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后回忆录》 第1章 对岸男人 一世花开,半世浮华,染指流年。 岁月中飘落谁的眼泪,往事中飘落谁的忧伤。 ———————— 芒砀山,南苑山庄。 临沂院内,小桥流水,亭台轩榭,杏树下,金丝楠木的几案上摆放着精致茶具和两盘可口点心。 我双鬓生华,手持一把白瓷青花茶壶,为自己倒杯清香四溢的龙井茶,浅抿一口,抬眸望着远处,唇角微扬,露出一抹若有似无的笑靥。 那一年,我还是一位十八九岁的少女,本该花前月下、谈笑风生,享尽人间繁华的年纪,却在迫不得已之下举家来到一个陌生的县城。 我家本是砀郡官宦人家,因得罪权贵,不得已被迫举家搬迁。 父亲吕叔平是一家之主,母亲是砀郡襄邑萧氏,富商之女。 父母膝下共有五个子女,长兄吕泽、次兄吕释之、长姐吕长娥、小妹吕素、我吕雉。 那是刚来沛县的第三日,从砀郡睢阳(老家砀郡单父)举家迁至泗水郡沛县,此后,将在此地安身立命。 一家人一路舟车劳顿,买新宅,采办添置,布置打扫,折腾得人人够呛。 好不容易都布置妥当,我、吕泽、吕素三人便打算离府去游玩散心。 至于还有吕长娥、吕释之则是声称这几日已累坏,要小作休憩,让我们几个自己去嬉玩。 杭河是沛县的一处清心胜地,河水清澈澄碧,鱼大肥美,肉质鲜嫩,远处山峦叠翠,近处两岸柳绿花红,鸟语花香。 我们三兄妹兴致勃勃地踏在河边的青石小路上,悠闲愉快的模样,有许多垂钓者坐在河畔钓鱼,聊天闲论。 杨柳依依,青草如茵,微风习习,吹起几片洁白细腻如雪绸的柳絮,飘向空中。 河对面是几位正在浆洗衣物的妇人,我望去,其中有一人,虽着粗布衣裳,朴素简单,却在几位妇人中犹外显得亮眼。 衣衫随风飘动,清丽秀雅,容色极美,约莫二十余岁年纪,双目湛湛有神,修眉端鼻,颊边微现梨涡,温煦的阳光照在她的脸上,更显得她肤色晶莹,柔美如玉。 我回眸,只见小妹还在打量着,大哥低着头吃着饼,嘴角沾着碎屑,我将手绢递去,“大哥,还不快擦擦嘴角。” “呃!”吕泽微愣,接过手绢,胡乱擦拭一番。 “不是我说,二姐这么好的绢子,大哥你就这般擦?”吕素在一旁插嘴,学着吕泽的动作,语含揶揄。 吕泽的脸涨得通红,恨不能挖个洞钻进去躲藏起来才好。 落入我眼里,让我忍俊不禁,“大哥真可爱。” 吕泽顿感丢尽颜面,低吼,“你们两个小丫头,再敢嘲笑大哥,看我怎么惩罚你们。” 说罢,扬起拳头挥舞几圈,吓得我和吕素立马闭嘴噤声。 吕泽见状,方才觉得解气些。 我与吕素互望彼此一眼,皆掩唇偷乐。 吕素的目光落在绢子上,随即有些不满地朝我嘟囔着嘴埋怨,“二姐你也是的,上回我向你要这绢子,你还不给。” “小妹这话就不对了,你不知道这是二妹如珍似宝的东西吗?她的那个……” 吕泽话说到一半,猛然停止,感觉自己说错话,乖乖地闭上嘴巴,不再吭声。 我闻言,收敛笑容,愣住,心底划过一丝悲伤。 “难不成是那个人?”吕素后知后觉,也意识到不对劲,连忙捂嘴。 “不好意思呀,我……大哥你口无遮拦,我也不知道这手绢是……二姐,你没事?” 吕素眼睛滴溜溜地在我身上转悠,似乎在探寻些什么。 我垂下眼帘,掩去眼底所蕴含的伤痛,摇摇头,“没事。” 我的语气很是平静,仿佛刚才那一间的伤痛不曾存在过。 “二妹……对不起。” 吕泽察觉我神色有异,低声地向我道歉。 我却摇摇头,扯扯唇瓣,“不关大哥的事,大哥不要放在心上。” 吕泽这才松口气,但仍有些担忧,“你真的没事?” 我又摇摇头,“当然没事,大哥不必担忧。” 说罢,我轻叹一声,将手绢从吕泽手中拿回来,放进袖口里。 上好的绸子,上面绣着精美的紫荆花纹图案,右侧还用金银绣着三行娟秀小字:珍秀阁。 一时间气氛死一般的沉静。 我心中千回百转,那个人,他忘记我们的海誓山盟,娶了别的女子。 他却告诉我,是家母不同意我们在一起,是在家母的以死相逼下,他才娶那女子。 他此生最爱的、唯一爱的只是我。 我被涌上的回忆扯痛胸口,想到身边还在关心我的大哥和小妹,便强颜欢笑,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没事,我没事,他早已成家,我也早就放下,只是这绢子……我看它好看而已,舍不得扔罢了,如此而已。” 话落,抬头望天,眨眨双眸。 “二妹,莫难受,那人不值。”吕泽伸手拍拍我的肩膀,柔声安慰,随后咬着牙齿,一副愤慨不平的模样,“大哥知道那人令你受委屈,不过,大哥定会替你讨回公道。” 仿佛那个负我的男人是世界上最卑鄙龌龊的渣滓。 我勾起一丝苦涩的弧度,吕泽这般维护我,可他并不清楚,我其实多少还有些爱着那个男人。 而且他能替我讨回什么公道? 我跟那人已无半点瓜葛了,不是吗? 吕泽见我久久未说话,以为我还是放不下,“二妹,你放心,我绝对不允许任何人欺负你。” 就在这时,忽然耳边传来吕素一惊一乍的声音。 “你们看,那个漂亮的妇人身边多了一个有些俊俏的男人,帮她在轻拭额间的汗水呢。” 我和吕泽朝着吕素手指的方向望去,只见那男人约有三十余岁,面容有些俊朗,气宇似是不凡。 对岸的妇人与男人还在你侬我侬,妇人整理着男人的衣衫,嘴里说着些什么,似是责怪着男人,又似在打情骂俏。 “你们在看那两人呀,恬不知耻,真是一对……” 我们转过身来,见是一位路过的大娘,约五十余岁,手里提着一个篮子,用红色布巾盖着,扑鼻而来的阵阵吃食香味,估摸着应该是赶去给在田间劳作的男人儿子送吃食的。 我疑惑地问,“请问大娘,那两人怎么了?” 我不明白为什么大娘会如此地说那两人,明明一个英俊帅气,一个美艳动人,般配得很,为什么到大娘口中就成不堪。 大娘睨我们三兄妹一眼,随即抬起手指向那两人,“瞧他们卿卿我我的模样,不知羞耻,就不是什么正经夫妻。” 我和吕素听闻后皆是一怔,大娘的意思是……那两人不是一对夫妻? 第2章 兄妹嬉闹 “噜,那妇人是个寡妇,曹氏,死了丈夫,说话年纪轻轻的就守寡,也着实可怜,可是她眼光真差,放着大好儿郎不要,却偏偏选了这么个地痞流氓,与其厮混在一起。” 大娘说得激动,似乎那对野鸳鸯做了什么对不起她的事,让她非常生气。 随后指向那个男人,翻了一个白眼,“那男人呀,徒有其表,是沛县有名的人,泗水亭亭长刘邦,整日游手好闲,懒惰成性。” “他家里的那个嫂子可讨厌他了,不分担家务不下田,还经常结交些狐朋狗友,蹭吃蹭喝,你说那女人是不是瞎了眼睛,让我说呀,那女人也就那样,什么样的人找什么样的人。” 大娘一脸鄙夷的模样,显然是极其瞧不起河对岸的那两人。 大娘依然滔滔不绝,俨然把我们三人当作听众。 吕素鼓鼓眼睛,有些略有所思,“这女人是不是被这男人的皮相所惑呀?又或许这男人也并不是有那么糟?” 我本想再询问些什么,辟如为何此人名声会差到此,但想到在家时,父亲经常教育我们不非议他人,便按捺住内心疑问,微笑着换了说辞,“我们兄妹几人初来贵地,今日天气甚好,相约出来游玩,大娘说的,我们也不太了解,也不好妄下断言。” 大娘赞许地点点头,搜肠刮肚着语句夸赞我,“姑娘真的很有教养和礼仪呀,弯弯细细的柳叶眉,长长上翘的睫毛,水灵灵的大眼睛,白嫩光滑的脸颊,长长轻盈的头发,笑容干净烂灿,犹如九天仙子般。” 大娘真的好会夸人,夸得我都有些不好意思。 吕素这时狠狠地嗅了嗅鼻子,“哇!好香呀,好早就闻到,大娘您这是做的什么,真香。” “是,闻着香,吃起来更香。”大娘一脸自豪,揭开红布巾,“这里面有大娘刚做好的菜饼和肉饼,你们要不要尝尝,可好吃了。” 大娘说着,便热情地去拿饼。 我和吕素连忙婉拒。 大娘忽然拍拍腿,“哎呀,瞧我,净顾着聊了,都忘了时辰,不能再聊了,要不然我家那口子,得说我的不是了。” 大娘接着从篮中拿出三个饼,硬塞给一直不作声的吕泽,然后一路小跑赶去送吃食。 吕泽给我和吕素每人递过一个饼,打趣着吕素,“小妹就是贪吃,鼻子最灵了,小妹你属狗的吗?” 吕素撅着嘴,有些不乐意地反驳回去,“大哥你才是狗鼻子了,哼!都说了好多次了,我属猪,猪。” “嗯嗯嗯,小妹,你属猪,属猪,哈哈哈哈,小妹能吃,可不是一般的符合。”吕泽边大笑,边逗弄地刮刮她的鼻子。 “哼!”吕素不服气地瞪一眼他,然后看向我,嘟囔道,“二姐,大哥又欺负我,你管管大哥呀。” 我伸手揉揉吕素的脑袋,掩唇一笑,“谁说小妹属狗的,该打,小妹不属狗,那……小妹就嫁一个……属狗的。” “二姐你也拿我打趣。”吕素跺脚抗议,气呼呼地说,“二姐你也变坏了。” 吕泽笑嘻嘻地凑近吕素,“要不,嫁一个屠狗的,小妹不是最爱吃狗肉吗?正好让小妹你这个吃货天天吃狗肉。” “大哥你又拿我寻开心,不理你们了。” 听言,吕泽和我对视一眼,皆噗嗤笑出声来。 吕素气坏了,上前扑打着我和吕泽,“二姐,你别跟着大哥一起胡闹,二姐,快帮帮我呀。” 我看了一眼吕泽,微微挑挑眉梢,“大哥你别闹了,再闹儿就把小妹惹急眼了,小妹恼羞成怒,咬你。” “哎哟,我好怕,来呀,来咬我呀。”吕泽笑闹着边跑边回身。 吕素气恼追去,“哼!哪有你这么做大哥的,拿小妹这么打趣,你给我站住……站住……” 我跟在后面看着两人,笑而不语,看着两个活宝斗嘴,眼神柔软,因为这样的场景已持续千百次。 不经意间,我望向河对面,不知什么时候妇人与男人已经离开。 我们向前走过一段路,看到前面不远处的柳树下,有位老者正在垂钓。 老者一身褐衣,头发花白,胡子长及胸口,右侧放着鱼食,左侧放着三副鱼竿和鱼篓,加上他自己的,就共有四副,这让我们感到十分奇怪。 此刻他正专心致志地钓鱼,并未注意到侧后方有三个人在打量着他。 “你们要去哪?” 正当我们打算离开时,那位老者突然回首,对着我们问道。 老者的目光平和而深邃,仿佛能洞察世间万物。 见老者问话,我们皆停住脚步。 我上前一步,面朝老者恭敬地说,“回老伯的话,晚辈叫吕雉,这两位是我的长兄和小妹,我们是从外地刚搬到沛县的,此番是出来游玩。” “哦?”老者抚抚胡子,将视线投落于我的脸庞上,微眯起双眸,细细打量我。 须臾,笑呵呵地点点头,语气轻快地说,“原来如此,既然来了,三位小友就留下和老朽一起垂钓,正巧不巧,老朽这里还多出三副鱼具。” 我虽心生奇怪,但犹豫片刻,还是轻声地说,“这……会不会太麻烦您老?” “无妨无妨。”老者大手一挥,满不在乎地应道,“反正老朽闲得很,多几个人陪老朽,老朽高兴还来不及。” “大哥,我们怎么办?”吕素扯扯吕泽的袖子。 吕泽皱眉想想,“既然老伯盛情相邀,咱们便留下来。” 吕素点头同意。 我向老者致谢,“多谢老伯。” “客气什么?”老者笑了笑,旋即转过头注意着河面。 我们就地找来几块大点的石头,像老者一样坐在石头上,开始垂钓。 微风阵阵,吹动我们额前垂落的青丝。 阳光透过柳树的缝隙倾洒而下,照射在我们身上。 我抬眸望天,碧蓝的天空晴朗蔚蓝,朵朵白云悠哉自在地飘荡着,给人清新舒适之感。 我不禁感叹真美。 这里的景象比起砀郡睢阳的繁华似锦、车水马龙,令人神怡向往。 我收回视线,嘴角勾勒出一抹淡淡弧度,这种宁静祥和、惬意安逸的模样,正是我所向往的。 几片柳树叶飘落,落入河面,落在我发稍上,我伸手轻轻拂去,静静地望着河面。 一旁的吕泽和吕素依旧在拌嘴打闹。 垂钓期间,老者的竿一会儿上一条鱼,看得吕泽满是羡慕。 因为从落竿到现在,我的收获已与老者相差不多,甚至已经快后来者居上。 吕素其次,吕泽就可怜兮兮的三条,而且其中还有两条是小得不得再小的小鱼儿。 一旁的老者始终端详着我们,时不时发出“哇!”的惊叹声,像是看到啥不可思议的事,又像是故意如此的,我一直没曾在意。 我的余光瞥向老者,只见老者整整自己的衣衫,咳嗽几声,清清他的嗓子,试图引起我们的注意。 果不其然,听到老者的咳嗽声,吕泽连忙止住争吵,扭头望向老者,关切地询问,“老伯,怎么了?” 吕素转眸一瞬不瞬地盯着老者。 我亦是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第3章 凤凰翱翔 老者捋着胡须,故作高深莫测,“咳咳……三位小友,怒老朽直言,老朽稍微会看些面相,人称黄石公,不敢说自己非常厉害,但也是有些本事在身,实不相瞒,三位小友的面相是我迄今看到最贵不可言的。” 我们皆面露疑惑,见我们被唬住,黄石公越发得意,继续卖弄起来,“据老朽观察,三位面相皆非池中之物,日后定是腾飞之人,叱咤的人物。” 他这么一说,我们皆有些受宠若惊,却也不好揭破,毕竟人家夸你,总不能拆台。 吕泽笑了笑,“老伯说笑了,小辈们皆只是平凡之人。” “老朽所说句句属实,绝无半句虚假。”黄石公顿了顿,目光落在我身上。 我一愣,心道:难道他看得出我的命数? 这个念头刚升起,就听黄石公的声音又响起来,“姑娘的命格贵不可言,乃是贵不可言的大富大贵之命,姑娘聪慧又灵秀,假以时日,定能如凤凰般翱翔于天际之间。” 我又一愣,也不论信与否,便夸赞黄石公一句,“老伯真是太会说话了,小辈佩服。” “不过,姑娘的命途坎坷,多舛波折,但却又隐藏着某种贵重的东西。”黄石公话锋一转,令人捉摸不透。 我浅浅一笑,“那老伯认为是什么?” 黄石公抚抚花白的胡子,慢条斯理地说,“恕老朽直言,这是一种与生俱来的气质和后天形成的品德、性格。” 我蹙眉凝思。 吕泽疑惑地问,“老伯,这是何意?” 黄石公却是笑而不语,捋捋他的长胡子,一副不容置疑的神情。 我莞尔,“老伯说笑了,面相之说玄乎其玄,信则有,不信则无。” 面相之术我并不排斥,黄石公的话却让我陷入沉思,仔细思索着他话中含义。 但不管命运如何,我心里一直真正想要的从未变过。 以前是,现在是,将来也是,只盼自己能觅得一良人,与良人长相厮守,恩爱白头,平淡幸福地过完此生,不曾想要那不着边际的富贵,至于命运多舛,那也只能坚强的面对。 黄石公点点头,似乎对我的回答很是满意。 吕泽指着吕素向黄石公问,“老伯,您觉得我这位妹妹怎么样?” 吕素立刻抬眸望他,眸中充满防备和警惕。 黄石公瞥她一眼,笑呵呵地说,“姑娘的面相极贵,日后必是尊贵显赫的女子。” 听到黄石公的话,吕泽露出笑容,对吕素使个眼色,暗暗点点头,吕素心领神会,向黄石公投以善意笑颜。 黄石公捋捋自己花白的胡子,“老朽看这位小哥也不赖,将来必是有出息的男子。” 吕泽露出欢喜的表情。 这时,黄石公又看向我,“老朽看你的面相,察观你有凤凰之象,日后必定母仪天下,名震四海,但命途却晦暗不明,不过老朽瞧着,你是否会一帆风顺,全靠缘法,是个苦命的孩子呀。” 吕泽见黄石公对我一通乱讲,皱眉道,“老伯,您别吓我妹妹,这都哪跟哪儿。” “哈哈……”黄石公朗声笑了笑,“小哥不必担心,老朽只是一番推断罢了,况且,我们今日才相识,谈及渚位将来的事为时尚早,不是吗?” 吕泽松开眉头,点点头,“这倒也是。” “不过……”黄石公捋捋胡子,话锋一转,“老朽可以大言不惭地说,这些年看过的面相从未有过太大的出入,老朽的本事,哼!是不容置疑的。” 说着,挺挺胸膛,一副高傲的模样。 听黄石公如此吹嘘,我忍俊不禁,噗嗤一声笑出声来,“老伯还真是会自夸。” 黄石公佯装恼羞成怒,吹胡子瞪眼的,“丫头,你说谁会自夸了?” 我急忙赔笑,“没有没有,我是说,老伯真乃高人呀。” “哼!”黄石公哼唧一声,随即摇头晃脑,“前几年呀,老朽在一座古桥边,看到一位资质不错的年轻人,老朽便故意多次为难、试探于他,最后还给了他两卷书策,这两卷书策可是老朽的多年的心血呀,当然得为难一下他,那能让他轻易得到。” “那后来呢?”吕泽追问。 “后来呀,这后来,老朽也没再为难过他,反而因他的优异表现而感动,便把他收作弟子,说来也怪,自那以后,老朽每次见他,都会觉得亲切不少,好像……哎呀,好像看到自己年轻时候的影子。” “哦?”我惊奇地睁大双眸。 黄石公捋着胡子,微眯着眼睛,一副回忆往昔的模样,笑而不语,随即望着河面,眼睛一亮,他慢慢拉扯,果真提起来一条肥硕的鲫鱼,“哎呀,老夫又钓到了一条大鱼。” 这话像是故意说给吕泽听的,吕泽气得朝着河面直瞪眼睛,这该死的鱼儿就知道欺负他。 “哈哈哈……老夫的鱼篓满了,老夫向三位小友告辞,三位小友尽兴,有缘或许我们还会再相见。” 说完,黄石公收起鱼竿。 我站起身,恭敬地说,“老伯,期待下次见面,小辈正如老伯所言,到时小辈一定会设宴招待您。” 黄石公笑眯眯地捋着胡子,连连颔首,“甚好。” 说着,摆摆衣袖,背上鱼篓,转身离去,“哈哈哈……老夫走啰。” 黄石公虽然年龄较大,步伐却甚是轻健。 吕泽、吕素也站起身,我们目送着黄石公离开,直到黄石公消失在视线里,才收回目光。 我抬头望向天空,太阳西落,夕阳染红了半边天,“我们也该回去了,要不母亲该着急了。” “嗯,咱们回。”吕泽应声。 “是该回去了,要不二姐的鱼篓都装不下了。”吕素看一眼我快满的鱼篓,随即笑吟吟地拉拉我的衣袖,“我的好二姐,今天就又要辛苦二姐了。” 我笑着轻轻地刮刮吕素的鼻子,“你这小馋嘴,二姐呀,这就回去给你做你爱吃的红烧鱼。” 吕素笑嘻嘻地拍马屁,“二姐做的菜最是好吃了,比酒肆里的老师傅做的还要好吃。” “就你嘴甜。”我揉揉吕素的头发。 吕泽催促,“行了,你们姐妹俩别贫嘴了,快点回府,别让母亲等久了。” “行行行,那我们回家咯。” “嗯。” 吕素手上拿着一个空篓,依偎在我的肩上撒娇,我手上拿着三根竿。 吕泽背上背着个篓,怀里抱着个篓,走在后面,嘟着个嘴,哼哼个不停,神情似乎很是不满。 我停下脚步,扭过头对着跟在后面的吕泽说,“大哥,你可是男子汉,能不能不要这么一副表情,我们可是你的亲妹妹。” “哼!”吕泽冷哼一声,表达自己的抗议之意。 我笑眯眯地哄着吕泽,“好啦,大哥,你也别生气嘛,以后二妹多做几顿饭给你尝尝呗,这总可以?” 吕泽眉宇间的郁闷一扫而空,眨着水汪汪的桃花眸望着我,“真的吗?二妹可是答应了我哦。” “当然,二妹什么时候骗过大哥你了?”我俏皮一笑。 吕泽露出灿烂的笑容,双眸弯成月牙状,“二妹可真好。” 第4章 母女夜话 夜未央。 吕府,我的闺房。 几案上烛光摇曳,照映着我白皙的面庞,泛起迷蒙之色,洗漱完后的我正做着针线。 我着一身淡紫锦衣,绣着精致的兰草,衣襟处点缀着细碎珠宝,乌黑柔软的长发披散在肩后,烛光勾勒着我的容颜,唇角带着温柔的浅笑。 父亲再有三日就要过四十大寿,我想亲手做一件衣衫,在家宴上送给父亲,给父亲一个惊喜。 母亲嫁给父亲时正值碧玉年华,父亲那时十七少年郎,先有双生子吕长娥、吕泽,那年父亲十九年岁,母亲十八年岁。 如今吕长娥、吕泽二十有一,吕释之十九有半,我十八有余,吕素二八年华。 门“吱呀”一声响起来,一道高大挺拔的身影缓缓步进屋内。 吕泽朝我走来,一袭青袍,腰系玉带,墨发束于顶冠之中,剑眉朗目,面如冠玉。 他站定在我的跟前,瞧着我,“二妹,你在忙些什么?这么晚还不睡觉?” 我抬眸回答,“在做一件新衣服,三日后,父亲四十岁生辰,送给父亲。” 吕泽皱皱剑眉,心疼地瞅着我,伸手拍拍我的肩膀,“傻丫头,仔细些眼睛,礼物买一份就是,你何必费这份心思,况且,父亲只需要你平安幸福便足矣,大哥也是,你的孝顺,父亲他从来都记住了的。” 我笑了笑,“大哥,我知道你关心我,可是,这是我的心意呀。” 说罢,我低下脑袋,认真地缝制着衣物,不再理会一旁的吕泽。 吕泽无奈叹息,“唉!我就知道二妹会这样。” 吕泽又郑重地嘱咐我,今日那老者的话始终让他心里有个疙瘩,他害怕老者的话会一语成谶。 我认真看着吕泽,“大哥放心,二妹一定会一辈子都开开心心的。” 话毕,又低头继续手里的工作。 吕泽没再打扰我,转身走出屋子,并把门轻轻掩上。 吕泽离开后,我抬起头,明眸闪烁着坚毅光芒。 我相信人定胜天,无论未来会发生什么,我都会勇敢坚强的面对,绝不退缩,而至于老者说的母仪天下,那纯粹属于子虚乌有,不能信,也不会信。 我抿唇,深吸口气,继续专注地做着自己的衣裳。 门“吱呀”一声,又响起来,推门进来位衣着华丽的妇人。 妇人手上用木盘端着一碗莲子汤,但见她容色照人,来人正是我的母亲萧玉荷,只见她款款移步走近我跟前。 “雉儿。”萧玉荷轻唤。 我扬起笑脸,“母亲,您怎么来了?” “母亲看你房间还亮着,就知道你还没睡,仔细着眼睛,母亲给你做了碗莲子汤,雉儿,快趁热喝了。”萧玉荷温声细语,将莲子汤端到我跟前。 “谢谢母亲。”我放下手中针线,接过莲子汤,“母亲,你怎么也还没睡呀。” 萧玉荷看我半晌,才缓缓开口,“雉儿,母亲想来看看你。” 我扬唇笑了笑,起身拉起萧玉荷的手腕,把她拉着一起坐下。 “母亲不是担心你吗?素儿和母亲说了你们白天遇上的事,那江湖术士母亲等下与你细说,母亲更关心的是,你对那周勋……” 萧玉荷眉头紧锁,欲言又止地看我一眼,似乎有所顾忌。 我神色一顿,眼神飘忽。 看到我神情有异,萧玉荷立马抓紧我的手,小心翼翼地打量着我,说话的语速很慢,“雉儿,怎么了?你是不是还没有忘却那周勋?” 我怔愣几瞬后才反应过来,摇了摇头,“母亲多虑,我已彻底忘却周勋这个人了。” “真的?”萧玉荷暗松口气。 “当然是真的,我现在只想安稳度日,再者我早已忘了那周勋的模样,就算他此刻出现在我面前,我也认不出了。”我说完,垂下眼帘,敛去眼底的黯然和哀伤。 萧玉荷看我的表情,也察觉出我情绪不佳,拍拍我的手背,“雉儿,如果你能这般想,就最好了,周勋那孩子,母亲挺是喜欢的,人品相貌皆是不错,温文有礼,待人真诚。” “可恨的就是他母亲,一心让他要娶名门贵女。”萧玉荷说到这里,变得愤怒,“咱家雉儿论家世样貌哪点配不上她家儿子,无非是她想让她儿子攀龙附凤,以此满足她的虚荣心,这妇人,我呸!” 萧玉荷气不打一处来,狠狠地唾骂着。 我静默不语,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 萧玉荷见状,又说一句,“你别难受,那种人根本配不上你,以后母亲给你找个比那周勋更好的男子。” “不用了,母亲。”我回过神来,连忙拒绝萧玉荷。 萧玉荷疑惑地看向她,我见状,淡笑道,“我暂时不考虑感情之事。” 萧玉荷眉头紧皱。 我调皮的朝母亲眨眨眼,“母亲,我的好母亲,您就别为我操心,母亲这眉头锁着,都不漂亮了。” “你个鬼灵精。”被我这样一闹,萧玉荷脸上的愁容散尽,露出一抹慈爱笑容,伸出手摸摸我的脑袋,“雉儿,你呀,还跟母亲皮,母亲是担心你呀,这心呀,始终……” 萧玉荷话说到一半忽然就停住,像是想起些什么,神色复杂的看着我,“你长姐与母亲说,说你前些日子,总是做梦,梦到那周勋变个身份陪在你身边,你……你还是忘不掉吗?” 我神色僵硬一瞬,随即恢复如常,选择装傻充愣,“长姐她……我当时也不是这么说的呀。” “雉儿呀,你长姐她也是跟母亲一样担心你,你虽没有明说,但你长姐还是猜到了。”萧玉荷叹息一声,目光柔软而怜惜,“雉儿,你从小懂事聪慧,母亲希望你幸福呀,你可千万不要因为一棵歪脖子树而放弃整片森林呀。” 我扯唇一笑,“母亲,您多想了,您看雉儿现在活蹦乱跳的,哪有一丝忧郁寡欢的样子。” 萧玉荷无奈地轻叹,“你呀,总是拿你话搪塞我,唉!” “母亲,而且,梦嘛,都是假的,母亲,咱们还是说说那江湖……术士……” 我赶紧岔开话题,极不情愿地说出后面四个字,打心里还是尊敬老者的。 萧玉荷看我并不想多谈,便顺着我,没再纠结,“雉儿呀,江湖术士的话,别信,他们呀,看菜下碟的,不过是,看人衣着、举止、言谈,牵强附会,胡诌的。” 我淡笑颔首,“嗯,母亲,我知道的。” 话落,起身笑吟吟地展开衣裳,“母亲,你看,雉儿给父亲做的衣裳已经快做好,母亲看,这件衣裳父亲会喜欢吗?” 萧玉荷看着眼前华丽的锦袍,赞叹一声,“这件衣裳真不错,你父亲一定会喜欢的。” 说着,起身接过衣服,细细观赏,赞不绝口。 “雉儿的女工自是极好,雉儿的心意你父亲收到自然喜不自胜,自会天天穿在身上,逢人就炫耀。” 萧玉荷脸上漾开一抹笑容,她将衣裳轻放在几案上,拉着我再次坐下去,抬手揉揉我柔顺乌黑的发丝。 “雉儿呀,你父亲准备家宴过后,宴请四方宾客以庆乔迁之喜,你父亲打算借此为你们几个女儿物色夫婿。” 我听到物色夫婿这四个字,眸色微闪,抿唇低下头,不置可否。 “夜已深,雉儿呀,衣裳就一些收尾活,不急,明儿再做,早些歇下。”萧玉荷柔声地说。 “好的,雉儿喝完母亲做的莲子汤就歇下,食具雉儿明早送去厨房,母亲也早些歇息。”我拿起勺子,一脸乖巧地看着萧玉荷。 萧玉荷微笑起身,离开屋内,将门轻轻带上。 第5章 相撞媒人 翌日清晨,我放下手中针线,伸伸腰肢,捶捶肩膀。 今日天还未亮,我便爬起来,点上蜡烛继续给父亲做衣裳。 “终于做好了。”我拿着衣裳左看右瞧,很满意自己的成果,露出笑脸来,小心翼翼地将给衣裳铺在床上折叠起来,放进衣柜里,“希望父亲会喜欢。” 门外突然传来脚步声,紧接着便有人推开我闺房的门。 “二姐,二姐。”耳畔响起吕素欢快的声音,她向我走来,“府里实在闷得慌,二姐快陪我出去逛逛,听小蝶说附近新开了一家酒肆,招牌的羊肉很是美味,我听小蝶说了这个,便向父亲言明不在家中用早膳。” 我有些不情愿地看着她,我刚做完针线,只想静静地歇歇。 吕素见我似乎不愿意搭理,便摇晃着我的胳膊撒娇,“走嘛,再不走,羊肉该被别人吃光了,好不好嘛,二姐。” 我无奈叹气,“好,我的好妹妹,真拿你没办法,二姐这就陪你去。” “嗯。”吕素欢快应答。 我翻翻白眼,“你等我换件衣服就跟你出去。” “好咧。” 我从柜中取出一套淡粉色的锦衣,简单而不失雅致。 穿戴整齐后,站到铜镜前,打量一番,确定没什么问题,才拉着吕素向外走去。 走廊上,我和吕素有一句没一句聊着。 “二姐,让我说呀,陈氏布庄的……” 吕素忽然顿住,我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只见吕泽正啃着个果子,嘴角边沾着晶莹液汁,瞧见我们,迅速转身。 “大哥,你为什么看了我们就躲呀,大哥,我和二姐正准备……” 吕素话还未完,吕泽便脚底抹油溜得好快。 “你们去,你大嫂还有一二日就快到了,我得准备准备……” 吕泽已消失在走廊里,只传来他渐行渐远的声音。 是呀,大嫂和二嫂也快要到了,她们在娘家停留几日,尽尽孝道,在父亲四十大寿之前赶到沛县,因为来到沛县后,就和娘家相距甚远。 吕素撇撇嘴抱怨,“二姐,你瞧,大哥跑得比猴都快,像是我们要将他生吞活剥了似的。” “差不多是了。”我笑出声来,揶揄她一句,“哪次不是你在前面逛,你二哥抱着满满的物品在后面走呀,你二哥怕了,你大哥他也怕呀。” 我猜测定是吕泽听闻我俩的话,心中顿感不妙,再想起昨日之事,转身就向另一头走去。 我们,特别是小妹,每次逛街都是满载而归,定是二哥说不能陪我们去,去了就是做苦力。 估计大哥本以为昨日游玩没什么,没想到……昨日的满满的两大篓可把他累惨了。 吕素恼红小脸,跺跺脚,“哎呀,二姐,竟敢取笑我,看我怎么教训你。” 说罢,扬起手作势要打我,我见状连忙闪避逃窜。 吕素终于抓住我,我们扭作一团,我顺势挠吕素痒痒,逗得她咯吱咯吱笑个不停,直呼二姐坏死了。 我轻点一下吕素脑门,“好了,不闹你了,走啦,我们去逛街吃羊肉。” 吕素嘟着嘴巴揉揉自己额头,嘀咕道,“二姐忒坏了,总是欺负小妹。” 我们嬉笑着踏出吕府大门,吕素挽着我胳膊,我瞧见她耳鬓的碎发,伸手替她整整。 忽听得一道亮响的妇人声音,“沛县就没有我说不成的……” 同时,吕素清脆的声音也在我耳畔响起,“二姐,你最好……” “啊!” 来不及反应,我和吕素便与来人撞个满怀。 我们足足退开好几步,来人却纹丝不动。 来人身边有个丫鬟捂着嘴巴吃惊地望着我们,这个丫鬟我认识,是府中的丫鬟小香。 我打量起来人,是位胖胖的妇人,她被我们撞了一下,火冒三丈,破口骂道,“哪个不长眼……” 胖妇人脱口而出,话骂一半,看着眼前狼狈有些失色的我们,细细来回打量,愣了一瞬,而后变脸,堆起一张笑脸,“哟,这是两位小姐,老妈子没长眼,撞着两位小姐,两位小姐莫怪。” 我眉头微皱,摇了摇头,“我们没事,谈不上怪与不怪。” “哎呀呀,两位小姐长得真是水灵标致,这脸蛋,这身材,活脱脱的美人胚子呀,这要是送进宫,绝对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娘娘呀,那富贵,那荣华呀。” 胖妇人一张胖脸凑到我们跟前,谄媚笑着,那浮夸表情让我忍俊不禁,但我还是拉下脸,“这位婶婶,请您说话注意下分寸。” 一旁的小香见情况似乎不太对,连忙出来解围,“二小姐,三小姐,张媒……张妈妈是夫人请来说有要事的,张妈妈她不是故意的,让……让两位小姐受惊了。” 我露出一个浅浅微笑,“没事,既然是母亲请来的,就快些进去,莫让母亲等久了。” 说完,便拉着吕素径直离开,只听得身后传来胖妇人惊奇的声音,“啧啧啧!长得这般貌美,不进宫真是可惜了,连这背影都是这么的……哎哟!” “砰!”的一声响,我和吕素立马转身,只见胖妇人绊着了门槛,向前摔了个狗啃屎,摔得七荤八素,好不凄惨。 “哎呦喂!” 小香见状,急急忙忙扶起胖妇人,“张妈妈,您没事?” 胖妇人用手捂着腰部,呲牙咧嘴,“唉哟!疼死了,我的腰……嘶!” 看到眼前的一幕,我和吕素对视一眼,控制不住地轻笑出声。 大街上,人群川流不息,喧嚣热闹。 才不一会儿,吕素就买了好些东西,最后实在拿不下,才叫店家打包连带着帮忙送到吕府。 到了新开的那家酒肆,确实生意红火,客人络绎不绝。 点菜后,等了良久,伙计才端着一碟小菜来招呼,满脸歉意,“让两位久等,实在是忙不过来,两位先尝尝这个凉拌竹笋丝,的,两位点的菜马上就到,还请两位稍作等待。” “凉拌竹笋丝?” 一刹那间,一个影子浮现上来,我心尖颤抖一下,一幅画面闪现在我的脑海。 “阿雉,尝尝这个凉拌竹笋丝,酒肆的小菜,最适合在吃了这些荤腥之后压着吃,清淡可口。” 我陷入回忆,久久不曾回神,吕素见状,伸手在我眼前晃晃,“二姐,怎么了,发什么愣呀?” 闻言,我忙垂下眼帘,遮挡眸底复杂难辨的神色,再次抬起眼睑,已换上一副明艳笑颜,“没事,只是在想……在想小妹接下来要吃几碗饭,一碗两碗……还是……” 我有意掩饰自己,说到最后几个字,故意拖长尾音,笑靥如花。 “哼!小妹怕胖,再好吃也只吃一碗。”吕素佯装生气地撅起嘴角。 “是吗?我不信。”我掩唇一笑,一双黑瞳里盛满璀璨星芒。 吕素轻哼一声,伸出两根手指比划,“那就最多两碗,不,一碗半,不能再多了。” 离开酒肆,我们手拉手闲逛着,走着,发现一家药铺外围着很多人,我们互望一眼,朝人群走去。 近些时,听得里面传来哭诉哀求声。 吕素二话不说,拉着我就往里挤,很不容易才挤了进去。 第6章 以死相报 我放眼望去,只见人群中间跪着一个男人,不停地在磕头。 视线所及,可以看到男人大半个正面,男人额间头皮己磕破,鲜血顺着额头往下流,流向他的眼睛,泪水和血水交错,但男人仍在继续磕头,似乎感觉不到疼痛。 男人的眼睛满是红血丝,神情凄楚,“求求张大夫您行行好……我给您当牛做马……求求您大发善心救救我的妻子……” 男人的面前站着一个中年男人,肚子微微隆起,居高临下地俯瞰着男人,神情很是厌烦,“滚,不是我不帮你,我是开门做生意,不是开济堂,你在我店前这么闹,我还怎么做生意?天底下那么多可怜的人,你也找我,他也找我,那我还活不活了?” 我厌恶地皱眉,话虽没错,可医者父母心,这人竟然连最基本的仁心都没有。 “二姐,这人怎么这样呀?”耳畔传来吕素小声的抱怨。 我并未接话,其实仔细想想,也没什么稀奇,就算是圣人,也得吃饭。 “哪有人这样的,见死不救。” “谁叫人家是大夫呢?咱们又不是大夫。” 周围的人们议论起来,但更多的人却无动于衷,显然是习惯了。 张大夫冷哼一声,拂袖便欲进店,男人忽然一把抱住他的一只腿,苦苦哀求,“张大夫,求求您,救救我的妻子……” “放开你的手,别碰我。”张大夫挣脱开,狠狠地将男人踹翻在地,“滚开。” 男人爬起跪着,双手抓紧张大夫的衣角,不断哀嚎,“求求您了……我求求您……” 我看得出男人十分悲痛,甚至已经绝望。 “需要多少钱?”有一年轻男子站出来,衣衫很是干净整洁,像是有点点家底的人。 张大夫斜睨他一眼,语气不屑,“二十两银子。” “二十两?你杀人呐,什么药这么贵呀,你这黑心的大夫咋不去抢啊。” “就是啊,就算是救命的良药也不至于这样啊,二十两银子够普通老百姓好几年嚼用了。” 人群中很多人对张大夫的狮子大开口表示不忿。 “你们懂什么,我抢?要治好他妻子非一朝一夕,有几味药材很是珍贵,我见他可怜,已经少要他的了,我做游医时偶得指点,也只有我敢保证,治好他妻子的病,换作别人可是束手无策,但我张某人,没钱不治。” 张大夫狠扯衣角,拂袖转身走向店内,背影决绝,徒留外边众人一阵唏嘘。 我看着地上的男人,轻叹一声。 “二姐,我们帮帮他。”吕素拽拽我的衣袖。 我点点头,“嗯。” “这张大夫虽说为人不近人情,但医术在整个沛县还是公认的。” 人群中有人小声议论,随后皆不再做声,陆续有人摇摇叹气离开。 我看着这一幕,忍不住蹙眉,想必这男人定是带他的妻子有来过,张大夫把脉可医,这男人却掏不出钱,而后被赶了出来,今日定是别无他法才会出此下策。 虽说这张大夫比较势利,但人情冷暖如此,况且他也没曾说错,这世上能义诊或分文不取的大夫少之又少。 我扯下钱袋,正准备上前,只见那衣衫整洁的年轻男子正朝男人慢慢走去,他从钱袋掏出一些铜钱,弯腰放到男人跟前,“我家也不是很富裕,这些钱你拿着,给你妻子……给你妻子买些好吃的。” 男人怔怔地看着地上的铜钱,一瞬红了眼眶,紧咬着牙齿,忍住眼泪不掉下来,哑着嗓子说,“谢谢……” 陆续有人上前从钱袋中掏出些钱,放到男人跟前。 “谢谢各位好心人……谢谢你们的恩德……” 人群已散去得差不多,加上我和吕素约有十来人。 男人拾起地上的钱,我心中估算一下,远远不够,那些钱只是杯水车薪,可对于一个绝望的男人来说却是丝丝温暖。 男人此刻瘫坐在地上,脸上布满泪痕,眼神悲恸空洞,仿佛失去灵魂般。 我朝男人走去,将手中钱袋递向他,“这里有五十两,这些钱你拿着,快快让大夫去给你妻子开药治病。” 男人抬眸看向我,我眉眼略弯,神态真诚而亲切。 男人呆愣地看着我,“姑娘……这……” 吕素己步至我身边。 我柔声道,“还不快拿着,你妻子的病耽误不得,耽误一刻你妻子便痛苦一刻,快让大夫给你妻子瞧病。” 男人看着递到跟前的钱袋子,鼻子一酸,险些哭出来。 “快拿着,你再不接,我二姐手都要递酸了。”吕素催促他,“快收起来呀。” 男人慌忙伸出颤抖的双手接过钱袋子,千言万语哽咽在喉头,他擦擦眼角泪痕,重重磕首,朝我二人致谢,“纪信谢过两位姑娘大恩大德,铭感五内,没齿难忘,我代我的妻子谢谢两位恩人。” 我伸手扶他起来,轻笑道,“举手之劳,快去请大夫。” 纪信哽咽着嗯了一声,捧着沉甸甸的钱袋,朝我们深鞠躬,随后拱手抱拳,“我和如溪本是如皋西厢人士,家中尚可,一年前娘子患病,辗转多地求医问药,均是无功而返,却花光所有积蓄。” “前不久,我听闻沛县张大夫有些本事,这就带着如溪和孩儿来到沛县,借居在亲戚的旧房子内,抱着最后一丝希望。” “可是昂贵的诊金和药费让我望而却步,所幸的是,让我遇上两位贵人,我十分感激两位姑娘的大恩大德。” “敢问恩人姓名,我想,他日若有需要,我必当结草衔环,以死相报。” 我微微一怔,没想到自己会被他视为救命恩人,我笑着摆手,“这话太过严重,只是些银两而已,谈何大恩大德,赶快去请大夫呀,你的妻子等你回去呢,至于姓名,并不重要。” 说罢,我与吕素相视一眼,迈步离去,这世上,总会有许多不容易。 却不料,纪信突然急切地喊住了我们,“恩人留步,你们若不告知名讳,我又该如何去寻你们,如何来报恩?” 我顿住脚步,思索片刻,方才答道,“不必知晓,也不必去寻,你和你的妻子幸福恩爱,便是回报。” 话落,我拉着吕素匆匆离去,我回头看一眼身后的男人,他冲我们点了点头。 周围只剩三两围观之人,其中有一人,死死盯着我身边的吕素,那人双目赤红,目光闪烁着贪婪,我顺着他视线,发觉他的目光似乎锁定在吕素腰间的钱袋上。 糟了,该不会是被贼子盯上了?我见情况不妙,牵着吕素的手加快了速度。 第7章 贼子被擒 七弯八拐,终于甩掉那人。 我和吕素漫步在熙攘的人群中,偶尔停顿交谈,偶尔互换手中的糖葫芦和糖饼。 两张漂亮面庞挂满欢悦。 “二姐,我逛累了,咱们回家?”吕素眨眨美眸,望着我。 我点点头,“好,咱们回家。” 吕素甜美一笑,搀住我胳膊。 我二人转身折返。 没走多远,便有人迎面撞了我俩一下。 我们被撞得东倒西歪,而那人也不道歉,撒腿就跑。 我稳住身形,定眸望去,只见那男人穿着灰扑扑粗布短打,这人穿着打扮似在哪见过。 我脸色一变,这人不是那獐头鼠目紧锁小妹钱袋的男人吗? 那贼子回首望我们一眼,将钱袋掂量掂量,眸底掠过一抹精芒,嘴角噙着一抹邪肆笑容,然后飞奔着消失在茫茫人群中。 吕素反应过来时,为时已晚,她焦急向前张望,奈何贼子逃遁太快,眨眼已不见踪影。 她心急地对我道,“二姐,小妹的钱袋子被那灰布短打的贼子偷了。” 我咬牙急忙追上去,大声喊,“抓贼呀……抓贼呀……” 吕素也急忙追去。 贼子飞快逃窜,撞到不少行人,惹怒路人纷纷破口大骂。 那贼子充耳未闻,飞快地乱窜。 我和吕素紧跟后面,一路疾跑。 贼子慌乱中撞到一个小孩,那小孩被撞倒在地,哇哇大哭,“奶奶……” 贼子一愣神的功夫,一位老妇人的拐杖就狠狠落在他的背脊上,疼得他嗷嗷叫唤一声。 贼子气得不行,一把将老妇人腰间的钱袋子也抢去,又一把推开她,骂骂咧咧道,“该死的。” 老妇人被推倒在地,吓得不敢吭声。 贼子撒腿狂奔。 我和吕素赶到老妇人身边,贼子已又跑得不见踪影。 吕素气得直跺脚。 这时,有一位男人正巧看到这一幕,立即拔腿追去。 我和吕素见有人帮我们抓贼子,稍稍喘息一下,连忙扶起老妇人和那小孩。 四人一起朝前方追赶而去。 侠士身着一袭黑衫,布巾束发,腰间配一把剑,身姿矫健。 他一边追赶,一边高呼,“贼子,哪里跑。” 可惜那贼子狡猾异常,左躲右闪,竟是怎么也甩不掉那侠士。 贼子身影越来越近,侠士一边追一边大喊,“站住,听见没?速速归还钱袋子,否则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贼子一听,脚下生风,更卖力地跑起来,拐进一条小巷。 不多时,一道黑影拦住他的去路,同时,有把剑架在他脖颈上,冰冷刺骨。 “你……你要干嘛?”贼子吓傻,结结巴巴。 “拿来。”侠士冷喝。 贼子不甘心地捂住胸口,吞吞吐吐,“没……没有……” 只见侠士冷哼,“给你两个选择,第一,乖乖将钱袋子交出来;第二,你可以试试能不能从我手中挣脱。” 那贼子犹豫一会,颤巍巍地将钱袋子拿出,双手奉上,“我……我交。” 我们急喘吁吁向这边赶来。 便见到侠士正将贼子压制。 贼子低垂着头,双手举在半空。 随后连忙跪下,哀求“侠士饶命……饶命……” 侠士拿过钱袋,扫那贼子一眼,一脚踢向他。 那贼子顿时惨叫一声,瘫坐在地。 侠士的剑指着他,冷声地说,“这次算你倒霉,就乖乖随我到官府。” 话音刚落,我们几人已跑至跟前。 待我看清侠士相貌后,大惊一吃,同样吃惊的还有一旁的吕素。 这侠士不是昨日河对岸那个男人吗? 那热心快肠的大娘所说名声很差的男人刘邦吗? 我一时呆愣住。 我怔忡地看着刘邦,久久都回不过神来。 刘邦感受到我投射过来的视线,转眸看来。 四目相接,他先是一愣,而后眉宇渐深。 我察觉到自己的失态,连忙收敛目光。 刘邦浅浅一笑,收回长剑,将手中两个钱袋向前递了递,“请姑娘和老婆婆查收。” 老妇人颤抖着接过其中一个钱袋,打开仔细检查,脸上的表情渐渐松缓许多,“谢谢,谢谢。” 刘邦谦逊地应,“我是官府之人,这是我应做的。” 老妇人再次致谢,便牵着孙儿离开。 刘邦将另外一个钱袋递到我跟前,“姑娘,你的钱袋。” 我怔忪片刻,接过钱袋子,“多谢公子仗义出手。” 刘邦摆手一笑,“姑娘不必如此客气,举手之劳罢了。” 我不再多言。 一侧的吕素微抿唇瓣,犹豫片刻后问道,“你是好人吗?” 刘邦轻笑出声,“当然了,姑娘为何这么问?” 吕素沉吟一会,“你为什么要帮我们?” 刘邦嘴角勾起一抹温润的弧度,“因为我是亭长呀,管理一方治安,哪容得宵小胡作非为。” “原来如此。”吕素恍然点头。 听了刘邦的话,我不禁莞尔,看着他的目光不由柔和许多。 刘邦挠挠脑袋,“姑娘笑什么?” 我尴尬摇头,“没什么,只是觉得公子你很善良。” 刘邦不禁失笑,“善良吗?” 我微怔,点了点头。 刘邦转移话题,“我得把贼子押送至官府,两位姑娘,在下告辞。” 说完,抱拳施礼。 “再次谢过公子。”我颔首应道,施礼致意。 刘邦也揖手回一礼,“姑娘真不必如此。” 随即,将瘫坐在地的贼子拎起来,带着贼子离去。 我目送刘邦远去的身影,直至消失不见。 吕素拉拉我的衣袖,“二姐,咱们也回家。” “嗯,咱们走。” 我挽着吕素离开那条僻静巷子。 我们刚走出巷子,就见街上行人熙攘,吵闹喧哗。 突然一辆马车疾驰而过,行人纷纷躲避。 疾驰而过的马车扬起漫天尘土,呛得人咳嗽连连。 我忍不住蹙眉。 就在这时,又一辆马车飞奔而来,掀起阵阵尘土,让人睁不开眼睛。 我眯眯眼,待尘烟散尽,才看清楚马车旁边坐着一个少年郎。 少年郎穿着一件墨蓝锦袍,面冠如玉,五官英挺俊逸,一看便知是富贵人家的公子。 少年郎似乎注意到我的视线,微微偏头,朝我露出一抹灿烂明媚的笑容。 我厌恶地撇过头去,我最讨厌的就是这些纨绔子弟,整日惹是生非、花天酒地、欺男霸女,除了仗着父母祖辈余荫,他们一无是处。 “又是那县令和县尉的儿子,那马车里指不定又是那家勾栏瓦舍的卖笑卖唱女。” 旁边传来窃窃私语。 我闻言,顺势看一眼马车,马车帘被撩开,一个浓妆艳抹的女人探出半截身子来,冲众人抛个媚眼,搔首弄姿,极为妖娆。 那女人似乎也发现站在路边的我们,顿时眼前一亮,娇滴滴道,“哎呦~哪家的小姐呀,真是水灵。” 随后,眼底闪过一丝嫉恨,挑衅地瞥我们一眼,又重新缩回马车内。 我收回视线,与吕素对视一眼。 吕素凑近我,低声嘀咕,“二姐,那女人那副神情,可能就是嫉妒咱们比她美丽。” 我笑了笑,毫不吝啬地夸起自家小妹来,“嗯,咱们家小妹确实比那女人漂亮。” 吕素双眉弯成月儿般,“嘻嘻……” 我捏捏她鼻尖,“傻笑什么呢?快走。” 说着,便挽着她,朝吕府方向行去。 第8章 双嫂归来 夜幕低垂,月光皎洁如水。 我躺在榻上,不知何故,脑海中挥之不去那抹黑衫的影子,他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传言中人品极差的人居然有颗仗义的心? 这让我不禁想到长姐,在睢阳,我善良贤惠的长姐却落得个水性杨花的名声。 其中曲折原委,我自是清楚,难不成那刘邦也是如此? 一个算起来只见过一次面的男人,我想这么多做甚? 他究竟如何,又与我有什么关系? 我甩了甩头,努力将心头涌动的思绪压制住,翻了个身,闭上眼睛沉沉睡去。 翌日清晨。 我端着沏好的茶水来到吕叔平书房,父亲正在竹简上刻着些什么。 几案上点着檀香,炉烟缭绕,散发着淡淡清香。 吕叔平神色专注,我放下茶水,步至他身后,为他轻轻揉捏着肩膀。 吕叔平刻好竹简,抬手拍了拍我的手背,侧首笑道,“你这丫头,倒会体贴人。” 听他夸赞,我俏皮地眨眨眼眸,“女儿孝顺父亲还不行嘛。” 吕叔平朗笑了几声,“雉儿呀,你觉得父亲这请柬如何呀?” 听到父亲问话,我停止动作,移步拿起几案上的竹简,展开细致观摩。 只见上面刻着:乔迁之喜,喜上眉梢,诚邀仁兄莅临,鄙以备薄酒,不成敬意,思君之眷顾,若蒙赐教,实乃有幸,定于四月十七,盼君来,蓬荜光辉,叔平躬身拜上。 这仁兄应该就是指胡县令了,此次也全是多亏胡县令照拂一二,其实说起来,吕家和胡家算得上虚虚假假的连襟关系了,胡县令的夫人是大嫂的表姑姑,也就是大嫂父亲的表妹。 我点点头,捡好听的话赞叹,“这刀刻遒劲有力,且苍劲浑厚,颇为工整,可见父亲在雕琢文字上功底深厚,确为难得,父亲就是厉害。” 话落,合上竹简,搁在几案上。 吕叔平毫不客气地笑道,“那是自然,不是父亲自夸,你也不看看你父亲是谁。” 也真不是父亲自夸,父亲做过县丞,又做过郡丞,平时接触的可不就是那些竹简,自是不在话下。 吕叔平拿起竹简,装进早已准备好的锦布袋子,系紧袋口,“我再备些礼物,明日亲自送去,虽说亲家早己修书于胡县令,请其对咱们吕家多些关照,但是既然安身于沛县,在胡县令管辖的地盘上,还是得父亲亲自去,这样显得比较有诚意。” 我颔首,确实也该如此。 “行了,时候不早了,咱们去吃早饭。”吕叔平说着站起身。 我嫣然一笑,搀着父亲的手臂向书房外步去,没走两步,只见吕泽急匆匆地跑进来,停在我们跟前,捂着胸口喘着气,我便松开父亲手臂。 吕叔平见状,轻轻咳嗽几声,缓和着语气问,“泽儿呀,你这是……怎么上气不接下气的呀?” 吕泽抬头看向吕叔平,深吸一口气,稳住情绪后说,“父亲,谨玉和小产产到沛县了,到了……” 吕叔平欣喜地瞪大双眸,急切地问,“泽儿,你刚刚说什么?谨玉和小产产她们娘俩到沛县了?” 吕泽激动地连连点头,“嗯。” 吕叔平高兴万分,望向我,“雉儿,快去通知你母亲,咱们去接谨玉和小产产。” “好,我这就去,并吩咐厨房给大嫂做她最爱吃的菜。”我连连答应,迈步欲走。 “等等。” 吕雉突然出声叫住我。 我顿足,回身看向吕泽,“怎么了,大哥?” “泽儿,还有事吗?”吕叔平疑惑。 吕泽尴尬开口,“只是她们现在还在客栈,是差人先行回来禀告的。” “瞧瞧大哥,总是猴急猴急的,就不能一次把话说完吗?”我嗔怒着瞪了吕泽一眼。 吕泽嘿嘿干笑两声,挠挠脑门,像是想起什么似的,“二弟了?” 吕叔平蹙蹙眉头,“你二弟不在这,这里只有我跟你二妹,泽儿你寻释之作甚?” 吕泽解释,“他家妻儿也到了,和谨玉住同一间客栈。” “苑诺和小则则也到了?”吕叔平激动得张大嘴巴。 吕泽点点头,“嗯,她们昨日天黑到的沛县——外,她们紧赶慢赶,还是慢一步,沛县城门己下钥,她们落脚在城外客栈。” “太好了。”吕叔平高兴地抚掌。 我轻轻点头,“是呀。” …… 吕府大门檐下,吕叔平和萧玉荷并肩立在最前,身后是乌压压的人,此时,皆在左右张望着,翘首期盼着。 吕泽走下台阶,踮起脚尖张望,焦灼地来回搓着手踱着步,不停地念叨,“怎么还没到呢?” 我步至他旁边,拍拍吕泽的肩膀,安慰,“大哥莫急,估计再过一会儿她们就该到了。” 吕泽侧过身来看着我,叹口气,摇了摇头,“这都多久了,大哥能不急吗?” 我抚抚衣袖,故意调侃他,“大哥这是有多想大嫂呀?是不是恨不得长一双翅膀,立刻飞到大嫂跟前去,去看看她们母子二人呀?” 吕泽俊脸一红,瞪我一眼,“瞎说些什么呢?” 我耸耸肩,“好啦,大哥,大嫂就要到了,不急哈。” 吕泽似被戳中心思,撇开头去,不理我。 忽听得吕素打趣的声音传来,“哎哟喂,我的好大哥呀,您老人家至于吗?你看看二哥,他多镇定呀。” “是吗?”吕泽不信。 我也不信,我望向吕释之,只见吕释之手掌朝上,另一手握成拳状,不停来回捶打着,眉头紧锁,踮着身,双眸不停地张望远方。 “噗哧~~”吕泽忍不住嗤笑出声,“哈哈哈……这就是小妹说的镇定,可别笑死人了。” 吕释之听到笑声,侧过头来,对着吕泽翻个大白眼。 “哎哟,不行了,笑得我肚子痛。”吕泽一只手指着吕释之,另一只手捂住肚子大笑,笑得弯了腰。 一时间,所有人都齐刷刷地看向吕泽。 “咳咳……”吕泽止住笑意,清清嗓音,站直身体,恢复正常。 吕释之嫌弃地瞥吕泽一眼。 只是除吕释之,其他人的目光依然没有收回,仍盯着吕泽。 “都看我做甚?我知道我生得好看,英俊潇洒,玉树临风,但也不用这样看着我呀。”吕泽摆弄衣角,扭捏着说,“人家会不好意思的。” “噗嗤……”我实在忍不住笑出来。 吕泽斜睨着我,皱着眉头道,“笑什么了?难道大哥说错了吗?大哥不是生得很好看吗?” 说罢,不由自主地挺直背脊,一副臭美嘚瑟的模样。 我憋住笑意,努力克制住自己,撇撇嘴,“大哥,不害臊。” 吕泽扬起下颚,傲娇道,“我哪有不害臊?我这明明是自信。” 我无奈地扶额,我这大哥简直就是一个自恋狂。 “我呸!你这臭不要脸的。”吕释之鄙视地瞪他一眼。 “啧啧!瞧瞧,你这人真是的,我这才夸赞自己两句,怎么就变成不要脸了呢?”吕泽轻哼。 吕释之见状,咧咧嘴角,反驳道,“不知道是谁在大家面前晃来晃去,怎么还没到,怎么还没到,啧啧啧!你这臭不要脸的还笑话于我。” 吕释之的话让吕泽的脸色瞬间涨得通红,一跺脚,恼羞成怒道,“我懒得与你争辩。” 吕释之见状,不甘示弱地怼回去,“我乐意。” 吕泽狠狠剐他一眼,转过头去,懒得理他。 “好了,好了,都别吵了,静待我儿媳妇到来便是。”萧玉荷笑呵呵地开口劝阻。 吕素嘟嘟嘴,笑着打圆场,“好嘛,好嘛,两位哥哥就别吵了。” 吕泽与吕释之皆看向她,朝她瞪一眼,气呼呼地哼了一声,各自转开视线。 吕素讪讪地缩缩脖子,无奈地摊摊手。 我看着他们斗嘴,乐得一笑,我们兄妹之间虽然经常互相拌嘴,但感情却甚好,从未因为这样而闹过矛盾。 第9章 旧事潮涌 等了好一会儿,终于响起了马蹄声,伴随着马车轮子滚动的声音渐近。 大家的神色皆凝重起来,浩浩荡荡的队伍从远及近缓慢行驶而至。 “来了。”萧玉荷爆出激动的呐喊声。 两辆华丽精致的马车前方,有两位骑马的少年,左侧骑马之人雪青锦袍,棱角分明的俊颜,气质温和,深邃的眸子犹如一汪清潭。 右侧之人白色锦袍,胸口处绣着栩栩如生的雄鹰图腾,腰佩宝剑,器宇轩昂,一表人才。 马车后方,约有七八辆运货的板车,有车夫坐在板车上驱着马,再后是约有百来人的侍从,整整齐齐的跟随者前方队伍。 我心中暗想,这么大的阵仗一路驶来,在街道上,一定引起不少人围观议论。 就像几日前,有一位少年郎和七八十侍从护送着三四辆马辆和上十辆板车同样在街道行驶。 那是父亲带着我们避仇来到沛县,那位护送的少年郎没多久就带着全部侍从原路折返。 也便成为了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不少人认为吕家不像是避仇,排场浩浩荡荡,哪里像是避仇? 可他们却不知其中因由实在复杂。 马车刚刚停稳,我便见早已迫不及待的吕泽和吕释之就脚下生飞地飞奔上前。 此时,那骑马的两个少年已翻身下马,眉眼含笑,迈步缓缓走向这边,在阳光的照射下熠熠生辉。 白色锦袍的名唤文谨辰,其父砀郡郡尉,排行老二,砀郡睢阳人士,三妹文谨玉,也便是我大嫂。 雪青锦袍的名唤张苑华,其父砀郡栗县县尉,排行老大,砀郡栗县人士,二妹张苑诺,也便是我二嫂。 文家伯父,张家伯父担虑路途遥远,又唯恐遭遇山贼,这才让她们兄长一路护送。 郡尉、县尉掌地方兵,维护一方治安,其上司分别是郡守、县守[县令]。 一辆马车帘子被慢慢掀开,露出一名妙龄女子,她探出半个脑袋往外瞅瞅。 身穿碧蓝罗裙,长发用一支碧玉簪挽住,简单却不失英气,面若桃花,肤如凝脂,眉心点朱砂痣,眼眸骨碌碌转动着,灵气逼人。 步梯车夫已放好,吕泽朝文谨玉伸出他的大手,双眸闪烁着璀璨流光,唇畔勾勒起温暖的弧度,眉宇间尽是喜悦,“谨玉,你终于到来,为夫可是想你想得不得了。” 文谨玉搭住他的手,步至下来,眼波潋滟,对他粲然一笑,“我也是,阿泽。” 看着妻子的笑颜,吕泽紧紧揽住文谨玉腰身,感受着妻子的温软娇躯,心底涌现浓郁情愫,温柔的眸光似水般缠绵在她身上。 文谨玉含羞带怯地看他一眼,娇嗔道,“孩子还在马车内呢。” 吕泽捏捏她的耳垂,低沉嗓音透着宠溺,“嗯嗯,是为夫太过激动。” “母亲,父亲。”有一孩童掀开帘子,探出一个小脑袋来,粉雕玉琢,约莫三岁模样,长着一双黑曜石般的眼珠,浓密的睫毛像蝴蝶的翅膀扑闪着,小嘴微翘。 吕泽讪笑一声,放开文谨玉,迈步至步梯一侧,朝儿子招手。 吕产扑入吕则怀里撒娇着,“父亲,我好想你哦。” 吕泽搂着他软糯的小身子,“父亲也想你了。” 我看着这温馨场景,心中暗自羡慕,不知属于我的幸福何时才会降临。 吕泽一只大掌搂着文谨玉,另一只大掌抱着孩子,和文谨玉轻声低语,耳鬓厮磨,缓步向这边而来。 吕释之紧贴着张苑诺,一只大掌抱着孩子,另一只大掌和张苑诺一起逗弄着孩子,两人时不时四目相对。 温暖的阳光照耀在他们的脸上,也照耀着他们各自的幸福,泛着璀璨夺目的光芒。 我看得有些痴醉,而我脑海中也涌现许多旧事,一点一点地如潮水般朝我涌来。 我紧握着粉拳,眸光变幻莫测,心里暗恨不已。 两次,这么浩荡的队伍,能如此一路畅通无阻地行至各郡各县,自然是少不了某人的公文、信物,文家伯父可是求那个人求了好久。 那个人着实可恨,竟忘了吕家的恩情,倘若不是父亲,那人还能有命耀武扬威吗? 往事历历在目,我那可怜的长姐泪眼朦胧与我讲述那些事的时候,我听得恨不得立马提把刀杀掉那几人。 “还愣着做什么呢?大家都进去了,吕家二妹,你还不进去吗?” 我正怔忡间,文谨辰轻轻拉拉我的衣袖,提醒着我。 我这才反应过来,笑道,“是文家二哥呀,我一时走神罢了。” 话落,跟着众人往府内走去。 没走几步,文谨辰却忽然叫住我,我微愣,顿足,他犹豫一会,同我说,在街道时,听见有人议论—— 街道百姓让出足够宽的路,驻足在两侧观望。 “绝对又是吕府的人,我家那口子是县令府里的人,我听了好些话,我与你们说说。”一位妇人神秘兮兮地开口说道。 “你且说来,我等洗耳恭听。” 她的话引起周围人的兴趣,纷纷朝她拢上去,催促着。 说话的妇人清清嗓子,喋喋不休地讲述着。 她说—— 吕家主是砀郡的啥官,吕公的大女儿,原本嫁给吕公同在砀郡为官的某人儿子。 可这男的先前还好,后来不知怎的变了性情,嫌弃吕家主的大女儿,甚至还动手打她,对她十分不好,经常打得是身上紫一块青一块。 于是乎,吕家主就去男方家替女儿讨说法,结果一来二去,亲家变成仇家。 可男方家势大,说要让吕家女儿都嫁不出去,谁要是敢娶,就是与他们家为敌。 吕家主又因此丢官,之后,吕家主在亲家郡尉的帮助下这才举家搬迁至沛县。 众人听后唏嘘不已,不禁感慨万千。 文谨辰骑在马上,锐利幽暗的目光犹如鹰隼般扫视四周,最终停留在某处。 “你这,都是哪与哪听说的呀?”有一位老太爷狐疑地问。 “嗨!还不是县令府后院那些长舌妇乱嚼舌根,听说是从县令夫人处慢慢传开来的。”妇人撇嘴解释。 我听完文谨辰的话,眸底划过一抹深思。 文谨玉皱起眉头,眸底隐晦难辨,“吕家二妹,也请放心,我会同表姑父表姑姑他们言明清楚的,吕家长姐那儿,吕家二妹你要多费些心。” “我懂。”我颔首,心下已是有数。 第10章 寿辰祝贺 夜已深,府里烛火通明。 我坐在妆台前,手里捏着眉笔,望着镜中出神,我刚刚梳洗完毕,乌黑亮丽的长发披散在脑后,素净淡雅。 执念不宜太深,可我还是忍不住去想那个男人。 三年前,我认识他,一不小心爱上他,他许诺会永远好好待我,本以为从此会得到幸福快乐。 可谁曾想,一年六个月差几日,他便和我说对不起,我眼泪簌簌落下,我拔掉发髻上的木簪,向一边的河中狠狠扔去。 那是他给我雕刻的木簪,也是在那个地点,他将木簪送给我时,察觉他掌心划伤,我心疼得直掉眼泪。 忽然,屋檐传来滴答滴答细碎雨水滴落在瓦砾上的声响。 我收回思绪,朝窗子走去,只见院外淅淅沥沥下起小雨,在夜色中似是被蒙上一层阴翳,昏暗不明,朦胧模糊。 雨丝细细,似绣花针,断断续续直插在地里。 我抬手伸进绵绵的细雨中去,痒痒的,凉丝丝的,感觉进了心。 如蚕丝般柔和的雨滴聚集在手心,雨滴慢慢从手指滑落。 我收回纤手,并将窗子关紧。 翌日,雨过天晴,天空湛蓝透彻,碧空如洗。 阳光洒落大地,穿透院中垂柳枝叶,斑驳光芒倾斜在地面,照耀出斑斓颜色,有几分梦幻。 明日便是父亲的寿宴,今日一大早,文家二哥和张家大哥便带上礼品一同去了那胡县令处。 现在这个时候,想必他们二人应该是已到达了。 昨晚,我睡得很安稳,一夜未曾醒来,我甚至做了一个奇怪的梦。 梦境中,似有一层光圈笼罩着男人,似雾非雾,让我无法看清,只隐约能够辨认他轮廓分明的下巴,那张柔和的薄唇,以及那双如星辰闪烁的眼眸。 男人低醇悦耳的嗓音徐徐响起,“阿雉,嫁给我好吗?” 我走向他,陷入他编织的网,无论如何也逃不出,只能任由男人牵引着往前,难以抽身,贪恋男人给予的温柔,忘记今夕何夕。 直到现在,我脑海里依旧残留着昨晚梦境的记忆,怎么会做这么奇怪的梦? 我站在院中的垂柳下,贪婪着吸吸这雨后清新的空气,香甜沁入心扉。 一切都慢慢变好了?不是吗? 次日辰时后,吕府上上下下开始忙碌起来,因为今日是父亲的四十大寿。 虽只是摆家宴,但却也是马虎不得的事,所以府中人都很认真仔细,一丝不苟做着各项准备工作。 晌午左右,家宴开始。 我们一群打扮得光鲜的男女分列两旁,一幅喜庆融洽的景象。 吕叔平满面春风地走进正厅。 文谨辰和张诺华也在其列,两人准备祝完寿后,明日就启程返回砀郡睢阳。 萧玉荷眉眼弯弯站于前方,母亲的安排是子女们先在正厅献上自己心意,之后就转移膳厅,围在一起开心用膳。 吕叔平迈步走至萧玉荷身侧,满脸笑容环顾一圈,“今日辛苦大家了。” 吕泽率先恭敬地答,“应该的,父亲。” 其余儿女也纷纷应和,接着,皆拿出自己精心准备的礼物送给今日寿星。 张苑华最先拿出礼物祝贺,“伯父,祝您长命百岁,越活越年轻。” 吕叔平乐滋滋接过,脸上笑意甚浓,“谢谢贤侄的贺礼。” 紧接着,文谨辰也送上礼物,附赠一句赞誉,“伯父,您是我所见最英伟倜傥、风度翩翩之人。” 吕叔平闻言,哈哈大笑,“贤侄呀,你这嘴巴抹蜜了吗?” “我可没有夸张哦。” 众人跟着笑了起来。 萧玉荷紧跟着从胸口掏出一块玉佩,眉眼皆是笑意,“这是我特意为你挑选的,希望你能喜欢,祝岁月静好,和我天伦永享。” 吕叔平看着萧玉荷的笑靥,更加愉悦高兴,接过玉佩,爱不释手,“夫人有心了。” 一个又一个礼物奉上,就只剩下我和大哥一家三人还未奉上礼物。 我端着一方托盘,用一块红绸盖着,迈动莲步缓缓朝吕叔平走去,脸上挂着温婉的微笑,“雉儿祝父亲寿比南山不老松,福如东海长流水,雉儿特地给父亲做了一件新衣,父亲您快穿穿看。” 说着,揭开红绸,露出里面叠放整齐的崭新白袍,可见绣着祥瑞图腾的暗纹。 “好!好!”吕叔平连连点头,脸上洋溢微笑,他没料到我居然亲自动手为他做衣服。 我谦逊地说,“父亲,雉儿手艺粗陋,您别嫌弃呀。” 吕叔平朗声笑道,“哈哈……哪里哪里,雉儿手艺向来精湛,父亲怎么会嫌弃?” 说着迫不及待地拿过衣衫,展开,眼眸闪烁着惊艳光芒,“这件衣衫可真美。” 吕泽称赞起来,“这件衣衫剪裁合宜,衣料质地优良,妹妹手艺真棒,父亲穿上这件新衣肯定威武雄壮,且气宇轩昂。” 吕叔平抚摸着衣衫,笑得眯起双眸,“摸起来凉凉软软的,感觉非常舒服,父亲心里暖烘烘的。” 我勾唇催促,“快换上,父亲。” “哈哈……好,咱们现在就换上。”吕叔平在我的帮助下,脱掉外袍,换上了新衣衫。 “哇!父亲,您真是帅爆了。”吕泽吹捧道。 我学着吕泽的语气说道,“啧啧啧!我也觉得我父亲很帅。” “哈哈哈……你们这些孩子。”吕叔平笑容满面,抬手扯扯衣襟,然后向下划过布料,抚摸着精致暗纹,连连点头。 最后压轴的便是吕泽夫妻和小产产,祝贺过后,吕叔平接过檀木盒子,打开一看,只见盒中安静地躺着一根须发浓密、呈淡褐色的野山参。 吕叔平笑着点点头,“果然是难得的人参。” 文谨玉忽然迈前一步,“谨玉有个好消息要宣布。” 吕叔平笑道,“哦?什么好消息?” 所有人停止嬉戏,皆好奇地看向文谨玉。 文谨玉扬扬眉梢,笑颜逐开,“谨玉有喜了,已有两个月了。” 话音落下,吕叔平先愣了愣,随后反应过来,脸上浮现狂喜,“谨玉怀孕啦?太好了,这真是天赐之礼。” “哎呀,我们吕家又要添新丁了,难怪今日个就有喜鹊在院中叫个不停,原来是有这等喜事。”萧玉荷眉飞色舞地说着,兴奋不已。 我率先祝贺,“恭喜大哥大嫂。” 屋内的人也都纷纷表示恭贺,气氛瞬间又高涨起来,喜庆不已。 “太棒了!夫人!”吕泽喜悦至极,凑近文谨玉就亲一口她的脸颊。 “你……”文谨玉娇嗔地捶他一拳,横他一眼,眼波流转。 “哈哈……”吕叔平开怀大笑起来。 吕泽揽紧文谨玉肩膀,温柔地看着她,文谨玉娇嗔地推开他,俏生生的脸蛋浮现淡淡绯红。 吕泽见状,二话不说,抱起文谨玉就开始转圈圈,文谨玉被转得七荤八素,只能双手攀附在他宽阔的双肩,咯咯笑个不停,如银铃清脆悦耳。 一室欢乐融洽。 我唇角挂着淡淡笑意,心中为他们感到高兴。 第11章 县令提亲 寿宴过后,我在闺房中喝着茶水,想着事情,快乐的时光总是那么短暂。 忽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打断我的沉思,我敛去眸里异彩,缓缓站起身,迎上匆匆赶来的吕素。 只见她脸上带着焦虑,语调急切不安,“二姐,不好了,大事不妙了。” 仿佛遇到什么天大的事情。 我蹙蹙秀丽娥眉,“何事呀?让小妹慌张成这样呀?” 吕素额上渗着细密的汗珠,“胡县令带着替父亲祝寿的贺礼,还命人抬着提亲的聘礼来了,说是要迎娶二姐你。” “什么?”吕素的话犹如五雷轰顶,炸得我脑袋空白片刻。 吕素急得满脸通红,“胡县令的儿子我与二姐你都见过,长得倒是不错,可惜是个拈花惹草、缠绯烟花之地的主儿,二姐怎能嫁给那么一个人,岂不是委屈死。” 我冷静下来,淡淡地问,“胡县令还在前厅吗?” 吕素重重点头,“在呢。” “父亲可有答应他?”我问。 “父亲当然没有答应,现在正和胡县令争论呢。”吕素跺跺脚,一副气愤难当的模样。 “既然如此,那就去看看。”我说罢,便率先走出。 …… 我和吕素躲在厅堂门外,我微微探头看着里面动静,只见气氛剑拔弩张,充斥着火药味儿。 “吕贤弟,你真的要拒绝吗?”胡县令紧盯着吕叔平,眸光中隐含怒气。 吕叔平皱紧浓眉,心头烦躁,表面维持着温文尔雅,只是微抿的薄唇泄露出他此刻的无奈和怒意,他摇摇头,言辞婉转,“明德兄,小女粗陋,实在不敢高攀贵公子。” “哼!你女儿哪里粗陋了?听闻不仅生得貌美如花,更是才艺双全 ,配本官之子绰绰有余。”胡明德冷哼一声,言辞凿凿地回击。 “可我家女儿只想一寻常人家,实非贵公子良配,还望明德兄海涵。”吕叔平依旧不肯松口,再次婉拒。 胡明德端着茶盏饮一口热茶,似笑非笑地望向吕叔平,开始言语诱惑,“你女儿若愿嫁给我家儿子,定然是荣华富贵享之不尽,以我胡氏之力,必保证你女儿一世锦衣玉食。” “多谢明德兄厚爱,只是小女福薄,恐无法消受。”吕叔平仍旧推脱着拒绝,态度坚决,毫无妥协之意。 胡明德顿觉被羞辱般,脸色霎时就沉下去,却又立马装作若无其事,风轻云淡般,扯出一抹假笑,“只是,这聘礼本官既已抬来,贤弟让本官这么抬回去,恐怕不妥?本官可丢不起那个人呀。” 吕叔平眉头拧成疙瘩,一脸为难之色,显然被对方拿捏住七寸,一时哑口无言。 见状,一直躲在门外的我咬咬唇瓣,迈步踏进来。 我朝胡明德盈盈一拜,柔弱似柳的纤腰弯下,“胡伯父好,实不是父亲和小女有意拂您的一番好意,只是贵公子好像已经有心上人了。” 胡明德挑挑眉毛,眯起眸子仔细审视着我。 见我肤若凝脂,黛眉如画,眼睛清澈如泉,鼻梁挺巧精致,朱唇微微勾勒出优美弧线,满意地点点头。 “哦?怎么本官不知道这事?”胡明德饶有兴趣地追问。 我嘴角扬起浅笑,不疾不徐地解释,“前几日,我和小妹逛街,一辆马车疾驰而过,有幸目睹贵公子的风采,生得英俊潇洒,只是那马车帘撩起,露出一张娇艳的脸蛋儿,与贵公子实属天造地设。” 话落,回首朝外笑着喊一声,“小妹,是不是呀,快进来。” 吕素听罢,施施然行来,朝张阳德盈盈一福,“胡伯父,是呀,贵公子还和那女子眉目传情呢,好多人都看见了呢,听人议论,说那女子叫翠娘呢。” 吕素故意把“眉目传情”四字加重音调,说完掩嘴轻笑起来。 “翠娘?”胡明德喃喃自语着念叨,眉宇间划过一丝疑惑,忽然双手握成拳,猛地攥紧,咔咔作响,眼底掠过一抹狠戾,“畜牲!” 翠娘可不就是怡香院的花魁吗?这人家都差直接说你是个儿子拈花惹草的花花公子,是个和歌女勾搭成奸的纨绔子弟。 看着胡明德气得铁青的脸庞,我眼里微微闪烁一丝亮芒,暗忖:看来办法奏效了。 吕素继续煽风点火,“胡伯父,瞧给您气的,可别气坏了身子。” “胡伯父,您这是怎么了?”我眨着黑亮清透的眼瞳,故作一脸懵懂看着有些发狂的胡明德。 我心里暗爽,嘴角微微上扬,却是一脸担忧劝导,“胡伯父切勿动怒,小心伤了身体。” 话落,我和吕素相视一笑,皆看穿彼此意图。 胡明德冷冷的目光倏地射过来,吓得我二人齐齐打一个寒颤,低垂头颅,连呼吸都放缓许多。 半晌,胡明德缓慢地放松紧绷的肌肉,深呼吸一口气,勉强挤出一丝微笑,冲吕叔平拱手,“既然如此,那也不勉强贤弟了,告辞。” 说完,胡明德站起身,甩袖离去,背影略有狼狈。 待胡明德离去,吕素这才大舒一口气,拍拍胸脯,惊魂未定地说,“父亲,刚才可把我们吓得不轻。” “说你们什么才好。”吕叔平失笑,摇摇头,站起身蹙眉问,“那翠娘是怎么回事?为何胡县令忽然间就发那么大火?” 吕素漫不经心地撇撇嘴,一脸嫌弃,“那翠娘就是一烟花女子,胡县令得知我们知晓他儿子的丑事,面子挂不住了呗。” “原来如此。”吕叔平恍悟,沉吟片刻,突然脸色阴郁,眉头紧锁,呢喃出声,“原本只是不想让女儿再嫁入官宦之家,却没想到那胡公子竟是如此不堪之人。” 说罢长叹一声,眉宇间尽是愁绪,心情也愈发惆怅。 我微微失神,我知道父亲指的是什么事,发生在长姐身上的事情一直让父亲耿耿于怀。 父亲期盼女儿幸福,嫁一平凡人家,余生美满即好,那官宦之家皆太过复杂,后宅的水又太深,并不适合他的女儿。 “好了,父亲,可别再皱眉了,再皱就不帅气了呢。”吕素凑过去搀着他胳膊,嬉皮笑脸。 吕叔平哭笑不得,伸指戳戳她脑袋。 我回过神来,莞尔。 第12章 醉鬼拦路 翌日,朝阳爬上天空,将缕缕金光洒满大地。 吕府门外,停靠着两三辆载着货物的板车,还有两匹枣红骏马,以及站得笔挺的侍从。 府檐下,站满吕府中人。 文谨辰和张苑华正彬彬有礼地与吕叔平和萧玉荷告别。 我微微侧首,只见吕泽正抬着一只手替文谨玉遮挡着太阳,另一只手不停挥动着替她扇着风儿。 “夫人你怀着孕,身子娇贵,外面太阳这么烈,你真不该出来的,有为夫来送舅子就可以了,万一晒着夫人,可如何是好。”吕泽喋喋不休说个没完,眸中尽是温柔疼惜。 文谨玉嘴角含笑,眼睛也亮晶晶的,却说道,“我不是你养的金丝雀,我也没那么脆弱,风吹不得,雨打不得,还有你看,现在阳光温暖,微风轻拂,哪有你说的那般晒。” “你这不是怀孕了吗?哪能和以前相提并论。”吕泽仍然絮叨,体贴地说。 “你怎么和一个妇人一般啰嗦,而且我可不似闺阁的娇弱小姐般。”文谨玉嗔他一句,打下他扇风的手,扯扯自己衣裳,把背挺得直直的。 吕泽瘪瘪嘴,甩手叫唤,“哎哟!夫人你可真狠心。” 我此刻见到这副情景,想要发笑,却硬生生憋住。 随后向着正和我父母告别的两人,迈动几步,脸上挂着淡雅笑容,“文家二哥,张家大哥,路途遥远,一路走好,先是劳烦文家伯父和文家小弟,又是劳烦两位,此等恩情,吕家上下没齿难忘。” 张苑华立即摆手回应,“吕家二妹客气了,不必言谢,刚刚伯父和伯母也是说了一大堆感谢的话,若是再客气反倒显得见外了。” 文谨辰笑嘻嘻接过话头,“吕家二妹,你看看,我们来时大车小车,走时也是大车小车,伯父就差没把人家店盘下来,各种沛县特产,满满两大车,都快装不下了呢。” 大伙儿又说了一些话后,文谨辰和张苑华这才翻身上马,与一众侍从离去。 我心中甚是感激文张两家的恩情,那日走得匆忙,父亲把府宅和店铺的房契和地契,还有单父老家那边的,都交给了文伯父变卖,文家二哥送大嫂回来之际,顺便将银两送了过来。 “二姐,我们出去逛一下。”耳畔响起吕素清脆的声音,她拉了一下我的衣袖,一脸期待, 这次我答应得很爽快,“好呀,要不,我们也叫上长姐。” “每次叫长姐,长姐都会找托词,许是长姐没曾过去心里的坎,那些闲言碎语太伤人了,长姐许是怕了人多的地方,怕有异样的眼神。”吕素小声说着,随后小心翼翼看向吕长娥,那模样像是很怕长姐听到又会难受。 我轻叹,点头表示明白,那些碎言实在恶毒,“这几日,我看长姐的心情像是好了些,总待在家里也不是办法,有我们陪着,我们一起保护长姐。” 说着,我握握拳手,在吕素面前晃晃,仿佛在说我们可以的。 “二姐说的也对,那小妹这就去叫长姐。”吕素点头,说罢,走向吕长娥,露出浅浅微笑询问,“长姐,小妹和二姐准备出去逛逛,长姐要不要一起?” 吕长娥看向我,咬唇犹豫了一下,颔首,“好,一起逛逛,我也很久没出去走走。” “我的好长姐,这就对了嘛。”话落,眉梢带笑,拉着吕长娥的胳膊跑向我。 …… 大街上,行人如织,人潮涌动。 我们穿梭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享受着美食、热闹和喧哗所带来的愉悦。 “长姐,二姐,那么多好吃的,我肚子都吃撑了。”吕素抚摸着圆鼓鼓的小腹,打了一个饱嗝。 我忍不住揶揄,“能不撑吗?小妹总是走到哪吃到哪,每次小妹经过他们的小摊,吃了不够还打包,现在他们看到小妹那可是一个热情,都把小妹当财神爷了。” 吕素美眸瞪向我,给我一个不友好的眼神,“二姐,又取笑小妹。” 吕长娥噗嗤一声笑出来,“小妹才来沛县几天呀,想不到我们小妹都这么有名了吗?成了他们的财神爷了呢。” “长姐,你怎么也……”吕素气恼跺脚,“你们,你们,哼!不跟你们玩了。” 说着,就往前跑,跑了两步又转身,气呼呼地指责,“你们故意惹小妹生气,坏死了你们,哼!” 说罢,又气咻咻往前跑,却迎头撞上一个紫衣男子,被撞得连退数步。 “谁啊,敢撞老子。”紫衣男子怒吼,他身材魁梧健壮,高鼻阔目,身体有些摇晃,脸上像是喝醉了般红扑扑的。 我和吕长娥赶紧上前扶稳吕素,霎时,一股难闻的酒味直窜鼻间,熏得我们皱起眉头。 “嘶!生生撞得我脑门痛。”吕素揉着被撞得生疼的额头,随后嫌弃地使劲扇着手,“你喝了多少酒呀?臭死了,赶紧离我们远一点。” 紫衣男子一听这话,顿时恼火,定目横视我们,他眼眸一亮,冒起精光,伸出右手,色眯眯地捏着下巴,“咦?三位姑娘可真俊俏呀,今儿个运气真是不错,居然碰到三个美人胚子,啧啧……” 我和吕长娥把吕素向后拉拉,我厌恶地扫了一眼他那咸猪手,冷着脸,“请你放尊重些。” 话罢,我和吕长娥对视一眼,扯着吕素后退几步,准备从侧边离开。 紫衣男子哈哈大笑,随即向我们凑近,挡住我们的去路,“呦,三位美人,哪里走呀,陪陪本公子我玩玩。” “玩你个大头鬼。”吕素愤恨地推搡着他的手臂,却始终无济于事。 只得用力狠狠打向紫衣男子挡住去路的手臂,紫衣男子没任何反应,吕素却痛得直叫唤直甩手,委屈地望着我,“二姐,疼。” 我心疼极了,但知晓这个人绝非善类,只是他既然拦住我们,那势必是要纠缠不休了。 果不其然,紫衣男子不怀好意地搓着双手,嘿嘿笑着,我们连连后退,他步步逼近。 “你要干什么?快滚开。”吕素害怕了,惊慌失措地叫着。 吕长娥拽着吕素,试图将她护在身后。 我盯着紫衣男子,沉声道,“你这个人,让开,我们是吕府吕公的女儿,胡县令跟吕家可是连襟,你不要命了吗?” 我搬出张县令,眼下这个情况如若能吓唬住他,就再好不过。 “管他什么胡县令还是李县令,老子不认识,老子……”紫衣男子话未完,脸上表情忽然扭曲,痛苦地嚎叫起来,“嗷!嗷!” “你想怎样?嗯?”一记凌厉的嗓音自紫衣男子身后传来。 “啊!疼,轻点,哎哟……”紫衣男子挣扎,哀嚎不断。 “我警告你,再动试试。”男人的话音刚落,狠狠一脚踢向他大腿。 我诧异望向来者,只见男人一袭黑衫,已将紫衣男子的一只咸猪手扭向后背,死死钳住。 竟是他? 我和吕素相互对视了一眼,站在原处愣住。 刘邦的手指关节咯吱作响,而后狠狠一拧,“咔嚓——” “啊……”一声惨烈至极的嚎叫划破天空。 紫衣男子惨叫不停,“放开我,我错了,饶命……饶命啊。” “你刚刚不是挺狂妄吗?现在怂了?嗯?”刘邦冷声问道。 紫衣男子使劲挣扎,他魁梧的身躯却无法撼动刘邦分毫,他开始玩命挣扎,刘邦也快奈何不住,眼看快挣脱,忽然他背后又迎下重重一拳。 “还不老实。” 这是另一个男人的声音。 第13章 樊哙结巴 我朝来人望去,只见他中等身材,不胖也不瘦,恰到好处,约莫二十余岁,浓眉虎目,五官端正,却透出几分憨厚之气,显然方才就是他打得紫衣男子。 此时,两个男人一起用力,死死压制住紫衣男子,令其动弹不得。 我有些呆怔地看着刘邦,他又帮了我们,这是第二次。 他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乌黑深邃的眼眸,鼻梁高挺,棱唇紧抿成线,光洁白皙的脸庞,透着棱角分明的冷峻。 容貌虽算不上非常俊朗,但胜在耐看,给人一种很舒服的感觉。 只是,他人品究竟如何? 我对他有些好奇,忍不住多看他两眼,但很快便收回视线。 ?“李老头,找一根绳子来,要把这厮绑了,李家小郎在吗?还烦请李家小郎把这厮送去官府交予萧何,事情原原本本地说!”刘邦回首,朝一个小面摊处高喊道。 那面摊距离并不算远,离这只隔有三丈,我大约猜测,刘邦和那憨厚男人定是在那面摊吃面,恰巧看到听到这边动静,这才来相助。 “好咧,马上来!”小面摊内传来一个年轻男子的应声,不一会儿,便是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年轻男子已找到绳索,向这儿跑来,眉目清秀,看上去非常年轻,嘴角微微扬起笑意。 他将绳索扔给了刘邦,“刘亭长,我都说了我叫李小木,就不要再叫人家李家小郎了。” 刘邦接过绳索,冲他招了招手,“小木,快过来搭把手。” 李小木点点头,三人合力将紫衣男子捆得严严实实,留着很长一截。 李小木像牵狗一样扯着紫衣男子便向前走,紫衣男子发疯般扭动身体,口里骂骂咧咧,不知说些什么难听的话,但捆得结实,动弹不得,只能任由他拖拽。 路旁行人纷纷侧目观看,议论纷纷。 我回过头来,正好撞进刘邦深沉的眼底。 他盯着我,薄唇紧抿,幽黑瞳孔中倒映着我的影子,我心跳猛地漏掉一拍,赶忙移开视线。 我心中疑惑,刘邦为何这么盯着我看呢?难不成我脸上有花? “你,我想说我见过你三次,现在是一次,上次你帮我们抢回钱袋,其实在……”吕素突兀地冒出一句话来,可她话未说完,就被我打断了。 “咳咳……” 我向吕素不停使着眼神,摇着头,示意她别说下去。 吕素顿时领会,乖乖闭上了嘴巴。 我款款向前,朝两人施一礼,“今日多谢两位出手相助,小女子谢过刘亭长,谢过这位壮士,若没你们仗义,恐怕我们真的要遭殃了,不知怎么称呼?日后若有机缘,必当相报。” 我对刘邦是明知故问,而那憨厚男人确实不知。 刘邦的眼眸眯了眯,似乎在思忖什么,片刻,冲我一笑,“姑娘客气了,这等事情是我身为亭长应该做的,小事而已,不足挂齿,我姓刘,单字邦。” 他自己介绍完毕,又转向憨厚男人,“这位是我兄弟,姓樊,单字哙。” 我连声致谢,“多谢二位,小女子感激涕零。” “敢问姑娘芳名?”刘邦问。 我略一迟钝,“唤我吕雉即可。” “好名字。”刘邦赞叹,笑意渐深,“虽是萍水相逢,但以后若是遇上什么麻烦,可随时来县衙找我。” 他的言语间隐含深意。 我颔首答应,我向他二人言说长姐和小妹姓名,我们三人一番道谢,正准备离开时,那小面摊老板跑来,是位年过花甲的老人。 他笑呵呵道,“三位姑娘受惊了,快随老伯来吃些面压压惊,就是怕三位姑娘……” 我知晓他后面想说什么,我打断了他,嫣然浅笑,“怎么会了,正好也饿了,长姐,小妹,我们一同去老伯那吃碗面,可好?” 虽然并不饿,但老人家一片盛情,不好拂他的意。 吕长娥轻轻刮了刮吕素的鼻尖,略带调侃地说,“我自是可以,但小妹这肚子,恐怕是真吃不下了,除非……除非是狗肉。” “哼!现在狗肉放在我面前,我也只有流口水的份,我这肚子真是吃不下了。”吕素苦哈哈地揉着小腹,颇为无奈地说。 我忍不住笑了,“那小妹可惨了,只能看着我们吃了。” 樊哙张口说些什么,却又闭上了。 “二妹,你这么欺负小妹,你还有没有良心呢?”吕长娥嗔怪地斜睨我一眼。 我笑而不语,随后拉着吕长娥就向面摊走去。 “哼!两个坏蛋。”吕素嘟囔着跟上。 面摊老板热情邀请我们坐下,便去煮面条去了。 “我……我……”樊哙望着吕素,支吾半天,欲言又止。 “你咋啦?”吕素纳闷地瞧着他。 樊哙垂下脑袋,脸颊泛红,羞赧万分。 “噗嗤——”吕素掩唇低笑,“你该不会是害羞了?” 樊哙一愣,旋即反驳,“谁、谁害臊了,胡……胡说八道。” “没害臊你干嘛低头啊?” 樊哙涨红了一张脸,慌忙抬起头来,结结巴巴道,“我……我没有害臊,就……就是太阳晒得慌。” 我和吕长娥相互看了一眼,默契十足地掩唇。 我偷笑不止,这个樊哙这么纯情,可爱死了,他该不会喜欢上小妹了? “你怎么还成一个结巴了呢?”刘邦笑吟吟地问。 樊哙瞪了他一眼,“关……关你啥事。” 刘邦耸耸肩,笑笑不作回应,随后望向我,“他是做屠狗营生,你家小妹不是喜欢吃狗肉吗?正好可以找他,可以便宜优惠,还有他做的狗肉也是一绝,吃过的人都说好。” 我诧异地看了刘邦一眼,樊哙这算是个正经的好营生,只是为何当我说这些?我暗暗揣测他的用心。 心想:这人有趣,看似谦和友善,我却感觉他深藏不露,不简单。 吕素听到谈及狗肉,眸光一亮,“是吗?那改日一定要去尝尝。” 樊哙腼腆笑笑,没再吭声。 刘邦目光转向吕素,忽然问,“刚刚你说见到过我三次,是吗?可我怎么记得好像这只是第二次遇见?” 吕素愣住,不自觉望向我。 我也愣住,只好胡乱找个说辞,“是……是在逛街时,刘亭长在处理事情,就围过去看一下,所以有点印象。” 没一会儿,面条就端了上来,卖相极佳,香味扑鼻。 李老头像是察觉到什么异样的气氛,他笑着朝我们说,“刘亭长是人真好,我这个老头子的这个面摊,就是刘亭长帮忙的,每次吃面,我都说不要钱,可刘亭长总是硬塞,真要谢刘亭长,要不然,我都没法活了。” 樊哙也不忘夸赞刘邦,“我们刘三哥为人仗义,又重情重义,结交的都是仗义和爽快之人。” “你不结巴了?”吕素好奇地问。 樊哙不禁大窘,“我……我……” “怎么又结巴了?真是奇怪得紧。”吕素嘀咕道。 “三位姑娘别愣着了,快尝尝。”李老伯热情招待。 “哇!好香呀,可我这肚子就只能看看。”吕素望着热气腾腾的面,有些不甘地摸着肚子。 我夹起面条,细嚼慢咽起来,再喝一口面汤。 面皮劲道爽滑,面汤鲜美,令人食指大动。 除去吕素,我们一行几人各怀心思地安静吃完面,随后道别。 而我心中对刘邦除了感激外,疑惑越发浓烈,但也仅仅只是如此。 第14章 观察相看 几日后的吕府热闹非凡,宾客如云。 萧玉荷拉着我和那胖妇人此时正躲在前院花树边,我们暗暗观察着来往的青年才俊。 视线足够宽阔,看得很清楚,重要的是足够隐蔽,避免不必要的尴尬。 那胖妇人是沛县有名的媒人,有个女儿,男人已死多年,她能辨别来人身份和说出其人品家世,原来母亲早就计划好了。 萧玉荷让我帮忙参考,也为自己相看,其实,我并不愿意来的,但萧玉荷说长姐心中有阴影,小妹容易一惊一乍,只有我才是最合适的。 “一个个的全是些歪瓜裂枣,怎么就找不出一个能配得上我女儿的男人呢。”萧玉荷眉头皱紧,语气里尽是失望。 今日来庆贺乔迁之喜的人很多,男女老少都有,年长者居多,但也不乏年轻的乡绅和才俊。 胖妇人忽然拉拉萧玉荷的袖口,手一指,兴奋地说,“夫人快看,那个水蓝色华服的男人,走路气宇轩昂,身形高大且英武不凡。” 我顺着她手指望去,只见一个水蓝华服的中年男人走来,步履稳健,体型健硕,还有他富贵的大肚子,亏得胖妇人说得天花乱坠。 胖妇人双眸闪烁着贪婪光芒,激动地抓住萧玉荷胳膊,“他家可是有钱得很,沛县的大富人呀!他刚死了原配夫人,他家良田几百亩,店铺无数间,家财万贯呀。” “且不说这人肥头大耳,老了点,丑了点,单说嫁去是续弦,就万万不行。”萧玉荷嫌弃地摇头,不屑一顾。 “那就下一个。”胖妇人松开萧玉荷的胳膊,踮起脚尖开始搜寻着。 我暗暗腹诽:母亲定是提出过对未来女婿的要求,这媒人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母亲看中的从来都不是钱财,那只是次要的,人品不好,什么都是白搭。 “夫人快看,那位淡青衫的小年轻,是不是很俊俏呀?皮肤细嫩白皙,像个娘们似的,一看就是好欺负的主儿。”胖妇人又发现新目标了,两眼放光,再度拽着萧玉荷的衣角。 她指向一个温润如玉、丰神俊朗的翩翩佳公子。 我细细打量那人,模样确实不错,可他那看似温润的目光此刻正一瞬不瞬地盯着一位美艳妇人,露出一副痴迷的表情,十足十一个登徒浪子。 这种人怎么可以,我撇嘴摇头。 “我跟夫人您说,咱们沛县追他的姑娘都不知排到哪儿去了,您说这么好的女婿人选不赶紧挑,莫非留着过年呀。” 胖妇人越说越激动,花痴般的眼神和那就快要流出的哈喇子,仿佛在说她现在就恨不得立刻将那小年轻拖回家好好欺负一番。 “算了,你自己留着,再换一个,模样好看归好看,只是你看,人家一直盯着她人看了,这种浪荡公子更不配当我萧玉荷的女婿。”萧玉荷推开胖妇人的手臂,厌恶地说着。 “自个留着,我倒是想。”胖妇人羞怯道,“在梦里想想。” 萧玉荷白她一眼,“那你还是别想了,现在还没天黑了,别忘了,你是来替我挑女婿的,不是你自己个发春想小白脸的。” 胖妇人嘟着嘴巴抗议,“夫人,您别说得那么伤人家好吗?什么叫我自己发春呀?我哪有呀?我只是想要帮你挑一个合心意的嘛。” 萧玉荷懒得理她。 胖妇人转念又说,“夫人,那我们再换一个。” “你给我指的要么净是些什么?”萧玉荷无语凝噎,“是你相看还是我相看?我问什么,你答什么就是。” 胖妇人甩甩她胖乎乎的手,瞥了萧玉荷一眼,哼哼道,“好的,夫人。” 萧玉荷叹了口气,继续相看着来往的人,看看还有哪一位能够入得了她的法眼,只是,她的头一直摇个不停。 我一直在默默关注着,眼睛都盯得酸疼了,觉得有些累,想去躲躲清闲,但也知道,母亲执拗,定是不同意的。 “胖胖你快看,那位月牙白长袍的公子真是玉树临风、英俊不凡呀。”萧玉荷忽然惊喜地叫嚷起来。 我瞧去,果真是一位俊秀绝伦、气质儒雅的公子,他的眼睛深邃而明亮,那一身的风姿卓越,翩若惊鸿,宛若游龙,举手投足间尽显潇洒和俊逸。 “这人……这人……”胖妇人结结巴巴说不出话来。 “这人咋啦?”萧玉荷急切地问。 胖妇人提醒道,“他是城西钱家的四公子,他家也是做大生意的,可是夫人,您就不用惦记了,那公子已成家有两年。” 听完胖妇人的介绍,萧玉荷失落地垂下脑袋,像打霜的茄子,喃喃低语,“好可惜,没想到这么早就娶亲,真是太扫兴。” 胖妇人看着萧玉荷那垂头丧气的模样,笑眯眯地安慰,“夫人您别伤心,这世上好男儿千千万,总会遇上合心意的,三条腿的蛤蟆难找,两条腿的男人满街跑。” 我被逗乐了,忍不住噗嗤笑出声。 “你这孩子瞎笑啥?”胖妇人瞪我一眼,拍着胸脯保证,“你也不用担心,我会帮你留意着,有好男儿肯定你是第一个。” 我客套道,“那就可得好好谢谢您。” “谢啥呀,这都是应该的嘛。”胖妇人豪迈地挥舞着粗壮的手臂,一脸的大义凛然。 我偷偷瞄了萧玉荷一眼,却见她面沉似水,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她幽怨地瞪了胖妇人一眼,随后整整衣衫和头饰,继续选看能入她眼的男子。 不一会儿。 “胖胖快看,我终于又找到一位可以匹配之人。”萧玉荷欢喜得不知所措,伸手推搡着身旁的胖妇人。 胖妇人疑惑地眨眨眼睛,顺着萧玉荷的视线望去。 我也望去,只见那少年身材修长匀称,雪青锦衫,腰系同色软烟罗腰带,腰间佩戴一块羊脂玉佩,丰神俊朗,令人移不开眼睛。 萧玉荷十分满意那少年郎,还不等胖妇人做出反应,便快步走去。 胖妇人回过神来,连忙一把拉住萧玉荷,摇摇头,“那位您也不用惦记,生得这般好看,且人品又非常好,自然是个抢手货,哪能轮得到您呀。” 萧玉荷不悦地抽出手臂,皱眉道,“这这这……怎么能这样,我中意的怎么就都成家了呢。” 胖妇人无奈地摊摊双手。 我转眸,只见父亲正在和来人寒暄,面上挂着温煦得体的微笑。 那人正是胡县令,和吕叔平有说有笑,仿佛拒绝提亲那事并不存在过,我却觉得多少会生出一些成见来,此般多少带着几分虚伪和作戏的嫌疑。 吕叔平与胡县令交谈甚欢,时不时传出爽朗的笑声。 胡县令身旁站着一位年轻男人,和父亲见礼后,就不曾开口说话,一直有礼貌保持微笑站在胡县令身旁。 “哎呀,不错呀。”忽听得萧玉荷拍手欣喜的声音。 我看向母亲,只见她也盯着那年轻男人在打量。 胖妇人却用很怀疑的眼神看着萧玉荷,“这是胡县令。” “还用你说,我知道是胡县令。”萧玉荷白她一眼,低吼道。 胖妇人乖乖闭嘴。 萧玉荷的视线再度落到那年轻男人身上。 第15章 相中萧何 随后,激动地拉扯胖妇人,欣喜万分,像捡到宝一样的开心,“我说的是胡县令身旁那个年轻男人,温文儒雅,彬彬有礼,是位谦谦君子,相貌也是极好。” 确实极好,我也这么认为,面容清隽,淡蓝云纹衣衫勾勒出他健壮结实的身材,更难得的是,气质沉稳,看着不卑不亢,颇具风度,尤其那双眼睛,清澈透明,让人看过很是舒服。 胖妇人迟疑片刻,缓缓道,“那位名唤萧何,是沛县的主吏掾,也可称萧功曹,他……” 只是胖妇人话还没说完,就被萧玉荷乐开花地给打断,“还是本家呀,甚好呀。” 说着便拉着我快步向萧何走去,我余光可见胖妇人连忙伸手,可这次她没能拉住萧玉荷。 我和萧玉荷距几人不远时,便放慢脚步,萧玉荷放开我的手,迈着优雅步伐,朝着几人缓缓走去,脸颊挂起一抹恰到好处的微笑,“胡县令贵客盈门,真是蓬荜生辉。” 话落,目光重新锁定萧何。 胡县令闻声望来,哈哈一笑,“哪里,贤弟媳客气了。” 萧何见状,不由自主扬起一抹微笑颔首,算是打个招呼。 萧玉荷点头回以浅笑,仔细打量萧何,越看嘴角笑意越浓。 萧何怔忪,回以一笑,作揖问候,“吕伯母好。” 萧玉荷眼角弯弯,柔柔细细地答句,“萧功曹,你好。” 胡县令和吕叔平皆是诧异,互相看看。吕叔平笑了笑,对着胡县令做出邀请,“明德兄,里面请。” “嗯。”胡县令点点头,不明所以地看了萧何一眼,率先跨步,萧何见状紧随其后。 “萧功曹,留步。”萧玉荷急喊出声。 萧何听到声音停下来,转过身看向叫住自己的萧玉荷。 我站在萧玉荷身后,倒像是一个可有可无的人。 萧玉荷抿唇走近萧何,轻轻拉住萧何胳膊。 吕叔平和胡县令瞬间石化,呆立当场,一脸不敢置信。 我也是如此,母亲这是相中萧功曹了吗?而且还是越看越欢喜,不是让我来做参考吗?就不问问我的意见如何? 萧玉荷轻语道,“我有些话想和萧功曹说说,不知萧功曹可否借一步说话,可好?” 萧何不知该如何,略显尴尬,遂侧头望向胡县令。 胡县令笑眯眯地说,“既然如此,你便去。” 说着,轻轻挥挥衣袖转身,吕叔平微愣,随后追了上去。 我们三人来到了一处安静角落,四周都无他人。 “萧功曹,真是一表人才。”萧玉荷毫不吝啬地赞美道,露出八颗洁白贝齿。 我无力抚额,母亲还真是直接呀。 “吕伯母谬赞。”萧何保持谦虚之态。 萧玉荷突然靠近萧何,一脸笑容,“说起来,我跟萧功曹还是本家,我也姓萧,真是极大的缘分。” 我惊讶得合不拢嘴,母亲果真厉害,这就开始拉近关系,我竖起耳朵,听二人谈话。 “是……是极大的缘分。”萧何应和出声,勉强地扯唇笑笑。 “浓眉大眼,唇红齿白,生得真是俊俏。”萧玉荷继续夸赞。 萧何被夸得不禁脸庞泛红,垂眸掩饰自己,低声道,“吕伯母过誉,不敢当如此称赞。” 萧玉荷摇头,认真纠正,“萧功曹担得起。” 萧何面色窘迫,尴尬地干咳两声,低着脑袋默默不语。 萧玉荷又往前挪了挪,“肌肤水嫩,白里透红,真是活脱脱的养眼美男。” 话落,展开萧何双臂,围绕他转悠两圈,一脸的陶醉,仿佛在品味着最佳猎物。 我脑袋短暂空白,都要尴尬死了,母亲您悠着点好吗? “伯母,您这是在做什么?”萧何终于憋不住开口问,他有些受不住萧玉荷炽热的眼神。 萧玉荷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太过热情,讪笑两声,“呵呵……那啥……” “吕伯母,您究竟想做什么?”萧何敛起眼底情绪,严肃地问。 萧玉荷却理所当然地说,“告诉萧功曹也无妨,我看上你啦。” 母亲这一句话犹如晴天霹雳一样劈在我脑海深处,震慑得我一时反应不过来,我好想逃离这儿。 “吕伯母,您……您别开玩笑。”萧何脸色骤变,不知所措。 “我是认真的。”萧玉荷重申一遍。 萧何顿时哑口无言,不知该说什么。 “萧功曹,你可有婚配呀?”萧玉荷双眸晶亮。 萧何失神没回答,忽然敲敲自己脑袋,恍悟道,“总感觉伯母面善,伯母您可是砀郡襄邑人士?” “不错。”萧玉荷点点头,忽然她的眼眸更亮,激动道,“呀!我想起来了,你是隔壁家五叔的远房亲戚?” “是的,伯母。”萧何颔首,接着说,“祖上早些年就从襄邑迁至沛县,随父亲偶有回襄邑。” “都这么大了呀,这么的一表人才,这么说来还是雉儿的远房表哥,真是太好了。”萧玉荷感慨,脸上笑容愈发明媚灿烂,似乎是看到未来女婿的模样,“表侄儿,你可有婚配呀?” “萧何是不是该称呼您为表姑姑?”萧何作揖恭敬地问。 “表侄儿真有礼貌,你可有婚配呀?”萧玉荷第三次问,一脸期待。 “表姑姑容禀,表侄儿于一年前已成家,劳烦表姑姑操心了。” “你婚配了?”萧玉荷瞬间就蔫了下去,又没了精神,惊讶得瞪大眼睛,一脸的不相信。 “是的,表姑姑。”萧何郑重地点点头。 萧玉荷像打败仗的公鸡一样,垂着头丧着气,“你怎么就婚配了呢?” “表侄儿怎么就不能婚配了?”萧何不解地望着她,感觉这个表姑姑好生奇怪。 萧玉荷叹息连连,一脸惆怅,摇着头慢慢离开了。 没有拉我,也没有叫我,似乎已经忘记了我。 我愣了一会,冲萧何浅浅笑了笑,只见萧何目送着我母亲离开的背影,眉头拧紧,似乎百思不得其解,他摸摸鼻尖不再多想,发觉我,尴尬地笑了笑。 我连忙移开视线,正准备离开,忽听见身后传来胖妇人的声音,“夫人这是看上你了。” 我吓了一跳,急忙转身,只见一抹胖胖的身影慢慢走来。 我又望何萧何,见他不由怔愣住。 胖妇人嘿嘿笑着,一步一步靠近萧何。 萧何警惕地后退几步,“看上我了?” “哎呀,你想哪里去了。”胖妇人捂唇咯咯直乐,用食指戳戳他的胸膛,“夫人想你做他女婿,看你想到哪里去了。” “……”萧何脸色涨红,耳根子烧得通红。 胖妇人乐开花,随后一路小跑向萧玉荷离开的方向追去,“夫人呀,等等我。” 我只觉再杵在这儿会更尴尬,赶紧转身溜走。 我回首看萧何一眼,只见他一个人在风中凌乱,目瞪口呆。 第16章 一万礼钱 我回到闺房,坐在几案边,轻呷一口茶水,翻看着从父亲书房拿来的几卷竹简,脑中却回想着方才发生之事,竟莫名觉得挺有趣的。 我敛下眉眼,认真看着竹简内容,府中宾客事宜自有父亲、母亲和两位哥哥忙碌,我也乐得清闲,不知长姐和小妹又在做些什么。 果然人是经不住念叨的,约一炷香后,吕长娥和吕素便双双出现在我的闺房。 二人坐下来,吕素眨眨眼,凑近我,一脸神秘兮兮地说,“二姐,告诉你一件有趣的事儿。” 我放下手中竹简,笑吟吟看着她,“哦?是何有趣之事?快讲给我听听。” 吕素偏偏就是不肯说出来,故意吊足我胃口,“二姐,你猜猜?” 见状,我佯装失望地叹气,低头继续看那些竹简,“既如此,那你就别讲了。” 吕素顿时急了,伸手拽住我的衣袖,连声道,“好啦好啦,我这就说,还不成嘛。” 我抬头,扬扬下巴,“那要说就快些说。” “那小妹就说咯。”吕素故意停顿一番,俏皮一笑,“二姐,那刘亭长也来了,二姐可知他喊了多少礼钱?” 吕素又卖关子,我只得耐心地问,“那他喊了多少礼钱?” 吕素竖起食指在我眼前摇晃,“一万礼钱呢。” 一万礼钱?我吃惊地瞪大眼睛,心中暗忖:亭长的俸禄有十一斛,一斛粮食约一百钱,一万礼钱相当于快一年的俸禄,除非他疯了,才会将自己一年的收入送出去。 这可是约合一百两银子,那纪信可是为了二十两银子都愁断了肠。 吕素见我表情古怪,问道,“二姐,你是不是很震惊?” 我微笑颔首,没错,确实有些震惊,但更多的是疑惑,想不通他究竟在打什么主意。 因来人较多,府中堂上座位有限,父亲便只得归定,贺一千礼钱以下坐于堂下,莫非是因为这? 我问,“那他可真拿出了这么多礼钱?” 吕素撇撇嘴,有些不满,“没了,他就是上嘴唇顶天,下嘴唇着地,随口一喊而已。” 我微微点头,照说这个礼钱,他应该是出得起的。 本朝是郡县制,县下有乡、亭、里,十里为一亭,十亭为一乡,亭长的职责主要是负责缉捕盗匪,维护一方治安和传递文书。 按照本朝规定,没有一定家资是做不了官或吏的,即使是小吏。 而且必须识字,始皇结束纷乱,统一文字,因此识字率相对较低,能识字的就绝不是普通人家。 我大胆猜测应该是一户有些富裕的地主人家。 他既然拿得出,可却为何只是喊喊? 我刚准备说些什么,吕长娥却忽然轻咳两声,接过话,“也不是这么讲,他本想将他手中之剑抵押,名曰赤霄剑,过后再来赎回。” “父亲听闻有人贺一万礼钱,便亲自去迎,也没有让他抵押手中之剑,我和小妹有事去找二弟,二弟当我们说的,想必这个时候他们正在堂上聊着。” 我听完长姐所述,不禁哑然失笑。 他这一举动实过奇怪,且再看看,如果他是临时起意,身上却没带足银两,会不会真的过后补上? 如果真的补上,也敬他是言出必行之人,也不由得会对他另眼相看。 不然就如传言中所说一般,两次生出的一些好感也会降低不了,或者干脆没了。 吕素皱眉望着我,满腹狐疑,“二姐,可能就是上次街巷中他横在那贼子脖子上的那把剑,名字叫得倒是好听,只是,真值得了那么多钱吗?” 这些我多多少少懂一些,我淡淡一笑,“普通的剑当然不值,但若是一把宝剑,或是祖上流传下来,或是在哪儿所得,那便是值得的,甚至难以估量。” 吕素似懂非懂地点头,“原来是这样啊。” 我没再言语,倒上三盏茶,将其中两盏推至吕长娥和吕素跟前,“长姐,小妹,快喝喝茶润润嗓子。” “嗯,谢谢二姐。”吕素端起茶盏,仰头便饮尽,末了咂摸咂摸舌头,“二姐泡的茶果然好喝。” 我浅笑不语,只端起自己那盏浅尝辄止。 吕长娥并没有着急喝,而是出神地望着我,欲言又止,似乎是有什么话想对我说。 我看在眼里,冲她笑了笑,并未催促,静静等待着。 吕长娥犹豫片刻,终是开口,“二妹,长姐始终担心那胡县令,父亲拒绝了他的提亲,让他下不了台面,虽说有一层关系在,可他毕竟是官,若他执意报复……” 说到这,吕长娥的脸色变得凝重起来,眉宇间浮上浓浓的忧虑。 我拍拍吕长娥的手背,我明白长姐的意思,她的担忧不无道理,目前来看,胡县令并没有因为拒绝提亲之事而迁怒我们,但日久生怨,谁又知道他日后会怎样? 要是他仍不死心,反而越挫越勇,那也是个大麻烦。 我沉默半晌,才道,“长姐,你不用太过担心,父亲不是糊涂人,况且还有两位兄长和两位嫂嫂在,他即使心中有怨,应该也不会做得太过分。” 吕素附和,“是呀,长姐,你就不要瞎操心了。” 吕长娥蹙着眉头,显然是对我的答案并不满意,“可是……” 她没再说下去,随后抿着唇角,轻轻点头。 我见她如此,也不知该如何才好,只得转移话题,“今日,父亲和母亲皆有为我们三姐妹相看前来庆贺的青年才俊,母亲那边已是没戏,不知父亲那边如何?长姐也应该尝试着走出来,尝试着迎接新的开始。” 我说这话是为了让她宽心,顺带也劝说一下她。 谁料吕长娥听罢却是摇了摇头,“二妹,长姐的事你不必操心。” 随后轻叹一声,眸光放空,“长姐现在不想再考虑婚嫁,只想守着家人过平凡安宁的日子。” “可是母亲……” “二妹,你别说了,我心意已决。”吕长娥打断我的话,坚定地回答。 我张了张嘴,却最终没发出任何声音。 吕素见状,忙拉了拉我的袖子,示意我莫要再说。 我无奈一笑,只得闭上嘴巴。 “小妹倒是不急,至于二妹你……”吕长娥的视线落在我身上,眸底闪烁着柔和的光芒,“你的婚姻大事得尽快有着落,也好断了胡县令不该有的念头。” 我垂下眼帘,脑海中突然蹦出一个人影,顿觉有些荒谬,遂暗暗否认。 但听长姐这话,看来长姐还是对胡县令不放心,这胡县令听闻官品不太好,且为人多少有些心胸狭隘,长姐这种想法确实不是杞人忧天。 第17章 父亲不可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吕府结束了一天的喧闹,宾客都已散尽,渐渐陷入寂静。 厅堂内,府中人皆在,气氛却显得凝重而压抑,人人皆愁容满面,父母最甚,我也不例外。 长姐还真是未卜先知,那胡县令果真又提了求娶之事,在散去之前,正儿八经地在堂上说出来,宾客皆在,父亲自是不能明着驳了胡县令的颜面,只说还需商议商议,胡县令却并不肯善罢甘休,当场撂下话,尽快给他一个满意的答复。 “万万不能让女儿嫁给那么一个人,那不是把她往火坑里推吗?”萧玉荷紧攥着双拳,恨声道,“就算我死了,这件事也没有商量的余地。” 此时堂内无人应和,我们几个儿女和儿媳排成两列,吕叔平和萧玉荷并坐在几案后,脸色皆难看到极致。 我轻唤了萧玉荷一声,“母亲……” 我自是不愿嫁给那么一个纨绔子弟,母亲告诉我那胡县令在堂上提起时,狠狠夸奖了一番他儿子,说他儿子现已收敛心性,遗散了府中妾室通房,可谓难得一见,若是我嫁过去,日后定然享福。 我只觉头疼欲裂,对胡公子生厌至极,我才不相信他会改邪归正会变好,如今提及,不过是想借机逼婚罢了。 吕长娥忽然握住我的手拍了拍,我明白她的意思,这是示意我稍安勿躁,我抿了抿唇,心绪仍旧纷繁芜杂,不曾有片刻安宁。 “我们吕家也绝不是好欺负的,绝不能让妹妹受半点委屈,绝不能任由人拿捏,我们就不答应,难不成这胡县令还明抢不成?”吕泽忿然,义愤填膺。 “要是真的如你所想就好办了。”吕叔平摇头叹息,眼角泛红。 众人默然,气氛更加沉闷。 “可……那怎么办呢?”萧玉荷急红了眼睛,“那胡县令若要强硬逼迫,咱们又有何法子?” 吕泽咬牙切齿,“这些年来胡家仗势欺人,做下许多恶事,早就该遭报应了。” 一边的文谨玉瞥他一眼,冷静分析,“大家说得也太严重些,表姑父不至于会做到如此地步,且不说不论是明抢还是暗来,这事风险很大,可不像他平时欺压鱼肉百姓那么简单,再者他多少也忌惮一些我父亲,断不会失了分寸。” “估计就是他那不成器的儿子使了什么法子央求于他,这才促使他不惜以这样的方式逼我们就范,只要处理得当,他也无话可说。” 一番话下来,倒让大家神情微松了些,虽说这样安慰之话有些苍白,但总比干着急好些。 唯独我神思恍惚,我不愿草率决定一桩姻缘,我想嫁的男人不说一定是君子端方、温润尔雅,或者顶天立地、光芒四射之人,但至少不能是那般行为作风不堪之人。 文谨玉望向吕叔平,眉宇间闪过一丝犹豫,欲言又止。 吕叔平似乎感受到了她的目光,朝她颔首示意。 文谨玉终究还是开口,“儿媳听阿泽说,父亲您似乎很满意那刘亭长,对其赞不绝口,又问其是否娶亲,得到答复后,父亲您说想将自己的一个女儿嫁给他,偏偏这时,胡县令连忙问您是哪个女儿,父亲您也便含糊了过去,不如……” 说到这,便停了下来,话虽未尽,意思却再清楚不过。 我怔住,心里乱糟糟的,虽说我对刘邦的印象还算好,出手相助我们两次,不论是否是职责所在,总归是相助过,我并非草木之心,多少有几分感触。 但他本身是否是良配,我却是不敢苟同的,名声可以是有人造谣抹黑,但毕竟亲眼所见他和那浣洗妇人你侬我侬,举止亲昵,我岂能放心将自己终身幸福托付与他? 我望向父亲,只见他微垂脑袋,似乎是陷入了深深的纠结中,久久没有吭声。 “父亲,儿媳觉得,只要他能真心待二妹,二妹跟着他,总会比在胡府过得舒服。”文瑾玉继续劝说,“如果他能补足那一万钱,那也说明他是个言而有信之人,这样的人断然不会差。” 我见文谨玉面带浅笑,神色认真地注视着父亲。 我相信她这般想法也是为了我好,她并不知刘邦其它之事,也算是用心良苦。 “刘亭长……”吕叔平张嘴,喉咙像堵着块巨石,吐字艰难。 文谨玉正准备再说些什么,吕泽轻轻拉扯了一下她的衣袖,在她耳畔细语了几句,文谨玉脸色一变,低声埋怨道,“那你不早些说,我差些就害了二妹。” 吕泽尴尬地笑了笑,没有回答。 吕叔平叹了一口气,“刘亭长生得仪表堂堂,为人不仅谦逊有礼,举止中又透着一种超俗之气,日后定有作为,一时忘乎所以,便夸奖起他来,也生出那些想法,他确实称得上佳婿,不管从哪方面讲,这桩婚事都不错,现在想来,明德……胡县令那时的表情就不太对劲,也亏得他能忍,直到宴会快散时,才又提出来。” 我似乎明白父亲在顾虑什么,要是前脚拒绝胡县令,后脚便将女儿嫁给他的下属,胡县令不得气炸肺才怪,到时候闹得沸反盈天,对谁都不好。 父亲显然也考虑到了这些因素,所以胡县令问话时,才会含糊过去,没有给出明确回答。 吕叔平揉了揉额角,望向我,似乎下定了决心,“雉儿,为父这便将你许配给刘亭长,你可还愿意?” 我心里一惊,望见父亲和母亲略有些担忧的目光,两者选其一,当然是刘亭长,只是,事情也并未发展到那个地步。 就在这时,耳畔同时响起三道响亮的声音。 “父亲,不可。” 吕泽、文谨玉和吕素几乎异口同声,均是焦急反对。 “父亲,您不能这么做,这桩婚事我们绝不同意。”吕泽激动起来,“父亲,那刘亭长您觉得他千好万好,只是单凭他和寡妇关系亲密,就已让人诟病。” “什么?”吕叔平吃了一惊,皱起眉头。 一听这话,萧玉荷便急了,“叔平,为了女儿幸福,我刚也本打算点头,但你听清楚了吗?他和寡妇不清不楚,这等品行之人如何配得上雉儿?” 第18章 千万别怕 吕叔平看了萧玉荷一眼,并没有回她话,而是扫视我们一圈,问道,“这些都是从哪儿听来的?可别是捕风捉影,平白污蔑了人家。” 吕素一听这话,就不乐意了,立刻嘟嘴辩驳,“父亲,我和大哥还有二姐亲眼所见,难不成还会有假。” 顿了顿,语气缓和了些,“虽说刘亭长也算是个好人,但一码归一码,而且婚姻大事,岂能儿戏。” 时间凝固了一会。 “若是有所误会了?”吕叔平仍不死心,“那刘亭长性格爽朗,我瞧着他与我脾气甚是合得来,且不像是奸邪之徒,更不像是那等之人。” 吕泽的头摇个不停,生出无限感慨,“啧啧啧!果然母亲教导我和二弟说得对,摆不平姑娘,那就摆平未来岳父和岳母,效果说不定更为显着,这位刘亭长还是个妙人,才一面而已,就将父亲哄得团团转,不晓得日后真成翁婿,会是怎样一幅场景。” 文谨玉被这话逗得掩唇一笑,却嗔怒地瞪了他一眼,训斥道,“你胡说八道些什么。” 吕泽缩了缩脖子,不敢吱声。 这也使得原本紧绷的氛围稍稍柔和下来。 吕泽又忽然问道,“父亲,既然您对刘亭长颇为欣赏,那么在您心中,您觉得他究竟如何?” 吕叔平脱口而出,“他自然是极好,谈吐风趣幽默,进退有度,且不拘泥世俗规矩。” 我暗暗摇了摇头,这夸赞的话语信手拈来,父亲是怎么会对这刘亭长如此青睐有加?都搞不懂父亲到底站在哪一边,究竟谁才是他的儿女。 “那刘亭长究竟给您灌了什么迷魂汤,竟能让您这般维护于他?连您的亲生儿女,您都不相信了。”吕素有些伤心,嘟起小嘴,满脸不高兴。 “你怎知那刘亭长不会是装模作样骗取你的信任了?焉知他这不是城府?”萧玉荷凝眸望着吕叔平,冷哼道,“若真是这般,我宁愿雉儿不嫁,我也不能眼睁睁看着女儿跳火坑。” 我看向母亲,只见她眉宇间笼罩着一抹散之不去的愁绪,为我之事在担虑。 “这……”吕叔平愣了下。 吕泽见状,为避免二人吵起来,提议道,“父亲,还是先弄清楚为妙,免得到时候悔之晚矣。” 文谨玉连忙附和,“是呀,咱们可不能拿二妹的一辈子做赌注。” 吕叔平沉默片刻,向我望来,“雉儿,父亲想听听你的想法。” 他既问我意见,说明他心中对刘亭长已有所摇摆,至少不像先前那么坚持。 我看了眼母亲,她朝我眨了眨眼睛,示意我开口。 我稍稍斟酌,最终说道,“女儿觉得大哥说得对,先查明清楚,既不至于叫他蒙受不白之冤,也不……” 我顿住,脸颊竟微微一热,其实他好似已有些走入了我的心底,只是我自己不愿意承认罢了。 只听得母亲长长一叹,好似在说我不争气,不该这么妥协。 “也不能委屈二妹。”吕长娥接过我的话,替我说完未尽之意。 吕叔平点点头,又闭了闭眼,随后看着我,温和地说,“明日,我便让你大哥和二哥去详细打探下,胡县令那儿,父亲会去找他说明白。” “至于说辞,父亲已经想好了,婚姻之事讲究你情我愿,强扭的瓜向来不甜,也免得因为这件事,伤了两家的情谊,就不划算了,且小女粗鄙,实非良配,贵公子优秀,何愁觅不到好妻室。” 吕叔平说完,冲我露出慈爱的笑容。 我心中泛起丝丝涟漪,忍不住轻轻唤了声,“父亲。” “雉儿放心,无论如何,父亲绝不会让你受半点委屈。”吕叔平起身走向我,揉了揉我发顶,语气里尽是宠溺。 萧玉荷也走过来,握着我的手说,“如若你父亲眼瞎,那刘亭长真不行,母亲和你父亲定会为你再择一良婿。” 我重重地嗯了一声,眼眶微微一热,心里暖融融的,很舒服。 “夫人,瞧你这话说的,我怎么我就眼瞎了呢?”吕叔平不悦地皱着眉,反驳了句。 萧玉荷松开我的手,眯起双眸,瞥了他一眼,没再搭理他。 吕叔平微叹一口气,又道,“所见不一定就是事实,就像……” 说到这,望向吕长娥,眸光微闪,似在顾虑着什么,随后轻咳一声,没再继续说下去。 听闻那句话,吕长娥脸色忽变,身子僵硬,眼眶渐红,似陷入痛苦的回忆中,她神色悲戚,泪水在眼中直打转,却倔强地没掉落下来。 我连忙扶住她胳膊,低声安抚,“长姐,都过去了,都过去了。” 吕长娥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抬手拍了拍我的手背,“没事,我只是累了。” 随后,转眸看向吕叔平和萧玉荷,“父亲,母亲,我先回房休息了。” 说着,轻轻扒开我的手,转身快步离去,没走几步,抬手捂着口鼻,我隐约听见压抑的低泣声传来,听着很是揪心。 望着她瘦削的背影消失,以及越飘越虚无的低低哽咽之声,我心疼不已。 萧玉荷拉下脸来,扫视一圈,严肃说道,“那些事那些话,哪怕一个字,以后你们也休要再提!” 随后拉起我的手,拍了又拍,“我去看看你长姐,你也不要胡思乱想,有山必有路,有水必有渡,总会有办法解决,别怕,有母亲和你父亲在,还有你两个哥哥在,千万别怕。” 说完,又叮嘱了两句,这才离开。 我望着她匆忙的脚步,心情莫名沉重。 忽听得狠狠一声脆响传来,屋内几人皆是一惊,纷纷循声望去,却见是父亲用力重重扇了他自己一耳光,脸颊清晰可见的五指印,嘴角渗血。 我吓得呆住了。 吕泽急忙奔至吕叔平身旁,扶着他,“父亲,您这是……” 吕叔平沉吟着,忽地抬起另一只手,欲再次给自己几个耳刮子,却被吕泽及时阻止,且环抱住。 他深深埋下头,泪水纵横,“父亲不该哪壶不开提哪壶,惹得长娥心中难受,惹得你母亲生气担忧,都是父亲的错。” 我心头微颤,这是第二次见父亲如此失控,我连忙从袖中抽出手绢,早不是那人送我那块,那块已收在箱底。 我上前一步,替他轻拭去嘴角血渍,柔声安慰,“父亲,您也不要太过自责,长姐的事与您无关。” 吕叔平眼角湿润,摇了摇头,“怎能没有关?都怪父亲没能保护好她,才让她遭受了那么多委屈。” 他情绪激动,挣开吕泽,向自己胸口捶去,恨极他自己。 我咬着唇瓣,心里酸涩,正准备说些什么,却见父亲摆了摆手,随后迈步离去。 “我不放心长娥,我也去看看她,你们都早些歇息。” 父亲的声音幽幽传来,带着一丝疲惫。 我们愣了一会,相互言语了几句后,皆散去。 外面,微凉。 我抬头,今夜,漆黑一片的夜空,零零散散的星辰黯淡无光,我心底五味杂陈,说不出的滋味。 第19章 长姐和离 回到闺房,我心思复杂万分,翻来覆去也睡不着,脑海中一遍遍盘旋着刚才之事,心里堵塞难耐,烦躁得紧。 五年前,父亲是单父县县丞,我们全家住在砀郡单父。 一日,父亲忽然带回来了一位浑身是血的中年男人,他伤势很重,昏迷不醒,把我吓坏了,父亲赶忙请大夫来救治。 后来我才知道,这人是砀郡郡守孙浩全,微服私访体恤民情,难得一见的好官,却遇上不长眼的黑心抢匪,生生被砍成重伤。 当时,我就在想,遭此横祸后,他还能保持初心吗? 孙郡守在我家足足躺了半个月,本县县令也来过多次。 我给他送药时,隐隐发觉他眼神有些异样,但又说不清哪里不对,他见我来,立刻敛去,换上一副亲和的笑脸。 孙郡守回去四个月后,父亲忽然接到升任的通知,由县丞升至郡丞。 原来,孙郡守感恩父亲,又值郡丞调至秦都,孙郡守便托他向上面举荐父亲,填补郡丞空缺。 据说原先的郡丞是个精于世故,八面玲珑之人,当然,这是好听的说辞。 只是,高升的不是孙郡守,不知他作何感想? 自此后,我们一家人便来到郡治睢阳。 不久,郡守之子孙风前来吕府拜会父亲,在府中走廊,孙风和长姐相遇,孙风对长姐一见倾心。 孙风生得俊美如玉,温润有礼,加之其为郡守独子,是很多姑娘梦寐之人。 长姐对其印象颇佳,心生好感,也被他风姿吸引,孙风借由时常来,二人渐渐熟络起来,彼此之间关系更近几层。 后来,孙风便向其父言明求娶长姐之意,孙郡守连声答应下来,和父亲说婚礼要风光筹办,择吉日成婚。 那日,长姐盛装打扮,娇艳欲滴,坐上十六人抬的华丽花轿,长姐满心欢喜,终于嫁给心爱之人,孙风骑在高头大马上,沿途锣鼓喧天 。 引来无数人艳羡不已,皆赞叹这桩姻缘可谓是天作之合。 长姐嫁入孙府后,和孙风恩爱有加,琴瑟和鸣,十分美满。 美中不足的是,孙风母亲看长姐不顺眼,每次碰上都没什么好话。 长姐性格柔软,受尽婆母刁难。 所幸孙风百般维护她,孙风对她温柔如水,疼爱呵护,甚至多次为了长姐出言顶撞其母王云晴。 一年半后,二人便有了他们爱情的结晶,孙风很喜爱他们的宝贝女儿,将其视若珍宝,悉心照料,王云晴却是一脸嫌弃。 好景不长,没一个月,那孩子突染恶疾,不治而亡。 长姐悲痛交集,每日都以泪洗面。 王云晴则趁机兴风作浪,挑拨孙风和长姐之间的关系,可二人依旧伉俪无比,情深相许。 王云晴无计可施,恼羞成怒。 原来,在孙风遇到长姐之前,孙风母亲计划着让他娶娘家侄女,只是孙风不愿,他母亲王云晴威逼哀求,最终点头同意,只等挑选日子。 可万万没想到,因为长姐,这一件美事便落空了,如此一来,王云晴便记恨上了长姐,这等私密之事,也是好久以后才得知。 每每看到儿子儿媳恩爱,王云晴便心里不舒坦,觉得碍眼,心头厌火丛生,越发憎恨长姐。 几年后,王云晴终于忍无可忍,趁孙风外出之际,设计一出儿媳和府中花匠偷情被捉奸在床的戏码。 自此后,孙风对长姐的态度翻天覆地的转变,他再也不是以往那个温柔似水,处处维护长姐之人。 他冷漠疏远长姐,不理她,不愿看她一眼,甚至言语辱骂长姐,使长姐倍受委屈。 长姐性格善良,不曾怨怪过他,只是一再解释辩说,可他置若罔闻,反倒愈演愈烈。 孙郡守打算将此事隐瞒,府中下人皆被勒令严禁议论此事,叮嘱长姐为了家中妹妹声誉着想,不要向任何人声张此事。 又恰恰在这个时候长姐怀孕,这本是一件喜事,但对于长姐而言,这却是噩耗。 孙风认为这个孩子不是他的,尽管长姐如何保证,孙风就是不信,他像一条疯狗。 孙风彻底放飞自我,整日流连青楼,喝醉酒便对长姐拳脚相加。 父亲得知喜讯,去探望长姐,长姐却有意隐瞒这些,父亲只觉长姐神色有丝苍白,长姐却言只是没有休息好而已。 我们后来皆有去探望长姐,有了上次,长姐隐藏得更好,又因淤青皆有衣物遮掩,以致我们没有一人没发觉不对劲。 长姐想起以前那个待她极尽温柔的孙风,仍对他抱有一丝幻想,苦苦支撑着,苦口婆心劝说他,希望他别做傻事,折磨他自己。 可惜,他根本听不进任何言语,他对长姐越来越狠辣,毫不留情,直至孩子流产…… 孩子没了,长姐撕心裂肺的哭喊声响彻整座府邸,绝望而崩溃。 长姐哭了一夜,心灰意冷,决定离开这处伤心之地。 长姐要求和离,孙郡守犹豫再三,终是点头答应。 孙风看着如此决绝的妻子,忽然心头剧震,他不肯放手,挽留长姐,保证以后一定好好待她,红着眼睛指天发誓。 可长姐不为所动,看着曾经爱入骨髓的人,心里虽万般酸涩,但她已铁了心。 孙风失魂地跪下,恳求长姐,说他错了。 他忏悔,痛哭流涕,求长姐原谅他,求长姐不要离开他,求长姐给他一个改过的机会。 但长姐并未心软。 终于和离。 王云晴心中早已火冒三丈,命人将孙风拖走,带领家奴拿棍棒驱赶长姐,说嫁妆日后自会全部送去。 长姐最后望了一眼那座快有五年回忆的府邸,毅然决然离去,不曾有半点留念。 最可恨的是,王云晴早在长姐提出和离时,就吩咐人将捉奸之事添油加醋宣扬出去。 以至长姐回家的路上,走到哪儿,指责声和羞辱声就到哪儿,将她形容成一个水性杨花的荡妇。 长姐备受非议,受尽嘲讽,悲愤欲死,她都准备回家了,可那些指指点点就像是压垮她的最后一根稻草,她忍受不住,一时想不开,打算选择跳河了断此生。 正当长姐站在桥头,准备纵身而下之际,突然出现了一双手臂紧紧抱住她。 那好心的妇人劝说长姐良久,并将她送回吕府。 我们这才得知这些事。 父亲抱头痛哭,自责不已,恨他自己怎么这么粗心,早应该发觉的,居然让女儿遭受此等委屈和羞辱。 母亲更是捶胸顿足,抱着长姐大哭不止。 我真的好心疼长姐,心疼得直掉眼泪,遭受那么大委屈,也忍着不和家人说,怎么这么傻呀? 我相信长姐,她是那么善良,那么纯洁,那么温柔,那么美丽。 她怎么会做出背叛丈夫之事,打死我也不相信。 两位哥哥前去讨说法,刚开始那家人还好好言语,后来干脆直接无情撵出来了。 父亲带着两位哥哥又去过几次,那家人皆是没什么好的态度。 我们本以为只要好好宽慰宽慰长姐,在亲情的力量下,长姐会慢慢走出来。 可是屋漏偏逢连夜雨,父亲出事了。 第20章 罢官父亲 长姐回来十几日后,父亲忽然就被罢官。 我也问过父亲到底是怎么回事,父亲却不肯细说,只说这是官场之事,让我们都不要掺和进来。 既然是官场之事,那么文伯父定然知道一二。 次日,起来之时,便没瞧见父亲。 下午,我便去找文伯父,正巧在文府门口看见父亲从里面出来,父亲问我怎么来这? 父亲精神很差,眼眶微陷,面露疲惫憔悴,一双眸子黯淡无光。 我心头猛地咯噔一下,有种不好的预感涌上来,我问父亲究竟怎么了? 父亲勉强挤出笑容摇头,说没啥大事,他可以解决,让我不要担心,也没再问我些什么。 我看着父亲离去的背影,一瞬间只觉得父亲苍老了许多,仿佛一下子被抽走所有生机,形单只影。 进府后,文伯父禁不住我的央求,只能告诉我一些实情。 原来早在之前,不知在什么时候,父亲偶然中发现了孙郡守一些不能见光的事情。 父亲念在和孙郡守是亲家,多次苦心规劝他收手罢休。 孙郡守直称自己糊涂,让父亲先不要声张,他会将事情解决好,并保证不再做那些糊涂事。 可没过多久,所有可能坐实孙郡守的证据,都被他销毁。 原来孙郡守所说的解决是这么个意思。 我本想细问,文伯父却劝我不要追究,而且他也不知,他所知的也是刚刚百般逼问父亲,父亲才稍稍吐露。 又浅说了几句后,我向文伯父告辞正准备离开,文伯父忽然叫住我,他犹豫一二,告诉我,他和我父亲猜测,很有可能我长姐之事,孙郡守也有利用,这是个难得的机会,他要让吕家在砀郡待不下去。 一直以为那些诋毁宣扬只有王云睛,却不曾想,也有孙郡守的功劳。 呵呵,真是可笑,那些证据已没了,他还在害怕什么? 我这才明白,只要父亲在一日,孙郡守就寝食难安一日,父亲是他的如卡喉咙的刺,不拔去,他心中难受。 倘若不是念于父亲恩情,很有可能就不只是单单丢官。 原本为民的一个好官,最终还是没能坚守住本心,把自己变成一个利用职权贪赃枉法、徇私牟利之辈。 一连几日,满城的风言风语,我们皆不堪其扰,却不敢让长姐得知半句,也严禁府中仆人议论。 父亲又找上孙郡守,这次,大哥二哥和我皆跟去了,父亲质问他,为何要将事情做得那么绝? 孙郡守扯出一抹虚假的笑容,和父亲说,他也不知为何会有那些传言,他从不曾对外说过,皆有勒令奴仆严禁议论此事。 随后数落王云晴,让她不要搬弄是非。 那意思大约是说是他夫人所干,他不知情,不和他相干。 好一个不和他相干,真是好会伪装,好想扯下他虚伪的脸皮。 我气愤不止,正欲开口反驳,父亲拉住我,示意我沉住气。 可大哥没能忍住,指着孙郡守鼻子骂,骂他是小人行径。 这话惹怒孙郡守,他勃然大怒,指责我们沽名钓誉,假清高,他说,他已对我们仁至义尽,不要自讨没趣,给脸不要脸。 父亲当即气急败坏,两人争吵之际。 孙郡守竟命人动手推搡我们四人出去。 我们被狼狈地赶出府外,孙郡守站在府门口,双手负背,那笑容好阴森,让人不寒而栗。 我紧紧扶住父亲离去,回望着孙郡守,他冷哼一声,转身进了府内。 父亲担心还会有啥变故,便让大嫂和二嫂带着孩子回娘家避避接下来的风雨。 也许是父亲太过担忧,并没有出现啥大的变故。 只是风声风语更胜,甚至已经浇到我头上,将我诋毁得体无完肤。 说我勾搭周勋,是个狐狸精,说周勋和那王室之女是多么般配,说我是不要脸之人,干缺德事挖人墙脚。 还真是颠倒黑白,全凭上下嘴巴一张一合。 还说我们吕家的女儿天生水性杨花,勾三搭四。 我恨不得撕烂那些人的嘴巴,我恨不得杀了那个孙郡守,这么下作的手段都使得出来。 可理智尚存,我只能忍着。 这样的谣言愈演愈烈,母亲听闻,气急攻心昏厥过去。 三年前,一次相遇,让我和周勋两人相识、相知、然后相爱。 周勋母亲也很是喜欢我,只是后来咸阳一王室之女看上她儿子后,对我的态度就彻底变了。 周勋父亲原本是泗水郡沛县人,后去秦都发展,有所成就,携妻携子离开沛县,落户咸阳。 周勋母亲是砀郡睢阳人,就在吕府隔壁,周勋会随母亲看望外祖父外祖母,在睢阳小住。 大哥二哥气红了眼,瞒着父亲去找孙郡守争闹,谁知那孙郡守说,无凭无据就污蔑朝廷命官,吕家想造反吗? 还说就算是他做的,又奈他如何?他就是要让吕家女儿都嫁不出去,又能如何? 那副嘴脸令人作呕,大哥二哥气得浑身颤抖,却拿孙郡守毫无办法。 父亲甚是苦恼,每日愁眉苦脸,茶饭不香。 后来一日,父亲一大早就去文伯父那儿,直到夜非常深才回来。 当日夜里,便开始收拾东西。 次日清晨,父亲便召集所有奴仆,把新来的和不老实的统统打发走。 余下的十余人,基本上都是些做过很久的老人,或者知根知底的人。 傍晚,文伯父带着一位小将和几十余人前来,在小将的护送之下连夜赶路,举家迁至沛县。 大嫂和二嫂担虑恐怕这一去,就很难再见到父母,便打算在娘家多留些时日,陪陪她们父母,尽尽为人子女的孝道,在父亲四十大寿前,赶到沛县。 而那孙郡守所做那些事,无非是因为做贼心虚,试想一个坏人被别人拿住把柄,他一定会坐立不安,夜不能寐,恨不得杀人灭口。 无论之前是多好的兄弟或朋友,为了免除后患,都会做很多疯狂的事情。 如今只是让我们无法在砀郡立足,把我们赶走,还真是仁至义尽了呢。 我心中不禁冷哼,翻了个身,将脑海中的万千思绪摒弃,磕上双眼,渐渐睡去。 第21章 澄清事实 翌日,天蒙蒙亮,我起身梳洗,重拾心情,迎接崭新的一天。 用过膳后,我在府中四下走走,才没一会,远远便看见吕素正往这边走来。 吕素快步走近,急切道,“二姐,快随我去厅堂看看。” “怎么了?”我不解地问。 吕素神色有些慌乱,“她来了。” 我听了,微皱眉头,“谁来了?” 心下一思,莫非是他?随后脱口而出,“是刘亭长?” 话落,抿唇,嘴角不禁微微上扬,勾勒出一抹淡淡弧度,显得温婉可人,又带着几分期许。 吕素没料到我会如此说,怔愣片刻,然后才摇了摇头,“不是。” 随后拉着我,疾步向厅堂走去。 我心一沉,不是刘亭长会是谁?难道……? 心底隐隐约约升腾起一种预感,脚下却紧跟上吕素步伐。 我二人还未进入厅堂,便听见一道悦耳的声音传来,“诸位,千万别误会,我真不是来闹事,我只是来澄清一些事实。” 我定眸望去,只见是一抹纤细窈窕背影,虽只闻其声,不知其容貌,但我已知道她是谁。 只是,她来做何?澄清事实,澄清什么事实?该不会刘亭长让她来的?我的心不禁凉了一截。 吕叔平和萧玉荷站在前方面对着她。 父亲表情还算平静,母亲则蹙着眉,大嫂二嫂站在一侧,而大哥二哥吃过饭后,便离府去打探刘亭长的为人。 见我和小妹进来,大家的视线齐刷刷聚焦到我身上。 那曹氏缓缓转过身,一张清丽白皙的脸庞,杏眼桃腮,柳眉弯弯。 我不由得多瞧了几眼她,心中暗忖,果然是个美人。 她看着我,目光柔和,笑容恬美。 我轻轻点头,和吕素站在另一侧。 “曹怡,现在我二女儿到来了,你有什么想说的,就现在说出来。”吕叔平语气淡淡。 “说了就赶紧走。”萧玉荷瞥她一眼,目光冷漠。 曹怡也不生气,笑容满面地望着我父母,“今日能得见二小姐芳容,实属幸事一桩,二小姐生得如此貌美,容颜和气质皆俱佳,似九天仙子般纯洁无暇。” 这夸奖之词从她口中说出来,竟让我觉得有些虚假。 我不动声色地打量她几眼,不知她葫芦里究竟卖的是什么药? 还不待吕叔平和萧玉荷说些什么,吕素便有些颇为不悦地说,“姑且称呼你一声姐姐,这位姐姐,不知你到底想说些什么?我可最讨厌虚与委蛇之人。” 说着,撇撇嘴,移过视线,不再看她。 曹怡含笑看了她一眼,又把目光投至我身上,“市井谣言最是害人不浅,若任凭它肆意流传,必成祸患,既是受害者,自当澄清此事,二小姐,你说对?” 说罢,冲我盈盈一笑。 我被她盯着,莫名觉得有些不自在,不过,我并未接茬,礼貌地笑了笑,算作回应。 其实澄清自证这事,若是可以,谁人不愿,只是就怕有心之人一切都已算计好,啥蛛丝马迹都抹掉干净,根本无从证明自己清白,罪状又多人亲见,即使有心也无力,就像长姐说的,那种苍白之感,令人窒息。 曹怡我见不搭理她,似乎有些失望,眸光闪了闪,随后望向我父母,娓娓道来,“昨日,我听闻村东阿婆说了贵府沸腾之事,她儿子有随几百钱,来凑了个热闹,我也听了一个大概。” 此言一出,堂内人皆神色微变,屏息凝视她。 果然,她是为了刘亭长而来。 但这句话也提醒了我,昨日之事既已沸腾,那么胡县令替儿求娶我之事,势必也会弄得人尽皆知,原来他打的是这个算盘,这是要把我和我家人架在火上烤呀。 他是故意的,他就是要让所有人知道,吕家二小姐是他家儿子中意的。 世人皆避害趋利,一旦传开,又会有哪个不怕死、不惧胡家权势的敢来求娶我,敢来一争高下? 真是好狠的心思。 “我十六岁时嫁给我男人,他待我极好,本本份份,勤劳肯干,本以为能够如此安稳过完余生,哪知他是个短命的,两年前突然离世,留下我孤苦伶仃一个人,日夜悲戚。” 曹怡说着,泪水涟涟,楚楚动人,引人怜惜。 “我本已决定独善其身,奈何我男人兄弟欺凌我一介妇人无依无靠,想要吞掉我男人留下的房屋和田地,还要将我扫地出门。” 萧玉荷忍不住一叹,“哎,真是造孽啊。” 母亲态度一瞬就软化了些,母亲就是这般心软之人,她嘴上不饶人,实则心肠最软,很容易被外物所感染。 而我听罢,不免唏嘘,但我知道,她真正想说的,还是没有说出来。 吕叔平不置一词。 文谨玉和张苑诺相互交换了个眼神,随后文谨玉轻咳一声,问道,“后来呢?” 曹怡抬手擦拭泪水,继续讲述,“我被他们几人推搡出来,我想护住本就是我男人的财产,奈何寡不敌众,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将值钱的东西全部搬走,完了,他们还将屋子锁了起来,不准我再踏进半步。” “我威胁他们,要去报官,告他们强占民宅,夺取财产,谁知他们竟说,你男人已死,又没后人,你死赖在别人家不走,你怎么还有理,你还是早些滚回娘家,若真闹到衙门,你也讨不到半点好处,谁人不知那县令有钱好说话。” “我实在不甘,于是,找来村里几个熟识的乡亲帮帮我,可他们皆不想趟这趟浑水,就在我绝望时,老天开眼,刘亭长正好撞见,他听闻我的遭遇,让我尽管去告,他说依照本朝律法,我不仅可以继承亡夫的财产,且取得财产后,还可携产再嫁。” “后来,刘亭长助我报官,据理力争,我终于保住我男人的房子和田地,也追回被他们夺走的财产,可谁料他们怀恨在心,就四处造谣说我和刘亭长厮混,败坏我的名节不说,还连累刘亭长声誉受损。” 曹怡终于说完,她停顿许久,等大家消化完这番话。 一时,堂内寂静无声,落针可闻。 吕叔平脸上渐渐浮现喜色,“原来如此。” 随后,哈哈大笑,“我就说刘亭长不会是那样之人,可见他品行端正,且扶危助人,不惧强权,看来是真冤枉他了。” 萧玉荷脸上的担忧也散了去,取而代之的是满满的笑意。 曹怡这话可信度虽不算低,但我总感觉她有所隐瞒。 吕素闪着一双黑漆漆的眼眸,不急不徐地问她,“这位姐姐,我和大哥二姐可是三双眼睛,直接看到你和刘亭长亲密无间,刘亭长替你轻拭额间汗水,你替刘亭长整理着衣裳,这你又怎么说?” 吕叔平和萧玉荷笑容顿时僵住。 一霎,几道审视的目光投注在曹怡身上。 曹怡眸底掠过一丝慌乱,不过,很快恢复镇定。 第22章 果真送来 她轻咬下唇,随后神情自若,“确实是有那么一回事,只是真实情况,却不是诸位所想那般。” 吕素黛眉微微挑挑,“这位姐姐,那你倒说说看,那是哪般?” 我目光淡淡地望着她,想听听她到底能怎么解释,到底能说出个啥子丑寅卯来。 只见曹怡面色平静地扫视我们一圈,声音无波澜,“我对刘亭长一直只怀有感激之心,从未生出什么不该之想。” “那日,我抬手撩碎发时,误蹭上浆洗衣物所用的灰水,前些日,我拜托刘亭长替我寻一些缝缝补补的活计,他来找我只为此,我余光瞄见他衣衫缝口已开裂,我想替他补补,被他拒绝。” 这一番话还真是说得滴水不漏,让人挑不出半点错处。 不过,我心里仍存疑惑,从她话语来看,她既对刘亭长无意,可今日又为何要来此一探? 我对她的话始终半信半疑。 “刘亭长做事坦荡,有理想有抱负,他是一个优秀之人,我自认配不上,因而不敢妄想,为了避免再生出误会,我打算从今以后,再不与他见一面。” 曹怡说得认真,仿佛经历一场深思熟虑的抉择。 而我也不得不佩服她,她这番话不仅抬高刘亭长,同时撇清和刘亭长的关系,让人相信她的话,觉得她是纯良之人。 至于几分真几分假,恐怕只有她自己心里最清楚。 不论我信与否,但我瞧看吕叔平和萧玉荷的神色,估计已信八九分。 吕叔平淡淡地挥挥手,“好了,你要说之事,我们皆已清楚,你且回去。” 曹怡微一欠身,然后转身走近我,柔声细语,“如果你二人结为连理,应当能和睦美满度过一生,我祝福你们。” 我没有接话,只是淡淡一笑。 曹怡迈步离去。 “谨玉,去送送她。”萧玉荷突然吩咐。 文谨玉应声,“好。” 话落,便朝着曹怡款款而行,“请等一等。” 曹怡停住脚步,回眸望着她。 两人目光交汇间,文谨玉浅浅勾起嘴角,“我送送你。” 我目送着曹怡走远,她到底是个怎样的女人? “父亲,母亲,你们相信曹怡的话吗?” 直到耳畔响起张苑诺的这句问话,我方才收回视线。 吕叔平和萧玉荷互换一眼,随即便是沉默。 一瞬间,整个屋内陷入死寂,空气仿佛凝固住,压抑得叫人喘不过气。 “父亲,母亲……”我轻唤出声,想缓和此刻氛围。 许久,萧玉荷幽幽叹息一声,缓缓开口,“是一个难得的女人,命虽苦,却有一颗善良之心……” 说到这,萧玉荷看了看我,欲言又止的模样带着几分担虑。 想必母亲也明白了事情的严重性。 “父亲觉得还是有些可信的,待你两个哥哥回来,就会更加清楚些,只是……” 吕叔平皱着眉头,话虽未完,我却已猜出他想表达的意思。 既然我能因为曹怡的一句话而明白过来,父亲和母亲毕竟是过来人,当然也不例外,自然也知晓其中利害。 他们比谁都希望我幸福,父亲是在担忧刘亭长有没有那个胆量,敢和胡县令较一较。 经历一系列事情,我不愿让吕家再陷入危机。 我目光认真,“雉儿但听父母安排。” 吕叔平欣慰点头,温和地说,“雉儿,余下之事,交由父亲来处理,你便安心等着做新娘。” 我轻轻颔首,没有多说其它。 萧玉荷走向我,温柔地揽过我肩膀,将我拉至身边。 我靠在萧玉荷肩上,眸中隐隐透着一丝丝期待。 萧玉荷怜爱地拍了拍我后背。 回到闺房,我又开始看起从父亲书房拿来的竹简,我平常闲暇时,便喜欢看看。 可我此刻却心不在焉,我心下在想,刘邦他今日会不会来补上那一万钱,他会来吗? 说出来的话,能落实做到,如此方称得上是君子。 我脑海中渐渐浮现出他剑指贼子的威姿,凛凛的模样。 他的身形,挺拔修长,宛如一座山峰屹立,令人肃然。 想起他曾相助过我,我心头涌起丝丝暖流。 我忽然发现,刘邦的身影在我脑海中越来越清晰,挥散不去,也越来越深刻地印在我心上。 我的心,似乎被一股莫名的力量牵引,渐渐触及到我心底最柔软的部位。 他会来的。 我笃定地想着。 下午未时,刘邦果真来了,他将一万钱送了来。 父亲向他提起嫁女之事,刘邦得知是我,欣然答应。 父亲却拒收那一万钱,说留着你们夫妻以后过日子用。 刘邦坚持,礼不可废,父亲执拗不过,只好收下。 刘邦临走前,向父亲说,他会尽快来迎娶我。 父亲露齿大笑,那就静候亭长请媒人和抬聘礼上门。 我听母亲说起,暗赞他是个言出必行、守信之人,心里不禁暗暗倾慕他。 傍晚,天渐渐暗了下来,大哥二哥终于回来。 厅堂内,一家人皆在。 吕泽和吕释之二人向吕叔平和萧玉荷,汇报着他们今日打探的成果。 “我们打听到的消息,其实说起来挺怪的,赞扬他,把他夸到天上的,大有人在,贬低他,把他贬到尘埃里的,也大有人在,其实,照我说来,金无足金,人无完人,不管是哪一个人,总有人说好,总有人说不好。” 吕泽侃侃而谈,吕叔平不置可否地瞥他一眼,催促他,“你就别这些有的没的,赶紧将你们打听到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出来。” “坏的评价我就不再多说,翻来覆去就是那几样,好的评价嘛……” 吕泽故作神秘,吊足胃口。 我们皆竖起耳朵,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其实也就是那几样,说他扶危正直,有胆识有魄力……” 却被吕释之嗤之以鼻地打断,“切,你这跟没说一样。” 吕泽冷哼,“你会说,你且来说。” 眼见他二人要争吵起来,吕叔平喝道,“够了,都给我闭嘴。” 吕泽和吕释之对视一眼,纷纷噤声,不敢造次。 我暗暗摇头,一整日下来,他二人究竟打探到了个啥?还有没有把我这个妹妹放在心上? 吕泽小心翼翼瞄了吕叔平一眼,低声地说,“其实还真有一事。” 吕叔平没好气地瞪他一眼,“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第23章 疑窦丛生 吕泽摸了摸鼻子,干咳了一声,朝我看来,“二妹,那日,那热情送我们饼吃的大娘,其中有一句提到,他嫂子可讨厌他了,你可还记得?” “自然记得。”我颔首,不解地问,“可这又跟大哥你要讲之事又有何关系?” 吕叔平和萧玉荷也是一脸困惑,盯紧着吕泽,等待他往下说。 吕泽咽了咽喉咙,一本正经地说道,“且听我细细说来,关于刘亭长嫂子讨厌他这事,有两个截然不同的说法,那大娘已经说了其中之一,而要说另一个,那便得先从刘亭长家庭来说。” 我微微蹙眉,却也不由得来了兴致。 “了解他的家庭也至关重要,泽儿,快快说来。”萧玉荷连忙催促。 “好嘞,我这就说来。”吕泽清了清嗓子,缓缓道,“刘家是地主之家,良田百来余亩,刘亭长排行老三,大哥刘伯,二哥刘仲,四弟刘交,其中刘仲和刘交娶妻生子后,皆已自立门户。” “刘家虽比不上吕府气派,但也不赖,竹篱围成一个有些大的院子,错落有致,前后都种着果树和花草,也养着鸡鸭猪狗牛马等物,院子内住着刘亭长父母,及刘伯和刘伯之妻陈氏、刘伯之子刘信。” 众人皆聚精会神地聆听,生怕漏掉什么关键细节。 吕释之接过话茬,继续往下说,“因是地主之家,有一小半良田租给佃户,另一多半良田劳作之事皆请短工,极少亲自下地,只做监工,而家中一应之事,比如做饭、扫地、洗衣,也便落在了陈氏身上,陈氏日久生怨,埋怨刘伯没用没本事,埋怨公婆皆做甩手掌柜。” “这陈氏也经常和外人抱怨,一日三餐,天天是她,别的就罢了,刘伯是男人,公婆是长辈,那刘邦是她什么人?凭什么还得日日伺候他?便将刘亭长形容成好吃懒惰之人,再经扩散开来,便成如今这般模样。” 我暗暗咋舌,且不说这陈氏如何,这其中一定还有些不为人知之事。 这刘伯既已娶妻,为何没能像他两个弟弟一般,自立门户,当真无用至此? 而且既然请得起短工,为何请不起仆人?是不愿,还是拿儿媳不当作人? 这刘亭长父母如何,不太好说,但一般来讲,为难儿媳之人大多是婆母,只是这刘亭长父亲就干看着?莫非是惧内之人? 还有农忙之时,短工也要吃饭,单凭陈氏一人,如何能忙得过来,刘家人是搭手,还是请帮厨? 我心念转动间,疑窦丛生。 吕叔平沉思良久,狐疑地说,“这么说来是这陈氏在生是非?只是泽儿和释之,这些你们又是如何得知?” 吕泽和吕释之对视一眼,皆笑了笑。 吕泽面带微笑地回,“说起这事就觉得有趣,我们询问一位妇人,她数落刘亭长的万般不是,路过来一位妇人,听闻,便打断她,拉着我们讲许多陈氏的坏话,或许是和陈氏有矛盾,原先那位不乐意了,两人就骂起架来,还差点打起来,我和二弟劝架,一人拉一个,才避免事态恶化。” 吕释之接过话述说,“待原先那位走后,路过那位便又和我们讲起陈氏的事迹,我和大哥对视一眼,心照不宣,便继续听,那妇人口若悬河,滔滔不绝,将陈氏形容成一个泼妇,蛮横之人,且拿男人的钱贴补娘家嗜赌的弟弟,因这事婆媳二人经常吵嘴。” 吕泽补充一句,“那妇人说得十分激动,连喘气都忘了,直到后来我和二弟实在忍受不住,便打断她。” 话落,屋里鸦雀无声,唯剩空气流动时发出轻微响声。 我低垂着眸子,静默片刻,方抬头不动声色地观察众人表情,见他们均皱起眉头。 半晌,萧玉荷方叹息道,“这刘家还真是个诸多是非之地,就怕雉儿嫁过去,婆母和嫂嫂不好相处,雉儿性子单纯善良,万一被欺负……” 吕叔平则沉默不语,目光深邃地望向虚空,不知在想什么。 张苑诺见状,提出建议,“自立门户分开来,才是最好的选择。” 文谨玉也附和着说,“是呀,那陈氏和刘媪皆不是省油的灯,以二妹的脾性,恐怕斗不过她们,必定受尽磋磨,与其这样,不如买一处宅院,远离那是非之地,我们吕家又不是出不起那个钱。” 吕素很是赞同她们所说,“父亲,母亲,两位嫂嫂说得不错,莫要让二姐遭受委屈。” 吕叔平看了我们一眼,重重点头,随后目光落在我身上,柔声道,“雉儿,父亲想听听,你对此事怎么看?” 我认真想了想,遂说,“宅子可以先买着,没有新妇不见公婆之道,先试着处处看,处不好,便搬出来。” 吕叔平颔首,“好,宅子之事便交给父亲。” 话落,闭眼深吸一口气,随后握握拳头,似在为自己鼓气,他眸光坚韧,“明日,父亲便向胡县令说清楚。” 萧玉荷却忧心忡忡,“那胡县令……” 吕叔平拍拍萧玉荷的肩膀安抚,“放心,没事的。” 接着摆手,示意我们皆散去。 我心生一抹内疚,不禁好心疼父亲和母亲,他们为我之事,操碎了心。 倘若有一天,我为人母亲,我想我亦会如他们这般。 夜色越发浓郁,月华倾泻而下。 闺房内,几盏烛火摇曳,映着窗棂斑驳的影,透出淡淡光晕。 我坐在几案边,静静翻阅竹简,倒也显得宁静。 忽听得外头传来脚步声,我侧耳细听,忙坐正身子。 有人推门而入,来者不是别人,是我的母亲。 她和我好一番长谈,我静静聆听她絮叨,并未觉得厌烦,时不时点头回应两句。 许久,她才离开。 我合上竹简,轻吁口气,朝床榻走去。 我躺在床上,辗转反侧,迟迟睡不着。 次日,清晨。 吕叔平起了个大早,去县衙找那胡县令。 回来时,脸色不大好看。 我忙迎了上去,问道,“父亲,怎么样了?” 吕叔平沉吟半晌,说道,“一切皆已稳妥,只是……” 我眉间紧蹙,见他欲言又止,我忙追问,“只是什么?” 吕叔平面露愁容,却摆摆手,“没事,他没说什么,只是我察觉他在极力忍耐着心中情绪,还好,最终他没有继续坚持,反倒……” 他顿住。 我却慌了神,“反倒笑着祝福?” 如果真是这样,那实在太可怕了。 吕叔平没回答,抬手摸摸我的额头,温和地说,“雉儿不必担心,万事皆有父亲。” 我从他的脸上读出好多端倪来,却未曾深究下去。 我的心脏猛烈一跳,脑海里不禁闪过各种画面,一幕一幕,犹如惊雷滚滚。 但愿是我自己想多了。 第24章 梳发叮嘱 眨眼间,婚期越来越近。 晴朗湛蓝的高空,万里无云,碧玉一样澄澈。 我坐在秋千架上,轻轻晃悠着,阳光照耀在我脸庞,白皙肌肤泛起浅红,唇畔漾起一丝恬静笑意。 我微眯双眸享受这惬意时光。 一阵微风拂过,吹乱我鬓角青丝,我思绪涌上。 刘邦没两三日,便请来媒人,抬来聘礼。 礼数皆很周全,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一样不落。 也是尽家中最大努力,比一般人家婚嫁准备得要好很多。 至少来说是用了心,可见刘家对这桩婚事是很重视的。 我心下欢喜,憧憬着未来美满生活,和他琴瑟和谐,相濡以沫。 我怀揣着希冀,等着成为他的妻子,和他携手共度余生,盼着这一日快些到来。 几日后。 铜镜里,映着一张精致的容颜,眉如远山含黛,目似秋水横波,肤如凝脂。 我伸手抚上脸颊,嫣然一笑,宛如梨花盛放。 我穿着大红绣金线团花锦缎衣裳,乌黑秀丽的长发披散肩头。 萧玉荷站在我身后,拿着檀木梳给我梳理头发,动作轻柔。 “一梳梳到尾;二梳夫妻百年;三梳儿孙满堂。” 她轻声念道,语气柔婉温和,带着浓郁慈爱。 我嘴角微扬,露出浅浅笑意。 随后替我挽起发髻,插上赤金镶珍珠步摇,赤金累丝八宝攒花簪等发饰。 熠熠闪着流光溢彩,衬得我明艳娇丽。 她看着我,嘴角勾起一抹温婉笑意,柔声道,“我家雉儿真是越发貌若天仙,让人见了就移不开眼睛。” 我抿嘴一笑,没有说话,只觉心中甜滋。 低头看着身上华丽服饰,又望向窗外灿烂阳光。 今日,是我和刘邦大喜的日子,也将会是一个新的开始。 想到这儿,我既期待又有些忐忑,不由攥攥掌心,暗暗祈祷,但愿,他能如同我所期盼那般,对我好。 萧玉荷尽收眼底,却不拆穿,只是轻轻笑着,继续帮我整理发髻和妆容。 半晌之后,她停下手中动作,端详铜镜中的我片刻,轻拍几下我的肩膀,眉眼含笑,“母亲当初嫁给你父亲时,也和你现在一般无二,有哪个女人不希望自己能嫁个如意郎君呢?嫁个疼爱自己的郎君呢?” 说到这,微叹一声,眉头轻蹙,又慢慢舒展,笑着对我说,“但愿雉儿能跟母亲一样,被夫君爱着、宠着、敬着,一世平安幸福才好。” 听到这番话,我抬眸凝视镜中美妇,目光澄澈透亮,没有一点杂质,虽已年近四十,却保养极好,皮肤细腻光滑,宛若三十许。 我轻咬朱唇,心里涌出暖意,鼻尖微微泛酸。 我站起转身,看着她,勾勒出一抹笑靥,“有母亲的祝福,女儿一定会一世平安幸福的。” 萧玉荷慈爱地抚平我耳鬓碎发,“但愿那刘邦,能好好待我雉儿。” 随后眸光一闪,神色肃穆,“否则,母亲定饶不了他!” 闻言,我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拉住她手臂,撒娇似地蹭蹭她肩膀,软绵绵说道,“有您疼着和护着,量他也不敢,量他也没那个胆。” 萧玉荷伸指点了点我额头,“就知道贫嘴。” 随后刮刮我鼻尖,宠溺地笑笑,柔声叮嘱,“嫁了人,可不似在自己家,那般随心所欲,要懂得贤良,体谅夫君,尊敬公婆,但也莫要让刘邦欺负了去。” 说完,又忍不住叮咛补充,“若他真敢欺负你,你便回娘家告诉母亲和你父亲,我们必定会为你做主,绝不姑息那刘邦,定让他好看!” “母亲,女儿晓得。”我乖巧应答,心里暖洋洋,有种踏实感。 萧玉荷欣慰笑笑,随后眼神专注,一瞬不瞬盯着我瞧,眼睛蓦地有些湿润起来。 我见状,忙抬手替她拭去泪痕,“母亲,您怎么哭了?” 萧玉荷调整情绪,缓缓露出笑容,“你马上要出嫁了,母亲舍不得你罢了。” 我心下一酸,紧紧握住她双手,轻声哄道,“母亲这话说的,雉儿嫁得这么近,母亲若是想雉儿,可随时来看雉儿,雉儿也会时常回来看母亲。” 萧玉荷眼里噙着泪水,轻笑出声,“傻丫头,母亲自是知道。” 我抱着萧玉荷,依偎着她。 她笑着看我一眼,彼此皆不再说话。 气氛沉静而温馨。 …… 一路锣鼓齐鸣。 我却半扇坐轿。 微风将轿帘掀起,透过缝隙,可隐约看见外边热闹景象。 刘邦骑马走在前头,背影笔直,犹如劲松傲立。 八抬大轿后是三十六抬嫁妆,装得整整齐齐,队伍浩浩荡荡往刘家行去。 沿途所遇百姓纷纷驻足观望,窃窃私语,赞叹刘邦好命。 一炷香后。 轿子骤停,稳稳落地。 轿帘被打开,我抬眼望去,撞进一双幽深瞳孔中。 他一袭红袍在阳光映照下,似镀了层薄薄光晕。 四目交汇,刘邦怔愣一下,旋即扬唇浅笑,朝我伸出手。 我微微垂眸,犹豫许久,才缓缓将自己手放置他宽厚掌心内。 他紧扣住我纤细皓腕,他的大手温暖干燥,牵着我从轿内迈步走出。 立于众人瞩目之中。 刘邦侧首,对我粲然一笑。 院内张灯结彩,红绸飘飞。 宾客围聚上来,笑吟吟作揖祝贺,恭喜之声不绝于耳。 进入厅堂,刘邦父母早已在座,皆面带喜色,打量我几眼,乐呵呵直点头。 礼生是萧何,说着冗长繁复的祝词。 我虽已认识他,但还是听得昏昏欲睡。 刘邦则面带微笑,耐心倾听着。 终于,礼生唱喝,“吉时已到——” 引我和刘邦拜堂。 礼成,我便被送进洞房。 我坐在床榻上,听着外边热闹的嘈杂声,推杯换盏的笑语声。 天还未黑,他还需招呼宾客,不能进屋陪我,我只好独自呆在婚房,等他到来。 第25章 洞房许诺 夜色渐深,我困乏难受,迷糊间听见屋门被推开的响声,旋即是脚步声传来。 令我惊醒。 我猛然睁眼,正对上刘邦俊朗面庞,他缓缓走来,眼底满是温柔和关切。 我心跳莫名加速,连忙拿起身旁团扇,半遮住面。 烛火映照下,刘邦的五官轮廓更加深邃,脸上挂着淡淡笑意。 他渐近,身上清爽的气息拂面而来。 我冲他浅笑,欲语还羞,“你……你来了。” 刘邦坐至我身畔,将我手中团扇取下,嗓音低醇,“让夫人久等,是夫君不是。” 我心头莫名一颤,立即微闭眼睛,掩饰心里紧张。 却听他温润嗓音在耳畔徐徐响起,“夫人不必害怕,睁眼瞧瞧,夫君在这里。” 像清泉淌过心坎。 我缓缓睁眼,侧目,正迎上他含笑明眸,顿觉心失守,脸颊烧得慌,慌忙避开他目光。 刘邦唇边弧度微勾,伸手揽过我腰肢,将我轻拥入怀。 我身子瞬时僵硬如石,双手无处安放,只能任由他搂着。 好在我此刻已冷静些许,见刘邦似乎没有其它举动,才慢慢放松神情,羞赧嗔道,“谁害怕?才没害怕。” 刘邦轻轻点点我鼻尖,“嗯,没有就好。” 我垂首,犹豫地轻轻唤他一声夫君,脸颊绯红如火。 “夫君在。”刘邦柔声应答。 我抿抿唇瓣,摸了摸肚子。 刘邦察觉,凑近我轻声问,“是不是饿了?” 他身上的味道萦绕鼻尖,似薄荷叶清香,如阳春三月的雨后气息,又微微夹杂淡淡酒味儿,好似只略饮些了酒,很是好闻。 我轻轻点点头,我是真饿了,屋内糕点已被吃了些,但不抵饱。 “夫人稍等。”轻柔的声音响起。 话落,刘邦便慢慢松开我,迈步离去。 须臾,端着托盘回来。 刘邦将饭菜放在一边几案上,笑望向我,“夫人,快些趁热吃。” 我心下一暖,缓缓走过去。 碟中是片鸡肉、蒸鱼、青菜,还有满满一碗饭。 我食指大动,咽了口唾沫,但又有所顾忌。 他在,得矜持,不能太狼吞虎咽,我便小口小口地吃。 见刘邦坐在对面静静看着我,眸光柔和而温暖。 我忙垂眸,埋首吃饭。 屋内寂静,除了细微咀嚼声外,再无声响。 我放下碗筷,抬头望向他。 他正专注地盯着我看,眼眸漆黑发亮。 见我看他,扬起眉,露出一抹灿烂笑容,“吃饱了吗?” 我点点头。 “那为夫陪夫人聊会天,可好?”刘邦柔声询问,带着几分期待。 我心中欢喜,点头应允。 刘邦笑着夸赞,“夫人,真是好看,得妻如此,此生足矣。” 我红着脸,“夫君也好看啊。” “谢夫人夸奖,为夫荣幸。”刘邦眸光闪烁,笑得愉悦。 随之垂首开始收拾食具。 我静静凝视他,只觉岁月静好。 刘邦收拾妥当,抬眸勾勒淡淡笑容望着我,“夫人稍待,为夫去去就来。” 我颔首,目送他离开。 须臾,他进来。 刘邦牵着我的手朝床榻走去。 我心砰砰乱跳,感觉呼吸都要停止。 刘邦握着我手腕的大掌宽厚温热,他扶我坐在榻上,看着我,眸光流转。 我被他炙热眼神灼得无所遁形,只觉心脏快要蹦出喉咙口。 刘邦眸光越来越深,“情之切切兮,天地可鉴,阿雉可知否?” 我吓傻,脑海轰鸣,怔怔盯着他,竟忘记反应。 我心中也不禁咯噔,阿雉? 这是除周勋外,又有人这么叫我——阿雉。 他是我的夫君,是将和我共度一生的人。 我心中百转千回。 刘邦见我神情呆滞,以为我被他的告白吓懵,遂轻叹气,“是为夫唐突了。” 我蓦地拉回思绪,克制住内心情绪,终于平复些许。 我摇了摇头,冲他莞尔一笑,“不,怎么会了,是阿雉听闻夫君此话,心中实在高兴,以至于忘记言语。” 刘邦定定看了我许久,眸中笑意渐深,忽而一把抱住我,“雉儿可唤我三郎,行否?” 他说话间喷洒出的热气,扑打在我脖颈。 我心下震荡,三郎? 这称谓好似太过亲昵。 我好似也并不排斥他如此亲密接触。 他的怀抱很温暖,我缓缓靠在他肩膀上。 我怔忡许久,最终点头答允,“可行。” 我愿和三郎相伴一生,直至死亡降临,亦不悔改。 刘邦眼里漾起波澜。 “阿雉。”他轻轻唤我。 我仰头看他,微笑着应,“三郎。” 我心中柔软,眸光璀璨,“三郎不是问阿雉可知否,那阿雉这便回答三郎,心之昭昭兮,此生可鉴,三郎又可知否?” 刘邦嘴角噙着笑,深深望着我,“三郎知晓。” 我笑,依偎在他怀里,感觉整颗心都浸在温暖里。 刘邦轻抚着我鬓角,眸色沉溺,“我家阿雉美丽、善良,是没经琢磨的玉,是没经提炼的金,天然美质,未加修饰,三郎定好好对待我家阿雉,疼她、爱她、护她,三郎此生定不负阿雉。” 我靠在他胸前,聆听他强劲有力的心跳声,心底泛起阵阵涟漪。 我想,我是真的动心了,嘴角不禁微微翘起。 我望向他,双眸盈盈水光,透澈澄明,“今生,愿和夫君长长久久,不论贫穷富贵,疾病安康,皆同甘共苦,不离不弃,三郎定要信守诺言,不负阿雉。” “定不负。”刘邦紧紧扣住我的手,坚定地承诺,眸子熠熠发亮,“三郎愿我家阿雉一生无虞,长乐未央,永展笑颜。” 我轻点臻首,心下甜蜜而满足。 此刻静谧且宁和。 帷帐慢慢落下。 半晌欢愉。 刘邦将我揽进臂弯里,与我说着一些琐事,我静静聆听着,偶尔搭一句腔。 不知不觉中,我靠在他怀里沉沉睡去,呼吸均匀恬淡。 第26章 祸事即来 翌日,我醒来,揉揉惺忪睡眼,余光发觉身侧已空荡荡。 我披衣而起,见架上铜盆盛着清水,叠折好的脸帕搭在铜盆边缘,一旁几案摆着漱口盂。 我心中暖流涌动,他竟如此用心。 唯有淡淡幸福之感萦绕心间。 他已告假几日,现下,他人在哪? 我虽心生疑问,但也未做多想。 我洗漱、着衣、梳妆完毕,走出婚房。 此时,天色尚早。 院落中,只见刘邦着一身白色中衣,挥舞着手中长剑。 动作利索,身姿翩飞。 我倚柱而立,静静凝望着他的身影,嘴角不知何时带了一抹笑意。 刘邦仿若察觉到什么,倏尔回首望来,嘴角勾起浅淡笑容。 他停下动作,额际已沁出一层薄汗。 他擦掉汗珠,收回长剑,朝我走来。 我冲他微微一笑。 我们四目相对。 我心中莫然一阵悸动,笑意盎然。 刘邦笑容亦如此,他问,“昨夜,阿雉可曾睡好?” 我莞尔,点头说,“还算不错,有劳三郎挂心。” 刘邦温润的眼眸里流转过一抹柔光,“你我夫妻,无需如此客气,倒显得生分。” 话落,抬手抚抚我额前碎发,动作轻缓又小心翼翼,似怕再一用力就会碰痛我一般。 我仰头看他,他低头看我。 四目交织。 皆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 刘邦的神情愈加温柔,像是要滴出水来,他轻咳一声,握握手中长剑,脸上露出舒心表情,“很久没有这样酣畅淋漓地练过。” 我见他衣衫单薄,便忙催促他,“赶紧进屋穿上外衣,免得着凉。” 随后,又提醒他,“待会还要敬茶呢。” 刘邦轻嗯一声,往屋内走去。 不多时,换上一袭月牙白色长袍出来。 我打量他片刻,唇角勾勒满意笑容。 我家三郎就应该穿这般颜色的衣服才最适合,干净简洁,清新俊逸,移不开眼睛。 刘邦见我盯着他瞧个不停,以为仪容不佳,问道,“怎么?我哪里不妥?” 我摇摇头,笑答,“没有不妥,只是突然发觉三郎着实俊朗,气质着实出尘,竟忍不住想多瞧两眼。” 刘邦闻言,眉宇间绽放喜悦之色,“那我以后便都这般穿着,可好?” 我颔首,笑意更深,“当然好。” 刘邦揽过我肩膀,迈步正准备至厅堂敬茶。 忽听得一道响亮的男声从身后传来,“三哥,三嫂。” 我和刘邦顿住脚步,回身望去。 瞧见一个眉宇勃发的年轻男人站在不远处,手中捧着木盒,笑容明媚,一瞬不眨盯着我俩瞧。 刘邦携我迎向他,笑言道,“夏侯婴,你可是来迟了,可要好好罚你。” 我定眼看来人一番,约二十余岁,皮肤微微有些黝黑,双眉英挺,眼神坚毅且明亮,五官端正,给人一抹英武之感。 “自然,任凭三哥责罚。”夏侯婴笑着把木盒交予刘邦,“这是一盒果脯,祝贺三哥和三嫂喜结良缘,百年好合。” 刘邦伸手接过,打开盒盖一观,赞许道,“倒是有心。” “前些日,小弟接了一趟赶车去外地的活儿,也是为了多挣些钱,本以为可以及时赶回,却没想还是耽搁了,三哥莫怪。”夏侯婴抱歉地看着刘邦,又扭头冲我笑笑,“三嫂抱歉。” 我忙回以一笑,并连声说,“无妨,你路途奔波,想必早已累坏,而且原是误事,即尽力赶回来,又何谈抱歉一说。” 听见有人喊三哥三嫂,本以为来人是刘邦四弟。 可他们昨日皆已回去,还有些诧异来着。 原来是好兄弟,不是兄弟却胜似兄弟。 他以赶车谋生,可不是风里来雨里去,难怪肤色会如此。 不知不觉间。 我竟生出一股亲近之意,与他闲聊几句。 他话虽不多,却颇懂礼节,言谈举止间磊落,令人颇为欣赏。 而他二人,竟开始讨论起迟来该怎么罚来。 “嗯。”刘邦认真地想了想,“既然要罚,那便罚你和三哥比试剑,如何?” 夏侯婴爽快答应,“三哥,求之不得。” 我也兴致盎然。 可我怎么也没想到,就是这一场出现一些小插曲的比试切磋,多日后,将会给他二人生出无比大的祸事来。 刘邦见他答应,嘱咐他,“那你稍待,我和你三嫂敬完茶后,便来,你先进屋随便坐坐。” 夏侯婴微笑应承,“快些去,不用管我,我就在这儿随便走走,就可。” 刘邦笑道,“不需拘束。” 说罢,遂带着我走入厅堂。 厅堂内,刘邦父亲刘海柱和母亲曾雪琴,已在等候。 刘邦领我跪拜,敬茶。 二老笑容满面,喝下茶水。 曾雪琴摘下手腕玉镯,移至我腕间,笑道,“这镯子虽不值钱,但却是我随嫁之物,今日便赠予你,愿你二人白头偕老,恩爱永存。” 我本连连婉拒,最后也只得含笑谢过婆母馈赠。 刘邦扶我起身,向父母告退,二老又叮嘱我二人几句后,方让我二人离开。 而这个时辰,陈秋月应该在厨房忙着。 我想着,待看过刘邦和夏侯婴比试剑后,便去给她帮帮忙。 而且,我的厨艺也是极好,让三郎也尝一尝,一饱口福。 院中,微风拂过耳畔。 刘邦拿来两把剑,将其中那把赤霄剑扔向夏侯婴。 夏侯婴稳稳接住。 二人相持而立,彼此都未出招,剑拔弩张,蓄势待发。 须臾,刘邦率先出招。 夏侯婴迅速闪避。 而后,情势反转。 夏侯婴一招接着一招,毫不懈怠地攻击着刘邦。 刘邦一直游刃有余地躲避着,偶尔反击一两招。 我瞧得惊叹不已,这二人皆剑法娴熟,却又只点到为止。 我正瞧得出神,忽听得夏侯婴喊道,“三哥莫再藏拙。” 刘邦扬唇一笑,“好,这回便不留手。” 他话音刚落,挥舞着剑,身形向夏侯婴移至。 夏侯婴脚下却忽然踩中碎石头,眼看躲闪不及。 我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刘邦见状,迅速收势,偏剑。 说时迟那时快。 夏侯婴立刻侧身,有惊无险地避过,却依旧被划破左臂衣袖,隐隐渗血。 幸好,估摸伤口不深。 我暗松一口气。 刘邦关切询问,“疼吗?” 夏侯婴摆手,“无碍。” 刘邦又道,“我陪你去找大夫包扎一下。” 夏侯婴摇摇头,“无妨。” 刘邦皱眉,“别逞强,受伤就得上药包扎。” 我忙上前,跟着劝他,“是啊,不然,我们于心不安。” 夏侯婴看看我和刘邦,又瞧瞧受伤的胳膊,犹豫一瞬,终是点头。 我接过他二人的剑。 刘邦同我言语一两句,让我静待他回来,又问我想吃些什么。 随后,便扶住夏侯婴另一只胳膊,带他去找大夫。 第27章 婆媳扭打 我步至厨房。 进入,空间有些大,入目便是一张大案桌。 案上堆积着各种食材,锅碗瓢盆及砧板刀具。 灶台边,有一位年约三十有五六的妇人正在翻炒着菜。 灶下燃着柴火,屋内雾气袅绕,隐隐有些朦胧。 她听闻脚步声,停下动作,抬眸瞧着我。 一身淡蓝粗布衣裳,不少褶皱和有些泛白,说明这衣裳她已穿过很久。 也是,每日做这些活,穿好衣服也会变脏。 她腰间系着同样如此的围裙,脸蛋圆润有些蜡黄,身材略显丰腴。 她眼睛很小,眯成两条细缝,眼尾向下,眉角微挑,隐隐透出几分刻薄和凶相。 我朝她友善地笑笑,算是打个招呼。 她淡淡地瞥我一眼,又重新低头忙碌。 我见状,便轻轻唤了声,“大嫂。” 陈秋月这才低低应道,“嗯。” 语气不冷不热,甚至带点敷衍的意思。 我心里暗叹口气,看来她似乎很不喜我。 我略微感觉有些尴尬,但依旧保持住情绪,轻缓地说,“我来帮帮你。” 陈秋月不愿再理我,也不看我一眼。 她把手中炒铲放回灶台,拿起旁侧抹布擦拭着灶台边缘的油渍与水珠。 过了许久,才吐出字来,声音极冷,“我不需要别人帮忙,你出去。” 我拍拍胸口告诫自己不生气,皱眉问,“为何?” 陈秋月抬眸白我一眼,没啥好语气,“我说不用就是不用,还需理由吗?” 我怔住了,但懒得管她,既然人家不欢迎,又何必热脸贴冷屁股。 她不领情,我又何苦自讨没趣。 而且我也不是犯贱之人。 随后,我找到自己需要的食材,将它们洗净切块,再放到盘中备用。 等她不用灶台了,我再用便可。 “你是千金大小姐,娇生惯养,有人伺候,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做饭这种粗活,你能干得来?你赶紧出去,看见你就心生厌烦。”陈秋月的声音传来,夹杂着浓浓嫌恶。 我并未搭腔,只专注于眼前事物。 “真当自己是个什么东西。”她又小声嘟囔一句,语气恶劣。 清晰地传入我耳畔,只觉这女人太不讲理,我本想发怒,但又想想我初来,不宜招惹麻烦,索性还是忍下。 我深吸口气,平复胸口涌动的怒气。 陈秋月没再说话,只安静地炒菜。 忽然,传来轻轻的脚步声,伴随着曾雪琴的柔和声音传来。 “三儿媳妇,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你咋就来这里了呢。” 我循声望去,见她朝我走来,眼神落在我身上,饱含慈爱。 随后,将目光投向陈秋月,骤然间就变冷,“你个偷奸耍滑头的懒鬼,饭还没做好吗?” 被婆母突如其来地呵斥,陈秋月吓得一哆嗦,随后又将脊背挺直,撇撇嘴,却没敢吱声。 我暗暗咋舌,不禁腹诽,照哥哥所说,这二人是相互吵嘴,怎么这陈秋月却对婆母这般畏惧?不该如此。 曾雪琴横着眉竖着目,继续呵斥,“你这个懒抽筋的,我不是跟你说了吗?不要指望你三弟媳来帮你忙,你若那般想,那便是你打错了算盘,可你倒好,把我的话当做耳旁风了吗?” 我霎时恍悟,怪不得陈秋月一直让我离开,且又对我没好感。 原来是曾雪琴早就叮嘱过她,即使我嫁过来,以前那些事还得是她一人之事。 我摇头,一时竟不知该作何反应。 我瞧瞧陈秋月,只见她在极力忍耐着,双拳攥得死死的,青筋暴露,却仍咬牙坚持,没吭半句话。 却忽然闻见一股糊味飘来。 曾雪琴叉着腰,紧紧瞪着陈秋月,破口大骂,“你还忤着做什么?菜都糊了,你鼻子是塞大蒜了吗?我真不知道你脑袋瓜子是怎长的,你咋这么笨?连个菜都烧不好。” 陈秋月终于忍无可忍,爆发了,冲她吼道,“你都一把年纪了,我现在忍你,只是不想在三弟媳面前让你难堪,并不代表我怕你,这也是你儿一再嘱咐我的,要不然我早就怼回去了,还轮得着你在这儿骂得这么难听?” 曾雪琴愣了一瞬,随即勃然大怒,“你是个什么东西,我不知道吗?你这个败家娘们,是不是又向我儿要钱了?是不是又拿那钱去贴补你那个不赌就活不下去的弟弟?他怎么还没死?” 我越听越不免唏嘘。 不过,她二人之事我皆不关心。 我心中在想,还是得快快离开这弥漫着硝烟之地。 却见—— 陈秋月也被她激怒,“你死了,我弟弟也不会死。” 曾雪琴顿时跳脚,“你个泼辣货,看我今天不撕烂你的嘴。” 话落,就冲陈秋月扑去。 陈秋月也丝毫不示弱,伸出胳膊。 两人扭打成一团。 我本想离开,可转念一想,还是留下来劝劝架,免得闹得不可收拾。 两人撞到案桌,噼里啪啦之声不断响起。 落地摔了个粉碎,碎瓷飞溅。 厨房瞬间乱成一片。 我吓得退缩几步,不敢靠近。 眼看着眼看着两人厮杀正酣,我却没辙。 就在这时。 一记浑厚的男声忽然响起,夹杂着愤怒,“都给我住手!” 我立刻听出是谁,心下稍定。 曾雪琴和陈秋月皆停止扭打,朝门外望去。 便见刘海柱从门外进来,满面阴沉,眸中尽是怒色。 陈秋月吓得松开掐着曾雪琴脖颈的手。 曾雪琴见状,则趁机用力往陈秋月腿上踹上一脚。 陈秋月一恼,本想还回去,但最后还是忍住。 两人皆喘息着,整理着凌乱的头发与衣襟。 厨房内也恢复平静。 刘海柱余气未消,板着一张老脸,“你们瞧瞧你们都做干了些什么,三儿媳妇才来第一日,你们两人就当她的面闹得这么难看,这不是成心让三儿媳妇看笑话吗?真是丢人现眼!” 随后重重叹气,指向他已经被岁月蚕食的脸庞,“若是传扬出去,你们让我这张老脸往哪里搁?” 两人默默垂头站着,不发一言。 刘海柱训完话,视线移向我,和颜悦色,“三儿媳妇,今日发生这事实在是没想到,可没吓着你?” 我忙摇摇头,心中却在暗忖,多少还是被吓到些,真得早些和三郎离开自立门户,方为上策。 三郎的一万钱和父亲另加的一些,皆已当做嫁妆让我带来。 完全不必担心钱的问题,而且父亲宅子也已买好。 曾雪雪冷哼一声,随后含着微笑,拉着我便往外走去。 我回首,便见刘海柱轻轻叹口气,随后蹲下来,和陈秋月一起收拾那一地的狼籍起来。 第28章 回门变故 清早的阳光透过窗棂洒在我的面庞上,我迷糊地睁睁眼睛,只觉得头痛欲裂。 昨夜,我被噩梦惊醒,那是一个令我恐慌的梦境。 我梦见刘邦身上伤痕一道接一道,满是鲜红血液从他伤口中渗出,一滴一滴落在地上。 他缓缓向我走来,我仿佛能够闻到那股铁腥味。 我心惊不已,连忙上前扶住他胳膊,却不慎误碰到他伤口,疼得他龇牙咧嘴,我感受到血液沾湿我手指,粘稠。 我吓得脸色惨白,不断问他怎么了? 他看着我,眼神空洞,就像个木偶,没回答我的话,而是将我抱紧怀里。 我从榻上猛地坐起,额角冷汗滑落脸颊,胸口剧烈起伏,心脏也好似被人用力揪住。 直到一道温柔低沉的声音传入我耳畔。 他宽慰我良久,只是一个梦而已,不必放在心上。 他拥抱着我,我却始终无法平静,我捂着心口,这个梦真的太过真实,不知何时我才睡去。 一声细碎的嘤咛响起,伴随着的还有轻微的翻身动作。 刘邦醒来,揉揉眼睛,轻撩我额角发丝,脸上洋溢微笑,似乎对今日充满期待。 只因今日是回门日,我亦心生愉悦,可和亲人短暂团聚。 这两日来,我能感受到他款款深深情意,极尽温柔呵护,将我捧在手掌心。 自从那日婆嫂吵架后,我便再也没去过厨房。 没让他吃上我做的饭菜,是我的一大遗憾。 他却说来日方长,总会吃上阿雉做的美味佳肴。 他还说他的厨艺也不差,虽已很少下厨,但依旧可给我做一顿丰盛美食。 我也会帮着喂喂鸡鸭和牛马,庄稼人家自是少不得牛,而马却是属于刘邦的,还有一辆马车,也是他早些年置办的,虽比不上吕府的华丽,但也不至破旧。 “早呀,阿雉。”刘邦灿然一笑。 我望着他,神思不定。 刘邦伸出右手勾住我鼻尖,轻刮,“怎么啦?这般盯着我瞧?” 我摇摇头,唇边勾勒一抹笑颜。 他抱了我许久,我靠着他胸口,听着他沉稳而有节奏的心跳声。 然而尽管如此,我的内心却不曾安宁,一种莫名的感觉笼罩着我,仿佛有啥不好的事情要将发生。 …… 马车缓缓行驶在闹市的街道,马蹄声敲击着路面,发出悦耳声响。 礼物皆已备好,每一份都是精心挑选。 只不过所用马车却是夏侯婴赖以谋生的,夏侯婴在驾着,他说,这是他错过我们婚礼的补偿。 我和刘邦皆忧心他伤势,可他却说胳膊上的伤口很浅,没什么大碍,且又并不是什么重活,不用出啥体力,驾车而已,他是男人,一点小擦伤算什么。 他坚持如此,也执拗不过他,便只好依他。 真是一位值得深交的人,只是我不曾想到,危难时,他的做法简直深深直击我心灵。 我微微掀起马车窗帘,望着街道外边,行人熙攘,摊贩吆喝。 忽然,我看到一道热悉的倩影,她是迎着而来,眉目含着微笑,似是很愉悦。 她抬手覆在腹上,轻轻抚摸,笑容渐敛,随后停在一处卖饼摊前,转身只见背影。 我只见摊贩面带笑容,人声嘈杂,听不清说着什么。 我并没有多想,她或许是遇到了什么高兴之事,脑海盘旋,喜不自胜,却忽然肚子噜噜叫起来,这种常见之事也没啥好奇怪。 我放下帘子,侧头看向刘邦,他唇畔噙着淡淡笑意,眸光深深。 “阿雉怎么?饿了?”他问,嗓音醇厚。 我勾勒唇角,点点头,“今日早起,饭不曾吃,是有些,但马上就要到了,不急。” 刘邦揉了揉我额头,眼底闪烁星芒,“阿雉,你等等我。” 随后,便喊夏侯婴停下马车。 他撩帘跳下。 不多时,跃上马车,手中拿着一个油纸包。 刘邦坐下,打开,里面装着香喷喷的两张肉饼,连着油纸全递向我。 他说,“先垫垫。” 我嫣然,只拿过一张,“你也吃呀。” 他摇摇头,笑得宠溺。 我咬了一口,肉饼酥脆,汁水流淌,香味浓郁。 他笑着看我吃完一张,又将另一张递给我,我轻轻摇头,“三郎你也饿着,还是你吃。” 他笑容温暖,“我不饿。” 我见状,接过肉饼,撕下一块塞到他嘴边,他笑了笑,没再坚持,张嘴吃下。 我慢慢投喂着他,他眉目舒展,目光柔软而缠绵。 马车走得稳当,他偶尔会和我聊天,说些闲话家常。 我不禁感慨,这样平凡简单却幸福的生活,真好。 很快,马车停住。 刘邦先行跳下,伸掌扶我下来。 我站定脚步,便见府门檐下,亲人已等候多时。 他们一见到我们,便纷纷朝我们涌来。 “岳父,岳母。”刘邦作揖施礼。 “好女婿。”吕叔平拍拍刘邦肩膀,满脸慈祥,“进去。” 刘邦从马车内拿下礼物,我跟在身旁,笑靥如花。 吕叔平让夏侯婴一道进去,夏侯婴本推辞,但耐不住我父母态度强硬,最终只能随同而入。 我挽住刘邦的臂弯,相视而笑,朝府内走去。 席间气氛融洽,弥漫着欢乐和笑声。 我身边是刘邦,他替我夹菜、布菜,细致周到。 我侧眸,恰巧撞见他温润的笑脸,不由莞尔。 我心中喜悦溢于言表,宛如盛开繁花,绚烂夺目。 萧玉荷的目光在我和刘邦之间徘徊,似在审察刘邦对我情感是否真挚。 她满意点头,眸中闪过一抹欣慰。 酒过半酣,忽然有十余衙役带刀冲入。 我们皆被这突如其来的一群人吓了一跳,纷纷起身,警惕地看着他们,心中猜测着这究竟是何缘故。 为首衙役亮出腰牌,“奉胡县令之命,捉拿亭长刘邦和车夫夏侯婴。” 刘邦皱眉,“我犯了何罪?” 衙役扬声道,“有人举报你身为官吏,却故意伤人。” 第29章 今夜无眠 随着那句话的落下,厅堂内立刻陷入一片死寂。 寂静得仿佛时间也停滞了一般。 所有人都愕然地望着讲话之人,眼中流露出无法置信的神色。 随后满场哗然。 “这是怎么回事?” “这些人这不是私闯民宅吗?” 皆惊愕不解。 我心中生疑,何人举报? 我整颗心都提了起来,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掌攥住,心中惴惴不安。 明明只是一场简单的比剑切磋,又没有造成什么大的伤害,为什么在胡县令的眼里,竟然成了故意伤人的行为? 根据朝廷的律法,如果官吏故意伤人,那么罪加一等。 莫非这是胡县令刻意报复?而且他还特意选择在回门日这个重要的日子出手,显然不仅仅是针对刘邦,更是想让我父母难堪。 想到这个该死的胡县令,我不禁暗暗咬牙,愤怒地握紧拳头。 我见众人皆已离座,我亦离座走出来。 吕叔平向那为首之人走去,堆起一张和善的笑脸,“官爷,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谁知为首之人冷哼,厉色扫向他,“我们奉命抓捕二人,若有人阻挠,通通逮捕入狱。” 随后语气稍缓,“对不住了,吕公,我们也是奉命行事。” 吕叔平一怔,显然未料到此人会如此强硬,一时愣住,不知该如何应答。 我和刘邦相视一眼,心中觉得不妙。 我神色凝重,刘邦见状,拉紧我的手腕,示意我莫慌。 我正欲上前解释清楚,却只见刘邦松开我,他朝那人上前几步,面不改色,“既然是奉命行事,那便去一趟又何妨,我倒要看看,是哪个暗地行阴险诡诈之事。” 夏侯婴亦上前,站立刘邦身边,面露怒气,“去就去,我们都是光明磊落之人,又有何惧?” 为首之人面上稍霁,但仍旧严肃,“既然你们识相便好,跟我们走。” 随后挥手,身后的衙役便将刘邦和夏候婴团团围住,押着他们往外走。 我心中焦虑万分,想上前阻拦,但刚踏出一步,却被吕叔平拽住衣袖,低声道,“别冲动。” 我心急如焚,却也无可奈何。 入夜,烛火摇曳。 我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心绪烦乱,难以入睡。 我并没有回刘家,大哥有前往刘家将这事告诉他们。 听大哥说,他们得知消息之时,均很震惊,更多的却是担忧和恐惧。 曾雪琴的脸色很难看,嘴角轻颤,似乎在隐忍着什么。 大哥刚转身离去,便听见她在嘀咕着骂道扫把星。 不用想,定是在骂我。 上一刻对我不知有多好,转瞬间,便翻脸无情,竟如此咒骂我。 但又想想,胡县令此番针对刘邦确实是因为我。 父亲派人去打探消息,谁知胡县令竞没升堂,而是直接将他二人押入大牢,在牢中审讯和逼问。 大嫂气得浑身发抖,一连串的咒骂从她口中喷涌而出,直指胡县令不把吕家和文家放在眼里。 她愤怒地说,作为一方县令,居然如此明目张胆地公报私仇。 父亲也气得吹胡子瞪眼,对胡县令的行为感到愤慨,他心中明白,那些称兄道弟的话全都是假的,又如何能与一方权势的县令相抗衡呢? 我们只能退让妥协,明日父亲不得不前往县令府,好言相求。 我叹了口气,闭上双眸,试图不再多想,但事实证明,这是不可能做到的。 思绪在脑海中翻腾不休,我知道今夜注定无法入眠。 …… 天亮,我从床榻上爬起来。 梳洗完毕,换好衣服,我准备去找父亲。 推开房门的那一刻,我便和父亲不期而遇。 他的面容憔悴,眼睛布满血丝,两只黑眼圈十分骇人,眉宇间透着浓烈疲惫,仿佛一晚未眠。 吕叔平看见我,眼底闪过一丝欣喜,他说,“雉儿,快随我去厅堂,贤婿回来了。” 然而,他的神色很快又黯淡下来,有些欲言又止。 我微微愣了一下,问道,“回来了?” 但我觉得,父亲的话一定没说完,否则绝不至于这般的神色表情。 我心中咯噔一下,隐隐不安。 我紧紧皱起眉头,心中充满疑惑和焦虑。 吕叔平沉默片刻,点了点头,“贤婿受了些伤,他……” 声音渐渐变得低沉起来。 我脑海中一片空白,急忙转身匆匆离开。 我以最快的速度奔跑着,脚步急促。 当我到达厅堂,眼前的一幕让我不禁停下脚步。 刘邦瘫坐在几案后,白色的里衣上满是鲜血,外袍则随意地抛在一旁。 里衣上布满裂口,每一个鞭痕都触目惊心,就像我噩梦中的一般无二。 吕泽蹲在刘邦的身旁,仔细地查看着他的伤势。 我呆呆地站在原地,良久才能回过神来,胸腔内似乎压着一块巨石,让我喘不过气来。 昨夜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心中不禁涌起一股强烈的疑问。 为什么会变成这般模样? 还有夏侯婴怎么还没有回来? 我曾预料到胡县令会动用私刑,但我没有想到他竟然如此狠的心,将刘邦伤得如此之重。 那一道道鲜红的鞭痕深深地刺痛着我的眼睛,仿佛有利刃在无情地割破我的肌肤。 我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不受控制地滑落下来。 看着刘邦受伤的样子,我的心如刀绞,我急忙扑到他另一边,用力地将他抱在怀中。 “刘邦……”我哽咽着喊出他的名字,满是无尽的心疼和担忧。 刘邦勉强抬起左手,轻轻地抚摸着我的头发,微弱地笑道,“阿雉不必担忧,我没事。” 我的眼泪更加汹涌地流淌下来,喉咙中的声音仿佛被泪水阻塞,泣不成声。 刘邦用手指轻轻擦去我脸颊上的泪珠,轻柔地安慰道,“别哭,夫君是男子汉,受些小伤没什么的,况且,只是皮肉之苦,养些日便好了。” 我抽噎着回答,“可我心疼,这哪里是小伤啊,都快要了你的命了。” 我心疼得几乎要撕裂我的内心,不顾一切地哭泣着。 “傻丫头,你哭起来是真丑,还是别哭了,我没事,真的没事,阿雉莫要哭了,哭得我心都快要碎了。”刘邦温柔劝说,伸手替我抹掉脸上的泪水,宠溺地笑着,轻轻地拍着我的背。 我抬起湿润的眼眸,看着他的脸庞,认真询问道,“三郎,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夏侯婴怎么没有跟你一块回来?” 刘邦眼眸一沉,眼神复杂。 第30章 返回刘家 我敏锐察觉到不对劲。 半晌后,刘邦低下头,语带愧疚,“起初无论我如何辩解,但为了让我承认是故意伤人,一直对我用鞭刑,后来,后来……” 刘邦顿住,眼眶泛起一层薄雾。 我的心猛地揪紧,后来究竟发生了什么? 刘邦咬紧牙关,缓缓吐出话来,“后来夏侯婴忽然开口,说够了,是他自己不慎弄伤的,一直死咬着不肯松口,打够了我们,最终清早不到,便将我放了。” 我睁大双眸,怔怔望着他。 夏侯婴竟然全揽在自己身上? 做兄弟做到这个地步,真叫人敬佩。 我心生感慨,一定要想想办法将他救出来才是。 刘邦低垂眼睑,掩饰住眸光中一闪即逝的寒芒。 片刻后,他慢吞吞地抬起眼眸,看向我,声音沙哑,“阿雉,我们回家。” 我还沉浸在震惊之中,听到他的呼唤方才反应过来,还不待我开口说什么,吕泽便连忙地说,“二妹夫,稍稍等等,二弟已去请大夫,待大夫看过之后,我便送你们回去,如此我们也才能放心。” 刘邦却摇摇头,挣扎着站起身,牵扯到伤口,疼得冷汗涔涔。 我随他站起来,急忙扶住他的手臂,“三郎别乱动。” 刘邦轻喘几息,微微笑着,“没事。” 他受此劫难,家中父母定是寝食难安,他定是想回家报个平安,也是人之常情,无可厚非。 我眉头皱成一团,忍不住地劝他,“三郎,先看看大夫,也耽误不了多久,回家也是要请大夫的。” 刘邦似乎是有些犹豫,随后点点头,“好,那便依阿雉。” 我便扶着他坐下来。 这时,吕叔平朝这步至而来,似是听到我们几人谈话,他开口附和,“贤婿,大夫已在路上,很快便到,亲家那儿,我已派人去报信,别急。” 刘邦抬手作一揖,“有劳岳夫大人费心。” 吕叔平立刻摆手,“你我翁婿,何谈费心一说。” 不多时,一位白须老者迈着矫健的步伐便匆匆赶来。 他细细检查一番刘邦伤势,眉头紧锁,脸色凝重。 我屏气凝神,心悬半空。 许久后,白须大夫才长吁一口气,“伤得颇深,若想治愈,恐怕要多费些功夫和时日。” 我神色一紧,立刻问道,“敢问大夫,大概要多少时日?” 大夫略一思索,如实答道,“粗略估计,愈合结疤需一月左右。” 我微微变了脸色,暗叹一声,下手可真狠。 刘邦冲我淡然一笑,仿佛早就预料到如此结果,“一月而已,无碍。” 待白须大夫上药处理,开方留药后,大哥便驾着马车送我和刘邦回至刘家。 路途不远,因顾及刘邦带伤在身,行驶得很慢。 我和刘邦并肩坐在马车内,彼此都未作声,气氛有些静谧。 可我心头是一阵刺痛,如有一日,一定要一报还一报地报回来,如今,也只得默默陪伴,是是非非,皆有天道好轮回。 突兀间,刘邦开口,打破静谧,“阿雉,估摸着胡县令这次气也该消掉,以后便不会再刻意针对于我,我这伤也只需休养即可,你无需太担虑,现在唯一该考虑的便是如何才能将夏侯婴从牢中救出来。” 他的语气十分平静,没任何异样波澜,但我知道,他这是在安慰我,是在故作镇定。 我握住他宽阔的掌心,感受掌心传来的温热,轻轻点点头,没有说些什么。 心中却在腹诽,要是胡县令当真不再针对,那么他就便放了夏侯婴,如今没有放,说明他仍旧怀恨在心,势要让夏侯婴供出是刘邦故意伤他。 我不敢想象,夏侯婴如果死扛,接下来的命运会是怎样,必须想尽一切办法救出夏侯婴。 马车渐渐停在刘家门前。 曾雪琴正在院中摘菜,见到我和吕泽扶刘邦下马车,立马扔下手中的菜,激动地迈步迎来,踱出几步,便回首朝屋内大喊,“海柱,快出来,邦儿他平安回来了。” 刘邦此刻所着的衣衫是大哥的,表面上看不出任何异样。 我搀扶着刘邦走进院子,吕泽跟在后头。 曾雪琴连忙上前拉住刘邦腕间,仔细端详他全身,确定毫发无损之后,方才长舒一口气,喜极而泣,“邦儿,你可差点吓死母亲了。” 刘海柱从屋内小跑而出,他见到刘邦安然归来,欣喜不已。 刘邦微微蹙眉,“我没事,母亲别担忧。” 曾雪琴抹掉泪珠,便抓住刘邦胳膊,“邦儿,让母亲再……” 刘邦霎时疼得倒吸凉气。 曾雪琴意识到不对劲,连忙收回手,焦急地询问,“邦儿,你……你这是受伤了?” 刘邦撑起一丝笑容,宽慰道,“不碍事的,只是些皮外伤而已。” 刘邦越是这般说,曾雪琴心下更疑窦,更加不信,撸起他的袖子,露出白皙手臂,上面赫然横亘着狰狞红痕。 曾雪琴心疼得哭红了眼,“都成这样了,还骗母亲说是皮外伤。” 随后,转眸看我,眼神里充满责备,但碍于吕泽在场,又不能明目张胆发泄出来,一肚子怒火,却只能憋屈着。 我抿紧唇角,心里也不好受。 刘邦拍拍她的背脊,柔声哄她,“别为这事烦恼,我真的没事,母亲莫担忧,您先回房歇息。” 曾雪琴抽噎着摇摇头,“母亲去给你做些你爱吃的。” 转而狠狠瞪我一眼,才迈步离去。 刘海柱默不作声,和我一起扶着刘邦,往房间走去。 我回首,望了一眼吕泽,“大哥,回去。” 吕泽皱眉点点头,似有万语,最后还是转身离开。 …… 次日清晨,阳光透过稀疏云层洒在床榻上,温暖而明亮。 我的眼皮微微颤动,慢慢地睁开双眼。 转眸,便见刘邦早已醒来,出神地望着我,目光宠爱而迷离。 昨日大哥走后,曾雪琴没多久,便来到我们房间,关怀地问刘邦长和短,却冷鼻子冷眼、阴阳怪气地指责我。 我强吸一下口气,皆忍下。 刘邦看不下去,急切地维护我,替我辩解。 曾雪琴气急败坏,母子好一番争辩,最终她落败,扬长而去。 我只觉一股莫名的暖流涌遍全身。 是夜,刘邦和我说,待他伤好,我们便搬出去,他手中有钱可买下一处不大不小的院宅。 我这才告诉他,父亲早已买下。 他微愣,旋即笑了笑,轻轻揉揉我发丝。 快至晌午,樊哙便用草绳提着一大块狗肉来了,眼神透露浓浓关切。 几案上摆着我刚做的几道菜肴,我放下筷子,勾勒一抹浅浅笑容,抬手招呼樊哙入座。 樊篱点点头,将手中狗肉轻搁在几案边上,缓缓坐下来,“一进来,就看三哥三嫂如此恩爱,真是羡煞旁人。” 我和刘邦相视一眼,不禁莞尔。 刘邦轻笑,“你小子,竟拿我寻开心。” 我微微抿唇,解释道,“想着你三哥受了伤,手多少有些不方便,这才喂喂你三哥吃饭,不巧正被你看见。” 说着,也顾不上什么,夹起一块鱼腹肉,送至刘邦唇边。 刘邦低眸含下,细细品味,赞赏,“阿雉厨艺精湛,鱼肉嫩滑爽口,好吃极。” 我心下不禁欣然,转眸看向樊哙,抬招手,“你也尝尝。” 樊篱微愣片刻,挑了一小块送入口中,细细咀嚼后颔首称赞,“嗯,果然美味。” 随后目光移至刘邦,像是松了一口气,“三哥,你不知我听闻你被衙役所抓,心中有多担忧,还好最终三哥化险为安,没事便好。” 刘邦却忽而皱眉,面容沉凝下来,“只是夏侯婴却为我在受罪。” “三哥,到底是何人举报?”樊哙凝眸问。 刘邦紧锁眉头,思忖半晌,“这还真说不清,那日,街上人来人往,谁知道是那个好事之人?” 第31章 制造机会 樊哙摇头轻叹,颇有些无奈,“胡县令现在咱们斗不过他,凡事也只能皆忍着。” 说到这,重重拍至几察,咬牙切齿,“真希望有一日,能一刀杀了这狗官。” 听到这句话,我脸色骤地一变,连忙急切地说,“这话在你三哥这儿说说可以,在外面,你可千万别这么说,哪怕一个字。” 樊哙撇嘴,满脸不屑,“怕什么?他……” 忽听得刘邦轻轻咳咳两声,樊哙这才停下来。 他挠了挠头,倒上三盏茶水,举盏邀饮,“咱不再说这些,我以茶代酒,敬三哥三嫂一杯,祝三哥三嫂百年好合,恩爱白首。” 刘邦笑着举盏饮尽,我亦喝完盏中茶水。 正说话间,吕长娥和吕素步入房间,二人手里提着一堆物品。 吕素甜美的声音传入我耳际,“二姐,二姐夫,这些皆是些补身子用的,有人参、雪蛤、燕窝等等,正巧父亲得知我们要来探望你们,便让我们姐妹俩给带来。” 刘邦立即站起身来,作一揖,“真是有劳岳父费心。” 却因此扯中伤口,顿时闷哼出声,微微皱皱眉宇。 吕长娥见状,连连关切道,“二妹夫,你还伤着,快快坐下来,坐下来。” 我心下大骇,紧张得很,亦站起来,扶住他的手臂,示意他赶紧坐下。 刘邦冲我淡然一笑,随后在樊哙拉扯袖子之下,缓缓坐下来。 我却见樊哈的脸红扑扑的,像熟透的苹果般。 他垂下脑袋,眼神有些躲闪,一直盯着自己衣衫瞧个不停。 这般模样,还别说挺可爱。 我心中一动,暗忖,莫非他是喜欢上了小妹不成? 我迈步接过大姐和小妹送来的物品,将物品放置在妆台的空白之处。 我一回身,便见吕素的眼睛一直瞧着几案边的狗肉,她咽咽口水,似乎十分馋嘴。 我脑海中不禁浮现起樊哙那日所说之话,会心轻轻淡笑。 刘邦勾唇笑了笑,一瞬不瞬盯着樊哙,先我一步说出来,“某人是不是该要兑现他当日的承诺?” 樊哙顿时闹了个大红脸,羞涩得慌,“我……我这就去。” 话落,立即站起来,拿起几案上的狗肉,低头奔出门外。 看着樊哙落荒而逃的背影,吕素捂唇偷笑。 我亦跟着低低笑出声来。 一瞬,好像忘记了烦恼和忧愁。 这一两日来的压抑和阴霾,在一夕间消散殆尽,仿佛整个世界都明朗许多。 我收敛了笑容,邀请吕长娥和吕素坐下,自己则走至刘邦身边坐下。 却不料刘邦猛然握住我的手,我疑惑,扭头看向他。 他温柔一笑,眼睛深邃得犹如汪洋大海,令人猜测不透。 随后望向吕素,唇边挂着淡淡笑意,开口说道,“三妹,你二姐夫很久都没有吃到狗肉,实在馋得慌,能麻烦三妹去厨房帮帮樊哙吗?两个人一起动手会更快些,正好让我这个伤者也尝尝滋味。” 这番话说得十分婉转,却又恰到好处,我明白他这是何意,他想吃狗肉是假,给二人刻意制造机会是真。 吕素虽未经历情事,但她不傻,自是明白刘邦话中真正之意。 她嘟嘟嘴唇,略嗔,“哼!二姐夫怎可这般坏心眼。” 我忍俊不禁,“好了,快去。” 吕素撅了撅嘴巴,只好依言跑出去。 …… 接下来的日子里,我每日都陪在刘邦身边照顾,刘邦伤势好转,我们之间的感情好似也愈发深厚。 虽然曾雪琴还是会对我有诸多不满和挑剔,但碍于刘邦,她不敢太过分,也并未表露太多。 陈秋月依然对我不冷不淡,偶尔碰面也会故意找茬,倒没有其余过激行径,不过这些都不打紧。 至于夏侯婴,刘邦和吕叔平皆用钱去打通关系,让夏侯婴少受些罪,这也是目前唯一能做的。 吕叔平也曾为了夏侯婴求过胡县令,但胡县令说已放过了你女婿,算是顾全了你们吕家和文家的面子,我已不再为拒绝提亲再多做计较,所以就不要得寸进尺。 所幸还有萧何和监狱长曹参暗中帮助,夏侯婴鞭伤皆有药,饭菜也不致太差。 胡县令给刘邦疗伤的假期还有几日,而我们于昨日搬至了新院宅。 院内早已种上花草,景致甚佳,有一老仆人钟叔专门打理。 门外已放出木牌贴上告示,只招一位丫鬟和两位小厮。 我正在浇着院中盛开的蔷薇花,忽觉身后响起脚步声。 我回头,只是钟叔带着一男一女朝我走来。 这么快就招到人,钟叔倒是办事速度。 只见女人穿戴朴实,相貌还算端庄秀丽,只是面色略显得有些苍白,瘦削得颧骨凸起。 而当我看清男人的长相时,竟一时呆怔住了。 男人见是我,同样也惊住了,半晌没有任何反应。 随后眸光渐渐激动而喜悦,深深地望着我。 我喃喃唤他名字,“纪信?” 本以为是一面而已,举手之劳,且人海茫茫,不过是匆匆而过,没想到会在这种场景下重遇。 纪信激动得说不出话来,好久才点点头,语调间有些微颤,“恩人,真的是您,我和如溪终于找到您。” 我心绪万千,不禁摇摇头,“千万别这般叫,听着怪别扭。” 纪信愣了愣,随后连忙拉着身旁的女人跪倒在我面前,重重磕头。 钟叔一瞬不知到底发生何事,错愕地杵在旁边。 我吓傻,遂弯腰去扶,“别这样,万万使不得。” 纪信抬起头来,目露感激,眸光坚韧,“使得,您是我们的救命恩人,哪怕粉身碎骨也无法报答您的恩德。” 女人亦抬起头,双眸噙泪,“恩人,本人贱名沈如溪,如若不是您的慷慨和大德,如溪早已命丧黄泉。” 我被二人弄得措手不及,再度一扶,“我可受不住你们这么多礼数,还是快快请起。” 我瞧着女人瘦脱相的模样,心中百味杂陈,被病痛折磨许久,又饱尝世态炎凉,她看上去应和我相差无几,却比任何人都要憔悴沧桑。 二人却并不肯起来,执拗得紧。 我只得求助地看向钟叔,希望他能劝劝二人。 钟叔见状,忙上前试图将二人拉起,纪信和女人最终拗不过,只得站起来。 沈如溪满脸感激涕零,哽咽着说,“我于前几日彻底病好,纪信除照顾我之外,便是一直在找寻您,可不知您姓名,从何找起,但冥冥之中似有天意,总算是皇天不负苦心人。” 她顿了顿又说,“我们皆住在远房亲戚的旧房子里,他们也皆是好心人,今日本打算找个活计谋生,竟没想到能遇见恩人您,真是老天爷眷顾。” 说罢,眼圈又红了。 纪信拍拍她的肩膀,随后目光移至我,愈发坚韧,“既遇见恩人,且恩人正在招下人,我和如溪便留下来伺候恩人,报答您的再造之恩。” 说到这,拱手作揖,“还望恩人成全。” 我怔帅片刻,点点头,笑容温暖,“好了好了,都别这样,既是老天的安排,你们便留在这儿好好做事,你们是不是有个孩儿?也将他一同带过来,一家人在一起住在这,且不必感到为难,我们这儿不缺你孩儿一口饭。” 沈如溪闻言,眼眶更红,连连应道,“恩人宽厚仁义。” 我不禁哑笑,“快莫哭,怎么还叫恩人?” 沈如溪破涕为笑,用力点头,“嗯,夫人。” 在往后的岁月,就是这个沈如溪,她是我此生最贴心信赖,对我忠诚的人,陪我经历风雨坎坷,共患难,也曾让我深陷绝境,让我从阴霾中走出来,她陪伴在我左右,毫无怨言。 第32章 十年光景 上 时间飞逝,眨眼间一年已经过去。 岁月静好,沈如溪扶着我在院中散步,我挺着肚子走路十分费劲。 沈若溪小声提议,“夫人要不还是回屋歇息。” 我抚摸着小腹,摇了摇头,“再走一会,人都快闷傻。” 春光正浓,花木葱茏,我已怀孕六个月。 而樊哙和吕素于三个月前已喜结连理。 那日,小妹贪吃,一盘狗肉几乎是她一人全吃完,樊哙则在一旁一直红通着脸傻笑看着。 不知何时起,樊哙来得更勤,小妹也总有借口,三天两头就过来。 我和小妹说话,小妹也心不在焉,答非所问,总是东张西望。 只要樊哙一来,小妹就变得非常矜持,根本不似以前那个她。 我和刘邦看在眼里,仔细商议一番,便决定做二人的媒人,撮合这对已渐渐互生情愫的年轻人。 我负责约小妹,他负责约樊哙,约的地点都是我二人选了又选,很清静很适合约会的地方。 没多久,樊哙便找来媒人上门和向我父母提亲。 父亲没意见,但母亲多少有些不认可,但在我和刘邦的推波助澜下,终是点头。 四个月后,我和刘邦的孩儿便降生到这个世上。 孩儿躺在我身侧,睁着圆溜溜的大眼睛盯着我瞧,小胳膊小腿儿不停踢腾。 刘邦爱极孩儿,眉眼含笑,“阿雉,辛苦你了,三郎会努力做好一个合格的父亲,就让三郎来守护你们娘俩。” 我摇摇头,“不辛苦,有三郎如此待阿雉,一切便是值得的。” “让我想想,咱们女儿该叫啥名字?”刘邦摩挲脑袋思忖。 我微笑看着,“那三郎可要好好想想,可一定要想一个好名字。” 刘邦低头沉思,忽然眸光一亮,“咱们女儿就叫刘乐,阿雉觉得如何?希望咱们女儿一生欢乐,岁岁无忧。” “甚好,刘乐,的确是个好名字。” 一生欢乐,岁岁无忧,我亦希望如此,不敢太贪。 刘乐越来越重,已有四五个月,我每日抱着乐儿,逗着乐儿,等待着刘邦回来。 刘邦每每回来,都会给我带一些我喜欢的吃食,也不怕我会长胖。 每每他一回来,他便会从我手中接过乐儿,他抱着乐儿,眉眼含笑,眸中是满满的父爱。 这样的日子让我感觉很幸福很温馨。 夏侯婴在一个月前,终于被放了出来,原因是胡县令的儿子刚娶妻室。 在好事当前,萧何恭祝一番,随后酌词提出。 胡县令才同意释放,他说你不提我都快忘了这个人。 听萧何说,胡公子过门的妻子和我眉眼有几分相似。 我不禁摇头,果然得不到的才是好的,他会珍惜他妻子吗?但我也懒得管也管不了这些事。 而我一直忧心长姐之事,忧心长姐的婚事。 父亲有请媒人给长姐说过好几门亲事,都是选了又选、挑了又挑,只选人品好,只挑家世清白。 长姐在大嫂二嫂的陪同下,和男方见面,大嫂二嫂皆对男方还比较满意,可长姐却紧咬牙齿不肯松口。 甚至到后来,连和男方见个面也不愿意。 我和长姐谈心,正如我猜想一般,长姐一直在害怕,害怕会遇上第二个孙风,那男人伤长姐太深。 长姐每每鼓起勇气想接受和她见面的男人,想进入一段新的感情。 可是那段经历是藏在长姐内心深处的恐惧,挥之不去,不敢也害怕迈出那一步。 父亲着急,我也一筹莫展,这几日,我总是愁容满面。 刘邦看在眼里,忧于心里,关怀地询问我是否有心事。 我犹豫良久,既然刘邦如此真心待我,我也便没啥好隐瞒,便将长姐之事说给他听。 刘邦很气愤,大骂孙风不是男人,他沉默很久,一脸关切地看着我,说这事交给他,让我放心,不必再操心。 几日后,刘邦找上我父亲,他和父亲说,不如替长姐招上门女婿,而他也有人选,而这个人,便是李小木。 我却有些担心,小木看样子是个老实本分的好孩子,可长姐比小木大六岁,做上门女婿,小木会同意?长姐会同意? 刘邦让我不用担心,女大三,抱金砖。 我反问,女大六又如何? 刘邦迟疑一下,笑着说,那就抱六块金砖。 我也不知刘邦和李小木、李老伯说过什么,又和长姐说过什么,又和我父亲母亲说过什么,最终,这门亲事居然就成了。 缘会就是这么奇妙。 那日,我、长姐、小妹三人遇见刘邦、樊哙、李小木三人,好巧不巧,如今这三人便是我们三姐妹的夫君。 日子一晃,转眼便到初秋。 生活平淡简单却安稳。 一日,陈秋月忽然来找我,她四下环顾,见刘邦不在,才神秘地开口告诉我,那曹氏回来了,身边还多了一个比乐儿大不了多少的男孩。 她说到这凑近我耳畔,说这男孩很有可能是刘邦的种。 我顿时愣怔,一瞬间竟不知该作何反应。 这陈秋月不是一直不喜我吗?此番又为何来告诉我这些? 她见我神色有异,眸底是掩饰不住的笑容。 我淡淡扫她一眼,并未理会她,只兀自走出。 我没想到她跟上来,我停下脚步,她也站定。 她凑上来又说,你不相信可以自个去看看,看她究竟有没骗我。 她说罢,轻哼离去。 我内心徘徊,还是偷偷摸去看了一眼,果然如她所说。 在我和刘邦成亲没多久,曹怡便离开沛县,谁也不知她究竟去了何处。 那时,这则消息也是陈秋月跑来告诉,得知她离开,我见刘邦的表情失神几瞬,但很快便恢复,若无其事的模样。 夜晚,我躺在床上辗转难眠,满脑子都是那个小男孩,还有陈秋月那句话。 我不禁联想起曹怡覆上小腹的模样,根本就不是饿了,而是,那个时候便怀了。 我睡不着觉,见刘邦已熟睡,我索性起身披衣,穿戴整理,提上灯笼,去找曹氏问清楚。 第33章 十年光景 下 曹怡没料到我会晚上来,我只一瞬不瞬看着她,没曾问一句。 她咬唇片刻,便开口承认,当初确实隐瞒了我。 但她现在只想带着孩儿好好过日子,也请我不要告诉刘邦孩子是他的。 我眼泪啪嗒啪嗒落下,愤怒夹杂委屈。 她亦流淌下泪水,她扶我坐下,一时寂寞无声。 只有我二人低低的抽噎声。 虽然我不知她委屈伤心的是什么,但最终的原因离不了那个男人。 我不想去追究过往,也不想追究她为何离开又为何回来。 良久,我才止住低泣,终究是我太过善良,我告诉她同为女人,不想多过为难她,我会告诉刘邦和刘邦父亲,这个孩子不能没有名义上的父亲,不然会被人歧视。 她愣住,表示她并不会夹在我和刘邦之间,她什么名份也不需要。 我一时也竟不清楚,我和她谁才是破坏者,或者我们都是受害者。 回去后,烛光亮着,刘邦已醒来,已着好衣,他着急地问我去了哪儿,他可担忧坏了,正打算去寻我,又见我眼眶红肿,急切地问我发生了何事。 我沉思良久,将事情和盘托出,他听后,许久不曾吭声。 最后从背后环抱住我,让我相信他,他会一辈子对我好,让过往成为过往。 我心中像打翻了五味瓶,酸甜苦辣咸全涌上心头。 我挣开他,第一次挣开他,我转身问他那个孩子咋办。 时间凝固下来,压抑的气息让人难受。 他终于开口,说他会养那孩子长大。 我和他都沉默许久,他抬手抹掉我眼角泪痕。 他扶着我躺下,他亦躺下,他的手覆上我的腰际,我推开,内心莫名有些抗拒。 我翻过身,一夜未眠。 后来,那小男孩便接过来了,刘邦给他取名刘肥。 我不知曹怡怎会同意,怎会舍得,但我还是尽力对那个孩子好,不曾区别对待。 曹怡从不曾来看孩子一眼,我实在不忍心,便会带着这孩子去见见他亲生母亲。 这样的日子持续有两年,我和刘邦之间的感情也缓和不少,他一如既往爱着我,可我却总觉得,似在变质。 他并不像我想象中那般深爱着我,他的爱有目的有杂质,并不单纯,可我却也猜不清楚也弄不明白。 这两年,大哥大嫂已有第二个孩儿,取名吕台。 二哥二嫂的第二个孩子,取名吕种。 长姐和李小木成婚后,李小木对长姐十分体贴,无微不至,温柔极致。 以前那个长姐便慢慢回来,我探望长姐时,便见长姐脸色红润光泽,整个人容光焕发。 长姐说幸福不是风花雪月,幸福是和他相守相携,人生不是花开花谢,人生是彼此相爱日日夜夜,有他岁月,情真意切。 李老伯在长姐帮助下,开了一家酒肆,长姐请来三四个掌勺和十来个伙计,还有一个算账的,李老伯就只管对账和收钱便好,倒也乐得自在。 长姐和李小木成婚四五个月后,长姐的好消息便传来。 就在那几日后,小妹的好消息亦传来。 小妹和樊哙成婚后,小妹肚子一直都没啥动静,忽然有了,樊哙喜不自胜,开心得像小孩。 长姐和李小木的孩儿取名为吕平,长姐说只愿他一生平平安安,无病无灾,便足矣。 至于为何姓吕? 那是因为李小木是上门女婿,当初便约定好,第一个孩儿随母姓,之后的孩儿随父姓。 小妹和樊哙的孩子取名为樊伉,小妹说伉是纪念他们夫妇伉俪情深,会一直相爱到白首。 而现下,我又已怀上,我抚摸着尚且显怀的小腹,眉梢里都染上笑容。 我低头做着针线,听得两个小孩的笑闹声。 刘肥比刘乐大半岁左右,二人皆已是三四岁孩童模样。 只听茶盏和茶盏碰撞的声音传来。 我抬眸便见两个小孩在碰着茶盏,刘乐将茶盏置于低于刘肥茶盏的位置,稚嫩的声音在我耳畔响起,父亲说这般是表示尊重,你是哥哥,比我大。 我不禁摇头失笑,人小鬼大。 肚中的孩儿四个月没到,我却不慎流产,鲜血染红裙摆。 我醒来,靠着床栏,伤心欲绝,哭得撕心裂肺,直抽自己嘴巴,责怪自己怎么这么不小心。 刘邦急忙抓住我的手,说孩子没了,还会再有,莫要这样,伤了自己身子。 我哭喊着都怪我,若不是我…… 刘邦移至我身侧,紧挨着我,揽住我肩膀,握住我放在被衾外面的手,劝我别想太多,不关我的事,只能说这个孩子跟我们没有缘分。 我靠在他怀里,痛哭失声,刘邦轻叹口气,抚摸着我的头发,安慰着我。 良久,我才渐渐止住哭声,刘邦才松开我,抹掉我眼角泪痕。 我却不知不觉又落下了泪,才六七岁的吕产微踮脚尖替我擦拭眼泪,说姑姑不哭,姑姑还有产儿,产儿会永远孝敬姑姑,像孝敬母亲那样孝敬姑姑。 听到这句话,我才破涕为笑,我点点头,摸摸他毛茸茸的脑袋。 刘邦见我笑了,紧紧握着我的手,无声地陪伴着我。 我把头枕在他胸膛,感受着他强劲有力的心跳,感慨世事变幻。 光阴似箭,一晃,我和刘邦已成婚十年。 二哥和二嫂已有第三个孩儿,取名为吕禄。 二哥说禄,福气、福运也,希望他将来是个有福气、福运的人。 一年多前,我终于又怀上,时隔多年,刘邦知道后开心坏了。 我问刘邦,希望这胎是男孩还是女孩。 刘邦说只要是阿雉生的,无论男女都喜欢。 十月怀胎,孩子出生,是个男孩,刘邦给他取名为刘盈。 刘邦说盈,满器也,充满的意思,希望盈儿充满欢乐、充满阳光、充满智慧。 时间真快,乐儿已八岁余,盈儿已六个月。 刘肥已回到他母亲身边,因为我实在不忍,但他会时常过来,陪乐儿盈儿玩耍。 这十年来,除了比剑切磋之事和流产之事外,倒没发生啥大事。 只是三年前,发生了一件有些怪异之事。 我和乐儿外去玩耍,回家路上,总感觉后面有人跟踪。 我警觉回头,却看不到任何人影,我心生害怕,快步带着乐儿回到家里。 我将此事告诉刘邦,那些日子,每次我需要外出,刘邦都会陪着我,紧搂着我。 我贴在他肩膀上,感觉满满的安全感,刘邦说阿雉不要害怕,有夫君在,他四处察看,却没可疑之人。 后来,便再也没有人跟踪的感觉。 刘邦说是不是我最近太操劳乐儿之事出现幻觉? 因为乐儿已大,有些调皮,确实让我头疼,我也以为是那样,刘邦便和我一起耐心教导乐儿。 直至许多年后,我才知是真有人跟踪。 已十年,我没啥大的奢求,我只希望我们一家人能永远幸福安稳地度过余生,便好。 等到我和刘邦两鬓斑白的时候,再乐得享享儿孙绕膝的天伦之乐。 起风,我感觉有点凉,我伸手去接被风吹落的花瓣。 第34章 欲言又止 曾经的记忆就像沙漏,总是会在不经意间流逝,又在时间流逝中慢慢被冲淡,最后变得仿佛没有任何痕迹。 这种滋味并不好受,每当想起某些事情的时候,心里总会感到酸楚、难过。 ———————— 夜幕降临,天空挂满繁星,一轮弯月斜悬在苍茫天地间,散发出淡淡清冷的柔美银色光芒。 南苑山庄,临沂院内。 我静伫在窗前,仰望着天际中那轮皎洁弯月,心中思绪纷飞。 我索性闭上双眸,任由脑海中那些过往一一闪现,然后渐渐化作碎片,再次归于虚无。 那日,天气晴朗,地毯铺在院中树下,几案上是糕点和果茶,还有木头玩具。 我抱着七八个月的刘盈坐在几案后,刘乐在我身旁,笑语声一片。 刘盈长得白白胖胖,尤其那两只眼睛黑溜溜的,让人见了就忍不住疼爱。 我轻抚他圆润可爱的小脸蛋,他咯咯乐着。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地脚步声传来,我抬眸,见是刘邦急步跑来。 “阿雉。”刘邦顿住,喘口粗气,目光落在我的脸颊上,神色复杂难辨。 我浅浅唤他一声,“三郎。” 随后抱着怀中刘盈站起身来。 “阿雉,我……”刘邦欲言又止。 我微微皱眉,“三郎,怎么了?” “没……没什么。”刘邦摇摇头,垂眸沉默片刻,缓声地说,“等下和阿雉细说,阿雉,我们一家人去逛逛街,可好?” 我怔愣,总觉得刘邦神色怪异,像是有何事在瞒着我。 和我细说?我隐隐感觉这事八成有些糟糕。 “父亲,你说要给乐儿和弟弟买的冰糖葫芦了?” 还不待我反应过来,刘乐甜糯的声音就传入我耳畔,打断我此时所有的思绪。 只见她睁着大眼睛,满脸期待的模样。 我笑着摇摇头,盈儿才那么小,牙齿都没长齐,分明是她自己想吃,却总拿弟弟当做借口。 刘乐起在我身旁,鼓着腮帮子,满脸控诉,“父亲怎么就空手回来了?说好的冰糖葫芦了,父亲说话不算话。” 话落,把脸转向一边,只给刘邦一个气鼓鼓的侧脸。 我不由失笑,乐儿这孩子可真像她小姑,从小就贪吃,不过说到底还是个孩子,贪吃是孩子天性。 刘邦笑着叹息一声,走向她,看着她软萌萌的模样,宠溺地揉揉她的脑袋,“都怪父亲不好,父亲一时忘了,父亲带着你和弟弟还有你们母亲去逛逛街,去给你和弟弟买,可好?” 刘乐连连点头,笑颜展开,欢喜地握住我怀中刘盈两只小手,拍拍他的小手掌。 小家伙立即咧唇一笑,小嘴里吐出含糊不清的字语,“糖糖……” 刘邦笑容绽放,“好,等下咱们一起去吃糖糖。” 小家伙欢喜得手舞足蹈,煞是可爱。 我脸上漾出一抹笑意,如同冬日暖阳般耀眼夺目。 只是,我却不知接下来等待我的,将是无尽的苦楚和煎熬、还有等待和苦守。 大街上,行人络绎不绝,商贩叫卖声不断。 我抱着盈儿,刘邦抱着乐儿。 我们四人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穿梭着。 刘乐伸出白嫩手指在刘邦跟前晃动,“父亲,我要吃桂花糕,还要吃糖葫芦……” 她一会指向左边这个摊贩,一会指向右边那个摊贩。 刘邦爽朗笑道,“全部都依乐儿。” 笑声不断地传进我耳中,我心情愉悦,目光柔和地看着他们父女俩。 刘邦都快把乐儿这丫头给宠坏了,这一路走来,多少双眼睛奇怪盯着他们父女,这么大的姑娘,刘邦却还要坚持要抱着她。 也罢,正如刘邦所说,管路人如何看,我们一家人开心才是最重要的。 一路买买笑笑,不亦乐乎。 我看着两个孩子开心的模样,心中也被一种情愫填得满满的。 我突然有种想法,若是能永远如此下去该多好。 “快来看看,快来买买,都是老师傅雕刻的小玩意,特别精致,童叟无欺。” 忽地,一道吆喝声吸引刘乐的注意,她眼眸一亮,循声望去。 我亦望去,见是不远处有位老奶奶,正对着路人推荐着她的木雕小玩意。 刘乐兴奋地拉扯刘邦衣衫,眨着大眼睛,“父亲,我们快去那位老奶奶那儿看看,好不好?” 刘邦垂眸笑着看她一眼,便抱着她向那走去,我抱着刘盈跟上。 老奶奶的面前摆放着许多各式各样的木雕,木雕的造型很多种,皆栩栩如生。 刘乐小手指着其中一个,眼睛瞪得圆圆的,笑颜嫣然,“父亲,那只画眉鸟真可爱。” 刘邦轻拂她鬓角碎发,心中升起浓浓父爱,面带着微微笑,“既然我家乐儿喜欢,那父亲就必须买给乐儿。” 刘乐眉眼弯弯,露出两个浅浅梨涡,“谢谢父亲。” 刘邦付完钱,便将画眉鸟递给她。 刘乐高兴地拿着,脸上挂满笑容。 刘邦轻轻揉揉她发丝,忽然,抱着她快步向另一处摊贩走去。 我微愣,下意识地迈步跟上。 只见刘邦在首饰摊贩前停了下来。 我紧跟着停下脚步。 刘乐仰起小脸,“父亲,您是要买簪子吗?” “是呀。”刘邦点头,拿起一支玉兰镶金簪子,黑眸深邃,柔声地问,“乐儿你看,你母亲会喜欢这支玉兰花簪子吗?” 我神色微怔,不禁嘴角勾勒笑靥。 就在我发愣间,刘邦已将簪子插入我乌黑的青丝之中,再加上我一袭月华色衣衫,衬托得我飘逸灵秀。 “母亲好美。”刘乐的眼睛闪烁着晶莹光芒。 刘邦凝望着我,笑道,“乐儿说得是,我也觉得很美。” 我对上刘邦深沉炙热的眸子,心脏忽而猛烈颤抖一下,仿佛被什么狠狠撞击,我扬起唇角,笑靥如花,“三郎,走啦。” 第35章 心神不宁 夜凉如水,月华如练。 皎洁清冷的月色倾泻而下,洒在大地,镀上一层淡淡柔光。 烛火摇曳,我坐在妆台前,轻抚发髻上斜插着的玉兰花簪子。 刘邦双手轻搭在我肩上,俯身凑近,眸中盛满宠溺和怜爱,“阿雉。” 听到这似水的声音,我微垂双眸,嘴角漾笑,如三月春风吹拂桃林。 我抬眸,目光落在铜镜中的男人身上,对上一双含情黑眸,“三郎。” 烛影晃动,散发着朦胧,让本就恬淡的氛围添了几分迷离。 我站起转过身,靠在他怀中,轻嗅着从他身上传来的气息,心神舒畅,我闭上眼睛,感受此刻安逸平静。 忽然间,耳畔响起一道不合时宜的声音,打破屋内宁静,“阿雉,明日我便要外出一趟,这一趟可能有些长。” 我睁开双眸,疑惑地问,“去哪?是有何差事吗?” 刘邦摇摇头说,“不是什么重要之事,只是一些不打紧的差事,你放心,很快便会回来。” 我眉头一蹙。 见状,刘邦急忙地说,“等我办完差事,就立刻回来陪你和孩子,阿雉别担心。” 我眸光微微沉下,“那三郎,你能跟我说说,究竟是什么差事吗?” 刘邦顿了片刻,眼神有些黯然,最终还是说了出来,“阿雉,胡县令交给了我一任务,让我押送劳役去骊山。” 我的脸色猛然一变,眼底划过一抹阴霾,夹杂着愤怒,“为何总找三郎做吃力不讨好的差事,那胡县令明摆着是故意针对,这么多年,他还是时不时故意找些麻烦。” 胡县令这些年虽说没有特别过分,但也没少使心思为难。 但因有萧何和曹参等人,所以总能一一化解。 现如今,又找这么一个差事。 刘邦拍拍我肩膀,温和地说,“只是押送下劳役而已,阿雉担心什么了?” 这话说出来,恐怕他自己都不相信,我知道他是不想让我为他担忧。 我咬唇沉默半晌,才闷闷出声,“我怕会出什么岔子。” 刘邦搂住我纤细腰肢,温暖干燥的掌心贴上我的背部轻轻拍着。 刘邦抿唇,眼底蕴藏着复杂,“阿雉,我会尽快回来。” 我扬起脑袋迎上他的目光,我心神不宁。 我无法保持镇定,我怎么可能不担忧。 此次刘邦奉命押送劳役去骊山,要是途中有人逃跑,少了人,那便就是死罪。 劳役苦不堪言,常有过度劳累猝死者,吃不饱穿不暖,更有监工无情的鞭子,稍有违抗便是皮肉之痛。 孟姜女哭长城何等凄惨,长城被她哭塌一角,成婚才没几日便被抓去的夫君,他的白骨就在那一片废墟中。 悲从中来,孟姜女撞向那由无数人血肉筑成的长城,结束她自己的生命。 劳役随时可能没命,没有女人愿意自家男人去受这份罪。 谁不希望自家男人能够在身边陪伴左右,一起过着自己的小日子。 如有办法,哪个劳役不想逃掉。 我知道刘邦只是为哄我开心,劳役之事,我又岂能不知。 我在想要不要去找父亲,让父亲去求胡县令换一个人去。 可是大嫂娘家的势力渐弱,胡县令早已不给面子吕家。 我之前也有规劝过刘邦辞官,可刘邦却说辞官了,拿什么养活一家人。 我还知道前段时间,有一位亭长押送劳役,到现在都还没有回来。 我很害怕,我只想我们一家人好好在一起。 现在再劝刘邦辞官,就算他同意,那胡县令也不会同意。 刘邦不像别的亭长一样凶神恶煞般,光那可骇的模样都能震住一些人。 只希望刘邦真诚待人,他人也会真诚待他。 待刘邦平安归来,说什么也要他辞了这官。 我的脑海里闪过无数种念头,我叹息一声,但终究什么也没有再多说。 刘邦看着蹙眉沉思的我,温和地问,“阿雉在想什么?” 我望进他深邃眸中,努力扬起一抹笑容,“阿雉静待你归来,万事小心。” 刘邦轻轻颔首,“我还有阿雉和孩子们要照顾,怎么敢不好好保护自己。” 我看着他,柔声叮嘱,“你要照顾好自己,渴了要多喝水,冷了要多穿衣,累了就要……” “就要好好休息。”刘邦接过我的话,轻轻捏捏我的鼻尖。 我仍在絮絮叨叨地叮嘱着。 刘邦认真聆听,直至我停止唠叨,才捧着我的小脸,深深吻了上去。 屋外树叶沙沙作响。 月光透着皎洁清辉映衬着窗前二人。 第36章 城外送别 翌日,天朦朦亮。 我早早爬起来,进入厨房,调好肉馅,找来盆和面粉,兑好水,便开始和起来。 须臾,诱人的香味弥漫开来,我将肉饼从锅中取出。 刘邦坐在石凳上添着柴火,闻着香味,他溢出一声赞叹。 我向他递过一块肉饼,“三郎尝尝。” 刘邦接过轻咬一口,“不错,阿雉好棒。” 我笑了笑,盯着他瞧。 “阿雉,怎么这般看着我?是我脸上沾了什么吗?” 说着,抬手擦擦嘴角周围。 我摇了摇头,突然凑近他,捧住他的脸颊,“让阿雉仔细瞧瞧你。” 刘邦微愣,随后任我摆布,脸上笑容愈发深刻。 许久之后,我才松开他,“三郎,阿雉等你回来。” 刘邦点头站起来,眼眸温柔,低沉的嗓音透着几分沙哑,“阿雉,你要照顾好自己。” “好。” 接着,我们装好饼,然后又收拾所需的衣物及其他必备品。 院中,刘邦背着行襄,我不舍地望着他。 刘邦嘴角挂着淡淡笑意,“阿雉,你不用送我,阿雉在家好好照顾自己,千万别胡思乱想,三郎一定早早归来。” “我还是送送你,送你出城外。”我眼眶渐渐有些湿润。 看我固执的样子,刘邦便只好依我,“只是去城外路程较远,我不舍得阿雉走这么长的路,这样,现在离出发还有些时间,我去叫夏候婴。” …… 城外,一棵大树矗立,枝繁叶茂,马车停在树阴之下。 前方,劳役正和送行的家人们辞别。 刘乐和刘盈由沈如溪照看着,我并没有带他们前来。 在家时,刘邦便万般叮嘱刘乐,让她乖乖听我的话。 刘邦和我相拥在一起,眼中流淌不舍。 良久之后,才松开我。 我又是一阵叮嘱,紧抓他袖子,声音有些哽咽,“三郎,一路保重。” 刘邦伸手擦拭我眼角,我吸吸鼻子,扑进他怀抱。 刘邦搂住我单薄身躯,轻轻抚慰。 我抬头,梨涡浅现。 二人相视流转,心中皆涌起万千情绪。 刘邦垂首在我耳畔,“阿雉,我该出发了。” 话落,轻轻松开我。 我重重颔首。 刘邦又看我一眼,最终朝劳役们挥挥手,“出发。” 众人朝着前方而去。 我站在原地,久久未曾挪动脚步,望着他的背影。 刘邦回眸,隔着老远,一时,皆未曾移开视线,仿佛周遭空气变得稀薄。 我看着渐渐变得渺小的他,直至消失不见,直到一阵疾风刮过,吹散我额间青丝。 夏侯婴走近,轻唤着我,“嫂夫人。” 听到叫喊,我这才收拾起情绪,“走。” 二人朝树荫之下的马车而去。 我钻进马车厢内。 “嫂夫人,请坐稳。” 随着夏侯婴这一句落下,马车缓缓启动。 我闭上双眸靠在马车窗柩上,思绪却飘忽不定。 时值多事之秋,又正逢乱世,秦始皇修筑长城,修筑骊山皇陵。 官府四处抓壮丁,再加上苛税重赋,导致百姓怨声载道,民不聊生。 多地爆发小规模的起义,但很快被扑灭。 苛税猛于虎,老百姓处在水深火热当中。 只是,覆巢之下,又焉有完卵,我很担心灾难会降临到自家身上。 在这乱世之中,只能自求多福。 希望刘邦千万别出什么意外。 我不管这天下之事如何,谁当皇帝又如何。 我只希望我们一家人永远幸福快乐地生活在一起,就足矣。 …… 夜幕降临,皓月当空,清辉遍洒,皎洁光辉倾泻而下,显得格外静谧祥和。 屋内,烛影绰约。 我哄睡两个孩子,自己一个人坐在几案后,凝神思念。 不知道刘邦这一去,什么时候才会归来。 我幽幽一叹,吹灭蜡烛,躺在床上辗转反侧,久久难眠。 第37章 衙役闯入 三日后,陈秋月来找我。 看她那神情,我便觉得她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果真如此。 她说,前几年,刘伯和刘邦喝酒,刘伯还没醉,刘邦醉了,都说醉后吐真言,你可知刘邦为何忽然去你家庆乔迁,并喊一万礼钱。 我一愣,虽然我很想知道,但我还是说,已经这么多年,知不知道无所谓。 她眼珠一转,又说,刘伯一直隐瞒下来不说,前日,无意间便说漏了嘴,她缠着问下去,才知道事情真相,还问我真不想知道吗? 我淡淡扫了她片刻,说我不想知道。 她摇头叹息,说我是一个傻女人,说刘邦全是因为某位神秘人的一句话,但我既然不领情,那便让我一直蒙在鼓里。 说罢,冷哼一声,离去。 我早已心生疑窦,但既已成过往,糊涂一点便好,凡事弄得太清楚,到头来伤的还是自己。 而且,这些年来,他待我,皆还算不错,完全没有那个必要。 只要他待我一如既往的好,便让那件事成为永远的秘密。 时间如流水般悄悄溜走,而我则在慢慢等待中度过。 转眼已三个月,刘邦仍旧没有消息。 我担忧不已,总觉得心里惴惴不安,好像会发生什么事情。 我不得不肯认我开始慌了,不会真出什么事? 我让父亲还有大哥、二哥帮我打听下刘邦的消息。 他们托许多关系都打探不出什么结果来,只好作罢。 去骊山的路途虽说遥远,但算时日也早该归来,不知道刘邦现在在何处,是还在送劳役的途中还是在折返的路上? 我一直暗暗祈祷,希望只是在折返的路上因事耽搁,可千万别是在送劳役的途中出啥意外。 如果在规定的时间内没能将劳役送到,那可是掉脑袋的死罪。 同样着急的还有胡县令,上一次负责押送劳役的另一个亭长就差点延期,归来的途中又遇上连续几天的大雨,到沛县时,足足比原本估算的时间晚一个多月。 胡县令希望刘邦这回也是如此,不然他多少也受到一点牵连,日后升迁可就更难。 我亦希望是这样,只能在心里不断地这么安慰自己。 尤其是刘邦母亲近来更是茶饭不思,愁得眼睛都凹陷进去。 曾雪琴近些年来,对我态度好了一些,又因刘盈的降生,态度柔和不少。 我看着于心不忍,劝慰她说,“一定会吉人天相,不必太过挂怀。” 这话也是骗骗我自己。 曾雪琴叹息,“我倒是希望他平平安安,这些日子,我总感觉心神不宁。” 我只能按捺住心里的焦灼继续等待。 在这忐忑不安中,又过去七八日,距离与计算的归期早不知超过多少日,可现在依旧音讯全无。 这一日傍晚,暮色降临,风雨交加。 天色阴沉沉的,狂风呼啸,乌云翻涌,似有雷电即将劈落。 我站在厢房的窗子边,抬头看向黑压压的天空,心中莫名地烦躁起来。 “轰隆——” 一记响亮的惊雷骤然炸响,震耳欲聋,吓得人心脏猛跳。 随之而来的便是豆大的暴雨倾盆而下,雨滴噼啪砸落,溅起朵朵晶莹的水花。 雨水迎着窗子飘进来,浇湿我的胸前衣衫。 我呆愣片刻,关上窗子,换上一身干净衣裳,躺回榻上。 惊雷接踵而至,狂风卷着雨帘呼啸而过。 我闭上眼睛,努力驱散纷乱的思绪。 次日,天空泛着鱼肚白,晨曦初现。 我穿好鞋袜,披上外裳。 来到院中,空气中弥漫着雨后泥土的芬芳。 我仰起脸,深深吸入新鲜空气,感觉胸腔内的郁闷稍减。 清晨的阳光洒落在院中,我伸出双臂迎接朝阳。 我沐浴在阳光之下,整个人都散发着柔和的光圈。 我忽然有种错觉,仿佛他此刻仍在,只要我转过身,就能看到不远处,他正含着温暖笑容凝视着我。 突然一阵微风吹过,有丝丝凉嗖,让我忍不住轻颤一下,我不自觉紧了紧身上的外袍。 “夫人,夫人。” 突然间,耳边响起沈如溪焦急万分的呼唤声。 我望向她,只见她匆忙跑来,因着急额头上布满细密汗珠,神情十分惊惶。 “夫人,厅堂来了好多人,穿着衙役服,神色凶煞。” 衙役来做什么? 我眼皮一跳,一种浓烈的不安涌上心头。 我嘱咐如溪照看好我的一双儿女,千万不要去厅堂。 我迅速穿好外裳便朝厅堂冲去,也顾不得妆发未整。 来到厅堂,便见挤满街役,约有上十人,为首之人正在叫骂着。 第38章 牢狱之灾 为首之人看见我,板着脸严肃地说,“刘夫人,请跟我们回衙门配合调查。” 这人我认识,是衙役的一小头头,叫做陈显,多年前,也是这人带人冲入吕府。 我对他没啥好印象,刘邦也不喜欢这人。 不知为什么,此人十分记恨刘邦,经常小报告,而且阴阳怪气在背后诋毁刘邦,或者在胡县令面前搬弄是非,难听的话比市井泼妇还要恶毒百倍。 这些年来,越发严重。 我淡淡地瞥他一眼,“调查什么?民妇不知所犯何事?” 我隐约猜到事情有些严重,否则,他断不敢如此冲到我家中来。 陈显从鼻孔哼出声来,语气十分傲慢,“县令大人仁善,即使刘邦所犯之罪不小,但也不牵连幼小,只抓捕你一人即可,你可以放一个百个心,不会动你孩儿。” 话落,拔出佩刀,刀光寒芒闪烁,“你最好老老实实束手就擒,否则就要对你采取强制措施。” 我不能让他看笑话,挺挺身子,“这话倒真是说得冠冕堂皇。” 陈显眯起眼睛,语气轻蔑,“你这女人,还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 我有些嘲讽地说,“你们一群大老爷们欺负一个弱女子,就不怕传扬出去,坏了你们的威信?” “奉命行事,管不了那么多。”胡显的神情十分不悦,“真不知道县令大人是怎么想的,那么大的事情,居然就只抓捕你一人?而且还让我们不要犯冒你?” 话落,朝着地上吐口唾沫。 他这落井下石质疑县令决定的样子让我直泛恶心。 要不然依他的意,他想怎么样? 我微蹙眉心,“我夫君究竟所犯何事?” 我不明白刘邦究竟做了什么,胡县令要下令抓捕我? 陈显不屑地看着我,“你夫君所犯何事?他犯的事可大着了,他押送劳役,居然让劳役跑了,现在,他和那些人正躲在芒砀山了。” 芒砀山?那不是砀郡吗? 那文伯父和张伯父是不是也知道了?可为什么没有消息传给父亲? 砀郡孙郡守会不会派文伯父围剿刘邦?文伯父又会不会真的去围剿? 刘邦在途中又怎么会发生劳役逃跑的事?这一路又发生了什么? 我心中有太多太多的疑问,我就这么被抓去,我还能见到我的两个孩子吗? 我只感觉天昏地转,脑袋里嗡嗡作响,几乎站立不稳,眼前突然模糊一片,脚底虚浮。 一阵眩晕袭来,我眼前一黑,晕倒在地。 我悠悠醒转之时,已身处囹圄。 周围是潮湿的稻草和霉臭的味道,还夹杂着一股浓浓的腐烂味。 而我此刻正躺在一张破旧的床上,身上盖着的棉被却倒像是新的,摸上去很舒服。 我挣扎着坐起身,茫然四顾,映入眼帘的是简陋牢房,空荡荡的。 除去地上的稻草,还有一张破床和一张四方矮桌之外,别无其它摆设。 矮桌上点着一盏油灯,昏暗的烛火摇曳着,仿佛随时会熄灭般。 四周很安静,除了油灯偶尔爆裂发出来的轻微噼啪声之外,再没其它声音。 我的肚子忽然咕噜作响,饥饿感袭来。 从早上到现在没有进食过东西,不饥肠辘辘才怪。 就在这时候,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传来。 听见有人走动的声音,我心中一凛,猛地打个激灵。 我侧耳倾听,脚步声越来越近,我警惕地朝牢门望去。 只见一名男子提着一个食盒缓慢走来,穿着一件青灰麻布衣裳,背脊挺拔,五官深邃,一双漆黑眸子闪烁温和光芒。 我戒备地问,“你是谁?” 那人站定在牢门前,目光落在我的脸上,轻声道,“刘夫人,我是任敖,也是你夫君的好友之一,我是这儿看守外面大门的狱卒。” 我怔住,原本紧绷的神情稍霁,“任……大哥,我怎么会在这里?” 任敖叹息,回答,“今日刘夫人你忽然昏厥,于是胡县令也便没有审问,直接将你关入这大牢之中。” 我若有所思,接着又想到什么,焦急地问,“任大哥,我的两个孩子现在如何?” 我紧盯着他,似乎怕错过他脸上的任何表情变化。 任敖知道我担心孩子,便安慰地说,“刘夫人放心,你父亲已将他们接至吕府,你大可放心。” 我悬着的一颗心终于落下来。 任敖垂下眼睑,敛去眼底复杂情绪,“刘夫人,我弄来了些吃食,还是热的,你先垫补一些。” 说着,蹲下,打开食盒,将饭菜从木栏杆空隙递进来。 我饿极了,闻着饭菜散发着诱人香味,掀开被子,快步上前,端起地上的一碗饭和一碗菜,放置在矮桌上,就地坐下来,拿起斜插在饭上的筷子便开始吞咽起来。 看见我毫无形象的模样,任敖微抿薄唇,目光凝滞半晌。 不过须臾间,满碗饭菜已消失不见。 我长长呼出一口浊气,抬头感激地说,“谢谢你。” 任敖微愣,旋即摆摆手,“其实原本为你准备的饭菜是青椒斩蛋和红烧鱼块,是上面吩咐下来的。” 说到这顿了一下,又补充道,“可能其他狱卒见你没醒来,偷拿着吃了,那些人是都是这样。” 他这么一解释,我立马明白过来,那床新的棉被估计也是胡县令吩咐下来的,只是他为何如此好心?其中一定有古怪。 而且,趁我晕睡的时候将饭菜拿去吃了,指不定以后还会干出更加缺德的事情。 我咬咬唇瓣,缓缓地问,“任大哥,我夫君之事,你能详细地告诉我吗?” 第39章 母亲莫哭 任敖微微颔首,娓娓道来。 原来—— 刘邦在送劳役去骊山的途中,遇上连续大雨,加上有人逃走,不能如期,人数也不够,是死路一条。 所幸刘邦平日待人不错,余下的劳役自愿跟着他,躲入芒砀山。 而芒砀山地势复杂,地也广阔,即使砀郡和泗水郡派人围剿,那也是一时半会难以找到。 我静静聆听,心情沉重,紧蹙成川。 我的两个孩子从未离开过我,如今我身处囹圄,不知他们会不会害怕?我甚至不知道他们有没有哭闹。 我恨不能现在就冲出这牢笼,飞到孩子身边。 刘邦的生存又该如何,靠山吃山吗? 我抬手按压着隐隐作痛的脑袋,忧绪萦绕在眉心,久久不能舒展。 任敖张张嘴想劝慰我,但话到嘴边却又收住,最后化作幽幽一叹,“刘夫人,你还是先担心你自己,你夫君一日不回沛县领罪,你就一日也见不到外面的太阳。” 我心头蓦地一窒,我的喉咙像卡住,发不出任何声音。 我出不去这囚牢,我的乐儿和盈儿又该怎么办? 盈儿还那么小,我越想越慌。 我心头揪成一团,泪珠滚落。 看着我伤心的模样,任敖皱皱眉,眸色闪了闪,“刘夫人,你的夫君和你的孩儿,你皆不用担心,你现在最该担心的反倒是你自己,保不准,他们给你的饭菜会慢慢变差,或者你以后的日子会更苦。” 我怔住,抬眸茫然地望向他,喃喃地问,“什么意思?” 任敖扯扯嘴角,语调轻飘飘的,“字面上的意思。” 说完这句话,他就不再理会我,转身离去。 我呆呆看着前方,满腹心事,眼神涣散。 任敖不说,我大约也能猜到,等待我的将会是什么? 虽不知为何会有好被子和一顿好饭菜,但我猜测,一定是父亲花了银子给胡县令。 而且胡县令的上级肯定会不断地给他施压,他为求自保,抓捕我入狱,又岂会一直善待我? 不牵连刘家和吕家已是他天大恩德,再者他本就不是一个心胸宽广之。 任敖让我不要忧心一双儿女,可我真能放心得下吗? 还有我的父母,他们能承受得住这般变故吗? 想着,我悲从中来,眼泪掉得汹涌,好似决堤的洪水。 我捂住脸颊,任由泪水浸湿掌心。 …… 果不其然,给我的饭菜越来越差。 这几日,就是一碗白米饭,几片半生不熟的白菜叶子。 任敖有时会偷偷塞一些饼饼给我。 我在牢中不知日月,只觉得时间很慢,漫长得让人窒息。 这日,我呆滞坐在破床上,蓬头垢面,眼窝深陷,脸上布满憔悴。 忽然,远远传来一道清脆的呼唤,“二姐。” 这是吕素的声音。 我微愣,缓缓偏头循声看去,可却没有看到人影,只听见渐行渐清晰的脚步声。 “雉儿,我的雉儿。” 我怔住,莫非母亲也来了,只是母亲的声音似乎有些嘶哑,似乎是长期以泪洗面,哭成这般。 我激动得站起来,赶紧整理自己头发,不想让自己在母亲面前显得那么狼狈。 吕素扶着萧玉荷缓步而来,萧玉荷脚步似有些颤巍,手中提着一个食盒。 看到母亲,我眼眶顿时湿热。 我朝牢房的木栏杆扑去,双手紧抓,指节泛白,哽咽着说,“母亲,您怎么来了?” 萧玉荷噙着眼泪看着我,声音颤抖,“我的雉儿,你受苦了。” 萧玉荷看着我如今这副模样,心痛得不能呼吸,恨不得代我受之。 “我的雉儿本应锦衣玉食才是,怎会遭遇如此磨难,我的雉儿本该快快乐乐无忧无虑的度过余生,如今却被关押在这暗无天日的牢笼之中饱受折磨。” 闻言,我的鼻尖酸涩极,眼里蓄满泪水,我努力克制自己的情绪,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母亲莫哭。” 我不知道母亲这些日是怎么过来的,是不是日日挂念着我,吃不下,睡不着,才会憔悴成这般模样,她鬓角添了许多银发,眼袋浮肿,看起来格外憔悴。 我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眼眶一热,泪珠滚滚滑落。 我的母亲,我敬爱的母亲竟也竟跟着遭罪。 萧玉荷看着我落泪,心痛万分。 她弯腰将食盒放在地上,伸出手抚摸着我的脸颊,“雉儿,都怪母亲没用,竟救不出你,害你吃苦,母亲心疼啊。” 我抓过她的手抽噎起来,“母亲。” 萧玉荷紧握住我的手,眼泪簌簌流淌。 我含泪摇摇头,“母亲您千万别这么说,我知道您已经尽全力了。” 吕素不由叹口气,她握紧双拳,咔咔作响,眸中迸射出强烈的怨恨,“二姐,那胡县令真不是个东西,死活都不肯同意母亲和我来看望二姐你,还是父亲使了好多银子,好说歹说,他才勉为其难地点头同意。” 吕素说话间咬牙切齿,恨透那胡县令。 我抽出手,擦把眼泪,“这事我早已猜到,胡县令本就贪污枉法,鱼肉百姓,这次他又岂会放过,定会狠狠敲诈咱们一笔,他根本就没安好心。” 我稍顿一下,忽然像是想些什么,看着萧玉荷急切地问,“母亲,乐儿和盈儿现在怎么样了?他们还好吗?” “他们还好。”萧玉荷哽咽道。 “还好是哪种好?” 第40章 危险人物 “他们……” “母亲,您回答我。”我的语气突然加重。 “他们都好,那日,你父亲知道雉儿你出事后,就赶紧一路跑去,你父亲在半路上,遇到……遇到……” 萧玉荷哽咽得说不出话来,只顾着拭泪。 我看着母亲欲言又止的表情,迫切地问,“父亲遇到了谁?” “乐儿见你被带走,不顾如溪阻拦,咬了她一口,强行冲出去,如溪追去,钟叔不在,纪信放心不下,便也追了去。” 说到后来,萧玉荷越发泣不成声,眼眶更是通红。 我喉咙里像是卡块石头一样,蓦然抓紧萧玉荷的手臂,艰难地吞吞唾沫,“后来了?” 萧玉荷沉默良久,才说,“乐儿一路奔跑,如溪在后面追赶,不知道那孩子跑了多久,也不知道那孩子又跌了多少跤。” “乐儿的裙子都破了,膝盖红肿,都磨了皮,流着鲜血,后来纪信抱着盈儿也赶来了,盈儿还那么小,一个劲地哭,乐儿也跟着哭。” 我浑身僵直,仿佛听到晴天霹雳。 我蓦地松开母亲的手,泪水溢出,顺着脸顿流徜而下。 我的乐儿和盈儿也跟着受苦。 发生那么大的事,对乐儿来说,那是天都塌了。 我能想象得到乐儿该有多无助,乐儿该有多绝望,乐儿该多害怕。 我的心像是被针扎一样刺痛。 我的眼泪越流越汹涌。 “雉儿,母亲知道你心里苦,但是你必须振作起来,你父亲在想办法,一定会救你出这个鬼地方。” 吕素忙附和,“二姐,你可要坚持下来,不要被打倒。” 我深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心绪,低低开口,“母亲和小妹莫担心,我定会撑住的。” 萧玉荷悲恸至极,“我的雉儿,为什么命这么苦啊。” “哭哭啼啼的,烦死人了,时间到了,都给我快些走。” 忽然传来一道粗鲁的呵斥声。 我循声而望,只见陈显不知什么时候站在母亲和小妹的身后,恶声恶气地催促着。 他难听的嗓音再次响起,“若敢耽搁时间,仔细你们的皮。” 说着,目光停留在我身上,带着几丝猥琐和淫邪。 这人我不想多看一眼,哪怕一眼,我都觉得反胃。 因为监狱长曹参有公事外出,他便临时顶上。 他用这种眼神看我,都有好些时日。 刚开始还在伪装,后来,越无所顾忌。 吕素皱眉,嫌弃厌恶地瞥了他一眼,“不用你催,你要是敢欺负我二姐,我们吕家不会放过你的。” “哟,还挺泼辣,这吕家三小姐威胁起人来倒是挺有气势嘛。”陈显笑嘻嘻地盯着,舔舔干裂的嘴唇。 萧玉荷怒吼道,“你别太过分。” “我过分了,又如何?”陈显目光挑衅,不耐烦地挥了挥手,“赶紧快走,听见没?” 吕素火冒三丈,她攥紧粉拳,正待发飙之际,萧玉荷却拦下了她。 吕素不甘地跺跺脚,只能作罢。 “小妹快快扶母亲回去,照顾好母亲和父亲。”我含着泪叮嘱,“还有我的乐儿和盈儿。” 吕素重重颔首,“二姐,小妹会的。” 萧玉荷忍着眼眶里翻腾的水雾,“你自个保重。” “少啰嗦,快些走。”陈显似乎没什么耐心了,随即伸手准备摊攘起吕素来。 萧玉荷立马将吕素拉入怀中,躲开陈显的碰触。 吕素剜了他一眼,扶着萧玉荷离去。 两人一步一回头,眸中充满不舍和担忧。 我咬牙强忍着泪意。 等母亲走远,我坐回床榻上,终是控制不住,低垂下脑袋,泪水潸然而下。 “瞧你哭得这叫一个梨花带雨,啧啧,真是惹人怜爱,其实第一眼见你,便觉得你与众不同,刘邦还真是好运气。” 耳畔传来陈显阴阳怪气的话,我倏尔抬眸,冷眼瞪向他,并未搭腔。 陈显看我不搭理,恼羞成怒地甩袖离开,并丢下一句,“总有一日,我会拿下你,让你乖乖求饶。” 这个陈显真不是个东西,我总觉得他是个危险人物。 吕家和刘家皆还在,就敢这般对待母亲和小妹? 我断断续续压抑着足足哭了一炷香的时间,才渐渐止住哭声。 我和刘邦难道就一直这样?一个一直东躲西藏着?一个一直被关押着不见天日? 现实如此逼迫我,我也唯有逆境求生。 想到这儿,我擦掉脸上泪痕,望一眼追囚牢,眸里燃烧着不愿认命的斗志。 …… 这般的日子仍在继续。 一日。 “嫂夫人,嫂夫人。” 突兀响起的喊声吓我一跳。 我坐在那张破床上,略侧着身子面对着来人,我不想转过头,不想去搭理任何人。 “是我,嫂夫人,你怎么了?” 对方似乎很执着,又一遍地呼喊我。 我依旧没有说话,像是没有听到似的,似乎仍沉溺在自己的世界,可是,还是控制不住自缓慢转动脖颈。 是萧何。 他看着我的眼神,透露着担忧和关切。 突如其来的关心,我不禁一阵酸楚,心底涌出无边无际的委屈,黑暗和思念快要将我压抑得崩溃,忍了许久的泪腺一旦打开便收都收不住。 萧何见状,不禁焦急道,“嫂夫人,你怎么了?你别吓我。” 我努力压抑住,我冲他摇摇头,尽量用平静的语调,“我没事……” 萧何看着我苍白憔悴的脸色,皱紧眉头。 我像是突然想起些什么,蓦地站起来冲向他,抓着木栏杆,问道,“萧功曹,你怎么来了?是不是他有何消息了?” 虽然我知道可能只是自欺欺人,但我还是忍不住这般奢望。 萧何咬唇点了点头。 我眸子骤然闪亮,“他可还好?” 第41章 受辱相救 “嫂夫人你先别着急,他现在很安全,你且放宽心。” 萧何话落,随后四处看了一看,确定没人后,才小声地说,“我此次来,是有事要告诉嫂夫人,卢绾带了些人出发去了芒砀山,去寻三哥。” 我喃喃,“芦绾?” 芦绾是刘邦发小,卢绾父亲和刘邦父亲是同里的要好朋友。 同一里鸡犬相闻,阡陌相连的卢绾家和刘邦家可以说是一直交好。 刘邦又和卢绾同一日出生,乡邻们都说两家交好,现在儿子又同一日出生,这难道不是天意。 父辈交好,很自然刘邦和卢绾两人从小就玩在一起,等到读书的年纪,两人又在同一个老师的教导下学习。 萧何的目光落到我削瘦的面颊上,深吸一口气,轻轻叹息,“嫂夫人受苦了,我一直想来看望嫂夫人,只是胡县令一直不允许,我这是趁胡县令人不在,使了些银子给看守监狱大门的狱卒才能进来的。” 看守监狱外面大门的便是任敖和另一位狱卒,萧何的银子估计是给了另一位狱卒。 “要是曹参在,兴许嫂夫人也会好过一些,如果有他在,明里暗里都可以帮助嫂夫人,嫂夫人你也可以少吃些苦头。” 萧何略微停顿一下,又补充一句,“不过,曹参他很快就要回来了,就不再是那讨人厌的陈显。” 我扯扯嘴角,勉强地笑了笑,没再吭声。 萧何看着我,欲言又止。 而我心中万般滋味。 就这样默默站了片刻。 半晌,萧何抿抿唇,表情凝重,缓缓地说,“我要走了,如果嫂夫人受到他人为难或欺负,只管大声喊任敖,他听到了,一定会前来搭救嫂夫人的,嫂夫人,你珍重。” 我重重点头,向他道了声谢。 萧何深深看了我片刻,才转身离去。 不知是萧何未卜先知,还是母亲或者小妹告诉萧何些什么,又或者是萧何自己看出些什么。 两日后。 那一晚,思念萦绕心头,我刚躺下不久,就传来脚步声,紧接着,牢房门便打开了。 我睁开眼,映入眼帘的便是陈显那色眯眯的猥琐面孔,还有迎面而来的酒气。 我警惕起来,不住皱眉,猛然坐起身来。 陈显立马搓搓双手,往前踏来。 “刘夫人,嘿嘿,你放心,我会照顾着你。”陈显咧嘴笑,笑得一脸猥琐。 他的脸色因喝醉酒而呈现诡异的红色,眼神迷离,透露出淫邪气息,一边笑着,一边靠近我。 在烛火的映射下,那张脸让人十分不适。 我微微打一个冷颤,戒备地瞪着他,“你想干嘛?” 陈显哈哈大笑,“干嘛?刘夫人,你说咱们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你说我想干嘛?” 他的目光越发令我不适。 他一边说着一边脱衣物,然后向我扑来。 我抓起枕头,砸在他脸上,“你给我滚,滚。” 陈显眼中满是垂涎,我惊呼,翻滚躲避。 陈显扑了个空,恼羞成怒,狠狠骂了一句,“臭娘们,敬酒不吃吃罚酒。” 骂完,又扑了过来,伸手准备扒我衣裳。 我惊慌失措,死死护住衣襟,尖叫道,“你走开。” 陈显猥琐的视线在我身上扫过,我一阵反胃恶心。 他一双手又往我衣襟上伸来。 我拼命闪躲,一巴掌拍向他的脸颊,趁他吃痛间,飞速推开他。 “啪——”一巴掌结结实实的扇在陈显脸上,顿时留下五根鲜明的手指印。 “你敢打我?”陈显捂住右边脸庞,愤恨地盯着我,眼睛都快喷出火来。 我连忙跑到一旁。 陈显心中的欲望愈加强烈,恶狠狠地逼近。 我见状惊骇万分。 陈显状停下,他舔舔舌头,狞笑着。 我紧握拳头,眸底迸发出憎恶目光,咬牙切齿道,“陈显,我警告你,你再敢上前一步,我们吕家一定不会放过你的。” 陈显嗤笑,“哟呵,可真泼辣。” 他步步逼近,我不断后退。 可不曾想已退到墙角,再无路可退。 这时,陈显已经迫不及待地扑上来。 在这紧要关头,我终于想起萧何的话,扯着嗓子大喊,“任敖……救命啊……” 我希冀着任敖能够来救我。 然而任敖并未出现。 陈显淫笑着扑到我跟前,抬手便撕烂我的衣袖。 我拼尽全力挣扎,但他力气比我大,加上又喝醉酒,我根本使不上多少力气,最后被他按住压在身下。 我奋力反抗,我不甘心被这龌龊卑劣的男人玷污,可是我却始终敌不过他。 我绝望地闭上双眼,泪水从眼角滑落。 忽然,一阵疾风袭来。 “砰——”的一声闷响。 陈显的身体瞬间被掀飞,撞到一旁的几案角,随后摔落在地。 我缓缓睁眼。 “任敖,你终于来了。”我激动地唤道,眼眶微湿,泪光盈盈。 任敖对我点头,随即走至陈显跟前,俯瞰着他,“你想做什么?” 语调很平静,平静中却隐隐含着怒意。 陈显从地上爬起来,抹掉唇角的血迹,凶神恶煞般,“老子做什么关你屁事,快滚,否则休怪老子对你不客气。” 任敖勾起唇角,眼底掠过冷冽,“我倒要看看你怎么对我不客气?” 说话间,一脚踢在陈显胸口。 陈显退开几步,惨叫一声,吐出一口血,随即胸口起伏,飞速攻击任敖。 两人迅速纠缠在一起。 不一会,陈显便被踹倒在地,他捂着肚子,疼得蜷缩在地上哀嚎。 任敖冷眼看着他,“你最好赶紧滚,否则我不介意送你见阎王。” 陈显爬起身来,面如死灰,艰难地说道,“你……你知道我是谁吗?” “管你是谁。”任敖厉吼,“你若再敢靠近一步试试?” 陈显不由自主地打个哆嗦,剧烈咳嗽几声,怨毒的目光盯着任敖,“哼!今日算我认栽。” 说完,拖着受伤的身体离去。 我松了一口气,瘫坐在地上,余光发现自己的囚衣有被撕破,露出半截肩膀。 我慌乱地将被撕扯的那截拉拢,咬唇,低垂着脑袋。 任敖慌忙别过视线,褪下自己外衣,披在我身上,“抱歉,刚刚来迟了,嫂夫人受惊了,若你心里难受,就哭出来,哭出来就好受些。” 闻言,我眼睛涨得生疼,只觉鼻子酸涩,我摇了摇头,始终忍着没哭。 “剩下的事交给我和萧功曹处理,决不会轻易放过那个畜牲。” 我闭眼点了点头。 任敖又安慰几句,这才离开。 夜色渐深。 呜咽声在寂静夜里断断续续响起。 失去自由的人,会疯狂地想念自己亲人,可在一么个四方囚笼里,阴暗腐蚀灵魂,不单是失去身体的自由,连灵魂也锁在那样大小的地方里。 午夜,会被自己心底深处最渴望、最渴求而却不能够实现的东西给唤醒过来,然后从梦魇里清醒,睁眼看这漆黑的一片,空洞无神,只剩下绝望与恐惧。 能听到自己的无声嘶吼,挣扎着爬起来,泪水模糊眼眶。 然后,只有两片嘴唇轻微地动着,发出沙哑而凄凉的哭泣声。 这就是被困在这里的感觉。 我双手抱膝,泪水肆虐,浸湿我整张脸庞,打湿我的衣衫。 第42章 出狱造势 我在漫长的思念中煎熬着,滋味令人痛苦万分。 可这也是我勇敢坚强下去的理由。 如果没有这些信仰和希望支撑,我真怕自己承受不住,早已死在这孤寂无尽的牢房中。 在这乱世中,人命如草芥。 这两年来,农民起义频发,大批的人被迫选择走上反抗这条路。 秦始皇于一年前驾崩,本是传位公子扶苏,却被宦官赵高与丞相李斯篡改遗诏,立公子胡亥。 胡亥即位后,荒诞无德,好色成性,实行残暴统治,百姓苦不堪言,人人自危。 “轰!”一记惊雷在夜空中炸响。 黑色夜空被撕裂出道巨大豁口,无尽的闪电照亮。 紧接着狂风大作,暴雨倾盆而至。 “轰!”又是一声惊天动地的爆鸣。 整个沛县都在震动,仿佛地动山摇,整个天地仿佛都要塌陷了似的。 牢狱内,我坐在榻上闭目养神。 这两年,因有曹参在暗,任敖在明,我的日子也好过些,人也精神圆润些。 任敖告诉我,刚得到消息,砀郡与泗水郡交壤处,有起义军被朝廷派兵困于此,这次的起义军规模比以往大,两郡郡守已带人去支援,据说起义军有三万余人。 恰遇天下大雨,道路不通,他们估计已误到达渔阳规定的期限。 过规定的期限,按照律法规定是都该杀头。 陈胜与吴广商量说,天下受秦王朝统治之苦已经很久,如今逃走也是死,起义干一番大事业也是死,同样都是死,为国事而死好不好? 为首之人叫做陈胜和吴广,还给我讲了,他们利用鱼腹藏书的狐理叫王来造势。 我听后,略有所思。 一个月后。 有一封信射进沛县城中,鼓动城中百姓起来杀掉县令,大家一起保卫家乡。 百姓对平时就不太体恤他们的县令很不满。 由萧何、曹参等人组织,百姓们聚集起来,举起一支大旗,把县府团团围住,拿刀棍敲门。 百姓们高呼着、推搡着,撞开大门,涌入院内。 胡县令吓傻,命衙役攻击,可早有一部分反水,两拨打了起来。 丫鬟仆人们抱着脑袋四散奔逃,乱哄哄的一片。 胡县令还未回过神来,脖颈便被砍刀斩落,鲜血喷溅在墙壁。 愤怒的百姓又把县令尸体扔进柴堆里,丢上一火把,顿时燃烧起熊熊烈焰。 任敖趁机释放出我。 沛县城门徐徐打开。 男人在簇拥下缓步走向城内。 身着黑色长衣,头戴方巾眸中透着一丝凌厉与冷峻,嘴唇紧抿成一条线。 百姓夹道欢迎,大声叫好。 男人忽然怔愣住,因为他看见前方一道纤细的身影正一瞬不瞬地看着他。 我穿着粉红色罗裙,头顶玉簪,可还是掩饰不住的苍白和憔悴。 男人情不自禁加快脚步。 “阿雉。”刘邦轻唤。 我呆了呆,望着越走越近的刘邦。 两人相隔几丈余的距离,彼此对望。 许久后。 我含着泪水,绽放笑靥,如昙花初绽,飞奔至他身边,扑进他怀中,泪流满面,“三……郎……” 我柔弱的身躯在微风中瑟瑟颤抖。 刘邦抱紧我,将我紧密嵌入自他胸膛中,“阿雉,你受苦了。” 我埋首于他宽厚温暖的怀中,抽泣得难以自已。 我抬头看他。 刘邦俯首凝望我,认真端详,伸出指尖擦去我眼角泪水,“阿雉,你瘦了。” 刘邦忽而神色郑重,“阿雉,若有朝一日,我为王称帝,定修建未央宫与你一起共谱天下。” 我泪珠还挂在睫毛上,“好,三郎,请你记住这句话。” “当然,绝无戏言。” 刘邦拥着我,紧紧抱着。 因萧何、曹参都是文吏,恐举事不成,遂推举刘邦来领导大家起事,大家推举他为沛县县令,依楚制称作沛公。 而胡县令家人皆被赶出沛县。 …… 街道上,一个年轻男人在对着旁人神秘兮兮地讲述着他从别处听来的事。 周围许多好奇的人都凑上前想要一听究竟。 “沛公的发小卢绾进入芒砀山去找寻沛公,可芒砀山那么大,怎么找得到,但是卢绾还是找到了,因为沛公出现的地方头上都有祥云笼罩。” “这是真的吗?” “真的真的,我跟你说,沛公还斩了一条大大的白蛇,用的是赤霄剑。” “快仔细道来。” “是呀是呀,快告诉我们。” 众人七嘴八舌地催促。 一间茶楼的二层之上,我望着下面说话的人群,嫣然浅笑,笑得有些意味深长。 那年轻男人清清嗓子,像说书一般缓缓道来。 话说沛公带醉行走在丰西泽中,让一人在前面探路。 这个人回来说,前面有一条大蛇挡路,还是回去。 沛公趁着酒劲,大丈夫独步天下有什么害怕的,于是走到前面拔剑将蛇斩断,蛇从正中间被分为两段。 走过几里地,刘邦醉得倒下睡着。 队伍中走在后面的人来到斩蛇的地方,看见一个老妇在路边连夜放声啼哭,便问她为什么这般伤心? 老妇抹把泪,我儿子被人给杀,所以痛哭。 几人问为何被杀? 我儿是白帝子,变成蛇横在路上,被赤帝子所杀,所以我很伤心。 几人以为她胡说八道,是在散布谣言,想打她,可这个老妇却突然不见。 这几人赶到前面,刘邦才醒过来,向他报告这一情况。 所以跟随沛公的人越来越敬畏他。 茶楼上,我微笑地看着。 “夫人当真好谋划。” 身后响起一道悦耳的女声。 我回头,只见沈如溪含笑朝我走来。 我二人便走进茶间,坐在一起品茗聊着天。 …… 只因现已天下大乱,主不理政,奸臣当道。 又因孙郡守与吕家早有嫌隙,文谨辰和陈苑诺的父家也受牵连,后被孙郡守施计,兵权旁落二人父兄的下属,所幸还有忠心的士卒,随二人父兄逃到沛县。 刘邦刚做沛公,离开时便将沛县交给他们。 纪信随着刘邦起义,刘邦在离开前,便又招了一位小厮,沛县人,叫审食其。 只是,我觉得这审食其和那人面容有几分相似,声音却不太像。 人有相似,物有相同,这世上,总有长得有些相似之人,我没做多想。 …… 时光在飞逝,岁月在穿梭,春夏秋冬在季节轮回中更替。 刘邦起事后,立即开始攻略周边郡县,先是攻打胡陵,夺下方与,与泗水郡的郡监大战于丰邑,将其攻破。 后有张良投奔刘邦,授张良为厩将。 原楚国贵族的后代项梁、项羽在吴县起兵,后渡过淮河扩张势力,攻灭秦嘉、景驹等部。 刘邦听说项梁在薛县,于是率领军队至薛县见项梁。 项梁采纳范增的建议,拥立战国时楚怀王的孙子熊心为楚王,仍号楚怀王,定都盱眙,封刘邦为武安侯,任沛公,项羽为长安侯,任鲁公。 分兵两路,一路北上,一路东征,约先入定关中者王。 刘邦率领曹参、周勃等人与章邯的车骑部队交战,将其击退,平复蒙邑、虞县、东缗县、单父县等大量秦军占领的魏国城池,统筹整个砀郡旧魏地区兵力。 刘邦命樊哙将砀郡孙郡守一家捆绑押到沛县。 因吕长娥之故,孙郡守一家四口被关进牢狱刑房,日夜苦受折磨。 第43章 扯线木偶 沛县牢狱,刑房中。 昏黄的灯火摇曳着微弱的光芒,照映出了几张痛苦扭曲的脸孔。 他们全被铁链束缚在刑架上,不断呻吟哀嚎,声音凄惨。 “咳……” 就在这时,从远处传来一声轻微的咳嗽声,紧接着,传来开锁的声音。 “吱呀”一声,刑房门被缓缓打开。 随即,昏暗的刑房内亮堂起来。 我和吕长娥手执灯笼慢悠悠走进来。 潮湿而昏暗的空间里充斥着腐败和恶臭的味道,令人作呕。 我一袭白衣,神色温和,我缓缓走向灯台,将手中灯笼轻放在地上。 揭开几案上的煤油坛盖,拿起旁边的提子向灯台里加了些许煤油。 顿时,刑房内变得更加亮堂了。 吕长娥同样一袭白衣,可神情却极冷,双眸隐隐泛着寒光。 刑架上的人满头污秽,伤痕累累,更有伤痕深可见骨。 那四名囚犯中,其中一位年长妇人的伤痕最重,胸膛因疼痛而剧烈起伏。 孙风望着吕长娥,想说些什么,可还是没有开口,他之前也说过好多求饶的话,让长姐只针对他来,放过他家人,可长姐压根不想理他。 孙风早已和他表妹成了亲,刚开始王云晴很喜欢她这个表侄女,可她这表侄女却一直没有生育,王云晴后来也厌烦了她,替孙风纳了妾室后,不知是不是报应,生下的孩子总会夭折。 吕长娥嘴角露出一丝笑意,盯向王云晴,眸中带着快意,“滋味如何?” 王云晴狠狠瞪着她,愤怒地嘶吼,“吕长娥,你这个心如毒蝎的女人,你如此对待你的婆母,你会遭报应的。” 吕长娥的眼底迸射出一道寒芒,恨意如烈焰熊熊燃起,“王云晴,你好大的脸,婆母?你好意思?你当初是如何待我的,儿媳永远也不会忘记,要不是妹夫奉楚王命令东征,又岂能抓住你一家四口?” 话落,眯眯眼睛,一股森然之气骤然从她的周身弥漫而出,“王云晴,儿媳会好好孝敬您的,儿媳会让您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我拧眉淡扫四人,轻声劝解,“长姐,这些人虽然着实可恨,但咱们还是不要太过了些。” “过吗?”吕长娥冷嗤,“曾经这些人是如何对我的,二妹,你又不是不知。” 她疾首蹙额,“我只要想起曾经所受的种种屈辱,我就恨不得立刻杀了这些人,以消我心头之恨,但如此,岂不是太便宜这些人,我要一点一点,一点一点地慢慢折磨他们,直至——死。” 我微微一愣,我没有想到原本素来温柔善良的长姐竟然会露出如此可骇的一面。 不过,转念一想,也怨不得长姐。 长姐说的皆是事实,这些人曾把长姐伤得是体无完肤。 照我自己的话来说,这些人就是猪狗不如的畜生,除了王云晴她表侄女,但她也并不算无辜,以前来孙府,也没少阴阳怪气和找茬,但长姐基本没怎么报复她。 一念至此,我转眸凝视王云晴,脸庞染上几分厌恶。 王云晴见状冷笑连连,高傲地昂起头颅,不屑地睨了我一眼,随即又垂眸避开我的灼灼目光。 我一字一句,声声都是指责和质问,“我长姐自从进你家门,你就百般挑剔于她,只因你儿没能遂你心愿娶你那外侄女。” “你儿从不曾喜欢你那外侄女,你儿喜欢我长姐,你儿娶了我长姐,你了,见不得我长姐与你那宝贝儿子恩爱,你妒嫉我长姐,凭什么她都得到夫君的爱,而你,却不能?” “王云晴,你儿他是人,他喜欢谁,他有自己的决定,他有自己的思想和灵魂,他是活生生的人,他不是任你摆布的扯线木偶。” “你疯魔一般处处针对我长姐,可你儿却一直维护我长姐,更是多次出言顶撞于你,于是乎,你就恼羞成怒,你就心生歹念,精心设计那么一出,致使他们夫妻两人感情破裂,王云晴,你好狠的一颗心,你连自己的儿子儿媳,你也要算计,你还是个人吗?” 我的每一个字落入王云睛的耳里,都像是一根根针狠狠地刺进了她的身体里,震慑着她的心神。 而我没想到是,许多年后,我的儿子也会说出扯线木偶这四个字,对着我说,说他不是我的扯线木偶。 王云晴猛地抬头,双眸赤红地瞪着吕雉,眸中尽是恼怒,“吕雉,你算个什么东西?凭什么对我指手画脚?你以为你是谁?别以为你嫁给沛公,就可以飞上枝头做凤凰。” 说罢,仰头哈哈狂笑,笑声中透着癫狂,只是她的眼角却仍然挂着晶莹透彻的泪珠。 吕长娥神色一凛,她冷冷地盯住王云晴,怒喝道,“王云晴,给我闭上你的臭嘴,你敢再乱说话,仔细我扒了你的舌头。” “长姐。”我伸手拉住吕长娥的衣袖,示意她别太激动。 “呵呵……”王云晴嘲讽地睨了一眼吕雉,“吕雉,你就别装模作样,你还真是一朵人畜无害的白莲花。” 第44章 恶狠诅咒 我冷眼看着王云晴,只觉得眼前女人越看越丑陋,我并没有搭理。 王云晴笑着笑着就停了,随后自嘲般地说,“若不是我背后有个王家,早被那糟老头给休了。” 话落,扭头,瞪圆双目,恶狠狠地剜了一眼右侧男人,又朝他翻了一个白眼,眸中憎恨犹如淬毒的利剑。 接着,目光对上我,眸中愤恨化为狰狞和怨毒,“吕雉,我为了巩固我在夫家的势力,让我儿娶我堂弟的女儿,有什么错?你装什么清高,你不过就是命好而已,有个满心满眼全是你的男人而已,不过你也得意不了多久。” “哈哈哈……” 王云晴疯狂大笑,声音尖锐刺耳,透着癫狂,犹如夜半厉鬼索命的嘶叫。 我的眉宇间划过一丝不耐。 王云晴停止笑声,神色渐渐变得诡异起来,目光可骇地瞪着我。 “我王云晴诅咒你,咒你夫君被狐狸精迷得晕头转向,最终被狐狸精抢走,咒你儿子逆忤你,咒你最亲之人要杀你,让你尝尽人世间最难熬的悲惨,让你痛不欲生,如此,我倒要看看,你这朵娇滴滴的白莲花还如何骄傲?” 王云晴越咒越兴奋,越咒越畅快淋漓,甚至仰起头,发出一阵阵的鬼笑声。 她目光阴狠,脸颊上却又挂满泪水,整张脸显得狰狞和恐怖,让人毛骨悚然。 我目光幽幽地看着她,冷冷地吐出两个字,“疯子。” 接着,向前一步,眸子紧紧锁住王云晴,一瞬不瞬,缓缓地说,“你自己造成的苦果岂能怪罪于他人,现如今,你又见不得我比你过得好,竟如此荒谬诅咒于我,可惜,我是不会让你如愿的,因为我不是你。” 话落,我微微挑挑眉梢,神色坦荡且从容,唇边渐渐泛起弧度,绽放出一抹明艳笑靥。 我的每一个字眼仿佛都敲打在王云晴的心坎间。 她的脸色瞬间苍白下去,她浑身颤栗,眼中满含泪水,不断地摇着头,似乎想否认我所说的每一个字。 吕长娥款步向她走去,站在她跟前,抬起纤纤玉手,用指尖挑起了她的下额,迫使她对视,“贱人,你听着,我是不会轻易放过你的。” 吕长娥的声音犹如冰霜,带着蚀骨寒凉。 闻言,王云睛忽然疯癫般地叫嚣起来,“吕长娥,你这个被我欺负了几年的废物,你如此折磨我算什么本事?有本事你现在就杀了我,杀了我啊。” “杀了你?哈哈……”吕长娥扬唇笑了笑,放下挑起她下额的玉指,“我忽然想到一个更好的主意,我猜你一定会喜欢的。” 说到这,故意停顿片刻,随即凶狠地眯起眸子,“将你交给牙婆,打发你去青楼,可好呀?” 话落,嘴角绽放出一抹璀璨迷人的笑容,如同黑夜中盛开的罂粟花,美丽却危险。 王云睛霎时瞪大眼瞳,惊骇地望着她曾经的儿媳,“你这个贱人,你怎么敢?” 吕长娥目光鄙夷地扫她一眼,“为何不敢?你不是安排一个陌生男人在我床榻上吗?那我安排成千上万个陌生男人给你可好?以此来回报您,我的婆母大人,您可还满意?” 吕长娥用轻柔的口吻说着狠毒的话语,她眸底含着笑,嘴角勾勒出戏谑弧度,转瞬,眸底又涌起浓烈憎恨。 王云晴怒极反笑,“你好狠毒啊。” “彼此彼此。”吕长娥说罢,转身朝我走去。 “哈哈……”王云睛仰头大笑,笑得歇斯底里。 我面无表情地盯着王云晴,眸中是隐隐可见的憎恶之色。 片刻,王云晴才慢慢收敛笑声,旋即,眼神阴冷地瞪向我。 我眉梢微微一挑,回她一个浅浅笑容。 “好一个扯线木偶啊。” “扯线木偶啊。” 王云晴凄厉地笑起来,笑声里充斥着讽刺和绝望。 “扯线木偶……” 她的神色恍惚,眼神呆滞,口中昵喃不断。 …… 我和两位兄长一直没有同意吕长娥要将王云晴卖入青楼的这种做法。 但吕长娥一直坚持要如此。 我们几人就这么一直僵持着。 后来,我故意告诉王云晴,我告诉她,长姐准备杀掉她的儿子孙风和她的夫君孙郡守,还有她的外侄女,就把你一个人留在这世上,让你受尽心灵和肉体上的万般折磨。 但其实长姐并没有想杀掉孙风,虽然她恨极了孙风。 王云晴为了救回她的儿子和她的外侄女,也就是她现在的儿媳,便苦苦恳求她曾经的儿媳,我的长姐。 王云晴哀求着说,愿意以她自己的死,外加孙郡守的命,来换回另两人的生命及自由。 孙郡守闭了闭眼,重重叹了口气,没有说啥。 曾经满面威风、高高在上的人竟落到这一步境地,当真不免令人唏嘘感慨。 吕长娥看着曾经的夫君,不知沉吟了多久,终是点头同意。 最终以王云晴悬梁而亡和孙郡守抹脖自尽而终结,另两人则离开了沛县,避世隐居。 第45章 敌军杀来 黑暗看不见希翼的日子,如同漂浮在无底深海上的孤舟,随时都可能被巨浪掀翻,然后消失不见,成为历史中的尘埃,连尸骨都找不到。 ———————— 云雾缭绕遮掩着山腰之间的建筑。 南苑山庄,临沂院内。 我立在窗前,目光淡淡注视着来往穿梭于院落中的人。 我已站了很久,双脚传来阵阵刺痛,也不曾转身离开。 我微微垂眸,眸光似乎陷入回忆,心里忽然生出几分难言的滋味。 “谢谢母亲,母亲为女儿准备的生辰礼物,女儿很是喜欢。” 刘乐清脆甜美的声音响起,笑容明媚。 她手腕戴着一只晶莹剔透的玉镯,左右瞧着,玉质极好,触摸温润滑腻。 今天是她的十四岁生辰。 她五官精致,皮肤晶莹,嘴角挂着笑意,好似春天枝头上的新芽儿,充满朝气和活力。 “乐儿喜欢就好。” 我一袭雪白素裙飘逸优雅,青丝挽成精致的髻,斜插一支兰花簪子,散发出恬静淡然的气息。 丰盛的佳肴已被一扫而空,残留的点点油渍显示着刚才发生些什么。 刘盈把玩着一只木雕画眉鸟,他才五岁,稚嫩的童颜,粉嘟嘟的脸蛋,看起来特别可爱。 他抬眸用大大的眼睛瞅着我,咧开的小嘴露出洁白整齐的牙齿,“母亲,您不是说好,用膳过后就带着盈儿和姐姐到街上去玩吗?” 我伸手揉揉他毛茸茸的脑袋瓜。 前几年,吕家的人也都会前来热闹一番,但见我和钟叔还有审食其忙前忙后,就改变策略。 临近太阳西落,就派大哥将我一家接至吕府,由府中下人准备宴席,聚在一起,为刘乐再一次庆生。 我牵着刘乐和刘盈出了门,来到繁华热闹的市集。 街道宽阔,人流涌动,摩肩擦踵。 我们脸上都洋溢着笑容,心情极其愉悦。 我给两个孩子买了各式的首饰衣裳和小玩具。 两个孩子啃着糖葫芦,笑得格外开怀。 刘盈一手拿着木雕,一手啃着糖葫芦,脸颊鼓鼓囊囊。 “不好了,项羽的军队攻入城了,快逃啊。” 突然有人大喊一声。 我蹙紧眉头,抬起头,循声望向前方。 只见许多盔甲鲜明的士兵手持刀剑,凶神恶煞地向这边冲过来,一阵震耳欲聋的喊杀声渐渐清晰地传入耳中。 紧接着,原本熙熙攘攘的市集霎时间混乱不堪。 我和两个孩子被人潮挤倒在地,购买来的物品洒落一地。 糖葫芦也滚到一旁,刘乐正要捡起,却被逃窜的人们踩了一脚又一脚,霎时化作一摊碎末。 刘盈趴在地上,护住手中的木雕惊慌失措地大哭起来。 三人还未爬起,便听到四周传来嘈杂惊恐的哭泣声和求救声。 “快跑,快跑啊。” “杀来了,快逃啊。” 一群百姓惊恐地四处逃窜,哭喊声响彻天际。 刘盈吓坏了,扯开嗓子嚎啕大哭,小小年纪哪里见识过这种场景。 刘乐见状,立即爬起,抱起刘盈,急促地安慰,“弟弟别怕,姐姐保护你,不怕,不怕。” 逃窜的人们越来越多,一个个争先恐后地向街尾跑去,场面愈演愈烈。 我的手被人踩得生疼,但我并未表现出痛苦之色,我紧抿唇瓣,挣扎着想要爬起来。 姐弟二人被人群推动着不断地往前挪动,根本没办法站稳脚步,身形踉跄,险些摔倒。 “哇……我要母亲,我要母亲,呜呜呜……”刘盈哭喊着,一颗颗泪珠从眼眶里掉下来,打湿他那张肉乎乎的小脸。 刘乐眼眶微酸,咬紧牙关紧紧护着他,低沉着嗓音安抚,“弟弟不怕,不怕哈!有姐姐在呢!没事的。” 我听见盈儿的哭声,心疼不已,连忙挣扎着想要站起来。 眼看要爬起来,却又被人推得重重跌坐下去。 因为害怕,刘盈的哭声更加凄惨。 我心底也越来越焦灼,我终于爬起来,我循声搜寻着孩子的身影,可这茫茫的全是人头,我的两个孩子又因身高完全被淹没,我只能听到盈儿的哭喊声,我一遍又一遍地高呼,“乐儿,盈儿。” “乐儿,盈儿,你们在哪?” “母亲在找你们,快答应母亲。” “乐儿,盈儿——” 两个孩子的哭喊声却渐渐远离,消散在我的耳畔,我的心脏狠狠揪成一团。 我努力辨认着孩子的方向,企图寻到他们,可是这拥挤的人群实在太过密集,我被推搡着撞倒无数次,每一次跌倒,我都能感觉到膝盖骨传来锥心般的剧痛。 “孩子,乐儿,盈儿……”我红着双眼,不顾一切地大吼大叫着,疯狂地寻觅着两个孩子的踪迹。 后面的敌军越来越近,我又被推得摔倒在地上,我艰难地爬起来,试图再度站起,却再度被人狠狠地推了一把,整个人狼狈摔在地上,脑袋磕在地上发出清脆的闷响,额头渗血,殷红的液体顺着我的眼帘滑落。 就在这时,我的两只胳膊均被人抓住,迅速将我拖出人群。 街道上,那些敌军见人就砍,惨叫声、呼喝声、哭喊声,汇聚在一起,交织在一起,仿若修罗炼狱。 我被两人拽着飞奔起来,耳畔除了风声,什么也没有。 不知道跑了多久,才停了下来,眼前豁然开朗。 我抬眸望去,竟是一座山坡。 山坡之上,一棵大树傲然而立,茂盛枝桠遮蔽半边天空。 三人气喘吁吁地瘫软在地,大口大口地呼吸着新鲜空气。 我环视四周,只觉得熟悉。 我记起来了,这是以前与刘邦和乐儿常去的山坡。 刘邦离开后,我就再也没来过,因为我怕触景生情。 刚刚将我从地上拉起来并拽着一路奔来的两人是刘海柱和刘肥。 “儿媳妇,你还好吗?”刘海柱瞧见我神游天外的模样,担忧地问出声。 他已满头银发,脸颊和眼窝微陷,显得整个人有几分瘦削,他虽已近六十岁,身子却依旧硬朗,精神还算矍铄。 刘邦起义后,曾雪琴的身体越来越不好,再加上忧心过度,没多久便撒手人寰。 我收敛思绪,勉强扯出一抹笑容,摇了摇头,“父亲,我没事。” 说着,从袖中掏出帕子,抬手擦拭一下额间的血迹。 接着将目光投向二人,语带疑惑地问,“父亲和肥儿你们怎会突然出现?” 第46章 天黑寻找 “唉。”刘海柱叹息一声,便缓缓述来。 我双手环抱着膝盖,垂下眸子认真聆听,这才知道事情是这样的—— 他想着,要给他的两个宝贝孙儿买他们喜欢吃的糖葫芦。 谁曾想敌军杀入,他逃窜之际遇到和曹怡失散的刘肥。 刘肥和曹怡上街是为给刘乐挑选首饰,作为她的生辰贺礼,这是刘肥提出来的。 祖孙两人紧握住对方的手,随着人流逃窜,就在这时,听到我呼喊孩儿的声音,循声发现我,也发现路边的一条巷子。 那些逃窜的人慌乱惊惧之际,根本就没有几人注意到那条巷子。 刘肥护住祖父,他们想摆脱人流靠近我,即使身强体壮如刘肥,也颇费些功夫和时间。 我听完,心中心绪翻飞,将头埋在双臂之上。 刘邦究竟发生了何事? 为何项羽的军队忽然会杀入沛县? 我对刘邦的事知道得并不多,就算知道,消息也有一定的延迟。 我只知项羽不守约定,自称西楚霸王,并将刘邦打发去巴蜀之地。 再之后的事情,我便不知道了。 刘邦现在是生死不明,而我的两个孩儿则是下落不明。 我心底升腾起巨大惶恐,我害怕失去他们任何一个人。 我轻轻抽噎着。 刘海柱亦是老泪纵横,他站起身靠近我,伸出颤抖的手拍拍我的肩膀,“儿媳,不要太伤心,乐儿和盈儿一定吉人自有天相,等天黑,我们陪你出去找找。” 我猛地抬起头来,用衣袖胡乱擦掉眼角溢出的泪珠,“早知道就不该带着他们出来逛街,都怪我不好。” 刘海柱重重叹口气,低声劝慰,“这怪不得你。” 他的眼睛浑浊而暗沉,似乎蒙上一层厚重的灰雾。 我眼眶红润,哽咽着点头,“好,父亲,天黑了,我和您一块去。” 话落,我看向一旁目光呆滞且面露痛苦的刘肥,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可最终什么都没说。 夜晚降临,暮霭笼罩在天幕,一轮弯月高悬,洒下淡淡的一地清辉。 我们找过无数个地方,均是毫无所获,不见刘乐刘盈一点踪迹。 此时,已是深夜。 今夜没有一颗星辰,就像街道上没有一个行人一样。 静,静得可怕,静得让人心生畏惧。 只有风吹过树叶发出的沙沙声音,听起来很轻,却令人不寒而栗。 偶尔会传来几声犬吠和虫鸣,我被这样的寂静吓呆了。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浓浓的血腥气息。 昔日繁华的大街满地狼藉,街上到处可见尸体和残肢断臂,眼前的景象犹如人间地狱一般恐怖,才一天不到而已,无数的百姓就已家破人亡。 我们两人像失了魂魄一样地走在街道中,相互搀扶着前行。 我看着那些惨绝人寰的场景,心中不禁泛起阵阵悲凉之感,不知不觉间便放慢步伐。 街角蹲着几个乞丐,身上穿着破旧的衣衫,脸上却挂着满足的笑容。 他们正在啃着白天摊贩来不及收拾的食物。 我望着那堆笑,心里只感到一阵刺痛,我的心仿佛要跳出胸口一般,无法呼吸。 不知何时起,街道上忽然多了一些野狗,它们贪婪地啃噬着路边的一切食物,甚至还啃咬到地上的残肢。 我只觉得身体发颤,浑身冷汗直冒。 我不敢再看一眼,我垂下眼眸,才发现他们脚下踏着一簇鲜血,鲜红的血水染红地面,在月光的照耀下泛着幽光,显得格外诡异刺眼。 “啊!”一声刺耳的尖叫划破长空,也吓退那些啃咬残肢的野狗。 我失措地看向刘海柱,眼中闪过一丝惊慌之色,刚要开口,便见刘海柱咬牙朝我点点头。 二人十分默契地转身,匆匆离开。 晨曦破晓,一轮红日从地平线上缓缓升起,驱散黑暗的笼罩。 一处山洞内,我的周遭除了刘海柱和刘肥外,还有一对陌生的男女。 那两人目光空洞,表情木然,像是失去了什么宝贵的东西似的。 昨日,我没有同意让刘肥一块儿趁着夜色去寻找刘乐和刘盈。 只因我不想让刘邦的另一个孩子也遇到危险。 而这个山洞是以前我与刘邦、刘乐避雨时找到的。 间隔多年,却物是人非,我内心不免一阵唏嘘,不免眼眶发酸。 在我和刘海柱离开没多久,那两人便碰巧找来这里。 我与刘海柱从街道返回山洞时,已接近子时末,两人是在我们半个时辰之后返回的山洞。 这两人是一对夫妻,有一个四岁的儿子,在街道上逃跑时,与他失散。 夫妻二人进入山洞后没多久,女人压捺不住内心的焦虑,便拉着男人去继续寻找儿子。 他们最后来到与儿子失散的那条大街,强忍着内心的恐惧,寻找他们的儿子。 忽然,远处传来一道刺耳的尖叫声,两人皆不禁打个寒颤,犹豫着要不要继续往前。 男人认为儿子极有可能就在前方,不能放弃一丝的希望。 他们因为害怕走得很慢,他们并没有找到他们的儿子。 只看到街角啃食东西的几个乞丐,乞丐们边吃边议论着些什么,他们听了一个大概。 就在这时,身后响起阵阵急促的脚步声。 两人回首望去,只见夜色中,一群手执刀剑、杀气腾腾的士兵向这边冲来。 “快,快躲。” 男人反应迅速,慌忙拉着女人躲起来。 可那些乞丐就惨了,他们被突如其来的士兵惊吓到,纷纷抱头鼠窜,乱作一团。 士兵拔刀追赶着那些四处奔逃的乞丐。 顿时,惨叫声不断传来,鲜血飞溅,倒地身亡,成了那些士兵刀下的亡魂。 男人和女人躲在摊车后面,透过缝隙,将眼前这血腥残暴的画面尽收眼底。 两人都吓得浑身哆嗦,女人更是吓得双腿发软,脸色煞白,紧抓着男人的手臂,连呼吸都忘记了。 士兵杀完了乞丐后略做停留,谈论了几句,继续朝前方奔去。 男人握住女人冰凉颤抖的手,轻声安抚,“别怕,他们已经走了。” 待女人稍微镇定些许,男人扶起女人立马离开。 昨夜听完夫妻二人的讲述,我内心自责好久。 如若不是我因恐惧而叫喊,就不会引来士兵,那些乞丐就不会惨死,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 第47章 三日为限 外头光线照进山洞,几人皆心绪纷乱,昨夜没有一人睡好觉,都精神疲倦。 此时,那对夫妻目不转晴地打量起我。 我有所察觉,抬起头迎上那对夫妻探究的视线。 夫妻两人相视一眼,随即站起身,激动万分地朝我快步走来。 女人的声音有几分颤抖,“您……是……是沛公夫人吗?” 我盯着她良久,才点点头,“我是。” 女人欣喜道,“真好真好,您没事就好。” 男人连忙附和,“是啊,万幸您没落入那些坏人之手。” 我疑惑蹙眉,随后微微扯出一抹笑容,拍拍身旁的土地,示意她坐下说话。 女人在我身边坐下来。 我嘴角弯出一抹不达眼底的浅笑,“我们认识吗?” 女人恍惚一瞬,点点头,随后摇摇头,“我们夫妻只是有幸曾远远见过沛公夫人几次,谈不上认识,却又有一点印象。” 我继续问,“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要告诉我?” 女人迟疑着,欲言又止。 “旦说无妨。”我神色凝重。 女人再度怔忪一瞬,随即咬唇点点头,“沛公夫人聪慧,这都让您猜到,事情是这样的……” 衔角的那几个乞丐,衣衫褴褛,蓬头垢面,浑身脏兮兮的,他们一边啃着沾有血迹的饼,一边议论着。 “太惨了,守城的文家父子和张家父子全都被楚霸王的人杀死了,还用姆指粗的绳子系住他们的双手,将他们的尸体挂在城楼,哎,真叫一个惨。” “可不是嘛,沛公起义后,沛县就由吕家与他们亲家接管,这些年来,沛县也一直好好的,没想到却遭这么一场祸事。” “哎,那些天杀的敌军将沛县围个水泄不通,听守城的敌军说,好像是沛公吃了败仗,楚霸王下令要捉拿他的妻儿老小。” “嘘……你们小声点,被四处搜寻的敌军听到你们小命休矣。” “我们赶快吃饱,再拿上一些,我知道有一条秘密的小路可直通城外。” 几名乞丐正说着,忽然传来阵阵急促的脚步声。 他们循声扭头瞧去,只见一批穿戴整齐,腰佩刀剑的士兵朝这边快速奔来。 几人对视一眼,心中忐忑不已,急忙爬起身,抱头鼠窜。 可他们又怎能逃出那群手执利剑且凶神恶煞的士兵的手掌心? 很快,便纷纷倒地毙命。 那群士兵杀完人,并未着急离开,一个个神色淡漠,冷漠无比,扫射着四周。 “真是可恨,去刘家和吕家都扑了个空,那些人就像凭空消失了一般,害得我们这么晚了还不能休息。” “就是,若是不抓住叛贼的家属,楚霸王必然大怒。” “上面不是吩咐了吗?明日在刑场先杀数十名百姓,三天为限,那些人不乖乖出来,就将沛县屠个干净,连鸡犬也不留一只。” “哼!等抓到那些人,定要好生教训教训他们,让他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都别傻愣着,还想不想躺回床榻上休息了?” 随着一道低喝响起,那些原本还在愤愤不满、磨牙霍霍的士兵顿时噤声,迈开脚步向前奔跑而去,很快就消失在茫茫夜幕中。 就在那些士兵离开没多久,一男一女就从摊车后缓缓站起身来。 “事情就是如此。” 女人终于讲述完。 我思绪也一团混乱,脑袋嗡嗡作响,似有虫蚁在噬咬我的脑仁。 我伸手捂着发痛的脑门,又揉揉发胀的眉心。 刘邦吃了败仗?怎么会如此? 他现在是生还是死? 而小乞丐的某一句话,大意就是我的大嫂与二嫂的父兄在抵御项羽下属攻城中不幸牺牲了。 还有我的两个孩子到现在仍然下落不明。 我重重叹息一声,我早该想到的这些的,城都破了,作为败的一方,岂会有好下场。 我将所有的心思与情绪都放在乐儿盈儿和刘邦的身上,根本就没有去想过自己的父母兄嫂及那一些人。 不曾想,发生这么惨烈的事情。 想来,城破之时,文家父子和张家父子一定都在城楼附近。 城破估计也是在顷刻之间,否则城内早就会收到消息,也不至于发生街道上的一幕。 我实在无法相信已经发生的一切,但事实摆在眼前,由不得我不信。 还有如那士兵所说,他们做为刘邦的家属,如果三日之内再不出现,就要屠了沛县。 好残忍的手段,以一城的老百姓相要挟。 不,我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绝对不允许。 “沛公夫人?”女人见我神情恍惚,不禁担忧,“您没事?” 我蓦然回过神来,目光有些涣散,轻轻摇头。 我越是表现得镇静,越是掩饰自己内心深处的恐惧,就越是感觉心口剧痛,仿佛有一柄利剑刺进来。 这种感觉让我窒息,更加让我难以承受,仿佛世界崩塌一般。 我紧蹙起眉头,嘴唇轻颤。 同样担心的还有刘海柱和刘肥,二人对视,皆看到对方眼中的焦虑,不由心下一沉。 我深吸几口气才勉强稳住紊乱的呼吸,我知道这个时候不是悲伤和哭泣的时间,而是应该去救全城的老百姓。 我咬唇沉默,眼底闪烁着坚毅之光,凝视着刘海柱,一字一句地开口,“父亲,儿媳决定了,不再躲藏,勇敢面对。” 刘智一怔,“你想清楚了?” 我站起身,郑重地点点头,语调平静地回答,“是。” “好,事不宜迟,我们马上出发。”刘智一拍双腿,立即爬起身。 刘肥也立即攥拳起身,“肥儿也去。” “不行。”我与刘海柱几乎同时厉声拒绝。 第48章 赶赴刑场 刘肥皱眉,“为何?” 我严肃地盯着他,尽量保持语气轻柔,“肥儿,你弟弟妹妹已下落不明,母亲怎么能够让你跟着我们去冒险。” 刘肥一急,“母亲,可是……” 刘海柱打断他的话,温言哄劝,“胖墩听话,乖乖待在这里。” 刘肥不满地嚷嚷,“不,肥儿要一起去。” 刘海柱怒斥,“你胡闹,你想气死祖父和你母亲吗?” 随后缓和道,“好孩子,听话。” 刘肥一愣,重重点头。 那一对夫妻走了过来,女人一直看着我,犹豫地开口,“沛公夫人,我们会替您照顾好他的。” 我看着女人,眼色复杂。 女人不由忐忑,“沛公夫人,您是信不过我们吗?” 我摇摇头,淡淡一笑,“不是,我只是想说麻烦二位了,我自然信任你们的,只是,我有一事还想麻烦你们。” 女人似在思索,须臾,眼神诚恳,“沛公夫人请讲。” 我缓慢开口,“等安全之后,如果有沛公的消息,麻烦你们二人将他送去他父亲那儿,没有消息的话,就将他送去吕家。” 说着,深深鞠了一躬,摘下耳环递向女人。 女人看着我良久,终是点头接过,郑重地答应下来,“好,我记下了。” “沛公夫人请放心。”男人忙附和。 …… 已近辰时未,阳光很好,洒在树木草丛之上,映射出斑驳光影,清风拂过我耳畔,撩拨起我额际发丝。 我搀扶着刘海柱前行,脚步匆匆,脸色都不大好看。 终于赶至刑场,四周围满了百姓。 老百姓的声讨声,敌军将士的呵斥声,混合成一片嘈杂海洋。 我与刘海柱费力地挤进人群。 便见有十多位白发苍苍、满脸皱纹的老人跪倒在地,双手被绳索牢牢捆绑。 有几名刽子手立在他们的身后,似乎随时准备挥舞刀刃砍断他们的脖颈。 在老人前方赫然躺着一对年轻的男女。 两人倒在血泊中,鲜红的血液从脖颈处不停涌出,染透衣襟,浸透地面,将地面染成触目惊心的红色。 空气里弥漫着浓浓的血腥气息,刺鼻难闻。 我看到眼前的画面,心中不禁升腾起强烈的愤恨之意。 那对年轻的男女,我非常熟悉,熟悉得不能再熟悉。 他们是沈如溪的儿子纪通和儿媳。 纪通两年半前成亲,才比乐儿不过大四岁而已。 两人的孩子十个月不到,孩子还那么小,就与他的父母天人永隔。 我心口一紧,指甲掐入掌心,丝丝鲜血从指缝间溢出来,滴落在地面上,晕染开去。 刘海柱的眉头拧成疙瘩,眸中寒意渐渐深沉,如万古不化的玄冰一般。 那十多位老人中,就有几人是他从小玩到大的好友,他怎么不悲愤于心。 我眼眶起红,脸色渐渐凝重,紧抿的唇瓣似乎能够滴出血来,我抬头望向刑台之上,目眦欲裂。 只见刑台之上站着一位三十左右的男人,一袭蓝袍,眼中闪烁着狠辣精芒,神情傲慢嚣张,嘴角噙着一抹玩味的笑。 男人的目光扫过刑台下的众人,犹如一只等待猎物自投罗网的猛兽。 “畜生,你们这些该天杀的,连七十多岁老人,你们都不放过,你们简直枉为人。” 突然,有一位老妇朝刑台上的男人破口大骂,声音悲恸不已。 我顺着声音望去,只见说这句话的人站在最前,一位年过七旬的老妇。 我猜测,她的老伴极有可能在那十多人中。 老妇身形佝偻,瞪着刑台上的男人,仿佛要把他千刀万剐。 男人冷冽一笑,伸出双手,好好似的拍拍手掌,接着朝刑台下的士兵下达命令,“给本将军把这个老刁妇拖上来。” 话刚说完,离老妇最近的两名士兵便架起她往刑台上拉扯。 老妇拼力挣扎,但还是被拉扯至刑台之上,她嘶吼道,“你们这样做,是会遭报应的。” 伴随着一声痛呼,老妇被按跪在地上,她浑身颤抖着,眼睛里布满恐惧。 “你个老太婆找死么?竟敢咒我们将军,信不信把你的头颅砍下来当球踢。”押解老妇上来的其中一位士兵恶狠狠地威胁,并且抽出佩剑抵在老妇的喉咙处,吓得老妇脸色煞白,不再吱声。 我看到这一幕,双手不禁紧握成拳,骨节泛白,指关节因过度用力而咯咯作响。 我忍不住想冲上前,可惜却被一只手掌抓住肩膀,制止我的举动。 回首,看到一张熟悉的面庞,我秀眉微蹙,轻唤出声,“如溪。” “夫人,您不可以以身涉险,更不可自投罗网,万万不可。”沈如溪摇头,压低声音焦急地说。 她的怀中抱着一个十个月大的男婴,男婴一双漂亮的大眼眨呀眨,全然不知他的父母就在刚刚不久,已永远地离开了他。 沈如溪脸上挂着一丝痛苦的表情,她轻轻抚摸婴儿那柔软的脑袋,眼泪无声滑落。 我怔怔望着她,心中一阵莫名的酸楚。 那刑台上的男人缓缓走向老妇,居高临下地打量着她,嘴角微扬,露出一抹恶狠狠的笑容。 “老不死的东西,想让本将遭报应?就凭你也配?” 话落,男人飞腿踹向老妇的腹部。 只听一声闷响,老妇摔倒在地,捂着肚子哀叫不已。 男人冷哼一声,阴鸷的眼神扫射着在场众人。 随后狞笑,将目光投向老妇,直直盯着她,冷血无情地道,“来人,把这老刁妇给本将杀啰。” “是。”一个刽子手应声而出,手中提着一把雪亮的利刀,朝老妇走去。 刑台下的人们心脏提到了嗓子眼,噤声不语,有些人移过视线不敢看下去。 男人狂笑连连,笑声中充满讥讽和不屑。 剑子手将明晃晃的大刀举过头顶,就要向老妇砍下。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慢着。” 人群中传来一道坚定的女声。 随着声音响起,我从人群中缓缓走来。 阻止人群骚乱的士兵并没有阻拦我,并给我让出一条路。 男人微微一怔,闪过一抹复杂难明的情绪,随即回过神来,恢复常态。 我走上刑台,站定在男人面前,目光平静无波,宛若湖水,清澈却透不进半点光。 男人眯起眼睛饶有兴致地盯着我,“沛公夫人,您终于舍得出来了,看来本将这招确实不错。” 随后轻笑出声,语气里透着几分得意与狂妄,“也只有像您这般愚蠢之人,才会为了啥也不是的百姓,放弃逃出城外的机会。” 我厌恶地扫他一眼,声音淡漠,“请你放了他们。” 男人嗤笑一声,显然对我所说的话感觉极度可笑。 我也不恼怒,依旧用平静的目光望着他,“你使用如此下作的手段,无非就是想引我现身,现在你目的达到了,可以将他们放了。” 第49章 想也别想 “哦?”男人嘴角勾起一抹戏谑弧度,“凭什么?” 我皱眉,脸色沉了几分,“那你想要怎样?” “我想要的你给不起。”男人轻笑,“既然你这么喜欢帮助别人,那干脆做本将军的夫人好了。” 他的声音刚落,人群顿时沸腾起来。 “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就是,也不撒泡尿照照镜子自己长成了什么模样。” 男人丝毫不介意,肆意地打量着我,“你如果跟了本将就是将军夫人了,你如果不跟本将,那就只能是阶下囚了。” 我紧抿住嘴唇,眼眸深处隐藏着化不开的怒火,简直欺人太甚。 我冷冷吐出五个字,“你想也别想。” “由不得你。”男人嘴边扯开邪佞弧度,轻蔑一笑,“来人,把这些老家伙都给本将斩啰。” 听了这句话,人群顿时哗然。 有的谩骂,有的则选择沉默。 “你这畜生,住手。”突然间,一道愤怒而焦灼的声音传来。 男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位银发苍苍的老人从人群中走来,浑浊的双眸带着愤怒的火花。 我望去,眼眶微微一热。 人群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都不约而同给刘海柱让出一步。 男人挑眉,“不要畜生畜生地叫,本将罕有名有姓,本将叫熊烨。” 话落,扭头凝视我,“沛公夫人,您记住了吗?” 我瞪着他,眸中隐忍的怒火似再也忍不住,仿佛要将眼前这张面孔烧成灰烬。 刘海柱走至刑台,咬牙切齿,“你休想碰我儿媳妇。” 熊烨眸中尽是鄙夷之色,“老东西,劝你还是识相一点的好,也免得受皮肉之苦。” 刘海柱走近我,伸手握住我因愤怒而微微发颤的手,轻轻拍了拍,“儿媳妇,别怕,有父亲在。” 我摇摇头,目光坚定地看着他。 看到我二人的互动,熊烨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他瞥我一眼,眼底闪烁着寒芒和威胁,“可有考虑清楚?你要是愿意当本将军的夫人,本将军就立刻放过那些老人。” 我深吸一口气,面无表情地望着他,“楚霸王只是命令你抓捕沛公家属,你这些无理的要求还是去同楚霸王说去,看他会不会同意你这荒谬的请求。” “你还是不是人?”刘海柱将我护在身后,额头青筋暴起,浑浊的双眼布满血丝,“你有什么冲我来,不要伤害我儿媳妇和那些无辜的人。” 熊烨眸中充满戾气和不耐烦,“老东西,我是不是人,轮不到你来评判,你若再敢多说一句废话,信不信我立刻砍掉你的脑袋。” 我刘智身后走出来,死死地瞪着熊烨,“你别大话连遍,要杀沛公的家属,没有楚霸王的允许,借你一百个胆子你也不敢。” 我眼底迸射出慑人冷芒,声音比冰霜还冷。 熊烨听完我的话,居然愣住了,良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是,我是不敢。” 随后,他抬手指向我,双目圆瞪,凿牙切齿,语气森然,“算你狠,沛公夫人。” 说完,一瞬不瞬地看着我,眉毛微挑,诡谲一笑,随即抬手挥了挥。 刽子手会意,立即解开束缚着那些老人双手的绳子。 皆如获大赫般踉踉跄跄地奔跑下去,有几人捂着胸口,一副劫后余生的样子。 熊烨却不爽起来,目光森寒地扫射一圈刑台下的众人,大声咆哮,“滚,都滚,所有人都给本将军滚。” 人群浑身一激灵,立即作鸟兽散状,只剩下那些阻拦百姓的士卒,还有两人。 分别是沈如溪和审食其,如溪并没有抱着孙儿。 熊烨的目光又重新聚焦到我的身上,嘴角噙着笑容,“沛公夫人,您看,本将军有多听您的话。” 我实在厌恶,不想搭理这人。 我的沉默令熊烨感到挫败,恼羞成怒地吼道,“你就这么看不起本将军吗?” 说着他抬脚朝我靠近一步,身上的煞气弥漫开来。 “是。”我迎视着他的眼睛,毫不畏惧。 “很好。”熊烨气得脸色铁青,胸膛剧烈地起伏着。 他愤愤地甩袖而去,没走几步远,便停下脚步,转过身恶狠狠地盯着我和刘海柱,“其实本将军捉拿到你二人就可以向楚霸王交差,可是你们一而再再而三地让本将不愉快,既然如此,那也就别怪本将心狠手辣了。” 他狞笑一声,转身对着刑台下的士兵厉声命令,“你们留下一部人听我命令,其余的人,将沛县翻个遍,也要给本将军将沛公夫人的子女找出来,否则本将军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立即有一部分士兵领命而去。 熊烨这时仰天长啸,带着无边的舒畅。 我拳头攥紧,骨节发出清脆的响声,恨意浓烈。 “熊将军,民妇有事要说。”沈如溪目光直视熊烨,突然喊出声。 熊烨看向她,眼神冰冷,“有事要说?” 沈如溪扯出一抹不达眼底的淡笑,“熊将军,如果闲人少,不好交差,大可把我也抓去,我是沛公夫人的仆人,您大费周章去找两个孩子,还不一定找得到,何必。” “哦?”熊烨眯眼审视地打量着她,“倒是个不错的主意。” “还有我。”审食其迈前一步,“我也是沛公夫人的仆人。” 熊烨大笑不止,“想不到几乎是送死之事,还有人赶着来。” 随后抬手,冷声下令,“也把这二人给我抓起来,将这四人带回沛公家里,后天,不管找不找得到沛公子女,咱们都正常出发。” 我站在原地,漆黑的瞳仁深处泛起滔天波浪,直到有士卒钳制住我的胳膊。 …… 夜空漆黑而深邃,夜风习习,冷意袭袭,吹得树枝沙沙作响,那些驻守的士兵却依然纹丝不动,仿佛一尊尊雕塑一般,静立于此。 刘宅,恍若白昼,数不清的士兵把院宅围得水泄不通。 第50章 射杀吕父 我和沈如溪倚靠在床栏,我让她来陪陪我。 我二人双手皆搭在锦被之上,眼神悠远,各怀心思。 半晌,我终于忍不住迟疑地问,“如溪,你真要这么做吗?” 接着,语重心长地劝慰,“你别这么傻,去敌营的日子并不好过,你的孙儿还那么小,他需要你。” 沈如溪没回答我的话,只是平静地看着我,没有丝毫涟漪。 我知道劝不动,便也不再多说。 良久,沈如溪才摇摇头,“可如溪想要报答夫人您,至于小孙子,如溪相信夫人您的娘家人一定会照顾好他的。” 我眉头深锁,欲再劝解什么,最终却也只化作一声幽幽的叹息。 从刑场回来后,我就已询问过沈如溪,这才知道发生了啥事。 原来—— 熊烨三日后要屠城的事传得沸沸扬扬。 今日,沈如溪的儿子儿媳得知熊烨抓捕了十多位老人,要在刑场处决,目的是为了逼沛公家属现身。 二人气愤于心,正巧,有人们自发组成队伍要去刑场抗议。 二人嘱咐沈如溪照顾好孩子,便当即加入其中,跟随众人一起赶往刑场。 熊烨面对着汹涌如潮、群情激奋的百姓,并未感到恐慌,反而冷笑连连。 他说,他本以为沛县的老百姓都会是一些贪生怕死之辈。 却是做梦也没想到有这么多不怕事的,虽早料到会有百姓前来闹事,但没想到会这么多。 他吩咐手下将那闹最凶的两人押上刑台处决,也就是沈如溪的儿子儿媳。 人们这才稍微老实一些。 沈如溪在家中坐立不安,思虑再三,抱着孩子前往刑场。 后来,李小木挤进人群,发现了沈如溪,当时,我和刘海柱正和熊烨在争执。 沈如溪忽然动了一个念头,脑袋里思量一番,便将孩子交给了李小木,并告诉李小木她自己的想法,让李小木抱着孩子赶紧离开。 李小木临走前,凑近沈如溪耳畔说,目前,吕家上下都很安全,让她转告我,让我放心。 而我也想明白一些问题。 当我与刘海柱挤进人群时,那些认识我的人表情都很复杂,嘴巴几度张合,最终却保持沉默。 没有像沈如溪一样劝我尽快离开,也没有将发现我的事告诉熊烨,而是选择无声的沉默。 因为再怎么英勇无畏的人真正面对死亡也会有一瞬间的退缩,无声的沉默其实也算是他们的一种方式。 那些刽子手要么是被金钱收买,要么是直接要挟,又或者是士兵换上行头,因为沛县已被他们控制,弄几身行头是很容易的事。 …… 一日后,押送我和沈如溪的马车一路疾驰,正朝沛县城门驶近。 刘海柱、审食其还有王陵的母亲在另一辆马车内。 因项羽很欣赏将军王陵,打算用他的母亲来逼使他归降。 那城楼之上,赫然挂着文家父子、张家父子早已冰凉僵硬的身体。 我远远地看了一眼,便放下马车帘,不敢再继续看下去。 前些日子,我还见过他们,一起谈笑闲聊。 这才几日不到的光景,原本鲜活的生命就变了一具具冷冰冰的尸体。 战争的残酷,我切切实实的体会到了。 昨日,熊烨的手下当真在沛县掘地三尺地找了一整天,可依然没发现刘乐和刘盈的半点影子。 熊烨气急败坏,朝我和刘海柱发泄了一通。 我悬着的一颗心总算落了下来,没有找到,说明我的两个孩子可能没有遇到危险。 说不定是遇上了好心人,正好那好心人识得那条秘密小道,带着我的两个孩子逃出城外。 马车内,我心绪纷繁杂乱,靠在车壁上,阖着双眼假寐。 我这一去,我的两个孩子,我还能见到他们吗? 我的泪水悄然滑落,滴在手背上,冰凉一片 我苦笑一声,我的眼角余光瞥见一旁的沈如溪,发现她的神色也不太好。 “雉儿……雉儿……” 突然,一声声熟悉的呼喊传入我的耳畔。 我猛地睁大双眼,连忙掀开马车帘,循声望去,只见父亲正在拼命地追赶着马车。 四目相对,吕叔平奋力挥舞着胳膊,朝着我的马车狂奔而来。 我的心瞬间抽痛一下。 “父亲……”我大声呼喊,双眸霎时湿润。 “雉儿……” 吕叔平听见我的呼喊声,更加疯狂地朝着马车狂奔而来。 “停下。”我用力拍打马车窗沿,声音颤抖得不行。 马车却不见停下,依旧朝前疾驰。 我哭着恳求,“父亲……不要,求您别再追了。” “停下,快停下。” 我不断嘶吼,但是马车速度丝毫未减。 “雉儿……我的雉儿……” 吕叔平依然疯狂追赶着马车,悲怆至极的嗓音撕裂般。 他那苍老的面庞上尽是绝望,他的眼睛紧盯着马车,充斥着无助。 就在这时,一道银光从我眼前擦过,呼啸而去。 “父亲……小心……” 我瞳孔骤缩,急切呼喊,心跳瞬间漏掉一拍。 但是那支箭矢太快了。 “噗嗤。” 我整个身躯狠狠一震,眼睁睁看着父亲被飞箭贯穿胸膛,鲜血喷涌而出,染红了他的衣衫,也染红了我的视线。 吕叔平闷哼一声,吐了一口鲜血。 “嘭——”的一声,直挺挺向前栽倒在地。 “雉……儿……”吕叔平嘴角溢着汩汩鲜血,虚弱的声音断断续续从他喉咙中发出。 他艰难伸出手,向我伸去,他想隔空摸一摸我的脸,可惜却是徒劳,他的手无力垂落。 他那双浑浊且暗淡的眼眸紧紧锁定我,饱含慈爱和关切,直到慢慢合上。 “父亲……” 我失声大喊,凄厉至极,我心如刀绞,泪水汹涌而出,瞬间将我的视线模糊。 我向前方望去,便见熊烨骑在那匹枣红马上,手中拿着长弓。 是他,是他射杀了我父亲。 “啊——” 尖锐刺耳的悲喊声响彻云霄。 “项羽,你下属屠我沛县百姓,射杀我父亲,害我子女流离,害我家破人亡,此仇不共戴天。” 我悲恸欲绝地怒吼,那一刻,我忘记自己的处境,我心头的恨意化作滔天烈焰,燃烧了整片天空。 “夫人。”沈如溪担忧地低唤,她从未看见过如此疯狂的我。 但我似乎完全沉浸在仇恨当中,置若罔闻。 我泪流满面,猛地闭上眼,任凭泪水滚落,再睁开眼,双目赤红,布满血丝。 “吁——”赶车的士兵一声长长的拉扯,马车蓦地停下。 我二人身体往前倾斜,惊呼一声,差点栽倒。 第51章 手心写安 我稳住身形,收敛情绪,掀开帘子探出半颗脑袋,看向马车外。 此时,已驶入城门通道,视野有所受限,我无法得知前方发生何事。 只听见有一道声音在和熊烨争执,具体内容却听不太清楚,却隐隐感觉声音很熟悉。 我蹙眉问赶车的士兵,“前面发生了何事?” “好像是城门外出现了一点状况。” 从言语来看,对我的态度还算好。 我放下马车窗帘,重新坐好。 才几天就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真的让我无法接受。 我感觉我以后的人生,将会充斥黑暗与阴霾。 我的心情异常糟糕,一连串的打击让我快要崩溃,这种情绪几乎快要淹没我。 忽然,马车门帘被掀开,有个女人钻了进来。 我看向来人,顿时愣住。 来者容颜温婉动人,神色凄婉哀伤,眉宇间萦绕着愁思和郁色。 “曹怡?”我惊讶得瞪大眼睛。 曹怡微微颔首,扯出一抹笑容,“是我。” 说着,便迈步轻移坐在我身旁。 随着车夫的一声鞭响,马蹄声嘚嘚响起,马车缓缓向前驶去。 “你怎会……?”我眸中写满疑惑。 曹翼幽幽地说,“我是特意要去的。” 她的声音低低的,眼底却闪烁着坚毅光芒。 “为何?”我更加不解,曹怡为何要一起去受罪、送死。 曹怡看一眼我,淡笑一声,“这件事情说来话长,稍候与你细说。” 我点点头,重叹一声。 曹翼见我神色有异,嘴唇几度张合,似乎想说些什么。 她突兀地拉过我的一只手,并握住我的柔夷,使掌心朝上。 我微微蹙眉,不懂她所为何意。 但我还未反应过来时,曹翼便抬起她的另一只手,用食指在我手心写起字来。 她的动作极为轻柔,我感受着从她指腹传来的触感,划过我的肌肤,引起阵阵轻颤。 而那个字像是一颗小石投入湖泊,在我心底泛起涟漪。 安,是什么意思? 我心念转动,是指安全的意思?难道是指乐儿、盈儿? 我不由得抬起目光盯着曹怡,发现她神情凝重,仿佛是一件极其重要之事。 “你是说……”我不知该如何开口才好。 因为我担心贸然地问出声,会被外面赶车的士兵听见,毕竟他是熊烨的人。 曹翼见状,又在我掌心写起字来。 这次是两个字。 我双眸顿时一亮,看着她,目光里充满期待,似乎等待着她给予肯定。 曹怡勾出一抹淡雅笑容,点点头。 我惊喜交集地抓着她的肩膀,似在无声地问。 曹怡再次颔首。 乐、盈,乐儿和盈儿很安全。 我掩饰不住内心的激动,差点忍不住喊出声,但最终硬生生憋住了。 忽然我像是想起什么似的,我平静下来,拉过曹翼的手,在她掌心轻写过两个字。 肥、安。 曹翼微微一怔,旋即立刻明白我的意思。 两个女人相视一笑,仿佛一切尽在不言中,所有的阴霾与痛楚也暂时的随风而散。 忽然,马车外响起一道让我极其憎恨厌恶的声音。 “沛公夫人,您可还好,您刚刚撕心裂肺般的痛嚎可吓死本将军,本将军到现在都心有余悸。”熊烨调侃的语气带着浓郁嘲讽。 我双拳紧攥,心中早已把他骂个狗血淋头,愤怒得恨不能把这人碎尸万段。 我深呼吸一下,压抑着滔天恨意,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沛公夫人,怎么不说话,莫非哑巴了?本将军可是很想听你的嘶吼声,多么震撼人心。” 熊烨的声音传入马车内,刺得我耳膜生疼。 曹翼见我额角青筋跳起,显然是气得不轻,便握住我紧攥成拳的手,安抚着我。 我闭上眼睛,努力克制着体内奔腾的怒火。 我干脆闭上眼睛假寐,权当自己听不到。 “沛公夫人,你要是做了本将军的夫人,你父亲不就是本将军的岳父吗?本将军以礼相待都来不及,又怎么会射杀他?” 熊烨继续聒噪地叫嚣,吵得我耳朵嗡嗡作响,只觉得脑仁生疼,胸闷欲呕。 “你这个卑鄙小人,休要胡言乱语。” 曹翼终于忍不住,掀开帘子破口大骂,“我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会遇到你这种不要脸的男人。” 我睁开眼,盯着熊烨,一双眸子喷涌火焰。 熊烨不禁吞咽唾沫,看着我几眼,讪讪地摸了摸鼻子,“怪就只怪你父亲不是楚霸王要抓捕的人,不然本将军还真不敢。” 他的声音钻入耳中,我心里窝着一团仇恨愤怒的火。 曹翼放下车帘,按住我的手,我勉强平息下来。 熊烨终于离开,我这才松懈下来,我心中悲愤交集,重重地叹了一口气,身体累极了,双眸微闭,靠在了曹翼肩膀上。 曹翼鼻尖发酸,抬手轻轻拍着我的背。 我闭上眼睛,这几天的压抑和疲惫让我感到精疲力竭,泪水不由自主地滑落,我长长地喘息,低声抽泣。 隐约间,感觉有泪珠滴落在发顶,我抬头,见曹怡也在隐忍着,流着眼泪。 第52章 面见霸王 彭城,西楚国都。 王宫一处荒弃的院落里,四周杂草丛生,墙头爬满藤蔓绿植,显得阴森。 推门进去,屋内蜘蛛网遍布,灰尘堆积厚重,一片死寂,更增添一股凄凉的味道。 这是一处被废弃多年的院落,也将是我等人以后的住所。 上面安排两个宫女下来,负责专职照顾我们这些人。 这是一处偏僻的院落,除了偶尔路过的宫人,根本没人踏足,院落还算有些大,能够勉强住得下这么多人。 我几人迟疑一瞬,便动手收拾起来。 在途中,曹怡寻找了一个时机告诉了我乐儿、盈儿的事,而我听过后,也将刘肥的事情告诉了曹怡。 原来,城破那一日,曹怡和刘肥失散后,曹怡没能找到他,却遇上了和我失散的刘乐和刘盈。 曹怡犹豫一会,便带着两人挤出人群,从秘密小道逃出城外。 曹怡一时半会也不知该去哪儿,恍惚间随便选了一个方向。 几人一路逃,不知逃了多久,忽然身后传来急促的马蹄声。 几人转身望去,是一辆马辆正疾驰在道路上,曹怡与刘乐立马认出驾车之人是夏侯婴。 刘乐立刻招手喊出声,而曹怡却趁两人不备隐藏起来。 她还看见了刘邦,似乎很狼狈,在确认刘乐和刘乐上了马车并消失在她的视线中后,便离开了。 因为她要返回沛县去寻找刘肥,谁知那条秘密小道被敌军把控。 她便来到城门外,和看守的人说想要进城,可那人不肯放她进去,就在这时忽然听见城内我撕心裂肺的悲恸声。 但曹怡始终没说出为何会自愿去敌营,我猜测或许是曹怡爱着刘邦。 那两个宫女撇撇嘴,不情不愿地加入其中。 众人各司其职,井然有序。 从早上已时到将近日落西山,才总算弄干净些,能够凑合一晚上。 棉被、枕头等必需品是两个宫女前去领的,还算厚实,没有因为我们的特殊身份而故意苛待我们。 这座院落虽已荒芜许久,却保存得挺完整的,里面的陈设很简单,收拾过后,倒也干净舒适。 夜幕降临,我站在庭院前仰望星空。 漆黑的夜色笼罩大地。 一阵夜风拂过我的面颊,带来丝丝凉意,我的思绪也随着风飘远。 “外面凉,进去。”身旁传来曹怡的提醒。 我回头,心中暖了暖,微微颔首。 二人相视浅浅一笑,可我的眼底却隐约间划过一抹怅惘。 因为明日,楚霸王要面见他们,除了王陵的母亲不用去之外。 二人转过身,迈步一起走向屋内。 夜渐渐深了,我却躺在床榻上辗转反侧,怎么睡不着觉,曹怡和沈如溪也是如此。 三人聊了一会,终究抵抗不住困意,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翌日。 清晨第一缕阳光透过窗棂射进屋内,床榻上的三人渐渐醒来。 三人对视一眼,均从彼此眼中看到忐忑之色。 穿衣洗漱完毕,用罢膳后,与其他几人静静坐着,等待着楚霸王派人前来。 直到正午,才有一位小太监姗姗来迟,说楚霸王有请。 我心想,啥时辰不好,偏偏是正午,外头艳阳高照,这是要晒死人? 不过以我们现在的身份,也没资格置喙。 几人走到院落外,顿时瞠目结舌。 这楚霸王居然给我们准备了步辇,一共五顶,每人一顶。 我不懂这楚霸王究竟是怎么想的。 你说有意刁难,却是怕你走路太累,贴心地准备步辇。 你说没有刁难,可偏偏选择在正午阳光毒辣的时候。 真是让人捉摸不透。 到达大殿。 项羽坐于高台,一张俊美的脸庞带着与生俱来的威严和傲慢。 只见其穿着一袭玄色蟒袍,金冠束发,剑眉飞扬,眸若朗星,鼻似悬胆,嘴唇紧抿成一条线,整个人散发出强大气息。 大臣分列而站,他们的视线纷纷投注在缓缓而来的我们的身上,交换眼神,窃窃私语。 项羽神情肃穆,一双眼睛精光毕露,威仪自生,令人不由自主的产生敬畏之感。 我眸中波澜平静,并未流转半点慌乱。 “诸位远道而来,辛苦了。”低沉浑厚的声音从高台处响起,犹如洪钟大吕。 我们站定,也不得不恭敬行礼,“见过霸王,霸王万岁。” 项羽抬手示意,目光在我们脸上缓缓扫过,最终停留在我的身上。 我淡定无比地迎视着他。 四目相接,项羽微怔,随即嘴角勾勒出浅浅弧度,眸底深邃难辨。 我却觉得此刻的项羽像是在窥探什么,他的目光在我身上来回扫视,仿佛能洞察人心一般,我垂下眸,掩住瞳仁里一闪而逝的不适感。 片刻后,项羽收敛起目光,缓缓道,“尔等是叛臣家属,孤可以网开一面,饶你们性命,但是……” 他的话锋突然转变,原本还算温和的嗓音骤然冰冷下来,“但是你们必须老实本分地待在那处院落,否则别怪孤翻脸无情。” 我心思流转,这项羽果然如同传闻中一样,残暴不仁,喜怒无常。 “孤可以发善心地告诉诸位,那个叛臣的情况如何,不知诸位可否感兴趣?”项羽嘴角含笑,轻描淡写地抛出一句话。 第53章 让孤为难 叛臣?我微微撇嘴。 但我也很想知道他现在如何,便按捺住心中情绪,问道,“他如何?” 曹怡和刘海柱皆是紧盯着项羽,等待着他给出答案。 项羽将我们的反应尽收眼底,嘴角的笑容更深,却迟迟没有回应。 我面带焦急,“他到底如何?” “他啊……”项羽故意拉长尾音。 我的心提了起来。 刘海柱催促道,“还请霸王说出来。” 项羽嘴角弯了弯,“真的想听?” 我们几人重重点头。 “可惜孤偏是不说。” “你……”我顿时噎住。 殿中的大臣忍俊不禁,笑出声来,“哈哈……” 我又急又怒,他是故意的。 项羽却依旧保持笑意,漫不经心的目光在我们身上流转。 我咬牙,不能被他看扁,更不能让那些大臣看我的笑话。 思及此,我猛地转过身,眼神凌厉如刀刃,朝那些大臣射去,“笑够了吗?” 我的眼神太过犀利,如电芒划过那些人的身体。 他们一时竟被这眼神吓住。 殿中寂静无比。 项羽嘴角的笑容也僵硬住。 我重新转身,朝项羽问,“他如今怎样?” 项羽轻咳一声,高深莫测地笑道,“他跳崖了。” 我闻言,眼前一阵晕眩,差点站立不稳,而曹怡和刘海柱则呆若木鸡。 “是生不见人,死不见尸。”项羽的声音幽幽地飘入我的耳畔。 我摇晃一下,差点摔倒,幸好审食其眼疾手快地扶住了我。 我用尽所有的克制力,才勉强维持表面的平静。 项羽微蹙着剑眉,眸中暗流涌动,目光扫视着我们几人。 “要是孤的人找到了那叛臣的尸体,那你们就没有利用价值了,孤又该如何处置你们?真是让孤为难。” 我的呼吸陡然一窒,心脏像是被人揪住一般,喉咙像是卡着鱼刺一般,说不出话来,其他人也差不多是如此。 项羽看在眼中,嘴边浮现讥讽的笑,嘴角微扬,“不如将男的杀了,女的赐给孤的将军们。” 话刚落,他便感觉到一股森冷袭卷而至,如千军万马扑面而来。 我的眼眶泛红,愤怒的情绪充斥着我的大脑,理智濒临崩溃的边缘。 我攥紧了拳,指甲掐进肉里,掌心传来阵阵疼痛感,却抵不过我此刻心中的痛苦。 我双眸死死地瞪着项羽,恨不得把他千刀万剐。 我的胸脯因极度的愤怒而剧烈地起伏着,“卑鄙。” “嗯?”项羽语调上扬,“你说什么?” 我冷嗤,“我说你做事卑劣和肮脏。” 立刻就有大臣抬手指责我,说我放肆。 “哈哈哈——”项羽仰天大笑,“真是太有趣了。” “如果有那一天,我宁死也不从。”我的瞳孔透着倔强的光芒,“我就算是死,也不愿受那种屈辱。” 项羽勾起薄唇轻笑,“瞧把你们吓的,孤不是那叛臣,没有那么卑鄙。” 刘海柱颤抖的声音响起来,“霸王,您……您是在骗我们?邦儿他……他……” 项羽没有搭理他,甚至连一个眼神都没给他,而是直接将注意力放在我的身上。 我感受到他投来的眼神,倔强地死死瞪着他。 项羽笑得很开怀,大喊,“散朝。” 说完,便拂袖离去,背影随性,浑身散发着傲慢之气。 直到他走远,直到殿中大臣散去,我再也支撑不住。 我哭声压抑,肩膀微颤。 审食其连忙劝慰,“没有找到尸体,说明有可能还活着。” 刘海柱眸中满含着泪,“你要振作起来,乐儿和盈儿还在等着他们的母亲。” 我听罢,抬起通红的眼睛。 沈如溪擦掉我脸上的泪珠,“夫人,您为了他们,也一定要坚强起来。” 是啊,我必须振作起来,坚强勇敢地面对一切。 项羽的目的就是想羞辱、践踏、折磨我们。 他或许真会放过我们,但也仅仅只是活着。 男人之间权力的争斗,向来是残酷的。 我缓解胸腔内翻腾不止的痛苦,我看着泪流满面、目光呆滞着的曹怡,轻唤了她一声。 曹怡慌乱抬手抹抹泪水,努力朝我扯出一抹笑容,“咱们走。” 我看着她难过的模样,心里忍不住隐隐作痛,伸出手臂扶着她胳膊,“嗯,咱们走。” 曹怡眼眶泛着湿润,鼻音浓重,“嗯。” 我们相互搀扶着往殿外走去,刘海柱三人跟在后方。 五人一路沉默,谁也没有先开口打破。 …… 夜幕降临,我站在院中,抬头望向那轮明月,月华倾泻下来,照耀在我的脸上,更显惨淡。 夜风徐徐吹过,吹动着我的衣袂,就像一株迎风绽放的蔷薇花,孤寂、萧瑟。 我思绪飘忽,陷入自己的世界里。 我从大殿回来后,便拿出一些好处,拜托那两位宫女帮忙打听一下。 她们也不负所托,将打听到的事情一五一十全告诉了我。 原来,乐儿和盈儿坐上马车后,便和刘邦一起逃亡。 马车驰在林间道路上,刘邦不知何故,居然狠心地将两人踹下马车,两人跌落在地。 马车缓缓停下,赶车的夏侯婴快步走来,将两人抱上马车,只是没过一会,又被刘邦狠心地踹了下去。 马车又缓缓停下,如此反复多次,又不知何故,刘邦终是良心发现。 乐儿和盈儿终是上了马车,几人一起狼狈逃亡。 听到这些,我的心仿佛被针扎似的疼痛,泪水无声滑落。 他怎么变成这样?他怎么这么狠的心?那可是他的亲生儿女呀。 他可曾有考虑过我的感受?他怎能如此伤害我们母子三人。 我捂住胸口,强忍住内心悲恸和愤恨,用力抹掉眼角的泪痕。 宫女见我模样难受,继续告诉我打听到的事情。 而那一幕正巧被一位砍柴的人看到,后来追兵追至,问那位砍柴人,砍柴人便将所见告诉了追兵,并指明了方向。 追兵策马追去,刘邦为护一双儿女,跳下马车,引开追兵。 被逼至悬崖,犹豫片刻,便跳下了悬崖。 一瞬,那些恨意仿佛烟消云散,化作乌有,转化成浓浓担忧。 我在心里祈祷,祈祷上天垂怜,保佑他逢凶化吉,千万不能有事,不然我和孩子们该怎么办? 我不知是愤恨、痛心多些,还是担忧多些。 又一阵夜风吹来,吹醒我混沌迷茫的头脑,各种复杂的情愫交织在一起。 我任凭眼泪而下,浸湿衣裳,浸湿心灵。 第54章 挖苦嘲讽 之后的一个多月。 我不知该怪谁,怨恨刘邦的无情,还是怨恨苍天的残酷? 如若能平平淡淡渡完余生,哪怕是普通百姓,都比在刀光血影、尔虞我诈的厮杀要好。 一旦踏上那条路,便再也不能回头,是金戈铁马、荣耀万丈,还是尸山血海、万劫不复。 我甚至为他将我的孩子踹下马车的举动,找了无数个能说服自己的理由。 在心中一直反复的默念,以至后来真的说服自己。 时间匆匆流逝,眨眼间,一年时间便已过去。 这一年,发生了太多事。 后来,我从那两宫女口中得知,刘邦跳下悬崖后,幸而悬崖下是条长河,被一对父女所救。 而沛县城破后,我的两个哥哥吕泽、吕释之带领着沛县残兵和刘肥四处找寻刘邦,遇上夏侯婴和乐儿、盈儿。 然后迅速聚集逃亡的汉兵及周围百姓。 刘邦被那对父女救后,便投奔吕泽、吕释之,后和樊哙等人会合。 退至荥阳,一路收集败兵,并派韩信、灌婴等人击退楚追兵,得以喘息,稳住阵脚,遂重整军队,依托关中基地和有利地势和项羽抗争。 刘邦又接回那救他性命的女子,那女子貌美绝伦,娇柔妩媚。 或许是因为刘邦和项羽抗衡的原故,又或许是熊烨嘱咐那两位宫女的原因,那两位宫女开始不停地作践我们这些人。 四个月前,我的二哥吕释之中了好几长枪,敌军撤走时,用长绳将二哥双手绑着,另一头系在骏马身上。 随后,狠狠刺向骏马屁股。 骏马吃痛,拖着二哥一路狂奔。 二哥被这匹狂奔的骏马拖行数百丈远。 最后骏马绊到路中横倒的大树,仰翻在地,才停下。 沿路全是二哥的血,鲜血染成一条七弯八拐的长长的线。 二哥血尽而亡,惨烈至极。 那两位宫女拿这事奚落嘲笑我时,我的心狠狠地抽痛一番。 她们看着我狼狈的样子却笑得无比灿烂,我的心被刺痛得鲜血淋漓,只是都被我努力压制下来,我不能让别人看我的笑话。 两个月前,项羽猛攻荥阳,形势十分危急,刘邦谋臣陈平献计,让刘邦速写一封诈降信给霸王,约他在东门相见。 诸时,霸王一定会把他的大军布置在东门外,然后再想办法把他在西、北、南各门的卫士引到东门口来,刘邦就可以从西门冲出去。 刘邦同意,陈平说此法差一替身,把那人化装成汉王的样子出去诈降,吸引敌人把兵力集中围住东门,然后刘邦就可以从西门突围。 纪信主动要求做替身,以报我的大恩,刘邦有些犹豫,但经不住纪信的再三请求。 次日,天还没亮,汉军便打开东门,陈平差遣二千名妇女,一批一批从东门出去。 南、西、北门的楚兵一听,便争先恐后地涌向东门。 忽然,有人大喊汉王来了。 大家抬头一看,果然是汉王坐在车里,由仪仗队开道,慢慢走出东门,一直走到近前,霸王才发现坐车出来的不是汉王。 刘邦则趁着东门一片混乱已冲出西门,带着陈平、张良、樊哙等人杀开一条血路,已向关中方向逃去。 沈如溪得知后,伤心欲绝,昏厥过去,直到现在才慢慢走出悲伤。 这些天,那两位宫女越发不把我们放在眼里,特别是对我。 说我的夫君已纳了很多姬妾,其中还有一个美艳娇柔的戚夫人,艳名远扬。 经常讥讽挖苦我,说我人老珠黄,汉王身边美人环绕,早就把我抛到九霄云外。 经常拿剩菜剩饭作贱我,说我爱吃不吃,别摆娘娘的架子,汉王身边有个年轻貌美的戚夫人,又怎么还记得我这个容颜渐老的妻子? 我出声反驳,刘邦是汉王,身边有几个姬妾美人,这很正常,我相信他的夫君不会忘了多年的夫妻情分。 并厉声警告宫女,倘若再敢胡言乱语,一定会向楚霸王讨个说法,哪怕拼着惹怒楚霸王的下场,也要拉着你们这些人陪葬。 从那以后,那些宫女也就再也不敢怠慢,只是偶尔还是会冷嘲热讽几句,笑话我傻,笑话我痴,笑话我一片真心错付。 我并不理会,刘邦以前对我是那么的好,我相信他一定会记得还有我这么一个人,一定。 所以,我对于宫女的羞辱与奚落,几乎置之不理。 所以,哪怕是受尽屈辱,我也满怀希冀,我始终相信刘邦绝不是那种会厌弃糟糠之妻的人。 第55章 两分天下 这日,我正与曹怡在浆洗几人的衣衫,沈如溪在打扫院落,刘海柱在提水、洒水,审食其则在劈柴。 那两位宫女我早不指望她们,不知何时起,倒像那两个宫女是主子,我们这些人是奴婢。 “吕娘娘,又有新消息了,要不要听听?”那唤作可儿的宫女笑嘻嘻地走过来。 我手上动作没停,漫不经心地问,“什么消息?” “汉王灭了魏王魏豹,哎呀,身边又多了很多美人,一个个娇滴滴的呢。” 可儿说话的声音尖锐刺耳,甚至故意让其他人都能够听清楚。 我的心猛然沉下去,但脸色依然平静,“那又怎样?” 可儿娇笑道,“汉王身边的美人那么多,吕娘娘你却孤零零的,岂不凄凉?” “你想说什么?”我有些不耐烦。 “吕娘娘您长得这般漂亮,您难道比那些狐狸精差吗?我看汉王根本就是忘了你。” “你说够了吗?”我冷眼瞪着她,“若无事,快滚。” 可儿不仅不退缩,反而迈步,弯腰凑近我,“吕娘娘,您别生气,我也是为了您考量,那些女人一个个长得花枝招展,勾引男人的伎俩更是层出不穷,汉王现在被迷得晕头转向,哪里还记得您,您不觉得委屈?” 我懒得跟她废话,怒斥道,“滚远些。” 可儿却一点儿也不怕,反而继续点火。 “汉王既然喜欢那些妖艳贱货,您何必死守着他?干脆另嫁熊将军,保准能过上舒服自在的好日子。” “住口。”我冷喝一声,脸色难看至极。 可儿见我如此,哈哈大笑,趾高气昂地走了。 我控制不住,泪流满面。 审食其急忙丢下斧头,过来安慰我,“夫人,您快别伤心,那些女人怎跟您相提并论?汉王是您的夫君,您是主母,您是王后,您千万不能因为那些不相关的人伤害了自己的身体,那太不值。” 我擦掉眼角泪痕,点点头。 夜深人静,我独自一人坐在院落中,月光照射着我憔悴的面庞,我的脑海里闪过各种画面,心绪翻涌,久久无法平复。 我的眼睛里溢满思念,唇瓣轻颤,眼眶顿时湿润,我太想念我的一双儿女,不知他们现在过得好不好,思念翻涌不止,心口像被刀割一样的疼。 这一年中,我承受了太多痛苦,太多太多。 不知这样的日子有没有尽头。 …… 光阴似箭,眨眼又已一年多,天下之势,瞬息万变,我们终于被释放。 原来,为了减轻楚军对荥阳的压力,刘邦率军经武关、宛、叶,想引诱项羽南下,为配合汉军行动,此时韩信也率军到达黄河北岸,声援荥阳,彭越正在进攻下邳,项羽被迫率军回救,刘邦乘机收复荥阳。 项羽恼怒,率兵前往荥阳,带上了我及刘海柱,在城门前,架起高台和大锅,扬言刘邦不投降就杀了先他父亲炖成肉羹吃。 刘邦站在城楼上,说我们两人是结拜兄弟,我的父亲也是你的父亲,如果杀了的话就分一杯羹给他。 我被这凉薄的话伤得透彻,心灰意冷,尽管审食其后来宽慰我,这是汉王在采用张良的计策保住我们。 项羽听了大怒,要杀掉刘邦的父亲。 项伯却说,天下大势现在还不能预料,而且争夺天下的人是不会顾自己的家庭的,就算你杀了刘邦的父亲,也没有什么好处,相反只会增加祸患。 项羽依从他的意见。 后来,刘邦一面命汉军坚守,阻击楚军前进,一面命韩信组建新军击齐,派人入楚腹地协助彭越进攻睢阳县、外黄县等地,再次迫使项羽回救。 刘邦用计斩杀项羽大司马曹咎。 项羽在击败彭越后,寻汉军主力决战不成,屯兵广武与刘邦形成对峙。 不久,韩信在潍水之战中歼灭齐楚联军,完成对楚侧翼的战略迂回,又派灌婴率军一部直奔彭城。 项羽腹背受敌,兵疲粮尽,遂与汉订盟,以鸿沟为界,中分天下,东归楚,西归汉。 并命堂弟项庄送我们归汉。 第56章 释放归汉 人的情感总是那么微妙与奇怪,它们百转千回,能让人在短暂的瞬间内品味到种种滋味,然后又在某种时刻戛然而止。 这世上的事太多,美好与痛苦,希冀与失望,它们如此复杂,却又似乎那样简单。 ———————— 芒砀山山势高耸巍峨,云雾缭绕遮掩着山腰之间的建筑,犹若仙境一般。 南苑山庄,临沂院内,我一袭白衣站立在窗前,目光淡淡地注视着来往穿梭于院落中的男男女女。 我已站很久,双脚传来阵阵刺痛,也不曾转身离开。 我微微垂眸,双目眯起,眸光似乎陷入回忆,心里忽然生出几分难言的滋味。 栎阳城。 朱红色的城门缓缓打开—— 城外是数百名敌方将士,最前方为首是楚霸王的堂弟项庄,他一身戎装,神采奕奕地骑着一匹枣红色战马。 有两辆规格比较豪华的马辆停在项庄身侧,随着城门的打开,两辆马车一前一后缓缓驶向栎阳城。 城楼上,一道修长挺拔的身影负手站立,俯视着下方,目视着那两辆逐渐驶近的马车,深邃的眼眸里划过一抹幽暗流光,隐约藏着几许激动,几许期待。 靠前的那辆马车的帘子被慢慢掀开,率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双还算白皙的玉手,接着探出来一张苍白瘦削与略显病态的脸颊。 两年半了,我在敌营做人质二年半了,多少个难熬的日日夜夜,我终于是盼来了今天,被释放归汉。 我不记得有多少个夜不成寐且辗转反侧的夜晚,我都在思念着我的那一双孩儿,也会偶尔思念我的夫君刘邦,每当想起他们,我便觉心痛如绞,思念化作泪水浸湿了枕巾。 可是相隔太过遥远,遥远到我触摸不到,纵使我再怎么想见到他们,也不过是奢侈的梦罢了。 如今,我终于回到了我孩儿的身边,回到了我夫君的身边,我离他们越来越近了。 我迫切地想知道乐儿和盈儿现在过得如何?是否安康快乐?我的夫君刘邦可有偶尔想起我? 我抬眸向城楼看去,城楼上那个高挑欣长的身影也正在看着我。 是他,刘邦。 他依旧伟岸挺拔。 只是他身上多了些别的气质,是王者才具有的霸气,更添了几许威严肃穆的感觉,让我看不透他的内心。 四目交汇的刹那,我那双明亮的大眼睛里蕴满晶莹泪珠,仿佛一汪秋泉,盈盈欲坠,却又倔强地忍住不肯掉下来。 我不敢眨眼,害怕自己稍有错神,他就会消失在我的视线范围中。 刘邦凝睇着我,那双漆黑幽暗的眸子里闪烁着复杂光芒,有一丝温柔与眷恋,也有一丝心疼与愧疚,还有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成分掺杂在其中。 我慢慢放下马车帘子,垂下眼睑,遮掩住眼底那一抹浓烈的思念和苦楚。 “王后娘娘,您别伤心了,您马上就可以和太子和公主见面了,您应该高兴才是。”坐在我身边的沈如溪小声劝慰。 楚汉和解,结束为期四年的战争,以鸿沟为界,两分天下,我们这些人才得以被释放归汉。 六人中,只有王陵的母亲不曾回来。 一年多前,楚霸王以其母做要挟逼迫王陵叛降,王陵母亲为了不让儿子为难,更为了让儿子不受威胁,便决然地选择了自裁。 而在战争有所稳定后,盈儿已被刘邦封为太子。 我点点头,“嗯嗯,不哭,我不哭。” 我不哭,可眼角仍有晶莹剔透的泪水滚落。 我很伤心,真的很伤心。 两年半的囚禁,我受尽折磨,每天提心吊胆,担惊受怕。 好在终于都过去了,我马上就可以和我的夫君与孩儿团聚了,想到这,我感觉真的很开心,一切都苦尽甘来了。 只是开心之余,我的心中又有一些酸涩,真的是苦尽甘来了吗? 我平复一下心绪,怀揣着满心憧憬,整理一下自己的衣物和仪容。 而在我另一侧的曹怡却一直没有吭声,她只是低下头,任凭心中五味杂陈,任凭泪水滴落衣襟。 栎阳,大汉暂时的定都。 栎阳王宫。 我由沈如溪扶着缓缓踏上明光殿的台阶。 明光殿是半个月前刘邦得知我即将回来,提前替我安排的居所。 我踏入殿内的刹那,只闻殿中香风阵阵,不由得顿住脚步。 定眼一看,殿中分两列站了四排宫女,全是十四五岁左右的年龄,足有二十多位。 “恭迎王后娘娘回宫,王后娘娘长乐未央。”众宫女齐刷刷高呼。 第57章 等你回来 我环顾一下殿内,只见所有陈列都是崭新的,装饰华美却不奢靡。 屏风、几案、盆景、花瓶等物件虽然精致典雅却不浮夸招摇,飘纱帐幔随风拽,处处彰显着精致细腻,显得庄重而简洁。 装饰布局也都是我喜欢的风格,而这些宫女一看都是些聪颖伶俐的,都是精挑细选的。 此刻,我正处于震惊之中,我完全没料到刘邦竟然精心准备这么多。 看来,刘邦没有忘记我。 我忽然鼻尖发酸,心口涌动着一股暖流。 我也有些疑惑,怎么没见到一个太监?或许只是暂时没安排。 沈如溪扶着我向几案走去,待我坐下后,给我奉上一盏茶,“王后娘娘,喝杯热茶。” 我端起茶盏浅抿一口,勉强压抑住内心悸动,望着殿门外的方向,久久移不开视线。 以前的点点滴滴在我脑海中不断闪过。 新婚燕尔芙蓉帐暖时,刘邦许诺我,许我一生无虞长乐未央。 刘邦被迫起义时,许诺我,有朝一日为王称帝,定修建未央宫与我一起共谱天下。 我觉得刘邦还是当初那个刘邦,可我又隐隐觉得他变了。 不管是在敌营时听闻的,还是刚刚的四目相对,我都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我只希望是我自己想多了,刘邦没变,我也不希望刘邦变了。 …… 翌日,天蒙蒙亮。 我悠悠醒来,睁开眼眸,便瞧见刘邦正盯着我看。 我愣了愣,扬唇露出明媚笑容,“三郎,早啊。” “早,阿雉。”刘邦亦是微笑,宠溺揉揉我脑袋,“你多睡一会,夫君要去上朝,晚些再来陪你一起用膳。” 说完,在我脸颊落下轻吻。 他爱怜的目光让我觉得心中暖暖的,仿佛又回到以前沛县的日子。 那样好的日子却恍若隔世,如今夫君在侧,温柔怜惜,却又感觉是那么的不真实,如梦似幻。 我好怕这只是一场梦,梦醒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我伸手搂住刘邦腰身,将头埋入他的胸膛之间,低声道,“就让阿雉再抱抱你,就一会。” 刘邦神色动容,顺势将我紧紧抱住,轻拍我的背,温和地应,“好。” 两人就这样静静依偎在一起,谁都没开口说话。 直至许久过后。 我方才抬起头,松开双臂,“那三郎快些去,别误了时辰。” “好。”刘邦颔首,深情凝望,“等我回来。” “嗯。”我点头,眉眼弯弯。 但我的内心,又是狠狠一触。 等我回来,何曾熟悉的一句话。 那是刘邦起义后,被尊为沛公,离开沛县时与我说的一句话。 同样的深情凝望,同样的情真意切,似有千言万语,却最终只化成四个字,等我回来。 可是,我一等,就等了七年,七年啊。 我轻启唇瓣,“就让阿雉帮三郎梳洗打扮。” 我想找回曾经美好的记忆,也想找回从前的幸福。 我为他绾发,他为我画眉,我给他穿上新制的衣袍,他牵着我的手赏花游湖。 刘邦闻言一怔,旋即回过神来,浅浅一笑,“好,那就有劳阿雉。” 片刻后,镜中人,已着装束。 刘邦穿上昨日的那一袭墨色锦袍,腰系白玉腰带。 我一袭中衣,站在他身后,嘴角噙着恬淡笑容,我替他梳着发髻,戴着玉冠,动作轻柔而细致。 完毕,我将双手轻搭在刘邦肩上,抬眸望向铜镜中。 两人的眼眸在镜中交缠,一瞬之间,百转千回。 这一刻,岁月静好。 刘邦抬手覆在我的手背上,轻柔一握,“阿雉,谢谢你。” 我勾唇浅笑,“我们之间,还需言谢吗?” 刘邦心中泛过一丝涟漪,嘴角含笑,轻轻拍着我的手背,“当然要说。” 随后收敛笑容,“阿雉,我该上朝了。” “好。”我颔首。 刘邦站起转过身,深情抚摸着我的秀发,薄唇欲张,忽然拦腰抱起我。 在我耳畔低喃,“阿雉,你在好好睡上一睡,待我处理好政事,便来陪你。” 说着,抱着我大步向床榻走去。 我环抱着刘邦的脖颈,轻闭着眼眸,仿佛置身于一片缥缈的云层中,周遭是无尽的虚空。 我能清晰地感受到,那令人安心的怀抱。 我睁开眼,抬眸凝视着刘邦,唇角勾起一抹欣愉的笑容,沉浸其中。 “好,我等你回来。” 刘邦小心翼翼地将我放在床榻上,替我脱掉鞋袜,盖上锦衾,又掖掖被角,而后,才慢慢转身离去。 殿门关闭,恢复平静,静得只能够听见我自己的心跳声。 我缓缓合上双眼,安心沉睡。 这一觉,竟是睡得格外香甜。 再次醒来时,已是晌午。 正殿,那些前来拜见的姬妾早已等得不耐烦,此时一个个都怨声载道。 “王后娘娘到底来不来?都已晌午了,王后娘娘难道还没起床吗?” “可不是嘛,咱们已经在此等候王后娘娘两个时辰了,王后娘娘这般怠慢,是否太过分了些?” “莫不是故意晾着咱们?” “我看八成是。” “……” 第58章 姬妾拜见 众姬妾你一言我一语,纷纷指谪我的不是。 我和沈如溪在出入内殿的拐角听得一清二楚,也看得一清二楚。 据沈如溪说,今日清晨,汉王离开时嘱咐她,不要吵醒我,让我多睡一会。 如溪知晓我平日睡的都很浅,她蹑手蹑脚地去瞧了一会儿,难得见我今日睡得如此踏实,像婴儿般酣甜,微微扬起的嘴角挂着一抹恬淡笑容。 她不由得心尖发酸,抿唇悄悄地退出去,并嘱咐宫女不得扰我的清梦。 却不料薄夫人和曹夫人撮着其她姬妾前来拜见我。 但沈如溪不忍叫醒我。 至于这些姬妾,她也吩咐几个宫女上了茶点瓜果,前后上了两次。 谁料这些姬妾将宫女骂得狗血淋头,各种挑剔和难听的词汇铺天盖地往宫女身上招呼,宫女便哭着跟她告状。 我望着这些姬妾,其中,有两人始终不曾言语。 其中一位打扮素雅,长相温婉秀美,眉宇间皆是柔和之态,想必便是薄夫人。 另一人是曹怡,回汉后,居南湘殿。 我和她的册封之礼皆在几日后。 沈如溪看了我一眼,显然是忍不住了,她快步走至众人面前。 “放肆。” 一道斥责声响起,震慑住全场。 原本议论纷纷的姬妾顿时噤声,齐刷刷看向来人。 见是一个宫人打扮的女人正面对着她们,一脸怒容。 见状,一名貌美女子扬起尖锐的嗓音呵道,“你是个什么东西呀?你一个低贱的婢子,竟然胆敢指责我们这些贵人?” 闻言,沈如溪面露严色,“奴婢乃王后娘娘身边的掌事宫人,尔等胆敢妄议王后娘娘,对王后娘娘不敬,是不是嫌命太长?” 众姬妾面面相觑,虽有些不服气,但并未出言反驳,只是暗中咬牙切齿。 可还是有胆大,不屑地撇撇嘴,小声嘀咕,“狗仗人势的东西。” 沈如溪捕捉到,眯起眼睛扫视着那人,“嘀咕什么了?奴婢的耳朵还没聋,奴婢的耳朵格外好使着了。” 随后出言警告,“刚刚是谁在嘀咕,又在嘀咕什么,奴婢倒是听得真真的。” 我心下不悦,说如溪狗仗人势,这不也等同在说我纵她欺人? 那姬妾连忙狡辩,“本宫嘀咕什么了,本宫什么也没嘀咕,自个耳朵明明背了,还死咬着不承认。” 沈若曦冷笑道,“奴婢可没指名道姓,娘娘这是自赶着要承认?” 我心中暗忖,居然会如此蠢笨。 那姬妾气得咬牙切齿,恶狠狠地瞪沈若曦一眼,并低低“呸!”了一声,随即转过头去,不再看她。 沈如溪朝众人福福身,缓缓地说,“王后娘娘得汉王体恤,所以这才晚了些,诸位娘娘久候了。” 众姬妾默不作声,只是还是有人将心不甘情不愿完全挂在脸上。 我迈步款款而来,一袭凤袍加身,乌黑青丝挽成垂云髻,妆容精致典雅,眉宇间透露高贵气质。 众姬妾见到我,连忙起身,绕过几案,跪地行大礼。 “臣妾参见王后娘娘,王后娘娘长乐未央。” 我神色柔和地坐下来,目光掠过一张张娇媚艳丽的脸庞,淡淡的声音徐徐响起,“诸位妹妹请起。” “谢王后娘娘。”众人这才站起身。 我含着笑容,声音温和,不疾不徐,带着些许亲近的感觉,“本宫不知诸位妹妹会来拜见,本宫一时贪睡,让诸位妹妹久等,希望诸位妹妹莫怪。” 众姬妾皆是一怔,不约而同地打量起刚刚归来的我。 我的性情如何,她们尚不确定,但至少心中不由得一松。 只是仍有人不以为然,暗自嗤之以鼻。 我再度开口,“众位妹妹快入座。” 众姬妾这才陆续回到自己位置坐下。 “本宫刚刚归来,对诸位妹妹都不熟悉,日后又不少了与诸位妹妹碰面,所以,诸位妹妹都挨个自我介绍。” 听闻我的话,众姬妾互相对视。 最终薄夫人率先站起身来。 她姿态端庄,举止有度,朝我盈盈施礼,“臣妾薄氏,位分夫人,单名一个昭,见过王后娘娘,王后娘娘长乐无央。” 这位薄夫人姿色虽然算不上出类拔萃,但是举止得体,气质娴静温婉,想必是个聪慧懂进退的主儿。 我心中想着,便颔首笑应。 接着,又有三四名姬妾依次站起来,依照薄昭所言自我介绍,我都笑着点头回应。 这时,那趾高气昂的美人也起身,朝我福了福,声音娇软,带着一股浓郁的魅惑之音,“妾身肖氏,位分美人,单名一个春,见过王后娘娘,娘娘长乐未央。” 我看去,正对上春美人妩媚的双眼,那眼底深处藏着几分不易察觉的鄙夷,似乎非常瞧不起我。 我不动声色地收敛打量的目光,淡淡说了声,“免礼。” 春美人盈盈落座,目光似有似无地投向站在我身侧的沈如溪。 沈如溪被她盯得有些不自在,皱眉剜了她一眼,便收回目光。 我在心中暗忖:这春美人空有美貌,却是个蠢笨如猪的,区区一个美人,在我面前,也不懂得隐藏自己,什么心思都写到脸上,真是人如其名,蠢,也不知是怎么活到现在的。 接着,剩下的姬妾也纷纷站起身,依次向我介绍着自己。 最后,轮到那位传说的戚夫人。 一袭水红色裙裳包裹住她婀娜多姿的曲线。 她生得极美,肤若凝脂,柳叶弯眉,樱桃小口,朱唇烈焰红如火,一双水汪汪的妙目顾盼生辉,眸中波光流转,潋滟万分,仿佛能勾魂摄魄。 美则美矣,但太过妖娆,不够端庄,令我有种不喜欢的感觉。 见我的目光投射过来,她方才慢悠悠站起来,盈盈福身,“妾身戚氏,单名一个懿字,位分夫人,见过王后娘娘,娘娘千岁。” 她的声音宛若黄鹂鸟般好听,娇软酥麻,听了让人骨头都要酥掉。 我微微敛眸,并未立即应她。 这戚懿虽是一副风情万种的模样,但是却掩饰不住她眼底的一抹阴沉,看似娇弱的身躯下实则暗藏野心。 我暗暗评价一番。 第59章 故意挑衅 戚懿见我迟迟没反应,迟迟不让她落座,心中难免恼怒,又觉有些尴尬,可碍于王后的威严,又不敢发作,只得忍耐着,保持着微笑。 就在戚懿心怀怨愤,忍耐到极限之限。 我这才微垂眼帘,遮挡住眼底的探究,笑吟吟地说,“原来是戚夫人,快坐。” 我的语调温柔平和,就像只是寻常的寒暄交谈。 戚夫人僵硬着脸,强扯出一抹笑意,“谢王后娘娘。” 我笑着点头,又道,“早就听闻戚妹妹天人之姿,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戚夫人听了,收回要坐下去的姿势,重新福一福身子,脸上的肌肉抽动两下,勉强维持着完美的假笑,“王后娘娘谬赞,臣妾愧不敢当。” 说罢,便不管不顾地跽坐下去。 我眉心略蹙,暗道:我夸赞,这戚氏居然一点也不谦虚,一个夫人的风头哪能略过我,但凡聪明一点,也应知这个时候要放低姿态去恭维我几句,还愧不敢当,又摆出那么一副高傲的模样,这宫里以后恐怕是有得热闹了。 “哪里会谬赞?本宫说的都是实话。”我望着戚懿,声音清浅而悦耳,如珠玉相撞。 戚懿美眸闪了闪,嘴角浮现一抹娇艳的笑,“王后娘娘所言甚是,汉王也常说臣妾有倾城之姿呢。” 说着,抬手拂过鬓边碎发,神情间带着无尽风情,目光似水地扫过涐,然后勾唇,笑意愈浓。 殿内陷入一片沉寂。 众人皆神情各异地将目光投向我。 春美人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一副看好戏的模样,期待着瞧我暴跳的场景。 这戚懿是明目张胆地在挑衅我,未免胆子也太大了些。 我却好整以暇,淡定自若地望着戚懿,笑得一派云淡风轻,“哦?汉王说的?” 戚懿被我突如其来的一问,怔了怔,旋即点头笑意浓浓,“自然,汉王每每说起臣妾的绝世容颜,总要感叹良久。” 我笑容深了三分,“那还真叫本宫有些意外。” 其实,在敌营我就已听说刘邦很宠爱戚夫人,说与没说那些话又如何? 我也知道,刘邦不可能一直只在明光殿,只要刘邦心中还有我的一丝位置,哪怕一丝。 在归来的路上,我就已做好准备,不求与夫妻恩爱,只求夫妻和睦,守好自己的两个孩子,就好。 只要这些夫人美人不招惹我,我也乐得相安无事,否则,我定会千倍万倍反击回去。 思及此,我挑挑眉梢,饶有兴味地望望戚懿,忽而莞尔一笑,语调轻缓优雅,“只是这女人不光得要有美貌,还得要有脑子,否则,那美貌就是空有其表,花瓶而已,戚夫人,你说是与不是?” 这番话说得极为婉转,却话里带刺,讽意满满,尤其是最后一句,颇具杀伤力。 戚懿脸色铁青,心头火起。 可她却又不敢发作半分,毕竟我的身份摆在那里,不是她可以得罪得起的,就算她有再多的不甘,此刻也必须咽下。 戚懿咬紧牙关,手指捏紧衣袖,努力维持着表面上的平稳。 她咽咽口水,挤出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敷衍地应付,“王后娘娘说得对,臣妾受教了。” 我微微颔首,这戚懿不是一个好相处的,她既然不给我脸面,我又何必给她好脸色呢? 我慢条斯理地端起几案上的茶盏抿一口香茗,不再开腔。 大殿内的气氛变得凝滞而诡异。 戚懿忽然挺挺腰杆,美丽的脸庞绽出一朵妖冶笑靥,“臣妾是个蠢笨的,自是不及王后娘娘半分,现下王后娘娘回来了,那太子殿下就再也不用换他父王的骂了,有王后娘娘在一旁辅导,太子殿下一定会突飞猛进的。” 说完,不怀好意地掩袖笑起来,胸口憋闷的气息消散些许,扬起头颅,用鼻孔瞧我一眼,神色间隐约流露出不屑和鄙夷。 我将戚夫人细微的神色全部收归眼底,不禁眯起双眼,眼底闪烁着审视的幽芒。 戚懿接触到我投过来的视线,心下一凛,连忙低下头去,心头升起一阵莫名的惶恐。 仅仅是对视一瞬,便让她觉得背脊生凉。 我的面色霎时沉了下来,盈儿被他父王骂? 昨日我见过盈儿,他长高了,我是抱着他看了许久。 后来又问过太傅,不是说那孩子可聪慧着,究竟是怎么回事? 那戚懿字里行间的嘲弄意味不加遮掩,我又怎会听不懂? 想来,莫非是太傅哄骗了我,故意夸大了盈儿的天赋? 不管如何,都要去仔细打探一番,说到底,也有我这个做母亲的责任。 戚懿看到我骤变的面色,心中畅快不已。 她正洋洋得意时,却见我倏地勾起一抹灿烂夺目的笑,朝她伸出右手食指,在唇前摇了摇,“戚夫人,你错了。” “错了?”戚懿疑惑出声,皱着眉看着我,显然没听明白我在说什么。 我也不解释,反问道,“难道你就没有听过爱之深,责之切吗?” 我委婉地说,汉王之所以责骂盈儿,完全是因为出于对他的爱,是因为汉王对他的期望是无比的高,这就是所谓的爱之深责之切。 我故意挽尊,其实心中也没底。 听言,戚懿更是一脸困惑不解,她越琢磨,眉头拧得越紧。 我淡淡地睨她一眼,随即便移开视线,向一旁的沈如溪伸出玉手。 见状,沈如溪立即扶起我。 “都散了。” 话落,我便抬步往内殿走去,边走边丢下一句话,“戚夫人,你且慢慢想。” “恭送王后娘娘……” 众人齐声高呼,一个个低眉顺眼。 我略微回首一眼,便见唯独戚懿稳稳坐着,愣愣地望着我离去的方向,半晌都没反应过来。 内殿,我坐在床榻上,面色清冷,眉间染霜。 那戚氏眼里话里,分眀在说我的儿子永远比不上她的儿子,我的儿子是被汉王多次踹下马车,是不讨喜的,是一个不成器的。 沈若曦站在一旁,面露忧色,“王后娘娘,奴婢这就把那太傅请来,定要他说出个子丑寅卯来。” 我眸子微阖,纤细玉指揉捏着酸疼的太阳穴。 片刻,睁开眼眸,挥挥手,“去,不要让盈儿知道。” 第60章 有所误解 “奴婢好心疼王后娘娘,王后娘娘才过几天好日子,那些浓妆艳抹的妖精们就迫不及待地冒出来作妖作怪。奴婢实在替王后娘娘抱屈,最好别栽在奴婢手上,不然,有那些妖精好瞧的。” 沈若曦心中愤愤,脚下生风,很快就将太傅带进正殿。 正殿内。 我坐在几案后,已等候多时。 太傅是个六旬左右的老者,面貌颇为慈善,身材瘦削单薄,眸子里闪着睿智光辉,一副肃穆模样。 他行礼,态度谦逊,“微臣见过王后娘娘。” 我淡淡扫他一眼,,“免礼。” “谢王后娘娘。”太傅直起腰,神情恭谨,“不知您传召微臣前来,所为何事?” 我也没绕弯子,直接询问,“本宫今日找太傅来,是想问一问你,本宫的儿子平日里学业究竟如何?” 太傅眼皮子跳了跳,但很快,他敛下心神,不卑不亢地答,“回禀王后娘娘,太子殿下年纪虽幼,但天资聪颖,且勤奋好学,是微臣毕生所教导过的学生中,天分最好的学生,假以时日,必成大器。” 这些话,早就在我的预料之中。 “都是太傅您教导有方,本宫相信,只要太傅悉心调教,盈儿必能够青云直上。” 我赞扬之词溢于言表,随即话锋一转,“只是……” 听得这两个字,太傅瞬间绷紧心弦,心跳都漏半拍,“只是什么?” 我嘴角含着笑,不紧不慢地道,“只是本宫想听真话。” 太傅听罢,眼皮子猛地抽搐起来,心脏砰砰狂跳,额头渗出细细麻麻的汗珠。 良久,他终于艰涩地吞咽口唾沫,拱手眼神坚定道,“王后娘娘,微臣所言句句属实,就连汉王问起,微臣也是这么说的,微臣身为人师,自要以身作则,黑是黑,白是白,微臣是绝不会信口胡说的。” 他说得慷慨激昂,义正言辞。 听言,我心中不禁暗自欢喜,但面上却做出一副失望伤心的神色,幽幽一叹,“可是,为何本宫听闻汉王常有责骂盈儿?似乎是很不喜欢这孩子,太傅,可有此事?” 太傅先是一愣,随即赶忙摇头否认,“这是误会,汉王是关心则乱,所以才会口不择言,微臣敢保证,汉王是在意太子殿下的。” “当真?”我挑眉,目光灼灼地看着他。 刘邦真的是关心则乱?或者是如同我找的那番不让自己难堪的话辞?爱之深责之切? “自然当真,微臣绝无一句虚言。”太傅郑重其事地颔首。 “继续说。”我催促。 “是。”太傅抿抿唇,接着道,“起初,微臣也以为汉王不喜欢小公子,直到有一天……” 原来,那日,他去小公子的宫殿送太子殿下落在课堂的竹简。 他在殿外,听到殿内传来汉王大发雷霆的责骂声,他不敢进去,就顿住脚步,站在殿门外。 他听见汉王怒吼,“你怎么这么不长进,你太让父王失望了。” “父王……”这时,太子殿下委屈巴拉的稚嫩童音响起,夹杂着哭腔。 “就知道哭,别哭了,”汉王呵斥道。 太子殿下却依然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那稚嫩的童音令人揪心。 见状,汉王叹息一声,蹲下来,伸手抚摸一下太子殿下的头颅,“盈儿,父王打下的江山将来是要交给你的,你要争气啊。” “父王,我……呜……我……”太子殿下断断续续地哭泣,泪水顺着他稚嫩的小脸流淌而下。 他吸吸鼻子,小声啜泣,“我……我不想当皇帝。” 汉王闻言,眉头紧蹙。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汉王大呵道,“你的母亲还在敌营里,你难道就不想救你母亲脱离苦海吗?还有你的两个舅舅拼命地在战场厮杀,为的是什么?为的是你的母亲和你,你将来要走的路还很长,父王能一直陪着你吗?不能啊,你争点气好不好啊。” 汉王的每一个字都击碎太子殿下脆弱的防线,太子殿下怔怔地看着他,眼眶红肿,重重点点头,“父王,我想……我想救母亲,我想。” 听得太子殿下这番话,汉王心中松懈,轻声安慰,“乖儿子,父王知道你最懂事了。” 他温柔地抚摸着太子殿下毛茸茸的脑袋,心软得一塌糊涂,“父王要告诉你的是,如果你不强大,你就会被别人踩在脚下欺负的,父王的盈儿是男子汉,流血不流泪,明白吗?” 闻言,太子殿下擦擦眼睛,“我记住了,父王。” “乖儿子。”汉王欣慰地拍拍太子殿下的肩膀,眼底尽是赞赏。 太傅将一切尽收眼睛,打那以后,他才明白汉王的良苦用心,只是这用心对于一个才五六岁的孩童来说,未免太过沉重。 听了太傅娓娓道来的话,我眼眶已溢满泪水,我低着头,眼帘遮盖眸子里的波动,我咬着牙,极力压抑着自己的情绪。 良久,才抬起头,哽咽道,“以后盈儿学业上的一切就有劳太傅费心了。” “王后娘娘言重了,能够教导小公子,乃微臣之荣幸。”太傅拱手,语态谦逊。 话落,又连忙补充一句,“当然,如果有王后娘娘的督促和引导,太子殿下定能更上一层楼。” 听了太傅的话,我勾唇,露出一抹灿烂的笑,笑意直达眼底,“本宫定会好好督促他。” 说完,挥手示意太傅退下。 待太傅行礼离去之后,我才起身由沈如溪搀扶着缓步向内殿走去,我的眼眶仍湿漉漉的。 刘邦原来这么在乎我。 这一刻,我心里暖融融的,我觉得自己的整颗心都快化开了。 未时,刘邦才匆匆抵达明光殿,但我只字没提关于盈儿的事。 现在我回来了,我要尽我做母亲的责任,我会把自己的温柔和耐心都给盈儿。 既然刘邦选择做恶人,那我就来做这个好人,教育孩子,总得有一个唱黑脸,一个唱白脸,不是吗? 当然,我也在考虑,选择个恰当的时机,规劝一下刘邦不要给盈儿过多他承受不了的压力,但也不能不给,多少也要适当给点。 刘邦又陪了我一整晚,还是那么的温暖、体贴、细致,似乎又回到在沛县时那样的日子。 我不知道这样的日子,我还能拥有几天,毕竟,现在的刘邦不再只是属于我一个人。 三日后,封后如期举行。 时间也眨眼而过。 第61章 尖酸讥讽 一个深沉如墨的夜晚,一个孤枕而眠、辗转反侧的夜晚。 我虽然早已做了这样的准备,但是真到了这一刻,我的心中还是有一种无法言喻的痛苦。 刘邦连续陪了我十多日,今日他去了那娇艳的戚夫人处。 连续十多日,照说,我应该知足了,可不知为什么,我竟还是感到一丝怅惘,一丝酸楚。 我躺在床榻上,怎么也睡不着,脑海中全是沛县的那些往昔,那些让我怀念至极的片段。 夜色越发浓郁,我翻了个身,泪水顺着眼角流出,我眨眨湿润的双眸,缓缓闭上。 翌日,清晨。 我起了个大早,在沈如溪和宫女的伺候下洗漱完毕。 用罢早膳,我没吃多少,就由沈如溪搀扶着走出明光殿。 归来这么多日,我却一直待在明光殿里,都没有出来活动活动筋骨。 今日,我想四下逛逛。 沈如溪看着前方小桥的台阶,忍不住提醒了句,“王后娘娘,小心脚下。” 小桥下是蜿蜒曲折的河泊,水面波纹粼粼,河面两岸绿树成荫,倒映着河边风景。 我浅浅一笑,沈如溪小心翼翼扶着我走上台阶。 今早她看见我微红的双眼,她就忍不住心疼,忍不住安慰。 可我却骗她说是风沙迷了眼睛。 她便说这殿内哪来的风沙,她更加心疼我了,因为她知道,我那七年是如何过来的。 我等了四年半,又熬了二年半,七年呀,七年呀。 如今,沛公已成汉王,枕边人换成别人。 曾经的美好,只不过如风一样吹过,就再也不在。 曾经的海誓山盟,曾经的深情刻骨,什么承诺,什么誓言,都抵不过似水流年,抵不过时间的消磨。 繁华落尽,只剩下满目萧瑟凄凉,只剩我空荡荡的回忆。 如果没有曾经那个人,再富丽的明光殿对我来说,终究只是一座没有温度的宫殿。 沈如溪扶着我站在小桥之上,我望着桥下波光粼粼的河面。 微风吹过,撩起我额前青丝,拂过我脸颊,掀起我衣裙一角,风中,我黯然神伤。 桥上的两抹身影在那一刻,仿佛显得尤其渺小与单薄,无比孤寂落寞。 沈如溪忽然问道,“王后娘娘,接下来,您打算去哪儿逛逛?” “随便走走。”我淡声地答。 沈如溪便提出建议,“王后娘娘,前方不远处有一处花园,奴婢这几日宫内基本都熟悉,咱们去那儿看看?” 我轻轻颔首。 沈如溪扶着我走下台阶,我们向前走过一段路,前方是一个三岔路口,我们要去的方向在右边,我们距交叉口还有一点距离。 宫道上杨柳成荫,清晨的阳光透过枝叶缝隙洒落,在地上形成斑驳亮点。 就在这时,我们突然听到左边方向传来几道女人尖酸恶毒的声音。 “那个女人回来了又能如何?这才不过多少日呀,汉王就跑到那娇滴滴的戚夫人那儿去了。” “就是,她都老成什么样了呀,简直难以下咽呀。” “哈哈哈……” 隐约可见是两个女人,正捂嘴笑着,笑声十分刺耳,道路边的杨柳遮住视线,我看不真切是何人。 但其中有一道声音有些熟悉。 听着耳旁不堪入耳的话语,我并没有立马发怒,我只是停下步伐,眉梢微挑。 可沈如溪已怒火冲天,她猛地向前冲去,“奴婢去撕乱那些人的嘴巴。” 只是却被我拉住,我轻轻摇头,示意她稍安勿躁。 两个女人讥讽的声音仍在继续。 “真是为难咱们汉王了,连续那些日面对那么个又老又没滋味的女人,肯定会食欲不振的,这不昨日就换成了那如花似玉的戚夫人。” “咱们的戚夫人自有办法把汉王拴得牢牢的,哪还有那个女人什么事呀。” “那是,谁让汉王那么贪恋戚夫人的美色呢。” “嘘,咱们小声些,要是被别人听到了……” “怕个毛线,这里有人吗?”说话的女人毫不在意,双手一摊,“没有呀,这里就我们两个人,在这没人的地方都不能说几句,那岂不是要憋死了?” 我算是听出来了,这个声音就是那蠢笨如猪的春美人,另一道声音我暂时还没听出来是何人? “姐姐说的是,戚夫人的儿子多得汉王的心呀,那女人的儿子就是个被汉王嫌弃的废物。” 两个女人说着说着,还停下了,捂着嘴摆动腰肢咯咯地笑起来,笑得肆意而嚣张,几乎连腰都快直不起来。 “可不是嘛,一个被汉王几次踹下马车的废物,这个儿子没了,还有其他儿子了,汉王在乎吗?汉王他不在乎呀。”春美人摇曳大笑,一副乐得其见的模样。 她的话,仿佛刀刃般狠狠插在我的心上,鲜血淋漓,又仿佛一盆冷水迎面泼到我身上,令我整颗心冰凉彻骨。 我的手开始在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是呀,刘邦可以有很多孩子,而我的孩子只有两个,当时的他,是否真的这么想的? 我的心一瞬好痛,像是被千万根针扎。 我脚步踉跄地往后退去,好像随时会倒下,眼神逐渐空洞。 沈如溪赶紧伸手搀扶住我。 我的嘴唇都在哆嗦,表情极度痛楚。 不,不是的。 太傅的话还言犹在耳。 刘邦当时,只是……只是因为战事惨败,一时丢了魂,没有……没有缓过来而已。 一定是这样。 我拼命地告诫自己,强撑着站稳。 我闭上双眸,努力调整自己紊乱的心跳和激荡的情绪,我深吸一口气,再睁眼,眸底寒芒乍现。 “所以呀,汉王才会动不动就斥责那个废物呀。”春美人身边的女人冷嘲热讽地附和。 说完,两人又同时爆发出一阵大笑,笑得前俯后仰,似乎觉得能够羞辱一番我,很畅快,很值得高兴。 沈如溪听到她们笑成癫狂的声音,气得咬牙切齿,拳头攥得紧紧的。 “王后娘娘。”沈如溪低唤一声,说道,“另一个是夏美人。” 我目视着前方的空无,嘴角隐隐噙着笑意,看起来云淡风轻,面上没一丝波澜,“既然她们这么闲得慌,那就让她们亲口说与本宫听,这样岂不是更随她们的意。” 沈如溪愣怔片刻,欣喜地看着我,随后面露一丝凶戾,声音幽冷,“王后娘娘说的是。” 我看似平静无波的双眸中闪过一抹狠意。 我只想安安心心地过日子,可没想到有些人不知好歹地惹到我头上来,既然如此,那便怪不得我了。 沈如溪立刻扶着我朝那两个不知死活的东西走去。 那两人还停在原地,面对面笑得毫无防备,根本未察觉危险逼近。 “哎呀。”春美人捧着腹部大笑,“不能再笑下去了,笑得我肚子痛。” “肚子痛呀,要不要给你找个大夫瞧瞧呀。” 第62章 用鞋抽脸 突然传来一道极具穿透力、冷冽且威严的声音,吓得春美人瞬间止住笑声,她缓慢转过头,正好撞进我一双阴沉的眼睛里,犹如冰霜般凛冽。 春美人感受着迎面扑来的寒意,惊恐得瞪圆眼睛,她忍不住颤抖起来,浑身哆嗦不止。 夏美人也跟着转过头,只一眼,就将她吓得脚下一软,瘫倒在地上。 我一袭月白色长袍,由沈如溪搀扶着,此刻就站在离她两人不远处。 我犹如利刃般狠狠地盯着她两人,带着凌厉的气息。 “王……王……王后娘娘……” 夏美人惊恐地睁大眼睛,身体剧烈颤抖,她的喉咙像是被堵住,竟然再也发不出任何的声响。 “噗通——” 春美人双腿一软跪倒在地,浑身瑟缩,惊惧不已。 “刚刚不是高谈阔论,很能说吗?怎么着,见本宫来了,一个个都变成哑巴了吗?” 我阴沉着脸,居高临下地睨着两个瑟瑟发抖的女人,周身散发着慑人的压迫感。 春美人和夏美人早就没了之前趾高气昂的架势,两人连忙趴在地上连连求饶。 “臣……臣妾知错了,求王后娘娘恕罪。” “王后娘娘,求您饶了臣妾一条贱命,求您了。” 两人哭泣着不断磕头求饶,额头碰撞石板发出“咚咚”的响声。 我扫视着两人,眼底满是厌恶。 “好大的胆子啊。”我语调骤升,“本宫是个又老又没滋味的女人?本宫的孩子是个惹他父王嫌弃的废物?是吗?” 最后两字,我的声音加重许多,震慑得春美人和夏美人心神俱裂。 “不是……臣妾该死,是臣妾胡言乱语。”春美人连忙道。 “王后娘娘您最美丽最尊贵,求您放过我们。”夏美人急忙附和。 说完,两人拼命磕着头,砰砰作响。 我却只是冷眼看着。 两人见我依然没有开口言语的意思,便抬头对视一眼,心一狠,竟开始使劲抽自己耳光。 啪!啪!啪! 清脆的抽脸声接踵而至。 我并未阻止,只静静看着。 两人一边抽脸,一边哀嚎求饶。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她们的脸就被她们抽得红肿不堪,嘴角渗出丝丝鲜血,可见她们用足力气,但是却不敢停下来。 良久,我才淡漠地吐字,“停。” 两人疯狂挥舞的纤手猛地停下来,因为太过用力,连手掌都是红肿的。 我嘴角微扬,扯出一抹灿烂又危险的笑靥,“本宫没记错,是春美人和夏美人。” 我那日接受姬妾的拜见之后,便吩咐如溪去打探一下众人底细。 这夏美人听说是戚懿一手提拔起来的,还很会巴结讨好戚懿,唯戚懿马首是瞻。 而这春美人虽然不是戚懿提拔的人,但却也是戚懿一派的人,平日里仗势欺人惯了,竟从不知半分收敛。 “臣妾是……春美人。”春美人身躯一颤。 “臣……臣……臣妾是夏美人。”夏美人战战兢兢地回答。 我眼底闪烁着锐芒,看着那两张红肿得不堪入目的脸蛋,心里划过一丝稍许的畅快。 春美人和夏美人皆不敢抬头去看我的神情。 沈如溪眸中燃烧着熊熊火焰,指着两人怒呵,“你们两个贱蹄子,当真以为你们主子戚夫人颇受汉王的恩宠就可以横行霸道了吗?王后娘娘是汉王的发妻,同甘共苦的十几年的发妻,这后宫,还轮不到她戚夫人做主,最好能想明白点,今儿个要不是王后娘娘拦着,定扒掉你们两个贱蹄子的皮。” 春美人与夏美人身子猛然一抖,眼神飘忽不定。 两人心中多少有些不服,却碍于我在场,不敢多言,只能低垂着脑袋,一副诚惶诚恐的模样。 就在这时,有两位宫女从这边经过,她们停下朝我福福身子,随即准备迈步离开。 “慢着。” 我忽然出声叫住。 两位宫女疑惑地看着我,其中一位宫女恭敬道,“王后娘娘是有什么吩咐吗?” 我勾起一抹柔和笑容,“你们上前去瞧瞧那跪在地上的两位美人。” 两位宫女虽不明白,但她们还是依言照办。 她们迟疑地走到那两人身侧,蹲下身子一番查看后,面对着我,嘴唇几度张合,却不知道该如何回禀。 还是那位说话的宫女,她犹豫片刻,才小心翼翼地问,“王后娘娘,请问您是要奴婢做些什么吗?奴婢但听王后娘娘吩咐。” 我心中暗赞,倒是一个聪明伶俐的,便缓声吩咐,“把你们的鞋子脱了,脱一只就好。” 两人不明所以,不知我究竟想做什么,但还是不得不照做。 “拿起你们手上的鞋子,给本宫狠狠抽这两个不知死活的东西,狠狠抽她们的嘴巴,本宫不说停,你们就不许停。” 我的声音带着淡淡的慵懒,似乎毫无感情一般。 可听在春美人和夏美人的耳朵里,却令她们背脊发凉,瞬间瞪大双眼,惊诧无比地看向我。 她们没曾料到我居然如此的狠辣,是个不能惹的狠角色。 估计她们的肠子都要悔青,刚才竟然大放厥词,那样侮辱我。 两位宫女互视一眼,却皆不敢上前抽打那两位美人,她们低垂着脑袋,一动不动,脚下像生根一般。 “怎么?还要本宫再说一遍?”我沉声呵斥。 “不……不敢。”两位宫女一抖,随即应道,“奴婢遵命。” 话落,便走至两位美人跟前,伸出素手抬起两人的下颌。 两人睁大双眼,不断地挣扎。 见状,两位宫女的动作顿时加重,捏紧她们的下颚,她们挣脱不开。 只能任由两位宫女用那臭烘烘的鞋子往她们的脸颊重重抽去。 那鞋子沾满泥土,抽在她们已红肿的脸上,疼得她们呲牙咧嘴。 “啪——!”“啪——!”“啪——!” 声声脆响。 响亮的抽打声伴着两人哭喊声。 那两位宫女不断挥动着素手,每抽一下都会有血丝从两人的脸颊冒出来,可见力道之重。 很快两人的脸上就是一片通红,夹带着血丝与泥土,看起来惨不忍睹。 两位宫女不是没看见她们如此模样,却依旧毫不留情地用力抽打。 “停。” 终于,我开口喊停。 两位宫女听到命令,连忙收回,退到一旁恭候吩咐。 两人捂着被打肿的脸颊痛呼,一阵阵钻心刺骨的疼痛袭击而来,令两人泪流满面,皆含怨地看着我,心中悲愤难当,但更多的则是惧怕。 我冷笑,“你们倒真是有胆识,竟敢口出狂言,侮辱本宫与太子。” 随后,声音陡然提高,“汉王把你们宠得不知天高地厚了吗?” 两人连连摇头,想求饶却又因为畏惧我的威严而不知如何张口。 她们可能原以为我是个可欺之辈。 “这次就先饶过你们,若有下一次,定不轻饶。”我冷冷威胁。 “谢……谢王后娘娘开恩” 两人如蒙大赦,连声谢罪,不等我再度出声,便起身仓惶逃离,仿佛身后有洪水猛兽般。 望着那两人落荒而逃的身影,我眸光森寒,一个个的胆大包天,竟然敢嘲讽我和我的孩儿?真当我是吃素的吗? “王后娘娘,为何放过她们?”一旁的沈如溪不解询问。 我淡漠回答,“不过是两个走狗罢了,她们背靠的那棵大树,才是……” 沈如溪恍悟,我这是在敲山震虎、杀鸡儆猴。 “她若能安分守己那倒罢了。”我眯眯眸子,“否则……” 我语气骤然凌厉,眼里迸射出凛冽寒芒,“本宫绝不会手下留情。” 我不是圣母,也不是烂好人,我的底线很简单,只要别招惹到我,谁要是敢碰触到我的底线,那么…… “王后娘娘,您若是没有其它吩咐,奴婢们就离开了。”那位我认为聪明伶俐的宫女毕恭毕敬道。 我目露赞许地问,“你叫何名字呀?又是哪个宫的?” 那宫女微怔,她没想到我会问起这些,愣了片刻才回答,“奴婢钟鸢,是浣衣局的,今年十四岁。” “那你家乡何处?可有亲人?” “奴婢家乡偏远,父母早逝,只剩奴婢孤零零一人。” “真是个可惜的孩子。”我惋惜叹息,随后又问了些可有可无的问题,钟鸢都毕恭毕敬地回答。 我对她颇有好感,“本宫宫里正好缺一个像你这般聪慧懂礼之人,本宫瞧着你甚合眼缘,你可愿意跟随本宫?” “奴婢愿意。”钟鸢欣喜万分,“奴婢叩谢王后娘娘赏识,奴婢愿意伺候王后娘娘左右,肝脑涂地,死而后已。” 我满意颔首,“随本宫回明光殿,稍候本宫会派人通知浣衣局,你就放心地跟随本宫。” “谢王后娘娘。”钟鸢眼睛里闪烁着激动光芒,立刻侍立在我另一边,伸手扶着我胳膊。 我看在眼里,不由心生怜爱,这丫头倒也机灵得很。 我在心中盘算,打算将钟鸢安排在殿外伺候,做一些可有可无的事,实际上是安排一些秘密任务给她,让她做我的眼睛,做我的帮手。 “走。” 话落,三人一起迈步往明光殿而去。 而在分岔口另一边的不远处,有两道人影正伫立着,望着前方。 第63章 付出代价 (本章另一视角。)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宫中各殿燃起灯火。 雨香台。 春美人捂着红肿脸颊,坐在床榻上嘤嘤啜泣,她愤恨至极,不知该怎样发泄心头之火,她不甘地攥紧掌心,指节泛白,隐约可见青筋暴跳。 “贱女人。”春美人咬牙切齿地咒骂,美丽的眸子闪过浓浓恨意,她的胸膛剧烈地喘息着,整个人犹如发怒的狮子,恨不得撕碎两眼所见的一切。 “贱人,贱人,你有什么了不起的,戚夫人才是最受宠的,她又是汉王的救命恩人,走着瞧,贱人,你一定会输得很惨的。”她歇斯底里地咆哮,眼神凶狠,眼底尽是疯狂,犹如一条择人而噬的蠎蛇,狰狞恐怖。 原来,刘邦跳崖后,所幸悬崖下是一条长河,得以被乘小船收渔网的戚懿父女相救。 戚懿原本是定陶人,随父亲躲避战乱而迁移,落户在一处山脚下,过着与世无争的日子。 刘邦因感激戚懿父女两人,又加上戚父说自己年龄已大,拜托刘邦能照顾好他的女儿,所以后来,刘邦便派人来接走戚懿。 良久,春美人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平复自己的心情,努力使自己冷静下来。 她相信,只要抱住戚夫人的大腿,一定能够扳倒那个贱女人,将今日所承受的痛苦千倍万倍地还给她。 这时,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一道黑影悄无声息地闪进室内,面无表情地走到春美人的床榻前,居高临下地睥睨着春美人。 “贱人。”春美人倏地睁开眼睛,面目扭曲,眼里布满怨毒,“咱们走着……” 声音戛然而止。 “汉……汉王。” 春美人惊愕至极,瞳孔剧缩,吓得差点儿昏厥过去。 来者不是别人,正是刘邦,只见他一身玄紫袍裹身,衬得他身形挺拔修长,他周身萦绕着冷峻慑人的气势,令人畏惧,不由得屏住呼吸。 汉王是什么时候进来的?难道是在她闭眼神思之际? 她怎么一点察觉都没有,那汉王又听到多少?要是像那不动声色暗中偷听的王后娘娘一样,那她可就惨了。 春美人浑身颤抖不停,额头冒汗,一副害怕至极的模样。 刘邦站在原地凝视着瑟瑟发抖的春美人,面无表情地盯着,薄唇紧抿,一语不发。 春美人越是惶恐害怕,刘邦的脸色就越是阴沉。 他周身散发着骇人的气势,眼里仿佛有雷霆在酝酿,阴霾弥漫。 终于,在他冰冷的目光注视下,春美人再也坚持不下去,“扑通”一声滑下床瘫倒在地。 “臣……臣妾不知是汉王驾到,有失远迎,请……汉王恕罪,臣妾刚刚胡言乱语,汉王莫怪。”春美人结结巴巴,眼睛却不敢直视他冰冷慑人的双眸。 “哦?”刘邦挑眉,幽暗森寒的眸子扫她一眼,薄唇掀起冷漠弧度,“你胡言乱语些什么?本王好像没听清楚,你不妨再说一遍,如何?” 说着,弯下腰凑近她,目光危险地扫射她,吓得她更加惶恐不安,全身发软。 “臣妾……” 春美人张嘴欲辩解,可是,当对上他阴冷慑人的眸子时,她的喉咙像卡了东西似的,竟然发不出一丁点儿声响。 她眼里盛满恐惧,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的目光太恐怖,比那阎罗地狱里的恶鬼更要可怕,让她几乎窒息。 春美人只觉得眼前发黑。 “怎么不继续说了?嗯?” 低沉沙哑的嗓音从刘邦菲薄唇瓣溢出,他缓缓勾唇,露出一抹讥讽至极的笑意,只是这笑容不达眼底,甚至是冷冽如霜。 春美人几乎以为他要杀了她,她拼命摇头,连忙求饶,“汉王饶命……汉王饶命呀,臣妾再也不敢了,求求您放过我……汉王。” 春美人声泪俱下,哭得涕泗横流,哀恸无比。 可是,不管她怎么求饶,都换不回刘邦的一丁点仁慈,甚至,他眼里的戾气更重。 刘邦直起腰,嘴角溢出嘲讽嗜血的笑容,“你知道夏美人去哪儿了吗?” 春美人心底猛然一抽,浑身颤栗,眼珠转了转,小心翼翼地问,“去……去哪儿了?” “去阴曹地府了。” 刘邦幽冷残酷的声音在寂静的空间里格外刺耳,犹如地狱传来的死亡召唤。 轰—— 春美人脑袋嗡嗡作响,脸上瞬间褪去血色,她惊恐地望着跟前的男人,心脏砰砰作响,几乎要从胸腔飞出。 他……他真的杀了夏美人? “下……下一个是……是我吗?”春美人哆嗦道,眼眶蓄满泪水。 “你猜了?”刘邦冷笑,脸庞浮现诡谲笑容。 春美人打了个激灵,心里恐惧至极。 “臣妾错了……汉王饶命,汉王饶命呀,求求您饶了我,臣妾以后再也不敢对王后娘娘出言不逊了。”春美人哭泣着祈求,眼里恐惧愈发明显。 刘邦俯视着她,伸手捏住她的下巴,迫使她仰首看向自己,他微眯起狭长的双眸,目光森然,语气冷沉,“那可是本王的结发妻子,你是个什么东西,你居然敢侮辱她,谁借给你胆子的?嗯?” 春美人被他吓得魂飞魄散,心底升起浓烈的惊慌,连连认错,“求汉王饶命,饶了我。” 刘邦松开她,嫌弃地拍掉指腹上沾染的污秽之物。 “饶了你?”刘邦唇角勾起冰冷的弧度,笑容残忍嗜血,声音却温柔宠溺,“你说呢?” 春美人浑身哆嗦,脸色惨白,惊惶失措地看着这个肃穆尊贵的男人,只觉得全世界都在旋转。 刘邦缓缓蹲下,用一种近乎于虔诚的目光盯着瘫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女人,嘴角勾起一抹邪肆的笑容,“你不过是个可有可无的玩物而已,本王从未放在心上过。” 说罢,起身负着手,紧盯着地上的春美人,目光凌厉如刀,让人生寒,“本王后宫的美人,可以有很多个,但本王的妻子从始至终只有一个,若是谁敢对本王的妻子不敬,本王定会叫她,付出代价。” 最后四字,震耳欲聋,犹如九霄神雷般,在屋内炸裂开来。 春美人的心漏跳一拍,浑身颤抖得更厉害,心里的恐惧如潮水般涌来。 刘邦冷哼,“至于你……呵。” 他嗤笑一声,慢悠悠地从衣袖中抽出一条白绫,扔到春美人跟前。 看到白绫,春美人吓得花容失色,整个人都崩溃了,“不……不要……我不想死……不要。” 春美人疯狂摇头,泪如雨下,凄厉尖叫,身体抖成筛糠。 刘邦冷冷睨着地上痛苦哀嚎的女子,嘴角勾起一抹残忍弧度,“你自行了断,明日,若是没有你的死讯传来,本王不介意让你死无全尸。” 说完,拂拂衣摆,毫不怜惜地扬长而去。 春美人呆滞地望着他挺拔修长的背影消失在门口,久久未曾动弹,心底的恐惧如潮水般蔓延,将她吞噬殆尽。 “我不想死……我不要。” 春美人撕心裂肺地嚎啕哭喊。 她还这么年轻呀。 可是,如果不自行了断,听汉王的意思可能就是凌迟,是千刀万剐呀。 那种死法实在是太惨,是用刀一片一片削她的肉,不会马上死掉,而是受尽折磨,饱尝痛楚。 不,这种折磨的方式,简直比直接杀掉她还难受。 春美人擦干净眼泪,咬咬牙,捡起地上的白绫,爬起来,脚步虚浮地转起圈来,边转边癫狂地大笑,“哈哈哈……原来我在汉王眼里不过是个卑贱的玩物罢了,卑贱的玩物罢了。” 笑着笑着,眼泪流了出来,顺着脸颊肆意滑落,滴落在雪白柔嫩的脖颈处。 第64章 不懂规矩 夜沉如水。 悠扬的琴声从明光殿传出,清盈悦耳,轻灵缥缈,犹如山间流淌而过的泉水,又似摇曳在空中的幽兰。 明光殿里,灯火通明。 宽敞明亮的大殿内,几案上摆着一张古琴,纤细修长的手指在琴弦上来回拨弄着,轻亮动听的琴音回荡在大殿之中。 我坐在琴边,脸颊在烛光映照下泛起淡淡柔和的光芒。 我低垂双眸拨弄着琴弦,思绪却早已飞远。 是我在自欺欺人吗? 为何心口会这样疼了?好像有什么东西就要离开身体了似的。 我曾以为这辈子会跟他幸福度过,可上天却喜欢捉弄人,将我的美好憧憬狠狠击碎。 这王宫很大,大得让我感觉到孤独和恐惧。 我不想过这样的日子,我想回到沛县和他恩爱的那些时光。 这王宫里没有人情味,所有人都戴着面具生活,都在算计彼此,勾心斗角。 这座王宫仿佛是用鲜血铸成,每个走过的人都带着无数的伤痕。 这样的环境真的太压抑了,连畅快的呼吸都变成奢望。 忽然,我双眼紧闭,仿佛全然忘却周遭的一切事物,只想将心中那些无法诉说的痛楚通过琴音倾泻而出。 琴声渐渐变得急了。 越来越急。 如同暴雨前奏般急促,如同雨打芭蕉般凌乱,让人心头一颤。 一波接着一波,连绵不绝。 如泣如诉,似在吟唱。 两行泪水沿着眼角蜿蜒而下,划出优美的弧线,落于玉颈处,晕染开来,透出几分凄迷。 我想到惨死的父亲,在沛县城破的那几日,我的父亲被项羽下属熊烨用弓弩给活活射死。 我的母亲因我、因我父亲、因这一变故,痛心疾首,终日以泪洗面,不久便撒手人寰。 还有我那惨死的二哥,还有她那命不久矣的大哥。 那种撕心裂肺般的剧痛如潮水一般袭来,淹没我所有理智。 琴声越来越急,越来越急,如同狂风暴雨般汹涌不息。 “啪。” 最后一道尾音消失,戛然而止。 琴弦断裂。 我忽地睁开双眸,眼底已没有刚才的迷蒙与伤感,取而代之的是坚定、冷厉以及狠绝。 沈如溪后来进来告诉我,黑夜中,有一道身影远远地静伫在殿外,不知何时站立,又站立多久。 他负着手,深邃如墨的双眸凝视着明光殿内那抹朦胧、单薄的身影,眸中隐含着复杂难辨的神色。 眉头微皱,似乎在挣扎着,纠结着。 半晌,他才下决定,抬步向前迈去,只是,没走几步便停下来。 他抬手,紧紧握成拳,在半空中晃动着,却又慢慢地垂下去。 他叹息一声,终究还是转过身,朝相反方向走去。 我知道是他,可他既然来了,为何不肯踏进来,为何? …… 翌日,晨曦破晓,昭示着新的一天的到来。 明光殿外,阳光明媚,万丈金光普洒大地。 殿内,我一袭浅紫色绣云纹锦袍坐于妆台前。 沈如溪拿着木梳,小心翼翼地帮我梳着秀发,“王后娘娘,这几日,汉王一直在和大臣商议着攻楚之事,您不想去听听吗?” 我神情微怔,眸中露出复杂之色。 攻楚,我当然愿意。 现下,以鸿沟为界,两分天下,楚国士兵常年征战在外,归乡心切,正是好时机,趁其不备,加以突袭,必能大胜。 我心中非常想报父亲和哥哥的仇,我也知道想报仇的不止我,还有和我同样遭遇的如溪。 只是我一介妇人,去掺和朝堂政治总归是不妥。 既然汉王有攻楚的打算,那我就没必要去参与。 想罢,我收敛思绪,浅浅地说,“算了,本宫就不去了,前朝的事,本宫也帮不上什么忙。” “可是……”沈如溪欲言又止。 我笑了笑,“可是什么?” 沈如溪停下梳头的动作,咬咬唇瓣,缓缓出声,“王后娘娘,奴婢听说,昨日那戚夫人便去了,打着送茶点的名号,结果进去好半天都没出来。” “昨日大约戊时,太阳落山后不久,奴婢听到几位宫娥在议论此事,奴婢听到时愤怒极了,一个小小的夫人,居然去掺和男人之间的事,王后娘娘都不曾去,那戚夫人竟敢跑去凑热闹?简直岂有此理。” “还有这事?”我扭头将目光投向沈如溪,提高语调,“戚夫人怎么这般不懂规矩?” 沈如溪撇撇嘴,“是啊,奴婢也纳闷,攻楚能有她什么事?” 我蹙着眉头,沉吟半晌,也不曾出声,我在心中暗叹:罢了,毕竟是个受宠的夫人。 只不过,我为何又去不得?更何况刘邦曾与我许过诺言,要与我一起共谱天下。 思及此,我转过头,面向铜镜,嘴角弯起,“等下,咱们也过去一趟。” 沈如溪先是一愣,而后欣喜应答,“虽然奴婢进不去,可王后娘娘可以进去,王后娘娘进去了,就没那戚夫人什么事了。” 话毕,拿着木梳接着替我梳起头发。 第65章 香艳画画 朝政殿,殿门紧闭着。 殿外有两列整齐站岗的侍卫,他们腰杆笔挺,目视前方,一脸威仪,仿佛石像一般屹立不动。 殿门外还有一位把守的中年太监,约四十来岁,穿戴体面,面目和善。 他远远瞧见我在沈如溪的搀扶下慢慢走近,便立刻迎上来,躬身拱手行礼,“奴才郭思齐参见王后娘娘。” 我摆摆手,“嗯,免礼。” 郭思齐是刘邦身边的大太监,深受刘邦信赖。 “王后娘娘您这是要进去吗?”郭思齐试探性地问,依旧躬着身。 “嗯。”我颔首。 郭思齐脸上堆着笑,“汉王和几位大臣商讨国事,奴才这就去给您通报。” “不用通报,本宫直接进去即可。”我淡淡开腔。 郭思齐面露犹豫,“这……” “怎么了?” 郭思齐咽咽唾沫,小心翼翼地道,“汉王说了今儿他召集大臣议事,任何人都不准打扰。” 我微眯起双眸,“哦?是吗?” “呃……是。”郭思齐点头哈腰,“就让奴才进去给您通报。” 沈如溪望着他,语调清冷,“怎么戚夫人进去得,王后娘娘进去不得?” 郭思齐吞吞吐吐,不敢贸然作答。 沈如溪反问,“还是你怕没通报,王后娘娘会瞧见什么不该瞧见的吗?” 郭思齐一阵冷汗,“这……这倒不是。” 沈如溪冷哼一声,“既然这样,那就快让开。” “这……好。”郭思齐迟疑片刻,终究是点点头,“王后娘娘,您请。” 郭思齐这才缓缓直起身躯,他擦拭额上冷汗,心惊胆战。 方才那一瞬间,他感觉到我隐隐散发出来的凌厉与压迫的气息,竟然令他生出一种无处遁形的恐惧。 他侧头,又对上一旁的沈如溪冷冷的目光,见状,他忙移开视线。 我轻飘飘地看了他一眼,抬步向殿门走去。 我将殿门微微推开一道缝。 “虽然是出尔反尔,但是这是个天赐的良机,一旦楚军回到了故土,就再也没有这个机会了,你们这些保守的迂腐之人,就不要卖弄你们的满口仁义道德了。” “就是,不能再拖下去了,难道等着他们将来再重新打过来吗?现在虽然是两分天下,相安无事,可是如果有那一天他们做大了,谁能不确保他们会发起战争灭了我们,哪有什么君子小人?只有胜者为王,败者为寇,这才是永恒不变的真理。” 大臣们激烈争辩着,各持己见,互不退让,气氛一度陷入僵局。 殿中的大臣,分左右两列跽坐,共有八人,我估计都是值得信赖的臣子。 刚刚那位说天赐的良机的,我有所了解,正是兵马大元帅韩信。 刘邦坐于上首,眉宇间却很平淡,甚至可以称得上镇定,面对大臣们的慷慨陈词,并未有丝毫表态。 他身边是一位柔若无骨的戚懿,娇柔地将脑袋枕在他的怀中。 他揽着戚懿的肩膀,平淡地看着大臣,听着他们的激烈争辩。 任凭他怀中的人儿小鸟依人般地用纤纤玉手抚摸着脸颊,任凭他怀中的人儿靠在他宽阔温暖的胸膛里肆意妄为。 映入眼帘的却是那么一幅香艳的画面,我的瞳孔骤缩。 我只觉心口憋闷难耐,似有怒火从心口窜出,燃烧着全身每一寸肌肤。 但最重要的不是这些,而是刘邦。 我的面色阴沉难测,我感觉那个闭目享受美人恩的人太陌生,根本就不是我记忆里的那个人,以前的他绝不会如此的放浪形骸。 变了,什么都变了。 我突然有一种想哭的冲动,这还是我以前的那个夫君吗? 不,他已经不是了。 我的夫君又怎能如此? 上首的那个人,他只是高高在上的汉王罢了。 我的心被一瞬好痛,痛得有如万蚁噬咬一般。 “汉王您表个态,大家再这样争论下去也不是办法。”一位大臣忍不住开口询问。 刘邦低头望着怀中的戚懿,勾起嘴角,伸出修长的手指轻抚戚懿精致细腻的脸庞,漫不经心道,“本王早已吩咐樊哙樊将军先整顿大军,静侯韩大元帅,又吩咐萧丞相筹备粮草。” 说到这顿下,接着看向刚才那位大臣,挑挑眉梢,“你还要本王表什么态?” “可是……”那大臣还想继续说些什么。 “本王知道定会有人劝阻本王,此乃并非君子所为。”刘邦毫不留情地打断他,又扫视一圈殿内众人,勾唇笑开,“所以议事其实是假,就是让你们争得脸红脖子粗,本王最后再表个态罢了。” 他话音一落,那些不赞成的大臣们顿时被堵得哑口无言,却又无话可说。 戚懿依偎着他的胸膛轻轻蹭了蹭,随即扬起脸庞望着他,一双眼眸闪烁着盈盈水光,带着浓浓的依恋。 众人均在认真聆听着大元帅韩信讲述着此次攻楚之策。 认真得连殿门被推开都浑然不知。 戚懿神情慵懒着地倚在刘邦怀中,含情脉脉地凝望着他,眼波流转间尽显妖娆妩媚,双手不安分地钻入刘邦衣襟,抚摸着他结实的胸肌。 刘邦搂紧她的身躯,唇畔勾勒一抹邪魅弧度,闭着眼睛享受着怀中佳人的爱抚,一副惬意的模样。 我关闭殿门,缓缓转身, 我的夫君居然是在跟别的女人在朝堂上公然卿卿我我,而且是在商议国家大事的时候,众大臣都为国事而忧心劳神,而那该死的戚懿却如同褒姒妲已一般狐媚惑主,诱导着他在众目睽睽之下做出这等放荡不羁之举。 我攥紧拳头,我咬牙强行按捺住心里翻腾的酸涩感,狠狠地地瞪着上首那对男女。 我心中的怒火熊熊燃烧,我再也控制不住,冷甩衣袖,猛地提步往前走。 “放肆。” 突兀一声厉喝,令大元帅韩信慷慨激昂的讲述声戛然停止。 殿内众人纷纷一愣,随即循声望去,便瞧见我满面寒霜地踏步而来,目光冰凉刺骨,透着凛冽的寒意,周遭的空气都似乎因她的愤怒而冰冻三尺。 刘邦睁开眼睛,恰巧撞进一双盛满愤怒与幽怨的眼眸里。 戚懿见状心头一颤,下意识地收回自己游离在刘邦身上的爪子。 刘邦霎时怔住,眉峰轻蹙,他放开怀中的美人,不由得坐正身子。 “阿雉……你怎么来了?”刘邦开口询问。 四目交织的瞬间,空气突然凝滞片刻。 三郎,阿雉不能来吗? 我在心中暗忖,却没有回应他,我转动眸子,目光锐利地射向戚懿,那冰冷刺骨的寒芒利刃,能将人活生生割碎一般。 戚懿吓得一哆嗦,不敢与我对视,慌乱垂下头颅。 我在距戚懿半丈之遥的位置站定,居高临下地俯瞰她,抬起纤指,指尖指着她,冷厉地启唇道,“这是在朝堂,你是汉王的姬妾,汉王和大臣商议国事,你怎能不知羞耻地如妓子般撩拨勾引汉王。” “这里不是你的北台殿,你撩拨勾引汉王,以至汉王不能专心处理政事,你让汉王置大臣于何地?你是想学褒姒,还是学妲已?” 戚懿面色唰地惨白,娇弱身躯微微摇晃。 她估计原以为我顶多骂她两句解气,没想到我张嘴就是一番严词厉斥,丝毫不留余地。 她不禁有些委屈,泫然欲泣,“臣妾并未勾引汉王……” “没有?”我讥讽地挑眉,冷声质问,“那是谁的爪子在汉王身上乱摸?这么多大臣看着,你还要不要点脸?” 第66章 王后够了 “够了。”刘邦皱眉打断我,“阿……” 他本想称呼我“阿雉”,却只说出一个字就顿住,略张的薄唇闭上了,片刻,改而淡淡唤道,“王后。” 虽然他的神态语气依旧温和,可我却敏锐地察觉到他话音中似有似无的疏离。 我不喜欢这个冰冷的称呼,不喜欢。 这个陌生的称谓叫我心中一震,仿佛有针扎般疼痛蔓延全身。 曾经的我们,琴瑟和谐,他叫我“阿雉”,我唤他“三郎”。 可现在呢?他竟叫我“王后”? 是呀,如今我是王后,可我也是一个女人呀,一个渴望夫君疼爱的女人呀。 是不是早已就物是人非了? 我忍不住苦笑,忍不住红了眼眶,只感觉喉咙处哽咽,我用力吸吸鼻子,极其艰难地挤出几个字,“汉王有何吩咐?” 刘邦深邃黑亮的墨瞳闪烁着复杂晦涩的光,他抿抿薄唇,似有千言万语堵在喉中。 我盯着他的双眼,眼中渐渐泛起一股酸涩,泪水夺眶而出。 “我……”刘邦的嗓子像是卡了一根鱼刺,说不出话来。 须臾,将目光投向戚懿,沉默许久,才淡漠地吐出几个字,“你先退下。” “我……”戚懿张张嘴,竟哑口无言,她不甘心地看向刘邦,“汉王……” “嗯?”刘邦的眉头轻轻皱起,声线愈发低沉,带着一丝威压的味道。 “臣妾遵旨。”戚懿心里一惊,忙不迭福身行礼告退。 戚懿走到我的面前,狠狠剜一眼我,用几乎只有我能听到的声音诅骂,“老女人。” 方才恨恨转身,踩着莲花步款款离去。 “站住。” 一道冷厉的喝声传来,戚懿脚步一僵,不情愿地扭头望向我。 我缓缓转过身,眯起双眸,“戚氏,你给本宫跪下。” 此言一出,殿中顿时陷入一阵静寂,落针可闻。 那些大臣面面相觑,皆露出讶异的神色。 “你——”戚懿面露恼色,显然没料到我居然当众要她下跪,如此羞辱于她。 刘邦眉心一拧,立马出声阻拦,“王后,你在干嘛。” 我充耳不闻,冷冷注视着戚懿,浑身散发出慑人的杀气,“你方才在骂什么?你说谁老女人?” 戚懿心底一惊,不自觉地吞咽一下口水,但很快便镇静下来,装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抽泣着答,“臣妾……臣妾并未骂人呀,王后娘娘,您误会了。” “误会了?”我抬步缓缓逼近她,一双冷眸阴恻恻地睨着她,“你当本宫聋了吗?” “臣妾冤枉,真的是冤枉呀。”戚懿梨花带雨,楚楚动人地哭诉,“求王后明鉴,臣妾没有。” 她一双秋波盈盈的媚眼含情脉脉地盯向刘邦,娇滴滴地求救,“汉王……你帮帮臣妾呀,臣妾真的没有。” 刘邦剑眉紧蹙,却仍旧选择保持缄默。 我更加恼火,冷嗤一声,快步上前,猛地伸手揪住戚懿胸前的衣襟,扬手就是狠狠一记巴掌甩过去。 “啪!” 清脆响亮的巴掌声在殿中荡漾开来。 所有人齐刷刷倒抽一口冷气。 我这才松开戚懿,戚懿踉跄两步,捂着被扇肿的脸颊,惊愕地瞪大双眼,似被打傻一般。 她完全没想到,我居然当众打她的巴掌,且下手之狠辣。 我冷眼睥睨着她,“本宫最讨厌别人耍心眼,戚氏,记住,这次只是一个警告,倘若再让本宫听见你嚼舌根的话,本宫绝不轻饶你。” 戚懿再次噎住,眼圈通红,愤怒又羞恼,恨意滔天,忽地,抓住我的衣袖重重地跪下去。 她抽噎一声,接着那眼泪就像断线珍珠般滚滚滑落,那模样要多可怜就有多可怜。 她哀嚎道,“王后娘娘,臣妾真的枉冤呀,臣妾知道您不喜欢臣妾缠着汉王,臣妾保证以后再也不缠着汉王了,求王后娘娘饶恕臣妾,臣妾求您了。” 戚懿哭得凄凉,眼泪顺着她美丽的脸庞流下来,衬着满头青丝,看上去格外惹人怜惜。 我蹙眉,厌恶地挥开戚懿抓着我衣袂的手,“少跟本宫装模作样,收起你的惺惺作态。” 我的声音极冷,宛若冰山。 我越是表现得不耐烦与嫌弃,就越是激起戚懿心中的愤恨与怨毒。 戚懿死死握拳,指甲都嵌进肉里,强行克制内心的愤懑,咬牙切齿地看着我,眼中突然划过一抹算计的精光,扑上去抱住我的腿哭喊道,“王后娘娘,臣妾错了,臣妾不应该勾引汉王,求你原谅臣妾,臣妾给您磕头了。” 说罢,便磕起响头,脑袋撞击在地板上,发出“咚咚”的闷响,额头的鲜血渗透地上,晕染成暗色的红梅,哭得仿佛受尽莫大委屈。 我皱皱眉,嫌弃地往旁边移了几分。 “王后,你够了。” 刘邦终于忍不住出言斥责,他的脸色已是彻底黑了下来。 他走上前扶起戚懿,紧紧搂着她颤抖的身躯,柔声安抚,“别怕。” 接着,温柔地拭去她眼角的泪,“没事了。” 戚懿心里总算舒坦点,靠在刘邦怀里嘤咛几句,梨花带雨,令人忍不住怜惜。 我看着眼前亲密依偎的二人,只觉讽刺至极,却又刺痛至极。 刘邦抬眼,目光冷凝,不悦地看着我,眼中划过一缕幽光,“王后,你怎么变成现在这个样?跟个妒妇一般无二,你是王后,是后宫的统率,你要拿出你母仪天下的气度,而不是如泼妇一般,否则日后谁还服你管教?” 刘邦的语气虽然平稳,但其实隐隐夹杂着薄怒。 我心尖一窒,垂下眼帘,也不辨解。 戚懿抬头,梨花带雨地看着刘邦,轻摇着头,“不怪王后娘娘,都是臣妾不好,都是臣妾惹王后娘娘生气,汉王您千万别怪罪王后娘娘,这都是臣妾的错。” 戚懿这一番深明大义的表演,不仅博得刘邦的好感,更会赢得大臣的赞许。 我用余光扫视众位大臣一圈,除那韩信外,其他大臣都果然对她投来赞许的目光。 估计她此刻在想,一旦汉王厌烦我,动了废后的心思,那么她就是不二的人选。 戚懿做着美梦,低下头轻笑,却又很快恢复泫然欲泣的可怜模样。 我看着戚懿那一副虚假模样,不由得心头冷笑连连。 我不想在呆在这个让我作呕的殿里,于是便迈开步子头也不回地离开,留给众人一抹孤傲决绝的背影。 刘邦望着我的背影,嘴唇蠕动,忽然一把推开戚懿,向前追去。 可是,最后还是停下了,望着我那一抹纤细倔强的身影,始终没有开口叫住,怔愣半晌,随即苦涩地笑了。 我离开朝政殿,面无表情地径直向前走去,脚步比往常快了很多,追赶而来的沈如溪想要搀扶我,却被我推开了。 原来不知不觉间,我和刘邦已经形同陌路了,或许在他将乐儿、盈儿踹下马车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注定了这一天。 或许在他记忆中,我是温柔善良的,待人真诚又热心,是位不可多得的贤妻良母,可如今,我却变成这般模样,咄咄逼人、蛮横跋扈、凶狠残暴。 我漫无目的地走着,沈如溪一路小心翼翼跟在我的身后。 第67章 遥不可及 我的脑海里反复闪现戚懿和刘邦在我面前的旖旎场景,忽然觉得很疲惫,身体软绵绵地倒下去,幸而沈如溪及时扶住我。 沈如溪焦急唤道,“王后娘娘您还好?” 我侧头盯着沈如溪看了一阵,缓缓吐出一句话,“扶本宫回去。” 我的声音很轻,轻得让沈如溪以为自己幻听了。 “嗯。”沈如溪忙应道。 我仿佛失了魂一般,任由沈如溪拉拽似的搀扶着,一路踉踉跄跄地朝明光殿走去。 回到明光殿,我把内殿门关上,背靠着殿门喘息,将沈如溪阻挡在殿门外。 我捂着嘴巴不让自己哭出声,慢慢蹲下身躯,泪水悄无声息地滚落,顺着我的脸颊滑落至我的衣襟,打湿我单薄的裙摆。 我咬住下唇,压抑着哽咽,努力不让自己发出丝毫声音,双肩剧烈地抖动着。 我蜷缩成一团,双臂抱着膝盖,把自己藏入狭小的阴影当中,伤心地流着眼泪。 沈如溪站在殿门口,担忧地望着紧闭的殿门,踌躇着要不要进去劝劝王后娘娘。 我以为我归来了,日子会好起来的,如今看来事实并非如此。 在敌营为质时,我好多次躲在无人的角落偷偷地掉眼泪,害怕被人听到,都是捂着嘴压抑地啜泣。 却被沈如溪偶然发现一次,那种伤心与无助,令她揪心。 沈如溪终究还是没有敲响那扇紧闭的殿门,她知道我不想让任何人看见我脆弱的模样。 我一直靠着殿门坐在地板上掩面低声抽泣,不知过了多久,我哭累了,才勉强撑起身子,慢慢挪到床榻边躺了下去。 我醒来时,已是月朗星稀的深夜,我揉揉胀痛的额头,倚着床栏坐起来,茫然四顾,却见榻下有一个人。 那人轻倚榻边,跽坐在地上,手微微撑着,仿佛已熟睡。 待看清那人的脸庞,我轻唤,“如溪,是你吗?” 那人听到我的呼喊声,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看到倚在床栏的我,顿时欣喜道,“王后娘娘,您醒了,奴婢真的好担心您。” 说着,从地上爬起来,走向烛台,拿起旁边的火折子点燃几案上的蜡烛,殿内一下子亮堂起来。 我揉揉眉心,问道,“你守着我多久了?” “奴婢没守多久。”沈如溪尴尬地笑了笑,“奴婢居然守着守着就睡着了,实在不应当。” 沈如溪恭敬地站在榻边。 “如溪,没事。”我摇摇头,扯出一抹不达眼底略带苦涩的微笑,“本宫谢谢你还来不及。” “娘娘。”沈如溪抿抿唇,道,“汉王他来过了。” 她说她一直守在内殿外,她倚在殿门旁蹲着,并不曾离去,直到夜幕降临,华灯初上,一道男人的身影出现在她的眼前。 “他……”我蓦然睁大眼睛,眸中闪着一抹光芒,但却又立刻黯淡下去,沉吟片刻后,才淡声道,“汉王有说什么吗?” “汉王进来看了看您,然后把奴婢叫出内殿外,他说他明日就要和韩大元帅出发了,请娘娘您好好照顾自己,辅导好太子的学业,再就是打理好宫中琐事。”沈如溪如实禀告。 我沉默不语,面上看不出悲与喜。 “还有吗?”许久之后,我才问道。 “汉王让奴婢好好守着您,再之后就……”沈如溪犹豫半晌,方小声继续道,“汉王最后好像是还有话说,可张了几次口,却又都咽下去了。” 我疑惑,“咽下去了?” “嗯。”沈如溪点头,“汉王最后轻叹一声就离开了。” “是这样呀。”我垂眸敛尽眼底的黯然,随后对她浅笑,“你也累了,快些去休息,本宫还有些困乏,还想歇息一会。” “诺。”沈如溪颔首,伺候着我躺下,替俄掖好被角,劝慰我一番,直到我摆手,闭上双眼装作睡去,这才转身走向几案吹灭蜡烛,跌手跌脚地退出殿内。 殿门被轻轻合上。 我的睫毛颤了两下,慢慢掀开眼帘,我躺在床上,双目放空地看着帐顶,思绪飞扬。 我前几日接到刘乐的消息,她从赵国正赶往栎阳。 乐儿在刘邦身边半年,便嫁给了赵王张耳之子张敖,两人已有一个孩子,名唤张嫣。 我归来这些日,我的长姐吕长娥,小妹吕素,还有大哥吕泽,大嫂文谨玉,都有进宫来探望过我。 多年未见的亲人见面,自是免不了一阵哭诉,也免不了感触良多。 后来,大嫂偷偷告诉我了一些事,我这才知道,原来张嫣并不是刘乐与张敖的亲生孩子。 刘乐自己的孩子一个月没到就夭折了,张敖见刘乐因丧子而伤心得几乎茶饭不思,张敖于心不忍,就从堂哥那抱来一个孩子,谎称是他和刘乐亲生的。 知道这件事的人不多,除他们夫妻俩人,再就只有张敖堂哥及他堂哥的小妾,还有就是张敖的母亲和我的大嫂。 张敖的母亲对刘乐很好,在张敖一番恳求下,便答应替张敖和刘乐保守这个秘密。 张敖此人洁身自好,身边没有一个姬妾。 我很庆幸刘乐能嫁这么好的一个人。 我希望刘乐能够过得幸福,更希望张敖永远保持最初那颗爱刘乐的心。 只是大嫂提及大哥的身体,我的鼻尖就酸涩不已。 二哥不在了,二嫂也因思念而一病不起,前几个月已离开人世了。 而大哥所剩的日子也不多了,征战中,大哥受了许多刀剑之伤,如今虽保住性命,但身体每况愈下,恐怕撑不了太久。 那日,我固执地扒开大哥的衣裳,只见那满身的疮疤狰狞丑陋,如同蜈蚣般搭在大哥原本白皙健硕的胸膛之上,让我不忍直视。 让我心疼至极,泪水忍不住地滑落,我泪流满面,哽咽地喊,“大哥……” 大哥却笑着极为温柔地摸摸我的脑袋,轻声道,“好啦,大哥没事,大哥见你平安归来,就什么事都没有了。” 我捂脸低泣,眼泪浸湿手掌,这些年大哥一定受了很多苦? 之后,我们几人又聊了很多的话,聊到以前在老家和沛县的往事,那些曾经美好而无忧的时光真是让人怀念。 然后聊着聊着,聊到在沛县时,大哥经常在后山骑马打猎,盈儿最喜欢吃的就是大哥打的那野兔子肉。 大哥听了,笑了笑,拍着胸脯说,等他身体好了,就去给盈儿打那野兔子。 我心尖一酸,“嗯嗯,等大哥身子好了,我们几人就一起去游湖赏景,至于打猎就算了,太危险了,即使好了也不能去。” 我不放心大哥的身体,哪能去打猎? 后来,我们又聊到刘邦,现如今的汉王。 长姐说现在的刘邦已经变了,时间这个东西是可以改变很多的,劝我不要对刘邦抱太大希望,我们之间是永远不可能再回到从前。 那时我还不相信,可如今看来长姐说对了,我和刘邦之间是真的永远都不可能再回到从前了。 是呀,永远。 即使刘邦对我还存在着些情意,可终究是回不去了。 我的心酸酸胀胀的,可却不再似之前那么疼了。 我知道我的心在渐渐地冷且硬了下来。 不管是现在,亦或者将来,我都不会再想着去与刘邦重拾旧好,因为那是遥不可及的奢望。 但如果刘邦愿意,那我一定会义无反顾勇敢地奔赴过去。 我不会再去奢求他的爱,也不会因此疏远了他。 毕竟我与刘邦之间,还存留着一丝牵绊。 只不过那份牵绊已不再纯粹。 临近深夜时分,我终于抵挡不住浓重的倦意,沉沉入梦。 第68章 大哥不傻 翌日醒来,外面阳光明媚,鸟语花香。 我穿戴整齐,带着沈如溪步履轻缓踏出殿门,微风轻拂,带来一缕暖洋洋的气息,令人格外舒服。 我仰首沐浴阳光,顿觉神清气爽。 王宫端门的城楼上,我和如溪目送着汉王一行人。 汉王和大元帅韩信骑在战马上威风凛凛,伟岸挺拔,微风撩动他们的袍角,仿佛要乘风而去。 我怅惘,又是一次目送着刘邦离去。 第一次是在沛县,刘邦拉着我的手深情许诺,若有一朝为王称帝,定修建未央宫和我一起共谱天下。 可刘邦那一去,我苦等那么久,等来的却是沛县城破,我被抓去做人质,二年多才得以释放。 而这一次,此情此景,那人依旧,心却不再依旧。 汉王和大元帅身后,有一辆豪华奢侈的马车,车厢和车轮由上好的楠木打造,在朝晖下熠熠生辉,彰显着马车主人的尊贵。 再后,跟着雄壮浩荡的队伍,气势恢宏。 我听如溪说,大部分大军已在栎阳城外集结,只等刘邦一行人会合,就出发北上攻打楚军。 我没问那马车内是何人,因为不用问,我也知道是谁。 人依旧?人也不依旧。 我静立在城墙上,看着队伍离去,旌旗招展飘舞,壮观至极。 我站在高处,看着长龙般的队伍消失,一瞬,感觉心里空荡荡的。 …… 一眨眼的功夫,半个月就已过去。 我每日除了接受姬妾的拜见外,再就是照顾刘盈的日常起居,辅导督促他的学业。 我觉得那些姬妾都很烦人,后来就干脆免了她们每日的拜见。 倒是那薄夫人,我挺有些好感的。 我吩咐如溪,除了薄夫人和曹夫人,我任何后宫姬妾都不见。 这半个月来,吕长娥与吕素会经常进宫陪我,倒也觉得日子不是那么无趣。 至于前线那边,暂时还没有消息传来。 我也有些思念刘邦,只是当我一想到,他身边跟去了一个让我厌恶的戚夫人,最后那点思念仿佛就不存在了。 这一日,我站在花园旁的池塘边,手中端着一盒鱼食,悠闲自得喂着锦鲤。 沈如溪和一位宫女侍立在我的身旁,那宫女拿着扇子给我遮阳。 池塘中的锦鲤争先恐后地涌来,抢夺我投喂的鱼食。 我看着它们,唇畔漾起浅淡弧度。 我喜欢这样平淡的生活,没有尔虞我诈的阴谋诡计,没有勾心斗角的算计,简简单单。 突然,耳畔响起急匆匆的脚步声。 我回头,只见一位小宫女慌忙朝这边跑过来。 小宫位跑到我跟前,喘着粗气,福福身子,“参见王后娘娘。” 我挑眉问,“怎么了?这么慌张?” 那位小宫女连喘几口气后,急忙禀告,“回王后娘娘,刚刚宫外来报,吕侯爷……吕侯爷坠马了。” 我的脸色骤变,“怎么会这样?” 小宫女吞吞吐吐地回答,“说是吕侯爷外出打猎,旧疾忽然发作,所以就……就……” 小宫女越往后说越小声,根本不敢抬眼看我。 “严重吗?”我蹙眉,心跳漏掉半拍。 “快……快不行了。” 听到小宫女的回复,我的呼吸陡然一滞,手中的鱼食盒“砰”的一声掉落在地。 鱼食撒得满地皆是,顺着石板滚入池塘里,溅起一圈圈细微的涟漪,塘中的锦鲤这下游戈得更欢。 “等大哥身子好些了,就去给盈儿打那野兔子。” 我脑袋嗡鸣,耳膜轰隆作响,脑海不断浮现着大哥那噙着笑颜的面庞,心底蓦然疼痛得紧。 大哥呀,你怎么这么傻呀,就算去打猎,也不一定非要骑马呀。 我的泪水控制不住地溢出眼眶,双腿虚软,险些站立不稳。 沈如溪扶住我摇摇欲坠的身体,“王后娘娘。” 我强忍着即将脱口而出的哽咽,努力平缓紊乱气息,可是那股难忍的疼痛却始终缠绕在心上,挥散不去。 我深吸一口气,颤抖着手抹把溢出的泪痕,勉力维持冷静的语调,“走,叫上盈儿,一起出宫去……去看看大哥。” …… 路上,我神情恍惚,沉默不语地坐在华丽马车中。 沈如溪看着面色惨淡的我,伸手覆住我冰凉的纤手,轻轻拍拍,似在无声安慰。 刘盈仰着脑袋一直盯着俄,见我魂不守舍的模样,忍不住担忧,“母后,您没事?” 我扯出一个比哭还要难看的笑容,摇头回应,“没事。” 周吕侯府。 吕泽躺在榻上,脸色惨败,毫无血色。 周遭围了很多人,有文谨玉和他们的几个孩儿,还有赶到没多久的吕长娥、吕素,都是一副悲痛的模样。 我和刘盈走进屋中,看到的便是这一幕。 我怔了怔,脚步一顿,眼睛倏地湿润。 吕泽的视线穿透众人,落在我脸上,目光柔和,嘴角微微扬起,仿若在说别担心。 我喉咙有些涩意,快步跑过去。 众人见我终于到了,纷纷避开,留下一片地方,方便让我与吕泽交谈。 我扑到床边,抓住吕泽的手臂急切地喊,“大哥。” “二妹……咳……”吕泽想说话,可是才一张口就牵动胸腔内伤势,猛烈咳嗽起来。 他捂着胸口,脸颊因为痛苦皱成一团。 “大哥。”我心脏抽搐了下。 吕泽看着我眼角滑落的泪珠,艰难地露出一个释怀的笑容,“别哭。” “大哥,你为什么这么傻呀。”我的泪水止不住地落下。 “大哥……不傻……”吕泽笑着摇头,脸色越发的白,可是他仍在笑,笑得云淡风轻。 “舅舅。”刘盈站在我的身旁,呆呆地看着他的舅舅。 “盈儿……”吕泽望着刘盈,嘴唇蠕动了下,似乎有许多话想说,但又不知该从何处开始,最终只化为一句,“盈儿,你要好好保护你的母后,知道吗?” “嗯。”刘盈用力地点头,眼眶泛起红。 “大哥。”我再次哽咽,眼泪哗啦啦流个不停。 吕泽欣慰地点头,转而对我挤出一丝微笑,“二妹……如果大哥还能上战场,就能做你和盈儿坚实有力的后盾,为你和盈儿撑腰、遮挡风雨,挣上一份未来,但是……大哥没用……大哥连替盈儿抓一只兔子都做不到……” “大哥……大哥你别说了……别说了……”我泣不成声,拼命摇头,到最后扒在床沿失声痛哭。 我霎时想明白了,大哥他那么骄傲的一个人,习惯了骑马去打猎,忽然有一天让他徒步去打猎,他肯定接受不了,对他来说就是一种侮辱,他会怀疑自己,认为自己无能,所以即使明知自己身体不好却仍然逞强。 我趴伏在吕泽身旁,哭得像个孩子一般,“大哥……大哥……” “二妹……别哭……”吕泽看着哭泣不止的我,眼中充斥着浓浓的不舍和疼惜,手掌轻抚过我的秀发,“二妹……别哭了……你……你要幸福……” 吕泽的声音越来越虚弱,“要……幸……福……” 忽然,吕泽闭上了眼睛,手掌无力地滑落,身体陷入僵硬之中,再没有任何反应。 “大哥……”我大惊失色,抬起头,撕心裂肺地呼喊着他。 “舅舅……” “夫君……” “父亲……” “二弟……” 房间内,哀嚎声四起,哭号声此起彼伏,令人闻者心酸。 我哭得肝肠寸断,死死抓着吕泽冰凉的大手,眼泪像决堤的洪水倾泻而出。 …… 后来,二嫂哽咽地告诉我,大哥他知道他自己所剩的日子不多了,他只想再为我和盈儿做点他能做到的事,可谁知…… 说着,二嫂掩面低泣起来,擦干眼泪,继续说,大哥他说,他宁愿战死在沙场上,也不愿苟且地活着,什么都做不了,只有上战杀敌,那才是他身为男儿最大的荣耀。 我听完这些,心中的悲痛涌起万丈,心痛难当。 我真希望这只是一场梦,只要醒来,时间就回到了沛县,大哥依旧活蹦乱跳,依旧对我宠溺呵护。 父亲母亲都在,大哥二哥也在。 我和刘邦恩恩爱爱,子女环膝,一家人和和美美的,生活平静又温馨。 那该有多好? 可惜这只是不符实际的幻想罢了,只是不愿面对现实的逃避行径罢了。 并不会有什么奇迹发生。 第69章 凝望彼此 几日后,乐儿他们终于到了,因为顾及到张嫣,所以行程走走停停,十分缓慢。 两年多没见,乐儿出落得越发漂亮,也愈加的亭亭玉立。 乐儿一袭鹅黄色衣裙,一双皓眸明亮动人,五官精致,美丽端庄,宛若天人之姿。 她怀中抱着一位一岁左右的女婴,那小女孩长得粉雕玉琢,肉嘟嘟的,煞是可爱。 我看到乐儿和那孩子,眼眶顿时泛红起来,嘴唇蠕动着,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乐儿身旁的男子五官俊朗,面若桃李,唇红齿白,眉宇间隐约透露着一股尊贵优雅之感,又散发着一股书卷气息,令人忍不住想多打量两眼。 两人并肩而来,画面极美。 我眼睛倏地睁圆,这就是我的女婿吗? 这就是我女儿的夫君吗? 他就是张敖吗? 不错,长得不错,就是不知人品如何,真如长姐所说那般好。 我仔细观察着眼前这位俊美如斯的男子,心中暗忖着。 我视线在张敖身上徘徊,一直到两人走到我面前站定,才收回视线。 “母后。”刘乐声音带着哽咽。 “唉。”我轻应,声音亦颤抖起来。 两人视线交织在一块,皆湿润眼眶。 张敖则一脸恭敬地朝我行礼,“岳母在上,小婿张敖拜见。” 这声音,低沉悦耳。 我眼含泪珠地笑应,“好孩子,快免礼。” “谢岳母大人。”张敖这才站直身体,接着便接过刘乐怀中接过张嫣,轻轻哄着逗着。 温文尔雅,彬彬有礼,是个不错的好孩子。 “乐儿。”我伸手拉过刘乐的手,轻握于掌心。 刘乐反握住我的手,“母后,我好想你。” 我心下激荡,热泪盈眶,“母后也想你呀。” 两人久久凝望着彼此,泪眼婆娑,谁都舍不得眨眼。 我拉着刘乐坐下,并让如溪送来糕点和香茗,带着张敖先行下去。 “母后,您怎的瘦了这么多?”看着我憔悴不少的脸庞,刘乐眼底划过一抹心疼,“母后,您这几年受苦了。” 我笑着摇头,“母后不碍事的,你呢?都还好?” 只要乐儿和盈儿都安好,比什么都强,我受点罪倒无妨。 “我挺好。”刘乐笑着点头,“张敖待我挺好,我很满足现状,只是我时常会想起母后,想起……” 说到此处,刘乐眸中闪过一抹黯淡,她不想现在就提及此事,不想让母后伤心难过,便哽咽着改口说,“想起旧时我们一家在沛县的日子。” 闻言,我心中酸涩,我知道乐儿顾左而言其它,想必她已知道了大哥离世的事。 后来,刘乐告诉我当年逃亡之事。 那辆马车疾驰在林间道路上,尘土飞扬,马车内刘盈哭声不止,刘邦心烦意乱,怒吼闭嘴。 刘邦神情急躁,后面的追兵一直紧追不舍,如今只是很不容易地摆脱一会,仍是一刻也不敢松懈。 他捏紧拳头,眉头紧锁成川,缓缓抬起的脚已悬在半空中,稍作犹豫,终是狠心将姐弟二人踹下马车。 姐弟二人从急驰的马车里跌落在地,刘乐衣袖里的木雕也跌落出来,如同二人一样狼狈在地翻滚。 一阵寒意由心而起,刘乐没想到父亲竟会如此狠心,如此不念骨肉亲情,这还是那个疼她爱她的父亲吗? 她的心像铁块一样,凉冰冰的在胸口坠着,几乎痛苦得她喘不过气来。 刘乐爬起来,满身满脸的灰土,她泪眼婆娑地弯腰捡起地上的木雕,强忍着想放声大哭的冲动扶起趴在地上哇哇大哭的弟弟。 忽然,马车缓缓停下,车夫夏侯婴快步走来,将两人抱上了马车。 只是没过一会,又被刘邦狠心地踹下马车。 那一瞬,刘乐只觉得自己像是掉进一个万丈深渊里,她不明白为什么曾经疼爱她的父亲为何会如此决绝? 黑暗像高山压着她,像大海淹没她,话也说不出来,气也透不出来。 马车又缓缓停下,夏侯婴又快步走来。 如此反复几次后,刘邦怒视着夏侯婴,一副要杀了他的神态。 刘乐感到全身一阵的痛苦寒栗,这是心碎的感觉,是一颗心被反复蹂躏践踏的感觉。 “既然父亲不要乐儿和弟弟了,那乐儿也不要这只画眉鸟了。” 刘乐泣不成声,愤恨和失望掺杂一起,此刻她早已哭成一个泪人。 她扬起手中的木雕重重地砸向刘邦,随后无力地闭上眼睛,任随泪水漫流。 木雕砸在刘邦腰部,“砰”的一声落在地上。 刘邦愣了愣,表情几番变化,终是良心发现,“乐儿,盈儿,追兵将至,快上马车。” 刘乐说完,两行清泪挂在她的眼角,“我明白权力是会改变一个人的,会将一个人温暖善良的人变得冷血无情。” 我听完,又想起当初听闻此事的情景,眼眶蓄积起泪水,莹莹泪水就从眼眶中滑落下来。 “母后,您别哭。”刘乐一惊,连忙取出帕子,为我拭去脸上泪痕。 我和刘乐聊了许久,到了用膳时间,我一直观察着张敖,对他越来越满意。 希望他好好对我的乐儿,让她一直幸福下去。 第70章 愿不愿意 时间虽然能治愈伤痛,只是,每当想起,每当提及,总还是会感觉隐隐作痛。 眨瞬,已经过去四个月半。 前线战报频频传来。 刘邦听取张良建议,以加封土地为报酬,拉拢天下大乱时自立为王的各路诸侯王,五路大军共同发动对项羽的合围,楚军气数已尽。 …… 这日,天高气爽,晴空万里。 我坐在花园中的秋千椅上,看着远处盛放的牡丹,嘴角噙起一抹淡淡笑意。 这几个月的休养,我的气色比做人质时好太多,脸蛋也慢慢恢复红润光泽。 整个人也比之前要圆润一些,不再像刚回来时那种病态的瘦。 沈如溪双手交叠放于身前,站在秋千架旁,脸上也挂满笑意。 我们主仆二人沐浴在金黄色的光芒下,宛如画卷一般静美祥和,觉得分外美好。 我望着盛得正艳的牡丹花,心情也格外舒畅。 我停下荡秋千,噙着笑颜向牡丹花丛走去,轻抚着一朵又一朵盛开的牡丹,唇边的笑颜更加明媚,随手摘一朵插在鬓角。 一阵微风吹拂,衣袂飘扬。 沈如溪向我走来,由衷称赞,“王后娘娘您真美,连牡丹都被您给比下去了呢。” “就你贫嘴。”我笑嗔一句,笑得更开怀,眼睛弯成月牙状。 突然,眼角余光瞟到有两抹人影,正朝我和沈如溪这儿缓缓走来。 我的目光慢慢定格,脸上的笑容收住,怔愣在原地,仿佛被人施了定身法似的。 沈如溪见我神色怪异,顺着我的视线望过去,也注意到那两抹人影。 只见一男一女并肩步履轻缓而来。 左边的女子梳着繁杂精致的飞仙髻,头戴赤金钗,肌肤胜雪,五官精致,浑身散发着华贵和典雅的气质。 右边的中年男人着白色长袍,面容清俊,气质儒雅,神情恬静安宁,手上摇着一把羽扇,一派闲适。 他的眉宇间带着淡淡笑意,令人如沐春风,温暖无害,透着一股不染尘土的高深气息。 左边的女子是我的小妹吕素,也是樊将军的夫人。 右边的中年男人,我虽不认识,但我也隐约也猜出是谁。 我之所以一瞬诧异,便是因为这位彷若世外高人的中年男人。 两人渐行渐近,很快就到了跟前。 我望着那位白长袍的中年男人,试着低唤道,“张良?” “正是。”中年男人眸光闪动,嘴角绽出温雅笑意,接着朝我作揖行礼,“张良见过王后娘娘。” “张司徒,免礼。”我伸手虚扶了一把,脸上漾起温婉笑容,“本宫久闻先生大名,先生智谋超群,堪称当世奇才,汉王与本宫提及先生,亦是夸赞之词不绝,汉王他赞先生运筹帷幄而决胜千里,今日有幸得见先生,果然如传闻般,风姿卓越,令人折服,汉王能得先生辅佐,实乃汉王之荣幸。” “王后娘娘谬赞,承蒙汉王抬爱,张某可担待不起。”张良脸上始终挂着笑意,他谦逊有礼,不卑不亢,“王后娘娘您能一眼便认出是微臣,可见娘娘您心细如尘,洞察力极强,又聪慧过人,汉王能有您这样一位贤内助,汉王必定能事半功倍,江山社稷永固。” 我莞尔,“先生过奖了,本宫不过一介妇人,哪里谈得上江山社稷。” 而吕素听到张良对我的夸赞,竟十分受用,她微昂着下巴,眼底充斥着傲骄之色。 “对了,张司徒怎么从前线回来了,又怎会进宫,还是和……”我话说到一半,侧头诧异地看了吕素一眼。 张良笑了笑,直言不讳道,“张某是特意进宫求见王后娘娘您的,恰巧在宫门外遇见樊夫人,这才没有由宫人通禀,而直接进入这后宫。” “原来是这样。”我轻喃,脸上还是浮现疑窦,“张司徒此番回来,是为何事?” 张良敛敛神情,正色回答道,“此次汉王伐楚,想必王后娘娘也已接到前线的战报,五路大军分东西南北四方,对项羽形成合围之势,一切已成定局。” 随后话锋一转,“王后娘娘想不想去前线看一看?” 这是刘邦让张良来的吗? 我不禁心下一喜。 既然张良说一切已成定局,那么就绝对错不了,前方战事都在控制之内,我其实也很想亲眼去见见。 只是,我还是秀眉皱了皱,为难地道,“这个恐怕不合规制,况且汉王临走时曾嘱咐本宫要打理好后宫。” “没有什么合不合规制的。”张良语调轻柔地反问,“只看王后娘娘您是想去还是不想去?愿意还是不愿意?” 我蹙眉沉思一会,最终点了点头,“本……” 只是刚刚开口,就被一旁的吕素给打断了。 “姐姐,为何去不得?”吕素满脸的傲慢和娇蛮,“那戚夫人不是都去了吗?至于这后宫,二姐去前线了,不是还有公主殿下在,还有小妹我在,不就是那些个姬妾,小妹定把她们收拾得服服贴贴的。” 我斜睨了她一眼,“是呀,你的本事大着呢,可这王宫不同别处,万不可胡来。” “我这可不是胡闹,我这是为二姐分忧嘛。”吕素撅撅嘴,挽起我的胳膊一脸讨好,“二姐只管放心的去,我最多就只欺负一下那戚夫人的儿子,狠狠地捏那孩儿的脸颊,把他捏哭,谁让他有那么一位母亲。” “你……”我佯怒瞪了一眼吕素,我不想在张良面前失了仪态,便只好作罢,“算了算了,晚些再和你说。” 吕素轻哼一声,她知道我肯定要与她一番说教。 张良目光温和,神色高深,“王后娘娘,您是同意了去前线吗?” 我微怔,然后颔首。 “那便请王后娘娘即刻随微臣出发,栎阳城外,已有一万将士在等待着。” 末了,张良又补充道,“是樊将军。” 我困惑地眨眨眼,随即明白过来,是刘邦派张良和樊哙来接我的。 一瞬,心中划过一丝暖流。 我平复下激荡的心绪,缓声道,“那就有劳张司徒了。” 张良不疾不徐地道,“这是微臣该做的。” …… 第71章 命丧之地 汉军,主营中。 “韩元帅,好计谋呀,一夜悲歌吹散了八千子弟兵。” “何止八千呀,是数以万计呀。” 我微掀营帐,和张良看得和听得一清二楚。 原来,五路大军形成合围之势,项羽的十万楚军且打且退,最终被围困在垓下。 韩信又将六十万大军分成东、南、西、北、东南、东北、西南、西北、天、地,共计十面,堵死项羽所有的出路。 项羽此人,有万夫莫敌之勇,曾以五万士兵对抗前朝的二十万大军,破釜沉舟,打赢这一仗,更打响名号,而作壁上观的众诸侯因惧怕一个个都膝行而前,不敢仰视于项羽。 这次,项羽被围困核下之后,并不认为输了,焉知不能突出重围,再图后谋。 可谁曾想,楚军军营四周有大批汉兵趁着夜色唱起楚歌。 楚军士兵因长年征战在外无不闻歌悲戚于心,无不思乡情切,思高堂,思妻儿。 一时间,军心涣散,四散逃离,不计其数。 “哈哈哈……” 主营内笑声震天,无不拍手叫好。 就在这时,忽然有一士兵奔来,向我和张良行礼后,便奔走进去,神色慌张。 笑声戛然而止。 那人单膝跪地,禀报道,“禀汉王,不好了,项羽趁夜带领八百骑兵逃离了。” 刘邦面色一变,“怎会如此?” 那人答,“项羽带领骑兵选了东南那个地方,杀出一条血路逃走了。” 刘邦勃然大怒,大手狠拍几案,猛地站起来,“韩元帅,你不是号称十面埋伏吗?怎么会还会让他给逃了?” 韩信淡然起身,作揖回,“汉王莫急,他逃了才好啊。” 刘邦挑眉问,“哦?韩元帅此话何解?” 韩信一字一句,不紧不慢,“回汉王,有一句话叫做杀敌八百自损一千,如今项羽带着八百骑兵逃了,那么现在既然能用最小的投入去换最大的回报,为什么非要拼个你死我活,血流成河呢?” 我顿悟过来,原来韩信这是故意放走项羽的。 刘邦眯眯眸子,“你可有把握?” “自然。”韩信昂头,语气很笃定。 可下面的将士却面面相觑,一副不明所以的模样。 有一小将抓耳挠腮地问,“汉王,韩元帅,末将愚笨,还是不明白,为什么说项羽逃了好?” “这有何不明白的。” 忽然从营帐外传来一道清脆女声。 刘邦双眸不禁凝聚着一缕亮芒,只是稍纵即逝,很快就恢复常色。 众人循声望去,就看见我掀开营帘,款款迈步走进来。 只见我着大红色曳地凤袍,乌黑秀发梳成简单发髻,仅用碧绿色的玉簪固住,整个人显得干净利落,不染纤尘。 众人看着走进营帐的我,眼底划过一抹诧异,似乎没想到我会突然来此。 当然,除两人外。 有将士率先反应过来,连忙起身拱手拜见,“未将参见王后娘娘。” 其他人见状,也纷纷行礼。 “免礼。”我微微抬手。 韩信浅浅勾唇笑开,拱手恭声,“王后娘娘,您请继续说。” 我嘴角噙着温婉笑意,“如果韩元帅将项羽引到外面,也就是将他和他的军队分割开来,那么失去主帅,楚军自然就军心涣散,不战自溃。” 闻言,众将士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韩信赞许地点点头。 刘邦平静无波的脸庞闪过一丝惊愕,他倒真没想到,我竟有此见识,只是那丝惊愕很快便隐匿无痕。 我脸上依旧挂着笑意,我环视四周,继续道,“接下来,韩元帅只需派一股人马单独去追击项羽即可。” 话落,凝向韩信,“韩元帅,本宫说得可对?” 韩信朗笑,“王后娘娘睿智,确实如此。” 在我进帐后,一直不曾开口的刘邦突然开口道,“那么,事不宜迟,咱们即刻商议对策,务必一举歼灭项羽。” 语气铿锵有力,听得令人热血沸腾。 “诺。” 众人齐刷刷地抱拳应,气氛顿时高涨。 我笑而不语。 随即,众人将四张几案并成一个长方形,并将周围地形的帛布地图铺在上面,众人围在一起激烈地讨论起来。 “项羽带着这八百骑兵会去哪了?他心中一定有目的地,所以才会趁夜杀出血路逃离,但会是哪了?” “无论他从哪个方向走,四面八方都有我军,他就是一头猛牛,认准了就会直奔目的地,就像巨鹿之战,他破釜沉舟,是何等的雄心,何等的壮志,我们当下之急,就是要尽快知道他最终想去的地方。” “何必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项羽就区区八百人,他们根本跑不远,直接追就完事了,他们这次死定了。” “千万别小瞧了项羽此人。”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讨论着,各抒己见,争执不休。 而韩信负手站在刘邦身旁,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默默注视着众人,不发一言。 我站在刘邦另一边,美眸盯着几案上的地图,神情凝重。 我忽然伸手点在地图上的某一处,“这里。” 刘邦眉头微皱,顺势看去,“乌江。” 众人望着我手点着的地方,皱紧眉头思索着。 “没错,就是乌江。”韩信斩钉截铁地颔首,脸色十分严肃,眸中隐约露出嗜血精光。 有人惊讶道,“项羽他要带领这八百人渡江?” 韩信冷哼一声,眸中泛着丝丝寒意,“渡江?做梦,那就是他葬身之地。” “韩元帅是否早有谋划?”刘邦侧头询问。 “自然。”韩信笑得极为诡异。 我秀眉微蹙,“莫非韩元帅已安排人在乌江附近?” 韩信轻嗯一声,笑得高深莫测,“他想渡江,那我就让他无舟可渡,项羽不是破釜沉舟吗?我为何不能凿了乌江岸边的所有船只?” 刘邦眼睛一亮,“好计策,韩元帅高瞻远瞩呀。” “汉王过奖。”韩信谦逊回应,但嘴角却忍不住微微上扬。 “韩元帅,应该还有谋划?”刘邦再度询问。 韩信笑得更欢畅,“果然瞒不过汉王,微臣早就安排好了,除了守在附近的五千人,还有……” 他略作停顿,眯起眼睛,嘴角勾起一丝残忍笑意,“还有几个令楚霸王意想不到的惊喜。” “什么惊喜?”刘邦饶有趣味地问。 韩信一脸神秘,“说不来就不好玩了。” 刘邦也不恼怒,反倒笑了起来,笑得很灿烂,“既然韩元帅如此卖关子,那本王便拭目以待。” “必不会让汉王失望。”韩信郑重地抱拳拱手。 我闪着一双光芒的大眼睛,“那就请韩元帅带着汉王和本宫一同去见证韩元帅说的那个给楚霸王的惊喜。” “好。”韩信爽朗大笑,旋即转身朝营帐外走去。 我紧跟其后,刘邦则是缓步走在我身侧,目光落在韩信那挺拔孤傲的背影之上,眼底掠过一抹复杂之色。 第72章 未尝败北 (本章另一视角。) 乌江。 一匹黑马载着一名身披铠甲的英猛男子沿乌江岸一路奔驰,马蹄飞溅,速度之快,犹如离弦之箭。 这匹马通体黑缎子一样,油光放亮,唯有四个马蹄子部位白得赛雪,背长腰短而平直,四肢关节筋腱发育壮实,这样的马有个讲头,名唤踏雪乌骓。 马背上的男子棱角分明的脸庞,透着一股坚毅和刚强,身躯健硕而结实,浑身散发出一种凛冽的气息。 只是他那双眼睛隐约透着涣散与迷茫,似乎是受到极大的刺激,神智有些恍惚,整个人又透着几分孤寂与疲态。 他身上的铠甲已被鲜血染红,只是不知是敌人的血还是他自己的血。 他胯下坐骑的脖颈处有一道长但不深的伤口,正汩汩流淌着鲜血,显然是刚经历过一番激烈的厮杀,但马儿似乎浑然不知般,感觉不到疼痛,仍在疯狂地奔跑着。 “乌江渡口。”男子昵喃着。 这是他最后的退路。 “驾——”他奋力夹动双腿,狠狠地抽打着马腹,加快马儿前行的速度。 不知跑了多久,前方终于出现了一块竖着的石碑。 “吁”他勒住缰绳,一跃跳下马背,双脚落地,稳住身子。 他望着眼前的石碑,嘴唇蠕动着,低沉沙哑的嗓音传出,“乌江渡口。” 他抬头向前看去,眉宇间透着丝丝焦急。 渡口就在石碑前方几丈外,渡口边,乌江水波荡漾,浪花拍打着渡口,溅起阵阵涟漪。 忽然,他眉眼渐舒,渡口边,还有一船支,船支上站着一位身袭青衣的中年男人,手持船桨立在船头,此刻正一脸亲和友善地朝他招着手。 他一愣,却又马上收敛起神色,牵着乌骓朝那人走去。 待他走近些,船头的中年男人便开口询问,“阁下可是楚霸王项羽?” 中年男人语气柔和,仿佛无形中透着一丝熟络与亲切。 项羽又一愣,顿住,随即点头,“正是,敢问您是?” 那人爽朗笑开,“鄙人是乌江亭长,久仰霸王威名,今听闻霸王战事失利,特来接应霸王渡江。” 项羽心下一暖,却又缓缓地闭上眼睛,是呀,战事失利了,他这一生,百战百胜,从未输过一次战争,从未。 如今却…… 想着,心里突然涌出一丝悲凉,不知不觉竟哽咽起来。 他再睁开眼,已是一副坚韧不愿就此认输的模样,他朝乌江亭长拱手,“多谢。” 乌江亭长笑着摆手,“霸王不必如此。” 忽然,乌江亭长神色呆滞住,眼睛望着石碑那个方向,瞳孔骤然缩成一点,半晌都未曾回过神来。 项羽疑惑地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只见石碑后面一丈远,有一棵几百年的大树,大树之上有什么东西爬着,赫然成了五个字:项羽亡于此。 项羽身体一颤,脑袋霎时变得空白起来,耳朵嗡嗡作响,心脏剧烈跳动着,仿若擂鼓,震得胸腔发闷。 却有一道声音一直徘徊在他脑海。 “哦,乌江渡口呀,你们朝那个方向走就可以到。” 原来,项羽杀出一条血路后,一路逃,一路与追赶而至的汉兵激战,八百骑兵到最后只剩不到一百。 后来,又迷了路,问一农夫,农夫看他们一眼,伸手给他们指了路。 可谁知那农夫是骗他们的,他们顺着农夫所指的路,却陷入一片沼泽。 这是不得民心呀,不得民心不算,连天似乎也要亡他。 项羽只感觉全身乏力,四肢酸软无比,‘扑通’一声跪下去,他艰难抬头,浑浊的泪水从眼眶滑落。 “哈哈哈哈……”突然,项羽仰头大笑起来,眼泪越聚越多,滴落在泥土之上,“天要亡我项羽呀。” “霸王,霸王您怎么了?”乌江亭长见他神情癫狂的模样,吓了一跳,连忙下船,走上前忙蹲下身去扶项羽,“霸王,您别这样,过了这乌江,对面就是江东。” 项羽挣扎着站起,摇头,苦涩道,“没用了。” “霸王,您是不世的大英雄。”乌江亭长松开扶着手,微叹一口气,忍不住劝慰,“虽然江东地方小,但是亦有千里,以霸王的威名,必可呼招群众,聚集十万兵马,亦可称王,养精蓄锐,再卷土重来、东山再起未必可知。” 项羽凄怆摇头,眼里满是绝望,“我起兵至今八年,一身七十余战,所当者破,所击者服,未尝败北,遂称霸有天下呀,可如今……” 见不可一世的项羽如今这一副模样,乌江亭长忍不住皱起眉头,又劝道,“霸王您别犹豫了,愿霸王您速速渡江,今唯独鄙人有船,即使汉军追至,也无船渡江。” 项羽怔怔看着那只停在渡口边的舢板船,心底一片死灰,“天要亡我,我渡了又有何?” 项羽的眼眸里一片暗淡,像是瞬间苍老许多岁,他垂首苦笑一声,“当初,我与叔父带领江东八千子弟渡江誓要灭了暴秦,以安天下,而今却独剩下我一人,纵使江东父老怜见,称我为王,可我又有何面目再见他们?纵使他们不说,可我羞愧于心。” 项羽似乎已彻底绝望,连半点希冀都已不存在。 就在这时,响起哒哒的马蹄声,渐渐地逼近。 马蹄声逐渐清晰,项羽知道是汉兵追来了,而那马蹄声宛若踩踏在他的心尖上。 他倏尔瞪大眼睛,猛地看向马蹄声传来的方向。 数千马匹疾驰而来,扬起漫天烟尘。 项羽定定的看着,不禁屏住呼吸,眼睛眨都不眨。 烟尘散尽,一队戎装铁甲停在距他两丈之遥外。 铁甲忽然让开中间的一条路,只见,一辆豪华的马车渐渐驶来。 马车停下了,从上面下来一个穿着铠甲的男人。 男人一张冷峻的面容显得格外严肃。 他缓缓向前,一步一步,在距项羽一丈半遥外停了下来。 他负着手,嘴唇紧抿,狠狠地盯着项羽,目光冰寒。 他静静伫立在那里,浑身散发着凛冽的气场,让周围的空气陡然降好几度。 他的眼里,似有怒火闪现,更夹杂着深深的痛恨,最终化成了毫无感情的四个字,“你失败了。” 他的话如同一柄尖刀狠狠刺进项羽的心窝。 项羽双拳狠狠握紧,牙关打颤,眼角处,一股滚烫热流划过脸颊,湿漉漉的。 项羽咬着牙,低吼道,“韩信,你这个胯夫,孤深知,你记恨孤没有重用你,只让你做了一个执戟郎,不能让你一展宏图,而孤从不曾后悔过没有重用你,因为孤绝不会重用一个钻到别人胯下,软弱的胯夫。” “呵……”韩信冷笑一声,嘲讽地勾勾嘴角,“孤?一个要死的人了,还逞口舌,你这个不可一世的楚霸王到最后还不是败在了我这个软弱的胯夫的手上,楚霸王,你说这可不可笑呀?” “韩信。”项羽怒急攻心,额头青筋暴起,“你这个胯夫,休要猖狂,你也不会有好下场的。” “是吗?”韩信挑挑眉,嗤鼻一笑,“可惜,你今天就要死了,你永远都等不到那一日了,要让楚霸王您失望了。” 项羽的表情一僵,心又被狠狠扎了一下,他怒极反笑,笑得整个人都轻微颤抖起来,他指着韩信,咬着牙骂道,“韩信,你这个卑鄙小人,你胜了又如何?孤只怕你的下场会比孤更凄凉呀,你要知道,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敌国破、谋——臣——亡呀。” 韩信的面色骤然阴沉下去,他双目怒瞪,像是恨不得立马命人上前将项羽给撕碎似的。 但细想之下,项羽说的也并不无道理,会不会真的有那么一天? 他不敢想。 第73章 是孤太傻 “楚霸王这是在诛心吗?威风凛凛的楚霸王什么时候这么聒噪了呀?” 忽然从马车内传来一道慵懒悦耳的声音。 项羽猛然抬眸望去,只见,从马车上跳下一个男人。 男人一袭玄色锦袍,墨发高束,身材挺拔修长,袖摆随风飘袂,眼睛狭长深邃。此刻正含笑望着他。 “刘邦。”项羽喃喃念出了男人的名字,脸上浮现出复杂的神情。 接着,男人转身朝马车伸出手,只见从里面钻出来一个轻撩裙角的女人。 刘邦牵住我的手,将我从马车里扶下来。 我挽着刘邦的臂弯,一步一步,姿态优雅,款步走近。 刘邦的嘴唇微微弯起,眼眸中流露出一抹如刃的锋芒,每迈一步似乎都充满杀机。 项羽怔愣着,他瞪圆双眼,呆滞的凝视着,死死地盯着这越来越近的我们两人。 我们停下了,停在了韩信的身侧。 三人一起站着,居高临下地望着项羽。 “楚霸王,久违了。”刘邦笑得如沐春风,可他的话语却冰冷无比,甚至夹带着浓烈的讥讽。 “久违?”项羽也笑了,笑意却未达眼底,“多可笑的两个字,如今换作是朕穷途末路了。” 笑着笑着,眼眶便模糊了,他咬着牙,一字一句,“孤不是败给战争,也不是败给你刘邦,而是时不我与,天不我与。” 说到这,惨笑一声,仰起头望着湛蓝如洗的天空,“苍天要亡我项羽。” 说罢,闭上眼睛,长长叹息,整颗心似坠入万丈悬崖,跌入深渊,无法自拔。 我不由感慨,他没了,什么都没了,他再也不是那个不可一世的楚霸王了,他输得很彻底,很彻底。 “楚霸王,你错了。”我轻笑着摇摇头,慢悠悠地说,“你之所以会输,是因为你孤傲自负、残忍暴躁,又多疑。” 我的声音轻柔动听,但却像针一般刺进项羽的心脏,他睁开眼对上一双明亮而透彻的眸子,那眸中蕴含着的东西叫人读不懂。 “你……胡扯。”项羽怒瞪着我,“你一介妇人,懂什么?” 我淡淡瞥一眼项羽,挑眉笑道,“本宫的确是一介妇人,可本宫也懂兵书,本宫也懂得韬略,也知道用计取胜的精髓,本宫更清楚水满则溢,月满则亏,自满则败,自矜则愚呀。” 说到这里,我微微敛眸,“你楚霸王从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你只相信你自己,听不进任何人给你的忠告,你的谋士范增如是,劝你定都关中的韩生如是。” 我的话像一把锋利的匕首,毫不留情的插在项羽的胸膛,血淋淋的疼。 项羽的身体剧烈震荡一下,他难以置信地看向我,胸脯剧烈起伏,他张张嘴巴,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怎么?是不是被本宫戳到痛处?”项羽的反应令我的笑意浓了几分,“你残暴不忍,杀戮太重,你活埋十万降军,斩杀出降的秦王子婴,几乎所有的秦宗室,一把大火烧了秦王宫,和那富丽堂皇的阿房宫,大火连续烧了三个月都没有灭呀。” 项羽气结,胸脯剧烈起伏,他攥紧拳头,指甲掐入肉里都浑然不觉,他双目赤红,一副想要吃人的模样,他指着我咆哮,“闲嘴,你这女人,给我闭嘴。” “楚霸王,别这么激动。”我故作惊吓地拍拍胸口,做出害怕状,旋即摇摇头,“本宫还没说完呢。” 我勾起唇畔,笑靥如花,“你可知一场大火令你损失了多少秦宫珍藏的有用文献吗?那可是一笔无形财富,你不要可汉王要,幸好的是汉王的丞相萧何在你之前还取得了一部分。” 轰—— 这些话犹如炸雷一样响在项羽的脑海中,他弃之如敝履的东西竟成为了别人眼中的瑰宝,成了别人治国治民、崛起于天下的筹码? “够了。”项羽低吼,他双目死死瞪着我,额上青筋暴突。 忽然,他双手抱起头,拼命地摇着,“不要再说了。” 他的声音凄凉悲壮,让人闻之落泪。 良久,他才放下手,仰起头,泪流满面,发出撕裂般的吼声。 他的脸上是极度痛苦的表情,就好像受伤的野兽在哀嚎。 我轻挽着刘邦,静静地站立原地,看着项羽那崩溃发狂的模样,我的心尖莫名颤了颤。 此刻的项羽就好像被人抽去灵魂的躯壳,仿佛已经失去了生命的支柱,只能靠吼叫和歇斯底里,来掩饰他内心的荒芜及痛楚。 直至半晌后,项羽停止嘶吼,我方才没有表情地轻声道,“楚霸王,汉王会赏你一个全尸的。” 赏?多少讽刺的一个字眼。 项羽抬眼看着我,怔忡片刻,随即转眸恶狠狠地盯着刘邦,一瞬不瞬,“刘邦,你这个背信弃义、出尔反言的小人,你就算赢了也不光彩。” 刘邦嗤笑,语带讽刺,“背信弃义?是谁先背信弃义的?当初义帝是怎么与你我说的,难道楚霸王您都忘了吗?” 项羽愣住,却是一句话也没能说上来。 “义帝他说谁先入关中谁就为关中王,可你仗着在巨鹿以少胜多,打了胜仗,一时风光无限,万人敬仰,你得意了,你飘了。” 刘邦眯起双眸,神色阴沉而冰寒,眼中迸射出浓烈的愤懑与嗜血杀意,“你就不把义帝与你我的约定放在眼里,于是你就将先入关中的我,赶到了那贫脊的巴蜀之地,这就光彩了吗?楚霸王?” 项羽没有解释,只是垂眸一声不吭,仿若哑巴一般。 我不知他是否是在回忆他的一生,他这一生,正如我所说,错的太离谱。 项羽咬咬唇畔,抬眸,双目猩红的瞪着刘邦,“是孤太傻了,当初就应该听了范亚父的话,杀了你这个卑鄙小人。” “杀了我?”刘邦忽然大笑起来,笑容里充满讥讽,“可惜晚了,你现在是不是很后悔,肠子都悔穿了?楚霸王。” 项羽咬着牙恶狠狠道,“是,孤是后悔了,后悔当年放走你这个逆贼,否则朕早就坐稳了江山,哪还轮到你这个叛臣来耀武扬威?” “叛臣?”刘邦仿佛听见了世上最可笑的事情,大笑不止,“楚霸王呀楚霸王,就你那狂妄自大的性子,即使当初杀了我又如何?你也一样坐于不稳那江山呀。” 说到这,幽暗深邃的黑眸中凝聚着浓浓燃烧的烈焰,“楚霸王,就让我这个叛臣为您送上一程。” 项羽忽然也大笑起来,只是那抹笑容极其苦涩和悲凄。 “不用麻烦汉王您大驾,孤自裁便是。” 项羽的声音苍白无力,话落,拔出腰间佩戴的长剑。 那是一柄古铜色的长剑,上面刻画着繁复的纹路,散发着凛冽的光芒,名唤天子剑。 项羽拿着长剑,横于脖颈上,他缓缓闭上了双眸,用力划向自己的喉咙,鲜红的血液飞溅而去,他的手臂无力的耷拉下来,天子剑上的血液顺着剑身缓缓流下,滴答滴答掉落在地上。 “哐啷” 项羽手里的天子剑掉落在地,他也重重倒了下去,他的眼睛睁着,却已无任何焦距,他的嘴角微微翘起,似乎带着解脱的笑意,又似乎是死不暝目。 一代英雄,就此陨落。 第74章 灵马跃江 刘邦望着地上躺在血泊中的项羽,眉峰高挑,唇瓣轻启,冷漠地开口,“身后的将士们听着,你们进爵封侯的日子到了,只要你们能抢到就项羽的尸身就行,哪怕就一只——胳膊。” 此言一出,那些将士立马沸腾了,欢呼雀跃着。 他们争先恐后地疯狂向项羽尸体涌进,唯恐慢一步,那滔天的富贵就没了。 他们眼中透露着贪婪的光芒,仿佛那不是一具尸体,而是一堆金银财宝。 霎时,场面混乱不堪,血花四溅,那些先围上去的将士片刻就将项羽的尸体肢解,随之,又开始争夺争抢。 一代英雄,最终却以如此惨烈的方式落幕,死无全尸。 “嘶!” “嘶!” 那匹乌骓马不断地嘶鸣着,它仿佛有灵性般,知道它的主人死得极惨,它的眼睛里布满悲恸。 它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那些分殆它主人的将士,两滴血泪滑过它黝黑的皮毛,落在地上,在尘土中留下清晰可见的痕迹。 马儿忽然仰天长啸,声音悲痛凄厉。 我的心脏一滞,我怔怔地看着那匹悲痛的马儿,再看看那些争夺项羽残骸的将士,我的心里莫名升起一种难言的悲戚感。 马儿忽然停止悲啸,转身面朝着乌江水悲呜几声,忽然迈动蹄子朝看那宽阔的江水奔去,似乎只有这样才能化去它心中的悲痛。 在我错愕的目光中,纵身跃了下去。 “轰隆”一声,那匹马落进江水中,溅起高高浪花。 而那些争夺项羽尸骸的将士却根本没有注意到这一幕? 他们眼里只有着贪婪的精光,只有着那滔天的荣华富贵。 须臾。 “汉王,未将抢到项贼的项上人头了。” “未将抢到项贼……” “未将……” 那些人无一不兴奋,对呀,那可是世代的荣华呀。 很快,汉军散去,独留下满地项羽零碎的骨骸和碎肉,还有那遍地的血迹。 狼籍一片。 而那乌江亭长早就不知什么就不见了踪迹,只有那只舢板船还孤零零地停在岸边。 回栎阳的路上。 我、刘邦、戚懿三人同乖着那一辆豪华的马车。 大军紧随其后,浩浩荡荡。 马车内,我枕在刘邦肩上,侧目看向刘邦,轻启朱唇,“三郎。” 刘邦揽着我的纤细腰肢,淡淡嗯一声,随后柔声道,“阿雉想说什么?” 我抿抿唇,轻声道,“三郎,阿雉一想到那乌骓马悲鸣,毅然决然地跳江,心下就难免有些触动,三郎,我们是不是……” 刘邦轻抚我柔软的秀发,轻叹一口气,温柔地低语,“阿雉,别瞎想。” “三郎,后来阿雉问过韩元帅,才得知那指路的农夫和乌江渡口的亭长,以及大树上的那五个字原来都是韩元帅安排的。”我脸颊蹭了蹭刘邦的胸膛,眼眶有些湿润。 原来,那大树上被提前用蜂蜜写上项羽亡于此,这才引来成群结队的蚂蚁,聚在有蜂蜜的地方,形成那五个字。 “阿雉。”刘邦轻抚一下我的鬓角。 我抬首望他,笑开,“三郎。” 我还记得在去乌江的路上,我们两人相视却无语,不知过了多久,刘邦忽然拉过我的手,将他的大手覆在我的手心上,然后握住,与我十指交缠。 那一瞬,仿若时空静止一般,两颗心似乎也越来越近。 我感觉到一阵暖流从掌心蔓延至心底,我将头轻轻枕在他肩上,嘴角的弧度愈加扩大。 此时,回栎阳的路上,戚懿独自一人坐在一旁,看着相拥亲昵的我们。 她心下颇为不悦,肺都要气炸,脸色阴沉如墨,心底妒火熊熊燃烧。 我在想,她估计定在心中冷哼,我这女人装什么纯真善良的小白兔,这些伎俩她都玩烂了,我这女人也好意思拿出来卖弄?来与她争宠? 也不知道汉王是怎么回事,又对我这女人这么好, 我这女人这么大年龄,真不知道汉王是怎么下得去嘴的。 我这女人老老实实地待在王宫不好么,非要跑到前线来。 这下好了,把她的汉王给勾走了。 我望了一眼戚懿,她郁闷愤怒,但碍于同在一辆马内,我这女人又是汉王的正妻,所以只好尽量压抑住心里那股厌恶与恼恨。 “阿雉,累了便睡会,到了栎阳城,三郎叫醒你。” 刘邦伸手轻拍我脊背,声音轻柔。 “嗯。”我应了一声,将脑袋搁在刘邦腿上,阖上眼帘,轻嗅着他身上的味道,嘴角噙着淡淡笑靥,心格外平静。 不多时就传来我均匀绵长的呼吸声,看着怀中恬静熟睡的女人。 刘邦的脸上浮现出丝缕笑意,伸手将我额间散乱的青丝拢至耳后,眸中充斥着怜爱和疼惜。 他的阿雉,值得一世平安喜乐,幸福美满。 我又做梦了。 梦中,又回到了沛县我们的家,院中的桃树下,有一浅青衣男人负手背对着我。 我缓缓靠近男人,刚喊了声“三郎”,男人蓦然回头,一张俊逸的容颜映入眼帘,依旧是当初的模样。 那张俊朗如神的容颜,一双深邃幽远的凤眸,他的唇畔含笑,带着宠溺和深情。 我微怔,心下有些恍惚,随即欣喜万分,飞快地扑入男人的怀抱,“三郎。” 男人笑着刮刮我的鼻尖。 …… 第75章 未央落成 几个月后。 刘邦在栎阳登基称帝,建立大汉,册封我为皇后。 尊他父亲刘海柱为太上皇,追封他母亲为安德太后。 又封审食其为辟阳侯,为关内侯,没有封地,只有彻侯才有封地。 封沈如溪一品诰命,如夫人,封其孙纪祈为侯爷,但被她拒绝了,追封其夫纪信为冥间城隍。 命萧何在前朝咸阳城章台的基础上修缮、扩建宫殿。 名——未央宫。 …… 一晃两载,未央宫落成。 未央宫占地极广,宫墙巍峨,殿宇连绵,金碧辉煌。 一座庞大的宫殿屹立在咸阳城这片土地上,壮丽恢宏。 刘邦迁都咸阳城后,便将咸阳更名为长安,寓为长治久安。 椒房殿,内殿寝殿。 我跽坐在妆台前,任由刘邦为我绾着云鬓,斜插碧玉兰簪,画眉描黛,最后涂抹丹寇,换上凤袍。 我站起身,面上挂着微笑,任由刘邦打理我的衣襟与衣摆。 刘邦一袭绛紫色锦缎长衫衬得他丰姿卓越,他围着我转了一圈,赞赏地点点头,“朕的皇后,天香国色。” 我噗嗤一笑,嗔怪道,“都老成这样了,还天香国色,陛下就会哄臣妾开心。” 刘邦摇头失笑,捏捏我的鼻尖,“朕的皇后这么迷人,怎么就老了呢?” 我笑得更欢,“陛下这是在夸臣妾吗?” “可不是,朕的皇后就是九天仙女下凡尘。”刘邦搂着我,凑在我脸颊印上一个蜻蜓点水的吻。 “陛下又来了。”我娇羞地推了一下他。 虽然我早已失去年轻时的风采,但胜在保养得宜,仍还美艳动人。 刘邦依然会与我缠绵亲热,与我鱼水之欢。 我听暗线禀告,戚懿常常暗骂我,骂我这女人怎么看也没有她这般妖娆妩媚,却不知施了什么妖法勾得陛下魂牵梦萦,一个月总要跑我这女人五六次,陛上也真是不挑,这样老的货色也下得去嘴,下得去手。 一直是钟鸢负责和她们交接。 此时,刘邦却不放手,反而紧紧搂住我。 我靠近他,双臂环抱住他精瘦的腰,抬眸看向他。 “陛下,你今晚要留宿在臣妾这里吗?”我轻声问,眼神期待。 刘邦低下头,深邃如星辰般的黑眸望着她,温柔笑开,“当然。” 说话间,刘邦伸出修长的手指摩挲我白皙的脸颊,嘴角勾勒出一丝宠溺弧度。 我欣喜地扬唇笑了。 “好啦,别闹了,陛下快些去上朝。”我拍拍刘邦的后背,催促道。 刘邦只好松开她,替她整理衣襟,“记得按时用膳,朕下午过来陪你。” “嗯。”我笑眯眯地颔首。 临走前,刘邦俯身在我额间吻了一下,“乖,等我回来。” 目送着刘邦离去后,我又跽坐到梳妆台前,对着镜子左顾右盼。 看着镜中自己渐渐老去的容颜,幽幽叹气。 岁月真是无情,夺走了我原本姣好的容貌。 现在即使保养得再好,也无法遮掩岁月留在我肌肤上的痕迹。 刘邦每个月都会来椒房殿五六次,几乎次次都会与我共赴巫山。 刘邦去的最多的就是戚夫人的合欢殿,合欢,这两个字就已说明一切。 我不知道刘邦对我的是疼爱,还是仅仅是责任。 我看到铜镜中的自己,完全没有信心,能够赢得刘邦的疼爱和尊重。 我已不似以前那般倾国倾城。 我也不再年轻,不再漂亮。 “皇后娘娘,您在想什么呢?”沈如溪端着一盅参汤进来,瞧见我呆愣愣地看着铜镜里的影像出神,忍不住出声问。 我恍惚一怔,回过神来,“是药膳鸡汤吗?” “是的,皇后娘娘,您快趁热喝了。”沈如溪将托盘上的参汤放在妆台旁的几案上,接着搀扶着我来到几案后坐定。 说着,垂眸退到一边,静静候命。 我舀起勺子,轻抿一口汤,鲜美的味道杂着略苦的味道涌入喉咙,我满意地点点头,“炖得不错。” “谢皇后娘娘夸奖。”沈如溪恭敬道,“昨日娘娘您说想喝药膳鸡汤,奴婢便去太医院要了方子,今儿一早炖好,便送来了。” “辛苦你了,如溪。” “皇后娘娘您折煞奴婢了,奴婢不辛苦。” 我又浅尝两口鸡汤,抬眸看向沈如溪淡淡询问,“如溪,你觉得本宫是否变老了?” 沈如溪微怔,抬眸迎上我的视线,恭敬地答,“皇后娘娘乃是万古芳华,哪怕岁月在您脸上划下痕迹,在奴婢心中也永远是那么光彩照人,令人移不开眼睛。” “在陛下心中也是。”沈如溪补充一句。 “哦,是吗?”我轻轻一笑,随后垂下眸子,看着碗里的鸡汤,怔怔出神。 我是不是太贪心了? 我虽是刘邦位卑时同甘共苦的结发妻子,只是刘邦现在是帝王,一切都改变了,他注定三千佳丽环绕。 而我早已青春不复,可是哪有人不老,维持现状就好,何必总是患得患失了。 思及此,我心中豁达。 “希望如此。”我轻喃,随即低头喝汤。 第76章 美人有孕 长信殿外。 一位宫女静伫在海棠花树前,此时正是阳春四月,海棠花开得正盛。 她轻抚着海棠花瓣,眉梢染着笑意,俯身轻嗅花香,陶醉在芬芳之中,脸上带着少女才拥有的单纯。 一袭鹅黄色的宫装,裙裾飘逸,眉目清澈透彻,笑靥如花,十分灵秀。 沈如溪扶着我从殿内缓步走出,恰巧看到正在轻嗅海棠花的宫女。 我停住脚步,蹙眉疑惑,“如溪,那海棠花边的宫女是谁?是我们殿里的吗?本宫怎么从未见过?” 沈如溪看了她一眼,然后回禀,“回皇后娘娘,那是新来伺候的小菊。” “小菊?”我轻念着这个名字,摇摇头,“怎么叫这么个名字呢?” 沈如溪含笑应,“这谁知道了?” “如溪,咱们上前瞧瞧这丫头。”我兴致勃勃。 “是。”沈如溪应道,随即扶着我朝那位宫女走去。 那唤作小菊的宫女仍然沉浸在海棠的芬芳中,丝毫没有察觉有人在慢慢走近她。 “小菊。”沈如溪轻唤一声。 听到有人喊她,小菊缓缓转身。 映入我眼帘的姑娘,鹅蛋脸,杏仁眼,皮肤白嫩细滑,一脸的天真烂漫,娇俏可爱,让人心生欢喜。 小菊笑着福身,“奴婢参见皇后娘娘,皇后娘娘长乐未央。” “免礼。”我温柔浅笑。 “谢皇后娘娘。”小菊站直腰,笑容灿烂地看向沈如溪,朝她一福,“奴婢见过如溪姑姑,姑姑吉祥安康。” “是个讨人喜的好孩子。”沈如溪笑着虚扶一把。 我打量着眼前的宫女,饶有兴趣地看着她,频频点头,“倒是个机灵的。” 小菊扬唇浅笑,露出洁白整齐的牙齿,“奴婢是皇后娘娘您宫里的,当然要机灵些,这样才不会给皇后娘娘您丢脸。” “哈哈……有意思。”我被她逗笑,抬手握住小菊白皙纤细的皓腕,仔细地打量一番小菊,越瞧越满意,我笑容可掬,“以后,就留在内殿伺候。” “多谢皇后娘娘恩典。”小菊欣喜。 我满意地松开她的手腕,“小菊这个名字本宫总觉得缺少点什么,既然本宫初见你是海棠花下,花香四溢,少女明媚,便赐予你海棠做名字,你愿意领受本宫这份恩德?” 小菊笑着盈盈行礼,“海棠谢皇后娘娘赐名。” 我莞尔,挥挥袖摆,随后与沈如溪迈步离去。 我回首,海棠嘴角笑容愈加灿烂夺目。 御花园中,百花争艳,姹紫嫣红,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花香,奇珍异草的馨香,沁人心脾。 我和沈如溪漫步在其中,赏着各类花卉,谈论着宫中趣闻。 “如溪,听说那常美人有喜了,是真的吗?”我偏头问,笑容温婉。 沈如溪微微顿足,轻笑颔首,“嗯,昨天太医刚诊出来的,已有一个多月。” “那倒真是件值得庆祝的事情。”我绽开笑颜。 “皇后娘娘说的是。”沈如溪微笑附和。 一阵风吹拂过,一朵盛开的粉色芍药花飘落,飘到我面前,我顺手接过,笑容恬静。 “如溪,吩咐下去,让太医院的人多准备些滋补养胎的汤药,为常美人安胎,万不可怠慢了她腹中的龙嗣。”我把玩着手里的芍药花,轻声吩咐。 “奴婢知晓了,娘娘放心。” 我笑容动人,仿佛春日暖阳,能融化冰雪,“如溪,等会,你替哀家准备一份厚礼给常美人送去。” “是,奴婢记住了。” 我们两人一路闲聊着。 我笑得开怀,说话间,随手将手中的芍药花扔在地上。 沈如溪一个不小心,踩了上去,踩碎了那娇嫩欲滴的花儿,瞬间,芍药花残破不堪。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金碧辉煌的椒房殿灯火通明。 寝殿里,我正在为刘邦宽衣,刘邦伸开双臂站着,任由我为他褪去外袍。 “皇后娘娘?”刘邦挑高尾音,语气暧昧不明。 我抬眸对上他那双幽深的黑眸,垂眸低喃,“是臣妾失态了。” “夫妻敦伦乃是人伦大道。”刘邦修长的大手抚摸我柔软的脸庞。 我只觉得耳根一热,连忙侧过头,避开他炙热如火的视线,轻唤,“陛下。” “皇后娘娘。”刘邦轻启薄唇,呼出热气撩拨我的耳畔,“今晚可否让朕侍奉娘娘?” 我抬眸望着他,只见他那双深邃漆黑的瞳孔里闪烁着炽热的火光,我咽口唾沫,慌乱别开视线,轻咬下唇,羞赧答应,“臣妾遵旨。” 刘邦嘴角微弯,“谢皇后娘娘成全。” 说着,横腰抱起我,迈开步伐,朝床榻走去。 我惊呼一声,下意识揽住他的脖颈,脸色有些绯红似霞,水润的双眸里蕴藏着一层氤氲。 床幔落下,遮住床榻上的旖旎春光。 翌日,东方微微吐鱼肚白。 我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刘邦的臂弯里。 感觉到我醒来,刘邦睁开惺忪睡眼,温柔地注视着我,轻声打招呼。 我眨眨眼睛,从怔忡中清醒过来,微红着脸颊回应。 刘邦浅笑着吻吻我的额头,温柔至极。 刘邦轻抚我柔软的青丝,嘴边弧度更深了几许,他收拢双臂,将我搂进怀里,闭上眼睛,嗅着我发间淡淡的芬芳。 我只觉得岁月静好,窝在他怀里,我嘟嚷地说,“陛下,常美人有孕了,您怎么不告诉臣妾了,臣妾还是听宫人议论才知道的。” 我的语气带着一丝埋怨,却没有责怪之意,反而透着几分撒娇般的味道。 刘邦睁开眼睛,轻抚我柔滑的秀发,嘴角噙着温柔浅笑,“此事是朕疏忽了,没有及时告诉皇后娘娘。” 我嘴角扬起嫣然笑容,看着我的笑靥,刘邦眼底划过一抹惜爱。 我依偎在刘邦温暖的怀中,心中涌起涟漪,“陛下。” 刘邦垂眸凝视我,“怎么了?” 我仰头对上他的目光,四目相撞,心湖荡漾波澜,“陛下,常美人怀孕了,您抽些时间多陪陪她。” 刘邦愣了愣,勾唇轻笑,“朕的皇后娘娘果然贤惠大度,有国母之范。” 我笑靥如花,璀璨生辉,宛如九天星辰。 第77章 腹痛见红 转眼,已入深秋,未央宫内树木凋零,一片枯黄萧瑟。 黄黄的枯叶飘飘摇摇,落地青石砖上发出“沙沙”的响声,枯叶铺满了脚下的路。 宫女们辛勤地打扫着满地的枯叶,她们埋着头,专心地干着手里的活儿。 一阵秋风吹过,枯叶被卷起,在空中飞舞盘旋,像是成群的黄蝴蝶在翩跹起舞。 宫女们望着漫天的枯叶,目光有些呆滞,她们不知道自己还要打扫多久,才能完成手上这份繁重的活儿。 “唉——”宫女们轻叹口气,继续挥动起她们手中的扫把。 椒房殿,正殿中。 我坐在几案后,目光含着清浅笑意,单手支着脑袋,另一只纤细玉手拿起糕点,喂食着我身旁的刘邦。 我的神情温柔且慵懒,隐约间透着一股淡淡魅惑。 刘邦含住糕点,一口一口轻咽下去。 他享受着我的投喂,凝视着我明媚的脸庞,目光带着迷离,仿佛怎么也看不够似得,五官漾着温和笑容。 我看到刘邦的模样,嘴角弯了弯,抬手抚摸着他轮廓硬朗而立体的脸颊。 我的指尖从他眉尖慢慢往下滑移至他高挺的鼻梁以及薄唇。 刘邦伸手捉住我的小手,紧紧握住,并将我揽进怀里,低沉暗哑的嗓音在我耳畔响起,“皇后娘娘……” 我靠在刘邦胸前听着他强劲有力的心跳。 我的心跳却莫名其妙有些加快,仿佛被什么东西给狠狠撞击。 “陛下。”我唤他,语气轻柔。 刘邦的大掌顺势扣住我的腰肢,将我禁锢于他胸膛之中,“朕的皇后娘娘不仅温柔可人,还贤惠善良,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陛下谬赞了。”我轻声回应,双眸闪着水润波光。 刘邦搂着我腰际的大掌更紧了些,眉宇间尽是赞许,“听闻皇后娘娘每日都会吩咐宫女送药膳鸡汤给常美人,皇后娘娘费心了,也辛苦了。” 我笑着回,“常美人怀着陛下的龙嗣,现已六月有余,行动多有不便,自是该好好照拂,而且,为陛下分忧,本就是臣妾该做的事情,再辛苦也值得的。” 刘邦心中涌现暖流,“皇后娘娘真乃世间难找的好女子,朕甚感荣幸。” “陛下过奖了,臣妾哪有你说得这般好?”我谦虚道。 “皇后娘娘何必谦虚。”刘邦的脸上洋溢着笑容,目光越来越温和。 我靠着刘邦宽厚结实的胸膛,感觉十分安稳踏实,忍不住闭上眼睛。 这个时间,正好可以替海棠和张泽向陛下求个恩典。 那张泽是宣室殿侍卫长,两人互生情愫。 那些日子,我瞧海棠一副少女怀春的模样,细问之下才知道。 那张泽,我寻了个时间和沈如溪偷偷地瞧了瞧,长得一表人才,俊朗英气,是个不错的小伙子。 我正思索着,忽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打破了这温馨的氛围。 我听到响声,睁开眼睛,只见是沈如溪急色匆匆地奔走进来。 “如溪,怎么了?”我疑惑道。 沈如溪站定后,喘息未平地回禀,“启禀陛下,启禀皇后娘娘,常美人……常美人她……” “常美人她怎么了?”我立刻从刘邦怀里挣脱开来,脸色变得凝重起来。 “常美人突然腹痛,还没等太医来,就……就……”沈如溪瞧了一眼我与刘邦,欲言又止。 刘邦拧眉追问,他的心顿时提起来,“就怎么了?” “就见红了,肚中的孩子没了……”沈如溪低垂着脑袋咬唇回答。 我猛地怔住。 刘邦亦是脸色骤变,表情僵滞一瞬,猛地站起来,惊呼,“你是说……没了?” “回陛下,没了,奴婢……” 还没等沈如溪说完,刘邦就疾步朝外奔去,他的脸色阴云密布,黑沉得厉害。 我仍怔愣地坐在原位,直至刘邦离开良久,才回过神来。 我蓦地站起身来,迈开步伐跟着向外奔去,沈如溪见状,也忙一同跟了去。 宫道上,刘邦健步如飞。 沈如溪搀扶着我,亦步亦趋地跟在刘邦身后, 我猜测他此刻脸上应该是毫无表情,浑身散发着冷冽骇人的气息。 我额头渗着汗,越跟越吃力,最后被甩开一大截。 见追上无望,我们便放慢些步伐。 沈如溪见我脸色不太好,面上又带着愁绪,于是便开口劝慰,“皇后娘娘,您也别太忧心太难过,是常美人福薄命浅,没能保住腹中的孩儿。” 我忧心忡忡地说,“本宫对那常美人没啥好印象,本宫只是担心陛下一时半会接受不了这个打击,所以才随着出去看看罢了。” 我脚步又加快了些,与沈如溪朝着那常美人居住的曲台殿赶去。 第78章 不好预感 曲台殿距离椒房殿并不算太远,没多久,两人就抵达了。 寝殿内,有浓烈的血腥味弥漫,我与沈如溪刚跨入门槛,便被那刺鼻的血腥味呛得捂住鼻腔咳嗽几下。 我们两人相互对视一眼,皆蹙起眉头。 只见,只见床榻上躺着一位脸色惨白的美丽妇人,整张脸毫无血色,连唇瓣都失去颜色,看上去十分吓人,显然已失血过多。 此刻正躺在那里奄奄一息,气若游丝。 我的心咯噔一下。 常美人双手紧捂着平坦的小腹部位,豆粒般大小的泪珠顺着脸颊滑下来,滴落在枕头上,晕染开朵朵梅花,触动着令人怜惜的心弦。 刘邦伫立在床榻前,紧蹙着眉宇盯着常美人,眼皮剧烈地颤抖一番。 一名年约五旬留着山羊胡须的太医此刻急匆匆赶到,对我拱手喊了一声皇后娘娘,便立刻朝常美人而去。 那太医见刘邦伫立在床榻前,便只得谨小慎微地轻唤几声陛下。 只是,刘邦压根没搭理他,像是没听到似的。 太医忐忑不安地站在一旁,额头冒着冷汗,生怕触怒帝王。 “陛下……呜呜……”常美人虚弱的声音响起。 我与沈如溪走至刘邦身侧。 而这声音仿佛一把匕首插入刘邦的胸膛,让他心口骤疼,阴沉的眼底那抹怜惜更盛。 我的目光掠过榻上悲戚的常美人,最终停留在刘邦的身上,“陛下。” 刘邦蓦地扭头,发现是我,神色缓和了些,但依旧阴郁着脸孔。 常美人咬唇低泣,似乎在极力忍耐流产丧子的痛苦, 我连忙上前,坐在床沿,握住常美人冰凉的手,“孩子以后还会再有的,你要振作起来,知道吗?” 她那副可怜兮兮的模样惹人心碎。 常美人抬眼看向我,神色茫然且凄哀,“臣妾……臣妾舍不得那孩子……” 说话间,几滴泪水从她的眼角处溢出,顺着脸颊流淌而下。 看着常美人这副惨兮兮的样子,我轻轻拍拍常美人的手背,幽幽叹了一口气,侧头问刘邦,“陛下,太医看过了吗?” 常美人抽泣的频率忽然顿减了些,泪眼婆娑地注视着刘邦。 “还没有。”刘邦拧着浓黑剑眉,语调极冷。 话落,将目光移向那名太医,目光凌厉地冷冷喝斥,“张太医,还杵在那儿做什么,还不过去瞧瞧,朕都到了许久,你才姗姗来迟,你是不是不想活了?” 我连忙起身退到一旁。 那张太医吓得浑身哆嗦,扑通跪倒在地,惶恐万状,“微臣这就去瞧瞧,请陛下恕罪。” 话音落下,便跌撞地爬起身,连忙跑到床边,跪在地上,颤抖地探上常美人的腕脉。 常美人紧抿着唇瓣,一副泫泪欲滴的模样。 她的脸色难看至极,仿佛随时都可能晕厥过去。 刘邦目光冷飕飕地紧盯着跪在地上把脉的张太医。 张太医仔细探查看常美人的脉搏,神情严肃且凝重。 就在这时,戚懿在宫人的搀扶下匆匆赶到殿内。 她看到眼前这场景,吃惊似的瞪圆她的那双美眸,“陛下,常美人……她怎么了?” 刘邦瞥了戚懿一眼,没有吭声。 戚懿被这一记眼刀子剜的浑身僵硬,心尖儿一颤,竟不由自主地打个寒颤。 片刻,张太医收回了手。 “怎么样?张太医。”见太医把脉完毕,刘邦连忙询问。 张太医神色黯然,颤颤巍巍地禀告,“陛下,常美人腹中的胎儿已经没了。” 张太医一边说着,一边抹着额头的汗水。 我看他心里七上八下的,害怕极了。 刘邦气急败坏地瞪着张太医,语气有几分森寒凛冽,“朕知道没了,朕问你常美人怎么样?” 张太医吓得匍匐在地,颤声地回,“回陛下,常美人……常美人她恐怕不行了,气血两虚,没多少日子了,常美人流产是……是……” 刘邦脸色越发阴霾,怒意横生,“是什么?你若再支支吾吾,信不信朕拔了你的舌头。” 张太医吓得瑟缩一下,咽口唾沫,颤巍地吐字,“以臣多年的经验,恐怕是误服了滑胎的药物……” 此话一出,屋内陷入死寂。 刘邦如遭雷劈,他双眼猛然睁大,不可置信地望着张太医。 误用滑胎的药物? 我猜恐怕不是。 这后宫争宠,各种阴狠手段层出不穷,我早已司空见惯。 只是,如今胆大得算计到子嗣上,到底是那个不知死活的东西,使用这种卑劣的手段? 刘邦眯眯眼睛,周围的空气瞬间降温,阴沉骇人。 常美人原本黯淡的脸庞瞬间涌上愤恨之色,原本虚弱的身体仿佛此刻也有了生机,她掀开锦被爬下床,抓住刘邦的衣袖顺势跪了下去。 “陛下,求求您为臣妾的孩子报仇,到底是谁要害我们母子俩?” 常美人悲恸欲绝地哭诉,那双漂亮的杏眼布满泪水,凄楚无比,叫人于心不忍。 “陛下。”戚懿也跟着跪在地上,一副悲痛欲绝的表情,“陛下,您千万不能饶恕了害常妹妹的人。” 刘邦薄唇紧绷着,眼底酝酿着风暴,“你放心,朕不仅不会饶恕了凶手,朕还要将她碎尸万段。” 戚懿嘴角勾起一丝笑意,她垂下眼帘,掩饰掉那抹阴险的弧度。 我站在刘邦身后,鄙夷地看了戚懿一眼,暗忖她又不知在耍什么心机,一副唯恐天下不乱的模样,当真令人恶心。 “陛下。”常美人猛地抱住刘邦的腿,泪眼朦胧地哭诉,“陛下,求求您为臣妾主持公道,到底是谁要谋害臣妾和臣妾的骨肉?求您主持公道。” 常美人神色悲泣,泪水簌簌而落,楚楚动人的娇弱姿态叫人看了心疼不已。 “陛下,臣妾自入宫以来,一直恪守本分,与人为善,从未做过任何逾矩之事,究竟是谁竟要对臣妾下此毒手?要谋害臣妾腹中龙嗣?还请陛下替臣妾做主。” 说完,朝刘邦磕了三个响头。 见常美人磕的头破血流,我不禁蹙蹙眉,却没有插嘴,虽然同情常美人的遭遇,但此时我能够感受到此时的刘邦的心情该有多么的糟。 刘邦看着跪伏在脚下哀求的常美人,五官透着一丝疲惫。 他长长呼吸一口气,压抑着胸腔里的怒火,尽量显得平静,将常美人扶起身,安抚般轻拍着她的背脊,尽量放柔声音,“好了,你先起来,这件事交给朕处理。” “谢谢陛下。”常美人擦掉脸上的泪水,抽噎不止。 “来人啊。”刘邦朝殿外高声喊。 很快,侍立于寝殿外的两位宫女小跑进来,恭敬福身,“奴婢参见陛下。” “常美人刚刚吃了些什么,快给朕一一如实禀报。”刘邦沉着俊颜,威严的声音透露着几丝压迫。 两位宫女面面相觑,其中一人壮着胆子道,“回陛下的话,刚刚常美人吃了几块桂花糕,喝了一碗肉沫桂圆羹。” 另一位宫女连忙小声补充一句,“还有皇后娘娘送来的药膳鸡汤。” 我眉毛一跳,一种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 刘邦锐利的目光倏然射向两人,“可有收拾?” 第79章 倒是说话 两位宫女顿时噤若寒蝉。 刘邦眸中划过一抹恼怒,“哑巴了?” 两位宫女浑身打颤,“噗通”一声跪在地上。 其中一位宫女颤抖着应答,“美人见红,宫内乱作一团,还没……” 刘邦双眸犀利,急言厉色,“还不端上来,让张太医查验一番。” “诺。”两人惊惧不已,慌忙领命退下。 我感觉心中涌上一股莫名的不安,那种感觉越来越强烈。 我有一种预感,今天的一切恐怕是冲着我来的。 不久,两位宫女用托盘捧着那些残羹剩菜走进来,摆在一旁的几案上,就退了下去。 刘邦冷着脸催促,“张太医,还不赶紧上前检查。” 张太医颔首,仔细端起一一查看,又放在鼻尖闻了又闻,神色变幻莫测。 半晌,张太医放下那碗红枣鸡汤,神情复杂难辨。 刘邦拧眉,不耐烦地问,“结果如何?” 张太医抿唇迟疑道,“回陛下的话,微臣……确认了常美人刚刚的饮食,糕点和肉羹都没有问题,那碗药膳鸡汤中,被加入了大量的……天花粉。” 说到这,犹豫片刻,硬着头皮吐出话,“天花粉是一味清热药材,有生津止渴,清热消肿之功效,但其性质寒凉,孕妇万不可服用,否则必然滑胎呀。” 此言一出,寝内蓦地陷入诡异的死寂。 轰—— 我只觉脑袋轰鸣炸开,脑袋一阵空白,身躯剧烈地晃了晃,幸得一旁的沈如溪眼疾手快地搀扶住她。 这药膳鸡汤我也在喝,是张太医开的方子,在我自己的方子上加了一些对孕妇有益的药材。 张太医抓好药材,都是海裳亲自在椒房殿小厨房亲自做的,怎会如此? 思及此,我朝沈如溪摇摇头,轻拍她的手背,示意她退到一旁。 沈如溪无奈,只得点头退到一旁。 我的反应落在刘邦的眼里,无疑又是另一层意思。 他的眸子瞬间变得猩红,周身散发出嗜血般骇人的杀气,令人不由地毛骨悚然。 刘邦瞪向张太医,森冷地一字一顿,“你可有弄错?” 张太医被刘邦骇人的模样吓得瑟缩,额角滑落冷汗,“微臣……不敢弄错,陛下若不信,可另传唤其他太医。” 刘邦摆摆手,咬牙切齿地挤出一个字,“滚。” 张太医如释重负,慌忙躬身施礼,逃似的离去。 站在一侧的戚懿突然阻止,“慢着,张太医。” 听得她的声音,张太医心中一惊,忙止住脚步,转过身来,迟疑地问,“戚夫人还有何吩咐?” 戚懿看一眼一脸阴沉的刘邦,娇娇柔柔的声音响起来,“陛下,让张太医先在寝宫外候着,万一还有需要他的时候呢?” 刘邦没说什么,只是皱眉朝张太医摆摆手,算是同意了戚懿的话。 张太医暗自松了一口气,退出寝殿内。 戚懿看着我变幻莫测的脸,心里忍不住泛起一阵畅快。 那常美人哭哭啼啼,双目含恨地瞥一眼我,眼底闪烁着怨毒的暗芒,仿佛下一秒就会扑上前跟我拼命。 刘邦垂眸双拳攥紧,指节捏得嘎吱嘎吱作响,他用力咬着牙关,克制着自己即将爆发的情绪。 我看在眼里,心脏隐隐抽痛。 刘邦这是不相信我吗?这么多年的夫妻,竟连一丁点儿的信任都没有吗? 我又该怎么自证清白? 一片好心却换来这么个结果。 如今,矛头指向我,我是否又能安然化解? 在不能自辨的情况下,这一切,只取决于刘邦对我的信任又有多少。 良久,刘邦蓦地抬眼射向我,眸光冰凉刺骨,“皇后,你有什么要辩驳的吗?” 我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与刘邦保持距离,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更害怕看到刘邦那愤怒失望的表情。 刘邦眯眸凝视我数息,迈步朝我逼近。 常美人怨毒的眸子狠狠剜了一眼我。 刘邦逼至我跟前,“皇后,你倒是说话啊?” 我的心口猛地一窒,喉咙干涩,嘴唇动了动,终究没能吐出一个字来。 刘邦眸光愈发阴冷,薄唇掀动,嗓音冰冷至极,“是你不是?” 我迎视着他的目光,心脏处传来钝钝地痛楚,嘴里苦涩蔓延,我缓缓启唇,“陛下信我吗?陛下若信我,臣妾不用解释什么,陛下若不信我,纵使臣妾如何解释,也毫无用处。” 刘邦的胸膛起伏得更加激烈,眼睛里燃烧着熊熊怒火。 他握紧双拳,竭力平复紊乱的呼吸,努力维护住自己最后仅存的理智。 半晌之后,刘邦松开握成拳头的手掌,深邃黑瞳凝视我,低声道,“朕信你。” 简短三个字,却胜似千金万语。 我心头一震,眸光渐渐氤氲,晶莹的泪水溢满眶眶。 戚懿瞧着刘邦对我的态度明显软化,面色一僵。 她不甘心的咬咬牙,心头升起浓浓怒火,煽风点火道,“陛下,要想证明皇后娘娘清白,把那替皇后娘娘送鸡汤的宫女审一审,不就一清二楚?” 话落,戚懿撇了一眼常美人,传递了她一个目光。 刘邦倏尔眯眯眼,转身望着戚懿,沉默不语。 常美人收到戚懿投过来的眼神,立马懂得她的意思。 她“扑通”一声跪下来,抓着刘邦的衣袖泫然欲泣,“陛下,臣妾的孩子没了,那也是陛下您的骨肉呀!求您一定要查出真凶,还臣妾一个公道,也还皇后娘娘一个清白呀。” 常美人说完,仰首望着刘邦,脸上梨花带雨,尽是哀恸。 我依旧保持着方才的姿势一动未动。 刘邦蹙眉看着我,沉吟片刻后,朝沈如溪吩咐,“去把替皇后娘娘送汤的宫女带过来。” 沈如溪福身领命,匆匆离开殿内。 很快,沈如溪便领着海棠走了进来。 海棠见殿内气氛凝重,忐忑不已,脚步略显迟滞。 此刻,常美人已坐在床榻上,双目恨恨地盯着海棠,仿佛要吃人似的。 刘邦察觉到海棠的迟疑,厉呵,“愣着做什么?还不赶紧给朕滚过来?” 海棠打了个寒颤,连忙快步上前屈膝跪下,战战兢兢道,“奴婢海棠见过陛下。” 沈如溪退到我的身侧,朝我轻轻颔颔首。 刘邦锐利深幽的眸子微缩,“鸡汤可是你送的?” 他的声音冷冽刺耳,海棠被吓了好大一跳,抬起眼眸,飞快的觑我和沈如溪一眼,又急速垂下眼睑。 海棠吞吞唾沫,嗑嗑巴巴道,“回……回禀陛下,是……是奴婢亲手送的。” 第80章 提议搜身 刘邦的目光凌厉骇人,他死死锁住海棠的脸,再次沉声询问,“你将鸡汤给常美人送去时有碰到其他人?或者除了你外,可还有其他人接触过鸡汤?” 此时,海棠的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儿,心底慌张极了。 尽管沈如溪已跟她嘱咐过不要紧张,只需实话实说。 但是当面对陛下那样可骇的目光时,她还是忍不住害怕、颤抖。 刘邦见海棠久久不答,面色骤然一沉,周围空气温度陡降。 海棠哆嗦着肩膀,忙不迭地摇头,诚惶诚恐地应道,“回陛下,没……没有……都没有。” “奴婢在来的路上时,就已经仔细回想了一遍今天做汤和送汤的所有过程,并且反复确认了每一个环节,鸡汤从未离开过奴婢的视线,根本没有任何疏漏,奴婢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何送去的鸡汤里面会有大量的天花粉?” 听罢海棠的话,刘邦眉头微拧,脑袋里不停闪过各种猜测,眼中浮现困惑之色,旋即又恢复冷漠。 海棠感受到他周身散发出来的凛冽寒气,浑身抖嗦个不停。 她咬咬唇瓣,“鸡汤都是在椒房殿的小厨房做的,如溪姑姑教会了奴婢如何做之后,再之后,都是由奴婢在做了,皇后娘娘也偶尔在喝。” 刘邦皱皱剑眉,他不愿放弃任何一丝有用的线索,于是便耐着性子询问,“你现在再好生回忆一番,你有没有离开过小厨房?或者在你熬汤的过程中可有接触过其他什么人?” 海棠抿着唇瓣,低垂下眼帘,绞尽脑汁的冥想,努力回忆每一个细节。 片刻,她抬头,茫然失措地呐呐回道,“没有……” 刘邦眸光一黯,眉头拧作一团,心情变得越发沉重起来。 戚懿眼珠子转了转,趁机提议道,“陛下,臣妾瞧这丫头害怕成这样,不像是个撒谎的人,再审下去,恐怕也审不出个所以然,不如……” 说到这,她故意顿了顿,意味深长地瞥我一眼,才继续道,“不如先搜一下这丫头的身,再在这丫头的房间里搜上一搜,如果没有这天花粉,就放了这丫头,瞧着也怪可怜的。” 戚懿的表情真挚,仿佛真是为了这宫女考虑似的。 可是我知道戚懿绝非是这般善良的人,一定又是在打什么如意算盘。 我暗骂了戚懿一句,真想撕烂她那张伪善的假皮。 刘邦沉默不语,犀利森寒的目光始终盯着海棠。 海棠瑟瑟发抖,仿佛受惊的小鹿似的,不敢吱声。 戚懿等了一阵,仍未见刘邦做出决断,升起不悦。 正待说些什么,忽然,常美人哽咽泣哭的声音传来了。 “陛下,您……您要臣妾查出真相,臣妾刚才所用的膳食中,只有皇后娘娘的鸡汤中有滑胎的药物,那可是陛下您的孩子,陛下,您不心疼臣妾,也心疼心疼那还未出生的孩子。” 常美人泪流满面,声声悲切,令闻者动容,说完又嘤嘤的抽泣起来,楚楚可怜般的模样。 刘邦薄削的嘴唇抿成一条直线,面无表情,瞳孔微微收缩两下,随即扫了一眼我,瞪向海棠,缓缓吐字,“来人,搜身。” 戚懿勾勾红润饱满的朱唇,眼中笑意盎然。 我神色倏变,暗自攥紧掌心,今天发生的一切,矛头皆指向我,定是蓄谋已久。 戚懿喜形于色,激动不已,她朝我眨眨她的狐狸眼,露出一抹阴险的坏笑。 估计在说我这回死定了。 我心口猛烈震荡,却只能强压着心中翻涌而起的巨浪,面无异色地站在原地。 戚懿收回落在我身上的视线,转眸朝站在一旁的墨翠——她的大宫女,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去搜海棠的身。 墨翠立马点头应下,迈开莲步朝海棠款款走去。 海棠已被吓傻了,呆呆地跪在原处,整个人如同泥塑。 墨翠一把将海棠从地上拽起来,伸手去扒拉她的衣服。 海棠惊叫着往后躲,眼眶里蓄积的泪水滚烫的砸下来,瞬间糊她的半边脸。 墨翠不耐烦的皱眉,扬手狠狠甩了海棠一巴掌。 “啪!”的一声,清脆响亮。 “闭嘴,别鬼喊鬼叫。” 海棠白皙娇嫩的脸颊迅速泛起五指红印,火辣辣的痛让她的身体猛地一僵。 我看着海棠被打,眸中迸射出锐利锋芒。 很显然,戚懿早就安排好了一切,连搜身搜住处都已经计划好了,如此步步为营,煞费心思,看来是势必要将我置于死地。 只怕今日不止海棠凶多吉少,就连我自己恐怕也是在劫难逃。 戚懿,你真够阴狠。 我面色铁青,心里怒火丛烧。 我拳头捏得嘎嘣嘎嘣作响,咬牙望向戚懿,恨不得将她挫骨扬灰。 不行,我绝对不能眼睁睁的看着海棠被欺负而袖手旁观。 思及此,我的眼神越加阴郁。 墨翠见海棠愣愣地那儿,又狠狠扇她一耳光。 这次海棠没有再大喊大叫,只是捂着通红刺痛的脸颊。 她的眼睛湿漉漉的,噙满晶莹剔透的泪珠,模样看起来格外委屈。 墨翠又开始扒拉海棠。 海棠紧绷着身体,双肩剧烈抖动,眼眶里的泪水越聚越多,顺着脸颊不停的滑落。 突兀,我厉喝出声,“住手。” 几人齐刷刷的看向我。 戚懿挑挑眉梢,眼底掠过一抹嘲讽与轻蔑。 刘邦凝睇着我,深邃幽黑的眸子闪烁不定,晦涩莫辨。 我缓步挡在海棠面前,双目凌厉地逼视着墨翠,“本宫的宫人如何,不管犯错没犯错,都轮不到你这个贱婢来教训。” 话落,“啪!”地一声响亮脆响,我毫不留情地给了墨翠狠狠一耳刮子,“滚。” 墨翠挨了一耳刮子,嘴角溢出鲜血,捂着火辣辣发疼的脸颊,不甘心的瞪了海棠和我一眼,这才退下。 我侧身温柔地抚摸海棠的背脊,安慰她道,“海棠,别怕。” 海棠含着泪水,哽咽道,“皇后娘娘。” 第81章 栽脏构陷 戚懿气得胸脯起伏不定,狠狠地剜了一眼我,随即又换上一幅优雅的面容,“皇后娘娘,搜身是陛下的吩咐,皇后娘娘您这样做,岂不是……” 话虽未尽,但胁迫之意昭然若揭。 我冷嗤一声,斜睨着她,“陛下是有所吩咐,但本宫的人,不用劳烦戚夫人你的婢女——大驾。” 最后二字落地时,我的话音陡然提高。 戚懿被我散发出的气息骇了一跳,下意识地噤了声。 我转眼看向刘邦,深吸一口气,保持着冷静,“陛下,臣妾有句话要说。” 刘邦眯眼审视着我,深邃如夜空般深远悠长,“皇后,请讲。” 我咬咬唇瓣,迎上刘邦深沉的眸子,“陛下您要搜海棠的身,臣妾并不反对,就算陛下您要搜整个椒房殿,臣妾也无二话。” 听罢这番话,戚懿的脸上浮现得逞的笑意,估莫在暗忖我终于知道害怕。 可她高兴没多久,便听见我话锋蓦地一转,“只是这厉朝厉代后宫栽赃陷害的把戏不下少数,所以接下来不管搜出什么,那也并不能代表是臣妾的人或是臣妾所为。” 戚懿脸上的笑容渐敛,眼底隐约划过一丝慌乱,但很快恢复镇定,“皇后娘娘,您想说什么?” 我一字一顿,“本宫说不排除是有人心术不正,存心嫁祸。” 戚懿的脸色骤然一变,感觉到我散发出来的寒意和威慑力,竟不自禁地哆嗦一下。 她稳稳心神,努力保持镇定,不屑地瞪一眼我,那意思大约在说不过是逞逞口舌罢了,等下有你好瞧的。 刘邦犀利的目光狠狠锁住我,似乎是想要从我脸上看出端倪,“所以?” 我迎上他那深不见底的黑眸,“所以,海棠的身海棠自己搜。” 此话一出,在场的几人均怔了一瞬。 戚懿蹙眉疑惑道,“皇后娘娘,您这又是何意?” 我抬起下颚,目光冷冽地瞥着她,并不想多做解释,只是直截了当地说,“海棠是本宫的人。” 戚懿一噎,脸色更加难堪。 刘邦挑挑眉峰深深地盯着我,仿佛要穿透我的皮肉,直达我的内心深处,对我的内心世界探究一二。 片刻,刘邦眸光微敛,颔首,“准。” 我暗松了一口气,看向海棠,声音放软,“别怕,把外衣和裙子褪掉。” 海棠迟疑地看着我,旋即重重点头,伸手垂眸慢慢开始解着腰间系带。 戚懿的脸上浮现一抹阴测测的笑意。 刘邦负手站在原地,面无波澜,眼神却深邃莫测。 我一瞬不瞬盯着海棠,我心中在祈祷,千万别掉出什么东西。 海棠解扣子的动作异常缓慢,仿佛是有千斤重担压在她的身上,直叫她喘不过气。 戚懿的脸上浮现一抹急躁,不悦地拧起眉头,低骂一声,“真磨蹭。” 海棠解完外衣腰侧和内里的系带,有些委屈地看着我。 “继续,别怕。”我声线平稳,听不出喜与悲或者其它情感。 海棠抿唇褪掉外衣,扔在地上,又缓缓褪掉裙子,同样扔在地上,只剩下贴身的白色亵衣。 戚懿眼睛倏然瞪圆,眼底闪过震惊之色,低喃道,“怎么会?怎么会这样?” 我目光如炬地盯着她,声音森寒冷洌,“戚夫人,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戚懿眼皮猛的一阵抽搐,她张张口,却说不出一句辩驳的话。 但她似乎并不信邪,她转转眼珠子,目光扫过地上的那堆衣物,朝墨翠使了个眼色。 墨翠会意,急忙走去,她蹲下身一把抓起地上的裙子扔到一边。 我皱紧眉头冷喝,“混帐东西,你在做什么?” 墨翠吓得一抖,额头渗出冷汗,她不敢多做停留,直接朝外衣的左右袖口搜去。 戚懿挑眉瞟我一眼,理直气壮地回,“不过就是再翻一下,确保海棠的清白罢了。” 墨翠在右侧袖口摸了个空,在左侧袖口,先搜出一块丝巾,慌乱扔在一边,又搜到一个香襄,也扔在一边。 接着,墨翠搜到一个小瓷瓶,她欣喜不己,连忙站起来,朝戚懿跑去,将小瓷瓶交给她。 戚懿接过瓷瓶,嘴角勾勒出一抹满意的弧度。 她看向我,将其拿在手上晃了晃,挑衅地扬扬眉毛。 这是脏物,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放进海棠的身上。 我死死地攥着拳头,恨恨地剜了她一眼。 威懿看着我的模样,嘴角的笑容愈发灿烂。 她看向还在呆滞状态下的海棠,故作夸张的惊呼,“海棠,你身上怎么会藏有药瓶?” 海棠脸色霎时刷白,一时竟忘了如何辨解。 戚懿晃动着手里的小瓷瓶,故意提高嗓音诧异地问,“这药瓶里是什么?该不会是天花粉。” 她的声音尖锐且刺耳。 刘邦沉默着,视线紧锁着戚懿手中的药瓶,眼底掠过幽芒,良久,吐了一口气,朝外大喊道,“张太医,进来。” 听到呼喊,张太医立马奔走进来。 刘邦用眼神示意他,让他检查一下小瓷瓶。 张太医从戚懿手中接过瓷瓶,到出一点在手掌心上,仔细辨认着,又置于鼻尖嗅了嗅,朝刘邦重重点了点头。 刘邦怔愣片刻,摆手让他退下。 我脸色铁青,目光阴沉地看着戚懿,这女人真够恶毒的,这种下三滥的招都使得出来。 我恨不得立刻将这她碎尸万段,但我忍住了,因为我知道此时不是冲动的时候。 我深吸了一口气,忍着心火,尽量让自己的嗓音听上去平静一些,“一个药瓶罢了,我已经说过了,即使搜出了什么也代表不了什么,排除不了栽赃构陷的可能。” 戚懿神色一滞,噎住了,她没想到我到这个时候居然还能这般淡定自若。 坐在床榻上虚弱不堪的常美人,忽然起身看着我,煞白的脸上浮现愤懑之色,“皇后娘娘真是巧舌如簧,栽赃?您是想说是臣妾栽赃的您吗?皇后娘娘,臣妾会去用孩子的命还有臣妾的命栽赃您吗?” 她悲愤交加,泪水簌簌而落,拍打着自己胸膛,哽咽地质问。 我眸光轻颤,语塞望着,这番质问犹如一盆冰水当头浇下,霎时将我淋了个通透。 常美人的这番话,我竟一时无法辨驳。 恐怕这番话听在刘邦耳里,会不会更加认定了我就是那个谋害皇嗣的人? 第82章 死不瞑目 果然,常美人这一番声泪俱下的质问成功地令刘邦的神色变幻莫测。 令我捉摸不透。 刘邦复杂的目光从常美人病态般煞白的脸上掠过,目光瞬间变冷直直地射向我。 从头至脚地打量着我,似乎正在判断着我到底是不是那个谋害皇嗣的恶人? 戚懿将这一切瞧在眼里,看向我的目光多了几分得意之色,她嘴角止不住地往上扬起。 我迎着刘邦审视的目光,目不斜视地与之对峙。 四目对峙,暗潮汹涌,谁也没有率先移开,空气中弥漫着紧张、凝重的味道。 刚刚还宠溺温柔的男人,这才短短片刻功夫,就换上了这样一副审视犯人般的模样,甚至隐约还带上了一缕厌恶, 我的心顿时凉了大半截,我的心在隐隐作痛,我扯扯嘴角,露出一抹说不上来是讥讽还是苦涩的笑容。 戚懿见状,以为我这是被刘邦的激烈反应吓到,顿时眸中的得意之色越发浓烈。 刘邦眯眯双眸不带任何感情地道,“皇后,你可还有话说?” 我深吸了一口气,语气冷淡至极,“臣妾无话可说。” 刘邦的神色蓦地一沉,瞬间又凌厉几分。 他双手紧握成拳,指骨处泛着白,浑身散发出凛冽骇人的戾气。 “你……” 戚懿一阵窃喜,估莫在想我这女人终于要倒霉,这次我绝对逃脱不了干系,废后,只在顷刻之间。 她已迫不及待想要欣赏到我凄惨的下场。 然而,刘邦只开了口,就停下来了。 刘邦目光复杂地盯着我,最终闭上双眸,长叹一声,片刻,睁开双眸,眸中已然没了方才的盛怒和戾气,“罢了,这件事,尚有诸多疑点,皇后,禁足椒房殿一月,好生思过,罚刻竹简百遍,以示惩戒。” 听到这个惩处结果,戚懿脸上的笑容顿时僵住,眼底划过一丝错愕。 她的模样似乎在说,这算哪门子的什么惩罚? 谋害皇嗣,难道不是废后吗? 为何只是高高举起,却轻轻放下? 这跟她预想的完全不符合。 戚懿皱眉望着刘邦,眼里写满迷惑。 我也微微怔住,一时半会没有反应过来。 我原本以为刘邦会重治我,亦或者是废后。 怎料到峰回路转,我心里涌出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让我整颗心都纠缠在一块。 而常美人震惊的同时,更多的是失落和失望,泪水顺着她煞白的面颊流淌而下,“陛……陛下,您……” 常美人抬步靠近刘邦身侧,泪眼朦胧地看着他,“陛下,这件事难道就这么算了?皇后娘娘……她……” 常美人欲言又止。 “行了,别哭了。”见常美人梨花带雨的模样,刘邦烦躁地揉着太阳穴,呵斥一句后,又安抚地拍拍她的肩膀,“你,好生养着。” 刘邦说完,扫视了我一眼,便拂袖迈步离开。 “那几个字让臣妾心中一凉,一句不痛不痒的话,就打发了臣妾,那臣妾在陛下心里究竟算是什么?怎么可以这么对臣妾?臣妾的孩子没人,臣妾也不久于人世,说好的要将凶手碎尸万段,可却等来了这么个结果,这让臣妾如何能甘心啊,陛下,难道您就任由凶手逍遥法外吗?” 常美人望着刘邦冷漠无情的背影,声竭力嘶地喊道,她眼眶中的泪水如断了线的珍珠般不断滑落。 听到常美人的嘶喊,刘邦脚步一滞,犹豫了片刻,转身拧着眉头,面无表情瞪着她,“谁跟你说皇后娘娘是凶手了?还有朕如何做事,需要你来置喙吗?” 这话,犹如一记重重的耳光狠狠地扇在常美人的脸上。 常美人的脸色霎时惨白无比,她漫过无限苦涩,她强忍着心底伤楚,“臣妾……不敢……” 戚懿气愤不已,略微沉吟,随即换上一副优雅的假面,款步走向常美人,拉着她的手柔声宽慰,“妹妹莫伤心,你的身体要紧,姐姐相信总有一日,你还会再怀上的。” 话落,凑近常美人耳畔,低声细语几句。 戚懿这才放开她的手,缓步退了回去。 常美人的眼睛亮了一下,随即又黯了下去,她看着冷漠如斯的刘邦,咬咬下唇,垂眸掩住心底的怨恨,再度唤了一声,“陛下……” 刘邦淡扫了她一眼,薄唇抿紧,没有搭理她。 常美人又等了一会,见刘邦不予理睬,她深吸一口气,眷念不舍地凝望着刘邦,泪如泉涌。 随后抬手擦擦脸颊的泪水,接着将含着滔天恨意的目光狠狠射向我。 我被那双充满仇恨与怨毒的眼睛莫名地吓了一颤。 常美人收回视线,又投向了刘邦,眼泪一下子又出来了,她嘶喊道,“陛下,臣妾求您严惩皇后娘娘,否则臣妾死不暝目。” 话落,用尽全身最后的几丝力气猛地朝一侧的柱子撞去。 “咚——” 一声闷响。 常美人软绵绵地瘫在地上,额头的鲜血迅速晕染开来。 我惊呆了,尤其是刘邦,整张脸都扭曲了。 戚懿却站在一旁冷眼观赏,片刻,她换上一副悲悯的姿态,疾呼道,“常妹妹呀,你怎么如此想不开呀?” 戚懿边疾呼边跑向常美人,她蹲下身探了探鼻息,便将常美人的尸体抱进自己怀里。 瞬间,戚懿的眼泪就如泉水般涌了出来。 她望着刘邦,凄楚悲恸地哀嚎,“陛下,常妹妹死得太惨了,您要为常妹妹主持公道呀。” 看起来真是痛心疾首,让人不禁动容。 我看着这一幕,眼中掠过一丝讥讽,戚懿这演技还真是炉火纯青,说哭就哭,说掉泪就掉泪。 戚懿放下常美人的尸体,站起身来继续哽咽,“陛下,您若不是执意包庇皇后娘娘,常妹妹她……她也不会以死明志了。” 这话无异于火上浇油。 包庇?以死明志? 我脑袋轰隆隆作响。 那碗鸡汤下去,害死的是刘邦还未出生的孩儿,一头撞死的也是一直陪着他的女人。 而一切的始俑作者,居然是他的结发妻子? 刘邦胸腔内的怒火在翻腾,他一字一顿,“皇后,德行有亏,今日……” 说到这,刘邦闭上双眸,心中似在剧烈挣扎,嘴唇几度张合,却吐不出一个字来。 我表面上很平静,可我的内心却忐忑难安,那种心情无法形容,就像是午时处斩的死刑犯等待着监斩官的令牌落下。 戚懿见状急得不得了,估计心中在暗道废后,快说废后,快说呀。 刘邦终于睁开眼睛,目光直接掠过我,扫至到呆若木鸡的海棠身上,目光渐渐变冷,“海棠,胆大弑主,谋害皇嗣,处死。” 第83章 谁敢上前 海棠颤抖了一下,猛然回神,“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她连忙磕头辩解,“奴婢冤枉,奴婢没有在鸡汤里面放天花粉,奴婢也不知道那瓶天花粉……” “闭嘴。”刘邦呵斥,“你拼命辩解的模样落在朕眼里只觉厌恶非常,只觉你这贱婢是在狡辩。” 海棠想说的话戛然而止,伏趴在地上瑟瑟发抖,不敢再多说一句。 戚懿狂喜不已,她挑衅地瞥了一眼我,扬了扬眉梢。 刘邦转移视线,淡漠地扫了我一眼,见我依旧平静风波、云淡风轻的模样,不禁气涌心头。 他握拳,指节捏得咯吱作响,他深吸了一口气,平复一下紊乱的气息后,沉声道,“皇后,用人不当,另罚俸半年。” 这话犹如五雷轰顶,把戚懿轰得懵逼了,她不解地望着刘邦,不明白陛下为什么要一直护着我? 难道陛下是对我爱入骨髓?所以谋害子嗣这么严重的事也能轻易原谅?帮其脱罪? 戚懿不甘心地攥紧手掌,尖利的指甲刺破皮肉,渗出点点嫣红的血迹。 “陛下……”戚懿皱着黛眉,欲说些什么,可刚唤了一句陛下,便被刘邦一个冰冷阴骛的眼神吓得立即噤了声。 就在这时,海棠突然像想起什么似的,快步扑倒在我脚前,急切道,“皇后娘娘,奴婢……奴婢想起来了,奴婢送完鸡汤回去的路上,有一位宫女,她撞了奴婢一下。” 听了海棠的话,我心中激动起来,但我面色依旧保持着平静。 “快起来。”我俯身拉起海棠,拍拍她的手背,“别怕,有本宫在,还有了,接着说。” 海棠眨了眨迷蒙的双眼,“那宫人一个劲地给奴婢道歉,又对奴婢上下其手,关切地问有没有撞到哪,说她不是故意的,让奴婢不要怪罪她,奴婢当时只是觉得莫名其妙,现在想来一定就是在……” “够了。”刘邦冷厉地打断海棠的话语。 海棠一噎,怯懦的模样,仿佛随时会晕厥过去。 但她倔强地咬着唇角,愣是不肯流露出脆弱的一面。 刘邦冷睨了海棠一眼,又缓缓地闭上眼,再抬眼,神色略柔和些,“海棠,朕会厚葬你的,你的家人也会得到一笔银子,你安心上路,其它有的没的,休要再提。” 海棠浑身巨震,眼眶倏然湿润起来。 泪珠在她的眼眶中滚来滚去,却倔强的咬着唇瓣,硬是不曾落下。 我的心紧缩成一团。 刘邦还是不信我,认为海棠只是怕死而胡编乱造的说辞。 我心痛得难以自抑。 我也明白,刘邦这是想将事情就此按下,以海棠作替罪羊就此揭过。 看样子是在护着我,可是刘邦不信我,没了信任,他们之间的距离只会越拉越远,这是一件多么残忍的事。 我望向刘邦,刘邦也同样正好看向我,四目相接的刹那,两人都从彼此眼底瞧见了失望与伤痛。 刘邦心口一窒,最终垂下眼睑,掩饰自己情绪。 我收回视线,垂眸苦涩一笑,我鼓足勇气与刘邦争锋相对,“陛下,这件事有蹊跷,请您就让海棠继续说下去。” 我想要护住海棠,这是她唯一的机会,绝不能轻易错失。 刘邦冷眼睇着我,“你想护住海棠?” 我迎上他的目光,点头,“是。” “皇后。”刘邦怒不可遏。 我想刘邦的愤怒不是因为我涉嫌谋害皇嗣之事,而是我为了担护一个奴婢而忤逆他的执拗又坚决的态度,这让他感觉分外寒心和心痛。 “来人,将海棠给朕拖下去,立刻处死。”刘邦怒吼。 因侍卫在大殿之外,只有内殿周遭太监应声冲进来。 “谁敢。”我挡在海棠身前,凛冽的目光扫过太监们,“本宫看谁敢。” 众人纷纷停了下来,不知所措地望着我。 “皇后。”刘邦眯眼压抑着满腹的怒火,咬牙切齿道,“皇后这是为了一个奴婢,要违抗朕吗?” 我挑高眉峰,迎视刘邦的愤怒的双眸,“海棠是臣妾的宫人,臣妾相信她,决不是她做的,陛下不查明真相,反而要杀了她,臣妾恕难从命。” 刘邦脸色铁青,他盯着我看了片刻,蓦地冷嗤道,“好一个主仆情深。” 我毫不畏惧地凝着刘邦,掷地有声,“陛下若要处置海棠,先杀了臣妾。” 我不能退让,否则海棠必死无疑。 “皇后。”刘邦瞪大双眼,不敢置信地看着我。 他的脸色变得更加森寒,他的胸膛剧烈起伏,呼吸粗喘,一副被气坏了的模样。 两人的目光碰撞在一块,激烈交锋。 殿内的气氛剑拔弩张,充满着肃杀之气。 “皇后,你莫要忘记自己是什么身份。”刘邦怒极反笑,冷冷地看着我,咬着牙一字一顿地问道,“皇后是铁了心要护住海棠吗?” 我微扬着脖颈,毫无退缩地迎上他冷冽的黑瞳,坚定地吐出一个字,“是。” “好啊,很好,皇后果然是长本事了。”刘邦怒呵,布满暴虐之气,随即将目光扫向那些太监,“你们愣着做什么,将皇后拉下去。” 太监们惊恐万状,面面相觑,不敢上前半分。 刘邦的眼底浮出丝丝缕缕的戾气,“怎么?朕的旨意如今已经不管用了是吗?” 太监们又一次面面相觑,虽然有些迟疑,却还是慢慢地走近我。 我将海棠护在身后,眼神锐利如刃狠狠射向那些太监,“本宫看谁敢动。” 那几个太监顿时僵立在原地,一时之间,谁也不敢妄动半分。 “皇后。”刘邦气得浑身发抖,狠狠地瞪了我,额头青筋直跳,他指着我,气急败坏地大吼,“朕看你是疯魔了,居然为了一个奴婢忤逆朕。” 我抿唇不语,只是牢牢地护住身后的海棠,不愿放松分毫。 “皇后娘娘。”海棠轻唤,水灵的眼睛里噙满了泪水。 “别怕,本宫会保护你的。”我扭头朝她投以一抹浅浅的笑容。 我不会让任何人动我的人,哪怕是刘邦也不行。 “有皇后娘娘这句话,奴婢死而无憾。”海棠扯开嘴角朝我笑了笑,眼里的泪水却控制不住地涌出。 第84章 要她陪葬 话落,海棠退后几步,迎上刘邦凌厉阴沉的目光,表情异常平静,不畏惧也不退缩,“陛下,奴婢和皇后娘娘都是冤枉的,您不相信奴婢,也请您一定要相信皇后娘娘。” 刘邦皱紧眉头,神情冰冷地盯着海棠,似乎想从她脸上找出破绽,但,他注定失望。 “常美人可以以死明志,奴婢也可以。” 海棠说完,转身就朝另一根柱子奔去。 “海棠……不要。”我惊呼。 但是,我的喊叫声并未阻止海棠的决定,海棠跑得飞快,转眼便奔到了柱子跟前。 “砰”的一声闷响传来,我吓呆了,怔怔地站在原地,一瞬不瞬地盯着倒在地上额头渗出泊泊鲜血的海棠。 “海棠。”我的嗓音颤抖,我慌忙奔过去抱起海棠,眼泪夺眶而出。 海棠惨然,缓缓伸手抚摸着我的脸颊,柔声道,“皇后娘娘……别哭……奴婢死得其所……” “不,不要死……”我哽咽着摇头,泣不成声。 “皇后娘娘,海棠……海……”海棠艰难地抬起手,想帮我擦拭脸上的泪水,却是徒劳,最后,缓缓地闭上了双眼。 “海棠……”我抱着海棠悲恸欲绝,嘶嚎声响彻整个曲台殿。 刘邦听到我的哀嚎,只觉得心脏像是被重物猛击一般疼痛难当,仿佛有一只无形的大掌攥着他的心脏,捏得他窒息。 刘邦想上前,可是脚下像灌铅一般,竟迈不动半步,只能看着我抱着海棠泪流满面。 良久,我才渐渐恢复平静,低垂着眼帘,将怀中的海棠抱得更紧。 刘邦见我没那么伤心了,这才缓缓转身,负着手迈步离去,忽然,他顿住脚步,“皇后回宫好好休息,不必刻什么竹简了,也不必禁什么足罚什么俸了。” 话落,头也不回地走了。 闻言,我抬起头正对上刘邦的背影,我的心一寸寸凉透,只剩下麻木。 戚懿见状,与她的宫人对视一眼,连忙追了上去。 “站住。” 忽然,我厉声道,我的眼神凌厉无比,带着强势的威严。 戚懿被我突如其来的怒呵吓得打了一个哆嗦,不由停住脚步,转身看向我,神色忐忑,“皇……皇后娘娘,请问还有何吩咐?” 同样停住的还有刘邦,他回首皱眉看着我,眸中带着一丝探究。 我放下海棠的尸体,缓缓起身,冷冷睨着戚懿,一步一步逼近。 戚懿忍不住往后退去,她感受到了一股压迫感,心口狂乱地跳动着,脸色也煞白一片。 我逼近,目光凛冽,宛若寒冰,令人胆寒,“本宫有何吩咐?” 戚懿的心扑通扑通的乱跳着,脸上勉强挤出一抹笑容,“皇后娘娘?” “啪——”我狠狠地甩了戚懿一巴掌。 戚懿的脸颊迅速肿胀起来。 我怒气冲天,我抬起玉手,指尖发颤着指向墨翠,又狠狠地剜了墨翠一眼,接着转过头死死地瞪住戚懿,“本宫要干什么?本宫要墨翠这个贱婢给海棠……陪葬。” 戚懿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护着自己的贴身宫女墨翠,她瑟缩着身子颤声道,“皇后娘娘您……您凭什么?” 我冷笑,“就凭本宫是皇后,本宫赐死一个贱婢,需要什么理由吗?” 戚懿张了张嘴,却哑口无言,求救似地看向刘邦,希望他能替她求情。 然而,刘邦的反应却令她大吃一惊。 刘邦神色漠然,“既然皇后执意如此,那便依照皇后的意思办。” 随即拂袖离开。 看着刘邦离开的身影,戚懿震愕得睁大了眼,不知该做何反应。 墨翠突然跪倒在地,对着我磕头求饶,“皇后娘娘恕罪,奴婢知错了,求皇后娘娘饶命。” “本宫饶你?”我眼底掠过森冷杀意,“本宫就算将你千刀万剐,也难消本宫心头之恨。” 墨翠继续磕头求饶,声泪俱下。 我眯起凤眸,眼底闪烁着嗜血的光芒,冷冷地瞥向戚懿,“戚夫人还不动手送墨翠上路吗?” 我的语气危险至极。 戚懿吓得浑身一颤,脸色苍白得毫无血色,她不敢再迟疑,走向墨翠,扬手就是一个巴掌。 “啊——” 墨翠猝不及防挨了一记耳光,发出凄厉惨叫。 她捂着脸,有些怨毒地瞪着戚懿,“夫人……您……” 戚懿又狠狠甩了墨翠两个耳光。 “啪啪——” “贱蹄子,活腻了,竟然敢忤逆皇后娘娘,简直不要命了。” 这两巴掌力道很大,墨翠被扇翻在地上,两颊高高鼓起,嘴角也溢出鲜血。 墨翠不敢置信地瞪着戚懿,似乎不敢相信戚懿会打她。 戚懿阴沉着脸,“你自个儿撞柱,好歹主仆一场,本宫会好好安顿你的家人的。” 墨翠蓦然瞪大眼睛,似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她不敢置信地望着戚懿,颤抖着唇瓣,“夫人……您……您……为什么?” 戚懿似乎并不想多留一刻,不耐烦地催促,“还不动手?” 随后,不悦地蹙眉,“本宫定会安顿好你的家人,本宫说到做到,否则……” 墨翠的脸色瞬间变得灰败,失魂落魄,双目无神,似乎已经认命,“夫人……” 墨翠慢吞吞地爬起来。 她踉跄几步,稳住身形后,朝着另一侧的柱子飞奔而去。 “嘭——”的一声,墨翠的额头狠狠地砸在柱子上,顷刻间额间鲜血淋漓,倒在柱子旁,一动不动。 戚懿见状吓了一大跳,慌乱地尖叫起来,“啊——” 我冷声呵斥,“鬼叫些什么?” 戚懿立马噤声,但仍旧有几分恐惧地盯着地上的墨翠。 我厌恶地瞥了戚懿一眼,讥讽道,“常美人撞柱也没见你这般害怕?” 戚懿的脸色一阵青白交加。 我挥手,冷冷地驱赶,“滚下去,别碍了本宫的眼。” 戚懿盯着我,恨得牙痒痒,但碍于我贵为皇后,不敢造次,只好憋屈地离开。 待戚懿离开以后,殿内又恢复了寂静。 我看着躺在地上的海棠,悲恸不已,我上前伸手抚摸着海棠的脸,“海棠……” 可海棠早已断了气,我垂手紧握成拳,骨节分明,“咯咯”作响。 沈如溪上前柔声劝慰,“皇后娘娘,您先回殿里歇息,这里有奴婢就行。” 我摇头拒绝,“不用了。” “可是……” “我想再陪陪她。”我的声音极轻,带着伤痛。 沈如溪抿唇,“奴婢也留下来。” “本宫要替海棠擦干净脸蛋,本宫回殿后,要吩咐人将海棠抬回椒房殿,换上新衣,打造上好的棺木入葬。” …… 第85章 灭了满殿 曲台殿外的宫道上,沈如溪搀扶着我缓步走着。 我神色沉痛,仿佛风吹一下就会倒下似的。 沈如溪蹙着黛眉问我,“皇后娘娘,奴婢始终想不明白,那鸡汤中的天花粉到底是什么人放进去的?又是何时放进去的?海棠说做汤送汤的过程中,从未离开过一刻的视线。” 我陷入沉默中。 沈如溪不禁担忧地轻唤,“皇后娘娘?” 我脚步顿住,幽深的眼瞳划过一抹冷冽寒光,“本宫明白了,我们一直忽略了一个关键。” 沈如溪也顿住脚步,“什么关键?” 我朱唇吐出三个字,“曲台殿。” “曲台殿?”沈如溪怔愣片刻,随即反应过来,“皇后娘娘是说,天花粉是在曲台殿下的?” 我点头沉吟,徐徐道,“本宫心中已有大致的轮廓,海棠送汤进曲台殿,常美人暂时不在正殿,或者有人找借口支开了常美人,然后有人让海棠将汤先放在几案上,也就是这个时候,有人趁人不备下了药。” 沈如溪忍不住微叹,“海棠平日倒挺机灵的,她怎么就忘记这茬了,海棠没死,咱们还可以顺藤摸瓜,揪出幕后之人。” 我淡笑,眼里透着一丝悲凉,“不怪海棠,她大约是被陛下吓着了,脑袋里一片空白,又怎么会想到那上面去了,而且,你我也不是现在才想明白的吗?” 沈如溪抿唇点头,“皇后娘娘说的是,那丫头何时见过那种场面。” 我幽幽地道,“都是本宫没保护好她,那么年轻如花一般的姑娘,可惜了。” “皇后娘娘……”沈如溪话音微顿,欲言又止。 我拍拍她的手背,“本宫没事。” 我们对视一眼,皆从彼此眼里看见几许自责与无奈。 沈如溪垂眸没再接话。 我语气平淡,“随本宫折返曲台殿审审那些宫人。” 只是我的手却紧攥成拳,隐间透露出来的寒意。 沈如溪颔首。 我们转身,往曲台殿而去。 可没走几步,沈如溪便急忙拉住我的手臂阻止道,“皇后娘娘您不能去。” 我顿步,不解,“为何?” 沈如溪缓缓回答,“陛下刚跟皇后娘娘您怄气,又有意将此事揭过,您此时返回曲台殿,查出来了还好,要是查不出来,那就给了别人搬弄是非的机会,到时传到陛下耳朵里……” 沈如溪越说越小声,因为她发觉我的脸色不对劲。 我眸子泛着冰冷刺骨的光芒,贝齿紧咬,我知道如溪说的是何人。 沈如溪继续道,“而且既然幕后之人敢做,那么一定就有办法让那人死咬着不开口,又或者那人来个以死明志,那就更遭了,皇后娘娘,您要为太子的前程着想。” 我沉思片刻,“本宫知道该怎么做。” 沈如溪暗松了一口气,“皇后娘娘,来日方长,朝中的大臣多半皆是沛县的,只要您和太子在朝中站稳脚跟,亦或者您能成为陛下也撼动不了的人,那么陛下百年之后,那戚夫人是死是活,还不是您说了算。” 我眼睛里燃烧着烈火,“如溪说得很有道理,本宫绝对不会放过那个贱人的,本宫一定要让她付出代价。” 沈如溪微笑,“皇后娘娘这样想就对了。” 我努力使自己平静下来,“走,回椒房殿。”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了阵阵极重的脚步声,铿锵有力,震慑人心,似乎每踏出一步都像是敲在人心坎上一样。 我和沈如溪对视一眼,同时转身。 只见约有五十多人的侍卫队伍,浩浩荡荡向曲台殿奔来。 他们手上拿着长枪,整齐划一地蹋来,十分威武。 我和沈如溪面面相觑,彼此眼神里都充满疑惑。 我蓦然道,“站住。” 领头男子抬手举过头顶,制止侍卫们前进的动作,随即迈步走到我跟前,恭敬拱手,“卑职参见皇后娘娘。” 竟是他?张泽? 只是该如何告诉他? 我稳稳心神,“你们这是做什么?” “回皇后娘娘,奉陛下旨意,曲台殿上下伺候常美人不周,以致常美人小产毙命,陛下盛怒,下令要整个曲台殿陪葬,卑职等就是来执行命令的。” 闻言,我心中一滞,脸上神色变幻不定,良久才摆摆手,“本宫知道了,你们去。” “诺。”张泽应声。 “等等,张泽。”我又叫住他。 张泽诧异,半晌才回神,“皇后娘娘,请问您还有何吩咐?” 我紧盯着他看了片刻,最终无奈叹息一声,缓缓吐出字来,“张泽,海棠不在了。” 顿了顿,“是本宫没有保护好她。” 我说完,眼泪就不受控制地滑落眼眶。 张泽吊滞住。 “皇后娘娘节哀。”许久,张泽才艰难地开口,“您要照顾好自己的身体,否则海棠泉下有知,怕是也不愿意看到您……伤心难过。” 我眼泪得更厉害。 张泽立在原地不知所措,他的眼眶泛红,显然在隐忍着情绪。 沈如溪见状,朝张泽挥了挥手,示意他离开。 张泽点头,带领众位侍卫,快速朝曲台殿而去。 待张泽等人离开后,我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仿佛要把积压在心底的情感全部宣泄出来似的。 沈如溪放轻声音安慰,“皇后娘娘您哭,您哭出来就好受些。” 我伏在沈如溪的肩膀上,泪水打湿了沈如溪衣服。 沈如溪也任由我发泄,不曾劝我分毫,只是伸手轻抚我的背脊,替我顺气。 过了许久,我才擦干眼泪,“走,回去。” 沈如溪扶我,并肩离去。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 椒房殿,内殿寝殿。 我倚在床头,闭目养神,听着沈如溪说话。 “皇后娘娘,您是不是累了?奴婢服侍您躺下歇息。” 我缓缓睁开双眸,摇了摇头,神色有几分疲倦,“不用了,如溪,你再陪本宫说一会话。” 沈如溪应道,“好,皇后娘娘。” “坐上来。”我指了指床榻。 沈如溪迟疑着,还是坐到了床沿上,握住我放置在锦被外的手掌,眸中透着关切,“皇后娘娘,您……?” 我反握住沈如溪的双手,“如溪,本宫有件事想问你。” 沈如溪望进我眸中,“皇后娘娘,您尽管问便是。” “如溪,你说,陛下让曲台殿上下陪葬是因为什么?” 闻言,沈如溪垂头沉默不语。 我轻唤,“如溪。” 沈如溪缓缓抬头,眼中透露出挣扎和犹豫之色,最终她狠狠心,回答道,“这要看皇后娘娘您怎么想了,您往好的方面想,那是因为陛下为了您还有太子殿下,这件事万一传到前朝去了,免不了有人拿此大作文章,要胁陛下废后,对太子殿下的前程或多或少也有一定隐响,所以才会灭了那些人的口。” “那往坏的方面想呢?”我问。 沈如溪皱眉斟酌许久,才道,“如果皇后娘娘真的想听,那奴婢就实话实说了。” 我点头示意她继续。 “往坏的方面想,那就是陛下后来也猜到天花粉是在曲台殿内投放的,陛下是为了息事宁人,不想让娘娘您顺着查下去,不想再在这件事情上纠缠下去。” 沈如溪说到这里,略微停顿,神色凝重几分,“又或者是陛下隐约察觉到了什么,想保护某人,这才选择灭了曲台殿所有人的口。” 我扯唇淡笑,“如溪果然知晓本宫,句句都说到本宫心里去了。” 但我很快敛去嘴角的笑容,幽幽吐出一句话,“如溪,你说本宫该怎么想?” 沈如溪沉吟半晌,试探地问,“皇后娘娘,您相信陛下吗?” 我愣了愣,扯出一抹不达眼底的笑容,“如溪,你明知故问。” 沈如溪沉默一阵,轻轻拍拍我的手背,回道,“既然皇后娘娘愿意相信陛下,那就请皇后娘娘往好的方面想。” 我又问,“如溪,那你相信陛下吗?” 沈如溪一怔,思索片刻,才点点头,“奴婢认为陛下的举动,是为了保护您和太子殿下。” 我苦涩地一笑,“可是陛下他不信本宫。” “皇后娘娘,您给陛下一点时间。”沈如溪安慰道,“陛下他……他会想明白的。” “希望如此。” 我虽这么说,可我知道,两人之间有裂缝了,无论怎么修补,都不可能恢复如初。 我和刘邦之间注定会越来越疏远,甚至是陌生。 “皇后娘娘您别胡思乱想,您早点休息。” 我点点头,在沈如溪的伺候下缓缓躺下。 沈如溪掖掖被子,随后退了出去。 我合上眼睑,强迫自己睡去,可我却无法平静下来。 我努力不让泪水流淌出来。 …… 第86章 你别碰我 我已记不清刘邦究竟有多长时间没踏足椒房殿一步了。 是半个月,还是一个月。 这些日子,我等待着刘邦的到来,期待着刘邦的声音响起。 可是直到日暮西山,刘邦也未曾踏入椒房殿半步。 沈如溪见我这般模样,便劝说我,“既然陛下不来,不如皇后娘娘您放下身段去陛下那儿,为陛下送上一份糕点亦或者备上一壶薄酒,两个人总归是要有一个人先迈出那一步的,不是吗?” 我犹豫好久,终还是接受沈如溪的提议。 这日,我亲自做了几样精致小巧的糕点装进食盒里,又仔细打扮一番,这才提着食盒前往宣室殿。 是沈如溪帮我提前探好刘邦现在所在。 一路上,我的心情都极其忐忑,根本无法稳妥。 我从未像今天这般紧张,我害怕刘邦不愿见到我,更害怕刘邦说出什么刺伤我的话。 我走得很慢,每走一步似乎都需要用很大的力气。 不知过了多久,我终于到了宣室殿外。 殿外的侍卫长张泽见是我,连忙上前行礼,并劝阻我不要进去。 我尽量放轻声音,“为何阻拦本宫?本宫又为何要听从侍卫长的不要进去?” 张泽嘴唇蠕了蠕,却没有说出半个字来,他的目光有些躲闪,似乎是他要说的话很让他难以启齿。 但他还是开了口,“皇后娘娘,不管您进去之后看到什么,您一定要坚强面对。” 我一愣,不知道张泽这话是何意,我蹙眉,心里莫名涌上一股异样的感觉。 宣室殿大门紧闭着,我在殿门前踌躇着,忽然,一道女人银铃般的笑声传入耳畔。 “陛下……臣妾跳得好看吗?” 女人娇嗔的声音伴随着欢愉的笑声仿佛能够滴出蜜糖来,直叫人心神荡漾。 我的脸色蓦地僵硬,指尖冰凉。 这让厌恶的声音和语调,除了戚懿之外,我不作第二人想。 我的心骤然紧缩,仿佛被狠狠攥住一般。 我站立着,望着那扇紧闭的宫殿大门,心中百转千回。 “爱姬这舞姿真美,朕看得入迷,实在舍不得移开视线。” 低沉的嗓音缓缓传入我的耳膜。 这个熟悉的声音,让我瞬间僵化成雕塑,我的整个世界都陷入死寂之中。 戚懿娇俏妩媚的声音再次响起,“陛下您喜欢就好。” 刘邦笑声畅怀,笑声中充斥着浓烈情感。 我猛地睁大双眸,脸色瞬间煞白,指尖发颤,浑身的血液像凝固一样。 我的整个身体仿佛被寒气包围,冷得瑟瑟发抖。 我的手鬼使神差地将殿门推开一小道缝隙,正好可以看见殿内的场景。 我屏住呼吸,悄无声息地朝内望去。 只是,印入我眼帘的却是—— 殿中,戚懿手持一把冰蚕扇赤着脚在殿中翩翩起舞,衣衫松散而凌乱,腰肢纤细如杨柳扶风,她那腰肢扭得像银蛇一样,一举手一投足尽显媚态,一颦一笑勾人魂魄,并朝高台上的刘邦一个劲着地抛媚眼、送秋波,每跳一步便要用力拉扯胸前的衣襟,露出大片雪白的肌肤。 我只觉眼睛刺痛难忍,心中暗骂:这都什么季节了,还拿着冰蚕扇发骚似的扭来扭去,简直浪出天了。 她强压下喉咙里泛上来的不适感,继续朝殿内望去。 只见,刘邦跽坐在高台上,一眨不眨地欣赏着那曼妙的舞姿,脸庞泛起淡淡红晕,喉结微微滚动着,一双黑瞳深邃幽暗,隐约透出火热。 我怔怔地望着殿中二人,只觉得全身的血液瞬间倒流,整颗心都揪痛起来,她不敢相信这种令她心碎的一幕居然会如此地落入她的眼中,难怪刚刚张泽会劝阻她。 “陛下您说这舞蹈是不是很美呀?” 我只觉得胃部翻江倒海,几欲呕吐,她不由自主地捂住自己的胸口,想要压抑心中的酸楚与愤怒。 “陛下你说嘛!这舞蹈到底怎么样?” 刘邦脸颊微微涨红,他咽咽唾沫,目光贪婪而灼热,紧盯着戚懿裸露在外的肌肤。 戚懿见状咯咯直笑,更加卖力地搔首弄姿。 我只觉得五脏六腑像是被人生生掏空,疼得厉害。 我瞳孔微微收缩,心脏骤停数息,旋即她的心底涌出一阵剧痛。 原来,她不过只是一个可怜的小丑罢了。 她的心,像被锋利的刀刃划破,鲜红的血液喷洒而出,染红她的视野。 殿内的景像越来越模糊,她只觉得自己的脑袋昏昏胀胀,四周的一切都变得模糊,她的耳朵也仿佛失聪般,她已听不见别人在说些什么,她唯独能够听见自己心碎的声音。 “砰……” 食盒应声落地,里面的糕点撒满一地。 我摇晃着头,踉跄退后好几步,转身跌跌撞撞地离开,身影狼狈。 她下台阶下得太急,脚步虚浮,险些摔倒,幸亏张泽及时伸手扶住她,她这才勉强稳住身子。 “皇心娘娘您慢些,当心摔倒。”张泽担忧道。 我脚踝崴到,钻心的疼痛蔓延至四肢百骸,她咬着牙抬起惨白的脸,挤出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本宫没事。” 她推开张泽的搀扶,一瘸一拐地下着台阶。 她的身形萧索,背影孤单而悲怆。 张泽看得鼻头微酸,他愣了一刻,默默叹口气,快步跟上,“皇后娘娘,卑职送您回去。” 我摆手拒绝,“不必了,本宫自己回去便可。” 张泽见状,也不再多言。 后来我才知道,他转身,却对上台阶上方一双阴郁的眼眸,只是那双眼眸很快掠过他,落在我孤单且倔强的背影上。 刘邦漆黑的眼睛渐渐眯起来,眼中蕴着复杂的情绪,他抿着唇瓣看着我渐行渐远的身影,久久未曾挪开视线。 戚懿站在刘邦身侧,眼底划过一丝怨恨的冷芒,但是她很快收敛表情,继续卖弄着她的风骚。 可是,却被刘邦毫不留情地推到一旁。 “陛下。”戚懿娇羞又委屈的唤道,一副受惊吓过度的模样。 刘邦却连个余光都懒得施舍给戚懿,他大步踏下台阶,一言不发地追上去,只余戚懿在原地忿忿磨牙。 只是,刘邦追到半路,最终还是停下脚步,他看着我消瘦孤单的身影,眉宇深蹙,他咬咬唇瓣,又快步追上去。 而我走得极为艰难,我一瘸一拐地往前走着,心脏抽痛得几乎窒息。 我只觉得自己的心仿佛被万箭穿心般疼痛无比,我一直在忍耐着心中的悲伤,不让泪水从眼眶滑落。 忽然,肩膀一暖,我愕然地转过头,映入眼帘的竟是刘邦的脸庞。 “陛下?”我错愕地瞪大双眼,似乎有点儿反应不过来。 刘邦的眼眸深邃如夜,嘴角挂着温柔而怜惜的浅笑,他轻抚着我额头前垂落的青丝,轻轻地说,“朕,背你回去。” 他的声音低哑,犹如清泉击石般悦耳动听。 我呆呆地望着近在咫尺的脸庞,一时间,我的心情复杂得无法言喻。 我的双眼逐渐湿润,眼泪顺着脸颊缓缓淌落,滴在他手臂上。 刘邦皱起眉头,抬起袖子替我擦拭脸颊的泪痕,语气带着三分责备七分关切,“你哭什么呢?” “臣妾……”我哽咽得说不出话来。 “好了,别哭了。”刘邦放缓语调,轻轻拍打着我的背脊。 我感觉心窝处传来温暖的触感,眼眶愈发酸涩,心底的悲恸仿佛霎时烟消云散。 可就仅仅只是那么一瞬,我只要一想到刘邦与戚懿之间亲昵暧昧的场景,我的心尖儿就刺刺作痛。 所有的感动顷刻也就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则是铺天盖地的怨怼。 “你别碰我。”我猛然挥开他的胳膊,神色冷漠疏离。 刘邦猝不及防地被甩开,踉跄后退两步,诧异地看着我,“你在发什么疯?” “发疯?”我轻笑一声,我的眼里闪烁着晶莹的泪花,“陛下何必明知故问了?” 刘邦的眉头拧成川字,“朕不明白皇后你的意思。” “陛下,臣妾不舒服,臣妾先告辞了。”我丢下这句话,转过身就又一瘸一拐地朝前走去。 …… 我是在两位宫女的搀扶下,回到椒房殿。 我不知道在半路上那两位朝我奔跑追来的宫女是从哪儿来的。 或许只是远远瞧见,于心不忍而跑过来的? 又或者是刘邦不放心我而吩咐的? 我嗤笑一声,我在笑自已,到这个时候了,竟然还在幻想,居然还会奢望那个男人的一片真心。 夜幕落下,月亮高悬。 椒房殿,内殿寝殿,烛火摇曳。 沈如溪坐在床沿上,替我揉着脚踝。 “奴婢怎么会出那么个馊主意,出了主意又为何没坚持跟着一块去?奴婢真想抽自己个大耳光子。” 沈如溪心疼得眼圈通红。 我一回来就把自己关在寝殿里,谁也不准进去。 如溪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却又不敢贸然进去,只好吩咐宫女守在寝殿门外,她则去宣室殿打听,这才知晓我受了如此大委屈。 她说,总有一天,她要让那妖妇不得好死。 第87章 破碎成渣 (本章另一视角。) 宣室殿,刘邦抚额坐在几案后,面庞染着淡淡愁色。 站在一旁伺候的大太监郭思齐轻声唤道,“陛下。” 刘邦恍惚回过神来,扭头看向他,“怎么了?” 郭思齐小心翼翼试探地说,“陛下,奴才有些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刘邦眉梢挑挑,“但说无妨。” 郭思齐斟酌着开口,“也许,皇后娘娘真是无辜的,谁会在自己送过去的食物中下药,那不是太惹人怀疑吗?” 刘邦一滞,随后陷入长久的沉默。 良久,他叹了一口气,目露疲惫,“此事,朕不想再提了。” “等等。”刘邦忽然想起些什么,锐利的眼眸射向郭思齐,“你是如何知道此事的?” 所有知道的人他都杀了,除了那张太医是被打发出皇宫,他又从未与郭思齐提及此事,他又是怎么知道的? 郭思齐一惊,急忙跪了下来,惶恐道,“回陛下,今日皇后娘娘的大宫人沈如溪来找奴才,奴才便将从张泽那儿得来的情况说与她听,沈如溪又拜托奴才在陛下面前多说一些皇后娘娘的好话。” 刘邦眯起狭长的眸子,目光犀利,像刀子般刮在郭思齐的脸上,“所以,是她告诉你的?” 郭思齐的背脊渗满汗珠,低着脑袋恭敬回答,“是的,陛下。” 刘邦喃喃自语,“她倒是个忠心的奴婢。” 他心里百味陈杂,种种情绪交织。 刘邦收敛思绪,抬手示意郭思齐平身,“你起来。” 郭思齐谢恩起身,低眉敛目地站在一旁。 刘邦的眉头紧拧着,眼睛微微闭上,右手指腹按压着眉头,心底乱糟糟的,脑海中浮现起方才她狠狠挥开自己胳膊的画面。 她的举止很抗拒他。 他的心里蓦地划过一丝莫名的烦躁。 想到这儿,他睁开眼睛,漆黑的瞳孔中蕴藏着浓郁哀伤,薄唇抿得死紧。 郭思齐略显迟疑,“陛下,奴才能继续说下去吗?” 刘邦轻“嗯”一声。 “陛下,您都多少天没去椒房殿了呀,皇后娘娘她是个女人呀,需要有人疼有人爱,皇后娘娘盼不来您,便亲自做好糕点,又细细打扮一番,怀着激动的心情来见您,可是到了宣室殿,听到和看到的……”郭思齐越往后说声音越小,最后更是噤了声。 刘邦的心脏猛烈的跳动几下,表情变得晦涩难辨,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破土而出,他尽量使自己的语气保持平静,“继续说。” “皇后娘娘能不委屈和伤心吗?试问天下有哪一个女人愿意看到自己爱的男人?”郭思齐说到这顿住,抬眼飞快瞄刘邦一眼,立马低下头。 刘邦表情骤然绷紧,呼吸亦有些紊乱,胸膛起伏几下,沉重地叹息一声,又缓缓闭上眼睛,掩盖住其中翻滚涌动的情绪。 “或许,朕真的可能错怪皇后了。” 良久,刘邦才艰难吐出这句话,语气充满颓丧与悔恨。 他平复一番自己的情绪,睁开眼睛,缓声道,“郭公公,将南越上贡的夜明珠,明天你亲自送过去。” 郭思齐欣慰道,“陛下圣明。” 刘邦摆摆手,“下去。” “奴才告退。”郭思齐躬躬腰,迈步离开。 “等等。”郭思齐没迈出几步,刘邦便叫住他。 郭思齐脚步一顿,转身看向刘邦,“陛下还有何吩咐?” 刘邦沉吟一瞬,“给戚夫人也去上一颗。” 郭思齐一愣,不由诧异地眨眨眼,心里对刘邦的行径感觉到困惑,但还是恭敬地应,“奴才遵命。” 待郭思齐离开后,刘邦抚额轻叹,眼睛再次闭上,脑海中不停闪烁着那抹倔强而又隐忍的模样,突然觉得心中一阵揪痛,仿佛有根针扎在心尖上。 刘邦之后去过几次椒房殿,只不过每次都吃了闭门羹,她不愿见他。 总以身体不适为借口躲避他,将他拒之千里之外,连一碗热汤和一盏茶水都不曾吩咐人递给他。 刘邦被气得够呛,但也不想逼得太紧,只好悻悻作罢。 这段时间他一直都处于愧疚、自责当中,她不仅是他的皇后,更是他的妻子,他对她感情是不一样的,是那些姬妾不可替代的。 正值代丞相陈希叛乱,刘邦最近正忙于此事,更无暇顾及后宫之事。 陈希—— 原任边境将军,因代国、赵国与匈奴接壤,匈奴又时常越境骚扰,故由陈希镇守边疆。 一次,匈奴进犯代国,陈希得知消息后立刻奔赴前往,去驱赶匈奴的军队。 代王刘仲[刘邦的侄儿]却因胆怯害怕而选择弃国逃往长安,被刘邦贬为合信侯。 陈希赶走匈奴人后,回长安复命,由于代王之位暂时空缺,刘邦命陈希任代丞相,由其暂时代理代国。 又因为防上匈奴再次骚扰,陈希除边防之军外,代国的军队也可以调动。 陈希在回代国的途中,经过淮阴侯国,拜访淮阴侯一面(此时韩信已被贬),就这一面,陈希就决定造反。 刘邦马上要出发平叛,临走前他决定再来一趟椒房殿,可又再一次吃了闭门羹。 沈如溪传话道,“娘娘说陛下您要保重身体、平安归来,祝您旗开得胜、凯旋而归。” 这个答案令刘邦心底微沉,还是没办法接受,他想不明白为何她就是不肯原谅他?他马上要出征,为何连见他一面也不愿意? 他苦涩地勾起唇角,叹息一声,“告诉皇后,让她多注意身体,朕很快便会回宫,请她务必照顾好自己,还有太子。” 沈如溪应声,“奴婢遵命。” 刘邦转身离开,心里空落落的,他感觉似乎有什么东西已离他远去。 刚迈步往前走,忽听得背后响起沈如溪的喊声,“陛下,等一下……” 刘邦停住脚步,回头问,“何事?” 沈如溪咬唇犹豫,最终鼓足勇气,“陛下,娘娘其实心中一直有您,娘娘她太在乎您了,您再给娘娘一些时间。” 刘邦怔忡许久,终究化为一声无奈地叹息,“朕知道了。” 话落,踏步离开。 他与她曾经是幸福和美满的,但现在却变成这般模样,曾经的恩爱如烟云般消散,独留两颗残破不堪的心,互相折磨。 沈如溪望向刘邦渐行渐远的背影。 她早就看出陛下和皇后之间的裂痕,而且已经越来越大,大到无法修补。 曾经的美好如同梦幻泡影,早已破碎成渣。 第88章 捉住熊烨 待刘邦离开后,我这才从暗处缓步走出来。 方才,刘邦和如溪的每一句谈话都清晰地传入我的耳朵。 听完两人的对话,我的心中百味杂陈,眼眶酸涩难忍。 我和刘邦之间已经走到今天这种田地,只是我仍然还挂念着他,他也依然还关心着我。 可是我们之间横着一个戚懿,注定要分崩离析,不复昔日。 携手到老、相守一生只是一个笑话。 我虽极力压抑心底涌动的情绪,但仍止不住有眼泪流出。 沈如溪望着我柔声劝慰,“皇后娘娘,陛下还是关心您的,或许您试着原谅陛下,说不定会回到往昔,或者更甚往昔。” 我苦笑着摇摇头,“不可能了。” 顿了顿,语气陡然转冷,“除非……” 沈如溪追问,“除非什么?” “除非戚懿死了。”我的语调冰冷至极,仿佛淬毒的匕首。 沈如溪惊骇地睁大双眸,“皇后娘娘,那该死的妖妇仗着陛下喜欢,又是陛下的救命恩人,但您可别因为心中难耐的痛恨,而一时冲动做出糊涂事,那么娘娘您和太子的前程就可能完了。” 我垂下眼帘,“你放心,本宫暂时不会对她怎么样,至少现在不会。” 说到这,我的话音陡然拔高,目光凌厉如刀刃,“不过迟早有一天,本宫要让她付出比死还难受的代价。” 沈如溪悬在半空的心稍稍松懈一点,“只要皇后娘娘您别犯糊涂,其余的交给时间,那坏透了的妖妇一定不会有好下场的。” 随后转移话题,“皇后娘娘,樊夫人回沛县将娘娘父母亲的坟墓迁至长安,算算日子应该是快到长安了。” 我眸光闪了闪,“是的,不出意外的话,应该就是这两三天了。” “对了,如溪,那熊烨还没有抓到吗?”我突然问道,眉宇间染上浓浓的憎恨和厌恶。 那熊烨是用弓箭射杀我父亲的人,更是杀害沈如溪儿子儿媳的人,更是一路押送我们去楚营并多次欺辱我们的人。 楚霸王死后,熊烨趁机逃跑,搜寻他已有两三年,仍一无所获。 沈如溪皱眉摇头,“没有,据奴婢所知,不论是陛下,还是娘娘您派出去的人,或者是娘娘您娘家派出去的人,都没有抓到那人消息传进椒房殿来。” 我倏地又冷冽几分,“再加派些人手,一定要将此人找出来。” 沈如溪应承,“奴婢省得。” 我双拳攥紧,我绝不会轻易放过那人,我誓要将那人千刀万剐、挫骨扬灰,否则难解我心头之恨。 沈如溪唤了一声,“皇后娘娘。” 我立即收拾好纷乱的思绪,抬眼看她,“怎么了?” 沈如溪张张口欲言又止,犹豫良久,最终只道,“皇后娘娘,您别太伤怀,奴婢扶您进去休息。” 我淡应了一声,由沈如溪搀扶着走进寝殿,我躺下来,沈如溪替我掖好被子,“皇后娘娘,夜深了,您赶快睡。” 我点点头,轻“嗯”一声。 沈如溪退下,带上殿门。 我躺在床榻上,脑海中翻滚着一幕幕往事,心中悲恸莫名。 这段日子以来,我总是失眠,每晚几乎都睡不好,我好怀念刘邦温暖的怀抱,可我却始终打不开那个心结,也无法释怀。 夜晚的皇城静谧而肃穆,月亮躲藏在乌云里,星辰黯淡,一切都显得萧索寂寥。 我辗转反侧,难以入眠,轻叹声不止。 沈如溪曾说,我和陛下之间闹成今天这幅局面,她作为我最信任的人,她不希望我和陛下继续这么消耗下去,这样只会给那妖妇可趁之机,这不是她想看到的。 她希望待陛下得胜归来之后,我能放下心结,与陛下重拾旧好,哪怕只有一点点也是好的。 …… 刘邦出征了,又带上了那美艳娇柔的戚夫人。 这次,我没有站在城楼上目送,因为我怕那辆碍眼的豪华马车深深刺痛我的双眸,更怕自己眸中迸发的熊熊燃烧的烈焰能将那辆豪华马车焚烧殆尽。 已经五六天了,吕素仍还没回到长安。 我心中隐隐有些担忧,按说有五千精兵护送,一路上应该很顺利才对。 为什么小妹会耽搁这么久?小妹该不会是遇到什么危险了? 想到这,我的那颗心七上八下,坐立难安。 “如溪,随本宫一起出宫一趟,去一趟樊将军府。”我沈如溪吩咐。 “是,皇后娘娘。”沈如溪应声。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传来。 我们循声望去,看见那抹熟悉的身影后,我那颗忐忑的心终于放松下来。 吕素欢快无比地奔走进来,脸上绽满激动无比的笑意,“二姐,二姐,天大的好消息。” 见她如此高兴,我忍不住扬起唇角轻问,“什么事让你高兴成这样?” 沈如溪见状,默默退到一旁。 吕素眉飞色舞地说,“二姐,那熊烨,小妹给抓住了。” 我和沈如溪先是一怔,紧接着均露出欣喜之色。 我拉过吕素,“小妹快坐下来,与二姐好好说说。” 我们在几案后坐下来, “在回来的途中,那熊烨与他的下属被一群人追杀,正巧逃到我们的大军前,那些追杀的人见状就撤走了。” 吕素说到这儿就停了下来,抬手用衣袖掩嘴咯咯笑个不停。 我眨眨眼,“怎么不继续说了?” 吕素这才停止笑声,缓缓收敛神情,再度启唇,“可笑的是熊烨还朝我们大军躬身拱手拜了拜,还以为逃过一劫了,对我们心怀感激了。” 说完,又笑起来,笑得花枝乱颤。 “哦?竟还有这等趣事?”听得此话,我也乐了,片刻后才追问,“小妹,接下来了?” “哼,幸好小妹看过他的画像,他那可恶的模样小妹又怎么可能忘?”吕素冷哼一声,说着说着脸色骤然变冷。 “后来了?”我又追问。 吕素撇撇嘴,神色颇为不屑,“于是小妹就下令捉拿这两人,他们还想逃跑,但在五千大军前,哪又能逃得了呢?” 我莞尔,毫不吝啬地赞扬,“小妹真是厉害,女中豪杰呀,一点都不输妹夫,是不是?” 吕素骄傲无比地挺起胸,重重点头,“那可不是。” 见状,我忍俊不禁,顿时觉得心里畅快许多,连带着整颗心似乎也跟着明媚起来,甚至连多日来的烦闷与阴霾似乎全都一扫而空。 我问,“只是为何会耽误这么多天了?” 吕素的眼神暗淡下来,沉吟片刻后,方才咬牙恨恨地回答,“因为小妹一想到父亲那死状极惨的模样,一想到母亲因家破人亡每日以泪洗面,日渐消瘦,最终郁郁而终,小妹就恨那人恨得牙痒痒。” 提及父母的死,吕素那张俏丽的脸蛋便变得冷冽起来,仿佛要嗜血似的狰狞骇人,“小妹实在是按捺不住,就暂停个片刻,命人用鞭子抽打他们,听到他们的惨叫声,小妹方才觉得稍稍解气,如此反复多次后,就比原预计的时日晚了些。” 我叹息,“小妹,那两人现在在何处?” “在樊家密室里关着,小妹不会让他们好过的。” 我点点头,神色一凛,“既如此,那咱们赶紧去小妹家密室瞧一瞧。” 吕素颔首,旋即,我们二人匆忙地离开皇宫。 宫外大路上。 二百来人的士兵簇拥一辆豪华的马车缓缓行驶着。 马车内,我们相对而坐,各有所思。 半晌,吕素率先说话,“二姐,小妹听说陛下此次出征又带上了那戚夫人,是这样吗?” “嗯。”我点头,随即垂首,没再吭声。 “二姐。”见我这一副表情,吕素忍不住轻唤。 我抬起头,扯扯嘴角露出一丝牵强的笑,“怎么了?” 吕素欲言又止,犹豫良久后,方才开口,“二姐,戚夫人那只狐狸精不过是个花架子,二姐如果能在朝堂之事上帮到陛下,何愁陛下不对二姐另眼相看?只有二姐才是陛下最得力的女人。” 我挑挑眉梢,故作惊讶,“小妹这话里话外都好像有啥不得了的想法,不妨说与二姐听听?” 见自己的心思被我窥探出,吕素瞪了一眼我,娇嗔地轻哼一声。 我静静等待着。 吕素一字一句,“二姐可以帮助陛下结果那淮阴侯韩信。” 第89章 他要造反 在楚霸王项羽抹脖自尽后,刘邦登基称帝,封韩信为楚王。 后来,项羽旧将钟离昧前来楚国投靠韩信,只因韩信在楚营时,两人的私交不错,韩信便想庇护他。 可这也埋下祸事,有人向刘邦告密,并称韩信有谋反之心。 又因刘邦极其恶厌钟离昧此人,此事众所周知,刘邦逃亡时,此人正是追兵将领。 韩信居然还敢庇护此人?刘邦就更加疑心韩信有谋反之心。 之后,在左丞相陈平的计谋下,刘邦出巡至楚国边境的一个县城——陈县。 刘邦命周遭诸侯王前来会见,想着将韩信诓来后,就趁机拿下他。 韩信犹豫再三,自认并无罪过,唯一的罪过就是收留项羽的旧将,于是他便提剑杀了钟离昧,拿着他的项上人头来拜见刘邦。 刘邦见状遂赫免了他,贬为淮阴侯。 我回神,愣住。“淮阴侯韩信?” 我怎么从没发现,小妹居然有这般胆识,敢说出此番惊人的话语? 我凝眸注视着她,半晌才缓缓摇头,“小妹你这想法太天真了,你太高看你二姐了。” 吕素不由得蹙起秀眉,“二姐,依葫芦画瓢不就行了吗?” 我失笑,“再诓他一次?” 吕素点头,“不错。” “可若他不愿上当了?”我反问。 吕素咬唇,“不试试,怎知不成?” 我摇头幽幽地说,“如果不是非常时候,二姐不会这么做的。” “二姐。”吕素极其不甘心,“这有什么……” 我却摆手,阻止她继续说下去。 就在这时,马车停下了。 我掀帘看去,一座有些豪华的府邸。 门匾之上,写着四个大字——舞阳侯府。 …… 从舞阳侯府离开,到达椒房殿,己是太阳西落之时。 天空中,火烧云染红半边天空,绚烂无匹,映衬着椒房殿愈发美轮美奂。 我进入椒房殿后,沈如溪就连忙迎了上来,扶着我急切地询问。“皇后娘娘,可真是那熊烨?” 我微眯起双眼,点点头,“正是。” 沈如溪愤恨之色溢满面庞,“那就好。” 我轻拍下沈如溪的手背,算是宽慰她。 沈如溪扶着我坐下来,她站在一旁,恨恨询问,“皇后娘娘,您打算如何处置那人?” “本宫又岂会轻易饶过他们?特别是那熊烨,本宫的父母兄嫂不是惨死他手,就是因他而惨死,本宫定叫让他主仆二人受尽折磨——而死。” 我说这话时,语调阴冷至极,仿佛是从深渊底传出,令人听了心生恐惧。 听罢我的话,沈如溪满意地勾嘴笑了起来。 …… 时间匆匆流逝,一晃已是数月后,已是次年二月。 这日,万里晴空,风和日丽,是个难得一见的好天气。 椒房殿内,我坐在几案后,撑着手闭目养神,眉宇间有丝淡淡倦怠之色。 突然,一阵急促脚步声由远及近,由小到大,最终停驻于几案前方不远处。 听着这阵有些凌乱的脚步声,我缓慢地睁开双眸,望向那来者。 只见沈如溪的脸上带着焦灼之色,似乎是遇到什么急事一般。 看着沈如溪如此模样,我皱紧眉疑惑询问,“怎么了?如溪。” “皇后娘娘,不好了,有淮阴侯下属的兄弟不远千里迢迢来长安,说有要事向禀。”沈如溪急促地解释,神情颇为慌张,她吞咽口唾沫,“淮阳侯他要谋反。” 沈如溪的话音刚落,我立刻便瞪圆了双眸,“谋反?” 随即,我霍然站起身,“那人现在在何处?” 沈如溪答,“回皇后娘娘,奴婢擅自做主,命人将他从宫门外带到了椒房殿外。” “将那人领进来。” “诺。”应答完,沈如溪急速离开殿内。 不消多久,一袭青衫的男子被领进椒房殿内。 男子的脚步似有些虚浮,一脸的狼狈之态。 他的衣袍凌乱破损且布满尘土,头发也略显散乱,嘴唇也没什么血色,整个人看起来极其疲惫。 “扑通”一声,男子跪倒在地。 我凝视着他,眉头蹙得越来越紧,“你叫何名字?具体怎么回事,仔佃道来。” 青衫男子抬起头来,望了我一眼后,低下头颅恭敬地答,“启禀皇后娘娘,草民姓张名禹,草民哥哥张弘是韩信的家臣,前不久,韩信和几位家臣商量,要部署一批人由密道进入未央宫,袭击您和太子,再和叛乱的陈希里应外合。” 密道? 韩信是如何知道有密道的? 知道密道的,全天下除了我、刘邦以及萧何三人外,再无他人知晓。 挖密道的人全被刘邦灭了口,那韩信究竟是如何知道的? 陈希?里应外合?这又是怎么回事? 莫非,陈希造反跟韩信有关? 来不及细究,我只想知道此人所禀的真实性到底有几分? 想罢,我挑高眉头,沉声追问,“张禹,本宫且问你,你又是如何得知这些机密的?又为何会不远千里迢迢来告发韩信?” 张禹听言,当即叩首,答道,“回皇后娘娘,草民那天前去哥哥家归还东西,哥哥那天喝醉了酒,无意间与草民说了这些事,后来,韩信不知怎么知道了哥哥酒后乱言的事,认为哥哥不可靠,泄了密,草民猜测可能是有人恰巧在门外听见了,那人极有可能是韩信的其他家臣,许是来找哥哥有事的。” 我眉头紧拧,“再之后了?” “于是,韩信就把哥哥杀了,他还派人想杀了草民,草民一路逃,滚下了一个坡子,这才逃过了一劫,草民逃到长安这儿,真是厉经了千辛万苦。” 我心头一阵感叹,“你受苦了。” 张禹惶恐地摇摇头,“草民不苦。” “来人呀。”旋即,我朝着殿外高呼一句。 很快,就有一位宫女走进殿内。 “带他下去好好梳洗下,换身干净的衣服,再替他准备一些吃食,最后带着他去找侍卫长张泽,给他安排一处住的地方。” “诺。”宫女福身应道。 “张禹,你跟她去,待事情了结,本宫会给你一笔一生都花不完的银子。”我柔声道。 “草民谢皇后娘娘隆恩。”张禹激动不己,赶忙叩拜谢恩,随即跟着宫女退出椒房殿。 我的脸色沉下来,陷入沉思。 今天这桩突如其来的事确实让我始料未及,看这张禹也不像是说谎的样子,真实性少说也有六七成,更重要的是,谋反这种事情宁可错杀三千,也绝不能放过一个。 想了片刻,我转头瞧向沈如溪,正色问,“如溪,此事你如何看?” “皇后娘娘,如果刚才那人所言属实,那韩信的野心也未免太大了些,娘娘不能任其再发展下去,晚了,江山社稷危矣,您和太子殿下也随时会有性命危险。” 第90章 传召萧何 沈如溪说到这,略作停顿,斩钉截铁地说,“皇后娘娘,您必须将韩信杀了。” 我轻点一下头,我也明白此事绝对不可姑息,否则的话定是后患无穷。 刘邦去平叛了,韩信又是个军事奇才,虽然被贬,已无多少将士可用,但依然不可小觑,万一他继续煽动他人造反? 不能正面冲突,那只剩下诱杀这条路,但又该如何做? 密道?韩信又是如何知道此事的?莫非是萧丞相?也是酒后失言? 我的脑海中闪烁过一连串的念头,蓦地里,一个计策浮上心头,“如溪,宣萧丞相进宫。” “遵旨。”沈如溪应声,转身离开。 约莫一个时辰左右,沈如溪就将萧何请来椒房殿。 只见来人一袭黑色官袍,身材挺拔修长,器宇轩昂。 他步履生风,仍然俊朗的面容上挂着淡淡的笑容,他拱手施礼,“微臣参见皇后娘娘。” “萧丞相免礼。”我抬手扬声。 萧何直起腰板,“皇后娘娘召见微臣前来,可是有要事相商?” 沈如溪去传召他,我让她只说有重要之事,别的不细说。 我眉头紧皱,“确实有件重要之事需要丞相帮忙。” “皇后娘娘请讲。”萧何郑重地说。 我语气冷肃,“有人禀告本宫,说韩信意图谋反。” 萧何大吃一惊,“谋反?这怎么可能?皇后娘娘,此话可当真?” “千真万确。”我肯定颔首。 萧何身子晃了晃,十分震撼,“谋反?那可是诛九族的大罪,他疯了吗?” 萧何强迫自己镇静下来,对于我的话,他还持怀疑态度。 “皇后娘娘……”萧何刚想再说些什么,却被我给打断。 “丞相先听本宫说。”我的神情凝重而严肃。 萧何只好点点头。 “本宫有一事百思不得解,想向丞相请教一二。” “皇后娘娘请说。”萧何做洗耳恭听状。 “那人还说韩信打算从密道进入未央宫杀了本宫与太子。” 我说话时,目光一直盯着萧何看。 听了这番话,萧何的脸色骤变,额头隐隐冒汗,双眼瞪大如铜铃。 “皇后娘娘,密道的事,微臣绝不敢让第四人知道,微臣连枕边人都不曾说过。”萧何急促地说,神情有几分惶恐不安。 “丞相别激动。”我轻声安抚,“本宫又没说是丞相您泄露的,丞相的为人本宫又怎么不清楚。” 听了这句话,萧何悬着的一颗心才稍稍放下来。 “萧丞相,可要见见那人?” “那告密的人在未央宫?” “嗯。”我颔首。 萧何陷入沉默,眉头拧成一团,久久无法松开。 半晌,才摇摇头,“不用了。” 随即拱手,神色凝重且坚定,“不知皇后娘娘想要微臣如何做?既然那人告发韩信谋反,见与不见又有何区别?而且这密道之事已将自己牵扯其中,弄个不好全族性命难保,再怎么敬佩韩信是个人才,那也不会傻到拿整个家族去换取韩信的命。” 听闻他的话,我勾唇满意一笑,“丞相果然通透。” “皇后娘娘您谬赞了。” “既然丞相如此痛快,本宫也不兜圈子了。”我收敛笑容,眼神渐渐变得冰冷起来,“本宫需要丞相配合,将韩信诓骗至未央宫,再杀了他。” “诱杀?”萧何瞳孔一缩,显然对于我所提出的方案感到很吃惊,他深吸一口气,试探性开口,“皇后娘娘您是否是有主意了?” 我点点头,嘴角噙着一抹莫测弧度,“算日子,陛下平叛已四月有余,辛苦丞相前往韩信封地,与他说,陈希兵败已被陛下所杀,陛下得胜回朝,特邀众诸侯王来长安祝贺。” 萧何眉梢轻挑,沉默不语。 我看着萧何,等待他的答复,萧何迟迟不吭声,令我有些心烦,但是我并没有表现出来,耐着性子等待萧何给出明确的答复。 良久。 “皇后娘娘,微臣可以尽力一试,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微臣并没有十足的把握说服韩信,微臣有几分担忧,万一他称病,微臣又该如何劝说,总不能把他绑了,强行拉到长安。” 我听罢,顿时失笑,“如何劝说是丞相您的事。” 说着,展开笑颜,眼神里带着笃定,“丞相大可放心,由丞相您去劝说,本宫相信那韩信定会给丞相您这个面子。” 我的话音刚落,萧何顿时呆住。 这话怎么听怎么古怪。 但萧何一定明白我言外之意。 我这是要利用韩信对他的感激之情与信任,这是要他拿昔日之恩迫使韩信就范。 “丞相愿不愿意帮忙?”我见萧何呆滞,不禁催促,眉头也紧蹙起来。 萧何收敛思绪,拱手回答,“微臣遵旨。” “那就麻烦丞相了。” “皇后娘娘言重了。” “丞相,至于密道之事,本宫有个猜测,丞相可否愿意一听?”我语调慵懒散漫。 萧何又一怔,随即颔首,“微臣愿意洗耳恭听。” “丞相可还记得,陛下昔年被困于巴蜀之地,韩信是如何做的?” “明修战道,暗渡陈仓。” 我嘴角微扬,“是呀,陈仓小道。” 萧何恍然大悟,“韩信所说的密道,并不是微臣奉旨挖的那条,而是指如同陈仓小道一样密秘不为人知的道路。” “正是。”我笑吟吟地颔首。 “皇后娘娘聪慧过人,微臣佩服。”萧何不吝夸奖。 我谦虚摆手,脸上挂着恬淡笑容,“时间宝贵,本宫就不留丞相多聊,一切就有劳丞相。” 萧何连忙抱拳作礼,“微臣尽快收拾,明早就上路。” 我又交代萧何几句后,萧何便退下了。 第91章 罪该万死 夜空中,皎洁的弯月洒下柔弱清辉,静谧的椒房殿外唯有虫鸣鸟叫。 我仰望天空,目光悠远。 二十多天,已入三月,天气渐暖。 只是依然没有萧何传来的消息,按原计划,只要韩信进入长安,萧何就会差人给宫中传递消息。 算算日子应该就是这几天,可为何还迟迟没有消息,难不成萧何诱不来韩信? 一阵凉风拂过,吹起我的衣裙,我看似平淡无波澜,实则心急如焚,眼眸深处,暗潮涌动。 忽然,前方一阵细碎脚步声响起,我抬眸望去,只见是沈如溪缓步而来,眉眼间尽是喜色,“皇后娘娘,丞相差人传来消息,他们明日午时左右,即可抵达未央宫。” 我大喜过望,“真的?” 沈如溪走到我跟前,重重点点头。 “一切按照原计划进行,如溪,明白吗?” “奴婢明白。” 翌日正午,万里晴朗,阳光正烈。 宣室殿大门紧闭,殿外,侍卫笔直挺立,更有十多位宫女手持竹棍神色严肃地站于殿檐下。 殿内,我坐于高台,一袭凤袍加身,秀发绾成华贵的牡丹髻,尽显雍容华贵。 沈如溪站在一旁,她是第一次身穿诰命夫人服饰,头戴金簪珠花,妆容精致得体,威仪赫赫,令人不敢小觑。 沈如溪极其低调,以至很多人忘记了她还是个诰命夫人。 殿门徐徐打开,只见一队盔甲披挂,手执长戟的侍卫鱼贯而出,整齐有序地列成队在殿中两侧。 接着,四位身穿甲胄的禁军押着一位被反绑的男人出现在我的视线内。 男人一袭锦袍,五官俊逸,双手被反绑在背后,嘴巴也被堵住,脸上满是愤怒之色。 此刻,男人见到高台上的我,眼中闪烁出愤恨火焰,那张本来刚毅的面庞因为充血变得狰狞而恐怖。 萧何在四位禁军之后缓步而来,他慢悠悠从反绑的男人身侧经过。 四十多人面对高台上的我作揖行礼,“参见皇后娘娘。” 声音洪亮震耳。 我轻启朱唇,“都免礼。” 四十余人异口同声,“谢皇后娘娘。” 随即纷纷站直身躯,迅速成面对面状。 我沉声吩咐,“把淮阴侯的束缚解了。” 我的语气带着不可抗拒的威严。 话落,押着他的两位禁军立即松开韩信的所有束缚。 韩信摆脱束缚后,指向萧何,咬牙切齿道,“萧何,你……好样的。” 萧何面容有几分尴尬,他目光扫过韩信,并未答腔。 我笑吟吟地问,“韩大元帅不要激动,听说韩大无帅您想杀了本宫和太子殿子?可有此事?” 我的嘴角勾勒着浅浅弧度,但却能让人感受到丝丝寒意。 韩信冷哼,傲慢地回,“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哦?”我扬眉,笑容越发灿烂,“韩大元帅,你可知罪?” 韩信昂首挺胸,一副有恃无恐的模样,“臣不知何罪之有?” 我冷笑,眼底划过狠厉幽芒,“韩信,你无故煽动代丞相造反,蓄意挑起战争,你致天人万民于水火之中,其罪其心可诛,你认罪否?” 韩信哈哈大笑,像是听到世上最好笑的笑话,“无故?皇后娘娘,您怎么好意思说出口的?” 他顿了顿,收敛笑容,抬手朝高台一指,目光凶狠地盯着我,指尖发颤,“这大汉的天下是怎么来的?皇后娘娘您想必比谁都清楚,如果没有我韩信,陛下他现在会在哪?会在哪?” 我一时哑口无言,确实如果没有韩信,刘邦根本没这么快登基称帝,或者没法登基称帝。 韩信双拳紧握,额头青筋暴跳,一股强烈愤恨涌上他心头,使得他情绪失控。 他再次疯狂咆哮,“会在那鸟不拉屎的巴蜀之地,穷其一生都出不来。” “够了。”我低喝,制止韩信继续说下去。 “够了?我韩信戎马一生,战功赫赫,你居然说够了?”韩信眼眶布满了血红之色,宛如野兽般狰狞。 他指着自己胸膛处,“我韩信定三秦,擒魏、取代、破赵、胁燕、击齐,灭楚,名闻海内,威震天下,威震天下。” 我拍案而起,眼底迸射出冰冷刺骨的杀气,“韩信,你的功绩没人否认,但你始终是陛下的臣子,陛下对你有知遇之恩,更赐予你荣华富贵,你是如何回报陛下的?” 我眼神犀利地盯着他,“你韩信,挑起战乱妄图谋朝篡位,置天下苍生于不顾,你简直罪该万死。” 韩信愣怔片刻,旋即放肆大笑,他的笑声中透着无尽的苍凉,以及深埋心底许久的不甘。 “荣华富贵?只因我收留了昔日旧友,陛下就将我给贬了,这就是皇后娘娘您所谓的恩吗?” 我怒呵,“昔日旧友?那可是楚霸王的得力之将,你韩信不将他绑了交给陛下,反倒大鱼大肉、好酒好肉的招待他,你让陛下如何想?如何不猜忌于你?” 我的声音虽不大,但每个字却清晰地砸入在场每一个人的心头。 韩信双眼猩红地瞪着我,愤慨至极,“陛下是天下主,怎么连这么一点胸襟也没有,即然娘娘也知道他曾是楚霸王的得力之将,此等之人,为何陛下不招降他了?说到底就是没有胸襟。” “放肆。”我厉声道。 “你还真是愚钝至极,陛下杀了他都来不及,还招降他?你有见其他人收留钟离昧吗?没有呀。” 我凌厉的目光直逼韩信,浑身散发出强烈气势,“他明明就是一个祸害,就你韩信道德高尚,心胸宽广,不惜以身涉险,该说你蠢了?还是该说你仗义了?” 韩信被怼得哑口无言。 我眸底的冷冽让人遍体生寒,“韩信,你自己看看,你现在做了些什么?你竟然公然谋逆,欲杀太子与本宫,企图夺权篡位,你简直丧心病狂。” 韩信仰头大笑,指着我悲痛地呐喊,“哈哈哈……没想到,我韩信到头来居然是这个结局,被你这妇人欺骗,我怎么能甘心啊?怎么能甘心啊。” 第92章 你想活吗 可他的眼角却溢不出一抹泪痕,他的心底除了痛苦,便只剩绝望。 我重新坐下来,淡漠的目光瞥了韩信一眼。 我的神情冷漠至极,语气却极其平静,“你想活吗?” 韩信一顿,用怀疑的目光打量着我。 他当然想活,但他认为我又岂会这么好心?不折磨他已算仁慈。 我看穿韩信的心思,缓缓勾起唇角,“韩信,你活下去不好吗?你不为自己想,那也要为你妻儿想想呀。” “妻儿?”韩信瞳孔微缩,惊讶地看着我,他的脸上渐渐显现挣扎之色。 我垂下眸子,掩饰住眼底一闪而逝的嘲讽。 韩信蓦然睁大双眼,他的脸色迅速惨白,良久后,他道,“臣脑海里闪过我的发妻与孩子,一种前所未有的悔恨涌上心头,我走的是一条不归路,我失败后的悲凉下场,我认了,只是我的妻儿,甚至全族,陛下和娘娘会饶恕吗?会吗?不,怎么会了?一定是夷灭三族,夷灭三族。” 韩信心底的悔意如决堤的河流,一泻千里。 他摇着头,神情慌乱。 我眉头一皱,眼底掠过一丝厌恶之色。 “韩信,本宫问你,男人血战沙场,或者追求功名是为了什么?” 韩信怔愣,没有回答。 我站起来,迈动莲步缓缓下着台阶,边走边说,“为的是扬名立万,光祖耀祖,为的是荫及妻儿呀!可你最终了?” 我在距离韩信两步远的地方停下,冷声道,“你为了你那虚无缥缈的权利,为了你那欲壑难填的野心,你亲手将妻儿送进了牢笼,亲手送上了断头台呀,你摸摸你的心,你的心不痛吗?” 韩信身形巨震,我的话仿佛魔咒般响彻在他耳畔。 他张张嘴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喉咙像是被一块巨石堵住似的。 我看着他,眼神逐渐变得复杂起来。 “很快,你们一家会团聚的。” 我拂袖转身向高台走去。 韩信惊愕地看着我,眼底划过一抹希冀,可是很快这份希冀就消弭殆尽,化作灰烬。 因为他害怕他的猜测是错的,天知道我这个女人在打什么鬼主意。 我走上高台,转身,居高临下地睥睨着韩信,一字一顿,“来人呀,将其击晕。” 立刻有一位侍卫上前,用手中的长枪拍向韩信的后颈。 韩信双眸猛然睁大,随即眼前陷入黑暗。 他闷哼一声,眼睛一翻,倒了下去。 萧何一脸诧异,犹豫了一下,出声问,“皇后娘娘,微臣冒昧问一下您,您何故将韩信击晕?” 不解的还有殿中众人,韩信的罪责已是板上钉钉,我为何又要多此一举? 这是萧何的疑惑,也是众人的疑惑,纷纷投来探究的目光。 我不疾不徐地说,“韩信有一道免死金牌,是陛下所赐,约定三不杀,见天不杀,见地不杀,见铁不杀,所以本宫先将其击晕,再命人装进麻袋,系上长绳,吊起,最后由十多位宫女用削尖的竹棍捅死。” 我的话音刚落,殿内便传出阵阵抽气声。 我的语气非常淡然,就仿佛是在叙述今日吃了什么菜,喝了什么茶,可偏偏我说出来的话让大伙儿毛骨悚然。 众人看着我,眼中充满敬畏,他们都没有想到我居然会使出如此残忍血腥的刑罚。 萧何有些想不明白,为何韩信只字不提免死金牌。 我想,他是个聪明人,脑海灵光一闪,恍惚间就会明白。 原来,在韩信进殿前一刻,当他看到那些宫女手持削尖的竹棍时,就已经知道今天可能必死无疑。 我幽幽的声音飘荡在空中,“你们说这捅着捅着,会不会将他捅醒,发出杀猪一般的惨叫?本宫很想知道了。” 听得殿内众人遍体生寒。 众人面面相觑,虽然觉得我有点狠,但是想想我说的,他们竟不自觉跟着咽咽唾沫,心里隐隐生出期待。 “殿中侍卫和禁军你们先退下,带上殿门。”我摆摆手,抬手轻揉着额头,“本宫还是有些于心不忍,让本宫再好想想要不要这么做。” 殿中众人又一阵面面相觑,心里都有些惴惴,不知我又玩哪出把戏,不过想想,这不是该他们操心的,他们只需听命就好,于是便拱手告退。 很快,殿内的侍卫和禁军统统退了出去,殿门也被轻轻合上。 而殿外,侍卫笔挺着守在那里,他们互相交换着眼神,眼里充满好奇,不知道殿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四位禁军已离开,那手持竹棍的十多位宫女依然纹丝未动地候在那儿,晌午正烈的太阳,已让她们额间渗出细密的汗珠。 不知过了多久,终于从殿内传来一道威严高亢的女声,“行刑。” 宫女们精神一振,手执着竹棍,应声而动,推开殿门,鱼贯而入。 只见殿中,离地两尺吊着一个麻袋,有人被装入其中,身子蜷缩成一团。 我静静坐在高位上,神情慵懒,漫不经心地看着那群宫女拿着竹棍往麻袋上招呼。 她们一个二个争先恐后的捅进麻袋,一瞬间,鲜花飞溅,猩红色的血液顺着竹棍蜿蜒而下。 接着,一阵阵杀猪般的嚎叫传来,凄厉的声音穿透层层厚重的云层,直达九霄,震撼心扉,令人肝胆俱裂。 我垂下眼睑,遮掩眼底的冷漠,我嘴角微微扬起,勾起一抹嗜血的弧度。 殿外的侍卫们听到那刺破云霄的惨叫声,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哆嗦。 天空万里无云,一缕清风缓缓拂过,吹散了几许阴霾,也吹乱了众人的思绪。 片刻,殿门徐徐打开,宫女们面无表情地手持沾染鲜血的竹棍涌了出来,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就连脚步都是平稳镇定的,仿佛刚刚根本没做过什么事。 最后的两位宫女轻轻合上了殿门,殿内恢复了之前的宁静。 第93章 看到救星 时间渐逝,暮色四合。 椒房殿,内殿寝殿,烛光摇曳。 我斜倚在床榻上,眼睛似闭非闭,神情安祥而惬意。 沈如溪静伫在一旁,嘴角露出笑意,“皇后娘娘,陛下回来了一定是夸赞您的。” 我眼皮子微微掀开,淡淡嗯了一声。 沈如溪蹙眉,欲言又止,“皇后娘娘……” 我睁大眼睛看她,等着她的下文。 半响,沈如溪才低低地说,“咱们这么做,会不会有些冒险?” 我的目光悠远而飘忽,“他已是一个死人,不是吗?” 沈如溪缓缓点头,“也对。” 我的目光幽深如夜空中的星辰般璀璨,“另外,本宫已吩咐张泽带上舞阳侯留在长安的五千精兵,又另调几千士兵给张泽,持着本宫的懿旨前往他的封地,将他的三族押回长安,等陛下回朝后再做定夺,如溪,你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是奴婢多虑了。” 我缓缓坐直身体,撩拨垂落于胸前青丝,语气漫不经心,“本宫想去前线看看,如溪,你随本宫一块去。” 沈如溪惊诧抬眸,“皇后娘娘,您为何会有此打算?” 我笑眯眯地反问,“本宫关心陛下,想去前线探望一下,如溪认为好吗?” 沈如溪怔住,垂下脑袋思索。 我没有和她说实话,这只是其中一个原因,真正的原因,她是猜不透彻的。 见她沉默,我也没急催促。 沈如溪思量良久,“长安这边,皇后娘娘您是打算将前朝之事托付给萧丞相,后宫交给舞阳侯夫人吗?” 我莞尔,“如溪聪慧,这都被如溪你猜到。” 沈如溪恭敬应答,“这都是跟在娘娘您身边,耳濡目染的。” 我脸上的笑容愈发灿烂明媚,“既然决定要去前线,那就快准备一番,尽早动身。” …… 两日后,长安一切事宜均已安排妥当。 我和沈如溪乘坐在一辆华丽宽敞的马车里。 在中郎将季布的护送之下,一万大军浩荡奔赴前线的大本营。 一路旌旗招展,威风凛凛,大军踏过平坦的官道,扬起阵阵尘土。 洛阳境内,一处官道上,大军放慢了速度,领队的中郎将季布勒住缰绳,抬手示意部众停止前行。 整支大军立刻停滞。 季布翻身下马,步至马车前,拱手对我禀报,“回禀皇后娘娘,士兵们连日连路,多有疲惫,末将请求暂且休息片刻,待士兵们恢复元气之后再继续赶路。” 马车里,传出我柔和的嗓音,“季统领辛苦了,就按照季统领的意思办。” “谢皇后娘娘恩典。”季布朗声应道。 他走至大军前方,挥挥手,示意部众原地歇息。 部众很快散开来,各自找位置坐下。 我靠在马车内的软垫上闭目养神,沈如溪坐在一侧,替我捏肩揉背。 沈如溪小声嘀咕,“皇后娘娘,也不知道张泽那边怎么样了,奴婢始终还是有些担忧。” 我倏尔睁开眼睛,“本宫相信张泽有那个能力,如溪你不用担心,待他办完本宫吩咐的事,本宫就向陛下替他求个恩典,加封他的官职。” “但愿他不会辜负娘娘的一番苦心。” 我轻笑,并未作答。 就在这时,前方出现一阵吵闹的喧哗声。 我娥眉轻皱,掀开车帘,看向前方。 只见,是一队官兵押着一个男人,与大军迎面相逢,季布正与那些人交谈着。 那男人年约五十,穿戴富贵,却是衣衫不整,满身狼狈,他双手被缚,一双眼睛充满血丝,一副颓废之态。 男人的身后,站了二十多个官兵,个个手执武器,虎视眈眈地盯着男人,仿佛随时可能冲上去把他生吞活剥。 看清那男人的模样,我心底涌上一抹奇异的熟悉感,却无从捕捉。 “季统领,发生了何事?”我出声询问,美眸却紧锁在那男人的身上。 那男人听到我的声音,猛然抬头,当看到我的瞬间,男人一双浑浊的眼睛骤然变亮,像是看到救星一般。 季布回首,行至马车旁,“启禀皇后娘娘,是梁王彭越,他被陛下贬为平民,流放至蜀地青衣县,途经洛阳,正巧与我军相遇。” “彭越?”我低喃。 难怪觉得眼熟,原来是他,在刘邦登基,众诸侯王前来祝贺时,曾有过一面之缘。 我饶有兴趣地打量着彭越,“倒真是凑巧,既然碰上了,便把他押过来。” “诺。”季布应诺,而后冲身后的官兵摆摆手,示意把人带过来。 那些官兵会意,当即有两人押着彭越走至马车跟前。 彭越激动得泪水横飞,“草民参见皇后娘娘。” 因双手被缚,他只能躬身行礼表示恭敬。 我淡淡扫了他一眼,嘴角噙着浅浅弧度,“梁王快免礼,这是发生了何事?你怎么会成了这幅模样?” 彭越直身,泪水糊了他一脸,“草民冤枉,冤枉,皇后娘娘您帮帮草民。” 我微微挑眉,对于彭越突如其来的哀嚎颇为不解。 “你先别慌。”我温言细语,声音悦耳动听,“你仔细说来。” 彭越吸吸鼻涕,将事情娓娓地一一道来。 原来—— 代丞相陈希造反,刘邦亲自率领部队前去讨伐,到达晋阳,向彭越征兵。 彭越却推说因常年征战有病在身,不能亲自领兵前往,只派出下属将领带着军队到达晋阳。 刘邦愤怒,派人去责备彭越。 彭越非常害怕,打算亲自前往晋阳谢罪。 可彭越的部将扈辄却劝阻并煽动他,梁王您当初不去,被陛下责备了才去,您去了一定会被捕的,梁王您不如就此出兵反了。 彭越没有听从扈辄的意见,仍然推说有病。 可是,无巧不成书。 彭越的太仆贪污受贿,彭越得知后,十分生气,打算杀掉他。 这太仆也是个狡猾的,不待彭越有所行动,就连忙逃到晋阳,求见刘邦,控告彭越和扈辄的阴谋反叛。 刘邦派使臣出其不意地袭击彭越,彭越不曾察觉,因此被逮捕。 刘邦命人把他囚禁在洛阳,经主管官吏审理,判定谋反的情况已经具备,请求刘邦依法判处。 刘邦赦免了他,废为平民百姓,流放到蜀地青衣县。 我静静地听完彭越的话,沉默半晌,忽然勾起唇瓣轻轻一笑,“本宫看梁王生龙活虎,不像是有病的样子呀。” 彭越面露尴尬,垂首不语。 “唉。”我幽幽叹息一声,随即又故作恍悟状,“本宫也明白梁王毕竟年龄大了,又常年征战,多少有些伤在身,想安享晚年,不想再在马背上颠沛流离也实属正常,本宫明白,明白呀。” 我一副十分通情达理的模样。 听到这里,彭越一愣,没料到我竟然这么好说话,一颗忐忑不安的心逐渐平稳,只是又有些羞愧,恨不得挖条缝钻进去。 但事已至此,彭越已经别无选择,他硬着头皮,对我深深鞠了一躬,恳求道,“还望皇后娘娘怜悯,给草民一条生路。” “那你要本宫如何帮你?”我淡淡问。 彭越思忖片刻,眼神坚定地回答,“草民想回家乡昌邑,和家人在一起,哪怕只是个平民百姓。” 听罢,我微微点头,“本宫尽力一试。” 彭越顿时感激涕零,跪拜下来,重重磕了几个响头。 因双手被束缚,那模样显得很滑稽。 我见状忍俊不禁,用眼神示意彭越身后的官兵将其搀扶起来。 彭越对上我柔和而宽容的眼神,让他愈发惭愧,只好低头,不敢与我对视。 我温言软语,“本宫此行正是要去陛下那儿,本宫命人先将送去长安,你在长安安心等候本宫的消息,可好?” 彭越大喜过望,“谢娘娘恩典,草民感激不尽。” 我便向彭越指了一下身边的沈如溪,勾唇柔和道,“本宫会命沈夫人带上一千余人护送你回长安,再在离这儿最近的集市买上一辆马车,你和沈夫人坐马车回去,也省得徒步辛苦劳累。” 彭越更加感激涕零,“多谢皇后娘娘大恩。” 我微笑颔首,“你先退下,本宫还有些话嘱咐沈夫人。” 彭越再次感恩戴德,恭敬应声,随那两位官兵退下。 我轻轻放下帘子,目光投在沈如溪身上,拉过她的手,神色凝重,“如溪,本宫需要你为本宫办一些事,本宫希望你能做到。” 沈如溪似乎猜到些什么,脸色微变,但还是恭敬回答,“皇后娘娘,您请吩咐。” “附耳过来。”我招招手。 沈如溪靠近我,我俯在她耳畔细语几句。 沈如溪听了,满脸惊讶,张口结舌,“这……” 我眉梢微挑,拍拍她的手,又重重点点头。 沈如溪眉宇间浮现着忧虑,她迟疑许久,终究点点头,表示愿意照做。 “如溪,辛苦你了。” “为皇后娘娘做事,如溪不辛苦。” 张泽便仔细挑选一千士兵,交予沈如溪。 沈如溪和我话别后,就带着这一千人与彭越调头朝长安城出发,而原来那些押送彭越的官兵也沿着他们出发的原路返回。 余下的士卒又休息了一会,便继续启程赶路。 马车徐徐驶动,朝着晋阳而去。 第94章 杀人诛心 队伍行驶数天,终于抵达刘邦在晋阳的大本营。 主营中,刘邦正与诸将商议着军情,忽然,一道亮丽的人影轻掀开帘子,盈盈走入帐内。 刘邦的余光察觉到,他停止讲述,抬眸看过去,顿时惊呆。 众将齐刷刷地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 只见我穿着一件粉红罗衫,裙摆绣着精致兰花,眉眼含笑,宛如九天玄女落凡尘。 众将慌乱起身行礼,“参见皇后娘娘。” 刘邦直接傻了眼,他愣了愣,随即立刻起身迎来,露出欣喜笑容。 刘邦牵起我的纤纤玉手,我并未拒绝,任由他握住。 我们两人携手一起走向上首坐下来。 我笑吟吟地说,“都免礼。” 众将谢恩,纷纷落座。 刘邦柔声问,“皇后,你怎么来了?” 我莞尔一笑,“臣妾想念陛下您了呀。” 刘邦不由自主地伸手揽住我的腰肢,将我搂入怀里,温热的鼻尖蹭了蹭我的脸颊,“朕也想你。” 我轻轻一笑,任凭他抱着。 气氛变得旖旎起来,众将见此皆识趣地移开视线,假装自己什么都没有瞧见,也什么都没有听见。 过了半晌,刘邦才放开我。 我们两人正襟危坐,认真聆听各位将领汇报战事。 “陛下,如今陈希已经被围困多日,再怎么挣扎也逃脱不了覆灭的命运。” “对,只是时日长短的问题。” “陛下,我们是否要趁势攻破陈希的防线,将他彻底歼灭?” 众将七嘴八舌的议论声传入我的耳朵里。 刘邦眼眸中寒光乍闪,“陈希必须死,按原计划进行。” “诺。”众将应下,随后开始商量具体方案。 我听完后,忽然开口,“陛下,臣妾有一方法,可以让陈希不战而败。” 闻言,所有人的目光同时投向我。 刘邦面露诧异,“皇后有何良策?” 我清澈如水的眸子里掠过一抹狡黠暗芒,我扫视一圈后,朱唇微启,“诸位,可知陈希为何会谋反?” 众人皆摇头。 我勾勾唇角,笑得颇为诡谲,我从袖袋取出一块玉佩,递给刘邦。 刘邦狐疑地接过,待看清玉佩上的纹案和印刻的字后,他脸色骤然一变,惊呼,“韩信?” “正是韩信。”我微微一笑。 众将面面相觑,有几分震撼,有几分不解,也有几分茫然。 刘邦脸色铁青,捏着玉佩的手指骨节泛白,“竟是他?” 他蓦地抬眼望向我,目光中透着震惊与复杂,“皇后,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我叹气,“此事说来话长。” 刘邦将玉佩轻搁在几案,“皇后请讲。” 众将也屏息敛神。 我抿唇缓缓叙述起来,众人越听越惊骇,不禁瞪圆双目,最后皆陷入沉默当中。 “……事情就是这样了。”我娓娓道完。 众人亦渐渐明了其中缘由。 沉默,沉默,还是沉默。 营帐内寂静一片,似乎连空气也凝固了般。 只剩下刘邦紊乱的呼吸声,一声比一声粗重。 他的脑海中回荡着我刚刚陈述的话,久久无法平静。 我见状秀眉微蹙,轻轻唤道,“陛下?” 刘邦猛地一个激灵,霎时回过神来,望向身旁的我,只见我神色关怀,眼眸流转间透着丝丝担忧。 刘邦深吸了口气,压抑住自己翻腾的心绪,沉声询问,“皇后的计划是什么?” 我低垂眼睫,遮挡住眼睛中的算计,拾手指着几案上的玉佩,勾唇浅笑,“陛下,您只需要派一使臣持此玉佩前去,并将韩信已死的事实告诉陈希,那么陈希必然崩溃,接受不了这个事实。” 刘邦双眼一亮,“这是杀人诛心呀,既然陈希是因受韩信的煽动而发,又一直仰慕于韩信,认为韩信雄才大略,视其为英雄,对其深信不疑,一旦得知韩信已死,而且还是死于妇人之手,那么必深受打击,一跃不振。” “本就被围困多日,再加上这沉重一击,必然无心再战,所以不费吹风之力就可以立刻瓦解,大大减少作战时间,又或者接受不了这残酷的事实,而选择自尽。” 刘邦不愧为帝王,很快就意识到我这计的精髓,“好,此计甚妙,皇后果然聪慧过人。” 我谦虚,“陛下谬赞。” 众将起身,拱手高呼,“陛下英名,皇后聪慧。” 营帐内,响起一阵阵爽朗的笑声。 翌日,刘邦就派遣使臣前往陈希军营,果然如我预料的一般。 陈希冷不防得到韩信已死的消息,顿觉晴天霹雳。 他的脑子嗡嗡作响,眼冒金星,仿佛失去精神上的支柱。 他数夜未眠,又大病一场,整个人仿佛苍老十岁,颓废万分,没有半点昔日的凛凛之气。 不待刘邦大军行动,就自个儿抹脖子自尽。 陈希一死,群龙无首,战役也就很快结束。 刘邦的士兵们欢呼雀跃,载歌载舞,庆祝胜利。 主营内,大摆筵席。 我巧笑嫣然,朝身侧的刘邦举樽恭贺,“陛下,恭喜您了。” 刘邦端起酒樽,笑容满面,侧身朝我示意,“皇后,多亏了你的妙策,朕敬你。” 说着便扬臂,饮尽杯中美酒。 我扬扬唇瓣,也不推辞,掩袖将酒饮尽。 刘邦面带笑容,满面春风。 众将分列两侧,齐齐起身举樽敬酒。 “恭喜陛下,贺喜娘娘。” 刘邦哈哈大笑,扬手示意大家都坐下,“今日乃是大捷之日,理应痛饮三百杯。” 众将兴奋不已,纷纷附和。 一时间觥筹交错,热闹非凡。 酒过三巡,我突然偏头朝刘邦含笑启唇,“陛下,臣妾还有一事要禀明。” 刘邦挑眉,温润的嗓音夹杂着笑意,“皇后,但说无妨。” 我轻眨眼睛,慢条斯理,“陛下,臣妾在来的途中偶遇梁王彭越,他向臣妾哭诉无辜,想回家乡与亲人团聚,臣妾吩若曦将他带回长安,交由萧丞相暂时安置,等侯陛下您回朝后再做定夺。” 此话一落,整个营帐顿时鸦雀无声,落针可闻。 众将的眼神不约而同地射向刘邦。 刘邦拧紧眉头,锐利的眸光落于我的身上,“彭越真的是如此说的?” 我颔首,一副诚恳之态。 刘邦思索半晌,终是徐徐开口,“此事回朝再说。” 我垂首浅笑,嘴角漾着若有似无的弧度。 就这这时,忽然有一武将,名唤王恬开,站起身,拱手提议,“陛下,彭越是豪壮之士,只把他流放蜀地,或者开恩放他回故乡,那是留下了无穷的祸患,陛下,不如杀了他,再夷灭他三族。” 此话一出,立马引起众人的附和。 “陛下,不能纵虎归山啊。” “陛下,三思。” “陛下……” 众位将领纷纷谏言。 刘邦眉头锁成疙瘩,面露难色,“此事还需从长计议,彭越毕竟曾效忠于大汉,有功于大汉,若是朕贸然杀他,又夷灭他三族,只怕会引起世人的非议。” 他语气沉重,面色更加严肃起来。 众将领虽然有些不甘心,却也不再出声劝谏。 我见众人不语,暗暗思忖一番,随即缓缓侧首,清丽绝伦的脸庞上浮现出淡雅笑容,“陛下,这个坏人就由臣妾来做。” 此言一出,众将皆惊,纷纷投去不可置信的目光。 我坦然迎接众将探究的目光,一派淡然自若。 刘邦诧异看我一眼,不禁脱口而出,“这怎么能让皇后做这样的事?” 我轻抿红唇,盈盈一笑,“陛下放心,臣妾已经做了一件,再多做一件又何妨?” 我的声音柔软,听起来极具蛊惑力。 刘邦微怔,不知该如何反驳,他微微眯眸,眼里掠过一丝狐疑,总感觉哪里不太对劲。 可是看着我盈盈的目光,以及脸上那份淡然平静,最终点点头,“一切就交由皇后安排。” 我端庄的面容绽放出耀眼光彩,宛如夏花盛开。 我看向刚才最先提建议的武将王恬开,语调轻柔,“王将军,就由你带着你部下的人马前住梁地,将彭越三族尽数全押到长安。” “未将遵命。”王恬开起身抱拳回答。 半月后,大军凯旋回朝,整个大汉都笼罩在喜悦当中。 第95章 可有心软 未央宫,椒房殿内。 我沐浴洗去一身尘埃之后,着一袭玫瑰紫华袍坐在几案后,品着香茗,眉宇间蕴藏着几许慵懒。 站在一旁伺候着的沈如溪低声回禀,“皇后娘娘,您交待的事情都办好了。” 我抬抬眼皮,轻轻颔首,“嗯,辛苦了。” 沈如溪试探性地问,“皇后娘娘,接下来了?” 我搁下茶盏,“接下来,一切就交给陛下,至于陛下愿不愿意放过他们,那就是陛下的事。” 沈如溪会心一笑,“奴婢明白了,那这样,奴婢那颗七上八下的心也能平静下来,原来皇后娘娘是打算将真相告诉陛下,并带陛下去软禁之地,那么那些人最终是生还是死,全在陛下一念之间,也就与娘娘不相干。” 我神态亲昵,“你呀,总爱瞎操心,可别累坏了自己。” 沈如溪垂眸福礼,“谢皇后娘娘关怀,奴婢知道了。” 我突然想到什么,唤道,“对了,如溪。” 沈如溪应声,“奴婢在。” 我挑眉看她,似有疑惑,“本宫交代的事,如溪是如何做到的?” 沈如溪微怔,但很快便恢复常色,恭敬地答,“回娘娘,奴婢起初也不知道该怎么才能完成娘娘您交代的事,奴婢在马车内一直冥思苦想,却还是没想到办法,直到梁王与奴婢诉他思念妻儿,奴婢这才有了主意。” 我饶有兴趣,“哦?说说。” “奴婢劝他给家人写一份帛书,奴婢安排人将他家人接过来,梁王犹豫一下,便同意了,并取下身上的一件信物,到长安后,奴婢就将梁王交给萧丞相。” “次日,张泽将淮阴侯的三族押到长安,于是奴婢便将梁王的帛书交给他,张泽带着十余轻装简行便出发,张泽也不负所望,将彭越的夫人和两岁的小孙子带来长安。” 我拿起茶盏浅抿一口,放下茶盏之际,眸底闪烁一缕精芒,随即含着笑颜满意地颔首,“如溪,你做得很好。” “谢皇后娘娘夸奖。” 我盈盈一笑,嘴角弧度更深几分。 夜幕落下,漆黑的天穹被繁星点缀着,银盘高悬,璀璨夺目。 椒房殿,内殿寝殿。 刘邦与我并肩躺在床榻上。 我枕靠在他臂弯里,双手环绕着他健硕的腰肢,脸颊贴近他的胸膛,嘴角挂着淡淡笑意。 “皇后,韩信临死前,有说些什么吗?”耳边响起男人醇厚的嗓音。 我仰起头来,美眸流转,柔柔开口,“他说他后悔了,他求臣妾放过他的家人,他罪该万死,难辞其咎,但他的妻儿是无辜的。” 说到这里,我叹息一声,语气颇为无奈。 刘邦低眸看着我,眸光幽邃,“皇后,可有心软?” 我点点头,嘴角噙着一抹笑意,温声解释,“臣妾确实有那么一瞬,心软了,毕竟罪不及妻儿,可是……” 说到此处,我话锋一转,“他罪孽深重,臣妾也只好命人先将他三族全押到长安,等陛下您来处置,只可惜的是,让他夫人和小孙子逃了。” 我侧着脑袋,睁着一双大眼睛凝视着他。 刘邦沉吟片刻,薄唇轻启,“其实,朕多少也有些怜惜他,是个难得的军事人才,一生战功赫赫,只可惜,唉。” “陛下……”我轻拉一下他的衣襟,欲言又止。 刘邦低下头,迎上我清澈的水瞳,“嗯?皇后还有什么要跟朕说的?” 我眨了一下眼睛,轻咬着唇畔,斟酌再三,“如果臣妾跟您说,死的不是韩信,他其实被臣妾软禁起来了,一同软禁的还有他的夫人及小孙儿,那陛下,您打算杀他们吗?” 刘邦一惊,“皇后,你说的可是真的?” 他眸中似乎闪着一丝亮光,但很快又黯淡下去。 我点头,眼眸闪动着晶亮的光芒,嘴角的弧度加深。 刘邦拧紧剑眉,陷入沉默,他沉思良久,方道,“明日,皇后带朕去瞧瞧,朕还没想好该不该杀了他们。” “好。”我点头,眸子愈发晶亮。 刘邦垂眸凝视着我,柔声询问,“皇后,朕问你,死的又是谁了?皇后又为何这么做?” 提及此,我嘴角的笑意僵住,眸中的光彩亦消散殆尽,垂眸咬牙道,“死的是杀了臣妾父亲及兄长的熊烨。” 说到这里,我眼圈红了一圈,强忍着泪水,努力扯出一抹笑靥,“臣妾如此做,是为了陛下考虑,万一陛下顾念昔日君臣情谊,而不忍心杀他的话,不是也有扭转的余地吗?如果陛下想结果了他,又随时都可以。” 刘邦垂眸定定地盯着我,看了许久,方才伸手覆在我纤细的手背上,握着我的手,柔声道,“皇后,还是你了解朕。” 我心中划过一抹暖流,嘴角绽放出一抹笑颜,“陛下……” “嘘~”忽的,刘邦竖起食指抵在我唇瓣上,阻止我继续说话。 我抬眸,正巧撞进他深邃黝黯的眸底。 四目相对,两颗心彼此纠缠在一块。 刘邦低头,吻上我柔软的樱唇,辗转厮磨。 我闭上双眼,回应着他。 这一吻持续很久,刘邦才松开我,额头抵着我的额头,鼻尖相触,呼吸交融。 两人紧密相连的身躯因为拥抱而紧贴在一起。 肌肤相互摩擦着传递出热量,暧昧旖旎蔓延至整个寝殿。 或许,我早就原谅刘邦,因为爱他,所以才会如此,纵使心中恨着他,也愿意为他而一次又一次地妥协退让,不去计较太多。 …… 翌日,万里晴空,金灿阳光倾泻下来。 一辆奢华的马车在士兵的簇拥下,停留在长安城西郊的一座宅院外。 宅院外重兵把守,戒备森严,守卫的将领皆是身穿甲胄,手执武器,一副严阵以待的姿态。 车帘被掀开,刘邦率先迈步从车厢里走下轿凳,随即转头朝车内轻唤,“皇后,请。” 车帘又被撩起,我探出身来,一袭凤袍逶迤拖曳,头戴九凤金冠,雍容典雅之中透露着威仪不凡的气度。 我轻搭上刘邦伸过来的大手,踩着轿凳,款款地走下,而后挽住他的胳膊,和他并肩站立。 萧何早已等候多时,见状,立马迎上来。 几人一番简短的交谈后,便踏入这宅院中。 这座宅院建造得有几分豪华,雕梁画栋,庭宇深深。 曲折蜿蜒的青石板小路一直往里延伸,花园假山林立,亭台楼阁依稀可见。 踏入厅堂,厅内陈设十分古朴大方,四角摆放着各种精致瓷器。 显然是用心布置过的,整体给人一种清新雅致的感觉。 第96章 帝王之心 厅中,四张几案拼接成一个长方形,几案上檀香袅袅,围坐着两男两女,两位女人怀抱着孩子,一脸的慈爱笑意。 大一点的孩子三四岁模样,小一点的约二岁模样。 两个男人目不转晴地看着妻儿,眉眼间尽是温情。 两个女人垂眸逗弄着儿子或孙子,孩子眉眼弯弯,咯咯笑个不停。 这些人相视而笑,场面极为融洽温馨。 刘邦、我、萧何一进去,所有目光都落到我们身上。 他们皆是神色复杂,一双双眼眸紧盯着我们三人缓缓而来的身影。 空气仿佛瞬间凝结一般,气氛也突然变得微妙诡谲起来。 我们三人站定,就这样静静地望着他们,久久无言,场面一片寂静,鸦雀无声。 其中,一名身着红衣的美艳妇人深吸了一口气,放下孩子,站起身盈盈一福,“民妇韩柯氏参见陛下,皇后娘娘,丞相大人。” 我微微颔首,刘邦负着手面无表情,看不出任何情绪。 另外的几人见状,相视一眼,纷纷也站起身行礼。 “免礼。”刘邦抬起手,轻咳一下,淡淡出声,“请两位夫人带着孩子先下去,朕有话要与你们夫君说。” 两个妇人相觑一眼,随即颔首,抱起自己的小孩退出大厅。 厅内又恢复寂静,那股沉默始终萦绕在空气之中,久久不散。 我环顾周遭一圈,随后将目光移向那两个男人身上。 我唇角微扬,勾勒出一抹优雅而温婉的弧度,“韩信,彭越,陛下在这,有什么话就尽管说。” 韩信与彭越闻言,对视一眼,两人神色都颇为复杂,似乎有千言万语要说,但最终还是化作一道无奈叹息。 刘邦冷睨了韩信一眼,“韩信,你为何要反了?做个世袭的侯爷又有啥不好?” 韩信嘴巴动了动,似乎想说些什么,却始终没能开得了口。 刘邦见韩信迟疑,便放轻语气,“没关系,有什么话你尽管说。” 韩信握握拳头,似乎犹豫良久才咬牙吐字,“陛下……臣……” 韩信咬唇,深邃眼睛里满含阴郁,“我悔不该当初,其实我知道,收留钟离昧可能会惹上祸事,但我觉得自己功高,这都不能随心,那就太憋屈,也就不是我韩信,夫人也规劝我不能收留,但我没听,后来就更加一错再错,我悔。” 刘邦的心蓦地一软,他轻声说,“韩信,你若真心悔悟,朕自然会宽恕于你。” 韩信却在刘邦跟前跪了下来,并磕了几个响头,说道,“陛下,韩信已铸成大错,不该奢求陛下宽恕,只求陛下念在韩信跟随您多年的份上,放过我的妻子,还有我那才三岁的孩儿。” 此刻的韩信俨然像是换了一个人,浑身都流露出一丝卑躬屈膝的味道,再也不是昔日威风八面的大元帅。 刘邦点点头,“朕答应你。” 韩信叩首,“谢陛下隆恩。” “快起来。”刘邦虚扶一把,“而且,你也不用死。” 韩信怔愣住,他站起来,诧异地望着刘邦,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见状笑了笑,轻启贝齿,“因为你现在已经是个死人了。” 韩信恍悟,原本黯淡的眼眸瞬间闪亮起来,“皇后娘娘是说韩信已经死在了宣室殿,现在的不是韩信,而只是一个和韩信长得十分相似的人?” 我点头承认,“嗯。” 韩信顿时激动地热泪盈眶,“我余生可以和我的妻儿在一起,足矣。” 刘邦看了一眼激动不已的韩信,对其吩咐,“你先退到一旁,朕还有些话与彭越说。” 韩信点头恭敬地退至一旁。 刘邦将目光投向彭越,薄削的唇瓣微微抿着,沉吟半晌才道,“朕其实只是想见见多年的老朋友,为何你就不肯来了,这次平叛,那么多老朋友齐聚,朕也想你来呀,朕派人去请,你也不肯来,那是,朕在给你机会呀。” 彭越面露尴尬,沉默一阵,苦涩一笑,“草民不想打仗了,只想过安生日子,草民大半生都生活在刀口舔血中,如今,草民只愿与家人平安度日,一起享受天伦之乐,还望陛下成全。” “你以为朕没看出你的心思,朕流放你去蜀地,就是故意不让你去家人团聚的。因为朕请了你两次,你都不肯来,朕在气头上呀。” 刘邦说到最后,神情有几分失落,语气略带几分责备。 彭越面色一僵,似有些愧疚地垂下脑袋,不吭声了。 刘邦挑挑敛眉幽幽道,“你的儿子儿媳,还有你的小孙女鼓欢都在来的路上,朕会你们一家人会团聚享受天伦之乐。” 彭越猛地抬头,惊愕道,“陛下,您说的是真的?陛下您只见过草民的孙女一次,居然还记得她的名字,草民悔不该当初没有听命前往。” 刘邦只是肯定地点点头,“真的。” 彭越整个人都呆住,随即扑通跪倒在刘邦脚下,感动涕零,“谢陛下。” 刘邦忙伸手扶起他,“彭越,好好活着。” 彭越重重点头,擦了一下眼泪,咧嘴笑了。 “只是,你们一家五人虽然活着,但其实已经死了。” 我这句话一出,彭越脸上的笑意顿时凝固,“皇后娘娘,您这话何解?” 我轻笑看着彭越,目光悠远,“如同韩信一般,你明白了吗?” 彭越恍然,“皇后娘娘,您是说,找……找死囚替代。” 他和他夫人倒可以有死囚替代,孩子直接称在牢中就死掉,这已经是很好的结局。 彭越忍不住激动起来,拜了下去,“谢陛下、娘娘大恩。” 我虚扶他一把,“彭越,你将会被赐死,并剁成肉丸,分予众诸侯王。” “草民明白,皇后娘娘您费心了。” 刘邦沉默片刻,目光复杂地看了彭越一眼,又看了一旁的韩信一眼,温声道,“朕会给你们每人一笔银子,够你们一家衣食住行无忧,再做做小生意,好好过属于你们和妻儿的小日子。” 彭越双眸皆泛红,颤抖着嗓音唤道,“陛下……” 刘邦笑了笑,“朕和皇后先行离开,余下的事会交给萧丞相。” 略作停顿,目光微凛,沉声道,“你们千万不要让朕再次失望。” 韩信、彭越拱手铿锵有力道,“请陛下放心。” 直到后来,我才知道,刘邦可能并没有真正放过他们,可怕的帝王之心。 …… 回未央宫的道路上,马车缓缓向前驶着。 我坐在马车内,倚在刘邦怀中,仰头看着他,“陛下说的银子,可是抄家所得的一部分?” 刘邦搂着我,抚摸着我柔顺乌黑的秀发,“皇后,那要被剁成肉丸的人,可是熊烨的下属?” 我抬头迎上刘邦深邃的眼眸,四目相对,彼此从对方的瞳孔里看到自己的影子。 两人相视而笑。 当夜,一番云雨,酣畅淋漓。 天亮时,我依旧睡着,刘邦睁开惺忪的睡眼,低眸看看身边熟睡中的我,勾唇笑开,亲昵地在我额间印下一吻。 第97章 韬光养晦 未央宫乐门,一辆奢侈典雅的马车缓缓驶入,引来无数宫人注目。 马车在椒房殿外停了下来,车夫立马搬来轿凳,放置在马车旁。 一位年约二十出头的男子掀开帘幕迈步走出。 他着一袭淡蓝色锦袍,衣襟与袖口绣有金线流纹,腰束银灰色镶玉腰带,衬得挺拔的身姿更加修长。 紧接着,探出一个小脑袋,粉雕玉琢的可爱模样。 女孩一双灵动清澈如水晶般透彻的大眼睛滴溜溜转动,像是好奇宝宝一般打量周围环境。 精致的五官如同瓷娃娃般完美无瑕,皮肤吹弹可破般,让人看一眼就不禁喜欢。 “父亲。”软糯糯声音响起,一双白嫩小手伸到男子眼前。 男子宠溺地笑了笑,伸开双臂,把那小小身躯抱在怀里。 帘子再次被掀开,一位明艳女子款款而出。 一袭杏黄绣兰花锦衣,头挽圆髻,插着金步摇,发饰精美别致,五官娇俏,眉宇间散发着逼人贵气。 椒房殿内,我枕在刘邦宽阔结实的肩膀上。 我听着耳畔均匀的呼吸声,慵懒惬意,嘴角挂着浅浅笑意。 刘邦紧紧揽着我,垂眸望着怀中人儿,心神微荡。 我们听见渐渐传来的脚步声,这才回过神来,分离些许,抬眸朝来人看去。 只见,走进来一对俊逸非凡的男女。 男人怀中还抱着一个极其漂亮的女娃。 男的温润儒雅,女的高贵优雅,俨然一对璧人。 我唤,“乐儿,张敖。” 我和刘邦相视一眼,随即笑着迎上去。 刘乐和张敖快步走近,脸上皆带着笑容。 我看看张敖怀中的女娃,惊讶地问,“这是嫣儿吗?一年多没见,都这么大了吗?” “是的,皇后娘娘。”张敖含笑点头,又垂眸朝女娃道,“嫣儿,快叫外祖母。” 小丫头冲我咧嘴一笑,“外……祖母。” 我笑得合不拢嘴,“乖,嫣儿真懂事。” “皇后,你看,咱们外甥女多漂亮。”刘邦说着,捏了捏乐嫣肉嘟嘟的脸颊,惹得她咯咯直笑。 张敖也笑了起来,随即怀中女娃递给了刘邦。 刘邦赶忙接住,小家伙倒是很安静,只眨巴着圆滚滚的眼睛。 刘邦满眼的慈爱,宠溺地揉揉她的脑袋,“嫣儿,叫外祖父。” 张嫣脆生生地喊,“外……祖父。” “哎。”刘邦爽朗笑出声来,随即从腰间扯下随身的玉佩递给她把玩。 “外祖父,这是送给嫣儿的吗?”张嫣扬起脑袋奶声奶气道,乌黑的大眼睛闪烁着惊喜光芒。 玉佩通体碧绿,光泽莹润,一眼看去便知价值不菲。 “嗯。”刘邦摸着她柔软的发丝点头,眼底尽是怜爱,“嫣儿喜欢吗?嫣儿想要什么,尽管告诉外祖父。” “喜欢,外祖父说的是真的吗?”张嫣眼珠子咕噜咕噜转动着,歪着脑袋认真地问。 刘邦笑着刮刮她的鼻尖“当然是真的。” 张嫣顿时笑逐颜开,凑近刘邦,在他脸颊重重亲了一口。 刘邦哈哈大笑,眼底的疼爱却是愈深。 我露出会心笑容。 刘邦将目光投向张敖,温声道,“张敖,咱们翁婿还有小嫣儿去清凉殿,让她们母女好好聊聊。” “诺。”张敖应声,和刘邦一前一后迈步离开。 两人走后没多久,我就拉过刘乐仔细瞧着她,笑得越发灿烂,“母后的乐儿真是越发漂亮。” “母后。” 刘乐甜甜一笑,搀着我缓步走向几案后,一同坐下来。 我的语气格外温柔,“乐儿,你们怎么会忽然来长安了呢?是因为思念父皇和母后了吗?” 刘乐浅笑点头,“一年多,乐儿实在是太想念父皇和母后。” 提及此处,刘乐泪水涌上眼眶,盈盈欲坠。 我佯装怒意,“一年多才知道回来看看母后,母后还以为你早就把父皇母后抛到九霄云外了呢。” 刘乐嗔怪地扑进我怀中,搂着我的脖颈撒娇,“母后就会取笑乐儿。” 我用手指戳戳她的额头,“你呀。” 刘乐皱起秀眉,捂着额头哀怨地瞪着我,“痛。” 我笑得更加开怀。 刘乐缓缓道,“那时,代丞相叛乱,父皇领兵平叛,母后独留在长安,乐儿的思念之情一下子就涌了出来。” “因为前线到赵国王宫的消息有所延迟,乐儿和驸马出发的时侯,只知父皇己经围困住那陈希,等乐儿到达长安,才知道父皇已经得胜归朝,才知道母后您也去了前线。” 我挑眉恍悟,“那么如此说来,乐儿与驸马出发之时,正是母后和你父皇获胜拔营的前后几日?” “应该是。”刘乐点头,随后眉头一紧,“母后,大军撤离,那代国那儿,父皇又是派谁守着呀?” 我笑着回答,“守在代国的是你的小姨夫。” “舞阳候?” 我额首。 刘乐松了一口气,“是自己人就好,乐儿就怕又出一个陈希。” 我没曾开口言语。 刘乐担忧地问,“母后,舞阳侯能守住吗?毕竟代地与匈奴接壤,要是奴匈人再犯我代地,那该咋办?” 我凝眸反问,“乐儿是担忧匈奴如若再犯,恐舞阳侯敌不过那些凶悍的匈奴人?” “嗯。”刘乐垂眸点头。 我摇头失笑,“母后也担忧,但是能担忧得来?” 我幽幽道,“只要那些匈奴人缺衣少食了,就会骚扰或者侵犯我国土。” 说到这,我咬咬牙,声音徒然拔高,“这笔帐,迟早是要算的。” 刘乐忽而勾唇,“母后说得对,咱们现在需要韬光养晦,迟早有一天,咱们定要打败他们,报仇雪恨。” 我明白,现在才刚刚天下太平,现在还不是时候,需要与民休生养息,使百姓都安居乐业,待国力强盛之时再一举讨伐。 我突然想起来什么,眉头微皱,“赵王张耳,也就是你的公公,他现在的身体况状如何?” 刘乐眼神微暗,半晌低低应声,“还能如何?缠绵病榻二三年,如今越来越差,恐怕熬不了多久。” 我眉目凝重几分,“唉,张耳的身体已灯枯油尽到这个地步了吗?” 刘乐语气略带伤感,“公公他最疼爱女儿,却要遭受这般折磨。” 我拍拍她的肩膀以示宽慰,随即便岔过话题。 我们俩又聊了一会,决定前往清凉殿去看看嫣儿。 第98章 含沙射影 清凉殿是皇帝寝宫。 此刻,殿内欢笑阵阵。 一位穿戴华贵的美艳妇人正抱着张嫣逗弄。 她脸上满溢笑意,站在一侧,只是笑意中又带着几分妖冶。 刘邦坐在几案后,几案上放着一碗桂圆莲子汤。 他拿着勺子一口一口慢慢喝着,时不时抬眸扫向美艳妇人怀抱中的张嫣。 张敖站在另一侧,一副恭敬随和的模样。 美艳妇人眼睛弯成月牙状,“陛下,这孩子可真漂亮,小小模样就这般精致,让臣妾好喜欢,若长大了,定然倾城倾国。” 她的语调娇媚动听,嘴角弧度更甚。 刘邦颔首,看着张嫣的目光中满是慈爱,“朕的乖外孙女,当然漂亮。” 张敖含笑接腔,“陛下和夫人谬赞,小女尚且年幼,哪有陛下和夫人说的那般好。” 美艳妇人听言轻笑了两声,继续逗弄起来怀里的张嫣。 此时,我和刘乐已踏入殿内,正巧将这番情形纳入眼底。 刘乐看向那美艳妇人的眼神中透着浓浓的厌恶,眼底更是掠过一丝冷冽寒芒。 我反倒没那么大的反应,我只是淡淡扫视了一眼那美艳妇人,便立刻移开视线。 殿中的几人也注意到我们的到来,纷纷停止交谈,朝我们看过来。 我与刘乐并肩行至殿中。 一番见礼后,刘邦笑着朝我们招手,示意坐到他的身旁。 我莞尔,与刘邦并肩而坐。 刘乐则坐在几案右侧,她仍不忘记狠狠瞪那美艳夫人一眼。 我望着刘邦,眉眼含笑,“陛下刚刚在聊些什么,这么开心,臣妾和乐儿来迟,陛下快给臣妾说说,也让臣妾和乐儿也跟着乐上一乐。” 刘邦指尖轻敲几案,嗓音夹杂着浓浓笑意,“哈哈,朕在夸自己的乖外孙女。” “哦?”我眉梢微扬,嘴角笑意更深,“陛下是如何夸的呢?” 说着,我目光投向张嫣,眼神变得更加柔和起来。 只是掠过美艳妇人的那一瞬,我的目光稍稍闪烁了一下。 “朕的乖孙女儿,长大后必是一位倾城佳人。”刘邦朗声大笑,一副与有荣焉的模样。 美艳妇人娇柔轻笑,“臣妾也是这么觉得,此女要是长大,那美貌程度,恐怕连臣妾也及不上。” 刘乐翻了个白眼,极为不屑,她撇嘴讥讽道,“美貌戚夫人比不比得上不重要,重要的是,万不能生得如花似玉,却一副狐狸精做派,一身的狐骚味。” 戚懿被刘乐这句话噎得脸色骤变,阴郁的黑云在眉目间蔓延。 我不禁一惊,乐儿居然夹枪带棒的暗指戚懿是狐狸精? 她怎能不气,但碍于刘邦在场,她也不敢发作。 刘乐却根本不惧怕她,直直迎上她的目光,眼波流转之际,还不忘挑衅地瞪回去。 我眉头微蹙。 刘乐从小就多少有些刁蛮任性,但是我和刘邦一直多有纵容她。 因为知晓她只是表面上如此罢了,实际上心思单纯善良,只要别触碰她的逆鳞,她基本不会主动找麻烦。 只是这丫头竟敢当着刘邦的面,如此辱骂他的姬妾,这多少都让他有点难看。 戚懿的胸膛剧烈起伏着,似乎在竭力压抑。 张嫣正睁着黑溜溜的大眼珠子好奇的盯着她,一副懵懂天真的模样。 她狠狠地剜了一眼怀中的张嫣,她的眼里划过一抹阴狠之色,似乎要将侮辱张嫣重重摔放在地上。 然而她还是小心翼翼地放下来,她终究是没胆子这么做。 张嫣奔向刘乐,软糯糯的奶声奶气地喊道,“母亲。” 刘乐顿时绽颜一笑,伸手揉了揉她的小脑袋。 张嫣乖顺地趴伏在几案上,乌黑的大眼睛望看我和刘邦。 我的心都不禁软化。 刘邦脸上挂上春风般和煦的笑容,他朝张嫣招了招手,“嫣儿乖,过来外祖父这边。” 张嫣歪着小脑袋,大眼睛骨碌碌的转了一圈,随后跑过去钻进刘邦的臂弯中,“外祖父。” 刘邦低头看着她,捏了捏她肉嘟嘟的脸蛋。 张嫣咧着小嘴咯咯笑着,两条短短的小胳膊紧搂着刘邦的脖颈,整个身体都靠在他的身上。 戚懿看着这一幕,脸色阴沉得仿佛能滴出水来,一双眸子里迸射着浓浓怨恨之色。 刘乐察觉到戚懿眼底的怨毒,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笑容,眼里尽是鄙夷之色。 戚懿突然嘤嘤哭泣起来,泪眼婆娑地看着刘邦,梨花带雨的模样楚楚可怜,“陛下,臣妾……臣妾好委屈,公主她……她……” 刘邦拧了拧眉,眼里闪过一抹疼惜,终究是于心不忍,将目光投向刘乐,轻声斥道,“乐儿,你怎么说话的,怎么可以含沙射影地侮辱人。” 刘乐漫不经心,懒洋洋地回,“父皇,儿臣可什么也没说啊,明明是戚夫人自个儿对号入座,这能怪罪到儿臣吗?” 随即笑盈盈地看着戚懿,语带讽刺地道,“难道戚夫人也觉得自己是狐狸精吗?” 我听罢刘乐的话,心里咯噔一声,赶忙扯扯她的袖子,示意她别乱说话。 戚懿气急败坏,扬手指着刘乐,脸涨得通红,“你……” 刘邦一愣,随后皱眉训斥,“乐儿,不许胡闹。” 刘乐不甘地反驳,“父皇,儿臣哪里有胡闹。” “乐儿。”我猛地厉喝一声,并使劲冲她摇头使眼色。 刘乐撅了撅嘴,闷闷地应了一声。 我又换回温婉笑靥,扭头看向刘邦,柔声道,“陛下,乐儿她说话口无遮拦,您莫怪罪才是。” “唉,罢了。”刘邦叹息摆手,“朕的女儿朕还不了解吗?朕又怎会真与她生气。” 我抿唇一笑,“陛下。” 戚懿气得肝都疼了,那模样似乎在说刘乐简直太嚣张狂妄,若不是刘邦在此,她真想上前撕烂这张伶牙俐齿的嘴巴。 她眼眶泛红,泪水簌簌滑落,“陛下,你可要替臣妾做主呀,公主她……她太欺负臣妾了。” 刘邦却挥手让她离开,“好了,你先退下。” 戚懿咬住牙关,虽然再不甘愿,却不敢违背刘邦的旨意。 她狠狠地剜了刘乐一眼,眸中迸射出怨毒至极的光芒,凶恶至极,这才不情不愿地离开。 第99章 换得和平 时间不知不觉,又悄然过去两个月。 因为张敖的原故,刘乐不得不宫内宫外两头跑,宫内住上几天,宫外再住上几天。 在栎阳时,并没讲究那么多,张敖也住在宫内。 但当他们回到封地赵国,张敖父母得知后,就将张敖训斥一番,身为外臣怎么能因公主的缘故而居于内宫。 之后,由栎阳迁都长安,二人和张嫣前来庆贺时,便在宫外买了一处宅邸。 张敖十分怜惜刘乐来返辛苦,可刘乐却笑着摇头说,又不自个儿走路,何来辛苦一说? 张敖一脸温润笑意,得妻如此,实乃他三生有幸。 …… 匈奴来犯,舞阳侯抵挡不住,派人回长安请求支援。 原来,大军撤走没多久,匈奴就大举来犯。 舞阳侯凭过人勇猛支撑这么久,已实属不易。 刘邦认为匈奴未免欺人太甚,一而再再而三地挑起事端,士可忍孰不可忍,便决定带领将士御驾亲征。 大军浩浩荡荡出发,当然,也带上了那如花似玉的戚夫人。 乐门城楼上,我又一次目送着刘邦离去。 一陈微风拂过,我冷不丁打个哆嗦,便转身离开。 …… 四个月后的一日。 蔚蓝的天空万里无云,如同水洗过般的澄净。 太阳照在人的身上暖洋洋的,让人感觉舒适极了。 御花园中的凉亭内。 我和刘乐并肩而坐,手持茶盏,饮起刚刚沏好的清香袅袅的热茶来。 我放下手中茶盏,关怀备至地叮嘱,“乐儿,今时不同往日,一切都要小心谨慎,肚子里有宝宝了,要格外注意才是。” 刘乐抚摸已有些凸起的小腹,眉眼弯弯,“知道啦,母后。” 肚中的孩儿已有三个月,张敖得知她怀孕特别高兴,每日变着戏法给她做好吃的。 只是一个月前,赵国派人来长安,这才得知张敖的父亲张耳已病逝多日,要张敖立刻回去举行丧葬,并袭爵王位。 因刘乐怀着孕,张敖担忧车马颠簸,不想她遭受这份罪,又恐伤及胎儿,叮嘱再三后便匆匆离开。 “哎。”我抬头望天。 “母后,您叹什么气?”刘乐身子略往前倾了倾,笑吟吟地说,“噢,儿臣知道了,母后您这是在担心父皇,在想父皇了。” 被戳穿了心思的我白了她一眼,我板着脸,佯装严肃,“胡说些什么,母后才没有想你父皇。” “真没有?”刘乐半信半疑地看我一眼,低眸轻笑,“若真没有想父皇,又岂会连续几个月都夜不能寐?” “……”我还是嘴硬道,“你这死丫头胡说什么,赶快喝你的茶,喝茶都不堵不住你的嘴。” “母后恼羞成怒了。”刘乐揽上我的胳膊,娇嗔道,“母后莫要害臊,咱娘俩之间有什么话不可以说?” 我也懒得解释,任由刘乐抱着我撒娇耍赖。 母女俩就这样腻歪在凉亭里。 不知过了过久,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入耳畔。 我们听闻,循声望去。 只见是沈如溪急匆匆地朝我们跑来。 她站定后,喘了一口粗气,脸上洋溢着喜悦的笑容,“皇后娘娘,公主殿下,陛下回朝了。” 我先是愣了愣,而后又惊又喜,“陛下回来了?” 沈如溪重重点头。 刘乐亦是满脸的惊讶和欢喜。 我激动地问,“陛下现在在哪?” 沈如溪恭敬地答,“回娘娘,陛下此刻正在清凉殿,是清凉殿的太大监郭思齐前来告诉奴婢的。” 我欢呼,“陛下总算平安归来了。” 话音刚落,我就慢慢扶起刘乐。 我们心中喜极,相视而笑。 “娘娘……”沈如溪突然出声,欲言又止。 我狐疑地盯着她,“怎么了?” 沈如溪抿唇恭敬回禀,“回娘娘的话,郭总管与奴婢说,陛下的心情似乎不太好,脸色有些……有些阴沉。” 我一怔,脸色瞬间沉了下来,“可是前线发生了何事?” 刘乐见状,不禁握紧我的手腕,脸上的欣慰瞬间散尽。 沈如溪摇摇头,“这个奴婢也不得知,郭总管没跟奴婢说。” 我眉头紧锁,心底隐约浮现出不好的预感。 “乐几,走,咱们去瞧瞧。” 我说着,便扶着刘乐迈着缓慢的脚步往清凉殿而去。 沈如溪跟在后面,神情凝重。 清凉殿内,刘邦坐在几案后,眉宇间透露出几分疲惫和烦躁,他抬手揉捏着胀痛的额角,脑袋隐隐作疼。 戚懿站在他的身后,温柔地替他柔捏着肩膀,松懈筋骨。 她如黄鹂鸟般的娇滴声音响起,“陛下,您别皱着眉头了,这样对身体不好呀。” 刘邦摆手示意戚懿停下,而后重重叹息一声。 他闭上双眼,抬起手揉捏着自己的太阳穴,神情颇为纠结。 戚懿怔愣一会,终究是没忍住,轻启樱唇语调悠悠地劝解,“陛下,臣妾认为建信侯刘敬说得对,牺牲鲁元公主一人,却可以换得和平相处,实乃百利而无一害,请您务必以江山社稷为重呀。” 恰巧,这话正好被刚到清凉殿外的我和刘乐听到耳朵里。 刘乐整个人僵在原地。 我顿时怒从心头起,我强压下去之后,拉着刘乐躲在殿门外,我微微探头。 只见刘邦猛地睁开双眼,扭头目光凌厉地射向站在身后的戚懿,神色复杂。 戚懿蓦地颤了颤,但依旧保持镇定地迎上刘邦那冰冷骇人的双眼。 许久之后,刘邦方缓缓吐出五字,“休要胡说八道。” 戚懿脸色一白,在刘邦身边坐了下来,咬牙低头,一副委屈的模样,“臣妾只是担忧陛下,所以才说那番话。” 我暗嗤一声,这妖妇倒挺能演戏,不去唱戏简直浪费表演天赋。 我转头看向身旁的刘乐,见刘乐眼眶微红,仿佛马上就要流下眼泪。 察觉到我投来的视线,刘乐勾起一抹牵强的笑容。 刚刚办完事返回清凉殿的郭思齐,瞧见殿门外的我们,眸中闪过疑惑。 “皇……” “嘘。”我将食指放至唇瓣上做出噤声的姿势。 郭思齐立刻明白过来,点了点头,便转身离开。 刘邦沉默许久,最后化为叹息,“朕知晓,你是为大汉好,但是……但是朕不愿牺牲朕最疼爱的女儿。” “陛下……”戚懿泫然欲泣,“可是陛下您这次是在鬼门关走了一遭呀,要不是陈平说服了……” “够了。”刘邦沉声打断戚懿,随即又重新闭上了双眼,“这件事朕会考虑的。” 第100章 染红裙摆 见刘邦态度软化,戚懿立刻娇滴滴地应声,“是,陛下。” 随即嘴角上扬勾起一抹阴狠的弧度。 我和刘乐躲在殿门外,将两人的对话听得清清楚楚。 我心中五味杂陈,有震惊、有愤怒、还有担忧、各种滋味涌上我的心头。 如同一块巨石堵在胸口,让我难受极了。 刘邦这一趟究竟发生何事?鬼门关?还要牺牲乐儿的幸福换取和平? 这不是和亲吗? 莫非战事失利?陈平说服? 这里面一定有文章。 我心乱如麻,万一刘邦真让乐儿去和亲,那该怎么办? 不,我绝不允许这样的事发生。 我微眯双眸,目光中闪烁着浓烈的杀意,这个该死的贱人,居然蛊惑刘邦? 想都别想。 我说什么都绝对不会允许刘邦那么做。 还有,我绝对饶不了这个贱人。 我握紧手掌,指甲陷入皮肉当中,一丝殷红的鲜血顺着掌纹流淌而下。 刘乐早已泪流满面,捂嘴低声啜泣,她的身子颤抖个不停。 她低喃道,“父皇为何要这么对我?为什么?父皇千万别听那个恶毒女人的话,真的将我送往那蛮夷之地,那样的话,我会恨他一辈子的。” 我能感受到刘乐此时的心里很慌很慌。 我抬手擦去刘乐眼角的泪水,柔声安抚,“乐儿,你先在殿外等一下母后,母后进去劝劝你父皇,让你父皇收回成命。” 刘乐轻轻颔首,眼眶通红,哽咽的声音中带着浓浓鼻音。 我深吸了一口气,迈步踏入殿内。 殿内,刘邦似乎是累极,闭目撑着胳膊。 戚懿伸手轻拍着刘邦的背脊,温声安慰,“陛下,臣妾知道您心中难过,可是事已至此,也只能这样了呀。” 刘邦沉默一会,突然抬眼,双眸赤红一片,像是经历一番挣扎。 “罢了,此事,朕再三权衡,也只能牺牲乐儿的幸福了。” 他的语气中夹杂着浓浓疲惫。 戚懿的眼底掠过一丝精芒,随即垂眸掩盖住其中笑意,装作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真是可怜了那孩子。” 我脚步一滞,心底陡然升起一股怒火。 我快速朝戚懿冲去,扬手狠狠一巴掌甩了过去。 “啪——” 清脆的巴掌声响彻殿内,戚懿猝不及防地挨了这一巴掌,半张脸瞬间肿胀起来。 刘邦吃了一惊,他怔怔看着戚懿脸颊上那鲜艳的五根手指印,又看着突然闯进来的我,眉头越拧越紧,“皇后。” 我冷眼盯着戚懿,低喝道,“滚。” 戚懿捂着脸颊,美眸含泪,楚楚可怜地凝视刘邦,“陛下,臣妾……呜呜……” 她的眼睛里蓄着晶莹的泪珠,一副我见犹怜的样子。 但是此刻的刘邦显然无暇顾及戚懿,他看着我沉声问,“皇后,你在做什么?” 我努力压制着心中的愤怒与悲恸,冷淡地回,“陛下,乐儿怀孕了,您还要让她去和亲吗?” “你说什么?”刘邦蓦地站起来。 刘邦被我这句话震得愣神片刻,他呆呆地看着我。 而此时,戚懿也猛地站起来,不可置信地看着我。 这下,她的如意算盘岂不是要泡汤了? 我迎着两人的注视,一字一顿,“乐儿怀孕了。” 我眼中蕴着滔天愤怒,那天杀的建信侯刘敬出这和亲的鬼主意,要和亲,为什么不让他自己的女儿去?凭什么要乐儿去牺牲? 刘邦忽而恍惚,似乎看到他的小乐儿跟他撒娇耍赖的模样,他不由自主地勾起唇角。 而我不知道的是,此时殿门外的刘乐正抽噎着,泪水已模糊她的视线。 她抬手用衣袖胡乱地抹掉眼泪,她不想再呆在这儿,她捂着嘴哭泣着迈步跑开,眼泪像不值钱的珠子般不断地滚落下来。 下台阶时,她本能地放慢,小心翼翼地下着台阶。 忽然,下最后一个台阶时,脚下一个踉跄,整个身体向前扑倒,摔倒在冰凉的青石板地砖上。 她的腹部传来一阵剧痛,鲜血从她的腿间缓慢蔓延开来,瞬间染红裙摆。 “孩子……我的孩子……”刘乐伸手覆上肚子,感觉到孩子在渐渐离她远去。 她睁大眼睛望着身上刺眼的猩红,惨叫出声,她的心也跟着疼得直抽搐。 殿中的我们三人听到动静,连忙跑出来。 我们看到台阶下的这一幕,皆是变色。 只见刘乐的裙摆上全是触目惊心的红色,一条鲜活的生命正从她的身体中流逝。 我瞧见刘乐的惨状,我的瞳孔骤缩,心尖狠狠一颤。 我立马奔下台阶,将刘乐抱进怀里,焦急地唤着她。 我的眼眶泛红,心痛到无以复加。 “母后……我的孩子……”刘乐抓担着我的衣服,眼泪簌簌滑落,痛苦嘶喊,“没了……孩子没了……” 刘乐哭得撕心裂肺,肝肠寸断。 我看着她痛苦的模样,心脏更是一阵绞痛,好似刀割。 我搂着她,眼眶湿润,不停地安慰,“没事,没事的……还会再有的。” 我的胸腔中弥漫着一股酸涩味道,那是一种说不出的滋味。 戚懿站在台阶上看着刘乐的惨状,嘴角微不可察地翘了翘,却又故作担忧的模样看向刘邦,“怎么回事?好端端的怎会摔倒了?” 刘邦没有理会她,双眸紧盯着浑身是血的刘乐,眉宇间尽是焦虑和不忍,充满愧疚。 刘乐死死攥着我的衣襟,凄厉哀嚎着。 她的眼角余光瞥向戚懿,眼中闪烁出怨毒的目光,似乎在说她恨不得把戚懿碎尸万段。 忽然,她感觉戚懿的身影越来越模糊,眼皮也渐渐变得沉重。 她的眼前仿佛浮现出幼时刘邦和我慈爱的面庞,又渐渐变成白茫茫一片。 再然后,便陷入黑暗之中。 “乐儿,乐儿。”我吓坏了,焦急地呼喊。 “乐儿。”刘邦飞奔而来,蹲在刘乐身旁,一把抱起她。 “快来人呀,快去请御医,快。” 刘邦声音中带着颤抖和恐慌。 随后,他抱着刘乐快速地冲向清凉殿,口中语无伦次地喃喃。 “乐儿……乐儿……你别吓父皇呀……你快醒醒。” 我跟在后方,鼻子一阵阵发酸。 第101章 白登之困 我双手盛着一碗汤药,浓浓的药香飘散开来。 刘乐刚刚醒来,她说只觉得浑身都痛,四肢百骸就像散架一样。 她挣扎着坐起身,发现周围陌生得很。 “乐儿你醒了,可担心死母后了。”我关切的声音响起。 刘乐怔了怔,眼底闪过一丝疑惑。 她扫视一下殿内其它位置,发现除了我之外竟然没有其他任何人。 她顿时感到失落,“母后,父皇人了?他何曾有丝毫关心过我这个女儿?” 是啊,乐儿晕厥时,刘邦焦急地呼喊过她。 我端着汤药在床沿边坐下来,“乐儿,快把汤药喝了。” 说着,我用勺子舀起一小匙药汁凑近唇瓣轻轻吹吹,再送至她嘴边。 刘乐望着递到跟前的药汁,片刻后,才慢吞吞张口含住药汁。 她眉头皱成川字,待咽下喉咙后,才问道,“母后,我们这是在哪里?” 我脸色僵硬几分,随后又恢复如初,“这是在你父皇的寝殿,也对,你根本就没有进过这内殿。” 说着,我抚摸刘乐秀丽青丝,语气充满怜惜,“你父皇召集众臣商议去了,打算用宫女顶替你去和亲,乐儿原谅你父皇,好吗?” 刘乐眸光变幻莫测,嘴唇抖了两下,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她垂下头颅,扯扯唇角,“可是,乐儿的孩子没了……没了……” 她的眼眶泛红,泪珠滚动而出,但她努力扬起头,不让眼泪流下来。 她低声哭泣着,那哽咽抽噎的声音听得我格外揪心。 我知道此事对于刘乐而言太过残酷太过沉重。 我也是做母亲的人,也曾流过一次产,我能明白这种心情。 我伸手轻抚刘乐的后背,安慰着她的情绪。 半晌,刘乐才止住哭声,扯出一抹不达眼底带着苦涩的笑,“母后,您继续喂乐儿喝药,乐儿要养好身体。” 我心疼极了,连连应答。 我将药汁喂完后,伸手替她擦拭眼角泪痕,“乐儿,你父皇差点儿回不来了。” “什么?”刘乐错愕地望着我。 我点了点头。 “发生了何事?”刘乐从未见我如此凝重,不由得屏住呼吸紧紧地盯着我。 我迟疑一会,最终将这一趟发生之事简单述说了一遍。 原来—— 刘邦亲率三十余万大军于晋阳驻扎。 他听闻匈奴屯于代谷,欲击之,便派人侦察匈奴的虚实。 匈奴匿其精壮,故意示弱。 汉使数十人接连回报,皆言可击。 刘邦又派娄敬前往侦察,未待他及还,即悉发全军北上。 娄敬归到营中,指出匈奴有诈,不可轻易进兵。 刘邦不听,亲率先行部队至平城,步兵未全到。 最终,被匈奴以四十万精骑围困于白登山。 七日,汉军内外联络中断,无法相救,粮食短缺,饥寒交迫,危在旦夕。 陈平得知冒顿对阏氏十分宠爱,几乎朝夕不离,时常与阏氏骑马进出军营,浅笑低语,情深意笃,便献上计策,从阏氏身上打主意。 刘邦便采用,派遣使臣乘雾下山,向阏氏献上诸多的金银珠宝,成功说服了阏氏向单于进言。 汉朝有几十万大军即将前来救援,两主不该互相逼迫得太厉害, 汉帝被困,汉人怎么肯就此罢休?自然会拼命相救的,就算您打败他们,夺取他们的城地,也可能会因水土不服而无法长住。 万一,灭不了汉帝,等救兵一到,内外夹攻,那样我们就不能共享安乐。 且汉帝被围七天,军中没有什么慌乱,想必是有神灵在相助。 虽有危险但最终也会平安无事,又何必违背天命,非得将其赶尽杀绝呢?不如放其一条生路。 冒顿思量了一番,便采纳了阏氏的建议,打开包围圈的一角,让汉军撤出。 又因匈奴屡次侵扰,刘邦甚虑,便问娄敬对策,于是便有和亲这一策略。 娄敬言,将公主嫁给单于作妻子,送上丰厚的嫁妆。 公主生下的儿子将来必定接替君位,冒顿在位,是汉朝的女婿,冒顿死了,外孙就是君主。 哪曾听说外孙敢同外祖父分庭抗礼的了? 刘乐听完我的讲述后,面色十分复杂。 “汉朝刚刚建立,将士被战火也搞得疲惫不堪,一切百废待兴,确实暂时对抗不了凶悍的匈奴,只是,凭什么要拿我一个弱女子去换取和平?” “而且最重要的是,我已嫁人,有夫君有女儿,那娄敬是怎么想的?父皇又为何信了娄敬的那番鬼话,动了牺牲我幸福的念头?要将我推入虎口?” 刘乐眼圈通红,贝齿紧咬着唇畔留下深深牙印。 我瞧着心酸不已,伸手揽过她,拍拍她的脊背,柔声安慰,“好了,一切都过去了。” 刘乐挣脱我的怀抱,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母后,替乐儿准备一乘步辇,送长乐回昭阳殿,乐儿累了,想休息了。” 我微愣一下,旋即点头,“好,母后这就去。” 步撵很快便准备好。 我扶着刘乐将她送上步辇,叮嘱随行的宫女太监。 我幽幽一叹,目送着步辇渐渐远去。 我原地怔愣一会,随即转身朝宣室殿走去。 第102章 当柴烧了 (另一视角) 翌日清晨,昭阳殿内。 刘乐坐在几案后,双眉微蹙,秀丽的脸颊显得很是憔悴。 几案上摆放着一只木雕的画眉鸟,栩栩如生,活灵活现。 刘乐抬手轻抚那只木雕画眉鸟,眼眶倏尔涌上热潮,滚烫的液体滑落,滴落在那只画眉鸟上。 她的双眸空洞,整个人像失去魂魄,呆滞的模样仿佛没有焦距。 “公主殿下,您怎么了?您别吓奴婢呀。” 突兀响起的喊叫声拉回刘乐飘渺的魂魄。 她缓缓扭头看去,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布满担忧的脸。 刘乐扬起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沙哑着嗓音低唤道,“青兰。” 青兰站在一侧,眼里泛着心疼,“公主,您都起黑眼圈了,您一夜都没睡好吗?” 刘乐苦涩一笑,摇了摇头,“本宫的孩子都没了,本宫怎么能睡得着。” “公主您节哀,可别伤心坏了身子,您还这么年轻,您要振作起来。” 闻言,刘乐垂眸掩饰住眼底的悲伤,“本宫没事。” 她沉默片刻,忽而仰起头,扯出一抹惨淡笑容,“青兰,本宫真傻,这皇家哪有什么真情,为了保全性命,为了权衡利弊,什么都是可以牺牲的,就连亲骨肉,也是可以随意抛弃的。” 她那狠心的父皇曾为保全他自己的性命,将她和才五岁的弟弟一次又一次地踹下马车。 那时的她根本无法理解父亲为何会如此的绝决与绝情? 虎毒尚且不食子呀。 直到现在,她想起当初的种种,依旧觉得痛彻心扉。 她好不容易用时间治愈伤口,也慢慢原谅他。 可是如今,他为了他的天下和黎明百姓,又想再次牺牲掉她。 将她送到匈奴和亲,成为换取和平、巩固国力的工具。 她的心再一次碎裂开来,鲜血淋漓。 青兰抿紧唇瓣,没敢接腔,她怕自己说错一句,会让公主更加伤怀。 刘乐越想心里越难受,晶莹的泪珠顺着她的眼角滑落。 她扫了一眼几案上的木雕,眸光渐凉。 她的指尖轻轻抚摸过画眉鸟,目露讥讽。 忽然,她猛地攥紧木雕,似乎是想要捏爆它。 她的手颤抖着,心脏处传来阵阵抽搐之痛。 她咬牙强忍住,闭上双眼。 她的呼吸逐渐急促起来,胸脯剧烈的起伏着。 她蓦地睁开眼,扬起手,将手中的木雕往前狠狠掷出。 “砰!”地一声响。 木雕摔落在地,在地上翻滚几圈,静静躺在那儿。 刘乐咬咬唇瓣,一字一顿地从齿缝间挤出愤怒的字眼,“青玉,把它给本宫拿去当柴烧了,烧了,快去。” 青兰被吓了一跳,立即点头应是,“好,奴婢这就去。” 青兰说着,立刻上前弯腰捡起木雕捧在手中。 她心中一阵唏嘘,飞速地跑了出去。 刘乐眼睛通红,泪水再一次流下来。 她深深喘息着,努力压制住内心的悲恸。 (转换视角) 我刚刚踏进殿来,就看到这一幕。 我脚步一顿,愣怔地望向地上的木雕画眉鸟,眼底闪过复杂情绪,但最终化为平静。 我柔声唤,“乐儿。” 刘乐见到我的刹那,她鼻酸难耐,两行热泪夺眶而出,“母后。” 我缓缓走至刘乐跟前坐下来, 刘乐抓住我的一只胳膊,扑入我怀里,“母后。” “乐儿莫哭。”我拍着刘乐的背部轻柔安慰。 我温柔地抚弄让刘乐稍许止住眼泪。 她松开我,抽泣着道,“母后,您实话告诉我,这些年,父皇对您是真的还好吗?” 闻言,我神色暗淡下来,“这个问题你问过好几次,你是个聪明孩子,何必问了?” 刘乐握紧拳实,贝齿紧紧地咬住下唇,倔强地目光死死盯着我,“是不是因为那个戚夫人?” 我的身形僵硬一瞬,旋即苦涩地笑了笑,“不是她也有别人,算了,你父皇待母后虽不及往昔,但也还好,母后挺好的,你就别乱猜测。” 刘乐摇了摇头,“乐儿早就问过很多人,母后您就不要再骗儿臣,父皇早就不是曾经的那个人。” 我垂眸不语,半晌才抬头,“乐儿别胡思乱想,你父皇已命人在挑选合适的宫女,你好好的就好,其它一切都不重要。” 刘乐咬着牙,眼底浮现恨意,“母后,儿臣知道该怎么做,儿臣这就去好好教训一下那戚夫人。” 说着,抬手抹干净眼泪,站起身来,准备朝门外冲去。 我一惊,忙拽住她的衣袖,“你千万别冲动。” 刘乐却甩开我的手,愤慨道,“儿臣绝对不允许那贱女人遭贱母后,母后放心,儿臣心里有数。” 我立马起身追上去,却不小心踩到裙摆绊倒在地,“乐儿,等等母后。” 刘乐置若罔闻,径直离去。 我挣扎着爬起身,提起裙摆匆忙赶去合欢殿。 第103章 尽管试试 (本章另一视角) 合欢殿中,戚懿正悠闲自得的吃着糕点,一副惬意享受的模样。 看见刘乐疾步闯来,戚懿嘴边的笑意僵住,脸色骤变。 她慌忙站起身,冷冷地质问,“公主殿下,您这般莽撞是要做什么?” 刘乐面色冰寒,走上前二话不说,扬起巴掌就甩了过去。 “啪!”的一声脆响,清晰可辨,震慑整个大殿。 殿中的宫女吓得瑟缩着脖子,纷纷低下脑袋。 戚懿捂着火辣辣发疼的脸颊,恼羞成怒,“你……你竟敢打本宫?” 刘乐扬起下颚,居高临下地睨视着她,眼底满含厌恶与憎恨,“贱妇,本公主打的就是你这个不要脸的狐狸精。” 戚懿被气得差点晕厥过去,瞪圆双眼,怒吼道,“刘乐,你太过分了,本宫一定要向陛下讨个说法。” 刘乐嘲讽地勾起唇角,“讨说法?是不是又要使上你那一哭二闹的狐媚技俩呀?还是又要恬不知耻地大跳艳舞呀?你这种不要脸的女人活着就是污染空气,还是趁早去阎王殿报到算了,省得污秽我们大汉的皇家土地。” “你……你……”戚懿指着刘乐鼻尖,气得浑身发抖。 刘乐目光锐利,“贱妇,本公主警告你,以后你若是再敢勾引父皇,遭贱本公主母后,别怪本公主对你不客气。” 她恨不得撕碎戚懿这张碍眼虚伪的面孔。 戚懿被骂得狗血淋头,气得浑身哆嗦,指着刘乐说不出完整的话来,“你……你……你简直欺人太甚。” 她气结,从几案后绕出来,指着刘乐厉声呵道,“刘乐,今日本宫便代你父皇好好教训教训你。” 话音刚落,便冲过去,扬起手掌便挥向刘乐的脸庞。 刘乐眼中闪过一丝嘲讽,侧首躲避过戚懿的攻势,同时伸手反扣住戚懿的手腕,狠狠一拧。 戚懿痛得大叫一声,额头沁出涔涔细汗,咬牙切齿道,“刘乐,你给本宫松手,否则本宫定饶不了你。” “呵?松手?”刘乐讥讽道,“本公主凭什么要听你的。” 说着又加大手劲。 “啊……”戚懿疼得惨叫连连,眼泪横飞,“刘乐,你这个贱丫头快给本宫松手。” 戚懿气急败坏地朝殿中宫女大吼,“你们还愣在这里做什么?没瞧见公主殿下发疯了吗?还不快把她拖下去?” 她美眸喷火,显得尤为狰狞恐怖。 众宫女被吼得一颤, 刘乐冷哼,随即嫌弃地甩掉戚懿的手臂。 戚懿揉搓着红肿的手腕,望向刘乐,目眦欲裂,阴沉目光宛如淬毒般狠狠射向她,“刘乐,本宫定饶不了你,你会为你今天所做之事付出代价的。” “饶不了本公主?你尽管来试试呀。” 话音落毕,刘乐便举起巴掌再一次扇了过去。 戚懿猝不及防,结结实实地挨一巴掌,另一边的脸颊也顿时肿胀发麻,火辣辣的感觉蔓延至她的四肢百骸。 戚懿捂着脸,眼睛瞪得老大,“刘乐,你这个疯丫头,你想造反不成?” 她怒极攻心,胸腔翻涌,气得全身颤抖。 刘乐怒气未消,“造反?你以为你是谁?就算本公主造反又如何?总之本公主今天非扒掉你一层皮不可。” 说着又举起巴掌狠狠扇了过去。 两巴掌下去,戚懿右边脸颊已然变得通红,她只觉得耳畔嗡嗡作响,眼冒金星。 戚懿歇斯底里地咆哮,“刘乐,你简直太过分了。” 她的脸色狰狞恐怖,像是要吞噬人的凶兽。 戚懿不想再继续忍下去了,她再次厉声朝殿中宫女呵斥,“快将这个逆女拉出去杖责三十,否则本宫定饶不了你们这些贱婢。” 话落,一众宫女犹豫了片刻,慢腾腾的挪过来,欲抓住刘乐。 第104章 混帐东西 “谁敢碰长乐一根汗毛试试。” 忽然,我的声音传来。 紧接着,我迈着莲花步徐徐而来,雍容华贵,气度非凡。 戚懿一惊,扭头看着我,神色惶恐,“皇后娘娘……您怎么……” 宫女们吓得立刻撒手,齐刷刷地跪了下来。 我似笑非笑地望着戚懿,语调微扬,“本宫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戚懿咽了咽口水,心里有些发慌,“皇……皇后娘娘,臣妾并无他意,只因为公主殿下她……她无缘无故的辱骂臣妾,还出手打臣妾。” 我眯了眯眼,犀利的视线落在其中一个跪在地上的宫女身上,“哦?是吗?” 那个宫女被吓得浑身发抖,磕磕巴巴道,“奴婢……奴婢……” 戚懿暗暗捏紧衣袖,急声呵斥,“混账东西,快说,究竟怎么回事?” 宫女身体猛地一哆嗦,害怕得连话都说不出来。 我淡淡瞥了戚懿一眼,漫不经心道,“戚夫人这是在做什么?何必吓唬一个奴婢?” 我顿一下,冷冷勾起嘴角,“今天的事到此为止,不过是戚夫人吃了不该吃的东西过敏罢了。” 话落,我目光森寒地扫射一圈殿中宫女,一字一顿地警告,“倘若有什么言碎语传入陛下的耳朵里,本宫绝对不会轻饶。” 宫女们吓得瑟瑟发抖,忙不迭地应承。 戚懿愤怒地攥紧双拳。 我挑眉缓步走上前,轻抚着戚懿红肿的半张脸,目光森冷,带着刺骨寒意,“戚夫人如果想要向陛下告状,本宫定然奉陪到底。” 话落,便嫌弃地收回了手。 “要告什么状?” 一道威严低沉的嗓音突兀地响起。 我和刘乐闻声转头看去,皆是一愣。 只见刘邦背负着双手,踏进大殿内。 他面容严肃威仪,周身散发着强烈的压迫感。 “臣妾参见陛下。” “奴婢参见陛下。” 我和戚懿及跪地的宫女们连忙纷纷行礼。 唯独刘乐皱着眉头,动也未动。 “免礼。”刘邦摆了摆手。 “陛下……呜呜……”戚懿梨花带雨地扑向刘邦怀中,嘤嘤抽泣。 见到戚懿红肿的整张脸,刘邦顿时眉头紧皱。 “陛下。”戚懿委屈地喊。 刘邦沉声问道,“到底发生了何事?” 戚懿抬起满含泪珠的美目,委屈巴巴地诉苦,“陛下,臣妾被公主殿下欺负得好苦呐。” 刘邦眉头蹙得更深,目光幽幽落在刘乐身上,带着审视与探索。 刘乐站在原处,毫无畏惧地迎上刘邦的视线,清澈的瞳仁泛着倔强。 “陛下。”刘邦正准备询问,却听见我的声音骤然响起。 “陛下,乐儿虽然娇蛮任性了些,但从小到大却都是个心地善良的好孩子,今日之事,乐儿确实不该,但请陛下念在她刚刚痛失孩儿的份上,饶恕她这一次。” 我这番话倒令刘邦颇为欣赏,但是刘乐的表现却让他失望。 刘邦面露难色,迟疑一会,才道,“罢了,就这样。” 戚懿很是恼怒,却又不敢冲他发作,只好看向我,出言控诉,“皇后娘娘您这是何意?难道臣妾挨的打白挨了吗?” 我不悦地睨着她,“这是陛下的决定,你有异议可以去找陛下理论。” 戚懿噎住,面色陡然铁青,恨恨地剜了我一眼。 随即仰头,用哀怨的目光紧锁着刘邦,泫然欲涕,“陛下,臣妾的脸都成了猪头样了,您就忍心看着臣妾受罪吗?” 刘邦皱皱眉,目光落在戚懿的脸上,看着那高高肿起的一张脸,眸光微微闪烁一下。 我心生厌恶,确实像猪头一般。 刘乐看着戚懿那娇柔做作的模样,不屑地嗤笑一声,随后别开眼晴。 戚懿见状望向刘邦,咬牙切齿道,“陛下,刘乐这个死丫头居然把臣妾的脸打成这副德行,您可要替臣妾讨个公道呀。” 刘邦眸色一凝,推开了她,冷声呵道,“放肆,朕的公主岂能由得你胡乱诋毁。” 戚懿被吼得浑身一颤,呆怔地瞧着刘邦,眼眶瞬间变得湿润。 刘邦叹了口气,伸出指尖擦拭掉戚懿脸颊的泪水,温声安慰,“既然爱姬如此委屈,那么朕便派御医替爱姬治疗一番,爱姬不哭,你放心,过几日,爱姬定然恢复如初。” 戚懿破涕为笑,娇滴滴道,“谢谢陛下。” 刘邦宠溺地揉了揉她的脑袋,脸庞浮现一抹浅笑。 看着眼前两人旁若无人亲昵的互动,刘乐心中越发不忿,“真是个不要脸的狐狸精。” 戚懿正享受着刘邦的关怀,忽听到刘乐这句带着嘲讽侮辱的话,脸上的笑意一滞,霎时间气结,却不敢发作,只好硬憋着心中火气。 刘邦的脸色骤变,凌厉的目光直直射向刘乐,声音中蕴藏怒气,“够了。” 刘乐扬起脖子,倔强地迎上他冰冷的目光,“父皇最好把她给废了,不然儿臣见她一次就骂她一次,就打她一次。” 刘邦勃然大怒,脸色愈发难看,胸膛剧烈起伏着,“你——混账东西。” 刘乐昂首挺胸,丝毫不肯退缩,“儿臣混帐?儿臣再混帐也没您混帐。” 刘邦额角青筋暴跳,隐忍着怒气,“你再多说一个字试试。” 我见刘邦似乎被激怒,连忙上前拉住刘乐胳膊轻轻扯扯,示意她闭嘴。 刘乐郁甩开我的手,愤愤地盯着刘邦,“父皇,儿臣恨你,儿臣恨死你了,您之前将儿臣和弟弟一次又一次地踹下马车,您怎么那么狠的一颗心?” 刘乐悲伤嘶吼,声音带着几分哽咽。 刘邦一窒,竟无法辩驳。 刘乐的神色越发激动,泪流满面,“昨日,儿臣和母后满怀欢喜地来见您,却没想到您一盆冷水迎面就浇下来,儿臣的心也跟着凉下来,儿臣的心好痛好痛。” 刘邦看着心里不是滋味,却始终没有说出一句话。 刘乐凝视着刘邦,抬手指尖指向戚懿,眼中噙着泪水,语调悲恸,“您为了这个如花似玉、娇柔妩媚的姬妾,实则是蛇蝎心肠、暗藏野心的女人,一次又一次地让母后受尽委屈,母后她是您的结发妻子,母后受了那么多的苦,您怎么能那么对待母后?” 刘邦猛然震荡,仿佛有一根弦被拨动,他闭上了眼睛,深吸了一口气。 刘邦突然睁开双眸,眼神变得柔和起来,“好了,乐儿,你身子要紧,好好回殿休息。” 刘乐还想继续质问他,我却及时拉住她,“乐儿,别闹了,赶快回殿。” 刘乐还欲说些什么,却见刘邦投递过来的是柔和关切的眼神,她恍惚一下,还是噤了声。 “陛下……”戚懿轻唤,娇弱地靠入刘邦怀里,“臣妾冤枉呀。” 刘邦一把推开了戚懿,眼底划过一抹烦躁,沉着一张脸。 戚懿娇躯摇曳,差点摔倒,泪水簌簌落下,显得我见犹怜,“陛下……” 刘邦沉默半晌,方才上前轻轻拍拍她的背。 戚懿立刻绽开笑颜,乖巧地倚进他的怀里,小鸟依人状。 她的眼底掠过一丝得逞的幽光,缓慢勾起红艳的唇瓣,笑靥如花。 我瞥见戚懿那副模样,不由眼底闪过一丝阴霾和寒芒,转瞬即逝,旋即化为平静。 我道,“乐儿,我们回去。” 刘乐闻言,冷扫了戚懿一眼,又盯着刘邦看了片刻。 “父皇,儿臣休养些日子就要回去了,就再也不回来了,父皇,您和母后珍重。” 她说完这句话,便转身离去,背影纤瘦单薄。 我心疼不已,快步跟上。 而身后的两人,刘邦却是猛地一震,眼神晦涩莫名。 他敛去眼底黯然,轻轻推开了戚懿,望着我们二人的背影渐行渐远,眉宇间染上愁绪惆怅,久久不散。 戚懿见他这般反常表现,急忙抓住他的袖袍,楚楚可怜地唤道,“陛下……” 她的声音柔软甜腻,让人忍不住沉醉。 可是刘邦听到她的声音,心情更加糟糕,“别叫朕。” 戚懿慌乱地松开手,身体微微颤抖,美丽的眼眸里溢满委屈。 刘邦淡淡一句,“你好好养伤,朕有事处理。” 随即拂袖离去。 戚懿僵直地站在原地,久久未曾动弹。 她紧握着拳头,目露幽芒。 第105章 遭遇祸事 又是一年的初春时节,万物复苏,一片生机盎然。 宫廷里草长莺飞,百花绽放,清风徐徐,空气中飘荡着阵阵花香。 御花园中,我坐在秋千架上,仰望着蔚蓝天空,心思早已飘远。 两年了,刘盈已十三岁,长得十分英俊,比我还高半个头。 每每看着他,我心里就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 我每天都会来这御花园走走,看着美丽的花草,听着悦耳的鸟语,心情也变得愉悦起来。 刘乐在昭阳殿调养了半个月左右,就急匆匆地启程返回赵国。 临行那天,刘乐拉着我的手泪流满面。 “母后,您要好好保重自己呀。” 刘乐眼睛红肿,像只受伤的小兔子。 “路上一定要多加小心。” 我们母女深情凝望着,似乎有说不完的话,可最终只化成一个拥抱、一句珍重。 我站在原地,目送着刘乐离去,久久无法回神。 同样无法回神的还有一旁的刘邦,他怔怔望着刘乐离开的背影,眼神复杂。 似有几分愧疚,有几分失落,还有几分不舍。 期间,刘邦也曾去昭阳殿探望过,只是父女两人始终都没有一人愿意打开心结,只是简单的几句问候,接着就是无边无际的沉默。 这两年里,刘邦平叛的时间就占去一多半。 当然,肯定是会带上那如花似玉的戚夫人。 我留守在长安,这样的日子,其实早已慢慢习惯。 只是偶尔午夜梦回时,还是会有些伤感。 而刘乐这两年也如同她所说一般,真的没有回来过。 半年前,赵国派人递上一份竹简,这才得知刘乐诞下一个男婴,取名张偃。 我喜上心头,派人送去不少的东西,人参、燕窝、雪莲等各种滋补的药材,以及金银玉器。 刘邦从战场归来后,也派人送去不少。 如今,国泰民安,异姓王已基本铲除,除了刘乐的驸马赵王张敖之外。 前不久,刘邦忽然不知怎滴来了兴致,亦或者是出于对女儿的愧疚及思念,与我说想去赵国看看小外孙。 我听了欣喜不已,觉得父女俩总算是有一方迈出了这一步,便准备了很多物件嘱咐刘邦带上。 其中,有不少我刚赶着做好的婴儿衣衫、鞋袜等。 算算时日,刘邦已经去了一个月有余。 我想着,这也是个好的征兆,证明父女俩已经解开心结与隔阂,要不然早就回来了。 一阵微风吹过,拂动我额前垂落的碎发,也拉回我游离的思绪。 我抬手轻抚着鬓角的碎发,唇畔漾起一丝恬淡笑容。 我抬眸望向天际,天是那样的蓝,云是那样的白,仿佛都能将所有的烦恼尽数驱散。 恍惚间,往昔那些快乐的回忆纷至沓来,一幕又一幕的在脑海里闪现。 那么的鲜活、那么的甜蜜。 我不禁勾起嘴角,双目弯成漂亮的月牙状,整个人散发着温婉娴静的光芒。 我继续悠闲地晃动秋千,一缕阳光照射而下,洒落在我的脸庞上,将我整张脸映衬得格外柔和。 忽然,一声轻柔娇滴的声音传来,“皇后娘娘好悠闲呀。” 我一怔,这声音我再熟悉不过了,这不是戚懿吗?她来此处做什么? 我停止晃荡,循声望去。 只见她娉婷袅娜地走来,眉目含笑,一颦一簇都透露着妩媚动人的风采。 我眉头轻蹙,眼底掠过一道寒光,却并未过多表露出什么,只是扬起笑容,“这么巧呀,戚夫人怎么也会来这御花园逛逛呢?” 戚懿腰肢如杨柳般随风摇曳,笑着走近,“臣妾拜见皇后娘娘。” 我眼睑半敛,“戚夫人不必多礼。” 戚懿缓缓直起身,一双美目擒着笑靥盯着我。 我迎上她炙热的视线,“有事吗?” 戚懿笑容依旧,“臣妾是特意来找皇后娘娘您的。” 我秀眉一挑,“哦?戚夫人找本宫有何事?” 戚懿声音软绵绵的,“公主殿下她出事了。” 我怔愣一瞬,“什么意思?” 戚懿眼眸幽深,笑吟吟地说,“臣妾也是刚刚得知了这个消息的呢,这不就立刻寻过来告诉皇后娘娘您嘛。” 她看着我越皱越紧的眉头,故意停顿片刻,“噢,准确地来说是公主殿下的驸马出了事,哎呀,还是要掉脑袋的大事,可怜公主殿下年纪轻轻就要做了寡妇呀。” 说完,掩唇一笑,眉宇间流泻出妩媚和妖娆。 我蓦地站起,“你说什么?” 戚懿看到我这副模样,涌起一阵痛快,但面上却装作惊慌的模样,“皇后娘娘,您别激动呀。” 我一把抓住她的肩膀,“出了何事?你给本宫说清楚。” 戚懿被我捏痛肩膀,吃疼地吸了口气,“皇后娘娘您先放开臣妾,有话咱们好好说。” 我松开钳制着她肩膀的手,“快说。” 戚懿揉揉肩膀,眼底划过一抹毒光,旋即恢复平常柔弱的神态,娇滴滴似黄鹂鸟般的声音徐徐响起,“皇后娘娘您不知道吗?陛下没有直接进长安城,而是去了一趟长安城外驻扎的军队那儿了呢,听说……听说……” 说到最后,她故意支吾。 我的脸色霎时一变,浑身僵硬地站在原地,脑子里像被雷劈过似的轰鸣作响。 掉脑袋的大事? 去了长安城外驻扎的军队那儿? 莫非是造反? 但又怎么可能? 张敖那么温润谦逊、性情温和的一个好孩子。 要说其他人造反,我或许相信,可张敖,我绝对不信。 我指甲几乎陷入皮肉中,刺痛袭来,却令我保持清醒。 戚懿看到这样的我,升起无限的快感,我似乎就喜欢看到我这副失魂的样子。 我猛然回过神来,狠戾地瞪着她,“听说什么?” 戚懿嘴角的笑容愈加浓郁,“听说是赵王和他的下属密谋造反呢,结果马上就有人向陛下告了密了呢,哎呀,真是太可怕了,居然有人胆大包天地密谋造反,简直罪该万死呀。” 她说着拍拍胸膛,佯装害怕。 “啪!” 突兀,我扬手扇她了一巴掌。 我的脸色也一寸一寸地沉了下来,我冷冽地凝睇着她,“本宫知道了,你说完现在就可以走了。” 我的力道极重,她被打得偏过头去,脸颊火辣辣的疼痛令她的眼泪瞬间夺眶而出。 她狠狠剜了我一眼,捂着红肿的脸颊走开了。 我再也支撑不住,一屁股跌坐在秋千架上。 我的两眼呆滞,脑子里乱哄哄的,似一团浆糊。 一瞬,仿佛全世界都坍塌了般。 我的乐儿,本来应当享受着做母亲的幸福,快乐生活着,如今却要遭遇这等祸事。 这对乐儿来说是多大的落差。 那么单纯善良的一个孩子怎么能够经历这些? 她到时候该有多难受?该有多无助? 我忽然觉得心脏一抽一抽地疼痛,眼眶不受控制地红了。 忽然,一只素手覆在我的肩膀上,带着丝丝凉意。 我恍惚抬头,便撞进沈如溪充满担忧和关切的眸中。 我鼻尖发酸,险些哭了出来。 我努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扯出一抹勉强的笑容,“如溪,你怎么来了?” 沈如溪低低道,“皇后娘娘,您都知道了吗?” 看到我此刻的模样,沈如溪不免担心。 我努力稳住呼吸,尽量使自己的语调显得平静一点,不至于吓坏她,“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你仔细跟本宫说来。” 第106章 狂风肆虐 沈如溪哪里还顾得上隐瞒。 原来—— 刘邦此刻已经回到了清凉殿,沈如溪得知事情比那戚懿晚了些。 刘邦到了赵国后,张敖执子婿礼甚恭,却没成想反遭刘邦辱骂,在宴席上更是诸多挑剔。 赵相贯高等人不忍张敖平白受此大辱,几人筹划准备谋刺刘邦。 张敖知晓后大怒,规劝几人,陛下有恩德于先父,千万不要鲁莽和意气用事。 谋刺之事未遂,刘邦返程时,有人特意追上来,将这些事禀告刘邦,那人刘邦一并带回了长安。 张敖也因此被牵连,于是便有之后的事。 这一次,同刘邦前去的还有大太监郭思齐,也就是他将此事告诉了沈如溪。 并透露说,听陛下的口吻是要将这一干人等押到长安后悉数给杀了,包括张敖。 而至于戚懿是如何知晓的,就不得而知。 听完沈如溪的讲述,我久久没有言语,怔愣片刻后,忽然哈哈笑起来,笑得凄苦悲怆。 侮骂?挑剔? 这不是无赖行为吗? 原来不是去探望乐儿的,而是故意去找女婿茬的。 太讽刺了,真的太讽刺了。 只是,他又为何要这么做? 我实在想不通透。 难道他不知道这样挑剔、辱骂女婿,只会让乐儿夹在中间非常为难,会让乐儿更加的伤心和失望? 他怎么能如此狠的一颗心? 这么一想,我顿时悲从中来,眼泪簌簌地往下掉,越流越凶。 沈如溪慌忙伸手帮我擦拭眼泪。 我也越想越气愤,胸腔翻涌,气血直往喉咙口冲。 明知乐儿是我唯一的女儿,却连表面功夫都懒得做一下。 他究竟把乐儿当成什么?他又把我当成什么?他凭什么这样一次又一次地糟践乐儿? “皇后娘娘。”沈如溪唤我。 我缓缓闭上双目,深吸了一口气,才勉强让自己平静下来。 过了一会,我睁开眼睛,眼圈依旧红红的,但眼中已没了泪光。 “如溪,我们走。”我淡声道。 “是。”沈如溪忙不迭地点头。 我们两人离开御花园,往清凉殿而去。 刚刚还晴朗的天空忽然就阴下来,就像人的情感一般,说变就变。 此刻乌云密布,雷鸣电闪,倾盆大雨毫无征兆地降临,豆大的雨滴砸在地面,溅起阵阵水雾。 都说春天下暴雨的可能性很小,可今日却一反常态,大雨滂沱。 这场暴雨来得异常急促,仿佛要洗刷整个宫殿一般。 我站在风雨中,任由狂风肆虐,任由大雨击打在我的身上。 我仰头看天,雨水顺着脸颊滑落,混杂着泪珠,滚烫炙热,冰凉彻骨。 我望着天空,似乎想穿破云层,看看天上的那位九五之尊此刻正在干什么,为何会无端地大发雷霆。 或许是我的视线太过炽热,亦或者是我的表情太过悲愤,苍穹之上陡然劈下一记惊雷,震耳欲聋。 紧接着,一道闪电照亮了半边天空,映出了我的脸庞。 我浑身僵硬,脸部肌肉微微抽搐,嘴角勾起一抹讥讽的弧度,笑靥却是苍凉而绝望的。 轰隆隆—— 天雷不断,响彻云霄,似乎是在回答我的问题。 果然,上天总喜欢开玩笑,总爱跟我作对,不是吗? 沈如溪焦急地催促,“皇后娘娘,走,我们快找躲避一下雨走,淋久了会生病的。” 我回过神来,收拾好自己的情绪,任由沈如溪拉着我跑,任由大雨浇灌在自己身上,任由自己在雨中艰难跋涉,任由自己狼狈不堪。 我不知道跑了多远,也不知道自己最终停在了哪里。 这大雨仿佛也浇灭了我心中仅存的那点希冀。 去清凉殿求他有用吗?我不敢奢望。 我看着这雨幕,只觉得自己爱他爱得卑微到尘埃里,爱得如履薄冰,恨不能放弃一切,放下尊严,换取一丁点幸福。 可偏偏,我这份卑微的爱情,却被他碾得粉碎。 可笑我曾经还幻想着能够得到幸福,却不曾想竟被残酷的现实打击得体无完肤。 呵,真可笑,真可笑呀。 “如溪,你知道吗?”我喃喃,“我现在真恨我自己。” “皇后娘娘,您别说傻话。”沈如溪轻声安慰。 “我恨我的懦弱,若我足够强势,我便不需要畏惧这世间任何事物。” 我爱他爱得卑微至极,却也卑贱至极,我不懂,我爱他爱到了尘埃里,为什么他却连最基本的信任都吝啬给予?他究竟拿我当什么? 从今以后,我不会再对他抱任何期望,也不再渴望那虚无飘渺的爱情,我的心死了,就算没完全死透,那也是死得差不多了。 从今以后,我只为自己而活,只为我的两个孩子而活。 第107章 鲜血淋漓 翌日清晨,朝堂之上。 刘邦坐在高台,神情严肃,眉宇间透露出强烈的帝王威严。 他冷眼扫视着殿内的众大臣,听着他们讨论着关于张敖之事,双眉紧锁,脸上表情十分不悦,眸中闪烁着危险的幽光。 清晨,宫道上的青石砖又硬又凉。 刘乐一身素衣,披散着头发,赤着双脚踏在其上,脚心传来刺骨的丝丝凉意直往心里钻,坚硬的青石砖磨蹭得她脚底生疼,可这些痛与凉远远及不上心中的万分之一。 她的眼神空洞没有焦距,似是失去魂魄一般,缓慢地移动着脚步。 我扶着她,泪水早已打湿眼眶,却始终没有吭一声,只是默默陪着她。 宣室殿中,朝臣们正在激烈地争吵着,争执不下,谁都不肯退让一步。 有人认为张敖只是被其臣子牵连,罪不致死,又是本朝的驸马,应该酌情处理。 也有人认为张敖纵容臣子谋逆,就是罪大恶极,况且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必须杀死以儆效尤。 刘邦皱眉看着他们争执不下,心中烦躁不已,不耐烦地挥挥手,冷声呵道,“够了,都给朕住口。” 朝臣们立刻安静下来,殿内顿时一片沉寂,鸦雀无声。 就在这时,郭思齐快步跑了进来,躬身禀报,“陛下,皇后娘娘和公主殿下求见。” 刘邦沉默半晌,方才开口,“让她们进来。” 郭思齐领命退下。 片刻后,我和刘乐携手走进来。 我们一进殿内,就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引起一阵不小的骚动。 刘邦看着一身素衣赤足而行的刘乐,眼睛不自觉地瞪大几分,脸色也变得阴沉几分。 “儿臣参见父皇。”刘乐福身,声音却疏离冷淡,没有任何温度。 刘邦脸色铁青,一言不发地盯着她。 “臣妾参见陛下。”我施礼,神情还算平静。 “都平身。”刘邦语气冷硬,脸上没什么表情。 刘邦的视线在我身上停留几瞬,随即转向刘乐,沉声地问,“你为何弄成这般模样?你这是在做什么?” 刘乐目光毫无感情,淡淡地回,“父皇,如今赵王张敖获罪,儿臣身为赵王后,也难辞其咎,特来向父皇您请罪。” 刘邦脸色阴晴不定,目光如刀锋般犀利,“请罪?赵王后?” “是的,赵王后。”刘乐重重点头,脸上带着倔强,“儿臣嫁给赵王张敖,只要张敖在,儿臣就是他的赵王后,张敖不在,儿臣就是他的未亡人。” 未亡人三个字,如咬得极重。 她的话犹如一颗深海炸弹,瞬间在殿中掀起惊天巨浪。 刘邦神色更加难看,浑身笼罩着一层寒霜。 殿内的朝臣们见此全部噤若寒蝉,生怕惹祸上身成为炮灰。 “好一个未亡人,好一个赵王宫的女主人。”刘邦额头上青筋浮现,随后蓦然怒吼,“退朝。” 朝臣们连忙告退,迅速撤离朝殿,生怕刘邦的怒火波及到他们身上。 大殿中再次陷入宁静,只剩下刘邦、我和刘乐三人。 刘乐望着刘邦,神色淡漠。 刘邦望着刘乐,怒不可遏。 “你真的就那么爱那个男人吗?为了他,你不惜如此地忤逆于父皇吗?为了他,你连死都不怕了是不是?你是不是还想与他共赴黄泉?” 刘邦目眦欲裂,浑身迸发出强大的戾气,整个人都处于暴走边缘。 “忤逆?”刘乐嘲讽地勾起唇角,“儿臣还想问问您究竟有没有拿乐儿当做亲生女儿?” 刘邦的脸色剧变,身体猛然一震。 刘乐睫毛都在颤抖,“父皇,您能去赵国,儿臣不知有多开心,儿臣想着,父皇您心中还是有儿臣的,您辱骂挑剔张敖,儿臣以为是张敖做的不够好,可仔细一问,才知并不是这样。” 刘邦嘴唇轻颤,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刘乐眸中充斥着浓浓的愤息,声嘶力竭地喊道,“您如果恼怒长乐,您就不要来赵国,您为何这么作贱儿臣的夫君?您为何要这么做?为何?” “这一段时间以来,您的所作所为让我彻底心灰意冷,甚至对您产生厌恶和憎恨,我从未想过曾经疼爱我入骨的父亲会变得如此地陌生?如此地冷酷无情?一次又一次地伤害我?” 刘乐的眼泪夺眶而出,“您要么就不要来赵国,儿臣宁愿您没有来过,最起码儿臣心里还有一丝幻想,可如今,您却将那一丝幻想也给一棒子打碎,您连一丝念想都不给儿臣留下。” 刘邦脸上血色尽褪,喉咙仿佛被堵住般,发不出一丝声响。 “您有考虑过儿臣的感受吗?您从来都是把儿臣当作颗棋子任由您摆布,您何曾真正的关心过儿臣?又何曾有过?” 刘乐的身子摇摇欲坠,几乎站立不稳,泪水顺着脸颊滑落,“儿臣的心好痛好痛,像是被千万根针扎,鲜血淋漓。” 刘乐的呐喊就像是一把刀子狠狠戳进刘邦的心脏,撕扯着他的胸膛,却又无法反驳。 刘邦的胸膛剧烈地起伏着,让他的脑袋昏沉,有些承受不住这样的压抑。 他的手渐渐紧握成拳,眸中已没刚才的挣扎与触动,只剩下冰寒与凌厉。 刘乐忽然跪倒在地,声泪俱下,“父皇,儿臣求您,哪怕将他贬为平民都行,只要您留他一条性命,儿臣求您。” 刘邦脸色阴沉,“一个张敖而己,值得你如此吗?” 刘乐咬咬牙,“值得,为了他,儿臣什么事情都愿意做。” “好,很好。”刘邦眸中迸射出骇人精芒。 第108章 还给儿臣 刘乐擦干泪水,“父皇,如果有一天,您如同张敖这般境地,儿臣想,母后也会如乐儿这般义无反顾的。” 刘邦闻言愣了一愣,目光投向我,眼神稍微柔和了些。 我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凝视着刘邦。 如果有一天印也遭遇到如此局面,我也会如此吗? 如果是以前的刘邦,我一定会义无反顾,不惜牺牲一切也在所不辞。 可如果是现在的刘邦,我还真不知道,也许会,也许不会。 刘乐哀戚无比地恳求,“父皇,儿臣求您了,求您放了长敖,求您了。” 刘邦的身体微僵,眸中闪烁着复杂难辨的情绪,似乎在犹豫着、挣扎着、思索着。 刘乐不停地磕着头,哽咽着哀求,她泪如雨下,早已模糊她的视线。 我站在刘乐身侧,泪水在眼中打转,侧目心疼地看着跪在地上的刘乐,犹豫地伸出双手,可最终却还是缩了回来。 刘邦面无表情的地看着高台下的我们两人。 “陛下,你就心疼心疼乐儿,张敖他只是被他的那些臣子给牵连拖累,他不也是劝阻那些臣子吗?他不是那样的人呀,陛下。”我双眼噙着泪水,哀求着刘邦。 刘邦依旧没有开口,冷漠的脸上没有丝毫波澜。 “父皇,求您了,儿臣求您了。” 刘乐不停地磕头,额头上已经磕破了皮,鲜血淋漓。 良久。 “皇后,你在说什么胡话?虚情假意的话谁都会说,你怎知他就没有谋逆之心?”刘邦愤怒地盯着我,他的声音由低到高,渐渐地咆哮起来,“若是让张敖占据天下,难道还会考虑你的女儿吗?” “我的女儿?”我不由得心中一阵嗤笑,我好想问问高台上的那个人,那他有考虑过他自己的女儿吗? “不是这样的。”刘乐猛地抬头,泪水止不住地往外涌,她摇头急忙解释,“父皇,驸马绝对没有谋逆之心,您要相信驸马,您不相信驸马,也要相信儿臣,驸马不是那种大逆不道、犯上作乱的人,不是,他不是啊。” 说着,再次狠狠地撞击地面,一下比一下更加用力,发出一声接着一声的闷响声。 我看得胆战心惊,不敢再看下去。 “住嘴。”刘邦怒喝,眼神阴霾。 刘乐一副伤心欲绝的模样,“几年前,您让儿臣前往匈奴和亲,您有心疼过儿臣吗?现在您这样做,您这是要让儿臣做寡妇守活寡吗?您怎么可以这么狠心?父皇。” “儿臣恨透这样的您,这是儿臣的父亲吗?您分明就是一个铁石心肠的人,您不仅心狠还残忍无情,对待子女他从未心软过半点,您是个真正的魔鬼。” 刘乐泪水涟涟,“儿臣感觉自己的心似被捅一个窟窿般,倏地疼痛无比。” 刘邦脸色阴沉得可怕,恶狠地拍了一下几案,怒斥道,“什么叫做守活寡?你是大汉的公主,大汉的公主,张敖没了,你还可以再嫁。” 一阵强烈的悲酸掠过刘乐心头,她心中苦涩至极,心中的委屈与怨怼不停地翻腾着,几近让她快要窒息。 她拼命地摇着头,态度坚决地哭喊,“父皇,儿臣这一辈子只爱张敖一人,绝不再嫁,儿臣绝不再嫁。” 泪水迷蒙她的双眼,哭声嘶哑她的喉咙。 “父皇,儿臣已没有那个疼爱乐儿入骨的父亲了,不能再没有爱惜乐儿的夫君了,儿臣求您了。” 刘乐眸中尽是悲伤神色,一颗心仿佛被撕裂成碎片。 “就在一瞬,儿臣感觉儿臣的心真的好痛好痛,那种痛好似积攒不知多少个岁月,由最初的一点一点的刺痛、酸楚缓缓地扩散开,不知不觉中沁入到五脏六腑,深入骨髓痛彻心扉。” 刘邦脸色涨红,进而发青,眉毛一根根竖扫来,脸上暴起一道道青筋,斥道,“你是大汉朝的公主,身份向其尊贵,一个张敖而已,值得你如此?你是大汉朝尊贵的公主。” 他慢慢站起身来,一步步走下台阶,一步一步走到刘乐身边,俯视着跪地的刘乐,愤懑地甩甩衣袖,随即迈步径直离去。 “张敖贬为庶民,其他入诛九族,鲁元接回宫,择人另嫁。” 刘邦面无表情地甩下几句话,头也不回地负手从刘乐身边走过。 “父皇。”刘乐凄厉地大喊,跪着挪动身子。 她望着渐渐离去的刘邦,眶中的泪水涌汹而出,顺着白皙的脸颊滑落,滴落在地面上,溅起朵朵水渍花。 “父皇,父皇,儿臣不再嫁,您把驸马还给儿臣,还给儿臣。” 刘乐仿佛用尽全身的力气,“父皇,父皇您不要走,您把疼爱乐儿入骨的父亲还给乐儿,还给乐儿好不好?” 言毕,她慢慢的渐感全身无力,瘫坐在凉凉的地上,正如她的心一般的凉。 正如我所言,衣服破了可以缝,人心碎了只有疼;树叶不是一天黄的,人心不是一天凉的。 “乐儿,你快起来。”我蹲下身,轻抚着她的背脊,柔声道,“母后有话对你讲,你快起来,附耳过来。” 说着,便拉起她。 刘乐抬起满是泪痕的脸,茫然失措地看着我,一双眼睛空洞而又无助,但还是迟疑地附耳过来。 须臾。 “母后,这……”刘乐眼中尽是惊愕与狐疑,“母后,此法……此法可行吗?赵相他会愿意吗?” 我眉头凝重,沉吟片刻,点点头,“眼下这个情况只能一试。” 刘乐抬起手背抹掉眼角的泪水,目光坚定而决绝,“那乐儿这种去梳洗一番,不能就这个样去诏狱见赵相。” “不用。”我摇头,“乐儿就这般模样去。” 刘乐怔住,不明所以。 “头发还需再凌乱一点。”我说着又抬手抓弄几下她本就凌乱的头发。 第109章 早有答案 (另一视角) 诏狱之内,关押贯高等人的大牢,一股刺鼻的霉味充斥着整个空间。 张敖被单独关押在一间相对条件好一点牢间内。 刘乐一身素衣,赤着双脚站在关押贯高等人的大牢外。 她披头着散发凌乱不堪,额头上还带着血迹,一脸狼狈与憔悴,双眸之中含着泪珠,脸色惨白得毫无血色,身形纤瘦,一阵风就会刮倒。 “公主殿下,您……您怎么……” 贯高等人顿时吓傻,他们怎么都想象不到高贵美丽、雍容华贵的公主殿下竟会变成这般模样,他们简直不敢相信眼前的事实。 刘乐垂下脑袋,掩盖住眸中悲恸。 “公主。”贯高小心翼翼地唤。 刘乐深吸一口气,平复一下心中的波澜壮阔,这才抬头对他勉强笑一笑,“赵相,鲁元今儿是特意来找您的。” 贯高走上前看着眼前一脸憔悴且脸色苍白的公主,心头不免一颤,目光落到公主额间的血迹上,眼眸骤然一缩,颤抖着嘴唇,“公主,您……您这是去求陛下了吗?“ “嗯。”刘乐点点头,苦笑一声,“求了又如何,还是改变不了什么?“ 贯高听着她语气中的自嘲和苦涩,心里也难受得很。 刘乐眼泪又涌出眼眶,抓着牢栅哽咽道,“如今,只有赵相您可以救赵王张敖了,请赵相救救他。” 说完,双手滑落牢栅,重重地跪在贯高面前。 贯高急忙探出手将刘乐扶起来,一张老脸上布满愁容,“公主殿下,老臣很早就跟随了先赵王,是看着赵王长大的,老臣就算是豁出命也在所不惜,可是陛下他把我等关在这儿,又不愿意见我等,我等想求陛下放过赵王,我等死不足惜,可是我等连陛下的面都见不着呀。” 说着,老泪纵横,一副欲哭无泪的悲怆模样,老脸上的皱纹因为激动而更加深邃些许。 刘乐擦拭一下脸上的泪水,急忙道,“赵相,鲁元可以把父皇请来,还希望赵相能尽全力去父皇,救出张敖。” 贯高一愣,旋即一张老脸立刻绽放出激动欣喜之色,咬牙目光坚定道,“好,好,好,只要公主能将陛下带来,我等就算一头撞死在这诏狱,也要求陛下放赵王一条生路。” 贯高身后的其他人也纷纷点头,一个个都露出希冀之色。 刘乐一颗悬着的心终是稍微松懈一丝。 张敖已免死罪,但是她希望的不仅仅只是这样。 她本以为要花上一番功夫劝动赵相等人以死明张敖的清白,可没想他们早就有这样的想法,只是苦于见不到父皇。 刘乐不免一阵感动,不禁热泪盈眶,“多谢大家,请你们务必让父皇答应。” 说罢,转身便往诏狱外跑去,她说什么也一定会把父皇请来,哪怕以死相逼。 (转换视角) 椒房殿内,我坐立不安,眉宇紧蹙,焦躁来回踱步。 沈如溪端茶送水进来,瞧见我魂不守舍的模样,不由安慰道,“皇后娘娘,您别太担心,您先坐下喝杯茶。” 说着,她将茶水轻搁在几案上。 我瞥了一眼,没有理会,依旧来回踱步。 我怎么可能静得下来?我现在心绪不宁,根本无法静心。 沈如溪再度唤了一声,“皇后娘娘。” 我停下来,一双眸子闪烁着忧虑,“如溪,你说,乐儿她真的会成功吗?” 沈如溪迟疑半晌才轻声道,“鲁元公主聪慧机敏,肯定能够办妥此事。” 我幽幽叹息,“但愿。” 沈如溪上前挽着我的胳膊,柔柔的声音带着一抹安抚,“皇后娘娘,您放宽心,奴婢相信鲁元公主能够办好的,您就坐下歇歇。” 我犹豫了一下才点点头,任由沈如溪搀扶着走向几案缓慢坐下来。 但我依旧眉心紧锁,一副愁眉不展的模样。 我伸手捏捏太阳穴,似乎想要驱散脑海中浮现的烦躁及不安。 沈如溪站在我的身后给我按摩着太阳穴,帮助我放松缓解情绪。 我闭上双眼,心里也渐渐沉静下来。 我们两人静默无话,气氛显得异常沉寂。 忽然,我睁开眼睛,开口打破沉寂,“如溪,你觉得那人为什么要向陛下告密?难道是张敖或者是乐儿得罪了他?” 沈如溪思量良久才道,“皇后娘娘您心中是不是早就有了答案?” 我一怔,我确实早就怀疑过这一切都是刘邦安排的。 那个人是被刘邦收买,张敖身边的人不能确保每一个人都是衷心不二,总有那么一两个是能被金钱收买。 只是没有证据,仅仅只是猜测罢了。 我拧眉问,“如溪,你也怀疑是陛下吗?” 沈如溪停下按摩,轻声答,“不是怀疑,就是陛下。” 我扭过头瞪大双眸,难以置信地盯着沈如溪,“什么?” 沈如溪低垂着头,回答道,“是钟鸢用一坛好酒灌醉那郭思齐才得知的,奴婢看您这些日子心情都不太好,所以打算晚一些再告诉您。” 我的心狠狠一跳,顿时一股凉意从脚底窜起。 原来真的是他。 只是他又为何要这么做? 我心中充斥着巨大疑惑。 沈如溪见我一直没有说话,不由得小心翼翼道,“皇后娘娘?您还好吗?” 我回过神来,摇了摇头,“本宫没事,如溪,你继续说。” 第110章 歌姫怀孕 “是的。”沈如溪应声,继续娓娓道来,“陛下早就打探好何人最容易收买,一到赵国就命郭思齐收买那人,奴婢也曾向郭思齐多次打探那告密之人的事,他都不肯说,钟鸢一坛洒下去就什么都说了。” 听完沈如溪的话,我只感到那颗疼痛不已的心似乎已慢慢在麻木一般。 原来失望至极竟是这般的感受。 我蓦然摇头笃定道,“不,郭思齐没醉,他是故意的,即使陛下将来知道,他也可以推脱是喝醉酒没把住门。” “郭思齐后来只告诉奴婢戚夫人在陛下回清凉殿后立马就去拜见,所以……”沈如溪的话戛然而止,并未说完。 但我已懂她的未尽之意。 我颔首,“这个本宫知道。” 殿内陷入沉寂中,只有沈如溪为我按摩的细碎声音和我的叹息声。 忽然,一道急促的脚步传来,打破殿内的沉寂。 我立刻循声望去,便瞧见刘乐脚步踉跄把跑过来。 我一惊,赶紧迎上去,扶住她,关心地问,“乐儿,怎样?” 刘乐的额头冒着细密的汗珠,她平复呼吸后,这才对着我笑了一笑,“母后,父皇改变了主意,只将张敖贬为宣平侯,封地在父皇斩白蛇的芒砀山那一块地方,” 我悬着的一颗心终于落下来,长舒一口气,“真是太好了,乐儿你做到了。” 刘乐重重点头,眸中满含泪水,扑进我的怀抱哽咽道,“乐儿做到了。” 我搂住她的纤细腰肢,眼角挂着晶莹泪光,“好孩子,苦了你了。” 刘乐摇了摇头,扬起嘴角露出一丝浅淡微笑,“乐儿不辛苦,能救出张敖,乐儿很高兴。” 我拍拍她的背部,眸中流淌出怜惜和疼爱,“好孩子,受累了。” 说着放开了她,抚抚她凌乱的头发,噙着心疼的泪水柔声道,“乐儿,母后早就吩咐宫人烧好热水,快去沐浴,然后躺床上好好睡上一觉,醒来后精神饱满了,咱们母女再好好聊聊天。” “好。”刘乐乖巧点头,随着我进入内殿。 夜幕降临,明月升上夜空,皎洁的银辉倾泻而下,笼罩着整座巍峨庄严的皇宫。 椒房殿内,灯火通明。 刘乐倚靠在床头,额头缠着纱布,双手搭在锦被之上。 她睡了一觉后气血明显好了很多,眼睛里也有亮光。 我坐在床沿面带微笑。 刘乐软糯糯道,“母后,今晚让女儿陪着您睡,女儿想多陪陪您。”。 我伸手握住她的双手,温柔应答,“好,今晚我们母女一起睡,正好可以讲讲悄悄话。” “嗯。”刘乐脸上露出久违的笑容,她突然想到什么似的,收敛神色,正色道,“儿臣还有一事要回禀您。” 见刘乐突然认真起来,我不由得挑眉,“何事?” 刘乐沉吟一会,才缓缓道,“父皇去儿臣那儿时有宠幸一名歌姬,这歌姬也就怀孕了,她属于早孕,才一个月左右就呕吐得厉害,儿臣将她带来了,安置在宫外的府邸内。” 我愣了愣,随即陷入深思,片刻后才回过神来,“乐儿的意思是让母后将此事告诉你父皇?” 刘乐轻轻点头。 我沉默半晌,最终叹息一声。 我低语回,“好,毕竟是你父皇的血脉,母后过些日子就将此事告诉你父皇。” 我们两人又说些话后,我便褪去外衣,躺到床榻上。 母女俩相视一笑,相拥着睡去。 刘乐休息几天后,就与张敖拜别我,准备回到他们现在的封地,宣平侯国。 我顿时觉得心里空落落的,怅惘地看着刘乐离去的背影,直至再也瞧不见才收回目光。 次日用过膳后,我忽然想起刘乐嘱咐的事情,和沈如溪朝清凉殿而去。 清凉殿中,戚懿倚在刘邦宽阔的肩膀上,嘴角噙着笑意,眼波流转间透出妩媚妖娆。 那娇艳欲滴的红唇勾勒出魅惑弧度,那白皙胜雪的肌肤吹弹可破,那身段更是婀娜诱人。 刘邦搂着戚懿纤细腰肢,脸庞洋溢着淡肆笑容,伸出食指轻抚着她精致脸颊,薄唇勾勒出弧度,声音低哑,“夫人这模样越发勾魂夺魄了呢。” “陛下。”戚懿仰起脸蛋,声音娇软婉约,如同一汪秋水荡漾着潋滟波纹。 我一踏进殿门就感受到殿内传来的旖旎暧昧的味道,不禁皱了皱眉,眸中闪过厌恶。 但是为了刘乐的嘱托,我忍住没有发作。 戚懿瞧见我,脸色骤然大变,原本的娇俏笑靥立刻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寒冰。 她恶狠狠地瞪了一眼我后,立马转变成春风拂面的妩媚笑颜,从刘邦的怀中挣脱出来。 她款步走向我,优雅福身,“臣妾参见皇后娘娘。” 我嘴角扯出一抹冷漠弧度,“戚夫人免礼。” “谢皇后娘娘。”戚懿的脸上依旧挂着笑颜,仿佛那一瞬的阴沉并未存在一般。 我没有再理会她,直接迈步走至刘邦面前,微垂首轻声道,“陛下,臣妾找您有些事。” “何事?”刘邦狭长的眼眸里闪烁着疑惑。 我淡淡地问,“陛下是否有在赵国宠幸过一名歌姬?” 刘邦微怔,随后沉声反问,“皇后怎知此事?” 我面色凝重,“这位歌姬肚中已经怀上陛下您的孩子,乐儿将她带到长安,就在乐儿宫外的府邸暂时安置着。” “哦?是吗?”刘邦挑高尾音,面上掠过一丝惊喜。 戚懿眼底掠过一缕慌乱,随后恢复如常,她看着我,含笑柔声地问,“皇后娘娘,这孩子真的是陛下的吗?一个歌姬而已,陪过的人可多了,哪能保证这孩子就一定是陛下的呀?” 我眯着眼睨着她,勾起一抹嘲讽弧度,漫不经心地反驳,“戚夫人,陛下都没有质疑什么,你急什么?” 戚懿面色一僵,眼睑颤抖几下,最终闭嘴不言。 似乎心底暗恨,我真的是太碍眼,只要有我在一天,她就永远没办法翻身。 我见刘邦面露犹豫和迟疑,他估莫心中也在盘算,戚懿说的也并不无道理,到底是不是他的骨血,真的说不准确。 我也不催促,而是静等他做决断。 戚懿见刘邦仍旧没有表态,便继续煽风点火,“陛下,这种事可不是开玩笑的呀,万一弄错了那可就不好了呢,陛下您可要三思呀。” 刘邦也不贸然表态,眉头拧成一团疙瘩。 他沉吟良久后,终还是做出决断,“皇后,那歌姬就仍然安置在宫外,等下诞下了孩子再说。” 戚懿阵阵欢喜,“还是陛下英明。” 我嘴角扯扯,这是要等孩子降生了算日子了呢,看这孩子究竟是不是他的种。 我眼睛微敛,遮住眼底讥讽,“既然陛下已做出抉择,臣妾也无话可说。” 说罢,便转身往殿外走去,不想再留在此处,徒增烦恼罢了。 第111章 戚懿喂酒 时间流逝得很快,眨眼间就是次年正月。 大雪纷飞,鹅毛似的大雪飘零而下,天地茫茫,一片银装素裹。 椒房殿,内殿寝殿,燃烧着数个暖炉,殿内温暖如春。 我坐在暖炉边,摇着摇篮中的男婴,偶尔逗弄一番。 我嘴角噙着温暖慈爱的笑容,男婴已两个多月,胖嘟嘟的,粉嫩嫩的,煞是可爱。 沈如溪坐在对面,手持针线,正专注缝制着婴儿的襁褓衣裳,时不时抬头,眉宇间尽是笑意。 几个月前,歌姬派府中仆人找到辟阳侯审食其,他进宫向我转述歌姬的诉求。 我无奈,只好又去清凉殿求了一次刘邦,可他仍然坚持等孩子生下来再说。 那歌姬也是个烈性子,她知道这是在怀疑这个孩子是否亲生。 她不愿面对这样的屈辱,她虽只是低贱的歌姬,但她也有她的尊严。 于是诞下孩子后,便选择悬梁自尽。 府中仆人抱着刚出生的婴儿在宫门外求见我。 我心生不忍,抱着那婴儿又去了清凉殿。 刘邦默算日子,再加上歌姬的刚烈,认为这个孩子十有八九就是他的。 便吩咐我好生照看,并赐名刘长,养在我的名下。 沈如溪放下手中的绣活,笑着轻声道,“皇后娘娘,再过些日子便是上元节,到时宫里又要热闹上一番。” 我的目光落在熟睡的婴儿身上,唇畔绽放笑颜,美好而纯粹,“是呀,上元节,本宫要带着他一块出席。” 沈如溪打趣道,“皇后娘娘这是疼小殿下比疼太子殿下都要多了,小心咱们太子殿下要吃醋了。” 我嗔怪地横她一眼,“你倒是越发贫嘴,盈儿是本宫的亲生孩子,本宫所有的心思自然都在他的身上,刘长这么小又这么可爱,本宫在深宫中有他陪伴着,日子也过得舒坦些。” 我的眼底漾起母性的柔软。 沈如溪笑着点头,“皇后娘娘说的是,奴婢相信有了小殿下的陪伴,您以后的日子以后一定越过越开心,越过越有滋味。” 我的脸上浮现出满足的笑容。 一年一度的上元节到来。 玉琼阁里挂起灯笼。 夜晚,整座玉琼阁被烛火映照得更亮堂。 宫女们穿梭其中,张罗着宴会需要用的物品,忙得不亦乐乎。 我着大红色绣金牡丹刺绣锦衣,外罩白狐皮披风,雍容华贵。 我抱着刘长坐刘邦的右后侧,神色慵懒,目光悠闲,嘴角始终噙着淡淡浅笑,心情极佳。 刘邦坐在正中,黑色礼服配金冠,威严的脸庞上亦挂着笑意。 戚懿坐在右列最前,着粉红撒花缎袄,同色百褶裙,妆容浓艳,眼角眉梢含媚。 郭思齐站在刘邦左侧,恭敬地禀报,“启禀陛下,宫中诸位主子们都到齐了。” 刘邦漫不经心地挥了挥袖,“传膳。” 很快便有宫娥鱼贯而入,端着各式菜肴及佳酿摆放在几案上。 戚懿眼波流转,故作含羞带怯地瞥刘邦一眼,妩媚妖娆的眸中泛出点点潋滟秋水。 我将每个人的神色收纳眼底,最后才将目光停留在戚懿的脸上。 戚懿也恰巧望向我,我们四目交汇,彼此的眸子皆是一闪。 她的眸底划过一抹幽芒,转瞬即逝,随即扬起一抹妖娆笑容。 我收回目光,懒得去搭理她,低头目光温柔地逗着怀中婴儿。 戚懿这一年又飘了不少,只因张敖被贬,赵国王位空缺。 在张敖和刘乐启程没多久后,刘邦就封戚懿那七岁有余的儿子刘如意为赵王,由戚懿的哥哥任赵相一同前赴赵国。 她的尾巴也就翘到天上去,眼睛都长到头顶上去。 我本就厌恶她那矫揉造作的模样,现在更是厌恶至极。 我不想与这种人置气,只要别触碰我的底线,我就睁只眼闭只眼,任由对方气焰嚣张。 殿内响起乐鼓笙箫声,舞姬们也翩跹入场,跳起歌舞。 舞毕,众姬妾频频起身举杯,恭维着刘邦。 “陛下英明神武,治下有方,祝愿陛下万寿无疆。” “陛下英勇无敌,千秋万载。” 一阵欢愉热闹的气氛在殿中弥漫。 刘邦爽朗大笑,均是仰头一饮而尽。 我看着众人对刘邦谄媚逢迎,而刘邦则一脸春风得意,没有啥过多表情。 刘邦放下酒樽,侧头目光突然瞟向了我。 我与他对视,嘴角扬起一抹笑容,算是打招呼。 刘邦看着我那明媚的笑靥,像是有什么东西被击中。 我端起手边酒樽,优雅地浅呷了一口,淡笑着说,“陛下您长年征战,身体多有不适,还是莫要贪杯。” 刘邦微怔,随即道,“朕怎么会身体不适?皇后多虑。” 我笑着摇头,“既然如此,那臣妾便不阻拦陛下饮酒。” 说完,继续逗弄起怀中的婴儿。 刘邦看着我那副云淡风轻、浑不在意的模样,突然涌上烦躁,沉默地喝了口酒压抑住。 “陛下英明睿智,千古一帝,乃是大汉百姓的福气。” 这时,又有美人端起酒樽,美目含笑,吟吟称颂。 刘邦听到那夸奖的话语,脸色稍稍好转。 “陛下圣德,必能让大汉江山繁荣昌盛。” “陛下千秋万岁,江山永固。” 一阵吹捧奉承,令刘邦高兴不已,接连着喝了数口,醉意熏染面庞。 他眯着朦胧迷蒙的眼望向我,发现我仍旧一副不为所动的表情,顿时气恼。 我注意到他的目光,淡淡地撇了他一眼,便继续逗弄小刘长。 刘邦见此情景,气得咬牙切齿,将酒樽重重搁几案,发出一声巨响,吓了众人一大跳。 “陛下,您怎么了?” “陛下,您没事?” 众姬妾惊慌失措。 刘邦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平复翻腾的心绪,“朕没事,尔等不用紧张。” 说罢拿起酒樽,猛灌了好几口。 殿内气氛顿时凝滞下来。 众人噤声不语,大气也不敢喘,生怕惹怒龙颜。 我仍抚弄着怀中的婴儿,仿佛没曾听到那声巨响以及众人惶恐的声音。 刘邦看着我那副毫不在乎的模样更加恼火。 就在这时,戚懿朝他投去妩媚的目光,娇滴滴道,“陛下,臣妾还没敬您酒,臣妾敬您一杯,望陛下海涵。” 刘邦伸出手命令道,“戚夫人,你过来陪朕饮酒。” 戚懿一愣,随即欣喜不已,端起酒盅和酒樽款款走向刘邦。 戚懿绕至刘邦身侧,俯首在他耳边吹气,“臣妾给陛下添酒。” 说着,斟满一樽酒,送到刘邦的唇边,“陛下,请您饮尽臣妾亲手斟的这樽酒。” 刘邦接过,仰首将樽中的酒水全部咽下喉咙。 戚懿趁机扑倒在他的怀中,双手环绕住他的颈项,“陛下,臣妾喂您酒好不好。” 她的声音娇滴滴的,听了让人酥麻入骨。 刘邦答允,“朕准了。” 戚懿一只手搭在刘邦的肩上,另一只手拿起酒樽,仰头喝了一口,含情脉脉地望着他,眸中春光荡漾。 刘邦仰头张开嘴巴,戚懿凑近,朱唇开启,酒便顺着她的樱桃小口滑入刘邦的喉咙。 戚懿银铃笑着,将身体贴向刘邦,红唇覆盖在刘邦唇上,双腿紧紧盘住他的腰身。 刘邦搂住戚懿的纤腰,两人缠绵亲吻,画面十分暧昧旖旎。 一旁伺候的宫女以及后宫众人皆惊呆当场,不可置信地看着两人亲热的模样。 就连我都没有想到这妖妇竟然敢做出如此大胆的举动,简直是不知羞耻,不知廉耻。 刘邦似乎很享受,露出一丝惬意神色,双手紧搂住戚懿纤腰,加重那个拥抱的力度。 我伸手捏了捏小刘长的鼻子,柔声道,“小家伙,咱们该睡觉咯。” 这时,刘邦已经吻够,慢悠悠地松开戚懿。 “陛下。”被放开的戚懿娇嗔着叫嚷,眼神幽怨,似乎在责怪他为何刚刚吻得那般卖力。 刘邦没有理会戚懿,而是又将目光投落到我的身上,眉头紧锁。 我瞧见他皱眉不悦的模样,扯出一抹冷淡疏离的弧度,对于他的视线恍若未睹。 刘邦恼火,却强忍下怒意。 戚懿伸出藕节般白皙的玉手勾住他的脖颈,“陛下。” “你先退下。”刘邦摆手道。 戚懿一噎,面色微变。 刘邦见状蹙起眉头,“还不退下。” 戚懿的脸色骤然煞白,委屈兮兮地望着,欲言又止。 但她最终还是选择退下,虽然不甘心,却无法违抗他的旨意。 我懒洋洋地瞟了一眼。 刘邦没有说话,站起身来,甩袖往外走去,背影萧瑟孤寂,带着浓郁愤懑。 我盯着他渐行渐远的背影看了片刻,轻叹一声,抱着怀中婴儿起身离开了这玉琼阁。 其她人也跟着散席,纷纷往各自的寝殿走去。 而戚懿则整个人十分沮丧,美丽的双目布满阴霾和阴毒。 第112章 废黜太子 时间飞逝而过,转眼就是次年的初春季节。 椒房殿外百花盛开,花团锦簇,芳香袭人。 我手持一把剪刀,咔嚓咔擦修剪着花枝,偶尔仔细观察花朵的品相。 这一年来,我抚养照看着刘长,他已一岁有余,胖嘟嘟的像个球,特别可爱,性格也活泼,很讨人欢心。 我对他宠爱非常,视若己出,只希望他长大后能与盈儿同心同德,如此也算能对得起自己的辛苦付出。 “母后。” 一道奶声奶气的声音响起,打断我沉浸在思绪中的神识。 我循声望去,便瞧见奶娘抱着刘长站在不远处,睁大黑溜溜的乌眸盯着我看。 我弯起嘴角露出笑颜,嘱咐了奶娘几句,就让奶娘抱着他四处玩下。 我含笑继续埋首修剪花枝,就在我专注修剪之际,忽然耳畔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呼唤。 “皇后娘娘。” 我缓缓侧身,便瞧见沈如溪朝我匆匆跑来。 我停下手中动作,“如溪,怎么了?” 沈如溪额头渗出点点汗珠,显然是跑得急了。 她站定后,喘了一口粗气,急切道,“皇后娘娘,不好了,陛下在朝堂商议着要废了太子殿下。” “什么?”我震惊万分,脸色瞬间苍白。 “砰!”的一声响,手中的剪刀掉在了地上。 我的身躯猛然晃了晃,险些摔倒。 沈如溪赶忙扶住了我,我抓紧沈如溪的双臂,急问道,“到底发生了何事?怎么会突然要废了除太子?” 沈如溪咬咬下唇,“奴婢也不清楚到底发生何事,只是听闻郭思齐的讲述,陛下说太子殿下的性格不像他,赵王刘如意就十分像,陛下打算废了太子殿下,另立赵王。” 说到最后四字时,她咬牙切齿,带着恨意和厌恶,显然她对于这件事感觉到不满又愤怒。 我的心情无比复杂,怔愣许久,终于才回过神来,“你确定没有弄错?” 我心中暗忖:照现在这个时间来看应该是已经下了朝,即然郭思齐所说,又怎么可能错得了。 可我还是希望沈如溪能跟我说弄错了,我实在不敢相信刘邦能做出这样的决定。 沈如溪缓缓摇了摇头,“奴婢没有弄错,奴婢后来又遇上了辟阳侯,辟阳侯让皇后娘娘您先不要着急,他马上去丞相府找萧丞相商量如何力保太子。” 我面色顿变,脑海中闪过无数个念头。 废太子? 刘邦疯了吗? 仅仅就只因为一句性格不像就要废了太子? 这未免太荒谬了。 我已退让那么多,不去计较他去跟谁缠绵悱恻,更不想去管他是否喜新厌旧,只求安稳平静度过余生,他却仍不肯放过我。 他竟还想要废除太子,难道是我退让得还不够吗?还是说他连唯一的嫡子都要残忍对待。 呵呵,这本来就不是第一次,当初将我的一双儿女狠心踹下马车是他,踹一次不够,是一次接一次。 可笑的是我还为他找借口,自己欺骗自己,原来是我太傻,那个曾经的他早就死了,死了,现在的只是一个让我感到陌生的冷酷无情的帝王。 我脸上浮现痛色,泪水顺势滚落,滴哒滴哒落在青石砖上,绽放一朵朵晶莹剔透的水花。 我捂住胸膛,感受着从心脏蔓延至全身的剧烈疼痛,一股悲凉涌遍整颗心脏。 我的身体微微颤抖,眸中流露出绝望神色。 我握紧拳头,指甲嵌入肉里,钻心蚀骨的疼痛使得我稍稍清醒些。 我低垂着眼睑,轻抿着嘴角,压抑着即将爆炸的怒火。 “皇后娘娘。”沈如溪轻唤。 我蓦地抬起头,美目布满阴霾,我一字一顿,“走,出宫去丞相府。” “皇后娘娘,郭思齐还告诉奴婢,戚夫人……”沈如溪欲言又止,没有再继续往下说。 我却懂了,我深吸了一口气,平复狂跳的心脏,勉强镇定道,“本宫知道了,是她挑动着陛下更立太子的是吗?” 沈如溪点头。 我攥紧拳头,手背青筋隐约暴起,用力咬唇,我绝对不允许任何人伤害我的孩子。 谁也不行。 我眸中迸射出凛冽寒芒,森冷骇人,令周遭温暖如春的宫殿霎时笼罩一层肃杀。 沈如溪被我这骇人的神情吓住了,忍不住哆嗦了一下。 “走,出宫。”我冷冷道。 我拉着沈如溪快步走去,脚下生风般迅速。 “皇后娘娘,等一下。”沈如溪叫住我。 我驻足,扭头看向她,“还有何事?” 沈如溪迟疑道,“皇后娘娘,奴婢去安排马车,您先别着急,咱们坐马车前去,快些。”。 我淡淡颔首,目光却依旧幽暗冰冷。 我都气糊涂了,那该死的戚懿,自己已将他让给她,她还不知足,竟然还妄图太子之位,是不是连同这皇后之位也想夺走? 我不由得嗤笑一声,果然是个贪心不足蛇吞象的贱妇。 竟还敢煽动他废黜太子,更立她的刘如意,简直是痴心妄想。 不,我绝对不允许这种事情发生,既然如此,那我绝不会善罢甘休。 迟早有一天,我一定要狠狠折磨那个贱妇一番,让她求生不得求生不能。 我的神色陡然凌厉起来,仿佛淬毒般阴森恐怖。 我越想越生气,我深吸了一口气,尽力平息心中怒火,不再去想那些糟心之事。 我需要冷静下来才能谋划以后的路。 沈如溪很快便准备妥帖,和我一同乘坐马车离开皇宫,朝着丞相府疾驰而去。 第113章 跪求大臣 丞相府距离皇宫并不远,只有一炷香的功夫便到达丞相府。 我匆匆奔进大门,直奔正厅。 正厅里,萧何和审食其站着,似乎在交谈,神色凝重而严肃。 见我进来,他们皆停止讨论,齐刷刷看向了我。 “参冗皇后娘娘。”两人异口同声行礼。 我摆手示意免礼。 萧何神情依旧凝重,眉峰拧成一团。 我沉默半晌,方才缓缓道,“两位可是在商议关于陛下要更立太子之事?” 萧何皱眉重重一叹,“皇后娘娘,微臣和辟阳侯都觉得更立太子兹事体大,万万不可,轻则动摇国本,重则危及社稷,此事应该三思呀。” 审食其神情有些颓丧,“许多大臣都不认可陛下此举,都在拼命劝谏,可是陛下似乎铁心地执意如此,我等的劝谏似乎根本起不了作用,陛下他发好大的怒火,甩袖而去啊。” 我的眉头皱得更深。 萧何和审食其显然是被刘邦训斥了一通,可是他为何会忽然动废黜太子的念头? 是有人在推波助澜吗?是不是和戚懿有关? 一定是这个贱人,怂恿刘邦废黜太子,蛊惑他立刘如意当太子,是不是还想顶替我做皇后? 美艳的面皮下竟是如此歹毒的一颗心。 我真恨不得马上撕烂戚懿那张妖娆妩媚、伪善恶毒的面孔。 我努力克制心中怒气,但是我的脑袋嗡嗡响,思绪混乱,理智逐渐崩溃。 刘邦怎么能这样做?他真的不怕毁掉这大汉江山?不怕被世人唾骂吗? 这么多年的夫妻,难道他一丁点儿的感情都没有吗? 我不明白,真的不明白。 我不愿再细究,我只知道我不能让自己的儿子失去太子之位,她绝不会让任何人动我的儿子。 我的手掌猛然收拢,尖利指甲刺破肌肤,殷红鲜血渗透掌心,但我毫无所觉。 “皇后娘娘。”审食其观察着我的表情,见我状况极差,轻唤道。 萧何亦是关切道,“皇后娘娘,您还好?” 我猛然惊醒,目光冰冷慑人,宛如千年玄冰。 萧何和审食其不由得一怔,被我这双眼睛盯住的刹那,莫名感觉遍体生寒,不由得互望一眼,都从彼此的眼中看出一股莫名惧意,竟恍惚间仿佛被什么凶猛残暴的野兽盯上,不由得打了个激灵。 “本宫没事。”我收敛情绪,扯出一抹浅笑,笑意却未达眼底。 我努力压制着翻腾情绪,艰难地启唇,“陛下他……真的决定废黜太子?” 我的声音嘶哑,不太愿意相信那人当真如此狠心,可是不得不信。 萧何再次述说一遍,“千真万确,陛下今日上朝忽然提出易储之事,百官强烈反对,陛下盛怒不已,拂袖而去。” 我的心脏猛地抽痛,像是被人硬生生剜走一块肉,一股凉意从脚底窜到头顶,浑身僵硬。 萧何深深叹息。 审食其眉头蹙成一座小山丘。 忽然“扑通”一声,我重重朝他们两人跪下,双肩剧烈抖动,眼泪滚落眼眶,“本宫恳请两位帮帮本宫,劝谏陛下不要废黜太子,本宫就这一个儿子,本宫求你们。” 萧何和审食其俱是大惊失色,愣在原地,一时呆若木鸡,眸中充满震骇,片刻才反应过来,连忙弯腰去扶我。 “皇后娘娘您快起来。”萧何急促道,“使不得啊,臣受不起啊。” 审食其更是焦急道,“皇后娘娘,您快起来说话,您是君,我等是臣,岂敢受您的跪拜。” 可是我根本听不进去,紧抓着两人的衣襟泣道,“本宫求你们帮帮本宫,本宫给你们磕头。” 我说着就磕起头,很快额前便溢出鲜血。 萧何和审食其吓坏了,纷纷伸出手臂挡在我跟前。 “皇后娘娘您别这样。”萧何急得满头冒汗,“您这样折煞了臣等,臣等担待不起,您先起来,这些事我们慢慢商量。” 我却固执得像是一块顽石,怎么也不肯起来。 “皇后娘娘……”萧何急得汗水滴滴滑落。 审食其也道,“皇后娘娘,我等受不起啊。” “求你们帮帮本宫。”我的声音凄厉悲怆至极。 萧何与审食其被我的声音弄得鼻尖酸酸的,也不忍拒绝,两人伸手想要扶我起来,可我死活不肯配合,他们越是扶,我越是泣得凶。 萧何和审食其不免心生怜惜,两人互相交换一个眼神,决定强行拉我起来。 两个大男人的力量岂是我可以抗衡。 我被迫站起,身子晃荡几下差点摔跤,幸亏两人扶住了我。 “微臣答应您。”萧何咬牙道。 “皇后娘娘,我等一定会死谏,劝陛下打消这个念头。”审食其沉声承诺。 我感激涕零,“谢谢你们。” 萧何温声回答,“皇后娘娘哪里的话,为大汉尽绵薄之力,乃臣子份内之事。” 审食其附和,“请娘娘放心,臣等定竭尽全力。” 我轻点下巴,“辛苦你们了。” 萧何摇了摇头,随后又重重点头,“臣答应您,一定会帮您说服陛下。” 我眼眸微亮了一些,可我的眼泪仍然止不住地往外流,嘴角勉强扯出一抹苦涩的笑容。 那笑容比哭还难看。 萧何和审食其心中泛酸,不忍直视。 第114章 张良献计 翌日,椒房殿内。 我坐在几案后抚额神伤,神色憔悴苍白,整个人看起来颓丧不已。 我昨夜几乎一夜未眠,眼眶下布满浓密的黑眼圈,双颊浮肿,眼窝凹陷,神态疲惫至极。 我让沈如溪去前朝打探消息,我不知道萧何、审食其劝谏得如何,只希望最终结果不要太糟糕。 我早该知道刘邦是个无情无义之辈,从他将乐儿盈儿踹下马车的那刻起,就不该对他心存任何幻想,只是我没想到刘邦竟真的能够做得如此决绝。 “皇后娘娘。”沈如溪款步走来,神色匆匆,面带忧色。 我闭了闭眼,将眼里水雾逼退,随即睁开双眼,声线沙哑,“如何?” 沈如溪抿唇捏着自己衣袖。 见状,我心中一紧,立马催促,“说,本宫承受得住。” 沈如溪的目光触及我那双布满红血丝的眼睛,顿时心中一滞,酸涩不已,她缓缓道,“皇后娘娘,陛下依然坚持要易储,和丞相等人僵持不下,朝堂上吵作一团,陛下又发一通雷霆怒火。” 这话落在耳畔,犹如一盆冷水当头浇下,我那颗凉透得不能再凉的心瞬间冻成冰坨子,全身的血液也瞬间被凝固。 半晌,我才勾唇笑出声来,声音透着凄凉,“最尊贵的女人?呵呵……” 我苦笑一声,眼底闪过浓浓的嘲讽,心里泛起苦意。 沈如溪心疼万分。 我猛地站起身来,死死咬住牙关,才能克制住胸腔处那股熊熊燃烧的愤恨之火,可是双手却忍不住在微颤。 “皇后娘娘。”沈如溪眼眶生疼,心里充满焦虑,只盼着我赶快振作起来。 我仰头,强迫自己把眼泪憋回去,努力压下那股翻涌而上的滔天恨意。 我平静地说,“如溪,与本宫再出宫一趟。” 既然还抱着一点希望就不该放弃,我总不能就此倒下,更不能让刘邦与戚懿称心如意。 沈如溪急忙颔首应是。 我脸上划过一抹凌厉肃杀,但仅仅一刹那,转瞬即逝,便恢复平静。 “本宫先去洗漱一番。” 话落,我转身迈步朝内殿走去,背影萧索寂寥,令人不由得升起心疼。 沈如溪跟着走了进去。 我们换好衣服收拾妥帖,便匆匆离宫。 这次,我又去求能在朝中说得上话的几位大臣,都是沛县的熟人,与刘邦一起打天下的人。 他们皆不明白陛下为何会弃嫡子,仅仅因为性格不像而已,不明白陛下为何会如此地狠心去伤害陪他吃尽苦头的结发妻子,想想都让人感到寒心。 他们看到我凄楚悲痛的模样,不免动了恻隐之心,纷纷摇头叹气,替我鸣不平,可惜他们无法左右陛下的决定,只能尽力地去劝谏。 我乘坐的马车在士兵拥簇下向未央宫驶去,四周百姓纷纷避让,行注目礼。 我坐于马车内,撩起帘子,远远就瞧见那巍峨壮丽,金碧辉煌的皇宫城墙。 今日天空蔚蓝,阳光璀璨,灿烂夺目,仿佛将整座皇宫笼罩于一片金色海洋,绚烂而耀眼。 可我的心情并不美好,相反阴云密布,沉重压抑。 我放下帘子,掩去眼角湿润,靠着车壁假寐,脑中却乱哄哄的,如一团乱麻。 忽然马车停下,我蓦地睁开眼睛。 “皇后娘娘,是留侯张良。”外面传来士兵的禀报。 我的双眸陡然变亮,眸中闪烁着异常激动光芒。 我挑开帘子看去,不远处伫立着一男人,一袭白衣如雪,宛若谪仙般高洁脱俗,温文儒雅的模样让人不由得生出亲切感。 他静静地站在那,含着春风般的温暖笑意,仿佛沐浴在圣洁的光晕中。 “张良。”我惊喜道,连忙踩着精致玲珑的绣花翘头履跳下马车。 我快步走近,一脸欣喜,“留侯怎么突然来长安了?” 张良迎面而来,微笑着道,“微臣为皇后娘娘和太子殿下的事而来。” 我的脸色微微一白,眸光黯淡下来,嘴角扯出一抹牵强的笑,“你也听说了么。” 虽然我竭力掩饰,但是张良依然察觉到我眼底的失魂落魄与悲伤绝望。 张良皱了皱眉,随后浅笑道,“皇后娘娘不必太过忧心,微臣倒有一计策,可让陛下打消此念头。” 我眼中骤然绽放出光芒,连忙追问,“什么办法?” 张良故意卖了个关子,“这件事需皇后娘娘您配合。” 我毫不犹豫道,“本宫愿倾尽所有,只要能帮到太子。” 张良轻咳一声,“去请商山四皓做太子殿下的老师。” 我一怔,眸中浮现出疑惑不解,“老师?” 张良点头,“没错,老师。” 商山四皓是隐居在商山深处的四位白发皓须、德高望众、品行高洁的老者。 一叫做东园公,一叫做夏黄公,一叫做绮里季,一叫做甪里先生,是博士官中的四位,一曰通古今,二曰辨然否,三曰典教职。 我迟疑道,“只是这商山四皓陛下自称帝以来,请过不下数次,也未曾将这四人请下来,本宫能请得动吗?” “正因为陛下请过数次都未请动,倘若皇后娘娘您请来……” 话说至此,剩下的便是意味深长。 我心思灵透,立即就领悟其中含义。 我顿时恍然大悟,对张良投去佩服的目光,“多谢留侯指点迷津,本宫懂了。” “微臣告退。” 我目送着张良离去,直到张良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视线中,才和沈如溪匆匆返回椒房殿。 第115章 艰难上山 商山是一座秀丽的奇峰,山顶云雾缭绕,山腰植被葱茏,山谷幽静宜人,山脚流泉叮咚。 景致优美怡人,宛如世外桃源。 山顶有座小筑,屋舍简单朴素,但胜在环境幽雅,颇具禅意。 屋前种着一排翠竹,风吹过,竹枝摇曳不止,竹影斑驳落在院中地上,为这小筑平添几分清逸之感,更显得别有一番韵味。 商山离长安并不算远,我的马车几天功夫就抵达商山山脚下。 刚开始我是让侄儿吕产来请四皓出山。 吕产备上厚礼来到商山,态度恭谨,只是四皓断然拒绝,以年事已大为由推脱,礼也不曾收下,吕产无功而返。 为了刘盈,我不得不亲自跑这一趟。 但是商山地势较高,山路难走,只能徒步而行。 我与沈如溪站在山脚下,抬头仰望,山路蜿蜒曲折,盘旋而上。 烈日当空照耀,山林间虫鸣鸟叫声阵阵。 为了刘盈,我一定要爬上这商山,求得四人出手相救。 想到此处,我心中一片坚毅,带着沈如溪朝山上爬去。 我们沿着山路一路往上,因为道路崎岖,都汗水淋漓,好在山上树荫浓密,遮挡阳光。 又行数百米,沈如溪突觉双腿酸软,再加上烈日炎炎,实在是走不动了。 她捂着胸口喘息不止,呼吸急促,胸脯起伏不定,额头渗出细密汗珠。 我回头,眉头皱成一团,“你还能坚持吗?” 沈如溪艰难地咽了下口水,咬牙道,“奴婢可以再继续。” 对于沈如溪现在的情况,我很明白,体力透支,已到极限。 我语气温和,“如溪,你就在原地休息,本宫一个人去。” “不行。” 听到我的话,沈如溪反应激烈,眼底掠过慌乱,神色焦急,“那怎么能行,皇后娘娘您是金贵之躯,您都可以受得这般苦楚,奴婢又为何不可以,奴婢陪您一起去,奴婢还能坚持。” 我耐心劝导,“可是你的身体,如溪,你就在原地等本宫。” “不。”沈如溪执拗地摇摇头,咬着唇瓣泪光盈眶,“奴婢知道您是关心奴婢,可是奴婢不怕吃苦,您的身份尊贵,山路崎岖,奴婢不放心娘娘您一人前去。” 见她态度决绝,我知道劝服不了,只能妥协。 我们又行半个多时辰,我的体力也开始不济,脸色有些苍白,嘴唇已干裂,双腿像灌铅似的沉重,每踏出一步仿佛要用尽全身力气。 我们相互搀扶着前行,汗水早已湿透衣衫。 我已是强弩之末,精疲力竭,只盼着快些走完,赶紧到达山顶。 “哎呦。”我们一个踉跄摔倒在地。 我双眸含着晶莹液体,忍着痛楚从地上爬了起来,转过身去扶起沈如溪,“你没事?” 沈如溪将我按到台阶上,伸手替我揉揉被石头蹭破的膝盖,“皇后娘娘,奴婢没事,您的膝盖磕青了,快坐下歇会。” 看到沈如溪红肿的手背,我内疚地叹了一口气,拉住她的手道,“如溪,谢谢你,跟着本宫你受苦了。” “皇后娘娘千万不要说这种话,奴婢不管做什么,都心甘情愿的。” 我们在台阶上坐了一会才缓过劲来,随后又继续往上爬,缓慢地挪动脚步。 不知何时天空飘起雨丝来,淅沥沥的打在脸上,凉丝丝的十分舒爽。 可是越往山巅爬,雨下的越密集,我们皆打湿衣衫。 沈如溪指向前方,惊呼出声,“皇后娘娘,您看……” 我顺着她所指的方向,看到前方那隐约可见的竹屋。 我露出笑容,擦拭掉脸颊上沾染的雨滴。 终于,我们来到竹屋前,竹屋前有块木匾,刻着“商山居士”四字。 雨也在这个时候停了,一股沁凉的空气扑鼻而至,使得我顿觉神清气爽。 “吱呀。” 竹屋门打开,一位老者走出来,慈祥的目光落在我和沈如溪身上。 他穿着灰色布袍,留着山羊胡,一头花白头发整齐梳拢在脑后。 虽已年逾古稀,却仍旧精神抖擞,双目炯炯有神,一副仙风道骨的模样。 我上前,率先盈盈福身,“晚辈拜见居士。” “皇后娘娘不必客气,快进来。”老者淡淡笑着,抬抬手,示意我进屋。 我与沈如溪相视一眼,闪过一丝诧异,随即颔首,一同随老者进入屋内。 竹屋很简陋,只摆放着两张几案和几盆花草,再就是摆放着各式药草,散发出药香。 房屋陈设十分简洁,给人一种很干净的感觉。 屋内还有三位老者,一脸平和,面带笑意地伫立看着来人,皆是仙风道骨的模样。 其中一名身材消瘦的白须老者捋捋山羊胡,对着我躬身作揖,微笑着问,“皇后娘娘驾临,我等荣幸之至,敢问皇后娘娘此次前来所为何事?” 他们是如何知道我的身份的?我蹙蹙秀丽眉尖,脸上却并未表现出来。 竹屋外,雨水滴答,微风轻拂,发出沙沙声响,伴随着山中虫鸣蛙叫声。 不知过了多久,沈如溪搀扶着我走出了竹屋。 我们满脸的失落和沮丧,一步一步缓慢地挪动着。 屋内四人站在门口静默注视着我们悲寂离去的身影,皆是面带不忍之色。 几人对视一眼,一时间谁都没说话,无言地叹息一声,随后摇头转身回到了屋内。 我面若死灰,眼里暗藏忧郁,泛着泪光,任由沈如溪搀扶着我的手。 沈如溪也不说话,低着头沉浸在她的思绪当中,一直低垂着眉目搀扶着我。 走出一段距离后,沈如溪突然询问,“皇后娘娘,我们就这么回去吗?” 我闭闭眼睛,睁开时,目光坚定而冰冷,“当然不可能,他们不答应本宫,本宫就在竹屋外长跪不起,直到他们答应为止。” 沈如溪担忧地望着我,“皇后娘娘,可您的膝盖受伤了……” 我冲她扬起一抹安抚的苦涩笑意,“不用担心,本宫撑得住。” 说罢,转身掀开裙摆,准备就地跪下,哪怕膝盖因为疼痛而磨破皮肉,也毫不犹豫。 我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就是保住刘盈的太子之位。 沈如溪心中百感交集,眼里划过一抹黯然,她也转过身,准备陪着我一起跪下去求那商山四皓。 “等等,皇后娘娘。” 忽然身后传来一道轻柔悦耳的女音,让我们停下动作。 我们疑惑地转过头去,便看到一名身着鹅黄罗裙的女人款款走来。 女人身姿婀娜纤细,五官秀美温婉,一举一动优雅大方,一颦一笑更是端庄大气,给人一种极具温和又高贵的感觉。 “你是?”我疑惑地询问。 我眯眯眼,打量着款教而来的这名陌生女人,心中充斥着警惕。 女人缓缓来到我们身边,对着我微微福福身后,浅笑着说,“妹妹萧素素,师傅隐世高人黄石公,师兄留侯张良,妹妹奉师傅之命,今日特来相助于皇后娘娘。” 第116章 神秘女人 原来她竟是黄石公的徒弟。 我心中了然,随即露出一个明媚而欣喜的笑容,激动道,“如此甚好,如此甚好呀,真是太感谢萧妹妹了。” 萧素素笑吟吟地回,“皇后娘娘客气了。” 我握紧她的手,仿佛抓住救命稻草,诚恳地说,“既然黄石公派妹妹来协助本宫,那妹妹便帮本宫劝导一下这四位长者,有劳妹妹了。” 萧素素含笑点头,“妹妹定会全力以赴,绝不负娘娘信赖。” 我松了一口气,脸上绽开浅浅的笑颜。 “敢问皇后娘娘是如何恳求他们的?”萧素素忽然询问,语气里似乎透出浓厚兴趣。 我的脸色瞬间垮下来,嘴角抽搐几下,不知该如何作答,幽怨地撇了一眼她。 萧素素莞尔一笑,“皇后娘娘您是否是以母亲的身份?” 我的眸底掠过一抹讶异,随即释怀,这个萧素素果然聪慧。 我点头,“确实如此。” “皇后娘娘您真是个好母亲。”萧素素赞叹,旋即将话锋一转,“可娘娘你这样就错了。” 我愣怔,反问道,“那依妹妹,又该如何?” 萧素素的眸底闪过一抹精光,掩饰地咳嗽一声,“妹妹有办法可以帮助皇后娘娘,只是娘娘要答应妹妹一件事。” 我挑挑眉,疑惑追问,“何事?” 萧素素嫣然一笑,笑得狡黠,“此事若成,待太子殿下登基之时,皇后娘娘奉上六千两银子即可。” “六千两?”我瞪圆美眸,不敢置信地望着她。 “怎么?皇后娘娘舍不得么?”萧素素眨眨眼睛,佯装惊奇。 “这……”我迟疑片刻,毕竟涉及盈儿的一生,随后咬咬牙,点头答允,“好,本宫答应你。” “皇后娘娘,您且稍等片刻。”萧素素说完,便迈动莲步盈盈地向竹屋走去。 我看着她的背影,总觉得有些怪怪的,我不明白这萧素素究竟是想帮我,还是另有企图? 但不管怎样,只要最终的结果是我想要的,其它都不重要。 半晌,一阵清风吹过,竹林摇曳,竹叶发出簌簌声响。 只见萧素素从竹屋里走出来,面上洋溢着温暖恬淡的笑靥。 她的双眸明亮,如同天空中璀璨星辰般耀眼,清风吹得她衣袂飘飘,宛如仙子般美丽脱俗。 她行至我跟前,我迫不及待地问,眼中涌现期许,“如何?” 萧素素含笑领首。 我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的脸庞,心中充斥着疑惑,“你是如何做到的?” 萧素素笑意渐敛,正色出声,“皇后娘娘,您想,那四人皆是前朝的名士,谁做太子谁做皇帝又与他们有何相干。” 我听得一脸迷糊,不明所以地蹙起眉。 萧素素顿了顿,勾唇一笑,眼波流转,“但是正因为他们是前朝的人,就可以从这里着手,皇后娘娘您想,前朝是因何而亡?” “奸臣篡改旨意,扶胡亥登基,逼死……”说到这,我先是一愣,继而豁然开朗,我恍然大悟道,“本宫明白了,扶苏公子宽仁有礼,好比本宫的儿子,而胡亥就好比那刘如意,那四人是先朝名士,自然怜惜扶苏公子的遭遇,只要……” 萧素素接过话来,笑着补充,“只要多提扶苏公子,多提前朝之事,最后再来上一句,而今日的太子殿下就是以前扶苏公子,难道诸位还想悲剧再上演一次?” 我连连点头,满脸钦佩地望着萧素素,这一招真是妙。 萧素素嘴角漾开一抹明艳笑容,“此刻四人正在收拾行囊,皇后娘娘只需耐心等候即可。” 我扯出一抹灿烂笑颜,对萧素素感恩戴德,“多亏妹妹,本宫才能如愿以偿。” 萧素素忽然神秘兮兮地开口。“皇后娘娘,有一事儿,素素也想告知娘娘,以解皇后娘娘您心中困感。” 我疑惑地扬眉,“妹妹请讲。” 萧素素微笑道,“皇后娘娘莫急,请听我慢慢道来。” 我认真聆听着萧素素的娓娓诉说。 我猛地睁大眼睛,一副震撼至极的模样,“什么?你的意思是陛下当初挑刺赵王张敖是故意的?是为了拔掉废除所有异姓王?” 萧素素轻点臻首,“正是如此。” “嘶——” 我倒吸了一口凉气,我皱起娥眉,沉默不语,脑海中不停地盘算着什么。 那陛下又为何轻易地留韩信和彭越一条活路? 莫非只是表面上的,然后在半路上埋伏杀手,杀掉他们? 那么彭越被贬为平民,押送路中又是否会有杀手? 我插上一脚,只是延缓了他的死期? 我心绪翻飞,越想越觉得可怕。 我的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浑身僵直地立在原地,久久无法平复。 或许两人真的已早不在人世,又或许他们此刻正在某一世外桃源幸福的生活着。 我希望是后者。 第117章 弥留之际 时间如指尖沙,倏忽间划过指缝,悄悄溜走。 我静伫在窗边,望着窗外,心绪却有几分恍惚。 夜幕已降临,繁华已落尽,唯剩下漫长的寂寥与孤独,令人心生惆怅。 不知为何,我总觉得心中不宁,仿佛会有啥不好的事要发生似的。 一年前,我费尽千辛带回商山四皓做刘盈的老师,成功打消刘邦废太子的念头。 商山四皓请旨于我,待太子登基后,他们四人便要返回商山,继续过他们避世的逍遥日子,我也点头应允。 日子就这样平静地过去,一年的时光眨眼即逝。 只是不久前,刘邦的身子越来越不好,太医说恐怕支撑不了多久。 早在半年前,因为长年征战,有些伤口处理得不及时,再加上沉迷于戚懿的温柔乡里,导致他的体质虚弱、精力不济,甚至引发旧疾。 当时他还有些不以为然,以为是自己太过操劳而造成的后果。 而后越来越严重,他才意识到自己的身体可能真的出了问题,他立刻传召太医诊治,希望能够找到解决的办法。 但结果却很不理想,太医们都束手无策。 戚懿急切,派人传召大量的宫外名医,可那些所谓的神医却纷纷摇头叹息,表示没辙。 刘邦终究熬不住,最终选择放弃治疗。 而如今,情况更是恶化得厉害,脸色也越来越差,而且时常昏迷。 我虽然记恨着他,但毕竟相伴那么久,多少还是有些感触与难以割舍。 我隔些日子就去探望一下,给他送去药膳和汤羹,希望他能多少吃一些。 昨日,刘邦躺在榻上,气若游丝,看到我来探视,苍白干裂的嘴唇微动两下,勉强挤出一抹笑容,“朕……” 我看着他憔悴枯瘦的模样,鼻头微酸,“陛下别说话了,保存体力。” 刘邦挣扎着坐了起来,欲言又止。 我坐到榻上,关怀道,“陛下,您想说什么?” 刘邦咳嗽两声,苦笑道,“朕,快不行了……” 我微怔,“怎么会呢?” “朕现在连说话都觉得喘不过气来……”刘邦缓慢地说,声音极度虚弱,“这段时间,太子经常会来看望朕,但每次他离开的时候,朕就觉得心里空荡荡的,就好像……好像失去什么重要东西。” 我闻言忍不住皱眉,心底涌起一股异样,恐怕是盈儿若有若无的疏离才会让刘邦有此感慨? 刘邦声音低喃,语气透着疲惫,“朕这辈子,活得累呀……” 我劝慰,“陛下,不管怎么样,都该保重身体。” “哎,朕也想呀。”刘邦深深叹了一口气,“可惜,朕已油尽灯枯。” “陛下。”我咬紧牙根,用力握住他有些凉凉的手掌,心里五味杂陈。 刘邦凝视着我,忽然咧嘴一笑,眼眶湿润起来,唇瓣有些颤抖,“阿雉,如果哪天朕走了,你一定要好好照顾你自己,知道吗?” 我略带哽咽地安抚,“陛下,你说什么傻话呢?你会好起来的。” “不用骗朕了,朕清楚自己的身体状况。”刘邦苦涩一笑,“如果可以,朕倒真希望与你是一对平凡夫妻,相依相偎,平淡度过余生,或许……那才是不错的结局。” 我心弦剧震,“陛下。” “终究是朕对不起你呀……”刘邦的眼角滑出浑浊的液体,声音渐渐变得飘渺起来,“朕答应你,如果有来生……朕一定……不会负你。” 听到他那般说,我眼睛蓦地红了,我不恨了,反而有种莫名的痛苦袭遍全身,原来自己还是这么在乎着他。 刘邦闭上双眼,再睁开时,眼睛里已是一片死寂,“阿雉……不论朕在哪里……朕……” 话还未说完,便捂唇剧烈咳嗽起来,仿佛是用尽全身的力气般。 我扑在他身上,“陛下,别再说了。” 刘邦缓慢抬手拍了一下我的后背,声音沙哑而悲恸,“阿雉,你是朕……这辈子最……呃……咳咳……” 一阵夜风吹过,夹杂着淡淡的花香,我忍不住微微瑟缩一下,也拉回我的思绪。 我抬手合上窗子,转身吹熄几案上的烛台。 翌日,晨曦熹微,我翻身而起,披衣洗漱完毕。 用罢早膳后,我吩咐如溪准备好步辇,前往清凉殿探望。 我们两人刚踏入清凉殿门槛,便见郭思齐迎面而来,眼角有泪痕,显然哭过。 我停下脚步,“郭公公怎么了?是出什么事了?” 郭思齐抬手抹掉泪痕,“皇后娘娘,陛下正在等您。” 我紧蹙眉头,心中有不好的预感,扭头对沈如溪急声吩咐,“快去通知太子殿下,让他务必尽快赶过来。” “是,奴婢这就去。”沈如溪颔首。 我迈步跨进内殿,便听到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声从里传来。 我心中咯噔一跳,快步走进。 寝殿内里弥漫着浓郁刺鼻的草药味道,令我微微皱眉。 刘邦躺在床榻上,脸色早已灰败,形容枯槁,整张脸都似乎凹陷了下去。 他的呼吸微弱,看起来仿佛随时都可能断气似的。 我的眼睛瞬间充血,快步冲到床边。 刘邦费力地张张嘴,“阿雉……你来了……” 我握住他的手,心疼得眼眶泛酸,“陛下。” 刘邦笑了笑,“朕不碍事……” “朕……” 他似乎是想说点什么,但话未出口,又剧烈地咳嗽起来。 “陛下。”我惊慌叫道,连忙拍打着他的胸膛为他顺气。 刘邦艰难地喘息了几下,缓和一些后才道,“阿雉,扶朕坐起来。” 我迟疑了一下,随即便扶着他靠着床栏坐了起来。 刘邦沉默了片刻,忽然抓紧我的手,神色极其郑重,“这大汉的江山,朕就托付给你了,你千万要替朕守护好它,千万。” 他说话似乎也流畅了许多,只是嗓音仍然嘶哑低沉得厉害。 我见状更加惶恐,我心中了然,这只是回光返照,强吊着一口气嘱咐后事。 我眼眶泛红,含着晶莹的泪珠重重点头,“陛下放心,臣妾绝对不会让您失望的。” “嗯,那朕就安心啦。”刘邦欣慰一笑,松开我的手,继续叮嘱,“萧何之后,曹参可担任丞相。” 我明白,刘邦已到弥留之际,意味着什么,我懂得。 我颔首,又问,“曹参之后了?” 第118章 沉重担子 刘邦艰难地掀掀眼帘,“曹参之后,王陵可以,王陵比较憨厚,陈平可以辅助他,陈平才智有余但难以独任,周勃忠诚老实,安定刘氏的必然是他,可以让周勃担任太尉。” 话音没落多久,便很快又会恢复成之前气息奄奄的模样。 他吃力抬起手臂,轻抚着我的长发。 刘邦低低呢喃,“朕没有其他遗憾了……” 我握着他的手,“陛下,这些臣妾都记下了,您快躺下,别操劳了。” 刘邦苍白的脸庞浮现淡淡微笑,“朕没事……朕好想亲眼看着我们……大汉……越来越好……” 我眼眶更红,“会的,会的,陛下,您先睡一觉。” 刘邦却摇了摇头,目光深邃幽暗,“朕不睡……朕怕朕睡过去就醒不来了……朕想再好好看看你……” 我泪流满面,拼命忍着才使自己不哭出声来,“陛下。” “阿雉……朕这一生……亏欠你良多……唯有……下辈子补偿于你……”刘邦凝视着我,神色认真,“但愿……我们还有下辈子……” 我泣不成声,“陛下,您不要说了,臣妾都懂得。” 刘邦颤抖的指尖拂过我的眉心,“朕希望……你不要怪朕……朕……” 刘邦说到这里,再次止住话头,猛烈地咳嗽起来。 他的喉咙处涌起一股腥甜,他强行压下那股腥甜,努力挤出一抹笑容,温柔地看着我,“阿雉……就让朕这样静静地看着你……好吗?” 我拼命忍住夺眶而出的泪水,点了点头,“好,陛下,臣妾就坐在这里陪着您。” 四目相对,他眼眸含泪,我眼眶通红。 刘邦的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我,似乎想将我深深刻入脑海中,以便来世能够寻找到我。 就在这时,刘盈匆匆奔进殿来,他蹲在榻前,焦急唤了一声,“父皇。” 刘邦吃力地开口,“盈儿……你来了啊……父皇正好有事……嘱咐你……” 刘盈连忙应声,“父皇,儿臣听着。” 刘盈已十六岁,出落玉树临风,颇像年轻时的刘邦,剑眉星目,俊朗非凡。 刘邦轻吐了一口浊气,看着刘盈,缓慢而清晰地说,“父皇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你要听你母后的话,不管做什么事……都要三思而后行……要冷静、理智……你是储君,肩负着柳氏社稷的安危……” 刘邦每说完一句话,便会歇口气,说到这里时,已经是喘息不止。 我的心揪作一团,双眼蓄满眼泪。 “父皇。”刘盈喊道。 刘邦紧紧地攥住他的衣袖,声音沙哑而严肃,“答应朕……” 刘盈连连点头,“儿臣知晓,父皇您放心。” 刘邦放开了他,咳嗽了两声,又叮嘱道,“还有你的兄弟……你答应朕……若朕驾崩,你要善待……他们……” 刘邦说话的语速越来越慢,声音也渐渐低了下去。 刘盈保证道,“儿臣明白,儿臣答应您,无论如何,都会善待手足。” “父皇信你,咳咳……”话还未完,刘邦便猛烈地咳嗽起来,喷洒而出的鲜血溅在锦被之上,很快晕成斑驳的暗红色。 “父皇。”刘盈悲恸大喊。 “陛下。”我双手死死攥住刘邦的衣袍,眼泪簌簌滑落。 刘邦睁着迷蒙的眼睛看着我,眼眸中倒映着我的影像,他伸手摸摸我的鬓角,温柔地笑了,“朕……好困啊,好累啊……” 我用力捂住嘴巴,不让自己哭出声来,“陛下……不要睡……” “朕真的好困……阿雉……对不起……” 刘邦说完,疲惫地阖上眸子,渐渐睡去,手也从我的鬓边垂下,一动不动。 我浑身剧震,怔怔看着垂首熟睡的他,久久没有反应过来。 “父皇。” 耳畔传来刘盈凄厉至极的叫喊。 我回过神来,拼命摇头,泪水滴落,我扑倒在刘邦身上,痛哭起来,“陛下……您不要睡……臣妾求您不要……睡……” 我的哭声凄厉,整个宫殿内都回荡着我的声音,久久不散。 …… 丧钟敲响,一声接一声,沉闷刺耳,令人窒息。 我终于哭累了,停止抽噎,呆呆地看着刘邦的尸体,榻上的人闭着眼睛,失去所有的颜色,没有一丝生机。 刘邦走了,终究还是走了。 我爱过他也恨过他,如今他走了,留给我的只有满室冰凉与孤独,和那沉重的担子与责任。 我昵喃,“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么狠心……为什么呀……” 良久,我轻咬唇瓣,抬手擦拭了一下眼角的泪痕,眸中闪过一抹坚定之色。 刘邦,我一定会守好大汉的天下,绝不辜负你的嘱托。 第119章 商议清算 夜沉如水,繁星稀疏点缀在天幕,一轮弯月高悬半空,将大地笼罩在淡薄清辉中。 椒房殿中,烛光摇曳,映照着我的脸颊。 我抚额坐在几案后,眉宇之间尽染愁错。 “太后娘娘。” 审食其焦急万分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他坐在我的对面。 我叹气道,“哀家甚感忧心呀。” 回椒房殿后,我渐渐从悲伤中缓过神来,我的心绪却纷乱不止。 刘邦驾崩,盈儿理当顺利继位,只是有些人并不想他继位,例如曾公开支持陛下更立太子的人,不得不妨,不得不一一铲除。 我思量再三,便让如溪差人传召辟阳侯审食其进宫。 审食其进宫后,我们讨论了一会儿。 我只觉太阳穴隐隐作痛,我轻按着太阳穴。 审食其这时突然说道,“太后娘娘,微臣倒有一办法将那些人连根拔起。” 我见他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说来听听。” 审食其颔首,“咱们先放出一谣言让这人上圈套,到时交由丞相来制裁,或杀求废,全凭太后娘娘您的心意。” 他的话令我茅塞顿开,我眼前一亮,“仔细说来。” 审食其环顾四周,压低嗓音道,“太后娘娘,现在可以说吗?” 我摆手,“放心,你但说无妨。” 审食其这才娓娓道来,“咱们要放出的谣言是这样的,就说太后您与微臣商议要派人杀掉某些臣子,然而在微臣的劝说下放弃此举,那些曾支持陛下废立太子的人必定惶恐不安,极有可能将谣言添油加醋,一把大火烧到所有权臣和功臣身上。” “这……”我拧眉,心中存有疑惑,这样不是我想要的结果,但是他这样说,一定还有其后招,于是我试探着问,“然后呢?” 审食其端起茶盏,轻轻呷了一口茶,“在放出谣言之前,咱们只需稳住核心的几个人物,传召他们进宫,透露您想要杀掉那些人,不管他们规不规劝您,您都随便找个说辞作罢。” 我恍悟,绽放出一抹明媚笑容,却又带着几分狡黠,“诸时,长安城中谣言四起,这几位权臣必然明白那些添油加醋的谣言是什么人在搞的鬼,接下来……” 我眸中闪烁着幽光,嘴角弧度愈发浓烈,“就该好好收拾收拾那些人。” 我的声音很温柔,却透着寒冽,似一块千年玄冰散发出的气息。 那些人胆敢和戚懿站在一条战线,就该明白迟早有一天,我定会好好地清算这笔账。 审食其敛眉,表情严肃道,“为以防万一,微臣还有一提议不知该说不该说。” 我注视着他,示意他直接往下说。 审食其斟酌一番话语,“为了断绝某些大臣支持其他诸王的可能,微臣建议娘娘速速将陛下发葬,几日后,太子殿下登基,一切木已成舟,诸王赶来之际,只能是恭贺新帝。” 我拍手叫好,接着,喃喃低语,“只是,那妖妇之子就不要让他来了。” 免得惹我不痛快,迟早要将其送去阎王殿报到。 审食其见我神色阴郁,便也猜测到我的心思,蹙眉思索,没有言语。 “还有肥儿,让他也不要来了。”我语调淡淡,但是审食其这次没感受到我的不悦。 审食其忍不住问,“太后娘娘,这是为何?” “肥儿来不来不重要,只是陛下一去,依曹姐姐的性子,曹姐姐必然是要随着肥儿一同来的,曹姐姐的身体不好,哪里经得起路上的折腾,哀家不过是体恤曹姐姐罢了。” 审食其赞道,“太后娘娘仁善。” “你也累了,回府去休息。”我轻柔道。 “微臣告退。” 待审食其走后,殿中静寂无声,唯余烛火噼啪燃烧的脆响。 我望向殿外,漆黑一片,我的心情十分复杂,目光深远,蕴满惆怅。 翌日,朝阳冉冉升起,洒下一地金黄。 椒房殿中,我身穿华服坐在几案后,雍容华贵。 萧何迈入殿内,朝我行礼,“微臣萧何参见太后娘娘。” “免礼。”我抬手示意他平身。 待他平身后,我才徐徐开口,“哀家今日召你入宫,是有件重要的事情要丞相你商议。” 萧何神色一凛,“不知太后娘娘您有何吩咐?” 我深叹,“陛下驾崩,一切都落到我们孤儿寡母的身上,太子性情宽厚善良,哀家想做的事情自然全是为了他。” 萧何面色微变,“请太后娘娘示下。” 我缓缓站起身来,并绕过几案,款款走向他,面含笑靥,“哀家想劳烦丞相大人多对太子殿下费点儿心。” 萧何愣怔,他心念电转,当即回答,“太后娘娘请放心,微臣一定竭尽全力辅佐新帝,不负太后娘娘的期待。” 我满意的点头,对萧何的态度很是欣慰。 我轻咳一声,语气悠远绵长,“太子虽有仁德之心,奈何心怀鬼胎之人太多,哀家想丞相出个主意,如何杀掉那些人,以绝后患。” 说道最后,我的语气渐转凌厉。 我双眸紧盯着他,锐利的目光像刀锋般刮过他的面颊。 吓得萧何背脊一僵,他心跳如雷,额头渗出细密汗水。 萧何不敢怠慢,连忙拱手道,“太后娘娘放心,微臣定当为太后娘娘排忧解难,为太子扫除障碍。” 我虚扶了萧何一把,和聪明人说话就是不累。 我唇畔噙笑,笑容莫名,“只是哀家现在还不想要那些人的命。” 说完,我转身走回几案,指尖轻轻敲打几案,慢悠悠地出声,“哀家想尽快为陛下出葬,丞相认为可行否?” 萧何眼里浮现一丝诧异。 我迎上他探究的目光,“怎么?丞相觉得不妥吗?” 萧何忙摇了摇头,“并非。” “那就三日后就出葬,只是时间有些仓促,丞相有把握能将诸事办好吗?” 我目光灼灼地看着他,等着听他的肯定答复。 萧何被我看得头皮发麻,连忙颔首,“微臣一定竭尽所能。” “既然如此,那哀家便交给丞相大人了。”我继续补充,“若是遇到麻烦,丞相只管来找哀家。” “微臣遵旨。” 我挥挥衣袖,“好了,你先退下,记住,务必将此事处理好。” “诺。”萧何领命离开。 我目送着他离开,直到他的背影消失在我的视线中后,我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一丝冷冽。 第120章 重用陈平 时间匆匆流逝,很快,二十多日就悄然溜走。 长信殿中。 几案上,茶炉烧得正旺,袅袅烟雾缭绕。 我一袭太后华服坐在几案后,神色慵懒。 刘邦出葬几日后,太子殿下在丞相萧何的操持下顺利登基。 诸王已陆续抵达长安,纷纷恭贺新帝登基。 刘乐和张敖带着两个孩子也抵达长安。 而长安城中的谣言已愈演愈烈。 今日上午,我便召见丞相萧何,告诉他,是时候收网了。 我眼底精芒乍现。 突然,殿门外传来小太监的通禀,“启禀太后娘娘,南平侯求见。” “陈平?” 刘邦在世时,不是派他去前线传达旨意吗?这么快就回来了? 我心中疑惑,但是还是应允,“宣。” 阵平步履踉跄地跑进来,“扑通”一声,便跪倒在地上,“微臣参见太后娘娘……臣有罪。” 我看到他这副失措的模样,眉头微皱。 阵平低垂脑袋,不敢瞧我。 “有事便说。”我语气微冷。 “回禀太后娘娘,大行皇帝让微臣就地斩决舞阳侯樊哙,微臣不敢轻易处置大臣,现在已经把舞阳侯押解回来。” 闻言,我猛地站起身来,“什么?” 我以为听错了,樊哙是我的妹夫,又是忠义之士,刘邦怎会下令处死? 几个月前,东平侯卢冠叛乱。 卢冠原为燕王,封地燕国,后被贬为东平侯。 刘邦派樊哙带兵平叛,不久前,又派陈平前往传达平常的敕令。 原来直到今天,我才知道事实并不是这样。 我顿感心如刀割。 刘邦,你好狠呀。 阵平看到我突变的表情,不敢多言。 片刻,我压抑住,缓缓坐下去,淡漠地说,“究竟怎么回事,你仔细说来。” “微臣遵命。”阵平应诺,便将事情娓娓道来。 原来,樊哙走后,就有卑鄙小人对刘邦打小报告,说樊哙跟我串通一气,想等陛下百年之后图谋不轨,陛下不能不早加提防。 刘邦便决意临阵换将,传召陈平和周勃进宫,详细定了一番计划。 以陈平的名义前往樊哙军中传诏,在陈平所乘车中暗载大将周勃,等到军营里,才宣布立斩樊哙,由周勃夺印代替。 刘邦要求陈平尽快把樊哙的头颅取来,让他检验。 陈平和周勃当即动身,在途中边行驶边细心合计。 陈平认为樊哙长年随陛下征战,劳苦功高,况且又是我的妹夫,可以说是皇亲国戚,位高爵显,而眼下陛下正在气头上,万一陛下后悔,他们二人怎么办? 再说陛下病得这么厉害,再加上樊哙是我的妹夫,到那时,我难免也会归罪于他们二人。 周勃一时没有主张,便问,难道把樊哙放了? 陈平轻叹一声,摇头说,放是不能放的,咱们不如把他绑上囚车,送到长安,或杀或免,让陛下自己决定。 周勃认为这是个好主意。 到了樊哙的军营前方,陈平便命人筑起一座高台,作为传旨的地方,另外又派人持节去叫樊哙。 樊哙得知只有文官陈平一个人前来,认为只是传达平常的敕令,也没做多想,立即一个人骑马赶来接诏。 不料,高台后忽然转出武将周勃,当即将樊哙拿下,钉入囚车。 周勃又立即赶到中军大帐,代替樊哙,由陈平押解囚车返回长安。 当走到半路,陈平忽然听说陛下病故,便立即策马先行赶往长安。 轰隆。 我听完后,只觉得五脏六腑都仿佛燃烧起来,整颗心像是被撕裂成两半。 我只知刘邦派遗周勋有啥事需要外出,却从来想过原来是这回事。 呵呵,刘邦呀。 你在临终前说的那些话,让我感动得一塌糊涂,让我不知流了多少眼泪,我原以为你心中始终是有我的。 原来是我错了,错了呀。 你至始至终都不信我,你不信我就算了,你连跟你出生入死,跟你共赴鸿门宴的兄弟你都不信。 可笑呀,可笑的帝王心呀。 我感觉心在滴血,眼睛酸涩无比,泪水滑落眼角,砸在手背上。 我感觉天旋地转,整个长信殿像塌陷似的,我用力咬住唇瓣,任由嘴里弥漫着浓烈的铁锈味。 我扶着几案边沿,嘴角扯出一抹讥讽的弧度,眸光渐渐森冷锐利,宛若淬毒般的箭矢刺穿苍穹。 陈平被我这种恐怖骇人的目光吓得浑身一栗,他咽咽唾沫,壮胆试探性地喊声,“太后娘娘?” 我的面色阴沉如墨,我稳定一番心绪后才渐渐缓和过来。 “起来。”我淡淡开口,不辨喜怒。 陈平怔愣了一下,连忙应喏起身。 “哀家还得谢谢你,你和周勃都是聪明人,陛下刚刚登基,哀家便加封你为郎中令,尽心辅佐陛下。” 我露出一个温婉笑容,只是笑容却未及眼底,“你可愿意?” 这陈平不仅聪明也善谋略,年轻时生得也是俊朗不凡,只是曾经盗嫂,这一点我多少有些不喜。 如今看在他保全樊哙的面上,就尽量重用他的才能。 陈平受宠若惊,激动地答,“微臣定竭尽全力辅佐陛下,绝不负太后娘娘所望。” 这郎中令,为九卿之一,为皇帝左右亲近的高级官职。 主要职掌包括宿卫警备,期门、羽林等禁卫军。 管理郎官、谒者,以及备顾问应对。 再者便是劝谏得失、郊祀掌三献、拜诸侯王公宣读策书。 陈平能够如此识趣,足矣证明他是一个懂得趋利避害的明白人。 “哀家,现下就有一件事需要郎中令你去办。” 陈平肃穆领命,“请太后娘娘吩咐。” 我语调悠扬地说,“想必郎中令定然听到些长安城的诸多谣言。” 我略微停顿,“哀家想要郎中令帮助哀家查清是哪些人不知死话的人在造谣哀家。” 最后的四字,我的眸中冰寒慑人的锋芒四起。 陈平一震,隐约猜到些什么,他恭敬地应承下来,“微臣一定竭尽所能。” “萧丞相已经在着手此事,你们两人定要将那些人揪出来。” “是,微臣遵命。” …… (另一视角) 长安城西南,一座占地面积有些广的府邸。 一队精兵从远处行来,簇拥着一辆宽敞的马车。 府内很静,仆人们低眉垂首,小心翼翼地干着手上的活。 突然,沉重急促的脚步声响亮,打破这座寂静的府邸。 数百名身披铠甲的士兵手执刀戟蜂蛹而至。 霎时,府内乱作一团,仆役丫鬟纷纷奔逃,各处响起嘈杂惊惶的尖叫与慌乱哭泣声。 可府邸早就被围住,没有一人能跑得掉,那些仆役丫鬟只能跪地抱头,瑟瑟发抖。 “奉旨捉拿逆贼,谁敢抵抗,格杀勿论。”带头的将领厉喝一声,挥舞着手中长剑,“上。” 刹那间,刀戟碰撞声和嘶吼声混杂在一起,以及女人孩童惊恐凄厉的哭嚎声,还有散落在地的各种杂物碎片。 整座府邸乱哄哄的,鸡犬不宁。 不知何时,天空飘起雨来,细密绵延,淅沥沥落在地面。 那紧闭着的朱红色大门紧锁着,在这雨幕中显得格外刺眼。 这一场抓捕行动迅速而猛烈,短短半日,便抓捕五十余人,引起长安城百姓议论纷纷。 第121章 三千发丝 (本章另一视角) 夜幕降临,雨势已歇。 合欢殿中,戚懿赤足跳起舞来,衣衫随风飘舞,曼妙的身姿轻盈翩跹,她的裙摆摇曳翻飞,犹如盛放的花朵绽放在夜色中。 她舞得忘乎所以,身子不断旋转腾挪间,腰肢如同水蛇一般灵活。 她的动作也越发妩媚撩人,她的嘴角扬起迷醉的笑容,她的这具躯壳实在是太美。 可是陛下驾崩了,再也没有人欣赏。 忽然间,她的眼泪就夺眶而出,顺着她的脸颊滚落。 戚懿开始胡乱地舞动起来,她只觉无比凄凉。 她的动作渐渐疯癫起来,手臂划过时,双手抓住头顶的金钗猛地拔掉,全部丢在地上,披散的青丝凌乱披洒开来,将那张本就艳丽的容颜衬托更加妖冶。 她越舞起劲。 合欢殿远处,一众手执刀戟、身穿铠甲的禁军快速逼近。 他们身材高大,行走如虎豹,气势汹涌磅礴,很快便将整个合欢殿包围住。 禁卫首领看着烛光摇曳的合欢殿,立即道,“你们还等什么?还不快冲进去。” 话音刚落,他身后的禁军就像潮水般向前扑去,眨眼间,合欢殿里便响起惊天动地的惨叫声、哭喊声。 “啊……” “救命……” “你们要做什么?”戚懿满面怒容盯着这些陌生男人。 禁军盯着戚懿凹凸有致的身段,冷哼道,“做什么?戚夫人意图不轨,自有沈夫人亲自教训您,臣等只是奉大后娘娘旨意,将宫人全部押至诏狱听落发落而己。” “放肆。”戚懿眉毛倒竖,“什么沈夫人,就是一奴婢,而且本宫乃是先帝宠妃,你们胆敢对本宫无礼?都给本宫滚出去。” 禁军首领冷笑连连,“戚夫人,您可别吓唬人了,您也知道是先帝啊,如今是太后娘娘和陛下做主,您呀,什么都不是了。” 戚懿面色铁青,怒火直冒,“你们……你们……” 禁军首领仰头狂笑了数声,讥讽道,“欺负您又怎么了,要是太后娘娘和陛下能够允许,今晚,我们这么多人不介意好好伺候伺候您。” “畜牲。”戚懿气得胸口剧烈起伏。 禁军首领根本不在意戚懿如何辱骂,迈步凑近。 戚懿大惊失色,连忙躲闪,惊惧地看着慢慢逼近的禁军首领。 “啪!啪!啪!” 清脆的耳光声响彻合欢殿。 戚懿的脸颊红肿,嘴唇微裂,鲜血从她嘴角流出。 禁军首领低声道,“沈夫人吩咐了,可以任意凌辱打骂您,怎么样都行。” 戚懿心底涌出浓浓的恶寒,恐惧感蔓延四肢百骸。 “放心,沈夫人会派人监督我们,绝不会乱来。” 戚懿惊骇交集。 禁军忽然死死捏住她那被扇肿的半边脸颊。 疼痛瞬间袭来,戚懿疼得抽搐一下,泪痕斑驳的脸庞变形扭曲,她开始奋力挣扎。 “贱妇。”禁军首领怒吼道,抬手就给戚懿一记耳光,将她扇倒在地。 戚懿的脑袋撞到地上,疼得她差点晕厥过去。 “该死的贱妇。”禁军首领抬脚踩在戚懿的肚皮上,恶狠狠威胁道,“老实点儿。” 戚懿双腿踢蹬。 禁军首不屑道,“戚夫人,要不是沈夫人吩咐,不得以才做做样子,不然你以为本首领愿意碰你。” 戚懿破口大骂,“你是个什么东西。” “你不配跟我这些,因为你已经没资格了。”禁军首领恶狠狠道,“今夜,谁都救不了你。” 说着,便转身迈步离开。 戚懿连忙爬起来,坐在地板上,双臂环抱着膝盖,娇躯止不住的轻颤。 随着禁卫将那些乱喊乱叫的宫人押走,一群嬷嬷们在沈如溪的带领下浩浩荡荡地赶来。 她们簇拥着沈如溪踏入合欢殿,当瞧见戚懿的惨状时,沈如溪便露出诡谲瘆人的笑意。 随后,沈如溪收敛笑意,故作惊讶地问,“哎呀,夫人怎么哭了?谁惹您不高兴?快告诉奴婢,奴婢替您讨回公道。” 戚懿连忙站起来,美丽的眼睛布满红丝,透出一股怨毒,“沈如溪,你这个贱人,你不得好死。” 沈如溪皱眉装作一副受惊的表情,弱弱地解释道,“夫人误会了,奴婢刚来就听闻您受了委屈,特意前来安慰您的。” 戚懿泪眼婆娑地恶狠狠咒骂道,“贱人,你少假惺惺的装好人,明明就是你派人凌辱本宫,现在又装出这么一副关心的本宫的模样,你快点滚出去,本宫看见你就恶心反胃。” 沈如溪冷笑出声,“哈哈……滚?你以为你是谁呀?” 戚懿撞上沈如溪充满恨意的目光,不由打个了寒颤。 沈如溪面罩寒霜,缓缓吐出字来,“奴婢今日来,是奉了太后娘娘之命,给戚夫人您好好打理下您那乌黑秀丽的头发。” 戚懿心中生起不妙的预感,警惕戒备地盯着沈如溪,“你要干什么?” 说着,不自觉地向后退了几步。 沈如溪幽凉地说道,“那三千烦恼丝梳理起来,您不觉得麻烦吗?奴婢心好,替您一一拨去,也省得您天天费时地去打理。” 戚懿脸色剧变,慌忙后退,“不……不要。” 沈如溪慢吞吞地走向她。 戚懿越发害怕,心中的惶恐达到顶点,不停的往后移。 沈如溪笑吟吟地说,“夫人,您就乖乖享受。” 话落,向身后挥了挥手。 霎时,那些身材魁梧、膀阔腰圆的嬷嬷们便向戚懿冲了过来,很快便控制住了她。 戚懿惊恐至极,她吓坏了,她拼尽全力想逃脱这些嬷嬷的桎梏,奈何根本动弹不得。 沈如溪扬声吩咐,“给我一根一根地拔掉她的头发,记住,是一根一根地拔。” 那些嬷嬷早就憋着劲儿呢,听罢沈如溪的话,连连应诺。 她们撸起袖子,伸长脖子,争先恐后地对戚懿动手,动作粗鲁野蛮,像是在拔草似的,毫不怜惜。 “啊,不要碰我的头发,滚开。” 戚懿惨呼,双臂护住脑袋,拼命反抗,可她寡不敌众。 她被扯得头皮剧痛欲裂。 “不要……我的头发。” 戚懿哀嚎,泪水肆虐,狼狈至极。 她呼救求饶的嗓音犹如濒临死亡的野兽般凄惨绝望。 她最后只能任由那些人折磨羞辱,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乌黑亮丽的头发被硬生生地拔了下来。 嬷嬷们一言不发,动作迅捷而又麻利。 但一根一根地去拔,纵使有这么多事,但也非易事,须得花费一些时辰。 每拔一根,戚懿就忍不住发出哀嚎,整个合欢殿都弥漫着令人心惊的悲鸣。 不知过去了多久,嬷嬷们才拔光戚懿所有的头发,让戚懿彻底成为秃瓢儿。 她的整个头颅全是鲜血,头皮也有些被撕扯了下来,触目惊心。 她的华衣也便染成一团一团的腥红污迹,模样比惨死的女鬼还要可怕恐怖几分。 她瘫坐在地上,双眼呆滞涣散,仿若丢失魂魄般痴傻和呆愣。 长时间锥心的疼痛似乎已经让她短暂的麻木,但她也知道麻木过后的疼痛才是最难熬的。 沈如溪弯腰俯视着她,笑容清浅优雅,“夫人,您真漂亮。” 戚懿却没有任何反应。 沈如溪嘴角的弧度越扩越大,“夫人,你知道你现在有多丑陋吗?简直是人不人鬼不鬼呀。” 说到最后,嫌恶地撇了撇嘴,“真难看。” 戚懿恍惚回神,“你……” “闭嘴。”沈如溪阴沉着脸。 戚懿不敢再吭声,却用怨毒的目光紧盯着沈如溪。 沈如溪厌恶地拧紧眉头,沉声吩咐道,“来人啦,褪去这贱妇的华衣,将她打入永巷,换上白色囚衣,罚她每日舂米十斗。” 戚懿身体一震,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更不愿相信自己会沦落至此。 两名粗壮健硕的嬷嬷靠近过来,粗暴地将戚懿钳住起来。 “好了,咱们撤。”沈如溪淡淡瞥了戚懿一眼,转身带着嬷嬷们离开了。 这时,戚懿麻木过后发出凄惨的叫声,那叫声犹如杜鹃啼血。 两个嬷嬷架着戚懿跟上,脚步迈得飞快,眨眼间便消失在合欢殿的殿门外,消失在夜色之中。 合欢殿内霎时静寂一片,仿佛什么事也不曾发生过一样,只有地上斑驳的血痕彰显着方才那场激烈残忍。 第122章 歌声凄凉 高处往往是孤独的存在,那种不被理解是刻骨铭心。 ———————— 芒砀山。 我负手站在山顶,了望远处,将一切尽收眼底。 一阵凉风吹来,我的衣袂翻飞,是啊,人们说得没错,高处不胜寒。 做了太后以及太皇太后之后,我在某些事情上也有些理解了刘邦。 有些事情都有许多的心酸和无奈,却往往不能对人言语。 戚懿自从被打入永巷舂米后,竟开始夜夜哀唱,歌声凄凉。 我早已听沈如溪禀报多次,已不胜其烦。 那日,晨曦破晓,天空泛起鱼肚白。 长信殿,内殿寝殿。 我在沈如溪和两位十四岁左右的宫女的伺候下着衣、洗漱以及梳妆。 沈如溪正替我梳着发髻,两位宫女随侍在一侧。 “太后娘娘,奴婢……奴婢……”名唤香玉的宫女欲言又止。 沈如溪将九尾金凤钗斜插在我的发髻,扭头朝香玉嗔怪道,“有什么就说,太后娘娘又不是吃人的老虎。” 香玉垂眸迟疑道,“太后娘娘,那妖妇昨夜……昨夜又唱了大半夜。” 她知道那人是我的逆鳞,触之即怒,香玉偷偷观察着我的表情变化,她害怕我马上就是大发雷霆。 “什么?还是那些词吗?她还是那么往死里作吗?” 率先发火的是沈如溪,她的神情非常厌恶,拿着耳环的手悬在半空中。 香玉点头道,“是的。” 我紧咬唇瓣,眉毛微微蹙起。 只是让她在永巷每日舂米十斗,如此而已,老老实实地舂米不好吗? 比起她加注在我身上的痛苦,这已算是很便宜她了,可却偏偏不识好歹,还在如此作妖。 思及此,我抬手重重拍向妆台,“如溪,替哀家换下这身行头,去把新帝登基时哀家所穿的礼服和凤冠拿来,香玉,香兰,准备好十六人步辇和三十六人仪仗,若曦,咱们去一趟。” 妆台上的首饰已被震得杂乱,有一只翡翠玉镯掉落在了地上,碎成了好几半。 永巷本质上是没能分配到各宫各殿的宫女劳作居住之地,事实上也是伴随着宫廷斗争的深入而衍生出的关押和处罚女性犯罪者之地。 通往永巷狭窄的过道上已有宫女在打扫。 “太后娘娘驾到,闲杂人等回避。” 一道尖细的声音响起,喊话之人是郭思齐,现在已是长信殿的大太监。 仪仗前前后后三十六人,黑麾、锦曲、盖黑方伞各二;小雉扇、黑杂花团扇、黑大伞各四;黑色锦幡、灰色锦幡、青色锦幡各六。 一眼望去,一股慑人气势迎面而来。 十六人步辇能通过那狭窄过道,两边留有两人多宽的间距,步辇加仪仗足足五六十来人。 打扫的宫女大多是第一次见如此大的阵仗。 我见她们都吓得瑟瑟发抖,紧贴着宫墙低头跪着,大气都不敢出。 永巷一处破败院落里,杂草丛生,院中梧桐树已然枯死,整个院子仿佛没有生机般。 院落里有一残破不堪的屋子,是一间低矮破旧的屋子,木门和木窗的漆已脱落大片,斑驳不堪。 那木门紧闭着,木门前站有两位看守侍卫,与这院落仿佛显得格格不入。 屋顶的瓦已经缺了五六块,夜风一吹,漏风的屋子让人冷得打颤。 戚懿就被关押在这个屋子里。 “吱呀”一声响,门被推开了。 我身着高襟黑色宽袖外袍,在沈如溪的搀扶下缓缓走向戚懿。 她正一身白色囚衣沾满血渍,裂开许多缝口的囚衣能看见累累新伤和旧伤交错在一起,狰狞且丑陋,双脚戴着沉重的铁铐,脚踝处已被磨得通红。 不知她是否是每活动一步都是火辣辣的痛感。 她正在舂米,旁边有一手持长鞭的嬷嬷,监督着她。 强烈的光线照进昏暗潮湿的屋子里,刺得戚懿的眼睛难受极了,她本能地抬手挡住那道亮光,等适应后才放了下来。 “你穿得如此隆重,是特地来看我笑话吗?吕雉,你好得意啊。”戚懿双目紧盯着我,恨不得从我那张脸上撕出几个洞来。 沈如溪先我一步,有所动作,她快步上前,怒扇了戚懿一巴掌,打得戚懿懵住了。 沈如溪斥道,“太后娘娘的名字也是你这妖妇能叫的?” 我摆了摆手,面无表情,“如溪,罢了。” 沈如溪心有不甘,但还是退到一旁。 我缓步走至戚懿面前睨视着她,“你受不了呢?” 戚懿咬牙切齿,“这里夜夜漏风,你特意寻了这么个地方来折磨我,你好狠毒啊。” “太后娘娘才不想费这个心思,太后娘娘只是吩咐把夫人关进永巷舂米,给夫人找这么个地方的是我,吩咐人给夫人戴如此脚铐的也是我,吩咐赵嬷嬷如此鞭打夫人的还是我。” 沈如溪面色透着凶戾,“你这个妖妇当初是如何挑衅和羞辱还是皇后的太后的,我直至现在也没有忘记。” 沈如溪和我一样,恨这个人到了骨髓。 未央宫是高祖刘邦命丞相萧何在前朝章台的基础上扩建和修缮而成,有几处地方一直荒废着没有修缮,而这院落就是其中的一处。 听完沈如溪的话,戚懿冷哼了一声,出言嘲讽道,“你倒是一条忠心的狗,和你那死去的男人一样都是一条忠心的狗。” 沈如溪脸色骤变,“我男人不是狗,我男人忠君爱国,在荥阳李戴桃疆,为先帝争得一条生路,明知是死也义无反顾,承蒙先帝太后恩德封为冥间城隍。” 戚懿忽然笑了起来,笑得十分扭曲,眼睛里却泛着泪水,“老天爷还真是不公平,凭什么那毒妇身边会有人如此死心塌地追随?而我身边却没有半个忠心之人。” “啪!”的一声,又一脆响耳光打在戚懿脸上,她的嘴角顿时涌出一抹鲜血,这次是我扇的。 “没有忠心的人为你报信吗?相去三千里,何人当汝使?你还想让你儿子来救你吗?” 我的眼睛里冒着愤怒的火焰,日日夜夜唱那些词不就是想有人能替她传递消息吗?不就是想让她远在封地的儿子来解救她吗? 第123章 是何滋味 我朝戚懿步步紧逼,头上凤冠的缀饰伴随着晃动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 “哀家在敌营为人质时,多少个日日夜夜,哀家也很绝望,无尽的折磨、凌辱、煎熬,哀家心力交瘁,哀家要是如同你一般,早不知死了多少回。” 戚懿一步步后退,脚上沉重的铁铐发出“哐当”的沉闷响声。 她扯着喉咙尖叫一声后,不再后退,一步步向前,眸中充满着恨意。 “你为什么要回来?你死在敌营有多好,你若不回来,以我的恩宠,我儿就是当今皇帝,而我就是当今太后,你为什么要回来打破我的一切美梦?” 我慢慢后退,沉重的凤冠险些让我踉跄摔倒。 戚懿一字一泪,“你知道那是一种什么滋味吗?那是如同云端跌落谷底,心里拨凉啊,那是如同岸上落入湖底,冰冷刺骨啊,你的回来就是我噩梦的开始,我恨你。” 她最后几个字眼是一字一字往外蹦,仿佛她才是受尽委屈的那个人。 “啪!”的一声再次响起,我又狠狠赏了戚懿一记耳光。 我怒目而视,怒火中烧,“哀家为什么不能回来?哀家不知道受多少苦和多少罪,哀家为了先帝两次身陷囹圄,哀家的两个哥哥更是为了先帝先后丧命,先帝的江山有吕氏的功劳啊。” 我愤怒至极,“哀家是先帝的结发妻子,多少年的朝夕相处,你这个不知进退的妖精,为何要夺走原本属于哀家的恩爱?还要算计属于哀家和哀家皇儿的一切?” 戚懿歇斯底里,“恩爱?那是先帝还不是王之前,你知道为什么先帝会疏远你吗?先帝是王,他不再只属于你一个人,你好得很,你一回来,就当着众多大臣的面教训他的宠妃——我,丝毫不给先帝一丝面子,更是多次大动干戈地与先帝争吵,你要知道先帝不只是你的夫君,他是王,他是王啊。” 她说罢便哈哈大笑,声音尖锐刺耳,响彻整座院子,如同疯妇一般。 沈如溪捂着双耳带着征询的目光投向我。 我对戚懿是深恶痛绝,此时我已被戚懿弄得心烦至极。 我便朝沈如溪点了点头。 沈如溪得到应允,大声朝那手持长鞭的中年妇人吩咐道,“赵嬷嬷,把这个疯妇押出去,押到太后娘娘仪仗前。” 院落外,仪仗绵延六七丈,步辇停在前头,我从容优雅地面对长长的仪仗队伍,礼服在微风中轻轻摇曳,衬得我不怒而威。 “哐当哐当”,铁铐拖动在地上的声音传来,随之是凄厉刺耳的可骇笑声。 “我,吕雉你真威风啊。你有必要如此显摆吗?你一朝得意就如此耀武扬威吗?” 我挥舞着衣袖华丽地转身,高高在上地凝视着她,一言不发,只用一双冰凉彻骨的眸子注视着。 戚懿,你心心念念的一切都成空了,这种滋味如何?是不是很痛苦? 如今哀家的儿子是新的帝王,我们会带领大汉走向辉煌。 而你和你那儿子则将永远匍匐在我们的脚底之下,永生永世都难以翻身,亦或者死无葬身之地。 戚懿被我盯得极不自在,她勾唇讽刺道,“吕雉,我知道我比你年轻比你貌美,你嫉妒疯了,只是你再怎么嫉妒,也没有必要如此看着我?” 我冷笑着,却依旧不语,眸中的蔑视丝毫不加以掩饰。 戚懿气急败坏,“你这个恶毒的女人,你究竟想要干什么?” 我扯出一抹邪肆危险的弧度,“要干什么了?哀家还没想好了,只不过哀家能大发慈悲地告诉你,你沦落到如此的地步都是你咎由自取,可谁也怨不了呢。” 我的嗓音清澈而无温度,就像寒冬檐下悬着的冰柱,触之即彻骨。 “你说哀家要怎样处置你,才能让你长记性了?” 戚懿后退了两步,身子微微有些颤抖,“你……你……究竟想干什么?” “怎么?你这是害怕了吗?原来你也有害怕的时候呀。” 戚懿紧咬牙根倔犟地瞪着我,她似乎不愿意认输,也不愿意低下她高傲的头颅。 “戚懿,如今的你可知道这是一种什么滋味了?你昔年蛊惑先帝更立太子,蛊惑先帝将哀家的女儿嫁入那蛮夷之地,你可知道当时哀家心里是何种滋味吗?是担惊受怕,是提心吊胆,是寝食难安啊,如今哀家也要让你尝尝那种蚀入骨髓般的难受滋味。” 我怒形于色,愤懑的神情仿佛压不住的火山,一触就即将喷发。 戚懿看着盛怒宛如毒蛇吐信的我,不自觉地瑟缩一下脖子,却又倔犟地昂起她的脖子。 我不禁失笑,“你若安分,哀家又何苦踏足此地,你面目如此可憎,哀家是半刻也不想见到你,哀家看着你就觉得恶心,更别提与你待在一处,哀家的五脏六腑都在翻江倒海。” 话落,厌恶地瞥了一眼她,那眼神犹如在看一堆污秽肮脏的东西。 “可憎?可憎的是你这毒妇,你这毒妇没有好结果的,你会不得好死。” 戚懿那双恨意灼红的眸子中布满血丝,那种满腔的愤恨与浓烈的不甘溢于言表。 我不为所动,淡淡地睨着她,眉梢微挑,“哀家虽然恨透了你,但是哀家却不像你,哀家是宽厚仁慈的,哀家会吩咐如溪找人修缮下这屋子,并且摘除你的铁铐,你也不用再日日舂米,你就在此反思到老,你——还不快谢过哀家?” 言毕,抬手轻轻抚动衣袖,又故作怜悯地扫了一眼她。 戚懿仰天大笑,“谢你?哈哈……是你傻还是我傻啊?让我谢你?你是在说笑话吗?” 她笑着笑着眼泪便止不住地流倘下来。 我静静看着她这般模样,终于,她笑够了。 戚懿双瞳含泪,“吕雉。你将我关到此,日日折磨我,如今却要装作一副宽宏大量的模样来施恩予我,你不觉得你很虚伪吗?” 沈如溪一直站在一侧盯着戚懿,那双眼睛像是能够迸射出万千道冰箭,仿佛在说她想要将眼前这个人千刀万剐,再挫骨扬灰。 我的神色淡漠,朝戚懿道,“你最好给哀家安分一点,哀家还能让你好过一点,让你吃得好一点,住得也好一点,否则,哀家也不敢保证会做出些什么。” 戚懿的眼神游走在我身上,“我,你少在那猫哭耗子假慈悲,你看看你因妒嫉和憎恨而扭曲的脸成什么样了?你怎会如此好心?” 她的面目狰狞得像刚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仿佛下一秒就想扑过去将我撕咬至碎。 第124章 如你所愿 戚懿嘶吼道,“如若不是我和父亲救了落难在河边奄奄一息的先帝,哪有今日的大汉王朝?” 她像是要发泄心中压抑多时的情绪,“那年,先帝错用魏王魏豹,以至淝水之战中大败项羽,狼狈逃亡,追兵赶至,先帝为护你那双儿女,跳下马车,引开追兵,被追兵逼至悬崖,先帝跳下悬崖,幸而悬崖下是条长河。” “是我救了先帝,如若不然,先帝不是被河水淹死就是被搜捕的敌军杀死,哪还有命去投奔你那两个哥哥?” 她一字一句地控诉,情绪越来越激动,滚烫的泪水扑簌簌地往下滑落,仿佛她受尽了委屈,受尽了不公。 我听完这番控诉,忽然笑了起来,笑靥如花,但却莫名感到冷意,“先帝正因为念你恩情,封你为夫人,封你们孩儿为赵王,你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倘若不是她屡次挑起是非,又岂会落到这般境地? 我的话音陡然提高,“你想要这大汉的天下,是吗?” 戚懿紧抿唇瓣,没有回答我。 “可是,你配吗?”我语带讥讽,不待她回答,我目光如炬,“哀家可以自信地保证,哀家可以替先帝守好这来之不易的江山,你了?你能吗?” 戚懿猛然抬头,“我是不能,我没有你恶毒,也没有你有手腕,你残害忠良,手段残忍,你还是个人吗?” 戚懿一字一句地指摘我,“你,用计诓骗天下兵马大元帅至宣室殿,命人将大元帅装进麻袋,命十多个宫女用削尖的竹棒将大元帅捅死;你,假意答应梁王彭越替他向先帝陈情,可实际上,你命人将梁王剁成肉酱,做成肉丸分与诸侯,以验诸侯是否有异心,你简直就是个蛇蝎妇人,恶毒至极,你又想如何对待我了?” 她一副凛凛并不畏惧的模样。 一直默不作声的沈如溪冲她怒斥道,“你这愚昧妇人,怎滴那二人就是忠良?而且太后娘娘也不曾……” “咳,咳……” 沈如溪话还没有说完,我便朝她咳嗽了两声,并微微摇了摇头,她便没有继续说下去。 我看向戚懿,拈袖一笑,“你明知哀家如此恶毒,当初还敢仗着先帝的恩宠挑衅和羞辱哀家?” “为何不敢?你人老珠黄,先帝又怎会多看你一眼?你孩儿软弱仁善,先帝从不喜他。”戚懿不甘至极,灰黯的眼睛仿佛没有焦距,“只是先帝驾崩得早,只是如意没有长大成人,要是再晚个五六年,哪轮得到你在这作威作福?” “啪!”的一声响起。 沈如溪愤怒道,“你这妖妇,如此模样了,还敢造次?” 戚懿抬手拭去嘴角的血丝,“如此模样?你也不瞧瞧你的模样?你明明与吕雉一般年龄却形同枯槁,你跟那吕雉一样都是妒嫉我年轻貌美,我有着乌黑如瀑布般的头发……” 她的双手在肩膀处作势拨弄着她并不存在的乌黑头发,她猛然停下动作,双目愤恨地盯向我,仿佛一条张着血盆大口的巨蠎,似乎想要将我一口吞下。 “吕雉,你这毒妇妒嫉我,命人拔光我的头发,将我关进这永巷日日舂米。” 她的声音极其刺耳,笑得邪魅。 “吕雉,可就算你命人拔光我乌黑亮丽的头发又如何?你依旧人老珠黄,而我就不同,先帝说我面若桃花,两眼积清如水,含情脉脉,修眉似一弯新月,似珠玉般的皓齿,似樱桃般的小嘴。” 她面带着讥笑边说边轻轻划过她的五官,嘴角流露诡谲笑容。 我的拳头紧紧捏住,我在极力忍耐。 她见状,笑得更加疯狂,更加不可一世。 “先帝还说我冰肌玉骨,秀色可餐,好比那空谷幽兰,高寒杜鹃,出水芙蓉和冰山雪莲,先帝还说我美貌赛西施,是闭月羞花,是沉鱼落雁。” 她越发猖獗,翘起兰花指轻轻抚过她的脸蛋,眸中带着寻衅的灼热。 我的眸底掠过嗜血光芒,“简直是个疯妇,戚懿,你已到如今境地,依旧不知悔改吗?” 她却笑得越来越癫狂,摇曳着她那妖娆身姿,连同铁铐发出的刺耳声音,让人反感至极。 “吕雉,你是不是妒嫉疯了?可我偏偏还要说,先帝喜欢听我唱歌,先帝说我歌声悠扬,绕梁三日,余音不绝,先帝还喜欢看我跳舞,先帝说我舞姿优美,美轮美奂,还有了,先帝最是喜欢我的玉体,每次芙蓉帐内都是流连忘返,说我肤若凝脂,唇若点樱,柔若无骨。” 她翘起她的兰花指作势轻轻划过她的玉臂和玉体,目光带着寻衅盯着我,猖獗至极。 “你是不是妒嫉疯了?你又能怎么样?难道将我有的,而你没有的,先帝喜欢的,一一剜去和砍去吗?” “哈哈哈……” 她轻轻抚过她的纤纤玉臂,说完便癫狂大笑。 沈如溪鄙夷地怒骂道,“疯子。” 我已是忍无可忍,似笑非笑,不带任何情感地轻飘飘吐出四个字,“如你所愿。” 我接着便沉声吩咐道,“如溪,这里就交给你了,郭思齐,扶哀家坐上步辇,咱们打道回长信殿。” “诺。”郭思齐应声,赶紧走过来搀扶我。 “奴婢遵命。”沈如溪颔首,随后将目光投向一旁的赵嬷嬷,“快去请暴室的人来,让她们带上需要的东西,再去一趟太医院去请文太医,让他带上止血药材、哑药、熏药赶紧过来。” 说到这,沈如溪故意稍作停顿,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笑意,“咱们要将这妖妇剜去双眼,熏聋双耳,喂下哑药,割掉舌头,砍去四肢,还不能让她轻易死去,那样岂不是太便宜她。” 话落,狠狠瞪了一眼戚懿,如同索命阎王。 “老奴这就去办。”赵嬷嬷说着转身迈步离去。 我已坐上步辇,可并没有吩咐起辇。 “赵嬷嬷,慢着。” 我忽然出声叫住,赵嬷嬷便退了回来。 我没有说话,而是用玉指轻敲击步辇扶手,一下、二下、三下…… 我全神贯注,像是在暗自思忖些什么,良久,才停止敲击的动作。 “此事先容后,如溪,你去差人宣辟阳侯审食其进宫,就说哀家有事相商。” 我的神色平静淡然,我的内心却在思虑盘算。 那妖妇日夜所唱,子为王,母为虏,终日舂薄暮,常与死为伍,相离三千里,谁当使告汝。 反倒提醒了我,倘若就如此处置了戚懿,唯恐她远在封地赵国的儿子赵王刘如意知晓后发生叛乱或叛变。 这种事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得尽快扼杀在摇篮中。 眼下得尽快趁刘如意羽翼未丰,赶紧找理由传召他进宫,想法子将他终生软禁在长安,亦或者杀了他永绝后患,再安排先帝的其他子孙受封前往赵国。 沈如溪朝在场的宫女太监们威胁道,“今日的事你们谁要是敢泄露半个字,那就当心你们的脑袋。” 那些宫女太监们纷纷吓得跪倒在地上,乌压压的一片,颤声应诺。 沈如溪看着赵嬷嬷微微一叹,放轻了声音,“将这妖妇严加看管,将死之人了,也不必再让她舂米。” 我本不是狠心之人,只是这戚懿所做的恶事实在是罄竹难书,这样的人,我焉能不恨? “吕雉,你真狠毒,你会遭报应的,你这个蛇蝎心肠的毒妇人,本宫儿子不会放过你的,本宫也不会放过你,本宫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戚懿的口涎乱飞,瞪着通红的双眼叫骂不止,“吕雉,你如此恶毒,你不会有好下场,我死后,我的灵魂必化作黑狗,日日找你索命。” 她那张美丽的脸蛋因愤恨而扭曲,像极了一个青面獠牙的恶鬼。 “吕雉,我诅咒你众叛亲离,你的儿子忤逆你,你视为最亲的人要杀你,你所算计的一切到最后都会是一场空,” 她诅咒完,便发出阴森可怕的阵阵笑声。 待她的笑声停下,我这才淡漠地摇头,“哀家从来不信诅咒这等荒谬无?之说,要是诅咒有用,哪里还来那么多算计和争斗?那岂不是人人就凭一张嘴巴就够,张嘴诅咒诅咒就够。” 第125章 母女交谈 我从来不相信这些,曾几何,也有一人如此疯癫般地诅咒我,但结果又如何?最后还不是白绫一挂,悬梁自尽。 “回长信殿。”我拍了拍坐辇,然后抬手轻抚着额头,“如溪,差人传召鲁元公主进宫,让鲁元带上她的一双儿女进宫小住,陪陪哀家。” 这无休止的争斗和算计让我内心感到一丝丝的疲倦。 “诺。”沈如溪应声。 郭思齐尖细的声音响了起来,“起,太后娘娘打道回长信殿。” 在回长信殿的路上,我冲沈如溪问道,“如溪,哀家恶毒吗?” 身处高位,一句话就可以决定别人的生死,多少人为这高位那是斗得你死我活,头破血流。 可我想要的却不是这些,我想要的只是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可事与愿违,终是走上了这厮杀之路。 沈如溪随侍在我步辇的右侧方,她说,“这么多年的风雨坎坷,我们主仆二人一起相携度过,别人不清楚,对太后或持偏见,但奴婢最清楚太后是何样的人,不偏不倚,太后绝非恶毒的人,但也绝非善善可欺之辈。” 我抬眸仰望那蔚蓝的天空,眸光深邃而又悠长,我心中充满憧憬,我相信我定能治理好大汉,使百姓安居乐业,使经济逐步走向繁荣。 我眸中闪过一抹坚定。 长信殿外种满了各色花草,姹紫嫣红,其中数海棠要多一些,清风拂过,漫天飞舞着细碎花瓣。 沈如溪搀扶着我缓步踏在青石砖路上,我轻嗅着一路花香,脸上露出舒畅笑意。 我的目光忽然落在了海棠花上,嘴角的笑容渐渐凝固,脑海里突然蹦出一张熟悉的脸蛋,思绪被拉回到了几年前,久久不能平复。 “如溪,你还记得吗?昔年海棠花开,一个活泼伶俐的小姑娘来到长信殿,她站在海棠花树下是那么明媚纯洁,她回眸一笑,仿佛花儿都失去颜色,于是哀家便给她赐名海棠。” 我的声音很轻柔,带着些空灵飘渺。 “奴婢又怎么可能忘记,海棠如果还在世,如今已二九年华,花一样的年纪,只可惜……” 沈如溪渐渐哽咽,“奴婢不曾忘却那姑娘十分机灵,很是讨太后您的欢喜,只是那万恶的妖妇当初设计污蔑您时,海棠为维护您而死,死状……极其惨烈……” 是啊,往事历历在目,我永远都无法忘怀,当时海棠的死让我难过和自责了许久。 “外祖母。” 突兀,耳畔传来一道甜美的声音,煞是好听。 我扭头望去,一位大约十岁左右的小姑娘正欢脱地奔向我。 沈如溪见状,连忙避开了几步。 我弯唇一笑,眉宇间的忧伤霎时烟消云散。 “嫣儿和母亲还有弟弟进宫来看您了,母亲和弟弟在殿内,嫣儿听到郭公公尖尖的声音,就知道是您回来了。” 张嫣拉扯着我衣袖,连蹦带跳地向前走,她的声音很甜很甜,如同潺潺流水般从心底流过去,觉得浑身都舒坦极了。 一袭水粉色衣衫,一张粉雕玉琢脸蛋仿若仙子下凡,倾城无双;一双明亮清澈大眼恰似明珠美玉,纯净无瑕。 “外祖母正想着你们了,你们就进宫了。” 我宠溺一笑,牵起张嫣的小手慢慢地往前走。 我牵着张嫣走进殿内, 刘乐正摇动拨浪鼓正撩逗着一位大约三至四岁的小公子。 一袭鹅黄色的锦缎华衣,乌黑秀丽的头发挽着精致华丽的盘髻,端庄、高贵、优雅。 几案上摆放着一只木雕的画眉鸟,雕刻得栩栩如生。 “乐儿。”我轻唤了一声,目光缓缓落在了那木雕上。 那是一个已有些年头的木雕,有着两处隐约可见的磕碰痕迹。 虽已稍许泛黄,却依稀可见精巧的轮廓和雕工,它的外层涂抹着已风干的桐油,有着淡淡的细润光泽,可见它的主人是非常珍爱它。 我怔愣住。 “母后,您发什么愣呢?” 听言,我才回过神来,指向木雕,“乐儿还保存着?乐儿你释怀了?” 刘乐秀眉微蹙,“谈不上原不原谅,只是此物件跟那个至高无上的帝王无关罢了,儿臣今日进宫时,偃儿哭闹着要儿臣带上木雕,儿臣实在没办法只好依从了。” “那只是一直视儿臣为掌上明珠的父亲送给儿臣的礼物,那是只属于儿臣儿时和疼爱儿臣的父亲之间美好的记忆,这只画眉鸟承载了儿臣太多的回忆,儿臣只是不想丢掉那些美好的回忆,仅此而已。” “只是那个人早已不再是儿臣心目中的父亲,儿臣心目中的父亲早在他起义之后的不知哪一年岁月里就不复存在了,那个人只是至高无上的帝王,为了他的江山他可以牺牲一切,儿臣只不过是他曾经溺爱入骨的女儿,可在他江山面前又算得上什么?” “儿臣很失望,因为这种失望不是第一次,儿臣也曾哭闹过,只是当儿臣彻底想明白的时候,儿臣就不再对那个人心存任何幻想。” 我和张嫣缓缓坐在刘乐和张偃对面。 听完刘乐的一番话,我微微张开的嘴又闭上了。 我不愿再提及,便岔过了话题,“母后刚刚还和如溪说要传召你们进宫了,你们就来了。” “传召?”刘乐疑惑道,“莫不是为了那妖妇之事?” “儿臣进长信殿不仅没瞧见母后,也没瞧见如溪姑姑,仔细盘问宫女一番,才知晓母后刚刚动了好大的怒,并摆驾去了永巷,儿臣不用脑子想也知道定是那妖妇又作啥幺蛾子才会惹得母后此番雷霆。” 说到这,刘乐敛去脸上愤恚神色,朝张嫣柔声道,“嫣儿乖,母亲与你外祖母有要事相议,快带弟弟去玩耍。” 张嫣乖巧地点头。 待二人离开后,刘乐这才咬牙切齿地道,“母后,您还留着那妖妇和她那心肝儿子做什么呀?” 她的眼神很凌厉,如同开锋的刀刃。 “倘若让乐儿来说,早早通通处死的好,也能早早了却乐儿心中恨意。” “儿臣记忆犹新,那歹毒的妖妇挑唆父皇让儿臣前往匈奴和亲,可儿臣那时明明已嫁为人妻,但是那没有良心的父皇竟还是决定那么做,儿臣的心像被锋利的锉刀来回地锉着,那是失望、绝望与痛彻心扉。” “倘若不是母后曾苦苦哀求,又暗中联络朝中大臣,指不定儿臣现在就已身处在那蛮夷之地。” “张敖因故被贬为宣平侯,赵王之位便落在妖妇之子刘如意身上,儿臣焉能不恨。” 我的乐儿随张敖一直生活在张氏的封地赵国,之后宣平侯国,而侯爵不一定有封地,譬如关内侯就没有封地,只有彻侯才有。 乐儿在长安有一处府邸,回长安而不进宫时就落脚于此。 我不急不躁轻描淡写道,“乐儿不可心急,母后也是恨意难消,只是我们还得循序渐进地慢慢来,得先寻个由头将赵王诓骗至长安,趁他羽翼未丰之时将这一对母子一网打尽,处死戚懿,终身囚禁刘如意。” 刘乐心生不解,“为何只是单单囚禁?而不是不杀了他,以绝后患?” “以绝后患?”我暗自思忖,须臾才道,“乐儿也言之有理。” 刘乐挑高双眸,“母后不要太过仁慈,倘若今日是那戚夫人,她会善待我跟弟弟吗?” “倘若换境而处,那戚夫人恐怕绝不会轻易地放过我们,儿臣才不会相信戚夫人会有什么慈悲心肠。” “母后,其实此等之事本该由弟弟来做,但凡弟弟对那妖妇有哪怕一丝丝的恨意,就应该将那一对母子给统统处死,只是弟弟生性柔弱且仁善,断断是做不了此等之事。” “母后对弟弟可谓是倾尽心血,可是到最后弟弟却是这般模样。” “只是,儿臣担忧的是母后若做这些事情,恐怕会担上恶毒的名声。” “倘若是弟弟来做这些事就断断不会如此,世人只会夸赞弟弟孝顺和决断,是在为他的母亲伸张不平,继而怒杀妖妃。” “只可惜母后不是个男子,男子若是手段毒辣,世人都说无毒不丈夫,但是女子若如此,便又说黄蜂尾后针,最毒妇人心。” 我摇了摇头,浅然一笑,“母后不怕什么恶毒名声,盈儿刚刚继位,众王又虎视眈眈,母后自然是要为盈儿铺平道路,扫除一切障碍。” “母后倾尽心血全然是为了盈儿,母后的名声又算什么,我们孤儿寡母,娘家人又没啥重要官职,无所依靠,倘若盈儿一朝被夺权,因此成为阶下囚,又或者丢了性命,那才是最可悲的。” 刘乐迫切追问,“母后您打算如何做?” 我淡淡回答,“母后打算以盈儿名义邀约赵王到长安以念兄弟相思。” 殿内,我们仍在交谈。 就在这时,香玉迈着细碎的步伐走了进来。 她在距我半丈外停了下来,恭敬地禀报,“太后娘娘,辟阳侯到来了,正候在殿外。” 我眉眼舒展,“快请。” “母后,那乐儿就回避一下?” “嗯。” 第126章 此法可行 我稍稍收拾下身上的华服。 人有相似,物有相同,就像胡县令的儿媳便与我眉眼有几分相像。 所以我对审食其的身份没做他想。 直到有一天,沈如溪出宫回来的路上,停下轿子,给我买些东西,便见不远处审食其在和一位年迈男人说些什么。 沈如溪想上前打个招呼,却不料听到了审食其一直隐藏的秘密。 那年迈男人居然是审食其原来府上的管家,两人所说的话和我曾派沈如溪打探周勋的消息,全对得上。 周勋并不喜欢那郡主,借酒消愁,甚至不愿意碰她,新婚之夜,周勋是在书房度过的,还是周勋母亲酒中掺药后,才有了孩子。 郡主本以为有了孩子,会慢慢好起来的,可事实并非如此。 最大的伤害不是吵闹,而是冷暴力,那种疏远感将郡主所有的热情全消之殆尽。 后来,郡主带着孩子和离了,终究是她一厢情愿。 而周勋父母没多久就病逝了,偌大的周府,就只剩下周勋一人。 几年后,周勋将所有的铺子全部变卖,只留下了周府,遣散奴仆,任其萧条,他也离了咸阳,不知所踪。 而那一年正好是我在沛县发现有人跟踪的那一年。 当时我只觉得是巧合。 但当沈如溪回宫告诉我后,我才明白,原来他就是他。 我和如溪猜测,他的嗓子可能是长期喝酒,因此咳坏了,容貌可能是消瘦憔悴得脱了相,后来养回来,也是前后差距有些大,况且间隔了好些年。 我旁敲侧击过审食其,但他不肯承认,碍于刘邦那时还在,我并不能多问。 我派钟鸢去打听那郡主的下落,得知她在秦亡后,早就带着孩子离开了咸阳。 我又让钟鸢秘密监视那破败的周府,我相信他一定会去那儿的。 我神思间,审食其已经进来了,他朝我恭敬行礼,“太后娘娘,长乐未央。” 我漾出一抹笑容,“审卿,快坐。” 话落,我拈袖示意。 审食其坐了下来,如同碧波般清澈的眼神洋溢着淡淡柔和,“微臣在半途中遇上太后娘娘您的宫女香兰,她火急火燎的,说是太后娘娘您传召微臣,太后娘娘您是有何吩咐?” 我微愠,眼里迸射出恨恼的火花,“还能是何事,自然是为了那妖妇的事。” 我将事情前前后后的细细讲叙。 审食其附耳倾听。 听完我的话,审食其略作思索,“太后娘娘您若想将那赵王诓骗至长安,微臣认为,首先得先将一人支开。” 我双眉一紧,“何人?” 审食其慢条斯理地道来,“那人就是周昌,太后娘娘您首先得调离此人出赵国,否则以他的智谋,一定会猜出一二,定会百般阻挠,只要调离了此人,以太后娘娘您的谋略,足以诓骗那才十岁的赵王。” 周昌是赵国丞相,性格坚忍刚强,敢于直言不讳,又极具智慧。 此人是位忠臣,因此刘邦临终前才会委派他辅佐赵王。 “辟阳侯所言甚是,且容哀家好生想想。” 我手背朝下用玉指轻击着几案,一下、两下、三下…… 这周昌曾在刘邦废立太子时,第一个站出来反对,有一定胆识,敢于直言不讳。 只是,他更多的只是为大汉国怍考虑,他忠的只是君,爱的只是国。 良久,我才停止敲击的动作,“哀家是这样想的,以新帝名义,以商讨匈奴之事,将其传召入长安,此人既然忠于大汉,此等之事,他断然不会推脱,爱卿,认为可行否?” 匈奴是一个民风剽悍的游牧民族建立的部落国家,他们体格健壮,精通马上作战、弓箭射击等,部队运作性很强,一直让各朝头疼不已。 审食其由衷地称赞,“此法可行,太后娘娘果然足智多谋。” “爱卿谬赞。”我谦虚一句,又道,“至于新帝那里,哀家略施小计,也必不成问题。” 我心中已有决断,太后的懿旨恐会让赵王和赵相生疑,而用皇帝的圣旨则需要皇帝的印章。 第一道旨意是国家大事,皇帝断不会怀疑,而第二道是关于诓骗赵王,皇帝断不会相信,也不会同意,不能明说明做,我已心生一计。 又到了梅雨季节,淅沥的梅雨已下了一个半月多,细雨像掰断的藕,丝丝拉拉往下滴。 长信殿外的一切都被绵绵雨帘遮着,黄梅雨淅淅渺渺,殿外花枝憔悴,残花漫铺青石砖,便使这浩浩长信殿平添了几分怅惘。 长信殿中,我和刘乐正悠闲品着碧罗春茶。 我端着茶盏轻啜一口,望着殿外的雨幕出神。 周昌接到传召旨意后,便风尘仆仆地赶到长安。 只是周昌在宣室殿不见新帝却见太后,周昌顿感不妙,但为时已晚。 我下令将周昌软禁在长安一处别苑内,念在往日恩情,命人好生款待,吃喝用度皆上乘。 随即第二道旨意就已快马加鞭送往赵国,颁至赵王刘如意。 事后,审食其询问我,第二道旨意是如何在不惊动新帝的情况下做到的? 我这才娓娓道来,以第一道旨意与新帝洽商为契机,待新帝写好旨意并盖好印章时,我便从香玉端着的红木托盘上拿出替新帝做好的新衣亲自替他换上。 趁着这个间隙,以几案凌乱为由,吩咐沈如溪收拾几案,趁此机会,沈如溪将藏于袖中的空白颁旨帛布拿出,盖上新帝印章,之后,再命人模仿字迹伪造一份旨意。 周昌的行程在我操纵下被谎报,在周昌进宫那一天,刘乐邀约刘盈前往公主的府邸品尝野鹿肉也是早就计划好的。 刘盈知晓周昌被软禁已是几天后,他这才知道他被我给哄骗了,我如此煞费苦心,刘盈大约猜到我接下来要做何事。 赵王刘如意刚到未央宫乐门,就被刘盈派人先一步接到自己居住的清凉殿,之后便与他同吃同住,同睡一榻。 我却是无可奈何。 殿外的绵绵细雨不知什么时候已停了。 雨后的空气飘进殿内,分外清新,这种感觉让我感觉发自内心的明亮舒心,是一种十分干净的泥土清香,同时充斥着花的芳香。 “乐儿,陪母后出去走走。” 刘乐笑道,“这绵绵细雨下了这么久,浑身都快发霉了,是该出去走走了。” 雨后的天空很蓝很蓝。 长信殿外,花枝上未尽的雨水滴滴答答地滴落下来。 雨后的感觉更是舒爽,那种感觉就像是洗去一身尘埃,洗掉一切烦恼,一切都变得干干净净。 我和刘乐已步行至御花园的一处凉亭中,我屏退左右,我们坐在凉亭里的石凳上。 刘乐突兀道,“母后,您知道儿臣为什么如此痛恨赵王刘如意吗?” 她怒形于色,眼里闪着一股无法遏制的怒火。 我没有接话。 刘乐紧咬牙根,“赵国还有赵王这个称呼原本是乐儿驸马张敖的,只是后来因某些原故,驸马被爵贬为宣平侯,而之后居然由那妖妇之子做赵王。” 刘乐的牙齿咬得咯咯作响,眉毛抖动得像是能发出声音,两眼喷射出逼人的光芒。 想起往事,我出言宽慰。“乐儿委屈了。” 御花园中,一阵清风迎面而来,阵阵幽香扑鼻。 我看着刘乐,眼神宠爱又心疼,“只是母后要告诉乐儿的是,母后后来听了萧素素的一番话,才想明白一些事,只是一直不忍心告诉乐儿。” 刘乐顿感诧异,“母后不忍心告诉乐儿的是什么?” “张敖是功臣张耳之子,异姓王哪个有好下场的?你父皇其实是故意激怒张敖,只要张敖露出不恭或者动怒,那便是或贬或废,只是张敖执子婿礼甚恭,又颇为仁厚,一直隐忍,倒是那贯耳是个耿直的,才会发生之后的那一连串。” 刘乐这才恍然大悟,“母后是说父皇是想解决掉异姓王故意而为?” 我轻轻点头,“嗯,萧素素说这是帝王之术。” 刘乐不语,她双手紧握成拳,手臂都在微微颤抖,“不管如何,偏偏是那妖妇之子顶替驸马做赵王,乐儿心中就恨。” 刘乐磨牙凿齿,说到这,话锋一转,“母后,如今弟弟护着那该死的赵王刘如意,这样下去终究不是个办法,母后您有何好主意吗?” 我挑高眉梢,“难不成天天护着?母后要软禁赵王大可派人直接冲进清凉殿,只是母后不想让盈儿难堪,平白生了母子情分。” 刘乐幽幽一叹,抬头望向那蔚蓝的天空。 天空中万里无云,正是艳阳当照。 “母后,您看,这暖阳当照,应该是不会再下雨了。” 我顺着抬头仰望,然后摇了摇头,“这天说变就变,谁说得准了,说不定过些天就会下雨,或许还是瓢泼大雨了。” 刘乐忽然轻挽住我的胳膊,将头枕在我的肩膀上,“母后,乐儿今夜就不回行宫,也不回昭阳殿,乐儿今夜就留宿在长信殿陪陪母后。” 她的脸上挂起甜美的笑意。 刘乐回长安倘若不进宫,就落脚于宫外府邸,倘若进宫,一般就住在昭阳殿。 我欣允,“甚好。” 第127章 梦境酷刑 入夜时分,天空中繁星点点,皎洁的月光洒在未央宫,镀上一层淡银色纱衣。 在这样静谧的夜晚,长信殿内,我和刘乐秉烛长谈后,已双双进入梦乡。 “来人呀,给哀家把这妖妇拖下去重重打一百大板。” 永巷一处厢房内,我忿然作色。 戚懿踉跄地后退了几步,眼看着一群嬷嬷和宫女朝她围拢过来,脸上带尽了恶毒和嘲讽。 “你们……你们敢?本宫是先帝宠妃,谁敢打本宫?” 戚懿一边躲避一边想往外冲,只是却还是被嬷嬷宫女们团团包围住。 我挑眉冷笑,“你都成这个鬼样子了,还自称本宫?你配吗?你不配,你现在就是个阶下囚。” “还愣着做什么?给哀家打,狠狠打,往死里打。” 我一声令下,嬷嬷和宫女们便一拥而上,凶神恶煞地朝着戚懿拳脚相向。 戚懿惨叫连连。 顷刻间,就被打得遍体鳞伤,鲜血直流。 那凄惨叫声在我听来,就是一种无比兴奋的享受,让我心里涌起一阵又一阵的畅快。 戚懿的双眸猩红,狰狞可怖,“毒妇,本宫儿子……本宫儿子不会放过你的。” 我似笑非笑,“哀家等着呢。” 戚懿不停地挣扎,不停地嘶喊咒骂,像是恨不得要将我生吞活剥、千刀万剐般。 我却丝毫没受任何影响,我嘴角勾起一抹残忍且嗜血的弧度,眯着双眸欣赏着眼前的这幕场景。 戚懿仍然在歇斯底里。 不知过去了多久,她终于累了,不再疯狂嘶吼。 她面无表情地任凭那些嬷嬷宫女们拳打脚踢,也不求饶,仿佛就像个木偶一般。 半晌后,戚懿便被几个嬷嬷连拖带拽地押至了厢房外。 其中的一个嬷嬷使劲将她推倒在地。 随即重重的板子便如雨点般落了下来,伴随着戚懿撕心裂肺的哀嚎声,没多久就让她臀部皮开肉绽。 我站在原地,漫不经心地抬手拨动指甲,时不时含笑看一眼戚懿,笑靥清浅而又邪恶。 戚懿的臀部鲜血淋漓,她又不停地惨呼咒骂,“毒妇……毒妇……你不得好死。” 那声音刺耳,听起来尤为骇人。 我笑颜如花,款步走近她。 我蹲下身来,轻轻挑起她的下颌,“怎么样?疼吗?” 戚懿剧烈地颤抖起来,牙齿咯咯作响,“贱人。” “啪!” 我一巴掌扇了过去。 戚懿的美丽脸庞霎时肿胀,鲜红五指手印清晰可见。 我站起身来,嘴角弯弯,笑得极为灿烂,“让哀家想想,怎么样处罚你,哀家会更开怀了,哀家还真得好好想想呢。” 话落,发出阴恻恻的笑声,那笑声直令人毛骨悚然。 戚懿阵阵生寒,忍不住哆嗦起来,她的双目充满惊恐,那不曾停下的板子更让她疼痛难耐。 我厉呵道,“没吃饭吗?用劲打,给哀家用劲打,使劲打。” 我看向戚懿的目光仿佛是在看待一只可以戏弄的猎物。 我话音刚落,打板子的那两个嬷嬷便加重了力道,高高抬起木棍,用尽了全身力气狠狠打向戚懿。 痛苦挣扎的嘶吼声不断传入我耳畔,我看着这一切,神色平淡而慵懒,仿佛只是在欣赏一幕极具观赏性的表演。 突兀,我像是想到什么有趣好玩之事,唇边噙起兴奋盎然的浓烈弧度,慢悠悠道,“停下。” 两位粗壮嬷嬷立刻停止了挥动木棍,恭敬地退到了一旁。 我凝视着被折磨得不成样的戚懿,脸上的笑意加深,“你说哀家是先把你蛊惑人心的舌头割掉了,还是先把你这对勾魂的狐媚眼给挖掉了?” 戚懿猛地睁大了双眼,她瞳孔骤缩,拼命地摇头。 “嗯?怎么不回答哀家了?莫非你是想要哀家帮你选择?”我故意拖长尾音,饶有趣味。 戚懿紧抿唇瓣,依旧没有吭声。 她已被打得几近奄奄一息,强撑着一口气咬牙切齿地瞪着我,绝望的泪水从她眼眶内流淌而出。 我笑得愈发灿烂,“既然你不愿意做选择,那哀家就勉为其难,来替你做选择。” 随即,我的语调陡然转冷,“来人呀,给哀家将这妖妇勾魂的狐猸眼挖掉,接着喂下哑药割掉她蛊惑人心的舌头,再熏聋她那双听不进警告卖到烧肉馆的耳朵,最后砍去她那喜爱卖弄风姿大跳艳舞的四只爪子,并把太医请过来,怎么能让她流血过多而轻易死去?哀家要让她受尽折磨一点一点慢慢死去。” 我的声音很冰凉,犹如来自九幽炼狱。 我每说一个字,戚懿便浑身剧烈颤栗一分,那些话光听着就令人胆战心惊,背脊冒汗。 这时已有宫女应声离开,朝太医院而去。 戚懿恨意滔天的目光死死地锁定我,蠕动嘴唇,“你好毒呀。” 我却并未理会,只是吩咐嬷嬷宫女们等待太医到来后执行酷刑。 “听着,行刑完后将戚懿扔于猪圈,行刑后的那东西就叫做人彘。” 说罢,我便拂袖转身离去,身后传来戚懿疯癫般的怒骂声。 我脚步微顿,却没有回头。 次日清晨,阳光明媚。 我带着一众嬷嬷宫女浩浩荡荡地去永巷深处的猪圈处,去瞧瞧那戚懿。 她在那猪圈中央,双眼已被剜去,两个血淋淋的窟窿,四肢已被砍去,整个身躯血肉模糊,在地上艰难地蠕动,看起来就像是个丑陋的怪物,十分骇人。 猪圈里的猪吓得紧紧缩在墙角,有一只胆大的猪上前,用猪鼻子试探着拱了几下,地上的那个怪物被猪这么一拱,蠕动得更加厉害,吓得那只猪惊慌失措地立马撒开四腿跑向同伴。 我看着那戚懿凄惨的模样,心里有种说不出来的痛快感。 “快,快,快,快把新帝请过来,一起来看看这个玩意。” 我扬眉开怀畅快地大笑,指着戚懿称之为玩意。 我身侧的宫女立即领命而去。 不消片刻,刘盈便匆匆赶到。 他看见猪圈中的这个玩意,整张脸霎时惨白得不成样。 他好像已经被眼前的景象吓傻了,“母后,那……那是什么?怎么如此瘆人。” 我挑高眉峰,玉手一指,莞尔笑道,“盈儿呀,这就是那一直算计我们母子的戚懿呀。” 话落,我仰头大笑,我十分满意自己的杰作,声音里带着说不出的愉悦。 刘盈的身躯不禁摇晃,他不断断后退,眼底闪烁着恐惧与难以置信。 他惊惶失措地看着我,连连摇头,“母后,怎么可能?这就是那戚夫人?” “没错呀,这就是那该挫骨扬灰的戚懿呀。”我轻抚鬓上凤钗,笑意浓郁,“怎么?你看到她如此模样,你难道不开心吗?” 刘盈脸上最后的血色也迅速褪尽,他的脚步虚浮,目光有些呆滞,“不,母后……这……这是人干的事吗?” “不是人干的事?”我的眼睛眯成细缝,“母后恨不得食她的肉,啖她的骨,抽她的筋,扒她的皮,再将她剁碎喂鱼。” 说完,我掩袖狂笑,笑声尖锐阴森,我的双眸中充斥着仇恨,像是两团熊熊烈火,仿佛随时都有可能燃烧殆尽。 刘盈浑身发凉,汗毛根根倒竖,望着面前神情狰狞且面露狠戾的我,只觉得我比恶鬼还要恐怖三分。 他浑身打了一个寒颤,不敢相信我竟然会变成这般模样? “母后……您怎么会变成这般模样?这真的是您吗?” 刘盈的双腿发软,跌坐在冰硬的地面上,他不断摇头,仿佛看到世间最为可怕的东西。 “盈儿……” “盈儿……” …… 第128章 静好画卷 长信殿外,月色依旧,洒落一地斑驳光影。 殿内,我的额头渗出细密汗珠。 “盈儿……” “盈儿……” 我不断地喘息。 “啊……” 我惊恐万分地尖叫出声。 我猛然睁眼,猛地坐了起来,大口大口喘气,仿佛经历了一场生死劫难。 这只是一个梦,可为何内心感觉这么难过?感觉这么真实? 刘乐听到我的尖叫声,揉了揉睡眼朦胧的双眸,她坐立起来,担忧地看着我,“母后,您怎么了?是……做噩梦了吗?” 我摇了摇头,“没……没事。” 可我的脑海里还回想着刚才那个梦境,梦境里刘盈的话语让我胆寒,眸中充满了不安。 不知不觉中,两行泪水顺着我的眼角流出,滴落在金丝绒被上,瞬间晕染出一朵朵水渍花来。 “母后,您怎么流泪了?”刘乐蹙眉帮我擦掉脸颊上的泪水,“您是不是梦到什么伤心的事情了?” 我勉强地笑了笑,沉默了良久终是开口,“乐儿,母后做噩梦了,母后梦见自己将戚夫人用了酷刑之后扔于猪圈里,并喊盈儿过来看,只是盈儿被吓得不轻,指责母后说……说这不是人干的事。” 刘乐宽慰道,“母后,只是一个梦而已,您别太过在意。” 我点了点头,随即又陷入沉思当中。 我一想到梦境里盈儿说的那句这不是人干的事,我就感觉到心底一阵发凉,脸上也涌现出几分惶恐与不安。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渐渐平复了内心的情绪,“乐儿呀,母后想就只软禁戚懿母子就好,不枉造杀孽,也免得盈儿与母后生了嫌隙。” “母后,您……” 我摆了摆手,打断了刘乐。 “母后知道乐儿你的想法,只是这件事就这样,母后累了,要睡下了,乐儿你也快睡下。” 说完,我的缓缓躺下。 刘乐张了张嘴巴,最终还是忍住没有说什么。 我闭上了眼睛,我却睡不着,但我也只好装作睡去。 夜晚很静,只能听到我浅浅的呼吸声及刘乐翻来覆去的叹息声。 半晌后,我沉沉睡去。 可我不知道的是,刘乐见此,便小心翼翼地掀开被子,蹑手蹑脚地下了床,穿好衣裳和鞋袜,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长信殿外,刘乐静静伫立,抬头望向天空,月亮高挂,银辉洒落在地面上,洒落在她脸庞上。 她的目光变得格外坚定,她知道我不是一个心狠手辣之人,也不是一个喜欢滥杀无辜的人。 所以…… 刘乐咬了咬贝齿,握紧拳头,愤恨地向前离去。 长信殿内,一切都显得格外的静谧。 我呼吸均匀,已经熟睡,只是眉宇间还残留着几许忧思。 次日清晨,朝阳初升。 我慵懒地伸展四肢,缓缓睁开双眸,昨日后半夜,我似乎睡得很舒适,我伸了个懒腰,却感觉身侧空荡荡的。 我疑惑地嘀咕,“乐儿了?” 她何时起的?而我竟然没有半点察觉。 我掀开锦被,朝寝殿外喊道,“来人啦,伺候哀家洗漱和着衣。” 不一会儿,我就在沈如溪、香玉的伺候下洗漱和着衣完毕。 我款步走到妆台坐了下来,轻轻拨弄着自己的头发。 沈如溪走上前帮我梳理着头发,动作轻柔而又小心翼翼。 就在这时,香兰跑了进来,直冲着我摇头。 我在喊人伺候时,香兰也曾有进来,只是被我吩咐去四处找寻下刘乐。 我瞧了香兰一眼,抬手抚了一下鬓角,“这孩子会去哪儿?从来不这样的,离开了招呼都不给母后打一个。” 我的心底升起几许不安,总感觉像是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似的。 正在我不安之时,响起了轻微的脚步声。 我望去,见是刘乐笑颜如花地迈着碎步走了进来。 她双手端着托盘,托盘里放置一碗冒着热腾雾气的粥。 “母后,您快尝尝儿臣亲手做的红枣冰糖粥,可香甜可口呢。” 她说完,便将早膳放置在距妆台不远的几案上,一副讨赏的姿态。 我微微一愣,随后笑道,“母后就知道我们家乐儿能干,母后这就尝尝,看看味道如何?可合心意?” 我也顾不上妆发未整,便走向几案坐了下来,心中浮现浓浓温暖,“乐儿你起这么早就是为了母后给准备早膳吗?” 刘乐也坐了下来,笑得灿烂,“是的,母后,昨夜乐儿睡不着,所以就早早起来了,母后快尝尝看。” 我拿起勺子轻舀了一勺,浅尝了一口 “嗯,很不错。”我赞道,令我食欲大增,看来是我多想了。 刘乐嘴角的笑容越发深了几分,“母后喜欢便好。” 我看着刘乐动人的神采,忍不住伸手摸摸她的墨发。 “乐儿真乖,要是盈儿……” “要是弟弟,什么?” “没……没什么呀。” “那,母后快些吃。” 我们且女两人相视一笑,看起来十分温馨,就像一幅岁月静好的画卷,让人舍不得破坏掉它。 …… 第129章 出宫狩猎 (本章另一视角。) 已近半月余,刘盈见他的母后那边迟迟没有什么动静,不由心中一喜,认为母后大约是放下了心结,不再计较往昔恩怨。 前几日,他去拜见母后,在长信殿外的青石砖路上更是听见如溪姑姑与香玉在议论着什么,大概是说母后已连续做了好几天的噩梦,至于是什么噩梦,如溪姑姑没有细说,而最终母后便决定放戚夫人母子一条生路。 他进入长信殿,再三斟酌言辞后,试探了一下母后,发觉母后正有此意,也就渐渐感觉心安。 然而,他却不知道他已被人算计到底。 这日清晨,阳光透过窗子洒落在雕花金丝楠木床榻上,温暖的光线令人神怡。 刘盈细长的睫毛微微颤动,他缓缓睁开眼眸,照例起来洗漱完毕和穿戴整齐。 他着一袭白底红梅锦缎常服,腰间系镶玉麒麟佩,脚踏黑色翘头履,看上去俊逸非凡,举手投足间透出一股温润气息。 他转身,双手负后,目光深邃地看了一眼仍在贪睡的刘如意,轻轻地摇了摇头,他想着如意最近总是嗜睡,也不忍去打扰,便伸手轻抚了一下如意的额头。 随后,轻手轻脚地向寝殿外走去,并吩咐宫女和太监好生守护,不得让任何人接近。 他今日准备去皇林打猎,本想着带上如意,只是见如意睡得香甜,终是不忍叫醒如意。 如意不去也好,他此行不单只是去打猎,更是因为心中甚是惦记他的宠臣陈少士。 刘盈步至正殿,忽然间感觉有些许异样,他立刻警惕地回头四处张望,却并未发现有何不对劲。 “难道是我太过多虑了,太过紧张了?”刘盈蹙着眉昵喃,他又仔细观察片刻,确认自己并没察觉到有何不对劲,亦或有何可疑人物,方才慢慢收回目光。 他想着,已过去了这么多天,应该是不会出现啥变故,自己去去就回,应该是不会发生些什么。 皇家猎场里,刘盈与宠臣陈少士及一些身份高贵的人,此时此刻正在驰马扬鞭。 呼啸而过的骏马嘶鸣声,在猎场上空回荡。 “这次,朕要让陈爱卿见识一下朕的狩猎究竟如何。” 刘盈朝陈少士挑眸一笑,脸上充斥着自信之色,他想在陈少士面前好好表现下他的威武之姿。 陈少士颔首回以璀璨一笑,醉人的酒窝浮现在双颊,俊美绝伦的容颜仿佛不染尘埃,令人望之而心动神往。 刘盈看得眼睛都直了,心道:真是妖孽。 陈少士官至常侍郎,其秩为千石,皇帝近臣,常侍皇帝左右,唯诏令所使,职掌顾问应对,获此号者多为皇帝爱幸之臣。 刘盈轻咳一声,迅速移过了视线,抬头凝视着天空飞过的雁群,眸中闪过精光。 “吁。”刘盈勒住马缰绳,接着从背后将箭矢抽出,上弦,挽弓瞄准,一气呵成,“噗嗤”一声,羽箭破空而出。 箭支正好射中雁群头雁,雁群四散而逃,头雁发出一声凄厉的嘶鸣,由半空中快速坠落,“扑通”一声掉落在草丛中。 刘盈的脸上露出得意之色,回眸朝陈少士望去,只见陈少士正朝他看来,那一抹目光仿佛能够融化世间万物。 “陛下的箭术,果然厉害。”陈少士拱手恭维,眸中流露出崇敬。 刘盈朗然一笑,脸上的得意之色又增添了几分,旋即将目光落到远方。 “驾!”刘盈策马疾奔,陈少士等人尾随其后。 刘盈又抽出一支羽箭上弦,拉动弓弦,瞄准远处的一头野鹿,一道银光闪过,箭矢呼啸而去,野鹿哀嚎一声,应声倒地,血流不止。 陈少士连忙赞叹,“陛下的箭术当真是百步穿杨。” 一阵山风吹拂而过,树影婆娑摇曳,刘盈听着身旁传来的赞美声,心情愉悦无比,脸上更是容光焕发。 他感觉自己就像是一位战功赫赫的大将军一般,在林间纵横驰骋,威风凛凛,所向披靡。 陈少士不失时宜,钦佩地感慨,“陛下英姿飒爽,风姿绰约,实乃吾辈楷模呀。” 闻言,刘盈更加志满意得,嘴角勾起自负的弧度。 “那是当然。” 说着,抬头看了一眼天空,落霞如火,天边映着红色晚霞,远处山峦起伏,群峰叠嶂,这样的美景令他陶醉其中。 只是夜晚快降临了,刘盈收起弓箭,朝众人道,“天色不早了,今日就先到此为止。” “诺。” 众人向营帐出发。 刘盈、陈少士两人骑着骏马在十多位禁军的护送下行向另一条路。 没行多远,刘盈狭长的眼眸眨了眨,目光灼热地看向陈少士,“陈爱卿可知朕的心思?” 陈少士心头一惊,略微迟疑,淡雅如菊的脸庞挂上了浅浅的笑容,“臣不敢揣摩圣意。” 刘盈嘴角微微扬起,“朕多日不见爱卿,实是想念,朕对你之情,少士你应明白。” 陈少士顿时心跳如鼓,脸色一变,但很快恢复如初,恭敬地微垂头颅,弯唇笑开,接着拱手,轻启薄唇,“微臣承蒙陛下厚爱,实在愧不敢当。” 刘盈哈哈一笑,心里越发觉得舒服和畅快。 夜幕降临,月华洒落在大地,给大地蒙上一层薄纱。 陈少士府中,灯火通明,整座府邸被点缀得宛若白昼。 房中,刘盈正与陈少士对弈。 刘盈目光微眯,似乎在思考着下一步该如何落子。 陈少士则一脸谦逊。 “啪!”棋盘上的黑子突然落定。 陈少士一愣,目光看向棋盘,嘴角漾出一抹迷人的笑容,“陛下,微臣又输了,微臣技不如您,请陛下恕罪。” “陈爱卿无须介怀。” 刘盈摇了摇头,说罢扭头看向窗外。 窗外月色皎洁,月光倾洒而入,照耀在他的身上,仿佛为他披上了一件柔软的外衫,使得他的神情显得异常俊朗。 “陛下。”陈少士轻唤一声。 刘盈收回目光,看向陈少士,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夜已深了,陈爱卿该服侍朕沐浴就寝了。” “是,陛下。”陈少士拱手应道,脸上隐隐飞上两朵淡淡的红晕。 夜色渐渐浓重,晚风徐徐吹拂,树叶沙沙作响。 陈少士房间,屏风后面,水气弥漫,氤氲缭绕。 刘盈褪掉衣物,置于屏风架上,露出结实的胸膛和修长的双腿,他走到木桶旁边,跨入其中,顿时水花四溅,水面上荡漾起阵阵涟漪。 刘盈坐好后,仰起头来闭目享受,感觉全身都舒爽无比。 陈少士为刘盈按摩着肩膀和脖颈,这让刘盈更舒服了。 刘盈缓缓睁开双眸,嘴角扬起微笑弧度,“陈爱卿,在你心目中,你觉得朕如何?” 陈少士按摩的动作顿住,他略微沉吟,俯耳凑到刘盈耳畔,声音如蚊讷般细小,“陛下雄才伟略,胸有锦绣,乃人中龙凤,少士由心仰慕。” 听了他的话,刘盈嘴角的弧度扩大了三分。 …… 第130章 悲愤于心 (本章另一视角。) 翌日清晨,阳光明媚。 天空蔚蓝如洗,微风吹拂而过,却隐约带来了一丝凉意。 未央宫清凉殿,一片愁云惨淡,满目悲戚,宫女和太监跪了一地。 刘盈坐在几案后,脸色铁青。 他怒火中烧,“朕今早就从宫外赶回清凉殿,你们就让朕看到如意冰冷的尸体,不是吩咐过你们不许任何人接近他吗?你们是当做耳旁风了吗?” 却没有任何人应答,见状,刘盈心头更怒。 他一大清早返回清凉殿,推开寝殿门却发现如意横躺在冰凉的地上。 如意的嘴角残留着黑色血迹,地上亦是一片黑血。 如意的身子僵硬且冰冷,双目圆睁,如此模样,死前应极为痛苦,应是死于剧毒,而且死了有一段时间,很有可能就是他前脚刚走,后脚如意就被毒杀了。 他和如意感情一向甚好,虽然他们的母亲之间互不待见,但并没有影响他们之间的感情。 如意就那么惨死在清凉殿,这让他如何向九泉之下的父皇交代? 父皇弥留之际曾抓着自己的手嘱咐他一定保护好如意,不要在他归逝后杀死手足,不然死不瞑目。 刘盈泪眼渐渐朦胧,心痛如绞。 昨夜他被噩梦惊醒后,心中实在放心不下如意,就马不停蹄地赶回清凉殿,却还是晚了。 刘盈的脸上布满寒霜,“你们……你们真是岂有此理。” 吓得殿中的宫女和太监瑟瑟发抖。 刘盈厉呵道,“还不给朕回话。” “启禀陛下……” 终于还是有人颤颤巍巍地开了口,此人是清凉殿的总管太监李进,与刘盈同龄。 刘盈低吼道,“大点声,没吃饭?” “陛下恕罪,奴才也曾跪在地上苦苦哀求、苦苦去拦,可如夫人说这是太后娘娘的命令,谁要是敢阻拦就摘了谁脑袋,如夫人带来的人还凶狠地扇了奴才好几耳光,而且还凶狠地踢了奴才好几脚,奴才到现在还……还痛着……” 李进两边的脸颊高高肿起,从昨日到现在仍然红肿着,可见下手之人的力道之重。 “太后娘娘的命令?”刘盈的身形略微晃了晃,“母后终究还是下了手?为什么?不是说要留一条生路吗?” 李进迅速偷瞄了一眼刘盈,随即垂下脑袋。 刘盈的五官布满阴霾,他知道沈如溪是母后身边最得力之人,本以为母后已经放下了,却不曾想最终还是下了毒手,他最敬爱的母后居然骗了他。 他悲愤于心,泪水不知不觉中顺着他的脸庞缓缓流淌而下。 李进哭丧着脸,摇了摇头,“为什么?这……奴才也不知呀。” 刘盈又低吼道,“你们都是死的吗?几个大男人拦不住一群妇人?” 满殿的宫女和太监吓得身体瑟缩,低垂着脑袋,谁也不敢吭声。 就在这时,跪在李进身后的一位小太监匆忙跪伏着向前挪动几步,“陛下饶命啊,饶命啊。” 那位小太监磕头如捣蒜般,只见他脸蛋也是红肿的。 刘盈的脸色更加阴沉,“你也被打了?” 小太监眸中满是恐惧之色,“回……回陛下,奴才和李公公都被太后娘娘的人……打了……” 刘盈愤懑,“你怎么也被打成这样?你们都是一群废物吗?” 小太监一把鼻涕一把泪,“奴才本来已经拦住如夫人,可如夫人身边的嬷嬷们实在是太凶了,奴才……” 刘盈的眼睛通红,“你把事情给朕一五一十地说。” “回陛下……”小太监战战兢兢地回答,“昨天大约辰时末,如夫人带着一群嬷嬷过来了,如夫人的手上端着一个托盘,托盘里放着一杯酒,说是太后娘娘赏赐给赵王的,李公公听从您的吩咐不让任何人接近赵王,便上前去拦,可如夫人说这是太后娘娘的命令,谁敢……造次……” “后来,赵王喝下了酒,片刻后就七窍流血而亡了,如夫人的人还上前试探了一下鼻息,就在这时,香玉姑娘急匆匆地跑了进来,在如夫人耳鬓低语了几句,如夫人脸色一变,就带着一群人匆匆地离开了清凉殿,临走时,如夫人还放下狠话,谁要敢乱传、乱说和乱动尸首,就要……要谁的命……” 小太监将事情经过述说了一遍。 正如刘盈所料,他前脚刚离开,母后的人后脚就来到了清凉殿,恐怕清凉殿里早就有了母后的眼线。 刘盈压下心底的滔天巨浪,摆了摆手,“行了,你们都下去。” 众位宫女和太监都纷纷松了一口气,退出了清凉殿,他们害怕刘盈下一刻又将怒气撒在他们的身上。 刘盈久久未动,他眼神呆滞,没有任何表情,仿佛一尊雕塑。 他心底的悲伤无法形容,一滴又一滴的晶莹泪珠从他的眼中滑落。 李进匆匆奔走进来,忐忑不安地禀报道,“启奏陛下,香玉姑娘过来了,说太后娘娘让您即刻前往长信殿,太后娘娘有话问您。” “母后找朕?”刘盈的脸色微变,连忙擦去脸颊上的泪痕,“可有说是何事吗?” 李进摇头低声答道,“奴才也不清楚。” 犹豫了一下,小心翼翼地回道,“奴才只……只负责传话,香玉姑娘说,太后娘娘有话要跟陛下您说,请您速速前往长信殿。” 刘盈皱眉挥了挥手,“朕知道了,你下去。” “诺。”李进应声退下。 母后是怎知他已回宫的?莫非是郭思齐?他回来之时,在宫道上遇到过此人。 正好,他正想问问母后,为何要出尔反尔?明明说要留戚夫人母子一条生路的啊。 第131章 确有人选 长信殿内,我坐在几案后,神态悠然,眉目含笑。 刘盈拱手行礼,神色冷淡,“儿臣参见母后。” “快免礼,盈儿。”我笑吟吟道,“今日母后找你,是有事想与你相商。” 刘盈眼底闪烁着寒光,声音冰冷如霜,“母后但说无妨。” 我微微一怔,心中甚感疑惑。 盈儿今日是怎么了?怎么神色如此怪异? 我打量了一会,敛去眸中的疑虑,将目光投向了一旁站着的刘乐,微微颔首。 刘乐却愣在原地,目光神迷。 我轻唤道,“乐儿。” 刘乐回过神来,“何事呀,母后。” 我蹙眉,目光落在她手中的锦盒之上。 刘乐立马明白过来,端着那只锦盒缓步走至刘盈的面前。 “弟弟,这是母后赏给你的,你快看看,喜不喜欢?”刘乐的神情却还是有几分心不在焉。 那锦盒上面镶着一块绸布,绸布上用金线绣着四个字:琴瑟和鸣。 “多谢母后。”刘盈的声音极淡。 我赏赐给他的东西自是极好的。 他犹豫片刻,接过并打开,里面是一支精致的簪子,散发着淡淡的光芒。 簪子的顶端雕着一朵玉兰花,很精致却不华丽,有着明显的岁月痕迹,看上去就好像是一支很普通的簪子而已。 这支簪子,那是刘邦在沛县为亭长时送给我的,我一直十分珍视。 项羽的手下杀入沛县时,我的发髻上正插着这支簪子。 刘盈的神情严肃,声音低沉,“母后,您……这是何意?” 我嘴角扯出一抹柔和的笑容,“母后想为你挑选个皇后,这支簪子大婚之时由你亲自为皇后戴上,可好?” 没等刘盈回答,而后神色极其郑重,“盈儿,你如今也长大了,也是时候该为你册立皇后了,你后宫的女人差不多都是家人子出身,这样的身世做不了皇家的儿媳的,最重要的是册立皇后这件事宜早不宜迟啊。” 刘盈涌上了一股强烈的不安感,他觉得我话中有话,他眉心拧紧迟疑地问,“母后,您心中是否已有人选?您不妨说说。” 我眸光微动,“母后的盈儿果然长大了,盈儿说得没错,母后心中确有人选,只是不知盈儿愿不愿意?” 刘盈沉默半晌,“母后,您请说。” “这皇后的人选,母后着实费了一番思量,原本打算挑选吕家的孙女辈,只是她们都太小了,最大的也才七八岁,母后思来想去,只有……嫣儿了……” 刘盈的脸色陡然一沉,“可是嫣儿她……” 他的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一般,“母后,嫣儿她可是朕的外甥女,况且嫣儿今年才十岁,这……这怎么可以?” 我语气尽量平静地解释,“嫣儿又不是你亲外甥女,这件事你又不是不知道,至于嫣儿今年才十岁,也不打紧,你先册立她为皇后,待几年后再行夫妻之实,又有何不可?” “不行,绝对不行。”刘盈断然拒绝,“母后,儿臣知道嫣儿是过继的,可是儿臣一直当她为亲外甥女,而且嫣儿她还那么小,儿臣怎能做出如此禽兽之事?” 我的语气渐渐变得急促起来,“盈儿,你怎能这么想了?你是母后的孩儿,母后疼惜你和关爱你,难道还会害了你吗?” 刘盈的眼睛瞪得圆溜,“不,儿臣不能答应,这有违伦理和有违纲常。” 我呵斥道,“盈儿,你怎么这般糊涂。” 我目光深邃地解释道,“盈儿,你难道不知道吗?朝中多少权贵大臣在为册立皇后之事喑中奔走,他们都想安排自己女儿亦或妹子啊。” 说到这里,我放轻了语气,“嫣儿是个好孩子,性格乖巧又聪明伶俐,你娶她,江山社稷更稳,这样的事难道你还要犹豫吗?” 刘盈不停地摇头,“儿臣不愿,母后,儿臣知道您非常疼爱嫣儿,可您若真心疼爱嫣儿,您便不要这样做。” 我面露犹豫,没有立即回答。 刘盈哽咽地说,“母后,您是知道儿臣的性子的,儿臣从未想过要当皇帝,儿臣喜欢游历天下,喜欢逍遥自在,喜欢去过简单快乐的日子。” 他的神情坚定无比,不像是在开玩笑。 我整个人瞬间僵硬,目光怔怔地看着他,“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这天底下哪有比做皇帝更快乐之事?振臂一挥,是呼风唤风啊。” 我的目光突然变得凌厉起来,声音也冷酷了许多,“盈儿,身处在这高位,就要做好皇帝该做的事,包括立谁为后。” 刘盈的神色愈发阴郁了几分。 “弟弟,母后如此做是为了你好,你要知道母后的心一直都是向着你的,你万不能辜负母后的一番苦心啊。” 一直沉默的刘乐柔声劝解。 我与她说到此事时,她多少有些犹豫和顾虑,但当我与她细细分析一番前朝的情况,及现在盈儿的皇位并不是很稳固,对皇位虎视眈眈的人大有人在。 她真的非常疼爱嫣儿,可心中认真衡量一番,才点了头。 我看着刘盈,语重心长地说,“盈儿,母后知道你喜欢自由,喜欢随心而活,喜欢去过闲云野鹤的日子,只是你处在这个位置,就必须做个称职的皇帝,是万不能随心所欲的,更不能辜负老百姓对你的殷殷期盼啊,母后相信盈儿你是能做到的。” 第132章 去了永巷 刘盈呆愣了良久,随后神色渐渐郑重,“此事容后再议,现下,儿臣有一事想问问母后您。” 我勾唇浅笑,笑容亲昵,“盈儿尽管说,母后都听着呢。” 可刘乐的面色却倏忽间惨白几分,神色有些许惊慌。 刘盈的神情有几分哀楚,“如意他是不是母后您派如溪姑姑去毒杀的?是与不是?” 他的目光中隐约含着泪,声音也有几分颤抖。 我顿时怔住。 整个大殿霎时静谧无声,只剩下空气中流动着淡淡沉凝。 刘乐的身体剧烈摇晃一下。 我见状看向她,眸中有些探究的意味,乐儿的反应太过激烈,不禁让我觉得有些奇怪。 刘乐迅速垂眸敛下所有的情绪,再抬起头时,面无波澜。 “您不是有那意思要留他一条生路吗?”刘盈的泪水在眶中打转,“为何又要下此狠手?为何?” 我满目愕然,“如溪?毒杀?你在说些什么啊?母后怎么听不懂啊。” 刘盈的神色一滞,含泪摇头,声音带着几分悲怆,“母后,您就别骗儿臣了,如意他死了,已经死了。” “什么?”我猛地站了起来,脸上带着急色,“如意死了?何时的事?你快将事情跟母后说清楚些。” 刘盈的目光幽黯,“儿臣今日刚回宫,一进寝殿就看见如意冰冷的尸体躺在地上,殿中的太监说是您命如溪姑姑毒杀的,可怜如意双眼圆瞪,嘴角渗出浓浓黑血,尸体都已僵硬。” 我的心头狠狠一震,满脸皆是错愕,“没有啊,母后没有命如溪去毒杀如意啊,盈儿,你是不是弄错了?” 刘盈摇头,眼睛红通通的,显然是不相信我。 “如溪。” “如溪。” 我大声喊着沈如溪的名字。 只是,却没有人回应我。 “怎么会了?如溪是个老实本分的人,没有哀家命令,她岂会做这种事?不,不可能啊。”我不敢置信,我眉头紧锁,向殿外喊道,“香玉,如溪哪儿去了?” 香玉听到喊声,忙不迭地跑进殿来,她跪在地上,垂着脑袋,神色有些紧张,她支支吾吾道,“如溪姑姑……如溪姑姑……” 香玉微微抬起脑袋,用余光看向刘乐。 刘乐发觉,微不可察地朝她摇了摇头。 香玉迅速垂下脑袋,惶恐不安。 “说。”我的面色十分冰寒。 香玉瑟缩着身子,声音低弱,“如溪姑姑她……她不在……不在长信殿……” 我怒视着香玉,神色骇然,“那她去哪儿了?快说。” 香玉吓坏了,哆嗦不止,“永……永巷……” 永巷? 我的面色骤变。 刘盈的双眸忽然紧缩,身躯猛颤了一下,脸色瞬间阴沉下来,“永巷?她为何会去永巷?她去永巷干嘛?” “奴婢……奴婢不知……”香玉的身子颤得更厉害。 她的神情慌乱,目光中满是害怕和惶恐,她从未见过如此的陛下。 我也从未见过如此的盈儿。 刘盈的脸色难看至极。 我紧盯着香玉,面色阴晴不定,我总感觉香玉一定有事瞒着我。 刘盈目光冷冽地扫视着殿内几人,随即头也不回地朝殿外奔去。 我的神色一紧,“盈儿。” 然而刘盈却像是充耳未闻般,脚下的步伐匆匆。 一旁的刘乐见状,陡然急切地开口阻止,“弟弟,不要去。” 刘盈却依然没有停下步伐,眨眼已踏出了长信殿。 我扭头瞪向刘乐,“是不是跟你也有关系,你们究竟有什么瞒着哀家?” 刘乐却没有回答,她垂下眼眸,紧抿着朱唇。 长信殿内,又陷入了一片寂静。 我轻叹了一声,随即焦急地朝殿外奔了去,朝刘盈追了去。 刘乐的面色复杂,她看了一眼我渐渐远去的背影,最终咬了咬牙,迈步朝殿外追了去。 长信殿外,天色忽暗,乌云密布,风雨欲来,似乎随时都可能降临一场大的风雨。 一阵狂风吹来,卷起尘土漫天飞舞,让人心烦意燥。 刘盈的身姿修长,衣袂翻飞,额前的碎落墨发凌乱,脚下的步伐匆匆,脸色阴霾至极。 他脚步飞快地穿梭在宫道上,身后,我紧紧追赶。 “盈儿,你等等母后。” 我大声呼喊,我加快了脚步,几乎将所有的力气都灌注到了双腿上。 刘乐紧随其后,她停了下来,捂着胸口大口地喘息,她看着前方我疾驰的身形,心里一阵揪疼,她略停了几瞬,便捂着胸口快步追了上去。 第133章 满目惊骇 (本章另一视角。) 长信殿内,香玉仍然战战兢兢地跪在地上,她的一颗心一直悬到了嗓子眼。 她被这突然的变故惊住了,良久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来,继而缓缓地站了起来。 她看了一眼殿外,大风呼啸,狂风席卷着掉落的树叶在地上肆虐,要下大雨了,一股强烈的不安感油然而生。 香玉转身寻了几把雨伞,喊来了几个宫女一同踏出了长信殿,朝永巷赶了去。 永巷那处破败的院落,屋顶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被修缮好了,两位看守的侍卫笔挺地站在屋子外。 那掉漆的门虚掩着,屋子里传来一阵阵撕心裂肺的痛苦的惨叫声,掺杂着几个女人厌恶的冷笑声和凶狠的呵斥声。 刘盈的步伐很快很急,他的脸色冷沉如水,浑身散发出一种令人恐惧的压抑气息。 刘乐见她的母后一路狂奔,她紧跟其后,额间渗出细小的汗珠,却很快被风吹干,她不敢停留,紧紧追赶着。 刘盈终于停了下来,在那处破败的院落外停了下来,目光森寒地盯着眼前的院落,眼底泛着浓郁化不开的怒火。 一阵阵刺耳的惨叫声和恶狠的辱骂声此起彼伏,听得刘盈胆颤心惊。 “鬼喊鬼叫的烦死人了,刑罚都快弄完了是?那就灌下哑药,再把她的舌头割了,耳朵都快被她喊聋了。” 屋子里传来了一道冰冷嗜血的命令声。 刘盈的瞳孔骤缩,身体止不住地一阵颤栗,他只觉得心跳都在加速,他不敢相信自己刚刚听见些什么,而这个声音他很熟悉。 刘盈的眼睛通红一片,他快步走向院落里,走到破屋前,准备推门进入,却闻见了浓重的血腥味,他的面色煞白,手都在颤抖。 “啊……” 一道惨叫声响起,随即是沙哑的挣扎声音,伴随着匕首落在地上的声音,彻底没了声音。 刘盈有些犹豫了,伸出的手颤抖个不停。 就在这时,一位看守的侍卫忽然抬手拦住刘盈,劝阻他道,“陛下,您不能进去,里面太过恐怖,您是万金之躯,不能进去。” 闻言,刘盈目光阴沉地呵斥,“滚开!” 那说话的侍卫动作明显顿了下,可却仍然不肯退开,他面带迟疑地摇了摇头,“陛下,卑职也是为您好,里面……” 说到这,那侍卫吞了吞唾沫,没有再继续说下去。 “朕让你们滚开。” “这……” 屋内,沈如溪等人听到外面的争吵声和刘盈的咆哮声,顿时都变得紧张起来。 沈如溪看着那虚掩的门,久久不曾回神,她呆滞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朕让你们滚开,你们聋了吗?” 刘盈的双目赤红,仿佛要喷出熊熊燃烧的烈焰,整个人散发出暴躁的气息。 一声怒吼,两位侍卫皆是吓得身子一哆嗦,不敢再多言,连忙退到一旁。 刘盈猛地推开门,冲了进去,顿时呆愣在原地,嘴巴张得老大,眼珠瞪得老圆,满眼的惊骇,瞳孔里布满不敢置信,身体不听使唤地瑟瑟发抖。 一阵凉风从屋子外刮了进来,刘盈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啊!” 刘盈大叫一声,身体剧烈地颤抖,屋子里面一片狼藉,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他只感觉浑身发软,险些跌倒在地上。 沈如溪等人仍呆滞在原地,错愕地看着刘盈,脸上皆露出惶恐的神情。 沈如溪的脸色煞白,她只感觉脑海一片空白,许久才回过神来,声音都有些微颤,“陛下,陛下您……您怎么来了?” 沈如溪的脸颊上和衣衫上皆溅满了殷红的血渍,她身边的嬷嬷和太医也好不到哪里去,有一位嬷嬷手中还拿着一把明晃晃的大刀,大刀上全是鲜血,一滴一滴地滴落在地,而地上扔满了行刑用的工具及大大小小的药瓶,还有沾满鲜血的白布。 刘盈只觉得这些人像是从地狱里爬出的罗刹恶鬼般,在这昏暗屋子里和满身血渍的加持下让他感到恐惧和害怕,他的身体颤抖得越来越厉害,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因为眼前的景象太过惊悚和残酷,以至于他根本难以承受。 “啊!” 刘盈再次发出一声叫喊,他看着四周,眼神中透出浓浓的恐惧,这里简直就是炼狱一般的存在,他转身向屋外慌乱地跑去,他想逃离这里,不想再多做片刻的停留。 屋外的一名侍卫看见刘盈捂着胸口几近不稳地跑出来,急忙迎上扶住刘盈,脸上露着关切,“陛下,您没事?” 刘盈一言不发,他甩开了那侍卫,向院落外踉跄地跑去。 那侍卫看着刘盈远去的背影怔愣了半晌,最终无奈地叹息了一声。 第134章 咬牙质问 “轰!” 一道巨大的雷鸣声骤然响起。 天空中乌云密布,电光闪耀,大地上风声呼啸,落叶纷飞,似乎下一刻就会下起倾盆大雨。 我已经上气不接下气,我停住脚步捂住胸口大口大口地喘息着。 我抬头望了望,距那院落还很有一段距离。 我的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前方,一瞬不瞬。 忽然,一道熟悉的身影向这边踉跄地跑来。 身影渐渐清晰。 是盈儿。 我心中惊呼一声,我看着盈儿如此的模样,只感觉一阵揪心的疼痛,怕是真发生了什么事。 刘乐终于赶到我的身侧,她的一只手捂着胸口喘着粗气,另一只手连忙扶住我的胳膊。 她一脸的担忧,“母后,您还好?” 我仍盯着前方,轻轻摇了摇头,“母后没事。” 刘乐顺着我的目光看去。 盈儿正朝着这边跑来,似乎连站立都站不稳,像喝醉酒一般。 我看着越来越近的盈儿,突然感觉到有一股莫名的压迫感。 我和刘乐对视一眼,便朝刘盈迎了上去。 我一把扶住刘盈,脸上满是焦虑“盈儿,你慢点,是发生了什么事吗?盈儿,你这是怎么了?” 刘盈却狠狠地甩开了我,脸色铁青地盯着我,咬牙切齿地质问道,“母后,为什么?” 我的心里咯噔了一下,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了我的心头。 刘盈的眼底闪烁着泪花,语气带着悲痛,“儿臣不是不知道您囚禁了戚夫人,儿臣只是不想忤逆您,儿臣知道您痛恨戚夫人,可是既然戚夫人已得到惩罚,为何还要那么残忍地折磨和杀害她,那……那是人做的事吗?” 我浑身一震,盈儿说戚夫人被杀害? 可我何曾下过命令?倘若是如溪,又为何要擅自行动? 我唤道,“盈儿。” 我的声音里带着几分颤抖。 我害怕梦境成真,害怕盈儿与我生出隔阂。 我对戚夫人其实是恨之入骨,恨不得食其肉和喝其血。 只是我知道盈儿心地善良,我不想让盈儿恨我。 可是盈儿现在这般模样,和梦境里如出一辙,难道就真的只能是这样了吗? 我的眼睛渐渐泛红,喉咙处一阵酸涩,“盈儿,你……你怎么会……怎么会怀疑母后了?” 我看着眼前满目哀恸的儿子,心脏仿佛被重物狠狠击打一般,钝痛无比。 刘盈眼中含着泪,字字却诛心,“母后,您太可怕了,您太残忍了,儿臣……儿臣,不能再做您的儿子了。” 我不禁退后一步,我无法接受事情会变成这样,可又不得不承认事情已经发生。 我的脸上浮现一抹惨白,我的心都在颤栗。 刘盈悲伤地摇了几下头,拔开腿继续往前跑去,只留给了我们一抹决绝又悲恸的背影。 我的眼泪不争气地从眼眶滑落,唇角勾起一抹苦楚之色。 “轰!” 又一声巨雷。 我的身形猛地一晃,身体仿佛被人掏空一般,整个人瘫坐在了地上。 噼里啪啦,天空中下起了倾盆大雨。 大雨冲刷着我的身体,冰凉刺骨。 我的脑海中只剩下一片混乱,这种感觉让我无力承受。 我的心中只有一片茫然,我伸手捂住心口的位置,那里仿佛有刀绞般的痛楚。 “母后。”刘乐瞧着狼狈的我,急忙扶起我。 我的眸中带着浓浓的无助与茫然。 刘乐心疼不已。 第135章 爆发出来 (本章另一视角。) 刘盈依旧不断地向前奔跑着。 他的衣服早已湿透,豆大的雨珠打在他的身上,冰凉的感觉瞬间蔓延至他的全身,他只感到刺骨的寒冷。 “啊!” 刘盈仰脖大叫,随即跪倒在了地上,泪水从他的眼角流淌而下,“母后,为什么?” 雨水冲刷着他的面庞,让他看不清眼前的景象,他不停地抽泣,一滴滴眼泪沿着他的脸颊滚落,与雨水融合在一块。 刘盈凄然一笑,“呵……” 香玉带着几个宫女急匆匆地朝永巷赶来。 她们手中撑着雨伞,另一只手中又各自拿着一把雨伞。 不知走了多久。 香玉看见前方有一道俯首撑地的人影。 她疾步上前,才发现是陛下在低声啜泣。 香玉怔怔地看着,她从未见到这般脆弱的陛下。 她迟疑片刻,便蹲了下来,将雨伞移过一半至刘盈的头顶,又将另一只手中的雨伞搁在地上,轻轻拍了拍刘盈的肩膀,“陛下……您不要吓奴婢呀,陛下……” 刘盈抬起头,眸中布满了血丝。 他迷茫地看着香玉,突然猛地推开了香玉。 香玉猝不及防之下被推翻在地,雨伞从她的手中掉落,霎时就被大雨淋个通透。 但她还是咬着牙爬了起来,伸出双手想要去扶起刘盈。 “别碰我。”刘盈怒吼道。 香玉露出了委屈之色,眸中泛起了点点泪光,但她还是强忍着委屈再次伸手试图扶起刘盈。 刘盈却根本不领情,他猛地瞪了一眼香玉,又扫射了一圈其她宫女,一张脸狰狞扭曲的可怖。 “都给朕滚。” “滚!” 刘盈爆发了出来。 那咆哮之声仿佛震动九霄,连空气也跟着微微颤栗一番。 所有人都吓得浑身哆嗦,香玉也不例外。 其她宫女惊恐不已,立刻四散退后。 只留下香玉一人独自呆愣在原地。 刘盈暴怒过后,双目又渐渐恢复原先的无神和空洞。 他垂首呆滞地盯着地面,嘴里不停昵喃,“母后,您为什么?” 他的声音嘶哑,他始终不明白他的母后为何会如此的残忍?残忍得让他无法去接受。 香玉看着刘盈这般模样,心中不禁有些许难受。 她目光投向了一位离她最近的宫女,“你就留在这儿,照顾好陛下。” 那宫女点了点头,“是。” “其她人,跟我走。” 香玉说罢,拾起掉落在地的那把雨伞,带领着她们继续朝前走去。 沈如溪仍在那间屋子里呆愣着,她的脑海里混乱一片,似有很多东西交织在一起。 不知过了多久,她才慢慢缓过神来。 她抬步走到屋门口,看着外面的瓢泼大雨,她眉宇紧锁着,眸中更是闪烁着复杂的情绪。 她深吸了一口气,朝屋内的众人吩咐道,“你们留在这里,把这里清理一下,我出去看看。” 话落,便冒着瓢泼大雨冲了出去。 沈如溪很快就淋成了落汤鸡,她浑身湿漉漉地往前跑着。 她的思绪十分纷乱,下着这么大的雨,陛下的身体从小就有些微虚,万一被大雨淋病了,该如何是好? 而她眼下最担心的就是她和鲁元公主又该如何面对太后娘娘? 第136章 蠕动呜咽 我任由刘乐扶着胳膊,却始终没有迈出一步,我看着远方发着呆,雨水冲刷在我的身上,让我的心更加的沉重。 就在这时,香玉等人赶来。 香玉没有多言,她走至我的另一侧,将所撑的雨伞移过去一多半,遮挡住我的头顶。 一位有眼色的宫女则给刘乐递过去了一把雨伞。 刘乐迟疑地接过,默默地撑起来。 香玉焦急地问,“太后娘娘,您还好?” 我十分恍惚,眼里充斥着黯淡,我垂下脑袋喃喃自语,“哀家不知该怎么办才好?怎么办才好?” 香玉柔声劝说,“太后娘娘,咱们回宫,这雨越下越大,要是感染了风寒那就麻烦了,奴婢们送您回长信殿。” 说罢便伸出了手。 我并未拒绝,任由香玉和刘乐扶着我。 我的身形有些摇摇欲坠,虽然有雨伞遮着,但依旧有雨水无情地冲刷着我的肌肤。 沈如溪向前跑着,大雨滂沱,雨帘遮盖住了她的视线,忽然她看见前方有多个模糊的身影。 沈如溪一路跑了过去,当她看清那些背影是谁之后,她的心顿时紧缩了起来,脚步也骤然停止。 雨幕下,我由香玉与鲁元公主搀扶着,失魂落魄般地向前缓缓行走着,还有几个宫女默默跟在我们后面。 沈如溪呼喊道,“太后娘娘。” 听到声音,我们都转过身来望向了她。 沈如溪的心脏猛地一抽,她瞧见我的脸颊似乎很是惨白,身上的华服湿漉漉的,紧贴着皮肤,眼神空洞且迷茫。 我看着沈如溪,我的眼神渐渐凌厉起来,我挣开了香玉与刘乐的搀扶,气势汹汹向沈如溪快步走去。 “啪!”的一声响起。 我重重地扇了沈如溪一巴掌。 沈如溪的脸颊顿时出现了五道红印,嘴角也溢出一抹鲜血来。 可想而知这一巴掌的力道之大。 在场的所有人都呆住了。 就连香玉也傻眼了,我很少如此暴怒过。 我愤怒地看着沈如溪,“是不是你干的?” 沈如溪的脸颊火辣辣疼着,她低下头颅没有说话,只是默默流着眼泪。 “说。”我的神色有几分狰狞。 沈如溪抬头看向我,眼泪止不住地滑落,却就是不开口言语。 香玉怔愣片刻,快速走上前来,将雨伞撑在我的头顶上方。 刘乐见此情景,从一位宫女手中拿过一把雨伞,走向沈如溪,将雨伞递向她。 沈如溪摇了摇头,并没有去接。 刘乐只好作罢,将自己所撑的雨伞挪动一半至沈如溪的头顶。 沈如溪见状,对刘乐扯出了一抹极为难看的笑容。 刘乐轻柔地擦了擦沈如溪额间和脸颊上的雨水,又替她擦拭掉眼角和鼻尖的泪痕,“没事的,姑姑。” 沈如溪点了点头。 我看着这两人之间的互动,目光越来越冷冽犀利。 “太后娘娘,您……” 不待沈如溪将话说完,我猛地伸手抓住她的双臂,死死地盯着她,用力地摇晃,“是不是你?你说是不是你?” 沈如溪一瞬变得呆滞和木讷,任凭我摇晃。 刘乐抿唇犹豫着,最终还是开口轻声劝道,“母后,您……您冷静点。” 我的脸上满是疯狂,我停止了摇晃,用力抓住沈如溪的手臂,“冷静?怎么能冷静得下来?” 刘乐的眼神闪烁了几下,浮现出复杂的情绪。 她的面色有些迟疑,但很快转化为了坚定。 “母后。”刘乐唤了我一声,她咬了咬唇,闭上了眼睛,大声喊道,“母后,不是如溪姑姑,是我干的。” “是我干的。”刘乐睁开眼眸,重复着。 我的手蓦地一松,后退了两步。 香玉见状急忙扶住我,撑着的雨伞便滑落在地,雨水肆意冲刷着我们。 我的嘴唇蠕动着,似想说些什么,但很快就停下了蠕动,只剩下了一阵呜咽。 我感觉我的心忽然好累,我无力地倚靠在香玉的身上。 我的声音微颤,却并没看向刘乐,“乐儿,为什么?” 刘乐垂首,轻咬住嘴唇,贝齿陷入柔嫩的肉里,渗出丝丝血迹,须臾。 她抬起头,眼神闪烁不止,“因为……因为……” 她支支吾吾了半天却没有说出个所以然。 我闭上了双眸,“香玉,我们回宫。” 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在我的心头蔓延,仿佛全身已然没有了丝毫力气。 香玉应声,“是,太后娘娘。” 她拾起地上的雨伞,一手撑着伞,一手扶着我,朝长信殿方向而去,另外几位宫女紧随其后。 我的脸上留下晶莹的泪珠,那是悲伤和无奈交织在一起的情绪。 香玉看在眼里,不禁生出缕缕怜惜之意。 刘乐看着我离去的背影,一阵心酸涌入她的心头。 她张了张嘴想叫住我,却又觉得此刻的她似乎没有资格。 “乐儿,如溪,你们也回。”我虚弱的声音传来,带着浓浓的疲惫和倦意。 沈如溪的嘴角动了动,想叫住我,却始终没有发出一个字,只是怔怔地看着我的背影消失在雨幕中。 刘乐长叹了一声,拉住沈如溪的胳膊,“如溪姑姑,回去。” 沈如溪的脸上有着明显的犹豫,最终,她选择了沉默,她掩饰住眸底的复杂情绪,随着刘乐一同离开了。 大雨依旧哗啦啦地下着,落在雨伞上,发出刺耳的声响。 我在香玉搀扶下缓缓向前行,香玉撑着伞尽量不让雨水沾湿我的衣衫,但依旧阻挡不住雨水无情拍打着我的身体。 雨幕下,前方的道路上忽然出现两道模糊的身影,静静地定格在那里。 我放眼望去,发现是一位宫女蹲在地上撑着雨伞,雨伞大部分都撑在倒地的男子身上,那男子身上的衣物我隐约觉得有些熟悉。 我来不及细想,我快步上前,那倒地的男子不是别人,正是我的盈儿。 我的心中猛然一痛,我立马蹲下,将盈儿拥入怀中,眼泪决堤,不停地呼唤着他。 “盈儿……” “盈儿……” …… 第137章 事情始末 长信殿中,我和刘乐一左一右坐在床榻的边沿。 我看看榻上之人,紧握着他的大手,疼惜、担忧不已。 刘盈身子冰凉,脸色苍白,嘴唇也是毫无血色。 我的眼泪止不住地往外涌,“盈儿,对不起,都是母后害了你。” 刘乐眼眶泛红,心中难受,“弟弟你千万不能有啥事,不然姐姐万死都难辞其咎。” 我轻抚着刘盈额间的碎发,在触碰的瞬间,我感觉刘盈的额头似乎很烫。 我心中一紧,又试探了一遍,眉头顿时拧成一团,焦急地朝寝殿门看去,“张太医怎么还没有到?” 我让刘乐将我头疼脑热时,张太医为她所制的沙袋拿来。 我想亲自用沙袋帮盈儿按摩额头来降温,以此减轻他的痛楚。 不一会,刘乐找来了沙袋,我接过来,我轻轻替他按摩着额头。 我心痛难忍,事情怎么会到这个地步? 我从替刘盈撑伞的宫女小香口中得知。 在永巷的道路上,刘盈一把打掉小香撑着的雨伞,用力地推开小香。 小香几次想上前,都被刘盈怒吼道,滚!给朕滚! 大雨肆意冲刷着刘盈,没过一会,刘盈便晕厥了过去。 小香见状立刻拾起地上的雨伞替刘盈撑着,直至我到来。 我和香玉立即从地上扶起刘盈,其余的宫女替几人撑着雨伞,我们就那么一路拖拽着刘盈回到了长信殿。 进长信殿后,我便吩咐一位宫女赶快去请张太医,吩咐其她宫女替盈儿擦拭掉身上的雨水,再换上一身干净的太监衣衫,因为长信殿并没盈儿的衣物。 我和刘乐在宫女伺候下也换好了衣衫,刘乐换上了一套我做皇后时所穿的衣衫,我看着换好衣衫的刘乐呆愣了许久,很多以前的回忆瞬间涌上了我的心头,让我感觉恍如隔世,忍不住红了眼眶。 刘乐告诉我,沈如溪从永巷回长信殿的路上,整个人就像丢了魂般,刚到长信殿台阶前,便停住脚步,“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刘乐劝解无果后,便吩咐一位宫女替沈如溪撑伞,刘乐和那宫女说,如溪姑姑的身体不太好,免得大雨将如溪姑姑给淋病了。 我并没有过多斥责乐儿,只是淡淡一句话,等太医看过盈儿后再行处治她。 香玉走进寝殿内,禀报道,“太后娘娘,张太医已经到了。” 我这才停下动作,“快请他进来。” “诺。”香玉应声退下。 片刻,张太医提着药箱走了进来,他作揖行礼道,“微臣见过太后娘娘,鲁元公主。” 我站在榻边,点头示意他免礼。 我指向榻上,眸中带着焦急,“张太医,你快去给陛下瞧瞧。” 刘乐见状,连忙退到一旁。 “遵旨。” 张太医直了直腰板,走至榻边。 他放下药箱,蹲了下去,聚精会神地替刘盈把脉,试探刘盈额间的温度。 须臾。 “回禀太后娘娘,陛下这是因为淋雨而受风寒,敢问太后娘娘是否用沙袋给陛下降过温?” 我颔首。 “陛下额间不是很烫,太后娘娘不必忧心,微臣马上拟好药方,并亲自煎好药,陛下服用后,相信很快便会醒转。” “那便好。”我暗松了一口气,“你且退下。” “诺。”张太医应声。 可他并没退下。 “只是……”张太医欲言又止,似乎在犹豫着些什么。 我的眸色沉了几分,“只是什么?” 张太医看了一眼我,迅速垂下脑袋,似乎在斟酌着。 刘乐察觉到张太医的神色不对,连忙催促道,“只是什么?” 张太医迟疑了几瞬,“只是微臣刚才替陛下把脉时,察觉陛下似乎有受到惊吓,陛下的五气紊乱,心绪难平,所以才会导致昏迷,待陛下醒转后,恐怕需要一段时日来好好休养,一切要看陛下自己能不能从惊吓中走出来。” 我和刘乐皆是眉心狠狠一跳,我们相视一望,皆看到彼此眼里浓重的担虑。 “但请太后娘娘放心,老臣一定会竭尽全力。” 我点了点头,我的目光落在榻上,眉头深锁,双唇紧抿。 半晌,我才朝张太医摆了摆手,“你下去准备。” “微臣告退。”张太医退出了长信殿。 我的心里百感交集,我看了一眼刘乐,我们又一左一右坐在了床沿上。 我的眼角泛起泪花,晶莹剔透的液体顺着我的脸颊滑落,“盈儿,你快些醒过来看看母后好不好?” 我握住刘盈的手掌,紧紧贴在我的脸颊,我闭上眼睛轻轻地来回蹭了蹭,“盈儿你可千万不能有事啊,你若是真出了什么事,你让母后怎么活啊。” 良久,我才放下了他的手掌,替他掖了掖被角,扭头望向刘乐,眸中带着严肃,“乐儿,你告诉母后实话,这两天究竟发生了何事?你们又是如何谋划的?” 刘乐的眼底闪过一抹慌张之色,没有立即回答。 我紧盯着她,“乐儿,你跟母后来。” 我将刘乐带到了正殿。 “现在,你可以说了。” 我静静地等待着她的回答。 刘乐犹豫了良久,终于鼓足了勇气,将事情原原本本地娓娓道来。 原来,在那一个夜晚,在我做噩梦后,刘乐便悄悄地爬了起来,她踱步至长信殿外,她下定了决心,我不愿做的,她去做。 天亮且吃过糕点后,刘乐便找到了正在侍弄花草的沈如溪,并细说了她心中的盘算。 起初,沈如溪死活都不肯同意,刘乐好说歹说,七分恳求加上三分威逼,沈如溪最终才肯点头。 之后,刘乐便召回钟鸢,将她安排进了清凉殿,并叮嘱钟鸢此事要瞒着我。 终于,时机到来了。 那天,刘盈外出狩猎,刘乐得到钟鸢的消息,与沈如溪一商量,皆认为机会已经到来了。 刘乐将事先准备好的鸩酒交给了沈如溪,沈如溪便带着几个嬷嬷赶至了清凉殿,强行给刘如意灌下了毒酒。 那刘如意却在临死前,面目狰狞地咒喊,如意谢过太后娘娘的毒酒,如意死后必化作黑狗侍奉在太后娘娘的左右,来报答太后娘娘的恩德。 沈如溪本想按照计划再至永巷将戚懿实施酷刑,只是出现了一点意外。 在长信殿中,我一直不见沈如溪,便向刘乐询问,如溪只是去昭阳殿帮你拿个东西,怎么会去了这么久? 刘乐圆了几次话后,实在是圆不下去了,便只好寻个了机会吩咐香玉去将沈如溪叫回来,待之后再寻时机将妖妇实施酷刑,而她让沈如溪所拿的东西,其实一早就在沈如溪的身上。 沈如溪在离开清凉殿时,对众人威胁道,此事不得外泄,谁敢外泄,就让谁的脑袋搬家,尸体也不许动,谁要是敢动,就摘了谁的脑袋。 刘乐知道弟弟外出狩猎一般都是天,所以必须在弟弟赶回之前结果了那妖妇。 次日,刘乐想出了一个好一点的借口,而事实上,沈如溪则带领着嬷嬷与太医赶去了永巷。 刘乐不曾想,弟弟才一天就回来了,又看到永巷里那残忍和血腥的一幕,又好巧不巧的是偏偏下起那么大的雨。 原本两人的计划是待毒死刘如意并将妖妇实施酷刑后,刘乐便向我坦白,诸时一切木已成舟,也就是先斩后奏,接着再由刘乐袒护沈如溪。 因为刘乐知道我一定会原谅她们,最多只是适当的惩罚一下,再之后,我们三人一块处理好刘如意和妖妇的尸体。 等刘盈回来后,我们三人再做一出戏,由我当着刘盈的面杖责刘乐和沈如溪几十大板,最后三人再一同劝解刘盈,可不曾想事情会演变成这般模样。 我听完整件事情的始末,愤怒地斥责道,“你们真是大胆。” 第138章 只是得罚 我没曾想到钟鸢也竟敢瞒着我,真的是反了。 不过看在她多年为我尽忠的份上,我并不打算过多为难她。 刘乐泪眼婆娑地抓住我的衣摆,声音中满是祈求,“母后,乐儿知错了,请您原谅乐儿,这一切都是乐儿自作主张,乐儿求您,求您不要怪罪如溪姑姑。” 我目光复杂地看着她,微微叹息了一声,随即望向殿外。 殿外的大雨哗啦啦打在地上,噼啪声阵阵传入耳畔。 “罢了,这次便饶过你,下不为例,若是你还敢胆大妄为,母后绝不会轻易饶过你。” 见我答应放弃追究,刘乐暗暗舒了一口气,立即郑重地保证,“谢母后恩典,乐儿保证绝不会有下次,否则任凭母后发落。” 我凝眸,“乐儿啊,母后知道乐儿你……” 但说到一半,我就停了下来,我像是忽然想到了些什么,我的面容蓦然一变。 刘乐不禁迫切地问,“怎么了?母后。” “糟了,如溪还跪在雨中。” 闻言,刘乐略微一怔,随即朝殿外快速冲去。 就在这时,香玉急匆匆地跑了进来。 刘乐便顿住了脚步。 香玉有些慌张,待稳住身子后,便禀报道,“太后娘娘,公主殿下,如溪姑姑她……她……” 我的面容一紧,“她怎么了?” “如溪姑姑她晕倒了。” 听到这话,我立马就朝殿外冲去。 刘乐和香玉迅速跟上。 长信殿外的雨还在下着,倾盆大雨仿佛无休无止,雨水溅湿了廊下的地面。 我跑到殿外的廊下,便看见台阶下方,如溪已经昏倒在地,身上沾满了泥泞。 我立刻朝香玉急切吩咐道,“赶紧找人将如溪抬进去,快点儿。” 刘乐补充一句,“再差人赶紧去宣太医。” “诺。” 香玉应声,立马唤来了四名太监将昏迷的沈如溪抬了进去,而她自己则撑起雨伞朝太医院快步跑去。 沈如溪房间,我坐在床沿,伸手探了探她额间的温度。 还好,没有发热。 我暗松了一口气,叮嘱刘乐留下来照看如溪,我则返回继续照看刘盈。 天朦朦亮,雨不知何时已经停了。 寝殿内,刘盈躺在我的榻上,因长信殿较为近,又因下着大雨,所以慌乱之际,便将刘盈扶进了长信殿。 我看着盈儿,一颗心揪痛着。 我现在已有些犯困了,但我依旧强撑着,张太医煎好的药,我已经喂过了一次,但都过去了这么久,却依然不见盈儿醒转。 我轻抚着他的脸颊,心中悲戚万分。 就在这时,刘盈缓缓睁开了双眸,目光茫然且空洞。 看着盈儿这般模样,我心头不禁涌上了阵阵酸涩。 “母后。”刘盈唤道,声音嘶哑而无力,像是从喉咙里挤出的字节,令我更加心疼难耐。 我伸手抚了抚刘盈的俊秀脸庞,眼泪似乎要夺眶而出,“盈儿,你终于醒来了。” 刘盈扯了扯嘴角,“儿臣让母后担心了。” 我压制住心底的情绪,“盈儿,你现在感觉如何了?” 刘盈看着眼前如此关心他的我,眼睛逐渐的聚焦,“母后,儿臣没事。” 我听此,才稍稍放心了些。 “母后。”刘盈轻唤道。 “嗯,母后在。”我柔声应答。 此时,长信殿内静悄悄的。 太阳从东方冉冉升起。 刘盈闭着眼睛感受着日光穿透云层射进殿内的明媚光线,感受着阳光洒落在脸颊上的暖意。 刘盈睁开眼睛看着我,神色极其认真,“母后,儿臣答应您娶嫣儿。” 我先是惊讶,随即勾起唇角,欣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孩子,总算是明白母后的一番苦心了。” 这时,香玉端着药走了进来。 我接过药碗,吹了吹,舀了一勺,喂进他的口中。 刘盈喝着药,眉头紧皱,“唔~好苦。” “好孩子,快把它喝了,这是张太医开的方子,你喝了药身子才能好。” “哦~”刘盈应道,他乖乖地一舀一舀喝完了汤药。 喝完后,我掏出了一块蜜饯递给刘盈。 刘盈接过蜜饯塞入了嘴中,甜甜的味道蔓延开来,驱散了口腔内的苦涩味道。 刘盈突兀地一字一句,“母后,只是沈如溪她得罚。” 我有些犹豫,“这……” “这件事等下再议,母后,您已经守了儿臣这么久,儿臣看母后似乎有些疲惫了,母后您先去偏殿休息,儿臣也想休息了,晚些时候您就派人将儿臣送回清凉殿。” 刘盈说完后,便缓缓阖上了双眸。 我替刘盈掖了掖被角,目光十分柔和,“好好睡上一觉。” 话落,我便站起了身,朝寝殿外走去。 (另一视角。) 刘盈听见脚步声远去,这才睁开了眼睛,眸底闪过了一抹痛楚之色。 他想做母后的好儿子,不想让母后为他伤心和为他难过,因为他知道母后的这一生实在是太苦了,他想好好孝顺母后,希望母后每天都能开心和快乐。 至于戚夫人与刘如意之事,他可以原谅母后,但他不能原谅沈如溪。 昨日他看见的沈如溪让他感到害怕,区区一个奴婢竟如此的凶残,他想重重惩罚沈如溪后,此事便就此揭过。 刚刚当他一闭眼,就是昨日的那可骇一幕,脑海里全都是鲜血和尸体,让他的胸口闷得发慌,那种感觉就像胸口压着一块巨石般。 刘盈紧咬着牙齿,深呼吸了几口气,他重新闭上了眼,他想平复下自己的心绪,努力不让自己胡思乱想,可他却发现自己根本做不到,倏地,他又睁开了眼。 清凉殿内,刘盈躺在床榻上,望着床顶的帷幔发呆。 这几日,只要他一闭眼就会回想起那日的可骇一幕,久久不能入睡,就算好不容易睡着也会被噩梦惊醒,这让他心神大乱,精气神消耗太多,脸色也越发苍白。 他在想,若想要彻底康复,恐怕还需要一段时日慢慢地去遗忘,慢慢地走出阴影。 他还在想,如果母后能像小时候一样,在他榻边给他讲故事和讲笑话哄他入睡,他相信他一定能很快走出阴影。 只是他并不想告诉母后他失眠做噩梦的事,一来,他不想母后为他担忧,二来,他并没有完全放下母后毒害刘如意的事。 对于戚夫人,其实他并没有多少感觉,母后将戚夫人打入永巷这件事他是知道的,只是他认为舂米这个惩罚已经足够了。 那天他也不知自己为什么会忽然紧张戚夫人,或许单单只是因为刘如意的惨死让他心头悲愤难消。 而永巷那骇人的一幕更是他心头挥之不去的阴影。 其实他心中非常渴望母后能像小时候一样哄他入睡,最起码是这段时间。 小太监李进步至殿中,恭敬地禀报道,“陛下,太后娘娘来看您了。” 听到母后驾临,刘盈欣喜地眨了眨眼,立刻坐直了身子,“快请。” (转换第一视角。) 我踏进了殿中,便瞧见刘盈整个人还是很憔悴,身形似乎又比前两日消瘦了些,我不由得眉头紧皱。 “这都已经三四天了,为何气色还是这么差?” 我说话的声音虽轻,但刘盈却依旧捕捉到了。 我关心他,他自然是高兴,心里头也暖暖的。 我在床沿边坐了下来,握住了刘盈的一只大手,“是哪里不舒服吗?” 刘盈笑了笑,故作没事般,“儿臣挺好。” 我的双眉蹙成山峰,“那你脸色怎么还如此差?” “没有。”刘盈说着,抬起另一只手抚摸着他的脸颊,扯出一抹淡淡的笑容,“儿臣也不知怎么回事,不过母后也不必太过于忧心,张太医开的药,儿臣每日都有在喝,张太医不是也说过儿臣需要些时日调理吗?” 我的眉头更加深锁,我明显感觉到刘盈在隐瞒我,看来等下得找李进好好盘问盘问。 “母后,是不是时候该处置沈如溪了?”刘盈陡然提及此事,声音淡漠极了。 第139章 陡然清醒 我愣住了,手掌滑落,“盈儿,你想如何处置?” 刘盈毫不犹豫地吐出四个字,“杖责一百。” 我想也没想,脱口而出,“不行。” 一百大板不死也是残废。 刘盈却固执地坚持,“母后,儿臣并不想忤逆您,可是毒害如意的是她,残杀戚夫人的也是她,不管是不是母后您的吩咐,她如此恶毒和残忍就不能宽恕,姑且念她陪伴母后多年,也曾照拂过盈儿姐弟两人,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杖责一百已经是轻的。” 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一股决绝,似乎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 我揉了揉额头,心情复杂。 我犹豫再三后,才点了点头,“你是皇帝,由你做主,只是如溪她岁数已大,一百大板,母后担心她承受不住,最多就三十大板,算母后求你了。” 听出我语调间的微颤,刘盈心尖微动,眼底闪过一抹挣扎,“母后现在已经妥协一步,那儿臣也退让一步又有何关系?便依母后所言,如若不是不想让母后伤心,儿臣不介意将沈如溪千刀万剐,在儿臣眼中沈如溪就是一个恶毒的刽子手。” 我见刘盈的神色逐渐平静,便慢慢松了一口气。 我对这几日发生的事感到疲倦,我只希望一切都尽快回归到正轨,盈儿和如溪的身体尽快康复,其它事情则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只是对于如溪来说,三十大板已足够重,我隐约还是有些担心。 未时,阳光温暖而不烈。 长信殿外,沈如溪跪在台阶下方,她双手伏地,额头抵在仍有些温度的青石砖上。 她的一侧摆着一张几案,有两个手持木棍的小太监站在她的身后。 我、刘盈、刘乐三人站在台阶上方。 我和刘乐皆是一脸不忍,刘盈则是一脸深沉。 未时之前,我便找机会盘问过李进,这才得知盈儿每夜都在做噩梦。 这几日他从未安稳睡过一觉,如此下去,我担忧盈儿的身子如何能承受得住。 我命人传召了张太医,张太医替盈儿把过脉后,单独回禀我说,做噩梦是受惊吓后的反应,汤药只能起缓解辅助作用,更多的则需要时间去忘却,和来自亲人的关怀。 我望着如溪重重叹了一口气,这个节骨眼上只能让如溪受点罪了。 刘乐向我哀唤道,“母后。” 我迟迟没有吭声,最终无奈地朝她摇了摇头。 刘乐的目光再度落到了沈如溪的身上。 我的心里涌现了一阵莫名的刺痛。 刘盈猛地冷喝,“李进,还不开始吗?” 他死死地盯着李进,示意李进赶紧执行。 李进浑身打了一个激灵,“诺。” 话落,挥动了一下手。 那两位小太监立刻领命,向沈如溪说了一声得罪后,就将她从地上架起按在了几案上。 随后抡起手中的木棍便朝着沈如溪臀部和脊背狠狠地打去。 木棍打在肉上,一下接一下,发出清脆的响声。 沈如溪咬紧着牙关,努力克制住疼痛,可她的身子还是在颤栗。 刘乐鼻子一酸,泪水差点掉落。 我的表情也不怎么好看,我紧绷唇瓣,强迫自己移开视线看向别处,却又控制不住地瞄向如溪的方向。 沈如溪吃痛,那锥心般的疼痛一波接一波地袭来。 她双拳紧紧攥成拳头,指甲陷入掌心,殷红的鲜血顺着她指缝流淌下来,滴哒滴哒滴落在青石砖上。 沈如溪终是支撑不住,痛苦地嘶喊了一声。 我和刘乐皆是眉心狠狠地跳一跳,不忍地别开了视线。 木棍打在皮肉上的声音接二连三的传来,伴随着一声比一声的惨叫声。 沈如溪的身躯止不住痉挛。 我看着她痛苦的模样,心头猛地一颤。 “住手。” 突兀的声音蓦然响起,两个小太监闻声便停止了动作。 我呵止住了两个小太监,我怕再继续打下去,如溪会昏厥过去,甚至昏死过去。 我蹙眉道,“再打下去会出人命的。” 两位小太监恭敬应道,“诺。” 刘盈冷声问道,“李进,还有多少板没打?” “回禀陛下,已经打了十八下,太后娘娘、陛下,还要继续吗?” 这李进两位都不敢得罪,那就干脆把问题抛给我们。 刘盈冷冷吐出两个字,“继续。” 我连忙阻止,“够了,别再打了。” 李进左看一下,右看一下,无奈,只好选择呆站在原地装傻充愣。 刘盈低吼道,“打。” “咳咳……” 也许是情绪太过激动,刘盈猛地咳嗽了几声,脸色有些越发难看。 我的目光落在他的身上,眼底划过一抹焦虑,又将目光投向了沈如溪,两个都是我认为重要的人,一时我不知该如何是好。 我沉吟良久,罢了,只能委屈如溪再受点罪。 我闭上双眼,“好,打。” “诺。” 木棍又如雨点般打向沈如溪,一下一下又一下。 沈如溪咬紧唇瓣硬撑着,她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刘乐陡然道,“住手,都给本公主住手。” 木棍停下了。 我慢慢地睁开眼睛。 刘盈疑惑地看向刘乐,不明白他的姐姐为何也会阻止。 刘乐心虚地避开刘盈的目光,她快步走下台阶,走至沈如溪的身边。 她蹲了下来,泪水涌动而出,“姑姑,都怪我,是我害了姑姑。” 沈如溪抬起惨白的脸颊,扯了扯嘴角,“不怪公主。” 她的声音虚弱极了,仿佛风轻轻一吹就会消散一样,听得我直想流泪。 沈如溪朝刘乐笑了笑,随即,她望向台阶上方的我和刘盈,眸中写满坚定,“太后娘娘、陛下,如溪犯下大错,能免于一死,已是太后娘娘和陛下仁慈,请太后娘娘和陛下继续责罚。” 我眼神复杂地看着她,随后微微垂下眸子,掩盖住眸里翻滚的暗潮汹涌,不置可否。 刘盈冷眼凝视着沈如溪,“你可想好?” 沈如溪毫不犹豫地点头。 “打。” “慢着。” 刘乐阻止道,她朝台阶上方的刘盈质问道,“弟弟,你为何要对自己人残忍,却对敌人仁慈?” 刘盈的神色微变,抿唇不语,但他的眼神仍然冰冷。 “弟弟,你难道忘了吗?在沛县那年的冬天十分寒冷,那一年你才三岁半,你贪玩掉进河里,姐姐不懂水性,只好找来一根长树枝去救你,但姐姐也跟着掉了下去,就在这时,是谁不顾刺骨的河水跳下去救了我们姐弟两人?你忘了吗?” 刘乐说起往事,脸上露出追忆之色。 她的语气间充满控诉,说话间眼眶渐渐湿润,“难道你忘了吗?” 刘盈眼神渐渐涣散,似乎陷入了回忆之中。 刘乐声泪俱下,“那个人是如溪姑姑啊,天是那么寒冷,河水是那么刺骨,如溪姑姑她跳下两次啊。” 刘盈的眼眸陡然清醒,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可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见状,刘乐的神色更加愤慨,“可是你看看,你今天都做了些什么?你居然为了那个一直算计我们的妖妇和那妖妇之子,你就要杖责如溪姑姑,你怎么可以这样?如溪姑姑年岁已大,身体本就不好,你这是要打死如溪姑姑吗?是要打死她吗?” 刘盈的脸色变幻莫测,最终眼底浮现出了一抹懊悔之色。 他咬住唇瓣,快步走下台阶,走向沈如溪。 他蹲了下身,声音低哑,“对不起,如溪姑姑,盈儿不该这样对姑姑,更不应该说那些混帐话,是盈儿错了,希望姑姑能够原谅盈儿。” 沈如溪有些惊愕,勉强地扯开嘴角,露出一抹难看的笑容,“陛下,姑姑没事,姑姑从未怪过陛下。” 忽然,沈如溪似无力再支撑下去,两眼渐渐闭上,竟昏厥了过去。 “姑姑。” “姑姑。” “如溪。” 我飞快地冲向台阶下方,冲向沈如溪。 我蹲了下来查探了一番她的状况。 还好,还有气。 “快宣太医。” 我急切地喊出声。 …… 第140章 往事可忆 日月更替,时间匆匆的流逝,转眼已到了冬至。 长信殿正殿中,我、沈如溪、香玉、香兰四人正围坐在炭盆旁烤火取暖。 我正在缝制着一件毛茸茸的貂裘外衣,我一丝不苟,针脚非常密实。 香兰凑近我,由衷地称赞道,“太后娘娘您真厉害,外面的人肯定想不到咱们大汉朝的太后娘娘还会做衣裳。” 我嗔道,“就你会拍马屁。” 沈如溪笑吟吟地说,“太后娘娘,陛下收到这件外衣一定会喜不自胜的,这可是太后娘娘您亲自一针一线缝制的。” 香兰附和道,“陛下收到太后娘娘亲手缝制的外衣一定会天天穿在身上的,过不多久便是年宴了,陛下一定会在宴席上穿上这件外衣,奴婢可以想象陛下穿上后的模样一定是英俊不凡和威武不凡。” 我放下手中的针线活,伸手捏了捏香兰的鼻尖,“嗯,哀家也是这么认为的。” 我露出了愉悦的笑容,一切正慢慢步入我期望的模样。 那日,沈如溪昏厥后,我就立刻吩咐香玉去请太医。 次日,宣室殿,早朝上,我坐在高台上,我以刘盈生病为由,称接下来这几天会暂时替代为处理政务,我将赵王刘如意的死归咎于戚懿。 我称是戚懿指使心腹宫女给陛下投毒,哪曾想陛下那天好巧不巧去了猎场打猎,而那杯毒酒就好巧不巧被赵王刘如意喝下。 所以歹毒的戚懿没害成陛下,反倒害死她自己的儿子,戚懿现已伏法,毒妇胆敢以计谋毒害陛下,当以酷刑实之。 大臣们都知道我与戚夫人之间的恩怨,谁也没多说半个不字。 至于那赵国国相周昌,在得知戚夫人和赵王刘如意的死讯后,便撞柱自尽。 刘盈和沈如溪在张太医精心诊治和调理后也逐渐好转。 对于刘盈的诸多事情,我都亲力亲为,煎药和喂药,做刘盈喜欢吃的糕点菜肴,陪伴他,给他讲他幼时愉快之事。 那些日子,我一直惦记操心着刘盈和沈如溪的身体,就把刘如意临死前的诅咒那档事给忘却在了脑后,想起来已是一个月之后,我琢磨再三,我虽不相信诅咒,但是这对母子竟如出一辙提到黑狗,还是不得不防。 不久,我便下令,未央宫内不得养狗,若有违者,斩,现养狗者,请尽快送出宫,三天后,彻查。 我收回思绪,拿起那件貂裘外衣继续缝制起来。 长信殿外,忽然飘起雪花,纷纷扬扬地洒落在地。 没多久,殿外已是白茫茫的一片,银装素裹,美不胜收。 我放下手中的外衣,“如溪,把殿门关上。” 沈如溪应声,“诺。” …… (转换视角。) 大雪中,一袭白色锦袍的男人踏雪而行,身形挺拔如松柏。 他的眉宇间透着一抹儒雅之色,宛如谪仙,遗世独立。 他的那双眼眸深邃无比,里面似乎隐藏着天底下最深沉的秘密。 他每迈出一步便留下一串深深浅浅的脚印,脚掌踩在积雪上发出咯吱响声。 男人来到长信殿外的台阶下,他顿下脚步,望向那紧闭的殿门,眸中带着无限的温柔。 片刻,他才迈动脚步,踏上台阶,踏向殿门。 殿门外,男人拍打着衣袍上的雪花,嘴角噙起温和的笑意。 “审食其求见太后娘娘,劳烦公公通报一声。” “辟阳侯稍等。” 太监敲响了殿门,“太后娘娘,辟阳侯求见。” 听闻这话,里面传来了一道清澈的女音,“让他进来。” (转回第一视角。) 长信殿内,我难掩心底的激动和欣喜。 两个月前,钟鸢终于在周勋旧日宅外守到了审食其。 我随后召他进宫,在我的一番问话后,他不得不肯认。 只是他说他不想再做回周勋,周勋已经死了。 我明白他的意思,只有我知道他是周勋便可。 沈如溪笑道,“香玉,香兰,还不随姑姑去小厨房,去看看太后娘娘的粥熬好没。” “好的,姑姑。” 香玉和香兰连忙随沈如溪退出了殿内。 我盯着前方那抹向这儿移动的修长身影,唇边不禁扬起浅浅弧度。 “太后娘娘,长乐未央。” “申卿免礼。”我的脸上始终带着笑意,“快坐下。” 审食其点头,坐在了炭盆旁。 我们对视许久,都未曾说话,只是静静凝望着彼此。 审食其目光温和。 我的双眸闪烁不定。 良久。 审食其率先缓过神来,“太后娘娘,您瘦了,是最近有什么烦心事吗?” 我微笑着摇头,“审卿莫要忧心,哀家很好。” 审食其欲言又止,最终还是将想要说的话咽了回去。 “你也知道,开春之后,盈儿和嫣儿就要大婚了,可能是最近太过操心他们的婚事。”我提及此事,脸上充斥着喜悦,眸中闪烁起希冀的光芒。 审食其絮叨道,“是啊,陛下大婚,册立中宫,太后娘娘您要操心操劳之事真是太多,您劳累也是在情理之中,只是太后娘娘您也要保重您的身体才是啊,凡事不必亲力亲为,让微臣代劳也是可以的。” 我的心里涌现出阵阵暖流,“审卿放心,哀家会注意自己身子的。” 随后,我转移了话题,“对了,审卿今日怎么会想起来进宫看望哀家了?” 审食其微微一笑,如同三月的春光,“太后娘娘,微臣今日来找您,主要是有件东西想要送给您。” 我饶有兴致,“哦?审卿要赠予哀家何物?” 审食其从袖袋中拿出了一个锦盒递到我的跟前,“太后娘娘,您请看。” 我接过锦盒,并没有立即将盒盖掀开,“审卿,这里面装的是何物?” “太后娘娘,您将它打开便知道了。” 我的嘴角轻轻一抽,心头不由泛起一丝涟漪。 我的手指慢悠悠地打开那锦盒,当锦盒打开的瞬间,我愣住了,呆呆地凝望着锦盒中的物件。 一幕幕零碎的画面浮现在我的脑海中,那些画面逐渐拼凑成完整的记忆。 “没什么送给你的,这是我亲自雕刻的木簪,丑陋无比,希望你别嫌弃。” 少年温文尔雅的声音依稀在耳畔响起。 “怎么会了,这可比很多用钱可以买到的东西珍贵多了。”我娇俏的脸蛋上浮现出灿烂的笑靥。 我的一双眼眸灵动明亮,犹如夜空中的璀璨星辰。 我把玩着木簪,笑颜璀璨。 “谢谢。” “傻瓜。” 少年摸了摸我的脑袋,嘴角的笑意愈发温和,宠溺十足。 我将木簪插在了发髻上,仰头望向了少年,甜糯的嗓音软软绵绵,“你瞧,我漂亮吗?” 少年微怔,嘴角不禁荡漾开温柔的笑意,“漂亮。” “勋哥哥,你的手……”我惊呼,我拉住少年的手掌查看着。 “无碍的,雕刻之时不小心划伤到的。”少年轻描淡写地解释。 我的眼眶中弥漫起水雾,“还疼吗?” “不疼,我真的没事。” “你骗人。”我嘟囔着,眼泪啪嗒啪嗒地掉落。 画面陡然一转,同样的地方,同样的两个人。 只是,我泪流满面,眸中蓄满了痛楚之色。 “你这个骗子,你这个大骗子,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为什么?” 我愤怒地嘶吼。 少年怔忪,伸手抚了抚我的秀发,语气温柔却透着几分苦涩,“阿雉,对不起,这辈子怕是不能陪你白头偕老了。” 我一把挥掉少年的手臂,“你走。” “对不起,阿雉,我……” 少年的眼眶泛红,喉咙哽咽得厉害。 “走,你滚,我再也不想看到你。” “对不起。”少年艰难地吐字,眼泪滑落而下。 我哭泣不止,“为什么?” 画面戛然而止。 “啪嗒——” 一滴晶莹剔透的泪珠从我眼角滑落而下。 锦盒中摆着一支手工雕刻的金丝楠木簪子,做工精致,簪尾雕刻的凤凰栩栩如生。 我抬手爱怜地触碰着木簪,欣赏着它的模样,“真好看,哀家很喜欢,是你雕刻的吗?” 审食其点了点头,“是的,微臣闲来无事便雕刻的。” 我望着他,眼里盛满了道不明的别样情绪,“谢谢你。” 不知怎地,一股热浪袭来,让我不自觉红了眼眶。 我感觉我那颗原本空虚的心仿佛瞬间被填满。 审食其的嘴角噙着温和的笑容,“太后娘娘您客气了。” 我手中握着那支金丝楠木簪,凝望着他,“帮哀家插上好吗?” 审食其目光专注地凝视着我,“好。” 审食其接过了簪子,起身步至我的身后,将簪子插入到我的发髻之中,痴迷地注视着我。 (转换视角。) 这个女人她坚强、隐忍、睿智、果敢、善良。 这个女人美丽高贵、优雅端庄,即便岁月已在她的脸上刻下痕迹,但依旧无法遮盖她的魅力。 这是他一直深爱着的女人,可他亏欠这个女人的实在是太多。 “母亲,您为什么要逼儿子娶那明玉郡主,儿子并不爱她啊,儿子爱的人是阿雉,您是知道的,为什么您偏要逼儿子了?”少年撕裂的声音传来,他痛苦地捂着胸口,眼泪簌簌流下。 “可郡主她爱你,她是郡主,你不娶她,我们全家都要遭殃,你知不知道?”妇人尖锐的声音响起。 “不行,我不答应,阿雉是我此生挚爱,谁也休想拆散我们,大不了跟他们鱼死网破。”少年歇斯底里。 “啪!”妇人狠狠地扇了少年一巴掌,她泪眼婆娑,“你个孽障,你怎么能说出这种话?母亲宁愿你娶一个你不爱之人,也不愿意你丢掉性命啊。” “可是没有阿雉,儿子活着也没有意义啊。”少年悲痛欲绝。 “混账。”妇人再次狠甩了少年一巴掌,她悲怆痛哭,“我的儿啊……” 审食其慢慢收回了思绪。 第141章 变了脸色 时间真快,转眼便是大年三十。 玉琼阁是皇宫举办节宴和寿宴的地方。 此时一轮圆月高悬,皎洁的光芒倾洒而下。 阁内灯火辉煌。 刘盈着貂裘外衣坐在那儿,俊逸非常。 我和刘乐着盛装坐在刘盈的右后侧和左后侧。 两侧分列摆着几案,后宫姬妾坐在其中。 中央是舞台,有舞姬迈动莲步徐徐登场,伴随着丝竹管弦声,跳起了优美动人的舞。 这些舞姬身段柔软纤细,腰肢盈盈可握。 只见她们翩翩起舞,曼妙多姿。 席间觥筹交错。 与以往不同的是,今年齐王刘肥、齐王后傅莹莹和齐王次子刘章也在其中。 原本诸王无诏不得进入长安,更别说留在未央宫参加这等宴会。 只因两个月前,刘肥上了一道奏书,他想前来长安拜见陛下和我。 我和刘盈商讨一番后,便同意了他的请求。 刘盈念在兄弟之情,加上接近年关,就留下刘肥一行人,待正月十五后再返回封地。 舞毕,众人纷纷鼓掌叫好。 “赏。”我微笑颔首。 我随后命令宫女端上新品糕点和鲜果,招呼众人享用。 就在这时,刘肥站起身来,朝我高举起他的青铜酒樽,合掌行作揖礼,“母后,儿臣敬您一杯,愿母后您万事称心。” 刘肥是刘盈同父异母的哥哥, 因在我身边养过几年,以前随刘盈称呼我为母亲,现在也随刘盈称呼我为母后。 我嘴角扬起愉悦的笑容,端起几案上的青铜酒樽,“承肥儿吉言,肥儿请。” 说罢,我掩袖饮下樽中的琼露。 刘肥则仰头一饮而尽。 刘盈看着眼前的一幕,笑意不禁更深。 他端起他的青铜酒樽离开座位,朝刘肥踏来,一脸亲善无害的笑意,“兄长有心了,弟弟敬兄长一杯,如此也彰显我大汉朝母慈子孝和兄友弟恭。” “哈哈哈……弟弟说得甚是。”刘肥笑呵呵地应道。 刘肥端起酒樽悬于半空中,准备与刘盈碰上一碰。 刘盈会意一笑,为表示兄友弟恭,选择将酒樽置于低于刘肥酒樽的位置。 但他怎么也没想到的是,他的这一举动会给刘肥带来多大的麻烦。 准确来说,这已经是第二次,第一次只是在他不知道的情况下被暂时按下了。 “砰——” 酒樽撞击酒樽发出一道清脆悦耳的声响。 “兄长,请。” “弟弟,请。” 两人相视而笑,仰头一饮而尽。 就在两人碰樽之际,我和刘乐就猛然变了脸色。 刘乐的眸中闪现难以压制的怒火。 我虽然没有流露出明显的情绪,可眼底也有些许寒霜。 我和刘乐就那样紧紧盯着他们二人。 刘肥人如其名,肥头大耳大肚子。 一个多月前,刘肥一行人抵达长安。 刘盈在清凉殿设宴款待刘肥,本着刘肥是兄长,便按照家人礼节,让他坐在上首。 本朝礼仪,几案里为首,外三侧为客。 至于齐王太后曹翼和齐王后傅莹莹则在长信殿与我和刘乐品茶闲聊。 我们对于清凉殿里的事一无所知。 我和刘乐知晓清凉殿之事,已是第二天后。 刘乐顿时勃然大怒,虽说按照家人礼节,这样做没有问题,只是现在刘盈是君,刘肥是臣,自古君臣有别。 就算是弟弟谦让兄长,你刘肥作为臣子就没自知之明吗?不知谢绝吗?还真笑呵呵地坐于上首,究竟是太傻还是太坏? 只是我还是按捺住了,一来,我认为刘肥应该只是过于憨墩,二来,刘肥的母亲曹翼与她一起同为人质,共过患难,我不想弄得彼此太难堪。 我想着离年宴也不远了,打算在年宴之时出言警醒一下刘肥,可曾想,现下,在我眼皮子底下又发生了。 而至于今日齐王太后曹翼为何没来,据刘肥回禀说是因为旧疾复发。 刘盈和刘肥说说笑笑间已开始了第二樽,依旧碰了碰,依旧如刚才的碰了碰。 两人再一次仰头一饮而尽。 我和刘乐的脸色越发难看。 饮罢,刘肥拉着刘盈并坐在几案后。 刘肥原本是独自一人坐着,他的王后和刘章并坐在旁边的几案后。 刘肥一脸笑呵呵,“弟弟,今天难得高兴,咱们兄弟定要多喝几杯,你说是?” 刘盈连连点头,“兄长说得甚是。” “那便喝。” 刘肥端起酒盅,脸色忽然微微一变,他将酒盅左右摇了一摇,尴尬地笑了笑,“这没酒了。” 刘盈沉声道,“来人,上酒。” 负责宴会事宜的沈如溪有些为难地望向了我。 我蹙着眉头,不置可否。 刘乐的脸色阴沉,她皱眉劝道,“弟弟,你身子才刚好转,不宜多饮。” 刘盈满面春光般地解释,“无妨,既是兄长盛情难却,弟弟怎能辜负兄长,而且弟弟到现在也只饮两樽而已。” 我淡声吩咐,“如溪,你去将哀家亲自酿的桂花酿拿来,这酒淡一些。” 我也十分担忧盈儿的身体确实不宜多饮,但难得盈儿今天高兴,就姑且随他。 “诺。”沈如溪领命退下。 傅莹莹却倒是个有眼色的,“母后您莫怪,刘肥他为人一向粗笨,不懂礼仪,臣妾回府后定会好好相教夫君。” 傅莹莹的这一番话说得非常委婉。 这个女人倒是个精明的。 我笑道,“莹莹言重了,肥儿这呆萌的性子,其实母后还十分喜欢,只不过太过呆萌总归也是不好,莹莹确实要好好相教相教自己夫君。” 傅莹莹点头应道,“是,母后。” 片刻,沈如溪端着一盅桂花酿进入席间,放在了两人的几案上。 刘肥立即取过酒盅,揭开木塞闻了闻,不禁赞道,“好香啊,真是好酒,哈哈……” 刘肥给刘盈和他的酒樽皆斟满了酒。 “来,弟弟喝。” “好的,兄长。” “等等。”我蓦地阻止,“盈儿,你就不要喝了。” 我还是非常担忧盈儿的身体,本能地阻止,虽说盈儿开心固然重要,但盈儿的健康更为重要。 闻言,两人皆是一愣。 见状,我为了化解尴尬,硬生生地扯出一丝微笑,“肥儿,母后陪你喝上一樽。” 只是,刘肥还没来得及回应,就被刘盈接过了话。 “没事的,母后,盈儿喝完这樽之后便不再喝了。” 刘盈接着朝刘肥道,“来,兄长,我们一起敬母后一樽。” “好的,弟弟。” 两人起身,端起酒樽,先碰了碰,又是依旧那样碰了碰。 随即举起酒樽,齐声道,“母后,请。” 我看着两人,脸色黑得像锅底一样,也该找个时候提醒提醒自己的儿子。 而刘乐的表情也不见得比我好看多少。 傅莹莹心惊胆战地看着如此神色的我和刘乐。 就在这时,刘盈和刘肥两人正准备一饮而尽。 忽然—— “慢着。”刘乐的脸色难看至极。 两人皆停下正欲饮的动作,一脸诧异。 刘乐迈步快速朝他们走来,忽然猛地打掉了刘盈手中的酒樽。 “咣铛。” 清脆声响起,酒樽先是砸在了几案上,接着掉落在了地上。 琼露洒了一几案,顺着几案缓缓流向地上。 一刹那,时间好像凝固了一般,只能听到琼露滴哒滴哒滴在地上的声音。 所有人震惊不已,就连我也是吃了一惊,从座位上蓦地站了起来。 刘盈不敢置信地看着突如其来的刘乐。 刘乐意识到她的行为可能过激了,为了缓解尴尬的气氛,她找到了一番说辞,“弟弟,你不能再喝了,你不要母后和姐姐再为你担心。” 刘乐随后朝还在震惊当中的刘肥歉意地笑了笑,“兄长,没吓着你,刚刚妹妹只是太过于关心弟弟了,让兄长见笑了。” 话落,便转身回到了自己的座位。 傅莹莹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开口附和道,“对,酒还是要少喝。” 我缓缓坐下来,扯出一丝微笑,“来,大家继续。” …… 年宴接近尾声时,我朝刘出言警示道,“这江河湖海,都有它固定的地理位置,不止江河湖海,还有很多事情,也是如此。” 刘肥听得却是一脸的莫名其妙。 傅莹莹则低垂眉眼不知在思索些什么。 第142章 打消疑虑 (本章另一视角。) 年宴就在一番诡异的氛围中结束了。 玉琼阁外不远处,两位宫女走着走着突然就顿住脚步,低声交谈起来。 “你有没有感觉刚刚的年宴很是奇怪?” “嗯,确实有点奇怪。” “如烟,我知道一件事,我跟你说,你不要告诉别人。” “说,我不告诉别人就是。” 率先说话的宫女神秘兮兮地左右看了一看,又故意微微扭头用余光向侧后方扫了一眼,嘴角露出了一抹狡黠的笑容。 “你知道吗?沈夫人之后端上来的桂花酿是有毒的,可谁曾想陛下也举起了酒樽,所以公主殿下这才急匆匆地冲过去打掉了陛下的酒樽,我还听说那盅毒酒是用来自西域的毒药,几个时辰后才会发作。” 说到最后,那宫女故意提高了嗓音,生怕别人没听见似的。 如烟捂着胸口惊呼道,“啊,太可怕了。” 两人身后,有三道人影静静伫立着,一直在听着她们的谈话。 “如烟,咱们走。” “好的,被人听见就不好。” 望着两人远去的背影,刘肥的脸色苍白,他冷汗直冒,浑身颤栗不止,“莫非……莫非那桂花酿真是毒酒?” 刘肥回忆起刚刚年宴上的事,当真处处透着诡异,此时,他的心里更是恐惧到了极点,亦后怕到了极点。 刘肥强迫自己镇定了些许,声音有些颤栗,“我……我们快些回去。” 他现在已经完全没有了继续待在这儿的勇气,哪怕只是片刻,仿佛身后有什么洪水猛兽似的。 一阵夜风袭来,刘肥打了一个冷战,他的双腿忍不住地哆嗦起来。 他拉过傅莹莹和刘章两人的手准备抬步朝前,可他的双脚却如同灌了铅一般的沉,根本挪动不了半分。 他的双手抖得厉害,他的脑海中也是空白一片,强烈的恐慌感笼罩在他的心头。 傅莹莹和刘章能清晰地感受到他内心的紧张和恐惧。 两人的手被刘肥紧攥着,跟着他颤抖的节奏而颤抖着。 傅莹莹见状,连忙安慰,“你可别自己吓自己,那宫女的话不一定可信。” 她总感觉那两位宫女处处透着古怪,像是故意要说给他们听似的。 刘肥勉强扯出一丝笑容,“莹莹说得有些道理,也许不一定是真的,我们……我们还是快些回去。” 他虽然嘴上是这么说着,但他的心里依然在怀疑,依然在害怕,而且还有一丝的庆幸,庆幸自己捡回了一条性命。 傅莹莹和刘章相视一眼,点头应是。 刘肥由于恐惧过度,只能任由傅莹莹和刘章搀扶着他慢慢往前。 三人的背影逐渐消失在夜色中。 夜色里,刘章如鹰隼一般的眼眸转动着。 刘章是刘肥次子,傅莹莹所生,今年六岁,小小年纪就很是英气逼人,十分讨刘肥欢喜。 刘章有位一母同胞的哥哥,唤刘襄,刘肥嫡长子,因他的身子染上了一点毛病,刘肥便没有带他一同前来长安。 年宴上,皇太后第一眼瞧见刘章就十分欢喜,还说等刘章长大后,一定要替他指门婚事。 …… 一处府邸内,灯火通明。 此处是刘肥在长安的旧邸。 “咳咳……” 府邸中,齐王太后曹翼坐在几案后,拿着帕子捂唇咳嗽了起来。 傅莹莹急忙替倒了一盏热茶递了过去,“母后,快喝口热茶暖暖喉咙。” 刘肥和傅莹莹坐在几案左右两侧。 刘章则早被曹翼安排嬷嬷带下去休息了。 因王太后与皇太后身份有所悬殊,又因刘肥曾养在皇太后身边,曹翼便让刘肥随刘盈称皇太后为母后,在她和皇太后一起时称呼她为阿娘,其它时候方称她为母后。 曹翼接过茶盏浅抿了几口,待喉咙舒服些才道,“莹莹有心了,母后没事,母后这是老毛病了。” 接着看向刘肥,严肃地斥责道,“肥儿啊,母后听完事情的始末,也大概知道是怎么回事,肥儿啊,你真是糊涂。” 说完,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 傅莹莹连忙替她拍打后背顺气,“母后,您别生气。” 曹翼摆了摆手,傅莹莹便停住了动作。 刘肥则垂着头沉默不语。 曹翼眉头紧皱,“肥儿,陛下是君,肥儿你是臣,自古君臣有别,哪可用家庭之礼?陛下礼让,但你也要知谢绝啊。” 刘肥颔首应道,“肥儿谨遵母后教诲。” 只是,他始终想不明白,以前在沛县时,他和刘乐品茶也是如此地碰上一碰,刘乐说他是自己兄长,这是礼数。 那时的母亲看到也只是笑了笑,并没多说些什么,为什么现在会有如此大的反应? 嬷嬷哄睡刘章后,默默地走了进来,默默地站在了一旁。 曹翼突兀地询问,“肥儿,那樽酒打翻后,可曾有冒泡?” 刘肥猛地抬头,愣了半晌后,摇头回答道,“当时肥儿被忽如其来的变故吓坏了,没曾注意。” 曹翼神态凝重,“母后始终不相信皇太后会毒害你,莹莹说得没错,那两位宫女,母后多少也感觉有些奇怪,她们为何会出现在那?又为何会说上那一番话?莹莹说那位宫女在说酒有毒时有故意提高声音,母后也感觉这两位宫女多少都有些问题。” 这宫廷之内多的是数不清的阴谋诡计,她见得太多了,像这种看上去像挑拨离间的,自是见得也不少。 但人心难测,万一真是毒酒?万一皇太后真的动了杀心? 不得不防,为了以防万一,她也必须替肥儿打消掉皇太后心中所有可能存在的疑虑。 曹翼沉思片刻,一字一句道,“肥儿,君臣不可逾越,就比如母后只是王太后,她是皇太后,母后与她是万不能再像从前那般,那是逾越,你与陛下亦是,这点你必须牢记,切不可再犯。” “肥儿记下了。” “那便好,你和莹莹且先去休息,明日,你和母后进宫一趟。” “是,母后。”刘肥和傅莹莹恭敬地说,“母后,您也早些休息。” 待他们离开后,一旁的嬷嬷慢慢靠近曹翼,小声问道,“太后娘娘,这件事情您怎么看?” 曹翼微闭双眸,似乎在思索着些什么。 过了许久,她才睁开,眸中露出一抹坚决,“哀家虽不相信皇太后会毒害肥儿,但为了肥儿,哀家还是得多做打算,哀家现在已有了应对之策,明日进宫前再告知肥儿,哀家乏了,扶哀家去休息。” 言毕,向嬷嬷伸出了一只手。 见状,嬷嬷便连忙扶起曹翼。 第143章 良苦用心 翌日清晨。 长信殿,内殿寝殿。 我穿戴整齐坐在铜镜前,沈如溪正替我插着发簪。 铜镜中映照出我端庄的面庞和精致的妆容。 沈如溪笑着称赞道,“太后娘娘,您真漂亮,宛若从画中走出来的瑶池圣母。” “如溪,你怎么也学起香玉和香兰那一套,拍起哀家的马屁来了。”我嗔怪道,莞尔一笑,“不过呀,哀家爱听。” 这时,香玉快步走进殿来,禀报道,“太后娘娘,齐王太后和齐王求见。” 我挑高眉梢,她不是身体不适?怎么会进宫来? 莫非是为昨日之事而来? “让他们在正殿候着,哀家稍后便到。” “是,太后娘娘。” 片刻后,我在沈如溪的搀扶下来到正殿。 一见到我出来,曹翼和刘肥立刻恭敬见礼。 曹翼盈盈福身,“曹氏参见太后娘娘,太后娘娘长乐未央。” “儿臣参见母……”刘肥作揖行礼,话说到一半,便咽了回去,改口道,“儿臣参见太后娘娘,太后娘娘长乐未央。” 我愣住了,心中充满疑惑,曹翼怎会如此自称?而不是按规制自称齐国王太后曹氏,还有刘肥怎么不称我母后? 难道是曹翼? 思及此,我似乎明白了这两人今日所来的目的。 我抬了抬手,扯出一抹亲和的笑容,“免礼。” 话落,我便快步向曹翼走去,笑吟吟地挽起她的胳膊,“曹姐姐你怎么来了?外头那么冷,风又那么大,你身体不适就该好好休息调养呀。” 我挽着她朝几案走去,边走边朝沈如溪吩咐道,“如溪,快拿两张软席给齐王太后和齐王。” 沈如溪应声,“诺。” 须臾,三人坐了下来。 几人一阵寒暄,我的神色十分亲切和随和。 我终于进入正题,眉目含笑,“曹姐姐此次进宫定是有何重要之事,咱们可是多年的姐妹,曹姐姐有何话尽管说就是,不必有何顾忌。” 曹翼这些年身体是一年不如一年,她说,她此次坚持前来长安,一则,想趁她还健在与我好好叙叙旧,二则,她真的很想来长安看看,因为这有她的一些回忆。 曹翼并不受宠,再加上我向刘邦替她求了恩典,才得以在三年前离开长安,前往刘肥的封地齐国。 曹翼的嘴角勾勒出温婉笑容,“太后娘娘,臣妾也没有啥重要之事,臣妾是做母亲的人,自然不管做啥事都是为了儿女。” 我的心头多少有几分触动,是啊,天下做母亲的人哪有不为儿女着想的。 “既然如此,曹姐姐不妨直言。” 听到我这句话,曹翼收敛嘴角的笑意,犹豫了良久,终是下定决心,“此事说来话长,当年,鲁元公主的驸马张敖因事被贬,如果没那档子事,按照制度,小公子张偃就是下一任的赵王,而鲁元公主便是赵王太后。” 我心中疑窦丛生,好端端的提乐儿做甚?这跟刘肥的事又有何关系? 虽这般想着,但我仍旧耐心地倾听,毕竟以曹翼的性格和心思,不然不会无缘无故地说出这番话。 “现如今,宣平侯封地并不大,鲁元公主实在委屈,而肥儿的齐国却非常广阔,可肥儿憨厚,实是担不了如此重任,去管理那么大一个齐国。” 我算是听出了曹翼的话外之意,她为了刘肥确实是煞费了一番苦心。 “臣妾与肥儿商议后,决定献出一座城池给鲁元公主,作为鲁元公主的汤沐邑。” 果然如此。 我虽然已经猜出了曹翼的用意,可是当听完这话,脸上还是忍不住地露出了惊讶之色。 我垂首沉默半晌,这才缓缓地抬头望着眼前这张温和的妇人脸庞,似乎能从其中窥探出真心,也不由得心中一喜,乐儿这些年也确实委屈了。 只是,我还是皱眉做出了一副为难之色,“曹姐姐,这……这怎么可以呢?” 曹翼笑着劝说,“怎么就不可以呢?太后娘娘您就别推脱了,这本就是鲁元公主该得的。” 听到她这般坚持,我也不好再拒绝,“既然实在拗不过曹姐姐,那哀家就代替乐儿谢过曹姐姐。” 我明白曹翼的用意,既然收下了,也算是给了曹翼一个心照不宣的承诺。 至于昨日之事,点到即可,既然曹翼和傅莹莹皆是明白人,那么此事也便就此揭过,希望刘肥万不要辜负曹翼的一番良苦用心就好。 “还有一件事,臣妾想提醒太后娘娘您。”曹翼突兀道,神色颇为凝重。 这让我不由一怔,能让曹翼如此神色的,绝不是一般之事。 “曹姐姐请讲。” 曹翼迟疑了片刻,“太后娘娘,这宫中的宫女,您是否该彻查一下?” 我脸色一僵,曹翼为何会如此说?难道有何事是我所不知道的吗? 我试探地问,“曹姐姐此话何解?” 曹翼没做犹豫,“昨日散了宴席之后,在玉琼阁附近,肥儿听见有宫女在散播谣言,说太后娘娘您的桂花酿是毒酒,肥儿不信,一回到府就告诉臣妾,臣妾猜想,定是那些个贱婢在生是非。” 说到最后,曹翼的语气凌厉了许多。 听到这番话,我不禁眯起了双眸,眼中闪烁着冷芒。 “臣妾怀疑是……”曹翼顿住了,问道,“太后娘娘您是如何处置合欢殿宫女的?” 我的脸色变幻不断,曹翼这是在暗示我,造谣的贱婢是合欢殿余孽?不过曹翼是怎么知道的,难道仅仅只是猜测? 合欢殿那人行过酷刑后,我便吩咐沈如溪将殿中近身侍候她的宫女和太监全部杖杀。 余下的宫女则打入永巷服杂役,余下的太监则打入洗恭局刷马桶。 照理说,那些人是不可能出现在玉琼阁这等地方的。 曹翼所说的宫女究竟是不是合欢殿的?难道是还有漏网之鱼? 良久,我才回过神来,“曹姐姐说的,哀家知晓了。” 时间忽然仿佛静止了一般,两人相视一阵后,都淡淡地移开了目光,谁也没继续开口。 半晌。 “万幸是肥儿没相信。”我长吁一口气,愤怒地拍向几案,脸上浮现一抹森寒之色,“真是岂有此理,哀家倒要看看是哪个不怕死的在兴风作浪。” 曹翼仔细观察着我的表情变化,如此愤怒,不像是装出的,看来她的猜测是对的,我没有动害肥儿的心思,是真的有人在造谣生事,或者说是挑拨离间,可谓用心其极险恶。 我努力压下内心翻腾的怒火,我倒要看看是谁这般恨我,竟如此诋毁和污蔑我?连这种阴损招数都使得出来。 曹翼提醒道,“肥儿听见一宫女喊另一宫女——如烟。” 我的眼底划过浓郁的杀机,但我很快敛去。 “多谢曹姐姐直言。”我扬唇转移话题,“曹姐姐,咱们先不说这个,咱们聊些别的,聊聊孩子们。” 第144章 来人赐死 待曹翼和刘肥离开后,我便吩咐沈如溪将宫中叫如烟的宫女找出来,将负责年宴传膳的宫女叫过来,将原合欢殿的宫女押过来。 正午,长信殿中,乌压压跪了一大片。 我站在最前方,目光冷冽。 宫女们都低垂着脑袋,战战兢兢的,惶恐不安。 半晌后。 我淡漠道,“都抬起头来。” 众人唯唯诺诺地抬起头来,没有一人敢直视我,还有几位宫女浑身直打着哆嗦。 我的眸中射出凌厉的幽光,“你们知道哀家今日为何要把你们叫来吗?” 众人面面相觑,皆是摇了摇头。 我目光凛冽,“谁叫如烟?给哀家出来回话。” “奴婢……奴婢……”跪在最前排的一宫女猛地抖动身躯。 她跪行着向前挪动,颤抖着嗓音,“奴婢……奴婢叫如烟。” 站在我一侧的沈如溪怒斥道,“好一个胆大包天的贱婢。” 她走至如烟,一巴掌用力地甩了过去。 “啪!” 清脆响亮的耳光声在殿中回荡。 如烟的脸颊立刻红肿起来,她嘴里吐出两颗牙齿,浮出惊惧的神色。 沈如溪厉声呵道,“大胆的贱婢,竟敢在玉琼阁外妄议太后娘娘,你是不想活了吗?快说,和你一起如此放肆的宫女是谁?” 如烟捂着被扇红的脸颊,哽咽着哭诉,“太后娘娘……沈夫人……奴婢真没妄议太后娘娘,借奴婢一千个胆子奴婢也不敢,都是紫梅在跟奴婢说,奴婢那天真什么都没说,奴婢还跟紫梅说,被人听见就不好了。” 闻言,我的眸底掠过狐疑。 沈如溪怒道,“谁是紫梅?滚出来回话。” 殿中一片寂静,无人应答。 良久。 “奴婢就是紫梅。” 那说话的宫女站起身来,从人群中缓缓走了出来。 她神色平静,丝毫畏惧之色都没有,她停住脚步,一脸镇定地看着我,“太后娘娘,奴婢就是如烟所说的紫梅。” 我上下打量着她,目光深邃,眼底闪过危险和嗜血的弧度。 沈如溪冷嗤一声,“大胆的贱婢,还不跪下,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吗?” 紫梅却不为所动。 沈如溪见状,怒火中烧。 她大步向前,一脚踹向了紫梅的膝盖。 紫梅吃痛,踉跄了几步,一屁股跌坐在了地上。 “如溪。”我轻唤道,向她摆了摆手。 沈如溪回眸,甚感疑惑,但还是听从地退到一侧。 我居高临下地挑眉,嘴角噙着似笑非笑的笑容,“哦,你就是紫梅?就是你嚼舌根说哀家的桂花酿是毒酒?” 紫梅狼狈地从地上爬起来,盯着我,笑容诡谲,“就是奴婢,奴婢本是戚夫人的人,后来被戚夫人安排在陈良人身边,陈良人病死后,奴婢就被安排进了尚食监,太后娘娘千算万算,可是却算掉了奴婢。” “哈哈……” 紫梅哈哈大笑,笑得极其猖厥,和她主子一样的猖獗。 我的脸色骤变,要是这贱婢在膳食中下毒那可就…… 虽然按照尚食监的规制,她根本没机会动手脚,但我还是感到心中一阵后怕。 紫梅一副英勇就义的模样,“太后娘娘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很好。”我伸出双手,拍了拍手掌,发出了几道清脆的声响。 随即,我的眸色骤冷,话锋陡然一转,“既然如此,那你就去死。” “来人啦,将这贱婢关进诏狱,千刀万剐,凌迟处死。” 我冷声下令,一双眸子里迸发出骇人的凶光。 紫梅被拖出去后,长信殿内陷入了一阵诡谲的安静当中。 我凌厉的目光再次扫射殿内众人,怒喊道,“来人啦,将所有合欢殿宫女拉下去,赐死。” 话落,立刻就从殿外冲进来许多位侍卫。 “太后娘娘饶命啊……” “饶命啊……太后娘娘……” 我淡漠地看这些磕头如捣蒜的宫女,眼中闪过缕缕寒芒。 一瞬间,殿内的某些宫女哭天怆地求饶,其余的宫女瑟瑟发抖,场面一度混乱不堪。 “拉——下——去。” 我一字一顿地吐出三个字,声音没有任何温度。 “慢着。” 突然一道温润的声音从殿外传来。 殿内顿时安静下来。 我循声望去,一道熟悉的身影从殿外缓缓而来。 他一袭雪青色的锦袍,衣摆上绣着暗纹,袖口用金丝勾勒出云纹图案,腰间束白玉带,俊朗无比的五官上带着一股若有若无的威严。 刘盈缓步走至我的面前,一张俊朗的脸上带着浅浅笑意,“母后,您请消消气。” 接着朝跟来的李进吩咐道,“将食盒拿来。” “诺。”李进将食盒递给刘盈,接着退到一旁。 刘盈接过食盒,打开盖子,香味扑鼻而来。 刘盈含笑看着我,一脸期待,“母后,这是儿臣刚刚所做的枣泥糕,用的是新鲜的冬枣,昨日李进他们几个采摘的,您快尝尝。” 我望着食盒中的精致糕点,目光渐渐柔软,“皇儿真是孝顺,母后最喜欢的便是枣泥糕,母后这就尝尝。” 我一脸的欣慰,拿起一块枣泥糕,浅嚼了一口,“嗯,果然不错。” 我吃完了一块,再拿起一块,“皇儿真是越来越懂事,母后好生欣慰。” “母后喜欢就好。”刘盈的脸上露出灿烂的笑容。 他环顾一下四周,疑惑道,“母后,这里是……发生了何事?” 我伸手指向几案,示意着刘盈,“此事说来话长,陪母后坐下,咱们母子边吃边聊。” 刘盈颔首,我们相视而笑。 我坐在几案后,刘盈坐在几案右侧,我便将事情原委细细地说来。 刘盈听完后,蹙眉思忖良久,才道,“母后,紫梅处死就好,至于……至于合欢殿宫女,今日是大年初一,不宜大见血,不吉利,儿臣向母后求个恩典,将她们放出宫。” “这件事……”我拧眉犹豫了半晌,罢了,难得盈儿今日如此有心,再者将这些人放出宫也好,最起码是无法在宫中兴风作浪、惹是生非。 “母后看在盈儿的份上,就放她们出宫。”我颔首同意,遂下命今道,“将殿内所有的合欢殿宫女和太监全部逐出皇宫,尚食监的宫女彻查底细及家族,至于如烟……” 第145章 埋下隐患 我说到这顿住了,我在思忖着该如何处置如烟。 如烟在我提及她的名字,猛地一颤,身子竟如同簸箕般抖动了起来。 “先宣位太医给她瞧瞧,再给她些银子,也放她出宫。”我的声音很平和。 如烟有些不敢相信,但很快她便缓过神来,如获重生般地叩头谢恩,“多谢太后娘娘不杀之恩。” 刘盈笑了笑,眸光清澈,像是邻家少年般,看起来很是无害。 殿内的其她宫女也纷纷松了一口气,如同如烟般叩头谢恩。 我挥了挥手,宫女们便如获大赦般地退出大殿。 只是,我不知道的是,在人群中,有一位宫女眼珠滴溜溜地转了转,掠过一抹怨恨神色,嘴角扬起一抹异样笑容,随着人群退出了大殿。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月光倾洒而下,照亮了大地。 我倚靠在床栏上,回想着今日发生的事,那妖妇还真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 人都已经死了,宫中还有人替她作风作浪,就不该一时心软,只是杖杀了近侍她的宫女和太监。 可如今又一次的心软,将那些宫女放出了宫。 可谁曾想因为这次的心软,已经造成了不可估量的隐藏后患。 刘盈离开后,我便让沈如溪打探一下紫梅的生平。 沈如溪回禀的时候已是申时。 沈如溪一脸慌张地跑了进来,我便感觉事情绝不简单。 原来,那紫梅是戚懿老家邻居的女儿。 因家乡闹饥荒,在逃荒的途中,紫梅和堂妹紫兰与家人失散。 从此两人相依为命,流落街头,行乞为生,两人一路乞讨,两年后乞讨至了长安。 一次偶然的机会,戚懿回宫的途中,瞧见了衣衫褴褛的两人,认出了两人,便将她们带回了宫中。 那年紫梅十六,紫兰十五,如今已二十有三四。 沈如溪打探时,听见老嬷嬷说到这些就顿感不妙,立刻朝乐门奔去,等她到达,为时已晚。 我听完沈如溪的回禀后,脸色一沉,立马吩咐沈如溪调出紫兰的卷宗及画像出宫一趟,带上我的口谕去找辟阳侯和守城将领,在各个卡口张贴画像,通缉紫兰。 长信殿中,我缓闭着双眸,陷入沉思中。 这无止境的纷扰,不知何时才能结束。 我只想治理好这个国家,再就是和家人在一起开心快乐的就好。 可似乎连这么简单的两个愿望都好难实现。 现下,我只希望能尽快抓捕到紫兰,或者即使侥幸逃脱也掀不起任何风浪。 我一次次的仁慈却是给自己埋下一次次的隐患。 “太后娘娘。” 沈如溪的声音传入我的耳畔。 我睁开双眸,眸中似有疲态,“事情都办妥了吗?” 沈如溪颔首,“都已办妥。” 我挥了挥手,“你也累了,快去休息。” “诺。”沈如溪福身,可没走几步便转过身来欲言又止。 我疑惑道,“怎么了?” 沈如溪回道,“太后娘娘,奴婢还有一事要禀告您。” 我眉峰微挑,“何事?但说无妨。” 沈如溪略微迟疑,“奴婢去打听紫梅生平时,意外得知一桩陈年旧事。” 我的神色凝重起来。,“何事?” “当年常美人流产而死的事跟那妖妇有关,而紫梅就是其中的一个棋子。” 听到这话,我立刻催促道,“继续说。” “当年妖妇故意与常美人交好,继而来对付太后娘娘您,之后常美人怀孕,先帝宠之,妖妇妒嫉,借几个贱婢之手,加害了常美人,并借此污蔑于您。” “而海棠所说的那个陌生宫女就是紫梅这个贱婢,那老嬷嬷当年恰巧看到那一幕,却因不想多事一直没有声张,而今又不知为何愿意说出来。” 听完沈如溪的话,我的心脏骤然收紧,一股难以抑制的愤怒在胸腔里升腾起来。 海棠就是在那场阴谋中死去的,当初只是怀疑是那妖妇,却苦于没有任何实据。 原来一切真的都是那妖妇所做的。 这个妖妇真是太歹毒了,论起歹毒,妖妇比我恐怕有过之而无不及。 我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果然是她,好一个一石二鸟,真是可怜了海棠。” 长信殿中出现了一阵可怕的寂静,静得只能听见我急促的呼吸声。 良久。 香玉从外面匆匆地走进来,禀报道,“太后娘娘,尚食监李尚宫求见。” 我沉声问道,“香玉,吩咐你办的事如何?” “回太后娘娘,尚食监那边的事,奴婢和李尚宫已挨个排查过,皆没有问题,李尚宫她是过来请罪的。” “请她进来。” “诺。”香玉应道。 不多时,李尚宫便踏进殿内。 李尚宫是沛县人,是吕府的厨娘,从吕家举家搬至沛县起,已有好些年,是吕府的老人。 李尚宫跪倒在地上,一脸惶恐,“微臣叩见太后娘娘,微臣罪该万死。” 我抬了抬手,“起来,尚宫不必多礼。” 我示意沈如溪给她拿一张软席。 “谢太后娘娘宽宏大量。” 李尚宫站起身来,坐在了软席上。 “太后娘娘,都是微臣疏忽,贵人们的膳食都是专人负责,专人又分厨师、配菜、传菜,三者互相监督,更将这些人的家族登记在册,是不可能做违背太后娘娘意愿之事,更不可能出现在贵人们膳食中投毒之事。” “那日,除了要负责年宴,还要负责宫人们的加餐,这是太后娘娘您做皇后娘娘时定下的,所有宫人也都非常感激您。” “那日,尚食监忙得晕头转向,由于天气渐冷,又病了好些人,实在缺人手,微臣为难之际,那紫梅便自告奋勇。” “那紫梅原是负责宫人膳食的打杂添柴宫女,本不想让她顶上,但实在找不到人,便让她顶上,谁承想她胆大包天,竟敢妄议太后娘娘,还离间天家,是微臣失职,请太后娘娘责罚。” 李尚宫说完,低垂着脑袋,一脸的愧疚。 我轻柔道,“这件事也怨不得你,这么多年,尚宫尽职尽责,哀家并不是是非不分之人。”, 我沉吟片刻后,交代道,“这样,从今以后,尚食监所有人都要求家世清白,且家族定要登记在册,尚宫回去后,将不合要求之人查出来交于如溪。” “谨遵太后娘娘吩咐。” 话落,李尚宫恭谨地三叩拜,这才退出殿内。 我望了一眼她离去的背影,心中是五味杂陈,不是滋味。 沈如溪见状,连忙劝慰,“太后娘娘,奴婢相信李尚宫定会处理好,太后娘娘您别太过忧心。” “还有两个月就是陛下的大婚了,太后娘娘您就别再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太后娘娘和陛下人好,上天一定会眷顾太后娘娘和陛下的。” 我点了点头,并未再说些什么。 这时,香玉用木托盘端着茶水走了进来,将热茶放到了我跟前,“太后娘娘快喝杯热茶,奴婢刚刚沏的。” 我端起茶盏,放置鼻尖前嗅了嗅,淡雅的茶香扑鼻而来,沁人心脾。 我轻抿一口,热热的茶水顺着喉咙滑落,令整个肺腑瞬间暖洋洋的。 沈如溪突然开口问道,“太后娘娘,奴婢尚有一事百思不得其解。” 我抬眸,“何事?如溪你说。” 沈如溪道,“那妖妇日夜唱相去三千里,谁人当使汝,既然那紫梅和紫兰如此忠心,为何没替她把消息传出宫?或者没替她传到她儿子那?” 我放下盏,莞尔,“她们倒是想传,只是她们传得了吗?恐怕只是有其心而无其力,她们能出得了未央宫吗?就算她们用金钱去收买能出宫之人帮她们传递,可是会有人那么傻?会用自己身家性命替她们传递?” “如溪明白了。”沈如溪颔首,随后恍悟,“而且有看守那妖妇的侍卫在,没人能靠近,不然,她的那些贱婢要真与她见上面,指不定又会商议出些什么幺蛾子。” …… 第146章 浮现不忍 (本章另一视角。) 春天已经到了,大地已然恢复生机。 未央宫太液池边,杨柳青青,枝条上长满翠色的叶子,阳光透过枝条洒落在水面上,泛起粼粼波光。 几只喜鹊飞过河面,落在树梢上,发出欢快的叫声。 今日是皇帝和皇后大婚之日,整座未央宫似乎都洋溢着喜悦的氛围。 当然,并不是所有人都感觉如此。 夜晚,夜色渐浓。 椒房殿内。 张嫣一袭凤袍端坐在床榻上,她的脸颊上带着浓浓的疲倦之意。 一大早便被叫起来梳洗打扮,又在宣室殿中接受群臣礼拜,各种规矩及繁琐礼仪,一整天下来,让她甚是疲倦。 她的妆容很精致和华美,她本就生得极美,现在看起来愈发的美。 只是她眸里却没半点笑意,只有着掩饰不住的害怕。 在床榻旁站着一位宫女,那宫女一直低首垂眸,就像一个木桩子似的站在那儿。 “陛下驾到。” 随着外面传来的通报声,张嫣害怕的神色愈发厉害,竟不自觉地浑身颤抖起来。 “吱呀”一声响,门被推开了。 刘盈踏步而来。 张嫣抖动得愈发厉害。 “嫣儿别怕,我是舅舅,舅舅给嫣儿讲故事好不好?” 听言,张嫣有些愣住了,她抬眸,害怕感减少了些,“舅舅给嫣儿讲故事?” 一旁的木桩子见状,默默地退了出去。 刘盈颔首,“嗯,是呀。” 张嫣迟疑了一会,“那……那好。” 刘盈轻声哄道,“嫣儿别怕,明天你母亲会进宫来看你的,还会给你带好吃的。” “真的吗?”张嫣睁大双眼。 刘盈肯定回答,“当然是真的。” “嫣儿听舅舅讲故事。”张嫣甜甜一笑,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嫣儿最喜欢听舅舅讲故事了。” “嫣儿喜欢就好,那我们接着讲上回的故事好不好?” “嗯。”张嫣开心地点头。 刘盈缓缓坐在她的身旁,宠溺地揉了揉她的脑袋,“那舅舅这就开始讲了……” 刘盈便将他记忆中的那段美好时光娓娓道来。 张嫣认真地倾听,她的眼睛亮晶晶的,像星辰一样的璀璨。 她的嘴角弯弯翘起,时而点头,时而摇头,时而鼓掌,时而发出一声惊呼,时而捂嘴轻笑。 刘盈一直在讲述,她亦听得十分认真。 半晌后。 张嫣靠在刘盈的胸膛处沉沉睡了去,嘴角挂着淡淡的笑容。 刘盈看着熟睡的张嫣,笑了笑,却又忍不住轻叹一声。 随后将她平放在床榻上,盖上锦被和掖紧被角,这才转身离开。 刘盈轻轻关上殿门,朝守在门外的宫女吩咐道,“注意里面的动静,好生照看好皇后娘娘。” “诺。” …… 翌日,卯时初。 东方露出鱼肚白,朝阳冉冉升起,照射在清凉殿里,昭示着新的一天的来临。 刘盈早早起来,在李进的伺候下梳洗和打扮。 “李进,吩咐尚食监,早膳准备得丰盛些,桂花糕不要忘记,准备好了就送去椒房殿。” “诺。” …… 椒房殿内,张嫣仍然睡得香甜,她的脸颊粉嘟嘟的,煞是惹人怜爱。 刘盈坐在床榻边,看着她睡得如此香甜,一双深邃的眸子中满是宠溺。 “吱呀”一声响,刘乐推门而入。 她的身后跟着两个宫女,宫女的手上都提着食盒。 刘乐走至榻前,轻轻拍了拍张嫣的肩膀,“嫣儿,该起床了,太阳晒屁股了。” 刘盈却拦住了刘乐,“皇姐,让她睡。” 刘乐点了点头,她看着榻上的张嫣,脸上浮现出一丝不忍。 一个时辰后,张嫣悠悠醒转,她揉了揉惺忪的睡眼,一双大眼睛里写满了迷糊。 刘盈和刘乐一左一右坐在床榻边。 刘乐扬唇道,“醒啦?” “嗯,母亲。”张嫣眨了眨眼,她睁大双眼环顾了一下四周,“咦,嫣儿怎么在这儿呀?” 刘乐捏了捏张嫣的鼻尖,“我的皇后娘娘,你这是睡迷糊了吗?” 张嫣扁了扁嘴,“母亲,疼,母亲,你欺负嫣儿。” 刘乐笑着提醒她道,“嫣儿,今天是你做皇后娘娘的第一天,你要和母亲还有舅舅一同去你外祖母那儿。” 话刚说出口,刘乐像是想到些什么,沉吟了几瞬,又道,“现在应该是皇祖母。” 本该是随着弟弟而称呼,但刘乐担忧张嫣不能接受,所以退而求其次。 “皇祖母?”张嫣歪头道。 “呀。”张嫣惊呼一声,随即立刻坐了起来,她靠着床栏望着刘乐,大眼睛扑闪扑闪,“嫣儿,嫣儿睡过了,皇祖母会不会怪嫣儿呀?” “皇祖母怎么会怪嫣儿了,皇祖母和母亲、舅舅一样也希望嫣儿睡得香甜呀。” “真的?”张嫣问。 刘乐回,“真的。” “那好,嫣儿起床了。”张嫣嘟了嘟嘴巴,掀开了被褥。 “嗯,快起,母亲和舅舅都给你准备早膳了呢。” 听言,张嫣双眸亮晶晶的,“母亲和舅舅都给嫣儿准备了什么好吃的呀?有没有嫣儿最爱的桂花糕?” 刘乐笑道,“有呀,母亲和舅舅都准备了你最爱吃的桂花糕。” “好棒,嫣儿要去吃桂花糕了。”张嫣欢呼一声。 她穿好鞋袜,蹦跳着跑到了妆台前,自己开始梳理起头发来。 刘乐看着张嫣活泼可爱的模样,忍不住笑了起来。 刘盈由衷地赞道,“嫣儿真可爱。” “是呀。”刘乐颔首,旋即叹息一声。 “皇姐,弟弟会替皇姐好好照顾嫣儿的,会让她一直无忧无虑快乐下去的。” 刘盈的语气很笃定,这是他认为唯一能补偿嫣儿的方法。 刘乐微微一怔,略有些伤感,“真希望嫣儿能一直这么天真活泼下去。” “会的。”刘盈的眸子里尽是坚定。 …… 铜镜前,张嫣任由刘乐为她挽发插簪。 刘乐将母后所送的那支有特殊意义的簪子插进了张嫣的秀发里。 她看着铜镜中的张嫣,称赞道,“母亲的嫣儿真美。” 张嫣扭头,笑得眉眼弯弯,“嫣儿谢谢母亲夸赞,母亲也美,母亲是世上最美的人。” “嫣儿就会哄母亲开心。”刘乐刮了刮张嫣的琼鼻,“好了,嫣儿,快别闹了,赶紧洗漱用完膳,我们还要去你皇祖母那儿。” 张嫣乖巧点头,“嗯。” 用罢早膳后,三人乘步辇前往长信殿,一路说说笑笑,很快便到达长信殿。 第147章 置于何地 (另一视角。) 眨眼,已是几日后。 长信殿外的桃树开满娇艳的花朵,红白相间,煞是好看,带着浓郁的香气。 一阵微风吹过,花瓣在空中纷飞飘落,一片片,一朵朵,落在地面,铺满粉红。 桃树下,香玉和香兰两人手中拿着剪刀正剪着桃枝,用来插花。 花瓣偶有落在两人身上,两人一边剪着一边聊着天,脸上挂着笑容,从远看,仿若一幅绝美的画卷。 香兰抬眸凝“香玉,你瞧这些花儿真漂亮呀。” 香玉伸出手,指尖轻轻划过飞舞的花瓣,俏脸上扬起明媚笑容,“是呀,今年的桃花开得真美,定是沾上了咱们陛下的喜庆。” “就是呀,咱们陛下可是最喜爱桃花了,每每桃花盛开之时,都会吩咐李公公摘桃花用来做桃花饼酿桃花酒了。”香兰微笑附和。 两位宫女的声音不大,只是却被走在青石砖路上的刘盈清晰地听见。 听到两人在议论自己,刘盈便顿住脚步,侧耳倾听,想听听她们还会再说些什么。 “香玉,昨日你去尚衣监替太后娘娘拿衣裳时,辟阳侯来过了,你猜猜,昨日辟阳侯又送些什么给太后娘娘?”香兰一脸的神秘兮兮。 刘盈的心里陡然沉了下去,这辟阳侯虽说陪母后度过难熬的岁月,但自从父皇驾崩不久后,便这般殷勤地讨好母后,实在是有些过了。 香玉一脸好奇宝宝的模样,“送了什么呀?香兰,你快说呀。” “辟阳侯送了太后娘娘一幅字画,据说那幅字画是前朝的名家之作,画工精湛无比。”香兰一脸的憧憬,就像是看到了一幅独一无二的画作。 香玉一双水润的眸子瞪得老大,“真的吗?那太后娘娘喜欢吗?” 香兰笑嘻嘻地点头,“太后娘娘十分喜欢,对画作赞不绝口。” “也对,辟阳侯送的物件太后娘娘那次有不喜欢的,上次的簪子,太后娘娘可是趁着没人之时拿在手中看了好久呢。”香玉的眸中带着几许羡慕。 “啊,香玉,你竟敢偷窥太后娘娘,看我不告诉太后娘娘。” “你敢,那我也要告诉太后娘娘,是谁在背后议论说辟阳侯喜欢太后娘娘的,还说自己要是能遇见一个男人这么对自己,死了也……” “啊,香玉,你再说,看我不撕烂你的嘴。” 桃树下,两人拿着桃树枝追逐嬉闹了起来,你打我一下,我打你一下。 刘盈的双手渐渐紧握成拳,一股怒气直冲他的脑门。 这辟阳侯现如今太过放肆,如同一个男宠般地对母后献媚,是时候该给他点教训了。 刘盈强行压制住心底的怒火,迈起脚步继续向前走去,向长信殿内走去。 “咦?香兰,你快看,那人不是陛下吗?” 香玉惊讶道,纤手指着刘盈的背影。 顺着香玉所指的方向,香兰也看见了刘盈。 她脸上的笑意僵硬了一瞬,转换成了一丝慌乱,“糟了,香玉,陛下该不会听到我们的谈话?陛下会不会怪罪辟阳侯呀?” 香玉怔了怔,望着刘盈的背影摇头道,“不……省得。” 她有几分忐忑,等下要将此事禀报一下太后娘娘,只是说之前得做好挨训的准备,想到这,香玉苦恼地叹了一口气。 (转换第一视角。) 长信殿内,我正在和沈如溪闲聊着。 我坐在几案后,神色悠闲,眉眼含笑。 沈如溪站在一侧。 几案上摆放着一个精致的紫金茶炉,炉上正烧着一壶热茶。 袅袅升起烟雾,茶香四溢。 沈如溪躬身为我倒了盏热茶,端到了我的面前。 我端起茶盏浅抿一口,茶香醇厚,清洌甘爽,不愧是新贡的普洱茶。 沈如溪恭敬回禀道,“太后娘娘,奴婢已命人将您的书房收拾好了,您吩咐的先贤治国书策也已抄录一份,郭公公得闲,嚷嚷着要自个儿送去清凉殿,这个时候想必应该已经到陛下那儿。” 我放下手中的茶盏,“辛苦如溪了,你办事,哀家放心。” “什么东西送到儿臣那儿呀?” 随着声音响起,刘盈迈步走进殿内,走至几案前,嘴角弯出浅浅的弧度。 我扬唇笑了笑,随即神色凝重了几分,“母后替你整理了些先贤书籍,差人给你送了过去,禀先帝遗旨,承黄老之术,无为而治,与民休生养息,母后希望盈儿做一个流芳百世的明君。” “儿臣定当谨记母后的教诲,定不辜负母后所望。”刘盈拱手道,神情十分坚定,随后转过话题,“儿臣此次前来,是有一件事回禀母后,匈奴使者已经到达了长安,目前正在皇家驿馆中休憩,依母后看,何时接见?” 我思忖片刻,徐徐开口,“三天后,盈儿做好准备,这是大事,母后陪你一同接见。” “是,母后。” 待刘盈走后,香玉和香兰这才急忙地跑进殿来,向我回禀了刚才之事。 两人皆被我训斥了一顿,我吩咐香玉明日出宫一趟,去转告辟阳侯,让他最近一段时间不要再来了。 (转换另一视角。) 翌日,辟阳侯府。 禁军将府邸大门团团包围住,围观的百姓越聚越多,一个个伸长着脖子向府门内张望,议论纷纷。 府邸院落内,刘盈一袭紫衣飘飞,他负手站在院落中央,神色冷峻。 他的身后站着一排禁军,眼神凌厉地扫视着前方,其中两位手中握着一块长且宽的木板。 刘盈的面前跪着是审食其,低垂着头,不敢发出一丁点声音。 一阵微风吹拂而过,刘盈衣袂随风而舞,一副翩翩贵公子的模样。 “大胆辟阳侯,竟敢献媚于太后娘娘,妄图行男宠小人之为,如此图谋不轨,实乃罪不容恕,辟阳侯你可知罪?” 刘盈冷喝道,脸上满是鄙夷之色。 “臣……臣……” 审食其跪在地上,结巴着说不出半句完整的话来。 刘盈的眼神冰寒,“你什么你?你堂堂一个男子汉,却甘愿做裙下之臣,实属不耻,你还更加胆大包天不知死活地去讨好太后,你置先帝于何地?” “臣……”审食其冷汗直冒。 今日一大早,刘盈便带着禁军包围了他的府邸,他连忙迎接,谁知刘盈朝他冷哼一声,便径直朝院中走去,他只有悻悻地跟上。 在院中,刘盈转过身冷冷地盯着他,冷冷地吐出两个字,“跪下。” 接着就是一通劈头盖脸的数落。 审食其抬手擦拭了一下额前冒出的冷汗,心里惶恐至极。 刘盈的眸中闪过杀意,“你……什么?无话可说了是吗?” 审食其垂眸不语,他不知该如何辩解,更何况陛下所言皆是事实。 在先帝逝世后,他实在是难以控制住心中的那份情感。 他对她情不能自已,是目之所及,心之所向。 本想顺心而为,凭心而行,以至将来不曾后悔。 可终究是所念皆星河,星河不可及。 但两人从未做过越举之事,天地可鉴。 “来人啦,将这胆大包天的罪人先杖责五十大板,然后押入诏狱,至于之后再怎么处理,且容朕想好后再定。” 话落,刘盈狠甩衣袖,径直从审食其的面前离去。 “诺。” 刘盈身后的禁军领命。 刘盈走后,审食其瘫软在地,一动也不能动。 “辟阳侯,得罪了。”两位禁军上前,将审食其从地上拽起来。 审食其挣扎道,“放……放开我。” “砰。” 一位禁军用力一把推向审食其,审食其身体失衡,直接扑在地上。 雨点般的板子便招呼在审食其的身上。 审食其疼痛难忍,痛叫出声。 刘盈顿足,转身看了一眼审食其,眼中闪过一抹厌恶,随即扬长而去。 五十大板打完,审食其几乎奄奄一息,鲜血浸染了他身上的白色锦袍。 几位禁军将审食其从地上架起来,在一群禁军的簇拥下离去了。 府外一阵喧嚣,百姓议论不止。 府内一片静谧。 府外,人群渐渐散去,一辆马车缓缓而至,在府门外停了下来。 …… 长信殿中,香玉将在宫外看到和打听到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向我述说。 我心中顿时一惊,神色一滞,瞬间就变了脸色。 我紧蹙着眉头,眸中露出了一抹忧色。 一侧的沈如溪见状,忍不住地问道,“太后娘娘您打算怎么做,要救辟阳侯吗?” 我沉默不语,现下,难得与盈儿的母子关系处得融洽。 我不想破坏掉,如果救审食其,势必会让盈儿与我心存芥蒂。 如果不救,我又于心不忍,我身陷囹圄,是审食其守在身侧,给予安慰和鼓励,默默地陪伴和守护,不然我真不知道那黑暗的日子如何能看到曙光。 审食其我是一定要救的,但若是贸然出手,势必与盈儿的母子关系会变得十分糟糕,这该如何是好? 我陷入了深思当中,我的手指轻轻敲打着几案,思绪在飞速运转。 倏地,我眼眸一亮,怎么把他给忘记了? “要想救审食其,有一办法可行。” 沈如溪和香玉异口同声,“什么办法?” 我的嘴角勾起一抹不明的笑意,“盈儿不是说辟阳侯行男宠之为吗?那咱们就来个男宠救男宠。” “男宠?”香玉轻声昵喃,她听到男宠这两个字,脸颊不禁微微泛红。 沈如溪到底是宫中老人,很快便反应了过来,“太后娘娘,您是指陛下的宠臣陈少士?” “对。”我颔首, 第148章 性命危险 (本章另一视角。) 陈少士府邸,正厅。 陈少士双眸紧盯着沈如溪,满是审视。 半晌,他才客套地笑了笑,“不知沈夫人大驾光临所为何事?” 沈如溪摆出一副欣赏的姿态,“今日前来拜会常侍郎,实则是有两件事,一则,听闻常侍郎颇受陛下恩宠,更闻常侍郎生得玉树临风,貌若潘安,今日一见,果真如此,常侍郎的相貌神采真是我见犹怜呀。” 陈少士俊脸霎时微微一红,不自然地扯了扯嘴角,“夫人谬赞了。” 他的这副模样落在沈如溪眼里倒显得有些羞涩可爱,不禁掩唇而笑。 这下可好,陈少士的脸颊越来越红,他不自在地别开眼睛,轻咳一声,“夫人此次前来,必不只是为了单单赞赏少士一番,夫人有何事不妨直说。” 沈如溪见他这般识趣,便从衣袖中掏出了一个沉甸甸的锦布袋子。 她将袋子系绳解开,拿出了里面的东西。 是一颗晶莹剔透的夜明珠。 陈少士的眉梢微动。 沈如溪微笑着说,“常侍郎,这颗夜明珠今日便赠予常侍郎,愿常侍郎青春长驻,永沐君恩。” 话落,拿着夜明珠的手轻轻搁向几案,并朝陈少士递去。 这颗夜明珠是太后娘娘刚才所给,她大吃一惊,可太后娘娘说这是先帝所赐,虽然很珍贵,可是有这夜明珠的人不上她一人,所以也便不珍贵了。 陈少士的眉梢再度一挑,“二则是什么?夫人请先说,少士才能决定该不该收下这颗夜明珠。” 他话虽如此说,可他还是不自觉地又看了一眼那颗夜明珠,嘴角隐晦地露出一抹不易察觉的贪心,这样的东西他自是想要的。 沈如溪将陈少士的细微表情尽收眼底,“常侍郎果然是聪明人,既如此,那我们便打开天窗说亮话,想必常侍郎应该已知辟阳侯被陛下关进诏狱之事。” 俗话说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这么大的事,又那么大的动静,这陈少士又岂会不知? 陈少士试探地问,“夫人可是想要少士劝说陛下?” 沈如溪故弄玄虚,“常侍郎聪慧,以常侍郎您的恩宠,这只是小事一桩,费不了常侍郎多少功夫,常侍郎也先别着急拒绝,这二则其实也关乎到常侍郎您。” 陈少士却是来了兴致,“哦?这二则关系到我?” 沈如溪神秘地笑了笑,将夜明珠再度往前递了递。 “我刚从太后娘娘那儿来,太后娘娘可是发了好大的火,太后娘娘自然是不会拿陛下怎么样,可常侍郎你就不同了,太后娘娘准备将你关进诏狱,亦或者杀了你。” 沈如溪故意将最后几个字眼一字一顿地吐出,并仔细观察着陈少士的表情变化。 陈少士的脸色骤变,这个消息太过突然,他不由得被吓到。 他的心跳加速,整个人像是石化了般。 半晌,他咽了口唾沫,“太后娘娘为何要这么做?” 沈如溪没有正面回答他,而是慢条斯理继续说,“我听闻后,立刻就来告知常侍郎你,常侍郎不妨想想,只要你出面救了辟阳侯,那么太后娘娘就是欠了你一个大大的人情,你的前程和名利不用多想,必会双收,如果你不愿意,那可是有性命危险的。” 说完,将夜明珠又再度往前递了递。 陈少士的脸色阴晴不定,沈如溪的话令他陷入了极度纠结和挣扎中,他的目光闪烁,一时间竟难以抉择。 沈如溪耐着性子等待着。 不知过了多久,陈少士终于伸手接过了夜明珠,并承诺道,“少士必当尽力一试。” 这其实已经是变相的威逼和利诱,他想不答应都不行了,况且这沈夫人说的也不无道理。 沈如溪眉眼弯开,“那我就静等常侍郎的好消息了。” …… 翌日早朝后,陈少士便留了下来,随刘盈一道前往清凉殿。 清凉殿内。 陈少士诉说着对刘盈的敬慕之情,一番恭维下来,刘盈心花怒放。 陈少士接着适时陈述辟阳侯的种种好,以及太后身陷囹圄时,陪太后度过了那些难熬的岁月。 刘盈有所动摇,但还是坚持要给辟阳侯一点颜色,至少也要关上个一两年。 陈少士见此行不通,“扑通”一声便跪了下来,扯着刘盈腰间的衣衫,可怜兮兮地望着,“臣听闻到消息,如若陛下不放了辟阳侯,太后娘娘就会杀了臣。” 刘盈很是心疼,抬手替陈少士擦拭掉脸颊上的泪痕,并将他拉了起来,握住他的双手,“朕定不会让母后杀了你,至于辟阳侯也不能太便宜了他,且关他个十五天左右。” 刘盈吩咐陈少士今晚就留在清凉殿,要与他把酒言欢,并凑近他耳鬓细语了一句。 话落,两人四目相汇,相视而笑。 第149章 不妨直言 两日后,是匈奴使者觐见的日子。 宣室殿中。 刘盈一袭玄色深袍冕服,头戴旒冠,冠前垂着齐鼻尖的珠子。 珠子之下,眉若春山,眸似点漆,鼻梁高挺,看似温文尔雅,实则透着威严和肃穆。 我坐在刘盈的右后侧,一袭黑色滚银边华服,衣襟和袖口均用金线刺绣着祥云纹饰。 长发盘成髻,金钗环绕,熠熠生辉,显得十分雍容华贵。 我的一双明眸闪烁着睿智的光芒,一卷珠帘垂下遮住我,朦朦胧胧看不真切,只隐约可见我端庄身形,也平添几分神秘感。 朝臣分列跽坐,他们面前摆着紫檀木几案,到来的基本都是在朝中有一定地位的人物。 右列最前有两个空座,显然是为远方而来的使者所准备的。 “宣匈奴使者觐见。”李进扬声高喊,尖尖的声音响彻大殿。 片刻,一位穿着鲜艳匈奴服饰的男子在几名魁梧彪悍的壮汉簇拥下昂首阔步地走进殿内。 他长得非常粗犷和强壮,皮肤呈现健康的古铜色,猩红色的外裳胸口处绣着一只展翅欲飞的雄鹰图案,胸前挂着一块白色的狼牙吊牌。 男子身侧有一位女子,身穿同样鲜艳的匈奴服饰,一对银质的小铃铛垂在肩头,显得俏皮可爱,一双乌溜溜的杏仁眼儿里透露着狡黠和灵慧,仿佛一只机灵的狐狸。 “匈奴使者提南尘见过大汉皇帝和太后。” “匈奴使者提南钰见过大汉皇帝和太后。” 两人站定后,右手放置在胸前弯腰行礼。 男子的声音浑厚且沉闷,充满了野性的气息。 女子的声音却悦耳婉转,夹杂着异域风格的腔调,带着一种魅惑般的感觉。 刘盈抬手笑道,“免礼,两位远道而来,是朕之荣幸,快快落座。” 随即朝站在一旁的李进递了一个眼神。 李进便扯着尖尖的嗓子喊道,“来人啦,上酒菜。” 很快,便有一群宫女鱼贯而入,端捧着各式各样的佳肴和美酒摆到众人的几案上。 刘盈温润一笑,如同三月的春风沁人心扉,“两位远道而来,一路辛苦了,特吩咐给两位准备了贵邦人喜爱的牛羊肉,还有大汉的特色菜肴和佳酿,两位慢用。” 提南钰有些看呆了,她道,“这大汉的皇帝竟生得如此俊俏,比我想象中的要好看许多,那张轮廓分明的英俊脸庞,配上那抹温柔儒雅的笑容,真真深得我心。” 刘盈不便接话,只得轻咳一声,“众卿也不用拘着,尽情地畅饮吃喝。” 话落,便端起几案上的酒樽浅抿了一口。 大臣们不约而同地端起酒樽,或仰脖或掩袖。 提南尘和提南钰亦端起酒樽。 觥筹交错间,气氛很是热闹。 我审视地扫了两人一眼,眼中掠过一抹精芒,我挑高了眉梢,“王子和公主两位真是低调啊,哀家想不明白的是两位为何要以使者身份前来,而不是以王子和公主的身份?” 我的话不紧不慢,没任何怒意,也没任何责难,但听在众人耳朵里却无异于晴天霹雳,尤其是提南尘和提南钰,惊得两人险些将手中的酒樽掉落。 大殿内瞬间寂静无声,气氛陡然紧绷。 刘盈怔愣住了,目光慢慢地转移至提南尘和提南钰两人的方向。 众臣也皆望着两人,目光中带着探究和猜忌。 提南尘和提南钰被众人目光盯得浑身不自在。 两人对视了一眼,都在彼此眼中看到了慌乱。 两人又对视了一眼,随即慢慢恢复了自然。 提南尘放下酒樽,嘴角噙着适当的微笑,“太后娘娘果然厉害,小王正是匈奴提冒顿四子,而提姓在匈奴并不少见,小王斗胆,敢问太后娘娘您是如何知晓的?” “哀家自有哀家的法子,恕哀家不能言明,王子此行带过来的牛羊和马匹都很膘肥,哀家非常感谢,俗语说你投之以桑榆,我报之以桃李,如此才是礼尚往来,不知冒顿单于有何求?王子不妨直言。” 珠帘后传来我的声音,隔着珠帘众人看不到我的表情。 而我的声音极具穿透力,带着一种莫名的压迫。 我知晓这两人此番之行绝不简单,这天底下没有的午餐,哪有无缘无故赠牛羊和马匹的? 我刚才所言只是想趁机试探一下这两人的意图。 “太后娘娘容禀,这里有一份父王的亲笔竹简,承于——陛下。” 提南尘说着从他身后站立的壮汉手中拿过竹简,随即站起身来,双手捧着,微微躬身递向前方。 李进走下高台,双手接过竹简,躬身托举奉给了刘盈。 竹简结绳处用粘土封着,刘盈仔细地端详粘土上的印章,确认无误后去掉粘土,展开竹简仔细一看,顿时脸色大变,他将竹简摔在了几案上,霍地站了起来。 “放肆,冒顿简直欺人太甚,来人啦,将这两人押入诏狱,听候处置。” 刘盈勃然大怒,他的面色铁青,额角青筋突突跳动着,眼睛瞪得老大,一副盛怒的模样。 “陛下且慢。”我开口阻止道。 我认为如果贸然处置了这两人,恐有不妥,而且我很疑惑那竹简之上究竟是何样的内容,会让一向温和的盈儿如此的愤怒? 思及此,我慢慢站起身来,从珠帘后走了出来,嘴角噙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 刘盈气愤填膺地指向竹简,“母后您看看,这冒顿都说了些什么?” 我拿过几案上的竹简仔细地阅着,脸上的笑容逐渐收敛,最终变为冷冽。 “冒顿,大胆。” 我咬牙切齿地吐出这四个字。 我的声音冰冷至极,我将竹简重重掷在了几案上,周身散发着森寒的气息,似乎能把空气凝成冰渣子。 提南尘的眼珠子转了转,嘴角噙着一抹狡诈的笑容,“太后娘娘请息怒,父王也是有诚意的,七妹南钰此次前来就是献给陛下的,以结两邦百世安好。” 提南钰娇羞地低着头,她的目光偷偷瞥向了刘盈。 刘盈面无表情地盯了她一眼,却令她莫名感觉有点心慌,便连忙又垂下脑袋。 第150章 群情激涌 我努力压制着心中的怒火,我知道这极有可能是一场阴谋,倘若不是我提前知晓这两人的真实身份,万一真杀了这两人,那可就正好给了匈奴出兵的借口和机会,而匈奴早就对大汉肥沃的土地垂涎已久。 照此说来,这两人定是冒顿众多子女中最不受宠的,毕竟这种不讨好的任务被杀的概率很大,或者冒顿笃定即使不知晓这两人的真实身份,大汉也不会真的杀了他们,毕竟两国相交不斩来使。 我略微沉吟一会,朝李进吩咐道,“将这两人还有那些壮士送去漪兰殿,没哀家的允许,不许踏出漪兰殿半步,吃喝按上宾礼节。” 我现在必须稳住局势,绝不能贸然行事,因为一旦我做出一点点的错误决策,那么对大汉来说那就是灾难。 “诺。” 李进立即领命,扯出尖尖的嗓音喊来了殿外的侍卫。 待提南尘和提南钰等人离开后。 我重新回到了珠帘后,并吩咐李进将竹简上的内容念一遍,念给殿内的大臣们听听。 李进领命,上前拿过竹简,他展开粗略地看了一眼,顿时吓得一激灵,惶恐不安地看向了刘盈。 刘盈双拳紧握,冷冷地道,“念。” “我……我是孤独寂寞的君主,生在沼泽,长在草原,我多次到边境来,希望能到中原游览一番,我正好丧妻,而太后正好……丧夫,太后也是一个人居住,也是孤独……寂寞的人,我们两个寡居的人都很不快乐,无以自娱,还不如……不如……” 李进吞吞吐吐,声音断断续续的,到后面声音越来越小。 他不知道该不该念下去,因为后面的内容实在让他难以启齿。 珠帘后传来我凌厉的声音,“念下去。” “不如……不如……我们结为夫妇,以己所有,换己所无。” 李进终于念完了,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他已经惊出了一身冷汗,这冒顿简直太过狂妄了,难怪陛下和太后会那般的愤怒。 殿内的大臣们都震惊不已,个个都瞠目结舌。 良久。 “这冒顿未免也太嚣张了,他竟……竟要太后娘娘下嫁于他?” 一位大臣拍案而起,他已经被气得满脸涨红。 “荒唐,太后娘娘是一国之尊,岂是他能染指的?这简直……简直是侮辱我大汉,这冒顿简直是太过分了。” 一位大臣激烈地怒斥。 “就是,简直太荒谬了,这冒顿简直是异想天开。” 一位大臣激烈地附和。 “我大汉泱泱大国岂能容忍一个异族小邦骑在我们脖子上拉屎撒尿,太后娘娘,请您立即召集众武将出兵征伐。” 一位大臣慷慨陈词。 就有这时,有一位身壮孔武的大臣突然起身出列,他拱了拱手,面色潮红,“臣愿意领兵前往杀了冒顿这个兔崽子。” 此人是樊哙,是我的妹夫,随刘邦一起东征西讨,立下不少汗马功劳。 “对,征伐匈奴。” 多数大臣纷纷附和。 一霎,殿内群情激涌。 “胡闹。” 一位身高八尺且气宇轩昂的年轻人猛地站起来大喝道。 殿内顿时鸦雀无声,所有人都把视线投射到了他的身上。 此人是中郎将季布,为人仗义,好打抱不平,以信守诺言讲信用而着称,在他故地广泛流传着一句话,得黄金百斤,不如得季布一诺。 季布抬头望向我的方向,拱手郑重道,“太后娘娘,微臣认为不可出兵,理由有三。” “说说你的理由。” 我对征讨匈奴其实心中也没有多少把握,只是当我看到竹简上内容的那一刻实在是气愤至极。 但我明白此事关系甚大,不可贸然做决定,而现下,我已是竭尽全力地控制住了自己心中的愤怒。 “其一,当年先帝率兵有三十多万之众,非但没能平定匈奴人,反而差点在白登山上一去不复返,而后迫不得已采用和亲政策。” “第二,当时的樊哙将军身为上将军却没能及时帮先帝解围,以至让先帝受数日非人生活的折磨,此乃是樊将军一大过失。” 樊哙听到这,气得朝季布怒目圆瞪。 我朝樊哙轻轻地摇了摇头,我忽然想起来珠帘外的人是看不清我的神情的,我只得轻咳了两声,樊哙这才收敛了脾气。 “第三,天下刚稳定没有多少年,怎么能又兴起战乱来,让天下百姓陷入水深火热之中?” 季布的话音落下,殿里又是一阵寂静,显然是季布的话令众人陷入了沉默。 我很是赞同,现在天下刚刚安稳,百废待兴,如果这个时候发生战争,肯定民不聊生,百姓势必流离失所,大汉经不起这个折腾,眼下除了忍也只能忍,等大汉强大之后,新账旧账再一起算。 思及此,我问,“那依中郎将之见,又当如何?” “一,委婉拒绝冒顿,并赠予一些礼物,以谢冒顿牛羊马匹。” “二,留南钰公主在皇宫中,封以美人或夫人。” “三,冒顿丧妻,再选一位年轻貌美的宫女封为公主去和亲。” 季布拱手一字一句,而后神色谦逊,“这些只是微臣愚见,具体还得太后娘娘您的决策。” 闻言,众人都不约而同地望向了珠帘的方向。 我眉间皱起,在思忖着些什么。 寂静,又是一阵寂静。 半晌。 “中郎将的建议,哀家认为可行,既然冒顿敢提出这等荒唐之事,便表示他有足够的能力挑战大汉。” 说到这,我咬了咬牙根,“只是一味求和也不是办法,如今我们应该考虑的是如何壮大我大汉,待有朝一日一雪——前耻。” 最后两字,我加长尾音。 “太后娘娘圣明。” 众臣纷纷出列跪拜。 …… 第151章 屡见不鲜 长信殿中,我的胳膊肘轻搁在几案上,手掌撑着额头闭目神思。 在得知匈奴使者抵达长安后,我便派暗卫冬辞去打探,密切注意他们的行动。 匈奴使者的一位下属前往青楼买醉寻欢,冬辞认为机会到来了,便买通了伺候那人的女子,女子将那人灌醉了,却只套出使者的真实身份。 如今想来,那下属知道的可能仅此而已,别的可能真的一无所知。 “太后娘娘,南钰公主到了,此刻正在殿外候着。”香玉踏进殿内,禀报道。 我收回思绪,坐直了身子,端庄威严的姿态展露无遗,“让她进来。” 片刻后,一位清丽典雅的少女缓步而来,一袭粉青色绣粉白莲花的大汉衣衫,眼角眉梢都透出一股柔美动人。 提南钰盈盈施礼,“参见太后娘娘。” 我招了招手,笑意微浓,“到哀家这儿来。” “谢太后娘娘赐座。” 提南钰依言落座,落座在几案右侧。 我牵过她的素手,笑吟吟地拍了拍她的手背,“果然是人靠衣衫马靠鞍,南钰穿上大汉女子的服饰也是有模有样,想必陛下见到如此的你定会打心中欢喜。” 一听提到刘盈,提南钰的俏脸便浮现出两抹淡淡的红晕,“太后娘娘您谬赞了。” 我和她又寒暄了几句,我这才引向正题,笑得十分亲和,“南钰啊,从今日后,你便是钰美人了,居住在漪兰殿,至于你哥哥他们,哀家会安排人将他们送出宫,在驿馆休息几日,再启程返回。” “这几日,哀家会挑好和亲人选,并准备好嫁妆,另外哀家也会有回信与礼物交与你父王。” 我所谓的人选只不过是位漂亮的宫女罢了,但对于那些人来说不管是谁都不重要,重要的只是陪嫁如何而已。 “你就替哀家好好照顾盈儿,然后再尽快给哀家生个白白胖胖的孙子。” 我又说起这事,令提南钰的脸颊再度染上红霞。 “臣妾……臣妾遵命。” 提南钰双目迷离,她抬眸望来,正巧迎上了我的笑脸,连忙垂首掩饰。 我和她又聊了些其它话题,提南钰才告退离开。 (转换视角。) 提南钰回到漪兰殿后,各种赏赐便接踵而来。 她以后就要在这四方天住上一辈子了,这将是她永远挣不开的囚笼。 这宫廷的斗争,她在家乡已是屡见不鲜,那些女人绰约多姿和千娇百媚之下尽是明争暗斗和尔虞我诈,含情脉脉和温柔如水之下隐藏贪婪和毒辣。 就像父王的正妻阏氏一样,这个女人就是个醋坛子,当年她的母亲受宠,那女人就百般算计针对她们母女及哥哥三人,并成功令父王厌弃她们母女及哥哥。 阏氏死后,父王的妾室,也就是阏氏的表妹越氏,趁着父王有意派人出使大汉的契机,向父王吹枕边风献出毒计让她和哥哥出使大汉,要用使者的身份出使,说这样做都是为了匈奴,要她和哥哥服从安排,还拿她母亲做威胁,就是想让她和哥哥死在长安。 眼下,在这片陌生的土地上,她只能谨慎谨慎再谨慎,最好是能有个一儿半女傍身,否则,在这深宫中,长夜漫漫,该如何度日? (转回第一视角。) 光阴似水,转瞬已过去了十多天。 审食其终于被释放了出来,我派人送去了慰问的人参和礼品,并叮嘱他暂时不要进宫,以后进宫也不必送我东西,免得遭人话柄,他能来看我,就足矣。 就在几天前,提南尘就已返程了。 那日,提南尘骑在高头大马上,身上携带着我的回信,身后是那些壮汉。 和亲公主坐在一辆暖轿内,其后是两辆彩车,八匹大汉骏马,再就是无数车丝绸瓷器和其它物品,以及护送和亲公主的大汉士兵。 我回信的内容则是:我现在年老色衰,牙齿和头发都掉得差不多,路都走不稳,哪里还配得上你?你还是放过我,并送去我自己所用的两辆御车,及八匹好马以表示诚意。 匈奴人本用兽皮作记载和书写工具,因和亲公主携带的丰富嫁妆中就有一些竹简,而这些竹简只在重要场合才会使用。 …… 第152章 扫翻在地 斗转星移,初夏,所有人都换上了轻薄衣衫。 长信殿外,树木郁葱,阳光明媚。 偶尔几声蝉鸣,更添了几分生机勃勃之感。 长信殿内,我正和刘乐品着茶,闲话家常。 几案上的茶炉上煮着碧螺春茶,香气袅绕四周。 刘乐轻啜了一口盏中清茗,“母后,儿臣听闻弟弟不知何时得了一位吴良人,很是宠得不得了,那吴良人儿臣前几日倒也见过,长得是摄人魂魄,如同一个妖精般的妩媚妖娆,一双桃花眼总是在眨呀眨,仿佛会勾人似的,声音娇滴滴的,撒娇起来真是让人酥麻了。” 刘乐说到最后几个字眼,语调拖得极长,带着些许嘲讽和鄙夷。 我的面上没什么变化,端着茶盏的手却微微一滞。 一听到妖精这两个字,我就想到戚懿那个贱人,要不是刘乐提及姓名,我绝以为是在说戚懿,因为那些形容词放在她身上再恰当不过。 难道盈儿后宫也出了个像那妖妇的人? 那可不行,我绝对不允许发生这种事,出现这种人。 “母后想清静,就免了后宫的问安,算起来也有些时日了,倒是听闻过这吴良人长得是极美,只是从未见过,母后只知盈儿很是宠幸钰美人,这钰美人母后还很是喜欢,至于那吴良人,母后得闲去瞧瞧,看看是不是个妖精。” 我说完,将手中的茶盏往几案上重重一搁。 我不允许,绝对不允许盈儿后宫中出现像那妖妇的妖精。 “钰美人儿臣也很喜欢,儿臣听闻那钰美人很是主动,将弟弟推倒在榻上,直接扑上去,那是又亲又咬,还扒了他的衣裳,宫女们躲在门外听得真真的,还听见钰美人说她要在上,啧啧啧,不愧是来自草原的女子,那真叫一个豪放呀。” 刘乐掩唇而笑,笑得肩膀一颤一颤的。 我伸出玉指戳了戳刘乐的额头。 “你呀,光顾着笑话别人,你难道忘了是谁在新婚之时,将那张敖推倒在榻上,同样扑上去是又亲又咬,同样……” “咳咳咳……” 刘乐猛地咳嗽起来,脸颊涨得通红。 “都是那些该死的宫女偷听墙角,母后您就别说了,儿臣怪不好意思的。” 我笑得眉眼弯开,“哈哈哈……” 刘乐嘟着嘴瞪了我一眼,“母后。” 我止住了笑声,“母后逗你玩的,乐儿怎么连玩笑都开不起了?” 说完,我又是一阵大笑。 刘乐恼羞地喊道,“母后。” 我收敛住了笑容,“好啦,母后不笑了。” 只是那个如同戚懿的吴良人,寻个时间我定要会上一会。 我想着,眸光变冷。 三日后的清晨,我乘着步辇朝曲台殿方向而去。 宫道上,一群宫女和太监簇拥着我的銮驾,浩浩荡荡。 温暖的阳光洒下大地,洒在曲台殿外的柳树上,阳光透过枝叶洒落在地,折射出斑驳耀眼的影子。 我的銮驾在曲台殿外不远处停了下来,距殿只有几丈之遥。 我搭着沈如溪的手从步辇上走下来,我抬眸望了一眼曲台殿,眼底闪过一抹幽芒。 我一步一步地向曲台殿走去,步伐缓慢却沉稳,我不许任何人通报,我的双唇紧抿成一条线,一股强烈的压迫感无形中散发出来。 曲台殿内,女子的娇嗔笑骂声和男子的哄笑嬉戏声交织在一起,清晰地传向殿外,传向我的耳畔。 “陛下,臣妾不依嘛……臣妾不依嘛……” “陛下,臣妾腿疼,您帮臣妾揉揉呗……好不好嘛……陛下……” “陛下,臣妾快不行了,唔……求求陛下救命啊……” 我忍着怒火站在殿门外,那吴良人的声音娇媚入骨,嗲得让我浑身起鸡皮疙瘩。 “陛下,陛下,臣妾饿死了,要喝粥,陛下,您喂臣妾,唔……陛下快点嘛……” “好,朕喂你。” “陛下,臣妾要您用嘴巴喂,唔……臣妾不喜欢您用银勺喂,臣妾喜欢您用嘴巴喂嘛……陛下快点……唔……陛下,快点嘛……” “好好好,朕用嘴巴喂你。” 我和沈如溪站在殿门外,而里面的两人却浑然不知。 吴良人柔媚至骨的声音让我感觉浑身都不舒服,我在心中暗骂:真是个该死的狐狸精。 “陛下,臣妾也用嘴喂您,您尝尝臣妾嘴里的甜不甜……” 吴良人喝下了一口粥,勾魂一笑,媚眼如丝。 刘盈仰起脖子,闭起眼睛,张大了嘴巴,吴良人微开朱唇,粥便如流水般流进了刘盈的喉咙里。 “哈哈,不错,你嘴里的粥更甜。” “唔……陛下你好坏……” 随即,又是一声声银铃般的娇俏笑声。 我实在忍受不住了,我快步冲进殿内,而两人却已热吻缠绵上,热烈得已然忘我。 我一个箭步上前,猛地抓住吴良人后背的衣领将她向几案外拽去。 刘盈被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傻了,怔愣地看着突然闯进来的我。 “太……后……”吴良人被我揪扯得差点喘不过气来。 我冷哼了一声,松开了揪扯的手,吴良人便顺着我松开的动作,惯性地转半个圈后,正对着我,一脸的惶恐。 “啪!” 一道响亮清脆的耳刮子打在了吴良人的脸上。 “混账东西,你嘴里含过的东西是能给陛下吃的吗?瞧你一脸的狐媚样,如此行径怎能侍奉君王?” 吴良人捂着被扇的脸颊,怔怔地看着我,她的眼眶泛红,泪珠在眶中打转。 “啪!” 我毫不客气地又赏了吴良人狠狠的一记耳光。 这回是另一边脸颊。 吴良人被打得晕头转向,她眼冒金星,嘴角溢出一抹血迹来,她惊惧万分,双手捂着两边的脸颊,忍受着火辣辣的疼痛感,低下脑袋不敢言语。 我恶狠狠地剜了一眼吴良人,眼神凌厉如冰刀,直叫人遍体生寒。 我走向几案,用力地朝几案挥动衣袖。 “哐啷!” 几案上的碗匙全被扫翻在地。 吴良人吓白了脸色,双腿一软,跪伏在地,不敢抬头。 沈如溪已踏进了殿内,默默地站在一侧看着这出好戏,这个像戚懿般娇柔妩媚的女人在她看来就不是个啥好东西。 刘盈看着一脸怒色的我,再看了一眼瑟瑟发抖的吴良人,顿时觉得心痛万分,想保护吴良人的想法终于让他回过神来,质问般地辩解道,“母后您这是做何?不过是喂个粥,儿臣觉得没什么,您为何要发如此大的火?” 说着他便站起身来,快步朝吴良人走来。 他走到吴良人的身侧,蹲了下去,伸手揽上她的肩膀,并顺势将她搂到怀中,轻轻抚着她的头发。 我见状,气不打一处来,盈儿越是维护吴良人,我的气就越是不打一处来。 我眯起双眼,眼神凌厉地射向刘盈,“母后做何?这种妖精怎可留在宫中?盈儿,难道你是想做商纣还是夏桀?” 说完,便瞪向吴良人,眼底的杀意尽显,我最讨厌妖魅惑主之辈。 刘盈立马摇头,一字一句地道,“母后您太过言重了,儿臣想做明君,但吴良人她不是妲已,儿臣亦不是纣王,母后您大可放心。” 听到刘盈的这番话,吴良人原本紧绷的身体慢慢松弛了下来,她靠着刘盈宽厚结实的胸膛上,泪水盈满了眼眶。 刘盈拍了拍她的后背,“好了,别哭了,母后只是担心朕,母后不会伤害你的。” “想让母后放心,那就离她远一点。”我沉下眉眼,冷冽地盯住吴良人,向刘盈警告道,“否则休怪母后无情。” 吴良人被我阴森的模样吓得浑身一颤。 话落,我拂袖离去,沈如溪紧随其后。 (转换视角。) 吴良人抬手擦干眼角残存的泪水,看着那道背影消失,她磨牙凿齿,握紧粉拳。 这个蛇蝎心肠的毒妇人凭什么这么侮辱和教训自己? 不就是记恨自己一直霸占着她的宝贝儿子吗?等自己怀上龙嗣后,还会再怕她吗? 吴良人心头冷哼,忽然她感觉浑身没有了半点力气,两眼渐渐变黑,到最后一丝光亮也没。 “来人啦,宣太医……” 第153章 前后变化 (另一视角。) 曲台殿内,吴良人躺在榻上,盖着锦衾。 锦衾上面点缀着珍珠碎,绣以金线花瓣,以及其它物件作装饰。 张太医蹲在床畔,手指轻搭上吴良人的腕间。 刘盈十分焦急,“张太医,吴良人她怎样了?” 半晌,张太医才收回手掌,站起身来回禀道,“恭喜陛下,贺喜陛下,吴良人她有喜了。” 刘盈欣喜万分,“是真的吗?” “千真万确,吴良人的脉象往来流利,且应指圆滑,如盘走珠,是滑脉,已一月有半,微臣可以肯定是真的。” “哈哈哈……好呀。” 刘盈兴奋极了,他要做父亲了,这将是他的第一个孩子。 他重新坐回床沿上,他看着榻上的人,伸手轻抚她的脸颊,眸中充斥着疼惜。 他紧握住她的手,将自己掌心的温暖传递给她,“瑶儿,咱们有孩子了,谢谢你,瑶儿。” 可是榻上的人却没能回应他,不能与他分享这份喜悦。 他急了,扭头看向张太医,“瑶儿她何时才能醒转?” “陛下莫忧心,吴良人没事,微臣这就去抓药,并吩咐人熬好药,吴良人服下后,自然会醒转。” “好,有劳张太医。” 张太医躬身告退。 长信殿内,香玉正擦拭着几案,她的手法娴熟,神态专注。 香玉忽然听见有脚步声传来,她停下手上的动作,抬眼望去,只见是香兰快步地朝她走来,脸上挂着浓浓的笑意。 香兰快步走至香玉的身边,附耳低语,“香玉,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香玉狐疑,“什么好消息?” 香兰压抑住心头的喜悦,退后一步掩唇轻咳,“咱们太后娘娘要抱孙子啦。” 香玉瞪圆眼睛,“真的吗?” 香兰重重点头,“是的呀,钰美人有喜了。” 她在回长信殿的路上,见到钰美人的宫女珍珠带着李太医神色匆匆地朝漪兰殿方向赶去,她上前一问,才得知钰美人这些天没啥胃口,吃什么吐什么,珍珠怀疑是水土不服,钰美人也认为是如此。 她想着手上也没啥活,便一同跟了去,才得知了这天大的好消息。 “呀,我要去告诉太后娘娘。” 香玉高兴得扬起眉梢,她扔掉手里的抹布,快速向内殿跑去。 “太后娘娘。” 香玉一路跑一路喊。 “太后娘……” “嘘,你这丫头,太后娘娘刚刚睡下,何事呀?” 沈如溪坐在榻下的软席上,打了一个嘘的手势。 香玉挠了挠头,尴尬地笑了笑,“姑姑,不好意思。” (转换视角。) 我其实并没有睡着,只是躺在榻上闭目养神,刚才沈如溪陪我聊了很久。 我想着这一路的忐忑,不禁怆然泪下,沈如溪拿出帕子替我拭去泪水,细语安慰后,我才阖上双目。 我睁开眼睛坐了起来,拧眉轻斥道,“何事呀?慌慌张张的,成何体统。” 香玉呵呵傻笑了两声,迫不及待地禀报道,“太后娘娘,您快去漪兰殿瞧瞧,钰美人有喜啦。” “你说什么?”我双眸顿时一亮,“是真的吗?哀家没有听错?” “太后娘娘,是真的。”香玉重复了一遍。 我欣喜若狂,眉宇也舒展开来,一扫先前的疲态。 “好,好,好。” 我一连三个好字,表达着我心中的喜悦。 我马上要抱孙子了,这日子总算有盼头了,总算是越来越好了,我如何能不高兴? 我忍不住想要亲自去漪兰殿探望钰美人,遂吩咐道,“香玉,快去备步辇,如溪,扶哀家起来。” 两人齐声应道,“诺。” “等等,香玉。” 听到我的叫喊,香玉立马顿足转身,恭敬地等待吩咐。 “香玉,去哀家库房,将哀家那套血珊瑚项链拿出来,还有那支金镶宝石的钗也拿出来。” “是,太后娘娘,奴婢马上去准备。” 香玉领命,抬步。 “再等等。” 香玉停步回首,恭敬地问,“太后娘娘,您还有何事要交代吗?” 我思索片刻,补充道,“让香兰去吩咐太医院,要用最好的安胎药和补品。” “诺。” 长信殿正殿中,我穿戴整齐坐在几案后。 我含着笑容张望着,“香玉这丫头,让她找个东西,怎么这么久了还没找来?” 一侧的沈如溪轻笑道,“咱们太后娘娘这是等不及要去看她还未出生的孙子了呢。” 我斜睨她一眼,嗔怪道,“你呀,贫嘴。” “太后娘娘您别着急,香玉马上就到,香玉办事仔细,您且宽心。” 我眉梢飞扬,“哎呀,哀家一想到过不了多久就可以抱孙子了,哀家就不知道有多开心呀。” “咱们太后娘娘这是想孙子想疯了呢。” 我佯怒道,“如溪,你是越来越贫嘴呀,不过哀家今天高兴,就且随你。” 话落,我大笑起来,“哀家要抱孙子了。” 我乐开了花儿,乐不可支。 “对,咱们太后娘娘要抱孙子了,您的孙子将来必定健康聪慧,福泽绵延。” “哈哈哈……” 长信殿中充满欢声笑语。 “咳咳……” 一道轻咳声响起。 我望去,只见是刘盈背着手缓缓踱进殿内。 “哈哈……还没进来,就听见孙子孙子的,母后,您是也知道了吗?” 刘盈大笑着走进殿内,他站定在我面前的不远处,目光炯炯地望着我。 我的脸上洋溢着浓烈的喜悦,“哀家当然知道了,不光哀家知道了,如溪、香玉、香兰她们也都知道了,不光她们知道了,估摸着长信殿的每个人都知道了。” “是吗?”刘盈开心极了,露出洁白整齐的牙齿,“这是朕的第一个孩儿,长信殿所有宫人,赏。” 我笑得合不拢嘴,“那母后就替大伙儿谢过皇儿了,母后盼这天真是盼了好久,终于是盼到了。” 刘盈灿烂一笑,拱手道,“母后,恭喜您,终于如愿以偿。” 我的脸上是止不住的笑容,“母后正要去钰美人那,就不等香玉了,盈儿,快,随母后一道去。” 说着,我向一侧沈如溪伸出了手。 沈如溪会心一笑,搀扶起我。 刘盈愣住了,疑惑道,“钰美人?不是吴良人吗?” 我的神色顿时一滞,满脸的不高兴,“什么吴良人?好好的提那个妖精做甚?” 刘盈傻眼了,“她……她怀孕了呀,儿臣在殿门口听见母后提到孙子是那么的开心,儿臣以为母后看在吴良人怀了儿臣骨肉的份上已不再做计较,儿臣实在想不明白母后为何前后变化这么大,更不明白母后为何会突然提及钰美人。” 我震惊地反问,“什么?那个妖精怀孕了?” 刘盈十分不解,“母后您不是知道了吗?” “那个妖精竟也……怀孕了?”我实在无法消化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 “什么叫也……还有谁怀孕了?”刘盈似乎抓住了什么关键词,这才反应了过来,“难道是……钰美人?” 我沉默了半晌才点头,“是的,钰美人怀孕了。” 随即,我沉下了脸,“母后要去漪兰殿,你去与不去?” 刘盈被我的模样吓了一跳,讪笑道,“去,儿臣陪您去,儿臣也很久没看到钰美人了。” 我冷哼一声,率先迈步离去。 刘盈和沈如溪紧跟在我的身后。 ……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 长信殿内。 我倚靠在床栏上,双目盯着虚空发呆。 沈如溪坐在床沿,正替我捶着腿,动作轻柔,力度适宜。 一连着,宫中有一位美人和一位良人怀孕,本该是件高兴的事,可我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一想到那个嘴对嘴给盈儿喂粥的妖精,我就气不打一处来,本想着再过些日子随便找个理由将她打入永巷。 可现如今这妖精怀孕了,动她不得,要真让妖精生个一儿半女,那这妖精岂不是更加变本加厉和肆无忌惮,岂不是变成了第二个妖妇? 不行,我不能让这样的事发生。 可是,那妖精肚子里的,又是自己的亲孙子,我该怎么办? “如溪,哀家该怎么办?” 我思绪纷乱,愁绪笼罩在心头,挥之不散。 沈如溪停止捶腿的动作,犹豫了片刻,“奴婢倒是有个想法,不知可行否?” 我立即坐直,期待着她的答案。 半晌后。 “甚好,哀家怎么就没有想到了,那这件事就交由你来办,有何需要,记得知会哀家。” 沈如溪颔首,“诺。” 至于钰美人是外族,沈如溪在此之前就问过我。 我道,“如溪,大可放心,前朝的宣太后和华阳夫人皆是他国人,不是……” 沈如溪打断我,“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呀。” 我思忖片刻,咬了咬牙,“哀家确实是很喜欢钰美人,人又机灵嘴又甜,但如溪说得也对,为了以防万一,只能对不起她了,倘若她生的是女孩,就留下来,生的是男孩,那就让那孩子夭折。 第154章 将死之人 (另一视角。) 时间如指间沙,止不住的流逝。 转眼已过去两个月。 曲台殿内。 吴良人气得不行,将几案上的瓜果全部掀翻在地上。 “钰美人也怀上龙嗣就算了,皇后娘娘居然也怀上了龙嗣?” “皇后娘娘赏赐多就算了,毕竟是中宫,身份尊贵,可那个钰美人,凭什么她的赏赐要比我多那么多?凭什么?” “更可恶的是那个蛇蝎心肠的毒妇人,凭什么不允许陛下来看我?凭什么?” 吴良人越说越火大,她将几案拍得震天响。 吓得一旁的两位宫女紧缩着脖子,战战兢兢的,不敢出声。 “都两个月多了,陛下就来看过我一次,那个贱人到底有哪里好?论相貌和身材,她哪样能和我媲美,而且还是个外族的。” “不知那个蛇蝎心肠的毒妇人想干什么?都是她,陛下都不来看我了,不来看我了。” 吴良人整个人像是陷入了疯癫状态,她歇斯底里,似乎是要把心中所有的怨恨和愤怒都发泄出来。 她的眼睛赤红,双手指尖紧扣着几案,发出咔咔的响声,鲜血顺着她的指尖流淌下来,而她却毫不自知。 她的脸庞因为愤怒而扭曲,狰狞且恐怖。 一旁的两位宫女吓得心惊胆颤,皆低垂着头颅,大气也不敢出。 其中一位宫女哆哆嗦嗦着连忙跪了下来,几次小心翼翼地抬头想说些什么,但当看到如此盛怒的吴良人时,张到一半的嘴巴又紧紧地闭上了。 另一位宫女见状,也赶紧跪了下来,噤若寒蝉。 先前跪下的那位宫女咬牙鼓足勇气,忐忑地提醒道,“良人,您请息怒,您小声点,万一被人听见就……就不好了。” 吴良人几近疯狂道,“听见?本宫怕什么,本宫现在已经和个死人差不多了,有谁会注意到本宫?陛下都不来看我一眼,本宫还用顾及什么?” 吴良人状若疯癫,猛地死死地盯住那两位宫女,眼神凌厉。 她的嘴角勾起一抹邪恶的笑容,“不是只有你们两个听见了吗?你们死了不就好了吗?” 两位宫女瞬间被吓得脸色苍白,她们对上吴良人的目光,浑身如筛糠般剧烈颤动,随后拼命地磕头求饶。 “良人饶命……饶命啊。” “奴婢……奴婢不敢背叛良人,良人饶命啊,” 两人哀嚎求饶,她们没曾想到平日里千娇百媚的吴良人竟然会露出如此阴险和狠毒的一面,吴良人她简直是疯了。 吴良人拍着几案大声呼喊道,“玉莲。” 片刻,从内殿跑出来一位宫女,她跪倒在地上,垂着头有些颤抖地回道,“奴婢在。” 吴良人阴恻恻道,“找几个人来,将这两个贱婢拉下去,打死。” 那两位宫女瞬间瞪大眼睛,惊惧之色溢于言表。 很快,两人便被拖了下去。 “哈哈……” 吴良人眼睛里闪烁着诡谲的光芒,笑声回荡在曲台殿内,显得尤为刺耳和可怕。 殿外,很快便传来了凄惨的嚎叫声。 吴良人听见后无比兴奋,露出一抹邪肆的笑容。 她的眼珠转动间带着嗜血的幽光,她的双手用力拍打着几案,口中不停地道,“哈哈……去死,你们都给本宫去死,统统都去——死——,哈哈……” 半晌后,她终于累了,停止了疯狂的举动。 她瘫坐在软席上,喘着粗气,双眸湿润,泪水已然模糊她的视线。 而几案上那几道被抓得深深的痕迹格外刺目。 (转换第一视角。) 长信殿内。 我正在与刘乐对弈。 刘乐笑道,“母后,儿臣这棋艺实在太差了,让母后见笑了。” 我淡定地执黑子落下,神色极为温和,“无妨,只需尽力即可。” “母后……”刘乐欲言又止。 我挑了挑眉,“怎么了?是有什么事想说吗?” 我的女儿我知道,此番表情一定有啥重要之事要与我讲述。 刘乐眉心蹙起,“母后,那吴良人动了胎气,弟弟急急忙忙地就赶了过去,儿臣听说她在殿里发了好大的脾气,还命人打死了两个宫女。” 我的眸中闪过丝丝诧异,“哦?还有这事?” 打死宫女?这是发哪门子疯? 刘乐落下一颗白子,“千真万确,儿臣还听说有宫女隐约听到那吴良人好像有在骂您。” “哦?”我沉吟一会,轻描淡写道,“也不必太过在意,将死之人而已。” 话落,我继续执子落下。 “母后说的是。”刘乐颔首,随后嗤笑了一声,眸中划过一抹讥讽,“那吴良人还真是个妖精,动胎气定是假的,为了争宠什么手段都使得出来,她那一脸的狐媚相,儿臣早就看不惯了。” 我淡淡地笑了笑,不以为然。 我忽然想起些什么,凝重道,“嫣儿那里,你要多费些心,那孩子哀家连哄带骗了好久,她才肯点头,你有空闲就多陪陪她。” 我告诉嫣儿,说我不喜欢那吴良人,等吴良人诞下龙嗣后,会给她一笔银子并送她出宫,而那孩子就由嫣儿来抚养,只是要辛苦嫣儿这段时间要假装怀孕,倘若嫣儿不同意,那我便会杀了那吴良人。 “母后放心,儿臣明白。” “嗯。” “只不过……”刘乐担忧地说道,“只不过那吴良人,儿臣总担心她会做出些啥幺蛾子来,儿臣怕会影响了咱们的计划。” “那就让盈儿这些日子多陪陪她。”我说着继续落下一颗黑子。 “有母后在,那吴良人也掀不起啥风浪,不足为惧,只是可怜那两个宫女被她杖杀了。”刘乐顿了顿,随后笑得意味深长,“不过,不管她再如何蹦达,都蹦达不了多久。” 我笑了笑,眉宇间掠过忧色,“只是嫣儿那孩子秉性单纯善良,可万不能让她知晓,以免她生了恻隐之心,坏了咱们的计划,而盈儿他那么喜欢那个妖精,就更不能让他知晓真实情况,否则母后怕他会反悔。” 刘乐郑重颔首,“母后,儿臣省得。” “今晚盈儿应该会留宿在那妖精那儿,母后就且随他,先让那妖精得瑟些日子,今晚你去椒房殿好好陪陪嫣儿,别让那孩子太孤单了。” 我说话间,落下一颗黑子,我的眸中泛着精芒,看似云淡风轻,实际却藏着一抹抹算计。 刘乐拿起一颗白子准备落下,无奈地摇了摇头,“儿臣又输了。” “这次你走得有些急,不怪你,下回注意。” “嗯,谢母后教诲。” 第155章 狠狠一触 (本章另一视角。) 夜幕落下,椒房殿内。 “母亲,你给嫣儿讲故事好不好,嫣儿想听发生在皇祖母身上的故事。” 张嫣抱着枕头倚靠在床栏上,一双乌溜溜的眼睛望着刘乐。 刘乐坐在床沿上,宠溺地笑道,“好。” “母亲快讲,上次皇帝舅舅给嫣儿讲过,皇祖母好可怜,真的好可怜,舅舅边讲边流眼泪,舅舅哭得好伤心,但舅舅讲到一半,嫣儿便睡着了,嫣儿还想听。” 听了张嫣这话,刘乐一怔,迟疑道,“舅舅讲到哪儿了?” 张嫣眨了眨眼,回答道,“讲到皇祖母被坏人抓走了。” 刘乐的心底狠狠一触,眸光渐渐黯淡下来,她低垂眼帘,陷入了沉思。 母后的这一生,跌宕起伏,坎坷多舛,实在是太苦了。 而所有的苦全都集中在了后半生,分水岭就是从父皇为亭长时押送劳役开始起。 母后吃的苦,遭遇的罪,经历的绝境,受尽的白眼,无一不深刻于她的心。 她虽然没有切实看到,可光是听听,就已让她泪流满面,难以自已。 如果换作是她,定会承受不住而崩溃掉。 母后能坚持到最后,实属不易。 她着实没想到弟弟会讲母后的那些事,原来弟弟也知道心疼他的母后。 那她和母后准备那么对待他喜欢的女人,是不是有点过分了? “母亲。”张嫣扯了扯刘乐衣袖,“母亲你怎么了?” 刘乐回过神来,拭去脸颊上的泪痕,挤出一抹笑容,“呃……没什么,母亲只是想起……” 她稍作停顿,揉了揉张嫣柔软的发丝,扬唇笑道,“母亲呀,只是想起嫣儿小时候的事情,一时出神而已。” 张嫣歪着小脑袋,狐疑地瞅着刘乐,“真的吗?” “当然啦。”刘乐捏了捏她的脸颊,“母亲骗谁也不敢骗嫣儿呐。” “唔~~”张嫣皱了皱鼻子,嘟嘴道,“母亲老是说谎,嫣儿才不相信你了。” “……”刘乐哑然失笑。 见此情形,张嫣催促道,“母亲,那我们快开始,嫣儿已经迫不及待了呢。” “好,母亲这就讲给嫣儿听。”刘乐应道。 时间缓缓流逝,刘乐讲述着母后那段令她痛心的事,很快便过去了半个时辰。 “皇祖母真的太可怜了,太可怜了,那些坏人太坏了。” 张嫣躺在刘乐的怀中,小手捏成拳头,泫然欲泣。 刘乐抱着嫣儿,轻声地哄着她。 可她自己何尝又不伤心了,她的眼眶迷蒙,似有水雾在升腾。 她轻轻叹息了一声,垂头向张嫣道,“既然嫣儿心疼皇祖母,那就一定要好好配合皇祖母,白天一定要在肚子中塞上母亲为你准备的垫子。” 张嫣吸了吸鼻子,抽噎了几下,“嫣儿就是心疼皇祖母,才会答应皇祖母这么无理的要求的。” “嫣儿最乖了。” “嗯。”张嫣用力地点头,“嫣儿听话,嫣儿绝对不会让皇祖母难受的。” 刘乐心头一酸,眼泪夺眶而出,一滴滴晶莹剔透的泪珠顺着她姣美的容颜滑落。 “母亲,你怎么哭了。”察觉到刘乐流泪,张嫣仰起头来,连忙帮她擦拭眼泪,“母亲不哭,不哭了。” 刘乐深吸了几口气,将眼泪逼退,“母亲不哭,嫣儿也不许再哭。” “嗯。”张嫣提议道,“那嫣儿给母亲唱歌。” “好。”刘乐含泪笑了笑。 “母亲等着哦,嫣儿马上给你唱。” 张嫣清了清嗓子,悦耳动听的声音徐徐响起,飘荡在寝殿内。 刘乐安静地倾听,脸上漾着笑容。 …… 时间过得真快,悄无声息的流逝,不知不觉间,已经过去了六个月有余。 往常人来人往的曲台殿,今日显得十分冷清,那些宫女和太监全不见了踪影。 吴良人躺在榻上,她捂着肚子痛苦地哀嚎着。 而她的身旁只有一位产婆在伺候着,她的额前已沁满了汗珠。 她大声喊道,“人了,人都哪儿去了?” 那位产婆睨了她一眼,不紧不慢地回道,“奴婢一人就可,娘娘,一会儿就好,忍忍就过去了。” 吴良人双目瞪圆地怒视着那位产婆,突然,她感到腹部传来一阵阵强烈的绞痛。 “啊……” 一道痛苦的嘶喊声响彻整座曲台殿。 “娘娘用力,用力啊。” “啊……”“啊……” 吴良人撕心的嘶喊声不断响起,一直回荡,久久不散。 第156章 眷念不舍 (另一视角。) “沈夫人,您怎么现在才来呀,吴良人,她……她……” “她怎么了?” “难产了,以老奴的本事保不住母子两人呐,大人和小孩只能保其一,沈姑姑,您看……是保大还是保小?” “这……”沈如溪站在床沿边,望着榻上的吴良人,面露迟疑之色。 现在去传太医估计已来不及了,而且这林产婆是有一定本事在身的,她都不行,就算请来了太医估计也于事无补。 林产婆焦灼地催促道,“沈夫人,您倒是快做决定呀。” 沈如溪一脸的为难之色,太后娘娘吩咐她说,待吴良人产子后将她送出宫,并给她一笔足够下半辈子生活的银子,再对外宣称吴良人难产,且母子双亡。 她不知道太后娘娘为何会忽然改变主意,原本是待吴良人产子后,赐死。 沈如溪紧盯着吴良人,犹豫不决,最终,她咬了咬牙,闭上双眸,“保……” “保小,沈夫人,保……小……”吴良人忽然一把拉住了沈如溪的衣衫,“救救我和陛下的……孩子……” 沈如溪睁开双眸,错愕道,“你决定了?” 吴良人含泪点了点头。 沈如溪实在没有想到吴良人会这么抉择。 虽然她原本想说的也是如此,但这话从吴良人口中说出来,多少让她有点不敢置信。 或许这便是母亲的伟大之处。 …… “哇……”“哇……” 婴儿嘹亮的啼哭声在曲台殿内响起。 “恭喜娘娘,是一位小皇子。” 林产婆神色激动,她将襁褓中的婴儿放在了吴良人的身侧。 吴良人虚弱的目光盯着婴儿,苍白的脸庞绽放出一抹温暖的笑容。 她伸手轻柔地抚摸着婴儿的额头,眉梢眼角尽显慈爱,“孩儿,你要好好……长大……” 她眼中的泪水汹涌淌出。 当她看到只是产婆到来时,便已猜到了太后娘娘可能有所安排,至于是什么安排她却猜不到。 当她叫喊宫人而没人应时,她就更加确定了。 当沈如溪来时,她隐隐感觉到她的死期可能要到来了。 当她听到产婆说保大还是保小时,她其实很想说保大。 她想活下去,她想和陛下在一起,她想有朝一日能再次怀上陛下的孩儿。 她想为陛下诞下一位皇子,她想她的孩儿能够成为下一任皇帝,而她就是无比尊贵的皇太后。 可她最终却还是选择保小,因为什么? 其实她自己也不知道。 或许只是因为这个孩儿是她和陛下的骨肉。 或许只是因为她太爱陛下了,太爱太爱了。 其实她根本舍不得离开陛下,她想跟陛下白首偕老,她想陪陛下走完所有的岁月。 可是当做出选择时,她就明白她已经没有机会了。 “娘娘,其实太后娘娘并没打算杀掉您,太后娘娘只是吩咐奴婢在您诞下龙嗣后将您送出宫,并保证您下半辈子衣食无忧。” 听到沈如溪这话,吴良人摇了摇头,艰难地扯出一抹惨淡的笑容。 她又一把抓住了沈如溪的衣袖,努力地抓住。 “谢谢沈夫人……告诉我真相,但我不会……那么做,因为我不想离开陛下,可是……我就要死了,不得不离开陛下,烦请姑姑告诉陛下,我爱他,很爱……很爱……他……” 她的话语断断续续,但却清晰入耳地传入沈如溪的耳畔。 “我会的。”沈如溪心底一软,重重颔首,“娘娘,您的孩子您大可放心,皇后娘娘会替您抚养,他的前途将不可限量。” 吴良人眷念不舍地看着身侧的孩子,忽然,她紧抓着沈如溪衣袖的手蓦然一松,垂了下去,永远地闭上了眼睛。 在她手臂与身躯中间的那个婴儿仿佛感觉到他的母亲已离他而去,蹬着四肢哇哇大哭。 吴良人却走得很安详。 后来的那六个月余,刘盈一直都陪在她的身侧。 她倚靠在床栏,吃着他喂的饭,喝着他喂的药;他贴在她的肚皮上,听着他们孩子的胎动;她躺在他怀里,听着他说话。 他搀扶着她,极其小心地在殿内和殿外活动。 他说,“真好,真希望一直能这样陪着你,以后如果没有我在身边,你要好好照顾自己。” 当时她还不明白他这话是何意,她问他,他就含糊其辞,再问就岔开话题。 原来他早就知道了太后娘娘的主意。 但她不想去恨他。 能和他度过那么一段快乐的日子,她很满足。 刘盈,愿我们下辈子还能再相遇。 只是,愿你下辈子不要再生在帝王家。 …… “不好了,吴良人难产了,母子双亡。” 远处传来一道妇人慌张失措的喊叫声。 妇人奔跑着,喊叫声不曾停下,一道接着一道。 曲台殿多丈外,几位粗壮的嬷嬷拦守着曲台殿所有的宫女和太监。 这些人都齐刷刷地看着那位扯着喉咙叫喊的妇人,不一会儿就炸了开锅。 他们交头接耳,议论纷纷,却没一人流下半滴眼泪,除那玉莲外,好歹真真假假地挤出了几滴泪水。 一位嬷嬷厉喝道,“安静,安静,都安静下来。” 瞬即,鸦雀无声。 众人低眉顺目。 林产婆不再叫喊,她从那些人的身边跑过,跑着跑着,她突然顿住脚步,转身望向刚才那位发飙的嬷嬷。 那位嬷嬷立马会意,凶狠的目光扫过所有宫女和太监,“有什么好议论的,妇人难产有什么好奇怪的,记住祸从口出,要是让我听到其它什么风言风语,小心你们的脑袋,听见没?” 众人赶忙应承,诚惶诚恐,“听见了。” 林产婆像是想起什么似的,猛然惊呼道,“哎呀,我咋把这茬给忘了,吴良人的遗体遗容还没人清洗整理了。” 话落,她迈步跑至那位嬷嬷的身侧,面对着众宫女和太监,问道,“有谁愿意和我一块进去的,举个手。” 众人面面相觑,却没有一人愿意举手出列,就连那玉莲也没。 那玉莲面露犹豫,左右扫视,迟疑地抬起,又迅速地放下。 林产婆也不着急,也不催促,仿佛一切都在她的预料中。 就在这时,最前排靠右侧的一宫女举起了手,“奴婢钟鸢,愿随林产婆一道进去。” 林产婆听到是这个名字,重重地点了点头。 随即,两人向殿内走去。 此时,沈如溪提着一个食盒走了出来。 她看见两人时,微不可察地向两人颔了颔首。 …… 未央宫一处少有人往来的院落外。 沈如溪和刘乐两人在确定四周没人后,推开院门,迈了进去。 刘乐的手中也提着一个食盒。 食盒的做工精美,周身雕刻着错落交叠的镂空花纹。 其实这是隐蔽的空气流通之处。 食盒很大,足以放下去一个婴儿。 沈如溪所提的食盒与之类似,只是颜色和花纹图案不一样而已。 “嘭!” 院门被关上了。 须臾。 刘乐将门打开一道缝,探出脑袋左右张望了一番,才提着食盒走了出来。 …… 第157章 目光柔和 椒房殿内。 张嫣抱着小皇子逗弄着,眼角眉梢皆是笑意。 我和刘乐围着张嫣,看着张嫣怀中的小皇子,笑得合不拢嘴。 刘乐伸手摸了摸小皇子嫩嫩的脸颊,“母后您看,他在冲我们笑了,真可爱呀。” 小皇子咯咯笑着,口水流到了刘乐的指尖上。 “这个小家伙呀,”刘乐笑了笑,将袖子撸高,用手背给小皇子擦拭着口水。 我看着襁褓中的婴儿,只觉可爱极了,唇畔带着浓浓笑意,“乐儿,你瞧他这双大眼睛又黑又亮,像极了咱们盈儿小时候了。” 刘乐还来不及回话,就被张嫣抢先一步,歪着脑袋问道,“舅舅小时候长这样吗?” “是的,你舅舅小时候也是这么可爱。”我回答,神色间充满回忆。 “呀,”张嫣突然惊呼一声,失措地望向我,“皇祖母,他……他尿了。” 我们几人低头,只见小娃娃尿湿了一大片,而那小娃娃依然张着一张笑脸啃着手指头。 张嫣无奈地笑了笑,“小坏蛋,就知道调皮捣乱。” 我赶忙从张嫣的怀里接过小皇子,“哎呦,小祖宗,你怎么就尿了呀。” 刘乐和张嫣连忙找来锦帕替小娃娃擦拭,找来干净的衣物及襁褓替小娃娃换上。 一番折腾后,小娃娃酣甜地睡去了,睡梦中,嘴角还吐着小泡泡,煞是可爱。 我们几人看向小娃娃的目光更加柔和了。 “母后,我想抱抱他。” 听到刘乐的话,我温和地笑了笑,将小娃娃小心翼翼地递给了她。 刘乐接过小娃娃,眼中满溢喜爱。 看着熟睡的小娃娃,我的心底涌现出浓浓的暖意,我已经很久没感受到这种温馨了。 …… 长信殿内。 我和刘乐两人的脸上依然挂着笑意。 “母后,算算日子,钰美人应该就是在几天后了。” 刘乐忽然提及此事。 我颔首,“但愿是个女孩。” 随即,我望向站在一侧的沈如溪,问道,“如溪,哀家只顾着高兴呢,还没问你,曲台殿那边的事可有处理好?” 沈如溪恭敬答复道,“回太后娘娘,事情都已处理好了。” 我徐徐地说,“那便好,如溪,吩咐下去,吴良人追封吴夫人,按夫人规格礼葬。” 我的眸中透出丝丝被触动的柔软。 那是一份源自母亲伟大的爱啊。 “诺,奴婢这就去办。” 沈如溪领命退下。 (转换视角。) 吴良人临终前的嘱托,沈如溪还没来得及跟刘盈说。 一则她要先处理皇子之事,二则她也不知道刘盈在哪。 而现下,她得赶去一趟礼部。 曲台殿内。 刘盈扑在榻边,双手紧紧握住吴良人的冰凉手掌,眼泪啪嗒啪嗒落下。 “怎么可以?不是答应了儿臣会放她出宫吗?为什么还是要了她的性命?为什么啊?母后您为什么这么狠心啊?” 刘盈泣不成声,神色沉痛而悲楚。 林产婆和钟鸾跪在一旁,二人垂首敛眸。 钟鸾神色惶恐。 林产婆则显得镇定些,只是眼神深处仍闪烁着一丝慌乱波动。 她们在替吴良人整理得差不多的时候,刘盈就神色慌张地冲了进来,一进来就扑在了吴良人的榻边哭得伤心欲绝,在朝她们发过一通怒火后继续扑在榻边。 “陛下您请节哀,您误会太后娘娘了,吴良人真的是难产,是吴良人自己要求保小的。” 林产婆到底是宫中的老人,心思比年轻的钟鸢冷静不少。 刘盈放下握住吴良人的手掌,扭头死死盯住林产婆,目光直射她,“真的?你说的可是实话?” 刘盈的声音阴冷骇人,犹如寒冬腊月的凛冽风霜,刮得林产婆浑身一颤。 林产婆咬住牙根,“奴婢所言句句属实,绝没半句虚言,陛下您要相信太后娘娘啊。” 刘盈却不相信,他逼视着林产婆,怒火滔天,“你胡说八道,明明就是母后让你杀害了朕的爱姬,后宫里那些害人的把戏,你以为朕不知道?你以为朕是三岁的孩童吗?林产婆你当真好胆量啊。” 刘盈的语气凌厉非常,他的眼神似乎能穿刺一切锋利般,他的双拳攥得紧紧的。 他的胸腔里燃烧的怒火快要焚灭掉他的灵魂,他的周身散发着令人窒息般的威压,令得林产婆心惊不已。 第158章 喷出火来 (本章另一视角。) 林产婆的额头已渗出密密麻麻的汗珠。 她急于撇清自己,急切地辩解道,“陛下,奴婢冤枉,奴婢只是遵照太后娘娘旨意行事啊,太后娘娘没想到吴良人会难产啊,奴婢也从未做过任何伤害陛下之事啊,求陛下明鉴啊。” 她虽然是宫里的老人,可她从未见上位者发这么大的脾气。 她只觉得眼前的人并不像传闻中那样温和软弱,反而让她感觉到害怕,甚至让她有一股想逃离这里的冲动。 钟鸢早已吓得瘫坐在了地上,她的眸中满是恐惧,身体不断地瑟缩。 刘盈注意到钟鸢的异样,他的脸色变了又变。 他站起身来,目光扫过钟鸢惨白的脸颊,他总觉得眼前这宫女似曾相识。 刘盈神情肃穆,眼眸幽暗慑人,“抬起头来,你叫何名字?” 钟鸢的身躯猛地一震,畏惧和惶惑瞬间将她淹没。 她不敢违抗,战战兢兢地抬头,迎上刘盈锐利如刀的视线。 她的心顿时漏跳了一拍,“陛……陛下……” 刘盈仔细地打量着她,目光瞬间凝固,眼底翻滚出巨浪来。 竟是她? 那个曾在清凉殿中的宫女,那个曾在如意到来后出现在他殿中的宫女。 虽然只与她见过一面,但那一次就足以令他印象深刻。 因为她居然在给他递茶水的时候走神,将滚烫的茶水全洒落在他的身上。 难怪狩猎那日早上,他总感觉有人暗中盯着他,原来是她。 钟鸢胆战不已,只因刘盈此刻的眼神太过骇人,令她遍体生寒。 “是你?你是母后的人?是你将朕离开清凉殿的事告知母后的,是与不是?更是你监视吴良人,在她即将临盆时偷偷去告诉母后的,是与不是?” 刘盈愤怒低吼,眼中尽是质疑。 “陛下,奴婢……奴婢……” 钟鸢支吾着,一阵阵慌乱涌入她的脑海。 她很诧异,陛下为何会知道是她? 清凉殿那么多宫女,而且自己从不在他面前晃悠。 莫非是那一次? 那日,一位宫女妹妹用木盘端着茶水从她身侧经过。 忽然,李进公公叫住了那位宫女妹妹,而端茶这件事就落在了她的身上。 递茶时,她因想事出神,一个没端稳,就将茶水全洒在了陛下的身上。 思及此,钟鸢的神色越加惨白,眼神闪烁不止。 “果然,你是母后的人。” 刘盈怒视着钟鸢,他的眼睛几乎要喷出火来,那副模样简直像是恨不得当场撕裂了钟鸢,“那你就等死。” 钟鸢的脸色刷地一下煞白,她的嘴唇哆嗦了几下,却无法开口解释些什么。 一旁的林产婆身体止不住地猛烈颤抖起来。 她磕头哭喊道,“陛下饶命啊,奴婢只是奉太后娘娘之命行事,奴婢从不曾害人性命啊,陛下饶命啊。” 林产婆的脑袋磕碰在冰凉坚硬的宫砖上,很快便有鲜血流淌而出。 刘盈厌恶地皱眉,“你们要想活命,还不快去长信殿求求太后娘娘,若是母后宽恕了你们,朕或许可以留你们一条狗命。” 他的语气森寒且冷酷。 他勾唇轻笑,那抹笑容让人毛骨悚然。 听到这番话,林产婆和钟鸢的眼中皆浮出一抹希冀之色。 “谢陛下。” 二人赶忙朝刘盈磕几个响头,匆忙地往外跑去,脚步踉跄而急促。 看着二人狼狈离去的背影,刘盈的眼底划过一丝嘲讽。 他压根就不打算放过她们,他只是试探一下,看她们是不是真的奉了母后的命令害死了他的吴良人,现在看来果真是如此。 刘盈的牙齿紧咬,他的心口处隐隐作痛,眼神愈发深沉可怖。 “母后,您好狠毒啊。” 刘盈的眼中迸射出强烈的怨恨。 他缓慢转身,看向榻上没有心跳的人,那失了血色的容颜让他的心中泛起丝丝缕缕的尖锐疼痛。 “瑶儿。” 刘盈唤出这个爱称,他的心中酸涩难耐。 他迈至床边坐了下来,伸手轻抚着吴良人的脸颊。 “瑶儿,你不要害怕,我带你离开这皇宫,带你去一个远离争斗和勾心之地,好不好?” “瑶儿,你回答我好不好?瑶儿,你不要离开我,你不能这么狠心啊,瑶儿?” 刘盈的脸庞泪水纵横,然而吴良人已经失去意识,哪里还会有反应。 刘盈呆滞地瞧着榻上之人,悲戚之情弥漫上他的胸膛。 忽然他眼神一凛,双目赤红,透出癫狂之色。 “瑶儿,朕会替你报仇的,朕要将那些害你的人统统给你陪葬。” 刘盈咬牙切齿地说完后,俯身在吴良人的额头印上了一吻。 随后他迈着沉重僵硬的步伐往寝殿门外走去。 当踏出殿门的刹那,他蓦然回首望了一眼吴良人。 那一眼,温和,柔软,充满眷恋,还有一丝愧疚。 刘盈的眼眶发热,心中悲戚更甚,终是他负了她。 刘盈收回视线,毅然地朝外走去。 他的眼中刹那间充满了浓郁化不开的杀意与决绝。 那双猩红的眼睛中蕴藏着深邃的疯狂,似野兽,亦如魔鬼。 第159章 要你性命 长信殿内。 林产婆和钟鸢跪在地上,惴惴不安。 我坐在几案后,脸色阴沉如墨,目光凌厉地扫视着她们。 盈儿居然让她们来求我?盈儿又为何这么做? 现下,盈儿怀疑吴良人之死跟我有关。 我该如何辩白?难道说原本有这打算,后来因故改变? 我害怕盈儿会来质问我,我不想与盈儿好不容易缓和的关系再生出隔阂,我不想。 “太后娘娘,您救救奴婢,奴婢一切都是按照您的吩咐来办事,求求您救救奴婢啊。” 林产婆的额头磕在冰冷的地砖上,发出“咚咚咚”的声响。 钟鸢匍匐在地,泣泪涟涟,“太后娘娘救命啊,奴婢是您的人,奴婢对您忠心耿耿,您要救救奴婢啊,奴婢还不想死啊。” 我的眼神微闪,目光复杂。 钟鸢可以说算是我的心腹,而林产婆又是沛县的人,我当然不会让她们为我做事反而还丢了性命。 倘若这样岂不是寒了那些还在为我做事之人的心? 如此,以后还会有谁肯为我忠心做事? 不管怎样,都必须得给她们留条退路才行。 思及此,我将目光投向林产婆,“林嫂子,你是哀家的故人,又为哀家做事,哀家怎么会不管你。” 林产婆猛然抬头,激动得热泪盈眶,“多谢太后娘娘的大恩大德,奴婢没齿难忘,只要能活着,哪怕让奴婢做牛做马,奴婢也愿意。” 我神色柔和地望着她,“你且放心,哀家答应过你,就一定会做到。” 林产婆连忙叩拜,感恩戴德。 “香玉,带林产婆去偏殿休息。” 一旁的香玉颔首应声,“诺。” 林产婆再次叩谢。 我摆了摆手,“你且先下去,稍后哀家会安排人送你出宫,并给你一笔银子。” 林产婆眼眸一亮,随香玉退了下去。 “太后娘娘。”钟鸢忐忑不安,谨慎地问道,“太后娘娘,请问奴婢该怎么做才能活命?” 我微怔。 见我没有做声,钟鸢更加惶恐。 她立马磕起响头,大颗大颗的泪珠顺着脸颊滑落而下,“奴婢不想死啊,求太后娘娘救救奴婢啊。” 我没有理睬她,而是用食指轻轻叩击着几案。 我的眼眸幽深莫测,良久,方沉声道,“你就留在长信殿。” 钟鸢蓦然抬头,“长……长信殿?” 我道,“你以后还为哀家做事,可还愿意?” 钟鸢的脸上闪过狂喜,“奴婢愿意,奴婢一定肝脑涂。” “你且退下。” “诺。”钟鸢应声。 她站起身来,正准备转身退下。 “慢着。” 忽然殿外响起一道熟悉且威严的声音。 钟鸢神色一顿,她疑惑地转身循声望去。 待看清楚来人的模样之后,钟鸢的脸色骤变,顿时瞪大双眼,脸上写满恐惧。 她“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结结巴巴道,“陛……陛下……您怎么来了?” 刘盈负手立在殿门处,俊朗的五官上透露出浓浓煞气,锐利摄人的目光扫射过了钟鸢的全身,最终落在了她那张布满恐慌的脸庞上。 刘盈的嘴角勾勒出危险的弧度,他薄唇开启,吐出森寒刺骨的字眼,“朕此番前来就是来要了你的狗命。” 钟鸢的身躯剧烈一震,她瞳孔紧缩,惶恐万分地望着眼前高高在上的帝王。 她生出无限的畏惧和害怕,低头颤栗道,“陛……陛下饶命……” 刘盈的神情越发阴郁,他冷冷地瞥了钟鸢一眼,眼底掠过一丝厌恶,但很快便敛去。 他拂袖踏进殿内,大步流星地朝我走来。 他的神色阴沉,俊脸铁青,周围的空气似乎都凝固了一般。 我的心下一凛,眉头紧拧,看来我与盈儿之间注定要生出隔阂了。 钟鸢害怕极了,整个人蜷缩成一团,身体在瑟瑟发抖,似乎是在等死一般。 须臾,她伏地急忙地向我爬过来,在距我有些距离时停了下来,满含希冀地望着我,“太后娘娘您要救奴婢啊,求求您救救奴婢。” 我挑动眉梢,目光淡淡地从钟鸢的身上掠过,缓缓地移至刘盈的身上。 “太后娘娘。”见我没有任何反应,钟鸢更加焦急和惶恐。 我缓缓道,“你且先回避。” 钟鸢怔愣片刻,旋即反应过来,“诺,奴婢告退。” 钟鸢匆匆退下,脚下甚是凌乱,似乎生怕再慢一步便会惹怒龙颜,落入万丈深渊。 钟鸢离开后,我收敛面上的肃穆表情。 我看着刘盈,轻叹了一口气,看来我担心的还是到来了。 刘盈的神色阴沉得仿佛要滴出墨汁一般,他的周身散发着强烈的戾气,他盯着我,目光森然。 “果然是母后的人。” 我正欲解释些什么,我还没来得及开口,刘盈便一字一句道,“儿臣知道那宫女就是母后派来监视儿臣的。” 我的瞳孔骤然一缩,急切地辩解道,“盈儿,你听母后说,母后没有杀害吴良人,吴良人她是难产,真不关母后的事。” 我的声线中夹杂一丝微颤。 我没有提监视之事,因为我知道前一次即使不是我安排的,但钟鸢是我的人,我便是有十张嘴也是辨不清。 刘盈冷冷一笑,目光依旧骇人,“儿臣才不会一而再再而三的,像个傻子一般地去相信您,不管母后如何辩驳,也改变不了母后派宫女监视儿臣这个事实,也改变不了母后杀害儿臣心爱女人这个事实。” 我的心中感到一阵苦涩,我激动得站了起来。 我摇头道,“母后真的没有,为何你就是不相信母后?” 刘盈面若寒霜,“母后您就别狡辩了,事实就摆在眼前,那个宫女就是母后您的人,您让儿臣如何相信您?” “您趁儿臣外出毒杀如意,好,儿臣不再追究,可是您这次明明答应儿臣,待瑶儿生产后便送她出宫,你们要将她的孩子当作是嫣儿亲生的,儿臣不管,可为什么您还是要杀害她?为什么?母后,您为什么啊?” “母后没有。”我神色有些凄婉,“母后是想过要杀那吴良人,但是后来母后听闻你给嫣儿讲母后这一生的事,嫣儿说你边讲边流泪,母后知道母后的儿子他心疼母后,母后便改变了主意,吴良人她真的是难产,不关母后的事啊。” 我凝睇着刘盈,眸中晶莹盈盈欲坠。 我的心揪得紧紧的,几近要窒息。 眼前这个人是我的儿子,是我用尽一生去爱着的人,我怎么会舍得去伤害他? “够了。”刘盈的眸光愈发冰冷和幽暗,仿佛化不开的墨汁,“儿臣并非愚蠢之辈,母后的心狠手辣,儿臣也并非是第一次见,您还有什么做不出来的?” 刘盈的声音像是浸泡在万年寒潭之中,透着彻骨的凉意,“儿臣只恨自己瞎了眼,才会相信您的所言,才会害死了吴良人。” 我的心像被针扎,我的身形晃了晃,脸上划过了受伤之色,我垂眸遮盖住眸中的神色。 刘盈的态度令我感到陌生,这个我曾宠溺和疼惜的孩儿似乎变得越来越陌生,陌生得令我不敢去认识。 我不明白我到底哪里做错了?竟然让他如此痛恨我? 这种陌生与愤懑交织在一起,使得我的心口涌上一阵阵的酸涩感。 我的眸中泛起氤氲雾气,心中涌上浓烈的心酸和委屈,“盈儿,你如此说母后,母后的心真的好痛好痛,在你心中,母后就是个十恶不赦的坏人吗?我这个当母后的就这样令你讨厌吗?” 我的声音带着隐约的啜泣,我的心在隐隐作痛。 第160章 疼得窒息 我抬手擦拭掉眼中的水雾,努力平复自己的情绪,才勉强维持镇静。 刘盈一怔,他的心蓦地抽搐一下,胸口闷堵得慌。 他眼里划过一丝挣扎,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眸中已然恢复刚才的冷淡。 “母后,不管您说什么和做什么,儿臣从未想过要忤逆您,您让儿臣娶嫣儿,儿臣答应了。” “您让儿臣不要去看望吴良人,儿臣也答应了,您让儿臣同意您的假孕计划,儿臣也同意了。” “可是您为什么要杀害儿臣心爱的女人?儿臣事事都顺着您,可您为什么要这么对儿臣?” “儿臣是人啊,儿臣有自己的灵魂,有自己的思想,不是您的扯线木偶啊。” 刘盈愤恚嘶吼,泪流满面。 我浑身剧震,整个人僵硬无比。 我呆愣地望着眼前的人,心底忽然涌起一股无以名状的酸涩。 我的儿子竟……竟这般指责我。 而那些话犹如晴天霹雳,炸得我的脑袋一团乱麻。 我的眼眶越来越热,我强忍住夺眶而出的泪水。 我的嘴角牵扯了一下,露出了一抹苦涩而苍白的笑。 扯线木偶? 这四个字曾是我质问某人时说的,而现在却是我的儿子质问我时说的。 这是多么可笑啊。 那四个字就像刀尖利刃般毫不留情地戳进了我的胸膛,霎时鲜血淋漓,让我痛不欲生。 我的眼睛渐渐失去焦距,我猛地捂住心口,大颗大颗的泪珠滚滚落下,“盈儿你,你真的误会母后了,你仔细想想,母后从小到大何时做过伤害你之事?从来都没啊。” 刘盈反问道,“是吗?” 我连忙点头,“是的。” 刘盈看了我一眼,眼里闪烁冷锐的锋芒,“呵……” “哈哈哈……” 刘盈大笑不止。 他转身离开,步伐踉跄,身影摇晃,仿若喝醉酒般。 那一刹,我觉得那抹背影显得格外的萧索和孤寂。 我是不是真的错了?如果我没有那么针对吴良人,或许那吴良人就不会难产,从而就不会发生今日之事? 直至刘盈离开殿内,消失在殿外。 我仍呆呆地立于原地,我的神色恍惚,我脚下一软,瘫坐在了软席上。 我的眼角溢满晶莹的液体,顺着脸颊滴落在了我的锦衣上,晕染出点点涟漪。 我的心真的好痛好痛。 盈儿他不知道的是,其实我在做人质时,真正支撑我走下去和挺下去的,不是审食其,也不是沈如溪,他们只是一小部分。 他们常宽慰我说,让我想想我的两个孩子,他们还在等着我,还在盼着我。 是啊,乐儿和盈儿的一声声母亲,我便无所畏惧,无论我受多么大的委屈,只要想到他们,我便有了勇气。 “太后娘娘。”去而又返的香玉轻唤道。 我恍恍惚惚地抬起头,“事情安排好了吗?” “嗯。”香玉点了点头。 我一瞬不瞬地盯着前方空无脸上浮现痛苦之色,久久没曾说话。 香玉担忧地瞧着我,“太后娘娘,奴婢扶你进去休息。” 我缓缓点头,任由香玉搀扶着我进入寝殿,躺在榻上。 我侧躺着,双眸空洞且迷惘,噙满悲怆,我的目光定格在窗子方向。 我的心真的很难受,就好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攥住般。 窗外的阳光正好,暖洋洋的光线通过窗子照射进来,照在我的脸颊上,照在我的皮肤上,但我却感觉不到丝毫的温暖,反倒觉得浑身冰冷,犹如置身冰窖一般,冻彻肺腑。 我疲惫地阖上双眼,眼角滑落两行清泪。 也许是因为心里装着太多的事,以至于我做梦都在流泪,泪水沾湿了脸颊,浸湿了枕头。 我做噩梦了。 我从噩梦中惊醒,我猛地坐起身来,呼吸急促,额头沁着细密的汗珠。 “太后娘娘,您怎么了?” 沈如溪关切的声音响了起来,她坐在床榻下方的软席上。 我捂住胸口喘息了几下,缓和了气息。 窗外,月色皎洁明亮,银辉倾洒而入,映衬在我的脸上。 我揉了揉眉心,“现在是什么时辰了?哀家又睡了多久?” 沈如溪回答道,“现在大约是亥时初。” 我的脸色很差,眼角还挂着晶莹的泪珠。 “太后娘娘,您做噩梦了吗?您的脸色很难看,要不请太医来瞧一瞧?” “不必了,哀家没事。” 我摇了摇头,重新躺回到了榻上。 沈如溪见状,站起身来,替我拈了拈锦被。 我闭上双眸,“如溪,陪哀家聊聊天。” 我的声音中带着疲倦。 “嗯。”沈如溪颔首,重新坐在了软席上。 一时,殿内陷入沉寂,落针可闻。 良久,我才睁开了双眼,望着头顶的床帷。 “如溪,你知道吗?哀家好想回到以前普普通通的日子,那个时候先帝还没有起义,我们一家人在一起,虽然日子很平淡,内心却感到很充实和幸福。” 沈如溪鼻尖酸涩,“太后娘娘。” 她张了张嘴,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我望向沈如溪,唇角弯了弯,露出一丝不达眼底的笑容,“如溪,不管发生何事,咱们不都得坚强地去面对吗?” 沈如溪的眼圈红了又红,但她忍住泪水,郑重点头,“太后娘娘说的是。” “太后娘娘……”沈如溪眼睑低垂,欲言又止。 我察觉到她的情绪变化,眸中划过一抹疑惑,“有什么想说的就尽管说,哀家……哀家还受得住。” 沈如溪踌躇半晌,才道,“太后娘娘,吴良人弥留之际,让奴婢转告陛下,说她真的很爱很爱陛下。” 我微微愣住,这事我倒没是不知。 沈如溪咽了咽口水,“太后娘娘,奴婢从礼部回殿后,才知道陛下来过了,还冲您发了那么大的火,奴婢就赶紧去清凉殿转述,陛下他不想再怪太后娘娘您了,陛下……陛下他竟然怪起自己来了,他……他……” 沈如溪说着说着,声音便哽咽起来。 我的心中咯噔一下,连忙追问道,“他……他怎么了?” “陛下……陛下他……他……” 沈如溪吞吞吐吐,眼中隐隐有泪珠涌现。 我顿时有种不好的预感,“陛下他究竟怎么了?” “陛下……陛下他抬手不停地抽他自己嘴巴,边抽边说,都是他害了吴良人,是他对不起……吴良人。” 我的心陡地一阵绞痛,揪成一团,原本已经压制下去的眼泪,顷刻间夺眶而出。 我紧咬着唇瓣,抬手隔着锦被用力地捂住心脏的位置,努力压抑着那份窒息般的痛楚。 许久,我才平复心情,我望着沈如溪,“明日和哀家一块去看看陛下,哀家累了,想休息了,您也下去休息,让宫女守在外面就好。” 我的声音透着掩饰不住的疲倦。 沈如溪心里一颤,她没有犹豫,便应道,“太后娘娘您早些休息,奴婢先退下了,明早奴婢来服侍您更衣。” “嗯。”我轻应,不再说话。 沈如溪深深看了我几眼,这才退下。 待沈如溪离开后,我缓缓闭上双眸。 我的心中一阵阵的酸楚,很快便蔓延至我的四肢百骸,一滴滴泪水顺着我的脸庞滑落。 我的心仿佛撕裂成千万片,疼得快要窒息。 第161章 五年光景 日月星辰,斗转星移,转瞬已是五年后。 长信殿外,天空阴云密布,狂风肆虐。 豆大的雨点如断线珍珠般砸落,顷刻之间,殿外一片狼藉。 我正坐在案后绣着荷包,忽听得一声巨雷震耳传来,我的手抖了抖,险些刺破指腹。 “轰隆——” 紧接着又一道惊天动地的雷鸣声骤响。 整座长信殿为之一颤。 此时电闪雷鸣,狂风大作,瓢泼暴雨倾盆倒落,噼啪打在檐上,发出簌簌的声响。 我连忙放下手里的活计,出神地看向殿外。 也曾是在这样一个风雨交加且雷霆阵阵的日子,那妖妇惨死在永巷中。 七年了,我对那妖妇的滔天恨意也随着时间流逝而慢慢冲淡。 这五年里,又经历了太多太多的事情。 有喜悦、有悲伤、有欢乐、有愤怒。 却最终都归于尘埃,只剩下满心疲惫与倦怠,还有无边无际的冷寂。 我不知我还能坚持到什么时候。 刘盈在吴良人死后终日以泪洗面,酗酒度日,颓废不堪。 无论我怎么劝解,他始终都是一副魂游天外的模样。 这让我伤心不已,也心疼不已,却又于事无补。 我只能眼睁睁看着刘盈日渐消瘦,最后竟患病缠身卧床不起,而最近越发严重。 在刘盈酗酒的那些日子,我犹豫再三后,咬牙采纳了刘乐的建议。 因刘盈的子嗣太过稀少,膝下只有吴良人所生的刘恭和钰美人所生的女儿刘欣两个子女。 为了子嗣着想,也为大汉社稷着想,我做了很长的思想斗争。 趁着刘盈醉酒之际,我安排了一位宫女去服侍。 自那后,刘盈便荒诞起来,整日沉迷于酒色中,声色犬马,不知今夕何年。 我认为刘盈这是在报复我,我感到揪心的痛。 所幸的是子嗣终是多了起来,这也是极少能让我感到欣慰的事。 张嫣如今已十七岁,出落得亭亭玉立。 她年年如一日照看着刘恭,也就是吴良人那个孩子,她待刘恭极好,可谓有求必应。 又因刘恭的原因,张嫣不得不称呼我为母后。 而关于这辈分之事,宫人偶有议论,说这十一二岁的皇后就诞下皇子,也未免不可思议些。 但自从我杀鸡儆猴,将乱嚼舌根之人杖责再赶出宫后,这些风言风语就再也没传到我的耳朵。 我对刘恭也是尽心尽力,倾尽大量心血。 三年前,刘恭被立为太子,我只愿他将来能成为一位心怀天下的好君主。 刘盈缠绵病榻后,所有的国事都落到我一人的头上。 我开始在宣室殿垂帘听政,国事家事,有时,我忙得甚至连陪同刘恭吃顿晚饭的功夫都没有。 我也宣过宫中太医给刘盈诊治,也请过宫外有名气的大夫,可是都无济于事。 刘盈仍然不见起色,反而随着时间的推移而越发严重。 刘盈缠绵病榻的这几年,除了我、刘乐、张嫣三人探望得较勤些外,再便数钰美人。 钰美人每每来探望,总是在不停地劝慰刘盈。 劝他逝者已矣、生者如斯,为了这大汉江山,希望他不要再沉溺于往昔而无法自拔,希望他振作起来,但似乎总是毫无成效。 “轰隆——” 又是一记惊雷炸响在天际。 我看着殿外的狂风暴雨,这雨不知道会下到何时,恐怕今天是要在雨幕中度过了。 翌日清晨,雨过天晴,万里无云,碧蓝如洗。 长信殿内。 我绣着还未完成的荷包,我准备绣好用作香袋送给恭儿。 夏日到了,我准备在里面装些艾草及薄荷来驱蚊虫。 我一针一线,不假手于人,这是我这个做祖母的一番心意。 “太后娘娘,辟阳侯求见。” “快快有请。” 一袭青袍的男人缓步踏至殿中,他手里拿着一张帛布,见礼道,“微臣叩见太后。” “申卿免礼,赐座。” “谢太后娘娘。” 说话间,香玉已拿来一张软席,心照不宣地放置在几案前。 审食其徐徐坐下,凝视着我,还是时常的那句感慨,“太后娘娘,您瘦了,您这些日子辛苦了。” “哀家不辛苦。”我摇了摇头,一双眸子紧紧盯住审食其,眸中似含着一丝期望,“哀家让你在民间寻一些偏方,审卿,可有所进展?” 审食其将手中帛布递向我,叹息道,“微臣不才,偏方倒是寻得一些,只是微臣将偏方拿给替陛下诊治的几位名医瞧过后,都说效果不会太大,治标不治本。” 我接过帛布,心中一阵失落,“哀家知道了,这些日子辛苦审卿了。” “微臣分内之事罢了,对了,太后……”审食其欲言又止。 “有话便说,在我们之间没有需要顾忌的。” 审食其迟疑片刻,才道,“微臣的线人在长安城中看到了南宛山庄的萧素素,这四年,我们似乎一直忘记了她。” 南宛山庄?萧素素? 我脑海里闪过一丝亮光。 对呀,怎么把她给忘了。 四年前,我差人去南苑山庄请萧素素前来替刘盈诊治过一次。 萧素素说陛下表症可治,心病难医,除非放他自由高飞,或许可以一试。 我没有同意,刘盈是一国之君,岂能说离开就离开,一旦如此,势必会引发朝野动荡。 更何况还有那么多刘姓诸王虎视眈眈,倘若安排不好后继之事,那对整个国家都是灭顶之灾。 萧素素给刘盈施以针灸、辅以草药后,刘盈确实精气神好过一段时间,但也仅仅只是一段时间。 我不相信普天之下除了她萧素素外,就没人再能妙手回春。 同时我也希望有朝一日,我的盈儿能够从吴良人的那件事中走出来。 因此,我便选择遍寻天下良医及遍寻各种民间偏方,同时我也在等待着盈儿幡然醒悟。 可是如今盈儿病情日益严重,我动摇了,我不想再等下去,不想盈儿真的离开了我。 或许是该找萧素素试试,毕竟她是黄石公的关门女弟子,只要能治好盈儿,放他远走高飞又有何不可? 只要他能好好活着,健健康康、开开心心的活着。 “如今陛下的身体已不能再等,太后娘娘不妨就答应她,放陛下远走高飞,余下之事,微臣陪您来应对。” 审食其见我沉默不语,以为我还在犹豫,赶紧提议道。 我凝视他许久,双眸忽闪一下,语气坚定道,“审卿,你说的对,哀家绝不能再拖。” 是呀,没有什么比盈儿的健康更重要,余下之事有审食其在,我也能感到心安,最起码不是我一人面对。 审食其暗松了一口气,“既然太后娘娘您已决定,那微臣立即着人去寻萧素素。” 我点头道,“劳烦审卿。” 还不待审食其站起身,我便紧蹙眉宇,“审卿,关于如何放陛下离开如何安排后继之事,审卿可有何建议?哀家想与你商讨一二。” 审食其略一思忖,“至于以什么理由顺理成章放陛下自由,太后娘娘想必定有办法,微臣猜想太后娘娘担忧的是后继之事,一旦群龙无首,那么就将六爻皆动,各路藩王势必蠢蠢欲动,此事咱们需慢慢筹谋,想出个万全之策确保新帝顺利登基。” 我十分认同,“正是如此,咱们确实得好好想想,只是眼下,先寻到萧素素才是至关重要的,其它事,咱们再从长计议。” “是,太后娘娘,微臣这就回去差人去寻。” 审食其告退离开。 我知道他虽对刘盈抓他入狱颇有微词,但当他看到我愁容满面且日渐消瘦的模样,他便什么都放下了。 第162章 药石罔效 几日后,清凉殿内。 刘盈躺在榻上,双目紧闭,毫无血色,面容憔悴。 榻边几案上放着一只空药碗和汤匙,散发着浓浓药草味。 一位大约三十左右的女人正坐在床沿替他把着脉。 女人五官端正,优雅温婉,手腕上戴着一串黑珠子,像炭一般黑,看上去很润滑通透,但却泛着幽幽蓝光。 女人眉头皱起,面色越来越凝重。 我站在床榻边,望着缠绵病榻的刘盈,眸底涌动着浓浓的痛惜。 沈如溪站在我身侧扶着我。 “唉。”萧素素幽幽叹气,缓缓收回把腕的手指。 我焦灼询问道,“如何?” 萧素素摇头,流露出悲悯为难,“陛下的身子早已被掏空,再加上忧思过度,导致心脉衰竭,恐怕……油尽灯枯,药石罔效……” 怎么会? 我踉跄地后退一步,身子摇晃了几下,险些摔倒。 幸得沈如溪稳稳拉住我。 我的心狠狠一震,仿佛一块巨石击打在心尖上。 我的眼里泛起晶莹泪珠。 沈如溪轻唤道,“太后娘娘……” 我冲着她扯扯嘴角,强挤出一抹难看的笑意,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 我随后望向榻上之人,充满自责。 我来到萧素素跟前,眼泪霎时不停滑落,“但求素素尽力救一下我儿……” 萧素素起身握住我颤抖的双手,“太后娘娘,恕素素直言,如今的陛下怕是回天乏术,即使素素竭尽全力也仅有四五成的把握,剩下的五六成只能交给奇迹。” 我的手猛地一颤,脸色瞬间灰败下来。 我半晌才回过神来,我挣脱萧素素的手,抓紧她的胳膊,摇曳着她,“素素,你可是黄石公的弟子呀。” 我的泪光再次浮现,似乎在期盼她说些什么。 萧素素面色凝重,并没有任何话语。 我“扑通”一声跪在萧素素的脚下。 我抓住她的手苦苦央求道,“素素,哀家求求你,一定要救治好陛下,哀家求你了。” 萧素素连忙弯曲膝盖扶起我,她边扶边说,“太后娘娘您这般实在是折煞素素,太后娘娘您快起来。” 我被萧素素扶起来,我的眼眶里盈满泪水,“素素,哀家实在别无它法,只要能救好我儿,哪怕付出一切代价,哀家都……愿意。” 萧素素思忖片刻,咬咬牙,重重点头道,“太后娘娘请放心,素素定当竭尽所能,让陛下平安度过危机。” 我心中大喜,激动地握住萧素素的手,含泪道,“素素,谢谢你。” 我悬着的那颗心终于落地。 我抬手拭掉眼角泪痕,随即再次握起萧素素的手,再度致谢。 …… 宫道上,沈如溪扶着我朝长信殿方向走去。 此时正值正午,阳光明媚,灿烂金光倾洒而下。 将我两人笼罩在暖洋洋的光晕中,影子也被拉得老长。 我忽然停下脚步,仰起头迎视着刺眼阳光。 我眯眯眸子,深深呼吸。 我瞧向沈如溪,浅浅笑道,“如溪,陪哀家走一会,好久都没有和你一起散步了呢。” 沈如溪颔首应道,“是,太后。” 宫道两边有花儿争艳,芬芳袭来。 我和沈如溪相伴漫步,我们都未曾说话,静谧气氛弥漫在两人之间。 我的唇角噙起淡淡弧度,觉得前所未有的惬意。 沈如溪侧目望我一眼,眸中似有疑惑。 她很久很久也没见我如此的笑容了。 我察觉到,挑高眉梢,“如溪,你一定很疑惑哀家为何突然眉目舒展?嗯?” 沈如溪迟疑道,“太后娘娘,那素素当真能治好陛下吗?” 我扬唇,“哀家这样告诉你,那是因为素素说的四五成是谦虚说法,其实最少也有六七成,而且只要萧素素点头的病症,那就大可放一百个心,于别人或许不行,于她却是如同探囊取物,轻而易举。” 沈如溪听罢,并没有再多问些什么。 我抬头仰望蔚蓝的天空,心情愉悦呼吸着新鲜空气。 几瞬后,我低了下头,眉宇间又染上愁思。 我现在最担心的并不再是刘盈的身体,而是刘盈离开后的一应事情,到现在我也没能想出一个万全之策。 两个月后。 刘盈在经过萧素素的一番诊治后,已大为好转,如今只需要静养即可。 刘盈脸色也不再像之前那样惨白,而是恢复往日红润,就连眉宇间的忧郁都似乎消失不见,取而代之是一抹淡淡舒展。 第163章 素素身世 (本章另一视角。) 清凉殿内。 萧素素坐在床沿,她手里端着药汁,她用汤匙慢慢搅动。 她舀起一勺,轻轻吹拂,待温度适宜,便送至刘盈嘴边,“陛下,来,快喝下。” 刘盈倚靠在床栏,他乖乖张嘴,任由萧素素喂食他药汁。 两个多月前,他气若游丝,昏睡的时间多,清醒的时间少。 那日,他虽昏睡着,但尚有一丝意识。 他仿佛感觉到母后紧握着他的手,声音颤抖着呼喊他的名字。 一声接一声泣不成声的呼喊。 当他努力睁开沉重的眼皮时,视线所及处却是一片朦胧,隐约看见母后趴伏在他身上抽噎不止。 那悲伤欲绝的模样让他忽然心中生痛。 他想要安慰,却怎么都说不出话来,旋即,他的眼皮又不受控制地闭上了。 他只能听到母后的哭泣声,一声又一声。 “盈儿,素素马上就要进宫来为你诊治,母后放你……自由,你快醒来,快醒来好不好?” 放他自由? 他想再度睁开眼皮,却始终也睁不开,最后连听的意识也没有了,再度昏睡过去。 刘盈乖乖喝完萧素素喂的药汁。 浓郁苦涩的中药汁液流淌进他喉咙,滋润着他的五脏六腑和四肢百骸。 萧素素把空碗搁在一旁,她看着刘盈,目光温柔,“陛下,您知道吗?太后娘娘从不是陛下您所想那样,您觉得太后娘娘心肠恶狠且手段歹毒,是吗?” 刘盈微微眯了眯眼睛,点了点头。 随即,他皱紧眉头,使劲地摇了摇头,“不,朕相信母后,母后是真心爱着朕的。” 萧素素唇角微勾,“陛下有没兴趣听素素讲个故事,不是关于您母后,而是关于素素和素素母亲,相信陛下听过后,必会受益匪浅,陛下您可有兴趣?” 刘盈思索半晌,“朕有兴趣,想听听。” “好。” 萧素素颔首,娓娓诉说。 “人人都道赵高是个奸臣,是个小人,可他却是素素的救命恩人,如此一个人,他倘有良善一面,素素不能因他不好的一面而否定他好的一面,更何况是您的母后,如此一位为国为民的好太后,如此一位疼爱子女的好母亲,她又怎可能是一位心肠恶毒之人?” 萧素素神色温婉,声音柔和。 令刘盈的心情亦十分宁静。 “不是说不说朕的母后吗?” “好,不说陛下母后,那素素这便开始。” 刘盈认真看着萧素素,“素姨,刘盈愿闻其详。” 萧素素微愣,陛下竟然称她为素姨?而且也没自称朕? 看来陛下应该是在提前做好离宫以后的适应。 “故事很长,素素便长话短说,此事也涉及素素身世,太后娘娘也不曾知,但素素愿意告知陛下实情,至于太后娘娘,时候到了,素素也会尽数告知。” 刘盈怔住,显然是没料到萧素素会提到这些,而且还与身世有关,一时间竟然忘记回答。 萧素素轻唤道,“陛下。” 刘盈点头示意,等待着萧素素继续讲下去。 萧素素并不着急。 片刻后,她便将脑海中封存多年的往事娓娓述来。 原来,萧素素本名赢珠,前朝秦始皇最喜爱的小女儿。 要说她,还要从她母亲说起,要说她母亲,得先从阿房女说起。 秦始皇在赵国为人质时,有幸结识阿房女,那时他们都才七八岁。 彼此之间,称对方为阿政、阿房。 一日,两人在湖边烤鱼。 忽然,天空一道璀璨的流星划过,直直向两人的方向划来。 待距离接近时,才发现是一块带着火团的天外陨石。 紧接着陨石坠入湖中,激起万丈涟漪。 阿政、阿房皆被吓傻了眼,阿房吓得紧紧抓住阿政。 一块拳头大小的碎片飞向湖岸边,落在他俩的脚下。 回去后,阿政用陨石碎片做成了两串手链,他们两人各一串。 两年后,秦相吕不韦派人接回阿政,一同返秦的还有阿房。 几年后,阿政登基,处处受制于吕不韦。 阿政想册立阿房为王后,但吕不韦以阿房出身低贱为由,不应允。 不久,阿房便莫名其妙的香消玉殒了。 一说,是她不想她的阿政夹在她与吕不韦中为难,从而选择自尽。 二说,是吕不韦为让君王听从自己意愿立贵女为后,从而暗中毒害没有价值的阿房。 阿政伤心欲绝,抱着阿房的尸身痛哭,而随阿房入棺的还有那串手链。 阿政下定决心,誓要除去吕不韦。 最终他成功做到,而且他一统六国,车同轨,书同文。 从此,阿政便成了秦皇。 秦皇一生,也没册立皇后,因为在他心中,那个位置一直是属于阿房的。 多年后,萧素素母亲忽然出现,唤作萧慧,萧慧长得非常像一人,那人便是阿房。 秦皇把萧慧接进宫,两人相处一段时间后,秦皇便将自己那串手链赠给了萧慧。 一年多后,两人就有赢珠这个女儿。 秦皇对这个小女儿那是十分宠爱。 也就是在那一两年,萧慧便遇见了赵高。 那时的赵高只是一位任人欺负的小太监。 他那时的名字也不叫赵高,他是天生的阉人,称作天阉,从呱呱坠地就是如此。 正因如此,他没少受到嘲讽欺负,萧慧可怜他,便将他带回的自己宫中。 又多年后,秦地,一处村庄,天降陨石。 秦皇带着将军士兵及萧慧抵达那处村庄,而萧慧却再也没回来过。 之后,秦皇下令屠尽那处村庄,所有百姓无一幸免。 只是,谁也不知到底发生了何事。 秦皇将萧慧遗留下的那串手链亲自替赢珠戴上。 他这次,从村庄又带回来了一小块陨石,同样做成了一串手链,他自己戴上。 秦皇死后,二世继位。 二世担忧得位不正,他的兄弟姐妹会对他下手,于是并命令赵高将他认为有威胁的、他厌恶的、他妒忌的,统统处死。 其中就包括赢珠。 赵高设计得很完美,以祭祀为由诓骗那些人,继而乱箭射杀他们。 在一炷香之前,赵高找到赢珠谈话,用迷香迷晕她,并差人将她送到安全的地方,代替赢珠死的是她的贴身宫女。 赢珠一时也不知该何去何从。 她流离几月,在一次机缘巧合下遇上她生命中的贵人,也就是她现在的师傅黄石公。 黄石公不仅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且精通岐黄之术。 赢珠深知大秦内忧外患,大势已去。 她更记恨二世杀她那么多兄弟姐妹,遂改名换姓,随母姓,跟随师傅学习推演,学习医术。 “陛下,这个世上并不是所有事情都是非黑即白,非善即恶,凡事都没绝对,人性是非常复杂的,不能以一点不好就完全否定一个人,更何况是陛下您的母亲,是和您朝夕相处那么久的人,您扪心自问,您的母亲真的那么……?以至于您说出令您母亲那么伤心的话吗?” 萧素素的语气看似平缓,但每一句话都仿若铁锤敲打在刘盈的心尖上。 刘盈陷入沉思,萧素素刚才的那番话似乎触动到他心中的某根弦,令得他一时哑言。 萧素素略微沉吟,又道,“还有一事,素素也想告知陛下,陛下您可知素素的南苑山庄是如何来的?还有您可知商山四皓?” 商山四皓? 刘盈猛地抬头,惊讶道,“素姨的意思是南宛山庄跟商山四皓那件事有关?” “正是。”萧素素波澜不兴。 刘盈疑惑道,“据刘盈所知,母后曾承诺过素姨,在刘盈登基后,给素姨一大笔银两,莫非南苑山庄就是用这笔银两所建?可是这跟商山四皓又有何关联?” 萧素素道,“陛下聪慧,确实有关联。” “素姨,刘盈愿闻其详。” “陛下,请听素素慢慢道来。” 刘盈面色凝重,静静聆听。 “当年,先帝想废掉陛下您的太子之位,改立戚夫人之子刘如意,您母后得知后,四处为您去周旋,去求能在朝中说得上话的大臣,甚至不惜以皇后之尊给大臣们下跪,苦苦去哀求,只为能让他们在朝堂上替陛下您说上一两句话,可您父皇还是固执己见,一意孤行。” “后来,您的母后在张良的指点下,让您表哥吕产去请商山四皓四位圣人出山,只是陛下您不知的是此事并非一帆风顺。” 刘盈隐隐泛起泪花,“这些刘盈都知,母后为了刘盈实在受了诸多委屈,后来了?” 萧素素垂下眼睑,“后来,陛下您的表哥来到商山,可是商山四皓并没同意,再后来,您母后跋山涉水来到商山,谁知商山四皓也不同意,在您母后心灰意冷时,素素便遇上了您母亲。” 刘盈迫切追问,“接下来了?” “后来……后来就请到了商山四皓。” 刘盈没想到事情竟会是如此一波三折,“原来是这样。” 须臾,他极为震惊,“素姨的意思是,素姨和母后是在那个时候结识的?” “正是。”萧素素神色柔和,随即转移话题,“陛下您可有想好离开后准备去哪儿?” 刘盈沉默半晌,才幽幽感慨,“天下之大,一时半会,刘盈也不知去哪,许是一处山明水秀的地方,又许是游历山川四海为家。” 萧素素问,“山明水秀?” “嗯。”刘盈点头。 “素素的南宛山庄里就是一处极佳选择,倒也算得上是一处绝佳风景,而且很适合陛下您养病,再则有素素在,时刻可以照顾陛下您,陛下若不嫌弃,就去素素的山庄,可好?” 刘盈有些踌躇,“好倒是好,只是会不会太麻烦素姨?” “不会。” “既如此,那就谢谢素姨,一切就有劳素姨。” “陛下客气。” “素姨对刘盈的恩情,刘盈没齿难忘。” 萧素素失笑,“陛下何必如此,那南苑山庄本来就是为陛下您所建。” “啊?”刘盈惊讶。 忽然间,他好像明白什么似的,又好像什么也没明白。 第164章 恐有大事 三个月后,已入初秋。 长信殿外,金桂树上缀满一朵朵白中带黄的桂花。 长信殿内,几案上正煮着桂花茶,氤氲岛岛。 我坐在几案后,拿着厚帕子放在茶壶耳上,不多时,便听见“叮”的声音响起,一盏清茶便被斟满。 热茶缓缓流入脏腑,暖暖的,十分惬意。 我忽然间想起些什么,望向沈如溪,“哀家且问你,诸王可都到齐?” 沈如溪笑回道,“回太后娘娘,都已到齐,马上就是太后娘娘您的寿宴,太后娘娘今年高兴,特邀诸王前往长安祝寿,他们又怎敢不来?” 我的脸上扬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旋即将茶盏轻搁在几案上。 (转换另一视角。) 三日后。 一处府邸正厅内。 一位十五岁的少年坐在几案后,把玩着一枚极好的玉佩。 少年一袭紫色华贵锦袍,俊美的脸庞上噙着一抹邪肆的笑容,透着风流韵致。 一位黑衣少年单膝跪地,拱手禀告道,“主人,小人已打探到宫内的消息。” 紫衣少年抬眸,饶有趣味地问,“哦?孙小虎,你且说来。” 孙小虎咽了咽口水,“启禀主人,五个月前,萧素素被请进未央宫,在未央宫呆有两个月,于三个月前离开,在秦素素替陛下诊治那段期间,清凉殿把守严格,除太后允可之人,任何人都不许靠近,有人看到太后每每都是掩面哭泣而出,萧素素次次都是摇头叹息而出。” “三日前,有一则谣言传遍未央宫,说秦素素曾有言,陛下已油尽灯枯、药石罔效,就算她拼尽一身医术,最多也只能撑两三个月,算算时日,也就是现在。” 紫衣少年挑眉嗤笑,“难怪太后娘娘会将我们诓来,原来是那个病秧子快不行了,她这是以我们为质让太子顺利登基,果然是太后娘娘,当真好谋划。” 他用力紧捏玉佩,似乎再用一丝丝力,玉佩就会碎成多瓣。 紫衣少年右侧一位约十二岁的少年蓦然开口,“孙小虎,你的消息来源可靠否?” 这位少年一袭玄衣劲装,五官英朗逼人,双眸锐利如鹰隼。 孙小虎回道,“回二主人,消息不会假,小人使银子问了好几位出宫采办的宫女和太监,都是这么说的,萧素素说的那番话据说是太后娘娘身边的宫女香玉无意中说漏嘴而传出的。” 紫衣少年眯起眼睛,笑容冷冽,“无意?” 玄衣少年漆黑如墨的双瞳中浮现一抹精光,“究竟是无意还是有意,恐怕只有太后娘娘自己清楚,只是太子如今尚小,那么主少势必国疑,大臣不附,百姓不信,实属危矣,不知咱们太后又当如何决策?” 紫衣少年低喃道,“恐怕是有大事要发生了。” (转换第一视角。) 四日后。 夜帷已落下。 玉琼阁内,歌舞升平,觥筹交错。 我一袭华服加身,雍容典雅。 我的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笑容,我闭口不提刘盈,只在开宴时言明陛下最近身体不适不能出席。 而众人也心照不宣,不曾多问。 一曲毕,满堂喝彩。 我目光扫过全场。 刘乐率先起身高声恭贺,诸王及后宫众人纷纷起身跟着恭贺。 我展露笑颜,举起手中的白玉樽,朝众人示意。 我的心情极好,掩袖将樽中酒一饮而尽,旋即轻搁在几案上。 众人纷纷献礼献宝贝,其乐融融。 就在此时,一阵嘈杂的声音骤然响起。 伴随着侍卫的阻拦声,一位公公惊慌失措的哭喊声渐渐传来。 “太后娘娘,不好了。” 一人跌跌撞撞地跑进来,神色慌张。 “李进?” “这不是陛下身边的李公公吗?” 见此人,众人面面相觑,心思涌动,窃窃私语起来。 “李进乃陛下身边的红人,此番突然间闯进进来,莫非是陛下……?” 阻拦的侍卫跟进来,正待开口解释,便见我摆了摆手。 那几名侍卫随即退下。 李进捂着胸口喘气,额上渗出细密汗珠。 他的脸上泪痕纵横,满是惶惑的神色,而他的双腿都在微微颤抖,忽然,他重重跪倒在地上,泣道,“太后娘娘,陛下……陛下快不行了,您赶紧去看看,晚了……晚了就没机会了。” 我的面色骤变,倏尔站起来,“你说什么?” 李进满目悲恸,“太后娘娘,陛下他快不行了,吐了……吐了好多血,太医已来看过,说……说陛下恐怕撑不过今晚。” 我的身形一晃。 底下,又是一阵骚动。 我的面色沉重,“如溪,快随哀家过去瞧瞧。” 我是一刻也等不及。 沈如溪焦灼喊道,“来人啦,备辇。” 我脚步虚浮,任由沈如溪搀扶着朝外走去。 我强忍着不让泪水滑落,可我的双手仍然抑制不住地在轻颤。 走至一半,我忽然停下来,转身扫视众人。 我的神情恍惚而忧伤,目光悲恸而凄楚,“你们也去看看。” 话落,我掩袖抽泣,由沈如溪搀扶着往外走。 刘乐见状,立即跟上。 众人皆是一愣,最终各怀鬼胎地纷纷跟上。 (转换另一视角。) 清凉殿内。 刘盈躺在榻上,一张俊逸脸庞毫无血色。 他双目紧闭,嘴唇泛青,唇角溢着鲜血,浑身散发着淡淡死气。 跪了一地的人,泣声涟涟。 真情的也有,做戏的更多,更甚者,面上做出担忧之状,眼里却偷偷划过嘲讽之色。 刘乐扶着我站在榻前,沈如溪和香玉默默站在一侧。 我的眼眶通红,泪水盈盈欲滴。 我蹲下来,轻抚着刘盈惨白的脸颊,“盈儿,你睁开眼看看母后好不好?我的盈儿呀。” 我摇晃着刘盈的胳膊,不断呼唤着他的名字。 可是,刘盈仍紧闭着双目。 我心痛难当,眼泪止不住地流淌。 刘乐见我情绪激动,亦蹲下来,忙劝慰道,“母后,您不要这样,您要当心您自己身体呀。” “咳咳……” 突然,刘盈猛烈地咳嗽了几声。 我轻唤道,“盈儿。” 只见刘盈艰难地睁开眼睛,努力扯出一抹笑容,“母……母后。” 我握住刘盈的手掌,“盈儿。” “母后……您别难过。”刘盈艰难地扯扯嘴角,“儿臣不能再……再陪在您身边,儿臣不孝,请……您原谅儿臣。” 刘盈挣扎着抬起另一只手掌,想要拭去我眼角的晶莹,可惜却是徒劳,连一半的距离,他都抬不起来。 我的双唇颤抖,“盈儿,你答应过母后的事情都还记得吗?” “儿臣……记得……儿臣会在另一个地方……好好的……”刘盈说完,再次剧烈地咳嗽起来。 我蓦地抓紧刘盈的手掌,不停地摇头,“不要。” 刘盈的眼角挂着泪水,他费尽全力挤出一抹笑容,“母……后。” “咳咳……” 突然,他的喉咙处呛出黑血,一口喷在了锦被上,溅在了我的华衣上。 我的面色一下煞白。 沈如溪连忙步至我的身旁,顺势蹲下。 我抓着刘盈手紧紧握着,泪水决堤般滑落。 刘盈吃力地勾勾嘴角,他费劲全力地抬起另一只手,用尽他最后的力气抬起,来擦拭我眼角的泪水。 “母后,盈……盈儿……”刘盈的声音越来越虚弱。 他替我擦拭的手掌也无力垂下,他的眼皮子似乎也越来越沉,他渐渐地阖上双眸,直至完全合上。 他的另一只手从我手中滑落,重重砸在了床沿边。 “盈儿……” 我失控唤道,我泪水如雨下,撕心裂肺般。 “弟弟……” 刘乐亦是失声痛呼。 “陛下……” 众人或真或假地抹起眼泪,哭嚎起来,有甚者实在挤不出半点泪水,干脆干嚎起来。 我的泪水像断线珍珠般不停滚落,“不,盈儿,不要抛下……母后,母后求你。” 我趴在刘盈的躯体上,肝肠寸断。 而向前跪爬至一半的齐王刘襄,见我们三人将刘盈围得死死的,他没办法上前借嚎哭之名试探鼻息,便停了下来。 又见我哭得死去活来,他唇畔微扬,露出阴森的冷笑。 刘襄是齐王刘肥嫡长子,刘肥于一年前逝世,据说是耕耘过度死在芙蓉帐内,其膝下十二子十一女,刘肥死后,由刘襄继任齐王,管理封地齐国。 片刻后,我的哭声戛然而止,我抹了抹眼泪,朝刘乐和沈如溪轻轻点了点头。 两人会意,将我扶了起来。 我们三人转身,面向众人,我抽泣起来,“诸位,今天原本是哀家的寿宴,却没想到……” 说着,我话语顿住,似无法继续往下说下去。 众人皆面带疑惑地交换眼神,我明显还有下文,可却一时半会,他们也猜测不透我究竟有何心思,但见我悲伤至极,纷纷低下脑袋不作声。 “哀家没想到,陛下他……哀家实在悲痛于心,诸位,天色越来越暗,你们又陪了哀家这么久,想必诸位都已乏了,诸位……请回,三天后,进宫出席陛下的……葬礼,再几日后,参加新帝登基大典,然后再你们各自的封地。” 众人面面相觑,但见我满目悲戚,便只好告退。 我目送着他们离去,直至所有人都离去,我才敛住情绪,转身看向床榻上的刘盈。 “盈儿,他们都走了,不用再演了。”我的神色恢复正常,上前轻轻拍了拍刘盈的肩膀,“快醒来,我的孩子。” 刘盈听言,倏地睁开了双眼。 第165章 灵前失态 (另一视角) 翌日。 皇家猎场,一处隐蔽的山洞入口。 一位年轻男子从里面钻了出来,身材修长匀称,五官俊朗。 他的脸上带着温润笑意,看起来如同邻家大哥哥那般亲切随和。 他抬头望去,天空蔚蓝如洗,万里无云,阳光照射在他的皮肤上,耀眼夺目。 “总算是出来了。” 他的嘴角微微扬起,手上拿着一块卷着的帛布。 “咳咳……” 一声干咳传来,接着一位白衣老者向他走过来。 “少主,老朽可是等了许久,人马就在前方,请随老朽来。” “辛苦前辈了。” 年轻男子神色温和,话落,拿出火折子烧了那块帛布后,便跟在白袍老者身后离去。 两日后。 宣室殿。 刘盈的棺椁停在殿内,棺椁上已钉上了七颗镇钉。 殿内,皆白衣素缟,笼罩在阴霾当中。 低沉的啜泣声在殿内回荡,偶尔有几声低语夹于其中。 “按照规制,盖棺钉钉是在起棺之前那一刻,为何现在就钉?你们不觉得奇怪?” “许是太后娘娘担心看见陛下遗容心中更难受,所以干脆不见,就将棺给钉?” “这也说不通呀。” “嘘,慎言。” 殿中,偶有人小声地交头接耳。 “弟弟,你对此事又有何看法?”刘襄侧头问身旁的刘章,眉宇间透着疑惑。 刘章冷静提醒道,“哥哥还是小声些好,就算其中真有文章,又能如何?哥哥可别忘了,我们现在身处何地?” 刘襄的眉头越皱越紧,他指向棺椁,“我怎么有种感觉,那是个……空棺……” 刘章急忙拉住刘襄,压低嗓音道,“哥哥,这些话是不能乱说。” 似乎生怕他再说出什么惊世骇俗的话来。 刘襄眸光闪动,脸色亦变得凝重起来,“弟弟也觉得如此?” 刘章没有回答,但脸上却闪烁着异样的表情。 “天呀,难不成陛下还活着?”刘襄惊讶大呼,眼睛睁得滚圆, 霎时,殿内的低泣声戛然而止。 所有人都齐刷刷地朝刘襄看来,每张脸庞都写满了震惊和错愕。 刘襄意识到自己可能闯祸,吓得连忙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齐王说陛下还活着,这……这怎么可能?” “是呀,听说陛下吐血而亡时,诸王及后宫夫人美人都在场,这齐王莫不是失心疯?” “就是失心疯,听闻太后哭得那是撕心裂肺,肝肠寸断,难不成会有假?” “只是我还是觉得有点奇怪,为何这么早就钉棺?” “莫不真像齐王所说,陛下并没有……那是个……空……” “嘘,这话可不能乱说呀。” 听闻刘襄失言话语,殿内一下就炸开了锅,七嘴八舌,诸多议论。 “肃静。” 一道威严厉呵声响起,打断所有人的窃窃私语。 (第一人称视角。) 我目光深邃地扫视着内众人,最终定格在刘襄身上,寒芒毕露。 “放肆,谁教你的礼仪?居然敢在陛下灵柩前如此失态?简直该死。” 我的声音极度冰冷,看向刘襄的目光犹如刀剑般锋利。 刘襄被这突如其来的训斥吓了一跳,身体本能地颤抖。 不仅是他,殿内所有人的目光皆刷地一下聚集在了我的身上,眼底闪过了一抹惧意。 刘襄的额头上渗出密密麻麻的汗珠,他半晌才反应过来,连忙俯下身子,“太后娘娘,不……太皇太后,襄儿一时胡言乱语,冲撞了大行皇帝,实在罪该万死,但凭太皇太后……责罚。” 我冷哼道,“罪该万死?还没那么严重。” 我在心头嗤笑,恭儿还没登基,这就叫太皇太后? 刘襄松了一口气,但依旧战战兢兢,不敢妄动。 我目光凌厉盯住他,一字一句道,“今日乃大行皇帝丧礼,你身为大行皇帝侄儿,居然如此失态,丢尽皇家颜面,理应重惩。” 刘襄心脏狂跳,脸色变得煞白,他咬住牙关强忍住害怕,缓缓抬起头正欲求饶。 “不过……”我语调一转,“哀家姑且念在你大约是无意冒犯,就暂且饶恕你,你也要多多注意自己言态,如有下次,休怪哀家不留情面。” 话落,我便不再看他,我望向棺椁,眸中透露出忧思。 刘襄的背脊早已湿透,却仍不敢直起身,他连忙叩谢,“多谢太皇太后开恩。” 我也不看他,淡漠地摆了摆手。 刘襄这才敢直起身,偷瞄了我一眼,眼底浮现一抹深深怨怼,不过很快便敛去。 片刻后,殿内又响起阵阵低泣声。 “陛下。”刘章忽然高声喊道,声音悲恸。 刘襄亦跟着哽咽起来,“陛下您这么年轻怎么就走了呀,陛下呀。” 他眼泪簌簌流下,泣涕连连,只是不知这眼泪是真情实意,还是被惊吓后泪腺就莫名打开了。 殿内众人亦跟着哀嚎起来。 一时间,整座宣室殿内哀鸣四起,一波高过一波。 就在这悲痛气氛中,大行皇帝的棺椁前,我和刘乐却只低泣而不哀嚎,心中各有心思。 刘乐冷眼瞧着殿内的这一切,唇角勾勒出一抹讥笑。 似在说这些人果真都是虚伪之徒,厚颜无耻之辈,见我大发雷霆,见势不妙,竟然立马一个个装作如此悲戚模样。 第166章 南北二军 我却惶恐不安,低声泣着,尽力掩饰住心中的那抹忧思。 刘襄刚才的失态,究竟是有意还是无意? 若是无意,那连他都有所猜测,其他人心中岂不是更有疑虑? 若是有意,那这个人也未免太有心思,将来对新帝定是个威胁。 无论如何是断不能留此人,只是该以什么理由处置他,才是眼下所要考虑的。 殿内这些人并不像宫人一样可以威胁,可让其三缄其口。 刚才发生之事过不多久定会人尽皆知,到时定会有诸多议纷。 倘若有人借此大做文章,那得让我焦头烂额地应对好一阵。 更让我担忧的是万一有那个不怕死的想要开棺一探究竟,那便完了。 虽然我不相信有人真敢这么做,只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眼下要是能有一件事让所有人都上心,从而顾不上此事的事,那便再好不过。 思及此处,我微眯双眸,悄然扫射着殿内诸人神情变化,暗自思量着该怎样做。 我扫视到一人时,眼前突然一亮。 眼下,计划只能提前进行。 我的嘴角勾起诡秘弧度,眸光幽幽望向一位十五岁左右的少年郎,眸光中闪过诡谲之色。 少年郎发现我看向他,迅速与我交换眼神,我们的眸中皆划过精光,隐含深意。 少年郎环顾四周,旋即站起来,悄悄向左丞相陈平靠近,在他的旁边跪下,凑到他耳旁嘀咕了几句。 陈平听罢眼睛蓦地睁圆,“小后生,你说老夫杀身之祸转眼将至?” 陈平,在刘邦主政时为关内侯,后被我拜为郎中令,在萧何与曹参两任丞相相继去世后,被我拜为左丞相。 少年郎颔首,表情凝重。 陈平摸着胡须,低笑道,“哦?那你且说说看?老夫倒是看你能说出个什么名堂来?” 少年郎瞥了一眼殿内众人,见他们都或真或假沉浸在悲伤中,并未曾注意到他们这,便放下心来,“丞相,您可知为何太后只低泣而不大哭?” 陈平皱眉,“为何?” 少年郎抿了抿薄唇,“太后就陛下这么一个儿子,现在陛下驾崩,而太后哭得并不伤心,还不是因为太后担心太子尚幼,你们这些大臣会阻止太子继承大统,去迎立高祖其他儿子继位。” 陈平的神情瞬间肃穆,他低眸沉思着,忽然感觉有一道灼灼目光正盯着他,便顺着目光望过去,恰巧和我四目相对。 两双眼睛在空气中对视片刻,陈平收回目光,心里有数。 “你且继续说下去。” 少年郎便低声附到陈平耳畔,把他的想法告诉了陈平。 陈平听完后,转了转眸子。 须臾。 “啊。” 陈平故意惊呼大叫,并张大嘴巴。 殿内霎时安静下来,落针可闻。 众人被他这声突兀的叫声吸引过来,齐刷刷地朝他望来。 陈平慌忙捂住嘴巴,神色慌乱,目光四顾。 “又一出好戏要上演了。”一位十六岁的少年轻声昵喃,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容。 此少年是刘盈异母弟弟,其母并不受宠,为人低调,刘邦驾崩后,随子前往封地,称代王太后。 我故意板脸呵斥,“左丞相,何事大呼小叫呀。” 陈平尴尬一笑,急忙解释道,“太后恕罪,刚刚侍中郎与微臣说,如今太子年幼,为保太子顺利登基,建议……” 说到这里,陈平顿住话语,目光在殿内诸人身上环视。 见状,殿内众人的心皆吊了起来,可谁也没出声,似乎都在屏息静气,等候陈平继续说下去。 终于,陈平开口了,“侍中郎建议太后任命您亲侄子吕台、吕产、吕禄三人任上将军,由他们去统率南北二军。” “什么?” 此言一出,殿内再次哗然一片。 我厉呵道,“肃静。” 待殿内恢复寂静之时,我淡淡扫视了众人一圈,最后目光落在陈平的身上。 “左丞相,你认为了?” 我的声音不高不低,不疾不徐,却带着威严之气。 霎时,众人目光均聚集在陈平身上,等待着他的回答。 陈平丝毫没有犹豫,“老臣认为侍中郎言之有理,可行。” 我满意额首,“既然左丞相都说此法可行,那就便如此。” “太……” 某一位藩王刚喊出一字,就被他的身侧之人制止住,那人捂住他嘴巴并冲他使劲摇头。 听到动静,我的目光迅速扫射到他,扫射到众人,眸中闪烁危险的光芒,仿佛在警示他们,谁若胆敢反对,那么就别怪我翻脸无情。 殿内一时鸦雀无声,没人敢吭声,更没人敢直视我的眼睛。 我冷冷问道,“诸位可有异议?” 没有一人敢开口,全都噤声不语,不约而同地垂下了头颅。 “既如此,那么就按照左丞相的意思办。” 话落,我望向棺椁,眼泪夺眶而出。 “盈儿呀,你怎么能这么狠心离母后而去……呀。” 我痛哭流涕,哭得撕心裂肺,好像天塌似的,让人听着揪心。 “陛下……”陈平大哭道。 其余人见状,亦跟着痛哭起来,哭声悲戚,不绝于耳。 第167章 稍安勿躁 (本章另一视角。) 夜幕降临,刘肥在长安的旧邸正厅内,灯光通明。 诸王齐聚于此,分两列,坐在上首的是新齐王刘襄。 刘章坐在右列首,因与刘襄一母同胞,而被封为朱虚侯,只有封号暂没封地,随刘襄居于齐国。 “哼,居然让吕家人统率南北两军,那侍中郎也不知是着了什么魔,提那么个建议?更有那陈平老贼,真是只千年老狐狸,可恶至极。” 说话之人阴沉着脸色,此人是梁王刘恢,刘邦第五子。 其他诸王也都是一副义愤填膺之态,唯独代王刘恒与朱虚侯刘章二人神色不定,还有一人沉默不语。 刘章皱眉问道,“你当真觉得是侍中郎的主意?” 刘恢愤声回道,“哼,不是他还会是谁?” 诸王便开始纷纷议论,一片哗然,都发表着自己看法,却没有一人能说服对方。 刘章忽然想到什么,问道,“这侍中郎何许人也?怎从未见过?” 听闻此言,诸王顿时停止争吵,皆露出不可思议的目光看着他。 刘襄咳嗽两声,向刘章缓缓道,“此人是张良次子张辟疆,为人聪慧,在大行皇帝身边做侍中郎,属少府,出入禁中,顾问应对,位次常侍,章儿你还年轻,也难怪你有所不知。” 说到这,沉默了片刻,眸子蓦然一凝,话锋一转,“章弟,你说不是侍中郎的主意,那是谁?难道……侍中郎是受人指使?” 刘襄心里隐隐感觉事情没他想象的那么简单。 刘章点了点头,双眸深邃如渊海。 刘襄微怔,“那这侍中郎是受谁指使?” 刘章神秘一笑,并没有回答。 厅中,骤然寂静无声。 就在众人陷入沉默之时。 “是……是……是……”那梁王刘恢双唇颤掉,竟结巴起来。 刘襄突兀站了起来,眼睛瞪得又圆又大,“是太……太后……” 刘襄的这句话仿佛晴天霹雳,令厅内再次陷入死寂。 一股无形气氛几乎笼罩住厅内每一人。 刘恢震骇道,“真是好大一出戏,先是以祝寿诓骗我们进长安,接着大行皇帝好巧不巧在寿宴那日吐血而亡,再接着大行皇帝葬礼上,咱们太后娘娘又安排那么一出,南北二军皆已落于吕家人手中,咱们太后娘娘实在是高呀。” 刘襄的脸色凝重起来,“也未免太巧了,大行皇帝偏偏在太后寿宴那日吐血而亡,就像是算好似的,本王感觉其中定有啥不为人知之事。” 刘恢迟疑道,“你们还记不记得大行皇帝吐血驾崩后,太后和公主还有一奴婢将床榻围得死死的,咱们想上前做个告别都不行,而且还没到起棺那一刻就已钉上七颗镇钉,处处都透着诡异,莫非真像齐王所说,是个空棺?是诈死?” 他越往下说,他心底就越觉得可怕,若大行皇帝真是诈死,那这一切布局就太过可怕。 刘襄双眉紧蹙,“太后娘娘为何要这么做?难道是想挟幼主而号令天下?” 他脑海中浮现起宣室殿及清凉殿的情景,越来越感觉这件事恐怖至极。 诸王大多纷纷附和,赞成这种猜测。 “本王觉得太后娘娘是父皇发妻,太后娘娘曾受那么多苦难,太后娘娘不管做任何事都自有她的道理,本王觉得太后娘娘只是在匡扶皇家正统血脉而已。” 忽而有这么一道声音响起来,令众人侧目望去。 却见是胆小怕事的赵王刘友。 在赵王刘如意被毒杀后,刘邦第六子刘友便被安排赴赵国为赵王。 听完刘友的话,刘襄沉默不语,目光扫视众人,眼眸微动,却久久不曾言语。 刘章见状,便语带担忧地转移话题道,“如今我们这些人身处长安,不知我们能否安全返回封地?” 诸王闻言心生寒意,一种无力感油然而生。 “好狠辣的计策,这是要将我们赶尽杀绝呀。” “你们还记不记得父皇驾崩时,太后就与那审食其商议要杀诸功臣,而现下她这是要对我们下手呀。” 厅内,乱作一片,诸王均是惶恐不安,面如土灰。 “诸位稍安勿躁。” 就在此时,一直默不作声的代王刘恒开口了,“大家且听我说几句。” “皇叔,请讲。”刘襄望向刘恒,抬手示意他继续。 刘恒神色镇定自若,侃侃而谈,“大家也未免草木皆兵,父皇驾崩时,太后究竟有没说过那番话,不曾可知,但既是私密大事,定会有诸多防范,又曾会弄得人尽皆知,所以本王认为要么是谣言,要么就是因某种目的而故意为之,是断不会真那么做,此其一。” “有点道理。” “代王分析得极是。” 刘恒一番言辞凿凿的分析瞬间引起在座人的共鸣,大多数人都认同他的话,连忙附和起来。 刘襄追问道,“那其二了?” “其二,大行皇帝病情忽然恶化,太后娘娘为让新帝顺利登基,从而以祝寿诓骗我们进长安,但太后娘娘并不是神仙,应该是太医估算出大行皇帝寿终日子是太后寿宴前后几天,那日只是纯属巧合。” 刘恒慢条斯理,目光环顾四周,见诸王都在认真倾听。 “其三,关于提前钉钉,那日本王也曾说过,大约是太后娘娘担心目睹陛下遗容心中更难受,所以干脆不见,便提前将棺给钉上。” “其四,关于南北两军,大家且想想,外戚从来言不正名不顺,说简单点就是外戚不属于本家,正因如此,太后才会重用他们,而陈平那只老狐狸才会默认,难不成你们让太后用我们这些藩王吗?” “其五,太后娘娘绝不会对我们动手,倘若太后娘娘真动手,史官手中之笔可不是吃素的,他们一人一口吐沫子都能将咱们太后娘娘给淹死,太后娘娘才不会那么傻,好了,我说完了。” 听完刘恒的分析后,刘襄等人纷纷点头表示认同。 刘恢的眉头舒展开来,神色轻松了许多。 刘章则是冷嗤一声,偷偷睨了一眼刘桓,眼底闪过一抹鄙夷,他在心里暗骂:伪君子,说得义正言辞的,还不是因你一年前娶了吕家孙女吗? “不过……”刘恒话锋一转,环视众人一圈,神色变得严肃起来。 众人见状,皆看着他,屏息聆听。 刘襄皱眉道,“不过什么?皇叔请说,不要吊大家胃口。” “不过襄儿你可能犯了大错,就怕太后娘娘会对付你呀。” 刘恒一字一顿,说得极慢,完了更是摇了摇头,一副替刘襄惋惜的模样。 刘襄心底猛地一颤,太后娘娘的心狠手辣他是知道的,他或多或少都有些担忧,可面上却依旧保持平静姿态,“皇叔此话怎讲?” “你想想,对棺椁奇怪的绝不止你一人,但没人敢说出声,只要棺椁进入皇陵,一切就木已成舟,就算有人议论,也仅仅是偷偷议论,因为他们害怕传到太后耳朵。” 刘恒略作停顿,“但是襄儿你却说了出来,他们就可以光明正大以你的名义议论,辟如某某说,诸如这些,更有甚者,要是有人拿你的话去做文章,你认为太后又当如何?” 说罢,深深看了刘襄一眼。 刘襄的神色剧烈变幻,眸底掠过慌乱,心里有些打鼓,“皇叔,你这不是危言耸听?” “襄儿,你现下在长安是安全的,太后如果真要对付你,必会选择你回封地的路上,到时再以遭遇山贼或者失足坠船为由抹平一切,不过襄儿你不必太过担忧,等席面散了,你去问下章儿,必有解决之法。” “章儿?”刘襄诧异地望向刘章。 刘章朝他点了点头。 刘襄心口顿时一松,旋即与刘章交换了个眼神,随后两人相视一笑。 “来,喝酒。” 刘襄端起几案上的酒樽,举至空中遥敬众人。 “喝酒。” 众人皆被方才那场风波影响到心情,此刻是满腹郁闷,听到刘襄发话,立马端起酒樽。 厅内觥筹交错,丝毫瞧不出任何异常。 第168章 留下为质 四日后,新帝登基。 宣室殿内,红毯铺陈其中,诸王、群臣列队两侧。 我牵着刘恭缓步走向高台,接受跪拜。 刘恭按照我提前所交代的话语简单说了一番。 我颁布了一系列的政令和封赏,又训诫了一番,并吩咐刘襄和刘章随后去一趟长信殿,有要事与两人详说。 最后在诸王百官的高呼中,新帝登基圆满结束。 长信殿。 我坐几案后闭目养神,嘴角噙着恬静笑容,沈如溪替我捶着后背。 我蓦然睁开双眸,“如溪,就这几日,诸王就要陆续起程返回封地,哀家吩咐你所办之事可有办妥?” 沈如溪略微迟疑,“皆已安排妥,太皇太后,您真要这么做?” “哀家自有分寸,只是给他一个小小教训而已,已是便宜了他,哀家着实不确定他那天是不是故意的。” 动一下他的马车轮毂而已,让其行驶途中坏掉,仅此而已。 不过还有后招,在宣室殿中让两人稍后前来长信殿便是为此。 “太皇太后仁慈宽厚,他们该感激涕零才对。” 我挑眉,“是吗?” 正说间,香玉走进殿内,禀报道,“太皇太后,齐王刘襄与朱虚侯刘章求见。” “让他们进来。” “诺。” 不多时,刘襄和刘章两人便迈入殿内。 我见刘章紧握着刘襄手掌,朝他点头示意不要紧张,但刘襄却还是忍不住在微颤,他长吁一口气,压下心绪,终是舒展开来。 刘章却神情镇定。 两人站定后,恭敬见礼,“参见太皇太后。” 我抬手道,“免礼。” 刘章神态不卑不亢,“不知太皇太后宣我二人前来有何要事?” “先别急,如溪,拿两张软席给他们。” “诺。” 片刻后,两张软席便放在两人面前。 “谢太皇太后赐座。”两人行礼,坐了下来。 我幽深的眼瞳注视着他们,“哀家宣你们来,是有一则要事与你们说。” “请太皇太后明示。”刘章应道。 “章儿,你们父王辛勤耕耘一辈子,膝下十二子十一女,子嗣众多,反观大行皇帝,子嗣实在稀少。” 我的目光始终停留在刘章身上,眼底划过一抹幽光,“章儿你虽为朱虚侯,却没封地,与襄儿挤在齐国实在委屈,哀家看章儿你这孩子聪慧机敏,相貌堂堂,性格稳重,哀家是越看你越欢喜。” 刘襄和刘章对视一眼,均是露出一副诧异神情,显然是未曾料到我会如此说。 刘章轻咳一声,“太皇太后谬赞,章儿惶恐。” 我饶有兴致,“章儿莫要谦逊,哀家所说皆是实话。” 刘章咬咬牙,“太皇太后,章儿斗胆,章儿想留在长安,一来为大行皇帝守孝,二来可侍奉太皇太后左右,待章儿守孝三年,还请太皇太后替章儿赐婚,” 刘章的神色恳切,态度坚决,仿佛早已打好腹稿一样。 我微怔,继而勾唇露出一抹耐人寻味的弧度。 这刘章实在聪明,化被动为主动,自己留在长安为质,保哥哥平安回到封地。 沈如溪却不禁皱起眉头,眼中掠过一丝不喜。 我轻击几案,“你可考虑清楚?” “章儿心意已决,还请太皇太后成全。”刘章郑重道,“太皇太后仁善,章儿愿追随太皇太后,一生一世效忠太皇太后。” 说完,重叩三下首。 我顿时大笑,“哈哈哈……你倒是会顺杆爬。” 刘章挺挺腰板,双眸炯炯有神。 我收敛笑意,望向刘襄,眼底带着审视之色,“襄儿,哀家要将章儿留在长安,你这做兄长的可愿答应?” 刘襄诚恳道,“太皇太后旨意在此,襄儿无敢不从,但听太皇太后安排,襄儿亦乐见其成。” 我满意颔首,目光移至刘章,柔和了些,“章儿,那你便留在长安,哀家会赐你一座府邸,章儿以后就居住于此。” 刘章作揖道,“章儿谢太皇太后隆恩。” 我眸色忽然一厉,“章儿,你且记得,你必忠心于哀家,否则哀家绝不姑息养奸。” 刘章肃穆承诺,“太皇太后请放心,章儿必不负太皇太后信任,定当鞍前马后,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我扬唇道,“很好。” 刘盈葬于安陵,生于正月,逝于八月,终年二十三岁,谥号孝惠,惠有仁慈柔顺之意,这个谥号概括了刘盈的一生。 我立刘恭为帝,自己临朝称制,行使皇帝职权,朝廷号令一概出自我。 而郭思齐年事已高,我便赐他金银,准他告老还乡。 第169章 请求赐婚 大汉在我的打理下,井然有序,繁荣昌盛。 我尊崇黄老之学,实行与民休息的政策,实仁政,减赋税。 更在惠帝时,就开始支持废除挟书律,鼓励民间藏书献书,恢复旧典。 时间如东逝之水,转瞬已是三年后。 长信殿内。 我坐在几案后,沈如溪、香玉、香兰三人坐在外三侧。 几案上摆着各式各样的娇嫩鲜花和一个花瓶,我们围坐在一起插花聊天。 阵阵花香扑鼻,沁人心脾。 香玉感慨道,“时间真快呀,自从太皇太后您临朝称制这都已过三载。” “是呀,这都三年了,你们两个小丫头如今皆已二十有五,年龄都不小了,哀家为你们指婚可好?” 我话落,看了香玉、香兰两人一眼,笑而不语。 香玉脸颊微红,“奴婢谢过太皇太后恩典,只是奴婢还想伺候太皇太后到老呢,哪里能嫁人?” 香兰急忙接口,“是呀,太皇太后,奴婢也不愿意嫁人,奴婢要跟随太皇太后左右照顾您。” 沈如溪嗔怪道,“瞎说,女孩子怎可以不嫁人?再不成亲,以后可就没人娶了。” 我噙笑问道,“你们真不愿吗?” 两人对望一眼,皆娇羞地低了下头。 沈如溪佯装怒斥道,“哼,还说不想嫁人,瞧你们言不由衷的样子,你们呀。” 我笑得愈发柔和,“那哀家便替你们做主。” 我的目光在两人身上转悠一圈,先落在香玉身上,“嗯……香玉,中郎将季布可好?他今年三十有四,为人正直忠勇且相貌堂堂,他的夫人前不久因病离世,哀家就将你指给他,可好?” 香玉双手紧紧绞缠在一起,良久,才羞涩道,“奴婢……奴婢全听太皇太后安排。” 沈如溪见状,掩唇而笑。 “至于香兰嘛,哀家为你挑选一位青年才俊为夫君,且让哀家想想何人可好?” 听到我说到自己,香兰连忙垂下眼帘。 我细细想着,忽然双眸一亮,想起了一人,遂望向沈如溪,问道,“如溪,你的孙儿可说了人家没呀?” 沈如溪笑着摇了摇头,“我那不成器的孙儿,哪会有姑娘愿意嫁给他呀?” 沈如溪的孙儿名唤纪祈,二年前,我封了纪祈一个散职。 因纪祈祖父纪信的缘故,我多次提及要封他为侯,但均被沈如溪拒绝。 我笑吟吟地说,“如溪又何必谦虚,纪祈那孩子哀家不知见过多少次,谦恭有礼,品性良善,现在又任少傅,哪里就不好?况且他叔父还是襄平侯。” 沈如溪诧异道,“太皇太后,您……您是怎么知道襄平侯纪憧是纪祈叔父?这一层关系没几人知道,说是叔父,其实隔了好几层,只是远房亲戚。” 我故作神秘,“哀家可是神算子,无所不知无所不晓。” 香玉眨着明亮美目,“啊?奴婢怎么云里雾里的,越听越糊涂。” 沈如溪捏了捏香玉的鼻尖,“傻妮子,姑姑这么告诉你,纪祈的祖父的祖父与襄平候父亲的祖父是兄弟,你说这是不是隔了好多层?” 香玉恍悟道,“哦~原来是这样,是个不查祖谱不知道的关系。” 我笑了笑,然后看向已经羞红脸的香兰,“哀家给你指的这门婚,可还满意?” 香兰低着脑袋道,“奴婢……奴婢听太皇太后的。” 香玉忍不住调侃如道,“哈哈……这下如溪姑姑就成了香兰的祖母了,而且夫君还是个俊朗弟弟了。” 香兰恼怒地瞪了香玉一眼,“讨厌。” 沈如溪轻唤道,“香兰……” 香兰抬眸看向沈如溪,一张脸红得像猴屁股。 沈如溪见状,笑着柔声道,“纪祈父母死得早,能有一个姐姐照顾他,姑姑满心欢喜,香兰,你愿意做姑姑孙媳妇吗?” 香兰的脑袋埋得低低的,慌乱答道,“愿……愿意,姑姑,香兰……愿意。” 香兰打趣道,“还叫姑姑,要叫祖母呀,哎呦喂,香兰害羞啦。” 话落,捂嘴笑了起来。 香兰娇羞地反驳道,“我才没有,香兰,你这个坏丫头竟敢打趣我,回头我可饶不了你。” 说完这话,便逃一般地跑开了。 沈如溪弯弯眉道,“香玉,姑姑孙媳妇都被你吓跑了,还不快去追。” “是,姑姑,我这就去把她叫回来。”香玉起身,迈步追去。 我看着这一幕,脸上的笑容越来越浓郁。 这种场景,让我有一种恍惚的感觉。 我十九岁时下嫁刘邦,二十一岁时诞下刘乐,间隔十年后才诞下刘盈,那一年我三十一岁。 如今我已五十有七,萧素素曾言,黄石公当初看我面相,看出我高寿八十有余,只是那时没有告诉我。 沈如溪与纪信本是外县人,因沈如溪身患顽疾,纪信便带着她与他们儿子前往各地遍寻良医,后落户于沛县。 沈如溪与我同岁,她十五岁时嫁于纪信,十六岁时诞下纪通,纪通十八岁成家,二十岁时便有了纪祈,而她三十六岁时便做了祖母。 纪祈的父母亲在项羽下属攻入沛县后,死于刀剑之下,那一年纪祈才刚满六个月。 我的父亲也死于那时,死在项羽下属的强弩之下。 又因我被押往楚营为质,我的母亲悲痛于心,不久后便撒手人寰。 刘邦奉命押解劳役前往骊山的那一年,刘盈只有十个月。 次年十月,刘邦斩白蛇起义,设祭坛,立赤旗,称赤帝子。 二年半后,刘邦被封汉王,于八个月后,杀出封地巴禹,又五个月后,兵败,逃亡。 回忆涌上我的脑海,我看了一眼沈如溪,感觉仿佛又回到当初与她并肩走过风雨的日子。 想及往事,我不禁黯然叹息,几滴泪珠顺着我的面颊缓缓落下。 沈如溪察觉,担忧问道,“太皇太后,您怎么了?” 我抬手拭去脸颊上的泪水,眨了眨酸涩的眼眶,扯出一抹笑意,“没事,只是想起了一些往事。” 沈如溪咬住唇瓣,最终还是没有说些什么。 我敛去眸中所有的情绪,恢复常态,“不提不开心的事了,咱们继续聊,聊聊咱们的恭儿。” 沈如溪点点头,“好,咱们继续聊。” 就在这时,香玉急匆匆走进殿内,禀报道,“太皇太后,朱虚候刘章求见。” “让他进来。” 须臾,刘章踏进殿内,坐在几案前。 这三年来,刘章恭谨守礼,谦逊有度,对我孝顺有加,很讨我的欢喜。 我看着刘章,笑道,“让哀家猜猜?章儿此次前来可是为三年前向哀家请求的赐婚?” 刘章拱手,诚挚看着我,“回太皇太后,章儿确实是为此事而来。” 我饶有趣味,双眸微微闪动,“章儿,可有看上的姑娘呀?” “回太皇太后,章儿确有看中的姑娘,但……但……” 刘章犹豫着,显得很为难,似有何顾忌。 “章儿但说无妨,你若是真心看中哪位姑娘,哀家定给你做主。” 刘章欣喜道,“多谢太皇太后。” 他垂首沉吟几瞬,缓缓抬头,深邃的黑眸认真地看着我,“太皇太后,其实那位姑娘就是您的侄孙女,吕谨。” 我挑高眉梢,“哦?为何?” 刘章目光坚毅而执着,“章儿听闻吕谨姑娘才貌双全,且品性优良,遂心生仰慕,故而才会向太皇太后您求娶她,望太皇太后成全。” 我忍不住大笑,“哈哈哈……你这孩子竟敢打哀家侄孙女主意。” 我清脆笑声响彻长信殿,久久不散。 这刘章一表人才,气宇轩昂,更重要的品行端正,又有一颗赤诚之心,当真是世间少有。 我是越看刘章越觉得喜爱。 也实乃佳婿人选,是个值得托付终身的良配。 我眉宇间皆是笑意,“也罢,既然你相中谨丫头,那哀家就替你做主,明日哀家便宣召谨儿入宫,问一问她的想法,依哀家看这事定能成,章儿你就回去等着哀家的好消息。” “谢太皇太后恩典,但章儿有个不情之请,想请太皇太后您成全。” 闻言,我微怔,收住笑声,“哦?何事?” 刘章略作犹豫,郑重道,“回太皇太后,如今诸王陆续已到舞象之年,太皇太后不能只成全章儿一人,也应当为他们指一门婚事,一来彰显太皇太后您的仁德,二来可让刘吕两家和睦如一家。” 这话语倒说得情真意切。 我毫不吝啬地夸赞道,“章儿果是个聪慧孩子。” 刘章趁热打铁道,“那就请太皇太后尽快安排。” “你且先退下,这件事哀家自有安排。”我笑着应道,心中甚是满意刘章的懂事知理。 我想着,怎么着也得替吕家的孙女们挑选一位德才兼备的刘姓王爷,至于那些品行不堪的、蓄心积虑的,不在我的考虑范围之内。 赵王刘友还不错,相貌英俊,温文尔雅,品行端正,是个不错的选择,还有几个王爷也还不错,而那梁王赵恢不在我的考虑范围内,此人经常出入勾兰瓦舍,是个十足的浪荡子。 刘章起身行礼,“章儿告退。” 可是我不知的是,刘章待踏出殿门那一刹,嘴角微微勾起,露出了一抹诡谲且有些阴狠的笑容。 第170章 危机逼近 次年,六月上旬。 太液池清澈的河水伴随着微风,泛起圈圈涟漪。 池中荷花盛开,白色的、粉色的,点缀其中,煞是好看。 清浅的阳光透过云层笼罩在岸边的小道上,投射出斑驳的影子。 太液池中有七弯八桥的小桥连着河中央的亭子。 亭中有一方石桌和几张石凳。 我、张嫣、刘恭三人坐于此处,品茗赏景。 张嫣一袭鹅黄华衣,现二十有一,出落得越加美丽动人,端庄大方。 她放下手中的茶盏,眉梢眼角都带着笑意,“恭儿,这里是不是很美,母后没骗你?” 刘恭乖巧道,“母后说得极是,确实好美,恭儿以后闲暇之时就陪母后来此赏景品茶,聆听母后教诲。” 刘恭现九岁,头束金玉冠,脚踩白底黑纹翘头履,眉眼如画,十分俊朗。 张嫣抬手揉揉他的脑袋,“恭儿真乖。” 这些年,张嫣待恭儿一直像自己亲生一样。 我看到眼前母慈子孝的这一幕,唇角禁不住扬起浓浓笑意。 我端起面前的茶盏,轻抿一口,顿觉唇齿留香。 我深深呼吸一口空气,感觉空气都是甜的,我真希望日子能一直这么持续下去。 我放下茶盏,看向刘恭,“恭儿,等你再长大些,皇祖母便让你亲政,可好呀?” 刘恭双眸亮起,“真的吗?” 我点点他的鼻尖,“真的吖,皇祖母什么时候骗过你?” 刘恭神态认真道,“皇祖母,恭儿如今尚小,现在言之尚早,还得劳烦皇祖母您继续辛苦。” 我的笑容温暖而明媚,“好,那就等恭儿舞象之年,恭儿便亲政,可好呀?” 我在想,待恭儿长成翩翩少年郎,便还政于他。 我也好颐养天年,然后再给恭儿册立一位皇后,生一个白白胖胖的重孙承欢膝下。 想想,我便觉得心里乐滋滋的。 刘恭用力点头,“嗯,皇祖母,恭儿听您的。” 我脸上的笑容越发深愈。 一阵轻风吹过,朵朵荷花微微摇曳,便落下几片花瓣于水中。 只见鱼儿欢快地嬉戏于其中,腾起跃出河面。 刘恭突兀道,“皇祖母,恭儿斗胆,恭儿有个问题想问一下您。” 他紧咬着唇,一双明亮眼睛紧盯我。 我一怔,随即笑开,“恭儿想知道什么呀,尽管问,皇祖母定认真回答。” 刘恭仍咬着唇瓣,似乎在犹豫着什么。 须臾。 他睁大眸子,那黑白分明的眸子里带着几丝疑窦,“皇祖母,恭儿偶听一宫女说,父皇的吴良人和母后是同一日生产的,皇祖母,这是真的吗?” 刘恭紧紧注视着我,生怕错过我任何一个表情。 在刘恭刚说到吴良人这三个字时,我和张嫣就变了脸色。 我的目光变得复杂起来,我的心脏猛地颤抖一下。 而张嫣脸上的笑容霎时就僵住,脸上浮现出几许慌乱。 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故作轻松地问,“恭儿,哪个宫人说的?她还与你说了些什么?” 刘恭迟疑一下,“她说她叫雪絮。” 接着,他将前几日之事,有所隐瞒地说出来。 就在前几天,他在听完太傅讲学回宫的路上,有一宫女从后面朝他快步追来。 “陛下……陛下……” 刘恭听闻叫喊声回眸看去,是一他并不认识的宫女。 “你叫朕,有何事?”刘恭皱着眉头,有几分不悦。 宫女叫住刘恭后,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刘恭瞬间浮起一抹不耐,“有何事就直接说。” “陛下,您真的太可怜了,太可怜了。”宫女说着掩面抽泣起来。 刘恭看着宫女这幅样子,不禁觉得一阵莫名其妙,“朕可怜?朕哪里可怜了?朕是九五之尊,身份尊贵无比,为何你要觉得朕可怜?” 他甚是不解,他从未觉得自己可怜过,更没听过有谁说自己可怜过。 宫女擦拭了下眼泪,“您是当今圣上,是天家血脉,是九五之尊,这些不假,只是您却一直把您的杀母仇人当亲人,一直被蒙在鼓里,这难道不可怜吗?” 说罢,又抽泣起来。 刘恭脸色一沉,怒斥道,“你胡说八道些什么?朕何时有杀母仇人了?朕的母亲不是张太后吗?她不是好好的吗?你这贱婢再胡说八道,朕就将你打入诏狱。” 那宫女看着刘恭愤怒的模样,吓得一抖。 她急忙跪倒在地,一脸委屈,泪痕犹在,“陛下,奴婢说的都是实话,您的母亲不是张太后,而是吴良人……” “胡扯。”刘恭怒斥道,脸色愈发冰冷。 宫女一脸惶恐,“陛下,奴婢不敢胡扯,您若不信,您去问一下太皇太后和张太后,您问她们您父皇的吴良人和张太后是不是同日生产的,您观看她们的表情就会知道。” “您的亲生母亲是吴良人,生下您之后,就被太皇太后给杀了,然后把您抱给张太后,说是张太后生的。” 刘恭顿时愣住,“怎么会是吴良人?不可能的,绝对不可能。” 他一直都认为自己母亲就是张太后,他从未怀疑过,因为张太后一直对他极好,他对张太后的感情也很深厚。 但这宫女告诉他,吴良人才是他的生母,这对他来说简直就像是晴天霹雳,令他无法相信。 刘恭不停地摇晃脑袋,神色慌乱,他不敢想象如果他的母亲真是吴良人,真是被皇祖母所杀,那他该怎么办?又该怎么做? 宫女见刘恭如此失态,害怕地道,“陛下,您别吓唬奴婢呀。” 刘恭慢慢回过神来,目光凶狠地瞪住宫女,“你胡说,你定是在欺骗朕,朕不是三岁小孩,朕不会相信你的,你给朕马上滚。” 宫女倔强地正视刘恭,“奴婢不走,奴婢就算死,也要将这件事情告诉您,奴婢绝不敢欺骗陛下,奴婢说的都是实话。” 刘恭目光冷漠,“好,既然如此,那你便说。” 宫女说完,刘恭眉毛一挑,“你说的当真都是真的?” 宫女重重点头,眼底满是真诚,“奴婢句句属实,句句属实呀。” 刘恭陷入沉思。 须臾。 “好,那朕就信你一次,如果让朕发现你欺骗朕,朕绝对不会放过你。”刘恭威胁一番,转身便离开。 宫女磕起头来,“奴婢雪絮绝不敢欺骗陛下。” 我听后,神情一凝,我感觉此事绝没这么简单,这宫女居然最后自报姓名? 我感觉这宫女的背后定有人指使,否则我一宫女哪来那么大的胆子? 当年之事,知道的人并不多,这个叫雪絮的宫女怎么可能知道那么多事情? 我努力让自己保持平静,而后语重心长地劝诫道,“恭儿,确实是同一天,但你的生母是张太后,那吴良人是难产且母子双亡,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那个贱婢的话,恭儿不要相信,恭儿你是九五之尊,不要轻易受人蛊惑,你要相信皇祖母和你母后。” 刘恭点头,“嗯。” “乖。”我伸手摸摸他脑袋,目中却隐隐闪过一丝担忧。 要变天了。 我神色复杂,我在想这个幕后黑手究竟是谁?究竟想干什么?我感到一种慢慢逼近的危机。 因为我知道怀疑的种子一旦埋下,即使表面上没什么,但随着时间的侵蚀就会慢慢生根发芽,破土而出,直至长成参天大树。 第171章 有何图谋 翌日,上午。 长信殿殿檐下,我静伫而立,抬眸仰望湛蓝色的苍穹。 忽然,“轰隆”一声巨响,震耳欲聋。 一道刺眼雷鸣自云层中劈下来,将天空撕裂一道大口子,闪电如龙蛇乱舞,照得整片大地通亮。 须臾,乌云滚滚,天地变色,闪电霹雳一道接一道劈下来,像是要将天穹撕裂一般。 一瞬间,似乎有一种毁灭性的力量在天地间弥漫而出,令人胆寒。 我昵喃道,“真变天了,要下大雨了。” 我回到殿中,扶额坐在几案后,一脸疲惫。 我一坐便到下午,从雨下到雨停。 我昨夜几乎没怎么睡,我一直在为昨日之事困扰,我真希望是自己多想了,根本没有什么阴谋,只是那宫女不知从哪听来的而已。 可是我害怕,因为一旦真的有幕后黑手,那实在是太可怕了。 而那个人就像一根如鲠在喉的刺,不拔去,我实在是难受,究竟会是谁了? 但一夜过去,我仍是毫无头绪,只觉得脑袋越来越疼。 就在这时,沈如溪疾步走进殿内,禀报道,“太皇太后,抓到雪絮了,在浣衣局找到她了。” 我立即坐直身子,双眸迸射出精锐锋芒,“真的找到了?” “是的。”沈如溪颔首,随即转身朝殿外喊道,“来人,将那贱婢带上来。” 不一会,就有侍卫将一位头发凌乱、脸颊红肿且嘴角溢着血丝的宫女押了进来,并将她重重按在地上。 雪絮使劲挣扎着,想要摆脱侍卫的束缚。 一位侍卫见状,松开钳住雪絮肩膀的手,退后一步,抬起左脚朝她后背猛地踹去。 “啊……”雪絮惨叫一声,被踹趴在地。 她抬头瞪向我,目光怨毒。 “说,到底是谁派你来的?究竟有何图谋?” 我目光森冷,一股肃杀之气弥漫在殿内。 雪絮瞪着我,一副誓死也不说的模样。 “你不说是吗?”我语气冰寒,“打。” “是,太皇太后。” 沈如溪立刻领命,缓步走至雪絮跟前,冷笑道,“我倒是要看看你能够硬气到何种程度?” 话落,一把抓住雪絮的秀发,狠狠向上一扯。 雪絮顿时惨叫一声,疼得脸色煞白。 旋即,沈如溪松开雪絮的秀发,雪絮额头重重撞击在地板上,发出一声巨响,顿时额头鲜血淋漓。 “啊……”雪絮惨叫,但她忍着剧痛,咬牙切齿盯着沈如溪,一字一顿,“我是不会说的。” “哦?”沈如溪眸色陡然一凝,“将她架起来。” 两侍卫立刻上前抓住雪絮肩膀,像拎小鸡一样将她提着架了起来。 沈如溪怒斥道,“贱骨头,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 话落,扬手挥出巴掌,朝雪絮打去。 “啪。” 震耳欲聋。 沈如溪再次扬手,“说还是不说?” 雪絮咬紧牙关,目光坚毅而决绝,“不说,你杀了我。” “啪。” 第二个耳光落下,这一巴掌比先前更响,打得雪絮七荤八素,眼冒金星,脸颊火辣辣的疼。 沈如溪恼羞成怒,再一次扬手,“贱婢,还嘴硬是吗?” 雪絮看了沈如溪一眼,将头撇向一侧。 “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 “啪。” “啪。” 沈如溪扬起的手掌不断落在雪絮脸颊上,将雪絮扇得左摇右晃,唇角溢出一抹抹殷红鲜血,脸颊肿得跟猪头一样。 沈如溪眸中充满狠戾之气。 但雪絮却始终紧抿着唇,一副任凭别人怎样打骂都不会开口的模样。 沈如溪怒极反笑,“好,很好,你以为你不说,我就拿你没办法了吗?” 话落,抬腿狠狠踢在雪絮的腹部。 “噗……”雪絮被这一脚踢得喷出一口血,整个人重重摔倒在地。 雪絮闷哼一声,蜷缩着身子,捂住肚子,一张红肿如同猪头的脸痛苦万分,却依然不肯吐露半字,只是死死盯着我。 沈如溪气急败坏,“该死的贱婢,你这是要尝遍万千刑罚才肯说吗?” “罢了,如溪。”我皱眉摆手。 沈如溪迟疑一瞬,还是收敛住自己脾性,退到一旁。 我淡扫了一眼雪絮,眸中闪过一抹深邃光芒,“既然你不愿意说,哀家也不勉强你,不过,那万千刑罚你得挨个受一遍,你若受不了,只要将幕后之人供出来,便可留你一条活命。” 我的语气很平静,但话中之意却是不容置喙的。 雪絮听到这话,面色瞬间变得灰败,她咬咬牙,还是一言不发。 “将她押入诏狱。”我淡淡吩咐。 沈如溪领命,立即让那两位侍卫将雪絮拖走。 我看着雪絮狼狈的身影渐渐消失,眉头紧蹙,眸色幽暗不明。 我望向沈若曦,“你带人再去查查,若是能查到些什么,尽快汇报哀家。” “诺,奴婢遵旨。” 第172章 奇怪之事 (另一视角。) 几日后,六月十五。 诏狱一处囚牢内。 “雪絮,朕来看你了。” 一道轻和且威严的声音响起。 雪絮急忙从床上爬起来,拖着步子艰难向来人走去,可是她没走两步,“扑通”一声就跌倒在地。 雪絮身上全是触目惊心的鞭痕,及烙铁烫过的血肉模糊伤口,十指也在拶刑过后变得惨不忍睹,隐约可见寸寸白骨。 “陛下……”雪絮强忍痛意艰难向前爬去,眼中充满盈盈泪水,但她强忍着,眼泪始终没有掉落,“陛下,您怎么来了?他们怎么会同意放您进来的?” “朕对他们说,如果不放朕进来,朕就杀了他们,他们还是不同意,朕就抽过他们腰间的剑,他们就放朕进来了。” 刘恭如是回答,看着被折磨得不成人样的雪絮,眸中流露怜悯与不忍。 雪絮爬到牢栅前,抓着两根牢栅杆,极其艰难顺势站起来,含泪哽咽,“陛下……您现在相信奴婢了吗?” 雪絮那日曾对刘恭说,如果太皇太后神色有异或者大发雷霆,又或者要揪出奴婢,要杀了奴婢,您就知道奴婢没有骗您了。 只不过刘恭有意隐瞒了这一句。 “朕……朕……”刘恭一时语塞,眼神闪烁不休,“朕……朕也不知道,朕现在还不能确定。” 刘恭语气中充斥着复杂与矛盾,他不愿相信一直疼爱他的皇祖母会是杀了他生母的人,可是皇祖母与母后的神情却是那么的怪异。 更如雪絮所说,皇祖母确实将雪絮揪出来,且还是百般折磨,更可能随时惨遭杀身之祸。 刘恭有所动摇,他想再确定一下,他不想平白无故冤枉了皇祖母。 雪絮见刘恭摇摆不定,眸中闪一丝绝望与悲凉,她不能就这么放弃,不然她所受的罪就白费了。 思及此,用力咬着唇瓣,眼眸中闪过一丝坚毅,向后退了两步,“那么……奴婢会让陛下您相信的……” 雪絮眸中闪烁决绝光芒,似乎已做好赴死准备。 刘恭微怔,他不知雪絮这话是何意,“会让朕相信?雪絮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朕听不明白。” 雪絮眼泪在此时如断线的珍珠簌簌而下,眸中满是悲切,“奴婢前些日子与您所说的都是事实,奴婢没有骗你。” 说完,抬起她那瘆人的手轻轻擦拭脸上泪珠儿,旋即勾唇笑开,“奴婢愿意以死……明鉴……” 接着,含泪看一眼刘恭,眸中满是对这个世界的不舍和留恋。 刘恭眸中闪过震撼与不可置信,他从未想过一个弱女子竟会做出如此决绝的选择,只是为了让他相信于她? “雪絮,你疯了吗?” 雪絮没有回答,回了刘恭一个苦涩笑容,便转身用尽全身最后的力气一头撞向牢墙。 “哐啷。” 雪絮重重倒在地上,鲜红血液从她脑门缓缓溢出,她眼睛瞪得极大,似乎在说她没撒谎,不能取信陛下,她死不瞑目。 刘恭脑海中只剩下一片空白,他不敢相信雪絮居然就这样死在了他面前。 牢房内,陷入短暂的寂静。 过好久,刘恭才蓦然回过神来,哽咽昵喃,“雪絮……朕……朕相信你了……” (转换第一视角。) 长信殿内。 我与刘乐正在谈论雪絮之事。 我们计划着该如何揪出幕后之人,及如何化解刘恭心结。 刘乐的脸上带着几分急切,“母后,如溪姑姑她查得怎么样了?” 我眸中浮现一抹寒霜,“那贱婢她也倒是聪明,做事不留一丝痕迹,宫内找不到任何与她私相授受的人,只知她是司衣监的人,很受信任,常奉命出宫采办布匹、丝线及其它必需物品,如溪昨日出宫去查了,不知现在有没有查到些什么。” 刘乐顿时沉默下来,双眸微眯,不知心中在想着些什么。 须臾,冷哼一声,眼底闪烁浓烈杀机,“希望如溪姑姑能查到是何人,然后我们便一举将其击毙。” “希望。”我淡淡应道,眼中狠厉之色一闪而逝,取而代之是烦躁与不宁。 忽然,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 我与刘乐听到声响,抬眸齐齐望去,发现是沈如溪回来了。 我急切询问,“如溪,是否有啥消息?” 沈如溪快步走至我面前,脸上挂着几分疲惫,眸中满是焦虑,“太皇太后,奴婢在宫外总是打听到一个重要线索。” 我迫不及待地追问,“什么线索?” “昨日,奴婢先去各大布庄及各采办点去打听,可惜均没啥重要线索,后来奴婢便去她家附近打听,这才知晓一件奇怪之事。” 沈如溪说着,眼底露出几许疑窦之色。 我挑眉催促,“哦?怎么个奇怪法?” 沈如溪抿了下唇,娓娓道来。 原来那雪絮,她母亲很早就过世了,她父亲便给她娶了一位后母,又给她生了一个弟弟,可她还有个亲弟弟。 雪絮还没进宫时,这后母就经常苛刻打骂她和她弟弟,父亲又嗜赌嗜酒,后来她被送入宫中,说是家里穷,养不起她这个闲人。 雪絮月钱大部分都寄了回去,只是希望父亲能照顾好弟弟,可是却皆被她父亲拿去赌了。 前两个月,雪絮弟弟生了重病,她那父亲还算有点良心,打算拿出钱来去治她弟弟,只是她那狠心的后母却千般阻挠她父亲,不让…… 只是沈如溪话还没说完,就被刘乐给打断了。 刘乐疑惑地插嘴,“如溪姑姑,后母毕竟不是亲母,如溪姑姑说的这些很常见呀,这有何好奇怪的呀?” 我皱皱眉,“乐儿,别急,让如溪继续说下去。” 我觉得最重要之事一定在后面。 刘乐点头,“是,母后。” 沈如溪神色凝重,“不久,奇怪的事情便出现了,先是她后母溺水而亡,一个月后,后母之子与她父亲相继而逝,而她的亲弟弟却不知所踪。” 殿内霎时一片寂静,几瞬后,响起叩击几案的声音。 一下、两下、三下…… 我轻叩几案,皱眉沉思。 刘乐亦在思考,眸中闪烁狐疑,“这件事怎么看怎么都觉得蹊跷,这……这简直太巧合,难不成是她弟弟将那些人给杀了?” “不是。”我摇摇头,露出几分深邃,“且不说她弟弟还生着重病,就以她弟弟的年纪来看,也不可能的。” 我眉头深锁,眸中流转精光,“哀家笃定这背后一定有人,是有人以治好雪絮弟弟之病及她弟弟后辈子的安身立命为引诱,并承诺她替她杀掉她所记恨的那三个人为加筹,这才让她故意与陛下说了那番话。” 听完这番分析,刘乐恍然大悟,“所以她才明知是死路一条,也亦然绝然做了,且打死也不说出幕后之人。” 沈如溪附和,“那这样,一切就都解释得通了。” 我重叹口气,眉头越皱越深。 这背后之人会是谁?为何要如此大做文章? 倘若恭儿与我生分,亦或者反目成仇,受益的会是谁? 不就是那些藩王吗? 如此想来,我不由觉得浑身恶寒,脊梁骨上冒出一层凉意。 我眸中闪烁起凌冽寒光,“如溪,差人宣辟阳侯进宫,这事便交给你和辟阳侯,务必将这个幕后黑手给哀家揪出来。” “是,太皇太后。”沈如溪恭敬应,这事非同小可,所以她不敢稍作怠慢,快步向殿外而去。 又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起。 沈如溪与来人撞了一个满怀,两人皆是踉跄几步。 等稳住脚步,沈如溪望去,发现来人是殿中宫女钟鸢。 “如溪姑姑……” 钟鸢神色慌张,朝沈如溪福了福身,便快步朝我走来。 她站定后,喘着粗气,“太皇太后,不好了……大事不好了……” 第173章 诅咒应验 我拧眉道,“钟鸢,怎么了?发生了何事?” 钟鸢结结巴巴道,“太皇太后,那雪絮当着陛下的面……撞墙身亡了……” 我神色一凛,猛地站了起来。 沈如溪已停住脚步,转身站在一侧。 我的眸色蓦然变冷,脸色更是阴沉几分,“陛下去了诏狱?都是废物吗?不是不许任何人探视那雪絮吗?” “怎么会发生这种事?”刘乐眸中尽是骇然,“糟了,大事不好了。” 我和刘乐便商量着此事该如何处理。 沈如溪已出宫去了辟阳侯府,钟鸢则被我吩咐了差事,在宫内再打探一下,看能不能再找到些蛛丝马迹。 刘恭却在这时突然闯入殿内,我和刘乐皆是一愣。 我唤道,“恭儿……” 我的神色复杂。 刘恭却像是根本听不到一般,他一路向我跑来,直至跑到距我一丈遥才停下。 也不行礼,直勾勾地盯着我,完全没有以往的恭顺。 刘恭质疑道,“皇祖母,您真的杀了朕的生母吴良人吗?” 他的声音有几分颤抖,眼眶中甚至泛起泪花。 我的心中咯噔一下,眸色顿时凝固,盯着的眼前少年,带着浓浓的失望,“恭儿,你胡说什么,你的生母是张太后呀,你这是听了谁的胡言乱语要这么质疑你的皇祖母?你不要被有心人利用了呀。” 刘恭声竭力尽,“皇祖母,您就别再骗恭儿了,雪絮没有利用恭儿,她死了,她已经死了,她如果想要利用恭儿,她也没有必要搭上她自己的性命呀。” 我的心脏猛地一疼,眸底涌起一片酸涩潮湿。 我的心里难受至极,我压抑住心中翻滚的情绪,“恭儿,你说这话是何意?难道你宁愿相信那个什么都不是的奴婢,也不愿相信一直疼你爱你的皇祖母吗?是不是?” 我的声音低沉,蕴含着一股无法掩饰的怒火。 刘乐看了刘恭一眼,柔声劝慰道,“恭儿,你要相信你的皇祖母,不要被人给骗了还不自知呀。” 刘恭看着我,眸中涌动一抹复杂情愫,眼眶中蓄满泪水,“皇祖母,恭儿知道从小到大,您一直待恭儿很好很好,可是您为什么要杀害恭儿的生母了?恭儿求求您,求求您告诉恭儿实情,好不好?” 他说着说着,眼泪便止不住滑落下来,“恭儿也问过一些老嬷嬷关于吴良人难产的具体事情,她们都说不知道,但有一两个老嬷嬷神色却很怪异,还有一老嬷嬷说她不敢说,说了是要掉脑袋的。” “恭儿不愿意相信这是事实,可是在那么多人异样反应下,恭儿不得不相信,而这些事实对恭儿来说简直就是晴天霹雳。” 我脸色渐渐转冷,带着明显怒意,“恭儿,你再大放厥辞,皇祖母就把你关入永巷,任何人你也不能相见,并对外宣称你生病了,恭儿,你别忘了,是谁把你扶上皇位的。” 这些年来,我对刘恭百般宠爱,将他捧在手心里,视若珍宝,可刘恭却如此忤逆我。 刘恭抬手指着我,目光冰寒,咬牙切齿地一字一句,“皇祖母,朕知道了,朕的生母吴良人就是您杀的,您还要欺骗恭儿到几时?” 刘乐见状,勃然大怒道,“恭儿,你疯了,你皇祖母是什么人,你怎么能这么对你皇祖母说话?” 刘乐的脸色变得铁青,心中却一片惶然,生怕刘恭再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 我的脸色阴沉得吓人,一颗心瞬间凉透,整个人都僵硬在原地。 须臾,我才缓过来,抬手指向刘恭,眸底充斥着怒火,“竖子,竖子。” 我气得浑身颤抖,胸腔内怒火翻腾。 刘恭满眼怨怼,“皇祖母,朕恨你,朕恨死你了,等朕长大了朕就杀了你,杀了你。” “你……你……”我指着刘恭,一口气险些没提上来。 刘恭愤恨地瞪了我一眼,便拂袖离开了长信殿。 我的脸上一片悲怆,身形晃了晃,我被刘恭这番话给伤得凉透了心。 刘乐立即扶住我,“母后,您千万别生气,恭儿他……他还小,他这是被人给利用了,您别跟他计较呀,等恭儿长大了,他就会明白人心险恶,也就知道他刚说的话有多浑。” 我摇了摇头,泪水不断往外流淌,“乐儿,你相信诅咒吗?” 我的神色疲惫至极,我的心痛得像是刀割一样,痛入骨髓。 “诅咒?”刘乐一怔,眸中闪过疑惑,随即恍悟道,“那妖妇曾状如疯癫般诅咒母后,正有一句,你所视为最亲的人要杀了你,还有那王云晴,儿臣曾听大姑讲过,其中也有一模一样的一句。” “而诅咒中的,夫君被狐狸精抢走,儿子忤逆你,似乎都一一应验,一次两次或许是巧合,但这……都第三次应验,确实有些邪门。” 我的脸上浮现一丝凄楚,“是诅咒,是诅咒呀。” “或许是巧合,这事上巧合之事多了去了。”刘乐安抚道,神色中却带着几分迟疑。 我却猛烈咳嗽起来,仿佛有一只无形大手掐住我的脖子一般,令她喘不过气来。 我捂着胸口,我感觉有一股无名的力量正在拉扯着她的灵魂,似乎要将我拽入那黑暗漩涡中。 那一瞬间,我只感觉内心深外升腾起一股浓烈的恐慌,就像是被一张巨网笼罩着,密不透风,无路可逃。 我感觉我快要支撑不下去了,我感觉整个世界都黑暗了下来,只剩下一片绝望,无尽的绝望…… 刘乐见我神情痛苦,吓得失色,连忙拍着我的背,帮我顺气,“母后您没事?您的脸色怎么这么难看,您别吓我呀。” 话落,立刻喊来几位宫女,搀扶着我进寝殿休息,并吩咐其中一宫女去请太医过来。 第174章 落水溺亡 (本章另一视角。) 太液池,望月亭内。 刘恭坐在石凳上一言不发。 他眉宇紧蹙,心中悲恸浓重,太液池的美景也不再引起他的注目,也不足以消弭他心中的悲愤。 他的心里很乱,很痛苦也很纠结。 他很想相信这件事不是真的,可是一切似乎彰显着这就是事实,由不得他不信。 刘恭紧攥拳头,心痛如绞。 他一拳狠狠砸在石桌上,发出一阵巨响。 他趴在石桌上痛哭起来,泪水肆虐。 须臾,他才缓缓抬起头,双目赤红,一双眼睛里面满是血丝。 他整个人似乎陷入魔障一般,不停昵喃为什么。 他缓缓站起来,走向望月亭的围栅前,望着池中盛开的荷花,眸中泛起一层氤氲雾气,“我宁愿我什么也不知道,为何不让我活得好好的?活得快快乐乐的?为什么?” 刘恭仰起头望着碧空,目光空洞、茫然。 水桥上,有一道身影正悄悄向他走去,慢慢走去,慢慢靠近,靠近…… 此时,钟鸢盘问过尚衣监的人后,正经过太液池旁的宫道。 刘恭站在围栅前,望着水中游曳着的荷叶,目光迷离,他听到脚步声传来,缓缓转过头。 “啊……” 听到一道熟悉的惊喊声,钟鸢脚步顿住,循声望去。 她远远便看见刘恭飞跃过围栅,向河中栽去。 “扑通。” 刘恭落入水中,溅起一朵巨浪,激荡而起。 “救命……啊。” 刘恭奋力扑打着水花。 钟鸢大吃一惊,脸色大变。 她立即快速冲到岸边,跳入河中。 她在水中拼命划动着,向刘恭所在方向划去。 忽然间,她眼角余光发现有一位宫女神色慌张疾步奔走在水桥上。 那位宫女身体有些颤抖,脚步虚软,慌不择路。 钟鸢似乎明白了些什么,她一边向刘恭划去,一边高声喊道,“有没有人啊……快救人啊……” 有三位在太液池不远处打扫的宫女听到呼唤,匆匆地跑过来,看到这副场景,一个个都吓得花容失色,尖叫起来。 “快来人啊……陛下落水了……” “快来人啊……” 钟鸢听到声音,知道是有人来了。 她一边拼命向刘恭划去,一边朝三位宫女大声喊,“快抓住水桥上的那个宫女,不要让她跑了,快。” 那三位宫女反应倒也极快,立即向水桥入口跑去。 钟鸢拼命地向刘恭划去,可距离还是有些远。 她看见刘恭的模样已经快不行,她咬咬唇瓣,便加快了划水的力道。 刘恭在水中奋力地挣扎着,他感觉四肢渐渐冰冷,浑身渐渐僵硬,快要使不上半点劲来了。 “救……救……朕……” 刘恭断断续续的话语在水中飘散,他声音越来越低弱,似乎马上便要彻底沉入水底。 陆陆续续有宫女太监听到动静向这边跑来,有懂水性的立即跳入河中,从各个方向朝刘恭游去。 水桥上的宫女见朝她涌来的宫女太监,从三个到五个再到七个,越来越多。 她见前路已被堵死,心下慌了。 她咬咬牙,诡谲一笑,纵身一跃,跳入了太液池。 戚娘娘,您在天有灵,如果您能看到这一幕,您一定会笑出来的对不对? 原本主人交给她的任务只是收集传递情报,却没想到今日真是个意外之喜。 她没有挣扎,嘴角勾起阴毒的弧度,瞬间便淹没在水中。 钟鸢眼看越来越接近的刘恭,可刘恭却越来越没有力气,他的意识已渐渐模糊,身子一点一点往下沉。 “救……救命……” 刘恭用最后一丝意识喊出了声。 钟鸢见情况危急,又加快了速度。 “救我……救我……” “救……” 刘恭的声音渐渐微小。 钟鸢看到刘恭的身体渐渐沉了下去,她的心顿时凉了半截。 河水已没过刘恭的头顶,他的身体被冰凉河水包裹起来,一点一点地往下沉。 皇祖母,对不起,恭儿错怪您了。 刘恭闭上眼睛,心中昵喃着这句话。 此刻他充满悔意,在那位宫女将他推入河中,他才想明白,他真的被人利用了,他忽然觉得自己真的好蠢、好傻。 渐渐的,他完全没了意识。 第175章 分析猜测 长信殿。 张太医向刘乐回禀道,“回公主,太皇太后只是急火攻心,无甚大碍,微臣开一副药就可,只是太皇太后切记不能再情绪起伏过大。” 刘乐摆了摆手。 张太医便躬身告退。 我倚靠在床栏,幽幽叹了一口气。 须臾,我望向站在一旁的刘乐,神色中充斥着一抹担忧与悲伤。“乐儿,扶母后出去走走,母后实在不放心恭儿,想去看看他。” 刘乐面露犹豫“这……,张太医刚刚说了让您休息静养的,过些天。” 我扯扯唇瓣,“母后身体没事,母后有分寸的,你扶着母后,我们出去走走。” 刘乐见劝说不动,只得应下。 官道上,刘乐扶着我慢悠悠地走着。 刘乐不知该如何劝慰我,只得默默陪伴着我。 一路上我们皆未开口说话,气氛安静得很。 走了大约几盏茶的功夫,我的心里渐渐平静下来,那些痛楚只得用时间去慢慢冲淡。 就在这时,远处有一道身影急匆匆朝我们这边奔跑而来。 越来越近。 只见是一位神色慌张的宫女,气喘吁吁地向这边跑来。 我心中隐约有种不好的预感,这个方向是通往长信殿的必经之路,是出了什么事了吗? 宫女跑得上气不接下气,一见到我们,便连忙停下脚步,停在我们面前。 她捂着胸口喘了一口粗气,也顾不上气还未理顺,便开口回禀道,“太……太皇太后,公主殿下,陛下他……他溺水而亡了。” 我和刘乐闻言,神色猛然一变,“什么?” “恭儿溺水而亡了?”我怔怔昵喃,只觉得脑海中“轰”的一声,仿佛整个世界都坍塌了。 宫女继续回禀道,“刚刚在太液池,有人将陛下推入水中,钟鸢姐姐跳了下去,可是距离太远,陛下挣扎一会,便沉了下去。” 宫女话音一落,我的身子猛地一晃,险些摔倒在地,幸亏刘乐眼疾手快扶住我。 刘乐的脸色亦十分难看。 我目光森寒,我紧握拳头,我恨不得把罪魁祸首马上揪出来碎尸万段。 我眼圈发红地盯着那宫女,怒问道,“是谁?是将陛下推入水中的?” 宫女垂首回答道,“奴婢不知,那宫女见逃不走,便投河了。” 我的脸色惨白,心痛得无以复加。 这是有人蓄谋已久吗?又究竟是谁?竟生出这样狠毒的心肠? 我的双眸迸射着骇人杀意。 忽然,我感觉头越来越疼,眼前的景象一阵恍惚,视线也越来越模糊。 我伸手捂住额头,努力控制住自己,不让自己晕厥。 可眼前的景象却越来越模糊,两眼也越来越沉,我的身子一软,便昏厥过去,倒在刘乐身上。 刘乐吓坏了,“母后。” “快传太医……” …… 我的气色逐渐恢复几许红润已是好些天之后。 我昏厥那日。 沈如溪出宫去宣召辟阳侯,她又得到一个相关线索。 当沈如溪踏出辟阳侯府时,便瞧见府门前石狮旁那位曾给她透露消息的老妇人。 原来,那老妇人是雪絮的邻居,沈如溪打探完消息离开没一会,那老妇人一拍脑门,怎么把另一件相关之事给忘了。 但沈如溪已走远,老妇人也只能无奈叹息。 这日,那老妇人路过辟阳侯,看见从一辆华丽马车上走下一位锦衣妇人。 老妇人发觉此人正是那日与她打探消息之人,老妇人便叫喊几声,可沈如溪没听见,老妇人便只好站在石狮旁等候。 老妇人告诉沈如溪,她有几次看见一以纱覆面的女人出入雪絮的家。 那女人很奇怪,进院门前总是左右张望,那神色好像是在确认有没人跟踪她。 在我昏厥两个时辰后,沈如溪与辟阳侯审食其皆抵达长信殿。 刘恭与那宫女的尸首也被打捞起来。 刘恭的尸首被送往清凉殿。 至于宫女的尸首,在确认她身份后,刘乐便吩咐太监随便找个东西一卷拉到宫外的荒效野岭喂狼喂野狗。 我在太医的把脉诊治后,差不多到深夜才渐渐苏醒。 审食其一直守在一侧,见我醒转,神情异常激动,他说有我在,不要害怕,无论发生什么事,我都会一直陪着你。 刘乐与沈如溪四目相对,犹豫几瞬,便将我昏厥之后的事情与沈如溪在宫外打听到的事情一字不差告诉了我。 我们四人一番分析,竟猜测那以纱覆面的女人极有可能就是昔年一直没抓捕到的紫兰。 我的直觉告诉我,紫兰背后一定另有其人,极有可能还是位有权有势之人,不然是拿不出能让雪絮甘心卖命的钱财。 那推刘恭下太液池的宫女经查实,是一年前新进的那批宫女。 我认为定是有心人安插在宫内的,我猜测幕后之人应是可以自由的出入宫廷,能够与线人碰面,只是这个范围内的人也不在少数,实难排查。 而眼下最重要的是,国不可一日无君,得尽快安排刘恭后事,和扶持新帝继位,其它的事可以稍稍推后。 之后的这些天,审食其是日日进宫陪着我,一陪就是好几个时辰,我的气色也渐渐越来越好。 今日,审食其刚离开不久,我便倚靠在床栏,闭目养神。 刘乐坐在床沿,陪伴着我,沈如溪则站在一旁。 刘乐的眉间尽是忧虑,“母后,现在敌在暗我在明,不得不防呀。” 我睁开双眸,点头表示赞同,“乐儿说得没错,那些能够出入未央宫且行为鬼鬼祟祟的牛鬼蛇神,咱们也都得把眼睛睁大点,仔细注意着。” 我略作停顿,“如此看来,咱们宫内和宫外的眼线还是不够,如溪,你得空再安排一些人,一定要密切注意宫内宫外所有可疑之人的一举一动。” 沈如溪颔首应道,“奴婢会尽快加派人手的。” 沈如溪又张了张嘴,有些犹豫,却又缓缓闭上,似乎是有什么话不知该说不该说。 我察觉到,遂说,“如溪是有事想说吗?旦说无妨,不必顾虑什么。” 沈如溪抿唇半晌,“太皇太后您有没有想过,那人极有可能是朱虚侯?” “朱虚候?”我微怔,“如溪,你怎么会突然想到他?” 我蹙了蹙眉,我虽也怀疑过刘章,但却又觉得不太可能。 沈如溪迟疑片刻,“回太皇太后,朱虚侯他不仅可以自由出入未央宫,且最重要的是他还能够出入内宫,这样不就免去线人去前殿的风险。” 我若有所思,“只是那孩子对哀家那么孝顺,事事都想着哀家,而且哀家怎么看章儿,他也不像那种阴险卑鄙之人呀。” 沈如溪摇了摇头,“太皇太后,知人知面不知心呀,谁知他是真孝顺还是假孝顺呢?” 我眸光微闪,我对刘章这些年是真好,甚至关于指婚诸王之事,为了不让诸王知道是章儿提议的,那样会让他们记恨章儿,那一切都是我的主意。 可人心不古,也是说不好的,倘若刘章真是伪装,那么他的心机也真够深沉,竟能把自己隐藏得那么的好。 思及此,我叹息了一声,“如溪,派人也盯着朱虚侯。” 我现在最担忧的还是朝堂之事,国不可一日无君,当务之急是立新帝,毕竟现在的局面也不容乐观,而那藏在黑暗中的奸佞小人也得尽快给揪出来。 刘乐忽然拧眉建议道,“母后,关于那紫兰,咱们要不要在长安城内搜上一搜?” “不用了。”我摆了摆手,解释道,“一则,也并不知那以纱遮面的人究竟是不是她,二则,已过去这么多年,从何抓起?三则,就算真是她,她又不傻,等着让你抓吗?哀家估计她应该早就离开长安城去避风头了。” “母后分柝的是。” …… 第176章 有事宣布 次日,早朝。 文武大臣立于宣室殿,却迟迟不见太皇太后驾临,众人不免心生疑窦。 “陛下落水而亡,太皇太后伤心晕厥,于两天之前才开始议政,可是今天怎么过去这么久,为何还迟迟不见太皇太后?” “就是呀,这都已过去一个时辰,莫非是太皇太后又病了?” “啊?那这样可如何是好呀。” 众大臣七嘴八舌,议论纷纷。 大部分一脸担忧,也有少数神隐约带着一丝幸灾乐祸。 “太皇太后驾到……” 随着一声通报,我牵着一位年约七岁的小男孩从宣室殿内门缓步走至高台。 议论声戛然而止。 众人皆有些怔愣地看着我和那小男孩。 只见小男孩五官如画,十分俊美,一袭黑色繁纹冕服,头束紫金冠,腰悬白玉佩,气质清贵无比。 我一双黑曜石般的眸子似是能洞悉一切。 众人心中各种猜测,也大约明白是怎么回事。 我牵着小男孩走至高台正中,俯瞰群臣。 众人收回目光,躬身参拜。 我牵着小男孩一同坐到几案后,我的表情平静得仿若不带丝毫波澜,“诸位爱卿,今日早朝是为了商讨册立新帝之事,想必已有人知道哀家身旁的男孩是谁了?” 然而,这话落到众人耳畔却是如雷贯耳。 瞧这小男孩一身打扮,众臣便已猜出七八分,没成想,我在没与他们商议的情况下,和在他们毫无准备的情况下,忽然来这么一出。 “没错,正是惠帝次子刘弘,哀家现在决定册立他为新帝,众卿可有何异议?” 我的话掷地有声,威严十足,似乎在说,哀家的决定不容尔等置疑。 话音方落,下方众人皆是一愣,随之交头接耳,窃窃私语起来。 须臾。 有一人出列上前,“依照大汉祖制,无嗣由次弟继位,合乎礼法,臣无议异,臣赞同。” “臣也赞同,待大行皇帝入葬后,择吉日,由礼部着手,举行登基大典。” “臣附议。” 一时间,有多位大臣出列附和。 其余人见状,也纷纷跟着附和。 “既然众卿都无异议,那么此事便这样定了。”我说到这,略作停顿,忽而话峰一转,“只是,国不可一日无君,哀家担忧夜长梦多,恐生变故,所以,择日不如撞日,从今日起,弘儿就是我大汉名副其实的皇帝,至于登基大典,择日后再办,众卿认为如此可行否?” 此言一出,众人又是一阵骚乱,没有人出言反驳。 我的目光掠过众人,最终停留在某处,唇角勾起一抹审视微笑。 刘章见状,连忙垂眸,躲过我的目光。 最佟,他还是出列站了出来,恭敬道,“臣认为可行,非常之时,行非常之法,臣赞同。” 他的表情依然很谦逊,依旧是那个事事为我考虑的好孙儿。 我的面上露出满意笑容,可心里对他的防备丝毫未减,如溪说得对,刘章的嫌疑也很大,人心难料,不可尽信。 刘章再次拱手,高声恭维道,“太皇太后圣明。” 我的笑容更深。 众大臣见此,齐呼道,“太皇太后圣明。” 声落,我认为时机已到,“众爱卿,哀家还有一事宣布。” 我环视着众人,“众所周知,上将军吕台于二年前为大汉劳心劳神,最终一病不起,撤手人寰,哀家深感痛心,趁着今日商定新帝的好日子,哀家决定追封吕台为肃王。” 此言一出,高台下又一次一片哗然。 但是由于追封已逝吕家人为王,已有先例,反对无效,众臣便也没出列劝阻些什么。 “另——册封上将军吕产为吕王,封地待定;册封吕禄为武信侯。” 我的威严且不容置疑的声音再次响起。 吕产、吕禄应声出列。 群臣则再次咋舌。 须臾。 一位头发花白的老臣出列,谏言劝阻道,“太皇太后不可呀,高祖曾与群臣杀白马喋血为盟,有言非刘氏而王者天下共击之,您追封逝者为王,臣不敢有异议,但是这次您册封的是还在世的人呀。” 这位老臣是三朝元老王陵,现为右丞相,声望颇高。 丞相分右丞相与左丞相,右为正相,左为副相。 我冷淡地扫了王陵一眼,“若哀家非要如此,右丞相又待哀家何?” 王陵垂首低声道,“臣……臣不敢。” 他似乎正暗忖琢磨着该如何劝阻我打消这个念头。 我猛地站起身来,目光冷厉盯着王陵,“哀家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这大汉的天下,窃于皇位的人大有人在,哀家孤儿寡母,你让哀家相信于谁?王陵,你来告诉哀家,若你是哀家,你又当如何?” 王陵神情微僵,他跪倒在地,颤抖着嗓音,“这……太皇太后……这……臣惶恐……臣惶恐呀。” 我的眸色沉了下去,“废右丞相之位,降为太傅,留在新帝身边,教会新帝如何为一国之君,如何治理国家。” 我沉吟一会,迈步走下高台,来到王陵面前。 我俯瞰着他,一字一句,“王陵,哀家把新帝交给你,哀家要让你看看,哀家封吕家人为王,究竟是为了吕家的长盛不衰,还是为了平衡朝中错节盘根的势力?王陵你是聪明人,应该会明月白哀家的良苦用心?” 说罢,我转身走向高台。 王陵望着我的背影神情复杂,他心里明白我说得也没错,他也明白我并非蛮横不讲理之人,我会做出今日决定,多半有着我自己的考量。 王陵思量一番,“臣有罪,臣相信太皇太后是后面一种,只是臣年岁已大,恐不能担此重任,请太皇太后恩准,准臣告老还乡。” 我坐在高台,王陵身形已佝偻许多,头发斑白,已老态龙钟。 我心头微动,敛下眉眼,“右相这些年辛苦了,哀家准了,你且先退下,哀家赏赐稍后会到你府上,希望你老有所乐。” 王陵有几分触动,连忙叩拜谢恩,起身离开殿内。 我将目光转移到吕产身上,“吕王,便由你来做皇帝的太傅。” 吕产连忙拱手,“臣,遵旨。” 我思忖一会,又道,“右丞相一位不能空缺,辟阳侯审食其何在?” “臣在。” “即日起,你就是我大汉的右丞相,莫要辜负哀家的信任。” (转换另一视角。) 朱虚侯府。 刘章心情郁闷至极,这么大的危机太皇太后居然就这么轻易化解了? 而且可恨的是太皇太后借此又巩固了势力。 莫非是太皇太后察觉到什么吗?看来以后得小心行事,这老妖婆实在不容小觑,在大行皇帝还没有入葬的情况下,新帝已定,一切都已木已成舟,果然是老谋深算。 而最让他生气的是,那紫兰的侄女紫竹居然不听他的命令擅自行事,害得他花费不少功夫去抹平紫竹的生平,只因紫竹在未央宫用了假的身份。 他原本想让陛下和太皇太后闹僵,他也能好好唱下去,才能达到他的目的,只是全被紫竹给搅和了。 刘恭入葬如期,谥号少帝。 刘弘登基大典于半月后,亦是如期。 第177章 回忆往昔 (本章另一视角。) 赵国,赵王宫。 紫兰来赵王宫已有一年,她已逐步取得赵王刘友的信任。 她做得一手好菜,原本只是负责宫人们的膳食,一次,她设计让负责赵王刘友的厨娘拉肚子,她顶上。 那次,紫兰发挥她真正的水准,也就在那一次,她死死抓住了赵王的胃。 刘友大为赞赏,从此就由她负责刘友的五脏庙。 紫兰仍然记得太皇太后满城抓捕她的那几年,她躲在露雨的破庙里,躲在瘆人的坟堆里,她吃过供奉死者的祭品,她饥饿时更从狗嘴里抢食。 她蓬头垢面,人不人鬼不鬼,白天不敢出去,只有入夜之后才像游魂一样晃荡,在酒肆外扒拉潲水桶,吃那些猪才会吃的残羹剩菜,还得躲着宵禁的士兵。 她不知道自己被多少人欺负过,有同在破庙的乞丐,有狗主人的大棍子,更有一群人疯狂的蹂躏。 那是一个下雨天,那是她面容还算干净之时,在那个破庙里,几个流里流气的男人进来躲雨。 那些男人发现她,一脸奸笑,说这是他们的地盘,要么滚出去,要么…… 那些人拦住她的去路,说他们怎么舍得让落难的美人儿出去淋雨了,他们这一群人一定会将她伺候得舒舒服服的。 她拼命挣扎,可是在那一群男人面前又有什么用。 破庙外雷声阵阵,破庙里是她撕心裂肺的叫声,还有那些男人的淫笑声。 紫兰不知道那几年自己是怎么过来的,直到三年后太皇太后撤消了对她的抓捕,她才敢白天出来。 她抬眸看着那刺眼阳光,仿若隔世,她稍作停留,便离开了让她痛苦的长安城。 又四年后,她回到了长安城,眸中充满着复仇的灼灼烈焰,因为她多年前知道了一桩惊天的宫廷密事。 那也是一个下雨天,她在破庙里躲雨,忽然听见外面传来女人的惨叫声,她走出去,小心翼翼靠近,才发现是一位老妇人躺在血泊中,老妇人还没死透,艰难出声叫住了她。 老妇人死后,她冒雨逃离了那破庙,从此再也不曾在那破庙落脚。 这么多年了,她一定要为凌迟而死的堂姐和受尽千般折磨的自己复仇,就算自己力量再小,就算是螳臂挡车她也要复仇。 只是此行,她又遇上了几个地痞流氓,他们将她包围,她无路可逃,只好选择痛苦地闭上眼睛,泪水从眼角缓缓落下,她被他们扑倒在地上。 就在这时,一位劲装少年出现了。 少年身材高挑健硕,一双眼睛炯炯有神,看起来十分英武。 少年出手极快,三两下就将那帮流氓打倒在地。 少年向她伸出手,阳光照在他的脸上现出朵朵光晕。 那一瞬间,紫兰感觉少年仿佛是拯救她脱离苦海的不世英雄。 之后,紫兰便称少年为主子,替他办事,直至今日。 而主子此次交代她的任务,最近,她终于已成功做到。 紫兰心中估算着,按时辰,赵王后此时应该已抵达了长安。 …… 南苑山庄。 一座碧瓦朱甍、风景宜人的院落内。 一道妙丽身影站在高处眺望风景。 她眼神飘渺,像是陷入某种思绪中。 一眨眼,已有多年。 刚到南苑山庄时,刘盈对她如同对待一位老友,谈不上好,也谈不上坏。 但在她的强烈攻势下,刘盈慢慢便将她放在心尖上,之后更是宠爱有加、呵护备至。 “夫人,您已站了好久,您还是回屋歇息,您现在怀有身孕,万不能累着呀。” 一道清脆声音在身侧响起。 提南钰望去,不知何时有一丫鬟站在了她身侧。 提南钰垂眸摸摸自己隆起的腹部,唇角扬起浅浅弧度,冲着丫鬟笑了笑,“无碍的,你先下去,我站会儿就回去。” 丫鬟点点头,没再劝阻。 提南钰站在院落中,任由微风吹拂她的裙摆。 在刘盈诈死离开的几个月后,她鼓足勇气来到长信殿外,却在殿外踌躇不前。 最终她让人通报,说她求见太皇太后。 她怀疑先帝并没驾崩,并将自己的一番猜测细细说出,但她暂时并没说出自己的最终目的。 太皇太后听后并没震怒,只是用食指轻轻敲打几案。 须臾,挑高眉峰,问她,你不怕死吗? 不怕,她的眸光坚定。 太皇太后饶有兴致。 她目光坦诚而清澈。 她其实已是半死之人,她的母亲和哥哥在父王死后,就被阙氏的表妹越氏及新首领以谋逆罪给处死。 她最亲的人只有陛下和刘欣,她的第六感告诉她陛下还活着,所以她才会冒死说刚才那番话。 她眼眶微红,似乎眼泪已快要忍不住夺眶而去。 太皇太后眸色深深,眼底带着探究和审视。 她说,太皇太后,臣妾从踏进长信殿的那一刻就已做好赴死的准备,臣妾知道今天实属大胆,如果您要处死臣妾,臣妾愿意接受,只是想请太皇太后以臣妾忧思陛下从而选择殉情为名。 太皇太后眸光变幻莫测,良久,赞赏一番,说她的胆量确实比一般人大了不少,不愧是长在草原的儿女。 她说,还有麻请太皇太后替臣妾照顾好刘欣。 太皇太后心中有几分动容,眸光愈发深邃。 太皇太后似有所指地说,一个月之后,你就是一个死人了。 她无畏太说,臣妾不后悔。 太皇太后似笑非笑,再六个月后,欣公主因贪玩掉入池塘溺亡。 她瞳孔骤然缩紧,身体都有一瞬间的晃荡。 可太皇太后嘴角含笑,眸中淡漠逐渐消失不见,剩下的只有慈祥。 太皇太后说,哀家这是在帮你呀,傻孩子。 她愣住,眸中划过迷茫,欲言又止。 太皇太后又说,还不明白吗?哀家这是让你如愿呀。 太皇太后的语调柔软,像是春日里的暖阳。 几日后,所有人都道她是个真性情的女子。 却不知她其实是扮作宫女和沈如溪乘坐马车从乐门而出,再由萧素素的人接往南苑山庄。 而刘欣前往南苑山庄也是如法炮制。 提南钰神思间,忽然,一双大手轻柔环抱住她的腰际。 她扭头,见他笑意绵延,直达眼底,温柔如春日里的风,轻柔而又温暖。 第178章 咬唇犹豫 未央宫,长信殿。 我正和沈如溪品茗闲聊。 茶香袅袅,我二人谈笑,其乐融融。 沈如溪放下茶盏,“太皇太后,如今,右丞相不管理政务,而像郎中令一样在宫殿内监视,官僚达贵奏事及内宅妇人拜谒皆得要通过他的决裁,倒也免了心怀鬼胎的人动歪心思。” 我抿一口香浓清茶,微微颔首,“如溪说得极是,如今朝局稳定,各司其职,想要动歪脑筋也是难了。” 我规定朝臣达贵及其家眷,除非特殊情况或有旨意召见,其它情况都需经右丞相点头方能觐见,否则严惩不贷。 就在这时,钟鸢缓步走进殿内禀报道,“太皇太后,赵王后求见。” 我挑挑眉,“婉儿?” 婉儿怎么会忽然前来?没提前接到她的请旨呀?实在是不合常理呀。 我微微皱眉,“让她进来。” “诺。”钟鸢应声退下。 我和沈如溪互望一眼,总感觉事情不简单。 我的心底升起几分异样。 沈如溪便站起身来,退到一旁。 片刻后,赵王后踏着优雅的步伐走了进来。 一袭锦绣罗衫,头绾金凤髻,云鬓斜插镶嵌宝石的步摇,随着她走动的脚步摇曳生辉。 身段窈窕纤细,体态匀称,秀丽绝俗的俏脸,眼波流转间顾盼生辉。 只是那张俊脸蛋上却隐约透出些许憔悴。 我勾唇一笑,立即起身去迎她。 吕婉盈盈见礼,“孙侄女吕婉参见太皇太后,太皇太后长乐未央。” “婉儿,不必多礼。”我亲昵地拉过她的手腕握住,“你这孩子怎会大老远从赵国跑过来?为何连招呼也没提前打一个呀?” 吕婉微微蹙眉,似乎在犹豫什么。 但她很快便舒展开眉宇,露出一抹温婉可人的笑靥,“回太皇太后,孙侄女是想念太皇太后您了,侄女一向孝顺,自然是来探望您呀,给您一个惊喜呀。” “好,好。”我满意一笑,拍了拍她的手背,“哀家的好婉儿,你来得正好,快陪哀家一块喝盏茶。” 说着,我便拉着吕婉走向几案,并坐了下来。 这时,沈如溪已倒上了两盏香茶。 吕婉端起茶盏浅抿了一口,她将茶盏轻搁在几案上,眼底闪过一丝异样,但很快便敛去。 她缓缓张了张嘴,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我尽收眼底,“哀家就知道你此次前来一定是有事,说,你有何话尽管对哀家直说,无妨。” 吕婉低垂着头,贝齿紧咬唇畔,似乎有什么难以启齿的话,似乎很纠结。 我心中升起一抹疑窦,“怎么了?婉儿?” 吕婉眼眶瞬时泛红,“孙侄女……孙侄女这次是偷瞒着刘友前来长安的。” “孙侄女与刘友说,我要出宫去好友那儿玩一段时间,并嘱咐好友替我隐瞒行程。” 吕婉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她咬唇犹豫了片刻,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孙侄女此次前来,还有一事,孙侄女要告诉太皇太后一件重要之事。” 我眉头一紧,心突突地跳了起来,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涌上我的心头来。 我却故作轻松地说,“怎么了?小两口吵架了?” “嗯。”吕婉似乎陷入巨大痛苦之中,良久才缓缓开口,“三个月前,他不知从哪弄来一个妖精,宠得不得了,几乎每晚都宿在那妖精宫里……” “妖精?” 我的脸色猛地一僵,听到“妖精”二字,我就莫名觉得刺耳。 吕婉点了点头,脸色越来越难看,愤恨咬牙道,“那妖精是一名舞姬,唤熊丽娟,生得极美,身材极是火辣,每日缠着刘友侍寝,刘友被她迷得不行,他对那妖精呵护备至,把那妖精当祖宗供起来,就差跪地磕头请安。” 我的面色阴沉,“后来了?” 吕婉冷哼一声,眼底迸射出锐利锋芒,“后来,在赵王因事出宫,我便带人去那狐媚子宫殿,命令几位老嬷嬷将那妖精狠狠扇了几十巴掌,并差人将那妖精送出了宫,卖到窑子里去了。” 我静静听完,暗叹了一口气,这做法也真够狠,要是没吕家做后盾,这刘友又岂会善罢甘休? 婉儿未免太过点些,不过这刘友也着实过分,明明看他还算是个正人君子,难道是看走了眼? 吕婉顿了顿,又恶狠狠道,“那妖精处处顶撞于我,又在赵王面前装小白兔,宫内没任何一人像她这样的,真依我看,就算杀了她也难解我心头之恨,我如此做已算是便宜那个风骚的狐狸精了。” “再之后呢?” “之后,赵王回宫知晓后,他……他扇了我一巴掌,再之后……” 吕婉忽然停了下来,扫了一眼沈若溪,又将目光投向我,沉声道,“请太后娘娘屏退闲杂人等。” 沈若溪微变脸色,但还是退了下去。 我轻咳一声,“现在可以说了?” 吕婉咬咬牙,似在思忖着什么,最终还是说了出来,“他……他要造反。” 我瞪大眼睛,刹那间,耳畔嗡鸣一片,脑袋里轰隆隆一阵响。 造反这两个字让我浑身一颤,心里更是掀起惊涛骇浪。 我倒抽一口冷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造反……刘友竟想造反? 我深深吐息,“你确定?” 吕婉斩钉截铁,“我确定,赵王他想要谋权篡位。” 我的心砰砰乱跳,我用力抓住几案边沿,努力压制着胸腔翻腾而起的怒火,却发现自己根本控制不住。 “太皇太后您有所不知,刘友虽然看似性格柔软谦恭,实则是个表里不一的人,我亲耳在他殿门外听到的。” 吕婉咬着下唇,“我估计他应该是早就有谋逆之心,只是碍于朝廷势力,所以迟迟没有动作。” 我平复紊乱的气息,“仔细讲来。” 吕婉便将事发经过娓娓道来,听完,我整个人僵硬得像石雕般。 第179章 留他一命 原来事后,那厨娘来送膳食,劝解吕婉。 吕婉也有些后悔,想着去和刘友好好聊聊。 吕婉来至刘友殿外,只见殿门紧闭,刘友的心腹守在殿外。 吕婉想推门而入,却被心腹给拦住了。 吕婉很生气,重重赏了那人一巴掌,让他滚开。 吕婉推门进入,便见刘友和一位大臣聊着,隐约听见一句,既然赵王不怕她吕家的人,那此事…… 那位大臣见她闯入,便就此打住。 刘友慌乱间便将手中的帛布藏入袖中。 次日,吕婉寻了一个机会,在刘友殿中找到了那块帛布,展开一看,就吓傻了眼。 她犹豫许久,最后决定带着帛布赶到长安,揭发刘友这个卑鄙阴险小人。 说完后,吕婉便从袖中拿出帛布递给了我。 只见帛布上写着:起事成,必拜君为相,娶君之女为后,立后之子为储,共享这大好河山,此帛为鉴,友。 且盖着印章。 我握着帛布,脸色煞白。 但我转瞬一想,总感觉有哪里不对,透着古怪,但又说不上来。 我看着吕婉,面露疑惑,“那厨娘为何劝解你?” 我忽然有一种感觉,那厨娘会不会是紫兰? 吕婉缓缓叙述,“她叫吴晓燕,是吴太史的远房侄女,她厨艺特别好,人也特别好,刘友和我的膳食大部分都是她亲自送来,就这样,我偶尔会和她说上一两句。” 我一怔,莫非是我多想了? 只是这帛书及帛书印章的真伪还有待确认。 令我感到不解的是,如此重要的物件又为何能让婉儿轻易找到? 如果刘友真要谋反,为何我安排赵国的眼线及探子并没有任何消息传来? 难道我的眼线及探子竟无用至此? 看起来确实指向刘友,但我觉得这其中大有蹊跷,经不起仔细推敲。 但光凭刘友宠幸妖精,就已让我十分不快,我决定还是要给刘友一些教训。 至于是否有叛逆之心,还有待查证,但也不能轻易放过任何一个可疑之人。 就在这时,吕婉突然抓住我的双手,“太皇太后,虽然刘友确实罪恶滔天,但是……但是孙侄女求您,求您留他一条命,降他为侯,终身软禁在长安,孙侄女求您了。” 吕婉满目期盼望着我。 我拧紧双眉,不置可否。 吕婉梨花带雨,“太皇太后您就答应我,求您了,他毕竟是我的夫君呀,纵使他有千般不是,但让孙侄女亲眼看着他毙命,孙侄女做不到呀。” 我心底蓦地一软,抹去她眼角的泪水,却始终沉默不语,半晌没有作出回答。 吕婉以为我还余怒难消,连忙从软席上站起来,向后退了一两步。 她双手抬起平放于胸前,跪倒在地,额头抵在双手上,祈求道,“太皇太后,求您了。” 我无奈地叹息一声,“罢了,既然你如此坚持,哀家便答应你,依你所言,饶他一命。” 吕婉脸上浮现欣喜,“谢太皇太后。” “好了,好了,快别哭了,瞧你这副模样像什么话?快快起来。” 吕婉感恩戴德。 我们相视一笑,又闲聊些时辰,吕婉才起身离开,去了偏殿。 我轻轻叹息,婉儿她爱着刘友亦恨着刘友,可到底她还是舍不得真置他于死地。 婉儿与我聊了很多关于刘友的事,我这才得知,刘友对婉儿可以说算是极好,二人成婚那段日子更是蜜里调油,如胶似漆。 刘友后宫的美人并不多,有且只有三个,这在那些藩王里算是少的。 刘友大半时间都在婉儿那,其她美人压根就没见过几次面。 婉儿平常经常欺负刘友,拧他耳朵,用鸡毛禅子打他。 刘友从来不反抗,总是纵容着婉儿,任由她胡闹,还笑着说打是情骂是爱,一个弱女子的力道能有多大。 提及刘友,婉儿总会流露出难掩的甜蜜。 我暗自摇头,真够傻的,怎会为了一个男人痴到如此? 只是自从刘友得了那个李美人后,刘友就冷淡了婉儿。 那李美人娇柔做作,殿中经常点着香薰,令婉儿闻之欲呕。 刘友更是不知着了什么魔,几乎夜夜与其笙歌。 婉儿则独守空房,婉儿性格骄傲,受到如此屈辱,这些,婉儿皆忍了。 但那李美人多番有意无意顶撞,更装无辜白莲花,且颠倒黑白,婉儿实在是忍不下去,这才将她卖到了宫外的窑子里。 我收回思绪,轻唤道,“如溪。” 片刻,沈如溪快步走了进来,恭敬应道,“太皇太后,奴婢在。” 我沉声吩咐道,“如溪,哀家有一件事要你去办。” 我将婉儿方才与我所说之事简单复述一遍。 沈如溪惊讶万分,但很快便领会我的意思,“是,奴婢明白,奴婢马上再安排咱们的人前往赵国暗中查探,只是,太皇太后,除此之外,您还有何打算?” 我挑高眉梢,嘴角勾勒出冷冽弧度,“小两口吵架,婉儿委屈跑回长安,咱们差人去一趟赵国,吩咐刘友来趟长安哄哄婉儿,把婉儿接回去,一切名正言顺,刘友来长安后,一切就好办了。” 沈如溪赞叹,“太皇太后圣明。” 我摆了摆手,郑重其辞,“如溪,你且去忙,记住派人前往赵国探查此事务必隐蔽。” “奴婢明白。” 沈如溪躬身行礼,退了下去。 第180章 另有隐情 刘友终于抵达长安,一同前来的还有他的丞相。 长信殿内。 我坐几案后,凝视着俯地而跪的刘友。 沈如溪站在一旁。 我慢悠悠道,“友儿,你如此辜负婉儿的一番深情,你让哀家好失望,你可有何要解释的?” 我双眸微微敛起,流转着犀利光芒,散发着威严。 帛书经查证后是假的,字迹及章印均是高仿,足可以假乱真,要不是长信殿中有仿字高手,差点就被骗。 我并没有问刘友帛书之事,倒是刘友一进长信殿就通通都说了,但我还是不肯原谅他。 原来那天,刘友殿内之人正是吴太史,那帛书就是他所给,那只是一幅画在帛布上的美人画像。 刘友并没有同意,吴太史见状便用激将法激他,那天他只说了前半句,谁说他怕吕家的? 就被吴太史截断。 他后半句想说的是,他不同意,是因为他不想让婉儿伤心。 可婉儿在这个时候忽然闯入,他慌乱间只好将帛布藏于衣袖,事后他便将帛布给烧毁了。 他渐渐清醒已是几天后,这才知道他太过离谱。 他不明白,为何那些日子会对李美人如此着迷? 他竟为了区区一个李美人打了婉儿一巴掌,他从不曾打过婉儿,就连骂也没有,从来只有婉儿打他的份。 虽然婉儿当时立马十倍还了回来,但他也觉得自己够可恶的。 他去婉儿好友府邸好几次,可婉儿好友总说婉儿不愿见他。 没有办法,他便天天去,送婉儿喜爱吃的,喜爱玩的,还有婉儿喜爱的首饰,他想等婉儿气消了,应该会愿意见他。 刘友伏地低头,诚惶诚恐,“太皇太后明鉴,友儿自知不对,不敢多做分辩,友儿甘愿受罚,友儿唯一奢求的是,希望您和婉儿能够原谅友儿。” “你倒是坦荡,不过,既然你已经认罪了,那哀家也不多说些什么,此番宣你来长安,主要是想告诉你,婉儿从小被她父亲给宠坏,你了,凡事多顺着她点,还有你后宫的美人都得约束下,不能乱了尊卑。” 我的声音很轻柔,不夹杂任何怒火,却给人一种莫名的压力。 刘友连忙应道,“太皇太后教诲,友儿谨遵。” “你新得的那位美人可不是你想的那样娇柔可人,你可明白?” 听完我这句话,刘友愣怔一瞬,旋即恍悟道,“友儿想起与婉儿吵架时,婉儿说李美人当面一套,背面又一套,友儿当时并不信,原来真是自己错怪了婉儿,友儿谢太皇太后提醒。” 我颔首,表示满意,“行了行了,别拘着,平身!。” 刘友直起身子,抬眸正对上我那双幽深如潭的眼眸,忙垂下眼睑。 我目光灼灼,“友儿,你可知你的王后,她已怀了你的孩子?” 刘友倏然抬眸,神色愕然。 随即,眼底泛起狂喜之色,“太……太皇太后,您说的可是真的?” 我笑盈盈地回,“自然是真的,已有三个月。” 我看着刘友这般模样,觉得他对婉儿还算有几分真心,心里稍感宽慰,也不枉婉儿苦苦替他求情。 “哀家将婉儿安置在宫外的一处私宅内,稍后会命人将你送到那,你就好好反省反省,待婉儿生产恢复身子后再回赵国,这些日子你要好好对婉儿,知道吗?” 刘友拱手保证,“太皇太后放心,友儿定当照顾好王后,定不让太皇太后您再次失望。” “好了,你且先退下,哀家乏了,需要休息片刻,改日再召见你。” “是,友儿这就告退。” 待刘友离去后,我暗叹了一口气,希望这孩子没有谋反之心,待再查证一番后,就让他留在长安做个关内侯。 沈如溪凑近我道,“太皇太后,依奴婢观察,这赵王不像是有心思之人,奴婢刚刚观察赵王一阵子,没瞧出啥端倪,觉得他不似那等有野心之人。” 我点了点头,“但愿。” 沈如溪皱着眉头,说出了她心底的想法,“奴婢说句冒昧的话,奴婢看这赵王比看朱虚侯顺眼些,奴婢总觉得那朱虚侯表里不一。” 我饶有兴致,“哦?此话怎讲?” “这……”沈如溪迟疑了下,斟酌着措辞,“朱虚侯为人圆滑且世故,但却不怎么善于掩饰,所以在他的眼睛里,奴婢能清晰看见算计的痕迹,可那赵王,奴婢总觉得他是个性格温和之人,并非是个奸诈小人。” 我沉默良久,“或许真如你所言,如溪,这段时间密切注意着长安城的动静便是。” 或许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但我还是觉得刘章不像沈如溪所说的那样。 沈如溪颔首应道,“诺。” …… 一个月半后。 沈如溪安排在赵国的探子冬辞回来了,还带回来两个人。 我仔细听着冬辞的禀报,眉宇紧拧成结,脸色越来越难看。 沈如溪亦在场,听到冬辞所言,脸色凝重了起来。 带回来的那两人分别是紫兰及那李美人。 紫兰的嘴很硬,怎么样也不肯吐露半个字。 紫兰那日出宫,鬼鬼祟祟的,在一处僻静处,被跟踪的冬辞从后给打晕,冬辞曾对她用过刑,可任凭冬辞怎么用刑,她都死活不说。 倒是那李美人什么都说了。 原来,她与赵王的相遇全是那吴太史所安排。 那日,赵王在吴太史府中听曲,吴太史借故离开,而厅中点了特制的迷情香,可芙蓉帐暖内,赵王却唤的是:婉儿。 进宫后,她白天点的是普通薰香,晚上点的是特制迷情香。 她每次拿出来给赵王喝的酒也有些问题,里面加了一种令人头脑昏沉、不清醒的东西。 赵王后因为厌恶她,一进她宫殿,就捂着鼻子骂,说这殿中一阵阵狐骚味,薰的香也是骚臭味,令人作呕。 她故意与王后作对也是吴太史所要求,她在赵宫的任务就是破坏赵王与赵王后的感情,至于具体为什么,她不清楚。 她也不得不这么做,因为她唯一的亲人,她的弟弟在吴太史手中。 冬辞将她从窑子中赎出来后,趁夜潜入太史府将她弟弟救出。 她只知吴太史是一你藩王收买之人,但具体是谁,她并不知道。 而那吴太史早已不知踪迹,他的府邸,人去府空。 我的脸上布满寒霜,“将这两人关入诏狱密牢,分别关押,等候处置。” 不一会,便从殿外冲进来四位侍卫,将紫兰和李美人给押了下去。 冬辞拱了拱手,退了下去。 沈如溪担忧地问道,“太皇太后,看来,赵王确实是被枉冤的,咱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这件事必须尽快解决才行,否则会引发更大的乱子。 我蹙眉思索,随即扬唇嗤笑,“咱们以不变应万变就好,哀家倒要看看那些个奸佞之人还能折腾出什么花样来,至于那吴太史,先不打草惊蛇,一个跳梁小丑而已,待抓到大鱼后,再慢慢清算也不迟。” 沈如溪并没有接话,她眉宇微蹙,问起她心中其它疑惑,“如溪猜测,如此算计,一则是为了破坏刘吕两家的联姻,又在赵王宫内安插了一个眼线;二则是为之后的计划作辅垫,只是如此大费周章,一环扣一环,污蔑赵王谋反究竟是为了什么?” 我沉吟半晌,轻笑了一声。 我幽幽道,“刘家那帮王爷,早就都各怀鬼胎,对哀家,对吕家一直不满,只是敢怒不敢言,可是倘若吕家的女子真做出什么过头之事,他们必会借此大做文章。” “如溪,你再想想,哀家眼里容不下一粒沙子,赵王一旦被哀家所杀,他们势必会借此诋毁哀家多次残杀刘氏子孙,继而让朝臣与哀家生嫌隙,并反对于哀家。” 沈如溪豁然明悟,心底掀起滔天巨浪,“他们是要推翻太皇太后您?以此达成自己野心?” “嗯。”我颔首,随即勾唇冷笑,眸光森然,“不过,他们是在做梦。” 第181章 相生相克 几日后,长信殿内。 吕婉一脸悲色,眼泪婆娑,跪在我几案前颤声恳求,“太皇太后……您一定要救救刘友。” 我不解,我不是答应过她会留刘友一条性命吗?这又哭哭啼啼的,是怎么个回事? 我微蹙眉心,“这又是怎么了?” 吕婉抬眸,梨花带雨的面庞闪烁一抹哀切。 她的神色渐渐凝重起来,一字一顿道,“有人对他用毒。” “用毒?”我惊呼,满眼都是错愕与震惊。 吕婉点头,“嗯。” 说罢,低垂眼眸,眼角滑落泪珠,顺着白皙面颊蜿蜒而下,身子也因抽泣而轻颤起来。 我缓过神来,急声问道“他现在如何?” 吕婉抽噎道,“刘友他清醒过来了,但是他吐了好多血……太医说他中的是慢性之毒,日积月累的。” 我的眸中迸射出冷冽光芒,拍案怒不可遏道,“谁这么歹毒?居然想置友儿于死地,到底是谁对他下此毒手?” 我万万没有想到那些人已如此急不可耐,丧心病狂到如此境地吗? 我望着吕婉,追问道,“你可有查清?” “没有。”吕婉摇了摇头,一脸痛苦之色,“只知那厨娘脱不了嫌疑,但主谋定不是她。” 她的双拳捏得紧紧,指甲深陷肉里,却浑然不知疼痛般。 我眉宇间尽是严肃,“究竟是怎么回事?你且好好说说。” 吕婉手指微颤,随即将事情娓娓道来。 原来,刘友扶着她散完步后,便扶着她返回房间休息。 刘友扶她上台阶时,她一不小心没有踩稳,失去平衡,整个人就朝后方裁倒而去。 幸而刘友及时伸臂揽住她,但没有坚持住几瞬。 由于她重心不稳,刘友搂住她的腰部也跟着往下倾。 于是乎,刘友便和她一同向后跌去。 所幸刘友反应及快,在跌下的刹那,刘友一个侧身,她跌在刘友身上,并未伤及到半分,她和孩子都没事。 可刘友后脑勺却是狠狠磕碰到鹅卵石路面,霎时鲜血流出。 这一幕发生得很突然,她吓得魂飞魄散,立马差人去请太医。 太医赶到后,包扎好刘友的后脑勺,反复确认,是因为撞击导致晕厥,并无大碍,开完方子后准备离去。 只是她见刘友仍昏迷不醒,并唤住太医替刘友把下脉,询问刘友是否需要静养。 太医应下。 就在这时,传来刘友的一声咳嗽声,刘友醒转。 刘友撑着双手倚靠在了床栏,冲着吕婉勾唇笑了笑,说他没事,不必如此担忧。 话落,忽然剧烈咳嗽起来,咳出几口淤血,脸颊瞬间涨红,嘴角沾染几滴殷红血迹,看起来极其难受。 吕婉急坏了,连忙上前,轻抚刘友的背脊。 太医见状,连忙把脉。 结果,太医不把脉不知道,一把脉吓一跳。 太医告诉她,再三把脉后,可以肯定刘友身体内藏有毒素,是日积月累,平时不会轻易察觉,到察觉时已晚,如同温水煮青蛙,一点一点侵蚀着他的身体。 如今这毒素已侵袭至五脏六腑,已然沉淀后即将爆发,若不加以抑制,恐怕会危及生命呀。 太医还告诉她,这种情况无非是两种原因。 一,下毒之人,利用食物相生相克,比例却又很讲究,所以平时难以察觉,即使察觉也只会当些小毛病处理,但是长此下去,日积月累,毒素会越聚多,直到最终让人吐血、毙命。 二,来自异邦的毒药,无色无味,下毒之人用量极小,银针又探不出。 太医比较倾向于第一种,因为他曾遇到过,昔年,他替官眷诊冶,也是同样情况。 他寻不到因,无法对症下药,直到他询问饮食,这才知道原因。 吕婉听后顿觉脊背发寒,不禁倒吸一口凉气,心尖更是猛烈颤抖起来。 怪不得刘友近来总感觉疲惫,且嗜睡,之前更是小毛病不断,原来是有人在从中作怪? 思之至此,吕婉便将刘友在赵国的日常饮食事无遗露告诉了太医。 太医长吁,所料果然没错,刘友的日常饮食中总有那么一两道菜的食材都是相生相克的。 “太皇太后,婉儿……婉儿该怎么办呀?” 吕婉眼眸泛红,面庞写满担忧和焦虑。 看着吕婉那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我起身走向她,拍着她肩膀安慰道,“别急,哀家一定不会坐视不管。” 说着,我扶起吕婉走向几案,并坐了下来。 我拉过她的手,眯了眯双眸。 “婉儿,你放心,敢动本宫的孙侄女婿,哀家绝不会轻饶恶人。” 话落,我的眸中闪掠森冷骇人精芒。 吕婉眼眶噙着湿润的泪水,“您快再派太医去瞧瞧,那张太医说他只能抑制,如若不能彻底清除,最多也只有几个月。” 她心里难受至极,嗓音带着明显哭腔,“婉儿不能让还没出生的孩子没有父亲呀。” 我神情凝重,轻拍着吕婉的手背,“婉儿,别怕,友儿定不会有事,衰家向你保证。” 吕婉抬起泪雾蒙蒙的双眼,希冀地问道,“真的吗?太皇太后您说的是真的吗?” “嗯。”我的语气笃定,心中已心有决策。 吕婉这才稍微松了一口气,她擦干净眼角的泪水,“谢谢太皇太后。” 我淡笑道,“只是,婉儿,你愿意放下一切容华富贵与友儿做一对平凡夫妻吗?” 这话让吕婉娇躯微微一震,她敛敛眼睑,似乎在犹豫。 片刻后,抬起盈泪美目,郑重其事望着我,“太皇太后,婉儿愿意,荣华富贵,如过眼如烟,哪及得上爱人陪伴,相依相守,婉儿想要的,仅此而已,只要刘友能活下来,只要我们一家人能够一直在一起,我愿意。” 我欣慰一笑,握紧了吕婉的纤手。 我这一生没能实现的,希望婉儿能代我实现。 一生一世一双人,白首到老两不疑。 …… 第182章 深意笑容 “你们听说了吗?太皇太后将赵王后接进宫了,并将赵王给软禁了,还不允许任何人给他一口吃饭。” 一处宫殿外,几位打扫的宫女正围在一起七嘴八舌的议论。 “我也听说了,这赵王被软禁在宫外的一处宅子内,那宅子被士兵围得个像个铁桶般,连只苍蝇都飞不进去。” “这赵王到底犯了啥事?太皇太后为何要这么对他?” “好像说是赵王后举报赵王造反,太皇太后震怒,便将赵王软禁了。” “什么?造反?我的天呀。” “这赵王后未免大狠心了,竟然举报自己夫君?” “这是造反呀,照我说,赵王后这是太义灭亲。” “不给吃的,这赵王不得活活饿死呀。” …… 几天后,宣室殿内。 小皇帝刘欣和我坐在高台。 “诸位爱卿,近日赵王造反的流言已传遍朝野,诸位可有所耳闻?” 我的声音虽然不大,却透着不可抗拒的威严。 一时间,群臣静默,谁也没有吭声。 良久,一位大巨出列禀奏道,“启禀太皇太后,此事臣确有所耳闻,但臣认为赵王为人忠厚善良,不像是会造反之人,太皇太后,这其中会不会有什么误会?” 我扬扬眉头,“哦?你的意思是赵王不可能造反喽?” 那大巨忙拱手道,“这只是微臣的愚见,请太皇太后恕罪。” 我冷哼道,“爱卿呀,知人知面不知心,人心难测呀。” 大臣垂首道,“这……臣不敢妄加评论。” 我将目光扫射至刘章身上,眸光深邃难测,“朱虚侯,你以为呢?” 刘章似乎早就料到我会点他名字一般,从容不迫地答道,“太皇太后说得对,人心隔肚皮,只是章儿认为,此事疑云重重,需慎重处理才是。” 我心中嗤笑,还真是滴水不漏。 随即,我扫射众臣一圈,“尔等以为呢?” 众朝官皆不吱声。 唯有一位杨姓大臣硬着头皮出列,“太皇太后,赵王再怎么大逆不道,他也是高祖之子,不给他饭吃,未免……未免……” 他结巴半晌,始终没能把话说完整。 见他支支吾吾不肯吐露出后面的字眼,我的脸色顿时冷了下来,锐利的双眸迸射出寒冽冷光,“怎么?你是想说哀家残忍吗?” 我的周身弥漫出浓烈肃杀,使得大殿温度骤降。 众人皆屏息凝神。 “臣不敢,臣只是觉得……” “好了。”杨姓大臣的话还未说完,便被我打住。 我语气颇为讽刺道,“杨爱卿不要再觉得不觉得,哀家如实告诉你,赵王已于昨天上午饿死了。” 此言一出,满堂哗然。 “什么?”杨姓大臣惊诧,瞪圆一双铜陵眼,不可置信看着我,颤抖着声音问道,“赵……赵王死了?怎……怎么会?” 我摆弄着指尖,幽暗的眸子中划过一抹复杂难懂的深邃,“怎么不会?哀家已命人按照平民礼节将他埋葬了。” 众臣皆哑口无言。 杨姓大臣喉咙动了动,艰难地咽下唾沫,“敢问太皇太后,赵王葬……葬在哪了?” 我斜睨了他一眼,“哀家命人随便找了个地方,在那?哀家也不知。” 我说着负手走至高台边缘,居高临下地睥睨众臣,“哀家这儿有赵王谋反的证据,诸位谁要看看呀?” 我从袖中掏出一块帛布扔向杨姓大臣。 “拿去,仔细瞧瞧。” 杨姓大臣慌忙捡起地上的帛布,展开一看,霎时脸色惨白。 “太皇太后,这……这……” 他吓得手足无措,双目闪烁不停,说话都说不清楚了。 陆续有几位大臣凑过去观摩,待看过帛布上所写之字及章印后,皆倒吸凉气,震撼不已。 一时间,殿内鸦雀无声,空气仿佛瞬间凝滞住一样。 我俯瞰着众人,冷嗤道,“诸位爱卿可看明白?” 众人低头沉思,没有一人敢作声。 半晌后。 “太皇太后……”杨姓大臣吞吞口水,抬起头来,欲言又止的模样很是滑稽。 我挑眉,饶有兴趣看着他,不紧不慢地问,“怎么?杨爱卿有话想说?” 杨姓大臣终是鼓起勇气,壮着胆子提醒道,“这……太皇太后,这帛布上面的印章……有些不对?” 我眯起狭长眸子,嘴角勾起一丝耐人寻味的微笑,“不对?什么地方不对?杨爱卿不妨说给哀家听听?” “这……”杨姓大臣再次吞吞口水,支支吾吾半响,“臣……臣也说不上来,许是臣……眼花……” “哦?是吗?”我浅笑道,随即将目光转向刘章,“章儿,你也过来看看。” 刘章颔首,走至杨姓大臣,盯着帛布看了半晌,随即恭敬地回道,“回太皇太后,章儿觉得此帛书应该是真的。” “哈哈……”我仰头发出一阵大笑。 众臣皆是一怔。 刘章不解,“太皇太后?” 我收敛笑声,淡漠地望着众臣,语气冰冷,“现在,你们还有何话可说?” “这……”杨姓大臣张了张嘴巴,又摇了摇头,躬身退回原位。 众臣面面相觑,亦是无话可说。 杨姓大臣抬眸与我四目相对,并轻轻颔首,唇角勾勒出一抹深意笑容,随即敛去,恢复常色。 就在这时,沈如溪急勿勿地快步跑进殿内,神色焦灼。 我的视线落到她的身上,眉梢微扬,“如溪,你怎么来了?” 沈如溪站定后,捂着胸口喘气,吞吞吐吐不成句,“太皇太后……不好了,赵王后她……她……” 我蹙眉急切道,“赵王后她怎么了?” 沈如溪咬咬唇瓣,“她……悬梁自尽了……孩子也……也没了……” 我瞳孔蓦地收缩,“自尽了?” 我一副惊愕万分大受打击的模样,“婉儿……你怎么这么傻呀,我的婉儿呀……” 我痛哭失声,泪如雨下。 “婉儿……哀家的婉儿呀……” 我踉跄地走下高台,由沈如溪扶着快步向殿外走去。 “啊……我的女儿……” 吕产大呼,疯了一般向殿外跑去。 (转换另一视角。) 刘章看着这一幕,不禁冷笑,原来在这等着。 他原本已做安排,只要太皇太后拿出帛书,他和哥哥的人就会指出帛书是假的,借此发难于太皇太后。 只是在太皇太后有意无意试探他时,他就察觉太皇太后是不是怀疑到他? 他还发现杨姓大臣看向太皇太后的神色颇为古怪,隐约像是在与太皇太后眼神交流。 当杨姓大臣说帛书印章不对时,然后又说眼花,前后自相矛盾,他就知道杨姓大臣定是太皇太后的人。 他猜想太皇太后应该是有其后招,在他和哥哥的人想开口时,便使眼神阻拦了他们,他想先静观其变,他却没想到,太皇太后忽然问向他,他略作犹豫,也只好说是真的,万一掉进太皇太后的陷阱里就不好了。 原来后招便是赵王后,如果他们发难,太皇太后大可说赵王后受了奸人计,自感对不起赵王选择了以死殉情,并借此大肆查证,那么他们就凶险了。 好一个太皇太后,看来他和哥哥要登上帝位,必须得等太皇太后死了才有机会。 (转换第一视角。) 令刘章更想不到的是,赵王后的尸体不是别人,正是他们安排的细作李美人。 我昨天吩咐如溪带人趁夜去了诏狱,用白绫赐死李美人,用麻袋装住,趁夜色掩护,将她抬回长信殿偏殿,并换上晴儿衣裳。 因悬梁自尽的人死后面容极其扭曲,基本很难分辨,又因内宫男子不得擅闯,只要在今日让几位宫女不远不近看见一下即可,这几人自会添油加醋传遍整个未央宫。 随后,次日就下葬,而吕家也只有吕产一个知道事情真相。 至于那紫兰,间隔一段时间便折磨她一次,就让她在痛苦感觉里一直徘徊,挣扎。 后来,我又以赵国空悬为由,指派梁王刘恢赴赵国暂时代理。 两个月后,又以刘恢无法分身兼顾分由,将梁国一分为二,少部分划入赵国,由刘恢接管,刘恢改立赵王,并指婚吕家养女为王后。 多部分由吕王吕产接管,改吕王为梁王,以地理优势,方便暗查诸王是否有谋逆之意。 第183章 蛇蝎心肠 轻风细雨,细似银丝。 我伫立于长信殿檐下,伸出指尖去触碰雨幕。 有丝丝凉凉的感觉从指尖潜入心脾,给她一种莫名安宁。 似云的心事轻轻吟唱,在雨中层层叠叠,渐渐飘散无影。 眨瞬,已是半年光景。 (转换另一视角。) 赵国,赵王宫,刘恢姬妾寝殿。 殿门紧闭,两位宫女敲了半天门也无人应答,只得推门而入。 “啊……” 两道惊呼声划破长空。 两位宫女脸色煞白,手中所端的汤盅掉落在地,碎片飞溅,汤汁四溢。 殿内,烛火摇曳,床帷飘扬,一侧香炉里熏着安神之物,袅娜迷离的烟雾弥漫。 榻上是一具雪白胴体,没有穿任何衣物,肌肤如羊脂白玉一般柔嫩娇滑,莹润剔透。 然而令人惊骇的却是她胸前笔直插着一把匕首,鲜血染红她傲人的双峰处,让这幅画面显得格外诡异。 在地上横躺着一位衣衫不整的男子,双目紧闭,脖子被利刃划破,鲜血染红他的内衬衣,一滩鲜红色液体蔓延在他周身,看起来格外的触目惊心。 男子身体不远处斜放着一把剑,剑身上沾满猩红血迹。 浓烈的血腥气息扑鼻,使得殿内更加阴森,更加恐怖。 两名宫女被吓傻了,呆若木鸡怔在原地。 须臾,才回过神。 “快来人呐。” “来人呐。” 两位宫女发出了刺耳叫喊,直达整空赵王宫。 (转换第一视角。) 长安,未央宫。 宣室殿内。 小皇帝刘欣与我坐在高台。 我眉头深皱,“诸位爱卿,近日多位藩王多次上书,要哀家将赵王后处死,诸位如何看呀?” 我的语气平淡如水,听不出喜怒。 此言一出,大臣顿时骚动起来。 “这……照我看,应该处死,听说这赵王后善妒且手段残忍,刚到赵王宫就用利剑杀了赵王一位爱姬,对宫女更是动辄不是打骂就是侮辱,实属恶毒之极呀。” “对,就该处死,这次她又杀了赵王一位爱姬,赵王早已忍受够她的恶毒作为,赵王实在是苦呀,最终实在忍受不了,自尽了……呀……” “赵王实在太可怜了,那赵王后我有幸见过一面,没想到那么美丽的女人居然是如此的蛇蝎心肠?” “唉,可怜赵王年纪轻轻,就走得这么走了呀。” 众人你一言我一句,讨伐着赵王后的罪行,越说越激愤,唾沫星子横飞。 我眸光如刀,扫视四方,“肃静。” 所有大臣皆噤若寒蝉,不敢再出声。 “既然你们都认为赵王后罪无可恕,那么就将她押到长安,打入诏狱,择日处斩。” 我的唇角勾勒浅浅笑意,眼底掠过一抹暗讽,但很快便敛去。 赵王后十恶不赦,那赵王又好到那去? 这刘恢身边美人无数,他自已玩腻了,打死或送人的不在少数。 对他来说不过就是个女人,这个没了,还有下一个。 他会为一个女人感到痛心,而去抹脖子自尽?鬼信?反正我不信。 “太皇太后圣明。” 众大臣拱手齐呼。 刘章轻笑,那模样似在说到底是没有血缘关系,居然一丝心痛也不曾在我的脸上看到。 长信殿内。 “太皇太后,您真准备处死赵王后吗?”沈如溪站在一侧,低声问道。 我坐在几案后,眸光闪烁,“哀家对不起这孩子呀,这孩子本是哀家大哥老仆人的孙女儿,又是本家,老仆人死后,就一直当小姐养着。” 沈若溪抿了抿唇,没有言语。 我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刘家那帮王爷都不让哀家省心呀,哀家实在是没办法才将她指婚给那刘恢,哀家也是于心不忍呀,哀家能保就一定将她保下来,实在保不了,哀家只能对不住她了。” 据诸王上书所言,仵作验尸后认定姬妾是他杀,刘友是自杀,姬妾身上匕首是赵王后的,刘友身旁的剑是他自己的。 又曾有多人看见赵王后与姬妾发生过争执,更有多人看见赵王后半夜外出,时辰正好是姬妾与刘恢死亡前后,且赵王后杀死姬妾也不是第一次。 沈如溪眼睛望向前方虚无,低低询问,“那太皇太后,您接下来打算怎么做?” 我长叹口气,“且待她到长安再说。” 第184章 被人算计 又下起雨,淅淅沥沥。 我披件薄披风,坐在几案后。 几案前方摆着两张软席。 我望着殿外飘零的细雨,微眯双眸。 赵王后于昨日抵达长安。 我并没立即传见赵王后,而是命钟鸢直接将她关进诏狱。 沈如溪缓步蹋进殿内,禀报道,“太皇太后,朱虚侯到了,此刻正侯在殿外。” “请他进来。” “诺。” 很快,朱虚侯迈步踏进殿内,恭敬见礼,“太皇太后,长乐未乐。” “免礼,坐罢。”我抬手示意。 “谢太皇太后。” 刘章见前方摆放两张软席,不知我这是在搞什么名堂?为什么会前提摆好两张软席?莫非是刚有人来,还没来得及撤走? 他略微犹豫,选择靠左边一张坐了下来。 “不知太皇太后宣章儿前来,所为何事?” 刘章疑窦丛生,我在赵王后抵达长安的次日便召见他,早不召见,晚不召见,偏偏选择这个时候,究竟是在打什么算盘? 我端详着他,忽而勾了勾唇,似笑非笑,“哀家想和章儿一块审审赵王后,章儿,可有兴趣?” 刘章微讶,审赵王后?不知我这是要唱哪出大戏? 沉思片刻,他颔首。 “既然如此,来人,带赵王后。” “诺。” 须臾,钟鸢领着赵王后进入殿内。 赵王后微怔,坐在了右边软席上,她俯身跪伏,泪眼朦胧,急切辩解道,“太皇太后,我是枉冤的,那姬妾不是我杀的,真不是我杀的。” “哦?”我挑眉,嘴角噙着笑容,漫不经心道,“你且说说看。” 赵王后哽咽着答,“那日,那姬妾顶撞我,我便扇了她几巴扇,但我没打算杀她。” “我之前是杀了一位姬妾,是像一个妒妇一般,稍有不满就打骂与刘恢眉来眼去的宫女,但我后来想明白了,为了刘恢这么一个人不值当,于是我就……我就……” “你就怎么了?”我挑高眉梢。 赵王后深吸了一口气,闭上了眼睛。 再瞬,她睁开眼,心一横,“于是我就,他玩他的美人,我睡我的男宠,我与守殿的侍卫长暗通曲款,后来刘恢他知道了,他骂了我一句荡妇,也没将我如何,于是我就干脆也不避着任何人了,甚至白日宣淫。” 殿内陷入一阵诡异寂静。 良久,我才幽幽开口,“你倒是坦诚。” 赵王后垂眸抽泣,泪水滑落,“那日,我的心腹宫女给了我一张写字布条,我打开一看,署名是侍卫长的名字,说约我相会,有惊喜给我,可我在约定地点等了很久也没等到他,便回自己殿中休息了。” 她擦掉眼泪,继续道,“次日一大早,我就去问侍卫长为什么爽约,他说他根本就没递过布条,这才发觉被人算计,不久,我就被丞相带人闯进内宫押走,关了起来,再之后的事情,太皇太后您应该都知道了。” 说完,她猛地磕头,眼中泪水簌簌落下,神色凄惶,哀求道,“太皇太后您救救我,那姬妾真的不是我杀的,赵王的死也不关我的事,求求太皇太后您救救我。” 我蹙眉,眼神冰冷,盯着她半晌,最终轻叹一声。 须臾,我转眸睨向刘章,眸色幽深难测,“章儿,你觉得了?” 刘章神色一凛,一时半晌竟没有反应过来。 我也不催促,挥手让赵王后下去,便静静等待。 片刻,刘章缓过神来,皱紧浓黑剑眉,“太皇太后,章儿想,赵王后的大意是,姬妾与赵王的死另有隐情,她是被人给算计。” 话落,眸中闪烁复杂光芒,“只是,那算计她的人又会是谁了?” 我笑了笑,随即眼神变得犀利,“章儿,你说,会不会是那死了的姬妾?” 刘章一震,双手倏尔攥紧衣袖,眸中闪过一抹慌乱,但很快敛去,故作不解,“这怎么可能呢?难道她先杀了刘恢,然后躺回榻上,自己杀了自己?” 我瞥了他一眼,目光越发幽邃,“怎么就不可能?倘若是点了迷香,她自己又事先服用提神药物,待鱼水之欢,刘恢沉睡后,替他穿上内衬,将其从榻上拖至地下,用长剑抹他脖子,并伪造现场,接着倒掉迷香灰,换上普通薰香,最后躺回榻上,自已给自已一匕首,不是也很合理吗?” 听完我分析,刘章更加惶恐不安,我这番分析就好像我在现场似的。 刘章深深呼吸,平静波澜,“回太皇太后,是很合理,再加上赵王后有前科,又与死的那姬妾有过争执,及夜晚时,有多人瞧见她行踪鬼鬼崇崇,诸如种种,很自然的大家就都会怀疑到她,仵作又带有自己主观情分在其中,匕首可以是姬妾所盗取,这一切似乎看上去很合理,只是那姬妾的动机是什么?还有又为何要嫁祸于赵王后?” 刘章说着说着,眉头锁得愈紧,脸色渐渐凝重起来,装作一副分析思忖的样子。 我轻笑,挑高眉宇,“那,章儿,咱们先说动机,倘若是有人收买她了?倘若她记恨刘恢要报复了?” 刘章的额上霎时渗出丝丝冷汗,他努力克制,才稳住心绪,“章儿不解,还请太皇太后明示。” 我淡淡一笑,慢悠悠道,“章儿你想想,如果她的亲人是被刘恢害死了了,辟如,刘恢强行惦污了她妹妹,她妹妹不甘受此屈辱,悬梁自尽,她父亲气愤于心,一命呼吁,而她身为弱女子又诉告无门,无法找刘恢报此大仇,但正巧这时有人找上她,声称可以帮她复仇,只是前提是一切都要听从那人的,当然,这只是哀家的猜测。” 刘章抿紧薄唇,低下脑袋,极力掩饰眼底的滔天情绪。 似乎在说,我的猜测已八九不离十,莫非赵国那边我的人已查证出些什么? 不,应该不会,真查出什么,早就兴师问罪。 难道真的仅仅只是一番推测?若仅仅只是推测,那么我未免也太厉害了。 我看着刘章脸色变幻莫测的模样,微眯双眸,“至于为何嫁祸赵王后?一则,挑起刘吕两家本以势如水火的关系,使其雪上加霜,从而达到某种目的,二则,那人小肚鸡肠,刘恢怎么可以拥有这么多的封地?” 第185章 倒有一计 刘章一怔,随即明白我话里意思,顿时脸色大变,惊骇之极。 我话里话外直指他大哥呀。 良久,他才抬起头,强作镇定,“太皇太后,恕章儿愚钝,实在无法理解。” “那哀家便给章儿说个事。” 我语气温和,却令刘章感受到压迫,仿佛一座大山压在他胸膛处,让他喘不过气来。 刘章凝眸注视眼前的我,只觉得今日的我比往常还要可怕。 他的脑海里似乎闪过各种念头,却始终猜不透我的心思。 “那紫兰可什么……都招了。”我蓦地拔高音量,吓得刘章身子猛然僵直。 我勾勾唇瓣,笑得阴寒。 刘章的身子抖了抖,他估摸只得到消息,紫兰失踪了。 却不曾想是被我抓起来了,我藏得好深呀。 我眼中精芒四溢,“紫兰她的嘴还真不是一般的硬,很多酷刑下去也不肯吐露半字,但是日日的酷刑折磨,最终她还是受不住了。” 我说着,脸色渐渐冷冽下来,“但她只招供了一部分。” “紫兰说,推恭儿入水的宫女是她堂哥的女儿,也就是紫梅哥哥的女儿紫菊,紫兰返回长安后,偶然一次,遇上她的堂哥,她堂哥做一些搬搬扛扛的活,以此糊口,但却落了一身的病,没多久就死了,她堂哥临终前将女儿托附给了她。” 刘章心脏狂跳,背脊发凉。 他似乎希望紫兰没将他供出来,但够可笑的,紫兰要是将他供出来,他还能安然在这儿? 我凝眸看他片刻,“紫兰被通辑那一年是惠帝登基的第一年,十年后,紫兰堂哥的女儿已十四岁,紫兰将堂姐被凌迟之事说于她侄女听,并添油加醋丑化哀家,接着提及戚懿对她们一家的恩情,说服她侄女和她一起报复哀家,那紫兰最后说没任何人指使她,全是她一人所为。” 说到这,我眸中染上一层寒霜,“章儿,你说,哀家会相信全是她一人所为吗?” 刘章浑身一颤,他咬紧牙关,我恐怕是已怀疑到他了? 他心中忐忑不安,极力掩饰内心翻腾情绪。 但却没能逃过我的眼睛。 “请太皇太后恕章儿愚顿,章儿不知。” 刘章话落,便垂眸,不敢迎视我探究的眸子。 我突而低笑两声,笑声清朗,却透着令人毛骨悚然的寒意。 我暗骂一声,这真会还真会装傻充愣。 刘章心中对我更加忌惮,我的心机实在是深沉得骇人。 我扫他一眼,“章儿,哀家如果想保赵王后一命,且又能让诸王诸臣不再追究,章儿你可有办法呀?” 刘章的心骤然沉了下去,我这番话是什么意思?又是在暗示什么? 他沉思片刻,拱手,神情肃穆,“章儿愿意尽绵薄之力。” 为了维护他一如既往的好形象,他只能选择顺从我,我这分明在暗示他,要他想出一个法保赵王后,不然不会有好果子等着他和他哥哥。 我点了点头。 “章儿,倒有一计……”刘章拱手,旋即压低声线,低语几句。 我微眯双眸,眸光潋滟,“倒也是个好主意。” 我心中却冷哼一声,还真是个好主意,不仅可以保赵王后一命,又可以增加他在诸王中乃至朝中的威信,好一个一箭双雕,还真是不能小瞧了他。 …… 玉琼阁,刘吕两家相聚于此,赵王后也在其中。 我以给刘姓王爷一个答复为由,将其都召进长安。 席间,我却绝口不提如何处置赵王后之事,只是一直与众人谈笑风生,觥筹交错。 诸王按捺不住,纷纷开口试探我的态度,略带施压。 就在这时,刘章起身出列,请求要以酒令助兴,并言明行军酒令。 我应允。 众人酒兴正浓时,刘章进献助兴的歌舞。 舞罢,刘章拱手,“请让章儿为太皇太后唱唱耕田的歌谣。” 我又应允。 刘章舞唱曰,“深耕之后,接着播种,苗要疏朗,不是同类,坚决铲除。” 我闻曲,故作沉吟不语。 诸王震惊,刘章此举实属大胆,这是在暗指吕家不劳而获,要连根拔起,也不怕我以后找借口收拾于他。 不久,吕家有一人喝醉,逃离席。 此人正是赵王后。 刘章逐追过去,拔剑刺向她,赵王后应声倒地。 刘章转身,单膝跪地,禀报道,“太皇太后,有一人逃离酒席,章儿执行军法杀了她,请太皇太后责罚。” 我惊骇,立刻传召太医,所幸剑锋有偏,没中要害,好好调养一段时日即可康复。 我沉吟几瞬,逐喝道,“哀家即已应允朱虚侯按照军法来监酒,赵王后又因此受了重伤,所以此事就此作罢,谁也不许再提。” 酒宴也因此结束。 从此之后,刘章在刘氏家族中声望渐长,朝中大臣也多有倾佩。 …… 长安一处秘宅,赵王后伤势已渐好,我给她一笔银子,让她与侍卫长远走高走,并祝福他们两人相爱白首。 那侍卫长是随赵王后一同前来长安,一直落脚于长安城中的客栈内。 然赵国空悬,我便封惠帝第三子为赵王,又因其年幼,暂时交于赵国丞相与吕禄打理,并让吕禄暂任赵王。 我对刘襄、刘章也多有防范,而我一直没有动刘章,有一部分的原因也是因为他的祖母曹怡,再者,我也没有直接的证据指向他,他的哥哥在肥沃地广的齐国。 第186章 疯狗扑来 皇陵,郁郁葱葱的花圃里,繁花似锦,花香袭人,引来蝴蝶蜜蜂,翩然起舞。 刘乐、沈如溪两人扶着我缓步行走,偶尔停顿低声交谈几句,脸上皆露出会心笑意。 我三人身后,簇拥着多位宫女,钟鸢在其首。 春风拂面,带来淡淡花香。 又是一年春天,不知不觉,又悄然过去三年时光。 刘乐目光流连,“母后,您看,那些牡丹可真漂亮呀。” 我莞尔,“是啊,很久没有到处逛逛了呢,今日祭祀完毕后,正好得闲,便和你们出来走走,散散心。” 我微眯双眸,享受着春日阳光带来的温暖惬意,唇角挂着弧度。 这个时候,我感觉自己像极一个普通老百姓,不用再高高在上,也不用再威严深重。 我们三人驻足,就这么站在花海中,欣赏着盛放美景,气氛融洽而宁静。 刘乐随手摘一朵粉色花卉插在我鬓边,四目相对,两人莞尔一笑,眉宇间皆洋溢着恬静淡然神态。 我心底生出感叹,原来日子也可以这样简单快活。 花圃不远处是一片竹林。 我不知的是,此刻,竹林隐蔽处,有一双阴鹜狠毒的眼睛紧盯着我们三人的背影,眸底透出浓浓恨意与怨毒。 那人身边是一条黑壮的狗,狗脖子上套着绳子,她一手牵着,另一只手抚摸着焦躁的狗,而她的眼睛却仍一瞬不瞬盯着。 那狗的眼睛通红,直直锁定着前方某一人,它屡次想挣脱,却被旁边的女人狠狠攥住牵绳。 都说会咬人的狗不叫,可她却依然用布条拧成绳捆住狗嘴。 这是一条会咬人的狗,她可是调训好久,此狗最熟悉的气味就是那残害她一家的我。 那是一件我召见男宠时所穿,却认为自己年龄已大,不敢穿出去的淡粉色锦衣。 后来,我将那锦衣赏赐给我的一位孙侄女。 从而,主子也就不费吹灰之力拿到那件锦衣。 在皇宫不允许养狗,可没规定在皇陵守陵的人不允许养狗。 都知道我厌恶狗,一直以来,我祭祀时,大管事都会将所有狗拴在一处,并捆住狗嘴,我也没曾说些什么。 都说被疯狗所咬,能再活三个月就已是天大的奇迹,而现在,却根本就没任何一位医者能治好瘪咬病。 就让这只她偷偷养在皇陵废弃处的疯狗咬死我,咬不死我也能让我这个万恶的毒妇人得瘪咬病,折磨不死我。 那人勾唇邪肆一笑,随即,解开捆住狗嘴的布条,又松开牵绳,任由那条疯狗冲向人群。 “汪……汪……” 这不叫的狗突然疯狂狂吠起来,狗眼血红,凶残而嗜血。 疯狗兴奋嚎叫着,四蹄狂奔,如同脱缰野马般朝前面的人飞奔而去,张着牙,舞着爪。 听见这阵动静,我们立刻回头望去。 当瞧见飞奔而来的疯狗时,众人脸色骤变。 “啊!!” 惊恐的尖叫声划破长空。 一时间,人仰马翻,场面混乱不堪。 疯狗似乎锁定我,直直朝着我而来,锋利狗牙呲着,骇人狰狞。 “啊!”我惊恐地瞪大眼睛,脚步踉跄地往后退去。 刘乐惊呼,“母后,快躲开。” 她反应够快,拉着我疾速往后退去。 沈如溪被乱蹿的宫女所撞,脚心一个不稳,跌坐在了地上,眼睁睁看着疯狗渐渐逼向我。 钟鸢被吓傻了,呆愣在原地,忽然,她瞧见脚边地上有一块拳头大小的石头,逐立刻弯腰去捡,准备捡起掷向疯狗。 我吓得六神无主,脑袋发懵,慌乱无措中本能地一把推开刘乐。 钟鸢还是晚了一步,疯狗一口咬在了我的右腿上。 “啊……” 我惨叫着摔倒在地,疼痛的钻心,我的脸色霎时惨白。 疯狗仍死咬着我不放,钟鸢见状,将手中石头瞄准疯狗左侧狗头,用力掷去。 砰——! 疯狗脑门顿时溢出鲜红狗血,终于是松开狗嘴,一头栽在石板路上,发出沉闷响声。 疯狗痛苦哀嚎,挣扎着要爬起来,却无济于事,四肢抽搐几下,便咽了气。 我捂住右腿的伤口,痛得冷汗淋漓,浑身颤抖。 刘乐急忙跑到我身旁,蹲下查探我的情况。 沈如溪、钟鸢亦跟着赶过来,见我满脸痛苦,二人对视一眼,眼中闪过浓浓担忧。 我咬紧牙关,强忍着锥心刺骨的剧痛,但剧烈的疼痛使得我额头渗出细密汗珠,脸颊苍白得毫无血色,竟当场晕厥过去。 …… 第187章 丧心病狂 长信殿,寝殿。 我躺在榻上,仍未醒转,刘乐和沈如溪守在榻边。 我昏厥后,因祭祀并没带太医前往,刘乐便命护送我们前来的将军带着一批人马,马不停蹄地护送我们前往末央宫。 太医察看过我伤口又把过脉后,说情况不容乐观,要看看那条疯狗,正好,钟鸢将那条疯狗带了回来。 太医带上布手套,用工具撬开狗嘴,仔细观看一番,回禀刘乐,说我这是被携带瘪咬病的狗咬了,目前没任何一种方法可以医治,只能在痛苦中活活等死。 潜伏期后,患者会感到头痛、身体疲乏,还会呕吐、高热、厌水。 但最痛苦的还是要数呼吸不畅,潜伏期一般是一至三个月。 他只能先清除伤口附近的口水和血液,再用高温的灸条炙烤伤口。 只是我的伤口颇深,疯狗的毒液恐已蚀入我的血液中,效果不会太大。 “吕雉,你如此恶毒,你不会有好下场的,我死后,我的灵魂必化作黑狗,日日找你索命。” “如意谢过太后娘娘的毒酒,如意死后必化作黑狗,侍奉太后娘娘左右,以此报答太后娘娘您的恩德。” 两个声音在我脑海里不断盘旋。 “啊,不……不……” 我双手紧抓着胸前衣裳,惊悚大喊。 梦魇,噩梦。 我从噩梦中醒过来,猛地喘息,豆粒大的汗水滑过脸庞,顺着滑进发梢,滴在枕畔。 我做了一个冗长而悲惨的噩梦。 梦中,我被疯狗咬伤,痛苦不堪,却无人能救我。 我的寝殿中,充斥着那对母子阴森冰冷的笑声,凄厉的诅咒声。 久久不散。 那对母子阴森飘荡在半空中,幸灾乐祸看着我受尽折磨,然后在绝望中慢慢死亡。 真的是那母子二人的灵魂回来复仇吗? 我无力地望着头顶上的蚕丝幔帐,一颗心像坠落无尽深渊。 我右腿上的伤口似乎不在那么痛,尚在能忍受范围之内。 我想起刚才所做之梦,仍心悸难平。 “母后,您怎么了?做恶梦了?” 听闻刘乐关切询问的声音,我怔忡片刻,摇头昵喃道,“不是恶梦,是她们母子来索命了,来索命了。” 我的表情极其恐惧,仿佛梦中那对母子随时要从虚空中跳出来,夺取我的性命。 听着我的呓语,刘乐微微蹙眉,她坐在床沿边,伸出双手握住我冰凉的手掌,将手心的温度传递给我,安抚我的情绪。 “乐儿。”我轻唤道。 刘乐低垂眉眼,凝望着我略显憔悴的容颜,她鼻尖泛酸,“母后,儿臣在。” 我抬眸,顿觉内心稍安。 刘乐见状,柔声安慰道,“母后,您就别胡思乱想了,母后您别怕,有乐儿在,有如溪姑姑在,有辟阳侯在,还有吕家的人在,您别害怕,您定会没事的,一切都会过去的。” 站在一侧的沈如溪也点头道,“辟阳侯得知后,已动身前去南宛山庄请萧素素,太皇太后,您一定会吉人天相,逢凶化吉。” 听着二人安慰的话语,我勉强扯出一抹牵强的笑容,“哀家定会撑下去的。” “如溪,扶哀家坐起来。” 沈如溪连忙应声,托扶着我靠在床栏上。 刘欣才十一岁,还不能独挡一面,又有那么处心积虑要将刘欣拉下皇位的人,还有那么多事等着我处理。 我不能倒,不能倒。 我努力打起精神,让自己振作起来。 刘乐和沈如溪对视一眼,默契交换眼神,二人皆露出一丝欣慰的笑容。 刘乐沉吟片刻,面色凝重道,“母后,那并不是恶鬼索命,也不是什么妖妇母子的诅咒,母后,那是人为的。” “人为的?”我愕然地瞪大双眸,“乐儿,你的意思是有人故意谋害母后?” 刘乐重重点头,“儿臣和如溪姑姑都这么认为,母后您想,当时花圃里那么多人,为何那疯狗单单只扑向您?太不对劲,所以儿臣猜测那疯狗必定熟悉您的气息。” 我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双眸眯成一条线,目光透射出慑人寒芒。 究竟是谁?为何要置我于死地? 我的脑袋里迅速掠过一个人,难道真是他吗? 我这么多年真养了一条白眼狼吗?他就这么按捺不住那颗蠢蠢欲动的野心吗? 我攥着锦被的指尖泛起青白色,这件事关系重大,我必须趁自己还没被瘪咬病折磨,尽快弄明白。 沈如溪似乎看穿我的想法,“狗的鼻子是最灵的,常有捕快利用狗的嗅觉来破案,奴婢和公主讨论一番,定是有人经常用您的衣物放在那疯狗鼻子前加以诱导,所以它才会熟悉您的气息,从而只冲向您,将您狠狠咬伤。” 我皱眉陷入沉思,“诱导?如何诱导?” 沈如溪沉吟片刻,“比如把疯狗栓着,让那疯狗闻过您的衣物后,就是不致命的一棍棒。” 我恍然道,“原来如此。” 刘乐提出疑惑道,“谁会有母后的衣物?母后,您可有曾遗失过衣物?” “谁会有哀家的衣物?”我拧眉仔细想了想,突而瞳孔骤缩,“母后知道是谁了?” 话落,眸底闪烁起浓烈怒火。 刘乐急忙追问,“母后,是谁?” 我沉着脸道,“母后曾将一件过于粉嫩的锦衣赏赐给朱虚侯夫人,也就是哀家的孙侄女吕谨,可没过两日,谨儿就进宫请罪,说侯府遭了家贼,那件锦衣不见了,她的好几件首饰也不见了,她命人搜了整个宅子也没找到,便清点下人,发觉差了一婢子,命人去找,结果只在河边找到她的尸体,脏物却不曾找到。” 刘乐闻言,立即接道,“所以,是那个婢子偷盗母后赏赐给朱虚侯夫人的衣物?” 我摇了摇头,“不是,结合你和如溪的分析,母后这才一下想明白了,那婢子只是替罪羊,是有人故意在前一日放她离开,又杀了她,然后再窃取哀家赏赐给谨儿的衣物,再窃取几件谨儿的首饰,以此制造出遭家贼的假象,除一人外,没人能做如此,也做不到如此。” 刘乐和沈如溪同时惊呼,“是朱虚侯?” 两人对视一眼,皆是震撼之色。 我颔首,一双漆黑的眸子涌上凛冽寒霜。 “这样就完全解释的通,只是那朱虚侯未免也太丧心病,连婢子也要算计,连您都要下手。”沈如溪恨恨道,“奴婢虽对朱虚侯早有所怀疑,但万万想不到他竟丧心病狂至斯,简直令人发指。” 刘乐挑眉怒骂道,“真是个表里不一的卑鄙小人,平时装得好一副恭谨孝顺的模样,原来都是在做戏,如此心术不正之人,做出任何残忍的事,也是在预料之中。” 沈如溪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旋即紧蹙双眉,担忧地望向我,“太皇太后,那咱们现在该怎么办呢?” 我抿了抿唇,目光幽暗,“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这刘家的天下,哀家宁愿便宜其他刘姓王爷,也不愿意便宜他。” 我的眼珠了转了转,嘴角扬起嗜血弧度,一字一字地往外蹦,“和他那卑劣不堪的哥哥。” 说完,我闭上双眸,深呼吸了一口气,努力平复内心的翻腾情绪。 第188章 恶贯满盈 就在这时,传来了轻微的脚步声。 我听到响声,睁眼望去。 只见钟鸢缓步而来,脸上带着若有若无的怒意,仿佛刚刚经历了什么极为不悦的事。 我微怔,怎么这般反常? 钟鸢刚站定,刘乐便迫不及待地问道,“钟鸢,如何?” 我疑惑道,“何事如何?” 刘乐愤慨道,“回母后,儿臣将守皇陵的那些人全部都押回来了,关进了诏狱,让钟鸢好好审审那些人,居然如此疏忽职守,让母后遭了天大的罪。” 她的语气里满是对我的深厚感情和疼惜,但眸中却闪烁着阴狠之色。 我望向钟鸢,希望能从她口中听说些答案。 钟鸢回禀道,“回太皇太后、鲁元公主,奴婢将那些人挨个审问,刚开始一个个都哭着喊冤,后来撑掴、鞭打及各种刑罚下去,就老实了,有几人招供出了前些日子行为有些鬼祟的一个婢女。” 我双眸眯起,“你且仔细说来。” “诺。” 钟鸢应声,便将事情详尽述说。 原来那婢女叫蔷薇,是个粗使。 有一人好几次看见她在厨房偷偷摸摸在装剩菜剩饭,问她做何,她说喂大家养的狗。 可那人却发现她离去的方向却不是拴狗之地。 后来,还有人发现她深更半夜经常偷摸爬起来,过很久才回来。 第二日问她半夜去干嘛了,她说睡不着出去走走。 别人没做多想,只是调侃她,是不是想男人想得睡不着,现在细细想来才感觉不对劲。 钟鸢要她从实招来,各种刑罚下去,她仍然死活不肯。 只说,太皇太后残害她一家,她要见到太皇太后才肯说。 此刻,蔷薇正被两位嬷嬷押在殿外。 “哦?要见到母后才肯说?”刘乐眸底掠过一抹寒光,转而望向我,“母后,您说,该怎么处置这贱蹄子?” 我沉吟片刻,勾唇淡淡一笑,“既然她那么想见哀家,那哀家就见见,哀家倒要看看,这狡猾的贱婢究竟耍的是哪门子花样。” 不知为何,我总觉得蔷薇似乎藏着什么秘密,或许这个秘密,能解开一些疑团也不一定。 “这贱蹄子再怎么狡猾,也翻不出母后您的五指山。” 刘乐话落,随即吩咐钟鸢,“你快去,把那贱蹄子给本宫提上来。” “诺。”钟鸢领命而去。 不消片刻,便有两位嬷嬷便将蔷薇押了过来。 只见蔷薇头发凌乱,脸颊红肿似猪头,整张脸肿胀成一个大球状,嘴角挂着腥红血迹,看这模样,定是挨了不少嘴刮子。 她身形虚晃,视线落在我的身上,眼睛瞪大,充满恨意。 她一身白色囚衣,已破了无数个血口子,露出皮开肉绽的伤口,那些伤口血肉模糊,触目惊心,显然是受到了非人的折磨。 我挑挑眉,收回了视线。 这种眼神太熟悉了,和那死去多年的戚懿一模一样,让我平白生出厌恶之色。 沈如溪看到蔷薇那副惨兮兮的模样,愤恨地扬声道,“贱婢,见到太皇太后,还不跪下?” 蔷薇咬紧牙齿,倔强地昂起头,丝毫不理会沈如溪的话。 沈如溪眸底闪过戾气,双手握拳,骨节咔嚓作响。 她一步步逼近蔷薇,“贱婢,跪下。” “哈哈,跪下?给那万恶的毒妇人跪下吗?” 蔷薇仰头大笑,那声音尖锐难听,宛若金石相撞,十分刺耳。 “放肆。”沈如溪厉喝道,扬起手掌,狠狠甩了过去。 只听见“啪”的一声,猪头上又溢出一抹血来。 “放肆?呵。”蔷薇直勾勾盯着我,讥讽道,“都是要死的人了,还摆什么太皇太后的威风呢?” 沈如溪恼羞成怒,“你这胆大包天的贱婢,是找死吗?” 她一个箭步冲向她,伸手揪住啬薇的头发,猛地往下按,又猛地往上抬。 旋即松开她的头发,扬手扇她一巴掌,“你是个什么东西?居然敢顶撞太皇太后,贱蹄子,真是欠教训。” 蔷薇不怒反笑,抬眸看着我和刘乐,冷嗤道,“贱蹄子有话对高贵的太皇太后和公主说呢,要不要听,随你们的便。” 刘乐的眉宇间生出几分犹豫,偏头望向我,见我微微颔首,便冷声道,“贱蹄子,你说,但你这贱婢若敢胡言乱语,本宫保证让你生不如死。” 言毕,双眸阴寒地剜着蔷薇,似乎待她交代完一切,就会将她剥皮抽筋、挫骨扬灰。 沈如溪见状,便放弃了继续教训蔷薇,转身朝我走来,站在一侧。 我的面色很平静,波澜不惊地睨着蔷薇,“还不快说。” 蔷薇诡谲笑道,“奴婢真名不叫蔷薇,奴婢真名叫紫竹,奴婢的两个姑姑是紫梅、紫兰,奴婢还有一个姐姐,她叫紫菊。” 我和刘乐同时变了脸色,“什么?” 敢情一家,就是这么个意思? 好大的脸呀,残害她一家? 怎么好意思说出这种话的? 紫梅,造谣我的桂花酿是毒酒,造谣我要毒死齐王柳肥,凭她一己之力,给我造成多大的麻烦。 紫兰,更不用说,罪恶滔天,先是收买她人,让其在少帝面前乱嚼舌根,是少帝溺水而亡的间接凶手,又后混入赵王宫,以食物相生相克加害赵王柳友,实属胆大包天,恶贯满盈。 紫菊,推少帝入太掖池,导致少帝溺水而亡的凶手,其罪恶程度与其两位姑姑不相上下。 紫竹,训养疯狗,在祭祀那天谋害一国太皇太后,真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这一家四人,个个都是罪无可赦,罪不容诛,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是怎么好意思说我残害她一大家的? 人要脸,树要皮,这一家不仅没脸没皮,还是黑了心肝,所作所为简直和她们主子一样丧心病狂。 这一家碎了尸之后估计连骨头渣子都是黑的。 第189章 不共戴天 “尊贵的太皇太后,您知道吗?听我父亲还有姑姑说,小时候我家里特别穷,连分家都分不起,一家子挤在一个破屋子里,常常是吃了上顿没下顿,都是戚娘娘和戚爷爷一直在接挤我们一家。” 说罢,紫竹苦涩一笑,泪水滚落脸庞,染湿鬓边发丝,看上去楚楚可怜极了。 “都说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戚娘娘对我家还有救命之恩,有一年,我姑姑生了重病,没钱请大夫,是戚爷爷出钱替姑姑请的大夫,戚娘娘进宫前,戚爷爷还给了我家不少的钱和米。” 我凝眸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一瞬不瞬。 照时间来算,戚懿进宫时,紫菊和紫竹应该还没出生。 可这两人居然一个个前扑后继,为了一个连面都不曾见过的戚娘娘,活在别人口的大好人,付出了惨重甚至是生命的代价,究竟是可笑还是可悲? 紫竹悲怆的嗓音低了下去,带着几分压抑的痛苦,“戚娘娘进宫两年后,姐姐就出生了,我比姐姐小一岁多,有戚娘娘给的钱和米,我们一家人过得还算很幸福,可谁知,有大批的蝗虫出没,地里庄稼颗粒无收,不得已才跟随难民一起远走,可谁曾想在逃荒途中,两位姑姑与我们失散,重逢已是多年后,还是姑姑认出父亲。” 紫竹吸了吸鼻子,旋即瞪向我,声音陡然提高,“戚娘娘那么好的一个人,你这个毒妇人,你做了些什么?你将戚娘娘做成了人彘,你好狠的一颗心呀。” 她歇斯底里,一双眸子被泪水浸润得通红,泪珠顺着她的眼睑滑落。 此情此景何曾相识。 我冷漠看着她,不予置评。 “够了,闭嘴。”刘乐忍无可忍,愤怒打断她的控诉,“贱蹄子,你的戚娘娘是本宫杀的,你再敢污蔑本宫母后一句试试?信不信本宫割烂你的舌头。” 刘乐睨着紫竹,目光狠辣,充满警告,一副要撕碎紫竹的模样,令人毛骨悚然。 紫竹却像是听不懂人话般,并不曾理会刘乐,依旧怒目圆瞪我,泣声控诉,“你这毒妇人,你还将我紫娟姑姑关了起来,一刀一刀割她的肉,是千刀万剐、凌迟处死呀,你好狠呀。” 我的神情终于有了变化,透露出危险的讯息。 紫竹却是浑然未觉,仍旧喋喋不休地控诉,“我紫兰姑姑现在是死是活都不可知,可是不用脑子想都知道,你这万恶的毒妇人又岂会善待她,定是日夜折磨她。” “贱蹄子还要告诉太皇太后您一件事呢,我紫兰姑姑是如何得知宫延密事的,想必太皇太后您早就心有疑窦?” 我的面上神情越发冰冷。 紫竹瞧在眼里,只当我心虚了,“那是因为你这毒妇人要杀人灭口,你明着给林产婆一笔银子,暗地里却派人截杀了她。” 我的面色愈加森寒,“紫竹,你在胡说些什么东西。” 我何曾派人暗杀过林产婆,如果不是我,那又会是谁? 难道是乐儿? “呵。”紫竹凄然一笑,深深望着我的双眼,眼底闪烁浓烈的仇恨,“可是尊贵的太皇太后您想不到的是,林产婆逃至一处破庙外,终还是被您的人给杀,银子也拿走,虚伪的太皇太后您知道吗?我的姑姑就落脚于那处破庙里,也便遇见了那还没完全死透的林产婆。” 我沉默不语,眼角余光扫向了刘乐。 察觉到我投射来的目光,刘乐立马移开视线,躲避我的视线。 她似心虚不已,额头上渗出细汗,不敢对视我的双眸。 果然是乐儿。 我蹙眉轻叹,随即冷眼瞥向紫竹,“所以你要求见哀家只是为了说这些?可哀家想听的可不这些。” 紫竹怔忡片刻,才明白我的意思,冷笑道,“您想知道在我们幕后之人,对吗?” 我没有回答,目光冰冷,其实不管她说与不说,都不重要。 我就是想故意问问,也不过是想确定一番罢了。 紫竹忽而冷嗤,笑容凄凉,“太皇太后,您觉得我会告诉你吗?您可别忘了,我与您有不共戴天之仇。” “不共戴天?”刘乐反问,随即斥道,“一个区区贱婢,也配与本宫母后讲不共戴天?本宫要碾死你就像连碾死一蚂蚁那么容易。” 紫竹垂眸冷笑,“是吗?可是高贵的太皇太后还是被区区贱婢放狗给咬了,而且还活不过三个月了呢,哈哈哈。” 我的面色瞬间铁青,眼中划过浓烈的狠戾,“紫竹,哀家看你这是一刻也不想活了。” “来人啊,这贱婢太聒噪了,给哀家拉下去,割了她的舌头。” 我的话音刚落,两位嬷嬷立马把紫竹拖了下去。 紫竹被拖了下去,她尖锐的声音传入我的耳畔,刺痛我的神经,“太皇太后,现在,您的报应来了,您就就等死,可惜贱蹄声不能亲眼看见您是怎样的生不如死。” 紫竹不甘的骂喊声渐行渐远,很快消失殆尽。 我脸颊紧绷,眼神阴翳。 “母后,您别动气。”刘乐靠近轻抚着我后脊,埋头道,“母后,您请息怒。” 我的面上浮现一丝莫名的笑容,盯着刘乐幽幽道,“你还真是母后的好女儿呀。” 刘乐的脑袋埋得更深,但依然没有停下手上的动作。 我沉吟片刻,摆了摆手,“罢了。” 我缓缓平复呼吸,抬手揉了揉眉心。 我闭上双眼,很是疲累,“乐儿,母后乏了,你退下。” “母后,您……” 我睁开双眼凝着她,“下去,母后累了。” “是。”刘乐虽不解,但还是应道。 “母后。”她欲离去前又唤了一声。 我微微颔首,算是回应,刘乐这才转身离去。 沈如溪托扶着我躺下,并替她盖上锦被,“太皇太后您睡,奴婢在这里陪着您。” “如溪。”我轻唤一声,淡淡吩咐道,“既然紫竹记恨哀家将她的戚娘娘做成人彘,那么哀家便把她也做成人彘,如溪,这件事就交给你了。” 我的话语轻柔,让人听不出一丝情绪波动。 “奴婢遵旨。”沈如溪点头,眼中划过一抹狠厉,“奴婢保证让那小贱人生不如死。” 我阖上双眸,疲倦睡去,滚烫的热泪从我的眼角悄然滑落。 第190章 朱雀无光 次日,清晨。 长信殿,正殿。 我坐几案后,浅抿一口热茶。 我放下手中茶盏,目光落在一侧的沈如溪身上。 “如溪,哀家时日恐怕已不多,哀家要未雨绸缪,保这大汉江山不出乱子呀。” 说着,我拿起几案上一旁放着的竹简,将它递向沈如溪。 “如溪,你去把这份竹简上的人都传唤过来,让他们明天日落之前务必前来长信殿,哀家有要事相托。” 我的神情肃穆,话语也是格外严谨。 沈如溪双眸微闪,似有眼泪涌现,但很快就被她收敛住,她接过竹简,低声应是,便退了下去。 看着沈如溪离去的背影,我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眉宇间带着疲惫和无奈。 我,乃大汉太后,今年已六十一岁高龄,但因保养得当,所以看起来只有四十余岁。 我的脸色并不算好看,眉头紧蹙,神态凝重,整个人仿佛是笼罩在一团愁云中。 须臾。 大宫女钟鸢迈步走了进来,禀报道,“太皇太后,您吩咐奴婢所办之事,奴婢皆已办妥当,只是奴婢心中有些疑惑,不知当不当问。” 我淡淡道,“何事?问。” 钟鸢神色凝重,“既然太皇太后您已知罪魁祸首是那朱虚侯,您为何不直接杀了他?这样岂不是一了百了。” 我听此,眸光微动,望着钟鸢,叹息一声。 “你以为哀家不想杀了他?衰家恨不得立刻将这只白眼狼碎尸万段。” 说到这,我神色愤慨。 “可是……”钟鸢欲言又止,她虽不解,却没继续追问,而是等待我的答复。 我端起茶盏浅抿一口,“哀家虽恨极了那畜牲,只是,一则没有直接证据,二则,哀家若真如此做,岂不是给了他哥哥起兵谋反的借口?” 钟鸢神色一怔,“太皇太后,奴婢斗胆再说一句,咱们可以像以前一样,用计诓骗齐王来长安,只要他来到长安,还怕不能杀了他?” 我听到这,扫了一眼钟鸢,神色复杂,“你觉得他没有参与其中?他对哀家就没防备之心?或者称病又或者其它,借口多的是,你觉得他会上当,乖乖来长安?” 我摆了摆手,“行了,你先下去,哀家乏了。” 钟鸢恭敬颔首,转身退下。 钟鸢离开后,我陷入沉思,忽然一阵急促脚步声从殿外传来。 我微怔,循声望去。 只见,刘乐带领着审食其及萧素素两人快步往殿内走来。 我甚是诧异,南苑山庄距长安距离遥远,就算快马加鞭,日夜不停,一来一去至少也要七八天,他们怎会这么快就抵达长安? 刘乐的脸上挂满难掩的喜悦,看起来心情很是激动。 审其食跟在刘乐身后,一袭蓝袍,散落在额间的几缕碎发随风飘逸,衣袍沾染尘土,透着赶路的艰辛。 萧素素走在辟阳侯右侧,一脸平静,神态安宁,仿佛不染世俗的仙人。 三人在距离我五步之遥停住。 “太皇太后,长乐末央。” 审食其率先道,“微臣生怕耽误时间,好在上天眷顾,在半路时,微臣遇上素素夫人,臣便折返,与素素夫人一同赶往未央宫,又在宫门时,恰巧碰到公主的马车。” 我听到这,颔首道,“原来如此。” 我的眼神在审食其与萧素素两人身上流连,“一路上,你们辛苦了。” “来人啊。”我扬声喊道。 一位宫女快步走了进来,“太皇太后请吩咐。” “看座。”我示意。 宫女点头,拿来三张软席。 三人皆落座。 刘乐落座几案右侧,审其食、萧素素落座我的对面。 萧素素莞尔,“太后娘娘,好久不见。” 我回以浅笑,“是呀,好久不见,今夜,素素定要陪哀家好好聊聊。” “素素也正有此意。” 我和萧素素客套寒暄后,我收敛笑意,目光随和,“素素此行可是为哀家之事所来?” 萧素素抿唇浅笑,“正是。” 我眉梢微挑,眼底划过一丝讶异。 “太皇太后可是奇怪素素为何会提前动身?” 我点头,“哀家确实有所疑惑。” 莫非这萧素素料事如神,算出我有此劫难,特来搭救我? 萧素素神色温婉,“太皇太后,容禀,天之四灵,以正四方,有二十八星宿,东方青龙、南方朱雀、西方白虎、北方玄武各七宿组成。” 我认真倾听,颔首示意她继续。 “朱雀乃是凤凰之象,而凤凰又是万鸟之祖,故而,朱雀代表着太皇太后您,而前些日子,素素夜观星象,发现南方朱雀渐渐黯淡无光,周边又有两颗妖星,光芒渐锋,故此推测,长安近期将会有变故发生。” 我神色动容,“素素有心了。” 萧素素摇头,“太皇太后不必介怀。” “妖星?”审食其蹙眉,“可有救星?” 我轻笑,“救星不就在这吗?” 我的视线扫向萧素素,笑容愈发深邃。 审食其仍是怔愣,“谁?” 萧素素指尖拂袖,嫣然一笑,“辟阳侯这是关心则乱呀。” 审食其一噎,恍悟,随后尴尬一笑。 我哈哈一笑。 审食其虽一把年纪,但脸皮依旧薄,被我们两人这么一调侃,脸颊瞬间浮起淡淡红晕。 他转移视线,避免被我看穿尴尬。 我也不再逗弄他,凝眸萧素素,“素素,幸得你前次前来,否则,哀家此番恐怕是凶多吉少。” “太皇太后放心,素素必当竭尽全力。” 我微微颔首。 萧素素仔细检查我的伤口。 她拍了拍胸口,庆幸道,“好在太医院的太医不是吃白食的,还算有些常识及本事,不然素素恐怕还得再费上些功夫,且更最重的是距离被咬没超十二个时辰。” “敢问太皇太后,咬伤您的那条疯狗可还在?” 我点头道,“那疯狗还在未央宫,哀家的宫女钟鸢将其扔到永巷的一处枯井内了。” 萧素素松了口气,“那便好,快命人将它取来,药引就在那条死狗身上。” 我便喊来一位宫女,命她将钟鸢叫来。 宫女应声退下,须臾,钟鸢踏进殿内,听了吩咐后,依言照做。 第191章 还有责任 夜凉如水,繁星璀璨。 一轮明月高悬于空,洒下清辉,映衬着这漆黑夜幕。 长信殿,内殿寝殿。 我倚在榻上,目光悠远。 我想到些什么,嘴角噙着一抹笑容,似乎陷入沉思。 萧萧萧坐于床沿,目光复杂望着我。 她欲言又止,但最终还是启唇道,“太皇太后,是又在想少主了。” 萧萧萧话音刚落,我抬眸对上她探究的眸子,笑道,“是呀,一别经年,不知盈儿过得可还好,也不知他是胖了还是瘦了?” 说完,我低垂眼睑,掩去眼底闪烁的泪花。 萧素素握住我的双手,宽慰道,“太皇太后,您且放宽心,盈儿称素素一声素姨,素素定会照顾好他。” 我眼眶泛酸,强压下心中激荡的情绪,“素素,谢谢你,有你在,我总能感觉到欣慰。” “您不必与素素客气。” 我叹了一口气,“只是,哀家这心里始终放不下盈儿,若是可以,哀家真想亲自去找寻盈儿,告诉他,母后很惦记他。” 我的眼底含起泪雾。 我一生都困在这四方天地里,不停厮杀算计,我好想好想过普通人的日子,过平静安稳的生活。 萧素素连忙替她拭去眼角滑落的泪痕,“您莫哭了,少主一切都好,和少夫人很恩爱,还有两位小孩子陪伴,少主过得很开心。” “那便好。” 只要子女过得开心,我自己苦一点都没事。 “少主还叮嘱素素,要素素转达些话给您,少主说他也一直挂念着您,他现在过得很好,让您莫要担心,只是不能侍奉您左右,还请您愿谅他这个不孝子,他希望您也能过得开心顺意。” “盈儿……”我眼圈泛红,喉咙酸涩,半晌才挤出几个字,“母后……好想你。” 萧素素鼻头一酸,险些掉下泪珠。 “素素,哀家……”我突然抓紧萧素素的衣襟,声音哽咽,“你带哀家离开,哀家不想……留在这儿了。” 我一瞬,突然萌生想逃离这里的冲动,因为我实在受够了这种处心积虑,算计来算计去的日子。 我想和盈儿一样逍遥自在的生活,过简单的日子,不必每日都勾心斗角、尔虞我诈。 但仅仅也只是想想而已。 旋即,我松开萧素素的衣襟,眼底涌起浓烈悲恸之色,“罢了,就当哀家没有说过。” 因为我知道,在其位就得谋其政,哪怕我急切想要摆脱这一切,却也不得不继续留在这四方天地里。 因为我还肩负着责任,我不能如此自私的丢下黎民百姓不管不顾。 我更不能辜负先帝所托,守不好这江山,任由诸王造反,任由大汉战火纷飞,任由百姓饱受战火荼毒。 我做不到。 见我情绪低迷,萧素素张了张口,最终化作一句叹息,“太皇太后,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我扯扯嘴角,露出一抹牵强的笑,却怎么也笑不达眼底,“但愿。” 萧素素沉默了,我的心思,她何尝不懂? “时候不早了,素素就不打扰太皇太后休息了,殿外有奴婢守着,您就安心歇下。” 萧素素缓缓起身,准备告辞。 “嗯。”我淡应一声。 待萧素素离开,我侧身躺在锦枕上,怔怔发呆,脑海里全部都是盈儿那温暖阳光般的笑靥。 我曾幻想过无数次我们重逢的画面,甚至常常在梦里,都梦到我们母子重逢的温馨场景。 可惜,梦醒了,一切成了泡影。 除了满心苦涩,剩下的也只有无奈和惆怅。 盈儿,母后好想你。 你可知母后一直都很想你,想见见你,想抱抱你,想听听你的声音,想听你唤一声母后。 可是……可是…… 思及此,我不由得闭上双眸,泪珠滴落枕间,打湿枕巾。 (转换另一视角。) 长信殿外,夜繁星点缀的深邃夜空中忽然划过一颗流星,划亮夜空。 萧素素静伫,抬眸。 这颗流星又携带了多少的愿望了? 人,终其一生,无非求得个‘圆满’二字。 可是世上又有多少人做到如此了? 又有多少可怜人像太皇太后一样,在漫长孤寂的岁月里度日如年? 宫廷斗争有多惨烈,胜者固然风光无限,败者却连尸骨都难保。 太皇太后不是不想逃避,是不能逃避,她可以护着少主,让少主随心而活,可是却没有人能护着她。 她若走了,谁还能阻挡那些豺狼虎豹? 身居高位之人,看似风光无限,但背地里的艰辛又岂是寻常人能理解的? 又曾有多少利欲熏心的人被权力腐蚀心智,变得冷血残酷、丧失人性,为达自已目的不择手段。 太多太多。 第192章 受召密谈 翌日,中午。 长信殿,殿门紧闭。 殿内。 “臣陈平。”“臣周勃。” “参见太皇太后,太皇太后长乐未。” 两位大臣朝我行礼。 陈平,左丞相,典领百官,与右丞相一同辅佐皇帝治理国政。 周勃,太尉,掌武事,但又因南北两军之故,略有虚位性质。 “两位爱卿不必多礼,快快平身。” 我抬手示意,声音轻柔却带着不怒自威。 我的眸光深邃悠远,“今日,哀家传召两位爱卿,是想和你二人商讨一件大事。” 我的话音刚落,二人的脸色霎时皆变得凝重起来。 周勃率先道,“太皇太后您请说。” 我重重叹息,似乎十分悲怮,“想必周太尉与左丞相都知晓哀家于前日被疯狗所咬,将命不久矣,可哀家放心不下这大汉的江山啊。” 周勃满含担虑,急忙安慰道,“太皇太后您受罪了,您一定会吉人天相逢凶化吉。” 我淡笑道,“但愿如此,一切就仰仗周太尉,如果大汉江山稳固太平,哀家便能在九泉之下含笑了,也有颜面对见高祖。” 周勃斩钉截铁道,“太皇太后您可别这么说,只要有老臣在,定然不会让奸佞小人得逞,这大汉的江山依旧稳固。” 他的神色严肃认真,眉宇间充满忠诚和勇猛。 我莞尔,“周太尉能有如此想法,哀家甚感欣慰。” 陈平却垂头沉默不语,没有立刻表态,似乎也并不打算开口。 突兀,我话锋一转,直指陈平,“左丞相,你呢?你就没所表示?” 陈平缓缓抬头,闪烁精芒,“太皇太后……” 他欲言又止,沉吟几许后,眸色渐渐坚定,“太皇太后,您若有需要用到微臣,微臣定义不容辞。” 我脸上的笑容更加浓郁,“很好,哀家果然没有看错人,既然如此,那么接下来,哀家便要与两位爱卿给某人唱一出大戏。” 二人皆是一愣,不明白我这话究竟是何意? 周勃拧眉,“大戏?” 我在心中暗忖:可能那家伙什么都没有跟他说,他想问又见不到那家伙的人,他也不看我的瘪咬病已有了转机。 “是啊,大戏。”我露出狡黠的笑容,“过不了多久可就是好戏不断,只不过还需要两位爱卿的配合。” 周勃迟疑道,“太皇太后,不知何时才能上演这出好戏?” 我笑得高深莫测,“现在还不是时候,待时机成熟,哀家自会告知两位爱卿。” 见状,陈平立刻附和,“还望太皇太后明言,只要能帮助到太皇太后,臣定当竭尽全力。” 我慢条斯理道,“原本哀家还没有十足把握,不过现在,哀家已有全盘计划。” 周勃拱手道,“愿闻其详。” “今早,哀家安插在齐国的探子传来密报,齐王刘襄整兵待戈,大有谋反篡位之意。” “什么?” 陈平惊呼,显然他并不相信。 周勃忍不住确认道,“太皇太后,此言当真?” 我在齐国的探子及细作极少有消息传到长安,并不是因为他们不尽心,而是因为极有可能是被齐王灭了口。 忽然,周勃侧头瞟了一眼陈平,他显然明白我这话明显是在试探陈平。 陈平瞪大眼睛看着我,一副难以置信的模样,“这怎么可能?齐王乃皇室血脉,怎么可能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举。” 我轻蔑一笑,“正因为是皇族血统,他才想造反啊,师出有名啊,不过,哀家是不会让他称心如意。” 周勃立马道,“太皇太后,臣相信您,也相信齐王有谋逆之心,太皇太后召臣前来,您必然是有十足的把握,臣任凭您差遣。” 陈平脸色却阴晴不定。 我满意点头,随后将目光投向陈平,“左丞相,你了,你信哀家吗?” 陈平怔愣片刻,“太皇太后,臣愿效犬马之劳。” “很好。”我颔首,“既然如此,陈爱卿也就是自己人,那哀家也就不再对你有所隐瞒。” 陈平做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太皇太后请讲,只要是为了朝廷社稷着想,臣万死不辞。” 周勃笑了笑,因为他已经知道我接下来要说些什么。 “陈爱卿,哀家接下来要与你说的事其实与周太尉有关,也与辟阳侯有关。” 此言一出,陈平神色微动,他皱起眉头,心中估摸在暗暗猜测。 周勃和审食其这两人风马牛不相及,怎么会扯到一块去?这其中究竟有啥猫腻? 陈平百思不得其解,却依旧保持着谨慎,“太皇太后您请说。” 我眸中精光乍现,“陈爱卿,哀家这么跟你说,周勃有个堂哥,他唤周勋,周勋父亲成家有子不久便去咸阳发展,且有所成就,便接妻接子去了咸阳,你将这些仔细联系一下,你就会猜出一二。” 听完这番话,陈平先是陷入沉思,而后恍然大悟。 我这分明是在暗示他,周勃哥哥周勋与审食其这两人有所联系,且审食其老家就是咸阳。 难不成根本就是同一人? 周勋就是审食其?审食其就是周勋? 陈平不敢置信地看向身旁的周勃,“你……你……你……” 他结结巴巴,说不出个所以然。 周勃坦然承认道,“没有错,我便是审食其的堂弟,而审食其原名就是周勋,自从他从咸阳回到沛县后便改了名,那个时侯,知道他真实身份的便只有我。” 此刻,陈平心潮澎湃,简直无法形容内心的震撼,他倒吸一口凉气,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耳朵。 他艰涩地咽口唾沫,“那为何我从未听你提起?” 周勃轻描淡写瞥了他一眼,“我为什么要提及?这件事我从未告诉过任何人,包括我妻儿,直到现在知道的也只有几人而已。” 听着周勃的话,我赞赏地点了点头。 陈平深呼吸一口气,昵喃道,“原来如此。” 我轻叹一声,似陷入回忆,“周勋母家在睢阳,当年哀家父亲从单父县丞升至睢阳郡丞,府邸就在周勋母家隔壁,周勋一家人去了咸阳,偶有回母家省亲,周勋与哀家一见钟情,只可惜世事难料啊。” 周勃垂首道,“容臣说句大不敬的话,如果不是造化弄人,太皇太后当年就差点成了周勃的堂嫂。” “哈哈。”我爽朗一笑,似乎毫不在意这些往事,“哀家早已释怀,更何况当初哀家若真的嫁给周勋,哪还能坐拥天下?” 我虽这么说,可周勃还是听出我的言不由衷,但他也不便多言,便笑道,“太皇太后说的极是。” 陈平始终不曾出声,他的心中估摸着仍是波涛翻涌。 他垂眸掩藏眼底异样的情绪,再抬眸,眸中似有决断,“敢问太皇太后,齐王已有谋逆之心,那咱们该如何做?太皇太后可有计划?” “此事若到时机,爱卿自会知晓,哀家对陈爱卿坦诚相待,那么也就说明哀家已把陈爱卿当做自己人。” 周勃眼底闪过诧异,这陈平毕竟是只老狐狸,他没想到我竟会这么快卸掉对陈平的防备。 陈平备感受宠若惊,立刻拱手道,“微臣惶恐,太皇太后尽管吩咐,微臣必赴汤蹈火,义不容辞。” “很好,陈爱卿,日后咱们就都是一条船上的人。” 说到此,我端起几案上的茶盏,轻轻呷了一口润润嗓子。 我眯眯眸子,面色变得凝重起来,“有些事,周太尉也不曾知晓,既然两位爱卿与哀家要做的是天大的事,那哀家有些不想让外人知晓的事也可以适当告诉你们。” 周勃抱拳道,“太皇太后请说。” 陈平则面露肃穆。 我看了两人一眼,“哀家要做之事安于社稷,不会动摇国之根本,而哀家要告诉两位爱卿的事情是……” 说到此处,我再次押了一口茶水,“惠帝还活着。” 轰隆。 此话犹如晴天霹雳,炸响在陈平和周勃的脑海。 这五个字仿佛带着魔力,直击二人的内心,令二人震骇万分。 “太……太皇太后,您……您说什么?” 陈平瞪圆双眼,满脸的不可置信。 他不敢相信我所话之话是真的。 周勃亦是被惊骇到。 我点头,语气十分坚定,“二位,你们没有听错,哀家说的正是惠帝还活着。” 陈平张着嘴半晌没有说话,他的眼睛死死盯住我,眼底充斥着探寻。 “惠帝还活着。”陈平低喃,他声音很小很轻,却清晰地传入我的耳朵里。 陈平这样的反应令我很满意,“是,还活着。” 我话锋陡然一转,“不过,他也永远的死了,他不再是惠帝,他只是刘盈,一个普通老百姓,过着他属于他自己的逍遥日子。” 我说这话的时候,眼底浮现淡淡悲恸。 陈平怔愣半响,他感觉自己在做梦,一切都是那般不真实。 须臾,他才找回自己声音,“微臣太抵明白,您这是要江山易主,以此兵不血刃地化解一场极可能发生的危机?而人选却不是惠帝子嗣。” “倘若人选是惠帝子嗣,根本不可能告诉微臣那么多隐晦之事,如果惠帝是诈死,那么太皇太后您也可以依葫芦画瓢,诈死。” “诈死?如此说来,太皇太后您被疯狗所咬,根本就不是什么意外,莫非是人为的?” “会是谁?莫非是齐王刘襄,还有其弟朱虚侯?” “只要太皇太后一死,这两人必以清君侧为由直捣长安,逼迫幼帝禅位?” “清君侧无非是指吕家之人,如此一来,势必会有一场血战,社稷危矣,百姓危矣。” “而最好的办法就是权力交替至一位有仁心且智慧的刘氏王爷。” “太皇太后您不愧是女中豪杰,只是这瘪咬病能有人治好?” 我含笑道,“你很聪明,也很通透,哀家没有选错人。” 陈平郑重其辞道,“只要有利于江山社稷,只要能助太皇太后完成心愿,陈平愿肝脑涂地,粉身碎骨。” 我扬声笑道,“这话哀家喜欢。” 随即,我将目光落在周勃身上,我知道周勃性格直率坦荡,但我必须也要让周勃明白我的用意。 “周太尉,你呢?” 听到我询问他的态度,周勃立即道,“臣自不用多说,臣愿意为太皇太后分忧解劳。” 我们三人又商讨半个时辰,方才结束密谈,各自散去。 下午,陆陆续续又有几人受召来到长信殿,殿门依旧紧闭,沈如溪与钟鸢把守殿外,不允许任何闲杂人等靠近。 第193章 求之不得 夜凉如水,明月高悬。 长信殿内灯火通明。 正殿,烛火摇曳,我坐在几案后抚额沉思,烛光照亮我的脸庞,却无法照亮我眸中的忧虑。 我眉心紧皱,显出几分憔悴。 沈如溪站在一侧看着我,心底生出无限怜惜,“太皇太后,时辰不早了,您该歇息了。” 我眉宇间笼罩着散不去的忧思,“再等等,哀家现在还没有睡意。” 沈如溪不再多言,须臾,她才开口宽慰道,“太皇太后您别忧心,奴婢已经按照您的吩咐传令下去,相信很快长安城中就会有您想要的结果。” 我轻轻点头,“你做事哀家放心,让她们小心行事,多留意下那个畜牲的人。” “诺” 沈如溪的话音刚落下,忽听得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而来,伴随着一丝带着急切与喜悦的呼唤,“太皇太后。” 我逐抬眸望去,只见是钟鸢喜形于色地快步走进殿内。 我连忙问道,“钟鸢,何事让你喜上眉梢?” 钟鸢顿足,禀报道,“回太皇太后,吕王他回长安了,此刻正候在殿外。” 我眸光微动,旋即大笑起来。 我忍不住扬手拍打几案,发出“砰砰”闷响,“好,好呀,回来了,回来了。” 我的心情霎时变得极好。 沈如溪亦是露出喜色,“这下好了,太皇太后您满腹心酸与心事,也有人帮您分忧解难了。” 我的脸上洋溢着浓浓笑意,“快,宣他觐见。” “诺。”钟鸢领命退下。 片刻后,吕产被钟鸢领至殿中。 他毕恭毕敬地行礼,“侄儿参见太皇太后,太皇太后长乐未乐。” 他一袭玄青色锦袍,腰系玉带,剑眉星目,身材伟岸。 只是刚毅的面庞上却布满焦虑,眉间更有一道深深沟壑,显然这些日子以来他过得并不轻松。 “快快免礼。”我抬手,示意他平身。 “如溪,快拿张软席给吕王。” “诺。” 片刻,沈如溪拿来一张软席放在几案前。 待吕产落座后,我笑道,“这些年辛苦你了。” 这些年来,吕产为我鞍前马后效劳,忠心耿耿,可谓尽职尽责。 我还在为大计忧心伤神,没想到吕产在这个时候回到长安,真乃上天眷顾。 “能够为太皇太后效劳,侄儿甘之如饴。” 我笑着点头,随即敛下嘴角弧度,“你怎么会突然回长安?” “回姑母,侄儿前些日子夜夜不得安眠,心神恍惚不定,每晚总梦到姑母您神容憔悴,痛苦不堪在床塌翻滚嘶哭,侄儿不放心想赶回来探望下您,没想到一回来才知道发生那么大的事。” 吕产说得诚恳,眸底闪烁悲戚,似是极其担心我。 我听闻这番话,心里感觉甚为熨帖,“你有心了。” 这些年里,吕产为帮助我可谓是一路披荆斩棘,费尽心力。 沈如溪静静立于一旁,听着我们二人对话,嘴角噙着淡淡笑意。 “姑母,侄儿听说这瘪咬病犯病之后,十分痛苦,这可如何是好?咱们大汉不能没有您啊?” 吕产一副愁容,“姑母,您有召太医看过吗?太医如何说?” 我叹口气,“太医也束手无策,不过……” 还没等我说完,吕产便面色陡变,“怎么会这样?难道真的没办法吗?” 见吕产如此紧张,我心生欣慰,当真没有白疼这个侄儿,“莫慌,虽然太医束手无策,可还有黄石公的女弟子萧素素在啊。” “黄石公?” 听闻这个名字,吕产眸光微闪,随即恍然大悟,瞪圆眼睛惊呼道,“是留侯张良的恩师黄石公?” “嗯。”我含笑颔首,“就是那运筹帷幄决胜千里之外的张良,他的恩师。” 吕产激动不已,“太好了,姑母您有救了。” 他一副如释重负的模样,心情似乎也豁然开朗。 “侄儿想起来了,惠帝的病也是她给治好的,姑母,您有救了,您有救了。”他连连说着,面露狂喜之色。 吕产的激动令我心生欢喜,产儿对我的感情是实打实的,不像那只白眼狼,亏得我那么信任他,可他到头来居然想要了我的性命,想想都可恨。 我收敛思绪,神色渐渐凝重起来,“你就别回封地了,就留在长安,姑母眼下需要你。” 吕产皱皱剑眉,而后明白我的意思,长安可能即将有变,所以我希望他能留在长安助我一臂之力。 “好,但听姑母吩咐,侄儿一定竭尽全力,助您达成所愿。” 我心中感触颇多,眼眶微润,“辛苦你了。” 吕产微怔,旋即摇头道,“姑母言重了,侄儿心中很清楚,姑母把持朝政权势滔天,侄儿跟随姑母多年,早已习惯姑母庇护,姑母是侄儿珍视的亲人,现在姑母遭逢巨变,他自是义不容辞。” 我伸手抚抚吕产的发鬓,“好孩子。” 吕产顿感受宠若惊,“姑母从小便对侄儿疼爱备至,只是弱冠后,姑母已许久没有这般亲昵抚弄过侄儿,原来,姑母您那种藏在心底的柔软与疼爱一直都在。” “这偌大的国家,姑母呕心沥血多年,却不被众人理解,姑母实在是太苦了。” 说着说着,吕产似乎鼻尖发酸,喉咙处堵塞,心中更是涌现出万千情愫。 闻言,我险些落泪,“好了,咱们姑侄俩不说这些听着难受的话了,咱们说说正事。” “姑母请讲。”吕产忙恭应道。 见吕产面色严肃,我沉吟半晌,方才徐徐道,“姑母被狗咬不是意外,而是人为,背后之人就是朱虚侯,姑母怀疑定还有他的哥哥齐王。” “什么?竟是朱虚侯?还有齐王?朱虚侯无兵无封地,他要害姑母自然是为他那不堪重任的哥哥,好一对狼狈为奸的卑劣兄弟。” 吕产一脸愤怒,“姑母,您这些年,您……您竟宠了一条白眼狼啊。” 吕产气愤不已,他攥紧拳头,骨节咯吱作响,他重重一拳砸向几案,满腔怒火喷薄欲出,“姑母,咱们一定要将那两个畜牲大卸八块,碎尸万段。” 看着如此愤怒的吕产,我的神情亦是十分阴冷,但我立马敛去,面上尽量保持着平和,“我知你心中恼怒,可是产儿,如今形势危急,咱们必须冷静行事,不可鲁莽。” 吕产的眸中透着浓浓的杀意,“姑母,那两个畜牲既然想置您于死地,定是有所谋划才是,我们绝不能坐以待毙。” 我颔首,压制着心头情绪,“姑母已有主张,只不过到时候,姑母需要你配合演一出戏。” “演戏?”吕产不解道。 我浅笑道,“产儿,这件事情届时姑母自会告诉你。” 我并未细谈,吕产噤了声。 他低垂下眼帘,并没有打算追问,因他知道我既然这样说,那便代表事情定会水到渠成。 我的目光悠远且平和,“你有没有想过,有一天,做一个遥逍自在的人,无拘无束,随心自由而活。” 吕产微微一滞,旋即抬眼看向我,“若有这么一日,侄儿求之不得。” “才一年没见,姑母的白发又多了好多,若不是为了姑母,侄儿才不稀罕当这什么吕王。” “荣华富贵再好,终归是过眼云烟,终归不及内心的安宁与归属。” 我勾唇一笑,笑容灿烂且温暖,“真的?那姑母就放心了。” 吕产并没回答我,他直直地看着我,似有千言万语。 我凝眸浅笑,“怎么了?这么奇怪看着姑母?” 吕产摇了摇头,答道,“没什么,侄儿就是看到姑母脸上的笑容,恍惚回到曾经。” 他顿了顿,感慨道,“看着姑母脸上的笑容,侄儿忽然感到有些陌生,曾几何时,姑母的笑容总是那么温和,让人如沐春风,可是不知什么时候起,姑母的笑容越来越少了。” “即使偶有笑颜,又有多少是真正发自内心的呢,侄儿看到姑母的笑颜中总带着一抹悲凉,掺杂了太多东西,令人心痛。” 闻言,我心中一滞,我沉默良久,才轻叹道,“时间过得真快呀,眨眼,姑母都老了。” 吕产连忙劝慰,“姑母哪里老了?姑母依旧貌美如花。” 我哼道,“你这张嘴,哄起人来真叫人欢喜。” 吕产讪讪一笑,没有答话。 我再次郑重问道,“你当真愿意过随心、自在,却平凡的生活?” 吕产毫不犹豫地点头,“愿意。” “侄儿年幼时不就是过得是那种随心自在且平凡的生活吗?那时姑母虽然已嫁人,但姑母时常回府,那时,我们一家人是其乐融融的,内心是安逸的,精神是愉悦的,如果有选择,产儿宁愿做一个平民百姓。” 吕产的眼神迷茫,似乎陷入回忆。 间言,我陷入沉默,是啊,如果可以选择,只是,可惜这世上从来没有如果。 但也并非不可以。 我长叹了一口气,平复内心的酸涩情绪,“好,姑母记住你今日这番话了。” 吕产坚定道,“姑母放心,产儿永远都是姑母心中那个踮起脚尖为姑母拭泪的产儿,侄儿知道姑母以前虽然看起来柔弱,但是内心却比谁都坚强,现在却恰恰相反,姑母这般模样,令侄儿心疼,或许是经历过太多事,姑母变了。” “嗯。”闻言,我红了眼眶,轻应一声。 那年产儿四岁,乐儿五岁。 我生了乐儿后,整整四年多没有再怀上,我好不容易怀上第二胎,却出生不到半个月就夭折。 我伤心欲绝,一度病倒,倚靠在床栏,茶饭不思。 “姑姑,您别哭了,您没了还未来得及看这个世界的小弟弟或小妹妹,您还有乐儿姐姐,还有产儿,产儿会像孝敬母亲一样孝敬您的,姑姑,您别哭了,哭坏了身子,产儿会难过的。” 稚嫩的童音,清脆而软糯。 四岁的产儿踮起脚尖给我擦拭着泪水,我心底一软,露出一抹略带苦涩的浅笑,“好,姑姑不哭了,姑姑不哭了。” 是的,我的产儿永远是那个产儿。 不像那只白眼狼一样,枉费我一直那么信任他,宠他,原来他的孝顺恭谨全是装的,面具下是个狼子野心。 思及此,我微抿着唇,眸子里迸发出精芒,“产儿且放心,只要按照计划行事,必定会让朱虚侯付出生不如死的代价。” 没有什么比眼看着要得到,而最终失之交臂的事更痛苦。 我要让这两兄弟尝尽痛彻心扉的滋味,内心仿佛被万噬咬的滋味,那种仿佛跌落云端的失落及无奈感。 我的目光渐渐凌厉。 我们二人又闲聊片刻,我方道,“姑母乏了,产儿,你也折腾了一整天,且快快回去休息。” “那好,姑母,您好好休息,侄儿告退。” 吕产起身离殿。 第194章 扭曲狰狞 (本章另一视角。) 长安城。 一处街道,人声鼎沸。 “你们有听说吗?太皇太后遭疯狗所咬,得了瘪咬病,已经发作了。” “真的还是假的?怎么从未听说过。” “这事早就已传得满城风雨,是谁叫你们平时很少外出的。” 几位妇人漫步于人流中,议论起来。 “那可是太皇太后啊,如果她老人家有个什么三长两短的,朝廷该乱成什么样子啊?” “唉,这天杀的疯狗,竟敢咬太皇太后。” 不知从何时开始,长安城大街小巷,酒肆茶楼,百姓成群,交头接耳,诸多议论。 一处茶馆内。 “什么?是冤魂索命?” “你难道不知道吗?很早就传开了,一个月前,太皇太后去皇陵祭祀,被不知从哪蹿出来的大黑狗给咬中右腿,坊间有传言,大黑狗就是惨死的戚夫人母子冤魂所化,归来向太皇太后索命的。” “我滴天啊,这个……莫非就是报应吗?” “可不就是报应嘛,太皇太后把持朝政,又残暴不仁,残害不知多少刘氏宗亲,又曾设计惨无人道杀害功臣,恶事做尽,按我的说法那就是报应啊。” “嘘,别乱说话,让人听见可不好,咱们老百姓没有什么立场,可别管这些乱七八糟的事。” 一处茶馆里,有几个男人在高谈论阔,一点都不像害怕被别人听见的模样。 他们看起来都很年轻,有十八九岁,也有二十余岁,衣着皆很光鲜。 “呸,冤魂索命?大白天的说什么鬼话,原本就是那个戚夫人自己作死,哪能怪太皇太后。” 他们隔壁坐着几名衣着简朴素雅的年轻女子,听到他们所说之话,其中一位少女忍不住出声反驳。 “姐姐,别理那些蠢货,妹妹听说太皇太后遭疯狗所咬是有人刻意加害。” 另一位少女拉住同伴手腕。 “啊,妹妹说的可是真的?什么人如此丧尽天良啊。” 之前说话那少女睁着大大眼睛惊讶问道。 “谁知道是那个丧心病狂的畜牲啊?” 那年纪稍小的少女撇撇嘴,露出厌恶之色。 闻言,隔座几位男子脸色霎时黑沉了下来。 见此,几位少女对视一眼,交换一个彼此心领神会的眼神。 “太皇太后德高望重,处处为我们老百姓着想,如此好的一个人,竟有人如此歹毒,可怜我们太皇太后要饱受如此痛苦煎熬。” 一位少女叹息一声,语气悲恸。 其余少女闻言,纷纷附和。 “可怜的太皇太后,苍天你怎么这么不长眼睛,你快点使那些坏人得到应有的惩罚。” “太皇太后是我最敬爱的人,她老人家遭受到这种不幸,真是让人伤心。” “太皇太后您千万不能倒下去,这个国家确实需要您啊。” 太皇太后遭黑狗所咬得了瘪咬病,所剩时日不多的噩耗,像飓风般横扫整个长安城。 有讨伐太皇太后的,斥之为残害忠良、蛇蝎心肠。 有歌颂她治国有道、励精图治、善待百姓的,祈求上苍赐福于她免遭病痛折磨。 总而言之,各式各样的流言四起,沸沸扬扬。 朱虚侯府。 暗室里。 “孙小虎,事情到底办得怎么样了?” 刘章坐在几案后,眸色深邃。 青衣男子单膝下跪,脸色有些憔悴,目光却极其阴狠。 “主人请放心,一切已按照您的指示安排好。” 孙小虎抬眸,眼神中流露出一种抑制不住的兴奋。 主人承诺他,待登九五,定封他个侯爷当当,并赐封地,还有金钱美女无数,荣华富贵享之不尽。 孙小虎沉浸于幻想之中,因此,即使明知前路充满未知,很有可能艰险重重,但是面对权力的诱惑,他依旧义无反顾。 他忽然想到些什么,急忙回禀道,“主人,属下发现,一直以来,在长安城内四处散播流言的,并不只有我们的人,似乎还有其他势力掺杂在其中。” 刘章眉头微微蹙起,“其他势力?可有查明是何人所为?” 孙小虎摇了摇头,“具体身份尚未查明。” “无妨,派人盯着,一旦查清楚了,立刻回禀本侯。”刘章摆了摆手,眸中却寒芒闪烁。 其他势力?莫非除了他的人,还有其他藩王安插在长安城的人在搅弄风雨? 如此看来,处心积虑想要荣登九五的人不止他和他哥哥。 “属下遵命。” 孙小虎抱拳领命,他张了张嘴,欲言又止,最终还是忍不住开口道,“主人,属下尚有一事不明,还望主人不吝赐教。” “讲。”刘章神情冷峻。 孙小虎迟疑了一下,“主人让我等散播流言,是否只是要制造混乱的局势吗?” 刘章目光幽深,他望向孙小虎,嘴角勾勒出森冷弧度,“不止如此,本侯还要让太皇太后身败名裂,她的死是报应不爽,是天道好轮回。” “哈哈哈。” 他仰首发出一阵张狂笑声,声音可骇刺耳,充满恨意与怨毒,令人毛骨悚然。 “可是……”孙小虎略微迟疑,还是将话说出,“可是长安城中,有人在歌颂太皇太后仁慈,为国为民,是个大好人,而且还十分怜惜太皇太后,诉求上天要善待于她。” 刘章的脸上顿时泛出怒火,眸子中射出两道骇人精芒。 “仁慈?她的所作所为哪一点像仁慈?本侯最厌恶的便是她那副假惺惺又假仁假义的模样。” 闻言,孙小虎浑身一抖,低垂脑袋默不作声。 “定是那吕产的人在作怪,无非要挽救他姑母仅有的一点高贵及尊严罢了,可即便如此又如何?他的姑母马上就要死了。” “哈哈哈。” 他仿佛陷入某种幻境中,状若疯魔,他的表情狰狞可怖,浑身散发着令人窒息的戾气。 他笑得畅快淋漓,眼泪都笑了出来,似乎根本无法控制。 忽然,他额头青筋鼓动,双目喷火,“该死的老东西,早就该死了。” “太皇大后,本侯父王才是高祖的长子啊,你一个不顺心,一个不如意,你就要用毒酒毒杀本候父王,你做人质受尽凌辱,本侯祖母就没有吗?这天下本该就是属于本侯及本侯哥哥的,本侯凭什么要一直低眉顺眼、奴颜卑膝地万般讨好你这个妄图拭杀本侯父王的毒妇?” 他的眸底闪烁阴狠毒辣的凶光,整个人仿佛化作厉鬼,面容扭曲,变得格外狰狞恐怖。 “哈哈哈。” “只要你这个老东西死了,本侯哥哥立马以清君侧为名直捣长安,本侯里应外合,这天下就又是本侯家的,原本也应是属于本侯家的。” 刘章嘶喊道,他的声音越来越激动,癫狂无比,似乎陷入某种魔症之中。 他的面孔极其扭曲狰狞,双眼血红,表情也变得非常可怖。 他猛然站起来,走至一旁的墙壁边,他伸出右手,狠狠拍打在坚硬的墙壁上。 砰!砰!砰! 每一击落下,都传出震耳的闷响,墙壁上便留下触目惊心的血印痕迹。 他的手掌皮肉破烂,鲜血横流。 他的表情却更加癫狂,似乎感觉不到疼痛一般。 孙小虎见状,眼底闪过一丝惧意。 刘章收敛癫狂之态,恢复正常,他转身看向孙小虎,伸了伸自己沾满鲜血的手掌,露齿笑道,“你过来,替本侯将手掌包扎一下,本侯——” 他挑挑眸子,诡谲一笑,“本侯等下要进宫,去探望一下那个老杂碎。” “是,侯爷。” 孙小虎拱手应道,却仍低垂着头,不敢与刘章对视。 刚才的刘章让他感到害怕及陌生,哪怕他已跟了刘章那么多年,已熟知刘章的个性,但他仍然被吓得魂不附体。 “孙小虎。” 刘章瞥了他一眼。 “属下在。” 孙小虎平复了下内心,旋即立马起身离开暗室。 片刻,他又进来了,他找来了伤药及干净的纱布,小心翼翼替刘章包扎好了伤口。 第195章 见或不见 长信殿,内殿寝殿。 我倚在床栏,脸上挂着淡淡笑容,听着刘乐絮絮叨叨。 “母后,果不其然,一切正如您所料,那畜牲果然在四处散播流言,以此抵毁您。” 刘乐坐在床沿边,不怒反笑,笑声里透着浓郁嘲讽。 “哀家就知道,他绝不会安生。”我轻哼,唇畔浮现出鄙夷,“他这是准备在母后死后,高举正义大旗,打垮吕家或者灭了吕家呢。” 刘乐挑眉冷嗤,“这个猪狗不如的畜牲,真把自己当盘碟子菜了,居然敢算计到母后头上,不过,他打错如意算盘了。” 她的眼底迸射出一道锐利寒芒,“他想跟母后斗,他还嫩了些。” 我看向刘乐,目光柔和,“真是苦了你这孩子,天天陪着母后,住在长信殿偏殿,为了演上一出,母后又出不了这寝宫,不然母后迟早会憋坏。” 刘乐微笑着摇头,“能陪伴在母后身边,乐儿不觉得辛苦。” 随后,她重重叹气,“母后您才是辛苦,也幸好如溪姑姑与钟鸢将整个长信殿围得死死的,除了咱们想见的人,任何人都休想踏进殿来。” 说完这句话,她的脸色沉了下去,咬牙切齿,“都怪那只该五马分尸的白眼狼。” 我摆手,轻描淡写,“母后不碍事儿,母后总会让那畜牲付出代价的。” 我眸中划过一缕冷厉,“前几日,那畜牲说着是来探望哀家,还装作一副虚情假意的模样,实则是想看看哀家被病痛折磨成什么样?是想看看哀家离死期还有多远?” “可不就是嘛。”刘乐气愤附和,“儿臣看见他那张虚伪的面孔就觉得恶心,偏偏我们还得陪着他演上一出,母后,依儿臣着,让如溪姑姑拦着他,不让那个畜牲踏进长信殿半步。” 我摇头,浅然笑道,“不必,既然他想见衰家就让他见,总得让他见上个一两次,不然,那狡猾的畜牲怎么相信哀家真的将不久于人世?” “既然如此,那就让他装,让他演,咱们也陪他好好的演。” 话落,我们母女俩对视一眼,彼此交换一个眼神,皆露出狡诈之色,随后相视一笑。 很快,夜幕降临。 寝殿内,烛台亮堂堂。 我倚在床栏,腿上盖着锦缎被褥,正闭目养神。 刘乐坐在一旁的几案后,拿着竹简认真读着。 时间缓慢流逝。 忽然,传来脚步声。 听闻声响,我蓦然睁开双眸,见是沈如溪。 她有些担忧道,“太皇太后,朱虚侯来探望您,见还是不见?” 刘乐放下竹简,眉宇深蹙,眼里浮出厌恶,“告诉朱虚侯,母后今日不方便见客,让他赶紧……” 然而,她话未说完,我便冲她轻咳一声,且摇摇头。 刘乐微皱眉心,虽很不愿意,但也只好依从我,逐说,“那好,你让他等一下,本宫这就来给他开门。” “是,公主殿下。”沈若溪应道。 (另一视角。) 刘乐迈步走至正殿,打开殿门。 殿门外,守着一层又一层禁军。 刘乐扫视众人一圈,最终将目光投向站在台阶下方被禁军拦着的刘章身上。 “母后的头疼得厉害,吃不下东西,吐了一地,恐风、恐水,暂时还没有恐光。” “母后昨日又发了烧,烧好不容易退,母后现在说话都费力,母后连续几天都没睡个好觉,今日,好不容睡下了,你说你来干什么?平白干扰母后休息。” 刘乐噼里啪啦说了一通,满是怨怼。 刘章目光掠过挡在他面前的禁军,看向站在台阶上的刘乐,眼睛微眯,嘴角勾起一抹玩味弧度,似笑非笑,“看来本侯来得不是时侯,即如此,本侯便告辞了。” 他一袭华贵紫衣,负着手,笔直站在夜色里。 夜风拂过他衣衫,掀起阵阵涟漪,只是那双黑曜石般的眸子里充满着邪佞之色。 刘乐漫不经心地笑了笑,“别呀,难得你来了,不见见怎么能走呢?” 闻言,禁军挡着的长枪收了起来。 “既然如此,那就请公主殿下带路。” 说罢,他迈动修长笔直的腿。 刘乐的脸上挂着优雅的笑容,“只是今天不行了,哪天母后方便见你了,本官再差人去请你,可好?” 说罢,朝身旁沈若溪使了个眼色。 沈若溪点点头,把殿门轻轻阖上。 见状,靠里排的禁军又将长枪交叉拦起来,不得已,刘章停下了他那修长笔直的腿。 他站在层层禁军中间,看着挡着他去路的长枪,还有如此戏弄他的刘乐,凶狠地抿抿薄唇,漆黑瞳仁里闪烁着嗜血怒火,恨不能马上扑上去撕碎刘乐。 看着刘章那气呼呼的脸,刘乐挑高眉梢,竟如此神态?现在这是连装都懒得装了吗? 思及此,她讥讽一笑,“侯爷慢走,不送。” 刘章气结,竟敢如此戏弄他? 刘章狠狠瞪她一眼,接着,愤怒甩袖,转过身,负着手,大步离开。 只见他的一只手用白纱布缠裹着,在夜色下,非常显眼。 刘乐望着他渐行渐远的背影,心头冷嗤,转身打开殿门,走了进去,并随手关上殿门。 (第一视角。) 刘乐快步走向我。 她坐到床沿,脸上扬起一抹笑容,“母后,儿臣伺候您歇息。” 我斜睨她一眼,“你呀,母后都将头发弄凌乱了,妆也打白了,母后生怕慢了,你了,你却把人赶跑了。” 说着,我伸手戳戳她的额头。 “哎呦,母后疼。” 刘乐撒娇地拉住我的胳膊,晃悠一下,“好母后,您别生气,幸好您早有准备,将妆盒藏于枕头下。” “都多大了,还跟母后撤娇。”我嗔怪,随即轻轻叹气,“罢了,明日吩咐如溪,朱虚侯来了不用通报,直接让他走便是。” “知道啦。” 第195章 见或不见 长信殿,内殿寝殿。 我倚在床栏,脸上挂着淡淡笑容,听着刘乐絮絮叨叨。 “母后,果不其然,一切正如您所料,那畜牲果然在四处散播流言,以此抵毁您。” 刘乐坐在床沿边,不怒反笑,笑声里透着浓郁嘲讽。 “哀家就知道,他绝不会安生。”我轻哼,唇畔浮现出鄙夷,“他这是准备在母后死后,高举正义大旗,打垮吕家或者灭了吕家呢。” 刘乐挑眉冷嗤,“这个猪狗不如的畜牲,真把自己当盘碟子菜了,居然敢算计到母后头上,不过,他打错如意算盘了。” 她的眼底迸射出一道锐利寒芒,“他想跟母后斗,他还嫩了些。” 我看向刘乐,目光柔和,“真是苦了你这孩子,天天陪着母后,住在长信殿偏殿,为了演上一出,母后又出不了这寝宫,不然母后迟早会憋坏。” 刘乐微笑着摇头,“能陪伴在母后身边,乐儿不觉得辛苦。” 随后,她重重叹气,“母后您才是辛苦,也幸好如溪姑姑与钟鸢将整个长信殿围得死死的,除了咱们想见的人,任何人都休想踏进殿来。” 说完这句话,她的脸色沉了下去,咬牙切齿,“都怪那只该五马分尸的白眼狼。” 我摆手,轻描淡写,“母后不碍事儿,母后总会让那畜牲付出代价的。” 我眸中划过一缕冷厉,“前几日,那畜牲说着是来探望哀家,还装作一副虚情假意的模样,实则是想看看哀家被病痛折磨成什么样?是想看看哀家离死期还有多远?” “可不就是嘛。”刘乐气愤附和,“儿臣看见他那张虚伪的面孔就觉得恶心,偏偏我们还得陪着他演上一出,母后,依儿臣着,让如溪姑姑拦着他,不让那个畜牲踏进长信殿半步。” 我摇头,浅然笑道,“不必,既然他想见衰家就让他见,总得让他见上个一两次,不然,那狡猾的畜牲怎么相信哀家真的将不久于人世?” “既然如此,那就让他装,让他演,咱们也陪他好好的演。” 话落,我们母女俩对视一眼,彼此交换一个眼神,皆露出狡诈之色,随后相视一笑。 很快,夜幕降临。 寝殿内,烛台亮堂堂。 我倚在床栏,腿上盖着锦缎被褥,正闭目养神。 刘乐坐在一旁的几案后,拿着竹简认真读着。 时间缓慢流逝。 忽然,传来脚步声。 听闻声响,我蓦然睁开双眸,见是沈如溪。 她有些担忧道,“太皇太后,朱虚侯来探望您,见还是不见?” 刘乐放下竹简,眉宇深蹙,眼里浮出厌恶,“告诉朱虚侯,母后今日不方便见客,让他赶紧……” 然而,她话未说完,我便冲她轻咳一声,且摇摇头。 刘乐微皱眉心,虽很不愿意,但也只好依从我,逐说,“那好,你让他等一下,本宫这就来给他开门。” “是,公主殿下。”沈若溪应道。 (另一视角。) 刘乐迈步走至正殿,打开殿门。 殿门外,守着一层又一层禁军。 刘乐扫视众人一圈,最终将目光投向站在台阶下方被禁军拦着的刘章身上。 “母后的头疼得厉害,吃不下东西,吐了一地,恐风、恐水,暂时还没有恐光。” “母后昨日又发了烧,烧好不容易退,母后现在说话都费力,母后连续几天都没睡个好觉,今日,好不容睡下了,你说你来干什么?平白干扰母后休息。” 刘乐噼里啪啦说了一通,满是怨怼。 刘章目光掠过挡在他面前的禁军,看向站在台阶上的刘乐,眼睛微眯,嘴角勾起一抹玩味弧度,似笑非笑,“看来本侯来得不是时侯,即如此,本侯便告辞了。” 他一袭华贵紫衣,负着手,笔直站在夜色里。 夜风拂过他衣衫,掀起阵阵涟漪,只是那双黑曜石般的眸子里充满着邪佞之色。 刘乐漫不经心地笑了笑,“别呀,难得你来了,不见见怎么能走呢?” 闻言,禁军挡着的长枪收了起来。 “既然如此,那就请公主殿下带路。” 说罢,他迈动修长笔直的腿。 刘乐的脸上挂着优雅的笑容,“只是今天不行了,哪天母后方便见你了,本官再差人去请你,可好?” 说罢,朝身旁沈若溪使了个眼色。 沈若溪点点头,把殿门轻轻阖上。 见状,靠里排的禁军又将长枪交叉拦起来,不得已,刘章停下了他那修长笔直的腿。 他站在层层禁军中间,看着挡着他去路的长枪,还有如此戏弄他的刘乐,凶狠地抿抿薄唇,漆黑瞳仁里闪烁着嗜血怒火,恨不能马上扑上去撕碎刘乐。 看着刘章那气呼呼的脸,刘乐挑高眉梢,竟如此神态?现在这是连装都懒得装了吗? 思及此,她讥讽一笑,“侯爷慢走,不送。” 刘章气结,竟敢如此戏弄他? 刘章狠狠瞪她一眼,接着,愤怒甩袖,转过身,负着手,大步离开。 只见他的一只手用白纱布缠裹着,在夜色下,非常显眼。 刘乐望着他渐行渐远的背影,心头冷嗤,转身打开殿门,走了进去,并随手关上殿门。 (第一视角。) 刘乐快步走向我。 她坐到床沿,脸上扬起一抹笑容,“母后,儿臣伺候您歇息。” 我斜睨她一眼,“你呀,母后都将头发弄凌乱了,妆也打白了,母后生怕慢了,你了,你却把人赶跑了。” 说着,我伸手戳戳她的额头。 “哎呦,母后疼。” 刘乐撒娇地拉住我的胳膊,晃悠一下,“好母后,您别生气,幸好您早有准备,将妆盒藏于枕头下。” “都多大了,还跟母后撤娇。”我嗔怪,随即轻轻叹气,“罢了,明日吩咐如溪,朱虚侯来了不用通报,直接让他走便是。” “知道啦。” 第196章 觉得蹊跷 (本章另一视角。) 长信殿内,恸哭不已。 殿外,有禁军轮番把守,不许任何人靠近。 太皇太后的棺椁停在正殿中,棺椁上已钉下七颗镇钉。 吕家人聚集在此。 太皇太后已薨逝多日,却久久不曾下葬。 长安城外,谣言四起。 一说,太皇太后在薨逝前,曾嘱咐吕家众人,说她临朝称制十六年,刘氏及大臣早已愤愤不平。 而她不久于人世,可皇帝还年轻,心怀不轨之人随时可能发生兵变。 让他们必须牢牢掌握南北两军,守卫宫殿,决不能离开未央宫为她送葬,不要被人扼制。 二说,刘氏已掌握吕氏谋反的证据,吕氏欲偷天换日,取代刘氏天下。 现,齐王刘襄已得知,并联络其他诸侯,准备举兵攻打吕氏,战争一触即发。 左丞相府。 刘章双眉紧蹙,“丞相大人,如今,吕产、吕禄控持南北两军,形势岌岌可危,这个天下它姓刘,不姓吕,您不能不有所表示啊?” 陈平沉吟良久,“朱虚侯说得非常好,但是陛下是惠帝之子,是正统,吕家两位将军扶持自己外甥那也很合乎情理,不知朱虚侯要老夫表示些什么?” “据老夫所知,齐王刘襄早已联络众诸侯,大有举兵攻陷长安之意,据说是已得知吕氏想要谋朝篡位的证据,敢问朱虚侯是何证据呀?老夫孤陋寡闻,倒不曾得知。” 刘章暗骂这老贼狡猾,揣着明白装糊涂。 但他却镇定自若地回答,“本侯夫人曾无意中听到吕家人的谈话,他们想拥立吕家一小屁孩称帝,以傀儡号令天下,本侯夫人深明大义,将此事告知本侯。” 陈平心中冷笑。 吕家拥立现在的小皇帝已是号令天下,犯得着冒天下之大不违做出这种蠢事? 夫人告密? 真会睁眼说瞎话。 全天下有那个女子会傻到如此程度?会向夫君举发自己母家? 那可是生她养她的父亲,是血缘至亲。 还有她的叔婶,她的兄弟姐妹,全族上下,那是多少条人命。 她难道就没想过举发的后果吗? 她是有多糊涂才会把事情给捅出来? 再者,拥立吕家的小屁孩称帝名不正言不顺,这是与全天下为敌,人人得而诛之。 好好拥立小皇帝不香吗?不一样是富贵荣华、权势滔天吗? 想要谋朝篡位的估计是你朱虚候? 一念至此,陈平挂起应付笑脸,“原来如此,朱虚侯夫人真是女子中的楷模,朱虚侯日后若有需要老夫的地方,尽管吩咐便是。” 刘章面露愉悦,“承蒙老丞相厚爱,本侯记下。” 陈平摆摆手,和蔼可亲,“朱虚侯客气,咱们都是为大汉效忠,哪里用得着说谢?” 刘章暗暗咬牙,这老匹夫真特么狡猾,竟把话头给扯远。 却笑道,“老丞相说得极是。” 两人又寒暄片刻,刘章才告辞离开。 陈平看着他的背影,在心中冷嗤:这两兄弟狼子野心昭然若揭,陛下虽年幼,却是惠帝之子,是高祖血脉,身份尊崇。 大汉日渐昌盛,百姓安居乐业,你们居然为了一己之私妄图挑起战乱。 岂容你们乱来? 想称帝,简直痴心妄想。 …… 几日后。 吕产便派遣灌婴为大将,带领军队前去阻击齐王进程。 灌婴大军驻扎在荥阳。 灌婴派使者向齐王刘襄暗中示意,长安城中,陈平及周勃准备用计诛杀吕氏,并有意举推他称帝,规劝齐王屯兵不前,静观其变。 齐王刘襄接受使者的建议,暂且按兵不动。 如果不用自己出手,有人帮他解决吕家,又推崇他为皇帝,这又何乐而不为? 但陈平那只老狐狸诡计多端,他是知道的。 先静观其变,如果长安那边解决不了,再出手也不迟。 …… 朱虚侯府。 正厅,朱虚侯坐在几案后,神态悠闲。 他慢悠悠呷一口茶,随即放下茶盏,看向陈平和周勃,眼底闪烁着志在必得的精芒。 “今日,邀约丞相与太尉前来,一则,共品佳茗,亦与两位培养感情,二则,讨论对付吕氏阴谋的办法。” 周勃和陈平对视一眼,心领神会,“请讲。” 刘章目不转睛,“现如今,灌婴将军也似乎并不服从吕氏,对我们来说也是一个很大助力,听哥哥说,丞相与太尉准备设计诛杀吕氏?” 陈平点点头,“正是。” 周勃心下笑了笑,屯兵不前?不过就是想坐收渔翁之利。 更重要的是,使者暗示长安这边有意推崇齐王为帝,而这刘章却只字不提。 只是你刘章不知的是,灌婴也是太皇太后所召见之人,太皇太后只是担忧发生战乱,老百姓会水深火热,大汉经不起这个折腾。 刘章满怀期待,“不知丞相与太尉有何计?可否告知一二?” 陈平卖起关子,“哈哈,不可说,计策嘛,也是刚刚想出来,暂时不足为他人道哉。” 刘章见他不愿吐露计划,只得讪笑,“既然丞相不愿告知,本侯也不勉强,那本侯就等着两位的好消。” 陈平一笑,“不会让侯爷你久等,用不了多久,侯爷你定会知道。” 刘章一阵狂跳。 陈平望向周勃,“周太尉,本相有些乏了,我们不如与侯爷告辞,然后各自打道回府?” 周勃含笑点头,“丞相不说还不觉得,丞相这一说,本太尉还真的有点困倦,那就依丞相,走,咱们各自回府。” 刘章见此,作揖道,“恭送两位。” “哈哈。”陈平爽朗大笑,“周太尉,请。” 两人并携离开。 刘章望着二人离开背影,?中闪过一抹幽深,嘴角浮现一抹冷冽。 …… 多日后,朱虚侯府,正厅。 孙大虎单膝跪地,双手抱拳,“主人,据可靠消息,周太尉绑架了吕禄好友鹂寄之父,以此威胁鹂寄劝说吕禄交出兵权。” 刘章坐在几案后,惊掉下巴,“就这?这就是那两只老狐狸的计谋?吕禄会为区区一位好友而交出兵权?是吕禄脑子被驴给踢了,还是两只老狐狸的脑子被驴给踢了?” 还以为那两只老狐狸会有何好计谋,这不是成心逗他玩吗? 孙大虎抬眸,又迅速垂下眼皮,“主人不妨稍做等待,万一那吕禄脑子真被驴给踢了呢?” “我看你脑子才被驴给踢了。”刘章怒骂,“行了,快滚下去,别在这儿烦我。” 孙大虎一颤,连忙退下。 刘章负手踱步至窗边,凝望窗外,眼里射出一缕寒芒,“真不知那两只老狐狸怎么想的,估且再看看。” 忽然有一道影子从门外掠过。 刘章猛然回头,看向那道影子所停留之处。 良久,他才收回目光,低声念道,“吕谨,别怪我,怪只怪你不该姓吕,怪只怪你是吕禄的女儿。” 刘章将吕谨软禁在府内,禁止她与任何外人接触。 他咬牙,似乎又做出一个决定。 他决定将吕谨软禁在房内。 他不许吕谨破坏掉他的美梦,必要之时杀了吕谨,他也做得到。 他恨透吕家的每一个人,哪怕是他的妻子。 可是他却忘了是谁当初主动求娶的吕谨。 …… 又多日后。 朱虚侯府,正厅。 孙大虎单膝跪在地上“回禀主子,吕禄将兵权交给……” 可话还没说完,就被刘章给截断,“交给了谁?” 孙大虎偷瞟他一眼,“交给了周太尉。” 刘章大吃一惊,吕禄的脑子真被驴给踢了? 他压住内心万分震惊,“具体怎么回事?” 孙大虎便将打探到的消息一五一十地禀报。 “属下是这么听说的,鹂寄进言吕禄,说高帝和吕后共同平定天下,而今太皇太后薨世,而您既然佩戴赵王印,就应该去封地镇守。” “如今您仍统军驻守长安,这就会被大臣诸侯所猜疑,您何不归还印信把军队交给周太尉?这样就可高枕无忧世代为王。” 刘章听完,若有所思。 须奥,他抬手指向孙小虎,“还有了?” “吕禄听信郦寄的话,当真交出兵权,且放松戒备,同鹂寄一起去游乐。” “周太尉与负责符节的襄平侯纪憧闯入北军,说拥护吕氏的袒露右臂膀,拥护刘氏的袒露左臂膀,结果军中将士全都袒露左臂膀,周太尉就这样取得北军指挥权。” 刘章听到这,忍不住嗤笑,“吕禄啊吕禄,枉你聪明一世却糊涂一时,竟会轻信郦寄的花言巧语。” “属下还听闻,吕禄在交出兵权后,去拜会他的姑母吕素,吕素大发雷霆,说你怎么傻,都不和自己人商量一二,便轻易交出兵权,没了兵权就是任人宰割的鱼肉,怎么傻到如此地步,亏姐姐在世时,还一个劲夸你聪明,我看你简直是笨到无可救药,交出兵权,吕氏以后将无处容身了啊。” “接着,吕素把家中珠玉宝器全拿出来抛散到堂下,愤怒地说,不要为别人守着这些东西。” 刘章嘴角勾勒出一抹意味深远的弧度。 他眯眯敛眸,陷入短暂思索。 虽是喜乐于见的结果,只是却未免也太过顺利。 他总感觉哪里有些不对劲,但却说不上来。 他揉揉额角,许是他想多了,那吕禄只是表面精明而已,实则蠢笨如猪。 “还有吗?” “目前只有这些。” “你且先下去,让下面人密切注视长安城动静,有什么消息记得第一时间告知本侯。” “属下遵命。” 孙大虎应声,匆匆退出。 夜幕降临,刘章独自一人躺在榻上,辗转反侧。 他想了很多,越想越觉得事情蹊跷。 他不由得翻身起来,披衣走出。 他在院中漫步一会,随后来到花园的池子边。 夜色迷离,月色下,池水清澈幽暗,泛着微弱银光。 不知不觉间,他来到吕谨所囚的房间。 房间外有两人把守,腰配长剑,神色严肃,一副忠诚的模样。 他正犹豫要不要进去时,忽听房内传来低泣的哭声。 刘章皱皱眉,抬脚推门踏进。 是吕谨她在哭。 房内,烛光摇曳。 吕谨靠坐床头,脸上泪痕斑驳,整张脸憔悴不堪,双眼红肿布满血丝,肩膀剧烈抖动着。 刘章心口一窒,涌上一阵莫名感觉。 原来吕谨竟如此伤心。 刘章慢慢靠近她,轻轻拍拍她的肩膀,“阿谨?” 他试图安慰吕谨,但却遭到她冷漠拒绝,“滚开,别碰我。” 吕谨冷冰冰的语气令刘章愣怔住,他的手僵在半空不知所措。 他沉吟几瞬,冷哼一声,猛甩衣袖,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开。 望着刘章的背影,吕谨心底生出浓烈失望。 她的心像针扎般难受,眼泪簌簌落下。 她痛彻心扉,失望透顶。 第196章 觉得蹊跷 (本章另一视角。) 长信殿内,恸哭不已。 殿外,有禁军轮番把守,不许任何人靠近。 太皇太后的棺椁停在正殿中,棺椁上已钉下七颗镇钉。 吕家人聚集在此。 太皇太后已薨逝多日,却久久不曾下葬。 长安城外,谣言四起。 一说,太皇太后在薨逝前,曾嘱咐吕家众人,说她临朝称制十六年,刘氏及大臣早已愤愤不平。 而她不久于人世,可皇帝还年轻,心怀不轨之人随时可能发生兵变。 让他们必须牢牢掌握南北两军,守卫宫殿,决不能离开未央宫为她送葬,不要被人扼制。 二说,刘氏已掌握吕氏谋反的证据,吕氏欲偷天换日,取代刘氏天下。 现,齐王刘襄已得知,并联络其他诸侯,准备举兵攻打吕氏,战争一触即发。 左丞相府。 刘章双眉紧蹙,“丞相大人,如今,吕产、吕禄控持南北两军,形势岌岌可危,这个天下它姓刘,不姓吕,您不能不有所表示啊?” 陈平沉吟良久,“朱虚侯说得非常好,但是陛下是惠帝之子,是正统,吕家两位将军扶持自己外甥那也很合乎情理,不知朱虚侯要老夫表示些什么?” “据老夫所知,齐王刘襄早已联络众诸侯,大有举兵攻陷长安之意,据说是已得知吕氏想要谋朝篡位的证据,敢问朱虚侯是何证据呀?老夫孤陋寡闻,倒不曾得知。” 刘章暗骂这老贼狡猾,揣着明白装糊涂。 但他却镇定自若地回答,“本侯夫人曾无意中听到吕家人的谈话,他们想拥立吕家一小屁孩称帝,以傀儡号令天下,本侯夫人深明大义,将此事告知本侯。” 陈平心中冷笑。 吕家拥立现在的小皇帝已是号令天下,犯得着冒天下之大不违做出这种蠢事? 夫人告密? 真会睁眼说瞎话。 全天下有那个女子会傻到如此程度?会向夫君举发自己母家? 那可是生她养她的父亲,是血缘至亲。 还有她的叔婶,她的兄弟姐妹,全族上下,那是多少条人命。 她难道就没想过举发的后果吗? 她是有多糊涂才会把事情给捅出来? 再者,拥立吕家的小屁孩称帝名不正言不顺,这是与全天下为敌,人人得而诛之。 好好拥立小皇帝不香吗?不一样是富贵荣华、权势滔天吗? 想要谋朝篡位的估计是你朱虚候? 一念至此,陈平挂起应付笑脸,“原来如此,朱虚侯夫人真是女子中的楷模,朱虚侯日后若有需要老夫的地方,尽管吩咐便是。” 刘章面露愉悦,“承蒙老丞相厚爱,本侯记下。” 陈平摆摆手,和蔼可亲,“朱虚侯客气,咱们都是为大汉效忠,哪里用得着说谢?” 刘章暗暗咬牙,这老匹夫真特么狡猾,竟把话头给扯远。 却笑道,“老丞相说得极是。” 两人又寒暄片刻,刘章才告辞离开。 陈平看着他的背影,在心中冷嗤:这两兄弟狼子野心昭然若揭,陛下虽年幼,却是惠帝之子,是高祖血脉,身份尊崇。 大汉日渐昌盛,百姓安居乐业,你们居然为了一己之私妄图挑起战乱。 岂容你们乱来? 想称帝,简直痴心妄想。 …… 几日后。 吕产便派遣灌婴为大将,带领军队前去阻击齐王进程。 灌婴大军驻扎在荥阳。 灌婴派使者向齐王刘襄暗中示意,长安城中,陈平及周勃准备用计诛杀吕氏,并有意举推他称帝,规劝齐王屯兵不前,静观其变。 齐王刘襄接受使者的建议,暂且按兵不动。 如果不用自己出手,有人帮他解决吕家,又推崇他为皇帝,这又何乐而不为? 但陈平那只老狐狸诡计多端,他是知道的。 先静观其变,如果长安那边解决不了,再出手也不迟。 …… 朱虚侯府。 正厅,朱虚侯坐在几案后,神态悠闲。 他慢悠悠呷一口茶,随即放下茶盏,看向陈平和周勃,眼底闪烁着志在必得的精芒。 “今日,邀约丞相与太尉前来,一则,共品佳茗,亦与两位培养感情,二则,讨论对付吕氏阴谋的办法。” 周勃和陈平对视一眼,心领神会,“请讲。” 刘章目不转睛,“现如今,灌婴将军也似乎并不服从吕氏,对我们来说也是一个很大助力,听哥哥说,丞相与太尉准备设计诛杀吕氏?” 陈平点点头,“正是。” 周勃心下笑了笑,屯兵不前?不过就是想坐收渔翁之利。 更重要的是,使者暗示长安这边有意推崇齐王为帝,而这刘章却只字不提。 只是你刘章不知的是,灌婴也是太皇太后所召见之人,太皇太后只是担忧发生战乱,老百姓会水深火热,大汉经不起这个折腾。 刘章满怀期待,“不知丞相与太尉有何计?可否告知一二?” 陈平卖起关子,“哈哈,不可说,计策嘛,也是刚刚想出来,暂时不足为他人道哉。” 刘章见他不愿吐露计划,只得讪笑,“既然丞相不愿告知,本侯也不勉强,那本侯就等着两位的好消。” 陈平一笑,“不会让侯爷你久等,用不了多久,侯爷你定会知道。” 刘章一阵狂跳。 陈平望向周勃,“周太尉,本相有些乏了,我们不如与侯爷告辞,然后各自打道回府?” 周勃含笑点头,“丞相不说还不觉得,丞相这一说,本太尉还真的有点困倦,那就依丞相,走,咱们各自回府。” 刘章见此,作揖道,“恭送两位。” “哈哈。”陈平爽朗大笑,“周太尉,请。” 两人并携离开。 刘章望着二人离开背影,?中闪过一抹幽深,嘴角浮现一抹冷冽。 …… 多日后,朱虚侯府,正厅。 孙大虎单膝跪地,双手抱拳,“主人,据可靠消息,周太尉绑架了吕禄好友鹂寄之父,以此威胁鹂寄劝说吕禄交出兵权。” 刘章坐在几案后,惊掉下巴,“就这?这就是那两只老狐狸的计谋?吕禄会为区区一位好友而交出兵权?是吕禄脑子被驴给踢了,还是两只老狐狸的脑子被驴给踢了?” 还以为那两只老狐狸会有何好计谋,这不是成心逗他玩吗? 孙大虎抬眸,又迅速垂下眼皮,“主人不妨稍做等待,万一那吕禄脑子真被驴给踢了呢?” “我看你脑子才被驴给踢了。”刘章怒骂,“行了,快滚下去,别在这儿烦我。” 孙大虎一颤,连忙退下。 刘章负手踱步至窗边,凝望窗外,眼里射出一缕寒芒,“真不知那两只老狐狸怎么想的,估且再看看。” 忽然有一道影子从门外掠过。 刘章猛然回头,看向那道影子所停留之处。 良久,他才收回目光,低声念道,“吕谨,别怪我,怪只怪你不该姓吕,怪只怪你是吕禄的女儿。” 刘章将吕谨软禁在府内,禁止她与任何外人接触。 他咬牙,似乎又做出一个决定。 他决定将吕谨软禁在房内。 他不许吕谨破坏掉他的美梦,必要之时杀了吕谨,他也做得到。 他恨透吕家的每一个人,哪怕是他的妻子。 可是他却忘了是谁当初主动求娶的吕谨。 …… 又多日后。 朱虚侯府,正厅。 孙大虎单膝跪在地上“回禀主子,吕禄将兵权交给……” 可话还没说完,就被刘章给截断,“交给了谁?” 孙大虎偷瞟他一眼,“交给了周太尉。” 刘章大吃一惊,吕禄的脑子真被驴给踢了? 他压住内心万分震惊,“具体怎么回事?” 孙大虎便将打探到的消息一五一十地禀报。 “属下是这么听说的,鹂寄进言吕禄,说高帝和吕后共同平定天下,而今太皇太后薨世,而您既然佩戴赵王印,就应该去封地镇守。” “如今您仍统军驻守长安,这就会被大臣诸侯所猜疑,您何不归还印信把军队交给周太尉?这样就可高枕无忧世代为王。” 刘章听完,若有所思。 须奥,他抬手指向孙小虎,“还有了?” “吕禄听信郦寄的话,当真交出兵权,且放松戒备,同鹂寄一起去游乐。” “周太尉与负责符节的襄平侯纪憧闯入北军,说拥护吕氏的袒露右臂膀,拥护刘氏的袒露左臂膀,结果军中将士全都袒露左臂膀,周太尉就这样取得北军指挥权。” 刘章听到这,忍不住嗤笑,“吕禄啊吕禄,枉你聪明一世却糊涂一时,竟会轻信郦寄的花言巧语。” “属下还听闻,吕禄在交出兵权后,去拜会他的姑母吕素,吕素大发雷霆,说你怎么傻,都不和自己人商量一二,便轻易交出兵权,没了兵权就是任人宰割的鱼肉,怎么傻到如此地步,亏姐姐在世时,还一个劲夸你聪明,我看你简直是笨到无可救药,交出兵权,吕氏以后将无处容身了啊。” “接着,吕素把家中珠玉宝器全拿出来抛散到堂下,愤怒地说,不要为别人守着这些东西。” 刘章嘴角勾勒出一抹意味深远的弧度。 他眯眯敛眸,陷入短暂思索。 虽是喜乐于见的结果,只是却未免也太过顺利。 他总感觉哪里有些不对劲,但却说不上来。 他揉揉额角,许是他想多了,那吕禄只是表面精明而已,实则蠢笨如猪。 “还有吗?” “目前只有这些。” “你且先下去,让下面人密切注视长安城动静,有什么消息记得第一时间告知本侯。” “属下遵命。” 孙大虎应声,匆匆退出。 夜幕降临,刘章独自一人躺在榻上,辗转反侧。 他想了很多,越想越觉得事情蹊跷。 他不由得翻身起来,披衣走出。 他在院中漫步一会,随后来到花园的池子边。 夜色迷离,月色下,池水清澈幽暗,泛着微弱银光。 不知不觉间,他来到吕谨所囚的房间。 房间外有两人把守,腰配长剑,神色严肃,一副忠诚的模样。 他正犹豫要不要进去时,忽听房内传来低泣的哭声。 刘章皱皱眉,抬脚推门踏进。 是吕谨她在哭。 房内,烛光摇曳。 吕谨靠坐床头,脸上泪痕斑驳,整张脸憔悴不堪,双眼红肿布满血丝,肩膀剧烈抖动着。 刘章心口一窒,涌上一阵莫名感觉。 原来吕谨竟如此伤心。 刘章慢慢靠近她,轻轻拍拍她的肩膀,“阿谨?” 他试图安慰吕谨,但却遭到她冷漠拒绝,“滚开,别碰我。” 吕谨冷冰冰的语气令刘章愣怔住,他的手僵在半空不知所措。 他沉吟几瞬,冷哼一声,猛甩衣袖,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开。 望着刘章的背影,吕谨心底生出浓烈失望。 她的心像针扎般难受,眼泪簌簌落下。 她痛彻心扉,失望透顶。 第197章 舍您其谁 (本章另一视角。) 目前,守卫长安城的南军已由周勃接管,北军却依然在梁王吕产手中。 吕产并不曾知吕禄已交出南军兵权,也不曾知吕禄已随好友鹂寄去游山玩水。 当然,这只是不知实情的人所认为的。 不知怎么回事,今日的天气比往常要闷热许多。 太阳像一盆炭火,炙烤得大地直冒烟,可不是一般的闷热,闷得直叫人透不过气来。 街道上,人烟稀少,大家都待在家里不愿出门,躲避着外面日头的炙烤。 朱虚侯府。 陈平、周勃联袂而至。 刘章满面春风地迎了上来。 三人一番见礼,坐了下来。 刘章笑容满面,如花儿盛开般灿烂,“不知丞相和太尉大驾光临,有失远迎,两位今日前来,是有何要紧事吗?” 周勃、陈平互望一眼,彼此交换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陈平捋捋胡须,颇显神秘,“侯爷,大事啊。” 刘章顿时来了兴趣,“什么大事还劳烦二位同时登门,不妨说来听听,本侯洗耳恭听。” 陈平清清嗓子,“侯爷,吕产他已进入未央宫,他并不知吕禄已将南军兵权移交给周太尉之事,周太尉命属下叮嘱禁军卫尉,要是吕产进入未央宫,一定要拼命阻止,可那属下去晚一步,禁军卫尉吴更始没有阻止,吕产已进入未央宫,这次他只带了几位随从,那属下得知消息后,就立刻策马告知周太尉。” 刘章霍地站起,喜形于色,“此事可属实否?” 他心道:吕产只带那么几个人进入未央官,那便是死路一条。 陈平微笑颔首,“千真万确。” 刘章激动道,“太好了。” 终于可以铲除吕产这个祸害,他等这一天已等了很久。 周勃嘴角勾勒出浓浓笑意,“侯爷,您立大功的时候已到,只要吕产一死,吕氏便倾刻瓦解。” 陈平附和,“机不可失啊,侯爷,莫要等吕产反应过来,那可就晚了。” 刘章微眯双眸,眉宇间尽是狡黠。 片刻后,冲二人笑了笑,“本侯……” 刘章刻意支支吾吾,拖长语调,引得二人焦急不安。 陈平和周勃皆是聪明人,眼珠子转来转去,很快就明白刘章如此模样,定是在故作姿态。 两人均隐约露出一丝鄙夷神色,这刘章果然是个城府极深的家伙。 陈平率先道,“侯爷,过了这村可就没这店了,下次可就没这么好的机会了。” 刘章剑眉挑高,故作恍悟,“是啊,二位说的是,机会稍纵即逝啊,本侯又怎能错失良机呢?” 周勃循序善诱,“可不是嘛,若是那狡诈的吕产反应过来,不可避免有一场血战,侯爷就忍心看到长安城血流成河吗?” 话落,冲陈平眨眨眼眸。 陈平心领神会,“侯爷莫要犹豫,难道您不想亲手杀了吕产吗?” 听言,刘章眸底掠过一丝阴狠,嘴角弧度变得邪佞些,“当然,本侯当然想亲手除掉吕产这个犯上作乱的混蛋。” 他心中冷哼:除掉吕产这个该死的绊脚石。 周勃试探问道,“侯爷打算如何做?” 刘章幽深眸底划过一抹狠戾,但很快敛去,随后,含笑拱手,“那就要仰仗两位的鼎力支持。” 陈平、周勃连连点头。 周勃爽快道,“侯爷请说。” 刘章沉吟半晌,方才吐字,“本侯想向太尉借五千兵。” 周勃道,“没问题。” 刘章抱拳,“多谢周太尉。” 周勃有些为难道,“只是未央宫乃天子之地,那么多士兵贸然闯入,恐怕会引起陛下误会,侯爷英勇无敌,一千可行否?” “这……”刘章迟疑片刻,最终咬牙答应,“一千便一千。” 周勃笑眼眯眯,“侯爷英勇神明,事成之后,侯爷您定会名留青史。” 刘章心情大悦,“承太尉吉言。” 陈平故意奉承,“侯爷您是不世的大英雄,也只有您敢用洒令暗怼太皇太后,这等重大且光荣的任务,舍您其谁?” 这一番马屁拍得恰到好处,直叫刘章十分受用。 刘章眉宇间尽是喜悦、畅快。 他得意地昂起下巴,摆手道,“哪里哪里,本侯是为民除害,替陛下分忧。” 陈平继续吹捧,“侯爷真乃国之栋梁呐。” 刘章谦虚道,“丞相过奖。” 周勃催促,“那事不宜迟,侯爷快随我等前去点兵。” 刘章称前去拿枪,让陈平、周勃先上马车,稍作等待,他随后就到。 周勃笑道,“好,我等先行一步,侯爷请尽快。” 待二人走远后,刘章收敛起脸上笑意,眸中泛起一阵森冷寒意。 这俩老匹夫竟只拿一千兵士给他,简直欺人太甚。 不过,现在他已顾不上计较这些,他只想尽快除掉吕产。 届时,迎他哥哥称帝,建造丰功伟业。 一旦他哥哥登基为帝,天下之间,谁还敢忤逆于他? 想到这些,刘章心潮澎湃。 他迫不及待想要看到那一幕。 陈平、周勃你们这两个老匹夫,等着瞧,我刘章绝非池中之物,定要叫你们好看,你们就乖乖等死,到时,可别怪我心狠手辣。 刘章冷冷笑着。 第197章 舍您其谁 (本章另一视角。) 目前,守卫长安城的南军已由周勃接管,北军却依然在梁王吕产手中。 吕产并不曾知吕禄已交出南军兵权,也不曾知吕禄已随好友鹂寄去游山玩水。 当然,这只是不知实情的人所认为的。 不知怎么回事,今日的天气比往常要闷热许多。 太阳像一盆炭火,炙烤得大地直冒烟,可不是一般的闷热,闷得直叫人透不过气来。 街道上,人烟稀少,大家都待在家里不愿出门,躲避着外面日头的炙烤。 朱虚侯府。 陈平、周勃联袂而至。 刘章满面春风地迎了上来。 三人一番见礼,坐了下来。 刘章笑容满面,如花儿盛开般灿烂,“不知丞相和太尉大驾光临,有失远迎,两位今日前来,是有何要紧事吗?” 周勃、陈平互望一眼,彼此交换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陈平捋捋胡须,颇显神秘,“侯爷,大事啊。” 刘章顿时来了兴趣,“什么大事还劳烦二位同时登门,不妨说来听听,本侯洗耳恭听。” 陈平清清嗓子,“侯爷,吕产他已进入未央宫,他并不知吕禄已将南军兵权移交给周太尉之事,周太尉命属下叮嘱禁军卫尉,要是吕产进入未央宫,一定要拼命阻止,可那属下去晚一步,禁军卫尉吴更始没有阻止,吕产已进入未央宫,这次他只带了几位随从,那属下得知消息后,就立刻策马告知周太尉。” 刘章霍地站起,喜形于色,“此事可属实否?” 他心道:吕产只带那么几个人进入未央官,那便是死路一条。 陈平微笑颔首,“千真万确。” 刘章激动道,“太好了。” 终于可以铲除吕产这个祸害,他等这一天已等了很久。 周勃嘴角勾勒出浓浓笑意,“侯爷,您立大功的时候已到,只要吕产一死,吕氏便倾刻瓦解。” 陈平附和,“机不可失啊,侯爷,莫要等吕产反应过来,那可就晚了。” 刘章微眯双眸,眉宇间尽是狡黠。 片刻后,冲二人笑了笑,“本侯……” 刘章刻意支支吾吾,拖长语调,引得二人焦急不安。 陈平和周勃皆是聪明人,眼珠子转来转去,很快就明白刘章如此模样,定是在故作姿态。 两人均隐约露出一丝鄙夷神色,这刘章果然是个城府极深的家伙。 陈平率先道,“侯爷,过了这村可就没这店了,下次可就没这么好的机会了。” 刘章剑眉挑高,故作恍悟,“是啊,二位说的是,机会稍纵即逝啊,本侯又怎能错失良机呢?” 周勃循序善诱,“可不是嘛,若是那狡诈的吕产反应过来,不可避免有一场血战,侯爷就忍心看到长安城血流成河吗?” 话落,冲陈平眨眨眼眸。 陈平心领神会,“侯爷莫要犹豫,难道您不想亲手杀了吕产吗?” 听言,刘章眸底掠过一丝阴狠,嘴角弧度变得邪佞些,“当然,本侯当然想亲手除掉吕产这个犯上作乱的混蛋。” 他心中冷哼:除掉吕产这个该死的绊脚石。 周勃试探问道,“侯爷打算如何做?” 刘章幽深眸底划过一抹狠戾,但很快敛去,随后,含笑拱手,“那就要仰仗两位的鼎力支持。” 陈平、周勃连连点头。 周勃爽快道,“侯爷请说。” 刘章沉吟半晌,方才吐字,“本侯想向太尉借五千兵。” 周勃道,“没问题。” 刘章抱拳,“多谢周太尉。” 周勃有些为难道,“只是未央宫乃天子之地,那么多士兵贸然闯入,恐怕会引起陛下误会,侯爷英勇无敌,一千可行否?” “这……”刘章迟疑片刻,最终咬牙答应,“一千便一千。” 周勃笑眼眯眯,“侯爷英勇神明,事成之后,侯爷您定会名留青史。” 刘章心情大悦,“承太尉吉言。” 陈平故意奉承,“侯爷您是不世的大英雄,也只有您敢用洒令暗怼太皇太后,这等重大且光荣的任务,舍您其谁?” 这一番马屁拍得恰到好处,直叫刘章十分受用。 刘章眉宇间尽是喜悦、畅快。 他得意地昂起下巴,摆手道,“哪里哪里,本侯是为民除害,替陛下分忧。” 陈平继续吹捧,“侯爷真乃国之栋梁呐。” 刘章谦虚道,“丞相过奖。” 周勃催促,“那事不宜迟,侯爷快随我等前去点兵。” 刘章称前去拿枪,让陈平、周勃先上马车,稍作等待,他随后就到。 周勃笑道,“好,我等先行一步,侯爷请尽快。” 待二人走远后,刘章收敛起脸上笑意,眸中泛起一阵森冷寒意。 这俩老匹夫竟只拿一千兵士给他,简直欺人太甚。 不过,现在他已顾不上计较这些,他只想尽快除掉吕产。 届时,迎他哥哥称帝,建造丰功伟业。 一旦他哥哥登基为帝,天下之间,谁还敢忤逆于他? 想到这些,刘章心潮澎湃。 他迫不及待想要看到那一幕。 陈平、周勃你们这两个老匹夫,等着瞧,我刘章绝非池中之物,定要叫你们好看,你们就乖乖等死,到时,可别怪我心狠手辣。 刘章冷冷笑着。 第198章 真是可惜 (本章另一视角。)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暮霭低垂,笼罩着整座皇城。 刘章手执长枪,骑在马上,披风猎猎作响。 他带着一千士兵疾速赶往未央宫。 天空中,乌云翻滚着、奔腾着,从四面八方漫过来,整垛整垛堆积,越来越密,像千军万马般压下来。 整座未央宫灰蒙蒙的,仿佛预示着一场暴风雨就要来临。 刘章带领着一千兵士以保卫陛下之名,要求吴更始打开宫门。 这次吴更始没有阻挡。 宫门徐徐打开,刘章带领兵士冲进了未央宫。 他的士兵分成多批四外搜寻吕产。 可搜寻许久,却始终不见其踪迹。 夜幕降临。 太液池,池水清澈,风掀起阵阵涟漪,一圈一圈荡漾着。 望月亭中。 琴声悠扬婉转,宛如涓涓细流,缓缓淌过心扉。 亭内,一位身穿紫袍的‘男子’正坐在石凳上弹奏古琴。 在夜色朦胧中勾勒出一个魅惑身影。 她动作轻灵优雅,琴音如梦似幻。 刘章和一队士兵循着琴音找到此处。 他们走上七曲八弯的水桥,渐渐向弹琴之人靠近。 突然,琴音戛然而止。 刘乐抬起头,似乎是才看到刘章一般。 她站起来,款步朝刘章走去,眉梢微挑,目光凉淡。 她盈盈一拜,朱唇微张,“原来是侯爷来了呀。” “姑姑好兴致呀。”刘章顿住脚步,语气疏离,毫不客气。 刘乐浅浅一笑,并不介怀,轻柔的嗓音飘散开来,“今日本公主心情好,不知侯爷觉得本公主弹得如何?有没兴趣再听上一曲?” 刘章双手环胸,饶有兴趣地盯着刘乐,似乎想将她看穿一般。 须臾,他冷嘲热讽道,“姑姑弹奏技艺高超,本侯佩服至极,只是最让本侯佩服的是姑姑的玲珑心思,姑姑当真好计谋呀。” “什么计谋呀?”刘乐故作不解,笑靥如花,“侯爷指的是什么呀?本公主怎么听不明白呢?” “姑姑何必揣着明白装糊涂?”刘章嗤笑道,语调悠悠。 刘乐依旧是那副无辜模样,“侯爷这话叫本公主越来越听不懂呢。” “姑姑好一招调虎离山呀。”刘章满面杀气,阴恻恻道,“不过,本侯爷今日定要将梁王给找出来。” 刘乐掩唇轻笑,“侯爷,你看,这天都要下大雨了,侯爷上哪去找梁王呀。” 刘章笑得意味深长,“姑姑若是识相,便早些告诉本侯,省得本侯费劲,反倒惹恼了本侯,对姑姑没什么好处的哦。” 刘乐脸色骤变,眸底浮起怒火,“侯爷这是威胁本公主吗?” “本侯只是实话实说罢了。”刘章冷哼,拂袖而去。 刘乐望着刘章的背影,眼中浮出浓烈的鄙夷和厌恶。 这是连一刻都懒得装了吗?直接就撕破脸皮露出真面目吗? 前殿。 吕产负手静伫在廷下,等待着刘章的到来。 他面色平静,无半点波澜。 突然,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你果然在这。”刘章的声音透着冰寒。 吕产猛然转身,锐利的眼瞳射向刘章,“你这个孽障,居然胆敢带兵擅闯未央宫,简直该死。” “哈哈。”刘章仰天狂笑,他讥讽道,“本侯是来讨伐你这个逆贼的,鲁元公主已为你争取了时间,你为什么不逃出宫去呢?” 吕产却一言不发。 “因为你知道你根本逃不出去,未央宫外还有北军在了,哈哈哈。”刘章狂笑,笑罢,大呵道,“受死,吕产。” 吕产咬牙切齿,怒道,“刘章,你会不得好死的。” “本侯活了半辈子,从未怕过。” 刘章说罢,便举起长枪,对准吕产,朝他快速冲去。 就这在时,忽然狂风大作,天地色变,卷起漫天尘土。 风沙遮蔽了刘章的视线。 待狂风稍缓和些时,刘章定晴一看,吕产已消失不见了踪迹。 刘章捏紧拳头,恨得牙痒痒。 轰隆。 一道惊雷炸响,伴随着巨大闪电划过夜空。 顷刻之间,豆大雨点噼里啪啦砸落下来。 雨点击打在地面上,溅起一朵又一朵水花。 刘章瞬间被淋得透湿,但此时此刻,他也没功夫理会自己的狼狈。 他脑海里一直盘旋着一个念头,吕产跑了。 “该死的吕产,本侯抓到你,一定将你碎尸万段。”刘章怒骂道。 “侯爷。” “快追。” 刘章带着部下,冒着滂沱大雨朝前方追击而去。 许久。 他们终于在礼部府外的地上发现一块玉佩,玉佩上刻着吕字。 刘章带人冲进府内,四处搜查,可惜,没任何发现。 雨势越来越大,天地昏暗。 刘章心烦意乱,在走廊徘徊。 这时,有士兵拿着一把伞走来递给刘章,“侯爷,这雨实在是太大了,您先避避雨,由属下们去搜。” 刘章接过伞。 雨雾朦胧,他的眼神变得迷离。 他转身一拳捶在墙壁上,眼眶猩红。 这时,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传入耳畔。 “参见侯爷。” “怎么样?”刘章沉声问道。 那士兵禀报道,“回禀侯爷,属下在茅厕外发现了梁王的一只鞋子,属下走进茅厕,发现了他的尸体,他掉进了茅厕,整个人朝下,只有后背的衣服露在外面。” 刘章浑身一激灵,立马冲进茅厕。 茅厕的臭味令人难以忍受,刘章捂着鼻子蹲下来仔细观察。 一个闪电劈过,照闪了茅厕,果不其然,确如士兵所说。 雨越下越大。 雨水冲刷着茅厕,散发出刺鼻令人咋呕的恶臭。 刘章实在是难以忍受这股恶臭,他的胃在翻腾不休,干脆捂着口鼻冲了出去。 “侯爷,您怎么了?” “呕。” 刘章终于控制不住,弯腰呕吐起来。 这时,他忽然感觉前方有一抹明亮的光。 他抬头望去,只见是刘乐执着宫灯在宫女的簇拥下向他款款走了过来。 右侧的宫女替刘乐撑着伞,一把很大的伞,足以容下两个人。 刘乐掩唇笑道“侯爷,这是怎么了?侯爷你没事?” “本侯能有什么事?”刘章冷冷一笑,挺直腰身,讥讽道,“有事的是梁王,他慌不择路,掉进了茅厕,死了。” “哈哈。”他狂笑起来。 刘乐吃了一惊,双目圆瞪,“什么?” “姑姑是不是特别伤心?”刘章继续挑衅,“真是可惜了姑姑的一首好曲子呀。” 刘乐眼圈瞬间泛红,她嘶吼道,“不,你胡说。” “本侯胡说?”刘章扬手一指,“姑姑不怕臭,就自个去瞧瞧。” 刘乐迟疑片刻,迈动莲步往茅厕走去。 “公主。”宫女想拉住她。 刘乐摆摆手,示意宫女不用管。 宫女犹豫片刻,最终选择撑着伞默默跟在刘乐身边。 待到茅房门口。 刘乐驻足,闭上眼睛,深呼吸一口气,这才鼓足勇气跨了进去。 顿时,她被薰得咳嗽连连。 这股臭味实在太浓烈了。 刘乐强压下想要吐出来的冲动,执灯慢慢往里探去。 当她看清茅厕里的景象时,整张脸霎时惨白无血色。 她踉跄几步,转身跑出茅厕。 她身形摇晃,差点摔倒,幸得身旁宫女急忙扶住。 刘乐颤抖着食指,哆嗦着指着刘章,“你……你真是个畜生。” “哈哈哈。”刘章仰头大笑,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畜牲?本侯是畜牲,那你们吕家又是什么东西?” 刘乐抬手一指,“你……” 她气急败坏,愤怒走向刘章,一掌挥出,却不料手腕被刘章抓住。 刘章冷笑,用力一推一甩。 刘乐重心不稳跌坐在地,宫灯掉在一旁,碎开了,被雨水一浇,灭了。 宫女见状急忙撑着伞跑向她。 刘乐捂着胸口痛苦呻吟一声,秀眉皱成川字,咒道,“你会遭报应的。” “报应?若是有报应,你就让老天劈死本侯好了,本侯才不信报应,那是无能的人才会说的。” 话毕,刘章甩袖带着满腔怒火离开。 那些兵士见状,也跟着离开。 雨势渐小,宫女将刘乐扶起来,柔声劝道,“公主莫生气,为了那种人不值当的,咱们还是赶紧回去。” 刘乐看着刘章的背影,嘴角勾勒出一抹讥讽的笑容。 宫道上。 刘章准备离宫回府。 就在这时,后少帝刘弘派谒者乘车持皇帝之节前来慰劳刘章。 刘章要夺皇帝之节,谒者不放手。 刘章就与持节的谒者共乘一车。 凭着皇帝之节,驱车疾驰,在乐门,斩禁军卫尉吴更始。 第198章 真是可惜 (本章另一视角。)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暮霭低垂,笼罩着整座皇城。 刘章手执长枪,骑在马上,披风猎猎作响。 他带着一千士兵疾速赶往未央宫。 天空中,乌云翻滚着、奔腾着,从四面八方漫过来,整垛整垛堆积,越来越密,像千军万马般压下来。 整座未央宫灰蒙蒙的,仿佛预示着一场暴风雨就要来临。 刘章带领着一千兵士以保卫陛下之名,要求吴更始打开宫门。 这次吴更始没有阻挡。 宫门徐徐打开,刘章带领兵士冲进了未央宫。 他的士兵分成多批四外搜寻吕产。 可搜寻许久,却始终不见其踪迹。 夜幕降临。 太液池,池水清澈,风掀起阵阵涟漪,一圈一圈荡漾着。 望月亭中。 琴声悠扬婉转,宛如涓涓细流,缓缓淌过心扉。 亭内,一位身穿紫袍的‘男子’正坐在石凳上弹奏古琴。 在夜色朦胧中勾勒出一个魅惑身影。 她动作轻灵优雅,琴音如梦似幻。 刘章和一队士兵循着琴音找到此处。 他们走上七曲八弯的水桥,渐渐向弹琴之人靠近。 突然,琴音戛然而止。 刘乐抬起头,似乎是才看到刘章一般。 她站起来,款步朝刘章走去,眉梢微挑,目光凉淡。 她盈盈一拜,朱唇微张,“原来是侯爷来了呀。” “姑姑好兴致呀。”刘章顿住脚步,语气疏离,毫不客气。 刘乐浅浅一笑,并不介怀,轻柔的嗓音飘散开来,“今日本公主心情好,不知侯爷觉得本公主弹得如何?有没兴趣再听上一曲?” 刘章双手环胸,饶有兴趣地盯着刘乐,似乎想将她看穿一般。 须臾,他冷嘲热讽道,“姑姑弹奏技艺高超,本侯佩服至极,只是最让本侯佩服的是姑姑的玲珑心思,姑姑当真好计谋呀。” “什么计谋呀?”刘乐故作不解,笑靥如花,“侯爷指的是什么呀?本公主怎么听不明白呢?” “姑姑何必揣着明白装糊涂?”刘章嗤笑道,语调悠悠。 刘乐依旧是那副无辜模样,“侯爷这话叫本公主越来越听不懂呢。” “姑姑好一招调虎离山呀。”刘章满面杀气,阴恻恻道,“不过,本侯爷今日定要将梁王给找出来。” 刘乐掩唇轻笑,“侯爷,你看,这天都要下大雨了,侯爷上哪去找梁王呀。” 刘章笑得意味深长,“姑姑若是识相,便早些告诉本侯,省得本侯费劲,反倒惹恼了本侯,对姑姑没什么好处的哦。” 刘乐脸色骤变,眸底浮起怒火,“侯爷这是威胁本公主吗?” “本侯只是实话实说罢了。”刘章冷哼,拂袖而去。 刘乐望着刘章的背影,眼中浮出浓烈的鄙夷和厌恶。 这是连一刻都懒得装了吗?直接就撕破脸皮露出真面目吗? 前殿。 吕产负手静伫在廷下,等待着刘章的到来。 他面色平静,无半点波澜。 突然,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你果然在这。”刘章的声音透着冰寒。 吕产猛然转身,锐利的眼瞳射向刘章,“你这个孽障,居然胆敢带兵擅闯未央宫,简直该死。” “哈哈。”刘章仰天狂笑,他讥讽道,“本侯是来讨伐你这个逆贼的,鲁元公主已为你争取了时间,你为什么不逃出宫去呢?” 吕产却一言不发。 “因为你知道你根本逃不出去,未央宫外还有北军在了,哈哈哈。”刘章狂笑,笑罢,大呵道,“受死,吕产。” 吕产咬牙切齿,怒道,“刘章,你会不得好死的。” “本侯活了半辈子,从未怕过。” 刘章说罢,便举起长枪,对准吕产,朝他快速冲去。 就这在时,忽然狂风大作,天地色变,卷起漫天尘土。 风沙遮蔽了刘章的视线。 待狂风稍缓和些时,刘章定晴一看,吕产已消失不见了踪迹。 刘章捏紧拳头,恨得牙痒痒。 轰隆。 一道惊雷炸响,伴随着巨大闪电划过夜空。 顷刻之间,豆大雨点噼里啪啦砸落下来。 雨点击打在地面上,溅起一朵又一朵水花。 刘章瞬间被淋得透湿,但此时此刻,他也没功夫理会自己的狼狈。 他脑海里一直盘旋着一个念头,吕产跑了。 “该死的吕产,本侯抓到你,一定将你碎尸万段。”刘章怒骂道。 “侯爷。” “快追。” 刘章带着部下,冒着滂沱大雨朝前方追击而去。 许久。 他们终于在礼部府外的地上发现一块玉佩,玉佩上刻着吕字。 刘章带人冲进府内,四处搜查,可惜,没任何发现。 雨势越来越大,天地昏暗。 刘章心烦意乱,在走廊徘徊。 这时,有士兵拿着一把伞走来递给刘章,“侯爷,这雨实在是太大了,您先避避雨,由属下们去搜。” 刘章接过伞。 雨雾朦胧,他的眼神变得迷离。 他转身一拳捶在墙壁上,眼眶猩红。 这时,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传入耳畔。 “参见侯爷。” “怎么样?”刘章沉声问道。 那士兵禀报道,“回禀侯爷,属下在茅厕外发现了梁王的一只鞋子,属下走进茅厕,发现了他的尸体,他掉进了茅厕,整个人朝下,只有后背的衣服露在外面。” 刘章浑身一激灵,立马冲进茅厕。 茅厕的臭味令人难以忍受,刘章捂着鼻子蹲下来仔细观察。 一个闪电劈过,照闪了茅厕,果不其然,确如士兵所说。 雨越下越大。 雨水冲刷着茅厕,散发出刺鼻令人咋呕的恶臭。 刘章实在是难以忍受这股恶臭,他的胃在翻腾不休,干脆捂着口鼻冲了出去。 “侯爷,您怎么了?” “呕。” 刘章终于控制不住,弯腰呕吐起来。 这时,他忽然感觉前方有一抹明亮的光。 他抬头望去,只见是刘乐执着宫灯在宫女的簇拥下向他款款走了过来。 右侧的宫女替刘乐撑着伞,一把很大的伞,足以容下两个人。 刘乐掩唇笑道“侯爷,这是怎么了?侯爷你没事?” “本侯能有什么事?”刘章冷冷一笑,挺直腰身,讥讽道,“有事的是梁王,他慌不择路,掉进了茅厕,死了。” “哈哈。”他狂笑起来。 刘乐吃了一惊,双目圆瞪,“什么?” “姑姑是不是特别伤心?”刘章继续挑衅,“真是可惜了姑姑的一首好曲子呀。” 刘乐眼圈瞬间泛红,她嘶吼道,“不,你胡说。” “本侯胡说?”刘章扬手一指,“姑姑不怕臭,就自个去瞧瞧。” 刘乐迟疑片刻,迈动莲步往茅厕走去。 “公主。”宫女想拉住她。 刘乐摆摆手,示意宫女不用管。 宫女犹豫片刻,最终选择撑着伞默默跟在刘乐身边。 待到茅房门口。 刘乐驻足,闭上眼睛,深呼吸一口气,这才鼓足勇气跨了进去。 顿时,她被薰得咳嗽连连。 这股臭味实在太浓烈了。 刘乐强压下想要吐出来的冲动,执灯慢慢往里探去。 当她看清茅厕里的景象时,整张脸霎时惨白无血色。 她踉跄几步,转身跑出茅厕。 她身形摇晃,差点摔倒,幸得身旁宫女急忙扶住。 刘乐颤抖着食指,哆嗦着指着刘章,“你……你真是个畜生。” “哈哈哈。”刘章仰头大笑,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畜牲?本侯是畜牲,那你们吕家又是什么东西?” 刘乐抬手一指,“你……” 她气急败坏,愤怒走向刘章,一掌挥出,却不料手腕被刘章抓住。 刘章冷笑,用力一推一甩。 刘乐重心不稳跌坐在地,宫灯掉在一旁,碎开了,被雨水一浇,灭了。 宫女见状急忙撑着伞跑向她。 刘乐捂着胸口痛苦呻吟一声,秀眉皱成川字,咒道,“你会遭报应的。” “报应?若是有报应,你就让老天劈死本侯好了,本侯才不信报应,那是无能的人才会说的。” 话毕,刘章甩袖带着满腔怒火离开。 那些兵士见状,也跟着离开。 雨势渐小,宫女将刘乐扶起来,柔声劝道,“公主莫生气,为了那种人不值当的,咱们还是赶紧回去。” 刘乐看着刘章的背影,嘴角勾勒出一抹讥讽的笑容。 宫道上。 刘章准备离宫回府。 就在这时,后少帝刘弘派谒者乘车持皇帝之节前来慰劳刘章。 刘章要夺皇帝之节,谒者不放手。 刘章就与持节的谒者共乘一车。 凭着皇帝之节,驱车疾驰,在乐门,斩禁军卫尉吴更始。 第199章 好似刀割 (本章另一视角。) 诏狱的环境异常恶劣,潮湿且阴暗。 每一间牢房地面都铺着早已霉烂不知有多长时间的稻草,时常有老鼠穿梭在其中。 长期处于这种环境中,总让人有一种压抑及难受感。 诏狱中有处刑房,囚犯们的惨叫声不绝于耳,夹杂着皮鞭抽打肉体的“啪嗒。”声响。 刑房内,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血腥味,以及从囚犯身上散发出的从未洗过澡的那种腐臭气味,令人作呕。 墙壁上挂着各式各样的刑具,大部分都被鲜血长期浸染而变成深红色,让人望之生畏。 仿佛这不是刑房,而是修罗地狱。 一间大且宽敞的牢房里,关押着有上十号人,男男女女,老老少少。 他们是吕家一部分的人,这间都是吕家的嫡系成员。 是分多间关押。 他们牢房内的稻草是新换的,很干。 几案及茶具也是崭新的,床榻及被子亦是崭新的,就连几案上的烛台仍是崭新的。 周勃念在吕氏身份尊贵,即使沦为阶下囚,也应保全他们最后的体面,一切均从优。 牢房外,负手站着一位年轻人,那双眼睛就好像鹰隼一般锐利。 他盯着牢房中的所有人,扫过每一张脸庞。 那些曾经高傲、嚣张、不可一世、趾高气扬的吕家人,此刻一个个垂头丧气地坐在床榻上,或者干脆乱七八糟地坐在稻草上。 那些人或低垂着头、神情落寞,或咬牙切齿、愤恨交加。 每个人的脸上似乎都带着诸多复杂的情绪。 却唯独没恐惧和害怕。 但却有一人面无表情。 刘章冷漠看着这些人的反应。 他嘴角微扬,露出若有若无的笑意,“你们很快就可以与太皇太后她老人家团聚了,如此才不愧是吕家的好子孙啊,不知本侯说得对不对?” 众人一听,纷纷抬头,眼神凶狠地射向他。 “你这个混蛋,此番大驾诏狱,就是故意来落井下石的吗?我们会沦落到今天,还不是拜你这个阴险小人所赐?” “你这个丧心病狂的东西,你竟然连你自己妻子都不放过?也将她给扔进诏狱?你简直就不配做一个男人。” “畜牲啊,你这个畜牲,枉费太皇太后那么喜欢你,太皇太后尸骨未寒,你就迫不及待要灭她的族人,呸,真不个东西。” 众人破口大骂着,但刘章却丝毫不曾动怒。 他保持着淡然的姿态静静地站着。 直到众人骂够了,他才淡漠道,“本侯这是大义灭亲。” “哼,什么狗屁的大义灭亲,你根本就是个疯子。” “大义灭亲?你是怎么好意思说出这四个字的,你这个畜牲都不如的王八蛋,你也不怕遭雷劈?” “遭雷劈太便宜他,这种畜牲就应该剥皮抽筋,再把他心挖出来看看究竟是什么做的。” “……” 众人谩骂着,言辞犀利且难听。 但刘章始终一副波澜不惊的模样,任由那些谩骂的话语冲击着他那颗冷酷无比的内心。 他站得笔挺,纹丝未动。 他冷眼看着他们,就如同看蒸板上的鱼肉。 突然,他的嘴角勾勒出一抹诡异的弧度,那抹笑容阴森冰冷而又残忍嗜血。 “本侯不想再跟你们这些阶下囚废话,本侯今日前来主要是想告诉你们,你们三天后就能见到你们朝思暮想的太皇太后,一大家整整齐齐的上路,不是很好吗?” 他嘴角的笑容越发阴森邪恶,“哦,忘记告诉你们,太皇太后并非病逝,而是死于特意谋杀,你们知道吗?谋害太皇太后的人便是本侯。” 刘章说完最后两个字,眸中寒芒四射。 让诏狱瞬间陷入一片沉寂当中。 哗。 一石激起千层浪。 顷刻间鸦雀无声,所有人皆怔怔看着他。 刘章笑得更甚,那抹笑容透着狰狞,“怎么?都傻了吗?本侯逗你们了,你们还真信啊?呵呵呵,你们真的很蠢呢,哈哈哈。” 他的笑声回荡在整间牢房之中,那双眼睛里布满疯狂肆虐。 “疯子。” 有人鄙夷地骂了一句,旋即转过身,用后背对着刘章。 刘章的笑声戛然而止。 他的眼底闪烁冷芒,嘴角噙着疯癫笑意,“阿谨,还是你了解本侯啊,你说的没错,本候就是一个疯子,一个为达目不择手段彻头彻疯的疯子,本侯从不曾爱过你,本候一直都在利用你,可你却对本候掏出了一片真心,本侯还真是感动许久呢,哈哈哈。” 他仰天大笑,那笑声刺耳尖锐,响亮震耳。 吕谨的脸色煞白,清澈明亮的眸子中蕴含着悲凉和凄楚。 她背着刘章,颤抖着手,指着,“滚,你给我滚。” 泪水顺着她的脸颊滑落。 “哈哈哈。”刘章狂笑。 “别怪本侯,你从始至终只是本侯的一个棋子而已,本侯需要你的时候就会给你几分脸色,本侯不需要你的时候,你就得给本侯乖乖去死。” 刘辛的声音渐行渐远。渐渐消失在吕谨的耳畔。 轰隆。 吕谨的脑海一阵剧烈疼痛,身躯蓦僵硬住。 刘章的话一遍又一遍的在她耳边徘徊。 她感觉她的心好似在被刀一寸寸的割裂,鲜血淋漓。 吕谨,这就是爱错人的代价吗? 那种锥心刺骨的痛,令她无法承受。 原来她一直爱着的男人竟然是个魔鬼,一个彻头彻尾的魔鬼。 她怎么会爱上刘章这种冷血无情、泯灭人性的东西。 刘章啊刘章,你可知,你费尽心思想要得到的,到最后都将会变成一场空。 是的,他们这些人马上就可以与太皇太后团聚,不过不是在阴曹地府,而是在这朗朗的人世间。 等你得知真相,又会如何? 是痛苦万分,是抑郁成疾,还是会悔恨不已? 吕谨苦涩地闭上双眸,身子忽然一软,瘫倒在地。 “谨儿,你怎么了?” “小谨儿?小瑾儿?” 一群人慌忙走向吕谨,脸上全是担忧。 第199章 好似刀割 (本章另一视角。) 诏狱的环境异常恶劣,潮湿且阴暗。 每一间牢房地面都铺着早已霉烂不知有多长时间的稻草,时常有老鼠穿梭在其中。 长期处于这种环境中,总让人有一种压抑及难受感。 诏狱中有处刑房,囚犯们的惨叫声不绝于耳,夹杂着皮鞭抽打肉体的“啪嗒。”声响。 刑房内,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血腥味,以及从囚犯身上散发出的从未洗过澡的那种腐臭气味,令人作呕。 墙壁上挂着各式各样的刑具,大部分都被鲜血长期浸染而变成深红色,让人望之生畏。 仿佛这不是刑房,而是修罗地狱。 一间大且宽敞的牢房里,关押着有上十号人,男男女女,老老少少。 他们是吕家一部分的人,这间都是吕家的嫡系成员。 是分多间关押。 他们牢房内的稻草是新换的,很干。 几案及茶具也是崭新的,床榻及被子亦是崭新的,就连几案上的烛台仍是崭新的。 周勃念在吕氏身份尊贵,即使沦为阶下囚,也应保全他们最后的体面,一切均从优。 牢房外,负手站着一位年轻人,那双眼睛就好像鹰隼一般锐利。 他盯着牢房中的所有人,扫过每一张脸庞。 那些曾经高傲、嚣张、不可一世、趾高气扬的吕家人,此刻一个个垂头丧气地坐在床榻上,或者干脆乱七八糟地坐在稻草上。 那些人或低垂着头、神情落寞,或咬牙切齿、愤恨交加。 每个人的脸上似乎都带着诸多复杂的情绪。 却唯独没恐惧和害怕。 但却有一人面无表情。 刘章冷漠看着这些人的反应。 他嘴角微扬,露出若有若无的笑意,“你们很快就可以与太皇太后她老人家团聚了,如此才不愧是吕家的好子孙啊,不知本侯说得对不对?” 众人一听,纷纷抬头,眼神凶狠地射向他。 “你这个混蛋,此番大驾诏狱,就是故意来落井下石的吗?我们会沦落到今天,还不是拜你这个阴险小人所赐?” “你这个丧心病狂的东西,你竟然连你自己妻子都不放过?也将她给扔进诏狱?你简直就不配做一个男人。” “畜牲啊,你这个畜牲,枉费太皇太后那么喜欢你,太皇太后尸骨未寒,你就迫不及待要灭她的族人,呸,真不个东西。” 众人破口大骂着,但刘章却丝毫不曾动怒。 他保持着淡然的姿态静静地站着。 直到众人骂够了,他才淡漠道,“本侯这是大义灭亲。” “哼,什么狗屁的大义灭亲,你根本就是个疯子。” “大义灭亲?你是怎么好意思说出这四个字的,你这个畜牲都不如的王八蛋,你也不怕遭雷劈?” “遭雷劈太便宜他,这种畜牲就应该剥皮抽筋,再把他心挖出来看看究竟是什么做的。” “……” 众人谩骂着,言辞犀利且难听。 但刘章始终一副波澜不惊的模样,任由那些谩骂的话语冲击着他那颗冷酷无比的内心。 他站得笔挺,纹丝未动。 他冷眼看着他们,就如同看蒸板上的鱼肉。 突然,他的嘴角勾勒出一抹诡异的弧度,那抹笑容阴森冰冷而又残忍嗜血。 “本侯不想再跟你们这些阶下囚废话,本侯今日前来主要是想告诉你们,你们三天后就能见到你们朝思暮想的太皇太后,一大家整整齐齐的上路,不是很好吗?” 他嘴角的笑容越发阴森邪恶,“哦,忘记告诉你们,太皇太后并非病逝,而是死于特意谋杀,你们知道吗?谋害太皇太后的人便是本侯。” 刘章说完最后两个字,眸中寒芒四射。 让诏狱瞬间陷入一片沉寂当中。 哗。 一石激起千层浪。 顷刻间鸦雀无声,所有人皆怔怔看着他。 刘章笑得更甚,那抹笑容透着狰狞,“怎么?都傻了吗?本侯逗你们了,你们还真信啊?呵呵呵,你们真的很蠢呢,哈哈哈。” 他的笑声回荡在整间牢房之中,那双眼睛里布满疯狂肆虐。 “疯子。” 有人鄙夷地骂了一句,旋即转过身,用后背对着刘章。 刘章的笑声戛然而止。 他的眼底闪烁冷芒,嘴角噙着疯癫笑意,“阿谨,还是你了解本侯啊,你说的没错,本候就是一个疯子,一个为达目不择手段彻头彻疯的疯子,本侯从不曾爱过你,本候一直都在利用你,可你却对本候掏出了一片真心,本侯还真是感动许久呢,哈哈哈。” 他仰天大笑,那笑声刺耳尖锐,响亮震耳。 吕谨的脸色煞白,清澈明亮的眸子中蕴含着悲凉和凄楚。 她背着刘章,颤抖着手,指着,“滚,你给我滚。” 泪水顺着她的脸颊滑落。 “哈哈哈。”刘章狂笑。 “别怪本侯,你从始至终只是本侯的一个棋子而已,本侯需要你的时候就会给你几分脸色,本侯不需要你的时候,你就得给本侯乖乖去死。” 刘辛的声音渐行渐远。渐渐消失在吕谨的耳畔。 轰隆。 吕谨的脑海一阵剧烈疼痛,身躯蓦僵硬住。 刘章的话一遍又一遍的在她耳边徘徊。 她感觉她的心好似在被刀一寸寸的割裂,鲜血淋漓。 吕谨,这就是爱错人的代价吗? 那种锥心刺骨的痛,令她无法承受。 原来她一直爱着的男人竟然是个魔鬼,一个彻头彻尾的魔鬼。 她怎么会爱上刘章这种冷血无情、泯灭人性的东西。 刘章啊刘章,你可知,你费尽心思想要得到的,到最后都将会变成一场空。 是的,他们这些人马上就可以与太皇太后团聚,不过不是在阴曹地府,而是在这朗朗的人世间。 等你得知真相,又会如何? 是痛苦万分,是抑郁成疾,还是会悔恨不已? 吕谨苦涩地闭上双眸,身子忽然一软,瘫倒在地。 “谨儿,你怎么了?” “小谨儿?小瑾儿?” 一群人慌忙走向吕谨,脸上全是担忧。 第200章 无一生还 (本章另一视角。) 诏狱里,紫兰被烈焰灼醒,她猛地睁开双眼,从地上爬起来。 她怔怔望着四周燃烧起来的烈火,瞳孔骤缩,呼吸急促,仿佛窒息般难受。 怎么会起火? 她环顾四周,怎么会在一间这么大的牢房内? 她不是一直被关在那间暗无天日的密牢里吗? 诏狱长说密牢里关的都是一些穷凶极恶之徒,足有五十多人。 她的脚像是被什么东西跘到。 她低头一看,原来地上横七竖八躺了不少人,都是和她一样穷凶极恶的人。 有些身上已经燃烧起来,可却像死猪一样躺着,没有感觉似的。 原来有感觉的只有她一个人。 地上的全只是尸体。 她瞬间明白,这是痛恨她的人在惩罚她。 火势越来越猛。 “咳咳咳。” 她捂住胸口猛烈咳嗽几声,浓烟窜入她的肺腑内,也熏得她睁不开眼,眼前只剩下一片红光。 她的身上也着起火,她拼命扑打着身上的火。 她的手烫起血泡,她奋力躲避挣扎,可那烈焰似乎长了腿,紧跟在她的身后。 原来烈火焚烧的痛苦滋味,比皮鞭、烙铁、拶刑,更难受千万倍。 她绝望地闭上双眸,任由炽热烈焰把她吞噬。 她的全身燃烧起来。 她的肉噼里啪啦作响,就像灶里的劈柴一样。 她那张本就惨白的容颜也在这一刻扭曲起来,带着撕心裂肺的惨叫。 夜晚时分,诏狱忽然着火,火势极其猛烈。 火焰熊熊燃烧,整个诏狱顿时化为一片火海。 浓烟漫卷,呛鼻无比,伴随着火光冲天而起,那熊熊烈焰仿佛吞噬着黑暗的天际,映照着漆黑的夜晚。 一时间,无数人赶往火源处,有几个胆大的人试图想要冲进去救助被困在火海中的人。 可是那烈焰实在太强烈,根本没有办法靠近。 无数人奔跑着,提水的提水,救火的救火,场面乱作一团。 “怎么回事?怎么会好端端的着了火?” “快通报给陛下,快点。” 清凉殿内。 “陛下,不好了,诏狱走水了。” 刘欣正和周勃商议着政务,忽然听闻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及呼喊声。 刘欣皱眉,望向来人,是诏狱长。 诏狱长顿住脚步,禀报道,“陛下,诏狱走水了。” 周勃微眯起眼,“怎么回事?为何会走水?” 诏狱长喘了一口粗气,“不太清楚,只是突兀间就走水了,听闻逃出诏狱的狱卒们说,是吕家的人放的,他们发现时已经晚了。” 周勃的脸色倏地沉下,“快,你快组织人去灭火,并摧倒周围的建筑,阻断火势曼延,本太尉会立马请旨抽调部分禁军,随后赶到。” “诺。”诏狱长领命退下。 翌日,长安城街市上流传着一则消息。 “吕家的人自已放了把火,将诏狱给烧了,整个家族的人无一人生还。” “什么?” 百姓们哗然一片。 “将诏狱给烧了?诏狱那种潮湿阴暗的地方,怎么起得了火?” “听说是太尉请求陛下,说吕家身份尊贵,给他们用了干的稻草,崭新的棉被,本来是为了他们着想,谁承想倒给他们制造了放火的机会,只要将蜡烛打翻,就可以烧毁整座诏狱。” “太尉正好在宫内,听闻后大发雷霆,命人在空地架起了人高的柴火,并在柴火上泼上了皇宫中所有的煤油,将吕家人的焦尸往上一放,十几个火把那么一扔,倾刻,就是滔天的熊熊烈火,以及刺鼻难闻的气味,最后,全化为了灰烬,几剩下零星的骨头渣掺杂在里面。” “啧啧,这么残忍?” “谁让吕家人那么坏。” “也没有很坏,太皇太后对我们平民百姓一向很好,可惜太皇太后死后家族就遭此变故,世态炎凉啊。” “唉。” “……” 诏狱走水,吕家的人无一生还,震惊了长安城,引起了轩然大波。 第200章 无一生还 (本章另一视角。) 诏狱里,紫兰被烈焰灼醒,她猛地睁开双眼,从地上爬起来。 她怔怔望着四周燃烧起来的烈火,瞳孔骤缩,呼吸急促,仿佛窒息般难受。 怎么会起火? 她环顾四周,怎么会在一间这么大的牢房内? 她不是一直被关在那间暗无天日的密牢里吗? 诏狱长说密牢里关的都是一些穷凶极恶之徒,足有五十多人。 她的脚像是被什么东西跘到。 她低头一看,原来地上横七竖八躺了不少人,都是和她一样穷凶极恶的人。 有些身上已经燃烧起来,可却像死猪一样躺着,没有感觉似的。 原来有感觉的只有她一个人。 地上的全只是尸体。 她瞬间明白,这是痛恨她的人在惩罚她。 火势越来越猛。 “咳咳咳。” 她捂住胸口猛烈咳嗽几声,浓烟窜入她的肺腑内,也熏得她睁不开眼,眼前只剩下一片红光。 她的身上也着起火,她拼命扑打着身上的火。 她的手烫起血泡,她奋力躲避挣扎,可那烈焰似乎长了腿,紧跟在她的身后。 原来烈火焚烧的痛苦滋味,比皮鞭、烙铁、拶刑,更难受千万倍。 她绝望地闭上双眸,任由炽热烈焰把她吞噬。 她的全身燃烧起来。 她的肉噼里啪啦作响,就像灶里的劈柴一样。 她那张本就惨白的容颜也在这一刻扭曲起来,带着撕心裂肺的惨叫。 夜晚时分,诏狱忽然着火,火势极其猛烈。 火焰熊熊燃烧,整个诏狱顿时化为一片火海。 浓烟漫卷,呛鼻无比,伴随着火光冲天而起,那熊熊烈焰仿佛吞噬着黑暗的天际,映照着漆黑的夜晚。 一时间,无数人赶往火源处,有几个胆大的人试图想要冲进去救助被困在火海中的人。 可是那烈焰实在太强烈,根本没有办法靠近。 无数人奔跑着,提水的提水,救火的救火,场面乱作一团。 “怎么回事?怎么会好端端的着了火?” “快通报给陛下,快点。” 清凉殿内。 “陛下,不好了,诏狱走水了。” 刘欣正和周勃商议着政务,忽然听闻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及呼喊声。 刘欣皱眉,望向来人,是诏狱长。 诏狱长顿住脚步,禀报道,“陛下,诏狱走水了。” 周勃微眯起眼,“怎么回事?为何会走水?” 诏狱长喘了一口粗气,“不太清楚,只是突兀间就走水了,听闻逃出诏狱的狱卒们说,是吕家的人放的,他们发现时已经晚了。” 周勃的脸色倏地沉下,“快,你快组织人去灭火,并摧倒周围的建筑,阻断火势曼延,本太尉会立马请旨抽调部分禁军,随后赶到。” “诺。”诏狱长领命退下。 翌日,长安城街市上流传着一则消息。 “吕家的人自已放了把火,将诏狱给烧了,整个家族的人无一人生还。” “什么?” 百姓们哗然一片。 “将诏狱给烧了?诏狱那种潮湿阴暗的地方,怎么起得了火?” “听说是太尉请求陛下,说吕家身份尊贵,给他们用了干的稻草,崭新的棉被,本来是为了他们着想,谁承想倒给他们制造了放火的机会,只要将蜡烛打翻,就可以烧毁整座诏狱。” “太尉正好在宫内,听闻后大发雷霆,命人在空地架起了人高的柴火,并在柴火上泼上了皇宫中所有的煤油,将吕家人的焦尸往上一放,十几个火把那么一扔,倾刻,就是滔天的熊熊烈火,以及刺鼻难闻的气味,最后,全化为了灰烬,几剩下零星的骨头渣掺杂在里面。” “啧啧,这么残忍?” “谁让吕家人那么坏。” “也没有很坏,太皇太后对我们平民百姓一向很好,可惜太皇太后死后家族就遭此变故,世态炎凉啊。” “唉。” “……” 诏狱走水,吕家的人无一生还,震惊了长安城,引起了轩然大波。 第201章 做了嫁衣 (本章另一视角。) 宣室殿上,刘欣坐于高台,他的脸上难看至极。 此刻他正被齐王刘襄和朱虚候刘章在长安的势力逼宫退位。 “陛下,请您将皇位禅让于齐王刘襄,他和他的弟弟朱虚侯在诸杀吕氏家族中起到不少的作用,齐王乃高祖长子的嫡子,是他率先举起诛杀吕氏的旗子。” 话落,又有一位大臣出列。 “陛下,齐王仁善,不忍生灵涂炭,灌婴将军和齐王达成协议,齐王暂时按兵,等长安风波过后,丞相及太尉就会迎他入朝,此刻,恐怕已经是在来长安的路上。” 随后,陆续又有几位大臣出列。 全是相差无已的一番说辞,几乎把齐王刘襄和朱虚侯刘章吹捧到天上。 刘欣的脸上笼罩着一层冰霜,他的目光扫过刚刚说话的每一个人。 “放肆,胡说八道,此次的功劳全在左丞相和周太尉,齐王是藩王,无召不得进入长安,吕氏已铲除,南北两军皆在周太尉手中,禁军又在朕的手中,朕早已和丞相及太尉商议过,禅位于代王刘恒,迎他的人马早就已经出发,齐王刘襄他以什么理由挥兵长安,他想造反吗?灌将军还在荥阳,齐王要是敢动一步,那就是等同造反,天下人人得而诛之。” 刘欣掷地有声,他的一席话字字珠玑。 刚刚那些大臣闻言,均看向陈平和周勃。 自从右丞相称病以来,左丞相已经形同正相。 只见两位的脸上都带着鄙夷的讥笑。 他们再傻也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便纷纷噤声。 他们在心中盘算着该如何保住自己的性命,最好的办法,也只能是顺大势而为。 轰隆。 一道晴天霹雳在刘章的脑袋里炸开,让他久久回不过神来。 灌婴原来真是阻止他哥哥的,陈平和周勃两个老贼原来是一直欺骗他,将他和他的哥哥耍得团团转。 他的双手紧握成拳,青筋暴露,他的双目迸射出无法抑制的怒火,指节处咯吱作响。 他不明白为何他费尽心思做了这么多,到头来,却是为他人做了嫁衣。 他不甘心啊。 不甘心啊。 “来人,抬上来。” 周勃朝殿外喊道。 立即有两位侍卫抬着一副担架进入,担架上盖着一块白布。 待两名侍卫将白布掀开,只见担架上面是一具面目全非脑浆爆裂的男尸,血肉模糊,黑血流淌,就像一具骷髅上挂着如同烂泥般的肉。 “呕。” 很多人忍受不住,别过头开始呕吐起来。 男尸依稀可辨的衣衫十分华丽,立即有眼尖的大臣认了出来。 “是吕禄。” “吕禄?” 此言一出,顿时哗然。 “这是吕禄的衣服没错。” “吕家最后一个人竟然也没了?” “真惨。” 众人一阵唏嘘,纷纷倒吸一口凉气。 “启禀陛下,微臣的手下不负众望,终于在一处山路上找到吕禄,微臣的手下将他逼至到悬崖边,他眼见无路可去,就跳下悬崖,摔成了这副鬼样子。”周勃回禀道,他的眉宇间尽显得意。 刘欣眯起双眸,俯视着高台下担架上的男尸。 他的脸上浮现出浓重的厌恶,他摆手道,“快抬下去,在宫外随便找一处埋了,这模样太恐怖了,朕有些害怕,快抬下去。” 周勃立刻朝侍卫挥了挥手。 “诺。”侍卫应道。 他们立即盖上白布,将担架抬了下去。 …… 朱虚侯府。 刘章喝得烂醉,嘴里含糊不清,“我不甘心,不甘心啊。” 他坐几案后喝着闷酒。 他双目赤红,满面狰狞,像个疯子。 地上全是酒坛的碎片,一片狼藉。 后来,他干脆仰躺在地上。 “哈哈哈,我不甘心啊,我做了这么多,最终竟便宜你刘恒。” 刘章捶向地面,痛苦万状,“我不服。” 他抚抚额前碎发,痛苦地闭上眼睛,滑落下两行滚烫热泪。 他恨啊,真的好恨啊。 他恨不能将陈平、周勃及刘恒碎尸万段,饮他们的血、食他们的肉、啃他们的骨。 他重新坐起来,他又拿起一坛酒,开始猛地往喉咙里灌起来。 一位丫鬟听到动静跑了进来。 她看着如此的刘章,还有满地的狼藉,她吓坏了。 她深吸一口气,鼓足勇气走至刘章的身侧,小声劝阻道,“侯爷,您别这样,您不能这么喝下去了,您要当心您自己的身体。” “滚开。”刘章大手一挥,丫鬟顿时便被挥倒在地。 丫鬟摔得七荤八素,她半晌才爬了起来,她没敢再劝,立马迈步离开。 刘章继续朝喉咙里灌着烈酒,他看向丫鬟,吼道,“站住。” 丫鬟站住了,吓得一动也不敢动。 刘章眯着眼睛,“本侯问你,孙小虎他人了?” 他声音沙哑得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他的眼神更是阴沉得可怕,仿佛要择人而噬般恐怖。 丫鬟不禁有些颤抖,她背对着他,战战兢兢地回道,“回侯爷,小……虎爷已好几天没见着了。” 听到丫鬟的回答,刘章仰天大笑,笑着笑着,两行浑浊泪水从他的眼眶滑落。 “哈哈哈,没想到,他竟然也背叛了本侯,背叛了本侯。” 丫鬟更加恐惧,逃命似的跑了出去。 刘章双眼通红,整个人仿佛失控了般。 他疯狂地撕扯他的衣服,捶打他的胸膛。 他的视线停留在几案的酒坛上。 他拎起,猛灌一口后,重重砸在地上。 顿时,酒坛四分五裂。 坛中美酒也洒一地,溅了他一身。 接着,他又拿起另一坛,继续往肚中灌去。 灌着灌着,他放下坛子,他不甘地咬破唇瓣,他恨啊,他任由猩红的鲜血沿着嘴角淌下。 而他不知的是,宣室殿中那担架之上的人不是别人,正是他认为背叛了他的孙小虎。 第201章 做了嫁衣 (本章另一视角。) 宣室殿上,刘欣坐于高台,他的脸上难看至极。 此刻他正被齐王刘襄和朱虚候刘章在长安的势力逼宫退位。 “陛下,请您将皇位禅让于齐王刘襄,他和他的弟弟朱虚侯在诸杀吕氏家族中起到不少的作用,齐王乃高祖长子的嫡子,是他率先举起诛杀吕氏的旗子。” 话落,又有一位大臣出列。 “陛下,齐王仁善,不忍生灵涂炭,灌婴将军和齐王达成协议,齐王暂时按兵,等长安风波过后,丞相及太尉就会迎他入朝,此刻,恐怕已经是在来长安的路上。” 随后,陆续又有几位大臣出列。 全是相差无已的一番说辞,几乎把齐王刘襄和朱虚侯刘章吹捧到天上。 刘欣的脸上笼罩着一层冰霜,他的目光扫过刚刚说话的每一个人。 “放肆,胡说八道,此次的功劳全在左丞相和周太尉,齐王是藩王,无召不得进入长安,吕氏已铲除,南北两军皆在周太尉手中,禁军又在朕的手中,朕早已和丞相及太尉商议过,禅位于代王刘恒,迎他的人马早就已经出发,齐王刘襄他以什么理由挥兵长安,他想造反吗?灌将军还在荥阳,齐王要是敢动一步,那就是等同造反,天下人人得而诛之。” 刘欣掷地有声,他的一席话字字珠玑。 刚刚那些大臣闻言,均看向陈平和周勃。 自从右丞相称病以来,左丞相已经形同正相。 只见两位的脸上都带着鄙夷的讥笑。 他们再傻也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便纷纷噤声。 他们在心中盘算着该如何保住自己的性命,最好的办法,也只能是顺大势而为。 轰隆。 一道晴天霹雳在刘章的脑袋里炸开,让他久久回不过神来。 灌婴原来真是阻止他哥哥的,陈平和周勃两个老贼原来是一直欺骗他,将他和他的哥哥耍得团团转。 他的双手紧握成拳,青筋暴露,他的双目迸射出无法抑制的怒火,指节处咯吱作响。 他不明白为何他费尽心思做了这么多,到头来,却是为他人做了嫁衣。 他不甘心啊。 不甘心啊。 “来人,抬上来。” 周勃朝殿外喊道。 立即有两位侍卫抬着一副担架进入,担架上盖着一块白布。 待两名侍卫将白布掀开,只见担架上面是一具面目全非脑浆爆裂的男尸,血肉模糊,黑血流淌,就像一具骷髅上挂着如同烂泥般的肉。 “呕。” 很多人忍受不住,别过头开始呕吐起来。 男尸依稀可辨的衣衫十分华丽,立即有眼尖的大臣认了出来。 “是吕禄。” “吕禄?” 此言一出,顿时哗然。 “这是吕禄的衣服没错。” “吕家最后一个人竟然也没了?” “真惨。” 众人一阵唏嘘,纷纷倒吸一口凉气。 “启禀陛下,微臣的手下不负众望,终于在一处山路上找到吕禄,微臣的手下将他逼至到悬崖边,他眼见无路可去,就跳下悬崖,摔成了这副鬼样子。”周勃回禀道,他的眉宇间尽显得意。 刘欣眯起双眸,俯视着高台下担架上的男尸。 他的脸上浮现出浓重的厌恶,他摆手道,“快抬下去,在宫外随便找一处埋了,这模样太恐怖了,朕有些害怕,快抬下去。” 周勃立刻朝侍卫挥了挥手。 “诺。”侍卫应道。 他们立即盖上白布,将担架抬了下去。 …… 朱虚侯府。 刘章喝得烂醉,嘴里含糊不清,“我不甘心,不甘心啊。” 他坐几案后喝着闷酒。 他双目赤红,满面狰狞,像个疯子。 地上全是酒坛的碎片,一片狼藉。 后来,他干脆仰躺在地上。 “哈哈哈,我不甘心啊,我做了这么多,最终竟便宜你刘恒。” 刘章捶向地面,痛苦万状,“我不服。” 他抚抚额前碎发,痛苦地闭上眼睛,滑落下两行滚烫热泪。 他恨啊,真的好恨啊。 他恨不能将陈平、周勃及刘恒碎尸万段,饮他们的血、食他们的肉、啃他们的骨。 他重新坐起来,他又拿起一坛酒,开始猛地往喉咙里灌起来。 一位丫鬟听到动静跑了进来。 她看着如此的刘章,还有满地的狼藉,她吓坏了。 她深吸一口气,鼓足勇气走至刘章的身侧,小声劝阻道,“侯爷,您别这样,您不能这么喝下去了,您要当心您自己的身体。” “滚开。”刘章大手一挥,丫鬟顿时便被挥倒在地。 丫鬟摔得七荤八素,她半晌才爬了起来,她没敢再劝,立马迈步离开。 刘章继续朝喉咙里灌着烈酒,他看向丫鬟,吼道,“站住。” 丫鬟站住了,吓得一动也不敢动。 刘章眯着眼睛,“本侯问你,孙小虎他人了?” 他声音沙哑得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他的眼神更是阴沉得可怕,仿佛要择人而噬般恐怖。 丫鬟不禁有些颤抖,她背对着他,战战兢兢地回道,“回侯爷,小……虎爷已好几天没见着了。” 听到丫鬟的回答,刘章仰天大笑,笑着笑着,两行浑浊泪水从他的眼眶滑落。 “哈哈哈,没想到,他竟然也背叛了本侯,背叛了本侯。” 丫鬟更加恐惧,逃命似的跑了出去。 刘章双眼通红,整个人仿佛失控了般。 他疯狂地撕扯他的衣服,捶打他的胸膛。 他的视线停留在几案的酒坛上。 他拎起,猛灌一口后,重重砸在地上。 顿时,酒坛四分五裂。 坛中美酒也洒一地,溅了他一身。 接着,他又拿起另一坛,继续往肚中灌去。 灌着灌着,他放下坛子,他不甘地咬破唇瓣,他恨啊,他任由猩红的鲜血沿着嘴角淌下。 而他不知的是,宣室殿中那担架之上的人不是别人,正是他认为背叛了他的孙小虎。 第202章 朕亦做过 (本章另一视角。) 不久,在周勃和陈平的主持下,太皇太后与高祖合葬于长陵。 太皇太后的棺椁停放在长信殿有很长一段时间。 长信殿外一直有禁军把守,任何人不得擅入,除吕家人及陈平、周勃、审食其外。 刘章带兵闯入未央宫的那次,也是唯一有机会闯进入长信殿的一次。 但他忙着搜寻吕产,错过了唯一的机会。 且之后,一千士兵归还于周勃,他就能发现棺椁里的秘密。 公元前180年,代王刘恒入主长安,登基称帝,史称汉文帝。 刘恒尊生母薄昭为太后,册窦美人为皇后,立刘启为太子。 …… 长信殿内。 沈如溪跪在地上,低垂着头,双手奉着一张帛卷。 薄太后淡漠问道,“你说,这是吕太后生前让你交予下一任皇帝的?” 沈如溪回道,“是的,所以适才奴婢才会让太后娘娘您屏退左右。” 薄太后端起茶盏浅抿一口,神色悠然,“哦?” “回太后娘娘,这里是一份皇宫密道的机关分布图,没有这个图,就算是知道密道在哪,也难以活着走出去,密道具体方位,图上亦有标明。” 薄太后神色一凛,“快呈上来。” 沈如溪将帛卷呈给薄太后,而后微微垂首侍立。 薄太后接过帛卷,展开细细看了一遍。 她的目光凝向沈如溪,“这可是原本?可否是由皇帝临终前相传给下一位继承者,目的是发生宫变或叛变,亦或灭国之灾之时,逃命所用?” “是的,太后娘娘。”沈如溪颔首。 薄太后轻轻嗤笑,目光陡然变冷,“你竟知道这么多,你就不怕哀家杀了你吗?” 沈如溪敛下眼眸,“怕,但是奴婢相信太后娘娘您的为人,您不会杀了奴婢的。” 薄太后双眸微闪,问道,“哀家且问你,你为何没将其交给后少帝?” 沈如溪回道,“因后少帝年幼,吕太后担虑他守不住这大汉江山,又害怕江山有变,这是吕太后临死前变给奴婢的任务,奴婢就一定要将它完成,不负吕太后所托。” 薄太后深思半晌,“那好,哀家就替陛下先收下,张太后居于北宫,一个人难免落寂,你便去北宫照顾她。” 她似乎已明白一切。 前两日,她便打听过长安城中近期发生过的种种事情,当时便感觉非常之怪。 就在诏狱发生大火后,鲁元公主便在周太尉安排的人马护送下,返回封地宣平侯国。 最让她感觉奇怪的是,吕氏家族成员的死亡虽说都非常凄惨,可是也未免太过凄惨。 就连死在茅厕里的吕产,尸骨也莫名不见,据说是鲁元公主亲自带着亲信所埋,却没人知道埋在哪。 后来鲁元公主带着亲信回到封地后,就更加没有人知道。 直至现在她才想明白,正是因为凄惨,尸体也便无法辨认。 好一招金蝉脱壳。 沈如溪跪地叩首,“谢太后娘娘。” 薄太后摆摆手,“你且退下。” “诺。”沈如溪应道。 她刚准备转身,却被薄太后唤住,“等等,哀家还有话与你说。” 沈如溪又跪了下去。 “哀家有一件事可以告诉你。” 薄太后张了张嘴,却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摆手让沈如溪退下。 并叮嘱她,关于帛卷之事,最好永远烂在心里,张太后的生死全捏在她自己的手上,要她做个聪明人。 翌日,清凉殿内。 “周太尉,你可知罪?”刘恒淡淡问道,声音却很温和。 周勃有些慌乱,“臣不知所犯何事,请陛下明示。” 难道他扶持错了人? 且先听听再说,毕竟这代王的人品在藩王中一向最是不错。 刘恒挑眉,浅笑道,“周太尉的李代桃僵玩得不错呀。” 周勃浑身一颤,这是在说他助吕氏假死逃出长安。 不过,代王又是如何得知? 周勃的额心沁出涔涔冷汗,他来不及多想,忙道,“臣愚钝,还请陛下明察。” “周太尉不必紧张。”刘恒抬手制止周勃的惶恐举动,脸上的笑意更甚,“其实朕亦这么做过,就在前往长安的路上。” 前往长安的路上? 周勃满腹狐疑。 忽然间,他想明白了,这是指代王后及代王后的三个子女啊。 不是说他们在途中不堪劳累,相继死掉吗? 难道他们没死? “陛下,您这是说……”周勃激动得语无伦次。 “嗯。”刘恒笑着点头。 周勃猛然瞪圆双眼,心中顿时掀起惊涛骇浪。 太皇太后果然没看错人,大汉百姓有福了。 代王真是一位好夫君,如此仁心,将来也必会是一位好君王。 是啊,如果不爱,又哪来的三个子女。 应该是代王听说长安将吕氏所灭,害怕会牵连到自己的王后,所以便在途中放她们离开,并谎称她们相继病逝。 之后再暗中接济她们,给她们一笔终生可以生存的钱财。 刘恒俊美的面庞露出阳光笑意,温暖且和煦,“周太尉,有些事咱们心照不宣便好。” 周勃心中的震撼久久未曾消散,“是,陛下。” 刘恒轻抿薄唇,“周太尉,惠帝的孩子们,就让他们与亲人团聚,在这未央宫,他们过得也并不开心,此事就交给你来办,至于你如何办,朕一概不过问。” “是,陛下,臣遵旨。”周勃再次应声,心中颇为激荡。 “好,那就辛苦太尉了,太尉年龄已大,三年后,由太耐之子周亚夫担任太尉一职,周太尉届时也可以颐养天年,含饴弄孙。” 周勃俯身行礼,“老臣拜谢圣恩。” “朕还许一承诺于周太尉,倘若有朝一日,周亚夫犯了大罪,只要不是滔天大罪,朕都可以让他重新再活一次。” 周勃神情激动,再次拜下。 刘恒摆摆手,“退下。” “诺。” …… 几辆豪华的马车在众兵士的簇拥下沿着官道一路向前,朝着长安方向而去。 其中一辆马车内。 代王后吕敏枕在代王刘恒厚实的肩膀上,泪眼婆娑。 刘恒目视前方,眸中尽是复杂情愫。 他怎么也想不到,短短数月间,竟发生如此翻天覆地的巨大变化。 他害怕自己的王后因为姓吕而惨遭毒手。 他看着吕敏哭得难受,知晓她定是为吕家惨讯而伤心。 刘恒抬手拭去吕敏眼角的泪痕,“敏儿,莫哭了,他们在天之灵也不愿看到你如此模样,你知道吗,我现在最担心的是你,我希望你和孩子们都能好好活下去。” 吕敏泪流满面,哽咽摇头,“代王,敏儿只求你能善待我们的儿女,敏儿什么都不求,到了长安,他们如果逼迫代王杀了臣妾,也请代王放过臣妾,让臣妾去死,臣妾只希望代王能照顾好我们儿女,再做一个好皇帝。” 刘恒深吸一口气,把吕敏揽进怀里。 良久,他叹息一声,对着怀中人儿道,“敏儿,我不会让你死的,也不会让我们的孩儿死的。” 他的眸中划过疼惜,低头吻吻她的额心,“敏儿,相信我,我不会让你们母子四人出任何意外的,我保证。 气氛陷入一片寂静当中,唯有马车窗帘随风飘扬,发出阵阵沙沙声。 不知过去多久,刘恒才打破这份静谧,“敏儿,你和孩子们逃,寻一处安逸之地,买一处大宅子,再开几家店铺,好好渡过余生。” 吕敏倏地睁大双眼,怔忡望着眼前的人儿,她坚决摇头,“臣妾不走,臣妾要陪在代王身边,哪怕只是远远看着,哪怕就那么一刻,臣妾也甘愿。” 她不舍得离开他,哪怕她知道她不离开的结果可能是什么。 “你这个傻瓜。”刘恒低叹道,“可是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去死啊。” 吕敏凝视着他,平静极了,“代王,你是皇帝,你是九五之尊,你是百姓的福祉,臣妾如果死了,那也是死得其所。” “别说傻话,你如果死了,我的世界就暗淡了,我要那将江山又有何用?” 他想要掌控天下,他也渴望名垂千古,但他绝不会牺牲自己的妻儿。 吕敏心尖微颤,眸中泛起涟漪,但却依旧固执摇头。 刘恒再次劝道,“听我的,好不好?带着孩子们逃。” 吕敏仍然固执拒绝,“代王,他们是你的孩子,你会护住他们的对不对?臣妾想全天下没一个父亲会不护着自己子女的,臣妾相信代王,就让臣妾多陪陪代王,能多陪一刻便是一刻。” “敏儿,我会。”刘恒握住她的手,“只是他们是你唯一的孩子,而我的孩子却不是只有他们,他们可以没有我,但不能没有你,你还是听我的,带着他们逃。” “代王。”吕敏哽咽,泪水簌簌滑落。 刘恒紧紧搂着她,“敏儿,相比短暂地拥有你,我更希望你永远开心的活下去,敏儿,答应我,带着他们离开,去寻一处安逸的地方。” 吕敏的心被触碰得柔柔软软,她看着眼前之人俊朗的面庞,泪水止不住地滑落。 她轻轻偎依在他的怀中,闭着眼睛享受属于她最后的温存。 第202章 朕亦做过 (本章另一视角。) 不久,在周勃和陈平的主持下,太皇太后与高祖合葬于长陵。 太皇太后的棺椁停放在长信殿有很长一段时间。 长信殿外一直有禁军把守,任何人不得擅入,除吕家人及陈平、周勃、审食其外。 刘章带兵闯入未央宫的那次,也是唯一有机会闯进入长信殿的一次。 但他忙着搜寻吕产,错过了唯一的机会。 且之后,一千士兵归还于周勃,他就能发现棺椁里的秘密。 公元前180年,代王刘恒入主长安,登基称帝,史称汉文帝。 刘恒尊生母薄昭为太后,册窦美人为皇后,立刘启为太子。 …… 长信殿内。 沈如溪跪在地上,低垂着头,双手奉着一张帛卷。 薄太后淡漠问道,“你说,这是吕太后生前让你交予下一任皇帝的?” 沈如溪回道,“是的,所以适才奴婢才会让太后娘娘您屏退左右。” 薄太后端起茶盏浅抿一口,神色悠然,“哦?” “回太后娘娘,这里是一份皇宫密道的机关分布图,没有这个图,就算是知道密道在哪,也难以活着走出去,密道具体方位,图上亦有标明。” 薄太后神色一凛,“快呈上来。” 沈如溪将帛卷呈给薄太后,而后微微垂首侍立。 薄太后接过帛卷,展开细细看了一遍。 她的目光凝向沈如溪,“这可是原本?可否是由皇帝临终前相传给下一位继承者,目的是发生宫变或叛变,亦或灭国之灾之时,逃命所用?” “是的,太后娘娘。”沈如溪颔首。 薄太后轻轻嗤笑,目光陡然变冷,“你竟知道这么多,你就不怕哀家杀了你吗?” 沈如溪敛下眼眸,“怕,但是奴婢相信太后娘娘您的为人,您不会杀了奴婢的。” 薄太后双眸微闪,问道,“哀家且问你,你为何没将其交给后少帝?” 沈如溪回道,“因后少帝年幼,吕太后担虑他守不住这大汉江山,又害怕江山有变,这是吕太后临死前变给奴婢的任务,奴婢就一定要将它完成,不负吕太后所托。” 薄太后深思半晌,“那好,哀家就替陛下先收下,张太后居于北宫,一个人难免落寂,你便去北宫照顾她。” 她似乎已明白一切。 前两日,她便打听过长安城中近期发生过的种种事情,当时便感觉非常之怪。 就在诏狱发生大火后,鲁元公主便在周太尉安排的人马护送下,返回封地宣平侯国。 最让她感觉奇怪的是,吕氏家族成员的死亡虽说都非常凄惨,可是也未免太过凄惨。 就连死在茅厕里的吕产,尸骨也莫名不见,据说是鲁元公主亲自带着亲信所埋,却没人知道埋在哪。 后来鲁元公主带着亲信回到封地后,就更加没有人知道。 直至现在她才想明白,正是因为凄惨,尸体也便无法辨认。 好一招金蝉脱壳。 沈如溪跪地叩首,“谢太后娘娘。” 薄太后摆摆手,“你且退下。” “诺。”沈如溪应道。 她刚准备转身,却被薄太后唤住,“等等,哀家还有话与你说。” 沈如溪又跪了下去。 “哀家有一件事可以告诉你。” 薄太后张了张嘴,却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摆手让沈如溪退下。 并叮嘱她,关于帛卷之事,最好永远烂在心里,张太后的生死全捏在她自己的手上,要她做个聪明人。 翌日,清凉殿内。 “周太尉,你可知罪?”刘恒淡淡问道,声音却很温和。 周勃有些慌乱,“臣不知所犯何事,请陛下明示。” 难道他扶持错了人? 且先听听再说,毕竟这代王的人品在藩王中一向最是不错。 刘恒挑眉,浅笑道,“周太尉的李代桃僵玩得不错呀。” 周勃浑身一颤,这是在说他助吕氏假死逃出长安。 不过,代王又是如何得知? 周勃的额心沁出涔涔冷汗,他来不及多想,忙道,“臣愚钝,还请陛下明察。” “周太尉不必紧张。”刘恒抬手制止周勃的惶恐举动,脸上的笑意更甚,“其实朕亦这么做过,就在前往长安的路上。” 前往长安的路上? 周勃满腹狐疑。 忽然间,他想明白了,这是指代王后及代王后的三个子女啊。 不是说他们在途中不堪劳累,相继死掉吗? 难道他们没死? “陛下,您这是说……”周勃激动得语无伦次。 “嗯。”刘恒笑着点头。 周勃猛然瞪圆双眼,心中顿时掀起惊涛骇浪。 太皇太后果然没看错人,大汉百姓有福了。 代王真是一位好夫君,如此仁心,将来也必会是一位好君王。 是啊,如果不爱,又哪来的三个子女。 应该是代王听说长安将吕氏所灭,害怕会牵连到自己的王后,所以便在途中放她们离开,并谎称她们相继病逝。 之后再暗中接济她们,给她们一笔终生可以生存的钱财。 刘恒俊美的面庞露出阳光笑意,温暖且和煦,“周太尉,有些事咱们心照不宣便好。” 周勃心中的震撼久久未曾消散,“是,陛下。” 刘恒轻抿薄唇,“周太尉,惠帝的孩子们,就让他们与亲人团聚,在这未央宫,他们过得也并不开心,此事就交给你来办,至于你如何办,朕一概不过问。” “是,陛下,臣遵旨。”周勃再次应声,心中颇为激荡。 “好,那就辛苦太尉了,太尉年龄已大,三年后,由太耐之子周亚夫担任太尉一职,周太尉届时也可以颐养天年,含饴弄孙。” 周勃俯身行礼,“老臣拜谢圣恩。” “朕还许一承诺于周太尉,倘若有朝一日,周亚夫犯了大罪,只要不是滔天大罪,朕都可以让他重新再活一次。” 周勃神情激动,再次拜下。 刘恒摆摆手,“退下。” “诺。” …… 几辆豪华的马车在众兵士的簇拥下沿着官道一路向前,朝着长安方向而去。 其中一辆马车内。 代王后吕敏枕在代王刘恒厚实的肩膀上,泪眼婆娑。 刘恒目视前方,眸中尽是复杂情愫。 他怎么也想不到,短短数月间,竟发生如此翻天覆地的巨大变化。 他害怕自己的王后因为姓吕而惨遭毒手。 他看着吕敏哭得难受,知晓她定是为吕家惨讯而伤心。 刘恒抬手拭去吕敏眼角的泪痕,“敏儿,莫哭了,他们在天之灵也不愿看到你如此模样,你知道吗,我现在最担心的是你,我希望你和孩子们都能好好活下去。” 吕敏泪流满面,哽咽摇头,“代王,敏儿只求你能善待我们的儿女,敏儿什么都不求,到了长安,他们如果逼迫代王杀了臣妾,也请代王放过臣妾,让臣妾去死,臣妾只希望代王能照顾好我们儿女,再做一个好皇帝。” 刘恒深吸一口气,把吕敏揽进怀里。 良久,他叹息一声,对着怀中人儿道,“敏儿,我不会让你死的,也不会让我们的孩儿死的。” 他的眸中划过疼惜,低头吻吻她的额心,“敏儿,相信我,我不会让你们母子四人出任何意外的,我保证。 气氛陷入一片寂静当中,唯有马车窗帘随风飘扬,发出阵阵沙沙声。 不知过去多久,刘恒才打破这份静谧,“敏儿,你和孩子们逃,寻一处安逸之地,买一处大宅子,再开几家店铺,好好渡过余生。” 吕敏倏地睁大双眼,怔忡望着眼前的人儿,她坚决摇头,“臣妾不走,臣妾要陪在代王身边,哪怕只是远远看着,哪怕就那么一刻,臣妾也甘愿。” 她不舍得离开他,哪怕她知道她不离开的结果可能是什么。 “你这个傻瓜。”刘恒低叹道,“可是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去死啊。” 吕敏凝视着他,平静极了,“代王,你是皇帝,你是九五之尊,你是百姓的福祉,臣妾如果死了,那也是死得其所。” “别说傻话,你如果死了,我的世界就暗淡了,我要那将江山又有何用?” 他想要掌控天下,他也渴望名垂千古,但他绝不会牺牲自己的妻儿。 吕敏心尖微颤,眸中泛起涟漪,但却依旧固执摇头。 刘恒再次劝道,“听我的,好不好?带着孩子们逃。” 吕敏仍然固执拒绝,“代王,他们是你的孩子,你会护住他们的对不对?臣妾想全天下没一个父亲会不护着自己子女的,臣妾相信代王,就让臣妾多陪陪代王,能多陪一刻便是一刻。” “敏儿,我会。”刘恒握住她的手,“只是他们是你唯一的孩子,而我的孩子却不是只有他们,他们可以没有我,但不能没有你,你还是听我的,带着他们逃。” “代王。”吕敏哽咽,泪水簌簌滑落。 刘恒紧紧搂着她,“敏儿,相比短暂地拥有你,我更希望你永远开心的活下去,敏儿,答应我,带着他们离开,去寻一处安逸的地方。” 吕敏的心被触碰得柔柔软软,她看着眼前之人俊朗的面庞,泪水止不住地滑落。 她轻轻偎依在他的怀中,闭着眼睛享受属于她最后的温存。 第203章 春花秋月 春花秋月,人间四季,岁月如梭。 三年后。 从高处看南苑山庄,亭台楼阁鳞次栉比,假山水榭、绿树红花点缀其中,极其赏心悦目。 在朦胧云层之下美轮美奂,似置身梦幻。 山庄后面有一处天然湖泊,名唤碧波湖,景色宜人。 此时正值初夏,碧波湖畔,垂柳迎风摇曳。 湖中一艘精致的画舫随波而流。 船舱内传来阵阵欢快的笑声。 “老夫人,您今天真漂亮。” 钟鸢扶着我从船舱走出。 我穿戴富丽堂皇,头发梳得一丝不乱,我神态端庄,手握玉石权杖。 我眉梢带着喜色,“你呀,小嘴真甜。” 我的身后跟着一男一女。 左边是一位俊朗青年,身穿紫色锦袍,腰系黑玉束带,乌黑的长发用紫色缎带松垮绑住。 他双眸深邃,唇角挂着温润的笑容。 右边是一位身材纤细、皮肤雪白的少妇,一双眸子顾盼生姿,灿若星辰,灵动得宛若会说话。 她枕在青年的肩上,一颦一笑都牵扯人心。 我站在画舫的甲板上,看向远方,脸颊上漾出恬静的笑意。 湖风吹来,我的衣袂翻飞。 “老夫人。”钟鸢唤道。 我转眸望她,“怎么了?” 钟鸢禀报道,“老夫人,山下传来齐国的消息,齐王刘襄久抑成疾,于一个月前已经没了,而城阳王刘章现在基本上就是一具行尸走肉,离大限也不远了。” 刘章被刘恒加封为城阳王,从他哥哥的封地齐国划了一座城池给他,作为他的封地。 我的脸上绽放出浓浓笑容,“知道了。” 钟鸢却欲言又止,“老夫人,还有……” 我挑眉问道,“还有何事?” 钟鸢张了张嘴,又慢慢闭上,最后摇了摇头,“没……没事。” 我蹙眉,狐疑瞥了她一眼,怎么怪里怪气的,但见她一副不肯说的模样,我便也不打算追问。 我继续眺望远方,湖光山色映入眼帘。 远处翠木林立,枝桠交错,倒映在湖面上。 这些年的记忆也慢慢涌上我的心头。 三年前,我被疯狗所咬,得了瘪咬病,幸得萧素素及时赶来。 萧素素说解法就在疯狗身上,她将黑狗的尸首高温蒸煮,敲开它的脑袋取出脑浆,然后经一系列的提纯后涂抹于所咬处,再辅以浸药的针炙和入口的良药,我终得以没被奸人所害。 二年前,审食其在府前被淮南王刘长用藏于袖中的锤子所击杀。 我得知消息后伤心难过了许久,幸得盈儿和南钰的陪伴、宽慰,我才得以从悲伤中走出。 因为刘长记恨审食其没有为他的母亲周旋,而他的母亲最终悲愤悬梁。 我对刘长极其尽心,在我的影响下,刘长极少与诸王往来。 本以为他是个好孩子,可却没想到他这么狭隘。 不知他有没有恨过我? 辟阳侯出事的前一日,郭思齐曾有来过,两人密谈很久,据说是郭思齐不想将秘密带进棺材。 待郭思齐离开后,辟阳侯命管家准备好马车,明日要出远门一趟,谁曾想…… 后来,刘长被刘恒采用帝王术而宠杀,不担恶名却又能除掉。 这全在我意料中,刘恒岂会容忍刘长这等无视律法的行径。 南苑山庄位于睢阳芒砀山。 山庄是一年一年扩建而成。 后来我才得知,我所给萧素素的钱财,并不足以盖起一座很大的山庄。 那时百废待兴,我是拿吕家的小金库给的。 萧素素将钱财一分为二,一半盖山庄,一半在山下买几家铺子,并请伙计做生意。 她用每年的营收扩建。 生意好时,便再买几家铺子。 如此年复一年,山庄也便越盖越大,山下属于她的店铺也越来越多。 一阵微风掠过湖面,吹皱平静的湖水。 我收回万千思绪,忽听得船舱内传来阵阵笑声。 我的嘴角勾勒出一抹微笑弧度。 “钟鸢,咱们去瞧瞧,看看友儿、禄儿他们何事如此高兴?” 钟鸢笑着应道,“是,老夫人。” 我们四人转身,踏至船舱。 刚踏进的霎那,一位粉妆玉琢的小童便扑进我的怀里撒娇。 “祖母。” 稚嫩的童音让我忍不住捏了捏他白白胖胖的包子脸。 小童身后又有多位年龄不一的小少年、小少女。 船舱内,欢声笑语,岁月静好。 船舱外,湖水漾起涟漪,在阳光的照射下波光粼粼。 第203章 春花秋月 春花秋月,人间四季,岁月如梭。 三年后。 从高处看南苑山庄,亭台楼阁鳞次栉比,假山水榭、绿树红花点缀其中,极其赏心悦目。 在朦胧云层之下美轮美奂,似置身梦幻。 山庄后面有一处天然湖泊,名唤碧波湖,景色宜人。 此时正值初夏,碧波湖畔,垂柳迎风摇曳。 湖中一艘精致的画舫随波而流。 船舱内传来阵阵欢快的笑声。 “老夫人,您今天真漂亮。” 钟鸢扶着我从船舱走出。 我穿戴富丽堂皇,头发梳得一丝不乱,我神态端庄,手握玉石权杖。 我眉梢带着喜色,“你呀,小嘴真甜。” 我的身后跟着一男一女。 左边是一位俊朗青年,身穿紫色锦袍,腰系黑玉束带,乌黑的长发用紫色缎带松垮绑住。 他双眸深邃,唇角挂着温润的笑容。 右边是一位身材纤细、皮肤雪白的少妇,一双眸子顾盼生姿,灿若星辰,灵动得宛若会说话。 她枕在青年的肩上,一颦一笑都牵扯人心。 我站在画舫的甲板上,看向远方,脸颊上漾出恬静的笑意。 湖风吹来,我的衣袂翻飞。 “老夫人。”钟鸢唤道。 我转眸望她,“怎么了?” 钟鸢禀报道,“老夫人,山下传来齐国的消息,齐王刘襄久抑成疾,于一个月前已经没了,而城阳王刘章现在基本上就是一具行尸走肉,离大限也不远了。” 刘章被刘恒加封为城阳王,从他哥哥的封地齐国划了一座城池给他,作为他的封地。 我的脸上绽放出浓浓笑容,“知道了。” 钟鸢却欲言又止,“老夫人,还有……” 我挑眉问道,“还有何事?” 钟鸢张了张嘴,又慢慢闭上,最后摇了摇头,“没……没事。” 我蹙眉,狐疑瞥了她一眼,怎么怪里怪气的,但见她一副不肯说的模样,我便也不打算追问。 我继续眺望远方,湖光山色映入眼帘。 远处翠木林立,枝桠交错,倒映在湖面上。 这些年的记忆也慢慢涌上我的心头。 三年前,我被疯狗所咬,得了瘪咬病,幸得萧素素及时赶来。 萧素素说解法就在疯狗身上,她将黑狗的尸首高温蒸煮,敲开它的脑袋取出脑浆,然后经一系列的提纯后涂抹于所咬处,再辅以浸药的针炙和入口的良药,我终得以没被奸人所害。 二年前,审食其在府前被淮南王刘长用藏于袖中的锤子所击杀。 我得知消息后伤心难过了许久,幸得盈儿和南钰的陪伴、宽慰,我才得以从悲伤中走出。 因为刘长记恨审食其没有为他的母亲周旋,而他的母亲最终悲愤悬梁。 我对刘长极其尽心,在我的影响下,刘长极少与诸王往来。 本以为他是个好孩子,可却没想到他这么狭隘。 不知他有没有恨过我? 辟阳侯出事的前一日,郭思齐曾有来过,两人密谈很久,据说是郭思齐不想将秘密带进棺材。 待郭思齐离开后,辟阳侯命管家准备好马车,明日要出远门一趟,谁曾想…… 后来,刘长被刘恒采用帝王术而宠杀,不担恶名却又能除掉。 这全在我意料中,刘恒岂会容忍刘长这等无视律法的行径。 南苑山庄位于睢阳芒砀山。 山庄是一年一年扩建而成。 后来我才得知,我所给萧素素的钱财,并不足以盖起一座很大的山庄。 那时百废待兴,我是拿吕家的小金库给的。 萧素素将钱财一分为二,一半盖山庄,一半在山下买几家铺子,并请伙计做生意。 她用每年的营收扩建。 生意好时,便再买几家铺子。 如此年复一年,山庄也便越盖越大,山下属于她的店铺也越来越多。 一阵微风掠过湖面,吹皱平静的湖水。 我收回万千思绪,忽听得船舱内传来阵阵笑声。 我的嘴角勾勒出一抹微笑弧度。 “钟鸢,咱们去瞧瞧,看看友儿、禄儿他们何事如此高兴?” 钟鸢笑着应道,“是,老夫人。” 我们四人转身,踏至船舱。 刚踏进的霎那,一位粉妆玉琢的小童便扑进我的怀里撒娇。 “祖母。” 稚嫩的童音让我忍不住捏了捏他白白胖胖的包子脸。 小童身后又有多位年龄不一的小少年、小少女。 船舱内,欢声笑语,岁月静好。 船舱外,湖水漾起涟漪,在阳光的照射下波光粼粼。 第204章 自行了断 (本章另一视角。) 城阳王国,某处密林中。 一位形容枯槁、头发凌乱的男人穿梭于林间。 他步伐踉跄,像是醉汉般东歪西斜。 他的眼睛浑浊无神,毫无焦距,仿佛失去魂魄。 男人忽然停下脚步,目光涣散地扫过四周,眼底闪过茫然。 他伸出双手疯狂地抓起头发、捶打脑袋。 他猛地抬头,痛苦嘶吼,“啊。” 须臾,他又开始在林间穿梭,似乎在寻找些什么。 “阿谨,你还活着吗?是你吗?” 他口里不断呢喃。 “阿谨,你快出来,我知道是你,我来东郊树林,你快出来,我求求你,你别躲着我。” 男人哀恸至极,他声声呼喊着女人的名字。 他的声音越来越激烈,“阿谨,阿谨。” 突然,他的前方掠过一个窈窕曼妙的身影。 他激动万分。 他奋力朝着那抹身影追去,“阿谨,是你对吗?” 可是当他冲过去,却发现刚才那抹倩影早已消失不见。 他怔住,颓丧地坐在地上,恍惚道,“阿谨,你原谅我好不好?是我被权力迷了眼,我已经受到惩罚,求你原谅我好不好?” 他双手抱着膝盖,埋首臂弯,他的身体剧烈颤抖,像是压抑着巨大痛苦。 许久后,他抬起头,眼眶湿润。 他悲怆大喊,“阿谨,我错了,我混蛋,你快出来好不好?” 他嗓子都快喊哑,可依旧没有任何效果。 他渐渐沉默,眼泪无声滑落。 他再次将头埋进臂弯。 就在这时,一袭粉色罗裙的美貌女人缓缓向他走近。 女人身材纤细婀娜,面容姣好。 只是她神情冰冷,如同罩上一层寒霜。 女人俯视着地上的男子,眼神充满厌恶和鄙夷。 “刘章,你现在知道后悔了?可又有何用?太晚了。” 刘章猛然抬头,他看着这个面容与记忆中完全相似的女人,瞳孔骤缩,眼眶瞬间涌上浓重血色,“阿谨,真的是你。” 吕谨轻蔑扬唇,“是呀,我就是你的妻子吕谨呀。” 刘章的背脊僵硬一瞬。 他没有吭声,仿佛陷入梦魇中,难以自拔。 吕谨看着他那副狼狈模样,忍不住讥讽道,“瞧瞧你现在的样子,真像只落魄狗一样,哪里还有往日的半点威仪?” 闻言,刘章恨恨磨牙,猩红的眼睛死死盯住她,“我如今这副模样还不是拜你们吕家所赐,还有那狡黠的陈平周勃。” 话毕,他腾地跳起,拳头握得咯吱响。 他的怒火在熊熊燃烧,他愤恨地瞪着吕谨。 忽然间,他又后退两步,像是想起些什么似的。 他指尖颤抖着指着吕谨,牙齿都在上下打颤,“你……你究竟是人还是鬼?你为什么还活着,你不是被大火烧死了吗?” “哈哈。”吕谨哈哈大笑,“谁告诉你我死呢?” 刘章呆滞片刻,露出惊恐表情,“你……你没死?” “你说了?”吕谨眯眼,嘴角噙着一抹诡谲笑容。 刘章的脸上布满惊惧和不解,他的大脑在飞速运转着。 须臾,他惊恐后退,哆嗦声音问道,“为什么会这样?难道……难道大火中死的不是你,或者说那场大火中死的没有一个是吕家的人,是不是?” 吕谨的眸底染上凉意,她一边朝刘章逼近,一边咬牙切齿地吐出几个残忍字眼。 “恭喜你,猜对了。” 吕谨的话像一块石头投入深潭之中,掀起滔天骇浪,震得刘章的脑海一阵嗡鸣。 他的脸色唰白,眼底写满不敢置信。 他惊愕万分地盯着吕谨,“怎么会这样?” 吕家明明被灭门,为何都还活着?他们不该是在地狱吗?为什么还能回到世上? 原来,自己才是最可怜的那个跳梁小丑,从一开始自己就输了,彻彻底底输了。 他的心顿觉千疮百孔。 他痛不欲生。 他看着面前这张熟悉的脸蛋,他不由得闭上眼,强行让自己镇定下来。 吕谨的嘴角挂着冷酷笑容,她一步步逼近刘章,语气淡漠得毫无温度,“既然知道事实,那么你还不自行了断吗?” 刘章攸地睁开眼睛,死死瞪着她,双目充斥着血丝。 他嘶吼道,“凭什么?凭什么要这么对我,太皇太后她一直都那么高高在上,她一个不高兴就要将我的父亲毒死,我们回去的一路上都是胆战心惊,我的祖母身子本就不好,回去不到一个月就去世了,所以我的父亲就开始拼命地耕耘,他说孩子多了,太后想杀也杀不绝,他后宫的美人越来越多,而的我母亲也就因此备受冷落,郁郁而终呀,郁郁而终呀。” 他的眼眶通红,蓄满泪水,“我大哥就说错了一句话,太皇太后就想杀了他呀,太皇太后还弄坏了大哥的马车,你以为我愿意留在长安吗?你以为我愿意娶你吗?” “我都是为我哥哥啊,我还要装作一副恭谨、孝顺的模样去讨她老人家的欢心,就像一条下贱的狗一样摇尾乞怜去讨主人欢心。” 刘章越说越激动,最后甚至咆哮起来。 他歇斯底里的模样就像疯魔一般,“我早就受够了,受够了,我不甘心啊,我父亲是高祖长子,我祖母在太皇太后没到沛县之前,就已经是高祖的人,太皇太后做人质,我祖母就没有吗?该做皇帝的是我父亲啊,凭什么我们一家要沦落为太皇太后的奴隶,凭什么,我不甘心啊,不甘心啊。” 他声声呐喊,声声泣血,宛若困兽,带着满腔仇恨和不甘。 听完他的控诉,吕谨脸色变了又变。 她的眸底划过一抹暗芒,最后化作一抹冷笑,“所以,你就要灭吕家满门?我是你妻子啊,你竟然连你妻子也不放过啊,所以你就要安排贱婢推少帝入水吗?他还十岁不到啊,那么鲜活的一条生命啊,你竟然连这种丧尽天良的事情都做得出来?” “这还不算,你又先安排奸人毒害赵王刘友,又杀害后赵王刘恢以此嫁祸太皇太后,那可是都是你的亲叔叔啊,只是为那让你疯狂让你丧失人性的皇位,你就要不择手段杀那么多人吗?你还是个人吗?你简直畜牲都不如啊,畜牲不如啊。” 吕谨悲愤交加,一股热流自眼眶涌出,顺着她的脸颊滑落。 她抬袖擦拭脸颊的泪水,她冷冷盯着刘章,“所以你不觉得你该死吗?” 刘章怔住,吕谨的话就像一盆凉水泼向他,原来她竟然这么恨自己,恨不得杀了自己吗? 刘章怔忡许久,突然低低笑了起来,“哈哈哈,是啊,我就是个禽兽不如、猪狗不如、丧尽天良的东西。” 他缓缓低垂脑袋,掩盖住眼里的伤感。 他许久才抬起头,唇畔牵扯出一抹苍凉而嘲弄弧度,“所以我应该自裁谢罪吗?” 他今天一大早在宫外一处酒肆买醉,有一位小男孩来到他的位置前,将一块玉佩与一块帛书交给了他。 当他看清那块玉佩时,立刻认出这是他新婚之时送给吕谨的,绝对不会错。 那位小男孩告诉他,有位姐姐约他在东郊树林相见,说是故人,只可一人前来。 他连忙接过,他打开帛书一看,便怔住了。 帛书上的内容与小男孩口述相差无几。 而帛书上的字迹,他太熟悉了,正是来自他的妻子吕谨。 轰隆一声,似有炸雷在他耳畔响彻,酒也一瞬就醒了。 吕谨冰冷的视线落在刘章的身上,眼里没有一丝感情,“是的,你既然知道你自己该死,那你还在等什么?” “你……你……”刘章指着吕谨,指尖颤抖不止,却是一句完整的话也说不出来。 他气急攻心,喉咙一甜,噗嗤一声,一口猩红鲜血喷射而出,洒落在地。 他踉跄两步,单膝跪在地上。 他用手捂住嘴巴剧烈咳嗽。 他每咳一次,便有殷红血液从他的掌间溢出,滴答滴答,滴在地面上。 吕谨静静看着他,没有半点同情,也没有半点心疼,只是平静地看着他。 一阵微风吹过,空中飘荡着几片树叶,它们缓慢旋转,一点一点向下降落,轻柔地落向已经没有呼吸、横躺在地上的刘章。 落在他的发梢,落在他的脸庞,仿佛像是在为他叹息一般。 前方,只有吕谨缓缓离去的背影,她的背影很冷漠也很决绝,似乎对身后之人没有一丝一毫的眷恋。 第204章 自行了断 (本章另一视角。) 城阳王国,某处密林中。 一位形容枯槁、头发凌乱的男人穿梭于林间。 他步伐踉跄,像是醉汉般东歪西斜。 他的眼睛浑浊无神,毫无焦距,仿佛失去魂魄。 男人忽然停下脚步,目光涣散地扫过四周,眼底闪过茫然。 他伸出双手疯狂地抓起头发、捶打脑袋。 他猛地抬头,痛苦嘶吼,“啊。” 须臾,他又开始在林间穿梭,似乎在寻找些什么。 “阿谨,你还活着吗?是你吗?” 他口里不断呢喃。 “阿谨,你快出来,我知道是你,我来东郊树林,你快出来,我求求你,你别躲着我。” 男人哀恸至极,他声声呼喊着女人的名字。 他的声音越来越激烈,“阿谨,阿谨。” 突然,他的前方掠过一个窈窕曼妙的身影。 他激动万分。 他奋力朝着那抹身影追去,“阿谨,是你对吗?” 可是当他冲过去,却发现刚才那抹倩影早已消失不见。 他怔住,颓丧地坐在地上,恍惚道,“阿谨,你原谅我好不好?是我被权力迷了眼,我已经受到惩罚,求你原谅我好不好?” 他双手抱着膝盖,埋首臂弯,他的身体剧烈颤抖,像是压抑着巨大痛苦。 许久后,他抬起头,眼眶湿润。 他悲怆大喊,“阿谨,我错了,我混蛋,你快出来好不好?” 他嗓子都快喊哑,可依旧没有任何效果。 他渐渐沉默,眼泪无声滑落。 他再次将头埋进臂弯。 就在这时,一袭粉色罗裙的美貌女人缓缓向他走近。 女人身材纤细婀娜,面容姣好。 只是她神情冰冷,如同罩上一层寒霜。 女人俯视着地上的男子,眼神充满厌恶和鄙夷。 “刘章,你现在知道后悔了?可又有何用?太晚了。” 刘章猛然抬头,他看着这个面容与记忆中完全相似的女人,瞳孔骤缩,眼眶瞬间涌上浓重血色,“阿谨,真的是你。” 吕谨轻蔑扬唇,“是呀,我就是你的妻子吕谨呀。” 刘章的背脊僵硬一瞬。 他没有吭声,仿佛陷入梦魇中,难以自拔。 吕谨看着他那副狼狈模样,忍不住讥讽道,“瞧瞧你现在的样子,真像只落魄狗一样,哪里还有往日的半点威仪?” 闻言,刘章恨恨磨牙,猩红的眼睛死死盯住她,“我如今这副模样还不是拜你们吕家所赐,还有那狡黠的陈平周勃。” 话毕,他腾地跳起,拳头握得咯吱响。 他的怒火在熊熊燃烧,他愤恨地瞪着吕谨。 忽然间,他又后退两步,像是想起些什么似的。 他指尖颤抖着指着吕谨,牙齿都在上下打颤,“你……你究竟是人还是鬼?你为什么还活着,你不是被大火烧死了吗?” “哈哈。”吕谨哈哈大笑,“谁告诉你我死呢?” 刘章呆滞片刻,露出惊恐表情,“你……你没死?” “你说了?”吕谨眯眼,嘴角噙着一抹诡谲笑容。 刘章的脸上布满惊惧和不解,他的大脑在飞速运转着。 须臾,他惊恐后退,哆嗦声音问道,“为什么会这样?难道……难道大火中死的不是你,或者说那场大火中死的没有一个是吕家的人,是不是?” 吕谨的眸底染上凉意,她一边朝刘章逼近,一边咬牙切齿地吐出几个残忍字眼。 “恭喜你,猜对了。” 吕谨的话像一块石头投入深潭之中,掀起滔天骇浪,震得刘章的脑海一阵嗡鸣。 他的脸色唰白,眼底写满不敢置信。 他惊愕万分地盯着吕谨,“怎么会这样?” 吕家明明被灭门,为何都还活着?他们不该是在地狱吗?为什么还能回到世上? 原来,自己才是最可怜的那个跳梁小丑,从一开始自己就输了,彻彻底底输了。 他的心顿觉千疮百孔。 他痛不欲生。 他看着面前这张熟悉的脸蛋,他不由得闭上眼,强行让自己镇定下来。 吕谨的嘴角挂着冷酷笑容,她一步步逼近刘章,语气淡漠得毫无温度,“既然知道事实,那么你还不自行了断吗?” 刘章攸地睁开眼睛,死死瞪着她,双目充斥着血丝。 他嘶吼道,“凭什么?凭什么要这么对我,太皇太后她一直都那么高高在上,她一个不高兴就要将我的父亲毒死,我们回去的一路上都是胆战心惊,我的祖母身子本就不好,回去不到一个月就去世了,所以我的父亲就开始拼命地耕耘,他说孩子多了,太后想杀也杀不绝,他后宫的美人越来越多,而的我母亲也就因此备受冷落,郁郁而终呀,郁郁而终呀。” 他的眼眶通红,蓄满泪水,“我大哥就说错了一句话,太皇太后就想杀了他呀,太皇太后还弄坏了大哥的马车,你以为我愿意留在长安吗?你以为我愿意娶你吗?” “我都是为我哥哥啊,我还要装作一副恭谨、孝顺的模样去讨她老人家的欢心,就像一条下贱的狗一样摇尾乞怜去讨主人欢心。” 刘章越说越激动,最后甚至咆哮起来。 他歇斯底里的模样就像疯魔一般,“我早就受够了,受够了,我不甘心啊,我父亲是高祖长子,我祖母在太皇太后没到沛县之前,就已经是高祖的人,太皇太后做人质,我祖母就没有吗?该做皇帝的是我父亲啊,凭什么我们一家要沦落为太皇太后的奴隶,凭什么,我不甘心啊,不甘心啊。” 他声声呐喊,声声泣血,宛若困兽,带着满腔仇恨和不甘。 听完他的控诉,吕谨脸色变了又变。 她的眸底划过一抹暗芒,最后化作一抹冷笑,“所以,你就要灭吕家满门?我是你妻子啊,你竟然连你妻子也不放过啊,所以你就要安排贱婢推少帝入水吗?他还十岁不到啊,那么鲜活的一条生命啊,你竟然连这种丧尽天良的事情都做得出来?” “这还不算,你又先安排奸人毒害赵王刘友,又杀害后赵王刘恢以此嫁祸太皇太后,那可是都是你的亲叔叔啊,只是为那让你疯狂让你丧失人性的皇位,你就要不择手段杀那么多人吗?你还是个人吗?你简直畜牲都不如啊,畜牲不如啊。” 吕谨悲愤交加,一股热流自眼眶涌出,顺着她的脸颊滑落。 她抬袖擦拭脸颊的泪水,她冷冷盯着刘章,“所以你不觉得你该死吗?” 刘章怔住,吕谨的话就像一盆凉水泼向他,原来她竟然这么恨自己,恨不得杀了自己吗? 刘章怔忡许久,突然低低笑了起来,“哈哈哈,是啊,我就是个禽兽不如、猪狗不如、丧尽天良的东西。” 他缓缓低垂脑袋,掩盖住眼里的伤感。 他许久才抬起头,唇畔牵扯出一抹苍凉而嘲弄弧度,“所以我应该自裁谢罪吗?” 他今天一大早在宫外一处酒肆买醉,有一位小男孩来到他的位置前,将一块玉佩与一块帛书交给了他。 当他看清那块玉佩时,立刻认出这是他新婚之时送给吕谨的,绝对不会错。 那位小男孩告诉他,有位姐姐约他在东郊树林相见,说是故人,只可一人前来。 他连忙接过,他打开帛书一看,便怔住了。 帛书上的内容与小男孩口述相差无几。 而帛书上的字迹,他太熟悉了,正是来自他的妻子吕谨。 轰隆一声,似有炸雷在他耳畔响彻,酒也一瞬就醒了。 吕谨冰冷的视线落在刘章的身上,眼里没有一丝感情,“是的,你既然知道你自己该死,那你还在等什么?” “你……你……”刘章指着吕谨,指尖颤抖不止,却是一句完整的话也说不出来。 他气急攻心,喉咙一甜,噗嗤一声,一口猩红鲜血喷射而出,洒落在地。 他踉跄两步,单膝跪在地上。 他用手捂住嘴巴剧烈咳嗽。 他每咳一次,便有殷红血液从他的掌间溢出,滴答滴答,滴在地面上。 吕谨静静看着他,没有半点同情,也没有半点心疼,只是平静地看着他。 一阵微风吹过,空中飘荡着几片树叶,它们缓慢旋转,一点一点向下降落,轻柔地落向已经没有呼吸、横躺在地上的刘章。 落在他的发梢,落在他的脸庞,仿佛像是在为他叹息一般。 前方,只有吕谨缓缓离去的背影,她的背影很冷漠也很决绝,似乎对身后之人没有一丝一毫的眷恋。 第205章 番外1 [题外话,其实一直不怎么喜欢刘邦这个历史人物,存在着一定的美化,历史上的刘邦,做为一个帝王,他是成功的,而做为一个丈夫,他是很失败的,做为一个父亲,他更是失败的,不管是丈夫还是父亲,他都是被人诟病的。] 时间,吕雉归汉后的前几日中的某一日。 前景。 “阿雉,你恨我吗?” 帐内,他的声音略低沉。 她身子微僵,片刻后,才回答,“阿雉没有恨过三郎,三郎是阿雉的夫君,是阿雉的天,阿雉怎会恨了?” 只要三郎心中还有阿雉,哪怕随着时间的流逝,只剩下一点点,怕只怕到最后是连骨头渣子都不剩。 真的没恨过吗? 不,她恨过。 (以下内容简称渣男独白。) 他的阿雉就是这样的善良,即便心里难受得厉害,却总是为别人考虑,从来不肯责怪他一句。 她善解人意的模样令他的心软成一团,这辈子,能娶到阿雉,他何尝不是走运。 阿雉,我会尽量补偿你,他在心里说。 他在想,如果他对阿雉说出这句话,他的阿雉一定会笑着说,傻瓜,你我是夫妻,本就应该同甘共苦,何谈补偿不补偿。 他的阿雉啊,真是世界上最纯粹最干净的人。 她的善解人意,她的体贴入微,她的善良隐忍,总是让他感到心疼,也感到愧疚。 人的初心何其珍贵,若是失去,便很难找回来。 人的初心,它是会变的,是会随着时间的变迁和世事的无常,或者渐渐淡去,又或者慢慢遗忘。 再想起来时,已是物是人非。 他不愿辜负最初的心,也不愿辜负他的阿雉,他想用余生来疼惜她弥补她,他会竭尽全力给她最好的。 他在心中发誓,这次,他一定会好好守护阿雉,他一定要让他的阿雉活得快乐,永远快乐。 他再也不愿丢掉自己的初心,因为一旦丢掉,就很难找回来。 就像,就像逃亡那次一样。 在那逃亡的生死之际,他那早已所剩无几的初心已荡然无存,但凡能够保命,他可以舍弃许多东西。 残酷的战争,你死我亡的厮杀,刀口舔血的日子,逐渐使他变得麻木冷漠。 或许那一刻,他真的已不能称之为人,虎毒尚且不食子。 而他是人啊,怎么可以连畜牲都不如。 在那辆逃亡的马车里,他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吓哭了盈儿,就连乐儿看他的眼神,都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一样。 他那催促夏侯婴快点的狰狞表情,还有他那急躁不耐烦的语调,根本就不是乐儿印象中那个高大英俊、温柔疼爱她的父亲。 在乐儿将木雕砸向他身上的那一瞬间,还有乐儿那句,“既然父亲不要乐儿和弟弟,那乐儿也不要这只木雕画眉鸟。” 深深刺痛他那颗早已麻木冰冷的心,也彻底唤醒他仅剩的良知,令他一瞬幡然醒悟。 木雕是在沛县时,他还没有起义时,他宠溺地抱着乐儿,轻拂着乐儿鬓角的碎发,面带着微微笑,“既然我家乐儿喜欢,那父亲就必须买给乐儿。” 他怎能做出这种事? 他是个男人啊,怎能做出这种抛弃妻儿的事来。 不能,不能啊。 他的阿雉一直在沛县守着他的一双儿女,照顾他年迈的父亲,他的阿雉独自苦苦地撑起了他们的家啊。 他是乐儿、盈儿的父亲啊。 他这是在做什么? 他怎么可以做出这种畜牲都不如的事情。 而他的阿雉就像他心底的一缕阳光,照亮他前行的路。 不,他不是什么都没了。 虽然战事失利,但至少他还有盼着他得胜归来的温柔贤良的妻子,至少他还有一双视他为英雄的儿女,至少他还有她们。 兵没,可以再招,势没,可以再造,唯有他最重要的人,丢了一个就再也找不回来。 即使他将来侥幸得了天下,在午夜梦回之际,他的内心就不会饱受煎熬与折磨吗?就能心安理得地坐上那象征天下的皇位吗? 一个为了活命抛妻弃子的人,是会被天下人所不齿的,是会被后人狠狠地戳脊梁骨的。 他一个人孤零零的坐在那皇位之上,被世人唾骂,背负千古骂名,这就是他想要的吗? 没有曾在卑贱时与他朝夕相伴的妻子及那一双儿女,他真的能快乐得起来吗?会不会午夜梦回时觉得身边少点什么? 有的恐怕只是对妻子儿女无穷尽的歉疚? 有的只是悔恨不已的泪水,有的只是内心的一片荒芜。 他真的忘却了自己的初心吗?他真的忘却了自己与阿雉许下的诺言吗? 他曾说,愿我家阿雉一生无虞、长乐未央。 他曾说,若我有朝一日为王称帝,定修建未央宫与阿雉一起共谱这大好山河。 难道他都忘了吗? 忘了吗? 第205章 番外1 [题外话,其实一直不怎么喜欢刘邦这个历史人物,存在着一定的美化,历史上的刘邦,做为一个帝王,他是成功的,而做为一个丈夫,他是很失败的,做为一个父亲,他更是失败的,不管是丈夫还是父亲,他都是被人诟病的。] 时间,吕雉归汉后的前几日中的某一日。 前景。 “阿雉,你恨我吗?” 帐内,他的声音略低沉。 她身子微僵,片刻后,才回答,“阿雉没有恨过三郎,三郎是阿雉的夫君,是阿雉的天,阿雉怎会恨了?” 只要三郎心中还有阿雉,哪怕随着时间的流逝,只剩下一点点,怕只怕到最后是连骨头渣子都不剩。 真的没恨过吗? 不,她恨过。 (以下内容简称渣男独白。) 他的阿雉就是这样的善良,即便心里难受得厉害,却总是为别人考虑,从来不肯责怪他一句。 她善解人意的模样令他的心软成一团,这辈子,能娶到阿雉,他何尝不是走运。 阿雉,我会尽量补偿你,他在心里说。 他在想,如果他对阿雉说出这句话,他的阿雉一定会笑着说,傻瓜,你我是夫妻,本就应该同甘共苦,何谈补偿不补偿。 他的阿雉啊,真是世界上最纯粹最干净的人。 她的善解人意,她的体贴入微,她的善良隐忍,总是让他感到心疼,也感到愧疚。 人的初心何其珍贵,若是失去,便很难找回来。 人的初心,它是会变的,是会随着时间的变迁和世事的无常,或者渐渐淡去,又或者慢慢遗忘。 再想起来时,已是物是人非。 他不愿辜负最初的心,也不愿辜负他的阿雉,他想用余生来疼惜她弥补她,他会竭尽全力给她最好的。 他在心中发誓,这次,他一定会好好守护阿雉,他一定要让他的阿雉活得快乐,永远快乐。 他再也不愿丢掉自己的初心,因为一旦丢掉,就很难找回来。 就像,就像逃亡那次一样。 在那逃亡的生死之际,他那早已所剩无几的初心已荡然无存,但凡能够保命,他可以舍弃许多东西。 残酷的战争,你死我亡的厮杀,刀口舔血的日子,逐渐使他变得麻木冷漠。 或许那一刻,他真的已不能称之为人,虎毒尚且不食子。 而他是人啊,怎么可以连畜牲都不如。 在那辆逃亡的马车里,他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吓哭了盈儿,就连乐儿看他的眼神,都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一样。 他那催促夏侯婴快点的狰狞表情,还有他那急躁不耐烦的语调,根本就不是乐儿印象中那个高大英俊、温柔疼爱她的父亲。 在乐儿将木雕砸向他身上的那一瞬间,还有乐儿那句,“既然父亲不要乐儿和弟弟,那乐儿也不要这只木雕画眉鸟。” 深深刺痛他那颗早已麻木冰冷的心,也彻底唤醒他仅剩的良知,令他一瞬幡然醒悟。 木雕是在沛县时,他还没有起义时,他宠溺地抱着乐儿,轻拂着乐儿鬓角的碎发,面带着微微笑,“既然我家乐儿喜欢,那父亲就必须买给乐儿。” 他怎能做出这种事? 他是个男人啊,怎能做出这种抛弃妻儿的事来。 不能,不能啊。 他的阿雉一直在沛县守着他的一双儿女,照顾他年迈的父亲,他的阿雉独自苦苦地撑起了他们的家啊。 他是乐儿、盈儿的父亲啊。 他这是在做什么? 他怎么可以做出这种畜牲都不如的事情。 而他的阿雉就像他心底的一缕阳光,照亮他前行的路。 不,他不是什么都没了。 虽然战事失利,但至少他还有盼着他得胜归来的温柔贤良的妻子,至少他还有一双视他为英雄的儿女,至少他还有她们。 兵没,可以再招,势没,可以再造,唯有他最重要的人,丢了一个就再也找不回来。 即使他将来侥幸得了天下,在午夜梦回之际,他的内心就不会饱受煎熬与折磨吗?就能心安理得地坐上那象征天下的皇位吗? 一个为了活命抛妻弃子的人,是会被天下人所不齿的,是会被后人狠狠地戳脊梁骨的。 他一个人孤零零的坐在那皇位之上,被世人唾骂,背负千古骂名,这就是他想要的吗? 没有曾在卑贱时与他朝夕相伴的妻子及那一双儿女,他真的能快乐得起来吗?会不会午夜梦回时觉得身边少点什么? 有的恐怕只是对妻子儿女无穷尽的歉疚? 有的只是悔恨不已的泪水,有的只是内心的一片荒芜。 他真的忘却了自己的初心吗?他真的忘却了自己与阿雉许下的诺言吗? 他曾说,愿我家阿雉一生无虞、长乐未央。 他曾说,若我有朝一日为王称帝,定修建未央宫与阿雉一起共谱这大好山河。 难道他都忘了吗? 忘了吗? 第206章 番外2 生命总有尽头。 我似乎已快走到生命的尽头。 岁月匆匆,时光荏苒,回首往事,不禁感慨。 最近,我总梦到我死去的亲人,他们的容颜,他们的笑容。 一觉醒来,那些记忆,那些美好,恍若隔世。 我知道,他们这是要来接我到另一个世界团聚了。 我如今垂垂老矣,八十有三。 黄石公曾算出我的寿命,正是这个岁数。 活了这么一大把年纪,够了。 世人都道吕家活该,也有人道吕家好惨。 可是我既然能把控朝政那么多年,我便不是个傻子。 我为了平衡多方势力,抑制住某些人的野心,违背刘邦的白马之盟,我便知道该要早早做打算。 难道真等到我死后,天下共击之? 早在我大肆封吕家人为王之后,审食其便同我说,在一切因素都稳定之后,借皇帝之名,贬王为侯,方能在我百年之后,保全吕家。 而他这的番话,也深得我心,我从来都不在乎我吕家的人什么王不王的。 当王真有那么好吗? 有些人当着当着连良心都丢掉了,尽长野心。 我也一直在想,等恭儿长大后,我便放权,由他来做这件事。 可世事难料。 我只得扶持欣儿,但这种想法一直都萦绕在心。 却不料刘章如此丧心病狂,竟想我去死,竟放疯狗来咬我。 那一夜,我彻夜未眠,想了好多。 既使吕家在我死后扶持欣儿,也难保某些人不会找各种五花八门的理由来挑起事端。 我走了,所有的平衡点便失去了。 那些人便会打着清君侧的名号来实现自己的野心,掀起战火。 若一王如此,时间不消多长,其他王势必跃跃欲试。 所谓的清君侧也就会慢慢变质,都想一登九五,最终各方相持不下。 大汉外有强敌环伺,内又百废待兴,大汉经不起这个折腾。 我不能做这个罪人。 而且清君侧,吕家是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罪无可恕的事情了吗? 没有啊,要真有的话,便只有他们不该封为王。 错也不在他们,在我。 他们从未做过对不起这个国家的任何事情,一件也没有。 说他们在封地欺压百姓,如何如何,真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我现在让欣儿贬他们为侯,又恐有不妥。 欣儿尚小,不能独挡风雨,而且他这个年龄又最容易受人蛊惑。 佞臣当道,国家危矣。 再者,那些人本就不把欣儿放在眼里,如若那样,岂不是更称了那些人的心。 那夜,我胡思乱想了一夜,却也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幸好,素素从天而降,如天神降临。 她来了,而我也不会死。 所以我便想干脆一劳永逸。 而且我也累了。 我为这大汉劳心劳神,操劳得太多太多,我真的太累了。 守着这沉重的担子,我身心疲惫,渐感力不从心,压着真叫我喘不过气来。 累便算了,还没有多少人能理解我,总有人将我视作一个为家族谋取滔天富贵和权势的女人。 我真是那么一个女人吗? 千辛万苦地操劳,却是这么说我。 是不是吕家人全消失了,便不会有人拿清君侧当理由? 好,那便消失。 我将权力移交至一位有能力之人,带着吕家人在激流中隐退。 也算保全了吕家。 最近,我渐渐感觉大限将至,这种感觉也越来越强烈。 前几日,我便召集所有人。 和他们说,在我死后,离开南苑山庄,去往你们心中向往的地方,繁华之处也好,清净之外也罢。 离开后,便一把火烧了南苑山庄。 这也是素素曾说的,而她早在多年前,便带着她的家人离开,去了他处,钟鸢亦跟着去了,因为钟鸢已是她的儿媳妇。 [题外话,总希望吕雉有个美好的结局,她是安祥去世,子孙家族皆安然无恙,然而,历史所载却是残忍的,她本该拥有一个美好的结局,她也应该拥有一个美好的结局,才对得起她所经历所付出的一切一切,每每翻看她的资料,总是意难平。] 第206章 番外2 生命总有尽头。 我似乎已快走到生命的尽头。 岁月匆匆,时光荏苒,回首往事,不禁感慨。 最近,我总梦到我死去的亲人,他们的容颜,他们的笑容。 一觉醒来,那些记忆,那些美好,恍若隔世。 我知道,他们这是要来接我到另一个世界团聚了。 我如今垂垂老矣,八十有三。 黄石公曾算出我的寿命,正是这个岁数。 活了这么一大把年纪,够了。 世人都道吕家活该,也有人道吕家好惨。 可是我既然能把控朝政那么多年,我便不是个傻子。 我为了平衡多方势力,抑制住某些人的野心,违背刘邦的白马之盟,我便知道该要早早做打算。 难道真等到我死后,天下共击之? 早在我大肆封吕家人为王之后,审食其便同我说,在一切因素都稳定之后,借皇帝之名,贬王为侯,方能在我百年之后,保全吕家。 而他这的番话,也深得我心,我从来都不在乎我吕家的人什么王不王的。 当王真有那么好吗? 有些人当着当着连良心都丢掉了,尽长野心。 我也一直在想,等恭儿长大后,我便放权,由他来做这件事。 可世事难料。 我只得扶持欣儿,但这种想法一直都萦绕在心。 却不料刘章如此丧心病狂,竟想我去死,竟放疯狗来咬我。 那一夜,我彻夜未眠,想了好多。 既使吕家在我死后扶持欣儿,也难保某些人不会找各种五花八门的理由来挑起事端。 我走了,所有的平衡点便失去了。 那些人便会打着清君侧的名号来实现自己的野心,掀起战火。 若一王如此,时间不消多长,其他王势必跃跃欲试。 所谓的清君侧也就会慢慢变质,都想一登九五,最终各方相持不下。 大汉外有强敌环伺,内又百废待兴,大汉经不起这个折腾。 我不能做这个罪人。 而且清君侧,吕家是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罪无可恕的事情了吗? 没有啊,要真有的话,便只有他们不该封为王。 错也不在他们,在我。 他们从未做过对不起这个国家的任何事情,一件也没有。 说他们在封地欺压百姓,如何如何,真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我现在让欣儿贬他们为侯,又恐有不妥。 欣儿尚小,不能独挡风雨,而且他这个年龄又最容易受人蛊惑。 佞臣当道,国家危矣。 再者,那些人本就不把欣儿放在眼里,如若那样,岂不是更称了那些人的心。 那夜,我胡思乱想了一夜,却也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幸好,素素从天而降,如天神降临。 她来了,而我也不会死。 所以我便想干脆一劳永逸。 而且我也累了。 我为这大汉劳心劳神,操劳得太多太多,我真的太累了。 守着这沉重的担子,我身心疲惫,渐感力不从心,压着真叫我喘不过气来。 累便算了,还没有多少人能理解我,总有人将我视作一个为家族谋取滔天富贵和权势的女人。 我真是那么一个女人吗? 千辛万苦地操劳,却是这么说我。 是不是吕家人全消失了,便不会有人拿清君侧当理由? 好,那便消失。 我将权力移交至一位有能力之人,带着吕家人在激流中隐退。 也算保全了吕家。 最近,我渐渐感觉大限将至,这种感觉也越来越强烈。 前几日,我便召集所有人。 和他们说,在我死后,离开南苑山庄,去往你们心中向往的地方,繁华之处也好,清净之外也罢。 离开后,便一把火烧了南苑山庄。 这也是素素曾说的,而她早在多年前,便带着她的家人离开,去了他处,钟鸢亦跟着去了,因为钟鸢已是她的儿媳妇。 [题外话,总希望吕雉有个美好的结局,她是安祥去世,子孙家族皆安然无恙,然而,历史所载却是残忍的,她本该拥有一个美好的结局,她也应该拥有一个美好的结局,才对得起她所经历所付出的一切一切,每每翻看她的资料,总是意难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