理。 四人一齐扒饭,都被那恐怖之容吓得不轻,是以碗中白饭都已见底,却没有一人去夹盘子里的菜肴。纪韵诗半天才回过神来,额上的青丝渐渐消退,神情逐渐平静下来,凄然一笑,自言自语道:“不怪他,真的不怪他,是我自己太傻,是我太傻……” 话音越来越轻,似乎又陷入深思之中。薛麟儿虽年幼无知,却极有眼色,他抄起桌上的汤盆中的羹匙盛了满满一勺汤倒入纪韵诗碗中,轻轻说道:“师奶,过去之事就莫要再提了,咱们先吃饭。” 纪韵诗抬眼望见那粉妆玉砌的少年脸庞,心中竟蓦然舒服,笑道:“好徒孙,还挺知道疼人呢!”说罢,迎合地举起饭碗接了那一勺汤。 众人扒了许多白饭正自难以下咽,急忙各自端起手中之碗央求薛麟儿也给自己来勺汤往下顺饭。 第9章 潜入(一) 如此过了一日,第二天曾无伤等人终于赶回流云庄,稍歇片刻便即起身行路,庄里有仆厮看守,不必另留人手,一行八人浩浩荡荡朝圣女山方向而去。 这些人连带纪韵诗在内皆穿白衣,是以一路来引来不少人驻步侧目,觉得这等装扮确实有些超凡脱俗,虽样貌各异,有丑有俊,却被白衣衬托得十分出尘俊逸。 此去圣女山路途十分遥远,一行人也不欲急行,薛麟儿四众又携着人熊之血,四人修为不深,只能像寻常人一般推着车走,所以行走起来较为缓慢。龙玄不欲与众人照面,买了一个斗笠垂下黑纱蒙住了脸面,始终与几人遥遥辍着。 走了七八日的光景,有一日众人在荒郊一处野店打尖,未及天明,曾无伤师兄弟三人与纪韵诗先行上路,想是教中事物比较急,押血车四众又行走缓慢,是以要先行一步。 龙玄见四人离去,心中大喜,这可是天大的好机会,便悄悄辍近跟随。四人没有师父在侧,便即有些散漫,此行又无要紧,只从锦囊中取出新冰重又加覆在木桶四周,一切停当已是中午,又各自吃了一些面食这才悠悠上路。 木车轧轧而行,四众依旧是前一后一,左右各一的站列顺序,慢慢朝前面走着。龙玄在后面看得真切,眼见几人已转过前面拐角,他心中一动,寻了一处僻静角落,自储物锦囊内取出日前购置的一套粗布衣衫,找一块破布抱住了头,腰间别了一把破斧头,映着河水一看,竟是一个十足的粗壮忖汉。 几人行进速度极为缓慢,两个车夫卖力的拖拽着往前走,薛麟儿话语最多,说道:“大师兄啊,这次有点失策啊,早知如此何不赶了马车出来,也好过这般辛苦。” 那大师兄说道:“就是你的鬼主意最多,你道我不知晓吗?你不知那人熊血残虐暴戾,一般的四腿牲口未敢近身,一旦嗅到它的血液之味立马变痴便狂。” 薛麟儿伸了伸舌头道:“要是我那龙马又该怎样?” 大师兄笑骂道:“小鬼头,你的龙马有龙之血裔,自然能成得此行,可那龙马金贵无比,你用来拉车会不会有些暴殄天物啊!” 薛麟儿道:“那也比这两个家伙强,这般缓慢,若不是咱出来时带得冰足,那人熊血早就变臭了。” 大师兄道:“这两人都是我精挑细选出来的,不止身强力壮,而且出生时辰各是阴年阴月阴时,与那人熊之血互相克制,不怕那血中散出的暴虐气息,若换了一般人,这一路下来便要被邪气侵噬不大病一场才怪。” 龙玄虽在远处,可耳力极佳,已将这大师兄的话语听得仔细,眉头一皱心中已然有了计较。 四人转入一片密林,夏日炎热,四人均停住了车站立在林子头树荫处歇脚。两个车夫更是汗流浃背,各人喝了一大壶镇着冰块的清水,摘下头上斗笠大力扇动乘凉。 正在这时,林子头顶突然传来一阵厉啸,一个五彩斑斓的身影自空中飞掠而下。一时间,树林中风沙翻滚,气浪频生。四人大骇,各自抽出腰间白鞭,守在木车四周,凝神向上空望去。 只见一匹目含厉色的羽毛金杂相间怪凤自天而降,这怪凤身长翅宽,爪子兀自擒着一条死龙,那龙儿也是斑斓身躯,却紧紧阖着双目,擒龙怪凤整体给人的感觉狠辣非凡,怪异骇人。 四众没想到在这圣女山脚下居然会蓦然出现这等奇事,各自手扬白鞭,朝已飞降头顶的怪凤抽去。那怪凤双翅一挥,便似有千钧之力朝四人袭来,四人手握不住,四根白龙鞭齐齐被卷到半空。 法宝被夺,四人犹如被拔了利齿的斗狗一般,急忙弃了木车朝树林外边逃去。那怪凤也不追赶,只用尖喙将那棉被挑开,将爪中死龙丢在一边,轻轻一掀便即将桶盖翻飞出老远,探颈入内,长鲸吸水般大口饮那桶中人熊之血。四人远远眺着,心中焦急,却被猝不及防的打掉法宝兵器,虽心中押送之物不能有所闪失,可自忖修为低下,哪敢近身去接。 正在这时,山坡之后一道黑光飞舞盘旋而至,直奔怪凤而去,力道惊人准头也自不差。那怪凤蓦侧首,虽躲过一击,却是擦着头首之处而过,蹭掉脖颈间的软毛散落纷飞。 那怪凤大怒,振翅而起,双翅张开竟是宽阔无比。那斧头似有生命一般一击未中继而向来处飞返。远处一人疾奔过来,一把接住飞斧。 怪凤虚立空中,厉眼一凝,口中就是一团火焰喷出,带得周遭空间都有些变形,朝来人击掠而去。那人竟不慌忙,一个跳跃挥斧就是一记猛击,那火焰就被生生劈做两半。 怪凤见法力被毁,不敢停留,转身飞逃。那人快步如风,急追过去。从背影看,这人肩宽腰窄,身形极为健硕,想是多年干重活所练就。他大步疾奔,怪凤就在他头顶盘旋逃窜,那形态仿佛夸父追日一般。 怪凤朝上空飞逃,那人翻过山坡,一起消失在林中四人的视线之内。 四人见怪凤被人驱走,急忙奔将过来,拾起各自法宝重缠腰间,近得车前一看,只见那百余斤的人熊血液已被喝去一半,幸好还有残余,这教规如铁,四人各自懊丧,好好一场差事明明马上就要顺利完结,却无端出来这么一个怪凤搅乱,实在令人惋惜不止。 两个车夫眼见天降怪禽,心中惶恐早丢了斗笠躲到一旁,此刻被四众唤回,一行人又重整行装,再度上路。 没走得几步,就听见前方山坡上走来一人。这人一路走一路骂骂咧咧的,待得走近,众人才听清他在骂些什么。 “该死的噬血毒龙凤,老子追了你三天三夜还是被你逃了!我世代都有这擒凤手段,下次再撞到我手上,定不肯饶恕!”只见他衣衫破损得厉害,身上还有几处焦黑孔洞,显是与怪凤火拼之时留下,一路说一路朝众人走来。 大师兄见来人愈近,便走上前施礼道:“壮士援手之恩,我在这里先行谢过了!” 大汉怒不可遏道:“都是你们这些散人,什么不好倒卖,弄些血食当做宝贝为甚?那怪凤凰得了鲜血,功力要凭空增加一倍!让我看看,车上拉得是什么玩意?”边说边要去掀众人重又铺好的棉被。 大师兄急忙拉住他,赔笑道:“壮士勿怪,这是些人熊之血,最能补齐壮元,我等师祖有恶疾在身,听说喝了这血液有复原之功,所以我们千里迢迢押运而来。”他听闻这人说那怪凤嗜好,便自知难以隐瞒车上之物,索性如实相告,若能相交,这诚意是有了。 那人被他拦住,也自不恼,停手道:“你们倒还是一群孝顺之人,不知在何处修行?” 大师兄说道:“我等在圣女山处修行。” 大汉道:“圣女山啊,据此还有三十……七八十……百十余里路,此行艰辛啊,嘿嘿,你们可要在意了,那刁凤凰得了甜头,没准还会折转回来喝血。” 大师兄一听此言不虚,急忙求道:“我等也是有这般顾虑,斗胆请壮士护送一二可好?这是一点小意思!”说罢双手奉了一锭大银恭敬送了过来。 大汉看了银子一眼,脸露欣喜之色,口中却说:“不成不成,我与那凤凰斗了半日,已自疲惫,再遇上不一定是其对手,为了你们这班不相干的人,被凤凰烤成肉干可实在不值,不成!不成!” 薛麟儿见机最快,见状快步迎上,抄起师兄手中银子又自怀里摸出一锭大银,殷勤说道:“壮士大哥,这是我等兄弟的一点心意,那凤凰力大无穷还会纵火之术,可一见了您便如老鼠见到猫儿一般不敢打就落荒而逃了,我等兄弟虽眼拙,可也能看出您的修为和那凤凰不相上下,适才争斗您略有小损,估计那凤凰一定受伤不轻,如果再度来扰您二者的实力损耗是不相上下,我兄弟虽不才,可却绝不会恩将仇报,坐视不理的,您本就与那凤凰手段相当,再加上我等这些微低劣手段,想也能败之。” 大汉眼见两锭大银献上,眼中贪婪之色犹甚,又被这口齿灵便的小子一顿吹捧,不由得心花怒放,一把抢了银两塞进怀中,大笑道:“这小后生倒会说话,也罢,我追了他数日,今天却也是个机会,如果它再敢来犯,我定生擒于它,也省得日后劳顿。”众人急忙施礼谢过。 众人继续之前行列,两个车夫奋而发力,车辕轧轧,朝前面缓缓而去。一路之上,薛麟儿像遇到知音一般欢欣不已,原本这樵夫打扮的大汉并无出奇之处,可面对那一击便可掀翻四人的怪凤凛然不惧,且手中斧头也似非凡品,外表粗豪之人竟也有这般斗凤擒龙的手段,实在为人惊叹。 第10章 潜入(二) 这樵夫模样的大汉正是龙玄,适才他听得几人议论这人熊之血,便即生出计策,与凌炬商议一番便即设计而行。二人一个装作恶灵邪禽去谋那人熊之血,一个扮成宿敌追击,一切安排合情合理,天衣无缝。 第一步计划此时已然达到目的,接下来就是想法混上山去。据闻那山间设有禁制,如无口诀手印实难攻进。其实龙玄并不惧怕担心这些禁制,以他原意,此刻知道沈白衣下落,用尽手段也要强攻上山,就是这么想的,莫说他身怀奇术,就算是无有灵韵在身的凡人也要拼死而战。只因日前答应了小蜻蜓要全身而退,心中有了顾虑,便须要用智而多过用力,心中铭记此时已不再是一人独行天下之时,凡事都要为心爱之人考虑了。 一路上龙玄语言粗豪,举止粗鲁,加上身形健硕,说其是个砍柴樵夫倒也有几分可信之处。众人疑惑他平凡之人怎敢勇斗怪禽,他将心中早就编好的理由说出,他说自己祖上本是猎户,深入山林打猎,被这不知活了多久的噬血毒龙凤所害,致使其家道中落,从此后代改行砍柴谋生。但灭祖大仇常自怀在后代心间,后人遍寻天下,拜访名师,刻苦修习钻研能对付这噬血毒龙凤的法术技艺。功夫不负有心人,待寻遍天下才得了这般玄天回转斧及其对应的斧法,才逐渐修炼世代相传用来对付这怪凤。 薛麟儿这一路了对龙玄钦服不已,还不时将他腰间斧子求来把玩。岂料到了他手,这斧头黝黑沉重,又钝又笨,和寻常玄铁斧头没什么两样,不知怎么到了龙玄手里竟有那般威力。 大师兄喝令他归还人家法宝,龙玄却微笑着说无妨,这小后生聪明伶俐,而且又如此好学,但有闲时便将这套术法倾囊相授也是无妨。众人一哂,尽皆暗自叹谓薛麟儿命好,能有此奇遇。 行了半日已至那圣女山半腰之间,龙玄定睛仰望,只见此处峰峦叠嶂,连绵不休。那高处莹莹立着一白玉圣女像,面目雍和神态恬静,手中玉净瓶瓶口朝向,似向人间倾洒甘霖一般。 这山景确实美丽,与盘龙山各有所长。众人此刻立在半腰之处,只见大师兄掐起手诀,口中祝祷有词,言罢便有一道光芒向前打出,只见前方空间一阵如水流般的波动,一阵紊乱后,才即稳定。 众人徐而上前,薛麟儿朝龙玄炫耀道:“这是我家教主的禁制术法,无形无影,其中加了我他老人家的灵识,但有触及,他便在千里之外也能有感知。这禁制肉眼难识,确实霸气非凡。早前有人来撞山,误撞了这禁制,当场被切割成片,据说这禁制仿佛千把飞刀一般,一旦激起,不是常人所能抵御的。” 龙玄暗暗心惊,心中庆幸没有莽撞来攻,否则还没遇到仇家,单是这禁制就足够他对付一阵的了。 大师兄回首望了薛麟儿一眼,显然嫌他话语太多,连着护山秘禁都轻易与外人乱讲。薛麟儿见师兄见怪,急忙吐了吐舌头低下了头。龙玄本自乱兜圈子的询问山上情况,见他被勒令之后变得缄口不言,也就不再故作好奇发问,待得日后慢慢参详,免得惹人怀疑。 转过盘山路后,便见老大一片房屋林立其中,这些房屋建造时日难以辨识,内中出入者皆着白衣,屋群路口有一座数丈石碑,只见上面镌刻着八个大字“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薛麟儿得意洋洋道:“这是我教教义,怎么样,是不是很有见地。”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那么手刃师兄也没什么奇怪的了?这般偏执邪异的教义也只有沈白衣这类恶毒乖戾之人想得出来。 心中冷笑,脸面上却极为迎合道:“此言不虚,我打柴去镇上卖也是这样,明明柴火很湿,我却要骗人家都是干柴,我自得卖柴之薪,谁去管买家后厨浓烟滚滚啊!”说罢一阵邪恶笑声朗然自他口中响起。 薛麟儿却有些伤感道:“教主师爷所说之事确是实情,可自我师父师叔开始,反倒没能延续教义,每个都恬淡名利,隐居深山,极少与外界争执,所以这般教义法则也未得传授远大。” 大师兄望了他一眼,轻叹了一口气,觉得他本性难移浪费口水也是白搭,索性也就不去对他说每句话都要施以管束。 只见大片房屋中有男有女,门前各有渔网农具,一应劳作之物齐全,显是欲待在此长期生息。 车夫拉拽木车行进深处,两名白衣徒众紧跟其后。石碑之前广场处只留下大师兄薛麟儿和龙玄三人。 大师兄上前一步道:“多谢壮士护送之劳,本应设席款待,可教规严峻,不许外人进入,所以只能请先生止步下山,如有机缘,下次再聚。” 龙玄听闻其说出逐客之意,也不便硬留心中已有盘算,索性已进入白衣神教腹地,找个地方藏起来再图行动也无不可。当下便极为豪爽的说道:“我家中也有老母翘首待归,就算少爷不说我也要回去的,就此别过。以后贵处再运送血食,需要帮助可遣人寻我,我定不推辞。” 双方施礼,大师兄命薛麟儿送龙玄下山。龙玄推辞不过只好跟随其后,心中生计,盘算着找个无人角落了断了小孩然后再行隐匿。 哪知刚走得远了,薛麟儿便即眼珠一转说道:“壮士斧法真肯教我吗?” 龙玄为之一滞,茫然说道:“这个自然,又不是什么神仙法术。” 薛麟儿眼光极亮,神秘兮兮的将龙玄引到下山的一处岔路道:“壮士也自这条小路上山,转到山后有一片一字排开的桦树林,你转过树林可寻到一处隐秘山洞,那是我藏宝贝的地方,你可先行住下,这里安排妥当后我再去寻你。” 龙玄心中一喜,这正是瞌睡来了送枕头,天下难觅的好事。可嘴上却回道:“不成不成,我家有老母岂能在此处耽搁日久,你我若有机缘日后定有重遇之日,到时我再传授也不晚。” 薛麟儿是个急脾气,忙说道:“那怎么行呢,你若一去不回,我找谁学本事去?”二人一个央求一个推辞,各自言语不休。 薛麟儿见龙玄百般推辞,无计可施只好说道:“那好,我将上山下山手印口诀传授于你,待得家中事少,你再来山上寻我。再来之时不便来前山相寻,按我说的去那后山山洞,只需留下信物我便知你来过了。”说罢拔下头顶簪子递到龙玄手中,有些依依不舍的望着龙玄拿过后慢慢走下山去。 龙玄欣喜不已,一路上脚步也自轻快得多,来到山腰处,按着薛麟儿教授的口诀,手中结印,只见一道流光射出,那无形空间一阵震荡,禁制大开,这才迈步下山。 此行不虚,一切计划堪称完美,而且又收到了意想不到的成效,他见四下无人,脚尖一点一纵身在云端之中,乌雷桃花剑也应时而出。龙玄为免生枝节,御飞得极高,从云层中鸟瞰下去,那其中的山石树木都似小黑点一般。 他心中一动,掐起手印,口颂法诀,只见那圣女山山周近百里之处一圈圈的震荡起伏,虽不见禁制形状色彩,可那空间紊乱却是极度明显。原来这禁制是围山而设,龙玄看了不禁咂舌不已,幸好没有贸然行动,这四面八方都能被沈白衣感应袭杀。 有了对圣女峰初步的了解,还有上山下山的要诀,龙玄如得至宝,降下身形后不予远行,只在在山脚处密林之顶暂做歇息。心中无碍,睡得极香,这一觉只睡得烈阳西洛,昏鸦归巢才即醒来。 他觅了些野果胡乱充饥,还觉饥饿便即在林间打了一只野兔剥皮烤食。待得明月高升,他才悄悄踅上山去,到了山腰处念动法诀,便即混了进去。月光郎朗,又是青山巅顶,所以道路景物非常清楚,没用耗费神目之力便即寻到那一处岔道。他慢慢寻着小路前行,果然见到一处白森森的桦树林,转了过去,寻了半天才从一处茂密野草丛中找到薛麟儿所说的山洞。 那小洞黑漆一片,龙玄御出神剑,借着剑芒向四周查看。这小屋虽小,却是百物俱全,吃喝用度,还有石砌小床,那小床竟是用天然石块磨砺而成,看不出这薛麟儿竟长了一副机巧之心,制作出的物件都像模像样。石床旁是一石几,几上是一摞书,龙玄信手翻看见记载的尽是些奇巧法术之书,翻了几页觉得无趣,便自合上。 龙玄实在搞不懂这小后生搞这么个山洞是为了做什么的,然而少年心性,好玩好动,有些怪异之举也是难免,便自不去想他。 他觅得取火之物,收了神剑进锦囊,点亮了火烛,静静卧在石床上,这小洞幽静凉爽,通风极好,蚊虫极少,龙玄得道时长,早已不惧蚊虫虱蚤的叮咬,何况这小洞干净清爽,倒也极为舒服,他只卧下片刻便感到双眼沉重,就此阖闭睡去。 第11章 重逢(一) 沈白衣十分虚弱的躺在血池边缘的凉石之上,仰望着石窟顶端,那池中鲜血微波荡漾,借着昏暗灯光反映在窟顶,鲜红鲜红的。 第七次了,这是第七次了,还是无法达到“收神”的效果。 他疲惫至极,眼角的皱纹更深了,他虽年逾五十,可一向很注重保养,看起来也就是三十多岁的样子。 这一次,他真的累了,感觉体内空荡荡的,他望着石窟顶上反映出的悠悠血光,竟自笑了。 我纵有绝顶天资,却也敌不过命啊! 沈白衣目光似水,与这满池的血水交相辉映。他似得了重病一般的虚弱,他在回忆,回忆过去。还记得那年只有十七岁,因为聪明伶俐,又读过一些书,便被宗门内推举为采办。有一次下山办事,遇到一个游方的道士,这个道士的话改变了他的一生。 还记得那天他的采购样目非常繁多,他如忙碌的蜂儿一般穿梭在市镇之间。与一个迎面而来的道士擦身而过,在经过那人身边时,被人一把拽住,他一惊,用力去甩,虽然入门才刚满十年,十年光景对修道人来说不过是拈指即过的光阴而已,但道蕴也自不凡,这一挣竟也似风卷劲草,一般人早被他这一记带得手腕脱榫,手指俱断了。哪曾想这道士看似轻轻一抓,却似河中的旋涡一般缠住,这一挣竟未能令他离手。 沈白衣定睛望去,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中年道士,道袍有些掉色,道冠有些损坏,可依旧干干净净的一尘不染。他急道:“哪里来的臭老道,快放手!” 那道士笑吟吟的松开了手说道:“公子是修行中人,我有良言相劝,不知道你能否留步听听?” 沈白衣年轻气盛,怒道:“不听!躲开!” 道士也不恼,依言让开了路,深深望了他一眼说道:“你的经脉太短,修仙定会终生无望,纵然天资再高也是浪费功夫,还不如早早弃了,我可教授你一些奇门遁甲相面占卜之术,你识记过人,学这些会有小得。” 沈白衣冷笑着望了他一眼道:“多谢你的好意了,你还是去找别人!”说罢匆匆走了。 开玩笑,我可是玄宗正气门的门人,天下正派第一的门派,进了这个门派就等同于有了一半的仙途之路,何况我沈白衣天资聪颖,又业精于勤,早晚能有大成。 道士望着他的背影,轻轻喊道:“城外慈云观,有缘再来见!” 此事到此本应告一段落,哪曾想三天之后宗门的试炼大会上,沈白衣在和他人比试之时突然气血倒卷,晕倒在比试台之上。被同门救起,在床上躺了半年多。在这期间,门内前辈,外请的郎中,穿花蝴蝶一般为他疗伤治病。他是年轻弟子中的第一翘楚,所以特别受重视。 在他痊愈之后的某一日,掌门师伯非常重视的单独跟他谈了一席话,使他大惊失色,心如死灰。他在这次受伤的过程中,被发现他的经脉很奇特怪异,似乎是极其罕见的“单脉”,人的经脉血液是要循环罔替才对,正常人都是“双脉”,而他只是单脉,也就是血液从下往上循环,走到头顶会原路返回,而不是成回流的状态。这种经脉虽不至使人伤病,对修道者来说却极为残酷。修者每强大一分,经脉就会强壮宽阔一些,而且循环得更加迅速一些,这“单脉”只有去势,不能正常运转,势必要与仙路无缘。 沈白衣绝望至极,他刚刚认识了一个女孩子,很喜欢的女孩子,两人已经在一起了。宗门规定,只有长老级别的人才能娶妻,所以他一直在努力,当上长老便可娶她。然而,这“单脉”之事一经发现,别说当长老了,可能连着最低级的弟子都难能再做下去。 对于修道者来说,这无异是濒临覆灭的灾难。这就彷如科考之人突然失明,抑或是善言之人突然变哑巴一般的残酷。索幸那日他晕倒在试炼台上背后之事知之者甚少,又被他或哀求或贿赂一一搞定才得以继续在宗门内苟延残喘。 他这才晓得那日道士之话并非危言耸听,急忙去那慈云观找他。那道士早料到他会来,什么也没说,只带着他往山上密林深处而去。阴森之地必有妖灵,其中有一沉鸦老祖,法力强悍,合两人之力才勉强将其灭掉。一对遍体鳞伤的人在鸦巢内一阵搜索,终于找到要找之物。 那是一个锦绣包袱裹着的一个物事,揭开之时彷如剥粽子一般。打开一看,沈白衣惊骇至极,道士却平淡从容,看来早就知道内中是什么物事了。那是一具死婴,双眼闭合,浑身紧缩皱成一团,褶皱成堆。道士施法令其醒转,但还是虚弱得很,仿佛常人在病中一般。道士命龙玄拾起适才打斗时沉鸦老祖施展“鸦群阵阵”时掉落的死乌鸦,命其扭掉脖颈,将鸦血灌入婴儿口中。那死婴被道士施法得以醒转,却也是气若游丝命悬一线,此刻饱饮了鸦血,肢体舒展竟似重生了一般,喝了三十多只乌鸦鲜血,浑身鼓胀,皮肤红润,精神焕发,仿佛小狼羔子一般。 这饱饮来了鲜血的死婴就是三界血婴,在他恢复功力之时,第一时间便即跳跃飞起,朝道士脖颈处咬去。道士和沈白衣与沉鸦老祖大战半日,早已力竭,此时哪里还有力气反抗,只能眼睁睁的被其吸干身上血液。道士临死之前瞪大了双眼,对沈白衣说道:“这怪物的命门在脊椎第七根骨节之处!”说罢便即血尽身亡。他死了,沈白衣竟没有一丝难过感觉,竟隐隐觉得血婴够狠够厉很合自己胃口。 那血婴当时还是普通婴儿模样,此刻不及人膝盖之高,嘴角沁着鲜血恶狠狠的望着沈白衣。沈白衣也望着他,竟没有一丝恐惧之感,反而生出几分相见恨晚的感觉。 血婴毕竟是怪物,他初得康复,急需血液滋补,看见沈白衣这年轻力壮的血食却有些疑惑。为何内心竟有一种惺惺相惜的感觉呢?想来两人必是一般气味之物。 血婴还未死心,他决不允许有知道自己弱点的人活在世上,便即飞身纵起。只见一个穿着绣花兜肚的满脸戾气的小娃娃张着血盆小口朝沈白衣飞身而去。 沈白衣毕竟年轻,修为虽因经脉原因停滞不前,大战后恢复的速度却是较之中年老道要快得多。此时已恢复大半,又知晓了对付这小怪物的法诀,见他飞纵而来只极度沉着的微一侧身,让过这一记暴击,伸出手指看准方位,在他脊椎第七骨节处就是如电一击。 那血婴如被点穴一般自空中徐徐而落,就此昏死过去。沈白衣大喜,本拟将这血婴就此一脚跺得脑浆迸裂以绝后患,可转念一想,这小东西似乎底蕴幽深,似可豢养做妖宠。他虽出身正派,却喜读野史杂记,又从道士处得知此物怨气极重,终年不散。书中记录,凡有怨气之鬼魂妖灵,最易被人驱使驾御。 心中打定主意,便即捡起血婴,恐其暴起攻击,便即用三枚透骨钉打在他脊椎骨节之处。从此便即在深夜之时,携了血婴到荒僻之处凝练吸收。 勤修果然会有成效,未出三月,那血婴便即与沈白衣融为一体,只当时“两邪”法力都自不高,所以沈白衣合二人之力也就是凝气巅峰的境界,但也便足够了,起码不会被人再质疑“单脉”之残,知道他内情的长老各自惊叹,却也怜其勤勉,也自均深埋肚中,未曾说破。 功力提升虽不迅速,可却也非之前所能相比。只是这血婴天生积怨,戾气过重,长期与其为伍,势必会遭反噬。无事则罢,一旦经遇什么外扰,所表现出来的状态实在匪夷所思,怪异狠辣至极。 沈白衣心性本就有些邪异之处,就像他少年之时,见一个小童在池塘边玩耍,他就很有去把小孩踢入水中的冲动。什么也不为,只是突然间的冲动,可他的出身、教养强制着不让他去这么做,他逼迫自己离开那处,回到宗门之内竟一天不安,仿佛错过了什么事一般。 之后再遇到这样的情景,他便毫不犹豫上前一脚将玩耍孩童踢入水中,待其在水中呼救求助得力竭了,快要死去之时再度相救,然后急忙逃走。 不知怎的,眼见人垂死挣扎之态的时候,心中那种喜悦实在是说不出的亢奋。他竟日久成瘾,行事越发乖戾。这股乖戾之气一直在他心中滋生蔓延,直到那日在心爱女人家门口攥着药丸之时还在胸中继续燃烧…… 前尘往事,犹如前尘壁上出现的影像一般历历在目,他还不到五十,正是春秋鼎盛之年,可恃血婴之力日夜凝练,血气大亏,让他度日如年,这短短几十年的修炼生涯竟像过了几百年一般冗长。 第12章 重逢(二) 这几十年间,他做了三件事,反出宗门!杀尽同门!杀了亦父亦兄的师兄澹台墨。 他反出宗门因为两件事,一是在后山凝练血婴之时被师伯发现,不得已将其灭口,手段果断狠辣未留活口。这次侥幸没事,却又因在试炼台上戾气大发,将同辈较量之人打到重伤,已铸就被逐命运。第二件事就是因为那偷情致孕之事,他万般哀求想要继续留在宗门修炼,因为除此地他无处可去,然而门规似铁,而且此等卑劣行径实在不为正派宗门所容,他转而成恨,竟想将那已成累赘的昔日爱人鸩杀灭口。 此人实实无可救药至极,也许此时所受委屈都是报应。 他的心脏缓缓跳动,令他半身麻痹,气血亏得厉害,那血婴已与他互为吸炼后沉入血池深处菁休。他极其疲惫的仰卧着,不知今后之路该怎么走,心中迷惘仿佛等死一般。 石窟门洞是厚厚竹帘,这处血池所在非往里灌注猛兽邪灵鲜血之时任何人不得进入,这是他严令之事。此刻竹帘外有人禀报,曾无伤等人已回至圣女山上,并且携带着某人来见。 他霍的起身,喝退仆从,自血池窟中走出,自行打来清水洗脸,束整一番对着铜镜审视自己仪态,那昔日风流之貌又即临现,这才命人请来者进来。 纪韵诗一直耐着性子在血池石窟之外等候,等了半天才得了号令进入,心中一直是迷茫之状,所以对这些许怠慢之举也自不放在心上。 她轻移莲步缓缓入内,遥遥看见堂上早有一人微笑等候,这人白衣盛雪,器宇不凡,儒雅闲淡之态勃发。那细长的眼睛,白皙的脸庞,正是他!日夜萦绕在她心间的他! 三十几年不见,今日终得相见,她心中期待就此喷涌而发。 沈白衣快步向前,眼中饱含热泪道:“阿诗,你来了,你终于来了!我好想你!好想你!”说罢作势张开双臂想要搂她。 纪韵诗轻轻一闪,已然躲开他的拥抱,冷冷说道:“是啊,我还活着,未令你如愿,让你失望了?!”那语气彷如严冬之冰,盛寒之霜,令人闻之浑身寒冷异常。 沈白衣硬生生停下脚步,凝眸去望,昔日爱人再不是那般千依百顺,恭从逢迎的态度。像一堵墙一堵隔他于千里之外的墙。 他苦笑一声,不敢再度接近,悠然说道:“你应该恨我,确实应该!我有负于你!” 纪韵诗见惯他的言语把戏,丝毫不为之所动,一掠额角发丝,露出内里密布的青线恨恨说道:“你当然负我!看看这是什么?这是我临死之时留下的痕迹,是我拼命挣扎想活下来等你来接我的痕迹!” 根根青线随着纪韵诗激动的情绪跳动不已,仿佛贴了一大堆蚯蚓一般,难看又可怖。沈白衣想要伸手去触,却又不敢,只得悻悻低头。 纪韵诗怒极而泣,悠悠说道:“你这狠心的人儿,将我抛弃不算,还想加害于我,可怜我那未曾谋面的孩儿还未降临这世界便即死掉!可怜啊!可怜!” 沈白衣叹息道:“死了好,死了好,如果让他活下来,知道有这么一个狠心毒辣的爹,还不如即刻死掉好呢,死了好!死了清静!” 纪韵诗听不得这般诅咒之语,勃然道:“事到如今,你竟还如此说话,我这就送你去见我孩儿赎罪!”说罢双掌一翻就是一个手印打出。 大罗幻境!顷刻间,两人所处之地变为一片漆黑星河,像置身夜晚天际一般,周围景物幽深昏暗,仿佛亘古不变一般。 纪韵诗目中杀气凝重,双手起处,便有三根连在一起的陨石飞出朝沈白衣横掠而去。 沈白衣完全不躲不避,一副待死之状,他心中有愧,无话可说,多年的痛苦修炼又令他孤独寂寞,还不如就此死掉算了。 那陨石飞掠即至,如千钧重锤一般将他击飞,他飞出老高后背贴在墙壁之上,胸骨肋骨一起断裂,一口鲜血喷了出来,然后自墙壁高处缓缓滑落。 纪韵诗恨他至深,甚至在做梦时都想将其亲手杀死,可此刻见他瘦削无助的身体被自己一击飞出时的惨烈景状,心里竟然崩溃了,他会死去吗?这一击实在倾出全部功力,一定会将他杀死的对吗? 沈白衣上身瘫软,自墙壁上滑落下来之后昏迷得几乎要死去一般,他还处再纪韵诗的大罗幻境之中,漫天星辰都在他身畔一般,他信手去捉,阿诗最爱看星星,他常对阿诗说,你若喜欢星辰,等我得道之时一定摘下来送给你。 意识越来越模糊,那重重的眼皮就要合上了。纪韵诗在远处看见他这般模样,急忙奔跑了过来。还未及近身之时,一大片血气自石窟内室处飞出,老大一片殷红将纪韵诗笼罩其内。 “哪里来的黄毛丫头,竟敢伤我的宿主,是不是嫌命长了?”随着说话声音,自内室中走出一个总角小儿,虽是幼儿之态,却眉目狰狞,眉间拧成一个大疙瘩,周身血气意味凝重,透出一种暴戾气势。 纪韵诗看着这小小孩童自内而出,想起昔日孩儿,竟不由得生出几分爱怜之情,可却被那狠厉之气吓得一惊。 这正是沈白衣赖以修行的三界血婴,只见他伸出藕节一般的小胳膊对着沈白衣遥遥一指,便是一道血气倾注到其身体之内。 沈白衣血亏力竭,又被纪韵诗一记重击本已昏迷,可这血婴的凝血邪术却也有些神通,一记回血之术打入身体后竟自悠悠醒转。 “不知所谓的小丫头,今日我要你吸了你的全身精血!”说罢迈开白嫩嫩的小腿朝她走来。 “住手!”沈白衣虽得回血之术醒身神,却还虚弱的紧,但这两个字竟无比坚定执着。 “住手?!你昏了头了吗?她要杀你!你不知道吗?”血婴乖戾的眼神凝望着沈白衣说道。 “这不关你的事,给我滚回血池里去!”沈白衣渐渐恢复,凛然说道。 “哈哈哈哈,沈白衣,你以为你是什么?敢命令我?”血婴邪气四射,一副不为人驱使的神态。 沈白衣慢慢自怀里摸出一枚长长的钉子,蔑视的看了血婴一眼道:“我再问你一遍,回不回去?” 血婴自跟随沈白衣之后,饱尝这透骨钉的苦头,每每有防抗之举都被惩戒得惨烈至极,此时修为虽较之前提升不少,可昔日的痛楚之感还是记忆犹新,被沈白衣这一恫吓,急忙拔步逃向内室,那狼狈之态比之前大为相异。 望着那矮小身姿光着屁股逃跑的样子,纪韵诗凄然说道:“他若是我们的孩儿该有多好。” 沈白衣轻轻一笑道:“这三界血婴嗜血成性,不好驾御,我们的孩儿可不能像他似的。” 纪韵诗沉默半天,才开口说道:“白衣,你为何不躲?要受了我的法术攻击?” 沈白衣淡淡说道:“我欠你太多,纵然死十次八次也是不多,何况这一点小小痛楚?” 纪韵诗泪如珠散,再也无法持重,将头塞进他的怀里放声大哭起来,这哭声撕心裂肺,仿佛惊雷四起,又像山洪暴发,把沈白衣抱得紧紧的,一刻也不肯放手,唯恐一加放松便即又再失去。 血池之内有一片光罩笼罩,其中正是刚才被喝令而回的三界血婴。他盘腿坐在其内微微冷笑道:“真是个乖女人,刚才要杀人,此刻又哭得这么大声,真是奇怪!” 龙玄这一宵睡得安逸,也不知睡了几个时辰才即醒转。洞内不通阳光,只有昏暗的小灯作伴,他起身转了一圈,见有清水石盆等物,便打水清洗了一番。 醒了醒神,正自盘算着下一步该怎么办时,突然外面传来脚步之声,他急忙吹熄了蜡烛,警惕着隐藏在石床后面的空隙之处。 来人进得洞来,小声说道:“壮士,是我!” 这声音有些熟悉,原来是薛麟儿来了。龙玄急忙起身出来,点亮了油灯。果然是薛麟儿,只见他手里拿着一个食盒,正恭敬至极的望着自己。 龙玄说道:“你知道我在此处?” 薛麟儿笑道:“当然了,我夜晚出来闲逛,看见这里有微弱之光,便知是壮士来此,但当时已晚,不敢来搅,好容易捱到天明才备了酒食来拜壮士。” 龙玄心想这小后生倒是很有诚意,便也不跟他客气,任由他将酒菜摆了一桌子。两人相对而坐,一边吃喝一边闲聊。 “壮士去而复返,想是对我神教有所向往,不知我猜的可对?”薛麟儿斟酌着发问。 “哦?”龙玄确实得为自己隐匿神教之内的事实编一个完整的谎言,续道:“是啊,我见你们师兄弟个个道法精深,器宇轩昂便生了拜入贵教的痴心之想。” 薛麟儿极为聪明,眼珠咕噜噜一转道:“我等道法精深,不会,那日被怪凤偷袭不都躲到一边去了吗?这不是你的真心话?” 龙玄一惊,望着薛麟儿竟不知说什么了。 第13章 又成司柴 龙玄轻笑道:“你又何必如此自抑,我能强过你等,只是因为祖上曾被其害,所以世代研修对付那噬血毒龙凤的法术,正所谓术业有专攻,你要是和我一样自幼便被灌输怎样对付这怪凤的手段,不知要强过我多少呢!” 薛麟儿满脸质疑神色,可又被龙玄一顿说辞堵塞得不知说什么好了。 龙玄心中打鼓,望着这目光灼灼的小后生,他表面虽坦然直言,心中却在飞速盘算怎能令其将自己收入教中,哪怕当个杂役也好。 薛麟儿望了他半天才慢慢说道:“你如此说也是有些道理,我们神教规令最严,外人想加入其中实在是难,也怪不得我心有顾忌,得罪之处还请壮汉原谅。” 龙玄释然笑道:“这个我不会怪罪,只以后便不要如此了,你想我教你飞斧神技便要坦诚相待,这天下哪有徒弟质疑师父的道理?还有你莫要称我壮汉了听起来太别扭,我姓莫,单名一个龙字,我教你技艺本是见你喜欢,无有收徒想法,所以你叫我莫大哥就好了。” 薛麟儿一听飞斧神技,便自来了精神,心中顾虑疑惑通通抛入脑后,脸现红潮道:“飞斧神技那是极好的,那个莫大哥,你几时能教我啊?” 小蜻蜓姓莫,龙玄姓龙,所以他给自己起的名字各取两人姓氏,叫做莫龙。见这少年来了兴致,他便放下心来,说道:“随时都可以,听你的!” 自即日起,龙玄便隐在此间,其实以他实力此刻真要攻上山去,也未尝有人就能阻拦得了,不过他此时心中已遵了昔日诺言,不可不遗余力而战,要用智。 龙玄想起小蜻蜓嘱托,心中常自暗暗苦笑,那沈白衣今日实力如何不为人知,如果真的在自己之下这般做法还可行,他可渐渐摸清其住所起居之处秘密杀之,然后偷偷溜掉。假如他迫不得已与沈白衣对决呢,而且又发现这人修为不在自己之下,又有纪韵诗在旁帮忙,那将自己置身于何处境地呢?纪韵诗已与褚雨墨翻脸,换而言之便是已铁了心维护沈白衣,誓死和自己为敌了,再度相遇必不会像前几次一般再留手相放,她明知自己恨沈白衣入骨,怎肯再心软,放过自己那无异于放虎归山。而且事不过三,如果真是如此,龙玄此生也再难行刺,被人家放过三次怎么还好再厚着脸皮寻仇?一切计划还是伺机行动也是没错的。 这些日子他深入简出,只有在黄昏之时才与薛麟儿在密林深处练习飞斧时出来透透气。薛麟儿已将那飞斧之技学得大概,已能将斧头扔出百丈之外斩断三棵小树后再度回到自己手中。然而他并未满足,以他现在力度技法,如碰上那怪凤,这一阵飞斧攻击,势必被一记铁翅搧回,定不能取胜。他心存不满,以为龙玄教之不实,却又不敢质疑,只想寻找机会再度偷师。其实也非龙玄所教不实,不过个人真元修为的法门不自相同,龙玄那日使出飞斧之能,只是既显得技艺怪癖,为众人见所未见,以确保自己之后编造的出自家传技艺之说。是以虽用真元,却未利用体内的半婴之能,只是用了澹台墨所授的正气门心法。沈白衣痛恶正气门,所以门中修行之术大都与正气门大相径庭,而且故意改道而为之,所以薛麟儿虽按沈白衣所授技法习练却也难收其效,是以只学得其形而未有其意。 转眼间,龙玄已来到这圣女山半月之久,薛麟儿每日茶饭供奉,好不殷勤。龙玄倒有些不好意思,知其心意,但正气门的心法岂能外传于他,如果不慎泄出,被沈白衣知晓,那可就大事不妙了。但食人好处,必定要为人谋事,龙玄无奈,将体内三火之威分出一点,由外力强行输入薛麟儿体内,这降龙真火、天降虚火、神火居之火各不相同,却也各领风骚。传入薛麟儿乃百万之一,使其对敌时绝不可御火而战,但加持到兵刃法器之上却能做到。而且此等火精进入体内还能起到固本护体之用。 此后,薛麟儿再度使用这玄天回转斧时,周身裹着一圈三色火焰,虽不明显却也能看的分明,而且再度用出之时威力也大为增进。 这日薛麟儿辞了龙玄回到住处,他所住之处便是白衣神教第三代弟子杂居之所。沈白衣座下“四无”均是各有家眷,每人都有一处独立院落。而三代弟子人数虽然不多,但地位明显在其之下,只有那么三四间大通铺的寝居。 他回到住所已是中夜之时,他刚脱了衣服准备睡觉,只听得外面一阵骚乱,铜锣响作一团。这锣声乃是在紧急之时集合众人所用,此时骤起,定有大事发生。 薛麟儿最好事,一听锣响,急忙穿起刚刚脱下的衣服,抄起飞斧大步奔出。只见院落里火把通明,一团白衣之人围拢在一起,抬着四个伤势颇重的徒众聚在一起嘈乱不已。 薛麟儿疾步奔至跟前,细细查看几人伤势,却见每人胸口都有一处伤痕,那伤痕深已及骨,茬口光润,一时看不出是利剑近体所为还是剑气隔空刺的。四人中三人已然气绝,只有一人还留有一口气,只喃喃说道:“女人……手好漂亮……”说罢也自气绝死去。 众人一阵议论,才得知详情。原来四人是四师叔曹无悟的徒弟,只因下山办事,回来途中被人袭击致死。在被发现之时,其中三人已然休克昏迷,只有最后这人未死,当时神智还算清醒,也只说的不甚清楚。 据他所说,四人回山途中原来一直有一身着青衫的女子尾随其后,那女子头戴斗笠,垂下细纱看不清长相面容。四人心中起疑,便自在上山某处岔路故意选错道路而行,那女子竟也尾随跟来。 四人出言诘问,那女子态度淡然,只问了一句话:“你们身着白衣,必是白衣神教的人,是也不是?”其中一人见女子孤身一人,又是这荒郊野外,近教之处便心存不轨调戏道,是白衣神教的又该如何,难道姑娘老公进了白衣神教,你来寻找不成? 众人大笑起来,也不见那女子动怒,只是手中剑光一闪,四人便即倒地,各人胸口都有一道深疤。那女子离去时说了一句话,从今日起我要杀尽白衣神教的人,师姐与我绝交,那人因此与我翻脸,这笔账都记在沈白衣身上!四人已自倒在血泊里,还是那最后死去之人看着女子背影,只见她白玉一般的手掌缓缓将长剑归鞘,气度温雅秀气,虽剑法有些生涩,仿佛之前所用兵刃法器并非宝剑,可从容之态,真是极为罕见。 薛麟儿等人一听便即有些胆寒,心想还真是人不可貌相。他游历四方,见闻较多,门中长辈曾教诲过,如置身在外时遇到僧道和单身女子都不可接扰,都是极度危险之人。当初听闻此话只当做笑谈,今日一见还真是如此。 薛麟儿目睹被袭之人死去,好事之心作祟又将此事的来龙去脉打听详细,便自暗地里与其他师兄弟议论不休,他口齿不弱,又有想象力,没出半日便将此事添油加醋,吵嚷的教内皆闻。 流言之威,在于夸大其词,此事本就诡异可怖,再被薛麟儿一加工,更加耸人听闻。也是白衣神教年轻好事之人较多,几经周转那长着一双漂亮手掌的女子被人誉为“纤手杀白”,意味极具威慑力,又有些神秘色彩。 一时之间,阖教上下躁动不安,人人自危,都自怨恨教规所定,凡入教之人必着白衣。只想脱去这被杀人者引为标志记号的衣衫才能转而为安。 自那日起,教中便自派出几股力量,山前山后的搜索,各自都引烟火为号,一旦发现正是一方有难,八方来援。可无论再如何钻山过岗的结队搜寻,却也再难发现此女踪迹。从此之后,再有弟子出外办事,也都会加派人手,提高警惕。 一个月时间过去了,女子再没出现过。龙玄给薛麟儿灌注了三火,却不自安生,说自己要回去养家侍奉老母,之前给的两锭大银已然用尽。薛麟儿得了这等人才哪肯轻易放回,便自用尽脸面,终于让其浮出水面,入教当了杂役。每月按时领取工钱,龙玄还自装作不满意,薛麟儿只好将自己攒的一些零用钱贴补于他才勉强同意。 薛麟儿见他是樵夫出身,便安排他还去做那司柴一职。这山上烧火做饭也是从民间樵夫处购买,每天都有人送柴上山,龙玄将这些柴薪分门别类,哪些是炼丹化金所用,哪些才是生活所用,一一分好门类,再行跟随樵夫送至各房各户。除此一天便无事可做,还回柴房之内休息厮混度日。 这司柴之职十分轻松,虽每日都有事做,却不过一两个时辰便即结束,又能借故东游西走观察地形,对龙玄来说十分合适。 第14章 纤手杀白(一) 龙玄潜伏在白衣神教之内时日不短,阖教上下都看得仔细,各房宅邸都瞧得分明,却始终未见沈白衣踪迹。对着薛麟儿一阵旁敲侧击,才从他嘴里含糊知道近年来沈白衣一直隐居潜修,足不出户,而他修行之地就在那处最高山巅之中。 龙玄费尽心机才得来到山上,即知道了这沈白衣确切的位置便即决定要寻找良机探一探虚实。 石窟血池外厅之内,沈白衣终年苍白的脸上竟出现了点点红润,虽微乎其微,却也恢复了几分神采。他此时坐在边侧的椅子上,正张口去吃纪韵诗递过来的燕窝参茸之类的补品。他虽创立神教,却一生孤苦,且又谨慎多疑,是以身边连个贴身的女仆都没有,像这样的待遇是从来没有过的。 纪韵诗将碗中补品盛起,放在嘴边轻轻吹了吹,隔着一张小几送到沈白衣嘴边,眼神中似怒还嗔,带着几分痴怨,更多的却是那似水的柔情。 沈白衣深爱纪韵诗,但此人心硬似铁,且热衷权利,昔日本在正气门前途无限,可怎奈自己天生修为难以精进,好容易凝练了血婴,又令纪韵诗不慎至孕,所以他心虽有不忍,下手却未容毫情。 昔日情债终于找上门来,二人都是一般的心性,聪明而且好学。是以天下再没有更为般配的了。纪韵诗在坟墓中厉化冤魂,所含怨气拢聚上方,经年不散,所不久被紫潇涵施以秘法复活成魔体,却也仍自怀恨在心,自知功力尚浅便自苦修。哪知时间久了,修为深了,那恨意却变得淡了,她所修行的大罗幻境乃是佛门宗法的旁系出身,似可能化解人的怨念也是未知。 沈白衣如今自立门派,也算有了自己的基业,再见这纪韵诗时也是难以忘怀,多年来兀自孑然一身,并未娶妻生子,也是心怀旧情之故。此时的他望着纪韵诗心中充满愧疚之意,不知是否是年长返照还是什么原因。也许这就好比人发迹之前,一无所有之时可以为了名利做到抛弃妻子,而一旦功成名就就变得善良软弱了一些。年轻时候必会激进绝情,老了才自幡然醒悟也是常情。 沈白衣望着纪韵诗轻轻说道:“阿诗,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还是当年的模样,连一根头发丝都没有改变过。” 纪韵诗白了他一眼,有些怒意道:“那又能怎么样,毕竟不是当年天真无忧的少女了!” 沈白衣陪着笑道:“少女有什么可爱,不及你的神韵和风情,在我心中谁也无法能比你的美。” 这类谀词她早听得受用,当下将嘴一撇,不去接话。她虽不舍,却也深深知道自己这小郎君可是无往不利的人物,自己此时已是魔身不惧外扰,而他又已自立门户,没有再度加害的动机,这才放心的留在他身边。这世间美貌有才的男子也似美女一般,像美丽的有剧毒的花儿一般,令人又有心采撷,又怕被毒伤到。 沈白衣已吃得大概,纪韵诗也有些手酸,一碗汤羹所剩无几,只见她垂落了手悠叹道:“白衣,这血婴虽戾气无比,可反噬之力也是非凡啊,你再这样下去是什么后果你想过吗?” 沈白衣叹了一口气,从未落寞过的眼神中竟流露出一丝失落,他轻轻站起身,像朵云彩一般飘向一边,负手背对纪韵诗道:“我自十几岁得了这血婴便自潜心凝练修行,这几十年来早已与他血脉相同,心意相连,他死我也会死,他伤我也会伤,如果不是他的作用,当年我又怎么会有那么狠的心对你……” 忆起当年旧事,受伤至深的乃是纪韵诗,此时她却一摆手道:“陈年之事,不提特罢。咱们还是说说眼下的危机?我不明白,你为何要屠尽正气门门人,还有对你疼惜有加的师兄?” 沈白衣一听正气门三个字,眼睛变得赤红如炽,愤恨道:“我天生残脉,在门内试炼场晕倒,知道详情的本自不多,可不知为何后来这等秘闻不胫而走,门内知之者甚繁,有些年轻的师兄们私下里对我百般奚落嘲讽,许是嫉妒我初学之时的灵韵盖过他们,所以我一朝得志必定要回报他们。至于师兄么,却是池鱼之祸,他荒居野庙,为避我屠戮,可怪就怪宗门因我暴杀成性,恐被灭门,将正气门掌门令牌归于他手,这才令他得了此祸。其实杀他之时我又何尝不是心痛如绞呢?”说罢自怀内摸出一块黑色断帛,赫然正是澹台墨当年与他绝义时斩下的,此刻他抚摸不已,显也是对昔日恩情怀恋不已。 纪韵诗冷冷望着他放下手中汤匙,讥嘲道:“如此恩将仇报之举,只有你能做的出来,他的弟子被你陷害日深,却未遭毒手,现在学艺有成,又得了你的踪迹,不日就会找你复仇,你瞧着办!” 沈白衣毫不动容的望向石窟门口之处,悠悠说道:“报就报,是我做的孽,我不会不认,你若怕受了牵连,现在离去还为时不晚。” 纪韵诗冷笑着望着他,无奈至极,虽言语尖刻,却没有一丝退却避祸之意,起身踱到他的身边,轻轻挽了他的手,无比坚定的与他站在一处。 沈白衣即便心肠如钢似铁,却对眼前爱人这以怨报德的决绝为之倾倒,反握了她手,轻轻唤道:“阿诗……” 龙玄在房中盘腿坐在一堆干柴之上,正自阖目静修,听得外面一阵脚步嘈乱声音,急忙抬眼望去。 只见薛麟儿风风火火的闯了进来,说道:“莫前辈(最近新改的称谓),巡山师兄说发现了那纤手杀白的踪迹,快与我同去帮忙围剿。” 龙玄眉头皱起,他大仇未报,苦心潜伏于此,不欲外露修为,怎肯掺和他们神教内的纷扰。但这些话也岂能明言,便自推搪道:“我有什么本事,帮不上什么忙,还是你自行前去!” 薛麟儿兴奋熠熠道:“你不知道,教主下得令来,谁能手刃或者擒获这贼人便可晋升内堂,与“四无”比肩,可与教主对桌共饮,另外还有血芝血茸等能大增真元的药品作为奖赏。” 龙玄听得心中一动,能入内堂便是能与沈白衣谋面了,这可是一个天赐的机会,倒也实不能错过。心中盘算此去必须要拔了头筹,将那纤手杀白擒获,出手之时可以飞斧旋转做掩饰,再暗施三火之威制敌,既能掩人耳目又可力擒此人,倒也是个良法。 想虽如此,可面上神色还是有些为难道:“我实是道行太浅,不想在众人面前丢丑。”薛麟儿却一步上前,搀起他道:“莫前辈不要如此说,且去看看热闹也是有趣的。”那纤手杀白凶虐成性,修为又高,此行极为凶险,可这少年人却好奇得很,丝毫没有感到其中的危险。 龙玄假意推脱不过便自随他出来,走到圣女山入口处的空地,竟看到一只庞大鹞鹰站在地上。这鹞鹰足有两丈之高,利喙被精钢锁链缠绕,一双厉目兀自滴溜溜旋转不休。 薛麟儿一声唿哨,从腰间抽出白鞭啪的一声轻响,那鹞鹰本自桀骜难驯,被这鞭声一吓,竟急忙俯下身躯。两人抚上鹰背,就此盘旋飞起。 鹞鹰身躯庞巨,双翅展开更是宽阔至极,飞在空中像一片乌云一般。两人骑在鹰背之上鸟瞰搜寻,转到山背之处遥遥望见几个白色身影的人与一青衣之人战在一处。 薛麟儿一声唿哨,那鹞鹰收翅落地,他将其锁链源头缠绕在一棵巨树之上,携了龙玄飞奔助战。 青衣人身姿窈窕,削肩窄腰,明显是女子身形,生就一双白玉般的玉手,左手握着一柄造型古朴的长剑,想来必是纤手杀白无错。 几个白衣人乃是以曾无伤为首的几名神教徒众,曾无伤见薛麟儿去而复回,来得匆匆,怪责道:“麟儿,我叫你多喊些人手来,你怎么只带了莫龙一人回来?!” 薛麟儿嬉皮笑脸道:“师父不知,莫前辈手段不凡,修为在我等无徒之上,那日我等回山遇袭还是他力战退敌的呢!” 曾无伤摇了摇头,大战在即,无法怪责加深,对那女子厉喝道:“兀那贼人,为何与我白衣神教为敌?” 那女子头戴斗笠垂着轻纱掩盖着脸面,一个年老沙哑的声音自内传出道:“白衣神教的人都该杀,你们教主为祸日深,恩将仇报,以为天下公敌,人人得儿诛之!” 曾无伤手中长剑被气得颤抖,怒道:“那你便来杀个干净!”说罢抢身欲上,却被薛麟儿一把拽了回来。 他嬉笑道:“师父,这人功力在莫前辈之下,他的一手飞斧之技天下独步,不如让他小试牛刀,如有闪失,您再补攻。” 龙玄一听被气得不轻,深觉这人还真是唯恐天下不乱,薛麟儿知道龙玄所授之法未尽全力,是以此时激他出手,实是想旁观偷师。 第15章 纤手杀白(二) 正所谓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曾无伤见徒弟连使眼色,知道其中另有缘故,便自让到一边,却自端身份不向龙玄做何示意。 龙玄本隐身在人后,此刻被强行推到台上,也没办法当下拔出别在后腰的斧头纵身跃出。身法留了三分巧,修为只剩七分强。即便是有意隐藏实力,这一纵身也是洒逸绝伦,超凡脱俗。 众人眼见他这般身法,各自喝了一声彩。对面那青衣女子一看清龙玄面目,娇躯兀自一颤,似有触动。 龙玄也不多言,平地跃起抡起手中铁斧劈头盖面朝她劈去。这一下虽有意隐藏实力,却也是力度非凡,还未及体便将女子轻纱掠起,她急忙用手捂住,转身飞纵而去。 众人看得纳闷,这女人每每遇到神教中人,无论多寡几次争斗都未逃遁闪避过,一副斗生斗死的模样,哪知今日一遇龙玄却是这般行径。 龙玄亟欲捉她立功,便自展开迷踪步紧追而去。那女子身法灵动,疾奔到一处山坡处,双腿一曲便自纵身飞起。龙玄也脚尖一点树梢,飞身去追。 余下神教众人也是步法身法齐施,一起朝两人追去。 青衣女子与龙玄飞出数里,后追之人多不会御空所以都被甩掉。 二人追逐到一片密林深处,龙玄与她无怨,心中有些不安,是以始终不敢搭话。此刻见此间无有来人,便自将体内三火催出,一起朝那女子攻去。火威滔天,三色混杂,强劲热风火焰将这林中的小小空地灼得地面赤红一片。龙玄欲待出手如电,尽快将其擒获以免被曾无伤等人看出自己真正实力。 那火海热浪一起翻滚着朝女子而去,女子头上斗笠再难立住,呼的一声被掀飞而去。这一下,女子面容便露了出来。 龙玄急忙收回三火之精,林间温度渐渐冷却下来,他握着铁斧的右手渐渐垂下,失去力气,铁斧噗的一声落在林间草地之上。 这“纤手杀白”不是别人,正是对自己钟情至深的褚雨墨。 只见她面色憔悴,神形枯槁,眼中愤恨幽怨的望着龙玄咬唇不语。 龙玄哪里还能动手,呆呆望着她,目中也自现出怜惜之态。实实没有想到这出手狠辣嗜杀成性的人竟是对自己泪眼涟涟苦苦痴恋的褚雨墨其人。 那龙玄深知此行甚危,是以决然欲绝的冷言气走褚雨墨,其实并非本愿,实在不愿她卷入这等无源纠葛之中。出言伤她事后也是郁恼不已,但实无办法。 褚雨墨被其冷言激走,心中恼恨以极,她毕竟出身魔宗,自小便被师尊紫潇涵强行灌输各类狭隘偏激的观念,修行之途又非正道,是以受到这般激辱之后要做出异常举动。 她不忍找龙玄报复,便即迁怒于白衣神教和纪韵诗的身上。纪韵诗为了负心郎与她断义,龙玄又狠心抛弃,她心中难平,隐了容貌杀上圣女山,杀尽遍山徒众已除心头之恨。她早听得师姐、龙玄陈述那沈白衣的种种行迹,深知其邪辣为人,那么他教中之人也都不是善类,杀之诛之也自不必顾虑。 龙玄静静望着她,见她神思不属,眼神无光,精神很是萎靡,一时想上前温言相劝却不知说些什么好。 正踌蹰间,身后众人已然到了。曾无伤有些功力,飞纵在前,遥遥望见便即大笑道:“这纤手杀白果然是个美貌女子,哈哈哈哈!” 薛麟儿最好事,所以跑得最快,见师父得意便打趣道:“师父啊,你是不是又看上了,你可小心师娘的胭脂虎啸啊,这般没心肺,可又要罚跪了!” 言语之中的意思显然说明曾无伤乃是好色成性之人,他在空中袍袂呼呼作响,说道:“臭小子,管住你的嘴便是了,关键时刻不要在你师娘面前出卖为师,为师定有奖赏。” 薛麟儿巧言道:“好的,师父,这可是你答应的,事后切莫不认账。” 说话间师徒二人一个御空一个快行,已然到了近前。其余四人虽步法稍涩,却也都赶赴到来。 龙玄听闻神教诸人的声响,便自挪步一旁,侧过身子让开道路。 六人一起向前,曾无伤对褚雨墨那如玉姿容垂涎不已,薛麟儿也极为识趣的不再撺掇龙玄近前施展修为擒敌。 曾无伤嘿嘿一笑,极为轻浮的走近褚雨墨,双眼色眯眯的道:“你是哪里来的女修,怎么尽和我白衣神教为敌,是我神教有何得罪之处吗?” 褚雨墨凤目一瞪,怒斥道:“休要废话,宿仇旧怨只有沈白衣最为清楚,跟你多说无益,速速动手!” 曾无伤说道:“你前后共杀我教众十数人,此等血仇必将回报,先将你擒了再说!”说罢,将手中长剑一抖,就是三道剑气朝褚雨墨凌厉攻去。 褚雨墨的法宝碧玉蝉衣被毁,便自随意寻了一把青铜宝剑,是在街市之中偶然购得,未花多少银两,却发现这宝剑乃是百年古物,竟自神物自晦流落民间,她失之东隅收之桑榆,原先的宝衣被毁,此刻却得了这等仙品法宝,也算是得失两抵。 见曾无伤剑气如虹,她也不敢怠慢,急忙纵身而起,堪堪避过,手中古剑翻转,竟是数朵莲花自内而出,那莲花叶瓣分明,栩栩如生,自剑气凝聚而生,带着无暇光晕遥遥朝几人掠来。 几名白衣徒众急忙御起手中兵器法宝抵御,那莲花内蕴极深,打得宝剑宝刀一阵呼呼颤抖,修为低的已不由得抛了手中兵器,握剑虎口处都渗出了鲜血。 曾无伤虚立半空,双目一凝,手中长剑又是一挥,一道强横超过之前的剑气生出,将那莲花包在其内,竟自令其瞬间消弭。 褚雨墨修为本比其高深,可师门所传的宝衣毁掉,这古剑虽灵韵不凡,她还未及参阅修习的纯熟,只草草凝练了一式莲花朵朵的剑法便自出来闯山,心中其实早抱了不活的念头,意欲死在这山上才好呢! 曾无伤剑气纯熟,已凝练多年,此时将褚雨墨所发出莲花绞没其内,气道还未消失,竟朝褚雨墨迅疾飞去。褚雨墨见来势不俗,心中突生死志,竟将长剑丢到一旁,闭目挺胸待死。 正在此时,神教众人身后一道黑光飞旋而出,那黑光周身气蕴非凡,竟自隐含了无尽的修为精华。黑光虽后发而先至,与那道剑气绞在一处,只一忽间便自将剑气消弭殆尽。吞噬剑气之后,黑光力道还未歇止,继续向前而去,前面方向正是褚雨墨所在之地,只擦着她身畔而过,却对她未有丝毫伤损,显然是施者对这法器的力道准头拿捏得极为准确。黑光飞离褚雨墨身畔,旋转不休,终于当的一声斩在一棵黑松之上。众人凝目去望,原来黑光竟是一把铁斧,这斧头似曾相识的模样。 曾无伤看着这把斧头,心头一动,正欲回头去望,却只感觉后背噗的一声闷响,接着便是一阵剧痛。他睁大惊惧的双眼朝胸前望去,只见一只手掌已自击碎脊骨胸骨,将胸前皮肤鼓得老高,这一掌竟是几乎穿胸而过。 曾无伤剧痛无比,艰难的想转头去看施手之人是谁,那脖颈刚转到一半,便被对方又是重重一拗,将其歪向一旁。那人抽回手掌,曾无伤自空中唰的一下跌落下来,双目不暝,就此死去。 其余五人眼见曾无伤被伤致死,均自朝前望去,还没看清来人就见空中之人手法连动,均有几道火光朝自己飞来。 杀死曾无伤之人正是龙玄,他出手如电,手印连连,三色火精被分化数道,均自朝几人飞去。他本是半步金身元婴的境界,对付这几个金丹还不到的修士实在容易至极。 众人只觉眼前一花,还未及做反应,便各自倒地,因为几人所中火威方位不同,所以所受伤害也自不同。但无一例外的都被全身熊熊烧起,只顷刻便化作一团灰烬。 薛麟儿见机最快,师父被一掌打死之时,他便看出是龙玄出手,心中骇异却不及思索,是以连平时那多话的嘴都闭了起来,急忙转身而去。他较之众人反应最快,可也难逃厄运,却是距离稍远只被火威噬去了双腿。 此时滚在草地里一阵狼嚎鬼叫,龙玄飞掠至前,将手一招,远处钉在古松上的铁斧旋转飞入手心,他目中寒光一闪道:“你虽对我未起不利之念,可今日之事必不能留你这个活口,下辈子不要做人傀儡!” 说罢收起斧落,朝薛麟儿脖颈斩去。薛麟儿瞪大双眼,难得的没有聒噪多言,眼中瞳孔凝聚见一团黑乎乎的物事朝自己砍来,剩下的半个身子瘫软已极,当场被斩断颈骨而死。 褚雨墨飞身近前,见他神态坚决,已非昔日那般平和之态,联想起他对自己的作为,忍不住还是出口讽刺道:“龙大仙人果然是刚毅果断,斩断凡根了,连这等无辜之人也不肯放过,他断了双腿就算爬出去也没几天活头,你竟还是如此狠心杀害。” 龙玄回望了她一眼,那眼神狠辣已极,竟骇得褚雨墨后退一步。旋即稳住身形,向前一步丝毫不惧的与他对视不语。 第16章 重聚亦是缘 龙玄知她恼恨自己负心绝情,也不争辩,只淡淡说道:“我不会为了一时慈善而毁我复仇大业。” 说罢祭出乌雷桃花剑对着一处树根底部一顿噼里啪啦的挖掘,他本人则负手站在一旁,此时境界操御这神剑已不用倾出全力,只这般自人的意识修为“三心两意”中分出一成便能完成。 褚雨墨脸色苍白,遥遥望着龙玄雄伟的身姿,心中纳罕得紧,其实他将这一众似乎无辜的白衣教众杀死,说到底还是那曾无伤对自己言语轻薄并有擒拿在手的意图才令龙玄痛下杀手的,他这般残忍行为说到底还是与自己有关。 想到这些,内心稍感安慰。其实,女子倾心一人,这人即便只做了那么一点点对己有利之事,她也会以为是为了她而为之。 龙玄御令飞剑一阵施法,顷刻间便挖出一个宽数丈深丈余的大坑来,他将五人尸首一一丢了下去,然后又御飞剑撩拨泥土将其掩盖。湿润泥土飞扬中,他的眼神凝重稳定,那其中的意味实在令人捉摸不透。 褚雨墨想转身而去,可又见龙玄,得其相救,往日情谊又自涌上心间,她痴情难抑,虽在心中骂了自己一万遍该死下贱,还是不由自有的踱步到得龙玄身侧,与他并肩而站。 神剑灵敏,龙玄真元充沛,只一小会儿便即将这些尸首掩埋完毕。龙玄侧首望向褚雨墨,想说些什么,却不知怎么开口。 褚雨墨痴恋他日久,自知他要问什么,见他踌躇不言,便自行说道:“我哪里也不去,就在这圣女山附近继续杀白衣教徒,杀光为止!或者被他们杀死才算完!” 龙玄道:“我与沈白衣不共戴天,杀他几个徒众理所应当,你这又是为了哪般?” 褚雨墨凄然半晌,声音压的极低,想说还不想让他听到:“你不是明知故问么……” 龙玄未运耳力之功,竟没听清楚,问道:“你说什么?” 褚雨墨愤然转身,一言不发的想要就此离去。 龙玄见她还未想着离去,在此处久了,早晚会被围剿擒杀,这次还有自己帮手,那么下次呢?沈白衣虽不问世事,深居秘处,可其他徒众也自修为非凡,一旦碰上可就没那么好脱身的了。 他大急,快步上前挽住褚雨墨的胳膊道:“雨墨,你又何必如此呢?” 褚雨墨也急了,胳膊用力往外甩了一下,却未及挣脱,一气之下拔出古剑朝臂肘处就是一剑斫去,龙玄见她如此刚毅,哪还敢硬拉着她急忙松手。 褚雨墨含泪愤恨道:“从今往后,你不许碰我,你碰我哪处,我就斩去哪处!” 龙玄见她如此还敢说些什么,只对她重重点了点头,即便转身而去。 褚雨墨恼恨的望着他的背影,心中早已喊了一万遍你站住!口中却是一个字也未发出来。 望着龙玄渐渐走远,她心伤若死,苦笑一声,竟不去另找栖身之所,一纵身又即跃上古松之顶,身子搭在轻飘飘的松针之上,有些刺痛有些麻痒,这种感觉难受至极,却也与她心中之伤无法能比。 她就是在此处败露行藏,却仍固留此处,只因心中那求死之心甚重,只待白衣神教徒众再次发现围攻于她,死在众人剑下也就算是此生了结了。 她仰望着蓝天,那天际一片蔚蓝,干净至极,袅袅白云飘飘淡淡,像极了她的法宝碧玉蝉衣,只颜色不甚相同而已。如今她与师姐反目,法宝被毁,举目无亲,又无颜回到师尊身边,心中沉郁至极,真是有苦无处诉,有怨无处发。 就着蓝天白云,渐斜夕阳拂面清风,她连日苦思,脑子里的各类想法纷至叠出,此起彼伏,终于有些困倦,就在这树冠之顶昏昏睡去。那一具如美玉塑像般的娇躯就那么仰卧在松树针上,随风飘荡,彷如一具干尸般空洞。 这一觉睡得深沉,直到傍晚时分才自醒来,梦中素无烦恼,心中包袱略微放下。哪知醒来还是在这寂寥人间,实在无趣得紧,褚雨墨心中又自生起决然之意。 腹中有些饥饿,她正准备跃下树顶寻着吃食,只听得远处脚步细碎,显然是有人轻踩着青草向这边走来,她即刻稳住身形,在那松树枝叶上翻过身子向下梭巡。 不大一会儿,自远处走来四五人,都是身着白衣,手持通明火把,见此处草乱土新,定是有些怪异之处,便在此处细细寻找起来。 那埋之土本是地底潮湿处挖掘而出,虽经半日暴晒颜色却兀自较之四周旧土为新,众人便即抽出腰间宝剑一顿挖掘,只掘了几下,便即露出土中死尸。 众人将五具尸首一一抬出,一字摆成一排,众人脸上各现惊惧之色,却无一人悲伤啼哭,也不知为何同门之见竟毫无情谊可言。 众人均自背靠着背,围成一个圈子,不敢稍离半步,均自借着火光朝四周观望。 褚雨墨无所畏惧,见是神教众人,便打定主意杀之而后快。她戴上斗笠,将身子轻轻一摆,便即落入五人围在一处的圈子里,长剑出鞘,无声升息,挥剑灵活,将右侧三人均自一一刺中脖颈要害,令其死去。 三人死得无声无息,连喊叫都未来得及便自殒命。三人一倒地,身子压在草地上必有声响,这一下,剩下两人才即回过头来,一见她这般模样,便知是那“纤手杀白”到了,眼见修为相当的三位师兄师弟已然被杀倒地,哪里还敢出手制敌,急忙丢了火把,一边大喊一边朝前跑去。 “救命啊!纤手杀……”其中一人最后一个白字还未出口便被褚雨墨一剑穿心,剑尖透过他的身体挑着一点殷红血迹。 另外那人脚力却是非凡,好像中箭的兔子一样奔出久远,这人心眼较多,将一口真元紧紧存住,不去张嘴呼喊以免漏气减速。只见他健步如飞,待得褚雨墨杀死呼叫之人时,他已转过树林,踪影消失了。这人求生欲望甚强,这般脚力就算褚雨墨此时御空追逐也未必能将其俘获杀死。 那人转过树林亟欲一阵狂奔,回教中呼叫同伴来援,哪知跑着跑着眼前一道乌金光芒一闪,他心中惊骇,举起右手阻挡,哪知那只手臂像藕节一般稚嫩,被那道光芒噗的一声斩落,继而向内,又将他的头颅轻松斩落。骨碌碌一阵滚动,那无头之身蹒跚踉跄了几步,便自喷血倒地。 树上跃下一人,将那乌金光芒顺手一抄,又自起身飞纵,在树枝上点了几点,身形便自消失在茫茫夜空。 褚雨墨为灭活口,此时已快步临近,眼看那疾跑的人被人削去头颅,欲待近身,只感觉一道乌金光芒一闪便自有一个身影几个起落便自消失。 还用问这人是谁吗?两人虽又在此处争吵,知道褚雨墨绝不肯就此离去,龙玄哪里敢回去柴房,便在附近隐匿起来,他眼见几人自自己眼前经过,却不知能否找到同门失踪之人的踪迹,便即在暗处悄悄候着,不露踪迹。 眼见前面打斗呼喊声响起,他自知道定是褚雨墨又出现杀人,心中暗暗一叹,知道她求死之念又自生出,否则以这几人修为是绝难发现她的行踪的。 正待前去相助,只见一人像草上飞一般快速朝自己方向奔来,将嘴高高鼓起,半点气息不露,似乎想提着一口气遁逃而去,那身法舒服实在是快捷无比。 他悄悄御出乌雷桃花剑,一剑灭之,转身离去,身法精妙绝伦,却还是被褚雨墨看了个仔细。 褚雨墨心虽略感温暖,嘴上却自刻薄道:“藏头露尾,不敢示人,如此行径还修的什么仙,报的什么仇?” 龙玄本已隐身密林深处,听她这般说话也未起波澜。只是觉得这样下去实在不是办法,还不如直接将她留在身边为好,可这冰山美人倔强异常,自己又得罪她的狠了,直接相邀她定不受,不如这么办! 心中计定,便自阴暗处慢慢将头脸显现出来。褚雨墨追逐之时随手捡了一只火把正自哔剥燃烧,借着微弱火光,望见龙玄那张表情恬淡的脸庞自中显露出来。 她冷冷一笑,一言不发就那么举着火把望着他。 龙玄上前一步道:“雨墨,你不就是恨我而迁怒于他人吗?反正我也是想报仇,为了报仇我也可以不计生死,你不如就随我而去,双战沈白衣褚雨墨,反正都是一死,不如临死也了却我的心愿,可好?” 褚雨墨以为他又婆婆妈妈的讲一顿大道理,没成想是这般言辞,低头略一思忖,然后说道:“好!我就随你入山,无非也就是血溅圣女山的收场!” 龙玄见这激将法生效,便自转头边走。褚雨墨急忙快步跟随上来,这一处遍地都是尸首,龙玄实在懒得处理,趁教中巡山之人化未及发现,急忙带着褚雨墨摸上了圣女山。 第17章 激将法 龙玄寻了小路上山,一路谨慎观察,褚雨墨跟随其后斗笠面纱罩在脸上,适才两人杀敌数人,估计顷刻间就会引起神教骚乱,是以两人都竭力隐匿行藏,尽量悄无声息的行进。 找到一处隐蔽之处,龙玄依法打开禁制,二人寻到了那条岔路,一直找到那片桦树林,穿行过去之后到了薛麟儿藏私的山洞。 待褚雨墨进入之后,龙玄便去寻了一块巨石,大小正好能挡住洞口,便祭出乌雷桃花剑一阵砍削后,伸手擎了起来,立在洞门口,只留了一个仅能一人出入的缝隙,又找了些碎石,进入之后便即用碎石将缝隙封死。 洞内自有火媒油灯等物,微弱至极。褚雨墨坐在石床之上,心中稍稍有些平静。自那日被龙玄一阵羞辱之后旋即外出流离,又与师姐断义,无颜回师门,只得流落山间,风餐露宿自不用提,那心中的孤寂痛苦始终萦绕在心间,她已经万念俱灰,觉得被心中之人狠心抛弃,亲如手足的姐妹负义断交,如此世界,留恋无意,心中竟起了那轻生之念。 阴差阳错之下,终于又遇到龙玄,她本不欲再见此人,是以在山间与白衣神教的人斗法之时,见到龙玄越众而出,想都没想便即夺路而出。然而当龙玄对出言猥亵自己之人,手段竟是异常的决绝狠辣,这就说明自己在他心中还是有些分量,不由得升起一丝感动,甚至还庆幸之前没有遇到神教内的高手,否则自己便即死了也不知道龙玄心中想法。 龙玄寻了一张石凳坐下,看着冰清四壁,心中悠悠叹息。此处简陋冰冷,实在太委屈褚雨墨了,可她此时情绪不稳,似乎已将生死都看得淡了,如不找个地方好生安顿在自己身周,保不齐她又出去滥杀神教中人,再有一次可就福祸难测了。 “雨墨,这里环境是差了一点,也闷得很,可却是权宜之计,你暂且委屈一下,待我报了大仇便即与你下山。”龙玄小心的措辞,深怕一句话说的不对又激得这倔强姑娘暴起离去。 褚雨墨的眼神在阴暗的灯光中依然冰冷,道:“差点闷点也没什么。”那话中意味深远冷淡,仿佛在说就算给我住皇宫,我该不高兴还是不高兴,住什么都无所谓。 一句话把龙玄硬冰冰的堵住塞住,使他再无由头说话,这么大喇喇的被抢了白,心中别扭,只好起身道:“那即如此,我先行回教了,我假托的身份此刻还不能败露,另外咱们杀了这么多人,也好去看看虚实。” 褚雨墨又冷冰冰的道:“你去,免得在这里对着我见而生厌、望而嫌烦了。”龙玄正要转出去的身形突然顿住,这两句话极其尖锐,怎么从哪里听过似的? 哦,想起来了,这不是那日二人决裂之时自己狠心说出的么?龙玄这一生都未说过几次尖刻绝情的话,所以对自己所说都既不大清楚了。 他愕然转身望着褚雨墨,只见她冷冷一笑道:“你快快走,别与我这不知自爱厚颜的女子共处一室,免得玷污了你龙大仙人的名声。” 龙玄知道那人气得她不轻,当时那般说只是想在与沈白衣决战之前断了他俩的关系,以免有了闪失命丧敌手之时,令褚雨墨为自己徒增伤感。小蜻蜓也是这般,但两人早有誓约,还说的过去。可褚雨墨这清白之身平白为自己守寡伤心,他可实实有些过意不去。见她心中之恨一时难以平消,他实在有心上前揽住她的肩膀,收回当日之话,解释自己的用心,可好容易狠心令其死心,又再度令她死灰复燃,自己在此苦心竭虑的寻机报仇,一旦有何不虞,让她自己怎么独活?自己一个人死了也就死了,搭上小蜻蜓为自己守节也没什么不对,若再饶上一个褚雨墨,那就算到了九幽冥府这心中也自难安。 可若不将她这股邪火压下去,就她现在的心境,那可是朝朝求死,日日不活的绝然之想,长此下去还是会出事。 龙玄与之相处多日,已然对褚雨墨的性格有些了解,这姑娘最受不得屈,为了自己可算连往日性情都大为改变。既然是这般性情,那便能想出办法。 稍微在脑中过了一下,便自有了计较,他不再温言相劝,却反其道而行之,说道:“你不就是想死吗?寰宇称雄的紫潇涵座下弟子死在白衣神教无名小卒的手下多丢人,那还不如死在教主沈白衣的手下,起码在黄泉路上还有得吹嘘。” 褚雨墨听其话语为之一滞,品味一番又自怒火腾起道:“我爱死在谁手里,就死在谁手里,与你何干?” 龙玄不敢再似那日一般净捡尖刻的话说,此时虽语含讥嘲却是在处处维护于她。只听他又说道:“对啊,你如此没志气,被人奚落几句便自不活,连死都不选个境界差不多的人,看见今日的曾无伤没,一见你美貌便自把持不住,可想而知,这白衣神教中好色之徒大有人在,你若再落入其手,虽死也未必能得全……” 褚雨墨心中一紧,不解道:“死未必得全,是什么意思?” 龙玄怪笑一声,故意用眼睛扫了褚雨墨窈窕身姿一眼说道:“你这般花容月貌,想来弄之享之极为写意销魂,便是变成一具冰冷尸体也自是清丽可人,令人神魂颠倒……” 褚雨墨是黄花闺女,虽出身魔宗却也不是那类淫邪女子,还是没有听得明白,一脸茫然的望着龙玄。 龙玄一脸玩味,竟将他前世所见的市井无赖嘴脸模仿得那叫一个像,到得此时索性就把这副嘴脸演绎的彻底,他脸上挂着惫懒之态道:“哎呀呀,这种人间快事都没经历过,就此死去,啧啧啧,真是可惜啊,可惜得紧!” 褚雨墨更是不懂得很,实不知自己变作一具冰冷尸体,即便再生的美颜俏丽又有何用,她未经人事,哪里知道这世界上还有“奸尸”这等下流恐怖的行止。 龙玄见她还是不懂,饶是自己想把个流氓样演足十分,也无法再度就此事说下去了。只一脸邪淫的神色望着褚雨墨,为求逼真不时还伸出舌头围着嘴唇卷上一圈再度撤回。 褚雨墨就是再不明白这道道儿,也知道他没说什么好话,那副样子可是从所未有的神情,心中恶寒,她不畏死,可听龙玄话里意思好像自己真的死在无耻之徒手里也未必能得安生。 龙玄见她迟疑,便知有些上道了,雪上加霜道:“不过若能与我联手,一起对付沈白衣的话,那可就大为不同了,沈白衣虽手段毒辣六亲不认,可却也是一教之长,他即便将你我二人杀了,也必能安生下葬,却不屑干那等猥琐下流之事,这样你至少会落个全名,否则你死在他那些不肖徒众手里,嘿嘿,堂堂紫潇涵之徒,死后还被人凌辱,你是有多丢师父的脸。” 褚雨墨虽觉龙玄话里有话,似在危言耸听,却也说中了几样事。比如今天那曾无伤见到自己之时那垂涎欲滴的模样,活脱脱一个恶狼,若果被他所擒势必要贞洁不保,可她不明白的是,为何自己死后还能被凌辱,听龙玄就此事说了两次,心中不解,对其之恨暂且忘记,不由得问道:“死后还要凌辱,那是什么意思?” 龙玄心中偷笑,见她好奇,但这“奸尸”二字无论如何也出不得他口,只好说道:“就是杀了你之后,将你衣服剥得赤条条的,然后……你懂的了?” 褚雨墨一听这话,怒从心起,勃然道:“什么?还敢这般,那真是大大的羞辱了,我绝不能死在这类宵小之人的手里。” 龙玄暗暗抹了一把汗,她终于上道了,这般唇舌可是费了不少,见她脸都被气得通红,心中竟有些快意,急忙将这股不良快意压下,继续说道:“所以么,你暂且在此安生住着,待我觅得良机,一定喊你协助,咱俩双战沈白衣纪韵诗,如你那时还想去死,那么我就袖手旁观,等他俩弄死你我再帮你报仇。” 这番话说得轻松写意,却总能把人活活气死。褚雨墨听他将自己生死说得如此淡,心中怒火又升,可这种怒火却与之前不同,只听她说道:“好你个狠心负心汉,竟眼睁睁看着我死!我当初真是瞎了眼!怎么能爱上你这种人渣?” 这愤怒虽也如火如荼,却似爱人间的日常怨怼一般,她口中不知觉间已不是那般决然,至少现在还承认“爱”过龙玄。 龙玄见“诡计”得逞,心中稍安,他虽然面上装得轻浮镇定,可心中忐忑糟乱,唯恐这女子又被自己气跑,这次如再出走,可就真的难以找到了,何况她还一心求死。今日二人在山间杀了那么多人,现在恐怕漫山遍野都是神教众人,她如莽撞出行,这副打扮一定被人认出,不日便即死在敌人剑下,那也只是顷刻间的事了。 第18章 蹊跷 他虽计策已成,心中却自还是不安,毕竟来此时日不短,正是一团乱麻之际,褚雨墨又出来添乱,所以即便暂时将她稳住,他心中也是难以高兴得起来。 褚雨墨此时萎靡之态渐消,还在凝目思索,半晌才说道:“杀了我脱光也没什么大碍,我早前听师父说有些邪异教派之中都是将人剥光下葬的,这也不算什么凌辱?” 龙玄见她低头想了半天,竟还是在想适才之事,心中哭笑不得,见她这副求知欲渴的模样,实在没法只好说道:“我刚才没有说完,脱光以后还要受用你的尸身,这下懂了?” 褚雨墨低头思忖一阵,细细品味这话中所指,终于醒过神来,小脸红扑扑的道:“什么?他们居然敢?这简直是禽兽之举,这简直……唉呀……”说完红着脸将头转向一边,使劲跺脚嗔怪。 龙玄哈哈一笑道:“那沈白衣连亦兄亦父的亲师兄都敢杀,那他的徒众做这禽兽行为又有什么奇怪的了?” 褚雨墨转回了头,脸上红潮渐渐消退,粉白脸庞上还有一抹嫣然,她又恼又羞道:“我绝不能死在这等下做人的手里,好!我答应你,等你时机成熟与你联手双斗沈白衣和师姐,他们情侣合手,咱们也自是……”说到这里才想起两人还有隔阂未行释解便自急忙住口不往下说。 龙玄见她言半而止,似要说要和自己合在一处共斗敌人,心中又是温暖又是安慰。借着微弱火光看她,那还真是灯下看美人越看越精神,只见她娇羞如花,脖颈白皙,眉眼如画,眉黛远山,说不出的万种风情,竟不由得心中一荡,心想自己那日自己真是装得太大了,这般风情之人,怎能轻易放手,爱她怜她惜她还来不及,龙玄只觉自己小腹一阵火热,这间石洞又自温热严密,他心中之火便似要在这一刻喷出。 这褚雨墨对自己爱之至深,此时若占有了她,必定会被她欲拒还休,虽挡却迎,那般床笫风情,一定是别样意味。此间自褚雨墨进来少刻,便即被她身上的胭脂花粉味道所充满,这香气沁入心扉令人心神不属,龙玄心旌荡漾竟有些不能自持,实实想就此翻上石床,与褚雨墨共进衾被,共度春宵。 他一有此念,忙一拨楞脑袋,令自己迅速清醒冷静。如此次无虞而回,定要和她日夜厮守,共度余生,又何必急在这一时呢? 心念及此,他心中再无悸动,这才对褚雨墨道:“雨墨,你先在此安生,”随手自锦囊中摸出一角金子,眉间一凝便有一道灵识打入,续道:“如有不妥,便即捏碎这锭金子,我便能知晓定会顷刻到场。”说罢轻轻把金子递到褚雨墨手中,指尖不意触到她手心位置,又是一阵魂乱。 褚雨墨这次再不拒绝,伸手接了,见他要走,留也不是,不留也不是,索性来个不加理会。 龙玄见她对自己的嫌隙还未尽消,情绪却是安稳平和了许多,便即走到洞口,搬开碎石窜了出去,又在外面将碎石重新垒好。 褚雨墨竭力控制不让自己去看,却还是忍不住望了一眼,只见那碎石孔洞中依稀呈现的正是龙玄的脸庞,心中一阵激动,两人别后再见,又在这石洞中一阵交谈,所说之言虽不是甜蜜情话,却也再不是如仇人一般的恶语相向,二人之间的怨怼在一点点的消失之中。 褚雨墨心中犹自不舍,却绝不肯出言留下龙玄,一直偷忘着他在外面塞堵上最后一块碎石才自悠悠一叹。脑中回味着龙玄适才话语,除了痴情缱绻之外,始终有一个问题萦绕在她脑海,久久不去,就是人既然死了变成冰冷尸身,便即没有知觉,还怎么能让人享用呢? 龙玄回到住处,途中遇到不少神教徒众手持火把匆匆下山,见他身着布衣,不识的便上来盘问,被其他认识之人解释身份后旋即离开,是以几波人都未对龙玄起疑。 这闲散职司也自有其好处,天大的事也不用他去忙活掺和,正乐得轻松。他进了柴房也不掌灯就自脱衣上床,脑中与褚雨墨暗室相处之态在脑中久久不能散去,指尖余温似乎尚在,他轻轻嗅了嗅,那早就没有感觉的手指却似乎还在弥漫那芳香气味,竟使他欣喜非常。 美貌女子芳香怡人,他的身上似也被沾染不少香气。两人共处暗室,虽未有亲近举动,可那芳香气味竟像已将美人揽入怀抱一般。龙玄自忖,如若之前与褚雨墨有了肌肤之亲,那日他还会言之凿凿狠心独断的像个大丈夫一般恶语相向吗?答案肯定是不会,他非凡人,虽修道时久,却未曾也不想切断凡根,人如果没了七情六欲纵然让他有一日间游遍三山五岳的本领也自无趣,他所理想的境界乃是上天可摘月,入室有娇娘的生活。之前对褚雨墨礼敬有加敬若神明,虽觉得其相貌脱俗,冰肌玉骨,却也未觉得怎生留恋和割舍不下,但今日接触,心中才生爱恋之情,较之之前“君子之爱”实在距离颇大,可见,男女之间有了某种事实才是真正的水乳交融,到那时,任你是大罗神仙不坏金身也自按捺不住心中之念。 龙玄心神有些荡漾,一时竟不能入睡,窗外不时又有火把飘过,阵阵急切脚步声和嘈杂的喝令声传进,更令他难以入眠,只等到了月渐偏西才自昏昏睡去。 第二日午后便自醒来,送柴之人早就来过,见龙玄紧闭柴扉,也不敢惊扰,索性这柴资是月结,也不急于这一时,便自将几捆干柴码在他的门前,人却早已走了。 龙玄将干柴查收入库,当日工作完结后便去后厨寻觅吃食。此时山上已然大乱,所有教众连日索山,后厨也是忙成一团,为这些出外劳碌的弟子准备饭食。龙玄来此月余,早已后厨熟稔,见他们忙碌也不惊扰,自顾着捡些清淡之物敛在一具食盒里,称回房去用,后厨之人也不询问便自依了他。 龙玄拎着食盒寻了小路,途中侥幸未曾遇到搜山教众也自不用费心去营造借口相欺。他脚步不停,顷刻便来到石洞之前,左右环视一圈见无人窥视,便自拆开碎石,轻轻说道:“雨墨,起来用饭了,我这便进来了。” 他与褚雨墨两相倾心,却也持礼甚恭不便贸然而入,先行打个招呼才行进入。只听得褚雨墨娇声应了声嗯,这才将碎石尽数拨开跨了进去。 一进石洞,竟是一股浓重的血腥之气扑鼻而来,呛得他不轻,他放下食盒,忙去看褚雨墨,以为她有什么不测。 此刻虽是白日,这洞中光线却兀自昏暗。可即便是暗灯之下,也能瞧出褚雨墨仪态端然,神情从容绝无受伤之态。 他将食盒放在石几之上,轻轻说道:“过来用点饭。” 褚雨墨有心不吃,可肚中确实有些饥饿,心中盘算道,此时便吃了他的饭食,将来再助他复仇,也算两不相欠。心中之隙始终未祛,情绪却不似之前那般激动。 龙玄见她迟疑一下才来用饭,心中知道她还未消气,便即由她自行用餐,也不在一边陪着。只觉这里血腥之气渐浓,心中有些疑惑,这般境地,她是如何度过一宵的呢? 她对自己余恨未消,此时可不敢冒冒失失的表示关心和献殷勤,只装作无意道:“怎么好端端的这么大写血腥之气呢?这里究竟是何所在?” 褚雨墨正拈起一枚豆沙包,吃的一半听他发问便自说道:“不晓得,你昨日走掉之后我脱衣入睡之后才自闻到,这洞中潮湿我便将衣衫放在外面晾了一宵,然后回来便闻到这味道了,想来是早就有的,只是被我身上香气盖住便即是了。 龙玄一想也是这般道理,这味道莫来有的奇怪,如果这山腹石洞有些什么阴湿臭气也自不为奇怪,可此处并未豢养什么动物,附近也无有屠场之类的所在,怎么会无端布满这等气味呢?而且之前随薛麟儿上山之时自己也在此处住了几日,那时洞中除了檀香之气外并无其他味道啊,真是奇怪! 他想起檀香之气,便自去看那香炉,只见香炉之中空空如也,想来是薛麟儿久不来此,竟未行添加的缘故。是了,这血腥味道早就有,只不过之前被薛麟儿用香气盖住罢了。 他擎着油灯,不住抽动鼻翼,想分辨出哪里味道更重以便寻到源头。找来找去发现石洞墙壁处的味道有些更加浓重,他便用油灯照着仔细观看。那墙壁乃是岩石构成,通体都是一副殷红之色,似是天然却又有些不同。 他触手一摸,竟有些湿润,就着灯光一看手指再一闻,竟是血液之味。他心中大为惊骇,急忙望向这整块的石壁,发现这殷红之色并非岩石本色,因为在壁角之处露出些许青色,想来那才是其本色。老大一面石壁竟早已被血色所浸染,所以才变作红色。 眼见龙玄没了声响,站在墙壁前一言不发,褚雨墨咽下口中食物也走了过来,与他并肩站在一起。凝眸去看,也学着龙玄拈了一把石壁,却发现指尖处殷红一片,又有些腥气,竟是血液之状的物事。 她疑惑说道:“这是怎么回事呢?” 龙玄不动声色,悄悄祭出乌雷桃花剑,这神剑断金碎银如同等闲,便即运功朝墙壁一阵砍削,饶是神剑威猛,也只深入半丈距离,这石壁竟比钢铁还要结实。 他心中大奇,见神剑都不能砍透的石壁竟被鲜血浸透,实在骇异得很。心中一动,一拍锦囊,把三元火凤兄弟自神火居内一起揪了出来。 三人自收入龙玄囊中之后,日夜在那神火居内修炼,静养辟谷,提升功力,火凤一族的血脉得以滋补壮大,每日快活逍遥得紧。 三人一起出现后,都面带戏谑之态朝龙玄拜道:“三元火凤见过我家主人。” 第19章 凿壁借光 龙玄又是好气又是好笑,知道三人此举是在戏弄自己,一把推开他们,斥道:“再这般戏弄我,明日将你等塞进圣水巨,给你们这三个秃毛火凤凰熄熄火。” 三人相视一笑,神情亲热了许多。其实三凤与龙玄一直以兄弟相称,虽有主仆之实,却无尊卑之分。 大哥凌炽笑道:“龙大少爷,把我们喊出来有什么事情需要帮忙吗?” 龙玄面色凝重简短截说道:“我在此间藏匿寻机报仇,发现这面石壁有些古怪又坚硬得很,连我神剑都刺不穿,特请你们哥仨来帮我分忧。 凌炽、凌炬向后一让说道:“我兄弟俩的火种没这般本事,二哥可以,他的太白虚火最擅长凿壁借光!” 龙玄回想那时与其对战之时,凌烈将火种化作万丈巨刀切峰断山如割豆腐,心中了然便自对凌烈说道:“凌烈前辈,还请你施以援手帮我这个忙。” 凌烈也不推辞,将身一摆便自现出本像,一匹白配杂色的斑斓凤凰便自出现,通体白光熠熠,只把这小小石洞照耀得彷如白日。凌烈喉咙一滚,已是一道手腕粗的白色光柱自其口中喷涌而出,那火柱碰触到石壁之上顷刻便即深入其内,只一瞬间,凌烈便自收了火威现出本相,自空中徐徐落下地来。 龙玄急忙趴在那火柱所处之处向内观看,这石壁也不知有多厚,遥遥看去竟不能尽视隔壁。龙玄神目经闭月宫鼎祖淬炼,自有些神通,当下凝神而望,才将壁洞之外的光景看得分明。 那是一处洞天福地,中间一处大池,池中红彤彤一片,室内灯火多簇,顶上尽是血光微波之形在轻轻飘动。洞内布置精美豪华,不似一般身份之人居住之所。 又左右看了看,没有人迹,这才撤回目光。石壁已通,龙玄防止声音传出,便自找了细小石块将其堵塞住。他转过身来与三人商议道:“那里不知是何人居住之所,老大一个池子里面通红一片像是血液,那血池想是经年蓄血,不知是何生灵血脉竟有如此气息,能将这几丈厚的石壁尽数浸透,实在令人惊奇得紧。” 凌烈说道:“这石壁虽有几丈之厚,以我功力废去只在顷刻之间,只不过此举声势不低,如若惊了在那处居住之人可妥当吗?” 龙玄当下说道:“不可大造声势,只能悄声打通,如果真是白衣神教的首脑人物,我潜入将其暗杀也为将来复仇除去一大隐患。” 三凤兄弟点头称是,凌烈思忖了一阵说道:“既不便声张,我倒是有一本法门可此时使用。就是凝聚我太白虚火的秘技结合龙兄的神剑便可秘密为之。” 龙玄听闻大喜,便自祭出神剑,凌烈将口中唾沫聚成一团,那乌雷桃花剑便自蒙上一层白光之膜。原本就暗淡的乌金之色瞬间被白光掩盖,对着墙壁处竟是呈螺旋转法钻刺起来。 这神剑得了太白虚火更是如虎添翼,所经之处简直如切刺萝卜白菜一般,顷刻间便悄无声息的刺入丈余,只用了半柱香时间便自深入数丈。一路碎石翻飞,众人在后一路拾捡然后传给后面之人,不大一会掉落的碎石碎片便自在石洞中码成一座高高小山。 神剑在前如螺旋刺一般行进快速,凌烈站在最前耳音也过人,他转身对龙玄轻轻说道:“龙兄,石壁就快凿穿了,咱们就到这里。” 龙玄收了神剑,去摸那处石壁,只觉微微有些动摇,想来离彻底穿透也是远,便自依言跟众人撤回。这一处石壁的厚度岂止数丈,足足有十数丈之多。 众人所在之地血腥味道更加厚重,几人都轻踮脚尖,毫无声息的走了回来。 将洞中碎石码了一堵墙壁将那出口堵住,又觉离对面墙壁距离甚远,这才安下心来。 三凤使命完成便自回到龙玄锦囊内再行修炼。褚雨墨也是修道中人,对这等奇观自是见怪不怪,只粗略询问了三凤来历也便自做罢。 龙玄自上山来,对小蜻蜓许下诺言绝不冒然行动,此刻得了这处密道也是喜不胜收。此时仍是白天,不便出手,便自和褚雨墨悄悄商议以便伺机行动。 二人计议了半天,终于落下计策,决定在当日中夜之时出手袭杀那处所内的敌人。此行不知凶险,自身虽在暗处,敌人在明处,却不知境界几何所以一切还是未知。 龙玄大战之前很是从容,自觅一处所在静坐调息。褚雨墨也不去打扰于他,却无心潜修,只静立一处安然望着他。 如此这般过了良久,倏忽间已然是夜幕早降之时,二人将食盒中的残羹剩饭分食一空,又静静小憩了一阵儿。醒转后,龙玄再度揭开洞口碎石,望了望天,眼见高空有些阴霾,朗月被遮挡起来,高悬虚空,便知此时已是夜深之时。 回转身形,与褚雨墨二人轻轻将石道墙壁祛除,借着油灯光亮慢慢朝前摸去。待得进到石壁之前,二人各自凝重的相互点头示意,龙玄将掌心贴在那处薄壁之上,悍将术悄然运转,掌心发力,噗的一声将那薄壁击碎,他修为精湛,施展的虽是少年之时的普通功法,此时却也力道大增,将那处薄薄石壁破开一个能容人而入的大洞来。 两人一跃而出,石壁断口哗啦啦掉落碎石。到得彼处,入眼处一片偌大血池,空中弥漫着能将人呛出眼泪的气味,龙玄伸袖捂住口鼻,携了褚雨墨急速穿过血池,越过堂门朝外间走去。 哪知此刻时分本应是疲人入睡、昏鸦归巢之时,这石窟内外间却是空无一人,外间的门紧紧闭合。两人大失所望,眼见二人已自破门而入,再难令墙壁复原,势必被此间主人发现,如再寻机会来行刺,可就难以掩盖行迹了。 龙玄一咬牙说道:“就在这里等候,看这里的主人何时回来!” 褚雨墨点头赞同,二人便在大堂寻了一处阴暗处双双蹲下,四目瞬也不瞬的透过稀疏窗棂朝外观看监视。 正在这静谧夜晚时分,只听得里间血池所在之处一阵咕噜噜的翻滚之声,两人心中有些奇怪,都是修道之人所以胆子较常人比较是大得多。 龙玄将褚雨墨拦在身后,两人轻轻折回血池之洞。褚雨墨见他在此危急关头,能想起照顾自己安危,心中感动,被他握住的手反握回去,两只手掌紧紧抱成一处。 两人进入石洞,只觉眼前一片闪烁刺目,急忙各自擎出法宝兵器护在身周。只见那血池中的血液一阵剧烈翻滚,映着头顶的倒影一阵乱跳,原来那耀眼光芒竟是此处上下虚实影像所致。 二人见此异状,不敢贸然行动,只静静立在池边严阵以待。那水中翻滚闹腾了一阵,竟自停歇了下来,可谁敢就此放松离去,瞎子都能看出那里面一定有些古怪,却不知将养的是什么邪兽怪灵! 只等得顷刻,忽然一个稚嫩清脆的声音自池底传了出来。 “呵呵呵,好舒服,这雪山人熊的血液就是好喝又好用,比那什么虎豹狼豺的要强得多了!”声音自水中传出却似在常态之中发出一般,并无震荡阻滞之感。 龙玄心中大骇,再不敢轻举妄动,乌雷桃花剑早已祭出脱手,虚立空中剑尖对着血池,只待其中之物敢冒头就是一记狠刺。 “好了睡得够了,出去玩耍一遭。”话音刚落,水波翻滚,自内升起一物。那红潮般的血水自这怪物头顶向两侧滑落,水波分流中,怪物的头颅便自冒了出来。 龙玄大喝一声,:“去死!” 那乌雷桃花剑便自飞刺而去,直击这怪物的头颅要害之处。 这怪物体型不自庞大,比常人都要小得多,正舒舒服服的准备出池玩耍,却被人一声断喝,借着一道乌金光芒朝自己飞击过来,急忙将头一缩便自又行退回池内。 “什么人?敢来此处,是不想活了吗?你是不知道我三界血婴的厉害吗?”那童音犹重的声音竟变得狠厉起来,除了还有些稚嫩竟充满邪恶之感。 三界血婴?龙玄自那日师父死去之时便对其有所耳闻,知道是沈白衣将养修炼的怨气极重的怪物,说来沈白衣戕害恩师,从某种程度上说,这血婴竟也帮了不少的忙呢! “血婴小怪物!你还记得盘龙山盘龙寺吗?”龙玄出言厉喝,也没忘御神剑深入池内击敌,嘴中说话神剑在水中一阵剧烈搅动,威力颇大,将那满池鲜血搅溅的老高,只落在洞顶之上和池边空间到处都是。这么一搅动,满池鲜血翻腾起来,都能看到池底所在。 三界血婴竭力闪躲抗拒乌雷桃花剑的攻击侵扰,嘴里不忘恶狠狠回道:“我不知道什么盘龙山,也未曾去过!” 龙玄忆起昔日恩怨,想起师父惨死,便即愤恨不已道:“那你还记得正气门吗?” 血婴在池底兀自抵抗,一听正气门三个字,蓦地一惊,已然想起。 第20章 血婴之法(一) 那血婴听得正气门三个字,先是一顿,然后便是一阵狂傲笑声自池底传出。 “嘎嘎嘎……呀呀呀……”这笑声闷滞沙哑,虽还有些童稚之感,却更像少年变声期所发出的声音。 “原来是正气门的遗孤小杂种,上次去那什么寺被教主故意放走的废物啊!”这一连串声音发出竟有些志得意满之意,仿佛龙玄本领再大也不过曾是他手下的漏网之鱼。 龙玄稳定心神,凝神安魂,不被他这些尖利恶毒的咒骂所扰乱心神,只一边御剑攻敌一边徐徐说道:“对!就是我,我这个漏网之鱼今日回来找你算账!” 那血婴在池底和乌雷桃花剑站做一团,一道金光追着一团血污猛追猛刺,可不知怎地本已淬炼三种火精凝于一身的神剑居然一点火威也发挥不出来,只像一般飞剑似的追砍斫刺,还算有些力道的剑气不时把池中鲜血喷溅到上方池边之处。 龙玄与褚雨墨早已躲得远远的,遥遥捏着剑诀控制乌雷桃花剑,一道道剑光追击不止。 血婴是邪魔之体,凝聚了滔天怨气于一身,他本是出生即被抛弃荒野的弃婴,是以怨恨交加在一身,所以戾气非凡,绝非一般功法可以将其掩盖的。然而,他只是魔体聚邪之物,沈白衣得到了他,两者相互依存相互取补才能获得高深法力。一个是怨气萦身,一个是天生残脉,两人正好互补不足,取长补短。但如二者单取一个便没那么强悍了,血婴邪气滔天,可没有稳固心神的手段,不能做到收放自如,沈白衣若没了血婴,功法修为马上大减,会瞬间倒退到当年叛出师门时的凝气境界。 血婴被神剑攻击的避无可避,再难抗拒,却兀自有一股邪气支撑,竟然誓死不屈。乌雷桃花剑虽在血水之中,似被禁锢三火之功,却也是一般的灵动非常,好像一条大号黑鱼一般敏捷快速,来去穿梭,那血婴只身体凝聚邪气,却无有多少临敌经验,多年来与沈白衣都是狼狈关系,虽邪气大盛,但没有一个好的灶炉也是毫无用处。 如今这“灶炉”不知跑到哪里去了,他独战飞剑左支右绌,渐渐便有些力有不逮。在那片小小的血色汪洋之中,一个矮小带着血气的身影在底端来去奔逃,身后一道乌金色的光芒穷追不舍,穿梭往复,几个迅疾攻势下来,己将那血婴两肋都穿了个透。 血婴殊死顽抗,将那一口刚刚长成的小牙咬得死死的,竟是一副誓死也不肯屈服的状态。褚雨墨在池边朝内观看,血池中的血水已被一顿乱搅所剩不多,能够依稀见到池底之貌。那小小婴孩已被打得浑身血流如柱,一个穿刺便有一团血柱自其体内翻出,瞬间与池中之血融为一体。 她看这婴孩的惨烈之状,心中有些不忍,便对龙玄说道:“玄哥,这小怪物确实与那万恶的沈白衣比肩为害,却只是这般稚嫩的身体,不如我俩合力将其擒获,不要再这般折磨他了可好?” 龙玄一听没好气的说道:“你不要看他这般幼小便心生怜悯,当日杀我师父之时他可没有丝毫动情留手,我在暗处听两人交谈,沈白衣之所以这般堕落邪恶,与这小婴挑唆教诲极有关联,你莫要施这妇人之仁!” 这句话说得唐突,本是以坚定心念祛除褚雨墨心软之意,却无意间刺中了她的软肋。她自将心许给龙玄之后,就彷如母狼做了母亲一般,本就有些正气的她变得仁慈软弱了许多,将自幼在邪魔宗门内培养出的不正之气摒弃了十之七八,此时被龙玄这刻薄言语一激,又令她想起那日他对自己说过的刻薄话语。 “你是这般厚颜之人!我对你望而生厌,闻之嫌烦!” 这点滴刺耳话语本已随着二人隐匿山洞之时起渐渐变淡,可此刻又从龙玄话语之中寻到讥讽攻击的意味,她再难抑制心中情绪,竟而有些失意忘情起来。 “我来此地只是寻死,又不是你的手下小厮,为何要听你的话!我本就是妇人,有些妇人之仁也没什么奇怪的!总之有我在,你就别想伤他!”说罢手中古剑一甩,极其俊逸的将其飞入血池之中,那古剑是青铜所制,自有一种盎然凝重之气发出,顷刻间将那一团乌金光芒笼罩其内。 血婴见一道青光挡在自己身前,像施了诡计得逞的小孩子一般,虽然浑身血迹斑斑,却还是眼含着狡黠之色躲在古剑之后。 龙玄怒喝道:“雨墨,你干什么?别胡闹,若此刻不趁他落单拿下,等那沈白衣回来就更难对付了,快快收了剑诀,不要阻我!” 褚雨墨置若罔闻,凝神控制古剑,用不断挥发出的剑气阻挡住乌雷桃花剑的再度进攻。她本不是剑仙,只是原本的法宝蝉衣被人毁去,不得已才改修剑道,紫潇涵虽是邪魔,却也博学百家,褚雨墨为其徒弟,也早得雨露,对这剑道修为造诣也是不浅,不过是刚刚开始凝练,有些不从心罢了。 龙玄有意用乌雷桃花剑所向披靡的剑锋将那古剑斩断,又怕这古剑是褚雨墨的本命法宝,就这么毁去也会给她带来伤害,只好半厉喝半商量的规劝褚雨墨撤功。 那小小血婴在池底缩做一团,小小头颅伸出水面,朝褚雨墨遥遥望去。只觉得她面慈秀美,神情凝重,已有细小汗珠自额角而下,竟是拼尽全力在维护自己周全。这血婴周身的邪气戾气怨气皆来自当年那不负责任的母体所致,他恨极了天下做了母亲的妇人,曾令沈白衣杀了九十九名产子的妇女,取了那些妇女的鲜血令自己戾气更重。 可此时这美丽女子紧闭双眼,气息有些不紊,却还是不肯退让半步,拼死挡住那为师报仇的敌人,这般作为让血婴内心之中有了一丝丝的悸动。 “呸!谁让你来可怜!就凭他想杀我,恐怕还不那么容易!”血婴竟不收这份人情,狠厉之态布满小脸,那眉心中又自拧成了一个大疙瘩。 “正气门的小杂碎,看看你家血婴老祖的本事!”说话间血婴自池底徐徐飞升至半空,两肋处兀自血流如泉,滴落在下方满池血水之中。 那小婴孩几乎全身赤裸,只着了一件红底金线的小小肚兜,他虚立半空,张开红彤彤的小嘴猛力一吸,下方血池之中就是一阵翻涌,继而汇聚成柱,一起朝他嘴中飞起而来。 血婴小口一张,那血柱便即被吞而入肚,看他人小肚窄,可喝起这偌大一池血水来竟似长鲸吸水一般容纳无穷。 龙玄与褚雨墨正自池底各施剑法斗在一处,被那血婴飞起吸走满池之水,顷刻间便只剩下两柄长剑兀自留在池底,仿如两条脱水的鱼儿一般。 那血婴自吸伊始,身体便呈现殷红半透明之色,周身血气翻涌,顷刻间一池血水下肚,他的小肚子也变得圆滚滚,他在空中极为惬意的打了一个嗝,随着声音响起,便是一团血雾朝龙玄飘去。 龙玄伸出二指一召,那乌雷桃花剑在池底一阵盘旋飞转便即斜斜飞了出来,落在他的手上。褚雨墨见状大骇,也用剑诀手印召回古剑。 那团血气带着一股极其浓重的腥臭味飘了过来,通体浓重浑厚,竟在灯下生出了一大片的半透明的阴影。那阴影越来越大,龙玄刚刚反应过来想要逃遁,却被血气阴影一触,便即有些脱力,感觉周身血气被从头顶吸出一般难受。 血婴在空中一阵原地旋转,叽叽咯咯的笑道:“我这血影大法的滋味不错,你不是法术高明吗,逃一个给我看看,只要你身体内的血气被它吸走一分,便是你逃到天涯海角也会像胶水一般缠着你不放。” 龙玄被笼罩在血影之内,周身血液翻滚上行,亟欲破顶而出。在那团血影笼罩下能令人行动迟滞,而那团血气又能吸收气血,这双管齐下的妖法实在有些不好对付。 龙玄用尽力气,将手中神剑一舞,三团火精飞掠而出,分出三条路径朝血气飞去。瞬间三团火焰便与那一团血气混搅在一起。那团血气毕竟是邪祟所生,三团火焰都是至正至烈的天地灵韵,二者混杂其间必然高下立判。 噗的一声,一大片连绵血气被天降虚火击穿,接着降龙真火也自发威,将那血气包裹起来,神火居的火焰最能淬炼凡间邪法,三火交相辉映攻击,眼看就要将那团血气吞噬殆尽。 血婴在血池上空瞧得明白,眼见血影大法即将被破去,也不惊惧,朝自己左右手各吐了一口,那是一团殷红血膜,在其收内如气球一般渐渐变大。 “血珠神功!去!”沙哑嗓音厉喝一声,两颗足有三四丈宽的血光结膜朝龙玄而去。三色火精已将血影吞噬消灭,眼见那巨大血膜飞了过来,急忙立剑去刺,只待这一击便将其刺破。 第21章 血婴之法(二) 那两滴血珠自血婴手中翻出,渐行渐长,竟自变作长宽皆有数丈的巨大血膜之状,遥遥飞来,彷如两颗巨大的血色蛋壳一般。 龙玄见那血色结膜硕大无比,却似能透过其身看到对面,显然内中空洞无物,便自立起手中神剑朝那结膜刺去。哪知一剑下去连着手臂都进入到那结膜之内,那巨大血珠结膜又自发出巨大吸力,咕噜一声便将龙玄吸了进去。 褚雨墨眼见此等怪异,急忙伸手去拉龙玄衣角,哪知抓了个空,猝未及妨也被吸力带了进去。二人深入其中,想要挣脱而出,哪知那血膜能随其长而长,随其伸而伸,弹力十足,柔韧如胶,竟能进而不能出。 血婴眼见二人入得自己彀中,自身血气亏空,也从空中栽落下来,啪叽一声摔在滑腻而空荡的血池底部,就此昏迷过去。 沈白衣仰卧在软绵绵的草坪之上,脸色苍白至极,虽沐浴着夏日温热的阳光,却也难消周身冰凉之感。日前被纪韵诗强拉出来游玩,虽心中兀自放不下修炼血术,可爱人相约怎好拒绝,两人重聚本自不易,又幸在纪韵诗不计前嫌与他重修旧好,他只有小心陪伴的份,哪里还敢冷淡拒绝。 不远处纪韵诗在一路飞奔,手中头上都布满各色鲜艳娇丽的野花,兴犹未尽,还在朝着远方更加茂密绚丽的野花群中掠去。 “白衣,快来啊,这里的花儿好香好美,采一些回去放在卧房里没事嗅一嗅,心情都要好上许多。”纪韵诗朝远处的沈白衣挥了挥手,招呼他过去。 沈白衣卧坐着遥遥望去,时隔多年,自己早已从弱冠少年变成这知天命的中年人,多年以来苦心修炼提境,像这么肆无忌惮的徜徉郊外之举,实实是好多年都未曾有过的了。眼中的纪韵诗满面笑颜,秀丽如昔,似乎岁月的无情从未在她身边走过一般,还是当年那十七八岁的模样。 “来了!阿诗!等等我!”沈白衣身法一动,已是几丈之外,他本无心留恋此间,但见纪韵诗兴致颇高,便假意顺应,疾步奔了过去。 纪韵诗取下头上花环,给沈白衣戴上,然后望着他一阵叽叽咯咯的怪笑。 “看我们的大教主,好美,好媚,就像宫里的娘娘一般。”纪韵诗眉眼挤在一起,像朵花儿一般俏皮美丽。 沈白衣放下心中包袱,摸了摸自己嫩洁光滑的脸,自嘲道:“是啊,这般水滑,确实不像普通美女了,快,咱们去河边,我要看看你给我打扮的是有多美!” 纪韵诗听罢又是一阵娇笑,携着他一阵快跑,穿过草地,越过沟壑,眼见前面玉带一般的河水才放慢脚步,慢慢找了一处低洼水草丛生之地,将沈白衣推到近前俯身观看。 河水倒映出一张皮肤白皙,历尽沧桑却仍竭力做出兴奋表情的中年人的脸庞,沈白衣修炼时紧,虽平素极爱洁净,却很少装扮修饰自己,即便是这样,那水中倒影仍然雍容华贵,器宇不凡。 沈白衣望了望水中的自己,轻轻喟叹道:“唉,我老了,再不是那衣袂飘飘得翩翩少年了!”说罢眼望远处竟是一副无比惆怅的神态。 纪韵诗拥上来轻揽他手臂说道:“谁说的,你风华正茂,正是男人最黄金的年龄时段,咱们修行之人,百五年华犹如过眼云烟,他日你能得成大道,还能重返少年之貌,这时却发的什么愁?” 沈白衣收回目光,轻笑道:“修行就为这副皮囊吗?阿诗你还真是天真如昨啊。” 纪韵诗在他面前就像少女一般,轻咬了嘴唇不悦道:“我这不是安慰你么?” 沈白衣轻轻拥住她道:“好,好,你说的也对,修行之途好处多多,为了青春永驻也没什么不对啊!” 纪韵诗一双眼睛咕噜噜的转着,问道:“那你不为驻颜,又为何修行呢?” 沈白衣眼中怪异神色一闪,旋又消失,道:“只为争那一口气!我不想被别人瞧不起!” 当年两人相遇相爱之时,纪韵诗只道这小小修士只是普通宗门弟子,干练稳重而已,并不知他心中志向。而且沈白衣对自己隐私也极为看重,生怕说出之后引心爱之人起鄙视之意。其实这当真是有些多虑了,当年的纪韵诗只是普通人家的孩子,对修心一途并无概念,就算他不是修士,只是普通的读书人,她对他的爱意也只会有增无减,毫不为其境界高低所搅扰。 纪韵诗悠悠重复他的话语道:“争一口气?争一口气?” 沈白衣见她神色迷茫,以为她又想起自己昔日的不义之举,便开口安慰道:“我当年年轻不懂事,为了这一口气将你狠心抛弃后来还想杀你灭口,实实是大大的不该。” 人老变善,沈白衣不算年岁太高,却因经年修炼邪法,度日如年,此时心境竟比七八十岁的老人还要衰竭,竟是一副将死吐真言的姿态。他敢于将昔日滔天罪孽如此随意说出,不知是真的悔过还是将一切都看得开了,因此得罪和失去纪韵诗也不放在心上,实在不能为人所理解。 纪韵诗对他忏悔言辞充耳不闻,只喃喃道:“争一口气?争什么气?为什么要争那一口气?” 沈白衣不无嗔怪的道:“昔日我入宗门,不久便在试炼场与同门比试之时晕倒,那时才知我天生经脉有残,不能升至更高境界,无论多么天赋异禀、聪慧过人也是枉然。为此我寻遍天下灵药,又阅遍宗门书籍,也未能找到医治良法。有心退出做普通人,却又大大不甘,继续留下早晚会被看出马脚,到时候别人都突飞猛进,只剩我一人留在初境不动,那我还怎么活?” 纪韵诗已从思索中醒过神来,静静望着沈白衣,嘴唇微微颤动,一副想说话却又不知说什么的样子。 沈白衣说起旧事,便自有些收不住,道:“后来还是被宗门之人知晓我的底细,便自百般羞辱嘲笑,将我列为宗门最大笑柄。其实这些人也没什么厉害之处,资质也绝非多高,只是天生经脉健全,有机会有资本提境跨级而已。可就这么一点点的荣耀便成了他们瞧不起别人的本钱,我少年之时暴躁执拗,也确实得罪了不少人,借此机会,便一一向我报复。有的口如舌枪,有的假意比试其意实想当着门中弟子痛殴与我。我忍辱负重,后来得了奇遇寻了那三界血婴,慢慢喂之血食将养,吸收其体内邪气,才渐渐弥补了经脉上的不足。” 纪韵诗疑惑道:“凝练三界血婴是可以结成假婴境界的,有传闻说假婴虽不如真的元婴仙人,却也相差无几,只是反噬之力极为厉害,对吗?” 沈白衣悠悠一叹,脸上现出痛苦之色,道:“岂止是极为厉害那么简单,好几次都险些为其丧命。我与血婴的关系彷如皮发,互为依存,互相补给,他失了我便不能随心所欲,只是一个邪气滔天的小怪物。我失了他就是一个只有凝气境界的小修士。我多年来修习的功法都是靠吸他血气来提升,他得了我法韵才能调理好自己,免得那滔天邪异戾气怨气把自己也吞噬了。” 纪韵诗本想劝他莫要再练此邪术,可她深知沈白衣的志气理想,知道说来也是无用,便只好退而结网道:“靠吸收这怪物体内之气毕竟不是正途修炼,你定要需加小心,别被他带歪了性情才是。” 沈白衣倔强非常,外表看来上虽弱不胜衣,内心却坚定刚硬。血婴的暴戾之气平时看来无害,然而每在他遇到艰难选择之时,便将他推到邪恶一面。 那年纪韵诗临产,他也想过就此退出修真界,带着纪韵诗远走他乡,隐姓埋名,但最终还是选择了灭口避祸,这里虽有其本意不假,却也多数是那血婴戾气在他体内作怪所致。后来杀澹台墨之时更是如此,他与师兄并无仇怨,只有恩义,他毅然将其杀害,这里面血婴意识给他带来太多的灾祸。 然而,那物本就邪异,明知不可为而为之,便不是别人的错了。再说,沈白衣自身也有些乖戾性情,自小便孤僻不群,极不合群,自尊心又强,又没有年纪相近的朋友,这种种迹象都能说明,他本身也是极有问题的。 前尘往事尽在眼前,久久不能散去,沈白衣望了望天际的几朵流云,对纪韵诗轻轻说道:“人要活着就要留下名声,无论是贤名还是恶名,就像云儿一样,生出来就要畅游在九天之上,否则就都没有丝毫意义,你懂吗?” 纪韵诗见他眼中坚持如初,昔日那个倾心爱慕的少年之态又自出现。她轻轻点了点头,将头送到他的怀里。是的,人要活着就要做一个被人记住的人,不能籍籍无名,终生庸碌,如果当年沈白衣真的弃了宗门带他私奔做一对平凡夫妻,她会不会因此而瞧不起他呢?这个问题很难解答,也许一切都是命! 第22章 三凤献策 两人正在山坡闲游徜徉,只听得山坡后边一顿急促的脚步声,踩着草叶沙沙作响。 沈白衣凝眸望去,见是座下四弟子曹无悟领着几名徒众前来,便自离开纪韵诗身畔,与几人站在一处。 “师父,我等在山下发现了遇害弟子,一共十一名,大师兄也在其内。”曹无悟脸色从容,丝毫不为师兄惨死而感到星点的难过悲伤,说出死讯之时也与常态无异。 沈白衣有些恚怒道:“什么人这么大胆?!能破我设下禁制,倒也有些手段,这般接二连三的杀戮我教弟子,竟没留下一丝线索,真是令人恼恨至极!”他素来喜怒不形于色,这般欺门相辱的大仇,在他口中说来也只有些气愤而并未变颜动怒。 他虽离开纪韵诗与几人站立一处,却绝未有故意避开纪韵诗之意,所以她在不远处也听得清楚。她回到沈白衣身边已有些时日,知道他已清修多年,不理世间争斗,这莫名而来的纤手杀白会不会是冲自己来的? 日前从知情弟子口中得知,杀害教中弟子的乃是一个手掌特别美的用剑女子,这就令她有些疑惑了,她冰雪聪明,智计百端,以为这神秘女子定是褚雨墨无疑,但她又是用剑的,可用令她心生疑窦,莫非不是她吗? 这等内心猜测不甚成熟,所以不能告知郎君,何况虽与师妹断义,却绝非想要取她性命,纵然真的是她,这般杀上山来,也不想令她死在自己郎君的手里。 沈白衣与曹无悟等人计议良久,终无所获,只好命其多派人手,全力索山,就连一丈一尺的空间也要仔细搜寻。 曹无悟等人领命而去,沈白衣闭门修行,对这类宗门政事已多年未加关心,只是这段时间怪事迭出,他才不得已参与其中,就这么一会儿,只觉得烦闷无比,甚至比吸炼血婴还要令人难过。 纪韵诗见他本已有些轻松,被人一搅,脸上又自阴云密布,心中有些不忍,便自说道:“白衣,出来两天了,我们回去,无论来人是何目的背景,都是冲着你我而来,当务之急,只有严加戒备凝练修为才是正途。” 沈白衣依言而为,两人携手顺着山间小路朝石窟迤逦而回。 血池上空一片殷红之色,那巨大血珠结膜已被撑得几乎布满上空,两滴血珠有生命似的汇聚一处,令结膜厚度又增加了少许。 龙玄在内蹦窜飞跃,手中神剑也自不歇得四下乱刺,所施力道都犹石沉大海,竟对这血珠结膜丝毫无损,只是随着他身形神剑舒展疾刺间,所处空间便迎而长之,渐渐变得庞大宽敞。 褚雨墨却不似他这般焦躁,只四下抚摸窥视,只觉触手之地都是弹力十足,稍加力道便拉长拉宽尺许。 两人都是修道之士,此处呼吸不便,却未能令其窒息昏迷。这般情形,即便不吃不喝不喘气,也能捱上数日,只是苦于难以脱身。庆幸的是那三界血婴施法之后也似力竭血枯,倒在地上晕了过去,原本赤裸的圆滚滚的小身形渐渐褪去红潮,竟与普通婴孩肤色无异。 这血珠结膜在空中四周飘荡不休,一触房顶墙壁之时便即弹而飞起,似乎内中没有这两个百十斤重的人一般轻盈。 这血珠结膜乃是凝聚血婴体内多年凝练的血气而生,他本无甚功法,这两门技艺完全都是自身血气所悟,并无技巧功力可言,只是血气强横,困住人后使人难以突破而已。 龙玄折腾了半天,终于累了,坐到在地呼呼喘气,那呼出的气体竟令结膜内壁蒙上了一层朦胧之气。褚雨墨窥察多时,并未瞧出破去的法门,也只得暂且做罢,乖巧的坐在龙玄身侧。 龙玄急躁心情慢慢平静,心中一动,便自一拍锦囊,三凤倏然而出。 火凤三人一经出来,便自大惊道:“龙兄,这是哪里啊?怎么飘在空中一般?” 龙玄有些没好气撅起下巴朝下方池中卧地的血婴一点后道:“是这小怪物的血气结膜,犹如皮囊一般,能大能小,实在难搞!” 凌炽说道:“你有没有用三火去破?” 龙玄想了想道:“估计也是徒劳,刚才我用乌雷桃花剑攻击他都难施火威,想来他这满池鲜血绝非凡物所生,竟能阻我三火施威。” 凌烈言语最少,当下也不动声色,手中白光一闪就是一道本命火焰朝结膜内壁斩去。 太白虚火最能克金断银,开山劈石犹切豆腐。此刻这一道火光凝聚而成的刀光斩在血珠结膜上,竟深深陷入进去,从外面看凸出了一个刀形,却不能将其斩破。 凌烈愕然道:“这血珠结膜真是不俗,看起来柔软不堪,却是这般韧性十足。” 凌炬较两位兄长暴躁一些,一口淬出降龙真火,意欲将那结膜之壁烧出一洞来,谁知那蕴含炽热高温的金色火焰虽能依附在膜壁之上,却犹如无物一般,煅烧许久方自灭去,却也未能损毁其身。 凌炽一直未表露想法,看见两个弟弟一一施法都未能将其击破,自己修炼的轮回冥火本不是强横火法,也就不再拿出来扬汤止沸了。 他沉吟片刻道:“龙兄,这结膜绝对是我等修行火属功法的克星,你可还有什么其他法术吗?” 龙玄想了半天,虽然所学驳杂,可却都是围绕着一个火字为根本,若离开火属,便再无他学。 无奈之下,只好摇了摇头。凌炽望了龙玄一会儿,最后说道:“实在不行,你就用半步元婴本体来吞噬这血珠结膜试一下!” 龙玄不解道:“那元婴之力比我强之有限,怎能将这结膜吞入,而且这学气之法来路不明,一旦强行吞入,会不会有何不适呢?” 凌炽摸了结膜一把,审视一番道:“你体内的半步元婴虽也是你本属火性,却是一副钢铁心肠,这结膜即便是有鹤顶河豚之毒,也不能伤他。更何况,从这结膜上的挂着些微血点来看,无非是一些阳性刚猛的猛兽鲜血而已,不足为惧,你可施用半婴强行吞去,半婴腹内宽广能容山岳,纵然这结膜再长十倍也能容纳,你大可放心便是了。” 说罢三凤归入锦囊,龙玄与褚雨墨对望一眼,两人再无他法只好依言而行。 龙玄心意早与体内半婴相通,他与褚雨墨相对而战,仰首朝天,体内小小半婴仍然是面目模糊之态,也自他丹田内站立而起,一样的仰首,张口朝天。那半婴口吸上空,便是一大口吸力穿越龙玄五脏,从其口鼻处而出。 呼的一声便将那软韧结膜顶端吸定一角,那血珠结膜薄如蝉翼,被带起一角后四面八方都齐向龙玄口中之处卷来。偌大结膜被卷成一条细细柱棍一般从其口中而入穿过脏腑直奔丹田内半婴朝天仰起的小口而去。 那结膜外皮虽薄却越来越长,似源源出尽一般,吸了半日也未见终尽,索性那小小半婴并未显出腹胀满盈之态索性便自一直吸入不休。 绵绵不断,越扯越长,可最终还是有了希望。龙玄将那结膜吸到某种程度之时,竟带动这硕大血珠结膜渐渐缩小,原本十几丈的尺寸竟自慢慢缩小,显然是没有舒展之力了。 最后这结膜内的空间渐渐缩小,竟将那褚雨墨带得朝龙玄靠了过来,两人紧紧贴在一起。虽隔着衣服,龙玄仍感到她的玉体一阵温软柔弱,两人久困其中,亟欲突破而出,也就顾不得那么许多忌讳了,何况在二人内心深处,各自都觉得此等亲热之举那也只是时日早晚之事。 结膜紧缚在两人身上,龙玄探出双手揽在褚雨墨身后意欲去撕扯那结膜,此时已将其崩紧,再无余地可以舒展,但还有有些柔韧难破。半婴便在他体内加重吸力,将那结膜崩得更紧了。 绷得越紧,越牢固,只是不再伸展是了。那结膜紧紧缚在两人身上,已将两人勒得浑身都是紫青之色,龙玄加足手劲,终于一声裂帛之声响起,那崩得笔直的结膜终于断裂出了一处小口。 龙玄大喜,急忙将手翻了出去,怀抱褚雨墨双手抓着裂口两端又是一撕,两人终于破茧而出。 腹内半婴犹自未尽兴,竟大催吸力将那血珠结膜全部吸入肚内,竟有些享受的端坐下去,阖起双目慢慢吸收这血珠之力去了。 柔韧结膜被强大吸力带走,龙玄和褚雨墨两人兀自紧贴在一起,久久都未改变姿势。褚雨墨差点没被勒得闭过气去,此时见龙玄依恋她的怀抱,竟自假意有些难过,也不挣脱,之前的怨怼之气借着此时大厄尽数忘却,其时只想多在他怀抱里委上一阵儿。 龙玄嗅到她身体上那芬芳之气,并不浓烈,只是有些淡淡的轻轻飘荡在他鼻间。令人分辨不出是花粉胭脂之气,还是来自少女体上的天然体香。 第23章 怜悯 那血池之内已罄尽一空,池底地面兀自滑腻湿润,那三界雪婴伏在上面,气血用尽昏迷了过去。 这血婴其实本是邪魔之体,却只是魔胚,未能凝练得道,自身没有功力修为,只是邪祟怨气颇重,能被人吸收利用。此次遇袭,逼不得已凝聚这血池之猛兽血水和自身的邪异之气才得以施展这两门血术,然而一旦施功已毕,便即浑身血气亏空脱力晕厥。 龙玄和褚雨墨站立在池边,看着那血婴两肋间还在淌血。褚雨墨心中母性大发,眼见这粉妆玉砌的小小婴孩无比孤苦的重伤躺在冰冷池底,一副可怜无倚的样子,心中难过,在脑内思忖着怎么为他求情。 龙玄锦囊内一阵悸动,他急忙一拍锦囊,将三凤自内放了出来。三凤在他的灵焱居内修行,早已与他心意相通,若有所动,不用过多示意双方均自清楚对方心意。 凌炽站在池边嘿嘿冷笑,这小怪物今日落了单才被我等俘获,若果是和仰仗他修行的附庸合并一处,凭我等手段恐怕远不是对手。 龙玄心中一惊,他虽修为精深,可见识总是少了一些,忙询问道:“大哥看此小怪就能知道附庸他之人的境界吗?” 凌炽抬头道:“当然,这小怪物虽为我等所俘,可并不代表他实力薄弱,它是三界怨恨所生,只是天生魔体不能精进修为境界,但自身魔蕴较深,照他此时的魔蕴来看,附庸它的主人至少是两重元婴的境界。” 龙玄倒吸了一口凉气,还真是天意使然,若果此次偷袭遇到沈白衣,他和血婴汇聚一处,恐怕阖二人之力也难以相抗,何况关键时刻还有个纪韵诗在旁帮手。 那血婴虚弱无力,本自一动不动,听到凌炽提到附庸之人是他主人,竟幽幽醒转道,我才是主人,他是我的傀儡。 这小东西竟心高气傲,不甘人下。 龙玄冷笑道:“不管你俩谁是谁的主宰,今日就是你的死期,你甘做沈白衣的虎伥,害我师父,定不能饶你!”说罢,将手一招,乌雷桃花剑已然飞起虚立空中,剑尖直对着血婴,只待一个剑诀发出便将他穿胸刺死。 血婴面对神剑遥遥相对,竞对那闪着熠熠光芒明显威力不俗能将自己一击粉碎的剑芒凛然不惧,虽仍是俯卧的姿势,口中却未有一丝软弱求饶之态,仍然执着道:“他是我的虎伥才对……” 龙玄没好气道:“废话太多,纳命来!”说罢剑诀一挥指向血婴,那乌雷桃花剑犹如得令的先锋将军一般,凌空飞下,通体带着乌金光芒朝那血婴脖颈处斩去,意欲一击便枭落其首。 神剑飞至一半,褚雨墨大急道:“且慢!玄哥,手下留情!” 龙玄见她阻拦,便即撤了手诀,心意间也稍作停顿,那神剑已及血婴不及寸许距离,凛凛剑芒已能令他感应到一些危机。 褚雨墨不顾污秽的跳入血池,张开双臂将乌雷桃花剑挡在身前,对龙玄说道:“玄哥,你看不出来吗,这就是个三四岁的孩子啊!你怎么能忍心下手戕害?” 龙玄说道:“什么孩子,它是个魔体,被沈白衣淬炼吸收所用,魔蕴深邃,所以几十年也未长大而已。它恶贯满盈,沈白衣戕害同门都是它在背后支持提供邪力,连我师父在内都与它有关系!” 血婴垂垂欲死,所形容有些可怜,内心却仍是十分强大蛮横,他拼尽力气喊道:“对!没错,都是我怂恿他做的!所有恶事坏事都是我出的主意!我此刻虽如此,死在你手,但若被我再结机缘,我会杀还给你!” 龙玄轻轻说道:“你听到了,这小怪物不是善类,早早除去,免遗后患!” 褚雨墨转头对血婴柔声斥责道:“你闭嘴,我在为你说话!你激得他恼了,我都救不了你!” 血婴望着褚雨墨,竟自一愕,这女子面目清秀,焦急万分,她是为了救自己才这般样子的。那清秀的样貌,关心至深的神情,竟有些……竟有些像母亲的感觉。 若放在往日,褚雨墨这般斥责阻拦他,他必定不理,继续谩骂诅咒,直到敌人出手杀死自己为止。可此时被褚雨墨这满怀关爱的表情一望,他心中那无见天日的阴霾竟似开了一个缝,竟听了褚雨墨的劝告,就此缄口不语。 褚雨墨未落下展开的双臂,对龙玄大喊道:“玄哥,你我相识日久,我未曾求过你什么,现在只求你放它一条生路,交给我来管教,我定能令其不敢恶意伤人。”她既出头维护这血婴,便自在心中想到了它将来的归属。 龙玄十分为难,这次是侥了大幸才获单战血婴的机会,就像凌炽所说如果此次来到这里遇到沈白衣,可能现在倒地不起的是自己也说不定呢!这雨墨怎么变得这副样子,原来那冰冷果断的邪魔弟子哪里去了呢?婆婆妈妈的变了个人似的! 其实他自不知道,褚雨墨本身就有些正气,机缘巧合才入了邪魔门下,又遇龙玄,几经坎坷也未能如愿名正言顺的长伴其左右,初爱缠绵,将一个人的性子都磨得大为异常了。所以她的心格外柔弱,见这好看的小娃娃眼看就要被斩掉头颅,她岂能有坐视不理的道理。 龙玄不敢放松,一旦这小怪物回到沈白衣身旁可就再也对付不了了! 凌炽见两人相持不下,走上一步打圆场道:“褚姑娘、龙兄,你二人都稍安勿躁。褚姑娘,这怪物血气盈聚,一身邪异,你看看周围,它所在之处无一不在透着血光之气,这气道能传出百里,此刻它还未成气候,若果有朝一日能修而得道,只需它一呼气便是百里生灵尽皆气血一空,当场倒毙。” 龙玄插口道:“就是,隔着十几丈的石头缝都能渗出血来,可见这小怪物邪气是有多重!” 凌炽笑望他道:“龙兄也不要急躁,褚姑娘宅心仁厚,她怜惜这小妖的性命,为它求情也是正常之事,这血婴身世确实有些可怜,不如交给我,我想办法祛除它心中的邪气怨气,看如能为你修行所用,岂不是既让褚姑娘放心,又能消除血婴的戾气改用正途,不是两全其美之事吗?” 龙玄点头道:“这样最好了!可不知你用什么手段改变它的脾性?” 凌炽微笑道:“我最近在灵焱居一边修行,一边研究我的幻境法术,前几日被我钻研出了一门大罗三千的幻境法术,想来可以用来感化于他。” 龙玄道:“大罗三千,你莫不是与纪韵诗姑娘是同类修行的法术吗?” 凌炽说道:“正是,不过我千年火凤的底蕴较深,那日如不是三弟被人擒获胁迫,我也许就能与韵诗结了师生之谊也未尝可知呢!” 血婴已然奄奄一息,褚雨墨见龙玄不再御剑伤害,便自将血婴揽在怀里,撕下衣衫一角,给它受伤的两肋敷了些疗伤药粉后便即包扎起来。轻轻抚摸它的脸庞,一脸的怜惜之态。 龙玄和凌炽均自摇头微笑不止,龙玄对凌炽说道:“大哥,既然褚姑娘对这小怪物宠爱有加,你便帮忙将它的剑伤养好再度用幻境之术感化,否则定令褚姑娘伤心。” 凌炽点头领命,跳下血池,将血婴接过,然后三凤朝龙玄一施礼,都回了锦囊中的灵焱居内修行不提。 褚雨墨有些伤感,她走到池底边缘处,龙玄俯身伸出手掌,她稍微犹豫一下,便即握住他手,一挺身便跃了上来。 两人适才举动过于亲密,甚至都有水乳交融之感,想起之前,褚雨墨俏脸变红,低头玩弄着衣角不敢抬头望龙玄脸庞。 龙玄虽也饱受温柔侵袭,可却深知此时真不是儿女情长之时,但见褚雨墨极为留恋,也不敢直接点破,却自暗暗提着警惕,以防沈白衣突然回来。 待褚雨墨稍稍正神,龙玄柔声道:“雨墨,等此间事了再行你我之事,现在咱们隐匿好身形,继续藏在此处伏击沈白衣!” 褚雨墨正神游飘忽,听龙玄说话,别的都没听清,只听得一句“再行你我之事”便自羞红了脖子根,低头嗫嚅道:“都依你,都依你……” 两人踅到窗根之处,都俯下身子,静静的潜伏等待。 沈白衣难得清静,与纪韵诗闲游两日,却被徒弟曹无悟打破,再也无心游玩,而且此时教内接连出现异态,他便携了纪韵诗匆匆赶回石窟血池处。 兜转一阵,眼望着转过眼前树林便是石窟所在,他却停下了脚步,眼中现出迟疑警惕之态。 纪韵诗见他表情凝重,便即问道:“白衣,怎么了,有什么不对吗?” 沈白衣望了树梢上立着一只似雕塑一般一动不动的野鸟说道:“不对,这里离血池较近,以往都是被血气笼罩,常人虽无法窥视,我却能有感应,你看你鸟儿!”说罢,手指一动对着那只野鸟就是一道白光射出。 第24章 识时务者 树梢上的鸟儿兀自安详静立,万没防及外界之事,被那道白光打得噗的一声响,血肉俱碎,翎羽纷飞,肉末血迹洒落一地。 纪韵诗眼望野鸟被打成一团血雾,那尸骸纷飞虽令人有些恶心,却也未觉得有什么不妥。 沈白衣道:“此处方圆五里之内,凡兽飞禽体内的精血都会被血婴散发出的无形血气吸空,虽不速死,却也行动滞顿,气血不旺,你看这鸟儿体内之血是何等丰盈?” 纪韵诗暗暗称奇,暗暗佩服沈白衣这等警惕细腻的心思。却仍有些侥幸心理道:“也许是偶然呢,这鸟儿从更远处飞来,时间短暂也有可能没被吸走气血?” 沈白衣哼了一声,不再接话,就地盘坐,眉心一动就是一点白光飞出。 纪韵诗知道他这是分出心神出去窥探究竟,便即不敢多言,也席地而坐。 沈白衣的心神飞向石窟,却谨慎非常,不敢直接入内,只踅到石窟外堂的窗外一阵梭巡。少顷,犹如中箭野兔一般飞速而回,倏的一声飞回沈白衣脑内。 沈白衣徐徐出了一口气,缓缓收功,旋即有些焦急道:“不好!血婴气息不在,其内必有埋伏,走!”说了一声走便即起身拉着纪韵诗便朝西北方向狂奔而去。 这人却是个人物,心思细腻,又能屈能伸,修炼多年,功法举世难敌,却依然不敢装大。他感应到血婴气息低微不纯,又自知自己没了血婴护持,便只有凝气巅峰的境界,坠落到如此修为,绝不敢与那堂内守株待兔之人硬拼,是以一旦感觉情势不妙,便即撒腿就跑。就算被人抄了老窝,也不打那必败之战。 龙玄和褚雨墨隐匿在石窟内堂的窗下,却未能感觉到沈白衣心神来访,还在平心静气的等待,他心中坚持,既然这血婴乃是沈白衣赖以修行的至宝傀儡,便不会长久放之不理。在此静待,以逸待劳,必能收到奇效。 褚雨墨心中几种情感翻腾,静静蹲在龙玄身侧,不自主的将头依在他的肩上,呼吸既重且热,眼见爱郎面色凝重,全神以待不敢打扰,只在心中胡乱幻想着两人以后的美好。 时间悠悠而过,金乌已然西斜,阳光透过窗棂铺满内堂之中。两人均自感到双腿发麻,索性坐在地上,还是一个贴着墙壁严阵以待,一个则双手紧握前人的胳膊,身子都要贴了上去。 龙玄感觉到褚雨墨心中爱意,却不敢回应,此时绝非能放松一分,虽擒了血婴却也难知沈白衣修为几何。他手中的乌雷桃花剑都被手心汗水浸得透了,显然是他内心十分紧张所致。 褚雨墨知道此时形势紧迫,也不计较他的不解风情,只暗自品尝心中的小甜蜜。隔了许久,她心中突然想起一人,师姐!怎么把她给忘了,如果沈白衣与她一起出现,势必要站在那一头,到那时可就是自己与龙玄双战师姐二人了呀!两人虽闹得不可调和,可她可万万不想与师姐动手,虽然师姐自自己幼时便自冷言讥讽,可到了关键时刻还是没拿自己当别人,在最失意的时候她始终都站在自己这一边,跟她动手可是不妥,大大的不妥! 两人一个筹续多年只为今朝,一个瞻前顾后胡思乱想,脑内所思虽不相同,遭遇境状却是一般,都是静静等待,直到太阳落山,室内一片昏暗,也未听得外边有何声音响起。 如此这般又等到半夜之时,还是没有动静。龙玄心中无计,回首朝褚雨墨商量道:“雨墨,沈白衣不出现,你怎么看?” 褚雨墨轻咬朱唇想了一想说道:“不好说,如果他是日常外出还算罢了,就怕在暗处知道此间已被人攻克,怕了你而不敢回来,那可就遭了!那样的话咱们这般辛苦就要毁之一旦了!” 龙玄点头称是道:“说得极是,此人真是忝为一教掌门,如此狡兔三窟之事也有脸去做,好,不去理他!咱们走!” 褚雨墨依言起身,却想起一事问道:“走?去哪里?还回那处山洞吗?咱们凿穿石壁,就算瞎子都能看得见,若从暗道进去,必然会发现咱们!” 龙玄嘿嘿一笑道:“当然不是,回柴房休息,那是我的职司之处。血池内墙壁上的大洞也莫要去理他,就算被他发现我也无所谓,难道墙上有洞便能猜想到是我龙玄所为吗?” 褚雨墨一想也是,便即随同龙玄,两人开门而出,大摇大摆的朝其栖身的柴房方向走去。 沈白衣逃出老远,专朝高峰之处奔跑,纪韵诗运起随行,两人的身影在山峰上急掠向前。 到得一处深渊,下方黑黝黝的一片。沈白衣对纪韵诗道:“阿诗,运功跳下去!” 纪韵诗随他一路奔跑,虽在疾行之中也在望着他的后脑,心中思绪缠绵,爱意萌生,此时正有些心慌意乱,被沈白衣一说,又朝渊内望了一眼,竟有些迟疑之态。 沈白衣见此时形势极为紧张,心中暗怨阿诗也是修行之人啊,怎么此刻痴痴傻傻的像个小女孩一般。当下也不再啰嗦,便即将她横抱于手,自渊边双足一顿便即跃起,朝那黑成一团的所在而去。 纪韵诗迷迷糊糊的却不害怕,只觉得这情郎怀里是世间最安全稳妥的地方。沈白衣身法矫捷如鹰,脚尖尽在那山渊石壁凸出的地方一点,便又轻快敏锐的朝下一处看好的凸出点去,如此对接来回往复,一直左右飞掠了百十次,才到得这深渊之底。 深渊本就幽暗,沈白衣靠着目力过人才得以平安到达。纪韵诗在他怀里只感到耳边呼呼风气,眼前景物急速上升,待得半晌才得以平稳落地。 沈白衣放下纪韵诗,此时天已至夜,而且又是深谷之渊,已不能视物,周围黑漆漆的一片。他拿出随身携带的引火之物,借着亮光寻了几颗枯树,便自折了树枝围拢点燃,这才令两人眼前通明。 纪韵诗不知道他为何领自己来到此处,适才事出慌急,不及多问,此刻稍定,便即开口问道:“白衣,为何来到这里,是为偏僻能避祸吗?” 沈白衣面色有些凝重,探指在唇做了一个收声的动作,自袖中取出一截断香,只晃了几晃变出从内升处一大片浓烟,那烟色呈灰白,味道香浓,有些檀香的味道。 纪韵诗眼见他怪异之举,不明所以,问他也不告诉,只好跟着看下去。 那浓烟缥缈而出,聚拢在一处石壁之上,那石壁竟蠕动几下,一个人形凸起自上而生。那人形心脏之处得了这香气缭绕竟自扑通扑通的跳动起来。 沈白衣面色恭敬垂手而立,少刻,那人形凸起一阵抖动,噗的一声自石壁上分出身来。 一片血光包裹在那人形周围,一个声音自内响起。 “白儿,你好久没来看望我了,今日为何而来啊,遇到什么难处了,否则你这没良心之人怎么能想得起我来?”那声音有些苍老,却给人一种雍和之感。 沈白衣深深做了一揖道:“老祖见谅,近来教内杂务繁琐,我被诸事缠身,没能来拜会于您,实在惭愧,望老祖见谅!” 那老祖嘿嘿一笑,便即自血光内现出身来,却是一个青袍少年,面目俊秀,器宇不凡,却不知为何一开口竟是一副老态龙钟的声音。 “废话少说,知你莫若我,你不愿与我修习血魔大法,却和那血婴狼狈为奸,那等腌臜小怪,能成什么气候,你真是没志气没胸怀!”少年脸庞吐出老人强调,使人看着极为不和谐。 沈白衣赔笑道:“老祖教训得对,我今日方自悔悟,所以特来领罪。”这番话明明有些搪塞敷衍之意,求人之时说出实在让人有些反感。 那老祖还未搭腔,纪韵诗却有些生气了道:“白衣,何必这么谦恭,你这腔调,我是真不喜欢!大不了出去被龙玄打死便是了,看看你,低声下气,前倨后恭的样子!” 纪韵诗本不是这般直脾气,却从沈白衣话语里听出那谦恭哄骗的意味,想起当年他对自己也是这般言语讨好,心中竟无端端的起了一阵烦恶之感,所以就这么不管不顾的对他一顿训斥。 沈白衣与她修好,本不敢对她彷如以前一般平等对待,时时感觉自己愧对于她,矮了她一截。可听她如此拆台坏事,心中也有些怪罪之意,只用眼神示意,却不便开口劝阻。 那老祖望了望纪韵诗,有些志同道合的说道:“白儿啊,这人就是你曾经跟我提起的阿诗?果然非一般人物啊,我轩辕血魔活了几千年,没有哪个女子敢跟我这么说话,你还是千年第一人,佩服佩服!” 沈白衣没敢动怒,心中打了盘算,纪韵诗虽是对自己一顿叱喝,却也难免引起这性子乖戾的轩辕血魔的怪罪,一旦翻脸,便自再无后路可走,那便与阿诗合力对战他便罢了,大不了两人双双死在这里,也算做了一对同命鸳鸯。 第25章 情难自禁 沈白衣没了血婴在体内撺掇怂恿,竟自生出了几分善意,此时见那轩辕血魔喜怒未定,竟抱了这等玉石俱焚的大义之意,甚至都有些超脱他自己对自己了解之内。 他一生坎坷,拘了血婴后更是屠戮亲眷,狠辣异常。这人自是心中邪恶至极,所以得了血婴才会沆瀣一气,相见恨晚。可血婴又控制他的性情,令他心中戾气日益渐增,就像杀他师兄之时,本来心中还有怀念旧情,可一动起手来便自难以控制,势必将其焚戮殆尽才算罢休。事后他心中何尝不是忏悔无比,但究竟是他心中的怨怼使然,还是血婴邪气入体所为,其中缘由谁也难以说清。 总之,他与血婴,血婴与他,真是毛发皮肤的关系,互相依存,互为傀儡,难以分离。 轩辕血魔见他神色间竟有几分杀气,愕然不已,朝纪韵诗缓缓走去。 纪韵诗见他走近才将其面容看得更为清晰,这年轻人长得极为俊俏,眼珠呈赤红色,为他本就清秀的脸庞竟增添了邪异俊逸的感觉。他神情端凝,使人看不出是在生气还是其他,纪韵诗抬眼与他对望,只觉那人眼中血色虽未有所翻滚,却也是被望得浑身气血如同凝固一般。 沈白衣见他走得纪韵诗近了,心中更为紧张,原本不敢对其有任何作为的他竟向前迈了一步道:“老祖见谅,这是拙荆阿诗,老祖知道的,她有无礼之处,请您千万海涵。”话语说得恭敬,身体却是暗暗蓄力以待。 轩辕血魔见他这副紧张模样,眼神怪异的看了他一遭,旋即仰天大笑道:“白儿,你竟还有这般担当,真是令老夫刮目相看啊!怎么着,要和我动手是吗,那便来!” 沈白衣正色而对,谦恭萎缩之态尽除,大义凛然道:“我欠她前生,却不敢再负她今世,纵死,也要护她周全!”话语之中一改常态,再无半点软弱讨好求生之感。 纪韵诗心中一阵感动,她虽与沈白衣重聚,可人非草木,说不计前嫌便即能尽数忘记吗?那可是切齿灭口之恨啊,可到此时才知其心意,之前留在心中不愿表露的怨恨才真正消弭一空。 她起身搂住沈白衣后腰道:“白衣莫要求他,左右都是个死,出谷是死,不出也是死,怎么死死在谁手重要吗?只要你我在一起才是最为重要的,哪怕是死!” 沈白衣身形一颤,回转过头来,望着纪韵诗那苍白却又透露着坚定无比神情的脸庞再难控制情绪,对准她的檀口就吻了过去。 两人深爱日久,早已心意相通,即便他不主动,纪韵诗也要上前与他示爱。两瓣热烈的唇拥在一起,那火热的感觉混杂着心中深情,仿佛时间都在此刻停住了一般。 “咳咳……还真是郎情妾意,好了,我杀你们两个这等弱小之人有何意义!就此分开,这般腻腻歪歪的搂抱实在让我恶心。”轩辕血魔面相虽然年轻,却似阅历不浅,只对这世间男女缠绵爱情厌恶得很,此刻不但未对两人大义共生死之举感动,反而变现出一副极不耐烦的样子。 沈白衣松开怀抱,转首对轩辕血魔道:“老祖不杀我们吗?” 轩辕血魔故作冷然之态道:“看到你这小厮一改往日对我卑躬屈膝的样子,竟有几分骨气似的拼死回护他人,我便饶了你这次。”语气虽是恫吓,脸上却似有些笑意。 沈白衣急忙抚着纪韵诗腰身双双朝轩辕血魔跪拜道:“老祖救我,此番我有大难临头了!” 龙玄和褚雨墨回了柴房,极有默契的躺在一张床上,但都未除去衣衫。 褚雨墨在靠墙里侧,翻身搂着龙玄,眸子里都是龙玄的侧脸。 龙玄是仰卧姿势,感到一阵芳华掠了过来,想起那晚在石洞独处之事,心中一荡,却又默默压了下去。此次混入这白衣神教报仇,虽有惊无险一路彩虹,可独独那关键人物不见了踪影,一旦被其脱教逃出,报仇大事可就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实现了。 想起这些,不由得一声长叹,黑夜之中闻听叹息,真有几分绝望之感。 褚雨墨温柔说道:“玄哥,你又为报仇之事伤身啊?” 龙玄道:“可不是我交托后事,破釜沉舟就是为了这等大事,可此刻虽还得安生,却不知那沈白衣的下落,你让我怎能坦然以对啊!” 褚雨墨安慰他道:“咱们此行收获不少,连他赖以修炼的血婴都生擒到手,也算是成功了一半啊!” 龙玄想想也是,便说道:“对啊,这才不枉我苦心竭虑,抛弃一切来此的一片苦心啊!” 褚雨墨闻他话语,心中一动,问道:“那日你对我恶语相向,百般欺辱就是为了不让我跟随,独自来此犯险是吗?” 龙玄被她窥透心事,脸色一变好在黑夜之中不能看的清楚,嘴中却兀自还在装糊涂道:“不是不是,我那日是……是,唉,我说不清楚……” 褚雨墨扳着他的脸朝向自己,正色道:“那你跟我说,你是不是真的对我望而生厌,见而嫌烦?” 清冷月光透过柴房稀疏的窗棂照在褚雨墨的脸上,更为那张绝美的脸庞增添了一层朦胧美意,那眉眼似画,娇唇蠕动的模样实在能猎杀世间一切男子之心。 龙玄再难说谎,真情流露道:“当然不是,我爱你还来不及,怎么可能真正想赶你走……” 一句话还未说到头,便被褚雨墨温润美极的嘴唇堵上,那唇极为火热香艳,似乎将其毫无保留的献上才能表达褚雨墨内心最为炽热真挚的情感。 龙玄侧过身子,紧紧抱拢住了她,用双唇热情的回应着。褚雨墨的吻甜甜的腻腻的,虽不会任何技巧,却能带给人无比勾魂的诱惑。 两条舌儿绞在一起,拼命吸吮占有,一大滩蜜汁缠绕其间。 龙玄再难压抑心中情欲,连日来的处心积虑也让他心神乏累,此时得到发泄,便似洪水泛滥一般难以收拾。他的唇兀自还贴在褚雨墨的唇上,手却去解她胸前的衣带…… 一夜无话……不是无话,是有太多的话,却不能尽表…… 天亮了,两人不着一缕的纠缠在一起,仿似濒临末日一般不肯分离。这间柴房本是杂役聚所,墙角又堆满干柴,本有一股霉味,此刻却被芬芳香气布满,竟将其他味道尽数盖去。 褚雨墨长发散落枕上,眼角还隐隐挂着泪痕,却无比甜蜜的酣酣睡着。 龙玄已自醒来,望着枕边之人,心中极为满足。那长长睫毛兀自笔直,昨夜也曾挂露凝霜,如今却横枝张扬,仿佛雨后梅枝一般。那如玉娇躯半掩半露,配着这绝代美颜实在令人爱之不够,怜之不尽。 他心中甜蜜幸福,却也有些小小怪责自己,大仇未报,却终于情难自已,将原本应远离此恩怨情仇的无辜女子牵连其中,实在是没心得紧啊。 可转念又一想,做那一肩承担的大男人、大仙人有什么意思?还不如此刻坐享娇颜来得惬意!报仇是逼不得已,修仙却是自愿为之!如果能选择,龙玄一定会选择与小蜻蜓、褚雨墨三人快乐生活,过那平凡逍遥,春意无边的世俗生活。修仙?得道?飞升?都见你姥姥的鬼去! 正自混乱想着,褚雨墨朝向自己的身体微微一动,削肩轻颤,秀目微微开启,眯着眼望了过来。 龙玄用充满温情的眼神朝她对视,想给她经过初夜之后的第一次温柔。 褚雨墨见他凝眸望着自己,还有些惺忪,但一动身躯,发现自己两条玉腿胡乱交叉缠绕在龙玄腿间,不由得立马惊醒,急忙将腿轻轻抽回,放置棉被之内。 “昨夜……”那声音细如蚊鸣。 “昨夜……”龙玄依样而学。 “我们?” “我们?”龙玄已有了几分笑意。 “唉呀!你好坏!”褚雨墨还是羞涩难当,可心里却是无比的明白,无比的清楚,无比的愿意。一头扎在龙玄怀中。 这素有“千年冰女”之称的绝世女子今日终于得到幸福的怀抱,从此便自走向另一种人生的道路路。 深渊之内,轩辕血魔听沈白衣讲完事情经过,血目凝住,说道:“那依你看,你的血婴是被人灭掉了还是被生擒了呢?” 沈白衣想了半天得不到完整答案,只说道:“不清楚,可……可这有什么关系吗?” 轩辕血魔静静望着他说道:“关系一定不小的,如果被灭掉还好一些,你便就此再寻一个重新修炼,如被人拘走,严刑拷打,逼着他分出神魂从而获知你的行踪,那你即便逃到天涯海角也是无用。而且如果敌人和你一样心有恶念,再与那血婴合为一处,就更难对付了!” 沈白衣道:“那血婴我豢养几十年也未有什么情感,不过它自身性情执拗倔强,敌人如欲强迫于他绝难使其就范!” 纪韵诗补道:“如果是龙玄得到血婴,不会引为自用,他可绝不是个有邪念之人。” 沈白衣见她如此笃定,有些许不快道:“那倒是,所谓名门高徒。肯定是道貌岸然得紧了!”提起龙玄,他肯定是有气的。 第26章 引蛇出洞(一) 沈白衣见纪韵诗评价龙玄之时口气极为肯定,心中不满,这不满也不知是呷醋还是单纯的不喜他为龙玄说话。 纪韵诗望了他一眼,自顾说道:“一个人是邪恶还是善良跟他出身门派没有关联。”言下之意竟是戟指沈白衣,意思是说,你还出身正派呢,不也这般邪恶。 沈白衣一听这话大为光火,虽城府极深却也难抵爱人看轻自己,正欲发作被一旁的轩辕血魔打断。 “够了没有,你们真是让我恶心透了,一会儿浓情蜜意,你死我也跟着死,一会儿又冷言相讥,互不相让,再这样,我去石壁内睡觉了,你们的事自行解决去!”说罢便一抖青袍作势欲行。 沈白衣性子执拗,一生都未向任何人低头,便即任由他去。纪韵诗却知沈白衣依仗已失,若再失了血魔维护,那便真的只有死路一条。 她虽与血魔相遇时短,可也看得出来,这血魔出场虽有些诡异,谈吐却是诙谐随意,竟有几分童心似的。 当即便起身拉住血魔衣袂道:“老祖莫急,我们听你的不吵了便是。”说罢一阵朝沈白衣使眼色。 沈白衣也是机灵百变的通透人,此时虽明白纪韵诗之意,一时却不肯低头认错,只梗着脖子倔强。 轩辕血魔不去理他,便重又坐下道:“堂堂一教之主,被人拔了浑身羽毛还这般又臭又硬,实在可悲!” 沈白衣虽面露不服之色,对这老怪物的讽刺讥嘲却不敢回应,默默忍受下来。 纪韵诗赔笑道:“老祖说的是,那我们下一步如何部署呢?” 轩辕血魔说道:“我必须身处阴暗之处不能见天日,所以万万不能出此幽地,所以想要拿回血婴和报仇只靠你们自己,眼下先弄清楚血婴到底在何处才是关键!” 纪韵诗为难道:“这个可是有些难办了,白衣心神临近石窟血池之时已觉血婴气息几若无有,此时到了何方实在难以知晓啊!” 轩辕血魔胸有成竹的吹嘘道:“这有什么难的!喂,小白!过来!”他本童心未泯,眼见沈白衣被自己一顿训斥后默默的坐在一边生闷气,便有意逗他,甚至连称谓也改变了。 沈白衣知他已活了数千年,此时又有求于他,叫什么倒也无所谓,心中念及此时还真不是怄气之时,便即依言走近。 轩辕血魔道:“你豢养血婴经年,体内一定有他血气,分出一点来给我。” 沈白衣依言将地下火堆旁的枯枝拈下一节,对着自己手指一刺便是一滴鲜血冒了出来。 轩辕血魔伸出手指接了过来,右手撑起青袍一抖,内中便飞出一只血色蝙蝠。 这蝙蝠生得恐怖,满嘴獠牙,浑身长满绒毛,眼睛眯成一条缝,浑身赤红,却不似普通蝙蝠一般恐惧火光。 轩辕血魔伸出手指,那蝙蝠便飞起落定于上,一阵舔食便将那点血液吸光,然后一振双翅便腾空飞起,倏忽间便已到了百丈之顶,遥遥看去仿佛一个小血点一般。 轩辕血魔不无得意道:“我这血蝠虽不起眼,却有通天彻地之能,上通九天下入幽冥,只要闻得一点气味体息便是藏在四海之内也能探到其行踪。” 沈白衣知道这老怪物修为不浅,所以对其极为信任。他野心极大,拘了三界血婴不算,还得了这老怪做镇教之宝,不过只是在万不得已才请将出来,所以教内众人知之者也甚少。 这轩辕血魔也是血气凝成的老怪物,不过修行已有数千年,经过天地剧变都未曾令其灭亡,可见其修为是有多么高深。不过千年之前,因为他作恶多端,被一位修道高人打得重伤,差点殒命,后来极力求饶才得以趁人放松戒备之时偷袭得手,但也受创不轻,只得躲到这等阴暗地方避难。 柴房之内一片安宁,褚雨墨将披肩长发高高挽起,在柴堆中寻了一根相对笔直一点的做了荆钗。房内被其简略布置了一下,虽无红绸霞帔,却也是布满各色鲜花,芬芳异然,使得小小陋室竟也有了几分喜庆之感。龙玄连日在外忙碌,悄无声息的四处搜寻探查沈白衣的下落,却始终没有收获。 此时,狭窄无比的小房之内龙玄和褚雨墨二人相对而坐,桌上放着方才在后厨胡乱拣来的饭菜。烛光如豆,褚雨墨的盛世娇容在灯光下更显艳丽非凡,她端着一杯清酒,双眼低垂正小心的啜着,她本是滴酒不沾的,可此情此景如若不喝上一点,确实不大合时宜。 龙玄满腹心事,愁绪纷乱,虽无心留恋这温柔乡,可看到褚雨墨这般倾出所有之态,心中也自感激安慰,端起桌上的酒杯道:“雨墨,你我在这里共结连理实在是太委屈你了,等这里事终,我一定为你补办一次像样的迎娶仪式。” 褚雨墨桃腮晕红,微微抬头道:“瞧你说的,我们修道之人哪有那么多的规矩,只是我出身魔宗,这个身世有些不大配得上你,你将来可不许后悔哦!” 龙玄心中一动,想到自己将来总归会回归自己宗门之内,这正气门听名字就知道一定是正统修道宗派,我如回归,妻子是邪宗之人,会不会被人所嫌弃呢?此等念头只那么一想,旋即开朗,我回归正气门,无非是奉上掌门令牌和正气诀,完成师父遗愿而已,至于我究竟会不会因此而归入门派可就是难说的紧了,所以妻子是否出身邪宗魔派对他来说也没什么要紧的。 想起前世看过的小说中,出身名门正派的张翠山和天鹰教的殷素素的可悲结局,他打了个激灵,暗忖自己可别那么傻,落得个负义自戕的收场,眼见情势不妙还是趁早扯呼为妙。 此时想那么多,毕竟还为时尚早,不如珍惜眼前这美好时光。龙玄暂时放下心中牵挂,饱饮了一杯,无比豪迈的说道:“什么门户之见,什么正邪不能两立,在我看来都是等闲之事,不足为虑。” 褚雨墨知他见识不深,有些忧虑的说道:“我师尊紫潇涵与外道邪云齐名,早年间大肆屠戮正派人士,死在他手上的人没有一千,也有八百,早就不为正派所不容,但又都忌惮她功法高深,无人敢去寻仇,此番我与你结合,必定遭到他人所不齿,甚至还要迁怒到我的身上。” 龙玄正色道:“那在你手底下有没有无辜被杀之人呢?” 褚雨墨毫不犹豫道:“一个都没有,那都是我还没有出生之前的事,自我入门以来师尊也时常闭门索居,很少出来行走。也算幸运,除了强抢你正气门的掌门令牌和口诀之外,自我入门至今也没见她有何暴虐之举。” 龙玄说道:“那就好了!以前你有师尊庇护,从今以后我就是你的靠山,就是你的主心骨,有我在,你什么都不必担心。” 褚雨墨提及身世处境,脸上本挂满忧虑,可此刻被龙玄说得心里踏实,她又无比信任依赖龙玄,不由得心中欢喜,忙将他空杯中又满满斟上。 两人正自吃喝甜蜜,未察觉屋顶某处栖着一只血色蝙蝠,那蝙蝠迎着月色,张开血盆小口,虽身形娇小那神态却是恐怖至极。 在月光中,它舒展双翅,彷如雨伞一般朝朗月飞去,难得出来飞行,它便要在这幽清月色中肆意驰骋飞翔。那一团血红已窥得血婴所在,便即朝来处飞回,生着柔软绒毛的翅膀打开,浑身沐浴在洁白月光之中,那皎洁月光映衬着血红身躯,竟是说不出的绚丽诡异。 这血蝠翻过山峰,只朝那处阴暗深渊而去。轩辕血魔正自围着青袍躲在更幽暗的地方打盹,沈白衣和纪韵诗双双坐在火堆之旁。那血蝠扑愣愣一阵飞腾,最终落到轩辕血魔肩头。血魔微微张开眼睛,邪异眼珠一凝,那血蝠便似被一股无形力量所制,轻松被带到半空之中。 只听得噗的一声响,血蝠身体自内炸开,变作一团血雾,那血水残骸竟自悬浮在空中不欲坠落。 血雾中一阵如浪翻滚,从内中浮现出一片影像来,正是柴房之内龙玄褚雨墨相对而坐的情景,画面中龙玄腰间锦囊一阵血气翻腾,显然正是血婴所在之处。 沈白衣看得明白,知道这就是教内柴房所在,纪韵诗告诉他这人便是龙玄,便是被他的亲师侄龙玄。 沈白衣当年故意放走了他,令他成为天下妖祟的众矢之的,如今竟任由他修炼得道,心中不禁有些后悔当日托大之举,如若就在他羽翼未丰之际便即料理了他,何至还有今天处境。 轩辕血魔待两人看完血蝠带回的影像讯息,毫不浪费将那面鲜血凝聚的幕布一口吸了进去,转而问道:“既然已知血婴下落,你们便合计个办法,将那小子骗来此处,我必能生擒于他。” 沈白衣和纪韵诗面面相觑,悄悄低语几句,便有了办法。 第27章 引蛇出洞(二) 三界血婴被三元火凤带入灵焱居内,本以为对方会以极为惨烈的手段折磨他,岂知三凤依了褚雨墨的求肯并未对其施以刑罚,只将其放置在一个由三凤凝聚而成的方圆不足丈余的火罩之内囚禁而已。 那日被轮回冥火凤打了一道精光入脑,便即令他进入幻境之中。眼前显现而出的不是无垠星空便是浊浪之海,漂漂浮浮,无休无止,一直折磨了他好久方自散功复原。 他此时静坐在这小小火罩之内,周身炽热难忍,他却极端坚韧的忍耐了下来。既不反抗也不挣扎,就在那方寸之地默默静坐,十分镇定沉着。 远处便是一大片火焰升腾,火焰之中有三座山峰,都已被火光映照得火红无比。三凤各占一处,都稳坐在峰顶之处冥想打坐。 一片火海汪洋的世界,对其他人来说是人间炼狱,对于三凤来说确是福地仙境一般,这烈火能使火凤一族浴火重生,涅盘再造,无论受了多么重的伤在此疗养片刻便即复原。 血婴不动如钟,只时时撩起小眼朝四周窥视,咕噜噜的转动着不知在想些什么。 沈白衣与纪韵诗商议已定,这诱敌出洞的任务便落到了纪韵诗的身上。她已与褚雨墨反目,此时去扰一定会引起争斗,不过不可恋战,以引诱为主,务必将龙玄引到此处方算得计。 纪韵诗两人将各处细节都即盘算以定,她心中有些心事,不想对着轩辕血魔之面明说,便假意与沈白衣相携走出百丈之外才即开口。 “白衣,如果我们得手,你会杀了龙玄吗?”纪韵诗假作无意间说出心中牵挂之事。 沈白衣不假思索道:“杀与不杀意义不大,我不欲与这连正气门大门朝哪面开都不知道的人为仇,可我毕竟杀了师兄,我不杀他日后必会杀我!” 纪韵诗有些嗔怪道:“都是那血婴邪气太重,侵扰了你的心神,否则你怎么能干出这般大逆不道的事来呢?” 沈白衣叹了一口气道:“有些事是血婴在一旁火上浇油,有些事却也怨不得他。” 纪韵诗奇道:“什么事怪不得他?你杀你师兄不是他在中间怂恿的吗?” 沈白衣脸色古怪,却不再言语。 纪韵诗不安道:“白衣,你答应我,我可以帮你把龙玄引来,你夺回血婴也便罢了,莫要再做杀孽,可好?” 沈白衣不动声色,眼神落在别处。 纪韵诗急道:“答应我,别杀龙玄,只夺回血婴!” 沈白衣还是未做表态,这次将眼神从远方黑暗处收回,不着痕迹的望着纪韵诗。 纪韵诗见他缄口不言,必是心中不愿依从,便即决然道:“你若不答应我,我便不去引他来此!” 沈白衣悠悠开口道:“我最不怕别人要挟,你若要与你师妹修好,站到龙玄那一边,这便去,我绝不拦你!”说罢转身欲回。 纪韵诗与他相爱相知多年,原本以为他的脾性都在自己掌控之中,却哪里想到这次却无意间触了眉头,竟把他的倔强之气勾了出来。 “你耍什么脾气!”纪韵诗快步上前,一把抓住沈白衣将他转了过来。 沈白衣神色高傲,双眉紧紧攒到一处,一副绝对不好商量的样子。这神情纪韵诗无比熟悉,那是他少年之时犯倔使性的样子。论年纪,沈白衣比她要大上半岁,可两人在一起之时从来都是妹妹让着哥哥,小情侣间偶有争吵,也是争闹之后纪韵诗妥协退让,主动找人家说话此事方算罢休,这沈白衣从未向其低头过。 纪韵诗望着他这副神情,心中有些触动,只见他双目不转,嘴唇微微翘起,却是一副多年不见的熟悉的表情。两人再度重逢虽有些时日,可沈白衣毕竟已是中年之人,且涵养城府极深,彬彬有礼至极,从未像此刻似的说翻脸就翻脸。 就是这副神态令纪韵诗留恋不已,这小模样,既有俊俏微嗔的冷峻,又有几分带着书卷味的男子气概,看得人心神荡漾,欲罢不能。 纪韵诗微微叹了一口气,心想如不拿回血婴,沈白衣便要永远停留在凝气巅峰的境界,如再有仇家寻上山来,可就是后悔莫及了。 她妥协的低下了头,不再执拗,心中却有些难过。她对龙玄的感情,就犹如姑母侄儿一般,她想为沈白衣留下一点善果,说到底还是为他积善因,以赎他犯下之罪。 沈白衣没那么小气,他当然不会认为纪韵诗和龙玄有什么,但也绝想不到她维护龙玄是为了自己。见她被迫屈服自己,心中也自有些不忍,便即上前柔声道:“阿诗,我知道是我有错在先,但无论如何已然这般田地,就莫要再顾忌什么师门情谊,何况我之前所为对正气门也只有怨,并无恩,索性一错到底!” 纪韵诗抬起头望着沈白衣,虽心中十分不满他的做法,可这爱人坚定的眼神,顽强的性情无一不在时时感染着她。她在心里轻轻的笑了,她以为凭她能力,会与龙玄一笑泯恩仇,重修同门之谊,可这一刻她才发现她是有多么的幼稚!莫说性情温润豪气的龙玄在自己提到他日遇到沈白衣要网开一面之时,他都丝毫不为自己的付出所动,一直坚持报仇,从未动摇嘴软过!沈白衣也是如此,他既然已将事情做得绝了,就一定不怕再绝一些。真的错了,这真是一条不归路,纪韵诗通读文史,情理之事比任何人都明白,她此刻清醒的了解到,沈白衣这是在走一条不归路!一条不到南墙不回头的绝路,死路! 她抬眼望了望沈白衣,那张饱受风霜的脸早已不似少年之时,却又毫不陌生,似乎两人就算分离一千年相貌大变也能一眼就能认出对方。因为深爱之人的神情是绝无仅有的,甚至他们自己都不知道这个特质。这张脸在纪韵诗的心中,纵然再老五十年,再丑十倍也断然不会改变她心中爱意十成之一。好,既然如此,那么我便依了你,我什么都能给你,什么事都能听你的,什么事都能原谅你。 沈白衣不知她内心想法,忧心忡忡的去找轩辕血魔商量下一步对策。血魔神情高深自得,从袍袖里摸出一团黄绳对他说道:“待那小子到了山崖边缘,你便将其诱入,我自有办法擒他!”沈白衣依言接过,放入随身携带的储物锦囊兀自沉思不语。 月满西厢,柴房里飘出一阵菜香,褚雨墨今日围了粗布头巾,偷偷下了山,按着龙玄所说的法印口诀,这一路倒也畅通无阻,她按龙玄所说,自称是送柴老汉老徐的女儿小徐竟也令偶然碰到的盘问之人相信放行,倒也是得了连日来白衣徒众教务繁忙的便利,所以才得以下山采购。 鸡鸭鱼肉果蔬时鲜满满布了一大桌子,另有一坛上好白酒,她就像一个初入夫家的小媳妇一般,忙里忙外,柴米油盐,事无巨细的安排晚饭。此间便无灶台锅盆还是她与龙玄在室外用黄土堆成的野灶,所以烹饪起来极为麻烦,即便如此,可她却十分满足,至少不必再去吃神教后厨因人心惶惶而越来越是敷衍的饭食。 龙玄自得了血婴之后,在那石窟周围布满自己的灵识监控,自己也至少去了四五次查探,想来那石窟血池乃是沈白衣严令禁足之地,所以五六天过去了也未有人发现此处被人破坏过的痕迹。 他趁着黑夜已将血池墙壁上的大洞填塞得满了,又偷偷和了泥将墙壁重新封好,这一举动虽有些多余,却总比一进来就看见那么大个洞也好。 好多天过去了,这里依然毫无动静,全山戒备,却无人来此处罗唣,所以别说沈白衣没有出现,就连白衣教众也很少从此而过。 龙玄直等得没了耐心,只好将心神内分出一些无形灵识,任其飘散在空中,一旦有修为的人在此地出现他便第一时间能感应得到。 安排妥当才回到柴房,隔着老远便能闻到浓郁的饭菜香气,他心中稍稍安慰,便即推门而入。褚雨墨装扮成的村姑服饰此时还未除去,那粗布衣服像极了破布裹珍珠一般,再旧再破的衣服也难掩其内玉人的雅致。 龙玄看得心中一荡,佳人美艳无双还在其次,关键是那颗深索自己身上的芳心才是难得。两人初尝云雨,这几日白日虽诸务繁忙,可晚间却还有些空闲。两人情不自禁,在这斗室之内爱潮迭起,欲罢还不能,龙玄两世为人,那一世的女儿都6、7岁了,虽然妻子是良家妇女,可毕竟是过来人,男女之事还是知道一些。褚雨墨却是黄花闺女,从未经历过这般光景。从一开始的害羞,一味被动奉献,一路进取过来,短短几日竟也通晓了内中窍门,只觉爱郎对此事非常欢喜,虽整日挂怀报仇之事,晚间欢好之时却能暂时得以放松,便即用尽浑身解数,现学现卖的逢迎龙玄,两人一时爱意澎湃,心无天地,独乐一方。 第28章 引蛇出洞(三) 褚雨墨见龙玄进来,极为殷勤的递过一块热毛巾,这是她下山采购食材之时买来的。 龙玄接过胡乱擦了一把,其实他心中焦虑,并无心思打理自己仪容,只不敢拂褚雨墨之意罢了。 心思纷乱的坐在桌前,望着一大桌的精心烹烩的美食,虽无心一用心中却也温暖无比。褚雨墨已忙完事毕,乖巧的与他相对而坐,无比期待的望着他,不住劝说他多用一些饭食。 龙玄夹起一片酱牛肉,光看其形便知不俗,光润泽华,纹理细润,确实是一片上好食材加以绝妙手法烹制出的美食。他将牛肉放入口中,只觉一股鲜香气味沁入心脾,牛肉鲜嫩柔韧,嚼起来既不费力又极富弹性。 可此时他亟欲报仇,心中压抑,吃什么都彷如嚼蜡一般,只装模作样的一顿品尝,便即眼神霍的一亮,攒足精神不住口的夸赞。 褚雨墨见他这般神态,知道他是在勉力为之,却也不去怪责深究,自己费心费神的一顿忙活,即便让他稍作轻松也是值得的,见他虽竭力的装出喜上眉梢神态,其间透出几分做作之态却也不去揭破,只轻轻朝他嫣然一笑。 “玄哥,连日费神,如难用食便即饮上一些酒。”说罢取过一只龙玄自后厨随手拿来的缺沿儿破碗,满满斟了一碗,信步走去递到他的门前。 那酒虽非珍品,却也飘出些香气,龙玄一抽鼻子,那芬芳之气涌入心中,却也令人心神一爽。 他将献酒欲回的褚雨墨就手拉过,放置在左膝之上,极为感激的说道:“雨墨,你对我实在太好……” 褚雨墨挣扎着站起,她原本是个性情冰冷喜怒不散外之人,遇到龙玄后虽性情大变,近日两日又溶为一体,即便这样,她还是有着心中执守和坚持,不欲似那青楼女子一般任人摆弄狎玩,当然就寝之后的房事可另放一边,毕竟两种行为实质一般,却还是令她难以接受前者。 龙玄见她秀眉微蹙,抽身返回座位,也不着恼。两人相识时日不短,他自知褚雨墨性情,暗怪自己没有顾及他人感受,当下心中有些自责之意。 他端起大碗,遥遥朝褚雨墨敬酒打趣道:“娘子勿怪,小生一时意动,冒犯之处还请海涵则个。”这文绉绉的话语乃是他前世开出租车之时与一众兄弟晚间喝酒之时,从爱好戏曲的同行收音机里听来的,此时信手拈来竟十分随心自然。 可能这大元王朝与龙玄世界毕竟有异,褚雨墨并不十分懂他话中含义,只脸色微寒道:“玄哥,我没有怪你,只是我虽与你有了床笫之好,却不喜欢在这档口彷如烟花女子一般与你那样,这是我的个性使然,请你谅解。 龙玄早已知晓她的内心,便不当回事道:“雨墨,你不要介怀,我心中绝没有丝毫蔑视轻慢之意,只是一时情难自禁。” 褚雨墨也深恨自己这执拗性格,但却万万改不了。之前那反抗举动龙玄虽不在意,她却深恐得罪了他,便极度为难的说服自己后对他说道:“我早已什么都给了你,又何必非要在吃饭时候拉扯我,你若觉得不快,一会儿在床上,我任你……” 一句话没说到根,她的脸已然一直红到了脖子根,连她自己都没想到,这么不要脸的话是从她嘴里说出来的。 龙玄心中绮念大生,哈哈一笑,三言两语便即祛除了褚雨墨的羞涩之感:“我对娘子敬若仙子,实不敢亵渎冒犯,只觉娘子临近之时,一阵香风扑鼻而至,小生这才情难自已啊!” 褚雨墨听他言语之中称赞自己美貌如仙又香气怡人,心中欢喜,嘴里却骂道:“真是巧嘴儿的人啊!你这几日还叫不敢亵渎冒犯吗?”想到两人每日都滚在一处,春宵数度,鸡鸣三番才自分开,又是一阵羞怯的不行。她只是天生性情冷淡,却不似纪韵诗一般知情达礼,两人虽一样的专情付出,却对这情爱之事各自领悟不同。 龙玄烦了一天,见得她这副明里怪责,实际有些不知不觉挑逗的神态,竟一时放下了烦扰,无比感激情动的望着褚雨墨不语。 褚雨墨本将头转到一旁,却半天听不到龙玄接下音,心中奇怪侧首轻轻偷看,只见龙玄双眼蕴温,无比深情的望着自己,竟一时被其感染也自痴缠的回望过去。 这一望不要紧,两人一般的情动非常。只觉相隔数丈的大桌变成一大块陨石。竟徐徐飘起,那桌上原本的菜盘鱼肉便自飞飘空中,二人身侧均是各类美味悬浮而起,本自在此刻风景出现的牛肉、肥鸡却极为适合的飘在两人之间,那盘中汁水本是秽污油腻之物,此刻却轻飘飘的出现在这绝美的画面之中,彷如画家作画之时,临时起兴为才子佳人的绝美画卷上添上的神来一抹,这一抹色彩虽不甚鲜艳,若不仔细看或不知其中内容是油醋之物的话,定会觉得恰到好处,甚至有锦上添花的美感。 两人身体各自飘起,遥遥相向飞近,竟无比默契的各自张开双臂,虽只隔半日,却似别了经年,那心中思念爱恋之情瞬间勃发,致使两人越飞越近,近而紧紧拥抱在一起。 龙玄褚雨墨情陷其中,兀自痴缠不休,只龙玄道行高出许多,只几息间便自豁然醒悟。 “雨墨,不好,这是大罗幻境,你师姐来了!”龙玄强自醒神,暂且将两人痴缠爱恋放到一边。 褚雨墨也自清醒,脸现惕意道:“确实是!她趁你我情浓心动之时发功,这般手法时机果然是收了事半功倍之效!” 龙玄与纪韵诗对敌过,深知她的法术大罗幻境的威力和路数,虽未吃过大亏,却也知道其中威力。 周围景物已变一片星海,两人相拥半空,偶有流星在脚下飞过。如不是大敌当前,这般景状还真适合一对深爱彼此的情侣谈情说爱。 褚雨墨想起毁衣之仇,秀眉一惕娇声厉喝道:“师姐,你来了吗,快快现身,好好一桌子菜被你就这么毁了,你是铁了心要和我为难是吗?” 只听窗外一阵咯咯娇笑道:“褚雨墨啊褚雨墨,没想到我邪魔宗下那千年不化的冰山美人也有此时情形,说什么我什么都给了你,一会儿在床上我任你……真让我恶心作呕!果然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 褚雨墨身心已属龙玄,她即便再羞怯冷漠也不在乎多说几句情话给郎君,此刻竟前所未有的脸皮厚了起来,说道:“纪韵诗,我早将心许给龙玄,天地可知,我心口合一,你还想似小时候一样专抓我的痛脚,我劝你不要再做梦了!你现在无论怎么样也伤不了我!” 纪韵诗见她不似以往恼羞成愤,对自己痛挖短处和窃听两人私话之举竟没动怒,似乎还无意间说出了自己的心声,心中着实诧异的紧,这小师妹还真是转了性了,脸皮居然变得比我还要厚。 她见一计未成,便又生一计道:“龙玄小子,你还真有两下子,你与褚雨墨早干了不知羞的勾当,想来连日久醉温柔乡,早就把你师父的大仇忘了!今日竟让我了绝了你,免生后患!” 龙玄未绝凡根,与褚雨墨两情相悦之时竟误中暗算,早在暗暗大派额头,暗骂自己疏忽该死。此刻听她言语相激,再难忍耐道:“纪韵诗!你虽两次放过我,我心中知情,但师仇如海,你便再对我十次的好,我也不会放弃报仇!留你再世便即做那沈白衣的虎伥帮手,今天你敢来找我,便是我除去他手足的最好时机!看剑!”说话间,乌雷桃花剑早已祭出,裹挟着一团乌金光芒,将这寒室照亮了半间,掐起剑诀遥遥一指,神剑便即飞掠而去,将窗纸捅破了一大片。 纪韵诗在外见那光芒疾至,哪敢怠慢,将身形一晃,便即后退数步,有些迟滞的躲开了这凌厉一击。 龙玄褚雨墨此时双双窜到屋外,褚雨墨古剑在手,眉间英气大放,虽着布衣却与龙玄合为一处,此时穿着粗陋,竟似与朴实的龙玄仿似天造的一对。 纪韵诗见二人并肩而出,身法极有默契,看待自己的眼神竟如出一辙,不由赞道:“果然是夫妻同心,不知龙玄小子用何手段说服家中娇妻抑或根本就瞒了人家,一对狗男女在此无耻厮混!” 她讥讽龙玄还是小事,辱没了褚雨墨可就是在挑战龙玄底线,他回指朝向自己面门,乌雷桃花剑便欲再度飞刺而去。 褚雨墨见二人让她占了言语上的便宜,丝毫不肯示弱道:“那是我们家的事跟你无关!” 纪韵诗长袖挥舞,向后急退,有些艰难的躲避挡架神剑攻势,一张利嘴也未得清闲道:“真是不知羞,堂堂邪魔紫潇涵的座下弟子竟去给你做小的,真是滑天下之大稽,如此厚颜行径,我都看不下去了!”嘴里伶俐,身法却有些笨拙的左躲右闪,竭力躲避神剑攻击。 第29章 引蛇出洞(四) 二人见她言语越来越无礼,手中攻势狠厉起来,褚雨墨初尝剑道,御剑之术还不十分熟练,只能在数丈之内御空攻击,即便如此两人合力也可在顷刻间制住纪韵诗。 纪韵诗向后急避,她本是龙玄对手,此次前来本另有他意,一动起手来并未想正面对敌,只想将其引得来追,此刻脚步便即有些蹒跚,一路后退一路闪避。褚雨墨古剑之芒毕竟势微,一旦逃出十丈之外便无力飞刺。 龙玄只想将她制服擒获,然后逼问沈白衣下落,所以未下杀手,否则纪韵诗身上早就出了几个透明窟窿了。 纪韵诗心思百转,此刻已知道龙玄心意,便即快速飞掠而起,假意不堪乌雷桃花剑的攻势欲御空飞逃。 龙玄双足一顿也自飞起,他的修为已达此境巅峰,御空早不必用剑,此时双足连发便即飞掠而去。 褚雨墨与纪韵诗自小一起长大,深知这师姐诡计多端,此际前来竟不自量力叫嚣龙玄,想来必有阴谋,见龙玄飞起追去,便将古剑朝空中一抛,布衫挥舞间也纵身剑端朝龙玄追去。 她御剑而行要比龙玄略快,所以虽后发而先至。 “玄哥,师姐此番来寻衅挑战,实在有些自不量力,我知她时久,料想她不是没有自知之明的人,身后必有诡计,你可要千万小心了!”褚雨墨与龙玄并肩飞行,都急速非常,致使话语一出便即被风声一卷,虽两人近在咫尺,却也不甚清晰。 龙玄咬牙道:“我知道她必有阴谋,可那沈白衣此时必然是闻风逃窜,也只有捉了纪韵诗才得知道他的下落,即便是坑,我也得往里跳,否则别无他法!” 褚雨墨想想也是,当下寸步不离龙玄,将周身精元注入古剑之中,只在空中急速飞行,一阵呼呼风声自脚下发出。 一道白影飞窜在前,两道身影在后,茫茫月色之中,宛如三颗降世流星一般急掠飞过,如有人抬头仰望必定会被这景象所惊呆。 龙玄飞剑疾追,纪韵诗身法也是不俗一时之间那剑尖在她后心隔了丈许,却总不能欺近。 龙玄心神一凝,天健虚火、降龙真火、神火居火三色火精自脑内而出,挟带着无比火威急切飞出,朝纪韵诗身影快速而去。 褚雨墨见龙玄动了真力,竟自一个机灵,她熟知三火之威,心知这三火如若临近纪韵诗,必将她烧得尸骨无存,心中不忍,可此时光景哪敢出言阻拦,只得眼望三火交叉缠绕着带出三条各色轨迹朝纪韵诗攻去。 其实龙玄也不欲此刻杀她,心神与三火相通,早布下安排,只将三火迅猛放出,阻了纪韵诗去路,就此将其擒获。 三火势威,转眼间已超过乌雷桃花剑,已追上纪韵诗,在她身周三个方位虚空立定,各自反出耀眼光芒,彷如一个三角囚笼一般将纪韵诗困在其中。 纪韵诗见前后无路,索性弃了逃遁之想,转过身子虚立空中,嘴噙冷笑等待二人到来。 龙玄与褚雨墨顷刻便至,褚雨墨见她只是被困其中并无伤毫发才放下心来,对龙玄感激不尽,她虽恨师姐与她毁衣断义,却实实不想她立刻去死,而且还是死在自己夫君手上。 纪韵诗何等机灵,见褚雨墨看见她无恙便即心神收定的模样,心中也是一阵感激之情,对昔日毁她法宝之举有些愧责难平。 可心中无论怎么纠结,也已与两人结怨日深,而且权衡轻重,自然是沈白衣更为重要一些。 她虽深陷三火囹圄,却从容不迫道:“你们两个小狗男女,要是这时便杀了我这大姨姐,便请动手!你俩无媒自合,陋室交欢,好不要脸!”在此档口她除了口齿伶俐,也再无其他本事反抗了。 龙玄褚雨墨见她言语下流,竟各自抛弃往常羞涩之态,异口同声道:“我们愿意!”此语一出,竟各自侧首相望,都对两人这无意的默契欣喜不已。 “呕呕呕……真是无耻之尤啊,好笑啊!实在好笑!哈哈哈哈……”纪韵诗一阵怪笑,这笑声极为怪异,暗夜之中传出极远,此处空旷没有山峦叠峰,发出后竟半晌没有回音自远处传来。 龙玄大惊道:“不好,她在报信!好刁毒的女人!”说罢将手诀打起,便御起乌雷桃花剑朝她咽哽之处刺去,这一下当机立断,再不容情,只因他深知此时前路不明,祸福难料,一旦沈白衣遽然而至,那可就糟糕透顶了! 纪韵诗身法被控,无法躲避,瞳孔内的剑尖朝自己飞快而来,眼见越来越大,心中暗叹,此生休矣,当下再难抑制情绪大喊道:“白衣,我是为你而死,希望来生再见莫要再负我!”说罢紧闭双目,引颈待戮。 就在这时,一道黄光倏然而起,彷如灵蛇拜首一般朝那神剑就是狠狠一记猛抽,那神剑力度不弱,遇上这黄色绳索物事竟被一击打飞,乌金光芒渐渐变小,竟不知飞出多远。 黄光一招得手,继而飞盘过去,行进间光芒大盛,竟是一条只有手指粗细的黄绳子朝龙玄兜头罩来。龙玄见来势汹汹,急骤之间又看不出这法宝威力究竟几何,急忙攥住褚雨墨纤手,奋力躲过黄绳化作的绳网朝一侧飞去。 此时月色更加清朗,纪韵诗身后便是漆黑深渊,原来她一路狂奔,己将两人引到沈白衣和轩辕血魔所在的深渊之顶。沈白衣栖身在深渊顶部阴暗之处,早就在凝神等待来人,先看到纪韵诗被三火所困,便自有些焦急,奈何此时失了血婴护庇,身法也只有凝气巅峰,不敢贸然相救,只暗暗将血魔赐予的黄绳悄悄摸了出来,捏了绳头躲在暗处伺机发难。 眼见最后时刻,纪韵诗大叫报信,龙玄痛下杀手,他才按捺不住奋而出手。 那黄绳在空中自行盘结,竟然变成一张简单勾勒而成的绳网,迅疾无比又灵韵非凡,其身所散发的修为法力竟远远超过龙玄。任他如何躲窜都无法躲过那绳网高高在上的笼罩。 此时乌雷桃花剑已然飞掠回到龙玄手中,乌金光芒大盛,显是其身灵韵依然被激怒,大放光芒,亟待奋力将那绳网挑破,以报前仇。 沈白衣自知本身法力不行,只敢躲在暗处而不敢贸然现身,暗暗祷颂着轩辕血魔所授法诀,将那绳网之威发挥得近乎完美。 龙玄贵有自知之明,上山之时又对小蜻蜓许下诺言不会搏命硬抗,此时见自己无力与这法宝争斗,便自携了褚雨墨转身便逃,正可谓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好汉不吃眼前亏,先逃出去再说。 轩辕血魔站在深谷内的阴影之中,一双血红眸子似能看穿万水千山,嘿嘿冷笑道:“我这可是能生擒天仙的“天罗神网”一个小小的半步元婴还能逃得出去吗?嘿,还真逃得远了,有点本事,咳—呸!这回你要还能逃脱,我便自废千年道行!永不问道界之事!”自言自语中途一口血气吐出,飞掠到深渊上的天空,凝聚成一颗大大的血滴,长宽各有数丈,那血滴一阵抻平拉直,竟化作一大片血云,像被狂风卷起的乌云一般朝龙玄褚雨墨的头顶飞速笼罩过去。 龙玄与那天罗神网纠缠在一起,本已无计可施,有几次都差一点被兜头罩住,正自烦恼,却看见远方天际一片红不红黑不黑的云彩像长了腿一般飞了过来,心知有异,即刻擎出三火以作困兽之斗。 那血云已自罩在他的头顶,虽未降下血雨,其中血气却已将两人笼罩在内,三火仿似被雨水浇过一般,火威大减,竟自在空中摇晃不定,显然灵韵被制。 血云轻松舒展,将龙玄褚雨墨完整罩在下方,便即迅疾落下。龙玄二人被血云笼罩,只觉浑身气血凝固一般,软绵绵的再无力气,虽稳住心神不让自己晕去,却再难反抗逃遁,被一片血红之色包裹得严实无缝。 血云内血气虽盛,那天罗神网却兀自不惧,见将二人笼罩在内,便趁缝犹如,又化作一根长绳将两人捆绑在了一处。乌雷桃花剑又来阻挡顽抗,被化为黄绳的天罗神网只一抽,便即再度飞起空中,这次飞出距离较之上次更为遥远,想来一时半会也难以返回此处。 二人气血凝固,神色思维都跟着迟滞了不少,虽竭尽全力反抗,却只觉身上所缚黄绳越加变紧,竟无法挣脱。 沈白衣隐匿暗处,此刻见宿敌被擒,终日来失血婴的抑郁情绪一时得到舒展,大喝一声自深渊飞跃而起,朝两人飞去。 龙玄意识有些不稳,借着光柱般的月色看清呼喊之人,只见这人面目清秀,脸现风霜,必是那灭师大仇人沈白衣无二,眼见自己中计被俘,他又凌空而起,只觉此生此世再难得报师仇,在这千钧一发的档口,他忘却了自己的安危,想起不久在九泉之下愧对恩师抚养,心中一急,竟自晕了过去。 第30章 万念俱灰 褚雨墨手脚被缚,与龙玄相对而坐,仰首望天只见自谷底望天,那深渊之顶宛如一只人眼的模样,此刻是深夜,幽幽夜色和无底深渊融为一体,昏昏的不分彼此,彷如那没有了希望的人生。 龙玄气血被凝,早已晕死过去,此刻两人被天罗仙网化为本体黄绳捆缚在一处,轩辕血魔见二人被擒便自将手一挥,一大片笼罩两人在内的血云就此散去,重又化为一粒血滴飞回血魔体内。 二人离了血气笼罩,体内精血得以缓缓流淌,顷刻间便自恢复正常状态。褚雨墨未自昏迷,此刻血流正常,神智便更加清醒。 龙玄也是一时气血攻心,此时已悠悠醒转。抬眼一瞧,近处便是轩辕血魔等三人,借着火光瞧清了三人面貌,不由得大怒,高声厉喝道:“哪里来的妖人邪祟,就此将我杀了!”说罢,用眼扫了三人一眼,轩辕血魔还在其次,他恨极沈白衣纪韵诗二人,那凄厉眼神仿佛要吞吃了他俩一般。 沈白衣一声狞笑道:“你就是那日我故意放走的小杂种吗?当日我用计令为天下妖祟追逐,没想到这般命大,还能捱到此时来找我寻仇!今日落在我手,便是你的死期!”说罢便欲上前戕害。 纪韵诗脸带惭色,二人是被自己用计引来才落入轩辕血魔彀中,她不敢言语,只觉深深对不起师妹。 沈白衣兀自忘形,旁若无人的上前欲待下手,仿佛这成果是他一人之功,忘却了身后那绝世的老魔。 只听他身后悠悠传来一个声音道:“白儿,你想喧宾夺主吗?” 沈白衣一惊,这才止步回首,心中暗暗叫苦,忘了这血魔还未曾发号施令,自己这般作为实在是没将人家放在眼里,急忙解释道:“老祖勿怪,我只是一时愤恨,求你原谅。”说罢将身侧到一旁,兀自狠狠盯着龙玄。 轩辕血魔信步而来,龙玄听闻那人在角落里说话却未见其容,此时血魔脸孔自黑暗处慢慢浮现出来,借着火光去望,原来是一个身着青袍,眉清目秀,双眼赤红十分邪异的年轻人。 听他声音厚重苍老,没想到面貌竟是这般年轻俊逸。 龙玄自知他是沈白衣一伙,也不管是什么来头,反正左右是一死,便即开口大骂道:“哪里来的妖祟,想去你龙爷爷性命这便拿去,我便化厉鬼也要回来报仇!” 轩辕血魔徐徐趋近,悠然笑道:“你以为你家老祖会怕你变作厉鬼吗?我最喜欢食刚刚死去的幽魂,怨气深又有些灵气,实在是大补之物。” 龙玄蓦然一滞,竟似全然被其掌握,就算死了也难脱厄运,看他邪异,手段又高,便知所言不虚。当下失去了最后的抵抗之力,悻悻的将脸转到一旁。 轩辕血魔见他受缚,便朝沈白衣一努嘴。沈白衣会意,狗儿一般走过来开始在龙玄身上搜索。他身上无有什么物事,只有那储物锦囊是至宝,沈白衣放置手上,恭敬的递给轩辕血魔。 这储物锦囊原本需要本人神识和法诀才能收放自如,龙玄便即紧抿双唇,发誓不透露一言半语给血魔老怪,任他千般酷刑,万种拷问也是坚不吐出。 那轩辕血魔拿了锦囊在手中掂了掂,轻蔑的看了看上面的符箓纹理。沈白衣见袋口的禁制符箓便知他人没有法诀难以一窥内容,便自威胁道:“姓龙的小杂种快快把法诀说出来,饶你个全尸,否则便将你剁碎去喂狗!” 龙玄哈哈大笑,直笑得上方山石滚落,朝沈白衣怒目道:“沈白衣枉你还是一教之主,在这人面前竟自像个奴才一般,真是可笑!明告诉你,那锦囊内至宝无数,可法诀只有我一人知道,我闭月宫的法诀可不是一般人……” 话说一半便即顿住,只见那轩辕血魔不知用了什么手法虚按在锦囊符箓之上,只那么一拂,那符箓一闪便即暗淡如常,本自紧紧扎实的袋口啪的一声被打开。 储物锦囊这种宝物最有灵性,属私人物品,每个修者都有加入灵识和启用法诀才能使用,低等级的修士被杀或被俘,锦囊落入敌人之手多半便当做废品丢弃,因为失了本人的灵识没有开启法诀纵然得到也毫无用处。 血魔露了这一手,不但令固步自封的龙玄大为吃惊,就连阅历资深修道日久的沈白衣也自瞠目结舌,龙玄这储物锦囊取自闭月宫,野火道人收藏甚广,其宝贵程度还要远胜一般锦囊,如没有本人灵识和法诀,纵然手段通天也是无计,哪曾想这么轻轻一拂,便自破解开启,这手修行简直比开山劈石还要厉害。 面对二人惊诧的表情,轩辕血魔淡淡道:“天下阵法禁制在我面前彷如无物,没什么大惊小怪的。”说罢捉住锦囊之顶,倒倾于下,那里面有许多杂物法宝,包括云中雁处得来的法书、飞剑,还有百秽尸积洞里的金银之物,这些凡俗下品之物,轩辕血魔瞧都未瞧上一眼。但自发现了正气门的掌门令牌和正气诀法书心中一动,,轻轻拿起塞进袖中。 他凝目朝内中去看,神识飞入其中,发现那几座修行居室,心中有些好奇,只轻轻扫了一遍,便自发现也只是低等修士清修之所,可但灵识转到灵焱居之时,便即有些出神,便即驱使灵识飞入其中。 三元火凤正在其中各立山头刻苦修行,那血婴也被罩在一处光罩之内,但觉一只巨大血手自外而进,将四人一把攥住带了出去。 三凤也自有些神通,但面对这手段通天的人物却是丝毫不得施展。三人被那大手直接带出居室,又自出了锦囊,被狠狠掼在地上,一时气结竟都委顿着爬不起来。 血婴出现之时,沈白衣心中一阵狂喜,急忙上前提起观望,见他并无损毁之处,而且体内戾气犹自孩子,心中安慰,一把将血婴抱在怀中。 血婴重得自由,心中也十分高兴,见沈白衣对自己亲热搂抱,便自伸开小臂与他拥抱在一起,那模样仿似慈父疼爱爱儿一般,不过两人虽动作亲热,脸上的表情却是诡异变幻,显然是各怀鬼胎,这一人一魔是一般的心性。 他俩毫无温度的亲热过后,便自相对盘坐,各自眉心处发出光芒,幽幽闪烁间二者融为一体。沈白衣得了血婴回归,目中原本暗淡不存的戾气倏然而生,双眉拧作一团,神态与那血婴极为相似。 纪韵诗在一旁又惊又怕,原本恢复几分本身性情的郎君此时又似魔鬼一般神态狰狞可怖,虽得以 复原境界,可性情是否和之前一致,实在难以揣测。 沈白衣得回原先境界,神态一改之前仓皇,变得从容沉稳了许多。他走近纪韵诗,轻轻揽着她的腰身说道:“阿诗,在我落魄之时,始终是你陪在我身边,我此生亏欠你的实在太多,今后一定好好待你,以偿前衍。” 纪韵诗见他神色反常,说出话来却犹有良心,心中稍安,便任他搂住自己与其依偎在一处。 沈白衣凝眸望着地上晕去的三凤,眼神一亮,他见识广博,自知这乃是修炼万载的三元火凤,本体最能令修者精进修为,便疾步向前跪倒在轩辕血魔跟前乞求道:“老祖慷慨,轻将这三凤赐给我!我定感恩老祖千秋万代!” 轩辕血魔微微抬起眼帘,心中在权衡利弊,自己虽功法滔天,却被人打伤后不敢再见天日,只得匿身在这幽暗深渊之内,这么多年得沈白衣照顾供奉才不至伤重不治,此后恐怕仰赖之处有增无减,虽知这人用心阴毒,蛇蝎心肠,却也只好暂时委在此处。想了这些,便在心中打好了算盘。 “好,这三凤血脉确实不俗,对你修行极有帮助,你便取去自用!不过,这姓龙的小子一时半会你还不能取他性命,我自有用处。”轩辕血魔假意慷慨,其实也是无奈之举。 沈白衣感恩戴德,虽对他不杀龙玄心怀怨念,却能得了万载灵禽也算收获不少,当下不住口的答应。 轩辕血魔重降眼神落在龙玄身上,徐徐说道:“这正气诀内中精要诀窍你可知道吗?” 龙玄冷冷望着他,一言不发。 轩辕血魔也不继续发问,只自答道:“攫天地正气于一身,汇世间万物于一处,实在精妙绝伦!正气诀不光对正统道门之人修行大有帮助,就连我们这些修炼邪法的魔道中人也是益助极大。魔道修者都没有正统修道基础,都是凭借天生灵韵,与生俱来的强大本体精进修为的。一开始修行是要强过正统修者,可时日一长,随着功力增涨,心魔渐生,如影随形,如不施法消除,最后落得走火入魔、心神崩溃也是常有之事。这正气诀最高深之处在于能随人之境界增进而提高稳固之法,像你这般元婴不到的手段,如贸然修习此法,可就是暴殄天物了。要知道无论是谁得了这正气诀,只能参悟一次,如果你是凝气境界便自亏了!但如是像老祖我一般,三重元婴境界,修习此法便即可以疗伤排厄,几千年来困顿不前的境界可在一时得以提升,实在是妙用无穷!” 龙玄听他说了半天,心中也自有些佩服这老怪物博闻广见,实不知这正气诀还有这般用途。他自逃出盘龙寺之后,只在亡命天涯之时偶尔翻阅,未曾正式拜习此法,殊不知当初没有贪功冒进轻易修习,反而可以为了日后提境所用,实在是幸运得很。 第31章 共处一室 龙玄自学了闭月宫的剑法道法便自将正气门的法诀放下多年不理,此时听了轩辕血魔这一番讲解注释,心中升起重修正气诀之念,如换旁时便即开口询问心中疑惑,可现在眼前之人是敌非友,他岂肯降阶求教。 “你这老怪物啰里嗦的说了一通,到底想说什么?简直废话连篇,搅人视听!”龙玄一脸的慷慨赴死之态,言语之中绝无半分退避求饶之意。 轩辕血魔冷然一笑,言简意赅道:“传我正气诀的基础之法!” 龙玄也以冷笑回之:“凭什么?” 四目相对,灼灼而不相让。沈白衣和纪韵诗立在一旁,想要出言恫吓龙玄使其屈服,但见轩辕血魔没有表态,便即忍住不发。 如此良久,轩辕血魔嘿嘿一笑道:“凭什么?就凭你命悬我手,顷刻间我便可令你飞灰湮灭!” 龙玄丝毫不惧道:“少在这里罗唣,要杀便杀,你以为我是三岁小儿吗?给你传功不还是一样的下场?” 轩辕血魔蓦然一惊,转即笑道:“你倒是聪明,好!你若不从我便与你世仇共处一室!看他是否能令你屈服于我!”说罢朝沈白衣递了一个眼色,示意他将龙玄押解而去。 沈白衣会意,轻轻松开纪韵诗,面无表情走到近前,一把扯起龙玄狞声道:“小杂种,一线生机你不好好把握,偏要惹怒老祖,跟我回石窟,咱们好好清算旧账!” 龙玄狠狠望着他,丝毫不惧,咬牙切齿道:“沈白衣,你不得好死!” 几人欲行之时,轩辕血魔以目视之,将沈白衣唤到暗处轻轻嘱咐道:“此去只可略施小法,不可伤其根本,他如有一丝屈服之态便听其任之,无论什么要求都尽力满足,为我套出功法才是根本!不可为了私怨戕害!” 沈白衣万般不愿,可又只得言听计从,点头应允后将龙玄二人以及三凤一起拘起,纵身飞出幽谷,重新回到石窟血池住所。 回到住所,前堂还算无甚变化,待到血池一看满池血水已然罄尽,不由得勃然大怒。疾奔到前厅,取了一条裹了金丝的软鞭,把龙玄吊在大堂灯下就是一顿抽打。 他道蕴深邃,手法又自巧妙,虽不欲取龙玄性命,却也将他折磨得够呛。龙玄被血云所擒,虽此刻散去周身精血正常回流,一身功法却因此大创而不能尽施,连体内半婴和乌雷桃花心剑也不能从容调控使用,只好攒足无几真气,去硬抗那鞭子抽打。 褚雨墨被绑缚在不远处的椅上,虽是坐立姿势,可周身紧缚早已手脚麻痹,眼见情郎被恶意拷打,心中焦急,却与夫一心,见他倔强,也自不开口求情讨饶,只将那泪水含在眼里转来转去,硬生生的不让落下,心如痛绞,难过至极。 纪韵诗见她这般模样也有些痛心,二人已然交恶,自褚雨墨与龙玄双双被俘时起,两人便鲜有交谈,甚至连眼神也刻意回避,不欲聚焦在一处。 虽姐妹情深,无奈各为其主,此般境地光景,二人表面互不理睬心中却未忘发小之情,但时至于此,只得像仇人一般生分陌然。 龙玄紧咬了牙,一声不吭,衣衫尽被抽烂,露出大腿等处肌肤,口中却不自屈服道:“沈白衣,你打我一鞭,来日还你十剑!有本事你就杀了我!” 沈白衣鼓起嘴,不去接他话茬,只将软鞭挥得呼呼生响,一鞭狠似一鞭,却不敢朝他要害之处下手,否则龙玄纵然道法深邃,也会被这比他修为在上之人一鞭击碎头骨而死。 打了半晌,沈白衣有些疲倦,又想起吸收三凤之事,便即命手下人重蓄满血池,为运功吸气作准备。 之前他重回石窟,已然招来徒弟徒孙教中首脑,失踪数日,山中纷乱,见他重回各自心安。他未说出连日遭遇,只从容安排众人司使。 教众均是早得他御使惯的人,当下将山中豹狮虎狼等猛兽屠戮一空,源源不断将血水送进,半日间便将血池重又蓄满。 沈白衣携了纪韵诗同往血池之中,祭出血婴虚立半空,那血婴戾气四散,又有浓郁血水重新补给,将一身邪气尽数散发而出。 三凤被轩辕血魔扼制精魄,此刻只有引颈待戮的份,三人一起被推入血池之内以待供养之用。 沈白衣虚浮而起,盘坐在空中,与三界血婴遥遥相对。 那血婴在空中一顿翻转,邪光四溅。三元火凤各自血池中浮起,现出本相,长尾均自探出池外,三凤一般的自身体中升起血气被虚立空中的一人一魔吸取受用。 三元火凤本自天生灵禽,修炼已达万年,虽局限于灵禽本体,遭遇瓶颈经年不得提升,可一身灵血宝器对修者却是有大大推进功效。 三凤血气呈现三种不同颜色,虚浮而起,被沈白衣试探着引入体内。那火凤气血都含强悍火威,一经入体沈白衣便有一种如炙如炽之感,宛如一般火焰在经脉中急速运行一般,火辣辣的难以消受。 这还仅仅只是三凤体内无尽精血内分出的一丝,便自让沈白衣难忍至极。 他在空中虚坐,头顶隐隐冒出白气,显是难以消受这熊熊火威。 对面血婴也是紧阖双目,汗如雨下,如此强横之物实在难以吸收自用,竟也有些忍耐不住。 池边的纪韵诗眼见此般光景,亟欲上前阻止,却知这关键时刻贸然出手切断,势必令这一人一魔功力亏损,大伤本元,是以强行忍住,只在一旁焦急仰望。 那三火已到沈白衣心脉所在,一路侵扰蒸腾,直似将他血脉焚烧成灰,他自心脉中分出几道幽光,与三火交缠在一起,意欲凭着体内道蕴强行吞噬三火。 也许生不逢时,他虽得了三凤之体,却因境界问题还是难以消融自用。三火将那几道清冷幽光轻松吞没,挺军急进,眼看就到他心脏之处。 血婴也他神归一处,知道他体内境遇,此刻再不敢懈怠,噗的一声吐出大片血雾顺着沈白衣七窍入体,一直追上三火之蕴,牢牢将其裹在一处,三火竟如狂风卷残烛一般噗噗跳了几下便自熄灭。 沈白衣悠悠张开双眼,望了望下方兀自昏迷的三凤,心有不甘的对血婴说道:“好强悍的火威,险些将我心脉毁去,看来要吸收他们决不可急在一时。” 血婴也有同感,暗暗点头。沈白衣摸出储物锦囊,将三凤之体收入其中。血婴连日被困灵焱居,没有血气滋补,此刻诸事已了,见了这满池猛兽鲜血,欣喜若狂一头钻入沉在池底打坐调养起来。 沈白衣降下身形,兀自有些疲惫,由纪韵诗扶着回到大堂,纪韵诗命手下人奉上参茶给他滋补元气。 待得中午,自有人奉上饭食,沈白衣得了血魔勒令,不敢慢待龙玄褚雨墨,将龙玄自梁上取下,命人端了盖上一层菜肴的白饭过去给他喂食。 龙玄被打得虽重,可毕竟修为不浅,转瞬间这点皮外伤已经好转如初,只衣衫破烂不堪。神教徒众将白饭送到他口边,他心中一动,为何这沈白衣明明与我仇深似海,却只是狠辣折磨却不将我就手除去呢?这其中会不会有什么原因? 见那徒众擎饭之手微微颤抖,也便不去思索,张口吃了白饭。 不远处的褚雨墨也有一个女恃伺候,二人相望一眼,褚雨墨会意便也去张口吃饭。 沈白衣和纪韵诗坐在一旁几上,也自吃喝,纪韵诗忧心师妹,吃几口饭便自忍不住回头去望。 沈白衣淡淡道:“阿诗,你如心软,便放师妹下山,只要她不理龙玄之事,我可派人将她安全送到你师尊处。” 纪韵诗苦笑一声道:“我师妹断然不会应允,她死志已坚,绝不肯舍龙玄而去。” 沈白衣饭量不大,上午又修炼遭阻,只草草吃了几口便即放箸,端起一杯酒轻酌冷笑道:“想不到这小杂种还有这般福气,能得你师妹青睐,真是令人羡慕!” 纪韵诗听他话里意味,转过头嗔怪道:“你什么意思啊?难道现今我们四人调换身份,我会舍你而去吗?” 沈白衣性情多疑诡诈,实不信这世间还有什么重情重义之人,但见纪韵诗有些动怒,忙道:“我随口说笑的,你莫要动怒,吃饭吃饭!”说罢夹起一箸青菜放在纪韵诗碗中。 纪韵诗别过头不去理他,偷眼去看师妹。只见褚雨墨神形萎靡,眼中却是安稳平静,显然与爱人同在一处,纵然死了心中也是踏实。 她不由得轻轻一叹,左右为难,不知怎么办才好,再无食欲,将筷子一掷,对沈白衣草草说道:“我不太舒服,你这里血气又太重,我出去走走,你忙着行功,也就不要陪我了。”说罢望了沈白衣一眼便自迈步出门。沈白衣望着她的背影,轻叹一声,心想阿诗还是心软善良,虽牙尖嘴利,可终究难改往日性情。 第32章 打你应该 打你活该 沈白衣得了轩辕血魔法令只敢偶尔折磨一下龙玄,却不敢伤他性命,久而久之,龙玄竟知道了其中真意。便在心中思忖应付之计,你不敢杀我,这事就好办了! 沈白衣多数还是在好言劝他,劝他说出行功法门,也省得被绑缚虐打,何必遭受这等折磨。 龙玄望着他一脸真诚,其实内心恨不得将自己挫骨扬灰的神态暗暗好笑,便渐渐将口风松懈下来,一副虐打不过,放弃执着的神态。 沈白衣见状心喜,他知此时不可得罪血魔,若这少年依从,传授法门口诀,自己也可从中得益也未尝可知。他虽出身正气门,却是师兄代为传授功法,这正气诀与掌门令牌归为一处,非掌门弟子不得窥视,所以他虽也懂基础法门,却未必及得上正气诀内的正统规范,所以不敢贸然说于轩辕血魔听,一旦适得其反,血魔怪罪在自己身上可不是闹着玩的。 见龙玄吐口便将他解了下来,沈白衣却不傻,凝指对着他眉心就是一道血光注入身体,这道血光是沈白衣功法精髓,最能扼制人的精元流转,此刻发出起到制约龙玄发功的作用。 龙玄手脚得脱自由,虽修为被封,却转眼翻脸,飞起一腿,一记撩阴脚便朝沈白衣胯下踢去。 沈白衣没想到他还有这一手,眼见言谈之中已然屈服软弱,哪知除去绑缚便似变了个人似的。龙玄功力被制,这一腿只是凭借自己肉身之力发出。 沈白衣轻轻一躲,便自闪开,皱眉道:“你要报仇吗?现在你就如一个普通人一般,给你一把利刃任你砍斫也休想伤……啊!”话未说完,就被龙玄一记重拳打在眼眶之上。 他虽道蕴深邃,却也被身宽力壮的龙玄一拳打得弯下了腰。龙玄就势上前,飞起一脚朝沈白衣头骨处踢去。他前世混迹市井之中,对这斗殴厮打看得多了,正所谓一击到地,补刀补刀再补刀,补到对方爬不起来才是成功。流氓厮打不似体育竞技,要将人打到屈服才算罢休。尤其对付沈白衣这种人,哪需讲什么仁义道德,即便打不死他,也要出一出心中恶气。 龙玄飞腿踢去,却被沈白衣伸出两指一夹便自挡住,他捂着右眼站立起来,兀自觉得眼眶火辣辣的一股肿胀之感。 眼中狠意迸出道:“你个小杂种,敢偷袭我!”说罢一掌劈还过去。他知龙玄已如普通人无异,不敢施展修为深恐一击将其灭掉,只用肉体之力与其扭打。 龙玄无赖神态散发,嘴中乱骂道:“偷袭的就是你,衣冠禽兽的狗东西!”说罢一拳打在他挥来的掌心之中,这一拳发自他膀臂之力,想他自幼便挑水劳作,体格比一般人强悍得多。 这一拳击在手心之中,沈白衣只觉一阵发麻剧痛,啊呀一声向后倒去,龙玄迅疾上前又是一记飞腿踢在他脸颊之上,这一脚可是运足了力气,直将沈白衣喘得就地一阵翻滚,滚出老远才自停住。 一阵烟尘飘起,龙玄自尘雾中继续向前,不让他起身又是一顿狠跺猛踹,脚法散乱毫无章法,他此时可是连悍将术都难以施展,只如流氓打架一般胡乱出招。 沈白衣两重元婴一出手龙玄就变作粉末了,所以不敢运功回击。只得凭借炼体之力以作回击,那龙玄如狼似虎的扑来,他心中一悚,拔步便跑。 奔跑慌乱之时,竟将自幼在正气门中修习的炼体步法“追影七星步”施展开来,这门步法按照天际七星运行轨迹所生,无论趋近归退左躲右闪都是这七星的轨迹。沈白衣深恶正气门,对自小修习的心法功法早就不屑一顾,哪知此时情急竟不由自主的用了出来。 想他自得道以来,御空瞬移用惯,这凡人之身都可修炼的肉体步法一经用出,竟还是熟练的很,看来无论他如何不肯承认自己出身宗室,可这一身的基础修为早已神烙在脑中,永难忘记。 龙玄望着他背影,只见那白色身影左腾右挪,灵动速捷,巧妙五伦,竟也是一门上乘步法。龙玄自幼得澹台墨输功教诲,虽未正式习练正气门功法,却也会些步法。二人所习步法均出自澹台墨之手,不过教导沈白衣之时只不到三十岁,而教导龙玄之时澹台墨已年近六十,此时功力已臻化境,且见识见闻也非少年时所能比,所以龙玄和沈白衣单就这步法一途来说,可真算的上有云泥之别。 沈白衣狂奔急逃,带出一道道的白色残影,龙玄瞧了一阵儿,心中了然。当下施展出师父所授的“迷踪步”一路追逐而去。两人在宽阔的大堂,你追我赶,彷如老猫戏鼠。沈白衣的步法虽精妙,却只按“七星”方位倏进倏退,怎么变幻也只是七星。而龙玄的“迷踪步”又叫做“满天星斗”,实是澹台墨老年功成之时领悟而成自创的步法,为何叫“满天星斗”,是因为起源也是这“追影七星步”,不同的是步法更为精深幻变,不再拘泥于七星的变幻范围了。 一个“七星”一个“满天星斗”,孰强孰弱一目了然,沈白衣身法灵动,脚步精妙,却渐敢力有不支,而且他无论怎么变幻步法都难逃龙玄掌控,七星步可随意变幻并不需要按着起步之时的轨迹,可从一跳到七,也可从七跳到二,熟练使用之时七星轨迹随意调换。可无论他怎么运转,都难逃龙玄之厄,如用一转七步法将至,就看到龙玄已然站在七的位置上了,蓦然转变,从二转五,刚刚作势欲逃,又见龙玄早看准五,悄悄立在此位置等待。 如此这般,沈白衣心中怯畏,步法便即凌乱。龙玄的“迷踪步”却是越来越精妙,一路奔将起来,竟带得耳边虎虎生风。沈白衣上下左右各个方位都被堵死,无论向哪一处逃窜,都能被龙玄鬼影一般的身法提前赶至。他再难奔逃,脚法不便起来,稍一疏神就被龙玄一把捉住臂膀,右拳蒜盅一般对着他胸口就是一阵狂殴。 他自有真元护体,不至被这顿狂击打出内伤,可那拳风似锤,每一下落在身上也极为疼痛。只几拳下去,便将他打得弯下了腰,龙玄下盘稳固,趁势伸腿一绊,将他放倒,就势骑在他身上又是一阵拳风掌雨。 若论体格来说,沈白衣孱弱瘦小哪里是肩宽膀阔的龙玄的对手,他被骑在身下,勉力支撑回挡,却被一顿暴揍,只打得他鼻青脸肿,浑身淤青。 龙玄对他恨极,几年来无时不在想着寝其皮、食其肉。此刻再不留手,明知自己只剩肉体之力根本不可能伤其根本,可却也顾不得那么许多,先将这一口怨气撒了再说。 不时抓住沈白衣头颅朝地板撞去,砰砰两声响,沈白衣只觉一阵头晕目眩,鼻孔流出血来,他悚然而惊,手掌一晃便有一道白光出现,只要一挥,龙玄便自被斩为两截。可他为人素来坚忍多虑,虽在剧痛之下凝出真元,却不敢真将龙玄杀死,毕竟得罪了轩辕血魔可不是闹着玩的。 正在这时,纪韵诗自外回来,眼见沈白衣被龙玄骑着打,心中既好气又好笑,身法一动,十多丈的距离顷刻便到,她伸袖朝龙玄一拂,便将他掀起老高,然后徐徐落于地面。 纪韵诗扶起兀自狼狈不堪的沈白衣,说道:“这是怎么了,怎么搞成这个样子?” 沈白衣狠辣表情生出,却带着几分滑稽之感,恨恨道:“师兄偏心,都是一般的传授本门步法,怎么这小鬼比我强那么多?!” 纪韵诗也不知他说的是什么,但见他随着说话鼻中淌出鲜血,便用手帕去拭。 龙玄道法功力尽失,纪韵诗却不欲伤他,将他与沈白衣分开只是将真元运在水袖之上,便无用真力,所以他飞到半空后便能如柳絮一般轻轻落地。 此时心中恶气方自出了一半,虽不能再度上前殴击,可口舌之雄还是要逞的,:“沈白衣,老子打你个生活不能自理!你这挨千刀的!你祖宗我恨不得将你碎尸万段,王八蛋!”这番话里含古包今,他打得发了性,便难以控制也不管对方能不能听懂一路喊骂出来。 沈白衣被骂的一愣,其中意味不甚了然,但一琢磨这必不是什么好话,当即怒道:“龙玄小杂种,要不是轩辕血魔命我……你早被我斩成十八段了,还能容你活这么久?” 龙玄哈哈大笑,笑声直震得房梁上都簌簌落下灰尘,道:“我早知道你不敢杀我,我还有大用!你要我办事,便给我好生伺候着,他娘的,打你打了半日有些累了,快去整饬酒席,老子要吃大鱼翅!” 沈白衣恚怒不已,想要上前厮打却自知不是对手,望着他那粗壮的胳膊心中一阵胆寒。纪韵诗和龙玄究有旧交,此刻她见情郎难以下台,便即笑盈盈上前道:“好,我去准备酒席,龙大少爷稍安勿躁!”说罢便即拉了沈白衣匆匆出门而去。 第33章 妥协 龙玄脱了鞋,赤着脚踩在圆凳上,双手捧着一只熊掌兀自大嚼,不时曲起指头对着桌面敲击两下。一旁陪坐的纪韵诗急忙起身倒酒,宛然一副仆从侍奉主人的样子。 褚雨墨坐在下首,也被解放了手脚,简单吃了几口菜,瞧着龙玄大模大样的神情正自好笑。 沈白衣与她相对而坐,纪韵诗坐在他的上首处紧挨着龙玄。 他脸上青一块紫一块,彷如油彩铺开张一般绚丽多姿。 龙玄望着他的模样,嗤笑道:“嗬,早知今日何必当初,报应还是来得太迟了!” 沈白衣整束心情,在心中暗暗盘算不与他做口舌之争,恢复以往那从容之态,对外不闻不问,彷如泥胎。 龙玄见他装模作样的不理自己,便继续笑道:“白衣神教,我看叫寿衣神教更为贴切,一个个都该即刻吐血死了,免得污染这大好清平世界!”其实白衣神教其他徒众行为是恶是善他并不知详,只觉这沈白衣恶贯满盈,手下之人也好不到哪里去,便即一竿子打倒一船人,全部归类成不良之辈。 沈白衣纵然心境如水,听闻这话也有些动怒,脸皮微微一动便牵扯着伤处一阵疼痛,他忍痛活动一下面皮,以便活血通脉,继而转首对龙玄说道:“不要再做口舌之争,速将口诀传授给血魔老祖,免你再受苦!” 龙玄冷笑道:“有什么招式尽快使出来,我还怕你熊猫眼不成?” 沈白衣和纪韵诗对视一眼,从她如水眼眸中看到自己发现还真有些像,心中大怒恫吓道:“我不与你做匹夫之争,再不屈服我便用道法折磨你,即便不让你立刻死去也要让人痛苦万分。” 龙玄将啃剩的半个熊掌往碗中一掷,只将内中汁水溅的到处都是,狠狠说道:“沈白衣,要杀要剐由得你,我皱一皱眉头不是正气门的弟子,我是那忘恩负义数典忘祖的乌龟王八蛋!”这话饱蕴谩骂羞辱之意,明显在暗骂沈白衣欺师灭祖。 沈白衣被他一顿痛揍,兀自形象大毁,天生爱洁的他如今灰头土脸,周身酸痛虽运功稍加调理便即复原,可那被骑在胯下的耻辱岂能就此放下,心中一狠,竟不顾轩辕血魔的淫威,手中一晃便即出现一道白光,瞧那架势便欲朝龙玄脖颈处斩去。 龙玄目光灼灼,勇敢对视,丝毫不惧。 纪韵诗眼见两人说僵了便欲动手,如若就此将龙玄杀死,轩辕血魔那里势必不肯罢休,无端端又惹上一个强劲敌人,这笔买卖实在不划算,当即眼珠一转计上心来。 她轻轻按住沈白衣手臂,朝褚雨墨笑逐颜开道:“师妹好福气,得遇这么一个有骨气的好男儿为伴,师姐也为你高兴呢,你俩新婚燕尔,我没有薄礼奉上只有这一杯水酒相敬,望你莫要嫌弃。” 褚雨墨与她自那日断义后,虽又谋面,两人却是一般的不曾对视言谈,都只将头别向一侧。此时纪韵诗彷如没事人似的敬酒恭贺,内中实在是大有深意。 褚雨墨也是修为尽皆被封,与一般的平常女子无异,眼见纪韵诗不怀好意的朝自己敬酒,心中倔强之意腾起,将头转向一侧,默默不语,根本不去理她。 纪韵诗冷笑一声,将举起的酒杯松开,那酒杯竟自在空中悬而不落,徐徐朝褚雨墨飘去,待得飘至褚雨墨头顶便即停住。 她收起笑容冷冷道:“你若不给我这个薄面,这杯酒便就这么倒下,有口不用反用头,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 褚雨墨抬起头,见那酒杯悬浮半空摇摇欲坠,似乎那便纪韵诗一个御控,这杯酒就倾洒下来,那自己势必被淋得狼狈不堪。她自与龙玄一齐被擒之时便即落定决心,陪着龙玄共进退,绝不屈服!别说是这一杯酒,就算里面是炼钢之水,她也不会退缩,当即昂起了头,双眼一瞬不瞬的望着空中酒杯。 她心中主意已定,自无顾虑,无论耻羞都自凛然不惧。然而一旁的龙玄却意动不已,他自己受委屈被拷打甚至被戕杀都没什么要紧,却万万不允许心爱之人也和自己一般处境。他自知褚雨墨必定与自己共进退,但作为男人却绝难允许别人对她不利。 褚雨墨一言不发,纪韵诗冷笑连连,将手指一转,那杯酒便即要兜头折下。 “够了!”龙玄一声暴喝止住纪韵诗,道:“不就是要正气门的基础法诀吗?你可以住手了!我答应了!” 纪韵诗手势收回,对着那酒杯曲指一勾,那酒杯又自摇摇晃晃的飞回她身前。她对沈白衣莞尔一笑,沈白衣赞许的朝她点了点头,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气,都在想终于捉住了这小子的痛脚,可真不容易。 褚雨墨见龙玄为自己屈服服软,心中极不舒服对龙玄大喊道:“玄哥莫要妥协,不就是一杯酒吗没什么大不了,就算是鹤顶豚肉,她即刻拿来我当场服下,惟死而已,莫要因为我令自己蒙羞,做出愧对师门之事!” 龙玄其实也在适才想起了上山之前对小蜻蜓的誓约,要活着回去。此时已难报大仇,如折在此处,还要搭上褚雨墨一条性命,再累得小蜻蜓凄苦终生,他一死容易,可身后之事实在有愧于人,这种不负责任的事他是不能做的。 龙玄朝褚雨墨满怀深意的望了一眼,不做辩解,端起桌上酒壶一口气喝了个底朝天。喝毕将壶重重放落下去,道:“我这便随你去深渊幽谷见轩辕血魔,可是有一样,雨墨必须随我左右。” 沈白衣欣喜若狂,他心中的如意算盘是如轩辕血魔习了正气诀后功力必将大近,这老魔性情怪癖,一生没有朋党徒众,普天之下除了自己再无旁人可用,两人结盟,势必更能将白衣神教发扬光大,而且还可有助自己修行,这万般好处着实让人心热,所以一听龙玄放话,他脸上一喜,明显有些忘形。 纪韵诗却虑事极深,悠悠道:“阁下此番迷途知返倒是可以令人称道,但若将法诀瞎编乱改一通,练得老祖走火入魔,这般诡计的下场是什么你可知道吗?” 沈白衣听闻心中一凛,也自说道:“对啊,那狗屁宗门偏心,我虽自幼修行,却也没学得几分正宗,你胡乱编排连我也难分好歹,如受你骗那可怎么得了?”其实这话说得极有水分,他没得正统传承,是因为当时是普通弟子。龙玄虽是后起之辈,却得到多了三十年修行而且还被列为掌门继承人的澹台墨指点,基础功力自要全面完整得多。可他说若是哄骗于他,他也看不出来可是有些妄自菲薄了,他虽未得真传,可那法诀的真理法门还是知之一二的,至少大的要义还是懂的。他之所以这么说,是防备龙玄一旦使诈,他便能瞧得清楚从而及时制止轩辕血魔继续修习。 龙玄想了半天,脸上丝毫不动道:“我别无他法,命在你等手中,即便我不要自己性命,却也不可舍了雨墨不管,这就是我不敢相欺的理由。” 沈白衣纪韵诗皆转首对望一眼,心中也有些相信,适才龙玄对死都不怕,可见褚雨墨一旦受点委屈马上转变态度,可见她在他心中的重要。那轩辕血魔绝非善类,而且见多而识广,他如真敢存心欺骗,想必也得顾忌一下。 再无猜疑,两人便即押着龙玄二人出了大堂来到那处深渊幽谷。 沈白衣纪韵诗各自携了功力被封的龙玄二人翩然落入,褚雨墨被夹在纪韵诗臂间,那眼神如刀子一般盯着她,望着她那白皙的脖颈,恨不得一口咬将上去。 纪韵诗一路飘下,头也不回,竟自说道:“师妹,你我二人各为其主,有朝一日,你来报仇便朝我一人来!” 褚雨墨愤然道:“我只是不懂,你找什么人不好,偏偏找这么个欺师灭祖恩将仇报的恶贼为道侣?!” 纪韵诗下落之势随心控制,一边徐徐落下一边幽幽说道:“他即便再恶再坏十倍,我也断断不会舍弃于她,这就是命!你懂吗?” 褚雨墨爱恋之人龙玄无论人品修为都是一等一的良材,可沈白衣则不然,在修真界早已声名狼藉,虽然近些年他久索深居,不理外界纷争,可早年反出师门,戕害同门之事知之者也不在少数,早已恶名昭着。 褚雨墨自觉自己选人没错,至少龙玄重情重义经得起考验,不像沈白衣一般,关键时刻心爱之人都能牺牲。她深信自己没错,而纪韵诗却大错特错,而且此时还在一错再错。 自己与她虽出身邪魔宗派,却也知道师恩大于天的道理,沈白衣连师门都可背叛屠戮,那还谈什么情深义重! 其实她是饱汉不知饿汉饥,自己得了龙玄这等人品修为之人,便觉天下女子选夫标准应跟自己一致,殊不知这天下女人如她一般好命的人又有几个?一不留神爱上这类渣滓,等到幡然醒悟之时,已深陷泥中,为时晚矣! 第34章 助纣为虐 四人沉入谷底,沈白衣已不做示意,那阴暗处的墙壁便自一阵滚动,转眼便从中走出身着青袍的轩辕血魔。血魔望了众人一眼,此番来到与之前不同,那龙玄面色有些怯缩,显然已是屈服答应,不知这沈白衣用了何等手段将这倔强小子降伏,心中也有些佩服,朝沈白衣投去赞许的目光。 沈白衣居功而不自傲,他心中又曾几何时将这血魔赞不赞许放在心上,只觊觎他那数千年道行罢了。见他示意,急忙躬身一揖,以示臣服之心。 血魔满意的点了点头,却不急于捉了龙玄来询问。只站在暗处,徐徐吐出一口肉眼可见的凉气。这血魔言谈举止与常人无异,神色间还有几分俊朗之态,可此时作势发功却似变了个人一般。 他将青袍卷起遮住头顶,口中呲出两根獠牙,对着深渊顶口处就是一口邪气喷出。那股邪气自幽谷飞升而起,也说不出是寒是烈,只是一阵盘旋便自渐渐扩大,转眼间竟似变得无边无沿似的。 龙玄等人举首仰望,虽不能尽睹却也知道这邪气铺天盖地,如今聚在头顶的乃是一隅而已。 邪气虽无有色彩,只有淡淡光芒散发,却似能将金乌都尽罩住一般。众人极目仰望,入眼处尽是一片灰蒙蒙之感。那邪气一出,众人尽皆感觉体内气血流转不畅,几欲停住一般。 好在轩辕血魔只是例行发功而已,并未针对其中哪个人,否则如凝神而为,那被邪气笼罩之人必定会被吸尽周身气血力枯身亡。 那邪气遮天蔽日,不大一会儿便即由无色转为血红之色,透过朦胧血色,那太阳似也变成一盘“血日”。 血气在天际翻滚奔腾,仿似倒转的血色海洋一般,竟也不时翻起波浪。内中散发而出的血气连连,几人深在谷底也自被侵扰得不轻。 血气跃动得越来越烈,翻腾上下,无止无休,不大一会儿其内出现一个巨大旋涡,一阵席卷天地,向四面八方发出巨大吸力,不大一会儿,只见四面八方飞来无数鸟兽飞禽等物渊源不断的飞入其内,只见这些活物血食尽被卷进那巨大旋涡之内,那血色旋涡彷如天际上的一张血盆大口一般,一顿涌动,各类活物皮毛尽失,只落下星星碎碎的翎毛兽皮,那旋涡吞噬一空之后马上散出大片血气,这正是万物菁华。轩辕血魔自阴影处咝的一吸,这大片血云便自纳入他口。 四人之中除沈白衣早有见闻之外各自惊骇不已,这轩辕血魔不愧为千年老魔,看那天际飞舞的动物数量之多,显然是方圆百十里内皆聚在此处,当真是为祸一方的邪魔巨祟。 适才只是第一波,接下来那血色旋涡兀自未歇又是一阵悸动,一阵翻滚又吸来无数血食,内中竟夹杂几个生人,正自在空中手舞足蹈,喊爹叫妈,显然躁动惊惧。 轩辕血魔眉头一皱,也不知是不是这类生人气血不对他胃口,他眉心一道绿光打出飞向血气所在,那几个生人本已被卷入其内,经他灵识一扰,便重又抛了出来,只是衣衫似被什么强大之物掠去一般,尽皆赤身裸体自空中重重跌落。 轩辕血魔见几个无辜生人自高空落地,眼见必不能活,却兀自不放松,淡淡朝沈白衣道:“白儿,有人窥得我用这噬血神功是什么下场?” 沈白衣一脸冷漠道:“杀无赦!”说罢身形一晃已然飞出深渊。 轩辕血魔自顾习练血功,待得那旋涡再度吐出血云被他吸食一空后,才方自无比惬意的叹息一声,显然受用至极。 不大一会儿,沈白衣自天空外飞回,轻落地面对轩辕血魔恭声道:“三个都已摔得粉碎,只剩一人体格特别健壮,竟能爬去奔跑,被我拦腰斩断,几人尸身此刻已化作尘埃!” 两人一般的邪异狠辣,杀人灭尸吸食无辜生灵只做等闲视之。龙玄心中一阵嫌恶反感,实不知如将本门法诀传授之后,又会给天下生灵造成多么大的灾难。 轩辕血魔饱食一回,挥手将那血色邪气收回体内,原本有些苍白的脸色竟现出一圈圈的红晕。双眼变得更加赤红,之前只是眼圈发红,此刻细看那双眸子也是通体血红,让人看起来异常邪异,着实令人望之心惊战栗。 他轻轻坐在阴影处,血红双眼虽未外泄光芒,却竟有几分光亮似的,只听他徐徐对龙玄说道:“识时务者为俊杰么,早说又何必受罪!” 沈白衣怒道:“老祖明鉴,这小子极不老实,他传授你心法法诀之时千万小心,不要受他之骗。” 轩辕血魔抬眼望了他一下,眼见他脸上淤青虽大半散去,却隐隐还有红印,而且明眼人一看便知是被狂殴所致。这神教之主竟落得如此狼狈,轩辕血魔心中好笑,口中却自斥责道:“我如被他所欺,可真枉费了千年道行,莫要把别人都想成和你一样的蠢!” 沈白衣敢怒不敢言,深恨自己好意提醒的多余,暗暗怀恨伴随这轩辕血魔真是如伴虎行一般,给我等着,有朝一日必将让你加倍奉还。 轩辕血魔斥责了沈白衣几句便自不去理他,将手一招,示意此处只留下龙玄一人,众人便即退到远处十几丈之外距离。三人在远处看见轩辕血魔将手在空中划了一道半圆,便自有一巨大血色光罩将两人罩在其内,内中两人身影动作还可看见,可其内的气息声音便不能尽知了。 轩辕血魔淡淡抬头道:“我今日施法也是想让你清楚知道,此番教授如有不实之处,你便似那些飞禽生人一般,转眼便化作骨沫肉糜,我若加以施威你连渣都剩不下一粒!” 这般说辞并未危言耸听,龙玄心中自知却丝毫无有畏惧,只在心中暗暗冷笑,我与没有两女顾忌,还怕了你不成,说得吓人,可到底无非一死而已!我如不能为师父报仇,愧存天地,那也不如早早死了的好。 心中兀自腹诽,却不表露出一毫,只有些怯懦道:“老祖教训得极是,我便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弄虚作假,哄骗于你。” 轩辕血魔血红眸子一转,疑心兀自未消,见他战战栗栗,缩脖颤抖,与日前那般大义神态出入极大,便自问道:“你日前不是不畏生死吗?怎么此刻变了这般模样,如实告我,莫要存那一丝侥幸之心!” 龙玄这才知道自己装得有些过了,反惹这轩辕血魔疑心,当下便半真半假的说道:“你看见沈白衣押解的那女子了吗?那是我未过门的妻子,他们以她来要挟于我,我才有所顾忌,这才就范的。沈白衣答应给我妻子和他肚子中的孩子一条活命,我没办法才答应的。”说话间眼目中露出深忧,虽不再那么猥琐,神色间忧郁之态却重。 轩辕血魔乃是经年老魔,虽修为深邃却不懂得人间情爱之事,当下不以为然道:“这等血食之物不是满世都是,这个死了你便再去寻一个便是了,何必为她放弃心中持守?” 魔终究是魔,这血魔虽看起来只是弱冠少年,内心却是那张牙舞爪的邪异魔体,素无人性,在他看虎豹狼豺是血食,窈窕佳人也是血食,二类并无二致,皆是一般之物。 龙玄此刻看他仿佛是一匹能通能言的噬人禽兽一般,嗫嚅道:“她是我心爱之人,又不是可以吃的东西,怎么能说弃就弃呢?” 轩辕血魔见他神色扭捏非常怪异,仿佛似在诉说那情爱之事,心中一阵反感,他对人间情爱之事厌恶至极,本自与龙玄正常交谈,眼见话题要转到这上面便自血目一横,岔开话题道:“这事莫在我面前提起了,现在给我讲解正气诀入门之法。” 龙玄见他神色平和,知道是在内敛邪祟之气令自己放心,便席地而坐,一副倾听的样子。其实这基础入门之法龙玄也不知道是什么,可后来微一回想,必定是师父所传授的悍将术之类的炼体之法,这类功法虽粗浅易懂,可却都隐含宗门要义,只有将这些理得通了,才能修习更高层次。 其实他自石窟屈服一直到现在,脑中早已盘算好了应对之法。他虽因褚雨墨而受制屈服诸邪,却从未想过将所知所学倾囊相授,但也没想用假的法诀哄弄他们。因为他知道,沈白衣和轩辕血魔见闻远超自己,绝没那么好对付。 龙玄自得了正气诀之后,只参详一遍,但当时是在逃亡途中,并不能尽悟。后来到了闭月宫中,得了师兄王典所授的读记之法,便早已将正气诀烂熟于心,而且时时参悟领会,已然将其中内蕴通晓七八。他知道这正气诀妙就妙在,无论是谁,何等修为,一生只能习练一次,凝气的也能修,天仙也能修,随着境界高低效用竟能自行调整。但如是境界低下之人修习,由凝气进阶到金丹(正气门中叫养气境界)境界,可就是大大的浪费了,因为这法诀甚至能将三重元婴之人一次提升到天仙境界!所以,一人一生只可习练一次,如若轻易使用,就算得此法诀也难得大果。 第35章 依计而为 龙玄功力被封,此刻被围在这专吸血气的光罩内有些滞气,气血一时受阻,竟摇摇欲坠,差点栽到一旁。 轩辕血魔上前一把扶住,曲指在他眉心处一弹,龙玄便如醍醐灌顶一般蓦然心惊,一扑棱头便即清醒,只觉一股清凉直入心脉,然后再由此向其他经脉流转,霎时间体内一片清凉,竟自比往常还要清醒几分。 轩辕血魔出手已毕,见龙玄脸色苍白脸色转和,便即上前一把捉住他的脖子道:“小鬼,不要再想其他的了,快些传我基础之法。” 其实他和沈白衣都先入为主的以为龙玄懂一些正气门入门法诀,可他也只是凭借自身道法研究一些,再加上之前澹台墨所授的悍将术才能领悟得比常人快一些而已。要说这入门法诀么,也只有悍将术是最为正宗的。龙玄知道基础之法教授给他没什么大不了的,而且如果这入门之法不如实教授,他怎么能深信不疑,由简到繁的学习呢,不到一定境界又怎能引轩辕血魔入彀呢? 当下轻轻挣开血魔桎梏,盘腿而坐嘴中自顾说道:“正气门第一宗炼体之术悍将术,本是将门兵卫所修习的法术,本为战场厮杀所用,对强身健体,稳固筋脉最有效用……” 轩辕血魔依从他的传授,也自盘坐他的对面,依法施功,每一个运功所在都按他所说的,谨遵无误。这血魔不光天生体魄强悍,而且修道数千载,阅历无数,对龙玄所说简直一点即透,没过半个时辰便已轻松入定了。 龙玄修习这门炼体之法,也是半年左右才收微效,修习之后虽可每日得以滋补血脉,可也等到一年半的光景上才略有所成。哪知这轩辕血魔只用了一个时辰的光景,便自融会贯通而且熟练运转此法之门,他的身体顷刻间便自强健膨胀起来,双肩变阔腰肢挺拔,从背后看两人身形如出一辙,彷如兄弟一般。 龙玄虽假意教授以便在更高境界扑朔迷离之时加以下手蒙骗,可见这轩辕血魔进境如此迅速,也不禁暗暗咂舌。 他见轩辕血魔修习速度比自己快了不止百倍,心中难免有些嫉妒,心想他只是修为不浅学啥都快而已,根基未必扎实。想到这里,站起身形,用脚挑起一块石头,挥掌破空轻轻划过,只听咔咔声响,那石块竟似被一把利刃轻轻从中分开一般,只掉落些许石屑便从中化为两端摔在地上。他是用掌缘之力分石,运用了一点天道之力,但多数还是悍将术的运功法门。 轩辕血魔知他意思,是欺自己新学功法,虽进展颇快,但未必能熟练掌握。当下也拿起一个石块,抛起后挥掌一斩,也是徐徐的出手,丝毫不乱。石块落下的力道和速度都是极难拿捏,以他功力将其裂成粉碎也只是凝眸一睙而已,但此时他不用本身修为只是运用这新学术法,挥掌速度,发功的点都极难掌握,就算是功力精深之人新学此术一时也难以熟练运用。 他徐徐挥掌,那速度根本算不得如何迅速,却能看清石块分开之处,只一挥手,便自将那石块斩成两片,从中剖开,落下粉末石屑,两片分割大小均匀,几乎一致。 这手法即准且精,竟似比龙玄演示之法还要在上。龙玄此时心悦诚服,却老着一张脸揶揄道:“这不算什么,基础之法而已,难的在后面。” 轩辕血魔信以为真,原来这些醉心修行的巨擘自有其单纯的一面,他自龙玄处学得此法,但见其运功有序,法度端正,自不怀疑,觉得龙玄确实没有骗他。所以听他说还有更精深之法传授,所以一点也不怀疑。 其实龙玄对正气门所传授之法学至此而已,再无其他可教,只有一些那法书令牌上所述的东西。此时轩辕血魔已算习得正气门入门基础之法,如要二人一起参阅法诀令牌,还不一定谁比谁学得快呢。但他心有疑虑,觉得不是宗门中人学起来必定没那么容易。正气门自立宗以来便将这正气诀设为镇门之宝,轻易不被外人所知,所以修道界便将此法诀传得神乎其神。轩辕血魔不敢贸然修习,只觉此法一开始便得走正统弟子修习之路,否则一开始便不知觉间入了歧途,到时候积重难返可就追悔莫及了。 只一个时辰便将龙玄学了两三年才达到一定境界的炼体术学得仔细,轩辕血魔意犹未尽的对龙玄说:“这门基础之法可束之高阁,择时再用了,那么我们继续下一阶段。”龙玄大喇喇的伸了个懒腰道:“下个阶段可就得动用经脉真气了,我此时修为被封,难以演示。”轩辕血魔知道他意在让自己勒令沈白衣给他解封,这事倒是简单的很,可他人老而滑,不解道:“那悍将术也要运转真元,怎么没见你周身经脉受阻遭滞!”龙玄早料他会如此疑问,便说道:“那悍将术乃是炼体之法,我修习之时尚且年幼也能运用如常,此时多年过去,功力精进,哪怕被封后只有一点残存也能运用自如。算了,算了,信不信由你,反正不解我修为经脉的受封之处,我断难再教你!请你另谋高就!” 轩辕血魔心中虽布满疑窦,却也抵不过他这副无赖之举,心中早有主意,即便这小子恢复功力又待如何,那日还不是被我轻松擒来。望着龙玄半天不语,最后哼了一声跨出光罩,挥手唤沈白衣过来。 两人商议一阵,沈白衣一开始大摇其头,显然对此事极不赞成。但见轩辕血魔一脸坚持,而且渐渐有些不悦,便即不敢违拗,便自走进血色光罩,掀过龙玄,伸手成爪,手心向下拢在他的头顶只觉一道白色光圈一道道的将龙玄笼罩在内,那光罩在他身上不断律动,每流动一次便即使龙玄修为恢复了一些。 转眼间,沈白衣行功完毕,龙玄只觉神清气爽,周身修为又自恢复。眉心、双目中微微凝神便即有些功法感应,体内三火也似在沉睡中被唤醒,眼帘开阖中渐渐有火光外露。他心中窃喜,但那沈白衣机敏多智,他仍有些不放心,将手一招,那自他被擒时被打出许远的乌雷桃花剑自天际遥遥飞来,立在轩辕血魔的血色光罩顶端,剑柄朝上,剑尖向下,彷如神器临凡一般。那神剑早有灵识,被轩辕血魔打飞之后,无时不盘旋在龙玄头顶,每每伺机救主,但眼见力有不逮只好韬光养晦,寻机而为。此刻见主人修为恢复,不由得大喜过望,奈何血色光罩魔力无边,不能穿破,只能虚浮空中。 龙玄见已能御剑而为,这才心中大定,他朝轩辕血魔投去期许的目光。轩辕血魔有些不耐,但此时处境,不得不满足于他,将手一挥,那血色光罩敞开一隅,乌雷桃花剑旋转飞入落在龙玄手上。神剑失而复得,龙玄自是喜不胜收,爱抚摩挲了半天,才将其放置背后重又负将起来。 轩辕血魔自龙玄功力恢复开始一直着眼打量着他,见他诸事已毕,这才徐徐开口道:“区区凡胎,看你岁数还未满二十,竟有这般机缘,眼中居然有三火影像,看来世间最为珍稀悍然的三火都被你敛入其中了,实在是好运气!”龙玄知道再他面前就算穿了几层衣服也会被一眼看光,也便不欲遮掩,只淡淡道:“哪里,哪里,再好的机缘在老祖眼里也不过是蝼蚁一般,不值一提。” 轩辕血魔竟不谦逊,慢条斯理说道:“你知道就好,莫说你只是半步元婴境界,就算是元婴大圆满,两重三重的手段在老祖我的面前也只待等闲视之,让你恢复修为是助我行功,我劝你莫要做那困兽犹斗的愚蠢行径。” 龙玄自知法力不行,而且这老祖见闻不浅,也非用诡计阴谋能蒙混过去的,便即唯唯连声。但他心中想法却坚如磐石,莫说这轩辕血魔也只凡间一得道邪魔,即便是九幽帝君来了也难改他心中之想。 龙玄假意有些畏惧道:“老祖,如今我功力已恢复,不过法诀之中还有星点之处未及预习演练,能否将那正气诀孤本先赐我借阅一阵儿,待我领悟其中真谛再转而传授于您?” 轩辕血魔阅人无数,却对眼前这小子始终捉摸不透。刚将他擒获之时可是一副致死顽抗对峙到底的态度,怎么这才几日光景便即转了性一般,唯唯诺诺卑躬屈膝与那沈白衣几乎无异。他隐隐觉得此人绝非沈白衣一类,但又说不出哪里相同。见他是为了爱人才屈服自己,更是难以令人置信。轩辕血魔对人间男女情爱之事最为厌烦,而且也不懂其中滋味,见龙玄为了一个女人放弃坚持,便即也就不再去揣度他的内心,因为他根本不知情爱二字为何。 第36章 人熊之血 石窟血池内,一片绚丽霞光,三元火凤兀自昏迷,此刻正悬浮空中,周身散发自身火力为星点之芒正挥挥洒洒朝同样虚立半空相对而坐的沈白衣和三界血婴飘去。 两人周身都被一层光膜笼罩,也是一般的双目紧阖,眉头大皱。 三元火凤本是上古灵禽,修行已逾万年,体内火元精粹雄厚无比。沈白衣修炼的乃是邪法,最耗元气精气,而火凤一族体内真气刚猛充沛,正合他之所用。 然而这吸收一途却是艰险难行,虽有血婴在一旁辅以血气供给,却只能将火凤体内精蕴逼出体外而已,那宛如漫天星陨一般的修为精髓虚虚渺渺的虚浮空中,看得沈白衣垂涎三尺却不能尽收,一时竟浑身燥热,急得宛如热锅上的蚂蚁。 三凤都已失去知觉,被轩辕血魔擒获后便自夺了其魂元精魄,又被沈白衣接连施展秘法致使昏迷数日。三凤各自绚丽多彩的翎毛此时似也变得暗淡起来,长长尾巴自空中耷向下方,直欲沾惹满池血水。 又是闭目吸收了半晌,血婴力竭神枯,睁开两只猩红小眼有些衰竭的说道:“宿主,这三凤之力如此庞巨,恐怕凭借你我此时之力难以吸收消融,得找个绝佳的办法才行,这般硬生吸入,纵使行功数日勉强吸收,恐怕也难存体内,搞不好被火威焚之一炬可不是闹着玩的。”他本是沈白衣附庸,如果这宿主出事,他便只是一身邪气的邪祟小魔成不了大气候,所以为宿主的生死存亡关心一下也是极有目的的。 沈白衣形容枯槁,双颊已深深陷了下去,彷如几夜没睡一般费力的睁开双眼说道:“这三凤之力这般强大,吸收后对我修为提升那是作用极大,不管多艰难也要将其吞下,如想超脱世人,怎能不行这一时之险?” 沈白衣本就是野心极大极有抱负之人,他自知今日机缘得来不易,怎肯轻易放手?三界血婴只是幼时便即依附沈白衣而存活的邪气魔体,素无见识,可即是如此他也能隐隐感觉到沈白衣此举定是在玩火自焚,没有那么大的灶非要加那么多的火,这不是找死是什么? 然而两者之间,犹如唇齿关系,相互依赖同生共存,时值此等关键时刻,怎敢不全力帮扶。 转眼间已到午时,二人还是一无所获,沈白衣即便再雄心万丈,再能忍耐,此时也有些颓废之态。 二人凭借血气功法意欲掠夺三凤精髓,可这已过万岁的世间灵禽绝非那么好吸收自用的。一次行功下来,两人几乎力竭不说,还弄得自己血亏气滞,俨然一副力不可支的样子。虽耗尽毕生功力,却也只将三凤皮肉之内的精髓吸之不满十一。 血池内能量波动四溢,空间时时一阵紊乱,但两人却不能得其一毫,显然乃是行法有误。堂外一阵急骤脚步声起,听这熟悉的脚步声便知乃是沈白衣近侍之人有事来扰,这石窟血池乃是沈白衣修行密室,非得他允许任何人不得近前十丈之内,就连这近侍弟子也得提前得了号令也才只可出入石窟大堂。 堂外传来焦急的声音:“启禀教主,韵诗娘娘自极北苦寒之地潜返而回,捉了七只人熊归来为教主助攻,此时已累得虚脱,请教主责令示意。” 沈白衣心下一跳,前几日他确实告诉纪韵诗说自己要闭门修炼,并无有其他嘱托,谁知道阿诗竟知道自己所遇难处,竟去那无比险恶的苦寒之地擒拿富含阳烈血性的人熊来为自己辅用,心中既是温暖又是心疼。 沈白衣此时已疲惫不堪,说话甚至都有些费力,但在手下面前不能露出丝毫颓败,便即竭力整束后说道:“我正在修炼秘法,你等速去将阿诗接入大堂,我再有片刻便即出来。” 堂内弟子领诺而去,沈白衣与血婴相对而坐,三凤虚飘空中虽昏迷多日,却一般的煮不熟嚼不烂,周身精气灵元彷如烧红的铁笼内的美食,看得人只剩下望洋兴叹的份了。 他与血婴都似几昼夜未休息似的,血婴是魔体,又是附庸宿主的精灵,精力自比常人充沛。沈白衣则几次虚脱,几乎昏迷,还是依靠血婴用提血之术令其回神,这提血术虽能令人短期清醒,却每施展一次,被施者的精元便即亏损一分,一连几次也令沈白衣有些摇摇欲坠了。 堂外一阵窸窣声起,显然是众人抬着纪韵诗自外入进,各人皆屏住呼吸,尽量轻声。 沈白衣强打精神,自内挑帘走出,果见弟子众人抬着纪韵诗落在大堂正中正自等候安排床铺的弟子。不大一会儿,便有两名近侍弟子抬来软塌,将纪韵诗小心翼翼的放在上面。 沈白衣大急,快步走了上去,只见纪韵诗钗横鬓乱,神情委顿,脸上一点血色也没有,微阖着双目似比自己还要疲倦。他向左右吩咐道:“快去取血芝、血茸、血首乌来!”领命弟子急忙前去取药。 沈白衣向前一步,半蹲在纪韵诗身前,抓住她的手一言不发。众弟子见教主没了往日从容淡雅之态,也均自识趣,不敢出言蹑手蹑脚的鱼贯而出。 过得少时,便有弟子取来一坛酒,酒中自有药物浸泡。这酒是虎胆酒,最能提气补元。沈白衣喝退侍从徒众,取过一只大碗,斟得满满的,一手伸到纪韵诗后脑,轻轻将他抄起,将碗沿贴近嘴唇。 这酒自有妙用,使人打鼻子一闻便能回元几分。纪韵诗酒量颇豪,此时虽几乎力竭,闻到裹着浓浓药味血气的酒香竟也饥渴难耐,虽无力将口张到最大,可也能衔住碗沿,一仰脖就是一大口酒吞了下去。 “咳咳咳……”吞得蒙了,呛得她一阵剧烈咳嗽。虽岔了气,却也将此酒大半吞入肚中。 只几息间,她便醒过神来,原本苍白的脸色竟泛出红润之色。此刻她似乎比沈白衣还要有精神一些,见沈白衣紧握她手,面色担忧,寸步不离,心中欣慰至极。 “白衣,你莫要管我,快去将那人熊尽数宰杀,我在苦寒之地未将其全部杀死,就是怕千里而回,血气不纯,这几匹人熊被我降伏不久,情绪还十分狂躁凶猛,体内血气必然也是最为刚猛之时,速去!速去!” 沈白衣知道她拼了半条命是为自己之事,心中虽几乎要将这几匹人熊屠戮殆尽不用其血,以缓心中悲愤怜惜之情。可这般做法没得辜负了纪韵诗一番心意,使其这顿劳累白遭了,当即也便横了心吩咐左右侍从去杀熊取血。 众徒众侍从取了利刃,寻到石窟前空地的笼车处,看着几匹人熊俱已被整治得半死。有的被折断手脚,有的戳瞎双眼,有的一副不知所谓云里雾里显然是被纪韵诗幻境法术所迷还未清醒,逐个有伤,却都未有将死之态。 这些白衣神教徒众弟子屠杀这些猛兽极有经验,先用大棒探进笼内一阵撩拨把原本就被折磨半死的人熊又再度搅扰起性,人熊最为凶悍呆鲁,被人一经挑衅戏耍便不遗余力的狂躁挣扎起来,只撞得粗木桩笼子一阵剧烈晃动。 如此反复,不让它们有一丝休息空档,待得闹得疲惫脱力之时,再由三名弟子自木笼间隙甩入捕兽铁索将其兜头拢住,几人再朝反方向一阵奔跑,将其头颈紧紧勒在木桩之上,再由一名熟练屠夫教众趁其力竭,对准哽嗓咽喉就是一刀,便即令其毙命。随后便有其他弟子端来木盆接血。 七匹人熊之血足足接了二十桶之多,一众侍从扛抬挑搬,将这些刚猛阳性的新鲜血液倒入血池之中。 纪韵诗依靠在沈白衣身畔,精神已然恢复大半,只懒懒的不能多说话:“白衣,这是世间最为珍稀的灵兽血液,得来不易,却也是你最后一线可能,如再难吞噬,便就此放弃。” 沈白衣倔强执着之意不会为任何人任何事而改变一分,但眼见爱人不远千里不畏险难为自己觅来辅助血液,即便胸中还有豪情万丈,此刻也绝难拂其之意。 “好,便依了你,如有这人熊血液滋补供给,还不能成功吸食三元火凤体内灵韵,那便是天不许我,我也便无话可说了。”说话间,他轻轻去掠纪韵诗鬓边发丝,不意间竟露出她额角的青线。 纪韵诗未想到自己容貌上这点瑕疵被人瞧见,只自顾说道:“修行,有时也要凭借运气,一味的强攻猛进是违天道而行,势必不会成功。白衣,你一定要稳固道心,顺势而为,万事不可强求。” 沈白衣好大喜功,急功近利,绝不相信这世间还有天道机缘巧合之类的幸运。在他身上,这般幸运也从未体现出来过。也难怪他不惜敛了邪魔做附庸,天生的经脉残缺使他终生难修正果,又是这般极端好胜的性格。此刻他虽对纪韵诗的嘱咐唯唯称诺,心中却自有另一番计较。 第37章 慢慢上钩 深渊幽谷。此处方圆百里一片死寂,显是被轩辕血魔将此间带毛带血之物侵吞一空所致。虽隔数日,却依旧一片荒芜。他只吸食各类动物飞禽,却不愿吸食人的血气,只因他觉得人体乃是世间最肮脏之物,其价值远远比不上驰骋郊野,享天地灵气的飞禽走兽。 无独有偶,竟有一只云雀自空中苍黄飞过,如此博大吸血大法,居然还能有漏网之鱼,实在令人匪夷所思。那鸟儿虽躲过厄运,却也受损不少,在空中一路飞行一路喘息,明显周身血气大损几欲枯竭的样子。 轩辕血魔此时正坐在血色光罩笼罩下的一颗大青石上,袍裾曳地,他双眉深索,似在思悟什么东西。不远处龙玄却是怡然自得,无比轻松的擎着乌雷桃花剑正在修手指甲。 轩辕血魔勒令沈白衣令其恢复功力,随后便急不可待的让他传授法诀。龙玄对正气诀再深层一点的内容知之不多,却又不欲在他面前露怯,以免惹来杀身之祸。便即长篇大论避重就轻的说起自己自闭月宫内强记下的一些法诀要领。 正气诀纲领讲究接引天地浩然之气,引天地正气为己所用。所以通篇除了精要秘诀之外,间中文字无一不在反复叙述论证修者自身累集天地正气的重要性。这一说法虽是龙玄用意重点讲解,却也绝非心口胡诌。但这轩辕血魔一身邪气,又怎能接受这法诀内涵,说的通白一些,内中要旨正好与轩辕血魔所修功法大相径庭、背道而驰。 他本是上古战神的一滴精血得道修成,乃是天数巧合的产物,自没有那稳实坚扎的基础功法,只是得了些灵蕴,又侥幸躲过天威浩劫,累得机缘才能修成此身。而这正气诀大都针对于根正苗红的凡人修士,要求打好基础,盘稳根基,徐而后进,而且想提升功力超越他人,又必顺天道,得众心方可修成。 这几点无论哪一样对轩辕血魔来说都是极难做到,这类先天注定之事,不是后天努力所可改变的。他修习旁门邪法,自对这些正宗道门的功法不屑一顾,但念及体内创伤未愈,只好不得已而为之,硬着头皮去一点点强行消耗。 他的邪术本是掠夺天地气蕴,正气诀是讲究顺应,两者大为不同。此刻他修此术,就好比硬要一匹喜嗜血肉的恶狼去改吃青草一般难堪。 龙玄兀自悠然自得,乌雷桃花剑刃口锋锐,剑身却斑驳驽钝,正好用来摩挲修完的指甲上尖锐凸出部位。他一边修指甲一边偷眼去望轩辕血魔,只见这老魔兀自眉头深锁,一张俊脸紧紧抱成一团,心中有些得意,觉得自己想出的这般计谋实在是天衣无缝。 就在刚才,他又大模大样的讲了一通天地之威与人体仿佛鱼水、镜月的关系,虽言吐通俗,可不明就里之人参悟不通,便即觉得晦涩难懂。邪魔妖祟等修者对世间任何可供己用的力量仙缘就只有一个字,那就是抢!可自一点点的将所知渗透到正派法诀中的轩辕血魔发现,自己数千年对修行的领悟参详此刻便即行不通了。如若掠夺过度,便即难以消融,反令自身受损。这是正气诀主纲内一再阐述的话题,他又岂能不自知? 怎么办?他自身乃是魔体,实实不能修习此法。可伤重难愈之下,并无其他更好办法。只得硬着头皮修行,只能一点点的强行吸收,慢慢的融会贯通后再为己用。 龙玄心中欣喜,面上却是一副为朋友担忧的模样道:“老祖,我修习此法日久,也未有你这等进展,可见老祖道蕴精湛,不过切莫贪功冒进,以免步子迈得太大难以消受。” 其实此时轩辕血魔也只得了一些运功行功的法门,连一丝天地之气都未真正得到。静静品味龙玄言语意味,以辩虚实,半晌后才道:“你老实说,这等法诀你修习之后究竟收益多少?” 龙玄抬头望天若有所思道:“那自是受益不浅,但我乃凡俗根本之体,不能与老祖这天赋良材相提并论,我只知道当年修习那基础法术之时可是胸中空空,素无基础之人。所以才能得到这般修为。” 轩辕血魔对龙玄修为境界了如指掌,虽远非自己对手,可见他年纪轻轻便有如此修为,显是那正气诀精深奥妙所致。通过内视便能看见龙玄丹田内有半步金身元婴护体,体内又有三类世间最为稀少玄妙的三类火精为其役使,实在可算得上是少年得志。轩辕血魔修为高深,足可睥睨天下,可他却也深深知道这修行一途的艰辛和不易,这龙玄小小年纪便有此般境界,一定是正气诀在奏效,几经揣度,他越发觉得这正气诀着实不简单,而且能令自己复原痊愈便只能指着此法诀方可完成。 轩辕血魔此刻五内沸滚,甚至有些妒忌龙玄这类凡人躯壳,想自己魔体修道,虽得天地异禀,修行起来一日抵得上别人十年,但此刻伤至脏腑,眼见这可令人重获完体的秘笈法诀在眼前,却苦于自己出身而难以修炼,实在令人扼腕喟叹。 龙玄一开始不明内里,只觉这老魔精过了头,对这些粗浅易懂的法诀竟不能领悟。这就好比考中状元之人心思过于凝重,反而对一些灯谜笑话领悟不了其中真谛一般。 后来他渐渐发现并非如此,这老魔在修习此类法诀之时,强自压住一身邪异修为不敢令其辅助修炼。其意就在于他深明其中真谛,认为自己本身修习的功法与正气诀绝非一槽之驹,如贸然引入加速修行,反而会令体内两股力量互不相容,最后落得个走火入魔真气乱走的下场。既然是这样,我不如顺水推舟,彻底将他带入圈套得了。 他与轩辕血魔相处数日,已有些摸透此魔习性。这人虽然功法高深,修为浑厚,见识不浅,狠辣奸滑,可却有一样,就是对修习之道过于执着坚持。自己偶尔在读诵法诀之时,在一些不起眼的档口胡乱编造几句试探他时,便即发现他时极容易上当。别看这轩辕血魔狡猾异常,可对自己编造出来的事情往往信以为真,深思不已。这也可能就是他为何能有如此境界的原因,修炼之时过于认真。 既然不是无懈可击,还有弱点那便好办了。龙玄见轩辕血魔兀自苦悟,装出一副极其好心帮其参详的态度说道:“老祖,你不必挂怀,你看我为你演练一二便即明白了。”说罢他将双手一阖,便有一道黄光笼罩在内,这黄光虽不出奇,可其中意味只有修道者才能体会得出。轩辕血魔只觉这黄光内的气蕴安和无比,一种能令人深思稳固的气息不意流出。这种力量隐隐向人昭示,只有此类功法才能令修者稳定心神气定魂固,这些做到了才能令修为精进,再上一层台阶。 这假意演示其真意在于令轩辕血魔下定决心将此法诀尽数修习,龙玄正自暗暗一点点引导暗示。 轩辕血魔眼见和自己差好几个阶层的人能有这等修为,先不说这功法精浅与否,只其中意味就足够令他垂涎三尺,这正统宗门修习心法,正是他这类邪魔怪祟时时觊觎却不能得到的至宝。邪魔之辈修行,虽天资强于常人,可最容易心神不属,偏走歪路,一个不慎别说提境,可能连自身所拥有的境界都不能把握。 眼见他双眼冒光,却又有些无可奈何的神态,龙玄趁热打铁道:“老祖,你是魔体之身,我这手功法“固元术”虽然简单粗浅,却是你不能用来的。若你想强行修习,唯有一途,唉,不说也罢,免遭神伤。”说罢一副无能为力的神情挂在脸上。 轩辕血魔阅人无数,之前觉得这人转变迅速,心中有些疑窦,可自与他单独相处之时发现此人竟将所学倾囊相授,并未藏私,似乎是一个耿直憨傻之人,心中戒备已去了大半,此刻心中焦急,便不妨听听他的说法。 当下一点好脸不给龙玄道:“老祖我最不喜欢兜圈子,再夹三绕四的乱兜圈子小心我一口夺了你周身血气!快说,什么法子能令我学会此法诀?” 龙玄见他虽言语严苛,其中意味却是饥渴难耐,便装作抵敌不过后屈服道:“老祖,你天生灵体,却无凡人筋骨,这法诀乃是凡人得道所创,势必按着凡人之体循序而进,老祖若要得其真髓,唯有散去这一身血功,从新修行,你已得了入门之法悍将术,想来再修习他法也自不难。” 这话一出,饶是轩辕血魔经历颇多,也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他望着龙玄,亟待看出他话语之中的真假。这散功可不是件小事,如此时散去便只剩下那修习悍将术所炼就得凝气巅峰的境界而已,和自己现在境界简直天壤之别,别的不说就眼前这半步金身元婴的小子也能打百十来个他,这等代价和危险,足令任何人都要仔细考虑一番了。 第38章 变脸只在举手间 轩辕血魔满怀深意的眼色在龙玄脸上一阵梭巡,龙玄知他不肯轻易相信,便即装出一副有些强横的模样道:“老祖若疑心与我,也便不要相信便即是了,反正办法只此一个,你即便此刻杀了我,我也想不出其他办法来。” 连日来,两人虽朝夕相对,却是一个在明一个在暗。轩辕血魔自认自己修为较之龙玄高出半个天际,所以对他是有恃无恐,一经得悉法诀便即沉醉其中。而龙玄却自不动声色,默默的韬光养晦,和光同尘,只等待一个机会。彼此间的认知可算得上是截然不同。 轩辕血魔虽未能将正气诀尽数悟透,却也能参悟出其中一些真谛。龙玄说的没错,这是一部能将凡人转变成仙的法典秘笈,而对于一些旁门修士来说,却又有着极为难得的稳固心神令人在修行时不做他念的绝佳正神秘法。无论其用心为何,散功重修确实是唯一手段,博古通今的轩辕血魔能分是非,对龙玄这一系列说辞也自深信不疑。 至于散去数千年修为,他虽万般不舍却也深知实是无计之举。他自受伤以来,虽靠得天独厚的修为维持生计,却年渐虚弱,每得将息一年,便即需耗尽半分修为,而后虽能及时补给却也有些损耗,而且随着伤势不见好转,所耗功力日渐增深。至于未来会否修为殆尽,或者有一日连千载修行都无法挽转局面之时,可就是悔恨晚矣了。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既然天数使然,左右也是无计,不如冒险一试。他装作无意的朝龙玄询问道:“我如散功,可还需你留有功力演示教授吗?” 龙玄对他疑虑早有准备,假意思忖一阵道:“不必,我求你令我恢复修为只因老祖乃是身怀高深修为之体,如散去功力,又得有悍将术在其位,就如同凡人无大异处,只需按部就班即可。如没有这基础之法,正气诀很难入门,可你得了悍将术,又有修炼千载修为的经历,想继续参悟一定事半功倍,突飞猛进。” 轩辕血魔原本以为他会推脱敷衍,却哪想到竟这般痴傻,言谈之间竟不给自己留有一丝余地。听毕后忽然阴阴一笑道:“小子,我生性多疑,任何人都不会相信,所以,只有委屈你了!”一言已毕,已经豁然抬起手指一道血光扑向龙玄将其笼罩在内。 龙玄登时觉得周身气血瞬间凝固,体内元婴及三火火精仿佛一起失去生命一般,那磅礴血气将他卷起老高后重重摔下。他惊骇着爬起之时愕然发现,这刚刚失而复得的修为又自被封印起来。 远处被绑缚在一棵巨树上的褚雨墨自不知两人在议论什么,一直注目观望。轩辕血魔面朝自己这方,也没见他变色动怒,突然变出手将龙玄打飞老高,心中慌急,忍不住大喊道:“玄哥!老怪物,你莫要伤他!” 这血气光罩内中之人能听得外界声音,轩辕血魔却置若罔闻,将龙玄周身修为封住之后,便即盘腿而坐,闭上双眼静静修行起来。 龙玄被掀飞和落地之后都未感觉有多疼痛,身体筋骨也自未有半分异处,只道法再难施展,虽早做好心理准备,却也忍不住发奋,日后一定精修道法,再莫向今日似的被人抛起来摔过去。 轩辕血魔自顾盘坐运功,显然已是铁了心散功重修。只见他周身一片血红之气,氤氲飞升,血色光罩被其一熏便即消失。那团血气彷如在血魔和天际开辟出了一条通道般,那源源不断的血气顺着这条道一路飞升向上。犹如血色浪涌又似玄天血瀑倒流一般磅礴汹涌。 这数千年的血气功法之量可非同一般,这般源源不断的飞升一直进行了大半个时辰方自停歇。那滔天血气笼罩天际,将一轮明日笼罩其内,而且其质粘稠丝缕,竟彷如实质一般。金色阳光穿透力何等之强,却也难以透入。轩辕血魔身体肤色逐渐变得白皙起来,连那双赤红双眼也转变得和常人无异,显然血气功法已然尽数散去。 龙玄被一击落地之后,虽无有痛感,却也自嘴角溢出一丝鲜血。他眼睁睁望着轩辕血魔将那足以扞天地血功散去,心中更是得意非常,一身修为虽被封住,可内心之中却满意十足,这千年老魔终于落到自己手中了。 轩辕血魔散去周身血功,体内又有昔日旧创,本应虚弱已极才是,可此刻竟神清气爽,手脚有力,那自学了悍将术之后的强健体魄此时竟生奇用,周身都有用不完的力气一般。这悍将术虽也是一门法术,可却与真元精气关系不大,所以他即便散去周身修为,也未曾带走一丝此等修炼之术。 他拾起放置一旁的正气诀还有掌门令牌后面镌有文字的地方细细查阅,他深知此刻无论身心已是与普通低等凡人修者无异,再度看这法书要诀一定会有新的感悟。这般求生欲望和大手笔,不惜散去辛苦积攒来的修为,实在有些令人佩服之处。 这深渊幽谷本自昏暗,二人在此处修行参悟便令沈白衣在附近布置了数百支蜡烛,所以此刻明亮非常。他正低头参阅,便见一个阴影笼罩上来,刚刚抬头仰望,便觉眼前一黑,又是一阵钻心疼痛,而且连带着脑袋都是一阵昏晕之感。 显然是被人一记重拳打中,他捂着右眼抬左眼去望,顷刻前还一脸真诚的龙玄此时已变得狰狞冷漠,那一拳便是他打向自己的。 轩辕血魔大怒,脑中电转已然明白上当道:“你这小贼,居然设计害我!” 龙玄大笑起来,说道:“你以为我会不知道你散功之前会封我修为吗?前几日我被沈白衣封了修为之时便即发现,你们所施之法只能封我真元,却不能扼住悍将术这门强筋健骨的炼体之术!” 轩辕血魔右眼已高高肿起,他散功之后与常人几乎无异,中拳后也是一般的疼痛,又气又恼道:“你这个小人,这等卑鄙手段也肯来用!” 龙玄朝地上重重淬了一口道:“你这老怪物,终日隐身这阴暗不敢见人的角落,又和沈白衣为伍,料想不是什么好人,我今天就要替、天、行、道!灭了你这吸血的老怪物!”说罢拔步向前,又是一拳打了过去。 轩辕血魔也学得悍将术,褪去周身血法也还能如常使得此法。见龙玄一拳打来,便即伸立起手掌去封那拳势,怎料龙玄这一拳用得虎虎生威,一拳下去便击得他朝后倒飞而去,而阻拦其拳威的手臂也自小臂处断裂折断。 咚的一声栽落地面,轩辕血魔满脸愕然狼狈至极的爬起来怒喝道:“你这贼小子,居然留了一手,这门本事你比我高?!”其实此种猜测也不尽然,龙玄对此术修习年久自比他要精深一些,而且轩辕血魔只道这是入门之法,数千年修为学这类炼体之术极为容易,而且急于求成,一旦得其精窍便不欲再进,所以虽学了这门术法却远非早已熟练了十几年的龙玄的对手。 轩辕血魔血功散尽,修为尽失,虽身怀炼体之术,却也一击便知远非龙玄对手。当下不顾身份的爬起身来便欲奔跑求救。龙玄追了几步,脸上便即露出笑容,原来这幽谷之内皆是石壁山峰,此处又幽邃非常,阳光不能尽入,所以四处石壁都是一般的滑腻冰冷,而且此间只有区区半亩地的大小,无论如何也是难以逃脱出去的。 龙玄捡起一块石块朝已背靠绝壁的轩辕血魔掷去,他运转炼体神术,那颗鹅卵般的石头擦着血魔脸颊而过,深深嵌入后面石壁之中。那石块带来的劲凤扑面,差点便将轩辕血魔头骨击碎,只吓得他脸都有些白了。 轩辕血魔此刻仿佛被人拔了牙的豺狼一般已没有任何威胁,他千算万算还是漏了这一招。他没想到在同等条件下,两人一起失去修为,比拼那炼体之术时差距竟然如此之大。龙玄那硕大的拳头令他心悸,两人虽一般的能掌劈木石,却交手一个照面便即分出胜负,轩辕血魔也是极为识相之人,他知道自己此时的拳脚功夫一定不是龙玄对手,虽然两人身形看起来相当。 龙玄直把牙咬得格格作响,大步向前,威胁道:“你跑啊,怎么不化为一道血光冲天而起啊?!” 轩辕血魔脸上狞恶的表情一闪即逝,迅速像孙子一样委顿下来,竟然陪笑道:“龙公子,我便是有四只脚也难脱你的手心,那我还挣扎什么呢?” 龙玄原以为他会殊死硬抗,那么一个得道多年的老怪怎么会轻易屈尊降伏,哪知只挨了自己一记拳头便即像变了一个人似的,他自不会相信这轩辕血魔此时举止是出于本心,便即打趣道:“我现在就想知道,多年前毁你修为之人是谁?” 第39章 玄冰能解 轩辕血魔一脸谄媚,竟有几分乖巧讨喜的神态如实回道:“那人已不在世间,而且与我相遇之时是其刚刚得道下山。” 龙玄笑道:“那一定是将你降伏后被你这副德行迷惑,反被你害了,是不是?” 轩辕血魔脸皮跳了一下,含糊道:“龙公子真是善能辨识,小的佩服。” 龙玄见他猥琐求生,不敢反抗,便即将深渊石壁上垂下来的树藤折断将轩辕血魔捆扎的结结实实的。 在困缚他的过程中,这经年老怪居然还一脸贱态的做鬼脸道,疼,您轻点。 将他手脚捆缚之后,龙玄又自去解开褚雨墨束缚,替她揉开手脚血脉,令其舒服一些。二人终得自由,虽不至摆脱厄运,却又燃起一线生机,各自心中都欣喜若狂。 龙玄将轩辕血魔一把拽了过来,说道:“我与你素无恩怨,也不想趁你此刻便即取你性命,可有一样,那沈白衣必须死!我要你帮我。” 二人劫后余生,褚雨墨本有心想与龙玄就此远走避祸,因为连日来命悬一线的押解生涯实在让她心有余悸,且此刻又有龙玄牵挂在心,两人心心相印,势必要多活些时日才算够本。人一旦有了牵挂便不像之前那般洒脱和看淡生死了。但逃生的念头只在脑中一晃,她自知龙玄一定不肯就此偷生,便即也只好十分识趣的不开口说出。 轩辕血魔一脸笑容道:“龙公子,这个可就难办了,我已失去修为,就算有心相帮也自为难,何况我久缠沉疴,难以出这深渊,就算有心也无力了。” 龙玄心道,你若有修为只怕会用来对付我,还肯帮我报仇么?当下对着轩辕血魔就是一记耳光,虽没用力可那戏谑侮辱之意却是极重,啪的一声轻响,只把轩辕血魔打得一个愣怔。 龙玄笑骂道:“不用你出谷,想办法把沈白衣骗来,他怎么擒的我,我就要怎么对付他!” 轩辕血魔现在是唾面自干的心态,被打了一记,脸上都未变色道:“好,那我现在便召他来见。” 龙玄制止了他道:“现在不是时候,你且等一等。”说罢,像拎小鸡一样把他按在适才困缚褚雨墨的所在,用之前的绳索又给他缠了几道,并在他周身经脉汇流之处狠狠来了几下,只将他敲得直哼哼,这一手“制脉”是为限制人行动,令人血脉滞顿的炼体手法,龙玄得道以来未及常用,所以此时用来十分生涩,认脉眼力倒是极准,只力道拿捏不好,所以令轩辕血魔疼得够呛。 他与褚雨墨转到一处僻静地方,悄悄商议道:“沈白衣拘了火凤三兄弟,也不知是否吸了他们体内的火元,如果那样可就糟了。” 褚雨墨心中也是十分担心,她知道郎君报仇志坚,这次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混进神教之中,经历不可谓不曲折离奇,沈白衣本来就修为高深再加上机敏多谋,二人撞大运般擒了三界血婴,却竟未伤到沈白衣一丝一毫。如若三凤体内火元再被其吸食,那功力提升之后更是难望其项背了。此时二人修为皆被封印,这轩辕血魔虽然被制,可毕生功力尽失,也是无甚大用。二人前途渺渺,归期遥遥,这般境地实在令人颓败头疼得紧。 龙玄刚才捆缚轩辕血魔之时已将储物锦囊,乌雷桃花剑等物一并取回,他失了功力,所以没法将灵识注入其中,这能包万物的锦囊如同破布口袋,乌雷桃花剑也不能随意御使,但其自身已有灵韵,虽不如之前与主人合一之时那般神威不俗,却也比一般兵器要有灵性得多。 褚雨墨不无担忧道:“玄哥,即便你能令轩辕老魔将沈白衣诓来,我们又有什么本事杀他?” 龙玄没了章程,只无比坚定道:“既然杀他不得便即死在他手又有何妨?”这般作为竟是玉石俱焚之念。 褚雨墨见他心意坚定,也是一般的态度,说:“好!玄哥若求死,雨墨便绝不独活!你我二人来世再结夫妻,再续前缘!” 龙玄望着她的神情,心中不忍,褚雨墨本被自己假意斥责气走,可辗转往复的又回到自己身边,这个大大的人情实非用言语能够回报得了的,当下也不说什么,只将这份恩情牢牢记在心中。 两人计议一通也无良策,龙玄重又走近轩辕血魔身畔,本知没什么希望还是有些侥幸的威胁道:“老怪物,快把我体内禁制祛了,使我修为复原!” 轩辕血魔眨了眨眼,无奈道:“龙公子,我此时功力尽失,这个忙是决然帮不了的!” 龙玄知道他虽面相年轻,可却是老奸巨猾一肚子坏水,听他说话根本难辨真假。他其实也有些相信这般话语,那封印修为本是高深术法,确实得有精深修为才能做到,此刻这轩辕血魔连凝气境界都够不到顶,确实也难以为自己解封。 褚雨墨上前问道:“此血气封印除了你能解之外,还有什么其他办法?从实招来,免得受苦。” 轩辕血魔道:“这血气之法乃是你们所说的邪魔术法,我如修为尚在,随手解去只在顷刻。但我功力尽失,没办法做到。其他办法么,有一种应该是能做到的。” 龙玄道:“什么办法?” 轩辕血魔如实说道:“我多年前被人重伤,对方是御冰的术士,当时与其交手之时,我便觉处处受制,一身血法难奏奇效,想来那玄冰法术能破我功法。” 二人面面相觑,皆发问道:“当真?” 这句诘问使得轩辕血魔有些不高兴了,他嗔怪道:“那还有假?谁会把自己克星拿出来乱说呢?” 二人一想也是,可此处幽僻,到哪里去找那御冰的修士呢。龙玄修为被封,便即无法利用内识,不知体内是一片什么光景。只知此时体内的半步金身元婴、本命心剑、三火之菁都无法调配如常,此刻都隐匿在体内某处平静非常。 前路一片茫茫,龙玄再无杂念,此时已到这般田地,再无退路可走。想起上山来小蜻蜓的嘱托,他有些汗颜,可如此际遇实在难得,即便此次不能报仇而身先死,也只能怪天意使然,也自心安理得了。 好在身边有褚雨墨作伴,,龙玄虽百般不愿拖累别人,可让他这么孤孤单单的死去也是十分不愿。世事变幻之中,最终留在自己身边竟还是褚雨墨。想想上山之时小蜻蜓的留种之举,此刻想来也觉得十分正确,如若真留下子嗣,她一人艰难抚养,也未必是什么美事。此刻死了,她伤心得几年还可再觅郎君,从新过活,也不必因为自己而累了一生。 龙玄心中虽然想得坦荡,可一想小蜻蜓将来会成为他人之妇,心中也酸酸的不是滋味。人非圣贤,这一点龙玄深知,他自忖自己没有那么宽广的心胸,虽然他嘴上常说如我死,便找个人家嫁了。可心中却十分不愿意,但又不能带着爱人一起送死,个中难处也就是他才能真实体味。 褚雨墨见识比龙玄略高,皱眉道:“御冰术士天下罕见,但也并非没有。我听说极北寒峡有一处宗门,命唤玄冰道门,善能御冰,想来必能解你封印。” 轩辕血魔若有所思,半晌不语,这个宗门在他脑海中似曾有耳闻但一时又想不起来,慢慢说道:“御冰修士倒是能克我血功,可必须得是与我功力相仿之人才可。” 龙玄倒吸了一口凉气,这老怪物可是数千年的道行啊,世间罕见,看他修为比之自己此生遇见的所有高手都足有可比肩并行之势,与师父野火道人、百目老人都难分高下,如若是一般宗门,实难找出与其接近之人。 褚雨墨微一思索,释然道:“这玄冰道门还真有一位不世出的前辈高人,据说幽居宗派深处,极少露面,叫做寒松老人,据说他境界之高,举世罕见。” 轩辕血魔听到此名心中蓦的一惊,心中了然,原来当年与他对敌的御冰术士名唤寒柏,两人相斗数日,皆落了个两败俱伤之势,这两人名字如此相近,又都是御冰术士,想来必有渊源。 龙玄失落道:“即便得知有办法解禁又如何呢,我三人都是废人一般,不能御空飞行,莫说去那极北寒峡便是飞出这深渊幽谷也是天大的难事。” 褚雨墨竭力为龙玄考虑,想了半天对龙玄耳语几句,直听得龙玄连连点头,想来是有了一个极好的主张。 龙玄走近轩辕血魔说道:“你速召沈白衣来此,设计将我等带出幽谷,记住,你命在我手,切莫妄动!”说罢,一把捏住血魔脸颊,将一粒红色药丸硬塞了进去。 “你……你给我吃的什么?”轩辕血魔一脸惊诧问道。 “没什么,我独门配制的毒药而已,普天之下只有我能解的,服下之后三天内不得解药便即死去。你老老实实的,我达成目的后自会给你解去。”龙玄一脸的信誓旦旦。 轩辕血魔这个来气啊,想我得道数千载,什么样的毒药入喉不是一口血气便即融化成补品消化,今天被这后辈小厮用这下九流的毒药便即威胁喝令,实在令人憋屈得很。 ” 第40章 半生孤独身后凉(一) 对付轩辕血魔这等野性不羁之人必须要施以手段制约,此魔功力虽失,可一肚子诡计不得不防。 轩辕血魔被整治得没了脾气,被暂时松缚之后只好依照龙玄吩咐,此时再想与沈白衣通讯,血蝠是召唤不来了,便从墙角之处觅了一只竹筒,找了火种点燃,那竹筒竟也有些血气内蕴其中,飞升至空中之后便即散开,内中血气散发出至久远。 只过了片刻便即听闻深渊顶上影影绰绰的出现了若干道白影,竟然不是沈白衣独来。三人在谷底一阵猜测,只听得顶上有声音遥遥传了下来。 “启禀老祖,我乃白衣教主座下弟子曹无悟,特奉教主之令来此恭候,不知老祖有何吩咐?” 三人心中一惊,龙玄本想沈白衣会前来相见,先假作受制于血魔之手,趁其不备奋起击之,虽有些痴人梦想之嫌,却身在此档,也无有他计可施。 哪曾想,沈白衣居然未来,却是派了弟子来访。龙玄摆手示意轩辕血魔,他立刻会意,大喊道:“为何你家教主未自亲临?” 顶上声音嘹亮非常,道:“教主政务倥偬,实难抽身,他命我向您请罪,特派我来服侍,有何事情命我去办也是一样。” 轩辕血魔回道:“你且退下候命,少刻再来唤你!”顶上之人应声而去,想来并未走远,只在顶上附近之处候命。 龙玄和褚雨墨对视一眼,从对方眼中都看出彼此的忧虑。轩辕血魔道:“不如这样,我找个将你俩绑了递解出去,但只是假绑,你俩随时可以脱身。脱身之后再做计议如何?” 龙玄此时只有凝气巅峰的修为,自忖即便不加桎梏也绝难伤到沈白衣,此刻却是出谷的一个绝佳时机。但他又岂能尽受轩辕血魔的摆布,想了半晌,说道:“可以假装被缚,可你必须和我们一起上去。” 轩辕血魔一脸无奈道:“百年以来我无时不在想着能脱离此处,可无奈身有恶疾,只能在这处阴暗湿潮之处苟且偷生,如果一遇阳光身体便即被穿射的千疮百孔,顷刻便化为飞灰。” 龙玄奇道;“这是中了什么邪法才会这般模样?” 轩辕血魔喟叹一声道:“也不全是邪法所致,多年前我与正派之人相遇,被其打成重伤,后我凝聚方圆千里的血食将养伤势,无论好歹良善之物尽纳入其中,后来因为择物不妥血气不纯导致体内阴气过盛,我本是阴阳调和的体质,这等将养之法只将阴气滋生全身,所以不敢朝阳,只在不见天日之地方能残喘。” 龙玄初见他至今都未见过他走出石壁阴影,这狭窄幽谷只有下午之时才有一道细细的阳光铺射而入,而每到那个时候,轩辕血魔便即有些躁动不安。想来他所言非虚,此时不能挟着他一起出去,万一他另有诡计,寻我前路而去,那可就是腹背受敌了,不成,一定把他带上,关键时刻一旦与沈白衣撕破脸皮,还可以他来要挟沈白衣。 龙玄悠然道:“我懂了,你是与人争斗时伤了体内聚阳之气,体内阴气过盛,所以不敢朝阳。但你体内阴气本是血气所聚,你已将一身血法散去,况且又习练了我正气门的法诀,想来此刻体内受损之处已完好了?” 轩辕血魔凝神听完,心中自是一惊,他从未想过这件事,但听龙玄说得头头是道,也不无道理。但怎敢轻易冒险,一旦被阳光所炙,那可就是万劫不复的收场。 见他犹豫,龙玄不耐起来,一把捏住他的脖子,厉声道:“你若不拼这一次,我便此刻就结果了你,也省得你劳神权衡!” 轩辕血魔虎落平阳,但这老怪物素能屈伸,急忙怯懦的说道:“好!就听你的,冒着一次险,也算我帮龙公子到底。”如若不是铁钳一般的手捏着他的脖颈,此时他的言语倒真的有几分慷慨豪气之感,可这般处境下说出,就实在是畏惧龙玄淫威所致了。 轩辕血魔思忖片刻,朝上大喊道:“神教中人听了,你去取几床棉被丢下来,越厚越好!” 上面之人领命而去,不多时便有几床棉被被缚了细索轻轻自上送了下来。 轩辕血魔和龙玄褚雨墨又自劈砍了几根紧挨石壁而生的木藤之物,一顿劈砍捆扎,竟制成一张藤椅。这类藤条在这幽谷内也生长足有百年,柔韧十足。制好藤椅之后,轩辕血魔便即爬了上去,将棉被厚厚盖了几层。 他又吩咐上面的人抛下几个长索将三人一起拉上去。龙玄和褚雨墨各自将长索缠在腰间,将那藤椅四角也用长索牢牢捆住,两人让藤椅先行,他二人则一左一右照顾藤椅周全。 这般周折之时,深渊顶上已聚了十几个神教徒众,众人紧握长索源头,拼尽全力,才将三人拉出幽谷之底。 曹无悟只知此次奉命而来是听从轩辕血魔的吩咐,至于这人为何不用功法,吩咐自己找人拉将上来,心中虽有疑惑,却也不便开口询问。 龙玄褚雨墨自缚双手,曹无悟情势轩辕血魔是否给二人再加束缚,血魔悠悠之声自棉被中传出道:“不必,想这两个小辈,绝难逃脱我的手心,就留给他们一双腿走路。”曹无悟领命同行。 众人押着龙玄褚雨墨,抬着轩辕血魔一路朝石窟血池之处而去。轩辕血魔百年间未得上到地面,此刻面朝下趴在藤椅上,透过捆扎得密密的藤椅之底,看着地上的光影,竟神往不休。他此次上得地上,竟毫无不适之感,莫不是真如龙玄所说,散了血气,体内阴气散尽,便即复原了吗? 他偷偷探出手指,在阳光底下一晃,瑟缩着伸出,一旦有丝毫不妥便即迅速抽回。哪知伸出手指再接上阳光,只觉一阵火热便即再无异状。他心中大喜,莫不是真着了龙玄的话了,血功散尽,便即不惧阳光照耀了吗? 走不多时便即到了沈白衣所居的石窟之处,自有徒众开门引入,轩辕血魔的藤椅被放置大堂正中,他翻转过身子,悄悄摸出棉被竟未有不适之感,心中欢喜异常。 曹无悟行礼道:“老祖稍后,我家教主一会便即出来迎见。” 轩辕血魔修为虽失,那经年老怪的架子自还没丢,只较为不满的哼了一声,便即不去理他。 曹无悟见他不快,也不敢多说,吩咐僮儿端了茶水奉上,便自退出石窟大堂。 龙玄和褚雨墨两人缚住双手的绳索其实是虚扎的,稍一挣便可开的。两人到了此间却不自行解开,莫要沈白衣还未出来便自孟浪行动,以免打草惊蛇。 大堂侧面的血池所在的房间内突然传来一阵惨嚎声音,接着便是纪韵诗失声尖叫的声音传出。 紧接着就是一阵急骤的脚步声音响起,沈白衣率先奔出,兀自披头散发,脸色苍白,脚步虚浮显是血气亏损的极为厉害。纪韵诗怀抱一物也自后奔出,也是一般的钗横鬓乱狼狈至极。 沈白衣双眼惊惧奔出后竟是一个踉跄摔倒,神智都有些不清醒,只喃喃喊道:“火……火……好大的火……”随着他喊出火字,大堂内一阵无形热浪自血池室中奔涌而出。 龙玄等人只觉一股炙热扑面而来,虽与那处相隔甚远,却也感到一阵炽热之感。 沈白衣和纪韵诗快步奔到三人之后,仓惶间望了轩辕血魔一眼,却不及问候请安,只像老鼠一般瑟缩不休。 内室帘子被火威高高掀起,内中通明一片,明显已是熊熊之势。火舌吞吐间,三道身影自内飘出,那身影虚而不实,颜色不同,分别是金、白、青三色。 三道虚影中有对话声音传出。 “大哥,这沈白衣果然是野心包天,居然想吞了我们的火元,却没想到火元入体难以消融,此刻也算是自食其果了!” “是啊三弟,如此异想天开之举真是难为他了,想我火凤一族集聚万载火威,修为虽及不上大罗真仙,可哪个大罗神仙也绝难敢将我等吞噬自用。这沈白衣区区一个假婴修士,居然敢这般作为,不是找死是什么?” “还是大哥用计施法巧妙,给他造了一点假象,令他以为再加把劲就能将我等吸食,自以为擒获我等便即能获火元,实在是不自量力得紧啊。大哥,我们此次被这沈白衣一顿邪术所致的涅盘重生,虽失了本体凤身,但此刻却得了金身元神,你说是不是天意啊!” “二弟说的有理,平素在龙兄的神火居内修行也没有沈白衣和那三界血婴给咱们营造的场景更有利啊,从此我三人再无凤凰本体,俱是这般模样修为丝毫未失,竟还有些精进迹象,说是天意所致,也绝非过言。” 听这交谈声音,龙玄便知是三元火凤,从他们的话语中渐渐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他回头望了沈白衣一眼,心中庆喜,原本对此次报仇之事已不报太大希望,只拼了性命落个鱼死网破即便罢休,哪成想三凤联手给他演了一场好戏,确非意料之内的惊喜。 第41章 半生孤独身后凉(二) 随着交谈声起,三凤身影便即清晰起来。凌炬眼睛最尖,一眼望到椅中缚了双手的龙玄喜出望外道:“龙兄,我等不才已帮你报了大仇,那沈白衣已经被大哥施计所伤,此刻火毒攻心,一命呜呼只在顷刻!” 龙玄听完又惊又喜,急忙站起身轻轻一挣,手中绳索便即散落,褚雨墨也是同样施为,二人双手尽皆自由。 龙玄快步走向沈白衣,虽不知他是否还有力气反抗,也顾不得那么多了,便即将手一招,乌雷桃花剑自窗外飞入手中,他双眼赤红,一步步朝沈白衣走去。 纪韵诗怀抱一物,此时已然看得清楚,原来正是那三界血婴,此刻已力竭昏迷,口吐白沫昏将过去。 沈白衣在她身后委顿不堪,再没有那洒脱俊逸的神情,惶惶然如丧家之犬。 纪韵诗娇叱道:“龙玄,我不许你杀他!” 龙玄愤然道:“你让开!我与他不共戴天,今日就算拼死也要让他血债血偿!” 纪韵诗狂喊道:“我几次放你,不就是为了今日吗?你难道就不能回报我一次?” 龙玄未曾停下脚步,想起纪韵诗当时之义,却也并未停顿前进,只说道:“你对我的恩义,等我来日再报,今番我非杀他不可!” 纪韵诗竟将血婴丢到一旁地面,嘭的一声响这小怪物也未曾醒转。她张开双臂将沈白衣挡在身后,声嘶力竭带着哭音道:“你若杀他,便即踏着我的尸体过去!” 龙玄绝非薄恩寡义之人,他感念纪韵诗两次放纵,却绝不肯就此放弃报仇之念。他宁可背上恩将仇报的恶名也要为惨死的师父报仇! “纪姑娘,你只道他此刻可怜,可曾想过我那恩师澹台墨吗?他对沈白衣可有一丝半点的恶意吗?自小拿他当儿子当弟弟一般教养,他却反过来狠心杀死了他,甚至连个全尸都没剩,告诉你!他今天的下场就是报应!现世报应!何必等来生!” 龙玄压抑日久,声音比之纪韵诗更为粗豪,就是因为眼前这人,令他恩师惨死,令他亡命天涯,几次临险,差点丧命。此刻绝不能有半点心软之念,这般良机实在是千载难逢。 沈白衣原本神智恍惚,躲在纪韵诗身后,此刻听他二人一顿拼死辩驳,心中某处竟然一动,突然仰天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沈白衣,沈白衣!你一生好强,却天生残脉,老天这般玩弄于你,你便将愤恨播给别人!你不服天,不服地,刻苦修行,聚敛邪魔,也要为自己争一口气!这世间有一人超过了你,你就不舒服!你活得好累!好累啊……” 这声音仿如自言自语,又似是别人在品评自己,出自沈白衣之口实在匪夷所思。 纪韵诗回首关切道:“白衣,你怎么了?是不是心里还烧得慌啊?你醒醒!” 沈白衣双眼赤红一片,瞳孔竟自不会转动了,仿佛瞎了一般,他却丝毫也不在意继续叫嚷道:“老天!你不公平!为何我这般聪慧却是天生残脉,为何?!为何?!同门师兄弟一个个都笨得像猪狗一般,他们竟是健全之人!为什么?!凭什么?!” 说话间他身上皮肤一阵滚动,仿佛有一股力量在内滚滚蠕动亟欲破之出来一般。纪韵诗眼见他神色激动,便自上前搀扶,只一触摸便是一阵灼热之感,竟将她手指皮肤烫出几道红印。 纪韵诗见他殒命便在顷刻,急忙转身朝三凤跪下道:“三位上仙求你们放过我夫君,我俩愿为你们当牛做马,为奴为婢!” 三凤均各昂然不理,那沈白衣擒了三凤可从未想过高抬贵手,只欲侵吞三人赖以维生的火元自用,如若成功三凤不也是化作三匹毫无声息的死凤凰倒在血池之中么,那时谁会可怜他们?沈白衣这就叫咎由自取。 纪韵诗见三凤无动于衷,明显是旧恨难消,势必不肯出手相救。便一路跪行到龙玄身畔道:“龙公子,我求你开言救他,救他一命,再废他修行可好?”龙玄心志更坚,索性别过头不去理她。 她又去拽褚雨墨衣角,连连磕头道:“雨墨,师姐坏你法宝,是我的不对,我先给你赔罪了。”说罢探出纤手就是一阵噼噼啪啪的大扇自己耳光。 褚雨墨见她这般崩溃之态,急忙上前揽住她道:“师姐,你别这样。不要在大庭广众之下如此作践自己!起来!莫要丢师尊的脸!”说罢便欲将她拉起。 哪知她身子竟像粘在地上一般,竟不能拉起站立。 纪韵诗见她对自己悔悟之举也未做表态,竟吃吃笑道:“师尊?我入邪魔座下为徒,化为魔身也是为了你姐夫啊!我从未将她当成我的师尊过!” 此言一出,褚雨墨心中也自一惊,二人一起长大,师尊虽就着资质悟性对自己偏厚一些,却也未曾嫌弃疏远过她,哪成想她心中竟是这般想法。 “师姐,你说什么?你转身成魔都是为了这个男人吗?”褚雨墨眼神不动的望着纪韵诗道。 “没错!我两世为人都是为了他,若没有他,我便不能独活!”纪韵诗久跪不起,语气异常坚定。 “师姐!你可真没出息!为了男人,你连师尊也不要了!”褚雨墨见她如此,不忍出言斥责。 纪韵诗悠然一笑道:“没有他,哪来的师尊,如果不是为了再度回到他的身边,我怎会死后怨气滔天被师尊纳入座下?一切都是为了他!” 褚雨墨怒斥道:“值得吗?他曾为了自己前程狠心鸩杀于你,你还这般对他?!” 这一次纪韵诗并未回答,只转过头去望着仰天咆哮形似疯癫的沈白衣。 沈白衣狂躁异常,周身皮肤都已被火毒炙得通红,声带已然受损不能说话,只在喉间咯喽咯喽响个不休。 褚雨墨见他这般惨状,忍不住对龙玄说道:“玄哥,我知你恨透了他,可你看看师姐,她又做错了什么?” 龙玄低头望了已抛弃自尊为夫求活路的纪韵诗,心中虽有些不忍,坚定意志却绝难改变他的态度。 只见他悠悠转过头对三凤说道:“三位凌兄,助他上路,这般凄惨死法实在难熬。” 凌炽听他所言,默默点了点头,手指一晃便是一道青色火苗亮起,对着沈白衣就是遥遥一击。 青火飞掠至沈白衣身上,与其内的火毒一经接触,便即里应外合,转瞬便即是一团火焰将沈白衣包裹后焚烧而起。纪韵诗见百般求饶还是未能令郎君留下残魂,也就不再求告,站起身来不去责怨众人,脚尖一点便即朝火焰奔去,不顾炽热和沈白衣紧紧拥抱在一起。沈白衣双眸失身,皮肤已被烧起,神智早失,与纪韵诗拥抱之时可能都不知对方是谁。 三凤火威何等凶悍,只几息间,两人便即化为灰烬。纪韵诗紧紧搂抱着彷如炮烙一般的情郎,就此香消玉殒,撒手人寰。 窗外一阵急凤骤起,一大片窗棂被自掀开,一阵摆动不休,骤凤席卷着一地残骸舞了起来,竟在在这大堂半空旋转不休。 二人早化无有,可修道之人即便死去也会留下一丝灵识。 “盼情郎啊,你登我的门呀,我等得花落花开快三秋” “盼情郎啊,你什么时候来,我烙的饼儿都凉透啊” “盼情郎啊,你何时才来呀,我对着镜儿人消瘦啊” 阵阵曲调轻轻自那道旋风里悠悠飘出,转入众人耳中。 纪韵诗神识坚定,对沈白衣的爱意几十年也未曾稍歇过一时,所以死去神魂中的执念也自不散。 众人将目光一起投向二人殉情之处,只见那旋风飞舞间竟自现出一幕光影来。一幕幕的交替转化,从二人街头相遇,才子佳人一见钟情,一直到种下情根,几度辗转终于在纪家再度见面,再到后来的树林幽会。这些都是纪韵诗死前的记忆,此刻随着她死后残留的神魂遗迹竟一一吐露出来。那画面中的一幕幕竟都是二人欢好快乐的时刻,至于沈白衣下山用购置家具的钱欺骗、屡次爽约、狠心毒害的画面都是没有的。这些影像中的沈白衣谦和俊朗、礼遇有加,实实就是一个翩翩佳公子,挑不出一点的瑕疵。看来纪韵诗完完全全记住的都是他的好,至于那些丧尽天良的事情都尽数忘记了。 褚雨墨毕竟与她姐妹情深,见她坚与夫殉,也自来不及阻拦便即消殒,心中兀自悲伤难过。此刻又见她脑内残魂所显示的画面,又是一阵凄婉伤感。龙玄脸上狠意也消弭不见,怔怔的望着旋风中出现的影像画面半晌没有言语。 褚雨墨轻揽着龙玄臂弯,不自觉间将头贴在他的肩上道:“师姐……她真可怜……”龙玄眼中兀自颓败,却信念十足的对褚雨墨说道:“不,她不可怜,她一直活在自己的世界里,这个世界里的沈白衣永远是那个与她两情相悦、情比金坚、永远不离不弃的俊朗公子……甚至她愿与他同死,也是因为她始终坚信,自己的爱人永远都是那个深爱自己的白衣少年。” 第42章 半生孤独身后凉(三) 圣女山此刻出现亘古以来从未有过的震荡变故,大块的石头自山峰顶端滚落,山间树木彷如被人用大力摇摆一般,树叶纷纷簌簌落下。 那圣女石像也自像有生命一般悸动不已,就连那石像手中的向人间倾洒甘露的玉净瓶都自一阵摇晃,仿佛要摆脱其手掉落地面一般。 盘山路上的各处关隘狭口也自一阵紊乱不休,各处要守都自在无形中响起“啪”“啪”声音,那是沈白衣设下的禁制随着他气息的消失而自行破裂。 石窟大堂内褚雨墨也是没来由的打了一个激灵,随后便觉神清气爽,周身气血顺畅,俨然已经随着沈白衣的消亡而恢复了自身的修为。龙玄修为是轩辕血魔所制,所以一时难得解开。他们几人在这大堂内一阵搜索,亟欲找到能令龙玄解去禁制的药材宝物等。堂内堂外的一阵找寻,未有大的收获,只得了一个长有丈余宽也盈尺的精美木匣,打开一瞧,见内中都是灵芝人参首乌等极品仙药,外形与常品无异,只都呈血红色,众人也不及细察,由三凤携带此匣,匆匆出了石窟大堂,来到外界空地之处。 龙玄携着褚雨墨三凤押着轩辕血魔一同出了石窟,褚雨墨此刻抱起那昏迷未醒的三界血婴,与龙玄并立一处,转身凝望内设血池的石窟呆呆出神。 那里此刻已成为了师姐和沈白衣的坟冢,昔日的佳容倩影此刻已随清风飘散。 龙玄悠悠叹了一口气,央求三凤道:“三位凤兄,我大仇已报,心中却无比惆怅,并未有痛快之感,不知为何。恳请凤兄将此处石窟毁去,令逝者安息陈眠,免受侵扰。敌酋已去,所有罪行都已清结,此刻死者为大,唉……”说到末尾竟自没来由的发出一声轻叹,其中意味甚至连他自己都不甚了了。 凌炽与两兄弟互望一眼,见主人发话各自听命,各自打出手印,自其内发出金、白、青三色火焰,各自拉着尾巴朝那处石窟飞去。 三色火精飞舞即至,悄没声的贴在石窟墙壁之上。只几个呼吸间,那火精爬满石窟,竟自发出火威。那石窟周身被火精布满纹路,仿佛人类经脉一般,随后便即嘭的一声巨响,这依山而建的石窟便即坍塌碎裂,烟尘舞荡间化为一片废墟。 几人处置已毕,见再无后扰便即准备相携离去。正在这时,曹无悟、华无语、金无悔三人率领白衣神教徒众逾千人围拢上来,看见来者竟将教主师父居室毁去,尚不知教主何在,便即各持兵器法宝,封住了路口。 沈白衣大徒弟曾无伤被龙玄杀死,剩下三位师弟也自非同小可,个个都是金丹境界的真人,而且身后还有千余徒众,当真也是难对付至极。 龙玄修为被封,只有傍身的悍将术还自能施展自如,可充其量也就是个凝气巅峰的手段。褚雨墨阖三凤之力倒是不惧这“三无”,可三人身后那白压压一片教徒教众可就棘手得很了。 华无语此时为三人之长,遇到险阻势必要首当其冲,此刻便出众喝问道:“你究竟是何人,在我教中似潜伏日久,此刻毁我师尊府邸,是要与我白衣神教为敌吗?还有我师尊人呢?” 龙玄淡淡抬起眼帘一字一顿道:“我乃正气门掌门澹台墨之徒龙玄,今天来此就是为师父报仇,找害我师父的师叔沈白衣报仇,今日大仇已报,沈白衣已化作尘埃归位,你们如欲报仇便朝我来!” 一旁的轩辕血魔听他竟当着这么多白衣教徒的面承认杀死他们教主之事,心中暗暗捏了一把汗,暗自腹诽龙玄太过执拗,此时此刻此地,想个办法脱身才是,怎么能就这么承认了?人家人多势众,今日你功力已失,怎么能敌得过这漫山遍野的白鬼围山似的人群? 华无语见他坦然承认,竟自表情一滞,一时不知说些什么好。这沈白衣本是急功近利之人,对手下人虽不至暴虐苛刻却也绝无诚心相待之意,再加上所敛“四无”也非什么重情义之辈,此刻听闻沈白衣一死,他竟自只顾盘算自己的前程去留,一时竟将眼前大仇忽视了。 曹无悟和金无悔却自年轻气盛,即便与师父感情一般,却也知道此等大辱绝难息平,便自各操法宝仙剑,跳出人群戟指龙玄喝道:“你这小子竟敢杀我师尊,今日势必要将你斩成肉块慰他老人家在天之灵不可!” 龙玄望着两人暗暗冷笑,他虚张声势道:“就你二人啊,一起来,我连那假婴境界的沈白衣都能随手灭去,还会在意你们两个小小的金丹真人吗?” 褚雨墨和三凤全身戒备,但未得龙玄号令都不敢贸然出手,这满山之人虽修为不一,但这阖教之威实实不容小觑。几人心内的盘算其实大抵一致,能不动手便不动手,这等敌众我寡的战局最好不要轻易开启,否则最少也是鱼死网破的收场。 龙玄危言恫吓其实也是这般心思,他虽与沈白衣照面时短,可也隐隐感觉此人最是机变反复,其主这般,座下之人也自好不到哪里去。 果不其然,龙玄一阵威吓之言过后,三人果然脸现犹豫之色。各自都在心内盘算权衡,这副神态一出便即能说明问题,如此戕主灭师的大敌当前,三人如不奋不顾身、舍生忘死的上来就拼命,还在计较自身实力得失,那就说明内心此刻再动摇不定。 龙玄见三人脸现忧色,不敢上前,便即大喇喇的朝前而去。那前方白衣教众各立两侧,各自手持兵刃的剑尖刀锋都朝向内侧。他心中也兀自在打鼓,走入人群内时也是如履薄冰,可却强自镇定不露声色的缓行向前。 曹无悟最为年轻,而且性子火爆,眼见杀死教主师尊的人就这么大摇大摆的离去,日后还有何面目在属下和弟子面前作威作福,便即跳了出来,在几人背后大喊:“轩辕老魔,我师尊将养你经年,怎么此刻竟助了外人害我师尊,这等行径无异禽兽,你如能下山便即杀了我方能离去!”他不敢直面招惹龙玄,便即捉了轩辕血魔的痛脚大加斥责。本来轩辕血魔为沈白衣隐在暗处供奉,只因日前沈白衣忙于吸食三凤火元,无暇料理血魔召唤才委派弟子代为领命,曹无悟这才知道轩辕血魔的来历,之前却是丝毫不知。 此刻他这般声势的喊出,意在逐层瓦解龙玄左右的力量,试探几人是否同心。这龙玄是教主师尊的宿敌,可轩辕血魔却在教中数年自不是龙玄一伙,此刻与其为伍,不知何由,如能说服其倒戈或选择中立,对白衣神教来说都是有益无害。 轩辕血魔青袍一翻,人已转过身来,对着他嘿嘿笑道:“我与你家师尊本就无甚交情可言,他献各类药材补品供奉于我,我为他除灾祛祸,两不相欠,两不相干,你在这里罗唣什么?” 曹无悟一时语塞,白衣神教内中之人最清楚世态凉薄、人人为利的道理,阖教上下自沈白衣为首,哪一个不是唯利是图,毫无血性之人,这满山教徒听轩辕血魔这般说法竟自觉得天经地义,理所应当,竟一时都失了脾气。 金无悔见师弟避重就轻,不敢与正主龙玄会晤却去找那轩辕血魔理论,心中笑他胆怯却又不甘心,此刻乃是千钧一发之时,如稍有不妥,便即是阖教与龙玄等人你死我活的境地。他毕竟年长诡诈,不似曹无悟这般鲁莽,想明白这中间的厉害关系心中便自安定了许多。 这几人不能放,放了,从此自己兄弟三人都无法抬头做人。既然不能放,便要留下,可硬留强留合三人之力恐怕也是难能。即便是这样,也要留!这么多双眼睛看着呢,师尊虽死,可这偌大基业还在,日后还要繁荣经营,所以师兄弟三人绝不可在此档口退却。 想了这些,金无悔便即喝道:“你们这班歹人,戕害我师尊,毁我仙居,就想这般离去,先问问我手中仙剑还有二师兄的捉神绦!”一句话竟把华无语也拉了进来,实在是聪明得很。 华无语被他一点,心中一惊,本自怯懦畏惧的他此刻彷如被人硬生推上擂台一般,心中暗骂师弟,却见他已然要自出手,无奈将手一抖,一根由千万根丝线束成的丝绦蓦然出现,其表光晕环生,显然是凝练多年的法宝神器。 曹无悟也是一声呼啸,自背后拔出一柄厚背虎头大刀,一翻手腕,便自有五个虎头虚影莹然出现。 师兄弟三人亟欲硬着头皮出手,龙玄虽心内明了,可以自己现在实力实难对敌。轩辕血魔也是一阵气苦,暗暗埋怨龙玄出言招尤,若在往日这几人之力还不够自己一根小手指头捏的,可此时功力修为尽失,这三个往日看来蝼蚁一般的人物,此刻竟像三座大山一般,压力滚滚而来,令人心悸不已。 第43章 全是小人 三人凝立一处,各自手持法宝神器,且各自法度森严,一副三态归心的模样。 褚雨墨自沈白衣殒命,自身修为复原又自取回古剑,此刻见三人竟自要作势动手,有些紧张,便自呛啷一声神剑出鞘,欲待敌人上前便自拼命斗法。 龙玄却一把拽住了她,手扶她的手腕将长剑划过剑鞘,刷的一声归入其内,将眼神朝凌炽一个示意,他便即明白,嘴沁冷笑也不多言,只轻轻拍了三凤凌炬一下。 这三元火凤自血池内假意昏迷,引沈白衣吸食自身火元已有经日,各自得了沈白衣和三界血婴的周身血气滋补,还有各类补品供给,三凤修炼万载自能去芜存菁,将二者的血气功法捡对自身有用的吸食一尽,此刻功力非昔时能比。 这降龙真火凤凌炬轻敛袍裾,越众而出,走到那三个剑拔弩张的白衣人面前,火目一凝,眸子一阵滚动,其内隐隐带着火韵。只见他凝眸之后,便是张口一声厉啸,那啸声凄厉惨烈,犹似龙吟,原来他们兄弟三人火凤本体已被沈白衣强行吞噬,却留下三者的元神也就是化成人身之态,这降龙真火凤本体原是爪衔妖龙的模样,可本体已失,索性便将龙威与自身相合,所以这一声呼啸竟是龙吟之声。 龙吟声起,八方撼动。华无语三人只觉一股热浪扑面而来,又夹着这等龙啸之音,只觉一阵滞气,竟有些晕厥之感,那劲风热浪席卷而来,本就胆怯畏战的三人再也站立不住,此刻被凌炬一吼,齐刷刷的脚跟朝后离地,身子像断线的风筝一般朝后面飘飞而去。 曹无悟修为较浅,手中的厚背虎头刀竟自手软离手,刀沉刃厚竟带着一阵劲风飘飞而去,当当当一阵沉闷声响起,原来是那重刀飞离之后砸断了三根树木所发出的声响。 三人飞出久远便即噗噗噗三声落地,各自嘴角都渗出鲜血,显然受伤不轻。其实三人均自是金丹境界,虽单独相斗未必是凌炬对手,可阖三人之力也未必便即输得如此狼狈,只因各自心中怀鬼胎,无意舍命相拼,心思不属,所以被凌炬一声怒吼悍然击溃。 龙玄见自己对三人之举猜测无误,也有些得意,他就势站在一处土丘上向四外大声喊道:“沈白衣为我所杀,如有不服者即刻来战,我龙玄决然不会退怯,纵然一死也会含笑应敌,谁敢来战?”他鼓足真气,怒喊出声,虽修为被封,可常人气蕴还在,所以这一顿喊叫虽未显出多深的功力,却也凛威不凡。 他想到,这满山遍野的白衣教徒,若不能奋力镇住,恐怕众人非要浴血奋战而不能突出,所以不如杀一儆百,激出先出头者,一举击溃,坐收以点带面之成效。 他的声音在此起伏,飘荡山间,来回驰骋,竟久久不落。这满山徒众竟如同被扎了口的鸭子一般,偌大一片人群内竟无一丝声响,千余白衣教徒就像幽魂一般飘荡山间。 华无语三人各自手捂胸口,虽身受创伤,可也绝非致命,只三人各怀心思,此时又被强者力败,斗志早失,各自颓废不已,面对龙玄叫嚣搦战之举竟不敢回应,各自面带羞惭之色低头不语。 如此寂静片刻,便自听见那山间传来山呼海啸的声音。 “见过新任教主!教主安康,福寿延年!白衣神教光华永驻!”接着便是盘踞在山间犹如云群一般的白色人群呼啦啦一片片的跪了下去。 龙玄本以为激出若干徒众之中的强者,或亲自上阵或令三凤褚雨墨待劳出战,要挫一而服十,哪知道自己这般釜底抽薪之举竟令这满山遍野的趋炎附势之徒就此臣服认命。 他心中疑惑,怎么自己灭了神教之主反而成了新任教主,实在不解。轩辕血魔却在这神教之内盘踞时日不短,此刻见机上来悄然说道:“龙公子,白衣神教以强者为尊,你能力杀沈白衣,又挫其弟子“三无”,可见功法盖天,修为超人,所以这神教徒众一起认你为主。” 龙玄倒吸了一口凉气,原来对修真界之中的弱肉强食还只是仅有耳闻,而今天竟是堪堪瞧见,还真是让人大长见识。眼见那满山之人面色虔诚,极为推崇,还有得居然痛哭流涕,一副相见恨晚的模样,不由得心中一阵恶寒。 这究竟是什么世界啊!适才还成群结队与自己为难,势必要杀之而后快,眼见不敌便即屈膝认主,这还是人吗?龙玄此刻心想,这千余教众都与猫狗等畜类无异,断无亲情恩情可言,真的是杀之嫌烦,留之嫌秽。 三凤饶有兴趣的看着满山教徒,目中各自流露出鄙夷之态。三元火凤乃是上古灵禽,早通人性,兀自品性傲岸高洁,修炼万载虽未能脱去灵禽之身,却也打心眼里瞧不起这一班腌臜乌合之众。褚雨墨却是心安得紧,只要这班人不会对龙玄不利,她便没什么可计较的。 龙玄只觉此山污浊不堪,处处都透着一股臭气。如果这满山遍野的人一拥而上将自己及众人围殴致死也难令他有此时感受。要他当这些人的教主,真是比登天还要难。 他此刻急欲抽身离去,见此时乃是良机,便借着教徒的虔诚侍奉的心里继续大声宣道:“教主之位,我是不敢当的,沈白衣毕竟因我而死,此刻鸠占鹊巢十分不义,你们如若钦服与我便即让出条路来,我等便即刻离去。”这番话语说得虽是实情,可但凡有些羞耻之心的人便即难以消受,可这满山之人竟各自神情期许,像儿子求爹一般真挚诚然,竟无一丝败愧之态。 龙玄此话一出,那千余教众一阵躁动,纷纷叫嚷起来。虽群情嘈嘈,却也能分辨出,都是在劝龙玄继位的话语。人群中跃出一人来到龙玄面前,深深一揖道:“公子切莫辜负大家的盛情,我白衣神教虽不与外界争雄,却也经营日久,根深蒂固,如若非您导领,势必要倾塌消逝,请公子怜悯我等生灵,依了大家。” 龙玄见他代替众人说话,又见那漫山遍野的一张张赤诚无比的眼神,心想今日之事绝非凭借武力修为所能解决,便即在脑中飞转一阵,编了一个瞎话意欲脱身。 “我还有重要事情要去处理,如要建功立业便须征战八方,我去收拾了声势滔天的邪魔外道,再回来当你们的教主可好?”他情急之下,竟大言炎炎,把声威震天的“邪魔”紫潇涵和“外道”邪云说成等闲之辈,在其口中成了随手便可除去之辈。 褚雨墨见他言语竟带及师尊,不由得嗔怪的白了他一眼,纤手伸出,悄没声的在他臂弯处狠狠掐了一把。 龙玄痛得低下了头,在那领头人眼里似乎是在做极难决断的选择一般,便即转身朝着满山徒众大呼道:“教主有令,先灭邪魔后诛外道,得胜归来之日才是即位之时!”声音郎朗传出,震动四野。 那满山海潮一般的白衣徒众又自像云层被风吹过一般齐刷刷跪了下去,齐声呼喊道:“教主神威,天下无二!” “邪魔”“外道”早负盛名,放眼修真界能与其二人比肩之辈绝世罕见,阖二人之威,在龙玄眼里竟是屠狗杀猫一般容易,这还能不让这白衣神教中的一众宵小敬为天人吗! 随着呼喊声落定,那领头之人大喊道:“我崔宝恭送教主下山,预祝教主得胜归来!”随着他的呼喊,又有无数声音一齐呐喊助威,有的喊教主神威到处,寸草不生的,有的喊愿誓死追随教主,服侍终生的。一时之间众口不一,各自现出谄媚神态。 龙玄和众人一起朝山路走去,三元火凤极其鄙视这满山小人,不假言辞。褚雨墨却是心中安定,只觉不与龙玄作对为难便都是好人,不时朝四外投去温和的目光。只有轩辕血魔满脸亲近之态,只觉这白衣神教中人都是识时务的俊杰,和自己的脾气性味相投,简直是同一类人。他虽行走在众人最后,却不时朝四外挥手致意,安然示好。 龙玄顺着山路一直向下行走,后辍之人跟出数里,被几经呵责之后才驻足停步,却远远的以目相送。 离得远了,龙玄才深深出了一口气道:“这里腌臜之众竟如此之多,实在令人反感。”三凤与他心意一致,听他如此说了,便即赞同道:“是啊,毫无道义,见强便屈,实在枉披了一张人皮。”褚雨墨心中只替龙玄着想,见他脱险便自心安,也不去品评他人好坏。 轩辕血魔则不以为然道:“人家这叫识时务者为俊杰,想我当年为害一方哦不纵横天下之时,也曾聚众而为,为夺魁首,哪一次不是将那首要之人除去才能统领其众的,这乃是天道,强者为尊,亘古以来都不曾改变的事实规律,又有什么腌臜反感的了。” 第44章 回归 轩辕血魔本是上古战神的一滴血液所化,修炼数千年早有灵识,却难有常人的认知和感情,在他的世界里永远都认为法力和本事才能决定一切,对谁都不必忠诚,只有手握最强大的力量便是一切的主宰。 龙玄和单纯的三元火凤想法一致,他们都觉得这漫山遍野的教众转变速度之快实在令人咂舌。这般不顾信义,任敌为主的本事还真是信手拈来,竟是那么自然和理所应当。 众人顺着山路一直向下走去,在龙玄眼里这崎岖小路竟无比顺畅,比之来时实在大相径庭,此次挺进圣女山,可谓有惊无险,兵不血刃,只这一身修为被封住了有些令人滞气,好在施法之人已被揽入自己手中,恢复功力也是指日可待之事。 山坡处的各种禁制已然消失,空间一片平静透亮,再无任何法力阻挡。几人一路顺畅,便即走到山下林中。那处乃是褚雨墨和龙玄昔日所经之地,回想往昔,此刻二人竟已修成正果,两位一体,二人均在内心感触世事多变,实在不能猜度。 几人在此小憩,龙玄制服轩辕血魔之后,从其身上搜出自己的锦囊,一经察览,内中物事一应俱全,并无遗失。想来定是这血魔瞧这锦囊内的物事丝毫不起眼,也就未动得分毫。 龙玄此时修为几失,是通过将自身精血传给褚雨墨,并借她的修为展开内视去查看锦囊内的东西。三元火凤俱是元神状态,周身笼罩着与自身火威相同的光芒,走起路来几乎足不粘尘,三人夹在众人之中太多扎眼,而且此间也再无有用其三兄弟之事,龙玄便命三人重回神火居内修行。 这下就剩下龙玄、褚雨墨、轩辕血魔三人,眼见时日不早便要御空飞行。龙玄最为记挂小蜻蜓,想起日前知道自己上山寻仇都要献出身体为自己留后,这般情义实在难得,他时时铭刻在心,一经事了,便欲急切万分的赶回王寡妇处与其相见。 此刻三人之中只有褚雨墨才有那御空之术的本事,她见龙玄神色恍惚,有些呆滞急切之态,心中了然,却不伤感。连日来她与龙玄的关系几乎可以用一日千里来形容,两人私定终生,共结鸳盟,两人的爱恋之情早已不是那井中之月水中之花了,这可是实实在在的相好在一起了。而且,随着关系的递进,她更加了解了龙玄这人,他本不是薄情负义之辈,日前之所以对自己恶语相向,是不想自己因为他而共赴绝境,实是爱她惜她才有这般作为,这件事一经解转之后,她对龙玄的爱慕之意更加深了几层。此刻见他神色忧然,想念小蜻蜓之意不加掩饰,便也有心成其所想,急欲御空携两人同飞而归。 轩辕血魔自散去血功,习了正气诀之后,周身竟然大变其貌,原来本是阴鸷气息为主的魔体,此时竟也能刚阳气蕴十足,体内旧伤就似被正气法诀融掉一般并无他恙,也不知他道行高深,还是这正气诀法力实在高明, 褚雨墨金丹真人境界,载两个凝气境界之人飞行自不是难事。他见龙玄情怯,便即一手携了他一手携了轩辕血魔,又将那始终昏迷的三界血婴打了个包袱背在身后,这般累赘装束把龙玄逗得一笑,本劝她不如将血婴放进储物锦囊内的某个修炼居室内,可褚雨墨坚持不允,怜惜他是婴儿之身,不能放到那处无人照料之地。龙玄无奈,见她近日来与自己相恋开始,母性大发,也自不敢横加阻挡便即由了她。 一切准备停当,褚雨墨便即一手携一人朝云眼儿处一个纵跃便即飞起。三人一起御空飞行,龙玄还是第一次被人携着御空,不用运起真元,被人像个假人一般拖着倒也颇有情味。他握着褚雨墨柔腻的小手,心中温暖至极。此次上山寻仇,她始终陪伴自己左右,虽之前被自己激走,却也还是经过波折后回到自己身边。既然天意如此,两人又都是修道之人,以后再遇险阻,便即要两人共同承担了,龙玄在心里暗暗定下主意,再不会蛮横好强的一人承担了。 轩辕血魔倒也有其镇定端严的经年老魔的风采,近百年未得自由,此刻被人相携飞起,竟丝毫未有感慨,在他眼中这天地纵横之术,实为最不起眼的术法,实在没深恶稀奇,即便相隔百年也无有新鲜怀念之感。 三人飞越长河,遇山而跋,遇水则跨,几经辗转便即回到盘龙山脚下的小山村。 三人寻了一处僻静无人角落,落定身形。互相查看一下对方,只见三人,两男英姿俊朗,女的娇媚动人,都无异处,这才顺着村中小路朝王寡妇家走去。 此时方是傍晚时分,荒野山村僻静安详,此时太阳虽刚落西山,路上便没了人影。只见那一排排不甚豪阔的民居烟囱里冒出袅袅炊烟,显是各家都在准备晚饭。 三人走到王寡妇家,门房一片漆黑。龙玄便即推门而入,来到正房窗下,只见内中早已点起油灯。窗纸中两个人影映照其上。 只听王寡妇又在喝酒,一边喝还一边劝小蜻蜓道:“青儿,你莫要伤感,龙玄那小子吉日自有天象,前几年遭了那么大的祸都能活下来,瞧得出这小子就属蟑螂的,怎么也死不了你为何要这般犯愁呢?” 小蜻蜓悠悠说道:“我知道他命硬,可就怕他那个倔强性子,虽然走时对我许下诺言要活着回来,可谁知道到时候他仇人见面,还会不会记得对我发的誓呢!唉,这般独来独往的性子,实在让人放心不下。” 王寡妇“滋喽”一声喝了一口酒,又夹起一箸菜嗒嗒吃了起来,嘴中含糊道:“他们修道的人没那么容易死去,小说里不还说过吗,只要金丹不灭就能复生,有一线生机便有再生的可能,瞧瞧,这命是有硬,纵然想死也难呢。” 小蜻蜓听她这般不会安慰人,又自顾着喝酒吃菜,恼道:“娘,你就这么不关心我的事啊,还有心吃喝。我明确告诉你,他若有个三长两短,我便不能独活!反正肚中也未留下骨肉,即便死了也无牵挂!” 王寡妇听闻此话,自觉有些失仪,窗纸上的人影一动,显是将手中酒碗放下,起身拥着小蜻蜓柔声安慰道:“你这孩子,竟说这种话,难道为娘不是你的牵挂啊,好了,我不喝了,陪你说话。” 龙玄见其母女为自己发生口角龃龉,心中不忍,三人都是修道者,进了院子王寡妇母女都未发觉。龙玄心细,不敢贸然挑帘进入,只轻轻咳了一声给出动静,然后才轻轻唤道:“蜻儿,你的玄哥哥回来了。” 说罢这才推门进入。褚雨墨见他这般贴心关爱,心中也为小蜻蜓高兴。轩辕血魔却将嘴撇起老高,待两人进入后才有些无奈的尾随而入。 小蜻蜓一见龙玄回来,便即从椅上跳起老高,两步便即跨了过来,伸出白嫩小手搂住了龙玄脖子,与他紧紧拥抱在一起。褚雨墨在一旁看着两人如此开心,竟自感动不已,她已视自己为这三口小家之中的一员,早已能正视此事,所以见两人亲热再无不舒服的感觉。 王寡妇也自将踹开身上长凳,擦着粉的白色脸颊此时因喝了点酒后竟有些白里透红,她神采奕奕一把抄起刚才解下的围裙重又扎起,非常明智的说道:“姑爷回来了,好,我这个岳母给你准备吃的去,青儿今天终于能睡个好觉了。” 说罢转身出去,见褚雨墨还自呆呆望着二人,便自一把拉过了她,并同那穿着青袍装模作样的陌生青年一并出了正房奔前面门房而去。 龙玄谢过王寡妇,迫不及待的双手捧着小蜻蜓粉嘟嘟的小脸,一口吻了下去。两人几乎融成一体…… 三人归来之时已临近傍晚,不及准备所以晚饭显得比较单调。只有两盘鱼和几样青菜,龙玄和小蜻蜓却吃得格外香甜。褚雨墨在一旁端着饭碗也小口吃着,不时朝他俩会心一笑,却不便当着王寡妇的面参与其中。 轩辕血魔嫌弃长凳陈旧油腻,将青袍裹住身体坐下,从裹住身体的袍缝中探出手来,拿着筷子对着桌上的菜一阵挑拨,眼中不时散出厌烦的神态。 龙玄向母女二人介绍轩辕血魔之时只说他是被擒上山的修士,名叫玄缘,听起来像个僧人的名字。这老魔也不做争辩,王寡妇母女也未对他有何猜疑,只此时见他如此没教养的翻菜可都有些不悦了。 小蜻蜓看在龙玄的面子上不欲出声,那王寡妇岂是善与之辈,见他这般无礼,便自伸出筷子就是一夹,将血魔两只筷子夹住,说道:“小伙子,怎么着嫌老娘的菜凉的慢啊,这般翻腾,还让别人怎么吃。”轩辕血魔见她与龙玄关系不浅,不敢得罪于她,脸上却没有好气道:“你这主人家怎么这般小气?菜里一点油腥都没有,有酒没有啊?”王寡妇一听到酒字,眼睛便即亮了其拉,再看着小伙子竟亲近了几分,再不是那般不顺眼的模样。 第1章 北冰寒峡(一) 王寡妇见轩辕血魔乃是同道中人心中欢喜,本来饭菜准备得马虎忘记端酒上桌,眼看着龙玄小蜻蜓眉来眼去,褚雨墨在一旁也是情丝绵绵,如此“三情相悦”的场面实在让人反胃,扒着碗里的白饭都觉毫无滋味一般。 此刻有人要酒,她便即眼睛一亮,本来与龙玄同行的那个“纪师姑”酒量颇豪,人又没架子和王寡妇极为投缘。可此次却不见她返转,问了情由,龙玄只含糊的说她回夫家了。心中不禁怅惘,一种高手寂寞的心情涌上了心头。 王寡妇兴高采烈的奔到后屋不大会儿便即一手一个抠着瓶口儿拎了两坛酒回来。问过众人,都不欲饮,便即直入主题的在自己和轩辕血魔面前各置一个大海碗,咚咚咚的倒满,然后两人只用眼神微一交流,都不碰杯便即干了碗中之酒。 轩辕血魔满碗酒下肚,竟舒服异常,原来他本好酒,可修习血气功法日久,过度饮酒会有所影响。此时血功散去,便可畅饮无阻了。 一碗罄尽又是一碗满满斟上,轩辕血魔嫌菜品不佳,竟一箸不动,只敞开喉咙痛快的喝了起来。王寡妇也是巾帼不让须眉,见他不补菜,自己也停箸不食,只端碗便干,放量豪饮起来。 褚雨墨初见王寡妇便觉此人极其可爱,而且似乎知道自己和龙玄的关系也不加干涉。她本是怕生羞怯的性格,可到了这里却没有丝毫的怯涩,竟是无比的亲切。 她浅浅的吃了半碗饭,便即吃饱了。眼见龙玄小蜻蜓二人久别重逢,似有千言万语要说,便十分乖巧的询问小蜻蜓自己睡房所在,说连日奔波有些困倦了,想早点安歇。 小蜻蜓家里贫寒狭窄,除去和龙玄共居的一室,只剩王寡妇的睡房,好在她睡觉有打把式的怪癖,所以她房内的床极为宽阔,足够两人安睡。褚雨墨用手在嘴边轻轻拍打着自行回房入睡。 此时王寡妇和轩辕血魔已自喝到半酣,已有一坛酒喝到罄尽,另一坛的酒封兀自被挑了去,浓浓酒气撒处,两人脸上一般的陶醉神态,便即撸胳膊挽袖子要行起酒令来。 龙玄和小蜻蜓对望苦笑,虽自千里之外连日赶回,龙玄也未有什么疲倦之感,可能大仇得报,心中夙愿已了,心情畅快,便即拉了小蜻蜓出门散步。 月似吴钩,清风似缕,天空有些阴阴的,到处一片漆黑,两人就着微弱的月光一路来到那青青河边,借着河里倒影才稍稍觉得有些光亮。龙玄轻揽小蜻蜓的腰肢,遥遥望着稀疏星空不无感慨道:“此次报仇,我竟不十分畅快,虽觉即便此刻死去也能坦然面对师父,但心里总觉有些不对的感觉。” 小蜻蜓歪过了头,眼睛比星星还要明亮,说道:“哪里不对了?” 龙玄叹道:“我被迫修行,原本可在此处安身立命,与你稳渡百年,可一踏上修真之路便即身不由己,若放在往日那般搏命之举我是真不肯做的,别说不肯,恐怕都要躲得远远的,哪想这次竟铤而走险,几尽殒命。如若让我选择,一定不走这条路。” 小蜻蜓见他语味失落,劝道:“你若不修行,怎能为师父报仇呢,这就叫机缘巧合,实在是命数所在。我虽不懂修行,可那梦想成仙得道的人却多得很呢,你有缘到此境界也是福气,就别在伤身感怀了。” 龙玄点头道:“是啊,世事多变,其实这一切事情不过是触发了我的底线,如果不是师父死得太惨,我也不会这般刻苦修行,一心向道。” 小蜻蜓将头轻轻依偎在他臂上道:“玄哥哥,我只是寒室出身,没有读过什么书,但我心中只知道一个事便是即便此生遇到了你就想永远在一起,无论你是得道的剑仙还是不世出的侠客,哪怕是个乞丐我也跟定了你,所以你选择哪条路我都会陪你走完,在我这里,绝对不会是你的累赘负担,你做任何决定我都双手赞成。” 龙玄听了大为感动,其实他的本心又何尝不是与小蜻蜓如一呢?他所要的,适合他的爱情就是如此,在去圣女山之前,小蜻蜓自知没有修为虽心中挂牵,却也不相随而去,而是极为实际的为龙玄处理“后事”,这份感情虽朴实无华,却又是能给男人带来极大的安慰。 他捧着小蜻蜓的脸轻轻吻了一下,柔声说道:“我龙玄此生得你为妻,再无遗憾。”小蜻蜓被啄了一下,小脸红扑扑的,借着淡薄月华的照耀,竟在灰暗中透着几分光亮润滑之感。 两人信步沿着河边走了一个来回,只觉有些微微清凉便即转而回去。 进了家便即看到两个豪饮老饕依然醉倒一半,王寡妇这般酒量此刻却自歪在一边晕醉过去,轩辕血魔极为平静的一手抠着坛口还在往碗中蓄酒。 这老魔看来酒量非凡,见龙玄二人携手而回,眼皮也不抬一下自顾着大口喝酒。 小蜻蜓见母亲醉倒,脸上有些难堪,但觉龙玄也不是外人便即释怀。两人合力将王寡妇抬回睡房,将其放置在已然入睡的褚雨墨身旁,便返回大堂。 龙玄坐在轩辕血魔对面,见他喝得畅快便也想小酌一杯,扫了一眼桌上没有器皿,也懒得起身去找,便将王寡妇的碗拿了过来,将内中残酒倒在地上,又少倒了一点略作洗涮,便接过轩辕血魔递过来的酒坛满满斟了一碗小口滋润着。 他可没有那长鲸吸水的酒量,只轻酌慢品。轩辕血魔不知喝了多少,竟一点醉意都没有,此时他知在这里,龙玄不会对自己的举动轻施管制,便即有些放形。 龙玄喝了半碗酒,小蜻蜓有些困倦,打了个呵欠说想回房去睡了,龙玄正好有事想单独与轩辕血魔询问,便即答允,小蜻蜓起身步伐有些踉跄的自回睡房。 龙玄见这老魔自进了王寡妇家就有些胆壮,他好像摸透了龙玄面矮的性情,以为他在人前一定不敢对自己如何,所以一时有恃无恐,隐隐有不把龙玄放在眼里之态。 龙玄见他有些旁若无人,便说道:“老怪物,你当这酒不要钱便要喝到天明吗?差不多得了!” 轩辕血魔心里这个憋屈啊,以前在圣女山都是沈白衣亲自送些玉液琼浆过来孝敬,那时自己虽因功法原因不敢畅饮,却也总能小酌几杯,此刻喝了点这村间的烧酒,竟被人如此呵责,真是落魄的凤凰不如鸡。但他素有诡计,审时度势不敢与龙玄对阵,便放下酒碗换了之前一脸严峻的态度谄媚笑道:“公子误会,我只是连日奔波有些疲累,并不是贪恋这美酒,这便喝饱不饮了。” 龙玄自鼻子中哼了一声,不去追究。端起酒碗浅酌一口道:“喝些酒倒也无所谓,你若喜欢,明天我还会让我妻室整饬上一桌上好席面待你。” 轩辕血魔受宠若惊,忙起身谢过,心中打鼓道,这小子无事献殷勤,必有后话。 龙玄素知这老怪物能屈能伸,也不自跟他客气,见他行礼都未起身。悠悠说道:“我体内修为被你封印,如今你又散尽血功,不能给我解除,日前你说极北寒峡有世外居士能解你血禁,不知彼处是否确能给我解禁?” 轩辕血魔思忖了一下道:“不瞒你说,那处峡谷名唤“北冰寒峡”,乃是自天上落下的方圆百里的玄冰所化,原本是一巨型冰块,却因内中有一狭长凹槽,变成了峡谷。其内正是玄冰道门的所在,不过据我所悉,这道门在不久前便即分崩离析只能那“极地三寒”留守其中。分别是寒柏、寒松、寒梅兄妹三人,三人本是一母所生,情同手足,曾与我交手的正是三寒中的寒柏,当年他用玄冰之术将我血功化去,破我功法,但被我…… 被我暗算,将他打入山崖因此殒命。那次我被其玄冰入体,血气功法不能尽施,害我耗费尽十年的修行才将血气补足。” 他的话龙玄一直都未尽信,此刻也是一边用心倾听记忆,一边也在暗暗分辨真伪。听完陈述,他提出疑问道:“那将你打成重伤,使你终日委顿在深谷石内的是不是他?” 轩辕血魔脸上闪过一丝恨意道:“那人……那人不是他!比他强得多!” 龙玄见他素有城府,此刻竟也流露出有些怨恨有些畏惧的神情,便知所提之人实在非同小可。能将这数千年的老魔打成重伤,看来确非一般修士。 龙玄思忖了一阵,说道:“不日我便要去北冰寒峡求治,需你伴随可有异议?” 轩辕血魔脸现为难之色道:“我与那三寒有杀兄杀弟大仇,如前去不是找死吗?” 龙玄脸色一沉说道:“你不去,现在便死。”说罢将五根手指笼罩在酒碗上,轻轻一按,那酒碗便自凹入桌中。轩辕血魔心中又哭又笑,心道这类内功炼体之术在当年老祖面前仿如小孩过家家,怎么此刻竟能威胁起我来了? 第2章 北冰寒峡(二) 龙玄这一手在轩辕血魔功力犹在之时宛如小儿科,可此时竟能令他噤若寒蝉,他自问自己此时功力难能做到,只觉自己一个失言,对面而坐的魁梧身影便即将自己笼罩其内,那蒜盅般大的拳头便要招呼过来。 他心里那个恨啊,可也只能敢怒而不敢言,急忙说道:“公子啊,我说的确是实情,你便顷刻把我打死也没办法。况且那三寒素来寡欲深居,不理世间纷扰,你又带我前去相求,那只会败兴而归,说不得,还会因为兄弟之仇转嫁于你的身上,你现在功力尽失,到时候能否全身而退还是未知。” 龙玄手抚酒碗,听他不畏强势说得倒也十分在理,一时之间胸中抑郁,便即觉得这事十分棘手。他伸出小指,挤进桌缝之内,轻轻一挑那喝了一半的酒碗便即跳了出来。他将手接住,一仰脖干了下去。 喝毕将酒碗往桌上一掷,双眼有些赤红酒意怒道:“左右也是你害得我如此,此计不行,再另想办法,反正都得着落在你的身上!” 轩辕血魔一阵叫苦,他哪有办法啊,血功已散出滋补了那处天际,想要吸回来可难如登天。思前想后别无良策,只好硬着头皮道:“实在无计啊,那就去彼处走上一遭,只能死马当作活马医。” 龙玄听他这般态度才将心放下来,起身回房悠悠声音自背影处传来,此行若能得计,便给你解药,否则,一切免谈! 轩辕血魔哭丧着脸,双手将身后青袍拧成了一股绳,可见心中愤恨是有多么严重。 龙玄踏步入房,上床睡在小蜻蜓之侧,听闻她呼吸均匀显已睡着多时,也不舍惊扰便自合眼入睡。 一夜无话,第二天清晨,龙玄便即朝王寡妇辞行,说带了小蜻蜓出外办事。王寡妇知道这次别离不同往日,自己这个女婿乃是修道之人,此刻大仇已报势必要归隐深山,有心相随而去,却未得人家示意怎好厚颜跟随。而且她又十分习惯此处生活,一时也难舍家当,心中左右都是为难伤感。 龙玄见她如此,却也无计,只因自己修为被封如不复原,早晚也是问题。便即柔声劝道:“我与蜻儿找了安身之处便即接您老过去,现在只是一时寂寞,不会长久。” 王寡妇泼辣豪爽,不愿被人安慰,微嗔道:“老婆子这把年纪了,什么样的日子没过过,你俩就算是正式结为夫妻了,你去找你的洞府仙境,记得还欠我聘礼呢!” 龙玄幡然醒悟,忙借褚雨墨神识内探锦囊,捡着一些足量的金银之物满满堆了一大桌子。王寡妇随口一说便即有此等聘礼,那一大桌子金银都要将桌腿压得跑偏,她虽清贫却也不是那视财如命之人,只突然见到如此庞巨的财物有些瞠目结舌,少刻便即恢复正常。 “怎么,以为老婆子我在卖女儿啊,收起来,这点儿金银……我还瞧不上眼,这样,聘礼之事暂放一边,我知道你神通广大,但这聘礼的品目等我想想,想起来再告诉你,哼哼,想要蒙混过关可是不成!” 众人闻言哄然大笑,心中自明白这是丈母娘在逗女婿。龙玄虽面嫩却也含笑应付,丝毫不觉得难堪。 众人当日又饱餐一顿,王寡妇对轩辕血魔兀自不忿,认为昨日只是酒喝得急了才导致醉去的,两人又自对饮起来,哪曾想这一次王寡妇醉的更快,轩辕血魔脸都未及变色,她已不省人事。众人将她抬回房中安睡,重又围坐桌前闲谈一阵,毕竟各自心中无虑,龙玄本就对修行之事看得极淡,此时大仇得报,有无修为已不是重要。三人围坐一处与轩辕血魔对立,这老怪物也自不去计较,自顾自斟酒畅饮。众人都以为他酒量惊人,旱逢对手,其实他在虽失了血功,可这御气之术还是颇为熟练,一边喝酒之时已将自己碗中酒气悄悄化在空中,王寡妇酒量本只与他相当,此刻又闻了他的酒气喝一碗酒就相当于喝两碗,难怪醉得快。众人围坐之时,轩辕血魔更是束气成线悄悄送入王寡妇口鼻之中,别人不得察觉。望着顷刻间便吸入十碗酒(其实只有五碗)的王寡妇,他暗暗解气,整日被龙玄欺负今日便拿他岳母出气,也算暗中赢了一筹。此刻王寡妇已经醉去,他才收了功法,独自喝着碗中酒。 当日众人欢聚至夜深,各自回房安睡。小蜻蜓在龙玄臂弯甜甜睡去,这是在她的娘家,褚雨墨自不能来相陪,与王寡妇共睡一榻,二人虽有夫妻之实,可却也不能如此不顾及脸面。这两人,褚雨墨都与三界血魔同睡,几乎寸步不离,这血婴失去了宿主又被三凤设计,自从圣女山出来之后一直昏睡从未醒转,将褚雨墨急得够呛,可他始终像婴儿一般,满身血光褪去,只留下点点红润,睡得沉重呼吸均匀,不似有恙的样子,所以她也未曾想法施救,隐隐觉得时间久了他定会自行醒转。 轩辕血魔行居简单,当天喝到半熏便即扯过一条长凳,将青袍裹住周身便即和衣而眠。 第二日,众人用过早饭,龙玄日前与轩辕血魔商议已定,必须前往那“北冰寒峡”一访。当下便即携了小蜻蜓褚雨墨向王寡妇告别,只说要即去荒野处未曾说明真正去向。王寡妇纵然泼辣干脆,可此刻想到女儿跟随夫君修道避世,这仙人一旦豹隐,说不得便是百十年的光景,哪能像寻常人家出阁的女儿一般,时不时还能回来看看。她心中兀自伤感,竟也忍不住珠泪涟涟。向众人一一道别,只看到面色从容的轩辕血魔时眼神一跳,还在未日前斗酒失利而不忘,忍不住对他说道,等我姑爷白云归来之日,再与居士重新来斗,下次一定胜你! 轩辕血魔淡淡道,好的,届时我一定奉陪。 修道之人轻装简行,没有世俗人那般啰嗦,说走便走。这次多了小蜻蜓,不便再由褚雨墨飞行携带,这般一托二的御空,实在太耗真元。 众人行出百十余里来到一处大镇,龙玄出资购置马车,也不请车夫,便即命轩辕血魔担当此任。血魔本不愿与那一夫二妻共处车内,他本自冷血,对人间那情爱之事真可谓望而生厌,一见他们眉目传情,亲亲热热的样子便要起鸡皮疙瘩,正好乐得赶车独处,实在不亦乐乎。 按他的说法,那北冰寒峡地处北疆,只是路途遥远,方向倒是极好把握。众人乘坐马车,一路朝北疾行便即能到。 只如此,遇店而宿,寻路北行,眨眼间已行了接近一个月。众人舟车劳顿,都对这漫长的旅程感到疲惫厌烦,小蜻蜓穷苦出身,早就能安于寂寞困倦,龙玄和褚雨墨都是修士,自可在晚间下榻之时调理打坐。不过即便如此,众人心中还是默默希望快些到达,以省去这奔波之苦。 褚雨墨怀中的血婴又是一月未醒,一直酣睡长眠。只在月中之时突然呻吟,直喊肚饿,褚雨墨弄来米汤奶食相喂,却被其推翻。后经轩辕血魔指点,在某处客栈招来十几只活鸡,当场宰杀取了鸡血相喂才即令其饱腹。这一次进食令龙玄眉头大皱,他心有不悦,觉得这小怪物如此材质实在不是什么良善之物,应趁其昏睡,不如早早丢弃为妙。与褚雨墨相商后得到严词拒绝,她与这血婴相处日久,竟产生浓浓情愫,绝不肯将之丢弃,哀求龙玄手下留情,日后他若闯出祸来由自己一力承担。龙玄见她心意坚定,便即无话好说,可暗暗叮嘱小蜻蜓千万离他远些,这小怪物嗜血如命且又诡计多端,别有哪天被其所害。 又过了三天,天气变得寒冷起来,此时本是仲夏,却有严冬来临之前的迹象。天上却还是盛夏景象,万里无云,阳光炽热,周围气流却兀自带着一股寒气。众人只着单衣,除轩辕血魔皮糙肉厚之外,各人都有些寒冷之感。龙玄褚雨墨修道日深,可都未达到寒暑不侵的境界,小蜻蜓更是缩成一团,在车厢内与龙玄紧紧抱在一起取暖。一般寒冷,龙玄褚雨墨还能运功抵御,可这种严寒实在透入骨髓竟使人难以相抗。后遇一处农家,龙玄花了金子购来一只火盆和木炭,在车厢内点了起来,这才使众人稍有温暖之感。 不一日,来到一处市镇,此处乃是北荒向八方通衢的重要枢纽,内中竟是五脏俱全,各类珍稀商品都在此处经贸交易。龙玄等人寻了一家衣帽店,为各人购置一套重裘厚衣御寒,一时间众人彷如严冬中的富贵之人,各自围着熊皮貂绒,就连一直昏睡的血婴也被一张狐皮锦缎给包裹起来。 在市镇中穿梭打尖,与店伴交谈知道,此处便是北疆峡口,那十里外便是北冰寒峡的所在之处,众人此时取了暖,又来到所期之地,各自心中都是一喜。 第3章 北冰寒峡(三) 那店伴见众人行态不俗,有心要倾囊相告,以便图那丰厚赏钱。便自将众人来此的意图细细打听一番,以便为其悉心讲解相告。 龙玄自然不能说出真实目的,可也无甚过多隐藏之事,只说来找“极地三寒”访道拜参,共求道蕴。店伴听罢大摇其头道,这极地三寒常年深居那处寒冷彻骨的所在,性子也是一般的冰冷隔绝,素来不与外人接触,本来三人所创的宗门唤做“玄冰道门”,除三寒外座下还有十几名弟子及百十仆厮丫鬟,可尽来寒峡内又下了一道旨令,说的是寒峡属从无论职司地位一律不许用火,卧则寒冰,食则冷食,说是这寒峡是天降玄冰所化,近年来被人迹火种骚扰已然化解了不少,如此下去这绝世之地便即越缩越小,早晚会化成一片汪洋。因为三寒此令一出,所有弟子仆众再难忍受,睡寒冰吃冷食实在令他们苦不堪言,又自没有三寒的修为,再在此地混将下去,恐怕个个都会小命不保,不如就此散去,再觅正常点的宗门。三寒虽怪癖,却不暴虐,便即由得他们去了,可此后便即大锁入峡关隘,绝令严禁任何人进入寒峡。 龙玄等人听完心中各自叫苦,舟车劳顿来到此处,哪曾想人家宗门闭关,还未有机会求请便即受阻于外,这运气实在是大大的不好。 当下在这客栈大堂,众人也不便声张,龙玄赏了店伴,草草吃了些狍肉鹿筋,便即与众人回房聚在一处商议对策。经过商议,几人几乎意见统一,便是强入。来都来了,不见见三寒本尊怎肯罢休。轩辕血魔也是这般态度,他说道,现在三寒只剩寒松、寒梅二人,虽未谋面,却也料想其二人也是御冰的好手,如有办法令其施手相援,也不失是一条路径。 计议已定,众人各自安歇。客栈房间内火炉熊熊,倒也温暖舒适,几人这一夜都睡得安稳。 第二日,众人弃了马车,徒步行进,只不到一个时辰便即来到“北冰寒峡”之畔。 只见那寒峡源头高耸入云,竟是一座顶天接地的冰峰,众人细细寻遍左右,也未有入口。龙玄取出那削铁如泥的乌雷桃花剑重重劈砍几下,却只有道道白印,不及入里。虽然火星四溅,这冰峰之体却是硬过钢铁。 轩辕血魔一早被拉过,心中便即极度不安,见众人困在此处便知此处主人绝非寻常人物,他血法尽失,早已难有昔日淫威,又在仇人门前徘徊,实在无计拼着被龙玄暴揍的恐惧颤声求告,说是此行实在不能陪伴,便在适才路经的树林中等待。 龙玄已给他吃了剧毒药物,不怕他逃跑,思忖他血法已失,此去未必能帮得上忙,而且又深入仇人巢穴,搞不好还给此行带来不必要的麻烦便即允了,轩辕血魔雀跃离去不题。 此行只为相求不为争执斗法,所以小蜻蜓也在众人之列,褚雨墨则怀抱血婴。三人都是厚重大氅,皮裘棉衣,小蜻蜓穿着一身红缎棉衣,像一朵家中盆栽一般美丽。褚雨墨则穿着镐素白狐皮袍,脖颈处也自围着狐皮,彷如天地间一株水仙花一般。龙玄则是一身熊皮混夹所制的皮袍,一裰到地,厚重皮衣加上他魁梧身姿,看起来竟有些臃肿之感。 三人林立冰峰脚下,真有些望洋生叹之感,褚雨墨自忖如在正常山峰之下,携带两人飞纵自不是问题,可这冰峰寒冷非常,此处气息又极为冰冷,如此场境对御空之术也是有所影响的。 可又难有他法,龙玄和她对视一眼,有些无助,褚雨墨便即将血婴后缚于背,一手携了龙玄一手携了小蜻蜓,轻轻纵身便即沿着那高耸的冰峰虚攀而上。 这冰峰足有千仞,褚雨墨急运体内真元,飞纵而上,不时用脚尖在那如镜冰峰上就是一点,旋即又飞起数十丈。如此往复,竟用了小半个时辰才到那峰顶。 几人在半腰处便闻听峰顶有人众呼喝之声,刚自落定身形便觉脚下一滑,三人差点一起滑倒,还是褚雨墨手快心敏,又是一托两人之手,三人一起飞在空中,同时御出古剑,一起御剑当空。 龙玄凝神下望,只见这冰峰之巅有一巨大滚木自上而下的滑动,这滚木极为粗重,四角竟用玄铁包裹,只将这冰峰峰顶向下蔓延的路径仔细打磨,只自上向下这么一滚,那些凸出的冰块菱角,斑驳之处便即被滚木压平削实,令这冰路变得更加光滑难行。 此处本是极寒所在,万物绝迹之地,可却飞过一只该死的花雀,不知是否在天空中见到冰面上自己的倒影而好奇落下,一经落地便即感觉不妙,那冰面寒冷滑溜,饶是这雀儿身轻翅健,爪子蹬了几下也未能飞起,只一路打滑沿着斜路向下歪去。那滚木自后而来,竟迅猛无比,直接将这花雀碾压成一蓬肉团。 滚木两端又各有五六个铁环,上面接着铁链绳索,源头都在下方工人手中。见这花雀被碾得血肉模糊,那般残忍庸俗的工人一起哈哈大笑起来。此处周围竟是冰峰,声音来回折转,竟似有千百人一起哄笑似的。 众多工人顺着那花雀殒命之地仰望,看见了御剑虚立当空的褚雨墨等三人,一起哗然起来。 “快看,又有不怕死的人来访山了嘿!”一个嘴快的年轻工人大声呼叫。 “看,那女真人长得可真俊俏,喂~~~~大姑娘,趁你还未进来听我一声劝,速速离去,此间主人不接外客,别死在此处!”一个口齿灵便的工人一半戏谑一半劝告的将话语送到褚雨墨耳中。 褚雨墨秀眉一蹙,听闻此人言语虽有轻薄之意,可对此间的险恶也表达得详细不由得心中忧虑。 回首望了龙玄一眼,只见他面色平静,毫不动容。便即长出一口气,再无顾虑,御剑飞行,越过众人头顶朝前而去。只觉此处冰寒气息犹重,穿飞之时竟要耗损极大真元才能通过。 身后众人的喧闹戏谑声音不断传来,嘈杂入耳半天才自停歇。 气息越来越是冰寒彻骨,竟将她血脉冻凝一般,再难行进,只好在眼前众峰林立的一处冰峰之顶落下。这顶部乃是一个方圆半里的圆盘平地所在,褚雨墨收了神剑三人站立一处,朝远方眺望。 只见此处稍有人迹,一条曲折洁白的路径蜿蜒伸向远方。路径却是在一片高矮不定的冰峰顶端连接,宽逾两丈,三人相互搀携小心翼翼的向前而去。 这北冰寒峡乃是天降百里玄冰而成,又天生有一条长长凹槽所以称作峡而不是峰。那路径两旁便是无底深渊,向下探查也是根根尖锐冰峰朝天而生,一旦落入便即被戳得满身窟窿。 三人顺着小路小心而行,越走越是难行,龙玄心思突然一闪,便即有了行进之法,只见他找了一处高耸所在,手持乌雷桃花剑轻轻一刺,所不能进入却也有半寸的深度,此处比之冰峰门径之处要稍微柔弱一些,不似那里坚硬。 他见神剑能刺入冰面路径,便知道在疾行之时一旦有了闪失便能即刻停住,心中大定,便即围坐高耸之处,用神剑顶住冰面用力一滑,便向前疾溜而去,这一去便出去了一里多地。 此刻如在空中鸟瞰,便会看到漫长冰径之上,有一身披熊衣(也会直接看成实熊)的人极为敏捷在冰面上滑行,在那狭窄路径上一路迤逦而行,每一次停顿后就是里许之外的速度,倒也神俊得紧。 他先行的目的是为两个妻子探路,褚雨墨见他有意用乌雷桃花剑将冰路刺出碗大的窟窿,知道是为自己二人探清路面虚实,便沿着他走过之处挽着小蜻蜓小心前行,却不敢学他那般行走方式。 小路悠长,几有十几里的路途,龙玄却只在几忽儿间便即到达,眼见前方便是一处冰峰阻路,想来转过去便是另有天地,却心挂二女,不便先行,便即在那处山峰之下稳坐等待。 小半个时辰过去后,褚雨墨和小蜻蜓才跟将上来。褚雨墨见龙玄一路畅行,胆子也便打了起来,她背负小蜻蜓,将真气转到双脚脚掌,微微发力竟也能滑行前进,所以这十几里路到后来却也疾行飞驰,速度快极。 三人汇合后便即沿着山侧小路转过弯去,果不其然,那转角之后映入眼帘的确实是另一番景状。 只见那里再无崎岖所在,乃是一大片的茫茫冰原。冰面上自有若干硕大的用铁索钢丝缠绕运到的几丈高的冰块,却不知有何所用。冰原之上尽是各类花草树木,却都是玄冰雕成,映着阳光闪烁着熠熠白光,既有些刺眼又绚丽非常。三人走得进了,看到路边的冰花,只见自内叶、瓣、蕾俱全,虽所有部位都是白色少夹暗蓝,却栩栩如生宛如活物一般。 第4章 飞刻寒梅 冰原中心位置,也是一大块几丈高的冰块,只见一道淡蓝窈窕身影飞纵左右,忽上忽下,手中长剑飞舞削剥,片片冰屑随着她手腕灵巧翻转纷纷落地。 那冰块顶端已露雏形,竟似是一座雕塑的模板形状。 三人既来之便安之,踏着冰寒入脚面的地面向前走去,亟欲开口询问。 那身影飞纵敏捷,看这人身形服饰竟是只着一件淡蓝纱衣,虽风姿不俗,却极尽所能将美妙身姿包裹得严密。虽尽量想将动人身姿隐藏其内,却怎能掩盖天生丽质的曼妙身形。 她身着单衣,却似雕刻时久,不但未有寒冷疲惫之态,反而身法愈加灵转专注,那握剑之手竟冒出袅袅热气。 三人初来此地,不知深浅,见其人不理来者也就不敢贸然开口相询,都只站立一旁静静窥待。 那女子只留一副背影给众人看,手中长剑点拨,一阵极为动听的叮叮当当破冰之声响起。只见那冰块头首处已然出现一个女子容貌,虽还只是起始形状,却也能让人看出作者是想雕刻一具美貌女子的冰塑。 如此这般,过去了半个时辰左右,那女子才有些倦怠之感,轻点冰块自空中如一朵蓝莲花般徐徐落下,转过身来这才凝眸望见龙玄三人。 此时两边人之间的距离也只有十丈不足,那女子不见来人善恶,便持着长剑,剑尖指地,虽尽力扼制着身姿不去摆胯扭腰,可那婀娜之态越是压抑越是彰显得唯美至极。 待她走得近了,三人才自瞧清楚她的面貌。只见这女子四十岁左右年纪,肤色凝白,双颊瘦削,清冷非常却又自带几分媚意,面上神情极为肃峻,如此做派却也难掩秀美风韵。这妇人美貌至极,而且带着几分冰冷之感,神态表情竟与以前的褚雨墨极为相似。两人虽相貌大异,神态气质却如出一辙。 妇人说起话来慢条斯理,言语中的意味也自冷淡,只见她只瞄了三人一眼,眼神便即落到褚雨墨身上,片刻后才即轻声说道:“你们是谁?来我寒峡有何贵干?” 龙玄跨前一步施礼道:“小子龙玄,乃是金水湖闭月宫的弟子,只因身中血气功法,修为受制,无意得知此处主人的御冰之术能解,便厚颜来此求救。”他不敢说自己是正气门之后,目前为止,他对正气门知之甚少,一旦被人查问宗门内情答不上来反遭人疑心,他此番是来求救,所以抱了极大诚意才破天荒的透露自己另一出身:闭月宫的弟子。 那妇人听了闭月宫三字,脸上未有丝毫动容,也不做回应,仿佛之前的话不是她问的一般。她遥遥望着褚雨墨半晌不语,转过身去,看着不远处一堆的散碎冰块,伸出左手,五指成爪虚引一下,便有一块冰块被她吸了过来。 她右手托着冰块,左手长剑灵活飞刻,不大一会儿便将那冰块削成一朵牡丹花的形状。她转过身,将那晶莹剔透的牡丹花朝褚雨墨发鬓处轻轻一掷,褚雨墨还待转首避过,却未能及,由得那牡丹花插入她的鬓角。 褚雨墨只觉脸颊一阵冰凉,而那朵花儿却轻飘飘的宛如无物。她探手取下一看,只见那牡丹花蓓蕾俱存,叶片薄如蝉翼,花蕾花瓣也是轻盈异常,偌大一块冰花却轻如翎毛,带到头上一点负累感都没有。 那妇人轻声说道:“莫要摘下,此处至寒,这朵花到何处都不会融化,你便戴着,我这“飞刻”之术能拟天下万物,绝对配得上你倾国倾城之颜。” 褚雨墨两指拈着这朵花,只觉这花虽颜色单一,却是娇艳欲滴宛如实物,心中也有些喜欢。但此地善恶难判,不敢贸然戴起,只将眼朝龙玄望去。 龙玄有些经历,多少沾染了一些世故之情,初来此处又有求于人,见这妇人面容慈和好像没有恶意一般,便即朝褚雨墨微微点头。 褚雨墨有些羞怯的将这朵冰花戴在耳畔鬓角上,只觉一阵清凉,头脑都有些灵便似的。 龙玄见褚雨墨依言佩戴冰花之后,那妇人眼中神色和蔼,极为欣赏的端详褚雨墨,那神情仿似在看年轻时的自己一般。龙玄等人误打误撞博得主人好感,哪里没有趁机而为的想法。 他朝妇人深深一揖道:“前辈这般身法手段,想来必是极地三寒的寒梅居士了?” 妇人头都不朝他歪一下,只轻轻应道:“是。”眼中的注意力却全部集中在褚雨墨身上。 她似有所思,片刻后悠悠一叹道:“多好的小姑娘,竟置身邪门,呦,身后背着的是什么东西?”言语清淡,却从其中所含意味发现此人眼力不俗,近而极为自然的曲指成爪又是隔空一吸,褚雨墨双肩的包裹绳带竟“啪”的一响,身后所负三界血婴遥遥飞出朝寒梅手中而去。 褚雨墨大为惊诧,之前的好感瞬间转化于无,连日来她悉心照料血婴,早有母子之情,眼见血婴被寒梅所吸,心中大急古剑就手,跨步上前意欲夺回血婴。 哪知寒梅这手“隔空取物”极为高深,吸力强劲等她反应过来之时血婴已落入其手。 褚雨墨自知不敌,便即倒转剑尖拱手道:“前辈,这孩子是我的,请你归还。” 寒梅脸色冷肃,望着她颇有些失望道:“你相貌出众,颇有我年轻之时的风韵,我一生特立独行,从不收徒,今番见你却有收纳之意,可惜啊……可惜,你不但出身邪门,又破了童身,咱娘俩实在无缘啊。”话语间大有唏嘘叹惜之意。 褚雨墨被她说的脸上一红,她虽出身邪门,但身体材质却极为适合修正途道法,所以其师紫潇涵在屡次教授邪法无果后便出外大行掠夺,得到若干正统术法以授之。说她是邪门子弟,可法宝法术都与邪门两字无关。近来又与龙玄行了房,得其正统精蕴,体内本就寥寥的邪气几剩于无,哪知这寒梅竟能一眼看出端倪,这眼力实非寻常。 寒梅出手夺血婴,脸上却丝毫没有与三人为难之色,只是好奇这魔怪之体。此人本就淡薄内向,自得道以来未接俗尘,所以对世间礼仪行止所知甚浅,她只是随手拈来,却不知这一举动却是向别人挑战羞辱之意。 龙玄大厄,便知此行祸多于福,见她抢夺血婴,虽对血婴并无好感,可就这么被人抢走自然心中不忿,便即出言威慑。 “前辈,那小孩乃是属我妻子所养,不劳外人之手,请你赐还。”他虽知自己此刻没有对敌的本钱,可威势面前怎容懈怠,便是拼了一死,也断不能让妻子受辱。 听他口中称呼,一旁的小蜻蜓心中虽早有准备,却还是有些酸意。适才听寒梅说褚雨墨已然破了童身,才知道龙玄两人早已暗地睡过,她即便早就接受这个事实,又与褚雨墨情同姐妹,但那心中的不舒服总还是有的。 寒梅秀眉轻舒道:“这等祸害乃是天地戾气所化,早早除去为妙,免得被心术不正之人将养栽培,成了气候便是为祸一方的灾星。”她眼力非凡,自看出了血婴的来历出身。 说罢便即转过长剑,意欲朝熟睡的血婴头颈处劈去。 “住手!”褚雨墨手腕一动,古剑化作一道青光飞掠而至,竟朝寒梅手中长剑劈去,亟欲将其挡住。 飞剑驰来,寒梅动都未动,便只努嘴“噗”的一吹,那古剑竟自不受控制似的按原路而回,褚雨墨挺身去接,哪知那力道惊人,竟自拿捏不住。古剑穿过她的手掌,剑柄朝她胸口而去。这一记狠击力道着实不轻,只将褚雨墨顶得向后倒退几步才自站稳。 此刻才接住古剑,只见那握剑的玉手上滴滴答答落下几颗血迹,这一记反杀竟轻易将金丹境界的褚雨墨打伤吐血。 龙玄大急,急忙拔步上前,自锦囊内摸出丹药给她服下。小蜻蜓也上前查看她的伤势,可之前的事让她心中微有不快,即便此刻也焦急褚雨墨伤势,可行动间总有几分不自在的感觉。 龙玄转首怒视寒梅,此刻别说是来求人,便是命悬敌手也难以遏制他心中义愤。他自身后一把抽出乌雷桃花剑大声喝道:“寒梅前辈,这般出手伤人,一点儿道理也不讲,哪有一分前辈耆宿的样子!” 寒梅置若未闻都不去看他,只悠悠彷如自语道:“你这般焦急,定是夺了这小姑娘童贞之人。哼哼!我几百年才有一次收徒的想法,却被你破坏了,你不问我,我还要找你呢!胆敢来到此地,还对我如此无礼,实在是嫌修真之路漫长,要早日了结自己余生?”寒梅不说话则已,说起话来却也口齿灵便,她本对任何事任何人都无感观看法,却对自己偶遇良材却不能敛入而不快。所以说起话来,只要是令她收徒不成有所影响之人之事都在她心中成为不舒服的源泉。 第5章 玄冰破血法 龙玄不畏强势,将乌雷桃花剑舞成一团乌金光影,猱身向前,一副拼尽全力玉石俱焚的样子。 寒梅自见龙玄以来首次抬头望他,只看了一眼便即垂下眼帘。这一眼己看出龙玄境界几何,功法高低了。 “区区半婴境界也来跟我罗唣,何况此刻还被封了修为,即便功力未失,你在我面前也难站得住脚。”寒梅手中剑尖颤抖,剑锋始终未离血婴脖颈之处。 龙玄已如一团黑火似的飞掠过来,这般气势倒极似“武林高手”,但在这修真世界里,简直就是蝼蚁一般的力量所在。 他步法灵活,迷踪步变幻非常,虽不如鼎盛之时身后能带出一串残影,却也模糊的带出一个暗影。 他此刻虽修为被封,却也将乌雷桃花剑横在身前朝寒梅刺来。寒梅见他无礼,便即将长剑随意挥舞,这一手仙法使出,剑势虽无汹涌之意,却隐隐带着强悍至极的道蕴朝龙玄挥来。 这一记剑势还未及体,龙玄便觉一阵磅礴之势朝自己挥来,这一下如果硬接,便是乌雷桃花剑如钢似铁也会化为数段,而自己也会被这一招剑势打飞。 就在这等紧迫之际,只听空中一声呼喊。 “三妹住手!莫伤他性命!”众人遥望天空,只见一青矍老人坐在一个寒玉蒲团上虚立半空,正朝寒梅温言相劝。 寒梅闻言在急切之下收回真力,那比千钧还要在上的力度瞬间收回,未及触到乌雷桃花剑,可剑势凛然,已将乌雷桃花剑翻转脱手朝后方冰峰而处,只听见当的一声脆响,神剑已没入冰峰,只留剑柄在外。 龙玄功力修为尽失,对敌之时只将希望寄托在这削铁如泥的神兵上。眼见神剑被打得倒飞,便急忙奔将过去,一握剑柄,只觉一股阴寒之气直彻骨髓,竟不由得松开。 寒梅在远处轻轻说话,就像低吟一般,声音却能遥遥飘来。 “被我一记飞刻打入冰峰,你这辈子都别想将这把剑拔出来。我这北冰寒峡本是天降玄冰,此处又称天下第一绝情地,你的剑插入玄冰便即冻结,与其结为一体。别再劳神了,再去寻一把神的用。”寒梅仿似多日未说过这么多的话竟有些疲倦似的,竟有些微微喘息的感觉。 空中乘坐寒玉蒲团之人乃是一古稀老人,生得满面红光和颜悦色,只须发皆白,却根根倒竖,一副神采飞扬的神态。 那蒲团立在三人头顶,老人身法灵便翻身而下,对三人微笑道:“老夫寒松,不知三位到此处有何见教?” 龙玄等人见终于来个讲事理的人,这才有些定神,龙玄走上前道:“前辈,我身中血魔之毒,从旁处得悉只有玄冰之法能接,闻得这天下间再没有比北冰寒峡的“极地三寒”再高明的御冰修士了,只好斗胆来求救。” 寒松倒是外向之人,被人一捧便自抚着白胡子呵呵笑道:“你倒是颇有见闻,我三寒兄妹近百年不理俗世纷争,怎么这名声还飘荡在修道界兀自未散啊?”一句话将内心喜悦表达得淋漓尽致,显然其性与寒梅大为不同,竟是一副十分健谈的样子。 龙玄打蛇随棍上,继续捧道:“玄冰道门虽高离俗世,却盛名久远,我辈虽出道时短,可也是如雷贯耳,即便不是此次中厄,也想找机会来拜见三位前辈。” 寒松这次却只是微笑不去接他话头,徐徐说道:“最近我门内整肃,所有弟子仆从都已离去,我三兄妹久旷世外倒也没什么可惜得,但只此便要彻底断了与外界的联系,你没看那接天峰吗,都被我使人打磨得滑溜无比,无论多高深的修士都无法越过,就算是鸟儿也难以立足,此举足可说明我三寒与世隔绝之志。” 龙玄本以为这老人与寒梅性情不同,看起来比较好说话一点儿,却也只在三言两语间被封了话茬,心中有些失了章程,不知怎么图进为好了。 褚雨墨见他语顿,便即走前对寒松说道:“前辈,我与夫君素知你三寒居士乃是名门正派,只淡薄名利,却绝非见死不救之人,我夫君宅心仁厚,虽算不上急公好义的高勇侠士,却也是尊师重道,秉接仙风的正派之人。此次相求其实我夫君所说实在是避重就轻了,他本是从不求人之人,此行本就令他极其为难,不过身负师门重任,如不及时恢复修为,则难报师恩,难圆归宗之梦,就请前辈看在我夫君这副热忱忠孝的心肠上,略施援手,我们没齿难忘!”说罢便长长一揖作了下去。 这番话说得有理有节,深入人心。除非是寒梅那般木讷呆滞之人听来如同听风,但凡稍有热心肠的人听来都会觉得相救此人极为合理。 寒松极为赞赏的看着褚雨墨,又看了看龙玄,觉得此人品貌端正,却不似为非作歹之人。但心中成见还未尽消,便即微笑道:“好个能说会道的女娃子,这般维护老公也算难得了,好,那就随我来。”说罢将手一招,空中兀自盘旋的白玉蒲团落入他手,被他夹在腋下。 寒松在前方带路,龙玄三人缓步跟随。褚雨墨本不善辞令,可自小与纪韵诗斗嘴养成习惯,从一开始的笨嘴拙舌到偶有反击再到胜负各半,时时都在见证其口才的提升。这般紧急时刻,如不能说服其人便即是撞了一个软钉子,势必要铩羽而归。而龙玄修为尽失,又与聚邪古都结怨时久,一旦遭遇那就只有引颈待戮的份儿了,褚雨墨为夫忧虑,知道此行的意义极其远大,只能成功不能失败。 寒松引着众人走过一片冰洁之地,只见入眼处都是一大片的冰塑雕像,却与真实之物极为相似。冰砖修砌的小路蜿蜒前探,左右两侧竟是池塘模样的冰雕,只见那塘水翻腾,还有雕刻成白色鱼儿的冰雕悬浮之上,虽都只是静止却与真实之物几乎无异。 抹角拐弯,四人来到一处白色冰门的洞府之前,寒松一个手印打出,那冰门与地面擦着清脆的响声徐徐而开。冰门摩擦之声极为尖锐,让人感觉似乎一处即碎似的。 三人进了洞府,此间更是如外界一般的寒冷,只内中装饰倒也齐全。又冰桌冰椅冰床,寒松引众人进入后便即自顾寻了一处冰椅坐定。 三人见那还隐约冒着冰气的桌椅身上一阵颤抖,还未及坐上去便有阴寒之感了。 寒松笑道:“这石椅确实冰寒入骨,如果三位不习惯我去取寻常椅子来给你们坐。”话说得漂亮,屁股却似粘住一般也未见其有真正行动。 龙玄等人哪里敢挑这般闲礼,便各自一咬牙坐了下去。只觉一股凉气顺着尾椎骨一直通到头顶,直教人骨髓内里都是一阵剧痛之感。就像一口气吃了一大碗芥末似的,从头到脚都那么通透难耐。 龙玄褚雨墨是修道中人,可此刻坐着冰椅却不能运转真气。龙玄修为被封,真气不能正常运转,可那褚雨墨也是一般浑身酸软真气不得正常调转。小蜻蜓没有修为功法,完全凭借超强的忍耐之力硬捱。龙玄看得心疼有心劝她起身,可见她一脸执拗之意,便知这是适才褚雨墨在人前为己争荣,出了风头,她自不愿示弱,即便是凡尘俗体却也强忍着不起身。 寒松见三人形容各异,哈哈一笑道:“这玄冰石椅乃至寒之物,但对人体却是无害,初坐之时有些寒冷冰彻之感,坐得久了也就习惯了。” 龙玄三人点头称是,百般难忍之时还不忘夸赞寒松洞府陈设考究,做工细腻。 寒松静静望着扯闲话的龙玄半晌不语,片刻后才徐徐对着龙玄道:“小兄弟,你这所中的血法封印如果我没看错的话,乃是那千年老怪轩辕血魔所施之法!” 龙玄见他识广,便自连口称赞,也顺便一口承认确是轩辕血魔所为。 寒松那红润而不甚苍老的面孔倏地一紧,说道:“我弟弟寒柏被其所害,这事知道之人甚少。那轩辕血魔奸诈诡变,本不是我弟弟对手,却假意告饶,暗下杀手,伤我亲弟。我玄冰道门一向不理世俗纷争,与血魔结怨也是意外之事,普天之下也只血魔知我三寒的真正实力。” 龙玄恭敬的听着,这老人侃侃而谈,陈述旧事详细冗长,似乎想说什么事情。耳闻他话锋飘转,隐隐觉得有什么不好的兆头似的。 果不其然,寒松讲完事情经过,便即转舵道:“你这后生忒不实在,还说什么玄冰道门盛名百年不衰,唯有玄冰能破血法,首先我宗门隐匿多年,百年前还算小有微名,时至今日早已飘散风中,能有人知道就不错了。还有玄冰破血法,只有那轩辕血魔知道,而且我辈中人只有我弟弟寒柏那次出手才是正宗的“玄冰破血法”,这事只有我弟弟和轩辕血魔才知道,说!你们和那经年老怪到底是什么关系?来此处,意欲何为!” 第6章 蛮不讲理 龙玄没想到这脸上始终带着笑容且慈眉善目的老人竟如此睿智,看来这世间之人都不是容易糊弄的,哪怕他看起来丝毫没有敌意和威胁。 龙玄本就不擅撒谎,却也懂得绝不能将轩辕血魔托出,这般没大脑的事他还做不出来。当下面对寒松灼灼目光逼视,心中已然乱作一团,只面上强自镇定。 褚雨墨和小蜻蜓自不必说,心中以为谎言被揭穿,却也都晓得这寒松并未获得真正凭据,对他们与轩辕血魔的关系还未尝尽知,这才心中稍定,但一时踟蹰,难以想出遁词,将希望都寄托在龙玄身上,他是她们的男人,在这危机关头只有依靠他才能过关。 龙玄定了定神,自觉未露出什么异状,道:“居士多忧了,那轩辕血魔与我素有大仇,我怎可能与他结盟,贵派的事迹我却是道听而来,恐是修界之人夸大其词,毕竟是百余年之前的事,我肯定不曾亲眼看见,贵派的功法能破血法也是听自途说,我访遍名医也未得医治之法,所以才来此处。虽对贵派之事一无所知,却神交已久。”他这一番话说得极为自然,顺理成章绝没有编纂痕迹,将自己来此的缘由说的简单合理。 寒松心中起疑,脸上虽不动声色,却在极为专注的凝神静听。在心中仔细勘察,看是否有不对榫之处,听他一番话说得真实,脸色稍和,却对他最后两句褒赞极为不屑,脸上的神色挂满了不信意味。 品了半天也未发现明显漏洞,但人一旦对某事有了怀疑,是难以轻易释怀的。 “我不管你来此地的真实目的为何,也不管你是否与轩辕血魔同谋,假意被伤来坏我功法的,总之,我玄冰道门非正非邪,赖理世间纷扰,今日权且信你所言,就此请回,再莫搅扰。”寒松一边说话,扶着冰椅把手的地方已升起白气,显然是在行功威慑。 龙玄等人心中不安,好不容易找到一线希望,岂能就这么放弃?可这玄冰道门明显是世外门宗,懒理凡俗,竟是一副对也不理错也不罚的态度。 正在这时,冰门咔咔声响,寒梅自外而入,只见她怀里抱着兀自酣睡的血婴,一脸淡漠的自三人之前走过,对龙玄小蜻蜓不假辞色,只对褚雨墨微微一笑,飘然走到寒松身侧坐下。 褚雨墨见她抱着血婴进来,有些按捺不住,便欲起身理论要回血婴,蓦然间见到龙玄眼色跳动,便即未敢妄动。 寒梅一脸冰霜,修剪整齐的秀眉微微跳动,对寒松说道:“这三人绝非正派之人,那小姑娘身有邪气,虽不知修了什么法术微乎其微,可根袛还是难掩痕迹。小小年纪,便失去童贞,好不知道羞耻!”她似久居深闺,说话无遮无拦,心中对褚雨墨失去做她弟子之事耿耿于怀,说话间便将内心不满说了出来。 龙玄见褚雨墨含羞低头,不由得有些光火,便即说道:“这位是我妻子,我俩早已结亲,妻子服侍丈夫还有什么知羞不知羞的?!” 寒梅虽清丽出尘,美颜不输少女,可思想却是极为封闭滞塞,所学的法术修为也须以处女之身修得,平生不苟言笑,虽偶尔话多,内心却是极为保守。听龙玄这么一说,她虽也觉得有道理,而且合乎情理,却始终令自己失去一个钟意的弟子苗子,这事岂能在她心中轻易过去? 只听她冷笑道:“豢养魔胎,出身邪门,少女失身,这种种行径足可说明,你等不是什么好人!来我这北冰寒峡必图不轨!” 龙玄恨不得跳起来捏死她,本来寒松就已下了逐客令,她又这么一番羞辱指责,恐怕三人放弃治疗想全身而退都是难事了。 寒松似极为宠爱妹妹,听她说完竟兀自沉默,显然觉得所说有理。那张本自和顺的脸庞竟渐渐变得凝重,甚至有些杀气冒了出来。 这下该褚雨墨为三人避祸开罪了,她顺着寒梅话头说道:“不错,我少年之时确实栖身邪门,但我师尊对我有养育之恩,怜我质体行正,不适合修炼邪法,所以我自小修行的是正派术法。那魔胎是我夫君手刃大敌后得到,我夫君品质端严本欲将其除去,是我怜这魔胎年幼可怜,才从中阻下像自己孩儿一般抚养爱护,上天有好生之德,他即便是魔体可也不能说杀就杀!”从与二寒接触至今,褚雨墨感觉到他二人虽口称自己亦正亦邪,可骨子里还是趋向名门正派,否则不会一直抓着自己出身邪门之事说个没完。 这一番话虽是竭力为自己辩护,却所说都是实情。褚雨墨感觉到,想要隐瞒自己身内邪气是不可能,这两个世外耆宿绝非那么简单便能蒙混过去的。索性说出实情,将对自己一行人的不利之处降到最低。 寒松听罢,脸色渐和,他本不欲多揽事端,眼见三人修为低劣,便不欲惩治。所以他未向寒梅似的,与三人针锋相对,好像有多大仇似的。 寒梅心思可是有些毒辣,她本一见褚雨墨便喜欢得紧,只谋一面便即想将自己毕生修为倾囊以授,可她法眼如炬,看出了褚雨墨童贞已失,便即失望得紧。这美貌妇人性情本自高傲淡漠,这一番怜爱之意未能如愿便即转化为了恨意,竟一心想将三人严惩不已。 她不理门内政事,一切烦扰之事都由哥哥做主,虽在愤恨之时数说三人罪行,却不敢轻下决断,只静静听取其兄裁决。 寒松虽较其有些开朗,却也是不愿招惹事端的性情,听褚雨墨说出自己身世,又得知血婴乃是他们自敌人手中得来,并非豢养魔胎,当下也不去细思真假,只想就着这个台阶将三人请出门去便即做罢。 “既然如此,那你三人便即去了,小姑娘你的修为虽与邪门越来越不沾边,我也奉劝你远离魔道,以免为我等门派所伤。至于这魔胎吗,由我三妹处理,既然你们说他是敌人之物,我便替你们毁掉,以免他日后附属不良之人,为祸一方。”寒松觉得自己部署实在没什么问题,也未难为三人,想必三人自能知难而退。 龙玄与血婴倒无甚接触,死活也与他不相干,可这般寒松寒梅这般强势迫人着实令人不喜,他见寒梅进来之后言语凿凿,显然不似寒松这般好说话,便欲先全身而退之后再谋徐图。 还未开腔,只见褚雨墨勃然起身道:“不成,血婴已成我生命里的一部分,谁都休想夺走他!”说罢粉颊涨红,一脸怒意再无之前半分羞涩之态。 寒梅本因她失去童贞而故意与她赌气,才在兄长面前为难与他,见兄长无意出手惩戒,本已自气消做罢,听她这么一喝,心中怒意又起。 “你这姑娘不识好歹,来到此处绝情地,还敢大放厥词。你本出身邪门便即不洁,再与这祸害日夜为伴,将来把你体内良知吞噬,你就知道厉害了!”语意中虽尽是苛责语气,内中却蕴含关心之意。 她虽对血婴厌恶反感,却也没有必要将其噬灭,只是可惜褚雨墨不能作她弟子,才转怒至其身上。其实平心而论,她对这血婴是否魔胎之事本自不甚关心,只因是这与自己没缘的姑娘之物,所以才义正言辞的一定将其毁灭不可。 褚雨墨纤指一并,古剑飞出剑鞘,盘旋在身周,脸上英气勃发,一副叫阵搦战之态。 寒梅静静望着她,一言不发。寒松见妹妹动了心火,也不再言语,在他眼中眼前这些年轻人都是微末之流,惹得妹妹不爽便即由得她杀伐责打,和自己一点关系都没有,索性阖了双目养神。 龙玄自知此刻绝非动手良机,但情势所逼,绝难服软告饶,便即也将心一横,摸到背后神剑一把扯出,与褚雨墨并立一处亟欲在此拼个玉石俱焚。 寒梅见二人心意相通,微微冷笑,轻声说道:“看不出来,姑娘生得柔媚,却也是这般急脾气,好!好!虽然不能收你入门,可也让我指点你一下,来!”说罢将怀中正自熟睡的血婴放置一旁几上,将手一招腰间长剑飞出落在她的手心之上。 此刻两帮人近在咫尺,才得闲暇看清那剑的形状。只见这柄长剑通体洁白,剑尖隐隐带着白芒,剑刃轻细,彷如针尖一般。想来寒梅常用此剑雕刻冰塑,打磨日久才令其如此纤细。 褚雨墨御剑之术随日渐长,可却哪里能是这世外高人的对手。无非是话说得僵了被逼动手,只见她将古剑一掷便即发出数道霞光朝寒梅疾刺而去。 寒梅见她年纪虽轻,却似素有临场机变之能,见来势不俗,兀自轻轻点头赞许,却显然未将其放在心上。只见她手中白剑一挥,便有点点寒芒刺出,与那霞光混在一处,霎时间霞光失去色彩,尽皆被寒气笼罩,顷刻间便即消融不见。 第7章 无一幸免 龙玄见褚雨墨出手便被灭掉功法,心中大急,当下也不管自己此刻只是微末伎俩,毫不畏惧的展开迷踪步朝寒梅而去,手中神剑只能当做攻击兵刃,而非那上天入地的神器。 身影晃了几晃,那身法虽在常人看来极为巧妙迅捷,在这世外高修眼中却似乌龟爬一样的慢,每一个动作在寒梅眼中都似放慢数倍一般,到得跟前之时都等得有些不厌了。 寒梅微微打了个呵欠,竟容龙玄近身,那乌雷桃花剑破空而来,发出呼呼风声。神剑挥舞一半,还未及体之时,寒梅轻舒玉臂,伸出纤指在那剑尖上轻轻一弹,龙玄便自连人带剑一起向后倒翻而出。 他只觉得一股大力贯彻全身,将周身经脉血液用力揉捏了一遍似的,就这么轻轻一指所蕴道法仙术竟似一波接一波的怒涛潜入他身体一般翻涌不停。 龙玄被掀到半空后又重重落在地上,背心一阵剧痛,胸口闷极,乌雷桃花剑也自脱手飞出,再度插入冰壁之中。他抚胸沉吟,只觉口中咸热便是一口血吐了出来。 “玄哥哥!” “玄哥!” 褚雨墨与小蜻蜓各自呼喊出声,抢上前去,两人各自伸出一臂将其后脑托起。龙玄只觉一阵天旋地转,气血经脉本自封禁,此时又被重重一击,周身说不出的困厄不畅之感。 小蜻蜓眼泪刷的流将下来,她深悔自己没有道法傍身,关键时刻不能为夫解忧。见夫君如此义气,为褚雨墨挺身而出,心中虽有少许酸涩之感可更多的还是被他奋不顾身的男子气概所倾倒。 褚雨墨简单审视了一下他的伤势,握剑右手蓦然攥紧,那本自白皙嫩滑的手背上血管爆出。 只见她奋而起身,手中长剑戟指寒梅,放声道:“前辈手段果然不低,我这点微末之技定然不是对手。但你伤我夫君,我纵是死也绝不放过你!”言语之间竟似以为龙玄便要顷刻死去,而她就要赴死殉夫一般。 寒梅悠悠望着她,彷如望着中毒不轻之人一般,说道:“他夺了你的童贞,令你失去与我修行的机缘,这般天造地设的好事因他而灭,你应该憎恨他才是!”在她这等清心寡欲的修道人眼中,修行才是首要大事,所有阻碍人功力精进、失去机缘的人统统都该死! 褚雨墨激怒之下颀长的颈子扯得笔直,怒不可遏道:“你胡说!天赐广缘都不如我夫妻情深重要!为我夫君有无修行对我来说,毫无干系!” 寒梅是处女之身,而且毕生未接触两个兄长之外的男人,自不会懂得人间情爱。见褚雨墨为了龙玄不顾矜持说出心中之念,不由得有些恚怒道:“修行之事大如天,你竟能为了这个臭男人……” “够了!”沉默良久的寒松一声断喝,手中一道疾光朝龙玄打去。 褚雨墨急忙伸手去接,只见疾光内是一粒洁白药丸。 “这是寒峡所产的补元寒精,能治愈他的创伤。梅儿,把那魔胎还给他们,让他们走!这番吵闹,烦死人了!”寒松生性随和,不喜人间纷扰驳杂,眼见妹妹与他们又打又吵,脑内早有些混沌,此刻实在难以忍受便出言责令其妹还婴放行。 “大哥!不能放!”只听这冰屋之顶一阵轧轧声响,这屋顶乃是玄冰所制,所呈白色却也有些透明之感,只觉在那屋顶有一团黑色物事经过并且发出车轮滚动的声响。 随着那声响过后,屋顶天窗开了自动而开,自那上面有一巨型物事飞入。褚雨墨三人定睛去瞧,只见是一座单人轮车自屋顶落下,乘坐之人明显修为不低,竟能操控自如,徐徐而落。 随着轮车落下,那屋顶开启之处重又合上。 轮车飘然落地,只见其上端坐一人,形容相貌与寒松极为相像,他膝上横着一人,周身青袍覆盖,待入得这冰屋之内,才转过头来。 龙玄早已服下寒松所赠的补元寒精,只觉体内一股凉气游荡在经脉之中,之前滞阻的血脉顷刻顺畅,竟能如常站立走动了。 此刻他朝轮车之处定睛望去,那被横置在膝的人正自仓皇回首,两人一经对视,都是惊得出了一身冷汗。 那人赫然正是轩辕血魔! 轮车上的人手按血魔后心,明显已经制住了他,只见他神色带有几分兴奋的回头朝寒松说道:“大哥,这人便是伤我的轩辕血魔,不知道这老怪物吃错了什么药,居然敢来北冰寒峡寻衅,真是自投罗网!” 寒松一听豁的跳起,走近前来细细观瞧,半晌才咬牙道:“这厮设计害你几乎令你丧命,还好被人救起,却也伤了两腿经脉,多年不愈,今天果然是苍天有眼啊!哈哈哈……”说罢狂笑起来,笑声撞击四面冰壁久久不落。从其言语中能发现,兄弟二人同心齐力,尤其寒松对血魔伤弟之事犹自挂怀,从他痛恨至极的眼神中便能看出。 龙玄见轩辕血魔也自落入敌手,暗忖这下可倒霉了,想要再撇清自己与血魔的关系可就更加难上加难了。 寒松、寒柏兀自瞧着轩辕血魔咬牙切齿,寒梅则飘然而至,一双美目瞧着血魔脸颊,口中不时发出啧啧之音。 “这经年老怪物倒有一副上佳皮囊,生得倒也眉清目秀,二哥不如你打断他双腿便即赐了给我,我要依照他的样貌雕刻一具塑像,这般品貌良材实在少见至极。”说话之间竟不自主去触摸血魔棱角有致的脸颊。 轩辕血魔不知这寒梅几如方外之人,心中素无男女之别,只觉这美貌女子轻浮风骚,他最恨男女情爱之事,被这寒梅一摸,便自周身汗毛倒立极为不舒服。 便只这么瑟缩一下,寒柏便即盖头一掌,他的功力本与血魔未失修为之前相埒,此刻两人更是天壤之别,否则怎能轻易被俘。 这兜头一掌只将轩辕血魔整颗头都拍入脖腔之中,整个人横着飞了出去,双腿着落在侧方冰壁之上,强势功力拍打撞击,双腿一齐断裂,重重摔在地上,恐怕连散功之后那一点微末的悍将术功法都尽数被破去,彻底成为废人一个。 他乃魔身之体,体态顽强超出常人,只见头颈转了几转便将头探出颈外,只周身酸软无力至极,软趴趴的俯卧玄冰地面。 龙玄见他被人似玩物一般施以重手,心中愤恨不已,此刻伤势痊愈无碍,血气上冲大声呵责道:“极地三寒号称名门正派,怎么这么不将人作人!他害过你,一掌毙了也就是了,这般羞辱莫不为人耻笑!” 寒松淡淡望了他一眼道:“臭小子,还说你跟血魔没有关系,此刻看来,逐你出峡简直放虎归山!就此留住!”说罢将手一挥,一道寒气铺将过来,龙玄所处地下之处一阵涌动,竟从地底冒出数根冰笋,那冰笋既坚硬无比又冰冷入髓,伸出之处恰好将人双臂拢住,竟令人无法摆脱。 褚雨墨持剑朝冰笋斩去,寒梅手中疾光一闪,又是一股寒气袭来,古剑便即被打飞,在空中旋转几圈便即落下。寒松依法炮制,地底又冒出冰笋,生长迅速,顷刻间便即将褚雨墨和小蜻蜓都自拿住。 寒松轻轻拍了几下手,神态悠然道:“这轩辕血魔血功盖天,二弟是怎么将其擒获的。” 寒柏望了望远处已无声息的轩辕血魔说道:“日前咱们为寒峡百年大计清退门人仆役,我身边便无伺候之人,本欲去镇中再度招募一二仆从服侍我等兄弟,经过一片树林中,见到这厮在内探头探脑,眼神一再朝咱们寒峡这边窥视,我觉有诈便打算上前查问,哪知两人一照面便即认出对方,这轩辕血魔竟自失了血法,只粗通些拳脚功夫,所以被我轻易擒来。” 寒松听完得意至极,微笑道:“这老魔如未失功力,恐怕以你现在修为定难取胜,何况将其整个儿擒来,想来这必是天意,天意要你报大仇,全我兄弟夙愿!”言及已毕,兄弟二人对视一眼,均自仰天长笑起来。 龙玄三人被寒梅关进一座石牢,内中满壁霜气,寒冷至极。寒梅怜惜褚雨墨,但此刻这姑娘确与轩辕血魔有些渊源,不便向两位兄长求情放纵,却也未难为于她。将其关入冰牢却未给三人戴上枷锁等物。 三人在内只觉气流寒冷,均自抱成一团。此刻三人只有褚雨墨修为还完保无缺,便即运转真元,经脉一阵涌动,掌心内散出氤氲热气,与龙玄小蜻蜓施功散热。 这般运功入体之法无论修为高低,即便是常人用掌心相对也能吸纳入体。只片刻,三人体内便各蕴真气,这股真气之流只在接纳人的修为深浅,修为深的能多保留一阵,修为浅的保留时间便短。 石牢四壁尽是柱形冰栅,触手冰冷彻骨又硬过生铁,褚雨墨古剑丢失,待寒梅离去后,便想用掌力去破,哪知此处冰柱乃是天降玄冰,又岂是区区金丹真人便能击碎的,试了几遭,连动都未动上一下。 第8章 一蹶改命 茫茫冰原,一片苍白。那无尽的冰面似乎没有尽头,又似乎着眼能望及的所在便是全部,只是那里早与青天相连。 冰与雪像兄弟一般,有它便有它。可此地却似与世隔绝一般,玄色的、白色的、蓝色的冰浑然一体,只是见不到半片雪花。 这玄冰乃是天降,谁也不知道它在云层中经历了什么,落地后竟能终年不化,即便是盛夏,即便烈日如炙,即便风暖天和,也都似与此处无关一般。 那方圆逾百里的冰原上空常年凝聚着阴冷寒气,它们盘踞在半空,恰到好处的挡住阳光,经过它们的包围,那阳光倾洒下来之时都透着丝丝凉气。 偌大的寒冰横亘在这片极北之地,没有起伏波荡,只有那支支棱棱的脊角。这片浑然天成的玄冰正中是一片天然凹槽,其内寒气凌人,气息冰冷,寸草不生,寸土不覆,适合某种特殊道法的修行,这里便被称为“北冰寒峡”。 寒峡正中有一大片冰原,冰原左侧立着四、五块高耸的冰块,还用钢丝铁索缠连着,仿佛费了极大力气切割后运到此处。挨着的便是一尊两丈多高的未完成的玄冰塑像。 这塑像身周有一道倩影飞舞纵跃,这道身影不时便曲腿盘在冰塑之上,手中长剑挥舞切刻,无数冰屑挥洒落地。冰塑虽未成形,却也能看出些大概形态。这冰塑乃是一个身着青袍之人,眉宇间气度轩昂,一张俊俏的脸庞棱角分明,只周身散发着一种说不出的邪气。 雕刻之人一边挥剑一边回首朝脚下望去,冰塑下方有一根冰柱,上面缚着一人,这人正是冰塑雕像所刻的英俊青年。他此刻神智恢复清醒,虽遭辱受制,却丝毫不将自己所处的困境放在心上,一双贼眼滴溜溜的转个不休,两条小腿已然不与大腿腿骨相连,竟被人对折而缚,大腿和小腿紧紧贴着绑缚在了一起。 那雕刻之人眼望下方,极度满意。这被缚之人若是神态颓废,低头耷脑,便是天降神匠也难以抓住他样貌神韵,而此时这青年顾盼瑟缩,虽有几分猥琐之态,却未有颓败之感。这正好应了雕刻之人的心意。 不远处一张罗伞下摆了一几,寒松寒柏兄弟左右落座,一边喝着冰茶一边笑吟吟的望着青年。 “这轩辕血魔果然悍勇,受尽凌辱却未有半分颓态,着实令人佩服。”寒松喝了一口冰水泡制的果茶,只觉入口清凉酸甜,极为爽口。 寒柏望着他嘴沁冷笑,又低头望了望自己一双残废双腿,咬牙道:“这血魔害我几十年残废,今日得偿报仇,真是让我等得太久了。”他眼望血魔,又抚摸着自己的废腿,一阵发狠,也许这报复来得太晚了早已过了那令他恨不得食肉寝皮的时候了。他望了一会儿,眼中竟露出失落之意,神色间有些怅惘。 寒松回首瞥见二弟异样,思忖一阵道:“二弟不必介怀,其实事已至此,再去感怀也是徒劳,此刻即便把他剁成肉沫,你的断肢也难能复原,不如就此释怀。其实,杀他不杀他,结果也是一般,都难令你跟原来一样。” 寒柏愤愤道:“大哥,你说我三寒的“玄冰道门”也是正派名门,始终以锄奸罚恶为己任,视天下邪祟妖魔为宿敌,可终了落到我这步田地,又有谁来怜悯我等兄弟,今日是那血魔失了功法被我所擒,如若是反之呢,我落于血魔之手恐怕下场还不如此时的他。” 寒松悠悠叹道:“是啊,这其实才是我关闭宗门的真正原因。就是因为你除魔卫道差点殒命,才令我思悟良多。也许你我兄弟都乃恋家软弱之人,受到挫折便将这些许正派信念颠覆忘却,可世间哪个人不是为了自己着想,你一心除魔被坏了双腿,令我一夜之间愁得双鬓斑白。你我手足兄弟,伤你等于伤我。我心中难过,想了一夜才堪堪悟透,我等兄妹三人只适合隐居世外不理凡俗,并不适合游走天下,锄尽天下不平。就这么一点挫折,你竟闭关三年,日日痛苦夜夜烦恼,这就说明我们这种性情实在比不得什么替天行道的方外之仙。我关闭宗门也是不想再生枝节,在这绝情地冥想参道不也是很好么?” 寒柏嘴角露出凄苦之色,感同身受道:“是啊,你我兄弟气量还是有些狭小,虽然我们自小在师父门下听惯了那些替天行道的剑仙与邪魔魔怪争斗时断臂断腿,甚至有时还会搭上性命,所以咱俩自小便以此类人作为标榜,殊不知咱们空有上乘术法,却没有人家那般生死看淡的豪气,这等心胸也只适合久旷此处,平凡终生了。” 兄弟两人一起喟叹不已,这两兄弟本自豪气万丈,出师以来便已为天下人做主,杀尽邪祟魔怪为己任。哪知那次寒柏失手,遭到轩辕血魔的暗算竟自改变了兄弟俩的一生,他们很怕,很恐惧,觉得为此付出的代价未免太大了,甚至觉得有些不值。 寒松眼见在硕大冰雕左右穿梭的三妹,眼现欣慰之色道:“三妹虽然冷淡,却比你我兄弟干脆得多,你看她在寒峡无一日清闲,这寒峡上下的各类塑像花草树木都是出自她手,其实她比我们活得快乐轻松多了。” 寒柏不再言语,也未随着寒松之言去望三妹,只在嘴里喃喃念道:“玄冰道门,一生尽瘁,救民水火,死而后已。”他口中所吟乃是师尊创建宗门时定下的宗门要义。 兄弟俩一个看着妹妹雕塑,一个回忆前尘,就这么静静坐着,一直等到太阳西落。 寒柏精神有些恍惚,一整个下午都有些萎靡,此刻他想起一事道:“大哥,咱们擒的那小子究竟是否是邪派之人呢?他身中的血法禁制你可能想到破解之法吗?” 寒松回首轻笑道:“那人断断不是邪派之人,却是天生豪爽之辈,否则怎能娶邪宗弟子为妻,还有这轩辕血魔跟他也定有渊源,不过以你所说的血魔行止来看,无非是些利益盟友,并非真正党羽。由此可见,此人是真的中了血魔之法,而后血魔又失去血功难为他解除解禁,方自来此求救的。” 两人说话间,寒梅已将冰塑大致完成,轻身落下,却不去望那轩辕血魔一眼,径自朝哥哥们走来。 寒松见她刻得辛苦,早已将那带着冰渣的果茶到了一杯放置桌上,寒梅走近后端起也不顾那冰寒滋味冰牙冻齿,一仰脖便即吞入肚中。 寒松寒柏本是热血之人,只因天生懦弱,受了一点挫折便即退隐寒峡。而这寒梅却非此等性情,她自幼得两位哥哥护庇,性情乖拗淡薄,却是天生的冷面冷心。这一口冰茶吞下,游荡在冰冷肚肠之间,实在物归其类。 寒松寒柏望着她一脸宠溺的神态,寒柏温言道:“三妹今日操劳,等二哥择日去选了些仆厮来此服侍于你,我跟大哥商议,将门人仆役全部辞去也不是办法,我们两个男人大丈夫还好对付,你这般金贵的身子没几个人服侍怎么成样子。” 寒梅面上冰冷如常,虽知道二哥是为自己好,嘴上却冷然道:“二哥不必操心,你们俩能做到我也能做到,招来的仆厮均各无礼懒惰,又要拿着饷银,又嫌这里冰寒寂寞,一直抱怨早晨冷的起不来床晚间又冻的睡不着,这等绝佳修炼之所竟被嫌弃如尘,索性一个佣人也不找,自己照顾自己不也挺好。”说罢起身擦汗,竟自回到自己所居的冰屋中去了。 寒松兀自回味三妹之话,眼神定在某处,喃喃道:“自己照顾自己,自己照顾自己……” 日渐西斜,这广袤冰原更加凄冷。寒柏失落情绪渐渐平复,见大哥又有些失神便说道:“咱兄妹三人手足不离,尽属此处,那是说不出的快活团聚,等到各人百年之后自选一处冰墓入睡,再过百年还是面貌如昔,此等殊荣又岂是凡夫俗子所能享受的?” 他口中说着“殊荣”二字,言语中却难免透露出无尽唏嘘之感。兄弟二人本自志向远大,其实委居于此乃是被迫之举,其心又岂非不在那茫茫天下之中,可无奈天生多愁善感又兼胆怯心颤,受到挫折不懂调理,才一委到底,彻底的与外界断了关联。 兄弟二人见天色已晚,便即将罗伞小几撤去,一人行走一人驾着轮车徐徐往居所走去。 寒松手拿肩扛兀自忙活不过来,寒柏便替兄分担,将罗伞横放膝前。路过那处冰塑之时,无意间望见仍被寒梅绑缚其上的轩辕血魔,他在此已被困一天,眼中竟仍有神采,顾盼不停,仿佛已置身事外。 兄弟两人一起长叹,暗暗钦佩这血魔心性,如若是咱兄弟二人遭此劫难凌辱,恐怕早就晕死过去几遭了,没准一时心小咬舌自尽也是未尝可知之事。 第9章 看人还行 兄弟二人一般的心境,眼望在冰柱悬挂的轩辕血魔神情自若,满不在乎。处境虽比之两人差之万倍,却兀自不当回事。 这实实让寒松兄弟俩自惭形秽,他俩出身名门,本是英气勃发浑身热血的出尘剑仙,却遇到挫折后一蹶不起,再难有勇气担负拯救苍生的重任。人无论修为境界多么高深,一旦失去勇气自信就像没了牙的老虎一般畏怯踌躇。 兄弟两人虽修为不低,却难成一代剑仙。世事尽是如此,也许有人思维细腻,视觉深邃可以成为画家、艺术家,却难能对酒当歌、豪情万丈,这正是什么人有什么命。 地穴石牢中。 龙玄得了褚雨墨丝缕真气,加以调转竟将体内寒意逼出,在这寒冷的石牢内兀自感觉不到冰冷之感。 身边二女情态各异。小蜻蜓以夫为纲,生死与之,早已将生死看得极淡了,在她心中,龙玄不但是丈夫、情郎,还是天,是依靠。褚雨墨却略微有些焦虑,此行到此求救竟遭致身陷囹圄,实在令人扼腕喟叹。 龙玄仰望在牢中冰冷的地面上,竟悠悠然的翘起了一条腿搭在另一条腿上。 小蜻蜓就在她身侧而坐,曲着腿,脸上虽不似他这般自在,却也未有焦躁之感。 褚雨墨站在石牢前,透过成人手臂粗的冰栅朝外观望,此处因日前被三寒驱散了随众,此刻早已无人看管。那冰栅既粗且隐隐有细小电芒缠绕其上,显然也是被布置了功法禁制。 她心中忧虑血婴的安危,以那寒梅嫉恶如仇的性格,此刻实在凶多吉少,难以断定。 龙玄见她焦虑,心中知道情由便自开口解劝道:“雨墨,不必担心,我看这极地三寒都非凶狠毒辣的人,血婴虽是邪气所化,却也是为生计才苟且寄附他人,三寒通察世情,不会就因为他是邪物而就此除去,大不了也就是囚禁起来,像对待咱们一样。” 话虽如此说,他可没有把握,那寒梅会不会在将三人关起来之后一剑斩了三界血婴。 褚雨墨脸现忧色,知道龙玄所言实是安慰,虽觉其用意尽在规劝开导自己,便即回道:“但愿如你所说,可怜的娃娃,我现在真的很担心他。” 说话间,三人眼前的拐角处一阵车轮轧轧之声响起,寒柏寒松兄弟自外进入,那车轮碾压在石室冰面上,咯咯吱吱的十分刺耳。 兄弟二人渐渐趋近,隔着冰栅审视了三人一阵才缓缓开腔。 “小兄弟,你是哪个门派中不争气的徒弟,竟自甘堕落,与魔宗子弟结缔?”寒松开口便不给人留一丝颜面,此人面色和蔼,心地宽厚,却一直不知龙玄身份,便即以正派前辈的口气责难起来。 龙玄见他出言不逊,反正左右也不想活着出去,便即嗔怒回道:“我已给师门丢了颜面,便不能相告师承何处!前辈这等名门正派、世外高人,还是我这与魔宗媾和之人速速杀死为妙,省得玷污了你们这冰洁之地。”龙玄本不是牙尖嘴利之人,却听寒松话语间瞧不上褚雨墨,心中不快才出言无礼。 寒松望了望他,面上表情随和,似对他无礼冲撞未放在心上。 寒柏坐在轮车上呵呵笑了起来道:“大哥,这小子还真有几分骨气,罢了,正派也好,魔宗也罢,进我寒峡求医便是瞧得起三寒,你就别跟他计较了。” 寒松脸色更加和气起来,低头对寒柏道:“二弟过虑了,我早说过这小子绝非亲近魔宗之人,与轩辕血魔也只算是利益盟友,素无真心以待。他此刻修为被封,你让我看,我还真瞧不出来他是何门何派的弟子。” 兄弟俩一唱一和,一问一答,说得事都是无关紧要的,既不逼问也不施罚,三人竟自一时看不明白意图。 小蜻蜓见这两个老人和气温和,不像坏人,便即拉了拉龙玄衣角小声劝龙玄不要这般强硬,对方如有意放行,你这样不是自毁生机吗? 龙玄心中执拗之意已起,此刻竟连小蜻蜓的面子都不想给。然而转念一想,自己本与三寒无冤无仇,又何必得罪他们,一旦惹恼了他们将自己杀了还真有点不值。 他大仇得报,早已无牵无挂,是以日前敢以微末手段硬抗寒梅也是这个原因。其实此行只是为他修道以来结下的宿怨做准备,云中雁死在他手,邪云道长早晚会找上门来,即便功力全复都未必是其对手,何况现在。但他又想,自己杀他亲子即便躲不过被他杀了也是应该,没什么大不了的。一时间胸中豪气大升,所以在二寒面前趾高气扬,绝不畏惧。 二寒见他神态昂然,心中竟自佩服。寒柏脸现羡色道:“大哥,枉我兄弟得道多年,假如能有这孩子一分的豪气,也便不至整日长吁短叹的了。” 寒松悠悠道:“是啊,二弟,我这些时日一直在思索,你说咱兄弟修行炼道,本是秉承师门宗义,合乎天道。却只有那通天的手段,却无擎天的气魄,实在是命数使然,注定你我难成绝世剑仙。” 二人神态低落,自顾自的对了一阵话便即沉默不语。 龙玄已豪气外泄,此刻绝难主动开口与其交谈。褚雨墨却听出两人言语中的失落之感,越加觉得这两个老人一定不是奸险之辈,神色内心倒向两个想不开的孩子。 她虽不如师姐多智,却也并非榆木脑袋,见机说道:“两位前辈,其实看淡生死也非明智,我师尊常教导我们见势不妙、转头便逃,大丈夫能屈能伸,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才是做人之根本。” 这道理两个古稀老人岂能不懂,见这不到二十岁的小姑娘竟搬出来劝慰,心中好笑。寒松忍不住问道:“你师尊是谁啊?” 褚雨墨一滞,这才想起正邪不两立的亘古法则,却被逼到此处实难隐瞒,左右也是难脱厄运,索性如实相告! “邪魔紫潇涵!” 二寒听罢脸上各自一惊,想来必是这紫潇涵盛名在外,两人知之甚详。 “紫潇涵倒是魔道典范,闻言此女妖艳动人,手段遮天,其心更是邪异非常,常以得人恩惠,杀人全家为座右铭,实在邪得很,魔得很。”寒柏见识非凡,短短几句品评便将紫潇涵的性情为人说得极为详尽。 褚雨墨见二人对紫潇涵审评公正,并无憎恶之态,一颗悬着的心才暗暗放了下来。 “你维护那三界血婴,是为了待他苏醒之后吸入体内作为自己的附庸吗?”寒松悠悠出口问道。 寒柏插言道:“那小怪物竟是三界血婴,大哥你何时知道的?” 寒松道:“前日我查阅典籍,才知道此怪来历,观其面色,那小眉头皱成一个死疙瘩,即便沉睡之时都兀自未消,这般戾气怨气集聚的魔胎,不是三界血婴还能是什么。”寒柏微微点头。 褚雨墨说道:“我不知那孩子来历,不过见他可怜,终日与血食为伴,又被奸人利用,心中不忍才将其揽在身侧,实实不知道他对修行邪法有何用途。” 寒松又问道:“你出身魔宗,怎么我观你体内虽有邪气,却也有些道门正统的蕴味,这又是何故?” 褚雨墨如实回答道:“我师尊虽自小收我入宗,却见我资质难修魔道,便即寻访天下,强抢名门正宗的法宝典籍回来教授于我,所以我的道法之中有些正派之术。之前我的法宝便是碧蚕轻纱衣,后被毁去我才改修剑道的。” 寒松寒柏豁然点头道:“你师尊还真是怪癖邪异,那碧蚕轻纱衣本是青柳门的镇派之宝,如此一来不是与其树敌吗?就为了给你弄件法宝?” 褚雨墨无言以对,便自低首不语。 寒松兄弟见两人言语似在揭她师尊的短,有些不妥便自放弃这个话题。寒柏微笑抬头对兄长道:“大哥怎么样,问得详细了,救不救?” 此言一出,龙玄三人一起抬头,各自都十分疑惑的望着他们兄弟。 寒松点头道:“嗯,这人却非邪异奸诈之人,与魔宗女子结亲想必也是义气所在,这般豪放不羁的性格倒令你我自愧不如,查验已毕,救!” 这救便是助龙玄恢复功力修为,即使在呆傻之人也能听得清楚。 寒柏含笑将手一挥,那一排冰栅竟是一体,被他随手一挥便自咔咔咔的升起。 龙玄疑惑至极,不解道:“两位前辈,怎么就凭我们一面之词就相信我不是恶人呢?” 寒松笑而不语,寒柏说道:“就凭你日前在功力几失的情况下,还能挺身救你妻子,这就说明你是一个敢担当的大好男儿,这般性情正是我兄弟喜欢之类。本以我意,早就下决心助你复原,可大哥有几处疑点,就是这位魔宗姑娘心地出身的问题。” 龙玄依然未想通,问道:“那要是雨墨欺骗你们呢?” 二寒一扫之前首鼠之态极为自信的说道:“我兄弟别的本事还算其次,这辈子看人就没走过眼!” 第10章 暗生情愫 冰原上白光熠熠,阳光虽被寒气洗礼一遍后有些冰寒,却还是能铺洒在这冰原之上。 轩辕血魔被缚在冰柱上已有一日,他虽是魔体,却早修道成人形,与常人体质无异。 此刻,在他头顶,那根冰柱之上翩翩立着一道极为窈窕的身影。 “渴吗?”那身影淡淡语气与这绝冷之地极为吻合,一般的没有热度。 轩辕血魔有些虚弱的微微抬起头,却被阳光刺得睁不开眼。 “渴你妈!”轩辕血魔话语恶毒难听,丝毫没有畏惧之感。 “很好!”站在他头顶的寒梅打开手中皮囊,那内中的清水便自兜头朝他倾了下来。 一时间,轩辕血魔被淋得满头满脸都是水,他却不动怒,只微微冷笑。 “这很像你的尿。”说罢竟咂了几下嘴,明显在调戏羞辱这性情冰冷的女子。 她竟未动怒,见这轩辕血魔双腿尽废,被绑缚在此兀自脸不变色,还敢出言侮辱自己,心中竟有几分异样之感。 轩辕血魔本是几千年前战神的一滴精血得道而化,在他心中虽有人类的精髓,却与人类不尽相同。日前他被龙玄用计散了血功被俘之时,暗自思忖与龙玄素无恩怨,所以卑躬屈膝,虽受尽欺负,却深知定能保住一条性命。而此刻落到三寒手中便不一样了,那寒柏居士被自己诡计所害断了双腿变成残废,致使寒松也跟着低沉失落,竟自驱散门派中人,决心隐居,这等伤害和打击岂是能被原谅的仇恨。他血功尽失,自知活命无望,便即将骨子里的魔性狠意全全透了出来,再不似之前对待龙玄之时的那般卑贱了。 寒梅高高在上,俯瞰这经年老魔,竟觉得他俊逸刚烈,周身都散发着无与伦比的男子气概。 她虽活到四十岁,却除了两个大自己近三十岁的哥哥再没接触过外界男子。二寒兄弟虽道法精深,性情却是柔弱的很,常自优柔寡断、多愁善感,二哥寒柏失手被人打入深渊断了双腿便即从此一蹶不振,连带着大哥寒松一起闭门隐居,实在是萎靡至极。而眼前这轩辕血魔则自不同,相貌俊逸略带邪气不说,而且竟如此刚毅坚强,那雄浑的男子气概确有几分令人着迷。 寒梅性情冰淡,骨子里有几分刚毅果决的成分,两位兄长虽自幼对她疼爱有加、软语相向,她却自心眼里不喜欢两位哥哥这般柔虑的性情,所以这轩辕血魔竟让她对男人有了新的看法。 她今日本有些郁气,便自来此凌辱轩辕血魔泄愤,哪曾想这长了一双贼眼的经年老怪竟自被激发了心中傲气,那股轩昂的气势给人的感觉竟不是别人阶下之囚,却有些顶天立地的气势一般。 寒梅凝眸相望,若有所思。那双冰冷的眸子原本和这冰原一般寂寥,可此刻竟孕出点点温热的意味。 轩辕血魔也是心灵机巧之人,见她神色突然变得前所未有的柔和,便知道了内中那有些恍惚的含义。但他最痛恨人间情爱,不欲理会口不择言道:“你这贱女人,还有什么本事一块用出来,给你那瘫子二哥报仇啊!” 寒梅此刻心境转变,再被他出言不逊的一激,便即没有之前的淡然了。她将手中皮囊朝轩辕血魔头脸处丢去。 血魔将头一歪,那皮囊便失去准头,却也擦着他脸颊而过。他正待再骂,寒梅却身形一动已跃下了冰柱。 只见她将手一招,腰间之剑便自飞出盘旋一圈后落在她的手上。她身形一晃,便站在不远处的轩辕血魔的冰塑之前,飞身而上,朝那处还未完工的地方挥剑刻去。 这尊冰塑可谓栩栩如生,但只样貌穿着很像,神态却自英气勃发,与血魔猥琐的神态十分不像。想来寒梅是借血魔的样貌穿着雕刻出自己心目中的神态形象。 她飞身而起,盘旋在这两丈有余的冰塑左右,长剑忽而如针如刺,忽而如凿如斧,一顿钻刻穿刺,将这冰塑的几处细节一一雕刻完善。 血魔本自想多骂几句,却眼见这美妇脸色茫然,对那些恶语似曾不闻,觉得再骂也是无趣。但见她孤寂的身影飞舞跳纵,手中长剑在冰塑脸面上又是一顿修改切割,那冰塑正是以自己为模所制,令他十分好奇的转头望去。 只见那冰塑神情俊朗,青袍加身,之前还有些邪异之气笼罩面首,此刻经过修改雕琢竟自失去。虽样貌与轩辕血魔极为相似,却又有不同。眉宇轩昂、英气勃发,倒似一位少年英侠,与本人的邪祟奸诈的形象大相径庭。 轩辕血魔望了一阵,心中竟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看到自己的模样被人加以修改之后竟判若两人,他实想不到自己竟会有这般英气勃发的神态。 不过想归想,他是什么人?怎么会因为别人施手褒誉一番便会失去自我,当下撇过了嘴,轻轻说道:“这女人,还真无聊……” 冰室某处,寒松寒柏相对而坐,两人中间便是被脱去上衣的龙玄。 此刻龙玄头顶升起氤氲白气,似乎体内气流翻滚有些紊乱所致。 寒松寒柏均自紧阖双目,行功关头各自面色凝重,精神集中。 寒松手中一道寒气射出,其势端严无比,竟自龙玄前心进入如后心凸出。对面的寒柏也是一道寒气激出,和其兄那道绞成一团。两人所御使的寒气皆似脱缰之马,狂躁而不驯,必须两人合力才能将寒气全然逼入龙玄身体。 龙玄名关之处一片血云笼罩,又暗又密,久久不能散去。 在那血云之下,三火菁华无比安静的沉溺其中,丝毫没有了往日的跳动不休的状态。 他丹田内的半婴此刻也似昏睡,其形极似被火毒侵蚀的三界血婴。 两股寒气犹如两条蛇一般飞掠入龙玄身体,直奔那处封禁之地而去。 血云仿佛魔鬼一般盘旋在他脏腑之内,令其体内的血液只能似常人般徐徐流转,而不能像得道之人那般澎湃沸腾。 寒气入体所过之处一阵清凉,这股清凉犹如人吞了一块冰入肚之后缓缓融化的感觉,无时不有一种冰寒之感。 两股寒气乃是寒松寒柏取自这天降玄冰的冰魄,其效自有神威,经寒柏一阵淬炼又自发挥出了新的功力。 寒柏自被轩辕血魔陷害之后,便即对这血法血功有了新的认识和研究,几十年来他苦思冥想,早就想到了破解之法。 寒气入体与血云缠作一团,那血法腐蚀性极为强悍,竟自将寒松之寒气从中切断,亟欲令其消弭在龙玄体内。 寒松所御的寒气比其兄更有奇威,柔韧冰凉,仿似天生能与那血云相克。 两道寒气一片雪云在龙玄体内相互抵御抗争起来。他体外的寒松寒柏都是一般的瞑目凝神,竭尽全力与血功抵抗,在这冰冷阴寒的室内,两人的脸颊上竟各自淌下汗珠。 褚雨墨和小蜻蜓站立一旁,各自精神紧张的望着夫君,都有心替他承受一些痛苦,无奈一点忙都帮不上。 龙玄赤裸的上身本被这冰寒冻住罩上了一层霜色,此刻却因体内血云躁动而令他浑身赤红,竟似极为灼热似的。 他神色越加萎靡,身形有些不稳,几次都想要栽倒似的。 寒松阖目开口道:“二弟,玄冰大法!这小伙子要抵御不住咱们这番折腾啦!” 寒柏应声道:“是!”便即双掌翻天,手臂经脉一顿翻滚,左右手各自分出两条白气,那气离他手臂之后便自由龙玄双耳、双目、鼻孔进入,转瞬化作冰柱,这玄冰大法乃是御冰之术最为精深的法术,寒柏功力精深,如此施法,能令龙玄内息冻结,彷如冰人一般暂且麻木无感。 龙玄体内的两道寒气此时已占了上风,那血云灼热的本体被两道寒气似鞭子一般的抽打不休,每抽一次,那血云便自从中化为两团,再抽一次,便由两团化为四片。如此往复,不大一会便将那硕大血云击打得变成点滴血团。 寒气功法趁机赶上,利用本身的玄冰奥妙将那点滴血团缠绕一处,寒威一加紧束,那小小血团便成了滋补之物,顷刻间便自消失。 血云渐渐不见,那三火之菁犹如梦中醒来,多日的萎靡令其彷如睡了一大觉似的,在龙玄体内一阵跳跃欢腾,倏忽飞舞间便自将所剩不多的血气尽数吞噬。 丹田内的半婴周身被血气笼罩,寒气火菁一起飞旋而至,仿如吞噬婴儿身上的胎衣一样,围绕着他转了一圈便自将那层淡淡血气吞噬。 这寒气属冰,火菁自属火,二者居然能同时存在龙玄体内,实在是难得至极。 片刻之后,龙玄皮肤上的血色尽数褪去,丹田内的半婴竟自醒转过来,那小人像极了龙玄,被寒松寒柏的御冰寒气搅扰,再次醒来之时,面目竟自比之前清楚了许多,样貌神态更似龙玄本人,想来必是寒松兄弟的功劳。 第11章 元婴 寒柏寒松本是御冰修士,两股寒气自是他们体内真气所凝,此时在龙玄体内盘旋游走,每走一处便令他经脉强劲一分,循环一圈便自令他脱胎换骨一般。 极寒真气属凉湿之气,龙玄所修火菁乃是燥热之华,二者竟能共存一处,实在令人匪夷所思。 寒松寒柏本欲待为龙玄行功之后便即撤回真气,可见到那两股真气竟似回家一般痴恋龙玄之体,便即成人之美,不去吸回。两股真气盘旋周遭最后落定龙玄丹田之内,那半婴见外侮入来,警惕非常。之前这真气和火菁一起替他驱除血气禁制之时,他兀自被禁浑噩,一时未及察觉,没有看到这两股力量,所以此刻醒来才视为强敌。 那两股真气一见这半步元婴,便似遇到失散多年的兄弟一般,不由分说便即将这金身半婴团团裹住。这小小的“龙玄”不知来客善恶,殊死挣扎,两条真气却如蛇儿一般紧紧缠住了他。 这小小元婴竟自挣扎,倏忽间竟开口厉喝。 “吼!”一声厉喝自他口中而出,龙玄只觉一股气流自小腹升起,直奔上而来,他急忙张口,那一股劲气束成柱状,从他口中冒出,只向上方而去。 此处冰室顶端同样是严冰之顶,被这气息击中,竟似一股热水柱似的直将那厚厚玄冰冲出一个尺许深的凹坑。 龙玄此时功力已复,急忙运转内视观察,只见那金身元婴通体灿烂,眉目口鼻俱全,已然不是之前那一片混沌之态了。 此刻三人基本收功,已可开口畅言。寒松捋着白须轻笑道:“小伙子,恭喜你突破元婴境界啦!” 龙玄撤回内视,极为识相的跪地谢道:“小子龙玄感恩居士大德,居士再造之恩,小子没齿难忘。” 寒松与寒柏对视一眼,各具深意的微笑起来。 寒松说道:“龙玄,这名字倒也有些机巧,我观你血脉体魄,你似乎与正气门颇有渊源啊!” 龙玄此刻已知二人是友非敌,不敢相欺道:“是啊,我是正气门澹台墨的弟子。” 一直未说话的寒柏接言道:“哦?澹台墨啊,二十多年前便隐居了,你是怎么入门的?” 龙玄把自己与师父的渊源细细说了出来,寒柏听完沉思不语。 寒松极为健谈,说道:“龙公子,我兄弟二人为何救你,你可知缘由吗?” 龙玄说道:“只因二位居士前辈宅心仁厚,颇具古风。” 寒松微笑点头道:“我们门派确实有拯救苍生为己任的门规,可这还不是最重要的。” 龙玄已穿上上衣,与两位老人席地而坐。那地面又硬又凉,龙玄运起真气抵御一阵,冰寒之感才渐渐消除。 寒松与寒柏对视一眼,见寒柏微微点头才开口道:“我兄弟本是玄冰道门的松柏双修,一生秉承宗门要义,惩恶扬善,为天下计,可自我二弟遭厄遇困后,便即有些心凉所以才在此处隐居。” 龙玄认真听着,在他眼里,两个老人此刻都是一等一的好人。 寒松续道:“然而我们虽此生困顿如此,但心中豪气与少年之时有增无减。今日本欲解你血封便即罢了,可此刻我二人又萌生新的想法。” 龙玄听他说到关键,正襟危坐一副洗耳恭听的神态。 “我俩的寒冰真气进你体内,竟被你体内半婴吸收炼化,不但功法得到精进,而且还提升了你的境界,这本是我们兄弟未曾料到之事,如此看来你与我北冰寒峡极有缘分。” 龙玄点头称是,想想实情也确是如此。 “我俩性格怯懦,不能继承宗门之志,此番助你恢复修为,别的要求没有,只想要你答应我兄弟做三件事。”寒松表情从容,想来所托之事也并非什么难事。 龙玄恭声道:“前辈对我有大恩,正所谓大恩不言谢,有什么事情尽可直说,但凡我能做到绝不退却。” 寒松寒柏又即对视一眼,寒松微笑道:“这三件事么,没有具体所指,首先我兄弟除魔卫道,第一件事你要利用我二人传你的修为为他人解忧,记住用任何与你有关联的人都不算圆满完成此事。” 龙玄见其所说合情合理,便忙点头应允。 “第二件事,我兄弟虽胆怯,却也有些雄心壮志,这第二件事便要你做一件惊天动地之事,前提自然是秉承正派道门之风,不可滥杀不可暴虐,这件事未必是行侠仗义之举,可声势必须做到天下皆知,也算圆了我兄弟的一点虚荣之心。”寒松说到最后,有些不好意思,一张青矍的脸庞微微泛起红晕。 寒柏也是一般的表情略显扭捏,似乎觉得这扬名天下之事实在不好意思说出口。 龙玄微微沉吟,他本是内敛隐晦之人,不喜出风头显示自己,可听二老这么一说,此事既不违背自己良心,又能圆了二老夙愿,也自没口子的答应不迭。 寒松寒柏见他一脸诚挚,满意的笑了起来。 寒松继续说道:“这第三件事么,我还未想好,待你完成前两件之后想起再说。”说罢竟呵呵的笑了起来。 龙玄望着两个极为开心的老人,只觉他俩就像两个顽童一般,明明就两桩心愿,却偏偏去弄出个三件事情来,好像硬生生凑足三条才算圆满似的。 他知这二人行事有些怪异,但出身正派,又是一般的侠义心肠,料想将来所负之事定非恶事,所以也自一口答应了下来。 三人各自欣喜,二寒虽未收他入门,可自己玄冰道门的真气有了这等英武少年传承,也自高兴非凡。 一番寒暄热聊之后,寒松为三人选置了居所,一扫之前的境遇。 龙玄与褚雨墨小蜻蜓房间相连,竟是三间冰室,内中床铺之上也没有锦缎棉被,只是触手冻极的冰床。石室内竟一应俱全,冰桌冰凳,连那盛水的器皿都是冰玉材质。 龙玄品着带冰渣的果茶,只觉一股冰凉寒冻之感直沁心扉,连日来他喜忧尽尝,竟自在两日内反复,此刻又从阶下囚成此为此处主人的座上之宾,心中惟有感叹世事无常,变幻莫测。 轩辕血魔又在这寒风席卷的冰原上渡过了难熬的一天,他有些憔悴,嘴唇发白,连着两日水米未尽,实在令他周身酸痛辛苦至极。断腿之处又有阵阵疼痛传来,实在使他痛不欲生。 远处走来一人,袅袅婷婷的向自己方向而来,臂弯还似挎着一个篮子。 待她走近,血魔极为困难的睁眼去看,原来是寒梅到来。 只见寒梅素手洁净,纤指遥遥一伸,便是一道剑气飞来,直将绳索斩断。 轩辕血魔双臂被倒绑在石柱之上,此刻刷的一声顺着石柱滑了下来。 寒梅脚尖一动,身影已到冰柱之前。她纤手一伸,便将轩辕血魔接住。 血魔脸色发青,嘴唇发白,已死去了一半。 寒梅揭开篮子之上得花布,取出冰果茶,撬开血魔的嘴,轻轻倒了一些进去。 血魔意识有些模糊,口中一进清凉,急忙大口吞咽,那声音彷如壮牛饮水咕噜一声便即将一大盅果茶吞得干净。 寒梅自篮中取出番薯地瓜等物,掰成碎状轻轻的试探着塞进血魔嘴里。 他两三天水米未尽,此刻食物一沾唇便即张口含在嘴里,只咀嚼两下便即吞了下去。 他失去血法便即与常人无异,渴了也得喝,饿了也要吃。 寒梅依旧冷若冰霜,但对他的照料却是极为细心。将那冰凉的番薯一块块轻轻塞入他的嘴中,如有哽塞时,便即端着冰茶轻轻灌入。 血魔食量本自甚小,随便喝了一点冰茶吃了几块番薯便自恢复体力,神智也清醒多了。 这两日被人像干尸一般立在风中,他心中也起了无限感慨。如若自己血法犹在,势必化作一大滩血滴早就逃之夭夭了,如今却落拓的像个乞丐。 寒梅望了他一阵,轻轻开口说道:“你是我二哥的大仇人,我不敢放你,只能尽些微薄之力,望你莫怪。” 轩辕血魔见她虽正容严肃,可所作所为无一不是对己有了好感才如此的,他心中一阵厌恶,对那本就极力掩饰眼中柔情的寒梅几乎嗤之以鼻。 不过他毕竟存世数千年光景,且素有城府,不敢将内心感受如实表现出来,便毫无热度的说道:“好!你再将我绑回去,我死后必不怨你。” 寒梅见他双腿尽断,连日的折磨使他双眼深陷,双颊内凹,竟自一点服软的话也未曾说过,心中爱慕之意更加浓烈。低了头不敢去看他,轻声道:“你功力尽失,双腿又已残废,恐怕走路都是问题,就在此地这么坐着想我二哥也不至于怪罪于我。”她自幼得二哥宠爱,却也不敢恃宠而骄,她知道这轩辕血魔实在害得二哥不浅,就这么将他放走,恐怕日后真无颜面对二哥。 轩辕血魔见她如此,心中虽然还有阵阵嫌恶,口中便依旧强硬道:“你不捆住我,我便承你的情,有朝一日杀了你两个哥哥也定饶你性命。” 寒梅闻言愕然,抬头朝轩辕血魔投去异样目光,手中一滑,冰茶壶掉落于地摔得粉碎。 第12章 第三师门 冰室之内三人席地畅谈,龙玄已视寒松寒柏兄弟为忘年知己。 寒松对龙玄极为喜欢,其实根本原因还就是因为那一件小事。他见龙玄修为尽失的情况下,为了保护褚雨墨,还敢持剑与寒梅硬拼,可见其是一个极有血性和胆略的人。 兄弟俩性情温和,自觉性格有些柔弱,但各自都有一些才略,但没有坚硬的意志实难实现,所以才在此地隐居。他二人一见到胆大爽朗的人都发自内心的喜欢,因为这些性情是他们所没有的。 寒松对龙玄说道:“你体内寒气已归于元婴之内,此后你便是冰火双修了,这两股力量你要好好把握,我再赐你两本御冰的心法和剑法,你此刻便即强记倍数。” 说罢将手一招,便是一道寒光掠来,龙玄急忙手心向前恭敬去接,只见两道寒光中是两本书籍。 一本名做“冰魄心法”,另一本则叫做“寒冰剑法”。想来正是寒松居士所说的心法和剑法。 龙玄双手接过,翻开书籍,便觉一阵阴寒之气自内窜出,顺着他手臂经脉一直上行,快到心脉之时,龙玄屏神静气,将这股寒气阻住才没被其所伤。禁制被去,他便自埋头速记强读起来。自闭月宫学会的速记速背之法此刻起了效用。 寒松寒柏二人见龙玄一副认真读书的样子,一齐想起自己少年之时求道的时光。 二人一般的勤奋好学,入门短短时间便已熟识百卷。那时玄冰道门并不在此地,而是在龙卷大雪山上,那时一处仙境福地,门派林立,绝不止他们宗门这一家。 寒柏小时候比较孱弱,虽聪明好学,却极爱哭鼻子。寒松年纪略长,知道羞臊,不至于为一点点事就哭,但内心之中也是一般的柔弱。 兄弟俩闲暇之际都喜音韵之物,寒松爱吹笛,寒柏喜弄笙。两人做完宗门功课,最爱到一处树林中吹奏曲目。这小小树林似成了兄弟二人的私属之地,有一日来了外客,也是只比兄弟二人大几岁的孩子,看上了这片宝地,便与兄弟二人争执,兄弟俩一起上也没打过人家,被各自按在沙窝里一顿暴捶。兄弟俩就此吓破了胆,再也不敢去那片树林。寒柏还为此事哭过好几次。 性格脾气都是天生的,兄弟俩虽遇仙缘得以修真,却无有英雄胆略,不喜人家累曳之事,这般性情才注定了此时的选择。 顷刻间,龙玄便将心法和剑法记熟背通。 寒松出言询问,他便能对答如流,记忆深刻条款清楚。 寒柏又自考究了一下他的剑法,龙玄修为恢复,祭出乌雷桃花剑,只见这剑身依旧是通体雷电小蛇环绕,剑身竟然雾蒙蒙的罩上了一层薄霜。 这正是御用寒气的最初阶段,寒柏点头称赞,此刻剑法只是初学,便未走错偏门,只需早晚勤修,不用多久便能将整部剑法习熟悟透。 寒松见他如此出息,老怀大慰,见龙玄得了恩赐,却没有那虚伪的拜师之举,心中有了盘算,不动声色的试探道:“龙公子,你觉得我这玄冰道门的剑法心法可还看得过去吗?” 龙玄自吸收寒气之后,但觉身体轻盈冰润,体内元婴也得滋补,体内三火之菁比之之前更加稳定安和,如不出手之时不会躁动作乱,想来冰、火而气虽能相容一体,却也多少也些相制相束的作用。神火被玄冰,居然能共处一炉,实在是天赐良缘。 龙玄得了玄冰之法后,更觉这心法剑法巧妙深奥,似需一生时间方自参透,便坦言道:“贵门的御冰之术实在高深无比,我只接触两日便觉受益匪浅。” 寒松脸色不动的微笑道:“那你为何不拜我二人为师?” 寒柏也是侧过脸去,极有深意的看着他。 龙玄闻言一滞道:“小子怕没这个福分。我自幼与恩师澹台长大,他对我有养育之恩。后流落尘俗被人追杀,后被闭月宫野火道人所救,他对我有救命之恩。二位助我恢复功力,又自不吝本门秘法,倾囊以授,对我实有再造之恩,可事不过三,我即便有两位恩师便觉此生已强过天下人,自不敢再痴心妄想再拜新师,但两位前辈请放心,我即便口头不称你们为师父,可这师徒之实是有的,从今以后,北冰寒峡就是我的家,松柏二老便是我的亲生叔父,你二老的事就是我的事。” 寒松寒柏各自笑了起来,这时他二人脸上的笑容才自有些自然和温度。 寒松道:“有新交而不忘旧恩,不错不错。” 寒柏也是一样赞许道:“好孩子,从今以后你就是龙儿,我俩便是你的大伯、二伯。” 龙玄热泪盈眶,紧紧握住两人的手,直如亲生血脉一般。霎时间,这号称世间最为冰冷寂寥的绝情地似被亲情满满充溢。 二老又仔细讲了一番御冰道法的密奥精义,老的慈爱少的懂事,三人仿似血缘至亲。 又过了一天,轩辕血魔兀自静坐调息,双腿犹如摆设一般彻底失去知觉懒懒盘在身下。他是血魔之体,不懂人间温热,这一日来被寒梅悉心照料虽心中别扭,却也知这是对己好而非坏,便即强压心中反感受了。 徐徐寒风吹过,他打了一个寒噤,满头乌发散乱额前,他本自英俊非凡,虽身处窘迫之地,在满野如镜的寒冰反光照耀下,竟仍有几分俊逸之感。 但魔体是不懂审美欣赏的,他也从未觉得自己英俊好看,所以那种自然不加矫揉做作的风范更使他英姿不俗。 今日寒梅来得有些迟了,她虽年近四十却因出身绝情地兀自禁锢内心,但女人的情怀岂是强行禁制便能收住的,不遇良缘则罢,一旦碰上即便如褚雨墨般的千年不化也会像春雪初融一般荡漾流淌。 寒梅挎着篮子,用一块洁白丝帛盖着,走在冰冷硬滑的地面竟稳如山岳。 她遥遥而来,轩辕血魔有些嫌恶的别过了头,却忘了之前眼睛一直盯着寒梅每日出现的地平线处遥望。 寒梅漠然无语,只走近身来,用毛巾浸了冰水细细给他擦拭脸庞。 轩辕血魔本就身处苦寒之中,被冰水一激直接打了一个哆嗦,心中生出怒气,可无奈残废之体哪敢发作,只好强忍着说道:“大姐,这水太凉了,我有些受不了。” 寒梅抬头望去,心中纳罕,怎么我自幼便用这水洗脸洗澡也未觉不适,你一个大男人怎么会这么矫情? 一阵寒风吹过,轩辕血魔被冰水敷过的脸竟凝成了霜。他心中一阵叫苦,这女人是怎么回事,怎么一点常理都不懂呢? 寒梅见他浑身哆嗦个不停,知道他确实是有些怕冷,想要为他解困却又想不到办法,便出口询问道:“那依你怎么办你才能好一点儿?” 轩辕血魔牙齿只打架道:“你去弄点柴来,在我身前生一堆火,再烧些开水给我喝。” 寒梅面色一沉,她自小便在这寒峡内居住,早习惯冷水冷食的生活了,这时让她去取柴点火实在与她的习惯有些诧异。她望了轩辕血魔一阵,见他猥琐可怜,一直哆嗦个不停,实在无计便即转身而去。 过不少时,便见她抱了一堆挂着绿叶的树枝回来,取过生火之物便即燃点起来。 那树枝还是兀自生长之物,又湿又韧,点了许久也未成功。寒梅又自回到寝处,取了一摞书出来点燃作引,慢慢的烧了一大堆火将树枝放入才徐徐升起青烟。 树枝的水分太足,燃烧起来浓烟滚滚,那烟气直奔轩辕血魔所坐的方位而去,他急忙求寒梅帮忙才将他身子转到了无烟的一侧。 轩辕血魔被寒风吹了几日,此时得了火堆之惠,心中掠过些微满足之感。此处冰原空旷风劲,这火堆的温度随生随失,凝聚时间极为短暂,可总比一点温度没有要强得多。 寒梅席地而坐,双手接环抱着膝盖,只觉那火热之感随着风势扑面而来,那种温热的感觉是她从未有过的,只这一掠便即令她冰硬的心裂开了小小缝隙一般。 轩辕血魔极为贪婪的伸出双手去围火,寒梅有些诧异的望着他,她自幼生活在这极寒之地,早已耐冻抗寒,实不觉寒冷为何物。 她见轩辕血魔见到温热的火堆彷如见到亲娘,不解问道:“真有那么冷吗?” 轩辕血魔心中腹诽,却不敢露出,吸溜一下快到嘴唇的鼻涕说道:“若将你挂在此处三天三夜,你就知道滋味了。” 寒梅俏脸的线条宛如冰川一般徐徐说道:“我七岁时就被二哥丢到此处冥想打坐一个月,虽不如你登高远望,却也一刻也未离此处,实未觉得怎么冷。” 轩辕血魔心中一惊,暗骂道,这婆娘原来是御冰修士,难怪不怕严寒,真是站着说话腰不疼。他朝寒梅瞥去,只见她神色从容,火光中的脸庞竟有几分娇媚之感,心中恶寒之意又起,急忙转过头不去看她。 第13章 新的征程 龙玄与松柏二老结为义亲,短短数日内便相见恨晚、无话不谈。 寒柏得知龙玄身负正气门掌门令牌,意欲回归宗门,便即说道:“我早年闯荡修真界,得闻正气门坐落在须坨山上,可二十年前听说平地消失,原本的宗门旧址化为平地,而且还是一夜之间,实不知其中原因。” 龙玄听了心中茫然,他知道沈白衣反出正气门后兀自屠戮本门子弟,正气门本就懒理恩怨仇隙,也未派出弟子找他报仇,只是隐匿了自身而已,没想到宗门内居然有人有这般神通能将偌大建筑藏匿起来,实在令人惊叹。 寒松说道:“认祖归宗刻不容缓,何况你还身负掌门令牌,搞不好将来宗主之位都是你的,时不我待,明日你便出峡去往须坨山拜山门。” 龙玄也觉此时确是良机,沈白衣已死,虽非自己亲手所杀,可也毕竟是因自己而死,这等讯息应及早带回去,省得大家还要藏头露尾的弃世避祸。当下便应了寒松所咐,简单收拾,再宿一晚准备翌日出行。 第二日,龙玄三人与寒松寒柏辞别,二老一直送他走出居所,经过那中心冰原之处时,瞥见轩辕血魔委顿其中,心中不忍,却知道此人与二伯之仇不共戴天,势必要将他困厄致死,想救却不敢开口,但脚步毕竟迟顿下来。 寒松察言观色,用手爱抚着二弟的头说道:“这几千年的老怪物存活至今也不容易,现在双腿已残废,又失了血功,想必再想作恶为患也是不能,龙儿能制约住他,不如就让他随着去。” 寒柏微微点头,脸现痛苦之色道:“我双腿初废之时,确实将这老魔恨之入骨,可随着时间久了慢慢领悟到,你我兄弟本就不适合闯荡四方,空有修为却无胆略,即便没有这老魔为祸,还有其他挫折等待我们,如今我的仇也已原样报了,就依了大哥,让这厮给龙儿做个奴仆。” 龙玄听了心中大喜,这轩辕血魔无论如何也是令他得以恢复修为的人,他记得血魔的好,此刻却忘了自己的功力修为是为血魔所失。 寒梅自远处遥遥而来,昨晚已得大哥口令,此刻正抱着血婴缓缓走来。 褚雨墨一见血婴红润熟睡的小脸,心瞬间融化急忙伸臂接过,一直用粉颊去贴血婴的脸。 寒松见状暗暗摇头轻笑,转身对龙玄说道:“这血婴必须找到依附才得以生存否则永远都是这个模样。他是戾气怨气所化,修炼多年,你若不忍心灭掉他便只有收纳了他,但必须得以消弭掉他的邪气才可为之,否则一经入体,你必遭反噬。” 龙玄点头记下,便即上前将轩辕血魔搀起。他见龙玄来搀扶他,又探头朝寒柏望去。寒柏一脸漠然,不去与他对视,可眼神之中也未见愤恨之意。 寒松上前说道:“喂,轩辕老怪,我二弟看在龙儿的面上原谅了你,希望日后你好生服侍龙儿,别再起邪念,好自为之。” 轩辕血魔恨恨的望了寒柏一眼,却丝毫未有惭愧之意。龙玄走过一巴掌呼在他头上,低声喝道:“你这是什么意思?敢对我二伯无礼吗?” 轩辕血魔被打得一个愣怔,这才醒悟自己现在能苟活下去了,他原来表现出来的倔强不屈完全是因为对生念无望,可此时心境又自不一样了。 眼见寒柏卧坐轮车,比自己的境遇好不了多少,心中恨意才稍减,兀自忿忿将头转到一旁。 松柏二老素知这老魔本性难改,也便不去理他,与龙玄珍重道别。 寒梅突然闪到二人眼前说道:“大哥二哥,我想随这小子去外面看看,你们能许我吗?” 寒松寒柏知这妹妹性格刚硬、修为不浅,又有龙玄几众为伴,对她倒是很放心,可这其中情由却十分的耐人寻味。 寒松疑惑道:“三妹一向清居寡欢,最不爱喧嚣凡俗,怎么今日却有此等想法?” 寒梅道:“原来不喜欢,现在喜欢了,就这样。”说完便不再开口,那神态仿佛也不想听别人开口相劝。 寒松寒柏愕然对视,龙玄打圆场道:“既然梅姑想出去散心,我便用心照料便是了,何况还有你们的两个侄媳妇服侍,一定不会亏待她的。” 寒松寒柏见寒梅一言九鼎,不给人不准的神态也自再说什么,嘱咐了她几句,见她置若罔闻也就不再多说。 龙玄等人就此与二老别过,本欲依寒柏木车仿造一辆给轩辕血魔去坐,却被寒梅止住,竟将其负在自己背上,这等不避嫌的举动实在让众人有些诧异。 寒柏望着寒梅背影说道:“大哥,三妹她这是爱上了……” 寒松打断了他道:“与魔结亲总好过她一生不思情事!” 兄弟俩面面相觑,各自发出一生无奈长叹,此时寒风又起,卷起冰屑无数,将两个老人一站一坐的身影拢在其中。 龙玄等人依原路走到那处山峰脚下,只见此处已再无工匠民众,那座斜坡被打磨得光滑无比,阳光折射出来令人为之目眩。 一见这处几人便即头疼无比,龙玄此刻修为倒是找回,可这斜坡滑溜无比,高空又是万丈寒气,想要由此出峡堪比鲤跃龙门。 寒梅不动声色,背负着轩辕血魔一拧腰便朝冰峰下方一处井口大的阴影纵去。 这阴影在冰面上虽不明显,却质地较之别处暗淡得多,所以极易分辨。 寒梅飞纵而起,大约有两三丈的高度,一跃而入。 龙玄三人疾步跟上,心中顾不上埋怨这寒梅招呼也不打便自行而去,踩着滑溜的冰面有些歪斜的撞到跟前,龙玄携了小蜻蜓先行纵入,褚雨墨紧跟其后。 三人只觉眼前一花,紧接着眼睛都似睁不开一般,两侧似是白色冰层,那一片寒芒在各人脸畔闪烁而过,只一忽儿间,三人只觉一股大力将其推送而出似的,身体不由自主的飞了出来。 也就一眨眼的功夫,龙玄三人已到了北冰寒峡之外的境地。回首去望时,那寒峡已在数里之外,遥遥的只望见那处冰峰矗立在望。 龙玄深吸了一口气,暗叹这个洞口实在有些奇妙,就这么一纵竟是这么远的距离,看来也是大伯、二伯精心布置的阵法传送之类的通道。 寒梅见三人落地,便即起身负起轩辕血魔,那老魔在别人背上却是十分不自在的感觉。 龙玄见他模样,心中好笑,奈何已是寒梅晚辈不敢公然取笑,只好拼命忍住。 几人环顾四周,发现此处树木密集,草繁花香,已远离了那处绝迹的冰城。 龙玄大口吸了一下这里湿润馥郁的空气,极为享受的感受了一下自然的感觉。寒梅则好奇的望着他,她久处寒地加上修为精湛,早已习惯了酷寒之地,因心中所存冷气日深,所以一时也感觉此处暖意的不妥。 人众太多,不便御空,便即顺着小路出了此处山林,待得有人之处寻了客栈才安顿住下。昨晚龙玄已从寒柏处得知须坨山的所在,便即心中有数,在寒峡内饱受饥寒几日,三人都有些乏惫,各自美美的洗了个热水澡舒舒服服的躺在铺着干燥面褥的床上小憩了一个时辰方自起身聚齐。 寒梅不懂男女之忌,竟推去龙玄为自己另开的房间,而是与轩辕血魔共处一室。她依照血魔吩咐弄来热水热汤给他洗涮喂食。龙玄敲门邀请出去用饭也被拒绝,执意留下陪伴轩辕血魔。 龙玄三人无奈,走到客栈大堂的散桌前各自落座,鸡鸭鱼肉要了满满一桌,这几日在那北冰寒峡吃的是冷食饮的是冰茶,实在让各人的肚肠饱受虐待,此刻有各类热鲜烤炒之物下肚,竟是说不出的惬意。 小蜻蜓自寒峡出来后便有了心事,她首次觉得有些功法傍身是多么的重要,心中便想找时间请教一下龙玄,奈何入峡至今,两人一直没得空独处,当着褚雨墨的面儿又不好直说此事,便即存在心中,只待时机成熟之时再说。 褚雨墨怀抱血婴,他自沉睡不必喂食,她便自行吃喝。龙玄饱餐了一顿,又喝了半壶酒,只觉人生最大幸福莫过此时,原本以为这些佳肴美酒不甚为重,可此时看来,那是万万缺不得的。 三人吃了一遭,肚中各自有底,便即开腔闲聊起来。 褚雨墨与龙玄小蜻蜓相对而坐,笑吟吟道:“玄哥此次若空手而归,可真就麻烦得紧了呢,哪知道那二寒前辈也是厚道之人,竟这般慷慨仗义。” 龙玄滋的抿了一口酒道:“无所谓,我当时被困冰牢之时都想好了,大不了就学大伯二伯隐居终老便罢了,反正我也没什么访道成仙的梦想,再说你俩又都在我身边,无牵无挂,快乐逍遥。” 这般内心之话褚雨墨还是第一次听到,她微笑道:“没出息,你现在都是元婴境界了怎么还会有这等想法?”她与龙玄感情日深,再不是之前礼敬谨言的样子了。 第14章 深夜拜山 龙玄听她言语有些奚落之意,却也不以为意,眼望它处道:“成仙得道有什么好?我当年在闭月宫提境成功之时不能随意控制情绪,竟连亲如手足的师兄都不予理睬,道法越深越没感情,想来我境界提升到更高境界的时候,兴许连你们都不认得呢,如果非必要所需,我宁可有一身力气便知足了。” 褚雨墨笑道:“玄哥,你修为不低,可见识真的还只是初入修界的水平,境界越高的仙人越能收放自如懂吗?长生不老你不喜欢啊?” 龙玄咂了下嘴道:“要和心爱之人共度一生,活个几十年便满足了,无情无爱活那么久有什么用?” 褚雨墨轻笑着拈起酒杯喝了一口,不再就这个话题聊下去。 小蜻蜓却和龙玄一般心情,她至今为止也觉得二人小时候在盘龙山的生活才是最美好的,现在的龙玄确实没让他失望,虽能上天入地,御剑行空,内心之中却未改变一毫,还是那个憨直厚道的如意情郎。 褚雨墨望着怀中沉睡的血婴,脸现忧色道:“这孩子怎么办?难道非要吸了他不可?” 龙玄望了望视线能及的半张血婴的脸,见褚雨墨坐卧不离手的万般垂爱,轻声说道:“是啊,否则他便这般沉睡不醒,直到……” 褚雨墨关切问道:“直到什么?” 龙玄犹豫一下,说道:“直到他体内血气难以为继之时便即在沉睡中声息全无,转变回一具干尸之态。”这时寒柏私下告诉龙玄之事,他一直没对褚雨墨明言,怕其忧心。 褚雨墨轻咬樱唇,俏脸上一阵红潮,显然情绪有些激动。 龙玄和小蜻蜓都知她对血婴极为看重,见她如此神态,都不敢言语就这么静静对坐。 褚雨墨沉默半晌方道:“吸血婴做附庸之人必须要将他身上怨气戾气祛除才能,否则被其反噬,就会变成下一个沈白衣是吗?” 龙玄重重点了点头,事实确实如此,他不敢隐瞒。 褚雨墨若有所思道:“去哪里找那个又肯吸他又能有这等境界的人呢?”说话间不由看了一眼龙玄。 龙玄只觉心中一寒,沈白衣戕害澹台墨也有这三界血婴的一份“功劳”,现在元凶已死,可这血婴毕竟是帮凶,让他终日与其为伍,那可是大大的不愿。 龙玄见褚雨墨目光扫来,他便即脸一沉,将头扭向一边,不去看她。 小蜻蜓本欲替褚雨墨规劝,却见龙玄的决然之色,只微微叹了一口气,朝褚雨墨摇头不已。 她俩都知道龙玄平时看起来温和随意,可一旦触犯他的底线可绝难劝转。 褚雨墨轻咬嘴唇,心中暗暗下定决心,脸上却绽露春光道:“玄哥,不吸就不吸,我与他缘份到何处为止就看天意,咱们不必为这事而挂怀。”说罢率先端起一杯酒喝了。 龙玄也回了一杯,见褚雨墨还是面带隐忧却如此把酒言欢的缓和气氛,也自强笑一阵,三人又坐了一会儿才各自回房安睡。 翌日,一行人出了客栈,雇了一辆马车按寒柏所说的方向而去。这一行又是一月有余,眼见离却极北之地,渐渐到达欲到之地。转眼间夏逝秋来,虽只是初秋未见萧索之意,早晚间却也泛着阵阵凉意。 一路顺畅,众人都是风尘仆仆。寒梅从未出过远门,眼前诸般景物虽新奇古怪,可淡泊寡欲的她观之都如过眼云烟,餐食宿住除给轩辕血魔递汤送饭皆是热食之外,自己还是吃冷食喝冰水睡地板,虽不如寒峡冰寒舒服,却也不愿改变习惯。 轩辕血魔起初还对她有些好感,那对男女接触的厌恶心里有些转微,可见这寒梅除了照顾自己极为细心之外并无其他言语交流,就那么搬了一把椅子呆呆的望自己,久而久之难免有些厌倦,却也知她性情如此,便即尽量不去计较。 这一日,众人终于来到须坨山脚下,届时天色已晚,那山又挺拔高峻,打眼一望便有万仞不止。此时日已落至山后,昏鸦归林,众人便欲决定明日再去拜山归门。 这处却不及别处,荒凉的紧,山下三十里处才有一处民居客栈,门前是三条岔路相交,显是通衢要道。虽是民居却也有大小二十多间客房,众人在店伴带领下上了二楼,房间倒也干净整洁,且面朝向须坨山正峰所在,整个山貌尽在视线范围之内。 众人用过晚饭,便各回房休息,一月以来,褚雨墨与小蜻蜓住在一起,轩辕血魔和寒梅共处,龙玄自己一个房间。这天夜里,龙玄临近师父出身之地,竟有些彷徨之意,着枕后睡不着便即悄悄起身,见余人房间一片寂静,便悄悄踅到楼梯口慢慢下楼。 出了客栈,仰首望天只见星罗密布,一轮满月犹如出水佳人清冷动人。虽微微有些凉意,却不逼人。龙玄信步闲走,此处荒芜至极,四周都是一片原野。 银辉泻地,一片银白。初秋之时白天虽还有些温热,夜间却是爽凉初现,竟微微有些寒意。龙玄望着那须坨山巅竟起了夜晚拜山之意,不为其他只是心中的好奇之心。 夜晚之中人的意识往往有些异样,此刻想到了这里便即不再彷徨,寻着山路便向山上而去,这环山之路婉转曲折,竟与那盘龙山极为相似。 他自幼便做活穿行在山路之间,所以步法极快,只小半个时辰便即到了那处山巅之中,只见那处所在那是一片巨大的圆形空地,上空飘荡着重重暮霭,即便再淡稀月色之下也兀自不散,透过氤氲向前望去,在那山巅之中,悬崖之畔立着一座巨大石碑,碑上刻着两个大字“正气”。他看得心中一凛,竟然止步难行,心中暗骂自己唐突,那端严周正的两个大字仿佛是整装严谨的宗门长者坐立等待似的,龙玄自觉夤夜来访,甚缺礼数,便即隐在树林之内望了半晌,轻叹一声寻着原路下山去了。 下山之路竟比上山之时要漫长的多,只因此刻他的心中思绪起伏。已转过山峰拐角,回首已然不见其貌时,才方自扭转过头来。他本对正气门全无好恶之感,此次拜山也只是完成师父临终前的遗愿,在他心中竟怪异的只认自己是澹台墨的儿徒,而非正气门的弟子。这种想法十分突兀,要知道澹台墨可是身负正气门掌门令牌的核心人物,既认了他做师父,便是入了正气门的门下。可之前龙玄却有些执拗的不肯承认自己是正气门的弟子,这也跟他从未接触过此门派,对其一无所知有关系,说的直接点,他对正气门没有丝毫情感。可今晚贸然来访,虽未见到宗门的一人半众,却被那石碑的凛然之感震慑,心中充满向往,一股孺慕之情悠悠升起,那种感觉实在奇妙,就像游子重归一般充满深情。 脑中念头倏忽转动,转眼间已到了山脚的树林处,他蓦然发现,这树林之畔有一条白色道路,竟是捷径,那道路尽头正是那家野店门口。他便不去树林里穿行,寻着此路一直前行。 思绪有些纷乱,竟没有发现周边景状。待得离店门不远处时,听得林中一声悠叹,他这才蓦然回头,只见一个身影横坐在树梢上,向着月光,仿佛在倾诉心事,她的身影看起来那么孤寂忧伤。这声长叹本自既低且轻,只是情绪发泄而非修士的功法所为,却悠悠传出久远,这其中的凄楚滋味可想而知。 龙玄回头望去,只觉那身影有些熟悉,便悄悄摸了过去,走到近处一看,竟是寒梅深夜无眠,独自出来望月。 龙玄走到那棵树下,轻轻咳嗽一声,便即一顿脚已然掠起数丈距离,坐到另一根分叉树枝上,正与寒梅相对而处。 他认了寒松寒柏做伯父,这寒梅便是他姑姑,他悬立空中,不便施大礼,便即欠身拱手道:“龙儿见过梅姑,不知这夜半时分,您为何不去休息?”其实这是个人私隐之事,以龙玄以往性格是不会贸然相询,不过既然认了一家之亲,遇而不拜,拜而不言可是说不过去的。其实龙玄认了韩松寒柏之后,寒梅对他态度依然那么冷冰冰的,与之前没有丝毫改变。 寒梅听他轻咳,只俯首微微一瞥,便知道是他来了。此刻他半坐对面,背月而坐,脸上神态却自看不清晰,见他施礼便即哼了一声,却微乎其微,几类与无。 龙玄素知她的性情脾气,如此讨了一个没趣,却也不敢问长辈的罪。反正自己的礼数是到了,拿人家当亲人,人家却拿自己当陌生人却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心中坦然,见寒梅态度一如既往的冷漠,便欲纵身跃下。哪知正待他刚欲起身时,寒梅悠悠说出了一句话。 “月光真的能洞彻人心吗,我能否借着月华去看他的心意吗?” 龙玄抬头去看,清冷月光沐浴着寒梅脸颊,此刻,她那生硬的脸上竟似被月华融化了几分似的,眼中竟带着几分柔情。 第15章 夜半鬼哭 龙玄本欲跃下高枝,听到寒梅这有些诧异的喟叹之话时,有些茫然转首朝她望了过去。 寒梅说话之时一直望着他的背影,此刻继而瞧着他,脸色虽依旧有些冰冷,却多了几分凄婉之色。 不顾龙玄怎么想,她自顾说道:“男人的心肠是何做的呢,为什么我做了这么多他都视而不见,只是盲目接受,却未给我一丝回馈。” 龙玄当下心中了然,他自知寒梅口中的他是何人,心中暗自思忖,这两人天差地别,无论出身、性情都不一致,竟能阴差阳错的有此缘分,实在令人惊讶。 他说道:“男人的心有时似火,有时似冰,就看对面之人是柴还是石了?” 此话有些深奥,寒梅一时参悟不通,疑惑问道:“火?冰?柴?石?这是什么意思?” 龙玄耐心解道:“他若爱你你便是柴,他便是火,纠缠起来便是熊熊盎意,你若是无关紧要的石头,他便是冰,一经接近便即生冷相对,互相冻结,难以亲近。” 寒梅若有所思道:“你是说我太冷了吗?可我生性如此有什么办法?可我的心意,他看不出来吗?” 龙玄素知轩辕血魔心灵技巧,绝非呆傻之人,可两人要走到一起真的很难。轩辕血魔本自厌烦人间情爱,寒梅又冰冷无趣,两人在一起恐怕真是难有交集。 龙玄在这个世界收获两段感情,自已比前世多了些经验,说道:“他若爱你,你便是冰,他也想法融化你,所以你性情如何并不重要,也许他爱的就是你这种冷艳之人。” 寒梅点了点头,她觉得龙玄说的很有道理,可眼前的问题是,这轩辕血魔虽接受她的照料如流,却未对她付出的感情有所反应,甚至连话都很少跟她说一句。她出身寒地,性情也是一般的冷淡内向,这般委身相伴已经超出她所承受的内限,实在不知以后该怎么做才能扭转局面。 龙玄见她虽未出声,却分明又是隐隐叹息,知闻内情的他便自出主意道:“梅姑,不是我说,你在寒峡自幼生活,生活习性还有性情脾气都似那冰山一般硬冷勿近,天下哪个男人敢觊觎于你,这血魔本非常人,但修炼时久,自也有着常人性情,他既也要吃喝拉撒,便是和凡人一般的心境。” 寒梅妙目盈盈,一直专注的望着龙玄,听他说的入神,少刻后便开口道:“那依你所说,我该怎么办呢?” 龙玄说道:“你既随我出了寒峡,便要改去一些之前的生活习性,只有真正融入这温暖世界,你才能从内心感悟外界之人的心境体会。” 寒梅也是聪明人,对他所说几乎一点便通,只让她去改变却是有些难为与她。低头想了半天,心中便即有了章程,再度抬头之时,眼中落寞已然尽失。 两人正在此敞怀相谈,却听得不远处的山谷内一声嘶鸣,这声音尖利无比,彷如夜枭初醒,也像狸猫叫春,竟还有些婴儿半夜啼哭之音。虽只叫了一声,却足以令人浑身汗毛倒竖。 龙玄一惊,将身一跃,轻踏在树冠之上,朝四周梭巡。在这茫茫夜晚之中,四处一片寂静,只在不远处的一个山谷处有些异样。 那处山谷顶上罩着一片血色光罩,月华竟不能透入。龙玄自北冰寒峡出来之后,但觉修道之人对除妖卫道之事却有些应负的责任,眼见那处邪异,心中的侠义之心燃烧,便自御出乌雷桃花剑朝那处异处飞去。 这半夜不静之音必有诡异,莫不是山魈野怪夜晚作怪,出来害人。 他前脚走,寒梅后脚便即跟上,两道剑光横掠满月,只朝那处血光飞去。 龙玄飞至跟前,只见那血罩之内一片模糊不能尽视,他便御出三火,三簇火菁交相缠绕,急速的朝那处飞掠而去。那血光之罩原来徒有其表,被这三火之威只一触,便自叭的一声破碎开来。 龙玄借着火光斜飞而入,只见一青衣女子躺卧在地,旁边站着一个不足一尺的小人正在她身边呆呆而立。 不消说,这定是山中怪物在野外遇到单身女子施手加害,适才的怪叫定是这小怪物得手之后的欢呼之音。 龙玄虚立半空,左手捏起剑诀,乌雷桃花剑一阵颤抖便即要朝那小怪物飞斩而去。 寒梅也自御剑而来,眼见龙玄不分情由便要动手,伸手一拉他的衣袖道:“别忙动手,走近看看再说。” 龙玄依然降下身形,和寒梅并肩走上前去,那小怪物听到背后有人,便自回过头来相望。 只见他几乎赤着全身,只罩了一件红色肚兜,脸色苍白,眉头拧成一个疙瘩,此刻脸上有些焦虑之态,才将那满身满脸的邪异之气稍稍掩盖。 三界血婴!龙玄大为吃惊,血婴竟然醒转,雨墨与他寸步不离,那女子便是?! 龙玄还有些不信的又走近了些,血婴一见是他有些苍茫的向后撤了一步,却不逃走,慌乱一下后竟自脸现喜色。 龙玄走近后见那女子脸贴地面侧卧于地,皓腕虽遮住半张脸孔,从那侧脸以及鬓角处也能看出正是褚雨墨无疑。 他审明正身,不由得怒从心起,将剑诀一指,神剑便即凌空剑尖朝向血婴,厉喝道:“雨墨待你如亲子,你竟敢害他!小祸害,忘了那日肋下之苦了吗?”说不得便要一记飞剑横斩过去,将其斫为两段。 那血婴怕极了龙玄,却不转身逃走,大喊道:“姓龙的,你杀我不急在这一时,先把她救醒再说!” 龙玄急恶攻心,一时乱了方寸,此刻方自醒悟救人要紧,还未起身,寒梅便即快步抢上。 血婴将身闪到一边,寒梅蹲下轻揽褚雨墨头颈将她放置怀中,自怀里摸出几粒寒峡灵药补元寒精塞入褚雨墨口中,这灵药入口即化,便这么生吃也无不可。 片刻后褚雨墨方自悠悠醒转,抬眼望道一脸焦急的龙玄正看着自己。她心中一阵温暖,只觉头首处被人扶着,回头一看正是冰清雅致的寒梅。 她脸色极白,有些虚弱的朝寒梅点头施礼,朝血婴望了一望,道:“孩子,你没事了吗?过来让我瞧瞧。” 血婴焦急的快步跑来,一头扎在褚雨墨的怀里,似乎受尽了委屈一般啼哭出声。这声音嘶哑难听,此时听来适才的怪叫便是他发出的。 褚雨墨轻轻抚摸他的背脊,他仿佛一般幼儿似的哭了半天,垂手起身,便转过了头拭泪。龙玄正站在他的身前,见他双眼之中洒出的不是眼泪而是鲜血,这时正口吐唾沫去将那血泪擦拭干净。想来转身擦泪,是怕抬首间惊到了褚雨墨才这转身而为。 龙玄见他二人竟情同母子,一时之间心内百感翻滚有些说不出的滋味。 血婴擦干净了脸庞,便又返转到褚雨墨身侧,凄声说道:“你待我真好,就像我娘一样。” 褚雨墨摸着他兀自还有红印的脸颊道:“你若喜欢,我便是你娘。” 血婴大喜,又自哭了出来,这时再来不及转身擦去血泪,疾奔过去抱住褚雨墨啜泣不已。 褚雨墨见他双眼冒血,脸上一动,马上恢复正常,依然满脸慈爱之情。 这三界血婴本是父母狠心弃之荒野的婴儿,因为刚出母胎便即被抛弃,心中戾气怨气横生,惨死野外后兀自阴魂不散,此类弃婴亡灵为三界所不收容,才得了三界之名。后魂魄被别有用心之人拘来,加以利用炼化其体内邪气,便即令其邪气日增。其实血婴虽存世几十载,助纣为虐为祸不浅,却始终都是一个婴儿的心性,他的怨气戾气邪气并非凭空而来,只因所受之厄实非常人想象。 “娘……”一声呼唤虽竭力控制嘶哑,但在这深夜之时,还是有几分凄厉之感。 两人亲热一阵,血婴才坐在褚雨墨怀里,寒梅和龙玄也席地而坐。 “雨墨,你怎么会在这里晕倒?”龙玄现在知道不是血婴所害,但其中原因还是未想明白。 褚雨墨眼中闪烁,似有隐情不愿出口。 血婴见状,低头说道:“我娘是用邪门宗法强行吸我入体,哪知我体内邪气太盛,她难以制约压制反被其伤,所以才因此受伤。我得了他阵法滋补,得以自沉睡中醒转,可也只能挺到黎明时分,倒时便继续沉睡。” 龙玄寒梅这才恍悟,他识闻少见,心中不解便开口问道:“之前你在圣女山石窟血池之中为何兀自清醒?” 血婴扬起小脸,神情乖巧了很多,眉间拧成一团的疙瘩似乎也舒展开了不少,只听他道:“那是沈白衣用纯阳兽血将养我,才换得我与他短时间的分离,如没有血池滋补,我是一刻也不能离开他。彼此是对方的附庸。” 褚雨墨想到与他短暂的相聚马上又要分离,心如刀绞,眼泪簌簌而下。龙玄见他烦忧,心中焦急,便即在内心之中做了一个决定。 第16章 为你改变 龙玄望着徐徐垂泪的褚雨墨道:“雨墨,待明日拜山事了,我便吸了这孩子做附庸,省得你再为此事烦恼。” 褚雨墨素知他厌恶血婴至极,但见他做出此般决定,那实在是为了自己,心中感动,便挣扎着要起来拥抱他。龙玄将他轻轻揽起在怀,轻吻了她额头一下。 褚雨墨贸然在此施展在师门中依稀有些印象的噬血大法,意欲行血功收纳血婴入体,岂知自身虽成身邪宗,却对此类血功知之不详,再加上修为不够,一时间竟被血婴戾气所噬所以才昏厥过去。 此刻见龙玄勉为其难的吐口答应,心中欣慰欢喜无比。龙玄修为高他甚多,最近又得了机缘突破元婴境界,想来吸血婴为附庸绝非难事,这一份无血缘亲情的母子深情终于得以维继,实乃一件天大幸事。 四人相携,径自回到客店之中,此时已至凌晨,天色昏昏,夜色渐逝。血婴便自有些晕沉,走起路来东倒西歪,眼看就要再度昏迷沉睡。褚雨墨得了寒梅灵药,恢复极速,便自跃下龙玄怀抱,抱起血婴朝客店二楼而去。 小蜻蜓兀自沉睡,自不知这一夜发生之事。众人各回房间,趁着天还未亮又自安寝片刻。 中午时分,龙玄三人聚在一处用饭,二人对昨晚之事缄口不言。寒梅和轩辕血魔照例留在客房未下楼。 龙玄在楼下桌旁,朝楼上寒梅房间望去,觉得自己这冷若冰霜的干姑破冰除霜的爱上经年老魔,这其中意味究竟是喜是忧,竟是难以参透,无论如何他们自己欢喜便好。 房间内,轩辕血魔吃了半碗饭,到此两日未下过床,连日来经寒梅精心照料体态竟丰润了些许。 待他吃罢,寒梅并未取出之前每餐所吃的冷寒饭食,而是捉起桌上的热水壶倒了一杯茶,略一思忖一仰脖喝了下去。 轩辕血魔看惯了她吃冰冷食物的习性,心中早有些厌烦,但见今日她未吃哪类食物,而是喝起了热水心中纳罕,一时不明就里。 那热茶已沏了一阵儿,并不是十分灼热,常人饮来正好。可寒梅自幼餐冰饮霜,此刻这股热流一入喉,便似有一股烈火在胸中燃烧一般难过。 “咳咳咳……”她修为不低,可却因自幼吃惯冷食,一经饮用热水,不惯得很。这股茶水入喉落肚就仿佛一条火龙在她五脏六腑间飞舞盘旋一般,只将她的冷肠冷肚冲刷解冻一般。 并不十分灼热的茶水竟令她眼中溢出泪水,轩辕血魔满头雾水,看不明白她到底是在干什么? 这一杯热水彷如毒药一般喝下,寒梅忍住不适,拼命吸收了半天才自恢复过来。她眼中坚定之意迸发,又倒了一杯,强自喝了下去。有那第一杯热茶开路,这第二杯虽也令她难以消受,可却比第一杯轻松多了。 轩辕血魔不解问道:“你这是做什么?何必为难自己呢?” 两人相处日久,却罕有交谈,寒梅轻轻拭去眼角泪水,竟自嫣然一笑道:“我想试试你们的饮食啊。” 轩辕血魔何等机灵之人,眼见她竟破天荒的笑了一下,心中竟然一动。自北冰寒峡中时,他被寒梅解缚照料便知此女对自己有意,这一路来赠水赐饭,一直到寒柏对前事不欲追究自己得出生天,再到寒梅执意随行,这期间种种,轩辕血魔岂能不知。不过他是经年老魔,对人间爱事厌烦至极,又觉这美妇虽样貌不俗,可却冰冷淡漠,心中总是对她提不起好感来。至于看到她对自己照顾甚微,起初只在心中暗暗嘲笑,可时日一长,却觉自己福缘不浅,渐渐也有些离不开她了,只是还未生出爱慕之情。 寒梅胃肠本是一片冰冷,那期间的温度甚至不比冰雪温暖多少,此刻被热茶一冲,内中那些许微霜便即剥落,肚腹中泛起罕见温意。她是修道之体,五脏六腑定不同于常人,此刻冷热相交,那不适之感顷刻间便即发作出来。 她脸色苍白,额角竟流下冷汗,肚中一阵剧烈翻滚,但此时心中畅快,竭力做出一副轻松的神态道:“你们喝的热车吃的热饭,果然比寒峡的冰水冷餐也可口得多啊。”口中说得轻松,身体却力有不支,只往一边椅上滑落。 轩辕血魔当下了悟,知道他是为了拉近与自己的关系而做此举动,心中暗恨道,这个傻女人,当真无聊得紧。心中虽不承情,却也知道这美妇对自己用情不浅,悠悠叹息了一声。 他搬过自己断腿,对寒梅道:“到这边来坐。”说罢便有些费力的朝床铺内侧挪了一下,倒出一个能供人躺下的空间。 寒梅本自不理男女之嫌,否则也不会日夜与他共处一室,便即费力站起,只觉胸口腹内一阵热感翻滚,难受得紧。 她蹒跚几步走到床前,手托着小腹慢慢躺下,只觉肚中似装着湖海一般晃晃荡荡,躺下之时似乎都听到一声潮水逐浪之音。 待她卧定,轩辕血魔便自伸出手掌,他修为尽失,后来从龙玄处修习的悍将术也被飞去了大半,此刻与常人无异,但他毕竟是经年老魔,又善血功,当下将周身血气极为艰难的凝聚手掌,那掌缘一阵翻涌,竟变得灼热无比。 他将手顺着寒梅裙底探入,直奔她小腹而去。 寒梅躺卧在床上之时,本来难受得已闭上双眼。可却突然感觉一阵灼热自裙底发出,兀自有些诧异,便急忙睁开了眼低首去瞧。眼见血魔手掌已穿越她的双腿朝上而来,心中大急,她虽对男女之事极不在乎,可也绝非轻薄之人,眼见那手掌便欲穿行到私密之处,哪里还能忍耐便即伸手去捉那手掌。 轩辕血魔腾出另手扳住她肩膀,只轻轻一按,她便浑身酸软无意挣扎。以他俩此时功力悬殊,恐怕寒梅一扬手,轩辕血魔便即飞身而起,突破屋顶,飞向天际。可她心中隐隐觉得轩辕血魔并无轻薄之意,何况心中早生爱意,被他这么轻轻一按,便自放下身姿变得平静起来。 血魔手掌穿过她的亵裤,一直摸到她的小腹处,隔着薄薄小衣,轻轻着落在她平坦的小腹之上。 这血功是血魔灌注体内精元所聚,非是功法所能为,想要对敌伤人那是无用,但其内血气蒸腾,此刻用来却是适得其法。 那手掌隔着小衣贴上寒梅小腹之时,她便觉得一股暖意袭遍全身,与体内那半热不冷的温度对峙起来。掌中热意渐渐升起,一阵温热之感将肚内不适严密包裹起来。 那手掌就像一壶开水似的,转瞬间便即将她肚内不适化去。寒梅此刻极为舒坦,额角冒出细汗,却似捂着厚厚棉被睡了一觉似的。 顷刻间,行功已毕,寒梅不适之感尽消。轩辕血魔撤回手掌,轻轻问道:“好点了没?” 寒梅听他出声,仿似在梦中惊醒,这绝冷的女子霍然起身,也不道谢也不示意,翻身下地,虽强整仪态却不难看出有些窘态的掠到门边,抢开了房门,跨步而去。行走间极为仓促,肩头居然撞了房门一下。 轩辕血魔望着她的背影,心中还在腹诽,这女人真是,可笑啊!可这“可笑”的女子今天竟一反常态,出走之时竟连头都不敢回一下,实在大异于常。 轩辕血魔见她走远,嘴角升起一抹冷笑,轻轻说道:“世间居然还有这类奇怪女人,呵……”本自戏谑的心中突然闪过适才她奋力喝下热茶极为不适竭力忍耐还在百忙中朝自己微笑时的模样,那笑容真的可爱至极…… 龙玄等人整束已毕,便即来到轩辕血魔房中查探,三人鱼贯而入却未见到寒梅,心中诧异。 龙玄见轩辕血魔竟自舒服养伤,有些嘲弄的道:“喂!老怪物,我们要去宗门拜山,就不带你去了,免得我师门长辈见了你这魔体忍耐不住收了你!” 轩辕血魔冷笑一声道:“要我去你那什么鸟正气门,真是比登天还难,你这等安排老子同意!” 龙玄笑道:“你这般德行还要嘴上逞强,诶,对了我干姑呢?”他此刻发现几乎对轩辕血魔寸步不离的寒梅竟不知去向便开口询问道。 “刚出去,不知何事,呵,这女人。”话语一如既往的尖刻,可脸上竟在提到寒梅之时诡异的现出了几分柔情。 那柔情虽在他邪气遍布的脸上出现得有些突兀,可瞎子都能看出其中意味不一般。 龙玄见他神态怪异,想起昨晚之事,恍惚间觉得这两人的关系好像有什么变化。 他之前对轩辕血魔喝令如仆,可自寒梅对他照料有加之后便不便如此,见这轩辕血魔神态怪异,心中虽吃不准也知必与寒梅有关。反正此行也无须二人相随,也就不去管他俩之事。想到这里,便率二女转身而去。 轩辕血魔望着龙玄背影仰天叹息,可怜我一世英名,竟落如此田地。这女人!哼!这女人……怎么老在我脑子里转悠呢? 第17章 有家难入 寒梅外出,三人不能再耽,赏了店伴点银钱吩咐照料房中的瘸腿客人便即出了这处野店。 龙玄与小蜻蜓并肩而行,褚雨墨怀抱血婴,血婴兀自沉睡,紧紧跟在两人身后。 龙玄曾多次叮咛褚雨墨不必这般避讳,可她却不听,觉得喧宾岂可夺主威,自己能与龙玄得那缠绵之情便即心存感激,还怎么敢僭越本分,这般姿态是毫无掩饰的选择了自己侧室的身份。 三人一路畅行,这日天也晴朗蔚蓝,云自慵懒飘忽,迎着飒爽秋风,几人竟各自感觉此行一定会如愿而回。 三人转过山脚,这次行进不比龙玄自行访山,足足走了一个多时辰才即到达,转到那片树林处,遥遥看见空地上云烟轻飘,那巨大石碑兀自矗立,仿佛千载不变一般。 龙玄率两女走近后,凝神观瞧石碑。只见这“正气”二字行文端严,笔走曲蜿,内中意味足够让人回味半天。他走到石碑近处,俯身而跪,恭恭敬敬的磕了三个响头。褚雨墨小蜻蜓也自跪拜,对夫君的宗门极度尊崇。 那石碑兀自矗立,龙玄自寒松处得知此地原本是正气宗门所在,只为避祸遮扰才突然消失的,想来必是门中长辈施以法术令其遁形。当下行完大礼,从容起身背朝石碑喊道:“弟子龙玄,恩师澹台墨,今日携掌门令牌和正气诀来此拜山,跪求门中掌门赐见。”即是无端消失,必有仙人做法,他这般呼喊,施法之人在暗处定能参详,出来接见。 此地空旷,他背对着悬崖大喊了三遍,余音荡出久远便即落歇,声音洪亮,虽未张扬施法,却也气息雄浑,传遍四野。 只三次大喊之后,也不见有人出来迎接,龙玄心中暗暗犯起了嘀咕,莫非宗门举家搬移了吗,自己的估算错误了吗? 褚雨墨眼见此处云烟缭绕恍若仙境,此间定有得道之人居住,心中即定,见龙玄脸现焦躁上前劝道:“玄哥,也许此时还早,门内长辈师兄还未睡醒,咱们在此等上一遭。” 这般解释如同儿戏,可除此再无其他的解释。龙玄无奈只好依了她,三人便自找了一处树荫,搬过几块大石各自坐了慢慢调息。 小蜻蜓偎依在龙玄身侧,眼中无时不替夫君担忧,她见龙玄上山之时意气勃勃,本以为此行定然无阻,此刻却铩羽失望,见他失意心中也自难过,只不知如何开口宽慰。 褚雨墨抱着怀中血婴,只见他眉心的疙瘩渐渐平复,呼吸均匀小脸红润,浑身血气竟不知不觉间褪去大半,不知是否离开血池之后的缘故。她看了会儿血婴,又自抬眼去望龙玄,见他满面焦急,也替他心忧,却不知如何才好,只得关切望着却不敢作声。 三人正自彷徨间,只见远处一个灰影子悬崖方向飞掠而来,落地之后一阵缓冲小跑方自停下身形。龙玄急忙起身上前,施礼道:“师兄有礼,我是正气门的弟子,不知宗门现在何处,烦请带我入门。” 那人有些仓皇,着眼打量了龙玄一番疑惑道:“你是哪枝儿的弟子,我怎么从未见过你呢?” 龙玄拱手道:“我恩师名讳澹台墨,我是他在盘龙山隐居的弟子龙玄,今番带回掌门令牌归来拜见门内掌宗前辈,还请师兄待为引见。” 这灰衣人年岁不大,想来也是门中辈分较低之人,他性情本自有些随和开朗,无奈从师却是个极不热心之人,宗门隐匿避世,这般冒冒失失的将龙玄领入,赶上师父心情不佳,挨顿责罚可是犯不上。 他兀自踌躇,龙玄一脸谦恭,静候其因。 过了一会儿,这人才含糊说道:“待我禀报师父之后再行定论,你若心诚便在此处等待。”说罢也不由分说,快步走到石碑近处,不知念了一句什么咒语,嗖的一声便即消失。 龙玄望着他身影遽然遁失,忙上前拦阻求肯,却哪容得空。这好不容易等来一人,却一点亲近接纳之意都没有,任谁心中也自不大舒服。 褚雨墨自远处走来,见这良机来而复灭,心中有些恚怒,觉得这宗门之人怎会如此凉薄冷漠,而且听那人话语之意,还要禀报师父才能令龙玄进入,看他年纪,他师父也应该老不到哪里去,这般逐级推诿,试想认入宗门不知道还要跨越几层门槛才能实现。 她见龙玄懊丧之情又现,当下将心一横,走到他身畔说道:“玄哥,不必烦恼,现在咱们至少确定那宗门确在此处了么,不必再天涯海角的另去寻觅了吗?” 龙玄心想也是,可此处难见门阀,宗门中人又是这般行踪诡秘,别说被拒绝,想见见掌宗都是困难,眼见到了家门口,却有家难入,这般处境实在让人难以释怀。 褚雨墨见时机成熟,便坦然说出心中想法道:“玄哥,想让宗门各亲现身也不为难,但我做什么不要阻拦便是。” 龙玄茫然回首,不知道她意欲何为,但确临绝境,无计可施只好仓皇点头默许。 褚雨墨将血婴交付小蜻蜓之手,一拧身姿,古剑呛声出鞘,带着耀眼光芒如同匹练一般朝那石碑横斩而去。 龙玄见状大惊,断没想到她的办法竟是自毁门石,待瞧分明后急欲拦阻,却哪里来得及。只见那古剑光芒掠进石碑,斜斜一斩,那石碑便自从中而断,细微石屑洒落,半截断碑带着一个大大的“正”字向后倒去,剑势凌厉,劲力不俗,那断碑竟向后翻滚,只落入碑后那万丈深渊。 龙玄奔至崖边,探身下望,那断碑已化作星点大小,他欲跃下悬崖却救,却觉为时已晚,自己飞下之时,那石碑也定摔做粉碎,于事无补。 他转首望向褚雨墨,不忍重言苛责,只苦笑道:“雨墨,你现在怎么这般顽皮了,与你之前性情可大不一样了。” 褚雨墨见他未出言责斥,心中稍定,嘻嘻笑道:“我自跟随了你之后,心胸豁然开朗,只觉天地一片明朗,什么阴翳都消失不见了,只觉在你身边什么事都敢做了,嘻嘻,对不起哦玄哥。” 龙玄无奈摇头,也不再深说。转身去看那处断裂之处,只觉此石与常无异,只褚雨墨剑法日渐精湛,那切割之处光滑细润,彷如铜镜。 就在此时,那崖下一阵剧烈翻滚之音,龙玄大惊奔至前去,只见下方一阵云霭翻腾,彷如有人在下方点燃柴堆一般,那云霭之内有一巨物翻滚不休向上而来。 龙玄定睛一瞧,那物渐行渐近,竟是那被斩断的半截石碑重又飞升回来。那断碑顷刻间便到眼前,龙玄心中大骇,见神物显灵,不知是该跪下参拜还是俯首认那错斩之罪。 那断碑飞升过众人头顶,虚立半空,一阵旋转,内中透出五彩光芒。那断碑裂处似有眼一般,对准下方碑座断处一阵儿比量,之后重重落下,与那断裂处严丝合缝的并在一起,那狭长的裂痕忽的闪出一道金光,三人被刺得急忙闭眼,再度睁开看时,石碑完好无损,裂处融合一体似从未被人斩断过的一般。 龙玄不知究因,却也知道这是宗门神物显圣,急忙跪下参拜。褚雨墨手辣胆大,本不欲去拜,但见龙玄无比虔诚的跪下,无计也只好跟着跪在他的身后。 “弟子龙玄管束无方,我妻褚雨墨顽劣鲁莽,冒犯之处还请宗主看在我千里皈依的份上,饶她这次,如要怪罪责罚,只管冲我一人便了,弟子百死莫赎。”说罢磕了几个响头。 褚雨墨虽知自己闯祸,却不以为然,见龙玄这般郑重其事不敢怠慢,也随着他磕起头来。 只见那石碑忽的一闪,从后现出一人来。这人身穿道袍,三四十岁的模样,脸颊瘦削,生了一对三角眼,年纪虽轻眉毛却已抵腮,两撇胡子也自长长垂下,给人一种刁钻奸猾的感觉。 “哪里来的小野种,在此冒认我正气门弟子,还吃了熊心豹胆,敢斩毁石碑,是否是嫌命太长了吗?”这人一说话,两撇长须便随着口气吹起,及腮的眉毛也被波及,一甩一甩的。 龙玄知道斩断石碑,罪责不轻不敢任性,低声道:“回禀前辈,我是本门弟子澹台墨在盘龙山所收之徒,并非冒名顶替,这斩断石碑的罪过请前辈禀明宗主,按律责罚,我绝不敢违抗。” 那人咯咯奸笑道:“放肆,你是什么东西还敢说按律责罚,你想这般神不知鬼不觉的归入宗门吗?按律责罚就说明宗门收纳了你,视你做本门弟子对待,这般如意算盘亏你想得出。还有,澹台墨?那不就是沈白衣的师兄吗?真是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闯进来!你可知我正气门隐匿宗门其中一项,就是因为沈白衣肆意屠戮本门中人,宗主等都是世外高人,不屑与他争执,才自隐遁的!” 龙玄也知道些此中情由,但自己确是澹台墨之徒,沈白衣之师侄,这等事实怎么隐晦?一时之间面对这奇腔怪调之人竟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第18章 出手断理 龙玄见这人不论好歹,百般推诿,看来自己这宗门弟子的身份无论是真是假,都难以令其接受了。 他见这人面目可憎,言语无状,面上那谦和的表情慢慢褪去,现今石碑被褚雨墨斩断,虽得以重合回原,但以这人的咄咄之势,看来今天想要善罢是不行的了。 这刻薄刁钻之人见龙玄阖唇不语,自认其被说中了心事,心中理亏不敢言声了。心中得意便即将在宗门中所受不快尽数倾泻出来。 “冒名顶替之人,还毁我宗门标物,我忝为门内弟子,不给你点颜色实在难以向师父师祖交代。”说罢脸色一变,杀气蒸腾,那炎炎之势似乎把龙玄看做经年宿敌对待。 龙玄见他狠意十足,虽自知理亏在先,如果意欲惩处,也要禀明宗内长辈,验明正身再按门规处罚,这样未请而先诛,先斩而后奏,难免内中含有私愤,看来对方是将沈白衣的罪衍尽数加附到自己身上了。没说的,他再不肖,也是和恩师澹台墨的一枝,龙玄便难避遗祸。 那人见龙玄身形不动,双目茫然,又见他体格虽甚健壮年纪却轻。修道人判断对方修为高低都看其双眼,此刻龙玄双眼平淡,内中未发现有何高深道蕴,这人心中更是踏实,将身一拧双手虚立身前便是一门法术使将出来。 龙玄虽持礼有度,尊重师门,可见这人言语刻薄毫无亲善之意,心中便即了然,这世界上有些人讲道理是听不进去的,唯一的办法就是把他踩在脚下之后再跟他掰扯。 他想到此处,这才抬起眼睛,只见他道蕴外露,眼中闪出三簇火威,正是那心中三火的虚影。他自敛齐三火后从未如此深蕴外露过,此时只为震慑此人,让他知道这世上之人都非可貌相的。 那人骄意已起,志得意满,双目便似盲了一般,只以为龙玄是貌不惊人的低微修士。他双手立而后撤,掌心中白气升起,那白气中竟吐出无数黄白黑的线条,这些线条出体之后再空中迅捷连接,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勾勒出一幅绝美的图画。 这图画之中其他景物尽皆省去,只有一只吊睛白额虎,这猛虎凛而声威,姿形威武,一种百兽之王的霸气遍布此处。 那人低喝一声道:“虎啸中原!”那虎儿似活了一般,昂起虎头,朝着天际就是一声厉啸。那啸声传遍四野,天空的云层都似被惊扰到后倏的一下飘散。 龙玄听闻啸声却也被灌注入体,只觉一股声波音线通过七窍钻入体内,像小孩子手一般抓住龙玄心神一阵悠荡,欲待将其摇得失去神智似的。 他急忙内敛心神,运转真元,同时盘坐丹田附近的金身元婴刷的睁开紧闭的双眼,对着那处音线所行轨迹就是一声断喝,两股声波音线几乎如实质般纠缠在一起,只几瞬那虎啸便被元婴的攻势所败。 那虚立空中的猛虎愕然一滞,那人只觉用真气凝结成的猛虎似变哑了一般,这式招法乃是他得意之技,常人被这虎啸一击便即魂魄不稳,修为低的便即疯癫失常,可这貌不惊人的魁梧小子竟将那股气流吞入肚中,观其表情神态显然未受创伤。他心中有些惶恐,却并未以为是自己境界不行,他朝那人凝眸而望,手中印结变化起来。 只见随着他手印变化,那猛虎高高昂起的头颅便即低了下来,在空中轻快朝龙玄奔将过来,待走得几步虎眼突然瞪如铜铃,那雄巨的虎身高高飞起,向寻常老虎一般横起身体朝龙玄猛扑过来。 那人这次学得乖巧,直到这真气猛虎施为已毕才自口中喊出名堂。 “饿虎扑食!”一声低喝中,他双手手印再无变化,想来所施展的秘法已然终止。 龙玄见那真气所绘的猛虎朝自己飞掠而来,须齿都看得那么清楚,而且周身所散发出的气息势必要将自己身魂俱并吞入体内,那气势可比真老虎要慑人得多。 他不出手则已,在此时刻如不立威显露,还真叫人看不起呢。只见他将口一张,体内乌雷桃花剑的小小心剑飞掠而出,朝那真气之虎飞掠过去。 这虎乃是正气门独特的运功方法凝结而成,这正气门的创始之人本就是丹青圣手,门内功法招式有很多都是他由图画之中悟出的,包括澹台墨和沈白衣所施展的“燕掀寒枝”。所以想要对敌,便即需要以真气对真气才能窥出取胜法门。 那小小心剑带着无比凌厉的气势迎头而上,那猛虎已飞在半空见小剑飞来,却不躲闪,他本以为此乃实物法宝,而自己是虚形真气所聚,按理来说是不会被伤及如何。 却不知,这心剑乃是龙玄本命法宝,又聚了三火之菁,其中被灌注无数精血和修为,此刻龙玄元婴初成,它的效力更胜之前,这法宝带着三火之芒飞掠过去之时,那虎只觉一阵劲风铺面而道,内中竟似带着星点火芒,它只觉虚形之体的皮骨毛发一阵悸动,被那带火劲势一带,竟自被打回原形,原本栩栩堪比真物的老虎图影就此再空中被一记击散,那些许真气丝线化作无形之物飘落飞散。 这真气绘图的攻击法术本就极其耗费体内真元,施法完毕后必须尽敛回体才可保证真元不损。可此刻被龙玄心剑气息所破,那些真气便即飘散飞落,再想去敛回却是难如登天。 那人眼见功法被破,这才悚然心惊,隔着老远重新打量龙玄。龙玄一记得手,收心剑入口,眼中火芒一闪即逝。那人这才瞧得清楚,这人哪是什么修为低啊,实乃神人自晦,今日却果然看走了眼。 他体内真气大损,眼见自己功法被破,对方毫发未损,心中焦虑不休。他本是心胸狭窄之人,此生虽身负仙法,却难有机会显示,今日本欲称雄施威,哪曾想遇到一个这么棘手得人,心中又妒又恼,胸口鲜血翻滚,终于涌到喉间一口喷了出来。 他双眼恨意迸发,咬牙切齿道:“小子!不管你是否真是正气门的门人,今日之仇我秦白必十倍奉还!”说罢将身一拧便欲隐入宗门。 龙玄败他并非目的,见他想和之前弟子一般隐匿消失,哪能容他,在说话间便轻舒脚步,迷踪步法悄悄展开,见他说完话身形便即暗淡模糊之时,他便飞纵至前,龙玄升至元婴境界,迷踪步施展后跨越的距离自非之前能比。 那人身形还未尽消,便觉一只大手捏住了自己后颈,他心中一急,转首去望,只见龙玄面色平淡毫无波澜的己将他制住。 “师兄,你想就这么走了吗?”龙玄淡淡说道。 秦白蓦然回首,只见之前那彬彬有礼的小伙子已变得高深莫测,那双眼睛给人一种绝对不好欺负的感觉。他脖颈被捏得转动都难,龙玄脸上却似什么事都没发生一般。 这人小小年纪怎么能有这般气势?秦白有些慌乱了,他年纪较龙玄大上几岁,阅历自也要多一些,却从未发现过这种脸上笑吟吟、腰里掏刀子的人。 他只觉后颈之骨几乎被捏成一团,几乎连话都要说不出来。 龙玄依然淡淡道:“斩碑之举我自会向掌宗请罪,现在请你带我入门!”说罢手掌之中劲力更甚。 秦白真气用尽,想要挣扎却又哪有力气,只听得后颈骨咯咯一阵响,一阵剧痛便即传遍全身。 他还想倔强却被这手劲十足之人收拾得够呛,咽了口口水,眼中戾气逝去,像条被痛打一顿的恶狗一般屈服道:“你先莫要用力,听我说。” 龙玄缓缓松开了手,手指对着他掌心一点,一道三火之芒渗入他的体内,瞬间将其体内残存的修为功法扼住。 那人一见这般手法,心中一凉,暗恨自己今日实在是看走了眼,竟把强龙看做草蛇对待。 他揉了揉喉部,开口说道:“师叔恕罪,我是在此看守宗门石碑之人,乃是四代弟子秦白,我师父白如风是尊师澹台师叔祖的师侄,按辈分您是我师叔。” 龙玄一听心中了悟,原来自己在宗门辈分如此之高,这该死的混蛋,明知自己辈分地位还有意刁难,真是可恶至极。他听到这里,见这秦白明明知道自己身份低微却还这般出言不逊,百般责难,正欲开口训斥几句,心中电转,便即未开口责难。 这人六亲不认,肆意出手,这般骄横无状,势必是背后有强势撑腰,不如探得他背后势力再做理会。 秦白不知他心中之想,继续说道:“师叔,这进宗门之事,此刻是行不通的,我真气已失,莫说带你,即便自己回去都是难事。而这宗门之内每月只初一、十五才有人外出,只有令我将养恢复才能带你入门。” 龙玄一边听他说,看着他的眼睛,只见眼神有些畏惧,却并未发现什么闪烁躲避之态,姑且暂时相信他所说之话。 第19章 公愤私怨 “为今之计,只有待我行功恢复才能带师叔入门觐见。”这番话说得极其真实,再加上这秦白吐血之后脸色颓丧,竟有几分说服力。 其实他并未和盘托出,此举只是权宜之为,他受伤损元固非装假,可因为这点伤便不能隐入宗门确非实情,他自不会真正屈服,可眼前之厄令其难以脱身才出如此行计。 褚雨墨此刻走上前来,附到龙玄耳畔轻语道:“此人奸诈阴损,口中之言也不能尽信。”龙玄微微点头,他也知确是如此,可心中又起了别的念头。 自己此来本抱了一片赤诚,可遇到这两名弟子极不友善,他虽对宗门不甚了然,可从这秦白口中也知自己这枝传承因沈白衣作恶名声不佳,想就这么汇入宗门看来前路不靖,不如将这秦白擒住,令他述说门内情况,再依势而为才是完全之计。 心中主意打定,便即开口道:“好,便依你所说,这便与我下山,助你恢复功力,择日再来请入。”说罢便侧过身形,朝山下遥遥虚引,令其先走。 秦白无奈,只好按着龙玄指引大步先行,龙玄紧随其后。 褚雨墨对小蜻蜓使了个眼色,二人也紧跟其后。 几人寻着原路而回,稀稀落落的身影走了好一阵才越过树林消失在前方拐角处。 那正气石碑前一阵彩雾升腾,内中现出两个身影来。 左边之人高髻长须,道袍飘舞,带着几分出尘之态。右边之人卷发髭须,脸上挂着笑容。二人都是四十岁左右的年纪,穿着几乎一致。 “萧师兄,秦白是被澹台师兄的弟子所俘,不会有事你尽可放心,再派个弟子来守碑即是。”这人话语中的意味虽是开导解劝,那长须之人却是一脸的不忿,似乎并未释怀。 “不争气的东西,回来之后必让如风狠狠教诲责罚!”萧姓之人脸颊瘦削,此刻愤恨之时更是双目如电,威严至极。 卷发之人笑道:“师兄海量,适才未出手夺回秦白,放纵那姓龙的小鬼自去,在我看来,你的气度胸怀实在堪比日月,小弟佩服。” 萧师兄对其这类说辞似极其厌烦,也不搭言,心中兀自盘算,如果不是这小子自称怀带掌门令牌,还有门内这些与我作对之人在暗暗窥视,我早出手将此人擒住,还能如此放任? 原来龙玄来此便被这师兄弟二人瞧见,这长须之人名叫萧今来,乃是与澹台墨同辈的师兄。卷发之人名叫司徒金乃是萧今来师弟。他俩与澹台墨非一师之徒,乃是他师伯的徒弟,与澹台墨是同门而不同师的旁系师兄弟。 这萧今来气度狭窄,多年前掌宗公孙玄为避沈白衣之祸,隐遁宗门,将掌门令牌交于澹台墨之手,他当时修为低微,虽自知无力承担此责,内心却大大的不服。一直将澹台墨看得比宗门宿敌沈白衣还在之上,其实沈白衣屠戮宗门弟子固然可恶,但其早已反出师门,已被宗门上下视为外侮同仇。可澹台墨则不同,他既身负掌门令牌,便有继承掌宗的可能。萧今来野心勃勃,在他眼中,澹台墨比沈白衣更为可恶该死,只是因为他虽外出隐居,在掌宗心中地位要高过自己。 今日之事,萧今来与同门师弟司徒金都在暗处看得清楚,他有心擒拿龙玄夺回令牌,却有师弟这个眼睛在侧,不敢妄为。司徒金素与澹台墨交好,虽无力与自己争掌宗之位,可他心中立场却难以揣测,所以二人对龙玄秦白斗法只作壁上观,未加现身救助。 他二人见众人远去,自知龙玄择日还要回访,便即不去追赶。萧今来悻悻回去,司徒金暗笑着摇头。 龙玄几人回到客栈,给秦白单独开了一间房。这时寒梅已然回来,对外出之事晦而不言,还是一如既往的照顾轩辕血魔。 龙玄独自来到秦白房间,看似闲谈,其实是在拷问他正气门内情况。他虽自幼虽澹台墨长大,却从未听他言及门内之事,便欲从秦白之口探得深浅。 秦白不敢怠慢,将正气门立宗以及历史渊源一并说将出来。 正气门立门至今已有百年之久,传宗接代生生不息。宗门功法讲究攫浩然之气,回万物苍生。门中真意讲究一个“正”字。只因创宗祖师乃是文人出身,又善丹青之道,所悟功法多是自那妙笔画卷得来。如今门内所敛画卷有三千余幅,门内弟子可按职司品秩高低自选修行。 澹台墨在宗门内乃是三代弟子之首,与如今的宗门砥柱萧今来、司徒金同辈。所以按理秦白应称澹台墨做师伯祖,也就要称龙玄为师叔。宗门隐匿一为少理修界纷扰,二是为避沈白衣之厄。所以龙玄此时入宗,确非良时。 龙玄心中了然,想着对策,觉得那沈白衣虽不是自己亲手所杀,可也毕竟因自己而死,也算是清理门户了。至于戕害师叔的罪名,在此处应该因势而化,他虽是师叔,却罪恶滔天。自己为师报仇,实在是天经地义之举。这一节如能解释得通,以师父能担负掌门令牌这等重任来看,他在宗门内的低位实在不低,那么便更好行事了。 其实,能否入宗门龙玄心中还一直是两可的态度。只因他饮水思源,又感念恩师教养之恩,所以才甘冒险阻来此重归求纳。如让他说出心中意愿,却有八成是出于义举,在他心中你是正气也好,邪气也罢与我又有何干? 龙玄将门内情况摸了个大概,便告辞出去,走过秦白之时,衣角轻轻碰了他一下。秦白不以为意,龙玄也未加言辞。秦白自不知,龙玄这微乎其微的接触已将秦白体内气息精元盈亏了解大概,见他确实气血不旺,内息些弱,但绝不是大患,以他见识再有半日也自将养好了。 龙玄来到轩辕血魔房间,见他虽久卧病榻得寒梅照料竟然精神焕发,一张俊眉秀目的脸庞熠熠生辉。 龙玄知他修行日久,见识广达便开口询问正气门之事,意在探查秦白所言虚实。 轩辕血魔修行日久,在他眼中这正气门本是不起眼的小门派,所以知之不甚详尽,但搜寻脑内记忆,竟也想起不少,说出心中所知,龙玄听了确与秦白所言无二,这才心中坦然,告辞而去。 待出门时,瞥见寒梅,只见她虽依旧冷淡,可双颊竟隐隐含晕,不敢趋瞧龙玄。以前她对龙玄是视而不见,崖岸甚高,此刻却是躲闪羞涩。同样是相逢陌路,可此刻的神态与前大相径庭。 他自不知寒梅已开始饮食方面比之前大有改变,但见她这般模样,又去看那轩辕血魔神态坦然,横卧床上俨然一副居家男主之态,二人同居一室,关系自易增进。想到轩辕血魔如与寒梅促成好事,那便成了自己长辈,心中恶寒,极度幽怨的回望了他一眼,暗暗叹息后开门而去。 路经秦白房间之时,他才想起这人诡诈,便打了一道神识在他房门之上,以便监视。 第二日,他到秦白房间观查秦白恢复情况,但见秦白脸色转变红润,气息稳固已恢复了七八成的修为。虽被禁制不得施展,可龙玄手法奇特,所施之法只令其受制而未扼制其恢复。见他修为渐复,便提出午后去须坨山入宗之事,秦白竟再无托词极为爽快的一口应承下来。 这入宗之事实在险恶难测,这一次龙玄连褚雨墨小蜻蜓都未偕同,只与秦白两人自去须坨山。 到了山顶之处,龙玄将手搭到秦白手心,收回禁制。秦白如鱼得水,便即施展入门之法。只见他手掌合并,双目闪过一道光芒,便有一道门凭空出现。龙玄恐其使诈,紧紧相随,但绝不先入,他捉住秦白一只手腕,在其进入后才跨进门内。 二人一同进入之后,那道门便即嗖的一声消失。偌大空地又恢复前貌。 那门内一片漆黑,龙玄紧紧攥着秦白手腕,一刻不敢放松。但觉他在黑暗中前行,一路未有拐转之处,似乎在走一条长长甬道。 不知走了多久,秦白停立不前,轻轻向前举起被捉手腕,龙玄手臂被他带到胸前。龙玄不知所谓,却也知道他又遇阻碍,举手打手印再开门而入。 果然如此,秦白带着龙玄手臂,伸出手指和另一只手掌并在一处,在黑暗中一阵熟练的变幻手印,片刻后前面倏然明朗,突然使两人眼前一片光明。 秦白率先而行,龙玄也跟着走出。跨出门后,不远处是一片开阔殿阁。二人如同连体之人,脚步一致向前而去。 走得片刻,便到达那处所在,门前有一小童正捉了扫帚在门前清扫,宫殿两侧各是参天古枫,叶红如火,那小童正在扫地上散落的枝叶,见秦白入内,只抬头望了一眼便即落下继续自己的工作。 显而易见,这秦白在门内地位也不甚高,就连这小童也未对其施礼。龙玄见那处宫殿柱高檐挺,虽不奢华,却有那说不出的端严之感,直令他肃然起敬。 第20章 臆想世界 这藏起来的世界竟与外界也无不同,只是天际有些昏暗,殿前宇侧的景物极其稀少,虽也似在山崖之巅,却千里鸟绝迹,入眼无花木。 龙玄望着这里彷如与外界无异,却又感觉不甚相同。他在秦白身后忍不住问道:“这里怎么和外面极为相似,却又有些不同呢?” 秦白望了他一眼,脸现得色道:“自然不同,此乃公孙祖师的臆想世界,原本便是不存在的,只是一片虚空,众物皆无,喏,看来你真是宗门弟子了耶。” 龙玄一怔,刚想去问,秦白彷如说错话一般紧闭上了双唇。龙玄知道其中有事,便一把捏住他手臂暗暗用力,令其如实相告。 他只那么轻轻一掐,这秦白便自豆大汗珠一阵滚落。声音有些颤抖的道:“如此境界,必须有宗门功法之基方可入内,否则如我那般弄法,你在后强入额头一定重重撞在那门上,而不能入内。如不是正气门弟子那门便是死的硬的,像一堵墙一般。” 龙玄听罢,手上又一加劲,秦白叫出声来,被攥握之处竟细如儿臂。这人之心着实歹毒,适才不做声响便想悄悄逃遁,还好龙玄不是假冒之人,否则又是空手过宝山的结局。 秦白一阵哀求,龙玄这才放开手。此刻外界是午后时分,这里却不知是何时辰。大殿上清清冷冷不见一人,秦白走到殿角处通向内里的门,在门首上轻轻扣了几下,然后里面出来年纪和他差不多大的一个弟子,看样子职司也不甚高,秦白对他低语几句,那人转身匆忙而去。秦白站回龙玄身侧,毕恭毕敬满面谦恭之态。 过了一会儿,门帘轻挑,内中走出两人,正是萧今来和司徒金二人。他二人身后跟着两名三十多岁模样的后辈,极其恭谨的跟在后面。 萧今来和司徒金慢慢走到大堂相对摆放的两排椅子旁,撩袍相对而坐。那两个后辈都站在萧今来身后。 待二人坐定,秦白立马跪倒参拜,口中宣道:“徒孙秦白参见师爷爷,师叔爷。” 萧今来淡淡说道:“罢了,起来。”对面的司徒金笑呵呵的望了他一眼,然后目光全部着落到龙玄身上。 龙玄未经引见,不知怎么称呼,也就没行跪拜之礼,只双手相拢,恭敬的站在一边。 萧今来早知龙玄迟早会来造访,但他在门内位高权重,决然不会不询自知,便问秦白道:“白儿,这人是谁?” 龙玄见不是直接垂询自己不便应声,只听秦白道:“此人大概姓龙,自称是宗门遗徒,此番前来有要事相禀。”他回归宗门,虽在龙玄身侧,心中却也硬了几分,他可不信龙玄敢在师爷和师叔爷面前对自己动粗,所以便即如实相禀,不偏不倚。 龙玄并未跟他计较,听他说完便向前一步,亟待认亲后行跪拜大礼。 秦白介绍完他,萧今来轻轻在他面庞一扫,未及开言。司徒金却笑呵呵道:“你是哪里人?谁是你的授业恩师?” 龙玄不敢抬头,说道:“我恩师是澹台墨,其实也未算授业,只是自小将我抚养长大,在他临终之时命我将师门重宝送回,我觉得既然身负要责,便是正气门的弟子,这才来此相认。”话语之中不卑不亢,既把事实说得清楚,语气之中又把自己撇清,说明自己可不是死皮赖脸非入你这宗门不可。 听他说完,萧今来鼻子哼了一声不说话,司徒金却脸现忧色道:“澹台师兄故去了吗?是何原因早殇?” 龙玄咬牙将沈白衣戕害之事如实奉告,事虽过去数年,可此时道来犹在眼前一般,那往事尽皆历历在目。说到师父惨死,死后无安身之所时眼中凄婉之色犹甚,让人看来感同身受,跟着心酸。 司徒金与澹台墨素来交好,听完经过默默不语,修道之人极能把控情绪,却也并非完全没有七情六欲。他未表现出明显的悲戚之色,却也不难看出心中难过之意。 萧今来对别的事都不关心,同门惨死对他来说等闲事哉,他最关心的是那掌门令牌,此刻却不敢直接出口询问,以免被人指摘不关心兄弟只关心权位。 倒是司徒金凄婉一阵,方自开口道:“沈白衣这般作为真的难有善终,此事绝难再忍,宗门是该做出些表率了。”说罢眼神朝萧今来扫去。如今掌宗公孙玄闭关不在,门内政务均有二人执掌,所以他以目扫向萧今来,想看他的态度。 那萧今来稳坐如山,丝毫未有表示。平日里他揽权结党,上下其手,可如今说到宗门大仇之时,却一脸淡然,彷如跟他没有丝毫关系一般。 龙玄拱手道:“禀告二位师叔,沈白衣已死,我大仇得报了。” 萧司徒二人面上一惊,问道:“沈白衣怎么死的?” 龙玄便将事情经过如实相告,回了师门便即没有什么隐藏的,所以三元火凤为自己奴仆之事也自倾心相告。 萧今来鼻子哼了一声道:“那三元火凤本是万年神禽,你有什么办法降伏自用?可不要大白天的说瞎话!” 龙玄听罢一拍储物锦囊,三凤早有感触,一起自内飞升而出。三人自在圣女山石窟血池被被动凝练之后,均自只剩元神,那凤体被沈白衣吞并炼化从而中了火毒,所以此刻兄弟三人只是常人模样而非火凤本体。 萧今来和司徒金阅历不浅,见这三人周身光芒缭绕气息汹涌狂横,不似常人,却也难以确认便是火凤所化。龙玄见二人有些迟疑,便即命兄弟三人各施火法以验身份。 三凤各自施威,一时间金、白、青三道玄火飞舞在大堂上空,盘旋腾跃。室内一阵灼热之感,萧今来只抬头望了一眼便即垂下眼帘,神色兀自不信。司徒金却隔空一捉,将那铺天盖地的热芒捉了一缕送到鼻前一闻,便即朝萧今来点头称是。 事毕,三凤飞回储物锦囊。 萧今来脸上越来越难看,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你来此到底是何目的?不妨如实告知。” 龙玄见他面相刁钻,言谈生硬极不客气,心中便加倍小心的说道:“我为师父报仇事毕,再有就是将掌门令牌和正气诀一并交还宗门。不知二位师叔哪位是掌宗之人,我要亲手奉上。”他原本还想趁此机会落定此处,但见这里所遇同门都极不友善,他也就放弃了心中之想,只待交还要物便即离去。 萧今来不敢托大,司徒金笑吟吟道:“我俩都不是掌宗,他老人家在闭关修炼。” 龙玄问道:“不知掌宗意欲闭关到何时?” 司徒金笑道:“额,这个么,可不好说,你师父离宗之时他便闭关有十年光景了,赐你师令牌还是元神出窍所为呢!” 龙玄曲指一算,这可有近三十年之久了,他心中暗叹,看来我是等不起了,看这司徒金笑容满面又和我师父交好,不如就将掌门令牌和正气诀交付给他。至于他是丢是弃,是私用还是奉上也就不是自己所能把握的了,毕竟这事也算有了一个完整的结局。 刚欲对司徒金开口相托,那萧今来终于按捺不住道:“将掌门令牌放下,你便下山,以后正气门与你毫无瓜葛,大路朝天各走一边,就这么定了。”言语之中霸气凌人,给人一种不容反拒之感。 龙玄听起这话来,极为不顺耳。自己千里迢迢奉师遗命送回令牌法诀,即便是从师而为理所应当,可这一路坎坷不说九死一生,也颇为艰险。如今到入宗门还是胁迫他人方得进入,拜见长辈后别说热茶便是座都未赐一椅,便即强势压人,命其放下令牌然后走人,试问龙玄即便再豁达达理,也有些按捺不住心中怒火。 他瞧都未瞧萧今来一眼,只朝司徒金拱手一礼道:“这位师叔,既然掌宗不在,我便待他老人家出关后再来造访,就此别过。”说罢都不去看萧今来一眼,转身便去。 司徒金也被晾在当地,见萧今来大话已出,龙玄又自倔强,实在不知道是该劝这个收收长辈威风,还是留留那个莫要意气用事,竟自呆在原处。 龙玄只走出一步,便听身后的萧今来喝道:“你这小鬼好大的脾气,不知道如今宗门我最大吗?”掌宗闭关,阖门上下只有他和司徒金资格最老,较之司徒金他又是师兄,所以此刻说出此言倒也非虚。 龙玄抬起的脚正落在半空,听他如此说便知今天此事绝难无波而平,便即转身冷笑道:“我又不是你正气门的正式弟子,你是什么东西又与我何干?” 萧今来怒目圆瞪,自椅中翩然而起,将手一凝,便是一团波涛样式的气流卷在拳上,遥遥对着龙玄,顷刻间便要发功击他。 司徒金一见二人说僵便欲动手,急忙打圆场道:“师侄,你不可造次,此事还需从长计议,走去我居所小憩一下,待咱爷俩商量之后再做决定不迟。”说罢便去携龙玄手,龙玄被司徒金拉起,知道他是好意,可心中愤恨难消,一路被拖拽着前行,眼神却从未离开萧今来一刻。 第21章 寄情花草 司徒玄的居所远离正殿甚远,竟未与正气门主殿连为一体,在不远处的山坡下自成一体,是一座独立的小院。院中竟植满各类奇异花草,间中还有松鼠从中跳跃左右,这院中正房竟是依了一株虬结横伸的经年古松。那松枝探到院中,竟将那天井遮掩了大半。 此时司徒金的会客厅上一片喧哗之声,龙玄已成他座上之宾,此刻正在司徒金右侧下首而坐,宾主频频举杯,一派祥和亲近的景象。 席面上还有两人作陪,都坐在龙玄对面,两人名叫玉文举和莫如晦,是司徒金的弟子。龙玄下首小蜻蜓和褚雨墨依次而坐,此刻正笑吟吟的举杯回敬主人的盛意。 司徒金一头卷发,眉目慈和,常自将笑容挂在脸上,仿佛天下就没有他不熟悉的人似的,短短时刻便能和初识之人混的极为熟稔,看来此人性情便是如此。 “贤侄,我与澹台师兄最为交好,以前同在一门之时修炼之余便即聚在一起饮酒作乐,谈天说地,澹台师兄好酒健谈,而且为人直率善良,和我特别对脾气。没想到贤侄也是这般性情,哈哈,可贵啊可贵。”司徒金几杯酒下肚,脸色微红,说出的话来极为真诚受用。 龙玄自上得这须坨山至今就没有受到一点礼遇眷顾,那所遇的同门之人不是对自己淡漠以对便是污自己与沈白衣同流。他恨极沈白衣,这几年与他势同水火,这般诬陷实在令人难以接受。此刻,在这司徒金居所才真正感到同门的温暖,大家欢聚一堂,彷如相识多年,虽不免虚情客套,可那其中的真情也是满满盈盈的,最起码这司徒金并未将自己当做外人。 听他念及恩师,龙玄心中一酸,连年奔波令他无暇想起往日情愫。今天在这自己同门长辈面前,那心中悲愤之情瞬间倾泻而出,望着司徒金笑吟吟的模样,他几乎热泪盈眶,只觉到这须坨山至今为止才算真正的回归宗门了。 两人在闲谈故人旧事,余下四人插不上嘴,便由玉文举和莫如晦殷勤招呼,褚雨墨能浅浅的饮上几杯,小蜻蜓却不胜酒力,所以很少在外人面前动觥。二人热情招待,喝酒的往往杯干即满,不喝酒的碟盘之中摞起高高的菜肴。 酒过三巡,司徒金见龙玄已消初识时的谨慎,又喝了点酒神情有些轻松,仿佛回到自己家心中再无芥蒂的样子,便顺势开口问道:“贤侄,你既寻入此处,以后有什么打算?” 龙玄脸色微红,心情却开朗不少,说道:“师叔,您以后叫我龙儿就行。我也不知道以后怎么办?”他此言正是出自肺腑,想想这些年自己身怀掌门令牌和正气诀遭遇了多少险阻,虽起初为境界比自己高的云中雁欺压,险些将这二物呈出去,可那也是立于危墙之下的权宜之计。自打自己得道以来,便即将这两样宝贝看得比身家性命还要重要,一直都是牌诀在人在,牌诀失人亡。这么多年殚精竭虑,誓死扞卫,结果到了宗室之地,却连个门都进不来,岂能不让他心寒。他本承师父遗命,将这二宝送回宗门即可,并未有进入此间为入室弟子的想法,心中虽这么想,可被以萧今来为首之人如此对待,心中不平怎能平息。他可以选择不入正气门,但正气门一定要对他礼敬有加,毕竟这么多年的苦都吃过来了。 想到这些,他惺忪着眼睛望着司徒金,越看他越像师父,一阵亲近孺慕之感油然而生。不如这掌门令牌和正气诀就借此良机赠给他,他与师父交好,俗话说肥水不入外人田,那萧今来一见自己便欲使强弄横,这等人当了掌宗也是滥用私权,欺压良善的人,掌门令牌和法诀绝不可落入此人之手。 想到这里,他将杯中残酒一饮而尽,站起身来,单膝点地将二宝举过头顶道:“师叔,你宅心仁厚,待人宽和,今天龙儿便将我师父的遗愿献于您,此后宗门之内便是您当家了!” 司徒金见他这般赤诚单纯,轻轻易易便即相信于人,心中又是安慰又是担忧。哈哈一声长笑,站起来一把将龙玄拉起按在椅上。 “龙儿,嗯,这么叫你显得很亲切呢。你身负重宝,历尽艰辛才有此日,我怎能坐享其成。何况你看看我的生活起居,明显一派淡薄名利,不问烦忧的性情,这掌宗是个辛苦活,不如我每日养花种草喝酒作乐来的轻松。”司徒金一边说,一边指着厅外那茂密馥郁的鲜花异草悠闲说道。 玉文举话不多,一副冷面孔。莫如晦却极为健谈,也常自笑容满面有乃师之风,这时见龙玄有意让贤便即插话道:“龙师弟,我师父最是不爱争权夺势,你这般实在是强人所难,还请收回成命。” 龙玄第一次见到萧今来之时,他对自己冷漠无情,可一听掌门令牌四字之时眼光一跳,那其中的兴奋实在不言而喻,可见此人是有多么热衷这掌宗之位。而司徒金却连着到手的权位都竭力推却,二人高低仅此一事便能述尽。 龙玄见他推却,便即有些为难,实在不知自己下一步该如何走。 司徒金早看出他心中想法,笑道:“龙儿,你为何不愿入正气门呢?” 龙玄搔了搔头道:“师叔啊,我也不是不愿回,可自幼久居深山,自由散乱的惯了,实在是惧怕拘束禁条,并无轻视亵渎之意。” 司徒金朝他投去赞许的目光后道:“清心寡欲,低调做人,你这般年纪便能看破明争暗斗中的些许坏处,实在难得的紧啊,师叔我佩服你。” 龙玄从未想过什么明争暗斗之事,只是幽居得惯了,实在不愿更换另一种生活方式。又见到门内些许使人不快之事,心中念头更加坚定。 司徒金端起茶杯,吹了吹茶叶,轻轻品了一口后方开口道:“龙儿,你阅历尚浅,识见不深,这也怪不得你。你可知道我正气门当年的威名是有多盛吗?” 龙玄茫然摇头,司徒金道:“正气门创派至今也有百年,祖师公孙玄和你同名,嘿,巧得很呢!更巧得是他的性情也像你一般淡薄权势,不喜与人争雄夺利,他本是享誉一方的修道高人,却因不喜那俗世内的搅扰,当时的修界又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魔蜮当道的浑浊世界,那时正邪混沌,正不自正,邪不自邪,邪魔外道各掌半天,他看厌世情,便即到这荒僻之处自立一派,名唤正气门。宗门主旨接浩然正气,替天行善,为民造福。当时这宗门一经成立,便引得天下修者嗤之以鼻,要知道那时的修真之士都是人人为己,道义沦丧的观念。可祖师这般豪侠心境在当时是极为不合时宜的,然而祖师却心性坚定,一心向善才有了这昌盛百年的正气宗门。全名换做玄宗正气门。” 龙玄听他娓娓道出宗门渊源,隐隐间对这宗门产生了好感,他觉得修道之人若无一颗古道热肠,还不如不去修。若是修道有成之后去做坏事,更是为祸不浅,比普通的盗贼恶人还要令苍生难过。 “祖师年过百五,自过八十五岁寿诞之后便即经年闭关不理门内政事。这宗门之中人一多了,难免便生事端。自二十余年前你师叔反出正气门,在外大肆屠戮本门中人,祖师知道了心寒难过,索性连这诺大宗门都即隐了起来,并吩咐门中弟子各自清修简居不理外界纷扰。” “可长期如此,有仇的不能去报,有志的不能施展,便即在祖师背后形成了两股力量。其一,便是以我为首的尊师重道派,便是和祖师一个心性,在我们看来,修道是志趣是喜好,却非人生全部,抱有一颗平淡心态处之。而另一派则是以我亲师兄萧今来为首的光耀门楣派,自沈白衣叛出之日起,他便立誓清理门户,将其摒除以儆效尤。不过彼时修行尚浅,虽有大志却不能施展。近年来随着他年岁渐长,修行渐深,野心也随着变大了不少,竟觊觎那掌宗之位。前任掌宗因故早殇,祖师虽尚在人间可却早已是道仙境界,懒理宗门俗务,他便想将这掌宗之位图了去。这些年来,打击异党,独揽大权。即便是阖门隐居之时也自不安分,拉拢了一大批与沈白衣有深仇之人在外暗中寻觅其下落,一经找到他便要报那血海深仇。” 龙玄早对萧今来没有好感,听司徒金这般叙说,心中起了不屑之意。那沈白衣在圣女山经营多年,连自己这孤陋寡闻之人都能轻易寻到,怎么萧今来却找不到他呢?看来修为手段也自一般,看来他必是空有贪天之志,却无御天之能! 第22章 掌宗之位 司徒金见自己每提到萧今来的名字之时龙玄都是满脸不忿心中一喜,当下微笑道:“他行事在暗处,虽有两个的力弟子金则鸣和白如风,却都恐私自探查惹祖师不快而不能尽查,所以一直未有收获也是人之常情。” 龙玄心中自不尽信此言,只是在心里暗暗瞧不起萧今来以及他手下之人。 司徒金继续道:“这两股势力互不相容,我这一边虽不喜争斗可总被对方无故挑衅也自难压怒火,两派虽无明面斗争,暗地里却早已是水火不容之势。我修为不及萧今来,但始终动情动理的劝他,正气门本是出尘仙门,有那争权夺势的精力应该用到拯救苍生中去,一天雄心勃勃的窝里斗有什么意思。萧今来却以为我是曲意争位,每次提及便即不快,还放言道若不是念在同门之谊,早就对我不客气了。” 龙玄心中有些不快,只觉这萧今来实在是不分好歹蛮横无礼之人。 司徒金又道:“其实我实无意争位,可这掌宗之位一旦落入他手,那是绝不会延续祖师意志,他一定会征战四方,利用势力去得到更高的权势,此人心志如此,任谁都无法改变。” 龙玄一听争权夺势便即头疼,实在不懂那枯燥乏味的掌宗职位到底有什么好。 司徒金又道:“而现今我己渐渐不能稳定局面,看那萧今来日渐筹划的举动,不日便会将我降伏,没准还会对祖师下手。” 听到这里,龙玄才即一惊,不由得“哦?”了一声。 司徒金脸色突然凝重道:“咱们的公孙祖师功法盖天,声望举宗无人能及,萧今来若不令他屈服,想做这掌宗之位难于上天。所以,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他降伏我之后便会去逼宫!” 逼宫?这萧今来是何等境界?祖师修炼百年以上会惧怕于他吗? 司徒金道:“萧今来修道勤奋,如今已是一重元婴的境界。公孙祖师深入简出,极少露面于人前,也从未有人见他出手,不过相传已达三重元婴境界。两人实力差距不小,却不知萧今来有何底牌敢于轻捋虎须。” 这一席话只听得龙玄胆战心惊,更觉宗门之内暗流汹涌,争斗不休,一种厌烦心理袭上心来。这师叔总跟自己说这些宗门争斗是何用意呢?他心中起疑,便自不再往这话题上扯了。 “师叔,咱们正气门立宗以来不是以替天行善,拯救苍生为己任吗?为何还要隐遁行迹,藏身方外呢?”龙玄虽不想谈及争斗之事,却对正气门的行事方式产生了兴趣。 “那是因为公孙祖师原本也是喧哗浊世中人,自幼饱读诗书,酷爱看这名人传记和杂谈小说之类的书籍,他自幼最崇拜那些“侠隐”之士,认为这类人才是真正的高人,淡薄名利,除暴安良,解救弱小后弹衣而去,极尽潇洒倜傥之态,所以他得道之后便即仿照书中这类人的行事方式立下门规。”司徒金见他岔开话题,心中知道他的想法,脸上不动声色,有问便答。 龙玄听了沉吟不语,他隐隐觉得这公孙祖师也是性情中人,只为少年之时的一点理想便即设定为自己宗门的法规铁律,也算是任性单纯之至。 司徒金见他再无疑问,便非常自然的依着之前话头继续道:“祖师是这般行事之法,可御下之人却未必个个效法。”话中留了个引子,却定住不揭。 龙玄不知他有意扯回话题,究是直爽性格,不解道:“谁敢不依祖师铁训?” 司徒金暗暗得意龙玄茫然入彀,脸上却专注说道:“正是我师兄萧今来。他也自称除魔卫道、为天下孱弱之辈出头撑腰。但用心极为复杂,比如说,别人一在他面前提起邪魔外道两人便即引得他咬牙切齿、愤恨不已。” 龙玄与这魔道二擘有些牵连,听及师叔念起便凝神倾听。 “表面上他是嫉恶如仇,与魔道中人势不两立。其实我自知他心意,这外道邪云还有些不轨行为,确实为我辈所不容,对其憎恶还说的人信。可那邪魔紫潇涵空有虚名,五十年间未听人说她有何恶行。师兄这般憎恶,无非是看上了他俩扬名四海的名声,如果能将此二人降伏或噬灭,到那时候,他声名鹊起,要满足自己私欲,正可谓是信手拈来。所以说,不是说他有多么不齿魔道中人,多么急公好义,或者和这二人有多大的深仇,只因看上的是此二人的邪名远播。” 龙玄这才了然,随着司徒金一点点揭开宗门秘闻,他对正气门的了解渐渐加深。这世间之事果然利弊相当,好坏兼存。公孙祖师豁达仗义,用一身高深修为造福苍生。而萧今来却想利用掌宗之位号令修真界,已达到自己的野心。真是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龙玄此刻对正气门既有好感,又想远而避之。有好感在于利用自己修为悄悄办些好事,却不留功与名,这等行为既过瘾又不会给自己带来不必要的烦扰,在心中想一想都极为畅快。不好之处自于门阀斗争、水火并存,就像普通百姓人家一般,儿子多了事儿便多了,而且大家性情向往之事不同,难免龃龉,想到这些他又对正气门顿失兴趣。 司徒金见他脸色阴晴不定,觉得时机成熟这才将今晚要说之事徐徐道来:“龙儿,如今你遇到一个天大的良缘,师叔我还可助你一臂之力!” 龙玄心中正自权衡去留两择,听他这么一说,后背一颤便有一种不好的预感。面对着司徒金的殷殷笑意,他不忍狠心否拒,心中虽有了准备,便只得硬着头皮假意不知问道:“不知师叔所说良缘是什么?” 司徒金哈哈一笑道:“你是前任准掌宗澹台墨之徒,身负掌宗令牌和正气诀闯荡数载全身而归。这说明两个问题,第一你出身端正,有接任资格。第二,你能在天下妖魔众所睥睨之下全身归宗,说明你有这个能力担当此任。所以我想说的是,这掌宗令牌便永远留在你手最为合适!” 此言一出,龙玄心里咯噔一下,几乎从椅子上溜到桌底。真是怕什么来什么,越不想要越要硬给啊这是。他急忙摆手道:“不成!不成,师叔我修为太低,而且还是小辈中人,怎堪担当此任?” 司徒金察言观色,听话知音,早料到龙玄会推却,便即胸有成竹道:“整个宗门内只有我与你萧师伯长你一辈,当然还有公孙祖师。我生性游散,不喜主政,但宗门有事从来不敢推却,即便这样也万万承担不起此责。萧师兄自不必提,他的为人行径绝难接掌此任,看来看去还只有你最为合适。怀揣重宝闯荡八方,连沈白衣都能灭掉,试问满门之人哪有一个能及得上你?” 龙玄忙道:“就算你二人不能继任,那我上头还有师兄哪?玉师兄和莫师兄都比我年长资深,他们也可做继任之储啊?”话说到此,他还朝二人虚指示意。 莫如晦急忙赔笑摆手道:“师弟过谦了,我们怎么成,还是你最适合。”玉文举不喜言辞,只微微摇了摇头,满脸真诚的望着龙玄,显然与其师之志相同。 司徒金道:“我都不去争夺,何况这两个不成器的徒弟,他们的修为本事不及你的。萧师兄处也是如此,虽然他的两个徒弟也比你年长,可一般的道理,师父都不能继任,何况徒弟呢?” 龙玄找了各种理由推诿,就差把公孙祖师自密室内拉出来主持大局了,也是坚不应允。他本自性情随和,不喜掌权执政,要他喝令众人实在是难为他了。在他两世的生涯中,什么都不及快快乐乐无忧无虑,愁不过夜的生活最妙,掌宗?有什么好?他甚至觉得自己的修行此时已满够用了,又能御剑,又能钻天的十分满足,如非必要连这修炼之途都想自此刻终结才妙呢。让他当掌门,无异于赶鸭子上架,强逼强迫。 司徒金见他一味推辞,虽不明真意,却也猜了个八九不离十。他也不着急,依旧笑呵呵道:“掌宗也未必就那么辛苦,扶你上位是我主张,但想来公孙祖师出关时得遇你也会极力赞成。这宗门中事没那么繁杂,你不知道,咱们公孙祖师也是最怕麻烦之人,可不也创宗立派维持至今了吗,正所谓事在人为。” 可无论他怎么游说,龙玄依旧是坚不吐口。他此刻甚至觉得这司徒师叔十分阴险,暗忖他是不是在自己上山之时便即有这般打算,这一点点的接近拉拢都在他的计划范围之内也说不定呢。 第23章 五龙迷魂 龙玄始终谦推,不予接受这掌宗之位。在他心目中实在没有比这件差事再累再烦的了。寻常人修行为了提高心境,淬炼身心,可一旦当上掌宗便要勤加修炼,处处都要强过他人才能服众,再加上杂七杂八的政务,实实让人头痛不已。 见他不欲接受,司徒金也不过于强迫,可语意之中的认可自始至终未变分毫,他脸上的笑容在龙玄此刻看来充满奸诈,只听他道:“龙儿,这事本就非同小可,你仔细思量一遭也是常情,如若你有回心转意之时,我定竭力辅佐,这个你大可放心。” 龙玄连连推却,惊得手中酒都泼洒而出,弄得桌面上湿了一大片。 酒罄杯空,已是中夜,司徒金热情殷殷留龙玄三人在此住下,可龙玄一见这处小门院狭窄至极,只有一剑寝居,其余的偏房都是他精心种植的花草,若要留宿还要将其搬出另置床铺便婉言谢绝了,由莫如晦带领,辞了司徒金到正气门大殿右侧的客房居住。 已是中夜,主管起居的弟子都是萧今来的人,对龙玄怠慢得很,只收拾了一间房给三人。龙玄心中不平,对这萧今来的不满之意又加深一层。好在三人关系已经笃实,如今情势所致也就不在意那么多了。 房内床铺倒是有三张,三人洗漱已毕后聚坐在自己铺上闲聊,中夜寂寞,各人初到宝地,竟都没有睡意。 龙玄今晚酒喝了不少,脸上挂着圈圈红晕。褚雨墨只少少饮了几杯,小蜻蜓干脆都没喝。 褚雨墨见龙玄还未有睡意,就今天之事开口说道:“玄哥,掌宗太累,我能理解你,不如明天咱们再去找司徒师叔相商,将令牌和法诀一并强交于他,就此别过。”他也看出来龙玄不喜这宗门少数势力,不愿接受此职跟这些人也有极大原因。 小蜻蜓虽未开口,眼中热切却与褚雨墨无异。龙玄轻吐了一口酒气,有些微醺道:“嗯,我也是这么想的,其实沈白衣死后我便了无牵挂,本来想着我与外道邪云结仇,他神法倾天,我无意与他争斗,便回闭月宫处安度生活最佳。交还令牌和法诀后,这世上便只有闭月宫龙玄而无正气门龙玄了。”话虽如此说,可其中总是隐隐带着一丝惆怅之意。 小蜻蜓听他说要避世,心中欢喜竟未感到他语意之中的异常。褚雨墨却听出了一点不对,她自知龙玄心意为何。龙玄想的是,既然此生师出二门,自己又竭力护持宗门至宝,此番光明正大的归来,却要灰溜溜的走掉,日后在外闯荡,他实实不会再提起自己和正气门有何渊源,只因在此遭遇的种种事端,竟使他心灰意冷,萌生退意。 龙玄为正气门九死一生,他可以不做这个掌宗,可以不必当这宗门弟子,可这必须是出自他自己的本心。如果反过来,想入而不能被接受,可想而知他心中绝难以接受,所以虽对宗门没有感情,可这般有功不赏有恩不报的宗门作风,实在让他心中难平。 他说完这些话后,褚雨墨不再言语,心中十分明白他的心意。小蜻蜓本就不愿龙玄理会这什么修界宗门之间的事,她只一门心思的想着三人一起隐居,无忧无虑快乐生活才是主要。 三人均自默然,房内似乎没人居住一般,都在各思心事。 少倾,龙玄轻轻一叹,困意上来便说道:“今日劳累,大家就此睡了。”说罢吹了油灯便即安寝。褚雨墨二人也自躺下安睡。 龙玄体内酒意蒸腾,他本已是元婴境界的修士,这点酒本可随意挥发而出,可他觉得这般做法糟蹋了好酒不说,还将那饮酒后快乐之感顿消,实在无趣,所以便未施道法逼出酒意。 无论如何自己还是找到这正气门,也算了却师父生前遗愿,他心中牵挂放下,在床上只转了两次身便即沉沉入睡。褚雨墨和小蜻蜓也是有些疲累,不多时便相继入眠。 过得一个时辰,一个人影映着月光在窗前一晃。那人在窗外阴暗处矮下身形,只见周身隐隐罩着一层蓝光,那光芒似有似无,内中之人呼吸心跳的种种悸动都不为外所能知,看来这是一门隐匿气息的功法。 那人身穿短打夜行衣,一双眼有些惶恐,左右梭巡了一遍,见四处寂寥没有声音,便凝神倾听室内动静。他耳力非凡,此刻只听了片刻便知闻室内三人呼吸均匀,显然都已睡着。 他自怀中摸出一截五彩之物,借着月光之华能看到,这五彩之物似是一截线香,他手指蘸了唾液轻轻捅破窗纸,对着手中香轻轻一吹,那香竟无媒而燃,内中生出五色轻烟,朝室中飘挥而去。 那五色轻烟飞舞空中,竟自凝结成五匹恶龙之貌,在空中兀自张牙舞爪,各俱形态,而且还是五种不同颜色。五龙为轻烟所化,所以无论怎么翻滚腾跃也自没发出任何声响。 渐渐的,五色烟龙将睡熟三人包裹在内,慢慢落下,那缕缕轻烟已及不可查的轻渺之姿钻入各人口鼻之中。 这截线香名唤五龙迷魂香,乃是萧今来独门秘制的迷香,本非正气门所传之技。由五种身怀剧毒的恶龙口涎淬炼而成,炼化者去掉内中毒素,只留那能令人昏迷失去神智的菁华加以炼制而成。这类迷魂香力度极大,即便是三重元婴之人一旦吸入也是要混睡白日方能惊醒。 那几率轻烟轻易进入褚雨墨和小蜻蜓的口鼻,只一吸间,两人便将头歪向一边,呼吸瞬间变得粗重,再不似之前那般自然睡着的形态,虽然都是一样的熟睡,可这一睡可不知多久才能醒转了。 其余的龙形轻烟仿似有神识一般,都聚在龙玄口鼻之处盘旋不定准备伺机落下。 他兀自沉睡,可丹田内的金身元婴此刻正在打坐入定,这小小元婴本是真气所化,没有六觉所以并未嗅到迷魂香之气,但灵觉非凡,因为他蓦然有一种熏熏欲罪之感,他嗅不到气味却已有些昏沉,顷刻间便有些躁动起来。 龙玄睡得正沉,口鼻之中的酒气大片喷出。那轻烟正好落下,却被这口气一催,分向上空八方,五龙又在上汇聚成形,飞舞不定竟有些仓皇之感。 原来这迷魂香最惧酒气,中毒者只需饱饮一坛烈酒便可解除。也是龙玄命该躲过此劫,晚间饮酒无度,他并未施功催出酒意,带着浓浓熏醉入睡,竟无意中未着此道。 金身元婴却昏沉非凡,小小身姿竟有些摇晃,摆了几摆,随着五龙轻烟不敢飞离龙玄近处,这元婴竟缓缓清醒过来,只见他早已清晰的五官骤然一凝,悚然醒悟便是一口真气朝上喷出。 这金身元婴本就有护卫主体之能,此刻一经发现不妥便即做出反应。龙玄本自沉睡,只觉一股热气自小腹升起,直奔口齿而来,他在梦中惊醒,急忙张口朝天,一股真气犹如井喷一般升起,空中那片五龙轻烟被真气一搅便自消失。 龙玄十分警觉的坐起身来,朝四周搜寻,那轻烟已被元婴真气搅散,没有留下痕迹,他转头去望二女,只见她俩睡得正酣,正自低头思忖之时,只觉窗外一动,仿似一个身影一闪便逝。 龙玄纵身下床,随着行动之时,乌雷桃花剑也飞掠而出在他身边盘旋不定,他在室内脚踩飞剑破窗而出,那窗极碍他飞出之时需得弯腰才能掠出。 他蹿出窗外之时那人影早已不见踪影,他微一凝神便即发觉西北侧有一处低微气息在朝自己反方向而去,便即打出剑诀一纵身,跨上飞剑带着一股雄浑气势急追而去。 那股气息若有若无,好像施展了什么隐藏之法。龙玄飞掠至半空,居高临下俯瞰脚下,他目力极高,轻轻一扫便即看到不足半里处有一道人影正掠着地上草叶狂奔。 他一边追赶一边极目而望,只见那人身法十分了得虽未御空却几乎足不沾尘,所过之处那草叶只轻轻一摆便自停止不动,这人硕大身姿竟能操纵的彷如萤虫蚂蚁一般轻盈如无物。 那人向西北方急掠,竟似极为欢快畅达的飞奔,本以为此行虽未得手却能侥幸逃脱便是不幸中的万幸,正自偷笑飞奔之时,只感到头顶一片阴影飞过,借着月光一望却几乎连魂都要吓没了。 只见一道淡淡的乌金飞剑在落在自己头顶处,那剑上遥遥站着一人,只见这人肩宽背厚,衣带飘飘。 那人一见这人这剑,吓得几忙收住了脚步。龙玄明明一脸从容平静之态,可在此人看来却是凶神恶煞一般的骇人。 他收住脚步,转身便逃,由于速度奇快又是深夜,龙玄连他面貌都未看清。那人身法如电,而且异常警觉,根本不敢与龙玄对敌,只顾逃命。却直奔出几丈,便即有三道更快的火芒连着长长之尾飞到他面前之处,那火芒颜色各异,三色火芒照耀下,露出了那张充满惊惧之色面貌有些刁钻的脸庞。 第24章 酒是解药 龙玄后发而先至,神剑呼啸越过那人,转首一望,他心中兀自一惊。 只见那人神情惊惧,脸色苍白,嘴角不住颤动。借着月光和三火之芒可以辨察到,此人正是守碑弟子秦白。 龙玄心中愕然,但转而便即清楚,此人定是萧今来派来对付自己的。当下脸色转肃,轻轻说道:“秦师侄,咱们又见面了。 秦白在他手下吃过亏,深知龙玄的厉害,强自镇定道:“龙……龙师叔,你夤夜野游,所为何事啊?”竟然妄想将自己所为隐去。 龙玄绝非痴傻之人,冷笑道:“哦,没什么,这正气门中风气不正啊,居然有人半夜来下迷香,我出来捉贼。” 秦白干笑道:“想必师叔身怀重宝,被人所觊觎,还请兀自珍重则是。” 龙玄应了他一句,竟发现此人有恃无恐,睁着眼睛说瞎话,对他所为的幕后指使心知肚明,心想也不必盘问,这青绿草野便做他的葬身之所! 秦白见他眼露杀意,心中惧怕非常,却强自说道:“姓龙的,你杀我容易,难道就没想到后果吗?” 龙玄虽不欲与人结怨,但对对自己不利之人绝不怕其危言恐吓,轻笑一声道:“是吗?那我倒想尝试一番。”手指剑诀立起,便欲令脚下飞剑朝他斩去。 正在此时,远处山脊之上有一道黑影遥遥朝这边清啸。那啸声未加功法修为,却远在里许近在耳畔。 龙玄抬眼望去,只见那呼啸之人双脚挑起,两个硕大之物被他挑起后抓在手中,不知二物沉重,却见那人身形一动,人便高高掠起,里许的距离转眼便即到达。 那人在依稀星夜中渐渐露出脸来,龙玄着眼望去识得此人,只见这人赫然正是萧今来弟子之一,之前在正气门大殿谋过一面之人。这人穿着一袭白衣,飘洒出尘,三十岁左右年纪,面皮白净,相貌俊朗。 秦白咯咯怪笑着站起道:“龙玄,这是我师父白惊风,还不速速受死!” 龙玄眼望此人身法了得,却也并不强过于他,哪里便放在眼里,他自破了元婴之境,还未与人斗法对决,此时正好试炼一下新晋之境。 二人见他凛然不惧,竟有出手相抗之意,脸上都未变色,秦白冷笑道:“姓龙的贼小子,看看这里是什么?” 只见他一步跨到白惊风身旁,栖身在两个巨大物事之侧,只见那两个大物乃是两个带盖箩筐。秦白脚尖连挑,将顶盖揭去,只见内中两人都是一头秀发,红颜玉颈,兀自沉睡中,竟是褚雨墨和小蜻蜓二人。 龙玄瞧得分明,心中大急,目眦欲裂道:“你们这班可恶小人,居然用此行径威逼我!”他心中懊丧,怪自己性急轻动,竟着了这调虎离山之计。 秦白像恶虎身旁的爪牙一般怪笑起来,道:“姓龙的,饶是你道法不俗,可却也着了道了!看你还能嚣张得起来吗?!” 龙玄气急败坏,亟欲出手将两人除去,却终究投鼠忌器,唯有坐观其变,兀自按捺心神道:“你等意欲何为?” 白惊风一直肃立一旁,目不斜视。秦白笑道:“你这不是明知故问吗?速速将掌门令牌和正气诀交出,然后抱头滚出宗门,永远不许返还!” 龙玄低头思忖对策,看来越不想沾惹是非却越难躲过。其实之前入门之时,只要萧今来礼遇有加,温言以待,再给他一个正当的名分,可能以龙玄心性,想留他在宗门修行都未尝应允。可那萧今来偏生要作态装大,激起龙玄的反抗之心,从而差点与其争斗起来。现在想想,此人如此为人恶毒,即便当时对自己假意示好,诱自己将重宝呈上将来也是难免贻害四方。 事态紧急,不容他多想,微一思忖便即说道:“将我两个妻子交还于我,我再交出令牌法诀。” 白惊风一听便即要将两个箩筐踢过来相换,却被秦白制止,他附到师父耳边低语道:“此人素有机智,师父不可轻易听之。”白惊风修为虽高,却不如座下弟子的见识多,听闻其言便即停住不动。 秦白转首对龙玄道:“姓龙的,我没那么傻,此地就我师徒两人,你若救回妻子后反目诛杀,恐怕阖我师徒二人之力也难是你的对手。” 龙玄凝眸望道:“那依你该怎么办?” 秦白眼珠一转道:“你先将令牌法诀给我,再做计较。” 龙玄受制于人,无计可施,只好一拍储物锦囊将那掌宗令牌和正气诀双双奉上。 秦白接过二物,目中欣喜,心中又是一动道:“师父,我去向师爷复命,你再此交还龙玄妻子可好?” 白惊风远没有这徒弟鬼心机多,听他这么安排倒也合理,便即点头应承。 秦白施展身法,转瞬已是里许之外。白惊风茫然望着龙玄,龙玄心中一动,大喊道:“秦白,你好生拿住喽!呦,那是谁啊,怎么紧跟在你身后?”深深夜色之中,龙玄说出这般话语,任谁都是心中一惊,白惊风不自禁的转首朝秦白方向望去,只见他身形迅捷,影子已渐渐转淡,周身却未有相随之人。 他这一望未察觉异常,蓦然心惊心道不好,急忙转头,却只觉胸中一阵热辣之感,低首去望时只见胸前一截乌金色的长剑已透胸穿过,他瞪大双眼,想就近朝两筐内的女子伸去,却刚欲舒展手臂便即软软倒下。 龙玄身影欺近,将神剑拔出,用脚一拨,白惊风尸身便翻进旁边草地凹处被长草遮了起来。 龙玄朝远处匆匆一望,秦白这奸贼早已不见踪影。他心系二妻,再不去想那失宝之误,当下将两筐分置双肩,脚下一踩神剑轻松飞至高空,画出一道乌金色光芒朝前飞掠而去。 司徒金居所离此地不远,只一个呼吸他便到了。一阵急骤砸门,半晌才听见柴扉内迟钝的脚步声响起。司徒金睡得正酣,此刻开门迎接,却是龙玄凌晨造访。 见他神色不安,身边筐中又曲卧二女,心知不妙便将龙玄引到内室。进了内室龙玄将二女抱出并排放到司徒金床上。 只见褚雨墨和小蜻蜓面色暗淡,眉宇间竟有一团淡淡黑气,二人兀自沉睡,呼吸却是粗重异常。 司徒金却不似一般郎中或通医理的修道之士般“望闻问切”,只是略微扒了一下二女眼皮便即一惊,旋又平静下来,转身出去,少时回来双手各自拎着一小坛足斤的美酒“桂花酿”。 龙玄不及细问,见司徒金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便帮忙撬开二女檀口,将这醇浆缓缓灌下。褚雨墨先被灌酒,不大一会便见她呼吸轻盈面带酡红悠悠醒转。小蜻蜓在其后,灌酒完毕兀自沉睡不醒,等了半天也依旧不见好转。 龙玄大急,一把抓过在桌前清理空坛的司徒金,他望了龙玄一眼心中一惊,但未做表态,先奔至塌前去望小蜻蜓,片刻便即轻松笑道:“我这贤侄媳想来不胜酒力,此时秘毒已解,她是被酒意熏醉了。”龙玄依然去望,只见小蜻蜓虽兀自沉睡却是满面红光,呼吸也不那么重了,看来待其醒酒之后才能醒转。 褚雨墨睁着惺忪睡眼,她有道蕴在身,人又机敏,一经醒来便觉不妥,见龙玄和司徒金都在身旁,心中稍安,便即问龙玄怎么回事? 龙玄简略述说,告知庆幸自己无虞,才堪堪避过此祸。见此刻天方未亮,便温言劝说褚雨墨躺下休养片刻,待天明再做计较。二女虽处男人之床,可此时境况也不便顾忌那么多了。 司徒金和龙玄转至其他房间,司徒金望着龙玄道:“龙儿,你果然到了元婴境界了吗?怎么操控心境的能力这般低下?”龙玄不解,司徒金一指他脸,龙玄侧首朝墙壁上的铜镜望去,竟看得头皮一麻,只见铜镜中的自己双眉几乎倒竖,眼角崩得笔直,一副要杀人的模样。他急忙用双手揉搓了一下脸皮,活动了几下这才恢复正常。 想起当日在闭月宫修行之时,那时只是金丹境界,都可自控内心情绪,怎么此时境界提高了,反而愠怒外露了呢? 司徒金眼望他一会儿,便即赞许点头道:“你虽得道时日不短,却未自断情根,必是你两个妻子之事令你忧急愤恨,才导致这般情绪外露的。修道之人若无喜怒,实与草木花石一般,这般修士便是得了天缘也是无趣的很。” 此番话极得龙玄之心,但此刻令牌法诀俱落入敌手,无暇再去探讨修道的意义所在。此时事已转和,司徒金便询问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龙玄便将这晚发生之事一一道出,说那秦白和白惊风如何师徒联手设计自己,如何使用迷香暗害,如何又擒了褚雨墨和小蜻蜓,如何将掌宗令牌和正气诀赚去等等。但他见司徒金解那迷药手法娴熟,心中竟起警惕,是以将他手刃白惊风一事隐去不提,只说二人得手后一起回去复命。 第25章 心能安否 司徒金听完后漠然不语,表情凝重陷入深思之中。他素知师兄萧今来早就觊觎掌宗之位,此刻又有令牌和正气诀在手,身周又是一群党羽拥护,论资历论身份都足可担当此任。事至此时,便即棘手非常了。 龙玄见一向开朗豁达的师叔都这么犯愁,才感觉到此次失宝的后果是有多么严重。他这几个月来很少动怒施功,上次还是在圣女山面对沈白衣之时,更别提杀人了,这次却连眼都未眨一下就把同门师兄刺死,可想而知,他这次是底线被人掀了才导致这般狠辣。 褚雨墨和小蜻蜓与他相知相爱,他可以不要宗门高位,不要神侯馈赐,但却绝不能令这两个深深爱着自己的女人受到一点伤害,如果有,便没商量,杀之! 他此刻心中怒意频生,此次回归几经不快,本想马马虎虎的应付过去便即完结,然后三人同游,回去闭月宫安度余生,哪曾想竟一波数折,人不去打狗,狗却自来咬人。他天生不喜争斗,此刻却难以继续平和,只待想出一个良策定将萧今来一伙废去解恨。 司徒金沉吟一阵,悠悠开口道:“那五龙迷魂香是我师兄幼时所获,炼化极为不易,当年我恩师就曾严令禁止他将此物炼化应用,他那时年纪尚幼,见师父怪责便即害怕交出了手中成品原料。没想到他未托出实盘啊,想来必是藏私,到今日之时方得应用。” 龙玄听他这般说话,心中才即释然。二人出身同门,自幼在一起长大,便即知道那“五龙迷魂香”的解法也自不以为奇了。 司徒金脸色极为忧虑,脸上阴晴不定,显然正在幻想那萧今来得到重宝后的做派景观,一阵阵愁云拢上他的脸庞。 龙玄见他这般形状,便即愤然道:“师叔不必过忧,不就是被他唬去了令牌法诀吗,我便以其人之道还其人之身便可,待得良机我便去盗回来就是了。” 司徒金苦笑一下道:“他居所禁制重重,手底下弟子又境界不俗,加之他本人已是两重元婴境界了,想要正面对抗实非易事啊,你且勿躁,咱们先看他这几日的举动,慢慢想办法对付他也不忙。” 龙玄听闻此言却有些不解,此时二人之势已然转微,手中底牌被人夺去,如果就这般不加作为,不是明摆着束手待毙吗? 他与司徒金相处日短,却也深信他老成多虑,虽心中知道不妥,却也不再有何微词。 天亮之后,小蜻蜓才悠悠醒来,卧在床上一会哭一会笑,嘴里念念着,狠心的郎君啊,我等你到双鬓斑白也不见你的影儿啊。褚雨墨在一旁听完吃吃而笑,司徒金也是捋须莞尔,龙玄的脸却是羞成了一块大红布。 想来她还是未醒过酒来,醉梦之中竟是当年苦守寒室等龙玄回来的凄楚时日,只听她语意哀怨,哭声凄婉,竟似是压抑了许久而不得发的感觉。那段时日过去良久,思忆起来竟还是这般难过,可见她当年经历是有多么苦楚难熬。 此刻这臆想世界之内杀机四伏,司徒金不敢放三人归去寝处,命人将厢房内花草搬出,归置了三张床铺在内,给龙玄三人暂做休息之处,是以与司徒金共处一处,才保无虞。 日过午后,司徒金心中不安,便自冒险去萧今来住所处一探虚实。 他临近之时便即发现,萧今来的居所守卫森严,他座下共七个弟子,七个弟子又各自有徒弟,里外共得四十三人。此刻均自各占一隅极为警惕,但从其神态举止看来都不像是迎接萧今来继任掌宗之态。 他信步而前,迎面来的师侄师孙都施加礼敬,却未加阻拦。司徒金心中疑惑,便自迈步进入。 萧宅大堂之上不见其身影,只有他大徒弟金则鸣一人在内。他见到师叔来访,急忙起身行礼让座。 司徒金坐定后假装随意问道:“师兄何在?” 金则鸣从容回答道:“回禀师叔,我师父近日偶感奇状,只觉体内真元悸动,似有破境之迹,出外寻找机缘去了。” 修道之人灵识最强,一旦觉得身体有异便知是机缘到来,一旦发现异态便即循着这种感应寻找天机,人人如此也没有什么奇怪的。 司徒金道:“那你见到他时替我恭喜他了,我这个做师弟的满心希望师兄得道绵长,早莅仙境。” 金则鸣谢过,此刻已有低阶弟子奉茶上来,司徒金接了茶喝了一盏,又与金则鸣扯了一阵闲话这才离去。 回到自己居所,他心中兀自断定,萧今来绝未离开这臆想世界,而是躲起来闭关参悟,那参悟的十有八九便是掌门令牌上所镌刻的精义和正气诀了。 这正气诀分上中下三则,普通弟子只得一则便是初则,也是奠基之要。正气诀初则浅显易懂,极易入门,后边的却越来越是晦涩难修,而且这门法诀最为精奥之处在于随着境界提高,再次修习便会有更高的领悟。想来是萧今来自知自己两重元婴境界虽已是宗门之顶,但这掌宗之位实属豪夺而来,后患太多,是以加深修炼,以便继位之时能稳住阵脚。 司徒金想了一阵便即想通这里面的玄机,当下也不再犯愁,找到龙玄所出心中想法。龙玄一听便即有些踟蹰,他不知正气诀这般奇效,要得知晓便即自己不学也要提前将其毁去,如今落入那般雄心勃勃人之手,一旦修成,遗祸不可谓不浅。 司徒金沉思一阵说道:“我觉得,师兄绝未离开祖师这臆想世界,试想他门下子嗣人人自危,万分警惕的寸步不离他宅,必是为他设下重重保护,为他护法。如出得此处,哪里还有这般安全静谧之所供他参悟?” 龙玄觉得师叔说的极有道理,他对这祖师设下的臆想世界极感兴趣,便即问道:“他未离开,就不怕祖师神识游走探得他这般卑劣强取的行径吗?” 司徒金见龙玄无师自通,居然能领悟到这臆想世界的妙用,向他投去赞许目光后才说道:“如祖师在布下这世界之时留下一丝灵识,萧今来的举动势必难以逃过他的感应。可祖师创下这世界之时并未留下一点行迹,只因这世界本是他脑内想象所化,如果加施神识,那么这阖宗数十人便会受他神识影响和他一个心境,这般操控他人心神之事祖师是不屑为之的,哪怕是对同门后辈也难以为之。” 龙玄对公孙祖师的为人又自钦佩了几分,继续道:“师叔,萧今来修为不浅,手下爪牙具多,反观咱们这边的力量实在薄弱,不知可否请祖师出关降伏于他呢?” 司徒金道:“公孙祖师神龙不见首尾,他自不在这臆想世界闭关,却不知此刻又在那处,天地广阔,祖师又是道仙之境,可能隐匿林中树叶之下,也会藏身海底蟹壳之中,实在难窥其踪啊。祖师有话,只可他来觅我,我不可自作主张去找他。” 龙玄一听双眼一黑,所有念头都自堵住,那唯有眼睁睁看着萧今来得志成功,为祸宗门了。司徒金自昨日起便一改常态,常自面色凝重,若有所思。 看到他这般情状,却未有笃定办法,龙玄心中有些犯愁,竟隐隐萌生逃遁之意。打不过,逃,总可以。他本就懒理这些宗门争斗,此行只为了却恩师遗命,令牌和正气诀无论怎么说也算回归到门人手中,即便他是心怀不正或者胸怀吞天之志那就跟自己没有什么关系了。此刻他所想的就是携了二妻去闭月宫隐居,即便邪云道长有天欺上门来报仇,也有野火道人福荫庇护,那闭月宫野火恩师的手段也未必就比你正气门弱。 心念虽此,可隐隐总有些不甘,本来光明正大之事怎么行将至今变得如此瑟缩理屈,龙玄心中本无丝毫名利欲望,但心中傲气还是有些,但此刻情势实在不容多想,急需他在两难之中做出决断。 当下他辞了司徒金,转出房门回到自己寝处,与褚雨墨小蜻蜓轻轻商议,把自己内心想法说了出来。 小蜻蜓第一个拍手称赞,在她看来,只要不跟这险恶丛生的修界搭上关系,闭月宫也好盘龙山也罢,无一不是人间乐土,天伦之境,待得闲时与褚雨墨为龙玄生上一堆儿女,围绕在三人膝畔,那时便有趣得多了。 龙玄见她喜笑连连,也跟着笑了起来,那笑容恬淡开怀,却总有一丝难以言明的感觉。 褚雨墨了解龙玄至深,知道夫君虽不喜争斗,淡薄名利,可内心深处总有那么几分不屈的好胜之心。待得两人笑毕,才开口道:“只是这般丢下宗门不管,你心真能安吗?” 这一句话仿如将装睡的人自梦中摇醒一般,是啊,我心能安吗?自幼被恩师抚养,闯荡八方得遇仙缘,刻苦修行,历尽磨难,至今已是弱冠之年便得元婴大境,就此放手,我心能安吗?真的能安吗?真?能?安?吗? 第26章 旧恨难平(一) 金则鸣望着师叔的背影渐渐远去,嘴角扬起一丝冷笑。他严令内外护持的弟子严加守卫,要将这所宅子围的水泄不通才可。 安排妥当之后他折入内堂,在左边墙角的一个偏门处进入,内中是一间小小的会客室,放置着木椅和茶几等简单家具,茶几之后是一幅画卷,他左右巡视了一下便即跃到那茶几之上,对着画卷轻轻一弹,手中真气倏的一下灌入画卷之内,只见那卷中所绘极其普通的山水树木竟自有了生命一般,水流湍急,树迎风摇。少顷,竟由下而上轻轻卷起,露出一个黑漆漆的洞口来。 金则鸣迈步而入,站在洞中台阶上不忘将袖一拂,那茶几上淡淡的脚印便即抹去。 他从怀中摸出一粒夜明珠,照亮了前方甬道,外面画卷自主落下。 他的夜明珠光亮耀眼,竟能照出数丈距离,他缓缓行进,走不多时前方便出现一个暗门,他轻叩三声,暗门打开,内中有一个年轻弟子开门迎接。 这名弟子手中正托着一个茶盘,盘内是一盏新沏的茶水,金则鸣接过,轻轻耳语道:“你且去歇会,师父这里我来照应。”这弟子是他师侄,便即道谢自去。 此间灯光闪烁,虽不通明,却也能模糊视物。金则鸣收起了夜明珠,手托茶盘,走到前方一处小窗处,窗台上也放着一个茶盘,盘中有一杯茶。 金则鸣用手背一触茶杯,觉得触处冰凉,这盏茶显然已冷了。他替换了好了热茶,轻轻敲击了两下窗棂。半天才听到里面有人击掌回应,金则鸣这才开口道:“师父,喝杯热茶歇息一下。” 内中之人嗯了一声再无声响,金则鸣手托茶盘冷茶转身而去。 待他走远良久,那小窗内才探出一只手来,取过热茶咕嘟咕嘟喝了几口将空杯放回。 小窗之内乃是一处密室,此刻室中之人饱饮了一顿,正自稍作休息。这人的脸上细汗淋漓,眉头紧皱,衣衫兀自整洁,一尘不染,正是萧今来。 他得了掌宗令牌和正气诀后便自闭关修炼,可这两件重宝乃是强取而来,他不敢过于声张,却在自己家中密室参悟领会。虽然此举不难让司徒金看出端倪,但形格势禁也顾不了那么许多了。他此刻得到这象征掌宗之位的宝贝,心中百感交集,五味杂陈,只觉现在是天赐的良机,能否坐上掌宗之位就看自己造化了。 他知实非司徒金虽对自己表面迎合,其实心中并不服气,而且此人境界修为跟自己近在伯仲,如不能参透这精义法诀,势难盖过此人,修道宗门,手段修为毕竟还是极为重要的。 这密室昏暗狭窄,幽幽灯光照耀在他冷峻的脸庞上,显得更加坚毅。他喝了一盏茶,调节一下内息,便又重新坐到室内唯一的摆设——冰火蒲团之上。 这蒲团外面一圈火红之色,内里则是蔚蓝。显是冰火双存的宝物,他一及坐上,便即有两道冷热冰炙各不相同的真气自内冒出,顺着他底窍钻入身体,滋补各处经脉,清脑养神,护卫脏腑。 这两股真气兀自不凡,喷薄流转,竟将他衣袍鼓起,他催功相接,冰火二气与他体内之气相接相融,那原本有些肥大的衣袍越撑越满,竟嘭的一声炸裂开来。 破布烂絮飞舞间,萧今来一身白肉露了出来,只见他肌肤虽白皙,却有些强壮之态。此刻体内真气环节,各自凝结一处,尤以前心后背处的两股真气最为明显。这两道真气正以微乎其微的速度各自向上蔓延,而起始之点正是肚脐和尾椎骨附近,两道真气顶端各有一小块血气,每进一寸那血气便即被吞噬一分。真气兀自端严正派,可这血气竟有着些许邪异诡怪之感。练武之人讲究打通任督二脉,而修道之人虽与之有异,但却也有些相似之处。这两股真气终究不断攀升,最后在脑部相接,彼时便即是神功初成之时了。 萧今来运转全身之气,那两道真气才以龟速缓缓行进,甚至用肉眼都难以看清其变化。 他将放在蒲团前的令牌往空中一掷,那令牌便自虚悬在他的面前,内中文字呈金色洋洋洒洒飘出,个个都有豆腐块般大小,在他眼前排列顺序后缓缓流动,竟有千言之巨。萧今来虽没有龙玄的速记本事,可这识读之能也自不弱,只草草看了三遍便大致能记入脑中。 他在心中不住喟叹这令牌精义实为宗门道法的奠基之术,虽与自幼修习的同理而更为详尽具体。他体味着其中所述道法之理,按着其内所述的运功法门,将体内真元调配支取,只几忽儿间,他赤裸的上身便即明暗交替,那前心后背的两道真气竟各自向上延伸了两三寸距离。 这两三寸的距离看来容易,可修炼起来却是极为不易,他自得了令牌和法诀已然闭关十八个时辰,拼尽毕生修为,竭力参悟领会,才有这么一点点的进展,可见这两道真气一旦相遇之后会对修为的提高有多么大的作用。 这乌龟爬一般的进步却让他欣喜不已,他起身走到窗前轻叩窗棂,金则鸣闻讯而来,奉命去取了一件新袍递入,萧今来接过穿好,重又坐回蒲团,昏暗的灯光下,他的眸子正自望着某处出神。他体内本有偶得的邪法血功,今日凝练令牌精义才自将其一点点吞噬,至今还有星点残存。他本是名门弟子,修炼本门道法便可受用终生,为何还要偷偷私习那血法邪术呢?这其中缘由还要从头说起。 他也算是少年得志,二十岁时便即修道小成,三十岁便成首席弟子,被准予立系收徒。可彼时宗门外忧滋生,那反叛而出的沈白衣兀自横行不法,大肆屠戮宗门弟子,祖师不但不去将其追回惩戒,反而隐遁避祸,这让少年激进的他极不理解,但门训所至不得有为,他虽表面应和,却在暗地里窥察沈白衣行迹。 他心中所抱之想,乃是一旦得知此人下落便即寻踪捉拿,将其擒回宗门任凭祖师和师尊发落,给他们一个大大的惊喜,从而令自己在宗门内的地位更得攀升。 终有一日,被他探知沈白衣下落,他便偷偷出门按图索骥,尾随其后伺机下手。那日,在一片碧海之涯,二人终于狭路相逢。 沈白衣彼时早与血婴相合,眼中邪气四溢,白衣飘飘,虽临于渊畔却自带几分洒逸。萧今来常自以形貌洒脱自居,此刻相形之下,却有几分自愧不如之感。 沈白衣望着他许久,淡淡笑道:“正气狗门下有你这样的狗弟子也算不易了,可惜今日你却是要葬身怒涛之中了。”语气自然,竟带着无与伦比的睥睨蔑视之意。 萧今来勃然大怒,斥道:“沈白衣,你枉称名门子弟,竟豢养邪魔自甘堕落,残杀同门手段毒辣,今日我便要将你擒回宗门,任人发落!” 这一番话说得义正言辞,沈白衣身形一晃一到他近前,萧今来见他倏忽而进乃是斗法之人的大忌,忙想运功对敌,却发现他并未有动手之意,只是定定望着他的双眸。 敌未动,己不动,萧今来见他未运真气,只是望着自己,便即全身警惕却也不先出手。沈白衣望了他半晌才仰天哈哈笑道:“什么名门弟子,却生得一副聚邪敛恶的肚肠,我深谙占卜相面之术,你的心肠不比我好到哪里去,得遇良机也是个一等一的邪祟之辈!” 萧今来气极再难忍耐,呼啸一声,双手便即蓝光闪烁,转瞬间便有汹汹波涛自内迸发而出,这一式功法正是他的得意招式,名唤“大江东去。”只见他双手处波涛翻滚而出,带着倾吐世间一切的气势朝沈白衣汹涌吞去。 沈白衣手心上翻抬到眉心,又即下落,也是一记自正气门习得的功法“燕掀寒枝”,正气门的功法招式都是自画卷上所悟,这“燕掀寒枝”本是一幅祥和福瑞的画卷,使用出来也是霞彩万端,飘逸绝美之感。可沈白衣一身邪气,再度用出之时那原本温润的燕子却变成了厉目锋口的怪物一般,只见那邪异燕儿飞掠而出带着毁天灭地的戾气扑将过去,朝那涛涛之势只做张口欲吞之态。 正气门内功法等阶极为明确,虽都是由弟子观图所习,可也是轩轾有别。由低到高分三个层次,禽兽最低,其次是草木再就是渊海江河等景物,三类功法虽都出自丹青画卷,却是这般分出高低。 萧今来得天独厚,他所修习的“大江东去”乃是功法中上乘之道,而这“燕掀寒枝”却只是初阶,但眼见沈白衣不慌不忙使将出来,而且那燕子形态如此怪异狠厉,竟使在功法上高出他许多的萧今来心中一阵战栗,隐隐觉得这场争斗对自己实在不利得很。 第27章 旧恨难平(二) 萧今来瞪大了双眼,他万没想到,高低有别的功法竟然本末倒置,自己这堪称宗门上乘的法术竟隐隐有不敌之举。 只见那面容狠厉的燕儿虚立半空,将口一张把这滔天江海如长鲸吸水一般吞入肚中,那原本能将沈白衣淹没其中的怒涛竟瞬间消失,所剩无几。 这上乘功法“大江东去”本是真气所生,既有实物之态又有神法之能,一经施展威力无穷。那连绵江水将人倾吐在内之余,还有极强的腐蚀之性,寻常修士被这功法吞并在内之时,如欲功有不逮或者未及运转真元护体,势必会被化为一堆白骨的,哪曾想此等高深道蕴在这圆头黄喙的小小燕儿之前竟如清流饮品一般被轻易吞入,这一惊这一打击实实令萧今来方自悔悟,祖师教诲不是没有他的道理的。 那燕儿吞完之后方自飞回沈白衣身侧,只见他徐徐吐气缓缓收功,那刁厉小燕兀自消失不见。沈白衣志得意满的大笑起来,那笑声绵长力沉,竟能在空中转折落入身后怒海之中,竟将海水击出一个又一个的巨大旋涡。 那笑声仿如利刃一般刺入萧今来心扉,只将他心中傲气逐渐吞并,颓丧之意渐渐萌生,他深悔自己莽撞孟浪,才得今日之辱。 沈白衣傲然道:“你还不配我杀你,自小便在宗门长大的看家狗,你能知道这个世界能有多大吗?以为正气门的道法可以睥睨世间一切吗?笑话!天大的笑话!” 萧今来心志虽丧,面上却兀自不屈道:“沈白衣,你还是速速杀了我!” 沈白衣戏谑的望了他一眼,嗤笑道:“你下一句是不是要说,你并不服我,死后化作厉鬼也势必要与我同归于尽?” 萧今来默然不语,此刻体内真气殆尽,再难使用道法回击。 沈白衣又是凝眸望了他一阵,缓缓说道:“你这人傲气过盛,目中无人,此刻杀你算你便宜你了,留你在世上饱尝失败的挫感却比杀了你还要有趣!你既用那劳什子江海之术,我便许你实至名归,去海里享受一番!”说罢袍袖一卷便将萧今来卷起,朝着那处深海中最为汹涌之处丢去。 萧今来不由自主的飞起,噗通一声落入海中,他有道蕴护身,这海水便是再湍急十倍也难淹死他。他在海中载沉载浮,望着沈白衣玉立临渊,只见他眼中极尽嘲弄之意,正自遥遥望着自己,心中愧怒不已,只想一头钻入海中自戕做罢。 想到前仇,萧今来的脸庞一阵抽搐,面皮不住的跳动,心中积恨实在难消得紧,他愤而出手,一道清流自掌心涌出,击打在暗室墙壁之上,那墙壁登时被冲力和腐蚀之力穿出一个大洞,洞外兀自黑黝黝的一片。 回想那日在汪洋之中漂浮数日,虽未得一毫伤损,可内心创伤却是极深极痛。他静思悔悟数日,终于还是未下决心了断此生,悠然爬出海面,脚步踉跄的回到宗门,从此立志此生必杀沈白衣不可。 从此之后他修习更加勤勉卖力,但历经多年也未能寻到破解沈白衣之法,兀自烦恼不休。一日外出偶遇深山白猿,竟自与其争斗起来,最后白猿唤来腐尸援手,将其打入山崖,昏迷数日,偶得怪隼相助才即获救,这怪隼每日送奇异血食与他服用,他服用之后气血旺于之前,体内真元倍数增加,功力大进只在朝夕间。他修道日久,便知这乃是邪法天缘,本欲弃之不习,但一想起沈白衣之恨,便即是再邪异的法术也要先修习到手再说,久而久之,他便将这血法习练有成,原本前心后背各有一道血线从下而上几到脑部。近日修习这正气诀之后才将这邪异血法一点点吞噬,从而令其回转修道正途。 如今,那沈白衣已殇,自己宿仇不在,却也难平他心中之恨。这些年他勤于修道,又有邪术傍身,早已成为宗门第一的水准,可他心中兀自不平,当年在沈白衣手下惨败之事似被人知,他回宗门之后虽和光同尘从未向人提起,可祖师公孙玄却似有未卜先知之术,虽依旧对他看得不低,却极少委以重任,就连这隐遁宗门之时,也将掌宗令牌和正气诀转赠澹台墨而非交付与他,这更令他恨屋及乌,虽与澹台墨素来无隙,但究其是与沈白衣同系的师兄弟再加上祖师青睐,所以令他对澹台墨也生嗔恨。 自这龙玄一入宗来并带来沈白衣已死的讯息后他便暗自愤恨不已,一恨祖师偏心,此时龙玄携宝上山无疑有那争夺掌宗之嫌,二恨他龙玄夺天之功,竟使沈白衣未丧命己手。所以,自以为什么也没做过的龙玄便无辜的成了他眼中之刺,肉中之钉。 萧今来雄心不小,近十几年来只拿杀死沈白衣作为人生目标,近日知道他死便即转换为夺那掌宗之位。二者本同存其心,但主次分明,他恨沈白衣至极,所以夺掌宗之位还在其次。 暗室中的巨响和大洞早将金则鸣惊动,他眼望那处损破,竟能透过看到暗室内的情状。只见师父一会儿目光狠辣,一副意欲噬人之态,一会儿又飞扬神满,仿似大志得成之态,来回反复令人心惊目眩。但他得师命告知,除大事外只送饮食衣物,其他事端不可参与便只遥望一阵便即自黑暗中隐去。 司徒金宅内聚了众人,分别是龙玄一行三人和司徒金师徒几人。同时宗门首要弟子,萧今来门庭若市,弟子众多,而司徒金却只有两名弟子,其下未再收徒,显得单薄很多。但也可由此看出,二人心境实在大异,一个广结党羽,繁衍势力,另一个清心寡欲,淡薄声名,由此二人的人品差距可见一斑。 司徒金此刻一扫之前怅惘之态,面上又恢复了以往的安和近人之态。他对与其相对而坐的龙玄说道:“龙儿,你此刻想法才不愧为我正气门中的好男儿呢!” 龙玄昨日被褚雨墨一语点醒,觉得这般仓皇逃遁实在心中难平,即便要隐居也要有一个圆满的结局,这才是对已故恩师和自己的一个最好交代。想通这些,今日他一早便来到司徒金处,颇为积极的与其商量对付萧今来的举措,并承诺一定竭尽全力为宗门鞠躬尽瘁。 龙玄有些难为情的笑道:“师叔,不瞒你说,我却又退避之意,心中着实不想趟这滩浑水,可就这么撒手而去,将您置入无援绝境不说,也难免令宗门蒙厄,一想到这诸般后果,再想我那不幸早逝的恩师,心中难过,才做出这个留下来与您并肩作战的决定。” 司徒金朝玉文举莫如晦二徒对视一眼后笑道:“少年之人,心境难免动荡,我也从你这时候经历过,只要及时转念,坚定心境,一切都还为时不晚。” 玉、莫二人一起拱手相贺,都称龙玄此举乃是为了大义,实在令人钦服。 众人客套一阵,龙玄方自开口道:“我观师叔这几日兀自愁眉不展,今日却展颜欢悦,想来必是有办法对付萧今来了?” 司徒金听了目光一凝,转瞬又是满脸堆欢道:“龙儿还挺聪明,我这对敌之计却非万全之策,只是视势而谋。” 龙玄一听师叔想到对策,眉毛都跳了起来,急忙询问详情。 司徒金说道:“我与萧今来自幼一起长大,对他脾气性情也算知之详尽。但他二十年前一次外出归来之后便自变个人一般,其中内情我屡次明询暗窥都不得其果,所以对他此时心境也只能谋断个七八分而已。” 龙玄急不可待道:“莫说七八分,便是一分也是好的,总好过我们瞎子摸象。” 司徒金点头道:“你说的是啊,就算只有一线希望我们也要竭力争取。”说罢接过童仆递过的茶水待闲杂人等退出才慢慢道出心中谋略。 “我师兄三十岁之前的为人极为清晰简单,如果我们现在对付的是以前的他会好办得多,如若是那时的心性,我料他得到重宝惠赐功法后会公开找你较量,在大庭广众之下正大光明的将你打败,然后欣然接受掌宗之位。所以若要对付他,你只需与他倾力相搏即可。虽然今非往昔,但我也要助你修行,这事稍后再议。但是在他三十岁之后变得性格大异,不仅加倍修行而且乖戾古怪,处事手段极端狠辣,仿如变了一个人似的。所以我们要对付现在的他,实在极为艰险,因为现在的他是无所不用其极,行事不择手段,此刻他一朝得志,极有可能将你我亲眷弟子统统暗中灭去也是极有可能的。” 说到这里,在座众人都是一身的冷汗,实实觉得这萧今来实在太可怕了。龙玄心中坦然,对自己献出令牌和正气诀并无一丝后悔之意,再有十次这般情况,他也会依然如此。助纣为虐势必会养虎为患反被虎噬,但一个男人连妻子都不能保护,那还修的什么道,成的什么仙? 第28章 别有洞天(一) 司徒金续道:“无论如何,你现在提高修行领悟本门术法都是当务之急,只因此际你是明面上能与他争掌宗的唯一人选。他便是光明正大和你较量,你也要有本门的功法才可服众。如若他要暗害你,你多一技傍身便多一分生存的希望。所以无论怎么样,都应好好参悟一下本门之法。” 龙玄点头称是,只是那正气诀已失,不知还有什么途径可以修习本门之术。只因这其中涉及到门内秘法,司徒金虽胸中无虑但也不敢当着褚雨墨和小蜻蜓两个外人的面说的太过详细,只简略说出本门功法都是参悟画卷所得,并嘱托龙玄今晚夜半来找他共同赴本门的修炼之所。 龙玄三人回到寝处,只觉此番又卷入了无尽的是非争斗之中,回想这一路来龙玄自闭月宫出来与云中雁斗法、落迹薄府后闯百秽尸积洞、闯三元凤凰坞、大闹圣女山,哪一次不是险象环生,谁曾想到了家门口还要如此战战兢兢,真是不可谓命不苦矣。 这一次又无端落入旋涡之中,褚雨墨相随龙玄多年,早已习惯这般生活。小蜻蜓却兀自心惊,一直在不住询问龙玄,那萧今来是否真会来围剿,难道把掌宗之位让却给他也不能令其罢休吗? 龙玄和褚雨墨为修道之人,胆识要强过常人。而小蜻蜓却是半点道法都不会的民女,这般担忧也属正常。她对龙玄每次涉险之时都是忧虑异常,不住询问,其时龙玄每履险境自顾尚有不暇,哪里来的闲情还要分出神来安抚,但见她关心则乱的样子又不忍相欺,只好含糊敷衍了事。每到这个时候,褚雨墨便充当了极好的安慰高手,她会捉着小蜻蜓因担忧而微微颤抖的手柔声相慰,说咱们的玄哥哥是洪福齐天、寿祚绵长之人,不必为他担忧。小蜻蜓听了才稍稍安心。 三人用过晚饭,兀自躺在各自的床铺上聊天,龙玄褚雨墨怕小蜻蜓分心担忧,便自不往重点上说,龙玄一直在说闭月宫内里的景态物事,褚雨墨便在一旁假意惊讶,尤其听到怪鹤烈儿和吞月噬天蟒时更是一脸讶异之色,忙抢争着让龙玄把其内之事说的详尽。 褚雨墨本不是好奇少见之人,如此作态只为分散小蜻蜓注意力,这一点小蜻蜓还是知道的,她自知两人用心,也便静静听着,却始终都是神不守舍的样子。 转眼间,日满中天,已是夜深之时。门外传来轻叩之声,龙玄本自合衣而卧,一听声响便即一跃而起,略微整理一下便即向外走去。终于忍不住回头望去,借着夜光,只见两女目光专注,比天上星还要明亮耀眼,四目通彻,没有一丝睡意,都自痴痴望着他。 龙玄心中一酸,师叔来催,再无暇安抚温存,将心一横便自走出屋子。他迈步而出之时心中暗暗发誓,一定要度过此厄,好好的和两个妻子避世隐居。 月光倾洒入地,小院中站着一人,这人五短身材,卷发髭须,脸上眼中总挂着笑意,一副和善至极的模样。这人正是司徒金,见龙玄如约而来,微一点头率先行出,龙玄紧随其后。 月光清冷,两人在凄茫月色之下缓缓前行,穿过一片树林,转进一片山坳,在山坳的右侧转而进去,只见一个小山谷出现眼前,二人顺着谷中小路一直前行,不多时便看到一个红木小门,门口有一个守夜弟子正坐在石桌前打瞌睡。 司徒金轻轻走过去,伸指在桌面上啄了几下,这桌面乃用逾寸理石所制,敲击起来声音极轻,那个守夜弟子却极为警觉,虽在睡梦之中却被这微极的声音惊醒,蓦地跳了起来,见是司徒金所为,才将心放了下来,便即上前行礼。询问来因后望了身后龙玄一眼才在前面引路,走到洪门正前才看到门首上方刻着“别有洞天”四个大字。那弟子摸出铁钥去开门,红色木门吱扭扭分开,声音迟滞酸涩,好像好久没有开启一般。 司徒金满意的回首示意,扬手就是一小锭黄金扔出,那人接了喜笑颜开的谢过。 二人迈步入洞,只见这洞内便是一条长长道路,竟一眼未能望到头,两侧都是土壤墙壁,原来此处乃依山而建,就来世时观察这山洞后面并无人为建筑,想来那修炼之所乃在这山腹之中。 一路行走间,司徒金说道:“我正气门修炼境界与外界不同,想来一手握掌宗令牌,定有稍知,分凝气、聚气、御气三层,分别对应俗尘修道的凝气、金丹、元婴三境,不过叫法不同,其实殊途而同归,调异而曲同。不过比之外界我们这用气得功夫可是独居一流的。” 龙玄一路点头,一路在心中默默记下。 司徒金又道:“我带你来此,便是要你从基础学起,先学好用气,再去前面的“千幅馆”去选一幅画卷做为自己的修炼功法。在这里,我要你暂时闭了三火之芒,封了元婴之灵,从零开始,只用你之前学得那一点点基础处下手,稳扎稳打的从宗门基础学起。” 说话间,两人拐了两个弯,已然看到前方的铁门。门两侧各有一个弟子站立守卫,见是司徒金来了,便施礼开门请入。 司徒金转首向龙玄笑道:“我在门内专司弟子修行之事,所以这里进出自由,否则就算是掌宗也不能随意出入呢。”说罢率先迈步进入。 龙玄一进这“千幅馆”登时眼前一亮。只见这片所在宽阔无边,灯火通明,而且人声喧杂,那一幅幅的画卷立在道路两侧一眼望不到尽头,相对而立竟有十几排之多。有的画卷前空置,有的静坐一名宗门子弟,正自冥思苦想,多半都是面容枯槁,脸带憔悴之色。在中间过道中偶尔走过一个挎着篮筐,手持净桶之人来回穿梭,偶尔还会轻轻吆喝两声。 龙玄不解其意,轻声询问司徒金,只见他微笑不语,两人静立此处不久,便有子弟大声吆喝,那叫卖之人疾步而去,将净桶置于地上,熟练的自怀中摸出一卷布,摊开来围在那人下身,然后那名弟子居然褪去外裤,坐在净桶上出恭。一时间异味弥漫,周围众人竟无一反感躲避,无比精力集中的望着眼前画卷。少顷,那人事毕,自怀里摸出一角银钱递到那叫卖人手中,叫卖之人接过,捏着鼻子拎起净桶,收起布卷匆匆而去。 司徒金轻笑道:“本门功法多来自画卷,这些人都是聚气境界的佼佼者,来此目的都是为了参悟画卷。但这参悟一事,一看机缘二看资质三看修为,可不是朝夕便能达成的,而且那灵光只在一念之间便至,所以参悟之人在此苦候力悟,几乎一刻都不敢离开,唯恐那机缘到来之时难以捕捉及时,所以无论吃喝拉撒尽在画前不敢离开半步。” 龙玄看得心奇,听得诧异,只觉这宗门内的奇异怪事真是屡见不鲜,又觉画卷参道闻所未闻,隐隐感觉内中之蕴深如沧海。 司徒金缓步前行,一直走到第一排画卷的尽头处,只见前方又是一道门,便即迈步上前,此处对他而言似回家一般,无所顾忌,也不叩门推开便进。 那洞中坐着一个污秽老者,只见他须长及胸,双目有神,只一身道袍污秽不堪,上面挂着斑斑油渍。他见顶头上司进来,便即起身相迎。 龙玄一进洞中便嗅到一股“亲切”的人体臭味,这臭味竟十分熟悉,彷如当年师父澹台墨身上的味道一般。着眼打量这小洞,只见油灯昏暗,桌上有一只破碗,碗中有半只啃剩的鸡腿,碗边散落着一大把花生和壳,桌沿处一个大海碗,碗中碧波微漾,显然是一泓美酒。 司徒金笑着坐下,也不嫌脏的捉起两粒花生,去了壳啪啪两下丢入口中边嚼边笑道:“犬叟,你在此可谓是逍遥自在得很哪,天天醉生梦死好不快活啊!” 那叫犬叟的老人起身陪笑道:“师叔见谅了,此间混沌寂寞,我又没有仙根,没有机缘,无法参悟宗门功法,便即只有混乱喝酒度日,三醉一倒,日子倒也好打发些。” 司徒金呵呵一笑道:“也罢,各人有各命,你早早知道自己修道无望便即不去硬求,也算是豁达聪明,总比外面那些头发花白还兀自不休的人要明智许多。” 犬叟一生困顿,没有一技之长,在门内被人瞧看不起,早已习惯,此刻偶闻顶头长官开金口赞他聪明,心中欢喜,开颜道:“师叔明鉴,其实我在此时日不短,宗门弟子一进此间,我便能大致看出能否有所斩获,那几个花甲老儿只有一线之机,兀自执着也不能算错,不像我连那一丝丝的机会也是没有的,所以也就不去枉求了。”言语之间,怅惘之意大生。 第29章 别有洞天(二) 司徒金见他失意,忙劝道:“看看你,刚说完你豁达聪明,便这般老娘们做派,没有机缘就没有,世间道路又不只此一项,何必自寻烦恼。” 犬叟竟越被劝慰越感伤心道:“师叔,你莫要宽慰于我了,想我百无一用之人,除了坐吃等死之外还有何用?”说着竟自想起自己庸碌半生,老无所获,心中难过脸上竟自滚下两行浑浊泪水。 司徒金脸色一肃,摆手道:“可以了啊!别弄得这般凄凉,你既要老骥伏枥,我便给你一个机会!” 犬叟本自心丧神伤,一听这话眼神霍的一亮,极为感兴趣的问道:“师叔,你有何差遣,但我能及,绝不退却!” 司徒金抬手朝龙玄遥遥一指,再去望犬叟。 自龙玄进来之后,犬叟注意力便都在司徒金身上,倒没注意跟进来的这个年轻弟子。此刻着眼望去,脸色大变。犬叟虽无灵根,此生修道注定无所收获,可毕竟年老经深,身边得道成功之人比比皆是,他看过无数来此参悟成功之人。此时一见龙玄,心中一惊,只觉此人眉宇拔健,气度出尘,虽将深蕴自晦,却难掩那得天独厚的仙风道骨。 他看人无数,品相尚佳之人都略有小成,他从未走眼过,但却从未见过此人这般气度的。 犬叟看了半晌,竟自呆了,期艾道:“师……师叔,这是新任掌宗吗?我久居此处,不闻外事,还请您如实相告。” 司徒金见他竟误认龙玄为新晋掌宗,心中也自欢喜,庆喜自己没有看错人,微笑道:“目前还不是,怎么你看他面相带着几分王者之气吗?” 犬叟吞了一口唾沫道:“岂止几分,此人心若有志,堪称古今修道第一人,我活了七十五岁,从未见过如此品格之人,此生修道毕可睥睨众生,力压三界!” 司徒金一听心中跟着惊讶,他知龙玄少年老成频遇机缘,是块难得的好材料,却也不知他竟有如此造化。他素知这犬叟虽低微,却从不扯谎,而且此人别的能耐没有,只有这品人鉴貌的本事堪称宗门第一。 龙玄见犬叟仿佛看不穿衣服的少女一般盯着自己看,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又听他说什么睥睨众生,力压三界,心中只顾嗤笑,那又能如何? 司徒金笑道:“他即是这般优良资质的少年,那我今日便即将他托付于你,从凝气开始传授,三日后便让他去参悟画卷!” 犬叟如闻天令一般,急忙收回目光转身领命,并称一定竭诚相助。 司徒金起身走到龙玄身旁,拍了拍他的肩膀道:“犬叟虽无修仙之缘,可在凝气之境堪称绝无仅有,虽大半生都卡在此处,但基础扎实无比,所以你跟他修习必将事半功倍少走歧途。” 龙玄点头谢过师叔,司徒金回首又随意与犬叟闲聊几句,又丢给他一锭金子这才转身自行离去。 犬叟送司徒金至洞口,见其行远后才即返转,望着龙玄又是好一番的品鉴,只看得龙玄一阵恶寒浑身不自在才即罢休。 犬叟想到这人品相独特极有可能问鼎掌宗之位,这般无礼之举对自己将来实无好处,这次细瞧之下,但见他眉虽丰挺,却隐有断痕,目虽有神却带几分懒态,这在这个世界的品相学中乃是“半王”“半君”的面相,也就是说虽命中自带王气,可注定饱受艰辛,且因诸般情由只做那半边王位,有被架空驱策的可能。 他此刻才悔及之前将话说的太早,而且一上来就将这少年捧得过高,也难免令其心骄气傲,作为授业之人来看,这绝非好事。 当下便即出口收回之前的褒赞之辞道:“人的命格乃是天定,成事却在后天。你命格还算不错,不过若果不勤勉修行,到老也是一场空,懂吗?” 龙玄见此老者一会儿谦卑,一会儿又危言耸听,极度怪异,好在他心坚自守,也不去理会别人如何品评,什么王气不王气,什么修道第一人,在他看来都是等闲过耳,丝毫不放心上。如今自己来此只有一个心思,就是尽快修习本门宗法,提高境界以备萧今来之祸。 当下他极为轻松道:“前辈的话龙儿记住了,我素知脚踏实地勤恳修行才是修道之真谛,说其他都是无用。今日到此,还扰前辈繁累相授,实在惭愧,来的匆忙并未备礼,他日功成必有厚报。” 犬叟见他弱冠之年竟有如此心境,心中又增了三分喜欢,微笑道:“什么厚报不厚报的,老叟活了这把年纪,身外之物已然不感兴趣。你也不要叫我前辈,我已故恩师与司徒师叔是嫡系亲师兄弟,咱们又是同门,可按辈分称呼,你是哪系弟子?” 龙玄如实说了,犬叟欣然论辈,称自己只是他的师兄,言语间对澹台墨赞不绝口,称其修为人品都为人所敬仰,只是缘悭一面,可惜得紧。 此人虽老却不迂腐,繁琐之事尽了直奔主题道:“本门功法博大精深,首先由炼气伊始,我先看你基础。” 说完便接过龙玄手腕脉门一搭,龙玄听司徒金的话早闭了三火封了元婴,留存体内的只有悍将术的功法还在。这门术法只是凝气巅峰的境界而已,但修习多年,那功法所蕴的真气比之他人要精纯许多。 犬叟极为满意的点点头,说道:“我穷极一生,也只到聚气中境而已,旁人一经破境凝气便能去参悟画卷,而我到此境界不但再无长进不说,去参悟画卷又每临近前之时便自头晕眼花口吐白沫,宗门长者都说我是与仙根无缘,此生勤修能到此境界已是难得,就别在痴心妄想去参悟画卷了,所以我潦倒半生,只能在这不见天日之地做些杂役糊口度日。你则不同,虽和我一般基础不浅,但我能感到你道蕴极丰,只需些短时日便即能突破凝气境界,去参悟画卷了。” 龙玄听到此处,突然想起一事,那日自百秽尸积洞中得来的“三才观想图”至今还未派上用场,参悟几次也未得其法,便即从锦囊内取出请犬叟帮忙查窥。 那“三才观想图”一经摊开,犬叟便即眼前一亮,只觉内中飞鹤瀑布蓝天白云浑若一天,内中景物飞禽流畅自然,内蕴无穷,便是他这般几十年无有进境之人也自隐隐有些茅塞顿开之感。 他心中一喜道:“你有这观想图,想来破境更只在旦夕之间,嘿嘿,时运命也啊,你小子这般好命,我这个做师兄的着实为你高兴啊。”话语中无时不透出一股酸溜溜的醋意。 龙玄未自察觉他的心酸,听他说参悟此卷可提升体内基础之法,便自在洞中寻了一处僻脚,兀自坐下,那画卷随他身形而动,兀自展开虚立他的面前。 犬叟也自好奇心起,趋步站在他的身侧,也去观想此图,他的天赋机缘极少,但此图超然脱尘,竟有令人洞开心志的效用,他只看了一忽儿便觉那其中的溪水潺潺仿似实物一般缓缓流淌。 龙玄初次观看此图便能觉得风动鹤舞,瀑布怒垂,想来这天赋要比犬叟高出不知多少。 他此刻敛了元婴境界,专修宗门道蕴,便只有凝气境界,却也能轻易与之融合,但也只是如初次一般,只觉云动鹤舞连绵不休,看了半晌也无有半寸精进之兆。 犬叟望那观想图一阵便觉受益不浅,心中欢喜,却转眼望到龙玄一脸平静,便知他此刻并无所获。便轻轻按了一下他的肩膀,命其收起此图。 犬叟思忖一下道:“你此刻观图与之前可有分异吗?”他只道这少年境界还在自己之下,他也只看得溪水潺潺而已,那天上的白云飞鹤也是死物一般。 龙玄如实道:“并无诧异,我只看到飞瀑溅珠,云鹤齐舞,再无异常之处,好像境界卡在此处了!” 犬叟听完心中一惊,暗暗捏汗道,这少年悟性竟有如此之高啊,唉,我还真是小觑他了,这观想图果然是宝贝,至宝啊! 他又想了想对策,方自慢慢说道:“这类观想图用途都在稳固心神,强炼魂魄,参悟之时定要心无杂念,无有旁骛才是,你适才是不是有些杂念在胸啊?” 龙玄细细思及,却是如此,他此刻有些忧心,那萧今来不知何时便欲挺而发难,师叔、褚雨墨、小蜻蜓都如待宰羔羊,全部希望都在自己身上,他没有压力才怪。 犬叟一拳击在他肩上,厉色道:“不许有再有杂念,无论何事,我不知你来此是否肩负重任,可我只想跟你说一句话,无论何等情势,修行才是第一等大事,若再这般,我也无计相助了!” 龙玄见这肮脏老头也会发怒,急忙起身致歉。犬叟望着他眼中,看出了几分忧虑之色,暗叹一声淡淡说道:“此时万分紧急时刻,却越要静心养神,你现在不适参悟,出去散散心,感觉何时心中空荡再度回来,这图,我先帮你保管!” 第30章 生死无常 龙玄见此刻的犬叟表情凝重,再无之前的颓废之态,也自不敢言语,垂手敛眉折转而出。 犬叟望着他的背影,苦笑一下,心道,这般良材若不用大锤狠狠淬炼一番,也是难成大器。看来这天赋机缘降下凡尘,也要令人经历一番磨难才能得有所成。目光朝那观想图轻轻一瞥,爱惜之色油生,轻轻抚摸了几下之后才自收起。 龙玄回到大厅之中,只见那画卷排列之巨,足有数千幅之多,实在令人咂舌。虽每幅画卷之前都不是一定有人参悟,却也寥寥散散的有那百十余人正苦思竭虑兀自深悟。 他信步闲游,不想打扰那些精神极为集中之人,便朝左侧画卷而去,那一大片的画卷前都没有人,他便朝那方走去。 一路走一路侧首相望,只见画卷内中门类繁多,应有尽有,有绘的飞禽走兽的,也有山河湖景的,竹林杏园不乏其多,碧水青天不乏其美。他正随意观瞧走动,只见前方竟蓦然出现几个白首之人兀自端坐画卷之前,这几人与其他弟子相隔甚远,想来是不想混入其中,找了这处情静所在。 他本不想上前打扰,可听司徒师叔和犬叟之言,料想这定是犬叟所说那些还有一线之机的年老弟子,心中多少有些好奇,不知是何等画卷能令其一参就是几十年光景,想到这里便自拨步向前。 走到近处,看见那几人头顶白发,背朝自己看不清脸上容貌。只见他们稳坐如山,对着画卷一动不动彷如石像一般。靠近龙玄所来方向的第一位白首弟子似困顿异常,竟在趴在画架上一动不动,仿似睡着了一般。 龙玄轻轻迈过此人,朝其他人看去。只见这几个石塑一般的白首老人都似未察觉他到跟前,头也不回一下,只顾自行参悟。他也不再向前深入,只在第二人和第三人中间站立,着眼投到二人参悟的画卷上去。 第二人参悟的乃是一株青松,只见这松临渊而峙,挺拔英武,高逾数丈,隐隐有几分擎天之态,果然气势不凡。龙玄看了一阵,实难想象这画卷所蕴功法使将出来是何等模样。又将眼朝第三人的画上望去,只见这画上绘着一狐,通体雪白,肋间突刺,臀后拖着三条尾巴高高飘起,身材庞大,宛如猛虎一般。这狐画得极为俊逸,无有诡谲之态却有几分猛虎之状。观看的老者眼神都不自离开一瞬,就那么直勾勾的盯着望。 龙玄看了这两幅图半天,只觉一松一狐彷如实物一般栩栩如生,但除却丹青之术极为高明之外再无其他发现,自觉无趣便自转身欲回。 刚走出两步便觉脚下一绊,他身子一晃差点跌倒,而绊脚之物乃是观画第一人所坐的小凳之腿,这一下误撞,龙玄纯属无意,自己也差点摔个跟头,而小凳上的那老人本趴在画架上被这一绊,竟似没有骨头一绊摔在一旁。 龙玄心中歉意大生,忙去搀扶那老人,却只觉他身上软软的没有一点力气。他心中大骇,急忙伸手去探他鼻息,但觉他鼻下空荡无息,竟已死去多时。再看他面皮之色,已渐渐转为灰色,搞不好都死了一两天了。 龙玄大急,在这老人胸前推拿一阵欲待推宫回救,哪知那老人胸口冰凉,催了几次真气宛如对着铁板行功一般无丝毫反应。 他在这边一折腾,旁边几个白发老人才自转头相望,见他半蹲在地,手揽老人头颈一顿折腾便自个个摇头叹息,却不敢分身起身过来相帮,只轻轻说道:“年轻人,放弃,他已经死了,你快去叫人来抬走安葬。” 龙玄依言快步而出,一边走一边感叹那几人的冷漠之情,仿佛这般情景经常发生,几人坐在一处,一定有些交情来往,可眼见他黯然死去,却无一人关切悲伤,似乎早已司空见惯。 龙玄找到那人服侍人出恭之人,说明来意,那人领了几个仆厮一并过来,抬了软架将这白首老人用白布盖住抬了出去。那人临走还轻叹道:“唉,参悟这事最耗心血,真是可惜啊可惜!” 一直到来人处置完毕,也不见那几个白首之人起身观瞧巡视,只顾自己眼前之事,而不闻身畔他事。 龙玄有些懊恼,暗恨这些人过于冷血,怎么竟将他人之生死看得如此之轻!这般凉薄无情,修道又有何用,升仙也能怎样? 在他心中,还存在着那修道为人,升仙救民的思想,可是无论他的前世今生,无处不是自私自利,人人为己的天下,无论是在这异界修真世界,还是前世现实世界,都是一般无二。 这般行径性格的人确实只有隐居这一条路可走了,无论他修为多深,道蕴多精,也与周围社会格格不入,互相排斥。 他眼望一个生命就这般陨落逝去,虽与这老人不识,却也难免跟着心伤难过,他随意坐到老者画卷之前,望着那卷中所绘之物默默发呆。 这卷中乃是一个出尘仙女,倒转净瓶朝人间倾洒甘露,那模样像极了圣女山上的塑像。可与彼女相较,此女神情雍和,气质脱俗,满面慈悲,令人看了心中顿增好感。 龙玄实在搞不懂这么一幅慈和悠然的仕女画卷怎么能令人耗尽心血,猝死当场呢?他又望了一阵,自内中看出了几分道蕴,心中思忖,如今还未到聚气境界,虽有这窥法小兆,无奈境界还不行,看了也不能尽得其蕴,不如等升了境界再回来观瞧,想到这里便自收回目光。 他缓缓起身,回望一眼那些麻木之人,暗暗摇头,心中憎恶之意升起,甩开大步朝前走去。走到尽头乃是两阶土阶,之上是一处平台,不知作何之用,索性左右也无有收获便即就此处坐下。 他在这“千幅馆”内四走散心,本为摒除心中杂念以便回去参悟观想图,可这所见所闻,未能令身心明爽,却又增添新进之扰。他举目扫望四周,遥遥看见那稀落人影,只见那些人影都自端坐不动,无趣至极,一时间这偌大厅馆竟似未含一人似的。 想来更烦,他索性仰卧石阶望向穹顶,心中各味交杂。 正在这时,那殓尸之人臂挎篮筐走到近前,见龙玄一枝独秀的不去参悟躺在这里休息,便凑上来轻声道:“师兄为何不去修行参悟,在这里做什么?” 龙玄见他过来,转过头来脸色稍和,终于有一个能说几句话的人了,说道:“没什么,我只是有些感怀人生无常罢了。” 那人似跟谁都熟稔得极快,听他话语亲近,便即挽篮坐在他腿畔道:“嗨,师兄想多了,人固有一死,咱们是宗门弟子,刻苦修行只为长生,可穷毕生之力,真正长生又有几人呢?” 龙玄一听这话霍的坐起,登时觉得这仆厮走贩一般的人竟也不俗,能有如此见地,说道:“你说的话有几分内涵,可我见那老人猝死,众人又视若无物,实在心寒得紧!” 那人笑道:“生亦何欢,死亦何苦。你怎知道那年老弟子此刻不是去享福了呢?没准他逝去亡灵就悬在咱们头顶,看着此处这些痴心苦炼的人暗暗嘲笑也说不定呢!有时候,死才能放下心中执念,既圆生时之志,又添来生之机,妙哉妙哉啊!” 龙玄听了这话心中一动,竟觉他的话说的还有几分道理,便自与其攀谈起来。 这人叫阿德,和犬叟一般也是被宗门判定此生参悟无望之人,但自小生长于斯,除留在此处再无他路可走,便在此间为参悟的弟子端茶送水,递桶侍浴,以服侍人为谋生手段,赚取那微薄小利,聊以度日。 聊了半天,龙玄觉此人心性开朗,对任何事都极看得开,虽身份低微,却不以此为耻,活脱脱一个乐天派性格。说了半天,龙玄心情转和,肚中有些饥饿,阿德自篮内取出一个麦饼和一截藕根状的食物递给他。 龙玄知其谋生不易,摸出一块碎金递给他,阿德致谢不已。此处不许人随意进出,所以供应之物也是简陋异常,那麦饼仿似陈年谷物所制入口有一股异味,而藕根状的食物却似这昏幽处自产之物。 龙玄咬了一口那物,却也觉得清脆爽口,虽不甚甘甜,却也有股清香味扑鼻而来。 阿德见他吃得称心,笑道:“这是这内有洞天的特产,名叫幽穴旱藕,虽极常见却也有回元补气之效,你慢慢吃,我去干活了。” 龙玄点头目送他的身影远去,兀自吃了那节旱藕和半块麦饼。吃饱之后,压抑的心情也自好了不少,他脱去布鞋,依旧仰卧在此,心情蓦然开朗,又吃得饱了,不大一会儿便有浓浓睡意来袭,他呵欠连连,翻了个身竟自睡着了。 第31章 破境好难 龙玄此极为疲累,这一觉睡得甚为深沉。这洞穴内暗无天日,也不知睡了多久才方自醒转。醒来之后竟然神清气爽,一扫之前心中阴翳。 他竟有些兴奋,挺身而起,朝犬叟住处而去。一路来他每经过一排长不见尽头的画卷之时都感到一股浓浓的气蕴盘旋其上,适才彷徨失措竟未能感觉得到。 待走到犬叟住处,他推门而入,犬叟静坐桌前,兀自拈着半粒花生,另一手擎着万酒,却未立刻酒醉灌下,而是在微弱的灯光下看那碧色酒液,似在鉴别其醇度。 他见龙玄进来,竟是红光满面之态,与之前极为不一,心中既惊又喜,忙放下酒碗道:“龙师弟,这两日未归,可有所斩获吗?” 什么?两日,这一觉居然睡了两日,难怪龙玄觉得自己皮紧骨乏,竟是睡了这么久,可为什么自己却感觉只是睡了个午觉的功夫呢?其实他不知道,在他观看第二第三白首老人的画卷之时便隐隐有些道蕴入体,看第一人的圣女洒露之时其已然领悟半分,不过他未得破境,未存那贪功冒进之想,所以虽得些许好处却未尽揽,但这些道蕴入体是需要心神去参悟的,所以他观看了三幅画卷,本就心神疲累,不过他不明其理,以为只是困倦罢了。 犬叟见龙玄茫然,也不再追问,他只对参悟观想图之事较为感兴趣,便问道:“龙师弟,你感觉现在能都摒除杂念,涤荡灵台了吗?” 龙玄闻言微微闭目凝神,只觉脑内一片空明,心胸开朗无比,实在舒服的紧。此刻,那些烦恼依然还在,却被他兀自看得轻了,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想到这里,便启目道:“没问题!请师兄助我护法!”修道之人机缘天定,来时无期,一旦在野外中偶有先兆,便即就地而定,同门之人便即栖身左右,为的是不被敌人或者野兽侵扰。如今在这安全之地的护法便是在关键时刻为修炼者阻除玄览、令其更为专心所用。 犬叟见他发奋振作,心中极为满意,便即将“三才观想图”递于他手,自己则盘腿坐在他的身后,双手结印,做好准备。 那观想图刷的一下自半空舒展开来,龙玄凝眸定神片刻,便即全神贯注的将视线投入到上面。 此时归来,他想通了很多事情,包括现在所面临的危机、自己和二女该何去何从甚至包括那个白首弟子之死给他带来的伤感,都在此时迎刃而解。此刻他心中极度得意,似乎觉得这世上竟无愁事,所谓愁都是人自扰之。 他精神状态极佳,所以参起这图来比往日进入其境还要快的多。他将只有凝气巅峰的境界凝聚在画卷之上,只觉那云儿又自飘了起来,那空中鹤儿竟自展翅飞行,那山、瀑布都像实物一般,静的巍然屹立,动的飞奔倾洒。龙玄脑内一片空白,此刻更无他念,渐渐的便即将身深入那观想图中…… 犬叟双手持印,不离龙玄后背过尺,竭尽心神去护持他的神识。此刻这年逾七十的老人已汗透重衣,那衣衫湿哒哒的贴在身上好不难受,他怕龙玄分心却连动都不敢动上一下。他此生枉自修行,却未有半成建树,耗尽一生也只勉强聚气。记得那是三十年前之时,他在悬崖之巅苦苦凝思,三天三夜不眠不食,多赖这正气玄门得天独厚的基础功法,才勉强破境。要说常人,达到这聚气(外界唤做金丹)境界可能终生无望,他在四十岁破境聚气,说早不早说晚也未是太迟,可自凝气巅峰至此时已过去十年,十年内他破境次数成百上千,无一不是铩败而归。宗门内有句传言说的好,该你有时做梦都成,不该有时白云难触。这两句话最能说明这机缘天赋的作用,与他同期的师兄弟大多早已破境成功,甚至比他入门晚的破境也已过半。他能修炼至今,完全凭借坚韧毅力和不屈精神。三天三夜后他终于力竭昏倒,再度醒来之时,只觉灵台丰盈,目清神驰,终于破境成功。这一下总算功夫不负有心人,他欣喜若狂,以为自己时来运转。可哪曾想自那之后,体内真气流转如龟爬,再无半分进展之态。如此又是近三十年的光景,他甚至连聚气中境都未及触碰,这期间又是成千上万次的催功突进,却连那三日之功也未曾相遇。可见修道一途确实异于其他,若无机缘天赋,任你拼尽全力也是难以触及的。 四十岁后的三十年,是他人生最灰暗最寂寞的日子。他被同门嘲笑,被师长惋惜。落寞岁月令他伤愁反复,最后也即看开,索性放弃修仙一途而去另辟蹊径。他通读百典,转而研究相学,此生再不敢对修道存半分痴念。直到司徒师叔带着少年人来,他观其面相,便知此子绝非池物,心念一动便生了辅佐追随的想法。他虽修道不成,却也算心智灵慧,既然那条路走不通,何不另觅出路,找个粗腿抱抱,也一样能成就一番作为。想通这些,他便对这少年殷勤备至,虽也偶有小斥,却都是为了他好。茫茫人生,古稀之年,这喧闹人间,如若来去都似无人知晓一般,那还真是无趣得紧了。 如今已过去了两天,犬叟心血几乎耗尽,他望着龙玄身姿依旧挺拔,丝毫没有倦意,虽是其道蕴深厚极高天赋使然,可也与自己时时与他心意相通,竭力护持不无关系。他欣慰的笑了,既然独闯仙境此生无望,那助这有德之人突进境界也算是一件大功德,何乐而不为之呢?想到这些,他脸上笑意盈盈,连那几道这两日新增的皱纹也自舒展飞扬起来。 龙玄双眉紧蹙,两日来虽平心静气,早除累念,却也难免偶受心魔滋扰,每每一有杂念,便有一股清流护持在灵识之中,只转得几转又令他神智专注,再无他念。他知这是犬叟灵识的护持之功,心中感激备至,想着破境成功之后定对这老人重重酬谢。 龙玄体内真元滚动异常,浑身的能量波动欢跃不休,每每总有那突破瓶颈之兆。他此刻只得凝气巅峰的状态,但那气蕴流转却似冻结多日的江河初融之感。几经波折,他终于摸清内中的密窍法门,集中精神凝聚神识,在他经脉、心神之中找那微乎其微的一点灵光。 这般凝聚真元去破境,实在令人疲累至极,他此刻摒除杂念,一心求道,倒也心无旁骛。可虽有机缘,却也要竭尽全力而为才可,每次累到不行之时,那脑内诸般烦扰竟自纷至沓来,似乎控制不住的一拥而上,他双念交战,一边竭力控制他念,一边集中精神突进。 还好犬叟在后护法帮忙,他每有分身之时,便觉背后一股热烘烘的气流传入体内,这股气流虽未及精纯至极,也无磅礴高深之感,却能及时将他心神固稳。但犬叟毕竟修为有限,这气流也只阻的一时,半刻之后便即又遭侵扰。 犬叟便即又是凝神结印,又是一道气流灌注龙玄体内,每次都是雄浑无比,彷如自他心血内分出的一般。修道者的手段高低本就自他凝气时间长短,似犬叟这般发功助阵,若是比他境界再高之人,这一道气流打出,至少维持个把时辰的时间,而犬叟天赋较低,耗尽全身力气也只挺得这一分三刻,那还是他自幼勤修,根基稳固而致。 龙玄不知道冲击了多少次,犬叟也不知助气多少回,两人都是大汗淋漓,额顶冒出白气。二人都是两日两页不眠不休,竭尽心血体能去参悟此图。 龙玄此时疲累至极,这两天两夜他虽未挪半步,心中却不由自主的坚持、放弃、坚持、放弃的来回往复了数百次之多,这类瑕念根本不受他控制,仿佛是潜意识里的想法,并未真正的令他放弃,却实实存在,这般折磨实在令人心力交瘁。 他稍作喘息,只觉那观想图内的境界离自己越来越远,那所谓的临门一脚竟是这般的难以触及。他再次望向那图,内中还是瀑布倾垂、白云变幻、飞鹤翱翔,只是速度却是越来越慢,越来越慢……渐渐的竟都变得模糊起来。 不好,这莫非是灵识溃散,境界回退的迹象吗?怎么原本的感悟竟逐渐的消顿了?这般辛苦参悟,居然不进反退? 龙玄浑身乏力,此刻却似被马蜂蜇了一般倏然惊醒,他心神虽醒,神识却未能及上,只觉周身软绵绵的毫无力气,而且眼前一片昏花模糊,周身真气真元竟似空如无物。龙玄不知这是何兆,就好像是这图将自己体内的那本就不很充盈的正气门的功法全部吸入一般。他大骇至极,想去唤醒体内封去的元婴和火菁出来护持,却哪还有一丝一毫的修为可用。但觉身体沉重,神魂飘忽而出,朝着那观想图飞掠而去。 此时后背之处被送入一丝极为薄弱的气流,想来是犬叟发出护持龙玄心神之用。随着这极微气流送入,犬叟身体一歪,保持着坐姿倒在一旁,原本有些花白的头发竟转而全白,脸上红润,嘴角带笑,兀自带着几分安详之感。 第32章 邪遭正噬 龙玄神魂飞入那图内,竟来到图中世界。这观想图内中世界远非自外看到的那么简单,这里气息充沛,风景极美。龙玄感觉不到自己四肢身体在何处,却只觉自己化为一片混沌漂浮在这世界的上空。 之前的惶恐惊惧之感竟倏然消失,他只觉在这蓝天白云之间,与那飞鹤共舞,俯瞰瀑布飞玉溅珠竟是无比的美妙畅然。他感觉自己视线在高空之中,虽没有身体也知道自己是身处高空而遥向下望。 他只一停顿,便即融入了这个世界。他忽然变作那万丈之瀑,飞流直下,一直落在下方的清潭之中,万点碎玉彷如他的身体破碎而成一般,他甚至都能感觉自己的身体击在青石上又分裂无数的感觉。 还未适应这般变化,他感觉眼前又是一晃,再凝望之时,自己已高遨九霄,竟是翎羽翻飞,眼前平视之处乃是一望无际的蓝天,却是没有尽头似的。他此刻有了四肢百骸,急振双臂却发现着力处乃是两只翅膀,此际他又变成那天际上的鹤儿。 就这般倏忽来去,一会儿化作白云一会儿转为流水,来回不休,变化无穷。他只觉这天、这地、这鹤、这瀑都是属于他的一般,他若平静一阵,那瀑布便自缓缓流淌,白云也悠然缓行,鹤儿也是轻振慢飞,若是稍有慌急,那瀑布便飞速行转,只将下方之潭砸出万点小坑,白云也是苍狗变幻,瞬息百转,那鹤儿便像中箭一般,飞快前行,双翅上下翻飞,好像风车一般。 龙玄此刻心中大定,这绝非恶兆,与这“三才观想图”如此合辙,明显是人图合一,那便是要破境的好兆头。 正自思忖间,这世界天际突然一闪,转瞬便是电闪雷鸣,龙玄被一股巨力一推,自那图内飞掠出来。他的心神飞速回归体内,微一凝神便觉头脑清明了许多,浑身似有用不完的力气一般,真气在体内翻涌如潮,他本自紧阖的双目蓦然开启,那雄浑的修为竟似令这小小洞穴为之一震。他只觉体内似有什么物事流出,便自脱去外衣,只见毛孔、七窍内都有污垢缓缓而出,那污物看起来灰白彷如蟹黄粥一般,他看得恶心,却也知道这是破境的“除垢”之象,当即运气遍体,将这污垢除的更为干净。 待得体内再无污物流出,他这才收功调息。此时已然是聚气之境,他感觉丹田内暖烘烘的,正气门的聚气虽和俗世的金丹境界仿似,却也有些不同。聚气境界修士的丹田之内乃是一片混沌之气,常年凝儿不散,大小有如桔子一般,却始终是气状。而外界俗世的金丹修士却能将真气凝而成丹,这是两者外观上的不同。 龙玄志得意满,破境成功,他饮水思源,心内极为感激犬叟的帮忙,尤其是最后那一下真气之流的注入,虽未及将他神魂稳住,却能令他躯体不动,若非如此,在他神魂出体那一刻,这躯体便即要被他脑内杂念所扰,如果不是犬叟相帮,那杂念变回聚成实质,功其虚弱之体,他的躯体极有可能化为一滩血水。两人鏖战数日,犬叟年老力亏,却能坚持至今实属不易,龙玄下定决心定要好好报答于他,至少助他突破目前之境,弥补他先天不足之憾。 待他回头之际,却见犬叟身体歪向一旁,双腿兀自盘着,还是之前盘坐于地的姿态,人却已然悄悄死去,只有些衰弱的脸上还自挂着微笑。龙玄大惊失色,急忙上前扶起犬叟,舒开他的双腿,用手去按他胸口,此时龙玄已是聚气境界,体内真元雄浑这一按一抚,便似有百道暖流齐齐注入一般。 犬叟本已力枯气绝,被这深邃功法一击,竟将心神勾回,缓缓抬起头来,一见自己尚在人间,也自欣喜,却没有一丝力气为之高兴喜悦,他双眼本已失神,此刻却强运最后一口真气凝聚起来,极为专注而欣慰的对龙玄说道:“龙师弟,你将来继任掌宗之时,一定要将……将犬叟的名字刻在宗门内的……长生碑上……”一句话竟然倒了好几口气才能说完整。 龙玄心中难过,两行清泪流下,他将犬叟的头环抱在臂说道:“师兄,你不会有事,长生碑上不会给你留字,你要活下去……” 犬叟极为明智,轻轻摇了摇头,缓缓道:“告诉门中弟子我是为何而……而死……”说罢满是白发的头一歪,再次气绝。 龙玄又是一道真气催入他的胸口,却觉此次触手之处有些冰冷,这道真气比之前更为浑厚,却如泥牛入海毫无反应。又是一道、再来一道……龙玄不知灌入犬叟尸身多少道真气,却再未见其醒转,他的胸口渐渐变得仿似之前那观图之人的胸口一般冰硬无隙,显然是再无救活之可能了。 龙玄抱着犬叟苍白的头发,只觉这满头白发皆是因自己而一夜变白,心中酸楚难当,嘶吼一声便即大哭起来…… 萧宅。密洞之内,萧今来依旧赤裸上身,只是那新袍并非被真气震碎,而是叠得极为平整的放置在脚边,显然此时他体内气息平稳,心境平和了许多。 他前心和后背之上的两根气线透过晶莹肌肤已攀升到喉间和后颈之处,眼看就要交融,一经交融便是他神功初成之际。那气线顶端原本存在的两点血气已然几乎不见,只剩几不可视的两点殷红。这显然是邪法血功即将殆尽之态,自他修习掌宗令牌和正气诀精义得其法以来,这正气逐渐吞噬消灭他体内邪法。 随着浩然正气入体,萧今来心意转变极快,他自三十岁那年败于沈白衣之手,便自暗中寻访邪仙,学会了这凝血之法,炼此法之人体内纯正之气会被污扰,从而被邪气所占。所以外人所认识的萧今来自三十岁后便即性情大变,仿如变了个人一样。 此时重修这正气诀的上乘道法,摒除恶念,涤荡心魂,竟让他受益良多,体内的邪法血功被正气吞没无几,随之而来的是萧今来性情大复,脑内那些恶念邪念都被深深压入心中,又似变回三十岁以前的样子。 他手结法印,脑内的运功行法之道竟似深烙脑内一般终生难忘。这正气诀果然非同凡响,门内弟子所学虽也是正气诀的功法,却不是这般完整,只是授业之人口传身授,而且都是下层之道,奠定基础之后便自看个人的缘法造化了。正气诀玄奥如斯,无怪一经流到世间,便自引得无数妖魔邪道竞相追逐抢夺。 萧今来真气鼓荡,气定神闲的提气运转,只见那两道气线又自缓缓而行。他心中十分惬意,此番龙玄送宝至己手,实乃天意也。随着他体内邪气渐息,他的脾气性情竟温和许多,此际竟存了几分感恩之念,觉得龙玄此人实乃天降福星,一个大大的好人。 正在此时,有人轻叩门窗,萧今来脾性好转,遇到偶然打扰之人也不自狂躁。轻轻说道:“讲!”这一个字对窗外之人来说,已是天大的恩赐。 窗外之人正是金则鸣,只听他说道:“师父,千幅馆内又去一人,据内中眼线来报,犬叟亡逝,好像是为龙玄护法力竭而死。” 萧今来眼神一凝,沉思片刻,竟然眼含晶莹道:“犬叟虽矮我一辈,却是年高资深,你去以我宗门首席弟子送些祭奠之物过去,要对亡人施以大礼,如需为亡灵守夜,你亲自前往。” 金则鸣领命而去,这么一部署打乱,萧今来眼中泪花终于还是没有落下,但他脑内泛起了与那犬叟极少的几次会晤交流。 犬叟身份低微,虽年岁不轻,却是他师侄之辈。要说入门时长,萧今来比他还要晚些,可这宗门之内讲究颇多,不是入门早辈分便高。犬叟虽少年入门,却是从事杂役仆从之类的工作兼且修行,一直过了好久才被正式纳入门下。而与他同期之人有的是较他年幼却做了他的师叔、师兄。 “这人不坏啊……”萧今来脑中浮现自己与犬叟的几次接触,那张谦卑恭敬的面孔,小心翼翼的说话神态油然出现。 只是那时的自己目空无物,自认宗门第一人,谁也不在其眼中,何况这任嘛不是之人。他记起那时,犬叟虽对自己殷勤恭敬,自己却连正眼都未瞧过他一眼。 唉……忆昔往朝,实在令人汗颜啊…… 洞中一片整洁,犬叟睡过的床铺,用过的桌椅都被蒙上一层白布。而地面之上却空无一物,龙玄茫然瑟缩在一个角落,抱着双臂将头深深埋在双腿之间。 门声吱扭,司徒金自外而入,见到龙玄这般姿态,心中一紧,虽觉修道之人应自敛情愫,却也觉得这龙玄讲情重义,确是同道中人。他环视一圈,想起这些年犬叟为自己御下之人,行事谨慎,有功无过,也自忍不住暗暗伤心。 第33章 转性有因 司徒金见龙玄这般模样,以为他心丧若死短期内难以振作,又想起那萧今来不日返还,到时又怎生应对令人忧心至极啊。 他趋步近前,柔声道:“龙儿,我知你破境辛苦,又遇此伤悲,不如静养几日再图参悟,如今景状还未达到败极之态,你可宽心静修。”言语之中的意味虽是安慰,却也有些无可奈何之意。 龙玄缓缓抬起头,脸面上未有一丝颓败之意,只望着司徒金轻轻说道:“生亦何欢,死亦何苦,犬师兄此去是享福了也不一定,说不定他此刻魂灵正悬在我们头顶,看着我们振作精神,清靖宗门也未尝可知呢。” 司徒金本以为他会悲伤若死,无心参悟了呢,谁成想这年轻人竟如此有志气,能将这生死大事看得这般透彻,心中大为吃惊,只觉这小伙子实在难得得很。 他老怀大慰,有些激动的抓起龙玄双手道:“龙儿你能这般想实在太好了,我见你忧愁悲伤原本以为你会数日……” 话未说完,竟被有些茫然之色的龙玄打断道:“师叔,此间事了,要给犬师兄在长生碑上立名,告诉门内弟子他是为何事而死。” 长生碑乃是正气门中的祭祀之用,能上榜之人无一不是门内权高资深功劳不低之人,这犬叟虽有职守之劳却也只是本分,但助龙玄破境这等义举确实难得,他日龙玄如侥幸继任掌宗,这件事便即非同寻常。司徒金权衡一下道:“等此间事了,我定依你。”这话实实有一语双关之意,若果此次龙玄得胜,犬叟便是助掌宗靖门的功臣,上那长生碑实在实至名归,不容任何人有甚微词。但如这师叔侄两人一起丧命在萧今来之手,也就“此间事难了”了,那萧今来必为宗门之首,断断不会想起犬叟是何许人也。所以他这般应承龙玄,实在无可无不可之间。 龙玄见他吐口同意,这才站起身,面上从容平和,好像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一般,率先走出洞穴。司徒金见他如此振作出息,便自欣慰至极也随他出了此洞。 二人信步在那排排而列的画卷丛中行走,司徒金这才感到无有犬叟在侧,这教授解惑的工作便由自己承担,心中也自有些怅惘,念及犬叟这些年来的兢兢业业,不禁悲抑难消。 二人在画卷排列中行走不停,此时龙玄已是聚气之境,但选择的空间还是极为有限。这功法本分三境分别乃是禽兽、草木、山水,依次排列等级分明。而偶有人物类别画卷却是旁门之道,不在三境之中。 而龙玄此刻能选择禽兽、草木两类,那最高境界的山水画卷是没有资格参悟的。一边行走,司徒金一边嘱托龙玄散出体内真气,这修士体内之气各有不同,如此做法只为寻找与自己合适的画卷。真气与画卷的灵韵一触,便能知晓适合哪种功法。 龙玄依言而行,将体内真气束而成线散发出体,那真气出体后又化作一片氤氲,暗暗飘荡在这“千幅馆”顶空上方兀自盘旋。 二人走过几处,都未发现与龙玄相合的画卷,正在这时,远处一张画卷竟自行飞起,朝龙玄而来。 司徒金心中一喜,知道这是画卷神韵与龙玄真气相合之故,便自飞身接住,展开一看,兀自失望得紧。 只见那画卷乃是一只秀燕,口含一根寒枝正自回巢的景图。这禽兽类的画卷乃是宗门功法最低的境界,龙玄此时还可选择草木一类比之更高之境。要知道萧今来已是山水境界,已是此类功法之顶,龙玄现在修习这低处之法,实实难是其对手。 司徒金叹了一口气,跟龙玄大致说了情由,便自将这“燕掀寒枝”朝来处空荡画架扔还而去。只见那画卷被他随手一掷,竟自飞回十几丈远的来处,稳稳落定与画架合二为一。 两人继续左右参详,谁知没走出三步,那幅画卷又自飞起,堪堪落在龙玄脚下。司徒金拾起一看,又用气丢回。还未及行,那画卷又自飞回,如此反复了五六次。 龙玄见司徒金又欲拾起掷回,便自拦阻道:“师叔,看来天意使然,我们不要与天相抗了,就参悟这幅!” 司徒金黯然道:“这画卷乃是初晋之法,最为低微,你学会了之后与萧今来的功法马上高下立判,难有胜算。” 龙玄问道:“那如果倾我之力,参悟草木之卷,能有几分胜算?” 草木画卷参悟出来的功法也在山水之下,不过比之禽兽类的要高出一些但究难是萧今来对手。 司徒金当下如实说道:“依然不是萧今来的对手。” 龙玄释然道:“既然学了最高的也不是他对手,那就学这个与我有缘的,左右也是不敌,咱们就别违抗天意了。” 司徒金虽知这是无奈之举,可也别无他法,便即点头答允。 龙玄手握画卷。来到那处空架处,平稳坐下,展开画卷便自凝神参悟。 司徒金望着他从容的背影,被这少年的心态所染,虽知此刻已立于必败之地,却也觉得这少年无比洒脱,竟能慷慨面对,实在是难能可贵至极。 他悠悠叹了一口气,挥手叫住正在一旁清理杂物的阿德,对他耳语几句,又指了指龙玄。阿德领命而去,司徒金心中失意,无奈外界还需自己照看,也不跟龙玄打招呼便径自出去。 第二日清晨,司徒金早早起床,正在自家小院内舒展筋骨。天井内的葡萄藤肆意攀长,已然遮盖住了这片小小天地。 时值初秋,那成串的紫色果实悬挂藤上,挂着淡淡霜气,宛如宝石一般。 他正自琢磨着去摘下一串尝尝鲜时,只见那葡萄叶后闪出一张面孔,竟将他吓了一跳。 萧今来正装而来,只见他身着长袍,一尘不染,须发皆新,和往常一般整束严谨。 司徒金一见他含笑而至,便知善者不来,便自垂下手,以不变应万变的与之对望。 萧今来低头避过藤叶,笑吟吟的走到近前,竟将手伸出,握住司徒金之手。 司徒金恐其暗中运法,急忙一挣,那手便即捉了个空,萧今来见他挣脱,脸上一僵,有些难堪,但转瞬而霁,依旧是满脸微笑。 “师弟,这么多年了,你还与我这般嫌隙吗?”萧今来知道这师弟虽常对自己曲意相迎,心中却自防范抵触。 司徒金见他今日之态与往昔不苟言笑大为不同,萧今来本自城府极深,对两人之间的分歧从来都是讳莫如深不肯承认的,没想到今日却登门造访开门见山。 “师兄说的哪里话,你我本是一系之徒,怎会有何纷争。”司徒金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的什么药,所以不敢轻易接他话茬。 萧今来随手拈下一颗葡萄放入口中,慢慢咀嚼半晌吐出核籽于手后慢慢说道:“你我兄弟说话,何必隔心?” 司徒金素知他从来不吃水果零食,平时起居极为自律,今日却这般随意的吃了一粒葡萄,这事虽微细,却给人一种与前大异的感觉。 眼见他满面狐疑的望着自己,萧今来叹了口气,说道:“师弟,你我一起长大,你说实话,我是不是三十岁以后才性情大变的?之前的样子你可还记得?” 司徒金以为两人之隙毕生都难以除去,哪成想萧今来此刻却说出心意,心中也有些感慨。事实却如萧今来所说,他三十岁之前却非这般性情,两人在一起修道学法,亲密无间。不过那时候,司徒金却也知道他虽未有忤逆暴虐行径,却也是心胸狭窄极有野心之人,这般了解只有身边之人才能知晓,外人是看不出来的。但三十岁以后,萧今来邪异性情大长,以前那些不为人知的卑劣行径竟自一一曝光。但不管怎么说,他三十岁之前却未干过一件排挤门人、不择手段之事。 在萧今来追问之下,司徒金终于缓缓点头。 萧今来苦笑一声,拈下一片葡萄叶搓成一根细管,旋又展开,如此数番,似在心中犹豫某事。 过了一会儿,他重重一声叹息,似乎做了一个重大决定,开口将那年私自出门、追击沈白衣、铩败回门之事一一道了出来,只是将他寻访邪仙修血法之事隐去不提。 司徒金听他说的凄婉,心中才自恍悟,原来师兄当年的境遇这般不幸,难怪那事之后他有好长一段时间闭门自修,不理宗门事务,除非师长几经催促才肯出门,原来内中根源在此啊。 他听萧今来说完,便自有些知道他后来性情改变的原因了,那是大败之后愤恨难平,报仇之心极为强烈,所以行事乖张狠辣,亟欲一下就将境界提至最高,从而去找沈白衣一雪前耻。 司徒金知道他虽遭此厄致使性情改变,可内心之中绝对是原本就有些问题的。不知他此刻托出心中隐情,跟与他作对多年的自己说出这般丑事,到底是何用心,一时之间思想不通便自只能凝望他不语。 第34章 各怀心思 萧今来原本傲岸无比的脸庞此刻竟柔和了许多,说到当年所遇挫折,还有与司徒金这些年的误会,竟自泪光盈盈,兀自悔恨不已。 司徒金其人虽性情随和,却也不乏睿智。听他这般半哭诉似的娓娓道出往日之事,虽心中也倍感惋惜痛心,见师兄坦然相对,面上也是一派皆大欢喜的模样。只是内心还是隐隐有些防备,他与萧今来自幼一起长大,深知此人内心真性,所以绝不敢放松一丝警惕。 萧今来抬起头,透过茂密的葡萄叶望向天空,只觉神清气爽,胸臆开阔,兀自不愿低下,就这么享受阳光的沐浴。 他仰着头说道:“师弟,你也不必再为龙师侄增进修为,学习本派功法来对付我了,我现在可以身家性命给你做担保,没那个必要!我们本是同宗,何苦自相残杀?!” 最后这两句话正道出了司徒金的心声,此刻他与龙玄本呈弱势,二人都知此刻与萧今来为敌绝对讨不得好去,心中也盼休斗罢战,他对萧今来虽不敢尽信,但听他如此说,饶是他老成干练,脸上也不禁变色。 “师兄,你如有这般胸襟,我便是即刻吐血而死也不枉了。”说罢,便即撩袍跪倒朝萧今来拜起来。 萧今来急忙伸出双臂搀起,轻声道:“师弟,我们是平辈兄弟,你断不可如此。” 司徒金性情属暗蕴光芒的人,绝不是张扬跋扈之人,但其长处就在于能断事周全,是个极好的副手。其实他不喜争斗,不恋栈豆,但对宗门发展去向还是极为关心的。此刻见师兄主动修好,哪里还有不识时务的道理。 萧今来望着他有些激动的神情,极为欣慰道:“那龙玄处又怎么说?不会还计前嫌?” 司徒金微一沉吟道:“不会,我观此人并无揽权之志,而且曾私下跟我说过想要归隐,年纪轻轻便能如此看开,实在难得。” 萧今来释然道:“是啊,这年轻人不简单,他若有此心,那便待我有暇之时,为其在门外辖地觅一去处,馈赐于他,令他如愿以偿。”言语中已是掌宗的口吻。 司徒金倒不计较这些,其实以萧今来地位修为,满可以胜任此职,若非他太过凌人,可能龙玄一入宗门便即将令牌法诀献上了。 萧今来对今天的谈话极为满意,又说了一阵之后悠然离去。 司徒金望着他的背影,心中念头丛生,但此刻来看,好处还是多过不好,至少龙玄不必拼死与其一战了,他虽强取令牌法诀为人所不齿,可自己也并未有心与其抢夺,这一节可略过不计了。萧今来此番转性,想来已入正途,定是修炼了正气诀的缘故,这真是师门之幸,宗门之幸啊! 萧宅。正堂之上,萧今来巍然而坐,堂内静谧,只有他亲传弟子金则鸣在其左右伺候。 “师父,您真的不对龙玄司徒金赶尽杀绝吗?我们强抢重宝,可能早种下冤根了!”金则鸣不无担忧的说道。 “无妨,他若要回这两件宝贝我都不会不允,完全可还给他,再次由他分配赠予,爱给谁就给谁。掌宗令牌也是一样,他爱给谁给谁。”萧今来脸上云淡风轻,似乎对什么都不那么热衷了,一改往日争权夺利的势态。 金则鸣听闻一惊道:“师父,您真的准备这么想吗?” 萧今来望着一脸茫然的金则鸣道:“那还有假?我若打诳语,怎么带领你等振作奋进?” 金则鸣实在不懂为何师父修炼出关之后竟似变了一个人一样,他本忠诚,师命如山,之前行止大都不端,但只是奉命行之。此刻见师父宽容大度,一改以往模样,心中不解,却也只有言听计从的份儿。 他突然想起一事道:“师父,白师弟失踪多日,我派出弟子搜寻多时,想来必是凶多吉少,这件事您怎么说?” 萧今来想起那白惊风乃是奉命强夺重宝而导致失踪的,说到底是为自己之事,所以无论怎么样也与自己脱不了关系。 他想了一阵,轻轻道:“把秦白给我找来,说我有事要见他。” 金则鸣领命而去,过不多时便即返还,秦白在其后进入大堂。萧今来屏退金则鸣,大堂上只剩下这祖孙二人。 “白儿,你师父那日与你一起出行,此刻未归,你可有什么线索吗?”萧今来端起茶碗喝了一小口道。 秦白不敢说出那晚用计之事,只茫然道:“徒孙不知啊,那晚我得了重宝,心中焦急,那龙玄手段又硬,不敢多耽,一路飞奔回来的。至于师父么,我实实不知道他是如何脱身的。” 萧今来见他眼光转动,言语闪烁,料知其中必有隐情。那日他将重宝献上,得了厚赏,却未提及师父之事,萧今来和金则鸣也就忽略了。此刻见秦白这副模样,一定是心里有鬼。 他正色道:“龙玄修为不低,想你师父只是聚气(金丹)中期的手段,未必是他对手。现在龙玄无恙,你师父失踪,这就说明二者必有一殇,那晚情景究竟怎样,你给我详细说来!”话锋转锐,他觉得这秦白有些油滑,一定在刻意隐瞒事实。 秦白见师爷动怒,神情有些瑟缩,内心却极为坚定,绝对不能将自己先行逃回,令师父遭厄之事托出。要知道,授师如父,若遇危险也是当徒弟的先去死才对。 他涨红了脸,假意有些惭愧道:“那日我只知这两件重宝对师爷爷来说极为重要,不敢耽搁,其他之事再无放在心上,没照顾好师父安危,这……这确实是大大的不该,孙儿知错了。” 萧今来听他说话吞吐不定、避重就轻,明着是愧疚,其实是在推卸责任。他正欲假以责辞,令其就范,金则鸣却自外慌张而入,对萧今来道:“禀师父,白师弟找到了,他……他死了……” 萧今来一听,手中茶碗咔一声响,已变成碎片,茶水淋了他一身…… 千幅馆内,龙玄兀自沉思凝视,面前画卷温婉祥和,上面所绘的玄燕兀自展翅而飞,圆头尖尾,小小身躯竟带着几分俊逸之态。 这参悟功法画卷和参悟观想图可是大为不同,参悟观想图只需凝神静气,令自身魂魄与其相接便可。而这功法画卷则不同,它有其运气法门、行功路线、真气化笔、笔作画韵等很多部分组成。 想要将这功法修炼而成,首先要将真气束而成丝成线,然后按着画卷内的景图运转真气,直至这真气汇聚成图后再由修者体内发出,这里还有考究人心神之处,那就是这卷中之物变成功法招式飞出体外之后是否与全图一致也是极为讲究的。 龙玄坐了一上午,也只找到了运气法门和行功之处,只将真气灵活运转,可他神识之内还是一片空荡,连一团混沌都没有。 司徒金匆匆来到,在他身后静立半天,见他无甚进展,便一把拉起他朝犬叟职司的山洞而去。 一进山洞,司徒金便轻舒一口气道:“龙儿,萧今来不与我等为敌了,咱们可暂且舒缓一下了。” 龙玄听闻后心中稍定,司徒金便把今早之事一一道出。 龙玄听完,得知他不必强修硬进,心中当然开怀,可重宝被夺,这口气又怎么能咽得下。 司徒金见他一喜一忧,便自知道他心中所想,轻轻拍了拍他肩膀道:“我知你难信此人言行,但他既如此说,便即不会与我等为难。你护持重宝已落他手,你我本自没有价值,他却不欲追杀灭绝,这对我们来说才是重要的!你懂吗?活着才能修行!活着才能为宗门主持正义!” 龙玄想想也是,到这份上,自己虽不怕死,但如有一线生存之机,痴傻之人才会放弃。但听师叔之意,那萧今来不光不予为难,还有心接纳似的,便又有些忧虑。 司徒金道:“我素知他的为人,所以即便到今日也不敢尽信。但形势已成定局,他这般作为明显是在登位之时令我支持于他,这个我也可以做到,但看他继任之后是何作为再行处置。” 龙玄一听萧今来要继任,大急道:“师叔,这等强取豪夺、结党营私之人,你就这么委身而就,不显得太没骨气了吗?” 司徒金涵养修为极好,被这后辈一说,不但未怒还轻轻笑了起来道:“是狐狸总会露出尾巴,咱们面临的问题是缺一张捕狐狸的网,而不是看不出狐狸的真面目,懂吗?” 龙玄在脑内一权衡,即刻明白,形势确实如此,萧今来党徒众多,未参透正气诀前已然是御气中期(两重元婴)的境界了,何况现在,自己与他的差距简直云泥之别。师叔的对策极对,在绝对实力面前才有绝对的话语权,不到万不得已不可拼得鱼死网破,孤注一掷的事只应在性命堪忧之时才可为之。现在萧今来降阶示好,便自顺了他意,他日再求良策也无不可。 第35章 神功初成 萧今来手抚爱徒脸颊,这张熟悉的脸此刻已完全失去生机,肌肤也已黯淡无光,变成了极为难看的浅灰色。 金则鸣在一旁站立,双手持着盖尸白布,那张白布垂下,他的身体一阵颤抖,只将那布也带得摇晃不休。 “师父,师弟是被人用飞剑贯胸而入,死得……死得太惨了!我要为他报仇。”两人一起长大,感情自然不浅。 萧今来本已满面严正的脸上瞬间闪过一丝杀气,但这杀气转瞬便逝,默默接过金则鸣手中白布将白惊风盖了起来。 “师父,咱们此刻在师祖的臆想世界之中,外人一定难以进来刺杀,定是那刚回宗门的龙玄所为,对了!师父,他确实是用剑!”金则鸣义愤填膺,头脑却未因悲愤而迟钝,反而变得清晰。 “师父!师父!我要杀了龙玄!我要杀了他!”金则鸣越看眼底师弟的尸身越是难过,满腔愤懑之意难以平静,竟自喊了出来。 “够了!”萧今来挥手令他禁声,又唤过随从人等将白惊风尸身抬到僻静幽暗之地。 待得众人出去,萧今来缓缓对金则鸣道:“鸣儿啊,惊风之死,你莫要再追究了!听为师的话,咱们厚葬了他,多烧些银钱也便是了。” 金则鸣大惊,控制不住的喊道:“师父!您怎么能就这么算了?”萧今来素日为人最为护短,他没想到为何此时这弑徒大仇居然就这么轻描淡写的略过。 萧今来沉默不语,但耳闻金则鸣越来越暴躁的嘶吼质问,最终还是厉声制住了他。 “惊风奉了我命去抢龙玄手中的令牌法诀,才反被弑杀的,说到底,错先在我!”萧今来的两个徒弟都如同亲生之子一般,所以即便他再有城府也还是会对他们说一些实话的。 金则鸣倏然变色,颤声道:“师……师父,您说的是真的吗?” 萧今来不予回答,转身不去看白惊风尸身,悠然道:“惊风死得其所,没有他我也不会得到掌门令牌和正气诀,没有他也就没有现在咱们睥睨同侪的资本,他,未枉死!” 金则鸣胸中热血翻滚,心中几种味道交杂,有怨恨有惋惜有痛心,他恨龙玄,惋惜白惊风,对师父强取的行径极为痛心。但细思过往,师命如山之下,他也曾做过不少违背良心、背驰公义之事,但即便如此,与他生死与共的兄弟此刻已失去生机,就那么安静的躺在那,他的心里还是兀自不平。 萧今来飘然进入内堂,只留下一句话道:“传我话,说惊风是突发恶疾而死,此番寻他尸身的弟子全部……全部除去,不得延误!” 金则鸣正自半蹲在白惊风身侧,听到师父这般嘱托,双腿一软,竟滑倒在地…… 千幅馆内,司徒金静静坐在洞内,桌上散乱的摆着带壳花生,他面前桌上放着一个碗口有缺的大海碗,碗中碧光闪烁,竟是一湾美酒。 那狭小的“酒湖”中倒映出一双眼,这对双眼作沉思状,似乎在思考什么事情。 今日是龙玄参悟画卷的第四日了。正气门的功法画卷素有认主之能,一旦认准其人便即终生相附。像龙玄这么与画卷有缘的人还真是百年难得一见,在司徒金印象中,据闻还是百年以前有过这种画卷自飞、寻找宿主的事发生。 像其他弟子,却未有如此经遇,往往都是坐在画卷之前,参悟月余才略有相接之意,然而都未可定为此卷之主。参悟年余,才算偶有小成,三年之内方可修成功法。而像那几个白首老人,一坐就是十年的竟也寥寥有之,可见这福缘天因对修道者来说是多么的重要了。 龙玄脑内神识已开,他已由神识御真气,在脑内勾勒出了那“燕掀寒枝”的草笔雏形了,只是几根简单线条勾勒而成,虽不具体,却也隐隐能看出几分形貌。这用神识勾勒功法的本事与正常人在脑内想象是一样的,不同之处在于常人是拘于无形,而修道者却能用神识、真气将这幻想之物呈现出来。 他依了司徒金的指点,那燕姿一旦成形,便即催出体外。只见他双目凝神,气走神海,微一运功,那由几根线条勾勒而出的“燕掀寒枝”便自其眼中飞了出来,只有拳头大小,落在他的手上。 那真气还未有什么杀伤力,龙玄喜出望外,用手捧着,疾步朝那洞走去。猛的推门而入,对司徒金道:“师叔你瞧,这便成了!”那真气构成的功法虽被这一顿疾跑震荡的略微变形,却未散去,竟有几分飞燕的洒逸之感。 司徒金一看,心中惊喜,这才几天的功夫,便即有如此收获,看来龙儿和这“燕掀寒枝”果然有缘,料想定是其师、其师叔都深谙此法,冥冥之中薪火相传的缘故。 龙玄当年隐遁在断佛之中,不知恩师死于这功法之下,如若知道,定然深恶痛绝,誓死不会修炼此法。 司徒金本静处深思,见龙玄在外面风风火火的进来,又见他功法初成,一扫心中阴霾,展颜道:“不错,不错!龙儿,这才几日,你便有如此进境,实在难得!” 日前,他极力协助龙玄尽快修行本门功法,为的就是与萧今来争夺掌门之时能派上用场。首先,他知龙玄修为不低,学了正气门这类秉接浩然正气的功法,必定能进界大升,虽一时难与萧今来比肩,可也总会令他有些顾忌。第二,若公开竞争掌宗之位,龙玄不会一手本门法术又怎能服众? 可此时形势已变,萧今来示好罢战,司徒金本可示意龙玄缓而修之,但他心中对萧今来成见未及尽消,何况龙玄费尽心血,饶上犬叟一条命才突破聚气之境,怎能有半途而废之理?所以他严加督促,两人脱出险境之地,还是继续修习不敢懈怠。 龙玄喜形于色,望着那手中的燕形功法的雏形,心中百感交集,为了修习此术,犬叟竟搭上性命,实在令他心中过意不去。 正出神间,司徒金凑到近前,一口真气喷出直击在他手掌之中,那本兀自流转的真气凝成的燕子竟被这口真气吹散,像被吹熄的火苗一般徐徐升起,消散在空中。 龙玄蓦然抬头,有些不解的望着司徒金。只见他轻轻一笑道:“这只是门径之形,还差得远呢,你还要依图参悟,直到将这燕儿拟得仿似图中模样,无论身姿、色彩、神韵都要一致才算小成。” 龙玄耗尽心血,才聚成这么一个功法小样,被司徒金一口真气便即毁去,心中也知还未真正成功,听他如此说,重重点了点头,折身而出,回到画卷之前继续参悟。 司徒金望着他的背影,被他这坚韧性格感动,心中也自宽慰,只觉自己并未看错人,这小子值得自己倾尽所能辅佐教诲。 萧今来又回到宅中暗室之内,脱去上衣整齐的叠放在一旁。他前胸后背的两条气线已自晶莹皮肤下攀升到头顶之处。那前胸气线已自下颚穿行过口鼻双目额头直至头顶并向后脑而去,而后背的气线也穿过后脑到达头顶。他抬手过脑,感应两股气线的距离,发现只有一寸长短。看来神功成就之时就在顷刻之间,这几日他脸上有气线运行痕迹,实在有耐观瞻不便出门,便自决定要在这密室内将两气汇合,打通二脉。 学武之人打通任督二脉,兀自神清目明,武功盖世。而修道之人也是如此,这气脉相同之后,再施展功法可就是与之前有了天渊之别。他满意的盘腿坐下,脑内一片清明,集中精神催动体内真气,令其聚集在两线之处,极力令这两线加速运转直至相接。 金则鸣照例还在室外护法伺候,此刻他手里握着一个酒壶,已经喝的有些微醺。他性情耿直执拗,对白惊风死后萧今来的对待态度心存不满,但他尊师重道,对师言无敢不从,对师命莫敢不尊,但心中憋屈无法排解,只有在这尽忠职守之余饮酒解忧。 他入门时间不短,一直跟随师父左右,自他入门那日起,便为萧今来爪牙。这些年,萧今来热衷争权夺势,金则鸣为虎作伥,助他办了不少事情。这些事多半都是见不得光的,他早对萧今来为人略有微词,却知从师如父,只是一味愚忠,不敢开口劝阻或者违背。 但白惊风之死实实令他心寒直至,想这师弟虽寡言木讷,却也是对师父一个心眼的孝忠,按着萧今来以往的脾气这般血仇早就奋起报回了,哪知现今师父的作态竟如此软弱,他实在想不通。他本是肚内藏不住话之人,对此事的不满态度早被萧今来所知,萧今来言辞镇压,令其绝口不提报仇之事。萧今来虽厚葬了白惊风,可一旁的金则鸣总有些兔死狐悲之感,深觉师父性情已变,似乎对亲徒的生死不挂心上。金则鸣内心的寒意一阵阵的涌起,却又无计可施。 第36章 宗门大事 千幅馆外的树林之中,龙玄凛然屹立在林边,双手手心向上提至眉心而后缓缓下压,在他双手处各自出现耀眼光芒,继而缓缓游出其手。 他脑内神识敛做一处,喜忧嗔恶齐聚一起,竟自化作那功法实物的构成色彩。 顷刻间,自他手中凝聚而成的各色真气汇而成形,化作一只黑头白腹黄嘴褐爪的燕子,只见那燕儿双眼现出绚丽光芒,口衔一根树枝,枝上霜色如新。此时虽值秋季,却未有如此重霜,那乃是龙玄依图所炼功法使然。 那燕儿一摆尖尾,朝远处巨石飞去,只见那凌厉之气奔涌而出,瞬间将那巨石包裹在内,其内散发出的灼热、强蚀之气瞬间将那巨石围住,瞬间粉碎成沫儿,秋风一卷,嗖的一声飘散在山野之中。 “好!”随着一声叫好,司徒金自树后而出,轻击手掌缓步而出,脸上洋溢着极为赞许之色。他走近前去,细细查看那石头粉末,查验一番后极为满意,转而朝龙玄走来。 “龙儿,没想到这燕衔寒枝与你真的有缘啊,这么短短几日即便能令其如实物般用出,实在天赐神法,可喜可贺啊。”司徒金极为兴奋,那满头卷发都似舒张开来一般。 龙玄腼腆一笑道:“师叔过誉了,劝蒙师叔指点,我才侥幸有此收获。” 司徒金点了点头道:“这一式燕掀寒枝原本是最为基础之法,但宗门内所学之人确实不多,略有小成者也寥寥可数,就近而言,熟识此法的正是你嫡系亲师澹台墨,再就是你师叔沈白……”说到这里,才自想起沈白衣与龙玄有切齿大仇,虽此刻已死,其名却也深为龙玄所忌讳,一时嘴快没忍住,说出后旋又迅速停住。 龙玄却似没听见一般,遥对西方轻轻叹道:“无怪我赏遍千幅馆也未有一幅画卷能亲切过此图,原来如此,这正是一脉传承,早有缘定。” 司徒金见他打过岔不提沈白衣,哪里还敢不顺他话意继续说道:“对喽,这正是师徒同心。冥冥之中自有天意,你如此出息,想我那澹台师兄在天也自心安了。” 龙玄默默点头,睹物思人,心中想起恩师种种好处,心中难过酸楚。 司徒金见他神伤,便自又开解道:“龙儿,你虽初识此法,却已胜过你师,据我所闻,当年你师父也不过是能使出那单色之燕,况燕眼阖闭,你竟能做出彩色,而且目露色韵,显然已经青出于蓝。” 龙玄又谦道:“师叔,你与我师父近二十年未见,怎知他功力有无精进,说不定要超出我许多呢。” 司徒金见这般推让实无尽头,便自说起别的事来:“龙儿,我观你气息修为,近几年内如无奇遇机缘,恐怕要在这聚气境界滞留啊,我突然萌出一个想法。” 龙玄见他脸色神秘,不由好奇问道:“什么想法?” 司徒金道:“那就是你试着运转体内两种修为境界,一个是外界的元婴境界一个是正气门的聚气之境,看能否同时运行,如能做到,对敌之时就犹如两个元婴或聚气境界的实力了,若果行得通,岂不妙哉美矣!” 龙玄一听司徒金这种想法,确实感觉天马行空,不可思议。正待解开丹田内的元婴之封,却微一凝神,便觉不远处有人来访,便即收手凝神望去。 来者匆匆,脚步灵便,转瞬便至两人之前,司徒金见是萧门子弟,知道定是萧今来有事,便即正色以待。 那弟子说道,明日请二人到宗门正堂一会,事前要祭拜天地祖师,沐浴斋戒方可前赴。说罢便即匆匆而去,仿佛待理事务繁多,不敢久留。 司徒金和龙玄心中各自咯噔一下,虽知那萧今来继任之时便在近日,可真正到来之时还是难免有些难以接受。司徒金与他关系虽已破冰,而自幼便有的心结使他不敢放松警惕。龙玄更是难以接受,只觉此人心术不正,为人险恶。 这一变故使得两人再无演练之心,便即并肩回到司徒金家中。龙玄也不回自己居处,只和司徒金步入内堂,司徒金命僮儿奉了茶,便即和龙玄在室内秘议。 “师叔,此刻可是最为紧急的时分了,萧今来再无遮掩就要一统宗门了,你有何应对之策吗?”龙玄对萧今来始终没有好感,防贼一样的防着他。 司徒金面色和缓,说道:“你莫要再有那些成见了,师兄已然转性,而且早年受沈白衣之厄,才导致这般性情大变。” 龙玄不明,司徒金便自将此事简略跟他说了。 龙玄听完还是有些疑虑道:“师叔,莫说我小气,我自第一次见那萧师伯之时便觉他极为古怪,而且气息修为和脾性都像极了一个人。” 司徒金疑问道:“像谁?” 龙玄脸皮都未动一下道:“沈白衣!” 司徒金大惊失色道:“怎么可能?像?你说哪里像?” 龙玄一一诉出对萧今来的感受道:“沈白衣一身邪气,惯用血功,致使脾性大变。但究其原因,还是其心不古,包藏祸端。当年将他爱人狠心鸩杀最能说明其心狠辣。而且此人城府极深,外表谦谦,内心糟粕,与那萧今来无论表、言、行都有那么几分相似。” 司徒金凝眸道:“这莫非只是巧合,二人都是少年得志,又一般的俊逸潇洒,气质表形有点雷同之处也属正常。” 龙玄继续道:“要说外表举止有些相似还能说为巧合,但我感应萧今来的气息之中,虽有宗门正气为掩饰,却总有那么几分邪异之气。沈白衣就是拘了三界血婴凝练依附,才致使整个人都邪异诡谲的。” 司徒金听他此言脑中一动,好像想起什么事情,却又极为不确切,仔细在脑内搜寻一番也未有收获只好放弃。想了一阵才开口道:“龙儿,此时暂且放下,等你我慢慢验查,眼下之事便是如何应对萧今来继任掌宗之事。” 龙玄道:“听您说过,咱们祖师还在人间,只是下落不明。难道没有祖师认可,他也能顺利接任吗?” 司徒金道:“确实如此啊。祖师退居后台几十年,前任掌宗也是大家推举而出,当时他也是像今日一样出外隐修,我用他留下之法寻找并且告知门内之情,反而被他奚落了一番,并且告诫我说,那个掌宗之位能者居之,无须再找他相商。而那任掌宗正是我师叔,却因强自行功,真气贯体而死。” 龙玄越来越觉得这公孙祖师实在仿如孩童一般任性妄为,这等门内大事居然也能视而不见,闻而至烦,这般心境真的已超脱凡俗之辈。 龙玄道:“也就是说,只要门内长辈弟子均各同意,那么萧今来继位便无有阻碍是吗?” 司徒金道:“莫说萧今来现在年长资深,修为又高,便是不如他之人,只要大家推举拥护也一样可继任的。” 二人计议一阵,均觉没有良策,司徒金与萧今来修好本是权宜之计,只是慑于他的淫威,暂且保全自己和龙玄性命而已,然而此刻他真要继任掌宗,可就实实令人担忧。 当下两人也无计只好走一步看一步。当晚龙玄回到居所,褚雨墨见他神色通明,双眼之前蒙着一层淡淡光翳,便知他的修为又自精进不少,心中欢喜,上前道贺祝喜。三人欢聚一堂,当晚司徒金也未请三人出去吃饭而是送了酒菜入房,三人传谢仆童便自聚在桌前饮酒用饭。 次日一早,龙玄便自与司徒金到门房处,那里早有僮儿烧好热水,两人去衣沐浴,龙玄知今日之事,昨晚与二妻同寝也极为规矩,虽阔别数日也未敢行房,以示对宗门要事的重视。 二人沐浴已毕便自焚香祭天,龙玄不懂规序,只傻傻的望着司徒金依样画葫芦。一切繁文尽毕后,二人才自穿着新换衣袍朝大堂而去。 走近大堂之处,只见门首两侧均有弟子把守,见二人近前,朝司徒金施礼并请二人进入。 此时大堂上早已人满为患,但竟全是萧今来弟子。玉文举和莫如晦竟不在应邀弟子之内。司徒金心下一跳,见萧今来未传唤自己弟子,不会是要在这大堂之内结果了自己与龙玄两人。这般一犹豫,脚步便自慢了,他侧目去望龙玄,发现他也兀自警惕,双目不停搜索四周。 萧今来见司徒金进入大堂,急忙走下台阶,亲热的拉着他的手朝离主位最近的左侧座位走去。间中扫了龙玄一眼,十分诚挚的朝他点头示意,龙玄面上挂不住,也只好点头回敬,动作却是僵硬呆板,脖子直的像木棍一般,没有丝毫诚意。 待司徒金坐定,萧今来未居中主位而坐,而是在他对面坐下。堂下之人只有萧门徒弟级别的人各自在左右下首寻了椅子落座,其余位阶辈分不高的就都在大堂空地上站着。 龙玄看了看堂下弟子和萧今来,只觉这些人个个脸色鲜活,群情高昂,都似刚刚沐浴之后般的精神焕发。眼神中都透着兴奋之态,绝非要动手的感觉,他一时之间竟自有些疑惑起来。 第37章 力拒好意 龙玄是二人晚辈,便自要在司徒金下首处最末落座,却被萧今来示意金则鸣将他一把拉过,安置在紧挨司徒金处,可见对其重视程度,已然破除礼仪,让他僭越年长师兄而坐。 萧今来笑吟吟的望着司徒金道:“师弟,今日是咱们宗门之内的大喜日子,我邀你们叔侄二人同来,是想将这件大喜事开诚布公的昭告整个宗门,乃至整个天下。” 司徒金闻言眼皮跳动一下,即便是他将情绪深敛于怀也不自禁的有这么一个小动作。但他终究年老神稳,只这么一个小小波动之后便自神色如常。轻笑道:“师兄想的真周到,不过此事最大的功劳实属龙玄,而他还未正式入门,不知可否先正式接纳他入门后再做议定?” 萧今来沉吟一下道:“师弟所说有理,不过此事趁他还未入门先做理会更为妥当。 司徒金和龙玄互望一眼,心中都在想,这萧今来真是迫不及待,为早日掌权,什么事都得靠后了。 萧今来一望金则鸣吩咐道:“则鸣,把东西拿出来。” 金则鸣起身进入内堂,少时便自出来,只见他双手托着一物,外罩绸缎系着绶带彩帛,扎裹得极为严实。这般包装,这帛中之物显然极为珍贵。而萧今来如此重视,也说明对此物看重非常。 萧今来接过此物,双手举过头顶,恭恭敬敬的一揖拜下道:“我徒不肖,为孝敬于我,竟朝龙师侄强抢此物,此刻我忏悔思过,将这掌宗令牌和宗门秘术正气诀完整返还,还请龙师侄谅解小徒无礼之过。” 这一下可叫龙玄和司徒金大惊失色,他们俩原以为今日便是萧今来宣布继任之事,哪曾想他是正大光明的将这两件宗门至宝返赠龙玄。这正气诀的意义还没什么,而掌宗令牌却是不同寻常,谁要得了它,便似得了这掌宗之位一般。此刻萧今来将掌宗令牌都原物奉还,说明他无心恋栈,竟有拱手让贤之意。 龙玄本自瞧不起他的为人,但这一举动实实令他未及能料,见他满面诚挚一副歉疚的模样,竟自不知该接还是不接好了。 司徒金在一旁也是一脸茫然,他和龙玄一个心思,原本以为今天便是萧今来授冠接位之日,却哪曾想他竟看轻高位,代徒弟忏悔过错,主动让贤,这般心胸风格却是他从未见识过的样子。 龙玄眼望萧今来,早已起身肃立,脑中电转,始终未去接纳令牌。龙玄也自听闻白惊风尸身被寻回,原以为萧今来定不罢休,心中还有些担忧。可此刻见他只说徒过,不提冤仇,而且把责任都揽在自己身上,龙玄难免有些感动。实在不知该如何才好。 司徒金见萧今来盛意拳拳,心中那一点嫌隙终于消除,他本就是极易原谅他人的性格。以前师兄排挤他时,他都念在同门之谊不予理会,何况现今他这般作为,更是令他瞬间就自感到,师兄是一个正直不欺之人。他见龙玄彷徨,便自拉了他衣角一把道:“龙儿,你师伯这般盛情,你怎么处置带回的重宝,快点做出表率。” 龙玄一惊,恍然抬头,想起那日白惊风和秦白擒了褚雨墨和小蜻蜓胁迫自己,从而掠宝而去,这般失意经历让他极为恼火,此刻人家要托大,居高临下的送还于他,竟激起了他心中傲气。 只见他将头一昂朝司徒金道:“师叔,这两件重宝是被人强抢而去,我若拿回,便自强拿而回才能表明我龙玄不弱于人。若不是被人抢夺要挟,此宝要从我手上失落,只怕没那么容易。”言语间屋子倔强执拗,竟隐隐有几分傲气。 萧今来轻笑道:“龙师侄果然有血性,那依你看怎么才能收回这两件重宝?” 还未等龙玄搭腔,司徒金便有些急了,一把拽过龙玄道:“龙儿,你怎么这般糊涂,你萧师叔深悔前过,奉还重宝。你若要,便接过,不要便让了。为何要这般孩子气,难道你以为你此刻修为能从萧师兄手上强抢回来吗?” 龙玄心中傲气盎然,思起前事心中气愤道:“我便是死,也绝不受这伪善馈赠!我如有本事,便自己去取,这么来去随风的对待,我实难消受!”说罢便即起身大步朝外走去。 此刻这满堂之人似都倾向于萧今来,这些人本自就是萧门一伙,又见他大义还宝,言辞诚恳,实实是一派大丈夫气概。而反观这姓龙的小子,却是小肚鸡肠还在计较前隙,对人家的好意一点儿也不领情。 众人见他向外走去,每过一人之时,各人脸上都露出鄙夷之态。 司徒金在后喊道:“龙儿,你这是何故?回来!” 龙玄哪里听得,大步迈出,便自远去。 司徒金见他一改往日谦和之态,心中惋惜,竟有些恼恨自己这个做师叔的没有好好教诲于他,在他心中,竟把责任都揽到自己身上。 他朝萧今来饱含歉意的微笑道:“师兄见谅,龙儿少年气盛,必是之前和师侄的过节兀自未消,得空我劝劝他便好。少年好胜,偶遇挫折确实短时难消,也是人之常情。” 萧今来呵呵一笑道:“师弟说的没错啊,想咱们年轻之时也是许胜不许败的性格,无妨。这少年是好的,再经些年岁便自看淡胜负。” 司徒金此刻已然完全相信萧今来,陪笑道:“师兄说的是,年轻人太多骄盛不是好事,便是公孙祖师,也曾经历过种种挫折,这般不弯便折、不容挫败的性情确实需要磨练一番。待我前去劝阻与他,少时便回,给师兄您一个完整答复。”说罢起身便欲迈步出堂。 萧今来略一思索,便即拦住司徒金走到他近前轻声说道:“师弟此去可说我那不成器的徒弟白惊风已然殒命遭报,或可缓解龙贤侄心中之怒。” 司徒金蓦然一惊,转瞬便即朝他投去钦服之色道:“师兄如此心胸,往日我真是小人之心了,你放心我必说服龙玄来见你。”说罢略一施礼便即转身而去。 两人说话间,那金则鸣便在二人之侧,萧今来之话虽轻,别人不待闻及,可他却听得清楚,耳闻他竟将白惊风之死告之司徒金,以此换龙玄转意,心中顿起不平之意,脸上现出复杂之色。 众人本拟今日实为宗门盛举,虽大都不知实情为何,却也是各自激情盎然。眼见龙玄一点面子都不给萧今来,兀自离去,都极为不忿,却在内心之中又对萧今来钦佩增加了几分。 萧今来面上随和,对着众人笑道:“我召大家前来本就是为了宗门之事,龙贤侄暂时心存误解,可以原谅。容他日后幡悟时再做理会,今日之事到此便休,大家也休怪罪于他,就此散去。”说着将手一挥,众徒弟子都应诺而去。 顷刻间,大堂之上只剩他与金则鸣二人。他脸上风云不变,只淡淡问道:“则鸣,今日门会为何不见秦白?” 金则鸣如实回道:“秦白前日染恙,至今未愈,已早早向我告假,我忙于今日之事,竟然忘却了,还请师父赎罪。” 萧今来抬头轻轻望了他一眼,淡淡道:“无妨,有病在身,你便替他亡师关怀他一下,去内房去些药石探望一下。”话说得关怀备至,金则鸣却微微感觉到师父在说话之前鼻子哼了一下似的,这个细微动作十分不易察觉,当下施礼领命。 萧今来一把抓起丝绸布包,转身便自进入内堂。金则鸣望着他的背影,实实觉得师父性情比以前虽转和善,却无时不透着一种高深莫测之感…… 司徒金回到住所,直趋龙玄房间,却只见褚雨墨和小蜻蜓在房中闲聊,询问龙玄去向,却都说一早与你一起出去,至今未回。他心中有些不快,觉得这少年性情过于刚强,怎么受了一点挫败对人家忏悔挽回的盛情都不予理睬,莫非是学了画卷功法后目中无人之故吗? 他见褚雨墨二人反问自己出了何事,念及龙玄颜面,便不尽言,只说龙玄思念师父,今日偶然提起,心中难过竟自未明告而私自离去。 交代完毕后便自唤过玉文举和莫如晦两名弟子,嘱托他俩在这宗门之内仔细查找,一旦发现龙玄便自告之其下落。 他此刻心中有些埋怨之意,萧今来没难为自己二人,又出乎意料的将重宝返回,这般作为就该顺着台阶下来便是。竟还大放厥词,说什么要亲手抢回才算作数,这般行径与那不懂事的孩童有何区别?哪一个修道之人一生中未经历过挫败?有的人甚至还不敌对手遭致殒命,这般想不开实在令人无奈至极。 在他心中,龙玄修为不浅,而且年纪尚轻,将来成就必定极高。而且他又自敛形骸,竟有那少年人少见的沉稳不争的性情,他本自极为欣赏喜欢这个少年,今日所见却令他略有改观,只觉这少年性情过刚,骨子里还有些不屈的因素,这本是好事,但此时发作,却是大大的不该了。 第38章 必有大谋 玉文举和莫如晦几乎将宗门内翻了一个遍,却也没有寻到龙玄的踪影,司徒金忧心忡忡,几次催促也未有收获。龙玄入门时间本自不长,所熟识的地点也就那么几处,司徒金跑遍了这千幅馆等地也未发现他的影踪,只好在家中静待玉文举和莫如晦的消息。 金则鸣自内门领了些驱寒滋补的丹药,径自奉命去看望秦白。到了秦白居所,只见双门紧闭。这秦白是目前辈分最低之人,所以居所仅是一排房屋中的其中一间。 金则鸣走到门前,轻叩几声,半天才听到里面有人缓缓呻吟的动静,又过了一会儿才听里面有人问道:“谁啊?”金则鸣报上家门,秦白在内顿了一会儿才自说道:“师伯稍待片刻,我给您开门。” 话落之后半天,才将两门分开,金则鸣迈步进入。秦白行动极为缓慢,头脸上竟裹了密密的一层白布,只露出双眼。 金则鸣有些诧异,开口询问道:“白儿,你不就是偶感风寒吗,怎么这般包扎头脸呢?” 秦白露出的双眼一转,说道:“师伯,我前日高烧不休,竟自又生出了无数麻疹,所以才这般包裹。” 金则鸣望着他脸上布条,实难看清真实面目,便将手中药石递到他手道:“这是内室的丹药,你不早说你得了麻疹,我是按伤寒病症拿的药,你先服些,待我再去对症拿些来给你。” 秦白急忙恭敬接药,口中一叠声的道谢。 金则鸣道:“你师爷对你关心备至,才令我来送药关心。” 秦白听闻竟打了个哆嗦,道:“什么,师爷命你来的?不是师伯自发来看我的吗?” 金则鸣脸上一红,想起昔日与白惊风的情谊,在他死后应对其弟子关怀才是,如今却是师父提醒才想起秦白染病,心中着实有些愧疚。他耿直不回,有些愧疚的道:“是啊,这几日宗门有事,我一直忙着张罗,是师爷问起你并嘱我来看望你的。” 秦白一听,那双眼睛转得更快了,脸上白布虽密密匝匝的裹在脸上,却能发现此时鬓间处隐隐出现几点汗渍浸透之态。 金则鸣见他这般惊惧,有些不解道:“你这是怎么了?” 秦白见他发出疑问,才知道自己被这一惊面颊流出冷汗的举动被师伯看到,急忙掩饰道:“没什么,师伯我还是恶疾未愈,听闻师爷关心,心中感激。” 金则鸣点了点头道:“是啊,师父继任在即,却还有暇关心你的病情,实属难得。你先静养,我回去了,待我寻了对症之药再给你送来。” 秦白紧忙起身相送,金则鸣开门走远,秦白便关了门,坐在床沿默默望着手中的药瓶。许久之后,他的双目露出厉色,他一把揭去瓶塞,将其中丹药尽数倒入床底,倒完之后竟将药瓶也丢了进去,啪的一声摔成粉碎。 此处虽是公孙玄的臆想世界,却与宗门原址的景物大致相同。在宗门东北方一片浓郁森林之中,立着一面巨大石碑,只见这碑竟能参天,由上而下尽是一排排的三两个的简短字句。原来这些断句是些人名,尽是宗门之内有显着功劳或修行过人的历代子弟的名字。 此碑便是正气门中记载有功之人的长生碑。龙玄手抚此碑凝眸而望,这十几丈高的石碑兀自写满人名,只有最底层左侧之处尚有空余,仿似写上之后,这石碑便即写满名字,从此再无空余之地了。 那处空域在最低之处,需俯身才可触及。龙玄自去采了几朵艳丽之花,挤出花汁涂在手指上,轻轻在那石碑上写上“犬叟”二字。此刻乃是他擅自写上,未得宗门授可,只能用花汁写上,却不敢动用斧凿镌刻。 那两字的颜色兀自鲜艳清晰,可被秋风一过,竟自将花汁吹干,顿时变淡,但却未及尽消。龙玄望着这两个字心中念起犬叟,兀自神伤不已。 他自修道以来,对他帮助之人太多,两位恩师澹台墨和野火道人,还有师兄王典,再就是,都对自己青睐有加,近日竟有这犬叟为助自己观想而丧生,令他心伤之余兀自感慨自己实乃天下第一幸运之人。正所谓生亦何欢,死亦何苦,此刻他觉得犬叟之名甚至可以盖过这长生碑上所有人的名字,实乃天下第一的义士好人。 他正自忧伤感怀,却感觉有人到得近前,他凝眸去望,只见远处司徒金和玉文举、莫如晦师徒三人匆匆而来。原来玉、莫二人搜遍此间,却唯独望了这长生碑之所,原以为龙玄入门时短,不会到这极偏之所而来,所以搜寻一日也未发现他在此处。 司徒金见龙玄神色凄楚,知道他是想起犬叟昔日之恩才自来到此处缅怀。当即屏退玉文举两人,趋步走到龙玄近前,却未开口言语只与他目光顺做一处,朝那处花汁所写的“犬叟”二字望去。只见那两字已渐趋模糊,只余下淡淡颜色,如不细查几乎不能辨识。 龙玄自司徒金到来只抬头望了一眼便自转头凝望石碑,再无一言半句。 司徒金以为他还是在怪罪之前两人的微隙,心下不觉暗怪他竟如此狭隘,见他神色异常,形容枯槁,仿佛矗立此地一夜未眠似的,一时不知怎么开口只好一直陪着他看石碑。 良久,龙玄才悠悠开口道:“师叔,那日我去参悟画卷之时,你劝我静养几日,我对你说过何话,你是否还记得?” 司徒金略一回思道:“记得,你说此间事了,便要为犬叟在这长生碑上立名,了却他的遗愿。” 龙玄道:“那现在可是时候?” 司徒金说道:“差不多了,如欲那日你接了令牌法诀,此刻这掌宗之位便即明了,反正不是你便是他,无论你二人谁继任掌宗,对犬叟这般大义之举都会青眼以待,长生碑上立名绝非难事。” 龙玄未转头看他,续道:“那依师叔之见,我与萧今来二人相争谁的胜算要大一些?” 司徒金不假思索道:“你护宝归宗,功不可没,可惜年轻资浅,除此外再无功勋。而萧师兄呢,居长多年,资深年长,而且拥护之人颇多,似乎他的胜算也多你一些。” 龙玄轻轻说道:“师叔所言极是,我本夺位之资。你也深知我意,纵有资本,我也不想去争,但今日看来,那是非争不可的了。” 此时形势大好,司徒金又对萧今来大为释嫌,经那日让还重宝之时起,他便对萧今来五体投地,以为他这是大彻大悟之后所做的善举。没成想,龙玄低敛不争之人,今日竟有如此想法,实在大异于前,令司徒金茫然若失,竟猜不透龙玄此刻心意。 “龙儿,为何要非争不可呢?我实在不明白你的意思?”司徒金一句龙儿叫得亲热,只叫得龙玄心中一热。 “师叔,我来此本是思及犬叟师兄的遗容,静坐一夜,竟让我想通了这件事的来龙去脉和内中玄机。”龙玄神情极为专注,双目有神,丝毫没有一夜未眠的萎靡之态。 司徒金不知道他想说的是什么,脸上有些茫然,只静静的等待龙玄开口。 “萧今来此刻一定参透正气诀,并夺其真髓,是以邪气内敛。你没发觉他性情变化比之前犹如天壤之别吗?起初我只是感觉他在惺惺作态,但昨日他奉上二宝之时,我离他极尽,倾尽我的神识感应,也未能感觉他身上还存一丝邪气。”龙玄一边回忆,一边说出层层分析。 司徒金不解道:“正气诀秉接浩然之气,定能以正驱邪,就算师兄之前为了对付沈白衣误入邪途,经过这正气诀一番洗炼,也自脱去邪气了,这是好事啊。”他对萧今来以摒除旧疑,是以称呼都该做师兄。 龙玄望了他一眼,不动声色道:“如果邪气真的被正气吞噬殆尽,他从此一心向善,那自然是好事,可昨日之事令我对他更加坚信,此人虽邪气已除,但内心之恶兀自还在!” 司徒金愕然道:“还在?” 龙玄说道:“他对我二人以礼相待,显然一副坦诚之态,竟不去计较其徒意外殒命之事。” 司徒金眨巴了一下眼睛,思维竟也不慢插言道:“白惊风莫非是你……” 龙玄双目露出坚毅之色道:“不错,白惊风和秦白擒了我两个妻子要挟于我,秦白耍诈逃了,白惊风确实被我一剑……” 司徒金脸色苍白,这弑杀同门的罪责可是不小,心中实实在为龙玄担忧。 “怪就怪在他居然敢提及此事,话意中还透出是白惊风咎由自取,而且那么明显是我做的,他却连问都未问一声,这难道不是问题吗?”龙玄思想一夜,此时脑中思路极其清晰。 司徒金凝神想了一下,确实如此,御下弟子意外丧命,以萧今来的性格绝难不加过问。 “正所谓不为小失,必有大谋,他不计得失,这般曲意拉拢我们,一定有其缘故。”龙玄将自己心中所想一一道出。 第39章 功成灭口 “他既然坦诚相对,为何还要引咎到白惊风身上。任谁都能看出,白惊风是奉命而来,没有他萧今来所使,怎会有我失宝之实。所以说他不计较白惊风之死也好,退却责任也罢,都是为了与我尽释前嫌。” 司徒金觉得龙玄所说有些道理,可还是心存疑惑,道:“这件事你说他别有用心倒能说得过去,但他献出二宝,这还不是诚心结交你吗?” 龙玄徐徐道:“至于献二宝,那简直对他毫无影响,对我毫无好处。首先,他得了二宝为何这么多天才在众人之前回赠给我?显然已经参透正气诀玄奥,那本法诀对他来说已然没有作用,神功即成,他已得益,送出法诀也无妨。至于掌宗令牌就更是如此,师叔你曾说过,只要大家推举便即可执此位,试想我乃你们子侄辈弟子,至今还不算正式入门,除了带回二宝,寸功未建,这阖门上下除了你系这寥寥几人,其余都是萧今来的党羽,谁会推举我任掌宗之位呢?” 司徒金听完龙玄的话,才默默点头,事情确实如此,二宝落在萧今来的手上已快半月,以他聚气中期的境界,一定参悟有得,此刻才即送回确实有些令人质疑。那掌宗令牌却是无用,如今宗门虽无祖师驻跸,却也非是得了令牌谁便是掌宗,还得大家拥护才行。 龙玄见司徒金已渐渐醒悟,便即说道:“至于他参悟正气诀神功后未像你我所料般对我二人不利,我也是想了许久才知道为何,只因他另有图谋。” 司徒金眼神霍的一跳道:“什么图谋?” 龙玄道:“谋你!” 司徒金又是一头雾水,疑惑道:“谋我?” 龙玄道:“对!就是谋你!他还是要做掌宗之位,不过此刻却是聪明艰险了更多。他思虑长远,觉得这掌宗之位想坐得久远必得众人心悦诚服,而他虽党羽众多,却是自我手中强夺了重宝,如此行径手段,一旦露出蛛丝马迹,想来他的掌宗宝座是坐不稳的。但阖门上下,试问谁是他的对手,到时他强施武力也能镇压平息。但他心中所虑的乃是公孙祖师,如果知道他这掌宗之位是用见不得光的手段得来,公孙祖师就算再不理门内之事,也定会横加干预?” 司徒金接言道:“确实如此,公孙祖师虽不理谁当掌宗,却绝不允许险恶之徒得此高位。” 龙玄道:“那么他便要从你处下手,寻得祖师下落,这也就是为何归还二宝,拉拢我的意图。拉拢我是其次,其实主要目的是为了演戏给你看,博得你的好感,从而令你说出公孙祖师的闭关所在。” 司徒金顺着龙玄思路道:“即便他找到公孙祖师又能如何呢?” 龙玄咬了一下牙,犹豫一下后说道:“萧今来参悟正气诀定有极丰收获,他一定是自忖修为突进,竟连公孙祖师也不放在眼里,想利用你引出祖师后一举除去,以便从此后无人能动摇他的地位。” 这一切说出来环环相扣,竟比世间任何事都要曲折离奇。司徒金听得目瞪口呆,心中极其惊诧,却又觉得龙玄思维敏锐,看事独到,每一节都有理有据,竟无一处漏洞。 他惊魂未定,只觉心中极不舒服,本以为师兄已然转性丛善,哪知道他依旧如此心机,实在令人扼腕痛惜。 龙玄见他神色恍惚,料想他是在心中暗叹萧今来的险恶,轻声说道:“我与沈白衣交恶,后来寻到他与他对敌,几次接触与他使我发现,这天下邪祟之物绝不会找善良无争之人做附庸,苍蝇不叮无缝的蛋,即便萧今来受挫之后学得邪法,实为事出有因,可如他心地良善,即便再邪恶十倍的戾气也难以近身,说到底还是自己本身的问题。” 司徒金只感到胸中一阵阵的压抑,龙玄再说什么他都听不进去了…… 萧今来在密室之中静坐,赤裸上身,脸颊上两道汗水淌下。 他脑中一阵两念交战,体内邪气本自已被正气吞噬,可一旦涉及权势之事,那正气便难以压住他的心神了。 只见他前胸后背两处本已消失的血色竟重又出现,点点殷红虽在肌肤上成星星之势,却逐渐清晰,像浸入皮肉里一般。 正所谓星星之火可以燎原,这血气之点虽小,却是倏然出现,这等预兆可绝非什么好事。他此时前后真气相同已然能流转自如,却也一时难以将这血法邪气再次吞噬殆尽。 这就是人之念力强过神功玄法之处,人一旦有了贪念,便是什么术法都难以压抑心中之欲。 密室外的金则鸣已然酒醉卧地,他整个人倒在一面墙下,只有头拄着墙壁,双眼迷离,心情低落。自白惊风死后,他便一直郁郁,前日又见师父将他的死说成咎由自取,更令他郁愤难消。他本耿直忠诚,这些年不论善恶一心为师父效命,那白惊风也是如此,可临了却落得这么个名声,他心中那鸟兽尽良弓藏的想法驻留心中,久久不能尽去。 他今晚喝了很多酒,这些酒对他来说本不算什么,可连日来心情压抑,竟未向平时那般豪饮无度,就这么独自愁饮一阵竟自醉倒。他觉得两耳轰鸣,眼前一片模糊,这昏暗之处,竟自连墙上火把都在不住晃动一般。 只听得轰隆一声巨响,密室墙壁竟碎裂飞溅,硝烟顿起,他以为是自己酒醉幻觉,凝眸去望,却只看得尘雾弥漫,恍惚间只看到一人身影一闪便即消失,那身影极似师父萧今来。 夜静恬淡,清冷明月当空,秋风拂过草地,将那草叶翻了起来。远处一个身影倏忽闪跃,行动之快几乎连驾御飞剑的修士都难以赶上。 那身影形同鬼魅,只眨眼间便自越过草地,来到一处宗门弟子杂居之所。那处居所大门紧阖,只见他手中两道真气散出,那两扇门便脱销而飞,他飞掠而起,竟在空中接住二门,轻轻放下。身影又一闪,已趋向一排房屋中靠左一间,他立定门前,轻轻一吹,那道屋门便自犹如被疾风所侵,狂躁的分开左右,他依法炮制,快步上前把住两门,令其不能发出声响。 回首关门,便自进入其内,一顿搜寻,竟未发现内中之人的踪影,正彷徨间,脑内一动,侧耳一听便听见这院落之外有脚步声起,他开门而出,又似鬼魅一般跃出小院,只见那人身影已在百步之外,他嘴角沁笑,看那身影正是要找之人,双脚一顿,便已是二十丈之外的距离。 前面那人也自有些功法,足不沾尘的飞掠而逃,这人别的不行,就是这提气飞奔之术略有小成,不然怎会被派去抢掌宗令牌和正气诀。 他脚尖一点草叶,那草叶都未及触地,身形便即飞出,可见这逃跑之术高明至极。哪知后面追赶之人修为高他百倍,他窜出百丈后只觉背后一股劲风扑至,心中自知不妙,若落入此人之手绝无生路,万念俱灰之下便自大声叫喊起来。 此处正是司徒金的宅邸附近,正巧司徒金和龙玄二人自外而回,听到这声叫喊便自寻声赶去。正好看到那人被疾风击中的一幕,这人脚法实快,十几丈的距离瞬间便到,但被那劲风一击后竟变得更快,身体依然腾空而起,飞出百丈距离,林边一处尖石而去,眼看就是脑浆迸裂的下场。 司徒金见此情景,哪里还敢怠慢,见那劲风功法狠极,饶是见多识广,也是平生未见之高。急忙施展平生所学,双手凝气瞬间结出一朵莲花,那莲花彷如一个巨大皮囊,堪堪顶在那处尖石之上,被击之人一头扎入莲花之中深入十丈才自停下,抬眼一望发现自己头颅离那尖石已只差盈尺距离,不由得惊出一身冷汗。 追击之人见司徒金和龙玄二人形貌,心中虽恨,却不敢再耽,身形一晃便自消失在这茫茫夜色之中。 司徒金抢上前去,将此人自莲花内取出,那真气所凝的莲花极为坚韧,这般碰触至深夜未将其穿破。 翻过那人,只见他头脸裹着白布条,只有一双眼睛兀自咕噜噜乱转。 龙玄也已欺近身来,见这人形容诡异,与司徒金面面相觑。 那人带着哭音哀求道:“师叔爷,救我!”这声音听来有些熟悉,只见那人一圈圈的解下布条,二人才看到此人相貌,原来正是那夺宗门重宝之人秦白。 这人本是萧今来爪牙,在宗门内可谓横行无忌,怎么今日这般狼狈?司徒金不动声色问道:“白儿,你怎么落得如此田地,适才是谁在追你,杀你?” 秦白朝远处望了望,见那人身影早已消失,只余下晚间淡淡暮霭轻散空中,这才吞了一口唾沫,强自镇定后极为怯懦的说道:“是……是我师爷爷要杀我!” 这句话一出,司徒金和龙玄各自一惊,脸色瞬间变得苍白起来…… 第40章 有进无退 密室外廊,金则鸣酣睡如故,他的嘴角带着一点不甘,这种情绪深深埋入他的内心,久久不能散去。今天的酒意好沉,他兀自醉倒,脑中一塌糊涂,他自不知酒确是好酒,可若不加一点料也不至这么烈。 夜晚秋风冰凉飒然,一阵风竟自堂外吹进内室,竟将那画卷高高撩起,一片模糊影子一动竟自那画卷之下穿了过去,画卷落下,瞬间风平,一切如故仿似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那影子掠到密室外的桌旁,拈起桌上及不可见的细细粉末,放到鼻下一嗅,果然是之前洒在酒中的醍醐香,又去摇了摇桌上酒壶,见早已成空,回望一眼那半卧墙角睡得像死猪似的一人,这才闪身进入密室。他进入后侧身凝眸,那双晶亮眼睛只一转便是一道流光一晃,散落地上的碎砖竟然飞起堆叠回原处,他走到近前,将手一抹,那墙壁竟然完好如初。 “这还原术果然了得,正气诀真的包揽万法,无所不有啊……”萧今来小试神功,对那面复原墙壁十分满意的笑了一下,这才稍微缓解今晚未及得手的失落。 他之前在密室之内静修,外表看起来云波不惊,但内心一直在天人交战。同时有两种力量在他体内纠缠搏斗,一种是正气诀的力量一种则是邪法血功之力,二者气流在他体内盘旋日久,血功虽被正气吞噬,却也只是并存其内,一般人从此之后便即向善,秉接天地正气。但欲念犹深仿似萧今来其人者,是难以靠着功法压住邪念的,他内心深处一直在盘算一个想法,就是将自己抢夺重宝的知情人全部翦除才自安心,那白惊风已死,他看到其尸身那一刻行踪兀自落定,上次又密密会晤秦白,见他言语闪躲,神色不定显然是个不老实的人,若不尽快除去难以安睡。 但他体内正气所积意识在告诫他,名利之事,有则得之,如无不可强求。血功意识却一直在撺掇他斩草除根,无毒不丈夫。他自得了正气诀要义之后,内敛锐气,摒弃邪异性情,已然归正大半,哪知在这绝对权利诱惑之下,还是难免步入邪途。 他这杀人灭口的想法一出,那邪法血功便自见缝而入,瞬间吞噬了他的思维。一时间,他只觉那正气诀要义所阐述的纲领实在啰嗦烦人,又叫人不争,又叫人养性,干巴巴的没有一点讨人喜欢的地方。 此刻这密室内一片漆黑,萧今来也不掌灯,便即脱去上衣,虽在昏暗之中,相对墙面上竟分别有两点微亮,他感觉诧异,不自禁低头去看,只见面前墙壁上的光点乃是自己前胸映照而出,而后面墙壁则是后背之上的光点映出,这两点光亮呈血色,均有核桃大小,这是血法凝聚而成之物。看来那血气又自盘踞其身了。 秦白被司徒金救起,索幸他在危机之刻遇到司徒金,堪堪躲过一劫,否则此刻早已是命丧黄泉的下场了。此刻他惊魂未定,司徒金隐隐觉得追杀他之人实在险极,是以不敢带他回自己宅邸,只见他头脸用土泥涂了,匆匆领进千幅馆内,在这宗门炼法之地更是耳目众多,所属繁杂,还好那守门及供给用物的阿德都与司徒金有深交,这才放心领入。 司徒金与龙玄携了秦白进入当日犬叟所居的洞中,还是司徒金手快找到犬叟用以煮饭的破烂砂锅用唤过阿德,从其手中找来一些滋补之物如茯苓姜片之类,和以红糖满满煮了一钵,眼望他咕嘟嘟全部喝下,始终静静坐在一旁,未发一词。 这滋补姜汤倒是极能安神,秦白喝下之后脸色由白转做红润,一直微微颤抖的身体才转而平静。他望着司徒金,满脸满眼的求救之色,却心思凌乱,一时分不清谁是敌人谁是可依之人,便自呆住了。 龙玄见此人有些踟蹰,心中了然,却不去引他说话,只似与司徒金接上之前未说完的话题道:“师叔,萧今来师伯野心不小,你我难是其对手,还是就此归隐,我另一恩师有一处宫殿,悬在空中,受天地之力终年不坠,又能加深修为,不如你便与我去了!” 司徒金听的一愕,转而便即明白龙玄意思,顺着他话轻叹道:“日前我自以为师兄已然转性,那日他公然将令牌法诀献你,没成想他还是本性难移,旧恶难改,也罢,我不欲与他争斗,我便随你去!” 师叔侄二人在这里自顾说话,竟似将秦白放置一旁当他不存在似的,那秦白听得司徒金有退隐之意,急忙道:“师叔爷,救我!你若归隐,能否带我同去?!现在的正气门内杀机四伏,我随时都有殒命之危!” 司徒金装作不懂的一愣,不解问道:“你不是师兄座下弟子吗?而且屡建奇功,阖宗之内,试问谁能有那个本事难为于你?” 秦白心思机巧,今日实非遭遇奇厄才有些慌乱,此刻姜汤下肚又自安全,心神稍定,眼见司徒金一副明知故问之态,心中焦急,终于将心内之事和盘托出。 “师叔爷,适才要杀我之人不是别人,正是我师爷爷萧今来!”秦白咬牙说道。 司徒金又是一愣,愕然道:“师兄要杀你?不会?你有没有看错?” 秦白愤愤道:“不是他又还能使谁?您也说了,这阖宗阖门之内都知我是其党羽爪牙,除他之外还有谁敢来难为于我?” 司徒金和龙玄对视一眼,各自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满意的神色,却各自不动声色,齐齐将眼神投到秦白身上。 秦白咽了口唾沫,便将自己如何与龙玄相接动手,如何被师爷爷勒令与师父白惊风共同投毒绑人,如何要挟龙玄交出令牌法诀直到自己用计逃遁交差,之后师爷爷见师父殒命竟丝毫不恼,便自觉得自己死期将至,便自回到住处装病躲灾,本以为师爷爷念在其夺宝有功会网开一面,哪成想还是招来这杀身之祸。 司徒金和龙玄听完心中默然,各人心中所想自不相同。司徒金心中凉透,本以为师兄转性,从此宗门大靖,没想到真如龙玄所想,这萧师兄非但未从恶转善,反而变本加厉,高瞻远瞩,图谋祖师性命,其用心之狠辣实在令人汗毛倒竖。龙玄心中想的却是这萧今来如此用心,先不说之前那夺宝之恨,恐怕正气门顷刻间便即要落在这等用心险恶人之手,实在是宗门巨厄。 此刻,多想无益,司徒金安抚秦白道:“你此刻命在顷刻,莫要再有私心杂念,知道吗?”秦白急忙点头答应。此人实属首鼠之人,若不是萧今来对他兔死狗烹,这人不知还要在萧今来手下作恶多久。 但此刻此人还有用处,不便弃之不理,司徒金用取了些油彩将他脸面涂的鲜艳,又取来一块破布将他头脸裹起,任谁也难能看出。他朝龙玄一使眼色,三人便由那洞中而出。 出了千幅馆,司徒金一言不发,龙玄也是满脸凝重之色,秦白不敢言声,只透过布缝随着二人一直走。 大约走了十里路程,一路上穿林越丘,来到长生碑处。龙玄朝碑底望去,只见左下方的“犬叟”二字已成淡淡之色,几乎看不清笔画走势。 司徒金将目一凝,对着犬叟二字之处望去,只见他双目之中散出淡淡光芒,那石碑上便自出现一条犹如竖目一般的漆黑小洞来。他领过秦白道:“这乃是祖师在长生碑中设下的微芥之孔,此时形势所迫,只得委屈你在这栖身数日了,待得风平浪静之时再即出来。” 秦白一望那小小空洞,虽有些惊异,却知公孙祖师道法深邃,有些奇法也自不稀奇。 司徒金掌心贴上秦白后心,口中念念有词道:“疾!”那秦白身体一阵颤抖,浑身异芒四射,百十来斤的青壮竟自转瞬便化作蚊虫大小,随着司徒金手掌之气倏的一声便即钻入那微芥之孔中。 待其进入,那处空洞自行闭合,恢复如初,上面淡淡的犬叟字迹还和之前一样。 龙玄一言未发,见司徒金如此处置秦白,心中也自依和。他自这秦白到来之时至今,一直深锁双眉,若有所思。 司徒金经此一事,此刻已然心境平息,回想此事,竟觉龙玄实在不俗,他回宗至今,除了为人坦荡便是这元婴境界的修为。但二者都非什么高能大才,经此事后,司徒金才觉得这年轻人心思机密,而且真真儿是个高智之人,想到这些,他朝龙玄淡淡望去。之前他对龙玄是欣赏爱惜有加,可此时竟有了几分钦佩之意,自己枉活了这把年纪,对萧今来之举竟未看透,这个才及弱冠的少年竟强过自己,实在令人信服直至。 龙玄却不知他的心思,此刻心中已相通了两人此时处境,不惊反悦望着司徒金淡淡说道:“师叔,此等境地,咱爷俩儿再想归隐不理宗门之事恐怕均是难及梦想了……” 第41章 为恶更甚 司徒金也有同感,悠悠道:“是啊!宗门内邪诡弄权,你我二人蒙宗门厚恩,绝不能就此退却。” 这话龙玄却不敢苟同,受宗门厚恩的是你,而并不是我,我只将令牌法诀送回便即完成使命,至于你们这些不肖子弟得了掌门是去为恶,还是继承先志,那就不是我能操心的事了。可他虽如此想,但也觉自己如果退却,这司徒师叔便即只剩一人孤军奋战,他待自己确是不错,还有他御下之人为助自己破境竟失了性命,就这么撒手不管确实有些不仗义。 司徒金望着长生碑,默然不语,半晌后才缓缓开颜轻笑道:“龙儿,你心思机密,看事独到,这一点师叔我痴长你这么多也自愧不如呢!” 龙玄微笑着谦道:“师叔说哪里话,你与萧师伯自幼长大,虽性格有异,却是手足情深,在你内心深处定将他往好处想多一些,我与萧师伯之前并无交集,所以看其为人心无感情杂念,正是我这小人之心才度出了他的用心。” 司徒金见他说的也有几分道理,便自轻轻点头,此事便即揭过不提。但在他心中,这龙玄绝非一般的年轻修道之士,其心境却也比他的修为还要深邃得多。 金则鸣直睡到第二日中午才即醒转,他醒来第一件事便是关心师父在密室内的情况,他附到密室小窗处向内窥视,只见室内昏暗,师父盘腿静坐,一切如常。只要拔步而去,听得师父隔窗呼唤。 金则鸣急忙站立听命,只听萧今来道:“则鸣,还得烦你跑一趟,召司徒师叔来见,我有要事找他相商。” 金则鸣领命而去,萧今来揭开上衣衣襟向内观看,只见那两片血功之处依然如旧,只是光芒失去,彷如一块殷红胎记,他悠悠一叹,心中也是极为无奈,这邪气血功最耗人的气血,还常令人邪念频生,常年凝练实非好事,可自昨日他一发狠,去找秦白杀人灭口,以便自己稳坐掌宗之位时,这血功痕迹便自生长迅速,隐隐有与两道正气分庭抗礼之势。 贪欲滋养邪念,如果让他选择,他一定将权势放在首要之位,所以为了达到目的,便是什么也顾忌不得的了。 待金则鸣出去传唤之时,他便已整束装容,自那密室内出来,在堂内静候。等了大半个时辰,还未见其回来,不由心中焦急,脸上却自不动声色,只取了一杯茶默默的喝着。 几近午时,金则鸣才自返转,但与其一并而回之人除了司徒金竟还有龙玄。 萧今来不知就里,但见二人同来便自起身相迎。各人按辈分落座,司徒金谈笑风生,似乎对秦白被自己追杀一事无有嫌隙,再偷眼去瞧龙玄,只见其脸上兀自不忿,默默不语。 司徒金对着龙玄劝道:“龙儿,你莫要耍小孩子脾气,你萧师伯已知前衍,并且悔过回赠,你又嗔怪些什么呢?” 龙玄不服气道:“本来么,我奉恩师遗命奉还重宝,不想先被人强要,后又掳我妻子要挟,这般受辱,任谁还能吞下这口气?” 萧今来见二人一问一答,竟然将前隙尽除,心中欢喜,急忙顺着龙玄话意道:“龙师侄,这一切怪我枉自尊大,还有我那不成器的徒弟私自做主,索性他已身死抵罪,还请你莫要再追究了。” 二人对萧今来来说不一般,所以金则鸣未命萧宅厮童上茶,而是亲自奉茶给二人。听闻师父又说起白惊风枉死之事,心中一动,眼皮一跳,脸色倏然转变。这一微小举动都被龙玄看在眼里。 司徒金呵呵笑道:“大家既然都非心窄之人,那我便做个说合人,你们爷俩就此和好,咱们同为一宗子弟,适当相亲相爱才是。” 萧今来见他端茶,便自端茶回敬一下,又对龙玄举茶碗道:“龙师侄,之前种种都是我这师伯之错,今日之后,我定拿你当我亲弟子一般对待,无以表示,现以茶代酒,先干为敬!”说罢揭去碗盖,便自将那杯清茶一口吞下。 话说到此,龙玄也自无话可说,便自举着茶碗遥遥回敬,也是一口吞入。 萧今来极为满意,便自唤过金则鸣耳语几句,金则鸣领命步入内堂不一时便将那包裹得极为正式的两件重宝取了出来。 萧今来将二宝送入龙玄手中道:“这重宝是贤侄拼死护送而回,现在我便将其完璧返还,至于其归属之处全由龙贤侄做主。” 龙玄接过二宝,虽有锦帛包裹不能尽视内物,只觉这两件重宝无比沉重,想起这些年来自己拼死相护,几次遇险死里逃生,此刻原物返还,心中不自禁的百感交集,五味杂生。 司徒金又是一声爽朗大笑,待笑声落定后方拊掌道:“好!好!咱们正气门上有资深年长的萧师伯坐镇,下有忠肝义胆、抵死不渝的龙儿旁佐,宗门何愁不兴?何愁不盛!” 众人皆自欢喜,言谈投机,少时金则鸣便即在堂内摆了桌椅,安排了宴席请司徒金龙玄留饭。 席上司徒金与萧今来推杯换盏还不畅意,又说起二人自小修行的童年趣事,都是趣味横生,令人心怡。龙玄见二人所说自己插不上话,便自笑吟吟的自顾喝酒用菜,不去插嘴搅扰。 喝到酣处,司徒金借着酒意说道:“萧师兄如此心胸,实在是宗门幸事,不如就此接任掌宗之位罢了。”说罢朝二人各望了一眼。 龙玄自知他是为松懈萧今来警惕才这般说,即便司徒金不这么说,那萧今来又有哪一日不对这掌宗之位垂涎三尺了。他见司徒金在巧用计谋,便自极为配合的淡淡说道:“无妨,我本奉师命送宝回宗,归宗数日才知这掌宗之位乃能者居之,现在萧师伯无论年纪资历都可胜任,我无异议。” 萧今来却摆手退却道:“师弟莫要说醉话,我哪有这般资格继任,咱们公孙祖师生性随意,对掌宗继任之人不分层阶,眼看咱们这辈之人只剩你我二人,师弟若不想当掌宗便在下辈之中谋选一人继可。”他话虽如此说,心中所想却是,待我了却心中忧虑,你司徒金即便是不同意也是丝毫无用,不过此刻还不是时候,先推他一推便是。 司徒金脸色酡红,瞪着赤红双眼问道:“下辈之中?师兄莫要说笑,这下辈之中哪有一个成器的?” 萧今来呵呵笑道:“怎么没有,龙贤侄不就是最适合之人吗?”龙玄归宗尚晚,且不为门内人所识,虽有护宝归宗之功却无声望,萧今来如此说便是知道他不够资格,才敢放语言及。 龙玄与他相处日久,看着他惺惺作态之势,心中好笑,竟有一种就坡下驴接过掌宗位置的想法,但此时终究难行,脸上装得变色道:“师伯说哪里话,我哪有这个资格呢!” 萧今来司徒金又是一阵调笑,一时之间,这大堂上笑声不断气氛极为融洽。 萧今来见今日确是良机便开口试探道:“师弟啊,不管是谁继任可也的尽快做出决定不是,这么多年了,宗门无主,祖师无踪,实在不成样子啊,对了,你最近可有祖师音讯吗?”他转了一大个圈子,此时才将心中疑问说出,可见其用心之深。 司徒金心道终于说到重点了,思索一阵道:“最近倒是没有讯息,祖师出外修炼日久,之前只说只可他寻我,不可我找他。所以近一年时间不曾与他老人家谋面了。” 萧今来素知这其中定有机窍,便自挖深道:“不可能,祖师说的那是平常无事之时你才不可寻他,如今令牌返回,遴选掌宗之事在即,这般大事当前,祖师也该露一面的才是啊。” 司徒金油滑一笑,道:“什么也瞒不过师兄啊,祖师确实说过非大事不可找他,可这掌宗之位你俩你推我让的,岂非让祖师看见心乱烦扰吗?” 萧今来眼珠一转道:“师弟我有一个想法,不如你用秘法将祖师召回,由他坐镇,大家选举,到时所应之人岂非众望所归、名正言顺了吗?” 司徒金夹起一口菜放到嘴里,慢慢咀嚼一阵有些含糊道:“嗯,你说的也有道理,公孙祖师虽懒理政务,但如此情势如他不露面绝更议出新任掌宗,想我正气门这么多年无主孤立,此次令牌返回,这等幸事想来祖师他老人家也自欢喜高兴,说不定因此被我召回呢。嗯,容我想一想。” 萧今来心中打的主意和龙玄所料无差,他自修得正气诀之后贪欲未减,邪气虽暂时被驱,但心机竟自更加深沉,而且虑事较之以前更加高瞻远瞩。他自知自己这身正气功法得来实属卑劣手段,本欲将知情之人还有之前不屑与自己为伍的司徒金和龙玄除去,但想到公孙祖师便即投鼠忌器,这一切行止都为通过司徒金将其召唤而回。现在自己已然神功有成,如公孙祖师应召而回,便自想个办法将其除去或者巧言令色哄骗其信任,自己这未来的掌宗宝座才能坐得安稳。 第42章 人各有命 司徒金此时酒意不浅,似乎口无遮拦的喃喃道:“公孙祖师远在百万里之外的瑶荒大漠闭关修行,想要回来又岂是一时三刻便能做到的?”说罢便自瞬间醒悟一般,捂住了嘴举杯喝酒掩过。 这句话清清楚楚的落在萧今来耳中,被他记下,当晚三人共谋一醉,再无人提及此事。 司徒金和龙玄返回宅院,二人见秋风清爽,葡叶翻动,又各自喝了不少酒,在这小院内一耽竟无比惬意。索性也不马上进屋,只在葡萄架下寻了两张藤椅坐定。 龙玄见司徒金眼色朦胧,似真喝醉却又知他心敏多智,一时竟不知他的真实状态为何。 “师叔,公孙祖师真在那什么瑶荒大漠闭关吗?”龙玄见左右无人便自轻声询问道。 “呵呵,瑶荒大漠乃在百万里之外,极难到达,若是这天下之中有人侥幸能寻到,那便也只有祖师一人,可问题是……”司徒金说到此处竟打了一个饱嗝,未将话意说尽。 龙玄追问道:“问题是什么?” 司徒金眼中露出促狭之态道:“问题是祖师去那里做什么?这是我编造出来稳住萧今来的话。” 龙玄听闻心中稍定,见他说的轻松,又继续问道:“师叔,你确能与公孙祖师通信吗?” 这等大事关乎宗门安危,司徒金醉醺醺的双眼刷的一亮,凝视龙玄半刻才自悠悠说道:“这是自然,公孙祖师行踪不定,阖门之内却只有我一人知其下落,原来我还不解他为何不同样告知萧师兄,现在想来,祖师确是看人至深啊。” 龙玄心中这块大石才即落定,眼见萧今来参透正气诀又自暗中谋取掌宗之位,以自己和师叔二人之力已非其对手,现在只有这公孙祖师才是救命稻草。 眼见龙玄长舒口气,司徒金望着他竟露出几分轻蔑之色,冷笑道:“听到此事你是不是感觉有了依托呢?没出息的东西!” 龙玄脸上一红,这司徒师叔向来言谈婉转,似这般讥讽之言极少,被他一激竟莫名羞愧起来,心中却又不知司徒金所谓何事出言讥刺。他却不知,司徒金恬雅和气,极少讽刺后辈子弟,只因对这龙玄报以厚望,所以见他不自奋进,将依托转接他人才自出言不逊。实在是怒其不争才发的,这一下才真真正正的将龙玄视为自己人。 司徒金望着一脸窘态的龙玄道:“如今真如你所说,那萧今来一步步的露出狐狸尾巴,今天我未提秦白之事只言片语,可大家心内都自戚戚然。萧今来见我按兵不动,便自就势与你修好,而其意在于通过我将祖师召回,到时候或是暗杀戕害或是巧言相欺,无论哪种手段直至将公孙祖师搞掂才能安坐他的高位。你既知他用心之险,却不竭尽所能与之抗衡还去依赖别人,这不是没出息是什么?” 龙玄见这平时和颜悦色的师叔如此疾言厉色的一顿训斥,心中才起了奋进之心,暗想确实如此,自己这一路来都太过被动了,又是参悟观想图又是修习神卷功法,却无一是出自本心,只为自保之用。当与萧今来假意修好,便自放下心来不再奋进励行,确实有些懒怠了。 龙玄有些不好意思道:“师叔教训的是,此刻虽风平浪静,萧今来却是初露用心,我自当为师叔分忧,为宗门担责,可我最近功力虽进,却与萧师伯还是天壤有别,也就生了几分懈怠之念,还请师叔见谅。” 司徒金听他如此说,脸色转和笑道:“其实这也怪不得你,你不知我言下之意,此刻形势危急,你如何精进修为与萧师兄抗衡,就都着落在它的身上了。”说罢轻轻拍了拍龙玄身边的锦帛包袱。 龙玄这才恍然大悟,原来师叔这一般举动都是为了给他争取时间。在萧宅内,萧今来一再追问祖师下落,并游说司徒金将其请回,司徒金含糊蒙骗最后无奈用计拖延,其意就是为了给龙玄参悟正气诀寻求缝隙机会。 龙玄望着那沉甸甸的包袱,想起恩师嘱托,又想起为自己献出性命的犬叟,一时之间浑身热血翻腾,脸色激昂起来。 他起身肃立,对着司徒金深深一揖道:“师叔良苦用心,龙儿现在全行知晓,我定不辱叔命,为宗门大计不遗余力!” 司徒金见他说得坚定,又是一脸昂然之态,这才极为满意的点头道:“孺子可教!这才不枉了我对你一番栽培,今日到此先去歇息,待得明朝我带你去一静谧之地修行法诀。”说罢二人各自回到住处安歇不提。 如此数日,萧今来忧心如焚,每日寻找各类理由或传见或亲去拜访司徒金,每次都是聊了一大圈废话之后便即落到掌宗选任一事上,又由此事绕到公孙祖师身上,几次催促司徒金请召祖师回门。 司徒金受其痴缠不过,只好答应下来。转日后告诉萧今来,祖师已然闻讯动身,但百万里之路途,即便是祖师道仙境界也非朝夕即至,少则半月多则两三月之后方自能够到达,还请萧今来静心等待。 两人几日内多次会晤交谈,却极有默契的不谈秦白被捉一事。此事在萧今来心中早成尖刺,私下里他派人暗暗监视跟踪司徒金府宅去向,一旦发现秦白踪迹便即再度下手。 此刻司徒金未提秦白之事,萧今来虽不知其中真情,却也晓得他是在拖延时间。但祖师之忧不去,萧今来始终不敢妄动,只得硬着头皮等候。 在宗门所处之外十几里有一处山洞,这处山洞地处幽谷,四周都是茂密花草遮盖。那些花草之内又被司徒金布了无数禁制,一有人踏入他便在家中也自马上知晓,顷刻间便能赶到此处。 洞口有草木的茂密枝叶遮挡,洞内三面土壁都自有一颗夜明珠照亮内中。这洞外虽植被横生,洞内却兀自干燥清爽,龙玄体内真气外散凝聚洞内,连一些蚊蚋草虫都是一触即逃不敢欺近洞口。 此刻龙玄脱去上衣,露出结实宽厚的一身肌肉,只见他前胸下脐和后背龙骨处各有一道气线已自升起,正缓慢生长,大有聚向头脑之态。此时前后双线聚处已然盈尺,而且还在继续向上延长。 龙玄得司徒金指引,将体内元婴之境与宗门独特聚气之境相互结合,双管齐下,再度参悟起正气诀便自得心应手,顺畅了许多。 若得他内识观察,便可发现,此时他心中三火熊熊燃烧正发挥各自威能,滋润真元锤炼经脉,而丹田内的元婴也自精神焕发,那小小之人如今盘坐其中凝神养气,所散发出的真气贯穿龙玄身体各处,令他神魂坚稳,气息绵长。 他还有归宗之后习来聚气之境,此刻也自滋补全身。只见他晶莹皮肤之下的二气缓缓流淌,彷如水银一般上下流动,每每经遇尽头便自强行突进,虽未马上见有成效却也无时不有缓进之势。 司徒金自家中来此已有些时候,却只静候洞口不敢冒然而入。就这么为龙玄护了半天法,只听得洞内悠悠一声长叹,这才轻咳一声趋步而入。 修者突进炼法之时最忌别人打扰,司徒金深知其讳所以才等龙玄发出声息稍作调理之时才出声进入。 龙玄望见司徒金走入,脸现喜色道:“给师叔见礼。这正气诀果非凡法,修习之后果然头脑清明,心胸竟似也比之前宽广得多了。” 司徒金微笑道:“这是自然,本门的正气诀本取天地浩然正气,将养灶身,凝练神魂最为正统。而且还具摒除玄览邪念,稳定心境的作用,天下妖祟将其视为盖世珍宝。连我那满肚邪念的师兄练就之后都有暂且去邪行善的迹象,更何况你本就心地纯善,性情质朴。” 龙玄腼腆一笑,道:“师叔说的我有几分难当,我若真是至善之人,又怎会瞧出萧师伯的种种心机?” 司徒金听他点出自己心中之寒,竟有几分怅惘之态,悠悠叹道:“你是心善人不呆啊,有心机谋略却不枉用,我那不成器的师兄若是有你这般心思咱们也自不去防备于他了,大家安安乐乐的在一起,谁有本事谁当掌宗,还这般计较作甚?” 龙玄见他语意失落,定是又替萧今来惋惜,便自劝道:“师叔啊,各人有各法,强求不得。你与我恩师澹台墨一样,都是爱护兄弟师长之人,但那被疼惜的人兀自不懂珍惜,还要为恶,你们又有什么办法呢?” 司徒金想起昔日所见澹台墨维护沈白衣不惜跪求宗门师长之事,不由得生出同样感受,如若事在己身,他也会为萧今来做出这等所为,可叹的是自己这师兄兀自不知悔改,一味激进作乱,现如今都将主意打到创宗祖师的身上了,正可谓病入膏肓实不可救也! 难道真如龙玄所言,人各有命,一意孤行,命该如此,外人确是帮不得、护不得、劝不得的吗? 第43章 外魔来侵(一) 司徒家的葡萄已到成熟之期,那碧叶之下,藤蔓之畔尽是紫宝石一般挂着秋霜的果实,颗颗饱满,串串坠累。 藤下竹椅上安坐一人,正是正气门首席弟子萧今来,只见他身着青衫缓带,头上戴着一张书生头巾,举手投足间无时不流露着儒雅俊逸之态。 只此刻神色却有些焦虑,来到师弟家中已有半个多时辰,被僮儿告知顷刻便回,他不便离去,就此安坐等待。僮儿送过新酿的葡萄酒,这是在地窖中冷藏后取出,那晶莹酒杯上还挂着水珠。 萧今来心不在焉的端起酒杯浅酌一口,只觉这酒甘甜爽口兼且冰凉入怀,喝下去就像一股冰柱直达脏腑般清凉。 可即便再凉的美酒也不能浇熄他心中的火,已经过去半月了还未见祖师归宗,他一日不回便一日不能继任,正所谓夜长梦多,为了这掌宗之位,他几乎不遗余力的大力讨好司徒金和龙玄,甚至都假装大度的把掌门令牌和正气诀还给龙玄,只为博得司徒金的好感从而达到自己的目的。 他内心忧虑至极,面上却不动色,兀自低头把玩手中精致的酒杯。不经意间倾洒出少许,直落在他一尘不染的袍裾之上,他有些不悦,看看左右无人,这才稍作心安,本想将那半杯酒泼到滕根之下,却又望见盈盈紫光兀自荡漾,竟有些舍不得,一仰脖便将半杯美酒喝下。 那酒杯本是玉器,有些冰凉之感,边沿处又有些尖锐,不小心竟触到嘴唇之处,竟是一阵钻心疼痛。连日来他疲于此事,心急如焚,昼夜难安,前几日嘴角竟起了几颗燎泡,后均磨裂却还未痊愈,此刻一经触碰伤口,竟是一阵疼痛传来。 他有些恼羞成怒,放下酒杯,捂着嘴唇眼中流露出极不耐烦的神色。如今他体内血气已然回噬两道真气,由原来的星点之芒迅速蔓延已有尺余,体内邪气又自滋生壮大。如不是学了正气诀内安神之法,时刻都会因一些外界因素引动体内邪气,从而性情大变、狂躁胡为。 他正自捂嘴喊痛,却听见门外脚步声起,定睛朝门口去望,只见司徒金自外安步而入,脸上兀自挂着笑容。 萧今来暗道,我在这里傻等,你却不知去哪里消遣,竟这般怡乐得意,真令人气恼。心中之念哪敢表现出来,见师弟回来急忙起身去迎。 司徒金一到他,心中苦笑一声,师兄这是半月来第三次来访了,种种嘴脸早已司空见惯,便自朝他微一点头便即寻了张藤椅坐了下来。 早有僮儿依样奉上美酒,司徒金有滋有味的品着,似极无心的边品着边缓缓道:“师兄这是我自酿的醇酒,有滋补护元之效,你多用些,一会儿走时我给你拿上几瓶回去慢慢喝。” 萧今来心下焦灼,心想你便是拿来九霄天庭的琼浆我也没心思喝,当下轻言道谢,便急不可待的询问祖师归期。 司徒金见他一副求知若渴的样子,竟显得十分可怜。这人只要心有欲念,那副卑躬屈膝,奴颜媚骨的德行让人看了着实好笑,见他惶急却也不忍再度脱缀。 “祖师自得我百万里传信便即启程回返,近日便会回归,师兄可稍作安心,闲来无事可一整宗门之容,毕竟近二十年没有立过掌宗了,这可是咱们正气门第一等的大事。”司徒金小口喝着酒,表情从容的说道。 萧今来急忙点头称是,那原本焦急的脸上换上了一丝欣喜之态,仿似等待良久的机会终于到达心中得意。 他虽道蕴内敛,但终究是人,而且还是极为贪婪之人,就算再能藏匿内心情感,此刻也不自觉的喜形于外。 司徒金看着以往稳重内敛的师兄竟似个孩子期待节日般的雀跃,这雀跃的背后竟是那不可告人之事,心中既叹息又好笑,忍不住语意隐带讥讽道:“师兄与祖师谋面不出一掌,竟有如此深厚感情,实在令弟钦佩之至。” 萧今来听出他话中意味,方知自己心绪外泄被看了出来,无奈之中只好依其话音道:“师弟有所不知,我自修习正气诀得益后,除功法精进之外,这神魂感知也自纯净,只实是神功之劳,不但令我功成,而且还兼具洗涤我内心污垢,令我心神纯极,每每思及无时不再感念祖师厚德,实在是睹物而思人之故,虽与祖师谋面次少,却也神交已久。” 司徒金暗暗叹道,这萧师兄的巧言本事还真是不浅,如此簧舌辩解也真是难为他了。当即哈哈一笑,也不再出言讥讽。 萧今来又闲叙一阵这才离去,司徒金坐在葡萄藤下,品着美酒,望着苍穹,神色间无时不透露处一种莫名其妙的胸有成竹之态。似乎世间一切都掌握在其手之中。 石洞之内一片清凉,那洞外半里之地都是真气缭绕,不过近乎透明,非修道之人是看不见触不到的。 龙玄真气外泄,他凝练这正气诀和萧今来极为不同,他本自正气诀正统传承,其师澹台墨虽未想令其走上道途,却也将那基础之法悍将术倾囊相授,后归宗之后又得司徒金指点参悟三才观想图,神魂稳固,气蕴聚怀,又兼且那三火淬炼道身,元婴运真气贯遍全身,仿佛天下间的好事都着落到他一人身上。此刻,那二气比之萧今来所聚更为清晰纯净,已堪堪盘踞在喉下之位,眼看马上就要聚于头脑之处,一旦汇聚便自成功。 司徒金此刻站立洞外,双手不住搓揉,心中又是紧张又是兴奋。龙玄不辱使命,这般出息的将宗门法诀修习过半,实在令人欣慰,可他素知那修炼到紧急关头之时,会有神识外魔来扰,不知最后关头龙玄能否挺过。 不知那萧今来突破之时可曾遇到这类阻碍,但其体内若有哦邪气,与那外魔心心相通或者便会同类相融也未尝可知。 龙玄此刻心内清明,赤裸的上身罩着一层光晕,他如今经脉奔腾犹如潮水,五脏六腑如在锅中沸腾一般,却都在可以接受的范围之内,这般淬炼他的脏腑也会给如金银一般壮实。修道之人要是能将脏腑修炼坚固就彷如武术高手练了金钟罩铁布衫一般,任敌人的飞剑穿梭也奈何不得。 他头顶冒出袅袅白气,此刻真气磅礴,都集聚在二气之处,助其生长蔓延。这洞里洞外漫天的真气流窜,实是他体内过盈所致。这般真气飞散出体,在元婴(或御气)境界修士可是最巅峰的境界,这是气盈外泄的表现。不过传说道仙境界之人与此境不同,道仙修士在行功之时敛气内息,仿如活人死了一般全无气息,体内就像凡人一般,只是体内真气凝聚成核,初时就像核桃一般。 他正在凝神突进,似到紧要关头之时,却听得洞外朗朗青天之上蓦的一个霹雳炸雷响起,顷刻间那漫山遍野的真气便即全被震散。 这世界修士都有独特修炼手法,所以无论境界到何地步,也不会有雷劫之说,此刻这苍雷响起,实实令人惊骇不已。 正常人是看不见的,那被洞内异状所引起的外魔自四面八方飞聚而来,只因这正气诀本取天地浩然之气,然即便是天地之气也是有些糟粕,凝练道最后关头,与其势不两立的外魔邪气便自飞到修士身边,旨在阻止二气相汇。 所谓弱肉强食、适者生存,龙玄本自心性纯善,再加上所学两门道法都是正派名门,此时身体内凝聚的正气异常纯净。如果他修炼而成,不用去驱避那些外魔邪气,只消在天地间那么一站,那些邪气便自被吞噬消弭了一半。 所以这般正气精纯之人修炼势必要引起外魔之力的恐慌,这些外力本是无形之气,乃是普天下人的嗔怨怒所化,正气诀夺取天地菁华之时虽摒弃不用,却因天地有好生之德,不忍将这些无形之物毁去,便自任其存在。这些邪气便自像废物一般不为修者所接纳,却又终日找不到依附,一旦发现有更为精纯的正气修炼之人便自前来搅扰,目的只为保全自身而已。 这些外魔邪气也自非同一般,竟穿过司徒金所设禁制,就这么大摇大摆的钻入洞内。 司徒金不敢打扰龙玄修行,正在门口彷如等待待产之妇一般,蓦地里只觉心底一寒,竟无端端打了个冷战,再缓过神来之时,却又无甚异常。他心中只当是秋意偶侵,也便没放在心上。 他这一疏忽,龙玄在内可就算是遭了奇厄。那外魔邪气盘踞在洞内,只觉一阵阵正气气流化作无形状,正自行护主。这一团邪气本与正气不可两立,可此刻唯恐这修士成熟之时扞天震地,令其无处遁形,便自强行突进。与那正气气流一接,彷如刀砍针砭一般难过,却也只得忍住剧痛,朝龙玄体内飞了进去。 第44章 外魔来侵(二) 那股无形之气被正气气流一卷竟未竟散,却也损伤过半,即便如此还是顺着龙玄大开的命门、七窍等阀口进入其体内,盘踞在龙玄神识之内。 修士在行功运法之时命门窍守均自大开,其用意在于内外相接,融会贯通,使修道得法之人不致内息受阻。这一举动却无形间给这些外魔邪气制造了机会。 正气诀功法要义在于攫取天地正气,浩浩天际,正气长存,而凝练之人犹如炉鼎一般吸收无数,一经修炼有成,这一片天地内的气息便即尽敛其身。 那些外魔邪气本与正气纠缠共存,分庭抗礼,但被修炼者吸取一空,这些邪祟怪力失了滋补凭借之元,只会落得个烟消云散的下场。所以,一经发现有这类修炼者便自千方百计来搅扰打断,其实也是为了自保。 龙玄正自凝神参悟法诀,前后两道真气升速极快,几已到了临门之处,正兀自紧张之间,突然觉得七窍命门之处微微一凉,触感微弱,却绝非法诀凝练的迹象。 龙玄凝神识去查,却未发现有何不妥,便即继续集中精神修炼。但渐渐的,他精神有些分散,似乎这法诀乃是人念力巅峰才可悟及,一旦过于紧张便即有些物极必反的朕兆发生。 他的精神恍惚,脑内如温水煮青蛙一般渐渐恍惚起来。他心内原本不自在乎却确确实实有过的记忆一点点的浮现在脑海里。 阳光明媚,草长莺飞,如此大好光景,龙玄却一个人赤着上身,担着六桶水自山下台阶一步步攀登而上。“师父真是懒惰!让我一人从早做到晚,直直想累死人啊!”他双臂渐渐酸麻,本想落下双臂,将这如山般沉重的水桶卸下,可一想到一会儿还得运气使力重新将其放回双臂,便即打消了这个想法。 好累!路好长!我特么究竟上辈子做了什么孽?在这里吃的不如狗,干得比驴多!老天对我太不公平了!种种嗔念自心中响起,滋生蔓延。 正自埋怨间,树后闪出一个瘦小身影,那身影手中挑着一个牛皮水囊,跟着闪出一张巧笑倩兮的脸来。 “玄哥哥,累了,停下喝点鱼汤。”那身影正是小蜻蜓。 龙玄此时见到她,心中竟没有一丝喜悦,反而觉得是累赘负担。但此刻心中烦闷,便自依言卸下水桶。 两人齐肩而坐,龙玄心中一阵烦恶之感,小蜻蜓却不自知,只以为他是疲累所致。 “玄哥哥,尝尝,这是我今早在河中摸来的鲫鱼,味道好极了。”小蜻蜓递过皮囊,一脸得意欢跃的神态。 龙玄默不作声,接过皮囊喝了一口,便即怒从心起。原来那皮囊内是小蜻蜓精心熬煮的鲫鱼豆腐汤,有一块豆腐切得略厚竟阻住了囊口,使内中的鱼汤未能尽入于口,只有淋漓些许,而且口感略重,显然放盐也有些多了。 龙玄双眼赤红,望着小蜻蜓竟似看杀父收人一般怒不可遏。小蜻蜓被骸得一跳,从未见过他这般模样,又委屈又害怕,竟然扁了扁嘴几乎落下泪来。 “你是猪啊!豆腐切得这么厚,还这么咸想要齁死我吗?!”龙玄仿佛一匹恶狼般嘶吼起来。 小蜻蜓从未见过情哥如此神情,想起自己昨夜觉都未睡足一早起来张罗竟遭如此斥责,哪里还能忍耐得住哇的一声哭了起来,起身便一边抹着眼泪一边迈开穿着碎花小裤的双腿,无比凄楚的逃了开去。 “做错事还想走!你给我站住!”龙玄双眼赤红,起身去追。 突然间,天地一片朦胧,小蜻蜓那凄楚伤心的身影突然一阵震荡颤抖,竟自化作一堆各种色彩的横线,一阵波动中,四周世界也自变得模糊起来。 天啊,我在说什么?我竟然这么对我最爱的人?! 洞内盘坐的龙玄身体一阵摆动,他紧阖的双目也跟着抖动起来,心中一阵懊恼悔恨之意。 这记忆却非凭空而来,当日确实如此,他终日挑水,疲累烦躁,确实有些不耐。然而那日由于心情不好,看到小蜻蜓之后心中却非像每日一般的欣喜。但这一切都只局限在他内心的世界之中,记得那日他还是很高兴的喝光了小蜻蜓的鱼汤,虽然齁得他够呛,回山上喝了好多水才自解去,但他那一时的烦恶憎恨之念却只在心中存了一宵不到。而且时过境迁,这点小事早就忘却,怎么今日竟在脑内浮现了呢? 他此刻尚且不知是被外魔邪气所扰,只将内心深处那曾经的仅有的次数不多的那一点点嗔怪之想肆意放大,令其对世界人生生出厌怪之意。 他懊丧至极,十分悔恨自己那么粗暴的对待小蜻蜓,这举动虽来得突兀,却无时不是当时他心中暗藏深处的嗔念。 倏忽间,脑内又是一片波动,一阵色彩各异的横纹波动之后,又出现一个记忆剪影在其脑内。 又是一片阳光灿烂,那灼热之芒似乎要将人烤化一般,龙玄赤着双脚在一片干燥龟裂的地面上静立,豆大的汗珠已涔然落下,顺着他赤裸的脊背一路流下,一直堆积在裤腰上方。 浑身燥热,裤裆都似已湿透,这种感觉十分不好,对于一个少年来说,仿佛尿裤子一般,是多么令人羞赧痛恨之事。 此地乃是闭月宫,这光景正是他被师兄王典勒令顶日修行的时分,他被阳光灼得心神乱摆,那种烦躁的感觉又自涌上心来。 “挨千刀的贼老道,绝子孙的王典,这般凌辱对待,他日等我艺成,定将你们好看!”龙玄心中不住诅咒谩骂。 正在这时,东首房门吱扭而开,面色冷漠的王典自内而出,手中兀自拎着一只铁桶。 他走近龙玄,见他头脑冒汗,唇焦舌敝,便自不做声的将桶中之水倾头淋下。 龙玄正兀自不耐,又被那水一浇,再难忍耐,便即开口大骂起来。 “去你吗的!你这该死的王典,我若功成,第一个便要杀你!”龙玄脸色狰狞,彷如野兽一般嘶吼。 王典为他淋水趋炎,虽行为有些粗暴,却是为令他凉爽清醒,没成想被他一阵乱骂,当即冷冷的道:“你这般没耐性,恐怕下辈子都挡不住我一招半式!” 这话更有些扎心难忍,龙玄怒火升起,便自撤了行功姿势,便欲奔过去要与他拼命。 王典就在远处拎着空桶冷冷瞧着他一动不动,龙玄还未及身便觉一阵无形墙壁升起阻住了他的步伐。 “不知好歹的小子,给我死去!”此时光景,王典还未与龙玄交好,所以出手并未容情。 只见王典神掌一探,那无形障壁竟自生出巨大弹力,将龙玄拔地弹起,竟自飞到半空越过闭月宫在云层里转悠一圈便自朝下方坠去。蓦然间,犹如腾云驾雾一般,又似离根野草,直直朝下方坠去。 这闭月宫可是离地千仞之所在啊,这般落下还能有活命机会吗?此时的龙玄还未有仙法护身,也不会御剑,掉下去非是粉身碎骨不可。 “啊!!!!!不要啊!!!”龙玄似自睡梦中惊醒,在洞内大声喊叫起来。 洞外的司徒金听得一惊,急忙闯了进来,见到龙玄兀自难过,却不能张开双眼,双手颤抖后背紧绷,神色紧张至极。 “龙儿,正气御体,大索神识,摒除杂念!”司徒金急忙叮嘱解救之法。 龙玄意识还未丧尽,犹能听到外音,急忙依言而为。就在他在空中翻滚挣扎之时,眼前一片模糊,身体离地只有不足十丈的距离,就连下方树木的枝叶纹路都能看得清楚了,被司徒金这么一喊,他行功之后,那视线内的景物一阵模糊晃动,竟自都化作彩色横线震荡一番后便即消失。 龙玄体内外魔邪气滋生肆虐,竭力挖掘他脑内记忆中那曾有过的一点点的嗔痴怨三念,一经发现便即捉住他内心中曾经生出的一丝丝负面之想,加以放大扩展,就仿佛与人打架之时旁边之人煽风点火,极力挑拨一般。 司徒金见龙玄虽能依言而行,却还不能清醒,十分不解,他虽未得机缘参阅全本正气诀,但跟随公孙祖师时日不短,沉吟半晌方自不是有十分把握的说道:“龙儿,你此时应该是聚敛天地正气,而因此引来外魔邪力入脑,这类邪气为求生路便即搅扰你,使你不能参悟法诀。此刻再度扰你神魂记忆,你便尽力压抑,控制那些贪嗔痴之念,便可令其难以借此入袭。” 龙玄听到外界之音,完全凭借神识感应,此时他的五感都已有些崩坍之兆。耳鼻口眼均自不甚灵敏一般,但他毕竟修道日久,神识还是强大至极。 这外魔邪气虽无有攻击之力,却是由各类邪气戾气所聚成,只要人内心有此类气息,它们便即可乘机而入。只因龙玄体内正统气息太盛,所以才将其引来。想那萧今来也曾参悟正气诀,却因体内本就聚有邪气血功,凝练之时未产生如此巨大的气息波动,所以竟堪堪躲过此劫,否则也是一般的下场处境。 第45章 祖师归宗 龙玄经历两次回忆,皆在毫无防范之中被外力侵入,招引出早已忘却甚至当时都未盘桓多久的嗔念,虽发作之后极为懊悔,却也忍不住受起引导,竟自将那内心不满发作出来。 此时经司徒金点破,这才重整精神,调匀内息的同时兀自运功稳定心神,在心中无时不在谆谆告诫自己,这都是外力所扰,绝非本心,有何怪异举动不必放在心上。 这嗔念暴躁之气本就起于一时,若能忍住化解便能还于人之本性,若任性顺行,便自惹怨上身。自古正邪便是在这一线之间,忍得过去便是英豪,忍不过去便即堕入魔道。 他一边调息,一边化解怨气。外魔邪气兀自未去,还在他脑内神识之内来回游荡,无时不在寻找可乘之机。 龙玄脑内又是一阵波荡,眼前一片模糊,待这震荡空间渐渐落定之时,眼前竟自现出一个白色身影来。 只见那人安步当车,脸色和缓从容,眉宇间却又那几分邪异之气。 沈白衣!龙玄心中痛恨之意升起,这人正是杀师死敌沈白衣。此刻场景竟是在那盘龙山上,此刻仿佛是沈白衣手戕恩师之后的光景,只见他指挥若定,那几名弟子放火焚烧盘龙寺,龙玄曾经生长之所在熊熊烈焰中正逐渐倾坍倒塌,烈焰之中那半截佛像也自不保,被包裹在火团之中。 这画面本不在龙玄记忆之中,可他艺成回山之时盘龙寺已是一片废墟平地,这本是他猜测幻想出来的画面,此刻却被外魔邪气挖掘出来,亟欲撩拨龙玄内心之恨,令他神智大乱狂暴起来。 自己的家被焚之一炬,龙玄心中却是愤恨已极,眼见那大厦将倾,他恨极怒极,双手紧紧握起,指甲便即深深嵌入肉中。 司徒金见龙玄身体又自剧烈颤抖,所不知实情,却也知道他在痛苦仇恨之中苦捱,急忙开口道:“龙儿,过去之事如流沙,无论好歹善恶,去便去了,无须萦怀!静心!凝神!” 随着司徒金的话语传入龙玄神识之内,他便即凝神调息,并轻轻对自己说,沈白衣罪恶滔天,已然遭了报应,罪比天大之人,也尽是一死了账,还有什么可憎恨的呢?如果不是他,哪有我龙玄的今日呢?恩师虽然惨死,可我也算为他报了仇,并未有一丝亏欠之处。 想通了这些,龙玄那紧握之手便即缓缓舒张,双手手心处兀自留着五个深可见血的指印。 古往今来,怨憎嗔怪之念皆是如此,纵然是犯下人神共愤、滔天罪行之人,也只是一死了然。庙堂之内,那些得罪帝王之人死后都不得安生,被开棺戮尸之行,却不知那施为帝王也被嗔念所困,轻则郁郁数日,重则国祚渐落,这都是犯了嗔念的缘故。 龙玄在这危机关头,竟能如此看开,他神识记忆之中,那熊熊之火兀自未熄,可他内心却平静得紧。尘归尘土归土,无论这方故居曾给他带来多少欢愉,能为他挡过多少风雨,可事实如此,便即想开才是明智之举。世间万事万物皆有缘法,一旦散去,便自放手任其归去! 龙玄自不知,他心中波澜不起,正是那体内正气所致,他胸中无物,看开怨恨,便叫那外魔邪力无所遁形,一时间在他神识内四处流窜,亟欲按原路逃离。 这外魔邪力本是意念所生,又无实质形态,说其有便有说其无便无,加上龙玄此时正气大盛,未出一刻间,这股邪异力量便即被正气所吞噬一空。 龙玄五感渐渐恢复正常,他耳畔竟传来悠悠清溪绕石之音,心中无比畅怀,极为舒服叹出一口长气。 “噫……”随着这口气的呼出,那些残存无几的外魔邪气被其催出体外瞬间化为无形。 他前胸后背两道真气此刻再无阻碍,竟似点燃的导火线一般迅速生长蔓延,一直聚在他的头脑之处,二者以绝快的速度攀升相接。 二者甫一接触,龙玄双目刷的睁开,双耳之内喷出白气,身体被体内真气鼓荡得直直飞起。龙玄双掌翻起参天,一直朝着洞穴顶端而去。 一股大力撞击在洞穴顶上,只将这十几丈厚的石顶击透,龙玄从洞中跃出,站在山顶之上。 司徒金见他神功终成,急忙奔出洞穴,站在下方遥遥仰视龙玄。 只见这少年肩宽臂壮,赤裸着上身凛凛生风,一时间天地都为之所动,那九霄上的云朵竟自散开,天地之间浩然正气纷扬而来,盘踞在他身边久久不散…… 金则鸣站在一棵枯树之下,将手中酒壶慢慢横转,内中之酒缓缓流淌,慰藉眼前坟墓中人。 此刻阖宗上下一片繁杂,各人都领了师父师爷之命,悉心布置洒扫庭除,只因祖师近日返宗,萧今来要大力装点一番,迎接祖师归来。 偌大宗门如庆祝喜庆节日,却无一人想起这墓穴内安静逝去之人。金则鸣将壶中酒倒了一半,就嘴儿将另一半大口吞下。 萧今来见他近日郁郁寡欢,今日便未给其安排事务,所以他才得以偷闲来此。金则鸣神情恍惚,未喝而先醉,此刻半壶酒下肚,那往日尽海雄量此刻竟自全无,竟熏熏欲醉。 望着那处坟茔,他心中怅惘悲伤,只觉自己虽还活着,却似也与墓中之人并排而卧。那种尽心尽力却难有好报的悲伤袭上心来,一时之间竟觉这仓惶人间了然无趣,漫漫人生再无尽头指盼。 他望着山下远处的宗门大堂所在,只见那里人影晃动,纷扰不休,定是本系弟子正在忙碌穿梭。胸中喟然,望着那处枯树,他心中犹如刀绞一般难过。 这树早已年尽死却,却兀自矗立不倒。这就正仿佛现在的自己一般,经历这般寒心之事,对往日无比钦服信赖之人竟自如此失望,世间最令人难受之事莫过于此。 萧今来任由满门徒子徒孙忙碌,自己在后堂静静参坐。他系内香火鼎盛,子弟众多,只消一声令下便自各司其职,所谓之事不必分神去理会便自有人完成。 虽有如此低位,可他却从未满足过,他的心在这宗门在外面世界,这一大片天下都尽揽入怀才是他的志向所在。 堂外脚步声起,一名弟子已穿堂而入,在萧今来耳边轻语几句,竟令他倏然变色。 待这名弟子走后,他略整衣衫便自迈步出门,每经一人之时都有严整肃容相待,他却不予理会似有极为紧急之事要办。 快步急趋来到司徒金府宅,只见大门四开,他便迈步进入。 大堂之上空无一人,只有一个僮儿在内等候。 “见过萧师伯,我师父已去问心堂,传我在此等候,如您亲至这便寻他便可。”这僮儿一脸谦卑说道。 萧今来不及回应,便又折转而去,朝那问心堂所在之处而去。 这问心堂乃是正气门的静修之所,平素极少有人去往,他也不及多想急忙匆匆而去。 待到近前,推门而入,只见其内一片空荡,只有一张大床立在正中,床畔正是司徒金一脸焦虑的伺候,床上之人头缠白布,层层匝匝的好不严实。 萧今来快步近前,跪倒在一个蒲团上恭敬说道:“弟子萧今来,恭迎祖师回宗。” 床上之人极为微弱的摆了摆手便自放下,竟未发一言。 司徒金脸色凝重,示意萧今来近前,待其坐定后方自缓缓开口道:“祖师在大漠被邪魔围攻,连战四十九日,虽大退群魔,却也是重伤而回。” 萧今来大惊失色道:“什么魔怪竟能将祖师伤成这样?” 司徒金挥手示意他噤声,慢慢拿着手中之药朝祖师脸面中裸露之处涂抹。 公孙玄已是道仙之境,虽是仅胜元婴境界一筹,却是天下修道至高境界。这般修为手段之人,能伤及之辈是何等手段实在令人想象不出。 萧今来偷眼望去,只见公孙玄纱布后的双眼黯淡无光,一副命不久矣之态。这道仙境界至少能活三千五百岁,而且还有传言甚至还能更久。 萧今来此刻心魂渐定,回转心思竟自无比欢跃起来。他自修成正气诀时起,便即开始打起公孙玄的主意来,他自问功成法深,竟自胸中升起一股狂傲之气。 公孙祖师也便是修了正气诀才得以成就高境,我今日得此法诀,不会比其差,只会比其强。待有谋面之日,我便用强将其除去,然后再杀了司徒金和龙玄两人,那么我的宝座才能得以安稳。 那龙玄区区御气初境,比我差上至少两层,实在不足虑也,放眼整个宗门,我所顾忌的便只有这公孙祖师一人,他若修为难测,我不是对手,那我便假意谦恭,奉行法令,还有我那头大如斗的司徒师弟协助,这掌宗之位也是唾手可得。如今他竟受伤而回,这等机会莫非乃是天赐不成? 萧今来望着公孙玄一脸关怀之色,心中却是毒计频生,心中正自期盼这床上之人就此不治才是最好呢。 第46章 扑了个空 萧今来虚情假意的一顿嘘寒问暖之后便自称有要事在身,不敢久耽便自匆匆离去。 司徒金早已看清此人,不禁望着他的背影轻声讥讽道:“要事?恐怕世上再没有比他继任掌宗更为重要之事了。”说罢转头去望祖师公孙玄。 公孙玄脸面上层布包裹,只露出深不见底的眸子,那眸子此刻咕噜乱转竟流露出几分诙谐玩味之态。 司徒金丢去手中药盒,缓缓说道:“还是祖师看人准极,早觉此人不可信赖,若是依我眼力,恐怕多日之前便自轻信于他了……” 萧今来快步如飞,走起路来实不似年逾知天命之人,一路带风的飞回宗门大堂之内。 见此刻虽已至午,但大堂上的弟子们兀自忙碌不休,他也不多做指使,又是一阵风似的钻进内堂之中。 寻了张椅子坐定,捉起桌上的茶壶,内中茶水本是清晨之时所沏,他却不及更换热水,便即就着嘴儿大口灌下。 咕嘟嘟喝了一阵后,他缓缓将茶壶放下,眼神迷离,似乎在做一个重大决定。 龙玄在山洞内破顶而出,便即只觉头脑清明,浑身气息充沛,只感觉这一小片天地都围着自己转,仿佛天地都是由他亲手制造出来的一般。 他站在山峰至高之处极目远眺,只见那前方云雾缥缈,极似仙境。他一拍锦囊,乌雷桃花剑应而出现,一纵身站立其上,微一凝神,那剑便裹着劲风朝前方呼啸而去。 神剑裹着罡风,倏忽间便及到达彼处,此刻御剑与之前大为不同,这剑身不光火光四现,还隐隐有与天地相和之气,仿佛就此长生不灭一般。 那罡风剑气直将前方云层切碎割裂,彷如羊群内射入一根羽箭一般,这种感觉实在太好了。龙玄心中升起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那就是修道原来还有这般好处。 这一路以来,他都身处被动,被动学悍将术,被动加入闭月宫,被动参悟三才观想图,被动参悟正气诀……事出非本心,就难免有遗漏错过之处,但此番精研了正气诀之后,令他尽除心中阴霾,神魂到达了一个新的境界,竟由内而外的真正感觉到这修仙的妙处。 在他穿越到这片大陆之后,通过认知和修习发现,这道法修行一途却与自己所了解的不大一致。境界低了便即饱受欺压围堵,境界高了内心情感便自彷如冰块般冷硬,实在无趣。可此刻,他既得了天地之气达到至高境界,心中感情热情也未消退半分,实在是两全其美,令人欣喜无比啊! 他在那云层中转得遍了,望了望脚下那芥子般的世界,心中更是畅爽无比。如此畅游有了半日,直到日渐西斜才即缓缓而归。 待近山洞之处,他便纵身跃下,乌雷桃花剑一阵翻滚旋转之后才轻轻巧巧的插回他后背之上。 洞中灯火依旧,外界虽是黄昏,这洞中却和夜晚无异,所以内中灯火终日不灭。 司徒金早在其内等候,见龙玄意气风发的自外而回,心中快慰至极,望着他笑道:“龙儿,这法诀可好用?” 龙玄内心欢快,脸上却如故道:“师叔,好用得紧啊,咱宗门法诀不但令我神魂稳固,经脉扎实,更令我心境开朗,忘忧解愁,这法诀不但强法而且育心,实在是天底下第一好的法诀。” 司徒金呵呵笑道:“其实这世上比正气诀更高明的秘笈法诀还是有的,虽然不多,但绝对存在。正气诀之所以这般遭人抢夺,正因为他对修者稳固心神有独特之用。不然怎么会一经问世,便引来天下妖祟追逐竟夺呢?” 龙玄想起昔日之厄,心想确实如此,如果不是有奇用,自己少年之时怎么会被群魔邪祟围堵追击呢? 叔侄连欢叙一阵,却也未离商议应对萧今来之事,此刻祖师虽已返回,却身负重伤,这般境地又似落入下乘,得好好想个办法才是。 月满如盘,问心堂内外一片寂静,月光洒在内堂之中,透过窗格竟将这大堂照耀得如同白昼。 司徒金毕竟上些年岁,有些不支,他伺候了祖师一阵,见其安稳入睡便自靠桌而坐,手拄下颐暗暗打盹。修道之人若非运功行法,其身体也似常人无几,但一经行功可就分不出是少年还是老人了。 窗外明亮的月亮地下轻轻走来一人,只见那人披着银辉,轻轻走了上来,将眼凑到窗前偷偷看了一下。然后自怀中摸出一个纸包,这包中乃是醉龙香,他摸出一根细竹筒将醉龙香倒入对着司徒金所在之处轻轻的噗的一吹,那烟雾便即悄悄散出,弥漫在上空之中。 他知师弟道法也自不浅,所以配这迷药之时也是加大分量,这一下喷出,即便是比他再高修为之人也会顷刻昏倒。 那股香气只在空中盘了一圈便即嗖的一下钻入司徒金的鼻孔,他一经中招便自头一坠倒在桌上。 萧今来胆识确实过人,此际铤而走险乃是成王败寇之举,往前一步便自高枕无忧,迟滞一步便是夜长梦多。他当机立断都不推门而入,而是将身一拧,便是一道流光自窗格内飘入。 疾步来到塌前,只见公孙玄向里侧卧静无声息。萧今来将牙一咬,便自手心中冒出白光,那淡淡江水气息便自萌出,微一凝神,那水汽变凝聚成一把利刃,朝准公孙玄后心此去。 噗,那利刃入体竟无半分阻顿之感,再去望时,一道白气已然飞起空中,榻上之人早已不知去向,只有一卷白布条飞起半空后即徐徐而落。糟糕!莫非公孙祖师重伤之余还有余勇,竟能操控身法与自己相斗? 萧今来今晚势在必得,所以连面都未蒙,抬头仰望那股白气不知是不是祖师所化,却哪里还敢分辨,只觉这一失手便即是万劫不复之地,将心一横,双手结印,只见他双手相交之处一阵烟波浩渺,彷如潮水涌动一般。手中水汽凝聚而成,对着上方就是一记猛攻。 那滔天水汽飞起,眼看就要把白气笼罩在内,却见那微乎其微的白色气蕴竟自一闪一绞,那水汽便自瞬间被消弭倾吞。 萧今来大惊失色,自己这式功法习练日久,又得正气诀神功加持,此时出手绝非往常之力,否则他也不敢壮大了胆子来杀祖师。可此刻那滔天之力竟被轻易破去,哪里还敢在耽,折过身形便即原路返回。 月光满地的草野上,萧今来信步如飞,正自大大悔悟自己的不该,心中暗想,连这片世界都是祖师臆想空间,怎么还有如此狗胆前去行刺?实在是轻举妄动之至啊。 他运转真气,竭尽全力飞奔,一直奔出数十丈,才敢回头匆匆一望。却见着眼处风掠青草,月辉漫天,只是没有发现任何追逐之人。 萧今来惊魂未定,实不知这下一步该如何是好。暗杀祖师这是多大的罪名啊,莫说这掌宗之位再不敢奢望,恐怕想做个平凡弟子也是不成的了。 一时之中,他竟不知何去何从,借着月光不自觉间走到远处海边,静坐礁石,远望前方,心中各种想法生出,再没了主张。 他细细思量一番,觉得还是先回自己府邸再议,不行就找来心腹党羽一起议定。 天有些昏黄,已进黎明时分,萧今来未走正门,而去逾墙而入,悄悄返回自己住处,不敢惊动服侍仆童。 刚一进入,只觉一股黄烟扑面而来,他竟未料到家中居然有人设伏,竟失了警惕,只微微一呆便自中招倒地。只觉头脑内一阵天旋地转,他眼皮彷担千山极其无力的合在一起…… 待得第二日清醒之时竟是被仆童用冷水激醒,他蓦然睁眼,只见两个服侍仆童正在床前静候,而塌下正是司徒金和龙玄两人笑吟吟的恭候良久。 萧今来竭力回忆,实在搞不清楚是怎么到床上的,见二人不请自来,却都笑容满面,似乎对昨日之事尽皆不知,各自说道:“萧师兄(师伯),祖师回宗,今天你便可接任掌宗了!” 萧今来听到祖师二字心内一紧,暗恨自己不如昨日趁着夜色逃出这臆想世界罢了,自己犯下滔天罪行,竟还能接任掌门,兀自受惊过度的他竟自呆住了。 第47章 掌宗之争(一) 萧今来筋乏骨酥,脑内晕沉沉的兀自沉重,想运真气定神,却只觉得丹田之内空空荡荡,本已是聚气中境(两重元婴)的他竟找不到体内元婴所在。 此刻他被请入大堂内正中的大椅之上,这本是掌宗之位,数十年来无人敢坐,此刻一经上坐,那椅似乎也比其他的舒服得多。 打眼一扫,只见宗内弟子尽数到场,只有主管机括营造的诸葛神机及门下弟子未及到场,他也不自惊奇,这诸葛神机早已令立“神机门”,乃是正气门的分派,但此人性情古怪只爱钻研机造之事,不理一概凡俗政事,早就说过宗门若非遭厄,便是天大的事也莫要找他,找他也不来,用他自己的话来说便是同心不入门,听调不听宣。 只见这些弟子齐聚一堂,人数虽未逾百,却也是七八十人之多,多数都是自己的徒子徒孙,加上司徒金龙玄玉文举莫如晦寥寥四人不是自己党众,其余都是他萧今来座下子弟。 这正气门势力其实早已揽于他的手中,不过还差这一个名分,之前虽大多数人都归他管制调遣,可怎么说都只能算是首席大弟子,这就说明跟掌宗绝难同提。 望着下方乌压压一片人潮,竟然也是万头朝奉一般,萧今来心内满足至极,一时得意忘形,竟无暇去细思昨晚之事,加上头脑一点点的恢复正常,他竟似什么也没发生过一般。 众人之中首推司徒金辈分最高,只见他在人群中迈出一步道:“师兄,今日是你大喜日子,众望所归,请接任我正气门第三任掌宗!”旁边龙玄也是一脸期待谦恭,并无异意。 萧今来这掌宗之位势在必得,只因这司徒金和龙玄是两块绊脚石,所以他不惜献出令牌法诀去博得二人好感,眼见二人如此真情殷殷,看来还真是功夫不负有心人,有付出便有回报。此二人如此推崇自己,真是令人欣慰之至,看他俩的样子竟比自己还要热衷得紧。 萧今来将手一摆,此刻胜券在握便自拿起大,搞起名堂来,极有威严的说道:“诶,不忙不忙,继任掌宗的规程繁多,我今日忝受众赖,愧不敢当。居此高位,心中战栗,唯恐德行修为不够资格,但既然大家极力推选,我唯有却之不恭了,但必要依了惯例将流程走完才行。” 司徒金喜道:“掌宗师兄说的极是,如此周全,这才是我正气门魁首之风范。”说罢转过身,向门内弟子陈述接任流程。 正气门自澹台墨携宝隐居至今,近二十年没有掌宗继任,这二十年间各系收揽弟子若干,有很多人未及亲眼见到掌宗继任,所以对这些规矩缛节不甚了然。 司徒金一一道出,首先掌宗要率众弟子祭祀天地、祖师,然后便是长生牌,其次便是功法展示,掌宗必须熟识正气诀,只因此法诀乃是震门重宝,所以修习此法乃是首要。第三便是众人钦服,正气门选任弟子不论辈分,只要众人点头,便是辈分最低之人都可继任,公孙玄晚年好诙谐,加之本身对辈岁之阶厌恶至极,所以才定下这条规矩。 众人听司徒金讲述已毕,都忍不住交头接耳起来,众人都对宗门规矩各持己见,尤其那最后一条竟令许多年轻弟子都为之蠢动,原来宗门还有这般好处,本以为入门后修行个几十年才勉强立住脚跟,可这说理的宗门不管你入门几天,只要大家推选,都可具备接任掌宗的资格。 可这些天真少年自不知道,这三条流程唯有这第三则才是最难,拜天地祭长生乃是感恩之举,修习正气诀也便是修为功法,而让众人推举才是最难,因为这推举之法绝非过半生效,而是所有弟子一起赞成同意才即有效。是以萧今来之前要如此百般讨好司徒金,只因如其或系内弟子有一人不同意,自己这掌宗之位便即弄不到手。 萧今来气定神闲,赐坐在大椅上,竟有几分帝王之派,微笑着听司徒金说完静静坐着不语。 司徒金宣讲完毕之后,众弟子窃窃私语,他转身面朝萧今来道:“掌宗师兄,今天便是吉日,不如请您移步长生牌,今日便自将这第一桩事办了。” 下方众人多数都是萧今来党羽,见司徒金都已归心,哪有不趁机谄媚成事的道理,都自乱哄哄的说道:“是啊,掌宗,今日便将这些规矩办了,早日接任,也省得我们苦苦等待。” 萧今来见今日司徒金一早便即安排,想来早已将行程流程准备好,他这师弟辅掌宗门多年,就算做个专理杂务的副掌宗都是绰绰有余,所以心里极其放心,见众人一起应和,便自微笑颔首应承。 众弟子喜出望外,急忙奔出大堂分别侍立堂前两侧,司徒金率系内弟子门众也自后而出,最后那萧今来才闲庭信步的走了出来。 众人一起迈步,直如万马奔腾一般。那长生碑所在之处不近,这百十号人走了近一个时辰方到,如此隆重场合不便御剑,恐怕伤了体统。 众人趋到长生碑处,只见那碑高耸比树,自上而下密密麻麻写满了人名,都是近百年来或为宗门做出贡献的或修为精湛的,从上至下足有百十来人,想来昔日这宗门之内是如何鼎盛,从众繁多。 众人各自整齐排列,司徒金站立碑旁,早命童仆焚起香炉,萧今来撩袍面碑而跪。先是跪拜天地,正气门所习乃是天地浩气,所以为不忘本,这天地之礼是首当其冲。 接下来便自要去跪拜长生碑,以祭往日英魂,以慰其那昔日为宗门辉煌添砖加瓦之人。萧今来拜完天地起身重又跪下以示划分前后次序,正要跪拜,却听人群中有一人开口说话。 “掌宗师伯,我奉宝归宗,虽不敢说有功,却也担了不少险厄,今日是您大喜日子,也是宗门大喜日子,我斗胆想在这长生碑上加上一人名字可否?”说话之人正是龙玄,此刻他一边说,一边排众走来。 萧今来听他有此请求,便即转身相望,开口问道:“不知贤侄要立谁的名字上去?” 龙玄了望远方,神思不属竟而泪盈盈道:“正是千幅馆主事犬叟!” 犬叟入门时长,论资年最长,阖门上下无有不识者,众人只觉此人终年在千幅馆尽忠职守,兢兢业业,但长生碑上都是有功有才之辈,这犬叟何德何能能上此榜? 萧今来问道:“犬叟其人我确熟知,但不知他有何殊功能上长生碑?” 龙玄思索一下道:“他捐奉心血,为他人提境而献出生命,实为大义之举。” 萧今来一下明白了,龙玄这是还犬叟生前遗愿来了,他自清楚内中情节,但眼看掌宗在即,凡事都要开诚布公,便明知故问道:“不知是为何人所为?” 龙玄正色道:“正是为了师侄我!” 随着他话语歇定,便引来一阵嘘声。 “为你提境丧生便是大义吗?你是何人啊,掌宗吗?” “他修为多年未进,人品也就是还说的过去,但入门时久却未立寸功,何以上碑?” 一时之间,都将矛头指向龙玄。只有司徒金师徒三人默默不语,束手而立。 萧今来思索一阵,见今日这始终瞧自己顺眼的龙玄也和司徒金一般,共同拥护自己继任,实在难得,他唯恐接任之事夜长梦多,便自思量了一下这事的利弊关系。 这长生碑虽是门内传世之物,名字刻在上面确是无比的荣耀,可这些都是虚的,何况给死人刻碑而已,有什么大不了的? 这么一权衡,萧今来便自点头道:“苦修半生,不吝自身,确实难得!难得!” 他话语一出,身后众人便自瞬间变得哑然。这几十号人都是他党羽徒众,虽对龙玄的请求兀自不满,但见本家主人开口,似有赞同之意便自都不敢言声反对了。 “就依了你,来啊,刻名!”萧今来吩咐一声,早有两个仆童拿着斧凿过来一阵乒乒乓乓的劈凿镌刻起来。 不多时那“犬叟”二字便即完成,龙玄望着这个名字,眼中一阵闪烁,想那犬叟师兄倾尽心血,临死托付自己,今日终成其愿,希望他在天之灵得以安慰。 这点小事在萧今来看来简直不值一提,这人倒也确是务实之人,他坚信,活着时候努力拼搏,比死之后名字刻在什么碑上都要重要实际得多。 龙玄谢过萧今来,转身回入人群之中。 这第一项就这么结束了,正当萧今来准备带领众人回去之时,突然人群中响起一个声音。 “师父,徒儿求您把惊风师弟的名字也刻上去!”说话间,金则鸣自人群外随着喊声慢慢走入,众人你见他脚步有些飘忽,似喝醉了酒,便都闪立两旁,给他让出一条路来。 第49章 掌宗之争(三) 千丈大厦转瞬即倾,萧金来毕竟乃枭雄性情,这满门上下尽是自己之人,此际便是被揭破劣行又待怎样。他索性将心一横,默运真气,凝神待发,竟准备一有机会便朝司徒金等人出手。 秦白一语道尽,竟自畅快无比,此时竟自无所畏惧。 萧金来冷静异常,确是有些王者之采,只听他悠悠道:“金则鸣当众作乱辱师,今我下令逐出师门。秦白欺师灭祖,受人蛊惑,空口无凭也自逐出师门,他师已死,我便待行其责。” 两句话一出,已将两人所指之事尽数揭过,只见他从容宣诏,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一般。似乎二人所说之事与自己丝毫没有半分关系。 可众徒众心中自有一杆秤,眼见忠义无双的金则鸣被强押离场,平素狐假虎威的秦白又戟指相向,这般种种,无一不能说明此中细节绝对值得人推敲判定。 人众之中还有那识大体顾及萧今来颜面之人,此刻便即闪出一人乃是萧今来亲授弟子孙胜,此人入门时日不短,平素不见头角,与萧今来关系不远不近,几乎可算是最易被忽略之人。 他见师父虽凛然不惧,强词夺理,却无时不在陷入绝地之中,便自出头道:“今日之事实难定论,不过我恩师所言不差,空口无凭,日后如有实据再行定夺,这拜天地长生碑的流程就到这里,请司徒师叔安排下一项进程。” 萧今来望了望他,没想到此等时刻,居然还有人出来为自己说话,而说话之人竟是平素里那貌不惊人的孙胜,心中升起几分安慰,便顺着他话将目光朝司徒金投去。 司徒金安之若素,心下也自明白要扳倒萧今来不可急于一时,便自笑呵呵道:“孙师侄所言极是,此件事便到此为止,秦白近日你不必隐匿身形,可在宗门内随意走动,不用再作那萎缩举动。” 秦白听罢心中一紧,近日揭破萧今来罪衍,他还不一有机会便自出手相害啊,但转念一想便即明白,他所说之事此刻便即悬在这里,待到查明之日时,自己若造不虞,定是萧今来所为,司徒金是以如此说乃是为他保命之举。想通此节,他便朝司徒金投去感激的目光。 众人弃此地而返,归去之时各怀心事,再无雀跃欢喜之态。 第二项进程乃是功法习演。司徒金提议去问心堂试炼,萧今来心中一动,却猜不透他的用意,但又无由相拒,便即相随而去。 众人呼呼啦啦的聚在大堂之内,这堂内陈设简单,并未备有座椅。此刻遽然来访,准备不及,只有仆童取过两三把椅子放在大堂塌前。 司徒金携了龙玄竟坦然而坐,众人都因萧今来之事各自羞愧,见辈分不够的龙玄也安坐其上,竟不似往日一般开口训责,竟由得他坐了上去。 萧今来表面镇定,其实心中也有些不安,所以竟任人摆布的来到此处。到此之后才自后悔,想起昨日祖师归宗自己便是在此行刺,此刻方自想起心中蓦的一惊,再想撤出却已来不及了,只好暗做打算,只待习演完毕即刻便离开此处。 司徒金待众人站立稳住后,便自起身宣道:“我正气门赖以长存的震宗至宝便是正气诀,历代掌宗都必须熟谙此法诀,今日便请掌宗师兄演练一番,令众子弟心悦诚服。” 今日自司徒金到来便一口一个掌宗师兄,萧今来起初还听得享受,以为他是谄媚奉承,自己还未接任便即改口。可越加发现,今日自己之困,都是此人一手暗操,此刻再从其口中听到“掌宗师兄”这四个字竟是无比的讽刺,听他又在此处如此称呼自己,不由得忿忿望了他一眼。 司徒金陈述门规已毕,萧今来便自迈步走入大堂正中,除去外袍,微微阖目,只一专神,这大堂之上的气息便自有些紊乱起来。 只见他双手轻轻抬起,那左右手臂自肩头为,两道真气便自由内而外的蔓延而来,真气鼓荡,在手臂上行走之时竟将衣袖都带得一动,赫然乃是正气诀修炼法门。 随着他手臂真气可视鼓动,那弟子徒众便自传出阵阵赞叹之声。 他微阖双目,将眼眯成一条缝,身形不动,只用双臂淬气,前胸后背之内又是一团真气躁动,继而出体在空中盘踞,少刻便朝四周散去。 众人一接这纯厚之气,都是精神一爽。修习正气诀之人再运真气出体,便自能令人清神醒脑,彷如醍醐灌顶一般。 众人唏嘘之声兀自不绝,竟更加热烈起来。萧今来对赞许之声不加辞色,只自顾将这玄门神功成套演练,身体转到左侧,手掌轻轻挥出,又是一道气潮自内而出。众人又是一阵嘘声。 待他转身向右之时,竟自发现自己右侧早有一人,手法姿势和自己一致,竟也能手掌催真气给众人降甘霖。他一惊,双目睁起,定睛一瞧,却发现那人正是龙玄。 他也修习了正气诀吗?他资质较浅,虽胜在年轻,可这玄奥至深的法诀他怎么也能精研至斯呢? 眼见龙玄举手抬足间尽是精纯真气散出,显然也已悟透法诀,见他前胸后背也有阵阵气流波动,便知他也修炼到二气相接,竟与自己丝毫不差。 萧今来本以为那正气诀给了龙玄,也毫无作用。他回归之时只有聚气境界,绝难参悟,司徒金倒是功力深厚,可他毕竟无心争夺掌宗之位,怎么会修习这极有象征意味的镇宗之宝呢? 眼见龙玄沐猴而冠的依样葫芦,萧今来方自明白今日之事乃是司徒金和龙玄为自己设下的圈套,他们竟识破自己野心毒计,却来引诱自己入彀,究竟是何意图呢?脑中微一思忖便即明白,自己所为乃是见不得光的下作手段,而司徒金却旨在光明正大、众目睽睽之下将自己揭穿、打倒,是以他假意逢迎自己,又遂自己所愿,请回祖师,但这一切所为只待今日,在阖门众目之下将自己彻底击溃,令党众失心归于他那一方。 萧今来绝非痴人,此等环节竟一想便通,他虽心中恨极,却也知自己一时大意,心中贪念一起,便自利令智昏,这些年来司徒金对自己表面恭顺背地拆台,岂会被那献宝之举所动,而且他素知自己的为人,断然绝难为伍。 大意了!大意了…… 他心中思潮起伏,却又生得一副稳重不外露的性格,再兼道法深邃,见龙玄充满玩味的与自己施功作对,心中愤恨脸上却自淡然。 大堂内的徒众却早已哗然一片。 “正气诀不是只有继任掌宗资格的人才能修习吗?怎么龙玄也居然会了?” “这小子偷学镇门之宝,人人得而诛之!” “不能这么说,这正气诀本就源自龙玄师父澹台墨之手,那是祖师授意默许的掌宗,如今师父不在徒弟继任有何不可?” “对对对,照我看,萧师爷才是无名无实,白师伯和秦白两人一死一降,不都是为了萧师伯抢夺重宝才落下的结局吗?” 随着这名依理推敲后口无遮拦的弟子说出心中想法后,只觉脸上啪的一响,跟着便是火辣辣的疼痛感。他几乎痛得溢出泪水,怒目而视,却见打他那人乃是孙胜,自己的授业恩师,便自捂着脸低下头不敢再言语。 此等时节,孙胜再难追究这口舌招尤的座下弟子,向前一步朝萧今来龙玄二人处朗声道:“师父和龙玄都学会了正气诀,这般形状我正气门百年来从未有过,该当如何处理?” 司徒金早有预备,见有人起疑便自说道:“这二人都因机缘巧合,学会了本门至法,然门规如铁,这不是掌宗准定的继任人不得修习此法,那此二人必有一人僭越本分,私自修习。” 众人一阵窃窃私语,又是立场不一的一阵议论声响起。 “龙玄私学正气诀,该以门规处罚!” “萧师伯强抢法诀,继任无名!” “龙玄何德何能,竟能继承掌宗之位,我不赞成!” “萧师爷私抢暗夺,又自杀人灭口,德行败坏,龙玄是不是掌宗另说,萧师爷绝无资格继任,他当不起这正气二字!” 下方子弟虽多是萧今来子徒党羽,却多半与他并未实际接触,而更多人则是因为裙带关系站在他这一边的。虽成群党,心志却不一致,此刻见识萧今来为人,那些未受他直接恩泽之人便自仗义执言,立场中正。 孙胜见人群中竟有小半数人对萧今来作为所不齿,却再不便出头驳斥责打,所谓法不责众,其实他本耿直之人,若非萧今来师恩如山,他的这些值得推敲确认的作为早令他对其为人做出质疑了。 司徒金见萧门弟子竟各持己见,互不相让,隐隐已经人心涣散,心中窃喜,暗想祖师的计划已然成功一半,脸上却不露声色道:“至于谁是正宗,谁是偷学,我有最好的办法鉴别!” 众人一听,这德高望重的司徒师叔有话要说,便即迅速停止议论,均自竖起耳朵来听,一时间这挤了近百人的大堂竟然鸦雀无声,似乎针落在地上都能听到响声。 第50章 掌宗之争(四) 司徒金待群声落定才即说道:“正气诀是本门骄傲,日前为龙玄护送而回,失落之事我不便执己一辞,但有秦白和逝去的白惊风能说明情由。” 孙胜诘问道:“司徒师叔,他们能说明什么情由?” 司徒金道:“秦白被人狙杀,罹险逃出生天,当日我虽在场却未亲眼瞧见杀他之人是谁。但秦白口供在此,大家可甄别实伪。” 孙胜依旧极力维护萧今来,不甘道:“师叔,你未亲见便是妄议做不得数,秦白此人首鼠反复,此刻又似为你掌握,他立于危墙之下,说的话实难令人尽信。” 这番言辞实属强词夺理,那萧今来又非宗门指定传承,此刻竟修成了正气诀,这难道还不能说明问题吗?他若非强抢,在宗门还未立掌宗继储之人,他又怎么能学得会呢? 司徒金对此节了然于胸,却不去马上揭破,他和公孙玄商议已定,决定要将这些萧门党羽一一收心,定教其个个心悦诚服才即算功成。 见孙胜极力抵赖开罪,司徒金也不与他争辩,继而笑道:“萧师兄和龙玄两人都修成正气诀,但二人之中必有一个是名不符实之人,依我看,便即斗一斗法又有何妨?” 萧今来听他这么一说便自糊涂起来,他是御气中段(两重元婴)的修为,那龙玄区区元婴初境,如何是自己对手?司徒金这般待其搦战,似乎胸有成竹,萧今来实在想不通这龙玄究竟会有什么底牌,敢于与自己这强过他甚多之人对战。 孙胜一听此言便即无话可说,他回头望了望身后众人,只见这些人也自点头应承。 正气门历来掌宗都是宗门内除公孙祖师外道法最高的,这是一条不成文的规矩。此刻提出这等规矩,便是极为合理不过。二人中若有一人胜出便即不是正统也是正统了,因为法高者为尊,这是历来规矩。而论资排辈,萧今来资深年长,修为精湛,实有资格继任。龙玄虽矮了他一辈,但宗门选任不拘俗礼,又是护宝归宗有功,还是准掌宗亲传弟子,诸般身份,绝对有和萧今来分庭抗礼的资本。 司徒金望了望龙玄,用寄以厚望的眼神激励了他一番,然后才即开口对二人说道:“萧师兄,龙贤侄,不知我的办法你二人有异议?” 萧今来眯着眼望着他,虽恨极他这一切圈套陷阱,此刻不知他的真实用意,却怎么畏惧龙玄,便自淡淡说道:“无异!” 龙玄也自气定神闲道:“弟子也无异!” 随着二人话音一落,堂内众人便自分散而去,六七十人几乎都挤在门口之处,黑压压的一片。这二人既有争夺掌宗的实力,那修为道法必定不浅,出手之时定是风起云涌、惊涛骇浪的声势,不躲的远点,一不小心便会遭了池鱼之祸。 二人相对而立,萧今来外放神识,眼神化作一个光圈将龙玄罩在其中,暗暗考量他境界虚实。 龙玄感到一股山洪般的压力扑面而来,虽稳住心神,却不去硬抵,堪堪令他查验自身修为层阶。 龙玄迈步向下,走到萧今来下手处,不与他齐肩而立,这是晚辈向长辈讨教的规矩。 他此举一出,便赢得了众人好感,都觉两人虽对峙立敌,龙玄却未失礼节,所以他未战便得众人好感。 萧今来见他此举大获众人青睐,也不便再冷漠待之,便自说道:“这便出手,些许繁礼此刻尽可免去。” 龙玄俯首道:“是!”说罢还是遥遥做了一躬。 萧今来心中冷笑,刚才在我身边作怪弄巧之时,怎么没有这般晚辈礼节,这小贼,做戏的本事还真是不低。见他施礼,也不谦让便自双手横置胸前,两手距离足有三四尺。只见双手之间蓝光一闪,便出现一件木杖法宝。 龙玄不再多礼,手一挥,那背后的乌雷桃花剑便自旋转飞出落在他的手上,只见其内三色火光迸射,还兼带源源正气环绕。 两人此时都修得正气诀,祭出法宝飞剑之身上都带着微微气蕴。众人在下方看得分明,便觉二人修习都是正宗法诀无疑。 萧今来一挥木杖,只见那杖头一阵紊动,竟自内分出三道旋涡,彷如陆地海啸一般,卷着地面尘土飞扬朝龙玄袭来。 龙玄一抖神剑,三火之芒便自剑柄处微微一颤,急速穿越剑身,自剑尖处飞射而出。三色火芒分庭而立,各领风骚,虚立空中之片刻时间便自变得巨大。 那三个旋涡飞转而来,只见这大堂内一阵气流翻卷之势,带着滔天水势弥漫空中。萧今来自神卷“大江东去”悟得水系功法,所施展的自创招式中都带着氤氤水气。 三火之芒自乌雷桃花剑剑身席卷而出,也是给自身附带上了乌雷木和桃木的特有属性,各自给自身镀上了一层乌黑带有金色的光晕。 二人境界相差不少,但这功法参悟一半是来自境界,一半是来自体悟实战。龙玄自道成下界伊始,大小经历近十战,而且几乎每次都是与比之强悍的对手对敌,所以对战比自己强的人,他的经验要丰富得多。 那火芒虽盛,但到水气旋涡面前便自有些滞致,被那旋涡所带来的凌厉风势一催,就似劲风之中的残烛兀自摇晃不定起来。龙玄以剑御火,向上一挑,那降龙真火和天降火精便自飞升而起,一直避开三个旋涡的席卷攻击,只剩那神火居之火兀自虚立空中,竟要以一敌三。 水气旋涡何等气势,只一卷便自将那神火居之火卷住一吞便自瞬间将其湮灭。那旋涡乘胜追击,竟不顾头顶二火,直奔龙玄而去。 龙玄展开迷踪步法,准拟闪躲避开,可三个旋涡似有灵识一般,早将其左右前三个方位阻住,将其困在其内。 龙玄见逃遁不成,竟自站立不走,又将神剑向下一记虚劈,空中二火似得了号令一般,朝萧今来兜头罩去。 萧今来凝眸一望,心中释然,这区区元婴境界的火威能有多强,微一凝神,便是一个巨大向外凸起的水罩护在头顶位置,欲挡住二火攻击。 视线转移到龙玄处,又是一挥手,那三个旋涡便自将包围圈缩得小了,欲待将内中所困的龙玄一举击败。 龙玄虽临敌略剩一筹,但这境界上的差距实难补齐,见那三个水气旋涡急速向内卷来,再不迟疑,催动真元令丹田内的金身元婴参与其内,那金身元婴自破境以来从未接战,此刻一经被提起,便自生龙活虎一般,潜运体元,一身金色光罩将其笼罩全身,只是一吸之间,便听那金身元婴自龙玄体内一声嘶吼,自龙玄丹田内发出,经越脏腑,直冲唇口之处。 龙玄见那蓄势已久后发的真气自丹田内直奔口唇处,便自顺势开口,就是一声嘶吼,那金身元婴的真气气流兀自不俗,这一开口竟也震得八方颤动,三个旋涡竟被折去一对,只剩右侧还剩一个。 降龙真火和天将火精不断“砰砰”击打那水汽光罩,只见一经碰触便是一圈涟漪向外散去,看似柔嫩却弹性十足,绝非能轻松破之。 余下那旋涡却是余勇可贾,一阵剧烈旋转,直接深嵌地下的一块地板卷起,那转速飞快的风丝儿将那块一指后的石板如切豆腐一般咔咔切碎,并且还带这腐蚀力,虽不能将其化作石水,却也在上面留下几点黑色痕迹。 那旋涡竟越转越大,龙玄再无计较,虽几乎是被卷绞而碎的处境,还是不忘釜底抽薪,不顾自身处境,奋力将经脉内流转的小小心剑一口吐出,这心剑乃是龙玄的本命之宝,由他精血淬炼而成,此刻一经出体便自毫无阻滞一般朝萧今来刺去。 萧今来也是一挥手便自又是一道水波光罩挡在身前,亟欲阻挡那心剑来势。 事到此间,哪里还是门内比试了,分明是以死相搏。司徒金本欲出来制止,可却觉得此时乃是对龙玄最好的锤炼之机,况远观众人也未发声提出异议,索性就放任龙玄放手一搏,看他最后竟如何才能取胜。 为何他对龙玄有如此信心,这恐怕便只有司徒金自己才能知道。 那水气旋涡疯狂飞舞,眼看就朝龙玄而去,龙玄拔足便奔,那旋涡虽强横,速度却有些迟钝,不知是不是后方萧今来竭力对峙火芒和心剑,补给不足的原因。 这就便宜了龙玄,他展开迷踪步法,霎时间这大堂之上影踪重重,那旋涡如跗骨之蛆,穷追不舍,却总是只差那一步距离,但所过之处,声威极盛,在经过一张桌子时只触及了一下桌角,便自如利刃切割下一般,在旋涡内飞速旋转,不一会便被绞成木屑徐徐落下。 龙玄知道此次比试不容有失,虽是司徒师叔和公孙祖师精心炮制的一场戏剧,但也确有锤炼自己的因素在内,他一边疾奔躲避一边在脑内飞速想办法败敌。 第51章 掌宗之争(五) 龙玄近日自三才观想图受益匪浅,又自那神卷参悟了宗门功法,但无奈对手太过强悍,自己毕竟还是有所不及,此刻之时实在是缚手缚脚,尽处败势之中。 他一边竭力奔跑一边拼命催动真元,直令腹中元婴尽快回神,相助自己对抗这旋涡追击。经刚才一战,他发现这金身元婴口吐真气,为己所用,正是破那旋涡最好的手段。 可那小小元婴一发得手便即力竭气虚,再无力对敌,竟自盘腿坐下兀自静养心神,看似短时之内难以恢复振作了。 无奈之下,龙玄只得疲于奔跑,围着大堂内一圈圈的奔腾起来。虽样态过于狼狈,可观看众人皆知萧今来手段不浅,便是同辈众人恐怕上去一个照面便即下来,龙玄能自破去两道旋涡已近同侪魁首,是以虽微觉他动作滑稽、奔跑失仪,却也无一人喝倒彩、乱呼喊,都知如是自己上去便即早已败阵下来。 司徒金却瞧得分明,见龙玄虽拼尽全力褪去两道旋涡,却还是被这剩下的一个追的焦头烂额,心中不禁惋惜,这龙玄终归还是元婴初子啊,比那早就问鼎两重元婴境界的萧今来还是差之甚远,看了半天,终下决定,这一场便即认输了。 随着心中想法浮起,他便轻咳一声欲待出声宣判,却只听身侧椅上也发出一个轻咳,心中纳罕,把眼望去打量,只见身侧椅上坐着一人,白须白眉,面色红润,长袍缓带,眉目灵动,正是那祖师公孙玄是也。 司徒金大惊,急忙欲待撩袍跪拜,公孙玄一摆手,轻声道:“再看一下,我不会看错人的,不到最后关头还不能下定论。”司徒金站立起身,听祖师如此说,也便不再出言制止了。 随着两人一阻一跪,大门处的众人也即发现了公孙玄的出现,均自愕然。这公孙祖师常年在外游历修炼,很少着家,是以宗门内大多弟子都未见过,连孙胜都未见天颜。只一上了岁数的白须弟子看到后,才失色叫道:“祖师归宗了!”众人一片哗然,但此刻乃是对决之时,不便上前行礼,便自收起随意之态,各自肃立以对。 萧今来头顶身前各是一道水气光罩,将其身拢住,那头顶的两道火芒飞舞攻击,一下下的击打在光罩之上,这光罩彷如气泡所成,虽看似一触即破,但任你如何炙热猛攻,都难以将其破开。击打在其上的火芒光点一经遇上,只留下一片火迹,便即瞬间被这颤悠悠的光罩疏散四周。 那小小心剑也是极为辛苦,如针砭一般穿刺不入,这本是龙玄本命飞剑,也有些灵识,啄了半天,见无进展,便自虚立空中,仿佛在思索对策一般。 龙玄还在疾奔,身后扬起大片粉尘,直令得大堂之内烟雾弥漫,难以视物。身后的旋涡已然挖地三尺,只见大片的地面石板纷纷卷起,瞬间绞碎,裹带着滔天之势汹涌追击,一刻也不得停缓。 这旋涡也似有些主人的灵识,龙玄七拐八绕的尽量不走直线,那旋涡竟也能拐弯追击,只是在遇到桌椅等障碍之时,动作稍变缓慢。 趁着空档口,龙玄偷眼去望,那一大片带着水气的旋涡席卷起漫天的石屑木屑灰尘,彷如一个飞腾而来的怪兽一般,竟有吞噬眼前一切的气势。 龙玄一边跑动一边回首观察,发现那旋涡旋转飞速,竟是朝着一个方向猛转,绝难更改,心中计起,先狠狠运气真元,直聚丹田,宣告金身元婴起来迎战,随着几次真气示警,那金身元婴终于缓缓抬起双目,一副极度疲惫的样子。 龙玄跑到大堂一处石柱之畔,见那旋涡飞舞而来已不足十丈,便即大喝一声,手中乌雷桃花剑飞舞旋转而出,直奔旋涡而去。 这把神剑虽不自短小,却要对付此刻已变得接顶盖地的巨大旋涡简直天方夜谭,可那神剑一阵旋转之后直插入地中盈尺,那旋涡飞速旋转似向将其自地中拔起,却是一阵飞舞绞动之后竟没能如愿。 乌雷桃花剑神威大显,乌雷木散出万丈雷威,在这方丈所在竟发出滚滚雷鸣,那旋涡本是水系,与雷系功法不生不克,却哪知这神剑被龙玄淬炼已久,竟能将雷光聚在一处,光影阵阵,每次一记厉鸣,那如巨树般粗细的旋涡便自向内变细几分。 那旋涡兀自搅扰不休,有雷蕴阻路,绝难前进,竟愤而将这神剑拔地而出,那神剑不但未飞离此间竟顺着那旋转相反的方向而转,一时之间竟是迎着风势来的方向而上,却毫不畏怯,竟将那旋涡冲散了几缕。旋涡旋转愈急,那乌雷桃花剑便自冲得越猛,而且雷蕴威盛,竟将那旋涡的绞力化去了大半。 间中水点喷出,意欲将神剑腐蚀化去,哪知这神剑有三花做魂,只将那附着的具有强腐之力的水点一蒸,还未等施展其力便被蒸发一空。 两方胶着吃紧,萧今来苦苦支撑,没想到这小小御气初境之人,竟有如此法宝修为,实在令人既羡且妒。他素闻外界功法乃是御气、金丹、元婴三境,这龙玄自外得道而归,定身负他法,回宗后又修习了本门正气法诀,这般双管共作之能,还真是古今罕见,萧今来不由得大叹命苦,这般天纵之才竟被自己遇到,实在是命数之定啊。 那旋涡和神剑绞在一起,虽各不相让,却也各有损伤,鏖战之中,乌雷桃花剑也再难发出三色火芒,索性那旋涡内的水气依然蒸发无几,只那星点之气,实难成大器。旋涡内的风丝也被乌雷桃花剑破去大半,原本树一般的长短现在也变成一人左右。 旋涡越舞越急,乌雷桃花剑逆风而转,竟也比之前迟滞了不少。双方一个挫力,乌雷桃花剑便被甩飞老高,落地后斜插入地面,斑驳乌黑的剑身上雷光、三芒一闪即逝,顿失光彩,彷如一块朽木。 那旋涡得胜追击,虽自损八百,却不敢停顿,朝柱子后的龙玄飞速卷去。龙玄竟不再逃窜,躲在柱后凝神运气良久,竟似做了一次入定功课一般,见那风声近前,倏然睁开双眼,嗬的一声彷如狮吼般厉啸自丹田金身元婴处发出,直奔那旋涡而去,顷刻之间那旋涡即被冲做四散之状,散落八方后便即落地消失。 这三道伴风水气旋涡此刻方自全部消灭,这场争斗实属侥幸,萧今来吃不准司徒金的用意,是以未一上场便亮底牌,这才让龙玄侥幸躲过一劫。 萧今来见自己功法尽被破去,也是一声清啸,眉目间凛凛生威,那水气光罩竟被啸声所扰,便即消散,头顶二火趁势飞下,直直打在萧今来头顶之上。 “蚂蚁也来撼树,真是笑话!”那两道火芒飞掠下攻,小小心剑也只没有阻挡朝萧今来眉心处飞刺而来。萧今来冷笑淡然,不躲不避,那两道火芒击落在他头顶发髻之上,被他将头一甩,只擦出了点点火星,却连他一根头发也未燃着。那小小心剑感应之力极强,本已绝快速度飞刺而去,但临近之时顿感对方不俗气势,想要撤身而回,却快到萧今来面门处时被其一把抓来,饶是这心剑灵识过敏,见机不妙,急忙身形一转,萧今来犹如转到一根滑不留手的泥鳅一般,所已触及,却未能抓住,竟被他自手缝中溜走。 “好狡猾的本命飞剑,真是剑如其人!”萧今来愤愤道。 眼见不远处的龙玄被自己折腾得够呛,他心中暗暗冷笑,微微运气,准拟再施法纵出几道旋涡与其周旋。哪知这一运气,却感丹田之内空空荡荡如无一物似的。这旋涡之法名唤“七重连环漩”,有三、七、十三、二十一道旋涡组成,适才他心有顾忌,未敢全部施展而出,此刻见这三道旋涡竟未将龙玄拾掇下,又见其道法不浅,心中杀气腾起,只待此刻一举将其除去,免留后患。但此刻却不知怎地,丹田内的真气竟如游丝一般缥缈不定,难以成束,他心中彷徨,竟不知是何原因。 公孙玄冷冷一笑,轻轻对司徒金道:“我那困龙缚虎散配以他自制的醉龙香联合起来的威力还真是不浅啊。” 司徒金也自笑道:“祖师高明,今日萧今来必定原形毕露。” 萧今来提了几次气都觉丹田空虚,绝难再度施展功法,他作恶太多,此时若失了功法,这般迫在眉睫之际,惟有任司徒金龙玄宰割的下场了。但他毕竟老练,稍稳心神,试着凝聚胸前背后的正气法诀,见仍自在流转,心中稍安,心想索性认了这场,大不了是个平手,待我稍定后再战龙玄。 司徒金见他几次发功都未有成效,心中好笑,见龙玄也自萎靡不堪,便自起身宣布道:“这一局二人作平手论。”龙玄心里极度赞成,听完师叔宣判,便即心头一喜,身子竟自一歪,就此昏了过去。 第52章 掌宗之争(六) 待司徒金宣布比试结果之后,在场众人几乎沸腾起来,这萧今来得道日久,早成众人偶像,实在是阖门之中除祖师外的第一高人,龙玄竟自能与其斗个平手,实在令人匪夷所思。可整场比试尽在众人眼中,龙玄虽年轻却修为精深,完全凭借道法和机智得胜,任谁也难以否定其能。 萧今来提起御气都未得果,正自犯愁,一瞥之间竟看到公孙玄端坐椅上,心中大骇,急忙要拔步逃窜,却发现公孙玄也向自己望来,只一眼,便觉双腿灌铅再难逃出此地。 只听得公孙玄宣布道:“我宗门名唤正气,这次比试乃是考究功法道蕴,却非宗门画卷内的功法,这场便请二位施展画卷功法一决胜负!” 萧今来经脉真气尽失,索性这正气诀的气蕴不走寻常之路,而是兀自路经前胸后背汇聚头顶。此刻他微微感应,这二气竟未失去,心中稍作安慰,只觉此刻如不拼死一搏,实难脱身,左右也是大罪其身,不如杀了龙玄垫背也能一解心中之恨。 司徒金宣布完后便即坐定。龙玄稍作调理后,脸色如常。萧今来冷冷遥望,他真气虽竭,正气却在,还有那失而复得的邪法血功,两者相加,即便二人都是新学的正气法诀,也定能令龙玄败北。 只见他神目一凝,手中变幻印结,便有一道真气自头顶而出,那真气如烟浩渺,转瞬间就将他缭绕其内,一式“大江东去”便即应而出手。龙玄双掌翻天,抬至眉心处又即缓缓下压,竟是“燕掀寒枝”的起手招式。 萧今来看得一惊,想起那日败在沈白衣手下的也是这式“燕掀寒枝”,两人虽未及接手,他心内便自馁了,正所谓一招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想起当年惨败之状,他还记忆犹新,不由得在心内打了一个寒战。 一时之间,往事如潮水一般袭上心头,少年得意,目空一切,独自下山,惨败落海……那一幕幕的前尘往事仿佛就发生在昨天,萧今来百感交集,这一记“燕掀寒枝”竟改变了他的命运。 龙玄起式完毕,便即双掌虚推,便有一只风筝般的燕子自手中分出,这燕儿眉眼有神,翎毛分明,口中的树枝霜色犹在,彷如初霜覆过一般,色泽光鲜,带着一种秉接天地的浩然气息朝萧今来掠去。 萧今来望着这燕影,心下彷徨,只觉此等功法比之当年沈白衣有过而无不及,心中畏怯之至,手竟自有些颤抖,自其手心处涌出的大片江水似也受其心神震荡所扰,竟也在空中掀起了波澜。 见那燕影倏忽而至,萧今来精神几乎崩溃,他虽自败后精研此功法以求破解之术,但此时脑中竟一片空白,似乎什么都忘记了一般。一式“大江东去”用得如小河东流,再无往日那雄壮浑厚的气势。 一股小溪般的清流绕到龙玄身畔,龙玄轻轻巧巧的起身挪移,便自躲开,那水流却有腐蚀之力,落在其适才所站之地,就是一团黑色烙印。 那燕影已到萧今来面前,他手中水气兀自缭绕蒸腾,那本阖目而至的燕子竟倏然睁眼,眼中散出厉色,只一张口便将那盘旋半空的水气一口吞尽。 又吞了我的江流!萧今来望着那眼露狠厉之色的燕儿,终于崩溃,又见祖师来访,自己犯下滔天罪衍,实难饶恕,当下竖起双掌,将那二气分出,朝燕子一记狠击,便即转身就逃。 朝着窗户飞奔而去,意欲破窗而出,先想法逃出祖师这臆想世界再当别论,哪知到了窗前便自如负重山,双腿像在地上扎根一般再难挪动一步,他蓦然回首,只见公孙玄五指成爪,正向他的方向虚爪,心中再无冀望,转过身来跪在地上大声呼号起来。 “祖师饶命,我知错了!祖师饶命!”萧今来再无首席弟子的端严肃容,此刻竟自鼻涕眼泪一起流,跪着求饶起来。 堂中众人看得惊住了,先是被龙玄这画卷功法的最低层次破去高阶的“大江东去”而感到诧异,又见萧今来竟拜倒求饶,心中各自纳罕,不知其中缘由。 司徒金望着窗边的萧今来,说道:“本宗画卷比试完毕,龙玄胜出。” 一语落地,满堂之人只有玉文举和莫如晦大声欢呼鼓掌,其余人竟无一人喝彩。 众人心中都是一个心思,这龙玄确实令人钦佩,小小年纪竟能与萧今来对峙两局,虽这画卷比试赢得糊涂,却也当得上宗门第一人了,但毕竟立场不同,追随萧今来这么多年,见他一时落败,便即取追捧他人这般作为实在为人不齿。人群中自也有摇摆不定的墙头草,本想雀跃欢呼奉承龙玄,却见其他人都默默的望着前方不为所动,便自缩下了身子不敢声张。 司徒金望了萧今来一眼,充满惋惜,但他犯下难恕之罪,此际又要扶龙玄上台,便自直指其非道:“萧今来你强夺重宝、杀人灭口兼且欺师灭祖,你可知罪吗?” 萧今来已知今日难逃重罚,但心中终于还是有点侥幸道:“弟子强抢重宝是有的,杀秦白灭口也是有的,但这欺师灭祖实实不曾有过。”他心中的算盘是,抢宝杀徒,说白了也就是自己门内之事,在此档口,认了无妨,可这欺师灭祖的罪行万万不可承认,这可是受所有门人唾弃的失节之举。他以为那日自己扑了个空,便是神不知鬼不觉呢。 公孙玄一听霍的站起,一改之前谐趣之态戟指道:“事到如今,你还敢抵赖?”说罢将手一挥,那大堂上便自浮出一幅画面来。只见这画面之中正是“问心堂”,时值夜晚,窗下的司徒金正支颐小憩,床上朝内侧卧一人。窗外闪过一张鬼祟的脸…… 这手“昨日重现”正是一门精神道法,乃是修者采集曾经发生过的往事转而运功展现出来的画面。此时所展示的正是那晚萧今来行刺祖师的场景再现。 众人看得分明,只见那萧今来迷倒司徒金,摸到床边竟行功成刃,朝祖师后背刺去。随着这一系列的举动,众人口中惊异之声不断,都自感觉这萧今来太过胆大妄为,竟连创派祖师都敢暗害。 这一下,萧今来再无狡辩之辞,公孙玄重又落座,自幼司徒金吩咐左右弟子给萧今来上枷挂锁,回首与公孙玄商议后,便自决定将其送往百骸窟中暂且关押,容此间事了再做处罚。 一场争斗就此落下帷幕,此番对决不光定出二人谁是正传谁是偷学,龙玄虽然实至名归,但修为略有瑕疵,若败在萧今来之手,那么他便再根正苗红也绝难服众。 这一切都是公孙玄与司徒金商议之后的计策,二人达成一致,凭二人手段,亲自降伏萧今来并非难事,难就难在这阖宗上下九成九的门众都归心于他,要扶龙玄上位,便要将萧今来罪行一一昭示众人才可令人心服。所以这场门内对决表面是分出真伪,实际是为龙玄造势,尽揽人心。 司徒金朗声道:“萧今来罪大恶极,把持宗务多年,无有寸进,今日祖师归宗,选定龙玄为继任之人,他虽年弱,但心地纯善,我正气门要的就是这般接秉天地正气之人,龙玄做掌宗,我司徒金第一个赞成!”说罢便朝龙玄撩袍下拜呼道:“司徒金拜见新任掌宗,愿我宗门浩气长存,永立天地!” 堂内一片寂然,众人眼见这一场争斗渐渐胜负分晓,回想宗门这近二十年如无主孤魂,自己虽追随萧今来左右,却对这人亲疏有别、任人唯亲的处事态度早就不满,此刻见其终于败落,大部分人心中早有归顺龙玄之意,却因半日之前还是萧今来党众,此刻便即另投他主,这面子上总是有些挂不住的。 眼见耆宿长者司徒金都对龙玄施礼下拜,众人心意便即动摇起来,如此呆立半刻,便有一人也自站立之处下拜呼道:“郑鑫拜见新任掌宗,愿我宗门浩气长存,永立天地!” 有一人发声投拜,便引得众人唏哩呼噜的一齐跪下拜见。 “刘封拜见新任掌宗,愿我宗门浩气长存,永立天地!” “郑云拜见新任掌宗,愿我宗门浩气长存,永立天地!” 一时之间那跪拜呼喊之声如浪涛一般响起,众人如海浪一般一波接一波的跪拜参见新任掌宗。 人群之中只孤立一人,正是孙胜,只见他满脸凄楚,心有不甘。恩师损德,遭到祖师惩戒,他不敢怪罪嫌弃,只是恨其不争,却无论怎么也不肯下拜新任掌宗。 有人拉着他的衣角说道:“孙师叔,还不参拜新任掌宗,你要做忤逆叛出之人吗?” 孙胜置若未闻,少刻才自下拜呼道:“孙胜拜见公孙祖师,愿我宗门浩气长存,永……永立天地!”说罢起身便走,大步迈出头也不回的离去。 第53章 重整山门(一) 龙玄见孙胜如此耿直,不忘旧主,不畏强权,不做趋炎附势之人。对他如此无礼之举,不但不怒,反而有几分赞许之意。回头一望,只见公孙玄与司徒金也自暗暗点头,显然也是对此人性情极为赞赏,三人心属一致,各自相望后会心一笑。 众人见有人带头,又对龙玄钦服,虽觉他真实实力未必及得上萧今来,今日得胜实属祖师和司徒金暗中支持,但其修为虽屈居萧今来之下,但阖门之内再无比肩者,萧今来大势已去,既有去者必有继人,宗门内祖师和司徒金两大资深之人倾情推举,众人哪还敢心存异志。 众人均自归心,便有那谄媚逢迎之人趋到近前,对龙玄轻声说道:“那孙胜目中无人,眼中无长,这般姿态竟是只认祖师而不认掌宗,其罪不浅,该当重罚。” 龙玄望着这眉眼乱转之人,心中升起几分厌恶之感,却刚刚莅位,不欲外露内心,微量一下便即不轻不重的说道:“念他感念旧主,也是一片忠心,容等本座日后再行处置。” 那人见龙玄不欲重罚,似乎往日与孙胜小有嫌隙,便不依不饶道:“掌宗少年英武,且具容人海量,弟子十分佩服。不过孙胜其人及党属萧今来爪牙,不除恐有大患。” 龙玄眉头微蹙,一脸不快的望着此人道:“无论前党今众,都是我正气门子弟,我与他本就是争竞关系,各有追随者,也不足为奇。今日之后其势必将归心,若有反叛之意,再行令断。” 那人见龙玄虽年轻,但说话掂量分寸,话语意味软硬兼备,虽本意皆是宽厚容忍之态,但也带着不容人质疑的态度。他本想欺龙玄年幼,拿话挑拨,先除去孙胜及党,再慢慢接近龙玄,谆谆诱导,将其控制在手中。哪曾想,第一步计划都未及实现便即被龙玄驳回,心中怒起,但也知晓这少年绝非等闲之辈。 那人望了一眼龙玄,只觉此人虽平和近人,却绝非表面看起来那么弱。心中戚戚,连说二策都未被接允,便自找台阶奉承几句转身而去。 这一切司徒金和公孙玄都看在眼里,均自点头赞许。 司徒金悄悄对公孙玄道:“祖师,日前萧今来拉拢我们二人,实际是为图你下落,还是龙玄眼光如炬,看出端倪,我才知道事情真伪。想起来真是惭愧至极,我差点都被师兄给哄骗过关了。” 公孙玄抬头瞥了他一眼道:“你和萧今来一起长大,虽个性不一,但你内心实实不愿相信他的险恶用心,对你稍微好一些你便全盘接纳,这也是人之常情。哈,这小子才不到二十岁,看事竟如此老到,难得难得!” 堂下众人已一一道贺而去,转眼间便只剩下公孙玄祖孙三人。 公孙玄唤过龙玄及前,拉着他的手极为亲热道:“龙儿,你名叫玄,我也单名一个玄字,这真是天意,继往开来,开花散枝,祖孙交替,玄之又玄啊!” 司徒金见祖师兴味盎然,又听他说出那“玄之又玄”四个字,低头咂了一下其中意味,只觉深刻以及,竟似冥冥之中早已注定,忍不住眼光一亮,竖指称赞道:“祖孙交替,玄之又玄!祖师,妙!妙哇!” 两人均自哈哈大笑起来,两个浑厚苍老的声音竟绵绵流长,直震得这大堂横梁都簌簌落下粉尘。 龙玄虽得掌宗之位,却也自知自己辈分低微,断不敢二老并声而笑,只脸带微笑,静静的束手立在一旁。 少刻,二人笑声方歇,公孙玄极为满意的望着龙玄,缓缓说道:“我年轻之时勤奋修道,一心想要得道成仙,到了中年才即醒悟,只觉人世间最无聊之事莫过于修这劳什子的仙,但彼时追随儿孙渐多,不能就此撒手不顾,我便退居后台,将这掌宗之位让了出来。但立下一条规矩,宗门弟子无论辈分年纪,均可有德者居之,只要大家推举,哪怕是总角娃娃来担,我也毫无异议。” 司徒金微笑附和道:“祖师虽不理门务,看人却是无差,自您下至今,已有至少五任掌宗继任,俱是端正有德之人,虽是众人推举,却也都是您信赖之人。” 公孙玄哈哈一笑道:“是啊,我虽不想管事,可也不能任由那些心术不正之人来觊觎掌宗之位,如一旦有,即便众人均无异议,我也有法子令他下台,就像这个萧今来便是最好的例子。” 司徒金又自想起当日轻信之举,惭愧道:“祖师说的是啊,咱们宗门实属名门正派,秉接天地正气,决不能令掌宗位置落到那艰险小人之手。” 公孙玄向着龙玄续道:“当年沈白衣大肆屠我门人,我有心除去,还是你师父苦苦哀求,说他早寻访海外大仙,说那沈白衣活不过五十岁去,且是作孽太深,自取灭亡的下场。劝我不要违了天意,我知你师父这话半真半假,本心乃是怜惜师弟,便即依了他。从此便将掌宗令牌和正气诀传了给他,并将宗门隐匿起来,不予接外了。” 龙玄想起恩师,便自垂下泪来道:“我师待他如兄如父,他却狠心戕害,这沈白衣连禽兽虎狼都自不如。” 公孙玄望着他处,无比怅惘的说道:“人狠心起来,自然要胜过虎狼之毒。虎狼伤人食人,皆在外表即可得知,而恶人害人,却都是在暗处阴处,往往脸上笑意还未褪尽,手中刀便已悄默声的插了过来。虎狼凶恶,自面上便知,但人之险恶却不能从外表看出。” 龙玄被动接任掌宗,实是不忍看到这偌大宗门落在那等人之手,却无心恋栈权位,此刻只觉祖师公孙玄谈吐从容,历事深久,实在是一个可以倾心学习的资深长者,想想若能长久追随其左右,也算是一大幸事,便即硬着头皮接了这掌宗之位又有何妨。 公孙玄道:“我几次暗中查看你的为人,竟未尽得其实,只平平而已,原本以为你庸碌平凡,虽竭尽本力,护宝归宗,却也只是因为奇遇好运得了修为使然,今日之事看来,你却是神物自晦,秘不外泄。只这等功法可断然不行,萧今来是伏法待毙,但不代表将来这门中没有超过你之人。” 龙玄听公孙玄说前半句时将自己褒得不轻,心中兀自一喜,但后半句又说自己修为太浅,又是贬得透彻。这一褒一贬都切中肯綮,说得十分有理。 龙玄突破御气境界以来,虽其性情稳扎,但多少有些飘飘然。他虽见识不广,但也知道二十岁不到的人多数还未及聚气(金丹)境界,自己便已超过了同龄人至少三个层阶之多。这般修为难道还浅吗? 但经公孙玄一点破,他即明白,既然走上修道之路便要永不满足,况自己乃是一宗之主,勤修苦炼才可鹤立众人,否则岂能服众。 正气门再是举德之宗,也势必将修为能力看得不低,否则你便再有德望,外侮到来之时不堪其扰,那还怎么为门人树立标杆榜样呢? 公孙玄望着龙玄,竟发出一股无法言喻的气势。这公孙祖师自出现至今,都是一副年高长者的模样,虽带着几分出尘之感,但又与凡俗老叟无异。但此刻一旦将气势散发,那堪比道仙境界的修为便自散发出来。 他浑身气势环绕,脑后白发竟然竖起,将手一托,龙玄便自身不由主的轻轻浮起。公孙玄将手虚按龙玄头顶,自头到脚仔细游走一遍。 那离体寸余的手掌一经虚抚,龙玄便觉肌肤骨骼一阵剧痛,但确知祖师绝无恶意,便强自忍耐,只疼的豆大汗珠滚滚落下。 公孙玄这是凝练龙玄骨骼,只见他手中浮出光晕,竟透入龙玄体内,将他骨骼镀成金色,皮肤血脉各自加固数分,令其宛如钢铁铸成之人。俗世练武之人管这功法叫做洗髓,但却只是强健体脉,绝非龙玄这般钢铁铸就。 一番洗礼之后,公孙玄这才缓缓落下,龙玄只觉筋骨坚实,似乎一拳便能将这偌大堂室一拳击飞一般。 公孙玄端起茶碗喝了一口道:“这肉体淬炼也便是如此了,我听闻你有至宝三才观想图,还可去参悟一番,这有一颗药丸,是你破境的关键。”说罢将手中药丸曲指一弹便自朝龙玄飞去。 龙玄伸手接住,自己看那药丸,只觉这药丸犹如黄豆,色彩呈暗金色,却不知是什名堂。 公孙玄道:“这是我秘制的“养婴丹”,专为破境御气中期所用,记住感觉气蕴充足,状态最好之时才可服用,还有这个药丸是给你体内元婴所用,并非是你服。” 龙玄一听大觉这其内奥妙纷起,又想到祖师助自己破境中期实在是厚恩不浅,急忙下跪参拜起来。 第54章 重整山门(二) 龙玄拜谢起身,公孙玄望着他满怀慈爱之意道:“我还有三面令旗一套功法相赠,你继任之后便即将这宗门自我臆想世界中拔出,重整声威,再创盛世。” 龙玄肃立静候,公孙玄自袖内一动便是三枝令旗在手。龙玄跪倒接过,只见这三枝令旗极其寻常,只是普通材质做成,杏黄色的旗身上绣着龙飞凤舞的金线,他却不知有何作用。 公孙玄道:“三枝令旗分别叫做引天旗、接地旗、唤海旗,均自是吸纳号令天地海之力,作为群战护门的法器。引天旗名字起的有些夸大,却也叫的真切,它能引来十万天兵幽魂为你助战。接地旗能下九幽,勾摄亡魂,即便是死久之人也可凭此将去人召回。唤海旗便是能号令天下水族为你效命。” 一语甫毕,公孙玄又呈出一页黄纸,只见上面写满蝇头小字,只听他说道:“这是臆想世界的操运之法,你继任后,这宗门便重临世界,这秘法也自无甚大用,但实乃我精心参悟所得,此刻便传授与你,技多不压身!” 龙玄接过拜谢已毕,祖孙三人又是一阵寒暄,正事已毕,公孙玄便即说话越发随意诙谐起来,他自四十岁放弃得道升仙之后,便自洒脱无拘,说起话来无时不透露着调侃玩味的意味。司徒金也自附和着调笑,二人不知怎地盯上了龙玄魁梧身姿,便即以此为引,好一阵调笑于他,只将其羞臊得满脸通红。 这祖孙三人虽修为有高低之分,性情也迥异不同,但其本心似都在一处。都是一般的不将修道升仙看做终生追求,都是一般的有则勤勉,无则不强求。这般心境,竟能使人心胸开阔,心无羁绊,所以言谈举止间毫无阻碍,畅快得紧。 三人闹了一遭,公孙玄便即令龙玄先行回去,对功法精研方面叮咛几句,便不再细究,其余就看自己的勤奋和机缘了。龙玄领命回去司徒金住处不提。 公孙玄与司徒金转入大堂内室,屏退众人,司徒金面带忧色。公孙玄坐在内室椅中问道:“金儿,你在想什么?” 司徒金见祖师垂询,如实道:“不瞒祖师,自发现我师兄为人之后,我便竭力辅佐龙玄,亟欲令其荣登掌宗之位,可今日一旦得手,我却心中又有些忧虑。这少年虽有德,却终是年轻识浅,修为虽大有前景,可目前却为臻上境,所以不免有些担忧。”说罢无奈一笑道:“他当不上掌宗,我苦心栽培、耗费心血,可一旦他登上掌宗之位,我却又有些放心不下,这人是我大力推荐,将来他倘有处事不周,办事不利之时,我即便万死也莫能赎己之过啊!” 公孙玄听完,微笑道:“金儿,你还是这般细致谨慎的处事风格啊,我看那龙玄心胸不窄,又是个好苗子,有些我少年之时的英气,却又远胜于我,我像他这么大的时候可只会修道习法,这宗门也是我由从身边仆从改收弟子一点点壮大起来的。彼时我做掌宗那是瞎子摸象,走一步看一步,如今他可是有前车之辙,还有你这老城持重之人辅助,如今你我二人加上他自己的造化,已令阖门上下均自收心,还有何可虑之事呢?” 司徒金见祖师说得轻松,心中忧虑便自稍稍放下,当即意气风发道:“祖师说得是,我便自倾尽心血,也要带好他,不给祖师丢脸,将他培养成我正气门继往开来第一掌宗。” 公孙玄微笑一下,捋着白须道:“我正气门历代都是正直有德之人,我虽玩世,却也未敢做过一件败坏正义之事。座下弟子百年来都属正派之人,但只出了沈白衣和萧今来两个异类,但观其人数,不过是历代以来,几百弟子其中之二,这般比例也算是难得了。” 司徒金一听祖师竟将师兄与那叛出宗门,与祖为仇的沈白衣相提并论,心中兀自不愿,却哪敢明着违逆祖师之意,但就这么认了下来,又大大的不肯,便自拐着弯替萧今来辩护道:“自古门派中反叛之人,只有违背宗门主旨,屠戮本宗弟子才是大恶之人,其余都是一时糊涂才铸大错。即便犯者同罪,也有轻重缓急之分。” 言下之意自是再说,萧今来所犯罪行虽不可宽恕,但却并未酿成悲剧,即便和沈白衣一个处置办法,但也名正其身,其实就是想说他还是难以与沈白衣相提并论。 公孙玄深深望了他一眼,叹道:“你呀,虽从未与萧今来为伍,可内心还是有些偏向于他。我告诉你,这萧今来之衍,要大过沈白衣你信不信?” 司徒金见祖师直斥自己,便自不敢言语,低眉顺眼的聆听教诲。 公孙玄道:“他强夺重宝,觊觎掌宗之位,还想暗杀我,试想,这几端事哪一桩让他得手不是遗祸宗门千秋万代之举?还有他也习了邪法,看他体内虽凝聚了正气,但驳而不纯,隐隐有些血气,想来也自习了不入流的邪术,这般心境性情,潜伏宗门并谋取至位之后会是什么景象,你想过吗?” 司徒金心中戚然,再不敢为萧今来辩护,心中怒怨此人如此不争,导致同系师兄弟都跟着脸上无光。 是人都会有私人,这是人之常情。公孙玄虽言语有些重,但对司徒金的举动也极为理解,就像理解适才那孙胜所为一般,无论所拥之人好命歹命,都一味追随,至死不渝。 龙玄不去司徒金居所,而是来到那处山洞之内,他此刻心中自有些安然,大事已了,听闻二老私议时也自听闻即日起宗门歇课三天,以示新任掌宗体恤之情。这三天内便自无事,将来继任后,必有俗务绕身,再想清修便自不知有没有时间了,不如趁此闲暇好好体悟一番祖师赠予的法宝令旗,好令自己更加充实强大一些。 洞内墙壁火把不知何故早已撤去,只余一烛如豆,光亮昏暗几不可视,龙玄只好祭出乌雷桃花剑,借着乌金光芒投映在三面令旗之上才自勉强看清。 这令旗上自有符箓文字,龙玄强记之法较为熟练,少刻便自将其纳入脑中,在脑中逐字逐段的查看精研令旗秘奥。这令旗所绣文字符箓虽晦涩难懂,可其中却隐隐有着一番灵韵在某处等着一触即发似的。 龙玄熟识旗上内容后,便自盘腿冥坐,脑内各类符箓便自旋转不休起来。 三旗所蕴神通乃直接连接天地海三处,只觉脑内浮出一片前所未有似是远古之时的景象。入目处天海相接,远远看到一大片绿色土地,这其中种种似都驾驭在己手一般。 这些符箓龙玄虽不知其意,但竟能知道其中所韵,也是宗门有眼,参悟起来竟自不废什么力气。 此间天地海三处的操御之法顷刻间便自了然于胸,这类神通既非攻击法术也非防功阵法,乃是操纵天地元力之法,与这二者竟自不同。 参悟已毕,便自将三面令旗收入锦囊。龙玄左右虚托,便有一颗小小药丸虚浮其上半尺左右的方位,借着乌金色光明,竟照得这药丸三色环绕,其内灵威便自徐徐散了出来。 “养婴丹”,这药丸绝对不可贸然服用,只因这是突破两重元婴的捷径丹药,据祖师说,只要给腹中元婴服下,便自能令其体内重婴生成。元婴孵化出重婴,这便是二重元婴的境界。 但若令此法生成,那可绝非随随便便可以达到的。而且这养婴丹也具反噬之力,贸然服下,恐受其益而已遭其害了。 龙玄将神识打入丹田,其内的金身元婴一个机灵便自打坐中醒转,借着龙玄神识窥向体外,见到那虚浮半空的养婴丹,便自一阵激动雀跃,在丹田之内那小小天地里一阵翻腾。 但又被他灵识扫去,只觉这丹药沉重道深,好像绝非此刻可以消化得了的。这金身元婴便自瞬间萎靡下来,眼巴巴瞧着却不敢轻易服食。 龙玄自知此刻绝非用这药的档口,但看这元婴的举止,便知此丹药定能破境无疑,便自放心起来。修道之法尽在修心,不可急于求成,要有足够耐心才成。 他先将养婴丹收起,又将那“三才观想图”摊开,这图自有神威,便自虚立半空,洞中虽有神剑光亮,却绝非灯火通明,看起图来有些模糊难辨。但龙玄早参得熟了,微一凝神,便觉自己已融入其内,至于能不能看清已然不重要了。 宗门西首一处石梁地下有一处牢房名唤“囚龙”,这处牢房竟是水牢一般,这其内的水绝非凡水,乃是天河淌下的仙水,被公孙玄早年凝练倾入此地,这水流细润,却有抑制人修为之用。 水牢尽头有一处石床,四角的玄铁铁索由这石牢四角固定后垂至此处,将石床之人牢牢困缚起来。这被困缚之人面朝里侧而卧,此刻竟是酣睡不已,仿佛这世间再没有比此处更适合睡觉的地方了。 第55章 重整山门(三) 萧今来骨子里确有些过人之处,虽外表看起来温文儒贤,内心却不似这般柔弱。他敢暗杀祖师,强抢重宝,此刻一经败落被囚,内心却是前所未有的平静,此刻安睡此间,心中竟自坦然非常。没了俗务缠身,明争暗斗,却竟更能令他清心寡欲,心中了无牵挂。 这等二重元婴的修士体内真元在睡梦中兀自凝转,只见他体内邪气也自绵延生长,竟与那两道正气分庭抗礼。两团气流盘踞运转后化为白烟飞出体内,在室内缭绕一圈便自失去补给轻轻落下。这室内除几个相隔半丈足有尺余高的石阶外尽是水泽。这两团白气落入水中后竟自发出“滋啦”一声,彷如烧红的铁钳入水一般,霎时间,这白气化作浓烟令这小小囹圄更加朦胧,上空弥漫的尽是团团雾气。 随着一声轻响,萧今来才自睡梦中翻身,上身一动便自带得铁索一阵“哗楞楞”脆响,这般声音已令他瞬间清醒,再无睡意。 铁索长度正好将其限制在石床正中位置,想要坐起都是极难。他丝毫不在乎,只睁开双眼仰望石顶。这内中石顶常年被水气所蒸,早有水露覆在其上,凝成水滴,波的一声自上掉落而下。 正好落在萧今来干枯的嘴唇之上,这等境遇,任谁看来都会心有不忍。萧今来却不以为耻,伸出舌头一卷,将那水珠舔入口中,又用润了一下嘴唇,竟似十分享受一般。 他心中平静至极,对自己这两日来自高台堕入深渊的处境丝毫不以为忤,只暗暗总结只是时运不济导致今日落败,此乃天道使然,绝非自己之错。 他静静后思,暗恨那日偷袭祖师之时就不该畏惧逃遁,若果当时便即与祖师盘旋,正面打斗,即便输了也省去了之后败于宵小后辈之手的命运。 悔改?他心中丝毫未有悔改之意,自三十岁在沈白衣手下败回之日起,他便悟出了这修道一途,原本就是强者为天的道理,任你如何作恶,关键时刻亮出手段,天下便莫有不从之辈。看透了这其中关键,对自己如今遭遇便无任何抱怨之辞,养精蓄锐,再图他计才是良策,堪堪的顾影自怜、怨天尤人对目前处境起不到丝毫作用。 这“囚龙”石牢乃是自古便有的天然石洞,公孙玄得了此处后便即改造一番,刨了水渠引了天泉,才铸成此处。本为拘禁门内触犯门规,大逆不道之人,此刻萧今来被囚于此也算是实至名归的了。 他心中对自己摆脱这等处境早有判定,如今可谓是众叛亲离,自己最为看重的弟子白惊风已死,金则鸣已颓,二人本是自己最为信赖之人,此等档口若想法传讯出去,必会冒险来救。可活着的金则鸣早因白惊风之事与自己离心,此番传命出去,他是否会来营救实在难以料断。而昨日之事,他便即发现座下弟子还有孙胜这等忠义之人,让他此时便有了一丝希望。 但他忧虑至深,大凡忠贞之士便自都有自己的处事原则,如今自己所犯罪责,无一不是铁证如山,此刻传讯他来相救,这等痴憨之人会不会认为此举乃是违背良心原则之举而拒不来迎也是实难预料之事。 思来想去再无良策,他身中醉龙香和之毒,功力不如之前,但体内真气却未被尽废,只在这水乡之内被禁制得浑身酸软无力,想要凭借修为挣断这“缚龙索”逃脱出去,便是绝难之事。 正自琢磨之时,铁门小窗打开一个小口,一根竹竿挑着一个食盒自外递了进来。只听铁门外响起一个童稚之音道:“师爷爷,用饭时间到了,司徒师叔有命,不许我等靠近,只好这般递饭给您,请您原谅我不能近侍于您。”说话间,那长竹竿竟已送到萧今来近处,他一把接过食盒。门外之人道:“我这竿儿便架在此间,您吃罢饭便自摇几下我便知晓。”萧今来缓缓问道:“你是哪系弟子,怎么称我师爷爷?” 那小孩儿说道:“回禀师爷爷,我是孙胜的徒弟,正是您的孙子。” 萧今来心中一动,见这天赐良机竟自得来全不费工夫,却不动声色,只打开食盒默默吃起饭来。 待填饱肚子,他眼珠一转,撕下袍角,咬破手指在上面写了“叫孙胜来见我”六个字,写罢团起,轻摇竹竿,那小孩自外像扬钓竿一般小心翼翼的将食盒挑回。 萧今来侧耳倾听,但觉里外间确都无人,这才朗声道:“看我盒内嘱托,速速去办。” 三日过去,龙玄将三旗操纵之法烂熟于心,又将那臆想世界的操控法门看得熟了,却是不敢服用“养婴丹”,总感觉此刻还不到时机,只得强行压抑心痒,慢慢等待时机。 想到明日就是自己正式接任之期,他心中虽无权位欲望,却也不敢违背祖师厚望。但觉在山洞内再度修行也是暂时无进展之意,索性便就此出了山洞。 他一出洞口,便觉阳光刺眼至极,竟令他眼前一片绚丽光芒,竟炽得双眼都自睁不开了。他将眼皮强自抬起,但只将视线落在阴影之处半刻,才自慢慢习惯了外面光线。 习惯了外界强光后,便自徐徐散步,他心中有些挂虑,不欲与人相见,便未选择回司徒金的宅邸。沿着山洞边上的小路闲走起来。 走了半晌,竟不自觉的来到一处海边,只见这海上鸥鸬低飞,波涛翻腾,竟自是一番豪气壮阔的景象。这无界大海看得他心海翻涌,久久不能平静。正自寻了海边小路缓缓趋近之时,远远看着前方一块礁石上立着一人,只见这人迎着海风,被怒浪拍打礁石而溅起的水珠毫不在意。虽只是背影,却也能令人看出几分失意落寞之意。 这人嗟叹一声,朗声道:“师门不昌,独活无味,如此世界,再无恋意!”说罢便将身一纵,朝那翻腾的海水跃了进去。 龙玄隐隐已猜出这人是谁,见其性情竟如此刚烈愚忠,心中升起几分钦服之意。见他自礁石上跃入海中,急忙祭出乌雷桃花剑,脚踏神剑便即飞到那处上空。便是龙玄身法如此之快,待到那人头顶之时,也已只看到一个黑色头顶在波涛中渐渐沉入。 龙玄降下身形,将袍袖一伸,便自是一道真气盘旋扎入海水之中,将那人身子盘住一托,便将其朝身后海滩上掷去。那人身躯落在海滩上便自向内陷入几寸,他落水时短,一心求死,便即不去运功抵御,就这片刻功夫竟喝了半肚子海水。 他被救起,头脑也自清醒许多,之前那般冲动情绪消退不少。他微一运功,抄右拳朝自己肚上捶去,只一拳便将喝入的海水尽数吐出。只觉口中一阵咸腥之气,好不难闻。 他凝眸朝上空望去,见相救之人正是龙玄,恐怕他出言讥讽嘲笑便率先开口道:“你这霸道小子,我求死你也不许吗?别人认得你是掌宗,我却不惧你!”话语里强硬非凡,却不想在这宿敌面前露怯,也不再立刻便去再度求死。 龙玄踏着神剑,高高在上笑道:“适才我见你这般求死之法,实在低下可笑。若这样便即死了,那你在我正气门所修行之法便是都白搭了吗?” 孙胜一惊,思忖起来,原来正气门弟子都有护身之法,能避天灾、刀兵,如果用此类办法自戕,那是万万不能成功的。 孙胜怒道:“你这小子无德无能,本不配做掌宗,只怪祖师和司徒师叔偏心,否则你什么也不是!” 他心中自知龙玄绝非萧今来对手,能将其挫败全在二老暗中支持。 龙玄听他这么说,也不生气道:“那我也是众望所归,你师父二重元婴境界,却离心离德,身陷樊牢,自古来便是强者为尊,这道理难道你不懂吗?” 孙胜被他一顿反驳,竟半天说不出话来。 龙玄道:“你师父咎由自取,野心滔天,宗门众人人人可弃之冷落之,他是自取灭亡,跟我无关,你以后要对我这个新掌宗礼遇才对!” 孙胜虽因龙玄在此不便再度求死,可却怎肯俯首称卑,便自起身,愤愤望了他一眼大步而去。 龙玄追随公孙玄时日渐多,也学了他几分诙谐之性,便自朝孙胜道:“我把你捞上来,你还没有道过谢呢!” 孙胜也不理会,大踏步走远。龙玄望着他的背影一阵摇头苦笑,只觉此人真是冥顽不灵,想收其心,可绝非一件易事。 萧今来直等到半夜,才听见外面一阵脚步声起,他四肢铁索遥遥缚住,极为勉强的转过身子朝那小窗望去。那小窗口打开后,果然是孙胜收到密令前来相救。 萧今来见孙胜忧心忡忡,见到自己竟自有些失仪,心中便自知道这牛脾气之人一定相信了司徒金和秦白的话,将二人所说的自己的罪行尽为相信了。 第56章 重整山门(四) 孙胜一脸忧虑,有些精神不振,隔着小窗望着内中的萧今来却不敢失了往日礼数,谦卑道:“师父,久困此间,实在委屈您了。” 萧今来有些怒意道:“休要罗唣,快想些办法将我救出去!” 孙胜一惊,他知道师父是被祖师和掌宗关押在此间,只因他犯上不轨,触犯门规铁律,怎么可能说放就放出去呢。孙胜心中自有正义,虽眼见师父受苦,可也是暗暗觉得这都是他自作孽的结果,不关他人之事。可此刻既来此处,怎能就此袖手旁观呢?掂量了一阵,这才慢慢开口说话。 “师父,祖师和那姓龙的小子都是按门规行事,您又……您又触犯铁律,我实不敢私放你,请你见谅。但你在此间的一应用物,我都会安排详细,稍减此间艰苦。” 萧今来一听,气得眉毛都要竖起来了,暗想这人怎么这么死心眼呢!见他言语凿凿,一副食古不化的样子,却又不能像平时一样厉声呵责,只得强压怒火。 “不管怎样,我都是你授业恩师,你就我出去,冒一点风险怎么了,待我出去之后,夺回掌宗之位,定会有你的好处。”萧今来有些口不择言道。 孙胜却是正直之人,绝未对他许下的重诺所动,只呆呆望着他道:“师父,你结党营私,密谋夺掌宗之事我就不过问了。我单问你一样,你是否真的曾经暗杀过祖师吗?” 萧今来这个气就不打一处来,心想此等档口,还这般啰嗦,真是痴傻的可以。这欺师灭祖的大过却怎能认下,强辩道:“哪有此事,公孙祖师和司徒金为扶龙玄上位,特意编造出来扰众人视听的!你太过心实,这是根本没有的事!” 孙胜却在心中早有断定,听他竭力狡辩,眼中露出不信之色。只隔窗静静望着他,不再言语。 萧今来见此事难以蒙混过关,却也懒得再去解释,不耐道:“你要么就来救我,要么就给我滚得远远的!当我没收你、教你!” 这忠厚之人最不喜空承他人之情,听他如此说,便即有些惭愧,却又对他触犯门规之事深信不疑,如此便陷入两难之境,悠悠望着萧今来一阵,轻叹一声便即转身而去。 他这一走,萧今来心中最后的一点希望便自破灭,他苦笑一声,仰卧在石床之上,听着洞顶水珠偶尔掉落下来与地面积水相接的声音,心中再无冀望。 龙玄回到司徒金处,商量登任掌宗后的第一件大事。便是将这宗门自臆想世界内拔出去,司徒金也觉沈白衣已死,再无有需避讳之人,此际龙玄新登至位,可以重整山门,再现宗门往日兴盛。 公孙玄此刻早已又行出宗门,满天下的游历修炼去了,此间之事两人完全可以做主执行。当下龙玄便自施展公孙玄所遗之法,将这偌大宗门自臆想世界中拔回原处。 此间弟子只觉天地一阵颤动,四野俱乱,山河欲摧,却只经得一忽儿,便自安静如初。再度望去,山依然是山,树叶还是树,不过细细查考才自发现,宗门后面院墙外的巨大石碑上镌刻的“正气”二字,便知已是回到现实世界,无不欣喜雀跃,均感龙玄实得传承正宗,实在名副其实。 一切忙碌完毕,龙玄才去与小蜻蜓和褚雨墨团聚,这几日他也是步履艰辛,却不敢与二妻明言,只推说宗务倥偬,繁忙至极,如这继任之事不是明面之事,势必将此事也欲隐去不提。 褚雨墨和小蜻蜓知他经遇定是不平,自己有心相帮却无本事能力,见他安然无恙也自不去深问。三人团聚一处,小蜻蜓弄了一桌酒席,三人各自醉饮一宵。 褚雨墨怀中的血婴兀自沉睡,龙玄每每见及,便深索眉头。这等天地戾物实在与这“正气”二字格格不入,但就此弃之又实有些不忍,何况褚雨墨一定不会答应。他偷偷找来司徒金说了血婴背景,司徒金想了半晌,后慢慢说道,此等邪物本会扰乱人的心志,霍乱人心中正义,本不可留。但也怜其身世可悲,近日便翻阅典籍,博采众家,看是否有能消融他体内怨气的秘法,再就是将他救醒之术,如有法门,令其洗心浣肠,即便留在宗门也无不可。 龙玄安顿好了血婴未来去向,又自想起一事,便拉着司徒金衣角说起北冰寒峡的寒梅与自己的交情,自然而然的提起了轩辕血魔。 这次司徒金却深深皱起了眉头,此魔与血婴兀自不同,血婴本是邪气怪力,无有附庸者便即成不了大器,还不足为虑。但这轩辕血魔却是经年老妖,如今修为被坏,却难保其魔性复发,留在身边恐怕早晚是祸。 龙玄对此人却是极为公正看法,正气门本是名门望族,怎肯与妖魔搭上半点干系。但宗门以拯救苍生秉接天地正气为宗旨,便即将这老魔留在门内镇压监视也算是为天下苍生着想。试想,这类万年老魔一旦恢复临世,便是天下黎民的一场浩劫。不如就此留在宗门,趁其未成羽翼之前,便自好生管教,一旦邪性发作之时,便即趁其未成气候之时便即除去,也算是为民造福。 龙玄思来想去,也觉二人所议定策实为可行之法。如欲现在便即除去,有些残忍无情,何况寒梅师姑已与他生出情愫,就此灭之,又恐其伤心,不如就留在身边,以宗门正气法诀凝练其身,一旦发现他又不轨行为,便即刻除去。 思议已定,龙玄便自动身下山,将在客栈中养伤的轩辕血魔和寒梅一起接回宗门。轩辕血魔经寒梅悉心照料,面色红润,体健身宽。寒梅脸色竟也好看了许多,虽竭力克制,但多日来已对血魔产生小鸟依人的情感,只在小辈面前兀自端着,只有无意间透露出些许深情之举。 望着寒如冰霜的寒梅如今这般做派,龙玄想起当初的褚雨墨来,也是和她如今一般的举措。出身魔宗的褚雨墨不苟言笑,冷若冰霜,却为了自己整日珠泪涟涟。想来,无论心肠多硬、外表多冷漠的女人一旦经历情爱之事,也似变了一个人似的温柔乖巧。 命随行人抬了轩辕血魔一起回归宗门,此刻宗门内外张灯结彩,门庭若市,一副热闹喧嚣的景象。见龙玄自外而回,无不远接近迎,嘘寒问暖,连同行而回的轩辕血魔和寒梅都倍受瞩目,看来这人一旦转势,便是当初不将你放在眼里的人也会极快转变,高看你一眼。 这堂里门外的一应贺仪摆设其实都是为萧今来准备的,但宗门弟子除他的近枝儿之外,大多数人心中都是一个念头,只要正经出身,谁当这个掌宗都是可以的,并非只有萧今来一人才是最佳人选。 安顿好轩辕血魔和寒梅,龙玄便径去寻司徒金商量继任仪式,谈到宴客一节,龙玄不不欲张扬,司徒金却说要昭告天下,接纳八方,这样门中弟子在外行走之际也方便许多。正气门本已除魔卫道、保卫苍生为己任,所行之事尽是光明正大之举,所以高调一些也是无妨。 司徒金列举了许多仙门道宗,龙玄也只知一个轩辕派,其他都不熟悉。他自己只想起了大篼城里的薄家,听涛山的百目老人,北冰寒峡的二寒,当然一定还有闭月宫的野火恩师和师兄王典,想起这些均对自己有恩之人,他心中十分思念,这一路走来,幸喜这些人的帮助,自己才能完成师父遗愿,并接任宗门掌宗,此际想来,今日之功实属有这些人一半功劳。 二人计议已定,各自派出弟子朝八方送贴。门内兀自每日喧嚣布置,如此闹了半个月,眼看离正式接任之期越近,而所有布置早完成多日,只待佳期到来便自喜迎新任掌宗接位。 龙玄派出八方之人均自返回,薄府三公子薄月自是感念恩师旧日教授之恩,满口应承定会早几日携柳下挥一起到达,帮着忙碌一番。百目老人接贴后兀自有些犹豫,他本不喜凑热闹,但知闻正气门功法高深,卷籍颇多,又闻擅长剑阵的薄月也自参加,这才答应到期便来。至于野火道人和王典则捎来口信道,良久未见,实是想念,便是不接任掌宗也早想与龙玄团聚几日。众多回馈都不如自己这亲师父、亲师兄的贴心温暖,实在是一层肚皮一层山啊。 又过了几日,距离接任之期还有三天,龙玄又端着日前写下的诸般备忘事件一一审视,只觉再无未虑之人、错漏之人后,这才将心放下。 眼望今日辉煌景象,众人为自己马首是瞻,所言莫你恭听,所命无不凛遵。一时间感慨万千,昔日还是无根无派,仓皇落跑的无名小厮,如今却是名满天下的大宗门之首,其中落差实在无法言表。龙玄本是恬淡之人,但突被捧上神坛,虽不是自己的人生目标,却也难免心花怒放、美不胜收起来。 第1章 开门大凶(一) 遥遥星河,清冷孤寂,白云也被这漆黑天际笼罩得失去光泽,只似那一团浓雾般飘荡在天河之间。 万丈高空处,飞来一物,却是一具车辇。只见这辆大车宽阔无比,驾辕的却非驴非骡,车辕两边竟是两匹神龙,中间却是十二匹天马,这龙和马一起飞腾奔跃,须飞蹄攒,气势果然非比寻常。 这车辕镶金嵌玉,奢华无比,两根辕木竟是万载青桐,单单这两根辕木便自价值百万之金。车辕所拉拽的厢室竟有半里之长,那车厢之顶散落下金线丝绦,整个厢皮裹着西海神龙之皮,色彩斑斓,极尽贵富之态。 神龙、天马卖力的奔驰,这车厢内却是平稳如平地之房一般。内里只有两人,只见一人仰卧锦榻之上,面目清瘦,四十岁左右年纪,眉目俊朗,面皮白皙,此刻揭开了身上道袍胸口衣襟,露出内里娇嫩如处子一般的肌肤。身侧放有一几,上面陈设着蟠桃、参果、琼浆等奇珍异品,这人脸上懒懒散散的,彷如极为闲适。 在他右侧正前方坐着身穿黑色纱衣的女子,这女子面目艳丽至极,眉目如画,双眉入鬓,脸上皮肤白嫩泛光,一身黑色纱衣罩住如雪肌肤,不难看出她腰肢纤细,身形极为秀丽。这女子面容却是有些古怪,脸上虽总挂着笑意,却又似隐有愠色一般,仿佛生气和喜悦尽在喘息之间,好像是个脾性极不稳定之人。 那中年男子将手探入怀里摸着自己胸口,极为随意的说道:“世妹,多年不见,没想到你还是这般美艳无双,你我虽是修道之人,却能如你这般越活越显嫩的还是极为少见的。” 黑纱女子淡淡一笑,那媚意竟是灭杀世间繁花之态,只听她娇滴滴的道:“邪兄见笑了,在修行方面我远不如你勤奋,虽在三十年前侥幸与你齐名,但当时便觉这点修为绝难在你眼底,是以冒名齐肩。如今这三十年过去了,你我实力一定是云泥之别,小妹如有难处,还承邪兄看在齐名一场的份上不吝相帮才是啊。” 那男子竟对女子言谈顾首间流露出的媚态视若无睹,自顾自朝天打了个哈哈道:“世妹言重了,想你我被世人称作邪魔外道,我外道邪云还在你邪魔紫潇涵后边,想来世人都认为你的修为要强过哥哥我,你如此谦虚,实在有些不承天下人之情了!” 紫潇涵羞羞怯怯的笑了一阵,半天方道:“邪兄城府过人,又懂得神物自晦的道理,是以才未将真实手段彰显给天下人看,这才让小妹拔了头筹,其实你我实力如何,别人不知我还不知道吗?即便再给小妹五百年时间也是难忘兄之项背啊!” 两人一阵你吹我捧,互相抬高对方。这紫潇涵妩媚动人,说话声音又极为好听。可邪云道长却清心寡欲多年,对这美人谀词竟自不动于心,只将那赞美之辞随便寻个话锋便即送转回去。这名震天下的魔界两大巨擘见面却是如此客气,想来必是有共谋之事。 “世妹,你便不要客气了。就算哥哥我比你早生了几年,可我怜香惜玉之心犹重,世妹又尊我为兄,这首名让了给你又有何妨。只此际你我二人为各自门内之事奔波,此行才是你我齐心才可功成的啊!”邪云道长淡淡拉转话题,将两人所谈之事拉到此行之上。 紫潇涵颔首道:“是啊,久闻那正气门阖宗隐匿多年,近日又自浮出修界,不知有何企图,那宗内首脑又自笼络天下正派前去祝贺团聚,不知是否为消灭我等势力做铺垫。” 邪云道长素有城府,见紫潇涵说话不捡重点,也不点破,只轻叹一声道:“自古正邪不两立,他正气门这般张扬过市,我作为魔界尊长,自不能坐视不理,一定要前去一探究竟才是。” 紫潇涵附和道:“是啊,邪兄久居古都多年闭关,此刻独自出行,妹妹我又怎敢不趋于兄后,为兄驱使,扬我魔界威名呢。” 两人所说之话虽然合情合理,却都非肺腑之言,纯属既假且空的场面话。紫潇涵话语说完,便自目光闪烁极为正经严肃的望着邪云,邪云也自凝眸回望。 片刻后,两人各自发出剧烈笑声,邪云哈哈狂笑,爽朗至极。紫潇涵娇媚清脆的笑声彷如银铃一般。 邪云笑得快喘不过气来了,一边呼呼的倒气,一边说道:“世妹,这么说话有意思吗?实在快笑煞我了!” 紫潇涵也是眼中快溢出泪来,上气不接下气道:“是很累啊,假模假式的我都忍了好几次才强行憋住。” 两人大声调笑一阵后,邪云气息渐平,良久后才悠悠开口道:“我此行一为正气诀,二为龙玄!其他事,都是等闲尔!” 紫潇涵见他敞开心扉说了实话,也自坦言道:“我也是一般!” 两人对视一眼,这才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临时搭台所萌生出来的短暂但确实有那么一点儿的诚意。 “龙玄小贼,杀我爱子,灭我二徒,之前我闭关行法,抽不出身子,现今功成在即,定将那小贼手刃当场!”邪云道长脸上狠意发出,却那一身邪气遮掩得良好,这发怒的神情与常人无异。 紫潇涵也恨恨道:“我也是!座下二徒均被其害,一个已失去气息恐怕已遭不测,另一个据闻已被其收入房中,竟做了他的二夫人!” 邪云念及旧恨,本自盛怒,可听紫潇涵这么一说,脸上一垮,竟堆出笑意道:“怎么?世妹竟成了那小贼的岳母了吗?看来那小贼却有本事,看世妹这般容貌,你的徒弟姿色也必不俗,这般便宜事岂能让着小贼如愿?!” 紫潇涵听闻他话中有调戏之意,秀眉微蹙,这女子虽天生媚骨,却绝非放纵轻慢女子,寻常人对她言语稍有不敬,她早已发作。即便此刻眼前之人乃是天下邪祟之首、权倾天下也不在她的美目之中,听他话中意竟将自己师徒二人一起轻薄,哪里还肯安适,却不即刻发作,只静静望着邪云道长,眼神极为随意,却隐隐的寒气散发。 邪云道长见她缄口不言,只顾瞧着自己,才意识到适才话语有些轻慢于她了,此刻正是用人之际,这紫潇涵是万万不能得罪的,但这般小口角又不能向她认错,否则也自堕了自己身份,急忙把之后还要调笑的话语一并吞回肚中,却自岔开话题说起别的事情来。 “世妹放心,做哥哥的即便揉碎体内三重元婴,也要将令徒救回,如此国色天香的侄女,怎能落入那小贼之手!”邪云道长假装未懂紫潇涵此刻神情,自顾自的出言开慰紫潇涵。 紫潇涵静静望着他,虽闻其所说言辞未尽其心,但观其表情却是诚挚无比,再不敢随便调笑自己,这才缓缓舒了口气,把之前郁恨不着痕迹的散去。 邪云道长见她脸色渐和,这才暗暗叹了一口气。心中暗恼,自己心性早已修炼得冲和恬淡,此际却差点口舌招尤,这女子修为虽不及自己,可一上来倔劲那种不要命的势头实在令人心悸,此刻与她同坐一条船,还是少惹她为妙。 邪云说起了闲话:“如今我聚邪古都倾巢而出,对那正气门不宣而战,这消息竟自不胫而走,如今天下妖祟魔者都已知闻,据说那天下有点名气的七洞八府六十四妖都已闻风而动,去为你我二人打前站,想来此行必定过而不空。” 紫潇涵余怒已消,可听他言辞遮隐,却不免揭短道:“邪兄,是不慎走漏的风声,还是你故意散播的呢?你心思缜密,怎会令不可告人的消息散于天下呢?” 邪云被她当面揭破,却不气恼,讪笑道:“知我者世妹也啊,确是我故意将此消息散出去的,当然是以正气诀为饵,否则无利谁也不肯起早的!” 紫潇涵娇笑一声道:“是了,邪兄修为通天,闭关二十年参悟三合逆转大法,传闻此法修成之后,转星移斗、撼岳填海不在话下,不知邪兄修炼到何等层阶了呢?” 邪云道长竟有些腼腆道:“世妹见笑,愚兄鲁钝,没能达到你所说的境界,还浅得很哪!”心中却暗暗得意道,此次大战,你就能见识到你老哥我修炼到何地步了。 二人和好如初,聊了一阵闲话,又用了些仙果琼酿,便自有些乏了。邪云道长居厢尾榻上而眠,紫潇涵则在车厢入口处的锦榻上袅袅娜娜的躺下和衣小憩。 此处距须坨山还有些路程,这神龙宝驹辇纵是神速,也再需半日方可到达。这神辇所过之处,下方便是一阵悸动,只见那松林中、古墓内都是一阵阵的妖气横生,许多枯干露出白骨的手自坟墓里探出,内有眼珠凸出浑身腐肉的邪怪妖祟朝着那飞辇膜拜参礼,看清那飞辇所行方向后便自跟随而往。飞辇所过不止万里,这类魔怪竟吸引了足有百万之众,一起向那须坨山正气门的方向潮水般涌去。 第2章 开门大凶(二) 距离龙玄正式继任之期已是屈指可数了,宗门上下忙成一团,重整山门、修葺损败,披红挂彩。龙玄对这一应张罗俗务较不擅长,幸好有练达多阅的司徒金帮助,才将这一应繁杂处理的井井有条、像模像样。 龙玄有了这等帮手,便自空闲下来。竟能在众人忙碌的身影外独自矗立院落之内,一边思忖过滤是否还有遗漏,一边盘算宗门未来发展之路。 小蜻蜓和褚雨墨因是女眷,不便过多参与宗门事务,便未陪在龙玄身边。依小蜻蜓意见,便是去找些力所能及的活计来干,也不算是闲人一个。可褚雨墨却以二人为宗门夫人为由婉拒,并且也劝说小蜻蜓不要去自降身份。 褚雨墨出身魔宗长尊的门下,自生下来之时便是大小姐的身份,便有若干仆佣伺候,如今已成一宗第二主母,便自更不会去理会些许杂务闲事。小蜻蜓本是寒室出身,对这些虚位不自在意,但见褚雨墨这般劝阻,眼见她都不去降尊纡贵,自己便怎么再好坚持,便自依了褚雨墨之言,二人双双稳坐后堂。 近日,与褚雨墨要好的八极童子闻讯前来投靠,褚雨墨本自孤单,见这些与自己一起长大的同门前来,心中自是喜不胜收,当下告知龙玄后便自安排其在宗门为自己选置院落的门房处安身。一得空,童子们便自围拢在褚雨墨身边,嘘寒问暖,关怀备至,令她喝水不住伸手,吃饭不必起身,都各自有人伺候。 又过一日,山上一切准备停当。所请之人都已落锤,天下宗门稍有名望的只有三宗六派。正气门原名玄宗正气门,是三宗之一。其他两宗的炼鼎宗的玉鼎真人和佛元宗的金钵大师都已回顾讯息,称必前来祝贺。而六派中的轩辕派、灵尼派、三山剑派、铁鹞派、摩金派、神通派的各派掌门均已回帖说界时定来相贺。 这日上午,龙玄正在大堂正中广场静立,却见那山门外一阵人声喧杂。自门外进来一些故旧之人,待定睛去望,却是师兄王典、邪云道长、薄月公子柳下挥几人到了。龙玄喜出望外,快步相迎。见到恩师一头扎下,头磕得地面砰砰作响。 野火道长急忙手搀爱徒,就这么一接触便知龙玄已是两重元婴的境界,心中安慰,兀自微笑着由龙玄领入后堂休息。师兄王典与怪鹤烈儿并立一旁,与师父一起进入其内,烈儿专由侍弄仙鹤的仆厮领入后院池塘歇息。薄月柳下挥还是龙玄的挂名弟子呢,这般光景却不敢与龙玄相聚叙旧,只将内心狂喜强制压抑,一同陪着野火道人进了内堂。 几人欢聚一处,龙玄关切尊长身体状况,大家约有一年未曾见面,自有说不完的话。野火道长和王典望着龙玄,便似父兄看待儿子兄弟一般,眼神中充满关怀爱意。龙玄心中大受感动,心想无论自己位及高低,只有自己这亲生的师父师兄才是到什么时候都不会嫌弃自己的人。薄月和柳下挥两个孙子辈在一旁喝茶恭顺,不敢造次。 龙玄见二人这般怯畏模样,想起昔日三人共罹险境之时,也是生死与共,交情非凡。当下便先向野火道长谢过自己贸然收下二人之事,野火道人见二人对龙玄忠心耿耿,除柳下挥眼珠频转不像老实人之外,其他品行看来还好,也就将二人名分应承下来。 又坐了一阵,便有弟子来报,说宗派之中有贺礼先到,龙玄便自辞了师父师兄,兀自出来接待收受。这一出来,薄月和柳下挥便自就势跟了出来,陪在龙玄左右,各自朝他嘿嘿一笑,三人帮又自汇合一处。 到了前面大堂才知,却是金钵大师遣座下弟子送来的“菩提玉树”和“明镜光台”两件极具佛门特色的宝贝。龙玄急忙接过重礼,安排人引前来送礼的僧人去后堂饮食歇息。另一面便将这两件重宝在大堂内选了一处显眼之地放定,只待宴客结束之后将这两宝一个留在大堂装饰,一个送到二妻处做梳妆台用。 自这时起,便有正派中人的先行官络绎上山,有代师先行参拜的,也有送礼上山的。龙玄一一亲见拜谢,领受礼品贺辞后便自以礼相待,好生安顿。 翌日便是佳期,这一天便自忙碌非凡,自清晨起接待来往直至黄昏方休。龙玄终得闲适,急不可待便自找了一处僻静居室,整治了一面盛宴,给师尊师兄洗尘。野火道人见与宴者除司徒金外俱是小辈之人,便自浅饮疏尝了一番便自推说疲累兀自去自己寝处安歇。司徒金也是杂务缠身,陪过半席便自请辞去忙碌明日之事了,如此席面上便自只剩下龙玄、王典、薄月柳下挥四个小辈兄弟师徒了。 柳下挥跳脱活泼性情丝毫不减,龙玄不忘训诫当日他将自己送宝归宗的疏忽,柳下挥正色领诫,言称下次绝不敢再这般口漏。索幸此事并未对龙玄造成实质困扰,又有王典薄月帮着说情,也便就此揭过不提。 四人举杯畅饮,各敞心扉。四人都与龙玄交好,相别数朝,此刻再见便有说不完的话。薄月此刻青云独步,自龙玄帮其找回家中的转运天阶,家道扶摇昌盛,竟比之前更加顺畅。如今其父薄云天已垂帘退居,薄月已成家主身份,如今已被大元皇室册封二代神侯,堪堪的跻身一代少年英主之位。 柳下挥栖居薄府,为薄月鞍前马后之使,却是大落落的散仙一枚。无事时便自化作一缕轻风,在山中野外游荡,接纳各路宵小邪祟,流落烟花之所,手中又有薄月所奉养的银钱用之不尽,整日饮酒作乐,倚红偎翠,美不乐乎。龙玄提及功课修炼,却是一问三不知,茫然失措。见其兀自逍遥快活,与薄月手足情深,又对龙玄忠心不二,这般不喜修炼的性情也便不放心上,毕竟人各有志,他又是古砚精灵,此生终难得道,这般生活方式也自由得他去了。 薄月的剑阵修行却是如日中天,天雨千二剑阵自有金银铜三色小剑组成,阵法变幻,已然由之前的寥寥几种到现在已习得七七四十九种变化,一经使出变出漫天飞蝗之势,其手段修为足可独当一面。 龙玄见他如此勤奋,心中快慰至极。饮水思源,想这剑阵本是师兄王典引为传授,便自借此机会做个中间人,令薄月谢过师伯的传授之恩。 薄月领命,取过大觥满满的敬了王典三杯,王典尽都饮了。他对外人本极冷漠,但与龙玄手足情深,便爱屋及乌的对薄月柳下挥也高看了一眼,言谈无忌,心扉尽露。 师徒兄弟四人欢饮一宵,间中小蜻蜓褚雨墨半路来奉饭。龙玄急忙介绍给三人,王典奉为桌上最长之人,二女共敬一杯酒。薄月柳下挥跪下给二位师娘磕头,又给二人各自敬了一杯酒。柳下挥偷眼去看,褚雨墨他自见过不提,却见大师娘小蜻蜓稚嫩可爱,小家碧玉,心中暗暗称奇。想他阅女无数,什么样的女子都难进他眼,却一见这被称作大师娘的小姑娘却是这般乖巧稚丽之态,竟是自己从未见过类型的女子,竟有几分新奇之感,心中暗叹师父好手段。 酒至黎明方散,薄月柳下挥各回自己寝处安歇。龙玄思念王典,执意与他共睡,二人便自寻了一处居室,并排卧在堂上共覆一衾。 两人又聊了一个时辰,黎明时分才自安睡。这一酣睡便是第二日上午时分,龙玄是在睡梦中被近侍弟子摇醒,说各宗派首脑已有上山的了,急忙起身穿衣洗漱。早有人送来漱口盐茶和早饭,与王典粗略用了些,便约王典与自己同去接待,王典推说自己年轻识浅,这等场合不免露怯,便自推说不去。龙玄知他不喜见外人,也不深劝,便独自出了寝处,寻了司徒金一起到大堂会客。 此刻这大堂之上两长排椅上已坐满了人,经司徒金一一介绍龙玄才得识见。左边坐着一个老尼姑,只见她身着缁衣僧帽,眼角下垂,两道长眉也自斜斜垂下,颈后斜插着拂尘,手里拿着一柄梅花长剑。看着年纪大约在四十多到七十不等,只因面相奇特,眉长却肤嫩,极难辨识年龄。这老尼便是灵尼派的掌门泽缘大师,此人性情暴躁,快意恩仇,一生中投身于除魔卫道之中,手段坚忍,为人有些尖刻,性情怪癖。 右手边坐着摩金派的金头陀和神通派的掌门拓跋隐。金头陀生得粗眉大眼,虎躯熊腰,一头长发散落下来,头顶是一个金箍将长发拢住。双眼圆睁,不怒自威,若非是出家人打扮便说是山大王也不为过。他旁边的拓跋隐却是瘦小身姿,两颊深深凹入留着两撇鼠须,头戴八角小帽帽檐上有一毛绒小球,手脚纤细身长不足五尺,一双眸子却是咕噜乱转,精神得很。 这便是名门正派,可在龙玄看来怎么都似步入流的尼姑强盗小偷之类的人,心中虽这么想却绝不敢造次,规规矩矩朝几位宗派的首脑人物一一施礼问安。 第3章 开门大凶(三) 龙玄经司徒金引荐与这些名门耆宿一一见礼,他本是初登魁首之位,又是年轻后进,所以地位虽与在座都是平等,却也不免有些谦卑,礼敬至极。 女流优先,龙玄自左首先给泽缘大师施礼,泽缘连身都不起,只微微抬起眼角,瞥了一眼龙玄,心想这能避天下妖祟围堵、重挫宗门前辈的后生竟是这般谦恭卑怯的态度,她虽倨傲却绝不自大,看了看龙玄,但觉此人绝非表面上这么简单,心中这么想,但脸上却是崖岸高傲,对龙玄施礼也只在鼻子中哼了一声以示回礼。 龙玄被她这无礼态度拘得一怔,司徒金忙微笑打圆场,引着他朝右首两位宗长而去。就这么几步路,司徒金背对着泽缘大师轻轻对龙玄耳语道:“这泽远大师性情古怪,你莫要吃心。”龙玄颔首点头,走到金头陀和拓跋隐面前,依次介绍引见。 金头陀生就一副莽夫形态,不喜言笑,但也知起身回礼。拓跋隐却是开朗无拘的性情,起身举起两条细细的小胳膊回揖后道:“想不到啊,龙掌宗小小年纪便能独掌一派,想来定有过人之处,有机会让老哥哥开开眼,看你有什么法宝修为能这般出息,年纪轻轻便能与我等这些老家伙并肩而立。” 话语虽是说了不少,可词锋间隐隐有些诧异鄙视之意。金头陀闻言将目光投了过来,他虽惜字如金,想来心中也与拓跋隐一个念头,一时也看不出龙玄有什么特别之处。 司徒金不待龙玄开言,便自呵呵笑道:“三位宗长都是前辈高人,灵尼派的泽缘大师修为高深,一手梅花掩日剑法独步天下,兼且您又嫉恶如仇,早令天下妖祟闻风丧胆、肝胆欲裂。摩金派的金头陀又是佛宗嫡系,六部佛法三十六藏经早已烂熟于心,震慑之力实为佛门正宗,令人钦服备至。神通派的拓跋世兄道法别具一格、独树一帜,五行遁隐之术早已炉火纯青,来去如风,隐遁如影。三位这么大的本事,别说我们龙掌宗年纪还幼,即便是我这个岁数之中的人也难有比肩之人哪。拓跋世兄莫再调笑,以后龙掌宗有些不到之处,还请你们三位多多帮衬着我们正气门在修真界行走才能顺畅的呢?” 这几顶高帽几句好话岂是能令三个老成久历之人心服,只因这三宗六派的名头,三宗还在六派前面,也就是说龙玄做这玄宗正气门的掌宗,口碑地位还在在座三人之上,如不露点真本事怎能过得去。 三人心意一般,却只有拓跋隐开口责难:“司徒老兄这话说得过了,想我三人哪有什么本事,混了大半辈子也就是两重元婴的境界,他二位是沙门中人,我又是鸡鸣狗盗之辈,怎能上得台面。却不知龙掌宗这般正气端严的少年人肯否与我等同流?”话语间将自己与泽缘、金头陀贬得极低,只为引出对方之辞。六派本自休戚与共,三人极为熟稔,平时素有往来交故,两人对拓跋隐也是知之甚深,所以对他言语中的贬低之意也不去计较,都自静静望着龙玄和司徒金,三人一个心态都想知道龙玄底细。 司徒金嘿嘿一声干笑,道:“我们掌宗年纪尚幼,实不敢与三位同论。若说功绩吗,也未有几何。但一颗卫道除魔的心却是有的,他为保宗门法诀,亲手除了外道邪云的儿子和两个徒弟。又将邪魔紫潇涵的亲授弟子劝其改良,这些些小事本不足尔,只是少年人的随手之举,实难拿出来说。” 三人听完兀自心中一惊,想这邪魔外道何许人也?三宗六派与之周旋数十载,各自不两立,这少年却早与这两个魔祟巨擘结怨,而且还杀死了聚邪古都的少主人,要知道这云中雁虽只而立年华,手段修为却是同辈中的佼佼者,这份本事和不惧与邪云道长结怨的胆色便足以令人刮目相看。 三人脸上变了颜色却在少倾后即刻恢复,毕竟都是得道多年的高修。拓跋隐已有些佩服,赞道:“龙掌宗少年英雄,我等佩服,又有司徒老兄辅佐教授,想来修为在二三十年间必有大成。” 司徒金见三人已被龙玄经历为之动容,心中得意,装出一副惭愧的样子说道:“我教不了我们掌宗了,他与我境界一致,都是两重元婴,哦我们正气门叫做御气大境,而且最近已到中层层阶。” 拓跋隐本已对龙玄有些佩服,心中隔离之意渐消,却还想倚老卖弄,去拿少年人修为不深的事来说辞,猛听得龙玄居然已到两重元婴的境界,这一惊可是不得了,不由得啊了一声。叹声出口,却觉声音并不出奇,因为已与泽远大师和金头陀的“啊”声连在一起。 三人齐声惊叹,想这三位高人都是在修真界混迹了百八十年的强修,却也只得了接近两重元婴的境界,哪成想这少年境界竟高过自己,都自心中诧异无比。 正在这时有人来报,听涛山百目老人到来,龙玄欣喜若狂,朝三人施礼暂别。三人由司徒金引着,深一脚浅一脚满怀心事的朝旁厅休息之所而去。 龙玄迎出堂外,只见一只如雕般高大魁梧的仙鹤正在大堂前扑棱着翅膀,每扇一下,便有小飓风一般的风势朝两面纷去。两侧偶有宗门弟子经过尽被吹得一歪,几乎跌倒。 巨鹤身边站着一个高大老人,身后有两个面容古怪的道童。正是百目老人携煮鹤、焚琴二童前来祝贺。故人相见,分外欣喜,龙玄疾步上前握住百目老人之手,昔日旧事浮上心头,一时百感交集,感慨莫名。 百目老人却最不喜这般婆婆妈妈的俗礼,有些不合时宜的撤回手,干笑道:“龙玄小子,如今长出息了,成了一宗之长,了不起!了不起!” 龙玄素知他性情,也不生气,谦虚了几句便引着他们三人去大堂喝茶叙旧。 天龙神驹辇还在天空飞行,此刻已离那须坨山正气门不足百里,邪云车辇之后又有几只飞艇紧紧跟随。一只小艇敏捷飞近,艇内之人将身一闪便自那神辇小门而入。 这人脚法灵便,踏上神辇之时却不免还是引起了一下震荡。邪云道长便自醒转,凝眸去望,见是探子来报。 “禀城主,须坨山此刻剑仙高修云集,都是正气门邀来祝贺新任掌宗继位的。三宗六派不日俱到,此刻却只有摩金派、神通派、灵尼派三派造访。还有若干野修也已到了,包括闭月宫的野火道长……” 邪云道长一听野火二字,细目一凝,竟是十分上心,口中喃喃道:“这老杂毛,居然也来了。” 邪魔紫潇涵一直凝听来报,见邪云出声,来人便自住口,有些不悦道:“野火杂毛乃是龙玄的授业之师,他来给徒弟祝贺有什么奇怪?”说罢将精致下巴朝探子一扬道:“还打探到什么,继续说!” 那探子抬眼望了邪云一眼,见其未做表示便继续说道:“我魔宗方面除七洞八府六十四妖外,那经年未露面的元寿老祖也自百花坳赶来相助。” 紫潇涵本听说正气门帮手众多,面色凝重一听元寿老祖的名讳便自心敞道:“连那吸食生人的千年老怪物都来帮忙,咱们此行定难走虚!”说罢偷眼去看邪云。 邪云道长却是脸色难看,要知道这元寿老祖本是尸妖修炼,最是邪异难斗,性情又阴鸷无比,桀骜不群,此来虽能独当一阵,却又是多了一个分杯羹之人。 紫潇涵本无实力与邪云争正气诀,却最喜欢隔岸观虎斗,眼见邪云脸色难看,心中窃喜。 那探子说完便出了车辇,纵身飞回小艇之上。 紫潇涵假意开导道:“世兄不必忧虑,元寿老祖邪怪不群,势单力孤,此次便用他也无妨。想他乃邪祟尸身,必为天下正道所不容,而我魔宗中人也少有与他为伍之辈,敢对世兄唾手可得之物动心思,可是万万不能。” 邪云并未被她的言语所动,只自顾道:“外有野火老杂毛,内有这时刻惦记着与我分庭抗礼的元寿老祖,此行艰辛,现已知一二了!” 紫潇涵见他愁容满面,心中好笑,却语意温柔至极道:“世兄真是多虑,所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你一振臂,便有这天下妖祟舍命相伴,还有什么可担心的。区区一个元寿老祖,便是要分好处,也得大大的出力才行!” 她知道自己修为不如邪云,便自坐实了元寿老祖此行必要分赃的说法,心道,即便我不与你为难,定有人跟你作对,教你得了正气诀也不敢独享。 邪云道长愁思白结,心中想法电转,又想起自己新炼法术,心中傲气升起,脸色这才一点点的回转如初。 第4章 开门大凶(四) 须坨山正气门内如今一片喧嚣,三宗六派业已到齐。三宗除龙玄本门外还有佛元宗,金鼎宗,这两宗宗主分别是金钵大师和王鼎。 佛元宗乃是天下佛教大宗,门内皆为出家人,且安身在峙巍山佛元寺,徒众遍布天下。那六派中摩金派便是佛元宗的分系。这金钵大师生就一副枯瘦身材,长眉曳地,左手手持金环杖右手稳托金钵,真就是一副佛法无边普度众生的模样。 金鼎宗的掌宗王鼎却是空手而来,只见他四十岁左右年纪,眉目俊逸,颌下留着寸许短髯,一双眸子精光四射,无时不透露着一派宗主的威严。这金鼎宗的镇宗之宝乃是他锦囊中的一只巴掌大小的青铜镀金小鼎,传说此乃上古至宝,能避天水地火,能收纳万物,只是近五十年未见他出手,所有过往均是起自修界的流言。 二位乃是天下正派中的翘楚,早被司徒金安排在大堂并排而立的三张椅子靠左边的两张。金钵大师老成持重,又是出家人,自然被奉请坐在正中位置。右首空余的椅子乃是给龙玄预备的。三宗不分长次,均为首要之位。 六派中余下各派业已到齐,当日后来的三派分别是轩辕派、剑山派、铁鹞派。三派的掌门人分别是轩辕博鳌、剑无敌、于金钩。 轩辕派乃是取自上古神灵之派,资深年久,源远流传。不过近几代的弟子越发的不成器,连祖师传下的上古御天兽之法十不能得其二三,只空有一个千古大派的名头,如今有些名不符实。其现任掌门乃是嫡传得来,轩辕博鳌乃是上任掌门轩辕平之子。这门派的规矩乃是掌门一旦接任,必改姓为轩辕。轩辕博鳌原姓荆。 剑山派的掌门剑无敌是名副其实的剑仙。这剑山派的创业祖师最喜收集各类名剑古剑,往往把玩一气之后便自吸了剑魄剑魂,当这些灵韵无比的好剑被夺了气魂后变成无用废铁,便被他丢弃至荒山之上。久而久之,这处无名之山便被满山的废剑残剑所覆盖,竟堆成高垒,剑山之名由此而来。 铁鹞派的掌门于金钩乃是禽仙之祖,这门派乃是新晋后起,掌门于金钩才区区八十岁,此人自幼失怙,被遗落荒山,被山中禽类抚养长大。因这山中禽类旷世久远,自有仙气,于金钩自幼经这些仙长灵禽口衔松果喂养长大,势必得了灵禽之气,十八岁便自肋生双翅,纵横九州只在顷刻之间。 此刻三宗六派之人均自到齐,龙玄被人捧至首席三位最右首处坐定。放眼望去,堂下六派各分座次,各派掌门依次而坐,身后弟子随从更是黑压压一片。无论在何等世界,这身份地位都是分得极为清楚的。龙玄第一次感觉到高处不胜寒,自己弱冠小童,居然能与名满天下的大宗主并排而坐,心中多少有些不舒服,再看下方之人,那些目光多数都是凝视和火热之态,明显透着诧异和些许嫉妒之感。 龙玄刚自落定,便见有一队人自外入内。这些人穿着与正气门的道袍有些相似却不尽然,各人胸口都多了一个巨大的齿轮模样的图案。只见众人簇拥着一人缓缓而入,这人身穿道袍,头顶高冠,手持羽扇,行走间说不出风云洒脱,潇逸至极。 司徒金一见此人到访,心中既惊且喜,知道来人乃是之前退出宗门的同辈师兄弟诸葛神机。此人聪明绝顶,喜好钻研,最擅长机括器械的研发。只因与前任掌宗不和,愤而离去,发誓终生不回正气门。此刻却未请自到,不知是否抱着和解的态度。 龙玄见司徒金快步而前,急忙起身相迎。司徒金见到诸葛神机举手行礼道:“诸葛师兄,正气门阖门恭迎师兄归位。”要知道,这诸葛神机退出宗门后自成神机一派,精研各类法宝法器机关器具,短短几十年也有几百徒众。此际正是正气门重扬声威之时,若得了此人归附,那声势定会如日中天,再创盛世。 诸葛神机气哼哼的将手一抬,两手都未拢在一起便算作揖回礼,开门见山道:“司徒金,新任掌宗在哪里?烦你给我引见!” 司徒金忙引过龙玄,按着辈分,龙玄须称诸葛神机为师叔。其实龙玄幼时得过诸葛神机恩泽,就在那盘龙寺断首佛的佛腹内安置的巨大弹簧就是出自他手。昔日诸葛神机与澹台墨交好,在龙玄未出世之时两人往来频繁,诸葛神机应澹台墨所求将那尊古佛底座挖空,在其内安置弹簧以应不时之需。不过澹台墨从未与龙玄提起,是以他当日虽皆弹簧逃出生天也不知这其中情因。 龙玄按照规矩对诸葛神机行了大礼,诸葛神机自不知他的师承传接,但瞧这新任掌宗乃是弱冠少年,心中便自怫然不悦,此人终日与斧凿齿锯为伴,不懂人情世故,场合气氛,心中想什么便自说什么。 他上下打量了龙玄一番便自愤然说道:“想我正气门千把年的盛名,今朝竟落在这般一个乳牙都未脱尽的小子手里,老司徒,你是不是吃错了药?起得猛了?竟这般鲁莽草率?!” 司徒金素知此人抗上倔强的性情,知他此来虽有些归附,却兀自记着前朝旧事,正难得台阶下,又见龙玄年幼,便自拿他做了出气筒。 当下虽知其中因由,却哪能揭破,只好陪笑道:“师兄不知其中关系,龙玄虽年幼却有高德大志,又是祖师亲点之人,势必广大门楣的潜质,想我宗门罹沈白衣之厄,几十年藏头露尾,今朝得此天眷,定有因果厚报,师兄多虑了!你一番为宗门承忧之心我等心领,这小子是宝还是草,还要待看将来。” 诸葛神机一番话已令龙玄脸红到了脖子根,堂中之人有的脸现不忍之色,有的惋惜担忧,也有脸现喜色,想来隔岸观火之人也是不少。 铁鹞派掌门于金钩虽生就一副尖嘴鸟喙的模样,性情却极为厚道。他生就一副天赐之躯,素能飞行驰骋,座下弟子却没这般好机缘,只得借助法宝法器才能御空。他早知诸葛神机有巧手造天之能,一直想去神机门拜访,恳求他为座下弟子打造飞天精金翅御空飞行。只是诸葛神机不见外客,始终缘悭一面,此刻相遇,哪里还有轻易放过的道理。 于金钩上前一步,握住诸葛神机之手套近乎道:“诸葛门主,我铁鹞派弟子盼能得您惠赐之心已非一两日,今次天赐良缘,恳请你为我出力打造神翅,铁鹞派阖派上下感恩戴德,永不敢忘你的大恩。” 一提到机括打造之术,诸葛神机脸色便即转和,此刻也有随行弟子悄悄耳语,向他献策说,此刻乃是宗门大事不益过分指摘掌宗的不济,亟待此间事了再做慢慢理会。 诸葛神机不懂世故,却极听弟子的话,想想之前所为确也有些不妥,又有于金钩痴缠,便自与他并肩退出堂前之位,在下方随便寻了一处座位坐定,于金钩始终陪伴左右,殷勤陪笑。 一场风波就这般平息,龙玄再度坐回掌宗之位却只感到如坐针毡。身侧的金钵大师慈悲为怀,这刻见龙玄脸红过耳,羞窘异常,忍不住开言劝慰。 “龙檀越不必忧虑,正所谓少要张狂老要稳。越多人不服你,你便越要狂妄一些。找个合适时机显露一下手段,立一立威才能使你这掌宗之位坐得稳妥。”金钵大师虽慈眉善目,见识却是不俗,此刻一边说话一边挑着长眉毛一颤一颤的竟有几分狡黠之意。 龙玄听了这几句话犹如醍醐灌顶,之前糊里糊涂的便接了掌宗之位,此刻处境却是自己未曾想到的艰难险阻。众人眼睛自然雪亮,自己又是年轻后进,这门内门外无数双眼睛都在看着自己,如果再度退怯平庸,便自难以服这天下之众。 龙玄本无争权夺势的野心,这掌宗之位也是机缘巧合被人硬捧上位的。他自不喜管束别人,只想待得宗门安定便自悄然退位。但他主动退位说主动退位的,如果被人说成不能胜任,引咎而退可就太不好听了,也绝非他的性情所能接受的。 这金钵大师一席话便自令他心中了然,既然要当仁不让,那便技压群雄!等到时机到来之时,一定要让天下之人瞧瞧自己是否能胜任这正气门掌宗之位。 正在这时,一个身穿短打装扮宗门小厮自外匆匆而入,直奔司徒金而来,在他耳边轻语几句便又快速离去。司徒金听完后脸色凝重,明显思忖了一下便转身走到龙玄身边轻轻耳语。 “启禀掌宗,宗门探子来报,近日四方大动,各路邪祟倾巢而出,无论山间野尸,还是深林老怪全部活跃异常,均自成群结队的朝我宗门方向而来,恐怕有事发生。” 龙玄听了心中一紧,这些邪祟莫不是冲着我接任掌宗一事而来的吗? 第5章 开门大凶(五) 心下这般琢磨着,佳时却转眼即到,再无思索余地。此刻大堂内外人声鼎沸,摩肩擦踵,主座后面的巨大八仙桌上、地上罗列着各色宝物、贺礼。 顷刻间已到午时,龙玄被门中弟子簇拥着来到堂外空地,身后三宗六派各路剑仙修士都自其身后鱼贯走出大堂。 龙玄接过门人递来的燃着的线香,走到小山一般的成挂鞭炮前面,捻着信头,略吹一下香头,只见那香头灰飞四落,变得通红。对准了鞭信便自燃了起来。 这开市放鞭,无论店铺或者民间办喜事都是必须的流程。那火信一路燃烧,少倾便自引燃鞭炮,只听得噼里啪啦一阵山晌,更有包鞭的红纸碎屑裹着硝烟漫天乱飞。 一阵鞭炮声响起,到场正派人士在火光中各自脸现兴奋之色,这修真界的三宗六派乃是个中魁首,亦为修士楷模。早年正气门遭遇厄困,一萎就是数十年光景,此刻龙玄到来终令其重见天日,实为可喜可贺之事。从此三宗六派头脑俱全,再有邪尊魔君来犯,也不足惧哉。众人心中想法一致,却都是一念成谶。 这鞭炮兀自燃烧爆炸,那盘得高高的数量足有百万之巨,是以都难铺开当地。这般胡乱响了半晌,天空突然变得阴暗起来,一股潮气悄悄笼在众人头顶。这股潮气像有生命一般覆在鞭炮信捻之上,只见那嗤嗤燃着的炮捻被湿气一侵,噗嗤儿几下便自灭掉。 众人大愕,无论何等集会盛事,这鞭炮一旦半路断捻不响都是大凶之兆,极不吉利。此刻众人只觉一股无形气流自天而降,众人均感一阵冰寒。这寒气来得突兀,不像陆上所有,竟有些像海上之风。此刻乃是初夏,众人均着单衣,这寒气将与场众人卷得一个激灵,好在众人都是修行之人,兀自沉心养气,只一忽儿,便各自调匀气息,应对如常。 众人都觉此风有异,均自抬头朝天空高处望去。只见那阴暗之处乃是一片乌云聚集,隐隐看出竟是个不分按东南西北的方向组成。 众人凝眸仰望,只听得一片震天鼓声响起,接着便自上方飘落一股咸腥之气。只见那四片云层冒出了五队妖邪之物。 东方云层里浮现出一条无角之龙,浑身邪气,张牙舞爪。西方乃是一条巨大蟒蛇,浑身金黄,身下拖着三条尾巴。南面则是一片漆黑,内中有有一老怪,浑身水气氤氲,显然也是水中之物。北方是一只非鳝非鲶的怪物,端坐一张大椅之后,身边两侧各有水族小妖击鼓助威,这怪物披挂铠甲,整束精神。 四方水怪正中却飞出青白黑紫四匹邪龙,各自妖焰滔天,气势恐怖。这几路邪怪现身之后,只听得四邪龙飞出青龙盘旋众人头顶,竟口吐人言。 “今闻名满天下的玄宗正气门重立掌宗,我等八府水仙,前来祝贺,现有金陵江临江蛟、神蛇潭碧月郎君、浔河黑水王爷、枯水涧鲶龙奶奶,及我四海神龙兄弟齐来道贺,恭祝正气门福祚万载,永世昌宁。” 与场修士都自明白,这是邪派中人齐聚此间,淋湿鞭炮,先给正派中人来个下马威。这七洞八府中的八府率先前来,可见对今日之事预谋已久。这八府妖灵都是水族精灵,几百年都不曾聚在一起,今日竟齐聚一处,显来是要跟正派周旋到底。 这妖龙继续道:“如今不止我兄弟几人莅临,还有七洞道仙和邪魔外道两位魔宗之主不日便到,共祝此宗门盛事。” 司徒金见其虽邪异飞扬,却还大喇喇的摆谱拽文,便自顺杆爬道:“既然各位口口声声是为我宗门道贺,为何弄熄这喜炮喜鞭,这般做法不是祝贺乃是拆台!” 泽缘大师听了半晌,她最是嫉恶如仇,眼见那四海邪龙之首假模假式的一顿道贺之辞,行径却是挑战无异,不由得杏目圆瞪,心中怒火焚起,看准了那邪龙头首,便将梅花长剑悄悄拔出剑鞘,口中默祷一词,奋力投掷过去。 “妖魔鬼怪,去你的!”泽缘大师厉喝一声,那梅花剑便迎风长了数倍,化作一簇流光朝那青龙刺去。那青龙只觉眼前一闪,梅花剑便自到了眼前,还是他三个兄弟见机快速,急忙调转龙尾,三只巨大龙尾按着不同方位拍出,一尾扫在剑柄处改变其行进方向,一尾将其打了个转,另一尾排在剑身之上,只将这柄仙剑自高空重重拍落。 这白黑紫三条妖龙各自周身都有水汽笼罩,甩尾之时也将覆身水汽沾染在梅花仙剑之上,这梅花剑本自晶莹剔透,犹如冰霜,被这妖水一沾,竟自留下三处黑斑,被妖龙尾巴击中后竟自失去仙气,直直的打着转儿坠落下来。泽缘大师快步上前,一把接住,只觉原本冰凉沁骨的神剑竟自滚热如炙,只气得她银牙紧咬,亟欲拔出颈后拂尘,将灵尼派最为精湛高深的神拂功使将出来。 还是金钵大师老成持重,走上前去,虚按泽缘肩头一下,劝道:“泽缘师妹,不必与这等妖祟争锋一时,且令这几个孽畜先回去,咱们商议后再行对策。”一边说着,一边伸出白皙手掌,对着泽缘手中长剑就是一拂。这一拂看似轻描淡写,但内中却孕出淡黄色光晕,与那黑斑交融在一处,黑斑渐渐变淡消失,这梅花剑兀自恢复常态,竟比之前更为透亮。 四龙见妖气被祛,心中大怒。青龙挺身出阵,矗立高空喝道:“兀那贼尼,竟敢偷袭与我,我等前来,早备厚礼,下面的人,接住!”说罢一声龙啸,黑白紫三龙迤逦而至,调转长躯,将粪门对准下方人众,蠕动一番便是一大片腥气扑鼻的秽物自内喷出。 那秽物竟未有恶臭味道,却是馥香扑鼻。洋洋洒洒飘落下来,各种秽物依照本主身体颜色,各呈青黑白紫四色,犹如棉絮又似四色飞羽一般朝众人头顶飘下。 金钵大师即便胸空如无物,此刻也自睚眦微动,一手攥住袖口竟有些微颤抖。他自知这些龙粪乃是强酸之物,无论金铁,触之即化,何况血肉之躯。只听他口宣一声佛号,手中金钵已扶摇升起,那钵口竟变作数亩之巨,将这四龙排出之物尽数接住。那青黑白紫四粪,一遇金钵散发而出的黄光便即迅速消融吸收,那黄光吸了这些秽物,竟未有丝毫损伤,散发出的光芒竟自更加强盛起来。 金钵大师宽袍长袖,凛然喝道:“孽畜!胆敢如此无礼!也罢,俗话说,两国交锋,不斩来使,今番且饶尔等残命,速去报与邪云道长,就说我正派人士尽皆痛恨其诸般恶行,望他速来送死!我佛虽慈悲,但绝不允许邪魔滋长无度!今日算尔命硬,再敢造次,小心老衲的降龙诀!”他说话似慢条斯理,声调却比天还要高,且又悠绵长传,只震得天际都似微微颤抖一般。 这佛元寺的降龙诀乃是天下最为高深的降魔法诀,亘古流传。虽名为降龙,却是能伏八方妖祟,乃是最令天下魔怪闻风而遁的佛门正宗法术。这八府水怪听得金钵大师之言,虽各自不服,却知此刻旨在传信约战,不是决战时刻,各自心中又不想打这个头阵,便均生退意。 青龙一摆长尾,自找台阶道:“金钵法师果然是佛道高僧,我等佩服,待过些时日,我们八府群仙便自亲上佛元寺讨教!今日这事暂且记下!告辞!”说罢将龙尾一摆,转身飞走,紧跟着这群妖便自汹汹而退。 众人眼望这滔天妖气渐渐消散,各自群情敌忾,此刻众人目光都放在三宗掌门的身上。金钵大师所行已然是坦然接战,金鼎门的王鼎也绝非弱者定会陪在金钵大师左右抗敌,只不知这新晋掌宗龙玄作何态度。 司徒金似什么事都没发生一般,命人撤去被水汽打湿的鞭炮,又自重新取过新的,由龙玄点燃后噼里啪啦响了近半个时辰才升着袅袅硝烟停息下来。 司徒金朝众人一拱手道:“诸位同道,这邪魔外道共七洞八府六十四妖齐来我须坨山,定是寻与我掌宗旧日夙愿,我正气门一人做事一人当,绝不敢牵扯诸位同道。今日贺宴闭会便请诸位同道打道回府,剩下的事便由我正气门料理罢!” 此言一出,群情躁乱起来。一众正派众人皆自高声呼喝起来。 “司徒前辈此言差矣,这些妖魔邪祟是冲着大家伙来的,不能让正气门一门承担!” “大家生一起生,死一起死!我辈中人终生以除魔卫道为己任,这些不怕死的今日撞上门来,定叫他们有来无回!” “蛇无头不行,请三宗掌宗主持此战,定将这些妖魔斩草除根!” 始终未发一言的王鼎站了出来,这人一迈出人群,便有种渊渟岳峙之感,三缕黑须迎风飘起,当真有种出尘之感。 第6章 共抗外侮 王鼎飒爽英姿,豪迈英武。似乎都未听到司徒金的好心规劝,兀自朝金钵大师和泽缘大师各自望了一眼后,仰天大笑起来,那笑声爽朗至极,只震得这四周天际都隐隐悸动。 “金钵师兄,泽缘师妹,我辈除魔宣道近百载,却一百年才遇到这等机会,你说是你我诰天之心不诚,还是天道不怜你我这颗少年不安的心呢?” 金钵大师微笑不语,泽缘却是一脸英气,一张白皙脸庞竟有些红晕,显然内心激动异常。 三人少年之时曾结伴闯荡魔岭妖峰,在其手下殒命的妖祟之辈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三人各自望向天边远处,似乎在回忆少年豪迈的过往经历。 泽缘不让须眉,大喊一声:“拿酒来!”早有正气门弟子送来三小坛佳酿。泽缘伸出四指捻住酒坛,拇指轻轻弹去封泥,依次开了三坛,自留一坛,其余两坛便自遥遥朝王鼎和金钵大师抛去。 王鼎哈哈一笑,伸手抄住。 金钵大师也将手中杖钵交给随行弟子,接过酒坛。身边亲信弟子见状悄声说道:“师父,这饮酒可是咱出家人的最大忌讳……” 话未说完,便被金钵大师拂袖甩出,那小和尚踉跄几步几乎摔倒,饶是师父随意出手无心伤及,这才勉强站定。 金钵大师及地长眉都兀自颤抖,映着他泛起潮红的脸庞竟显得十分兴奋。 “今日若得灭尽天下妖祟,我便就地圆寂又有何妨,别说喝酒!就算让我喝鹤顶红,能痛快这一时,老衲哦不老子也死而无怨!”说罢率先举起酒坛咕嘟嘟的将一坛美酒灌下肚去,酒水淋漓,竟将他身披的袈裟都淋湿一片,长眉长须上都是酒迹。 泽缘也大喊道:“师兄果是世间真男儿,小妹不才,只有舍命陪君!”说罢也是一仰脖,檀口开启,一坛酒即落肚。 王鼎微笑颔首,说道:“小弟尊让师兄师妹是出家人,敬陪末座!”说罢也是将坛中酒一饮而尽。 三人喝光坛酒,兀自兴奋的脸庞更加殷红。泽缘大师虽是中年道姑的年纪,却也不难看出昔日风华,这时饱饮一坛酒,凝脂皮肤更是白里透红,娇艳无比。三人手持空酒坛,望见对方红得犹如猴屁股一般的脸面,都兀自长笑起来,都将手中空坛举起后重重一摔,只摔得坛片四飞。这般豪迈之举,实在令人刮目相看。 三人都是一宗(派)之长,平日里谨言慎行,稳重端严。就连脾气有些急躁的泽缘大师在弟子后辈面前也是极有身份,除表面有些冷淡外,说话处事无一不是一派宗师的大气风范。 众人皆自面面相觑,诸门派弟子门人尽皆未见三位长辈如此形态,此刻便觉三人一改往日端正家长的风范,豪气大放,竟是说不出的可爱。 余下各门派中无论掌门还是弟子都自大声吵吵起来:“烦拿酒来!” 今日本就是祝贺佳期,美酒佳酿早已预备不少,宗门子弟得司徒金授意后,便自后堂搬出一坛坛的美酒整整齐齐的在院中码成一座“酒山”。 铁鹞派掌门于金钩率先迈步上前,取过一坛酒仰天告道:“苍天在上,我于金钩虽非道门正统,可备受天恩惠赐,得道多年,无以为报,今日便叫我多杀几个妖魔邪祟以慰这一身道法!”说罢揭去酒坛封泥,张开尖尖鸟喙,一口叼住坛口咕嘟嘟的将一坛美酒灌了下去,饮罢也学三老将这酒坛摔得粉碎。 其他掌门弟子一拥而上,各自取了美酒,所说之言大同小异,一顿废话后便饱饮一场,将手中酒坛狠狠摔碎。 龙玄挤过人群,踅到司徒金身边对他说道:“师叔,你刚才那些话是不是别有用意啊?” 司徒金正自看得有趣,听他这么问,兀自一愣反问道:“我说的什么话?” 龙玄坏笑道:“就是说,此次各路妖仙来围,我正气门一肩独挡的话啊!” 司徒金回首正色道:“胡说!那是我的本意!都是你闯的祸,怎么好意思连累其他门派?” 见龙玄一脸的不以为然,司徒金只好露出真实态度,一张紧绷的脸上忍不住流露些微笑意道:“有时候把话说到头里,也省得日后遭埋怨,那什么……这个……你懂的……” 两人一齐顾首,相望心通,各自会心一笑。 众人在司徒金言语挑拨,三老豪气大放力摧妖魔之后兀自群情激昂,亟待此刻便去与那妖祟势力拼个鱼死网破。 司徒金适时站了出来,笑道:“大家别急,莫要忘了今天是为何事而来。我门中盛事还未结束,司徒金代龙掌宗敬请各位去后堂赴宴,咱们把此刻酒兴继续延续可好?!” 众人一片欢呼声,金钵大师三老率先折身返回大堂,其余人众唏哩呼噜的一起拥了进去。内堂中早就摆好了酒宴,各人各自按着门派第次就座落定。 喧嚣之后,院中留下了大堆酒坛碎片,只见那碎片东一堆西一丛,林林总总,执事弟子取过竹扫帚将这些碎片聚拢一处也有房屋那般高,心中暗叹今天的工作量要比预想的还要大得多。 内堂酒宴已然开始,众人聚做一处。龙玄早将自己恩师故旧尽数请出赴宴,将恩师野火和师兄王典安置在自己身边左右,同席的还有金钵大师、王鼎、司徒金、轩辕博鳌等几位掌门掌宗级别的人物。 这偌大内堂摆了足有十几桌的席面,龙玄别人不想,自己的这些朋友长辈都尽安排妥当,心中蓦然想起北冰寒峡的寒松、寒柏两位伯父,一时忙碌竟自忘却,可转念一想,两人早已归隐,此刻又是大敌当前,莫给两人再招事端,未请二人想来也是好事。 百目老人自选了一处席面坐下,煮鹤、焚琴两个童子竟也大喇喇的陪在左右。不知这老人童子是不是常年吃仙鹤烧瑶琴之故,弄得一身邪气,正派中人都不愿与其同席。百目老人本自有些孤僻不群,正好乐得独享整席。 龙玄和司徒金敬请泽远大师同坐自己这主席之位,哪知这老尼姑却极为怪癖,虽不戒荤腥,却不肯与众人共坐。远远望到百目老人所坐之席空荡座虚,便自举步近前,寻了一处座位与百目老人对面而坐。竟自毫不避嫌。 待众人坐定,司徒金率先站起,倒了三大碗酒说道:“今日我宗门事烦,本是好事却遭邪魔阻扰,搅了大家兴致,我与龙掌宗先痛饮三碗向大家谢罪!”说着一把拉起正自和师父师兄畅谈欢叙的龙玄,也令他倒满三大碗酒,向正派众人谢罪。 大堂上寂静无声,待得二人饱饮三碗之后,才有一人率先发出惊雷般的彩声。 “好!”这一生叫好过后,众人似被感染一般,尽皆大声喝起彩来。 金钵大师宣了一声佛号,众人听闻这三宗首要有话要说,便即都自安静下来。 “除魔卫道,扬我正气,乃是天下名门正派的事,绝非正气门一宗之事,司徒师弟、龙掌宗再休要提什么连累之语,咱们饱饮一场,静待那些宵小妖魔前来送死!”说罢将手中酒一口吞下。 众人又是一个惊雷的彩声发出,各自举起酒碗大口喝了起来。一时间,这大堂之上喧嚣一片,热闹非凡。 距离须坨山不足二十里的山坡上,神龙宝驹辇已自落地,这奢华大车已被撤去外罩,另有邪云道长的门人在大车上安置了几顶大伞遮阳。 邪云道长兀自斜卧锦塌之上,遥遥望着前方远处,只见他竖起耳朵,凝神去听。这人早已是三重元婴的境界,耳力足可听闻百里之外。 此刻他连宴席上司徒金痛饮谢罪、金钵大师鼓舞人心的话语都自听得分明。眉头紧紧皱了起来,似在筹划着什么。 紫潇涵坐在离他不远处的一面大伞之下,纤手拈起一只酒杯轻酌慢饮,脸上兀自挂着笑意,仿佛这场正邪之战与她没有丝毫关系一般。 邪云道长弟子孙挺走上前来,轻声禀报道:“八府道仙俱回,此行未占到丝毫便宜,那四海邪龙还差点被金钵大师给收了。” 邪云微一皱眉道:“知道了,退下!” 孙挺领命而去,只见他走到不远处的一大片行营。此中尽是聚邪古都的全部力量,足有万人之众,虽不及邪云道长飞辇快速,可也各自御剑土遁,也只比他晚了两日便即到达。此际豪举,邪云道长是抱着破釜沉舟,亟待将这须坨山及正派首脑一举歼灭的决心而来。 紫潇涵微微一笑道:“那八府领袖尽是妄自尊大之辈,不吃些苦头便自自以为是,这小小教训也是好事,省得日后贪功冒进。” 邪云道长脸上不起风云,捏着手指盘算此刻对方能与自己匹敌之人。野火、金钵大师、王鼎,至少有三人不是自己一力拿下之辈,这满山道仙剑仙虽大多是参差后进之辈,实不足挂齿,可有这三人坐镇,此行艰辛便犹如登天摘月。 第7章 元寿老祖 喧闹之后便是沉寂,正派人士搅闹了一天,虽无一人离去,可也却大都胸无成术,只一窝蜂似的拥在此处。 金钵大师豪迈沉稳却无谋断之才,王鼎心思缜密实为十全之人,泽缘大师则是极为合格的先锋人物。有了这铁三角,此刻这正气门内的正派人众就是一只铁桶一般。 金钵大师年少之时也是英侠快意的人物,只生在沙门,多年修行,便自将真实性情隐了起来。他今日喝酒无数,来者不拒,大碗酒大块肉尽皆敛入口中。在席间,他不经意间竟自看见野火道长,正被龙玄王典簇拥着举杯畅饮,金钵大师心中一动,只觉这干瘦老人似曾相识,只是一时竟想不起来了。 此刻已是傍晚,众人晚饭时各自少用了些酒食,豪气过后势必要商量对策的,眼见那魔宗中人自午时闹场之后再无动静,便自命各自门人携同正气门弟子一起把守四方山门,以待敌人来扰。 一众宗门魁首吃饱喝足,便由司徒金引领落座后堂喝茶议事。 金钵大师稳坐正中,王鼎泽缘陪伴左右,龙玄司徒金分宾主次序相对而坐。余下五派掌门既是下乘又是后辈,便自分两排落座。 众人商议半晌,大都认可王鼎的建议。他认为魔宗大举来犯,必有所图,但今日宣战之举不难说明,这场大战是要放在明处。既是这样,大家也就不要白费心思去再寻战机,敌人已到眼前,不如守住宗门,静观其变、以逸待劳。 这份见识定策受到所有人的认可。敌人实力目前不甚了了,除八府水妖之外便是邪魔外道两个首恶,至于是否还有强援,目前却难下定论,只有走一步看一步了。 如今这山上齐聚三宗六派的精英人物,实不知这邪云道长究竟打得什么算盘,偏偏在这个时候大举来犯,如此不懂运筹操纵,实非是一种自取灭亡的举动。 众人当夜各自兴奋,这正派中人近百年未与魔宗展开大规模战役,只零星小范围的围剿对抗,实在无趣,今朝却是一应齐全,不必天涯海角的去找寻这些魔头,便可能将其一窝端实在是大快人心。就这般商议吵闹到了后半夜也无一人有睡意。三宗六派无论掌门弟子都是红扑扑的脸颊,精光四射的眼眸,不知在各自的山门里憋了多久,才这般好事活跃。 司徒金命弟子准备了夜宵款待众人,又是一片喧闹杂乱之声。正派中人素有规矩,但此刻群情昂然,各宗各派的掌门都似出了笼的猛虎一般,哪里还有闲暇约束门内弟子恬淡受礼。与会众人无论年长年幼都是参战备选之人,各门派的耆宿名老就是要这些未历大战的弟子门人保持内心激昂的状态,以待对敌之用。 龙玄近枝儿之人都被安排在不是特别显眼的席位上。他的这些故旧也都是不喜张扬之人,这两日来,野火道长和百目老人极为投缘,亟欲同席而饮。但野火道长不经意间见到他席面之上总有泽缘大师临席而坐,偷偷询问百目老人情因,他竟也不知为何,只是自己坐到哪,这泽缘便跟到哪,一脸冷漠却兀自不离不弃。 野火道人虽一生未娶妻室,但总非无知少年,他见泽缘大师虽表情呆木,眼神凌厉,但望向百目老之时总有些不对的意思。他不知泽缘大师的出身来历,她本是名门望族的大小姐,只因生具灵根,便入了沙门修行。但脾气还是待字闺中时的一般任性独断,此人眼界甚高,其实并未断了俗缘,只是一般男人入不了她的眼而已。就这等古怪脾气,难保哪天遇到个心仪的老头儿便自还俗嫁人也说不定呢。 野火道长自龙玄处知道百目老人的性情一二,心中暗暗好笑。这冷酷如冰的尼姑居然喜欢喜欢吃仙鹤的怪癖老人,真可谓是卤水点豆腐,王八看绿豆,世间缘分真是难说得紧。 大堂之内一片糟乱直闹到了后半夜,也是这些宗派掌门多年未见,竟自都有些说不完的话。尤其今天三老一起痛饮发威,更是勾起多年前的回忆,这话便自说不尽了。 金钵大师和王鼎居中并坐,于金钩和轩辕博鳌在下首陪着,几人竟无丝毫睡意,畅谈正欢。交谈内容是多年前,金钵大师王鼎和泽缘大师三人奉命去天魔谷盗宝之事,这话说起来至少在五十年之前,于金钩和轩辕博鳌是后辈自然不知晓内情,只是对泽缘大师一副四十岁中年女人的相貌颇为感叹,其实她真实年龄至少也有七十岁了。 堂下各派弟子却有些支撑不住的了,此刻席面上的宵夜已然撤去,各人喝了几盏茶,却也未提起精神。都自困倦无比,或手托下颐或伏在桌上小憩起来。 渐渐的堂上转得肃静起来,只有金钵大师几位掌门还在轻轻谈忆往日的故事。不知什么时候,堂内竟飘来一阵莫名香气,轻轻袅袅,回荡在大堂四周。 金钵大师和王鼎修行最高,一见这等异象,便自提高了警惕,各自将体内真元运转,一股股的真气自脑顶散了出去。 那股香气飘荡飞舞,竟在空中聚作一处,渐渐散发开来,却变了味道。一股腐烂之气逐渐蔓延开来,那味道极浓极重,飞散四方,从各种角度肆无忌惮的飘入正派弟子口鼻之中。 金钵大师微一凝神,便是一道故意隐匿不被人察觉的黄色佛光悄悄化作一大圈光晕朝堂内百十余人罩去,这金光是佛门正宗之气,最能驱邪避秽。 众人本自那腐臭之气入鼻后各自警醒,正自诧异准备开口询问时,却觉鼻腔一抽,那原本浓重至极的臭味竟自消失,取而代之的竟是檀香之气,这味道清新香郁,极似佛堂内燃点的佛香一般令人神清醒脑。 那施展妖法之人见一计未及奏效,便又弄起了古怪。只见这大堂上百余枝烛火一起突突暴跳,时而像被人对口吹似的一阵凌乱跳动,时而凭空窜起半丈之高,如此这般的胡闹一通后,那红色火光竟齐齐变成绿色。 金钵大师早知有古怪,却不点破,见来者已不能施法伤及众人,便自冷冷观瞧,不动声色。王鼎本已自储物锦囊中取出镇派法宝欲以对敌,一瞥间见到金钵大师有恃无恐,安然若素,便自又悄悄将法宝送回锦囊,与其一般的冷言旁观,不做举动。 这般闹法,堂下弟子却都自坐不住了。各自抽出法宝飞剑,却一改之前状态,竟不自出声,只双眼凝望四周,警惕之意十足。 大堂之内竟是一片绿油油的火光,使人感觉似乎进了大片坟场一般。 只听半空中一个古怪沙哑的声音传了出来。 “姓龙的小子,今日我元寿老祖来索你性命了,可曾记得百秽尸积洞?我那苦命的尸王孩儿啊!!呜呜呜……”这声音彷如夜猫子嚎叫一般,尤其最后那几下哭声,极为做作刻意,又配着他特有的鬼哭之音,使人听起来极为毛骨悚然。 龙玄与司徒金站立一处,已祭出乌雷桃花剑剑尖指着大堂上空位置。司徒金听到那声音如此说,又察觉此人竟是一人前来,心中顾虑放下大半,竟自有闲心调侃起龙玄道:“龙掌宗啊,你在外面到底结了多少梁子啊,怎么来一个都是要找你报仇的啊?” 龙玄脸上一红,却道貌岸然道:“邪魔妖祟,人人得而诛之,让我遇上,杀之无赦!”这几句话说的义正言辞,龙玄自己都感觉自当上掌宗之后,这些场面话语信手拈来,说起来极为顺畅自然,丝毫不磕绊。 这邪怪隐在暗处,前辈人物不表态呵斥,小辈中却有站不住的了。轩辕博鳌大声怒斥道:“哪里来的邪祟妖魔,快快现身,有本事与我大战一场,莫要做暗箭伤人的勾当。” 那声音似悬浮在空中之人发出,只听得一阵叽叽咯咯的怪笑声,令人头皮发麻。 “轩辕派的大少爷啊,名门之后啊!可惜,可惜,这等大派落到你等手里真是一辈不如一辈,今日若只你一家,老祖我早把你一口吞了!年轻后生,说话还是给自己留条后路的好!”这怪竟对轩辕派之事如数家珍,确如他所说,本是天下第一大派的轩辕派历经百年,传至今日已无有能与金钵大师和王鼎等人一般修行的人物。 轩辕博鳌大怒,一张长脸涨得通红,听声辨位,拿住了方向,便欲将手中的轩辕古剑奋力掷向那声音之处。却被金钵大师远远说声:“轩辕掌门息怒,莫要冲动行事。”轩辕博鳌这才强压怒火,将飞剑重又插回后背剑鞘。 却只听得大堂西面一声女人声音暴起道:“邪怪狗胆包天,去你的!”只见一道白光裹挟着一片片真气凝聚成梅花形成一股激芒朝那声音飞刺而去。 第8章 空手而归 金钵大师亟欲出手拦阻,却已然来不及了。 泽缘大师恼怒那日被妖龙打落飞剑之耻,今日见又有邪魔来此,心中焦急,亟待找回场子。这一次只将平生绝学梅花诀全部注入神剑之内,只待一招退敌。 那梅花剑一阵旋转飞掠,所过之处带来阵阵寒气,内中的正派灵韵之力彰显无疑。 一阵真气凝聚的梅花随着剑身飞刺轻轻飘散,那苦寒之灵所带来的气势有一种吞噬世间一切邪气的威能。此刻大堂之上的元寿老祖早有一团黑气显临,不再是之前空有声音而不见身形的样子了。 梅花剑气势汹涌,飞掠进入那一处黑气之内,只听得内中一阵鬼哭狼嚎的嘶喊声。 “哎呦,好厉害的飞剑,老祖我受伤了!”这声音虽彷如真的被刺中,却还能如此评说,似乎是假装的一般。 金钵大师却看出端倪,他与这元寿老祖本有前因,是以一直心怀悲悯,并未一击毙敌。此刻见泽缘大师放出飞剑本拟将其斩杀,却只听得元寿老祖阴声怪气的叫喊,便知这梅花剑又自未占到便宜。泽缘大师两度受挫,以此人脾气一定将其中挫折转嫁给正气门中,所以他定不能令梅花剑落入敌枭之手。 金钵大师口宣一声佛号,他嗓音极为沉厚,眼见那梅花剑似深入敌势,却久久不见成效,便已早有失虞。也不想就此出手,便遥遥说道:“元寿孽障,还记得九世蔽衣之恩吗?你见老衲在此,还敢如此造次!” 空中的黑气竟自一凝,彷如朝金钵大师这边飘进少许,只听元寿老祖惊声道:“原来是你!罢!罢!罢!既然你在此处,那这柄鸟剑便卖你一个人情,从此九世前恩就此抹去,日后休要再提!”说罢,黑气一阵蠕动,那梅花剑像被怪兽自空中吐出一般倒转着飞落下来。 落势并不迅猛,是以这飞剑当的一声落在地上,泽缘大师面色难看,竟不上前去捡。 “金钵老秃驴,飞剑归还,我此来绝难空手而回,你可尽施佛法,看能阻我否?”说罢,那阵黑气席卷堂内百十人众,各人手中法宝飞剑一起举起横在前胸。黑气盘旋一圈,一眼望见轩辕派一个年幼弟子,似还未修炼出什么法宝,只擎着一柄普通长剑正自满脸茫然。 他快,金钵大师更快,眼见黑气在那年幼弟子头顶聚而不散,便知此怪在动歪心思。果然那黑气席卷而下,兜头朝那人罩去。金钵大师不动声色,轻轻一指那少年,便是一记佛宗术法中的“偷梁换柱”。黑气罩住少年,急速朝堂外飞去,只留下一阵桀桀怪笑。 “老祖此来,只为扬威,夺一正派弟子将养,以慰此行劳顿,嗬嗬嗬……”随着怪笑声渐远,这老怪也自飘远离去。 正派中人各持法宝飞剑欲待朝那黑气抛去,又恐伤了那少年弟子,各自攥拳跺脚,好不恼怒。 轩辕博鳌哪里还能忍耐,这老怪物前番出言折辱,今次又对自己门人下手,如此凌辱,他即便自知不敌,却也难再忍耐。只见他将轩辕古剑一抛便自虚浮在地面上方半尺处,一拧腰便自跨了上去,古剑光芒大盛,只怕顷刻间便破窗而出,朝那团黑气疾追而去。 金钵大师急忙喊道:“轩辕贤侄,且慢!兀那孩子,还不快出来见面,你家掌门就要为你去与人拼命了!”随他话语落下,只见刚才那少年自桌下爬了出来,一脸茫然之态,兀自搔头望向众人。 正派中人一阵宽慰雀跃,料想定是金钵大师见机奇速,在那元寿老祖还未行动之前便自做出反应。用秘法提前将这少年藏匿起来,这才躲过一劫。 轩辕博鳌感念金钵大师护徒之举,跨步单膝点地道:“多谢大师成全,令我门下弟子免遭厄运。” 金钵大师微微一笑,便遥遥虚扶,令其起身。 泽缘大师飞剑飞回,原本通体尖锐犹如冰锋一般的剑身竟变得暗淡无光,她心中窝囊,却不去捡那飞剑,起身迈步便自朝堂外走去,大有拂袖而去,再不理会此间纷争。 这老尼脾气暴躁,刚直不屈。日前她三位亲传弟子广恩、广缘、广惠较她晚些到达,此际见师父欲负气而去,都自快步上前,娇声相劝。 “闭嘴!三个孽障,莫要在这里丢人,与我回去!以后再有纷争也莫要出来现世!”这老尼姑就是这般脾气,明明是自己鲁莽败行,却将这其中罪责怪到徒弟身上。三人一见师父动怒,哪里还敢啰唣,紧跟其后,欲待跨步离去。 金钵大师和王鼎一起劝道:“师妹,胜负乃是天数,况以你修为并不在那老怪之下,只被他邪法蒙蔽罢了!莫要伤了三宗六派的和气!”他们如此说,就是怕这老尼自己丢人转祸于他人,今日在此受辱,日后再到正气门来寻衅撒气。 泽缘大师恼羞成怒,大声道:“我这梅花剑兀自没用,还得承你这老家伙之情才自丢回,此后老尼姑再也不用此剑!”说着话,脚下却未停歇,只待即刻便离开此处。 百目老人走上前去,将梅花剑抄起,在手中掂了掂,悠悠说道:“梅花本是苦寒生物,冰天雪地兀自飘散香气,如此心胸如此气度怎能轻易言败?” 泽缘大师一听这话,转身去望,见是百目老人,一下便自羞红了双颊,那神态即刻自窘态转做怯状,便似怀春少女一般。不知为何,她一见这风度不俗的老人便自有些心仪,是以众人不愿接近他,自己却执意与其同席。 这倾慕之人所说之话胜过平常人百倍,见百目老人拿着自己的飞剑点评,脸上有些挂不住了,便自红着脸走近,朝百目一伸手道:“拿来!”语意虽无丝毫敬意,却也与往日颐指气使的口吻有些异样。 百目老人哈哈一笑,倒转剑柄递了过去。泽缘大师接过长剑,见其上并未有被污秽的痕迹,心知这是因为金钵大师出言,元寿老祖才未敢造次污浊此剑,心中这才落定,将剑归入鞘,却不离去,只在百目老人身侧默然而立。 金钵大师见她收回飞剑,心中大定,急忙吩咐广恩等人道:“快扶你师父回后堂歇息。”三名女尼上前揽住师父,朝后堂走去。这一路上,跌跌撞撞,神不守舍一般朝后面而去。 轩辕血魔和寒梅也在堂中看热闹,泽缘路经轩辕血魔身侧之时那低垂的眼神和羞窘的神态令他感觉这般模样极似寒梅当日倾情于己时表现出来的神态,不由在心中暗叹道,这老尼姑怕是动了凡心了。 此间之事稍定,金钵大师不愿泽缘出走回去,就是怕因此败了众人士气,此等核心人物这般输败不起,还怎么给正派后辈做表率啊。 元寿老祖虽未尽败正派首脑,却在众人眼皮底下掳走一名正派弟子,心中好不得意。如今正化作一团妖风黑气朝邪云阵营处飞速行进。 他本欲将这年幼弟子带回后向众魔表功再度吸食其人元气,可他生性嘴急,又因久居深山荒野,许久未尝过修道之士的人肉滋味,便在云层中就按捺不住,心道不如吸食毕后将这少年的人皮残骨带回也能说明此次在正派高人眼下全身而归。想到这些馋涎难咽,将那年幼弟子一把扯过,两只巨爪按住少年臂膀,便将终年散发腐尸之气的大嘴凑到了少年肋下。 本拟自此处咬开一口,先吸食此人内脏,在吸他体内童子真元大进其补,哪知那嘴凑将上去便是触处冰冷生硬,只将他嘴中几颗獠牙硌得隐隐作痛。 他心中奇怪,一把举起这少年只觉沉重无比,他心中大诧,一口妖气喷出,那少年现了本相,原来竟是一柄青铜烛台,只见其上烛泪莹然,青绿古朴。他怒极,凶性大发,竟伸出满是绒毛的大手一把将这儿臂粗的烛台拧成了麻花状。 心中惊诧,却并未失却分析之力。想来这必是那金钵老秃的障眼之法,可我元寿老祖修行年久,足有千年道行,论实力不在那老和尚之下,为何竟看不破这等粗浅法力?莫非真是宿主降我?我知他对我有九世蔽衣之恩,可明明实力相埒,却轻易入彀呢?想不通!真的想不通! 原来这元寿老祖本是十世尸妖修炼得道,接连九次转世都是暴尸荒野的命运。说来也巧,每次他客死荒郊,都被这金钵大师前世遇到,每次遇到都是衣不蔽体,金钵大师体念天恩,不忍见其这般惨状,便脱去金裟盖在其上,并奉诵佛经超度。这元寿老祖得以九世为人,都是得了金钵大师超度之恩,所以今番被金钵大师提及旧事,他便不敢造次,将泽缘大师的飞剑奉还,也是略报昔日之恩。 他虽以薄惠还旧恩,心中却不思悔改,也是天数,似它这般尸妖得道,法体属阴,若不夺人魂魄,食人真元,势必难立天地之间。这就像山中之虎,天生噬人,绝非能改过重修的,天性如此,无可奈何。 第9章 挑拨离间 元寿老祖几乎是铩羽而归,索性此行较为隐秘,他自阴山出行便自行迹隐秘,就连邪云道长阵营之中也无有所知之人。这次虽在正派众头脑之中耀武扬威,全身而退,却不知是金钵大师等人并未为难于他,他却觉得其中之人难有敌手故而才眼睁睁的望己兴叹。 金钵大师本是体念他修行不易,所以只略施功法,这元寿老祖却狂妄自大,以为没人能奈何得了他,正所谓积恶难返,此举虽中计,却未挫他心中之志。 驾着妖风一路飞行,所过之处云海皆避,可见这尸妖的阴风确实有些恐怖难近。 遥遥看见邪云道长等人的阵营,便收了妖风现出本相,在空中一路虚踏而前。他知自己这滔天尸气临近,下方之人必有察觉,是以要在众人面前逞豪显威。 下方聚邪古都的门众子弟早搭建好了简易城堡,虽起得仓促却也是四面岗楼,八方皆立起木栅栏,居中一座牛皮帐篷正是邪云道长驻跸之所。 他大步向前,此刻才能看清衣着相貌。这元寿老祖头顶无发,只在双耳处留有一圈长发,生得肥头大耳,面目可憎,一身黑色长袍,行走之间无时不带着一股腐臭尸气。 见其如回家一般大步走近,早有邪云弟子过来拦阻询问,他正要立威,便是一口黑气喷出,那挡驾之人被这黑气迎面一熏,便自面皮萎缩,顷刻间便化为一具干尸。余人见状哪里还敢上前,只大声喊叫提醒邪云道长。 他迈入帐篷,望见邪云道长正自坐在正中几案后皱眉深思,对外界嘈杂不动于心,却有几分名家风范,心中起了半分敬意,却是阴阳怪气的说道:“邪云道长,你的弟子不懂礼数,竟敢挡我大驾,被我夺了精魄,还请你见谅!” 邪云道长识得是他,也不动怒,只微微笑道:“无妨!老祖若是喜欢,看我弟子有哪些合胃口的尽管取用。聚邪古都上下唯老祖是尊!” 这般谦恭态度实在是前所未有,邪魔紫潇涵也在帐内,见元寿老祖来访,急忙起身相迎。 “久闻老祖仙风道骨,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一面说着一面轻摆柳腰,亲自取过皮凳请元寿老祖入座。 元寿老祖不近女色,对这粉面姣容的绝色竟不动容,略一点头谢过便大模大样的坐了下来。 紫潇涵回归本位,微笑望了元寿老祖一眼侧首对邪云道长道:“道长,这次有元寿老祖前来相助,再加上七洞八府六十四妖,即便是正派人士全部到此也绝难是咱们对手啊!” 邪云道长还未及接言,只听元寿老祖鼻中冷哼一声道:“什么七洞大妖,都是些酒囊饭袋之辈,敢与老祖我争功,在我来的路上便自全部料理掉了!”说罢,自怀中摸出一个绣着骷髅头的锦囊,一抖搂,便从内中丢出七颗野兽头皮。 只见这头皮毛色花纹各异,有的似猩猩有的色彩斑斓仿似猛虎还有点点斑斑的好似花豹。这七洞妖魔本是山精野兽成怪,啸聚一方山林为害一方,此刻竟未及到达战场便被元寿老祖一并收拾掉了,想来没什么大本事。 邪云道长和紫潇涵面面相觑,眼见事已至此,哪敢责怪元寿老祖。又觉原来这七洞妖魔徒有虚名,阖七洞之力都非其对手,不来也罢,否则只会是分杯羹时空占人头而已。 邪云道长不动喜怒,不露声色,既不怪罪元寿老祖,也不夸赞其手段精深。却是紫潇涵见元寿老祖气焰滔天,上前赞誉道:“老祖神威盖世,果然手段非凡!这些山中野修,本难与老祖并肩,先行除去,也省得咱们旗开得胜之日空来分赃!” 元寿老祖见其二人都不敢怪罪自己,心中更是得意,朝外望了一眼,只觉与自己气息相近的力量正在四周盘踞,得意的说道:“我自起征之日起,这天下稍有灵气的腐尸幽魂便自闻风而来,老祖我近年修炼的十万阴兵便自可在近日成功,到时一举进攻须坨山,也省得两位道友烦劳出手。” 紫潇涵心中窃喜,暗想这般手段是想连我和邪云老儿都绕了过去,看来如真能得手,便是邪云道长的主事之权都要被夺。她巴不得两人势同水火,却心思细密,不欲露出挑拨之态,只极为自然的恭迎元寿老祖道:“有这般神通,莫说这些凡俗修士,就算是大罗真仙到来也定有来无回!” 邪云道长冷哼一声,却不发作,吩咐左右安排宴席给元寿老祖接风。 不多时这偌大营帐内便安了一张大桌,桌上满满密密的布了各色菜肴,元寿老祖喜食生人生兽,此刻做客彼邦,不便露出本态,却也向邪云道长要了两扇生羊排兀自捧着大嚼。 邪云道长早命左右去唤来八府水怪齐来赴宴。不多时便有各路姣精龙怪齐聚一堂,他们没有元寿老祖之能,都对邪云道长敬为首领,进帐后极为恭敬的陪坐下首处。 这些水怪一进来之时,便看见那元寿兀自捧着生肉大嚼,连眼皮都未抬起一下,心中各自不爽,却碍于邪云道长的情面不敢动怒,各自寻了座位安坐。 邪云道长见人已到齐,便举杯开言道:“今番我等大举攻山,得八方强援,我深感安慰,今日又有元寿老祖前来相助,更是如虎添翼,这杯酒就敬老祖,祝贺老祖深入敌巢,大挫敌势!”说罢将满满一觥酒饱饮吞下。 众水妖只遥对邪云敬酒,却无一人去理元寿老祖。元寿老祖得邪云敬酒,也端了一杯血酒回敬,喝罢伸出大舌一卷嘴边血迹,放下手中全羊,微微冷笑着望着这一桌水中精怪。 四海邪龙如今化作四位面容恬和的文士装扮,这几条邪龙本是极凶极恶的黑水潭中修炼得道,只因一心想要飞升得道,便去学那正统龙宫的礼数,是以变化为人之时都自将身上邪气尽数敛去。 四邪中的青龙如今穿了一件青衫,气度儒雅直至,敬了邪云一杯酒后却不招待元寿。他只觉此人生食羊肉,粗鄙不堪,实在没什么令人钦服之处。 元寿老祖眼见这几人脸色不甚友善,便自狂傲之气大发,回敬完邪云酒后便自又抱着整扇羊肉大口吞嚼起来。 邪云道长冷眼观瞧,心中有些欣喜。这元寿老祖确是强手来助,但其心势必歹毒,其行定属不纯,不如借八府水怪之力将其压住,关键时刻也要让他知道,自己还有这般杀手锏。 他又满斟一杯,端起道:“这第二杯酒恭贺元寿老祖阴兵大法得成,此次与正派之役势在必得,十万阴兵足可灭绝正派之人!”说罢又是一仰脖便将大觥之酒饮尽。 照常理来说,主人两次敬酒提到客人,其余陪酒之人势必要蜂拥而上,对这人礼敬有加,谀词如潮,可此刻不知怎地,这八府水妖一起看这元寿老祖不上,对邪云提酒只回敬,而不转敬元寿老祖。 元寿老祖是哑子吃黄连,心中有数,都是经年老妖魔怪,谁也不忿谁是常有之事,他也不去挑理怪罪,饱饮一杯血酒后又自落座大嚼,此刻那一大扇羊肉已尽数落肚,又捏起另一只开口咬撕吞咽起来。 邪云道长见两次挑拨都未能使双方矛盾激化,也不着急,请与宴众人浅尝了几口菜肴之后又自满酒起身道:“我这第三杯酒还是敬老祖,老祖亲手灭去七洞之妖,原来这七洞妖魔乃是沽名钓誉之辈,庆幸老祖火眼如炬,否则来此必误我等大事。”说罢自饮一觥后再度落座。 此言一出,八府水妖各自变了脸色。这七洞八府本是并列齐名,素有交往,此刻竟得悉尽数灭于元寿老祖之手,哪里还能忍耐。浔河黑水怪性情最为急躁,将手中酒杯重重一掷,便欲开言质问。 青龙怪却是虚按一下,温言对邪云道长道:“邪云道长这杯酒我们也是要敬的,不过是告祭七洞兄弟在天之灵。”说罢率先将酒倾洒于地,这主人敬酒不喝反洒在地上本是大不敬,可邪云道长却丝毫不动怒,只笑吟吟的望着不说话。 众水妖也仿效青龙怪,将掌中之酒尽洒于地。待众人事毕,青龙怪等才侧首望向元寿老祖,轻轻问道:“这位元寿……元寿老祖是,不知我那七洞兄弟有何得罪之处,竟遭老祖毒手?” 元寿老祖微微一抬眼皮,满脸倨傲道:“七洞小妖多大本事,哪敢得罪他家妖祖?” 浔河黑水怪和金蛇潭碧月郎君便欲按捺不住起身责难,青龙怪微一摆手令其二人守礼安坐,然后对元寿老祖道:“既与老祖无隙,为何辣手除去?” 元寿老祖见黑水怪和碧月郎君意欲无礼,心中焦躁起来道:“杀了就杀了!我等妖魔之类哪还有什么道理可讲?谁的手腕强,就能杀别人!你们八个烂泥鳅、臭蛇精,要是能把老祖我杀了也便即动手!罗里嗦的没完没了实在令人生厌!” 第10章 互相不服 眼看着双方就说僵了动手,邪云又自假惺惺的打圆场道:“今番我承蒙各位仙家道友不齐,齐来摇旗助威,偶有勃谿也属正常,但望各位念在我的薄面上,只饮酒不内讧,也免得大家两败俱伤后正派伪君子们坐收渔利。” 青龙怪俨然是众水怪的头领,耳闻邪云道长虽是劝架,却是一语双关。他知这魔宗巨擘野心极盛,怎能容忍这狂妄自大之人久居卧榻之侧,也就是利益使然,此刻还不是与这元寿老贼动真章的时候,便以敬酒为名探一探虚实才是正经。 青龙怪望向八府弟兄一眼,以目视之,转首笑对元寿老祖道:“老祖本领通天,我等佩服得紧,想来那七洞兄弟定是天数使然,须怪不得老祖,我等兄弟敬服老祖修为道行,这便由我水府兄弟敬老祖一杯酒。”说罢对着浔河黑水怪微一使眼色,这黑水怪最是憨直鲁痴,心中本想自己这八府兄弟誓与元寿老祖不两立,怎么青龙兄弟说着说着竟要自己去敬酒呢? 青龙怪侧首而望,眼珠急转,黑水怪虽不智,恍了半晌却也知晓,便挺着笨拙粗豪的身躯站了起来,瓮声瓮气道:“老祖在上,后辈黑水不才,敬您老人家一杯酒,望请赏光。”说罢,将后背一抖,便是一张龟甲现出,只见这龟甲通体碧绿,其上有六十四个凹洞,正是他赖以得道的“六十四珠”,此时珍珠已取出不在,只剩些龙眼大的凹洞。 这龟甲飞到黑水怪面前,兀自盘旋不定,他对着桌中心的大酒壶遥遥一指,那酒壶已然飞起,满满的将这些凹洞斟满美酒。黑水怪双手抱拳,说了一声请,那硕大龟甲便自朝元寿老祖遥遥飞去。 元寿老祖只觉一股妖风扑面而来,这龟甲本是灵物,又被此怪凝练多年,在空中旋转飞近,内中美酒却无一滴洒出。带着一股制人行止的法力渐渐临近。 这龟甲绿芒四射,六十四个凹洞里放出六十四道光芒,将元寿老祖遥遥锁定,待得近前,那龟甲竟自竖起,内中佳酿一起射出,彷如六十四把利刃一般一齐朝他面首前胸处刺去。 元寿老祖兀自冷笑不动,眼见那龟甲将美酒凝做冰柱一般朝自己刺来,张开大口,一股恶臭之气喷出,那绿如琥珀的酒水竟自被尸气污染转瞬变作黑绿之色,自身所带的凌厉气劲也自悄然化去,与尸气混做一处,竟都变成富含元寿老祖体内尸气的水气,被他一张口便自吸进肚去。 六十四个凹洞内的酒足足两大壶美酒,化作水汽后更是茫茫一片,元寿老祖吞入后满意的打了一个饱嗝,继而厉目一凝,握手成爪,便自虚指那龟甲,似摆舵一般虚弄一下,那龟甲便在空中飞速旋转起来。 龟甲本是黑水怪的附庸法宝,此刻被元寿老祖像转罗盘一般旋转不休,心中兀自大惊,急运体内水泽元力,竟是不知死活的想与元寿老祖比拼真气修为。 元寿老祖出手间便是黑气弥漫,无形中便阻住黑水怪自远处注入龟甲的元力。只一并发功便自瞧出双方修为高低。 那龟甲旋转不休,任由元寿老祖摆布,耍得够了,只见他将手一招,那龟甲便自飞入元寿老祖手中,此物坚硬如铁,却被元寿老祖一把撕开,丢入嘴中彷如嚼羊肉一般大口咀嚼起来。 咯吱咯吱响声令人肉酸,龟甲碎片碎末自他空中喷溅而出,坚硬龟甲与他利牙接触,竟自溅出大片火星。 龟甲如同黑水怪皮肉肌肤,此刻竟被元寿老祖吃零食一般大嚼,他心疼至极,黑水怪本是万年鼋精,虽修炼时日不短,却未脱去本体,只卡在两重元婴的境界,一身修行全仰仗这龟甲护身,此刻被人废去,他后背肌肉又极为软弱,从此便失去屏障。如此这般,哪有不急的道理,便即红了眼,双腿一弹,便跃上了桌台。 青龙怪见他红了眼要上去拼命,急忙劝住。此处毕竟是邪云道长的辖区,这黑水鼋怪又非其对手,还是智取为妙。 众水怪将黑水怪扶下桌台,元寿老祖已将那龟壳吃了大半,越嚼越觉无味,便即将口中残余呸的一声吐出。 黑水怪见状又待上前厮拼,身旁的临江蛟上前一把按住,奋力将其按在椅上,低声道:“兄长莫要动怒,看兄弟的手段。” 这临江蛟也自化为人形,却是武夫打扮,头上光着,未着一冠。只见他劝住黑水怪后朝元寿老祖极为恭敬的躬身行礼,笑道:“老祖手段高强,我这黑水老哥实在莫能抗之,但老祖怎能拒人好意与千里之外,对晚辈敬奉之意如此对待呢?” 元寿老祖不动声色,不错眼珠的望着他淡淡道:“废话少说,有什么本事尽管使将出来!” 临江蛟也不动怒,微笑颔首道:“老祖果然快人快语,我自幼在金陵江修炼,自问酒量还勉强说得过去,今日便与老祖拼一拼酒如何?” 元寿老祖冷哼一声,此怪乃是蛟精本身,常年居于江底,自有吞江纳河之肚量,如此海量居然要与我比拼酒量,这明摆着以己之长对彼之短,哼!反正是比拼修为,又不是真的拼酒,我倒要看看你这没角泥鳅有何本事! 想到这,元寿老祖微微一笑道:“好啊,我也多年未遇对手,今番就看你有何本领能胜我。” 邪云道长看热闹不嫌事大,唤过手下人给两人各自抬来十几坛美酒各自摆在两人面前,只码的山一样高,两人都兀自瞧不见对方。 只见一处酒坛后临江蛟说道:“晚辈后进此番僭越了,我先来!”说罢双臂一振,十几坛酒竞相飞到半空,一起自空中倾倒下来。 临江蛟仰首而对,张开口,那十几道如瀑水柱便自齐齐被吸入空中,顷刻间十几坛酒兀自空却。临江蛟一抹嘴,极为舒服的一个饱嗝打出。 这饱嗝中酒意盎然,朝元寿老祖笼罩而去。这十几坛酒被临江蛟吸入后微一酝酿便是极其浓烈的酒气话出,寻常修士被这酒气一熏便是当场晕厥的下场。 元寿老祖透过面前酒坛缝隙眼看临江蛟的小动作,也不作乱,只待那酒气临近,便是一口尸气喷出,登时将那熏天酒气转瞬化去。 临江蛟面色一滞,心中有些恼怒,却也知这小小酒气绝难奈何这经年尸妖,只好将这一口恶气硬生咽下。 轮到元寿老祖回敬了,只见他轻轻一拍桌案,那面前的十几坛美酒便自飞到半空,他双目一凝,那十几个酒坛便齐齐碎裂,哗啦啦一阵响,酒坛碎片尽数洒落。 坛中之酒却被一片黑雾虚空拖住,竟自不落,彷如天河一般悬浮半空。元寿老祖微微一笑,张口一吸,那美酒便自化为一道酒线朝他飞了过来,他只一张口,这酒线便自轻易飞入。 十几坛酒下肚,他也是游刃有余,脸上丝毫不动声色。 临江蛟冷哼一声,心道,我临江蛟就连那金陵江都能吞下半条,这点酒又算得了什么,就怕邪云道长备货不足! 早有门人又自各取来十几坛酒放在两人面前,临江蛟依样葫芦,又用同样办法饮去,然后又用念力将十几个空坛齐齐码在刚才之上。元寿老祖喝完之后,面前酒坛碎片便有山一般高,几个门人小厮急忙上前拾捡打扫。 元寿老祖与临江蛟各自脸不红心不跳,元寿老祖开腔道:“这般喝法便是到明日天明也难决高下,不如这样,你我互敬一次,可好?” 临江蛟不知他葫芦里卖得什么药,若论酒量,便是十个元寿老祖也不是自己对手,可这互敬之法确非自己所长,一时踌躇,难以回复。 元寿老祖轻蔑道:“你等八位兄弟,我只一人,怎么此番偶出一题便将你吓成这个样子?” 临江蛟无奈只好应承。此时他面前空坛也自有人撤下,元寿老祖吩咐人只搬过两坛即刻。他取过一个早除去封泥的酒坛,只对内中吐了一口气,便自对着临江蛟冷笑。 临江蛟不知所以,也自已手里的酒坛吐了一口气。元寿老祖虚推酒坛,那酒坛便自朝临江蛟遥遥飞去。临江蛟效法而行,将手中酒虚推出去。他的酒坛歪歪斜斜的飞到元寿老祖面前,这经年老年微微一笑,那酒坛便即粉碎,他张口一吸,这酒便自落肚。 而他推出之酒,飞行缓慢,半天才到临江蛟面前。临江蛟有意卖弄风流手段,用念力去控制酒坛,只待向之前似的高举半空倾倒入喉。 哪知微一凝神,竟自不逮,那酒坛彷如千斤之物一般,只往下坠去。临江蛟隔空御物的本事兀自不低,不过此刻却控制不得这区区坛酒。 眼见酒坛便自落在桌上摔成粉碎,如任其落地,那他的人可就丢的大了。待那酒坛离地不满盈尺之时,急忙伸手去接,只感觉双臂骤然下沉,这小小酒坛竟似千钧重担一般沉重无比。 第11章 两败俱伤 元寿老祖早将所敬之酒饮下,这临江蛟运起周身真元才将酒坛接住,但觉这坛酒如山一般沉重,内中必有古怪,是以只擎着酒坛迟迟不敢饮下。 元寿老祖笑吟吟道:“此坛内乃是老祖我积攒的千年尸气,如山般沉重,你若消受不得,就此放下,老祖我网开一面,赦你不敬之罪。” 这场子如何能下,题目明明是自己出的,临江蛟便觉内中即便是饮下立刻将自己化去的毒气,也只得硬着头皮吞下。 到这光节,他仍不忘举坛敬道:“今番得老祖馈赐,他朝如有机会定加倍奉还。”话虽说得轻松,双臂却不住颤抖,不知是酒坛沉重还是他内心早已怯退了。 元寿老祖对他话语中的骨头听得真切,却不回言,只淡淡笑道:“无妨!” 临江蛟无奈,将那山一般重的酒坛凑到唇前,一闭眼大口吞下。这酒和了尸气,更加的清冷寒冰,一入喉便觉有种生铁切肤之痛如同针砭,落肚后更是绞痛难当。他脸色倏变,只觉一股死气在全身不断游走,每过一处便即使此处经脉滞致不转,失去生机。转眼间,他已变做死人色,脸上惶恐,几次想去抠喉咙将这无比淫邪污秽的酒气吐出,却碍于脸面不便施为。 青龙怪等人见他变颜变色,几个恍惚间已似经历几转生死,急忙命黑水怪将其搀入后堂将养。 这一下,双方间的矛盾进入白热化,再难调解的场面。邪云道长眼见水府群怪各施神通,始终未占丝毫便宜,心中便觉此八怪绝难元寿老祖对手,更觉此人应在破敌后尽早除去,否则势必成患。 这时碧月郎君起身深施一礼,对元寿老祖遥遥说道:“老祖法力无边,我等敬佩之至,小生不才,也有薄酒一杯敬奉老祖万安!” 双方几乎已公然撕破脸皮,元寿老祖也不畏怯推辞,只冷笑摊手道:“拿来!” 碧月郎君见他妄自尊大,暗自咬牙,他本是水蛇精灵,周身剧毒,此刻化作人形也学四海邪龙做文士打扮,一般的方巾长衫,只见他用小指长指甲轻轻一挑拇指指肚便是一滴碧血滴入手中酒杯,望着元寿老祖一掷,那酒杯唰的一声飞了过去。 元寿老祖伸手接过,朝那杯中望去,只见内中酒色晶莹碧绿,与寻常酒水并无异处,打鼻子一嗅,也是毫无异处。 “你这般当面下毒的本事还真是不赖,嘿嘿!给老祖敬毒酒便以为我怕了吗?”元寿老祖虽说得轻松,心中却兀自思忖破毒之法。 碧月郎君微微一笑道:“这毒是我吸收七七四十九日月华极阴之蕴,再加上我蛇宗三千六百同道之毒凝练而成,寻常修士饮下一时三刻便即化为血水,老祖若是怕了,我这另有好酒相待。”说罢,取过酒壶倒了一杯寻常酒液面无表情的望着他。 元寿老祖哈哈一笑道:“小小蛇毒岂能要了老祖之命,小长虫,你看好了!”说罢将那杯酒一口吞入。 众人见他吞了这等阴寒噬人的毒酒后竟自脸不变色,兀自心中惊悸不休,只觉此老怪的修为实非自己之辈所能撼动的。 其实元寿老祖虽修为不低,却也不敢贸然将这能毁化法身的剧毒之物真的吞入肚中。只在喉间存了一口尸气,将这毒酒涓滴不剩的全盘托住,不使其下行。他也知这剧毒之物不能轻易吞入,此间凶险,自己已连辱伤两怪,一旦有些闪失也是难以收场。 碧月郎君大惊失色,心想这人莫不是真的修成了大罗真仙的境界吗?诶?不对!莫不是他在偷巧?这时节,碧月郎君一直全神贯注的望着元寿老祖,见他虽吞下毒酒,喉间却未自滚动,想来这人只是将酒含住,而未落肚。 心中有了计较,便即激将道:“老祖,好本事,能将我毒酒含而不咽,实在令人佩服,不知这般相持要待何时辰才算一站?” 元寿老祖被他说破了心事,老脸一红,便即咕噜一声,也不管后果如何便即将毒酒吞入肚内。这毒酒一路穿行脏腑,每过之处,都是一阵白烟升起,只将他脏腑四壁灼得尽数焦糊。 元寿老祖一阵腹痛难忍,便即强运真元尸气去捉那毒酒。他凝练的尸气本是极寒极污法力,此刻追上毒酒便自混成一团,迅速将那在其脏腑内流动的小小酒溪迅速分解消融。 顷刻间那一杯毒酒便被化作星点酒珠,继而再被分解,顷刻便化作一团剧毒水汽。元寿老祖不顾其巨大毒气,自脏腑内将其逼到空中,大喝道:“来而不往非礼也!小长虫,有你的!接招!”说罢便将那毒气运成一只气箭,朝碧月郎君激射而去。 碧月郎君眼见微微闪烁,仅比虚空略微深邃一点的颜色朝自己射了过来,脸色大变,急忙朝旁一躲,饶是他反应不慢,还是没能全盘躲过,左肩被那毒箭穿透而过。 碧月郎君哇的一声大叫,急忙用手去捂伤口,碧绿蛇血自伤口处汩汩流下,疼得他龇牙咧嘴。剧毒之箭给他肩膀留下硕大孔洞,他一边手按伤口,一面自怀里摸出解药灌下。 元寿老祖肚腹内尽是一片焦糊,他若此时微微张口便有袅袅白烟冒出,他兀自镇定,运转真元修复被那毒酒路经之时灼烂的脏腑内壁,顷刻间便恢复如初。 青白黑紫四海邪龙再难压抑,一声断喝道:“老贼无礼!”便自化作四条邪龙飞升半空,只见这四龙局限在这斗室之内,未见真身显化,只变作水蛇般四条神龙在空中兀自飞舞盘旋不定。 元寿老祖呵呵笑道:“这么快便原形毕露了吗?不要着急,你等小辈与我展开车轮战,怎么着也得等老祖我暂歇一阵儿。” 四龙齐顾首邪云道长,只见他拈须轻笑道:“四位上仙,就算要了这场争端,也莫急在一时啊!老祖啊,你歇够了再行比过如何?”其实他也看出那碧月郎君的毒酒已伤到元寿老祖,此刻自己若和八府水怪一起出手,定能将元寿老祖除去,但他想到此刻正是用人之际,怎能自戕伙伴,但又不能反过去帮他,不如这般不偏不向,公正以待。 元寿老祖确实有些疲惫,适才施法治愈肚中酒毒,已耗损了大半真元,此刻再战四龙,定不会向之前那般轻松了。 邪云道长如此说,他便知其目前还未有将自己除去的想法,心中大定,便自挑理道:“不是说好了,拼酒而已么,四位龙兄这般作为所为何事?” 青龙怪虚立空中道:“你杀我七洞道友,又辱黑水老兄伤临江蛟碧月郎君,我八府水仙岂能容你?” 元寿老祖冷冷一笑,刀锋一样的说道:“那你等又待怎地?” 青龙怪嘿嘿怪笑一声,龙须飞舞不定,说道:“久闻元寿老祖乃是一介尸妖修炼得道,今番我兄弟想见一下是你尸气迫人还是我龙族之力略占上风呢?” 元寿老祖虽不动声色,却也知此刻真元大损,即便能将这几匹邪龙随手灭去,但此间事了,自己便即如同傀儡僵尸一般的空壳,此行借邪云之力夺正气诀才是正事,绝不能在此处便即大伤根本。 他自恃身份,绝难开口讨饶,此刻箭在弦上,绝无回寰可能,当下淡淡说道:“既如此,便请赐教!” 这等档口,邪云道长再不出言干预,恐怕这支好不容易凑起来的队伍顷刻间便即土崩瓦解,他急忙起身拦阻道:“四位龙兄,老祖,你们还是点到为止!如此这般,还未与正派人士交手便自两败俱伤,莫要忘了我们共同的敌人还好端端的在那须坨山上逍遥呢!” 四龙气焰已升,耳闻邪云道长出面干涉,对他之言莫敢违背,只在空中电闪霹雳的好一顿闹腾,顷刻间这大堂内竟自乌云密布,电闪雷鸣,外界天地却是一片晴朗之态,使人看起来极为惊叹。 元寿老祖静静看着空中张牙舞爪、各自呈威的四龙,心中暗暗将这笔帐记在心中。 四龙闹了一遭,这才罢休,青龙怪愤愤道:“今日是邪云道长说情,你我之事亟待此间事了,定有分晓之时。元寿先生,请你将解尸气之毒的解药奉上,咱们这便暂且罢战!” 元寿老祖不动声色,邪云道长急忙上前力劝,元寿老祖这才自袖中摸出一截人小腿骨丢了过去。青龙怪着嘴一叼,旋即降落地上,又再化作文人模样。 他一触那人骨关节处,便觉似能扭开,便自一扭,发现内中骨髓早被掏出,里面已自成空,端着腿骨轻轻一抖,便从内中滑出两颗药丸。青龙怪将这药丸交付黑水怪之手,由他去后堂送到临江蛟处服下。 双方虽勉强罢战,却兀自脸带忿色。邪云道长笑道:“元寿老祖能御百万尸兵,功法盖天,直追天仙。而八府兄弟的欺天大阵也是冠绝天下,我得大家帮助,此行定有斩获,还请大家以和为贵!以大局为重!” 第12章 全山戒备 须坨山上此刻氛围极为端严警惕,各个路口山岗都有身着胸前镌刻着大大“正”字的细甲的正气门弟子。他们手持各色法宝神器、表情紧张严峻,不会放过山间任何一点异动。要知道,他们所要防御的绝非普通敌人,个个都是得道日久的经年老魔,哪怕是一缕青烟一阵轻风都说不定是妖魔所化,是以这般弟子早已睁大了眼睛,连个喷嚏呵欠都不敢打。 正派众人集聚一堂,大家各自有些紧张,日前那元寿老祖前来挑衅招摇,虽有金钵大师坐镇,未令其讨得一点便宜去,可也未能将其如何,此际都觉这对战妖魔阵营人才辈出,那邪魔外道还未有一人露面,便已能看出实力高低。 龙玄和司徒金虽是主人,却不敢高居主位,仍奉请金钵大师安坐正中之位,左右各是王鼎和龙玄。三宗主人尽在此处,除龙玄外,另两位乃是得道多年的高僧剑仙,大小征战不计其数,虽不及此次这般规模,却也总有些经验,所以龙玄虽位居三宗之位,却极少发表意见,一切事宜都以两位高人前辈拿主意。 堂下满满登登坐了一大帮人,六派掌门俱在,百目老人和野火道长、王典等人却坐在六派下首,始终不发一言,但事关亲朋爱徒的宗门大事,却也未避入后堂。 正派中人也自知这几人乃是龙玄的恩师故旧,又是得道修士,所以议事之时并不避讳几人。 六派中人各自派出斥候、探子,早得知邪云道长扎营之所在,轩辕派弟子各持飞剑,协助正气门的弟子把守各处要隘。于金钩则将手下修为精深的弟子派出,飞行在高处,远远监视着对方阵营中的一切动态。神通派的弟子也一般如是,各自隐身、土遁围绕在敌方四周,他们所接到的命令乃是一旦遇到敌人动作,不欲强攻,而是第一时间回报。 须坨山间自那日元寿老祖来犯后便自布了八方剑阵,此阵法乃是正气门秘而不宣的高深剑阵。由无形剑气组成,终日游荡在山间,一遇敌人便自排列齐整,蜂拥而上,可使敌人还未上山便自被灭杀当场。 如此严密浩荡的布置,实为天下第一桩严整,也是此刻人手齐备,各宗各派俱在,所以无论天地皆是守卫森严,就连一只麻雀一只苍蝇都难以飞入。 金钵大师老成稳重,长眉曳地,说不出的慈和安详。王鼎是四十岁中年人的打扮,此刻目凝一处,似在虑事,表情极为郑重。 这几日,正派人聚在此处,豪言壮语说了不少,酒也喝了不少,各人的斗志都被调动起来,群情激昂,便有些激进分子要做些主张。 摩金派的金头陀性格最为暴躁,他见那两个鸡鸣狗盗的门派神通派和铁鹞派各自派出弟子藏头露尾,隐匿行藏,心中不由冷笑,暗想道,到了两军对敌之时,这些宵小伎俩始终难登大雅之堂,不如找个机会我带领门人前去搦战,把主动权握在手里。地方妖魔虽凶恶,可我师叔祖金钵大师在此,我又有何可畏惧?此战乃是百年难遇,一旦占了先机,可就能将我摩金派名声传遍天下,到时世人都以我佛宗为首,金钵大师也跟着脸上有光。 心中暗自思想这些事情,便自暗暗寻找机会请缨奔袭。 剑山派乃是三宗六派中最不起眼的门派,其创派祖师独孤天下剑术无双,当年足以问鼎三宗席位,但自其之下,弟子却难以比肩超越,代代退滞,竟自变为二流宗派。这剑山一派乃是专修飞剑的门派,飞剑是所有修士剑仙必修艺业,即便是金钵大师和王鼎少年之时都以此道起家。要知道这飞剑一术,本是简单也是最难,寻常修士御剑控剑纵剑都能轻易做到,却要在此道上另辟蹊径,却是艰难得很。此际,这剑山派的掌门封得到门内正统传承,继承祖师剑术十之一二,竟也有些过人之处,只苦于近年来修真界过于风平浪静,只空空守着门派老本难有作为,此刻正是扬名立万的好机会,是以他早已摩拳擦掌,严阵以待。 这等门派弟子雄心最盛,和轩辕派一般,剑山派掌门压力极大。因为两大门派的创业之师都是一方翘楚,论当年实力绝不啻于三宗之位,但屡代相传,正统传承被加以改良创新,却将当初之志丢却,致使门内弟子一代不如一代,原来的两大门派经由轩辕博鳌和封之手,竟已转为末流,修界人士只是钦敬两派祖师盛名,才仍将两派归纳入这六派之中。其实两人修为也自不弱,不过各家先人威名太盛,致使他们一直身负累名,在夹缝中凄惨苟生,此刻一战,势必要大露手段,要让天下人知道,将门绝无犬子,自己绝对有资格做这名门魁首。 各人心思俱不相同,此间正自商议对敌之策,众人皆领了王鼎提议,按兵不动,所以此刻即便商议,也只是排兵布阵,敌人未动,便不知情势。 百目老人和野火道长坐在最末位,这二人也都是两重、三重元婴的境界,论实力百目老人可媲美六派掌门,而野火道长却足可问鼎三宗首脑。 这两人却是一般的隐士性格,若非心系龙玄,早已退到后堂蒙头大睡去了。此刻虽在此处却对众人议定安排之事不表示任何态度。 百目老人与野火道人十分投缘,他本独擅阵法,野火道长又博学百家,此刻一经相遇便是相见恨晚。百目老人取出锦囊,拿出自己炼化来坐剑阵的材质给野火道长品鉴。 如今他的“天雨万二剑阵”已大有进展,之前仓促剥了窗棂来充当材料是在形势紧迫之下,如今他苦修数月,又自凝练了各类尖锐锋利之物充当剑阵材料。 他这一万两千的剑阵材料竟自不同,其中四千是飞蝗针,四千改良后的判官笔,四千孔雀翎,最后一项竟是剧毒之物,能将飞剑替代物选为剧毒之物,也算是极为有创意之举了。 野火道长虽然对在法器上淬毒不堪一哂,却也为他的天赋想法颇为惊叹。看在龙玄的面子上,顺带着也指点了百目老人一二,虽只三言两语却足令他受益匪浅。 众人今日无重大主题,金钵大师早已阖目入定,王鼎把玩腕上手串,六派中人也是各自为营,有攀亲询故的,有讨论功法的,大堂之上竟是稀稀落落的交谈之声。 时值午时,大堂上空飞过四个“鸟人”,只见这四人俱是身形纤细矮小之人,双手都绑着一对假翅,嘴上也套着纯钢鸟喙,只见他们在上空盘旋一圈便即落地,飞身进入堂内。 这几人正是铁鹞派的飞探,只见他们寻到掌门于金钩处单膝点地,轻语几句于金钩凝神静听,事毕挥手屏退几人,便自转身对三宗首脑回报探情。 “金钵大师、王真人,我宗门探子来报,那元寿老祖已回至敌方阵营饮酒多时,显然是在秘议对策,想来近日便会有所举动。” 金钵大师和王鼎还未做指示,便见神通派掌门拓跋隐自门外匆匆而入,行礼后说道:“回禀金钵大师、王真人,我门下弟子传来讯息,元寿老怪与八府水妖内战半日,双方都有小损。”这神通派最擅长土遁隐身的法术,就为了这点情报,此际竟折了三名弟子之多。他们虽擅土遁,可毕竟修为只是中承水准,在邪云营帐内只隐匿了半刻便被发觉,情急之下便将所知用秘法告知隐匿在十里外的接力弟子,这三人一被发现,哪里还有命在,被邪云一指洞穿一人,又被元寿老祖妖气吸出一人成为他口中之食,最后那人逃出半里便遇水府八妖的各类法术,死后连渣都未剩一捏,幸亏三人早有见地,刚到此处便将讯息送出,这才得以禀告上位。 金钵大师闻此事心中悲悯,令座下弟子超度隔空超度一番,又命人四处打探,寻找机会将三人遗骸抢回。 此中消息一经传出,众人心中皆喜,这邪魔妖宗就是难成大器,还没怎么着就自己人和自己人打了起来,最好让他们打得久一些,也就给众人省力了。 六派掌门尽是年少激进之人,耳闻此事,心中各自欢喜,轩辕博鳌、金头陀、封三人走出队列,亟欲请战出征,趁此良机大败魔宗。 金钵大师长眉抖动,思忖半天方自说道:“不可不可,邪云道长道深计远,此行必定是有备而来,元寿老怪和八府水妖不过是他的附庸,还有那七洞山怪还未到来,不可莽撞。” 轩辕博鳌三人都是三十岁不到的年纪,都是宗门翘楚,虽高居首位,却自接位至今未建寸功。几人或是继承父业,或是青年才俊,门中多数弟子虽推崇备至,可终有些欺他三人少不经事的,此次机会如此难得,岂能不想尽办法出一出风头,以便日后回自己门派时震服门内之人呢。 第13章 手高人呆 魔宗帐篷之内此刻气氛大变,早已不是之前的剑拔弩张,反而是另一派景象。 青龙等妖将元寿老祖围坐一处,各自换上一副谦恭之态。那青龙俨然是八府水妖之首,此刻也自低眉垂眼的往元寿老祖门前觥内倒酒。 邪云道长作陪下首,从怀中摸出一粒丹丸对元寿老祖道:“老祖,这是我精心炼制的一枚固元培神丹,日前您与各位水府同道有些误会,误中碧月道友的蛇毒大耗内元,这枚丹药可令您固元强本,恢复神功。” 元寿老祖一把接过,将药丸拈在两指间假意端详,其实是在嗅其中是否有异。看了一会儿,感觉无异,便自一口吞下,正好满杯酒放在眼前,一把端起送了下去。 此时这大桌上早已有人重整席面,又是一桌美酒佳肴布满其上。临江蛟和碧月郎君也得邪云道长赐药疗伤,伤势顷刻间便即康复。黑水怪虽败于元寿老祖手下,却大咧咧的丝毫不以为耻,正自坐在末位眼巴巴的望着这一桌盛宴,此怪最是没心没肺,活得极为单纯,食量又大,看见吃的就什么都忘却了。 挨着他坐的乃是鲶龙奶奶,一只有些龙性的鲶鱼成精,这番争斗她始终未参与其中,只因她年深日久,阅历丰富,修行虽不及其他同伴为高,眼力却是极为不俗,她一早看出这元寿老祖绝非自己这八妖所能企及之辈,是以稳坐如山,丝毫未与元寿老祖为难。她最喜以将军服饰装扮,此刻也是顶盔戴甲,极为肥胖的身躯看起来威武至极。 元寿老祖知道这水府八妖的底细,见到这么一位穿着亮闪闪铠甲的胖老太太丝毫不感好奇。杯中酒被其送药喝下,青龙怪早起身又自为他斟满,态度极为殷勤。 邪云道长经此一事,似乎对这元寿老祖的法力起了一些质疑。这是一个能灭尽七洞妖魔的世外大魔,怎么竟也能着了八府水妖的道呢?在他眼里这七洞八府之妖,本就是炮灰先锋之类的角色,两方开战之时壮壮声势,吓唬吓唬人罢了,若说八妖各自的本事也就是与六派中其中一派可比,这元寿老祖至少应该是三重元婴的水准,此事绝非那么简单。 元寿老祖哪里不知邪云道长的心思,之前宴席上他轻描淡写的几句话便令八妖奋起与自己为难,这老邪云也自未安好心,他也在探查自己的底细。是以与八妖争斗虽也竭尽所能,却绝未动用自己根本。八妖是各出底牌,将个人最为拿手的法宝、毒术都用了出来,元寿老祖却留了不少的后手。 席面上,邪云道长竭尽主谊,频频举杯劝酒,八府水妖又各自谦卑恭敬,那伤在元寿老祖手下的临江蛟和碧月郎君两人兀自不敢寻衅报复,心中只有一百个钦服。入魔的修士都是这般,一切以实力为尊,一旦被更高手段的人降伏,那由内而外流露出的卑微之态溢于言表。之前还口口声声的要为七洞兄弟报仇雪恨,现在却早将昔日挚友抛之脑外,强压不行便即靠近拉拢,这八妖倒也活得透脱。 八妖中酒量最好的临江蛟已然惨败,此虽酒宴之上,却不敢造次。四海邪龙只有这青龙怪善于言辞,又极会来事,一轮轮的酒朝元寿老祖敬个不休。 元寿老祖大为得意,对敬酒一律满杯回敬。此刻他已占上风,也自看清八妖实力,心中再无顾忌,邪云修为虽与自己有得一拼,可再怎么说自己也是来助阵的,他岂能对自己有什么不轨的举动。 众人喝到半酣,青龙怪又是一轮敬酒落地,开口赞道:“老祖此次去敌阵营,大摇大摆的全身而退,实在令人佩服直至,料想如此本事,便是阖我八妖之力也绝难做到,晚辈佩服!” 临江蛟和碧月郎君闻言羞红了脸,急忙低下头去。金水怪还在毫无顾忌的大快朵颐,对这些自抑话语丝毫未入耳中。此言一出却令一直未显本事的鲶龙姥姥心生不快,她伸出又肥又厚的手掌端起酒,浅浅的酌了一小口,不动声色的望着元寿老祖。 元寿老祖已被邪云道长和青龙怪连劝酒带忽悠得有些转向,此刻酒意上蒸,脸上尽是一圈圈的酒晕。说起话来舌头都有些大了:“老祖我久居深山,勤修苦炼,若连这些修行不足百年的凡人修士都对付不了,还怎么称祖道宗?” 此话一出,众人都知他确实是醉了,说起话来擎天接地,口气大得惊人。这元寿老祖虽也诡诈狡猾,却是久居深山,不谙世情良久,他虽心眼不少,却对凡间的尔虞我诈、明枪暗箭难以想象,又是久居世外,一身高深邪法观者甚少,此际被人一赞便自不知谦逊的自卖自夸起来。 邪云道长微笑不语,青龙怪见元寿老祖兴致颇高,又似无甚心机,便自出言反驳道:“老祖之言差矣,这所谓名门正派也确实有些门道,三宗六派人才辈出,你日后再要遇上便即加些小心才是,我等后辈还仰仗老祖高威坐镇中帐,执掌乾坤呢!” 青龙怪用心不可谓不艰险,明知元寿老祖喝多了,却不顺着他话意去说,如果他接了元寿的话,赞誉其妖法震天,正派众人莫能与之相争,这一篇也就掀过去了。他偏偏不那么说,却说正派高人甚多,要元寿小心,这不是故意激起这元寿老祖的雄心? 果然元寿老祖赤红的双眼圆瞪而起,怒道:“什么多加小心?那什么三宗六派都是些平庸之辈,什么王鼎、龙玄,轩辕博鳌、于金钩、拓跋隐都是等闲之辈!我老祖一出手便即要他们魂飞魄散,尸骨不全!” 这时候,鲶龙奶奶却缓缓开口道:“那金钵大师呢?” 此言一出,元寿老祖立刻语顿,心中纳罕,这胖老婆子怎么这档口提起了金钵大师? 要知道,他与金钵大师素有渊源,此刻前去示威,几乎在他手里吃了大亏,是以他再狂傲也不敢说不把金钵大师放在眼里。 鲶龙奶奶见多识广,早对金钵大师与元寿老祖的九世因缘有所耳闻,此刻见他狂傲无挡,任谁都敢拿出来贬低,却独独不敢提那金钵大师的名讳。 元寿老祖酒意正浓,脑中尽是些极端念头,见鲶龙奶奶揭己伤疤,似对自己前事有所了解,心中十分恼怒,一时激愤便自说道:“金钵贼秃有什么了不起,我定要他入我古墓做我奴隶!”他是经年尸妖,终日以古墓为家,此刻这般说,确是真的狂傲至极。 众人中响起一阵唏嘘赞叹之声,鲶龙姥姥见他认真,恐其日后对己下手,心中暗恨自己一时未及忍耐,将心中所知全盘说出,赶紧和众人之声一起称赞元寿老祖法力无边。 邪云道长徐徐开口道:“素知老祖法力滔天,今日一见果非凡响,邪云敬佩,无以表达,只有敬您这一杯水酒聊表心意!”说罢又再举杯相敬。 元寿老祖最喜别人恭奉赞誉,此刻雄心大起,大声说道:“邪云老弟不忙,待我再去刺探敌营,夺些什么标物回来一挫敌胆二助酒性!”说罢身子一转,黑袍飘飞,却只化作一团鬼火掠出窗去。 这老尸妖竟还是孩童性格,邪云道长听闻他又自要去涉险,急忙起身欲拦,哪知这人身法极快,竟虽语落而人影俱无,心想此人却是无法驾驭。 他重重坐回,狠狠一拳击在桌面之上,只将这一桌酒菜都震得杯盘大颤。 水府八妖急忙劝解,青龙怪道:“城主莫急,且看这元寿老祖是否真的有此本事,若此行得计,便真如其所说,大挫敌威,若然不敌,便也替城主祛了一个将来分杯羹的强手。两全其美,何乐而不为呢?”邪云道长坐享聚邪古都一座大城,所以青龙怪尊称其为“城主”。 邪云道长脸上风云不起,只淡淡说道:“以后休要再激他,此际正是用人之时,多个帮手总好过没有。” 八妖急忙赔礼称是,鲶龙姥姥望着元寿老祖掠出后兀自摇摆不定的窗子,心中暗暗冷笑道,这人啊,无论修为到何地步,若是心眼儿不全也是枉然…… 元寿老祖架起妖风急掠在半空之上,所过之处遮天蔽月,此刻已是夜晚,繁星当空,朗月泄地,一个双手如爪,獠牙呲生的老怪物就这么在天空飞过,任谁见到都会惊出一身冷汗。 一阵黑风飞过,不一会儿便即到了须坨山不足五里之处。他降下风尖,经这清凉夜风一激,酒意兀自醒了,心悸不已,暗恨自己这般出息,竟自又被人激得到此。他虽自负高能,目中无人,却也知道这各宗各派的掌宗、掌门没有一个善与之辈,之前便是侥幸而回,此际再去犯险,恐怕前耻新恨交织一处,自己再难全身而退,有心想就此退回,一张老脸往哪里搁?若悄没声的隐遁回家,日后再度被人提起,也绝难有良言评价,左右为难间,他厉目一凝,心中稳定,豪气大升,不管是刀山火林,我便再度去闯一闯又有何妨? 第14章 又挫元寿 元寿老祖栖身暗处偷眼观瞧,只见这偌大须坨山全情戒备,空中自有铁鹞派弟子飞行巡逻,各处山岗上也自有正气门弟子持剑而立,各处山坳、土岗偶有神通派的土遁弟子探出头首换气稍歇,看来这天上山间地下皆有防备。 他虽不将这些修为低下的低阶修士瞧在眼里,却也不敢声张造次,便即将身化作一道黑烟遁入地下百丈,运起妖法遁行之术,瞧准了大堂所在一路行去。 他是经年老魔,这土遁之术远非神通派这些金丹境界的弟子所能媲美。这些土中暗中查哨的弟子只觉脚底之下微微一动便自再无异常,也自都不放在心上。 元寿老祖却在百丈之下的土里耳聪目明,他能感觉到头顶之人气息所在,而且修为境界也一览入怀,却不欲出手灭去,只顾朝须坨山中心位置而去。 他从山脚出发,不欲从大路而入,一路攀岩附壁,那年深日后的山壁经在在其内一掠,便是一阵水波似的活动,颤动间,有些微石渣碎屑随着他的行进轻轻洒落。 避过各路巡防,轻易的便到了大堂门首之处的地下百丈,元寿老祖不着痕迹的放出妖力,只觉此处竟无人守夜,可能此间正是宗门核心位置,外人莫敢来犯,是以放松了警惕。 他查探已毕,便即踅进内堂,感应到四处无人,便自砖缝内化为一缕黑烟纵身而出。这大堂之上灯火幽暗,竟也是无一人在场,他心中窃喜,大摇大摆的左右梭巡了一番。 只见这堂上安放着数十张大椅,正是那日群修议事所在。左右各有火烛照耀,正中乃是一个长条桌案,顶上乃是一块牌匾,赫然镌刻着“正气”二字。 日前他大胆来犯,已将这堂内摆设大都了解,知道这正气牌匾乃是正气门创宗祖师公孙玄手书,意义非凡。当下也不想,便自伸出长袖便是一股黑风卷出,那牌匾便自飞掠而下,他快步上前一把接下,查看一番,满面欢喜的将其放入随身锦囊,旋即土遁而出。 他心中大快,回营之时更是快速非常,也是此行太过顺利,他在山间便自冒出头来。眼见月光正盛,繁星当头,他轻轻吁出一口气,这才将日前前来搅扰后受辱之气呼出,竟是说不出的畅快。 这时,头顶一声唿哨,正是一个挥着机括翅膀,带着鸟喙的铁鹞派弟子当头飞过。元寿老祖心中斗意大生,便自土内跃出,化作一阵黑风疾追而上。 那飞行弟子只觉无端端一阵飓风刮过,急忙大张双翅竭力去御风而行,眼光却着落在脚下可以降落之地。这些驾驭假翅飞行的铁鹞派弟子对于空中风势、雨势等自然因素极为敏感,一旦偶有遭遇便即施展生学,全力去抗。 哪知这无名黑风却是极为迅猛快速,这人还不及抵挡避开,便自被撞得在空中翻起跟头来,一阵天旋地转犹如风车般的转了十几个跟头后便即失去控制,自空中直直的坠了下来。 饶是这元寿老祖并不想作大声张,不欲将此人转晕后摔死,也是这人极善飞行,见机也不弱,在离地还有数丈之时便即安定心神,力克晕厥之感,急振双翅,这才令下坠之势稍缓,又借双翅振动之力,这才平稳落地,只稳稳踉跄了一下而已。 等这惊魂未定的人凝眸向空中望去,却又是一片朗静,绝无异端,心中纳闷至极。 元寿老祖早已化为黑风远遁,望着下方狼狈之人,心中暗笑,却不敢逗留,之前访山遭遇令他心生戒备,只待此行全身隐回,将这牌匾献出,堵一堵八妖之口便即做罢。 这须坨山四周本有隐形剑气禁制,却被元寿老祖着嘴一吹,便即四散而开。这些隐形剑气便即互相碰撞在一起,发出犹如玻璃碎裂的清脆声响。 他飞行极速,在那响声发出之时已在里许之外,正自得意非凡,忽然耳边传来一个浑厚声音道:“你这不知悔改的孽畜,今日便是你的死期!” 这声音在他脑内极为熟悉,一句叱喝便令他魂飞魄散。 元寿老祖愕然顾首,却未见这空中身畔有一人身影,他是三重元婴的境界,那人竟能在他耳畔出声却不露影踪,想来修为还在他之上。 这声音……这般熟悉,莫不是…… 念头一起,便自有些胆怯,急忙降落身形入地,茫然四顾,只觉落脚处乃是一片野林。晚风摧着树林,一阵犹如鬼哭声响,令人毛孔大开,不寒而栗。 “啜……我才是白鬼之祖,怎么会怕这阴寒之所!”元寿老祖自嘲道。 他料定那人绝未离去,便自喝道:“老祖在此,烦请来人现身相见!” 话语刚落,便见野林尽头一团黄光席卷着一人徐徐而近。 随着来人渐近,借着月辉照耀,元寿老祖看清来人面目,不由得将牙咬得格格作响。 “金钵老秃驴,你又要阻我好事?!”元寿老祖见金钵大师自林边而来,心中又怒又怕。 金钵大师眉目英武,长眉随着夜风轻轻摆动道:“元寿,日前我放你一马,你竟还是这般不思悔改,今日仍在作茧自缚,我佛慈悲,却也不容邪祟长久于世,今番便是你的劫数到了!” 金钵大师体念他前九世的不幸,是以并未辣手除魔,今日他又大胆来犯,岂能容他安然渡河? 元寿老祖嘿嘿冷笑一声,满不在乎道:“贼秃,日前我在众人面前还你那贼老尼的飞剑,便是还你往日之情,这般做法已是老祖我从未有过之举,你竟还不满足,堪堪跑来与我作对,不是送死之举又是为何?” 金钵大师手持环杖,擎钵当胸,微笑道:“世间不成器的妖魔都喜称自己为祖为宗,越是这般便显得其心中越没底蕴,所谓祖宗名号,乃是年高有德,体念世人的前辈才被人敬称,你个小小尸妖成魔,也敢这般舔颜托大,实在可笑至极!” 元寿老祖焦躁起来,大叫道:“那正气诀我势在必得,你若拦我,便只有这一条路可走!”说罢,再不啰嗦,便是双手十指成爪,自指甲间喷出十道黑气一齐朝金钵大师激射而去。 这黑气本是经年尸气炼化,一经出手便引得四周阴风阵阵。此处本是荒郊野林,自有枯冢野坟,被这尸气所诱,那些本已朽烂、深埋地下的死尸便即活跃起来,一时间林中阴声阵阵,鬼火飘舞,好不恐怖慑人。 金钵大师高宣佛号,手中环杖遥遥飞起,金环晃动,发出极为清脆的声音。着眼去看,这些金环竟自不十分光滑,竟有些雕刻形状,那环杖飞舞空中,发出淡淡黄光,竟自飞离杖身,化作八条小小金龙。 “八尾天龙,我佛卫道,去!”金钵大师竖起一掌,结成佛宗特有的手印,戟指元寿老祖遥纵八条金龙飞舞攻去。 元寿老祖的黑气顷刻间便即被驱散,林内异动异响顷刻间便自消失。他凝眸去望,只觉这滔天佛法擎天蔽日,自己这一身邪术妖法竟自无处遁形,感叹自己隐遁坟墓,勤修苦练在这正宗佛法面前竟似硕鼠遇猫,连动都不能动上一下,千年修行眼看就要毁于一旦。 他心机电转,一拍随身锦囊,内中舞舞荡荡飘出九件佛衣,也自发出黄光,竟将八尾天龙阻在半空。 金钵大师一见这些佛衣,急忙撩僧袍款款下拜。这九件佛衣乃是他接连九世为元寿老祖蔽体所用,这老魔素有心机,竟自逐个寻到,淬以邪术将这九件佛衣炼化成“佛宝衣”,这等佛宗法宝本极难修成,只因元寿老祖前世太多凄惨,天悯其悲,才赐了机缘给他。 佛宝衣乃是大乘圣物,佛祖见到都要施礼下拜,金钵大师虽为一宗之主,却也只是佛前供奉之人,哪敢懈怠,急忙行起大礼来。 这参佛宝之礼甚为繁琐,共分为三拜九叩二十一参,一套礼仪下来少说也要小半个时辰。元寿老祖在金钵大师下拜之时已然悄悄遁逃而去。 那九件佛宝衣在空中飞舞不定,金钵大师依礼参拜完毕。将法杖和金钵放在一边,正自跪行而进,准备去接那空中悬浮的佛衣,却只见那九件佛宝衣化作一道黄光追逐元寿老祖身形而去。 他极为恭敬起身,对元寿老祖二次在自己手下逃脱丝毫不恼,淡淡说道:“元寿啊元寿,老衲知道你是命数使然,正所谓事不过三,望你此次知难而退,莫要倒行逆施,助纣为虐了!” 说罢,略整僧衣,便即离去,转首望向林边那些坟墓。他佛法精湛,只这么一眼,那些内中盛装野鬼孤魂的坟墓竟自骇得一颤。金钵大师微微摇头,口中默默祷辞,然后伸指一弹,便自各自着落到那些野坟上顶。原来那其上尽是他诵读的超度佛经,被他施以佛法催出,能在这些孤坟之上每日诵祷,七日之后方自消失。 他望了一眼那些平静再不敢造次的坟墓,也不再追究,轻叹一声大步离去。 第15章 来而不往 元寿老祖再次逃脱,心中窃喜不止,却也有些害怕。若非自己心细,查阅典籍知道这佛包衣的妙用,今日岂非已命丧敌手。 他自忖自己修为震天,与金钵大师不相伯仲,却不知为何在他滔天佛光之中竟无所适从呢?莫非自己这邪法妖术遇到同等境界的佛宗正统便即无法施展吗? 他修行不浅,素知自己心魔甚重,这也无奈,是凡世间妖魔邪法修炼之时最难抗拒的就是心中杂念。魔怪修士都是欲望极强之人,修道本身要求清心寡欲。他修炼时日虽自不短,现在看来却只是走上歧路,而且越走越远。 思量半晌,才自醒悟,原来这正气诀对魔宗之人修行竟有如此重要作用。正气诀最讲究稳固心神,一旦得成之日,才不惧金钵大师的佛宗正统。 一边胡想,一边驾黑风回营。此刻已是黎明时分,营帐内杯盘狼藉,八妖伙同邪云道长均自伏案小憩,竟是等了他一宿而未去安歇。 不管怎么说,此行确是不虚。元寿老祖志得意满道:“邪云老兄,快为老祖准备早饭,我饿了!”说罢,自锦囊中取出那面牌匾扔到众人面前。他其实也不是十分饥饿,不过是受了惊吓而已。 邪云道长接过牌匾一看,便自欣喜若狂。八妖更是雀跃欢呼,将元寿老祖簇拥一处,敬他上位而坐。 天明时起,正气门内发生两件大事,一是大堂之上的祖师亲书的正气牌匾不翼而飞。二是,首脑第一人物金钵大师悄然离去,只留下一句话,兹事体大,回宗取法宝便归。 这两桩事足足令众人气馁一阵,正邪双方已僵持不动大约有两日了。却说那两位年轻掌门轩辕博鳌和金头陀,得闻正气门祖师亲书牌匾遗失,心头火气,直气得三尸神暴跳,两人本就有心效法元寿老祖,亟欲一探敌营,此刻更难隐忍,见主人家司徒金和龙玄各自不将此事放在心上,心中暗骂两人没骨气,私下里两人在旁厅花房碰头,简单商议一下便即欲定计而行。 其实司徒金和龙玄并不像表面那般无所谓,两人对祖师对宗门的敬仰维护之情浓厚至极,只是此刻万絮如麻,不能捉到蛛丝马迹欲以定论,是以恬而待之,绝非怯懦萎缩。 这日傍晚,两人简单进了些饮食,便自离堂而去。这两人都是海量,而且年轻好凑热闹,今天之举实在令人奇怪。这两人都自推说连日饮酒,有些倦怠,今天想早点休息。 司徒金见机敏锐,心中只觉有古怪。但两人虽年轻,毕竟是一派之长,不便细加查问,便由得两人自去了。 至夜无话,月满西楼之时,只见两个身影在花房墙外影影绰绰的出现,当前一人做武生短打装扮,后面一人用头巾包了头,却也是穿了一身武僧短衣。 两人碰面后点头示意,顺着墙角一直向前摸去,待走到墙根尽处,便自轻轻一跃,已出了正气门院墙。金头陀此刻得以放浪形骸,说不出的开心痛快,这修行之人修道日久,本就童心回返,两人年岁又只有三十,正是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年纪。每天都得端着掌门架子,装模作样,其实各人心里都极为厌倦,此刻得以出门闯祸作乱,两人内心一般的狂喜不已。 “博鳌老弟,此去凶险,你不回家去取轩辕降魔神古剑再来吗?别一个不小心,被人给活捉了?”苦头陀虽是出家人,此时说话却有些尖刻奚落意味,只因两人交好多年,一见面便即唇锋舌剑,互不相让的惯了。 轩辕博鳌怒道:“你这六根不净的小贼秃,老爷我哪里用的着动用镇派之宝,今番持我自炼古剑,便即足够对付这般魔头的了,倒是你,祖师回家取宝贝,没顺便给你捎来一两件壮胆啊?” 他所说的祖师正是金钵大师,这摩金派本是佛元宗嫡系分派,虽现在几乎自立,但毕竟难离根源。论辈分,金钵大师是金头陀的曾师祖,所以轩辕博鳌称其为金头陀的祖师。 金头陀反唇相讥道:“你这给先祖丢脸的小子,此行艰辛,你可莫要连累我。”轩辕博鳌修为不及历代掌门,此乃众所周知之事,却被金头陀如此直接说出,他竟也不动怒,可见两人交情已自非同一般,是以如此扎心戳肺也丝毫不放心上。 两人正自小声揶揄讥讽对方,只听得空中一阵风响。两张脸庞都自惊恐起来,各自伸手捂住了对方的嘴,隐在暗处往天空望去。 只见一只驾御机械翅膀的鸟人自天空上横掠而过,映着凄冷月光,竟有几分离奇怪异。 等那鸟人飞远,两人各自舒了一口气。轩辕博鳌说道:“那于金钩不知自何处修炼,将门下弟子都打扮得彷如秃尾巴鹰一般,终日在天空梭巡盘桓,彷如等人死的秃鹫一般在空中乱转,实在令人心烦。” 金头陀装模作样竖起单掌宣了一声佛号说道:“轩辕檀越此言差矣,此间防范巡逻的工作全赖这些飞行弟子日夜不歇的巡查才得以安宁,莫要口出恶语,伤及友派。” 轩辕博鳌一时口快,也知挚友所言极是,当下闭起了嘴巴。他摸了摸腰间的储物锦囊,神念探入将内中法宝飞剑一一查看一遍,心中稍定。 金头陀见他神色严谨起来,心中好笑,有意缓解气氛,嬉笑道:“老兄,近日我得了一件飞行至宝,名为弱水三千只取一瓢,可载人飞行,今番便让为兄代为施展,让你开一开眼界如何?” 轩辕博鳌岁数也自不大,一听有稀罕法宝,眼睛直放光,只觉这名字拖沓冗长,词不达意,便又被他捉到了痛脚道:“你这法宝到底是神水还是瓢,拜托你再得了这些不知名的法宝,好好翻阅一下佛门典籍,起一些有内涵的名字好不好?” 金头陀呵呵轻笑,也不辩解,只见他着手入怀只一摸,便自内摸出一只水瓢。这水瓢外皮光滑齐整,内里斑驳粗糙,除了外皮上画着一个小小的“卍”字的佛家真言,便再无异处。 轩辕博鳌见这法宝无甚出奇,便出言讥讽道:“这是什么家什,如此平平无奇,莫不是你我要御它飞行吗?这个水瓢这么小,还不及我一只脚大呢!” 金头陀微微一笑,打了一个手印自自己和轩辕博鳌身上,只见一道黄光将两人罩住,那水瓢也自通体放光。金头陀膂力惊人,将这水瓢奋力朝空中掷去,嗖的一声便即飞入夜空云端。轩辕博鳌抬头望去,只觉眼前一花,再一睁眼,看见金头陀依然在自己身边,但自己置身之处却是极为怪异,四周都是毛毛刺刺的物事,又似在一座船内飘飘荡荡急速行驶一般。 轩辕博鳌大愕道:“老兄,你这是施的什么法?咱们现在哪里?” 金头陀神神秘秘的一笑道:“咱们便在我那弱水三千只取一瓢的瓢里,咱们所去之地正是那邪云老贼的营帐之处!” 轩辕博鳌说道:“怎么会呢?适才那水瓢才那么一点点大,怎么将我二人尽揽于内,”看了看四周,只觉自己离那水瓢之沿还有半人高的距离,抬头望天,只觉星辰皓月都在瓢口头顶处。 “这到底是我们变小了?还是你这法宝变大了?”轩辕博鳌身在半空,无法丈量自己身材大小,所以才这般发问。 金头陀故弄玄虚道:“你猜呢?” 这般飞行了一阵,金头陀神识散出,便自轻轻说道:“到了!”说罢,这水瓢便即降落入地,尽往那野草茂密之处滚去。 两人也是一溜跟头自内滚出,轩辕博鳌顾首去望,只见那水瓢还是原本大小,被金头陀一把拿起散入怀中锦囊之内。 此行乃有正事在身,轩辕博鳌也自无暇再去细问,便即与金头陀站在远处朝邪云阵营远远望去。 只见那处栅栏环抱,内中一座高大帐篷,四周各有数十个小帐篷紧紧拱卫簇拥。 金头陀望了一阵,心中默记默念了一会儿,便即说道:“此行乃是麻雀战术,你我不可久立于此,他偷咱们牌匾,咱夺他……”说完望见那中军帐前的旗杆上的迎风飘舞的大纛,上面写着“聚邪古都”四个大字。“夺他大纛!”两人几乎异口同声。 此处离那旗杆还有二里距离,两人相顾一眼后竟又是同时说道:“小心点!”兄弟间互相关心的心情不谋而合,两人相顾一笑便自各施法术悄悄行进。 金头陀化为一道黄光,轩辕博鳌则是一阵青光。两道光芒俱是剑气所化,此刻盘旋交错,飞舞并进。 那栅栏周围之人都自拄着长戈不住的打瞌睡,被金头陀临近后吹了一口檀气,便自昏昏倒地。 两人小心万分的慢慢逼近,一青一黄两道光芒犹如盘龙一般飞舞而上,直朝那邪云道长的行辕大纛飞掠而去。 第16章 昼阴夜阳 轩辕博鳌和金头陀一路攀升,转眼已到旗杆之顶,梭巡左右见四处安静,虽各个要隘闸口都有人把守,却均都是困倦无比,各自拄着兵刃长戈打瞌睡。 黑夜一片苍茫,月意正浓,有一缕青烟飘过,似给那明亮月色罩上了一层黑纱。 月黑风高,正是下手行窃之机。二人均在飞到顶端,都用脚勾住旗杆,一个伸手去摘,另一个则四处望着把风。 那大纛上正面是“聚邪古都”四个大字,背面绣的正是魔宗人物奉为先遗的弑仙邪神,只见这万魔之祖一脸绒毛,獠牙呲生,浑身赤裸,腰间围着兽皮,红发赤目,双耳鼻间各挂着银环,背后两侧各有三翅六臂,显得诡异恐怖至极。 轩辕博鳌也不及细察,便即伸手将其取下。和金头陀又化作青黄二光转而降下。 此行竟如此顺利,金头陀毕竟稍微稳练一些,有些奇怪,以邪云修为,为何这营帐周围连一些禁制阵法都没有呢? 两人一经得手,便即胆子大了起来,先望了望来时路径,以便逃遁时方便。这一次得手太易,两人都觉得不甚尽兴,左右顾首间望见一座营帐灯火微动,便即都想过去偷看一下内中情况。 这两个惹事精竟不谋而合,相视一笑,各自做了一个鬼脸。金头陀取下头顶发箍,细看来竟是三道黄铜所制之物,轩辕博鳌眼前一亮,他毕竟识货,这发箍乃是佛元宗历代相传的三金法箍,据传有护持保命之效,威力足可护卫一座城池。 这等玄宝竟落到了金头陀手里,想来他在宗派之中备受宠爱。 金头陀默念了一声咒语,那金箍便即悄悄发出淡黄色光芒,两人身形渐渐变得暗淡稀疏起来,转眼便即消失不见,与这茫茫夜色混为一体。 静寂的行营小路上发出稀疏的脚步声,地面草地微微一动,便似两人并肩走过后的迹象。 阒无一人的空间,轻微的脚步声响起,跟着一个细小声音嘟囔道:“慢点走,你踩我脚了……” 这三金法箍能隔绝修士的气息修行,比一般隐遁术更为玄妙,即便是天仙级别也难以察觉内中包覆之人。 两人朝着那处灯火慢慢行进,走近后各自在营帐左右寻了个角落慢慢蹲下,潜运神识向内中张望而去。 营帐内传来一男一女的交谈声音。 “邪兄,咱们到此已经数日,你为何未有举动,是在等待什么机会吗?”一个紫衣女子面容恬静,正对一个中年白净一身道袍之人询问。 “世妹,你是聪明人啊,自元寿老祖来了之后,你没感觉我便似有意无意放下这指挥之权了吗?”说话之人正是邪云道长。 紫衣女子正是邪魔紫潇涵,只听她咯咯一笑道:“什么千年老魔,原来是这般没大脑的白痴,一来便心迹外露,所为之事路人皆知。八府水妖先他敬他为祖宗,时时伺候分分不离左右,真是奴颜婢膝!” 邪云道长不予好恶道:“那八府水妖不过是各自天赋异禀而已,修行之路早无再进,且这几人品性本自是趋炎附势之辈,八妖之中只有那鲶龙奶奶城府颇深,修为功法一直未显露示人。” 紫潇涵借着话风道:“说到城府,任谁也难及邪兄您啊,世妹我追随至今也未见你出手啊,你的三合逆转大法已到何境界了呢?” 邪云道长微微一笑,也不藏私道:“世妹见笑了,愚兄不才,只能炼到昼阴夜阳罢了。”此言说出之时,他面上极尽轻描淡写之态,彷如此等境界尽是极为平常之事。 紫潇涵听罢却是一脸惊恐吃惊,手中本握着一盏茶兀自把玩茶杯,不料手一滑,那茶杯茶盖竟自掉落地面毛毯之上,地面兀自绒毛曲卷,那杯儿盖儿只打了两个旋儿便自落定。 “什……什么?邪兄已能改天换日了吗?”紫潇涵语意间竟有些期艾。 邪云道长虽故作常态,脸上兀自笑吟吟的如往常一般,但不难看出隐隐有些得意之态。 紫潇涵目光拢回,转望他处,空中喃喃道:“三合逆转大法本是操纵天地之力、自然之力、生息之力的无上高法,第一重可令顽童生须,老翁恋乳,第二重令江河溯流,春树夏凋冬繁,第三重孤雁而行,燕冬北趋……”不知说了多少,才说到这最高境界,可见邪云道长所修境界之高。 帐外的轩辕博鳌金头陀二人察言观貌只觉此法甚为高深,却绝难想象出实际妙处。此二人毕竟阅浅,各自在心中暗暗记下此法的诸般解释,只待回去后询问前辈祖师。 紫潇涵数说已毕,眼神有些落寞的望着帐顶之处。 邪云道长见她神色失落,便即安慰道:“世妹不必自抑,此间事了,你若有意修行,便去我聚邪古都找我,我必倾囊以授,对了,你的七十二元神不也修炼得法了吗?” 紫潇涵唏嘘道:“我那不肖徒已生息全无,如今我只剩七十一元神了,唉,即便是七百二十元神也难与邪兄比肩了,如今你我名头虽齐,可这境界却是云泥之别了,邪兄,小妹甘拜下风!”说罢,转身而立,心中兀自戚然。 邪云道长长叹一声道:“世妹莫要如此,我近年修为虽提升神速,可其中所经受的痛苦你又知道多少呢?眼见亲子、爱徒被害,却苦于闭关参悟,又要稳定心神不动怒嗔,还要竭力压抑集中精力才能今日收获。你我虽修行日久,却未能斩却心中情愫,我为了修行,连这亲情都兀自不顾,这一点,你能做到吗?” 一句话戳到紫潇涵痛处,她一生凄苦,来去如风,虽修为上乘,却也实在难忘陈年旧事,也是为情所困才沦落至今。她行事越邪异,越是说明心中恨意难填,要像邪云道长一样将心中执念放下一心修行势难做到。 两人各怀心事,竟不再言语交谈。 轩辕博鳌和金头陀探听一阵儿,见二人再不谈及机密之事,便即在暗处摸到对方手掌轻轻一按,便自又悄悄隐遁暗处,出了营帐找到一处隐蔽所在,化作两道剑光朝须坨山飞行而回。 待两人渐渐远行,那中军帐沉厚的门帷一挑,邪云道长和紫潇涵双双自内而出。 “邪兄,这两个小子就这么放他们走了吗?” “世妹,你且放心,这两个无知小辈以为得了宝,却不知那大纛里有咱魔宗先祖的一魂一魄在内,带回去足可令正派大乱,互相残杀。”邪云道长脸上露出怪异之色。 紫潇涵仍不放心道:“正派中能人也自不少,咱们能得手吗?” 邪云道:“你就放心,弑仙邪神虽早薨仙逝,其精神却永存世间,你我就等着坐收渔利!如此以逸待劳之举,我邪云一辈子没见过……” 轩辕博鳌和金头陀俱是根正苗红的重点栽培对象,是以一直在宗派内养尊处优,极为金贵,虽位居掌门地位,但半生中并未经历过几次实战,此行竟在魔宗二巨头眼皮底下盗了帅旗,心中这个得意啊,实在无法用言语表达。 二人回到山上天还未亮,便自到轩辕博鳌房中各自和衣而眠。转眼天明,他二人便自召集人众,当着大家面把那绣着邪神肖像的大纛取出来表功。 此刻金钵大师还未及回归,王鼎和司徒金等人阅历不低,看了这大纛心中只觉这二人实在胡闹,这般莽撞之举实在冒险得紧,但见两人红光满面,十分得意,也不好加以微词,只淡淡赞扬几句做罢。 六派中却多数为识浅之辈,见到这二人连敌营的帅旗都随意取来,都自兴奋得脸都红了,将二人围在一处褒赞不休。 金头陀在众人面前极为稳重冲和,轩辕博鳌却是洋洋得意,他自接任以来便备受争议,修为勉强达到元婴初境便自难有寸进,修界又几十年没有大战发生,是以他纵有吞天之志却始终不得施展,如今小试牛刀便即功成,一雪前耻,心中这个满足得意之态无以复加。 金头陀由他一人独占风头,不欲出言描述此行细节,倒也有些佛门弟子的高风之态。他趁着众人兴味正高之际,走到司徒金和王鼎身前,单掌竖起,要将此行所闻告知二位。 司徒金觉此处不是说话的地儿,便即请王鼎携了龙玄金头陀转而进入后堂之内议事。 金头陀将邪云道长所修功法境界一事跟众人言明,除龙玄外,司徒金和王鼎各自大惊失色,两人都有些阅历,对这三合逆转大法略有小识,自知其中厉害之处。 司徒金沉默不语,王鼎面上露出一缕忧虑之色。 金头陀和龙玄都是后辈,见两位前辈都是一脸苦相,便自不开出言。半晌,司徒金和王鼎才各自回神,相顾一望,还是司徒金先开口说道:“那邪云本已是三重元婴境界,如今又得这功法正是如虎添翼,此次围攻我须坨山,想来必是有备而来,未来决战必是艰难备至!” 王鼎点头,朝金头陀道:“烦请小侄尽早通知你家金钵师祖,莫要再为牌匾遗失之事挂怀,请他速回,此刻有更为艰辛之事需要他回来商议!” 第17章 大战在即 金头陀恭敬领命,也自有些担忧。四人中只有龙玄一人兀自茫然,一脸痴迷的进来此处,又是一肚子疑惑顿在这里不知所谓。 几人商议几句,却难以想出确切对策,只好将此事暂且放下。王鼎和金头陀坐了一阵儿便自离去,此处就剩下司徒金和龙玄两人。 龙玄见司徒金面带深忧,便自询问道:“师叔,那邪云道长究竟何等修为,你们为何愁成这样?” 司徒金道:“早年间,这邪魔外道便叱咤修界,修为精深。我正派中人多次围剿约战,只此二人便搅得天下大乱,我正派人士死伤无数,却也未能将这两人除去。当然,各宗各派的祖师辈的先前都未出手,这些先前若出手,此二魔势必落网无疑。” 龙玄道:“是啊,咱们的公孙祖师修为何等精深,若是他出手必能制服二魔。” 司徒金道:“是啊,金钵大师修为较深,还有轩辕派的创派祖师轩辕赟也是天降之才,再加上我们的公孙祖师,任其一人出手,这二魔都是无以遁形。不过当年金钵大师深居古刹,不理世间纷争。轩辕赟又生死不明,咱们祖师行迹不定,也是独自逍遥,是以才让着二魔称雄一时。” 龙玄道:“师叔不必过虑,此际金钵大师与王鼎前辈在此,定有良策对敌。” 司徒金望着龙玄极有深意的一笑道:“龙掌宗,这次对你来说是一次大好机会。” 龙玄愕然,先是谦恭道:“师叔此处无有他人,你叫我龙儿即可。不知你所说的机会是什么?” 司徒金道:“扬名立万,威震四方的机会!” 龙玄望着他,心中更加茫然,有些不知所措起来…… 大堂之内兀自喧闹,金头陀心中有事,见那轩辕博鳌还在高谈阔论,讲自己二人如何潜入敌营,火中取栗,种种奇妙,除却将探听来邪云道长滔天功法隐去不提,其他一一陈列宣扬,其态庸俗得意至极。 金头陀有意劝说他低调,想了一下却觉难拂挚友兴味,只想悄然离去,却被轩辕博鳌叫住,令其一起说说当时情景,金头陀只觉此刻危机渐起,哪里还有这等心情,便推脱困倦,便自回房补睡去了。 众人又将目光收回,重新着落到轩辕博鳌身上。在他不远处有两人一站一坐遥遥相望,却不近前围观,只冷冷相望。 站立的乃是一位中年美妇,脸上清冷无色,座上之人却是一脸不屑,望着那口沫四溅的轩辕派掌门人极为不满。 那美妇说道:“辕哥,这人和你同姓诶!”说话之人正是寒梅,座上正是断腿的轩辕血魔。两人自被龙玄接到须坨山后终日深居斗室养伤,日子一久难免有些气闷,今日得闻堂上众人喧闹二人便自出来透气。 轩辕血魔冷嗤一声道:“我与轩辕派岂止星点渊源,我本是他创派祖师轩辕赟的一滴精血所化,这人得天独厚,修为高深,是以连我都跟着修成魔身,说起来,我也算轩辕派的一枝儿,素闻自轩辕祖师座下历代掌门便自一辈不如一辈,今日得见果非谣传。” 寒梅见他脸色不善,话语中恨其不争的意味较为深重,便自开解道:“你追根溯源不忘根本这是好的,但毕竟不是宗派正统出身,又去操那份闲心作甚?” 轩辕血魔不去言语,仍只着眼冷冷望着轩辕博鳌。 寒梅见他不认同自己看法,轻轻说道:“辕哥,我说的不对吗?”两人已确立情侣关系,是以寒梅对其称呼都已亲近不少,但轩辕血魔这四个字只能取其姓而不能用其名,否则叫起来十分不堪。 轩辕血魔轻叹一声道:“我不是宗派出身,却也是先有轩辕赟再有我,无有他便无有我,他轩辕派未必认我,我却不得不承认出身之处在此。我身俱是轩辕派所给,他派中掌门如此不成器,你叫我怎能心安?” 寒梅性情孤寂,虽委身轩辕血魔后改变不少,但终究难改独断本性,又是女人,自难理解轩辕血魔心迹,虽是这般,但爱屋及乌,便即顺着轩辕血魔道:“辕哥,我不懂你这番心意,但我知,即是你所想,那必是有理,日后待你康复,便欲出手调教这孟浪子弟,我在一旁定全力相助。” 这番话自这冰冷之人口出说出着实不易,轩辕血魔有些动容,顾首相望,伸手握住寒梅温软小手,目中放出缠绵感谢之色,两人此刻深情正浓,彼此爱慕日深。 邪云阵营中此刻却是乱做一团,水府八妖此际已变脸似的站在元寿老祖一列,对邪云道长日渐冷淡相隔,今日又见中军帐前的大旗被人动了手脚,哪里还能忍耐,一起聚到一处叫囔着请缨出战。 邪云道长见群情汹汹,也自不着急慌忙,只偷眼看众水妖身后稳坐的元寿老祖态度。 只见这秃头老魔正自握着一盏茶小口喝着,脸上不阴不晴,既无幸灾乐祸之态也未施以尖刻言语讥讽,那副神态就像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一般。 邪云道长这下便有些吃不准了,那两派掌门前来刺探他早有先觉,首先元寿老祖两次冒进,正派中高手不少,必将施计反击这是必然。再次,自己屯住在此,未露实力,敌人也自未有动作,这就说明,对方大能皆在等待自己出手,但正派中人杂心乱,必有激进之人有所行动,所以对这两派掌门前来盗旗早有防备,是以营帐周围连禁制阵法都未设一处便让两人轻易得手。 他见元寿老祖一脸高深莫测的神态,心中恍惚,高境之人心意接近,对方心意不说猜个十拿九稳却也总有些相接。元寿老祖若是出言嘲讽或是极为气愤,都能说明他是小觑了自己的实力,可此刻如此从容,莫不是知道我邪云是诱敌中计吗? 水府八妖一阵喧闹,青龙怪却有些心计,他得闻此事率先赶来,却见邪云道长和元寿老祖都自不慌不乱,便知内中恐有机巧,便自不言不语,静待双方举措。 黑水怪和碧月郎君最为焦躁,近日拜近元寿老祖,便不再将邪云道长放在眼里,此刻竟出言呵责起来。 “邪云道尊,咱们魔宗这般受辱,亏你还有闲心在此喝茶闲坐?”碧月郎君率先开腔,蛇性本自歹毒,此际转主之后气焰渐升,隐隐有些不把邪云道长放在眼里。 黑水怪却是就事论事之人,素来不知这些人就事所发之举乃是由于立场变化而至,只听他闷憨憨的道:“就是就是,统帅群魔的帅旗都被人取去还这般不着急,道长实在过于沉稳了!” 邪云道长望着两人,微微一笑道:“那依两位道友,我该怎么办呢?” 碧月郎君道:“咱们来此已有数日,此刻便是决战之时,还在此等待什么呢?” 黑水怪豪气大发道:“是啊,自古正邪不两立,那龙玄杀你亲子,灭你授徒,这等冤仇非你一人,乃是魔宗和正派之间的大仇,现在就是报仇之时!” 邪云道长修养素好,但听这口无遮拦的莽货骤然提起爱子亲徒,脸皮还是不禁抽搐了一下,转而便不露声色笑道:“那依你等所言,这头战交给谁去打呢?” 黑水怪毫无心机道:“当然是我水府八妖啦!我等去过敌方阵营搦战示威,那正派中人不过尔尔……”话未说完便觉几道目光一齐朝自己投来,纵是他心思粗劣,却也知道有些不妥,虽不知深意,却也只好切断话头。 邪云道长不怀好意的望着一齐望向黑水怪的青龙怪等人一言不发只是冷笑。 青龙怪轻咳一声,朝黑水怪横了一眼令其退下后走出队列说道:“此等先锋正是大事,不能轻率。我认为,老祖两次深入敌宗,来去如履平地,对敌阵深谙于心,这先锋之任非其莫属。”说罢,还转身朝元寿老祖一躬身道:“此战得胜之日,我八府水妖便归于您老麾下,终身为您仆侍,至死不渝!” 邪云道长心中大快,他本意也是如此,这般心思竟由青龙怪待为表达心中满意至极。 元寿老祖也是老油直至,他极有深意的望了一眼恭敬至极的青龙怪心中暗恼,心想这八府水妖就属这头首的青龙怪最为阴损,他也察觉此次帅旗被盗内有机巧,我老祖两次出手都未真正俘获他的心意,此刻他又有回投邪云道长座下之意才出此计策,用心真可谓歹毒深远! 众妖被青龙怪一引头便自群起附和,不过除鲶龙姥姥外都心无旁骛,发自内心的感觉元寿老祖能当此任才由心而发,这般举动自与青龙怪有所不同。 也罢,此行一为正气诀二为扬名立威,首战便首战,老祖我久居深山,凝练了十万尸兵(被邪云对外渲染成百万)正未历实战,此刻正是次机会,待我荡平须坨山再追究这青龙怪的阴毒用意。 第18章 震门之宝霸王戟 元寿老祖端起茶盏浅浅饮了一口,将嘴中茶沫呸声吐出,懒洋洋道:“大家如此瞧得起我,再做退让便是不敬,但我有言在先,若我首战即捷便怎么说?” 邪云道长差点噗嗤声笑出来,那正派中高手林立,这元寿老怪物实在不知天高地厚,竟敢大放厥词,实在可笑。 八府水妖却自不敢调笑,他们早对元寿老祖邪术妖法钦崇备至,见他这般问自知此事非自己能断,齐刷刷的将眼光朝邪云道长投去。 邪云道长悠悠说道:“老祖若首战便取胜,我退居此位,将这天下魔宗的首席之位让与老祖。” 元寿老祖追逐名利之心甚重,此刻再无遮掩道:“道长一人怎能代替邪魔外道两人?” 正在此时一个娇滴滴的声音自帐外传来道:“老祖勿忧,邪魔外道本是一体,若你得胜,我二人一起屈居在你之后,此后天下第一邪魔的称谓便是您的了,他日你若创门立宗,我兄妹做您左右护法都无不可。” 邪云道长见紫潇涵关键时刻极其拥护自己,兀自欣慰,朝她投去赞赏目光。 元寿老祖激动得的一跃而起,耳边的长发都自随着起身之风飞扬起来,只听他极为豪迈的说道:“好!有你等这般话放到这里便好!我元寿老祖修行千载等的就是这一天!近日我必三去须坨山,诸位等我的好消息!”说罢狂笑着大步走出营帐。 水府八妖除青龙怪外,各自露出钦慕之态,一直目送着元寿老祖离去。 邪云道长和紫潇涵相顾一望,眼中都露出促狭之色。这老魔实在经世不深啊,为了这些许虚名竟自奋起而战,这等心性即便术法再高也是被人如炮筒一般利用,实在可笑至极。 须坨山上,金钵大师得讯后已自回来,王鼎等人见他神色如昔,不似对日前遗匾之事挂怀模样,便自不知他心意为何,见他缄口不提前事,便自也不去询问。 他得知邪云道长境界如此之高,也是忧虑非常,但毕竟佛性深邃,开言宽慰众人道:“天下术法一物降一物,现在好处在于咱们知他底细,再想对策,这便是咱们的优势所在。” 众人虽知他是为大家宽心,却一时难有对策,只口上称是,各自心中均是难解其厄。 金钵大师又听闻轩辕博鳌和金头陀两人潜入敌营盗旗,心中不由恚怒不已,回自己居所中叫来二人,对着金头陀就是一阵疾言厉色的呵斥。 金头陀自知理亏,对师祖训示莫敢不从,低着头望着脚上僧鞋不敢出声。言语中虽未提及轩辕博鳌,可这般杀鸡儆猴之意他焉能不知,这轩辕博鳌自盗旗归来之后,雄心渐起,只觉天下邪魔不过如此,此际耳听金钵大师指桑骂槐,心中兀自不平。他虽知道金钵大师良苦用心,却究是志气大升,已超以往,便在心中暗暗盘算,将来之日再作一次壮举,让你这三宗之首对我轩辕派另眼相看。 司徒金见金钵大师回来,心中大定,此刻稍得空闲,着龙玄虽往,说是有话要说。 司徒金在前背负双手,面色郑重,龙玄在后亦步亦趋,小心跟随。 两人脚步不歇,竟一路向北而行,一直走到那长生碑前。此刻司徒金俨然长老身份,而非宗门执事之人,他面朝龙玄正色道:“跪!” 龙玄上位以来,司徒金改变之前慈爱态度,对龙玄礼敬有加,他虽几次宣示师叔不必如此,司徒金却坚持己见,始终以下属身份相见,此刻却自这般作态不知所谓何事。 龙玄依言下跪,抬眼间望到那长生碑上新刻与他名不同的“犬叟”二字,心中一动,眼眶竟有些湿润。心道自接任以来,每日瞎忙,好久没来看望这位舍生取义的师兄了,想起当日他为自己护法身亡,这般恩义似在往昔,却又近在眼前一般。 司徒金与他相处日久,知他心意,也自有些伤感。缓缓说道:“龙儿,现在你不是掌宗,我也不是执事总管,我是你师叔,你是我师侄,我有一事托付!” 龙玄越觉司徒金如此铺垫,必有大事要做,便即说道:“师叔有何吩咐还请明言。” 司徒金脸现愤慨之色道:“我正气门秉接天地正气,除魔卫道,倾福苍生,如今那邪云道长神功初成,已成气候,此刻虽有三宗六派齐聚我处,但金钵大师年岁老迈,王鼎师兄修为稍逊,魔宗如此大张旗鼓、明目张胆来犯,我辈若不能有一人单独接战,势必令魔宗嗤之以鼻,即便大败于他也难消其焰,故我承宗门所托,带你到此,参悟历代相传的神兵霸王戟,望你竭尽所能,奋进全力!” 龙玄心头一震,暗想道什么霸王戟怎么没听人说过?是无上法器还是什么高深法宝,听起来怎么就和寻常兵器一般呢? 司徒金将正词说完,极为庄严的望着龙玄说道:“龙儿,你能克当此任否?” 龙玄隐隐觉得此次修行极为紧迫,似乎只许接受不能拒绝,只能成功不能失败一般。 他不知参悟这霸王戟到底是如何凶险之事,对其历史法力几乎不知,怎肯轻易应允,当下小心说道:“师叔在上,小侄对此法宝素无了解,您叫我如何答应?” 司徒金望了他一阵,面色稍微缓和一些道:“这倒是我粗心了,未曾对你提及此物。大约万余年前青天忽然惊变,苍生罹难,妖云四起,正是邪魔降世令日月变色,天盖将倾,凡人面临灭亡之境,上古神将励悯苍手擎霸王戟顶住即落青天,让天下苍生得以生还。想我公孙祖师福缘绵长,自少年之时便得了这无上神器,如今邪云道长倒行逆施,又修习了令众生苦不堪言的三合逆转大法,势必又将改天换日,我辈始终将拯救苍生视为己任,你定将耗尽心血得以御此神兵,一展正派修士的气势,拯救天下苍生!” 这一顿说辞并非危言耸听,要知道邪云道长逆天而行,将那毁绝人寰的邪术修炼至高境界,一经施展便是天下倒转,众生逆回的异象。到时候男人擦脂粉,女人蓄须,大雁北落,河水倒流……会是一派如何怪异的景象,实在令人想想便即头皮发麻。 龙玄虽少年老成,但也有些血性,这一番话将他说得热血沸腾,心想自己得幸位列三宗,至今为止,所经受的都是众人虚伪的赞誉,在那一张张敷衍的笑脸背后到底有多少嗤笑和不服,他自一些蛛丝马迹间也能得知一二,此刻这邪云道长为己而来,大张旗鼓,正是一改众人看法的最好机会。龙玄这个人本无心争斗,但又是个天生适应能力极强之人。此刻,司徒金临危受命,他体内热血汹涌思忖一阵便即无比坚毅的点头答应。 司徒金望着他投去欣赏的目光,他未发一言,龙玄只好跪着不动。走到长生碑之前,默默祷祝了一番,便即伸出手掌请按在那石碑之上。 长生碑厚逾三尺,外表极似花岗岩的材质,看起来坚硬无比。他手按在其上之时,这无比高大坚固的石碑居然轻轻晃动了一下,这石碑底座也是极为坚固,也不见他手中施展什么法力,重逾万斤的石碑竟自动了几下。 紧接着自他贴在石碑上的手心中散出一圈圈的光晕,这些光芒极为耀目,随着手掌处朝石碑通体蔓延而去,这光晕恬和温润,仿似一些修士专长的医疗神术一般。光晕一圈圈的扩散,石碑再无悸动,这隐含高深道法的光芒似对其无所作用,就这么静了半天。 只是随着那光晕的扩散覆盖,这石碑竟自由之前的暗灰色逐渐变化起来,那光芒竟渗入了其内一般,整个石碑变作了半透明的灰白色,就彷如本身色彩被提炼出去了一般。 司徒金又是一阵默默祷辞,仿佛在说什么咒语,突然手心一按,大喝一声道:“开!” 随着喝声响起,自他掌心处便有细细裂痕蓦然出现,那裂痕既细且长,朝四周如蛛网一般蔓延开去。 司徒金运功已毕,再度加温,只见他侧过身形,单掌发力发出一声“呵!”的大喝,只见那石碑四面八方裂痕变得更加深邃真实,这些在石碑上通体遍布的裂痕本就无声无息的将石碑分裂成数块,再被司徒金这一生厉喝施法,被分裂的石碑碎块纷纷被震起空中。 这些碎块之上本也有些许裂痕,分到空中后又自分解碎裂,纷纷变作细小石块如雨般倾洒下来。 龙玄见那石碑被如此分割震碎,目光不由自主的随着其飞起之势落在空中,一时忘了这地面上的景象。此刻只觉眼底有些疼痛之感,低头凝眸去望,却见那石碑中发出萤火一般的光芒,转而变大变盛,顷刻间便自光芒四射,一道光柱自内升起,直飞上万丈虚空。 第19章 万尸玄魔(一) 那道光芒直干云霄,天上云朵似乎都被其威势所慑,竟自躲闪到了一旁。 龙玄举头去望,只觉这光芒太盛,彷如灵猴出世一般异象百端,那光芒渐渐在他眸底凝聚,直刺得他几乎不能抬眼去望。 那光芒中渐渐衍出一物,彷如来自天外, 又像宇宙流星一般,裹挟着与那光柱一般颜色的光芒在空中飞速落下。 那物自万丈高空只是一个不起眼的光点,随着下落之势逾急,才逐渐令人看得清楚。 那是足有一座小山包那么粗的一根长形物事,亟待落近之时,便即越加庞大,罩在两人头顶便是一大片阴影,仿似乌云罩顶一般。 眼见那物落地之点竟是两人所栖之处,司徒金拉起龙玄急忙朝一侧避去。 那物便即轰隆一声重重插入地下,两人后退了几十步才得以看清此物全貌。只见这是一杆巨型的青铜大戟。只见这戟杆通体乌黑之色,高逾过百丈,遥遥看见那戟顶之刃正映着阳光发出熠熠光芒,巨型璎珞在空中被风吹得呼呼飘舞。 这巨戟通体光芒大盛,一望便知不是俗物。随着落地之后,便有一个苍老的声音在四野响起。 “煌煌宇宙,天威无常。唯我霸王,亘古不变!”声音雄浑绵远,传出后继续在周围兀自盘旋不去。 司徒金和龙玄急忙跪下参拜,朝这参天大戟施以大礼。 顷刻,司徒金携着龙玄走近身前,说道:“此物便是上古神物霸王戟,便是天神用来擎天神器,今番便是由你参悟用来对付邪云道长的三合逆转大法!” 龙玄将后脑仰得几乎碰到脊背,也未能将这大戟尽收眼底,不由得啧啧称奇,但他知司徒师叔即便能唤出此物,必有办法令其缩小便于自己身形使用,所以也不过度诧异疑问。 果不其然,司徒金纵身而起,犹如灵蛇一般围绕着这巨戟盘旋飞上,不大一会儿那略胖身姿已自化为一个黑点攀到霸王戟顶端,也不知他施展了什么秘法,只是置身之处一道黄光亮起,这大戟便自由上而下的缩小。 司徒金身形渐渐下行,这大戟也随其手势慢慢缩小,半炷香的时间过去,这大戟便化作一人多高的长短。 龙玄颇为兴奋的上前一把接过霸王戟,只觉入手沉重无比,合双臂之力才勉强将其抱住不倒,但若想挥舞使用,却绝无可能。 司徒金轻捋髭须道:“此物重三千六百万万斤,此刻乃是化为精魄之状,却也有三千六百斤,你必须在短时间内修习此术,这里有一套霸王参天术,正是这应对这霸王戟所述的戟法,里面有运戟之法,你先看熟了,再去参悟,莫要急躁!” 龙玄侧过肩头勉强伸出手接过这本使用霸王戟的法书,也不及细看一把放入储物锦囊,又自将打入神识的锦囊口儿朝下,想先把霸王戟放入,再找个僻静所在参悟。 哪知此戟乃是神物,似也有些灵识一般,竟不肯屈居这些储物法宝之内。司徒金走上一步,口中祷了几句词,这霸王戟才在原地一阵旋转,其间散发出各色耀眼光芒,这才飞入进去。 司徒金将这等控制霸王戟灵识的法诀如此这般的传给龙玄,才使他能随心携带这上古神兵。 在离须坨山十里左右的一个小山丘上,元寿老祖正自静坐在轮车上手搭凉棚朝远处观看。他身穿葛衫,手拿羽扇,脸上肌肤肥腻光滑,倒也有几分出尘之态。 在他轮车左右便是两个尸妖僮儿,此刻化作一般道童模样,头挽丸子髻,身着玄色道袍,面目稚嫩清秀,除身周所在之处偶有阴风阵阵外,和常人也无大异处。 两个小僮纷站元寿老祖左右,眉目间隐隐有煞气露出,两僮名唤为聚阴、积怨。此刻看不出二人修为,却自神态从容,虽是童仆打扮却也令人隐隐看出并非一般小僮。 三人所在之处正是一棵大柳树之下,长长柳枝随着清风摆动着轻盈腰肢高高垂下,只落在元寿老祖肩头之处。 聚阴上前一步,轻轻将其拂去,一脸期待的表情道:“老祖,这万尸玄魔大阵您早已参悟熟透,今日便是大展身手之际,我等追随您日久,今日也得以大开眼界,实在是三生之幸啊。” 元寿老祖此刻心情极为轻松,似对此次大战势在必得,开口调侃道:“三生之前你也是一堆枯骨,哪有什么幸事可言?” 说罢,祖孙三人一起大笑起来。 积怨望着四方位置,在心中默默计算演练,半晌才说道:“此地那是五木集会的正中位置,再过一个时辰,金乌西斜,将那落日最后一缕余晖洒入此间,老祖便可放出阴气将那最弱的至阳之气炼化吸收,以作今晚大战的补给,甚妙!甚妙!” 元寿老祖不置可否,只淡淡笑着。聚阴拍了一下积怨的肩头,道:“老祖运筹帷幄,指挥十万尸兵于这十里之外对敌,到时还需你我二人催功补给老祖体内真元,到时你可千万也仔细了,莫要关键时刻掉链子!” 积怨一副摩拳擦掌的模样,满面自信道:“放心,我得老祖抚养至今无有寸功回报,今日必要演一场好戏给老祖看。” 此时已近黄昏,那日渐西斜,将三个尸妖的影子拉得长长的,这些得了秘法修行的邪怪早已不惧阳光,只是在这白昼之时,身影有些稀疏半透明,在夕阳之下,无时不透露着几分怪异恐怖之感。 须坨山上一片安和,魔宗之人至今未有动态,山中及四周都由王鼎携同铁鹞派和神通派的掌门弟子加以防范,都不敢略放轻松。 于金钩和拓跋隐都是旁门修士,所炼功法用于刺探、侦查、隐匿最好不过,此刻这些不十分入流的功法尽皆派上了用场。空中自有铁鹞派的“假翅鸟人”飞行梭巡,在落日中舞动着翅膀轻盈的在高空盘旋梭巡,成群结队的此起彼伏。山间要隘、岩壁、林间小路上都会偶尔有包着头巾无比警惕的神通派弟子土遁行过的痕迹,他们在土中行走如善凫之人在河流之内一般徜徉自由。整个正派都接受了金钵大师以静制动的战略方针,无时不在养精蓄锐,以逸待劳。 时间如白驹过隙,没觉得过了多久,夕阳竟已尽没,田野四周一片阴暗至极的景态。 在那五木集会之所,元寿老祖下了轮车在身下铺了一张图案诡魅的似鬼火妖焰一般的黄毯,他在上盘腿而坐,正掐着手诀做法。 灰白混杂的一圈长发随风飘飞,额角上已现出汗珠。聚阴、积怨二僮已自脱去上衣,露出白皙肌肤,只见这二僮瘦削肋骨清晰的身体上布满了刺青,各自是些骷髅、夜叉、鬼怪等物,间中还夹杂着奇异邪怪的符箓,看起来诡魅十足。 元寿老祖双手高举掌心参天,此刻月还未出,天上空荡荡的无有一物,这正是这千年老魔施展功法的最佳时机。只见他手心内无数尸气、晦气发出,四周五鬼之木得到感应,各自哗啦啦的摆动起来,茂密树叶竞相摩擦,仿佛白鬼夜哭一般。 他身前出现一个正六角星的图案,也是一般的阴气环绕,这图案乃是用骨粉绘成,一经完成便似深深嵌入地中一般风吹不动。此刻正放着熠熠鬼火。 聚阴、积怨两人身上刺青活跃不休,那些魔怪之物兀自双眼闪烁冒光,连那骷髅图案也自黑漆漆的眼洞里冒出光芒。 两僮大显邪术,各自将手放置元寿老祖的左右肩头,只见着手处便是一道阴风飘飞而起。这正是二僮将体内真元传给元寿。此刻元寿老祖真元还未亏损,这一举动只是先铺好了路,一旦急需之时便即发功补给。 地上那六角星的图案正是阵眼所在,一切操控尽在此中。图案正中的多边形竟自活了一般,兀自有些挣扎狰狞,竟似小孩子嘴一般不平静起来。 聚邪、积怨相视一眼,各自从腰间摸出一把骨刀,将自己小指齐根割下,扔到那多边形之中,那处竟自将两根小指头吞入进去,一阵咀嚼便自消失如常。 元寿老祖伸手笼在此图案之上,那图案周身放出耀眼光芒,竟透过他的手掌朝天照耀出去,霎时间天上出现一个巨大的由无数光条组成的六角形图案。 元寿老祖奋起指天,大喝道:“万尸玄魔,挡者披靡!唯我元魔,噬天灭地!”这声咒语中竟自狂傲无比。 随着他的喝声大起,那悬浮在空中足有里许的巨大光条图案中一阵滚动,彷如乌云之后的滚雷一般轰隆隆一阵巨响,然后便由其内密密麻麻、稀里哗啦落饺子一般掉下许多人形物事来。 这些物事竟似人类大小,自高空落下竟都摔成一片肉泥,这团肉泥却兀自不停蠕动,只一忽儿功夫,便自摇摇摆摆似雨后春笋一般晃晃荡荡的站了起来,显然本身带着自愈功法。 片刻后,那密密麻麻的类人之物排列整齐,犹如军队一般也自分明先后次序,在这昏暗天际的山野之中聚起了大片阴风。 第19章 万尸玄魔(一) 那道光芒直干云霄,天上云朵似乎都被其威势所慑,竟自躲闪到了一旁。 龙玄举头去望,只觉这光芒太盛,彷如灵猴出世一般异象百端,那光芒渐渐在他眸底凝聚,直刺得他几乎不能抬眼去望。 那光芒中渐渐衍出一物,彷如来自天外, 又像宇宙流星一般,裹挟着与那光柱一般颜色的光芒在空中飞速落下。 那物自万丈高空只是一个不起眼的光点,随着下落之势逾急,才逐渐令人看得清楚。 那是足有一座小山包那么粗的一根长形物事,亟待落近之时,便即越加庞大,罩在两人头顶便是一大片阴影,仿似乌云罩顶一般。 眼见那物落地之点竟是两人所栖之处,司徒金拉起龙玄急忙朝一侧避去。 那物便即轰隆一声重重插入地下,两人后退了几十步才得以看清此物全貌。只见这是一杆巨型的青铜大戟。只见这戟杆通体乌黑之色,高逾过百丈,遥遥看见那戟顶之刃正映着阳光发出熠熠光芒,巨型璎珞在空中被风吹得呼呼飘舞。 这巨戟通体光芒大盛,一望便知不是俗物。随着落地之后,便有一个苍老的声音在四野响起。 “煌煌宇宙,天威无常。唯我霸王,亘古不变!”声音雄浑绵远,传出后继续在周围兀自盘旋不去。 司徒金和龙玄急忙跪下参拜,朝这参天大戟施以大礼。 顷刻,司徒金携着龙玄走近身前,说道:“此物便是上古神物霸王戟,便是天神用来擎天神器,今番便是由你参悟用来对付邪云道长的三合逆转大法!” 龙玄将后脑仰得几乎碰到脊背,也未能将这大戟尽收眼底,不由得啧啧称奇,但他知司徒师叔即便能唤出此物,必有办法令其缩小便于自己身形使用,所以也不过度诧异疑问。 果不其然,司徒金纵身而起,犹如灵蛇一般围绕着这巨戟盘旋飞上,不大一会儿那略胖身姿已自化为一个黑点攀到霸王戟顶端,也不知他施展了什么秘法,只是置身之处一道黄光亮起,这大戟便自由上而下的缩小。 司徒金身形渐渐下行,这大戟也随其手势慢慢缩小,半炷香的时间过去,这大戟便化作一人多高的长短。 龙玄颇为兴奋的上前一把接过霸王戟,只觉入手沉重无比,合双臂之力才勉强将其抱住不倒,但若想挥舞使用,却绝无可能。 司徒金轻捋髭须道:“此物重三千六百万万斤,此刻乃是化为精魄之状,却也有三千六百斤,你必须在短时间内修习此术,这里有一套霸王参天术,正是这应对这霸王戟所述的戟法,里面有运戟之法,你先看熟了,再去参悟,莫要急躁!” 龙玄侧过肩头勉强伸出手接过这本使用霸王戟的法书,也不及细看一把放入储物锦囊,又自将打入神识的锦囊口儿朝下,想先把霸王戟放入,再找个僻静所在参悟。 哪知此戟乃是神物,似也有些灵识一般,竟不肯屈居这些储物法宝之内。司徒金走上一步,口中祷了几句词,这霸王戟才在原地一阵旋转,其间散发出各色耀眼光芒,这才飞入进去。 司徒金将这等控制霸王戟灵识的法诀如此这般的传给龙玄,才使他能随心携带这上古神兵。 在离须坨山十里左右的一个小山丘上,元寿老祖正自静坐在轮车上手搭凉棚朝远处观看。他身穿葛衫,手拿羽扇,脸上肌肤肥腻光滑,倒也有几分出尘之态。 在他轮车左右便是两个尸妖僮儿,此刻化作一般道童模样,头挽丸子髻,身着玄色道袍,面目稚嫩清秀,除身周所在之处偶有阴风阵阵外,和常人也无大异处。 两个小僮纷站元寿老祖左右,眉目间隐隐有煞气露出,两僮名唤为聚阴、积怨。此刻看不出二人修为,却自神态从容,虽是童仆打扮却也令人隐隐看出并非一般小僮。 三人所在之处正是一棵大柳树之下,长长柳枝随着清风摆动着轻盈腰肢高高垂下,只落在元寿老祖肩头之处。 聚阴上前一步,轻轻将其拂去,一脸期待的表情道:“老祖,这万尸玄魔大阵您早已参悟熟透,今日便是大展身手之际,我等追随您日久,今日也得以大开眼界,实在是三生之幸啊。” 元寿老祖此刻心情极为轻松,似对此次大战势在必得,开口调侃道:“三生之前你也是一堆枯骨,哪有什么幸事可言?” 说罢,祖孙三人一起大笑起来。 积怨望着四方位置,在心中默默计算演练,半晌才说道:“此地那是五木集会的正中位置,再过一个时辰,金乌西斜,将那落日最后一缕余晖洒入此间,老祖便可放出阴气将那最弱的至阳之气炼化吸收,以作今晚大战的补给,甚妙!甚妙!” 元寿老祖不置可否,只淡淡笑着。聚阴拍了一下积怨的肩头,道:“老祖运筹帷幄,指挥十万尸兵于这十里之外对敌,到时还需你我二人催功补给老祖体内真元,到时你可千万也仔细了,莫要关键时刻掉链子!” 积怨一副摩拳擦掌的模样,满面自信道:“放心,我得老祖抚养至今无有寸功回报,今日必要演一场好戏给老祖看。” 此时已近黄昏,那日渐西斜,将三个尸妖的影子拉得长长的,这些得了秘法修行的邪怪早已不惧阳光,只是在这白昼之时,身影有些稀疏半透明,在夕阳之下,无时不透露着几分怪异恐怖之感。 须坨山上一片安和,魔宗之人至今未有动态,山中及四周都由王鼎携同铁鹞派和神通派的掌门弟子加以防范,都不敢略放轻松。 于金钩和拓跋隐都是旁门修士,所炼功法用于刺探、侦查、隐匿最好不过,此刻这些不十分入流的功法尽皆派上了用场。空中自有铁鹞派的“假翅鸟人”飞行梭巡,在落日中舞动着翅膀轻盈的在高空盘旋梭巡,成群结队的此起彼伏。山间要隘、岩壁、林间小路上都会偶尔有包着头巾无比警惕的神通派弟子土遁行过的痕迹,他们在土中行走如善凫之人在河流之内一般徜徉自由。整个正派都接受了金钵大师以静制动的战略方针,无时不在养精蓄锐,以逸待劳。 时间如白驹过隙,没觉得过了多久,夕阳竟已尽没,田野四周一片阴暗至极的景态。 在那五木集会之所,元寿老祖下了轮车在身下铺了一张图案诡魅的似鬼火妖焰一般的黄毯,他在上盘腿而坐,正掐着手诀做法。 灰白混杂的一圈长发随风飘飞,额角上已现出汗珠。聚阴、积怨二僮已自脱去上衣,露出白皙肌肤,只见这二僮瘦削肋骨清晰的身体上布满了刺青,各自是些骷髅、夜叉、鬼怪等物,间中还夹杂着奇异邪怪的符箓,看起来诡魅十足。 元寿老祖双手高举掌心参天,此刻月还未出,天上空荡荡的无有一物,这正是这千年老魔施展功法的最佳时机。只见他手心内无数尸气、晦气发出,四周五鬼之木得到感应,各自哗啦啦的摆动起来,茂密树叶竞相摩擦,仿佛白鬼夜哭一般。 他身前出现一个正六角星的图案,也是一般的阴气环绕,这图案乃是用骨粉绘成,一经完成便似深深嵌入地中一般风吹不动。此刻正放着熠熠鬼火。 聚阴、积怨两人身上刺青活跃不休,那些魔怪之物兀自双眼闪烁冒光,连那骷髅图案也自黑漆漆的眼洞里冒出光芒。 两僮大显邪术,各自将手放置元寿老祖的左右肩头,只见着手处便是一道阴风飘飞而起。这正是二僮将体内真元传给元寿。此刻元寿老祖真元还未亏损,这一举动只是先铺好了路,一旦急需之时便即发功补给。 地上那六角星的图案正是阵眼所在,一切操控尽在此中。图案正中的多边形竟自活了一般,兀自有些挣扎狰狞,竟似小孩子嘴一般不平静起来。 聚邪、积怨相视一眼,各自从腰间摸出一把骨刀,将自己小指齐根割下,扔到那多边形之中,那处竟自将两根小指头吞入进去,一阵咀嚼便自消失如常。 元寿老祖伸手笼在此图案之上,那图案周身放出耀眼光芒,竟透过他的手掌朝天照耀出去,霎时间天上出现一个巨大的由无数光条组成的六角形图案。 元寿老祖奋起指天,大喝道:“万尸玄魔,挡者披靡!唯我元魔,噬天灭地!”这声咒语中竟自狂傲无比。 随着他的喝声大起,那悬浮在空中足有里许的巨大光条图案中一阵滚动,彷如乌云之后的滚雷一般轰隆隆一阵巨响,然后便由其内密密麻麻、稀里哗啦落饺子一般掉下许多人形物事来。 这些物事竟似人类大小,自高空落下竟都摔成一片肉泥,这团肉泥却兀自不停蠕动,只一忽儿功夫,便自摇摇摆摆似雨后春笋一般晃晃荡荡的站了起来,显然本身带着自愈功法。 片刻后,那密密麻麻的类人之物排列整齐,犹如军队一般也自分明先后次序,在这昏暗天际的山野之中聚起了大片阴风。 第20章 万尸玄魔(二) 放眼望去,田野上,林间小路上尽被这些邪阴的类人之物满满占领,这些妖物虽和人类身材相仿,却各自双眼空洞,脸上皮肤尽失露出内中肌理,时不时的朝天嗥叫一声,便如千万冤魂一般凄厉尖锐。 元寿老祖大喝咒语道:“十万尸兵,噬灭万灵!去!”随着喝声发出,便是挥着羽扇朝须坨山方向狠狠一挥。那十万尸兵便自张着双臂,摇摇摆摆的朝前而去。 这些尸兵不知是在哪个战场死去的士兵,身上盔甲各自破烂不堪,有的头被劈掉半个,有的只有一只脚,但都似意志被统一似的,麻木坚定朝前迈步而去。 所过之处掠起大片阴风鬼气,这十万尸兵的头顶之上冒出滔天鬼气,竟对应着将这尸兵所在的天空都染成了一片阴灰色的阴影。 尸兵出世,天亦变色! 这滔天的阴风鬼气席卷地面,只将这片天地都搅扰得彷如地狱一般。尸气所过之处,有些荒郊野坟枯冢,被这阴气催得地下死人都自不安躁动起来。 一时之间,地底之下各自传来恐怖嘶哑的鬼啸之音。那声音,就像被人自酣睡中惊醒,极度痛苦难过,山中坟茕颇多,被这些尸气带动,都自坟墓之中探出或是腐朽不堪或是早化白骨的手掌出来,扒开坟上之土,摇摇摆摆的自内爬了上来。 这些腐尸早已入土为安,在内安静而卧,此刻吸了尸气,竟有了短暂生命,却被搅扰了安宁,情绪极度狂躁暴怒,稀稀疏疏的混入尸兵的队列,一齐长着肌肉不全、偶露白骨的双臂踉踉跄跄的向前走去,却不知所向何方。 就着尸兵队伍行进了许久,却只有几里之遥,却已将此处渲染得犹如地狱一般,使这山间植物瞬间枯萎凋谢,彷如寒冬夏至一般来得急遽。 须坨山附近巡逻的正派弟子远远便看见一大片黑漆漆的物事远远行进,空中铁鹞派的首席弟子急忙召集师兄弟,兀自在空中排成一字长阵,早有徒众迅猛飞回山上报讯。 土中的神通派弟子也自在阴暗处探出头脑,神态惶急的望着远处大片腐尸军队缓缓行进。 这守山屏障责任重大,铁鹞派首席弟子金雁儿一声唿哨,众弟子便即各自取出铁喙安在嘴上,双手双脚也安上特制利爪,此刻形格势禁不容回避,正是铁鹞派殊死守卫的第一战。 金雁儿身先士卒,一声长鸣,便自张开双翅飞入敌阵之中,双爪猛抓将一个尸兵如鹰抓小鸡一般稳稳带起,朝着一处石壁狠狠甩去。 那尸兵被抓起后,兀自橐橐鬼呼,两只筋骨已露的手臂兀自在空中乱舞,随着舞动,手臂上的腐肉纷纷落下。 尸兵被奋力撞在石壁之上,竟自像积木一般化作粉碎肉块,自上掉落下来,显然是早死之物,虽粉身碎骨,却无有太多血液喷出,只有一团稠如墨汁的黑血粘在悬崖之上。 那尸兵被摔得粉碎,头首四肢均自掉落地面。铁鹞派众弟子均自振翅飞入尸兵阵,极为灵巧的摆动身形,避开一拥而上的数个尸兵的围剿,双爪擒住一个便即迅速飞回,依照金雁儿的办法朝那坚硬石壁狠狠掷去,这一下只将所擒尸兵摔得粉碎,留下粘稠的血印。一时之间,那石壁上的血印繁多,就像夏日打死蚊子留在墙上的血迹一般。 石壁之下尽是碎裂的残肢骨骸,这些尸兵内脏早已腐烂殆尽,但那断碎的手脚之中依然散发出令人作呕的臭气。 铁鹞派弟子有六七十人,这般行法虽屡屡得手却也只灭去不足二百尸兵,却也个个累得气喘吁吁,双臂有些酸软,振着双翅,频率渐渐缓慢。 哪知那些残肢断骸落地数晌,竟似有生命一般爬行起来,胡乱组合在一起,二百多尸兵残肢断骸竟自合在一处,变成了一个高逾百丈的巨大身躯。 这巨大腐尸直立当场,仰天一阵嗥叫。犹如狼叫,却比之更为凄厉恐惧。 金雁儿大惊失色,自己与师兄弟们好不容易灭去小股尸兵本自费力不少,此刻只见一切都是徒劳,气得在空中双翅颤抖,双眉一拧,朝那巨尸头眼处飞去,尖喙利爪均自探出,亟待与其同归于尽。 地面下的神通派弟子各自投入战团,他们的方式很是独特,四五个弟子化作一个作战小组,各自在土中行进攻击。将一个尸兵围在中间,分五个方向施法,将其所在土壤祛除,使其变为陷坑,那尸兵便自失足跌入,五个弟子一起围拢靠近,抽出短刀一阵桶刺切割,将这尸兵之躯四分五裂。如此这般,百余名神通派弟子化为二十几个小团队,每一波攻击便是二十几个尸兵在土中悄无声息的被分割碎裂。为防止他们组合化整,神通派弟子迅速在后方挖出大坑,将这些残骸抛去其中,另有弟子运起本门的纵天火的术法将其迅速焚为一炬,以防尸兵再度结合为害。 一时之间浓烟滚滚,烧这些腐尸的味道极为难闻,但此刻情势,即便再难闻的味道也只得强行忍住。 此刻战场上,两派虽歼敌不多,但己方却几乎无甚损伤。那金雁儿正与那百丈巨尸斗成一处,其他同门也自加入战场,一时之间几十个“假翅鸟人”彷如鹞燕一般飞掠上下,捉到巨尸转身行动笨拙的弱点,一直朝他头眼、肋下、心脏等薄弱之处狠狠啄去。 不一会儿,这巨尸便即被撕啄得浑身破烂不堪,上下嘴唇早已腐烂的巨口一阵呜咽咆哮,显然是愤怒已极。一个飞行鸟人刚刚临近,便被它伸出手掌狠狠一记,便把那鸟人打上高空,飞起老高,然后像蒲公英一样打着旋儿落了下来,生死未卜。 金雁儿数度俯空攻击,他一身飞行道法精湛无比,在空中腾挪如意,每次都能灵巧避开那巨大尸兵的挥舞攻击,然后在这尸兵身上狠狠撕下一块腐肉来,旋即迅速飞回高空。如此这般数度,虽每次均有所获却始终不得毙敌要领,那尸兵虽被攻得周身破烂,筋骨俱露,却始终顽强直立,未显败势。 地面上的神通派弟子情势却有些危机,五人阵法虽见收效,却痕迹太重。这些尸兵虽无高深灵识,却也屡见前辙之后学得聪明了,眼见一道土波自远处滚动而来,便即伸出腐烂手臂狠狠插入土中,将其内的神通派弟子贯脑而入,奋力一挑,便将内中呜呀乱叫的土遁之人挑出,近而用力一甩,便即飞出老高,砸断林中无数枯枝后倒地而亡。这些尸兵手中沾满脑浆,这新鲜之气诱得它们举起手掌贪婪的舔着。 神通派弟子恼恨交加,各自取出火筒,改变战术,自土中露出半个脑袋,对着尸兵身躯就是一吹,一个火弹自内飞出,遇到尸兵之体后迅疾布满其身,这些尸兵便即狂舞着双臂,扭动身躯不一时便自化为一团腐臭灰烬。 金雁儿在空中周旋已久,渐渐有些疲惫,却未能将这首要巨患除去,竟有些力竭,兀自神伤不已,眼见众弟子也自飞掠在那尸兵左右,却只是零散攻击,不能伤其要害。 正自无计间,空中传来一声娇叱道:“铁鹞、神通两派友众,这些尸兵命门在脑后处,祛了尸核,才能将其降伏!” 随着喝声稍歇,一道白光自远处飞近,这白光寒冷至极,直直朝那高大尸兵没有上下嘴唇的大口刺来。 这尸兵急忙将双掌交叉护卫,却不知这寒光威力至极,将它双掌刺烂后奋而向前,自其嘴中贯出后脑,寒光上挑着一个圆形犹如苦胆一般的物事兀自飞行。那尸兵双掌上被这寒光冰冻出霜,口唇处已出一个透明之洞,四周都是眼霜冰凌。 那尸兵失却尸核,这才歪歪斜斜的朝后退了几步,口唇已失再不能嘶吼鸣叫,身躯后仰,轰隆一声后倒于地。这庞大身躯重重栽倒,将身后无数尸兵砸成肉泥。 几个神通派弟子正半露头脑兀自与其周旋,只觉而后劲风忽至,急忙你搀我拖,一起钻入土中向四外遁去,饶是见机迅捷,还是被这巨大尸兵栽倒身躯震得在地下一滞,头脑木然,瞬间失去意识,好半天才回过神来。 那寒光飞行一圈,便自飞入一个老尼姑的手中。这人正是泽缘大师,她一把摘下寒光上的尸核,双指用力将这尸核捏得粉碎,脸上挂着冷毅表情,将冰冷至寒的梅花剑握在手中,冷冷望着这山间地上密密麻麻犹如蚂蚁一般的尸兵兀自发狠。 身后三名弟子广恩、广缘、广惠肃立其后,只听她又是一声喝令道:“徒儿们,我辈除魔卫道,誓死不渝,今日便即粉身碎骨,也要将这漫山遍野的妖祟邪怪统统灭去,上啊!” 三个女尼齐声娇喝:“谨遵师命!”说罢,三具娇躯各自一拧,便自御剑飞入战团之中。 第20章 万尸玄魔(二) 放眼望去,田野上,林间小路上尽被这些邪阴的类人之物满满占领,这些妖物虽和人类身材相仿,却各自双眼空洞,脸上皮肤尽失露出内中肌理,时不时的朝天嗥叫一声,便如千万冤魂一般凄厉尖锐。 元寿老祖大喝咒语道:“十万尸兵,噬灭万灵!去!”随着喝声发出,便是挥着羽扇朝须坨山方向狠狠一挥。那十万尸兵便自张着双臂,摇摇摆摆的朝前而去。 这些尸兵不知是在哪个战场死去的士兵,身上盔甲各自破烂不堪,有的头被劈掉半个,有的只有一只脚,但都似意志被统一似的,麻木坚定朝前迈步而去。 所过之处掠起大片阴风鬼气,这十万尸兵的头顶之上冒出滔天鬼气,竟对应着将这尸兵所在的天空都染成了一片阴灰色的阴影。 尸兵出世,天亦变色! 这滔天的阴风鬼气席卷地面,只将这片天地都搅扰得彷如地狱一般。尸气所过之处,有些荒郊野坟枯冢,被这阴气催得地下死人都自不安躁动起来。 一时之间,地底之下各自传来恐怖嘶哑的鬼啸之音。那声音,就像被人自酣睡中惊醒,极度痛苦难过,山中坟茕颇多,被这些尸气带动,都自坟墓之中探出或是腐朽不堪或是早化白骨的手掌出来,扒开坟上之土,摇摇摆摆的自内爬了上来。 这些腐尸早已入土为安,在内安静而卧,此刻吸了尸气,竟有了短暂生命,却被搅扰了安宁,情绪极度狂躁暴怒,稀稀疏疏的混入尸兵的队列,一齐长着肌肉不全、偶露白骨的双臂踉踉跄跄的向前走去,却不知所向何方。 就着尸兵队伍行进了许久,却只有几里之遥,却已将此处渲染得犹如地狱一般,使这山间植物瞬间枯萎凋谢,彷如寒冬夏至一般来得急遽。 须坨山附近巡逻的正派弟子远远便看见一大片黑漆漆的物事远远行进,空中铁鹞派的首席弟子急忙召集师兄弟,兀自在空中排成一字长阵,早有徒众迅猛飞回山上报讯。 土中的神通派弟子也自在阴暗处探出头脑,神态惶急的望着远处大片腐尸军队缓缓行进。 这守山屏障责任重大,铁鹞派首席弟子金雁儿一声唿哨,众弟子便即各自取出铁喙安在嘴上,双手双脚也安上特制利爪,此刻形格势禁不容回避,正是铁鹞派殊死守卫的第一战。 金雁儿身先士卒,一声长鸣,便自张开双翅飞入敌阵之中,双爪猛抓将一个尸兵如鹰抓小鸡一般稳稳带起,朝着一处石壁狠狠甩去。 那尸兵被抓起后,兀自橐橐鬼呼,两只筋骨已露的手臂兀自在空中乱舞,随着舞动,手臂上的腐肉纷纷落下。 尸兵被奋力撞在石壁之上,竟自像积木一般化作粉碎肉块,自上掉落下来,显然是早死之物,虽粉身碎骨,却无有太多血液喷出,只有一团稠如墨汁的黑血粘在悬崖之上。 那尸兵被摔得粉碎,头首四肢均自掉落地面。铁鹞派众弟子均自振翅飞入尸兵阵,极为灵巧的摆动身形,避开一拥而上的数个尸兵的围剿,双爪擒住一个便即迅速飞回,依照金雁儿的办法朝那坚硬石壁狠狠掷去,这一下只将所擒尸兵摔得粉碎,留下粘稠的血印。一时之间,那石壁上的血印繁多,就像夏日打死蚊子留在墙上的血迹一般。 石壁之下尽是碎裂的残肢骨骸,这些尸兵内脏早已腐烂殆尽,但那断碎的手脚之中依然散发出令人作呕的臭气。 铁鹞派弟子有六七十人,这般行法虽屡屡得手却也只灭去不足二百尸兵,却也个个累得气喘吁吁,双臂有些酸软,振着双翅,频率渐渐缓慢。 哪知那些残肢断骸落地数晌,竟似有生命一般爬行起来,胡乱组合在一起,二百多尸兵残肢断骸竟自合在一处,变成了一个高逾百丈的巨大身躯。 这巨大腐尸直立当场,仰天一阵嗥叫。犹如狼叫,却比之更为凄厉恐惧。 金雁儿大惊失色,自己与师兄弟们好不容易灭去小股尸兵本自费力不少,此刻只见一切都是徒劳,气得在空中双翅颤抖,双眉一拧,朝那巨尸头眼处飞去,尖喙利爪均自探出,亟待与其同归于尽。 地面下的神通派弟子各自投入战团,他们的方式很是独特,四五个弟子化作一个作战小组,各自在土中行进攻击。将一个尸兵围在中间,分五个方向施法,将其所在土壤祛除,使其变为陷坑,那尸兵便自失足跌入,五个弟子一起围拢靠近,抽出短刀一阵桶刺切割,将这尸兵之躯四分五裂。如此这般,百余名神通派弟子化为二十几个小团队,每一波攻击便是二十几个尸兵在土中悄无声息的被分割碎裂。为防止他们组合化整,神通派弟子迅速在后方挖出大坑,将这些残骸抛去其中,另有弟子运起本门的纵天火的术法将其迅速焚为一炬,以防尸兵再度结合为害。 一时之间浓烟滚滚,烧这些腐尸的味道极为难闻,但此刻情势,即便再难闻的味道也只得强行忍住。 此刻战场上,两派虽歼敌不多,但己方却几乎无甚损伤。那金雁儿正与那百丈巨尸斗成一处,其他同门也自加入战场,一时之间几十个“假翅鸟人”彷如鹞燕一般飞掠上下,捉到巨尸转身行动笨拙的弱点,一直朝他头眼、肋下、心脏等薄弱之处狠狠啄去。 不一会儿,这巨尸便即被撕啄得浑身破烂不堪,上下嘴唇早已腐烂的巨口一阵呜咽咆哮,显然是愤怒已极。一个飞行鸟人刚刚临近,便被它伸出手掌狠狠一记,便把那鸟人打上高空,飞起老高,然后像蒲公英一样打着旋儿落了下来,生死未卜。 金雁儿数度俯空攻击,他一身飞行道法精湛无比,在空中腾挪如意,每次都能灵巧避开那巨大尸兵的挥舞攻击,然后在这尸兵身上狠狠撕下一块腐肉来,旋即迅速飞回高空。如此这般数度,虽每次均有所获却始终不得毙敌要领,那尸兵虽被攻得周身破烂,筋骨俱露,却始终顽强直立,未显败势。 地面上的神通派弟子情势却有些危机,五人阵法虽见收效,却痕迹太重。这些尸兵虽无高深灵识,却也屡见前辙之后学得聪明了,眼见一道土波自远处滚动而来,便即伸出腐烂手臂狠狠插入土中,将其内的神通派弟子贯脑而入,奋力一挑,便将内中呜呀乱叫的土遁之人挑出,近而用力一甩,便即飞出老高,砸断林中无数枯枝后倒地而亡。这些尸兵手中沾满脑浆,这新鲜之气诱得它们举起手掌贪婪的舔着。 神通派弟子恼恨交加,各自取出火筒,改变战术,自土中露出半个脑袋,对着尸兵身躯就是一吹,一个火弹自内飞出,遇到尸兵之体后迅疾布满其身,这些尸兵便即狂舞着双臂,扭动身躯不一时便自化为一团腐臭灰烬。 金雁儿在空中周旋已久,渐渐有些疲惫,却未能将这首要巨患除去,竟有些力竭,兀自神伤不已,眼见众弟子也自飞掠在那尸兵左右,却只是零散攻击,不能伤其要害。 正自无计间,空中传来一声娇叱道:“铁鹞、神通两派友众,这些尸兵命门在脑后处,祛了尸核,才能将其降伏!” 随着喝声稍歇,一道白光自远处飞近,这白光寒冷至极,直直朝那高大尸兵没有上下嘴唇的大口刺来。 这尸兵急忙将双掌交叉护卫,却不知这寒光威力至极,将它双掌刺烂后奋而向前,自其嘴中贯出后脑,寒光上挑着一个圆形犹如苦胆一般的物事兀自飞行。那尸兵双掌上被这寒光冰冻出霜,口唇处已出一个透明之洞,四周都是眼霜冰凌。 那尸兵失却尸核,这才歪歪斜斜的朝后退了几步,口唇已失再不能嘶吼鸣叫,身躯后仰,轰隆一声后倒于地。这庞大身躯重重栽倒,将身后无数尸兵砸成肉泥。 几个神通派弟子正半露头脑兀自与其周旋,只觉而后劲风忽至,急忙你搀我拖,一起钻入土中向四外遁去,饶是见机迅捷,还是被这巨大尸兵栽倒身躯震得在地下一滞,头脑木然,瞬间失去意识,好半天才回过神来。 那寒光飞行一圈,便自飞入一个老尼姑的手中。这人正是泽缘大师,她一把摘下寒光上的尸核,双指用力将这尸核捏得粉碎,脸上挂着冷毅表情,将冰冷至寒的梅花剑握在手中,冷冷望着这山间地上密密麻麻犹如蚂蚁一般的尸兵兀自发狠。 身后三名弟子广恩、广缘、广惠肃立其后,只听她又是一声喝令道:“徒儿们,我辈除魔卫道,誓死不渝,今日便即粉身碎骨,也要将这漫山遍野的妖祟邪怪统统灭去,上啊!” 三个女尼齐声娇喝:“谨遵师命!”说罢,三具娇躯各自一拧,便自御剑飞入战团之中。 第21章 万尸玄魔(三) 灵尼派师徒三人加入战场,广恩等三名弟子各自手持长剑,飞纵灵跃,道法剑术虽不甚威猛,却极尽轻盈之态,她们不欲与敌正面对战,只极为巧妙的绕到尸兵身后,趁其笨拙迟钝的身躯还未转过,便即一剑贯脑,将那尸核自后脑内挑出,或手捏或脚踩顷刻废去,那尸兵失了尸核便自像丢了性命一般,摇摇摆摆的走出几步,便自一头栽在地上瞬间化为一股白气。 泽缘大师一马当先,她的梅花剑虽两次施展都未占先机,可并不能说明这飞剑是无用之物。只见她飞纵飘扬犹如蜂蝶一般,那梅花剑化作一枝挂着严霜的巨型梅花,丫枝俱可破敌,看准时机一记丢出便又七八个尸兵被其巧妙的传做一串,纷纷击透其后脑,梅花剑寒威大显,一经入脑,便即将内中早已空洞的脑壳尸核冻成冰块,再度拔出之时,便如白色琉璃一般落地摔得粉碎。 铁鹞派弟子鏖战半日,早已疲惫不堪,掌门于金钩一声唿哨,死伤仅剩不到三四十的弟子徒众一起飞纵到他的身畔,只听他说道,六派精英尽来援救,铁鹞派弟子暂退后方,调养歇息片刻再来接应。金雁儿得师父号令,便即率同师兄弟等人一起朝须坨山上飞去。 于金钩望着远处黑压压一片的尸兵腐肉,双眼冒出熠熠之光,似等待这时机好久。只见他急振后脊,自后便生出一对赤羽翅膀,口唇也变得尖利起来,少刻竟自化作乌黑的鸟喙模样,手掌也自探出尖利鸟爪,于金钩双翅一振便自飞起,两只鞋竟被弹飞,脚掌也化作鸟足。 他本是禽仙之祖,虽身是常人,却得了仙禽抚养,是以血脉之中有灵禽类菁华。只见他飞纵高处,一声嘶厉鸟鸣,便自将双翅展开,犹如老鹰一般朝那尸兵最为密集之处飞去。 蓦然间,天上响起两声闷雷,剑山派、摩金派、轩辕派的掌门也率着徒众自空而降,各操法器飞剑一起朝庞大的尸兵丛中攻去。一时之间,各色法宝神威大显,腐朽尸兵触之即亡,断肢碎肉飞得漫天都是臭味布满这片天地。 趁着这档口,拓跋隐召集神通派弟子聚在一起,大家围成一个圈子,由此战中较为老成的弟子先描述一下战场情况,然后便与跟随拓跋隐一起到来的弟子徒众商议破敌之计和攻守策略。这神通派中人多数都身材矮小,手短腿短,身穿一色的土黄色短打衣衫,后背各自绣着门派特有的图案。这派中人虽个头不高,却个个强悍干练,精力充沛,似乎有用不完的力气。 此刻情势危急,也不及细细布局安排,只粗略说了几句,按着门派道法的法门,以多人合功,集体攻敌为策略,若干小队各自为战,互相援补。 计议已定,众人便自捏了法诀,矮小身姿嗖的一声便深入土中,自拓跋隐脚下为,便有十几道地鼠挖洞一般的痕迹翻滚疾进,霎时间,扬起大片黄雾,使人不能看清前方态势。 须坨山早有了望之台,此刻这高台上,司徒金、王鼎、金钵大师早已了望许久,只见前方战势危急,各派掌门弟子奋勇杀敌,将多年来都未及施展的道法剑术一一呈现出来。这天下平静安和得太久,使很多年轻弟子对道法修习惰怠,此刻方知用时方恨己能少,这身前背后杀之不绝的魔怪尸兵此起彼伏,无休无止,经此一役,便有许多弟子发誓回自己门派后勤加修炼,尤其对那些群战散击的法术剑术更要详加参悟。 几位耆宿前辈着眼之处,竟是一片道法剑光不断闪烁。六派掌门携弟子与尸兵战作一处,空中、地下皆自相互配合协助,令这些没有知觉、灵识淡薄的鬼怪无所遁形。 六派掌门较之三宗之位掌宗显得比较稚嫩,除灵尼派的泽缘大师外,其余几人都是三十岁左右的年轻人,此刻他们身先士卒,精神抖擞,虽身处重重妖风鬼气之中,却兀自闪转腾挪,御剑飞纵,身姿洒脱俊逸,将一身少年之气均自散发而出。 金头陀佛步稳扎,座下弟子各自手持法杖、戒刀等神兵,各自身着一身青灰色僧衣,在蹒跚而近的尸兵丛中飞掠穿梭,这些摩金派弟子多为沙门之人,头上点着戒疤,敬上挂着佛珠,出手却极为狠辣果断。只见金头陀将三金发箍抛在空中便有一道巨大黄光将这些弟子笼罩在内,加他们自身的法力,令其所修佛法达到一个巅峰的境界。这些弟子得了掌门护持,更为勇猛,法杖挥起,便有一颗尸兵头颅应声变得粉碎,戒刀挥舞便有尸兵头颅被重重砍下,那脸上肌理外露的头颅滚到他们脚下,便被狠狠一脚踩碎灭去尸核,那仍直立的尸身便自失去生命,摇摇晃晃半天便即向后栽倒再也不会像不似死猫一般重新站起。 轩辕派掌门轩辕博鳌双手持一柄古重剑,看外观便知这柄古剑重量不轻,他挥舞砍刺起来却丝毫不觉累赘。这柄古剑虽不及他山门中的那柄传世降魔古剑经久道深,却也自有一番厉害之处。只见那古剑在他手中旋转如意,虽双手把握,却绝非不堪重负,竟隐隐有些崇敬之意。那古剑在轩辕博鳌手心中来回穿梭,一会儿呈正常握剑状,直直朝前刺去,一会儿便自倒转剑锋朝他身后准备偷袭的尸兵头首处刺去,竟似有生命一般流转如意,威力无穷,再配上轩辕博鳌离地半尺的精妙步法,这古剑带着一身青袍的轩辕博鳌随意游走在敌阵之中,彷如游园一般轻松写意,每每过处,轻描淡写的几下,便有大片尸兵中招倒下。 剑山派徒众中各人也是奋勇杀敌,只一人身姿格外洒逸,这人身穿白袍,身法极为轻灵飘逸,随其步法跃动间,头上竟自自混战中失却簪发之物,满头长发不由得满天飞舞。虽是有些失仪,但更添几分俊朗之姿。只见他双臂之上各有一个储物锦囊,他快速奔跑,双手双指都在捏着剑诀,那双臂之内的飞剑密密麻麻层出不穷的飞出,彷如用之不尽一般,这些飞剑只有寸许长短,犹如巨型蝗虫一般,跟薄月剑阵中的小飞剑尺寸极为相近。随着他身姿起跃间,便自有一排排的尸兵被这些小剑贯脑而过,一击击碎存在脑后的尸核后轰然倒地。 王鼎与剑山派祖师极为交好,此刻见他的后辈弟子中竟有如此手段的弟子,心中快慰道:“大师,你看那白衣小修士,实在是年轻一代的佼佼人物啊!” 金钵大师本自若有所思,经王鼎一提才自集中目光朝那人望去,但见这白衣修士步法身法极为灵便,手中飞剑又准又狠,出手之际绝不留情,便自随意说道:“确实有些不俗,那是剑山派阵营中的人物?” 王鼎被金钵大师提及挚友弟子,心中先自快慰,掩饰内心得意之情后说道:“是啊,那白衣小修士正是剑山派的丘墓白!” 金钵大师心中有事,又自看了一阵,脸上露出淡淡之意,也说不出这表情是赞许还是什么其他。 王鼎却自兴味犹存,心中越发为剑山派有如此出息的后辈而感到欣慰。 这时节,铁鹞派众弟子也自休养得恰,都自空中飞翔而来。以金雁儿为首的几十名“假翅鸟人”飞纵如鹰,此刻战场六派众人已自到场,不再是他与神通派两派孤军作战的情势了,这些年轻的善飞修士们各自精神抖擞,均自齐齐唿哨一声,便自高空俯冲而下朝尸兵聚集最多的地方攻去。 他们将着冲下的惯性之力,张开翅膀,平平的离地一人高的距离飞冲向前,尖喙如刀,利爪如刺,每每飞过便自将那尸兵头颅自半腐烂的颈上一把拽下,又自极为神峻的重向高空,将那兀自狰狞嗥叫的尸兵首级专挑周围岩石上尖锐之处狠狠掷去,这些尸兵头颅连带后脑尸核便如鸡蛋一般被摔成,那无头之尸瞬间失去意识,栽倒在地。 那元寿老祖此刻闭着双目,口中不断祷祝,身体竟自颤抖不休。那大滴的汗珠自两颊滚滚而下,两个随侍弟子聚阴、积怨两人忙得不亦乐乎,早在身旁支起茶灶,生火煮了一大壶茶水,此际已然晾凉。 这二人一个拿着白巾不住的给元寿老祖擦汗,那汗却似决堤之水,紧擦不及快出。另一个将大壶抄起,也不及倒入杯中,摸了摸壶身,感觉温度适中,便自将壶嘴送到元寿老祖口边。 元寿老祖张嘴一叼,大口大口的灌着茶水,顷刻间满满一壶水便喝得底朝天。积怨急忙端了壶飞奔而去,不一时又自盛来清水再度放到灶上烧煮。 元寿老祖却仍似在沙漠中行走一般,双眼赤红,舌敝唇焦,不时伸出舌头大声喘息着,借体内汹涌妖气放远观瞧,不由得怒自心起。 第21章 万尸玄魔(三) 灵尼派师徒三人加入战场,广恩等三名弟子各自手持长剑,飞纵灵跃,道法剑术虽不甚威猛,却极尽轻盈之态,她们不欲与敌正面对战,只极为巧妙的绕到尸兵身后,趁其笨拙迟钝的身躯还未转过,便即一剑贯脑,将那尸核自后脑内挑出,或手捏或脚踩顷刻废去,那尸兵失了尸核便自像丢了性命一般,摇摇摆摆的走出几步,便自一头栽在地上瞬间化为一股白气。 泽缘大师一马当先,她的梅花剑虽两次施展都未占先机,可并不能说明这飞剑是无用之物。只见她飞纵飘扬犹如蜂蝶一般,那梅花剑化作一枝挂着严霜的巨型梅花,丫枝俱可破敌,看准时机一记丢出便又七八个尸兵被其巧妙的传做一串,纷纷击透其后脑,梅花剑寒威大显,一经入脑,便即将内中早已空洞的脑壳尸核冻成冰块,再度拔出之时,便如白色琉璃一般落地摔得粉碎。 铁鹞派弟子鏖战半日,早已疲惫不堪,掌门于金钩一声唿哨,死伤仅剩不到三四十的弟子徒众一起飞纵到他的身畔,只听他说道,六派精英尽来援救,铁鹞派弟子暂退后方,调养歇息片刻再来接应。金雁儿得师父号令,便即率同师兄弟等人一起朝须坨山上飞去。 于金钩望着远处黑压压一片的尸兵腐肉,双眼冒出熠熠之光,似等待这时机好久。只见他急振后脊,自后便生出一对赤羽翅膀,口唇也变得尖利起来,少刻竟自化作乌黑的鸟喙模样,手掌也自探出尖利鸟爪,于金钩双翅一振便自飞起,两只鞋竟被弹飞,脚掌也化作鸟足。 他本是禽仙之祖,虽身是常人,却得了仙禽抚养,是以血脉之中有灵禽类菁华。只见他飞纵高处,一声嘶厉鸟鸣,便自将双翅展开,犹如老鹰一般朝那尸兵最为密集之处飞去。 蓦然间,天上响起两声闷雷,剑山派、摩金派、轩辕派的掌门也率着徒众自空而降,各操法器飞剑一起朝庞大的尸兵丛中攻去。一时之间,各色法宝神威大显,腐朽尸兵触之即亡,断肢碎肉飞得漫天都是臭味布满这片天地。 趁着这档口,拓跋隐召集神通派弟子聚在一起,大家围成一个圈子,由此战中较为老成的弟子先描述一下战场情况,然后便与跟随拓跋隐一起到来的弟子徒众商议破敌之计和攻守策略。这神通派中人多数都身材矮小,手短腿短,身穿一色的土黄色短打衣衫,后背各自绣着门派特有的图案。这派中人虽个头不高,却个个强悍干练,精力充沛,似乎有用不完的力气。 此刻情势危急,也不及细细布局安排,只粗略说了几句,按着门派道法的法门,以多人合功,集体攻敌为策略,若干小队各自为战,互相援补。 计议已定,众人便自捏了法诀,矮小身姿嗖的一声便深入土中,自拓跋隐脚下为,便有十几道地鼠挖洞一般的痕迹翻滚疾进,霎时间,扬起大片黄雾,使人不能看清前方态势。 须坨山早有了望之台,此刻这高台上,司徒金、王鼎、金钵大师早已了望许久,只见前方战势危急,各派掌门弟子奋勇杀敌,将多年来都未及施展的道法剑术一一呈现出来。这天下平静安和得太久,使很多年轻弟子对道法修习惰怠,此刻方知用时方恨己能少,这身前背后杀之不绝的魔怪尸兵此起彼伏,无休无止,经此一役,便有许多弟子发誓回自己门派后勤加修炼,尤其对那些群战散击的法术剑术更要详加参悟。 几位耆宿前辈着眼之处,竟是一片道法剑光不断闪烁。六派掌门携弟子与尸兵战作一处,空中、地下皆自相互配合协助,令这些没有知觉、灵识淡薄的鬼怪无所遁形。 六派掌门较之三宗之位掌宗显得比较稚嫩,除灵尼派的泽缘大师外,其余几人都是三十岁左右的年轻人,此刻他们身先士卒,精神抖擞,虽身处重重妖风鬼气之中,却兀自闪转腾挪,御剑飞纵,身姿洒脱俊逸,将一身少年之气均自散发而出。 金头陀佛步稳扎,座下弟子各自手持法杖、戒刀等神兵,各自身着一身青灰色僧衣,在蹒跚而近的尸兵丛中飞掠穿梭,这些摩金派弟子多为沙门之人,头上点着戒疤,敬上挂着佛珠,出手却极为狠辣果断。只见金头陀将三金发箍抛在空中便有一道巨大黄光将这些弟子笼罩在内,加他们自身的法力,令其所修佛法达到一个巅峰的境界。这些弟子得了掌门护持,更为勇猛,法杖挥起,便有一颗尸兵头颅应声变得粉碎,戒刀挥舞便有尸兵头颅被重重砍下,那脸上肌理外露的头颅滚到他们脚下,便被狠狠一脚踩碎灭去尸核,那仍直立的尸身便自失去生命,摇摇晃晃半天便即向后栽倒再也不会像不似死猫一般重新站起。 轩辕派掌门轩辕博鳌双手持一柄古重剑,看外观便知这柄古剑重量不轻,他挥舞砍刺起来却丝毫不觉累赘。这柄古剑虽不及他山门中的那柄传世降魔古剑经久道深,却也自有一番厉害之处。只见那古剑在他手中旋转如意,虽双手把握,却绝非不堪重负,竟隐隐有些崇敬之意。那古剑在轩辕博鳌手心中来回穿梭,一会儿呈正常握剑状,直直朝前刺去,一会儿便自倒转剑锋朝他身后准备偷袭的尸兵头首处刺去,竟似有生命一般流转如意,威力无穷,再配上轩辕博鳌离地半尺的精妙步法,这古剑带着一身青袍的轩辕博鳌随意游走在敌阵之中,彷如游园一般轻松写意,每每过处,轻描淡写的几下,便有大片尸兵中招倒下。 剑山派徒众中各人也是奋勇杀敌,只一人身姿格外洒逸,这人身穿白袍,身法极为轻灵飘逸,随其步法跃动间,头上竟自自混战中失却簪发之物,满头长发不由得满天飞舞。虽是有些失仪,但更添几分俊朗之姿。只见他双臂之上各有一个储物锦囊,他快速奔跑,双手双指都在捏着剑诀,那双臂之内的飞剑密密麻麻层出不穷的飞出,彷如用之不尽一般,这些飞剑只有寸许长短,犹如巨型蝗虫一般,跟薄月剑阵中的小飞剑尺寸极为相近。随着他身姿起跃间,便自有一排排的尸兵被这些小剑贯脑而过,一击击碎存在脑后的尸核后轰然倒地。 王鼎与剑山派祖师极为交好,此刻见他的后辈弟子中竟有如此手段的弟子,心中快慰道:“大师,你看那白衣小修士,实在是年轻一代的佼佼人物啊!” 金钵大师本自若有所思,经王鼎一提才自集中目光朝那人望去,但见这白衣修士步法身法极为灵便,手中飞剑又准又狠,出手之际绝不留情,便自随意说道:“确实有些不俗,那是剑山派阵营中的人物?” 王鼎被金钵大师提及挚友弟子,心中先自快慰,掩饰内心得意之情后说道:“是啊,那白衣小修士正是剑山派的丘墓白!” 金钵大师心中有事,又自看了一阵,脸上露出淡淡之意,也说不出这表情是赞许还是什么其他。 王鼎却自兴味犹存,心中越发为剑山派有如此出息的后辈而感到欣慰。 这时节,铁鹞派众弟子也自休养得恰,都自空中飞翔而来。以金雁儿为首的几十名“假翅鸟人”飞纵如鹰,此刻战场六派众人已自到场,不再是他与神通派两派孤军作战的情势了,这些年轻的善飞修士们各自精神抖擞,均自齐齐唿哨一声,便自高空俯冲而下朝尸兵聚集最多的地方攻去。 他们将着冲下的惯性之力,张开翅膀,平平的离地一人高的距离飞冲向前,尖喙如刀,利爪如刺,每每飞过便自将那尸兵头颅自半腐烂的颈上一把拽下,又自极为神峻的重向高空,将那兀自狰狞嗥叫的尸兵首级专挑周围岩石上尖锐之处狠狠掷去,这些尸兵头颅连带后脑尸核便如鸡蛋一般被摔成,那无头之尸瞬间失去意识,栽倒在地。 那元寿老祖此刻闭着双目,口中不断祷祝,身体竟自颤抖不休。那大滴的汗珠自两颊滚滚而下,两个随侍弟子聚阴、积怨两人忙得不亦乐乎,早在身旁支起茶灶,生火煮了一大壶茶水,此际已然晾凉。 这二人一个拿着白巾不住的给元寿老祖擦汗,那汗却似决堤之水,紧擦不及快出。另一个将大壶抄起,也不及倒入杯中,摸了摸壶身,感觉温度适中,便自将壶嘴送到元寿老祖口边。 元寿老祖张嘴一叼,大口大口的灌着茶水,顷刻间满满一壶水便喝得底朝天。积怨急忙端了壶飞奔而去,不一时又自盛来清水再度放到灶上烧煮。 元寿老祖却仍似在沙漠中行走一般,双眼赤红,舌敝唇焦,不时伸出舌头大声喘息着,借体内汹涌妖气放远观瞧,不由得怒自心起。 第22章 佛也发火(一) 他眼前尽是些蹒跚行走,只知行近一身蛮力的低级尸兵,兀自有些厌恶的淬了一口唾沫,一把甩开正自拿着白巾给自己擦汗的僮儿聚阴。 厉目圆瞪,祷辞更为急骤,眼中竟冒出悠悠蓝光。他头顶上的六角魔阵跟着一阵悸动,便自又是一阵翻滚,本自已被这些妖物魔阵笼罩的天穹变得更加失却光泽,变成阴云滚滚彷如暴雨来临之前那么阴暗的景象。 随着他眼中蓝光闪烁,那头顶六角魔阵中噼里啪啦落下一簇簇的尸兵,这些尸兵却不似之前那些愚钝之兵,从他们落下之时双臂挥舞自如,在下坠之时强行稳住身形使脚下头上的姿态不难看出,这批尸兵灵识一定超出之前。 这些尸兵自高空落下,竟自看准了下方,避开尖锐石丛树木,只捡那松软的泥土之处插去,只听得噗噗声响,这些尸兵均自双腿插入泥土半截,虽半身入土,却都稳稳站立,绝不似之前那些痴呆之物一般摔成肉泥后再缓缓组合站起。 这些尸兵拔出双腿,轻巧的自土坑之中跃出,两腿搭在坑沿上,竟似武林高手修习轻功一般轻巧自如。这些尸兵双目虽也木然,但偶然间眼珠竟也能动一下,灵念虽与六派修士远为不如,却也比之前尸兵强上许多。 这些尸兵服饰也与前锋尸兵有些不同,各自身形矮小精悍,虽也都是破破烂烂不甚完整,却均是轻巧的软甲轻盔,这一重尸兵也自有千余之众。只见他们行色匆匆,步伐轻灵,身上尸气较之前更为凝重恐怖。 十众为一个小队,不知从你哪里寻来百余辆战车,每一小队簇拥着一辆战车,车上机括完整,那发射之口却无飞石之物,只有一个与其他不同的尸兵,较之其他更为魁梧一些,却各自浑身斑斓,赤裸全身,竟有若干鲜艳色彩笼罩其上,彷如含有剧毒一般。 这些尸兵小队行进迅速,一齐推着战车轰隆隆朝前飞奔而去,很快便即追上了几乎被残杀殆尽的先锋队伍。 六派弟子正占上风,见这裹挟妖气飞速奔来的战车队伍,各自将手中胶着的尸兵快速杀死,然后极为警惕的持着法器神兵凝眸望去。 铁鹞派的飞行修士在空中望着这一排排其上躺卧巨型尸兵的战车竟自有些诧异,还是金雁儿见机思定,朝空中振翅虚立的同门发出号令:“铁鹞弟子听令,莫要被这些妖魔蛊惑,大家分为三层之阵,依旧按之前阵法攻击,杀!”说罢便即飞纵下行,朝那战车处而去。 其他徒众得首席弟子号令,莫敢不尊,一起唿哨一声,带着鹰鸣般的嘶吼飞纵而下,尖喙闪亮,利爪舞动,一起朝尸兵新加入的阵营冲去。 那十人一组的尸兵小队中各自有一个服饰与其他有异的,这个尸兵虽也是软甲轻衣,肩上却围着青巾,显然是队伍中的小校角色。 只见这小校见飞行修士俯冲而来,不慌不忙走出阵列,对着上空的铁鹞派弟子就是遥遥一指,这些小校手指上都自套着一个黝黑指环,上面镂刻着恶鬼邪魔的图案,只见一股笔直黑气自指尖射出,朝空中来敌攻去。 金雁儿道法毕竟高出他人,眼见一道如箭黑气朝自己射来,本想朝旁边一闪,却听到身后的振翅之声,如躲这道黑气倒是不难,可身后的同门被自己挡住视线,这一击势必要伤及他们,急骤之间,急忙双臂交叉护住前胸,硬生生将这黑气挡住。 饶是他道法精湛,却也被这极阴极秽之气激得浑身颤抖,只觉那道黑气自双臂入体,宛如魔怪一般吞噬体内道元,他在空中急振双翅,便欲运功抵挡,却只觉体内真元剑弱,那黑气之力犹自未消,对持只一吸,便自啊的一声朝后倒飞而去。 与他同时飞至的铁鹞派弟子就没他这般修为了,各个尸兵小队的小校依样葫芦,都伸出手指放出黑气,那本自急速俯冲攻击的飞行修士被这黑气一击飞得老高,那人双翅乱舞,在空中歪七倒八的乱飞,黑气入体之后令人狂意大发,随他胡乱舞动间,累及不少同门受了牵累被他波及到之人不及躲闪,他毒气入体之后力大无穷,这一下便自将同门狠狠抽中,有几人被他自空中打落下去,摔得粉碎。 铁鹞派弟子眼见敌势大盛,急忙抽转身姿,虽是百乱之中,竟自丝毫不乱。空中被黑气打落只几众,大部分弟子后列转前列,在空中折转身形向己方飞返。而身后之人兀自面对敌阵,竭力躲闪阻挡一道道激射而来的如箭黑气。 这百余尸兵小校的如箭黑气竟似真箭一般纷纷朝高空射去,突出百丈之外竟自威势不减。众铁鹞派弟子犹如被射雁一般纷纷中招,那黑气一经接触便迅速顺着毛孔皮肤窜进身体,在体内一阵作乱,这些弟子便自神识紊乱,嚎叫呜咽,纷纷自空中如巨型大雁一般倒坠而落,摔得粉碎。 这一场下来,铁鹞派弟子伤亡一半,只剩不足二十人侥幸飞回。 正面战场上数千先锋尸兵已自被六派众人杀之殆尽,此刻众人都望见这尸兵来了生力军,而且神识较之前要精明得多,还通妖法,远比之前仅是力大的尸兵更为狡猾强大。 泽缘大师一声清啸,仗剑娇喝道:“大家并肩子上啊!管他什么妖法黑气,除魔降妖,死而后已!”正派众人虽自这新晋之军初来之时有些困顿,此刻被泽缘大师一经鼓舞,各自重整精神,各派由各自的掌门带领一起朝前方冲去。 一时之间,数百修士拔足飞奔,亟欲快速冲进后进展自己所长。眼见这批尸兵如此本事,竟无一人再敢御剑而行,只怕一经飞起便是近百道黑箭射来,非被戳成筛子不可。 那些尸兵小校竟自不复使用黑气妖法,各自迈着齐整军步退到战车一旁,高高举起骨肉不全的手掌过头,然后重重挥下。 随着它们手势落下,那战车上本自阖目而眠的巨型尸兵霍的睁开双目,各自发出一声沉重咆哮。早有左右尸兵一扳车上机括,猛力一弹,那车上的巨型尸兵便自被弹射到高空之中,只见这些身材高大的巨兵都是大腹便便,但显然这战车的机括弹簧很是强劲,硕大身姿被弹到高空之上。 泽缘大师见机最快,眼见那尸兵飞到头顶,便将手中长剑一托一顶,口中说到一声“疾!”只见那梅花剑便自飞纵而去,朝那空中尸兵疾刺而去。 谁知梅花剑锋锐剑芒还未及刺入尸兵之体,那目标尸兵的大肚子在空中波的一声炸开,随即尸兵之体尽皆碎裂化作一团黑血自空中倾洒下来。 随着这将刺之兵破体之后,空中其他大肚尸兵各自自爆而裂,只听得空中砰砰啪啪之声络绎不绝,那声音就像孩童踩暴大肚青蛙所发出声音一般。 空中一片浓重的臭气发出,大片黑血自空中如雨般倾注下来,这黑血既是阴气十足,又饱含剧毒,所着之人难逃生命。 泽缘大师脸上骤然变色,将她身上缁衣脱下念了一声咒,那缁衣便自发出耀眼如镜光芒,挡住了天上黑雨,从下望上,便见黑雨噼里啪啦的打在其上,每一击便是一个下坑,彷如雨打沙滩一般。 其他掌门也各自展出护身法宝保护好自己和身周的徒众,一边挡住黑雨,一般抽身后撤。但百人大众,事出惶急,顾得了东顾不了西,有些弟子不及躲入掌门荫蔽,被那黑雨一淋,身上肌肉彷如被瞬间煮烂一般,噼里啪啦的一阵落掉,顷刻间连哀号都未发一声,便自化为一堆骷骨。 王鼎在了望台上看得大惊失色,有些怨意道:“泽缘还是有些莽撞,未看清敌情便自率众而出,金钵大师……”说罢回头望去,却哪里还有金钵大师的身影,他心中一动,朝前望去,只见一道匹练似的黄光席卷而出,似是金钵大师化身而去。 只听煌煌天际传来一阵苍老严整的呼喝之声:“妖魔乱正,再难宽恕!邪凶呈威,佛也发火!”那黄光飞到黑血雨之内,竟自化为几里大小的金钵,将那黑雨尽皆收入亲内。顷刻间,黑色血雨尽被收入其内。 事毕,金钵大师现出法身,如电闪一般飞入敌阵,犹如神龙一般围着百余战车一阵乱转,但见他所过之处先是一阵平静,但那每个小队的小校尸兵以及战车都被笼上一圈黄光,再过数息便见这数人小队嘭得一声炸得粉碎。如法炮制,金钵大师灵动非凡,不消半柱香时间,这百余战车小队均自被焚毁成渣。 金钵大师手持法杖,擎着金钵,先是望着那些正派弟子的尸骸愤恨不已,继而朝元寿老祖所在之处遥遥望去,竟自咬牙切齿道:“孽畜,不思悔改,我再难容你!”说罢将身一纵,一道黄光便自朝前方飞掠而去。 第22章 佛也发火(一) 他眼前尽是些蹒跚行走,只知行近一身蛮力的低级尸兵,兀自有些厌恶的淬了一口唾沫,一把甩开正自拿着白巾给自己擦汗的僮儿聚阴。 厉目圆瞪,祷辞更为急骤,眼中竟冒出悠悠蓝光。他头顶上的六角魔阵跟着一阵悸动,便自又是一阵翻滚,本自已被这些妖物魔阵笼罩的天穹变得更加失却光泽,变成阴云滚滚彷如暴雨来临之前那么阴暗的景象。 随着他眼中蓝光闪烁,那头顶六角魔阵中噼里啪啦落下一簇簇的尸兵,这些尸兵却不似之前那些愚钝之兵,从他们落下之时双臂挥舞自如,在下坠之时强行稳住身形使脚下头上的姿态不难看出,这批尸兵灵识一定超出之前。 这些尸兵自高空落下,竟自看准了下方,避开尖锐石丛树木,只捡那松软的泥土之处插去,只听得噗噗声响,这些尸兵均自双腿插入泥土半截,虽半身入土,却都稳稳站立,绝不似之前那些痴呆之物一般摔成肉泥后再缓缓组合站起。 这些尸兵拔出双腿,轻巧的自土坑之中跃出,两腿搭在坑沿上,竟似武林高手修习轻功一般轻巧自如。这些尸兵双目虽也木然,但偶然间眼珠竟也能动一下,灵念虽与六派修士远为不如,却也比之前尸兵强上许多。 这些尸兵服饰也与前锋尸兵有些不同,各自身形矮小精悍,虽也都是破破烂烂不甚完整,却均是轻巧的软甲轻盔,这一重尸兵也自有千余之众。只见他们行色匆匆,步伐轻灵,身上尸气较之前更为凝重恐怖。 十众为一个小队,不知从你哪里寻来百余辆战车,每一小队簇拥着一辆战车,车上机括完整,那发射之口却无飞石之物,只有一个与其他不同的尸兵,较之其他更为魁梧一些,却各自浑身斑斓,赤裸全身,竟有若干鲜艳色彩笼罩其上,彷如含有剧毒一般。 这些尸兵小队行进迅速,一齐推着战车轰隆隆朝前飞奔而去,很快便即追上了几乎被残杀殆尽的先锋队伍。 六派弟子正占上风,见这裹挟妖气飞速奔来的战车队伍,各自将手中胶着的尸兵快速杀死,然后极为警惕的持着法器神兵凝眸望去。 铁鹞派的飞行修士在空中望着这一排排其上躺卧巨型尸兵的战车竟自有些诧异,还是金雁儿见机思定,朝空中振翅虚立的同门发出号令:“铁鹞弟子听令,莫要被这些妖魔蛊惑,大家分为三层之阵,依旧按之前阵法攻击,杀!”说罢便即飞纵下行,朝那战车处而去。 其他徒众得首席弟子号令,莫敢不尊,一起唿哨一声,带着鹰鸣般的嘶吼飞纵而下,尖喙闪亮,利爪舞动,一起朝尸兵新加入的阵营冲去。 那十人一组的尸兵小队中各自有一个服饰与其他有异的,这个尸兵虽也是软甲轻衣,肩上却围着青巾,显然是队伍中的小校角色。 只见这小校见飞行修士俯冲而来,不慌不忙走出阵列,对着上空的铁鹞派弟子就是遥遥一指,这些小校手指上都自套着一个黝黑指环,上面镂刻着恶鬼邪魔的图案,只见一股笔直黑气自指尖射出,朝空中来敌攻去。 金雁儿道法毕竟高出他人,眼见一道如箭黑气朝自己射来,本想朝旁边一闪,却听到身后的振翅之声,如躲这道黑气倒是不难,可身后的同门被自己挡住视线,这一击势必要伤及他们,急骤之间,急忙双臂交叉护住前胸,硬生生将这黑气挡住。 饶是他道法精湛,却也被这极阴极秽之气激得浑身颤抖,只觉那道黑气自双臂入体,宛如魔怪一般吞噬体内道元,他在空中急振双翅,便欲运功抵挡,却只觉体内真元剑弱,那黑气之力犹自未消,对持只一吸,便自啊的一声朝后倒飞而去。 与他同时飞至的铁鹞派弟子就没他这般修为了,各个尸兵小队的小校依样葫芦,都伸出手指放出黑气,那本自急速俯冲攻击的飞行修士被这黑气一击飞得老高,那人双翅乱舞,在空中歪七倒八的乱飞,黑气入体之后令人狂意大发,随他胡乱舞动间,累及不少同门受了牵累被他波及到之人不及躲闪,他毒气入体之后力大无穷,这一下便自将同门狠狠抽中,有几人被他自空中打落下去,摔得粉碎。 铁鹞派弟子眼见敌势大盛,急忙抽转身姿,虽是百乱之中,竟自丝毫不乱。空中被黑气打落只几众,大部分弟子后列转前列,在空中折转身形向己方飞返。而身后之人兀自面对敌阵,竭力躲闪阻挡一道道激射而来的如箭黑气。 这百余尸兵小校的如箭黑气竟似真箭一般纷纷朝高空射去,突出百丈之外竟自威势不减。众铁鹞派弟子犹如被射雁一般纷纷中招,那黑气一经接触便迅速顺着毛孔皮肤窜进身体,在体内一阵作乱,这些弟子便自神识紊乱,嚎叫呜咽,纷纷自空中如巨型大雁一般倒坠而落,摔得粉碎。 这一场下来,铁鹞派弟子伤亡一半,只剩不足二十人侥幸飞回。 正面战场上数千先锋尸兵已自被六派众人杀之殆尽,此刻众人都望见这尸兵来了生力军,而且神识较之前要精明得多,还通妖法,远比之前仅是力大的尸兵更为狡猾强大。 泽缘大师一声清啸,仗剑娇喝道:“大家并肩子上啊!管他什么妖法黑气,除魔降妖,死而后已!”正派众人虽自这新晋之军初来之时有些困顿,此刻被泽缘大师一经鼓舞,各自重整精神,各派由各自的掌门带领一起朝前方冲去。 一时之间,数百修士拔足飞奔,亟欲快速冲进后进展自己所长。眼见这批尸兵如此本事,竟无一人再敢御剑而行,只怕一经飞起便是近百道黑箭射来,非被戳成筛子不可。 那些尸兵小校竟自不复使用黑气妖法,各自迈着齐整军步退到战车一旁,高高举起骨肉不全的手掌过头,然后重重挥下。 随着它们手势落下,那战车上本自阖目而眠的巨型尸兵霍的睁开双目,各自发出一声沉重咆哮。早有左右尸兵一扳车上机括,猛力一弹,那车上的巨型尸兵便自被弹射到高空之中,只见这些身材高大的巨兵都是大腹便便,但显然这战车的机括弹簧很是强劲,硕大身姿被弹到高空之上。 泽缘大师见机最快,眼见那尸兵飞到头顶,便将手中长剑一托一顶,口中说到一声“疾!”只见那梅花剑便自飞纵而去,朝那空中尸兵疾刺而去。 谁知梅花剑锋锐剑芒还未及刺入尸兵之体,那目标尸兵的大肚子在空中波的一声炸开,随即尸兵之体尽皆碎裂化作一团黑血自空中倾洒下来。 随着这将刺之兵破体之后,空中其他大肚尸兵各自自爆而裂,只听得空中砰砰啪啪之声络绎不绝,那声音就像孩童踩暴大肚青蛙所发出声音一般。 空中一片浓重的臭气发出,大片黑血自空中如雨般倾注下来,这黑血既是阴气十足,又饱含剧毒,所着之人难逃生命。 泽缘大师脸上骤然变色,将她身上缁衣脱下念了一声咒,那缁衣便自发出耀眼如镜光芒,挡住了天上黑雨,从下望上,便见黑雨噼里啪啦的打在其上,每一击便是一个下坑,彷如雨打沙滩一般。 其他掌门也各自展出护身法宝保护好自己和身周的徒众,一边挡住黑雨,一般抽身后撤。但百人大众,事出惶急,顾得了东顾不了西,有些弟子不及躲入掌门荫蔽,被那黑雨一淋,身上肌肉彷如被瞬间煮烂一般,噼里啪啦的一阵落掉,顷刻间连哀号都未发一声,便自化为一堆骷骨。 王鼎在了望台上看得大惊失色,有些怨意道:“泽缘还是有些莽撞,未看清敌情便自率众而出,金钵大师……”说罢回头望去,却哪里还有金钵大师的身影,他心中一动,朝前望去,只见一道匹练似的黄光席卷而出,似是金钵大师化身而去。 只听煌煌天际传来一阵苍老严整的呼喝之声:“妖魔乱正,再难宽恕!邪凶呈威,佛也发火!”那黄光飞到黑血雨之内,竟自化为几里大小的金钵,将那黑雨尽皆收入亲内。顷刻间,黑色血雨尽被收入其内。 事毕,金钵大师现出法身,如电闪一般飞入敌阵,犹如神龙一般围着百余战车一阵乱转,但见他所过之处先是一阵平静,但那每个小队的小校尸兵以及战车都被笼上一圈黄光,再过数息便见这数人小队嘭得一声炸得粉碎。如法炮制,金钵大师灵动非凡,不消半柱香时间,这百余战车小队均自被焚毁成渣。 金钵大师手持法杖,擎着金钵,先是望着那些正派弟子的尸骸愤恨不已,继而朝元寿老祖所在之处遥遥望去,竟自咬牙切齿道:“孽畜,不思悔改,我再难容你!”说罢将身一纵,一道黄光便自朝前方飞掠而去。 第23章 佛也发火(二) 了望台上司徒金见金钵大师遁光而去,大惊失色道:“不好,金钵大师要独战元寿老祖!” 王鼎却自镇定如常,竟自慢吞吞的笑道:“这老和尚,心性还似年轻时一般暴躁!”说罢自锦囊内弄出一个小鼎,只见那鼎滴溜溜一阵乱转,竟自飘在空中,他将身一纵,御着鼎身周的细小旋风朝前急速追去。 此地战场离元寿老祖做法之处只有十里之遥,金钵大师身法如电顷刻便至。 元寿老祖后援尸兵顷刻被破,正自谋策新计,却见一道黄光飞掠而来,心下早就吓得肝胆欲裂,他太清楚这道黄光是何人所化,急忙大摆衣袖道:“聚阴、积怨速去与老祖抵挡一阵。” 这两个小僮也是悍不畏死,拧着双眉嘶喝一声,各自取出凝练的法宝纵离元寿老祖身畔,足底生风,迎着那道黄光而去。 聚阴手持一条白骨鞭长逾过丈,乃是用人脊椎之骨炼成,白森森的极为恐怖;积怨法宝也是一柄白骨剑,却是一排由大极小的人骷髅头骨组成的塔式长剑端的是邪异非凡。 金钵大师自云头中凝目去望,这两个小僮印堂暗淡,凝眉厉目,邪异非凡,心中怒起。但只少倾,便起了慈悲心怀,除元寿老祖之外,他实在不欲多伤生灵,只待教诲一番将其劝退做罢。 他现出真身,虚空而立,苦口婆心道:“你等定是摄于元寿孽障的邪威,此刻我不欲伤你二人,就此离去,遁入深山休要再入红尘!” 聚阴。积怨也是山中尸妖,一身戾气,却只以为这老和尚是临场而怯,哪里将他放在眼里,各自狠呆呆道:“泼贼秃,若怕我了兄弟手中白骨法器,便自脱下僧袍,放下佛宝,我等不与你计较,如若不然,定用我手中白骨鞭夺你魂魄!” 金钵大师见教诲无用,暗自冷笑,面上却已然慈悲怜悯道:“好狂妄的小妖,你便出手试上一试!” 聚阴也不多话,抢在积怨之先,将手中白骨鞭奋力甩出,只觉一股阴风寒气夹带着一阵鬼鸣嘶吼朝金钵大师挥去。 金钵大师身形未动,只凝眸去望,但见这白骨鞭节节不同,心中大怒,原来这邪恶法宝竟不是一人之骨,竟每节不同,他佛眼如电,只一瞥便知由八十一节气息不同的脊骨而成,那便是说,这尸妖凝练此孽器残害了八十一条性命,不由得七窍生烟,这小妖这般残忍,只将金钵大师气得佛心乱跳,再难抑制。 这白骨鞭眼看近身,金钵大师不欲用手去接,只挥起法杖一点,那白骨鞭便自被一道黄光笼罩,聚阴只觉手中一滑,再就是一阵电击感觉,只得松手丢开。 那白骨鞭被金钵大师伸出金钵接住,只听得一阵哗愣愣的声音,白骨鞭盘入其内,接触金钵内壁发出清脆犹如金铁般的声响,看来这集聚邪异之物也自被这小妖凝练得有些道行,竟自将白骨凝练得这般坚硬。 金钵大师冲着金钵内的白骨鞭单掌施礼,轻轻道:“待此间事了,我必为你们这八十一具亡魂做法超度!” 聚邪法器被夺,却兀自未失却斗志,便自咬断一指,含在口中朝金钵大师就是一口血雾喷去。 世间邪怪血内阴毒无比,这聚邪咬破手指之时也自吞了自己毒血,惨白脸色罩上了一层黑雾,看起来诡异无比。 金钵大师叹了一口气道:“至死不知悔改,又自滥杀成性,即便是我佛也难再教化于你!”说罢,举起手中法杖就是一指,一道黄光将血雾顷刻冲散,朝聚阴罩去。 聚阴眼见佛光普照,再难对峙,转身欲逃,却被黄光拢住周身,挣扎一阵,只听得嘭声巨响,便自被黄光化为一滩血水。 积怨在一旁看得两股站战,握剑之手兀自颤抖不休。心想,我凝练这白骨剑也自伤了二十一条性命,其中还有襁褓婴儿,看来今日难逃老和尚毒手。 心中发狠,便将白骨剑化为一道惨白之光朝金钵大师掷去,自己却拧转腰身快步逃离。 这一会儿功夫,元寿老祖退到一旁,又是喝血酒又是吃丹药的一顿折腾,之前列阵消耗的元力竟自全然恢复,见积怨临阵后逃顷刻便到自己身前。 元寿老祖体息恢复,一把抓过积怨道:“临阵逃脱,辱我威名!去死!”说罢大口对上积怨之口,将他体内真元妖力狠狠吸了过来。 那积怨瞬间化作一具皮囊般的身躯,元寿老祖吸得饱了,将这具皮囊奋力甩出。之前对元寿老祖殷勤服侍功劳此刻尽皆被他还以此惠,实在令人唏嘘惋叹。 金钵大师早将白骨剑也自收入金钵,并同白骨鞭一齐收入坏内,缓缓摇头道:“你这孽障,死不悔改,便是将你视为父母的仆童也自丝毫不手软,实在罪无可赦!” 元寿老祖仰天哈哈大笑,而后一圈白发也自迎风飞舞,看起来邪异不说,竟带几分滑稽之态。 他笑了半晌才开口道:“贼秃,废话真多,老祖我福寿延年,一意孤行,岂是你这吃斋念佛的老贼能度化的?!” 金钵大师诡异一笑道:“孽障,你佛爷爷我偶尔也自喝酒吃肉,素知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的道理,虽对佛戒不能全持,但绝不敢肆意妄为,今日老衲度化你,够不够这个资格?”最后一句话倾注佛元真力,只见一道黄色光晕朝元寿老祖罩去。 元寿老祖只觉耳鼓阵阵,心中难受,这佛元之力本就驱魔辟邪,此刻被他这一震,元寿老祖体内骷髅元婴几乎破体而出,撒腿逃窜。 他强忍心神,不自觉间只觉七窍内已流出血来,他本就不是凡身,这具皮囊不过是夺舍而来,也自不放在心上,眼中蓝光肆溢,朝金钵大师狠狠望去。 “老贼秃,看我夺魄聚灵大阵的威力!”说罢手掐奇怪法印,朝空中一指,那六角形的法阵便朝金钵大师兜头罩来。 这法阵凝在空中便是十万尸兵的起始之门,此刻飞转而来又似极为锐利古怪的飞行法宝一般。 还未及临身,便听远处一声厉喝:“些许微末伎俩,还敢逞凶?”此言稍毕,便是一个栲栳大小的金色小鼎飞转而来,与那六角法阵硬生生的一记碰触,便将那法阵打得飞入半空。 金鼎威力何等惊人,那六角法阵在空中便即化为无数光条轻落于地。 此际那十万尸兵还未召集完整,元寿老祖掰着手指头掐算,这才出来两万不到,便被人毁去法阵,想起自己费尽心血炼成的万尸玄魔大法被人破去,忍不住一阵肉痛,极为怨毒的朝来人望去。 王鼎面带微笑的重又御在金鼎之上,调笑道:“元寿孽障,在我与金钵大师两位面前,可有你丝毫生路?” 元寿老祖听闻心中一凛,暗道,光这一个金钵大师便自难缠,再加上金鼎宗的王鼎哪里还有我的生存空间,我便再狂傲也绝难敢斗这两人。 眼珠一转,计上心来,压住法阵被迫后的怨毒之色道:“金钵大师,你我旧怨未消,今日决战不予外人参与可否?如不答允,我便顷刻化作血水也定不令自己受你折辱!” 王鼎笑呵呵的刚要开言责骂,却听金波大师淡淡道:“就如你愿!”他脸上一凝,却不知己方胜券已握,为何还要答应他这个要求。 心中奇怪,但他与金钵大师相识日久,素知他虽佛门中人,却是言出必行的性情,便自御着神鼎,退到一旁观看。 元寿老祖还不放心,再度说道:“大师好胸怀,但你我赌斗总有个说法?” 金钵大师道:“尽闻其详。不过,你我绝非赌斗,我是降魔,你是挣扎而已!”言下之意是在说明,两人地位悬殊,虽争斗一时,却绝不可同日而语。 元寿老祖咬牙道:“好,就如你说若你降妖不成,我挣扎逃离,便做何等解释?”他是怕两人交战疲累之时,王鼎趁势而入,坐收渔翁之利。 金钵大师徐徐望着虚空,长吁一声道:“你若自我手下逃脱,此生任你逍遥,我绝不敢再度为难!” 元寿老祖嘿然道:“你可是正派宗师,又是佛家高僧,可不能打诳语!” 金钵大师点头不语,淡淡望着他,已然不想再多说赘辞。 元寿老祖眼见对方拉开阵势,也自不再多说,将身一拧,便是一根骷髅法杖握在手中。这骷髅法杖长逾过丈,骷髅上黑漆漆的眼洞里兀自镶嵌着两颗玛瑙宝石,这魔杖通体都是人腿骨结成,经年日久竟有些石化,却自光滑无比。 金钵大师最不喜这类死人之物凝成法宝,眼见元寿老祖御出此物,心中更怒,觉得这元寿老祖怙恶不悛,绝难饶恕,抬头望了望四周,只觉此处背山面水,倒也是一处安葬宝地,左右梭巡了一下,只觉有处低洼地正可做这元寿老祖的坟墓之用。心中暗自盘算,自此间了却其名安于这等风景如画恬静安和之处,再加上我的佛经超度,定能化解此魔体内戾气,使他来生再难荼毒众生。 第23章 佛也发火(二) 了望台上司徒金见金钵大师遁光而去,大惊失色道:“不好,金钵大师要独战元寿老祖!” 王鼎却自镇定如常,竟自慢吞吞的笑道:“这老和尚,心性还似年轻时一般暴躁!”说罢自锦囊内弄出一个小鼎,只见那鼎滴溜溜一阵乱转,竟自飘在空中,他将身一纵,御着鼎身周的细小旋风朝前急速追去。 此地战场离元寿老祖做法之处只有十里之遥,金钵大师身法如电顷刻便至。 元寿老祖后援尸兵顷刻被破,正自谋策新计,却见一道黄光飞掠而来,心下早就吓得肝胆欲裂,他太清楚这道黄光是何人所化,急忙大摆衣袖道:“聚阴、积怨速去与老祖抵挡一阵。” 这两个小僮也是悍不畏死,拧着双眉嘶喝一声,各自取出凝练的法宝纵离元寿老祖身畔,足底生风,迎着那道黄光而去。 聚阴手持一条白骨鞭长逾过丈,乃是用人脊椎之骨炼成,白森森的极为恐怖;积怨法宝也是一柄白骨剑,却是一排由大极小的人骷髅头骨组成的塔式长剑端的是邪异非凡。 金钵大师自云头中凝目去望,这两个小僮印堂暗淡,凝眉厉目,邪异非凡,心中怒起。但只少倾,便起了慈悲心怀,除元寿老祖之外,他实在不欲多伤生灵,只待教诲一番将其劝退做罢。 他现出真身,虚空而立,苦口婆心道:“你等定是摄于元寿孽障的邪威,此刻我不欲伤你二人,就此离去,遁入深山休要再入红尘!” 聚阴。积怨也是山中尸妖,一身戾气,却只以为这老和尚是临场而怯,哪里将他放在眼里,各自狠呆呆道:“泼贼秃,若怕我了兄弟手中白骨法器,便自脱下僧袍,放下佛宝,我等不与你计较,如若不然,定用我手中白骨鞭夺你魂魄!” 金钵大师见教诲无用,暗自冷笑,面上却已然慈悲怜悯道:“好狂妄的小妖,你便出手试上一试!” 聚阴也不多话,抢在积怨之先,将手中白骨鞭奋力甩出,只觉一股阴风寒气夹带着一阵鬼鸣嘶吼朝金钵大师挥去。 金钵大师身形未动,只凝眸去望,但见这白骨鞭节节不同,心中大怒,原来这邪恶法宝竟不是一人之骨,竟每节不同,他佛眼如电,只一瞥便知由八十一节气息不同的脊骨而成,那便是说,这尸妖凝练此孽器残害了八十一条性命,不由得七窍生烟,这小妖这般残忍,只将金钵大师气得佛心乱跳,再难抑制。 这白骨鞭眼看近身,金钵大师不欲用手去接,只挥起法杖一点,那白骨鞭便自被一道黄光笼罩,聚阴只觉手中一滑,再就是一阵电击感觉,只得松手丢开。 那白骨鞭被金钵大师伸出金钵接住,只听得一阵哗愣愣的声音,白骨鞭盘入其内,接触金钵内壁发出清脆犹如金铁般的声响,看来这集聚邪异之物也自被这小妖凝练得有些道行,竟自将白骨凝练得这般坚硬。 金钵大师冲着金钵内的白骨鞭单掌施礼,轻轻道:“待此间事了,我必为你们这八十一具亡魂做法超度!” 聚邪法器被夺,却兀自未失却斗志,便自咬断一指,含在口中朝金钵大师就是一口血雾喷去。 世间邪怪血内阴毒无比,这聚邪咬破手指之时也自吞了自己毒血,惨白脸色罩上了一层黑雾,看起来诡异无比。 金钵大师叹了一口气道:“至死不知悔改,又自滥杀成性,即便是我佛也难再教化于你!”说罢,举起手中法杖就是一指,一道黄光将血雾顷刻冲散,朝聚阴罩去。 聚阴眼见佛光普照,再难对峙,转身欲逃,却被黄光拢住周身,挣扎一阵,只听得嘭声巨响,便自被黄光化为一滩血水。 积怨在一旁看得两股站战,握剑之手兀自颤抖不休。心想,我凝练这白骨剑也自伤了二十一条性命,其中还有襁褓婴儿,看来今日难逃老和尚毒手。 心中发狠,便将白骨剑化为一道惨白之光朝金钵大师掷去,自己却拧转腰身快步逃离。 这一会儿功夫,元寿老祖退到一旁,又是喝血酒又是吃丹药的一顿折腾,之前列阵消耗的元力竟自全然恢复,见积怨临阵后逃顷刻便到自己身前。 元寿老祖体息恢复,一把抓过积怨道:“临阵逃脱,辱我威名!去死!”说罢大口对上积怨之口,将他体内真元妖力狠狠吸了过来。 那积怨瞬间化作一具皮囊般的身躯,元寿老祖吸得饱了,将这具皮囊奋力甩出。之前对元寿老祖殷勤服侍功劳此刻尽皆被他还以此惠,实在令人唏嘘惋叹。 金钵大师早将白骨剑也自收入金钵,并同白骨鞭一齐收入坏内,缓缓摇头道:“你这孽障,死不悔改,便是将你视为父母的仆童也自丝毫不手软,实在罪无可赦!” 元寿老祖仰天哈哈大笑,而后一圈白发也自迎风飞舞,看起来邪异不说,竟带几分滑稽之态。 他笑了半晌才开口道:“贼秃,废话真多,老祖我福寿延年,一意孤行,岂是你这吃斋念佛的老贼能度化的?!” 金钵大师诡异一笑道:“孽障,你佛爷爷我偶尔也自喝酒吃肉,素知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的道理,虽对佛戒不能全持,但绝不敢肆意妄为,今日老衲度化你,够不够这个资格?”最后一句话倾注佛元真力,只见一道黄色光晕朝元寿老祖罩去。 元寿老祖只觉耳鼓阵阵,心中难受,这佛元之力本就驱魔辟邪,此刻被他这一震,元寿老祖体内骷髅元婴几乎破体而出,撒腿逃窜。 他强忍心神,不自觉间只觉七窍内已流出血来,他本就不是凡身,这具皮囊不过是夺舍而来,也自不放在心上,眼中蓝光肆溢,朝金钵大师狠狠望去。 “老贼秃,看我夺魄聚灵大阵的威力!”说罢手掐奇怪法印,朝空中一指,那六角形的法阵便朝金钵大师兜头罩来。 这法阵凝在空中便是十万尸兵的起始之门,此刻飞转而来又似极为锐利古怪的飞行法宝一般。 还未及临身,便听远处一声厉喝:“些许微末伎俩,还敢逞凶?”此言稍毕,便是一个栲栳大小的金色小鼎飞转而来,与那六角法阵硬生生的一记碰触,便将那法阵打得飞入半空。 金鼎威力何等惊人,那六角法阵在空中便即化为无数光条轻落于地。 此际那十万尸兵还未召集完整,元寿老祖掰着手指头掐算,这才出来两万不到,便被人毁去法阵,想起自己费尽心血炼成的万尸玄魔大法被人破去,忍不住一阵肉痛,极为怨毒的朝来人望去。 王鼎面带微笑的重又御在金鼎之上,调笑道:“元寿孽障,在我与金钵大师两位面前,可有你丝毫生路?” 元寿老祖听闻心中一凛,暗道,光这一个金钵大师便自难缠,再加上金鼎宗的王鼎哪里还有我的生存空间,我便再狂傲也绝难敢斗这两人。 眼珠一转,计上心来,压住法阵被迫后的怨毒之色道:“金钵大师,你我旧怨未消,今日决战不予外人参与可否?如不答允,我便顷刻化作血水也定不令自己受你折辱!” 王鼎笑呵呵的刚要开言责骂,却听金波大师淡淡道:“就如你愿!”他脸上一凝,却不知己方胜券已握,为何还要答应他这个要求。 心中奇怪,但他与金钵大师相识日久,素知他虽佛门中人,却是言出必行的性情,便自御着神鼎,退到一旁观看。 元寿老祖还不放心,再度说道:“大师好胸怀,但你我赌斗总有个说法?” 金钵大师道:“尽闻其详。不过,你我绝非赌斗,我是降魔,你是挣扎而已!”言下之意是在说明,两人地位悬殊,虽争斗一时,却绝不可同日而语。 元寿老祖咬牙道:“好,就如你说若你降妖不成,我挣扎逃离,便做何等解释?”他是怕两人交战疲累之时,王鼎趁势而入,坐收渔翁之利。 金钵大师徐徐望着虚空,长吁一声道:“你若自我手下逃脱,此生任你逍遥,我绝不敢再度为难!” 元寿老祖嘿然道:“你可是正派宗师,又是佛家高僧,可不能打诳语!” 金钵大师点头不语,淡淡望着他,已然不想再多说赘辞。 元寿老祖眼见对方拉开阵势,也自不再多说,将身一拧,便是一根骷髅法杖握在手中。这骷髅法杖长逾过丈,骷髅上黑漆漆的眼洞里兀自镶嵌着两颗玛瑙宝石,这魔杖通体都是人腿骨结成,经年日久竟有些石化,却自光滑无比。 金钵大师最不喜这类死人之物凝成法宝,眼见元寿老祖御出此物,心中更怒,觉得这元寿老祖怙恶不悛,绝难饶恕,抬头望了望四周,只觉此处背山面水,倒也是一处安葬宝地,左右梭巡了一下,只觉有处低洼地正可做这元寿老祖的坟墓之用。心中暗自盘算,自此间了却其名安于这等风景如画恬静安和之处,再加上我的佛经超度,定能化解此魔体内戾气,使他来生再难荼毒众生。 第24章 天不讲理 元寿老祖退无可退,便自将心一横,心道若要荡平正派,便绝难避免与这旧日宿敌相遇,是以虽心有戚意却也知绝难回头。他是尸妖修炼,世间妖魔是欲望最为强烈的存在,他们出身不洁,在修行大路上较之人类便自在起始之时便输了一分,久居深山,便即再勤修苦练也逃不过一个邪字,所学非正统,不为世人接受。所以他们要奋进,要修仙,便要付出比凡人多十倍的努力。 他得此战机会,实属不易,千年坎坷,寂林冷窟,那是何等寂寞。他自不服输,那邪云道长揎臂一呼,便自有万千相随,自己又哪里差了?只待此战大捷,也做那万人敬仰,千众追随的人上之人,魔中之魔。 他心思电转,脸上神态便似闪电般的变化。金钵大师通晓人心,虚立半空轻叹道:“佛本无道,道便随佛,万物皆空,何必执着……”即便到此刻,他还不忘度化这死不悔改的山中老魔。 元寿老祖只觉他面目可憎,胡言乱语,这副道貌岸然的模样实在令人厌烦。忍不住大喊道:“你是凡人出身!根正苗红,自幼便在沙门修行,备受关注,集万千宠爱为一身!我呢?我元寿老祖十世为人,此生为魔为妖,前九世呢?我此生得了机缘修道,那九世旧事都在我脑中未被消去,我做了九世凡人,是极为平庸的好人,并未作恶,从未行歹,为何要我接连九世都落得暴尸荒野的下场?” 金钵大师充满怜悯极为慈祥的看着他道:“那是你前世罪孽太重,才得……” 话还未及说完,就被情绪极为激动的元寿老祖粗暴打断道:“前世?那便是九世之前之事了?即便前世罪大恶极,为何不叫我当时便即遭报应?累我九世蒙冤?这就叫天数吗?世间天理循环便即这般不讲道理吗?有何事不能让我当世作恶当世遭报?这般记仇的天数能叫天数吗?糊涂!混账!” 金钵大师不再言语,长眉兀自在脚下轻轻曲卷着,显得有些尴尬。 “我九世遭厄,记忆不退,终于令我参悟出一个道理,这世间强者为尊,能者称帝,行恶要趁早!想什么来生!来生做牛做马,这糊涂天数早已注定,不要去想什么来生!”元寿老祖振振有词道。 这一番话令金钵大师有所感叹,他素知人转世遭遇劫难这一说,按佛家来说分为两种,一种是劫后得大福荫,便是佛家得道之人的必修之路。他熟读佛经,了解到千百年前有一位得道高僧,也是前世作孽太重,足足经历了六六三十六世劫难,无一得以全尸告终,甚至还曾化牛为马,食草被人御使,却始终不发一言,走到哪步便说哪里话,再无劣行恶为,后来终于感动我佛将他度化为身边使者。这是身具灵根之人,累世磨炼只为其修成正果。再有就是元寿老祖这种,一世作恶,累世还债,虽历尽磨难,却往往违反了这天数的初音,到最后不堪重累,堕入魔道,为祸人间。想来这佛和魔前因本是同根,只在其内心的态度和心境,成佛和成魔都是一步之遥,一念之差。 金钵大师对内中情由想得通透,却自知“佛曰不可说”的道理,不能说得更加通透。而且有些天定之道说破便即不灵了,他心中存着慈悲之念,却也知这元寿老祖难脱罪衍,连他随侍两名弟子凝练法宝都随随便便的伤了百多名生灵,这老魔更不消说,虽不必枚举也自知毁在其其手下亡魂冤灵有多少,况且自己怜他修行不易,已纵其两次,但他兀自不思悔改,有一有二不能有其三,所以今日之战觉难再度留情。 “诸多借口,人行恶都要给自己找一个合理的理由,你的理由确实合理,无论怎么也都说得过去,所以你便要将自己的痛苦加附到别人身上是吗?”金钵大师面容淡然,轻轻说道。 元寿老祖再无推脱,厉声道:“没错,既然天数弄我,我便荼毒天下,这道理,天经地义!” 金钵大师沉吟半晌,心中想法百转,望着这可怜又可恨的老怪物既无奈又无法,半晌之后才悠悠开口道:“动手!” 元寿老祖本以为这婆婆妈妈的老和尚还要再度说教,见他竟淡然宣战,心中不由得掠过一丝失落,心中恨意大生道,既然佛都不欲度我,那我便弑佛灭天! 想到这里,再无他念,冷笑着将手中骷髅杖一抖,那眼洞中的宝石刷的一声射出两道疾光只朝金钵大师中宫而去。 金钵大师也自横过佛杖,那佛杖虚立身前,他低头诵了一声佛号,那佛杖便自如风扇般旋转起来,其间黄光乱闪,将两道蓝幽幽的光芒尽数驱散。 他握着金钵的左手连带左臂隐隐有些颤抖,只需将其高高举起,便能将这老魔笼在其中,令其犹如入笼之鼠,却兀自心伤,莫名其妙的不能抬起手臂。 元寿老祖一击未中,一咬牙便即纵身后撤,索性将那骷髅杖往空中一掷,那骷髅杖在空中旋转不休,只化作大片阴风鬼影,一时之间将这半边天际都自覆盖其中。 他自袖中摸出一柄解腕尖刀,一狠心将自已右手除拇指外的四指齐齐斩落,着左手一攥一捏,便自将这骨肉指甲都自捏成一个血团朝空中丢去,那血团在空中兀自散开化作一团血雾笼罩在骷髅杖之前。 杖上骷髅双目蓝光明暗交替,彷如常人眨眼一般。那两个黑洞洞的鼻孔只一吸,便自将这团血气吸了进去。 金钵大师迎风而立,阴风死起,将他身上僧衣,目上长眉吹得一起飞舞,洋洋洒洒自有几分得道神僧的风范。 那骷髅将漫天血气吸得满了便自化身高逾百丈的一根青色光柱,铺天接地,不一会便是一个浑身青森森白骨的巨大骷髅自天而降。 金钵大师轻斥一声道:“旁门左道……” 那骷髅带着天崩地裂之势重重落下,一只如船大脚狠狠朝金钵大师头顶踩去。那脚也尽是白骨组成,骨节分明,排列整齐,金钵大师兀自瞧得清楚,眼见间中自有缝隙的大脚阴影堪堪落下,他身形一晃便自在里许之外。 王鼎此际早已躲得远远山包上,朝这边望来。眼见金钵大师兀自沉着应对,心中大定,却不知此战要到何时。 青骷髅一击不中,便又蹲下身姿将一只满是骨骼的大手自天而降,金钵大师再其之下就像一只蜻蜓一般渺小。这一掌落下竟将这地面击得沉下半里之许,那手掌骨节间的间隙颇大,不难看出掌下只有深陷的泥土,却不见金钵大师的踪影。 青骷髅拧转头骨,彷如机械操纵一般迟滞笨拙,两颗宝石眼睛缓缓四处查找。只觉眼前一个身影自上缓缓而落,正在自己眼前丈许左右的位置,正待高高扬起左手来打,却哪里及得上? 金钵大师一挥法杖,就是一道黄光朝它双目罩去,那两颗宝石便似二龙戏珠般的自内挖出,他自知这是这法杖源袛所在,自眼洞内取出后便高举法杖,砰砰两声便即打成粉碎。 这两颗宝石便自化作无数闪烁的碎片自高空纷扬洒落,那擎天骷髅也自像积木堆叠成的一般哗啦一声脆想,便化为一堆巨大白骨,一晃间又自凭空消失不见。 元寿老祖大惊失色,却也逃得厌了,索性今日就今日了,如若偷生,前两次人家给了足够的机会和世间逃脱,然而,他此生之志绝非苟且偷生! 想到这里,他便擎天一指,伸出双手,竖起左右双手六个指头,朝天大诵晦涩难懂的咒语。那天际便是一阵翻滚,一阵阵闷雷兜头盖了下来,元寿老祖长发在脑后飘飞,双目紧阖,面上饱含戾色,看起来极为恐怖。 “魔神助我,终生为奴!”大段咒语诵读完之后,元寿老祖高呼出了八个字。 金钵大师脸上微微变色,他阅历不浅,知道这是魔宗最为高深诡异的引魔入体大法。相传有一盖世魔神在一次大战后自身戾气太重不能投胎,终日在云中游荡,但有秘法将其召唤便自下凡附体,但这魔神天性贪婪无度,从不做无酬之功,是凡招呼他之人必将终生受他奴役,为其他驱使,否则必将遭到他最怨毒的诅咒。 金钵大师不知这传说是否真实,但这元寿老祖所为绝难是其他功法,他虽不惧,但也不想继续纠缠,便自将法杖远远掷去,欲待搅乱元寿老祖作法。 元寿老祖正自凝神,这邪法高深莫测,施行之时竟有一层光芒兀自护法。法杖飞来竟自嘭的一声碰触其上,竟未及刺破,旋即折转而回。 两人境界高低早分,但这邪法实在是耗尽心血真元,拿毕生修为做赌注的邪术。金钵大师修为高出一筹,却修的是佛法,绝难想象得到这般瞬间提升修为的邪异法术。 第24章 天不讲理 元寿老祖退无可退,便自将心一横,心道若要荡平正派,便绝难避免与这旧日宿敌相遇,是以虽心有戚意却也知绝难回头。他是尸妖修炼,世间妖魔是欲望最为强烈的存在,他们出身不洁,在修行大路上较之人类便自在起始之时便输了一分,久居深山,便即再勤修苦练也逃不过一个邪字,所学非正统,不为世人接受。所以他们要奋进,要修仙,便要付出比凡人多十倍的努力。 他得此战机会,实属不易,千年坎坷,寂林冷窟,那是何等寂寞。他自不服输,那邪云道长揎臂一呼,便自有万千相随,自己又哪里差了?只待此战大捷,也做那万人敬仰,千众追随的人上之人,魔中之魔。 他心思电转,脸上神态便似闪电般的变化。金钵大师通晓人心,虚立半空轻叹道:“佛本无道,道便随佛,万物皆空,何必执着……”即便到此刻,他还不忘度化这死不悔改的山中老魔。 元寿老祖只觉他面目可憎,胡言乱语,这副道貌岸然的模样实在令人厌烦。忍不住大喊道:“你是凡人出身!根正苗红,自幼便在沙门修行,备受关注,集万千宠爱为一身!我呢?我元寿老祖十世为人,此生为魔为妖,前九世呢?我此生得了机缘修道,那九世旧事都在我脑中未被消去,我做了九世凡人,是极为平庸的好人,并未作恶,从未行歹,为何要我接连九世都落得暴尸荒野的下场?” 金钵大师充满怜悯极为慈祥的看着他道:“那是你前世罪孽太重,才得……” 话还未及说完,就被情绪极为激动的元寿老祖粗暴打断道:“前世?那便是九世之前之事了?即便前世罪大恶极,为何不叫我当时便即遭报应?累我九世蒙冤?这就叫天数吗?世间天理循环便即这般不讲道理吗?有何事不能让我当世作恶当世遭报?这般记仇的天数能叫天数吗?糊涂!混账!” 金钵大师不再言语,长眉兀自在脚下轻轻曲卷着,显得有些尴尬。 “我九世遭厄,记忆不退,终于令我参悟出一个道理,这世间强者为尊,能者称帝,行恶要趁早!想什么来生!来生做牛做马,这糊涂天数早已注定,不要去想什么来生!”元寿老祖振振有词道。 这一番话令金钵大师有所感叹,他素知人转世遭遇劫难这一说,按佛家来说分为两种,一种是劫后得大福荫,便是佛家得道之人的必修之路。他熟读佛经,了解到千百年前有一位得道高僧,也是前世作孽太重,足足经历了六六三十六世劫难,无一得以全尸告终,甚至还曾化牛为马,食草被人御使,却始终不发一言,走到哪步便说哪里话,再无劣行恶为,后来终于感动我佛将他度化为身边使者。这是身具灵根之人,累世磨炼只为其修成正果。再有就是元寿老祖这种,一世作恶,累世还债,虽历尽磨难,却往往违反了这天数的初音,到最后不堪重累,堕入魔道,为祸人间。想来这佛和魔前因本是同根,只在其内心的态度和心境,成佛和成魔都是一步之遥,一念之差。 金钵大师对内中情由想得通透,却自知“佛曰不可说”的道理,不能说得更加通透。而且有些天定之道说破便即不灵了,他心中存着慈悲之念,却也知这元寿老祖难脱罪衍,连他随侍两名弟子凝练法宝都随随便便的伤了百多名生灵,这老魔更不消说,虽不必枚举也自知毁在其其手下亡魂冤灵有多少,况且自己怜他修行不易,已纵其两次,但他兀自不思悔改,有一有二不能有其三,所以今日之战觉难再度留情。 “诸多借口,人行恶都要给自己找一个合理的理由,你的理由确实合理,无论怎么也都说得过去,所以你便要将自己的痛苦加附到别人身上是吗?”金钵大师面容淡然,轻轻说道。 元寿老祖再无推脱,厉声道:“没错,既然天数弄我,我便荼毒天下,这道理,天经地义!” 金钵大师沉吟半晌,心中想法百转,望着这可怜又可恨的老怪物既无奈又无法,半晌之后才悠悠开口道:“动手!” 元寿老祖本以为这婆婆妈妈的老和尚还要再度说教,见他竟淡然宣战,心中不由得掠过一丝失落,心中恨意大生道,既然佛都不欲度我,那我便弑佛灭天! 想到这里,再无他念,冷笑着将手中骷髅杖一抖,那眼洞中的宝石刷的一声射出两道疾光只朝金钵大师中宫而去。 金钵大师也自横过佛杖,那佛杖虚立身前,他低头诵了一声佛号,那佛杖便自如风扇般旋转起来,其间黄光乱闪,将两道蓝幽幽的光芒尽数驱散。 他握着金钵的左手连带左臂隐隐有些颤抖,只需将其高高举起,便能将这老魔笼在其中,令其犹如入笼之鼠,却兀自心伤,莫名其妙的不能抬起手臂。 元寿老祖一击未中,一咬牙便即纵身后撤,索性将那骷髅杖往空中一掷,那骷髅杖在空中旋转不休,只化作大片阴风鬼影,一时之间将这半边天际都自覆盖其中。 他自袖中摸出一柄解腕尖刀,一狠心将自已右手除拇指外的四指齐齐斩落,着左手一攥一捏,便自将这骨肉指甲都自捏成一个血团朝空中丢去,那血团在空中兀自散开化作一团血雾笼罩在骷髅杖之前。 杖上骷髅双目蓝光明暗交替,彷如常人眨眼一般。那两个黑洞洞的鼻孔只一吸,便自将这团血气吸了进去。 金钵大师迎风而立,阴风死起,将他身上僧衣,目上长眉吹得一起飞舞,洋洋洒洒自有几分得道神僧的风范。 那骷髅将漫天血气吸得满了便自化身高逾百丈的一根青色光柱,铺天接地,不一会便是一个浑身青森森白骨的巨大骷髅自天而降。 金钵大师轻斥一声道:“旁门左道……” 那骷髅带着天崩地裂之势重重落下,一只如船大脚狠狠朝金钵大师头顶踩去。那脚也尽是白骨组成,骨节分明,排列整齐,金钵大师兀自瞧得清楚,眼见间中自有缝隙的大脚阴影堪堪落下,他身形一晃便自在里许之外。 王鼎此际早已躲得远远山包上,朝这边望来。眼见金钵大师兀自沉着应对,心中大定,却不知此战要到何时。 青骷髅一击不中,便又蹲下身姿将一只满是骨骼的大手自天而降,金钵大师再其之下就像一只蜻蜓一般渺小。这一掌落下竟将这地面击得沉下半里之许,那手掌骨节间的间隙颇大,不难看出掌下只有深陷的泥土,却不见金钵大师的踪影。 青骷髅拧转头骨,彷如机械操纵一般迟滞笨拙,两颗宝石眼睛缓缓四处查找。只觉眼前一个身影自上缓缓而落,正在自己眼前丈许左右的位置,正待高高扬起左手来打,却哪里及得上? 金钵大师一挥法杖,就是一道黄光朝它双目罩去,那两颗宝石便似二龙戏珠般的自内挖出,他自知这是这法杖源袛所在,自眼洞内取出后便高举法杖,砰砰两声便即打成粉碎。 这两颗宝石便自化作无数闪烁的碎片自高空纷扬洒落,那擎天骷髅也自像积木堆叠成的一般哗啦一声脆想,便化为一堆巨大白骨,一晃间又自凭空消失不见。 元寿老祖大惊失色,却也逃得厌了,索性今日就今日了,如若偷生,前两次人家给了足够的机会和世间逃脱,然而,他此生之志绝非苟且偷生! 想到这里,他便擎天一指,伸出双手,竖起左右双手六个指头,朝天大诵晦涩难懂的咒语。那天际便是一阵翻滚,一阵阵闷雷兜头盖了下来,元寿老祖长发在脑后飘飞,双目紧阖,面上饱含戾色,看起来极为恐怖。 “魔神助我,终生为奴!”大段咒语诵读完之后,元寿老祖高呼出了八个字。 金钵大师脸上微微变色,他阅历不浅,知道这是魔宗最为高深诡异的引魔入体大法。相传有一盖世魔神在一次大战后自身戾气太重不能投胎,终日在云中游荡,但有秘法将其召唤便自下凡附体,但这魔神天性贪婪无度,从不做无酬之功,是凡招呼他之人必将终生受他奴役,为其他驱使,否则必将遭到他最怨毒的诅咒。 金钵大师不知这传说是否真实,但这元寿老祖所为绝难是其他功法,他虽不惧,但也不想继续纠缠,便自将法杖远远掷去,欲待搅乱元寿老祖作法。 元寿老祖正自凝神,这邪法高深莫测,施行之时竟有一层光芒兀自护法。法杖飞来竟自嘭的一声碰触其上,竟未及刺破,旋即折转而回。 两人境界高低早分,但这邪法实在是耗尽心血真元,拿毕生修为做赌注的邪术。金钵大师修为高出一筹,却修的是佛法,绝难想象得到这般瞬间提升修为的邪异法术。 第25章 再难招架 那天际一片躁动之态,连日连被这尸气遍布的天际更似雪上加霜,阴云布满天空,闷雷躲在云后兀自滚动。 元寿老祖身前身后尽是蓝光笼罩包围,渐渐其身形也自变得模糊起来,只觉身处之处有无处幽光自内分出朝天而去。 金钵大师无计可施,竟自引得他豪气大发,他倒要看看这终日游荡在九天接日处的魔神亡魂终年不曾死去到底是何模样? 空中阴暗越加浓厚,云层压得极低,令这片土地之上的三人都自有些喘不过气来。 这般躁动持续了半炷香的时间,天空竟自出奇的平静了下来,这可令人有些大为吃惊。 却只静待了半晌,便听得一声尖利鬼叫声自云层后蓦然响起,接着就是一阵叽叽咯咯的令人汗毛倒立的笑声响起。 “我魔神大帝已隐遁百载,没成想这世间竟还有孝子贤孙还记得我,嘎嘎嘎……”只闻其声,却未见其人。 蓝光内的元寿老祖急忙跪下参拜道:“魔神爷爷,快来救我!” “救你?我能得到什么好处?”魔神声音极为尖厉。 元寿老祖早知魔神脾性不假思索道:“助我退敌后,我便为您建祭坛祠堂,永世为奴,誓死不渝!” “啧啧啧,莫说什么事后如何,誓死不渝这类的废话,你爷爷我从不信这些日后重谢之类的废话。”魔神出现,却按兵不动,只一味的研讨酬劳。 元寿老祖急得跳脚道:“那我此刻元力大伤,又身处彼处,身无长物,你要我怎么马上应允酬劳?” 云层后的声音沉默了一阵,似在思忖元寿老祖话中真伪。金钵大师焦躁起来,对这两个极为现实之人颇为不屑,大喝道:“兀那魔神妖孽,你早是亡魂,为何不好好修行,早些投胎,下世修个圆满,还在这里和稀泥?!” 魔神大怒,天上便即响起两个震天霹雳,待这响声歇定后,那声音又自悠悠响起:“投胎?试问六道轮回哪里能容我至高无上的魔神大人的所在?我不屑再入凡尘,不如驰骋九天这般逍遥。” 金钵大师冷笑道:“是你罪孽太重,还未及到达六道所在,便在地狱之门便被罚罪神雷殛得粉碎!” 不知是否被一脚踹中心窝与否,那云层后又自是一片沉默。 元寿老祖见机道:“魔神爷爷休要顾虑,你助我退敌,我帮你投胎!” “咔咔”又是两声雷声响起,魔神恨恨道:“用不着你帮忙,这老和尚说话太损德,今日便没有你我也要与他计较一番!”说罢那满天乌云竟自散去一角,内中渐渐露出一张巨脸来。 那脸面与常人无异,只头上有双角,兀自贼头贼脑探头而出的魔神一露面,金钵大师早有准备将手中金钵擎起,另一只手早丢了法杖迅速打了一个手印进去,便是一道黄光倒映天际,朝那魔神照去。 魔神口中唔囔,就像吃槟榔一般,正自不知运什么邪法,却只觉眼前一花,一道黄光疾刺而来,他“妈呀”一声惊呼,便自将头缩了回去,满天乌云又似帷幕一般拢在一处。 也不知金钵大师这一击是否打中,却令这魔神吓得不轻。 元寿老祖哪知这魔神这般不济,急忙朝天呼喊道:“魔神爷爷,你没事?!” 那云层后好半天才发出声音,竟有些呜咽道:“这老和尚手中乃是佛宝,我前世便死在佛宗中人手底,今日之事,你自行了断,我去也!”说罢云中一阵滚动,仿似有人在上快速跑动一般,半晌平静如昔,再没了声息。 元寿老祖又气又急,此刻体内真元殆尽,再无法术异术可用,他宁死也绝难施展血咒向邪云道长求救,这般没面子之事还不如即刻令他死去。 “金钵贼秃,今日我便赤手空拳也要跟你分出高下!”元寿老祖面色狠厉非凡道。 金钵大师微微一笑,说道:“我未得道之前也粗通拳脚,你放马过来,老衲讨教一二。”说着竟自将金钵法杖放下,撸起袖子,将僧袍卷起,随意摆了个拳招起式。 元寿老祖定睛一瞧,只觉这老和尚下盘稳健,双臂如山,显然却是个练家子,想想自己这几式花拳绣腿就别去丢人了,搞不好还被打个鼻青脸肿,实在犯不上。 心中万念俱灰,心想今日即便死在此处也绝不逃遁,我元寿老祖要得是呼风唤雨一呼百应,再度逃遁还哪有面目见人。 他想着自怀里摸出一柄尖刀,早想起这金钵大师还有一物最为忌讳,就是自己锦囊内那九件佛包衣,老秃驴一见此物便顶礼膜拜,和见了亲爹遗物一般,不如就倾出此物,在其跪拜行礼之时,偷偷靠近,一刀毙敌。 他已是黔驴技穷,头脑也不十分清醒,惶急之中想到这般蹩脚的计策,竟自以为聪明,又自嘿嘿冷笑起来。 将手一摸,便自锦囊内将九件佛包衣一体抛出,那佛包衣素有灵性,一经出手便自虚立空中,随着微风轻轻飘动。 元寿老祖阴恻恻道:“金钵老秃,见你家佛宗至宝,还不过来参拜?” 金钵大师望见佛包衣,心中一动,冷汗差点下来,想起日前之事,就是这佛包衣为元寿老祖挡过一劫,这才令他逃出生天,此刻故伎重演,定想再收奇效。 金钵大师果然慢慢趋近,手持法杖金钵,亦步亦趋恭敬万分的走了过来。元寿老祖兴奋的脸都红了,背着左手紧握那柄尖刀,由于紧张激动,那刀柄都被他手心汗水浸透了。 金钵大师走到近处,却不下拜参礼,只默默诵了几句经,兀自单掌合十。 元寿老祖揶揄道:“此宝乃佛家至宝,为何不行那三拜九叩大礼?” 金钵大师不再言语,将手一抖,便是一颗龙眼般的物事虚飘在他耳畔。 只听他悠悠说道:“你九世冤死,我用此佛祖赠衣为你九世覆体,今日你却以此要挟,欲图暗害,试想你再冤死几世,又有何不该?” 这般行径确实猪狗都自不如,元寿老祖却自脸皮都不动色,只冷笑道:“那是你蠢,将自己至宝留给我,没想到竟成你日后制约,这就叫解铃还须系铃人……哦不对,作茧自缚!” 金钵大师悠悠一笑,丝毫不动怒道:“佛家以慈悲为怀,炼的就是心胸,不过另有一真理佛家未说及提起,便是世间有一种人是不值得可怜的!” 元寿老祖怫然道:“废话少说,你家佛祖僧衣在此还不跪下参拜,更待何时?”他知这老和尚虽佛法无边,嫉恶如仇,但对佛祖却是敬若无上,绝不敢亵渎僭越。 金钵大师悠悠叹道:“还是物归原主!”目中微动,耳畔那悬浮之物便自朝那九件佛包衣飞去。 “此乃我佛舍利,自那日后我便回寺取来,就待你今日故技重施时所用!” 舍利本是佛骨,顷刻便自化为一道高大法身,那九件佛包衣彷如认主一般,失却控制的飞掠过去,一层层的笼罩在其上。这佛包衣轻若蝉翼,九层累覆,竟不显丝毫累赘。 “天!!!!”元寿老祖最后伎俩也被破去,再无生还可能。 “用人之善,反制其人,此乃人心!人心不可测也!”金钵大师淡淡望着他品评道。 “放屁!统统放屁!万物皆空,那便不要这世间充满凄苦悲怨之事,为何我九世修善,都无好下场?”元寿老祖长发飞舞,声嘶力竭道。 金钵大师缓缓道:“看你此时用心,便知昔日罪孽不浅,天道轮回本就是如此,你九世之前若是破门行凶、罪大恶极的土匪强盗,那么便罚你修善而不得善果又有什么不妥?” “修善而不得善果??”元寿老祖眼中迷离,他自是魔心难改,却留存了九世的记忆,这九世他或是渔夫或是樵者,兢兢业业安分守己,打渔时逢春时便放大网眼免荼幼苗,砍柴时也曾做过修桥补路的好事,却哪一世都未得善终,不是儿女不孝,趁己重病抛弃山林,就是路遇劫匪,暴尸荒野,反正都未得好下场。 金钵大师望着他,对这元寿老祖竟仍是慈悲无限,虽此刻必将其度化,却竟还留有一些怜悯之情。“元寿,你近前来,我替你寻一寻九世之前的因果始处!” 元寿老祖万念俱灰,心神飘荡,自己所有邪法妖术尽被破去,此刻命悬其手,还有什么可畏惧的?当下便即移步近前,等待金钵大师教诲。 金钵大师命其将手放入他的金钵内,缓缓祷辞一阵,那小井口般的金钵便自射出一道黄光飞出十丈之外,那黄光竟越铺越阔,转眼间便有一面墙的大小。 金钵大师微笑道:“我这钵儿既能降妖伏魔,又能窥伺前世今生,取的名字都极有趣,叫做“降魔得往钵”,是不是很有趣呢?” 他见元寿老祖忧心忡忡,满脸不忿,便自说起轻松话题,想让他略微放松一下。 第25章 再难招架 那天际一片躁动之态,连日连被这尸气遍布的天际更似雪上加霜,阴云布满天空,闷雷躲在云后兀自滚动。 元寿老祖身前身后尽是蓝光笼罩包围,渐渐其身形也自变得模糊起来,只觉身处之处有无处幽光自内分出朝天而去。 金钵大师无计可施,竟自引得他豪气大发,他倒要看看这终日游荡在九天接日处的魔神亡魂终年不曾死去到底是何模样? 空中阴暗越加浓厚,云层压得极低,令这片土地之上的三人都自有些喘不过气来。 这般躁动持续了半炷香的时间,天空竟自出奇的平静了下来,这可令人有些大为吃惊。 却只静待了半晌,便听得一声尖利鬼叫声自云层后蓦然响起,接着就是一阵叽叽咯咯的令人汗毛倒立的笑声响起。 “我魔神大帝已隐遁百载,没成想这世间竟还有孝子贤孙还记得我,嘎嘎嘎……”只闻其声,却未见其人。 蓝光内的元寿老祖急忙跪下参拜道:“魔神爷爷,快来救我!” “救你?我能得到什么好处?”魔神声音极为尖厉。 元寿老祖早知魔神脾性不假思索道:“助我退敌后,我便为您建祭坛祠堂,永世为奴,誓死不渝!” “啧啧啧,莫说什么事后如何,誓死不渝这类的废话,你爷爷我从不信这些日后重谢之类的废话。”魔神出现,却按兵不动,只一味的研讨酬劳。 元寿老祖急得跳脚道:“那我此刻元力大伤,又身处彼处,身无长物,你要我怎么马上应允酬劳?” 云层后的声音沉默了一阵,似在思忖元寿老祖话中真伪。金钵大师焦躁起来,对这两个极为现实之人颇为不屑,大喝道:“兀那魔神妖孽,你早是亡魂,为何不好好修行,早些投胎,下世修个圆满,还在这里和稀泥?!” 魔神大怒,天上便即响起两个震天霹雳,待这响声歇定后,那声音又自悠悠响起:“投胎?试问六道轮回哪里能容我至高无上的魔神大人的所在?我不屑再入凡尘,不如驰骋九天这般逍遥。” 金钵大师冷笑道:“是你罪孽太重,还未及到达六道所在,便在地狱之门便被罚罪神雷殛得粉碎!” 不知是否被一脚踹中心窝与否,那云层后又自是一片沉默。 元寿老祖见机道:“魔神爷爷休要顾虑,你助我退敌,我帮你投胎!” “咔咔”又是两声雷声响起,魔神恨恨道:“用不着你帮忙,这老和尚说话太损德,今日便没有你我也要与他计较一番!”说罢那满天乌云竟自散去一角,内中渐渐露出一张巨脸来。 那脸面与常人无异,只头上有双角,兀自贼头贼脑探头而出的魔神一露面,金钵大师早有准备将手中金钵擎起,另一只手早丢了法杖迅速打了一个手印进去,便是一道黄光倒映天际,朝那魔神照去。 魔神口中唔囔,就像吃槟榔一般,正自不知运什么邪法,却只觉眼前一花,一道黄光疾刺而来,他“妈呀”一声惊呼,便自将头缩了回去,满天乌云又似帷幕一般拢在一处。 也不知金钵大师这一击是否打中,却令这魔神吓得不轻。 元寿老祖哪知这魔神这般不济,急忙朝天呼喊道:“魔神爷爷,你没事?!” 那云层后好半天才发出声音,竟有些呜咽道:“这老和尚手中乃是佛宝,我前世便死在佛宗中人手底,今日之事,你自行了断,我去也!”说罢云中一阵滚动,仿似有人在上快速跑动一般,半晌平静如昔,再没了声息。 元寿老祖又气又急,此刻体内真元殆尽,再无法术异术可用,他宁死也绝难施展血咒向邪云道长求救,这般没面子之事还不如即刻令他死去。 “金钵贼秃,今日我便赤手空拳也要跟你分出高下!”元寿老祖面色狠厉非凡道。 金钵大师微微一笑,说道:“我未得道之前也粗通拳脚,你放马过来,老衲讨教一二。”说着竟自将金钵法杖放下,撸起袖子,将僧袍卷起,随意摆了个拳招起式。 元寿老祖定睛一瞧,只觉这老和尚下盘稳健,双臂如山,显然却是个练家子,想想自己这几式花拳绣腿就别去丢人了,搞不好还被打个鼻青脸肿,实在犯不上。 心中万念俱灰,心想今日即便死在此处也绝不逃遁,我元寿老祖要得是呼风唤雨一呼百应,再度逃遁还哪有面目见人。 他想着自怀里摸出一柄尖刀,早想起这金钵大师还有一物最为忌讳,就是自己锦囊内那九件佛包衣,老秃驴一见此物便顶礼膜拜,和见了亲爹遗物一般,不如就倾出此物,在其跪拜行礼之时,偷偷靠近,一刀毙敌。 他已是黔驴技穷,头脑也不十分清醒,惶急之中想到这般蹩脚的计策,竟自以为聪明,又自嘿嘿冷笑起来。 将手一摸,便自锦囊内将九件佛包衣一体抛出,那佛包衣素有灵性,一经出手便自虚立空中,随着微风轻轻飘动。 元寿老祖阴恻恻道:“金钵老秃,见你家佛宗至宝,还不过来参拜?” 金钵大师望见佛包衣,心中一动,冷汗差点下来,想起日前之事,就是这佛包衣为元寿老祖挡过一劫,这才令他逃出生天,此刻故伎重演,定想再收奇效。 金钵大师果然慢慢趋近,手持法杖金钵,亦步亦趋恭敬万分的走了过来。元寿老祖兴奋的脸都红了,背着左手紧握那柄尖刀,由于紧张激动,那刀柄都被他手心汗水浸透了。 金钵大师走到近处,却不下拜参礼,只默默诵了几句经,兀自单掌合十。 元寿老祖揶揄道:“此宝乃佛家至宝,为何不行那三拜九叩大礼?” 金钵大师不再言语,将手一抖,便是一颗龙眼般的物事虚飘在他耳畔。 只听他悠悠说道:“你九世冤死,我用此佛祖赠衣为你九世覆体,今日你却以此要挟,欲图暗害,试想你再冤死几世,又有何不该?” 这般行径确实猪狗都自不如,元寿老祖却自脸皮都不动色,只冷笑道:“那是你蠢,将自己至宝留给我,没想到竟成你日后制约,这就叫解铃还须系铃人……哦不对,作茧自缚!” 金钵大师悠悠一笑,丝毫不动怒道:“佛家以慈悲为怀,炼的就是心胸,不过另有一真理佛家未说及提起,便是世间有一种人是不值得可怜的!” 元寿老祖怫然道:“废话少说,你家佛祖僧衣在此还不跪下参拜,更待何时?”他知这老和尚虽佛法无边,嫉恶如仇,但对佛祖却是敬若无上,绝不敢亵渎僭越。 金钵大师悠悠叹道:“还是物归原主!”目中微动,耳畔那悬浮之物便自朝那九件佛包衣飞去。 “此乃我佛舍利,自那日后我便回寺取来,就待你今日故技重施时所用!” 舍利本是佛骨,顷刻便自化为一道高大法身,那九件佛包衣彷如认主一般,失却控制的飞掠过去,一层层的笼罩在其上。这佛包衣轻若蝉翼,九层累覆,竟不显丝毫累赘。 “天!!!!”元寿老祖最后伎俩也被破去,再无生还可能。 “用人之善,反制其人,此乃人心!人心不可测也!”金钵大师淡淡望着他品评道。 “放屁!统统放屁!万物皆空,那便不要这世间充满凄苦悲怨之事,为何我九世修善,都无好下场?”元寿老祖长发飞舞,声嘶力竭道。 金钵大师缓缓道:“看你此时用心,便知昔日罪孽不浅,天道轮回本就是如此,你九世之前若是破门行凶、罪大恶极的土匪强盗,那么便罚你修善而不得善果又有什么不妥?” “修善而不得善果??”元寿老祖眼中迷离,他自是魔心难改,却留存了九世的记忆,这九世他或是渔夫或是樵者,兢兢业业安分守己,打渔时逢春时便放大网眼免荼幼苗,砍柴时也曾做过修桥补路的好事,却哪一世都未得善终,不是儿女不孝,趁己重病抛弃山林,就是路遇劫匪,暴尸荒野,反正都未得好下场。 金钵大师望着他,对这元寿老祖竟仍是慈悲无限,虽此刻必将其度化,却竟还留有一些怜悯之情。“元寿,你近前来,我替你寻一寻九世之前的因果始处!” 元寿老祖万念俱灰,心神飘荡,自己所有邪法妖术尽被破去,此刻命悬其手,还有什么可畏惧的?当下便即移步近前,等待金钵大师教诲。 金钵大师命其将手放入他的金钵内,缓缓祷辞一阵,那小井口般的金钵便自射出一道黄光飞出十丈之外,那黄光竟越铺越阔,转眼间便有一面墙的大小。 金钵大师微笑道:“我这钵儿既能降妖伏魔,又能窥伺前世今生,取的名字都极有趣,叫做“降魔得往钵”,是不是很有趣呢?” 他见元寿老祖忧心忡忡,满脸不忿,便自说起轻松话题,想让他略微放松一下。 第26章 元寿皈依 那面墙上光芒闪烁,无数色彩的光条色点渐渐凝聚,竟缓缓组合出一幅影像来。 那像中之人还是幼童,却兀自满脸煞气,生得粗壮,与同龄孩童,尽欺负别人家的孩子。影像中只见这强壮小孩把同村的孩子丢到河沟里去,还有把一起掏鸟窝的孩子一脚自树梢之顶踹了下俩,然后便自像个魔王一般站在粗树枝上拍着手掌大笑,狂笑中也是一脸煞气。 那河沟之内的孩子挣扎一阵便即没有生息,本在水面上挥舞呼救的双手便默默被水没了下去。自树上跌落的小童也自蜷缩在地上,也似摔得不轻。 这小魔王丝毫没有怜悯之意,竟自树上取得鸟蛋用衣襟兜着,一颗颗的朝树下小童身上丢去,只扔得那孩子蛋清蛋白一身都是。 转眼间似过了几年,这小魔王已是少年模样,只见他在一张牙床上慵懒坐起,身后便是一个妩媚女子自其身后揽着他的腰,两人亲热调笑,只见外面闯进一人,眉目长得与其极为相像,看那模样极为愤怒,大声斥责二人。那女子脸有惭色,用被捂着胸口低下了头。这小魔王却兀自冷笑不休,那人越说越怒,竟举起手中柴刀朝他砍去,却被他早有防备,自被中伸出一腿,将这人踢出老远,夺过柴刀,兜头就是一刀,将那人整条臂膀都自砍落,床上女子大惊失色,只着一个肚兜自床上跳了下来,扑到那人跟前,大哭起来。一边哭一边戟指小魔王,瞧神态很是愤恼,这小魔王兀自冷笑,那女子骂得恼了,奋而起身,抄起桌上茶壶朝他丢去,被他侧头躲过,手起刀落,那女子应声倒地,一条人命就此陨灭。 元寿老祖脑内本自存了九世记忆,此乃九世之前的事,他没有深刻记忆,但毕竟灵念高于常人,隐隐觉得有些似曾相似,而且那邪恶少年行事做派与自己今世极为相似,这影像中的少年必是九世之前的自己无疑。 那影像无声有像,继续上演着前世种种。这小魔王收拾了屋内细软之物,又跑到隔壁房间收拾一通,便即打了一个包袱匆匆出门而去。 原来被他砍伤杀死的男女竟是他的哥嫂…… 元寿老祖虽是尸妖,但毕竟也曾为人,这点伦理道德还是知晓的。能干出通奸亲嫂,杀亲哥哥这般行径之人……真真儿的连禽兽都不如…… 只见小魔王出了家门尽捡偏僻小路逃窜,行了半日,得一僻处自草中跳出几个一般面目可憎的少年,小魔王竟自丝毫不怕,将手中包袱扔上高空,随身衣物细软飘飞得满天都是。 几个邪恶少年拥做一团,竟是极为熟稔的模样。这些少年寻了一处酒家大醉一场,继而灭了酒家老小,劫走金银竟自落草为寇。 接下来这影像中所显示的情景几乎令人气愤不已,简直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他们啸聚山林,劫掠良家少女,打劫来往行商,灭人满门,坏事做尽。 一次劫的大堆金银之后,其他人一往如常的一拥而上,只有这小魔王冷然林立在后,手中刀锋熠熠,映着阳光高高挥起,竟将一起出生入死的兄弟一刀一个全部杀死,这满地金银便尽皆被他独占…… 就是这般行恶,却运道奇佳,官府几次围剿也未将其捕获。但毕竟作孽太多,再难留居故地,无奈躲入深山。竟得奇遇,一个长相奇异阴邪的修道之士将其收留,他重操旧业,四处劫掠,尽选些无知少女引入荒山,供这邪人受用。时日久了,这邪人便即教授他一些道法,还寻来一张自死人脸上剥下的脸皮覆在他脸上,做法念咒便令他变了一副样子。 如此奇遇,实在犹如天降,之前罪衍随着他改头换面便即一笔抹去。他回到尘世,临走之前还不忘趁着那邪道师父在床上奋力耕耘之时来上一刀…… 他回到凡尘,偶遇一官家小姐,便百般痴缠讨好,竟得那女子芳心,入赘高官府邸。他有邪术,会炼丹做药,开了几家药铺,尽是些壮阳补元的药材,他又有邪术悄悄将具备竞争能力的其他药铺掌柜一一除去,独剩他一家,便赚得沟满壕平。 如此行径之人,竟自福寿延年,子孙满堂,一直活到须发皆白才安然死去…… 随着像中之人阖上双目,这面墙壁便即渐渐暗淡下来,再次浮现出来的影像尽是一些妇孺儿童痛哭亲人的场面,想来都是被他所害之人的亲眷…… 妇孺儿童的身背后不是灵堂便是棺椁,一幕接着一幕,足有百家之多。这小魔王一生所害之人竟有百众之多…… 影像渐渐暗淡消失,那些流光溢彩的光条画点渐渐消失,金钵大师拈起兰花指一收,那道光芒便即回入金钵之内。 “元寿,你还有何话可说?你这九世厄运,可有一点不合理的地方吗?天道运转,可曾冤枉过一个好人吗?”金钵大师虽是出家人,体内血性却强过常人,眼见那元寿老祖九世之前为非作歹,坏事做尽,早气得嘴唇发白,手脚颤抖,只因此际是在度化此魔,兀自强忍心火,这才强忍着看完了这恶人一生行径。 元寿老祖兀自深深埋下了头,一张矛刺不穿针扎不透的老脸竟自微微变色,虽不至通红,却也有些许粉色浮现出来,显然心中有愧疚无比。 “世间生灵本都可有存立世间的权利,你却伤人生命,夺人贞操,硬生生的逆天而为,令你受尽九世之苦,可有一分不对吗?”金钵大师长眉飞舞,疾声厉色,极为威严高高在上的大声斥责道。 元寿老祖浑身一软,便自瘫了下来,他是尸妖修道,为何投身魔道,这九世怨气便是他心中之结,不经金钵大师点破重现往日之事,他便一直以为天道不公,造物乱来,这下见到几世前的因果根源便自觉得九世之厄,实在是命数所致,怨不得别人。 他心中再无执念,此生争夺群魔之魁的信念瞬间崩塌,只觉修道久远也自无遥无期,此番独战须坨山,操纵尸兵杀人无数,此罪难免,绝难再有生存可能,想想这千年修行,怨念累积日深,早令他身心疲惫。这九世怨念,对他来说既是罪恶的种子又是修行的动力,此际被金钵大师点破,他再无怨念,心中了然,一时之间竟是无比的轻松。 金钵大师见他脸现颓然之色,恻隐之心大生,温言道:“你此刻知错也未晚矣,可愿入我沙门吗?” 元寿老祖一惊,不由问道:“我乃尸妖而化,又非凡人怎能遁入沙门?” 金钵大师轻笑道:“我自有办法便是,只要你痛下决心,我便成全与你。怎么说,你我也是经世因缘,你几次在我手下溜走,便是我体念前世因由。” 元寿老祖饱含热泪,此刻竟像一幡然悔悟的老人一般,双膝软倒,跪行向前抱住金钵大师的双腿哭道:“元寿愿入沙门,服侍大师,至死不渝……” 金钵大师抚摸着他光光头顶,一道黄光极为和润的萦绕其上。那耳边一圈长发轻轻滑落,就此剃度。 金钵大师道:“你是魔身,自不能为僧打扮,便入了我这金钵做个器灵,我佛门器灵也兀自不俗,就像我宝杖上这八尾天龙,原也是天生灵种,做了器灵后便自修行日深,与天地同春,日月同寿。” 元寿老祖望着缓缓落下的长发,心中悠悠长叹,感悟道:“只要能赎我罪孽,器灵便器灵,全凭大师安排!” 金钵大师笑秘密望着他道:“怎么还叫大师?” 元寿老祖呜咽着道:“师父……” 须坨山山脚战场此刻又复一片平静之态,只见这满天遍地尽是尸兵残碎的肢体器官,四处都是一股腐臭刺鼻的味道。 六派联手,这近两万尸兵尽数消灭,其中铁鹞派和神通派损伤最为惨重,各自的参战弟子十去三四,几乎一半门人都自慷慨赴义。 灵尼派的泽缘大师站在远方山丘上,望着前方元寿老祖所在之地阴云四散,云开日现,淡淡说道:“这老和尚怎么去了这般久还未回来?” 身后三个身姿窈窕面容雅致,却都留着光头的正是他三个弟子广恩、广惠、广缘,大弟子广恩开口宽慰道:“金钵大师佛法无边,此去定会全身而归,将那老魔亲手灭去。师父不必太过忧虑。” 泽缘大师嗤的一声道:“我担心他?才没有,我是怕这老和尚太过慈悲,无论怎样凶恶的妖魔也被他一阵苦口婆心婆婆妈妈唧唧歪歪的度化一番做罢,嘁!邪魔外道,人人得而诛之,何必费尽周折敛污纳垢!”她虽也是沙门中人,却没有这般慈悲心怀,一生只坚信“宁错一千,不放一个”的道理。她与金钵自幼交好,少年之时又自与王鼎三人出生入死,说是对其安危漠不关心绝不可能,但他性情乖戾,嘴上向来逞强,绝不肯承认内心真实想法。 第26章 元寿皈依 那面墙上光芒闪烁,无数色彩的光条色点渐渐凝聚,竟缓缓组合出一幅影像来。 那像中之人还是幼童,却兀自满脸煞气,生得粗壮,与同龄孩童,尽欺负别人家的孩子。影像中只见这强壮小孩把同村的孩子丢到河沟里去,还有把一起掏鸟窝的孩子一脚自树梢之顶踹了下俩,然后便自像个魔王一般站在粗树枝上拍着手掌大笑,狂笑中也是一脸煞气。 那河沟之内的孩子挣扎一阵便即没有生息,本在水面上挥舞呼救的双手便默默被水没了下去。自树上跌落的小童也自蜷缩在地上,也似摔得不轻。 这小魔王丝毫没有怜悯之意,竟自树上取得鸟蛋用衣襟兜着,一颗颗的朝树下小童身上丢去,只扔得那孩子蛋清蛋白一身都是。 转眼间似过了几年,这小魔王已是少年模样,只见他在一张牙床上慵懒坐起,身后便是一个妩媚女子自其身后揽着他的腰,两人亲热调笑,只见外面闯进一人,眉目长得与其极为相像,看那模样极为愤怒,大声斥责二人。那女子脸有惭色,用被捂着胸口低下了头。这小魔王却兀自冷笑不休,那人越说越怒,竟举起手中柴刀朝他砍去,却被他早有防备,自被中伸出一腿,将这人踢出老远,夺过柴刀,兜头就是一刀,将那人整条臂膀都自砍落,床上女子大惊失色,只着一个肚兜自床上跳了下来,扑到那人跟前,大哭起来。一边哭一边戟指小魔王,瞧神态很是愤恼,这小魔王兀自冷笑,那女子骂得恼了,奋而起身,抄起桌上茶壶朝他丢去,被他侧头躲过,手起刀落,那女子应声倒地,一条人命就此陨灭。 元寿老祖脑内本自存了九世记忆,此乃九世之前的事,他没有深刻记忆,但毕竟灵念高于常人,隐隐觉得有些似曾相似,而且那邪恶少年行事做派与自己今世极为相似,这影像中的少年必是九世之前的自己无疑。 那影像无声有像,继续上演着前世种种。这小魔王收拾了屋内细软之物,又跑到隔壁房间收拾一通,便即打了一个包袱匆匆出门而去。 原来被他砍伤杀死的男女竟是他的哥嫂…… 元寿老祖虽是尸妖,但毕竟也曾为人,这点伦理道德还是知晓的。能干出通奸亲嫂,杀亲哥哥这般行径之人……真真儿的连禽兽都不如…… 只见小魔王出了家门尽捡偏僻小路逃窜,行了半日,得一僻处自草中跳出几个一般面目可憎的少年,小魔王竟自丝毫不怕,将手中包袱扔上高空,随身衣物细软飘飞得满天都是。 几个邪恶少年拥做一团,竟是极为熟稔的模样。这些少年寻了一处酒家大醉一场,继而灭了酒家老小,劫走金银竟自落草为寇。 接下来这影像中所显示的情景几乎令人气愤不已,简直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他们啸聚山林,劫掠良家少女,打劫来往行商,灭人满门,坏事做尽。 一次劫的大堆金银之后,其他人一往如常的一拥而上,只有这小魔王冷然林立在后,手中刀锋熠熠,映着阳光高高挥起,竟将一起出生入死的兄弟一刀一个全部杀死,这满地金银便尽皆被他独占…… 就是这般行恶,却运道奇佳,官府几次围剿也未将其捕获。但毕竟作孽太多,再难留居故地,无奈躲入深山。竟得奇遇,一个长相奇异阴邪的修道之士将其收留,他重操旧业,四处劫掠,尽选些无知少女引入荒山,供这邪人受用。时日久了,这邪人便即教授他一些道法,还寻来一张自死人脸上剥下的脸皮覆在他脸上,做法念咒便令他变了一副样子。 如此奇遇,实在犹如天降,之前罪衍随着他改头换面便即一笔抹去。他回到尘世,临走之前还不忘趁着那邪道师父在床上奋力耕耘之时来上一刀…… 他回到凡尘,偶遇一官家小姐,便百般痴缠讨好,竟得那女子芳心,入赘高官府邸。他有邪术,会炼丹做药,开了几家药铺,尽是些壮阳补元的药材,他又有邪术悄悄将具备竞争能力的其他药铺掌柜一一除去,独剩他一家,便赚得沟满壕平。 如此行径之人,竟自福寿延年,子孙满堂,一直活到须发皆白才安然死去…… 随着像中之人阖上双目,这面墙壁便即渐渐暗淡下来,再次浮现出来的影像尽是一些妇孺儿童痛哭亲人的场面,想来都是被他所害之人的亲眷…… 妇孺儿童的身背后不是灵堂便是棺椁,一幕接着一幕,足有百家之多。这小魔王一生所害之人竟有百众之多…… 影像渐渐暗淡消失,那些流光溢彩的光条画点渐渐消失,金钵大师拈起兰花指一收,那道光芒便即回入金钵之内。 “元寿,你还有何话可说?你这九世厄运,可有一点不合理的地方吗?天道运转,可曾冤枉过一个好人吗?”金钵大师虽是出家人,体内血性却强过常人,眼见那元寿老祖九世之前为非作歹,坏事做尽,早气得嘴唇发白,手脚颤抖,只因此际是在度化此魔,兀自强忍心火,这才强忍着看完了这恶人一生行径。 元寿老祖兀自深深埋下了头,一张矛刺不穿针扎不透的老脸竟自微微变色,虽不至通红,却也有些许粉色浮现出来,显然心中有愧疚无比。 “世间生灵本都可有存立世间的权利,你却伤人生命,夺人贞操,硬生生的逆天而为,令你受尽九世之苦,可有一分不对吗?”金钵大师长眉飞舞,疾声厉色,极为威严高高在上的大声斥责道。 元寿老祖浑身一软,便自瘫了下来,他是尸妖修道,为何投身魔道,这九世怨气便是他心中之结,不经金钵大师点破重现往日之事,他便一直以为天道不公,造物乱来,这下见到几世前的因果根源便自觉得九世之厄,实在是命数所致,怨不得别人。 他心中再无执念,此生争夺群魔之魁的信念瞬间崩塌,只觉修道久远也自无遥无期,此番独战须坨山,操纵尸兵杀人无数,此罪难免,绝难再有生存可能,想想这千年修行,怨念累积日深,早令他身心疲惫。这九世怨念,对他来说既是罪恶的种子又是修行的动力,此际被金钵大师点破,他再无怨念,心中了然,一时之间竟是无比的轻松。 金钵大师见他脸现颓然之色,恻隐之心大生,温言道:“你此刻知错也未晚矣,可愿入我沙门吗?” 元寿老祖一惊,不由问道:“我乃尸妖而化,又非凡人怎能遁入沙门?” 金钵大师轻笑道:“我自有办法便是,只要你痛下决心,我便成全与你。怎么说,你我也是经世因缘,你几次在我手下溜走,便是我体念前世因由。” 元寿老祖饱含热泪,此刻竟像一幡然悔悟的老人一般,双膝软倒,跪行向前抱住金钵大师的双腿哭道:“元寿愿入沙门,服侍大师,至死不渝……” 金钵大师抚摸着他光光头顶,一道黄光极为和润的萦绕其上。那耳边一圈长发轻轻滑落,就此剃度。 金钵大师道:“你是魔身,自不能为僧打扮,便入了我这金钵做个器灵,我佛门器灵也兀自不俗,就像我宝杖上这八尾天龙,原也是天生灵种,做了器灵后便自修行日深,与天地同春,日月同寿。” 元寿老祖望着缓缓落下的长发,心中悠悠长叹,感悟道:“只要能赎我罪孽,器灵便器灵,全凭大师安排!” 金钵大师笑秘密望着他道:“怎么还叫大师?” 元寿老祖呜咽着道:“师父……” 须坨山山脚战场此刻又复一片平静之态,只见这满天遍地尽是尸兵残碎的肢体器官,四处都是一股腐臭刺鼻的味道。 六派联手,这近两万尸兵尽数消灭,其中铁鹞派和神通派损伤最为惨重,各自的参战弟子十去三四,几乎一半门人都自慷慨赴义。 灵尼派的泽缘大师站在远方山丘上,望着前方元寿老祖所在之地阴云四散,云开日现,淡淡说道:“这老和尚怎么去了这般久还未回来?” 身后三个身姿窈窕面容雅致,却都留着光头的正是他三个弟子广恩、广惠、广缘,大弟子广恩开口宽慰道:“金钵大师佛法无边,此去定会全身而归,将那老魔亲手灭去。师父不必太过忧虑。” 泽缘大师嗤的一声道:“我担心他?才没有,我是怕这老和尚太过慈悲,无论怎样凶恶的妖魔也被他一阵苦口婆心婆婆妈妈唧唧歪歪的度化一番做罢,嘁!邪魔外道,人人得而诛之,何必费尽周折敛污纳垢!”她虽也是沙门中人,却没有这般慈悲心怀,一生只坚信“宁错一千,不放一个”的道理。她与金钵自幼交好,少年之时又自与王鼎三人出生入死,说是对其安危漠不关心绝不可能,但他性情乖戾,嘴上向来逞强,绝不肯承认内心真实想法。 第27章 关屁大神(一) 三个娇俏的小尼姑自知师父兀自在口是心非都自默默不语,泽缘眼望前方,眼神中不时透露出关切的神色。 只听身后一个声音响起道:“大师这般体念旧情,老朽敬佩备至。”随着声音起处,众人眼光随之而去,泽缘大师也兀自直愣愣的转过头去望。 只见来人宽衣大袍,须发皆白,有几分得道高人风采,可身上却无时不透露着一股怪异之感,这种感觉怎么说呢?就是正不正,邪不邪的感觉。 广恩三人一见来人,各自秀眉微蹙,此人名动四海,却从未显露于人前。道法精湛,却无人见其出手。说是正道却未仗义救过一人,说是邪人却又未及听说其害过谁。总之就是这般极为怪异极为尴尬的身份。 泽缘大师见这老人竟自寻到这里,想来绝非偶然,因前方战场并无其故旧相识,此番前来必是为己所来,深锁多年的老芳心兀自一喜,旋又沉重压下,脸上兀自凝了重霜道:“是你百目啊,你不在山上好生生的劈瑶琴煮仙鹤吃,跑到这里作甚?” 百目老人性情怪癖,脸皮却是极为老道,听着老尼冷冰冰的揶揄讽刺,也不着恼,笑呵呵的打岔道:“我来此一探前方态势,不知正派魁首金钵大师和王鼎真人安否?” 泽缘又即冷冷道:“他们生死又与你何干?三宗六派岂有你一席之地?” 广恩见师父说的露骨,丝毫不给人留情面,不由得开口劝道:“师父,这老前辈也是一番好意,你莫要如此说人家……” 泽缘大师还未及开腔,百目老人却已摆手道:“你师父说的没错,正道称雄,还是魔宗得天下,又关我何事?我自逍遥快活,若是那龙玄小儿和薄月有甚好歹,才略微令我上心而已。”薄月曾传授他剑阵法诀,两人相识恨晚,龙玄又是薄月授业之师,百目老人爱屋及乌,这才将上心之人增添上了龙玄,否则恐怕普天之下除那忘年交薄月外再难有二人。 泽缘大师冷笑道:“你倒是诚实老实,这般无心肝,还枉立天地这般岁数,也真是难为老天不开眼了!”言下之意便是说,这般性情的人活着都是一种浪费。 广恩三人听师父说话如此之重,脸上都自挂不住了,忍不住朝百目老人望去兀自有些警惕,只怕师父的言语激怒这老人,而引得他愤而出手。 百目老人浑不在乎,但也知道此刻再无话题可说,便自说道:“无亲无故,无牵无挂,才是修生大道,哈哈哈哈……”说完便即转身而去,笑声震荡四周,久久不落。 泽缘大师望着他的身影,心中一阵体味其中内涵。无亲无故,无牵无挂才是修道真谛?这般歪理邪说竟……竟似有几分道理呢?百目老人身影渐渐远行,此人虽老迈,但步履健硕,识见又广,泽缘早就动心,不过这灵尼派掌门人岂能动凡心呢?即使动了也不能过于明显!心思明显也要背道而驰,越在乎越要打击奚落他。 这般心理活动连她常侍左右的三个弟子也自猜想不透,泽缘大师极好面子,今番来须坨山上动了凡心,便知自己罪孽不浅,可此人生性执着怪异,一旦认准的事情便即难以更改,前言交代过了,富家大小姐出身,一生任性,今番动了凡心,哪天蓄发还俗随百目老人回听涛山劈琴洗鹤也并非绝无可能之事。 金钵大师这日午时才回,众人见他回来各自欣喜,便问此行成败。王鼎一直随行,见金钵大师有事待理不及跟众人细说,他便自将元寿伏罪之事简略说了,此战正派众人损伤虽未伤根袛,却也数量不少,就这么便宜了这老魔心中多少有些不平。但无一人敢出言非议,一时金钵大师慈悲为怀,虽以除魔为己任,却不以杀生为目的。二则是三宗六派首脑之人的决议断难更改。众人见其意已决,便只好各自接受。 金钵大师匆匆回入后堂,沐浴更衣,唤来随行几个徒弟,便在后堂内设了佛堂。一起超度此役战死的正派弟子亡魂和两件白骨法器内被残害的亡灵。 却说司徒金自长生碑内取出霸王戟赠予龙玄,令其潜心参悟已是两日之前的事了。两日前,龙玄被引领到山后一处洞穴,这洞穴高出地面只有半丈,进入需哈着腰才行。 这石洞竟无有更深入之处,只似一个佛龛一般,一经踏入,触地之处竟是一阵深陷,四周只有井口粗的空间,不知下落了多久才自停止。龙玄举头望去,那洞口光亮已自瞧不真切,才知此处至少深入地下百丈有余。 只见这处井道尽头,竟是一个狗洞般的入口,龙玄神色一滞,心中暗自埋怨祖师及历代掌门,据司徒金说能来此处修炼的都是掌宗级别之人,怎么还能行这钻狗洞的举动,心中不满,却怎能因这小节耽误参悟大事,当下叹口气,蹲下身子摸索着爬了进去。 这处通道不足三丈,四周之壁窄窄狭狭,尽是漆黑一片,只有尽头处隐隐发出些许微光。 待爬得近了,才看清楚原来是一行用夜光粉写成的小字,只见上面写道:“修道一途,无论荣辱,失却悬殊,得之大成。” 龙玄暗骂一声屁话,却见这处乃是死路,不知怎么行进,见那壁上另有一行小字写道“触之即分”,便将手按在那处壁上。 轻轻一按一推,这石壁便自兵分两路,让出一个出口来。 龙玄起身而立,拍打了身上泥土,朝四外望去。却见这里洞高壁直,灯火通明,正中有一四五丈的石像,塑像长须飘胸,身着道袍,手持拂尘背负宝剑,一副得道仙长的模样。 这人是谁?祖师公孙玄自己见过,不是这般长相。想来此处由来已久,或是祖师早年的楷模偶像,此际参悟要紧,他事暂且放到一边再说。 这塑像身前便是一个条案,上面放着一根长香,这香头上竟也有一副小小楹联。联上写道“百年飘馥醉凡心,千载不灭渡灵根”横联只有三字“万世宝香。”龙玄临近,只一提鼻子便觉神清气爽,气盈体健,又闻此香名曰万世,定有不俗之处,却见这香头似未点燃一般,所飘香气却绵绵不绝。本以为是不燃不下之物,却又在香炉左近看到不少淡淡的烟灰稀散在地。 此处即是历代掌宗闭关所在,定是神圣之地,龙玄去神像后招来打扫工具,将神像前后仔细洒了一遍。神像后又有水缸,他又取来清水浸湿干布,御着飞剑盘旋神像一圈,将其上的污垢之处尽皆擦拭干净。 打扫完毕,这才下来,在侧面寻了一处空地,坐了一个蒲团,将储物锦囊一抖,那霸王戟便自旋转着带着熠熠光芒飞转而出,虚立在他面前。 想要参悟这等神器,必须要跟其中的器灵打好交道,他按司徒金交代,取出大锭金银和成把成串的珠宝摆满一地,兀自默默念了几句咒语。 这霸王戟在空中本自虚立,虽能被龙玄敛入锦囊,内中透出的不羁之感却实实能令人感觉得到。 这金银珠宝一经堆满,各自放出亮闪闪的光芒,那霸王戟在空中竟然不自安静,彷如有生命一般的一阵颤抖。 龙玄见果如司徒金所说便自放下心来,口中喃喃道:“器灵大人,小子龙玄今日有求,特奉五色金银,深海至宝若干,请您老人家消受,但请赐我御戟之法。” 那霸王戟一阵凭空旋转,内中竟传出一个声音道:“你不是得了一套戟法吗,依样练习便是了,何必求我?”说话声音有些怪异,就像人心不在焉一般。 龙玄见其语气和气,便即近而说道:“大人不知,普通戟法已难退敌,我需习得更为精深的。” 戟中声音似吞了一口口水道:“你都是听谁说的,哪有什么精深法术,此戟沉重,你若运用真元可重兵做战场厮杀使用,再无什么其他之效了。” 日前司徒金曾贼忒嘻嘻的告诉龙玄,这器灵性情贪婪奸猾,是个不能敬的怪物,必须赏罚兼备,恩威并施才能令其就范。 龙玄见其一味推脱耍赖,便装作无奈道:“那既如此,我再寻其他办法,这些宝贝便先收回。”说着便拾起地上的金锭银锞,一脸的失望之色。 “别别别啊,这么好的东西老放在锦囊里,容易变黑的,你放下让老兄我再看一会儿!”那声音油滑无耻,之前对所求之事正音以拒,此刻却是一副哀求之气。 龙玄也自换了张脸道:“看你个屁!不办事还要过眼瘾?别做梦了,我这就出去把这些宝贝财物都化了,反正我也不能得参霸王戟,不如将我门中剩下的十万金银都烧化了,我也投身火海,省得给正气门丢人。” 那声音一阵怪笑,虽讥讽之意大盛,却又有些投缘之意,笑毕,那声音道:“你无意间道出老兄我的名氏,我叫做关屁大神,关是关我屁事的关,屁是光我屁事的屁!” 第27章 关屁大神(一) 三个娇俏的小尼姑自知师父兀自在口是心非都自默默不语,泽缘眼望前方,眼神中不时透露出关切的神色。 只听身后一个声音响起道:“大师这般体念旧情,老朽敬佩备至。”随着声音起处,众人眼光随之而去,泽缘大师也兀自直愣愣的转过头去望。 只见来人宽衣大袍,须发皆白,有几分得道高人风采,可身上却无时不透露着一股怪异之感,这种感觉怎么说呢?就是正不正,邪不邪的感觉。 广恩三人一见来人,各自秀眉微蹙,此人名动四海,却从未显露于人前。道法精湛,却无人见其出手。说是正道却未仗义救过一人,说是邪人却又未及听说其害过谁。总之就是这般极为怪异极为尴尬的身份。 泽缘大师见这老人竟自寻到这里,想来绝非偶然,因前方战场并无其故旧相识,此番前来必是为己所来,深锁多年的老芳心兀自一喜,旋又沉重压下,脸上兀自凝了重霜道:“是你百目啊,你不在山上好生生的劈瑶琴煮仙鹤吃,跑到这里作甚?” 百目老人性情怪癖,脸皮却是极为老道,听着老尼冷冰冰的揶揄讽刺,也不着恼,笑呵呵的打岔道:“我来此一探前方态势,不知正派魁首金钵大师和王鼎真人安否?” 泽缘又即冷冷道:“他们生死又与你何干?三宗六派岂有你一席之地?” 广恩见师父说的露骨,丝毫不给人留情面,不由得开口劝道:“师父,这老前辈也是一番好意,你莫要如此说人家……” 泽缘大师还未及开腔,百目老人却已摆手道:“你师父说的没错,正道称雄,还是魔宗得天下,又关我何事?我自逍遥快活,若是那龙玄小儿和薄月有甚好歹,才略微令我上心而已。”薄月曾传授他剑阵法诀,两人相识恨晚,龙玄又是薄月授业之师,百目老人爱屋及乌,这才将上心之人增添上了龙玄,否则恐怕普天之下除那忘年交薄月外再难有二人。 泽缘大师冷笑道:“你倒是诚实老实,这般无心肝,还枉立天地这般岁数,也真是难为老天不开眼了!”言下之意便是说,这般性情的人活着都是一种浪费。 广恩三人听师父说话如此之重,脸上都自挂不住了,忍不住朝百目老人望去兀自有些警惕,只怕师父的言语激怒这老人,而引得他愤而出手。 百目老人浑不在乎,但也知道此刻再无话题可说,便自说道:“无亲无故,无牵无挂,才是修生大道,哈哈哈哈……”说完便即转身而去,笑声震荡四周,久久不落。 泽缘大师望着他的身影,心中一阵体味其中内涵。无亲无故,无牵无挂才是修道真谛?这般歪理邪说竟……竟似有几分道理呢?百目老人身影渐渐远行,此人虽老迈,但步履健硕,识见又广,泽缘早就动心,不过这灵尼派掌门人岂能动凡心呢?即使动了也不能过于明显!心思明显也要背道而驰,越在乎越要打击奚落他。 这般心理活动连她常侍左右的三个弟子也自猜想不透,泽缘大师极好面子,今番来须坨山上动了凡心,便知自己罪孽不浅,可此人生性执着怪异,一旦认准的事情便即难以更改,前言交代过了,富家大小姐出身,一生任性,今番动了凡心,哪天蓄发还俗随百目老人回听涛山劈琴洗鹤也并非绝无可能之事。 金钵大师这日午时才回,众人见他回来各自欣喜,便问此行成败。王鼎一直随行,见金钵大师有事待理不及跟众人细说,他便自将元寿伏罪之事简略说了,此战正派众人损伤虽未伤根袛,却也数量不少,就这么便宜了这老魔心中多少有些不平。但无一人敢出言非议,一时金钵大师慈悲为怀,虽以除魔为己任,却不以杀生为目的。二则是三宗六派首脑之人的决议断难更改。众人见其意已决,便只好各自接受。 金钵大师匆匆回入后堂,沐浴更衣,唤来随行几个徒弟,便在后堂内设了佛堂。一起超度此役战死的正派弟子亡魂和两件白骨法器内被残害的亡灵。 却说司徒金自长生碑内取出霸王戟赠予龙玄,令其潜心参悟已是两日之前的事了。两日前,龙玄被引领到山后一处洞穴,这洞穴高出地面只有半丈,进入需哈着腰才行。 这石洞竟无有更深入之处,只似一个佛龛一般,一经踏入,触地之处竟是一阵深陷,四周只有井口粗的空间,不知下落了多久才自停止。龙玄举头望去,那洞口光亮已自瞧不真切,才知此处至少深入地下百丈有余。 只见这处井道尽头,竟是一个狗洞般的入口,龙玄神色一滞,心中暗自埋怨祖师及历代掌门,据司徒金说能来此处修炼的都是掌宗级别之人,怎么还能行这钻狗洞的举动,心中不满,却怎能因这小节耽误参悟大事,当下叹口气,蹲下身子摸索着爬了进去。 这处通道不足三丈,四周之壁窄窄狭狭,尽是漆黑一片,只有尽头处隐隐发出些许微光。 待爬得近了,才看清楚原来是一行用夜光粉写成的小字,只见上面写道:“修道一途,无论荣辱,失却悬殊,得之大成。” 龙玄暗骂一声屁话,却见这处乃是死路,不知怎么行进,见那壁上另有一行小字写道“触之即分”,便将手按在那处壁上。 轻轻一按一推,这石壁便自兵分两路,让出一个出口来。 龙玄起身而立,拍打了身上泥土,朝四外望去。却见这里洞高壁直,灯火通明,正中有一四五丈的石像,塑像长须飘胸,身着道袍,手持拂尘背负宝剑,一副得道仙长的模样。 这人是谁?祖师公孙玄自己见过,不是这般长相。想来此处由来已久,或是祖师早年的楷模偶像,此际参悟要紧,他事暂且放到一边再说。 这塑像身前便是一个条案,上面放着一根长香,这香头上竟也有一副小小楹联。联上写道“百年飘馥醉凡心,千载不灭渡灵根”横联只有三字“万世宝香。”龙玄临近,只一提鼻子便觉神清气爽,气盈体健,又闻此香名曰万世,定有不俗之处,却见这香头似未点燃一般,所飘香气却绵绵不绝。本以为是不燃不下之物,却又在香炉左近看到不少淡淡的烟灰稀散在地。 此处即是历代掌宗闭关所在,定是神圣之地,龙玄去神像后招来打扫工具,将神像前后仔细洒了一遍。神像后又有水缸,他又取来清水浸湿干布,御着飞剑盘旋神像一圈,将其上的污垢之处尽皆擦拭干净。 打扫完毕,这才下来,在侧面寻了一处空地,坐了一个蒲团,将储物锦囊一抖,那霸王戟便自旋转着带着熠熠光芒飞转而出,虚立在他面前。 想要参悟这等神器,必须要跟其中的器灵打好交道,他按司徒金交代,取出大锭金银和成把成串的珠宝摆满一地,兀自默默念了几句咒语。 这霸王戟在空中本自虚立,虽能被龙玄敛入锦囊,内中透出的不羁之感却实实能令人感觉得到。 这金银珠宝一经堆满,各自放出亮闪闪的光芒,那霸王戟在空中竟然不自安静,彷如有生命一般的一阵颤抖。 龙玄见果如司徒金所说便自放下心来,口中喃喃道:“器灵大人,小子龙玄今日有求,特奉五色金银,深海至宝若干,请您老人家消受,但请赐我御戟之法。” 那霸王戟一阵凭空旋转,内中竟传出一个声音道:“你不是得了一套戟法吗,依样练习便是了,何必求我?”说话声音有些怪异,就像人心不在焉一般。 龙玄见其语气和气,便即近而说道:“大人不知,普通戟法已难退敌,我需习得更为精深的。” 戟中声音似吞了一口口水道:“你都是听谁说的,哪有什么精深法术,此戟沉重,你若运用真元可重兵做战场厮杀使用,再无什么其他之效了。” 日前司徒金曾贼忒嘻嘻的告诉龙玄,这器灵性情贪婪奸猾,是个不能敬的怪物,必须赏罚兼备,恩威并施才能令其就范。 龙玄见其一味推脱耍赖,便装作无奈道:“那既如此,我再寻其他办法,这些宝贝便先收回。”说着便拾起地上的金锭银锞,一脸的失望之色。 “别别别啊,这么好的东西老放在锦囊里,容易变黑的,你放下让老兄我再看一会儿!”那声音油滑无耻,之前对所求之事正音以拒,此刻却是一副哀求之气。 龙玄也自换了张脸道:“看你个屁!不办事还要过眼瘾?别做梦了,我这就出去把这些宝贝财物都化了,反正我也不能得参霸王戟,不如将我门中剩下的十万金银都烧化了,我也投身火海,省得给正气门丢人。” 那声音一阵怪笑,虽讥讽之意大盛,却又有些投缘之意,笑毕,那声音道:“你无意间道出老兄我的名氏,我叫做关屁大神,关是关我屁事的关,屁是光我屁事的屁!” 第28章 关屁大神(二) 随着关屁大神的一阵得意笑声,那空中悬浮的霸王戟通体放光,竟自璀璨无比。再加细看,自那戟杆上浮现出一个魔怪般的人物来,这人身上光彩夺目,那颜色正是映照在霸王戟上的一般无异。原来是其身之芒照在戟上,而非霸王戟本身颜色。 只见这怪赤着上身,一身蓝色肌肤,眼如铜铃,口似血盆,手腕耳边各有手镯铜铃,满头红发口中呲出上下四颗獠牙,腰间围着兽皮,看打扮却似上古时期的人。下身没有双腿只有一团云彩尾巴似的雾气。这人的身形虽通体蓝色,但似能通过蓝色望到其身后的洞壁,竟似半透明的一般。 他犹如神灵窥凡人一般望着龙玄,端详了一阵,口中发出啧啧之音道:“你们这些人族果然狡猾,这许多年间竟自摸透了大神我的脾性,记得还是百余年前,有个小子召我出来,金银宝贝塞了给我三大车,我都没有教授什么实际的东西。之后几次来人都被我敲得两手空空而去,任其再顶礼膜拜也未从大神我这得了半分好处。如此几次,你今番来此必是先前长辈加以告授,所以你才敢对我出言不逊!” 一切正如他所说,龙玄来之前司徒金便告知了这关屁大神的性情脾味,他虽是不世出的器灵大神,却绝对不能惯着,一旦对他言听计从、俯首帖耳,他便行市大涨,极尽刁钻刻薄之能事,绝无倾囊以授的可能,是以要以金银珠宝相诱,但也得危言恐吓辅之,否则绝难使其就范。 龙玄虽是质朴善良之人,却绝非呆傻憨直,也有些心眼儿,见这管屁大神竟将自己来前准备都自瞧得清楚,索性也不狡辩,只将眼珠转了一转道:“你的臭名早播八方,我是临危受命,本不愿来,不过得宗门泽恩,没法退却,这才硬着头皮来见你。” 关屁大神本以为一席话会说得他羞愧无已,哪成想这小子居然如此惫懒,竟也这般无耻,心中有些喜欢。他脾性本就怪异,听龙玄说自己“臭名”二字竟不生气,有些窃喜之感。 “呵呵呵,你这毛头小子倒也不简单,敢对我如此说话?”这怪虽生得恐怕奇丑,却总给人一种油滑之感,比之外表大相径庭。 龙玄像看着一只赖皮狗一般蔑视道:“你便怎地?大不了不授我秘法,我回去只将实情一说,既还了往日厚恩,又自问心无愧,我又有何惧?” 这番话说得极有水平,他的用意就在说明,不要以为我召你出来,便是非求你不可,你答应便答应,不答应我也无所谓,省得你沽恩自重,以此敲诈勒索没完没了。 关屁大神心中大乐,他本是昔日持戟擎天的上古大神的随身侍从,随主征战时殒命疆场,正所谓生得伟大死得其所,倒也绝非邪路之神。但性情确实古怪,生前没有任何朋友,亲眷也自因为他这不管他人瓦上霜的性情而离之远去。他一生只奉从持戟大神一人,他人在他眼中皆等闲视之,再无上心之人。此刻听这少年也自和自己一个心态,先就有些喜欢,又听闻他话中透出私藏了十万金银,便自有些动心。 他高高在上的望着龙玄,龙玄也自仰首与他对视。 半晌,龙玄兀自低下头道:“不成了,脖子太累,你也知我心意,想怎么着,快快给个说法,我好回去交差。” 关屁大神都有些郁闷了,自己本是这上古神兵的器灵,多少人端金奉银,尊崇备至希望自己指点功法,这少年兀自不尊重自己不说,语意中竟还透着几分不耐烦。他虽不快,心中却自快慰,只觉这少年有些不简单。 只见他晃动了一下稀薄的身躯,向下降到与龙玄齐高的位置,饶有兴趣道:“臭小子,你这般不尊重大神,就不怕的我一怒而去,不再理你了吗?” 龙玄见他不怒不嗔,便知自己计策得逞,脸上不耐之色更重道:“我说过了,大不了我回去如实说便是了,听闻前几任掌宗来求你,都是无功而返,而且还搭了几车宝贝,我又没有强过他人的本事,那么多前辙在,我又有什么丢人的了!” 关屁大神毕竟人老灵精,一语道破道:“你少在这给大神我装无赖,充光棍,老子还不知道你这是欲擒故纵的计谋吗?这般无耻,比起前几个来者,你简直就是品行低劣的小人!” 这话一出,龙玄可自有些心慌,因为此言有些伤及到他,他虽从不自诩正人君子,可却自问己行对得起天地,不愧立于世间,此刻却被人说成小人,势必有些心慌,按着他的心性就会检讨自身。可这念头只冒了一下,便自被他强行忍住。 这关屁大神绝非热心仗义之人,虽非邪怪,却也是无利不起早,而且只占便宜不吃亏,甚至占了便宜也不回报的人物,他的评价又何必放在心上呢? 他摆出一副无奈的神态道:“关大神,你要么就授我仙法,要么就躲回去睡觉。我实在没那么多时间跟你在此罗唣!” 管屁大神蓦的脸色一变,眼现厉色,见手一挥便是一道旋风凭空而起,朝龙玄夹头夹脑的袭去。 龙玄得司徒金告诫,在这器灵面前千万不可暴露修为,这怪物一来贪财第二个爱好便是喜研功法,一旦发现你所擅剑术法术便没日没夜如影随形的痴缠不休。想到这些,他便只含住一口真气,却不御功去抗,任由那道旋风将自己卷起,然后自高空重重甩了下来。 他潜运真元护住心脉,不令其受到重创。身体四肢却不灌输真气,高空落地后“啪”的一声巨响,龙玄整个人就像年糕入锅一般重重贴在地上,激起了大片粉尘烟雾。 这一摔虽声势不小,却未伤及龙玄毛发分毫,他存住真元护住脏腑,身体四肢虽有重创,却在顷刻间便自好转,不过这一摔倒是真实得紧。 此刻他肚腹接地,这一摔仿佛强力按摩一般竟十分舒服。他表面痛苦,实则享受的哼哼了几声便再无声息。 关屁大神自知都是修道中人,自己这一下虽令其在高空坠下,但绝难伤其性命,哪成想这小子竟如此没用,摔了一下便自昏死过去。 他下身雾气缓动,慢慢飘了过去,悬浮在他头顶,有些试探的问道:“小鬼!你没事?” 龙玄假意无力咳嗽了一声,却似身负重担一般没力气转过身来,样子十分狼狈。 关屁大神淬了一口,道:“没想到你们这宗门内竟是一辈儿不如一辈儿,这次竟来了个光会闹嘴实则没用至极的废柴!” 龙玄听他奚落讥讽,知他是在激自己起来,便是半天也哼哼着不翻身起来,兀自有气无力说道:“我不学了,我要回去!你这怪物,下手忒重!” 关屁大神又好气又好笑道:“这般废柴,便是有这无上功法传你,你也学之不会,受用不起!” 龙玄闻言一骨碌坐起身来,道:“那可说不准呦?敢不敢跟我打个赌?” 关屁大神见他如此利落,便知是有意欺蒙自己,却也不动气,道:“呦,竟然会蒙骗老子,但就算你有些诡计,也绝难参悟我这无上法术。” 龙玄不解道:“为何?” 关屁大神玩世不恭的神态一扫而尽,脸上极其严肃道:“这霸王戟本是我家主人擎天之物,他一生不苟言笑,心思法正,从未有过一刻狎玩的态度,要知道任何法器飞剑都是有一些特质的,这些特质跟操纵者的性情有直接关系。你不择手段、奸诈损坏,虽和大神我有几分相似,却绝难驾御此戟。” 龙玄道:“你不也一般的无赖无耻,却怎么能做这霸王戟的器灵?” 关屁大神听他当年揭短,却不怒反笑,竟有几分不好意思道:“正因为我性情如此,所以才只能做个器灵,器灵是什么?保卫服侍之灵,将自己魂魄与这神兵牵成一脉,可若要我运用这霸王戟,却绝难做到。” 龙玄听得新鲜,兀自低了头自言自语道:“这神器还有性情,那不是和修士一般了吗?” 关屁大神高深莫测道:“正是,世间有万种人便有万种器,有万种器便有万种性格。质朴之人适用古朴重器,显得稳重大气。灵巧尖钻之人便用小巧飞剑,所有神器一经认主,便即有主人本命灵魂注入,若是脾性相克,怎会并肩相伴,驰骋八方?” 龙玄听毕,便自起身深深施了一礼道:“大神见谅,其实小子本不是无赖油滑之人,只因前辈大名在外,所以之前种种都是故意为之,其实我本来性格绝非这般。” 关屁大神岂会相信,只因为这人是一计不成又生一计,揶揄道:“你还真是精明,风往哪里刮,你便朝哪里躲,这么着,我有一法,可试你与这霸王戟是否有缘,不知你敢试否?” 第28章 关屁大神(二) 随着关屁大神的一阵得意笑声,那空中悬浮的霸王戟通体放光,竟自璀璨无比。再加细看,自那戟杆上浮现出一个魔怪般的人物来,这人身上光彩夺目,那颜色正是映照在霸王戟上的一般无异。原来是其身之芒照在戟上,而非霸王戟本身颜色。 只见这怪赤着上身,一身蓝色肌肤,眼如铜铃,口似血盆,手腕耳边各有手镯铜铃,满头红发口中呲出上下四颗獠牙,腰间围着兽皮,看打扮却似上古时期的人。下身没有双腿只有一团云彩尾巴似的雾气。这人的身形虽通体蓝色,但似能通过蓝色望到其身后的洞壁,竟似半透明的一般。 他犹如神灵窥凡人一般望着龙玄,端详了一阵,口中发出啧啧之音道:“你们这些人族果然狡猾,这许多年间竟自摸透了大神我的脾性,记得还是百余年前,有个小子召我出来,金银宝贝塞了给我三大车,我都没有教授什么实际的东西。之后几次来人都被我敲得两手空空而去,任其再顶礼膜拜也未从大神我这得了半分好处。如此几次,你今番来此必是先前长辈加以告授,所以你才敢对我出言不逊!” 一切正如他所说,龙玄来之前司徒金便告知了这关屁大神的性情脾味,他虽是不世出的器灵大神,却绝对不能惯着,一旦对他言听计从、俯首帖耳,他便行市大涨,极尽刁钻刻薄之能事,绝无倾囊以授的可能,是以要以金银珠宝相诱,但也得危言恐吓辅之,否则绝难使其就范。 龙玄虽是质朴善良之人,却绝非呆傻憨直,也有些心眼儿,见这管屁大神竟将自己来前准备都自瞧得清楚,索性也不狡辩,只将眼珠转了一转道:“你的臭名早播八方,我是临危受命,本不愿来,不过得宗门泽恩,没法退却,这才硬着头皮来见你。” 关屁大神本以为一席话会说得他羞愧无已,哪成想这小子居然如此惫懒,竟也这般无耻,心中有些喜欢。他脾性本就怪异,听龙玄说自己“臭名”二字竟不生气,有些窃喜之感。 “呵呵呵,你这毛头小子倒也不简单,敢对我如此说话?”这怪虽生得恐怕奇丑,却总给人一种油滑之感,比之外表大相径庭。 龙玄像看着一只赖皮狗一般蔑视道:“你便怎地?大不了不授我秘法,我回去只将实情一说,既还了往日厚恩,又自问心无愧,我又有何惧?” 这番话说得极有水平,他的用意就在说明,不要以为我召你出来,便是非求你不可,你答应便答应,不答应我也无所谓,省得你沽恩自重,以此敲诈勒索没完没了。 关屁大神心中大乐,他本是昔日持戟擎天的上古大神的随身侍从,随主征战时殒命疆场,正所谓生得伟大死得其所,倒也绝非邪路之神。但性情确实古怪,生前没有任何朋友,亲眷也自因为他这不管他人瓦上霜的性情而离之远去。他一生只奉从持戟大神一人,他人在他眼中皆等闲视之,再无上心之人。此刻听这少年也自和自己一个心态,先就有些喜欢,又听闻他话中透出私藏了十万金银,便自有些动心。 他高高在上的望着龙玄,龙玄也自仰首与他对视。 半晌,龙玄兀自低下头道:“不成了,脖子太累,你也知我心意,想怎么着,快快给个说法,我好回去交差。” 关屁大神都有些郁闷了,自己本是这上古神兵的器灵,多少人端金奉银,尊崇备至希望自己指点功法,这少年兀自不尊重自己不说,语意中竟还透着几分不耐烦。他虽不快,心中却自快慰,只觉这少年有些不简单。 只见他晃动了一下稀薄的身躯,向下降到与龙玄齐高的位置,饶有兴趣道:“臭小子,你这般不尊重大神,就不怕的我一怒而去,不再理你了吗?” 龙玄见他不怒不嗔,便知自己计策得逞,脸上不耐之色更重道:“我说过了,大不了我回去如实说便是了,听闻前几任掌宗来求你,都是无功而返,而且还搭了几车宝贝,我又没有强过他人的本事,那么多前辙在,我又有什么丢人的了!” 关屁大神毕竟人老灵精,一语道破道:“你少在这给大神我装无赖,充光棍,老子还不知道你这是欲擒故纵的计谋吗?这般无耻,比起前几个来者,你简直就是品行低劣的小人!” 这话一出,龙玄可自有些心慌,因为此言有些伤及到他,他虽从不自诩正人君子,可却自问己行对得起天地,不愧立于世间,此刻却被人说成小人,势必有些心慌,按着他的心性就会检讨自身。可这念头只冒了一下,便自被他强行忍住。 这关屁大神绝非热心仗义之人,虽非邪怪,却也是无利不起早,而且只占便宜不吃亏,甚至占了便宜也不回报的人物,他的评价又何必放在心上呢? 他摆出一副无奈的神态道:“关大神,你要么就授我仙法,要么就躲回去睡觉。我实在没那么多时间跟你在此罗唣!” 管屁大神蓦的脸色一变,眼现厉色,见手一挥便是一道旋风凭空而起,朝龙玄夹头夹脑的袭去。 龙玄得司徒金告诫,在这器灵面前千万不可暴露修为,这怪物一来贪财第二个爱好便是喜研功法,一旦发现你所擅剑术法术便没日没夜如影随形的痴缠不休。想到这些,他便只含住一口真气,却不御功去抗,任由那道旋风将自己卷起,然后自高空重重甩了下来。 他潜运真元护住心脉,不令其受到重创。身体四肢却不灌输真气,高空落地后“啪”的一声巨响,龙玄整个人就像年糕入锅一般重重贴在地上,激起了大片粉尘烟雾。 这一摔虽声势不小,却未伤及龙玄毛发分毫,他存住真元护住脏腑,身体四肢虽有重创,却在顷刻间便自好转,不过这一摔倒是真实得紧。 此刻他肚腹接地,这一摔仿佛强力按摩一般竟十分舒服。他表面痛苦,实则享受的哼哼了几声便再无声息。 关屁大神自知都是修道中人,自己这一下虽令其在高空坠下,但绝难伤其性命,哪成想这小子竟如此没用,摔了一下便自昏死过去。 他下身雾气缓动,慢慢飘了过去,悬浮在他头顶,有些试探的问道:“小鬼!你没事?” 龙玄假意无力咳嗽了一声,却似身负重担一般没力气转过身来,样子十分狼狈。 关屁大神淬了一口,道:“没想到你们这宗门内竟是一辈儿不如一辈儿,这次竟来了个光会闹嘴实则没用至极的废柴!” 龙玄听他奚落讥讽,知他是在激自己起来,便是半天也哼哼着不翻身起来,兀自有气无力说道:“我不学了,我要回去!你这怪物,下手忒重!” 关屁大神又好气又好笑道:“这般废柴,便是有这无上功法传你,你也学之不会,受用不起!” 龙玄闻言一骨碌坐起身来,道:“那可说不准呦?敢不敢跟我打个赌?” 关屁大神见他如此利落,便知是有意欺蒙自己,却也不动气,道:“呦,竟然会蒙骗老子,但就算你有些诡计,也绝难参悟我这无上法术。” 龙玄不解道:“为何?” 关屁大神玩世不恭的神态一扫而尽,脸上极其严肃道:“这霸王戟本是我家主人擎天之物,他一生不苟言笑,心思法正,从未有过一刻狎玩的态度,要知道任何法器飞剑都是有一些特质的,这些特质跟操纵者的性情有直接关系。你不择手段、奸诈损坏,虽和大神我有几分相似,却绝难驾御此戟。” 龙玄道:“你不也一般的无赖无耻,却怎么能做这霸王戟的器灵?” 关屁大神听他当年揭短,却不怒反笑,竟有几分不好意思道:“正因为我性情如此,所以才只能做个器灵,器灵是什么?保卫服侍之灵,将自己魂魄与这神兵牵成一脉,可若要我运用这霸王戟,却绝难做到。” 龙玄听得新鲜,兀自低了头自言自语道:“这神器还有性情,那不是和修士一般了吗?” 关屁大神高深莫测道:“正是,世间有万种人便有万种器,有万种器便有万种性格。质朴之人适用古朴重器,显得稳重大气。灵巧尖钻之人便用小巧飞剑,所有神器一经认主,便即有主人本命灵魂注入,若是脾性相克,怎会并肩相伴,驰骋八方?” 龙玄听毕,便自起身深深施了一礼道:“大神见谅,其实小子本不是无赖油滑之人,只因前辈大名在外,所以之前种种都是故意为之,其实我本来性格绝非这般。” 关屁大神岂会相信,只因为这人是一计不成又生一计,揶揄道:“你还真是精明,风往哪里刮,你便朝哪里躲,这么着,我有一法,可试你与这霸王戟是否有缘,不知你敢试否?” 第29章 念力念力 龙玄听闻他讲解这世间神器性格之事,心中便自稍定,心想若真是这样,那这霸王戟与自己平素稳重严正的性格也无有大出,想来操御起来也未必有何相抵,便自大胆道:“有何不可,你尽管来试。” 关屁大神说道:“你先与这霸王戟沟通一下灵识,令你与它有所接融,然后将它立在地上,后退三丈,正好是戟刃所及之处,我再彼处将此戟推倒,你不可避挡,完全凭脑内意识去控制这戟,如此戟半路而止,你与它便是有缘,我定有厚报。” 话说一半,便自停住不说。龙玄早惊出一身汗来,想这巨戟即便缩得小了也有三千六百斤,这么砸下来,还不许挡避便是有神功护体,也难免被其搠砸而死。 他知关屁大神极为奸诈,一时分辨不出其中真伪。却见他一脸正色,不似调笑戏弄,但此事非同小可,怎能轻易尝试呢? 但此刻宗门遭厄,司徒金曾给自己分析过当前局面,邪云道长虽未出手,但大家心中都自恐惧。只一个元寿老怪便搅得天翻地覆,这邪云修为无法估量,据金钵大师和王鼎分析,元寿老祖不及其十之一二,而此番前来,虽实为夺正气诀,但毕竟打着为子侄报仇的旗号,而他这子侄更是自己所伤,大丈夫一人做事一人当,这等祸事龙玄怎肯遗祸他人,定要一肩承担。可自己继任不久,人心初定,功法虽有大进,却难望邪云道长项背,如不能奋进倍增,怎敢与其正面对峙呢? 关屁大神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道:“又怕上我的当,又想参悟仙法,世间哪有这般好事?实话跟你说,我生前死后至今除卫主之外,未做过一件好事,却是有些前科之人,你若怕了或是不信,现在退却还来得及,别到时候被霸王戟挑破了脑袋,死后还要来埋怨我!” 龙玄前世今生都不喜赌博,这等冒险的事他绝不愿尝试,并非不敢,只是在他内心深处便自明白一个道理,久赌无赢家。那些频繁赌博,今日赢便有明日之输,赢小输大却是常有之事,而且赢来之钱往往浪费挥霍,输去的却是真金白银辛苦得来的,这便是他不喜赌博的原因。但人生却是如此,这般厌恶赌博之人也会有遇到非赌不可之事,没办法,左右也是无计,不如就拼上一拼,至少这种赌博不是天天都能遇到,也不必去考虑今日赢明日输之类的烦心事。 事到临头,左右又无可计议之人,只有痛下决心,不成功便成仁! 心中思绪百转,关屁大神兀自焦躁道:“这般磨叽,你倒是敢不敢一试啊?大不了死后像我一般缥缈于世,还能魂飞魄散不成?” 生死大事,在他嘴里说出竟这般如常,此怪心意凉薄之至。 龙玄决意便是拼上一死也要尝试一下,虽然他看这关屁大神此刻表情郑重,却不难发现其眼底深处的诡谲之态。 龙玄非痴傻之人,他心中盘算的是,这关屁大神与自己往日无怨,近日无仇,绝难狠心加害。就算他奸狠邪毒,可编造出这般谎言相欺,又能得到什么好处?他虽贪婪成性,却也不难看出,金银财宝之物对其也就是小有诱惑而已,他一个灵魂之体,要这些身外之物又有什么根本之用? 想通这些,便即坚定无比的道:“好,左右也是无计,便依你计策试上一试,又有何妨?” 关屁大神本自以为他就此放弃,没想到一口应承下来。他神色依然奸诈,内心却起了不小的波澜。 这霸王戟万载无主,只因未遇有缘之人,若能替其寻到新主,也算是为持戟大神了却一桩遗愿。他虽性情不端,却对旧主极为虔诚供奉,但他自知得戟之人绝非凡俗之辈,是以必受一番考验才可验证。此事绝非捏造,但也不乏冒险成分。 他心中赞服,面上却风云不动,吩咐道:“你去将自身魂魄之力打入戟内,看是否吻合,记住不是打入真气,而是你独有的魂魄之力!” 龙玄依言迈步上前,自脑内分出一缕灵识注入其内,只见那大戟晃了一晃,通体光芒闪了一下便自恢复如常。 关屁大神看到后不置可否,自大口中吐出一股黑气将龙玄罩在其中。龙玄只觉这股黑气绵绵密密,沁入心扉,将自己周身经脉脏腑丹田都似用丝网罩住一般,一身修为便自被牢牢封住。 “我封住你周身,便是令你只许用念力去挡,而不能御出剑气功法去走捷径,若是这般,有些修为的修士都能做到,便分辨不出是否与霸王戟是否合缘了。”关屁大神不忘解释道。 龙玄便知此事没那么简单,若不封住自己修为,也许他心脏处的乌雷桃花剑的小小心剑早在七窍内分出剑气,未待那霸王戟落下便自飞出切割抢刺,将其毁成碎片。 虽早有心理准备,可修为被封,便等同于自缚双手,任人鱼肉了,龙玄心坚如铁,所以虽关屁大神之举也自未加抗拒。 哪知那关屁大神封了龙玄修为之后兀自朝天狂笑不已,笑声充满讽意,直笑得人心神不属。他表现出的态度直让人觉得,我上当了! 笑毕偷眼去望龙玄,却见他恬淡如常,视若无睹,竟对这关屁大神怪异的举动丝毫不为之动容。他心意已定,早已不为外界动摇。此次,唯死而已,即便死去,他也不自枉之了,至少自己是在寻求宗门脱困的道路上死去,即便是被骗而死,也不能说其不担责任,苟且偷生。 关屁大神其实是故意试他,但见他不动声色,仿佛在细细参想自己之前所说的念力。心中又自与他亲近了几分,他这般狂笑举动,本就是为了试验他。要知道,为自己栖身其中,为昔日旧主另寻主人这等要事何其重大,不看准了人,叫这隐伏神兵内的器灵怎么还有脸面去九泉之下见昔日主人? 关屁大神飘到霸王戟之后,将手一招,那大戟便自嘭的一声落入地面丈许,他望了望正好站在大戟落下时所能触及的顶端位置,心中暗叹一声,伸手虚推霸王戟,离戟杆半寸之处便已发力,这几千斤重的大戟便自朝前倒去。 霸王戟沉重无比,又是神器,自高空落下之时夹带着虎虎风声,龙玄脑内念力急动,适才听闻关屁大神所言,这念力无非是魂魄之力分出的而已,也就是常人都具备的意念之力,此力不是仙术功法,只看魂魄品分强大与否。 那大戟顷刻间便自落下,这重重一击便是座山也要砸出一个豁口来。戟顶三片刀刃兀自雪亮,本就是玄兵利器,再加上前倒之势,纵是钢铸铁浇之物也便一击崩溃,区区血肉之躯,又无修为功法护体,这一下重击非死不可。 关屁大神在霸王戟之后也是一脸紧张,得遇良材十分不易,但若经受不起这般考验,之前所有好感认同便自就此化为乌有,还要白白搭上这小鬼的一条命。虽不知这小鬼的真实性情是否如他所说,但之前表现出来的种种举动,都令关屁大神欣赏不已,他最喜欢无赖刁钻之人,一经遇上便似老饕遇到美食一般喜欢,就这么被砸死实在可惜得很。 那大戟已落到一半位置,洞内烛火通明,龙玄紧阖双目,却也能听到头顶风声,如山阴影扑面而来,他脑内念力大转,急速寻找与那霸王戟融合贯通的法门。 念力本自无形,它异于功法仙术,说得再直白一点,本是与生俱来之物,就像龙玄前世电影中说的所谓第六感一般,在人脑内极为轻微不易被察觉,但始终都存在。 龙玄脑内影像翻转如风中书页一般,渐渐的竟生出一股古朴气息,这股气息不能伤人御剑,就从他脑中分出,若有似无,竟不惧那霸王戟的破天之势,堪堪飞出脑外与那霸王戟的气息混杂一处。 霸王戟落下之势竟自变缓,彷如有人持戟重重砸到半途转变速度为慢慢而下一般,它是神器也有些灵识与龙玄念力混杂在一起,竟似分辨认知一般。这一迟疑,那下落之势便更加缓慢。 关屁大神见那霸王戟一瞬间便自砸下,这龙玄顷刻间便要脑浆涂地,死相极惨,骇得他几乎要捂住双眼。哪曾想这霸王戟堪堪落到一半,便像有生命一般变得缓慢起来。龙玄兀自不动如钟,也不去抬头观望,他自知道,若举目去望,便自一定忍不住抽身躲开,那这一次试法便就此无疾而终,是以坚定心神,纹丝不动的矗立远地。 随着他脑内念力和霸王戟气息交融之后,那大戟下落之势更加缓慢了。经过两股气息交合之后,那霸王戟竟自生出一种亲近之意,只觉下方少年与自身彷有千年之约的情人一般。 龙玄闭着双眼,之前眼望那关屁大神一把将霸王戟朝自己方向推倒,这么半天还没有落下,他心中纳罕。正自仓惶间,只觉鼻间一阵麻痒之感,不由得大了一个打喷嚏,这才张开眼睛,只见那硕大霸王戟的枪头就在自己头顶,沉重的大戟底部已分出泥土,戟刃向下对着自己,竟自悬浮在空中,适才麻痒之感正是那戟身上的璎珞触到自己鼻子后所引起的…… 第29章 念力念力 龙玄听闻他讲解这世间神器性格之事,心中便自稍定,心想若真是这样,那这霸王戟与自己平素稳重严正的性格也无有大出,想来操御起来也未必有何相抵,便自大胆道:“有何不可,你尽管来试。” 关屁大神说道:“你先与这霸王戟沟通一下灵识,令你与它有所接融,然后将它立在地上,后退三丈,正好是戟刃所及之处,我再彼处将此戟推倒,你不可避挡,完全凭脑内意识去控制这戟,如此戟半路而止,你与它便是有缘,我定有厚报。” 话说一半,便自停住不说。龙玄早惊出一身汗来,想这巨戟即便缩得小了也有三千六百斤,这么砸下来,还不许挡避便是有神功护体,也难免被其搠砸而死。 他知关屁大神极为奸诈,一时分辨不出其中真伪。却见他一脸正色,不似调笑戏弄,但此事非同小可,怎能轻易尝试呢? 但此刻宗门遭厄,司徒金曾给自己分析过当前局面,邪云道长虽未出手,但大家心中都自恐惧。只一个元寿老怪便搅得天翻地覆,这邪云修为无法估量,据金钵大师和王鼎分析,元寿老祖不及其十之一二,而此番前来,虽实为夺正气诀,但毕竟打着为子侄报仇的旗号,而他这子侄更是自己所伤,大丈夫一人做事一人当,这等祸事龙玄怎肯遗祸他人,定要一肩承担。可自己继任不久,人心初定,功法虽有大进,却难望邪云道长项背,如不能奋进倍增,怎敢与其正面对峙呢? 关屁大神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道:“又怕上我的当,又想参悟仙法,世间哪有这般好事?实话跟你说,我生前死后至今除卫主之外,未做过一件好事,却是有些前科之人,你若怕了或是不信,现在退却还来得及,别到时候被霸王戟挑破了脑袋,死后还要来埋怨我!” 龙玄前世今生都不喜赌博,这等冒险的事他绝不愿尝试,并非不敢,只是在他内心深处便自明白一个道理,久赌无赢家。那些频繁赌博,今日赢便有明日之输,赢小输大却是常有之事,而且赢来之钱往往浪费挥霍,输去的却是真金白银辛苦得来的,这便是他不喜赌博的原因。但人生却是如此,这般厌恶赌博之人也会有遇到非赌不可之事,没办法,左右也是无计,不如就拼上一拼,至少这种赌博不是天天都能遇到,也不必去考虑今日赢明日输之类的烦心事。 事到临头,左右又无可计议之人,只有痛下决心,不成功便成仁! 心中思绪百转,关屁大神兀自焦躁道:“这般磨叽,你倒是敢不敢一试啊?大不了死后像我一般缥缈于世,还能魂飞魄散不成?” 生死大事,在他嘴里说出竟这般如常,此怪心意凉薄之至。 龙玄决意便是拼上一死也要尝试一下,虽然他看这关屁大神此刻表情郑重,却不难发现其眼底深处的诡谲之态。 龙玄非痴傻之人,他心中盘算的是,这关屁大神与自己往日无怨,近日无仇,绝难狠心加害。就算他奸狠邪毒,可编造出这般谎言相欺,又能得到什么好处?他虽贪婪成性,却也不难看出,金银财宝之物对其也就是小有诱惑而已,他一个灵魂之体,要这些身外之物又有什么根本之用? 想通这些,便即坚定无比的道:“好,左右也是无计,便依你计策试上一试,又有何妨?” 关屁大神本自以为他就此放弃,没想到一口应承下来。他神色依然奸诈,内心却起了不小的波澜。 这霸王戟万载无主,只因未遇有缘之人,若能替其寻到新主,也算是为持戟大神了却一桩遗愿。他虽性情不端,却对旧主极为虔诚供奉,但他自知得戟之人绝非凡俗之辈,是以必受一番考验才可验证。此事绝非捏造,但也不乏冒险成分。 他心中赞服,面上却风云不动,吩咐道:“你去将自身魂魄之力打入戟内,看是否吻合,记住不是打入真气,而是你独有的魂魄之力!” 龙玄依言迈步上前,自脑内分出一缕灵识注入其内,只见那大戟晃了一晃,通体光芒闪了一下便自恢复如常。 关屁大神看到后不置可否,自大口中吐出一股黑气将龙玄罩在其中。龙玄只觉这股黑气绵绵密密,沁入心扉,将自己周身经脉脏腑丹田都似用丝网罩住一般,一身修为便自被牢牢封住。 “我封住你周身,便是令你只许用念力去挡,而不能御出剑气功法去走捷径,若是这般,有些修为的修士都能做到,便分辨不出是否与霸王戟是否合缘了。”关屁大神不忘解释道。 龙玄便知此事没那么简单,若不封住自己修为,也许他心脏处的乌雷桃花剑的小小心剑早在七窍内分出剑气,未待那霸王戟落下便自飞出切割抢刺,将其毁成碎片。 虽早有心理准备,可修为被封,便等同于自缚双手,任人鱼肉了,龙玄心坚如铁,所以虽关屁大神之举也自未加抗拒。 哪知那关屁大神封了龙玄修为之后兀自朝天狂笑不已,笑声充满讽意,直笑得人心神不属。他表现出的态度直让人觉得,我上当了! 笑毕偷眼去望龙玄,却见他恬淡如常,视若无睹,竟对这关屁大神怪异的举动丝毫不为之动容。他心意已定,早已不为外界动摇。此次,唯死而已,即便死去,他也不自枉之了,至少自己是在寻求宗门脱困的道路上死去,即便是被骗而死,也不能说其不担责任,苟且偷生。 关屁大神其实是故意试他,但见他不动声色,仿佛在细细参想自己之前所说的念力。心中又自与他亲近了几分,他这般狂笑举动,本就是为了试验他。要知道,为自己栖身其中,为昔日旧主另寻主人这等要事何其重大,不看准了人,叫这隐伏神兵内的器灵怎么还有脸面去九泉之下见昔日主人? 关屁大神飘到霸王戟之后,将手一招,那大戟便自嘭的一声落入地面丈许,他望了望正好站在大戟落下时所能触及的顶端位置,心中暗叹一声,伸手虚推霸王戟,离戟杆半寸之处便已发力,这几千斤重的大戟便自朝前倒去。 霸王戟沉重无比,又是神器,自高空落下之时夹带着虎虎风声,龙玄脑内念力急动,适才听闻关屁大神所言,这念力无非是魂魄之力分出的而已,也就是常人都具备的意念之力,此力不是仙术功法,只看魂魄品分强大与否。 那大戟顷刻间便自落下,这重重一击便是座山也要砸出一个豁口来。戟顶三片刀刃兀自雪亮,本就是玄兵利器,再加上前倒之势,纵是钢铸铁浇之物也便一击崩溃,区区血肉之躯,又无修为功法护体,这一下重击非死不可。 关屁大神在霸王戟之后也是一脸紧张,得遇良材十分不易,但若经受不起这般考验,之前所有好感认同便自就此化为乌有,还要白白搭上这小鬼的一条命。虽不知这小鬼的真实性情是否如他所说,但之前表现出来的种种举动,都令关屁大神欣赏不已,他最喜欢无赖刁钻之人,一经遇上便似老饕遇到美食一般喜欢,就这么被砸死实在可惜得很。 那大戟已落到一半位置,洞内烛火通明,龙玄紧阖双目,却也能听到头顶风声,如山阴影扑面而来,他脑内念力大转,急速寻找与那霸王戟融合贯通的法门。 念力本自无形,它异于功法仙术,说得再直白一点,本是与生俱来之物,就像龙玄前世电影中说的所谓第六感一般,在人脑内极为轻微不易被察觉,但始终都存在。 龙玄脑内影像翻转如风中书页一般,渐渐的竟生出一股古朴气息,这股气息不能伤人御剑,就从他脑中分出,若有似无,竟不惧那霸王戟的破天之势,堪堪飞出脑外与那霸王戟的气息混杂一处。 霸王戟落下之势竟自变缓,彷如有人持戟重重砸到半途转变速度为慢慢而下一般,它是神器也有些灵识与龙玄念力混杂在一起,竟似分辨认知一般。这一迟疑,那下落之势便更加缓慢。 关屁大神见那霸王戟一瞬间便自砸下,这龙玄顷刻间便要脑浆涂地,死相极惨,骇得他几乎要捂住双眼。哪曾想这霸王戟堪堪落到一半,便像有生命一般变得缓慢起来。龙玄兀自不动如钟,也不去抬头观望,他自知道,若举目去望,便自一定忍不住抽身躲开,那这一次试法便就此无疾而终,是以坚定心神,纹丝不动的矗立远地。 随着他脑内念力和霸王戟气息交融之后,那大戟下落之势更加缓慢了。经过两股气息交合之后,那霸王戟竟自生出一种亲近之意,只觉下方少年与自身彷有千年之约的情人一般。 龙玄闭着双眼,之前眼望那关屁大神一把将霸王戟朝自己方向推倒,这么半天还没有落下,他心中纳罕。正自仓惶间,只觉鼻间一阵麻痒之感,不由得大了一个打喷嚏,这才张开眼睛,只见那硕大霸王戟的枪头就在自己头顶,沉重的大戟底部已分出泥土,戟刃向下对着自己,竟自悬浮在空中,适才麻痒之感正是那戟身上的璎珞触到自己鼻子后所引起的…… 第30章 有你相伴 霸王戟威势压来,只将龙玄压得头向后仰去,只觉一股永存于天地之间的气势铺天盖地的袭来。但这气势虽磅礴却不慑人,虽端严却又带几分亲近之感。 此刻龙玄的姿势就是身躯微微下沉,头颈向后仰去,那霸王戟底部拔地而出离地半尺左右的距离,戟顶的三尖两刃却矗立在龙玄头顶处的位置,戟颈上悬着红色璎珞,无风而动,肆意飘扬飞舞。 龙玄此刻脑内念力大升,只觉自己已与这上古神兵的古朴法正的气息融为一体。脑内竟自浮现出那上古战场上的刀光剑影、马革裹尸,极尽热血豪迈的景象。 他感觉自己身入其内,只觉一阵天旋地转,再度睁眼之时,便发现自己已是顶盔戴甲,身着百花战袍的将军,正自站在一片尽是硝烟,战火连绵的沙场之上,手中所握便是这举世无双的霸王戟。 天日蒙尘,六合含煞,只有这一人一戟矗立在天地之间。远处尽是些兵将尸首,散散落落铺了一地,断矛断箭插在这些兵将死去的身上,地面上也尽是血迹。 将军末路,孤身上阵,但得这霸王神戟,此生便不寂寞! 正在这时,几匹胸腹绑缚着细甲,眼睛都带着牛皮眼罩的妖禽自远处飞来,远远看见一个手持大戟的将军呆立此地,不由大骇,但显然此地早已被其方攻陷,其中领头的便即肆无忌惮的大声嚷嚷道:“你们怎么打扫的战场,怎么还有人活了下来?” 龙玄睨着眼睛向上望去,只觉一阵剧烈阳光刺得他一阵眼花缭乱,那空中的几人好像军中斥候一般,各自轻装简行,驾御着头上长角尖嘴类犬的妖禽,虽看到自己这个活人,可言语行止间,却早已当自己是个死人了。 此地硝烟弥漫,身前背后都是累累死尸,看服饰和自己所穿制式相同,想来都是自己战友。那空中之人必是敌人,龙玄心一下绷了起来,忙去想去催出飞剑杀那飞行之人。却一摸腰间只觉空空荡荡,只有一柄佩剑却不见储物锦囊,他有些失神,掂了掂手中长戟,才自想起这里不是须坨山底百丈之处,而是上古战场,在这里只有这霸王戟才是他的武器。 之前司徒金给他的霸王参天法早已烂熟于胸,虽未得实战,却也基本领会其中精要。那几个敌军斥候飞掠更近,只听空中那个小头领说道:“一群废物,去,把他给我杀了!” 一声令下,便有一只妖禽载着一个小校低飞过来。龙玄定睛去看,这人长得与自己时代之人差不多,不过颧骨高高,獠牙呲生,脸上涂着油彩,满脸凶悍之色。 龙玄气定神闲,这霸王戟足有三千六百斤,如非膂力过人,实难舞起,他运定真元,只见一口气自丹田内提起,聚拢在胸中含而不吐,便即聚气待发。 那小校已吆喝着飞到近前,只见他一柄长剑在手,朝龙玄一挥,便是一道灰色剑气飞了过来。 龙玄大喝一声,力贯双臂,用力一挥,只觉双臂一空,几乎向前跌倒,那霸王戟看似沉重,之前他拄戟而立,竟未感觉其重量,此刻挥舞起来,竟觉轻盈无比,之前他做好准备,提起贯胸,提了一口气以待全力挥舞御敌,哪成想这一下力用得岔了气,便觉喉头一甜,一口鲜血便自喷了出来。 他虽力用到空处,却也将大戟画了一个弧度,那灰色剑气被霸王戟一击折回,只朝那小校返攻而去。 那剑气回势渐弱,被那小校剑尖一点,便即化去。 “敢挡将军的剑气,实在是找死!”这小校咬着牙还剑入鞘,将背后狼头弓箭取出,对着龙玄便是连珠三箭射来。 这满弓劲矢威力无穷,卷着凌厉之势飞掠而来,只将下方空间都自撕开三个口子一般。三枝箭又极为精窍锋锐,箭身上涂了一层青漆作为装饰,上面刻满符箓法文,周身透出如牛虻一般的微光,竟似针刺一般后发而先至。 龙玄见点点寒芒飞刺而来,横过霸王戟挡住脸面要害,将真气催出灌入战甲之中,此刻这战甲便如铜墙铁壁一般,这些飞芒转眼即至,击打在他身上噼里啪啦一阵响却未刺入分毫。 龙玄眼见三枝快箭已到眼前,一踢戟尾,双手握住大戟中间位置就是一阵轮舞,只将这霸王戟舞得彷如车轮一般,三枝箭在这戟圈外便即停住,便一阵劲风锁住不能近前。 龙玄舞了一阵,只觉这三枝箭来势渐消,便即持着大戟一点一挥一截,三枝箭便自空中掉落下来。只见这三枝箭一掷箭头便劈歪,一枝自中间被剖开两半,最后一枝被斩为两截。 这点、挥、截正是霸王参天术里的招式,此刻霸王戟与龙玄心灵相通,只有三十六斤重,所以这套戟法用将起来,丝毫不费力气,而且他又将功法背熟悟透,所以这一经施展竟似习练多年一般。 龙玄朝空中望去,只觉此刻孤身此地,要以雷霆手段先将这几个除去才是,若留下活口招来大队人马,实在是麻烦得很。 龙玄望了望远处几人,亟待这边事了便即离去,看来丝毫没将自己放在眼里。龙玄趁对方轻敌之时,将身纵起,霸王戟横在空中,龙玄身形已不见了。 这正是人戟合一的无上功法,也是霸王参天术里的功法。那小校两次发招都未得计,心中自怒,却见底下人手中大戟朝自己飞掠而来,而那人却自不见踪影。 正自纳闷,却连那大戟也自不见了,就在自己眼前突然不见,他大骇起来,正自四顾寻找,却只觉胸口一凉,急忙低头去望,却见那大戟一经穿胸而过。 这小校背对着同伴,双方距离足有三十丈,所以这边情况未及看清。龙玄又出手如电,将这小校刺死后,撤出身形手持大戟,便自与这死去小校并骑一骑,学着他驾御妖兽的手法,一拉缰绳那妖兽嘶鸣一声便自朝那几人方向飞去。 龙玄撕下小校衣襟堵住他洞口般的伤口,只觉热血汩汩而出,如江河决堤。龙玄委顿在其后,一拉缰绳那妖兽便自振翅疾驰,不一会儿便到眼前。 这边事变过于快速,几人都未曾瞧得清楚,见小校飞回那领头之人便自有些不耐烦道:“这般没用,杀个残兵还要这般久,快快速去复命!”说罢一转缰绳便欲先行。 突然只觉心口一凉,低头去望,只见一根利刃已穿胸而过,他眼中充满恐惧和惊骇,缓缓回头去望,只见适才地上之人单手握戟,脸上风云不变,刚欲开口斥责,只见那人一抖大戟,将其拔出,那拔出之力令他再难坐定,自坐骑上一头栽了下去。 龙玄将妖兽上早已死去的小校一把推了下去,横着大戟朝其他三人疾攻而去,那三人仓皇间不及看清情况,长官便被人一击杀死,心中又气又惊,各自拔出兵刃与其战在一处。 几人操纵妖禽手法极为娴熟,就似陆地骑马一般,飞纵挺进丝毫没有迟滞之感。龙玄则对这类坐骑操御不熟,便自在打斗中不敢冒进,只驾御着虚立不动,等待三人来攻。 这三人欺他不熟驾御之术,狞笑着飞掠而进,各自高举月牙状足有丈余的战刀扑了过来,那巨刀通体黝黑沉重无比却寒芒四射,映着阳光如一团雷电一般疾挥过来。 龙玄经之前一战,对这霸王戟的运用更为熟练,挥起大戟便是一个大弧度的圈子向四外挥去,只一击三人的战刀便即齐茬儿而断,各自握着一个刀柄呆立不前。 这霸王戟认龙玄为主,是以他挥舞起来便是三十六斤的重量,对外可依然是三千六百斤的沉重力道,这一击之下,那些凡俗兵刃即便再锋锐威猛,也难抵这上古神兵的一击。 三人中有一人见机最快,这一上手便知不是对手,急忙丢掉手中断刃,侧转坐骑飞奔而去。只一慌神间,剩下两人便被龙玄反手一挥,便被斩成四截自云端高空落下。 逃跑那人求生欲望极强,大斥妖禽转眼已在百丈之外,龙玄想起那霸王参天术中的接雷法,将大戟朝那人身影处一指,天际高空便是一阵滚动,一道苍雷自天空而落,准确无误的劈在那人头顶,遥遥望去,只见那天空落下雷影,那飞奔之人头颅嘭的一声爆开,接着身体和妖禽都被剖成两半,通体焦黑冒着黑烟朝下方急坠而下。 龙玄都有些吃惊,这霸王戟果然神威盖世,他擎起大戟,遥指苍天,只觉内中的气势滔滔而出。那天际此刻一片寂静,彷如在静候其命令一般。 “神物!果然是神物!”龙玄得此神兵,心中极为欣喜。此刻眼前敌人尽除,才想起自己怎么会来到这里,想来必是霸王戟灵识内的世界,将自己送到此处应该就是为了巩固人戟合一的功法,目的为了更好的参悟,相通这些,也就见怪不怪了。 第30章 有你相伴 霸王戟威势压来,只将龙玄压得头向后仰去,只觉一股永存于天地之间的气势铺天盖地的袭来。但这气势虽磅礴却不慑人,虽端严却又带几分亲近之感。 此刻龙玄的姿势就是身躯微微下沉,头颈向后仰去,那霸王戟底部拔地而出离地半尺左右的距离,戟顶的三尖两刃却矗立在龙玄头顶处的位置,戟颈上悬着红色璎珞,无风而动,肆意飘扬飞舞。 龙玄此刻脑内念力大升,只觉自己已与这上古神兵的古朴法正的气息融为一体。脑内竟自浮现出那上古战场上的刀光剑影、马革裹尸,极尽热血豪迈的景象。 他感觉自己身入其内,只觉一阵天旋地转,再度睁眼之时,便发现自己已是顶盔戴甲,身着百花战袍的将军,正自站在一片尽是硝烟,战火连绵的沙场之上,手中所握便是这举世无双的霸王戟。 天日蒙尘,六合含煞,只有这一人一戟矗立在天地之间。远处尽是些兵将尸首,散散落落铺了一地,断矛断箭插在这些兵将死去的身上,地面上也尽是血迹。 将军末路,孤身上阵,但得这霸王神戟,此生便不寂寞! 正在这时,几匹胸腹绑缚着细甲,眼睛都带着牛皮眼罩的妖禽自远处飞来,远远看见一个手持大戟的将军呆立此地,不由大骇,但显然此地早已被其方攻陷,其中领头的便即肆无忌惮的大声嚷嚷道:“你们怎么打扫的战场,怎么还有人活了下来?” 龙玄睨着眼睛向上望去,只觉一阵剧烈阳光刺得他一阵眼花缭乱,那空中的几人好像军中斥候一般,各自轻装简行,驾御着头上长角尖嘴类犬的妖禽,虽看到自己这个活人,可言语行止间,却早已当自己是个死人了。 此地硝烟弥漫,身前背后都是累累死尸,看服饰和自己所穿制式相同,想来都是自己战友。那空中之人必是敌人,龙玄心一下绷了起来,忙去想去催出飞剑杀那飞行之人。却一摸腰间只觉空空荡荡,只有一柄佩剑却不见储物锦囊,他有些失神,掂了掂手中长戟,才自想起这里不是须坨山底百丈之处,而是上古战场,在这里只有这霸王戟才是他的武器。 之前司徒金给他的霸王参天法早已烂熟于胸,虽未得实战,却也基本领会其中精要。那几个敌军斥候飞掠更近,只听空中那个小头领说道:“一群废物,去,把他给我杀了!” 一声令下,便有一只妖禽载着一个小校低飞过来。龙玄定睛去看,这人长得与自己时代之人差不多,不过颧骨高高,獠牙呲生,脸上涂着油彩,满脸凶悍之色。 龙玄气定神闲,这霸王戟足有三千六百斤,如非膂力过人,实难舞起,他运定真元,只见一口气自丹田内提起,聚拢在胸中含而不吐,便即聚气待发。 那小校已吆喝着飞到近前,只见他一柄长剑在手,朝龙玄一挥,便是一道灰色剑气飞了过来。 龙玄大喝一声,力贯双臂,用力一挥,只觉双臂一空,几乎向前跌倒,那霸王戟看似沉重,之前他拄戟而立,竟未感觉其重量,此刻挥舞起来,竟觉轻盈无比,之前他做好准备,提起贯胸,提了一口气以待全力挥舞御敌,哪成想这一下力用得岔了气,便觉喉头一甜,一口鲜血便自喷了出来。 他虽力用到空处,却也将大戟画了一个弧度,那灰色剑气被霸王戟一击折回,只朝那小校返攻而去。 那剑气回势渐弱,被那小校剑尖一点,便即化去。 “敢挡将军的剑气,实在是找死!”这小校咬着牙还剑入鞘,将背后狼头弓箭取出,对着龙玄便是连珠三箭射来。 这满弓劲矢威力无穷,卷着凌厉之势飞掠而来,只将下方空间都自撕开三个口子一般。三枝箭又极为精窍锋锐,箭身上涂了一层青漆作为装饰,上面刻满符箓法文,周身透出如牛虻一般的微光,竟似针刺一般后发而先至。 龙玄见点点寒芒飞刺而来,横过霸王戟挡住脸面要害,将真气催出灌入战甲之中,此刻这战甲便如铜墙铁壁一般,这些飞芒转眼即至,击打在他身上噼里啪啦一阵响却未刺入分毫。 龙玄眼见三枝快箭已到眼前,一踢戟尾,双手握住大戟中间位置就是一阵轮舞,只将这霸王戟舞得彷如车轮一般,三枝箭在这戟圈外便即停住,便一阵劲风锁住不能近前。 龙玄舞了一阵,只觉这三枝箭来势渐消,便即持着大戟一点一挥一截,三枝箭便自空中掉落下来。只见这三枝箭一掷箭头便劈歪,一枝自中间被剖开两半,最后一枝被斩为两截。 这点、挥、截正是霸王参天术里的招式,此刻霸王戟与龙玄心灵相通,只有三十六斤重,所以这套戟法用将起来,丝毫不费力气,而且他又将功法背熟悟透,所以这一经施展竟似习练多年一般。 龙玄朝空中望去,只觉此刻孤身此地,要以雷霆手段先将这几个除去才是,若留下活口招来大队人马,实在是麻烦得很。 龙玄望了望远处几人,亟待这边事了便即离去,看来丝毫没将自己放在眼里。龙玄趁对方轻敌之时,将身纵起,霸王戟横在空中,龙玄身形已不见了。 这正是人戟合一的无上功法,也是霸王参天术里的功法。那小校两次发招都未得计,心中自怒,却见底下人手中大戟朝自己飞掠而来,而那人却自不见踪影。 正自纳闷,却连那大戟也自不见了,就在自己眼前突然不见,他大骇起来,正自四顾寻找,却只觉胸口一凉,急忙低头去望,却见那大戟一经穿胸而过。 这小校背对着同伴,双方距离足有三十丈,所以这边情况未及看清。龙玄又出手如电,将这小校刺死后,撤出身形手持大戟,便自与这死去小校并骑一骑,学着他驾御妖兽的手法,一拉缰绳那妖兽嘶鸣一声便自朝那几人方向飞去。 龙玄撕下小校衣襟堵住他洞口般的伤口,只觉热血汩汩而出,如江河决堤。龙玄委顿在其后,一拉缰绳那妖兽便自振翅疾驰,不一会儿便到眼前。 这边事变过于快速,几人都未曾瞧得清楚,见小校飞回那领头之人便自有些不耐烦道:“这般没用,杀个残兵还要这般久,快快速去复命!”说罢一转缰绳便欲先行。 突然只觉心口一凉,低头去望,只见一根利刃已穿胸而过,他眼中充满恐惧和惊骇,缓缓回头去望,只见适才地上之人单手握戟,脸上风云不变,刚欲开口斥责,只见那人一抖大戟,将其拔出,那拔出之力令他再难坐定,自坐骑上一头栽了下去。 龙玄将妖兽上早已死去的小校一把推了下去,横着大戟朝其他三人疾攻而去,那三人仓皇间不及看清情况,长官便被人一击杀死,心中又气又惊,各自拔出兵刃与其战在一处。 几人操纵妖禽手法极为娴熟,就似陆地骑马一般,飞纵挺进丝毫没有迟滞之感。龙玄则对这类坐骑操御不熟,便自在打斗中不敢冒进,只驾御着虚立不动,等待三人来攻。 这三人欺他不熟驾御之术,狞笑着飞掠而进,各自高举月牙状足有丈余的战刀扑了过来,那巨刀通体黝黑沉重无比却寒芒四射,映着阳光如一团雷电一般疾挥过来。 龙玄经之前一战,对这霸王戟的运用更为熟练,挥起大戟便是一个大弧度的圈子向四外挥去,只一击三人的战刀便即齐茬儿而断,各自握着一个刀柄呆立不前。 这霸王戟认龙玄为主,是以他挥舞起来便是三十六斤的重量,对外可依然是三千六百斤的沉重力道,这一击之下,那些凡俗兵刃即便再锋锐威猛,也难抵这上古神兵的一击。 三人中有一人见机最快,这一上手便知不是对手,急忙丢掉手中断刃,侧转坐骑飞奔而去。只一慌神间,剩下两人便被龙玄反手一挥,便被斩成四截自云端高空落下。 逃跑那人求生欲望极强,大斥妖禽转眼已在百丈之外,龙玄想起那霸王参天术中的接雷法,将大戟朝那人身影处一指,天际高空便是一阵滚动,一道苍雷自天空而落,准确无误的劈在那人头顶,遥遥望去,只见那天空落下雷影,那飞奔之人头颅嘭的一声爆开,接着身体和妖禽都被剖成两半,通体焦黑冒着黑烟朝下方急坠而下。 龙玄都有些吃惊,这霸王戟果然神威盖世,他擎起大戟,遥指苍天,只觉内中的气势滔滔而出。那天际此刻一片寂静,彷如在静候其命令一般。 “神物!果然是神物!”龙玄得此神兵,心中极为欣喜。此刻眼前敌人尽除,才想起自己怎么会来到这里,想来必是霸王戟灵识内的世界,将自己送到此处应该就是为了巩固人戟合一的功法,目的为了更好的参悟,相通这些,也就见怪不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