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连中六元的我成了冠军侯》 第1章 我都死了还要叫醒我? 老子都死的好好的了,为什么要叫醒我? 贾瑜带着怨念,懵懵懂懂睁开了眼睛。 就在几个小时又或者几十分钟之前,贾瑜过马路的时候被一辆卡车撞飞。 他清楚看着自己的身体被撞飞后凌空转体三周半,最后破布一样拍在地上。 随后精神也变得模模糊糊的,只感觉自己处在黑暗中,周围全都是若有若无的影子。 ‘我死了。’ 他对于自己的死亡有很清晰的认知。 可是这不知道从哪里传来的女声,一直在呼唤他的名字。 他本来不想理的,毕竟我都死了,身子都被撞飞了,再喊有什么用? 可是这个声音一直在喊,简直比早起的闹铃还执着。没办法,他只能循声摸索过去。 “大爷,你可算醒了,怎地昨晚喝了这么多的酒。”清脆若黄鹂的声音传入耳。 贾瑜迷糊之间睁开眼,映入眼帘的不是素净的医院病床,而是个唠唠叨叨不停说着话的小丫头。 她身穿一件淡青色的圆领袄子,看起来不过青葱少女的年纪,脑后梳着一个精巧的发髻,古装打扮。此刻正前倾着身子在衣柜里翻找东西。 ‘所以,我这是穿越了?’贾瑜感受到脑海中一段段陌生的记忆,不禁微微愣住。 他直接翻身而起,看着身旁古香古色的装饰,身下睡着的是雕花繁复的楠木大床,床幔前摆有一张黄花梨书桌。 桌上的笔墨纸砚整整齐齐,上方还挂着一幅绘着翠竹的画。 真的穿越了! “碧蕊啊,如今是几时了?”贾瑜忍着微微的头痛,从脑中的记忆翻找出眼前这个小丫鬟的名字。 “大爷,已是未时过半了,夫人那边已经来了好几次了。”碧蕊转过身,拿着从衣柜里找出的干净衣裳回道。 她表情满是担忧,虽然还是个少女,但贾瑜竟然从她脸上找到了几分他前世老妈的感觉。 因为前世老妈也经常用一副这孩子怎么这么不省心的表情看着他。 “大爷且先换上这身新衣,快去拜见夫人,身上的衣服怕是又沾了酒气,免得到时惹得夫人不快。” 贾瑜很自觉的从她手里拿过衣服,同时不那么坚定的拒绝了小丫头碧蕊要亲自帮他更衣的要求。 碧蕊,仅供参考,实际应该年龄更小 好在这衣服应该是日常所用,穿起来倒也不复杂,虽然男人穿裙子让贾瑜略有些不适应,但他初来乍到,暂时不敢表达什么异议。 小丫鬟碧蕊在前引路,念念叨叨的说着话。 大意是说以后不许喝这么多酒了,连自己醉倒睡在了雪地里也不知道,要不是她发现的早,怕是要冻死在外面了。 贾瑜在后面无心细听,他一边走路边慢慢拾掇着原身的记忆,慢慢也对当今环境有了些许认知。 原身名叫贾瑜,这个贾却不是普通的贾,而是景朝四王八公之一:宁国公的贾。 贾瑜的曾祖父秦朗是宁国公贾演的亲兵之一,在当今景朝立国之前,追随贾演南征北战,出生入死。 景朝平定天下,定都神京后,贾演感激贾瑜曾祖的相护之恩,特意将他改姓为贾,认为义弟,一同写入了贾家族谱之中。 贾演行伍出身说一不二,他发了话族内自然不敢有什么意见,因此贾瑜如今也勉强称得上一句宁国主脉。 贾朗却有自知之明,从此世代只居住在这宁荣街附近,却不进府。 但无论是年节拜访还是祭祖开祀,都与贾家人无异。 贾瑜的祖父更是从小就和贾代善贾代化两兄弟玩耍长大,关系不可谓不亲近。 反而是如今到了贾瑜父亲这一辈,与贾敬本就年岁相差较远,再加之上一辈的贾敬去了道观,宁国府是贾珍当家。 贾瑜一家与宁国府的关系反倒不如前辈亲切了。 还不及思量过多,贾瑜便已到了母亲曾氏卧房门前。 只见卧房门前阶上站立一名中年妇人,嫩绿色棉袄,白色的棉布裙,肩上披着一件青色刻丝披风,脸上不着粉黛,只带了一支精巧的珠钗,气质柔和。 此人正是贾瑜的亲母,贾曾氏。 “我儿可醒酒了?脑后还痛不痛,昨日怎喝的那么多酒,若不是碧蕊发现的早,怕是要挨一阵冻。”曾氏忙不迭的走下台阶,一把拉过贾瑜,又用手轻抚贾瑜脑后,关切之情溢于言表。 贾瑜一边在心中思忖昨日记忆,一边却又揽过曾氏胳膊引着她向屋内走去,宽慰道:“娘且放心,昨日是那东府的蓉哥儿蔷哥儿和我一同玩乐,中间儿子没经得住他俩的劝,多饮了几杯水酒,这才酩酊至此。” 这话只是宽慰他老娘的,原身被贾蓉贾蔷故意灌醉,其实是有理由的。 差不多一周前,贾氏族学里: 原主贾瑜正安安静静一个人趴在桌子上看书, 嗯,不是什么正经书,主要是描写前明皇室的一些绯闻。 大概和后世的花边小报差不多。 但他这副伏案读书的模样,实在和族学内的氛围格格不入。 前面的贾菖贾菱在吃包子,顺便在小小的书桌上抽陀螺 后边的金荣在看手相,拉着香怜玉爱两个男人的手就不松开,一直拉到自己的衣襟里 只有侧面的贾芸在干正事,他正在低头编草鞋,补贴家用 手法熟练,令人望之赞叹。 贾府族学里的妖魔鬼怪,干啥的都有,但就是没学习的! 贾蔷自然看不惯了,溜溜达达走过来嘲讽道:“瑜哥儿,读的是什么书,让我也看看?” 他神色傲慢,鼻孔差点朝到天上去了。至于二人的叔侄辈分,自然更没被他放在眼里。 原主自然是不好意思的,当即拒绝了。 随后两人便推搡起来,原主一个不慎被推在地上,旁边的贾芸实在看不过去,跑过来把他扶起。 贾蔷用不知从哪听来的话,嘲讽道:“叽叽喳喳几只鸦,满嘴喷粪叫呱呱。天天装模作样的读书,谁知道是不是读到屁眼里去了。” 又回身献媚说道:“你这样的,就是读上一辈子的书,比得上蓉儿的一根毛吗?” 这话实在太恶毒了,莫说贾瑜,就是一旁的贾芸都捏紧了拳头。 偏偏一直在看戏的贾蓉这时候站出来,拦住想拼命的贾瑜,假惺惺的赔礼道歉,又邀请贾瑜一同前去喝酒。 贾蓉是东府的继承人,在族学里威风挺大,从者又多。 原主一个将将十八岁的少年,实在没办法,只能跟着去了装作违心的原谅,结果又被灌醉,回家路上倒在了雪地里。 幸亏被碧蕊发现。 贾瑜明白,贾蔷之所以看自己不顺眼,说白了还是自己身上也挂着个主脉的身份。 贾蔷从小父母双亡,跟着贾蓉屁股后面混。 对自己这个有着潜在威胁的家伙,看不惯实属正常。 当然,这些不是自己不报复回去的理由。 想到原身之前收到的明里暗里的刁难,贾瑜心中冷笑:就让你们两个暂且嚣张一会。 他正想着,母亲的声音又将他唤回神来。 “瑜儿你还年幼,又打小没怎么饮过酒,哪里能比得上东府的两个哥儿。”曾氏嗔怪道:“那两个人,从小就随着东府的那位出入酒席,别看年纪轻轻,论起酒量,怕是阖府上下,也没几个比得过的!” 母子二人说话间,慢慢走进了卧房。 贾瑜一屁股坐在桌旁,立马主动转移话题,生怕曾氏看出什么破绽,注意到自己不是原装货。 “娘,父亲外出已有月余,可有书信寄来?” “平安洲路远,一次来回数月之久,书信也不便啊。”曾氏叹了口气,继续说到:“珍儿倒也是的,如今这寒冬腊月快过年了,怎地在这时候安排人?只怕你爹今年过年都不一定赶得回来。” “我听闻这一趟西府的琏二哥也同去了,他结婚不过两年,估计过年定然是要回来的。”贾瑜一边宽慰曾氏,一边又在心中回忆: ‘我记得前世红楼书里好像平安洲之事好像也不是这个时候呀?’ 他前世只在小学时候,被语文老师逼着读过半篇原着,长大后倒是看过红楼的电视剧,可是他又不知道这电视剧有没有哪里进行过改编,对于其中提到的各种情节只能作为参考。 答应了母亲一同吃晚饭的要求,贾瑜又闲聊了一会,便匆忙回到自己的房间。 他随便找了个理由,支走了碧蕊小丫头,就独自一人躺在床上,慢慢的观看原主的记忆。 红楼梦原着中不曾言说朝代历史,之前作为读者观看起来没什么,但他如今穿越过来成了书中人,这是首先要弄明白的。 “前明正统十四年,英宗土木堡兵败,瓦剌大军围困京师。景泰元年,英宗南归,昏聩无道,先暗害亲弟,后又诛少保于谦等国家重臣,及至天顺四年,鞑靼大军南下,朱明一朝国祚百年,竟亡于外虏。彼时神州动乱,生灵涂炭,我朝高祖皇帝张义起兵于江淮,历时十八载,驱除鞑靼,平定天下。后沿明制,改北京为神京,定都于此,时至今日,已有七十余年了。” 好家伙,开篇就是王炸,堡宗把大明干亡国了? 贾瑜又继续往下回忆。 “景朝从高祖皇帝至今上,已传四代,高祖皇帝张义在位二十六年,世宗皇帝在位二十二年传隆治皇帝,隆治帝在位二十五年后,病重禅位于今上宣文皇帝,如今正好十年。” 贾瑜在心中默默算了算,按原本的历史来说,如今的时间应该是在明嘉靖皇帝末期左右。 彼时的明朝已经乱象渐起了,当然大哥不说二哥,今日的景朝倒不逊色多少。 高祖皇帝黔首出身,打仗勇猛但是治国却算不上什么英明,世宗皇帝同样如此,景朝在这二位手中。仗着武功卓着,虽然天下太平,但是百姓不得休养,曾经的战争之疮始终没有愈合。是故在皇位交接之际,天下竟又起叛乱。 好在隆治皇帝上位之初,倒称得上吏治清明,他数次减免赋税,宽省刑罚,渐守百姓之心,世宗皇帝病重时的叛乱也逐个平定。 只可惜等到隆治十八年老首辅去世后,皇帝逐渐放飞自我,数次巡视江南,更是广纳嫔妃,大兴土木。 待到隆治帝六子,今上宣文帝即位后,如今更是百弊积生,可谓官不仁民不富军不强。 总体来说,虽然不至于揭竿造反,但是诸多问题也是越发的严重了。 ‘努尔哈赤这时应该出生了。按照原本红楼里的情况,我t没准还能活着看见满族入关。’ 贾瑜在心中推算了下,顿时感觉亚历山大。 我一个小小科员,怎么刚穿越过来就是地狱开局? 他叹了口气,收下了沉重又繁乱的思绪,如今自己连偌大的贾府都没搞明白,小老百姓一个,哪里有资格去担忧百年后的神州陆沉之祸,异族刀兵之灾? 还是先活好自己! 第2章 做个司马懿一样的老六 从正堂吃完晚饭,已是酉时过半,贾瑜倒也不急着回房。 他准备去宁荣街上,买几本科举用书,为考试做准备。 从军是必须的,手下有兵才有割据一方的资格。 但书也是要读的,毕竟现在乱世还没到,功名的重要性无需多言。 宁国公荣国公两座国公府比邻而建,而贾府前后有着两条东西走向的街道,时常有商贩走动,街市繁华,人烟阜盛,可以看作是古代版的商业街。 贾瑜自前街东市口而入,眼前虽然天色将晚,但街上来来往往的人却不少。 贾瑜随手从路过的商贩手里买了三串糖葫芦,分给碧蕊和宝柱。 宝柱是前门门房的儿子,也是他的贴身小厮,平日有些奔走事务也都是宝柱来做的。 “还挺热闹的啊。” 他四处打量下,看了眼远处挂着明德书坊的铺子,心中暂时有了目标。 招呼了下还在四处东张西望看热闹的碧蕊,三人直奔着前边不远的书坊而去。 虽然心中默默将贾蓉贾蔷的仇记下了。 但对于贾家这艘四处漏水的老船,他一时也没想好该如何对待。 若是现在和贾府正义切割,参考原着里的结局,对于他这种升斗小民,朝廷未必会赶尽杀绝。 但话又说回来,明知道乱世将起,他若是只做一普通百姓,又如何能够自保于乱世?宁荣二府在如今还是有几分体面的,他若是借此阶梯向上爬,总比真真的白手起家简单百倍。 当然了,贾瑜也承认,他心里未尝没有对那原书里惊才绝艳又令人叹息的十二金钗的觊觎。 穿越到红楼不看看风姿绝代的林妹妹宝姐姐,就和穿越到西游记里不见孙大圣,穿越到斗罗大陆不扁唐三一样,根本说不过去啊。 “这不是东街头的瑜大爷吗?可是有几日没见了。” 贾瑜思索间,已到书坊门口。 他拾阶而上,迎面走来了书坊的王掌柜。 王掌柜身穿一身褐色棉袄,身量虽不高却目光精明,此刻正咧着嘴笑着欢迎贾瑜。 “瑜大爷今日买些什么书回去,我这有新到的四书文摘,还有大爷最爱看的各类传记。”王掌柜眨巴眨巴眼,明明刚才看起来很精明的一个人,此刻却顿生出几分猥琐。 贾瑜自然知道他说的是些什么书籍,所谓的各类传记,其实就是当下景朝盛行的各类通俗小说, 这些小说其实就是古代版的迷你网文了。 其中写的好的,不乏警世育人之用,更多是写的不好的,也有许多读书人最爱的爽文情节。 诸如穷小子中举,赢娶美娇娘这种烂俗故事,更是不胜枚举。 可惜今日贾瑜志不在此。 他虽然向来不是什么正经人,经过后世的信息大爆炸,记忆中原主看过的几本时下流行的小刘备,实在很难触到他的g点。 “王叔啊,我今天来,是想看看科举类的书作。不瞒你说,今日吃饭老娘还说让我考个童生回来。” 贾瑜一本正经,也没在乎王掌柜脸上的惊愕。 在古代,正常人想要出人头地,无外乎文武之道。而走科举之路,是贾瑜心中思虑过很久的想法。 当朝皇帝年号宣文,不说这个年号是皇帝真心还是太上皇威逼后定下的,但至少明面上皇帝是更重视文治教化的。 读过原着的贾瑜还知道,在这场二龙之争里,胜利的正是当朝皇帝。站在太上皇派系的贾家甄家更是被皇帝连根拔起。 在这种情况下,若是选择从军入朝,速度确实会比科举入仕快上一些。 但是呢,贾瑜从没想着只做个匡扶乱世的贤臣名将,他的眼光看的更高。 做曹操,他天时不够,如今景朝还不够乱; 做刘备,他地利不行,没有给他据守发育的蜀中; 做赵匡胤,他人和不行,手下没有人马。 只能先当当司马懿这样的老六,文武都先发展着,静待天时以图大业。 当然最重要的是,贾瑜自今天下午醒来之时就已经发现,他此刻的记忆力超乎常人,无论是原主的府内经历,又或是前世的浮浮沉沉,种种细节他竟全然铭记于心。 他不知道这是所谓的穿越福利,亦或者是什么灵魂变异。 总而言之这对现在的他来说确实算得上一件好事。 这种类似于超忆症的能力,是他如今读书考科举的底气。 “瑜大爷?瑜大爷?”王掌柜从书坊深处不知哪里踅摸出了几本书,笑眯眯的走过来。 “瑜大爷若是有心下场一试,这几本是对大爷大有帮助的。前面这几本,是咱们顺天府知府刘大人前些年所作,详述了府试之前的各类精要。后面这几本,是前些年北直隶各府的试题,大爷回去也可做个参考。” 别看王掌柜这人天天推销些什么“文人传记”等小刘备文,不像什么正经人。 但如今说起科举,他倒也讲的头头是道。 就连贾瑜这个萌新小白也听明白了:前者是考试大纲精要,后者是考试真题呗。 “多谢王掌柜指点,碧蕊,去给掌柜结账。”贾瑜一拱手,拱手向王掌柜致谢。 “大爷,这考试却不是随便看看书就能成的,童生三试,说难不难,说简单却也不简单。”王掌柜收了银子,心情倒是不错,此刻站在柜台后捋了捋胡子,一脸得色的炫耀经验。 听到这话,贾瑜也顺着接了下去,“还望王掌柜赐教。” 王掌柜摇头晃脑的,倒也没有藏私,此时竟真有了几分读书人做派。 “童生试虽然比起那乡试会试简单,但却也要熟读四书五经,不仅要对内容烂熟于胸。更要知晓经义,明晰注解,若无良师带路,可谓难之又难呀!” “古往今来,不见多少读书人皓首穷经,可惜却在一开始就走错了路,终其一生不过是个小小童生,可悲可叹。” “但若是在开蒙之始,有名师之路,直通四书之大道,不过五七年间,童生试易如反掌。” 贾瑜默然,他是知道一个好老师对于学生的重要性的,但听这王掌柜的意思,在科举之路上,好的老师似乎远比他想象的更加关键。 贾瑜恭恭敬敬的行了个礼,向王掌柜问道:“不知王叔可知道,这附近哪里有名师可供进学?” 他是没指望贾家能在这方面帮上什么忙,贾氏族学里要么是那撵鸡斗狗的纨绔子弟,要么是那卿卿我我的恩爱‘兄弟’,有意于科举的学生是半个也无。 族学的老师贾代儒不过是一个老童生,让他开开蒙识识字还行,让他来教自己科场之事,他能有那个能力吗? 没那个能力!知道吗。 还不如问问这王掌柜,起码老王干了几十年的书坊,见过的读书人多如牛毛,这方面肯定是了解的。 贾瑜从碧蕊的荷包里又拿出二两碎银子,没管小丫头一旁格外心痛的表情,直接放在了柜台上。 “还望王叔不吝赐教,几两碎银权当王叔润口之用。” 王掌柜哈哈一笑,不客气的收了。 又抿了口茶水道:“这科场名师嘛,可分为两种。一是科场前辈,例如咱们陈知府这样的二甲进士,不过中了进士的那都是将来的官老爷,基本是没空教书的,所以最好可以去找那些屡试不中的老举人。” 看了眼贾瑜若有所思的表情,王掌柜点点头,继续指点道:“二嘛,就是那些专门开设的书院,书院内夫子众多,且教书多年。 这些人或许学识比不上那些已经高中的进士举人,但是长于教学,也是你这等新人进学的不错选择。 更遑论书院学生众多,将来若是为官入仕,自有同学前辈照拂,便是考不中,结识些人脉也不错。” 言罢,王掌柜又认真道:“我观瑜哥儿你是个聪明的有志气的,若是真有意进学,可先寻一良师。 通读四书,略读五经,等过了童生试之后,你也有资格拜入一些大书院,再从五经中主修一经,辅以诗文,如此研读十余年,中个举人想来问题不大。” 后面的进士他没说,很显然他不是很看好贾瑜能中进士。不过古代中进士可比后世的高考更卷,他不看好倒也正常。 “我们这西城区内居住的达官显贵众多,瑜哥儿你若是想要拜师,可供你选择的倒也不少。” 接下来,王掌柜又亲自给他列举了几人。 譬如临街的刘举人,会试虽六次不中,但其文章学问却颇有名气,教的徒弟更有五人中举,更有一人名列前三。 又如那李家胡同里的王举人,虽然名下学生成绩不如刘举人的学生优秀。但胜在教学勤恳,态度和善,也有不少学子登门求学,深受周围邻居爱戴。 贾瑜将这些信息一一记在心中,此刻年关将至,纵然拜师进学也来不及,况且他还要回去和父母商议一番。 就是几百年后,孩子上学的时候,家长还要问问老师甚至托关系找个名师呢,科举更是草率不得。 第3章 我剑也未尝不利! “大爷是真的要去读书科举?” 回去的路上,小丫头碧蕊好奇的发问。 在她的印象里,自家这个大爷虽然爱读书爱作诗,但也有贪玩的一面。如今一本正经的说要读书考科举,还不惜银子,找王掌柜问了这么多话,实在超出了她的想象。 贾瑜看了她一眼,调侃道:“怎地,你是觉得大爷不是读书的那块料?” 碧蕊慌慌张张的回应:“大爷若是肯费下心思,认真读书,能不能高中婢子不知道,但肯定是比族学里的那些大爷厉害的。” 接着她又说道:“族学里的哥儿,每天只知吃酒玩乐,哪里有几个像大爷一样肯翻翻书写写字的?都是去潇洒混日子的!” 贾瑜心中感叹:连一个府外的丫头都知道族学的荒唐,贾家的这些当家人却都睁只眼闭只眼。上梁不正下梁歪,这样的当家人能有什么出息的子弟? 他沉默一瞬,随后轻轻拍了拍碧蕊肩膀:“这话可不得说出去,不然若是被听到了,你少说也要脱层皮。” “嘻嘻,我知道的,这些话除了在大爷面前我谁都不说。” 天色已晚,街上人影渐渐稀疏,贾瑜一行三人也不再想去别处逛逛,直接转头向家方向走去。 高高的天幕飘起了点点雪花,落在贾瑜的身上转瞬即逝。他站在自家门口,遥遥眺望远处的宁国府。昏黑的天色让他只能隐隐约约看到门前立着的石狮轮廓。 他看着门口的石狮渐渐雪白,心中也仿佛被盖上了一层薄薄的雪花。 这让他原本好了些许的心情又披上了一层淡淡的阴霾。 ------------------------------------- 次日清晨,贾瑜起了个大早,在院子里默默地拉伸筋骨,准备活动一番,锻炼锻炼身体。 碧蕊看见贾瑜醒了,也不再贪睡,打着哈欠的开始准备今天的衣服,接着又跑去厨房张罗早饭。 昨晚贾蓉贾蔷便打发了各自的小厮前来,说今日要登门来找贾瑜“玩耍”。 这两个家伙抓住这几天的族学休沐日,四处玩耍,倒是过得格外快活。 昨天听说贾瑜已经醒了酒,身体没有大碍,今天便又要寻来。 只怕是来者不善。 贾瑜在小院里锻炼完身体,又慢悠悠的打了套太极拳收尾。 不是说不想练别的,主要是其他拳法他也不会,就这个在大学还练过一会。 他如今的状态简直不要太好,精神饱满旺盛,十八岁的少年,身体虽然还未长成,但也称得上健康有力。 比起前世三十而立的油腻中年,身体到处都是亚健康的状态。 如今他可谓是朝气蓬勃,筋骨舒展间,只感觉到体内仿佛有着无限的青春活力。 碧蕊拎着食盒,正从门口进来。 她还未行至身旁,便叽叽喳喳的说:“大爷,我昨晚特意吩咐厨房的刘嫂子,让她今早做的清淡的米粥,还让做了几个煮蛋。今早起来我又怕大爷觉得没味,早早就去了厨房让刘嫂子在粥里面加了几个虾子。” 贾瑜家里虽然不像赖大赖二一样奢靡无度,但是得益于祖父曾祖两代人在战场上的积累,还有先代两任国公的赏赐,如今生活倒也过得安逸。 接过食盒,贾瑜把小丫头也拉了过来,让她和自己一同坐下吃饭。 自己吃的津津有味,让一个十六七岁的小孩子在旁边服侍自己,他还干不出来这种事。 吃过了早饭,日头已经大亮了。虽是冬日时节,但站在庭院里太阳照在身上却也是暖洋洋的。 贾瑜从房间里拉了两把椅子,一把给碧蕊,让她坐在上面打络子。 另一把则自己坐了,再拿出昨日买来的‘五三试卷’,就着阳光细细研读。 这个刘知府写的考试纲要确实有几把刷子,书中不仅细致的介绍了县试府试院试童生三试的具体要求,还罗列了许多精要章节。 贾瑜也不做思索,直接将书中记述的重点,囫囵吞枣般的记住。 他不指望自己能在这些文学经义方面称为什么巨擘,也没有什么着书立说的意图,从一开始他就明确了,自己一切的学习都是为了科举,为了加入读书人这个群体, 因此在贾瑜还没有找到老师的时候,他对于书中写的文章不会进行任何的揣摩,生怕理解错了什么妨碍了日后的学习。 现在他的记忆力超乎常人,一页内容多达百余字,他只需认真读个三四遍,便可牢记于心。 从早上吃完饭开始,一个时辰多点的时间,他已经将《童生科场精义》这本考试大纲记下了七七八八。这种速度,似乎也可以勉强称为过目不忘了。 贾瑜从椅子上起身,正欲活动活动筋骨,然后一鼓作气将书中剩下的内容也记下来,就听到门外传来了两个咋咋呼呼的声音。 不用想,这是贾蓉贾蔷哥俩到了。 贾蓉面目清秀身材俊俏,身上穿的锦绣袍服更是衬得他容貌出众,他身后的堂弟贾蔷姿容却要更胜他三分,既有几分青年人的俊朗,又有几分少年人的伶俐。这二人在白色雪景衬托下,更显得几分风流。 若非贾瑜熟悉这二人秉性,只怕此时也要感叹一声翩翩美少年! 只可惜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还不及贾瑜说话招待二人,贾蔷便站在门口朝着身旁的贾蓉大声嚷嚷起来,“我就说,依瑜哥儿的性子,此时定是在读书,你还不信,现在你倒看来是也不是?” 原主虽然辈分比贾蔷贾蓉高,但是想被叫做叔叔估计只有在梦里。 贾蔷说罢,脸上的神色得意洋洋,好似中了什么大奖一样。 贾蓉倒也见不着恼,他口中边应付着贾蔷,边快步走上前来:“偏显你能耐,我岂不知瑜叔是个读书种子?我是担心瑜叔身体还没休养的好,又要费心读书,碍了身子罢了。” 他二人在院中自顾自的说话,言语中虽透露着几分好意,态度却十分恣意,目中无人猖狂的很。 尤其是话中那‘读书种子’四个字,在贾瑜这个久经职场的老油条听来,有种说不出的阴阳怪气在里面。 先示意了下身旁的碧蕊,让她先去房内倒茶迎客。 随后贾瑜将手中书册直接拍在桌上,示意贾蓉贾蔷二人到近处来说话。 接过碧蕊递来的茶水,示意她先下去。 贾瑜低头看了眼,心中微微心痛,这丫头居然用的是自己房内最好的茶叶,也不看看这两个小子配不配。 他微抿了一口,冷声说道:“你们两个,今天跑来做什么?” 贾蔷撇撇嘴,不屑道:“若不是蓉儿要来,我才不稀罕你这破地方。前几天醉的跟狗一样,现在又装什么清高。” 他指的是,之前喝酒时,贾瑜被灌醉,又被众人逼着原谅贾蔷。 贾瑜听了,直接不惯着他, 将手中茶杯里的热茶用力泼向贾蔷,滚烫茶水带着茶叶从他头上淋漓而下。 贾蔷先是一愣,随之怒骂:“你这王八蛋,你敢泼我?”说罢也将手边的包袱举起,直接向贾瑜面门砸来。 贾瑜不多话,手腕一转从身后抽出宝剑,直接拔剑而出。 剑光一闪。 冰寒森冷的剑锋将天上的包袱一剑斩成两截, 又大步向前,在贾蓉惊慌和贾蓉畏惧的眼神中, 一剑直直向贾蓉刺去。 贾蓉在旁边双腿发抖,哪里见到这般场景,被凛冽的剑锋给骇的魂飞魄散,连躲避都忘了。 锐利剑锋停在贾蔷的脖颈间,他能感觉到细细的毛发已经贴在了剑刃上。只要自己一个呼吸的幅度,就要被当场斩首。 贾瑜厉声喝到:“匹夫,再敢多说一句,某手中长剑必斩你狗头!” 他一袭青衫,身形利落,手中长剑映着天上的日光,照在两人的眼中,威风凛凛恍若天神! 不过短短几天不见,这怯懦的贾瑜竟好似换了个人一样! 贾蔷再不敢多话,青白交加的脸上既有畏惧,又有愤怒。 贾蓉从心惊胆战中回过神来,一脚将贾蔷踢开,大骂道:“还不快滚?” 又慌忙搂住贾瑜手臂,说道:“瑜叔瑜叔,权饶了他这畜生这一次,快收了宝剑。” 贾瑜这才徐徐放下宝剑,清俊的脸上满是雷霆,看向贾蔷道:“某虽体弱,亦可提三尺宝剑,斩无胆鼠辈。他日我若知道你再在背后狺狺犬吠,某定取汝之狗头。” 随即一脚踢翻了桌子,看着茶杯翻滚到贾蔷鞋上,喝道:“滚!” 第4章 贾蓉的婚事和秦可卿 贾蔷不敢多话,独自一人先行瑟缩离去。 他身下的裤子已经湿透了,在这数九寒冬里,茶水原本的温热已经变成了刺骨的寒凉。 这让他倍感屈辱。 贾瑜回眸看向一旁赖着不走的贾蓉:“蓉哥儿你还有什么事?莫不是要与我比斗上一番剑法?” 贾蓉已经被刚才贾瑜那兔起鹘落的一剑吓的肝胆欲裂,此刻听到剑法就有点心虚。 他强忍着下身的尿意,谄笑道:“蔷哥儿这个混账,我早就和他说了要对您像对待长辈一样,恭敬有礼。谁知道这个王八蛋” 贾瑜用衣袖拭剑,雪亮的剑光晃得贾蓉不敢直视。 贾瑜不耐道:“快说,什么事?” 从进门开始,他就发现贾蓉一直装作态度恭敬的样子,手里更拿着礼物,显然是有事情的样子。 至于贾蔷张狂的样子,恐怕也是他故意放任的。 毕竟一人红脸,一人白脸,是求人办事最好的方法之一。 贾蓉忙连声说道:“侄儿如今确实有件要事,要靠瑜叔帮衬一二。” 看着贾蓉一副郑重其事的样子,虽然明知是被自己刚才吓到了。 但贾瑜心中不禁对他所说的要事还是起了几分好奇。 “说!” “瑜叔可知,侄儿奉父母之命,要在年节过后,三月十六结亲完婚?” 贾瑜心中顿时一震,之前他光顾着想科举的事情,对于身边这几个不成器的贾家子弟却没有过多关注。 只知道如今林黛玉尚未进府,宝姐姐更是远在金陵,杳无踪迹。 时间尚处于原书情节之前,但若是问他此时处于原着中哪个时间点,他还真就不怎么了解。 他心中暗自盘算着时间,但口中也不停,疑惑道:“蓉哥儿成婚可是喜事,但又和我有什么关系?” “侄儿虽然是定于三月完婚,但先前早已与那秦家订好了亲事,因此早已经开始了各项婚礼的准备。”贾蓉说着又叹了口气。 “先前本是安排好的,由我母亲来操持准备的,可昨天早上,老爷却又和我说,如今我已经要成家,不能再像之前一样胡耍,特地要我来安排婚事前的事务,也好借此锻炼一番。” 他表情上带着几分茫然:“侄儿原本是信心满满的应下了,可接手过来之后一看才发现,这事情纷杂条目繁琐,侄儿实在是有心却无力呀!” 贾瑜听着有点懵,你要结婚你老子不管的? 就算贾珍真的不管那你和我说个什么东西?我虽然和你老子同辈,但又不是真的你爹。 看着贾瑜不解的样子,贾蓉忙又示好的笑笑说道:“瑜叔年纪还小,自然是忙不过这里里外外的,我是想着等敦爷爷回来,拜托他多多帮衬下。也不必事事亲为,只需要安排些人手,还有里里外外的需要采买的物资安排好就行了。” “事成之后,侄儿这里自然有厚礼奉上。” 嗯,本来是想着随便吓唬吓唬贾瑜,至于什么谢礼更是想都没想过。 但是今天贾瑜的表现真是把贾蓉吓得破了胆,所以现在连忙加上了。 明白贾蓉二人是把主意打在了父亲贾敦身上,贾瑜倒也反应了过来。 贾敦常年在外走南闯北的,见识广阔,只操办个婚事前的准备事务自然是没问题的。 可老爹虽然有几分能耐,但是毕竟地位不高。 不像宁国府的管家赖二,他们两兄弟分别任两府的管家,老娘更是两府老祖宗贾母的身旁红人。 赖家的权势在两府上大的惊人,别说贾蓉这个嫩芽菜,就是荣国府明面上的当家人王熙凤,也不好拿乔赖家。 贾蓉若是找赖二来准备这些自然可以,毕竟就算他母亲尤氏来了,最后这具体的任务多半也是要落在赖二的身上。 如今贾蓉舍近求远,放着现成的赖二不用,却跑来找贾敦。这里面没有点猫腻贾瑜是真不信。 他心中猜想:只怕是想借着这准备婚事的由头,捞上一笔银子? 将手中长剑插入鞘中,冷淡的看了眼一旁假惺惺道歉的贾蓉。 贾瑜说道:“事情我已知晓,但是兹事体大,还是要父亲回来亲自做主,你先回去。” 一个没忍住差点又说成滚了。 这件事还是有操作的余地的, 一是贾蓉地位不是贾蔷可比,眼下不宜给彻底得罪死, 二是若接手了这门任务,他或许能借着秦可卿这个人,提前实现心里的谋划。 ------------------------------------- 与此同时,宁国府的一个偏僻的小院内。 赖二正和贾珍新来的贴身小厮喜儿聊天。 “听说老爷要让蓉哥儿自己办婚事?真的假的?”赖大微皱着眉头,向喜儿问道。 喜儿笑嘻嘻的回道:“赖爷爷,是真的,昨儿早上老爷亲口说的。” 赖二听了,确实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这好好的,原本不是夫人管的吗,蓉哥儿一个半大孩子哪里弄得明白” 喜儿见赖二神情严肃,他忙谄媚道:“赖爷爷,这是因为前几天夫人恶了老爷,老爷昨天早上起来喝了酒,一时气不过就把这事安排给了蓉哥儿。” 他又接着炫耀道:“蓉哥儿哪里搞得懂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这不今儿一大早就跑去和蔷哥儿商量了会,就出府去了。我听门子讲出府前还特意拎了几包点心,怕是去求人帮忙了。” 赖二听了慢慢踱步道:“喜儿你是个机灵的,多帮我照看着老爷,可不能让老爷一时没注意被蓉哥儿骗了。这婚姻大事,万一有了什么差错,丢的可是咱们宁国府的脸!” 喜儿听了立马严肃道:“赖爷爷放心,我老娘也和我说了,让我在府内一切都听赖爷爷的。我这就回去跟着老爷,和老爷说不让蓉哥儿胡闹。” 赖二脸色顿时柔和了起来,他脸上哪里还看得见半点刚才的忧心,他拉着喜儿的手说:“好孩子,你刚来不知道老爷脾气向来不好。 你若是敢反对老爷,怕是当场就要被打的脱层皮。等下蓉哥儿回来和老爷汇报,你不要多说什么,只等得了闲和赖爷爷说,赖爷爷在老爷面前还是有几分面子的,到时万万不会连累了你。” 喜儿点点头,表示自己记下了。 赖二见了也不再多说,两人各忙各的,各自散去。 第5章 贾敦的意见 二十四,扫房子。 这是贾瑜在后世生活时,家乡的习俗。 没想到一朝回到了这几百年前的红楼世界,也有着相似的习俗。 卯时初,也就是六点钟的时候,贾瑜就已经起来开始了今天的晨练。 时至今天,他重生贾府已经有了整整半个月。 这半个月里,他也渐渐习惯了古代的生活作息。 卯时天尚且黑着,他就起床开始晨练,等到锻炼上半个时辰,就和碧蕊一同吃早饭。 稍微温一下书,就要去贾氏族学的学堂报到。 上午他都是自己一个人默默练字,偶尔翻一下自己前世书法班的记忆来做比照。 中午的时候,碧蕊会来学堂送饭,吃完饭大概会有一个时辰的休息时间。 下午,贾瑜一般会跟着贾代儒学点文章,贾代儒虽然水平不高,但一些基本的知识还是了解的。而且他岁数又大且极重视礼仪,贾瑜一来二去间,倒是跟他学了不少的士人礼仪,也知晓了些庙堂故事。 不过今天距离除夕只剩下一周的时间,因此在昨天下了学之后,族学便正式放假休息了。 碧蕊拿着今天早点的食盒,跨进院门。 不同往日的是,她今天身后还跟着一群男男女女,这些人都是贾瑜家里的佣人,又或是临时请来专门为今日扫房子的帮工。 他们个个拿着清扫工具,只待贾瑜主仆二人吃完,就要开始今天的大扫除工作。 别看碧蕊年纪尚小,但她指挥的确是井井有条,这个去擦桌,那个去扫地,两个去拆被褥,两个去打理屏风,还有几个人专门留在院子中打理地面和花草。 贾瑜在一旁看了一会,深感自己多余,于是转身向书房走去。 昨天夜里,父亲贾敦就已经从平安洲回来了,倒是比预计回来的日子早了几天。 当时天色已晚,贾敦一行人又是一路舟车劳顿,贾瑜也就没有去拜见他。 今天休息好了,他准备去和贾敦商量商量贾蓉的事情,还有自己的科举寻师,也要问问父亲的意见。 贾敦的书房不大,里面书本却塞得满满登登,但贾瑜之前来过,发现基本都是些账本条据,少数的例外也是一些神州各地的风土记叙,和科举有关的书寥寥无几。 贾瑜站在书房前,先敲了敲门,待听到父亲的声音后,他才推门而进。 贾敦此时正一手写着账册,一手打着算盘,也不知是在核算些什么东西。 他抬起头,看到来人是贾瑜后,脸上笑了笑,又低下头说:“今日怎么跑来我这书房里来了?平常你不是常说我这书房有名无实,净是些经济买卖?没有圣人大义?” 贾瑜赧然,前身最喜欢附庸风雅,也常以君子自居,对这些经济账本自然是避之远远。 他也不回应这话,寒暄几句后,只将贾敦走后,家中发生的事情一一说来,包括自己想要考科举的想法,还有贾蓉跑来欲找贾敦帮忙张罗婚礼准备的请求。 贾敦打着算盘的手不停,但对贾瑜的话也是细细聆听。 待到贾瑜说完,他起身在窗旁踱步寻思了一会,理理衣襟,回头朝贾瑜说道:“瑜儿你想要认真读书,科场扬名,为父自然是同意的。” 他脸上露出几分追忆的神色,继续道:“我们秦家虽然是国公亲兵,但从你曾祖往上数上五六辈,都是些土里刨食的农户,纵然有几分好勇斗狠,也抬不上台面。 到了你曾祖那里,好不容易得遇贵人,也算在乱世里博了个出身。 可自从后面在这神京城里定了居,我和你爷爷才明白,咱们这种泥腿子终究是泥腿子。” “这么多年来为父走南闯北,倒是明白了一个道理。 树上的猴子再怎么蹦跶,那是因为有着大树给他遮风挡雨,若是大树倒了,再怎么强壮的猴子也蹦跶不起来。” “瑜儿你想科举入仕,我就是砸锅卖铁也会让你读下去。 咱们秦家纵然做不成百年大树,也绝不做那无依无靠的猴子。” 贾瑜听着父亲的话,心里倒是安慰了不少。 自己父亲虽然没怎么读过书,但绝对是个聪明人,在这个时候就已经看出来了贾家衰颓的趋势。 又听到贾敦继续说道:“这拜师之事,我这里倒也有一二人选,比那书坊的王四推荐的好上不知几倍,只是能不能成却要看瑜儿你,有没有那向学之心。” 看着贾瑜惊讶又疑惑的神色,贾敦略有得意道:“我推荐的人说来倒与我们贾府有些关联,你可知西府当初的大小姐,老祖宗的爱女?” 贾敦也不卖关子,直说道:“我给你说的这人,正是我们国公府的姑爷,媳妇大小姐丈夫林如海的传业师傅,王怀川王公。” 王怀川此人,是太上皇隆治皇帝一朝的忠臣,他五十岁时出任礼部尚书一职,在礼部待了近十年,朝堂之内拥护者甚多。 原本等到新帝登基,王怀川就是稳稳的进迁内阁大学士,可惜他却辞官而去,归隐田园,以读书和育人为乐。 当中隐情,市井里众说纷纭。 贾瑜听了听贾敦的介绍,心知这是位顶级大佬。 无论在士林,还是在朝堂都有崇高的地位和顶级的人脉。 他问道:“若是能拜王公为师自是好的,但这向学之心又是什么意思?” 贾敦正色:“王公治学严谨,对于弟子也向来是宁缺毋滥。便是父亲刚才说的林姑爷,家中四代列候,从小就聪明好学,这般的人杰也是王公多番考察后,方才收下的。” “凡欲拜王公为师者,一要家世清白,二要持身以正,三要勤恳好学。 因此在拜师之前,需要写一篇文章交予王公,诗词歌赋、八股文章或是箴言警句皆可,王公看后若是满意才可去他府上拜谒,且还要本人亲自去讲解文章内容,免得有些人营虚作假。” 说到这里,贾敦反倒有些忧虑道:“王公自退隐朝堂之后,欲拜他为师者不知几何,现在近十年来,也只有寥寥六七人,瑜儿你怕是机会不大呀。” 贾瑜听了苦笑,这笔试面试没想到竟这么严格,比起他前世考编时千军万马独木桥也不逊色半分了。 心中揣摩了一二,贾瑜心思稍定,又问道:“王公之事孩儿自当勉力为之,若事不成,便去寻几个举人拜师也无妨。只是贾蓉一事又该如何处置?” 他将自己的想法,包括猜测贾蓉想要借此捞银子的想法和盘托出。 虽然这种言论和过往原着的人设突兀了几分,但他也把贾蓉给自己灌酒害得自己跌破脑袋的事也说出,佯装作一副气不过的样子。 贾敦也没多疑,说实话在他看来贾蓉这点事情反倒算不上什么大事。 他摩挲了下掌中的茶碗,沉吟道:“若是平日,这般吃力不讨好的差事推了便是。不过我儿如今有意科举,为父倒可把这事情接下来,办成之后,可以借着宁国府的名头给你找一个好老师。” 他越想越通畅,乐呵呵道:“为父与东府的关系没你爷爷在世时亲近,如今借着蓉哥儿的婚事,倒是可以和贾珍拉上点关系,到时候拜师一事,借借宁国府的名头,对咱家对贾家都是好事。” “至于赖二嘛,不必过多在意,你专心读书便是。这点事情他赖二还犯不上明刀明枪的和咱们打擂。更何况咱家这些年在京中也有些人脉。哼,还不憷他赖家。” 这便是出身的好处了,若是贾瑜重生个贾府家生子身上,此刻别说读书,就是吃饭能不能吃个好的,都有问题,从先天上就矮人一截。 现在贾瑜虽然名上也顶了个贾字,但一来他们家原姓秦,和贾府没什么真正的血缘关系,二来他们家也不在贾府中为奴为婢,有着自己的家业进项,虽然仰仗贾家权势但也没到离了贾府就不能活的地步。 贾瑜听完父亲的安排,也没什么异议。 父子二人又说了些家中和平安洲的趣事,言笑间倒是其乐融融。 第6章 两次祭祖和野心 到了腊月二十九日,宁荣街已经彻底换了副模样,东西两府中都换了门神、联对、挂牌,又新油了桃符板,看起来是焕然一新。 贾瑜一家也开始准备起了祭祖的各项事情。 他们家从贾瑜曾祖辈才从秦改姓贾,但是几十年来家里始终不敢忘却自家先人,因此他们和贾家人不同,年关时候贾瑜一家要参加两次祭祖。 三十除夕那天贾敦贾瑜都要去参加贾府的祭祖,所以秦家先人的祭祀便提前到了二十九这天。 贾敦站在最前,身后分别站着贾瑜母亲贾曾氏和贾瑜两人。他先是恭恭敬敬的给先祖灵位上插上新香,又念起今年的祝文。 “维宣文十年,岁在庚申,年末之时,秦氏神京一脉与此地嗣孙,焚香敬祖” 贾瑜家的祝文十分简单,先是追念了祖宗之恩,又简略说了今年贾瑜一家的生活,随后又说了今年过后贾瑜进学一事,请求祖宗庇佑。 接着贾敦将祝文置于香火上点燃,又由贾瑜为祖宗献酒献食,今年虽然不是贾瑜第一次参加自家祭祖,但却是第一次在祭祖上有了自己的献礼环节,往常他都是跟着行礼就好。 后世而来的贾瑜,今天也是第一次祭祖,他生活的年代,很多传统的习俗都被丢弃了。 也不知道这算是好事还是坏事。 贾瑜注视着头上的祖宗灵位,不禁在心中默默祷告: “秦家老祖宗,穿越而来占据此身非是我意。 但既然今天我承了秦家香火庇护,我也愿意光大秦家门楣,还望老祖宗们若是在天有灵,不忘庇护我贾瑜和这神州百姓,免遭外虏刀兵之祸。” ------------------------------------- 三十这天一大早,天色还没有亮的时候,宁荣街上就已经热闹了起来。 今日是除夕,按着以往规矩,贾母等一众诰命在身的,需要先进宫朝贺,等到在宫中献完节礼,吃过宫里的宴席,方可回府进行祭祖。 贾瑜这些旁支子弟,他们要在府前迎接贾母一行的车队,一众男子按着辈分排班而站。当中有钱的自是在这一天穿着花团锦簇,没钱的也要穿着干净整齐,不能给祖宗丢人。 贾瑜来的已经算晚了,但是还是在风雪中等了近半个时辰。 这几天因为他父亲接下了贾蓉的婚事筹备,他也和贾蓉走的近了几分,彼此之间关系较以往亲热了不少。 算是勉强混进了贾府主子一圈,今日祭祖贾瑜和贾蓉本站在一起闲聊。不一会旁边又来了两个公子哥,正是西府的贾琏和贾宝玉。 贾瑜外披一身淡青色锦缎袍子,内里棉袄又套着层白色的马甲,他身材欣长,厚重的冬衣穿在身上不显臃肿,竟有几分风流的气质。 他这身装束虽好,但若是比起身旁的贾宝玉,却又逊色几分。 贾宝玉身穿荔色哆罗呢的天马箭袖,内里大红猩猩毡盘金彩绣石青妆缎沿边的排穗褂子,针脚细密却又看不出分毫。头上的束发金冠虽然没有戴,但也扎着红色的抹额,整个人看起来神采飞扬。 贾瑜打量了几眼贾宝玉,他自穿越而来,在族学上了大半个月,竟只见过两三次贾宝玉。而且即便见到了也不过是匆匆几面,因为贾宝玉多是早上来点个卯,中午便走了。 如今仔细打量下,倒发现贾宝玉不愧是原着的男主,神姿俊朗气质高贵。 可惜就是一张脸盘圆了点,有点拉低了平均分,不过现在只十四五,年纪不大看起来却是有点招喜。 贾宝玉见贾瑜打量他,倒也不恼,反而笑着说:“你是街东口的贾瑜?我早听说瑜大哥气质风流,与众不同,今日见来真是名不虚传。” 这家伙是个实打实的颜狗,原着里他和贾母一样,无论男女只有俊俏的才能入他的眼。 虽然说着什么男儿身都是泥做的,污秽不堪,但是遇到个秦钟,照样打得火热。 贾瑜虽然不说貌比潘安,但是这在场几人里,除了贾蔷却无一人敢说姿容俊美更甚于他,兼之原身常读文章诗赋,身上更添有几分儒雅意蕴。 他看着宝玉,温和又谦逊的说道:“宝兄弟言过其实,瑜诗词才学不如宝兄弟,事务打理不如琏二哥,性情开阔不如蓉哥儿,气质风流更是万万担不上的。” 宝玉听了,刚要接话,却听到旁边的贾琏说道:“好个贾瑜,我早先就听说你爱读书,今日见来说话竟和那读书人一般文绉绉的,没想到咱们宁荣街上那些老亲,还有你这样的人物。 待今日祭祖完了,过几日我让你凤嫂子下个帖子,咱哥俩可要好好喝上一顿。” 这话倒是把贾瑜捧得高,但是话里话外却又一种高人一等之感,倒是符合贾琏的性子。 贾蓉在一旁起哄道:“琏二叔你下了帖子,却又不叫我?可是忘了我这个侄儿?” 接着,却又把当初贾瑜喝醉,摔倒在院中却又不自知,竟睡在雪里的糗事说了出来,直引得众人哈哈大笑。 贾瑜心下好笑,这贾蓉看来确实是怕了自己,明面上不敢说什么,只好暗暗地踩他一下。 至于醉酒这事,他也没放在心上,反而就着这个话题也说了不少自己童年的趣事,直引得众人笑声连连,气氛更加热闹了起来,令得周围人频频侧目。 毕竟这公子哥里,也不是谁都能面不改色的把自己的童年糗事公之于众的。 贾瑜贾宝玉等人在这里说了一会的话,约莫半个时辰后,就见到远处渐行渐近的马车车队。 这下他们几个也严肃起来,按着之前排好的班纷纷站定成两列。 贾瑜站在路边,看着头架马车上下来个衣着雍容,满头银丝的老太太,在旁边的丫鬟搀扶下下了车。 这就是东西两府的老祖宗,二代荣国公贾代善之妻,当朝超品国公诰命夫人---贾史氏。 在贾母之后的三架马车,分别是贾赦之妻,一品诰命夫人---邢氏;贾珍之妻,三品淑人---尤氏;贾政之妻,五品宜人---王氏。 这些诰命夫人们个个身穿大妆,此刻也只是略作修整,便随着迎在门前等候的贾珍贾赦等贾府一众爷们入府。 贾府祭祖的院子是在东府宁国府的西边一个院子内。 贾瑜一路跟着队伍前进,只见庭院上面高悬着一个匾额,写着是“贾氏宗祠”四个大字,傍书写着“衍圣公孔继宗书”。 两边有一副长联,写道: 肝脑涂地,兆姓赖保育之恩。功名贯天,百代仰烝尝之盛。 再进门,院中皆是铺着白石甬路,两边皆是苍松翠柏,月台上设着青绿古铜鼎彝等祭祀器物。 贾瑜等一行旁支,就站在院中,他们是没有资格进到里面的家祠的,更多是站在外面充当个背景,寓意家族如今人丁兴旺的意思。 这般场合下,纵然是平时再混不吝的主子,此时也安静了下来。 回荡在院内的,只有贾珍念诵祝词的声音,以及些许铿锵叮当之声,金玲、玉佩微微摇曳之声,并起跪时靴履飒沓之声。 及至祭祀完毕,供奉完毕后。众人分成三列,分别以贾赦、贾珍、贾蓉为首,等到贾母持香下拜后,众人才一齐跪下。 至此祭祖才算完成。 祭祖完毕,众人各自散去。 贾瑜这才有机会看了看周边,只见周围各类器具,镶金戴玉者,精雕细刻者,各类种种不一而足。 他不自禁在心中想到:“我以前看小说,总见到古代世家谓之曰:钟鸣鼎食之家,诗书簪缨之族。如今贾府虽然不以诗书传世,但这前半句却是实打实的做到了。” 又在心中顿生豪情:“贾家这般膏梁纨袴,尚且能够如此,我熟知原着脉络,又有后世之学识。日后如何不能像贾家一般大富大贵?” 他心中有了目标,更有了拼搏之动力,只恨不得立马拜师王怀川,然后连中六元,登科入仕,再牧守一方,御敌于边塞之外,安民于阡陌之间,最后一呼百应再兴华夏,最终名留青史。 思绪纷飞间,却突然想到了前几日贾敦对他所说的王怀川收徒要交过去的文章。 贾瑜心中突然有了篇绝妙的文章,只不过和今日背景不太一样,还需要改上一改。 第7章 少年中国说 贾瑜自贾家祠堂回来后,向父亲母亲问了个安,就急匆匆的回了自己的小院。 刚才在祭祖时,突然想起了一篇后世的雄文,足以应付过王怀川的招生笔试。 《 少年中国说 》! 这是清末时期,梁启超发布在《清议报》上的一篇文章。 此文写于八国联军侵华,正值中华民族情绪极度悲观,民族危机空前严重之时。 文章极力赞扬少年勇于改革的精神,鼓励人们肩负起建设少年中国的重任,同时更在文末写明了对中国少年和少年中国的美好愿景。 更兼之文章情绪色彩饱满,文笔言辞激昂,文章结构层层之递进,诵读而来朗朗上口。 是中国近代史中,不可多得的好文章。 也多亏贾瑜后世身为公务员的时候,在学习精神的时候读过这篇文章原文。 此时他凭借自身极度变态的记忆力,生生从记忆的角落里翻了出来。 当然,文章虽好,却不能原封不动直接照抄。 《少年中国说》中有许多用词,放到今天来并不合适,例如开篇的西比利亚铁路、沙漠金字塔等,这些词汇景朝的老百姓哪里听过?这些需要贾瑜逐个进行删改。 另外,这篇文章虽然广传于后世的是梁启超文末对于少年强的表述愿景,但前文中却论述了大量海外各国的例子来引出后文少年强的观点,这些例举的典故也要做修改。 最后,还要对文章的立意进行裁剪,原文的批判意味太浓,文中有很多作者对封建制度对政府无能的讽刺。 不同于一般的治学大儒,王怀川本人久经官场高位,这样的政治家哪怕如今致仕在家,他的思维也注定不会仅仅从文学角度来观赏文章,必然会带有几分庙堂政治的考量。 因此贾瑜必须要把文章的基本格调给转换过来:由久经风雨的老生的经验之谈,转化为初出茅庐的少年的热血之谈。 毕竟少年意气,文章里纵然有几分言辞不当之处,也可以谅解的不是? 这对于贾瑜来说并不是简单的工作,打个比方就是,他现在要将一株南方的作物移栽到北方来。他不仅要彻底理解原本南方作物的习性,还要仔细学习当今北方的环境,从中选出最合适的土壤环境。 好在现在时间还长,王怀川府上接收文章的时间,最早也在腊月十五之后了。 随后几天,除了一些必要的年节拜访之外,贾瑜都窝在自己的院子里修改文章。 小丫头碧蕊倒是高兴,原本的贾瑜虽然也爱读书,但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更多的是装个样子。 外人不了解这些,作为贾瑜最近的身边人,碧蕊当然是清楚的。 可自从上次醉酒之后,大爷就像换了个人,每日勤学苦读,如今过年了也是笔耕不辍。 碧蕊虽然不清楚外面那些读书人是什么样的,但现在在她眼里,自家大爷就是最棒的! 也就是她肚子里没什么墨水,不然肯定会说上一句:“我家大爷贾瑜,有状元之姿!” 尽管如此,碧蕊在得意之下,还是没忍住将最近自家大爷的读书事迹,向周围几个亲近的丫鬟小子,炫耀了起来。 正月初六 荣国府,贾琏凤姐院 贾琏正懒洋洋的躺在床上,这几天过年,他作为西府明面上唯一的小辈男丁,到处迎来送往的,可是把他给累坏了。 他躺在刚换的大红被褥上,双手枕在脑后,望着坐在梳妆台前化妆的王熙凤道:“又不是去见什么外人,老太太那里都是自家人,化这么多的妆干什么?” 王熙凤身穿一件百蝶穿花的大红袄子,此刻正对着铜镜描眉。 她双眉浅浅,好似刚刚抽枝的柳叶,眉头略低而眉弓高挑,更添了几分女子娇媚。柳叶眉之下的一双丹凤眼,自带气场威严,更隐有几分精明在其中闪过。 王熙凤的一双纤白玉手动作不停,却道:“你当我是你这般的糙汉子?老太太院里姐妹众多,若是不打理一番,只怕叫那几个太太好阵笑话。” 贾琏不在意王熙凤的回答,他本也不关心这些,问这个不过是起个话头罢了。 他起身走到王熙凤背后,双手捏了捏凤姐的肩膀,讨好的说:“好凤儿,我这几天迎来送往的也累的不行,今天好不容易都办完了,我想着晚上约了几个同家兄弟来咱们院里,好好高乐一番。” 看了眼王熙凤的神色没什么变化, 他又继续道:“好凤儿,我这几天手中的银子花的差不多了,你再支我点银子,也别叫我在兄弟面前,失了面子。” 王熙凤从铜镜中看了看贾琏,微嘲道:“好你个贾琏,我说你怎地突然问起了我化妆的事情,原来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在这里等着我呢。” 看了看贾琏一脸讪笑讨好的模样,王熙凤心中得意,脸上却没什么变化。 “平儿,等下你去拿十两银子给二爷,免得二爷又在背后讲我。” 王熙凤向来是个掌控欲强的,而且他和贾琏从小相识,对贾琏的性格也算了解。 两人结婚之后,王熙凤就一把掌握了家中的财政大权,又兼之她掌控了西府公中的账目,两相结合下,如今贾琏想要存点私房钱可谓是难上加难。 前段时间贾琏和贾敦前往平安洲办事,本来是好好的捞上了一笔。 可他又在平安洲认识了一个新丧的小寡妇,贾琏一向自诩惜花之人,如何能放任小寡妇一人在平安州那等边塞苦寒之地生活? 他偷偷瞒着凤姐将寡妇带回了神京,又在外面买了个院子自己养着。 一来二去的,捞的银子也没剩几分了。 不得已之下,就连今晚吃饭请客也要向王熙凤伸手要钱了。 贾琏要到了钱,心中顿时高兴了起来,也没在乎王熙凤的语气。 他心中盘算着,今晚吃完饭,不如借着高乐的名头去东府那边转转,等到晚上还能去小寡妇那里,我这样温柔的一个好男人,怎么能留着她一个人大过年的独守空房呢? 晚上喝酒时,自己再提前和贾蓉那边交代好,到时候王熙凤若是派人去,叫贾蓉等人遮掩一二就是了。 计划通! 一时间,小小的屋子里,二人的算盘打的都是叮当响,两人俱是得意非常。 贾琏更加谄媚的帮凤姐捏着肩膀,又指挥自己的小厮兴儿跑去东府下拜帖,分别给贾蓉贾蔷贾瑜都下了帖子,邀他们今晚来西府一聚。 且不提贾蓉贾蔷二人收了帖子后,自是连声应下。 贾瑜这边正在书案上俯首改文章,突然听到了碧蕊说贾琏邀请他去西府高乐。 他第一反应就想拒绝,和贾琏这些人玩耍实在没什么意思,话题翻来覆去的就那么些,不是说女人就是说银子。 但又转念想了想,自从除夕祭祖回来,差不多一周的时间。 他如今已经把《少年中国说》改的差不多了,还剩下几处未修改的,是因为他缺少书籍资料,不敢妄自动笔。 本想着是让宝柱去街上的书坊买回来,但是宝柱又说书坊要等到十五之后再开门。 贾瑜不愿意等这么久,因此他就把主意打到了西府的大奶奶李纨的书上。 李纨父亲是金陵国子监的祭酒,她的家世绝对称得上一句书香世家。 她本人的藏书也是两府之中最多的,虽然称不上汗牛充栋,但对于贾瑜这种菜鸟也足够了。 原着里,李纨前期都是自己在教贾兰读书,足以证明她的书籍存量对于初学者而言是极丰富的。 多番思忖之下,贾瑜也答应了贾琏的邀请,回复兴儿说晚上必定准时到。 第8章 西府饮宴和李纨 黄昏,申时末 贾瑜带着宝柱从家里出发,向西府而来。 腊月初六,天黑的早。 贾瑜主仆二人虽然出发时天还亮着,但走到贾琏院子里时,天色已经彻底黑了下来。 贾瑜拍了拍身上的雪花,走进院中。 院里只有贾琏和他的两个小厮兴儿,昭儿。 没见着王熙凤和她的陪嫁丫鬟平儿,这不禁让贾瑜有点可惜。 穿越至今一个多月,那十二位金钗他还一个都没见过呢。 “瑜哥儿来的可早,蓉儿他们还没到呢。” 甫一进门,贾琏便热情的迎了出来,这位琏二爷虽然经常在女人身上犯浑,但是论起待人接物还是没说的,确是贾府里第一流的。 贾瑜也笑呵呵的:“打收到琏二哥的帖子起,我可就掐着指头在等着时候呢,这不时候刚一到,我就来了。” 二人说笑间,就往屋子里进。 宝珠和兴儿昭儿也去了隔壁房间,他们这些小厮自己也有一桌席面,当然规格上肯定是不如贾瑜这一桌的。 不过多时,贾蓉也到了,知道今天贾瑜也来,他特意没喊上贾蔷,一进门便直直往主屋里闯。 这下气氛更热闹了起来,三个人推杯换盏,喝起酒来,话题也渐渐多了起来。 先是贾琏道:“蓉儿,今天这,,这一番席面,你可满意?等下我可还要去你们东府,好好高乐一番。” 他喷吐着酒气,说话虽然断断续续的,倒还算清楚。 贾蓉没听懂他的言外之意,只道是贾琏没喝的尽兴,要去东府赶二场,当下拍着胸脯自无不允。 贾琏笑嘻嘻的说:“你还是没明白我的意思。” 随后脸上露出几分暧昧的神色,将平安洲小寡妇的事情和盘托出,直引得贾蓉哈哈大笑。 贾琏又借着酒兴,大讲他对女人的经验之谈: 比如这女人,十八岁的,就如那三月初的桃花,含苞待放。虽然看着美好,打开之后却都是绿色的花瓣,这样的女人是不懂得体贴男人的。 若是那二十四五年纪的,正是出嫁之后初为人妇的,就好似那四月初已经绽放的桃花,花朵丰腴,色彩艳丽。 虽然花期过短,等到三十岁的时候就彻底败了。 但这赏花的滋味,却不是花骨朵能比的。 他这一番言论,且不论正确与否,倒是把贾蓉镇住了,直呼在理。 贾瑜听得心中好笑,原着里他就常常疑惑,这贾琏怎么专挑成家的妇人下手?今日听来原来原因在这里, 虽无曹贼之志,却有曹贼之心。 贾瑜又侧目向贾蓉看去,只见贾蓉频频点头,神情似乎大有所得。 不禁心中吐槽:这小子怎么还当了真了?不会等到回去之后哪天喝多了,把这话说给贾珍听了把?然后贾珍也觉得有道理,所以 他内心戏众多,自然不怎么说话,引得贾琏关注,对着贾瑜问道:“瑜哥儿,你且说说,你喜欢个什么样子的?” 贾蓉听了,在一旁暗暗贬低:“瑜叔才刚刚成年,怕是男人女人还分不明白哩!” 贾瑜一脸正色,“蓉儿你这便是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我虽然年幼,却知道一个不变的道理。” 贾琏听了,倒起了好奇心:“哦?瑜哥儿你快快说来?” 贾瑜露出一副作怪表情道:“无论这年纪大小,我只喜欢漂亮的。 若是那面相粗鄙,五官丑陋的,便是说破大天去,也算不上桃花,只能算的上是路边的狗尾巴草罢了。” 这话引得两人哈哈大笑。 贾琏更是连声道:“是极是极,你这话却是最最重要的。” 贾瑜附和的跟着笑,他心里还有下半句话没说:所谓美人在骨不在皮,若是心思不正的,便是倾国倾城之姿,也不过是什么烂草絮臭泥巴,不及狗尾巴草远矣。 一如那原着里的夏金桂,手段酷烈心思狭隘,哪称的上美人二字? 酒过三巡之后,贾琏便吆喝着要去东府耍耍。 贾瑜也借机说了自己的请求:“琏二哥,我今日来还有一事相求,纨大嫂子那里藏书众多,我想去借阅几本,但又怕纨大嫂子脸生,不认识我,还望琏二哥介绍一番。” 贾琏喝的高了,浑然没把这放在心上,他现在酒意上涌。 身子还留在这里,神儿却飞到了九霄云外。 只恨不得立马飞到那小寡妇身旁一亲芳泽,颠鸾倒凤,哪还顾得上借书这些小事。 当下大手一挥,说道:“兴儿你跟瑜哥儿走一趟,和大嫂子说瑜哥儿是自家人,不必外道。” 说罢,又和贾蓉勾肩搭背的向东府前去。 兴儿打着灯笼,引着贾瑜宝柱向李纨的院子走去。 天气寒冷,几阵冷风一吹,贾瑜的酒便醒的差不多了。 后世他是个小公务员,平常酒会不少,还要替领导挡酒,早早的就练出一副好酒量。 重生之后这具身体虽然没有喝过几次酒,可他之前在酒桌上借着前次喝醉卧雪的事,也避了不少的酒,如今虽然脸色润红,但是神智还是清醒的。 李纨的院子离贾琏王熙凤的院子不远,穿过一扇拱门,再过了夹道,便近在眼前。 兴儿先是上前敲了敲门,不多时,便有一个身着朴素的丫鬟探出头来,询问何事。 兴儿介绍道:“这是大奶奶的贴身丫鬟素云,这位是咱们贾府的老亲,住在东街口的贾瑜贾大爷。” 贾瑜上前一步,朝素云请求道:“素云姑娘,今天夜深至此实在打扰,还望见谅。今天前来,是想和大奶奶借几本书回去以做文章之用,还请大奶奶允许。” 素云听了也不敢怠慢,李纨的性子自从贾珠去世后便谨小慎微,逢人遇事只求无错,如今连带丫鬟素云也变得谨慎起来。 “瑜大爷稍等,我回去禀报奶奶一声。”说罢,素云转身进屋。 贾瑜也没有进去的意思,他现在过了年正好十八岁,已经到了避嫌的年纪。 而且贾府下人们的消息一向灵通,这些丫鬟婆子的素质也从来算不得高尚,站在门外虽然冷了点,但是对李纨对贾瑜都更稳妥。 未几,素云回来说道:“奶奶说,今天天色已晚,实在不方便接待外客,瑜大爷若是想要借书,可以等到明天上午再来。” 贾瑜连声应下,谢过素云之后转身而去。 虽然没借到书,但是他也不意外,这都戌时了,李纨若是睡得早些,此时已经上床就寝了。 以她的性子,不给自己进院子实属正常。 三人转身向贾瑜家中走去。 回去路上贾瑜向兴儿打听到:“早听说琏二哥和二嫂子夫妻恩爱,今天怎不见得凤嫂子?” 兴儿回道:“奶奶过年得到这几天,到了晚上都是去了后面老祖宗的荣庆堂里,在和几个姑娘聊天哩。” 贾瑜又试探道:“我们府上有几个姑娘?我听说大老爷二老爷各一个,又听到二老爷还有个小的?搞得我倒是糊涂。” 兴儿回话带着一种府内人的得意:“大爷你在府外不清楚,咱们府上有三位姑娘,大老爷一个,排第二。 二老爷那有两个,大的那个前些年进宫侍奉贵人去了,小的那个如今才十四五岁,被老祖宗养在跟前。” 他又皱着眉头猜测说:“大爷您说的那个,应该是东府的主子,是东府珍大爷的妹妹,现在也是被老祖宗接来养着的,如今怕是就十一二岁咧。” 贾瑜听得有点懵,后世之人对于红楼梦里人物的年龄有着各种猜测,奈何原书写的七零八落,甚至还互相冲突,使得对于各个人物的年龄始终没定下来。 按原着来说,林黛玉比贾探春大应该是没问题的,可如今探春都十四岁了,宝玉祭祖时看起来更是十五六岁的样子,林黛玉却连个影子都没有。 这所谓的六岁进府进哪去了?难不成林妹妹进京路上被拐去当了压寨夫人?? 贾瑜心中茫然, 他一方面盼着黛玉早日进府,能早点见到原着里的各个金钗。 一方面又盼着林黛玉晚点来,多给他留点时间发育一下,到时候若是抄家灭族他也能够自立门户。 (ps:红楼梦一书对于年龄的设定实在模糊,网上很多的讨论也难以做到自圆其说。本书中对于各个人物的年龄设定,完全按照作者自身的猜测而来,后来又因为审核关系不得已又要全部改到15岁往上,实在没有办法请各位见谅。) 第9章 初见李纨 “今天,也是充满希望的一天呐。” 贾瑜一清早起来晨练完,伸个懒腰,对着晴朗的天空感叹道。 一旁的小丫头碧蕊捂着嘴偷笑,不知道为什么最近大爷总是说些怪话,不仅措辞怪,语气也怪,经常逗得她发笑,每次一问贾瑜,他还特别讨厌的说你还小你不懂。 拿来一张干净的手绢给贾瑜擦了擦汗,小丫头又把正温热的食盒拿了出来,一一将菜肴摆在桌子上。 “大爷这是厨房特意做的长寿面,今儿是大年初七,吃一碗长寿面,大爷一生长长久久咧。” 看着小丫头一脸认真的样子,贾瑜逗她:“大爷我才十八就要吃长寿面了?这不是给老头吃的吗?” 碧蕊认真道:“才不是只给老头吃的呢,大爷忘了你小时候还吃过的呢。” 她又搬来了只凳子,也不说话,只双手托腮坐在一旁直勾勾盯着贾瑜吃面。 “大爷,长寿面好吃吗?” “味道还行,怎么你也想尝尝?你要想吃就把你的馒头给我,咱俩换换。” 碧蕊听了之后,笑的眉眼弯弯:“才不是哩,这个面是我昨晚亲手做的,然后今早起来刘嫂子教我,我自己煮的。 我是想着大爷如果爱吃,以后每次过生日过年的时候,我都给大爷煮一碗。” 贾瑜心中温暖。 碧蕊今年过了年才十七岁,比他还小一岁,自打原身八岁开始就一直服侍他。 这个年纪,别的小屁孩还是无忧无虑的时候,碧蕊就跟在他身后默默照顾他。 从一日三餐,到身上穿的衣裳,再到院子里的各个角落,碧蕊充斥在他生活的点点滴滴里。 就连以前原主嘴馋,买零嘴用的都是碧蕊自己攒下来的月例银子。 吃过了早饭,贾瑜温了温书,看看时间正好,便准备前往李纨院。 李纨一个寡居妇人,虽然在贾府的地位不低,但奈何她性子谨慎,无必要基本不出院。 贾瑜到的时候,李纨的院子大门正开着,一眼就能看到她一人坐在院中,抱着贾兰,不知在低声说些什么。 这是贾瑜穿越而来见到的第一位金钗。 他得承认,刚一见面就被惊艳到了。 李纨身穿一件宝蓝色的夹袄,颜色单调不带修饰,素面而坐。她头上梳着一副婉转的发髻,长长的乌发从脑后垂落,更添有几分知性的温柔。 不同于贾府里其他的女眷,李纨周身上下,只有一根挽着头发的玉钗。纤细柔软的身条尽管被厚厚的冬装所遮住,却掩盖不下她娴静的气质。 贾瑜心中想起昨晚贾琏将女子比作桃花的言论。 若说有些女子是娇艳的桃花,花团锦簇芬芳绚烂,那李纨便是高雅的兰花,婉转清和平淡典雅。 兰之猗猗,扬扬其香,说的便是李纨这样子饱读诗书的女子。 李纨,虽然有点平大家自行脑补 “珠大嫂子,一清早登门,还望不计瑜弟之过。” 对于李纨这种不太熟悉又性格寡淡的人,态度还是谦逊些比较好。 李纨抬眼望去,见贾瑜立于门前,身穿着一副窄袖劲装,头上黑发高高扎起,带着一个白底银边的镂空发冠,欣长身躯立得笔直,透出少年特有的昂扬之气。 她久居贾府深处,平常见得年轻男子,要么是各个小厮,矮小猥琐始终低头见人; 要么便是贾琏宝玉之流,虽然容貌俊俏但总觉得气质太过阴柔。 乍一见到贾瑜这等风采激扬的少年,李纨不禁心中微颤。 “瑜哥儿来的正好,昨晚素云言语匆匆,我也只听了个大概。只知瑜兄弟要来借书,却不知具体要借什么书,我这里藏书不多,还怕误了瑜兄弟大事。” 这小妇人许是久不和外男说话,失了分寸。一见面半点寒暄也无,直接说了一大串话出来。 李纨说完便心知自己失了礼,不禁微垂下头,洁白的耳垂也染上了点点红粉。 从身旁碧蕊的篮子里拿出备好的点心,贾瑜微笑道:“大嫂子能让我前来借书已是我的好福气了,若是没有我想借的书本” 他笑了笑:“那也是我读的书偏了,怕不是什么正经书,和大嫂子没什么关系的。” 说罢他将手中的糕点递给李纨道:“我知道兰儿年纪还小,特意买了些醍醐过来。吩咐店家用的是牛乳制成的,兰儿吃了可以长些筋骨,身体强壮。” 李纨听后羞涩稍解,更生出几分好感,天下的母亲,有几个不为自己孩子着想的。 二十出头便做了寡妇的李纨,纵然她家世显赫,但在这高门大户的国公府邸,是万万没有改嫁一说。 因此贾兰就是她心中的命根子,想要刷李纨的好感,贾兰是必不可少的一步。 将玩耍的贾兰托付给刚补完衣服的素云照看,李纨轻声细语道:“瑜兄弟,请随我来。” 她引着贾瑜过了正堂,往西侧绕去。 踏过连廊,推开门扉,入目的是一座略显幽深的小书房。 “这是你珠大哥生前读书的地方,他之前科举用的各个书册,连同我从金陵带来的书本都一并放在这里了。闲暇之余,我是一并整理过了的。” 看着这陌生又熟悉的屋子,李纨声音微颤,她是记起了贾珠在世时在这里读书的样子。 彼时贾珠坐在书桌前挑灯夜读,她就站在一旁磨墨侍候,不时还会对贾珠写的文章提出些自己的见解,二人互相讨论,耳鬓厮磨。 哪想到日子说变就变,时过境迁,贾珠突然去世,自己肚中又怀了贾兰,医者说怀孕期间不可伤神,于是她也渐渐远离了这处书房,平日里只叫素云多来打扫。 本想再进来时是贾兰进学的时候,没想到身旁的这个少年却提前叩门而来。 贾瑜听了李纨的话轻轻颔首,这书房虽小,却能看出时常打扫的痕迹,显然在李纨心中的地位颇重。 他不敢再说什么废话,直接站在书架旁寻找起自己需要的各朝史书和文章集录。 其实是他感觉到,身旁的少妇自从进了屋子情绪就有些不对劲,贾瑜生怕她一个睹物思人,哭出声来,到时候自己可真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大致挑选了下,贾瑜从书架中挑了几本史书,回头说道: “大嫂子我就先借这几本回去,过几日读完一定原封奉还。” 结果却看到李纨双目微微失神,一对美眸盯着他,竟有几分说不明的神采在其中的样子, 贾瑜更慌了。 其实他想多了。 李纨只是因为看着贾瑜在书架前的身影,愈发沉浸于回忆当中,觉得眼前少年人的身影和故去的丈夫渐渐重合。 此刻她听到贾瑜的话语,愣了下才回过神来。 连忙止住心中荒唐的念头,带着贾瑜返回到前院里,心中不断默念儿时父亲给她开蒙时的经典,这才勉勉强强平静下汹涌的心湖。 贾瑜哪里敢多话?他现在只想着赶紧回到自己的小院,好好研究学问。 身边这似怨非怨似愁非愁的花信少妇,对于他这个中年老男人的灵魂来说,杀伤力太大了。 回到前院里,稍稍逗了下院子里游戏的贾兰,贾瑜就忙不迭的告辞了。 李纨凝望着这匆匆离去的身影,再度陷入了往昔的回忆。 她对贾瑜印象很不错,但更多只是因为看到对方身上的蓬勃朝气,自己却如朽木一般的处境而心恸。 ------------------------------------- 荣庆堂里 贾母,王夫人,邢夫人,并着王熙凤和宝玉、迎春、探春等人一同在闲聊着家常。 周瑞家的从屏风后面匆匆而过,又悄悄站在王夫人身后,俯身在她耳旁讲了些什么。 只听得王夫人顿时脸色一变,冷哼一声道:“似他这样的榆木疙瘩,也想拜这样的贵人为师?真是癞蛤蟆想吃那天鹅肉,真真是想瞎了心的东西!” 这话一出,倒惹得荣庆堂内瞬间寂静了下来。 王熙凤和探春向来机敏,她二人在发现王夫人脸色不对立马安静了下来,听到这话更是不敢多开口。 迎春是个木讷的,此时还没明白怎么回事?为什么王夫人就突然发了火,为什么堂里又突然静了下来。 一旁的邢夫人虽然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她却明白一件事:王夫人不开心了,那自己就要开心了, 于是原本严肃的脸色立马缓和了下来,眉眼间也挂上了几分笑意。 一旁的贾母躺在软榻上,两侧站了两个丫鬟正在给她按摩,宝玉则俯身趴在她身前,把玩着掌中的玉佩。 贾母原本正眯着眼睛,她岁数大了,就喜欢这一家人其乐融融共享天伦的氛围。 听到王夫人的话后,才出声道:“老二家的,又是府里的哪个丫鬟小子惹到你了?要我说啊,这过年的时候,一大家人聚在一起,有些磕磕绊绊也是正常的。” 听到贾母开了口,王熙凤也赶忙接上:“要不说这家有一老如有一宝,老祖宗这话说的对,这嘴里的牙齿和舌头还是不是的打架呢,咱们全府上下几百口子人,有些磕碰再正常不过了,都是一家人,你让我一点我让你一点就过去了。” 又转头对王夫人道:“哪个皮猴子惹得姑母生气?凤儿这就罚他一个月的银子,换成个零嘴给姑母消消气。” 她心思转的快,嘴上功夫也巧,两句话既奉承了贾母又表明了对王夫人的忠心,立时将荣庆堂内的气氛缓和了不少。 王夫人听了,连忙向贾母道明原因:“是周瑞家的刚和我说,咱们家前街上有个老亲,想着要在年后拜城外西陵县的王公为师,刚才还跑去珠儿家的那里,借珠儿的书读。” 她一改之前的冷色,又挂上了一副慈眉善目的表情: “我倒也不 是什么小气的人,只是家兄说过,西陵县王公收徒甚严,我兄长家里那个不成器的小子,递了几次文章也没选中。若是咱家那老亲没选上,不是平白落了咱们家的名声不是?” 听到这话,众人寂然,心思各异。 宝玉却听的来了精神,问道:“娘,你说的这人是谁,西陵县的王公又是谁?” 王夫人只哄着,回避道:“王公是个有大本事有大学问的,日后宝玉你也是要拜在王公门下进学的。至于那个不识趣的小子,不说也罢。” 到了宝玉这里,她反倒又不会考虑文章不过,失了贾府面子这回事了。 第10章 暗起祸心 西府,王夫人院 王夫人的卧房和别人不同,内饰极为朴实,少有装饰。 朴素床榻旁摆着的不是寻常女人家的梳妆台,而是摆着一座黑色的神龛,上面供奉有几尊佛像。 王夫人跪坐在神龛前低着脑袋,一手拿着念珠,口中轻声的念诵佛经。 这是王夫人每天都必做的功课,西府里外上下基本都是知道的,也很少有人敢在这个时候打扰他。 周瑞家的自然清楚,她静静站在王夫人身后等待,不敢弄出一丝动静。 待到念经之声渐停后,这座房间内才仿佛又从僵硬里活了过来。 王夫人合上佛经,说道:“你那消息可是确认过的?” 周瑞家的心知王夫人说的是昨天荣庆堂里的那个消息。 忙连声回道:“太太,这消息是咱们院子厨房里的婆子从贾瑜家里厨娘那听来的,错不了的。” 王夫人捏了捏佛珠,冷声道:“既然如此,那就是真的了。” 她又话锋一转:“我听下人们说这个小子之前也是个荒唐的,如今不知吃了什么样的熊心豹子胆,也想着拜王公为师。 你出去和院子里的人好好说说他之前的荒唐事,也让王公知道这是个不成器的!” 声音冰冷,哪里还见得到半点诵经时的平和。 所谓的让王公知道,也不过是个托词,王怀川住在城外,若不是故意告知,哪里能听到这里的消息。 周瑞家的沉声应是,她在王夫人未出嫁前就一直跟着,自然了解这个主子的脾气。 知道自己现在再站在这里也是碍眼,应了话之后转身而去。 卧房内灯火幽幽,佛前燃着的檀香一点点烧着,王夫人却没有什么心思继续诵念佛经。 她之所以这般恼恨贾瑜,说起来倒是和宝玉有些关系。 前几日刚过了初一,族内的老亲自然走动频繁。 贾政是个爱读书的,而管理族学的贾代儒又是他的长辈,过年时贾政理当去登门拜访。 这一来二去的,家长和老师自然是谈到了刚刚进学几个月的贾宝玉。 贾珠十几岁就考中了秀才,可惜将将二十岁时英年早逝,此后贾政便将成才的希望一股脑的放在了贾宝玉身上。 谁知听到贾代儒说,宝玉在族学里不用心读书,常常早退,对文章礼仪更是避之远远。 这直接惹得贾政肝火大怒。 回来之后便亲自拿了鞭子,捉了宝玉就是狠狠地动手鞭打。 贾宝玉刚进学不久,这还是贾政第一次因为读书学习的事来打宝玉,贾母和王夫人知道消息的时候也是为时已晚,贾政早就打完了。 王夫人在给宝玉上药的时候,泪眼涟涟。她的宝玉从小到大,这么金贵的一个人,哪吃的过这般苦? 又询问了宝玉的小厮茗烟才知道了个中原因。 她不敢记恨老爷贾政,贾代儒辈分又高,她一时也没什么好办法。 只好把心中的恨意都发泄在了贾政口中的“别人家的孩子”贾瑜身上。 本想着等到族学开学好好整治一番,结果周瑞家的又从贾瑜府上的厨娘那里听到了贾瑜拜师的消息。 她出身官宦家族,也是了解王怀川收徒的规矩的。 在王夫人看来,贾瑜拜师也好借书也好,不过都是为了博个名声上位罢了,他自己一个还在族学里厮混的,哪里有什么能力写得出好文章? 宝玉在她心里,未来是要继承贾家基业的人,同辈里有个想出风头的,她是万万不会允许! ------------------------------------- 贾琏打着哈欠,从府外回到了自己的院子里。 昨天的小寡妇实在是太猛了,那柔软的身段,娇媚的语气,现在回忆起来还是让他有点欲罢不能。 进门之前,他特意让昭儿闻了闻自己的衣裳,再三确认没问题后,才摇摇晃晃的进了屋。 凤姐正在房间里盘算着账目,见到贾琏进来,也不睬他。 个人认为剧版的凤姐已经无可挑剔了 只语气生硬道:“我们的琏二爷可真是个大忙人,昨儿还说自己忙里忙外累了的,到了晚上却又不见个人影,也不知去忙什么大事,不知道的还以为这西府上下就你一个是有能为的。” 贾琏的心情瞬间不美丽了, 他现在正处于贤者模式尾声,说话也不虚。 直接回怼道;“妇道人家懂些什么?我和瑜兄弟,蓉儿蔷儿昨晚喝得兴起,便又去了东府玩乐了一会。 平常我帮老爷东奔西走的,你不问我,昨天不过贪了几杯酒,你却又来发难。” 说罢便直直向榻上躺去,也不换衣服,故意让王熙凤闻到了自己身上的酒味。 王熙凤果然打消了疑虑,忙把贾琏从床上推开。 口中嫌弃道:“喝了这么多也不知道去洗个澡,身上怕是臭死个人,我看你是今早上惹了珍大哥的嫌才回来的?” 忙唤了平儿去取热水和木桶后,又接着问道:“你说的这个瑜兄弟,可是东街口名唤贾瑜的那个?是也不是?” 见贾琏点头,王熙凤笑着说:“你那兄弟今天不知道如何惹到了二太太,往后怕是有苦头吃了。” 贾琏疑惑:“他怎地惹到了二太太?” 凤姐冷笑:“我哪里知道,怕是因为宝玉前几日挨打的事情,这几天让太太烦心的也就是这个了。” 贾琏听了也没太在意,他和贾瑜不过见过几次面,喝了一顿酒,交情还算不上深。 见到平儿将浴桶热水都准备好了,他三下五除二的脱了衣裳,直直钻了进去。 王熙凤啐道:“你这个不知羞的,也不换个屋子,怎么像个猴子似得,一股脑在我这屋里脱了个干净,真是脏了我的眼。” 贾琏靠在木桶壁上,泡在热水里,顿时觉得周身浑身毛孔舒展,昨夜的疲惫也仿佛一扫而尽。 他嬉笑道:“好凤儿,快过来给我揉揉肩捶捶背。” 却看见凤姐坐在榻上,专心摆弄着账本,理也不理他。 贾琏讨了个没趣,心中又想起了昨日夜里小寡妇言听计从百依百顺的温柔,心下竟有点痒痒了起来。 看着王熙凤的眼里也多了几分怨怼。 自己这个老婆,论起身段相貌都没得挑,就是太死板要强了些,贾琏在王熙凤面前总觉得抬不起头,纵然是晚上亲热的时候,也总觉得自己拾不起来男人雄风。 他没话找话,又继续道:“那你看二太太是怎么个惩治法?” 这可挠到了王熙凤的痒处,她咯咯娇笑道:“二太太的手段可多了去了,只对付这么个半大小子,可有的是手段。” 看贾琏似有不信的样子,她又说了几个府里不规矩的下人,被王夫人惩治后的例子。 只听得贾琏连连咋舌,感慨道:“二太太看起来慈眉善目,平常又是诵经念佛的,没想到手段却这般唬人。” 这话王熙凤不好接,王夫人毕竟是她的姑母,两人同出一族。 她安排贾琏道:“明儿你去打听打听,你那兄弟犯了什么事,惹得太太这般生气。我住在内宅里,也遇不见那个贾瑜。” 贾琏回应:“干嘛?你还想帮着他和二太太打擂台?” 王熙凤听了,摔了账本酸溜溜的道:“我哪有那个胆子那个能为和二太太打擂台?我是想着知道你那兄弟到底犯了什么忌讳,免得日后不小心咱们也惹到了二太太。” 贾琏舀起一捧热水,擦拭着身子,慵懒的回应道:“要去你去,他家住哪里你又不是不知道。平常你管着那么多事,抛头露面的还少了?大不了多叫上几个小子就是了。” 贾琏还想着明天再去和小寡妇聊聊功夫姿势呢,哪里肯接下这事情。 第11章 李纨报信和筹划反击 贾瑜哼着小曲,心情美好。 带着宝柱穿过宁荣街,正准备往家走。 今天是正月十六,贾瑜特意赶了个大早,赶往城外西陵县王家。 景朝神京城沿袭明制,也分为两县。 东边是大兴县,和前明的叫法相同,西边的原叫宛平县,本朝开国后更名为西陵县。 王怀川从朝堂致仕之后,便隐居在城外西陵县,因此很多人也称他为西陵散人。 前几天因为年节事多,王家就暂停了文章的接收,今日才恢复过来。 而今天贾瑜赶着一大早的时间,就是为了让自己的文章第一批到达王怀川的手里。 他和宝柱两个人,天还没亮就出发,等到走到城门口时,正好赶上了开城门的时候。 一路上顺顺利利,在王家门房那里交完文章后登记了个名字住址后,两个人就往回赶。 穿越了一个多月了,神京城贾瑜也摸得差不多清楚了,初来古代的新鲜感也渐渐褪去。 宁荣街上依旧是一副人来人往的热闹模样,今日正月十六,很多打烊的店家也重新开门营业。 贾瑜路过刚开门的书坊,想着也有段时间没见到老王了,便走上前去,准备找他唠唠家常。 王掌柜过了一年,人倒是没啥大变化,就是感觉肚子又大了一圈,也不知道是不是过年吃的太好了。 “王叔新年好啊,这是忙什么呢?” 王掌柜从前台后抬起头来,见到是贾瑜,愣了一下,又笑呵呵道:“原来是瑜哥儿啊,好久不见啊。你这是从王公府上回来了?文章可投过去了?” “你怎么知道我跑去王公府上?”贾瑜也一懵。“你这消息够灵通的啊,从哪打听来的?” 王掌柜神色讪讪:“瑜哥儿你这事哪还用的着我打听?现在我们这几家店面,谁还不知道啊。” 见到贾瑜还没反应过来,他一把将贾瑜拉到柜台后,悄声说道:“你是不是得罪了谁,现在这街上府里,但凡是个耳朵机灵的,都知道你拜师的事情了。” 他看着贾瑜脸色,又小心翼翼说道:“你莫要不当回事,现在咱们这些人都传开了,说你打小不学无术,平常又不认真读书。现在更是盘算着借王公收徒的机会来扬名气。” 贾瑜听着之后顿时明白了,这是有人在背后搞自己,想坏自己的名声。 可他想不明白自己得罪过了谁? 同辈人当中,贾蔷已经是彻底的销声匿迹,见到他就躲得远远的。 更何况他也不像有这种能量的人。 贾蓉现在和自己的关系还不错,自己也没有招惹过贾琏。 至于上一辈的贾赦贾政等人,他压根都没见过几面。 他想了想问道:“王叔,你可知这些个关于我的传闻是什么传出来的?” 王掌柜回忆了下,他不确定的说:“初十的时候我是从我家老婆子那听到的,我们当时算知道早的,想来这流言大概是在初七初八时候传的。” 这个时间? 贾瑜心中有了些许猜测,这段时间自己唯一做过的事情就是去李纨那里借书,谣言背后的传播者应该也是从这个时候盯上的自己。 不过这般行事,更像是内宅女子所为。 若是惹了贾赦贾珍,他们二人报复自己都不用过夜的,贾政为人一直以君子自居,更不会如此行事。 心下稍定,他向王掌柜谢过之后就转身告辞,准备回家想想解决的办法。 名声对于现在准备科举的他来说,是万万不能有失的。 他一路沉思着,刚走到家门,却见到一个年轻的姑娘正站在他家门口。 正是李纨房里的大丫鬟素云。 贾瑜疑惑道:“素云姑娘?你怎么来了?” 身穿素色棉布袄的丫鬟听到声音转头一看,见是贾瑜,顿时面色一喜,急急跑来。 她从怀里掏了个荷包递过来,大声说道:“前几日大爷带来的醍醐,兰哥儿这几天吵着要吃,奶奶吩咐我前来,让瑜大爷多帮买上几份带着。” 荷包入手轻轻,贾瑜便心知不对。 他也特意大声回复道:“素云姑娘,兰哥儿若是想吃醍醐,我把店家的地址告诉你,以后你自己去买便是。我一个外男,不方便送来送去的。” 说完,他又把荷包递了回去,说道:“那铺子就在西街口五十多步的地方,每日都开着的。” 素云躬身行了一礼,接过来荷包,道:“多谢瑜大爷。” 他们二人随后倒是极有默契的分开来,一人回府一人奔西街口去。 进了府看见左右没人,贾瑜摸了摸口袋里纸条,掏出来。 这是他刚从素云那荷包里拿出来的,荷包里面只有这一张纸条,根本没什么银子。 只见洁白的纸面上写有三个娟秀的小字:二太太。 贾瑜顿时了然,想必外面的流言蜚语,就是王夫人的指使。 虽然不知道自己怎么惹到了王夫人,但这种暗地里恶心人确实是她的风格。 随即他又感到有些无语,这李纨传信怎么都不知道改个字体,也不怕出个意外被抓到认出来,或者自己是个小人留在手中当做把柄。 这纸条上的笔迹,和他前几日从李纨那里借来的书上的笔迹完全一模一样。 ‘夫人,你也不想’ 贾瑜摇摇头,收起心中好笑的念头,一把将手中纸条撕个粉碎,扔在了院中的雪堆里。 他在心中筹谋再三,对着门房喊道:“宝柱,你明天给二老爷下个帖子,就说我要在后日下午请教他学问,问他得不得空闲。” 待到宝柱应声离去后,他又打发碧蕊去外面探听消息。 这小丫头别看年纪不大,平时在贾瑜面前也乖巧的很。但在东街口这一片的亲戚邻居,是同辈人中名副其实的大姐大。 傍晚,碧蕊和宝柱都各自回来,到贾瑜的房间里说着自己打听的消息。 宝柱率先开口道:“大爷,二老爷那我已经下了拜帖,二老爷说后天午后时分就可以过去。” 碧蕊在旁边接着说道:“大爷,我刚也跑去问了咱家周围的几个姐姐妹妹,就连她们都知道大爷要考科举拜师父的事情了,还有那些不好听的话,也是有鼻子有眼的。” 生怕贾瑜意识不到事情的严重性,她又特意强调道:“我那几个姐妹平日里不怎么出门,现在连她们都知道,现在怕是整个宁荣街都知道了。” 小丫头抿着嘴,一脸焦虑的样子,本就水润的大眼睛此刻急的像是要哭出来一样,头上原本整齐的发髻也不知何时凌乱起来了。 贾瑜听完之后老神在在,他淡定一笑说道:“这便慌张起来了?是外面那些传的话是真的?还是说你们也觉得我是那等趋炎附势的小人?” 见到二人急忙摇头。 贾瑜做出一副智珠在握的表情道:“这等下三滥的手段不用在意,谣言背后是何人我已经知道了。” 也不等二人发问,贾瑜继续道:“碧蕊,你现在去叫上几个和你平日玩的好的,这几天盯住二太太的陪房周瑞家的婆子。她和谁说了话,几时说的,我都要知道。” 又叮嘱碧蕊道:“你只记住人名就是,别的事情不要管,以免打草惊蛇。” 碧蕊不解又愤恨道:“原来是二太太?大爷,这些胡话破烂话,我们不出去解释下吗?” 贾瑜笑笑:“不必管他,我只恨这事闹不大。” 看了眼一旁不知所措的宝柱,他拍拍宝柱肩膀:“宝柱,明后天我要见二老爷,可能还会去见西府老太太,你现在回去收拾下装扮,不要在人前给我失了面子。” “另外你再找几个身强力壮的小子,后天可能用得上。” 安排一番后,他径直回到书案旁,拿起一张信纸,提笔而起,一气呵成。 吹干墨痕,他将信纸放在信封内,又喊来宝柱说: “后日我去见二老爷时,你就连着碧蕊,去把周瑞家的和她身边的几个婆子一并抓去,送到五城兵马司。若有人阻拦也不必搭理,只将这信交出去即可。” 又从衣袖里取出一个玉佩说道:“五城兵马司的东城指挥使沈参,是我家故交,你见到他告诉他,只用把这几个婆子关上几日即可,不要闹出什么人命来。” 第12章 此千古雄文,东翁可流芳百世矣 荣禧堂 贾政坐在一把雕花水曲柳椅子上,正悠哉的抿着茶水。 前日贾瑜的小厮宝柱送来帖子,说今日贾瑜要来拜访他请教学问。 这让他不免有些得意。 贾政一直以文人自居,向来看重学问礼仪,更是召了好些个门客在身前,每日和他谈文章作诗赋。 如今又有小辈想他来讨教学问,岂不更能说明他学问高深? 说实话,贾瑜这个名字他第一次听见到现在也没几天,那时还是族学内的夫子贾代儒提到的。 贾代儒评价贾瑜的话是:好学知礼,虽讷于行,但笃于学,必有所成。 你瞅瞅,这十六个字完美戳中了贾政的痒处。在贾政看来,这就是一个未来的贾家读书种子。 因此今天他才早早来到这里,想见上一见贾瑜。 当然,贾政为人自视甚高,对于府里的小事也不怎么在乎。 尽管如今府内关于贾瑜的流言甚嚣尘上,但他还真就一点也不知道。 尚未饮完第二杯茶,就听到堂外一声清朗的声音:“二老爷可在府内,贾瑜前日下了帖子,今天前来讨教学问,还望二老爷不吝赐教。” 贾政哈哈一笑,放下茶盏,知是贾瑜上门。 果不其然,只见门前的下人带着一个俊朗少年走进堂内。 贾政细眼一看,只见贾瑜今天身穿一袭黑色的劲装,头上戴一座嵌玉的小银冠。 额前的青色祥云束带将一头乌丝系起,几缕黑发垂于两侧,配上他棱角分明的脸庞,显得气质凛冽。 外穿一件白色狸皮大氅,腰间用一根荔色腰带牢牢束起。 若只如此,倒也还罢。 偏偏腰旁又缀着一把玄鞘长剑,明明十三岁的年纪,但少年身形挺拔如松,目光湛湛如炬,比起文弱的读书人来,更像一位少年将军。 贾政忙起身赞道:“好个少年,今日我方知贾家老亲中还有如此麒麟儿!” 贾家基因向来不错,男的俊女的靓,更有一位重量级颜狗贾母,因此贾政也被带的审美标准大大提高。 但即便如此,面对贾瑜这等风采,他也要竖起大拇哥。 贾瑜不敢托大,他甩了个眼色给宝柱,示意他离开,按自己之前的计划行事。 又迎住贾政道:“贾瑜不过一个蒙学少年,哪里担的上麒麟二字? 况且二老爷百忙之中尚且愿意教导我的学问,这等拳拳向学之心,宝玉从小定是受益良多,宝玉聪慧好学,我看这才是我贾家真正的麒麟儿。” 贾政听了,捋须轻笑,贾瑜夸他学问深,又重视族内子弟教育,他高兴。 夸宝玉聪慧好学,在他耳濡目染之下,未来能够成材,他更高兴。 至于前几日宝玉的挨打,贾代儒的告状,在他看来不过是小孩子刚刚入学收不起玩心,日后多加教导就是了。 他现在还万万想不到自己将来会培养出一个‘反封建贵族家庭、反男尊女卑的叛逆者’。 贾瑜这几个不动声色的马屁下来,直接让贾政眉开眼笑。 他拉着贾瑜坐下,笑呵呵问道:“瑜哥儿今天要请教的是哪本经典,哪篇文章?” 贾瑜从怀中掏出书册,谦逊道:“圣人微言大义,瑜还需反复琢磨领会。今日请教二老爷的,乃是前番休息在家,一时心血来潮所作的一篇文章。” 贾政听了后,不慌不忙说道:“瑜哥儿年纪轻轻,竟也有书文写作之能了。” 看贾瑜似乎又要说什么,他又笑眯眯道:“写文章写文章,这重点就在写,一时写不好没关系,多写几篇就是了。你年纪还小,也不必气馁。” 还没看过文章,他倒开始安慰上了。 显然是觉得贾瑜年纪这么小,写的文章估计也不是什么佳作。 贾政却觉自己说的还不尽兴,他又叫来了几个门客,欲要一同帮助贾瑜修缮文章。 待到众人到齐后,他方才打开手中书册。 略一扫过,摇头晃脑的读道: “今四方夷狄之称我中国也,一则曰老大帝国,再则曰老大帝国,此语盖袭译海外洋人之言也。呜呼!我中国其果老大矣乎?吾且妄言之:恶!是何言!是何言!吾心目中有一少年中国在!” 只读了开篇几句,贾政便神色一振,感觉不太对啊? 这开篇不过寥寥几句文字,竟勾着他心中的丝缕热血涌动。 这是贾瑜写的? 他顿了顿,抬眼看去,文章正中上首,标题处书有五个大字----- 少年中国说! 心中震惊之余,再不敢有半点轻视态度。 一扫之前轻浮之态,声音严肃,郑重往后念道: “欲言国之老少,请先言人之老少。老年人常思既往,少年人常思将来 秦皇汉武,若何之雄杰;汉唐来之文学,若何之隆盛;明景间之武功,若何之烜赫 ” 苏轼在谪居黄州,心中郁闷时,来到赤壁写下了千古名句: 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 而贾政,他现在坐在荣庆堂里,读着侄子送来的文章,感觉自己现在就是苏轼。 自己都没发觉到,他的嗓音渐渐慷慨激昂起来,虽觉口中干涩,却声音不见停顿,只觉胸中有一口气,不吐不快,欲直上云霄,冲入九天。 整个人也仿佛随着文章一起,漫步于华夏浩瀚的历史长河中,见证王朝兴衰。 此刻荣禧堂内更是鸦雀无声,几落针可闻。 众门客个个呆若木鸡,他们虽然平日里只知溜须拍马附庸风雅,但还是有几把刷子在身的。 此刻只敢屏住呼吸,聚精会神,生怕错听了一字一句。 贾政再读下去: “是故少年智则国智,少年富则国富,少年强则国强 美哉我少年中国,与天不老!壮哉我中国少年,与国无疆!” 读到这里,他哪里还敢有半分指点之意? 最后一句更是一字一顿。 这等千古雄文,便是放在他手里让他随便改,他也不敢动一笔一画! 他双手颤颤将书册放于案上,痛快的喝了一口茶水,润了润喉。 双眼间此时已是略有湿润,显然是朗读文章时共情深入,为文笔所打动。 贾政朗声道: “好!好!好!” “笔落惊风雨,诗成泣鬼神,此等境界吾今日方才明白。” 他看着案上的文章,不禁心驰神往,又回味道:“今日读此一文,唇齿留香,铮铮词语,绕梁三日而不绝!” 堂下诸门客对视一眼,也齐声祝贺道: “此等雄文千古罕见,恭喜东翁贺喜东翁啊。” “听此文章,吾等只觉心胸开朗,耳聪目明,神清气爽啊!” “东翁于这春回大地之日,与贤侄共赏此文,此等佳话,可流芳于百世也!” 贾瑜在旁边听着这一个赛一个的马屁,表情差点没绷住。 文章听的心神开阔,神清气爽,虽然夸张了点倒还能理解。 这外面还寒冬腊月的,怎么就春回大地了? 看着堂内诸人开启了商业互吹环节,他忙不迭说道:“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我也是听了父亲南来北往的经历,和九边海外诸多胡虏对我华夏的轻视,一时激愤之下,做得此文。” 他又笑笑:“二老爷勿怪,前几日我写完文章,送给我父亲。我父大喜之下,竟把这文章投给了城外西陵县的王公处,请王公鉴赏。” “我虽稚子,也听说过西陵散人大名,是故不敢耽误,唯恐拙作哪里有失,损了我们贾家威名,所以今日前来望二老爷斧正一二,来日纵然被王公耻笑,及时改正也不坠我贾府名望。” 他说的话条理清晰,态度诚恳至极,言语之中满是对贾府宗族的孺沐之情和对王公责问的惶恐。 引得贾政心中更添好感,只觉得自己能够得此佳侄,夫复何求? 当下宽慰道:“你一个小儿,且不说能做出这等佳作,就是写了些不着边际的话,王公看了也不过会心一笑,怎么会怪罪于你呢?” 实则其心中暗暗苦笑:‘什么贾府的名声。如今贾府在这偌大神京城中,庙堂的兖兖诸公里,哪里还有什么名声?膏梁纨袴,后继无人的恶名,谁还不知道?’ 贾政强提喜色勉强道:“咱们贾家是正经的荣宁之后国公门庭,荣华富贵与国同休,名声什么的又有什么了不起的?” 贾瑜暗自点头,这话说的其实还真没错。 倘若贾府后人稍微成点器,仗着祖宗余荫,虽无世袭罔替,但与国同休还真不难。 至于名声,这等军中贵族门阀,本身就在军中有着莫大声誉,若是再有个好名声,皇帝还睡得着觉? 只可惜贾府这些人成的尽是些瓷器,表面光鲜亮丽实则一碰就碎。 偏又不自知,没事爱四处蹦哒,到处站队,在这等风雨飘摇之际还能落得个好? 尽管心中认同,但贾瑜还是做出一副我心难安的表情,引得贾政心疼,忙不迭的安慰着他。 读完这篇少年中国说之后,贾政是再无半点轻视之意。 甚至如果不是年龄和辈分的差距,贾政更想反过来,到书房里把自己平时写的文章交给贾瑜,让他来点评下 第13章 小人长戚戚 且说宝柱出了荣禧堂,在门外会合了碧蕊并着几个丫头小子。 这几个少年少女,虽然不姓贾,但俱是宁国公的亲兵之后,家里世世代代彼此皆以兄弟姐妹相称,来往甚密。 宁荣二府承平已久,贾家后人也纵情于声色犬马,对于他们这些真正的起家根底早就不大怎么在意了。 这反倒让他们和同为亲兵之后的贾瑜一家更加亲近了。 一行七八个人浩浩荡荡,按着碧蕊打探来的消息,直奔荣禧堂侧边的花园而去。 周瑞家的正在做今天的每日任务。 她正孜孜不倦的和身旁的几个婆子说着贾瑜的坏话,神采奕奕的脸上丝毫不见倦色。 这是她所为之奋斗的事业,更是她深深所爱着的理想。每当说一句坏话,她心中就会产生一丝莫名的成就感。 因此哪怕连说了七八日,她不仅不厌烦,反而在不断更迭版本,自圆其说,如今说的连她自己都相信了。 碧蕊这两天早已经打听的差不多了,这般情形心中早有料到。 但现在亲口在一旁听着,还是忍不住胸中翻涌的怒火,她上前一步,脆声斥道:“你个蛆了心的老虔婆,在这里背人耳目,说些不知从哪听来的胡烂话。 你这嘴巴是在后院茅厕里浸过的吗?顶着风都能闻见一股臭味!” 周瑞家的被抓了正行,看见身旁的几个婆子神色尴尬,顿时一股莫名的责任感涌上心头。 她也不惧对面人多,对着碧蕊回怼道:“小丫头人不大,嘴巴倒是利落,我看你是和你那下流主子一般下三滥的东西,连礼义廉耻,尊老敬老都不知道吗?” 这副倚老卖老的模样实在是把碧蕊和其他几个小伙伴气坏了。 小丫头正欲继续还嘴,宝柱却从一旁拦住了她。 他撸了撸袖子,朝着周瑞家的憨憨一笑,说道:“婆婆你年纪大了,我是懂尊老的,我来背着您走路。” 周瑞家的还没反应过来,就见对面的几个身强力壮的小子直接冲了过来,将她扛起就往府外走。 这下哪里还不明白,她赶忙用力挣扎,嘴上却不肯认输:“你们这些狗肏的猴崽子们,要把你们奶奶带到哪里去?” 又撕扯着下面人的衣服,凄厉喊道:“快来人快来人,有强人进府啦,强抢民妇啦!” 宝柱不理,只带着人闷头往前走,那几个婆子也不敢拦。 行至侧边小门处,已经来了不少人了,聚在一起拦住了路,不知道是单纯看热闹的,还是来救人的。 周瑞家的挣扎的也更是用力,心知若是被带出去贾府,纵然王夫人想找,又哪里还找得到她? 慌乱之中,声音更是凄厉,倒是活像只被推上屠宰场的猪,尖锐又刺耳。 宝柱心知这时若是硬闯殊为不智,沉声喝道:“俺们是奉五城兵马司指挥使大人的命令,特地前来拿人的,你们要是再过阻拦,也一同拿去,别怪俺们不客气!” 他机灵的很,特意没说出是五城中哪个指挥使的命令,只含糊带过。 又从怀中掏出前天贾瑜写的信件,扔给一旁看热闹的来旺家的,浑不在意地说道:“府内主子若是问起,你便将这信给他,到时自会有专门人来找俺们。” 这话一说完,来旺家的接过信后倒是有点畏惧起来,脚下也不自觉的退了退。 如今荣国府明面上是王熙凤在管事,来旺一家是王熙凤的心腹陪房,在府里下人中威望甚高。 她这么一退,其余人等自然也就跟着退。 宝柱见没什么不怕死的出来拦着,更有底气,挺起胸膛抬头怒喝到:“你这老虔婆若是再敢叫喊,俺就叫大人把你的舌头拔了去,也省的你以后再说人坏话!” 这话一出,旁边看热闹的更是打了个哆嗦,再不敢拦路,纷纷避让开。 宝柱一行人遂扬长而去。 ------------------------------------- 花园处 那说闲话的几个婆子看见周瑞家的被带走,不敢拦路,忙分了两个去往后堂荣庆堂处找贾母和王夫人。 这两个婆子走到荣庆堂前,却又不敢进去,只在门前踟蹰踱步。 不多时,来旺家的也赶来荣庆堂,几个人在门外一交流,方知大事不妙,这下顿时吵嚷起来了。 贾母坐在自己的软榻上,正笑呵呵的同王夫人、还有几个孙儿辈的女眷拉家常。 这时听得门外喧哗,心中疑惑便安排鸳鸯来看。 鸳鸯身穿一件浅黄色的绣袄外面套着一个青缎子背心,鸭蛋脸光洁而饱满,只在双颊有几粒雀斑。小巧的鼻子高高立着,一双杏眼炯炯有神,蜂腰削肩,一颦一笑间仿佛带有几缕清香。 她听着来旺家的道明事情经过,不禁皱起眉头来。待到后面涉及到五城兵马司时,便已经知道此事不能善了,遂问道:“你可知那贾瑜现在何处?” 来旺家的答道:“听说今下午跑去荣禧堂拜了二老爷,也不知什么事,现在应该还在那里。” 鸳鸯直接让来旺家的进荣庆堂里和贾母一众讲清事情,自己却直奔荣禧堂而去。 她侍奉贾母很久了,十分了解贾母的心思,知道这样的事情,就算想捂盖子也捂不住,到时必定会叫贾瑜前来问话,因此便提前去请。 这份玲珑心思堪称机巧,也难怪贾母这么喜爱她。 来旺家的走进荣庆堂里,见到堂里大的小的老的少的,齐聚一堂,都盯着自己,好像审犯人一样,直接膝盖一软,跪在地上如竹筒倒豆子一般,将事情从头到尾讲了个干净。 听完来旺家的话,贾母还未说话。 王夫人就已经震怒,她重重一拍手中念珠,厉声道:“他还敢报官,还敢在府内公然拿人?当我贾家是什么地方?” 来旺家的心里有点委屈,又不是我做的孽,冲我发什么火气?但她不敢说。 王熙凤终究是心疼自己手下的,在一旁递了个台阶道:“你且下去,那贾瑜现在何处,把他叫来。好叫我们知道他到底有什么委屈,连我们这里的老祖宗都给他做不了主,要跑去外面报官。” 来旺家的嗫喏:“听说是在二老爷那里,刚才鸳鸯姑娘已经去喊了。” 又从袖中拿出信笺,解释说这是贾瑜身边小厮交过来的,随后传给了贾母身旁的丫鬟,方才离去。 贾母接了信笺,神色不悦,也不打开又还给旁边的琥珀,闷声道:“我老眼昏花的,认不清了,你就念念。” 琥珀应了声是,打开信封,只见其中不过寥寥几行字迹,只略扫一眼便已看完。 可这内容却让她惴惴难安,不禁看了眼坐在一旁的王夫人。 方才出声念道: 【老祖宗、大太太、二太太敬启: 年关未过,谨祝荣寿。 近日族内瑜之流言四起,引得族内满城风雨,人心不定,此瑜之过也。】 贾瑜开头先把礼节照应周全,不给人留下话柄。 【然瑜虽学问浅薄,不通规矩,但自忖待人以诚,待亲以孝,待长以恭。族内流言,实为居心叵测之言,害吾之名誉事小,毁宁荣之威望事大。 昨日行至荣禧堂侧,路遇小人,并二三婆子编造谣言。于背后毒舌搅人是非,言论黑白颠倒泼人脏水。其言尖酸刻薄,其行诡谲猥琐。此等口蜜腹剑之辈,吾深感其恶,遂擒之。 吾尝闻:知有己不知有人,闻人过不闻己过,此祸本也,余深以为然。 先明文清公亦有言:至大之恶,由于一念之不善。】 从这一段开始,贾瑜将事情经过娓娓道来,更是道明了自己受害人的身份。 他言辞锋利,将周瑞家的模样写的一清二楚,后续更是列出大儒教诲,占据道德制高点。 【二太太治家向来严谨,奈何身侧常有小人讥讥,瑜昼夜思虑,深恐二太太名声有损。 故先行一步,送至官府,亦可表我荣国治家之公正严明,还望诸长辈知悉。贾瑜敬上。】 最后这段,却是在恭维之中暗藏讥讽之意,讽刺王夫人治家不明。 书信念完,堂内众人神色各异。 如王熙凤这样明白事情经过的,立刻在心底浮现出贾瑜委屈中带着抗争的样子。 王夫人怒不可遏,双眼圆睁,直若喷出烈火,比那寺里的护法金刚还凶恶,怒道:“好个狡诈的小子,可是半点不提自己的过错。我看族里的传言也不是空穴来风!” 话音刚落,却听的房外传来一句清朗声音,语气铮铮若金石交击互鸣:“君子坦荡荡,小人长戚戚!我若立身以正,又何惧小人狺狺狂吠?” 第14章 雏凤清于老凤声 贾瑜不待门子通禀,迈步而进。 其身形挺拔,浑然天成,腰间宝剑更添森凛气度,这般直直进来,虽孤身一人,却若千军万马。 贾母满头雪白,银丝盘于脑后,神色怏怏不乐。 她坐在正中间的榻上,面前摆着张小桌,上设有几盘瓜果点心,还有一壶泡好的老君茶。 左边侍立着一个穿水红绫子袄儿的丫鬟,一双乌黑的大眼睛直直盯着自己,眼中满是好奇。 荣庆堂右边的圆桌旁,坐着的王夫人,此时正双目圆睁怒视自己,原本慈眉善目的表情,刻薄恶毒溢于言表。 荣庆堂左边的桌旁,却坐着几个年轻的姑娘。 一人衣着艳丽,二十三四岁,一身装扮花团锦簇,细细的柳叶眉,传神的丹凤眼,头上插着莹莹珠钗,项上带着赤金璎珞,彩绣辉煌,体态风骚,好若神仙妃子一般。 一人琼鼻玉口,肌肤微丰,十七八岁的脸蛋腮凝新荔,鼻腻鹅脂,坐在桌旁自顾自默默喝着茶水,倒与这荣庆堂里剑拔弩张的气氛格格不入。 一人削肩细腰,鸭蛋脸面,年龄看起来不过十五六但身材长挑,俊眼修眉,顾盼神飞。此刻正修眉微挑,饶有兴趣的打量着自己。 最后一人却是个小不点儿,约莫十一二岁模样,坐在高脚椅子上双脚将将接地,带着些婴儿肥的小脸圆嘟嘟,此刻正对着盘子里的零食贪嘴。 这几人就是王熙凤,贾迎春,贾探春,贾惜春了。 倒是和原着中描写大差不差,称得上得天独厚,姿容不凡。 贾瑜进了门,一拂衣袖,向前见礼道:“孙儿贾瑜,恭祝老太太安。” 贾母意兴阑珊,挥挥手说道:“起来。” 她打量了眼贾瑜,见其举止不凡,英姿勃发,心下怒气减了些,生出点好感,不由叹道:“你这孩子有什么委屈,今日一并说来,老婆子年纪大了,受不住这三天两头的担惊受怕。” 贾瑜就势而起,也不客气。直接就是开炮,明亮目光直视贾母道:“老祖宗治家清明,这宁荣街上几百上千口人,都对老祖宗多有称赞。 然而如今年节时分,却常有小人谤讥于外,毁声誉,坏名节! 诗经有言:人之多言,亦可畏也。 我将此等小人捉了送去官府,一为杀族内不正之风气,二为正宁荣先祖之清名,三为诛二太太身侧之奸邪,试问此等堂皇正举,有何地方要担惊受怕?” 这话夹枪带棒,先捧了贾母声名,又列举出三条大义,最后又反讽以回贾母,可以说是一点客气都没留,直刺的老太太脸色青白交替,面容铁青。 你怎么上来就开大招的? 她呼口气,目光闪了闪,又问道:“即便如此,那周瑞家的是二太太家里陪房。你为何不能与二太太商议商议?你家长辈,就是这般教你目无尊卑的吗?” 贾瑜嗤笑:“我听说二太太性情直率,为人宽厚,更一心向佛,慈悲大度。 但想我宁荣二府,起于军伍,行于沙场,先代国公在世时,更多以严法治家。 若要禀明二太太,必叫太太左右为难,此为不孝之举,我只好代为处理。” 他言语之中,仿佛真心实意的在为王夫人考虑,然则神色里多有不屑,引得贾母恼怒。 言语中更提到了逝去的先代国公,以王夫人治家有悖先祖家训,来暗暗回击贾母的不知尊卑之言。 迎春性格迟钝,她呆呆看着贾瑜站在中间讲话,脑子却还在寻思前番琥珀读信的事情,心思还没转过来。 探春倒是机敏,但她如今毕竟年纪还小,虽然知道贾瑜看似在和贾母争吵,实则在暗指母亲王夫人,却理解不深,也是懵懵懂懂的。 至于惜春,她已经快把盘子里的零食吃完了,此刻正左右张望着,想找个丫头再帮她续杯。 唯有凤姐却是咂摸出了些味道,明白贾瑜这话是将二太太架了起来。 等到过几天周瑞家的回来,若是二太太处罚周瑞家的,那她的慈悲之名必然有损,下人们都会觉得她虚伪,若是不处罚周瑞家的,那就是有悖先祖家训,又会觉得她不孝。 她向来是个欺软怕硬的,此刻微微眨了眨丹凤眼,纤白玉手拿起茶壶又给自己添了杯茶。 同时深深地将贾瑜记在心里,知晓这是个厉害人物,以后万万不能惹他。 看见贾母神色愠怒说不上话来,贾瑜身边的鸳鸯生出急智,快步上前走到贾母身边,抚了抚贾母后背劝慰道:“老祖宗,快喝杯茶,年纪大了怎说的这么急?” 一旁的王夫人看到贾母火力停了,腾的站起身来,面色不悲不喜道:“狡诈小子,我不问你过去到底如何,只问你有没有向城外王公处送文章?” 先前贾母说话,她碍于辈分不敢插嘴,如今出手,便不再纠结于族内流言,直击拜师之事。 看到贾瑜点头回应,她又得意道:“王公德高望尊,你一介小辈想要拜师,不先和族内长辈商议,便去送文章,举止这般轻浮,难道不考虑我贾家名声的吗?” 她这话倒是有些无理犟三分了,这种拜师进学的事情,宁荣街上千八百口,各家各户若都提前来问,岂不是要烦死府内管事的?可王夫人现在偏又要揪着这个不放,区别对待十分明显。 探春轻摇螓首,扭头望向王熙凤道:“凤嫂子,你说他这下又要讲出什么理来?” 王熙凤摇头只做不知,附在探春耳边轻声道:“三妹妹,这贾瑜讲道理虽然厉害,可他却不知,那是老祖宗愿意和他讲,有些时候要是不想听,是根本讲不了道理的。” 王熙凤从进了门后,就接过了西府的管事之责,对此倒是感触颇深,不然也不会在原书中感慨道:我不过是个挂钥匙的丫头。 但这番话却略有诛心之意,王熙凤说完便闭口不言,不理探春一脸探询的神色。 贾瑜看都不看她一眼,朝着贾母拱手道:“老祖宗,我宁荣二府起于乱兵之中,随高祖皇帝平天下安乱世。 东府宗祠前,更有衍圣公亲赠手书:肝脑涂地,兆姓赖保育之恩。功名贯天,百代仰烝尝之盛。更可见我贾家心系天下黎庶。 如今天下太平,河晏海清,四方不见刀兵之祸,瑜也只能投身学海,刻苦读书,以追先祖之志,难不成这般也是错了不成?” 贾母听了顿感头痛,贾瑜这动不动就把先祖放在嘴上,又拿出了衍圣公做筏子,她怎么反对? 看着堂下身姿笔挺腰挎宝剑如入无人之境的贾瑜,心中哀叹,我这是又做了什么孽呦? 自丈夫贾代善去世后,她已经有好些年没见过这种事了,围在她身边的,要么是彩衣娱亲如凤姐,要么是谄媚恭敬如邢夫人。 如今这般少年这般气度,竟让他不自禁想起晚唐李商隐的那句:桐花万里丹山路,雏凤清于老凤声。 不过贾母常年治家,如今虽年事已高,仍有几分手腕。 看着旁边欲要再加争论的王夫人,她微不可察的摇了摇头, 贾母换了个舒缓的语气,安抚道:“瑜哥儿,你一心向学,向投身科举做出一番大事业,这自然是好的。 二太太是怕你年少不经事,担心你坏了咱们家的名声,她也没错。” 顿了顿声,又刻意不去说那周瑞家的散播流言和报官之事。 继续道:“你们两个都是好的,今天又在这里说开了,我看倒不如各让一步。 瑜哥儿你若是有福气能拜在王公府邸,咱们家定是要好好供着你的。若是不能我也叫你二老爷从外面找个老师好生教导你。 二太太那里管人不严,便让那周瑞家的从此安心做个使唤婆子,不要再插手府内的事了。 这打啊杀啊的,老身年纪大了,不敢这样的吓。” 王夫人兀自不服,正欲开口争辩,却被老太太喝止道:“还没闹够?周瑞家的要是这么喜欢说,让她来老身面前说个够!我也正好听听府内的人,是怎么编排我的!” 王夫人只能无奈道:“儿媳不敢。” 她面服心不服,一口银牙死死咬住,将今日之事深深埋在心中。 贾瑜心中明白,贾母这和稀泥大法一使出来,这事情今日怕是要到此为止了,当下也递了句软话:“老祖宗处事公正,孙儿心服口服,只盼老祖宗身体健康,日后也能多多庇佑我贾家。” 这话贾母听在耳中觉得多少有点阴阳怪气,只是比起前面的刺头样,却好上不少。 她心中暗想:倒也不是个不知进退的。顿时熨帖了不少。 如今事情大致已了,两边勉强算是各打了五十大板。 王熙凤清清嗓子开始打圆场,音调轻快,若出谷黄鹂:“瑜哥儿看着年纪小,但是都能提笔写文章,嫂子痴长你这么大,现在却是个睁眼瞎,便是数个数,还时常出错哩。” 又做出一副自怨自艾的模样:“哎,要不说呢,这人和人也是不能比的。” 她这副作怪模样,直接引得贾母和几个小的哈哈大笑,贾母更虚指着凤姐微微嗔道:“你这猴子,现在不识几个大字就这样上蹿下跳的,若是你也读起了圣人文章,我这小小贾府,哪里还够你蹦跶的?” 王熙凤却是不依,跑去贾母面前,伏在老太太身下撒娇。一双如满月的臀儿崩的浑圆,露出曼妙的曲线,一双若青葱般的玉手搂住贾母大腿。 腻声道:“我就是成了那孙猴子,神通广大,还不是被压在您老的五行山下动弹不得?” 这话一出,就连身后的几个丫鬟也笑了,一时间荣庆堂内的气氛竟又莫名其妙的柔和起来了。 第15章 分丫鬟 这场戏最终以王熙凤最拿手的彩衣娱亲环节而结束。 王夫人挨了顿贾母的骂,贾瑜也被几番诘问,但对于他二人终归不痛不痒,到最后反是周瑞家的输了个惨。 贾母亲自开口不再让她管事,虽然从此之后不会真的沦落到和粗使婆子一样的境遇,但也绝无管事的机会。 倒是凤姐平白捡了个便宜,周瑞家的空出来,她又可以安排上几个心腹上位。 这么说起来,她还要谢谢贾瑜呢。 目送贾瑜在赖二的带领下穿过抄手游廊,从一旁离去后,贾母这里的人也散的差不多了。 她一收脸上的笑容,取而代之的是些许疲色。 终究是年纪大了,先才的几问几答看似简单,却耗费了她不少心力。 鸳鸯扶着她躺在热炕上,垫了垫褥子,又盖上金丝薄被,轻声安慰道:“老祖宗先休息休息。” 贾母轻叹一声,拉着鸳鸯的一双玉手道:“府内的几个小子,俱是不成器的,如今好不容易出来个有作为的哥儿,却又是这样的性子。” 鸳鸯任由贾母轻抚自己手背,笑着劝道:“儿孙自有儿孙福,老太太也不必担心。再说我看宝玉是个有大能为的,将来成就小不到哪里去。” 这几天宝玉因挨了打,都躲在院子里安心‘看书’,不敢露面。 不然放在以往,以他那爱看热闹的性子,荣庆堂里必然少不了有他。 贾母显然是信了的,笑着道:“我的宝玉年纪还小,且让他多玩上一阵子再说。” 又带有几丝追忆道:“今天那个瑜哥儿,好坏不说倒是个能折腾的,当初国公爷在的时候,府内的小子差不多也都这个模样。” 鸳鸯听了这话,略有几分赞同。 她常年待在贾母身旁,贾府的男丁基本都见过面,如贾珍贾赦之辈,看见她时总是神色贪婪,目光中带有几分欲望。 如宝玉这般少年见了她,虽不同于贾赦,却也是经常动手动脚的。 至于那些小厮下人,更是毕恭毕敬卑躬屈膝,言语间多有谄媚。 鸳鸯虽然不说,但终究是厌恶的。 而刚才她去荣禧堂请贾瑜的时候,发现他的目光除了开始时有些惊艳,后面行为举止俱是视她若平常人,和府里的男丁大相径庭,直接让鸳鸯顿生好感。 当然,这些女儿家心事不能说出来。 鸳鸯接着贾母的话说:“我在金陵的时候听妈妈讲过,我们这样的大家族,每过个几代,总会出现那么一两个人,神似先祖有所成就,瑜哥儿许是这样的人,也说不定?” 却是在隐隐的帮贾瑜说好话了。 后世人学过生物,明白基因显隐性,隔代遗传这些知识,偶尔出现类祖这种事,是因为基因重组导致隐性基因赋予的特征重新凸显出来而已。 但古人却不明白这些,在他们看来,肖祖是莫大的福缘,也是大能为的预示。 鸳鸯本是无心之言,但是听者有意,贾母在心里思虑了几遍,越想越觉得对。 她在心中把贾瑜和贾代善比了比。 贾瑜年轻气盛英姿飞扬,贾代善也是;贾瑜允文允武才华横溢,贾代善也是;贾瑜志向高远满怀豪情,贾代善也是! 这么一说,倒还真对上了。 这不是贾母有滤镜,实在是这偌大贾府里,没一个成器的男丁! 如今冷不丁看到一个拔挑的,自然是越想越像 她按着炕沿,在鸳鸯搀扶下起身说道:“你去把你的那几个姐妹一起叫来,我有事要和他们说。” 鸳鸯神色不解,但恭声应是。 未几,连着鸳鸯在内的几个丫鬟一同进来。 八个人身影聘聘婷婷,个个身形出挑,俱穿着碧绿的翠烟衫,头上扎着白妗子,腰下穿有散花水雾绿草百褶裙,各有各的美好,各有各的气度。 分别是鸳鸯,琥珀,鹦鹉,珍珠,翡翠,玻璃,鹦哥,翠缕。 贾母细细看了过去,又哀叹道:“怎么个个都是我的心肝宝贝模样,我又哪里离得了呀。” 这话一出,几个丫鬟便心知贾母要舍了几个出去,这事情倒不算罕见,先前就有过例子。但知道归知道,真的落到自己头上时,仍然不免紧张。 个别几个机灵的,联系起之前荣庆堂的事情,已经有了猜测。 鸳鸯也眼眶微红,她性子最是和善温柔,又不争权夺利,和这几个姐妹关系都不错,如今不论分了谁出去都有几分不舍。 可却不得不搭口道:“老祖宗,我们姐妹几个又何尝舍得了你?只是儿大不由娘,姐妹们年纪大了终归要出去的。” 又深深弓了弓腰,行礼道:“便是出去了,我们姐妹也当日日夜夜为老祖宗祈福,盼着老祖宗安康。” 她一带头,其余几个丫鬟也跟着行礼,齐声祝福贾母。 贾母拿起她的拐杖,颤颤巍巍一个个姑娘走马灯般看过去,虽然万分不舍,但终归还是下了决心。 她温声道:“你们都是好姑娘,不要因为哪个走了哪个留下就心生怨气,真要怨就怨我这个老婆子。以后出去了,不论府内府外的,都要常聚聚,不要冷了姐妹情分。” 接着先点了鹦哥说道:“刚才荣庆堂的事情你也知道,瑜哥儿是个有能为有志向的,你以后跟在他身旁,比跟着我个老婆子不知好上多少。” 遂从一旁柜子里拿出了三十两银子,又挥泪叮嘱道:“出了府就莫要娇惯,我知道你向来是个忠心的,以后瑜哥儿就是你的新主子了。” 鹦哥泣不成声,只抱着贾母连连点头,晶白的泪珠如豆子般一个接一个落下。 贾母心下叹息一声,又点着细挑身材,容长脸面的珍珠说:“珍珠你做事细致认真,平日里也不贪玩,是你们几个姐妹里我最放心的。 我知道你看着软和,实则内心刚强,如今宝玉已经进了族学,身边不能少了人照顾,你等下便去他院子里。” 言罢,同样取了三十两银子送了出去。 她安排完,看着眼前两个慌张的人儿,又哀声叹道:“我年纪大了,你们也不能跟在我身边一辈子,如今走了也好。只是要记住了,从我这个院子里出去,就要侍奉好自己的新主子,若是犯了什么错,不要想着我会来纵容你们。” 说罢便转身回了榻上,只留个萧索背影给几个丫鬟们。 这几个丫鬟,平日里虽然各自有着自己的小心思在里面,但这实乃人之常情,在原着里也是个个表现不俗,可圈可点。 如今虽然珍珠和鹦哥离了贾母,但几个姐妹们互诉完衷肠,约定好日后常常见面后,还是各自回房收拾起东西。 其中珍珠去的是宝玉院,离得贾母房间近,过了游廊只转个弯就到了,她收拾完也无需其他人带着,直接就过去报道了。 倒是鹦哥,头一次出府,心下不免揣揣。 鸳鸯见状说道:“今晚你先住我这,咱们姐妹俩话还没说够呢,等到明儿一早,我再带你去东街口瑜大爷家里。” 鹦哥点头称是,二人当晚又同床而眠,说着些关于贾瑜的悄悄话,直至深夜方才睡去。 ------------------------------------- 荣国府,李纨院 素云从大门处急匆匆跑来,她脚步匆忙,远远望去就仿佛胸前揣了两只兔儿,一蹦一跳的。 李纨脸色羞红,放下怀里的贾兰任他一边玩去,啐道:“慢点走,赶那么急作甚?” 素云也不恼,她在外人面前向来是个性子沉默不苟言笑的,如今院子里只有她和李纨,贾兰三人,反倒放的开了。 吐吐舌头娇笑道:“我是怕奶奶等的急了,等下是饭也吃不下,那我罪过可就大了。” 李纨没好气的斜了她一眼,给她顺了顺气,拉她坐下问道:“怎么样了,他可还好?” 素云点点头说道:“我听说瑜大爷下午先是去了二老爷那里,好像是学什么文章的,后边二老爷手底下的几个门客也来了,一群人在荣庆堂笑的挺开心的,离了大老远都能听见,想是没什么问题的。” 随后猜测道:“奶奶,是不是瑜大爷脑子聪明,学文章学的快引得二老爷高兴?” 李纨也没回答,只一双若秋泓的眸子闪了闪,素手置于小腹前微绞,问道:“然后呢?我听说老祖宗二太太又把他叫去了后堂里。” 素云思考了下回道:“后堂那人多,奴婢也不敢靠的太近,只看见瑜大爷出来的时候神色轻松,二太太脸色却不太好看,想是二太太落了便宜。” 她又一幅小迷妹样子,用崇拜的语气道:“瑜大爷真是个有能为的,我还以为他这下是落不了好了,没想到连他父亲都没出面,就把事情解决了。” 李纨怔怔发愣,听到二太太吃了瘪不知为何心里有着莫名的开心,至于后面的话她压根没听进去几个字。 她双手托腮,身子前驱,两肘压在膝盖上,细嫩臂膀将胸前压出一道动人的弧线,明亮的眸子望向远处静静发呆。干净的碧罗裙盖住她苗条优美的身段,只留出一对小巧金莲,踩着精巧绣鞋,惹人遐思。 远处太阳西斜,将贾府染上了一层红霞,照在李纨的杏眸里,仿若她五年前嫁进贾府时穿的那身红嫁衣。 第16章 贾瑜:林妹妹日后可怎么办? 还是晨练,但与往日不同,今天贾瑜在锻炼完身体后,又加了一项内容, 练剑! 古人打架其实和现代差不多,现代人有板砖的时候就不会傻乎乎的拎着拳头往前冲,古人能用武器也绝不会用肉身搏命。 在古代的冷兵器里,相比于刀的一往无前,出则见血,剑显得温柔了许多。 可以说,日常生活中遇到的大多数问题,剑已经可以解决了。 如果这个真的解决不了,那你用别的武器也没用。 而且剑不仅是一种杀人武器,更是一种标榜风雅的饰物与身份的象征。 文人以佩剑为风雅,尽管手不能提肩不能扛,但也要在书房中悬剑以示读书为国、除恶救世之情怀。 贾瑜来自后世,他心中对于未来的认知比99的人都清晰明确。 现在多练练剑法,说不定将来哪天就用上了不是。 碧蕊拎着食盒哼着小曲从院门进来,罗裙轻移,脚步明快。这小曲这还是贾瑜前几天过年在家里教她的,曲子怪腔怪调的,但熟悉之后却意外上口。 “咱们个老百姓儿呀,今儿真高兴儿啊” 贾瑜有点没眼看,自打昨天碧蕊宝柱一行人把周瑞家的抓到了五城兵马司,自己也从荣庆堂全身而退之后。 这个小丫头就处于一种异常亢奋的状态。 本以为睡了一觉醒来会好点,现在看来反而有加重的迹象。 接过食盒,掀开一看,今天的伙食丰富得很,正中摆着一碟两熟煎鲜鱼,旁边是砂锅白肉,主食是碗筭子面,还带有一碗玉米粥饭后喝,最奢侈的是还有一碗韭黄炒鸡蛋。 古代虽然也可以反季节种植一点蔬菜,但是技术不如现代,只能勉强种韭黄这样的初春作物。 正所谓物以稀为贵,这一点韭黄看似普通,实则是餐里最贵的一道菜了。 贾瑜敲了敲碧蕊的脑壳,心知这小丫头昨晚一定偷偷和厨房说了今天加餐,不然不可能会有这道菜。 碧蕊也知道理亏,但还是嘟着红润小嘴说:“大爷昨儿一定累很了,今天可是要补补的,就算老爷夫人来了,我也有理可说。” 这话说的好像贾瑜在荣庆堂里练相扑。 贾瑜拨了点韭黄到她碗里,问道:“我就是在老太太二老爷面前动动嘴,有什么累的?” 碧蕊不服气,她振振有词道:“戏文里可说了,这动动嘴皮子可不比动刀动枪的差多少,你看那个诸葛亮,不就骂死了那个谁谁吗?” “是王司徒。” “对对对,王司徒,大爷你懂的真多。”碧蕊讨好的笑,乌黑的大眼睛里全是崇拜。 贾瑜笑笑,看着小丫头不动碗里的韭黄,只顾闷头吃米饭,笑着说:“快吃,你看戏文里不是也说了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吗?咱俩一人一半,都是好汉不讲究推来让去的。” 这阵子过年,戏班子业务多得很,宁荣街上自然也凑钱请了个,寒冬腊月的在台子上演三国演义。 别看天怪冷的,每次演戏里里外外能围上五六圈人,碧蕊没事干也会跑去听戏。 主仆二人正吃着饭,闲叙话的时候,却看院门口,宝柱带着鸳鸯和另外一个姑娘走了进来。 这姑娘看起来比鸳鸯略小些,倒是和贾瑜差不多岁数。 身段刚到贾瑜鼻子处,眼眸灵动,目光真诚,容貌虽略逊于贾瑜见过的李纨王熙凤等一众金钗,然而自有一份天真聪慧在其中。 贾瑜放下碗筷起身迎接:“鸳鸯姐姐今天怎么来的这么早,可是有什么急事?” 鸳鸯一手拿着绢帕,一手拉过身旁那姑娘,笑着说:“瑜大爷,我今天是奉老祖宗的命,给你送宝贝来了。” 看贾瑜面带不解,她声音婉转,介绍道:“这是我的好姐妹鹦哥,之前和我一同在老祖宗跟前侍奉着,是个手脚麻利心思灵敏的。 昨儿瑜哥儿走后,老祖宗关心你读书时身边少了人伺候,想了好半天,才舍得把鹦哥送给你。” ‘我超?紫鹃?’ 贾瑜自动过滤掉‘想了半天’‘关心你读书’这些客套话,就听着了一句鹦哥。 红楼原书里,鹦哥被贾母派去伺候刚入贾府的林黛玉,后又被黛玉改名为紫鹃。 她勇敢、真诚、多思、聪慧,与黛玉名为主仆,实则结下了中最真挚的姐妹深情,多次为孤苦伶仃的黛玉四处奔走。 贾瑜当年读红楼时,贾府丫鬟当中最喜欢的就是紫鹃和平儿, 不过在昨天之后又加上了个鸳鸯 他客套说:“老祖宗用心之深,瑜铭感五内。唯有认真读书,方不负老祖宗之盼望。” 鸳鸯看着眼前俊朗少年认真道谢的模样,手中绢帕捂着绣口微微笑。 在心中暗暗称赞道,瑜哥儿确实是个有能为的,昨天还在荣庆堂里锋芒毕露,今日过来又是和和气气的。 她又为老太太说了几句好话,大意是老太太虽然昨天生气,但还是关心族里的后辈的,这不又送了丫鬟过来,劝贾瑜不要把这些龌龊放在心上。 最后又隐隐暗示贾瑜尽快把周瑞家的从五城兵马司里放回来,不要让外人看了笑话。 随后便转身离去,独留下鹦哥一人在这里。 贾瑜送完鸳鸯回来,笑着对鹦哥说:“既然来了这里便好好住下,你如果不愿意服侍我,也可以去夫人那里,我家没有贾府里规矩那么多,不用紧张的。” 少女神色稍解,低着头轻声道:“奴婢来了,自然是要伺候大爷的。” 贾瑜注意到身旁的碧蕊神色紧张,小脸上好像写满了失宠的沮丧,不禁好笑。 回到屋里,拉起鹦哥略显冰凉的手,又把旁边穿着绿裙的碧蕊拽过来,三个人邻坐在床榻上,贾瑜道:“既然来了我的院里,大家从今就是一家人了,以后要和和气气的,有什么想法不要憋在心里,都说出来。” 凝视着鹦哥头前的空气刘海儿,又好似想到了什么开心道:“以后你也不要叫什么鹦哥了,我给你重起个名字,就叫紫鹃罢。” 紫鹃明媚的小脸微怔,不过这丫鬟换了主子,改名也是应有之意,便应下了。 她打开进门时就带来的包袱,拿起最上层几件衣物,露出下面的东西:是昨天贾母给她的三十两银子,还有几张银票和一张薄薄的文书。 紫鹃仰起头,淡粉色的嘴唇微微抿起,眼眸清澈。认真说道:“大爷,这是奴婢的奴契,还有这些银子,也是老太太临走前送来的,如今婢子都一并转交给大爷。” 贾瑜扫了眼包袱,好奇的看了看上面的衣服对于银子和奴契反倒没那么在意。 他不禁暗自感慨于紫鹃的忠心。 这银子,他自然不会脸大到相信紫鹃的说辞,老太太给他送个丫鬟,已经是出人意料了,还特意给他银子来读书? 美死他算了。 至于这奴契,按理来说应该是鸳鸯交给贾瑜的。可不知道是鸳鸯疏忽了,还是为紫鹃这个姐妹的将来着想,总而言之她刚才没有一并交过来。 但紫鹃却没有任何藏着的念头,如今鸳鸯前脚刚走,后脚她就一并老老实实的上交出来,更可见她忠诚的品格。 这样的人儿,无怪乎前世有这么多红楼书迷为她所心折。 贾瑜摆了摆手,留碧蕊紫鹃二人在原地,自去书案前拿起一本论语,装模作样看了起来。 相比起紫鹃的老实,碧蕊可机灵的多了,她拉过紫鹃,直接开始说起了悄悄话。 刚才紫鹃的一番动作,她也服气的很,如今心中的敌意也放下了一些。 “我家大爷不收奴契的,你就是给他他也不会要,还有这些银子自己安心收着就是了。” 看着紫鹃不解迷惑的样子,碧蕊得意起来了,连小脚都是一翘一翘的。 奴契对于丫鬟们来说,就是第二条命,须知官府一向是认契不认人的。 而主人家,也是只有在交还丫鬟自由时,才会交出奴契。 碧蕊自夸道:“你别这么看着我,我的身契也是在我自己手里的,是过年时候大爷特地送我的礼物。” 她语气骄傲,眉目跳动间得意的仿佛要飞起来:“这宁荣街上这么多口子,就咱家大爷过年是给丫鬟备了礼物的。” “我的好姐姐呀,你现在来了这里,将来就等着享福!”最后这句话是前番戏班子演完三国演杨家将时的戏文,没想到也被碧蕊给记住了。 两个小姑娘坐在榻上窃窃私语,不一会关系就热乎了起来。 贾瑜坐在书桌后会心一笑,眼睛在盯着论语,心中思绪又渐渐飞了起来。 现在紫鹃都跑到自己这来了,林妹妹日后进了贾府可怎么办? 想着林黛玉进府时的小心翼翼,遇到他人刁难时的彷徨无助,他不由微微心疼。 看来自己也只好勉为其难,将林妹妹一并收留了! 这么想着想着,他又哈哈笑起来了。 第17章 指挥使沈参 虽然多了一个人,但贾瑜院子里似乎没什么太大的变化。 照常一番锻炼,吃完早饭后,贾瑜向父亲的书房走去。 今天他要和贾敦一起去拜访沈参,感谢他上次出手相助。 贾敦仍然在他的书房里打着算盘在写账本,好像每次贾瑜来的时候他都是这幅样子。 看见贾瑜的好奇模样,贾敦笑着说:“瑜儿你先坐下等等,待为父把蓉哥儿的婚事账目明细准备好,我们就出发。” 贾瑜这才想起来,年前的时候贾蓉还委托自己老爹帮他筹备婚礼一众物事呢。 只怪这些天事情太多,原着里的金钗更是一个接一个的登场,明明才过几天,他就快把这事抛到后脑勺去了。 想起原着里那个号称兼宝黛之美的女子,他不禁有些好奇道:“爹,贾蓉的婚事准备的怎么样了?” 贾敦一边打着算盘一边回道:“咱们家这边没什么事,一应东西我就按着西府琏哥儿之前的婚礼对标就行了。就是过几日我还要去秦家那边问问,看看他们对接亲时候的场面有没有什么安排。” “这样啊” 他是很想把这婚事搅和退掉,原着里对于秦可卿的身份各种猜测满天飞没有定论,但不可否认的是,秦可卿的死也是荣国府由盛转衰的重要节点。 不过想想自己现在的身板还是算了,之前是因为在荣国府里贾母最大,贾政的话语权也大,因此他可以侥幸从王夫人那里占个便宜。 宁国府是贾珍自己当家做主,更兼之他还是贾家族长,纵然是贾母的影响力对他也有限。 他如果不知死活的想在贾蓉婚礼上捣乱,那真是老寿星上吊----嫌命长了。 稍等了会贾敦,待到账簿写完之后,贾敦贾瑜二人便上了马车,前往东城沈参家中。 五城兵马司是负责巡捕盗贼,疏理街道沟渠、看守囚犯、负责火禁等事的衙门。 共划分为五城,沈参就是其中之一的东城指挥使。 不要看这职位只是正六品,但老话说得好,县官不如现管,五城兵马司日常管理的范围就是寻常百姓和些店铺酒楼。 因此指挥使的品阶虽然在神京城里有些抬不上眼,但是对于布衣百姓来说实在是天大般的人物,这也是为何前几日宝柱报出五城兵马司的名头时,贾府下人纷纷退让的原因。 来的路上,贾敦也和贾瑜交代了沈参和自家的根源。 说白了,大家的祖宗当初都一起在宁荣两国公下面出过力,沈参先祖是宁国公的手下败将,归降之后虽然成就比不上那些老部下,但也庇护着子孙混了个六品官。 像这样的人脉,贾敦一路上和贾瑜交待了不少,基本都是军伍中的底层将领,主要是以京营和九边里的几个重镇为主,大部分都是百户,偶有千户。 以小窥大,可以看见贾家在军中的声望,贾源贾演建国之际南征北战,现在九边的许多基本策略都是他们定下的,二代国公曾任京营指挥使,总率三大营共计二十余万人,在山东河南等地也深有威望。 越想越觉得,贾家能这么快的衰落,更是被下旨抄家,实在是一种很不可思议的奇迹。 沈参住在东城磨盘胡同的一个小院子里,他没有兄弟,家中老母年纪又大,等闲离不得,所以就迟迟没有搬走。 贾敦贾瑜二人来的时候,他正在院中舞弄着枪棒,红缨枪带得院中风声飒飒,枪首的红绫翻飞间露出点点银光。 见到贾瑜二人,他放下手中银枪,迎上来道:“敦叔,瑜贤弟快请进。” 贾瑜这才近距离打量了下他,只见沈参寒冬腊月里身穿单衣,如今操练之后汗水出来,麻布紧紧贴在身上,露出一副精壮身躯。浑身热气从头上腾腾而起,好似蒸炉。 沈参身高八尺,肤色古铜,浓眉广颡,燕颌虎腮,嗓音低沉有力,一看就是个臂上跑马的好汉。 但他并非单纯的莽汉子,反倒是心思细腻,将贾敦二人迎进会客堂内后,又唤来妻子上茶,换了一身得体衣服后才出来和贾瑜二人说话,种种礼节竟无有一失。 沈参率先开口道:“敦叔安好,这位公子想必就是世弟贾瑜?我早听各个叔伯说过敦叔家里有个少年天才,今日得见果真是一表人才。” 贾敦在一旁笑着喝茶不搭话。 来之前,贾瑜就已经明白这次拜访,基本上可以视作是老爹为自己将来铺路了,果不其然进门开始贾敦就修炼起了闭口禅。 贾瑜拱手回应道:“世兄威武,有古之名将风采,我在世兄面前哪里称得上什么人才。” 沈参哈哈一笑,打量着贾瑜说:“看来宁荣府上那片地,也不净是些酒囊饭袋,膏梁纨袴,也有贤弟这样的英才。” 这话说的略重,如贾敦这种心思细密之人,纵然心里有这般想法也万万不会付诸于口。 但沈参是武将,且家中早早和宁荣府上断了往来,因此也不惮于国公门庭威视。 贾瑜不答话,却起身而来向沈参请教起了武艺剑术,他和沈参刚刚认识,最忌讳交浅言深,倒不如从武艺方面下手,拉近距离。 他从后世而来,只粗通太极这样的养生拳,至于剑法更是一窍不通,平日在家只练戳刺斩击,如今遇到沈参这样的猛男,正好借机问出了许多练习时的疑惑。 沈参今年二十八岁,但却精于武事,年幼时就跟着父亲四处剿匪,久经沙场。 此刻他一手拉起贾瑜臂膀,一手按着腰,模仿发力姿势。 细细指点道:“要练剑法先要练身体,要练身体先要练筋骨。这样你用剑挥剑时,才会稳而有力,所谓衡平均势,敛束相抱,左右顾盼,八面供心,就是说要把住平衡用力流畅。” 又总结道:“瑜弟身体算是强壮的,日后又不上沙场。只需练会我教你的几个姿势,再练习好准头即可。” 贾瑜试了试沈参所说之法,顿觉和自己之前的练习大有不同。 如果说他之前的练习是无根浮萍,拔剑一通乱打,那今天沈参所教他的就如同脚下生根,每一步都充斥着莫名的和谐感,一步步施展下来有一种豁然开朗的感觉。 这一番指点,贾瑜受益匪浅。 当下二人又在院中联系一番,见到太阳高挂,才休息一番,回到了正厅吃饭。 贾敦先前看着二人相谈甚欢,早已经离开,此刻席上只有沈参贾瑜二人。 沈参为人酒品极好,只顾自己小酌,从不向贾瑜敬酒。 这让和贾琏贾蓉一起厮混多了,时常吆来喝去的贾瑜莫名有一种轻松感涌现。 忽然想起昨日鸳鸯上门时说的话,贾瑜道:“沈大哥,前几天我让家中小厮押去五城兵马司大牢的那个婆子如今怎样了?” 沈参夹起一块鹿肉,又就了口酒细细嚼完咽下后才道:“那天你家小厮过来,已经和我说了不要搞出什么人命,我就没怎么在意,只让手下将平常折磨人的手段对她用了用,随后就扔在牢里了。” 他放下筷子,好奇问道:“那婆子是贾家府上的?我倒是听她嘴里喊的荣国名号。” 贾瑜微微一笑,将前几天的事情和盘托出,他倒也没有添油加醋,只是将事情完完整整说出,不改一词。 饶是如此,也引得沈参大呼过瘾。 沈参戏谑说道:“想不到这国公府上也有这么多腌臜事,难怪那婆子嘴里骂的这般不中听。” 这就腌臜了?如果我再把原着里宁国府荣国府的那些破事和你说说,怕不是惊掉大牙。 贾瑜在心中偷笑,莫名有一种感叹沈参少见多怪的自豪感 鲁迅先生说得好:在贾府你可以不活,但绝对不能没活 咽下嘴里食物,再喝了口茶水。 又对沈参说道:“所谓脏唐臭汉,自古以来高门之中的龌龊事就不罕见,高门有高门的好,咱们小户人家也有自己的乐。” 沈参一拍大腿,附和道:“这话对我的脾气,我就烦那些勾心斗角绵里藏刀的手段。” 又感叹说道:“如今时局生乱边境不定,偏偏官场之中又满是争权的小人,就连我这小小的五城兵马司,也乌烟瘴气的,让人喘不过气。不瞒贤弟笑话,为兄已有请离之意。” 贾瑜心中一振,试探问道:“沈大哥欲去往何处高就?” 沈参将酒杯一顿,放在桌上昂然道:“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我虽不才,却也有建功立业之雄心,自然要往边镇走上一遭的。” 可惜这豪情转瞬即逝,又如气球泄了气般:“只是家中老母体弱,九边更是荒凉之地,不论是将老母留在京中还是随我同去,我都放心不下啊。” 贾瑜把玩手中酒杯,凝视窗边刺破云层后撒在雕花上的阳光,微微思量后说道:“沈大哥若是忧心老夫人身体,我倒有两个好去处可解之。” 第18章 布局江南辽东 沈参闻言眉毛一挑,喜道:“贤弟快快说来。” 一上午时间,从贾瑜随他练武,再到刚才酒桌上谈论事情,贾瑜都给沈参留下了一种同龄人的感觉。 虽然二者是同辈论交,但是沈参十三岁的时候,还在四处追鸡撵狗,调皮捣乱。 如果不是家中老父逼着他每日勤练武艺,沈参如今也就是个街溜子,指挥使什么的就是做梦。 因此沈参虽然一开始就看中贾瑜,但将心比心之下,看中贾瑜更多是出于贾敦方面的考虑。 只是不见不知道一见吓一跳,和贾瑜相处越久,沈参越觉得他举止有矩,胸有沟壑,谈吐不凡,口中说的话是越想越有道理。 仅仅一上午过去,沈参对贾瑜就产生了几分‘只待锦鲤化金龙’的期待感。 听到沈参发问,贾瑜微微一笑,让我分析局势,这我可最在行了。 贾瑜照旧先扯上一段假大空的屁话。 这也是一个老公务员的习惯了,后世人,尤其是些机关单位,在写报告学精神时候常用此技巧。 “如今天下动乱,朝堂不稳,但究其根本无外乎二字,一为钱,二为治,前者更是为重中之重。 圣人虽然齿于言利,但我等升斗小民柴米油盐日常生活都离不开个银子,朝廷出兵的粮草,大军征伐的军饷,也都落在这白澄澄的银子上。 可百姓穷苦久经战乱,再榨也榨不出什么油水,这种情况下江南之地的盐赋,自然越加显得重要起来。” 贾瑜喘了口气,看了眼沈参若有所悟的表情,又佯作思考,继续开始忽悠。 继续道:“当今陛下乃是英主,早早就把眼光放在了盐税上,上位之初就派了宣文朝第一科的榜眼探花前去江南,为的也就是这盐税的银子。 但是外来人势单力孤,就算有圣上站在背后,一时也不得寸进。 那些盐商,个个吃的脑满肠肥,和当地官府豪门望族更是上下勾结,仗着远离朝堂,气焰之盛,我这等小儿也听在耳中。 沈大哥若是有意建功,自请去江南,协助巡盐御史林如海治理扬州盐商,必然是大功一件,更难得的是,沈大哥必定会得到天子青睐。” 他这番话句句属实,蛊惑性极强,对于信息不通的古人,乍一听来委实振聋发聩。 但却又隐瞒最关键的不说:盐税就算收上来了,朝廷就真的能有钱了吗? 后世的鞑清早就指明了工商税的重要性,十全老人在位时候能巡游几十次到处修行宫,崇祯却连一万两银子都拿不出来,最后只能吊死在煤山。这一出一入,里外里差的就是这么多。 景朝若是开国之初就痛下心思就改了税制自然万事大吉,可惜如今国朝七十年,现在再提这个已经是难中之难了。 归根结底,不过是既得利益者已经身处高位,想重视也重视不起来罢了。 沈参深呼口气,喝了口酒,双目明亮,称赞道:“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贤弟当真大才!” 回味一番之前的言论又问道:“敢问这第二个好去处是?” 贾瑜夹一口菜,也不卖关子,直言道:“便是辽东!” 辽东历来是苦寒之地,为中原百姓所不喜。 但后世的人都知道,东北土地肥沃,气候干燥,一年里基本是干半年休半年。 虽然是冷了点,可到了冬天大家都躲在房子里,坐在火炕上,正适合老太太唠家常。寻常人家没那个条件,但沈参这样的军官,要是连柴火都烧不起那未免也太看不起他了。 这个世界里,明朝亡于土木堡之变,自然没有着名的成化犁廷。 不过不知道是不是历史的修正原因,景朝世宗皇帝在位时同样出台了类似的政策。正因此辽东当地的治安、文教都已经大幅得到改善。 虽然现在在大多数人眼里辽东依旧是不毛之地,但实际上,地广人稀的东北此时已经不输于一些落后穷困省份了。 要知道,前几年贾府过年时,辽东庄子送来的礼物,折合起来一个庄子近千两,经济水平可见一斑。 看见沈参表情不太信,贾瑜还是把这些理由大致说了说。 今天帮沈参出谋划策,不仅是为了彻底接手父亲的人脉,其实他也有自己的私心在里面。 这个时间点,女真估计已经快成了气候,沈参要是去了辽东,日后自己也能及时掌握辽东的消息,不至于睁眼一抹黑。 如果去江南,沈参也可以作为跳板,方便日后贾瑜参与进江南事务,进可帮着皇帝抄家灭族攫取朝堂权势,获得天子青睐,退亦可拿捏当地盐商豪右把住钱袋子,静待天时以图大事。 否则真等到关外铁蹄落下之时,犹且不自知,什么都没有准备,怕是悔时晚矣。 二人就着盘中鹿肉,和沈参职位之事,倒是肆意对天下大势点评了一番,推杯换盏间,酒酣耳热,气氛渐高。 沈参喝的兴起,话也滔滔不绝起来,他身处五城兵马司,手下小弟众多,常出入于酒肆市井之中,消息不是一般的灵敏。 哪家的姑娘暗结珠胎,急着出嫁,哪家的丫鬟春心萌动,和情郎私奔,这些八卦事数不胜数。 盖因这寻人找人的事情,也在五城兵马司的管辖范围里,一时间让贾瑜听得过瘾。 忽然想起秦可卿家似乎也住在东城,忙问道:“沈兄可知东城有个工部营缮郎,名字叫做秦业的?” 沈参国字脸上闪过一丝诧异:“瑜弟,也知道他们家?” 贾瑜不解,问道:“东边宁国府有个哥儿和秦家定了亲,婚事准备便是我父亲张罗的,听大哥意思,秦家很出名?” “岂止出名,方圆几里地,谁都知道秦家的姑娘是一等一的俊俏,只是那小娘子整日里待在后宅,都没怎么见过,倒是越传越夸张。” 沈参啧啧道:“嫁过去也好,省的秦家人三天两头跑我这里,说又有哪个毛贼半夜翻他家院子。” 秦可卿这么大的名声? 贾瑜心中疑惑,就他亲身感受来说,如今景朝的风气有点两极分化。 平民百姓家里不怎么在乎这个,未出阁的姑娘抛头露面的比比皆是。 但是大户人家的讲究就有点严苛了。 例如贾府,迎春探春长这么大,估计出府的次数屈指可数,一直是养在深闺里的,平常是极少接触男丁的,当然宝玉除外。 他心中似乎抓住了点什么,佯作打趣试探道:“这么说,是个大人物咯?” 沈参摇头,他不是个在意美色的人,可秦可卿的名声太大,他耳濡目染下也知道不少。 “听讲是有个东城第一绝色的名头,都是些搬弄是非的小人安上去的。秦家和我说了几次,但是那些市井闲人的嘴怎么管得住?后来也不了了之了。” 好家伙,我真是好家伙,东城第一绝色! 贾瑜顿时一个激灵。 贾珍不会因为这个名头起了色心,所以安排贾蓉去娶秦可卿的。 所以原着里的扒灰,其实是早已定好的了。 不然怎么看这两者也没什么结亲的必要。 至于为什么让贾蓉娶而不是贾蔷或者别人娶,贾瑜只能暂时理解成贾珍口味独特,喜欢身份加成。 贾瑜和沈参二人又吃了几杯酒,下午在庭院里又讨教几招拳术。 待到华灯初上时分,贾瑜便摆摆手拒绝了沈参留饭的邀请,离府归家去了。 ------------------------------------- 五城兵马司,东城分衙 昏暗的日光到了这里彻底成了寂静的黑暗,明明关了不少犯人,但除了不时偶尔的呻吟外,没人敢发出声音。 周瑞家的原本是不懂这个规矩的,但是挨了几十鞭子之后,就悟出了这个道理。 她面容枯槁,原本整齐干净的头发如今似若枯草,双目呆滞无神,眼眶黢黑,显然是没怎么睡过好觉。身上除了身衣服,其他都被扒了去,连原本耳朵上的坠子都被人粗暴地拽走,只留下干涸的血迹。 荣国府带给她的傲气早已消失殆尽,只留下她瑟缩在角落里,蜷曲着身体忍耐寒冷。 突然传来呛啷一声。 “周李氏,你可以走了。” 一个狱卒拎着盏油灯,刚刚打开牢门,对她说道。这人嘴角还带着油渍,显然刚刚正在吃着晚饭。 周瑞家的一个激灵,从地上爬起来,刚想冲过来。等到借着油灯的光芒看见狱卒另一只手里的鞭子,她又一个哆嗦,胆怯的退了几步。 这狱卒凶神恶煞的瞪了他一眼,没好气的说:“住上瘾了?还不赶紧滚。” 周瑞家的这才如蒙大赦,忙不迭的跟在身后,离开这个对于她就是地狱的地方。 出了监狱,看见门前的点点烟火,不过关了一天一夜的她,如今竟生出恍若隔世之感。 林之孝站在她面前,唏嘘不已。 看着这个站在官差后面一身灰尘,佝佝偻偻,遍体鳞伤的婆子,哪里想得到她之前在府内不可一世的模样? 他走上前,对官差道了声谢,说道:“应老太太的话,今天带你回去。” 想了想怕她又作什么妖,补充道:“是瑜哥儿心善同意了,这才让衙门放人的。” 林之孝这次来是没有马车的,贾府的马车今天跑来这里接个人,第二天半个神京城的贵族都得知道,不嫌丢人的吗? 周瑞家的自然不敢有异议,她现在只想赶紧离开这里,当下话也不说一句,只跟在林之孝后面走。可她双腿昨天挨了顿毒打,如今没走几步路便疼痛难忍,仿佛要断了一样,实在没法迈步。 林之孝长叹一声,他是真不想沾这个麻烦,但又没办法,只得从过路的行人里面租了辆牛车,慢慢往回赶。 等到了宁荣街东街口时,天色已经彻底黑下来。 前面牛车不能再进了,这最后进府的几步路,必须周瑞家的自己下来走。 周瑞家的一步一停,腿上不知哪里的伤口崩开,给她单薄的外裤上染上猩红血迹,途中路过贾瑜家,看了眼贾瑜家紧闭着的大门,干枯的眼中竟不知从哪里生出了滚烫的泪水,一滴滴落在雪地上。 周瑞家的爬也似的,总算是挪动着进了自己家的门。 林之孝全程在旁边,看着这老太婆在冰冷天地里慢慢挪动,没有见到一个人敢过来搀扶下。 他拭去身上薄薄的白雪,只在心中感慨:早知今日又何必当初呢? 不由又对贾瑜生出几分胆寒和畏惧,他暗想,这是个不一样的主子。 第19章 王怀川:堪称世之英杰 正月二十,神京城外。 西陵县王家,王怀川书房。 小儿子王天成拿着书稿从门外咣当一声就冲了进来,门也不关。 屋外的冷风卷着雪花,纷纷涌了进来,使得书房内的温度瞬间降了一个档次。 王怀川正伏在案上研读《左传》,寒风一进来,第一个吹得就是他的双腿,寒意涌起直接打了个哆嗦。 他看着眼前毛毛躁躁的小儿子,放下墨笔,头痛道:“火烧屁股了?” 王天成认真点了点头:“从屁股都已经烧到眉毛了。” 看着老父亲微现愠怒的表情,他浑不在意,将手中文章放在桌面上,毫不客气的喝了一口王怀川珍藏的贡茶,得意道:“爹,你看完这篇文章,保管你连眉毛带头发一起烧了,比我还急。” 王怀川被他生生气笑,《左传》也不看了,接过小儿子手中书稿,说道:“我看看什么文章,有这么大的本事。” 王怀川有三子,大儿子王天善如今在山东济南府任知府,二子患病早夭,如今陪在身旁的只有他的小儿子王天成。 王天成今年二十四,虽然是老来子,但无论是老父还是长兄都对他看管甚严。因此他从小就学识不俗,十八岁时首次乡试就中了举,可惜后面被王怀川拘着,一直不曾下场考进士。 索性闲在家里无事,他自前年起便接过了王怀川收稿的事情,外人投递过来的文章,都要先过了他这里,待他觉得合格之后,再能入王怀川的眼。 他性子惫懒,过完年后一口气攒了好几天的文章,等到今天才一起拿过来审阅。 原本以为和之前一样,尽是些狗屁不通的或是夜郎自大的厕纸,没想到才看了不到一炷香,就发现了一篇壮丽雄文。 其文气势磅礴,意象恢弘,看了之后直惹得他热血激荡,因此连忙跑来送给老父亲,让他点评一二。 王怀川接过文章,对于自己儿子的水平他还是了解的,能这般被他推崇的文章想来应是不错,如今也有几分期待。 凝眸看去,只见开篇五个大字---《少年中国说》 王怀川微微挑眉,心中毫无波澜。 礼部尚书干久了,看过的文章自然也就多不胜数,对于再高大上的名字也麻木了。 按他的经验,这种名字中带有中国二字的,要么是沽名钓誉用来引人的噱头,要么就是海纳百川气象万千的巨作,而且前者远远多于后者。 往下读去,看见开头所言之“老大帝国”,王怀川眉头皱起,心有不悦。 再看到文章追忆起华夏过去的文治武功,他心情舒畅,略有自得,眉头也舒展开。 再看到文章提起当今局势风雨飘摇,他神色怏怏,心中本已有过的焦虑渐渐扩大。 最后看到文章中对少年中国和中国少年的美好愿景祝福时,王怀川终于为之深深动容。 他将书册放在案上,人却仿佛回到了过去,又记起少年时那个意气飞扬的自己。 读完这篇文章百感交集,既为少年时的意气昂扬而骄傲,又为如今身躯老迈社稷动荡而心忧,一时间竟讷讷语塞说不出话来。 定了定神,方才回神过来说道:“好文章,真是一篇难能多得的好文章。” 王天成洋洋得意,趁着老爹不注意,赶紧又给自己倒了杯贡茶,说道:“怎么样,火烧到眉毛没有?” 王怀川失笑,摇了摇头,好笑道:“我是火烧眉毛了,但我和你急的不是一样东西。” 将这薄薄一页纸珍而重之的抚平,又用桌上的白玉山水镇纸压好,放在桌子上。他才笑着说:“你急,是急着想见见这个贾瑜是何等人物,能在这般年纪写出这样的好文章。” 他捋了捋须,笑着说:“我急,是急着想看看他文章中故意隐藏起来不说的东西。” 看见小儿子瞪着眼不服气的样子,王怀川童心大起,笑的眯起了眼睛,用一种你大爷还是你大爷的教训口吻道:“你看文章,终究还是在按着作者的路子在走,却没能够跳出来看。 就像这篇少年中国说,读起来朗朗上口,大气磅礴,一个不注意就被作者鼓起情绪,带走思路。 若是能够静下心来,慢慢的读,细细的读,你就会发现这里其实隐去了很多内容。” 讲到这里他又没什么教育儿子的心思了,只长叹道:“其实隐去的部分,我大致也明白,无外乎是对当今朝廷的不满,只是为尊者讳,隐去不提。” “但无论如何,能够以一介少年之身,写出这等文章,堪称世之英杰了。更难能可贵的是,他还知进退懂利害,能够在文章隐去不方便说的部分。 这样的少年英才,我也想听听他觉得当今朝廷哪里做的不好,哪里需要改正。” 政客不可怕,就怕政客有文化。 王怀川致仕后潜心学术,不代表他就失去了独属于政治家的那份敏锐,仅仅读上一遍,就闻弦歌而知雅意,明白这篇文章内容有缺,绝不只是纸面上的对中国少年的赞美。 若是换一个学富五车的大儒来,也能发现问题,但不可能似他这般洞若观火。 严格来说,这是属于他和原作者梁启超这两个政治老油条的默契共识。 在他们这样人的面前,贾瑜的道行还是太低了,虽然对文章修修补补大改了一番,但是糊弄糊弄贾政这种半吊子还行。落在王怀川这等大家眼中,无异于掩耳盗铃。 看着小儿子不舍的眼神,王怀川哪里还不明白,笑着道:“你先去安排人到这贾瑜府上下个帖子,请他明天过来。” “到时候再来我这里,慢慢誊写也不迟。” “还有,别喝了!你这牛嚼牡丹的东西,哪里能品出这庐山雨雾的味道。” ------------------------------------- 宁荣街东街口,贾瑜院。 王家的下人是赶着中午骑马进的神京城,只半个时辰之后就到了贾瑜家门前。 待到下人恭敬的送上帖子,又收到贾瑜明日上午必定准时到的承诺后,方才转身离去。 他前脚刚走,后脚院子里就响起了震耳欲聋的欢呼。 小丫鬟碧蕊一把将手中的针线扔下,高兴的像个一百四十多个月的孩子,白皙的瓜子脸上染上了兴奋的红晕,双眸闪烁间,好似三月时山间潺潺而下的清泉,剔透澄澈。 作为贾瑜的贴身小女仆,碧蕊是最清楚大爷心思的,如今那个王先生家的下人来下了帖子,那不就是说拜师之事已经成了? 听说这王先生收徒最是严格,全天下的人也就收了六七个,她就知道,她家大爷是最最出色的! 碧蕊在旁边欢呼庆祝着,又拿起送来的帖子仔细看了看。 小丫头虽然不识字但却一脸认真的夸赞道:“这王老爷一看就是个有学问的,帖子写的还怪好看咧。” 她压根不知道,这帖子根本就不是王怀川写的,只是下人代笔而已 紫鹃尚且还懵懂着,才来了三四天,尚且不理解这小小一封请帖对于贾瑜的意义。 但看见碧蕊乐的哈哈大笑的模样,她也发自内心的为贾瑜开心。 小鹿似得眸子弯了起来,雪白的皓齿仅仅微露,笑的温婉又甘甜。 “紫娟姐姐,今天是大爷的大喜日子,就不做衣裳了。”碧蕊嘟了嘟小嘴,跑来撒娇道。 她们两个不知怎么回事,打从紫鹃来之后,不到一天就好的像是一个人,碧蕊更是按照自己的年龄,认了紫鹃作姐姐,言听计从,哪里有之前半点孩子王的样子。 紫鹃揉了揉碧蕊的脑袋,给她理了理刚才高兴时乱起来的刘海儿,说道:“就许你今天放一天假,明天可不能偷懒了。” 又安排她:“你去厨房叫刘嫂子今晚做顿好的席面,咱们好好给大爷庆祝庆祝。” 碧蕊连连点头,又摆着手指头开始点菜:醉虾、烧鹅、椒末羊肉、香煎豆腐,这些是必须要有的。 嗯,晚饭还要再加上点汤,免得口干,也利于克化。 她一遍遍数着,倒是将贾瑜爱吃的都点了个够,直引得紫鹃默默发笑。 其实刚才的安排只是紫鹃的托词,紫鹃心思机敏,知道拜师这样的大事贾瑜肯定要去和贾敦说,今晚大概率也会在主厅留饭,根本不会在小院里吃。 但是这根本不影响她的算计,一来饭菜做好了也可以端去主厅吃。二来,她早就发现了碧蕊很喜欢和厨房的厨娘刘嫂子聊天。 先前贾瑜被叫去荣庆堂,被贾母和王夫人因为读书拜师的事情刁难,她也是从鸳鸯姐姐那里知道的。 天知道她第一次听到的时候有多生气。 现在她就要借着碧蕊和刘嫂子的口,狠狠的把贾瑜成功拜师这件事在荣国府里宣扬出去,让荣国府的奴才们也知道,她家大爷是个有大能为的! 府里流传的关于贾瑜的不学无术的谣言,紫鹃半点也不能接受! 第20章 探春:我若生的男儿身 从贾母的荣庆堂西面出去,过了角门,再过一个粉油大影壁,就是王熙凤的院子。 平儿掀起铜钩上悬着的大红撒花软帘,拎着食盒从门外进来。 王熙凤一身大红色的罗裙,配有件玫瑰红绫撒花宫装,倚坐在床榻上,露出白皙又精致的锁骨,胸前峰峦傲人。头上的一只点翠蝴蝶钗从她乌黑的发丝中穿过,盘起个闺阁少妇常见的飞仙髻,更显得气度娇艳动人。 凤姐儿一向是爱面子的,纵然家中没有别人,她也是衣着精致,煌煌不似凡间人。 此刻这位神仙妃子却罕见的没有拿着账簿算计银子,一双丹凤眼看着窗户上贴的精巧窗花呆呆出神。 今日早上,王熙凤和贾琏又大吵了一架,贾琏更是摔门而去,只留下凤姐独自垂泪。 当下略一弯腰,说着刚打听来的消息:“奶奶,听说东街口的瑜大爷今天一早就出了城。” 王熙凤方才回过神来,似白玉若羊脂的雪腻脸蛋上露出疑惑:“他出城做什么?” 平儿笑着回道:“昨天下午,西陵县王公府上的下人登门,给瑜大爷下了请帖,想必今天瑜大爷出城,就是为了这事。” 王熙凤听到了西陵县王公心中一震。 原本她自然是不知道王怀川是谁的,可打前几日贾瑜在荣庆堂那么一闹之后,现在从贾府里拎条狗来,喊上一句王怀川,狗都会汪汪汪几声。 王熙凤自然不例外,也是特意打听过的。 礼部尚书致仕,北方文坛领袖,当朝阁老第一候选人,这些个大名头砸下来,就是王熙凤这个不读书的也知道厉害。 她啧啧作声,神态中像是嫉妒又像是好奇,和平儿八卦道:“这么说,瑜哥儿拜师这事成了?” 平儿想了想,不确定的说道:“想是成了,我听赖管家说,王公这些年请去府上的学生寥寥无几,几乎都是收了徒弟的。” 王熙凤玉口微张,一双柳叶眉挑起,明明是她问起来的话,可亲耳听到后竟还是难以置信。 一双白皙的纤纤素手用力紧紧捏住衣角,一时说不出话来。 他年纪轻轻的,怎么就这般有能为? 倘若贾琏也能 平儿内心轻叹,熟悉王熙凤的她如何不知道,自家这位奶奶此刻心里定是又羡又恨。 羡慕的是东街口的那位瑜大爷从此一飞冲天,恨的却是自家的贾琏整日流连欢场不思进取。 平儿心中暗想:奶奶从小就是要强的,嫁进荣国府后虽然明面上是管家的,但实际上无论是王夫人还是贾母,都一直压在她身上。 她让自己关注着贾瑜的消息,未尝不是从贾瑜那里看到了一丝打败贾母和王夫人的曙光。 只是如今看来,这是好事还是坏事怕也难说。 就怕奶奶一时想不开走了弯路,作为一个旁观者,平儿比凤姐和贾琏更加清楚,这两个人之间的婚姻绝不是牢不可破的。 甚至现在因为王熙凤无子、贾琏滥情的问题,二者之间的缝隙越来越大,已经渐有貌合神离的味道。 看着王熙凤那张艳若桃李玉肌雪肤的脸蛋,平儿一时也不知怎么说好。 只得坐在床上,拉过王熙凤将她拥入怀里,揽起凤姐盈盈一握的腰身,柔声劝道:“纵然拜了老师,也未必就能考上进士,寻常的秀才举人,哪里能放在二爷眼里?” ------------------------------------- 贾府后堂 比平儿还要快上几步,鸳鸯更早就收到了贾瑜出城拜师的消息。 不过不同的是,平儿是按着凤姐的命令打听消息,不然以平儿淡泊的性子,根本不会搭理贾瑜。 鸳鸯则是自己主动关注着的。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一直挂念着这事,只认为自己是关怀好姐妹鹦哥的境遇罢了。 可惜王夫人在和贾母叙话,鸳鸯一时间也不敢说。 好不容易等到王夫人走了,后堂里只剩下贾母并着三春的时候,她才有机会将这消息说出来。 “老祖宗,我刚听林之孝家的说,瑜大爷应王公邀约,今日一大早就出城去了王公府上。” 鸳鸯俯身添茶,做出一副漫不经心的态度说道。 果然,这话一出口,原本闭目养神的贾母立马睁开了眼,连原本正欲离去的三春立马也止住了脚步。 无他,贾瑜给她们几个留下的印象太深了。 贾母揉了揉脑袋,脸上露出笑容,言不由衷的道:“这个皮猴儿啊,我现在一听到他的名字就头痛的厉害。” 终究是做了国公府几十年的女主人,自有胸襟气度在里面。 倘是换了王夫人听到这消息,这壶泡好的老君茶只怕当场就要被摔在地上。 惜春年纪最小,也最是不怕贾母的,当下就从门口哒哒哒的跑回来,迎面一扑,抱着贾母问道:“老祖宗,我好久没见你笑的这么高兴咧,是外面又送了橘子来吗?” 童言无忌,这下更是逗得贾母彻底开怀。 她点了点惜春稚嫩的额头,嗔怪道:“真是奇了怪了,前面有个喜欢读书的猴儿不说,现在咱们家怎么又多出爱吃橘子的猴儿?” 又吩咐后面静静侍立的琥珀:“你去找林之孝家的,拿几斤橘子来给四小姐。” 迎春探春二人也挪步回来,探春机敏,大眼珠转了转,向贾母恭喜道:“瑜哥哥如今拜了王公做师傅,宝二哥也是认真读书,要不说老祖宗是个有福的,咱们家是越来越好了。” 宝玉前些天因族学表现不佳,被贾政好生毒打了一顿。最近十多天,一直在自己院里闭门读书,除了早晨晚上来贾母这里请安,连饭都是在自己院里吃的。 如今在外人看来,说一句认真读书也是没问题的,当然具体如何,自然只有几个宝玉的院里人清楚。 迎春木讷却不傻,她也跟着说:“等下我就带三妹妹四妹妹去宝玉的院子里,也让他沾沾瑜兄弟的文气。” 贾母笑的抿不拢嘴,她年纪大了加之地位超然,已经没什么渴求的了。 所求的,无外乎是儿孙里面有个成器的,能支起宁荣两府这一大摊子,让她在地底下见到贾代善的时候,也能有个交代。 她吩咐鸳鸯:“我记着库房里还有件白貂皮做的金丝大氅,你去给瑜哥儿送去,这天寒地冻的,他又要城内城外的来回跑,莫要受了冻。” 鸳鸯轻点螓首,脆声称是。 探春见到没自己们的事,便一手拉着迎春,一手拉着抱着橘子的惜春,向贾母告辞,往自己小院里走去。 进了房,探春先吩咐侍书去接了热水泡茶,又拉着两个姐妹进了自己的小屋。 迎春峨眉皱起,白腻的鼻子拧了拧,呆呆的问:“怎么到了你这?不去宝玉院里?” 探春俊俏的眼睛一挑,看着这个傻乎乎的二姐,不禁有些无语:“哎呀我的二姐姐,宝玉那里我们晚些时去也不迟呀。” 看着迎春兀自不解,她不得不细细解释道:“宝玉那个性子,哪里读得进去书?我们现在过去了,等明儿老太太问起来,咱们又该怎么回。 还不如等着晚饭时候过去,还能蹭上一顿好饭,四妹妹你说对也不对?” 她心思机敏,难怪后来代凤姐管家时,做事井井有条。 惜春听了连连点头,同是府里的小姐,待遇却不能同日而语。 她是东府的小姐,如今却不归家跑到西府来住,贾珍还对她不闻不问。因此难免受到些刁难,小小岁数就有了模糊的人情冷暖的概念,平日里更多亏了探春这个姐姐的帮衬。 本来就对探春言听计从,如今听了还有好吃的,她哪里有不同意的道理。 迎春似懂非懂,在她看来如果老太太问了就照实说就是了,那自然怪也怪不到她们头上去。 但她性格沉闷,就算有了问题也不说出口,只跟着惜春默默点头。又从架子上拿起棋谱开始默默钻研。 探春坐在书案前,提起墨笔在柔软的白纸上开始练习书法。 从四五岁第一次提笔起,探春就有了这个爱好,后来更是把身边的丫鬟改名成侍书。 只是今日她的心却是无论如何也静不下来,手中自然迟迟无法落笔。 脑海中又想起了那天荣庆堂里,少年长身玉立,口作刀剑,怼的王夫人哑口无言的样子。 她看着身旁年纪尚幼的四妹妹,天真呆萌的二姐姐,一时不禁心累,心中想着:我若是生的男儿身,该有多好? 第21章 问答与拜师 贾瑜一大清早,便坐上马车直奔城外王家。 他此番前去拜访,没有按家中老娘的意思备厚礼,只是带了本棋谱孤本,略显寒酸。 对于这种大佬,送礼也是有门道的,太过奢侈的人家不缺,送过去反而显得主人家贪婪无度,若是不送礼,又显得客人没有礼貌不把主人家放在心上。 初次见面,最好是只送些主人或是孩子用得上的,等到日后关系近了,再投其所好也不迟。 这也是贾瑜前世干了十多年公务员的经验之谈。 马车徐徐停稳,宝柱回过身,转头道:“公子,已经到了王公府前。” 这小子平常都是喊大爷的,如今到了这,反而拘谨了起来,叫起了公子,语调也压得低低的。 贾瑜从车里拿了礼物,刚一下车,王家的门子就迎了上来。 “可是贾瑜贾公子当面?” 贾瑜一拱手笑道:“在下正是贾瑜。” 那门子笑笑,倒也没有僭越的上来拿礼物,反倒是行礼道:“三少爷一大早就和我们讲过了,贾公子来了不需要通禀,直接随我进去便是。” 当下便热络的在前方带路,另有一人引了宝柱,前往偏堂招待。 王家偏居神京城外,府内一应装饰却不落窠臼。不同于贾府的亭台楼阁富丽堂皇,王家的装饰更加清新雅致,夹道处装点有花草,长长的影壁也绘有图画。 虽然如今寒冬腊月花草不显,但也能感受出此间主人的书香气。 贾瑜随下人一直进了主堂,只见堂内两人,一老一少,堂点垫着火盆,显然二人早已等候多时了。 王怀川年纪六十有余,精神矍铄,夹袄外穿着件朴实的绢布外套,脸上皱纹虽多,然而气色红润。见了贾瑜也是笑呵呵的,如一位邻家老人,和蔼可亲。 小儿子王天成相比起父亲,相似的容貌里却多了几分潇洒不羁的气质在里面,此刻正坐在一旁,细细打量着贾瑜。 贾瑜上前一步,低头见礼: “顺天府宁国远支,宁荣街东道口贾瑜,见过王公,如晦兄。”王天成表字如晦。 王怀川接过礼,将贾瑜从地上拉起来,细细打量一番,眼神之中略有惊艳。 今天贾瑜穿的是正统的士子服装,身着月白色银丝直裰,头戴四方平定巾,目光清亮,身材修长,芝兰玉树,气宇轩昂。 不管才学怎么说,这卖相已经先拉满了。 王怀川拉他坐下,先和他寒暄了家中近况以及长辈身体等一二,方才慢慢引入正题。 他微捋胡须,状若无意般说道:“小友文章立意深远为常人所不及,不知道小友是如何想出来的?” 贾瑜心知这就是笔试后的面试了。 他也不紧张,像在拉家常似得说道:“我父亲常年在外经商,走南闯北到过的地方甚多,见识广博。我小时候经常缠着我父亲,让我给我讲述外面的世界,一来二去知道的自然也就多了。” 又举了些江南名胜之地的例子,言语间仿佛亲自去过,对于细节处也是言之凿凿。 其实这些都是他前世旅游时候去过的 看到王怀川略微点头,他又继续胡诌道:“至于写文之初,我倒没想这么多。说起来也不怕王公笑话,我原本是想写一篇文章,指责贾家族内的少年纨袴,国家膏梁。 只是后来听到我父亲说起外面的时局,又心忧国事,两相结合之下,由我贾府之少年联想起了中国之少年,遂做出这篇文章。” 这番解释勉强也算有理有据,就好比有些人生气的时候只会一直无能狂怒,有些人生气的时候却能够化愤怒为力量。 贾瑜只不过扮演的是后者而已。 这很合理? 王怀川捋须点头,少年气盛,确实在情理之中。 一旁王天成却忍不住了:“贾瑜你是真的很厉害,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连论语还没读完。” 他这是自谦之语,实际上是这家伙害怕贾瑜不自信,借机在鼓励贾瑜。 贾瑜会意,感激的朝他一拱手。 王怀川只当没看见这两个小子之间的互动,又略一思考问道:“我看小友文章脉络清晰,然而中间却有一段文字含糊而过,老夫甚是好奇。” 他紧紧盯着贾瑜面孔,又笑眯眯补充说:“老夫年事已高,将至不逾矩之年,小友心中所虑不必担心。今日之事,只入得我们三人之耳。” 说罢,瞪了眼王天成,唬的他也是连连点头。 ‘没想到他居然能发现我删去的部分,看来还是我小觑了古人。’ 暗暗在心中告诫自己不可自大,贾瑜理理思绪,回道:“事无不可对人言,先生好奇,小子自然不会藏私。” “在我看来,如今朝政之乱,罪在陛下太过仁慈,一些高官豪右,就要狠狠地放一放血才是。” 他深得面试技巧,照例是起个高调,先声夺人。 “扬州盐商,苏州织造,这两个地方的富商大族数不胜数,金银铺路,玉石满堂,穷奢极欲天下皆知。朝廷却从手里分不到半点银子,依我看要加征盐铁税,再刮刮他们的油。” 放完炮就要降下语调,留三分转圜的余地,这是他前世做汇报的经验。 贾瑜建议的盐铁加税虽然不好,但总比朝廷一直想推的专营要好得多。 “再者,如今四方不靖,九边里通敌卖国、喝兵血、谎报战功者数不胜数,陛下身处宫闱之中自然难以分辨。” “倒不如让官员们有独自上奏的权利,也免得陛下视听被蒙蔽。” 这是清朝密折制度的简化版, 其实在贾瑜看来如果能建立一支专属于皇帝的特务情报部门自然更好。 但文官们实在太忌惮特务治国了,前明尚且有锦衣卫等特务机关以为皇帝耳目, 可景朝建立之后这些全都被废黜不用,皇帝坐在紫禁城里,虽然有自己的人手在京城附近,但一出顺天府,就和瞎子没太大区别。 总而言之,他说的这两条建议,其实都是简化版本,唯恐言多有失。 这些建议对于朝廷可能有些帮助,但并不能改变根本,而且实施起来也是阻力重重。 而且这两条建议也是他特意斟酌之后确定的, 一者表达对文官势力的忠心,一者表达对皇权的忠心,即使这次谈话日后被泄露出去,两边势力也不会责怪他,甚至可能会加以青睐。 总而言之,小心无大错就是了。 王怀川闻言果然大为满意,前者盐铁之论,自今上登基以来就已有争论,但一个未经风雨的年轻人能发现其中门道,已经可以说很聪慧了。 后者的独自上奏之说,虽然在他看来思虑不周,有误国之嫌,但也可见这小小少年的忠君爱国之心。 他心中满意的点点头。 至于所谓的文章造假,他从一开始没有想过,这种千字长文,又有涉政之论,根本不是代笔就可以的。 诗词歌赋可以代写,是因为这些比起文章来更看重的是灵感,就算是抄来的,大不了死猪不怕开水烫,咬死自己当时灵感迸发就是了。 心中有数,也不再多问这些朝堂事务,转又问起了蒙学进度。 贾瑜恭敬回道:自己已经将四书熟记于心,只是无良师相伴,不知经义作何解。 王怀川心中顿时更为满意。 这个进度已经很快了,稍微学一下经义,再做做文章,就可以下场童生了。 学生想找一个好师傅难,但老师想找一个好学生同样不简单。 贾瑜年纪虽小,但在他六十多年的人生里,算是可屈一指的良才美玉了,当下心中已经下定了主意。 当即留贾瑜在王家吃饭,席上王怀川交代贾瑜,月内找个吉日即可前来拜师。 一旁的王天成竟比贾瑜还要激动,他这几年被老父亲关在家里,每天要么是陪老婆,要么是读文章。 今天终于又来了个小师弟,总算可以热闹一下了。 第22章 便作那唯一的光 冬日渐去 一转眼间距离上次去王家已过了五日,今天已经是正月底了。 太阳还未升起来,紫鹃就从温暖的被窝里爬起,开始准备今天贾瑜的拜师事物。 这几天在她暗戳戳的纵容下,借着碧蕊、刘嫂子和她们的小伙伴的嘴,已经成功将贾瑜拜师的消息传遍了宁荣两府内外。 原本在王夫人授意下传播的贾瑜不学无术的流言自然也就没了人提起。 取而代之的,是对于贾瑜师父的议论,和贾瑜以后能当多大官的猜测。 当然总是聊着聊着就跑题到哪个大臣的风流韵事。 皇城脚下的百姓,离朝廷太近,所以从古至今都对这种话题津津乐道。 贾瑜洗漱完之后就借着窗户传来熹微的晨光和碧蕊手中的烛台,开始换衣服。 他像个木头人,站着动也不动,放任紫鹃在自己身上摆弄着。 不是他被万恶的封建主义腐蚀了,而是无论房里的这两个丫头还是自己的老爹老娘,都不同意他在今天这个重要的日子自行穿戴打扮。 当然,他也要承认,紫鹃的手法真的很厉害,不愧是老太太亲自调教出来的。 差不多有小一刻钟,在将贾瑜腰上玉带系紧后,又理了理上身的衣襟,紫鹃这才满意的点点头。 “大爷,你真好看。”碧蕊在一旁举着烛台,愣怔道。 紫鹃一双小鹿似得眼睛满含倾慕,赞同道:“大爷是越来越好看了,比起老太太跟前的宝二爷,还要俊俏呢。” 贾瑜身穿一身白色士子服,脚下踩着青色缎面云靴,腰间束有一根荔色玉带。扎起来的黑发被一座淡银鎏金小冠盖住,一根木簪从中穿过。 本就俊俏的五官也被紫鹃精心打理了下,剑眉微微描了几笔,挺翘的鼻梁下,双唇稍稍染红。 丰神如玉的气质中,又带有些读书人的方正刚毅。 贾瑜闻言,没忍住自己照了照镜子,不禁嘀咕道:“彦祖,原来你也穿越了啊。” 难怪连朝夕相处的碧蕊也忍不住出声称赞。 心中再为紫鹃的手法点了一百个赞。 贾瑜披上前些天贾母送来的白貂皮做的金丝大氅,腰间又配上宝剑,向站在门前依依不舍的两个丫头挥手告别。 今日拜师他注定不能穿的太臃肿,路上就要靠这件大氅御寒了。 “回去,大爷下午就回来,记得招呼你们的姐妹们晚上来家里吃席面。” 今天的行程安排的很近,上午要去王家行拜师礼,下午又要回家来办拜师进学的宴席。虽然贾敦已经给他安排的七七八八,但是作为主角,他的事情也不少。 和贾敦一同坐上马车,一路上摇摇晃晃的,但是贾瑜原本有些睡意的大脑反而清醒了起来。 贾敦坐在对面看着他,憨厚的脸上充满得意,却又刻意板着父亲的架子:“瑜儿千万不要因拜师而沾沾得意,跟着王公要虚心进学,不要顽皮,更不能惹得老师生气。” 他本想再多告诫几句,结果刚一说完了,心中却莫名有些酸楚。 没想到儿子短短一个过年的功夫,就已经成熟了这么多,雏鹰即将展翅,而自己的羽翼如今已然护不住他了。 贾瑜沉声应是,心思细腻的他却没有发现父亲心中的小情绪。 他此刻在思考另一件重要事情: 已知王怀川的学生,自己的师兄是林如海,那么自己和林如海就是平辈。 那么按他的估算,现在差不多八岁左右的林黛玉,就要喊自己小师叔? 本来从贾敦这里算,他和黛玉是妥妥的同辈,应该以表兄表妹称呼。 结果拜个师,居然把自己的辈分提上来了 现在写神雕侠侣,恐怕赶不上黛玉进京了 马车停在王家门口,贾瑜跟在父亲身后下车,收起了心中的小九九。 不知道是不是受到了王家的文化书香熏染,下车时候他不禁反思,自己居然对一个八岁小萝莉起了这么多心思,自己可真是个畜生。 贾敦正要将带来的束修交给一旁站着的下人,却见那人弯腰婉拒,客气道:“贾公子的束修礼要由三少爷亲自代收,小人不敢逾越。” 仅仅这一个小细节,既可见王家对于拜师的看重程度。 贾敦同样心中感慨,惊讶于王家家风之正的同时,又骄傲自己儿子的才华,能如此被王家看中。 王天成从正堂急急迎来,他今日也是盛装等待体面严肃,一扫之前的潇洒不羁。 先是对贾敦问安,在接过束修之后,又牵着贾瑜,领他到正堂来。 王家正堂原本高挂着的宋徽宗真迹,此刻已经被悄然取下,取而代之的是孔子的画像。 王怀川坐在画像一侧,抚须而笑。 此刻已然天光大亮,初生朝阳悬于东方,照的满室皆明。 王怀川走上前,先为贾瑜正衣冠,随后打理好衣领衣袖,带着贾瑜在孔子像前站定。 他深色郑重,先是对孔夫子行了一礼,随后说道:“子曰: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 贾瑜跪在蒲团上,深深叩首后,抬起头跟着庄重念道:“子曰: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 再叩首,共计三次之后方停。 至此,圣人礼成。 站在一旁静静观看的贾敦,眼中却是悄悄留下了泪来。 趁着没人注意,赶紧用袖子拭去泪水。 王怀川将贾瑜从地上拉起,说道:“从今日起,瑜儿你就算是我的正式学生了。” “王师在上,受徒儿敬礼。”贾瑜闻言再跪,又三次叩首磕头之后方起。 这和之前不同,之前的叩首拜的是至圣先师孔子,如今叩首拜的是业师王怀川。 前者意味着贾瑜拜入儒门,此后可以以儒家弟子自居;后者意味着贾瑜拜王怀川为业师,从此由他教导来贾瑜圣人教诲、科举文章。 在古代,读书人一般有三师,蒙师为稚子启蒙文字礼仪,业师为学生教导学识文章,座师为举人进士的主考官,日后提携官场人脉。 一般来说,座师最重,业师次之,蒙师最轻。 但王怀川不可以常理计,礼重也是应该的。 礼毕之后,王天成又乐呵起来了,拉着贾瑜说道:“小师弟你也太实在了,磕头声我站在旁边都听到了。” “这冬天地上凉,你岁数小赶紧起来。” 王怀川开怀而笑,他对于贾瑜这个徒弟满意的紧,此刻暂时也就没理会这个儿子逾礼抢话的事情,说道:“起来,以后都是自家人了,磕头不要那么实在。” 贾瑜方才从地上起来。 王怀川收起圣人挂像,带着贾瑜走出正堂,此时天光明亮,远处隐有雄鸡报晓之声传来。 他指着那明亮的朝阳说道: “日出东方,其道大光。” 他期许的看着贾瑜说道:“此时此景,与你的文章所写不谋而合,好兆头啊。” “少年之中国,还要落在你这中国之少年的肩上!” 贾瑜微眯眼,看着渐渐升起的太阳,和带起的万道霞光,暗中立下决心,轻声说道:“今后若是没了炬火,我便要作那唯一的光!” 第23章 愿为天下百姓之安定而读书 礼成之后,王怀川拉着贾瑜在外面慢慢的走,王天成也跟在身旁。 他们三人都穿着儒衫,带有儒巾,远远望去,倒像是同一个人的三个不同年龄段一样。 王怀川人老了,此刻说起家长里短的时候不免有些唠叨。 “瑜儿你家居住深远,回去后和你父亲商议一下,以后就住在我家里,免得每天起早贪晚,异常辛苦。” 又吩咐儿子:“你让你家的,带着人把西边的你大哥的那个小院收拾一下,一应物事该换的换,赶紧采买好放进去。” 看到王天成应是离去,再和贾瑜道:“我家仆人俱是手脚麻利的,你来也不用带什么外人,只带着换洗衣服就是了,一应书本,笔墨纸砚,为师也不差你这点。” 他事无巨细的都说了一遍,此刻的样子更像是个耄耋老叟,不是什么仕林大儒。 贾瑜看着这个和蔼的老头在身前唠叨,心中暖暖,他又想起前世读书时,对他常常耳提面命的老班主任。 这两个老师,学问才识不同,所处年代不同。 但相同的,是一颗深深爱着学生的心。 所谓师者,绝不仅仅是韩愈所说的传道授业解惑。 ------------------------------------- 从王家出发,回到自己家里的时候,已经过了午时了。 贾瑜家里已经彻底热闹了起来,明明过年时刚贴上的窗花对联,此刻竟然又换了新的。 老娘曾氏的意见非常坚决,纵然父子二人一同反对也没用。 门房老刘也换上了新衣服,正带着宝柱在门前迎来送往,老脸笑的像朵盛放的菊花。 主院里已经摆了十几张桌子,摆好了宴席,静待吉时。 贾瑜才从拜师时的庄严和感动里转过神,就来到了繁华热闹的宴席上。 贾琏贾蓉贾蔷这些泛泛之交,沈参这些家中故友,还有老爹老娘的亲戚朋友,大多都到了。 贾琏今天下的贺礼颇重,足足五十两银子。 他本想着十两二十两银子意思意思得了,结果临出门前王熙凤亲自给了他银子,三令五申必须送到,还威胁贾琏后面会派平儿打听他的礼金,这才逼得他下了五十两礼金。 他倒也是个心大的,左右交了银子,也就不再惦记。反而坐在椅子上和贾蓉贾蔷两兄弟扯了起来。 捻了粒花生嚼了嚼,他问道:“蓉儿你婚事筹备的怎么样了?” 贾蓉满不在乎道:“嗨,还能怎么样,就那么安排着呗。” 贾琏奇了,这还有人对自己结婚不在乎的?心多大啊? “我听珍大哥说,你那岳丈是工部的郎中?这么说不是和二老爷一个部门的?” 贾蓉摆摆手道:“好像是,我也不大清楚。” 他这副样子真是让贾琏丈二摸不着头脑,心中猜测道:“蓉哥儿你是不满意这桩婚事?” 贾蓉脸色一变,慌张道:“谁说的,我满意着呢。可卿是东城第一绝色,我怎么会不满意。” 贾琏懵逼,虽然过了门就是一家人,但是现在还没结婚呢,你就这么大方的把你老婆名字告诉我了?真不把我当外人啊? 不过他又心里痒痒起来,东城第一绝色啊我滴乖乖,该有多漂亮?认识的那些小妇人,哪有这种等级的? 贾瑜今天是注定要喝不少的,虽然因着年纪小,可以逃一些酒,但是有些人必须要实打实的举杯。 贾蓉等三人正说着话,贾瑜就到了他们这桌来。 贾琏率先终止话头,起身道:“我当初就说了,瑜弟是个有能为的,你们看这才过了多久,瑜弟就拜了王公当老师。二哥心里佩服,敬你一杯!” 他这话 多少沾了点醋味。 实则是因为王熙凤每天晚上都和他说这个,就连夫妻俩运动完,还要在他耳边说上几句,实在惹得贾琏烦不胜烦,因此今天说话带了些情绪。 贾瑜佯作不知,笑了笑跟着贾琏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俯下身和贾蓉说话:“蓉哥儿,你那婚事最后缺的几样物事,我爹也找金陵薛家的朋友找到了。如今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兄弟几个都等着和你的喜酒了。” 没错,他的小心思又起来了,说这话是在试探着贾蓉。 上次和沈参喝酒,他收获了不少关于秦可卿的消息,当时心中有个猜测:贾珍在贾蓉成婚之前就盯上了秦可卿。 这会问话,是在试探贾蓉是否清楚他老爹的心思。 若是不知道,那有可能是他猜错了,他也不在意,毕竟现在也不能拦着秦可卿嫁进宁国府。 若是知道,那不仅意味着自己猜对了,更可以借机离家贾珍父子,在宁国府埋下根钉子,说不准哪天就用上了。 当然,贾蓉这小子也不是啥好人,自己要多加小心。 贾蓉神色不变,脸上不见喜悦也不见恚怒,碰了个酒杯说道:“蓉儿多谢瑜叔来回奔走,我先干为敬。” 说完一仰脖,眼睛也不眨的喝了一杯酒。 贾瑜打量了一眼他,心中怜悯,看来自己猜的八九不离十了。 漫言不肖皆荣出,造衅开端实在宁。 曹公这句诗,和眼下情景何其相似。 他心中定计,赶紧拉着贾蓉坐下,给他夹了一筷子菜,笑着说:“喝这么急干什么?怎么我家还管不起你一顿酒?” 拍了拍背,凝视着贾蓉语气莫名道:“尤大嫂子要是知道我没招待好你,怕是要请我吃鞭子了。” 听得这话,贾琏贾蔷哈哈大笑,以为他是在开玩笑。 只有贾蓉,心底里莫名产生了一种荒唐的念头。他赶紧摇摇头,将这念头扔到一边去,同贾瑜等人快活说笑起来。 日头西斜,这场拜师宴一直从未时吃到了酉时末,一直吃到天色黑了,宾客才渐渐散去。 贾府里,除了贾琏贾蓉贾蔷这三个打的交道多的,别的虽然没来,也都托了银子。 例如迎春探春惜春李纨,再如贾宝玉贾环贾兰,都是借别人的手送了些礼物,本人没有亲来。 贾瑜用冷水洗了个脸,酒意散去顿时精神了不少。 拦下碧蕊吩咐她烧好热水准备回来洗浴,却得知紫鹃早已经备下了。 贾瑜放心跟着鸳鸯离去。 他要跟鸳鸯一起回去,向贾母请安谢恩。 鸳鸯今天穿的是鹅黄色衣裳,她提着灯笼在前方引路,昏黄的灯笼不甚明亮,烛光下她的身姿更显曼妙动人。 前世有个很经典的言论,在深夜昏黄路灯下,任何女人的颜值都会提上一大截。 因为光亮不够,会给别人一种朦胧美,自行脑补填充。 贾瑜现在就有这种感觉。 他这副身体意外健壮,刚刚成年就已经孔武有力,又兼之灵魂是个见多识广的三十中年,此刻跟在鸳鸯身后,望着盈盈柳腰,圆润桃臀,刚刚散去的酒意竟像是又起来了一样。 他忙不迭的拍了拍脸庞,找话道:“鸳鸯姐姐,我听说岁数大了的人,大都精力不济。这般晚了老祖宗却还在等我,倒是让瑜好生过意不去。” 鸳鸯转过身,明眸善睐。 她也不站在前面带路,反而行到贾瑜身侧和他并肩而行,声音清甜说道:“老祖宗一直挂念着瑜大爷的,特意在午后多睡了一会。” 又声音柔柔,躬身行礼:“大爷今天事忙,还能记挂着老祖宗身体,鸳鸯代着老祖宗谢过大爷关怀了。” 说话间鬓角几根发丝飞舞,带来一阵清香,沁人心脾。 你再这么下去,就要超过平儿成为我第二喜欢的丫鬟了 贾瑜心中无奈,回道:“今日拜师,瑜身上穿着的就是老祖宗前日所赠衣物,关怀之恩不敢忘怀。” 看着鸳鸯又要客套,他赶忙一挥手道:“鸳鸯姐姐我们快些走,不要让老祖宗久等了。” 二人又行了小半刻钟,方才走到荣庆堂内,贾母正坐在小炕上和贾政说话,旁边立有一扇屏风,隐约可见人影绰绰,料想应是王熙凤三春等几个女眷了。 贾瑜进门来,先朝贾母行礼,又向贾政行礼,姿态恭敬。 贾政笑的快收不住了,好不容易等他行完礼,哈哈大笑道:“瑜哥儿,今天你可是给咱们家大大争了口脸面。” 他今天在工部衙门,恨不得见人就说:你怎么知道我家有个侄儿被王公收了徒弟? 贾政虽然在工部是个小透明,关系一般,但是他背景深,平时也不得罪人。 因此大多数人都是和他笑呵呵道喜,一个下午来,他从同僚们收到的笑脸比自己从上任到现在还多。 此刻他看着贾瑜,满心欢喜, 让贾瑜不禁想起过年时宁荣街请来的戏班子,演的刘备三请诸葛亮。 当时台上那个刘备的表情就和贾政差不多 附和笑了笑,正欲谦逊。 却听到贾母笑着说:“瑜哥儿是个有能为的,咱们自家关起门说自家话,就不必谦虚了。” 她想着之前贾政和她说的话,出口问道:“瑜哥儿,你现在拜在王公名下,日后可有什么志向?” 贾瑜站在堂下想了想,志向他有不少,想位极九五,想左拥右抱。 金朝废帝完颜亮有一句话: 吾有三志:国家大事,皆我所出;帅师伐远,执其君长而问罪于前;无论亲疏,尽得天下绝色而妻之。 这差不多说尽了每个男人的内心阴暗面了,每至深夜他也会在心中飘过类似的想法。 但他又想起今日上午拜师时,王怀川和他说的话:朝堂捭阖不算英雄,卫境安民方为丈夫。 百年之后有女真入关,再过百年有列强辱华,这片神州将继三国两晋之后,再次腥风血雨遍地膻腥,他真的能当做不知道吗? 贾瑜昂首挺胸,直视贾母,声如金石铮铮而鸣,一字一顿道:“愿为天下百姓之安定而读书!” 第24章 李纨钦慕,贾政告诫 荣庆堂内气息一窒,就连屏风后的绰绰人影也不再走动。 鸳鸯站在贾母身后,只觉心中躁动,一双美目几欲滴出水来。 贾母常常舒了口气,之前他和贾政有过猜测: 贾政觉得贾瑜拜师之后,会醉心学问潜心钻研,最终成就一代大儒, 贾母认为贾瑜会科考入仕,借着王怀川的人脉成为未来的政坛新星。 无论哪一种,她都会想着尽力拉拢贾瑜,再保贾府百年富贵。 而今却万万没想到,少年竟有这等吞吐天地之志。 原本想好的拉拢的话,要许诺的好处,竟吐不出一字一句。 屏风后,王熙凤原本带着李纨在和几个妹妹聊天。 凤姐螓首左右晃动间,突然和这几个小人儿议论说:“我猜那个瑜哥儿此时定是得意非凡,我要是他啊,能拜这样的师傅,怕是飞上天去了。” 李纨嘴角含笑却不说话,只是低头帮惜春剥瓜子,也不知是认同还是不认同。 探春却不服气,她总觉得她这个瑜哥哥不是个肤浅的人儿。 忿忿之下,便和王熙凤打赌,约定好谁输了就要请对方吃一顿席面,在座的姐妹妯娌一个也不能少了去。 王熙凤看着探春不服气的神色,纤纤玉指点了下她雪白光洁的额头,打趣道:“没成想我身边竟然多了个贾瑜的小门客哩。” 探春闻言,英气的脸蛋顿时染上淡淡羞红,她不禁嗔道:“凤嫂子!” 她们姐妹间一时你来我往打闹起来,一直到贾瑜进门之后才渐渐安静下来。 王熙凤和探春忙不迭坐在椅子上认真聆听,却没注意到一旁的李纨也悄悄竖起了耳朵。 待听到贾瑜那句振聋发聩的:为天下百姓之安定而读书时,姐妹五人不由为之震撼。 王熙凤坐在靠椅的软垫上,闻言娇俏的身子一软,向后跌去。罗裙下一双修长的玉腿交缠在一起,神色呆呆,呢喃道:“我还是小觑了他。” 原本心中的一些小心思,此刻也灰飞烟灭。 自家的那个贾琏,就是拜上十个老师,又哪里比得上这等好似评书里的人物? 李纨听了凤姐的呢喃也是默默点头,桃腮杏面上钦慕满满。 初见时,她只道贾瑜是个好学的少年,从他身上看到了逝去的丈夫的影子。 后来又听闻他大闹荣庆堂,让王夫人吃了大亏,觉得这少年称得上一句有勇有谋。 到今天,竟听说他拜北方文坛领袖,仕林大儒王怀川为师时,心中震惊之余不免多了些崇拜。 可谁知,他竟有如此惊天气魄,年纪轻轻就有这等远志。 苏子瞻曾说:古之立大事者,不惟有超世之才,亦必有坚韧不拔之志。 如今贾瑜年纪尚小,却已得其一。 这般惊艳的人儿,偏生又被她遇见。 她那颗常年死寂的心纵然再怎么古井无波,此刻也激荡起来。 一旁的探春也不再打趣凤姐,她回神的最快。 早在先前看见贾瑜大闹荣庆堂,她就有了些许向往,幻想自己生做男儿身,荡尽府内不平事,护持姐姐妹妹。 她隐约间,已经将贾瑜视为自己的男儿替身。 因此虽然骤闻贾瑜之志,探春心中惊讶之余又不免有些理所当然。 瑜哥哥,本就应该是这样的人物! 柔荑沾了沾茶水,探春轻轻伏在案上写字,默写的正是刚才贾瑜立下的志向,一字一画间小脸神色格外认真。 越书写,便越觉得这志向可谓惊天动地。 星眸俊眼看了看坐在一旁的二姐姐,四妹妹。 她心中莫名起了股冲动,想要把自己一直以来心中烦闷着的,忧虑着的,思考着的,追求着的,诸般事情,和这个瑜哥哥说说。 或许他能给自己一个答案。 看着堂下神色坚定,气魄惊人的少年郎,贾母叹了口气。 有那么一瞬间,她觉得自己或许真的老了。 将原本心里那些见不得台面的心思扔到一边去,她欣慰说道:“族里有你这样的后生,我就是现在立马死了去地底下见先荣国,也有底气了。” “” 贾瑜无语。 怎么感觉从自己大闹荣庆堂之后,贾母现在似乎也越来越喜欢将先荣国放在嘴边了 鸳鸯连忙道:“老祖宗可不许胡说,我看您还能活到期颐之年,等着看瑜哥儿抱重孙也说不准哩?” 贾瑜也附和着鸳鸯的话道:“是啊是啊,我还等着您和我儿子说说他爹当年的事迹呢。” 二人此刻对视一眼,心中顿有一种配合默契从容无间的感觉。 贾母拿着拐杖,轻轻敲地,笑着说道:“你们两个人儿,净会连在一起糊弄我。活到那么大岁数,别人不得说我是老妖怪了啊。” 一番逗趣之下,她又笑颜大开。 其实这老太太,除了喜欢和稀泥,过分偏爱宝玉之外,倒也还不错。 贾母坐在火炕上,和贾瑜贾政等人说了些家常,便感觉自己精力不济。 她锤了锤自己的腰,感叹:“人呀岁数大了,只说了这么会子话,就已经困乏了。你们两个也回去,不要陪我这个老婆子熬着了。” 看到老太太确实神色有些萎靡,贾瑜方才和贾政一同告辞离去。 二人出了荣庆堂,过了游影长廊,本该就此分别。 却见贾政站在原地,思忖再三,还是和贾瑜说道: “瑜儿,今日你来之前,我原本怕你拜师之后便得意忘形,目中无人。如今你能够立下这等志向,看来是我多虑了。” “但须知,世上之事俱是知易而行难。求学之路漫长,将来切不要因一时之坎坷放下你心中的志向。” “莫愁千里路,自有到来风。” 贾政殷殷叮嘱,情真意切。 这并非是他在撑什么长辈的架子,而是在他宦海沉浮,抑郁不得志之后。 对眼前这个后辈最大的期望。 或许他也是在贾瑜身上,看到了自己年少的影子。 贾瑜躬身行礼,不管德行如何,是不是后世分析的假正经。 贾政是阖府上下,唯二的从穿越以来一直在支持着自己的人,对于这样的恩情,贾瑜铭记在心。 第25章 顾我长年头似雪,饶君壮岁气如云 紫禁城、乾清宫 灯火辉煌之下,乾清宫内的玉石装饰照的澄澈如水,不染纤尘。 几桩熊熊燃烧着的炉子更是让这座大殿在数九寒冬里温暖如春。 可惜殿内气氛却冷的吓人,宫女太监们都缩着脖子,努力往阴影处躲避,目光更是对摔在地上的奏章避之远远,好似看上一眼就会惹来大祸。 当今天子,景朝宣文皇帝,一身明黄色滚龙袍坐在高台上,刚毅的脸上余怒未消。 “不过一未加冠的少年,尚且知道为君分忧,满朝朱紫,竟无一人直言敢谏?” “夏大伴,你说,这样的文武大臣,朕要来何用?” 宣文帝紧咬牙关,狠狠把手中的奏章甩出,声音低沉喝问道。 夏守忠硬着头皮,上前安慰道:“陛下息怒,陛下息怒,龙体为重。” 对于皇帝问的这个问题,他根本不敢做出半点回应。 宣文帝也根本没想从他这里得到答案,他静坐在龙椅上,深呼吸了一会,方才暂时压抑下了愤怒。 拾起王怀川送给他的信折,他复又读了一遍,长叹道:“天下之乱,其根源不在九边,不在海外,而在朕的朝堂之上啊。” 太上皇隆治帝退位至今十一年,但朝廷大权仍然把持在握。 内阁大学士五人,三人忠于太上皇,一人一心为国,忠于他的只有一人。 朝堂之上,听命于他这个皇帝的,更是寥寥无几。 五军都督府、兵部等军队他也插不上手。 好不容易勉强扶起一个王子腾作为京营节度使,然而他能力有限,做不到对京营的如臂指使。 开国勋贵们年节入宫,更是先去大明宫拜退位的太上皇再来拜宣文帝,岂有此理? 这种情况下,也无外乎他会做此感叹。 登基十一年,他觉得自己怕是这片土地几千年来,做的最失败的一个皇帝了。 宣文帝无心再看奏章,站在御案之后踱步。 今年四十有余的皇帝,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明明胸存锦绣有心变革,却碍于朝政不得寸进,又岂能甘心? 默然片刻,他叫道夏守忠:“滚去把内阁的几位阁老请来,朕要和他们再议军饷之事!” 须臾之后,几位头发斑白的老人随夏守忠走进乾清宫。 “来人,给几位阁老赐座。” 宣文帝变脸极快,如今脸上笑容和煦,根本看不到之前发怒的样子。 他将手中的几份奏折递给夏守忠,由他分给几位大学士查阅,待到诸人看过后,宣文帝率先开口,忧心忡忡道:“开年一个月,这已经是九边第三次催饷的奏章了,诸卿以为如何?” 几位阁老面面相觑,稍顷,武英殿大学士杨宏义率先开口: “陛下,前些日子刚过除夕,神京全城百姓贺岁,国库花费甚靡。如今仓库空虚,几无可用之银,九边军饷一时间恐怕难以到位。” 他上来先把国库情况说了遍,至于说军饷怎么办,只字不提。 这关他什么事?户部尚书虽然不在,但这不是有个前任户部尚书,当朝文渊阁大学士韩玄吗? 借机暗讽韩玄能力不够。 内阁五人,首辅陈庐一心为国,很少站队,也正是如此他才能在首辅位置坐了十年。 次辅李成文,文华殿大学士徐谨成,武英殿大学士杨宏义等三人俱是太上皇心腹。 只有文渊阁大学士韩玄是宣文帝皇子时候的潜邸之臣,可堪一用。 宣文帝心中对杨宏义更是不喜,这等时候还在勾心斗角。 太上皇派系中的三位大学士,唯有此人才能最低,仅靠着谗上媚下趋炎附势的本事,才混到今天的位置,当然他也是最得太上皇信重的大臣。 韩玄暗道晦气,被逼无奈只得开口道: “国朝近几年来,天气寒冷,今岁亦大寒,山东数县大雪连下三日夜,树木尽枯,六畜皆死。百姓田地减产严重,去岁税赋仅有一千一百万两,已经连年减少近十年了。” 这番话说的在座诸位心思各异,一时沉默。 韩玄又继续咬着牙说:“臣无能,以致国库空虚,九边军饷迟迟未能到位。如今之计,还请太上皇开内帑,借调户部银两,等到年中税收上来再归还。” 这份奏章年前就已经有大臣提起过,只是被宣文帝留中不发。 无他,纵然批红发了下去,也过不了内阁。 最终驳回去,只会引得君臣相抗,党政紧张。 一直未曾说话的首辅陈庐此时也开口道:“京中勋贵,多年来在户部常有欠银,也可借此机会一并追还。” 他没有反对韩玄的话,显然是默认赞同韩玄所说的太上皇借银之论。 这两人联手将矛头转向了太上皇,一个想从太上皇那里要银子,一个想从太上皇小弟们那里要银子。 杨宏义脸色顿时变了,慌忙跪在地下流泪劝道:“陛下不可啊。” 他又转身指着韩玄:“吾等不能为君父分忧已是大罪,如今尔等竟要用上皇私库填自身的口子,为臣之本,汝还记得吗?” 韩玄对他怒目而视,只是刚才一时说的够多了,也和他懒得辩驳。 陈庐看都不看他一眼,对于这种小人他连个笑脸也欠奉。 陈庐是世宗皇帝一朝的进士,高中后先任翰林院,后外派广西、河南、浙江等地担任地方长官,回京后在都察院任左都御史,更出任过九边巡抚。 可以说他一生走遍了景朝的七七八八,深明百姓之痛朝政之弊,因此更是一心为国。 杨宏义跪在地上哭诉片刻,却见无一人赞同或是反对自己,他疑惑看向另外两个小伙伴。 次辅李成文作捻须思索状,文华殿大学士徐谨成更是直接魂游天外。 什么猪队友?我怎么就被卖了? 他正欲再挤出几滴泪水,再卖一把力。 却听到宣文帝哀切的声音:“朕外不能抚恤九边将士,内不能养育天下生民,此诚为朕之过也。” 只见宣文帝用龙袍衣袖拂去泪水,感动得道:“杨阁老快快请起,此事非诸臣工之责,罪皆系于我张氏,德薄善小,以致获罪于天。” 宣文帝一时间演技大发,诚恳道:“父皇内帑之银两,皆由朕亲自去说。至于首辅所言京中勋贵欠银一事,暂且宽容一二罢。” 陈庐听了虽然失望,但不得不起身领着诸位大学士齐声道:“陛下仁德之君,实乃社稷之福。” 杨宏义见事已至此,连自己的两个队友都同意了,也明白无力回天,当下爬起身来跟着一同对宣文帝致谢。 他心中满是不解,如果李成文,徐谨成刚才和自己一同反对,皇帝纵然再怎么想推动,也要等到明天早朝了。 夏守忠将几位阁老一一送出乾清宫,再回来时已至深夜。 当下躬身站在宣文帝身侧,轻声提醒道:“陛下,时辰已晚,该休息了,皇后娘娘那边已经问过几次了。” 宣文帝手中握着的狼毫御笔轻轻一顿,回道:“你告诉梓潼,让她早点休息,朕今日批阅完奏章,就在这里睡了。” 夏守忠躬身应是,安排了小太监去皇后除禀报。 正当他亲自为宣文帝整理床榻时,却听到宣文帝的幽幽声音: “顾我长年头似雪,饶君壮岁气如云。朕如今连一个小辈,也比不过了。” 夏守忠心知,皇帝刚才还是碍于太上皇的威慑退缩了,没有敢全盘同意韩玄提出的意见。 因此才有现在这番感慨。 他回头,大着胆子对着宣文帝说了句:“贾瑜在有何等壮志,也拜了王公为师,待日后必为陛下麾下之臣,以小窥大,可见天下英才也是认准了陛下的。” 宣文帝一愣,开怀笑道:“哈哈,你这奴才,有时说话也有几分道理。” 第26章 隆治帝:绝对不忠诚 紫禁城,大明宫 太上皇自退位以来,一直痴迷修道,最近更是爱上了炼丹,大明宫里日夜炉鼎不息。 今天他炼的是一炉名叫‘金乌玄化桂魄归元丹’。 名字很有格调,炼起来也很麻烦。需要三日三夜的时间,并在每天正午和午夜加进各种材料。 今晚是第一个晚上。 隆治帝独自一人坐在蒲团上打坐,默诵道经。突然听到前方传来轻轻脚步,旋即静止不动。 他心知这是自己心腹太监戴权有事禀报,不然不会在这个时间跑来打扰他。 “什么事?”隆治帝睁开双眼问道。 “皇爷,陛下刚在乾清宫召集内阁阁老们深夜议事。”戴全嗓音阴柔, 又低头从袖口拿起一份简折,上面记录了刚刚宣文帝和群臣的奏对过程。 末尾还附有九边的催饷奏章,和王怀川给宣文帝写的私信,甚至连贾瑜写的文章,也一字不落均有抄录。 隆治帝接过密折,大概扫过之后不由轻笑,须发皆白的他没有任何迟暮之感,反而像是一座熊熊燃烧的火炉,此时笑起来也有一种威严的感觉。 他点评道:“李成文的小心思不少,但我可以理解,毕竟他盯着首辅的位置已经盯了十年了。” 下一句却话音骤然冷厉起来:“徐谨成是什么情况?他是想着朕老了,要拥立新君?” 戴权跪在地上急声道:“奴才前几日听到小的汇报说,徐家在初六的时候给徐阁老送了一封家书,想来和这有关。” 又急忙道:“奴才已经叫了甄家去查,想必不出几日就有回信。” 隆治帝冷哼一声,勉强算是揭过此事。 他喜怒无常,下一秒又笑着说:“这个叫贾瑜的,文章写的倒是好,朕在他这般年纪可写不出这样的文章。” “听说他是宁国公的旁支?是也不是?” 戴权道:“回皇爷,是真的,经过奴才几次查证,贾瑜祖上是宁国公的亲兵,后来被宁国公赐姓贾,贾瑜的名字也是写在贾家族谱上的。” 隆治帝微微点了点头。 “戴权你说,贾家一边对朕尽心竭力,一边又把他家大女儿送到了皇帝身边。他是忠还是不忠?” 戴权伏在大明宫冰冷的地面上,心脏猛地跳了跳,咽了口唾沫干涩道:“贾家人,奴才打过交道不多,但是荣国太夫人是个明事理的,想必是个忠的。” 隆治帝冷笑不止,他站起身,看了眼殿内计时的沙漏,眼光冰冷:“忠诚不绝对,就是绝对不忠诚。” 戴权心里掀起了滔天大浪,但是他哪里敢说话,紧紧趴在地面上,恨不得找个地缝直接钻进去。 隆治帝拿起密折,甩在他身上说:“明日皇帝若是来寻朕,你就说朕忙于炼丹无暇见他。” “至于军饷的事情,就按奏章上的数字,从内帑尽数拨给皇帝,懂了没有?” “另外告诉杨宏义,让他在军饷的事情上,全力配合皇帝,不要再跑来烦朕了。” 至于另外两个阁老,先前在乾清宫就没有异议,自然不用不用再通知了。 这也有一层警告的意思在里面。 隆治帝说完也不等戴权回话,便自顾自坐在蒲团上,又闭起了眼睛开始修真。 ------------------------------------ 且不提紫禁城内的勾心斗角。 贾瑜从荣庆堂回到家里后,就开始头痛起来了。 他用紫鹃提前准备好的热水,痛痛快快的洗了个澡。 正准备上床睡觉的时候,却看见紫鹃和碧蕊两个小丫头已经开始收拾行李了。 “停停停,干嘛呢这是?怎么收拾起行李来了?” 紫鹃不说话,手中动作不停。 碧蕊却嘟起了嘴,乌灵闪亮的眼珠在灯下的光芒中露出了几分怨怼;“大爷要去城外读书,我和紫鹃姐姐自然要收拾东西跟着大爷一起去咯。” 贾瑜头痛,这怎么贾敦的嘴这么快?这才一个下午就和这两个小丫头说了? 他还没想好怎么和这个两个丫头说呢。 “我是去读书,不是去度假的。老师家里东西都准备好了,我也不用什么人伺候,你们” 他正想说你们不用跟着去了,却看见灯下两个小丫头已经挂上了泪珠。 碧蕊一向是敢哭敢笑的性子,此刻已经彻底止不住呜咽的声音,长长的睫毛上沾了泪水在灯下发出点点微光,让人心碎。 紫鹃只低着头默不作声,一颗颗泪珠从她乌黑的大眼睛里滴下,落在手上的衣物里化作泪晕。 看着碧蕊呜咽说不出话来,紫鹃语音柔柔,压抑着哭声轻轻道: “大爷,我已经打听好了,王家住在城外,周围的房子算不上贵。我和碧蕊的月例银子去旁边租上一个小院子绰绰有余。” 似是怕贾瑜还不同意,紫鹃又继续道: “我们每天就待在院子里为大爷织洗衣服。每天能看上大爷一眼就知足了,若是大爷有什么头痛脑热的,我们也能及时过去照料。” 她哀求的望向贾瑜,像是只被遗弃了的孤零零的小狗。 白璧无瑕的脸蛋上点点泪痕,让贾瑜实在说不出半点拒绝的话来。 将两个梨花带雨的小丫头拥入怀里,抚摸着她们的秀发,感受到单衣上传来的斑斑湿意,贾瑜许诺道:“大爷答应你们,以后去哪里都带着你们两个小丫头。” 景朝社会动荡,现下更是寒冬腊月尚未开春,不少百姓没有食物,变成了强人劫道剪径。他哪里放心的下这两个自己跑出去住? 大不了就是被王天成笑话一次。 看着伏在他怀里的两个小丫头哭声渐止,贾瑜用拇指分别拭去碧蕊紫鹃眼角的泪水,打趣道: “倒是难得见到你们两个哭的这么伤心的样子,尤其是你碧蕊,你要是不想宝柱知道的话,明天早上就罚你来伺候我更衣。” 紫鹃是个面皮薄的,听到贾瑜打趣,骤然间发现自己和贾瑜这般亲密,当下忙不迭的从贾瑜怀里钻出来,玉容染晕,眉眼低垂,轻声道:“多谢大爷。” 她只感觉自己脸上烫的像火烧,低头说话倒像只蚊子在嗡鸣。 碧蕊胆子大,赖在贾瑜怀里不走,双手环腰而抱,趴在腿上倔强道:“我来就我来。” 贾瑜失笑,捏了捏她小巧的耳垂,发现已经红的比今天的晚霞还要厉害,便不再逗她。 将她从身上拿起,仔细看了看一脸羞涩的紫鹃,强装镇定的碧蕊,笑着道: “别收拾了都早点睡,明天要早起出城,你们等明早我和老爷夫人告别的时候收拾也不迟。” “路上辛苦,到时候可不要埋怨我。” 紫鹃碧蕊闻言,默默把衣服重新收起来,只留了几件明天穿的。 吹息了灯火,三人各自回床安寝。 沉在黑暗里,紫鹃这才感觉到自己扑通扑通跳的心脏渐渐平息过来,看了眼旁边闭目好像睡着了的碧蕊,心知肯定也是在强装震惊。 又想起当初出府时,贾母身边的几个姐妹对自己和珍珠(袭人)的主子的评价。 她在黑暗中笑笑,带着对城外读书生活的向往,渐渐睡去。 第27章 曾氏:紫鹃碧蕊将来可收作姨娘 第二日清晨。 贾瑜醒的很早,但母亲曾氏比他更早。 从床头拿起衣服,曾氏没有叫丫鬟进来,只是自己默默穿上,一旁的贾敦被她细碎的穿衣声惊醒。 从结婚那天到今天,他和曾氏一同走过了十六个年头。 这么多风风雨雨,他对于老妻的心思,自然也是了解的。 贾敦拉起曾氏的手,安慰道:“瑜儿去城外读书又不是不回来了,再说他也有休沐的时候。不过半天的车程,你要是实在想念的话就常去城外见见。” 曾氏叹息:“老爷,我又哪里不懂这些?只是一想到瑜儿长这么大,第一次要出门读书,不能时时刻刻在我眼皮子底下。我这心里” 说着说着,眼泪滴落而下,打在贾敦的手背。 放在几百年后,有些家长第一次送孩子去幼儿园的时候还会泪流不止。 更何况古代这种子女常常幼时夭折的时代,父母往往更加重视关爱后代。 曾氏一时郁郁,也是正常。 贾敦默然,作为父亲,他心中固然也有分别的难过,但更多的还是对儿子的欣慰自豪。 夫妻二人闲话了几句,便各自做自己的事情去。 曾氏去厨房,关于今天的早饭,她特意在昨夜就已经安排好厨娘了,准备好食材由她亲自动手。 贾敦则去找管家,安排好贾瑜读书用的东西,等下一同带去。 虽然王怀川应该都准备了,但哪有真就两手空空前去的道理? 。 。 半个多时辰后,一切都已准备妥当。 贾瑜坐在桌旁,发现今天的早饭格外的丰盛。 他心中了然,从桌上拿起一枚水煮蛋剥好后,放进曾氏的碗里,笑着道:“娘,儿子是去读书又不是去参军,随时都能回来的。” 曾氏瞪了一眼身侧的贾敦,以为是他将自己舍不得儿子的事情泄了密。 贾敦委屈,拿起筷子低头默默吃饭,还用得着我说?你不会以为自己表情遮掩的很好? 曾氏柔声回应道:“娘不难过,我儿能拜在王公名下读书,将来肯定是为官做宰的老爷,娘可高兴了。” 贾瑜嘿嘿一笑,故意挤眉弄眼道:“到时候儿子当了大官,保管给娘请一个大大的诰命回来,羡慕死旁边府里的夫人小姐。” 曾氏听了不禁噗嗤一笑,她不吃饭,只是坐在椅子上默默的看着贾瑜狼吞虎咽。 贾瑜打蛇随棍上,喝了两口粥又期期艾艾的说:“娘,孩儿有个事情想求您,孩儿身边的两个小丫鬟,我也想着一同带去,方便” 话才刚说到一半,贾敦就立马抬起头不在装死,沉声道:“瑜儿,你是去读书的?带着两个丫头去算什么样子?” 曾氏听了有些不高兴,和贾敦道:“瑜儿读书辛苦,身边没有个照顾的人。你个当爹的不心疼我还心疼呢,他要带着两个丫鬟就让他带着,这事儿今天我说的算!” 又转头和贾瑜告诫说:“瑜儿你的性子我打小就放心的很,碧蕊紫鹃两个也是好孩子,将来不管你收不收作陪房姨娘,我都认准了她们两个。 只是你现在还是读书的年纪,不可整日脑中净想着那些荒唐事。” 曾氏从小到大第一次说这种露骨的话。 贾瑜还好,脸皮厚无所谓,权当没听见嗯嗯点头应下。 身后的碧蕊紫鹃,本来因贾敦阻拦而吊起来的心顿时放下去了,取而代之的是满面羞红,手指背在身后交缠在一起,羞不可抑。 就连一向聪敏的紫鹃,这次都没反应过来:这话,既是曾氏的许诺,也是对她俩的敲打。 紫鹃的小脑袋里就剩下收作姨娘几个字了 少顷之后,贾瑜贾敦父子二人吃过早饭。 贾敦见时辰差不多了,起身道:“时候差不多了,咱们该出发了。” 照例是贾敦贾瑜父子一车,碧蕊紫鹃一车,两家马车一前一后,驶出宁荣街,直奔城外而去。 这次贾敦没有再说什么认真读书之类的督促的话了,反倒是告诉贾瑜休息没事的时候多回家看看曾氏。 “家中一切有我在,你无需担忧。”贾敦看着贾瑜认真说道。 不知何时,自己已经把儿子当做家中的支柱了,再不将他看成时一个小孩子。 贾瑜点头,离开之后,荣国府他并不担心,暂时来说自己和贾母是没有冲突的,有贾母的帮助再加上贾政斡旋,荣国府一时半会生不出什么乱子。 至于宁国府,秦可卿和贾蓉的婚事是在四月初,如今方才二月,还有操作的余地。 也不知道昨天拜师宴上,自己对贾蓉的暗示他有没有读懂。 总而言之,目前形势是稳中向好的,距离抄检大观园应该还有八到十年的时间,暂时还来得及改变。 接下来自己只要安心发育段时间,将来未必不能挽华夏之天倾。 他却不知道,此时自己因为一篇文章加上王怀川的举荐,早已经被紫禁皇城里的两位君王的视线关注到了。 ----------------------------------- 王天成一清早吃过早饭就跑到门口来等着了。 按照后世来说,他今年二十四,不过是名大学生的年纪,处于一个清澈且愚蠢的岁数。 不同的是他比后世的大学生更加夸张,自小就在家中被父兄看管,明明中了举人也要继续被栓在家里读书写文章。 幼时还有几个师兄相伴,现在师兄们也都各自远在天涯海角,王天成自然也就没了什么说话聊天的人。 如今好不容易来了文采斐然的小师弟,他是最激动的。 等到贾瑜的马车行至府前,他帮着忙前忙后的和下人一起搬东西,丝毫没有主人的架子。 偶尔还会埋怨道:“哎呀这些我家都给你备好了的,你又拿来作甚?” 这家伙在看到后一辆马车上紫鹃和碧蕊下来的时候,居然还对贾瑜眨了眨眼,一副懂你的表情,令人忍俊不禁。 贾瑜愕然,这个师兄每次见面都能刷新自己对他的认知 搬完了东西,贾瑜和贾敦就在大门前分开,贾瑜带着下人们拎着大包小包的行礼正式搬进了王家。 枉他昨日还和两个丫鬟说不用带什么东西,这边都有准备。 结果今天就被打了脸,看曾氏的样子,是恨不得将他的那个小院子一起搬过来 今日按着之前王怀川的安排,是不讲课的,因此贾瑜也不急,带着紫鹃碧蕊细细安置好各类东西, 再由王天成带他在王家里面四处走走,认认路。 明天,才是贾瑜的开学第一天。 ------------------------------------- 傍晚,王天成拉着贾瑜在王家花园内散步闲聊。 突然他扭了扭身子,看到四周无人,鬼鬼祟祟的从怀里掏出了一本书递给贾瑜: “这是师兄的好宝贝,今天给了你,你可要好好珍惜。” 看见他这副‘谨慎’的样子,贾瑜有些好奇,他接过书本一看,封皮上正写着:洞玄子三十六散手! 再翻开书页稍稍扫了几眼,还有小漫画的 我去!师兄你玩的这么花的? 他心中腹诽,却看见王天成一脸追忆,唏嘘道:“这是咱们师兄弟间代代传承的宝贝,当初我大哥将这个送给了林师兄,林师兄又在我结婚的时候特意从扬州寄给了我。” “本想着等你结婚的时候再送你,可惜你今天初来我家,我又不像你别的师兄那么有钱,师兄也只能把这个送你当见面礼了。” 他一脸认真的模样被夕阳染上了一层圣光,好像真的在说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如果不是手中这本书的名字和接过时匆匆几眼看到的内容,贾瑜还真就信了! 第28章 外儒内法和读书日常 早在穿越之初,贾瑜就曾跑到宁荣街的书坊上问过掌柜,询问他关于考科举的建议。 当时王掌柜说,一个名师在科举的路上比任何事都重要。 今日,贾瑜深以为然。 一个好的老师,不仅能够将圣人经典讲清楚,讲明白,还能按照学生的不同特点,因材施教,不落窠臼。 王怀川就是这样的名师。 王家书房装饰典雅,用柏木做成的书案修长,做工考究,其后足以坐下数人,这是方便主人作画时所用。 案上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后方的书架立得整整齐齐,按着朝代分门别类规整清楚,令人一目了然。 贾瑜身着常服,端坐在王怀川面前,神色恭谨,他好像回到了曾经的求学年纪。 “所以老师,我们先从论语学起?” 王怀川在他面前背手而立,长长的直裰盖住脚面,和他侃侃而谈: “自从南宋朱文公之后,世人读四书多以大学为首,论语次之。但实际上这个顺序并非是一成不变的。” 他望着书房内已经装满书架的各色书本,说道:“常人先读大学,是为了学做‘大人’,这也是书中所谓的: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只有先做好人,才能治好学。” “然而瑜儿你不同,你年纪轻轻就能写出‘少年中国说’这样的文章。说明你对自身,对万物都已经有了自己的认识。这种时候再读大学,不过是单纯为了学习圣人思想,用于科举。对你自身已经没有了补益。” 贾瑜被夸得稍微有点心虚,但是他大概也听明白了: 大学是用来塑造读书人的三观的,自己平白多了三十多年的人生,已经有了自己的三观和信条,所以不用再学了。 “那为何先读论语?” 王怀川抚须而笑:“论语最为中正平和,读论语是为了让你明白儒家的治学之心,从圣人的一言一行之中体悟,等你论语读的通了,自然也明白所谓的‘仁’。” 贾瑜似有所悟。 王怀川却还没说完,他又继续道:“从今日起,我们先学论语,再学孟子,然后学大学,最后以中庸收尾,同时学完孟子之后,你还要兼学韩非子和荀子等法家之作。” 他蕴含深意的总结道:“瑜儿,你要记住,从古至今历朝历代,治天下者必是外儒内法,济之以道,此为千古不易之要理。” ------------------------------------- 王怀川平常看起来是个成天笑呵呵的老头,但是对于读书教学,却甚是严厉。 自从那日和贾瑜讲了讲教学安排之后,他便日日不辍,对于贾瑜的每一天的时间都有严格的安排。 王怀川规定贾瑜每天上午和他读书,研究四书里的微言大义, 下午则自行翻阅历朝历代的史书,或欧阳修,苏轼,范仲淹等名人名篇,诗词歌赋均要有所涉猎, 晚饭散步之后也要温习今日所得,同时再练习一个时辰的书法。 每天学习的时间,必须超过六个时辰,并且每月一旬方能休息一日。 贾瑜初时尚且有些不适应,后来也渐渐习惯了,他就当是重新回到高三冲刺了呗。 在慢慢的学习过程中,他渐渐地有些甘之如饴。 后世很多人崇尚数理化等自然学科,渐渐丢失了老祖宗传下来的经典书籍,认为这些是落后的,陈腐的,无用的。 贾瑜原本也是同样的想法,一直都是将这些和科举一起视作进身的工具。 但如今随着王怀川读书写字做文章,他逐渐抛弃了之前的想法。 如果说数理化等自然科学,是人类探索万物,追求天地之间奥秘时必须用到的双手, 那么四书五经这些代代传承下来的文章典籍,就是人类日常生活中,一刻也不曾停止跳动的心脏。 它是一种发自内心,不可或缺的内驱力。 明白了这些后,贾瑜逐渐不以读书为苦,反而乐在其中。 ------------------------------------- 当然,在王家的日子也并非是只枯坐于案牍之侧。 或者说,从一开始决定带着紫鹃碧蕊两个小丫头一起来王家开始, 就注定了贾瑜的读书生活肯定不会平平淡淡。 这两个小丫鬟,紫鹃性格内秀,忠心且认真;碧蕊性格开朗,直率又大气。 两个面容姣好,钟灵毓秀的小丫鬟很快就引起了王家全家人的喜爱。 王天成的女儿,今年六岁的王璇于前几天因此迎来了两个师姐。 王家是标准的书香世家,王璇虽然是女孩儿,年纪尚小,也早早开始了教育。 教书的女夫子不是别人,正是王璇的母亲,王天成的老婆程氏。 程夫人今年二十四,和王天成同岁,结婚后就深居简出,很少抛头露面。 在贾瑜搬进王家后,一次偶然的机会程夫人遇到了闲坐在院中打络子的紫鹃二人。 一番交谈之下,程夫人深深喜欢上了这两个讨喜的小丫头,邀请他们随自己的女儿一同识字上课,这个邀请贾瑜自然也爽快同意了。 他从后世而来,先天就没有瞧不起下人的观念,更不赞同所谓的‘女子无才便是德’。 于是乎,每天晚上贾瑜在院内练习书法的时候,两个小丫头也坐在一旁拿着毛笔学写字。 碧蕊有些马虎,她对于学习的态度就像是原着里的晴雯,不是很放在心上,对于程夫人留下的课业虽然会认真完成,但若是指望着她自己主动去学去改,那是万万不可能的。 紫鹃却十分认真,每日学的大字,必然要在院中的白雪上练习一遍方才动笔,雪化了就用棍子在泥巴中练习。 贾瑜看见了两人的状态,便琢磨出了一个点子, 每当两个丫头写字的时候。 他就模仿着前世自己班主任的样子,站在两人身后,不说话只默默地看, 这一来二去的,就连大大咧咧的碧蕊也会感觉紧张,写字的时候自然也认真了许多。 。 。 休沐日, 贾瑜带着两个丫鬟,和小侄女王璇在街上闲逛,身后跟着几个小厮。 王璇指着路过的糖葫芦小贩,婴儿肥的脸庞一嘟,拉起了紫鹃的衣角:“紫鹃姐姐,我要吃糖球。” 前几天王璇听到府内下人说春天快来了,顿时就急了,冬天一过就再也吃不到美味的糖球了。 整天央着紫鹃带她出来吃糖球(碧蕊:没钱,勿cue)。 平常的时候不是不能出去,只是紫鹃不想给贾瑜添麻烦,因为每次出去,贾瑜为防止意外,都要求她带上几个小子一起。 因此一直等到今天贾瑜休沐,紫鹃才做主一起出来逛街。 看着街上琳琅满目的零嘴,王璇的小嘴长得大大,吃的小肚溜圆。 这小丫头人小鬼大,吃到高兴地时候,两眼眯起来成了月牙,嘴甜甜地道:“紫鹃姐姐贾瑜哥哥你们真好,你们来当我爹娘。” 紫鹃立马被沉默了,只是低头红着脸不说话。 自从上次曾氏提起姨娘的许诺,这小丫头如今敏感的紧。 平常和贾瑜拉个手捏捏脸,稍微亲密一点立马会扭捏不安起来,俏脸百分百会染上红霞。 她却不知道,这样子的紫鹃贾瑜只会觉得更可爱了。 贾瑜听着倒是乐了。 他想起以前自己小时候好像也是这个样子,每次去亲戚家对方都会给他掏出一堆好吃的来招待他。 一边吃贾瑜就会一边感慨:对方要是自己爸妈就好了,这样自己每天都可以吃到好吃的。 俯身捏了捏王璇的小脸蛋,他打趣:“璇璇你等下回去和你娘说说,贾瑜哥哥没意见的。” 王璇嚼着糖葫芦的小脸一滞,圆溜溜的大眼睛看着贾瑜,难以置信道:“我把你当哥哥,你居然真想当我爹?” 又细细嚼了嚼糖葫芦,品尝着清甜。 唯美食不可辜负呀。 及至咽下去后,王璇才对着贾瑜抬头鄙视道:“就和你客气一下,贾瑜哥哥你怎么当真了?” 感情她刚才是在说客套话 贾瑜脸色一黑,这小鬼头年纪小小怎么心思这么多。 和王璇一比自己小时候简直单纯的像个傻子,别人拿块糖给自己,都能嘿嘿乐半天。 不过贾瑜转头想了想他老爹王天成的性格,似乎又觉得理所应当起来。 第29章 户部缺银,九边用兵 这一天早上,贾瑜惯例来到书房,发现今天书房内却久违的多了一个王天成。 房间内早已经点起檀香,烟气微醺。 见他进来后,王怀川看着贾瑜解释说道: “今日起,每隔三日,你天成师兄下午就来和我们一起读书。 不读文章经典,只读朝政邸报,看了之后你们都要说说各自的想法。” 贾瑜听了有点小激动,古代的消息实在太闭塞了,连个报纸都没有,想打听消息全靠听说。 各种舅舅党层出不穷,无论是消息的精准度还是时效性,都非常差劲。 他接过老师手中邸报,看了眼标注的日期。 这是半月之前的,上面主要写了关于九边所欠军饷发放的通知,以及今岁春耕事务的安排。 一时间不由惊觉到,如今已经是三月中旬了,距离贾蓉的婚事只剩下半月之余。 待到贾瑜和王天成看完邸报,王怀川问道:“都有何所想,尽管说说。” 王天成看了看贾瑜没有说话的意思,率先开口道:“邸报上写,军饷是由户部从太上皇内帑借来的银子,待到入夏时收完税还要还回去。” 他凝眉思索下继续道:“依我看这银子户部九成九是还不上了,欧阳尚书可能要乞骸骨了。” 九成九只是虚词,实际上满朝文武都有数,这是必然事件,肯定还不上。 他还有一句话没有明说出来,但是在场三人都明白了王天成的言外之意: 户部是当今天子宣文帝的大本营,今上在作为皇子时就在六部观政。 无论当朝阁老韩玄还是现在的户部尚书欧阳建章,都是宣文帝的心腹属下。 如果户部没银子还太上皇的债,作为部门老大的欧阳尚书就必须要上书请罪。 而尚书的位置一旦空出来,作为六部里仅次于吏部的管着银子的重要部门。 太上皇一派绝对不会轻易放过,必然会尽全力争夺。 那新上位的户部尚书是谁的人,自然不言而喻。 贾瑜顺着王天成的思路继续说道: “今年天气越发寒冷,春耕可能不一定如往年一般顺利。陛下可以以此为由,用年中税收欠佳的借口推脱一二, 但是最多也就从年中推到年底,必须要在此之前补上银子缺口。” 在如今朝廷局势越发紧张,二圣同朝而治的今天, 任何一个小水滴都可能会成为引发党争的山洪。 贾瑜心中越想越觉得有道理,和王怀川父子不同,他熟知红楼原着。 按照之前他的推测,林黛玉进贾府应该就在明年或者后年, 红楼原书中交代的是林黛玉因为母丧而进京入贾府。 但这里面有个问题:贾母思念女儿,心疼小辈,接林黛玉尚且可以理解。 林如海为什么一定要送林黛玉入京? 甚至连三年服丧都没有安排,难道不怕黛玉背上不孝的名头? 结合眼前这篇邸报,他大胆猜测事情脉络: 宣文帝从太上皇那里借了银子又没法还,为了保住心腹大臣和户部这个大本营,他肯定会外面找银子。 而找银子,最后十之八九就是落在林如海这里,林如海是宣文帝登基之后的第一科进士,实打实的嫡系手下。 所谓的巡盐御史,放到后世就是中央特派调查组组长,绝对是宣文皇帝信得过的腹心之臣。 扬州盐商们肯定不愿意坐以待毙,任由朝廷在自己身上割肉放血, 所以林黛玉的母亲贾敏很可能死于盐商们的反扑。 至于林黛玉的弟弟,原着中说是死于林如海上任当口,究竟是盐商的下马威还是单纯的意外还要再小心求证。 贾敏死后,林如海被逼无奈之下,只得让黛玉进京,托付给贾母照顾,保证女儿的安全。 因此哪怕在后面林如海知道了宝玉流连后宅的荒唐行为,他也没有让黛玉再回到扬州。 为人父母者,怎么会因为所谓的女儿家的清白名声而枉顾子女的生死安危? 他一边在心中梳理黛玉进京的脉络,一边又在思考该如何操作使自己在其中渔利。 王怀川咽下口中茶水,微微点头,看来这两个徒弟的政治敏感度还是可以的,不是什么榆木疙瘩。 他又笑着提问说:“若是你们,又该如何解决?” 这话肯定不是说太上皇该怎么办,王怀川代入的是皇帝一派。 贾瑜凝眉苦思,他倒是有不少想法, 不就是搞钱吗? 前世看小说,很多穿越的前辈都示范过了,无外乎建银行,发国债,搞基建。 但这些法子都是远水解不了近渴的,更何况必然会有太上皇的人在其中捣乱,即使推行出来也是阻力重重。 王天成同样皱着眉头,他思路比贾瑜还少,想到的基本都是史书上有过先例的临时加税,从豪族手里借银子,削减皇室饮宴支出等。 王怀川看着两人思索,也不打扰,自顾自看着书籍。 又等了一会看到两人还没思路,他清了清嗓子提示道:“九边。” 这话一出,王天成尚且懵懂的时候,贾瑜瞬间明白过来了。 如果内部矛盾解决不掉,那就转移成对外矛盾。 这一策略放眼古今中外数不胜数, 例如三国时期的蜀汉,又例如几百年后某个日不落帝国对脚下这片土地发起的鸦片战争。 景朝如果对草原宣战的话: 打赢了,草原上的牛羊战马被缴获了,朝廷就有钱了,户部欠的账自然也就还上了。 打输了,太上皇也没心思争权夺利,除非他敢坐视景朝亡国,宣文帝也可以借机在军队里安插自己的势力。 当然前提是不会像明朝一样,一战而亡国 他腾的一下起身,盯着王怀川眼睛继续说道:“如果欧阳尚书真的致仕,那么陛下很可能会筹划对草原的战争,来缓解朝堂矛盾。” “倘若我是宣文帝来用兵的话”贾瑜心中琢磨。 “九边重镇之中,辽东甘肃等镇偏远难以把控,宣府蓟州镇背后为京畿重地,动辄或演变为前明旧事。所以很大可能是在” 贾瑜心情沉重,一字一句说出自己的结论:“陛下若要用兵,大概率在山西大同一带。” “至于再往后,陛下会有如何举措,学生也想不明白了。” 其实还有一句话他没说,那也是他为何心情沉重的根源: 战争怎么打起来?总不能是今天写信告诉对面老大,明天小弟皮痒你赶紧带人来干我。 到时候大概率是要暗示边关守将放一城一地给塞外胡虏的, 待到他们屠戮洗劫一番之后。 彼时宣文帝打着复仇的名义,既师出有名可以堵住官员口舌,又能够彰显陛下仁德爱民之心。 可谓双赢。 只是届时,会有多少无辜的百姓身死? 这些人,他们又有何辜? 王怀川老怀大慰,略显昏黄的老眼中露出精光,这个学生总是能给自己更多的惊喜。 他捻须而笑,对贾瑜的用兵之论既不反对也不赞同: “瑜儿能看到这里,已经很好了。 你们俩个记住:为官之道,最忌讳的是瞻前顾后优柔寡断,但同时也必须要目光长远, 下至升斗小吏,上至公卿宰辅,都要有走一步看三步的眼光,方保无虞。” 贾瑜深以为然,前世他刚入职公务员的时候,总觉得勤勤恳恳做好眼前事就好, 后来被毒打之后才发现,自己还是太天真了。 王怀川指着桌上的邸报道:“用兵之事,现在说来还为时尚早,你们两个先针对之前所说的借银还银之事,回去写篇文章三天后交上来,都好好想想应对之策。” 随后起身离开书房,独留下苦苦思索的贾瑜二人。 第30章 贾瑜初见秦可卿 神京城东,秦府后宅 秦可卿一身桃红绣花垂绦宫裙,闲坐在床榻上,头上金簪从梳成元宝髻的黑发中穿过,带着璎珞的流苏斜斜落下。 脑后黑发柔滑的垂到腰间,应着身上淡红宫装,更显得她冰肌玉肤,滑腻如酥。 这位在原着中兼具钗黛之美的佳人身材窈窕,纤腰翘臀,是标准的宫装绝色。 珠圆玉润的俏脸中和了几分媚态,更显出她雍容华贵的气质。 倘若说李纨是气质优雅的兰花,自带着书香气,王熙凤是花团锦簇的凤仙花,明艳照人。 那秦可卿便是盛开着的牡丹花,雍容华美,国色天香。 此刻,这位气质天成的美人正拿着书中诗册,呆呆出神。 辟寒金小髻鬟松,醒时空对烛花红。 她刚刚正是看到这句李清照在出嫁前闺阁忐忑中写出的名句,方才怔愣住了。 今日已是三月二十一,再有十天,她就要出嫁到宁国公府,然而时至今日,他还没有见过未婚夫贾蓉一面,关于贾蓉的消息都是从父母媒人口中听说到的。 这和李清照的经历何其相似? 正自出神时,却听到自己的丫鬟宝珠从门外跑来,喘息急道:“小姐,那个贾敦先生又上门来和老爷说话了,刚刚才出门离去。” 秦可卿闻言抬头,蛾眉蹙起,明艳夺目的俏脸微微出神道:“等下次再来,或许就是十天后了?” 她猛地起身,动作幅度之大倒吓了身前的丫鬟一跳。 宝珠正欲发问,就听秦可卿坚决的语气:“宝珠你去和瑞珠准备马车,我们偷偷跟上贾敦老爷的车驾。” 看见宝珠神色不解,秦可卿解释道:“我要跟着他,好看看贾蓉到底是个什么样子的人。” 她没有什么反抗的力量,婚姻大事无力做主,只能将自己命运完全赌在父母媒人手中, 这次偷跑出府,是她对自己下半人生的最后一点倔强。 若是得遇良人还好,如果不幸地嫁给了一个混蛋小子,那她也认了,大不了便撞柱而死! 一念既起,天地开阔。 不再跟宝柱啰嗦,她换了身宽松的便装,带着宝柱瑞珠两个丫鬟和一个车夫,除了秦府悄悄地跟上了贾敦的车架。 ------------------------------------- 贾敦从秦府出来,心情还不错。 如今贾蓉结婚的事情也忙完了,后面的都需要贾珍这个亲爹出面,用不着他一个外人掺和。 他吩咐车夫调转车头,向城外王家驶去,浑然没有注意到身后多了辆马车一直尾行。 今天是休沐日,他要去城外接贾瑜回家,这是贾瑜自二月初出城读书后,一个多月里第一次回家。 家中老妻曾氏已经跟他唠叨一个多月,想必等到这次贾瑜回来后可以安静一段时间了。 秦可卿坐在马车里跟在后面追了一会,听到车夫在前面说道:“小姐,他们怕是要出城了,我们不能再跟了。” 他不敢再跟下去了,现在擅自带着小姐出府已经是大罪,若是还出城,回去后车夫怕是要被秦业打死。 秦可卿贝齿紧咬,弯弯如月牙般的眼睫下,一双星眸满是不甘。 她思索片刻说道:“去贾老爷的府上,我们在附近等他。” 今天是最后一次议亲,她不信自己的未婚夫会心大到不提前和贾敦确认好进展。 只要自己等在贾敦家门口,总能见到贾蓉的。 车夫闻言,当即调转马头,待到行至贾瑜家门附近,几人便坐在马车里静静等候起来。 过了约半个多时辰。 秦可卿听到前方传来徐徐马车声,当即轻轻拉起窗口上的窗帘,身子藏在帘后,只露出一张白里透红的玉面向外张望。 只看见一个翩翩少年同贾敦一起从马车上跳下,长身玉立,英姿勃发,手中还拿着一卷书简,正边走路边同着贾敦说话。 瑞珠在一旁激动道:“小姐,蓉大爷看起来倒是个气度不凡的,想必不是什么败家子。” 秦可卿一直愁眉不展的面色上不免多出了几许欣喜, 虽然知道不能够以面取人, 但倘若每天从睡梦里一睁眼,自然更希望自己看到的是风度翩翩的俊秀少年,而不是贼眉鼠眼的猥琐汉子。 况且,看这未来夫君走路尚且手不释卷的样子,想必不是个品行坏的? 她正甜甜的猜想着,又听到宝珠疑惑的声音:“只是这蓉大爷,怎么看起来年纪有点小了?” 秦可卿心下一惊,连忙凝眸望去,仔细打量一番,果然如此。 这少年虽然看着身形挺拔,但望去也就十七八岁的身形,和自己倒是差不多些,远不是婚书上所写的年纪二十。 心中的惊喜倏然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失落。 倚着车窗,瑧首枕在肩膀上,颦起修眉,眼含失落。 阵阵料峭春风吹过,秦可卿心中只觉意兴阑珊。 难道,盲婚哑嫁就是自己的命? 贾瑜正随着父亲往家里走,突然感觉似乎有一道目光注视着自己,不由转身看去。 只见到一名绝色女子倚在马车车窗上,眉若远山,眸似秋泓,俏脸上却缠着散不去的哀婉,亦如隐藏在云雾里的峨眉山。 他不禁心中一惊,这女人实在太漂亮了, 任何男人第一眼望过去,就只会注意到她。 她的美该怎么形容呢? 曹植形容美女用翩若惊鸿婉若游龙,体迅飞凫飘忽若神。 贾瑜没有曹植那么有文采,他的形容是360p和2k画质 对于普通人来说,这女子的美貌简直就是降维打击。 尽管进过了贾府,已见过了小半数的金钗,但他还是要说,眼前这个女子当属颜值第一。 看了眼那马车上悬挂着的灯笼,上面写了个‘秦’字。 再结合这超规格的颜值,来人身份简直呼之欲出。 除了曹公笔下那位风流袅娜,兼得钗黛之美的秦可卿,还能是谁? 只是,这位怎么跑的这里来了? 贾瑜心思一转,转身和父亲贾敦说道:“爹你先进去,我随后再进,给娘准备个礼物。” 贾敦虽然好奇,但不疑有他,点点头便先进了家门。 贾瑜将手中的书简放进口袋里,他直奔秦可卿的马车走去。 秦可卿正自哀怨中,突然发现那少年朝自己走来,心中登时产生了一种做坏事被抓到后的羞耻感,小腹一热,一时竟然忘记了拉上窗帘。 等到少年走到近前时,已是不及。 贾瑜友好的笑笑,清声问道:“小姐可是东城秦大人府上千金?” 秦可卿微微点头,没有说话。 贾瑜继续信心满满道:“秦小姐前来,想必定是对身上婚事有所疑问,想要前来找人询问,对否?” 虽然没想着找贾敦询问,只是想看看贾蓉如何,但对婚事有疑问确实是真的。 秦可卿再度微微点头。 贾瑜感叹道:“小姐的疑惑我可以代为解答。” 看着秦可卿抬起螓首,玉容幽幽,一副不解的样子。 贾瑜解释道:“我名叫贾瑜,和蓉哥儿自小一同长大,虽然关系不算亲密但也经常打交道。我父亲讳敦,最近正是为蓉哥婚事在外奔走。” 先说了下自己身份,在仔细观察了眼秦可卿,看到她如花似玉的俏脸上似乎有几分相信的意思。 贾瑜继续维持一个仅仅两人能够听到的低音,蛊惑道: “小姐的婚事,是东府珍大哥定下的,他是蓉儿的父亲,也是如今宁国公府的话事人。” “我先前多次听闻,小姐芳名在外,珍大哥对你一直心有爱慕,只是不想到最后小姐竟嫁给了珍大哥的儿子贾蓉。” 看了眼秦可卿花容失色的模样,他再添一把火:“他日过府之后,小姐还是多听多看,谨慎行事为妙。” 末了又补上一句:“我说的这些事情,贾蓉应也是知道的。” 谎言的最高境界就是九分真一分假, 而贾瑜说的却已经是十分真了,他只不过在其中稍稍颠倒了下事情的顺序而已。 贾蓉或许已经对父亲贾珍的龌龊心思有了几分猜测, 但通过上次酒宴他的反应来看,应该是还没有确定。 现在贾瑜故意说成贾蓉已经知道了,到时必然会引得贾蓉秦可卿更加互相猜忌, 如此下来这对新婚夫妇必然更加不睦,相看两厌。 偏偏他们都会以为自己掌握了对方的信息差。 这样贾蓉就会猜测秦可卿是不是早和父亲有勾搭,秦可卿则会越发对丈夫感到失望。 这种事情又很难开诚布公的讲出来, 二人之间的沟壑也必然会越来越大。 秦可卿的一张红润檀口此刻已经说不出话来,听到这种惊天丑闻,一颗芳心直直坠入谷底。 她泫然欲泣,只磕磕绊绊道:“多谢公子,可卿,,,可卿知道了。” 贾瑜整了整衣襟,长身玉立于马车前。 一拱手,祝福道:“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贾瑜祝可卿姑娘终有守得云开见月明之日。” 这招打蛇随棍上非常熟练,前面还满嘴的秦小姐,此时已经不知不觉的变成了可卿姑娘。 秦可卿低声谢过,拉上了帘子,吩咐车夫回府。 这位绝色美人心中虽然还没全盘相信贾瑜的一面之词,但已是信了个十之八九。 她闭上双眼,感觉脑海中乱的很。 一会是自己新婚时洞房花烛新婚燕尔的美好, 一会是垂涎着向她走来如狰狞恶鬼一般的贾珍, 一会又是刚刚车前少年那温润如玉丰神俊朗的脸庞。 心中幽幽一叹:也许,这就是我的命? 第31章 伏笔与父子离心 看着秦家的马车渐渐离去,贾瑜站在原地默然片刻,转身回家。 宁国府的铺垫已经够多了,贾蓉、秦可卿这两个人,他都或多或少的进行了提醒。 再埋下什么伏笔也没太大意义了。 今天和秦可卿说的话,透露出贾珍的心思,其实有几分凶险的。 因为他不知道这位‘可卿姑娘’品格到底值不值得信赖。 若是个外柔内刚的,性子坚毅的,尚且还好。 但若是个怯懦的,待到日后屈身从贼,雌伏于贾珍身下,到时将今日之事一说, 那自己和贾珍对上的时间就要大大提前了。 但他还是赌了,不为别的,就为这个大美人身上扑朔迷离的身世。 如果真的是如前世书迷所猜测的废太子之女,那他就是血赚! 不是,他也认了。 赌博哪里没有风险的? 当然,心底也未尝没有几分不可言说的曹贼之心。 贾瑜转身回家。 从袖子里拿出根木簪,这是他前几日和两个小丫头一起制作的。 紫鹃手巧负责雕花,碧蕊活泼负责上色,贾瑜负责刻字。 他在木簪尾巴上刻了个七零八落的‘曾’字,虽然丑了点,终究是一片心意。 这就是他今天准备送给母亲的礼物。 曾氏显然对这份礼物很喜欢,当场就将头上珠钗摘下,换上了这根丑丑的木簪。 或者说,天下间母亲的付出都是不求回报的,仅仅是一份小小的来自儿女的礼物,也值得她们高兴上好久。 母子二人聚在一起,说了很久的话,方才一同前往主厅吃午饭。 ------------------------------------- 宁国府,贾珍院 贾珍穿着件花花绿绿的薄衫,坐在太师椅上,眯着眼正享受着周围侍女的服务。 他眼眶深陷,嘴角下弯,纵然此时正开心享受着,面上的线条也尽显刻薄。 身体后仰,贾珍张着嘴等待侍女的投食,右手尚且没有闲着,在新纳的小妾软糯的身子上爬山涉水。 所谓荒淫无度,大概就是这样子了。 赖大低着头,远远地喊了句老爷。 贾珍这才将手从小妾散乱的衣服中收回,嗅了嗅指尖上的香气,他懒洋洋问道:“什么事?没看老爷正在兴头上?” 赖大这才敢进来,他低着头,苍老的面孔上闪过一缕不屑,又似乎有一丝羡慕。 “老爷,东街口贾敦刚才送来了蓉哥儿婚礼的账目,并委托我转告老爷,婚礼的一应事物都准备妥当了,只等十日后蓉哥儿完婚。” 贾珍满不在乎:“这种小事也来汇报?蓉儿这么大的人了,结个婚能有什么差错?” 赖大强忍着吐槽的欲望:‘不关心你好歹也装装样子,那是你亲儿子啊'' 他忙回应道:“老爷,奴才是想着,蓉哥儿媳妇家里好歹也是个工部的官,之前老爷为蓉哥儿媳妇准备的礼物是不是轻了些?” 贾珍嚼了嚼口中水果,突然觉得赖大这老家伙说的有点道理。 虽然说现在这个时候,秦可卿已经是到了嘴里的鸭子,飞不出去了。 但是有句话怎么说来的?礼多人不怪吗。 自己多送点礼物,日后不愁从她身子上收不回来。 他心中顿时一片火热,佯装心痛的挥手道:“你现在去老爷库里,把那幅吴道子作的菩萨画拿上,就当老爷送给新媳妇儿的礼物了。” 没错,虽然贾珍荒淫无度,贪财好色,但他也是个信佛的。 看了眼堂下有些错愕的赖大,他喝道:“还不快去?以为老爷会反悔?” 他已经要按耐不住自己了,刚才对秦可卿的盘算让他心中升起了阵阵火焰。 现在只想带着小妾,在黄花梨木的大床上纵情驰骋策马奔腾。 赖大应了后转身离去,出了门心中还有些不解。 蓉哥儿托自己让他爹多送点礼物给他没过门的媳妇儿?这什么情况,年轻人的想法现在这么超前吗? 关键一向抠门的老爷还答应了 他刚才都打算着贾珍如果生气,自己就如实交代了。 从贾珍私库里拿了画,赖大将其和原本准备好的礼物一起放好,转身去找贾蓉报喜。 “蓉哥儿蓉哥儿,老爷给你媳妇儿又加了一幅名画,是老爷最爱的菩萨画,前唐吴道子的真迹,值千八百两银子呢。当初西府琏二爷结婚,老爷都没舍得送。” 赖大道喜的时候不忘使劲夸了夸画作,想凸显一下自己的功劳。 却突然注意到贾蓉一副好似被天打雷劈了的表情。 “蓉哥儿,你这是” 贾蓉一口饮尽杯中酒,颓丧道:“多谢赖爷爷了,日后蓉儿定有后报。” 他甚至连话都懒得多说一句,随口一个定有厚报就打发了。 说话时候贾蓉双目无神,目光直勾勾这看着前面的空地,倒像是和鬼讲话一样。 赖大:“” 虽然心里对这对父子今天的表现感到很懵逼,但是他看出来了贾蓉心情不好,明白留在这里也是白白惹人生厌。 当下也不磨叽,随口客套了几句就离开了。 贾蓉一杯接一杯,面无表情的喝着酒,清秀的面貌上布满阴鸷,显得阴狠冰冷。 他心中已经有了八成的把握,自己的父亲贾珍,对自己的媳妇有一些不可言说的心思。 不然以贾珍的抠门,今天绝不会同意。 至于是不是最坏的那个结果,他还是不太敢相信。 贾蓉决定等到秦可卿过府之后,先默默观察一段时间。 倘若自己媳妇是个无辜的,那他自然会和父亲对抗到底。 如果和贾珍是一丘之貉,那他说不得也要动些歪门邪道的手段了。 他这个想法损友贾蔷就是不知道,如果知道了,定然会取笑他说: “蓉哥儿你说了无数回要和珍叔干架,结果哪一回真的做出来了?” 贾蓉从小到大挨了贾珍无数的打! 在这个孝道大过天的时代里,贾珍是坚定地履行了棍棒底下出孝子的理念。 只要自己稍有不爽就是大棒伺候,打的贾蓉轻则腰酸背痛,重则皮开肉绽。 最后贾蓉也确实成了众人眼前的‘孝子’。 看了眼已经喝尽了的酒壶,贾蓉转身离去,他现在要去找自己的小厮问一下: 母亲尤氏老家的消息,打探的怎么样了。 第32章 欲往江南 七月时节,骄阳似火 贾瑜坐在书房里,持笔伏在案上,认真听王怀川讲课。 今天是七月二十,距离四月初贾蓉结婚已经快过去了四个月。 这些日子里,贾瑜一直在王家静心读书,连贾蓉邀请他前去婚礼酒宴做客也没有答应。 一是王怀川不想贾瑜和宁国府上纨绔走的太近,不给批假; 二是贾瑜明白贾珍就是再怎么急色,也不会在新婚燕尔之际对秦可卿动手,起码要装上几个月的正人君子。 此时不是收尾的时候,就算去了也没什么意义,还不如在王家读书写字。 。 。 “小德川流,大德敦化。此天地之所以为大也。” 王怀川讲完最后中庸一句的释义,结束了四书的授课,看着前方的贾瑜满怀惊叹。 太快了,实在太快了。 六个月的功夫,贾瑜已经学完了四书外加韩非子荀子,同时鉴赏了许多欧阳修王安石的文章。 不仅如此,每隔三天,他还会和王天成王怀川一同分析邸报,议论朝政。 这是什么样的学习速度? 如果说普通读书人是双脚步行前进,天才是骑着汗血宝马跃进,那贾瑜就是开着兰博基尼冲刺 王怀川当然不知道兰博基尼,但他教过的几个学生,几乎个个都是人中龙凤。 而这些人中之龙在童生时候的表现,如今比起贾瑜来,亦有不及。 只有贾瑜自己清楚, 这样的速度,既得益于他过目不忘般的记忆力,也得益于两世为人强大成熟的自制力,还得益于网络时代信息爆炸后,什么都略懂一点却什么都不精的键盘侠知识库。 这三者缺一不可。 望着低头奋笔的贾瑜,王怀川感叹道:“明年开春童生试,瑜儿你可以下场一战了。” 贾瑜闻言,不免有些得意,产生了一种小学毕业的迷之惊喜 他抬头笑道:“老师,我若是明岁下场童生试,后年秋闱,可还来得及?” 王怀川抚须沉吟:“可堪一试,但若是再等上三年,以瑜儿你的聪慧,至少也能高中个经魁。” 经魁是乡试的第三、四、五名,第六则称为亚魁。 贾瑜暗自摇头,他打定了主意,必须要以最快速度进行科举,在后年秋闱必须中举。 然后再隔年二月会试高中进士, 他不求三甲,但求中榜。 只要有了进士的出身,再加上老师和众师兄的人脉,他做起事来也会师出有名。 不再像现在一样束手束脚,只能用些玩弄人心的诡计。 如果再等上三年,只怕李纨凤姐都老啦! 摇摇头将不正经的心思甩开,贾瑜抬起头,看着老师问道:“老师,现在我已经学完了四书,从明日起我们便开始学习五经?” 王怀川笑了笑,听出来了贾瑜试探的意思,这个小子果然机灵,看来已经有想法了。 “瑜儿你想来聪慧,你不妨猜猜为师接下来的安排?” 贾瑜胸有成竹,自信道:“乡试尚远,我猜老师应该不会再往下教了,至于童生文章我已经练习的十之八九,无需再重复。我猜,老师应该是要带我搞实践课程了。” 看着王怀川笑而不语,贾瑜一个机灵,想到了一种可能,询问道:“老师,我们去扬州?” 王怀川终究还是没忍住哈哈大笑:“你师兄还说你绝对猜不到,要我亲口和你说。我和他说了,瑜儿聪慧,只需要点一点就能明白,不用通知。” “现在看来,还是我更了解你。” 前些日子分析邸报的时候,贾瑜早就看到了户部尚书欧阳建章的乞骸骨书,宣文帝的答复是不允。 和数月前三人的分析完全一致。 这四个月里,多达几十次的分析邸报朝政, 贾瑜早就发现自己的这个老师是站在宣文帝派系,属于是支持改革的大臣。 如今皇帝缺银子,老师又要带自己出去上实践课。 当下哪里还有比扬州更合适的? 看到贾瑜猜到后,王怀川也和贾瑜讲了一下事情的经过, 原本宣文帝并没有要派他前往扬州的意思,毕竟王怀川如今明面上没有官身在,去了也没什么大作用。 但是贾瑜和林如海勉强算是八竿子打得着的亲戚,又兼之是师兄弟,曾经有过书信来往。 如今贾瑜课业已完,去见见世面,顺便帮衬帮衬下师兄也是应该的。 没错,贾瑜年中时候还和林如海写过信, 信的大致内容就是:我问候师兄你全家身体都好,师兄代全家问候师弟你身体好。然后就是劝学读书云云。 贾瑜一直心心念念的林妹妹,被概括在了‘家属等’三个字里。 王怀川和他约定好,五日后在城门处集合,一同出发坐船前往扬州。 贾瑜自然也没异议。 他也要回去安排一下贾府的事情,免得等到从扬州回来,发现老家出问题了。 那才叫因小失大。 他心下绸缪着,告别老师后,回到自己的屋子内,准备和紫鹃碧蕊两个人说下扬州之行。 这次前往扬州,他是准备带着这两个丫头的。 一来他先前答应过两个丫鬟,走到哪里都带着,如今坐船去位置是够的,自然就带着。 二来也是想看看黛玉紫鹃这对原书里最情深感人的主仆,如今还能不能再续前缘。 除了这两个还带上哪些人,贾瑜还要再仔细想想看。 屋内只有紫鹃一人,碧蕊不知道跑去了哪里,可能又带着王璇在外面玩耍。 他也就暂时没说出来。 紫鹃正在房间内修补衣服,入了暑之后,程夫人的课也暂停了,碧蕊和王璇两个丫头是彻底玩疯了,经常需要对衣服缝缝补补。 虽然感觉大爷看自己的眼神有点奇怪,但是也没有放在心上。 看见贾瑜回来,心知是今日课程上完了。 “大爷,今日累不累?” 贾瑜秒懂,露出一个坏笑:“累死了,快来快来,大爷等不及了~” 紫鹃没好气地白了一眼,但还是将贾瑜按倒,让他在床上侧躺着,弯腰侧坐在床边,替他捏起了肩膀和颈椎。 缕缕黑发从紫鹃鬓角垂下,落在贾瑜的鼻子前,轻嗅一下就能闻到淡淡的花瓣香气。 少女此刻侧坐在缠绕着的床幔之后, 若是从远处望去,只能隐隐约约看到几分窈窕神秘的身姿却又不真切。 “大爷怎么样,用不用再加点力气?”紫鹃声音轻柔。 “嗯这样就好,挺舒服的。” 贾瑜点了个赞回应道,其实要说他有多疲惫也不至于。 十八岁的少年人,正是精力旺盛的年纪。 况且他这具身体精力充沛的厉害,长时间伏案读书写字。纵然累了,只需要略微休息一下就缓过来了。 他让紫鹃按摩,其实更多的是享受着少女温柔服侍时的认真和细致。 享受的是纤纤玉手从自己肩颈拂过的感觉,也是如兰似麝的少女清香在鼻尖环绕。 如春风拂面,如花香扑鼻。 这是一种独属于他二人的主仆情趣。 第33章 带着贾母去江南? 隔天上午,荣国府后堂 贾母照旧带着一众女眷在后堂高乐,你一句我一句,不时传来王熙凤作怪的调子,气氛一片热闹。 鸳鸯上身穿着鹅黄色的薄衫,下身是洁白的罗裙,两侧露出了纤白的手臂,莲步轻移间胸臀间的曲线格外优美,宛若秀美的天鹅。 她从堂外进来,面上带着喜色,低身在贾母耳侧低声说了句话。 只见贾母听了后,看了眼堂下的莺莺燕燕,略一犹豫还是笑着说:“那就快让他进来。” 未几,鸳鸯领着个青衫少年走进了后堂。 众人侧目看了过去,不禁纷纷停了嘴,堂内也为之一静。 贾瑜脚下纹云布鞋踩在羊毛地毯上,上前对贾母行礼道:“孙儿贾瑜,恭请老祖宗安。” 随后用眼角余光稍微转身看了下,不由暗自惊讶,今日荣庆堂里的人还真够多的。 他正前首坐着的自然是贾母,老太太现在正坐在悬着寿星图的火炕上,鬓发如银。 右手边坐着的是王熙凤、李纨、秦可卿这三个姐妹。 秦可卿神色寡淡,数月不见。她脸上未着粉黛,头发随意盘在脑后。但丽质天生的美人颜色不见衰减,如今更是在眉宇间缠绕着丝丝缕缕的忧愁,看过来直让人心疼。 身侧的凤姐却是妆容鲜艳,一身衣饰金碧辉煌,好似神仙妃子般。 再旁边的李纨,相较数月之前似乎没什么大的变化,只是神色看起来不似之前那般凄苦,此刻一双杏眸正眨也不眨的盯着贾瑜,不知道在想什么。 左手边桌椅旁坐着的是沉寂好久了的王夫人和邢夫人两妯娌。 王夫人慈眉善目的脸上神色淡淡,手捻佛珠,垂眸不语。只当贾瑜是个陌生人,似乎已经忘记了之前的过节。 邢夫人只从面相看来,是对贾瑜有些好感的,正对贾瑜微笑示意。 只可惜她演技太差,贾瑜略扫一眼,就能看出来这份善意只是强装出来的样子货。 堂内屏风之后,三春并着宝玉之前正在陪着一个少女说着话, 这少女有一张红润如苹果似的圆脸,两边脸颊尚且带有几分婴儿肥,大眼睛乌灵闪亮,头上明明梳着闺阁女子常见的垂髫分肖髻,但看他谈吐举止之间,却又像个风流倜傥的假小子。 这人正是贾母的娘家的侄孙女,芍药美人史湘云。 此刻史湘云正笑着打趣说:“爱(二)哥哥,今天你怎么不去族学里读书了?” 宝玉头上戴着束发嵌宝紫金冠,齐眉勒着二龙抢珠金抹额,此刻听到湘云问话,好似中秋满月的脸庞赶紧晃了晃道: “什么四书五经的,不过是些国贼禄鬼邀名邀利的废纸罢了。” 却又笑嘻嘻的同湘云道:“云妹妹今天来要住多久?今晚你们都来我院里,我前儿刚写了首诗,要你们给我品鉴品鉴呢。” 探春听了却有些不高兴,英挺的眉毛一挑,隐有不忿。 若说外面的读书人都是些国贼禄鬼,那她的瑜哥哥又是什么? 只是她性子机敏,知道和宝玉争辩这些没什么意义,纵然胜了最后吃亏的还是自己。 所以只是低着眉,做出一副神游物外的模样。 外堂处,贾母看了眼身前不悲不喜的王夫人,对贾瑜和蔼回应道:“好好好,你这猴儿今儿怎么闲暇得了空,跑到我这个老太太这里来了?” 贾瑜在一众莺莺燕燕的注视下也不怯场,拱手笑道:“老太太这话可是亏了心的,孙儿在外读书,一直挂念着老太太,这不今日好不容易得了闲,就跑来老祖宗这里了。” 贾母开怀,不管这话真的假的,但能看见这个刺头儿如今能像模像样的说些软和话,她就足够高兴了。 “我看你这嘴啊,现在是比凤丫头还厉害了,哈哈哈。” 一旁的鸳鸯听了,拿起洁白的手帕抿嘴轻笑,显然是十分赞同这话的。 贾瑜又恭敬道:“老祖宗,老师已和我说好,过几日要带我去江南游历一番,此行必然会经过扬州林姑丈处,我是特地前来给您报信的。” 如今当着老太太的面,自然要说姑丈而不能说什么林师兄了。 这话一说完,顿时勾起了诸人的回忆。 反应最大的是一旁坐着的王夫人,虽然面色不显,但捻着佛珠的双手都用力了许多。 显然是回忆起了过往和这个小姑子的不和经历。 贾母神色也略有怅惘,不知不觉间,贾敏已经出京有七八个年头了。 贾敏是自己最疼爱,模样性格也最像自己的女儿,每至中秋春节等团圆节日,她心中的思念都难以遏止, 常常想着将女儿从扬州接过来再住上几个月。 怎奈两地千里迢迢,贾敏也是有丈夫有孩子的,哪有想起来那么容易? 听到贾瑜将行扬州,她恹恹道:“你是个有心的,等到了扬州你林姑丈那里,帮老身看看你贾敏姑姑过的怎么样,再替我向她报个安就是了。” 贾瑜瞅着贾母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当下心中更有底气: “老太太这话说错了,林姑姑为人孝顺,虽然久在扬州不能和您相见,心中也是一直挂念着您的。 我这么突然跑过去保平安,只怕姑姑还以为家中出了什么事情不告诉她,说不定更担忧您呢。” 贾母无语,就报个信哪来的这么多的托词? 一旁坐着的王熙凤和李纨也不理解,贾瑜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李纨暗暗为他担忧:怎么这点小事也不能答应? 贾母心中不喜,端起茶杯喝了一口上好的老君茶,润润嗓子问道:“那瑜哥儿你是个什么意思?” 贾瑜大义凛然道:“我意思是,请老祖宗和我同去江南。 一来您年事已高,如今江南地界天气好,正适合探亲访友,回金陵祭祖,等到日后说不得也再难有这样的机会。 二来我前几月和林姑丈有书信往来,林姑丈信中说无论是姑姑还是我的那个表妹,心中都对您思念的紧。、 老祖宗此番若是前去,也可以阖家共享天伦之乐。” 他这番话表面说的正气凛然,实则内心还有自己的小心思藏在里面。 王怀川带他去游历江南,是想让他见见世面,同时也隐有将他送进天子视线中的意思。 贾瑜自然领悟到了这份出行下的潜台词,但他的野望比自己的老师还要更深一层。 江南是当今景朝最繁华的地方,却因为太上皇和皇帝在九边军权上的明争暗斗,暂时远离了庙堂旋涡。 如今前去江南,贾瑜有心在这里初步发展起自己的势力萌芽, 在他的计划里, 江南进可作为席卷天下的后勤钱袋子, 退亦可成为自己跑路海外的出海口, 无论从哪方面说江南都是一个值得他用心经略的地方。 但话又说回来,他现在身上连个功名都没有,如何组建自己的势力? 总不能说王霸之气一露,四方猛士纷纷来投。 这种情况下,无外乎扯虎皮拉大旗, 曹操当年可以挟天子以令诸侯, 他如今也可以拿着贾母的鸡毛当令箭。 贾史王薛四大家族在江南势力庞大,关系亲近。 而作为当今辈份最高的超品国公夫人贾母,在这四大家族里无疑有着极高的威望和话语权。 所以这次前往江南,他最起码也要从贾母身上薅出几根鸡毛当做自己的令箭, 这关乎他日后的一系列事业版图的布局。 听了贾瑜提出的主意,贾母说不意动是假的,年纪大了的老人,总是格外的怀念故乡。 幼时出身金陵史家,作为侯府的大小姐,她在金陵亲友玩伴众多。 后来嫁给了荣国公贾代善,辗转入京之后,曾经的朋友亲人也渐渐联系的少了。 现在她年事已高,虽然在神京城中住了几十年,有了家人子女相伴,但午夜梦回时,看到的却总是已经金陵城里逝去的童年。 就连一旁的凤姐李纨听了,也都有心动之感,她们也都是金陵人氏啊。 家里的父母都远在千里之外的金陵城,哪里会不想回去看看呢? 贾母神色挣扎地说道:“我年纪大了,一路上哪撑得住舟船劳顿,更何况家里一堆老的小的,这我怎么放心的下?” 贾瑜偷笑,明白这老太太已经心动了,现在是等着别人帮她鉴定一下念头。 他再添上一把火说道:“老太太放心,我们坐船过去稳当的很,和平地上是没什么区别。 至于家里这些小的,老祖宗要是不放心,一同带上去江南就是了。” 说完又给鸳鸯和李纨递了个隐晦的眼神,示意她们赶紧帮着说和下。 李纨心底害羞,带着些埋怨的想着,这个瑜哥儿是把自己当做他的什么人了? 但想想远在金陵家中的老父母,还有几个多年不见的兄弟姐妹,这位花信少妇还是轻张檀口,看着贾母道: “老祖宗,我觉得瑜兄弟讲的有点道理,兰儿如今也大了。总要带回去给祖宗们看看,求求老祖宗保佑以后有个好前程。” 她一说完,就默默低下了头,用手理了理鬓角垂下的青丝,一张玉面如出了水的芙蓉花,粉红动人。 怎么感觉 自己这个大嫂子当得倒像是个小媳妇一样?贾瑜说什么就是什么? 还用恬不知羞的用儿子贾兰当做借口 站在贾母身边的鸳鸯也注意到了贾瑜的眼神示意,但她更了解老太太,知道眼下不好多劝。 于是换了个角度进行助攻:“老祖宗要是想回江南转转,咱们家里还得留下个机灵的管事才行。” 说罢又用一双宝石似的明亮眸子看着王熙凤,其中意思不言而喻。 鸳鸯这话看似没有劝说贾母,实际上是已经引导着贾母的思维从“去不去江南”直接跳到了“留下谁看家”。 贾瑜听了后暗暗称赞,真不愧是原着里兰质蕙心的金鸳鸯。 王熙凤起身佯作发怒:“好你个鸳鸯,老太太还没说话,你倒是先使唤起姑奶奶我来了。” 又拍了下丰润的大腿,自怨自艾道:“我看我就是那劳碌的丫头命,这辈子是一刻也歇不得了。” 她这自嘲的神态语气都拿捏得极好,看似口出姑奶奶的狂言,实则立马适可而止。 同时说的话也滴水不漏,没有流露出任何拒绝的意思,免得贾母心生不快。 这番彩衣娱亲的模样,就连一旁一直沉默寡言,藏着心事的秦可卿也被她逗笑了。 贾母摩挲着手上的扁头拐杖,寻思了半天,终于还是立下了决心。 看着贾瑜笑呵呵道:“罢了罢了,你这猴儿也是个有孝心的,老太太我这次也就跟你折腾上一回。” 又安排道:“珠儿家的,这次你就带上兰儿和我一起回一趟金陵,兰儿如今年纪大了,也要跟亲家见见面。” 再拉过彩衣娱亲的王熙凤,将之拥入怀里道:“凤丫头,这会要辛苦你了,我们走了后这阖府里里外外的事都压在你肩膀上。” “有什么事不要都自己担着,多和琏儿和二太太商量商量。” 再三考虑下,她决定不带着王夫人一同前去,大家现在看似和和气气,但是今年年初,王夫人做过的事,贾瑜怎么可能就真的忘在脑后? 王熙凤心中此时却喜悦异常,刚才是她没转过脑筋来。 如今转念一想,老太太走了,还把管家的尚方宝剑给了自己,那这偌大的荣国府还不都是自己说了算? 王熙凤的欲望很重,而在权利方面更为尤甚。 如今一想到几天后,自己荣国府大权在握,生杀予夺的模样。一张白净妩媚的脸蛋顿时染上了些不正常的潮红,连她曼妙的身子也微微颤抖了起来 所幸她此刻正伏在贾母腿上,旁人也暂时看不出她有什么异样。 回眸看了眼俊逸的贾瑜,王熙凤一颗芳心对于提出回江南建议的少年,倒是平白生出了许多好感。 这东街口的破落子,自从拜了贵人为师之后,越发聪明起来了,一次又一次的出乎了她的意料。 第34章 铁拳无敌史湘云 “你们几个小的,也都出来。” 贾母对着屏风喊了一声,屏风后的三春和宝玉听了,立马带着湘云走了出来。 刚才听到回江南的话题,这几个俱是心痒痒的。 想着如果贾兰都跟着回了江南,她们自然没有不去的道理。 就连一向呆萌的“二木头”迎春,此刻一张鼻腻鹅脂的俏脸也满是向往。 看着这几个如花似玉的姑娘衣袖蹁跹从屏风后走出的模样。 贾瑜不禁想起来前世看过的西游记里的那个经典片段: “女儿们,出来呀~” “来啦~” 嗯,自己可不是猪八戒,比他英俊多了 活跃如贾宝玉,此刻已经欢笑着奔向贾母:“老祖宗,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贾母一把搂过她的这个宝贝蛋,口中连呼:“哎呦我的心肝儿,这哪是说走就走的?等着你爹和你琏二哥收拾好了,咱们再出发就是了。” 贾宝玉今天头上戴着束发嵌宝紫金冠,齐眉勒着二龙抢珠金抹额,不同于祭祖那日见面的庄重打扮,今日的扮相真是应了几分原着中所描绘的“生的一副好皮囊”。 就是一个大脸盘有点出戏 贾瑜没怎么关注宝玉说话,他此刻注意到了一位跟在三春身旁的,风流倜傥的少女,心中思忖:气质潇洒,举止大度,想必这便是史湘云了? 湘云注意到他的视线,乌黑眼睛眨了眨,模仿着戏文里的侠客模样,也不害羞,大大方方一拱手道:“瑜大爷,史湘云有礼了!” 她生的唇红齿白,此刻略带着婴儿肥的小脸一脸严肃,明明是娇俏可爱的少女,偏又把侠客做派模仿的有模有样,直让人忍俊不禁。 芍药下湘云醉卧 贾瑜哈哈一笑,也做模做样,回着拱手道:“久闻史大侠威名,脚踏黄河两岸,拳打三州六府,是不世出的豪侠,今日一见名不虚传。” 嗯,现在隋唐演义还没写出来,想必秦琼应该不会找他收版权费的 湘云被他夸得一愣,随后眼睛一亮,复述了一遍贾瑜的话,又自我加工了点:“脚踏黄河两岸,拳打三州六府,铁拳无敌史湘云。” 心下登时满意的很,觉得这称呼朗朗上口威风凛凛,比只一味单纯的史大侠来的厉害得多。 暗自决定以后再出去玩,就把这个当做自己的名号报出去。 她神态娇憨,心中欣喜之余便高高兴兴的朝着贾瑜竖了个大拇指, 湘云气质风流豪迈,较迎春多出一分灵气,少了一分婉约;较探春却多出一分坦诚,少了一分细致。 实在是个极有灵气,极招人喜欢的姑娘。 贾母注意到他们两人的互动,笑呵呵介绍说道:“这是我娘家的侄孙女湘云,瑜哥儿你称她为云妹妹就行。” 又虚指了下湘云:“什么铁拳无敌,说出去也不怕人家笑话你这个姑娘家家的。” 湘云也不在意,轻快的跑向贾母,撒娇道:“老祖宗,我能跟着你们一起回江南吗?” 贾母神色为难,不好回应。 说到底,史湘云姓史不姓贾,隔三差五的接到荣国府来玩玩,有她老婆子在自然没什么。 但回江南这种大事,她不能贸然允诺。 湘云看了眼贾母为难的表情,大度说道:“老祖宗,我想起来婶婶那里还有许多针线活没做完,我还是先不去了,留在家里帮婶婶做针线活儿。” 发现湘云神色自然,脸上毫无做作。 贾母揉了揉她的小脑袋,心疼道:“今儿下午我就让鸳鸯她们做你最爱的鹿肉来吃。今晚也不要回去了,就在我这里住下,针线活明儿再做也来得及。” 贾瑜看的直摇头, 倘若说十二金钗里, 林黛玉是因为心思敏感常常流泪而惹人心疼。 那史湘云就是因为她的欢声笑语洒脱大度而令人心碎。 当然,林黛玉性格如此,且她的处境要比史湘云更加凄苦更加难熬。 不能因此就对二者孰优孰劣来进行评说。 差不多说完了事情,贾瑜便拱手告辞离去。 贾瑜没有什么留下来吃饭的想法,他自认为大家关系还没那么熟悉, 更何况还有王夫人这老货在这,一起吃饭也是徒增尴尬。 离去时,贾瑜注意到一旁一身宫装的秦可卿盯着他看。 那如痴如怨的眼神,再搭配上她那倾国倾城的容貌。 贾瑜心中不禁一荡。 这也太有杀伤力了 从荣庆堂走出,过了抄手游廊,贾瑜嗅了嗅自己衣服上沾染的各色脂粉香气, 不禁感慨道:“难怪贾宝玉天天乐不思蜀,换了我,我也顶不住呀。” 他正欲从西角门出府,就听到身后有人在呼喊她的名字。 来人是个大约十六七岁的丫鬟,扎着丸子髻,看见贾瑜回头,气喘呼呼的道:“大爷大爷,稍等片刻,我家小姐有请。” 似是怕贾瑜不认识,她又补充道:“我叫瑞珠,我家小姐是东府的蓉大奶奶。” 贾瑜眯了眯眼,秦可卿都成婚了,这个丫鬟还叫我家小姐? 想了想秦可卿刚刚那双如泣如诉的桃花眼,他一个哆嗦,回道:“我就在这里等着,你叫你家奶奶过来,有什么事情来这里说。” 老衲年纪还小,女施主的盘丝洞还是不去了 贾瑜目送这瑞珠丫鬟离去,寻思了一下,站在这抄手游廊里人来人往的,反而不好。 当下又转了转,左右张望一下,信步去往旁边的花园假山处走去。 须臾之后,听到身后轻轻脚步传来,贾瑜回身。 果不其然,来的正是那位,袅娜纤巧鲜艳妩媚的秦可卿。 此刻这位宫装丽人,正杏眼泛红,神色郁郁。 玉容寂寞泪澜干,梨花一枝春带雨。 大概就是眼前佳人的模样了。 秦可卿见到了贾瑜回头,莲步轻移,幽声叹惋:“公子~” 第35章 秦可卿:恨不相逢未嫁时 这 贾瑜顿感头痛,早知道这么个状态,还不如去游廊下面呢。 这要被人抓到了,那可真是黄泥巴落裤裆了。 你说这不是私通,有什么证据? 他却不知道,宝柱瑞珠两个正守在外边,给他们望风 人证物证俱是齐了的 挠了挠头,决定暂且先试探一番。 贾瑜道:“蓉儿媳妇,你先冷静下,今天找我是为了什么事?” 秦可卿听了,顿时心下冰凉,原本还留有的一丝希冀也沉入深渊,讷讷说不出话来。 ‘蓉儿媳妇?是了,我已经不是可卿姑娘了。’ 这些日子里,她在东府并不好受,公公贾珍常常以孝顺的名义,逼迫她去服侍自己。 起初是端茶送饭,后来是研墨写字,及至前几天,已经要她穿着单衣去让贾珍临摹作画。 荒唐!可笑! 贾珍的心思,如今对她已经是演都不演了! 偏偏丈夫贾蓉一而再再而三的怯懦,成婚至今天连她的手都不敢碰一下。 每次当她想和丈夫诉苦的时候,听到的总是推脱的说辞,后来甚至语气中隐有责怪和怀疑: ‘若不是你生的这般模样,哪至于此?’ ‘是不是早就和贾珍勾搭上了,只瞒着我一个人?’ 看着丈夫厌恶的眼神,秦可卿感觉自己每日都如同活在地狱,喘不过气来。 能让她撑到现在的,除了父亲秦业一家, 就是当初贾瑜那句马车前清亮的祝福: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 可如今,自己的最后希望也暗淡了。 贾瑜哪里知道,就一个称呼而已,竟引得女儿家心思柔肠百转。 他绸缪思虑片刻,望着眼前泪眼涟涟的佳人,心一横说道:“蓉儿媳妇,倘若是为了过府前我说的事情而烦恼,我这里倒是有个点子,可解一时平安。” 他这一推一拉之间,虽是无心,却暗合了前世所传的pua的门道, 秦可卿的心情在这一推一拉之间,犹如过山车般反复横跳,心中生出点滴希望的同时,不自觉更加依赖贾瑜。 看了看眼前佳人梨花带雨的样子,贾瑜心中觉得秦可卿应该不是贾珍派来的卧底。 就算是贾珍已经得手了,但恶堕也不能这么快? 他负手而立,站在假山下,丰神俊朗的面庞沐浴在细碎的光影中,带着肯定说道: “看来贾珍对你确实有不轨之心,而且我猜蓉哥儿已经知道了。” 打量了下秦可卿那对桃花眼里的认同和希冀,贾瑜心中更加肯定刚刚自己的猜测。 这女人还有得救。 贾瑜看着秦可卿,为她出谋划策道:“贾珍为人虚荣而重名利,他虽然心思阴暗龌龊,却最重视外边的面皮。你只需要从这方面下手,自然可以保的一时无虞。” 看到秦可卿终于止住了泪水,若有所思的样子,贾瑜继续指点道: “首先你自身态度不能有任何松懈,私下里决不能让贾珍有机可乘。” “其次,你要反其道而行之,多在人前表达对贾珍这个公公的欣赏和亲近,同时需要对贾蓉有不满的情绪。” “这样一来,贾珍必然会忌惮外面的风言风语,让你和贾蓉多多相处以增进感情。” 这一招以进为退,实际上贾瑜也是从红楼梦原着里得到的灵感。 原书里,尤三姐要喊着和贾琏贾珍一起大被同眠聚众开啪,结果以贾珍的好色本性,居然连忙拒绝了,可见贾珍在外人面前也是要脸的。 当然,这种以退为进的手段只能让秦可卿拖延一二。 现在是秦可卿成婚不久,待到时间长了,没看后边赖大都光明正大的喊了:扒灰的扒灰,养小叔子的养小叔子。 如果真的想要解救秦可卿,必须下狠手直接除掉贾珍,不然任何手段都是虚的。 但这是贾瑜后续才需要考虑的,现在的他没有这个实力,也没有这个时间。 看了眼前佳人,他叹息道:“至于别的,我暂时也没什么主意了。” 秦可卿螓首摇摆,一双被泪水洗过的眸子清澈透亮,直直盯着贾瑜道:“公子这些主意已经够了,可卿感激不尽倘若真到了那躲无可躲的一天,可卿也不过是三尺白绫,了此一生罢了。” 她悲从心起,明明自己什么都没有做错,可是梦里的如意郎君视自己为水性杨花之妇,本应和蔼可亲的公公也成了垂涎自己美色的豺狼之徒。 不知从哪里来了胆子,秦可卿看着眼前人,竟猛地走上前,一如归巢的乳燕,深深投入贾瑜的怀中。 螓首埋在贾瑜肩颈之处深深呼吸一口,玉臂紧紧抱着贾瑜,发出了仿若蚊蝇般的细语:“可卿若是能早些遇到公子,那该多好。” 贾瑜有点尴尬, 不是想装什么正人君子, 而是他身高不太够,居然只和秦可卿平齐 本来面对这投怀送抱的佳人,可以低头将其搂在怀中爱怜,如今只能变成被动的相拥平视。 他刚想说点什么, 可一个呼吸间,怀中佳人的馥郁芳香在贾瑜口鼻间划过,钻进了灵魂深处。 手掌情难自已的带着阵阵燥热,从佳人后背,顺着柔软的布料,滑向盈盈一握的 再往下,直到感受到自己手心处传来的渐渐惊人的隆起。 他才突然一个激灵,意乱情迷的脑海陡然清明起来。 我这是在干什么? 纵然真对眼前的美人起了色心,又怎么能在这个时候,在这个地方? 贾瑜赶忙松开双手,将秦可卿从怀中推出,努力装出一副正经样子:“蓉儿媳妇,该回去了。” 只是他这好似虾米一样,微微弯着腰的模样,委实没有什么长辈叔叔的样子 秦可卿的心跳也是快的惊人,扑通扑通的仿佛要从嘴里蹦出来,双颊飞起的红霞好似要滴出血来。 这是她生平第一次和男子有如此亲密的动作。 刚才冲上去本来是一时冲动,但后续每当贾瑜的双手在自己身后抚摸过的时候,她总是会情不自禁的颤栗了起来。 这种奇异又美妙的燥热冲动,仿佛是从骨子里传出来的,让她明知道不对,却又像个无知的孩童般贪婪索取着。 贾瑜将自己推开,她心中也说不出是高兴还是失落。 或许,二者兼而有之。 看见眼前少年弯着腰窘迫的样子,她心中不禁没有嘲笑的想法,反而是一种莫名的得意。 原来之前自己抗拒和贾珍贾蓉的接触,只是简简单单的厌恶他们而已。 她仿若青葱般的手指轻轻解开了衣襟最上面的两排扣子,露出了精致迷人的锁骨。 在贾瑜震惊又火热的眼神中, 秦可卿笑着从项上取下一枚贴身佩戴着的玉佩。 这玉佩穿着红绳,色泽白皙质地细腻,正面用精巧的楷书写着可卿两个字,背面则是一只雕刻精致的鸟儿,可惜他不认识是什么。 接过手时还带有主人身上的温热,隐隐约约闻起来还有一丝奶香。 想了想这玉佩悬挂的位置,很合理。 秦可卿微颤的语气里带着一种奇怪的幸福感,郑重说道: “公子,这是我从小就佩戴着的玉佩,今天送给公子。 惟愿公子日后万事顺遂,身体健康,家庭美满。 可卿希望以后无论公子远在何方,都莫要忘记了,今天假山下的我~” 说完之后,便整了整身上有些散乱的衣服,转身轻快离去。 少女情怀总是诗。 今天将玉佩送给贾瑜,不止是希望贾瑜要永远记住自己对他的倾慕,同时也在暗示自己会像洁白的玉佩一样,宁死不屈。 这一分弯弯绕绕的心思,贾瑜等到佳人身影从眼前离开后,才反应过来。 他捏了捏手上的玉佩,心中为自己的龌龊有些羞愧。 他扪心自问,是喜欢秦可卿的,但这是从原本的对书中人的好奇,渐渐转变为一种对美丽异性的占有欲和怜惜,并非什么爱情。 从一开始的接触,就带有别样的心思在里面,充满了伪装和利用。 可对于秦可卿来说,贾瑜是她在这深深的国公府中,唯一见到的一丝光明和希望。 飞蛾扑向火的时候,会不会在乎火焰的危险? “小姐,瑜大爷怎么说的呀?” 看见小姐从花园里出来,宝柱瑞珠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发现了一丝疑惑,不由异口同声提问道。 秦可卿性子温柔,对于这两个从小陪自己长大的丫鬟,从来没当做外人。 此刻听到二人疑问,她甜蜜说道:“贾瑜公子,自然是帮我出了主意的。” 她回着话,心绪却又不禁回忆起刚才假山下情难自抑的相拥,背后手掌移动间的火热,眉宇间也沾染上了淡淡春意。 只缘感君一回顾,使我思君朝与暮。 这首诗,大概是她和贾瑜之间最真实的写照。 第36章 金陵知府 转眼间,又过了三日。 今天已是贾瑜一行人出发扬州的前一天了。 神京城,内阁首辅陈庐的府邸。 陈庐的书房装点格外朴素,甚至连赋闲在家的王怀川的书房都略有不如。 书案书架上的各类摆设陈旧,案上常用的鎏金卧马镇纸被摩挲的有些发光,显然是用了很久的物件。 陈庐手中拿着墨笔,他正欲上书宣文帝,提一些关于今年秋天税收的建议。 只是一时间思路有些不畅通,正皱眉沉思着,手上迟迟未动。 正思索间,陈府的管家带着手下幕僚宋远亭走了进来。 管家低声喊醒沉思的陈庐说道:“老爷,宋先生到了。” 陈庐抬起略有些昏花的老眼,惊觉道:“远亭来了,坐下,稍等一下。” (ps:取字太麻烦了,等于一个人要取两个名字,作者文化水平也不够┭┮﹏┭┮,所以后续一些不重要的边缘人物都会称名,希望大家多多理解。) 宋远亭年纪大约四十多,衣着干练,唇上的两撇小胡子显得他市侩又精明。 其人是太上皇在位时隆治十九年的一名二甲进士,后来因为政敌弹劾,被迫辞官。 如今正在等待起复的时候,临时在陈庐手下充当幕僚。 听到陈庐的话,宋远亭默默拉过一张椅子坐好。 今天陈庐叫他来,肯定是有事情要与他商议,而且不是小事,否则不必大晚上的喊他过来。 约莫过了半刻钟,陈庐一口气写完手中奏章,喝了口茶。方才和宋远亭说话: “远亭,今日叫你来,是几件要事想和你商量一下,希望你能和老夫讲讲心中想法。” 陈庐说话丝毫没有首辅的威严架子,和善口吻反而如同一名宽厚长者。 宋远亭拱手:“大人,在下定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陈庐点点头,直截了当的说道:“扬州巡盐御史林如海,听说与你旧时相交,其人如何?可否说说?” 宋远亭思索着回答:“我与如海兄只不过泛泛之交,当初听闻如海兄才思敏捷,性情宽厚,诗词歌赋涉猎广泛。又兼之祖上六代列侯,在兰台寺时,如海兄就已经颇有人望。” 陈庐打断道:“听你这么说,你和林如海的交情不深?” 宋远亭赧然点头:“如海兄性子稳重,为人颇有君子之风,我常常想与他深交,奈何时运不济,宣文三年在下就早早的辞官还乡了。” 陈庐听了心中思索,面上却不置可否。又问道:“还有一事,金陵知府赵宽,下周即将回京升任礼部右侍郎,我意你来接任金陵知府一位,你觉得如何?” 他语气平常,明明话题转折的这么快,但却平淡的仿佛在问你晚上吃了没? 堂堂金陵知府,说给就给,好似已经确定好了一样。 宋远亭一愣,赶忙起身道:“大人抬举,在下岂敢不从?” “你就不好奇,我问你的这两件事有何缘由?” 宋远亭婉转答复道:“首辅肩挑天下万民,有辅国安世之志,我又何惜做首辅麾下的一个过河小卒?” 他没有追问原因。而是委婉的拍了马屁表达自己的投靠之意。 大家都是自己人了,你有啥不能和我说的? 当然我这么一个过河卒,再怎么重要也不过是个小卒,你不想说也可以。 如此一来委婉的将话又推了回去,不落丝毫话柄。 至于说拒绝起复?那是不可能的。 金陵知府的位子实在太诱人了。 景朝虽大体承接明制,但却不分南北直隶,原南直隶也单独划成了江苏布政使司。 应天府也正式改名称为金陵。 作为天下间屈指可数的大城,金陵知府的含金量自然不言而喻。 虽然没有到后世魔都市长这么夸张的地位,但是当上金陵知府之后,只要不出岔子的话,未来几乎稳稳预定一个正三品京官的位置。 陈庐对他的马屁只是笑笑,解释道:“我既然许你金陵知府的位置,自然也有话要叮嘱你。明日上午,王怀川会带着他的新徒弟南下游历,顺路看望他在扬州的另一个弟子林如海。” 说罢富有深意的看了一眼宋远亭:“你可知道他的新徒弟是谁?” “这个属下实在不知。”宋远亭坦诚回答。 一个马屁功夫,在陈庐没有表示反对情况下,就从在下变成了属下,这就是宋远亭蹉跎近十年后练就的见风使舵的本领。 “他名叫贾瑜,是京中宁国贾家旁支,贾史王薛四大家族我不多说你也了解。自国朝初立就扎根在金陵城,如今家族枝繁叶茂势力庞大。就是你这个马上赴任的金陵知府,许多事情也要仰仗他们。” 宋远亭不解:贾史王薛四大家族牛的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这时候和我说干什么? 他没有参透其中玄机,只好试探道:“朝廷贤才众多,不知首辅为何单单属意于我?” “因为远亭你远离朝堂近十年,手脚干净,不为圣人所忌。” 宋远亭讶然,嘴上不禁‘啊?’的一声。 这声惊讶,不是因为这个理由出乎于他的意料之外,而是震惊首辅会因为身份的原因选中他。 要知道陈庐之前一向是唯才是举,不问出身的。 难不成,这位屹立朝堂许久的首辅,也要参与党争了吗? 他心思震动间,连原本得体的表情管理都出现了一点崩坏。 原本对即将出任金陵知府的喜悦此时也掺进去了许多对未来的迷茫, 自己不会要成为继皇党,太上皇党之后的首辅派核心? 陈庐没在意他有点崩坏的表情,只和他认真叮嘱说道:“你此去知金陵府,须记住多听多看少说少做,只要金陵内不出大乱子,且都随它去。” 幽幽灯火照亮他苍老的面容,脸上皱纹一如斧刻刀削。 终于没有谜语了,宋远亭情不自禁呼了口气。 此刻他再愚钝也从中摸出了一些门道。 他猜想,贾史王薛这几家可能要出什么事情,自己和陈宽都是因为这个出现了调动。 而且对于这种乱子,首辅的态度应该是中立的,或者说是乐见其成的。 至于这个事情究竟和林如海、王怀川等人的关系在哪里,自己还要回去琢磨琢磨。 宋远亭起身行礼:“谨记大人指点。” 陈庐挥挥手示意他可以离去了,低头又处理起桌上公文。 “老夫明日就会上书陛下,举荐你为金陵知府,你回去准备准备。” 宋远亭躬身应是后,告辞离去。 回家路上,他还坐在马车里思索今天的对话。 却不知道,远在千里之外扬州林府教书的贾雨村,已经因为他出任金陵府,失去了仕途腾飞的。 第37章 贾瑜的特攻 与此同时的荣国府,李纨院。 贾瑜正和贾琏王熙凤两口子一起坐在院内闲话, 今天是少有的由李纨请东道,邀他们三人来院里做客。 三人闲话间,就看见身着藕荷色刺绣罗裙的李纨从后房内走出来。 王熙凤虽然今天是客人,但是毫不遮掩本性,嚷嚷着说道:“好你个大嫂子,我们来了这么久,饭也没见茶也没有,只能干坐着等着。现在才看见你从卧房内出来,莫不是在摆什么大家闺秀的架子不成?” 李纨走到众人身边,拉了椅子坐下来。 此刻听见凤姐的调笑,听到了大家闺秀几个字,莫名其妙在贾琏贾瑜面前感觉有点羞耻。 连忙扭头伸手朝王熙凤叨叨不停的小嘴捂去,口中说道:“凤辣子,你再口不遮拦的说些胡三胡四的话,我就把你的这张嘴堵住,让你今天当个木头人。” 她心中羞恼,动作自然大了点,浑然没注意到那蓝白底色的对襟下,饱满挺立的山峰轻轻微颤着。 贾琏隔着凤姐自然看不到,这番风景便全落入了对面正喝茶的贾瑜眼中。 贾瑜:“” 王熙凤李纨二人稍稍闹了几下就停了下来。 贾琏贾瑜虽然不是外人,不必太注意言行举止,但也不能太放开了。 待到酒菜上了桌,贾琏率先举杯,问道:“大嫂子,今天叫我们兄弟来,是有什么事吗?大嫂子放心,琏儿能办的一定办。” 他其实有点不耐烦,因为明天上午自己就要陪着老太太去江南了。 倘若是自己一个人去,那就是大大的美差,定然是想怎么玩就怎么玩的。 现在带上了一众老的小的,他作为贾府一行中唯一可以扛事的男丁,自然没法像往常一样四处寻花猎艳。 其实宝玉如今也差不多十岁了,按理说一些小事也能处理得来。 只不过老太太是不可能让她的宝玉忙里忙外的,因此贾琏肯定是有的忙了。 至于贾瑜,因为要游历的原因,虽然和贾家同行,但也不能过多的给他安排事情。 贾琏心中不爽之余,本来想着今晚去找养在府外的小寡妇锻炼锻炼身体。 没想到又收到了李纨的帖子,晚上不得不来做客。 李纨秀美的脸蛋儿上露出一丝为难,却又不得不说道:“琏儿,瑜兄弟,今天叫你们来,是大嫂子这里有个问题,想看看你们的意见。” “兰儿现在年纪也渐渐大了,到了进学的年纪,我想着这次回江南” “看看能不能把兰儿留在金陵,让他赋闲在家的外公多教教他。” 她吞吞吐吐的,但终究还是说完了自己的意思。 席面上的三人都不说话。 这事情属于是那种看着简单,但操作起来很难办的类型。 贾兰留在李纨娘家开蒙进学,这是小事。 关键是如何处置后续的影响,外人会觉得贾家无情无义,又会质疑贾府的求学风气。 不然为什么会把五岁稚子放在李家,而不是自己留在家里教养? 贾瑜王熙凤都是人精,第一时间就想到了事后的问题。 贾琏虽然慢了一拍还没反应过来,但是看着自己一向精明和李纨交好的老婆,都是沉默不语的样子,也知道这事儿不简单。 酒桌上的气氛渐渐尴尬了起来。 李纨一双温柔文雅的大眼睛在酒桌上四处逡巡,躲在贾瑜身上停留。 也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觉得贾瑜能帮到自己。 或许是夜深人静的时候总会在知书达礼的贾瑜身上,看到亡夫贾珠的影子? ‘又来了,又来了。’ 贾瑜心中满是无奈,他现在觉得自己脑袋上肯定顶着个‘贾府妇女拯救者’的称号,效果就是对女性特攻。 不然怎么秦可卿,李纨,这一个个都像是妖怪一样,盯着自己这块唐僧肉? 他却浑然忘了,都是自己先去招惹别人的 看着这温婉恬然的少妇,又想了想今年新年时不顾危险特意给自己的报信。 贾瑜还是硬着头皮打破尴尬说道:“珠大嫂子,怎么突然有了这种想法?” 李纨哀愁的一叹:“不瞒两个兄弟,我原是没想着这些的,只是族内族学风气有些不佳。我不放心兰儿一个人去族学读书,当初盘算的是我自己这个二把刀凑合来教他。” “现在又突然打算去江南老家,我父亲曾经担任过国子监的祭酒,开蒙教学自然要比我这个妇道人家厉害,这不就想着干脆把兰儿送回我娘家里去,让他外公带着读书。” 其实照着往常的性子,李纨是绝对不会在明面上说出这些指责的话的。 但如今为了儿子的前程,她也顾不上这些了。 其实珠大嫂子你不用谦虚的,你儿子被你教的挺好,后面都中了进士呢。 贾瑜心里吐槽。 当然这话没法和李纨说。 贾瑜左右看了看,真诚地发问:“琏二哥,凤嫂子,你们看这怎么办才好?” 王熙凤忙不迭摇头道:“我就是个管账的丫鬟,你琏二哥也没读过多久的书,哪里懂得你们读书人的这些事情?” 开玩笑,这种明摆着会得罪贾母的事情,她凤二奶奶会去做? 她和李纨的关系其实很微妙, 从法理上说,管家奶奶的位置应该是在大奶奶李纨那的,只不过碍于王夫人扶持和李纨自己无心,现在操柄于王熙凤,但这份权利终归还是她抢过去的。 倘若说两人之间心无芥蒂,可能也只有宝玉会信了。 嗯,在管家权力方面,大房的邢夫人可以直接被忽视。 从情理上说,李纨寡居多年膝下还有个儿子,王熙凤新婚不过两三年一无所出。王熙凤虽然同情李纨,但很难做到感同身受。 因此平常和和睦睦的妯娌二人,现在一遇到问题,王熙凤抛下不管也说的过去。 李纨心情冰冷,虽然早有所料,但亲耳听到了又是一回事。 她请王熙凤来吃这顿席面,心中自然还是抱有几分希冀的。 如今听到王熙凤忙不迭的拒绝,一颗芳心沉下去的同时,又把全部的希望寄托在贾瑜身上。 当下,一对剪水双眸直勾勾的盯着贾瑜望去,樱唇轻启,声音娇柔:“瑜兄弟,你可有什么主意?” 第38章 奶奶莫哭,平儿在呢 抬眼看了下这位寡居已久的妇人。 今天许是因为摆了东道的原因,李纨头上倒是稀罕的戴了一支缀着璎珞的珠钗。 俏脸上虽然没有沾染太多粉黛,但因为底子出众,素面朝天的模样更显露出孀居妇人的哀弱可怜。 胸前衣襟偏又鼓鼓囊囊,伴着身上那常常遨游书海带来的淡雅气质,让人心折不已。 贾瑜没得法子,只能皱着眉头为难说道:“我这里倒有个主意,只是和大嫂子想的,略略有点出入。” 他言语吞吐间,脸色倒是为难的紧,一眼就让人看出他心中甚是纠结。 李纨感激道:“瑜兄弟尽管说就是,无论如何,都是大嫂子的错,怪不到你身上。” 她心中感激,一时间也没注意到自己话里的毛病。 倒像是她和贾瑜,做了些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似得 认认真真的看了一眼李纨,贾瑜放下碗筷道: “大嫂子无外乎是担心兰儿在族学里学不到什么东西,又养成一身坏毛病,所以才想着将兰儿放在他外公家。” 贾瑜笑了笑,毫不在乎一旁尴尬的坐立难安的王熙凤二人,自信说道:“族学已经是烂到骨子里了,十个从族学里出来的哥儿,八个都是只知道享乐的纨绔膏梁。” 他也不在乎这话会不会被有心人解读为在暗讽贾宝玉。 王夫人和他现在只是一时休战,他还没天真到以为是王夫人怕了自己。 只要自己还姓贾,还有出人头地的那一天,那他和王夫人之间的斗争就绝不会停下。 至于贾母那里,先不说眼下他在老太太那里‘圣眷正浓’,就按照这老太太和稀泥的性格,只要不指着鼻子骂宝玉,都不会有太大的问题。 八个坏的,不是还有两个好的吗?贾母会自行判定宝玉为那两个好的。 “兰儿若想认真读书,我有两个法子。一是由大嫂子为他开蒙,待到基础夯实后,在外面另寻一书院,亦或是让政老爷托关系进国子监进学。” “二是由我来教兰儿基础,大嫂子在一旁辅助监督他。等到打好基础后,我这边也有诸多人脉,虽然不能让老师亲自教学,但是几个师兄俱是有学问的,帮着教导一二问题不大。” “回金陵读书这个主意,大嫂子还是不要提了。” 听了他这一番推心置腹的话,李纨感激不已。 连忙举起酒杯,感谢道:“瑜兄弟,多亏了你,嫂子先敬你一杯。” 对于贾瑜提出的两个建议,她自忖比自己的主意好上了很多,而且都是行之有效的。 但具体选哪个,她又迟迟定不下来。 若是她自己开蒙,她自家人知道自家事,虽然李纨从小到大读书不少,但终究没有下场科举过,教的好不好对不对,她心里都没底。 若是让贾瑜帮着教,自然是比她好太多,况且还能在以后接触到贾瑜师傅和各个师兄的人脉,这对于兰儿将来当官,是天大的好处。 只是 不知在多少个梦里,李纨会梦到自己和贾珠琴瑟和鸣,在书房里教贾兰读书的画面。 要是同意以后由贾瑜来开蒙教书,她心里,总会产生一些禁忌的背德的羞耻感 这场酒席下半场以一种尴尬且亲热的气氛结束。 贾琏王熙凤二人从头到尾都插不进什么话去, 倒是贾瑜和李纨,就着贾兰读书的问题,交流彼此的阅读经历,在贾瑜两世为人刻意兼容之下,李纨一时间竟有种高山流水觅知音的感觉。 她目送几人从院中离去,又吩咐了丫鬟素云准备好沐浴的热水。 院里的几个丫鬟都在外面收拾着席面,李纨独自一人进了卧房,轻轻脱去身上酒味浓郁的布裳罗裙,露出如羊脂白玉般滑嫩的身姿。 两条笔直圆润的大腿踏入浴桶里,袅袅热气飘摇而上。 她丰满的身子沉浸在水里,双眸幽幽。 脑海里属于贾珠的二人记忆已经渐去渐远,贾瑜的面容却越发清晰起来。 荣庆堂斥骂王夫人,一飞冲天拜师文坛大儒,贾母面前立读书大志,胸有成竹为自己出谋划策。 一幕幕画面从她眼前闪过。 她夹紧双腿,一声嘤咛,淡雅恬然的玉面也被温热的水蒸气染上红霞。 王熙凤和贾琏两人同行回院。 平儿不在,前面提着灯笼引路的是贾琏的小厮兴儿。 贾琏对身旁的王熙凤埋怨道:“我就说你自己来就够了,我来干什么,话也说不上几句,倒是白白让大嫂子看笑话。” 他本就想着今晚去和小寡妇温存温存,如今计划被打乱了不说,在酒桌上又只能看着贾瑜侃侃而谈。 自尊心有损又不知如何发泄,就埋怨在了王熙凤身上。 王熙凤神色恼怒:“我和大嫂子两个妇道人家,陪着他一个外男喝酒?你不要脸我还要脸!” 又拧眉竖眼的骂:“你自己没能耐,却跑来怪老娘,你怎么不提贾瑜能和大嫂子说的有来有回的?” 王熙凤的自尊心就比贾琏的差了?她向来是个好强的人,今天在酒席上也是讷讷无言,贾琏的表现又被贾瑜完爆。 心里早就憋着一股火气,贾琏的埋怨就是把她心里的火点燃起来的引线。 贾琏听了气极反笑:“好好好,我是个没能耐的,你以后抱着有能耐的睡,我伺候不了你了。” 他说完有一点后悔,但想了想明天就要出发前往江南,也不必畏着王熙凤什么。 当下一拂袖,喊上引路的兴儿,直接转头离去,毫无留恋。 独留下王熙凤一人站在黑暗的夜里。 一时间千般情绪涌上心头,凤姐儿那染了玫瑰红的眼影洒下滴滴珠泪,落在精致的绣花鞋上,慢慢流到泥土里。 她既不擦拭泪水,也不等着别人引路,更不会挽留贾琏什么,只自己一人默默地朝自己院子方向走去。 平儿早就伫立在院门口,等待着王熙凤和贾琏回来。 此刻看到王熙凤眼角垂泪,不发一言的模样,又见只她一个形单影只,贾琏和兴儿不知去向。 哪里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她将手中灯笼挂在门前,快步迎上去温柔说道:“奶奶,回去沐浴下洗洗身子,便歇了。” 对王熙凤流泪,和李纨做东道的事情,只字不提。 这番温柔体贴的样子,却是让王熙凤彻底绷不住,泄了山洪。 泪水如开了闸的大坝,汹涌而出。 她一边哭,又一边骂:“好他个蛆了心的琏二,姑奶奶嫁给他真是倒了八辈子的霉。” “每天就知道从姑奶奶这掏银子玩女人,除了喝酒玩女人,他还会什么?” “早晚死在哪个妖妇淫妇的肚皮上!” 平儿不说话,只是心里叹息,作为旁观者其实她看的最清楚。 贾琏没出息吗?确实不怎么上进,算不上什么良配,但是在这偌大贾府里贾琏已经是排得上号的男丁了。 王熙凤有错吗?也没错,生不出孩子也不是她一个人的责任。况且外人都以为她威风八面大权在握,平儿却知道奶奶每天都是如履薄冰,用心操持着这个老朽的荣国府。 两个人都有错,又都没有错,怪只怪遇到了不适合彼此的那个人。 她无力阻止什么,甚至碍于下人的身份,很多时候想说又不能说。 她看着这个从小和她一起长大,向来要强的朋友,如今却趴在她怀里嚎啕大哭。 轻轻拍打着王熙凤后背,如同母亲关怀自己的孩子,心疼的说道:“奶奶,奶奶,平儿在呢,莫哭了。” 第39章 起行 第二日上午,神京城东郊码头。 贾家一行人带着准备好的行李,带着如长龙般的车队,从码头依次登船。 码头边上绫罗华盖排成一列,俱是贾府的老亲前来相送。 大船下,贾母身穿浅驼色底子,暗纹团花缎面立领对襟,身下是黄栌缎子马面裙,一手持拐杖而立,脸上罕见的点了几缕妆容,额上束带将灰白头发盘起,亲善之中带有贵气。 “老姐姐,怎么敢劳烦你前来,我这又不是一去不回了。” 贾母拄着拐杖,对前方一个同样鹤发童颜的老太太客套着。 南安太妃岁数和贾母差不多大,此刻正拉着贾母的手,欢喜的说道:“哎呀,我们这样上了年纪的,能活一天是一天了。你还能出京游玩,可见家里都是孝顺的,比我们福气大得多了,我今天就是跑来沾沾你们这些孙子孙女的福气。” 这话说的贾母乐呵呵的,嘴也没有合拢过,连声谦虚。 今日江南一行,贾府去的人数众多, 贾母带着鸳鸯等四个丫鬟,李纨、贾兰、迎春、探春、惜春、宝玉、贾琏等人及各自的丫鬟小厮,里里外外加起来怕是有四五十人了。 因此拖了长长的车队,众小厮正在往船上搬运行李。 登船之前,贾瑜和自己老师商量好了行程,他们一行人会同贾家一起,乘船走京杭大运河。 从神京一路南下,过山东江苏,先至扬州,再去金陵。 至于说到了扬州后是否继续同行,就要到时再看了。 太阳逐渐升高,眼看着时候差不多了,贾琏边喊着下人们加快手脚搬运东西,一边又走到贾母身侧,低声道:“老太太,该上船了。” 这家伙心情甚好,昨晚和王熙凤吵了一架后,他晚上直接没回去,带着兴儿就跑到府外的小寡妇那里去了。 昨晚一番欢乐之后,贾琏灵机一动,给那小寡妇找来一身小厮装扮,扮成下人跟在贾琏身边。 他早上也不回荣国府,和贾母一行人汇合出发。 反而是自己先行来到码头旁边开始准备,一时之间,饶是精明如王熙凤也没发现贾琏身边多了个女扮男装的小厮。 贾母和众多老亲依次告别,又拉着王熙凤的素手,叮嘱道:“凤丫头,你是个聪明伶俐的,府上交给你我是再放心不过了。” “你自己一个人在家,莫要累着自己,闲着多去找东府的蓉儿媳妇说说话,或是回你舅舅家找几个兄弟姐妹一同玩。” 贾母话头一开就止不住了,拉着王熙凤的手絮絮叨叨说个不停。 凤姐俏脸上不见丝毫不耐烦,一一点头应是,心中想着自己当家做主的样子,不免有些热切。 看了眼贾母身侧的贾琏,王熙凤犹豫再三, 虽然想到昨晚他无情的模样心中憎恨, 但又顾念着一日夫妻百日恩,终归是自己的丈夫。 心下想了想,还是将身旁的平儿一同送上了船。 她先送着贾母上船,又拉着平儿的手,凤眼竖起没好气的说:“这次去江南,你要一直跟在二爷身边,如果有什么不长眼的狐媚子,全都给赶出去,不必顾念着二爷面子。” 平儿十分为难,她不过是一个下人,连陪房姨娘都不是。 平时贾琏顾忌着王熙凤,可能还会偶尔听听平儿的话。 如今远在江南,贾琏凭什么听她的? 但又想起昨夜王熙凤梨花带雨,一直哭泣到深夜的模样,平儿心中一痛。 咬了咬牙,还是接过了这项艰巨的任务。 “奶奶放心,我会看好二爷的。” 王熙凤满意离去,其实平儿的为难她又何尝不知? 只是她实在放心不下贾琏那沾花惹草的性子,生怕贾琏这去了一趟江南,再带回几个妖艳的。 她心中还隐有一层恐惧,倘若这些狐媚子有哪个走了运,先行一步怀了贾琏的孩子,她又该如何自处? 平儿模样标致,姿色出挑,气质贤淑,贾琏眼馋平儿很久了,都被她挡了回去。 这次去江南,贾琏脱了她的控制。 如果实在管不住了,就让平儿给他充充饥。 倘若是平儿怀孕,她自信自己有千种手段,能说服平儿打掉肚中孩子。 另一侧的迎春探春惜春姐妹也随着贾瑜一同登了船。 这船舷处的登船口狭窄,只容得两人一前一后依次上船,等到贾母宝玉先上去了。 探春贾瑜方才开始登船。 两世为人,这还是贾瑜第一次坐船,出生于内陆的他,上辈子一直都没有坐过这样的大船。 他抬起头,看向前方一身精装的探春。 少女身形纤细,动作敏捷,虽然年纪尚小,但是生的腰细腿长,肩臀之间比例优越。 已经隐隐能看到日后的倾城之姿了。 他加快了几步,走上船梯,站在探春肩旁随她一同眺望向远处。 清风吹过,波涛阵阵,隐约可见运河前方的几艘船只的影子。 岸上原本密密麻麻的人仿佛也变得稀疏了起来,抬眼望去可以看见远方雄伟壮丽的京城。 探春迎着河上清风,微微闭着眼感叹:“瑜哥哥,我今天出来了,方才知道府外的天地有多辽阔。” 和煦凉爽的清风拂起她黑色的长发,带出一缕玫瑰花香,又吹向远方。 贾瑜微笑着回答:“这还没有出发,三妹妹感慨的还是早了些。” 盯着探春乌黑俊俏的眼睛,他笑着说:“山东沧州,三妹妹可听过?那里历史悠久,最多可以追溯到两千多年前。如今更是雕漆皮影等手艺的重要发源地之一,境内还有多座温泉。” “再往下的就是江苏两淮之地,管、老、孔、墨、庄、孟等圣人皆在这里传过道,前宋的大诗人陆游,就生在淮水之侧,如今得益于我朝教化清明,两淮之富庶天下皆知。” “再往后的金陵,是我们贾家的老家。玄武湖,紫金山,鸡鸣寺,夫子庙,更有十里秦淮河,闻名天下。” 他这一番滔滔不绝的介绍,只让探春明眸亮起,心驰神往。 少女欣然的同时,恨不能自己化作一只鸟儿,飞翔于高天之上,一路看过去神州山河的种种风光。 听到了最后的十里秦淮河,方才脸上一红,不禁有些少女的娇羞:这种地方,瑜哥哥怎么能光明正大的说出来呀? 第40章 委屈的平儿 贾家这艘楼船规模庞大,船舱有三层之高,甲板宽阔。 船头其上的旗帜还挂有贾府和官船的双重标志,行走在运河上,其余船只见了纷纷避让。 贾瑜并着王怀川等一众王家人住在三层,贾母和贾家的小姐少爷们在二层,一层则是一些杂役仆人,还有船上水手住的地方。 经过出发前的一番迎来送往,无论贾母还是王怀川都精力疲惫,自然没有什么聊天的兴趣,只见面问了几声好便各自回房休息。 平儿一身素白色的长裙,外穿一件淡黄色的丫鬟坎肩,独自踟蹰在二层船舱走廊内。 她心间缠绕有百般忧愁,此时心烦意乱的很。 像她这样的大丫鬟,一般都是随着各自的主子一起居住的,例如鸳鸯和贾母,侍书和探春。 王熙凤此行没来,所以按理她应该是和贾琏住在一间套房里。 但可惜贾琏不同意 “你这小蹄子,又是你那主子派来监视我的?” “二爷今天累了,不和你计较。赶紧滚出去,别在老子面前晃,惹得老子心烦。” 贾琏看到平儿过来,直接几句话将她赶了出去,言辞中多有不客气。 其实这还是刚出发,贾琏心里没放下对王熙凤的几分畏惧,不然会直接动手打人也不一定。 况且他现在处于见不得人的状态,他刚刚上船时,把小寡妇杨氏藏在了自己房间里。 现在若是平儿过去了,看到了怎么解释? 难不成是天上掉下来的? 索性一不做二不休,直接让平儿滚,不在他房里住,以后他孤男寡女的也方便行事。 鸳鸯正躬着身子从贾母的房内关上门小心翼翼的退出,老太太在码头上一阵迎来送往,如今已经倦怠的睡下了。 鸳鸯转身,看到在走廊内踟蹰徘徊的平儿,惊讶问道:“平儿姐姐,你怎么来了?怎么不去屋子里坐?” 她和平儿素来交好,两人地位都是在贾府丫鬟里数一数二的,又性格相似,俱是不慕权势,善良恬淡的性子,所以私交甚笃。 平儿强笑着,不想和鸳鸯说这些糟心的事情,勉强应付了几句。 看见平儿神色恹恹,无精打采的样子,蕙质兰心的鸳鸯自然知道其中藏有古怪。 她手拉上平儿的袖子,也不给拒绝的余地,直接带着她来到了自己的卧房里。 这是一间狭小的侧房卧室,空间不大摆了张小桌甚至不怎么挪得开步子,只在侧面开了一口小小的窗子,显然是给下人住的。 鸳鸯拉着平儿坐在床榻上,神色温柔:“平儿姐姐,琏二奶奶知道你来了吗?” 平儿点点头,应声道:“奶奶自然是知道的,我是上午时候跟二爷一起来的。” 她想起王熙凤的嘱托,贾琏的呵斥,饶是以平儿这样温婉善良的性子,提到贾琏的时候也不免语气变得低沉。 鸳鸯聪明,从平儿微微变化的语气中已经大致猜了原因出来: 其实像他们这样的丫鬟,还能愁什么?无外乎是自己的未来和头上的主子了。 平儿是王熙凤的陪嫁,未来也是定死了的,要么做贾琏的姨娘,要么配给哪个心腹小厮。 那她现在一副愁肠的样子,肯定就是主子贾琏的问题了。 “是琏二爷哪里嫌了你?” “没有。” “那就是你哪里做的错了,惹得二爷生了气。” “也不是。哎呀姐姐不要再问了。” 看着摇头否认的平儿,鸳鸯微微一叹,不再追问这些事情,还是给平儿留一点颜面。 她站起身走到平儿面前,又俯身没好气地点了点平儿的眉心,合身的罗裙坎肩将鸳鸯的身材勾勒的淋漓尽致。 “我的好平儿,你就嘴硬。既然你不想说,我也不问了就是。但是你要先和我去三楼找瑜大爷去,让他给你安排个房间歇脚,我这里地方狭小你也看到了,实在住不下你。” 平儿眼神慌乱:“这么点小事,不用麻烦瑜大爷了?” 鸳鸯无语:“你当我愿意?船上的房间就是再少也不差你这一间。关键是掌着钥匙的,就是你家二爷和楼上的瑜大爷了。难不成你去找你家琏二爷?” 平儿讷讷无言。 虽然她和贾瑜没见过几次面。 但是对于这个大爷的名字却听了不知道多少次,种种事迹更是耳熟能详。 她抗拒和贾瑜见面,自然不是因为什么畏惧。 自打今年开春,贾琏玩的越来越花,经常夜不归宿,时常留王熙凤一人在家。 因此有很多的夜晚都是她和王熙凤两人同床共度 夜深人静,寂寞难眠 姐妹两个打小一起长大,同床共枕时难免会说些推心置腹的体己话。 王熙凤总喜欢在两个人事后,趁着平儿喘息休息的时候,说一些硬气话。 例如自己倘若是贾琏,该如何如何。 倘若自己能彻底掌握管家权,又如何如何。 这其中的话题,自然对突然在荣国府里声名鹊起的贾瑜多有涉及。 时间久了,平儿虽然也就记住了。 只不过,每次听到贾瑜的名字的时候,时间地点人物似乎都有点不对劲。 平儿有心不去,但耐不住鸳鸯温言相劝,只得点点头,起身理了理衣服,随鸳鸯一同上楼。 船舱三楼,贾瑜房中 贾瑜正坐在书桌上,画着简单的思路导图,为在扬州盐商之行做准备。 碧蕊淡青色的罗裳穿在身上,坐在贾瑜旁边正工整的默写千字文,这是她的假期作业。 身后站着的是对她指点文字,纠正错误的紫鹃。 主仆三人正默默忙着自己的事时,突然听到门口传来轻轻敲门声。 紫鹃起身去开门,见来人是鸳鸯和平儿,略微惊讶便将二人引入房间内。 “大爷,鸳鸯姐姐平儿姐姐来了。” 贾瑜听到后没有起身,只是转身稍稍见了个礼,打量一眼有些局促的平儿,就朝着鸳鸯笑道:“姐姐怎么来了?可是老太太那边有事情?” 嗯,其实他很清楚应该是平儿有事情来找,但是自己不太好主动开口。 初次见面,不能显得太热情了些。 鸳鸯带着几粒雀斑的白腻脸蛋笑着道:“不敢打扰大爷,实在是我这姐妹有些事情,需要大爷帮个忙。” 拽过平儿介绍道:“这是琏二奶奶的陪房丫头平儿,今天上船时候来得晚了,希望大爷能帮忙看看哪里有空着的房间,分她一间。” 平儿低着头,柔柔的施了一礼,低声说道:“奴婢平儿,见过瑜大爷。” 贾瑜沉吟道:“琏二哥那里也是有钥匙的,平儿姐姐又是琏二哥身边的贴心人儿,我不太好” 他一没注意,前世练就的那副拿捏人的惯用手段又施展了起来。 第41章 读书使人开智 看了眼有些失望的平儿,贾瑜又跟上了一句:“但是鸳鸯姐姐今天都来了,可见平儿姐姐也是个值得放在心上的人,我是无论如何都要帮忙的。” “只是钥匙现在也不在我这里,要稍等午饭时候我去寻那船长取来。” 平儿连忙俯身福了一礼,感激道:“多谢瑜大爷。” 鸳鸯脆声道:“我就知道大爷是个心善的主子,不会把你放在一旁不理。” 平儿心中默然。 她从进门来,就注意到了桌上的笔墨纸砚。 联想起今天上船时的忙碌,别人都回了房间里休息了,这位大爷还在笔耕不辍,不由想到了房间里蒙头睡觉的贾琏。 两相对比,难免有些郁郁寡欢。 此刻听到鸳鸯对贾瑜的评价,心中赞同之余不免想到自己: 贾瑜是个心善的主子,但贾琏不是啊 听了鸳鸯的称赞,贾瑜故意摆出谦虚的模样作怪道:“好鸳鸯,再多夸我几句听听。” 立时引得鸳鸯娇啐不止。 紫鹃插话道:“鸳鸯姐姐,琥珀她们几个姐妹可还好吗?” 离开贾母不知不觉已有半年,她心里对这几个一起共事过的姐妹思念的很。 鸳鸯揉了揉紫鹃脸蛋说道:“她们几个都舒服着呢,伺候完老太太就去忙自己的事情,做衣服的做衣服,出去玩的出去玩,自在得很。” 紫鹃嘻嘻一笑,说道:“大家都过的好,那便好了。我生怕少了我们两个再忙不过来。” 鸳鸯听着这个小妹妹略带天真的发言,失笑说道:“我的鹦哥算是养成小姐了,现在都知道心疼我们这些下人了~” 紫鹃罕见的撒娇,扭了扭身子嗔道:“鸳鸯姐姐你又在打趣我。” 自从紫鹃过来之后,在碧蕊面前一直都是温婉善良的大姐姐形象,如今这一撒娇,碧蕊倒是惊得连手中墨笔都停下了。 鸳鸯略有些歉意,她以为是自己和紫鹃说话打扰到了碧蕊。 急忙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和鹦哥好久不见了,一是说的话大了点。” 紫鹃拉住鸳鸯说道:“哎呀姐姐,碧蕊哪里会不在意这点事,她怕是在趁机偷懒哩。” 又看向碧蕊道:“你的千字文默写完了?等下大爷问起来,我可不替你遮掩。” 这话却是引起了平儿和鸳鸯的好奇,感情这个身穿碧衣的小丫头是在是在写贾瑜留下的作业? 平儿直接问出声道:“你们大爷还让你们读书学字?” 碧蕊听到这个立马自豪起来了,回过头弯着月牙似得眼睛,得意说道:“我们大爷说过了,不读书不识字的人就是个睁眼瞎,还说过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 这丫头开蒙的文章背的稀里糊涂的,贾瑜说过的话却是一字不忘。 平儿和鸳鸯顿时大大地惊讶了起来,阖府上下,贾瑜是头一个带着丫鬟一起读书的主子。 调教丫鬟如贾母,也从不会让一个丫鬟跑去读书写字,只会让她去学自己的本职工作,最多再学习学习侍奉主人的技巧。 看见平儿和鸳鸯的表情,贾瑜笑笑说道: “腹有诗书气自华,最是书香能致远。读书使人开智,更能让人清醒明白的活着。” “紫鹃和碧蕊虽然是两个丫鬟,但我也不希望她们整个人生活的蒙昧无知,将来只能依附在我身边,作那墙上之藤。” “年少时颜色正好,可以有所依靠,待到年老色衰四肢无力时,又能依靠什么呢?” 这是他的真心话,之前两个丫头都很听他的,自然不必说教这些。 现在又多了个鸳鸯和平儿,他觉得是时候也和她们讲讲了。 宝玉常说,没出嫁的女儿是珍珠,光彩剔透。倘若一旦嫁了人,就成了死鱼眼珠子,总是会多出这样那样的问题,再也不是当初的模样。 这话说的有点道理,但却不多。 有的女人,一生都是珍珠,不会因为结婚与否,年纪大小而改变。例如千古第一女词人李清照,纵然身受诸多磨难,一生也在熠熠发光。 有的女人,年纪大了却变成了鱼眼珠子,近在眼前的赵姨娘不就是这样? 平日里耀武扬威,连带着自己儿子贾环也变成一副讨人厌的样子。 这几个丫鬟,俱是钟灵毓秀的存在,心黑面厚如贾瑜,也不希望她们日后落得赵姨娘的模样:尖酸刻薄,面目可憎。 在场的四个丫鬟听了这番话,都默默低下头愣住了。 从没有一个人能和她们说说以后该怎么样,更多的是现在该如何如何。 善良如鸳鸯,对于下半生的展望也无外乎是被贾母指着配个小子,再生几个孩子重复自己的路。当然,她不会承认自从认识了这位瑜大爷后,心底也有一些小幻想。 忠诚如平儿,更是已经将自己的下半生压在了贾琏身上,最好不过是一个姨娘,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从未考虑太多。 鸳鸯平儿心中震撼之余,却又有点羡慕碧蕊和紫鹃了,能摊上这么一个好主人,确实是一件大幸事。 紫鹃碧蕊乍闻这些原因,方才知晓贾瑜为自己考虑之深远。 紫鹃莹润的眸子看向贾瑜,只见少年清朗和煦的目光中满是真诚,心中泛起暖流。 “大爷,紫鹃多谢大爷指点,紫鹃以后一定努力读书。” “我,,我也一样。” 碧蕊附和着点头,小脑袋如小鸡啄米般点动,有种说不出的萌感。 贾瑜欣慰点头,看着碧蕊认真的模样,莫名有种养女儿的感觉。 “嗯,走,先吃饭去。鸳鸯姐姐,平儿姐姐,等下吃完饭我叫紫鹃把钥匙给你们带过去。” 鸳鸯估量着贾母应该也快醒了,听见贾瑜的话也随之告辞离去。 她心中既有对贾瑜的敬佩,又有对紫鹃这个姐妹的羡慕。 当然,她也深深为紫鹃遇到这么一个好主人而高兴。 至于贾瑜所说的话,鸳鸯也默默记在心里。 和平儿不同,她一直是个有主见的,眼里对于好人坏人自有判断,如果遇到她不愿意的事情,就是宁愿一死,也不愿意屈身行之。 至于身侧的平儿,只是在默默思索,鸳鸯也没搞懂她心里在想些什么。 第42章 探春:瑜哥哥尽管吩咐 傍晚时分,贾瑜伫立在围栏边,眺望远处的风景。 天色将晚,红霞漫天。 大船行在运河上,遥遥可见远处的青山形状各异。 探春拉着惜春在他身旁, 四五岁的小惜春,趴在椅子上,手掌尚且没有墨笔大,已经可以在雪白的纸张上勾勒出像模像样的风景了。 探春下午又换了身衣服,此刻身上穿一身洁白罗裙,披一件淡红色外袍。 红袍轻轻飞起,红白相交替之间,更显得她五官精致,眉目如画。 白皙光洁的俏脸上带有一丝丝笑意,配合着利落的剑眉,充满英气。 怎么说呢,探春不像秦可卿的美艳妖媚,楚楚可怜。 贾瑜就感觉探春“很帅”,有一种巾帼不让须眉的英姿在身上。 俊眼修眉,顾盼神飞 他看着探春说道:“三妹妹怎么不在房间里和宝玉他们一起玩?” 贾府一行众人很多都是第一次坐船,午饭吃完后,许多人耐不住新奇,纷纷跑到船边来四处张望着风景。 但是这运河之上,哪有什么壮丽奇观,基本都是千篇一律的样子。 如宝玉这样的很快就看的不耐烦了,拉着迎春去房间内下棋。 等到如今晚饭后,这边看风景的竟只有贾瑜、探春、惜春三人了。 探春俊眼修眉,额头前搭着空气刘海,正眺望天际。 此刻听到贾瑜发问,英气的眼睛眨了眨说道:“瑜哥哥为什么不去,我就为什么不去。” 贾瑜听了不禁哈哈大笑。 探春也弯起了嘴角,接着笑道:“明明这眼前的景都看了快一下午,却怎么也看不腻。” 贾瑜也认同说道:“星垂平野阔,江入大荒流。这般天高地阔的景象,是咱们在贾府里怎么都看不到的。” 探春轻轻点头,偏转螓首,好奇问道:“瑜哥哥这次去江南,有什么想做的吗?” 贾瑜奇怪的看了一眼,问道:“三妹妹怎么会想到这些?” 探春有些赧然,轻声说道:“若是我能像瑜哥哥一样,有一次自由自在的游历机会,定然是要做些什么的。” 正所谓做贼心虚,探春刚才发问的时候,贾瑜确实心跳稍微加速了一下,毕竟他前往江南确实有一些不可告人的小心思在里面。 但随之听到的少女呢喃,在联想到原着中探春的表现,他才明白是自己想多了。 探春在原书的判词是:才自精明志自高,生于末世运偏消。 这是一个聪明又敏感的人,与二木头迎春相反,探春很早就明白了府内的人情冷暖。 同时她也是要强又有手段的,她和赵姨娘抱怨自己若是男儿身,早就出府闯荡了。 可见其立志高远,又目光长远,早早发现了贾府荣华之后的祸患。 但这种要强和王熙凤不是一回事, 王熙凤是要强也是慕强,她享受的只是自己权势富贵在手的凌人优越,而不是中间奋斗的过程。 换言之,凤姐这种人是可以用权势征服的。 探春则是追寻要强的过程,这或许是和她从小庶女出身,夹在姐妹中间不上不下导致。 贾瑜想了想,用探春之前的语气回道:“你想做什么,我就会做什么。” 探春神色一囧,这个瑜哥哥还真是个小心眼。 不过她此刻心情欣然,也不在乎这个小心眼的哥哥,反而肆意畅想: “我会做什么?金陵城里的诸多长辈,自然是要一一拜访的。” “除此之外,我还要去安国夫人祠看看,祭奠一下这位女中豪杰。” 安国夫人就是南宋知名女将梁红玉,她的祠堂就落在淮安,也在贾瑜一行的路线边上。 “若是得了空,焦山碑林我也要去看看,听说那里有许多大家真迹。” 焦山碑林则是江苏镇江内的一座胜地,在后世颇有点名气,没想到如今景朝也已经名传在外。 贾瑜微笑,这些想法确实很有探春的风格。拜访长辈结交关系,寻访古迹徜徉书法。 精明干练之余又不失风流。 他昂声道:“三妹妹的想法不错,但我这里还有几个更好的想法,三妹妹可想知道?” 看着探春清澈眼眸中的探询,贾瑜又压低语气,郑重说道: “我此去江南,一是为了增长见闻,见识国朝根基江南六省之盛景。” “二是为了辅佐君王,安定天下赋税重地两淮境内盐商。” “三是为了剪除杀身之祸,为我贾族剔除蛀虫,修缮枝叶。” 探春懵懂,她毕竟还是个孩子,平常生活在高门深府里,纵然天生聪明,又哪里能听得懂这些大而化之的东西? 贾瑜轻轻朝着她额前的刘海吹了口气,笑着说道:“三妹妹无需想这么多,玩自己的就是。” 探春不讨厌贾瑜这轻浮的动作,但还是用大眼睛瞪了他一下:“瑜哥哥都说到这个地步上了,妹妹虽然听不懂,也知道哥哥是有事情要与我说了。” “我虽然之前没怎么和瑜哥哥打过交道,但这大半年下来,我知道哥哥是个有能为的。” 心下犹豫,还是没有说出“比宝玉强多了”这种话, 继续鉴定说道:“辅佐君王安定社稷这种男儿大事,妹妹做不来,但若是修一修长歪了的枝叶,我也是责无旁贷的,瑜哥哥尽管吩咐便是了。” 贾瑜听得有点感动,无论是探春是真心想帮忙,又或借此想提高自己的地位。 就这份担当,就已经胜过了不知道贾家男儿。 贾瑜拍了拍她的小脑瓜说道:“既然这么说,我还真有件事需要三妹妹帮忙呢。” 看着探春小脸上露出“你还装我就说”的得意表情,贾瑜失笑: “老祖宗虽然这次回江南名义上是探望咱家姑姑,但实际上不可能在扬州城久留的。” 他刻意放慢语速,给探春思索的时间:“金陵城是江苏布政使司的第一大府,经济繁华人口稠密。” 想了想这会好像还没有政治中心这种说法,贾瑜换了个说辞:“史王薛这几个咱家老亲,外加太上皇的外戚甄家都在金陵,江苏巡抚衙门也在那里。” “这些势力,得知老太太回了金陵,必然要一一上门和老祖宗打招呼的。” “我想拜托三妹妹,帮我留意薛家和金陵知府这两边的消息,如果可以再帮我和他们族人探听些消息。” 这些事情虽然简单,但是却非探春不可。 鸳鸯虽然常伴贾母,但也正因此,想让她传消息必然不方便,况且鸳鸯也参与不到各家小姐少爷的聚会里去。 第43章 赔了夫人又折兵 从离京之始,贾瑜就已经在思考如何组建自己的势力了。 新年时,他本搭上了已经申请外放的沈参,原本计划着借沈参的手,从扬州大营入手。 但谁知后面局势变化的太快,沈参还没调职呢,这边自己已经先他一步去了江南。 这种情况下,想从军营入手显然不太现实。 思忖再三之下,贾瑜还是选了薛家作为插入点。 其一,四大家族薛家最为势弱。他仗着老师的名头,贾母的地位,勉强算是有了平起平坐的资格; 其二,薛家商铺繁多,不管是传递情报还是赚银子,都不需要从头再起炉灶。 其三,薛家的管事人最笨蛋,一家三口孤儿寡母。宝钗虽然聪明但是没有权利,薛蟠薛姨妈这两个大聪明贾瑜自信有办法忽悠拿捏。 他手指轻叩栏杆,对着探春解释说道: “我听说咱们家和薛家在金陵嚣张跋扈不是一天两天了,这是实实在在的取祸之道。三妹妹若是以后见到薛家的兄弟姐妹,可以稍微提上一嘴。” “我让妹妹探听金陵知府的消息,也是看看父母官对咱们家的印象如何,再做计较。” 探春这才明白过来,脆声应下,刚刚贾瑜给她的安排,让她心中有一种忐忑疑惑:瑜哥哥说的这些,记录言行,打听消息,不是让我当谍子吗? 可后面又听到贾瑜这几句解释,心中疑惑方才稍解。 释然同时,探春头次接到了这样的大任务,小脸满是严肃道:“瑜哥哥放心,妹妹一定用心,绝不会误了哥哥大事。” 贾瑜被她认真的模样逗笑,一个没忍住又盘起了她头上黑发。 看到探春英气明媚的眼睛渐渐生出点点羞怒,贾瑜才恋恋不舍的住了手。 少女白腻脸蛋儿上那似嗔似怒,似羞似喜的表情,最是勾人。 “三妹妹,天色晚了,这河面上的寒风也大了,早些回去。”贾瑜一脸正色说道。 探春听见了,从旁边的椅子上拉起快睡着了的惜春,也不和贾瑜说话。 稍微理了理惜春的衣服,二人便直接背着身子奔着各自房间回去。 她不敢转头,生怕自己小脸的表情绷不住。 贾瑜的动作确实有些轻浮,但她心中却没有丝毫着恼的感觉,只有羞涩中的一点甜甜欢愉。 终于有人能够走进她的心底,明白她真正感兴趣的东西。 贾瑜独自一人在船头吹冷风。 他深呼一口气,隐隐还能在空气中闻见探春身上的玫瑰花香。 娇艳而大气,明媚而动人,但却有扎手的刺,玫瑰花倒是和探春的性格很相配。 晚上的时候,贾瑜来到三楼王怀川的房间前,轻轻敲了敲门 “瑜儿进来。” 王怀川正一个人坐在桌子前,王天成没有在他身边。 “你师兄有点晕船,稍微喝了点水米就回去休息了。”似是看出他的疑惑,王怀川解释道。 贾瑜恍然,他的身体素质自从穿越来一直都很好,适应性很强。 身边的两个丫头也没有晕船的迹象,一时间他就忘了这茬。 明天早上倒是要问问贾府那边有哪些晕船的。 贾瑜走到王怀川身旁坐下:“老师,今天叫学生来有什么事情?” 看到桌上的几张熟悉的文书,他疑惑道:“又是邸报?” 景朝三日一朝,算起来最近忙于出行的事情,最近一次的朝会邸报他确实还没看过。 王怀川没制止贾瑜反动邸报的手,只是自行摇摇头道:“这上面没什么东西,看不看也无所谓。” 贾瑜大概扫了一眼,还真是。 跟着老师师兄看了半年多的邸报,期期不落。 他现在也有了许多阅读经验,可以一眼跳过许多没有用处的废话。 这期的邸报,上面写的都是些正确的废话。让贾瑜这样的老公务员来写,能写出几千字都不重复。 除了最后一条关于礼部侍郎递补的消息有点意思外,别的都是在浪费油墨。 索性也不再看了,将报纸扔在桌上。 贾瑜猜测道:“想必是今天的朝会有什么重要消息,只不过邸报还没来得及刊出来。老师我猜的可对?” 王怀川在这半年的授课中,对于自己这个学生的机灵早已习惯,也不卖关子。 苍老的声音对着贾瑜说道:“今早朝会上,陈首辅提议由金陵知府陈宽接任礼部右侍郎,由隆治朝进士宋远亭知金陵府。” “宋远亭?不是贾雨村?”贾瑜心底惊讶,一个没憋住,直接问了出来。 王怀川疑惑道:“贾雨村是谁?” 贾瑜反应过来,面不改色道:“是我从族里政老爷处听来的,听说王大人有意在年底推举这个人出任金陵知府。” 王怀川这才释然道:“陈宽任期就是在今年年底,没想到你们族内居然还有争一争这位子的想法。” “只怕王子腾的主意要落空了,陛下今早已经下旨。让陈宽下周进京履职,今晚一过估计那宋远亭就已经在赴任的路上了。” 贾瑜疑惑道:“这次的递补怎么这么着急?” 礼部右侍郎是正三品的京官,仅仅位居尚书和左侍郎之下。 掌管着科举、祭祀、属国、宴会等诸多事宜。 放在后世就是国家副部长,妥妥的中央大佬。 这种职位的递补,放在后世还要各种审计,大会表决。 在古代拖个半年一年更是实属正常。 这里面原因很多,古代朝廷效率低车马慢是一方面, 另一方面人走茶凉也不是说一下就降了温的,人家前脚刚走,你后脚就上任,这么急不可待? 不论是皇帝还是下一任,未免都显得有点刻薄了。 王怀川略有沉默,随后说道:“此番调动,按着以往惯例,应该是明年年初开始初筛人选,年中左右定下了再进行递补。至于为什么这次速度这么快,此皆系陛下厚恩。” 贾瑜听了后,思索一二,试探道:“陈宽是陛下的人?还是太上皇的人?” 王怀川回道:“陈宽是隆治十年的进士,后来随太上皇南巡有功,被引为心腹。宣文四年出任金陵府,至今已经连任两届了。” 贾瑜点了点头,这么说来,这家伙算得上一个太上皇铁杆心腹了。 心中顿时明白了为什么老师刚才说‘皆系陛下厚恩’, 宣文皇帝这是为了帮他们去掉治理盐商时官方的掣肘,直接将江苏布政使司的前位高官调走了。 一来威慑住江苏官场,二来先给太上皇让了利,不让他全力以赴。 只是贾瑜还有一点疑惑,为了一点银子让出朝中的一个六部巨头的位置,皇帝真的值得吗? 如果能百分百保住欧阳建章户部尚书的位子,一个侍郎也就换了。 可问题是现在这银子还没到手呢,皇帝不怕亏了夫人又折兵? 第44章 指婚? “那老师的意思是” 王怀川起身,肃然道:“原本我是只想着带你出来看看江南风景,开阔眼界。但如今却不得不加快脚步了。扬州巡盐御史林如海是你的师兄,我们到了扬州就直接去他的官衙整顿盐务。” “虽然宋远亭不是太上皇的人,但江苏布政使司官场上陛下势力薄弱,宋远亭不一定能顶多久,因此盐商缴银一事,必须要速战速决。” 他慈祥的看了眼贾瑜道:“到了扬州之后,你就跟在如海身边,多看少做,别看如海只是六品官。巡盐御史的岗位非常重要,需要打交道的人形形色色,你如果能从他身上学得一二,将来无论做什么都用得上。” 贾瑜沉声应是,王怀川的举止告诉他,这次的任务无疑要提速了。 老爷子挥挥手道:“这几日为师要先一步写信给江南官场上的老朋友,没什么事情你就先和天成思考思考如何破局,不要过来打扰我。” 王怀川礼部尚书出身,十余年官场经历,结交了无数名家大儒,这些人散落在各地。 其中在整体崇向书香文治的江南,自然是多不胜数。 更遑论还是当初官场上的门生故吏,为他所录的进士二百余人,都要尊称他一声座师。 如果不是老人致仕之后无心权势,他就是景朝如今最大的学阀之一! 贾瑜躬身退出了房间。 站在门外,他深呼吸了一口气,感觉浑身的细胞都在跳跃。 面对波谲云诡的江南局势,他心中没有畏惧,反而有一种抑制不住的兴奋。 前世身为芸芸众生中的平凡一员,一生唯唯诺诺。 如今,他借着贾母和老师的东风,已经可以勉强的跳入棋盘里,作为一枚小小棋子了。 神京,乾清宫 尽管已经是入夜时分,但这里已经灯火通明。 林立的烛火光芒映在金玉之上,再照到地上的大理石砖面,显得不染纤尘。 皇贵妃舒然一身雍容华贵的宝蓝色长裙,头上金步摇的璎珞垂到小巧玲珑的耳边,轻轻摇晃。 她是前来给宣文帝送宵夜的。 景朝治政严苛,无论是太监还是后宫,都被皇帝和大臣所限制,基本没有干政的权利。 正因此,宣文帝虽然后宫嫔妃不多,但是大家彼此间的争斗从来不少。 宣文帝后宫中,皇后卢氏仅有一女,儿子早夭,倒是两个贵妃,生下了三个皇子。 舒然的儿子排行老三,另一位贵妃林氏两个儿子排在老二,老五。 大皇子就是皇后所出,可是九岁即夭折,如今只留下了长公主淳安,今年依旧十六岁待字于闺中。 最近几日皇帝忙于朝政,很少召嫔妃侍寝。 但各路嫔妃自然不肯善罢甘休,尤其是这两位诞下皇子,有志于皇后之位的皇贵妃,每天都想着法子来皇帝面前刷存在感。 “陛下,这是妾身亲自做的银耳粥,陛下最近总是熬夜,妾身特意问了太医,说银耳粥可以降火,陛下多少还是喝一点。” 舒然的语气娇柔,声音婉转。 这位皇贵妃如今不过二十七八,她出身于轻风细雨的扬州水乡,声音本就绵软,再加上一点微微的天然夹子音,听起来让人心里酥酥麻麻的。 宣文帝却没有欣赏美人的心情,他心中还在复盘思考今日朝会上的事情。 首辅陈庐一反常态,推举官员接任金陵知府。 这从结果来说无疑是对宣文帝有利的,江南的官场一向唯太上皇马首是瞻,空出来的金陵知府,宣文帝从来没有天真的以为可以派自己的人顶上去。 如今上位一个没有派系官身清白的宋远亭,就是在帮他,反倒给了他拉拢的机会。 但自古以来政治斗争都不能只看一时的结果,你所以为的馈赠其实都已经在暗地里标注好了价格。 陈庐今天的下场让宣文帝思考,自己是否可以将这位名满天下的实干派官员拉进自己的派系里。 作为皇帝他的思考天然比宋远亭更加全面。 宋远亭所担忧的党争在宣文帝这里压根不存在,陈庐年纪大了,倘若有半点结党结派的心思,宣文帝只需要一纸诏书以颐养天年之名义,就能废了陈庐大半。 因此在官场上,任何一个想进步有远虑的官员,都不可能去投靠这位年纪古稀的首辅。 只是,该如何拉拢呢? 宣文帝头痛的揉了揉额头,倘若这位首辅是个好说话的,早就被太上皇拉走了。 这老头不慕权势,不贪荣利,委实不好对付呀。 看到身侧皇贵妃舒然那玲珑有致的身子正伏在御案上,细嫩手臂舒展摆放碗碟,宣文帝突然心中一动。 他一把拉过舒然柔弱无骨的身子,搂在怀里问道:“朕听说爱妃家中有个侄女,如今年芳十六,知书达礼容颜俊美,却尚未许人?” 舒然精致眼睫下的眼睛眨了眨,问道:“妾身家中确实有这么一个侄女,陛下怎么问起这个来了?” 她声音甜腻,染了石榴红的绛唇开合间,贝齿晶莹。 不过这副天真烂漫的做派后却是对皇帝问题的满心猜测:听闻陛下又要大选,难不成 宣文帝神色坚毅,虽然怀中美人媚骨天成,芳菲动人。 但是他如今道心坚定,不为女色所动。 心中满意,也就将舒然从怀里放出,宣文帝笑着道:“朕这里有件亲事,想帮贵妃说一说。” “当朝华盖殿大学士陈庐,性情刚正忠心体国,其膝下有一孙儿年过十八,风华正茂。可为爱妃家中侄女良配,爱妃以为然否?” 这也是有点无奈之举了,他膝下倒有好几个适龄的公主,但是一来这样意图太明显,脸面上无论和太上皇还是和陈庐都不好说。 二来这些读书人还是有点倔强的,景朝立国七十年,基本上没有听说过哪位文臣愿意主动娶公主。 舒然精致的容颜露出些许错愕,随之而来的就是一阵狂喜。 原先心中对皇帝大选的腹诽早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各种喷涌而出的灵感。 原本她是想着自己努努力,多爬爬皇帝床侍寝,当上皇后再狂吹枕边风,让宣文帝立自己儿子为太子。 但现在听了宣文帝的话,她完全可以通过联姻的方式拉拢前面的朝臣呀! 这不比和卢皇后和林贵妃勾心斗角来的简单多了? 思路这不就打开了! 她心中高兴,脸上却摆出忧虑模样说道:“陈大学士忠心体国,孙儿定然也是人中龙凤,妾身恐怕侄女的蒲柳之姿入不了陈大人的眼。” 宣文帝摆摆手,浑然没有放在心上。 笑话,皇帝赐婚你还不开心? “爱妃勿虑,且先给家中去信便是,待到明年年初朕就下旨赐婚。” 宣文帝自尊心还是很高的,他之所以没有急不可耐的现在就下旨。 心中就是存着几分要面子的心思在,首辅刚下场,他就这么急哄哄的指婚,面上实在不好看。 另外,他也想着等到盐商一事平定后,自己胜过父皇一局。陈庐对自己的印象肯定大为好转,到时再指婚岂不是锦上添花? 第45章 绛珠仙子 扬州城,巡盐御史官邸。 扬州巡盐御史林如海正侧坐在床榻帷幔之后,拉着夫人贾敏的手,轻声说话。 贾敏躺在床上,脸色略有苍白,但精神头看起来倒还不错。 林如海从怀里掏出一封书信,扬了扬说道:“我这里有个好消息,你猜猜看?” 贾敏脸色温柔,这位出身国公府,脾气刁蛮的大小姐,如今卧在床上,竟罕见流露出了几分病美人的柔弱风姿。 她苍白没有血色的嘴唇翕动,笑着说:“能让如海你这么开心的,除了盐务,就是王师的好消息了。” 林如海看向爱妻,高兴地说:“敏儿懂我,老师上午来信说他们在前天出发,现在已经和两位师弟在来扬州的船上了。” 贾敏难得露出几分好奇:“这么说,我家里的那个侄子也跟着一起来了?” 林如海点头:“不错,不止是贾瑜师弟,还有老太太带着琏儿宝玉一众小辈,他们都来了的。” 轻轻捏着爱妻的纤手,他高兴道:“你这几天要多吃点饭,按时服药,养好身体。等到老太太她们到了,你还要领着她们这些老的小的在扬州城里好好玩玩。” 贾敏神色惊喜,呼吸陡然急促起来,没忍住连声咳嗽了几下,止住后方才说道:“自从我上次和老太太分别,如今已经过去了七八年了。” 她说着说着又有些悲伤起来,林家三口从京城出发时,黛玉才一两岁,贾敏肚子里还怀着孩子,一家人满怀期待的来到了扬州。 结果盐务不顺的同时,肚里这个老太太心心念念的外孙,也在上任过后没多久夭折了。 林如海心细如发,哪里不明白爱妻心中所想,正要出言安慰。 却听到床幔外传来清脆的少女声音:“娘,今天你好些了吗?玉儿能进来吗?” 贾敏连忙出声道:“玉儿快进来,你爹也在的。” 听到这话,林黛玉从房门外走进来,看到林如海坐在榻上,于是从桌侧拉了一张小凳子到床边坐下,她细心的留出了阳光照射进来的位置,不让贾敏被堵在里面晒不到太阳。 这份细心,无论是林如海还是贾敏都察觉到了。 贾敏笑着说:“我的好玉儿,今天是越发的漂亮了。” 黛玉今年九岁多,今天穿的是一件浅紫色绣着梅花的仕女糯裙,白绸竹叶竖领中衣。 白净细腻的脸蛋儿上一双似蹙非蹙的罥烟眉,其下是仿若秋泓的眸子,眼波缱绻间隐有欲说还休的哀愁。 肩若削成,腰如约素,宝蓝色的腰带下盈盈柳腰可堪一握。 这位名列十二金钗之首的绛珠仙子,娴静时如娇花照水,行动处似弱柳扶风,气质浑然天成,实在难以用笔墨描绘。 黛玉微羞,但又抬着脑袋,带着隐隐担忧看向贾敏:“娘,你今天可好些了?” 贾敏嘴唇弯弯,在林如海和林黛玉的搀扶下坐起来笑着说道:“看到我的好玉儿,娘如今好多了。” “刚才我和你爹,正说到了你呢。” “娘又和爹在背后偷偷说我什么?”黛玉娇嗔。 贾敏解释道:“你外祖母前天从京城坐船南下,过不了几天就回到咱家来,还有一众兄弟姐妹在,这下咱们府里要热闹起来了。” 轻拍着黛玉的素手说道:“到时候我带着你们这些老的小的,好好热闹热闹。” 黛玉一双妙目眨了眨,撒娇说道:“这些兄弟姐妹,玉儿一个也没见过,怕是到时候和玉儿玩不到一起去。” 贾敏笑意盈盈,不以为忤。 她知道这只是女儿在自己面前的撒娇的话,等到众位兄弟姐妹到的时候,保管她做的各类礼仪滴水不漏。 林如海却不了解女孩的心思,信以为真。 林大人在旁边捋须笑道:“若是你外祖母身旁的那些兄弟姐妹,为父自是不太了解,玩不到一起去也不必勉强。但这次还有你小师叔同行,想来玉儿你和他是有不少话要说的。” 他这直男发言登时引来了贾敏的一记卫生眼。 林黛玉从小就喜爱诗词歌赋,是妥妥的文学少女。 还小的时候,林如海在书房里处置公务,黛玉就会坐在一旁自己拿起一本书默默阅读。 父女两人谁也不打扰谁,自己忙自己的,这样的场景每次都让深夜里跑来催他们回房休息的贾敏哭笑不得。 年初时,贾瑜拜师时所写的文章《少年中国说》被王怀川多誊写了几份,分别送到了各个师兄手里。 林如海手里的这份文章,自己还没看上几遍,就被文学少女林黛玉抢走了,亲自动笔连夜抄写了一份后才还回来。 黛玉还多次和林如海讨论贾瑜的文章,后面王怀川每次寄来给林如海的信她也常常关注,唯恐漏过什么文章。 因此贾瑜的大名,在他自己不知道的情况下,早已经被林黛玉所熟知了。 黛玉双眸眨动,神情狡黠,心中暗想着:“我倒要看看这个贾瑜是不是个有真本事的,还是个只会装模作样的银样镴枪头。” 当然面上依旧无所谓的样子,伶牙俐齿道:“小师叔又怎么了?女儿就一定要和他玩得来?” 她自己都没发现,听到贾瑜到来的消息时,可比刚才贾敏说要招待兄弟姐妹时的心情激动多了,就连肢体动作幅度都不知不觉大了起来。 林如海看着眼前这个出落的亭亭玉立,如出水芙蓉般的女儿。 心中高兴之余又不免心疼,若是当初幼子没有早夭,黛玉从小也能有个玩伴,哪至于如今这般寂寞? 贾敏不插话,只是微笑看着父女两个斗嘴的样子,神态餍足。 看到天色渐昏,她轻推了推林如海说道:“林大人日理万机,小女子不留你了。” 贾敏知道,最近丈夫的压力很大,今天坐在这里和自己和黛玉说笑的时间,只怕要在夜里成倍补回来,心疼之余自然开始撵人。 林如海也不还嘴,从榻上起身,理了理衣裳,又吩咐门外的丫鬟们按着医嘱给贾敏准备晚餐,和母女二人又说了几句话就转身离去。 房内只留下了母女二人, 气氛也静谧了下来。 黛玉脱去精致的白色绣鞋,褪去洁白罗袜,露出一双晶莹如玉白皙细嫩的脚丫,钻上了贾敏的床榻。 她钻进母亲怀里,感受到一阵阵让人心安的温暖,合上星眸,晶莹的泪珠已经悄然从眼角滑落,晕染了贾敏衣襟。 少女轻轻低声说道:“娘,玉儿好害怕。” 黛玉生来早慧,寻常孩子早已忘记了四五岁时候的事情,她却还历历在目。 四岁的时候,弟弟林珏夭折去世,母亲吐血不止,父亲眉头紧锁的样子让她记忆犹新。 从那以后,娘亲贾敏的身体就一直有各种各样的小毛病, 前几日更是大病一场,整日下不来床。 黛玉表面上一切如旧,实则暗地里心急如焚,连书也看不进去。 午夜间更是常常惊醒,梦到贾敏呕血去世的模样,一人辗转流泪至天色将明,方能睡去。 今天看到母亲神情似乎有所好转,她那一颗一直高高吊起的心才勉强放下。 此刻绷起的心弦骤松之下,自然泪眼涟涟。 贾敏心疼的搂着呜咽的黛玉,拍打着后背,安慰道:“好玉儿,娘没事,都没事了。” 她在心底轻声说着:“老天爷,你要保佑我的玉儿,一辈子幸幸福福开开心心,不要再让她伤心流泪了。” 第46章 师弟竟然带了两百个保镖? 今天,王天成的晕船症算是彻底好了。 从床榻上翻身起来,他先是唤来下人将饭菜热了热,随便对付几口,便开门去甲板上走一走。 这几天晕船,他一直憋在房间里,感觉自己快要闷死了。 大口呼吸了下清新的微风,顿时感觉舒服了不少。 向船头打量了一眼,那边一众莺莺燕燕你来我往,不时还有嬉笑欢闹之声传来。 他知道师弟贾瑜应该也在那边,但身为外男,他不便过去,只能远远的喊一声:“小师弟,你过来下。” 贾瑜此时正坐在花丛中和这些小姐丫鬟们讲故事,讲的不是其他的,正是出发前用来哄骗湘云的隋唐演义。 此刻正讲到秦琼程咬金等人投身瓦岗寨,准备做一番惊天动地的大事业。 三春贾母等人俱是听得入神,如今三国刚刚成书,这种历史长剧戏班子也很少排演。 因此她们平日里听得戏,多是什么书生中举、光耀门楣、公主下嫁的小爽文。 如今乍一听到这波澜壮阔的历史演义,背景里还有大名鼎鼎的历史人物隋炀帝唐太宗等,自然是欲罢不能。 就连身后站着的丫鬟们,也是一个个目不转睛,盯着贾瑜生怕错漏了哪里。 宝玉性子是不喜欢这些打打杀杀的,但他也听得来劲。 不为别的,只为听到隋炀帝调戏妃子、广选美女的消息。 此刻听到贾瑜逮着秦琼,程咬金这种糙汉子说个没完,倒是急的他抓耳挠腮。 正欲开口催催贾瑜,便听到了王天成呼喊的声音。 贾瑜起身一拱手说道:“老太太,师兄那边叫我,我先去看看。” 贾母摆了摆手说道:“你先去忙你的,戏以后再听,不急这一会。” 这老太太自从上了船,心情反而愈发的自在起来,对于贾瑜也是怎么看怎么顺眼。 如今故事听得上瘾,居然还不忘提醒他回来之后要接着讲。 贾瑜起身,路过小惜春身边时,他看到这个四岁的萌娃满脸不舍的样子,弯腰捏了捏惜春婴儿肥的脸蛋,笑着说:“等下让你三姐姐继续给你讲。” 惜春才是这几个里面听故事最认真的。 小丫头今年才四岁,虽然许多地方还不明白听得懵懵懂懂,但是就是喜欢缠着别人给他讲故事。 至于为什么让探春继续讲, 这是因为探春这几天和贾瑜的关系大大进步,每天都会跑过来聊会天或者一同出去散散步。 隋唐演义,也是在和探春一起闲聊时,贾瑜突然想到的。 故事大体的脉络探春也明白,只不过她不如贾瑜一样会润色,说起故事来有点干巴,但是糊弄一个四岁小屁孩应该没问题。 贾瑜走到王天成身边,笑问道:“师兄,晕船可是好了?” 王天成得意万分,哈哈笑着说:“终于好了,前几天饿的我前胸贴后背,吃什么吐什么,真是折磨人。” 贾瑜反对道:“我看师兄面色还不是太好看,再歇息几天比较好。” “不说这个不说这个,我心里有数。前几天老师和你说的那些,你有什么想法没?” 王天成急忙摆摆手,他可不想再回房里憋着,赶忙转移了话题。 虽然王怀川是他老爹,但是在和一种师兄弟相处时,他都是口称老师。 贾瑜听到正事,也是神色一凝:“出发前我已经和家里说了,要派些人过来引为帮手,这些人和我们不同行,应该会略快一点,想来应该快到扬州了。” 王天成疑惑:“我们这些人还不够?” 贾瑜心道:我的好师兄,你怕是不知道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这句话呀。 不过想了想王天成从小就被拴在家里,别说尔虞我诈的官场了,连同年的举人都没接触过几个,和后世的大学生似得,天真一点也正常。 贾瑜郑重说道:“师兄,不要嫌弃师弟危言耸听,到了扬州后你万万不可身边离了人,出去也要至少带上五七个随行的小子。” “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呀。” 王天成将信将疑,不过他知道贾瑜肯定不会害自己,所以也应下了。 又好奇问道:“你从家里带了多少人来?人手够吗?” 贾瑜神秘一笑,竖起两根手指。 “你猜猜?” “二十人?” “两百人!” “你他娘的!” 王天成听了直呼我草,一不小心都飚了藏话出来。 “你带这么多人来是干什么?还有你家不是经商的?手下的伙计这么多?”他连珠炮似的发问。 王天成在心中疯狂腹诽:小师弟到底是有多怕死,才带这么多人来?旁边的那些妹妹加起来带的才五六十人竟然比这些女人还怕死 贾瑜呵呵一笑,也不回他。 这些人里面,贾瑜自家的大概只有一半,俱是贾敦走南闯北时带在身边的护卫保镖,皆是有点身手能够信得过的。 剩下的皆是和贾瑜祖上有旧的宁国荣国亲兵之后,一家出上两三个子侄兄弟,有些又叫上了朋友,合在一起凑了凑竟然差不多也有一百之数。 这些人他是有大用的,当然不止是王天成想的充当保镖这么简单。 其实他还想找找那个原着里武艺高强身手不凡的柳湘莲,可惜打听了一下,发现人家最近不在京城,只能作罢。 王天成嘟囔:“不说就算了,我也不想听。” 这个小师弟年纪虽然小,但是主意实在正的很,有时候连老爹说话都不好使。 既然他不想说自己也就不问了,反正早晚都会知道。 “师兄,老师可对你有什么安排?” 王天成郁郁道:“还能有什么?到了扬州肯定一群人跑来登门拜访,有些没准都是我爷爷辈的了,我要跟在父亲身边迎接侍候着。” 他羡慕的看着贾瑜说道:“听说你去跟着林师兄?我可有好些年没见过如海哥了。” “咳咳林师兄好打交道吗?” “如海哥好说话的,他是那种真正的君子,谦逊有礼满身正气,你又这么机灵,如海哥肯定不会讨厌你。” 看着王天成自信满满的样子,贾瑜有点信了。 他伸手至怀里,摸了摸怀中的书册---《洞玄子三十六散手》,这是林如海在王天成结婚时送给他的,后来又被王天成送给了自己。 想了想书中图画上各种稀奇古怪的姿势,贾瑜释然了。 君子肯定好学,那我多学点生理知识,也是很合理的! 第47章 皇帝的算计 “大爷最近好忙呀,都没怎么和我说话了。” 碧蕊一身嫩绿长裙,趴在桌子上,双手拄着小脸和紫鹃搭话。 她脑袋上梳着简单的惊鹄髻,高高立起,显得人异常可爱。 紫鹃手中动作不停,回道:“大爷最近每天都写了好多信,也不知是给哪个的。” 碧蕊这个大聪明神色一亮,大胆猜测道:“大爷会不会,是看上了外面的哪个小姐?我听戏里说,书生小姐都要写信互诉衷肠的。” 她越想越觉得有可能,还拿自己的亲哥举例:“我家里哥哥就是十五岁定了亲,没到两年就结婚了,大爷算起来也快到这个年纪了。” 紫鹃不忍奚落她,只能强行附和道:“我觉得你说的对。” 碧蕊灵秀的小脸得意一笑,继续猜测道:“二小姐性子有点沉,大爷应该不喜欢;三小姐又不够温柔可爱,大爷估计也不会喜欢,四小姐年纪这么小,更不可能” 她皱眉思索。 突然惊恐的一捂嘴,用一种发现真相的惊讶语气说道:“大爷该不会是和纨大奶奶” 紫鹃实在忍不住了,放下手中针线,狠狠地敲了一下碧蕊的脑壳:“有没有一种可能,大爷和这些奶奶小姐们天天都在一起,根本用不上写信!” “就算真的写信,按一人一天一封信算,外面的小姐们加起来都还不够呢!” 贾瑜在干嘛? 贾瑜在写信,而且真的是在给一位待字闺中尚未出嫁的小姐写信。 不是别人,正是那位鼎鼎大名的冷美人薛宝钗。 不过和碧蕊猜测有出入的地方在于:这不是一封互诉衷肠的情书。 打眼望去,这封信上笔迹寥寥,通篇不过百余字。 贾瑜和薛宝钗从未见过面,不适合写过多的词句,必须简明扼要的写清意思。 这封信到时候会交给探春,待到贾母一行人去往金陵的时候,由探春转交给薛宝钗。 一气呵成,放下墨笔。 贾瑜喝了口香茶,坐在桌前默默思索。 距离江南之行的第一站扬州只剩下四五天的样子。 事到如今,他能做的预先的筹备已经做得差不多了。 剩下的手段,就要等到抵达扬州之后,见招拆招随机应变。 这几天他看似每天都不务正业,要么是在和探春拉关系,闲谈各类风花雪月,要么就是在贾母面前装怪,逗得一群人哈哈大笑。 但事实上,他每次回了房间之后都要偷偷补课。 他大概想明白了之前一直迷惑的一个误区: 宣文皇帝不是因为压了户部尚书礼部侍郎的两个重注,才派王怀川去江南以确保万无一失。 而是因为王怀川去了江南,他借机下了重注,想要从中拿的更多! 在太上皇隆治帝看来,江南事情还没解决,皇帝就让了一个礼部侍郎出来,这是稳赚不赔的买卖,自然没有不答应的道理。 但是宣文帝只要随便散播一点消息出去, 那么先连夜调走金陵知府陈宽,又派来了文坛大儒,致仕名宿王怀川。这种种行为在江南官场看来,是皇帝不顾一切的征兆。 没看到太上皇那边都同意新任知府由一个中间派接手了吗? 如此一来,江苏官场上下必然会小心行事,务必明哲保身。 浑水摸鱼之际,这样林如海从盐商那里要到银子填补户部空缺必然几率大增。 在保住户部尚书欧阳建章的同时, 立下这等大功劳的王怀川,再加上其深厚的官场仕林名望,到时候一定会有人上书皇帝征召入朝。 甚至这个上书的人,很可能是“太上皇一派”的中坚力量,这样才够真实。 面对一个当了十多年礼部尚书的王怀川,陈宽这个新上任的侍郎顶什么? 皇帝,是在舍“小侍郎”拿“大尚书”。 甚至贾瑜大胆点设想,老师未必没有入阁的可能。 今上登基后,碍于局势隐忍下放了王怀川十年在野,如今征辟入朝,怎么可能仅仅简单的一个官复原职就能打发走? 贾瑜这番思索逻辑缜密,但随之而来的还有两个问题。 首先就是到底要什么样的功劳,才能让老师复职?其次,皇帝哪来的底气说服内阁的几位阁老? 首辅陈庐态度难明,次辅和其他几位大学士是太上皇的人必然反对,就算皇上的自己人韩玄阁老都未必能真正同意。 毕竟,谁会喜欢多一个分蛋糕的人呢? 贾瑜皱眉沉思,他不要求自己对局势洞若观火,但他必须想明白皇帝、太上皇、阁老们对这件事的态度。 因为他自己即将实施的计划也和这些大人物的态度息息相关,一旦有哪里错了,随时都会有杀身之祸! 神京、紫禁城、钟粹宫 皇贵妃舒然午睡迟迟,此时到了下午才醒。 七月里天气燥热,这位二十七八岁的皇贵妃,此刻仅穿着一身小衣,微盖着薄衾,慵懒的依靠在床榻上。 长长的秀发披散在榻上,乌黑又富有光泽。细细的浅红色肚兜吊带从肩上穿过,露出大片大片如同羊脂般细腻的肌肤。精致的锁骨如同蝴蝶一样展开,其下渐渐隆起的高山弧度更让人浮想联翩。 作为一名成熟的作者,我都是自己上图的,不用彦祖们再找 舒然神色有点困乏,但还是问道:“彩袖,让你做的事办的如何了。” 声音甜腻中带有一丝慵懒,像舒然这种人,在贾瑜穿越之前生活的那个时代,一般被称作大萝莉。 贴身大丫鬟彩袖恭敬说道:“娘娘,已经安排好了,我特意给安排骑的最好的快马,五天之内必能送到扬州。” 舒然听了满意点头。 她心中低语:“好澜儿,你可要给姑姑争点气呀。恪儿将来能不能当上太子,都指着你了。” 舒然再坐在床上发了一会呆,彻底清醒过来。 她起身更衣,向彩袖问道:“皇帝今日在哪里留宿?” 宣文帝后宫嫔妃不多,他也不像历史上的那些昏君一样玩的那么花,一般来说都是下午定好今晚留宿在哪里,然后派太监来通知对应的娘娘接驾。 彩袖一边为舒然更衣,一边回道:“夏总管那边传了信,陛下今夜留宿乾清宫理政。” 舒然心底有一点落寞,自从生下皇子后,皇帝已经好久没有到她的钟粹宫留宿了。 不过转念之间轻呼了一口气,心中安慰自己道:“只要不去皇后和林贵妃那里就行。” 看了眼宫殿外明媚晴朗的天气,她放下心中沉重,回身捏了捏彩袖,轻声笑道:“彩袖,今晚你和我一起睡。” 彩袖脸蛋唰的一下就嫣红了起来。 只低声说了一句:“是。” 第48章 初到扬州城 从京城登船的第十二天上午, 船上众人已经可以远远望到前方的扬州城了。 运河前方水流的船只已经渐渐多了起来,大多是运盐的小货船。 从贾瑜所在的这边甲板望去,前方的货船个个船舷相挨,首尾连接,撑篙荡桨,摇橹掌舵,颇为壮观。 贾府的这艘大船因为有官船的标志,只需要一路直行即可,运河上其余船只纷纷避让。 贾母此时正带着一众族内子侄坐在船中房间闲话,宝玉左边和姐姐说一句,右边和妹妹笑一声,嗅着空气里的脂粉香味好不快活。 欢笑间,房间内众人突然听到水手们在下面议论扬州城快到了。 贾琏也在此时推门而进说道:“老祖宗,扬州城马上到了。你们几个快去收拾东西,我们要下船了。” 最后这句是和周围几个小的说的。 行李昨晚就已经收拾的差不多了,此刻只略微一打理就可以了。 贾母带着一众小辈站在船舷一侧,这边的人不多,再加上船只造的高大,下面的人也看不清船上人的模样。 因此也不必有太多忌讳。 宝玉看着下面人来人往的壮观景象感慨:“如今七月就已经这般模样了,李太白诗中的烟花三月下扬州又该是何等盛况?” 一旁的迎春接过话说道:“想必是春回大地,万物复苏,花草繁盛的模样。” 宝玉听了深以为然,他不禁畅想着,自己仿佛回到了千年前的盛唐扬州。 就在千年前的这个岸边,自己漫步于细柳琼花之侧,和煦春风之中,打着纸伞,穿着素衣,望着江面上来来往往的船只,和身旁结识的扬州女性挚友依依而别。 双目凝望,依依不舍。 宝玉感觉一切都是如此美好! 情不自禁出声道:“啊!扬州,我早在千年之前的太白诗中就已与你相识。” 他沉浸在自己的幻想中无法自拔,感觉如今的扬州城里,同样也有一个惊才绝艳的女子在等着他,这是他们穿越千年也斩不断的爱恋! 这时,一旁的小惜春疑惑道:“可是,李太白写这首诗的时候,人是在湖北呀。” 宝玉:“” 林如海一大早就带着贾敏,林黛玉前往码头等候。 位低权重这个词语形容如今的他最适合不过了,虽然是七品小官,但也可以独自清出一个小码头,屏退其余的无关人等。 扬州知府本来想随他一同前来的,但是想了想最近江苏官场上的各种风言风语,最后还是作罢,自己就当不知道了。 贾敏坐在后面的轿子里,正在和林黛玉讲着小时候自己的事情。 黛玉听得咯咯直笑,拉着贾敏胳膊好奇问道:“娘,你以前真的领狗打过架吗?” 贾敏:“” “这是你爹和你说的?” 黛玉眨了眨一双灵性的大眼睛,既不承认也不否认。 贾敏瞒不过去,无奈道:“娘确实领过你外婆家的狗打架,还打输了。” 林黛玉一脸震惊:“怎么回事呀?” “当时娘养的小狗崽出去玩的时候,被后厨里的一只大鹅欺负了,娘一生气带着院内的一共四条狗去厨房找那只大鹅算账。” 她说着说着叹口气道:“结果我们被那只大鹅追的到处跑,还把你外祖父喜欢的花瓶都打碎了好几个,后来娘自己一个人都不敢晚上去厨房拿东西吃。” 黛玉听得要笑死了,搂着贾敏的胳膊哈哈大笑,眼睛眯成了一条缝。 很难想象一直以来威严正经的母亲,会有被大鹅撵的哇哇大哭的样子。 马车外林家下人却突然搁着马车说道:“夫人小姐,老爷刚才派人说老太君和王老爷等人已经到了,现在已经下船了。” 贾敏忙拉起笑的已经蜷缩起来的黛玉,没好气说道:“赶紧收拾下你的衣服,你外祖母和师公来了!” 黛玉连忙换上一副正经脸,小脸崩了起来。 可惜刚才贾敏的囧事她实在忘不了,此刻那细细的罥烟眉还是会流露出点点笑意。 黛玉随母亲一同前往码头,看见眼前呼呼啦啦走来一大群人。 当先的是一个满头银发拄着拐杖慈眉善目的老太太,身旁还跟着好些个少年少女。 其中一个少年剑眉星目,气态凛然,朝气蓬勃之余又有些威严气度。 另一个生的也是俊俏,一张圆脸好似中秋之月,望起来便觉得亲切。 她知道这个老太太应该就是自己的外祖母史老太君,连忙跟在母亲身后一同行礼。 贾母早已经抑制不住眼眶中的泪水,一把拉过贾敏嚎啕哭道:“我的敏儿呀,怎么这般瘦了。” 贾敏也是眼眶泛红,她吸了口气将翻涌的泪水止住说道:“娘,都是敏儿不孝。” 这对母女甫一见面就抱在一团泪眼涟涟,站在一旁的李纨探春等女眷也是连忙劝慰。 黛玉有心上前相劝,但是贾敏周围人太多,挤过去还要费点力,她身子纤弱,想了想还是站在原地。 她眼神一个打量,却发现刚才贾母身旁的那个英姿少年正在和自己父亲攀谈说话,于是便悄悄附耳过去。 只听到那少年和林如海打招呼道:“额林姑父。” “噗嗤,哈哈哈~” 贾瑜正和林如海说话呢,他刚才的犹豫是在想称呼林如海为姑父还是师兄。 结果突然听到一声清脆悦耳的笑声,他和林如海立马一同转头望去。 只见黛玉羞红了俏脸,一手捂着嘴,一手持着扇子遮挡在前,只露出一双欲说还休的眼睛,羞怯的看着两人,眉眼间尚且留存掩盖不住的笑意。 林黛玉是真没憋住,她刚才听到贾瑜的那声“额”,就自动想到了“鹅”,进而又想到了和自己差不多大的母亲被大鹅撵的呜哇哭泣四处逃跑的样子,直接就笑出了声来。 林如海有点懵,自己女儿这是怎么了? 不过这种尴尬不能多提,他拉过林黛玉介绍道:“这是我女儿,唤作黛玉,比你略小一点马上十岁了。玉儿,这是你师公新收的学生贾瑜,从我这算你要叫他一声小师叔。” 他又笑了笑:“当然若是从你娘那里算,他是你的族兄。你要是愿意叫他一声哥哥也是行的。” 黛玉扇子还不曾放下,一双明亮星眸看向贾瑜时轻轻眨动,团扇后的玉唇轻启,脆声说道:“黛玉见过小师叔。” 虽然很多人说陈晓旭不够漂亮,但是她确实是最符合黛玉气质的。 第49章 贾敏:膏梁纨袴之形 贾瑜凝神看去。 林黛玉今天穿的是一件浅紫色绣折枝梅花上襦,白色百褶裙,外边披着白底绿萼梅的披风。 此刻她一半容颜隐藏在扇子后,仅露出一双会说话的眼睛,和两弯细细罥烟眉。 穿着白衣的身形虽然纤弱,但却有几分高洁的灵气在其中。 尤其是在说话时,少女轻轻的嗓音里自带有一阵才华与风流。 贾瑜惊叹,他从后世而来,在网络上见过的美女数不胜数,已经形成了很高的审美标准。 林黛玉是继秦可卿,探春之后,穿越后第三个让他惊叹的女子。 他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后世红楼梦的导演表示黛玉的选角太难。 相较于这位绛珠仙子,有的美人瘦弱够了,但却少一分贵气与才华,有的美人凄苦够了,但却少一分高洁与傲骨。 这些种种稀罕的特质杂糅在一起,再加上一身飘飘仙气,和一副绝代姿容稀世俊美的俏脸,才是真正的“世外仙姝寂寞林”。 不过让他欣慰的是,现在的黛玉还是无拘无束的快乐模样,还没到原着里态生两靥之愁的地步。 听了黛玉的问候,贾瑜谦让道:“林妹妹若是不习惯,叫我名字也是可以的。” 实际他在心里想着的是,最好黛玉能像探春一样,娇滴滴的叫自己一声瑜哥哥来听听。 可惜让他失望的是,黛玉像是没听到一样,只是又朝自己做了个福礼,就站在林如海背后不再说话。 也不知是对他没什么好感,还是刚才的害羞没过去。 林如海对贾瑜问道:“你是随老太太一起,先回家里,还是随我在这里等着老师一起去府衙?” 贾瑜毫不犹豫:“师兄,我随你在这一起等候老师。” 王怀川自诩君子,自然不会和贾母这个探亲的老太太一同抢着下船,便带着儿子先在船上,等到贾府的人走完再下去。 林如海对他的回答满意点头,转身对着黛玉说道:“玉儿,你且跟你娘” 话还没说完,贾瑜和林如海就听到旁边传来一声大喊:“这个妹妹我曾见过的!” 林如海闻声望去,微微皱眉,他在巡盐御史这个位子上干了七八年,养气功夫练就极好,但饶是如此也有点忍不住心中的愠怒。 只见宝玉身穿一件大红色的箭袖,双眉浓厚,面色红润,此刻正一副痴痴然的样子望着自己的女儿,双眼转也不转的盯着看,嘴里还嘟囔着:“这个妹妹我怎地这般眼熟?” 原本身上的贵公子气度哪还留有半分,全成了呆呆而笑的痴汉 贾母人老成精,宝玉刚说出口她就心知不对,看向女婿林如海时见他面上隐有怒气。 老太太不等贾敏和林如海说话,连忙出声:“这是我的好孙女玉儿吗?倒是和敏儿你小时候一模一样。” 说着说着眼泪就又下来了,紧走几步上前搂住了黛玉,更将宝玉的视线隐隐挡住。 贾敏也很不高兴,她不是什么小气的人,虽然和王夫人一直不对付,但是不会把这份矛盾传递到小辈身上。 奈何宝玉实在不像个样子,刚一见到自己女儿就是这副痴痴的模样,将来只怕又是个脂粉堆里的纨绔膏粱。 更何况,今天的事情若是传了出去,自己这个女儿的名声,恐怕是要被其他人在背后笑话死。 这番心想之下,就连刚才见到了宝玉时,发现他风采不俗心中所产生的几分好感,也是刹那间烟消云散。 贾敏有心开口训斥宝玉,却发现贾母一边搂住了黛玉,另一只手也死死拽着她,挣也挣不开,心中顿时明白这是老太太在阻拦她。 她心中十分不满,但又想着这么多年来这是第一次见贾母,想起刚才贾母嚎啕婆娑的模样,最终还是心软了。 只能心中默默感叹道:“娘,难道你真的老糊涂了吗?” 贾敏只能对着林黛玉安排道:“玉儿你和雪雁跟着你爹留下来接你师公,等到他们忙完了公务就一起带到家里来给你师公接风。” 这任务就有点敷衍了,林如海这么大的人难道还能把人领丢了? 在场的众人哪有一个憨笨的,都明白这句托词不过是为了把宝玉和黛玉分开罢了。 林黛玉点了点小脑袋,她从小就博览群书,就连西厢记这种女子禁书也悄悄看过了,小脑袋里已经有了男女情爱的概念。 想起刚才贾宝玉那副痴痴的模样,黛玉有点害怕,因此对于贾敏安排下来的这份任务也是欣然接受。 林如海明白爱妻心意,赶忙让黛玉上了他的马车,自己则依旧和贾瑜站在码头处等候。 总算是把这件事糊弄过去,贾敏搀扶着贾母走向车队,直接把宝玉扔在了一边,话都不说一句。 贾母只能递了个眼神给探春,示意她喊上在一旁痴痴驻足,盯着林如海马车的宝玉。 嗯,因为贾琏机灵的很,早早就跑去了下人那边去指导工作,所以贾母也只能让探春去了。 探春无奈,但宝玉和他是同父异母的亲兄妹,她不得不去。 绣鞋慢慢蹭到贾宝玉身边,探春轻声道:“宝二哥,该走了,老太太和姑姑叫我们了。” 只见宝玉却充耳不闻,嘴里还在不停的念叨着什么。 探春好奇,仔细聆听,旋即面色一黑,神情愠怒。 只听宝玉口中说道:“妹妹眉尖若蹙,若取颦颦为字,实在妙不可及。” 这个宝二哥真是没救了! 才见了一面,居然就惦记着给人家取字。 探春一拂衣袖,示意旁边的小厮直接将宝玉拖到车上。 随后径直离去。 第50章 上下齐进,恩威并施 和林如海接了王怀川王天成父子之后,几人略略在码头寒暄一番后,便直奔林如海的官衙而去。 王怀川年近古稀,但是到了扬州之后反而精神抖擞,容光焕发起来。 看到老师这副模样,贾瑜心中也安定了一些,看来他的猜测没错,王怀川很有可能真的要被宣文帝起复了。 权力就是最好的补药。 林如海带着三人直入官衙后堂,随后又将黛玉带到王怀川身前,一一为其介绍。 等到林黛玉对着诸多长辈依次行礼之后,林如海方才让黛玉去屏风后读书来消磨时间。 待下人依次上过茶之后,四人按辈分落座,王怀川坐在最上手,林如海次之,随后是王天成和贾瑜。 王怀川苍老的脸庞严肃道:“如海,如今空缺还要多少?” 林如海心知老师问的是户部的缺口,起身答道:“户部在太上皇那边欠银是三百四十万两,我等最少也要凑出三百万两来,在入冬前押送进京。” 他苦笑道:“扬州盐商对此大有不满,截止到今天也不过凑了四十万两出来。” 王怀川沉吟:“那就是还缺二百六十万两了。” 王天成坐在一旁问道:“师兄,盐商是真没钱了?还是他们一时周转不过来?” 林如海看过去说道:“扬州盐商之富庶,远超天成你的想象,现在扬州城里有八大盐商,身家各个有数百万两之巨,他们下面又有众多小盐商,彼此抱团。” 他思索一下说道:“这些盐商加起来,身家比起三千万两只高不低!” 王天成咋舌。 去年景朝的赋税才是一千一百万,盐商们以一州之地,做到了富可敌国! 贾瑜倒是不惊讶,他知道这还是明朝死得快的原因,如果按照正常历史发展下去,等到明末时候盐商们就不是富可敌国了,而是富可敌----国的次方! 他向林如海问道:“师兄,如今这城内盐商分成几派?可有心向朝廷的?” 林如海答复道:“盐商大致可分为三派,其一是以商会会首郑家为主,其二是以大盐商黄家为主,其三则是心向朝廷的,这一派人数最少,大多是些中等盐商,想要借机上位。” “郑家唯甄家马首是瞻,背后何人你们自然明白,至于黄家” 林如海微微摇头说道:“我只知道黄家和内务府那边有关系,想来应该是老义忠亲王的人。” 贾瑜无语,虽然早就知道皇帝很憋屈,但这也太憋屈了。 这些大豪商宁愿投效你弟弟,也不投效你,这皇帝当得也是够丢脸的。 王怀川在上首见他们讨论的热烈,此时也给他们吃了个定心丸,说道:“太上皇和义忠亲王那边,你们无需考虑,自然有我和陛下顶着。” “现在的问题只需要考虑,如何让盐商们心甘情愿的交银子。” 他率先说道:“来时路上,老夫也想了个法子,即重开江南国子监,到时自有盐商前来捐银。” 景朝大体承袭了明制,但不像明朝一样分设两京。 南京六部早早就被废除,国子监保留了一段时间,也在太上皇临朝执政的末期被取缔了,当时的最后一任国子监祭酒就是李纨的父亲。 如果按王怀川所说的重开国子监,那盐商们必然会蜂拥而至,为家里子弟求一个入学的机会。 这些盐商在疯狂揽财的同时,其实比任何人都渴求权力,国子监内有各家的勋贵子弟读书,读不读的出成绩不说,只要能结识了这些高门人脉,那就已经值回入学的票价了。 贾瑜听了微微皱眉, 这个主意很难评价,短期内肯定是最好的,谁也不得罪就拿到了银子,彼此皆大欢喜。 但是长此以往,盐商们和朝廷权贵大肆结交,背后有了撑腰的,只怕盐商们日后会更加疯狂,偷税漏税只怕到时候都是小事了。 果然林如海第一个质疑道:“老师,如果这么做,只怕盐商尾大不掉呀。” 王怀川叹息道:“老夫何尝不知?只是如今情势危急缓不过手来,等到陛下君临朝堂之后,我会带头上书,修改盐制。” 无论成与不成,他这都是抱着同归于尽的想法了 他看向堂下皱眉苦思的贾瑜问道:“瑜儿你可有什么想法?” 这个小徒弟一向聪慧,总有一些歪点子,说不准又会给他带来什么惊喜。 贾瑜听了,起身沉声道:“学生来时路上确实想过了一些不成熟的办法,我将其称为上下齐进,恩威并施。只是具体如何操作,还需要因地制宜。” “虽然不能根治,但是两百万两银子,想来应该是没问题的。” 他环视了周围一圈,看到林如海等人纷纷提起了兴趣,在盯着他看。 就连侧堂屏风旁露出的一双绣鞋也静止不动,显然它的主人也在好奇他的想法。 贾瑜心中略微组织了下语言,昂首朗声说道:“扬州盐商之所以这么有钱,无外乎是太祖皇帝当初感念他们相助之恩,允许他们世代承袭贩盐,在垄断之下自然有了重利。” “对上:我想着让老师上书,改纲盐制为票盐制,在保留当前八大盐商的前提下,允许民间商会和私人到官府买盐,破除掉他们的垄断地位,此之谓票盐法,承购者以票领盐。” “对下:我想着是改良现有的制盐法,从煮盐改为晒盐,同时增加一些附加工艺,进行额外的提纯,提高官盐的产量和品质。” 简单用后世的话来说,贾瑜的主意就是在提高原产品产量,加大供货渠道,由卖方市场转化为买方市场。 至于晒盐法,其实此时已经有了苗头,只不过官盐盐厂制度陈腐,一时还没有更改。 林如海皱眉思索片刻,随后说道:“且不提你的晒盐法能否制出更好的盐,就算能制出来,只怕这上下两策也落实不到实地上去。” 贾瑜笑道:“我这上下齐进,只需要进即可,至于能不能进,进到哪里,并不重要。” 就如同后世的灯塔国天天挂在嘴上宣扬的各项政治正确一样, 贾瑜从来没想过这两个办法能够实现,这只不过是嘴上喊喊而已。 东南盐商的利益集团已经做大了,朝廷上上下下都有他们的人手。 来扬州之前,贾瑜就已经明白:整顿盐务,就只能在将来自己有了军队之后,挟雷霆之势,破而后立。 只靠温和的政治手段,是不可能切掉这块毒瘤的! 王怀川和林如海点了点头,他们明白了贾瑜的言外之意,这是在做样子给别人看。 屏风后的林黛玉听得入神,虽然从小就在父亲身旁读书,但是这是她第一次正式听到这种党派纷争和民生大事。 她为自己父亲自豪之余,又有点敬佩贾瑜。 明明没比自己大几岁,就已经可以参与到这样的大事里,还能有板有眼的说出自己的见解。 想到刚才贾瑜的话,林黛玉心中好奇,想到贾瑜所谓的“上下齐进”说完了,那所谓的“恩威并施”又是何解? 第51章 阴阳共济奇正相合 “恩威并施,又作何解?” 几乎在黛玉心中发出疑问的同时,林如海也同步问询道。 “所谓恩威并施,便是我刚才说的需要因地制宜的手段了。” “上下之策的消息传出去后,盐商必然惶恐。此时他们只有两个选择,其一发动朝廷内的人脉,驳回票盐法;其二,自己插手新工艺,从源头上垄断盐的生产。” 至于说盐商们会不会坐以待毙?这连想都不用想。 如果盐商们能这么乖,贾瑜和王怀川等人今天也不会来扬州了。 贾瑜深呼一口气,下面的就是戏肉了,也是他来扬州的目的之一。 “票盐法不止可以破掉盐商们的垄断,最重要的是可以将许多原本见不得光的私盐合法化,朝廷从此不再费大力气整顿私盐。而私盐,才是这些盐商吃的盆满钵满的大头。” 他继续自信说道:“但除非老圣人同意,否则票盐法几无通过之可能,我们可借此为由进行折中,新成立一支专项缉查私盐的兵马,驻守在扬州各条水路码头,大力打击私盐。盐商们虽然不高兴,但肯定比推行票盐法容易接受,这就是我所说的恩威并施里的威。” 看到王怀川和林如海连连点头,就连王天成也是一脸佩服的样子。 贾瑜接着低声笑道:“至于所谓的恩,更加简单。只需要将我提到的新的治盐工艺下放给诸位盐商购买即可。对于这些世代贩盐的盐商们,这种工艺价比万金。” 这笔买断的银子用“购买”来形容只是贾瑜私下的说法,官面上这笔银子肯定就需要改成“赞助研发”新工艺等等由头。 毕竟盐商们明面上都是“遵纪守法”的大善人,是“不制盐”的,买这些配方也没用。 “陛下想要的银子,可以让盐商们以赞助缉盐兵马为由捐献,也可以让他们以赞助研究工艺为名头上交。但无论那种,两百六十万两银子都轻而易举,学生认为至少要榨出六百万两的油水出来!” 他一口气把这自己的“上下齐进、恩威并施”之论条理清晰的讲明之后, 官衙内此刻已经彻底安静了下来,俱在默默思考。 林黛玉坐在屏风后听的心潮澎湃,双眼明亮,一颗心扑通扑通直跳。 她现在感觉自己就好像是三国演义里的刘备,在南阳三请诸葛亮之后。 骤然听到了孔明的隆中对,原本纷乱模糊的天下大势在她眼里骤然清晰了起来。 贾瑜的这番策论,在她听来简直丝丝入扣,逻辑严丝合缝。 盐商们就如同蛛网上的猎物,越挣扎越无力,每一步都在算计里,偏不自知渐渐落入了死局。 她心中悸动之余,不免又想起贾瑜当初的文章:壮哉我中国少年,与国无疆! 或许只有这样的人才能配得上所谓的“中国少年” 她从屏风后轻轻向外望去,只见少年长身玉立,侃侃而谈,神态从容。 再搭配上那棱角分明的五官,一袭青衣的贾瑜竟恍如天上人。 黛玉的心跳竟又快上了几分。 不同于林黛玉这样没见过世事比较好忽悠的文学少女, 王怀川林如海思索一阵后,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眼中看出了对方的意思。 林如海笑道:“小师弟,你这恩威并施,只怕还没说完?” 贾瑜暗自称赞,林如海不愧是天子肱骨,这反应真是快。 他点点头承认道:“我这手段看似为阳谋,盐商们不得不跳,但实际上却有两个核心之处要把握清楚,务必不能出半点差错。” “一是,如何让盐商明白我们推行票盐法、缉拿私盐的决心,让他们心生畏惧又不至于鱼死网破。” “二是,如何让老圣人模糊立场,不要一开始就旗鼓鲜明的站在对立面,给盐商们反抗的底气。” 林如海听了暗暗点头,放宽了心。 屏风后的林黛玉听了更是恍然大悟。 这两点,用前世的话来说就是,虚张声势+信息差,实际上都是古代所谓的阴谋,不可告人。 只有阴谋成功,阳谋才能顺利达到想要的效果。 奇正相合,阴阳共济,倒是暗合兵家用兵之理。 贾瑜这两句话说完,王怀川才满意的抚须而笑,称赞道:“瑜儿心思缜密,连这些都想到了,老夫可以放心了。” 他看向林如海道:“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我倒是觉得你师弟的主意比我的主意高上不止一筹,如海你意下如何?” 林如海才是如今的扬州治盐主官,王怀川有君子之风不愿意越过他强行下令。 林如海也是满意点头:“老师明鉴,师弟少年英才雄姿英发,倒显得如海空长了许多岁数。” 王怀川哈哈一笑,旋即安排道:“既然如此,就按瑜儿的主意来做。” 他放下茶盏,看着贾瑜满意道:“瑜儿,今天起你去你林师兄家里暂住,正好你祖母一家也在那里。后边你要跟着如海,学习他是如何为官治政的,倘若对什么事情有疑问,也不要在心中藏着。” 这是直接把他安排去当林如海的秘书了。 要知道他现在连童生都还没考,虽然有才学,但是毕竟没有官身。 王怀川能做出这种破格的提拔,可见对他的期盼之重。 贾瑜恭声应道:“是,学生定然不负老师厚望。” 他面上看似平静,实际已经忍不住心潮澎湃了起来。 不是因为住进了林家从此可以和林妹妹朝夕相见,也不是因为他在林如海的心中好感倍增。 只是因为,从他的策略被采用的这一刻起,他才真正的凭借自己,进入了景朝朝野之上的棋局。 从族学里被贾蔷欺负的那个自己,到荣庆堂里和王夫人对峙的少年,再到城外王家求学,马车前初遇秦可卿。 仅仅半年时间,他已经隐隐铺开了一条大道,压在他背上的抄家灭族之祸也终于有了一点喘息的机会。 虽然身在棋盘上的他,现在只是一个不起眼的小卒子,但如果能在关键时候渡河,未必不能顶上大车的作用! 贾瑜在来时船上铺垫的种种后手,现在也终于有了用武之地! 第52章 黛玉:这个哥哥我是没见过的 王怀川林如海等人又在官衙内细细商量了一些之后的计划。 例如何时会见盐商,何时拜访江苏官场其他官员,何时上书,何时与盐商透底。 贾瑜不仅不觉厌烦,反而乐在其中。 前世的他不过是一个小小科员,如何能参与到这种一省乃至一国的政策制定中? 但他深知,自己可以仗着几百年后的各种知识高屋建瓴的做分析写对策,却决不能用自己短暂平凡的三十年人生经验来擅自判断这些高官名仕的想法。 妄自尊大不会有好下场。 因此他听得十分认真,偶尔还会问出几个疑问出来。 屏风后的林黛玉有点坐不住了,她不是厌恶这些仕途经济迎来送往的俗务。 她只是想到了一个很关键的问题。 贾瑜要在他们家住,那他住在哪里? 之前收到信件的时候,贾敏已经和黛玉一起安排好了各人的住处。 贾瑜一直被母女二人认为会和王怀川一起住,毕竟百姓爱幺儿,老师也爱小徒弟。 因此根本没给他安排住宿的地方。 当然这本来不是大问题,之前贾敏和女儿商议的是,如果贾瑜会过来住的话,大不了让贾瑜和宝玉贾琏随便哪个凑合一下即可。 可现在黛玉自从听完了之前贾瑜的一番话后,心中印象产生了大大的好感。 此刻已经觉得宝玉和贾琏这样的人,配不上和贾瑜同住了。 思考了半天,觉得要不还是把自己弟弟的小院让给贾瑜住算了。 林珏的院子就在黛玉小院旁边,虽然常有人打扫,但是一直没人搬进去。 这次贾母前来,在安排住宿的时候,贾敏和黛玉也极有默契的略过了这个院子。 天色将晚 官衙内的几人终于收住了讨论,约定一些细节明日再议。 林如海这才想起自己还有个女儿坐在屏风后,连忙跑过去问道:“好玉儿,让你等久了,可是饿了?” 林黛玉一身白色百褶裙不染灰尘,白皙的脸蛋不见疲色,此刻站起身说道:“爹爹,玉儿没事的。” 林如海这才放心,他这个女儿也不知道怎么,打小就体弱多病,更是心思细腻经常流泪。 刚才他也是生怕自己这个敏感的女儿以为自己不关心她,再伤心难过起来。 他拉起黛玉的手说道:“等下回家的时候你和为父坐一个马车。” 黛玉小脸一红,问道:“那小师叔” 刚才来的时候是黛玉自己一车,贾瑜和林如海一车。 林如海笑道:“没事的,反正你小师叔也要到我们家里住下,你俩彼此照面以后少不了。” 他生怕闺女不自在,又补充道:“你俩以后在家里肯定能经常遇到,若是觉得小师叔喊起来不习惯,叫声哥哥也可以的。” 他真是为了女儿操碎了心呀,生怕黛玉觉得自己这个父亲比起女儿来更重视规矩。 黛玉这下脸是彻底红了,爹爹说的都是什么呀! 先是比邻而居,又是兄妹相称。 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同居长干里,两小无嫌猜。 写的不就是这样的情景吗? 她心中羞怒,踩着白色绣鞋的脚使劲踩了踩官衙地板,转身不理林如海。 林如海:“?” 黛玉绝不会承认,自己心中其实还有那么一点点期待在里面。 从小到大,第一次有一个除了雪雁的同龄人,会长期进入自己的生活里。 贾瑜上了马车,陡然发现车厢里除了林如海竟然又多了个俊美非常的林黛玉。 他寻思了一下,之前在码头刚见面的时候喊的是林妹妹,让黛玉称呼自己的名字,按兄妹相处即可,但那时候黛玉的表现似乎不是很赞同。 看来这位钟灵毓秀的绛珠仙子应该是比较重视规矩的。 他非常自信的微笑开口打招呼:“林师兄,玉儿也在呀。” 林黛玉听了这样亲昵的称呼,直接没绷住,脸色通红的同时狠狠地瞪了一眼贾瑜,直接侧过脸去张望马车外的风景。 一句话也不说,只给贾瑜留下了一个精致异常的侧脸,和一只小巧嫣红的耳垂。 贾瑜:“?” 他一脸懵逼的看向林如海,眼神询问道:怎么回事? 林如海同样懵逼,他还没明白自己刚才在后堂又哪里惹到了这个女儿,此刻看见贾瑜的眼神,他同样回了一个爱莫能助的眼神:小子,自己悟! 马车上的三人以这样一种尴尬的气氛回到了林家。 林黛玉转头过去没多久就有点后悔了,聪慧如她很快就明白了为什么贾瑜会突然如此亲热的称呼自己。 但是又担心回头过去之后,贾瑜生气不理自己,又拉不下脸道歉,所以整个人都僵住了。 嗯,黛玉就是这个自己别扭自己的性格。 林府正堂分设了两大桌宴席,林如海贾瑜等男丁跟随老师王怀川一同在堂前吃饭,旁边立起了一张屏风,屏风后是贾母贾敏等一众女眷在这里用餐。 林如海等人来的最晚,他们进门的时候,菜肴已经上齐了,贾母众人都在等他们。 林黛玉下车后,回到自己房间换了身衣服。 如今穿的是一件粉红立领中衣、外面是粉橙绣梅花对襟褙子、下身穿朱砂马面裙。 不同于刚才淡紫加雪白的文静淡雅的搭配风格, 如今换了一身明艳色彩后的黛玉,倒是显露出了这个年纪少女的娇俏可爱。 宝玉坐在男丁这桌,甫一看见黛玉进门,眼睛一亮痴病立马就犯了。 但是就算他再笨,在经过之前的训斥后,也不敢胡言乱语什么了。 此时一本正经的问道:“妹妹,你我可曾见过?” 黛玉:“?” 她看了看贾宝玉,认出这个圆脸公子是之前在码头上的那个“痴汉”,心中微怒。旋即出声道:“这个哥哥,我是没见过的。” 想了想又补上一刀:“哥哥许是见过妹妹的,但是妹妹记性不好,却没记住哥哥,真是对不起哥哥了。” 言下之意就是,我根本不在乎你,别自作多情。 宝玉闻言,顿时表情苦楚了起来:“(?﹏?)” 他手探向了自己脖颈处,刚要取下脖颈上的戴着的宝玉,却发现黛玉看都没看他,径直往屏风后去了。 这下,他摔也不是,不摔也不是了。 第53章 婉转难言的少女心思 这场家宴,最终还是以平静收尾。 贾宝玉想了半天还是没敢摔玉,这里不是荣国府,而是远在千里之外的扬州。 他的身边也只有袭人,院子里别的丫鬟都没跟来,这让他在陌生之余有些胆怯。 贾母那一桌全程言笑晏晏,无论是三春还是李纨,亦或是黛玉,都不是那些小气难以相处的女子。几个姐妹间彼此相谈甚欢,贾敏和贾母也是全程戴着笑脸。 黛玉心里原本因为宝玉而产生的对贾家人的轻视,此刻也化为乌有。 至于前边男丁这桌 只能说气氛比较微妙。 这桌上坐的是王怀川、林如海、王天成、贾瑜、贾琏、贾宝玉、贾兰等七人。 宝玉是个不爱仕途经济的,自然不好谈论政治或是朝廷,贾琏是个没文化不读书的,自然不好讨论文章诗词,贾兰是个岁数小的,自然不能讲一些男男女女家长里短的事情 很遗憾,这七个人坐在一起,居然凑不出一个能聊起来的话题。 贾瑜是个聪明的,他早早就预料到了这一幕。 刚一上桌,就和贾兰坐在了一起,全程帮贾兰夹菜根本不说话。 因此这顿饭吃完,不仅数他吃的最多最好,甚至还大大刷了一波贾兰的好感度。 四岁的贾兰体会不到这些尴尬,他心里就一个想法:“瑜叔真够意思,一直给我夹菜,怪不得娘天天念叨着。” 待到酒会结束后,林如海和贾瑜一同出门,将老师王怀川送上了马车才回来,之后便自行休息去了。 贾敏大手一挥,让黛玉安排这些兄弟姐妹的住处,自己则和贾母去了准备好的卧房说话。 这次在接待贾府亲眷的全过程中,贾敏一直有意地锻炼黛玉持家的本事。 林黛玉虽忙不乱,她按着先前的安排,逐一将各个兄弟姐妹送到了安排好的卧房。 又连带着把各自的丫鬟下人,和带着的行李也一并规整好逐一送去。 一时间也是做的井井有条。 分别将三春李纨等人安顿好后,黛玉再次回到堂中。 贾宝玉是一直盯着门口翘首以盼,看到黛玉进来后赶忙笑眯眯的问道:“妹妹累了没有,快喝盏茶歇息一下,我不急着回房。” 黛玉小脸神色一沉,她不是个唾面自干的性子,不喜欢就是不喜欢。 当下沉声安排道:“雪雁,你领着宝二哥去之前分好的住处,我带小师叔去他的院子。” 她现在连个笑脸都欠奉,自然对于宝玉是一个字都不会回应的。 站在宝玉身后的袭人神色尴尬,她侍奉了这个主子快一年了,早已经把他得性子摸得七七八八的,此刻对于宝玉的心思非常清楚。 迫不得已之下,袭人只能走上去低声劝道:“二爷,我们先去歇了。” 宝玉兀自不肯,袭人便半扶半拉的将宝玉拽走。 贾瑜坐在椅子上,全程观看了这番闹剧。 看到宝玉在袭人的搀扶下,还回头对着林黛玉执着的问道:“妹妹,妹妹,你有玉没有?” 他实在没忍住笑出了声,这番情景,和他前世看的那个“燕子,燕子,你不要走呀”的短视频,委实有异曲同工之妙。 林黛玉气的小脸鼓鼓,两腮鼓起瞪着大眼睛看向大笑的贾瑜,像只小老虎一样随时会扑过来咬人。 贾瑜心想:这样的林妹妹,倒是比书里的那个愁苦样子,可爱的多了。 他收了笑声,伸手在黛玉面前晃了晃,说道:“林妹妹,我倦了,可以带我去睡觉的地方了吗?” 黛玉神色薄怒,小意哼道:“小师叔既然有心坐在那里看戏,还笑哈哈的这么开心,我以为你精神充沛着呢。” 她是有点傲娇的,虽然牙尖嘴利的口上不饶人,实则已经转身为贾瑜在前方引路了。 贾瑜连忙跟上,快走几步和黛玉并肩而行,故意说道:“好玉儿,宝玉就是那个性子,没什么好为他着恼的。” 黛玉拎着灯笼,黄澄澄的烛火光芒照亮了她仙姿渺渺的俏脸,此刻听到贾瑜的话淡淡说道:“我才见了他拢共没有几次,有什么好为他着恼的?” “那玉儿你刚才怎么生气了?” 黛玉看了眼身侧少年没说话。 难道要她说:在码头初见的时候,尚且对贾瑜不太了解,所以那是=时候宝玉缠着她,让她只是厌烦但是不会生气。 等到后来吃饭前,她已经对贾瑜的印象大为改观。 而在大堂里宝玉对她死缠烂打的样子又全被贾瑜看在了眼里,所以她才会格外恼怒。 少女的心思,总是这样的婉转又多变。 贾瑜没得到回答,也不追问,反而从黛玉手中抢走了灯笼,温柔笑着说道:“玉儿只管引路,我来提着灯笼就是。” 对付林黛玉这样性格的女生,就要从这样的不起眼的小细节入手。 黛玉心中一暖,谢道:“玉儿多谢小师叔。” 她自己浑然没注意,本来“玉儿”这个只有最亲密的人才能用来称呼她的名字,如今从贾瑜口中吐出,她却没有太大的反感。 二人又往前走了几十步,未几就到了一座小院子门前。 黛玉轻声说道:“小师叔,这是你住的院子,先前本是给我弟弟准备的,院子里一应物事俱是齐全的。” “小师叔的丫鬟和带来的行李,我都已经提前送过来了。” 贾瑜回身看了下窗户里亮起的灯火,已经看到了窗户纸上映出的碧蕊紫鹃的影子。 他没急着进去,反而笑着说道:“妹妹住在哪里,这黑夜里怎能让你一个人走。我陪你一起回去,到时候我记下路再自己回来便是。” 林黛玉将头埋低,蚊蝇细语道:“我就住在隔壁院里,无需小师叔相送了。” 她心里有点羞怯,害怕贾瑜窥破自己将他安排在隔壁院居住的心思, 但却又有一点期待,想看看贾瑜对此的反应。 贾瑜手中提着灯笼,微微烛火让他看不清黛玉脸上的神色。 他感慨道:“没想到我竟然有一天能和林妹妹做了邻居” 这是他两世为人以来最由衷的感慨,大概就像是有一天突然发现了自己的邻居居然是国民女神,会情不自禁的生出一些命运的奇妙感。 黛玉不懂他话里的感慨,但也听出了他话语内复杂的感情。 好奇问道:“小师叔怎么好像很诧异?” 贾瑜凝视她,笑着说道:“因为林妹妹,自然是与众不同的。” 第54章 风雨将起 在贾瑜和林黛玉门口闲叙的时候。 在扬州城南的一座豪宅里,同样也有两个人在低声说话。 黄万金,是如今城内第二大的盐商家族黄家的当家人。 黄万金本名叫黄万福,但是其人性格异常贪财,尤喜黄金,他在接管了黄家势力后,特意将名字里的“福”字改成了“金”。 他本人对外得意洋洋宣称道:“有金就有福,万金自然要比万福好。” 黄万金五短身材,身材臃肿,今年四十多岁的他小腹前的肚子已经高高隆起,此刻整个人坐在黄花梨木椅子上,倒像个浮起来的气球。 他粗大的手指把玩着一座黄金制成的佛像,笑眯眯对着前方的管家说道:“他们今天都去哪了?” “老爷,今天那些人下了船就去了官衙,屏退了下人在议事堂说了一下午,然后又一同去了林如海家里。” 管家黄五擦了擦额上的冷汗,忐忑说道:“我们在衙门里的人凑不到近前去,还不知道那群人都说了些什么。” “废物!” 果不其然,听到管家答复后黄万金的肥大手掌狠拍了下了桌面,若不是这黄金佛像雕刻的栩栩如生他心存不舍,倘若手里是个别的什么东西,此时早已经被他砸出去了。 管家打了个哆嗦,心存恐惧。 不要看黄万金整个人身宽体胖,笑起来一团和气好似弥勒佛一样。 实际上扬州城里有点身份地位的人都知道,此人为了压倒头上的郑家,夺得盐商会首的位置,平日里行事手段最是狠毒酷烈。 别的不说,黄府的管家一年里就换了三个,前两个都是躺着出去的 当然,这位新上任的管家黄五要感谢前两位同事的临别赠礼。 因为刚才仅仅被骂了一句,不是黄万金心情好,而是刚才想了想管家换的太快也不好,所以才忍住了。 他眯起来的小眼睛盯着管家说道:“你去准备好人手,带好手里的家伙,老爷我这几天要用。” 黄五擦汗,他不敢反对,急忙恭敬应下,又问道:“老爷我们是盯林家还是?” “蠢材,王老头身子都土埋半截了,你还想让老爷我去招惹他?” 黄万金怒骂:“去盯着林府,那老酸儒不是有个徒弟也住在林府?盯着这个小子和他的身边人,等找到了机会不用我告诉你怎么做了?” 黄五连连点头,嗯啊应了。 至于找到了机会怎么做,他也是了解的。 落在黄万金手里的人,男子为奴女子为妓,已经算是最轻的处罚了。 黄家是八大盐商里,涉黑最深的一家。 他们的地位尴尬,上面的郑家背靠甄家和太上皇,人脉广阔早已经成功洗白。 下面的几个盐商没有大的靠山,行事基本唯自己的大哥马首是瞻。 只有黄家靠着义忠亲王,自成一派,可惜却高不成低不就。 黄万金手下豢养了七八百号的打手,甚至还在逐年增加,人数是八大盐商之最。 这些人平日大部分里是随着私盐队伍四处贩卖,还有一小部分则被黄万金用来处理见不得人的脏事。 想起京中传来的情报,黄万金轻抚金佛低声嘲笑: “在这扬州城里,还没有我黄万金不敢动的人。贾瑜小儿,这次老爷就亲自活捉了你这条小王八,让郑老四这个蛆生的看看老子的厉害。” 这老家伙表情阴冷,已经在心中想好了如何炮制贾瑜。 他心中得意却不忘形,吩咐黄五道:“从府里挑几个颜色好的瘦马,明天送到郭知府手上,就说这些苦命孩子打小被人牙子拐走,黄某委托郭大人帮忙寻一下家里人。” 这自然只是托词,扬州知府郭正阳既是太上皇的人,同时也是义忠亲王的门下故吏,黄万金经常以美人赠之,其中想表达的意思彼此早已经心照不宣。 将事情说的差不多了,黄万金挥挥手让黄五退出去。 接下来他还要挨个点一点自己的宝贝藏品-----各类黄金雕刻。 这是他几十年如一日,雷打不动的癖好。 扬州城外的荒野上,此时正有一支临时车队搭营休息。 各色帐篷环绕而立,中间点起了一堆篝火。 贾瑜的贴身小厮宝柱,正和几个五大三粗的汉子围坐在篝火旁说话。 其中一个身材壮硕的男人说道:“瑜哥儿应该是今天上午就到了,我派出去的兄弟说,上午码头那里来了艘官船,还清退了一个码头,不让人进去。” 宝柱一边拔着地上的草根,一边回应道:“成叔不用急,我家爷说了,等到用得上我们的时候自然会叫我们过去。” 成安无奈笑笑,解释了一句:“我是看着心急,咱们这两百号人,天天吃用的,不是个小数。每天光看着掏银子却不往里进,我” 宝柱带着泥巴的手挠了挠头,憨厚道:“我也不懂大爷要干什么,不过大爷脑子比我这石头聪明多了,我就听着就行。” 成安是贾敦的心腹手下,也是贾瑜家里商队的护卫头子,武艺高强。 这次贾瑜从家里要人,特意点名了成安,贾敦就将自己的这个老兄弟派了过来帮助宝柱主持局面。 成安一行人和贾瑜一众同步从神京起行,却早到了两天,因为人数众多,便没有进城,只在外面打了个营地,临时住着。 听到宝柱的话,成安苦笑,出发前贾敦和他大概说了下缘由,但他依旧云里雾里的。 只知道这次前来扬州的两百多号人,都是来搏个未来前程的,具体怎么做却全然不知。 如今停了三天,营地里早已经人心渐乱了。 心里估算了一下,他和宝柱说道:“再过三天,如果三天后瑜哥儿还不来消息,我就去城里寻他,不然这些人恐怕要走光了。” 宝柱点点头,他虽然憨但不傻,营地内的气氛他也察觉到了。 但他对贾瑜有一种迷之自信,坚信贾瑜说的富贵前程已经近在眼前了。 第55章 会见八大盐商 第二天,贾瑜晨练完毕吃过了早饭,又调戏了下碧蕊紫鹃这两个出落得越发水灵的美人胚子,便转身撇下两个娇羞的少女,出门去了。 今天他要和林如海去官衙,会见八大盐商。 按照昨天定好的计划,这次见面贾瑜和林如海要先行把朝廷追查私盐的消息放出去,吸引盐商注意力方便浑水摸鱼。 他是必须要露面的,因为虽然没有功名在身的贾瑜大概率不会引起盐商们的重视。 但是贾瑜的现身,其实更多代表的是王怀川对江苏官场的一个表态。 吓不到恶狗不重要,能够吓到恶狗背后的主人即可。 本想和林黛玉说句早安,奈何路过看了眼黛玉的院子门尚且紧闭着,贾瑜也只能转身离去。 他和林如海在府门口汇合,登上马车,直奔官衙而去。 林府、黛玉院子 雪雁站在自家小姐背后,帮着在梳理头发。 她灵巧的捉起黛玉乌黑柔软的长发,熟练的做着发髻,嘴里好奇道:“小姐,今天怎么起的这么晚?早饭都凉了。” 黛玉一窘,她昨晚有点小失眠,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一直到挺晚才睡过去。 但是很显然不能直说,于是便随口遮掩道:“起那么早做什么?我又没什么事情做。” 雪雁很耿直,疑惑道:“府里来了那么京城的多哥儿姐儿,小姐你不去接待吗?” 黛玉撇撇嘴,最想接待的那个哥儿今天一大早就要随爹爹去上衙,剩下的那个少爷又是个不入眼的,她才不想去呢 难不成跑去和那个家伙讨论自己什么时候和他见过面? 这不是搞笑吗! 不过昨天宴席上的迎春探春三姐妹,黛玉倒是觉得可以深交一下。 当然林妹妹是不可能直接服软的,只会迂回说道:“雪雁你个丫头今天哪来的这么多问题?快点收拾了,吃了饭我还要去后宅那儿。” 雪雁丝毫不恼只嘻嘻一笑,知道小姐这是在和自己认输了。 看着铜镜里扎好发髻后钟灵毓秀的小姐,雪雁笑着说道:“小姐,今天穿哪件去?” 黛玉想了想吩咐雪雁道:“去把那件桃红色的拿来,今天就穿这个了。” 雪雁一愣,林黛玉衣柜里的衣服大多以白色,淡紫色,淡蓝色等素雅高洁的颜色为主,配合林黛玉的秀色天成,穿在身上格外的空灵精致。 这个时代的女子也基本都是这样,桃红色这种鲜艳的颜色,反倒是穿的特别少。 如王熙凤这种喜好大红色的,只是特例罢了。 黛玉明白雪雁的想法,瞪了一眼说道:“还不快去?难不成桃红色的我不能穿?” 雪雁笑着道:“小姐生的漂亮,自然是穿得的。”随即转身从衣柜里翻找出来递给黛玉。 黛玉接过衣服换上。 这是一件整体桃红色的齐腰连衣裙,裙摆垂到地面,上面的图案是用白线银丝绣出来的。这样的衣服不如大红色显眼,但配上黛玉的冰肌雪肤,却格外的契合。 黛玉站在铜镜前打量了一下:镜中的人儿束着白色玉带,细细纤腰不足一握,桃红罗裙下的绣鞋小巧又精致。 她默默想着昨晚贾瑜说的话。 自己今天这样的打扮,称得上一句与众不同了。 官衙里,盐商们已经到的差不多了。 这些人坐在堂下,八家各自抱团,泾渭分明。 盐商会首郑家家主郑学道势力最大,有三家盐商和他抱团取暖,一人占了八大盐商的半壁江山。 黄万金带着自家的两个小弟在郑学道身旁而坐,彼此攀谈。 明明看起来甚是和气,却隐有对立之感。 最后自成一派的大盐商舒家家主舒明只能自己一个人尴尬的坐着,默默品茶在心里安慰自己:我是孤臣我是孤臣,简在帝心简在帝心,皇亲国戚皇亲国戚 林如海今天穿的是正儿八经的御史官袍,此刻带着贾瑜从后堂走出,坐在了最上首的主位,神色严肃不怒而威,盯着堂下众人,一身劲装的贾瑜则侍立在他身旁。 堂内纷杂的声音也顿时为之一静。 林如海表情严峻,不开口说话,盐商们一时自然也无人敢说话。 过了半盏茶功夫,郑学道作为盐商会首,只能最先开口:“问林大人安,不知林大人今天召唤吾等前来,所为何事?” 他无奈,情知这是下马威却不得不服。 林如海端起茶慢悠悠抿一口,方才开口道:“各位老板,皆是手眼通天的人物,会不知道如海今天所为何事?” 黄万金脾气最不好,接着林如海阴阳怪气道:“我们升斗小民,每天为了几两银子奔波来去,哪里比得上林大人坐在衙里风不吹雨不淋的轻巧?” 他这话既在讽刺林如海尸位素餐,同时也暗中表了态,别想从我这要银子。 郑学道更无奈了,人家阴阳你一句话,你就非得还回去十句话是吗? 你这么能耐,怎么不跑去九边打胡虏? 他开口转圜道:“大人明鉴,我等一无科举功名在身,二无亲眷友朋入仕,对于大人来意实在不知。” 贾瑜看了他一眼,明白这个看起来服软的才是滑头,比黄万金难对付的很。 林如海放下茶碗也不卖关子,严肃说道:“前几日山东河南等地上折,言说省内有大量私盐流通,来源不明数额巨大,陛下已经下旨要严查此事!” 他看向堂下神色各异的诸人,重重说道:“你们一个个不用装作无辜的样子!这些盐从何而来你们心里比谁都清楚!实不相瞒,家师王公已经在昨天到达扬州,听闻尔等平日里豪奢成风奢靡无度,已经在昨夜连夜上书陛下,请废纲盐制!” 说到这里林如海直接从主位起身,注视着下方神色连连变化的盐商们说道:“尔等平日里仗着盐商专卖的资格作威作福,这些账,哼,如今都要吐回来了!” 他这句话说完,堂中原本勉强还算安静的诸人,再也坐不住了。 第56章 莫怪吾言之不预也 郑学道坐在座位上不发一言。 黄万金却率先发难:“林大人是读书人,想必是明白祸从口出这个道理的。” 这个黄胖子侧目看了一眼身边静坐的郑学道,继续威吓道:“我们扬州盐商能有今天,也是祖上为太祖爷出了力的,景朝如今的社稷,自然有我们的血汗在其中。” “我想无论是老圣人,陛下还是阁老们,都不会坐视我们这些功臣之后被人欺辱!” “对对对,黄掌柜的这话说的有道理!” “哎呀林大人,王公怎么能如此糊涂呀?” “我们盐商一直都是一心向国的,怎么能这么对付我们这些忠良之后?” 黄万金的话音刚刚落下,数位盐商纷纷接上了话,言语之中俱是对林如海和王怀川的埋怨憎恨。 黄万金得意看了眼身边老神在在的郑学道。 他知道郑学道是不愿意做这个出头鸟,故意不拦着自己,想先试探一下看看情况。 但那又如何?富贵向来险中求。 今日之后,在场的八大盐商哪个不会对他另眼相看? 他已经想好了,等下出了门就要让手下人狠狠宣传一下: 面对朝廷发难,会首郑学道惶恐难安,盐商黄万金仗义执言。 贾瑜站在旁边冷眼看着这群脑满肠肥的家伙在堂中自吹自擂,看到林如海不置一词,他明白是自己发挥的时候了。 贾瑜当下从林如海背后走出,腰上佩带的利剑从鞘内微拔,绽出雪亮的光芒。 沉声骂道:“尔等在公堂之地咆哮无状,可是视朝廷威严如无物?” 贾瑜样貌年轻气度不凡,八大盐商除了郑学道和黄万金这两个背景深厚的之外,俱皆不认识他。 眼下看到贾瑜在公堂之地拔剑跃跃欲试,当下心中一慌,堂内纷乱如老鸭打架的嗓音戛然而止。 贾瑜适可而止,不再追着众人责骂,反而将火力调转到黄万金一个人身上。 他双眼锐利,盯着黄万金喝骂道:“好个为国出力,像你这样脑满肠肥,体态臃肿,如彘似豕之辈,也敢妄言为国出力?” 黄万金脸上的肥肉气的抖了抖,他身宽体胖体态痴肥,最嫌恶别人用他的身材说话。 此刻贾瑜这番痛骂实在是骂到让他破防的罩门上了。 抖了抖粗短手指,黄万金脸色铁青说道:“贾瑜小儿,莫以为你是荣宁后人便可以肆意凌辱我等,你在这扬州公堂上妄动刀兵,蔑视朝廷法度,真以为我扬州城没人制得住你吗?” 他心中虽然气,但是还不忘拉上别的盐商,同时后半句话更是在隐隐威胁林如海,暗示扬州城里还有他开罪不起的官员。 贾瑜呵呵一笑,冲着黄万金嘲讽道:“老匹夫你怕是盐吃的多了脑子坏了去。” 黄万金勃然大怒,昨天晚上他还在吩咐手下对贾瑜伺机而动,没想到今天对面主动打上门来了。 浑身肥肉抖动,黄万金大声道:“手持兵刃,咆哮公堂。你这小王八蛋,老子今天非要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他心中下定了主意,哪怕事后要狠狠地出一回血,也要把这个眼前的小子弄死。 贾瑜乜了他一眼,嗤笑道:“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你有这个本事吗?” 他上前几步,在众人惊呼中直接抬起一脚将黄万金踹倒在地,锦靴踩在黄万金急促喘息的胸膛上 厉声说道: “尔等需知,这里是朝廷专设的巡盐御史衙门,我师王公亦是奉天子圣旨前来扬州,我贾瑜身为荣宁后人更是累受国恩,朝廷法度在公,上皇手谕在手,世代荣宠在身。” “似尔这般跳梁小丑,死到临头尚不自知” 他猛地提高了声音,气势绽绽如春雷作响:“你,以为我真的不敢斩你???” 当下剑锋出鞘,铮亮的剑刃直指黄万金。 黄万金额头滴下冷汗,他平日里仗着自己黑白两道人脉宽广,动辄咆哮怒骂,不把旁人放在眼里。 此刻被贾瑜踩在脚下,剑气所指,心中惶恐起来,才想道:初生牛犊不怕虎,他这种少年人最是鲁莽,热血涌上头什么都顾不上了,我又和他置什么气? 心中有了一丝退却的念头,他脸上神色就松动了起来。 诸位盐商对他的神色看的仔细,知道黄万金要退了,心中啧啧称奇,不免对贾瑜另眼相看。 这个年轻人有点不一般。 黄万金用力挣扎,肥胖的身体在地上滚动。 他色厉内荏地喊道:“你敢杀我?你来杀我!” 这副样子莫说贾瑜,连周围的盐商们也骗不过去。 郑学道在一旁看的直摇头,黄万金的试探让他明白了,这次林如海等人似乎是要来真的,并不是以缉捕私盐为名头来勒索银子。 看了眼地上挣扎的黄万金,他眼中闪过一道精芒,不能再让他闹下去了,不然两边就没了转圜的余地。 当下从椅子上起身,一脚踢在黄万金屁股上,意图打圆场。 结果那屁股上厚厚的肥肉差点让他一个打滑摔倒在地。 郑学道心头怒骂,这个老东西,说他像头猪是真没错。 他尴尬的理了理衣裳,对林如海行礼道:“无论林大人相信与否,私盐案我等确实不知情。稍后待我等回去之后,也会在商会内彻查此事,劳烦大人宽些日子。” 言罢朝着林如海深深一揖,苍老脸色上满是乞求和顺从。 贾瑜暗骂一声真是老狐狸,不过他左右也踢爽了,便将脚从黄万金身上收回来。 至于剑,他早已入鞘,万一真不小心伤了个把人,他自信虽然也能应付,但是后续会给他的计划带来很大麻烦。 林如海笑笑说道:“如果是这样最好。” 无论是刚才贾瑜堂下和黄万金对峙,还是后续郑学道服软,他脸上始终都是一副淡淡微笑的表情。 这种有恃无恐的态度其实给郑学道带来的压力很大。 贾瑜看了一眼地上死狗一样的黄万金,手中利剑翻转,剑光凛冽间已经从他衣襟上切出一片衣角。 贾瑜手持衣角,转身朝各个盐商说道:“后日起,我会在扬州各水路码头水寨会严查私盐贩子,各位如果不小心被在下抓住了,莫怪我言之不预也!” 第57章 外戚舒家 看着诸位盐商从官衙内各自离去,贾瑜收起脸上的言色俱厉的表情, 回首问林如海:“师兄,我这番表演怎么样?” 林如海点评道:“方才提剑的样子,倒更像是个少年将军了。” 贾瑜哈哈笑:“神威能奋武,儒雅更知文,文韬武略兼备,才是我心之所向。” 林如海对此不做评价,少年时能有大志向是件好事。 况且贾瑜天资比他高上许多,日后或许真的是个辛弃疾似的文武全才。 他转而对贾瑜摇头说道:“你今日不该说出那番话以身涉险的。” 抓捕私盐这种事情,交给手下官兵即可,何必以身犯险? 私盐贩子的手有多狠?比起后世金三角地区的那些特殊产业人员毫不逊色,甚至犹有过之。 贾瑜却神色淡然,丝毫没把危险放在心上,对着林如海解释道: “师兄,我们贸然加大打击私盐的力度,说的好听点是先斩后奏,说的难听点就是假传圣旨。” “如今不能有任何犹豫的机会,必须以雷霆之势唬住这些人,等到京城的消息传过来,到时候就吓不住他们了。” 林如海当然知道时间紧急。 从扬州到京城按最紧急的八百里加急只需两天一夜。 昨天夜里,贾瑜等人已经将密折走林如海的渠道送了出去,密折共两封,前一封是上书的奏折,后一封则是贾瑜提出的全盘计划。 这条渠道是皇帝专门为林如海特意设下的绝密渠道,两封密折会同步送到皇帝的案上。 来回传信的时间加上朝廷接到上书后各派大臣吵架的时间,贾瑜的行动最多只有十天。 十天后,朝堂一定会否决王怀川的上书请求,不同意废除纲盐法。 而贾瑜计划里的成立专项私盐缉捕营,估计还需要各个公卿们鸡毛蒜皮的扯一会,才会有相关命令下来。 所以十天内,他必须要将严抓私盐的态度立下来,再将新式晒盐法宣传出去。 最好在这十天里能够抓到些把柄,这样在后续的拉扯里贾瑜会有更多讨价还价的资本。 从而一直拖到朝廷允许成立新营的时候。 至于说朝廷会不会拒绝成立新营的请求,昨晚林如海也问过贾瑜这个问题,当时贾瑜是拍着胸脯说有百分之一百的把握。 从这次江南行开始,贾瑜就已经在揣测宣文帝的性格。 作为一个根基弱小的皇帝,他在一开始登基的时候就势单力孤,六部之中只有户部完全在他掌控之下,内阁更是常年听调不听宣。 宣文帝隐忍十年,终于在朝堂上有了翻身的机会。 但皇帝始终有一个心腹大患,那就是九边军权。 景朝朝野上下五六十万兵马,能够被宣文帝如臂指使的只有部分皇宫禁军,嫡系手下王子腾虽然是京营节度使,但是在军中依仗的基本也是贾府的人脉。 而贾府,可是太上皇那边的。 这样一个情况,如果换做贾瑜来当皇帝,每天晚上就算搂着皇后都睡不着觉。 所以皇帝绝对不会放弃成立这样一支新军,哪怕这支军队远在千里之外,甚至不是作战序列的部队。 对于皇帝这种政治生物来说:一直没有拥有过的东西,才会倍加渴望! 而这,就给了贾瑜借鸡下蛋的机会。 林如海又问道:“那个沈参可靠谱?” 昨晚上书的时候,沈参是贾瑜极力向王怀川和林如海推荐的新营参将人选。 他想问的是,这个沈参性格如何,会不会等到上任之后很快被盐商腐蚀掉。 那么沈参靠谱吗? 这个问题贾瑜其实早已经考虑到了。 沈参肯定是极有能力的,五城兵马司仅东城就有两三千人,在京城这种错综复杂的地方,沈参能把东城兵马司管的滴水不漏,早已说明了他的本事。 更何况,倘若真的是沈参上任,那么皇帝必然会在他出发前再三拉拢,毕竟这可是宣文帝登基以来第一次染指的军权。 皇帝的青睐拉拢和盐商们的银子哪个更重要是一目了然的。 因此他毫不担心沈参会叛变。 贾瑜自信回复道:“沈参人品如何我心中有数,更何况即使他真的为金银女人所打动,我也有制衡他的手段。” 看见贾瑜信心满满的样子,林如海微点头不再多说。 可以预见的是,在明年年底之前自己都还会坐镇扬州,那就出不了什么大乱子。 看了一眼窗外天光正好,贾瑜继续道:“今天见面吓了他们一吓,不出意外,盐商们这几天走私私盐的力度应该会降下来,暂时观望一下后续的风头。” 林如海挂着笑意问道:“若是这几天他们都老老实实的,你这杀鸡儆猴的法子还如何施展?” 贾瑜明白这个问题是林如海在考验自己。 “我既然说了三日后要严查私盐,自然不能空手而归。” “至于这追查私盐从哪入手,林师兄现在还没走,想来和我等的是同一个人。” 看了眼堂外走来通禀的衙门兵丁,贾瑜自信笑着说:“看来这人已经来了。” 果然,那兵丁走进堂内,弯腰禀告:“林大人,贾公子,舒掌柜已经被属下领到后堂。” 贾瑜林如海二人相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果然如此的表情。 林如海有些感慨:“你年纪轻轻的,想的倒是周密,后日追捕私盐我也放心了。” 舒家家主舒明是八大盐商中唯一一位站在朝廷这边的,他女儿舒然十六岁进宫,如今已经是当朝皇贵妃,身份显赫。 只可惜当今天子手中权力有限,连累他这个外戚也混的不尽如人意。 贾瑜选择舒明,是因为八大盐商利益交缠。 从何处出发,去何处售卖,彼此之间都对对方的范围有着模糊的认知。 他可以从舒明口中得到别家盐商大致的私盐线索,从而再去追捕缉拿。 当然,如果实在得不到别的盐商的消息也无所谓。 贾瑜完全可以直接去抓舒明家手下的盐贩子,反正舒家本身屁股也不干净,等到日后只需要上书一封再说明原委也没什么大问题,毕竟舒家这个外戚实力着实有限。 他从座椅上起身,看到林如海没有跟去的意思,心中明白这已经是放给自己全权操作了。 当下便直奔后堂而去。 第58章 兄弟议事 在官衙后堂里,贾瑜见到了舒家家主舒明。 这位舒明是八大盐商里长得最不像商人的一位了。 身形消瘦,双眼有神,身上穿着的朴素衣服更让人看不出他出身于豪富之家。 硬说起来,倒有点像是乡间学堂里埋首于经书的教书先生的样子。 看见只有贾瑜一人进来,舒明连忙起身寒暄道:“小贾大人小贾大人,快请上座。” 说完又亲自殷勤的倒茶,身段放的极低。 贾瑜客气道:“舒掌柜客气了,来者是客,不必如此多礼。” 他和颜悦色的样子和之前在堂前唇刀舌剑的凌厉样子出入极大,反倒是让舒明更畏惧了,心想这不会是个笑面虎。 贾瑜品口茶,看到舒明战战兢兢地样子,连屁股只坐在椅子上半边,心中满意。 看来自己之前的样子,确实给这位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舒掌柜,可知我叫你单独前来所为何事?” 舒明苦着脸:“想是,林大人和小贾大人有一些重大事情要和在下讲。” 贾瑜合掌赞同说道:“舒掌柜果然聪明,之前在堂前我立下豪言,三日后要严抓私盐。” 随即目光紧紧盯着舒明道:“我贾瑜向来是个言出必践的,说的话就是泼出去的水,绝不可能做不到反而惹得他人耻笑,舒掌柜可明白我的意思?” 舒明心头苦涩,稀疏的眉毛拧在一起,贾瑜把话说到这个地步他如何不明白? 他犹豫再三问道:“小贾大人,想抓哪家的私盐贩子?” “郑学道,如何?” 舒明连连摇头:“不可啊不可,郑家手下渠道众多,一时间” 他还想推诿,但看到贾瑜脸上不屑的神色心知瞒不过去,讪讪道:“郑家势力太大,若是小贾大人拿他们开刀,只怕我舒家全家老小,事后都活不到三殿下及冠的那天。” 贾瑜心中不屑,知道这老货是害怕郑学道背后的甄家事后报复,连灭门这种没谱的事情,和宣文帝的三皇子都抬出来了。 不过,他也没想着抓郑学道。 “舒掌柜把话说到这份上,那我就放过郑家,去拿黄万金的私盐队伍。” 贾瑜斜睨一眼舒明:“国丈爷可不要说,黄家你也得罪不起。” 他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用国丈身份暗示你可不要给宫里的贵妃丢了脸面。 舒明神色尴尬,自己给自己下个台阶道:“得罪归得罪,咱们做生意肯定是以和为贵的” “但是小贾大人要为国除贼,我舒家也不能坐视不理,区区两家交情在国法面前又算得了什么?”舒明神色正气凛然。 “黄家手下私盐队伍,多从扬州南侧的缺口渡出发卖盐,附近的客栈茶摊食驿,俱有其手下看管,探听情报。” 看了眼细细聆听的贾瑜,舒明又着重说道:“黄家手下的人最多,性子也最狠,贩盐途中经常做些打家劫舍拐卖妻女的畜生事,小贾大人若要动手务必要多加小心。” 贾瑜暗暗点头,难怪黄万金之前在堂前这么凶横,手下武力强大,自然给他养成了一种天不怕地不怕的错觉。 不过,这舒明也有点东西,看样子平日里没少打听收集黄家的消息。 舒明喝口茶润润嗓子,接着道:“我手下车队的管事与其他盐商麾下车队打交道甚多,等下我叫他去到小贾大人府上,大人可细细询问。” 贾瑜心想,这舒明倒是懂事,深知事情一做就要做到死,不愧是教出个贵妃的国丈。 当下也客气三分:“劳烦国丈爷了,我如今住在林府不便待客,还请贵管事到我老师王公府上,在门子处报我名字即可。” 舒明连声回道:“不敢,不敢。” 大概和贾瑜敲定了事情细节,舒明便转身告辞,对这贾瑜说道:“小贾大人,在下家中尚有要事,若无其他事情便先回去了。” 贾瑜自无不可,将他一路送至门外,闲叙了几句扬州的风土人情。 待到舒明上了马车,渐渐远去,贾瑜才收起脸上的笑容。 这位国丈也不简单,明明身为豪富盐商之家却衣着简朴,亲女儿在宫内当了贵妃,平日行事却如此谦卑。 在八大盐商里舒家平日中是最没有存在感的一家,一向低调,可如今偏偏又对其他盐商的情况了如指掌。 贾瑜心中感慨:这舒家图谋不小呀。 随后他便转身去了正堂,他还有些事情要拜托林如海,其中头等大事就是城外那两百人的身份必须合法化。 舒明一路坐着马车,从官衙回到了家里。 舒家在他这一辈只有两人,舒明做主管家里大事,弟弟舒晖管麾下车队的走商。 今天舒晖正好在家,过不了几天可能又要出去,因此他急着回来和弟弟商议此事。 哥俩见了面,急匆匆的走向平日里议事的房间,浑然没注意身后已经跟了个小尾巴。 兄弟二人相对坐下,舒明先是和弟弟大概说了下贾瑜的安排。 舒晖沉思说道:“这贾瑜倒是个狠茬子,也不知是真的鲁莽还是故意为之,竟在御史衙门拔剑相向。” 舒明也感慨道:“谁说不是呢,黄老胖这次是真的吓坏了,我看那剑若是再进几分,他怕是要尿了裤子。” 兄弟俩对黄万金的遭遇稍作幸灾乐祸,随后便谈起正事。 “大哥我们真要帮着这位对付黄家?那义忠亲王那里” 舒明沉默一瞬,回道:“我原本是想着明哲保身谁也不招惹的,咱们家虽然出了个贵妃,但是家底子薄,比不上那些人家。” 随即话锋一转:“但是,前几日宫里娘娘给我来了信。” 他从怀中取出信件,展开递给弟弟舒晖,待他看完信后说道: “贵妃之意你也明白,澜儿若是能嫁到陈家去,自然是天大的福气。” “但我想着,咱们家能多和前朝的大臣们交好一分是一分,贾瑜背后站着的是那位名满天下的西陵散人王怀川,若是能通过今天之事,和王公搭上线” 舒晖沉吟半晌,疑问道:“兄长,我明白你意思,但他可是姓贾。” 舒明读懂了弟弟的顾虑,这句姓贾有着双重含义。 其一是说贾家是太上皇派系的,和自家不和;其二是贾家声望多在军中,外戚和军权勾搭在一起,天然会触动皇帝的神经。 他轻声说道:“暂时还没到那个地步,我们也不必太敏感。还是先谈谈澜儿的婚事。” 他二人在这里讨论着,浑然不觉屋外有一位在驻足许久,偷听了谈话的青葱少女。 “大伯,要给我订婚?” 第59章 林府晚宴 今天一大早就随林如海出门,直到天色彻底黑了下来,贾瑜才回到林府。 他随林如海一同走到后堂吃晚饭。 今天因为没有王家外人,在座的俱是亲戚。 老太太贾母又喜欢热闹,因此不像昨天一样设立屏风,大家都在一桌坐下吃饭。 桌上众人已经纷纷落座,只剩下两个位子留给贾瑜和林如海。 贾琏今天不在这里吃,早已经托人报了信回来。 林黛玉身穿桃红白领对襟褙子梳着凌云髻,头上玉簪从打了环的黑发间穿过,气质淡雅中又带着一点热烈,和平日里黛玉穿衣的风格有些不同。 黛玉身旁是一身鹅黄织锦木兰连衣裙的探春,修眉俊眼,正侧着脑袋和迎春黛玉说话, 此刻见到贾瑜进来,探春盈盈一笑,眉眼间英气又带着点妩媚。 再往一旁去的迎春肌肤白皙,鸭蛋脸光洁如雪,肌肤丰润若刚滚出的鸡蛋清。 贾瑜走到迎春身旁坐下,很显然这是按着年龄顺序来坐的,他上首是久未见到的李纨。 “瑜哥哥好。” “二妹妹好。” 迎春性子内向,只问了个好就不再说话。贾瑜也不以为忤,她知道迎春就是这个性子。 贾瑜向李纨拉着近乎:“大嫂子,倒是有好些日子不见了。” 李纨玉面微红,在空出身边这个座位的时候,她就有点心跳加速,等到贾瑜落座之后,心头更是小鹿乱撞。 她也说不明白为什么,反正就是贾瑜口中说的任何一句话,她都会想到别的上面去。 比如这句好些日子不见了,本是平常的问候寒暄之词,李纨竟在心里自行翻译成了“瑜兄弟是不是想我了”? 她努力平稳语气回道:“瑜兄弟说的什么话?左右不过七八天罢了。” 贾瑜:“?” 怎么感觉这大嫂子语气怪怪的?倒像是在埋怨自己心急一样? 摇摇头放下奇怪的心思,贾瑜问道:“兰儿身体如今可康健了?” 上船没几天,贾兰就因为被河风吹到染了风寒,这个时代的风寒不是小事。 李纨一直在房间里贴身照看着贾兰,是以后半程七八天都没和贾瑜见过面。 这位少妇轻展手臂,从前方拿起碗筷放到贾瑜身前,感激说道:“兰儿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多亏了瑜兄弟当时送来的药。” 李纨今天穿的是一件白纱织成的暗花对襟衣裳,这衣裳开口不高,直到李纨白嫩的锁骨处,在这炎炎夏日既清凉又轻快。 她手臂舒展间,却没注意到随着手上动作,胸前纱衣下鼓鼓囊囊的地方也随着颤动,并传出淡淡芳香。 贾瑜以一种惊人的毅力,将眼睛从那一抹幽深的中拔出,正色说道:“大嫂子客气了,兰儿也是我看着长大的,患了风寒送点药实属理所应当。” 他自以为自己掩饰得好,却不知这一番动作早已被身旁少妇所洞悉。 大抵天下间的女人,对于落在自己敏感两处的目光,都是格外清楚的。 李纨玉面飞虹,一颗跳动的芳心此时说不出是羞恼还是欣喜。 他二人你一句我一句聊着天时,下首的探春黛玉处也是波澜不断。 宝玉今天被贾敏强行安排到了最下方,美其名曰身为兄长照顾小惜春,实则是被探春惜春将他和黛玉隔开。 宝玉心中焦急,忙不迭的帮惜春夹好菜,便探着胳膊去投喂林黛玉。 他夹起菜肴说道:“林妹妹,这块糖醋排骨鲜嫩可口,吃起来不油不腻,正适合你这瘦弱的身子。” 林黛玉微皱蛾眉,她不是洁癖,只是对宝玉的印象实在太差,现如今更是被一而再再而三的纠缠着,心头不喜。 但这是家宴,场合不对。 黛玉强压不喜,点头应道:“兄长说的是,玉儿谢过兄长关心。” 还没等宝玉高兴,只见黛玉又一一夹起排骨,分别送到三春和贾瑜碗中,笑着说道:“刚才宝二哥说的你们听见了没,都快吃了,等下可就吃不到了。” 她这一句话,把宝玉对她一个人献殷勤,转变成了兄弟姐妹间的相互关心。 直接让坐在下首的贾宝玉如遭雷击。 贾敏坐在贾母身侧笑而不语,女儿的心思她自然明白了,她对黛玉这份随机应变的心思也骄傲的很。 贾瑜乐了,打趣道:“我身子也不瘦弱,再吃就成了大胖子,这块还是还给林妹妹。” 当下又把排骨夹了回去。 黛玉乌黑滚圆的眼睛瞪了贾瑜一眼,聪慧如她自然知道自己的心思瞒不过贾瑜,暗自羞恼贾瑜在这时候不帮她也罢了,竟然还打趣她。 ‘这个瑜哥哥,也真是的。’ 可她凶归凶,碗里排骨却不见推脱,终是收下了的。 贾瑜胜过宝玉一筹,心里有一点小得意,男人总是会在这一点细节上特别留意。 却注意到身旁的迎春用修长纤细的玉手拉了拉自己衣角,一张白腻光滑如剥了壳的荔枝般脸蛋流露出认真的神色道:“瑜哥哥,你不胖的。” 贾瑜拍了拍迎春光洁白皙的手背,心下好笑之余也同样认真说道:“我刚才是在和林妹妹开玩笑的。” 迎春这才恍然点点头,又继续吃饭。 她夹了两筷子青菜,才忽然意识到刚才贾瑜竟然摸到了自己的手,心中顿时产生了些许异样,迎春常年居住在后宅,这还是第一次被一个男人触摸到身体。 吃过了晚饭,众人漱过口之后,按照荣庆堂时候的规矩继续坐在后堂里拉一会家常。 林如海有公务在身,先行离去。 贾瑜却是小辈,于情于理只得在堂里多坐了一会,陪着贾母聊天。 第60章 黛玉:仔细你的皮 看到堂内众人齐全,贾瑜想了想觉得这时候正是时候,便起身拱手说道: “老祖宗,姑姑,贾瑜明日开始有要事处理,不能在家中侍奉长辈,还望见谅。” 贾敏神色淡定,昨晚和林如海就寝的时候她就知道了这件事,心中早已经做好了准备。 更何况贾瑜率人前往各渡口处缉拿私盐,也是为了丈夫的仕途,于公于私她都不能阻拦。 贾母却是一愣,才问道:“可是你师父那边有事寻你?” 贾瑜这些天大部分时间都在贾母这边,搞得老太太都有点忘记了贾瑜这趟江南之行名义上是游历来的。 贾瑜寻思一下,这么说也没问题,毕竟盐商的事情老师也要掺和的。 于是点点头道:“不瞒老太太,确实是家师相召。” 贾母恍然,说道:“你也渐渐大了,你们这些爷们不像我们女人可以常年呆在后宅里,要多多在外奔走建功立业。现在老师有事情,弟子服其劳,你去便是了。” 贾敏也说道:“瑜哥儿出门在外,自己多加小心,家里少你一个还伺候不了老太太了?” 贾母佯怒:“你这孩子什么话,倒显得我有多娇贵一样?” 老太太这一声,顿时引得堂内哈哈大笑。 唯有黛玉和探春,只附和笑笑,不见太多欢乐。 林黛玉从小和母亲长大,对于贾敏当然了解,刚才母亲话中的那句‘自己多加小心’绝非无的放矢,当下心中想着,难不成瑜哥哥这次出行有风险? 探春虽然不了解贾敏,但这少女十分的心思八分都放在了贾瑜身上,当看见贾瑜上前告罪时,心中便有了猜测:瑜哥哥洒脱不羁的性子,若是小事绝不会这样郑重请辞。 又看见黛玉也是一副思索的样子,心中更是惴惴难安。 众人在堂内又说了小半个时辰的话,看见天色已晚,贾母挥退众人,独留贾敏贾瑜在堂内和她说话。 探春有心留下相询,但见迎春惜春都在等自己,不得已只能先行离开。 又过了一炷香时间, 贾瑜方才从堂内走出,他刚才被贾母拉着又说了几句叮嘱的话方才脱身,如今众兄弟姐妹已经走完了。 他辨认了下方向,也没拿灯笼,直接在夜色下向自己的小院前进。 “小师叔?” 还没走几步,就听到身后一声清幽的声音。 贾瑜转身望去,却见一身浅桃红褙子的林黛玉踩着绣鞋,从树后转身出来。 “林妹妹?这么晚怎地还不回去?留在这里做什么?”贾瑜看了眼黛玉藏身的树下,黑暗幽深,一个小丫头也不嫌害怕。 黛玉抿了抿嘴唇,连忙快步从树下走出来说道:“刚才出来见月色正好,便想着观赏一二,一时不自觉留到了现在。” 抬头看了眼被云朵遮住,黯淡无光的天空。 贾瑜:“” 贾瑜笑着说:“原以为闭月羞花一说是古人夸大之词,想不到竟是真的。想是这天边明月,见了林妹妹的美貌也不禁害羞的躲起来了。” 黛玉神色一囧,羞恼道:“好你个小师叔,不过两三天也油嘴滑舌了起来,当心我告诉爹爹,修理你的皮!” 贾瑜哈哈一笑,讨饶道:“我错了,林妹妹,千万不要告诉林师兄。” 他微退半步,站在黛玉身侧,一同向前方小院走去。 黛玉注意到了贾瑜的动作,心中温暖。方才明白刚才贾瑜的打趣,是为了打消自己一个人站在树下的恐惧。 她藏在袖子下的手指绞了绞,低声问道:“小师叔,你明天又要做什么去?” 贾瑜闻言一愣,看向林黛玉,只见她低垂着小脑袋,低声下气,整个人在黑夜里竟显得格外瘦小。 他轻叹一口气,拂过黛玉发髻,替她理了理额前的空气刘海,温声说道:“我必须要去的。” “哦。” 黛玉声音闷闷的,应了一句,又不说话。 贾瑜无奈,虽然和黛玉相处不过两天,但他已经感觉到了,林黛玉是一个非常寂寞的人。 因为弟弟早逝,又没同辈的姐妹,聪慧的林黛玉从小埋身书海。 这是幸运的,也是不幸的。 因为读书,她从小就见多识广,很多事情也处理的井井有条,滴水不漏。 但也因为读书,她见惯了悲欢离合阴晴圆缺,加之自身敏感的性格和亲身经历,生活里的她像只躲在洞里的小兔子,稍有风雨便会受到惊吓。 她是一个聪明、感性、脆弱却又坚强的姑娘。 现在的林黛玉父母尚未去世,因此虽然关心贾瑜却不会阻拦她, 若是五六年后那个无依无靠的林黛玉,虽然同样不会阻拦,但只怕此时已经是泪雨滂沱了。 他拉住了一直低头向前奔走的黛玉,看见林黛玉的精致俏脸在细微的光芒下闷闷不乐。 心中心疼之余又有点骄傲,这才两天林妹妹就已经这么关心他了! 贾瑜道:“好妹妹,我又不是去上战场,你怎么就一副我要死了的模样?” 黛玉抬头怒目,斥道:“我才不关心你死不死的呢?左右你自己都不在乎这个。” “好好好,我不死。”贾瑜知道自己失言,立马认错。 “明儿出去也不是我一个人,悄悄告诉妹妹,这次我带了两百人来,连林师兄和老师都不知道。” 贾瑜看了眼林黛玉,见她认真听着。又继续说道:“我出去抓这些私盐贩子,要说风险肯定是有的,但是我又不会傻乎乎的冲在最前面。” 他自嘲道:“别看你小师叔我天天带着剑,实际上都是吓唬人的,只能欺负欺负那些养尊处优惯了的地主老爷,猪鼻子插大葱----装相而已。” 黛玉被他幽默的语气逗乐了,噗嗤一笑。 看到贾瑜看她,又板起了小脸:“我是不懂你们这些棍啊棒啊;招式比划的,但也知道刀剑无眼这句话。” “那些敢冒着杀头的风险卖盐的,哪有什么良善的?若是一个不小心,划到了哪里” 贾瑜默不作声,和这些私盐贩子们打交道危险吗? 看看后世的那些不能明说的行走在黑暗里的战士们就知道,危险性着实不低。 虽然时代不同,但财帛动人心,人性一直都是相同的。 但是他不得不去,不仅是为了收拢人心,更是对自己的一次磨砺。 如果今天他连一群装备都不齐全的盐贩子都拿不下,日后又如何能战胜黑山恶水打出来的女真和海上穷凶极恶的倭寇们呢? 第61章 黛玉的约定、紫鹃的请求 低头看了一眼还念念有词,放不下心的黛玉。 贾瑜轻声说道:“林妹妹,我们拉钩?” 黛玉脸色茫然,拉钩是什么? 贾瑜只稍稍跟她解释了下,便一把抓住少女略有些冰凉的小手,还不等黛玉同意,就将两人的小拇指相扣住,坚定说道: “我和林妹妹约定,明日一定小心再小心,安全归来,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黛玉小脸微红,聪慧如她此时根本来不及思考,自己的手怎么一眨眼的功夫就跑到了贾瑜的手里,只能呆呆跟着说道: “我我和小师叔约定,在家里等他平安归来,绝不胡思乱想,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话说完了,黛玉才反应过来,她像是触了电一样,一个机灵将小拇指从贾瑜手中挣脱,连一句狠话都说不出口。 便头都不回,逃也似的急匆匆的往院子方向走去。 贸贸然的和一个异性接触身体,即使她不讨厌贾瑜,此时也羞不可抑。 贾瑜故意在她身后大声喊道:“林妹妹,记得给我准备平安归来的礼物。” 虽然四周没有其他人听见,但是黛玉听了却脸色更红,急忙忙的向前奔去。 贾瑜摇摇头,跟在她身后,一直注视着她回到居住的小院里,方才放心回房。 卧房里点着烛光,显然是碧蕊和紫鹃两个丫头还在等他。 刚一进房间,就听到碧蕊清脆的声音抱怨道:“大爷今天怎么又回来的这般晚?” 碧蕊今天穿着一件淡绿薄荷色的襦裙,正在房间内弯腰拾掇着床铺被褥,扎起来的柳腰背对着贾瑜,显得格外纤细。 紫鹃笑着接话说道:“大爷别理他,这小妮子就是晚上闲得无聊。快进来试试浴桶里的热水可还舒服?我一直给大爷温着呢。” 贾瑜不敢说话,主要是他在外面刚刚撩了黛玉,此刻面对着两个朝夕相伴的许了承诺的未来姨娘,属实有点心虚。 随着紫鹃进了沐浴用的里间,贾瑜去了衣服,踏入浴桶。 他喜欢热一点的水温,熟知贾瑜习惯的紫鹃已经把水的温度调的正好,此刻泡在热水里,贾瑜顿时感觉浑身上下都舒坦了起来。 紫鹃理了理鬓角散乱的秀发,俏脸隐在朦胧的水蒸气后,轻声说道:“大爷,今晚我伺候您沐浴。” 贾瑜听了顿时了然,紫鹃说的伺候他沐浴,自然不是像往常一样站在桶外,给他递着各种各样的洗浴用品。 而是和贾瑜一同钻进浴桶里,为他搓洗身体。 实际上,这个时代里许多稍微有点条件的家庭,主人洗浴时丫鬟都是这么做的。 只不过贾瑜之前一直没有同意罢了。 贾瑜猜测了下,一向内敛的紫鹃今天忽然提出这个请求,心里怕是有危机感了。 这小丫头不是争风吃醋的人,但只要是女人,就摆脱不了危机感。 从神京出发以来,贾瑜身边的各个小姐没断过,紫鹃虽然没有上位的心思,但是无论是探春的丫头侍书还是黛玉的丫鬟雪雁,某种程度上都会被她视为未来的竞争对手。 在这种群狼环伺的情境下,紫鹃动些小心思实属正常。 贾瑜回头看了眼少女略带乞求的眼神,思量一下同意道:“也罢,正好爷今天累了不想动弹,试试你的手艺。” 紫鹃不同于碧蕊,碧蕊是个没心没肺的,拒绝了她,只要过个晚上她自己就忘了。 但是紫鹃心思灵巧,鲜少对他提什么要求,此时若是拒绝了,难免会让她多心。 嗯,贾瑜真不是在给自己找借口,而是真的在为紫鹃着想。 紫鹃欣喜的应了,褪下身上的披肩和襦裙,只穿着一身贴身的单衣,钻进了浴桶里。 比贾瑜还大上一岁的她,如今身材已经渐渐丰润了起来。 顶着一对已经露出尖角的嫩芽垫在贾瑜后背处,紫鹃伸出雪白的胳膊给贾瑜捏起肩膀来。 “大爷,这个力度怎么样?” 贾瑜舒服的直点头。 “可以,好极了。” 紫鹃俏脸红彤彤的,纤巧的鼻翼渗出细汗,腻声道:“大爷,我之前可是在碧蕊身上练了好久呢。” 贾瑜心中感动,说道:“累了便歇息一会。” “这才多久,我才不累呢。” 这丫头可能是第一次这么亲密的伺候贾瑜,原本沉稳的性子此刻活泼了不少,原本温温柔柔的语调里多出了不少跳脱的少女气。 贾瑜笑笑,又享受了会,直到感觉紫鹃的双手不似刚才一般有力了,便一把拉过来紫鹃胳膊环绕围在自己脖颈上,笑着说道:“我的好紫鹃,快歇歇。” 紫鹃不再嘴硬,顺着贾瑜的力道将白藕节似的双臂盘起来挂在贾瑜肩膀上,圆润白皙的下巴靠在贾瑜肩上,吐气如兰:“大爷,今晚要不” 她温热的气息吐在了贾瑜耳垂,不像是丫鬟的问询,倒更像是情人间的耳鬓厮磨。 贾瑜闻言转过头,看见紫鹃平日里清澈明亮的眼睛此时罕见的沾染上了几分媚意。 刮了刮少女挺拔的鼻梁,他打趣道:“今天怎么这般急着爬大爷的床?” 看见紫鹃脸上露出几分焦急似要解释,贾瑜从浴桶中起身,轻轻拍打了下少女下身沾了水之后格外浑圆的纱衣,说道:“再过些日子。” 少之时,血气未定,戒之在色。 虽然不知道是不是穿越的福利,贾瑜今年十八岁的身体已经力大无穷。 但他为了稳妥起见,还是不想早早的沉溺在床第欢愉之间。 看见紫鹃略有失落的模样,贾瑜捏了捏她秀气的耳垂安慰道:“放心,既然答应了你收作姨娘,那就绝不会少。” 他两人在浴桶里又是按摩又是聊天的, 外间收拾完床铺的碧蕊倒是有些疑惑:奇怪了,今天大爷洗浴的怎么这般久?紫娟姐姐怎么还不出来? 第62章 敢将热血撒神州 隔天早上,也是王怀川上书后的第三天。 今天贾瑜的装扮是一身玄色的戎装。 一直以来都是读书人扮相的他,今天穿上了心心念念的甲胄,一身青色的细密的布甲,双臂穿上护臂,腰间饰有虎头模样的护腹和芴头带。 步行之间,传来轻微的铿锵之声,带有肃杀的气息。 当然这并非是战场厮杀时的全身重甲,贾瑜身上的这件更轻,更偏向于日常使用,例如检阅士卒、审阅部队。 他从林府叫上了数辆大板车,一大早直接跑到巡盐御史官衙里开始搬运甲胄兵刃,运送到城外的临时营地。 实际上这种行为已经是非常大的忌讳,兵刃还好朝廷一般不会太在乎,但是对于甲胄无论历朝历代的管控都是异常严格的。 贾瑜也是仗着林如海和老师王怀川的虎皮,才勉强借来了二十件铠甲和强弓,以及这三百把兵刃。 虽然林如海和王怀川没说什么,但是贾瑜心中明白,他们都选择了相信自己,为自己挡住了很大的压力。 看似扬州大营的军队很好说话,立马拍板送来了二十套铠甲。 实际上,只要这次私盐缉查没有出到什么成绩,那扬州官场绝对会狠狠地进行事后清算。 无论前世还是古代,面对这些官场老油条,你最不需要担心的就是他们见风使舵落井下石的本事。 点数了一下数量,又一一验明品质,发现没有什么问题后,贾瑜下令装车。 中途他还试了下自己的膂力,可以拉开两石强弓,如果再往上就有些勉强了。 这个成绩放在久经沙场的边军里应该只算得了中上水平,但是放在承平已久的扬州城,就有点惊人了。 更何况他现在年纪还小,身体还没完全长开。 贾瑜暗暗点头,自己以后的晨练也要加入射箭项目了。 只要不是什么大型战役,那远程单位总比近战单位安全一些不是? 贾瑜一行人一共拉了五辆大车,从巡盐官衙出发,直接踩着大路向东城门出发, 这么大的动静想瞒住盐商不太可能,倒不如光明正大,壮一壮气势。 贾瑜骑在马上,随着车队向前,思考明天的作战计划。 实际上,这一场仗既好打也不好打。 贾瑜虽然在出发前就做了考量,特意从家中拉了一支队伍过来。 但是这支队伍大部分人都只听过贾瑜的名字却不认识他,等到真正打起来有多少人愿意听他指挥都是个问题; 其次这些人虽然都是手上有过些把式的,却没有经过正规的厮杀,连民兵都算不上,到时见了鲜血一个个吓得掉头就跑都说不准。 贾瑜一路沉思出了城,也不在乎周围路边上指指点点的人群,出城后又沿着湿润的泥巴路行了数里地,才算到了宝柱和成安的临时营地。 回首望去,远处竟然还有影影绰绰的人影闪动。 贾瑜冷笑:这些盐商的探子们还真是够狂妄的,一点遮掩的意思都没有。 他不在理会身后的这些苍蝇,先给身旁的宝柱拿了一套盔甲。 随后挥手叫来成安说道:“成叔,这里一共二十套甲胄和弓箭,你看着分一下,务必要分给信得过的人,剩下的刀枪让他们自行来领。” “等到都拿到手之后,到我这里来集合,我有话要和他们说。” 成安态度恭敬,连忙弯腰称是,这个汉子表面五大三粗实则心细如发。 这些甲胄上都带有的扬州大营的标记,自然是瞒不过成安这种经常跟着贾敦走南闯北行商的人。 瑜哥儿竟然能从扬州军队里轻轻松松拿出二十套的盔甲弓箭,这个少掌柜,看来比自己想的还神秘。 他不敢耽搁,急忙叫来几个亲信的手下人开始分发甲胄兵刃。 将冰冷的铁甲拿在手里,一种坚硬的质感油然而生,这是任何兵刃都不能比的。 成安心头顿时火热了起来,虽然尚且不知道贾瑜在出发前许诺的建功立业应在哪里。 但是,仅仅看到眼前的铁甲,成安就明白自己的机会这次真的来了! 贾瑜找了架马车站了上去,把这个当做了自己临时的点将台。 看了眼下面乱哄哄的人群,他暗自摇头。 宁荣两府终究是承平太久了,就连这些真正的亲兵后人,此刻也大多是些舞刀弄枪的花架子,放眼望去,举止有度的不过一二十人。 倒是自己老爹派来的商队护卫们,勉勉强强算得上令行禁止,至少能看出个先后顺序。 等了差不多一炷香的时间,贾瑜看基本人人都已经领到了兵器,当下使了个颜色给宝柱。 宝柱拿起宵禁的铜锣,铛铛铛敲响,大声喊道:“都静静都静静,都按着来时候分的队伍站好了,让我家大爷说几句话。” 铜锣声格外响亮,众人的吵嚷声这才渐渐止住。 贾瑜站在高处,看见大部分人都向自己看来。 他吐气开声,声音洪亮道:“在场的诸位兄弟,我是贾瑜,是住在宁荣街东头的那个贾家老亲,想必这里有不少人都听说过我的名字。” “可能很多人知道,今年年初的时候,我蒙祖宗保佑,拜了神京城外的王公为师。当时大家都说我是走了狗屎运,以后就要大富大贵了。” “但今天我叫你们来,从千里之外的神京城一路来到扬州,不是为了和你们炫耀什么,而是要将老师送我的一场惊天的富贵,全部转交给你们!” 他顿了一下,看到身下众人或多或少提起了些许注意,继续喊道:“我想如果你们仔细看看手里的钢刀,可能已经明白了这场富贵怎么来。” “没错,这场富贵,要我们用一刀一枪的劈砍出来!” “你们可能会怀疑,觉得我是在骗你们卖命,把你们当成了送命的丘八。” “你们也可能会忧虑,扬州城承平已久,不染战火,刀枪搏命之间哪里会有富贵。” 看了眼身下显露犹豫的众人,贾瑜继续喊道:“不过这些都没关系,明天晚上我会和你们一同冲锋,陷阵之志有死无生,明晚战阵间,尔等都是我的督战队,若吾后退半步,可立斩之!” 感觉倒人群间的情绪渐渐燥动起来,贾瑜再添了一把火,高声道:“诸位,吾等男儿在世,若不一展风云之志,岂不空负八尺躯? 那三国猛将吕布曾说过,大丈夫岂能郁郁久居人下?如今倒不如随我奋胆除贼,敢将热血撒神州,大不了重头再来过!” 第63章 架海紫金梁 神京城、乾清宫 宣文帝依旧俯首于书案之上,如今已经是八月将近的时候,秋收事宜也逐渐被提上了日程。 这几日来,大臣的各类奏章如雨点般呈递而上。 没办法,今年景朝各类开支全都倚靠着这份秋收税赋,上至六部公卿,下至升斗皂吏,全都在关注着这笔银子。 放下狼毫御笔,宣文帝起身走了几步,稍作休憩。 这位四十岁出头的天子 ,饶是年富力强的岁数,也顶不住这长年累月,日复一日的忙碌。 穿着明黄色滚龙袍的宣文帝站在宫门前的白玉栏杆前,凭杆远眺,突然问道:“夏大伴,江南之事成了,你觉得朕该给王公一个什么封赏?” 就在今早,这位皇帝刚刚收到王怀川呈递上来的两封密折。 夏守忠一身绛色宦官袍服,恭敬侍立在皇帝身后,此刻听到发问,阴柔的嗓音回道:“奴才怎敢妄议朝政大事,陛下烛照万里,想必自然是想好了的。” 宣文帝大笑:“你说便是,朕赦你无罪。” 夏守忠欣喜道:“多谢陛下宽容,那奴婢就胡说上几句。” “奴才虽然不懂这些朝廷社稷的大事,但是自忖还是有几分识人的本事的,这满朝文武里面,心眼子里都有着各自的想法。只有陈首辅和王公,是一心为着国家想的。” “在奴婢看来,像王公这样的人杰,称得上一句擎天白玉柱架海紫金梁,若是能够直入内阁,为国事分忧,奴才也不用每天心疼的看着陛下忙到深夜了。” 这老太监深谙拍马屁的道理,他全程没说一句宣文帝的好,却把即将起复的王怀川夸到了天上去。 暗指皇帝识人之明。 同时还在结尾表明了自己对皇帝的忠心和关怀。 果不其然,宣文帝被这一番话说的哈哈大笑,看着夏守忠谄媚的表情,他说道:“你这老货,想不到狗嘴里还真的吐出了一回象牙来。” 夏守忠脸上也露出高兴的表情:“陛下,奴才就是随口胡吣的,当不得真。不过能博陛下一笑,奴才这番话也值了。” 这老太监常年侍立宣文帝左右,算下来在皇帝身边的时间只怕比后宫的嫔妃加起来还长。 宣文帝最近关注的事情和人物,他罕有不知,虽然不懂得皇帝对于王怀川的安排,但是他知道王怀川简在帝心,那他就玩命夸就是了。 宣文帝方正的脸庞笑意盎然。 他能听出来夏守忠是在拍马屁,但他不在乎,因为这一次江南之行,的确是他胜了。 在看到贾瑜提交上来的治盐之策后,他就明白这一次和江南官场的隔空斗法自己已经不可能输。 票盐法实在太狠了,完全是在挖盐商们的命根子。 最关键的是,这就如同汉朝的推恩令一样,根本无法解决。 盐商们要拒绝推行此法,就要惹怒无数潜在的想要分盐业一杯羹的高门豪商,一次两次还好说,时间久了怎么办? 要知道,这天底下最招人喜欢的,还是白花花的银子,谁能拒绝的了银子? 看完密折后,宣文帝就已经在思考后续的起复王怀川的事情了,询问夏守忠的同时也是在询问自己。 如果一鼓作气将王怀川推到内阁的位置,是否能够成功呢? 太上皇那边会如何表态? 他依靠在白玉栏杆上,思绪飘远。 登基后十年的隐忍,养成了他谨小慎微的习惯,凡事都要思考再三,才能下定决心。 “陛下,皇后娘娘到了。” 夏守忠轻细的嗓音惊醒了他。 抬头望去,只见栏杆下一名宫装美妇正带着一群侍女拾阶而上。 卢皇后今年正好三十,此时身穿一身瑰红色的宫装,纱裙逶迤拖地,风髻雾鬓斜插着一支凤头金步摇。 拾阶而上之时,身材晃动,胸腰臀连接形成一道惊人的曲线形。 待到皇后走到宫门前,宣文帝笑着说道:“梓潼,天色这么热怎么还跑来了?” 卢皇后相貌雍容,端庄大气,听到宣文帝的话笑着答道:“臣妾今天来,是有件关乎百姓社稷的大事要和陛下商议的。” 宣文帝不由提起兴趣,景朝后宫不能涉政,四任皇帝除了太上皇隆治帝差了一些,其余都是严格遵守这条祖训,但卢皇后又不绝不会信口雌黄。 看着皇帝问询的眼神,卢皇后笑着说:“陛下,如今恒儿恪儿他们三个岁数也大了,臣妾想着再留在宫里也不像个样子,不如让他们自己出宫建府去。” 宣文帝现在的三个儿子里面:皇贵妃舒氏生下的三皇子张恪今年十四,皇贵妃林氏生下的二皇子张恒今年十六,五皇子张惟今年十三。 一般来说,皇子出宫的具体年纪虽然没有明文规定,但一般十四岁以上即可,很少会留到十八岁之后。 毕竟年少时血气旺盛,如果皇子和哪个颜色好的宫女或是后妃沾染上,对于皇室也是丑闻。 现在派皇子们自行出宫居住,倒也是时候了。 宣文帝思考了一二,同意道:“倒也是时候了,梓潼提醒的好,后日朝会我和阁老们商议一下。” 卢皇后温婉笑笑。 宣文帝的几个后妃中, 皇贵妃舒然体态娇小,骨架轻盈,配合上软糯的声音,是罕见的大萝莉型美人; 皇贵妃林氏则是身段高挑,常年与乐鼓相伴,身材更是异常饱满,肌肉健康有力。 但若是和卢皇后比起颜色来,却都是不如。 这位皇后五官明艳,颧骨不高,脸上的胶原蛋白明显,小方脸端庄且雍容,说话时自有高贵典雅的气度,如同璀璨的明珠散发着光芒。 卢皇后今天特地前来和宣文帝讨论皇子出宫开府的事情,自然也是有私心在的。 两个皇贵妃一直在盯着她的皇后位置蠢蠢欲动,但偏偏自己又不争气,身下无子。 这次皇子们出宫,一是能够让那两个贵妃在后宫中消停一会,二是可以鼓动起两个贵妃对立的情绪,她也好隔岸观火。 能在偌大的后宫里坐稳国母之位,卢皇后自然也是有些手段的。 只是 这行为也不过是治标不治本罢了,日后无论哪个皇子即位,都和自己没什么关系。 这场战斗中,没有皇子的自己先天就已经输了。 这位风韵正好的美人低头看了眼自己平坦紧致的小腹,轻叹之余心头不禁涌起阵阵怅惘。 第64章 整军经武 是夜,贾瑜盘坐在营帐中,对成安问道:“成安,小队操练的怎么样了?” 今天白日里,他站在板车上亲自演讲鼓动起了众人情绪之后,又借着众人情绪高涨之时,将二百人分成了二十支小队,十名队长由成安指派,剩下十名由贾瑜亲自点名。 这二十名队长俱穿着铁甲,是明晚行动中的中坚力量。 随后,贾瑜按照前世的记忆,每个小队分别一一教授他们军阵之法。 时间紧迫,他没有时间搞什么军训操演,只是将戚继光创立的鸳鸯阵教授出去,并做了大致的讲解。 他甚至不求这些新兵蛋子能练明白,只要每个小队能形成一种团队作战的意识,就已经很满意了。 后世有一句话叫做:为将不识鸳鸯阵,纵读兵书也枉然。 鸳鸯阵并非那些明粉们神话的天下无敌,但不可否认的是,戚继光创立这套军阵的时候,作战就是江南的丘陵起伏,沟渠纵横的地带。 正适合明天的行动! 成安恭敬点头道:“少爷,已经全部传授下去了,我还派了人在一旁巡视训练。” 一个上午的时间,成安就已经彻底服了。 这个十八岁的小少爷不仅关系通天,能借来兵器铠甲,还精善兵书,随口就拿出了一套前所未见的战阵之法。 贾瑜点头,继续说道:“成安,你传令给各个小队队长,今夜人定之时造饭,三更拔寨起营,不得延误!” 又吩咐宝柱道:“给你十人,去将营外探视的谍子拿了,如有逃跑的,直接杀了提头回来!” 他一改往日的温吞语气,声音冰冷而肃杀。 宝柱听了吞了吞口水,虽然有点害怕杀人,但心中又莫名的起了热血,昂首和成安一同大声回应贾瑜道:“诺!” 他两个是真的把贾瑜当做发号施令的将军了,连下人的‘是’都改成了军中的‘诺’。 帐中只留下贾瑜一人,他从案后起身,从帐上悬挂的刀鞘中抽出宝刀。 这是一把质地上佳的雁翎刀,刀身为铁质,嵌钢结构,经反复锤打而成。 甫一出鞘,便寒光绽动。 和平常贾瑜佩戴的礼仪性质居多的长剑不同,这是真正的战场杀器。 贾瑜指尖轻轻抚过双道血槽,微觉冰凉。 不同于成安宝柱对他的崇拜信任,认为他谋略天成胸怀六韬。 贾瑜自家人知道自家事,两世为人他参与过的最大武装行动就是城管抓捕小摊贩。 这种真刀真枪的拼杀,他也是大姑娘上花轿,头一次。 但事到如今,岂有退却之理? 贾瑜目光冰冷,坚定意志,如果连一个扬州城里小小的私盐贩子都拿不下,那他的未来也就到这里了。 他在帐中默默挥舞起手中军刀,刹那间银光翻飞,气势凛然。 林府后宅后堂。 贾母伴着贾敏在榻上说话。 林黛玉拉着探春迎春,则坐在桌旁角落处窃窃私语。 众丫鬟分别侍立在一旁。 探春连桌上的茶水都懒得动上一口,英气的大眼睛露出担忧,欲言又止道:“林姐姐,昨天瑜哥哥” 昨晚离去时,探春注意到黛玉在门口徘徊不去,便知道黛玉同样心思机敏发现了不对。 她想问黛玉有没有打探出什么消息,但想想这么问好像又不太好,反而搞得黛玉像什么长舌妇一样。 黛玉聪慧异常,仅从探春的一个开头就明白了她的意思。 昨夜里,贾瑜和她拉钩允诺,答应自己平安归来。 可林妹妹却因为二人肌肤相触心里害羞,连句话都没说就急匆匆的跑回了院里。 结果半夜里又开始自怨自艾起来,悔恨当时自己的表现。 这位世外仙姝,属实是一个别扭的女子。 眼下听到探春问询,高高挂起的心也是担忧不止,犹犹豫豫说道:“小师叔可能,可能是去除贼了。” 探春神色巨变,怎么好端端的,就要跑去除贼了? 黛玉轻叹,她爱好读书,但并非是一昧的埋首在那风华秋月卿卿我我之中,反倒是对文章政论也颇有了解。 贾瑜兴兵除贼,她虽然不明白其中细节,但清楚应该是为了自己父亲的仕途。 心中感动,又听到探春说道:“刀剑无眼,兵危战凶,瑜哥哥怎么就这么不为自己多考虑考虑呢?” 黛玉默然。 是呀,他怎么就不为自己多打算打算呢? 林黛玉蛾眉蹙起,明眸里泛起雾气,心里也有一点对父亲的埋怨。 少女心中暗下决定:倘若瑜哥哥因此受了什么伤害,那自己大不了日后鞍前马后的伺候着,权当是为父亲还债了。 至于说什么战死疆场、马革裹尸这类的,黛玉却是想都不敢想。 一旁的迎春惊讶的捂住秀口,雪腻的脸蛋上满是错愕,贾瑜跑去除贼了? 连刚刚凑过来搭话的宝玉也是一脸震惊,这个瑜哥儿怎么不声不响的做出了这等大事? 桌上的几个小人神色各异。 这一切尽皆被不远处的贾敏收入眼中,她不禁感慨:宁荣二府确实是一代不如一代了。 等到宝玉这一辈,已经远离了打打杀杀,忘记了起家之本了。 三春也罢了,毕竟是久居后宅的女子,贾宝玉作为男丁,居然也是一副慌张模样,实在让人失望。 她又哪里知道,宝玉虽是男儿身,却打小没离过后宅,一直被当做女儿养的。 宝玉的圆脸转动,看向四周的姐妹们,只见黛玉神色郁郁寡欢,探春脸色修眉颦起似有所思,就连迎春的鸭蛋脸也满是担忧。 虽然他不讨厌贾瑜,但也谈不上喜欢。 此刻看到众多姐姐妹妹都在关心贾瑜而没有理会自己,心中腾起一阵无名怒火,从小到大他何从这样收到过轻视? 当下从领子上取下伴生的通灵宝玉,悲愤说道:“我不知道这个贾瑜给你们灌了些什么药?一个二个的魂儿都飞了似的,便是真的有那么个三长两短,那也是他自己的选择,和我们又有甚么关系?” 言罢,将白玉狠狠地向地上一摔,继续道:“既然你们都喜欢那些枪啊棒啊的,我还留着这块劳什子宝玉有什么用?” 他这么一闹,原本就关注着这边的贾敏顿时侧目过来, 忙着拾玉的,低声劝慰的,宝玉的几个丫鬟纷纷围在他身边,后堂顿时乱做了一团。 原本后堂里那一副岁月静好的模样也彻底消失不见了。 第65章 林黛玉怒斥宝二爷 这边的喧闹声起来后,连坐在高榻上的贾母都听到了。 看见宝玉摔玉,贾母连忙急匆匆的问道:“什么事?惹得我的宝玉这么伤心?” 黛玉冷笑,探春沉默。 迎春樱唇微张,刚想开口,衣角就被探春柔荑在桌下用力握住。 迎春当即闭口不语,虽然很多时候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不能说话,但是却明白三妹妹绝不会害自己。 贾母人老成精,只看了一眼三个姐妹的表情,便知道宝玉又是和她们起了冲突。 心下哀叹不已。 看见堂下无人应对,贾母尴尬的样子,袭人才急急忙忙递了个台阶上来:“老祖宗,宝二爷是和几个姑娘们玩呢。” 她正想继续遮掩几句,就听到宝玉愤愤然道:“我哪里是闹着玩?明明儿是她们几个合起伙来欺负我,我倒是想和她们玩,人家却不稀罕我咧!” 黛玉颦然不悦,正欲说话,又听到宝玉继续说道: “她们几个的心早已飞到贾瑜那里去了,那里还管的了我?我只是想不明白,那些舞刀弄枪的,打啊杀啊的,哪里有我们兄弟姐妹几个一同玩耍说话来的有趣?” “依我看,那贾瑜现在说不准躲在哪里快活着呢,只随口搪塞几句甚么除贼的话来,反倒是你们傻乎乎的信以为真。” 这话尖酸刻薄,若非是探春亲耳听到,根本不会相信这是一向温柔的宝玉说出的话。 实在是贾宝玉这几天就憋坏了。 到了扬州前,他臆想的是在这里同姐妹们四处游玩,最好再遇上一个不一样的女子。 到了扬州后,且不说游玩的事情,他确实遇到了一个不一样的女子---林黛玉。 可惜林妹妹根本不在乎他,纵然宝玉多次好心献殷勤也对他却丝毫不假以颜色。 这让原本一直有求必应的宝玉不失衡了。 更让他难以接受的是,黛玉对那个贾瑜成天笑呵呵的,纵然偶有发怒也是嗔怪居多。 再加上今天,就连平日里一向和他一起玩的三妹妹也满嘴贾瑜怎样怎样,这让本就憋着一股火的贾宝玉如何忍得住? 探春剑眉落下,炯炯有神的眼睛有些飘忽起来,往日里英姿飒爽的气度也消失不见。 平心而论,贾瑜和宝玉之间,一直以来她更亲近的都是宝玉。 对于贾瑜她有钦佩有向往,但更多的是将对方视作知己,而贾宝玉这个宝二哥才是她心底最亲近的那个人。 打小时候起,生父对她漠不关心,生母对她时常破口大骂,认下的母亲王夫人对她的关心流于表面,一直以来都是宝玉关照着她。 探春心里也一直将自己的宝二哥当做最亲近的那个人。 结果就在刚才,这个最亲近的人却亲手将自己一把推开,言辞冰冷。 她只是关怀了几句贾瑜,这也有错吗? 心灰意冷之间,整个人缩在椅子上,不解又失落的样子引得迎春频频侧目。 林黛玉就没这些想法了,她整个人快被气的爆炸了。 好端端的你自己非要凑过来,还要怪我不给你好脸色? 这位绛珠仙子还不是原着里那个父母俱丧、饱经冷暖后敏感自卑的林妹妹,她性子虽然不娇纵,但也绝不会怯懦。 贾宝玉从小受贾母宠爱长大,她就不得林如海贾敏宠爱了? 谁还不是个小公主了? 林怼怼腾得起身,对着贾宝玉火力全开: “吟诗作画也好,舞刀弄枪也罢,我都觉得我的小师叔远远胜过某些不自知的家伙。” “对上,小师叔可以数陈国策匡君父之忧,对下,小师叔也能屡建功勋解百姓之苦。” “对内,小师叔会为爹爹不顾性命在外奔走,对外,小师叔可以视房中丫鬟如兄弟姐妹。” 林黛玉说着说着眼圈微红起来,脸色愠怒。 所谓的越说越气,就是她现在的状态。 她冷嘲热讽道:“我不知道小师叔到底惹了宝二爷的什么过错,引得二爷如此恶语相向。若是我家小师叔有哪里做的错了惹到了二爷,妹妹在这里先给二爷道歉。” 说罢弯腰一福,倒是刺的宝玉脸色青白交加,不知该说什么话。 她这一番话一句不提宝玉,确实句句都有宝玉。 上下内外四重对比之下,莫说原本就心向贾瑜的鸳鸯等丫鬟,就是宝玉房里的袭人,此刻也觉得自家二爷着实不成器了些。 贾敏笑了笑,对于自家女儿的话完全没有苛责的意思,反倒是心里有点吃味。 怎么就我家小师叔了? 你老娘我同意了吗? 虽然知道黛玉是一时气急的口误,虽然知道眼下这个场合没人关注这些细枝末节,但是她心里还是有点发酸。 只能说,林黛玉的性格果然是和贾敏一脉相承。 贾母哀叹一声,一边是自己的心头宝,另一边是七八年没见的女儿外孙女,她哪边都说不得,也不想说。 当下拐杖一震敲在地上,长吁短叹道:“我年纪大了,只想着家里和和睦睦的,怎么就摊上了你们两个混世魔王,整日里叫我烦心” 贾敏笑呵呵的搀住贾母道:“儿孙自有儿孙福,娘都上了年纪,整日里操心这些皮猴子的事情做什么?倒不如和女儿去花园高乐一番,听讲桂花已经开了” 她虽然没有表态,但实际上已经在偏帮女儿了,毕竟此时落入下风的可是宝玉。 贾母对于这个女儿了如指掌,但她又能说什么? 心疼的看了一眼宝玉,只能就着贾敏的步子,一同出门去了花园里。 这老太太心中在想些什么,却是不得而知。 鸳鸯轻轻拍了拍自己高耸的胸脯,这才放下心来。 刚才贾宝玉将矛头直指贾瑜委实让她担心坏了,老太太在她眼里是贾瑜无论如何都得罪不起的,还正想着怎么帮贾瑜转圜一下。 却没想到一向知书达理的林姑娘居然这么猛,将老太太和宝二爷怼的说不出理来。 她莲步匆匆,跟上了贾母贾敏的步伐,路过林黛玉身边时,一张带着几点雀斑的俊俏鸭蛋儿脸看向黛玉,满是感激。 第66章 拔营进军 夜 贾瑜坐在军帐中,细细读着兵书。 这本《纪效新书》原本历史上是戚继光所写,被贾瑜用过目不忘的变态记忆力,生生从前世中的记忆里翻找出来了。 算算时间,这位民族英雄在原本历史上的这个时候已经和俞大猷、谭纶并肩打倭寇了。 第一战,好像还输的挺惨的。 只是如今时空变换,也不知道这位明末战神在这个世界有没有同分异构体,如果能被自己收入麾下就好了。 《纪效新书》并非是孙子兵法那样的大道之理,反而立足于练兵实操,从募兵练兵一直讲到实战和战后。 每一步该怎么做,做的时候注意什么,《纪效新书》都有说明。 这种兵书对于贾瑜这种萌新菜鸟非常友好。 正当他潜心钻研时,听到宝柱帐外通禀道:“大爷,探子已经尽数拿下。” 贾瑜将头从书中抬起,回道:“进来!” 宝柱这才从帐外走进,他身上铠甲尽是血腥,双手尚且微微颤抖。 手中握着的麻绳将七八个脑袋串起,血液滴答滴答而落。 他也不在乎营帐的卫生,直接一拱手道:“禀大爷,一共八名探子,已经全部在此,请大爷下令!” 贾瑜是特意让他将头颅带回来的,这是他有意在锻炼宝柱,同时也在磨炼自己。 看了眼个别脑袋尚且死不瞑目的样子,贾瑜恶心之余又带着兴奋,他挥手道:“知道了,归队,先回去休息好,今晚夜里我们要拔营行军。” 宝柱沉声应是,弯腰退出帐篷,独留下贾瑜一人在营帐中看着那八个连成串的脑袋。 他低声自语:“这只是第一步而已。” 人定时分 扬州城里的人大部分已经进入了梦乡。 城外营地内却人影重重,连贾瑜在内的二百多号人默默吃着干粮,随后开始拔寨起其行。 这次他们要提前落位,按照舒家给的情报,直接行军到扬州南侧的缺口渡。 贾瑜的计划是今夜拔营,凌晨落位,随后埋锅扎营休息。 等到明天下午再操练一阵加深一下临时印象,随后吃饱饭,直接在明天夜里开始捉贼。 至于明天的警卫工作,依旧交给宝柱来做。 他有意将宝柱培养成一名侦察兵之类的角色,这样以后也可以随自己一同上战场。 据说唐太宗李世民用兵之前,总喜欢带着军中将领和几十亲卫一同跑去近距离侦查敌营。 贾瑜虽然不能把宝柱培养成李靖这样的战神名将,但是培养成亲卫应该问题不大。 看到众人基本都吃完了,贾瑜当即下令,拔营进军。 按照来之前计划好的线路,这支两百人的新军在夜色的掩盖下开始悄悄进军。 队伍勉强算得上有序,大概和贾瑜前世高中学生去郊游的水平差不多,虽然有几个倒霉蛋走着走着就掉了队,但是在各自队长的提醒下,还是很快跟了上去。 贾瑜勉强满意,到底是宁荣亲兵之后,这些人还算是有些底子。 行军差不多一个半时辰,此时已经是凌晨时分了,贾瑜一行算是到了目的地方。 在贾瑜指挥下,队伍开始有条不紊的进行扎营。 贾瑜拉过宝柱说道:“宝柱,从现在开始你领两个小队,负责营地警卫。有任何误入者,一律拿下等到明天后放归!” 他盯着宝柱眼睛严肃说道:“从现在开始,就算是一只鸟,飞进来了也不许飞出去!你能不能做到?” 宝柱一个机灵,给贾瑜敬了个不三不四的军礼大声接令道:“诺!” 贾瑜这才欣慰的拍了拍他肩膀,示意他去营地外设立哨卡。 坐在营帐里,他又吩咐成安:“成安,明日天亮后,你派人前往缺口渡,探查他们官兵夜间的巡营规矩,务必不要露出马脚!” 等到成安同样领命而出后。 贾瑜这才拿起笔,在纸上圈圈点点,开始设想自己今晚的作战方略。 对于缺口渡的官兵,他同样信不过,所谓官商勾结,他不会自大到以为这些只会吃拿卡要的官兵能帮上忙。 因此他刚才派成安去打探消息,等到今天夜里的时候,贾瑜会直接强闯渡口,将留守的官兵绑住。 随后在渡口上以逸待劳,等盐贩子们自投罗网。 正所谓,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大体的行动方案有了,对于细节处的计划也不能少。 这支新拉起来不过两天的队伍,容错率实在太低了。 一个不留意,哪里出了岔子,那等待贾瑜的就是溃败。 更何况,在他的计划里,这支人马是日后缉捕私盐新军的骨干,他必须要磨练好这些人,同时更要保证这些人对自己的忠心。 这样等到日后沈参赴任的时候,才不会给他平白做了嫁衣。 带着诸多考虑,贾瑜伏在案上,默默布置今晚的战术步骤。 夜,林府 林黛玉作为一名资深的熬夜修仙党。 此时已经接近十二点了,但她还是在床上辗转反侧。 雪雁起夜回来,本想着给黛玉拉拉被角,却发现小主人在床上瞪着一对大眼睛思考人生。 雪雁讶然:“小姐,怎么还没睡?” 她捋平黛玉滚来滚去导致卷起来的被子,好奇道:“小姐,可是还对白日里的事情生着气?” 今天林黛玉在堂内大发脾气,怼的贾宝玉哑口无言的事迹早已传遍林府,而全程站在小姐身边旁观的雪雁更是对此印象尤深。 黛玉不说话,不理她。 依照以往的经验,雪雁的问题如果她不回话,那过一会小丫头自己就会困了离去。 果不其然,没过多久雪雁见自家小姐不回话,便打着哈欠道:“小姐,早点睡,宝二爷是个不成器的,他的话不用放在心上。” 林黛玉微微吃惊,她一直都懒得理会宝玉,自然不知晓宝玉平日里的作风。 此刻听到雪雁的话心想: 原来贾宝玉是个这么荒唐的? 来到自己家里不过几天连雪雁都知道他是个不成器的了。 看来自己今天的骂也不是无的放矢。 其实‘宝玉不成器’这话都是紫鹃和雪雁说的 自从黛玉和贾瑜比邻而居后,两边的丫鬟性格意外对得上,彼此之间也都说了不少的悄悄话。 紫鹃看到宝玉常常追着黛玉献殷勤,又见黛玉和自家大爷关系甚好,因此偷偷的给黛玉吹起了‘枕边风’——雪雁。 没想到还真的是歪打正着。 第67章 将军神武! 凌晨时分下了一阵的暴雨,但等到中午的时候,扬州的天气已经彻底放晴了。 自从贾瑜来到扬州之后,老天爷似乎也很给面子,一直都是晴朗的天气。 只有今天一天下了雨。 这在扬州还是比较罕见的。 扬州南方缺口渡附近的山林里,一支大约二百人的队伍正在操演军阵。 戚继光的鸳鸯阵本就是在南方创出的,如今它在红楼世界的首次亮相,也是在江南扬州。 命运便是如此的奇妙。 而这支队伍的主将贾瑜此刻却不在山林之中,他已经带着宝柱和十几个信得过的汉子,来到了缺口渡的水寨附近,观察水脉。 缺口渡是扬州南侧的主要水脉渡口之一。 渡口的正前方是弯弯绕绕的水路,而水寨所处位置却是直线河道。 从某种意义上说,这个渡口水寨的位置选的很巧妙,过渡口的船只一旦出现在水寨官兵的视线之中,就很难再原路退回。 因为不仅需要逆流行船,还要多次折弯,原路退回非常费事。 贾瑜站在岸边十分满意,昨夜的大雨使得此刻的河水更加湍急了几分,这无疑是利好他晚上的行动。 从来往的行人贾瑜口中得知,渡口的官兵一般都会在傍晚交接人手。 他心里盘算了一下,时间还是比较充裕的。 今晚酉时埋火造饭,随后先袭渡口,再在水寨上以逸待劳,等盐贩们自投罗网! 计议已定,他不再徘徊,拨转马头回到营地,静待天时。 半夜三更,扬州南侧本应空无一人的缺口渡此时刀枪林立。 扬州城几十年烟雨间从未见过的军队,此刻在这个小小渡口上再次重现。 两百号人俱站在水寨码头上,手持刀枪,摆起军阵,此时竟然没有半点声音发出。 这不是他们军纪严明,令行禁止,而是众人第一次参与到这种阵仗来,个个紧张的说不话来。 但至少,远远地看起来,这肃杀的军阵挺唬人的。 贾瑜身穿铁甲,站在众人之前。 他头戴红缨兜鍪,肩披玄色大氅,头上红缨随着微风轻轻舞动。 按照昨日舒家管事的情报,各家手下的私盐贩子一般都会在丑时左右开始运送, 这个时间一般人正是睡得最沉的时候,同时也方便看守水卡的官兵串通放水,时间长了已经成了扬州私盐一行的潜规矩了。 他看向身边的两个亲信。 左手边的成安还好,虽然没有上过沙场,但是一直跟着老爹走南闯北见识广阔。 此刻成安手指轻轻摩挲刀把,不仅没有紧张反而流露出几分跃跃欲试。 宝柱相比之下逊色不少,呼吸声急促,显然心中有几分挥不去的紧张感。 贾瑜轻声说道:“等下你们跟紧我,随我冲锋,切记不要怕死,越怕死的越快!” 成安点头,这个道理他也是明白的。 贾瑜安排道:“等下贼人从前方出来,先安排弓手射上一阵,我们没有盾牌防护,务必要压住贼人的箭矢!” 当下安排宝柱将二十张强弓分给众人。 贾瑜自己也拿了一把,他腰悬箭壶,其中装满了强矢。 他自己的射术实在不算高明,但是膂力过人,可以连开强弓,远胜身后众人。 准度不够,那就火力来凑! 未几时,前方已经飘来了点点灯火,隐约可以听到男人们嬉笑怒骂的声音。 看了眼私盐贩子们船只的位置,贾瑜下令点起火把,不再隐蔽。 此时这些贩盐的小船已经行至了渡口前的折口转弯处,顺势而下的水流,会将贼人们直接送过来。 若是这些贩子想跑,不仅要逆流而上还要再连转数个弯绕,行船的速度怕是没有在陆地上跑得快。 他们这边一瞬间灯火亮起,照亮了这片河段,船上的盐贩也瞬间发现了码头上的众人。 贾瑜远目看去,他视力极好,只见这群盐贩子们正大多站在船头向这里张望,虽然惊讶却不慌乱,个别人在船舱内开始往外搬着什么东西。 想来,黄万金早已经和手下的这群贩子们吩咐过了。 待到船只再近几分,贾瑜已经能听到盐贩们的喊话:“渡口上的丘八们听着,爷爷们早就知道了你们这群孙子可能会有埋伏,现在打开水阀滚到一边去,爷爷饶你们一命。” 这个喊话的家伙立在船头,拿着铁皮桶子喊话,神态洋洋得意。 周边的盐贩听了哈哈大笑,神态肆意,浑然没有将水寨上众人放在眼里。 贾瑜冷笑一声,喝道:“蝇营狗苟之辈,也敢在吾等天兵面前狺狺犬吠?” 当下从箭壶中取出羽箭,捻弓上弦,身后大氅猎猎飘飞。 他猿臂伸展,腰身发力,两石强弓拉的如同满月一般,下一刻箭矢尖啸而出,朝着喊话的水匪激射而去。 那羽箭从喊话的人嘴前的铁皮喇叭穿过,停也不停激射而进,直接穿颈而过,将小贩钉死在船舱上! 喊话的家伙,竟是连句话都说不出就被直接射死了! 船上小贩顿时哗然,原本高涨的气势为之一却。 目睹了全程的宝柱带头喊道:“将军神武!” 这一幕极大地鼓舞了身后众菜鸟们的士气,此刻也顾不得僭越,一个个敞开胸膛用力喊道:“将军神武!” 贾瑜放下强弓云淡风轻道:“贼子们,还不下船受降?” 其实他射歪了,他瞄的是那小贩的心脏处,结果预瞄抬得过高反而射到了小贩脖子。 不过效果却比想的还要出色,所以就坦然接受了身后众人的吹捧。 “王八蛋,胆敢暗箭伤人!给我射死他!” 船上传来呼喊,显然下令的应该是个主事的家伙。 盐贩们从身边箱子里取出弓箭,开始还击,转眼之间箭支齐射,起码有十几张弓。 贾瑜站在最前方寸步不让,大部分箭支在他身前五步之处便无力地落下,少数几支跑到近前来,也是绵柔无力,轻轻一拨就顿住了。 这是自然的,盐贩们手里的弓箭基本都是农户手里的自制土弓猎弓,用料射程哪里比的上着正统的军用强弓? 更何况贾瑜那一箭不仅是强弓出色,也是他自己膂力过人,只有军中百里挑一的好手才能较量一二,这群盐贩又不是专门玩弓箭的,怎么可能有这样的表现。 所以,这次又被贾瑜给装到了。 身后新兵们见到自家将军如有神助,箭矢不能伤,此刻更加亢奋,将军神武的呼喊声一声比一声嘹亮。 盐贩们则是气势大跌,这人站着不动怎么我们都射不中? 贾瑜长啸一声,嘲笑道:“贼子力弱,几如妇人,可笑可笑!” 又下令道:“让他们也尝尝咱们的厉害,众将士随我射杀宵小!” 当下连发三箭,直射入前方头船出,盐贩们应声连倒两人,剩下的一个慌忙趴在船板上,利箭从他耳侧呼啸而过,射在船舱上,尾羽犹自震颤。 身后分到强弓的士卒也纷纷响应,一时间箭射如雨,盐贩们惨叫连连根本无法还击。 头船是被箭矢覆盖的最多的目标,此刻船板上仅有两三人幸存,正在歇斯底里的喊叫着,不知是恐惧还是疯狂。 盐贩头目见事情不妙,但此刻已经没有回头路可走。 下令众人拆下船上木板举起充当盾牌,同时用力划船,直冲渡口而来。 他刚才离得近了,发现岸上众人只有寥寥几个身披铁甲,其余大部分都是和自己这边一样的布衣,只有要害处略有防备。 如今对射火力比不过对方,他们就要仗着自己人多,去打接舷战。 那头目从木板后看着神武的贾瑜,想起出发前黄万金的“赏千金赠美人”的许诺。 此时死死咬牙说道:“爷爷今天势必要捉了你,带回去领赏!” 第68章 摧锋陷阵 钉钉铛铛声音不止,这是利箭落在木板上的声音。 但盐贩的船也越靠越近,马上就要冲到渡口上了。 贾瑜已经心满意足,手底下这群新兵不能要求太多,到目前为止他的意图都完美达成了。 在盐贩们上岸之前,自己这边没有提前减员,同时士气高涨。 盐贩们则大部分心中惶恐,此刻只待打散他们心中的最后一口气,之后的便是大胜。 看到最先的几艘船只已经接岸,贾瑜抽出雁翎刀高举而起,站在两方战场之间,大声激励道: “诸君,今日不蹈万死而取一生,只怕吾等尽皆死无葬身之地,吾今日与各位壮士勠力除贼,共破敌围,可堪为人生一美事哉。” “我虽不才,尚且七尺男儿之躯,大丈夫除贼,须左手执刀右手拿槊,直劈直砍,又何惧一死乎?今日且看某为诸君摧锋陷阵,折锐破军!” 他吐字清晰声音嘹亮,气概豪迈恍若天神,直接将船上的众多盐贩视如无物。 两边人马都听的一清二楚。 只见贾瑜随后解下大氅,任由战袍被风吹去,自己身先士卒,率先冲杀而去。 成安和宝柱听过之后热血涌头,大声喝道:“杀!”。 持刀紧紧跟着贾瑜步伐直冲敌阵。 主将已经亲自冲阵,众人想起昨日贾瑜的豪言:“男儿不展风云志,岂不空负八尺躯”。 当下心中激荡,纷纷握紧兵刃,跟随冲锋。 此刻这群新兵们个个如狼似虎气势如虹,哪里还有初上战阵的紧张? 贾瑜一马当先,此刻已经冲到了盐贩脸上。 如果说刚才冲阵时他热血涌动,但此刻已经冷却了下来。 他现在肾上腺素飙升,思绪却空前冷静,右手挥刀架住斜侧劈砍而来的敌人,左手长槊直刺,一个呼吸间便取下一人性命。 众贩子肝胆俱裂,个别胆小的已经腿酸手软,倒在了地上。 顷刻之间,贾瑜又连斩三人。 盐贩头目躲在后面惊慌失措,家主不是说只是一个未及冠的稚子小儿吗? 他真想把着黄万金的领子,让他好好看看眼前这个神武将军在战阵上所向披靡的表现再问一声:“这t是没成年?” 宝柱成安紧跟贾瑜身后,战场混乱,他们便只看着贾瑜头顶红缨作为辨识,跟在身后一路冲杀。 冷兵器交战,士气之重远甚其他。 贾瑜这番算计,先是利箭夺锐,震其士气,随后利箭攒射,压制盐贩斗志,等到最后用三两句话,彻底点燃己方的士气。 猛将冲阵,自古以来就是最提士气的办法! 如此一而再,再而三之下,盐贩们早已胆寒,此刻真就如同土鸡瓦狗一般,一碰就碎。 贾瑜在人群中杀了个来回,原本黑色的铠甲披上猩红,血腥气包裹在身却掩盖不住他明亮的双眸。 他暂时退出战阵,站在高处大声喝到:“众将士,结鸳鸯阵,勿要乱冲乱跑!” 他的冲阵作用已经完成,接下来的两军拼杀阶段,指挥才是一个将帅最重要的部分。 贾瑜再起强弓,射死一个放冷箭的盐贩,随后大声指挥道“宝柱,带人顶住右翼,不要再往前冲!” 宝柱听到,连忙按贾瑜军令,回身支援右侧。 “弓手后撤,成安带着你的四个小队,结鸳鸯阵站中轴!” 贾瑜略过一开始的犹豫,直接开始在高台下令。 他此刻有点后悔,不该为了装逼空手而来的,自己也带个铁皮喇叭好了。 又过了一刻钟左右,盐贩们已经彻底抵挡不住了,只有四五十人护着这次私盐队伍的头目,在渡口东角负隅顽抗。 身后便是幽幽奔涌着的渡河,盐贩们已经是退无可退了。 贾瑜走下高台,穿过遍地血腥的战场,重新披上自己的战袍,随手补刀了几个还在挣扎的盐贩,直接向东角而去。 此刻这里已经进行了相持阶段,成安带着一群如狼似虎两眼猩红的士卒将盐贩们团团围住。 这次绞肉大战,已经彻底激发起了这些人心底的血气。 贾瑜满意点头,这才有几分军队的样子。 “让你们管事的出来说话。”看着眼前这群打着哆嗦如鹌鹑般的盐贩,贾瑜懒得多话。 这些人已经彻底的被吓破胆了。 对方骚动片刻,从人群里走出了个清瘦的老头。 贾瑜打量一眼,发现对方衣着华贵,倒是和这些短袖褐衫的贩子格格不入。 “呦呵,还是条大鱼?说说你是何人?” 那老者战战兢兢道:“老朽老朽是城内正经做买卖的良民呐,将军” 贾瑜抽出箭矢,二话不说直接朝着老者脚下掷去,一击就将脚掌贯穿。 “再说这些无边无际的废话,另一只脚也别想要了!” 老者强行忍住脚掌剧痛,急忙跪下乞求:“将军将军,小的全招,全招了。” 对于这种人,不让他感受到切肤之痛,是不会实话实说的。 贾瑜拔出雁翎刀,抬起军靴走到老头身边,冰冷雪亮的刀锋犹自带着血煞之气。 他将刀刃停在老者脖子处,沉声说道:“我给你机会交代,但其中若有哪句话停顿超过三个呼吸,我这刀就向前三寸,是死是活全看天命!” 向前三寸,脑袋都分家了,什么天命能救得了? 老者更不敢多言,颤颤巍巍头也不抬,眼睛盯着贾瑜的军靴连声应道:“小的知道了,小的知道了。” 他略一停顿,不敢思索什么假话,如同竹筒倒豆子一样倾盘而出:“小的名叫黄尚仁,家住扬州东城泥盘巷子,是黄万金的老亲。平日里负责给黄老爷运送私盐,打点各渡口官兵。” “前天夜里,黄府的府上管家黄五和我说,今天运送私盐的时候可能会有官兵查岗,让我多加小心多带人手,还送来了两箱子弓箭。” “若是一切正常就照往日一样出渡口卖盐,若是遇到了官兵就持弓攒射,不必在乎后果。” “小人听了是有心拒绝,但是黄万金手段狠辣,小人儿子儿媳孙儿都在他手上,小人也是迫不得已而为之呀!” “将军将军,小人平日在泥盘巷子也多有善举,贩盐非是我本意啊,还望将军明察。” 这老头声泪俱下,涕泗横流,此刻说完了话连忙磕头不止。 贾瑜冷笑:“原来不是黄尚仁,而是黄善人啊,真是失敬失敬。” 身旁士卒听了都哈哈大笑, 黄尚仁一张菊花老脸强挤出笑容道:“在将军面前,小人哪配得上善人。” 贾瑜提起靴子,一脚将他踹翻在地,下令道:“宝柱给我把他捆了,好好看管着,别让他死了就行。” 这种盐贩子十个人里面九个人都沾过人命,这种中层的小头目更是作恶犹多,贾瑜如果信了他的鬼话那真是白活了。 但此时确实不好杀了,以后这家伙还有用。 第69章 筹划宁国府 滔滔河水带着厮杀后的猩红血液,滚滚而去。 贾瑜安排好众人前去清缴船上财物,自己一人站在水寨边,凝望黑红色的江水。 两世为人,这是他第一次杀人。 但此刻并非是什么圣母心发作,而是他在借着杀人之后格外冷静的心境在思考后几步棋局的方向。 回顾穿越之初,他为自己定下了科举之路。 一来是那时他不通武艺,没有沙场扬名的能力,二来是他心中志气甚高,想要重开日月再换新天,单单从军从武很难做到。 但世易时移,如今穿越了九个月,他在科举一道连童生试还没开始,就已经在这烟雨迷蒙的扬州城领兵除贼了。 冥冥中似乎在暗示着什么。 这次厮杀,虽然只是小打小闹,但贾瑜却发现了自己似乎在军伍之中也颇有天赋。 贾瑜不过是坚持每天晨练,但在战场上的表现却比成安这些习武几十年的老师傅还要耀眼。 这不由让他开始认真思考,自己是否有兼修文武的可能性呢? 单纯的领兵厮杀,他从未考虑过,因为这是一种非常天真的幻想。 即使他现在跑去九边领兵,大败草原,荣华富贵也不过是过眼云烟而已。 因为他朝中没有根基,因为他没有自己的派系助力。 用兵才能强如韩信,忠心体国诚如狄青,最后下场又如何? 自己就算再能打,充其量也不过是景朝的西楚霸王、宁国公第二。 而贾瑜,他想要做的是魏武帝!是宋太祖! 所以从军一说,自然没有被他放在心上。 可今时不同往日,假如老师成功起复,那他在朝野里就有了根基。 天子心腹+景朝阁老+贾府后人+遍布天南海北的同门师兄。 这种情况下,自己的处境和选择却又多有不同了。 贾瑜在心中不断思量着:自己后续的计划似乎也需要修改一下了,对于宁国府的安排,他决定要更大胆一些。 正当他凝望着悠悠江水心下不断筹谋时。 成安急匆匆走来,敬礼汇报战果:“将军,清缴完毕,此战我们共杀敌二百二十六人,俘虏七十七人,我军阵亡二十三人,四十人负伤!” “从船上共查获了弓箭十六把,刀剑四百余柄,另有近百两白银,五十多万斤私盐!” 贾瑜没在乎他口中误称的将军,现在这些人对自己的印象越深越好,最好自己回到神京后,这些人也能保留对自己的忠诚。 他点点头表示明白,传令道:“生火造饭,让兄弟们好好休息一下,天亮之前回到山里的老地方,明晚我们去扬州东向的码头,继续抓老鼠。” 想了想自己刚才忘记的事情,他又提醒道:“营房里的那十几个官兵也可以解绑了。如果有不服气的,让他去扬州衙门找林大人好好聊聊。” 这几个官兵是今晚抢占水寨时绑住的,当时大战将起贾瑜也没什么安抚废话的心思,直接让人绑了扔在营房,现在才想起来。 成安当即领命而去。 就在贾瑜忙着在城外捉老鼠的时候。 林如海也没有闲着。 月上中天,他的书房依旧点着灯。 林如海一边俯首书写文件,一边在同身旁的下属说话。 “林大人,昨日属下已经命令最近的十个盐场改用晒盐法制盐,按照匠人们的估计,需要一周之后才能大致完成产出。” 林如海问道:“昨夜降雨可有影响?” 小胡子属下恭敬回道:“属下当时已经吩咐了盐场灶户提前观察天气,下雨之前稍微做了些许遮盖,虽然有影响但并不妨碍大局。” 林如海这才满意点头:“滤纸和草木灰等准备的如何了?” 小吏回答道:“俱是准备完全了的,这些东西不算难找,只是用量颇大,短期内够了但若是长期使用还要再想办法。” 他瞄了眼林如海,试探问道:“大人,这东西真能提纯精盐?” 林如海心想:贾瑜说的如此信誓旦旦应该是错不了太多。 但他性格稳重,便回应道:“具体效果如何试过才知道,你先放手准备就是了。” 小吏不敢多言,恭声应是,见林如海似乎没有别的事情了,方才转身退出房间。 林如海笔耕不辍,又过了一炷香的功夫方才手中的笔,歇息一会。 看了眼窗户外那轮藏在云朵后的明月,他低声自语道:“已经是第四天了,还有六天时间,不知师弟那边可还来得及?” 今夜,扬州大盐商黄府同样热闹。 黄万金无心关注身边的娇妻美妾,从太阳下山后,他就时不时的关注着屋外的动静。 生怕错过什么消息。 如今不知不觉已经是寅时初了,也就是后世的凌晨三点。 他大声叫嚷着帮管家黄五喊进房间,责骂道:“做什么吃的?怎么还没有消息?” 黄五一收脖颈,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瑟缩着说:“老爷,有消息了,刚传来的。” 黄万金大怒:“那你的狗嘴还不快说!” 黄五吞吞吐吐:“老爷,咱们的人在南郊” 黄万金的脸色瞬间落了下来,脸色漆黑一团,这样吞吐的语气他如何还不明白? 他怒骂道:“我们的人回来了几个?盐回来没有?” “逃回来了三十几个兄弟,盐盐都被截下了” 听见这话,黄万金猛地一拍黄花木的桌子,胖脸气的呼哧呼哧如风箱一般。 “废物!” “全是废物!” 原本伺候着他的美妾此时也远远躲到身后,不敢接近。 他将手中的茶壶直接泼向跪地不起的黄五,未了还觉得不解气, 又学着贾瑜前日对他那样,狠狠的将黄五踹倒在地,脚掌踩在其瘦削的脸庞上。 恶狠狠说道:“我给你准备了两倍的人手,又从外面搞来那么多弓箭,你就是这么回报老爷的?嗯?” 他脚掌发力,恨不得将黄五踩到地底下去。 管家唔唔出声,却碍于木屐传来的大力根本说不出话来。 只能无助恐惧地听着自己脸上的咯吱声。 黄万金就没想过听他的解释,他只是在以这种形式发泄自己的怒火,或者说前天在贾瑜身上吃到的憋屈。 “滚出去!赶紧给我滚!”心下怒火稍稍熄灭,他才把脚从黄五脸上抬起。 看着管家脸庞青肿,狼狈的要爬出去。 黄万金又冷声打断道:“昨晚这趟盐,就当我们无事发生来处理,听到了没有?” 他黄家吃了亏,别的家也必须吃亏,不然他心里更不平衡! 黄五忙不迭唯唯诺诺的应了,这才被放出门去。 第70章 波谲云诡的庙堂风云 时间退回到贾瑜杀贼的两日之前。 神京,紫禁城金銮殿 卯时,是景朝开始朝会的时间。 景朝在明朝的制度上又做了微微修改,三日一朝的频率不变,上朝时间微微推后,群臣卯时上朝,巳时退朝。 但即便如此,上朝仍然不是一件舒坦的事情。 群臣需要在星月未落之时起床,整理好礼仪服装,再看好奏本上的内容。 随后要在午门左右掖门列队,逐一进入皇城,再在金水桥旁依次等候,直到鸣鞭一响,才能正式进入御道两侧开朝会。 在这过程当中,自然少不了三三两两的交谈。 陈庐是当朝首辅,位居华盖殿大学士,是名副其实的百官之首,自然是站在最前面。 他此刻衣冠整齐,默默站在最前方,思考着今日朝会内容。 猛地听到身后一个不耐烦的声音说道:“依俺老牛看,今天的朝会怕是要讨论江南那些不卵不泡的东西,一想到又要听见这群文人互相喷唾沫,俺就心烦。” 这人膀大腰圆的,穿的武将装束,正是与贾家同为八公的镇国公之孙,一等伯牛继宗。 王怀川的奏折前日已经抵京,但还没有公之于众。 可密折的内容已经在宣文帝有意的透露下,在内阁阁老和各部高官之中悄悄流传。 这种情况下,该知道的人已经知道了,若不知道的,那就是级别还不够。 旁边一人不敢苟同,笑道:“盐务乃国之重器,陛下慎而再慎,也是应当的。” 看见这话惹得牛继宗瞪起牛眼似要说什么,他又赶忙转口:“听讲贾府史老太君近日也在扬州城里探亲,也不知如何了,有没有插手盐务之中。” 这人也是开国勋贵之后,是理国公柳彪之孙,一等子柳芳。 牛继宗果然被他转移了注意力,说道:“这盐政的事情和我们这样的人家又有什么关系?” 柳芳笑道:“牛兄有所不知,史老太君的女婿,名唤林如海的,如今正在扬州做着两淮巡盐御史的位子。” 牛继宗眼珠转了转,从他位居最高的一等伯爵位就能知道,其人虽然看着憨了点但其实精明的很。 他当下放低声音附耳说道:“柳贤弟有何意向,不妨明说?” 柳芳目光精明:“牛兄,今日朝会之后,还请到家来一叙,略饮几杯水酒。” 看见牛继宗欣然点头,他二人相视一笑。 ‘啪!’ 金水桥传来御鞭鸣响 这意思这朝会正式开始了,当下群臣分成文武二列,依次进殿。 宣文帝身着龙袍,已经坐在龙椅上,神态威严。 照旧先是鸿胪寺的官员先行出列,汇报了下今日朝会的官员人数,何人未到等等。 待到皇帝点头示意知晓了之后,按理来说接下来应该是边关军务先报。 但最近九边平静,自然也是没有什么好讲的,自行跳过。 接下来才是朝会的奏事环节。 韩玄咳嗽一声,手持笏板,上前道:“陛下,臣有事启奏。” 宣文帝点头示意他继续。 韩玄拿起奏章大声诵读道:“陛下,江南盐政税赋每况愈下,臣请在此决议两淮巡盐御史林如海之奏折,改纲盐法为票盐法。” 接下来又大声宣读了票盐法制度。 话音落下,殿内已经是起了轩然大波。 前面的高官们尚且还好,大多都是老神在在的模样。 后面的一些品秩稍低的官员则已经按耐不住,不过眨眼之间,就有数人在韩玄诵读完毕后,冲出怒斥奏章内容。 当然这些人究竟是大佬们的马前卒,还是一时冲动,还有待商榷。 “臣弹劾两淮巡盐御史林如海,奏章之言居心叵测,有悖我朝开国祖训!” “臣附议!” “臣听闻林御史之师王怀川近日已至江南,臣弹劾王怀川教徒不明,蛊惑朝廷要员,妄自插手朝政!” “臣附议!” 宣文帝坐在龙椅上,眼神微眯,这些人不一定都是盐商的靠山,但是或多或少都与江南官场有着利益瓜葛,江南一地之影响力,可见一斑。 他敲了敲黄金扶手,开口道:“内阁有何意见?” 太上皇狗腿子杨宏义第一个跳出来:“陛下,纲盐法是太祖皇帝感念江南义商襄助,特意留下来的祖训,擅自更改不仅不利于圣祖名声,更有不孝之嫌,还请陛下三思!” 宣文帝对这个小人烦得要死,这还讨论着呢,就扣一顶不孝的帽子。 但他一时间也没什么办法,只能让这个苍蝇继续烦人。 韩玄驳斥道 :“杨大人,朱明之鉴尚且不过百年,如何已做过眼烟云?前朝早已证明过,世易时移之下,祖训并非不可改!” 他朝着皇帝一拱手道:“陛下,盐政之弊已然火烧眉毛,如今已是不得不改,也是不能不改呀!” 杨宏义还想争辩,身前次辅李成文一反往日明哲保身的常态。 跟着开口:“陛下,两位大人之言皆有道理,但盐政之事事关重大,私盐泛滥之事尚且有待考证,如今不可妄议。以臣之见,不如再等一等江南方面的消息。” 他这话好像是在和稀泥,但实际上宣文帝却从中品出不一样的味道。 拖延时间,是有利于朕的啊,拖得越久,江南传来的私盐铁证就越多。 皇帝富含深意的看了一眼李成文,转头看向陈庐:“陈首辅有何意见?” 陈庐出列,不苟言笑道:“陛下,依老臣之见,此事还需要问问诸位将军意见。” 侧边的武官队列正看得热闹,此时骤然听到陈庐将话题转到这边,不禁一脸懵逼。 北静王水溶仪态不凡,他是武官一列站在最前方的几人,此刻听了陈庐的话反问道:“陈大人这是何意?” 陈庐望向水溶说道:“诸位将军祖上大多出自金陵府,时至今日尚有不少族人留在江南,盐商之事,想必诸位将军比我等了解的更多些。” 牛继宗站在水溶身后,牛眼一转,此刻瞬间明白了柳芳在殿前的意思,他不禁暗自嘀咕道:“好你个柳芳,还真是个见缝就钻的,幸亏大爷反应的快。” 他心思电转之间,脚步不停直接出列对着宣文帝说道:“俺老牛祖上就是金陵府的,现在还有几十号族人留在老家族地。据我所知,盐商之富庶已经可以用金山银山来形容。” 他嘿嘿一笑,下了结论:“俺老牛是同意从盐商上刮刮油水的。” 此言一出,众皆哗然,怎么瞬息之间连武将们都下场了? 第71章 浑水摸鱼和火中取栗 这粗人看着言语粗鄙,但其实大有门道。 他直接表明了自己的态度,盐商有问题需要整改,但是对于票盐法的推行却又不置一词。 总的来说,他和李成文都是一样不偏不倚,但隐隐偏向于宣文帝的。 义忠亲王是亲王之尊,站在朝臣中最前一列。 先前他一言不发,但实则各人的话语已全部收入耳中。 此刻心中叹息:“父皇,你久不临朝,如今已是人心思动啊。” 次辅李成文也好,一等伯牛继宗也好,俱是太上皇派系的人,如今却在这个时候态度含糊不清,背后其心可诛。 事到如今他也是不得不说话:“陛下,以臣弟之见,如今诸位大人各执一词,盐务整改实在不好下个定论出来。” “贸然行事,只怕落得口实反而不美。” “为了彰显陛下公正之心,不如从京中择一御史,实地勘探一番,再过计议。” 宣文帝龙袍下的手掌捏了捏,沉声说道:“王弟可有意下之人?” 义忠亲王张健拱手道:“都察院监察御史葛太,为人刚正,可前往扬州督查盐事。” 宣文帝心中讥笑,他这个弟弟手段还是太明显了,见到事不可为,就想要从太上皇派系中选个御史过去夺取审查大权。 这些手段早在义忠亲王刚说话的时候他就想到了。 只是,有时候看似是你的人,却未必真的和你一条心呀。 宣文帝正欲借坡下驴,却听到陈庐说道:“若是从京中选人,时间又拖沓了。倒不如一事不烦二主,怀川兄此刻正在扬州,可以督查此事。” 他看向义忠亲王将话直接堵死:“金陵知府宋远亭,上月刚刚起复,其人与怀川兄身无瓜葛,可临时派去扬州充为协助,同时也可奉皇命监察盐商。” 义忠亲王心头怒骂,这老东西,原来在这等着呢。 但是宋远亭是太上皇和皇帝利益交换后的人选,义忠亲王无论如何都不能驳斥掉这个人。 他皮笑肉不笑道:“首辅大人言之有理,小王没意见。” 宣文帝略有诧异,但对这个结果自然是满意的。 当下点头道:“既然如此,就依照陈阁老的意思去办。” “内阁拟招:命金陵府知府宋远亭前往扬州,协助巡盐御史林如海及其师王怀川彻查私盐一事,即刻出发不得有误!” 随着今日朝会散去,大臣们三三两两的向外走去。 义忠亲王头痛的捏了捏眉心,步出金銮殿。 他转身望向东北角的大明宫,心思复杂。 ‘父皇啊父皇,难不成您真的要一辈子与丹炉作伴了吗?’ 太上皇隆治帝在大明宫连续炼丹一月有余,已经是许久未曾露面了。 群臣猜测可能是太上皇身体有恙,方才避而不见的。 要不是隆治帝前几日给义忠亲王写了封密信,只怕他现在都要怀疑自己的父皇是不是驾崩了,只是被宣文帝压着秘不发丧。 如今内阁五位阁老中,李成文心思难测摸不到门路,徐谨成乞骸骨辞官之意明显,只留下一个没什么本事的杨宏义,义忠亲王属实独木难支。 今天的朝会就是最好的例子。 摇了摇头,将心中的诸多思量放下,他从人群中看了一眼混在其中说话的贾政,有心想要上前。 但犹豫一下还是作罢,乘了马车回王府去了。 理国公府,柳家 牛继宗和柳芳下了朝,便一同去了柳家。 他二人去了正堂坐下,屏退了下人后。 牛继宗率先发难:“好你个柳芳,枉我平日里柳贤弟柳贤弟的叫着,如今有了好事却这般不爽利!” 柳芳苦笑:“牛大哥,你这话说的平白没了道理,我在那殿外不是和你说了,下朝之后与你细说嘛。” “那么紧要的地方,我是害怕言多有失。” 牛继宗喝了口茶轻哼道:“算你说的有几分歪理。” 他目光炯炯的看向柳芳问道:“你可是看上了那盐商的生意,也想着插上一笔?” 柳芳微微点头:“史老太君怎么就这么巧的去了江南,大哥心底就没有疑惑?” 他起身看向牛继宗解释道:“贾府有一旁支子弟贾瑜,今年开年拜了怀川公为师,史老太君江南探亲也是被这贾瑜鼓动的。” “这盐商的富贵你我皆知,若是能借机插上一笔,家中子弟也有了进项,就是再怎么不成器,以后也算是不愁吃喝了。” 牛继宗盘桓茶盏:“你就这么笃定贾家能给我们掺和进去?” 他看了眼紫禁城方向,又迟疑道:“更何况老圣人那边” 柳芳沉默一瞬,回答:“牛大哥心中已经有了选择不是吗?不然又怎么会在朝堂中说出刮刮油水这样的话?” 他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说道:“盐商富贵,不过是吾等浑水摸鱼,朝堂之上,牛兄才是火中取栗!” 牛继宗故作羞赧,他这铁塔般的黑脸大汉做出这般害羞神态真是让人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老圣人已有月余不曾露面了,我也是挂念着他老人家的龙体安康。” “倘若真到了不忍言的那一天,陛下身为社稷之主,我老牛也要用心辅佐呀!” 他纯洁的大眼睛看了眼柳芳,两人微微点头,颇有种一切尽在不言中的默契。 牛继宗一改之前表情,笑嘻嘻道:“好贤弟,你倒是和我说说,什么时候和贾家搭上了线?那贾府当真愿意带着我们一起分润这份富贵?” 柳芳神秘一笑,从怀中取出一封写好的书信拿出。 牛继宗结过,三行并做两行的看了过去,及至结尾他一拍大腿,哈哈大笑道:“妙啊!” 柳芳负手而立,得意笑道:“我观此子志气不小,既然如此那便给他个台阶,看看他能不能扶摇直上。” 言罢柳芳和牛继宗两人哈哈大笑。 实际上这两个老狐狸还有一层意思没有表达出来,但是彼此却对对方心知肚明。 王子腾如今借着贾府的势,在军方的序列里隐隐压了他们一头。 你王子腾祖上不过一介县公,又没什么经天纬地之能,大家凭什么服你? 正所谓疏不间亲,若是那贾瑜真的立起来了,王子腾以后还能站在他们头顶耀武扬威? 第72章 宋朝与景朝 又是一个夜晚过去了。 今日是贾瑜出城的第四天,王怀川上书后的第七天。 贾瑜率人一共在城外突击了三次,前两晚俱是大获全胜,只有昨晚空手而归。 想必是城内的盐商得了消息,学了聪明。 贾瑜并不气馁,两次抓捕之下,他共计缴获了私盐近八十万斤,现银两千四百余两。 需知景朝去年全年的官盐产量就在六亿五千万斤左右。 扬州私盐之猖獗可见一斑。 他看了眼身后略显疲惫的众人吩咐道:“今日之后暂停缉捕,尔等在城外自行操练!” 又唤来宝柱,直接将缴获的现银全部拿出来,当场发放给众人。 在除去伤亡抚恤之后,零零散散的一个人也能分到将近十五两银子。 贾瑜骑在马上,对身前众人拱手行礼道:“诸君随我杀贼辛苦,此番缴获我不留一分,尽皆分出犒赏诸位同袍兄弟!” 看到众人分了银子,士气高涨。 贾瑜又趁着这个时机说道:“诸位!我师王公数日前已奏请圣上,在扬州专门设立一营,用来缉捕私盐,打击盐贩水匪!” “盐贩虽凶,但若比起草原九边上如毛心血的胡虏,却又逊之远矣。” “若有哪位兄弟有意从军,建功立业,可速速报于我知晓,日后新营成立也是混个把头当当,岂不美哉?” 他在这里大吹法螺,手中天子圣旨、兵营虎符是一个都没有。 偏偏身后的众人还真的信了。 这三日夜里,贾瑜随众人一同操练,一同冲锋,一同杀敌,表现如何自然落在这些人眼里。 如今他们对于贾瑜的话已经是万分信服。 当下就有一个大汉出列说道:“某愿意追随将军,共除国贼!” 贾瑜哈哈大笑道:“好壮士,有壮士相助,瑜如刘玄德得赵子龙!” 他环顾一下,略作犹豫后,直接将身上铁铠脱下,赠与那汉子说道:“壮士肝胆豪气远超常人,怎能无铠甲相随?瑜身上的这件铠甲,就赠予壮士!” 也就是他手里没什么阿斗,不然高低也要摔上一摔。 果然那黑脸汉子感动不已,接过铠甲直接跪在马前,大吼道:“石壮见过主公!有石壮在此,日后纵是刀山火海,某也定护的主公安全!” 贾瑜听了只感觉这话有点熟悉,仔细一想,这人竟是直接照着戏班子排演典韦拜曹操的戏文念了一通,只是换了个名字! 自己的‘赵子龙’竟然成了典韦 虽然看着好笑,但实际上这些底层汉子胸无点墨,纵有一腔真情实意却不会表达。 像这种认主效忠之际,大部分人能记住的都是平日在戏台上看的三国水浒。 因此这一番浓浓的三国味道也算正常。 石壮的一番操作显然给众人又添了一把火,当下又有十数人出列,愿为贾瑜效力。 这些特意拜贾瑜为主的,自然是不能塞到新的扬州私盐缉捕营里去,这些人他打算带着一同回到神京,充当身边的护卫亲兵。 虽然他现在还没有什么官身在手,但是提前一步先配几个亲兵也不过分 剩下的约一百五十人,只要有一半愿意参加新营,贾瑜就算满足了。 日后新营成立,这些人也可以在新军内成为骨干。 在外面还有林如海配合,怎么也不至于统统被沈参捡了便宜。 如此一来,他在新营的影响力已成,即使日后不在扬州,也有一定手段钳制着这些盐商。 贾瑜带着这十几个未来的亲兵入城。 看到众人连续在夜间行动了数晚,贾瑜想了想便带他们前往了老师的家中。 林如海府上此刻女眷众多,颇为不便。 而王家一来地方空敞,有众人居住的房间; 二来这几日王怀川到扬州之后,每日多有达官显贵前来拜访,王家已成了当前扬州官场的暴风眼。 贾瑜如今带着十几个满身血腥的汉子前来,未尝不是一种示威。 吩咐了王家的门子安排好众人后,贾瑜在客房略作洗漱,除去一身污秽,来到老师的书房。 王天成听闻他到来,已经先行一步来到这里等他。 贾瑜一进门,正看到这家伙在翻看着什么书籍,脸上倒是严肃认真的很。 走近一看,赫然是《宋史·苏轼传》。 贾瑜不禁打趣道:“师兄,你这是打算成为咱们景朝的苏子瞻呀。” 王天成听了没好气道:“去去去,净和你师兄打趣,怎么不见你在林师兄面前调侃他?” 贾瑜心想:那你闺女叫王璇,不叫王黛玉呀 他笑嘻嘻道:“林师兄年纪大了,和咱们这样的年轻人玩不到一起去。” 玩笑话说的差不多了,贾瑜也不见外,自己给自己倒了杯热茶,说道:“师兄怎么有心情研究上宋史了?” 王天成听了,放下书本苦恼道:“老师让我好好读读宋朝史书,说是我不久用的上。” 显然他到现在也没摸到什么头脑,向贾瑜询问道:“你说老师这是什么意思?” 贾瑜一边喝着茶一边说道:“叫你看你就看呗,平日里咱们史书看的还少了?” 王天成茫然:“正是我史书看得多了,如今才更加想知道老师的深意啊。” 贾瑜从桌上拿起宋史翻了几眼,心中已经了然,当下合上书本,给他解释道:“你说,苏东坡所在的宋朝,和如今景朝有何相同之处?” 看了眼似有所悟的王天成,贾瑜也不卖关子。 在书案前徘徊两步,他看着王天成认真说道:“我认为有句话说的很对,历史就是一次又一次的重蹈覆辙。” “宋神宗时期,北宋连年遭遇风雨灾害,农事不利,我朝自十多年前同样天灾不断,五谷难收,此为其一。” “北宋当时和北方辽国边境之上多有战争,二者纷争不断,恰似今时今日之我朝与草原,此为其二。” “神宗在位时北宋朝廷内部党争不断,新旧两派交错林立彼此攻讦不休,亦如今日朝堂之上的罗绮朱紫,此为其三。” 贾瑜叹了一口气,他此刻心情也渐渐沉重起来,继续说道:“风雨飘摇,社稷将倾,四十多年后北宋便是一朝国破,引得女真铁蹄践踏。” “甚至我说句大不敬的话,靖康之耻的两个昏君,和如今二圣临朝” 顿了顿,贾瑜还是没继续往下说去,只留下一脸唏嘘的表情。 王天成喃喃的接道:“后人哀之而不鉴之,亦使后人而复哀后人矣” 第73章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贾瑜正色道:“老师让咱们读宋史,只怕也是让我们引以为戒,不要被眼前的江南盛景眯了眼睛。” 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 如今的江南,倒也有几分这个味道了。 况且对于时局的点评上,贾瑜是说七分留三分,还保留了一点。 宋朝的两个皇帝,宋徽宗是迫于外敌,不得已之下仓促禅位跑路,自己手段也不行,后续被儿子宋钦宗给夺权了。 可如今景朝的老皇帝隆治帝手段可不是一般人,退位十年,仍然是大权在握,也就是今年方才露出了缝隙,让天子宣文帝有机可乘。 这种内斗的情况,可比当时的北宋严重多了。 更何况,宣文帝和宋钦宗也不是一个等级的,前者目光深远善于隐忍,后者则事事多疑昏庸无道。 这样一比,景朝真是如同火山口一样,局势一触即发。 王天成满怀忧虑道:“还是你看的明白,没想到如今天下看似太平,已是处处疮痍。” 贾瑜正想安慰一番,突然听到身后的吱嘎的开门声。 回头看去,正是老师王怀川。 老人身穿棕褐色的褂子,脸上带有些微疲色,眼部皱纹堆叠但目光依旧精明。 贾瑜和王天成忙起身迎接,将老师引入主位坐下。 王怀川坐下,揉揉额角直接对贾瑜问道:“城外私盐怎么样了?” 贾瑜回道:“黄家马家两家的队伍,都被我们尽皆拿下了,只是可惜没逮到盐商大头郑家的私盐队。” 这马家也是黄家的小弟,黄万金估计想不到他自己的秘而不发最终却坑到自己人头上。 贾瑜又补充道:“人证物证我也俱是拿了的,不过我担心这些还不够。” 王怀川闻言微微点头,古井无波的脸上终于有了几分喜色。 他看着贾瑜温和道:“这几日你也辛苦了,且先回去休息上几天,但万万不可放松了警惕,需知兔子急了还会咬人。” “嗯?” 贾瑜略带惊愕,难不成黄家还会狗急跳墙? 但是仅仅以一个黄家,怎么可能成得了事? 他想了想,问道:“是扬州官场有动静?” 王怀川点点头,他正要解释,没想到小徒弟已经事先一步发觉到了。 “扬州知府郭正阳,已经三次来我这里拜访了,刚才我在会客堂见的也是此人。” “想必今日他们也收到了你在城外缉捕私盐的消息,今天见面,此人远不是前几日的恭敬模样,反而是神色暴躁,言语之中多有威胁。” 王怀川老眼露出几道精光,淡淡道:“我看他言行神态,怕是和黄家牵连不浅,如今恐已生出些许鱼死网破之心了。” 贾瑜思索一番,觉得老师说的在理,现在是路远车慢的古代,很多时候都讲究一个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 如果扬州这边铁了心的要顽抗到底,完全可以直接在京城旨意到来之前来个先斩后奏。 他猜测道:“若是真的鱼死网破,看来是要拿我入手,换回那些人证物证了。” 王天成担忧道:“但就算胆子再大,他们想必也不该冲击朝廷府衙和命官家眷?小师弟这几天和林师兄大不了待在巡盐御史官衙里,他们想必也没什么办法。” 这倒是一条可用之策。 因为巡盐御史是真正的朝廷官衙,纵然黄家有这个胆子,但是动手的泼皮青头们却未必敢这么干。 现如今,景朝朝廷在百姓心中还是有几分体面的。 只是自己会窝囊了点,被人堵得像乌龟一样,动弹不得。 贾瑜对这个意见不置可否,他心中思索一番,突然生出个大胆的想法来。 想了想抬头问道:“老师,我若是将计就计,把事情闹得再大一点呢?” 房内众人一顿,王怀川父子二人俱明白了贾瑜的想法。 王天成赶忙劝道:“小师弟这没什么必要,何必以身犯险呢?” 王怀川也皱眉反驳:“千金之子坐不垂堂,我们大势已定,无需弄险。” 贾瑜不甘心道:“他们若是真有什么动作,左右能派出来的也不过是自己家中豢养的死士,我兄弟众多也不见得怕了他们。” 老人看了眼贾瑜,知道这个徒弟心中另有打算,质问道:“且不说安全问题,你现在既无功名也无职位在身,纵然真的遇袭,也不过是个当街行凶,放不到台面上去说。” “到时那郭正阳只需要一句轻飘飘的市井斗殴便遮掩过去,岂不是得不偿失?” 贾瑜闻言轻叹一声,冷静下来,自己的确有些想当然了。 古代不同于现代,即使真的出现大型械斗当街围杀,放到现代这种全国轰动的事情,在古代可能只是家常便饭。 他将自己的想法按在心底,向老师拱手道:“老师说的在理,确是我有些心急了。” 王怀川摆摆手不以为意,在他看来,贾瑜年纪尚小,有着冲劲也是正常的。 明明真刀真枪的可以还击,以少年人的热血又怎么会愿意躲在府衙里打不还手骂不还口呢? 他劝慰道:“事到如今,我们已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只需看好盐商们买卖私盐的人证物证,静等你的晒盐法做出效果即可。” “其余之事,是朝堂之上的博弈,不是我们所能干扰的,只要坐等陛下的圣旨,急的反而会是他们。” 这是老成谋国之言,贾瑜躬身受教。 他在书房内又和父子二人聊了小半柱香,当即便向老师和师兄请辞离去。 前几日出城时,在林府内自己和黛玉做好了约定,当时林黛玉答应倘若自己平安归来,会准备好礼物。 那自己于情于理,也要同样准备上一份回礼。 他计划着去扬州的市井上逛一逛,找几个新奇有趣的用作回礼。 至于刚才说的遇袭他现在还没太过担忧。 一来是那扬州知府郭正阳刚刚来过,显然此时心中尚且还留有几分求和的念头。 二来他呈交上去的晒盐法现在还没有得出结果,盐商们的紧迫感还不够。 第74章 女儿国王林黛玉 扬州的坊市的确热闹,人来人往川流不息。 但对于穿越客的贾瑜来说,新鲜劲过去了,坊市也就那样。 随便在坊市上转了几圈,贾瑜挑中了几个小东西,便打道回府。 区区坊市有什么嘛逛得,是家里的妹妹不好看了嘛? 给黛玉的礼物,他再三思量下,没有选择那些穿的戴的,反而是从路旁的小贩那里买了一条几个月大的小奶狗,当做宠物。 至于都是养宠物为什么养狗不养猫,贾瑜也是早早考虑过的。 林妹妹心思敏感,要是买只猫回去,以小猫咪骄傲的性子,只怕和黛玉相处不来。 反倒是狗子的热情活泼,能有效阻止黛玉的伤春悲秋,胡思乱想。 况且黛玉体质较弱,养一条小狗,以后每天需要带出去遛着玩,如此也算是锻炼身体了。 林府,林黛玉的小院 林黛玉正和探春迎春惜春几个姐妹说话。 这几日她们关系亲密了不少,而探春等人即将离开扬州,如今临别之际,自然是更加舍不得彼此。 没错,因为前几日宝玉的摔玉还有黛玉毫不留情的斥责。 如今林府内总是弥漫着一种莫名的尴尬气氛,贾家林家两家人彼此谁都看不过谁。 贾母因此决定明天就启程,坐船离开扬州前往金陵老家祭祖。 这本就是贾府众人江南之行应有的一环,如今只不过被宝玉弄得大大提前。 探春光洁的额头上空气刘海晃动,此时正抱着黛玉的胳膊不撒手,说道:“林姐姐,我们走了之后,可不要忘了给我们写信呀。” 黛玉哪里受得了这样的热络劲,但她细胳膊细腿根本挣脱不开,只能没好气说到:“我给你们写哪门子的信?显得我离不了你们似得。” 探春嘻嘻一笑,大眼睛闪动刚想说话,听到一旁肌肤雪腻的迎春突然接话道:“林妹妹有瑜兄弟陪着,整天已经是乐不思蜀了。” 老实人专说老实话,一句话倒是把黛玉怼的俏脸嫣红。 偏偏机灵如她此时竟不知道怎么还嘴。 探春跟着起哄道:“林姐姐,你可不许有了哥哥便忘了妹妹呀,不要学书里的陈世美,做那薄幸负心汉。” 黛玉羞不可抑,强行装作不在意的样子说道:“你们这些丫头,平日里读的都是什么书,怎么连这样的话都说的出口?” 看了眼探春又要还嘴,她连忙转移话题道:“小师叔一别数日,也不知道能不能赶上你们出发的日子。” 迎春探春二人果然中计,被她转移了注意力。 探春怅惘道:“瑜哥哥看起来也不是个身强体壮的,如今出城除贼也不知怎么样了,若是” 她本想着说上阵亲兄弟之类的话,但想了想前几日宝玉的表现,如今实在说不出口来。 迎春双手托住俏白荔腮,樱桃小嘴微张叹气道:“瑜兄弟去办那般危险的事情,我们不为他祈福禳灾也就罢了,还想着让他来为我们送行,实在是不该。” 迎春年纪最大,虽然平日里不通人情世故,但是却心地一片赤诚。 她心中关怀贾瑜,自然没注意到口中的话语有歧义,好似在对黛玉含沙射影,指责她不分轻重。 林黛玉不以为忤,主要是迎春的性格如此,倘若是换了原书里的薛宝钗过来说上这句话。 那林怼怼高低也要还回去。 她瞄了眼身旁的不说话嘻嘻笑的小惜春,有心缓和一下这哀伤气氛,便问道:“惜春妹妹怎地不说话?小脑袋在想什么呢笑的这么开心?” 小惜春粉雕玉琢的小脸难掩笑容,此刻一张嘴露出洁白的乳牙,笑着说: “我是看几个姐姐都在想着念着瑜哥哥,想到了女儿国王和唐僧的那段戏哩,那几个漂亮姐姐也是天天记着唐长老的。” 她这童言无忌,杀伤力却是比刚才探春的调笑还大。 最关键是在场的三个姐妹隐隐都有点心虚,不敢说话。 探春咳嗽几声,脑海中思绪混乱,也不知道说些什么。 只好强打着正经,胡言乱语说道:“这么说来,这女儿国国王的位子,非是我们林姐姐不可了。” 林黛玉:“?” 她看了眼两靥绯红,英姿飒爽中带有几分妩媚的探春;讷讷无言,肤若凝脂身材丰润的迎春,不甘示弱的回道:“那三妹妹就是我手下的大将军,二姐姐就是我手下的好丞相。” 迎春此刻脸上还有点迷惑:我怎么成了丞相了? 姐妹三人,在完全没经过贾瑜这个唐僧的同意下,竟然开始排起了辈分 正打闹间,忽然看见黛玉的丫鬟雪雁从门外走进来,逐个问候报喜道:“小姐,二小姐,三小姐,四小姐,瑜大爷回来了,正跟着老爷在书房说话呢。” 黛玉闻言,欣然而起,明眸之中满是惊喜,说道:“真的?你可看清楚了?” 雪雁小脑袋连点,认真道:“真的,奴婢远远就看见了,瑜大爷和老爷一起,有说有笑的一同进了后院的书房里。” 一旁的探春急急发问:“你既然亲眼看见了,那瑜哥哥可有受伤,精神如何?” 黛玉也反应过来,一双俏眼盯着雪雁。 雪雁摇头:“我看瑜大爷步伐稳健神完气足,和往日里没什么差别,想是无恙的。” 黛玉探春俱是长舒一口气,悬着的心算是彻底放了下来。 探春看向身侧的黛玉猜测道:“瑜哥哥和林姑父有说有笑的,想必是除贼顺利,大功告成了。” 黛玉精致的小脸上绽放出一个大大笑容,聪慧如她一早就想到了这点。 只是她不是很在乎这个,除贼顺不顺利的不是很关心。 只要贾瑜没受伤,平平安安的就好。 当下心口不一的傲娇道:“想来也是这么回事,不然爹爹可饶不了他。” 探春哪里知道,黛玉此刻藏在桌下的两只手早已绞缠在一起,两个小拇指环环相扣,亦如贾瑜出发前和黛玉的拉钩许诺。 她人现在还坐在这里,心儿早已飞到了那天的花园里。 久久不能回神。 第75章 瓦罐不离井口破 贾瑜从林如海的书房出来后,直接往自己小院走去。 刚才两人彼此对照了一下各自的进度,互相知悉后顿觉安心。 贾瑜走到院门前,打量了一眼隔壁黛玉的院子,没有前去拜访,还是进了自己屋内。 碧蕊紫鹃两个丫头,此刻正在堂屋里围着侍卫们送来的小奶狗打转。 这条五个月大的小狗浑身奶白,只有四个圆圆的脚爪子处带着点点灰色,跑动起来漂亮极了。 看着碧蕊眼睛都挪不开的样子,贾瑜笑道:“要不我明儿再给你们也买几只回来?平日里也好做个伴。” 碧蕊眼睛一亮正要点头。 一旁紫鹃拿起手绢娇嗔道:“知道大爷心疼我们,但是丫头哪能学着主子养宠物,徒惹得别人笑话大爷家里没规矩。” 碧蕊眼珠一转觉得也对,赞同道:“紫鹃姐姐说的有道理,不能让大爷被别人笑话。” 心中虽然不舍,但还是把手从小狗身上收了回来。 贾瑜不再多话,坐在榻上,把她们两个揽在怀里叮嘱道:“这几天你们两个好生在林府里面待着,哪里都不许去听到没有?” 碧蕊使劲往贾瑜怀里钻了钻,闻声回道:“听到了,我和紫鹃姐姐哪都不去。” 紫鹃穿着一身淡紫色的对襟襦裙,一双明亮的大眼睛眨了眨,担忧道:“大爷,可是又有什么凶险?” 看到这俏丫鬟担心的模样,贾瑜宽慰一笑,手从腰间滑下,在她丰满的圆弧处拍了拍说道:“乱想什么呢?我是怕你们两个如花似玉的小丫头被人拐了去,到时候我要心疼死。” 紫鹃肌肤微红,她到底不如碧蕊,没那么外向。 感受到贾瑜不老实的动作,她只能嗫喏几句,不服输道:“大爷一走就是三四天,话也不说一句,哪里叫人放心的下。” 看到这丫头似有不服的意思,贾瑜右手又开始作怪,一发力轻轻捏了捏掌中柔软。 紫鹃顿时如同火烧了屁股一样,腾得一下起身,慌忙道:“大爷,我去给你倒茶。” 言罢赶忙离去,独留下碧蕊一个人,美滋滋地享受贾瑜的怀抱。 看着紫鹃狼狈逃窜的样子,贾瑜笑笑不再打趣。 这丫头前几日在浴桶内那样大胆,今天只多了个碧蕊就成了这副模样。 在自己的小院内用过了饭,从紫鹃口中得知贾母明天就要出发前往金陵,贾瑜只能放下和两个美婢一起悠闲的时光,前往后堂给贾母请安。 他洗漱了一下,换了身蓝白色的儒衫,又将头发打理好,一个转眼的功夫就从摧锋陷阵的少年将军变成了儒雅潇洒的读书郎。 只是若是临近了仔细嗅一嗅,还是能感受到他身上隐隐的兵戈血腥气。 出门时又问了问隔壁院里的丫鬟,知道黛玉早已去了后堂,他不再逗留,转身而去。 后堂处依旧是灯火明亮的状态,远远望去可见的走动的绰绰人影,入耳是几声清脆的娇笑声,恍恍惚惚如同回到了神京荣国府的荣庆堂。 贾瑜站在门口,先是大声问安,随后方才入了门。 贾母照旧是坐在主位上,许是因为分别在即的原因,这一向慈眉善目的老太太如今脸上也有了几分愁绪不舍。 现在正拉着一旁贾敏的手,不断的说着什么。 下首的三春黛玉李纨等一众女眷俱在,独独少了最熟悉的大脸宝。 众女正绕在贾母身旁,说着些妙话,试图逗老人一笑。 看见贾瑜进来,贾母老脸上露出几分笑颜,指着他说道:“你这个猴子总算回来了,这几天你这几个兄弟姐妹可不知道有多为你担惊受怕的。” 又唏嘘道:“我看你是个有福的,如今也是全头全脑的回来,多亏了咱们家祖宗保佑。” 贾瑜附和说道:“都是祖宗保佑,孙儿这次运气确实不错。” 贾母点点头,她看向下面几个面带疑惑的姐妹,解释道:“不是老身我盼着瑜哥儿有什么损失,实在是我对这事看得多了,当年老国公第一次上战场的时候,回来也是鲜血淋漓的。” 她一双老眼流露出几分追忆,继续道:“我当时那叫一个慌张,还是老国公和我说的,瓦罐不离井上破,将军难免阵前亡。这出去打仗啊,能平平安安的回来就是福气大的,至于什么刀伤箭伤的,实属寻常。” 贾敏在旁边说道:“父亲当时也是这么教导我的,男女各司其职,这男人们出去打拼,女人只需要看好了后宅,别填什么乱子安安心心等着夫君归来就是。” 堂下几个听了,各自心思不同,唯独黛玉感触尤深。 贾瑜出去拼命,也是和她父亲有一定关系的。 贾瑜看了眼众人,笑着道:“也没有老祖宗说的那么夸张,老国公打的是什么人,那都是穷心极恶的外虏,我这只是欺负欺负几个小蟊贼,不可同日而语。” 在一旁找了个位子坐下,贾瑜好奇问道:“怎么不见宝玉?难不成和琏二哥出去耍了?” 他问这个不是多想念宝玉,而是想让大脸宝好好待在府里不出去。 宝玉虽然得宠,但是和自己一样都是没什么功名在身的,他又只是个荣国府二房嫡子,在扬州知府这种四品大员眼中论地位真的说不上多高。 万一狗急跳墙了,城内的盐商拿宝玉动手,也是个麻烦。 堂内众人脸色各异,前几日宝玉对贾瑜品评的话语犹然历历在耳,此刻这个当事人突然问起来还真不知如何作答。 总不能说如今宝玉避着林黛玉走 鸳鸯适时地从屏风后走出,拿着泡好的茶水走到贾瑜面前,弯腰道:“大爷,请喝茶。” 鸳鸯今天穿的是淡黄色的圆领连身群,此刻在贾瑜面前俯身。 一只手倒茶,一只手按在胸前,压住微微垂下的领口,只留出两弯垂下的惊人曲线。 她一张白里透红的脸蛋看着贾瑜,大眼睛轻眨,暗示贾瑜不要多问。 贾瑜会意,接过鸳鸯递来的茶水,又利用身形的遮挡。在她白皙纤柔的手掌上轻轻捏了下,示意自己明白。 少女立马瞪了他一眼,一对杏眼之中说不清是喜是怒。 贾瑜抿了一口茶水,对鸳鸯的卫生眼视而不见,装作幽怨道:“宝玉不在也好,免得姐妹几个又偏心他,不和孙儿搭话。” 第76章 贾母:瑜哥儿是个有大能为的 他这句话是经典的林妹妹式发言。 可惜堂中几人没有一个会出了他的意思。 倒是李纨率先没忍住,笑出声来。 贾瑜好奇,看向这个一身素衣的朴素少妇,问道:“大嫂子笑些什么?” 李纨摆摆手不答,她前几日虽然没来,但也知道宝玉和黛玉的冲突,就是源于宝玉吃醋几个姐妹不和他一起玩导致的。 此刻从贾瑜口中说出相似的话来,颇有异曲同工之妙。 竟像是贾瑜在和宝玉隔空争风吃醋一样。 她一双明眸看向几个姐妹,果然这几个小的一个个都不怎么自在,显然也明白了几分味道。 当时慷慨激昂者如黛玉,此刻却是不作声,任谁也看不出这是那个林怼怼。 区别对待的十分明显。 李纨看的好笑,她年纪不大,自然明白这几个小的在想些什么。 年少慕艾,对于出色的异性有那么几分朦朦胧胧的好感是再正常不过。 这是崇敬,是向往,是钦佩,可还到不上喜欢的境地。 但转念一想,自己又何尝不是和这几个丫头一样呢? 贾母在榻上听了,赶不迭说道:“什么和这个玩,和那个玩的,你们兄弟姐妹几个,俱是同一份骨血,骨头打断还连着筋的,如何就能说这个比那个好?” 老太太实在是怕了前几日的事情,如今赶紧出来打圆场了。 黛玉听了心里撇嘴,自己的小师叔就是比那个劳什子的宝二爷好嘛。 不过这丫头现在的怒气值不高,自然不会说出来自讨没趣。 贾瑜笑着接口道:“老祖宗,怎么突然就要去金陵了?” 贾母叹息道:“人老了,总是念着家的,如今好不容易得了闲,自然要回老宅看看住住,不能让房子断了人气。” 她这话也不假,虽然提前启程有宝玉黛玉这么一闹的关系在里面。 但是她自己在看过女儿贾敏之后,思乡之情也越发浓郁了,不想多待。 贾瑜想想说道:“咱们家在金陵的老亲不少,想必到时又是一番迎来送往。” 贾母的脸庞露出几许得色,说道:“咱们这样的人家,枝繁叶茂的,少不得有几只鸟儿托庇在树荫下,咱们帮他遮风挡雨的,他们自然得敬着咱们。” “老祖宗说得是。”贾瑜佯装作受教的样子。 他盘桓了几下手中茶盏,装若无意说道:“金陵族内的老亲众多,可有些闲着的?” 贾母一顿,显然没想到贾瑜问这个,她久居京城,平日里只顾高乐,哪知道这个。 鸳鸯父母都在金陵,显然平日里也有着书信联系,此刻见贾母不说话趁机补充说道:“金陵老宅那边事情不少,平常年节的也离不开人,族人们都有着自己的事务要做的,不过若说闲着的,也是有的。” 贾母疑惑道:“瑜哥儿问这个作甚?” 贾瑜拱手道:“老祖宗,这不是林姑父这边事情不少,我想着从咱们家里借调几个过来帮把手,也让外人知道咱们家是个抱团的。” 贾母老脸顿时露出了笑意,想着这个贾瑜终究还是顾着家的。 她一边搬了搬身子,让鸳鸯暂停了按摩,一边问道:“既然是如海用得上,那咱们家怎么也得帮衬帮衬,你看缺上几个人,赶明儿咱们登船前告诉我,我到了金陵就打发他们过来。” 一旁的贾敏听了连忙谢道:“娘,女儿替如海谢过娘了。” 这位贾夫人虽然心中疑惑自己怎么不知道这件事,但知道贾瑜和自己丈夫显然是一伙的,自然没有拆穿的意思。 贾母笑着说:“都是一家人,说什么两家话!” 贾瑜也不做思考,直接道:“老祖宗,我听说鸳鸯的爹娘就在老宅里,平日负责迎来送往的很有条理,不如把他们接过来。” 鸳鸯白皙的鸭蛋脸面色一变,显然十分意外这事情竟然牵扯到自己的爹娘身上。 鸳鸯的父母留守金陵,差不多就是管家的地位,已经是不低了。 贾母神色犹豫,显然不怎么舍得。 贾瑜思忖了下,又助攻了几句:“老祖宗,不是孙儿不知分寸,实在是这事情事关重大,不是个老成持重的放不下心呀!” 他吊了吊贾母的胃口,随后解释道:“陛下下旨让我们督查扬州盐事,如今已是完成的十之八九,只等到天使到来后,那些贪赃违法的,自然是该拿的拿该抓的抓。” “这空出来的盐商份额,自然也有咱们家一份。” 贾瑜笑了笑,摩挲了下温热的茶杯,说道:“这盐业之富,天下闻名。我也是想着不可假借于外人之手,必须要从家里面选个信得过的来坐镇才算稳妥。” 他抬起头,看了眼鸳鸯水润的眸子流出几分感激,笑着说道:“鸳鸯的父母都是忠心老实的,我看自然是再合适不过了。” 贾母这才点点头,扬州盐业的暴利自然无需多说,这么大的事情确实要个可靠的人来看管着。 她苍声道:“瑜哥儿,要不把你琏二哥也留在这里帮衬着,你看怎么样?” 在这每年动辄上百万两的银子面前,显然一向淡定的老太太也坐不住了。 往好听了说是谨慎,说得难听些,就是信不过鸳鸯父母了。 果然鸳鸯那点着几粒雀斑的明媚脸蛋微微一暗,有时候理解归理解,失落也是少不了的。 贾瑜沉吟片刻,想了想道:“如今连个架子都没搭起来,琏二哥纵然留下也没事情做,不如先和老太太一起前去金陵伺候着。” 他看了眼鸳鸯微微失落的俏脸,又开始了pua大法。 “等到以后台架子搭起来了,琏二哥倒是可以留下来做个管事的,查账什么的也不用频繁,金伯伯金伯母都是老实的,倒是平日里迎来送往的要琏二哥出马。只是我怕凤嫂子到时候会有意见。” 贾母摆摆手,没把这事放在心上:“你凤嫂子也可以直接跟着琏儿到扬州来,一同管着就是了。” 点了点头,贾瑜明面上装作认同。 实则心里笑道:以王熙凤那个性子,怎么能舍得下管家太太的威风? 若是来了扬州有实权还好,可贾琏又怎么会让王熙凤再骑到自己头上? 夫妻不和是必然的,只怕到时候二人要做一对异地鸳鸯了。 差不多商量的明白了,贾母这才安心点了点头。 看向前方身姿笔挺的少年,她欣慰的感慨道:“瑜哥儿也是个有能为的,不知不觉间就干出了这么大的事情。” 相形对比之下,饶是以她对宝玉的偏爱,此时也再难昧着良心说出什么别的话。 不是谁,都能为家里带来一笔几百万两银子的进项的。 第77章 《王风·君子于役》 从后堂出来之后,贾瑜和林黛玉一同向两人居住的小院走去。 雪雁在前方引路,实则两只耳朵偷偷竖起,聚精会神的偷听着。 细心的黛玉此刻没有发现雪雁的小动作,她裙裾下的步伐小小,正一步一步的向前蹭。 盖因为前方不远处就是当日和贾瑜拉钩约定的地方。 贾瑜状若无意的说道:“前些日子,和妹妹的约定” 黛玉小脸一红,立马打断道:“不许乱说!” 她小心翼翼的看了眼前方恍若未觉的雪雁,低声道:“小师叔放心,我都是记得的。” 贾瑜看她谨慎的模样,心下好笑,也配合的用着低低的声音说道:“我可是给林妹妹准备了礼物的,就是不知道咱们两个谁更用心了。” 黛玉星眸之中光彩闪动,听了贾瑜的话显然心情雀跃了起来。 一张精致的小脸微微扬起,不服输的对着贾瑜道:“那便比上一比好了。” 贾瑜神情一呆,从他这个角度看去,林黛玉的芙蓉玉面一览无余。 其实单看林黛玉的面相,她的气质应是有几分怯弱柔媚的,但此时她神情带着不服输的劲,明眸皓齿中多出了一点少女的精灵古怪。 令人望之则喜。 贾瑜不禁看着黛玉,喃喃出声道:“质傲清霜色,香含秋露华。” 他声音虽低,但终究被黛玉听见了。 小巧耳垂绯红间,黛玉只装作没听见,心脏噗噗直跳。 雪雁自从听了个‘妹妹的约定之后’,身后二人便是放低了声音,自然什么都听不见了。 这让她好似百爪挠心,心里痒痒的厉害。 好不容易走到了两人居住的小院之前,雪雁迫不及待的转身过来,大眼睛炯炯有神,想要从两人之间挖出点猫腻来。 贾瑜黛玉二人根本没注意到这小丫头的动作。贾瑜笑着对林黛玉说:“妹妹稍待,我去把准备的礼物给你拿出来。” 黛玉眸光闪动,说道:“小师叔,我去把准备好的东西取来。” 他二人竟似心有灵犀一样,不约而同说出了同一句话。 当下相视一笑,各自向自己院中走去,约定等下还在这里交换礼物。 雪雁懵懂的跟着自家小姐进了卧房,又看到黛玉从书案上拿起一卷书册,珍而重之的放在怀里,方才恍然大悟道: “小姐,原来这就是送给大爷的礼物呀,难怪小姐看都不让我看一眼。” 黛玉瞪她一眼,也不说话,径自出门而去。 雪雁在后面说道:“小姐小姐,等等我呀。” 黛玉步伐不停,回头说道:“雪雁,你先去准备热水,我等下回来要沐浴。” 言下之意是:你就别跟来了。 雪雁委屈点头,从后堂出来引路时,她就感觉自己好像是个多余的,而现在这种感觉越来越明显了 黛玉抱着书册,刚出了门就看见树下的贾瑜正在围着树绕圈圈。 她近前一看,原来是在和一只雪白的小狗玩闹。 那小狗身形灵敏,短短的尾巴甩的飞起。一边绕着树跑躲避身后主人的追拿,一边不时回个头来叫上两声。 贾瑜陡然间这一副天真活泼的样子倒是让黛玉轻笑不已。 她站到贾瑜身边,少有的不是很淑女的屈膝下蹲,双手撑腮,看着前方欢快跑动的小狗,说道:“兄长,这礼物我很喜欢。” 贾瑜在她一旁蹲下,看他一眼笑着道:“怎么不叫小师叔了?” 黛玉古灵精怪的说道:“你看看你,哪有什么小师叔的样子?” 贾瑜哈哈一笑,认真道:“那以后便叫兄长,听得倒是年轻一些。” 螓首轻点,黛玉语调轻快的应了一声。 其实她也是更喜欢兄长这个称呼,平日里尚且没有发现,如今一说出口,感觉比小师叔三个字来的更加亲切。 贾瑜看向她怀里的书册,说道:“这是我的?” 看到对方点头示意,他从黛玉手上将书册接过。 这是一本手抄的《诗经》,字迹娟秀又工整,下笔的显然是一位秀外慧中的女子。 贾瑜合上书册,看着黛玉欺霜赛雪的皓腕,衷心说道:“辛苦妹妹了。” 《诗经》全书将近四万字,不乏有各类生僻字,对于成年人来说也抄写起来也不容易。 黛玉能在他出城的几天里,手抄完全书,必定是加班加点,点灯夜战的。 看着贾瑜神色欣然,又对自己郑重的模样,黛玉心里也有几分高兴,她一把揽过正在前方呜咽,疑惑主人怎么不陪自己玩了的狗子。 葱白小手在狗子柔软的毛发间滑过,低声道:“兄长在外厮杀,妹妹只不过写了几个字,又有什么辛苦的?” 贾瑜不答话,默默翻动着《诗经》,凝视着上面的一笔一画,仿佛来到了黛玉秉烛伏案的身侧,看着她在认真抄写句读。 林妹妹侧目看去,只见贾瑜姿容俊美,五官深邃。 明明几日不见,眉宇间又多了几分铁马金戈的锐利,真称得上一句风采超群。 这份既锐利又儒雅的气度,哪里是前几日愤而摔玉的宝玉能比得上的? 黛玉心中满意极了,对于刚才分个高下的说法也抛在脑后。 她将小狗抱在怀里,起身关怀说道:“兄长,一连奔波数日定是累了,早点回去歇息。” 贾瑜正看到了诗经中的《王风·君子于役》这一篇,这是一首典型的闺怨诗,写的是妻子在家,等待夫君在外征战而归的情景。 这首诗倒是和贾瑜前几日的情景大致相似,凝神看去,黛玉在抄写本篇的时候显然也是格外认真,笔迹细节与其余几篇略有不同。 听到林妹妹的声音,他起身道:“还真是,之前尚没什么,如今一松下来顿时觉得疲惫了许多。” 一连厮杀数夜,回来后也没得休息,分别去了老师,林如海,贾母那里报平安,此刻他还真的有些累了。 伸个懒腰,扬了扬书中书简,贾瑜笑着道:“妹妹也早点歇息了,不要熬夜,我们明天再见。” 当下便转身进了院子,留下黛玉和怀中狗儿。 黛玉看向他的背影,轻声道:“兄长,你既然已经平安归来,我自然也能睡个好觉了呀。” 第78章 柳芳送来的枕头 第二天,贾瑜在码头上送别了贾母一众人。 在提醒过探春,务必要把当时写的信亲自送到薛家姐妹手中后,他方才安心离去。 贾瑜坐着林府的马车随黛玉一同回了林家。 正在房内坐定,突然宝柱从外面敲门而进,手中拿着两封信说道:“大爷,这是神京老亲寄来的信。” 贾瑜疑惑:“哪个老亲?这么远送来书信?” 宝柱神色不解道:“是理国公府上,一等子柳老爷寄来的。特意说明了要寄到大爷手里面。” 显然他也不是很明白,怎么理国公府和自己家成了老亲。 贾瑜听了更加纳闷,理国公与宁国荣国同为四王八公中的一支,身份尊贵地位崇高。 柳芳更是如今理国公府的当家人,若是写信,不应该寄给老太太贾母? 他接过书信,见上面火漆完好,显然途中没有人拆过,不由得心中一动。 连火漆都用上了,不像是什么简单的信件。 贾瑜破开火漆打开信封,书信内容不长,他没一会就已经看完。 思虑片刻又拆开第二封书信,里面直接掉落下一份盖了印章的空白职位文书。 上面写的职位是京营耀武营指挥千总,只待贾瑜签字,便可生效。 景朝的京营和前明的京营很像,采用的都是于谦在京城保卫战时设立的团营制。 京营设指挥使一人,下辖十二团营,合计约十四万人。 十二团练营由十二位勋贵侯爵、子爵掌握,称为都指挥使,每营另带有内监一人。 再往下就是千户,副千户,百户等官职。 此时景朝的京营指挥使(节度使)正是原书中的薛蟠薛宝钗的舅舅,王夫人的哥哥,王子腾。 而给他写信的柳芳,如今是十二团营中的耀武营都指挥使,手下管着一万多人,算得上实权武勋。 挥挥手示意宝柱出去,贾瑜独自一人静坐在房间内思考。 柳芳的来信写的很简单,大概意思就是听说了贾瑜在扬州所作所为心中佩服,他先是鄙视了一下盐商们的贪得无厌,又讲了下理国公柳家镇国公牛家俱是忠心为国的好臣子云云。 最后称赞了贾瑜少年英雄,柳芳很看好他,特地从耀武营中取了个千户的位置来,让他一展身手。 通篇下来翻译一下就是:听说你们贾家要发财了,能不能带着兄弟们一起发财,我愿意用京营千总的位置和你换。 对于心中的内容贾瑜没有太多意外,贵族们贪得无厌的嘴脸他早就看清楚了。 但是令他疑惑的是:为什么柳芳这么笃定他能够做主江南盐商的事情? 这封信,寄给贾母效果也是一样的,需知现在景朝讲究的是以孝治天下,贾母定下的主意,贾瑜还真就不好反对。 他摩挲着书桌上的镇纸,心中泛起一个猜测:或许柳芳并非是知道自己能做主江南事务,写信给自己而不是贾母,一是想要示好于自己,二是不想这件事早早泄露出去。 想到了荣国府里那个慈眉善目、佛口蛇心的王夫人,贾瑜心中顿时明悟。 他嘴角泛起笑容,正愁自己明面上的分量不够,这柳芳还真是在打瞌睡的时候送枕头。 当下叫来宝柱及身边的护卫,安排好一应事务,众人接了任务,各自领命而去。 扬州、舒家。 舒澜正躲在自己的闺房里,收拾行李。 这位少女年方二八,身姿如同抽了条的柳枝,发育的飞快。 胸前丰盈,腰下圆润,双腿修长,容貌俊美,眼睛眨动间满是狡黠的神色。 也难怪皇贵妃舒然听到宣文帝点自己这个侄女的名字时,第一时间想到的是进宫侍寝。 舒澜的颜色确实有宠冠六宫的潜力。 看着小姐在箱柜间翻找的模样,丫鬟春儿急道:“小姐,咱们非要这样不可嘛?” 舒澜头也不抬,贼兮兮道:“小丫头片子懂什么?大伯想要拿我去换富贵,我岂能如了他的意?” 春儿干巴巴的道:“可是,可是” 少女不耐烦道:“好了有什么可是的?咱们又不是真的离家出走,在外面住个几天,等他们心思变了再回来就是了。” 她一边将银票塞在包裹里,一边和小丫头耐心解释道:“我不是反对出嫁,只是对方如今连个媒人都没派来,大伯就要急匆匆的上赶着把我往外嫁,倒显得我对人家有多巴结似的。” 她语重心长,好似人生导师般说道:“春儿,你要记住了,咱们女人最忌讳的就是一边热,上赶着去倒贴,知道不?” 春儿被好一阵教训,委屈不已,低头帮着舒澜收拾行李,说道:“小姐,你怎么懂得这么多?” 舒澜洋洋得意,嘿嘿笑道:“你个小蹄子,你家小姐懂得多了去了。” 少女伸头贼眉鼠眼的望向窗外,看了周围几眼,又附到春儿耳边嘱咐道:“今天咱们先收拾好东西,等到明天一早吃完了饭,就溜之大吉!” 春儿听了,忐忑不已,担忧道:“小姐,咱们去哪啊?” 主仆二人从小到大,外出都是坐着马车,如今想要离家出走,连去哪里都不知道。 舒澜表情一滞,兀自嘴硬道:“去哪?天大地大,何处去不得?” 看到春儿似乎还想说话,舒澜提前堵住她的嘴说道:“哪里热闹咱们去哪,越热闹的地方,父亲大伯他们越不好找。” 春儿呆呆点头,“哦”了一声。 又拿起几件衣裳问道:“小姐,这些衣服要不要带上?” 舒澜小手一挥,洒脱道:“带什么带,你是怕大伯他们找不到咱俩?等到出去找个店家再买就是了。” 又想了想,小声道:“那些贴身的物事儿,还是带上,外面的我穿不惯。” 她最近发育的特别快,自过完年几个月时间,胸前那对就大了一圈。 如今舒澜穿着的俱是质地精良的丝薄棉垫小衣,若是穿着一些劣质的贴身衣物,胸前会摩擦的格外难受。 春儿点头应了,不再多说。 当下主仆二人默默地收拾着行李,静静等待明天的到来。 第79章 王熙凤:“多少?” 扬州、黄家 扬州知府郭正阳正在黄家府上做客。 他和肥头大耳的黄万金对坐在榻上,各自抱着几名妖娆美人,一边饮酒吃菜,一边闲叙。 郭正阳左手动作不停,一边在身下美人丰盈处流连忘返,一边忧心忡忡道:“那个老家伙软硬不吃,这可如何是好?” 黄万金呷了口酒,淡淡道:“郭大人都不知道怎么做,我又有什么办法?” 郭正阳神色愠怒,轻拍桌面喝道:“黄胖子,你以为我是非要拉你不可?” 桌上酒盅颤动,清澈的酒液流淌而出。 这动作幅度一大,连他身下婉转呻吟的美人都是动作一僵,止住了声音。 黄万金神色从容,惋惜道:“这可是上好的梨花白,这一下洒了多少出去?” 他拍了拍自己身侧的环肥燕瘦,示意二人去郭正阳那边服侍,不慌不忙道:“大人,法子我已经和你说过了,我又不是那诸葛孔明,如今能想出个点子已经不容易了,哪里有那么多的神机妙算?” 郭正阳神态一软,看着身边四名神态楚楚可怜的瘦马,他无奈道:“你那是什么馊主意?林如海是朝廷命官,今上第一科的探花,是那么好动的?” “还有林府家眷,你也休要再提,这是冒天下之大不韪!” 官场斗争,大家都讲究一个适度而为,当今天下上至阁老下至小吏,都严格遵守着这个潜规则。 若是你官面上斗不过我,就拿我家人出气,一旦开了先河那岂不是乱了套了? 黄万金嚼了嚼口中的鲈鱼肉,神态也不复之前的从容,语气不耐,急促说道:“那贾瑜小儿呢?你也动不得?” 他冷笑一声:“郭大人,看来你还是没有明白如今的局势啊,你我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如今已经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了!” “你以为我被拿下后,你还能得了好?” 郭正阳刚正的方型脸上满是纠结,事到如今就连身边莺莺燕燕的美人都已经提不起了半分性趣。 知道对方说的在理,他举起酒杯讷讷道:“我再考虑考虑” 黄万金冷笑连连,又蛊惑道:“四品知府,再往上一步就是六部高官,倒在这里你甘心吗?寒窗苦读十余载,如今好不容易有了荣华富贵,能福绵子孙,你舍得吗?” “郭大人,低头看看。” 郭正阳听了,下意识低头,正看到怀中美人脉脉含情的眸子盯着自己,粉润樱唇轻吐:“郭大人,救救奴婢把,奴家只想侍奉在大人身侧,不想被发去那教坊司啊~” 这几番攻势下来,这位知府哪里还忍得住,他恶向胆边生,咬牙切齿恶狠狠地说道:“干了!” 黄万金哈哈一笑,鼓掌道:“好!” 他探过身子,胖脸上的小眼睛满是狠厉说道:“郭兄放心,一应人手都由我黄家来出,不劳大人费心,郭兄只需要在事后将其定为市井斗殴即可。” 大棒说完了,他赶忙递上胡萝卜,又喂郭正阳吃了一枚定心丸。 郭正阳吞吞吐吐,迟疑道:“若是那小子闭门不出” “他如果出来,那就是市井斗殴,若是不出来,那就是入室行窃!” 黄万金恶声接话,他将酒盅里的梨花白一饮而尽,暧昧笑道:“我便不打扰大人雅兴了,先出去安排人手了。” 说罢看向四名扬州瘦马,说道:“都给我伺候好郭大人!” 随后笑着转身而去。 房门外,管家黄五早已经等在外面。 见到黄万金出来,黄五躬身上前汇报道:“老爷,人手都已经准备好了。” 黄万金嗯了一声。 他小眼睛眯起,露出骇人的光芒,上下扫视黄五,嗓音阴柔说道:“小五啊,这次你该不会再出什么差错了?” 黄五背上几欲生出冷汗,深深弯腰说道:“老爷放心,绝对万无一失。” 他小心翼翼补充道:“老爷,这次我会亲自跟过去,绝对不会出现任何问题。” 黄万金这才满意。 肥手拍了拍黄五颤抖的肩膀,他笑眯眯道:“老爷我最信任的就是你了。” “前边的两个管家,哪个不是一件事情都没做好就被老爷打杀了?” “老爷一直留着你,是因为我知道你和前面那两个废物不一样,你说对不对?” 黄五连连点点头,颤声道:“多多谢老爷赏识。” “嗯,下去,把事情做好。” 黄五如蒙大赦,这才转身离去。 黄万金一人站在门口,听到身后屋内传来断断续续的女人呻吟声,心中得意万分。 贾瑜小儿,这回你又有什么办法? 神京、荣国府 王熙凤一身绛红色的衣裙,放松的躺在椅子上,身材曲线起起伏伏,脸上妆容耀眼。 此刻听到身旁周瑞家的话语,她洁白贝齿咬住烈焰红唇,难以置信道:“多少?” 此刻恭敬站在王熙凤身边,回道:“那报信的说,就算少了算,一年怕也有一百万两。” “一百!万两?我滴个老天爷呀!” 王熙凤这次听清楚了,也彻底呆住了。 她痴痴的问:“一百万两银子,能把十个姑奶奶埋起来了?” 这老太婆此刻也是心中震惊万分,听了王熙凤的问话,居然在心里认真寻思了下,说道:“一百个奶奶估计也是够得。” 上次朝会上讨论盐商之事的时候,王子腾自然也是在场的。 他敏锐的从其中嗅到了不对劲的味道,下了朝会回去仔细思量了一番。 虽然没明白背后更多的深意,但是却想明白了一件事。 牛继宗柳芳两个人肯定盯上了这份扬州盐商这份产业! 他心头也火热起来,这种滔天的富贵哪个会嫌多? 想到自己侄女王熙凤的丈夫贾琏如今就在江南,他赶忙安排自家下人来荣国府打听消息。 若是能插上一脚,分上一杯羹,岂不美哉? 现在周瑞家的向王熙凤汇报的正是这件事。 王熙凤想到这一百万两银子堆成高高的银山摆在自己面前的模样,心下顿时火热难耐。 她红裙下笔直纤长的双腿交缠在一起,一对酥翘浑圆的臀儿使劲往椅子里挤了挤,恍如梦呓般说道: “贾琏竟然有这么大的能为?” 第80章 女扮男装的舒澜 周瑞家的面色一滞,神色不甘但又不得不解释道:“听说是东街口的瑜哥儿弄来的,王老爷问的是二爷以后能不能插上手。” 王熙凤闻言,火热表情顿时冷却了下来,她之前以为这一百万两是贾琏搞来的。 心中已经在盘算着怎么瞒着老太太和王夫人,吞下些银子充实小金库。 如今听了回答,顿时有了种银子不翼而飞的失落感。 王熙凤辛辛苦苦担着风险,在外面放利钱,一年拢共也才几千两银子,好的时候将将过万。 这一百万两,岂能不动心? 她神色恹恹道:“这么大的生意,那瑜哥儿难不成是个傻子?放着自己的人不用,用咱们家二爷?” “二爷的性子你不知道?那瑜哥儿能放心的了?” 周瑞家的先前被贾瑜整治过一顿,心中既有怨恨,又有畏惧,听了这话也不敢回。 却又听到凤姐自言自语的声音:“不行,这事情姑奶奶要是不知道也就算了,如今知道了怎么能瞪着眼看它飞走?” 王熙凤急忙动了动自己聪明的脑瓜,琢磨怎么能从中分点利润出来。 但她虽然为人精明长袖善舞,却谈不上什么大智慧,此刻脑袋里胡思乱想了半天,竟只想到了一手‘美人计’! 凤姐慌慌张张的想将这个荒唐念头压了下去,但有时候越不去想就越容易想。 不知不觉间,竟幻想到贾瑜站在自己身前,如狼似虎居高临下的望着自己。 她小腹一热,惊觉身下有些异样,赶忙从躺椅上起身,跑去了里屋,独留下费解的老婆子。 奶奶这是做什么去了? 千里之外的贾瑜显然不知道这对主仆的对话。 他此刻正在准备今天的兵器铠甲。 柳芳的来信让昨天他和王怀川讨论的将计就计之法有了用武之地。 有官身和没官身,在古代真的是天壤之别! 一介布衣,死了也就死了,即使他是荣国旁支,王怀川学生也没用。 但是堂堂京营千户,当街遇袭,就不是这么简单的事情了。 自己的铁铠虽然前些日已经送给了石壮,不过这并不影响,因为这副铁铠也不适合在城内穿出去。 穿的满身盔甲,套在铁壳子里,傻子都知道你不对劲。 贾瑜今天穿的是一副贴身的软甲,论起防御力自然不如军伍战甲,但是城内是拿不出那种数石强弓的。 打起来更多的都是刀剑劈砍,如此算来也是勉强够用了。 紫鹃纤纤玉指拂过软甲,面容幽幽道:“大爷,非去不可?” 上次出城,也是她二人为贾瑜着甲,但是那时候不管怎么说,铠甲看着就是个坚实的。 如今这软甲薄薄一层,防御力感觉就大不如前,紫鹃又怎么不会担忧? 碧蕊清脆声音此时也低落了下来,说道:“我倒没听说过哪家的主子自己上阵杀敌的?” 小丫头继续埋怨道:“偏生我家大爷最是个逞能的。” 贾瑜手指刮了刮碧蕊细嫩的脸蛋,笑道:“谁说没有主子亲自上阵的,不仅有,人家地位还比我高得多呢!” 看到两个丫头一脸不信的样子,贾瑜笑嘻嘻说道:“阿斗尚在襁褓里,就能在长坂坡七进七出,我如何不行?” 碧蕊气急反笑,她平日里最喜欢看戏,自然知道这三国桥段。 当下脆生生回怼道:“阿斗骑在赵子龙身上,大爷骑在谁的身上?” 贾瑜想说,我现在就把自己骑得马改名叫赵子龙也没问题。 但想了想九泉之下的赵云估计不会同意,也就作罢。 他柔声说道:“你们放心,我可是最惜命的。就像上次看着吓人,我不是也全须全尾的回来了?你们两个在家里好好待着,等大爷回来。” 碧蕊不服,上次的事情他早就和宝柱打探过了。 虽然宝柱口风严,没露出太多消息,但她还是从一众护卫口中得知上次只怕死了不少人。 但紫鹃却制住了小丫头,她为贾瑜穿上最后一层外衣,明眸如水。 轻声说道:“大爷在外面自有操持的事情,我们两个小丫鬟帮不上什么,也只能为大爷多多祈福了。” 贾瑜心下生出感动,他不再多言,大踏步走出房门。 温柔乡是英雄冢,这句话真是没错。 舒家这边,舒澜春儿主仆二人也开始了自己的离家出走计划。 舒澜性格洒脱,一旦下定了主意就断无更改的可能。 任凭小丫头再三劝说,依旧没用,仍然坚持自己的想法。 她先是随便找了个借口支走了舒家后门的几个婆子,随后带着小丫鬟从后门慌慌张张的溜了出去。 主仆二人心中有鬼一路飞奔,脚步匆匆的疾走了差不多一炷香时间。 舒澜这才拍着挺翘的胸脯,光洁的额头上香汗点点,微微喘息说道:“好好了,差不多了,先休息一下。” 因她性子活泼,平日里常与丫鬟们在后宅做些游戏,斗草、毽子、蹴鞠都玩过。 体能在同龄人里已经算是特别好的了。 小丫鬟春儿刚才一路小跑,跟在自家小姐后面。此刻已经连喘带咳,说不出话来。 舒澜拍了拍春儿后背,大大咧咧道:“看你这娇弱的样子,平日里真该多和我运动运动。” 她将春儿背上的包袱一把拿过来,背在自己肩上,迈动着两条修长有力的大腿,在前方领起路来。 不知道去哪里也无所谓,舒澜不是怕生的。 她随手在街上行人里找了个路人,问清扬州最繁华的地方后,便溜溜达达的朝着东关街走去。 说实话,舒澜自己都没想到离家出走的计划这么顺利。 如今天大地大,她带着小丫鬟自由自在,不像平日里自己出个门约束众多。 此刻已经情不自禁的哼起了小调,手中折扇随着调子轻轻拍打,心情显然格外美丽。 今天出门时候,舒澜特意穿的是一身男装,不施粉黛的脸上俊俏白皙,黑发束起扎在头上,身型修长。 此刻带着小丫鬟行走在熙熙攘攘的扬州城里,一身白衣的她还真有几分浊世佳公子的味道。 第81章 三倍于其,优势在我 扬州、东关街。 舒澜坐在酒肆里,好奇的要了一碗米酒。 春儿坐在她对面神色为难,小脸皱巴着哀求道:“小公子,别喝酒了好不好。” 舒澜嘿嘿一笑,俏脸露出贼兮兮的样子,却丝毫没有破坏身上的风流气质,狡辩道:“点了酒,哪有浪费的道理?” 春儿苦兮兮道:“可是公子,万一喝醉了怎么办?” 少女满不在乎,刚想反驳,倏尔眼珠一转,狡黠道:“这么点酒怎么能醉?你要是实在担心,不如咱俩一人一半好了。” “啊?可是公子我没喝过酒呀” 春儿听了纠结万分,她也害怕自己会喝醉呀。 “小丫头,没喝过酒有什么?喝醉了有你家公子在呢,再说了要是你家公子不管你,这不是还有我们呢吗?” “就是就是,来爷家里,爷帮你醒酒,哈哈哈。” 接口的却是两个邻座的青年,这二人身材不壮,但坐在酒肆里却一副袒胸露背的样子,几道浅浅疤痕预示着不像是什么正经人。 显然是看中了春儿的颜色不错,喝了几口酒便不知轻重调戏起来。 与其同桌的还有几人,也在默默喝酒。 春儿胆子小,听了这话也不敢还嘴,只低下头装作无事。 但是舒澜怎么会惯着这两个不三不四的人? 她先看了下自己位置,自忖如果闹起来可以率先带着春儿跑路,到了人来人往的大街上,谅这几个人一时半会也追不上来。 当下大声回击道:“哪来的两条野狗?不在狗窝里待着跑到这学人喝酒?光天化日的就这么不知羞耻?” 说完小手还在鼻前故意扇了扇,笑道:“哎呀,店家你这好好的酒都被狗糟蹋了!” 舒澜换了男装,本就生得唇红齿白让人心生好感,再加上又是无辜的一方。 这番话一说出来,配上她活灵活现的样子,酒肆里的人顿时哈哈大笑起来。 那两个无赖泼皮眼珠一瞪,虽然口中有更腌臜龌龊的脏话,但此时说出来感觉自己又要掉了面子。 当下说不过,就想动手。 身旁一位年长者制住他,低喝道:“忘了正事了?老实点!” 二人这才不情不愿的停下来,嘴里兀自低声骂骂咧咧。 这年长者正是黄府的管家黄五,他带着几个黄家豢养的无赖泼皮,提前观察好了贾瑜今天大摇大摆的出府,于是沿着线路提前来到东关街等他。 东关街口上的酒肆,茶摊,点心铺子,各个地方俱已经埋下了黄家的人手,合计有五六十人之多。 刚才止住了这两个无赖,一是围杀贾瑜这样的大事在前,无心他顾;二是对面的公子衣着不凡,看着也有几分眼熟,显然也是个有势力的不好招惹。 权衡之下,黄五自然不愿意多事。 舒澜得意万分,但机敏如她早在开口的时候,就已经浑身绷起,时刻注意着对方动向准备跑路。 此刻见到泼皮服软,却不曾大意,将黄五的话直接听在耳中。 ‘这几个人还有正事在身?肯定不是什么好事!’ 舒澜心里想着,对于这几个的关注更不敢减少,眼神一直偷瞄着对方。 未顷,就在舒澜将要离开的时候,突然注意到这几个家伙跃跃欲试起来,更有人已经从桌下取出了布包着的长条。 她心里一个机灵,沿着对方的目光望去,发现注意的对象不是自己,而是一个在街上闲逛的俊俏少年。 心中霎时明白了对方所谓的‘正事’。 随着刚才喝的一碗米酒淡淡酒意上涌,舒澜想到了戏文里的花木兰、红拂女等女中豪杰,脑袋一热顿时也顾不得什么了。 她一把拉起对面的春儿,从酒肆中冲出,大声道:“这位公子,有歹人,快跑!” 贾瑜带着宝柱石壮两人,好似在出游逛街,实则他身后有二十名汉子暗中跟随。 步入东关街口的时候,他就已经冥冥中产生一种预感,还不待仔细观察,就听到旁边店家里传出一声清脆声音,给他预警。 循声望去,却是个俊美非凡的公子哥,带着个丫鬟在给他示意。 黄五等人已然蓄势待发,此刻见到舒澜预警,心中暗呼一声:“要糟!” 事到如今,他也等不及贾瑜再往前走了,索性大喊一声:“兄弟们,动手了!” 直接招呼起埋伏众人冲出,生怕被贾瑜跑了出去。 黄家在周围埋伏的众人听到号令,纷纷冲出,当先的几个面容凶厉,隐含杀气的汉子直接从手中甩出几挂点燃的鞭炮。 噼里啪啦之声不绝于耳,这几挂鞭炮轰鸣起来。 东关街上原本熙熙攘攘的车马受惊止步,马匹嘶鸣之声阵阵,周围的百姓也是喧闹不已,个别机灵的连忙闪避,给他们隐隐空出了一片地出来。 “杀!” 趁着这一片乱象,这五六十个汉子纷纷抽出刀刃,前后包夹,直冲贾瑜而来。 舒澜主仆二人一脸懵逼,此时饶是舒澜心再大,看到这番喊打喊杀的景象也是惶然无措。 她呆立在原地,一时间也不知道往哪里跑。 看到这明显是吓呆了的二人,贾瑜拽起舒澜双手,一把将这个木头和春儿拉了过来。 入手之时只觉温软滑腻,但贾瑜来不及思考这怪异手感,他将春儿和舒澜两人护在身后。 随便安慰了句说道:“兄台别怕,我早有准备。” 继而转身抽刀,直面应敌。 看到身前众人气势汹汹的模样,贾瑜拔出腰侧悬挂的雁翎刀,沉声下令道:“抽刀,列阵!” 随着他一声令下,原本隐在人群中的众多护卫纷纷‘蹭’的一声拔刀而列,蓄势待发。 这些人前几日刚才大战过私盐贩子,如今手上都是见过血的,这么陡然列阵,气势雄浑阵容肃杀。 众泼皮领头的雄壮汉子见此,眼眸一缩,下意识道:“不好,这是有备而来!” 黄五站在汉子身边,听了这话怒声道:“怕什么?他左右不过一二十人,我们三倍于他,如今优势在我!” 当下越过汉子直接指挥道:“小的们,直接给我冲过去,斩首贾瑜者,赏百金!” 他话音落下,一旁众人目光更加热络,手持利刃,贪婪的看向贾瑜。 第82章 腰横秋水雁翎刀 贾瑜沉声喝道:“尔等敢当街袭杀朝廷命官,罪在不赦!” 他面无惧色,手中雁翎刀一挥,率先冲向迎面而来的黄家一众。 只见寒光一闪,凛冽的刀锋划过,最前面的泼皮已然惨叫倒地,捂着脖子无力挣扎。 汩汩鲜血从他的脖颈处激射而出,异常骇人。 见到这番局面,后面四个汉子对视一眼,同时冲了上去,他们显然是发现贾瑜不好对付,要一拥而上。 贾瑜神色凛然,不见半点惧色。 他身形转动,迎着那四条或劈或砍或捅或刺的闪烁刀光,青衫腾挪之间,已是连躲了右方的两刀。 左边剩下的两个泼皮手中大刀猛砍,目光狰狞喝道:“死!” 贾瑜刀随身动,借着先前闪避动作,手臂力气去势不停,寒锋从下而上,昂扬直起,若青龙出涧。 ‘呛啷’一声,竟是一刀将那两把长刀挑翻在地。 贾瑜目光冰寒,刀把翻转,手中刀锋再次直奔这几人的脖颈处扫去。 下一秒左边二人闻声倒地。 右边两人肝胆俱裂,瑟瑟发抖之际,正欲退后。 贾瑜哪里会放的他们走? 他腰身发力,右手紧握刀把,继续挥砍,毫不在意两人挣扎求饶的眼神。 寒光闪闪之间,不过几招下来。 专攻手臂的贾瑜就已经如同先前那般,将两人绵软无力的手中长刀挑飞。 随后动作不停,三下五除二的便是毫无花哨的几刀,送了两人一同上路。 不过霎那之间,就已经连杀五人,此刻贾瑜青衫之上血斑点点,仿若盛开之梅花。 他手中雁翎刀沾染了几人血迹却不见脏污,丝丝猩红血液沿刀身流淌下来,凶威毕现。 一时间,不要说身侧早早作鸟兽散的百姓群众惊呼连连,大为惊奇。 就是前方原本气势汹汹的黄家众人,此时也是面现畏惧瑟缩不前。 这是何人,竟如此勇猛? 不是他们胆小,实在是贾瑜这兔起鹘落的几刀实在太过流畅。 从旁人视角来看,少年身姿矫健,面对周身袭来的几名敌人,却不见半分畏惧。 手中长刀仿若穿花之蝴蝶,解牛之庖丁,谈笑之间迎刃即解,动作潇洒之余却杀气满满。 明明是彼此搏命的砍杀,却又给了众人一种酣畅淋漓痛快万分的感觉。 简而言之,就是又帅又强! 舒澜站在后面,看着贾瑜一番动作已是目眩神迷,初始的畏惧已然不见,仿若迷妹一般呆呆说道:“大将南征胆气豪,腰横秋水雁翎刀。” 此情此景,与这诗句何其相似? 贾瑜得势不饶人,他宝刀一抬,沾血的刀锋直指自己面前战战兢兢的黄家贼众,下令道:“一个不留!” 身后众人顿时齐声喝道:“是!” 当下纷纷冲向前方,将已渐现颓势的黄家贼众团团围起。 不过一炷香多的时间,黄家众人已经是无力抵抗了,此时他们脚下已经倒下了三十余具尸体,抛去一些临阵脱逃的,如今只剩下十几个人负隅顽抗,也被贾瑜众人悉数擒下。 扬州城里原本最是繁华热闹的东关街,此时已经是血水横流,腥气直冲天上,恍若屠宰场一般。 原本那些大着胆子在一旁观看的群众,也是一个个捂着口鼻干呕不止。 贾瑜也是强压着心下的恶心,这和前几日他在城外截杀私盐又不一样。 那时候他是在码头渡口拦截,脚下的滔滔河水会不断将尸体血水冲走,若论起场面之惨烈,远远不如今天。 见到大局已定,他先安排石壮前去扬州府衙报信,又在身侧几位亲兵护持下,向前走去。 那领头的汉子见他过来,歇斯底里的挑衅道:“来啊!来啊!狗贼!某岂会怕了你?” 这人面容呆滞,眼神无光,显然已经是破了胆了。 贾瑜懒得废话,一刀送入心脏,让他彻底安静下来。 他看向最后方被捉拿下的老者,用那死去汉子的衣物擦拭了下雁翎刀,沉声说道:“你是黄万金的什么人?” 黄五惨笑,空气里逸散的血腥气让他咳嗽不止:“我?我不过平平无奇一老叟罢了。” “平平无奇的老叟能招徕这么多人,这么多兵刃,刺杀于我?” 贾瑜冷声反问,看见老者不回答,他胸有成竹笑道:“你不说便以为我不知道吗?你不是黄万金的哪个亲信,还能是什么?” “看你身材瘦弱的模样,也不像是个能提动刀的,想来要么是那猪头的管家,要么就是他的狗头军师!我说的可对?” 贾瑜将宝刀插入鞘中,也不在乎身下脸色巨变的黄五,继续说道: “我知道,你现在还嘴硬着,无外乎是想着把这件事定为两家仇杀,从而借机脱身,毕竟你手无寸铁,公堂之上大可以说一句被裹挟而来的,是也不是?” 贾瑜俯下身,干净白皙的手拍了拍黄五木讷呆滞的脸庞,似笑非笑道:“老爷子,仔细想想黄万金是个什么样的人,你肯定比我了解的。” “就算你真的从公堂上活着出去了,他能让你看见扬州城明天的太阳吗?” 黄五干枯的脸上嘴唇翕动,哑声说道:“你想说什么?” 他承认,贾瑜说的在理。 昨日黄万金吩咐他办事时目光中的狠毒犹然历历在目,他就算真的在公堂上洗脱了嫌疑,依照黄万金的性子,大概率也要步前两位管家的后尘。 贾瑜温和一笑,看着黄五说道:“我要你在公堂上指认黄万金,今天的这一切都是他安排的!” 他不待黄五作答,便从胸前衣襟翻找出一份文书,置于黄五眼前沉声说道:“看清楚了,这是本官的任命书,上面加盖了五军都督府和京营的大印!” “黄万金胆敢当街派人,刺杀朝廷命官。等下只要坐实了这件事,他便是有天大的手段,也飞不出我的五指山!” “到时候,你也可以在九泉路上有个伴!” “这份万无一失的买卖,你做是不做?” 黄五猛然一咬牙,他想起了昔日黄万金对自己的肆意欺辱,那肥胖的身躯踩在自己脸庞上的感觉终身难忘。 此时看向那盖了大印的公文,和周边林立的刀锋,他干涩的说道:“大人,我做!” 第83章 公堂之上 扬州的府衙公堂,久违的热闹了起来。 实际上扬州作为一府之地,下辖有各县,一般的案情都被手下的县衙处理了,很少有闹到知府公堂的大案。 但今日贾瑜之事, 一是发生在扬州最为繁华的东关街,又是当街杀人,性质极为恶劣。 二是贾瑜虽无功名在身,但他老师师兄没有好惹的,一般的县令哪里敢判? 所以黄万金在设计之初,直接就是要知府郭正阳接过此案,实在是因为旁人都不太够格。 郭正阳坐在公堂主位上,其下是扬州同知和通判二人,侧方另坐有旁听的二人,其一正是贾瑜的师兄,两淮巡盐御史林如海。 另一人身穿绯袍,头戴黑色乌纱帽,此人正是江苏布政使司左参政,从三品的地方高官,比起郭正阳的四品知府还高上半品。 郭正阳今天神色严肃郑重,绣着云雁的官袍穿在身上,搭配着刚正的国字脸,不了解的定然会以为这是个清明好官。 他一拍惊堂木,先声夺人道:“堂下何人?还不报上名来!” 贾瑜拱手作揖道:“先宁国之后,神京人士贾瑜,参见上官。” 郭正阳气息一窒,他原本是想着压着贾瑜一头,直接让他下跪见礼的。 今下景朝虽然没有规定百姓必须行跪礼,但是来到这公堂上的,还真就很少有从头站到尾的硬汉子,久而久之在公堂上行跪礼的反倒成了常态。 但贾瑜这一句宁国之后,倒是将郭正阳反将了一军。 他只能不咸不淡的说了句:“公堂之上,不分勋贵黔首。” 转而说道:“光天化日之下,尔等竟敢于扬州闹市当街杀人!目中可还有半点朝廷法度?本官问你,你为何与那街头泼皮在闹市械斗?” 这算是比较常规的审案法,先是用朝廷法度压一压你的气势,随后看似质问贾瑜,实则暗中转移了论点,直接将人定性为青头无赖间的械斗。 一般的百姓进来,气势一弱,根本注意不到这些细节。 但贾瑜根本不理他,这种对付市井百姓的手段他完全无视,直接回问道:“郭大人,古今天下,岂有从受害者一方寻找动机的治狱法子?” “彼辈于闹市之中,手持兵刃欲刺杀于我,乃当街百姓亲眼所见,当街人证不计其数,此为板上钉钉之事实。” “郭大人开堂后不去审那凶人头目,反欲问责于我,不知是何居心?” 郭正阳这番提问,和几百年后的“不是你的错你为什么扶”经典疑问有异曲同工之妙。 后世而来的贾瑜自然不会上这个当。 当下门外围观的人群议论纷纷,各个点头,觉得贾瑜说的有道理。 更有一声清脆声音说道:“说得好,太好了!” 众人纷纷侧目看去,见到说话之人是一个身穿青衣唇红齿白的俊俏公子,身侧还有一个唯唯诺诺低着头的丫鬟。 有些当时在东关街现场的人认出来舒澜,为周围人科普道:“就是这位公子不顾自己,率先示警的。” 众人方才恍然大悟,原来这是人证来了。 舒明两眼一黑,虽然舒澜女扮男装,但他还是一眼就认出来这人正是自己的侄女。 当下顾不得太多,急忙将舒澜拉到自己身边,低声喝道:“澜儿!你怎么自己跑出来了?” 舒澜讪讪一笑不说话,自己的离家出走居然被大伯在扬州官府给拦住了 这就好比后世家长在公安局发现了自己离家出走后跑来看热闹的小孩,有够尴尬的 舒明叹气,眼下实在不是说话的时候,只能严肃说道:“从现在开始你就站在我身边,哪都不许去,听到没有!” “听到了”舒澜语调拖得长长的,不乐意的回道。 眼见群情汹汹,最关键是身侧的江苏参政也在微微颔首,显然认同贾瑜的话。 郭正阳只得一拍惊堂木,大声喝道:“肃静!” 两侧衙役听了命令,随之镇压百姓议论,齐声跟着喊道:“肃静!” 郭正阳深呼一口气,见到勉强控制了局势,下令道:“堂下众人,哪个是泼皮头目?” 他看似发问,实际眼睛只直勾勾盯着黄五看,显然是在示意他赶紧起来说话,甩脱嫌疑。 黄五看见他殷切眼神,冷冷一笑跪下道:“大人,我名唤黄五,泼皮头目正是在下。” 见到一切顺利,郭正阳压住自己勾起的嘴角,装作正经道:“你有何话说?” 按照之前的计划,黄五只需要一问三不知,找个借口把问题全推到死人身上去,他在公堂上配合一下,这案子也就不了了之了。 黄五恨声道:“当街行凶,刺杀贾公子,确是老朽指使!” 没顾得门外骤然而起的轩然大波,黄五抬头看着慌张的郭正阳怨毒道: “小人犯了这等泼天大罪,不求宽恕。只是小人背后尚且有人指使,此人若是逍遥法外,小人地狱之中也难以瞑目!” 郭正阳此刻冷汗已经涔涔而下,这不对呀? 他咽了口唾沫,艰难道:“幕后主使何人,你且说来,自有本府厘定。” 黄五迫不及待接道:“这幕后之人,就是小人的家主,扬州城里的大盐商,黄万金!” 不管接下来如何,说出黄万金名字的瞬间,他心胸骤然开阔起来,往日里的种种屈辱,尽皆涌上心头。 他按着贾瑜路上教的话,大声说道:“黄万金乃城内盐商头目之一,数日之前因贾公子提出盐法改制增产一事,反对不成便暗中怀恨在心,特意吩咐小人买凶杀人!买凶的一应钱财,尽在小人宅院树下,大人可自行验看!” “原来如此!我看这回是八九不离十了!” “盐法改制增产,你们可听说过?” “没听到这人说了?被那黄万金给反对了!咱们上哪听说去?” “这一增产,那价格是不是要降下来了?” “你这不是废话?现在的盐太贵了。” 堂外众人议论再也止不住了,就连维持秩序的衙役们,此刻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仔细聆听这重大消息。 食盐的重要天下人皆知,上到王公贵族下到平头百姓,都是少不了它,可以说盐就是低配的白银,与他们自己的日常生活,也是息息相关。 此刻听了黄五的交代,众人顿时脑补出了这样一幕: 贾瑜造福天下,研究出增产食盐的秘法。 但黄万金为了一己之私利,为了继续垄断暴利,暗下杀手想要加害贾瑜。 这么一说,黄万金,还真是该死啊! 第84章 天子剑 郭正阳已经是不知道第几次在擦拭汗水了。 感觉从开堂到现在,除了自己拍打惊堂木这个动作之外,每一步都和先前计划的不一样。 他看向堂下群情汹涌的众人深感头痛,但也隐隐庆幸黄五没有把自己攀咬出来。 正想着要不要再喊一声肃静。 只见一旁坐着旁听的林如海站了起来,此刻拱手朝着堂外躁动的诸人道: “各位父老乡亲,本官是今任两淮巡盐御史林海,由圣上钦点,负责扬州盐务之事,诸位且听我一言。” “黄五先前所言,确有其事。但也请诸位父老放心,贾瑜公子所提的新式治盐法已在实验,再过几天即可出结果。” “倘若真是于国于民有利之法,本官在此保证,任何人都不能阻止新法之推行!” 听到他这番落落大方堂堂正正的发言,围观的百姓纷纷鼓掌。 “好!林大人是个好官!” “太好了,以后盐价总算能便宜点了!” “要是新法成了,小人愿意在家中供奉贾瑜公子牌位!” “不错,算我一个!” “俺也一样!” 最后这句话,是宝柱趁乱在人群里大声喊得结果竟引得众人纷纷响应。 舒澜脸色涨红,也要张嘴说点什么,结果看到自家大伯不善的眼光,只能强行将跃跃欲试的心压了下去,小声嘀咕道:“俺也一样” 黄万金咬牙切齿目眦欲裂,他想说点什么,但是周围百姓恶狠狠的表情让他瑟缩难言。 郭正阳叹息一声,此刻他也无法再做回护,只能一拍惊堂木,喝道:“黄万金何在?将黄万金带上来!” 两个衙役一左一右,按着黄万金来到堂中。 郭正阳还没来得及说话,贾瑜在一旁冷笑道:“黄掌柜,公堂之上怎么目无礼法?” 他左腿一用力,将黄万金踢翻在地,双膝直接跪下。 黄万金正想挣扎,但两侧衙役按着他动弹不得。 只能不甘心质问道:“你自己不曾下跪,又有什么资格让我跪下?” 贾瑜转身,对着门外百姓和煦一笑,说道:“我不跪,是因为我生的正直,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 “你与我不同,且不提指使杀人一案,就冲着你这脑满肠肥的身子,不知道压榨了百姓多少血汗!” 他目光转而冰冷,指着跪在地上的黄万金,声色俱厉,语气铿锵如金石互击。 “你身上的绫罗绸缎,平日里的山珍海味,那个不是天下万千百姓供养的?” “此刻来到这扬州公堂,你这肮脏龌龊之人,岂不是凭白玷污了府衙清白?依我看你不止要下跪,还要磕上三个响头!” “你!你!你!” 黄万金气急,粗短手指指着贾瑜颤动,胸肺咳嗽不止,直欲要喷出血来。 舒澜再也忍不住了,她一把将大伯舒明制止的手掌按下,大声呐喊喝彩道:“贾公子说的太好了!贾公子心念我等百姓,我恨不能以身做牛做马,以报公子大恩。” 宝柱准备好的台词都没来得及念,此刻不由一愣,大爷还安排了别人? 但是他反应的还算快,立马接上话:“公子心念我等小民,实在是古来罕见的大善人!” 身边百姓被他俩鼓动起了情绪,也纷纷大声附和。 直接将贾瑜夸成了唐僧一般十世修行的大善人。 舒明叹息不已,他算是看明白了,自家的这个侄女如今一颗心都挂在贾瑜身上了。 他看向一旁的丫鬟春儿,眼神探询:你家小姐今天怎么回事? 春儿委屈坏了,只能瘪着嘴摇头:我也不知道呀 郭正阳不得已,再拍惊堂木,喝道:“肃静!” 纷杂声音渐渐止住,只是显然这次效果远不如上次来得好。 郭正阳皱着眉头,装作大公无私的模样说道:“公堂之上,只谈公事!盐法安排,尔等自去寻巡盐御史,接着审问东关街械斗一案!” 再这么鼓吹下去,贾瑜要成圣人在世了,还怎么偏帮? 郭正阳起身,对着黄万金怒目而视:“本官问你,你先和贾瑜发生口角,后又指使黄五买凶杀人,此事可为真?” 他看似怒不可遏,实则手指在桌案上轻轻敲打,示意黄万金先行认罪。 在古代买凶杀人和杀人大有不同,郭正阳此刻暗示黄万金认罪,他就会在判决书上标注教唆之嫌,再加上贾瑜没有功名官身,这案子就会注定不了了之。 这也是为什么黄万金事情败露遭到黄五指证,尚且留有底气的原因。 黄万金肥厚手掌捏紧,不甘道:“小人认罪!” 郭正阳欣喜点头,指着他怒喝道:“真是无耻之尤!贾公子心念百姓,你竟为一己之利益,欲加害于他!” 他又转过头,看向贾瑜笑道:“贾公子,你可还有话要说?” 这就是例行走个过场了,下一句他就要正式宣判本案。 黄万金得意看向黄五,此时他心头最为恼恨的不是贾瑜,反而是这个管家黄五。 他嘴唇翕动,无声说道:“蠢材!” 还不等他再得意,突然听到贾瑜说到:“且慢,我有话说!” 大开了一番眼界,此时正要起行的左参政杨怡停住,他看向身侧林如海,发现对方似乎早就知道,此刻坐在原位上一动不动。 “如海,你这小师弟还有什么花招?” 林如海抚须而笑:“杨兄静待片刻便是。” 杨怡是和他同一科的进士,林如海是当科探花,杨怡则是当科榜眼。 他二人当初一同被宣文帝派往江苏,埋下日后治盐伏笔,林如海七品官职,品秩虽低却权利重大,杨怡从三品但无治政实权,两人互为犄角。 当初贾瑜劝说沈参前往江南也正是用的他二人举例。 杨怡无奈,复又坐下。 只见贾瑜从身前衣襟处拿出一卷公文,清声道:“唆使人手买凶行刺朝廷武官,不知道郭大人该如何量刑?” 郭正阳黄万金心下一突,顿生不妙之感。 不待知府郭正阳回话,黄万金先出声反对道:“一卷公文谁知真假?没有凭证郭大人岂会轻信?” 贾瑜笑笑,正欲展开露出公文下方的五军都督府大印, 突然听到堂外一句厉喝:“狗胆包天!公文不够,某手中天子神剑,上除奸邪,下斩奸佞,可够了?” 第85章 持天子剑,行天子命 众人循声望去。 只见来人同样是一身画着云雁的四品绯红官袍,嘴角上挂着两撇精明的小胡子,看起来是个干练的。 令人瞩目的是,他一手拿着镂刻龙纹的剑鞘,一手提着宝剑,剑柄红穗悬挂,锐气逼人! 此刻这把不世神剑已然出鞘,可以看见雪亮的剑身上篆刻有细小的铭文,剑刃霜寒,寒光闪烁。 这人步入公堂之上,环视一圈,毫无惧色。 大声说道:“本官乃是金陵知府宋远亭,奉皇命至扬州协助王公、林如海大人监察盐务!” 他声色俱厉,就差指着郭正阳的鼻子怒骂道:“本以为王公麾下英才众多,区区盐务不过手到擒来,如今看来,却是英才蒙难,小人当道!” “临行之前王公有命,将天子剑交予贾瑜贾公子,代行天子之命以正风气!” 宋远亭转身,归剑入鞘,双手捧上柔和说道:“请公子接剑!” 贾瑜凝视天子剑,近看时,剑鞘上的鎏金神龙栩栩如生。 繁复的铭文,精致的匠造,无一不彰显着这把神剑背后的煌煌权势! 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持此剑者,行走四方,如见天子! 他心中闪过几丝对权力的热络,先是将手中公文放在一边,随后双手抬起,躬身接剑。 朗声道:“草民贾瑜,蒙天子信重,恩师厚望,今日接此天子剑,必不负社稷之托!” 宣文帝将扬州盐务一事安排给了王怀川、林如海,而如今王怀川将天子剑转交给他,意思就是盐务之事由贾瑜和林如海负责。 堂中诸人神色颤颤。 看到这一幕,郭正阳手中惊堂木依然不知不觉间从掌中掉落,他神色慌张,张口欲言又哑然无声。 这样了不得的人,自己怎么敢和他作对? 坐在一旁的杨怡沉默片刻,看向老友林如海说道:“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你这个小师弟,以后怕是了不得了。” 林如海呵呵笑道:“是他自有天资,日后有所成就也是应该的。” 二人久经宦海,自然明白了今日之事背后隐含的意思。 王怀川是部堂上的名臣,熟悉官场规矩的他,怎么会如此僭越草率的把天子剑交给贾瑜,以落人口实? 这背后,要么是有皇帝的授意,要么就是王怀川把握住了皇帝的心思,提前预判。 总而言之,贾瑜如今已经是简在帝心。 堂外诸多百姓,许多人早已经朝着贾瑜跪下行礼,在百姓们看来,如天子亲临五个字不是白说的,平头百姓当然要下跪行礼。 更何况这贾瑜貌似还是个关心百姓生活的善人,跪一跪倒也无妨。 舒澜身为外戚,自然比其他人更加清楚皇权的至高无上。 她一双美目粘在了贾瑜背影上,俊俏又妩媚的面容早已满是痴迷。 如果说东关街上的贾瑜的神武破敌,在少女的心中印象里披上了金甲圣衣,那现在手中握持的天子剑代表的权势,就是贾瑜脚下的七彩祥云。 对于一个常年居住在后宅里的规格少女,这样一个脚踏七彩祥云,身穿金甲圣衣的少年英雄出现在面前,又怎么不会为之侧目,春心萌动? 舒明人老成精,他看着身边侄女的模样,哪里还不明白少女心思。 他心中哀叹一声,年少时遇到贾瑜这样惊艳的人,对舒澜,对舒家都不见得是一件好事。 外戚、勋贵、军权、皇子,这些敏感词汇撞到一起要出大事呀! 贾瑜接过天子剑,神色不见倨傲,他珍而重之的将宝剑悬挂在身侧,将刚才印有都督府勘和的公文拿起,放到郭正阳面前案上。 沉声道:“郭大人,当街行刺朝廷武官,该当何罪?!” 郭正阳双手颤抖,公文上鲜红的官印醒目刺眼,上书的官职是正六品的京营千户。 他颓然的倒在了椅子上,心知大势已去,双唇翕动说道:“当街刺官,刑上凌迟” 黄万金在台下听了,肝胆俱裂,他这样的胖子,浑身油脂满满,若是处以凌迟之刑,要挨上多少刀? 他用力挣扎起来,虽然在衙役控制下不曾起身,但却抬起一双小眼向上看去:“郭正阳,你别忘了” 显然是在威胁这位知府,暗示自己手中留有对方受贿等的证据。 果不其然,郭正阳心中顿生迟疑,手中书写判书的墨笔也是微微一顿。 贾瑜见状,善解人意的说道:“大胆狂徒,在公堂上也敢蔑视上官!郭大人为官清廉,也是你所能诋毁的?左右衙役,还不将这贼人臭嘴堵上?” 两个衙役听了,立马将身上衣服脱下,堵住黄万金的嘴让他不能说话。 现在,在这些人心里,手持天子剑的贾瑜说起话来比上面的知府老爷还顶用。 郭正阳再不敢停笔,笔走龙蛇的写完判书,一拍惊堂木,哆哆嗦嗦说道: “东关街一案,本府宣判:罪犯黄万金,以一己之私枉顾百姓之利,此为不仁!买凶杀人当街刺官,此为不德!此等不仁不德之辈,天地不容,当处以凌迟之刑!” “罪犯黄五,蔑视朝廷法度,雇凶杀人气焰嚣张,但因其即使坦白,指认祸首,减刑一等,改凌迟之刑为三日后问斩!” “罪人黄万金,黄五,签字画押!” 这扬州知府还是有几把刷子的,仓促之间不过几句话就把黄万金罪状讲明,引得外面百姓纷纷叫好。 郭正阳根本无心听外面的吹捧,他谄媚的看向贾瑜,谦卑说道:“贾公子,这样您可还满意?” 一旁黄五跪着讥讽道:“郭大人前倨而后恭,思之却令老朽发笑。” 郭正阳往昔与黄万金来往甚密,究竟是个什么样子的人黄五心知肚明。 反正他也活不了了,还有什么好怕的?可惜的是,贾瑜没有让他指认郭正阳,不然他真想把这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也一起拖下水。 郭正阳的方型脸青红交替,黄五这句毫不留情的讥讽让他面子全无,但此时他也只是假做没听见,继续谄媚的看着贾瑜。 所幸的是,贾瑜没有太过为难他。 “大人公正!瑜无有异议!” 第86章 复盘 这场东关街凶案以一种跌宕起伏的状态完成了审判。 贾瑜的名字再一次在这不大不小的扬州城里发酵了起来。 盐商、知府、当街行刺、天子剑、新制盐法。 这些热词一个接一个环绕在贾瑜身边,可以预想的是,至少接下来的一周内,贾瑜会持续登顶扬州城同城热榜榜首。 拒绝了郭正阳半讨好半乞求的设宴邀请,贾瑜随着师兄林如海回到了林府,向书房而去。 自从到了扬州来,王怀川忙于人际交往,贾瑜的教学任务就转交到了林如海这里。 所谓的教学任务,并不是通常的诗词歌赋和经义文章,而是对于当前时政的分析和自身言行选择的复盘。 算是一种另类的‘温故而知新’。 此刻已至黄昏之时,林如海书房点着灯,远远望去可以看见房间内纤细的少女身影。 林如海微笑,略有些得意道:“应该是玉儿在房里读书,她平日里最是喜欢跑到我书房里看书,以前我审阅公文,她就常常坐在一边看书。” 贾瑜眨眨眼睛,意思是黛玉之前看的西厢记、游仙窟等女子禁书,都是在林如海书房看的咯? 想不到林如海这个浓眉大眼的正人君子,私下收藏很丰富呀! 林如海不知道身旁的师弟已经开始揣测自己的小癖好了。 他当先推开书房门,只见黛玉正在伏案读书,灯火微微下,正看的入神,此刻听到房门声音,方才抬头。 林如海随口问道:“玉儿,今天又读的什么书?” 黛玉看见二人心中欣喜,先是起身理了理衣裳,随后回答道:“爹爹,女儿今日读的是易安居士的诗集。” 她刚刚靠近过来,小巧的鼻子微皱,嗅到一股奇怪气味,疑惑道:“这是什么味道?怎地有股腥臭味?” 贾瑜这才反应过来,自己上午在街口厮杀一番,衣服上沾染了血迹,只是自己身处其中而不觉。 如今被黛玉点名,这才发现身上的衣服时间一长已经隐隐发臭的味道了。 他抬头看向林如海,说道:“师兄我先回去洗漱一番,等下再来这寻你。” 林如海微微点头,他也是在女儿提醒下才注意到这点。 黛玉罥烟眉下的星眸望着贾瑜离去背影若有所思,回身看向林如海:“爹爹,兄长今日又去做什么事了?你们是不是又合伙瞒着我做了什么危险事?” 林如海哈哈一笑,避而不答,回问道:“玉儿,你是在爹爹这里再看会书,还是先回自己院里去?” 林黛玉娇嗔:“我自是要留在这里的,爹不回答,那等下我便去问兄长。” 林如海坐在椅子上,美滋滋的喝了口茶,有些疑惑:“你什么时候改叫瑜儿为兄长,怎么又不叫小师叔了?” 黛玉状若无意的翻了翻手中诗集,漫不经心道:“左右都是一个人,怎么高兴怎么叫便是了。” 林如海点点头,没再多问,思考起了今日的事情。 这便是父亲和母亲的差别了,若是贾敏在此,一定会追问上一句:为什么兄长的称呼叫起来要比小师叔更加高兴呢? 见到林如海不再追问,黛玉暗松一口气,不再敢多说话,父女二人就在书房中默默做起自己事情。 未顷,洗漱完毕的贾瑜回到房中。 他换了身白色的儒衫,被热水润泽过的肌肤微红,衬得格外俊俏。 腰间照旧悬挂着铭刻龙纹的天子剑。 贾瑜的小院子里没有书房,自然没有什么合适的位置摆放天子剑,左思右想之下还是带回了林如海书房,放到这里最为合适。 当然,他是不会承认自己还有想要借机在黛玉面前装一装的心思的。 贾瑜坐到林如海对面,黛玉殷勤的给两人倒好茶水,随后便眨巴着大眼睛坐在一旁,看着两人复盘问答,这还是她第一次参与到这么正式的对话里。 林如海接过女儿递来的茶水,笑着道:“你可知今天我的一位老友和我打了个赌?” 贾瑜愣了下,问道:“是您身旁的那位参政大人?” 林如海微微点头:“是他,他名讳杨怡,是与我同科的进士,也是我的故交。” 黛玉听得好奇,在旁边问道:“爹,你和杨大人打的什么赌?” 话音落下,贾瑜也好奇的看过去。 林如海笑道:“我和他打赌,你今日是否会对那郭正阳出手。” “我压的是你不会,他压的是你会。” 这赌局的结果自然是不言而喻,杨怡输给了林如海。 贾瑜闻言笑了:“想不到我还在无意中帮伯父赢了一局。” 黛玉眨眨眼,好奇问道:“郭正阳是谁?” 这下瞬间挠到了贾瑜的痒处,他连忙把今天的事情从头到尾说了一遍,其中精彩之处引得黛玉惊呼连连。 “这么说来,这位郭知府也是盐商的人?”林妹妹反应不慢,立马明白了。 “那兄长怎么不把这位知府一同擒下?可是天子剑的品秩不够?” 看了眼林如海,发现对方也在聆听,贾瑜说道:“天子剑自然是够得,此剑在身,三品之下都可以先斩后奏。” 他看向林黛玉澄澈如湖的眼睛,轻声道: “我饶那郭知府一命,是因为我今日先是闹市杀人,随后又借百姓之势压人,最后更是接了天子剑监管盐务,接二连三的风头出的已经够多了。倘若再乱用天子剑的权柄快意恩仇,扬州官场上必然会有兔死狐悲之心,这不利于我后续的新式制盐法推行。” 这是一个很浅显的道理,大家都是领导的手下,有人得领导喜欢,有人和领导关系平平。 但是同事之间,倘若有个人仗着领导的宠信,对着同事们吆三喝四颐指气使的,试问谁会喜欢这个人? 贾瑜如今就是这个被‘领导’宣文帝青睐的手下,天子剑在手,旁人对他已是敬畏有加。 此时若是洋洋得意而不自知,后续必然会被其他人联手孤立。 贾瑜接着笑了笑,智珠在握道:“更何况,杀他何须我来动手?只要坐等黄万金的攀咬,他自然也落不了好去。” 黛玉这才恍然大悟,她笑嘻嘻一拱手道:“想不到兄长如此深谋远虑,小女子佩服!” 第87章 圣人斗法 林如海听得满意,夸赞道:“官场之上,尤重知进退三字,你已得其中三昧。” 贾瑜刚要谦虚,林如海却打断道:“我不是有意夸你,而是今天我确确实实是承了你一个情。” 他看向贾瑜,说道:“如你所说,若是你动用了天子剑将郭正阳下狱,那今日之局面就会大有不同。” 看着思考中的贾瑜和黛玉,林如海慢悠悠道:“你我如今皆有皇命在身,在外人看来你动手和我动手是一样的。” “倘若今日拿了郭正阳,我等与扬州官场虽称不上势同水火,也算的上泾渭分明,这不利于我日后的收编。” 贾瑜愣了下,敏锐的抓住关键词:“收编?” 林如海揭开茶盖,嗅了一下绵绵茶香,肯定道:“就是如你想的那般。” 贾瑜心领神会,起身道:“恭喜伯父了!” 林如海哈哈一笑,又疑惑道:“咦?你怎么管我叫起了伯父?是觉得师兄老了?” “额” 贾瑜刚想找个借口搪塞下,却看到黛玉慌忙打断林如海,问道:“诶呀,你们在打什么哑谜,怎么突然开始道喜了?” 林如海被中断了思路,没再往下想,笑眯眯道:“让你兄长给你解释。” 黛玉闻言将眸子转到贾瑜身上。 看了眼少女探询的神色,贾瑜解释道:“伯父既然说了收编扬州官场,那意思自然是即将不日高升,或许过不了多久,林御史的名头要改成林知府了!” 看到林如海不置可否的模样,贾瑜越发肯定,继续道:“当然,区区四品的扬州知府不算什么,倘若为这事,我也不至于如此高兴。” 这话刚说完,贾瑜自己都不禁感慨起来,出京不过一个月,坐镇一府之地的四品大员在自己嘴里都成了区区知府,想不到眼界变化竟是如此之快。 他继续向下说道:“郭正阳此届任期还有两年,如果林伯父接了知府过去,想必两年后还会再次高升!” 林如海如今职位是正七品的两淮巡盐御史,这个品秩对比起同科进士杨怡的从三品,称得上寒酸二字。 但实际上,巡盐御史这个职位位卑而权重。 在前世的满清皇朝,巡盐御史被列为实打实的正三品高官,辖制两淮盐务,是名副其实的香饽饽。 林如海如今在巡盐御史上兢兢业业干了七八年,作为天子心腹,下一步必然是直入中央。 但问题又说回来,七品终究是七品,就算是六部侍郎也是正三品,中间相差了整整七个等级。 因此,在被调入中央之前必须有个过渡,而四品的扬州知府就是非常好的岗位。 一来正四品不上不下,递补中央完全够格。 二来林如海久居扬州,熟悉淮扬官场,同时还可以继续协管盐务,给皇帝送银子。 听了贾瑜的推断,林如海得意而笑,他有点明白为什么老师这么喜欢这个小师弟了,这种聪明人一点就通,教学起来实在舒服。 其实贾瑜甚至还有更加深远的推算没有说出口。 他试着将自己代入到皇帝的视角。 林如海出身于盐务,若是调入中央,最大可能就是户部左右侍郎,极小概率会去都察院。 而如今,户部尚书欧阳建章已经多次表达致仕之心。 虽然贾瑜这次下江南,就是为了筹措银子帮助皇帝保住户部尚书的位置,但是老尚书拖欠太上皇内帑银子的污点已经算是留下了。 这对于一个政治人物来说,无疑是极其不利的。 这种情况下,宣文帝完全可以等到林如海进京一段时间之后,再伺机接上欧阳尚书的位置,从而实现权力交替的无缝过渡。 这么一想,宣文帝的心思可真够长远的,如果是在登基之后,将林如海下放的时候就考虑到了这么多,那就有点可怕了,难怪原着里太上皇根本玩不过他。 心中思绪万千,但贾瑜面上不动声色。 林黛玉则高兴道:“意思是说,再过两年我们就要去京城了?” 林如海习惯性求稳道:“现在说起来为时尚早。” 看了眼女儿有些失落的眼神,他又赶忙找补了一句:“但也是八九不离十。” 黛玉这才满意起来。 林如海赶忙转移了话题,指着贾瑜身侧的天子剑道:“你可知,这天子剑是福是祸?” 贾瑜沉默不语,有些疑惑。 黛玉同样也纳闷起来。 林如海叹了口气,继续道:“对这把剑,我和老师的态度是一样的。” 他顿了顿,严肃说道:“此剑祸福相依,但祸大于福!” 贾瑜思考道:“是福我能明白,这意味着我受到了天子注目,甚至可以说是青睐。” “师兄,祸之一字,应在哪里?”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接了天子剑,你必然暴露于朝野上下,此为祸一。” 林如海沉声继续道:“但此祸尚小,老师和我怕的是,当今天子有意推你出去和太上皇打擂,此为祸二!” 贾瑜心情微沉,他有点明白林如海的意思了。 “师兄说的是,柳芳昨日送来的京营千户的公文?” 林如海点头道:“正是!这封公文来的太巧了,巧到很难不让人怀疑其背后的目的。” 贾瑜起身行走几步,说道:“我原想着的是,柳芳想要以此来赚些银子,另外将我正式推上军中,借用我贾家名头来制衡王子腾大人,此为一石二鸟。” “但现在想来,确实有点蹊跷,京中十二团营的指挥使个个都是王大人的手下,为什么唯独他按耐不住,想要摆脱王节度的辖制?” “就算是他和王大人私下不和,欲除之而后快。但若是想要赚银子,为什么又要拉上镇国公府牛家?难不成柳芳是嫌弃赚得太多银子烧手?” 黛玉小脑袋瓜迷糊起来,左右看看,又听到林如海坐在灯下幽幽接口道:“所以,就怕的是柳芳此人动机不纯,名为排除异己牟取私利,实则背后有老圣人的授意。” “王子腾是陛下之人,但却是凭着贾家军中人脉上位,柳芳看似是制衡王节度,实则是在暗中削除陛下的军中人脉。” 贾瑜心中顿时一片冰寒,倘若自己和林如海的猜测是真的,那宣文帝此时送来的天子剑又是何意? 是示威?是支持?还是单纯的勉励? 他低头看去,感觉剑鞘上的金龙张牙舞爪,好似在和他说:“别怕,放心和太上皇斗,朕在你身后。” 第88章 第一次亲密接触 贾瑜心中刚升起的一点得意消散殆尽。 因为贾家在军队中的人脉,他即将成为两位皇帝之间的‘香饽饽’。 宣文帝栽培他,想要以此插手进四王八公等勋贵的军队力量。 太上皇隆治帝也在注视他,想要借此将王子腾从节度使的位置上拉下来。 进退维谷,说的就是他现在的处境了。 其实这样的局势,贾瑜也算是早早就料到了。 当初选择科举而不从军就有这方面的考虑,但是现在看来他还是太稚嫩太天真了一点。 从他扬名的那一刻起,无论他想或者不想,自己身后贾家的军方人脉就已经是他脱不去的助力和掣肘。 带着满腹思量,贾瑜结束了今天的复盘,从书房中离开。 林黛玉跟在贾瑜身旁,亦步亦趋。 她颦起绣眉,担忧道:“兄长,如果陛下真的有这方面想法” 贾瑜这才回过神来,注意到身旁林妹妹的愁眉不展,他顿时笑了。 凑到身前,一把将黛玉额前精致的刘海打乱,他哈哈笑道:“林妹妹想这些做什么?这哪里是你该考虑的事情?” 这般亲昵的举动在他们二人之间还是第一次。 黛玉微微一呆,赶紧将额头上翘起的头发压下,羞恼回问说道:“兄长动作如此熟练,怕是在众多的姐妹身上都习练过了。” 贾瑜也不着恼,盯着璀璨星眸认真道:“虽然我身边姐妹众多,但玉儿尽可放心,我是独独对你这副模样的。” 少年温柔的声音带着肯定和坚决,林黛玉听到后,原本板着的脸再也绷不住了。 细细罥烟眉下一双如秋水似星河的眼睛弯起,笑逐颜开。 她本想抱着贾瑜的手臂,但又觉得这样太过亲密,便不远不近的拉着贾瑜的衣角,轻轻说道:“兄长待我的好,玉儿自然是记得的。” 她又狡猾的说道:“正是兄长常常挂念着玉儿,我也理应多多关怀兄长才是。” “所以,兄长所说的该不该考虑本就是谬误之言,正确的说法是玉儿该不该关心才对。” 贾瑜说不过她,心知自己不给林黛玉一个回答,她一定会缠磨很久。 于是贾瑜在前方调转方向,转而去了林府的花园之中。 他和林黛玉两人坐在花园凉亭中,遥遥注视着西边的太阳一点点沉下去,为花园披上金色的纱衣。 贾瑜轻声道:“半年前,我刚刚拜师的时候,曾和老师还有师兄一同分析时政。那时王师和我说的是:为官之道,在于目光长远能够走一步而看三步。” “半年后,我又和林伯父探讨这个问题,伯父和我说的是:为官之道,在于知进退懂取舍,能够审时度势。” “林妹妹觉得,孰对孰错?” 王怀川十年前本应直入内阁,结果却不得已致仕退隐,归根结底还是他当初没有理清繁复的政治环境,做出错误的选择。所以王怀川会认为为官之道在于眼界长远。 林如海十年如一日在巡盐御史的岗位上工作,接触的人物形形色色,各个都大有来头背景深厚。在这样的岗位上,林如海自然会觉得为官更重审时度势。 贾瑜心中思考不停,他转头看向坐在身侧听得入神的林妹妹,目光灼灼接道: “我认为老师和伯父都没有错,但是,我的道却与他们都不同。” “我心中的为官之道,是不忘初心!” “陛下和太上皇都想拉拢我,这样的情况下,我偏向任何一方都会遭到另一方的打击。所以老师和伯父都认为,这次危险远大于机遇。” 他语调渐渐拔高,意气飞扬道: “或许远在千里之外的京城中,他们都在静静等待我做出选择,但是他们都想错了!” “我根本不需要做出任何的选择!因为我贾瑜从为官之初,为的就不是头上的君父,而是脚下的生民!” 第一次,贾瑜开诚布公的对另一个人吐露出自己的心扉,他凝视着黛玉盈盈如水的眸子说道: “我想要的,是挽天地之倾颓;救社稷之黎民;再开华夏基业,让千百年后的后人们,能够昂首阔步的行走在世间!” “吾行吾心澄如明镜,所作所为皆为正义!” 黛玉心神悸动,她那一对含情目看向贾瑜,其中波光流转。 拉着贾瑜衣角的小手紧了紧,芳心悸动之后是无尽的骄傲和自豪。 古书中所谓的大丈夫之志,便该是如此! “兄长” 看到黛玉的模样,贾瑜笑笑,将衣角处那只白皙的素手握在手中把玩。 黛玉的纤纤玉手骨肉匀称,肌肤光洁滑嫩,修长的手指前指甲不染丹蔻,晶莹如贝。 抓住这只羞怯想要溜走的小手,贾瑜正色道:“前路固然多有崎岖,但我定当秉持初心,奋发进取。” “千磨万击还坚劲,任尔东西南北风!” 不同于之前公堂上的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 刚才的不忘初心也好,心怀远志也好,前路崎岖也好,这些话都是他的肺腑之言,其中没有半点存私。 但是黛玉尚且年幼,纵然聪慧过人,却没想明白一点。 贾瑜这些宏图远志,已经远远超过了为人臣子的能力范围,想要真正的实现它,只有最高处的九五之位才有这个条件。 况且她现在哪里还有什么思考的空间? 贾瑜的手掌温热而有力,抚在黛玉的柔荑上,和父亲母亲接触时的感觉大有不同。 她欲要抽回左手,却被贾瑜的右手牢牢抓住,不仅如此还十指交缠,将她的小手锁住动弹不得。 听到贾瑜义正言辞的话语,又看到他恍如无赖的手上动作,林黛玉心扉摇曳,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贾瑜却不知足,他手指弯曲下来,又在黛玉光滑的手背上轻轻摩挲。 惹得黛玉微带嗔怒的警告道:“兄长!” 贾瑜充耳不闻,手指继续在掌背刮擦,黛玉心中无奈,索性闭上双眼,听之任之去了。 她不知道的是,随着两人间的轻声细语,十指交缠。 夕阳下,黛玉的身影已经和贾瑜越贴越近,远远望去倒好似两人依偎在一起一样。 花园外的游廊处, 懵懂无知的雪雁看着身前的紫鹃疑惑道:“紫鹃姐姐,我家小姐和瑜大爷说什么去了?怎么这么久还不回来?” 第89章 薛宝钗 紫鹃尬笑,不知怎么回答。 碧蕊在一旁机灵的打岔道:“我听着好像是说什么小狗,兴许是我家大爷在和林小姐说怎么养狗的。” 雪雁点点头不疑有他,炫耀道:“白豆腐可聪明了,我现在只要一喊它,立马就会跑过来。” 白豆腐就是贾瑜送给黛玉的那条白色小奶狗,因为毛发雪白,被起了个这样的名字。 碧蕊羡慕道:“哎呀我也发现了,大爷刚买回来的时候我就感觉白豆腐比别的狗要聪明许多。” 三个丫头就这样聚在一起,在花园外讨论起了狗的智商问题。 金陵城和扬州挨得比较近。 贾母等一众人从扬州登船,一天光景就到了金陵城。 贾史王薛四大家族在金陵城里势力盘根错节,贾母一到金陵,就已经有不少人站在码头上等待。 当然,这只是明面上的各家小辈跑来,聊表一下孝心。 倘若正式的拜访,见面的地方基本都会是在贾府老宅。 薛姨妈如今就是这些拜访者里面最为积极的一位,贾母刚到的时候她就派了自己儿子薛蟠前去码头迎接,好凑个眼缘。 如今好不容易等到第二天,便急忙带着自己的儿子女儿前往贾府老宅。 这彼此见面的对象也是有讲究的,薛蟠作为男丁,自然不入后堂,直接停留在前面和贾琏说话。 薛姨妈则带着宝钗前往老太太贾母所在的会客堂。 薛姨妈今日身穿碎缎绣花红棉裙子,身旁的薛宝钗则是一件鹅黄织锦木兰裙,母女俩身高仿佛,若是不起眼的望过去,怕是会以为二人是姐妹关系。 待看到贾母身影后,薛姨妈一个箭步上前,呼声道:“老太太,可还认得我?” 贾母一早得了下人通禀,自然笑呵呵道:“他姨太太,虽然我这老骨头几十年不曾回来,但是姨太太这家里人,我自然还是认识的。” 又看向宝钗道:“想必这就是宝丫头了?” 宝钗低身见礼,说道:“宝钗见过老祖宗,祝老祖宗身体安康。” 贾母眯起眼睛,夸赞道:“这孩子看着便懂事,性子又好,将来肯定是个有福的。” 虽然是奉承的话,但薛姨妈听了还是开怀不已,她自己留在这里陪老太太说话,打发宝钗前去侧房里去寻迎春宝玉他们。 宝玉几个早就在侧房听到了贾母说话声,知道了薛姨妈等人身份,如今见到宝钗进来,纷纷前来打招呼。 宝钗今年十七岁,身姿丰腴,两颊白皙若梨蕊,面部线条丰润。 明亮双眸中目光略显清冷,一颦一笑间带有一股清淡的幽香,举止娴雅。 这样的宝钗一进屋来,宝玉刚刚好了没多久的痴症便又犯了。 话也说不出来,只一双眼睛紧紧的粘在宝钗身上。 这薛家的姐姐,肌肤如雪国色天香,好似画里的人儿一样! 坐在一旁的小惜春努努嘴,拉了拉姐姐探春的衣袖,示意她看看宝玉。 探春无奈,只得起身迎接道:“薛家姐姐如何称呼?”又拉了拉呆立的宝玉,逐一为她介绍过去。 薛宝钗杏眸水润,一一认了过去,又对着探春说道:“我倒是痴长三妹妹几岁,唤我一声宝姐姐便是了。” 探春便笑道:“宝姐姐,我早在京中就听母亲说过姐姐,把宝姐姐夸得天上少有地上全无。如今得以见面,才知道母亲当初的话语还是谦逊了些。” 宝钗笑着回道:“不过是长辈偏爱罢了,依我看三妹妹才是得天独厚的人儿。” 她们两个先是彼此夸赞了对方几句,后又渐渐打开话题,说到了一路的风景上。 宝玉已经回过了神,此刻在旁边听得急不可耐,插话道:“一路上的风景大同小异,我们早就看的腻了,宝姐姐,金陵城有什么好玩的地方?” 宝钗抬眼望去,知道眼前的贵公子就是来之前妈妈特意交代的重要人物贾宝玉。 她对宝玉灼灼视线略有不适,微微低了头说道:“金陵城是江南文脉之地,若是谈起文华之处,国子监夫子庙玄武湖,常有文人雅士流连。” 看了眼宝玉似乎不感兴趣,她又说道:“宝兄弟若是偏爱自然山水,紫金山栖霞山银杏湖等也可一观。” 宝玉笑嘻嘻道:“宝姐姐人生的俊美,才学也是如此广博。” 这话略有些轻浮,但又卡着兄弟姐妹的说话分寸,宝钗黛眉微蹙,但终究没说什么。 探春见微知着,发现苗头不对,又将话题偏转过来,叹息道:“哎呀,先前在扬州都没怎么出去玩过,这回到了老家,可不能整日憋在宅子里了。” 先前在扬州,初时贾母忙着和贾敏叙旧,她们几个小的自然不方便出去。 等到后面,贾瑜出城缉捕私盐商贩,局势紧张。又兼之宝玉和黛玉两人大闹了一通,自然也是不了了之。 待到贾母回金陵的时候,几个小人都不曾出去游玩过。 薛宝钗顿生诧异,问道:“扬州胜景我也是听闻过的,怎么三妹妹都不曾去过?” 宝玉面色尴尬,好在探春没有什么刁难的意思,只用长辈事务繁多不好添乱的由头应付了过去。 她们几个姐妹闲叙许久,直到太阳西斜,薛姨妈请辞之后方才分开。 等到上了薛家的马车,宝钗贤淑典雅的架子方才稍微松了下来。 薛姨妈依靠在车厢靠背上,拉过宝钗的手,问道:“乖囡,你和那一众兄弟姐妹相处的如何了?” 宝钗眸光莹莹,思索道:“看起来倒也没什么难相处的,只是那宝兄弟” 她斟酌了一下,说道:“勉强算是个风流不羁的性子。” 薛姨妈没听出女儿的犹豫,拉着宝钗的手说道:“你那个宝兄弟在你姨爹家是最得宠的,你平日里不要恶了他去,免得难看。” “女儿省得。” 薛姨妈这才放心,她闭上双眼喃喃道:“我看老太太也不是个讨厌咱们的样子,等到明年咱们家上京大选,想来应该也能帮衬一二。” 薛宝钗心里虽然有些迷茫,但还是乖巧道:“我听妈妈的。” 第90章 臣为陛下贺 神京、紫禁城、乾清宫 这座富丽堂皇金碧辉煌的大殿内,正举行着宣文帝今日的家宴。 自上次卢皇后劝说宣文帝各皇子出宫开府后,经过两次朝会的商议,如今已然将此事定了下来。 实际上,这件事本来也没什么好商议的。 皇子们的封号早就已经定下来了,一应府邸也俱是收拾过的。 宣文帝将此事拿上朝堂,更多的是为了日后三位皇子六部观政做铺垫。 今日家宴,倒像是皇子们出宫前的送行宴会。 齐王张恒,楚王张恪,梁王张惟三位皇子,今日穿着淡黄色的锦袍,分别跟在自己亲母丽妃、华妃身后,步入殿中。 卢皇后则和自己的长女,宁和公主张恬早已经先一步抵达,此刻已在殿内等候。 三位皇子纷纷对皇帝皇后见礼,虽然礼节相同,但却能从细微处窥见三人性格之差异。 张恒张惟兄弟俩是华妃林氏所生,虽然平日里多受皇后教导。 但因亲母之影响,言行中多有恭敬,举止神态酷似宣文帝般不苟言笑。 张恪则是与二人不同,同样礼节完备,但细节之处多有敷衍,显然不是个循规蹈矩的性格。 至于宁和长公主,这位虚岁十六的少女面容和卢皇后相仿,玉容雪润,气态端庄。 但与其母后不同的是,张恬笑起来两腮有淡淡的酒窝,更添几分少女清甜。 宣文帝龙袍一拂,看着自己儿女,开怀笑道:“好了,今日乃是家宴,不必这么严肃。” 又吩咐一旁的夏守忠道:“让尚膳监传膳。” 宫女们这才轻手轻脚的将准备好的菜肴一一奉上,只留下后妃身边的几个女官默默侍立,余者在夏守忠的带领下纷纷退出乾清宫。 皇帝家宴,夏守忠不想听也不敢听。 更何况是如今各位皇子出宫,东宫却依然无主的敏感情况下。 卢皇后与两位皇贵妃虽然关系不睦,但这种场合下,自然不可能横眉竖目冷了气氛。 几位后妃之间彼此笑颜相对,一时间看起来仿若亲亲姐妹。 宣文帝最近几日心情一直不错,一向严肃古板的脸庞今日也柔和了起来,在这次宴席上他久违的如同一位父亲一般向几个儿子言传身教起来。 酒过三巡,楚王张恪大着胆子问道:“父皇,不知儿臣出宫之后有何安排。” 此言一出,席上气氛为之一静。 张恪问的自然不是出宫之后自己要干嘛,桌上的聪明人都明白,这句话问的是去何处观政? 宣文帝手中玉箸放下,看了他一眼笑道:“老三,你自己有什么想法?” 身旁的齐王张恒、梁王张惟见此却有点忧心,没想到父皇今日心情这么好,这下要被老三占了先机了。 张恪提起的心微微放下,他瞟了一眼身旁兄弟,笑哈哈道:“儿臣自然是听父皇的安排。” “不过儿臣一向是不喜欢读书写字,若是能去个舞刀弄枪的地方,自然是最好不过。” 自古以来,历朝历代的皇子贸然染指军权都不是什么好事。 但是景朝的这位宣文帝却是个例外,因为这位帝王自己在军队的势力也是极其有限的。 宣文帝听了摇摇头,轻轻批判道:“荒谬,堂堂皇子不思圣人学问,抢着做什么莽汉。” 话虽如此,中年天子的脸上却不见多少愠怒之色。 舒然坐在一旁听了,樱唇轻启声音娇柔道:“陛下,恪儿性子直白,妾身回去一定好好教导,望陛下见谅。” 卢皇后听到这茶气十足的发言,心底真是想笑,她转头看向身旁的华妃林氏,果然见她绣眉微皱,隐隐然有一点不悦。 这几位皇子还没出宫,就已经隐隐开始内斗起来了。 宣文帝没将自己这个三儿子的话放在心上,他看了下身边,发现夏守忠不在一旁。 转头看向卢皇后身后的一名身形丰腴,仪态娴静的女官,思索道:“你可是贾家的那个大姑娘?” 元春一张艳若桃李的雪腻脸蛋一愣,点头道:“陛下,奴婢正是贾元春。” 宣文帝笑了笑,态度愈发温和,吩咐元春道:“你去朕的御案上,将左手侧最上面的奏章拿来。” 元春躬身应是,转身前去取奏折。 宣文帝则朝着张恪道:“你好观武事,喜欢舞刀弄枪的,正好朕这里也有一位武艺不俗的少年英才,想必和你的胃口,出宫之后你们可以多加来往。” 桌上众人不禁提起了兴趣,这位少年英才能被宣文帝挂在口里,甚至在家宴中提起,前途定是不凡。 元春手持奏章返回,正欲呈上又听到宣文帝摆手道:“你直接念出来便是。” 元春应了声“是”,方才敢把奏折打开。 她看着奏章内容,一字不落的将其读出,声音清脆柔和,恰似珍珠滑落。 “臣金陵府知府宋远亭有本起奏:自受皇命以来,臣夙夜难忘圣上之荣宠,星夜自金陵启程,于次日清晨抵达扬州。” “甫至扬州,即闻王公弟子宁国贾家良驹贾瑜之大名,然臣身怀皇命不敢耽搁,遂无心探询,复又至府上亲自拜谒王公。” “及至出府,方闻贾瑜之大名闻达于扬州城内。” “东关街上,虽受贼众伏击,然则以一己之力连斩十数人,长刀捭阖气态雄浑,身边十步内无一合之敌!” “又闻数日之前,募集青壮出城,昼伏夜出。于扬州城南城北之渡口,擒拿盐贩百余人,缉获私盐百万斤,麾下之壮士三日夜间已有精锐虎贲之姿!” “双管齐下,城内盐商无不颤颤仆地,黔首布衣无不争相而诵!” “贾瑜此子智勇双全,气魄骁悍,年纪轻轻已有卫霍之姿,得此英才。臣为陛下贺,为我景朝社稷贺!” 元春一双杏眸凝住,白腻的肌肤微微泛起潮红。 如她所想不错,这位被宋远亭在奏章上极尽夸赞的少年英雄,是和她同出一脉的贾家子弟。 虽然名字略有些陌生,但是宁国之后便错不了了。 只是不知,何时拜了王公为师,又是何时跑到了扬州城里去。 第91章 元春底气、雨村进京 宋远亭不愧是进士出身,一手文章虽然写的不算优美,但是贾瑜英武之形象已经是栩栩如生,呼之欲出。 虽然最后的夸赞马屁成分居多,但也算是情有可原了。 没看到宣文帝已经哈哈大笑起来了吗。 宋远亭明着是在夸赞贾瑜有卫霍之姿,实际在暗中吹捧宣文帝可以比肩汉武。 这位帝王笑呵呵夹起一块菜蔬,问道:“老三,你觉得此人如何?” 张恪一副崇拜模样道:“其人之骁勇跃然纸上,儿臣恨不早与其相识!” 宣文帝点头道:“贾瑜出身宁国旁支,精熟武艺,同时又是王公之徒,学问深远。出宫开府之后,你可与之多加亲近。” 这番话说来,三位皇子都起了各自的心思。 贾瑜年少便被皇帝如此看重,前程必然远大,交好是必须的。 如今虽然被老三张恪暂时拔了头筹,但是以后日子还长,大家各凭手段就是了! 元春侍立在皇后身侧,原本小透明一样的她此刻也多了许多注目。 原本和她关系友善的宁和公主不说,就是原本高傲的三位皇子,此刻也是对她频频侧目而来。 乾清宫内辉煌的灯火落在元春饱满细腻的脸蛋上,形成一层淡淡的晕染。 进宫数年里,元春头一次心里有了些许底气,心中对那个身处千里之外的族弟贾瑜多了几分感激和好奇。 这几天贾瑜一改前几天的高调作风,自得了天子剑后,他反倒深居不出,每日只和林黛玉读些诗文。 闲暇之余,他还把五子棋玩法‘发明’了出来,每天仗着前世学来的必胜阵法耀武扬威。 先是欺负黛玉,等到被林妹妹发现其中奥妙后,他又跑去欺负紫鹃碧蕊。 小日子可以说过得是格外惬意了。 贾瑜如今和黛玉的关系突飞猛进,二人焦不离孟孟不离焦,身边还带着总是高高兴兴,摇头甩尾的白豆腐。 若要概括说来就是,算是在兄妹之情又掺杂了一点点的暧昧在其中。 且不说贾瑜心中想法,对于少小便没有玩伴,一直孤孤单单的‘世外仙姝’林黛玉来说,这几日确实是最欢乐的时光之一。 而到了今天,这段时光也迎来了尾声。 “所以说,陛下的意思是先抄家,再成军?”贾瑜坐在林如海对面,疑惑道。 林如海微微点头,宣文帝的圣旨今早已经到了扬州。 如先前预料的一样,票盐法取代纲盐法的方案以有待查验的由头被置之不理,而贾瑜上书的成立新营缉查私盐则予以通过。 但是顺序却做了略微调整,把原本‘立军再抄家’的策略掉了个个。 贾瑜不禁感慨道:“看来国库之空虚,远超我的想象呀。” 先抄家的原因很简单,皇帝没有新营的军费,但是为了收揽人心又不肯缩减开支,只好出此下策了。 林如海思索道:“如今九边情势连年告急,军费支出一涨再涨,加之岁收不利,国库空虚也是正常的。” 原本明末的小冰河时期已经渐渐来临,每年冬天的天气都越发寒冷,这已经是人尽皆知的共识了。 这些想法一闪而逝,贾瑜说道:“伯父,如今大事已经抵定,我意在成立新军之后,便前往金陵,然后随老太太一同回返京师。” 话虽如此,他的事情其实还不少,要继承黄家空出的市场新开盐号,要主持抄家事宜,还要在沈参到来之前尽可能的往新军掺沙子 林如海并无异议,只说道:“新治盐法的成果已经出来了,相较之前效果确实有所好转。你准备何时公布?” 贾瑜想了想说道:“便在黄府抄家,黄万金凌迟之后,借着这些旧时代残党的消逝,为新盐铺路!” 新的制盐法也是贾瑜按照记忆里的法子摸索出的,相比于之前不过是多加了几步过滤的过程,但成盐的品质确实大有好转。 这种方法想瞒也瞒不住多久,因此还是按照先前的计划,在公布效果之后,一次性的卖给诸位盐商,捞一笔就走。 “新盐号之事呢?你若走了谁留在这里主持大局?” 贾瑜回道:“我先前已经和老太太说过了,由金陵那边派人来先操持着,我这边也会安排好人手。” 盐号的掌柜,贾瑜思索之下还是给了成安这个可靠的叔伯。 虽然成安是护卫头子出身,但是常年跟着父亲贾敦走南闯北,耳濡目染之下也有从商的经验,先暂领掌柜一职,等到后续再派人置换。 更何况,新盐号的背后错综复杂,有贾瑜自己,有贾府众人,还有理国公镇国公两家。 这种情况下,只有成安这种见过血腥气,手段刚猛的老油条才能镇得住。 看着他从容不迫娓娓道来的模样,林如海欣慰道:“那一日你在码头上下船的少年模样我还记得,想不到半月之间,竟变了副面貌。” 贾瑜喝口茶水,笑道:“都是伯父教的好。” 他想了想又说道:“伯父,我还有一事相求。” 林如海奇道:“什么事?” 他心里一跳,突然想到这个臭小子该不会跑来提亲?! 林府里的大小事情,自然瞒不过他的视线,黛玉和贾瑜关系亲善他自然也是知道的。 对此他和夫人贾敏的态度保持一致,顺其自然便可。 黛玉年纪还小,平日里缺少玩伴,如今开心的模样,林贾夫妻自然是乐见其成。 至于男女情愫说起来还为时尚早,更何况贾瑜不久即将北归京师,分别之下能否长久还是两说。 贾瑜没察觉到林如海内心戏这么多,他认真道:“昔日玉儿的西席先生贾雨村,我想带着一同回到京中。” 这些日子,他是深感自己身边人手不足,尤其是缺少个幕僚之类的角色。 再三思索下,他还是选定了贾雨村这个人。 一来此人狼心狗肺,林如海不识真相,日后可能为其所趁。 二来贾雨村能力确实不俗,原着里短短几年高升大司马,就算本性不好,也能当个坏的流脓的狗头军师。 现下金陵知府有主,贾雨村自然是久未得起复录用,言行中已有几分心灰意冷之意。 贾瑜借着老师的名头,忽悠一番,勉强也是将这位前途无亮的进士收入账下。 第92章 把弄人心 扬州大牢 黄万金躺在枯草中,神色萎靡。 原本身上的富贵装扮早已被狱卒扒走,好在如今刚刚入秋,扬州暑气微散。 仅仅穿着单衣的他还不至于冻死在夜里的铁牢。 贾瑜穿着干净的士子服,足踏云靴,步入大牢中。 他干净爽利的气质和身边的环境格格不入,以至于引来牢内囚犯的频频侧目。 “公子,这边请。”殷勤的狱卒在前方引路开锁,将贾瑜带到黄万金所在的牢房中。 如今的扬州,贾瑜可堪一句家喻户晓了,想不知道他的大名都算难。 黄万金被狱卒的声音惊起,看了眼贾瑜神色惨淡,复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在脏乱的地面踩了踩,贾瑜淡然道:“看来黄掌柜最近的日子不算好过。” 黄万金将面庞从枯草里抬起,原本养尊处优的肥脸上沾满了黑灰。他冷笑道:“你若是专门过来羞辱我的,那可以如愿了。” 贾瑜一脸疑惑,讥诮说道“你配吗?” “你!你!” 贾瑜哈哈一笑,换了副诚恳的表情说道:“开玩笑的黄掌柜。不过我是真的有一事不明,还请黄掌柜不吝告知。” 不待黄万金冷嘲热讽回来,贾瑜便直说道:“你为何屡次三番针对于我?” “我知道你一直想推开头上的郑家,上位盐商会首。可就算你斗倒了我,黄家就确保能成功上位?” 他俯下身,凝视黄万金略带闪躲的眼睛继续说:“更何况,我前日问过了黄五,他和我说的是之前临时交给私盐队里充当武装的弓箭,是你直接交给他的。” “这些猎弓虽然匠作不精,并非军用造物,但也绝非一日一夜间就能集齐。” “也就是说,你早有准备。那么,黄掌柜能告诉我,这些弓箭到底有何用处吗?” 黄万金冷汗涔涔而下,此刻的他远比之前在公堂之上更加慌张。 本就崇信佛教的他,此刻下意识想要抚摸胸前挂着的金佛,但摸空之后才想起,自己身上的东西早就被扒的干净。 黄万金声音颤颤,惊疑不定道:“你究竟是人是鬼?” 怎么会有人在这种时刻,注意到这些不起眼的细节? 先打倒了自己,又收获了巨大的名望,还受到了天子青睐,此时不应该沾沾自喜才对嘛? 贾瑜聚拢起几把稻草,垫在屁股下,他双腿盘起坐在大牢地面,丝毫不在意上面的脏污。 刻意的用一众老朋友似的语气温和反问说道:“我当然是人,更何况这很难吗?” 无论是坐下来和黄万金形成平视,还是这种柔和的语气,都是他刻意表现出来的。 从心理学角度上说,这可以有效降低一个人心中的警惕,松动心理防线。 果然,黄万金的身体渐渐停止颤抖,牢内气氛陷入了沉默。 未顷他才低声道:“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对于这个问题,贾瑜早有预料,他看着黄万金认真道:“因为我明天会主持抄家。” “而你家中的女眷、幼儿我可以保证一个不动,并留下遣散银子。” “让你在受刑之后,还能有一点香火留在人世间,免得做一个孤魂野鬼。” 看到神色仍然犹豫的黄万金,贾瑜从衣襟里掏出一尊小巧的金佛扔向他。 他淡淡道:“到底该不该说,不如去问问佛祖。” 黄万金将佛像拾起,他轻轻擦拭金身,凝神望向拈花而笑的佛祖,最终下定了决心。 “你玩弄人心的手段很厉害。” 不待贾瑜回话,他继续说道:“盐商八大家里,郑家靠着的是太上皇和甄家,我靠着的是义忠亲王,这是大家都知道的秘密。” “起初我也是这么认为的,但是后来我渐渐发现了不对。王府那边对于我们似乎不那么上心,我数次试图劝说他们支持我进一步扩大生意,但都被拒绝。” 他看着手中佛像,语气莫名:“再后来,我发现在我们之间,其实还有第三方的未知的势力,每年我送到王府上的银子也大多是被他们拿去了。” “把这个发现汇报给了王府时,得来的回复却是让我不要生事,安心做买卖即可。” “从那以后,我就知道这种能让亲王格外忌惮的势力,是我惹不起的存在。” “而囤积兵刃,收集弓弩,也是这个势力提出的要求,我无力反抗也不敢反抗。” 黄万金说到这里抬起头,看向贾瑜澄澈的双眼道:“至于我为什么刻意针对你,自然也是他们要求的。” 贾瑜静静听完,不做回应,又问道:“你囤积的兵刃弓箭,都被他们收去了?” 黄万金已经彻底没了遮掩的心思,一泻千里。 “前年他们来过一次,大部分都被收走了。这两年我又积累了一些,连着郭正阳收受贿赂的证据,一同放在花园的地下密室里。” 这下好了,连剩下的也不用问了。 不过这倒也不意外,因为从进门开始,贾瑜就已经无声无息的开始布局。 先是不屑的嘲讽,引动对方情绪愤怒;再又点出各种隐蔽细节,使对方感到恐惧;这时以温柔态度缓和心情拉近距离;最后抛出黄万金的精神寄托之一金佛,一锤定音彻底瓦解对方的心理防线。 可以说,他牢内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动作,都在牵动着对方的心绪。 这也是为什么黄万金会后知后觉的发出感慨:贾瑜玩弄人心的手段厉害。 贾瑜从地上起身,问到这里,他想要了解的都已经清楚的差不多了。 看了眼大牢的窗户上射进来的微薄阳光,贾瑜说到:“既然如此,我便告辞了,黄掌柜的送行饭,我会让他们准备的丰盛一点。” 这是他的最后一句试探。 见黄万金无动于衷,贾瑜摇摇头转身从牢门离去。 殷勤的狱卒早就从角落里钻出来,谄媚道:“贾公子,这边来。” 他凶神恶煞的看了眼周围围观着的犯人,呵斥道:“看什么看,皮痒了是不是?冲撞了贵人你们就等死。” 贾瑜无心关注这人的献媚,他将黄万金的话在心里过了又过,许多先前的疑惑迎刃而解。 怪不得位高权重的义忠亲王都没怎么反抗过。 对于这股神秘势力,他也有了一定的猜测。 隔着衣服抓了抓胸前的美玉,他心中思索:“所以,是如我想的那样吗?” 第93章 宝玉:我悟了! 金陵、贾家老宅。 身材高挑的鸳鸯穿着鹅黄色的罗裙,披着青缎子丫鬟坎肩从雕花抄手游廊里走出来。 她朝着身后的一对中年夫妇说道:“爹娘,女儿只能送到这里了。” 这二人正是金鸳鸯的父母,也是金陵贾府老宅的管家。 金父名叫金彩,性格沉默,闻言扯了扯嘴角,没有说话。 金母一身短打,衣着朴素,此刻听了不舍的拉住鸳鸯手臂絮絮叨叨安排道: “乖女,爹娘这么多年好不容易见了你一面,哪知道没几天又要离开了。” “俺们离开后,你一个人在老太太身旁服侍也要多看看自己,不要一味贪凉,天冷记得加衣,金陵的天也不暖和” “这边你多久都没回来,有什么不熟悉的尽管问你哥哥” 鸳鸯父母在原着中提及较少,但是从其父听闻贾赦欲强娶鸳鸯就大病倒下,可见这对父母心理还是十分关爱女儿的。 鸳鸯豆大的珠泪滚下,她向来是个最重情的,此刻听了母亲的话便感伤不已,但还是强撑着回话道:“娘,你放心,女儿会照顾好自己的” 老父金彩眼圈微红,看着娘俩打断道:“行了行了,快走,误了时间多耽误事。” 说罢便分开母女二人,意图转身离去。 金母不再多言,最后看了眼女儿,也拿起包袱。 鸳鸯看着父母亲离去背影,她银牙一咬,还是说道:“爹娘,在扬州主事的瑜哥儿与我关系不错,你们有事情记得去找他。” 一直以来鸳鸯和贾瑜之间,更像是一对心有灵犀的知己,总是能够在不经意间领悟对方的意思,完成精妙无间的配合。 而今天这句对父母的嘱托,却意味着鸳鸯主动将这份关系更进一步,同时将自己放在了被动的一方。 但她看着父母渐渐佝偻的背影,并不觉得后悔。 明日巴陵道,秋山又几重。 世人总说离别是为了更好地重逢,然而殊不知重逢之后大多又是匆匆离别。 鸳鸯无力阻止离别,那便只能送上最好的祝福。 她理了理散乱的鬓角,在外面左右徘徊一阵用来平复心情,这才恢复了往日的温婉模样,回到贾母身边。 然而一头鹤发的贾母心思透彻,见微而知着,早就发现了鸳鸯情绪的不对劲。 她拉着鸳鸯的玉手安慰道:“好丫头,倒是让你委屈了。” “老祖宗” 贾母堵住鸳鸯的话,继续道:“丫头,我知道你是个蕙心兰质的,老身边上来来去去这么多个丫鬟,就属你心思最少最忠心。” 老太太带着细密皱纹的脸笑道:“可我不能因为你是个最忠心的,就一昧的欺负你不成?” 鸳鸯连连摇头:“老祖宗,您何时欺负我了,鸳鸯一直都记着您的好。” 贾母乐呵呵道:“你总会拿着这些孝顺话来逗我。” 复又叹息道:“这天下间的儿女,哪有不挂念着老子娘的?咱们回老家拢共两三天,你和金彩没见过几面,现在又要分开了,不委屈了你委屈谁?” 鸳鸯铺在老太太怀里,哽咽道:“老祖宗” 贾母顺着她乌黑长发捋下去,无奈道:“我也是个没办法的,咱们家上上下下,有能为的就那么几个,瑜哥儿又是点了名的” 看着鸳鸯雪腻白皙的脸蛋,她轻轻抚摸道:“丫头,我也是为了你好。等到老太太这把骨头埋到了土里,你又能跟着谁?” “瑜哥儿不说日后做多大个官,至少也是饿不死的,他和你关系又好,如今先把你老子娘叫了过去,再过几年你过去也是顺理成章的,到时候” 这老太太看似平日里笑哈哈的,只会带着几个老的少的一味高乐,实际上奉行的不过是四个字,难得糊涂罢了。 就像是鸳鸯多次在暗中帮着贾瑜说话,看着隐蔽,实际上贾母心里一清二楚。 但鸳鸯对自己忠心耿耿,贾瑜又不曾损害贾府的利益,所以她一直都是乐见其成。 鸳鸯感动中又带着羞赧,轻轻道:“老祖宗,我就在您身边哪都不去,等到您百年之后,我就找个小庙当个姑子,为您整日祈福。” 贾母轻轻拍打呵斥道:“说什么蠢话?我是一直把你当半个女儿看的,你要是做了姑子,老太太死都不安稳。” 这话确实没错,贾母身边丫鬟虽多,但从始至终最偏爱的就是这个金鸳鸯。 看鸳鸯似乎还想说话,贾母笑道:“快理理衣裳,随我出去迎客,薛家姨太太昨日又送了帖子来,怕是快要到了。” 想到这里,贾母也是略感头痛。 薛姨妈上次来访态度格外热忱,可惜她火候不够,一眼就被贾母这个人精看出来是有事相求。 她亲兄长王子腾如今高居一品京营节度使,结果不去求王子腾反跑到了贾家来,想想就知道麻烦不小。 上次见面,老太太就秉持着不主动、不拒绝、不负责的三不态度,想以柔克刚。 可惜薛姨妈似乎未有察觉,还觉得老太太态度不错,这不今天又来了。 所谓傻逼克高手,就是这个道理。 薛姨妈带着薛宝钗去找了老太太叙话。 宝玉自然也不闲着,知道心心念念的宝姐姐又来了,他第一时间就带着几个姐妹跑去后堂。 这边贾母本来以一敌二就略感头痛。 见到宝玉来,三言两语就打发了宝钗出去,和一众小辈去花园散步。 宝玉心情舒畅,一张圆脸仿若满月,欣喜之情溢于言表。 自来了金陵,他总算找到了当初在家的感觉。 姐姐妹妹眼里只有他,平日里说话也没有那个讨人厌的贾瑜。 就是钟灵毓秀的林妹妹不曾过来,让他有些神伤,不过来了个宝姐姐,倒也补了缺。 宝玉回头看向人比花娇的宝钗,兴冲冲道:“宝姐姐,前儿这朵紫薇开的正盛,我去为姐姐摘来。” 说罢便径直前去深处摘花。 痛定思痛,自从上次在林黛玉那里吃了憋,宝玉学聪明了不少。 在袭人等一种丫鬟的帮助下,他已经悟了! 一味的说好话不一定能讨女孩子喜欢,必须加入新的技巧---送礼物 第94章 委屈的迎春和聪敏的宝钗 薛宝钗神色尴尬,看着宝玉背影,素手在空中虚拉,她刚想拒绝,但是热情的宝玉完全没给她拒绝的时间。 一旁的英气明媚的探春见到左右无人,突然鬼鬼祟祟的从怀里掏出一封信,塞到宝钗衣襟里。 正是贾瑜在来扬州的路上,嘱托探春送给薛家的书信。 薛宝钗俏脸懵懂:“?” 探春英气勃勃的大眼睛看过来,樱唇附在宝钗精致白皙的耳侧说道:“宝姐姐,莫要在这里打开,回去再看。” 薛宝钗水杏一般的眼眸露出狐疑,翠眉一挑,看着探春道:“三妹妹,好歹也要告诉我此信是何人所写?” 探春瞟了眼宝玉尚在花园里摘花的身影,拉过一旁的迎春,安排道:“二姐姐,等宝玉回来帮我应付一阵。” 方才拉着薛宝钗,前往前方休息的亭中,将发生在贾瑜身上的事情从神京到扬州细细说来。 迎春穿着湖蓝色的衣裙,宛若仙女。 她颧骨略低,鼻尖小巧,绣眉樱唇的弧线温婉而流畅。 这位‘笨蛋美人’是典型的古典派美女,细腻的鹅蛋脸蛋存有留白,属于越看越耐看的类型。 此刻迎春正呆呆看着探春宝钗远去的身影,嘟起小嘴心里委屈。 明明我也知道很多瑜兄弟的事情嘛 为什么不让我去说? 怎么又留下我一个去应付宝玉? 还好迎春不喜欢多说话,没有被采花回来的宝玉发现心中藏着的小情绪。 不然贾宝玉指不定又要发脾气,再摔一次玉。 ‘我跑去花丛特意给你们摘花,你们居然没一个关注我的!这劳什子宝玉不要也罢!’ 薛姨妈又在贾府待了小半天,及至太阳西斜,拒绝了留饭的邀请方才带着女儿归家。 进了门,在椅子上略休息了一会,又找来薛家下人问道:“你家大爷呢?” 下人讷讷道:“大爷一早吃过了饭便带着小厮出去了,现在也还没回来。” 薛姨妈气急,怒骂道:“这孽障!我们娘俩为了家东奔西走的,他倒是见了天儿的快活。” 又看向下人呵斥道:“杵在这里做什麽?还不快去找?” 宝钗看着下人慌张离去,这才劝慰道:“妈妈,快息息怒,哥哥那么大的人,应是有什么正事才出去的。” 薛姨妈喝了口茶水,失望道:“你哥哥的混账性子,你还不了解?” 宝钗沉默,莹润的俏脸也暗了暗。 她岂能不知?只不过是强行安慰下罢了。 想起了探春交来的书信,她屏退了周边侍女,独留下自己的贴身丫鬟莺儿,方才将其从怀中取出。 薛姨妈奇道:“乖囡,这是什么人写的信?是谁给你写的?” 又想起戏班子里各种私奔戏码,慌张道:“你可不要被外面那些花言巧语的臭男人糊弄了,妈妈摊上你哥哥这个孽障已经是受了罪了。” 言下之意,倒是怀疑自己女儿在外面认了什么情郎。 宝钗秀美的脸庞一红没好气道:“妈妈说的什么胡话?这种话说出去女儿还活不活了。” 薛姨妈方才发现自己失言,轻拍了下嘴巴赶不迭道:“哎呀是为娘的不对,说错了话。” 宝钗不再回复这个心眼憨直的老娘,拆开书信,细细阅读。 未几,放下信感叹道:“怪不得三妹妹言语里多有崇拜,这位瑜表哥是个有大能耐的!” 薛姨妈好奇拿起书信,看了一遍欣喜道:“这个贾瑜是什么人,他说的可是真的?” 贾瑜来信简洁扼要,先是常规的寒暄问号,随后便直入正题。 他想和薛家搭伙,做新盐号的买卖,薛家以各地的铺子和渠道入股,占新盐号买卖的两成股。 又在信尾邀请薛蟠前去扬州做客,另有一份新营千户的锦绣前程特意为他准备着。 薛宝钗波光艳艳的眸子微眨,将刚才探春说的事情又复述了一遍。 末了总结道:“这位表哥是王公弟子,又是宁国之后,信中内容想必是错不了的。” 薛姨妈欣然而笑,自从丈夫去世后,家中生意营收常年下滑,如今能再开新源自然是最好的。 更何况,贾瑜还给薛蟠准备了六品千户的位置。 她看向宝钗说道:“今日见老太太,我和她把乖囡你明年入京大选的事情说了,也不见老太太有个什么回应。” “原以为老太太是不想偏帮咱们的,没想到如今在这里等着。” 又美滋滋地臆想道:“也不知道这个新缉捕营千户危不危险,咱们家就你哥哥一个血脉了,不如让你那表哥看看能不能换个别的六品官当当。” 宝钗面露无奈,看着做起了白日梦的妈妈无语道:“妈妈,这八字还没一撇呢,怎么想的这么远?” 薛姨妈振振有词回道:“你哥哥平日里不着家的我就心慌的不行,若是去当了什么千户,我还不愁的饭吃不香,觉睡不着?怎么能放心的下?” 宝钗无语,螓首微摇,懒得再和薛姨妈争辩。 她对这份书信内容始终怀有一定的疑心,薛家自上一代起,已经是接连衰颓,明面上与贾、史、王等其他三家差距逐渐拉大,如今怎么会有人这么好心的给自家送富贵? 薛家看似用店面渠道入了股,但实际上自家一个掌家的都没有,这参了生意到时候派谁去照看着才放心? 最后怕不是银子没赚多少,店面都成了人家的,自己还被一把吃干抹净! 还有这新营千户一事,也是怎么看都另有玄机。 她按下心中的满腹疑窦,劝说道:“妈妈,瑜表哥不是说不日前往金陵来吗?我们见了面之后问个清楚就是了,不用这般心急的掺和进去。” 薛姨妈虽有反对的心思,但女儿说的也是老成持重之言,更何况她也知道宝钗一向聪慧。 当下便点头道:“那就再等等,见了面详谈也不迟。” 宝钗将头埋入薛姨妈胸前的高耸柔软,找了个舒适位置呓语道:“妈妈,咱们这样的人家看着富贵,实际上却经不起什么大风大浪,不管何事还是慎重些好。” “我看不如也给京城里去一封信,问问舅舅该如何是好。” 薛姨妈抱着宝钗柔软的身子,点头道:“这话倒是对,等下蟠儿回来就让他给你舅舅写封信。” 宝钗眸子光芒闪动,说道:“还有二叔家里,也要问问才是。” 薛姨妈略有迟疑,她倒不是顾忌什么孀居的风言风语,只是不愿意在二房面前低了头。 宝钗知道母亲心思,聪慧的道:“女儿明年就要上京大选,到时候弟弟妹妹的怕是再难得见,如今叫过来聚聚也好。” 这却是换了个亲情团圆的角度,给了薛姨妈一个台阶下。 宝钗之聪慧可见一斑。 薛姨妈当下再无迟疑,点头应了女儿的话。 第95章 抄家! 艳阳高照的上午。 贾瑜在黄家门前翻身下马,抬头看向高高悬挂的“黄府”牌匾。 他身前正对着的两座石狮子工艺精致,毛发舒展间,神色不怒而自威,好似在诉说着身后人家的滔天富贵。 玄色厚底军靴轻轻着地,贾瑜俊朗的脸庞已是变得冷峻肃然。 看着正门前两个不知所措的门子,贾瑜一声令下:“全军警备,将院子给我围起来!” 顿时间,只听得‘呛啷’之声不绝于耳。 贾瑜身后的士卒纷纷抽刀,依次列队上前,将黄家的几个出口堵住。 不过瞬息之间,肃杀之气便笼罩住了这座府邸,路边的行人见状纷纷退避,躲在百步之外看着热闹。 实际上,自从黄万金在公堂入狱后,这里便已经被围了起来,只不过都是以暗哨盯防。 如今这样摆明车马的查抄之势,还真是第一次。 贾瑜大阔步上前,对着门子冷声道:“开正门!” 两个门子屁也不敢放一个,哆嗦着手连忙解开绳索,放下门闩,慌慌张张的开了正门。 贾瑜身后十余个身穿铁甲的士卒纷纷冲入。 等到他们在大门两侧举起长枪依次列好队伍,贾瑜方才步入这座富贵堂皇至极的府邸。 此时大门前已经聚拢起了黄家的各个族人,当先的正是黄万金的老母和妻子。 看着熙熙攘攘纷乱不休的众人,甚至还有几个蠢蛋看不清形势上前叫嚣。 贾瑜一抽雁翎刀,雪亮的刀身映照着煌煌阳光,锋芒慑人。 “肃静!” “有圣旨到,尔等还不速速接旨?” 身旁众甲士跟着齐声道:“肃静!”,又举起缨枪,以杆触地,发出铮鸣之声。 黄家众人这才渐渐静下来,先前叫嚣的几个如同被掐了脖子,连同纷纷跪倒在地。 贾瑜看了眼身前众人,方才从身上取出明黄色的谕旨,朗声道: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盐商黄氏为富不仁,罔顾国法贪财上贿,数贩私盐,咆哮公堂,礼仪无状,其行可诛其罪无赦,当处以凌迟!” 顿了顿,他看向神色难掩慌张的众人继续道: “唯上天好生之德,只诛其首恶并其余从罪人等,黄氏家属俱贬为庶民,十代以内永无录用,家产籍没,以敬后效!钦此!” 黄万金妻子将已经昏厥去的老母交给身边人照看,看着眼前身穿黑红二色长袍脸色阴鸷的少年,梨花带雨的哭道:“民妇接旨。” “校尉何在?” 贾瑜身侧一名身穿铁甲头戴钢盔的士卒连忙上前半跪拱手道:“属下在!” 贾瑜目光从身前跪倒的一片人身上逡巡而过再收回,拿起名单朗声念道:“黄鸿信、黄昌、黄茂学、王厚此一众人等,悉数缉拿不得有误!” “走了一人,便把你顶上去!” 面前人群顿时传来了喧闹之声,没被点到名字的则在暗自庆幸。 铁甲校尉一哆嗦,连忙恭敬领声道:“属下领命!定不让一人走脱!” 贾瑜微微颔首,将手中的名单递过去道:“嗯,去。” 身后数十名虎狼士卒鱼贯而入,从前之后依次进行捉拿从犯,另有几个账房先生在陪同下开始进入房内,清点财产。 原本身前勉强维持秩序的人群顿时乱了起来,喊冤的声音、喝骂的声音回响在屋舍之间,不绝于耳。 士卒们见状大声呵斥,几个怂恿捣乱的,瞬间便倒在刀下。 贾瑜面色不见丝毫的怜悯同情,在告诫了一声身旁士卒不得随意欺凌妇孺之后,他便带着个亲信向黄家后花园走去。 他要过去看看,黄万金先前交待的花园地下密室。 黄家的花园之华丽超乎想象。 斗角飞檐的亭榭楼阁依次坐落在山水之间,脚下的路面精心用鹅卵石铺成却又没有棱角。 这般精致的景象就是神京的荣国府也略有不如,贾瑜见状心道,恐怕只有日后的贾府大观园才能有所媲美了。 循着道路,一路来到黄万金交代的位置。 贾瑜从假山中穿过,按着两侧嶙峋的石壁,未几便从中摸到一块了异常凸起之处。 他手臂微微用力,旋转机扩,果然假山石壁会跟着微微转动,露出一条通往地下的暗道。 “点火把!” 贾瑜回身示意士卒点起火把。 又朝暗道中放了几只猫儿进去,过了一会见到没有意外发生。 贾瑜方才跟在两名士卒身后踏入密道。 该谨慎的地方还是要谨慎一些,他可不想糊里糊涂的死在这种地方。 这密道空间倒是宽敞,显然设计之初便考虑了出入搬运物品所用。 贾瑜顺着台阶一路向下,差不多过了五六十级,方才着地。 台阶下,当先的便是一大片空地,另一侧还有一个小小的密室。 只见偌大空间内,零零散散摆着各类刀枪弓弩,一侧还有七八个大箱子,掀开盖子一看,装着的俱是白花花的银子。 吩咐了一声让宝柱他们先清点数量,贾瑜则来到一旁的小房间内,直接将摆放在抽屉内的账簿取出。 果不其然,上面记载了黄万金贿赂知府郭正阳及身边大大小小扬州官吏的每一笔记录。 粗粗算下来,自黄万金成为家主后的七八年时间里,送出去了差不多三百万两银子。 贾瑜又向后翻去,再加上历年送往义忠亲王王府的上供,两者合计起来差不多有一千万两。 他在心中默默验算一遍,加上黄家自己截留下的,以及扩张产业所需,这八年时间至少有两千万两的利润! 去年景朝全年的赋税才一千一百万! 而这还只是扬州一家盐商,甚至不是最有钱的那家。 以小见大,郑家、甄家、乃至于背后的太上皇又该多有钱? 贾瑜正暗自咋舌着,突然听到身后得到敲门声。 宝柱隔着门禀告道: “大爷,外面清点的差不多了,银子是整整好好的四十万两,另外还有刀枪七百多把,弓箭四十多副!” 贾瑜将账本收入怀里,应了一声推门而出,他看了眼身边众人说道:“都装好,等下搬上去,事后一人两千两,不要出去乱声张!” “这些刀枪,好的我们自己留下来,坏的就当是从府里搜出来的和弓弩一起上交,不要私留。” 看到神色瞬间热络起来的众人,贾瑜笑了笑留他们在这里搬运银子,自己则先行一步,前去查看黄家的搜家情况。 黄府内已经彻底乱了起来,后宅处虽然尚未搜到,但其内的人影已然如同无头苍蝇般四散奔走。 有些简朴的下人,此刻正在疯狂的向自己衣襟内塞东西;还有些衣着富贵的,则脸色枯槁一副万念俱灰的表情。 贾瑜摇摇头,周边已经被堵死了,等下又要逐一搜身,这些人就算夹带也带不走什么。 他注视着眼前兵荒马乱的场景,不禁想到,十年后的贾府是不是也是这般模样? 第96章 凌迟! “贾先生,此处还劳烦您照看一二。” 看了阵子抄家进展,发现问题不大,贾瑜便无意久留,将一旁的贾雨村拉过来,委托他处理抄家。 黄府富贵至极,便是个寻常的吃饭用的碗筷,也可能大有来头,需要细细评定。 按照现在的进度来看,一天的时间都未必弄得完,贾瑜自然不可能一直在这里耗着。 更何况,今日午时三刻就是黄万金受刑的时候,他还要跑去赶场子。 为了杀鸡儆猴,同时也是因为凌迟之故,黄五及先前贾瑜名单上提及的众人,都安排在了三天之后处刑。 今天菜市口上的死刑犯人,只有黄万金一个。 这份殊荣是贾瑜为他争取到的,也算是另类的体面上路了 贾化(贾雨村)身材瘦削,面容清矍,身穿青色长袍,颇有种读书人的风骨。 但从其略带愁苦而两侧弯下的嘴角,便可知此人定是郁郁不得志已久。 听到贾瑜安排,他躬身弯腰应承道:“瑜哥儿放心,交给雨村便是。” 贾瑜听了微微一笑,心道这人也有意思。 贾雨村口称瑜哥儿,显然是自持辈分,对贾瑜并未有太多归附之心。 但又弯腰作揖绝无推辞,可见其态度甚为恭敬。 显然,贾雨村心目中是把贾瑜当做了自己的进身之阶,但醉翁之意不在酒,而在于贾瑜身后之人罢了。 他欣然点头道:“先生出马,我自是放心的。” 又将贾雨村拉到一旁,将宝柱等人搬运银子的事情说出,劳烦他帮忙遮掩一二,事后自有分润。 贾雨村眼睛顿时露出了然的神色,难怪贾瑜进了门就往后院跑。 他露出一个一切尽在不言中的笑容,点头承诺道:“瑜哥儿放心,我懂得。” 贾瑜看到也是欣慰笑了,回报以贾雨村一个神秘笑容。 他是故意将这件事说出去的,贾雨村先前被贬官革职就是因为贪污受贿,其人贪财之心可见一斑。 现在贾瑜和他主动提起此事,一是有收买之意,借此略微拉拢一二;二则是故意示之以弱,暴露出自己一个不大不小的把柄出来。 贾雨村这人就像是一条毒蛇,原着里贾家提携了他,他却毫不犹疑的反咬一口,这种小人若是放任他在背后里整日琢磨贾瑜,实在是烦人,还不如主动漏出个缺点麻痹他。 将抄家的事情安排好后,贾瑜翻身上马,直奔菜市口的刑场而去。 扬州菜市口已经是围的水泄不通。 扬州盐商黄万金,今日午时三刻于此凌迟的消息早已经传播了出去。 莫说是本地人,就连天南海北路过扬州的行商豪客,也都专程跑来一睹这种大场面。 身为首屈一指的大豪商,做的还是盐贩这种暴利生意,黄万金在景朝的地位可比后世杀猪榜上的巨富豪奢。 就是常年干这行的刽子手,也不禁赞叹起了今日行刑之盛况,暗下决心要好好珍惜这次机会。 他拍了拍身下黄万金的肥胖身子,感叹道:“兄弟放心,到时候我让你多享受会。” 一旁站立的士卒面面相觑:原来凌迟也能用享受来形容的吗? 贾瑜自然不必在这大热天里,挤在人堆里观看行刑。 他来到了刑场旁的一座酒楼内,倚在栏杆上静等好戏开场。 无聊间他拉过身侧的小二,好奇问道:“你们这酒楼离着刑场这么近,也不怕冲撞了生意?” 小二笑嘻嘻道:“小贾公子有所不知,咱们扬州靠着长江和运河,每日来来往往的不知道多少人,这少不得就有些人好这一口。这些人又不差钱,就是为了一睹菜市口斩首的刺激,为此不惜来我们这高价定位置。” 贾瑜听得目瞪口呆,听说过海景房,学区房,第一次听说刑场房的 真是长见识了 日上天中,太阳高照,午时三刻已至。 原本晒得昏昏沉沉的百姓也纷纷精神起来。 只听得一声炮响,行刑台上官兵齐力搬来了一个木架子,上悬着各类明晃晃的刀具。 又闻三声炮响,刽子手高高举起手中磨得铮亮的刀刃,示意凌迟正式开始。 黄万金被紧紧束缚着,口中已经提前被塞了棉布防止咬舌自尽。 他原本细小的眼睛此刻睁到了最大,惊恐的身子不停的颤抖。 但周围的百姓岂会轻易原谅他?盐商的富贵和罪恶,扬州城里三岁小儿皆知。 未等刽子手下刀,周边的烂菜叶便已经纷飞而至,鸡蛋虽少,但眨眼间也有数十个落下。 “死得好!” “大快人心,老天爷长眼!” “狗肏的东西,活该!” 周围的百姓早已经按耐不住,纷纷叫骂,仔细一听,当中还混杂着晋中齐鲁的方言。 行刑台上的刽子手却很满意,百姓对死刑犯泄愤是行刑前例行的环节, 但在每个行刑的刽子手看来,这些菜叶鸡蛋就是百姓们对自己的褒奖打赏。 而这次,他收到的褒奖已经刷新了生涯记录,而且还在上升! 刽子手舔了舔嘴角,看着身下的‘宝贝’,竟一时生出了些许不舍。 他将手中利刃轻轻刺入皮肤,眨眼间便已出十刀。 随即举起尖刀,朝台下大喝一声:“十刀!” 黄万金在绳索中剧烈的挣扎,他塞着棉布的嘴说不出话,但脸上扭曲的表情已说明了身上的痛苦。 行刑台下百姓更加高兴热烈起来,菜叶等‘打赏’接踵而至。 刽子手心中得意,但手中动作又慢又准。 “二十刀!” 百姓呼声更高,最近前的人,已经可以看见血液从行刑台上滴落的样子。 “三十刀!” “四十刀!” 黄万金已经渐渐挣扎不动,身上四处传来的痛楚要将他的脑袋撕裂。 但这时候,不知道是回光返照又或是佛祖垂怜,他的心思竟然格外通透起来。 一生光景,如走马灯般从脑中闪过,最后定格到贾瑜那张俊俏英俊的脸上。 黄万金艰难的想抬起头,但此时的他依然无力完成这个动作,他没有看到贾瑜,但知道贾瑜一定在这附近。 他眼前一黑,渐渐失去意识:“原来死,是这么一件痛苦的事情。” 而伴随着他人生最后一句感悟的,是对之前针对贾瑜的行为的无尽悔恨。 第97章 吾等当为公子攀辕截蹬、勒石镌碑 刽子手的刀锋渐渐慢了下去。 “一百五十刀!” “一百六十刀!” 及至三百刀时,已经整整过去了一个时辰。 围观的百姓声音也渐渐低了下去,这并非是没有之前的热情,而是行刑台上的场面太过血腥骇然,周边的百姓已经是一退再退,刑台近前只剩下了个别几个背负着血海深仇的百姓。 贾瑜遥遥看着已经不成人形的黄万金,略一摇头,吩咐给身边的士卒几句话。 那士卒得了命令,不多久就出现在行刑台上,强压着呕吐的感觉,传达了贾瑜的命令。 “请先生尽快行刑,我家大人还有要事,不得耽搁。” 刽子手看了眼台下的百姓一脸可惜,讨价还价道:“不再多来一会了?咱的手艺,再来上五百刀绝无问题,要是兄弟们再加把劲,八百也是够得!” 小卒慌忙摇头,大声呵斥道:“大人有令,最多三十刀!” 他这么一大声说话,台上的血腥味直入腹腔,小卒再也憋不住恶心,飞快退到台后大声呕吐。 刽子手暗道可惜,他将昏厥过去的黄万金拍醒,说道:“兄弟,上路了,走好!” 黄万金干枯的嘴唇惨淡一笑,不再说话。 刽子手言罢放下小刀,取出鬼头大砍刀,对着黄万金脖颈怒斩而去。 光芒闪过,砍刀落下,人首分离。 黄万金脑袋在地上骨碌碌转了个圈,未合上的眼睛尤带有悔恨的神色。 一代盐商,就此落幕。 刑场不远处高楼上的郑学道唏嘘不已,他端起酒杯,将杯中酒水向地泼洒。 心中默念:‘一路走好。’ “怎么,你怕了?” 身旁蓦然传来一道轻佻的声音,说话的是一名身穿华服锦衣的青年男子。 郑学道忙低头谦卑道:“哪里,我身后有甄公子助力,岂是他区区黄家比的上的?” 这位甄公子似乎丝毫没有受到刑场上血腥场面的影响,他举杯一口饮下琼浆,无所谓的道:“这种不识时务的东西,死了也就死了。” “屡次三番的想从咱们这抢食吃,也不看看自己是个什么东西?” 郑学道恭敬道:“公子说的是。” 这位甄公子似乎看出了郑学道心中忧虑,他像是劝慰又像是炫耀道: “贾家小儿不必在乎,他动动黄家也就算了。我们甄家,上有圣人信重,中有百官护持,下有黎民趋随,他贾瑜敢动吗?哈哈哈!” “若是真的不知天高地厚的惹到咱们头上” 青年公子似笑非笑的将手中空空的白玉酒杯掷在地上,砸得粉碎。 声色俱厉道:“便如同这酒杯,死无葬身之地!” 郑学道冷汗点滴而下,他知道这番话不仅是对当今倾荡之势已成的贾瑜的蔑视,更是对失去了最大对手的自己的敲打。 他慌忙从席中起身,恭敬作揖道:“唯公子之命是从!” 另一边,在黄万金人头落地后。 百姓叫好之声四起,更有不少人直接泪洒刑台。 需知黄万金不仅是城内的八大盐商之一,其手下更是豢养千百之数的无赖泼皮,是扬州城最大的黑道领袖, 黄家犯下的欺男霸女、拐卖人口等天怒人怨之事不计其数。 如今黄万金一死,百姓群情激奋之下,自发围在刑台周围唾弃其尸身,连提着工具准备洒扫刑台的士卒一时都挤不进去。 贾瑜推开围堵的人群,大踏步走向刑台。 如今,才是真正的万众瞩目之时。 在万千百姓注视下,贾瑜踩着厚重的军靴,从腥臭的血水中拾阶而上。 他步履坚决,脚下的木架刑台在他的脚步下发出簌簌声响,黑红色的衣着在这样的环境下格外应景,身后玄色披风在腥风中微微飞舞,腰间系起的玉带洁白无瑕。 黄万金残破的尸身倒在他脚下,用血肉为他衬托出一副君临天下的气度! 这份风姿气场之强烈,让原本近前的百姓也为之侧目,喧闹的声音也逐渐降了下去。 贾瑜拾起黄万金满是血污的头颅,双目向前,看向台下熙熙攘攘的百姓,看向远方高楼眺望这里的豪客富商,最后看向万里无云一片澄澈的碧空。 心中豪气顿生。 他朗声道:“诸位父老乡亲,一个时代,在今天结束了!” 台下百姓交头接耳,神色不解。 在百姓的注视下,贾瑜笑了笑,将腰间的布袋解开,用力挥洒袋中存放的晶白如雪的食盐。 他任由雪白的精盐飘飘扬扬的落下,落在黄万金悔恨的头颅上,落在近前百姓肩头布衣。 贾瑜低头看向台下众多或迷茫或狂喜或猜疑的百姓,铿锵有力道: “人因梦想而伟大,又因坚持梦想而成长。而我贾瑜的梦想,就是从今以后,让景朝的家家户户的百姓,吃上平价的盐!” “蒙当今天子信任,蒙林御史支持,一周前,在扬州公堂上我所说的新式制盐法已然大获成功!” 他看向身下渐渐沸腾起的群众,大声道:“我手中食盐,就是新制盐法之成果所在!” “往后每年制盐,官盐产量可较之以往多上七成!” “食盐的品质,我贾瑜敢在此保证:官盐之泥沙,百中不存一!” 台下诸多百姓已经躁动了起来,盐是生活必不可少的物资,盐价和粮价,也是百姓生活中最关心的两个数字。 贾瑜却仍不满足,他猛地抽出腰间悬配的天子剑,剑柄上的龙纹在阳光照射下,恍若神龙在世。 贾瑜高举宝剑,身后的玄色披风在空中猎猎飞舞,语气坚决道:“自今日起,十年之内,两淮盐价,皆十五文,绝不上涨!” “今日之后,如有哪家盐铺敢擅自涨价,有如此下场,定斩不赦!” 言罢,手腕挥动,一剑将黄万金血污首级劈开,踩在脚底。 “砰!” 随着贾瑜话音落下,还有甄公子手中酒杯落下的声音响起。 听到窗外贾瑜铿锵的声音,原本悬杯欲饮的甄公子手腕抖动,白玉酒杯从手中滑落,砸在他的下颌,最后摔落在地。 来自晋中名酒西凤的晶莹酒液也蔓延在衣服上。 “他,他怎么敢擅定盐价?”甄姓青年拍案而起,顾不上自己被酒水沾湿的衣服,难以置信道。 郑学道默然叹气,不做回答。 他看着自己身侧淋漓狼狈的甄姓青年,又望向远方的沐浴在阳光下恍若天人的贾瑜,心中顿生踟蹰怀疑。 甄家,真的靠得住吗? 再远方,是人群高呼而形成的阵阵声浪。 “天子万岁,林御史千岁!” 朴素的百姓用最简朴的话语诉说着感谢。 忽然有一名人群中的大汉勃然大喝: “贾公子大恩大德,吾等愿为公子攀辕截蹬,勒石镌碑!” 这中气十足的声音远远传开,引发众人应和。 “吾等,愿为公子攀辕截蹬,勒石镌碑!” 这重重叠叠的声音聚拢在一起,恍若洪流好似巨浪,震慑寰宇,气冲霄汉。 酒楼上的甄姓青年面如土色,心神摇晃之间,踩在刚才掉落的酒杯上,一个不稳摔倒在地,跌得鼻青脸肿。 郑学道忙不迭的将其扶起,二人豁然发现,那摔落在地上酒杯竟是完好无损,洁白如初。 第98章 离别恰如青草 街上人群渐渐散去,台上的贾瑜也已经离开。 但酒楼上的舒澜还是呆呆望着远方,仿佛刚刚沐浴在阳光中手持天子神剑的贾瑜仍然停留在那里。 她迷醉道:“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舒澜的大脑里,已经快进到了自己七老八十的时候,和贾瑜互相搀扶着,在扬州街头漫步的浪漫景象。 一向最是反对她离家出走的丫鬟春儿今天也没了声音,摆出一个和自家小姐一模一样的姿势,双手托腮,望着贾瑜先前的位置呆呆道:“俺也一样。” 舒澜瞬间清醒了,使劲捏了捏春儿痴痴出神的俏脸,没好气道:“你个小浪蹄子,和你家小姐抢男人?” 春儿回过神,忙不迭讨饶道:“小姐小姐,我肯定是要跟着你的呀。” 看到舒澜松了手,她讨好的转到小姐背后,狗腿的捏着肩膀说:“哎呀小姐,这不是贾公子实在实在太漂亮了!” 她想了半天也说出个什么形容词,最后憋出了一句形容女人的话。 舒澜哑然失笑,一股智商的优越感顿时涌上心头,指证道:“那叫风流!” “对对对,风流!” 舒澜不再理会春儿,一边看着心里的情郎,一边在想怎么劝说大伯舒明。 扬州、林府后园 林黛玉自然不会如同舒澜一样叛逆的离家出走。 虽然她也偶尔会在心中闪过这个罪恶又叛逆的想法,但终究没有付诸实践。 她少见的不顾礼节的坐在草地上,任由白净的长裙覆在双腿上,露出纤细苗条的身段。 捏了捏怀里小狗的爪子肉垫,少女遐想道:“白豆腐,你说兄长在干什么?” 白豆腐通人性的‘汪汪汪’叫了几声。 黛玉精致的罥烟眉舒展开,笑意盈盈道:“哦,原来是在想玉儿啊。” 白豆腐:“” 林黛玉葱白的手指从柔滑的毛发上滑过,将白豆腐身上沾染的几根青草叶拂去,又自问自答道:“兄长和父亲这几天又忙了起来,连早晚都没得见过几次。” “想必是在做什么大事,我自是不能去擅自打扰的。” “可我知道,兄长即将返京,相聚的日子越来越少了” 她将手中的草叶团了团扔在旁边,精致的脸蛋露出一抹倾国倾城的惆怅,叹息道:“离恨恰如青草,更行更远还生。” 这几日看惯了林黛玉欢笑的贾瑜,不知道在这小小花园里,心思细腻的林妹妹已经在为二人不久之后的离别而伤怀。 又或者,这种忧愁善感才是这位绛珠仙子身上本来的色调。 扬州、王府 时隔多日,贾瑜久违的见到了老师王怀川。 按照惯例,他先从老师案头给自己倒了杯上好的庐山云雾。 “不错不错,真不错!” 王怀川哭笑不得,庐山云雾是上等的贡茶,绿茶中的名品,他这里存货也不多,自然不舍得喝。 结果一来二去的,这点茶叶都被贾瑜和小儿子王天成祸害了。 他随口道:“你倒是说说,品出了什么味道?” 贾瑜沉醉道:“这云雾茶里不仅带着花果清香,还有高山云海的自然清香,香气浓郁,滋味醇厚。” 王怀川略有诧异,没想到贾瑜还真有点说法。 贾瑜嘿嘿一笑,不好意思道:“其实是我听朋友说的。” 所谓朋友,就是前世朋友圈里带货的 老人无奈摇头,他将贾瑜手中的天子剑接过,摩挲着其上的雕纹,感叹道:“打算何日出发?” 贾瑜明白老师已知自己来意,放下茶盏恭顺道:“学生预计后日出发前去金陵。此去多为家中私事,天子剑这等社稷神器,不便随身携带。” 王怀川点点头道:“这么算来,你是直接从金陵那边回京,不和我们一路了?” “没错,学生正是如此打算的。” 老人转身将天子剑悬挂在身后的墙壁上,可惜道:“出京之时本想着带你游学江南,没想到被这盐务耽搁了行程,如今看来却是不成了。” 贾瑜心思转动,机灵道:“老师即将起复回京?” 王怀川点头承认:“陛下圣旨已到,半月之后入京起复,参赞朝堂。” “可还是礼部尚书?” 看到老人无声默认,贾瑜略带失望,他还以为自己老师能一步入阁。 王怀川枯瘦的手掌拍了拍他的肩膀,笑着安抚道:“你怎么倒比我还急切?” 贾瑜挠挠头,说道:“阁老徒弟,说出去也有面子不是?” 王怀川哑然失笑,他略带训诫道:“内阁岂是儿戏,随随便便就能递补?” 又看了眼徒弟,还是劝慰道:“不过,虽然现在不行,但将来未必不行。” 按理来说,以王怀川的仕途履历,入阁绝对是够格的。 但是其致仕,甫一起复便直入内阁,难免为人口实。 所以,最好的办法是在起复礼部尚书之后,再立功劳借机入阁。 贾瑜想了半天,实在也不知道这个时间点还能有什么说得过的功勋功劳。 看着徒弟疑惑的眼光,王怀川也不卖关子,直说道:“陛下有命,明年起由老夫监造皇陵。” 这里说的皇陵自然不是宣文帝的,而是太上皇的陵寝。 太上皇隆治帝皇陵起建至今已有二十余年,如今已到尾声,大体的设计均已经竣工。 贾瑜恍然大悟,原来自家老师是跑去摘桃子的。 皇陵的建造全程都是由工部来做的。 但是最后的各项收尾工作:包括各类封土仪式和祭祀,移交给礼部也算说得过去。 所谓朝中有人好办事,宣文帝为了推王怀川入阁也算是费了一番心思。 皇陵收尾工作繁多,贾瑜掐指算了算日子,大概应该还要等个一年多的样子。 他恭喜道:“按日子算来,皇陵竣工正好是在后年秋闱的时候。” “到时候老师入阁,徒弟中举,也算是双喜临门了。” 王怀川笑呵呵打趣:“你连明年春的童生试还没过,就敢肯定能过后年的秋闱?” 贾瑜意气风发道:“若是童生都过不了,学生也不好意思留在老师门下了。” 对于童生试他的底气可谓十足,在老师指导下,他今年半年时间演练了近百篇文章,可以说已经把考试出题的大致方向都覆盖到了。 配合他过目不忘的记忆力,到时候考哪篇写哪篇就是了。 第99章 多吃黄豆焖猪蹄 金陵是江南的政治文化中心,名儒大家多不胜数。 其中不乏有和王怀川关系亲近的,这些人就需要贾瑜这个关门弟子一一上门拜访。 将几家重点人家记在心头,又问清了各自的喜好之后,贾瑜方才从王府离开。 瞥了眼天边渐渐西斜的太阳,贾瑜心中琢磨一二,还是转道回了林府。 黄家的抄家之事,今天怕是弄不完了,索性就一直扔给贾雨村算了。 贾雨村现在手里没有亲信人手,只能当个监工,也不担心其会在抄家之中做出贪腐之事。 贾瑜心中计议已定,当即一甩马鞭,朝林府行去。 黛玉抱着白豆腐,从林府花园中走出。 还好这小狗现在才几个月大,若是再大上几岁,黛玉怕是不一定抱得动了。 雪雁急冲冲的从一旁冲出,跑到自家小姐身边说道:“小姐,瑜大爷回来了。” 黛玉闻言明眸中露出几分欣然,她将怀中小狗放下,任其在脚边徘徊,淡淡道:“嗯。” 雪雁神色不解,自家小姐不是一直记挂着贾瑜吗?怎么反应这么平淡? 又听到黛玉吩咐道:“雪雁,你去准备热水,我要先去洗漱一番。” 黛玉适才和白豆腐在草地上玩耍,身上沾有些许泥土,虽然贾瑜不一定在意这个,但是心思细腻的她自然不会忘了这些细节。 雪雁闻言恍然大悟:原来是女为悦己者容呀。 另一侧的贾瑜也在沐浴,他早早就钻进了丫鬟备好的热水里,舒服的躺在浴桶中。 像个大爷似的,任由只穿着一件单薄纱衣的紫鹃服侍自己。 紫鹃额前的刘海被蒸腾的热气打湿,一双眼眸如水润一般。 她将贾瑜放倒,令其头部置于自己身前,双手在贾瑜的手臂处开始不断按摩。 贾瑜心中一动,从他这个角度,仰起的视线正好可以看见紫鹃莹白的下颌。 稍稍晃动了一下脑袋,尽是挺拔,口鼻之间,洋溢的皆是少女身上清淡的香气。 贾瑜面色古怪道:“这招,你是从何学来的?” 紫鹃强板着脸,佯作不知,大眼睛流露出费解道:“什么招?” 身前少年不说话,只作怪的用力摇了摇头,在山峦间横冲直撞,乌黑发丝带起阵阵滑痒之感。 紫鹃板着的脸果然撑不住了,脸色一红再红,也不回答,只低声道:“大爷喜欢吗?” 贾瑜神色淡淡,十分正经道:“嗯还行。” 紫鹃却不气馁,雀跃道:“奴和碧蕊练了好久呢,下次在换个角度试试。” ‘不用了,这个角度就挺好的。’ 当然,这个心里话自然是不能说出去的,他闭上双眼,轻轻呼吸着山峦上传来的芳香,坏笑说道:“下次你们俩练习的时候叫上我,我指导指导。” 纯洁的紫鹃天真道:“哦,知道了。” 她沿着手臂一路向上,又按摩起贾瑜的肩膀,脖颈。 少年闭着眼睛,俊俏的面庞在她眼下一览无余,英挺的剑眉,高耸的鼻梁。 紫鹃水润眼眸流出一丝媚意,她一个冲动,竟然情不自禁的俯身在贾瑜额头上吻了一下。 这红唇柔软的触感立时惊醒了昏昏沉沉中的贾瑜。 看到紫鹃如同小鹿般躲闪的眼睛,他从少女酥软的怀里起身,伸个懒腰说道:“今天到这里。” 紫鹃眼含失望,但又十分乖巧的开始收拾浴具,起身离开。 她以为是自己冒昧的举动惹来贾瑜的不悦。 贾瑜洗去一身血腥气,又穿好了衣服,看到小丫鬟在一旁泫然欲泣的模样。 他上前将紫鹃搂在怀里,趴在她耳边,吹拂着小巧的耳垂。用细腻的声音说道:“以后你每天多吃点黄豆和猪蹄,爷就更喜欢了。” 说罢,笑着拍了拍紫鹃柔弱的肩头,转身离去。 紫鹃神色不解:黄豆和猪蹄有什么特殊作用吗? 她将东西整理好,转身去了后厨,想找做饭的嫂子问问究竟。 贾瑜心间萦绕着淡淡的火气,这是被紫鹃刚刚撩拨起来的。 虽然他年纪不过十四,但是不知道是不是穿越的影响,身形发育已与十七八岁的青年相仿。 前几日的水寨杀敌,力开两石之弓,就已经昭示着他身躯的不同凡响。 而且,他还在高速的发育之中,每天起床晨练,都能感受到身体内细微的变化。 对于这种情况,贾瑜乐见其成,谁不想当个吕布一样的猛男呢? 穿上一件青色长袍,走到黛玉小院门前,他一个呼哨,白豆腐立马翻腾着四条小腿热烈的跑了过来。 等到了贾瑜身前,更是一个飞扑。 可惜这狗子年纪还小,只跳到贾瑜大腿处便无奈滑落下去。 贾瑜弯腰将它抱起,掂了掂斤两,感觉又沉了点。 他看向白豆腐身后的主人,称赞道:“看来林妹妹把这家伙喂得挺好。” 林黛玉身穿蓝白交织的襦裙,精致的瓜子脸带着出浴后的迷蒙水意,双颊红若胭脂。 此刻莲步轻挪来到贾瑜身边,微笑道:“白豆腐刚来时那瘦瘦小小的模样,我生怕它吃不饱,每天便喂养的勤了些。” 贾瑜问了问白豆腐每天的伙食,不由感叹道:“怪不得这小家伙一天跑来跑去的,像是有用不完的力气,妹妹喂得也太多了。” 他叮嘱道:“每天只喂上两三顿,从妹妹日常吃用里匀出一点就是,不必去特意准备。” 林黛玉俯下身子摸了摸白豆腐圆润的狗头,轻轻道:“兄长对白豆腐倒是格外关心呢。” 贾瑜心中警铃大响,顿时感觉到了不对劲。 在黛玉惊愕的眼神注视下,他轻轻一脚,将白豆腐柔软的踢开,无视了狗子脸上懵逼的表情,开始圆话。 “白豆腐有什么好说的?该吃吃该睡睡就得了。” “要我说妹妹这几天可是清减了不少,也不知道每天有没有认真吃用。” 贾瑜严肃道:“这几天我事情繁多,没工夫顾得上监督你每日三餐,妹妹可要自觉一点。” 前几日他在林府闭门不出,每天的一日三餐都是和林妹妹一同吃的。 这让他逮着了机会,每天看守挑食的黛玉吃饭,并对其每日饭量做出了严格规定。 第100章 愿得一人心 贾瑜这几句连打带消,总算把黛玉暗藏杀气的话给哄弄了过去。 看到林黛玉的脸上重新挂起了一抹笑容,贾瑜才算松了一口气。 想了想,不能太助长林妹妹的这种‘嚣张气焰’。 他决定给黛玉来个狠的。 一屁股坐在了半蹲着的林黛玉身侧,又一把将林黛玉的青葱小手抓到掌心里细细把玩。 还不待黛玉反应过来,贾瑜将半蹲着的林妹妹一把拉坐下来。 他这一串动作快的惊人,根本就不给林黛玉抗拒的时间。 不过是一个恍惚之间,黛玉就和贾瑜紧紧的贴合在了一起,远望去好似依偎在贾瑜怀中一样。 少女扭动身子微微挣扎,埋怨道:“兄长” 贾瑜不答话,双臂拉住她的玉手,将其整个环腰抱住,放在自己大腿上。 这才贴着耳边轻轻道:“妹妹,你若是再用力挣扎几下,雪雁她们可就听到了。” 贾瑜坏笑道:“你也不想被她们” 果然,羞涩的林黛玉闻言立马停止了动作。 她背着贾瑜,低垂着脑袋,表达自己抗拒的心思。 俏脸上的点点红粉晕染既像是埋怨又像是娇羞。 对付黛玉这种感性的少女,有时候说上千言万语也不如直接的几个动作。 因此贾瑜将黛玉整个娇小的身子搂抱在怀里,又故意用语言营造出一种凝视暧昧的气氛。 这些铺垫看似没有什么,但实际上已经让他在接下来的交锋里牢牢占据了上风。 在这场男女的博弈中,他已经拔得了头筹。 低头在黛玉玲珑的耳垂间肆意的喷吐着热气,贾瑜轻声道:“妹妹可是觉得这几日我冷落了你?” 其实林黛玉在问出那句话后便有些后悔,她素来知晓轻重,明白贾瑜在外面做的都是大事,不能分心,因此更没有去主动打扰。 此刻听到贾瑜似是责怪的话,慌忙转身道:“不是唔” 只见身后之人,已经坏笑着将脸庞凑近过来,身上所独有的气息也被裹挟着侵袭而来,直接印了上去。 黛玉刚想挣扎,然而甫一相接未过多久,原本澄澈的心神开始摇曳起来。 整个人也在这洪流中开始随波逐流,不知东西了。 良久,贾瑜方才依依不舍的移开脸庞,看着面前那双烟雨蒙蒙的眸子,笑道:“林妹妹,可还生气了?” 黛玉微微喘息,将心中旖旎的感觉强压下,羞恼道:“兄长,怎么怎么能这般轻薄我?” 贾瑜却又料敌机先,他知道依着黛玉的性子,定然要问责几句,但他却早已想到了应对之法。 轻轻揽过黛玉的身子,贾瑜轻声道:“林妹妹可知道,我再过几日便要启程回京?” “我原想着和妹妹道别,可一看见妹妹的眼睛却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 “柳永说:两情若在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可我想的却是:愿得一人心,白首不分离。” 黛玉卧在他身上,听得心扉一阵摇晃,不由大为感动。 这些几百年后的情话,如今被贾瑜提前剽窃过来,用一种热烈又忧伤的语气说出来,对于这个青葱少女的杀伤力还是太大了些。 后面已经不需要贾瑜再解释什么,黛玉已经自行将他之前对自己轻薄的举动理解成了分离时的不舍。 贾瑜先用亲密又震撼的举动摇曳少女的心神,再用深情且忧伤的告白解释原因博取同情。 这也是前世基层干部们驾轻就熟的套路之一了。 果不其然,原本尚且气势汹汹的林妹妹,此刻已经满面羞惭,柔柔弱弱的道:“便是如此,兄长也要提前知会我一声呀。” 贾瑜羞愧道:“对不起妹妹,是我唐突了。” 说罢他便收回了环在黛玉纤腰上的两条手臂,欲要起身。 黛玉一急,竟是主动扑到了他怀里,按住了他起身动作,轻声的说道:“玉儿何时说过唐突了?” 她眨动灿若星河的眼睛,抬起头直视着贾瑜认真道:“兄长不舍玉儿,玉儿自然也不舍兄长。” “兄长说:愿得一人心,白首不分离。” “那玉儿现在也有句话送与兄长。” 她一改之前的羞怯,直勾勾的看着贾瑜,坚定道:“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 何其炽热且大胆的回应! 心黑脸厚如贾瑜,此刻也被林妹妹深情的表白所震颤。 认真来说,他在两人的相处中使用了太多的心机,也蕴含了太多的算计。 实际上,这场表白并不对等,因为黛玉在他从始至终的牵引下,心神情感波动巨大。 这种情况下,说出来的话,多多少少会带有几分冲动。 看到怀里明眸熠熠的少女,贾瑜多多少少有点负罪感涌了上来。 但这时候,无论如何都不能有任何迟疑,不然肯定会对情窦初开的黛玉产生致命的打击。 贾瑜从怀里摸索了下,将红绳上的美玉取下,放在林妹妹的手心里。 这块白玉,和秦可卿在荣国府花园里,表达情意吐露心扉时送给他的美玉质地相同。 就连其后的飞鸟纹路也是一模一样,唯独少了正面的可卿两个字。 这是他特意寻人仿造出来的,本来留有他用,如今不得已只能先用来应急。 贾瑜装模作样道:“这块玉,虽然不是我家的传家宝,但也被我一直贴身戴在了身上。” 他将黛玉的五指合上,令其握住美玉,深情道:“这白玉,是我送给玉儿的临别礼物,也是今后我在玉儿身旁的化身。” 黛玉无声点头,珍而重之的将白玉挂在自己项上。 天色渐渐昏暗,不远的门槛处适时传来了雪雁的呼唤,黛玉不舍道:“兄长,我该回去了。” 贾瑜默默挥手告别,直到黛玉进了院子,他才长舒一口气。 现在的他既窃喜又心累。 但黛玉不过刚刚成年,及至后世也不过学生年纪。 像李纨这样的孀居少妇,王熙凤这样的成熟姐姐,不香吗? 不过事已至此,想再多也没什么意思。 第101章 抄家尾声与新盐号 金彩带着自己的老妻,从金陵出发,过了一日便到了扬州城。 扬州渡口处。 金母下了船,看着眼前繁华热闹的扬州城感叹道:“这扬州城还真是不一般哩,你看这人多的。” 金彩嫌弃她少见多怪,催促道:“赶紧走,先去林姑爷府上。” 金母麻溜利索的收拾了东西,没好气的回怼道:“催催催,催什么催?” 老夫老妻之间,有些磕磕绊绊实属寻常。 金彩老实巴交,不想说话,但架不住金母一直在旁边絮叨: “女儿说的那个贾瑜你可认识?” “我看咱闺女和这个主子之间有点事情。” “哎,你说这贾瑜也不知道是个秉性好还是坏的” 金彩无奈,瘪声道:“想那么多干什么,见了不就知道了。” 金母虽然也知道这个道理,但就是闲不住这张嘴,一路上说个没完。 林府的贾瑜院内,贾雨村正和他汇报抄家一应事情的进度。 “累计抄检现银三百多万两,黄金过千两,另有各类珠宝金饰,按账房先生的估算,也有近五百万两之巨。” 贾雨村拿着账本,将抄家所得一一汇报。 神色中有掩饰不住的艳羡,实在是太有钱了,和这么一对比,自己当初为官时的贪腐简直就是乞讨一样。 “另外还有黄家在各地的店铺房产地契,这些一时间难以评算,总的来说黄家里里外外财货至少有两千万两。” 不过这是黄家历代几十年的积攒,一锤子买卖下来也不算多。 “一应明细,俱是抄录在了账册上,瑜哥儿可自行勘验。” 贾雨村将手上的账本递了上去,便不作声的转到了屏风后。 这便是老油条的默契了,他此刻退道屏风后,是暗示着贾瑜可以在账本上自行更改,截留下一部分财物。 宝柱站在门口,大声通禀说道:“大爷,外面来了对老夫妇,自称是金陵老宅的金彩管家和其老妻,现在门外求见。” 贾瑜接过贾雨村手上清单,头也不抬吩咐道:“引他们进来。” 账本前面罗列的金银珠宝,他拿起墨笔随手勾勒了几处,便不再多看。 这些东西价值虽高,却不受贾瑜重视,他上面几笔截留下来的,更多是为了以后当礼物送出去。 直接快速翻到了后面的田产店铺的页面,细细查看起来。 金彩并着妻子在宝柱接待下来到堂中,一同弯腰躬身道:“金陵老宅金彩,见过瑜大爷。” 贾瑜凝眸打量过去,见到金彩衣着简朴面容黢黑,看着更像是个老实朴素的庄稼人。 身旁的金母眉眼中倒是有几分机灵,饱经风霜的鹅蛋脸隐隐约约能看出几分鸳鸯的模样。 贾瑜笑了笑,起身道:“伯父伯母,都是一家人无需见外。” 他亲自为二人倒上茶,和善道:“很久之前就从鸳鸯姐姐那里听到了伯父伯母之名,今日才得一见。” 金彩见状,连忙上前双手接过了茶,诚惶诚恐道:“小老儿没什么能耐,当不上大爷如此,大爷万万不要听我女儿的胡吹法螺,她一个姑娘家懂得什么?” 贾瑜看了微微点头,不管怎么说,从这态度来看,这对夫妻不像京中的赖家一样骄纵自大,目无尊卑。 他可不想请两个祖宗回来。 回到椅子上坐下,贾瑜看向二人道:“金伯父在金陵一人操持着家族里的众多老亲,十几年风霜辛苦如一日,不论如何都是一位值得瑜尊敬的长辈。” “晚辈为长辈奉茶,又有什么问题?” 他这副执礼甚恭的和善态度确实有效,金彩两人听了略微安心,各自寻了个椅子坐下,未过几时你来我往的搭起了话来。 贾瑜笑道:“伯父可知老太太叫你们来做些什么?” 金彩微皱眉老实道:“只说是帮着大爷您打理生意,具体如何尚且不知。” 贾瑜暗赞一声,贾母这保密意识还挺强的,知道在金陵这样的人来人往的地方,哪些能说哪些不能说。 他抿了口茶水,娓娓道来:“前些日子,我奉天子旨意来扬州督查盐务,将城内的八大盐商其中之一连根拔起。” 他看向堂下二人波澜不惊道:“这家不识时务的,昨日已被我亲自抄家。家主受了凌迟之刑,连带着族内几十号人,皆去九泉之下与其作伴。” 贾瑜语气轻飘飘的,但落在金彩二人心间好若千钧之重。 想不到这个看着和善的少年,动则吵架灭族,几十口性命倒像是灰灰一样。 金彩听得心跳不止,猜测道:“大爷,可是要我们接手贩盐之事?” 满意点了点头,贾瑜肯定道:“不错,老祖宗派伯父伯母前来,正是为了此事。” 他补充道:“不过,这贩盐却又与之前不同,这次是我们贾府和其他几家一同做生意。” “当中的摩擦磕碰,你们要把握着度,不可示弱丢了我贾府面子,也不能一味逞强,显得咱们目中无人。” 金彩苦笑连连,早知道这事情便不可能这么简单。 贾瑜在一旁安慰道:“伯父也无需思虑太多,等再过几日,盐号架子搭的差不多了,我会让琏二哥过来坐镇。” 荣国府正房二爷贾琏的份量自然是比金彩重了不少,夫妻二人闻言算是松了一口气。 贾瑜又唤来成安这个新盐号的大掌柜,将三人分别介绍了。 将贾雨村呈交的清单送去,吩咐道:“成伯,金伯,你们看看有哪些店铺位置比较重要,我们先统计下来,一一赎买。” 金彩打眼望过去,只看到了账簿第一页上的几个字迹。 现银三百四十四万两! 这几个字迹像是铁烙的一样,顿时刺的他心头一跳,对贾瑜更添敬畏。 成安接了账簿,问询道:“少爷,我还需和金兄商讨一二,不知” 贾瑜摆摆手,给他定了个时间:“今日黄昏之前,统计好了交予雨村先生便是。” “赎买的金额,一律按市价三成来算,银子不够的便先打个欠条。” 这些东西落到了朝廷手里,也是要慢慢发卖折成银子的,倒不如贾瑜先行一步买下了,还能便宜不少。 至于白嫖的话,前面的珠宝也够了,人贵在不贪。 第102章 借腹生子 石壮翻身下马,他今天穿着一身干净整齐的新装扮,精炼贴身的劲装穿在身上,愈发显出他身形的魁梧。 穿过尘土飞扬的砂石场,来到了营房内,他收到了战友们的热烈欢迎。 “呦,这是谁?我们的石壮士!” 营房里当先的几个,一抬头见了他,顿时热切的迎过来。 石壮拍着几个人的肩膀哈哈大笑:“瘪三,瘦猴,想死俺了!” 营房内的几人,都是曾经和石壮一起在城外跟随贾瑜杀贼的汉子。 他们当初十人正是同一个小队的,几场战斗下来关系热络起来,处的也不错。 后来石壮及另外十几个人率先效忠贾瑜,成了身边护卫后,这些原本的兄弟便搬来了新营的驻地,来往渐渐少了些,算起来已有十余日不曾见了。 瘪三身形不高,身材精瘦,因为家中排行老三落得了个瘪三的外号。 听到石壮的话,嬉笑道:“你这壮的像头牛似的,我大老远就能看着清楚,想不认识也难不是?” 瘦猴插话:“瘪三,你这说的自己倒像是盼夫的小娘子一样。” 顿时惹得营房内众人哈哈大笑。 石壮将手中的礼物给众人一一分发递了过去,憨笑道:“别怪俺寒酸,人一多哪个都不能亏待了。” 众人接过,低头一看不禁有些吃惊,这都是扬州城里出了名的糕点。 “这么好的点心,咱之前十来年都没吃过,如今到了你这货嘴里,竟成了寒酸东西?” 石壮一愣,解释道:“这是昨日公子赏俺们的,当时公子说这东西不是太珍贵的玩意,俺就信了。” 众人听了纷纷艳羡不已,个别几个问道:“大壮子,你不是跟着将军成了亲兵了?怎么今儿个有空来到我们这里?” 石壮挠挠头道:“俺今天就是跟着公子来的,公子说是今天要正式立军建营。” 此言一出,房内瞬间热闹了起来,瘪三拍拍脑壳道:“还真是,昨儿就听说朝廷派来个参将管着咱们了!” 又好似想到了什么,转头看向石壮问道:“这新的参将,可是咱们的贾将军?” 他话音落下,营房内的众人也是目光熠熠的盯着石壮。 这几天,随着东关街杀人、公堂接天子剑、刑场定两淮盐价等众多事件发酵后之后,贾瑜的声望也是一天更比一天高。 少年英雄、天子青睐、师出名门、家世煊赫,一个个关于贾瑜的形容词在人们之间传诵。 这肉眼可见的化龙之姿,让这些当初在贾瑜征召时候,因为迟疑错过了效忠机会的汉子们,一个个是肠子都悔青了。 每每午夜梦回,回忆起当初的时候,都要拍几下大腿,恨自己当时为何犹豫,错过了鸡犬升天的机会。 石壮被众人眨也不眨的目光注视着,尴尬道:“俺也不知道新的参将是谁,但想来应该不是公子。” 瘪三不甘心质问道:“那今天将军为何还要来?” 石壮默然答道:“俺不知道,但是明日俺就要和公子出发前去金陵了。” 听到这话瘪三再也压抑不住失落,喟然叹气道:“唉。” 原本收了礼物兴高采烈的众人,此时一个个脸色颓然。 石壮不解,环顾众人疑惑道:“你们怎地这般失落?当时公子说咱们要是从军,个个能当新营的头目,你们不是挺高兴的吗?” 憨憨的石壮不知道,人与人之间最怕攀比。 相比起以前这些庶出子弟们个个在家中姥姥不疼舅舅不爱的地位,当个新营的小头目自然是大大的有出息,更何况这里还是承平已久、富贵安稳的江南。 但若是和水涨船高的贾瑜身边亲信比起来,这小小的丘八却哪里比得上? 当初石壮等人愿意效忠贾瑜时,不知有多少人暗中嘲笑他们没眼光,跟着一个旁支子弟混,将来能有什么前程出息? 但是短短十几天,这些人已经是个个惊掉了下巴,心中悔恨不已。 贾瑜穿着一身轻铠,跟着沈参来到了营地主房。 刚刚进门之初,他就以访友名义,将身边的十几个护卫都赶了出去,只留宝柱一人。 这也是他故意而为之。 让这些亲卫们出去,彰显他威势之余,更能让这些人心存幻想。 为此他还特意提前一天买好了名贵糕点分发下去,到时自会有几个憨憨拿来送人,营造出一种衣锦还乡的感觉。 这样一来,贾瑜的印象必然在众人心中会再次坚挺一阵。 等到以后,把薛蟠忽悠过来,统合起这部分属下,也能在新营中组建成一副不大不小的势力,供贾瑜驱使。 他无意架空沈参,但是自己在江南必须保有一部分武装力量。 一来利好他麾下盐号的买卖并钳制住其他盐商,二来也是为了日后的雄图锦绣做垫子。 沈参贾瑜二人在房内分次落座。 沈参率先开口道:“想不到半年不见,昔日贤弟之话已是应验了大半。” 他长叹一声,起身向贾瑜敬茶道:“我能脱得樊笼,来到这江南之地,多亏了贤弟幕后奔走,于情于理为兄当敬你一杯。” 大半年不见,这位贾瑜故人,昔日的东城指挥使沈参面容没有太大变化。 他身形依旧健壮有力,但古铜色的脸上,神色却萎靡了不少,不知是舟车劳顿,还是过往经历不顺。 贾瑜笑眯眯的接过茶,一口饮过安慰道:“沈兄既然长于军伍,胸有才略,奈何困在兵马司的小小天地不得作为,瑜又岂能不为兄分忧?” 五城兵马司的天地其实不算小,五城加起来近两万人马,哪怕在京城也绝对是有舞台的。 只不过,不适合沈参这种没什么大背景的人罢了。 沈参神色感动,慨叹道:“年后贤弟所言江南和辽东之论,实为高见。” 他放下茶杯,看着贾瑜热忱道:“为兄后来时常思索贤弟之言,越发觉得有理,只是屡次三番自请调离而不得,本已是心灰意冷,想不到贤弟竟能上通天听!” 贾瑜笑眯眯,不在意的说道:“此事,沈兄如何知晓的?” 沈参用一种惊讶中带有羡慕的口吻道:“贤弟何须瞒我?我出京之前,特意受陛下召见,将此事说与我听。” 他朝着神京方向一摆手道:“陛下深切期许,吾不敢忘!” 复又看向贾瑜:“贤弟举荐之恩,吾不能忘!” 贾瑜听的心头一跳,双眼微眯,心中掠过几丝兴奋,自己这借腹生子之计,已然成了大半! 第103章 夜夜龙泉壁上鸣 虽然沈参没有说明‘陛下之期许’究竟为何物,但贾瑜已经隐隐窥见了其中丝缕。 一直以来,宣文帝在军方的影响力十分有限。 麾下明面上仅有一个京营节度使王子腾听命于他,比起太上皇身边诸将,可谓寒酸。 在如今景朝的构建中,陆军的权柄和比重是远远大于水军的。 贾瑜上书,建议另立新营缉捕私盐,从一开始他就特意回避了新营之归属,刻意营造出一种新营多在水上作战的错觉出来,因此被大家默认归为水军。 这既是他减少军方勋贵注意力的借口,也是留给皇帝的诱饵。 以宣文帝的性子,断不会放弃这看似微小的军权,他也必然会借着这由头,染指水军这不引人注意的权柄。 那么交给沈参的任务,自然是不言而明。 无外乎扩大人手,壮大己身。 贾瑜则在暗中埋下伏笔,借腹生子,同时壮大自己的势力。 所谓一举两得,这是他和宣文帝的双赢! 看着沈参感动至极的模样,贾瑜微笑道:“沈大哥好意我心领了。” 看着沈参还想讲话,贾瑜抢先道:“新营初建,我却要回返京师,这里面许多兄弟都曾与我并肩杀敌,骤然离去弟心中多有不舍。” 他看向沈参问道:“等下建军之后,可否容许弟上台讲几句话?” 沈参欣然同意,允诺道:“贤弟袍泽之情深厚,为兄岂有不从?等下待我宣读完圣旨,贤弟自行上台便是!” 他竟是把贾瑜之序列还排在自己之前。 贾瑜不禁暗自称赞,果然是个正直的汉子! 接下来的事情自然是顺理成章,贾瑜在沈参诵读完圣旨后,上台狠狠刷了一波好感度。 他将前些日子抄家所得的兵器,分发了一百二十把出去,以护身为由赠送给了昔日与他并肩作战的士卒们。 又给每人送上了一份小小薄礼,美其名曰是临别赠礼。 贾瑜严格卡着沈参的敏感线,他不在台上说一句诱导的话语,把兄弟分别的态度拿捏的十足。 坚决不肯落下邀买人心的罪名来。 是故沈参态度虽有犹豫,但并未生出太多怀疑。 临别时仍是送贾瑜到了营房门口,方才回返军中。 扬州的事情,到此算俱是了结。 贾瑜骑在马上,遥看着金陵方向,在那里还有江南之行的最后一站在等着他。 次日,扬州渡口 林黛玉坐在马车里,从细小的窗口向外望去。 从她这个方向,正可以看到船上的贾瑜愈行愈远,渐渐化作小黑点消失不见。 林如海拉开马车门帘,从外面走进来。 看到凭窗而望的女儿,他微微发酸道:“别看了,影子都看不见了还看什么?” 黛玉倒也不怕,她和父亲的关系比起母亲亲密不少。 因此转过头来打趣道:“爹爹可是吃醋了?” 以她对林如海性格的了解,料想着父亲定不会承认。 林如海却感叹道:“什么吃醋?我是看着养大的女儿要飞走了,心里难受。” 黛玉没想到父亲竟然如此直接,虽然羞涩仍然辩解道:“什么飞走?我就在爹娘身边哪也不去。” 林如海慈爱的摸了摸她的头发,没把女儿的话放在心头:“瑜哥儿是个知根知底,玉儿要是有意,我和你娘也绝不会反对。” “只是你现在年纪还小,也不急于一时,要多想多看,女孩子这一生最怕嫁错郎。” 林如海知道自己女儿早慧,此刻倒是说的也越发明白起来。 黛玉脸色微红,趴在父亲怀里装作没听到。 她心里想着,自己都和兄长嘴对嘴的亲过了,哪里还要什么多想多看? 这一生自己已经是赖定了他哩。 想起贾瑜走前特意交待的话,黛玉赶忙打断了老父亲的絮叨:“爹,兄长走之前特意从外面请了个名医,说是不日就到咱家里,为娘诊脉。” 贾敏的身体一直不算好,之前老太太来了几天,勉强打起了精神,如今贾母一走便又倒下了。 林如海感慨道:“他也是个有心的。” “瑜哥儿和你说请了医者名讳没有?” 黛玉点点头:“医生名唤张友士,瑜哥儿让我们好好招待着,不能耽搁了。” 此人是原着里的名医,被冯紫英推荐给宁国府问诊,如今不知道怎么出现在了江南,贾瑜特意命人请来了,为贾敏诊脉看病。 千里之外的神京,宁国府。 秦可卿静静躺在床榻上,她的穿着保守异常,除去一张闭月羞花的俏脸,几无半点肌肤漏在外面。 但即便如此,她流露出的曼妙曲线仍然让人心动不已。 成婚数月的她,虽和贾蓉无夫妻之实,仍是未经人事的少女,但搭配着已婚少妇的成熟装扮,一颦一笑间神采愈发的撩人。 数月前贾瑜给出的法子已经渐渐失效,秦可卿这几日的日子越发难过,在贾珍的逼迫下,她数次想要一死了之。 但前几日听了西府的王熙凤讲道:老太太一行人再过个半月就会回来。 她心里挂念着那个接了自己白玉的少年,便又生出几分生的期望来。 “蓉大奶奶,老爷喊您前去侍墨。” 窗外又传来了贾珍的小厮的声音,听闻这话,丽人眼中又添绝望。 所谓侍墨,就是在贾珍身边研墨,同时又要充当着点评的角色。 以贾珍荒淫的性子,自然会在这过程中动手动脚。 秦可卿如今还勉强挺得住,但是贾珍已经是越发肆无忌惮,态度一日更比一日嚣张,长此以往终有强迫之时。 瑞珠在秦可卿身边,听了这声传唤,咬牙道:“奶奶,让我去。” 她看着秦可卿落寞恐惧之下仍然难掩倾城之姿的俏脸,解释道:“瑜公子要不了多久便回来了,到时候他一定有法子解决了那个混蛋。” 瑞珠神色坚毅道:“奶奶便说自己病了,让我先去拖延几日!” 言下之意,是要以自己的清白身子行缓兵之计。 秦可卿面上闪过一丝挣扎,但最后还是拒绝了瑞珠的建议,她洁白贝齿咬住嘴唇,拒绝瑞珠道:“你去了也无用,那个畜生从头到尾盯着的都是我。” 她起身从床榻边的抽屉内取出锋锐的剪刀,放在了衣服之中,起身出了房门。 瑞珠骇的魂飞魄散,看着秦可卿道:“小姐?” 秦可卿笑了笑,轻声道:“若是事不可为,我当以此保我清白。” 数月之前,她将自己从小到大一直带着的白玉送给贾瑜时,就已经想到了这一天。 休言女子非英物,夜夜龙泉壁上鸣。 她虽无班昭,文君之名,但亦有节烈之气在身。 贾珍想要轻薄侮辱于她,那自己便是死了,也要咬下他几口肉,绝不让他好过! 第104章 一言以蔽之 虽然金陵和扬州同坐落在长江之侧淮河以南,但两座城市的风貌却截然不同。 倘若说扬州是烟雨缱绻温柔婉约的邻家少女,那金陵是便气势雄浑事业有成的中年男人。 贾瑜还未下船,便已经远远看到了远处矗然巍峨的金陵城。 贾琏在岸边的码头上,立起了一杆贾家的旗帜,支起遮阳棚,正带着几个小厮在棚下聊天吹牛。 见到贾瑜船只靠岸,贾琏连忙笑着脸迎上前。 他从老太太那里知道了扬州盐号的事情,知道贾母有意留自己坐镇扬州,心中已是一万个等不及。 且不说捞不捞银子的事,扬州大大小小娼馆繁多,当中的姐儿说话个个软软糯糯,最是得他的钟爱。 倘若留在了扬州,自己岂不是日夜笙歌?幸福就有着落了不是? 至于留在神京独守空房的王熙凤,他虽有不舍,但也只是略一犹豫便抛之脑后。 大不了自己一年多回个两三次便是了。 是以这家伙今日之表情格外谄媚,看见了贾瑜后,态度恭顺的只比看见自己老爹贾赦少那么一分。 他亲热的上前,想要拉起贾瑜袖子,边走边卖好道:“瑜哥儿可是来了,二哥我可是等了一个上午。” 贾瑜不见声色的推开他的手臂,这家伙可是个男女不忌的。 笑呵呵回道:“琏二哥,老太太和几位姐妹在家中可还好?” 贾琏也不尴尬,他一双桃花眼眯着,笑道:“好的很哩,老太太一直念着你,整天都把你放在嘴边上。” 贾瑜跟着应了一句:“唉,我心里也念着家中诸多亲友,只是扬州事务繁多,一时不能脱身。如今好不容易忙完了,这不就赶过来了。” 贾琏听得热切,心痒难耐。试探着问道:“好弟弟,可是盐商的事情?” 贾瑜似笑非笑道:“琏二哥也知道了?” 贾琏正色道:“家中兄弟,我总不能两眼一蒙,不闻不问?” 又拍了个马屁:“瑜哥儿做下这么大的事业,我也跟着高兴的很。” 他脸上这幅热络殷勤的模样,便是瞎子也看得出来。 贾瑜大步向前,边走边跟贾琏说道:“二哥所求之事,瑜已经知晓,只是还要老太太做主才是。” 贾琏听得大喜,这是不是意思这贾瑜已经同意了,他赶忙跟上去附和道:“是极是极,咱们这就回去见老太太。” 贾家老宅内,贾母听说今日贾瑜回来,早早就闭门推了客人,又将众多小辈喊来,在家里摆好了宴席为他接风。 来到江南的时间越久,贾瑜在贾母的心中地位便愈重。 离京之时,贾瑜背后虽有名师,但不过刚刚入门,贾母心中只当他是个有前途的子弟。 而如今,贾瑜不仅为家中带来了贩盐的新进项,名声更是越发的大了起来,就连江南地界上的地头蛇甄家,前几日也拐弯抹角的同她在打听贾瑜的情况。 她年纪虽大,但并不昏庸,此刻心中已经隐隐有将贾瑜和宝玉并列一起,视为贾府未来富贵之依仗的意思了。 探春一身玫红色的直领对襟襦裙,她是精心打扮过的,额前的刘海经过细心打理,配着其下的俊眼修眉,更添英气。 迎春则较之清素了不少,光洁的额头下脸蛋白皙莹润,只稍涂了一点粉黛,宛若出水之芙蓉,干净又清纯。 贾母坐在主位上,皱着眉疑惑道:“算算也该到了,鸳鸯你出去看看,琏儿他们回来了没有?” 鸳鸯应是,起身出了房,未几,便转身回来回复道:“老祖宗,二爷他们已经回来了,正往这走着呢,马上便到了。” 果然,还没一会儿,贾瑜便和贾琏二人一同进了门。 贾瑜今天穿的是一袭青衫,在扬州的厮杀让他如今身上更添了锋锐气度,龙行虎步之间气度不凡,剑眉之下容貌冷峻沉着。 此刻众人望之,颇有一种文武交织,气态雄浑的秦汉气息扑面而来,与外面自唐宋后的酸儒腐儒之风,截然不同。 贾瑜神自后世而来,出生在那个繁荣昌盛衣食无忧的时代里,神气天然中便带有后世时代的自信昂扬之气度。 在扬州事后,他初尝了权利的滋味,原本小小科员出身附带的狭隘气在血雨腥风的厮杀和万众趋附的权柄下,变成了豪放大气。 在道道目光注视下,他神情自若,弯腰对着老太太行了一礼:“老祖宗好,孙儿贾瑜恭祝老祖宗安。” 又环顾了一圈房间内的莺莺燕燕和宝玉,笑着问候道:“珠大嫂子,宝玉,二妹妹,三妹妹,四妹妹好。” 至于贾兰,却是去了外公家里,今日未曾回来。 贾母心中感叹,自荣国故去之后,已不知多少年不曾见过这样昂扬向上的好男儿了。 如今的贾瑜,真有几分鸳鸯所说的‘肖祖’的样子,远远望去,真如贾代善再现。 听到贾瑜问候,老太太笑意满满道:“好好,都好着呢。” “快点入席吃饭,咱们这一大家子就等着你呢。” 贾瑜应了声是,他看了席面一眼,略一犹豫还是坐在了李纨的下手处,迎春的对面。 这是因为今天家宴,众人坐的位置都很随意。 若是平日里,他一个外男想要和李纨坐的如此亲密是不可能的。 微嗅着李纨身上的兰花香气,贾瑜又举杯开口道:“辛苦老太太和诸多兄弟姐妹等我一个,我先自罚一杯。” 说罢,便将杯中果酒一饮而尽。 今日宴会上女眷居多,因此用的是清谈回甘的果酒,算是老少皆宜。 贾琏刚一坐下此刻听了,立马接上:“瑜哥儿豪气,我也陪一杯!” 他是打定了主意,今天必须把贾瑜伺候好,把盐号的差事拿到自己手里头。 李纨略带嗔怪的看了眼贾瑜,这人年纪轻轻的,想必不是个能喝的,此刻这么粗豪做什么? 几杯薄酒下肚,席间气氛顿时热闹了起来。 探春眨了眨眼,看向贾瑜好奇道:“瑜哥哥,扬州事情怎么样了?” 瞄了一眼身旁宝玉,见其似乎没什么反应,探春大着胆子继续道:“我听说瑜哥哥出去是捉贼除害,可惜那天走的太匆忙,没能和哥哥讨教一番。” 贾瑜从城外回来的第二天,她们便和贾母出发去了金陵,何止匆忙。 贾瑜放下手中玉箸,看了眼同样面带好奇的迎春和贾琏。 想了想这些厮杀场面不适合在此讲出,他笑着道:“些许贼人,不过插标卖首土鸡瓦狗之辈,有什么好说的?” “三妹妹若实在好奇,关于扬州诸多杂事,我倒有一句话可以概括说来。” “是什么?”这声音听来圆润温婉,却是正对着贾瑜的迎春抢答了。 贾瑜沉声道:“更喜广陵万千户,剑气过后尽开颜。” 第105章 王子腾:我不知道啊! 堂内众人为之一静。 广陵,也即是扬州别名。 联系起贾瑜的所作所为,诗句的意思很明显。 相比起别的功名富贵,我更喜欢扬州百姓在我宝剑除贼之后,喜笑颜开的模样。 但越简单的诗句,却越难写出来。 因为诗以言志,想要在简短的十几个字里,表达出吞吐天地的志气,何其之难? 贾瑜短短十四个字,却让众人情不自禁在脑海起想到了百姓们笑逐颜开,箪食壶浆以迎王师的喜悦。 而贾瑜这份心怀天下百姓的气度,也显露的淋漓尽致! 此时,即使是对贾瑜心中多有不忿的宝玉,也说不出半句酸话来。 无他,自惭矣。 李纨坐的离贾瑜最近,看到少年脸上认真的模样,心中更为之迷醉。 贾瑜的这一句诗,深深打动了这个出身书香世家的孀居妇人,不同于穷经皓首性格古板的书生贾珠,不同于流连花丛疾世愤俗的宝玉,这是一种真正心怀天下壮志凌云的气魄。 她心中不禁生出了几分‘我生君未生,君生我已老’的惆怅。 贾瑜目光环顾,将房内诸人或震撼或惊叹或崇拜的表情收入眼中。 又举起酒杯,自谦道:“不过酒后孟浪之语,倒是让大家见笑了。” 迎春今天的反应快的出奇,听了连连反驳:“这哪里算的上什么孟浪?大丈夫就该有经天纬地之志,若是整日辗转于温柔乡里,哪称的上大丈夫?” 其实迎春并不傻,和自己的大丫鬟司棋差不多,她只是性子比较老实。 只不过比起外向的司棋,她更加内向且懦弱。 若是换成探春,她虽有相同的意思,却绝不会如此光明正大的说出来。 没见一旁的宝玉已经羞臊的满脸通红了吗? 堂中众人听了也是目光古怪,身后的丫鬟们更是隐隐的向贾母身侧的贾宝玉看去。二丫头的话,真的不是在暗指贾宝玉吗? 贾瑜也听愣住了。 但他反应极快,一只手在桌下立马拉住李纨的纤纤玉手捏了捏。 这是暗示她来救一下场。 李纨是除了贾母的在座众人之长,没有王熙凤的时候,也只有她此刻方便出来转圜。 这位花信少妇的小手温热,甫一入手顿觉滑软柔腻,让喝了酒的贾瑜不禁心中一荡。 只可惜,他还来不及细细品味,其主人便快如闪电般的收了回去。 李纨心脏已是狂跳不止,虽然只是一瞬间的接触,但两人桌下的这番亲密动作仍然让她有一种喘不过气来的禁忌感。 她红唇微张轻轻喘息,开口道:“话虽这么说,但大丈夫之志也不是一日而成的。需当和瑜兄弟一样日夜精进,循序而进,若是想一步登天,不过徒惹人生笑。” 这话逻辑分明,先解了宝玉尴尬的围,又捧了捧贾瑜,最关键的是这话中道理言简意赅,令人难以反驳。 贾瑜心中暗赞李纨机敏。 不同于凤姐救场时候的油腔滑调插科打诨,李纨的话逻辑分明条理清晰。 此两者难以分出孰优孰劣,却是因各自主人不同的环境不同的性格所铸就的。 不愧是书香世家的大小姐,蕙质兰心可见一斑。 将刚才和李纨拉手的那只手从桌下升起,状若无意的放至鼻前,贾瑜微微一嗅,淡淡的兰花香萦绕在指间。 他这一副猥琐的模样全被身侧的李纨看了个正着。 这个家伙,竟如此轻薄于我! 李纨心中既羞又怒,刚才那种类似于‘大庭广众眉目传情’的禁忌感让她难以忘却。 微微摩擦了下长裙下的双腿,她侧坐过身去,只留给贾瑜一个精巧的耳朵。 贾母人老成精,桌上气氛的变化她自有发觉,如今赶忙补充道:“珠儿媳妇这话说的在理,老二常念叨的不积小流无以成江海不就是这个道理?” “现在不起眼,将来未必成不了器。” 贾瑜听得偷笑不已,这老太太对宝玉确实喜爱有加,发自真心的认为宝玉是个成大器的。 他看了一眼最下方的贾琏,心想也不知这个大房的琏二爷听没听出贾瑜话语其中的韵味。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这番家宴算是完事了。 老太太口中说着精力不济,拉着鸳鸯回了房,三春姐妹也纷纷和贾瑜告别。 只有李纨,面孔冷硬的说了句:“瑜兄弟先忙。”便转身匆忙离去。 步履匆匆,倒像是回去做什么大事一样。 贾瑜从她曼妙有致风韵盎然的背影上收回视线,起身整理了下衣着,准备离开。 却听到一旁喝道微醺的贾琏大声道:“平儿,你去伺候着瑜哥儿回房,他初来老宅不认得路。” 贾瑜心中一动,停下脚步。 只见身穿百合色枫叶罗裙的平儿匆匆走来,行至贾瑜身前躬身行礼道:“瑜大爷,且随我来。” 贾瑜笑道:“有劳平儿姐姐了。” 平儿连忙口称不敢,回道:“瑜大爷是主子,平儿是奴婢,哪有主子称呼奴婢姐姐的道理?” 贾瑜不以为意,他四处打量了一下身边景色,振振有词道:“平儿姐姐德行俱佳,又性子温柔善良,便是凤嫂子身旁的奴婢,我心中也只做干姐姐对待。” 他认真道:“府内的丫鬟这么多,唯独平儿姐姐和鸳鸯姐姐最得我欢喜。” 平儿听得俏脸微红,螓首也微微低下。 在贾琏身边常被打骂,此刻遇到对她推崇有加的贾瑜,心中好感顿生。 贾瑜刷了一波好感度,又体贴问道:“平儿姐姐此来,可曾归家看过父母?家中长辈可曾安好?” 这是他的试探之语,其目的自然是王家背后的王子腾。 王家若要有所动作,无外乎王夫人和王熙凤两处着手,而平儿和凤姐自小长大情同姐妹,自然也会被王家信任。 平儿只当做寻常关怀的话语,并无他想,心中还寻思着瑜大爷人还怪好嘞。 认真回答道:“我自小没有亲长,和奶奶一同长大,只有几个嬷嬷与我亲善。” “前几日回去一一看过,身体都还好着呢,还嘱托我要好好伺候琏二爷。” 贾瑜心中思索,试探道:“没有说起我吗?” 平儿脸色一红,心中羞赧,这瑜大爷说的什么浑话? 难不成是要自己像伺候贾琏一样伺候他? 当下只讷讷道:“倒是没曾听过。” 贾瑜心中疑惑,难不成是王家觉得平儿地位太低,接触不到自己? 他哪里知道,王子腾的反应其实是慢了一拍,事到如今也只想着从贾府的新盐号里捞上一笔,对于他已出任京营千户的事情尚自不知。 他借着老师的势和自己对原着的上帝视角,虽然身处棋盘之间却仍以棋手自居。 但不是所有人,都有着他这样敏锐的思绪。 第106章 为我徒儿,求一座龙门! 神京、皇城深处御花园。 宣文帝一身明黄色锦袍,坐在石凳上,他对面是鹤发苍苍精神矍铄的王怀川。 这位天子一边拈着手中白棋看着棋盘,一边说道:“先生有多久没回到这里了?” 王怀川神色追忆,思索道:“自从先太子之事后,老臣便不得圣人看重,传召只限于乾清宫处,及至后来致仕归家,算起来拢共有十余年没来过这御花园了。” 宣文帝落下一子,笑道:“如今王公起复,我已和夏大伴说了,先生无需通禀可自由出入皇城。” 他细节处拿捏得十足,自称的话已经从‘朕’变成了‘我’,以示自己亲和态度。 王怀川拱手,谢恩道:“老臣谢过陛下。” 宣文帝摆摆手,方正的国字脸闪过几缕精芒,状若无意问道:“那贾瑜怎么不曾和先生一同返京?” 王怀川心中一紧,连忙回道:“他家中长辈,荣国太夫人此时尚在金陵,瑜儿孝顺自然要前去侍奉。” 看了眼宣文帝,老人沉声道:“劳天子挂念,老臣先替学生谢过了。” 宣文帝凝视棋盘,略微失落道:“贾瑜所作之《少年中国说》如今还摆在朕的案首,其中有一句:乳虎啸谷,百兽震惶。这等少年英才,我也是心中向往的紧啊。” 王怀川听得一颗心渐渐沉下。 他明白,宣文帝所谓的心向往之,不过托词罢了。 皇帝想要通过贾瑜染指京营兵权的心思,已经是昭然若揭了。 但贾瑜这羸弱的小身板,怎么扛得住京营背后的汹涌波涛? 他慢悠悠的向棋盘上添了一子,谦恭道:“乳虎之说,言过其实,瑜儿虽天资聪颖,但若想要百兽震惶,恐怕还需锻炼。” 言下之意,是贾瑜尚且弱小,还需要发育的时间。 宣文帝不见喜怒,轻轻道:“不经一番寒彻骨,哪得梅花扑鼻香。贾瑜这样的英才,能否成为国之栋梁,还要靠先生了。” 所谓伴君如伴虎,便是这个道理。 王怀川沉浮宦海数十年,自然明白这句话的重点不是后面的扑鼻香,而是前面的寒彻骨。 他心中冰寒,看来皇帝是心意已定! 看着眼前黑白交错的棋局,他想起临出发前,贾瑜与自己书房中的对话。 阳光透过窗棂,洒向书香十足的房间内。 少年摩挲着手中的天子剑洒然道:“老师,若是陛下心意已决,那就不要再推辞了。” “为王前驱,义不容辞。” 王怀川驳斥他:“糊涂!岂不闻飞鸟尽良弓藏之理?你身无寸功,纵然凭借着贾家势头突飞猛进,也不过是烈火烹油,日后必有大祸!” 贾瑜撇撇嘴,无奈道:“那咋办?” 王怀川顿时语塞,咋办? 怪宁荣国公威望太高,军伍影响力太大? 怪贾瑜太过出色,引人瞩目? 还是怪宣文帝心狠手辣,一心要把贾瑜往死路逼? 老人叹息一声道:“只怪我当时不该把你的文章递给皇上,引得圣人注视。” 他没想到,隐忍十年的皇帝如此变得这么精擅权术,和上位之初的模样已是截然不同。 贾瑜反倒过来安慰他:“这哪里能怪您?老师也是一心为我好。” 少年将手中天子剑悬于墙上,认真道:“老师我是认真的。” “天子的旨意,我不敢违抗,也没有办法违抗,除非我一心摆烂。” 贾瑜看了眼窗外明媚阳光,继续道:“但是,我心中还有千重锦绣不曾施展,若是就此沉沦,我哪里能够甘心?” “若是陛下一心逼我入京营和那些都尉斗法,我也无计可施。我希望,老师能适时帮我说一句话。” 王怀川干涩道:“什么话?” “我希望能够先迁任五城兵马司总指挥,待过了一二年熟悉军务后再转迁京营!” 贾瑜笑嘻嘻的道:“毕竟,陛下隐忍了这么多年,好不容看到了军权有破局的机会,他也不希望我这么快的夭折?” 王怀川迟疑道:“京营千户是正六品,五城兵马司总指挥是正五品” 贾瑜不以为意:“老师和陛下说了便是,五品官虽难,但也并非无法可解。” 老人心思一动,问道:“你要承爵?荣国还是宁国?嗯,荣国太夫人尚在,子嗣众多,想来不太可能” 贾瑜大大方方道:“不错,我意在宁国府。” 他又想到了荣国府假山中那个大胆告白情真意切的姑娘,心中闪过愧疚,但还是昂扬道:“这是我和她的求生之路,我必须一路走下去。” 少年拔身而起,神色坚定道:“还不到九月,一切都还来得及。” 王怀川回过神来,对着皇帝苍声道:“为国选材,老臣义不容辞。” 宣文帝知道,这是对方服了软,于是满意点头道:“先生忠心体国,朕心甚慰。” 他低头看向棋盘,缓缓道:“如今这盘棋下的够久了,乾清宫里的奏折怕是又堆起来了。” 言下之意是要速战速决,回去处理朝政了。 在勤政方面,这位中年天子是真的没话说,每天至少会有六七个时辰在处理政务,往上数几百年,算上朱明皇朝的帝王,怕也只有朱元璋能与之媲美。 王怀川扣下一子道:“棋局看似胶着,实则胜败居于一点。” “陛下请看,若是老臣于此处落子” 话语落下,随着他的落子。骤然间,棋盘上风云突变,两条原本厮杀的难解难分的黑白长龙此刻已有高下之判。 宣文帝皱起眉头,他又不是真的来和王怀川手谈的,自然不在意这一局的输赢,下棋的时候也是格外放松。 但眼下对方故意做出这种态势 他微眯起眼睛,神情不怒而威,轻薄的明黄龙袍穿在身,竟有如山岳之厚重。 皇帝沉声道:“先生何以教朕?” 说了半天的‘我’,此刻已经换回了‘朕’,这是独属于帝王的警告。 面对着这风雨欲来的压迫,王怀川不见惧色,从容道:“金鳞化龙,需逆流而上三千里,然则真正决定胜负的从来不是三千里水路,而是最后的龙门一跃。” 他弯腰躬身,心中叹息,脑海中把眼前威严的帝王从往日憨直忠厚的六皇子的印象里彻底的剥离了出去。 双手作揖道:“陛下,老臣斗胆,还请陛下给我那徒儿一座龙门!” 宣文帝心有怒火,但多年来的隐忍经历让他有效的压抑住了这股火气,他知道这才是戏肉所在,沉声道:“何谓龙门?” 王怀川一字一句,肃然道:“五城兵马司!” 第107章 文龙啊,你大祸临头了! 贾瑜到了贾府老宅没多久,便收到了薛家的请帖。 薛家备好酒水,请他明日过府一叙。 至于叙的是何事,大家彼此心知肚明。 贾瑜欣然同意,他日程排的刚好,今天去拜访了金陵知府宋远亭,刚刚回来。 宋远亭于他有护持之恩,虽然当时若是没有那把天子剑,贾瑜照样有反杀的底气。 但是既然承了情,自己去其府上拜访一番也理所当然,人情往来就是这样。 至于拜访的过程却没什么好说的,不过正常交往寒暄便是。 宋远亭的态度不像是知道朝堂秘辛的样子,看起来只是首辅陈庐手中之棋子。 贾瑜心中略有失落但不多,金陵在改朝换代后已经不是明朝尊贵的‘两京’之一,政治重心偏移之下,金陵知府还没应天府尹的地位高呢。 他收拾好心中的情绪落差,带着一点对明天的期待,在紫鹃的服侍下酣然睡去。 ‘堪怜咏絮才’的林黛玉,已经让他心驰神往。 和林妹妹并列十二金钗之首的薛宝钗,又会是何等风流呢? 薛蟠一身绫罗,仰着大脑袋,带着两个小厮一大早就到了贾府。 他是来请贾瑜前往薛家做客的。 这家伙一路上乐呵呵的,呲着大牙,其微微昂起来的脑袋倒是酷似后世的表情包:王有胜阅兵。 有种说不出的喜感。 至于薛蟠为何这么高兴 还不是他从妈妈妹妹那里得知,贾府有个哥儿愿举荐自己出任六品千户。 以他浑浑噩噩的性子,自然想不到其背后的心思算计,一听到正六品三个字就已经是喜不自胜了。 等到他送了帖子,入了贾府,自有人通知贾瑜。 未几,便看到一个衣着光鲜的少年郎带着几个仆人从贾府的深阁楼台中走出。 薛蟠大大咧咧的走过去,打招呼道:“可是瑜表弟?” 待到对方点头后。 这家伙双手作揖,恭恭敬敬的行了个礼:“哎呀瑜表弟,冒昧打扰还请多多见谅则个。” 这是他出门前,家里人特意嘱托他的话。 贾瑜和煦一笑:“薛大哥不必多礼,都是一家人。我便称呼薛大哥为文龙可否?” 薛蟠美滋滋道:“可以可以,自是没问题。” 他在外面,要么被称呼为薛公子,要么被叫做薛大脑袋这被叫做文龙还真是第一次。 薛蟠打量了眼天色,招呼道:“表弟,我看着时候不早了,咱们早点过去,我家里都等着呢。” 贾瑜自无不可,跟着薛蟠上了马车,一路向薛家行去。 这薛蟠不是什么沉得住气的人,上了马车没多久,便憋不住了。 偷偷看了眼闭目养神的贾瑜,打听道:“表弟,我听说你有意让我去扬州公干?” 看见这家伙咬文嚼字,文绉绉的样子,贾瑜有点想笑。 他一本正经道:“我正有此意,不知文龙有何想法?” 薛蟠先是大喜,旋即又皱眉道:“唉,只是家里人多有想法,怕是不能成行。” 听到这话,贾瑜也不出意料。 他顺着薛蟠的话往下道:“儿行千里母担忧,姨妈有此顾虑也是正常。” 薛蟠大眼珠一瞪,反驳道:“哪里是我妈妈咳咳” 这家伙虽然心直口快,但是对家里人还是顶好的,话说到一半急忙一个刹车,止住了后面的薛宝钗。 贾瑜暗暗点头,依着‘蘅芜君’薛宝钗聪慧内秀的性子,有些异议实属正常。 他装作没听懂薛蟠的断句,叹息道:“唉,若是前日里这推拒了自然也无所谓,文龙家大业大也有这一摊子事务要打理。” 看了眼懵懂的薛蟠,贾瑜眼中掠过一丝笑意:“只是如今想去也去不成了。” 薛蟠奇怪道:“表弟这是何意?” 贾瑜悠悠开口道:“昨日我前去府衙拜访宋府君,听他说要翻查旧案。” 薛蟠面色大变,大眼连眨几下,咽了口唾沫干涩道:“随后呢?” “这其中有一桩命案,文龙多有牵连,我看那位知府大人的意思,怕是多有不妙。” 这自然就是原着里的葫芦案。 薛蟠一年前因为和人争抢香菱,当街失手打死了冯渊,其家人上告了一年也没个结果。 这案子原本要等到贾雨村上任才会了结,但如今贾雨村成了贾瑜的小老弟,金陵知府也变成了宋远亭,结果自然和昔日不同。 宋远亭又不是四大家族推上来的,他虽然忌惮四大家族的威势,但背后有着当朝首辅,真说起来也不虚多少,眼下还处在犹豫之中。 果不其然,这呆霸王此时已是魂飞魄散,六神无主,蔫蔫道:“这可如何是好?” 他一把抓住贾瑜袖子,惶恐道:“表弟,他们不会跑来抓我去坐牢去砍头?” 这家伙虽然平日里招摇过市欺男霸女,但心中多少还是有点良知的,对国法也有着畏惧。 贾瑜淡淡道:“文龙,我虽然想帮你,却也是有心无力啊。” 薛蟠犹自不甘心,乞求道:“表弟你不要瞒我。你在扬州做了那么大的事情,想来定是个有能为的,看着咱俩家的亲戚里外的份上,救哥哥一救。” 贾瑜叹息道:“我也是骤然知道的,这一时半会的哪里想得到?况且也要和姨妈商量着来,等咱们到府内再说。” 冯渊案子对于他来说算不上什么大事,但他也不会就这么轻易指点明路。 若不熬上一熬,以薛蟠这个没心没肺的性子,怎么会轻易记住他的恩情? 当下他装作一副忧虑的模样,配合着薛蟠的惶恐难安,马车内一时间竟无人说话。 车轮滚滚,不一会便到了薛家。 贾瑜薛蟠二人下了车,在下人引路下,一路行到了薛家正堂宴厅。 薛家正堂装饰的堂皇大气,装点悬挂的的名家字画繁多,多多少少冲淡了这薛家的土豪气。 薛姨妈穿金戴银面皮白净,一身绫罗绸缎坐在主位,体态丰腴,年近四十却保养的极好,只眼角处有隐隐的鱼尾纹。 其身侧是一中年男子和一个岁数与贾瑜相仿的少年郎。 见到二人进来,薛姨妈招呼道:“瑜哥儿。” 又为他介绍道:“这是蟠儿的表叔,你称呼二表叔就是。这是你二表叔家里的小子,今年十二,名唤薛蝌。” 贾瑜一一问好道:“姨妈好,二表叔好,蝌弟好。” 薛同(薛蝌父亲,名字我编的)薛蝌二人连道不敢。 他们一家也是扬州人,只比贾瑜略晚一些昨夜才到了金陵,对于眼前这位主子的了解比在场众人多了不少。 吩咐了下人们传菜,薛姨妈笑着道:“算起来都是一家人,咱们彼此间也多热闹热闹。” 贾瑜环顾一周,注意到侧方略显突兀的立了一扇屏风。 他心中有数,屏风后想必就是薛宝钗了。 第108章 薛宝钗:见过瑜表哥 堂内众人依次落座。 薛姨妈体态风韵,微胖的脸蛋笑起来格外有亲和力。 说起来,这位虽和王夫人是一母同胞的亲姐妹,但气质看起来却是截然不同。 薛姨妈打量了眼贾瑜,看见他坐在椅子上气度不凡,衣着虽然朴素但自有风流气概,一眼看过去就让人心生好感。 而少年身旁的自己家的傻儿子却坐没坐相,正斜斜躺在椅子上,一脸颓丧。 薛姨妈心头微怒,呵斥道:“蟠儿,怎么这般没个礼数?” 薛蟠摆手道:“家中聚会,在乎那么多礼数做什么?” 浑然没把自己老母亲的话放在心头。 屏风后的薛宝钗默默无语,虽然没看见自己兄长什么样子,但仅从这番对话里她就已经想象到了场中情况。 她蛾眉微蹙,心中对薛蟠闪过一丝不满,却是怕贾瑜看轻了自己家去。 薛同连忙出来打圆场,指着桌上一盘瓜果道:“时近九月,石榴也熟的透了,瑜哥儿快来尝尝。” 薛家二房是真正的生意人,说起话来八面玲珑,在他的引导和贾瑜的配合下,桌上气氛渐渐热烈起来。 薛姨妈有意将话题往贩盐和新营上牵引,笑问道:“瑜哥儿,听说扬州近来热闹的很,你从扬州来想是知道不少。” 言下之意,是要贾瑜先说说底细出来。 贾瑜放下茶盏,似笑非笑道:“姨妈,我身处局中看的也不明白,倒不如让二表叔和咱们讲讲。” 薛姨妈闻言扭头看向薛同带有好奇,二房昨夜才到,还没来得及和她说扬州的事情。 薛同神色无奈,他若是知道薛姨妈这么着急的下了帖子请贾瑜,连和他商议的时间都不给,断不会轻易露面。 同样的事情,从不同的人口中说出就是两种效果。 若是贾瑜自述,难免会有自吹自擂之嫌疑,但是由他说来,效果自然大不相同。 薛同沉吟一二,郑重道:“我也不了解太多,只知其中一二事。” “一是瑜哥儿蒙天子青睐,在扬州公堂上以天子剑上斩知府,下除奸佞。” “二是继两百多年前改善盐法之后,自创治盐法,平抑盐价活民无数。” 寥寥几语,将贾瑜的一番作为概括了个大半。 屏风后的宝钗神色惊奇,一张五官精致肌肤胜雪的花容玉貌闪过一丝诧异。 她凝眉思索:自己还是小觑了这个表哥,如此年纪便得天子青睐,日后定是出将入相的苗子。 心中不由幻想起了手持天子剑号令众人的煊赫威风之场面。 薛姨妈神色惊讶,她其实不懂那么多官场门道,虽然这天子剑听着吓人,但是想着也不如自己那官居一品的亲哥哥,只是听到后面的活人无数方才郑重起来。 非利国利民之壮举,哪里担得上这四个字? 心中热切,薛姨妈自然也是夸赞连连,微胖的脸颊笑逐颜开,连忙对贾瑜道:“哎呦瑜哥儿这能为可真是大了去了,难怪我先前去看老太太,每次一提到瑜哥儿都是都带着笑。” 贾瑜正要客气一二,但是一旁茶饭不思的薛蟠实在是忍不住了。 他抢话道:“哎哟妈妈,这都火烧眉毛了,还说这些做什么?” 薛姨妈奇道:“什么火烧眉毛?你又做了什么混账事?” 所谓知子莫若母,自家儿子的性格,薛姨妈实在太了解了。 薛蟠心虚不已,这事还确实是他自己干的,但是不说又不行,只得干瘪道:“新来的宋府君要彻查旧案。” 他看了眼堂中众人,吞吞吐吐道:“其中,去年香菱那事就在这里。” 薛同默不作声,这事情他也是知道的,虽然心中觉得大房荒谬但是也不好指责什么,孤儿寡母的他不好说话。 更何况自家就是个行脚商,没什么门路,纵然想帮也帮不上。 一旁的薛蝌看见父亲沉默,自然也是不作声。 薛姨妈愣了一愣,旋即拍着桌子责骂道:“还不是你做的好事!如今又哪来的脸面说出口来?” 薛蟠委屈:不是你让我说的吗? 但是这时候显然不是顶话的时候,他委委屈屈辩解道:“我当时也是没注意,哪想的他这么不经打。” 看到薛姨妈怒视目光,薛蟠不敢多说,转过头对着贾瑜道:“表弟,你想到了什么主意没有?” “我可不想去蹲大牢啊,那里面又脏又乱,什么人都有,进去了怕不是要脱层皮” 这呆霸王薛蟠是越想越怕,什么稀奇古怪的都从脑子里往外冒。 听闻这男监里面龙阳之风盛行,薛蟠平日虽然也有所涉猎,但他可不想做被欺负的那个啊 他坐在椅子上双目无神颓丧无比,明明还不到二十岁竟生出了一股暮气,这显然是想到了自己进去后的悲惨日子。 薛姨妈听着儿子在一旁说胡话,看着薛蟠这一副模样,怒气一下去,担忧就升起来了。 眼泪情不自禁的流淌下来,倚靠在椅子上微微抽泣起来。 自己就这么一个儿子,这就是自己的命根子!再怎么不成器,也不能真的去蹲大牢啊! 看着堂内瞬息万变的气氛,贾瑜觉得也是时候了,他开口道:“姨妈,文龙。也不必哀伤,此时还没到事发的时候,仍有挽救的机会。” 薛姨妈连忙止住泪水,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微红的眼眶凝视贾瑜道:“瑜哥儿,你可有什么主意?姨妈就你表哥这么一个儿子” 贾瑜沉吟道:“我这法子,说起来也有些代价,不知姨妈和文龙” 却听到一声恍如飞泉圆玉,清脆悦耳的声音道:“瑜表哥管说便是,无论成与不成,宝钗都代妈妈和兄长先行谢过了。” 贾瑜抬眸望去,只见宝钗莲步轻挪,已经从一旁的屏风后走出。 她容貌昳丽,桃腮俊美,洁白若梨蕊的皮肤下透着淡淡嫣红,双眉不描而翠朱唇不点而红,一双秋泓似的眸子莹润如水。 红粉色衣裳下身形丰润,更衬得脖颈手腕处的肌骨莹润,举止娴雅。 薛宝钗走上前,微福一礼,感受到贾瑜清冷中又似有灼热的目光。 她微微低头,头上插着的碧玉簪子轻轻摇晃,低声道:“妹妹宝钗,见过瑜表哥。” 第109章 都是我的人,拿什么和我斗 一举一动符合礼仪,一言一行恪守规矩,明明没有什么亲近的意思露出,但仅仅是几个动作几个眼神,便已然让人心动不已。 这就是曹公笔下的‘蘅芜君’,和林黛玉并列金钗之首,身怀‘停机德’的薛宝钗。 纵是无情也动人! 看着宝钗的举动,贾瑜心底闪过这一句话。 他不进不退,双手虚扶,客气道:“薛家妹妹好。” 宝钗抬起头,挽了挽耳边因行礼垂下的发丝,垂眸道:“瑜表哥,唤我一声宝钗妹妹就是。” 贾瑜打蛇随棍上继续道:“宝钗妹妹也不必太过担忧,文龙事情虽然棘手却也并非无法可救。” 他惯例起了个高调子,欲扬先抑道:“事到如今,文龙的杀人罪证已是清清楚楚,若依着正常判罚,最次也是个流放三千里,甚至有可能偿命!想要翻案就必须得场外发力,但即便如此,日后也要低调行事。” 看了眼宝钗莹润俏脸微点,显然是认同的。贾瑜缓缓道:“至于场外如何发力,我有上中下三策,可供参考。” “所谓上策,自是与那冯家和解令其撤诉,大家相安无事。” “中策,即是联合家中老亲,给宋府君施压,从轻判决。” “下策,是用拖字诀,消磨冯家耐心,时间一久诸多人证物证自是含混遗忘。” 又补充道:“其实若是王大人在此,根本无需慌张,只可惜远水解不了近渴。” 薛姨妈慌慌张张,带着哭腔道:“哎呦,这冯家也是王八吃秤砣铁了心的要告官,我看这上策怕是不成。” 贾瑜笑而不答,他自然知道上策是废话,等于白说。 薛宝钗看了眼身旁一听到偿命,顿时惶恐的说不出话来的兄长,心中失落不已。 自己这个哥哥,何时才能顶得住? 她看向贾瑜,柔弱道:“表哥,这中下之策可否细说?” 贾瑜微微点头道:“下策的拖,就是要拖延到宋府君离任,到时候姨妈委托王大人朝中发力,从旧部之中择一人过来接任知府便可。” 他眨眨眼说道:“至于如何拖延,或以金银,或以美色,或以奇珍,人总有爱好的。” 宝钗却下意识觉得不妥,为了一个自己的兄长,许出一个四品知府? 更何况舅舅是武臣,能不能干预到文官的选择尚且未知。 她凝眸思索,又问道:“表哥,中策作何解呢?” “金陵城权贵众多,盘根错节,便是知府过来也要避其锋芒。” 贾瑜摩挲茶杯,沉着道:“如今能压的住宋知府的,一是当今老太妃所出的甄家,二是我们四王八公之勋贵门阀。” 话说到这里他不再卖关子,直接道:“文龙要么求得甄家帮助,要么就联合起咱们四王八公中的四五家一同出手,方有机会。” “文龙有难,我们贾家自然会帮忙,至于其他家族,我也有法子去说动镇国公理国公两家帮忙。” 他看着神色踌躇的薛宝钗道:“妹妹可还记得我信中许给文龙的千户一职?” 他解释说:“新营成立便是专对盐商的,恰巧如今镇国公理国公俩家也做了贩盐生意。” “文龙若是有意出任千户,日后公务里多多照顾他们两家,我也自然可以说的动他们。” 宝钗温婉的脸上下意识露出一丝抗拒。 还不待她说话,薛姨妈就开口:“瑜哥儿,这千户危险不?” “这军营里刀枪无眼,文龙又没练过什么把式,我这担心” 现在是担心这个的时候? 贾瑜差点被这话逗笑,感觉薛姨妈年纪虽大,却不像什么经历过世事的样子,倒是有点蠢萌,也难怪她后续会被夏金桂欺负成那个样子。 他安抚道:“姨妈放心,虽然磕磕碰碰少不了,但也不至于有什么杀身之祸。” 宝钗也是无语,无奈说话:“妈妈,现在关心这个有什么用?” 对于这个千户的位置,她一开始心中便是万分不情愿,因为薛蟠的性格本就不适合做这些事情,搞不好还会生出祸患。 可事到如今似乎又没什么别的办法,因为从头到尾看似选择权力在自己手里,实际上却别无选择。 薛宝钗心中烦躁,她如今是明白了所谓的逼上梁山究竟有多无奈了。 然而更无奈的是,自己家里连个可依靠的人都没有,面对这样的事情,只能隐隐让她一个闺阁少女拿主意。 她贝齿一咬,扭头看着薛姨妈。洁白若三春之梨蕊的俏脸上闪过坚决:“妈妈,表哥已经说到这份上了,我看也只好如此了。” 薛姨妈尚有迟疑,宝钗却继续劝说道:“先顶过眼前的案子,等到后面大不了让舅舅在朝中说句话,给哥哥换个职位。” 这话看似在安抚薛姨妈,实则是在暗中警告贾瑜:我们家后面也是有人的。 贾瑜对这小小警告不以为意,薛宝钗性格虽然聪慧,但终究还是内宅女子。 她生活点滴都受限于亲情血脉桎梏,自然也天真的以为王子腾可以当做靠山。 然而千有万有,不如自己有,亲戚也未必都是一片真心的。 他抬头看向薛姨妈:“姨妈,新营的参将和我有旧,等下我可修书一封让他多多照顾文龙。” 薛姨妈心情烦躁,此刻听到了女儿和贾瑜的话,又看了眼默不出声没有反对意见的薛蟠,六神无主的她也没有太多想法。 当下点头道:“也只好如此了,多谢瑜哥儿挂心,等下让文龙带你在家里逛逛,挑几个礼物带回去。” 一旁的薛同不说话,但听完全程的他心中已翻涌起惊天骇浪。 他发现了一件众人都忽略的事情: 从扬州制盐的官府,到监管贩盐的新营,再到售卖食盐的商行,从头到尾已经在不知不觉中都成了贾瑜的人。 官、兵、钱三者皆在囊中,这别人还拿什么和他斗? 这等权势,岂不比过往的盐商们还有过之而无不及? 更可怕的是,这一切似乎都是少年于润物细无声之中完成的,全然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除了死去的黄万金,各方势力似乎都很满意 第110章 昔日伏笔终结果 雕梁画栋的宁国府又迎来了和平的一天。 花园里,贾珍懒洋洋的躺在躺椅上,晒着太阳。 身边一侧是投喂他水果的夫人尤氏,另一侧是为他抑扬顿挫读着话本的小厮。 贾珍感觉自己人生美好极了,当然若是秦可卿能早点屈服在他身下那就更美好了。 他心中火热难耐,想要打发下人去唤秦可卿,但想着前几日丽人手中锋锐的剪刀,动摇一二,最终还是作罢。 贾珍暗想着:就当做熬鹰,老爷再忍几日便是了。 想了想,贾珍向着小厮发问:“蓉儿呢?怎么这几日都看不见。” 小厮寿儿停住了话本,回道:“老爷,大爷这几天都不在府内,每天一大早就出去,天黑了才回来。” 贾珍嚼了嚼葡萄,呸的一声吐了皮,吩咐寿儿:“去,把这个目无尊卑的畜生叫过来给老爷请安。” 你媳妇带来的火,自然要发泄到你身上。 寿儿急忙应了。 他对此已是见怪不怪,贾珍对待亲儿子贾蓉的态度怕是还比不上一些阿猫阿狗,稍有不顺就会殴打贾蓉,如今只骂了一句已算是轻的了。 贾珍快活的时候,贾蓉也不逊色多少,他如今已经是乐不思蜀了。 今年一年来,他境遇可谓不顺到了极点。 先是原本挨欺负的贾瑜突然雄起,让他无可奈何;随后本以为娶了个如花似玉的老婆,结果却被自己的混账爹看上了。 成婚至今,连手都没摸到一下! 不过老话说得好,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他如今也算找到自己的‘福分’了。 花枝巷,尤氏老宅中。 贾蓉拉着尤二姐的玉手,目光从尤二姐玲珑的躯体上逡巡而过,神色贪婪好似饕餮。 说起来还是贾瑜的提醒,那日从贾瑜的拜师宴上回来,他第一次发现继母尤氏容颜之俊俏。 邪念顿生之下,又得知尤氏家中还有老母和两个妹妹,他一时怒气冲了头,和逆来顺受的尤二姐有了苟且之事。 他原本心存恐惧,只想着玩一玩便甩了去,可食髓知味没想到慢慢的竟是一发不可收拾。 尤二姐性子温顺,对他的命令百求百应,其容貌更是酷似自己继母,贾珍续弦尤氏。 每每将之压在身下对其肆意辱骂,他心中便有一种病态禁忌的快感蔓延滋生。 贾蓉嬉笑着说:“二姨娘,午饭可用过了?”说着话手却不老实,上下摸索起来。 尤二姐软软的身子欲拒还迎,嘴上却正儿八经的抗拒道:“蓉哥儿,你怎地连个体统都没有?怎这般不知礼?” 贾蓉邪笑道:“儿子挂念娘,不是体统?不是礼仪?” 两人没说几句话,身子纠缠着在榻上翻滚起来。 过了几炷香,贾蓉神清气爽的起身整理衣服,听到了门外的小厮呼喊,他弯腰在尤二姐脸上捏了一把:“二姨娘,儿子明天再来看你。” 说罢便扬长而去。 尤二姐起身默默收拾凌乱的床榻,忽然听到身后一声难以置信的问询:“二姐,你?” 她不回头也知道这声音是自己的妹妹尤三姐。 吐字淡淡回了句:“我怎么?” 尤三姐箭步奔上前,拉起自己姐姐的手,床榻前尚且弥漫着羞人的气味,正是先前激战遗留。 她涨红了脸:“你怎么能和贾蓉做出做出这般不知廉耻的事情?” 尤三姐火力全开:“贾蓉狼心狗肺,不知礼数,况且和我们又有着辈分差距。” “再说二姐你还有婚约在身,老娘不是给你订好了张华?” 二姐神色寡淡,默不作声看着妹妹发火,等到尤三姐话语稍歇她才说道:“那又如何?” “张华是国公出身?还是腰缠万贯?他连家中挑水用水,还要老娘帮衬着!” “这般清苦的日子,一日过得,百日过得,可若到死都是这样你能甘心?” 她叹息道:“妹妹,我们女人家姿色就在这几年,若是不能在这个光景找上个能依靠的,等到了残花败柳的时候哪里来得及?” 尤三姐难以置信,她只觉自己的姐姐好似换了个人,讷讷道:“便是如此这偷来的锣鼓也不能敲呀。” 尤二姐摇头解释道:“贾蓉虽非良配,但是他出手豪横,况且我和他又没什么真心。等到寻得郎君,我自然就不与他来往了。” 她心中已经有了接盘侠的人选,贾蓉背靠国公府,她自然也可借着这层关系在这高门里找个哥儿。 倘若自己嫁进了国公府,日后荣华富贵岂不滚滚而来? 尤三姐兀自摇头,她觉得自己姐姐说的对又不对,却不知如何反驳。 只好默不作声,心里打定主意,等到寻个机会去宁国府找自家大姐问问,最起码也要提前知会一声。 贾蓉跟着小厮回往宁国府。 他现在有点腿软,不知道是被自己老爹传唤吓得,还是这几天勤劳耕耘所致。 进了宁国府,大老远的看着贾珍在尤氏的服侍下优哉游哉的模样,贾蓉心想自己明儿也要和尤二姐整个这么的花样。 又近了几步,注意到贾珍发现了自己。 他咽了咽唾沫,快步上前低头跪下道:“不孝儿子,给父亲请安。” 贾珍摆了摆手,对着尤氏不耐烦道:“行了,不吃了放一边去。” 又看向跪着的贾蓉,也不叫他起来,就这么问话:“一大早的就不见人,连给你老子请安都不知道?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东西?” 贾蓉不敢抬头也不敢辩解,小声应道:“儿子不孝,以后一定每日给父亲晨昏定省。” 贾珍勃然大怒,一脚将贾蓉踹了个趔趄,喝骂道:“老子天天看见你这个畜生怕要被气死!” 尤氏连忙上前劝架,她不敢拉贾珍,只能将翻倒在地的贾蓉赶紧扶起。 贾珍犹大骂不止:“看看你媳妇儿,再看看你,一肚子书都读到狗肚子里了!” 他不说还好,一提到了秦可卿,贾蓉心中更加怨毒,可他打小就生活在父亲淫威下不敢反抗。 “是,儿子回去一定好好和可卿学。” 贾珍不屑:“我呸!” 旋即心中一动,问道:“你媳妇这几天都在干什么?可出去见了什么人?” 贾蓉不敢不答:“可卿这几天身子不见爽利,一直在卧房里躺着。” 贾珍微眯着眼,又问道:“你媳妇进了门这么久,身边连个相熟的都没有?” 他玩过的女人不计其数,依着经验感觉秦可卿也不是什么三贞九烈的女人,如今左思右想都觉得不对。 贾蓉苦笑:“阖府上下,可卿只和西府的凤二奶奶相熟,再说的话也就是先前操办婚礼筹备的东街口的贾敦爷爷,其余人等也只是认个名字罢了。” 贾珍听了心中疑惑稍解,挥挥手示意贾蓉离开。 他想了想又吩咐身边的小厮:“你从今天开始,派人盯着蓉儿媳妇的院子,并着那两个丫鬟,每日见了谁都要回来告诉我!” 尤氏在一旁静静听着,原本艳若桃李的脸蛋已经枯似槁木。 贾珍的心思,如今竟是丝毫不避着夫人尤氏。 第111章 可怜天下父母心 贾瑜从薛家出来,回到了自己的小院。 如非必要,他是不想往贾母那边凑的。 贾瑜对自己有着很深的自知之明,自己不像宝玉备受贾母宠爱,这种情况下常去贾母面前刷脸,只会徒惹得小人嫉妒。 是以他出发江南之前,拢共才见了贾母两三面。 江南之行中,虽然拜见贾母的频率高了些,也都是非去不可的时候。 甫一入门,迎过来的碧蕊就捏着鼻子作怪道:“大爷怎么又喝酒了?” 贾瑜看着小丫头嫌弃的样子就乐了,一把拽过来把她按在怀里:“不爱闻?多闻闻就习惯了。” 身上酒味是刚才薛家留宴,他席中小酌了几杯留下的。 碧蕊在怀里扭动,嘴里唔唔挣扎,不知是在闪躲还是撒娇。 稍微和小丫头玩闹了一下,贾瑜将她从怀里放出,问道:“紫鹃呢?怎么不见她?” 碧蕊皱着鼻子,伺候着他换了鞋子外衣,回道:“姐姐去准备沐浴的东西了。” 她自言自语:“真奇了怪了,打从扬州以后姐姐就特别喜欢伺候大爷洗漱,我抢都抢不上。” 贾瑜闻言顿时想到了紫鹃温柔的‘奶浴’,略微有点心虚。 他扫视了一眼碧蕊平板身材,富有深意道:“你现在抢不过,也是正常的。” 碧蕊手中动作一停,十分不解:“?” 贾瑜则溜之大吉,早早跑去了后房。 百里之外的扬州城。 林黛玉坐在床榻前,手捧汤匙给母亲喂药。 其实贾敏身体还没到行将就木的程度,贾瑜推荐的张友士来问诊过后,也是对其身体状态持着乐观态度的。 这位名医下的方子比较简单多是安神药物,病论说的是:“夫人身体虽然虚弱,但是所幸底子还未坏,每日只需要服些安神汤药,多多休息即可。” 但尽管如此,林黛玉还是每天朝暮不离,亲自为母亲奉药。 贾敏估算着时间:“今天怎么这么晚了,你父亲还没下衙回来?” 林如海如今虽还没有正式接任扬州知府,但是随着郭正阳的罪证被王怀川一同带上京师,整个扬州官场都知道其大势已去。 林如海如今虽无知府实名,但已有知府权柄。 尽管如此,事务愈发繁多的他在每日从府衙回来后,都会到贾敏这里看一眼,再回书房处理事情。 林黛玉手中汤匙一顿,猜测说:“可能是忙着推广新盐制法。” 贾瑜所提的新制盐法自试点成功后,已经逐渐推广开,扬州大大小小三十余盐场都在官府督促下进行了改进。 一说起这个,黛玉又回想起了兄长在时和自己在府内嬉玩的场景。 她微微失神,昏黄的夕阳光从窗棂中射进,落在少女百合色的衣角上。 知女莫若母,女儿的种种反应早就落在母亲的眼中。 贾敏拉过女儿那双白润修长的双手,轻轻捏了捏圆润光滑的指甲说道:“怎么,又在想你的兄长?” 黛玉回过神来,哎呀一声,以袖掩面害羞道:“娘,你乱说什么呢?” 贾敏温柔笑笑,尽管常年卧居病榻让这位夫人有了几许病弱,但她出身于荣国公府,在贾代善眼皮子下养大,骨子里就有一种洒脱直爽的气度。 她大大方方道:“和娘还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摸了摸黛玉柔顺的黑发,她带着回忆道:“你可知道我和你父亲如何相识的?” 黛玉星眸闪烁,猜测:“是父亲上门求娶的对不对?” 贾敏气得拍了拍她手臂,嗔道:“连自己娘的马屁都拍起来了?何时我的玉儿这么油嘴滑舌起来了?” 看了眼笑起来的女儿,她继续道:“你父亲当时还是个身无功名的书生,身上又没了爵位,哪里有什么资格上门求亲?” 何止没资格,便是后来林如海中了探花,荣国府里仍有许多人瞧不上眼。 只是这些她自然不会和黛玉说起,贾敏揭露谜底:“娘是主动找的你爹,当时新科进士御马游街的时候,娘一眼就看中了你爹。” 她面带追忆道:“那天的样子,娘这辈子都忘不了。” “你爹骑在白马上,穿着红色团龙袍,明明是行在状元后面,偏偏成了全场的焦点。” “十二朱楼帘尽卷,佳人争看状元红,你爹虽然不是状元,但是却胜过状元公了。” “当时不知道有多少姑娘,站在路边坐在轿里看着你爹,但最终嫁给你爹的还是我。” 黛玉喃喃道:“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 贾敏点头道:“可不是说嘛。” 她拍了拍女儿的小脑袋,笑着问道:“你猜娘和你说这些干什么?” 林黛玉神色一囧,从刚才遐想的浪漫情怀里脱离出来,支支吾吾道:“唔这个” 贾敏也不点破女儿装傻的心思,自顾自道:“你爹心眼实在,不懂女儿家的心思。” “你是娘一手带大的,对于玉儿你,娘再了解不过了。” “你从小就聪慧,性子敏感,心思细腻,自尊自爱,这都是姑娘家个顶个好的品格。” 贾敏说着说着话锋一转,担忧道:“可你偏生打出了娘胎就身体不好,又经历了弟弟早夭。” “你的西席先生贾雨村就说的很对,你就是喜静不喜动,喜散不喜聚。” 林黛玉其实很接近后世所说的抑郁型人格,不同的是她是兼具自卑和自尊两重性格。 “之前瑜哥儿在的时候,我看你和他玩得开心,笑得灿烂,娘自己也高兴的很。” 她看着珠泪低垂的女儿,温柔道:“娘最得意的是你这个性子,最害怕的也是你这个性子。” 贾敏不曾说的是,她有多次梦见自己死后,女儿一人孤苦伶仃在世间飘荡的样子,想到这里她既心痛又庆幸。 她心痛自己常年病榻没有注意到女儿性格的缺陷,但又庆幸如今还有改正的机会。 “你爹和你说要多想多考虑,是怕你嫁错了如意郎君,怕将来没有后悔药买。” “但娘要说的是,如果真的喜欢,那就大胆去说,大胆去做。” “就算真的错了,那还有爹娘在呐,对不对?” 这位慈祥的母亲心中继续想着:倘若爱一个人,可以让自己女儿变得更好,那她绝不会反对。 第112章 反派贾瑜 时间似乎慢慢了下来。 自从来到金陵之后,贾瑜的生活节奏慢了许多。 无需披甲厮杀,无需迎来送往,甚至不用朝九晚五的去老太太面前问安。 他乐得清闲,每天就在自己房内读书练武,不时和几个兄弟姐妹聚一聚。 心血来潮就和两个丫鬟玩玩游戏,日子真是美滋滋。 可惜金陵时光虽好,总有分别的日子。 贾母多年之后重回儿时的金陵故地,起初心神愉悦。但随着时间流逝,老人又挂念起了京城里的家人。 最终,在贾母决定下,定在十月五日这一天,一大家子人从金陵启程回京。 码头上,来往人群川流不息。 荣国太夫人回京,前来送行的自然少不了,仅是贾史王薛四大家族就来了上百号人。 再加上其他亲戚朋友,粗略算去怕是有近千人为了送行贾母而聚在这边。 贾瑜出身旁支,本就在金陵没啥亲戚朋友,和他搭上关系的理国公镇国公两家也早早去拜访过了,自然没有什么人前来给他送别。 他招呼了声宝柱和周边几个侍卫,正想护着紫鹃碧蕊先上船,却见一辆马车在自己面前徐徐停下。 车窗的卷帘掀开,露出的却是宝钗好似小月的一张俏脸。 “听闻瑜表哥回京,宝钗特来为表哥送别。” 贾瑜脚步一顿,他在紫鹃好奇的目光下停下身形,吩咐周边几个人先上船。 随后转头看过去,客气道:“劳烦妹妹挂心了。” 他自然不会天真的将宝钗的话信以为真,宝钗送别肯定也是随着薛姨妈一同来送贾母的。 至于说为什么跑过来单独找他,怕是这个聪明女子有话要和他说。 果不其然,薛宝钗微低着头道:“我家大哥前日已经启程去了扬州。” 她绣眉一紧,柔弱言语中略带恳求道:“我知道瑜表哥在扬州肯定留有亲信,只劳烦表哥吩咐手下多多照顾我家大哥一二。” “妈妈和舅舅,定会把这份恩德记在心上。” 她一双莹润如水的眸子抬起来,看了眼对面的少年,继续道:“妹妹年后进京大选若是侥幸入了眼,定当为兄长日夜祈福。” 这事情倒也不必隐瞒什么,随着薛姨妈的几次来往,宝钗选秀这事情,同辈的兄弟姐妹都是知道了的。 贾瑜微不可察的摇摇头:“文龙和我是自家兄弟,断不会委屈了他,妹妹无需如此。” 又绸缪一二说道:“至于选秀一事,我看妹妹还是不要期望过高。” 他一脸认真:“文龙之案,哪怕我走了关系让宋府君判了个罚银之罪,但也是记录在册。到时宫内审查出来” 薛宝钗白润的脸上露出几许惊愕,随后便是数不尽的失落:“这” 这可如何是好? 贾瑜温言安慰:“其实进了宫也未必是好的,后宫之中人心似海,更是隔绝内外,妹妹这般颜色,只怕会招人妒忌。” 这是他的肺腑之言。 贾元春在宫里熬了这么多年,她天资出众,又有贾家助力不断地塞银子找关系,这才在皇后身边混了个女官的身份。 所谓女官,也不过是对外说的好听点罢了,实际上也是奴婢的身份。 薛宝钗明眸闪烁,这位瑜表哥破天荒的夸奖了她一句颜色好,让她还是有点高兴的。 不过,在选秀大概率不过这件坏消息的衬托下,她也没那么开心。 贾瑜也不在乎自己今天的这些话会不会影响年后薛家进京,看到宝钗显然已经将这件事听了进去,他又随意客套了几句就向宝钗告辞离去。 静静坐在房间内,感受到船体的微微晃动,贾瑜知道已经是启程了。 拿起墨笔,又在雪白的纸上开始点点画画,梳理思路。 他的视线早已经拉到了千里之外的神京城。 回京之后,按照贾瑜的打算,他要在今年最后的三个月内搞定贾珍,承爵宁国府。 同时还要暂避锋锐,远离京营这坨烂摊子。 在之后,就是明后年的童生试、乡试,更后面的会试他就懒得考虑了,实在太过遥远。 只有资本充裕了,他才敢插足京营这趟浑水。 而未来的三个月里,就是他人生中的第一次质变。 承爵宁国之后,他才会正式踏入四王八公的勋贵圈子,也有了自己的政治资本。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整天扯虎皮当大旗,虚张声势。 那么,如何承爵宁国府? 这大概有三点难处,其一是如何干掉贾珍,其二是如何废掉贾蓉的继承权,其三则是如何由自己承爵。 此三处必须循序渐进,缺一不可。 默默思考间,墨笔不知不觉在白纸上胡画了一团,他心累的揉了揉鬓角。 其实贾瑜心中早已经有腹稿,只是个中细节还需要细细打磨一二,有一个关键性的角色,他还没有想到究竟让何人出演。 他在房间内默默踱步,两个丫鬟知道自家大爷在想着事情,也不敢打扰,放轻呼吸摆弄着手里的针线。 忽然间,窗外甲板传来阵阵喧闹声,贾瑜循声望去,见是宝玉在和身边小厮说着什么,神态愤怒。 他心中一动,顿时有了主意。 拉开房门,呼喊来宝柱,贾瑜嘱咐道:“等到下次停岸,你带几个信得过的兄弟先行下船回京。” “到了神京,你去寻一个叫做柳湘莲的人,他是理国公府上的旁支子弟,模样风流,好寻得很。” 他附在宝柱耳边轻声道:“待寻得后,你便想个法子,让他和东府的贾蓉结识。” 贾瑜笑眯眯指点道:“柳湘莲性格任侠,你可以想办法从这方面下手,让他合适的出现在贾蓉落难的时候。” 宝柱无声点头,也没问具体的原因,经过扬州一系列事情之后,这家伙是越发干练起来。 主仆两人嘀嘀咕咕一阵,看到宝柱全然理解了其中意思,贾瑜方才放心让他离开。 一回头,却看到碧蕊奇怪的眼神。 贾瑜奇道:“你这么看我干嘛?” 碧蕊听了只是嘻嘻笑,不说话。 她是觉得自家大爷刚才一番动作,怎么看怎么像个满肚子坏水的大混蛋。 当然了她没好意思说出来。 可惜身侧的紫鹃直接无情将她揭穿:“她觉得大爷您刚才像个坏人。” 紫鹃这么一说,贾瑜顿时也生出了这样的感觉。 自穿越来,贾珍从头到尾一直没得罪过他,反而是自己经常扯着宁国之后的旗号。 恩将仇报,这不妥妥的反派模板吗? “哈哈,这么说倒也没错。” 贾瑜厚着脸皮不以为耻反以为荣总结道:“好人是等着挨打被欺负到门上才还手,像我这样的坏人都是主动出击防患于未然!” 第113章 秦可卿身世、被殃及池鱼的元春 神京、义忠王府。 义忠亲王下了朝会,心累的回到了自己府上的书房。 宣文帝的频频举动,王怀川的回归,内阁的暧昧不清,让他这个铁杆太上皇派渐觉力不从心。 还没走到书房,就远远看见管家正静静站在房间门口,等待着自己。 他心知,这是有重大事情前来禀报,遂挥退身旁的侍从,一个人进了房间。 将身上的亲王袍服脱下挂在一旁的衣架上,躺在书案后的椅子上揉了揉眉心,义忠亲王问道:“说,什么事情?” 管家轻轻鞠躬:“王爷,她近来怕是不太好过。” 义忠亲王显然知道这个她指的是谁。 他无奈叹息,又不甘心的问道:“近来不好过?近来是何时?不太好过又是怎么个不太好过法?” 管家低声道:“前日她是心怀死志去的,这几日倒是稍微安稳了些。” 义忠亲王拍案而起:“怎到了这般地步?” 老管家猜测道:“许是太夫人不在贾敬又常年不回,贾珍身为族长自然是骄狂了不少。” 义忠亲王闻言,烦躁的拍打着案上纸张,他心头憋着巨大的怒火,但又不得不隐忍下来。 半晌,他才颓然道:“你先回去。” 看着管家探询的眼神,他浑身无力,倚在椅子上闭着眼睛,声调微微颤抖的说:“我们静观其变。” 老管家同样心痛,但王爷已经发话,他便不能做什么,只能默默离去,留义忠亲王独自一人坐在书房里。 桌上的香炉微微腾起烟雾,这安神的名贵檀香却让义忠王爷的心如何都静不下来。 遥看向皇城的方向,他心中既有怨恨又是不解。 ‘父皇,你到底在想什么?儿臣已经付出的够多了。’ 就在义忠亲王独自在府中不解的时候。 神京、龙首宫内。 一身宦官长袍的戴权也跪在地上,朝着太上皇隆治帝汇报最近的朝廷情况。 其中首屈一指的大事,自然是前礼部尚书王怀川起复的事情。 戴权面白无须,嗓音轻柔,语调中全无平常内侍们的尖细,恭恭敬敬的诉说道:“皇爷,王大人起复之后,还曾在御花园内和陛下对弈。” 他犹豫一下继续道:“陛下屏退了左右,奴才打听不到具体的谈话内容,只知道陛下开始心情不错,后来却不是很好。” 隆治帝长发斑白,闻言没有在意这些。 他最近醉心于炼丹之路,很少将朝政放在心上。 看了眼太上皇似乎没什么反应,戴权又继续道:“内宫里,最近唯一可说的上大事的,是皇后娘娘身边女官元春,如今被命为宫令官。” 宫令官不是小官,可以说是皇后身旁的第一人了,代掌着皇后的凤印懿旨,地位几与皇帝身边的总管夏守忠对等。 当然,碍于景朝后宫不得干政的律令,两者虽然地位相等,但是权力比起戴权夏守忠这样的总管太监还是差了很多的。 隆治帝听到这里,才算提起了点兴趣:“那女娃是荣国的?还是宁国的?” 戴权恭敬道:“是荣国二房的长女。” 隆治帝微微摇头,略有可惜:“贾家也是越活越回去,如今想靠着一个女娃赚富贵。” 戴权低头不敢说话,贾家在他心里是个敏感话题,数月前隆治帝对于贾家的宣判尚且犹在耳边回响。 忠诚不绝对,就是绝对不忠诚! 隆治帝想了想,吩咐戴权道:“你想个法子,把那姑娘驱出宫去。” 戴权自然不敢反对,在心里寻思了一下回道:“皇爷,若是想做的自然些,还得是明年四月陛下选秀时候比较容易。” 太上皇苍老容颜点了点头:“那就明年四月。” 戴权心中已经有了猜测,太上皇这番操作,一是要敲打警告贾家不要和陛下走得太近,二是在和最近动作频频的宣文帝示威! 猛虎虽老,仍有食人之力! 坤宁宫内的贾元春并不知道,仅仅是因为两位皇帝的博弈,自己辛辛苦苦七八年换来的女官位子就要付之东流。 此刻,穿着一身女官服的她正在卢皇后、舒贵妃两位后妃身旁候着。 舒贵妃一如既往的打扮精致,乌黑秀发云鬓微斜,落在牛奶般的肌肤上相称得当。 可惜这位丽人却有些愁眉不展:“姐姐,你说这可如何是好?” 看着卢皇后微微好奇的表情,舒然解释道:“我那侄女今年不过二八年纪,如今就有了心上人,整日在家里茶饭不思愁眉不展。” 她叹气道:“任凭我两个哥哥一劝再劝,也是完全没有一点办法。” 她说的,自然是远在扬州城里,对着贾瑜单相思的舒澜了。 卢皇后淑女一笑,打趣道:“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此乃不变之理,有何烦恼的?” “可是你那侄女的心上人,有什么不妥之处?” 舒然想了想:“那也不是,认真说来,此人倒也称得上一句人中龙凤,只是我家中长辈都有意和别家结亲,小辈里又只有这么一个女儿。” “这样啊” 卢皇后听了,顿时心知肚明,知道舒家有了联姻的想法。 这种事情关乎家族命运,她也不好多说什么了,只得开解道:“便是如此,也要你的侄女答应了才行,不然嫁过去岂不是平白恶了人家?” 舒然听了觉得有道理,她拍了拍手道:“我直接让我那侄女进京来和我聚聚,顺便好好看看那户人家就是了!” 她想着,陈庐首辅权势何等之大,更况陈家诗书传家,那陈庐的孙子自然也差不了哪去,到时候近距离这么一看,舒澜还不动心? 这么想着,原本乌云弥漫的面容也是大放光明,一扫之前的皱眉样子。 卢皇后在对面看得一清二楚,她心里也十分得意,让皇子出宫这招效果确实不错,短短半个月里舒然和自己的走动就频繁了许多,再也不复之前剑拔弩张的紧张。 她身下无子,后半辈子又住在皇宫里,为了身后考虑,自然是两个贵妃最好都和自己有个不错的关系。 卢皇后身后的元春听得有些羡慕。 不为别的,只因为舒然可以和亲人团聚,而自己困守皇宫数载,见到亲人的次数屈指可数。 老太太、父母、宝玉、三个妹妹、还有上次皇帝提到的那个瑜弟,自己何时才能再见呢? 这么遐想着,元春丰润的鹅蛋脸顿时有些出神。 第114章 设局 贾瑜坐了十来天的船,终于回到了阔别已久的神京城。 小院里,碧蕊和紫鹃两个丫鬟指挥着下人们收拾着大包小包的行李,贾瑜则先去拜见父母。 一别有月半时光,母亲贾曾氏显然是想念儿子想念的紧了。 贾瑜刚刚进门,就被母亲拉到了一边嘘寒问暖。 贾曾氏拉着他的袖子,心疼道:“好孩子,这一路上可真是辛苦了,瞅你都瘦了。” 贾瑜笑道:“话也不是这么说,孩儿这不是瘦了,是精壮了。” 他摆了个雄武有力的姿势,解释说:“看着瘦了,实际上肥肉都变成了肌肉。” 贾曾氏听不懂这些,吣道:“哪来这么多歪理,你读书读得多了就这么糊弄娘?” 这话前世贾瑜的老妈在世时也这么说。 贾瑜心中顿时觉得温暖不少,至少自己这一世父母双全,都对自己宠爱有加。 他插科打诨:“这都是我师兄教的,娘要觉得是歪理,回去我就找我天成师兄算账。” 贾曾氏气的连连拍了他几下:“乱说什么?你师兄弟都是了不得的大人物,哪会教你这个?” 看着长身而立的儿子,母亲笑骂道:“算你道理多行了不?娘说不过你,好不容易回来了,娘现在去厨房给你下厨,做些你爱吃的来。” 贾曾氏心思灵慧,看到儿子没什么事情,心里放心,就要把聊天的空间腾出来给父子俩说话。 贾瑜心中有数,自然不会拦着,又抓紧时间点了几个菜来。 贾曾氏一一笑着应了。 待到钗荆裙布的母亲离开后,一旁的父亲贾敦才能说上话。 他打量着比自己还高的儿子,欣慰感慨道:“你是真长大了。” 贾瑜嘿嘿笑:“孩儿从拜师的时候起,就已经成长了。” 贾敦笑着摇摇头,反问道:“你这一趟,杀人了?” 他自问自答,看着贾瑜解释道:“杀没杀过人是不一样的,杀的少和杀的多又不一样。” “我虽然不是久经沙场的积年老卒,不能一眼看出来。但也敢确定,江南之行死在你剑下的只怕不在少数。” 贾瑜沉默一瞬,还真是被他老爹说中了,这一趟下来,倒在他剑下的起码有二三十人。 他紧了紧手掌,以为父亲要教育自己,提前辩解道:“孩儿杀人实非无奈,可事到临头,不得不杀。” 贾敦摆手:“我并非是要拦着你,只是想和你说万事小心为上,需知杀人者人恒杀之。” 他略微怅然道:“为父本以为你拜师王公,能走出一条文路,结果没想到咱们家的人,到最后还是和刀枪战阵脱不开关系。” 贾瑜恍然,他听了父亲担忧的话,哈哈一笑。 英俊的眉眼前露出鹰扬豪气:“大丈夫立身于世,自然是需要多读书以明理,但也需要有刀剑在身,以御虎狼之徒。” “如那武圣关二爷,尚且手不释卷勤读春秋。可见古今天下,欲成大事者必是文武相济。” 他野心勃勃的说道:“孩儿虽然不才,唯愿二者兼备,成豪杰之业!” 安抚过父母,又陪着他们吃了顿午饭,贾瑜回到自己的小院里。 他坐在院子中的石椅上,将先他一步回京的宝柱等人唤来。 “前些日我吩咐你做的事情,如今怎么样了?” 宝柱躬身回道:“大爷,柳湘莲我们已经找到了,也勉强让他和贾蓉认识了。” 他面带难色:“只是这二人性格不大合得来,如今虽然彼此认识,但也只是泛泛之交。” 贾瑜点点头,柳湘莲性格冲动,又有一身侠气,对贾蓉这样的纨绔子弟瞧不上倒也正常。 原着里柳湘莲虽然和薛蟠结了兄弟,但须知纨绔子弟之间也是有高下之分的。 薛蟠性子大大咧咧,行事荒唐,但对自己的家人朋友却一直心存善意。 而贾蓉,看似外表风流通晓礼仪,实则长期生活在父亲贾珍的高压下,内心冰冷且病态,一肚子的男盗女娼。 柳湘莲能和薛蟠处得来,不代表就能和贾蓉玩到一块去。 不过嘛,仅仅认识就够了,贾瑜利用的就是柳湘莲身上的侠气。 暂且放下柳湘莲,贾瑜又问道:“贾蓉呢?他可曾去过花枝巷子?” 宝柱闻言面色古怪:“何止去过,还没少去呢,这几日我每天都跟着他。贾蓉是每天或早或午都会去花枝巷里的尤家,一直到深夜方才回来。” 他跟了贾蓉几天,发现这家伙前去花枝巷的频率比自己每天吃饭还稳定。 宝柱起初自然不解,又向四周略微打听了下,赫然发现贾蓉目的地尤家,就是东府管家夫人尤大太太的娘家。 尤家家里如今只有一个上了岁数的老娘,和两个如花似玉的姐妹长住。 贾蓉这么殷勤的拜访,这不就是黄鼠狼给鸡拜年吗? 他看了眼贾瑜问道:“大爷,可是要我把事情宣扬出去?” 贾瑜饶有深意的摇摇头:“耳听为虚眼见为实,更何况这种流言蜚语经不起查探,事后还容易引火烧身。” 年前的时候,王夫人就用过这招对付自己,结果甚至不需要贾瑜出手,碧蕊随便打听了几下就知道是王夫人的陪房周瑞家的在人后,悄悄散播流言。 可见贾府这方寸大的地方,实在很难瞒住什么秘密。 贾瑜在桌上铺开纸笔,大笔一挥,三下五除二就写好了一封请帖。 风干好墨迹,他将请帖折好送给宝柱吩咐道:“送给东府的珍大爷,就说我明日下午在醉仙楼二楼请他喝酒。” 醉仙楼是神京里的高端酒楼之一,就在花枝巷子的巷口。 宝柱心领神会,点了点头,又听到贾瑜安排道:“还有那柳湘莲,到时你也要将他引过来。” 贾瑜想了想,指点他:“柳湘莲喜欢梨园戏曲,擅长风月戏文。你去找碧蕊支些银子,请个出名的戏班子明日在花枝巷口摆上戏台。” “再安排几个人去花枝巷子里宣传宣传,务必要让尤家姐妹知晓。” 他眼中精芒闪动,再三分析后确认了没什么大问题,方才让宝柱离开。 大导演贾瑜有些迫不及待的搓了搓手,宁国府的这出好戏,马上就要拉开帷幕。 随后,他又坐了一会,等到天色差不多了,径直前往礼部尚书王府。 回京之后,师长处也是必须要拜访的,这是学生的礼仪。 更何况,他还要和老师打听下宣文帝对自己的态度看法。 第115章 师徒夜话 王怀川起复之后,自然不可能再住在城外,因此早早搬来了皇帝的赐宅中。 更巧合的是,这座宅邸正是他致仕之前所住,如今府内格局甚至没有什么大变化,只需要略微打扫清理即可。 这也让王怀川时常感慨,皇帝的权术心机真是细腻如丝。 贾瑜骑着马到了王府,看守大门的门房自然认识他,立马迎上前去牵了马。 贾瑜将手中缰绳递过去:“老师可曾下衙回来了?” 门房回道:“瑜少爷,老爷刚回来不久。” 贾瑜点点头表示知晓,当即进了府。 他没有先去王怀川书房,而是先跑去王天成那里看了看,发现这家伙正在房内教娃。 王天成手拿三字经,正在考教女儿背诵。 六七岁的王璇双颊尚带有婴儿肥,正嘟着嘴:“人之初,性本善” 贾瑜在门外立马打岔:“咳咳,只吃糖,不吃饭!” 王璇顿时呆住了,脑筋打结,乌溜溜的眼睛转了转,半天方才继续背诵道:“性相近,习相远” “大鸡腿,最喜欢!” 王璇又卡住了,这次口水都憋不住了,后续部分更是死活背不出来。 王天成十分无语,回头看他道:“你这么闲?” 贾瑜哈哈笑,走过来捏了捏王璇的小脸儿,笑道:“你看把孩子憋的。” 他拉起王璇的小胖手,打趣道:“小家伙,想吃啥?” 王璇直接往他怀里冲过来:“哥哥哥哥,璇儿好想你,紫鹃姐姐呢?碧蕊姐姐呢?” 哥哥姐姐们一个多月不见,可是想坏她了。 不等贾瑜回答她又掰着指头:“我想吃糖人、鸡腿、丸子、烧鸭” 贾瑜拍了拍她的脑袋,冰冷无情道:“全都没有。” “啊?” “哈哈,但是有龙须糖!” 看着小丫头眼睛一下子亮了,贾瑜把身后的龙须糖递给她,让她跑去一边慢慢吃。 王天成无奈的看着两人:“她正要换牙了,你还给她买。” 贾瑜笑眯眯道:“少吃点不打紧,我要是不给她买,回头能追着我哭到宁荣街去。” 两人一同向庭院内走去,贾瑜打趣道:“还没问你呢,成了尚书公子,感觉怎么样?” 他不问还好,一问显然戳中要害,王天成朝他大吐苦水:“还能怎么样?人来人往络绎不绝,八竿子打不着的都来了,我这里比爹那里的人还多!” 贾瑜笑了笑:“老师位置太高,不好轻易拜访,可不都跑你这里试探来了?” “所谓试探,是跑我这来,给我送小妾?” 这句话让贾瑜直接没憋住:“哈哈,我说怎么不是嫂子来教璇儿读书呢。” 像之前碧蕊紫鹃等人在的时候,和王璇一起都是由王天成的夫人程女夫子来教导的。 王天成更加愁眉苦脸,一直叹气。 贾瑜好奇:“这么多人,就没几个能入了眼的?都是些攀炎附势的?” 王天成想了想:“倒也不是没有,陈首辅家的公子陈令先就是个人中俊杰,和我颇能处得来,应天府尹刘大人家的也不错。” 他神色顿了顿郑重道:“除此之外,梁王齐王也都派了人,来恭贺我家的乔迁之喜。” 齐王张恒,梁王张惟,都是林贵妃所出。 贾瑜不禁皱了皱眉,这意味着如今本就复杂的朝政又多了皇子一派。 不过三个皇子尚且年幼,还不需要太顾虑什么。 他看向王天成:“我要去老师那里问安,师兄去吗?” 王天成摇了摇头:“你去,我还得回去看看璇儿的课业,不然今晚又要睡书房。” 这大概就是已婚男人的悲哀了。 贾瑜同情的看了他一眼,独自一人离开。 他心中想了想,打定主意以后自己的书房必须装修的豪华点,累了可以直接睡的那种 王怀川伏案写着奏章,突然听到门外敲门声。 “老师,学生可以进来吗?” 他揉了揉手腕,放下墨笔,讲了一句:“瑜儿?进来。” 贾瑜这才推开门走进来,找了个椅子坐下。 王怀川正好稍微休息一下,他拿起茶壶倒了杯新茶,问道:“何时回来的?” “今日上午刚回来的,中午和爹娘说了会话便来了。” 老人点了点头:“一路上没什么事?” 贾瑜道:“有老太太坐镇船上,一路上什么牛鬼蛇神都不敢放肆。” 他心知老师绝不会问这种没理由的话,不禁奇怪道:“可是出了什么事情?” 王怀川揉了揉眼角:“秋收已过,今年的收成还是不景气。今日朝会上,又有多地知府禀告境内贼众势大,频频生乱,我怕你们回来路上再遇到什么匪徒。” 贾瑜闻言也顿生无奈,这是封建王朝老传统了。 今年百姓如果收成不好,秋收完就直接落草当强盗搞外快,等到开春再回来当农民。 甚至说,这时候还算情况好的,因为还没入冬,百姓还能劫道有点黑色收入。 等到再过几个月到了腊九寒天,连劫道都劫不到人的时候,就会出现大批量的难民了。 贾瑜叹息一声,对于这种几乎可预见的未来,他也没啥能力改变,顶多就是在来年多施几个粥棚赈灾。 更何况后面还有越发严重的小冰河时期,想太多实在心累。 他转移话题:“老师,五城兵马司的事情陛下怎么说?” 这个职位对他实在太重要,景朝在没有锦衣卫这种特务机构情况下,京城的实权武职只有皇宫里的亲卫、京营和五城兵马司。 这三个,除了兵马司他哪都不想去也不敢去。 王怀川苍老脸上总算有了点喜意:“陛下已经允了。” 他补充道:“这还是你这次立了大功,带回来了上千万两银子,陛下方才肯松口。” 贾瑜闻言,心算是落了地。 “只要陛下松口,那就好说。” 王怀川思索道:“宁国承爵一事,可要我帮你说什么?” 勋贵的袭爵制度基本是由五军都督府管理,最后呈交给皇帝圣裁。 但是作为礼部尚书,王怀川天然在这方面就有一定的权柄,他虽然不能举荐人,却可以恶心人。 当然,要是这么做的话无疑会招来大部分武勋的厌烦和恶意。 贾瑜连连摇头:“老师只需秉公而行即可,学生自有准备。” 王怀川欣慰点头,他看着神色平静成竹在胸的学生,突然出声道:“我也是时候该给你取个字,加冠礼了。” 第116章 大幕将起 “加冠礼啊” 听到老师的话,贾瑜想了想,的确有这个必要了。 古代男子一般是二十岁成年时候,行加冠礼同时取字,当然这只是通俗意义上的说法,并不绝对。 例如父母早逝、提前娶妻等等,这时候就会提前。 贾瑜如今日益成长,常会有在外走动的时候,不久之后更要踏足官场。 因此取个表字以便别人更好地称呼他,也是十分有必要的。 他看向老人说道:“再等一等,最好等到我承爵之后。” 王怀川微微点头表示同意:“现在确实还不是时候,况且为师也要好好为你想一想。” 取字,既是期许也是祝福,况且贾瑜注定未来身份不低,就更不能随意了。 宁国府、贾珍院。 “老爷,东街口那边的老亲送了封帖子来。”小厮寿儿站在贾珍门外,轻轻敲了敲门低声禀报。 贾珍此时正闭着眼睛,蒙上了黑布条和新纳的妾室在床上玩捉迷藏,闻言随口道:“哪个老亲?什么帖子?” “是东街口的贾瑜,就是帮蓉哥儿处理婚事的那家。” 贾珍听到贾瑜的名字,脑袋反应过来,手中动作为之一停。 贾瑜之名他自然知道,贾瑜的曾祖是宁国公亲口认下的义弟,和血亲无异。若是严格按着关系来讲,贾瑜一家也可称得上是宁国主脉之一。 年前贾瑜的拜师宴,他本人没去,但也是送了银子的。 当然贾珍肯定不会关心这些,贾瑜之所以让他如此上心,更多的还是因为那扬州的食盐生意。 这天底下,谁会嫌弃自己钱多? 一想到那白花花的银子,贾珍淫心稍止,将衣衫不整的小妾塞到被子里,回头喊了一声寿儿让他进来。 他摘下眼前的黑布条,一屁股坐在太师椅上,问道:“那贾瑜是怎么说的?” 寿儿忙不迭将帖子递给贾珍回道:“来递帖子的是那瑜大爷的贴身小厮,和我说的是明儿下午未时,他家大爷在醉仙楼二楼包厢请大爷喝酒赴宴。” 贾珍打开请帖看了一遍,顿时得意道:“嗯,这瑜哥儿是个懂礼的,还知道孝敬族长。” 他将帖子合上,看着寿儿说道:“你去回个消息,就说老爷知道了,一定准时到。” 寿儿连连点头,又问道:“老爷,可要让赖爷爷准备些东西到时候带去?” 贾珍眼睛一瞪,反问说:“我是族长他是族长?我还要给他准备东西?” 他将茶盏重重一放,安排小厮:“你从老爷库里随便捡些不值钱的物事就行了!” 贾珍性格贪婪,他虽然有心染指贾瑜等人在南边的生意,但是却不愿意出太大的本钱。 而如今贾瑜又态度恭敬的给他写了请帖,这让他误以为贾瑜心中对自己多有畏惧,更是不愿意付出什么。 寿儿脖子一缩,哪敢说话,只是连连点头。 待看到贾珍没什么吩咐了,方才踮着脚小心离去。 贾珍却是悠然自得的哼起了小曲,他对明日的宴会生出了不少期待。 暗自下定决心:这贩盐生意,自己身为贾家族长,起码要占个五成! 花枝巷子、尤家 坐在自己的闺房里,尤三姐心烦意乱至极,只感觉看什么都不顺眼。 前些日她寻了个由头,进了宁国府后宅,去找自己姐姐尤氏通风报信。 当着尤氏的面,将贾蓉和尤二姐暗中苟合的事情说了个一干二净。 然而让她大失所望的是,姐姐尤氏竟然对此无动于衷。 嗯,用无动于衷形容似乎略有不当,更准确的说来,应该是心如死灰。 其实随着时间的推移,尤氏已经知道了丈夫贾珍对儿媳秦可卿的不轨之心,起初她还试图劝阻贾珍,但贾珍却置之不理我行我素,听的烦了甚至用休妻反过来做威逼。 久而久之,尤氏只能做个闭眼泥菩萨,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如今又从尤三姐这里听闻了贾蓉的不伦之行,但有了老子贾珍的‘珠玉在前’,尤氏自然已经是见怪不怪了。 她心中慨叹宁国府‘蛇鼠一窝’,但却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罢了。 姐姐尤氏的苦衷,妹妹尤三姐自然不清楚。 她只以为自己姐姐也怕了,是贪慕着宁国府的荣华富贵,不敢揭发。 但心高气傲如她,却是万万做不出屈身迎奉的事情来,她不仅看不起自己大姐二姐的作为,心底更是打定了主意要搅和黄了这坨烂事。 静谧的房间内,尤三姐一个人就着灯火独坐,想着主意。 只是这空荡的房间,隐隐约约还能听到尤二姐房间内的淫声艳语,这令尤三姐不禁心浮气躁起来。 看了眼窗外昏黑的天色,尤三姐索性直接起身,打算出去逛逛,落个眼不见心不烦。 花枝巷子不算长,不知不觉间,尤三姐就到了巷子口处。 此时天色虽然已经暗淡了下来,但出人意料的是,巷口处竟然热闹得很。 十来个精壮的汉子,在旁人举着火把照耀的情况下,竟在巷口开始垒起了木台。 尤三姐顿生好奇,她性子豪爽,直接拉过一个围观的路人问道:“这是在做什么呢?” 那路人见尤三姐生得貌美,连忙谄媚道:“姑娘,听说是王家班明儿来这里演戏,这不连夜打台子呢。” 王家班是神京城里有名的戏班子之一,各种达官贵人的邀请都收到过,尤三姐虽然一介平民,但也知道这家戏班子的大名。 她奇道:“王家班怎么跑这来演戏?” 路人尴尬:“这我就不知道了。” 他有心卖弄,连忙说道:“姑娘不知道,明儿演的是《清风亭》,是王家班的拿手好戏之一,人家金主特意点的这出戏呢,要连唱三遍!” 尤三姐心中一动,清风亭? 这不是讲那个不孝子张继宝的曲子? 她顿时打定了主意,明天下午一定要把贾蓉还有尤二姐拉过来,一起看看这出戏。 不为了别的,就为了恶心恶心贾蓉这个不孝子! 反正自己现在还没想好什么解决办法,先恶心一下他出出气再说! 心中想法已定,当下她扭头便朝家里走去,连和那一旁殷切的路人说声谢谢也没顾得上。 第117章 贾珍:取我刀来! 次日午后。 贾瑜先行一步到了醉仙楼的包厢等待,未过多久贾珍便按着请帖上的时间姗姗来到。 贾珍面皮白净,脸上五官和贾蓉相似。 只是其眼窝深陷,眼眶略带青黑,旁人看过去,一眼便可知道此人定是长期耽于酒色之中。 吩咐了一声小二上菜,贾瑜挤出一副笑脸来接待贾珍。 “珍大哥,可等到你了,快看看这菜肴合你心意否?” 贾珍也笑道:“瑜兄弟客气了,咱们兄弟俩喝酒,何需考虑这么多?” 两人相继落座,贾瑜又亲自为贾珍倒上了茶水。 这不禁让贾珍暗自点头:‘这小子还挺上道的’,心中更是多了几分轻视出来。 待敬过了茶,贾瑜故作疑惑道:“怎么不见蓉儿一同前来?哎呀,可是我那小厮大意,忘记和大哥说了?” 其实他压根就没叫贾蓉,不管是在请帖上还是吩咐宝柱去下帖子,都刻意的跳过了贾蓉这个人。 贾珍心想:叫他过来干嘛,让他知道老子又发一笔横财? 这家伙俨然已经把贩盐生意赚来的银子视作自己的囊中之物了。 他只以为是贾瑜家里的下人疏忽了,当下就随意找了个借口转圜:“蓉儿有点别的事情,今儿不方便过来。” “况且咱们兄弟俩喝的好好的,叫他个小辈来做什么?” 贾瑜神色可惜道:“哎,我听说蓉儿对大哥最是孝顺,还想把他叫过来和他学上两招,回家去伺候我爹呢。” 这话顿时挠到了贾珍痒处,他得意大笑:“哈哈,蓉哥儿确实孝顺,对他老子我更是毕恭毕敬,什么事都想着我。” 你每日训狗一样的教育贾蓉,可不孝顺吗? 贾瑜露出一个神秘笑容:“大哥家教有方,小弟实在佩服!” 二人闲话间,酒楼小二也不断的朝桌子上传着酒菜。 贾瑜坐的是包厢内靠窗的位置,他状若无意的向下扫了一眼,看见王家班已经到了开场前的惯例讨好环节,心中顿时对二人聊天的节奏更加有底。 酒过三巡,贾珍也不再遮掩自己的真实意图。 从酒盅里倒上一杯酒,他罕见的主动举杯道:“瑜兄弟,大哥敬你一杯。” 贾瑜面不改色举起酒杯的同时,适时的露出一缕疑惑道:“大哥何出此言。” 贾珍摸了摸颌下短小的胡须,略带热切道:“贤弟何需瞒我?” “贤弟从扬州为咱们家带来了那么大一笔进项,如今府里谁人不知?” 贾瑜顿时恍然,点头道:“哦原来是这么回事,此乃瑜分内之事,哪里当得上大哥敬酒?” 贾珍嘿嘿一笑,眼珠转了转:“当得上当得上!” 又问道:“兄弟,你这么大个生意,西府老太太也不说出个人帮你操持着?” 贾瑜喝完酒又夹了口菜,慢条斯理的道:“老太太说了让琏二哥过去,只是想着这一去就久了。所以就让琏二哥先回来和凤嫂子说好,免得他夫妻俩后面又闹什么不愉快出来。” 贾珍听得心急,这贾琏去了他还怎么插手? 这到手的银子岂不是要飞了? 这下连菜也顾不上吃了,匆匆忙忙咽下酒水:“兄弟,你是咱宁国府的人,往上数四辈咱祖宗可是一起出生入死的兄弟,你有事哥哥怎么能不出力?” “琏儿虽然也姓贾,但是终归是西府的。这说出去也让人笑话哥哥不睦亲朋不是?” 看着贾珍酒喝的急,脸皮都涨红起来,贾瑜心里笑了笑。 面上却一副慌慌张张的表情说道:“珍大哥,你说的也有几分道理,可我在金陵时候已经答应了老太太,这可如何是好?” ‘啪’的一声,贾珍手中筷子停在了碗中。 听闻贾瑜这句话,贾珍一句‘你个狗操的兔崽子’已经到了牙关,又生生给他憋了回去。 贾珍是真想问一句:你个兔崽子答应那么快做什么?是老太太给你娶媳妇了?还是贾琏把媳妇送你了? 但是看在银子的份上,他不好发火,只能愁眉不展道:“哎,这就不好办了。” 西府的那几个人谁也不是傻子,都不像眼前的贾瑜这么好糊弄啊。 想了半天,他也没想出个一二三四来,最后只能一跺脚强硬道:“琏儿和老太太刚从江南回来,这几天也歇不够,我看不如让蓉儿先过去顶着。” 贾瑜面色犹豫:“这不好,若是老太太知道了” 贾珍瞪他一眼,满是不虞的神色是演都不演了。 心里破口大骂:这不都是你这个狗操的做的好事? 他何尝不知道这样基本等于和西府一家撕破脸了,但是这一年近百万两的银子摆在眼前,他实在忍不住呀! 贾珍生硬道:“就这么办!我回去就叫蓉儿收拾行李,明天就出发去扬州!” “老太太那边,到时候你和我一起去认个错就是了!” 贾珍心里寻思了一下,既然自己左右要和西府撕破脸,那就不想这么多了,还不如先尽快把银子拿到手里。 更何况贾蓉走了,也更方便他对秦可卿下手。 贾蓉在,自己还要装模做样的找各种借口把秦可卿叫过来。 贾蓉不在,老爷完全可以自己去了,还需要顾忌那么多干什么? 贾珍这么转念一想,顿时美滋滋了起来。 突然听到对面贾瑜惊讶地说道:“哎呀,这街下的不是蓉儿吗?怎么和嫂子一起跑出来听戏了?” 贾珍:“?” 你说什么玩意?贾蓉和谁? 他顾不得说话,连忙起身,循着贾瑜的目光看去。 只见下方街口处,贾蓉正大摇大摆的搂着自己妻子尤氏,站在木台前听戏。 其右手臂更是环绕在尤氏腰间,神态亲昵,一副纨绔的做派。 周边的百姓离着远远地,生怕恶了这位不知道哪家高门大户的公子。 贾蓉之所作所为,在这高楼处看过去实在显目至极。 贾珍心头怒火勃然而起,砰的一声将碗筷砸在地上。 看到贾瑜疑惑中略带有同情的眼神,又想起刚刚自己说的‘贾蓉有点事不方便来’的街口,贾珍只感觉自己脸皮火辣,怒气直冲胸膛几欲吐出血来。 他脸色铁青,原本精明的眼珠此刻几乎要瞪出来,大骂道:“好他个畜生东西!取我刀来!” 言罢,转身疾冲出房门,径自奔着街口的戏台冲去。 第118章 被殴打的贾珍父子 花枝巷子街口,贾蓉正搂着尤二姐,站在台下看戏。 急色的他本不想来听什么戏,怎奈何尤三姐一味的劝说,让他烦不胜烦。 就连平日里对他百依百顺的尤二姐也要出来看戏,贾蓉没办法只好同意了。 贾蓉带着尤二姐来到戏台下,他一只手臂搂抱着尤二姐动作亲昵。 在这个不算开放的时代,贾蓉这种属于是特别特别超前的行为了。 关键是,这种大庭广众之下的小动作,让贾蓉心里感觉格外刺激,欲罢不能。 正当他内心想入非非的时候,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一声大骂:“好你个畜生!” 贾蓉惊觉这声音有些熟悉,回头看去,瞬间吓的魂飞魄散! 来人正是自己的亲爹,贾珍! 贾珍身穿一件白色长衫,胸膛处的衣襟尚且能看到酒水的阴湿痕迹,此刻也顾不上处理。 他脸色铁青,看起来怒气冲冲,手里更提着一根长木棍,这是刚从酒楼大堂里顺来的。 “好你个畜生,敢做出这等好事!” 贾珍冲到近前,已经发现贾蓉身旁的女子不是自己夫人尤氏,而是尤家的二姐。 但这并没让他心火有半分削减,反而更加愤怒。 贾蓉这狗东西竟然敢和自己的小姨子乱来? 贾珍不顾在场众人的注视,手中木棒直接朝儿子劈头盖脸的打去,这一棍下去,贾蓉原本俊俏的容颜上立马出现青紫肿胀,腮帮肿了半指高。 即便这样,贾蓉也根本生不出丝毫反抗的心思,当场跪下嗫喏着嘴唇:“爹” 他是想卖惨的。 但贾珍根本不吃这一套,他心中邪火更加旺盛,这既有发现儿子苟且偷情时的愤怒,又有刚才被贾瑜看了笑话的羞愤。 更让他暴躁的是,他心中隐隐有着一点心虚:严格来说,是他先对儿媳秦可卿有了想法的。 他才是这个始作俑者! 这种多番复杂的情绪交织之下,贾珍的心头火焰熊熊燃起,直冲天灵盖。 他三角眼抽动,破口大骂:“你还敢叫我爹?我打死你这个六亲不认的畜生!” 手中动作不停,棍棒连连抽打,直接将贾蓉的衣衫都抽烂了。 旁观人群全都远远看着,没一个走的,这不比台上的大戏更有意思? 更有几个消息灵通的,此刻已经认出了贾珍贾蓉两父子,并将心中猜测悄咪咪的说出口。 “嘿,我说这打的真狠啊。” “能不狠吗?这儿子敢偷自己老娘的亲妹妹,爹能不下死手?” “什么?怎么回事?” “嘿嘿你听我慢慢和你说。” 三言两语间,贾蓉和尤二姐乱伦的事情就被众多围观的路人所知悉。 尤三姐站在一旁目瞪口呆,她本想着只是恶心一下贾蓉,没想到情势急转而下,居然被自己姐夫当场捉奸。 听到身旁众人讨论的越发热烈,更有甚者已经对着她开始指指点点起来。 显然是怀疑尤三姐同样和贾蓉有染。 她一咬牙,冲出去将呆立在场中的尤二姐拉到身边,尖声道:“别打了!” 贾珍连抽了十几棍,此时已经气喘吁吁,他正好暂停了动作,略作休息。 转头朝着尤三姐冷笑道:“怎么,你这娼妇看不得自己的小情郎挨打?” 尤三姐红着脸,却不示弱,当场还击道:“这是你自己儿子教不明白,哪来有脸骂我?” 贾珍目光阴鸷,抬起手指着姐妹二人冷声道:“看看你们姐妹两个搔首弄姿的狐媚模样,还说不是娼妇?” 贾珍此刻被怒火冲了头,已然失去理智。 这种时候,越是多说便越是多错,最好的办法应该是借机脱身,而不是像猴一样被别人围观,徒让人看了笑话。 他更不了解尤三姐的性格,不知道这几句嘲讽的话一说出口,性子刚烈的尤三姐便已经下定了主意要证明自己的清白,不死不休。 果然,听到贾珍把自己也骂了进去。 尤三姐眉毛竖起,眼睛睁得溜圆,不屑道:“你以为谁都贪慕你国公府的虚荣?” 她毫不怯场,从头上拔下发簪,任由乌发披落。 “我尤三姐身正不怕影子斜,清白之身天地可鉴!” “至于你呵呵。” 贾珍眼睛眯起盯着她,正想说话。 尤三姐将发簪锋锐的一侧指着贾珍,抢先道:“你人面兽心,总以各种稀奇古怪的名头招我姐妹去你家里,背地里打着什么龌龊心思真当我不知道?” 又看向一旁伤痕鳞鳞跪在地上的贾蓉,不屑的朝他吐了口唾沫,呸道:“有其父必有其子,我只恨自己性子软弱,早就该在这畜生对我姐姐用强时,便一刀刺死了他!” 贾珍被她连连抢白,怼的脸色青红。 此刻愤怒道:“什么骚妇,也敢污蔑我宁国风气?” 当下用足了力气,手中棒子直直朝尤三姐的脑袋挥击过去。 尤三姐内心虽然万分害怕,却还有一身骨气。她闭起眼睛不敢多看,手中发簪却直直的向前捅去。 但她短短的发簪怎么能够得到长棍后的贾珍?更何况一节女子,手上哪来什么力气? 围观众人,莫不叹服这女子刚烈的性子。 眼见贾珍长棍即将敲在尤三姐头上,在旁边围观已久的柳湘莲却坐不住了。 他一个纵身潇洒入场,猿臂舒展,千钧一发之际直接在空中将棍子制住。 柳湘莲一张俊俏的脸庞笑着道:“阁下当街欺负这么个弱女子,未免有失身份了。” 贾珍心头怒火炽热,看着柳湘莲嘲讽道:“你又是哪里来的奸夫?” 柳湘莲双眸一沉:“老匹夫,话可不要乱说!” “哼!你如果不是” 贾珍还待还嘴,只见柳湘莲一个箭步冲上前,一手擎住贾珍前襟,一只手直接在他脸上打了几个嘴巴子。 过足了瘾后,方才将他掷在地上,回身前去安慰六神无主的尤三姐。 这几个耳光下去,贾珍眼前金星直冒,火辣辣的脸皮已经肿胀了起来,心头间屈辱愤怒尽皆齐全。 一时之间,竟很难说和旁边的贾蓉哪个更狼狈。 一旁的贾蓉见了,胸中一颗心脏狂跳不止。 在他人生中耀武扬威了二十多年的父亲,竟然也会有被打的像狗的一天。 ‘柳湘莲可以,我未必不行?’ 这个念头升起的瞬间,连他自己都吓了一跳。 贾蓉没发觉到,自己心中原本满满的畏惧,此刻在目睹贾珍被人殴打后,竟然已在不知不觉间转化成了愤怒。 贾瑜负手静静站在酒楼上,场中的一切都落在他的眼底。 从贾珍的愤怒,到尤三姐的刚烈,再到柳湘莲的神兵天降,一切都在按照他的计划慢慢向前推进。 唯一出了些差错的,是柳湘莲的出手原因。 贾瑜预计的是其碍于和贾蓉的朋友交情不得已出手,结果现在变成了柳湘莲欣赏尤三姐,不忍三姐挨打,稀里糊涂来了一次英雄救美。 不过这也无所谓了,结果都是一样的。 至于现在嘛,台前的人偶们表演完了,该他这个幕后黑手登场了。 第119章 珍大爷不行了? 花枝巷口,一群人围了一圈,正吃瓜吃的热闹。 贾珍刚才被柳湘莲猛的摔在地上,腰臀处似有骨裂,一时间就算发力也起不来。 但他心头自然不服,此刻一边扭着头对贾蓉低声喝骂,一边将眼珠贼溜溜的向柳湘莲瞟去。 也不知他骂的是哪个。 贾蓉则在一旁跪着,头埋的低低的,默默承受着众人的围观和贾珍的辱骂。 围观的百姓议论四起,唾沫横飞,一个个都成了神探子,在和同伴科普场内情况。 ‘呛啷!’ 倏然间,只听到阵阵‘呛啷’之声不绝于耳,众人循声望去。 只见十来个全身劲装汉子此刻在身后统一抽出刀来,面色生冷隐有杀气。 雪亮的刀身,在天上阳光照射下格外夺目。 巷口处原本热烈的气氛顿时为之一静。 这些人,自然是贾瑜身旁的护卫。 贾瑜穿过持刀的侍卫们,大踏步走上前,身上的玄色长衫随风飞动。 他冷峻的面容配合着这阵萧杀之气,竟让原本热闹的众人仿若寒蝉,再也说不出半点话来。 如果说刚才的柳湘莲是浪荡风流的豪侠,那此时的贾瑜便是权倾天下的王者。 石壮大声喊道:“诸位,让一让。” 众人心中敬畏,此时自发的让出一条路来,让贾瑜通过。 贾珍如同见了救星,忙不迭喊道:“瑜哥儿,你可算来了,快把这几个奸夫淫妇全给我砍了!” 他挣扎着想要起身,但尾椎处骨裂难以发力,自己刚一使劲便觉得疼痛难耐,又跌倒了。 贾瑜不理他,直步上前看着柳湘莲道:“阁下何人?” 柳湘莲正安抚着尤三姐,此刻听到贾瑜问话,方才扭头过来,一番细细打量之下顿时心生凛然。 贾瑜步伐稳健,举手投足间隐有杀伐之气,言语中气十足,显然常常身居高位呼来喝去。这种人绝对不是刚才贾珍那样的草包蛋。 他深吸了一口气,压下悸动,沉声道:“某姓柳,单名一个湘莲。” 贾瑜面色不变,冷声道:“你可知你刚才打的是何人?” 柳湘莲略一沉默,还是说道:“自然知道,是宁国府的当家人。” 看见他还算识相,贾瑜轻声道:“知道就好。” 下一刻,他拔出腰间宝剑直指柳湘莲,剑锋凛冽:“当街殴打功臣之后,目无国法心无敬畏!” “你是要自己去见顺天府尹,还是被某今天压在剑下,直接血溅街头?” 他这仿入无人之境的气势,令围观众人更加心颤。 尤三姐在一旁听得愤怒:“你是什么人?管的这么宽?” 贾瑜淡淡道:“宁国后人,贾瑜。” 尤三姐冷笑不止:“好啊,原来是一窝的,你” 她还想说话,却被柳湘莲制止,一把拽到了身后。 柳湘莲直视着贾瑜朗声道:“我行得正坐得端,心中更无半点阴私,自去顺天府请罚便是。” 言罢,不多看一眼,直接转身出了人群,朝着顺天府衙的方向去了。 柳湘莲是个识趣的,他知道自己不占理,同时一向倚靠的武力也不占优,立马脱身离去。 尤三姐微微一愣,也顾不上那么多,她恶狠狠瞪了一眼贾瑜,也直接跟了出去。 “少侠等等我,我给你作证!” 贾瑜收起长剑入鞘,朝身侧的侍卫们递了个眼色,当即又有五人出列,跟着柳湘莲尤三姐而去。 贾珍兀自对这个结果不满意,嘴里哎呦哎呦的呼痛同时,尚且喝骂不停:“瑜哥儿,去什么官府,直接将他捉了脑袋砍了,我看哪个敢说闲话?” 贾瑜回头厉色道:“贾珍!你还没闹够?” 他声色俱厉,此刻又带着威压众人的气魄,配合身后静默的众人,当真如天神临世一般。 这股气势逼得贾珍顿时愣了一下,不敢多说话,只能讷讷住口,但心里却把贾瑜也记恨上了。 贾瑜也不多理他,环顾一周,看向围观众人朗声道:“今日之事,尽皆宁国之家事,扰了各位听戏雅兴,实乃我贾家之过也。” 他从怀里掏出银票,递给身旁一个侍卫:“去和戏班子班主说,我贾瑜请他在这借口再连唱七天,谁都可以来听。” 待侍卫领命而去后,贾瑜又面向群众一拱手,清声道:“为表我贾府歉意,我贾瑜请各位连听七天大戏,还望诸位海涵!” 话音一落,他语气转冷:“至于适前种种,实乃小人毁谤,欲害我贾家之清明!” “宁荣二公,俱是起于兵戈忠心为国,我等后人虽不及先祖半分,亦有七尺清白之躯,断不会行此有悖人伦大道之行,也请诸位明鉴!” “若有人意图不轨想加害与吾宁国贾氏,下场,有如此木!” “勿谓吾言之不预也!” 贾瑜手中长剑一斩,剑光一闪,直接将贾珍带来的木棍劈成两半,木屑飞溅! 连刚才大出风头的柳湘莲,凶焰滔天的贾珍都在这虎狼少年面前服了软,围观的诸多百姓又怎么敢有什么闲话? 看到众人唯唯诺诺连连点头的样子,贾瑜方才收剑入鞘,又吩咐侍卫将贾珍贾蓉两父子抬起来,一同带回。 这场风波看似在贾瑜的力挽狂澜下停止了。 但实际上,人的八卦性格与生俱来,更何况还是这豪门大户内的桃色之事。 在贾瑜转身离去,那恍若有形的威压渐渐从场中散去后,围观诸人方才敢窃窃私语起来。 可以预见的是,今晚的神京城注定要热闹起来了。 而贾府,必将成为全城的焦点。 荣国府,荣庆堂。 贾母坐在自己熟悉的小榻上,顿时觉得哪里都舒心起来。 鸳鸯正在她身前泡茶,熟练的动作娴静又文雅,老君茶那清淡的茶香萦绕在鸳鸯身边,令人见之则喜。 王熙凤穿着精致的绛红色襦裙,腰束素带,头戴金钗,窈窕又美好的身形一览无余。 看到贾母心情喜悦,凤姐凑趣道:“老祖宗,您这一回来凤儿可高兴坏了。” 贾母一张老脸笑眯眯道:“你贯又拿这话哄我开心。” 王熙凤装作委屈模样道:“哎呀,老祖宗这可就冤枉我了,凤儿哪是哄你?” 她起身,装模作样的走了两圈:“之前老祖宗不在,我这心啊遇到个大大小小的事都慌慌张张的,如今您回来了,凤儿干啥心里也有底了。” 王熙凤青葱般的手指点了点平儿,笑道:“不信您问平儿,自打老祖宗回来了,我平日吃饭都能多进一点呢。” 平儿笑着接口道:“奶奶说的对呢,连我们院里的厨娘前几天都和我要银子,说是奶奶最近吃的特别多,账上的银子都不够花了!” 王熙凤啐道:“哪个那么夸张?” 主仆二人一唱一和,把老太太逗得开怀大笑,连一旁捻着佛珠一脸严肃的王夫人也漏出几缕笑意出来。 几个人正欢笑间,突然林之孝家的从珠帘外冲进来,连气也顾不上喘说道:“不好了,不好了,东府的珍大爷要不行了!” 贾母笑容一滞,手中瓜果跌落犹自不觉:“你说什么?” 第120章 再见秦可卿 王熙凤也听得愣住了,这人说没就没了? 但她平日里和东府贾珍的关系最为疏远,此刻也反应的最快。 丹凤眼一凝,看着林之孝家的大声道:“什么不行了?到底怎么回事,说清楚来!” 林之孝家的慌慌张张道:“刚才我家那个从东府回来,正好看见珍大爷蓉大爷被衣衫褴褛浑身鲜血,被一群下人扛进了东府。” 贾母等一众人听了,顿时心中一凉。 怎地到了这副境地? 王熙凤沉着道:“你先去带几个婆子,去东府问问什么情况,把消息搞明白了再回来。” 林之孝家的连忙点头,起身出了荣庆堂。 王熙凤回身看着贾母安慰道:“老太太,事情没弄清楚先不要多想,兴许不是什么大事也说不准。” 贾母唉声叹气不止,都衣衫褴褛浑身鲜血了,事情又怎么会小了? 听了王熙凤的安慰之语,她默默叹息:希望不是什么大事 东府、宁国府。 贾瑜带着侍卫们,像是扛死猪一样将贾珍贾蓉分别送了回去,又急忙叫了医者前来。 贾珍趴在床上,神色怏怏,尾椎处的疼痛连绵不绝,让他哎呦哎呦个不停。 贾瑜轻声道:“珍大哥,我先把蓉儿送回去。” 贾珍晦气的甩手,他痛的死去活来的,现在哪里还顾得上自己这个儿子? 不耐烦道:“赶紧走,把这个畜生弄得远远地,老子看见打不死他?” 被侍卫背着的贾蓉听到这话,神色更加怨毒。 贾瑜懒得和这个预定的死人多说,直接转身离去。 贾蓉的院子离贾珍院的距离还挺远,也不知道当初是怎么分配的。 等到贾瑜一行人把他送到的时候,贾蓉已经彻底昏死了过去,之前清醒是他强打着精神,如今看到熟悉的地方,他心中一放松立马就昏迷过去。 贾蓉的小厮迎上来,看到自家主子这副惨样,霎时便六神无主起来。 “这这这这可如何是好?” 贾瑜瞪了他一眼:“如何是好?还不快去喊医者?你家主子死了你跟着一起埋了!” “对对对!多谢大爷提醒。” 看着小厮远去的慌张身影,贾瑜无语摇头,东府上下怎么一个靠谱的都没有。 他指挥着侍卫,直接将贾蓉一把扔在床上,贾珍抽打后绽开的皮肉甫一接触被子便让昏迷中的贾蓉痛的哼出声来。 看着贾蓉这副惨样,贾瑜眼中冷光闪烁,心里却没有什么慈悲心,若非贾蓉还留有用处,他说不准当场就给做掉了。 反正也是贾珍背黑锅。 事情已了,他拍拍手,转身准备离开。 却蓦然迎上了一双莹莹怯怯的剪水双眸,正是身穿绯红宫装,姿色倾国倾城的丽人秦可卿。 一旁的石壮见势不对,立马悄无声息的开溜。 佳人如今距离他不过寸许,肌肤上的幽幽香气已经在他口鼻间萦绕不去,贾瑜心脏不禁猛地一跳。 秦可卿一双杏眼微红,声音如泣如诉,让人心折不已:“公子~” 还没等他说什么,秦可卿好似乳燕投怀直直向他拥来,螓首埋在他的脖颈处,恍如梦呓道:“公子,可卿终于等到你了。” 怀中人儿泪眼阑珊,短短三言两语,流露出的是对贾瑜的无尽眷恋和爱慕。 任贾瑜平日里再怎么冷酷的心,此刻也柔软了起来。 严格来说,他自穿越而来,最对不起的就是眼前这位了。 他之所以对秦可卿嫁入东府无动于衷,就是为了以后方便他离间贾珍父子。 只可惜他用力过猛,又或者秦可卿的性子太过柔弱,直接把他视作了人生里的最后一道阳光,竟对贾瑜心生情意。 后续秦可卿那大胆又直接的表白让他心乱了起来。 而如今,他如此急于求成的执掌东府,亦是心中有些许对秦可卿愧疚的原因作祟所致。 不然贾瑜是万万不肯如此连续的大出风头的。 贾瑜一手抱住秦可卿的柳腰,一手微抚佳人头上的秀发,温柔安抚道:“可卿放心,贾珍活不久了。” 秦可卿身子一颤,贾珍这些日子里给她留下了太多阴影。 她仰起头,双眼脉脉含情盯着贾瑜:“公子,不必为了我” 贾瑜苦笑:你越这么说,我就越愧疚啊 他移动手掌,轻轻拍了拍秦可卿腰下的浑圆隆起,试图让两人先行分开。 秦可卿却会错了意,樱桃小嘴趴在贾瑜耳边低声道:“公子,我的房间在前面。” 贾瑜:“” 他赶紧按下心头的火焰,严肃道:“先起来。” 秦可卿有点委屈,又有点留恋,但还是轻轻应了一声:“哦。” 贾瑜按住她的肩膀,盯着她的一双杏眼认真对视道:“接下来你什么都不必做,只需安心等待即可。” 其实他原本对于秦可卿是有安排的,作为贾珍念念不忘的心头好、贾蓉心中的难言之隐,秦可卿的作用无疑是微妙的,只需要自己稍加拨弄,即可发挥出重大作用。 但是 贾瑜如今又怎么狠得下心来呢? 秦可卿尚且懵懵懂懂,她根本不知道对面贾瑜心里的瞬息万变,只是觉得公子如今对自己的态度和先前大有不同。 见到贾瑜如此认真的叮嘱,她连忙点头应了。 微红的眼圈,乖巧的神态,搭配上她闭月羞花的容颜玲珑有致的身形,真真是风情万种。 贾瑜不敢多看,直接出了院门准备离去,生怕自己忍不住。 “公子~” 听到身后佳人挽留的声音,贾瑜没回头,只是从袖口掏出了白玉晃了晃。 秦可卿心中顿时生出淡淡的甜蜜,什么担忧、什么胆怯,此刻全都忘却了。 原来,他还是记得自己的。 第121章 反间计? 从宁府大门出来,在石壮佩服的注视中,贾瑜渐渐平复了荡漾的心神。 他看了眼憨憨的石壮:“你跑的倒是挺快呀?” 石壮嘿嘿一笑:“大爷,别看他们都说俺憨,俺其实一点也不憨。” 什么时候该站,什么时候该走,这是一个好侍卫的必修课。 贾瑜没好气的道:“知道你聪明了,你既然跑得这么快,现在去把雨村先生喊来,就说我在家里书房等他。” 第一步大戏算是唱完了,但是距离贾瑜的目标还远得很。 贾雨村,是他后续计划的重要人物。 石壮一听有了正事,立马行了个礼转身匆忙离去。 再说荣国府这边,林之孝家的带着个婆子丫鬟,急匆匆的从荣庆堂赶来,等到从东府管家赖大这么弄清楚了情况,又急急忙忙尔等赶回去复命。 荣庆堂里的贾母早已经等的不耐烦了,看到林之孝家的回来。 连珠炮似的问道:“可是弄清楚了?到底什么事?珍儿现在怎么样了?” 林之孝家的跪在地上,看了眼周围的姑娘媳妇神色为难。 “禀老太太,刚问清楚了,珍大爷蓉哥儿都是些外伤,没什么大事。” “只是” 她吞吞吐吐的,实在不知道该不该把事情说出来。 贾母此时罕见的多了几分魄力,面带薄怒:“叫你说你就说!都是自家人还指望着丑事能瞒到什么时候?” 林之孝家的慌忙点头,将事情从头到尾细细道来。 “听东府的讲,是蓉哥儿和东府尤大奶奶娘家的二姐,在街上咳咳一起听戏。” “又被珍大爷撞见了,盛怒之下就动了手。” “结果不知道哪跳出来了个路见不平的侠客,又把珍大爷打了一顿。” “最后还是东街口的瑜哥儿带着侍卫给解了围,将那人送了衙门,又把珍大爷他们给带了回来。” 王熙凤飞快反应道:“什么路见不平!我看是多管闲事,瑜兄弟抓的好!” 林之孝家的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说错了,连忙补救:“对对对,是多管闲事。” 可惜她虽然说的隐晦,但是在场众人全都听了个明白,哪个还不知道贾蓉的丑事? 如迎春探春这样的少女还好,俏脸一红只作听不见。 贾母却受不了这样的打击,两眼一黑几欲晕倒。 她颤颤巍巍的抖着手,羞愧道:“家门不幸,家门不幸!” “我就是死了,都没脸去见东府的大哥了!” 这下连平日里最会安慰她的王熙凤和鸳鸯此时也不知说什么是好,只能轻轻拍打着她的后背以作安慰。 王夫人冷眼旁观,心中无悲无喜,面上却作出一副悲痛的样子,闭上双眼默诵佛经。 原本和谐的荣庆堂乱作一团,李纨则借机踱步道林之孝家的身侧,细细询问事情经过。 等到听得明白了,她才了然的点点头,看向贾母道:“老祖宗,事已至此也不必这般难过。” 众人目光纷纷向她看来,然而李纨却神色从,有条不紊的说道:“我刚问清了林管家事情来龙去脉。蓉儿虽然犯下了大错,但是好在瑜兄弟处理的及时。” 李纨先是让林之孝家的将贾瑜的一通操作如实讲出。 随后看了眼若有所思的贾母解释道:“瑜兄弟行事果决,颇有大将之风。先以雷霆手段震慑众人,将那歹人送到府衙,随后许之以利示之以威,将此事说成宁国家事,杜绝谣言。” 虽然心中不齿东府父子所为,却不得不将正义的柳湘莲说成了歹人。 李纨看着细细聆听的众人说道:“此事虽然看似闹得大了,实际上却不涉公案。就算传播起来,也仅限于在市井之中,于我贾族无碍。” 李纨的这些话虽然有些破罐子破摔的意思,但是也未尝没有道理。 说白了,贾蓉的事情传出去,也只是贾府的名声会臭了点,为人所不齿。 但是他们这等豪门国公府,又有哪个没什么恶名? 只是李纨虽然聪明,却没料到贾瑜已经安排好了后续的一切计划,他解围时说的每一句话都富有深意。 老太太贾母听完这番话,心中不禁对这个一向寡言讷语的孙媳妇高看了一眼,可想她这样年纪的老人,最看重的就是个名声。 纵然稍稍被开解了些,心中仍是有些不爽利:“话虽如此,眼看着咱们的礼仪之家被这般诋毁,我这心里还是难受” 李纨默然,如果可以的话,谁不想有个好名声呢? 探春一直在下面默默听着众人说话。 她年纪小但是胆子却不小,此刻见到贾母神色怏怏不乐,连忙转移话题开解道:“老祖宗,这事说回来还是要多谢瑜哥哥及时出手呢。” 贾母如梦初醒这才反应过来,吩咐鸳鸯道:“明儿你把瑜哥儿叫来,这事多亏了他。” 鸳鸯点了点头,表示自己记下了。 贾雨村来时,天色已经昏暗了下来。 贾瑜坐在贾敦的书房里,点着油灯伏案读书。 这房间从江南回来的那天就已经彻底移交给了他,这也意味着贾敦彻底放开了对自己儿子的管制。 看到贾雨村进来,贾瑜笑道:“先生请坐。” 贾雨村也不客套,一整衣袍直接坐下。 贾瑜放下课本看向贾雨村:“今日瑜唤先生前来,是有一事相求。” 身穿长衫的贾雨村当即一拱手,客气道:“瑜哥儿吩咐便是,何需和我这么客套。” 贾瑜哈哈一笑,没接他这话,自然也不相信他的客套。 反而将自己先前的一系列安排如实道来,包括自己对宁国爵位的野望,对贾珍贾蓉的安排。 贾雨村听的心中惊涛骇浪翻涌不停,这家伙也是个脚底流脓的烂人货色,心里虽然震惊面上却不动声色道:“瑜哥儿手段了得,只是如今似有余力未出?” 他的潜台词意思是:如果只有这种程度,那你就别想着袭爵了。 灯火之下,贾瑜目光幽深:“那柳湘莲一定疑惑为何我一定要让他报官,还先一步指明了顺天府衙。” 贾雨村猜测道:“想必他是以为顺天府和贾家关系有旧。” 摇了摇头,贾瑜解释道:“当今顺天府尹刘永言兼任都察院左副都御史,如今治下发生这般事情,注定是要上朝堂的。” “明日朝会,一定会有御史弹劾宁府风气不端。” 文臣勋贵一向不和,尤其是以咬人闻名的御史,得知这些黑料后肯定会狠狠地攻击。 他看了眼若有所思的贾雨村,直接道:“我会让老师在朝堂发力,将申饬贾蓉的旨意暂缓下发。” “这段押后的日子,就是我为先生准备的时间。” 贾雨村皱眉苦思半天,方才明白贾瑜的用意,惊声道:“反间计?” 第122章 一计除三害 看向似笑非笑的贾瑜。 贾雨村深呼口气将自己的猜测说出: “瑜哥儿欲袭宁国之爵,势必要先取贾珍,再取贾蓉。” “如今今日之事一出,贾蓉之名已经败坏的彻底,虽然碍于先宁国荣光。朝廷不会定罪,但今后也是断断不可能让贾蓉来袭爵的。” 贾雨村有一句潜台词没说出来。 哪怕朝廷百官一时想不到对贾蓉的这个处罚,王怀川这个礼部尚书也会帮着百官想到的,这一步已经成了定局。 他继续道:“然则何以除贾珍?瑜哥儿只需要将圣旨暂缓,将申饬的旨意悬于贾蓉的头上,定会使得贾蓉惶恐难安,心生侥幸之念。” 什么叫心生侥幸?自然就是趁着废除贾蓉继承权的圣旨下来之前,先把贾珍做掉! 他凝视着灯火下神情悠然的贾瑜,顿时心生一种‘此子竟恐怖如斯’之感。 贾瑜慢悠悠抿了口茶水,轻声道:“先生才华果然高妙,只是却只想对了一半。” 贾雨村满脸难以置信,自己竟然错了? 看了眼神色惊疑不定的贾雨村,贾瑜轻轻道:“用力太猛过犹不及,我在贾蓉身上的布置已经够了。” “想要让他为我所用,还需要借他人之手轻轻一推。” 他起身踱步,行至窗边,手指轻轻拨弄窗弦。 回头看着贾雨村似笑非笑道:“等到朝会之后,先生可先一步去寻贾蔷,以寻求起复为由头,辅佐他夺得宁国府的爵位。” 贾蔷是宁国府的正派玄孙,也是贾蓉之后的最近宁国爵位的顺位继承者。 贾瑜笃定说道:“贾蔷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为人重利而轻义,所以他一定不会放过这个天上掉下来的袭爵的机会。” “届时只需要先生鼓动贾蔷多在贾珍面前献殷勤,贾蓉自己就会慢慢坐不住,选择放手一搏的。” 贾雨村明白过来,贾瑜这是一石三鸟之计,但他不得不承认要比自己的想法更加稳妥且隐蔽。 因为贾珍贾蓉贾蔷三人的性格都在这个计谋里被设计透了,每个人都如同丝线前的傀儡,按着贾瑜背后的牵引翩然起舞。 看着这平静的少年,他心中生出一股莫名的恐惧,弯腰拱手心悦诚服道:“化,领命!” 贾瑜微微点头,没在乎他这效忠似的表达,依旧笑道:“劳烦雨村先生了。” 贾雨村摇了摇头,大踏步离开房间,他也要先一步提前回去,做一些明天好取信于贾蔷的准备工作。 贾瑜依靠在窗棂旁,心中了无波澜,只有对贾蓉弑父的一丝期待。 这一步看似简单,实际上已经提前铺垫了许久。 贾瑜救场时候的刻意姗姗来迟,让贾珍在贾蓉面前被打是铺垫; 将申饬的圣旨悬而未决,以制造贾蓉的心理压力是铺垫; 利用贾雨村这个白身进士鼓动贾蔷;对贾蓉发起继承权的挑战是铺垫; 甚至连贾珍死亡的借口贾瑜都在无形中帮他找好了,直接推在顺天府衙里的柳湘莲身上就行。 贾瑜联合起朝堂、家族、兄弟等多个方面,早已经为贾珍和贾蓉设下了必死之局。 姜维一计害三贤把自己都弄死了,贾瑜今天也要效仿古人,一计除三害! 第二天。 景朝的朝会如期召开。 在照例谈完了重大国事之后,接下来的就是臣子自由发言的时间。 金銮殿后侧的一名年轻御史,一个箭步冲了上前,迫不及待道:“臣顾炎,有本启奏。” 看到他这副模样,百官瞬间明白,这肯定是有哪个倒霉蛋被御史盯上了。 宣文帝扫了一眼,神色淡淡道:“允。” 顾炎当即躬身谢过,清清嗓子将昨夜准备好的腹稿不疾不徐,大声念出:“臣,弹劾宁国府先宁国曾孙,今三品威烈将军贾珍及其子贾蓉!” 一听到目标是勋贵贾家,文臣们略提着的心立马放了下去,幸灾乐祸的做壁上观。 人群中的贾政一个激灵。 他寻思了下:‘坏了,不会是昨天的事?’ 顾炎报完了贾珍贾蓉的名字,刻意停顿了下,看到众人反应十分满意,继续道: “贾珍嚣张跋扈,平日多有欺男霸女之行。昨日于西城花枝巷口公然鞭打民女,口出狂言,损我景朝教化清明!” “其子贾蓉,更不知礼仪,与继母姐妹多有苟且,实乃禽兽之行!” “此父子二人,俱是残虐好色,狼心狗肺之辈,望陛下明察!” 殿内群众议论纷纷,些许年轻的官员,脸上已经露出了吃瓜的神色。 贾家,玩的这么花? 贾政听的是双眼冒金星,几乎要摔倒在地。 他强撑着一口气,冲出来跪在地上,连连磕头。 哀声羞愧道:“我贾家治家不严,有污圣听,请陛下降罪!” 贾政这老实人,没等对方严打呢,自己倒是先招了。 好在他还没彻底丢了分寸,只用了治家不严这可大可小的四个字,后面还有转圜的机会。 宣文帝看着台下两人,心中一动,联想起了前些日王怀川和自己说的贾瑜递补兵马司指挥使一事。 皇帝心中明白了大半,索性也不装了,直接看着王怀川道:“礼部,这事怎么办才好?” 按理来说勋贵事务,向来都是由皇帝圣裁。 因此御史顾炎先前说的也是请陛下明鉴。 但是正所谓清官难断家务事,皇帝头一次遇到这种鸡毛蒜皮的烂事,一时不知道如何解决,因此询问礼部倒也正常。 文武百官也就没有想的太多。 王怀川身后一人闻言当即出列,合拢袖子沉声道:“陛下,此事有关我景朝功勋之家,需当顺天府严查才是。” “若顾御史所言为真,贾蓉此等不孝子弟,当严加申饬,褫夺承爵资格。” 宣文帝微微点头:“善!” “着令顺天府尹刘卿,严查此案,任何不实之处立即上报。” 又看向顾炎道:“顾卿,可一同随案顺天府。” 顾炎大喜,立马躬身领命。 心知事情稳了。 他以为这所谓的查案,是皇帝在给贾家留面子,以示宽恤之心。 总不能听风就是雨的把贾家给办了,那显得皇帝多刻薄不是? 第123章 老戏骨贾雨村 紫禁城金銮殿里群臣皇帝朝会的同时。 一身落魄儒生打扮的贾雨村也悄悄进了东府。 他虽然刻意装扮的落魄了些,衣着简朴。但是腰杆却挺的笔直,头发胡须打理的一丝不苟,还真有点大学者的意思。 门房不敢得罪,连忙上前道:“敢问阁下是?” 贾雨村负手而立,装出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自信道:“我来寻贾蔷。” 他越这么装逼,门房越不敢轻视。 再三打量了下贾雨村,门子还是躬身道:“先生稍等,我去通禀蔷大爷。” 贾雨村微微点头,也不搭话,只是看着门前的石狮子摇头晃脑、啧啧感叹。 贾蔷有自己的小院,昨天贾蓉贾珍都是被人抬回来的,显然受伤不轻。 这几日没什么人和他玩,也就自己一个人在院子里。 正发呆间,突然听到门房的仆人过来说道:“大爷,前面来了个先生,说要见您。” 贾蔷奇道:“先生?哪个先生?莫不是又从哪里跳出来的穷书生上门打秋风。” 门房苦笑:“小的也不知道,不过看那样子不像个打秋风的,反而像是有真本事的。” 贾蔷本来就显得没事,当即道:“你领他过来,让大爷看看。” “要是个不知好歹的,老子左右正好和他玩玩。” 门房应了声,转身出去接贾雨村进来。 未几,一身青衫的贾雨村就在仆人带领下,进了贾蔷的院子。 贾蔷斜着眼看过去。 嗯,这人虽然气度不错,可是看着衣服不像个有钱的,想必地位高不到哪去。 心中顿时起了轻视的心思,躺在椅子上也不起来,有气无力道:“先生怎么称呼?找我有什么事情?” 贾雨村捋捋胡须,笑道:“倒是巧了,我也姓贾,单名一个化字,表字雨村。” 贾蔷一听,更加认定他是上门薅羊毛打秋风的穷亲戚,直接傲慢开口道:“你家住哪?可是秋收后断了顿?来上门讨银子?” 又装模做样叹气道:“你找我可是找错人了,这宁国府不是我当家,你断了吃用,要找珍叔或者蓉哥儿才对。” 其实他就是抠门,不想当冤大头。 贾雨村内心一阵鄙夷,这什么人啊?真就把自己当泥腿子了? 但是自己如今身怀使命,却不能这么拂袖而去。 贾雨村不退反进,一屁股坐在贾蔷身边淡定道:“我来这里不是来讨银子的,而是送你银子的。” 贾蔷乐了,哈哈大笑:“看来大爷我这是没睡醒啊,前边刚梦着有人送美女,如今又有人跑来送银子。” 贾雨村神色从容,不见羞恼:“你岂不闻炀帝杨广之事?” 贾蔷不耐烦:“什么杨弟杨哥的?你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饶是贾雨村心态再好,也想爆粗口了。 这是什么纨绔? 但是老戏骨,就是要什么都接得住! 贾雨村深吸一口气,努力平静道:“隋炀帝杨广起初不是太子,但是他常常在隋文帝杨坚面前摆孝心,侍奉父母,最终成功上位。” 他看向贾蔷目光幽深:“今日之东府,和昔日之隋朝,可有不同?” 不等贾蔷说话,他继续大力蛊惑:“你是宁国正派玄孙,与贾蓉皆是主脉所出,又何必放任自流,将唾手可得的爵位送予他人?” 贾蔷再怎么笨,此刻也反应了过来。 他一个翻身从椅子上坐起,看着贾雨村慌慌张张道:“你是什么人?说这般的浑话?再说这些听不懂的话我便叫人把你打出去!” 贾雨村心中失望,他接了贾瑜的任务,心中却也有自己的小心思。 倘若贾蔷可用,那自己未尝不可以扶持贾蔷,直接反了贾瑜,自立山头。 可惜,这烂泥终究扶不上墙。 贾雨村微微摇头,否定道:“此时此刻已与之前大不相同,蔷哥儿岂不知:天予不取反受其咎的道理?” 贾蔷喉结滚动,心脏狂跳不止。 贾雨村明白,他胆子太小了,还需要自己再添一把火。 当下把昨日街上的事情一一说来,最后总结道:“雨村虽然如今一介白身,但也是御马游过街的三甲进士,心中还是有几分机略的。” “那贾瑜虽然处置及时,但还是太年轻,以为这件事不会传到朝堂上去。” “但按雨村来看,此事必然已入了御史之耳,其必会在朝堂上弹劾贾珍贾蓉。” 他贴近了贾蔷,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见的声音低声道:“贾蓉若是被弹劾了,这偌大的宁国,该给谁呢?” ‘该给谁?给我!’ 贾蔷心底蓦然浮现出这个声音。 想到府库里贮藏着的金银珠宝,想到贾珍平日里挥金如土的肆意享乐,想到众人跪倒在自己面前口称将军时的敬畏。 贾蔷迫不及待的开口道:“还望先生教我!” 贾雨村确实含糊一笑,不再说话了。 贾蔷脑筋转动,这辈子就属这时候他脑筋转的最快。 注意到了贾雨村口中的‘三甲进士’,‘一介白身’,他得意道:“若是我能执掌宁国,必然鼓动家中势力,为先生起复。” 贾雨村心道:‘这个兔崽子,他妈的画大饼甚至都不愿意说的明白点,就用起复两个字空口白牙的糊弄人。’ 他伸出四根手指,低声道:“至少四品。” 贾蔷心底得意,自以为拿捏到了贾雨村,讨价还价:“五品!” 又举例道:“西府的政老爷也才五品,不低了!” 贾雨村感觉演的火候差不多,装作不甘心的样子点头道:“成交。” 看着傻乐的贾蔷,他心中鄙夷,面上却智珠在握般说道:“珍大爷性子跳脱,如今久卧床上必然无趣,蔷哥儿只需要每日晨昏定省多加探视,再多多搜罗下趣事趣物送去,珍大爷必然对你刮目相看。” “长此以往,比起和姨娘有了苟且的贾蓉,珍大爷必定更偏爱你。” 贾蔷连连点头,深觉有道理。 贾雨村继续道:“其次,蔷哥儿需要多加注意贾蓉,以防其作出狗急跳墙之举。” 贾蔷一愣,质疑道:“不能,蓉儿哪来这么大的胆子?” 贾雨村一拍大腿,情真意切道:“糊涂啊!若是真发生了此事,岂不是悔之晚矣?” 贾蔷想了想觉得他说的也对,便问道:“那我该怎么办?” 贾雨村冷冷一笑:“自然是多多观察贾蓉动向,贾蓉老实还好,若是其真有鱼死网破之念,那便先下手为强!” 贾蔷听得这话眼角直跳,心中七上八下。 但是滔天富贵又眯了他的眼,想着贾雨村起复全靠自己,怎么也不会害自己。 他狠声道:“干了!” 第124章 各方反应和猜疑渐起 朝会结束,贾政浑浑噩噩的回了府。 他面色沮丧,灰败如土,整个人三魂去了两魂。 鸳鸯从荣庆堂里走出来,正要去东街口寻贾瑜,却见贾政这副样子,登时吓了一跳。 她走上前来想要搀扶贾政:“二老爷,您这是” 贾政摆了摆手,却没有理她,径直进了荣庆堂。 进了房后,也不看堂内众人,直接‘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朝着贾母磕头道:“母亲,儿子不孝呀!” 贾母从这个小儿子进门就感觉不对,此刻眼见贾政跪下急忙问道:“又是出了什么事?” 贾政在地上长跪不起,涕泗横流:“母亲,儿子无力,不能在朝堂上替我家正一正声名,以致圣上降旨责罚。” “我愧对父亲教导,母亲关爱,我不孝呀!” 贾政一把年纪,此刻真情实意上来,哭的眼泪一把鼻涕一把。 贾母算是听明白了,颓然道:“怎么会闹得这般田地,连陛下都知道了?” 王夫人跟在贾政身后跪下,心中开始盘算起来,这宁国府出了事故,不会连累到我们? 想到这里,她连忙给凤姐递眼神。 王熙凤心领神会:“二老爷,快起来。这东府出了事,咱们多帮衬帮衬尽了心意就算了,毕竟腿长在他们身上不是?” 她试探道:“二老爷,陛下那怎么说的,咱们有哪能帮的上不?” 贾政叹息道:“现在还没有个确定的信,但是蓉儿这回是难逃惩治,怕是承不了爵了。” “珍儿那边,估计应该是要再降个等。” 王熙凤眼光闪烁,这听起来似乎也没那么严重? 贾母这才回过神来,谢天谢地道:“只要没把这爵位丢了,那就是好的。” 她低头看着自己的小儿子,叹气道:“你先起来,这事也赖不到你的身上。” 想到这里,贾母也意兴阑珊起来,看着鸳鸯吩咐道:“你先别去叫瑜哥儿了,免得他听了这消息自责。” 贾母这话不过是一个借口,实际上她是不想让贾瑜跑来看了主脉的笑话。 鸳鸯闻言略微有些失落,但还是点了点头,回到了贾母身边。 宁国府。 贾蓉躺在垫了棉絮的床上,身上伤口处疼痛难忍。 昨日回来后,唤来的医者已经给他用了药。但是因为身上的伤痕实在太多,即使贾蓉躺在床上一动不动,仍然会压到伤处。 贾蓉痛的呲牙咧嘴,于是便喊来了自己的小厮,和他说话转移注意力。 他转了转脑袋问道:“怎地这般安静?人都去哪了?” 小厮低头谄媚道:“少奶奶今儿心情不错,带着丫鬟们去了后边花园。” 秦可卿心情自然美好,重逢贾瑜后又得了意中人的允诺,贾珍也躺在床上动弹不得。 心情明媚之余,一大早甚至起了雅兴,跑去后面花园闲逛。 贾蓉眼神怨毒,他只以为秦可卿是看到自己挨了贾珍的打卧床才心情高兴,不禁在心中暗骂:‘这个淫妇!等大爷身子好了’ 深呼了一口气,将恶毒的念头压下:“蔷儿呢?我这么惨怎么不见他来看我?” 他暗暗疑惑:往常自己受个风寒咳嗽两声,贾蔷都要跑来嘘寒问暖,现在自己伤得这么严重,怎么反而不见了人影。 小厮回道:“听说蔷大爷一大早就跑去了老爷屋里,现在还没出来哩。” 听到这话,贾蓉心里更加奇怪。 贾珍渔色向来不忌男女,而贾蔷偏又生的俊俏。 因此平日里贾蔷是巴不得离贾珍远远地,如今怎么会主动凑了上去? 贾蓉心里隐隐有不安的感觉在跳动,他像是抓住了什么,却又反应不过来。 贾珍的房里。 贾蔷正坐在贾珍的病榻前侍疾,言行举止之间极尽谄媚之态。 他将来之前贾雨村给自己吩咐的话牢记在心里,付诸于行动中。 贾珍渴了他倒茶,贾珍饿了他喂饭,贾珍身上哪里疼了,自己也要跟着在旁边哎呦两声。 尽管这样的献殷勤很低劣,但是贾珍就吃这一套。 他贯来是那种目中无人唯我独尊的性子,眼下看到贾蔷在自己面前伏低做软的样子,心中得意至极。 当然他还没傻到一句话不问的地步。 “蔷儿啊,这天色也到中午了,你先回去吃饭,老爷一直让你照顾实在误你的事。” 贾蔷听了立马笑道:“珍叔,你这话就不对了,孔圣人说了:有事,弟子服其劳。” 他把握住机会,立马开始给贾蓉上眼药:“蓉儿现在身子不好下不来床,那肯定是我来照顾珍叔。” 贾珍闻言冷哼一声,一提到贾蓉他就来气。 看着贾蔷不咸不淡道:“蔷儿,你倒是没白念这几年族学,如今也能像个秀才似的说几句子曰的大道理出来。” 贾蔷尴尬一笑,自家人知道自家事,他知道个屁的子曰。 刚才那句是贾雨村教他的,来的路上贾蔷心里还一直重复着,生怕给忘了。 贾珍心里冷笑连连,他越发肯定贾蔷是抱有什么别的目的来了。 他看着贾蔷,面色感动道:“哎多亏了蔷儿你啊,还是你有孝心,珍叔心里可真暖和。” 又面露难色捂住肚子:“哎呦,蔷儿快把便桶拿来。” 贾蔷脸色剧变,这出恭也要自己伺候? 他心里有些犹豫,但想了想自己不能前功尽弃,顿时咬咬牙从墙角处取来蓝色木桶,置于贾珍床前。 妈的,为了宁国府的富贵,老子今天拼了! 第125章 子弑父 时间一天天流逝,转眼离街口斗殴那天就过了一周。 这一周里,贾珍贾蓉两父子的事情已经是闹得满府皆知。 而相对应的,贾政当时在荣庆堂里说的朝廷要褫夺贾蓉继承权的消息也不胫而走。 府内的丫鬟小子们,现在看着贾蓉的眼神也是愈发奇怪,有同情有鄙夷有幸灾乐祸。 仿佛只要等到哪一天圣旨下来,贾蓉就要成为和他们一样的奴才了。 伤痕累累的贾蓉如今已经能够起身稍微活动筋骨,再也不用终日躺在床上。 但是他脸上此时没有丝毫伤愈的喜悦,反而脸色看起来阴沉沉的,像是要择人而噬。 拉过身边的下人,他询问道:“贾蔷那畜生今天又去了老爷房里?” 事到如今,即使他再笨也发现了贾蔷的异心。 小厮看着贾蓉阴寒的脸色,战战兢兢道:“贾蔷今儿早上就去问了安,现在还没出来。” “好好好,好的很!” 听了这话,贾蓉口中喃喃道,他嘴角扯起一个怨毒的弧线,可怖而又狰狞。 ‘一个两个,都要背叛我。’ ‘秦可卿,贾蔷,你们都该死!’ ‘还有最该死的贾珍,你个老畜生!!’ 贾蓉在心底无声呐喊,他胸膛中的火焰,这几天在病榻辗转里,下人议论中愈发烧的炽热蓬勃。 而现在,这股火焰已经逐渐要将他吞噬。 将身边小厮打发走,他独自一人从房间里取出一把匕首,别在腰间用衣服盖住,慢慢向贾珍的房间走去。 这个想法他并非没有纠结过,但是一想到那日柳湘莲如玩具般将贾珍击倒在地,他心中有了一种我上我也行的错觉。 走在前往贾珍房间的小路上,他用手紧了紧裤带,嘴唇翕动无声无息道:“新仇旧恨,今日一并算清。” 贾瑜书房。 贾瑜站在窗前,遥遥眺望远方,天空上密布的乌云密密麻麻,好像要落到这污秽的人间洗涤罪恶。 他感慨道:“好久不见这样阴沉的天色了。” 身后的贾雨村微笑道:“这种天气,正适合做些惊天动地的大事” 贾瑜回头看着他问道:“就是今天?” 贾雨村肯定的点点头:“就是今天!” 怕贾瑜不信,他又说明道:“这几天贾蔷在我的建议下,一直都有派人盯着贾蓉。” “那贾蓉前几天身体就勉强能够下地了,今天的状态想必只会更好。” “这三天的时间,已经足够他下定决心了。” “况且我今日还特意怂恿贾蔷在贾珍房间里多留一会,好刺激一下他。” 当然,这些话他是不可能告诉贾蔷的,他甚至还特意安慰贾蔷说贾蓉怕是已经废了放弃了,无需过多在意。 贾瑜听得直想鼓掌,这就叫专业! 贾雨村这老小子,办正事的水平怎么样先不说,这玩脏的真是一套一套的,进度简直比贾瑜设想的还顺利。 他凝眸看向贾雨村,笑道:“承爵之后,我有意在五城兵马司中设一主簿,位在都指挥使之下,五城分指挥使之上,不知先生可有意向?” 换算过来,差不多就是从五品的官位。 不过若是按照贾瑜的描述,这个位置总揽兵马司内大小事务,权力不可谓不重。 贾雨村拱拱手恭敬道:“化,敢不从命!” 从五品的京官,基本是在贾雨村的心理底线边缘。 但是贾瑜的前程一眼就是大有可为,既有家族助力又有师门引导,这种大腿虽然现在年纪小了点,贾雨村觉得抱一抱也不丢人。 贾瑜满意点头。 贾雨村既然接了这个位置,就代表贾雨村不可能会有噬主的心思。 五城兵马司终究是武力部门,贾家在军方天然的影响力就决定了贾瑜在这里会比贾雨村更得人心。 慢慢踱步回到书案边,贾瑜将一卷写好的书册递给贾雨村。 “这是我书写的兵马司新纪要,还望先生提前熟悉好,以备不虞。” 新官上任三把火,这就是贾瑜的第一把火。 贾雨村郑重接过放入袖中,却不打开。 拱手道:“今晚容雨村回家抄写一份,明日再归还。” 贾瑜刚想说话,却突然听到窗外传来瓢泼声音。 一直在天上引而不发的乌云终于在此刻化成大雨倾盆而下,隆隆的雨声此时遮蔽住天地间的一切声音。 贾瑜手指敲打桌面,轻声道:“贾蓉,不要让我失望啊” 贾蓉在贾珍的门前默默矗立。 尽管房门是合上的状态,但是他仍然能够听到房内传来的些许声音。 贾蔷谄媚的马屁声,贾珍开怀的大笑声,一声声传入他的耳朵。 其中,更不时有他的名字路过。 而每每提及贾蓉,贾珍都会怒骂连连,而贾蔷则是多加附和。 贾蓉心底怒火泛滥,在轰隆隆的大雨声中他推门而入。 贾珍贾蔷浑然没有发觉房间内多了一个,还在你一句我一句的谈天说地。 贾蔷谄媚道:“珍叔,我昨儿听了个趣事,可有意思的紧嘞,你要不要听?” 贾珍果然被吊起了胃口:“哦,什么趣事儿你说来听听。” 这几天,贾蔷到处搜罗奇闻轶事,然后跑来和他聊天,其中不乏有些逗趣的,总是能让贾珍捧腹不止。 贾蔷笑道:“话说有这么个财主,他生性好色,有一日” 他讲着讲着,挠了挠后背纳闷道:“怎么有点冷呢?” 怎么感觉雨滴进来了? 正要回头看去,突然身后传来一道冷幽幽的声音:“继续啊,我听着呢。” 贾蔷被唬的一楞,连忙转过身去,只见贾蓉身穿一身白衣,脸色苍白,被雨打湿的头发披散在眼前,手持尖刀正站在自己身后。 恰如那勾魂夺命的白无常! 贾蔷被吓得大叫起来:“啊!” 只可惜这声惊呼被这窗外的隆隆雨声所掩盖,根本传不出去。 他连连后退,一直到后背顶住床榻退伍可退,方才停住。 贾珍心脏也被吓得噗通直跳,但是他是贾蓉的父亲,从小到大贾蓉身上的每一块肉都挨过他的打。 他定了定神,怒骂道:“你个畜生!跑来这干什么?” 贾蓉面色平淡,他将手中尖刀放在眼前,看着雪亮刀身上映照出的自己的可怜样子,心中怒火越发沸腾。 他抬起眼睛,第一次平视这个父亲,不疾不徐道:“我来做什么?你看着这个,难道还不明白吗?” 贾珍心头剧震,他起身想要喊人,但尾椎骨的疼痛让他直接跌倒。 看着贾蓉一步步走进,他慌张的拉了拉身前贾蔷的袖子:“蔷儿,你怕什么,他不敢过来!” 第126章 释放心中的恶魔 墨染苍穹,雨盖碧空。 轰隆雨声充斥在人们耳边,以至于无人注意到宁国府这里即将上演的骇人听闻。 贾珍半倚半靠在床上,尽管这样的姿势并不发力,但尾椎骨还是传来了阵阵钻心的疼痛。 他根本无力逃跑! 被贾珍拉在身前的贾蔷尬笑:“蓉大哥,有什么事可以慢慢谈,咱们先把刀放下。” 贾蓉闻言,讥讽道:“怎么?你现在又变成我的好弟弟了?” 贾蔷喉结滚动,刚要开口辩解。 只见贾蓉一个跨步上前,一刀从他的手臂上划过,怒色道:“滚!滚到一边去!” 贾蔷如蒙大赦,再也不敢说什么,直接挣脱了贾珍拉着衣角的双手,战战兢兢躲到床脚处,捂着胳膊伤口处跪在地上。 现在贾蓉离的太近,随时可以暴起杀人,他不敢逃。 贾蓉一步步向贾珍逼近,笑容惨淡,他握着尖刀的右手尚且流淌着点滴雨水,可在贾珍眼里,这些透明雨滴已经成了自己身上流淌着的鲜红血液。 他强作镇定道:“蓉儿!你是要大逆不道想弑父吗?” “多稀罕哪,你居然会叫我蓉儿?” 贾蓉发自内心的疑惑,印象中,有多久没从贾珍口中听到这个词汇? “蓉儿,你听我说,自从你母亲去世后,我确实对你不算特别温柔。但是这都是有原因的,我也是盼着你成材。” “再说等到我死了之后,府里的金银财宝不都是你的?” “你要是等不及,我现在就把库房给你管” 贾蓉口中的嘲讽,贾珍又怎么听不出? 但他不在乎,他现在只想活下去。 贾珍想到什么说什么,他先想着用贾蓉生母来感动他,又想给贾蓉画个未来的大饼,暂时稳住他,后续更是迫不及待的要献出库房里的宝贝。 然而 “啊!” 贾珍一声歇斯底里的痛呼,让床脚的贾蔷再使劲缩了缩身子。 直到这时,贾蔷心里犹自抱有一丝希望。 ‘我派去盯着贾蓉的人,现在一定去和雨村先生报信了!’ ‘再等等,再等等就有人来了!’ ‘应该是雨太大了,所以来迟了’ 贾蔷仍然抱着贾雨村这最后的一丝希望不放,他瑟缩在角落处,心中疯狂乞求神明的眷顾。 另一侧,贾蓉手中刀锋已经直接陷进了贾珍的大腿处,喷涌出来的汩汩鲜血在刹那间染红了床上绵软的锦被。 “你继续说啊!!” “怎么不说了??” 贾蓉被雨水冲洗过的脸上显现出不正常的潮红,他看着贾珍在自己刀下扭曲求饶的样子,心里顿时生出从未有过的愉悦。 在后世研究中,长期被虐待的人会生出抑郁症恐惧症等多方面心理疾病。 而每一个长期受虐者,内心中同样藏有暴躁的施虐倾向。 贾蓉就是这样的一个人。 一直以来,他被父亲病态的看管着,心中充斥着的是畏惧和胆怯。 而在贾瑜的数次算计引导下,他终于克服了心魔,一步步走到了今天。 现在贾珍的每一次挣扎,每一句求饶,每一下战栗,都是推动着贾蓉更进一步的催化剂。 如果说刚才面对贾蔷时,贾蓉心中尚且留有犹豫,因此放过了他。 那么此刻的贾蓉,已经彻底释放出内心埋藏的恶魔。 “从小到大,你每日心情有一点不顺就会殴打我的时候。” “你想过今天吗?” “罔顾人伦,对你自己未过门的亲儿媳妇垂涎三尺的时候。” “你想过今天吗?” 激素飙升下,贾蓉的状态格外的好,他忘却了疲惫,也忘却了恐惧。 一边口中质问着贾珍发泄心中积藏了十余年的怒火,一边动作不停将手中利刃一刀又一刀的向贾珍砍去。 这一连三四刀下去,贾珍再难说出什么求饶的话来。 他已经明白了,求饶是无意义的。 心中的愤怒盖过了恐惧,他通红着双眸,看着贾蓉恶狠狠道:“你个畜生,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贾珍已经顾不上尾椎骨传来的疼痛,在死亡的威胁下,他爆发出了生平最强烈的意志,直接和贾蓉在床榻边殴打起来。 对贾蓉刺来的尖刀,贾珍不闪不避,全凭借心中的血气进行殊死一搏。 但是他终究有伤在身,抵抗了不过七八个回合就难以为继,被贾蓉随后一刀捅在了胸口处。 “嗬嗬” 瞪得如同牛眼般大小的瞳孔怨毒的看着贾蓉,其中光芒却慢慢溃散了下来。 贾珍想要说些什么,可是再无后续,只留下了满脸的愤和怒不甘。 贾蓉手中锋利的刀口在刚刚的缠斗中,直接刺破了他的心脏,让贾珍仅在瞬息之间就已经没了声息。 “呼呼” 原本激烈的房间内,此刻突然静谧了起来,只剩下贾蓉剧烈的喘息声和窗外的连绵不绝的雨瀑声。 躲在角落里的贾蔷吓得一个激灵。 突如其来的安静让他顿感不妙。 贾蔷壮着胆子睁开了眼睛,第一眼看到的正是贾珍的遗体,以及面上满满的怨毒。 没有合上的无神双眼,闪耀着的全部是仇恨的光采。 他本就蜷缩的身子打了一个哆嗦,原本冰冷的身下顿时温热一片。 贾蔷,已经被这骇人的景象吓得直接尿了裤子。 “蓉蓉蓉大哥。” “饶了蔷儿,求求你,求求你” 嘴唇颤抖着,连话都说不全的贾蔷发出求饶的声音,急促的语气中带有丝丝哭腔。 他跪在地上朝着贾蓉连连磕头,声音邦邦作响。 可惜回答他的,是贾蓉无声的嘲笑,和那带着血迹的刀锋。 一刀,致命! 和贾珍的死法一模一样,一柄短刀直插心脏,让贾蔷只不过在一个恍惚间,就离开人世。 生命的最后一个刹那,他心中尚且留有满腹的疑问和不解。 ‘雨村先生,你怎么还不来?’ 只可惜,再也没有人能够解答他心中的疑惑。 看着死去的两人,贾蓉哈哈大笑,好似疯癫。 再也没有人,能够碍他的眼了! 再也没有人,能够压着自己了! 从今以后,东府的天,是自己说的算! 窗外的一声惊雷闪过,照亮了他病态的表情,好似魔鬼。 第127章 长夜将明 秦可卿坐在梳妆台前,对着铜镜轻拢慢挑,打理着乌黑的秀发。 镜中的她,云鬓花颜,好若天上仙女降凡尘。 她没回头,一边摆弄着头发一边问:“瑞珠,你说我今天这个头发和昨天扎的那个发髻比起来,哪个更好点?” 身后侍立的婢女瑞珠捂着嘴道:“奶奶,你都这么美了,还有什么好挑的?” 秦可卿绣眉微挑,红唇娇俏:“我问你怎么样,没有让你拍马屁,快说。” 瑞珠笑嘻嘻道:“奶奶,我看着是都漂亮的很哩。” 她眼珠一转,俏皮道:“若是硬要比哪个更好,我觉得奶奶问我没用,要去问问贾瑜公子才对。” 秦可卿被她说的脸庞一红,毫不心虚的责怪道:“都说了,按着辈分算他是叔叔辈的了,不要再叫什么公子。” 瑞珠只是嗯啊点头,根本没把这话放在心上。 主仆两人正谈笑间,天边磅礴的雨幕渐渐停了下来。 瑞珠开口道:“哎呀这雨可算停了,刚才下的那么大,也不知道宝珠有没有被雨淋了。” 秦可卿觉得有道理,她和这两个侍女从小长大,情同姐妹。 闻言吩咐道:“你去门口看看宝珠回来了没有?这里还有点先前剩下的热水,若是湿了衣裳记得让她喝了先去去寒。” 瑞珠领命离去。 未几,秦可卿便听到她的大喊大叫声从门口方向传来:“奶奶奶奶,快来!出大事了!” 丽人从梳妆台前起身,闻声赶来。 只看见喊话的瑞珠满面震惊,旁边的宝珠裙裳湿透,脸上尤带着惊魂未定的表情。 秦可卿疑惑道:“出了什么事了?怎么淋的这般狠?” 宝珠根本顾不上自己湿透了的衣服,惶然道:“奶奶,出大事了。” “蓉大爷,蓉大爷他” 侍女咽了口口水,在秦可卿注视的目光中惊慌道:“蓉大爷把老爷还有蔷哥儿,全给杀了!” 这消息恍若惊雷,让秦可卿呆在原地,傻愣愣尔等说不出话来。 宝珠将这惊人消息说出口后,心中顿时安稳了不少。 她看着秦可卿解释道:“是后厨周嫂子去给老爷送午饭的时候看见的,周嫂子回来以后吓的浑身哆嗦,把这事跟后厨的几个都说了。” 瑞珠在一旁接口,声音中既有惊恐又有兴奋:“奶奶,这可怎么办呀?” 秦可卿在两个丫鬟的连连摇晃下方才回过神来。 她脑海翻涌,前几日贾瑜对她的叮嘱的话尤且历历在目。 ‘为了我,他竟然真的做到了这般田地’ 秦可卿内心满是甜蜜,一张韶华正好的明媚容颜向天边看去,雨后的七彩长虹已经冉冉升起,挂在清澈的天边。 亦如她此刻甜如蜜果的心扉。 她扭头看向身边的两个丫鬟,轻柔的话语中底气十足:“长夜将明,何须畏惧?” 荣庆堂里。 贾母卧在铺好垫子的软榻上,神色惬意。 堂里正厅已经点起了几个小火盆,温度怡人,同时将阵阵湿气拦在外面。 屋外隆隆的雨声经过几重阻挡,传到贾母耳边时,已经变得轻柔温驯了许多。 这般舒适的氛围,正是让人提不起精神的时候。 贾母屏退了王熙凤等一众人,独留下最喜爱的鸳鸯陪着,她卧在床上准备小睡一会。 也不知过去了多久,正睡意朦胧迷迷糊糊间,贾母听到堂外有人在轻柔的说话。 紧接着,鸳鸯轻轻摇动自己的身子,语调焦急:“老祖宗,出大事了!” 贾母睁开眼睛,双眼略带迷茫,看着鸳鸯向来温婉的脸蛋上不见从容。 不待她问话,鸳鸯便直接说道: “老祖宗,东府出大事了!” “蓉贾蓉他,弑父了!” 鸳鸯的话好似雷霆,轰隆一声,将贾母脸上的瞌睡虫全部驱散。 她身子一个摇晃,两只手死死的把住鸳鸯,问道:“你说什么?” 鸳鸯默然不言,低声轻轻道:“老祖宗,贾蓉弑亲,将珍大爷还有蔷哥儿” 低头看着贾母老脸上的难以置信,鸳鸯最终还是吐出了口中的字眼:“珍大爷和蔷哥儿,已经全都去了!” 贾母心中再无侥幸,眼睛一黑,直接昏倒在床上。 大雨停了。 雨后的宁国府也从静谧之中重归喧闹,各类人声活动声复又起来。 只是下人们在奔走的同时,脸上都不禁挂上了几许骇然惊悚的表情。 他们彼此也不说话,只默默用眼神交流。 ‘东府的事,你知道了吗?’ ‘知道知道,太吓人了!’ 诸如此类眼神对话,大家都是心照不宣。 荣庆堂里贾母这又热闹了起来,这次人是齐全了,不管大的小的都已经到了。 连整日忙着在自己房里玩小妾的贾赦,此刻也出现在老母亲眼前。 贾政坐在椅子上长吁短叹,颌下本就不长的胡须快要捋出火星子了。 贾赦瞟了他一眼,讥讽道:“二弟,本来就没多少,再摸下去都要没了。” 贾政这才惊觉,将手从胡子上讪讪收回。 王夫人表情顿时有些不善,但又不好说什么,只冷冷看了一眼贾赦。 在她心里,觉得这是贾赦在含沙射影,讽刺自从二房当家后荣国府渐渐倾颓的局面。 贾母不耐烦道:“好了,你们两个兄弟,见面就要打架是吗?” 贾政自然是连道不敢,贾赦也冷哼一声,装作没听见。 贾母这才揉了揉眉心,神色疲倦道:“东府的事,你们也知道了,如今怎么办也该拿个章程出来!” 贾政烦闷道:“蓉儿,贾蓉平日看着也不是个悖逆的,怎么能做出这样的事来?” 贾赦出声怼他:“事到如今,你说这个有什么用?珍儿是能活过来还是怎么地?” 其实他心里倒是隐隐有些猜测,贾珍贾蓉父子向来不和,如今贾蓉又要被圣上褫夺继承权。 贾蓉的生活,现在没有指望,未来也没有奔头了,这样的日子活着有个什么劲? 倒不如 当然,这些心里话他不能说出来。 看着堂内寂静的众人,王夫人坐在椅子上默念佛经,贾政一脸慌张,贾琏神色还算镇定可惜也是支吾不言,而向来喧闹的王熙凤更如同小鸡仔一样缩在座位里。 这偌大的荣国府,如今遇到事情,竟是半个能拍板做主的人都没有。 贾赦半是无奈半是得意道:“为今之计,先把蓉儿拿了再说,不管怎么样,祖宗爵位是不能丢了的。” 第128章 物伤其类,人同此心 贾政是个读书人。 他也是一直以一个读书人的标准来要求自己的言行举止。 正因此,贾政也比在场的其他人更加信奉亲亲相隐的规则。 此刻听到了贾赦的意见,他迟疑道:“这种事情,也不必传扬出去?” 贾政身侧的王夫人微微点头,表示赞同。 她不懂什么亲亲相隐,只知道这种事若是传出去,自己怕是没脸面出去见人了。 贾政缓缓道:“蓉哥儿现如今是东府那边儿的最后一个了,他犯了错,我们族内怎么处罚都不为过,但要是交出去” 弑父之罪,断无活命之机! 听到身前小儿子的话,贾母也不禁犹豫了起来。 东府的血脉,就剩下这么一个了,难不成自己要看着东府绝了户? 贾赦面上嗤笑一声,心里嘲笑:这么多年了,二房还是这么的天真。 他懒得和贾政这种读书读傻了的腐儒争辩,三角眼目光向上游移,看着贾母问道:“母亲,你也觉得我们不该把蓉儿交出去?” 贾母内心踌躇,犹豫道:“难不成,咱们要看着东府绝户?” 贾赦摇摇头,十足的恨铁不成钢:“糊涂!糊涂!这么大的事你们还想着捂盖子?” 他起身跺跺脚,指着地面厉声道: “这是哪?是神京!是天子脚下!” “今天东府的事,你们以为能瞒得了圣明的陛下和老皇爷?” “贾蓉弑父弑亲,此举放眼历朝历代都不能容!更况当今以孝治天下的大景朝?” 他声色俱厉,唾沫横飞。 贾赦在努力想要表达潜在的想法,只可惜堂中诸人实在愚钝,没有悟透他话中隐晦的含义。 贾蓉弑父,这是妥妥的悖逆之举。 倘若今上皇帝不治贾家之罪,那是不是意味着宣文帝肯定了贾蓉弑父的正确性? 那么再往深了想,宣文帝既然对弑父之人都可以宽恕,那是不是意味着他对退位的太上皇隆治帝也有同样的心思? 贾瑜的诸多设计,之所以从一开始就没有担心过贾蓉会不会死里逃生,就是因为在双日悬天的当下政局,贾蓉这种踩红线的敏感行为是不可能活的! 这就好比后世净网的时候,你非要擦边开车,那不封你封谁? 贾瑜这一计,算计到不止是贾家,也把当前波谲云诡的朝堂形势,和皇位上父子猜疑的两位帝王算了进来。 哪怕宣文帝有心放过贾蓉,隆治帝也绝对不会! 从一开始,选择了弑父的贾蓉,就已经是必死之局! 贾赦转头,看着堂中尚处于蒙昧里的众人,感觉十分心累。 他内心轻轻叹息一声:‘父亲,我真的尽力了。’ 良久之后,他才默然无力的开口:“既然你们觉得我说的不对,那就把城外修道的敬大哥请回来,看看他是怎么个主意。” 说来也是搞笑,东府出了这样骇人听闻的事情,可是到现在都没有人前去通知城外修道的贾敬。 贾母忙不迭的松了口气,让老太太治家,她是可以的。 但若是在这种关系到家族生死危亡的大局前,贾母一直以来和稀泥的老毛病就会成为做决定的最大障碍。 她挥挥手:“琏儿,你现在就去城外请敬儿回来,把事情说明白,让他不要念经了,尽快回来。” 贾琏应了一声,急匆匆的转出门离去。 屏风后,宝玉带着几个姐妹坐在圆桌旁。 贾母等一众大人都心神惶惶,哪里顾得上这几个小的,此时被他们把事情听了个全。 才八九岁大的惜春,在听闻贾珍的死讯后,如同失了魂一样,谁来都不说话。 她年纪最小,是城外修道的贾敬所出,是贾珍之妹。 惜春从小就被养在荣国府里,对于贾珍这个兄长,说实话没什么太大感情。 但归根结底,贾珍也是她这个小小人儿在人世间的一个依靠。 现在,这个唯一的哥哥也已经离世。 这世上,从今以后就只有一个对她漠不关心的父亲了。 迎春探春围着这个最小的妹妹,看着她伤神的样子心疼不已,一直在轻声细语,温柔的安慰着小惜春。 宝玉拍了拍胸膛,凑到近前安抚道:“四妹妹,珍大哥已经去了,人死不能复生,还是节哀。” 他一张满月大圆脸贴上来,温和道:“我们这几个兄弟姐妹,以后也一定好好照顾着你,就算东府没了,不是还有西府?这里就是你家。” 贾宝玉话说的轻巧,这是因为他对东府没什么感情,视其为不相干之物。 原着中晴雯病死,他第一句问的是晴雯可还记得我? 金钏儿被打,他迫于压力冷眼旁观,最终逼得丫鬟坠井而亡。 及至最后,更是抛弃了宝钗麝月两个对他不离不弃的女人,一个人出家去了。 至于宝玉对茜雪、袭人、芳官、黛玉等一众人的无情例子,更是不胜枚举。 贾宝玉的性格便是如此,多情之中,难掩其薄情之本质。 所以,他其实很难共情到惜春对于东府的复杂感情,说的话也只是以自己角度出发。 贾宝玉这几句话落在惜春耳朵里,别的没听见,‘东府没了’这四个字却是震耳欲聋。 惜春嘴唇一扁,滚圆的泪珠再也憋不住,连串的从眼角滑落,她整个人伏在案上,脑袋埋在袖子上无声地抽泣起来。 贾宝玉见状,尴尬的摸了摸脑袋,怎么哭的更伤心了? 探春性格机敏,她也是此刻最了解惜春心思,最能够与其共情的人。 惜春被寄养在荣国府,探春被养在王夫人身前。 两人同样有个不靠谱的父母,同样有个不成器的兄弟。 某种程度上来说,探春和惜春几乎是一个模板刻出来的。 物伤其类,人同此心。 今日东府亡了,惜春还有一众兄弟姐妹在身旁安慰,他日若是西府亡了,谁又能拯救自己呢? 探春想起了一月之前在金陵城里,为贾瑜奔走时候的场景。 尽管,她当时所作的事情,如今看来是如此的微不足道。 但是,那是她第一次真正的有了目标,并为之付诸行动。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整日在府内浑浑噩噩的度日,直到某一天的大祸临头! 人无远虑,必有近忧。 看着凄凄惨惨的东府,探春心里不禁生出了淡淡的危机感,她对自身的处境有了强烈的不安。 她心里顿时有了,做出一番自己事业的心思出来。 第129章 奏谢宁国恩表 就在宁荣两府乱糟糟一片,不知所措的时候。 这一切的幕后主使贾瑜,正坐在自家的书房内,提着墨笔饶有兴致的写着文章。 贾雨村则静静立在他身后,观看他的文章。 贾瑜如同策划命运的神灵,一步步推动着棋盘上的棋子向着既定的轨道走去。 对于已经发生的,他成竹在胸。 对于即将到来的,他泰然处之。 而现在,贾珍贾蔷已死,贾蓉命不久矣,这场好戏也快要到了收尾的时候,马上到了他出场的时候。 也是时候进行下一步的计划了。 他铺开奏折,在雪白的纸上,开始书写文章。 古代的奏折中:章以谢恩,表以陈情。 这是贾瑜为袭宁国爵位时准备的谢恩奏折。 按理来说,他非是贾府的嫡系血脉,应该先写一份陈情表推拒袭爵旨意,以示自己的高洁秉性,等到皇帝再下诏书时方才谢恩袭爵。 但是在贾瑜上位这件事上,皇帝和老师已经达成了共识。 也就是说,现在裁判都是自己人了。 所以贾瑜干脆将谢恩章陈情表二者合作一处,先陈情再谢恩就是了。 至于自己承爵后,贾母等一众人会不会认为他在贪图东府,又或者在事后能不能看出来他的计策,贾瑜根本不在乎。 宁国府,只是他当前的进身之阶,却不是贾瑜事业的最终点。 西边的那一大家,到时候如果识相,他还不怎么介意。 如果心有不轨,那灭了东府的同时,在灭个西府也不过是略施小计罢了。 “窃民性本愚鲁,毫无知识。今涓埃未效,蒙皇上天恩以承先祖之爵,悚惧实深,夙夜难眠。” “忆昔先祖之迹,追亡逐北狩于草原,勒石燕然箭射天狼,何其之雄?” “瑜不过市井一少年,今寸功未立,扪心自问,时切惭惶!” 贾瑜洋洋洒洒的写了几百字,先是对先祖事迹大吹特吹,再表达了自己诚惶诚恐的态度。 虽然自己已经决定了承爵,但是谦虚的态度也必须要体现出来。 随之笔锋一转,转起一行,字迹工整,另书写谢恩的文章。 “然窃闻大丈夫之志,正所谓当带三尺之剑,立不世之功!” “臣本蚍蜉,虽生于浮草微芥之间,亦有撼树之雄心!” 这里开始,贾瑜就已经开始对文章感情进行转折,来表述自己的雄心壮志。 他在前方特意做了自谦的铺垫,使得他人阅读之时,并不会觉得此段突兀自大,反而只会感慨少年意气之勃发。 须知少年凌云志,曾许人间第一流! “今仰邀天恩之潮擢弥切,臣内心进取之攀进弥坚。” “唯实心实力,矢慎矢勤,忠心圣上,报效国家!” 先起了个高调,然后在这里,贾瑜又将自己先前的壮志拉到一个特别低微的位置。 唯望此身以报君,壮志宏图尽皆陈于陛下之前。 他利用这种反差的感觉,更加突出表明自己对皇帝和社稷的忠心。 “犬马恋主,情何能已?今临表之语,字字出于心扉,胡言乱语伏唯敬表以闻圣听!” 最后一句敬语,则更加煽情,化用了丞相的出师表。 只不过,贾瑜可比丞相更加不要脸,他直接将自己比作皇帝身前的牛马,将恋主的情绪抒发到极致。 在这个只是视天子为君父的时代,他比一般人更加能舔! 不过话说回来,他年纪不大,一时说出轻狂之语,也不算什么特别大的事。 贾瑜在最后的落款处写明自己姓氏,吹干了墨迹,方才合上奏折。 他全程神情冷峻,虽然文章写的情真意切,可贾瑜心中却是全程淡然冷漠。 不过权且忍让罢了! 可身后的贾雨村却是胸中波涛泛滥,从贾瑜提笔之初,他一字不落的看完了全程。 他不知道第多少次的在心中发出慨叹:“这贾瑜,真是个少年妖孽!” 贾雨村现在就敢断定,哪怕朝中重臣对贾瑜袭宁国爵位有异议,等到这封奏折交上去之后,也会各个闭口不言。 无他,盖因这篇奏折写的古朴动人,虽然文采不显辞藻朴素,但胜在字里行间的其情至真,其意至诚! 而这其上的短短四五百字,更是把少年立志、君父厚恩、砥砺报国、君臣相合等等要素,俱糅杂于一身。 再加之贾瑜本身就低微的身份,更赋予了这件事几分传奇性,使其必会流传于市井之间,更让人津津乐道。 说的再明白一点,这就是当今景朝教化万民的显现,更是时代正能量的最佳诠释文章! 在这种正确到不能再正确的文章面前。 朝廷里的官员们,哪个会提出异议? 又有哪个敢提出异议? 可以预见的是,贾瑜之名,即将以此一文而动京华! 贾雨村深吸一口气,收起眼中的敬畏,收起面上的艳羡,也收起心底不可告人的小心思。 他理了理衣襟,恭恭敬敬的弯腰低眉,拱手向前郑重祝贺道:“贾化恭喜将军,今大事可成矣!万里鹏程,自今日而起!” 贾雨村这一声将军,说的就是贾瑜承爵之后的将军勋爵! 贾瑜面色无惊无喜,古井不波。 此刻在听到贾雨村的躬身贺喜方才流露出几分笑意:“依先生看来,这篇文章可还有什么不合规制的地方,需要改进之处?” 贾雨村苦笑连连,连忙诚惶诚恐说道:“将军少年英才,妙笔生花文章天成,化愚鲁之姿岂敢置喙?” 这倒是意外的收获了。 贾瑜让贾雨村站在身后旁观自己写文章,是真心诚意的想要让他指点一二,毕竟这是自己第一次正式书写奏章。 而贾雨村是正儿八经的进士出身,干过知府,肯定比自己更加了解提交奏章里的门门道道。 却没想到自己歪打正着,一封奏折让贾雨村对自己印象大为改观,继前几日的畏惧之后,此刻已生出敬服之心。 他谦逊摇摇头道:“先生谬赞了。不过既然奏折问题不大,那就以此作为我承爵之时的谢恩表。” 说罢,提起笔在奏折封皮上信手书名---《奏谢宁国恩表》! 第130章 废太子往事 贾琏火烧屁股似的,上了马车一路狂飙,到了城外贾敬修道的玄真观。 他是万万没想到,就因为自己寻思着在家里和王熙凤多温存几天,结果就遇到了东府这么大的事情。 宁荣两府打断骨头连着筋,说到底都是一家人。 因此不管贾敬的决定是怎么样,作为西府小辈里唯一拿得出手的男丁,这几天肯定都有的贾琏忙的了。 贾琏坐在车厢里,是越想越晦气。 他心中下定了主意,等到东府这破事平息了,自己立马就启程去扬州看着盐号, 神京这里,大爷还就不伺候了。 思维飘散着,就在已经想到了扬州瘦马的水滑肌肤时,车帘前车夫的一声提醒把他叫醒。 “二爷,玄真观到了。” 贾琏这才惊醒。 他赶忙从车厢里下来。 如今事态紧急,贾琏也不搞拜帖这种虚头巴脑的,直接就从道馆门口冲了进去。 好在玄真观是贾家全资搭建的,看门的道童香客不认识,却是把贾家人上上下下认了个遍,也没有拦着贾琏。 贾琏进了道馆便急匆匆的向贾敬的丹房冲去,待临近了方才略微放缓脚步,在门扉上用力的敲了敲。 他语气焦急:“敬太爷,我是琏儿啊,东府那边有急事!” 可是贾敬足足过了半炷香多的功夫,方才推门而出。 贾敬身上穿着灰色的道服,长长头发披着没有束起来。衣衫及地手持拂尘此刻看着贾瑜淡漠道:“你来这里何事?” 贾琏被他僵硬的目光注视着,身子猛地一个激灵。 心里想着:这敬太爷修道,怎么如今修的越来越没了人味? 他不敢啰嗦废话,如实的将贾蓉弑父、杀弟的暴行逐一讲出。末了连声的催促道:“太爷,现在家里老祖宗她们都等着你回去拿个主意呢,咱们还是快上车。” 贾敬如僵尸一样死板无情的脸庞,在听到贾琏的话后终于罕见的流露出了几分动容。 他神色略有伤怀,轻声低语道:“又是子弑父?” 贾敬摇了摇头,拂尘一甩,阻止了贾琏想要拉他的举动。 身上刚流露出的几缕人味复又散尽,道士贾敬抬头看着天空决绝道:“你回去和老太太说,国有国法家有家规,蓉儿既然做了,就要承担对应的后果。” “这所谓天理循环,报应不爽,如今这般下场也不过是东府命中注定罢了。” 贾琏以为贾敬最后这一句说的是平日贾珍太过苛骂贾蓉,如今便遭了报应。 他在旁边听得是目瞪口呆,神色呆滞,此刻已经彻彻底底的懵逼了。 东府玩的这么大? 平常看着大家都笑呵呵的,一到动了刀子的时候。 祖孙三代一个盼着一个死?大家都别想活了? 贾琏支吾着:“这这这敬太爷,东府如今可就蓉儿一个了啊!” 他还想再劝劝贾敬,让他收回这份心思。 可惜贾敬,竟是理都不理他,直接转身回了丹房去。 只留下一句叹息在贾琏耳边轻轻回荡:“这就是报应啊” 贾琏心道一声:坏了!这敬太爷现在是修道修得傻了,如今连这报应都信了。 他对这种言论嗤之以鼻,自己偷人偷了那么多有夫之妇,怎么没见到什么报应? 他将贾敬前前后后说的这几句话默默记在心里。 心里寻思着等到回去时候,如果老太太问起来,贾琏就原封不动全说回去。 至于老太太贾母和二老爷贾政如何想,贾琏是不管了。 正所谓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 天子脚下,正如贾赦所言,想要瞒过皇帝的注意实在太难了。 大雨停后不过两个时辰,紫禁城里的两个皇帝便几乎是在同时收到了宁国府巨变的消息。 宣文帝那边还好说,他心中早有预料,此刻接过太监夏守忠的情报,也只是啧啧称奇。 “这贾瑜,还真是个狠辣的,宁国府里这几个说死就死了。” 夏守忠作为捧哏,适时的搭话道:“陛下,这不说明这小家伙正是个有能为的吗?也只有这样的才能被陛下看中。” 宣文帝点点头,得意道:“你这狗奴才,话说的倒是在理。这小子如果不够狠,又怎么能真心为朕出力?我不怕他狠,就怕他不狠啊。” 宣文帝视贾瑜为手中尖刀,自然是希望这把刀用着越锋利越好。 他狼毫御笔清点,轻轻道:“你说,该给这小子封个几品将军才合适?” 夏守忠立马萎了,牢牢闭嘴不置一词,只接话拍了个马屁:“哎呦陛下,这种事奴才哪懂?依奴才看,陛下想封几品就封几品!” 皇帝哈哈大笑,没有再多说什么。 反观太上皇隆治帝的龙首宫里,气氛就不那么和谐了。 隆治帝今年七十多岁,古稀之年又兼之学道炼丹,按理来说他应该仙风瘦骨,看起来颇有气质才对。 可隆治帝一身朴素的道袍,边角处却又绣起了张牙舞爪的金龙,整个人的气质反倒有些霸气,不似修道之人。 当然,上述的这些感觉,龙首宫里的侍女奴才是万万不敢说的。 甚至,他们就连偶尔在心里想一下都不敢。 虎老威犹在,隆治帝虽然退位十年了,但是仍然让这些奴才心有畏惧。 戴权跪在大理石地砖上,视线死死注视着地面上的斑纹,眼珠是一转不转,整个人几乎是匍匐着的。 这是因为在刚才隆治帝接过了情报看后,情绪久违的暴怒了起来。 隆治帝牙关紧咬,恨意汹涌:“子弑父?子弑父!” “真是报应啊,哈哈哈哈。” 戴权不是贾琏那个糊涂蛋,他明白隆治帝为何发怒,又为何大笑。 十多年前,废太子借着隆治帝病重时起兵造反,意图效仿唐太宗,逼父退位。 然而就如同赵匡胤黄袍加身一样,废太子起兵之后,原本只想着和平演变上位登基的他,被手下一步步逼得要进行弑父弑君之行。 幸得昔日的京营指挥使贾代善及时勤王,将隆治帝从乱军之中救出,也正是凭借着这份救驾之恩,贾家在这场波及朝野的大风波里得以保全。 而就在十多年后的今天,昔日废太子的心腹之一,贾敬的后人,在宁国府做出了同样的弑父举动! 这是循环?还是报应? 不得而知。 隆治帝怒,是因为他因此想到了当时自己的狼狈,想起这些奸臣对贤良太子的蛊惑。 隆治帝喜,是因为他认为这是迟来的报应,是上天对逆臣的惩处! 他袖子一拂,将戴权递上来的情报扫在地上。 太上皇恨声道:“你去告诉皇帝,这个弑父的逆子,必须要死。” 戴权头垂得更低了,狠狠在地砖上面磕了个头应道:“诺!” 第131章 伏波将军 八日后, 景朝朝会。 距离宁国事变已过去了八天,此间也经历了两次朝会。 在经过宣文帝出乎意料的乾纲独断和太上皇的暗中发力后,金銮殿里的诸位大臣已经达成了一致。 贾蓉弑父杀弟,其行悖逆人伦,引得人神共愤,当诛! 对于这个结果,荣国府一反常态,已经默认。 又或者说,荣国贾氏从头到尾就没怎么反抗过。 群臣对此议论纷纷。 有人说贾氏已经倾颓了,远没有上代国公在世的风光;也有人说贾家此举是大公无私,以身作则,来证明国法威严。 很显然第二种属于是洗地的水军,在给贾府强行挽尊 金水桥传来御鞭击地的鸣响声,文武大臣不再议论,静静列好队步入金銮殿。 鸿胪寺的官员点好数后,转身禀告皇帝:“陛下,群臣皆已到齐,仅文华殿徐谨成大学士告病在家。” 众臣见怪不怪,这位阁老自年中就开始频繁病假,致仕之心明显。 按着以往的惯例,今年年底或者明年春节后皇帝就会准许其致仕归家,再过半年就会进行新的阁老廷推。 宣文帝点了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进入下一步的奏对环节。 北静王水溶出列,率先道:“陛下,宁国府犯人贾蓉,先罔顾人伦与姨母私通,后又弑父弑亲,此獠罪大恶极,臣请诛之!” 这属于是承接上次的朝议内容了。 宣文帝看了眼殿里大臣,见到一个个眼观鼻鼻观心,全无异议,满意道:“允!” 水溶躬身领旨,随后从袖口掏出一封奏折递给一旁的太监,解释道:“陛下圣恩,准许保留宁国爵位。” “今贾蓉已除,宁国还需有承嗣承爵之人,臣率五军都督府考究宁国一脉其余子弟,其名讳才能皆书于其上,还望陛下圣裁!” 承爵的人选,是需要五军都督府亲自去测试的。 不仅要验明你的血脉亲近,还要对你的文武才能进行考评。 如果候选人文不成武不就,兜里还没钱,那就别想着袭爵了。 宣文帝翻开水溶递上的册子,只见第一列写的就是贾瑜的名讳。 其后写着考评的成绩,文:甲上,武:甲上。 意思这位是个文武双全,两者俱超凡脱俗的奇才! 宣文帝不禁笑了笑,寻思着贾瑜应该没少花银子贿赂考评官,才搞到这个评价。 贾瑜后面的人名他压根懒得看,直接合上名单。 皇帝不知道,贾瑜虽然递了银子,但也只是按着正常水平而已。 他的两个甲上评价,是货真价实得来的。 文能四书五经倒背如流,武能力开两石之弓,百步之内箭箭上靶。 五军都督府的考评官见过了这么多公侯子弟,贾瑜确实是其考核的最亮眼的一个! 宣文帝看着御阶下的大臣们,饶有深意的道:“朕见这名讳贾瑜的小子,文武双全德才兼备,可以为宁国承爵之人,诸卿以为如何?” 文臣们能以为什么? 他们甚至连贾家有几口人都不知道,皇帝说啥就是啥咯。 武将们就更没话说了,自己又不姓贾,关他们什么事情? 贾政静立在队列里,突然感觉身后有人拍了拍自己,他才蓦然惊觉。 皇帝这是在问自己! 他来不及谢过这位同僚的提醒,连忙出列跪在地上叩首:“圣上烛照万里慧眼识英,臣代表贾家谢陛下厚恩!” 宣文帝这才满意,点头安抚道:“宁荣两府一体,俱是国朝功勋之后,朕也不忍宁府如今凋零败落。贾卿年长又久居朝堂,当与东府协心戮力,为朕分忧才是。” 贾政感动的老泪纵横,深深叩首谢恩道:“谢陛下!” 只是不知道,他这位积年老吏听没听出皇帝话中的隐意。 宣文帝又转头看向身旁的太监道:“传旨,即日起,宁国之后,贾氏子弟贾瑜承袭宁国爵位。” 他顿了顿,目光闪动,看向堂下好奇的武勋们,脸上露出一个难明笑容。 “因宁国如今凋敝无人,朕特准贾瑜不降等袭爵,封为三品伏波将军!” 果然,皇帝的话音刚刚落下,文臣们率先炸开了锅。 伏波将军这一封号自古有之,对于一些外行的人可能不太明白。 简单地说,这个封号人称‘小冠军侯’,最早出自汉朝的伏波将军马援,这位同时也是马革裹尸一词的原型。 虽然在汉朝之后,伏波封号的含金量略有下降,但也是杂号将军里最为优秀的几个了。 伏波伏波,意为降伏波涛,一直以来,都是只会被君王授予特别优秀的将军。 离御阶最近的水溶目光闪动,心思难明,他抬头请示道:“陛下,贾瑜不过一稚子,以此为号,是否过重了些?” 宣文帝笑了笑,不以为忤温和道:“爱卿可有什么意见?” 水溶连道:“陛下期许之心臣深为所动,只是过刚易折之理,想必朝堂内的诸位大人也是明白的。” 最近春风得意的御史顾炎也出列,不客气的道:“陛下,伏波之号过重,贾瑜身无寸功难免惹人置喙,还请陛下另行择之!” 这位青年御史也是贾家的老熟人了,贾蓉的案子就是他捅出来的! 在外人看来,若是当初没有顾炎把贾蓉乱伦的事情捅出来,那后续的弑父之举会不会发生也是不可知的事情。 贾政跪在地上,此刻见到仇人格外眼红。 宣文帝注意到了他的异样,坐在御案后笑着问道:“贾卿,贾瑜是你家的后辈,你觉得伏波一号如何?贾瑜可担得起?” 贾政热血涌头,听到皇帝问话后,大声且自豪的说道:“回陛下,吾家后辈之中,贾瑜当得第一。” 他扭头看向顾炎,朗声道:“非臣自夸,瑜儿天资禀赋俱是万中无一,如今虽年纪尚小,但常有雏凤啼鸣之音!伏波一号,瑜儿自然是配得上的。” 顾炎不屑一笑,讽刺道:“贾大人倒是吹得好大法螺,在下佩服。” 贾政气急,还想说话。 宣文帝在台上佯装无奈的打圆场道:“好了,都不要说了。” “朕算是听明白了,两位爱卿都是各执一词,谁也说服不了谁。” 他目光中闪烁着得逞之后的笑意,继续道:“下次朝会,不如将那贾瑜叫来,让他自己说说不就是了?” 贾政自然没有异议,他对贾瑜信心十足。 另一侧的顾炎也躬身称是,既然皇帝没有偏向哪一方,那他当然不会头铁。 御史这个职位,讲究的就是在该硬的时候硬,该软的时候软。 顾炎为官不久,但已经深得其中三昧。 第132章 执掌宁国1 “咳咳,鹦哥啊,忙着呢?” 一大清早,贾琏就在宝柱引路下,来到了贾瑜的小院门前。 他隔着门槛,看见院内浆洗衣物的紫鹃,笑呵呵的打了个招呼。 紫鹃面色奇怪,但还是从板凳上起身行了一礼:“琏二爷早,奴婢现在已经让我家大爷改了名,叫做紫鹃。” 贾琏听了点头认同道:“紫鹃这名字好啊,听着就好听。” 没有主人允许,他也只能尴尬的站在门外,说着些不咸不淡奉承的话。 紫鹃虽然疑惑,但还是微微躬身邀请道:“琏二爷若是寻我家大爷的,进院子来稍等片刻就是,大爷晨练去了,等下就会回来。” 紫鹃引着贾琏进了院,却只带他到院中的石桌旁,不进里屋。 贾琏坐在石椅上,一边慢悠悠的喝茶,一边在心里寻思:‘这瑜哥儿还真是个了不起的,阖府上下这么多同龄的哥儿,还真没听说过谁有晨练的习惯。’ 又想到来之前王夫人让自己给贾瑜来个下马威,让他知道就算承了东府以后也要听西府的号令,一想到这里不禁暗自头疼。 贾琏正想着些有的没的,忽然听到门口传来脚步声。 他抬头看去,来人正是晨练归来的贾瑜。 贾瑜身穿半袖短衫,头上盘束起来的黑发微微见汗,衣服下的一身精壮矫健的身形此刻格外显眼。 看到院里的贾琏,贾瑜笑道:“琏二哥怎么一大早来了我这里?可是凤嫂子不愿意二哥远去江南,让二哥来回绝了此事?” 贾琏还没等说话,浑身便气势一弱。 他哪里还敢端大,连忙起身凑到贾瑜近前,带有一丝讨好的笑道:“兄弟你这可就想错了,我这是来给你报喜来了!” 贾瑜眨眨眼神色莫名,他一边向院里走去,一边问道:“二哥,何喜之有啊?” 贾琏只能迈着小碎步跟在他身边不断说话,活灵活现好像个奴才一样。 “兄弟,前面东府的事儿你也知道了?” “昨儿二老爷下了朝,亲口说的陛下属意你来继承宁国府的家业,这宣旨的天使估计过不一会就到了。你还是快准备准备,和我去东府接旨!” 贾瑜这才从容道:“原来是这么回事啊,辛苦琏二哥大清早跑这一趟了,我还以为是南边的事情呢。” 贾琏连忙摆手,大气说道:“这点小事值当什么辛不辛苦的?再说扬州的事情就交给我,都是为了咱们贾府,你嫂子也支持的很。” 他心中苦笑不停,自己打见面起还没三言两语,下马威没出来,现在反倒成了人家的狗腿子。 及至走到主屋门前,贾瑜回头道:“琏二哥在这稍等片刻,我去换身衣服便随你去东府。” 贾琏站在台阶前连连应是。 他看着贾瑜的平静表情,心中有点好奇。旋即问道:“兄弟,我怎么瞧着,你像早就知道了这回事一样?” 正常人听到这个消息,不说有多高兴,脸上至少也要露个笑出来。怎么这贾瑜反应就如此平淡? 贾瑜闻言,低头看向懵懂的贾琏,目光幽深:“琏二哥想多了,这消息我也是才知道的。只不过圣上属意我去承爵,确实是意料之中。” 宁国府从前几日的寂寥冷清中摆脱,在这一天又久违的喧闹了起来。 府内的下人们也都知道,今天就是新主人进门的时候,一个个多多少少比起平常更卖力了些。 贾母带着西府的一众人,一大早就来了这边。 于情于理,贾母今天都确实该来。 但贾赦、邢夫人、王夫人这些人一同跑过来,心底究竟存着什么心思却不好说。 王夫人手持念珠,冷声道:“这贾瑜怎么还不过来?要我们一大家子长辈在这里等他?” 邢夫人在一旁接嘴:“可不是说嘛,我看他这还没承爵呢,就把咱们一大家不放在眼里了,以后不知道会怎么样。” 贾赦在一旁冷笑不止,这王氏还以为自己的小心思隐藏的很好,其他人都没发觉。 实际上堂里众人,除了贾政和邢夫人这两个糊涂蛋,剩下的人精对王夫人心里的如意算盘是看的门清。 不就是想着让贾琏承宁国府的爵位,自己家的宝玉承荣国府的爵位吗? 如今算计落空,便只能在这种小细节处上眼药,恶心恶心人了。 至于大房的邢夫人此刻为何也要跟着说话,贾赦也明白。 自己这个太太人蠢不自知,贪财又好利。如今邢夫人眼看着这么大一份富贵落到别人头上,心里失衡,难免会跟着说几句酸溜溜的话。 他心里同样有着自己的小算盘。 贾瑜如今大势已成,他承爵之后,自然而然就有了上桌说话的底气。 若是能得到他的支持,自己现下的尴尬处境必然会大有好转。 贾赦眼帘低垂眸光闪动,让这两个蠢妇先去探探路,试试贾瑜的成色也不错。 贾母扫了一眼身前这两个不成器的儿媳妇,老脸一沉苍声警告道:“都收收小算盘,若是让天使看了咱们笑话,别怪老身不给她留情面!” 王夫人脸色一僵,有着小心思被窥破后的羞恼。 旋即心里又对贾母生出几分怨恨。 我这么算计为的是谁?还不是为了宝玉? 平日里你净把‘宝贝蛋’挂在嘴上,如今怎么有了好处又记不起来了? 王夫人不敢多说话,只能将这份怨恨深深埋进心里,手上握着的念珠转的倒是愈发快了。 贾母也不想多说,询问道:“东府的那几个,都怎么样了?” 这说的自然是贾珍贾蓉的遗孀---尤氏和秦可卿了。 等下接旨的时候,这两位自然也要露面。 王熙凤柳叶眉下的丹凤眼顾盼生姿,此刻听到贾母问话回答道:“老祖宗放心,我都安排好了,等下断不会出了错。只是那蓉儿贾蓉,不知道要怎么处置?” 上首的贾政叹息道:“等下北静王爷会跟随夏总管一同过来,等到宣读完圣旨,五军都督府那边会把蓉儿带走。” 带走之后的内容,贾政只长叹一声略过不说,堂内众人也识趣,不再多问。 众人无声静默,良久之后才听到门外婆子的通禀: “老祖宗,瑜大爷已经到了前堂,天使车架已到了宁荣街前边。” 贾母闻言,拐杖一敲:“都出去,该是接旨的时候了。” 她率先起身,鸳鸯帮着贾母理了理一身国公夫人的诰命服装,当先而出。 其身后跟着两个儿子和众多女眷,在前方汇合了尤氏,秦可卿之后,一同向前堂而去。 第133章 执掌宁国2 碧空之上万里无云,一片晴朗,太阳此刻已渐进天中,为身下的宁国府播撒下一层光明。 贾瑜带着贾琏,缓缓步入这座百年公侯府邸。 再过几炷香之后,它即将易主。 贾瑜换了一身装扮,他身穿白色儒衫,头发理得丝毫不乱,用精致的玉冠束起。 其下剑眉英挺,双唇削薄,一双黑色的眸子波澜不惊宛若平湖,深邃有神。 月白色衣衫里的修长身材笔挺却不粗犷,腰悬白玉脚踏云靴,远远望去,正有一番风流的气度。 贾瑜这一身俊朗的扮相,紫鹃的手艺要有五分功劳,另一半则是他自己底子出色。 看到贾母带着一大群人呜呜泱泱的走来,贾瑜迎上前去,躬身见礼:“孙儿贾瑜见过老祖宗。” 旋即又分别问候道:“大老爷二老爷,大太太二太太,侄儿贾瑜问安。” “珍大嫂子、珠大嫂子、琏二嫂子、蓉儿媳妇好。” 众人也纷纷回礼,莺莺燕燕的声音环绕在贾瑜耳边。 嗯,这么一算他嫂子还真挺多的 年纪还都不怎么大 至于宝玉探春等一众小辈,今天却没有来。 贾母老脸上的神色略有些迷茫,自打今年初见以来,这个孙儿不过大半年时间,就以出色的表现频频进入自己视线,而今又要承爵宁国,真正的自成一家。 她回过神来深吸一口气,看着气度天成的贾瑜点头道:“等下接旨,你站我身边便是。” 贾瑜点头应是,静静步入队列,站立在了贾母身侧。 身旁贾政面上带有欣喜,看着他轻声安慰道:“瑜儿,莫要紧张,天使不会为难你的。” 贾瑜笑了笑,淡定道:“二老爷放心,侄儿读书时听过一句话:每临大事有静气,不信今时无古贤。天使虽然尊贵,却也不至于让我心神失守。” 贾政欣然点头,捋着胡须感叹道:“好!好句!好心态!” 他神色满意,处事波澜不惊,又有自比圣贤的雄心壮志,这样才是他贾府的麒麟儿! 心中不禁对明日朝会上和顾炎的争执更加有信心了。 贾瑜这句话话音虽小,但周边邻近的几个却都听见了。 一身白素,披着孝服的秦可卿美眸闪动,却是越发觉得贾瑜才华出众,出口成章,心中钦慕不已。 她没注意到,旁边的凤姐注意到了自己情思缱绻的样子,若有所思。 “咳咳” 贾母发出轻微的咳嗽声,让身后低声交流的众人静了下来,抬头望去,果不其然宣旨的天使已经到了。 来者一共两人。 其中一人身穿玄色宦官服饰,面白无须,双眼中精芒闪动,此人正是宣文帝的内相夏守忠。 另一人身穿一品官袍,神情庄重,大约三十岁上下的年纪,乃是五军都督府的都督同知,当朝北静王水溶。 夏守忠态度和气,一张白脸笑眯眯道:“老夫人好,杂家替陛下给您问安。” 贾母自然不会傻呵呵的托大,老太太连忙弯腰行礼道:“老身行将就木,劳圣人挂念。” 这一礼,自然是给夏守忠身后的皇帝行的。 夏守忠也站着受了这一礼,他商量问道:“老夫人,人可到齐了?” 看到贾母没有异议,夏守忠方才取出明黄圣旨,朗声道:“宁国贾氏、荣国贾氏众人接旨!” 贾母和身后诸人纷纷跪下,齐声道:“臣妇贾史氏接旨” “臣贾赦、贾政接旨” “草民贾瑜接旨” 夏守忠也不墨迹,直接打开圣旨,口齿清晰大声诵读道: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治世以文,戡乱以武,此为社稷之理也!” “而军帅戎将实朝廷之砥柱,国家之干城。今有宁国贾氏,不思先祖荫蔽,逞凶为恶!先有四世孙贾珍,暴虐气嚣,后有其子贾蓉,悖逆人伦罔顾亲孝,朕心实痛!” “今有贾氏子贾瑜,文武俱全,德行甚恭以承宁国之爵位!” 待到吐出最后一字,他方才将视线从圣旨上转移到贾瑜身前,笑眯眯道:“贾爵爷,接旨。” 夏守忠身为乾清宫内相,自然了解皇帝心思。 对于贾瑜这个简在帝心的少年,不敢有半分轻视的意思,态度十分和善。 贾瑜深呼一口气,双手接过圣旨沉声道:“贾瑜,接旨!” 香案等一众事物早已提前备好,贾瑜在众多目光注视下,将手中明黄色的圣旨放在香案上。 或羡慕、或嫉恨、或崇拜、或钦慕,种种复杂情绪,在这一瞬间显现的淋漓尽致。 等到圣旨落在香案上供奉好,到此接旨才算是结束,贾母等一众人方才从地上起身。 贾赦连忙上前谄媚道:“内相、王爷,还请留步,略饮几杯水酒再回。” 夏守忠和水溶闻言,只是笑笑却不说话,不约而同将目光转向了贾瑜。 在接了圣旨之后,贾瑜已经正式成了脚下宁国府的主人。 此间的主人还没说话,他们两个人精怎么会说话? 贾赦的小心思,在他俩面前,多少显得有点可笑了。 贾瑜瞥了一眼尴尬的贾赦,没有理会。 笑着开口道:“夏总管、王爷,我家厨子手艺不错,可有时间留下来品鉴一番?” 夏守忠这才拱拱手,和水溶齐声道:“爵爷这么说了,倒是要好好尝尝了。” 贾瑜从一旁叫来宝柱,让他前去吩咐后厨准备菜肴,自己则领路带两位客人前去会客堂。 他们三人带着贾政自顾自的离去,默契的独留下面色青紫交加难以自处的贾赦。 贾赦眼色阴沉,暗道失策。 夏守忠和水溶地位崇高,他也只有逢年过节的才能见到几次,刚才一时心急,反倒落了破绽。 但事已至此,他也没脸跟上去,只好冷哼一声,一拂衣袖转身离去。 贾母领着等一众女眷,也要留在东府用过午饭回去。 贾赦一个人形单影只,只好独自踩着小径,落寞的回了西府。 第134章 再见贾蓉 水溶和夏守忠两个人,俱是一等一的人精,和这两人宴饮,绝不是什么轻松的事情。 但好在还有贾政这个‘鱼苗’在,拉低了对局水平。 贾政虽然从政已久,但心中仍有天真存在,再加上贾瑜与二人不过初次见面,交情不深,许多话题都是点到为止。 因此酒会上三人只略略打了几句机锋,大致明白了彼此性格后,夏守忠便以宫中事务繁多的借口先行离去。 又差不多喝了小半个时辰,水溶也起身告辞。 至于贾政,早已经醉倒在一旁。 看着水溶似乎不胜酒力的样子,贾瑜贴心道:“王爷放心,蓉儿便先羁押在我这里。” 水溶拍了拍脑袋,自己倒是把这回事给忘了! 他想了想,反正也不是什么大事,便卖了贾瑜一个面子道:“那就明日,等下了朝会之后我再同贤弟一起过来提人。” 嗯,明天朝会还有一场戏要看呢! 贾瑜自然明白他的意思,适才喝酒时,他也借机问了自己将军封号的事情。 自然也明白了贾政为了伏波将军的名号和顾炎争执的事情。 当下拱了拱手笑道:“多谢王爷恩允了。” 水溶大度的摆了摆手:“咱们两家也算是老亲了,你一口一句王爷倒显得见外了,称呼我一声兄长便是。” 贾瑜拿起桌上的酒杯一饮而尽,豪放道:“兄长!小弟这边有礼了!” 水溶哈哈大笑,同样干了一杯,方才在下人搀扶下离去。 贾瑜送他出了府门,又目送他上了马车渐渐离去,原本浑浊的目光才渐渐变得清明过来。 拒绝了身旁下人们的搀扶,他从桌上拿起一壶美酒,转身独自去了后边的贾蓉院。 这里,曾经是贾蓉的卧房,如今成了贾蓉的牢房。 自从前几日的弑父弑亲之后,贾蓉就被看押在这里,整日不得出门,一应吃喝拉撒都在房内解决。 看门的下人是贾蓉之前的小厮,当然这家伙现在已经不承认这个了。 看到贾瑜这个新主人过来,小厮连忙迎上前阿谀道:“主子,您来了。” 贾瑜点了点头问道:“他在里面?” 小厮谄媚道:“在在,已经关里面好几日了,小的把他看得死死的。” “你先下去。” 随口吩咐了一声,贾瑜独自一人走进卧房。 贾蓉神色憔悴,双眼通红,此刻正倚靠在榻上呆愣出神。 见到贾瑜进来,他嘶哑的嗓子发出声音:“怎么是你?” 贾瑜将手中提着的美酒放在桌上,拉出椅子坐下:“怎么不能是我?” 贾蓉呆愣一瞬,自嘲笑笑:“也对,贾珍死了,贾蔷死了,我也要死了,东府这边的族谱上没剩下几个了。” 他抬眼看着贾瑜,神色略带不甘:“没想到,最后被你捡了便宜。” 贾瑜从壶中倒出清澈的酒液,自斟自酌道:“这怎么能说是捡便宜呢蓉儿?我只是收获我应得的东西罢了。” 这句话信息太大,以至于贾蓉第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他迟钝的脑筋转了转方才想明白,怒声道:“花枝巷子、御史弹劾、还有贾蔷,这些都是你安排的?” 贾瑜美滋滋的品了口酒,歪头看着贾蓉疑惑道:“不然呢?你以为事情会这么巧?” 贾蓉这才恍然大悟,过往的一处处细节从他脑海中闪过,他本就带着血丝的双瞳泛起猩红,怒喝道:“我要杀了你!” 但他长期耽于酒色的身子欺负欺负贾珍贾蔷两个还差不多,面对贾瑜却如同螳臂当车,仅仅是一个推搡就无力的倒在了床上。 贾瑜居高临下,面无表情道:“你以为我是来和你炫耀的?” 贾蓉面孔惨淡,看着他反问:“不然呢?” 贾瑜无声无息的摇了摇头,郑重道:“杀身之仇,今日我替你报了。” 看着面色铁青的贾蓉,他忽的露出一个暧昧的笑容,轻声道:“对了,可卿我会替你照顾好的。” 说罢,他直接转身离去,独留下不解又怨恨的贾蓉在身后发出不甘的怒吼。 贾瑜口中说的杀身之仇,自然指的不是贾蓉,而是贾瑜的原身。 穿越而来,是因为原身受了贾蔷贾蓉欺辱,最终丢了性命,一命呜呼。 而时隔大半年后的今天,贾瑜亲自为这段仇恨画上了句号。 后堂处,贾母和一众女眷今日在宁国府留饭。 看着大家吃的差不多了,贾母也说出了自己这顿饭的正题。 老太太擦了擦嘴,看着桌旁两个披麻戴孝的女人,缓缓道:“珍哥儿媳妇,蓉儿媳妇,你们以后可有什么打算?” 饭桌上气氛为之一静。 秦可卿和婆婆尤氏对望了一眼,俱是默不作声。 贾母也不在意,继续道:“老身岁数大了,说话直了些你们莫要在意。” 她眼睛一一看去,沉声道:“虽然珍儿蓉儿去了,但是改嫁一说,却是不要再提,我这里是绝无可能的!” 贾珍贾蓉已经丢尽了脸面,如今这两个媳妇若是也要改嫁,那贾家人以后干脆也别出门了,直接在院里找棵树洗洗脖子上吊算了。 尤氏面色凄苦,对于这个她早有心理准备,但此刻亲耳听到仍然倍感凄凉。 秦可卿倒是坚强许多,她还不舍得离开宁国府呢。 当下一张俏脸连连点头应道:“老祖宗,这个规矩孙媳妇省得的。” 秦可卿这么 懂事,贾母也是倍感欣慰,当下放软口气宽慰道: “你们虽然不能改嫁,但在这两府里还是主子。谁若是平日里欺了辱了你们,只管来我这里,老身但凡还有一口气在,也不能坐视不管!” 说到后面,她拐杖更是敲了敲地面,声色俱厉。 当然,这话听听便好,若是全信了未免太过天真。 一旁寡言寡语寡行的李纨就是个现成的例子。 尤氏和秦可卿齐声道:“多谢老祖宗关怀。” 贾母这才点点头,又继续道:“瑜哥儿他是个有能为有本事的,老太太也不怕什么,直说就是比珍儿蓉儿要出息得多。你们平日不要给他添乱,若是觉得宁国府住的不自在,到我们西府来住也行的。” 秦可卿尤氏两人闻言,神色踌躇。 尤氏是在东府待的久了,如今丈夫新丧,自己冷不丁去到西府去住,心有疑虑。 秦可卿单纯多了,她就是不乐意去,只想着和贾瑜贴贴。 但贾母话说到这个份上了,又不好不答。 婆媳二人对视一眼,正要开口,突然听闻堂外传来一声话语。 “老祖宗身边这么多兄弟姐妹伺候着,怎么还惦记从我这里挖人呢?” 这人影边说着话,边翻动珠帘,走进了后堂。 正是贾瑜。 第135章 贾母试探、整顿族学 贾母手掌轻轻拍打桌面,佯怒道:“你这一张嘴怎么就吐不出什么好话来?” 贾瑜快步走来,站在老太太身后揉着肩膀,讨好笑道:“老祖宗,你这就冤枉我了,我这里本就没有几个人,你再把珍大嫂子她们要去了,我这府里可就彻底冷清了。” “不说别的,便是平日里发个月钱,我怕是都找不到人哩。” 尤氏坐在下首,听到这话心头顿生怪异之感,这怎么三言两语的,自己就成了贾瑜的人了? 一旁的王熙凤适时救场,笑着插话道:“老祖宗这是怕尤嫂子她们睹物思人,伤了身子。便寻思换个环境小住几天,又不是说不回来了不是?” 贾瑜看了过去,只见王熙凤唇红齿白,容颜娇艳。 他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用同样的话术打趣道:“琏二哥过几日去了江南,凤嫂子若是睹物思人,一个人住着寂寞了,来我这里住几天也是可以的。” 王熙凤轻啐一口,面颊绯红不再说话。 虽然心里知道贾瑜说的,来宁国府小住的意思是陪尤氏秦可卿两人。 但是这话难免让凤姐心生出几分歧义来。 搞得像是自己平日里有多风骚,一个人便寂寞难耐了似的。 贾瑜也不对认怂的王熙凤穷追猛打。 他轻轻敲打着贾母肩膀,解释道:“老祖宗的关心,孙儿铭感五内。只是现在我刚来这边,珍大嫂子和蓉儿媳妇就搬了出去,外人知道了未免显得我太过刻薄些。” 王夫人听的嘴角扯动,心底无声讥讽:还真是个自私的崽子,便这么注意你的名声? 李纨则在下面接话道:“老祖宗,瑜兄弟这话倒是有几分在理,若是怕嫂子她们神哀,大不了我们姐妹多过来聚聚陪陪就是了。” 见到李纨这个孙媳妇也出声支持,下面秦尤两个也不像有多情愿的样子。 贾母叹息一声道:“你们一个个都有理,反而显着我没道理似的。罢罢罢,不愿来便不来,我正好落得个清净。” 看到老太太似乎有些伤心的样子,贾瑜连同着桌上众人又连忙哄了几句。 这一顿午饭用了整整一个多时辰,堂内诸多女眷又在饭后陪着秦可卿尤氏二人聊了半天的话,宽慰两人不要‘伤心’。 一直等到黄昏时刻,众人才跟着贾母慢悠悠的向西府走去。 贾瑜自然是要相送的,他也不去最前面的贾母附近凑热闹,只是缀在队伍最后面,和李纨并肩而行。 李纨今天身穿宝蓝色的衣裙,在此刻昏黄的天色中,雪白纤细的天鹅颈倒是格外显眼。 发觉贾瑜在自己身侧同行,李纨心跳直线加快。 她努力平复胸中的悸动,找了个话题开口道:“今天老太太” 贾瑜笑了笑打断她道:“我知道的。” “我如今继承了东府,肩上骤然多了这么大份事业,老太太要给我个下马威也正常。” “嗯,下马威倒是过了,应该是试探我态度的成分居多。” 少年轻声道:“更何况,老太太还惦记着族长这个位子呢” 宁国是两府中的长府,因此历来的贾族族长几乎都是宁国府的主人来当的。 不过如今贾瑜这个毫无根基的空降过来,西府这边生出点想法再正常不过了。 李纨低声道:“你知道便好。总之,多加小心着。” 贾瑜目光向她望过去,炽热的眼神肆无忌惮的从李纨秀气的脸庞上划过。 看到少妇眼神慌张身躯躲闪的样子,贾瑜笑道:“大嫂子,兰儿的读书也是时候提上日程了?” 听到儿子的名字,李纨火烧似的脸庞方才微微冷却下来道:“瑜兄弟意思是?” 贾瑜轻声道:“眼看着十一月也过去了一半,我寻思着等到明年过完年,先整顿起族学,将族内的学堂挪到这边来。” 现在的贾氏族学,实在是太不成器了些,教出来的都是什么牛马混账。 贾瑜现在有意整顿族学,一来是为了提高自己的名气,二来是要收拢贾族旁支的人心,三来也想着培养几个能跑腿的干事的手下。 看了眼若有所思的少妇,他继续道:“上半年时我就和嫂子说过,兰儿天资聪颖,我有意亲自教导,将来待到年纪差不多了再推到老师那边增长学问。” 李纨听得怦然心动,能拜师王怀川,哪怕只是借个名头也是受益无穷的。 她贝齿一咬,连忙应下感激道:“既然如此,嫂子多谢你了。” 眼瞅着荣国府已经快到了,贾瑜也不再多走。 他朝着李纨笑道:“既然如此,过几日嫂子可以先来我这边,说说兰儿如今学到哪里了?我也好接着教他。” 李纨腹有诗书,是以贾兰虽还未正式入学,但是启蒙的课程也读了不少了。 此刻听到贾瑜的吩咐,一颗芳心噗通直跳,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过了良久才道了一声好,随后转身离开。 贾瑜无语:这语气,怎么搞得像是舍身伺魔一样? 我的语气也没有什么胁迫的意思啊? 看着贾母一行人渐渐离开,他也转身回了宁国府。 今天下午的时候,他都在忙着安排搬家的事情。 双亲父母那边说什么也不肯搬过来,所以贾瑜要忙的事情也不算多,一个下午就收拾了个利索。 他自然是要住进主房主榻的,直接将贾珍之前的东西统统丢掉,换上了自己家里的物件。 碧蕊紫鹃两个贴身丫鬟住在他卧房外间,方便日常服饰。 再外侧,是贾瑜亲兵护卫们的住处,正好每日和贾瑜一同在演武场里操练。 尤氏和秦可卿则带着对应的侍女仆从搬去后院居住。 因为遣散了不少贾珍的妾室和对应的仆人,如今宁国府内的房间倒还多有富裕,一时看起来还有几分空空荡荡的。 管家赖二见到贾瑜回来,一溜烟小跑过来恭谨道:“老爷,都清点好了,这是账目请您过目。” 既然要入住宁国,那先前的财产账簿等自然要一一点好,赖二今天带着账房,忙了一天的盘点统计。 贾瑜接过账本,随身翻动了两遍,看了眼最终的总数心头大致明白笑道:“辛苦赖管家了,今天天色这么晚了,还要忙着点数盘算。” 赖二认真道:“我这把老骨头就是为了主子们分忧的,这都是分内之事。” 贾瑜内心感慨:又是一个老戏骨,这演技不错啊。 不过如今还不是对付这个蛀虫的时候,他耐着性子又陪着赖二唠了两句,方才和其分开,独自走回了后堂。 看着贾瑜离去的身影,赖二心中得意非凡: 借着这个新老交替的功夫,自己立马抹平了之前账上的二十几万两的漏洞,这波真是赚大了。 更何况,贾瑜看着年轻,也是个好糊弄的,以后这银子不是滚滚而来? 第136章 鸳鸯被里翻红浪 明月升起,宁国府进入到了静谧的夜中。 微风吹过,窗外的树林沙沙作响。 在桌上点起数盏油灯将室内照的明亮,贾瑜静坐在桌前读书。 倏尔,身侧门扉轻轻开合的声音将他唤醒,侧过头望去,是一身翠绿表情带有几分小心翼翼的碧蕊。 碧蕊朝着他,神情警惕的说道:“大爷,蓉大奶奶房里的瑞珠姐姐过来了” 贾瑜抬眼看去,只见碧蕊身后站着的那少女可不就是秦可卿身旁的丫鬟? 他合上书页,转过身子询问道:“瑞珠,你有何事?” 瑞珠恭谨的行了个礼,轻声道:“大爷,奶奶那里有些事情,请大爷过去一叙。” 碧蕊闻言当即皱了皱眉,脸上流露出敌意。 哪里有这么晚的夜里把人叫过去的道理? 不过她的性格如今在紫鹃的言传身教下也温顺了不少,此刻只是嘟着嘴没有插话。 贾瑜沉默一瞬,起身道:“既然如此,我和你过去。” 他拍了拍身侧护食的小丫鬟碧蕊,柔声道:“想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我去看看,你和紫鹃先睡。” 碧蕊瘪瘪的应了一声,也没有再多说什么便放开了手。 贾瑜和瑞珠二人行走在府中小道上,贾瑜看着在前面领路的丫鬟凝声道:“可卿找我有什么事?” 瑞珠听到这声‘可卿’顿觉心底松了口气,脆声高兴道:“大爷,我也不知道哩,不过奶奶看着有几分急切。” 贾瑜听了,不再说话,只是默默加快了几分脚步。 秦可卿房内装点朴素,现在还是贾珍死后的丧期,这里的一应装饰也跟着府内一同做了调换。 昔日喜庆的窗花此刻俱换成了白色的,就连原本秦可卿榻上盖着的锦被也在外面罩上了素净的外套。 但尽管如此,却依旧难掩床头处静坐的美人的天生丽质。 贾瑜跟着瑞珠进了房,又看着丫鬟慢慢退出房间,只留下自己和秦可卿两人独处一室。 秦可卿头发梳成飞仙髻,密密的黑发在头上打了个环又从肩颈处垂落,显然是刚刚才精心梳好的发型。 一张脸蛋白皙又丰润,白若梨蕊嫩若羊脂,自带着半是少女半是妇人的绮丽韵味。 那精致的五官搭配在一起,在淡淡烛光下映衬得更是倾国倾城。 身上穿着的白净素服,勾勒出佳人起起伏伏的玲珑身材,曲线优美,弧度诱人。 也不问秦可卿深夜相召究竟有何事,或者说心中早已明白。 贾瑜坐到桌前拿起酒杯,轻轻邀请道:“来喝一杯?” 秦可卿杏眼一眨,欣然道:“公子有意,可卿自当作陪。” 当下轻挪莲步,坐至贾瑜对过。 愣头愣脑的率先饮了杯酒,放下白玉酒盅,秦可卿酥软声音轻轻道:“公子,深夜相召多有叨扰,还望勿怪可卿。” 贾瑜笑笑,跟着喝了一杯道:“今天下午我在老太太前说过了,大家都是一家人,哪里有什么叨扰的?” 听闻这话,秦可卿眼波流转当中带有几分欣喜,欣然道:“对了,我还未恭喜公子入主宁国呢,应该再饮一杯。” 她动作快,喝的又急,一时间贾瑜竟是拦也拦不住。 连着两杯快酒下肚,秦可卿顿时玉靥飞红,杏眼如丝,语气之中更是多有娇憨之气。 灯下看美人,贾瑜坐在对面,越发觉得秦可卿明艳不可方物。 眼见佳人目光之中多有情思,其意绵绵其情脉脉,贾瑜哪里还不明白对方的意思。 浅浅倒了杯酒,推到秦可卿面前,贾瑜信口胡诌了个主客酒桌规矩的由头道:“自罚一杯,我便不怪你了。” 秦可卿懵懵懂懂的接过了酒杯,没有多想,就要一口饮下。 贾瑜笑着中断道:“等下,这可不是你这么喝的。” 他一把将秦可卿娇若无骨的身子轻轻搂在怀里,让丽人坐在自己大腿上。 一手绕过瘦弱的后背揽在秦可卿的平坦小腹,另一手则持着酒杯和美人的臂膀打了个结。 贾瑜喷吐热气,轻轻吹了吹她红晕弥漫的小巧耳垂,笑道:“这样明白了吗?” 秦可卿玉面羞红,贾瑜这样的单刀直入,已经到了这般地步她哪里还不明白? 这杯酒,就是二人的交杯酒。 她轻轻吸气,珍而重之的和贾瑜交臂,握着的酒杯放在自己樱唇之前。 低头看去,只见她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洁白贝齿轻咬下唇,羞怯之中带着万种风情。 “你我相遇相识虽然多有巧合,但也算是缘分注定。” 穿越至今兜兜转转,贾瑜对秦可卿,从最开始存着利用的心思,又到了现在的互诉衷肠。 贾瑜深深注视着她,语调轻柔又坚定道:“可卿,今夜这杯酒过后你我就是夫妻,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从此余生相伴。” “你,可愿意为我满饮此杯?” 秦可卿心头原本萦绕的羞涩忽然尽数消去,她大着胆子仰头,迎着贾瑜沉静的目光,欣喜又热烈的回应道:“夫君,可卿自然愿意” 两个人相视一笑,同时将杯中酒液饮下,将酒盅放回桌子上。 秦可卿一杯酒液下肚,俏脸红润,倚靠在贾瑜怀里。 她红唇微张,鼻息轻柔,轻声细语说道:“夫君,贾蓉” 秦可卿想要说的是,自己自从嫁给贾蓉后,两人连拉手这样亲近的举动都未曾有过,自己仍是云英处子之身。 但贾瑜却不说话,直接低头,吮吸住了她柔软的玫瑰唇瓣,中断了她的话语。 “唔~” 秦可卿腻哼一声,顿觉贾瑜身上的火热气息从唇齿间直接涌入心扉。 她杏眸阖上,整个人如同飘在云端,双臂紧紧环抱着贾瑜的肩膀,难以自已,仿佛要把自己揉进贾瑜的身体里。 噼啪一声。 不知是谁吹熄了桌旁的红烛,原本灯火明亮的屋内顿时陷入了漆黑。 只能借着隐隐约约的月光,看到二人榻上纠缠的身形。 夜深交颈效鸳鸯,春生翠被翻红浪。 贾瑜自然是一夜好梦。 第137章 意在封疆 卯时末上朝,巳时退朝。 这是景朝的朝会时间,相对于前明来说,舒服了许多。 尽管辛劳了一晚上,但是贾瑜还是一大早的准时醒来,准备继续进行晨练。 秦可卿在身侧熟睡,娇俏如玉的脸庞上带有点滴昨夜的泪痕,鼻息呼吸轻柔,好似一只黏人的猫咪。 将她环在身上的臂膀轻轻挪开,贾瑜穿衣下床,来到了庭院里雷打不动的锤炼身体。 今天是他受封之后的第一次群臣朝会,所以贾瑜只略略练了小半个时辰,便准备洗漱吃饭上朝。 瑞珠宝珠两个丫鬟自然是早早醒来,已经备好了热水和各类洗漱工具在一旁。 贾瑜奇怪道:“你们两个昨夜没睡好?眼圈这么黑?” 两婢女对视了眼尴尬一笑,心道:昨夜声音那般大,又不是聋子如何能睡得着? 宝珠默默服侍贾瑜梳洗后,又从食盒内取出早餐。 瑞珠站在一旁轻声道:“爷,这里没有朝会的官服,奴婢先去叫紫鹃姐姐过来。” 贾瑜点点头:“恩,去。” 他也确实更习惯紫鹃的服侍。 更何况今日第一次上朝,说不准贾瑜还要和御史打嘴炮,形象收拾的好一点是十分必要的。 三品将军的朝服绣着豹子的图案,贾瑜这一件是夏太监特意吩咐新做出来的一件,不是什么之前压箱底的旧货。 此刻穿在身上后,贾瑜看起来倒是大异于往日的少年俊秀模样,多了凌厉与霸气。 走动之间,衣袍上的豹子也有几分活灵活现的感觉。 紫鹃站在身后眉带仰慕,称赞道:“大爷穿上这身朝服,倒是和往日穿的士子服气度截然不同呢。” 春睡迟迟方才醒来的秦可卿也感叹道:“夫君真乃雄伟大丈夫。” 在场的几个都是二人的贴身丫鬟,她也不多掩饰什么,口中直称夫君。 贾瑜也很满意,当然他看重的不是肤浅的颜值高低,而是这份官服背后象征的权利。 入朝,就意味着做事无需像之前一样碍手碍脚,勉强从一个小卒变成了高级棋子。 当然,从此以后贾瑜面临的挑战和风险也要多上许多。 他摆摆手:“不用这么夸我,雄伟与否,可卿昨夜还不明白?” 这一句话杀伤力太大,直接沉默了秦可卿主仆三人,就算是昨夜没在身旁伺候的紫鹃也脸色羞红。 秦可卿更是回忆起昨晚的欢愉,嘤咛一声躲回了里屋去。 贾瑜哈哈一笑:“好了,玩笑话也说过了,该上朝了。” 他和几个丫鬟挥了挥手道别,踏过门槛,迎着初升的朝阳踏上备好的马车,直奔宫闱而去。 金水桥边,个别起的早的官员已经到了,正各自抱团低声交谈等待着朝会开启。 突然一声清朗笑声传来,场内的众臣循声望去,发笑之人正是那新进御史红人顾炎。 顾炎手持笏板,似在和身侧另一名御史杜兴交谈。 此刻眼见到群臣望来,也毫不怯场继续大声道:“顾某性格向来如此,杜君不要在劝我了。贾瑜此人,未立寸功如何配得上伏波封号?” 群臣顿时了然,原来又是为了这事起了争执。 在场的众人,除了个别几个年轻的,其他哪个不是人精? 关于贾瑜封号伏波一事,除了个别古板的老臣,文官这边的阻力其实远没有想象中那么大。 大多数官员都觉得:皇帝想封那就封呗,这又不是什么敏感的封号。伏波将军再牛,还有天策将军厉害? 因此,大多数人其实也对顾炎的心思心知肚明,无外乎就是想借着初上位好欺负来博博自己身上的清誉,同时挫一下贾瑜的锐气。 毕竟顾炎把贾家得罪的狠了,压一下贾府的气势免得日后报复也是理所当然。 反倒是武勋中对伏波二字,不乐意的居多。 听到顾炎这类似宣战宣言一般的话语,众人议论纷纷之余,不免对一会的朝堂对峙生出几分期待之感。 武勋队列里,牛继宗和柳芳两个,他们是武勋之中为数不多支持贾瑜的势力。 牛继宗瞪着双大眼,和柳芳商量道:“你说,那贾小子今天会不会认怂当乌龟?” 柳芳捏着下巴沉吟回道:“我观此子在江南所作所为,也不像是个窝囊的,怕是不能。” 牛继宗点头深以为然,担忧道:“我也不担心他认怂,就怕这小子撑不住朝堂上的威严,一激动不过脑子说出什么错话来。” 柳芳顿时笑道:“牛大哥怎地这般关心起来?平日里可不见牛兄对朝堂这么上心。” 听着这话,牛继宗这黑塔般的汉子也挤眉弄眼起来了,脸上表情活灵活现。 好像在说着:你别装,咱俩谁还不明白谁了? 柳芳被他这滑稽模样逗乐了,笑了好一阵方才低声郑重道:“希望这小子能顶住,错过眼下这个探路的机会,咱们以后可就难了。” 金水桥这边说的热闹,贾瑜这边也会合了贾政,一同到了紫禁城门。 之所以不和老师王怀川一起过来,主要是因为王怀川朝堂上的官位太高。 贸然和贾瑜一起,哪怕二者是师徒关系,也容易惹人非议,被引申出各种含义。 贾政下了马车,和贾瑜同行,言语之中多带欣慰。 天知道,他这么些年来一个人形单影只的上朝有多痛苦? 偌大贾府,上朝的就他一个,偏偏自己站的还是文官的队列,和府里众多老亲只能远远对望,有什么话全靠眼神交流,这种情况下有多艰难可想而知。 看着贾瑜修长身影,贾政期许道:“瑜哥儿,你可还要科举?” 生怕贾瑜误会什么,他连忙跟着解释道:“咱们家这情况你也知道,你要是有意上位,老太太也同意帮你运作个官职出来。你要是不乐意,想着继续科举,我也绝无二话。” 需要注意的是,贾瑜现在身上的三品将军爵位不是实职,更多的只是一种身份象征。 如果没有意外,这次上朝之后贾瑜以后一直不来都没问题。 大可以像贾赦一样,闭府和妻女玩乐,直到人生之终末。 贾政说的这些,也确实是他的心里话,作为一个谦谦君子,先不说他才学如何。 贾政是真心想让贾瑜走科举这条堂皇大道,将其视为贾家的文华种子,但贾府如今面临的困境也是实打实的。 东府成为笑柄,西府无人可用,明眼人都知道意识江河日下之势。 贾瑜眸光一闪,这个问题无需考虑,从金陵回来时候他就已有了决定。 他呼吸了口气,演技大发,装的几乎和真的一样,坚定道: “二老爷,实不相瞒,科举一直是我心心念念所追求的。但正所谓一笔写不出两个贾字,如今家族有难,我承了宁国爵位自然要有所作为。” 贾政目光欣慰,又带着一点惋惜,此刻感动道:“瑜哥儿,这真是苦了你了” 贾瑜大飙演技,目光中带着乞求和希望,低声道:“只是二老爷,我若是做了官,真就不能科举了?” 贾政苦笑连连,讷讷道:“唐宋之时尚有此例,及至前明已是少中又少了。” 即使是唐朝时候,也都是品级较低的小官才去科举。 贾瑜叹息道:“我只想着考到举人,圆一圆梦罢了,也不指望着靠着这个做官。” 他为何一直执着科举?哪怕如今承爵三品,也是心心念念? 无外乎为的就是读书人这个名头罢了。 景朝如今虽边关不平,但若是用风雨飘摇形容还是过了些,整体环境算是稳中带烂。 在这种情况下,拥兵自立是一种极其可笑的想法,因为朝廷对于天下的掌控权还没有糜烂到底,徒劳造反只会师出无名,成为人人喊打的反贼。 贾瑜志在天下,那就必须先有一处封疆之地。 这可以是倭寇肆虐后的江南,也可以是女真生乱的东三省。但无论哪里,想要成为军政一体的封疆大吏,就必须有点功名在身,不然不会得到朝臣的认同。 君不见,清朝的各大总督,除了那极特殊的几位,哪个没有科举功名在身? 只有这样,他才有机会在平乱之后光明正大接手政务,扶植手下。 第138章 众爱卿为何一言不发? 贾政贾瑜两人边说着话,一路从城门走到了金水桥前。 文武群臣,已经分成了两侧站立,泾渭分明。 按下刚才的话头,贾政嘱咐道:“北静王爷那边就是武将的队列,瑜哥儿你且过去,切记不要逾越了位置。” 说完,他也转身自行去了文臣那边的队伍。 贾瑜望去,发现有不少人都在看着自己,显然是认出了他。 少年一挺胸膛也不露怯,一拂衣袖,步履昂扬的走向自己的位置。 水溶究竟是喝过了酒的,原本他是站在武将一列最前方的几人之一。 此刻发觉贾瑜到了,水溶又亲自退下来,为贾瑜一一引荐四王八公如今的当家人。 水溶面子甚大,在他的作陪下,原本对贾瑜多有不服的,此刻也一个个收敛了神色,面容和善的点头示意。 贾瑜来的时间不早不晚,才刚刚将这边的人认识个差不多,就听到了金銮殿前御鞭击地的声音。 这代表着今日的朝会要开始了。 也来不及寒暄太多,众人赶忙列成一队,徐徐入殿。 两侧还有负责纠察的御史,全程观察忠臣的礼仪表现,稍有不对便会记录下来留待问责。 鸿胪寺的官员报完数,宣文帝率先开口:“九边军务,可有最新奏折送来?” 自打入秋以来,宣文帝每日朝会都会有此一问,众臣也早已习惯。 事关军国大事,首辅陈庐出列道:“回陛下,九边如今寒气已落,大同辽东两镇前日已上奏言明:今年瓦剌,女真应再无寇边之虑。” 宣文帝这才放下心来,点头道:“即使如此,两镇守将也不得松懈!” 如今十一月半,北方早已经落下大雪,草原南下的可能性此时几乎已经到了最低点,宣文帝为何如此担心? 实际上,此时粉碎了明朝的瓦剌也不好过,景朝文武也是在防着其狗急跳墙。 在原本历史上,在土木堡大胜之后,瓦剌也会因为刺杀黄金家族后人,陷入内斗迅速衰败。 但是在这个架空的红楼世界,瓦剌反而喘了一口气,偏转了既定的命运,一直靠着武力强行镇压草原诸部。 直到最近几年,才有一些内乱的苗头出现。 接着,宣文帝又逐一过问起九边的军饷,入冬物资的调配等等事情。 差不多一刻多钟,等到这些军务讲完,才进入群臣奏对的环节。 贾瑜心中明白,快到自己登场的时候了。 果不其然,刚说了几件鸡毛蒜皮的小事,顾炎就已经迫不及待跳出来:“陛下,臣请议宁国贾氏三品将军封号一事!” 宣文帝挑了挑眉毛,看着武将一侧笑道:“贾瑜今日可来了?” 贾瑜连忙收摄心神,不疾不徐出列,弓腰行礼道:“宁国后人贾瑜,参见陛下!” 宣文帝闻声望去,虽然已经多次在贾瑜身上布局落子,但这还是二人第一次见面。 看见少年头戴银冠,腰束玉带,气度巍峨,心中顿时满意。 皇帝语带笑意看着贾瑜问道:“贾卿,对于封号一事可有什么想法?” 贾瑜低头,语气真诚,朗声道:“瑜不过一市井少年,得幸天恩为吾皇效力。这已是前世修来的福分,又岂敢奢求更多?” 顾炎在一旁听得,此刻忍不住心中有些轻蔑。 就这? 看来宁国府的新任将军也不过是个怂蛋。 殿中的牛继宗同样目带疑惑,微微回头看了眼身后的柳芳,只见其脸色同样不解。 贾瑜却没说完,深呼一口气,他开始狂飙演技。 似是情难自已,竟然直接跪了下去,语气也愈发恳切了起来:“陛下,瑜为勋臣之后,既食君禄君即吾父,天下万民更无不如臣一般视君为父。”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不管怎么说都要秉持一个立场,那就是领导最大! 干了十来年的公务员,贾瑜对此驾轻就熟。 他深情化用了前世海瑞的名句,将自己对皇帝的孺沐之情直接发于言表。 连躲在宫内修了几十年道,心如坚石玩弄朝野的嘉靖皇帝都被海瑞之言所打动,此刻更遑论这位登基不过十年的天子。 宣文帝目光闪动,看着贾瑜的目光罕见出现了一丝柔和。 就连金銮殿内的诸多大臣,此刻听到贾瑜的话也不禁心生叹息。 这孩子,也太实诚了点。 贾瑜不顾他人目光,跪在地上深深埋首道:“陛下前日圣旨有云:军帅戎将实朝廷之砥柱,国家之干城。自承爵以来,瑜夙夜难眠,只恐误干城二字,以损陛下清名!” “父母更有教诲,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更况圣上潮擢之恩?” “瑜此刻心中所思所虑,唯有舍此身躯,披肝沥胆,以报君恩!” 这第二段表述,就是明显的以退为进了。 贾瑜根本没想着和顾炎争辩自己的将军封号。 因为他无论赢了或是输了,难免会落人一个重名重誉的印象。 只要和顾炎对上了话题,那对方这一手的目的就达成了一半。 因此贾瑜直接将话题扯大,扯到了‘何以报君恩’这种高度。 这一番话说下来,直说的金銮殿里沉静如寂。 宣文帝更是沉默不语,只坐在龙椅上轻轻叹息一声。 顾炎在前面对这声叹息听得一清二楚,他心知不妙,皇帝心中已有侧重。 正想着说话,却听到贾瑜继续道:“臣初入朝堂,头昏脑涨,言语多有混乱。所幸昨夜已书陈奏表,还望陛下阅览!” 顾炎只觉一阵头晕目眩传来。 你还来,你有完没完? 你说的那么多,我怎么没听出什么混乱的地方? 贾瑜从袖中掏出早已书写好的《奏谢宁国恩表》,递给前方的传胪官,后者又转交给御案后的天子。 宣文帝接过奏折,只见笔迹工整中略带寥乱,显然作者书写时心情波动甚大。 他仔细看过之后,心情越发难言,及至最后几行的结束语,更是目光幽幽,百感交集。 “犬马恋主,情何能已?” 喃喃自语重复了一遍,宣文帝将奏折交给一旁的夏守忠,沉声道:“传胪,将这封奏折好好地给朕的爱卿们念念。” 鸿胪寺的传胪官,每一个都是精挑细选出来的,专门为这种情况准备的。 此刻听到了皇帝命令,连忙拿起奏折朗声念诵道: “窃民性本愚鲁,毫无知识。今涓埃未效,蒙皇上天恩以承先祖之爵,悚惧实深,夙夜难眠。” 传胪官不仅要口齿清晰,读起文章来更是声情并重,动人心扉。 此刻随着其声音落下,落入文武百官的耳中,更是让这些公卿大臣一个个面色复杂难言。 而贾瑜在奏折中书写的一字一句被渐渐念出,其行文中的少年意气、君父仰慕等诸多复杂情感更是回荡在金銮殿里。 便是牛继宗这等不通文墨的粗人,也听得心神震撼。 如贾政,此刻已是泪流不止,心中欣慰愧疚不一而足。 “今临表之语,字字出于心扉,胡言乱语伏唯敬表以闻圣听!”及至读到最后,传胪官也深深为之动容,语气微颤的将结尾词句说出。 传胪官在这个位置上做了好几年,此刻也不免心中震惊。 这文章文字虽然朴实,偏偏读起来朗朗上口。 最关键是情深义重,将一个少年接到圣旨后的惶恐、惭愧、不甘、奋斗等诸多感情表达的淋漓尽致。 在老油条遍地的朝堂上,这样的一封奏折,真真是罕见到了极点! 自打将奏折送给传胪官之后,宣文帝就没有坐下,背负双手一直在书案后走来走去。 此刻传胪官念完了,他看向身前静默的文武百官,眼睛一眯沉声道:“众爱卿,为何一言不发?” 第139章 我说陛下圣明! 金銮殿内气氛沉寂。 此刻面对着皇帝的问题,群臣不禁心中苦笑:该说什么?又能说什么? 百官沉默,各自朝着出列奏对的顾炎看去。 顾炎也明白,皇帝这句话其实是在问自己。 他颤颤巍巍的起身,拱手道:“陛下,臣以为臣以为贾瑜此人奏章之中,言辞多有谄媚,诚为口蜜腹剑之辈,圣上不可不察呀!” 这句话一出,站在群臣之首的首辅陈庐立即轻轻摇头,在心里为顾炎判了个死刑。 心中原本对顾炎起了几分的栽培之心也渐渐消散。 为官怎能不知进退? 顾炎放不下自己炙手可热的身段,放不下自己清贵御史的心高气傲,所以他冒大不韪继续反抗皇帝。 这些也就罢了,毕竟御史向来以铁胆敢言着称。 但更重要的是,顾炎此时已经失去了理智,说了完全不该说的话。 这种遇到事情,静不下心来思考的,纵然培养出来也无大用! 贾瑜奏折内的诚恳真挚的恋眷君父之情都被顾炎说成了谄言媚上,那什么态度才是正确的? 这样一心报国的少年武勋都被说成了口蜜腹剑的小人,那什么样的人才是好臣子? 难道是君臣彼此视之若仇寇? 贾瑜跪在地上,身板挺直而头颅低垂,将一个委屈不甘的少年模样扮演的淋漓尽致。 在听到顾炎辩解后,他眼中精芒闪过,心里便知道今天的事情已经稳了。 换位相处,顾炎此刻的最优解,就应该是对事不对人! 捧贾瑜其人而贬宁国其爵,以罪爵为由进行驳斥,才是最好的办法。 只可惜,这位春风得意的御史如今已经彻底昏了头,从一开始就被贾瑜牵动了思绪,根本无法做到清明的思考。 宣文帝目光深深,落在顾炎身上,皇帝无声的压力让他官袍下的身子微微打起了摆子。 但顾炎还是做出一副固执上谏的样子,因为说出这句话之后,他就已经没了退路。 宣文帝最后看了他一眼,收回目光,视线落在其他人身上淡淡道:“诸卿以为呢?” 王怀川轻咳一声,抖擞官袍出列答道:“陛下,臣以为顾御史言辞多有不实。” 看到皇帝没有说话,示意他继续,老人缓缓道:“贾将军这封奏折,文字朴实情感真切,是难得的上佳之作,老臣听起来更是心神摇晃。” “臣以为,可以此文宣扬天下,教化百姓以报圣恩。” “长此以往,民知君之恩,君知民之心,君民相合,则礼乐大兴必成矣。” 王怀川不愧是礼部主抓教育礼仪的大佬,出口便是不同凡响。 这就好比贾瑜前世的雷峰精神,明明包含了多重含义,但是每次学习的时候都是只抓一个重心。 王怀川直接从朝廷的身份上肯定了贾瑜的文章的正确性,并牢牢抓住了‘报君恩’这三个字为核心,舍弃掉其余的情感。 以此作为重点来解释贾瑜文章,并推广到各地方政府去宣传弘扬。 在后世,基本就约等于政府部门里通传的学习xx精神的文件,要做到全民学习全民参与。 宣文帝这才满意点头道:“善!王卿此言大善!” 他叹息一声,手掌摩挲着玉玺,为这篇文章作了总结:“朕自即位以来,虽勤于国事,然时常有力不从心之感,何为?” 群臣闻言,齐声道:“臣惶恐!” 宣文帝摇头道:“此非为众卿之过,卿等操劳国事不留余力,可谓忠勤。然朕虽事事关心,殚精竭虑,却终不能落于实处,万事万物皆如隔岸观火,似雾里探花。” 他看着金碧辉煌的大殿感慨道:“唯有乡县皂吏知晓礼仪,勤恳皇命,将事情落在心上,吾等国策才有成效!” “朕希望这篇文章,能帮着大景朝上下的十万小吏,找回自己的初心!” 皇权不下乡,这句话虽然说的不全对,但也切实的说出了封建朝廷对于基层的掌控力薄弱。 究其原因,无外乎基层官吏的素质不高,忠君爱国之心几如无物。 这些人不是从科举入仕的,其肩上的岗位也大多是父传子,兄传弟,依靠人脉所得。 在这些基层官吏眼中,家族的概念远大于朝廷和皇帝。 停下了不断徘徊的脚步,宣文帝看向王怀川道:“礼部,将这篇文章刊印出去,作为今日邸报之首!同时让各县择选人手,书于闹市之中,以传天下!” 说到这里,他将白玉印玺牢牢加盖在了贾瑜的奏折上,方才满意结束。 顾炎听得心下一片死灰,皇帝加印,礼部推文,通传天下,事到如今再无翻盘点。 甚至可以预见到的,随着贾瑜这封谢恩表的宣扬下去,自己今日的诸多刁难。 只怕最终会成了他人口中之笑柄。 他一个头晕目眩悔不当初,竟直接栽倒在地,被鸿胪寺的侍官带了下去。 听到皇帝的命令,陈庐带头众臣则齐声附和着,一起躬身道:“臣等,必不负圣上期许!” 这位天子这才重又满意的坐回了龙椅上。 看着伏在金銮殿上的贾瑜,宣文帝目光柔和,温声道:“贾卿,起来。” 这般柔和的语气,天子的态度已是昭然若揭。 看着贾瑜从地上起身,清俊的脸上似乎隐有水渍,宣文帝喟然一叹。 终究不过是一个十八岁的少年罢了。 自己如贾瑜这般年纪时,又在做什么呢? 同样是身怀一腔热血,慷慨豪放啊 宣文帝柔声道:“伏波一号,自汉以后,就少有封赏,贾卿可知为何?” 贾瑜摇头,轻声道:“臣不知!” 宣文帝解释说道:“伏波将军马援,功高绩重后人少有能及,倘若贸然设此封号,不免引人笑话。” 这就和冠军侯道理相仿,有了古人的珠玉在前,后人若是没有能耐,不过是东施效颦。 大家都是泰山封禅的皇帝,你说谁最搞笑? 秦汉武功豪迈,光武中兴大汉,高宗定下大唐顶峰,玄宗也是再创开元盛世。 唯独宋真宗这个小老弟,心里没点数,惹得后人嘲笑。 宣文帝继续道:“然朕思虑再三,还是将伏波一号予你,还望贾卿日后勇猛精进再立功勋!” 他将目光延伸到一侧的武将列,朗声道:“朕有功必赏,就是宁国公,只要贾卿能做到,朕也绝不吝啬!” 几乎是在这一瞬间,贾瑜便得出结论:皇帝是在千金买马骨,通过自己向军中勋贵示好。 同为老戏骨,他和皇帝此刻心照不宣的达成了默契。 贾瑜大声配合道:“圣上厚恩,臣愿为陛下肝脑涂地,为我大景世代赴汤蹈火!” 他又在心中默默补充了一句:可惜,我是注定做不成于禁了。 宣文帝哈哈大笑,满意道:“好,这才是我景朝武勋的样子!” 他一挥手,示意夏守忠道:“从内库里拨绢帛五十匹,金百两,赏给我们的贾将军!” 还不等贾瑜说什么,武官之首的水溶朗声道:“陛下圣明!” 水溶身后的牛继宗刘芳二人反应最快,立马跟着附和道:“陛下圣明!” 他们三人一带头,其余交好的武勋也只能纷纷跟着开口,称颂道:“陛下圣明!” 再接下来,连文臣队列也纷纷称赞起了宣文帝圣明。 一时之间,朝廷上的‘陛下圣明’之声不绝于耳。 此情此景,倒是和贾瑜前世工作群里下属回复领导的样子几乎雷同。 只能说几千年来,这片土地上最核心的运行逻辑都不曾变过。 看到武勋群体这回如此的卖面子,皇帝心情大好,一拍书案道:“宁国后人贾瑜的三品伏波将军一号,就这么定了!” 偌大金銮殿里的文武百官,再也无一人反对,和几日前的抗议纷纷群情激奋的样子大相径庭。 内阁大学士,太上皇最忠实的走狗杨宏义目光闪动,心道:这贾家终究没有烂到根子里,在武将之中还有几分威望,看来自己还需要多提醒老皇爷啊。 第140章 君前奏对 今日朝会,贾瑜无疑成群臣之中了最亮眼的崽。 尽管,当初和老师王怀川说的上任五城兵马司指挥使一事今天没有半点提及。 但贾瑜心里却明白,这件事已经不远了。 皇帝今天不说这件事,只是不愿意一股脑的将自己手里的牌打完。 宣文帝今日通过贾瑜对武将这边的示好已经够多了。 把这件事留个一周半月,等到贾瑜封号一事略微降温之后再提出来,千金买马骨的效果就会远比现在更好。 贾瑜心中不禁感叹一声:这位天子,权谋的手段当真炉火纯青。 等到朝会结束,群臣出了金銮殿时已是天色大亮。 他收敛心思,同身侧几个熟悉的武将说说笑笑的聊着天,正要出宫去。 忽然听到身后有人在喊他的名字,回头望去,只见正是宣文帝的贴身内侍,大总管夏守忠。 贾瑜拱手道:“夏总管,寻我可有什么事情?” 夏守忠小跑过来,气息却不乱。笑着道:“贾将军且慢,陛下有请。” 听闻这话,贾瑜声旁的几个同僚立刻识趣的先走一步,给二人留下谈话的空间。 向前走了几步,隐晦的从袖口取出几张银票,贾瑜迅速塞到了夏守忠的手中,并利用自己身形进行掩饰。 虽然他动作极快,但是夏守忠的眼睛一扫,还是将银票上的数字收入眼底。 两万两! 这太监做出一副为难的样子说道:“这将军这是什么意思?” 贾瑜笑着道:“公公勿怪,实在是劳公公几次三番的寻我,瑜心里过意不去。再说在下承爵的圣旨也是公公宣读的,于情于理也应该给公公这个彩人几分辛苦钱不是?” 夏守忠一张白脸登时笑意盎然起来,手掌一翻就将银票收进了衣服内,笑着道:“杂家都是为了皇上效力,哪有辛不辛苦这一说?” 贾瑜暗中腹诽:老阉人我信你个鬼,动作这么熟练骗谁呢? 看在怀里的银票份上,夏守忠笑容更加亲切了,一边在前面引路一边低声指点道:“按着惯例,陛下此时已经到了乾清宫里批阅奏折,等下爵爷进去了无需太过拘谨,自然而然最好。” 贾瑜行在身后,将这些记在心里。 目光闪动间试探道:“夏总管,陛下相寻,可有什么要事?” 夏守忠这太监行,收了钱他就真办事,服务态度好极了。 此刻听到贾瑜问题,他思索一二,回答道:“陛下心思深远,杂家也不清楚,但是陛下近来忧心的,无非是边事和内患两个罢了。” 所谓边事,说的自然是之前朝会上的九边军务。 但是首辅陈庐既然公开说了九边当前问题不大,那应该暂时不会出现意外。 贾瑜心道:也就是说是内患咯? 秋收结束寒冬到来,最近确实有不少被逼的活不下去的农户成了剪径的盗匪。 尤其是神京地处北方,本就不如江南富庶,不少农户活不下去,就都摇身一变成了绿林‘好汉’。 远的不说,就是京师周边的河间府保定府,都有不少聚众匪徒啸叫山林打家劫舍。 而与之对应的,每年开春官府组织的剿匪也已经成了惯例。 如势小,则由各州府自行组织人手清剿匪徒,算是填了笔官吏的政绩。 如势大,就需要中央统一调拨军队,进行讨伐平定。 这也算是每个到了末期的封建王朝的老传统了。 贾瑜心中有数,便安稳了许多,静静跟着夏守忠向乾清宫走去。 乾清宫内,宣文帝果然是在如夏守忠所说的批阅奏章,此刻听到太监通禀贾瑜到来的消息。 皇帝头也不抬继续阅览奏折,一边吩咐道:“给贾卿赐座。” 贾瑜轻轻走了进来,想到夏守忠之前的话,他也不多推辞,当下就坐在了锦墩上。 天子还在批阅奏折,贾瑜便目不斜视的,只用眼角余光开始打量乾清宫内的细节。 宫殿装饰不算奢华,说明宣文帝不是一位特别注重享受的皇帝。 不过贾瑜却发现了一个小细节,那就是皇帝的书案上,摆放的事物极多,以至于还要在身侧令开了几个桌子放置物品。 而且几乎所有的东西都在宣文帝位子周边的一丈之内,方便他随时取用。 贾瑜目光一闪,思忖道:‘看来,这位天子的掌控欲比我想的还要强烈。’ 过了小半柱香,宣文帝终于放下墨笔抬起头道:“朕一忙起来倒是忘了时间,贾卿可等的急了?” 贾瑜连忙从锦墩上起身,行了一礼从容道:“陛下心忧国事,臣岂敢轻扰?更何况臣也是第一次来这,反倒觉得新鲜的很。” 他将自己的态度拿捏的很好,既恪守臣子底线展现出面圣的恭敬,又恰到好处的流露出了一种长辈后辈相处时随意的态度。 正合皇帝的喜好。 果不其然,宣文帝哈哈笑道:“朕拿了墩子就是要你坐的,站在那里干什么?” 贾瑜这才又坐了下来。 宣文帝揉了揉手腕道:“你可知我唤你来所为何事?” 贾瑜摇头道:“臣不知。” 宣文帝从桌上拿起一本奏折,递给身边太监示意其交给贾瑜。说道:“贾卿可先看看这封奏折。” 贾瑜从太监手里接过,仔细阅读。 奏折之上的字数不多,不过瞬息就已经看完,贾瑜将其轻轻合上,面色沉重,脑中转个不停。 宣文帝道:“可看完了?有什么想法?” 这奏折上说的事情是大运河上的漕务,上书之人也是当今的漕官沈正清。 沈正清在奏折中说:当今天气寒冷,征辟人手困难,还多有粮户逃匿,漕运水手紧缺。而明年开春后还需要大量人手维护河道,如此下去恐怕力有不逮。 漕运是关乎国家生计的大事,每年漕粮都会在十一月之前验收入库,在第二年春夏进行河道维护。 贾瑜闻言,慎重说道:“沈大人所言若是属实,那当前漕运之糜烂恐怕已经远超臣的想象,需要倍加重视!” 景朝漕运所征辟的水手们,大多都是同乡同村的难民等。 众人都是彼此抱团,形成一个个的小团体。 而这些人也是日后漕帮发展的雏形。 若是按着奏折中沈正清的描述,粮户水手中多有逃匿,那就绝不是一个个的跑,而是一批批的跑! 贾瑜抬起头,将心中的这些推测逐一陈述出来。 而宣文帝原本淡然的脸色也渐渐变得沉重,将贾瑜的话思索了一番,他越发觉得有理。 若是真的跑了个七七八八,等到明年运粮时无人可用,那可要出大乱子了! 惊觉出一丝冷汗,皇帝从椅子上起身道:“贾卿分析的不错,倒是朕大意了。” 他轻拍桌面,看向贾瑜:“沈正清所言,爱卿可有想法?” 贾瑜肃声道:“漕运水手繁多,又需要统一听从管制,几与军伍无异。臣以为需要督设专门的职位,正风气察贪腐,严抓漕务的蛀虫。同时对漕户定期操练,统计人数,以治军之法治漕!” “至于沈大人所言人手一事,眼下已经入冬河道结冰,却是不用太急,等到明春开化之后徐徐图之即可。” 今年天气大寒,农户们的收成也不好。 难不成负责漕运的水手们都是傻子,非要赶着天候不好的时候,急着回家种地去? 这种情况下还多有逃窜,只能说明漕运内部的贪腐太严重了,逼的下面是完全活不下去了! 看了眼若有所思的皇帝,贾瑜旋即补充道:“当然,臣也不是要将漕户们练成百战之师,只求知晓军令必行即可,臣以为可将其称之为辅军。” 贾瑜之所以要补充这些,也是为了防止触动皇帝敏感的神经,漕运上上下下计有十余万人,若是全都成了军队,只怕皇帝睡觉都睡不安稳。 从阅览了这篇奏章之后,一条大胆的升迁路线就已经出现在了他的脑海中。 而眼下最重要的,就是如何将皇帝忽悠过去,不动声色的将这些位置拿下! 第141章 皇帝取字 首先要清楚的是,景朝不是清朝,更没有如明朝一般设立漕运总督一职,甚至连专门的漕运部门都不多。 更兼之景朝承袭明制,废海运而保河运,对内陆几条运河的依赖程度更是无与伦比,每年都需要花费大量人手进行河道的疏通维护。 景朝的整个漕务体系,基本模式其实都还停留在前明的永乐年代,朱棣迁都之后。 每年的漕务,基本上也都是在六部协调下,凭借着各省各府官员们的默契开展漕运工作。 毫无疑问,在这种情况下,漕务整体运行的效率极其低下,问题也极多。 看着皇帝,贾瑜沉声道:“在臣构想之中,此部至少需要具备以下等职责。其一督运,确保每年漕粮如数抵达北地。其二督练,负责统筹沿岸涉及卫所及漕兵的操演。其三督工,包括每年运河的维护修理,漕船的制造等。其四督税,包括各类商人商行的税收等。其五督役,包括民夫征调,工程建设等。” 这些,其实就是贾瑜将清朝的漕运总督府的职能进行了简化和分类的概括。 在经历人口大爆发之后,清朝对国家漕运实行的各类改良法,无疑在某种程度上比起现在要更加优越。 带到这个时代隐隐有令人眼前一亮的感觉。 宣文帝觉得贾瑜说的有些道理,现在的漕务确实分工不明。 六部每年都要为这些事情互相打扰推诿,各种嘴炮奏折如雨飞来,实在是让他这个天子烦不胜烦。 但是,倘若真的如贾瑜所说,设立一个部门来总督景朝的漕务,那又要定一个什么样的品秩呢? 往大了说,漕务的运行事关北地千万百姓的生计,是国之重器。 往小了说,也需要管理漕户水手兵卒等合计十余万众,漕运的航线更是途径景朝八省沿岸,路过无数州府。 这种范围,不可谓不大! 这种权柄,不可谓不重! 宣文帝思索半天,决定还是要把这件事和阁臣们一同议一议才算稳妥,甚至可能还需要龙首宫里的太上皇点头。 “兹事体大,容朕再思量一二。” 贾瑜也不急,宣文帝的回答早就在他意料之内:“臣也需要回去再仔细想想,待到万无一失后再书写奏折呈于陛下。” 这件事是贾瑜提出来的,那只要落实下去,就少不了贾瑜的好处。 他内心格外清醒:这件事自己完全没必要心急着去推动,只需要等待皇帝放出消息,自然会有聪明人发现整改漕务的必须性。 这是时代必然的选择,而贾瑜只是将这个浪潮略微的推了推。 宣文帝古板的脸庞露出一丝微笑。 在心中对贾瑜的评价又上了个台阶:初次面圣就表现的进退有据,思维缜密,最重要的是还不贪功冒进,的确是个可造之材。 发觉时间已近午时,宣文帝吩咐道:“来人,传膳,朕与贾卿在这里同进午膳。” 从进了门开始就一直隐身在一旁悄无声息的夏守忠瞬间露了出来,白净老脸笑着道:“陛下,皇后娘娘早就备好了午膳,奴才先去热热。” 宣文帝点了点头应允道:“嗯,去。” 夏守忠领了命,当即就带着几个小太监从侧面先退出去了,倒是在路过贾瑜时不动声色的递了个眼色。 贾瑜心知肚明,起身行礼道:“多谢陛下赐宴!臣还是第一次吃这宫中御宴,等下可要好好尝尝。” 宣文帝摆了摆手,示意他无需多礼。 又听到贾瑜后面的俏皮话,皇帝不但不生气反而笑道:“宫里的膳食也就一般般,只怕还比不得荣国府上的用度,爱卿这回怕是要失望了。” 贾瑜心中一凛,弯腰道:“臣回去一定约束族人,禁止奢靡,清正家风!” 宣文帝无声笑笑,不再提起这茬,反而拉着贾瑜品鉴起了宫殿内收藏的各类名家字画。 未几,乾清宫宫门徐徐打开,原本领命出去传膳的夏太监此刻反倒居于后侧,跟着一位宫装丽人走进了乾清宫。 这位身形袅娜的美人,正是景朝的当朝国母卢皇后。 卢皇后身穿这杏黄对襟白衣,外披一件大红色白边的披风,其上尚且留有几点雪花,玉手中提着食盒。 此刻从外面进来,身周的冷风里带有几缕肌肤上的香气,让人瞬间印象深刻起来。 她在女官服侍下先脱去了外面的披风,露出苗条的身材。 点滴雪花随着披风一同落下,和卢皇后那胜雪的肌肤比起来,一时之间竟不知哪个更白。 卢皇后凤眼打量了一眼殿内二人,便已经心中有数。笑着道:“知道陛下留了英才能臣,臣妾今日特意吩咐膳房多做了几份。” 宣文帝坐在御案后介绍道:“梓潼,这位是国朝新进的贤才,宁国三品伏波将军贾瑜。” 贾瑜一早就在皇后一行人进来时就已经站了起来,此刻听到皇帝的介绍,连忙弯着腰俯身道:“臣贾瑜,见过皇后娘娘。” 卢皇后声音清脆若碎玉,看着贾瑜手掌虚指示意:“看着模样就是个有能为的,倒也不必多礼快起来,陛下也常常和本宫提起你。” 贾瑜这才敢抬头。 他不敢多看,眼神只随着抬头的动作,在皇后身上扫了一眼就收回目光。 心中不禁评价道:气态雍容,肌肤莹白,明明衣着端庄华贵,可又夹带着一丝妩媚,这可真是 贾瑜跟着皇帝落座,他自然是不能和皇帝坐在一边的,当下只是南北而坐,自己一个人面朝着帝后两人。 因为卢皇后也一同入了席,因此饭桌上自然不可能再聊起朝政话题,更多是围绕着市井趣闻在说话。 贾瑜两世为人,博闻强识,一些论坛上的风趣小段子随口说出来。 此刻倒是频频惹得宣文帝和卢皇后两人笑意盎然。 宣文帝一边吃饭,一边同几人说话。 他突然停下问道:“贾卿似乎还未取字?” 贾瑜按下竹筷,迎着皇帝探询目光和卢皇后好奇眼神承认道:“臣确实还未加冠取字,原想着是等到年节时分由老师赐字。” 宣文帝目光一闪,笑道:“朕就说总是爱卿爱卿称呼着,怎么这般不习惯。” 他放下玉碗,询问道:“既然卿还没取字,不如朕来取一个如何?” 贾瑜心头一跳,连忙推辞道:“臣不过一个身无寸功的少年,如何” 皇帝却摆摆手示意他不用推辞。 连一旁娴雅的卢皇后也跟着劝说道:“你年纪不大,倒是和恒儿他们年岁接近,陛下和本宫也都是视你若子侄,陛下给你取字也合乎情理。” 贾瑜哪里还能拒绝,当下起身道:“蒙圣上信重,臣不敢推辞!” 宣文帝满意一笑,手指轻敲桌面,细细琢磨道:“景者,光明也,岳者,雄阔也,爱卿觉得景岳二字如何?” 这不过是明面上的解释。 在场几人又都不是傻瓜,纷纷都听出了皇帝话语其中隐藏的意味。 景岳景岳,宣文帝这是期许贾瑜日后能够成为景朝之山岳,国家之柱石。 卢皇后一双晕染了眼影的明眸向贾瑜打量过去,此刻也不禁为贾瑜圣眷之浓而动容。 贾瑜深深俯身,双手过顶,声音颤抖道:“陛下期许,臣铭感五内,断不能忘!” 扪心自问,尽管早就知道皇帝存着借刀的心思,但贾瑜此刻内心之中真的飘过几丝感动。 皇帝给外臣取字,在宣文一朝,贾瑜还真的是头一个。 看着贾瑜这一副为君效死激动到难以自已的样子,宣文帝心中十分满意,看着贾瑜自谦道:“景岳速速起来,说起来朕才学远不如王公,倒是委屈了你。” 贾瑜神色坚定,直视皇帝大声道:“陛下,此身惟愿为王前驱!岂敢不效死力?又何来委屈一说?” 第142章 贾赦:我觉得我又行了 乾清宫内,贾瑜声音慷慨激昂,在外人看来正是一副君臣相佐的和谐场面。 宣文帝从椅子上起身,急忙走到贾瑜身边将其扶起,神色动容道:“景岳,自年初之时,朕便从王公处知晓了你。如今景岳入朝,朕更是视你如子侄一般。” 这位天子精擅权术,从一开始的朝政问对,到安排皇后同进午膳,再到如今的取字景岳,每一次操作都是在逐步拉近着和贾瑜的关系。 从君臣到叔侄,不知不觉间关系就近了许多,笼络人心的手段可见一斑。 更何况,贾瑜在宣文帝的心中确实有着不同其他人的印象。 贾瑜这一年来经历的事情,无论大大小小的基本都被皇帝收入眼中。 一个出身‘寒微’,但是智勇双全的少年英才印象已经是彻底在宣文帝心里立住了。 贾瑜初出茅庐,便一鸣惊人做出传世文章。 其后远赴扬州,以一敌众尚且在盐商手中不落下风,更是解送了千万两银子入朝。 至于为人性格更是多有刚直,让人放心。 不论是先前递送的谢恩表亦或是在乾清宫内的表现,贾瑜都称得上一句有情有义。 最后的最后,也是最重要的。 贾瑜如今年纪轻轻,宣文帝心中天然就对他有着一丝的放松和轻视。 他如何能想到,贾瑜是两世为人? 若是贾瑜再大上个几十岁,表现得稍微稳重老成一些,那皇帝说什么都不会这么急切的向他表明亲善的意思。 就在贾瑜在皇宫内狂飙演技的时候。 与此同时,荣国府荣庆堂里,却是熙熙攘攘的坐了一大堆人。 贾母、王夫人、邢夫人、三春宝玉等人俱在,就连刚刚下朝的贾政和‘大宅男’贾赦都过来了。 众人依次而坐,倒是有几分三堂会审的架势。 贾政是最后一个到来的,眼见这副情景纳闷的问道:“母亲,大哥,这是要做什么?” 贾赦哼了一声也不回话。反问道:“我问你,那贾瑜不是和你一同下的朝,他人呢?是不是如今住进东府架子大了,不把我们放在眼里了?” 听见贾赦的质问,贾政答道:“瑜哥儿自然是和我一同下朝,只是又得了陛下召见,下朝后单独前往乾清宫面圣去了。” 贾赦面色一窒,心中惊疑不定起来。 面圣? 神京城里公侯伯爷这么多,也没听说过哪家承爵的哥儿,在上朝谢恩之后还要单独面圣的啊? 贾母问道:“瑜哥儿一个孩子,面圣做什么?” 贾政摇头:“我和瑜哥儿站的远,只知道被夏总管叫去了,至于为了什么事情却是不知。” 贾赦放下茶杯冷哼一声接口道:“只怕是又闯了什么祸患,被陛下拉过去训斥。” 这话一说完,倒是吓了堂内女眷们一跳。 王夫人觉得贾赦这话说得有理,要知道他兄长王子腾可是一品大员。 但即便如此单独面圣的机会也是少之又少,贾瑜不过一个少年,哪里有什么资格面圣? 说不准就是和贾赦说的一样,因为东府先前的荒唐事为陛下所不喜,拉过去训责呢。 想到这里,她转头看向贾母道:“老祖宗,陛下没准是为着东边先前的事情生气,说不好会” 她言下之意明显,意思是怕贾瑜将宣文帝的怒火连累到自己这边来。 贾母心头一惊,尽管她和贾瑜这个孙儿待的时间也不长,但是对贾瑜性格自认为也是了解的。 贾瑜性格刚正,平时看起来虽然笑眯眯的很好相处,但真遇到什么事情绝不是爱服软的人,说翻脸就翻脸! 贾母一敲拐杖,老脸担忧说道:“唉,瑜哥儿他这性子,怕不会冲撞了圣上!” 一想到贾瑜初进荣庆堂时便如入无人之境,言辞锋利如刀的模样,更是敢指着王夫人鼻子阴阳怪气。 老太太脑海中,已经浮现出了贾瑜在乾清宫内忤逆圣人教训的场面。 贾赦脸色却是忧喜夹杂,索性也不掩饰自己的意图,腾得起身环视众人直接道:“瑜哥儿的性子毛躁,得好好打磨一番。我看咱们这个族长的位置,还是要再商量商量!” 似乎是觉得这话还不够,他补充道:“等下瑜哥儿回来了,若是圣上只训了他一人也就罢了,若是连同咱们一同受了责怪,还要开祖宗祠堂,敬告先人不肖子孙之过!” 贾赦计划的很顺,三言两语直接将贾瑜归类成了不孝子孙。 如果其计划成了,那后续的族长之位也无需过多商议了。 堂堂家族族长,怎么能由一个开罪圣上的人来当? 贾赦将腰板挺得笔直,他那长期沉湎于酒色的面庞此刻也罕见的露出了一丝意气风发,显然是对这个族长之位志在必得! 凤姐宝玉等一众小辈,这才恍然大悟,为何今天将人聚得这么齐全。 原来是大老爷对族长之位有了想法。 王夫人神色阴晴不定,她既不想看着贾瑜做大盖住了儿子宝玉的风头,但同样也不想看着贾赦死灰复燃,攫取到更大的权力。 要知道,贾赦才是荣国府的长子。 她心中举棋不定,便沉默不语,倒是手指中捻着的佛珠开始不断滚动起来。 凤姐、宝玉等几个同辈的坐在一起,此刻听到贾赦宣战似的话。 宝玉好奇问道:“瑜大哥真是被拉进宫里挨训去了?” 他性格其实不算恶劣,虽然在江南一行中频频被贾瑜压着,但心底只有不忿,却无怨恨。 此时问话的语气中担忧成分居多,还夹带着一点点的幸灾乐祸。 几个姐妹沉默不说话,贾琏拿着点心一边吃一边随意地说道:“谁知道呢,不过我看大老爷的样子,应该是八九不离十了。” 贾琏后日就要离京前去扬州,就连两个月后的春节,他也计划着在扬州过了。 自然对着府内的事情越发的不上心。 贾赦能当族长自然更好。当不上,贾琏也无所谓。 王熙凤涂着瑰红色眼影的丹凤眼一眯,脖子上的赤金项圈光芒闪动,语气莫名反驳道:“怕还是说不准。” “我看贾瑜这小子,是个能折腾有能为的。” 别的不说,光是新建了一个年入百万以上的银号,就让爱财的王熙凤彻底对其刮目相看,每每长夜中独守空房时,王熙凤没少梦见贾瑜和他的银子。 贾琏撇嘴不屑:“再能折腾,还能在宫里折腾?” 他夫妻二人能斗起嘴来也不奇怪。 凤姐管理荣国府的煊赫权柄背后,其实是王夫人和贾母无声的支持。 倘若是贾赦这个老公公势大,她这个儿媳妇却不见得能够受益,到时候的处境却不一定能比现在更好。 王熙凤和贾琏两人的利益,从一开始就是隐隐对立着的。 除非她能够暂时放弃这份耀眼的富贵,甘愿如李纨一样低调度日,等着贾琏逆袭掌控荣国。 但以王熙凤的性子,这可能吗? 迎春的白腻琼鼻皱了皱,凝脂俏脸转过去,不解的低声和身侧探春询问:“宁国府珍大哥他们之前做的孽,关瑜兄弟什么事?” 探春苦笑,赶忙拉了拉迎春袖子却已经不及。 只见惜春已是默默落泪,显然是因为迎春的话让其心生落寞。 发觉两个姐姐看过来,小丫头抬起头坚定道:“二姐姐三姐姐,我知道都是我大哥的错,如果因为这个连累瑜大哥挨了陛下的骂,到时候有什么火朝着我发就是了。” 探春英媚的眼睛流露出一丝心疼,轻轻打了打探春后背责怪道:“说什么呢?瑜哥哥哪里会是这样的人?” 她将这个小妹妹拉过来,玉手紧紧捏着手中雪白绢帕安慰道:“瑜哥哥不会有事的。” 探春犹记得当初刚去江南时,贾瑜和她倚在船栏杆处说话,透露出的志向:增见识、平祸患、佐君王。 她英气的眉毛一挑,心道:瑜哥哥这样一个奇男儿,又怎么会被这样一个小问题打倒呢? 说不准陛下是慧眼识英,一举将瑜哥哥这千里马引为心腹也说不准。 荆钗布裙衣着朴素的李纨是荣庆堂众人间唯一一个对着贾瑜充满信心的人。 这位素颜难掩风韵的小少妇,完全是因为心里藏着一种对贾瑜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所以才如此有信心。 或许是她将昔日亡夫的形象寄托在了贾瑜身上,亦或者是少年的种种表现早已经在其心中烙下了深深痕迹。 堂中诸人各自有着各自的算盘,唯独贾政一人讷讷不解道:“宁国居长荣国次之,这是祖宗规矩,怎么能轻易动摇?就算瑜哥儿年轻,我们多看顾着就是了。” 他想不明白,贾珍的辈分和贾瑜不是一样的嘛? 这怎么换了个人就不行了呢? 第143章 勿谓言之不预也! 用过午膳,表演过舞台剧,贾瑜出宫后坐着马车徐徐前行,不久便回到了宁国府。 宁国府内虽然仍是着丧戴孝满目素白,但是在贾瑜重新收拾了一番之后,较之原本死气沉沉的样子倒是多了一点朝气。 看见贾瑜回来,紫鹃带着几个仆役迎上来道:“大爷,西府刚才派了人来,请大爷过去叙话。” 贾瑜皱了皱眉头,知道肯定又是有话要问,心里多少有些不太想去。 他对着丫鬟问道:“那边可说了有什么事?” 紫鹃摇头:“不知道,赖管家没说。” 心头略略思忖一番,贾瑜大致了然西府的意图。 按住紫鹃替他脱披风的动作,贾瑜笑道:“我直接穿着这身过去,免得麻烦。” 又扭头吩咐宝柱:“去把我书房挂着的剑取来。” 紫鹃:“。。。” 怎么大爷只是去个西府见老太太,倒是搞得像比上朝还郑重?连宝剑都带上了 贾瑜站在原地,又吩咐了紫鹃:等下要是宫里来人,便直接请去西府。 其实他说的也不是别人,正是宣文皇帝身边的大太监夏守忠。 夏太监要去内库取朝会时天子赏赐的绢帛金银,还要书写圣旨加盖印章,因此慢了贾瑜一步,同时也是为了给贾瑜准备的时间。 看见宝柱从书房里取了剑回来,贾瑜便转头迈步向西府而去。 踏在青石路上,他思绪飞扬,是时候找个新管家了。 东府原本的管家赖二,这个毒瘤肯定是要除去的,但是新的管家人选还真不好挑。 一般来说,像宁国府这样的国公府,都是内外两个男女分别管事的。 之前就是赖二对外,贾珍夫人尤氏和其陪房对内。 对外的男管家尚且好说,他心中已经有了属意的人选,就是昔日的同窗贾芸。 贾芸年纪比自己大几岁,自幼家贫,但是对父母孝顺自己也一直努力奋进,谈吐性格都算不错,也是如今贾族里为数不多看得过去的人了。 请他做管家,也不需要安排太多的任务,每日只用贾芸来负责府内的吃用调度,和亲戚之间的节日走动这些小事即可。 朝堂官场上的事情,贾瑜自有手下的亲信去打理,用不上贾芸。 只是对内的女管家却实在难以寻觅,眼下秦可卿不适合光明正大的抛头露面,紫鹃碧蕊两个又对这些事情兴致不大。 在这个位置上,贾瑜需要寻一个既忠心,还有能力的人,最好还能帮着贾瑜和西府这边偶尔打些交道。 他心里琢磨着,说实话鸳鸯倒是个不错的人选,蕙质兰心八面玲珑,只可惜贾母估计不会割爱。 看了眼身前越来越近的荣庆堂,贾瑜收起想法,大步走去。 贾赦正站在荣庆堂里慷慨激昂的喷着唾沫:“瑜哥儿年纪轻,哪里把握的了这么多的事?倒不如让我帮衬着,也免得以后像现在生出了大祸。” 同时刻,贾瑜刚好行至门外,听见这话薄唇一抿,脸上流露出森冷的颜色。 无视了门口婆子们的阻拦,一扬卷帘贾瑜直接大踏步闯了进来。朗声问道:“我却不知自己几时生出了祸患,又惹得大老爷心烦?” 他一双云靴明明踩在绵软地毯上步伐轻盈,却走出了凛然的气度。 腰间束着的古拙长剑花纹繁复,似乎下一刻就要出鞘。 贾赦的滔滔不绝被他突兀打断,又被贾瑜这如入无人之境的气度压的一滞,张了张嘴竟没说出话来。 贾瑜看都不看他一眼,拱手向贾母行礼道:“孙儿贾瑜,见过老祖宗。” 他身上还未散去的寒风,伴随着凌厉的气势逼的贾母昏黄老眼一眯缝,无力与其对视。 贾母叹息道:“瑜哥儿免礼,你也不要怪大老爷说得难听,我们听说你自己一个下了朝进宫面圣去了,这” 贾瑜起身,大大方方点头道:“不错,孙儿在下朝之后,确实又跟着夏总管进了乾清宫面圣。” 贾赦立马得意一笑:被我说中了? 看着贾母摇头叹息的样子,贾瑜转过头看着贾赦,冷声道:“只是陛下召孙儿过去,是商议国家大事,却不知怎么就成了大老爷说的大祸?” 听闻这话,李纨探春等眼眸顿时一亮。 贾赦却是不信,摇头嗤笑讥讽道:“瑜哥儿,你何苦在我们面前说这些大话?你一个稚子,哪来的资格商讨国家大事?” 他虽然荒唐了十几年,但是自认为自己这国公府长子的底蕴还在,心中仍然自视甚高。 我都没得到陛下召见,你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儿凭什么? 皇帝又不是贾瑜他爹,凭什么要和贾瑜商议朝政? 贾赦心中万分笃定,贾瑜就是在扯谎强撑着。 贾瑜站在堂中抱臂而立,身形好似青松愈发挺拔,淡淡说道:“大老爷若是铁了心不信,侄儿自然也没有办法,只是嘛” 他猛地将腰间长剑拔出寸许,任由雪亮的剑锋照耀在众人眼底,引的众人一个悚然心惊。 这荣庆堂内的气氛,登时变得有些剑拔弩张了起来。 贾瑜似笑非笑,眼神清冽,漠然说道:“祸从口出的道理,大老爷应该不会不懂。到时若是以此惹来了祸事,勿怪侄儿今日言之不预也!” 许久不见刀兵,此刻骤然见到剑光,贾赦心头一跳。 他迎着贾瑜凌厉的目光,更是心慌,一个恍惚间只感觉自己似乎在直视虎狼。 看着贾赦似乎要落入下风,邢夫人连忙助拳,怪声怪气道:“瑜哥儿,这可不是你的东府,容不得你放肆。再说我们好歹也是你的长辈,你这么拔剑又是什么规矩?” 她徐娘半老的脸庞看着贾瑜诅咒:“我看你这是要乐极生悲!” 这话委实恶毒了些,莫说探春这些本就关心贾瑜的,就是王熙凤听到了都皱紧柳叶眉。 哪有长辈这么盼着小辈出事的? 贾瑜闻言,心中更是渐起杀意。 若是自己如往日般混迹于市井,听到这些话大不了口头上还还嘴也就罢了。 可现在贾瑜已经入朝为官,其人更是身处宣文帝隆治帝两位皇上的斗法中心,周边形势瞬息万变,连他自己都要小心翼翼的伏低做小以图万全。 西府这群人却不想着帮忙,反而各种添乱拖他后腿。 今天只是族长之位倒还好,横竖都是族内事情,哪天若是摊上了外事 届时弥天大祸到来,亡羊补牢恐怕为时晚矣! 毕竟有句话说得好:不怕神对手,就怕猪队友! 看着上窜下跳的贾赦夫妇,贾瑜将长剑入鞘,脸上露出一个难明的笑容。 贾赦得到自己媳妇的助拳心中便有了点底气,看着贾瑜收剑入鞘还以为他怕了,赶忙轻咳一声将大老爷的架子又摆了起来,想要再开口。 眼见又要再起战端,贾母重重一敲拐杖,大声道:“够了!我还没死呢!” 贾母气急之下动作迅猛,口中呼哧直喘气。 她看着对峙的贾瑜贾赦两人,连连敲打着拐杖骂道:“看看你们两个,哪里还有什么叔侄的样子?我现在还活着,你们就敢这样,是不是等我死了,你们也要分出个死活来地下陪我?” 贾瑜目光幽深,沉默不言。 但贾赦却冷笑回道:“母亲你这话却不对,我说得这么多不也是为了瑜哥儿好?怎么成了像是我要害他一样?” 众人:“” 就连岁数最小的小惜春,此时也觉得这个大老爷未免太不要脸了些! 贾母正想说话,门帘卷动间林之孝家的突然闯了进来。 这妇人来不及擦去额上的雪花,急急忙忙通禀道:“老太太,大老爷二老爷,瑜大爷,宫里的天使来了!听说还有圣旨要宣,快去接旨。” 堂中众人听闻,不由一愣,又来了天使?又要宣读圣旨? 这天使来的倒是勤快,三天来了两次。 贾瑜淡定道:“夏总管现在到了哪里?” 林之孝家的心中诧异,瑜大爷是如何得知夏总管前来宣旨的? 她看了眼贾母,发现对方没说话便恭声回道:“回瑜大爷,夏总管已经到了东府,现在尤大奶奶正引着天使一行往这边走呢。” 贾瑜嗯了一声,转头道:“老太太,外面天凉您和几个姐妹就不要出去了,免得再受冻染了风寒。” 贾母地位崇高年龄又大,除非夏守忠指明了要给贾母宣旨,不然去不去接旨问题都不大。 贾瑜继续道:“我看就让孙儿和大老爷二老爷去接旨。” 听到这话,贾赦心头不知为何突然慌张了起来,他看着贾瑜淡定的神色,心中属实没底。 但还是强撑着尴尬笑道:“是这个理儿,母亲您就在这坐着。” 他兀自嘴硬,拿着长辈的架子:“瑜哥儿,天使既然是从东府来的,那应该是找你的。估计是陛下训诫你的谕旨,到时候你安心听着就是,不要抗拒。” 贾瑜不理他,自顾自向外面走去。 及至行至门前卷起珠帘时,方才轻飘飘留下一句:“大老爷,祸福无门惟人自召尔!” 第144章 王熙凤:大老爷就好像条狗一样 夏守忠由尤氏引着坐在了荣国府前堂,待到下人上了茶水之后,尤氏便转身离去。 让她来带路不过是事急从权,因为贾瑜不在东府,面子上只有她的地位够格。 夏太监坐在荣禧堂的黄花梨木椅上,右手端起心上的热茶正想喝杯茶水暖暖身子,突然看见后堂走出个人。 他动作停住,正想起身,定睛一看来的人竟然是贾赦。 夏守忠抬起一半的屁股立马又坐下了,倒好的茶水也送进了嘴里,慢慢悠悠小啜了起来。 贾赦急急忙忙凑过来道:“哎呦,夏大监还真是您啊。” 他本来是后贾瑜贾政两人出来的,但是又寻思着自己先到一步,能和宫里的天使拉拉关系,讨个面熟。 因此快走了几步,反而将贾瑜等人落在身后。 夏守忠不阴不阳的哼了一声:“怎么,神威将军不欢迎杂家?” 贾赦笑容一凝,看着夏守忠面白无须不见喜怒的太监脸,心里破口大骂:这狗阉人! 可惜这话也只能在心里说说。 贾赦只得唾面自干,谄媚恭维道:“公公这话说得,夏总管若是想来,我将我那屋子收拾出来给公公住都行!” 夏守忠还没来得及说话,贾赦身后反而传来了一丝戏谑的笑声。 正是贾瑜。 他们几人虽然晚来半步,但也正好把贾赦对着夏守忠恭维的话听了个一干二净。 贾瑜身旁的贾政摇头顿足,心中羞惭不已只能以袖掩面。 大哥怎么能对着一个阉宦如此谄媚? 这贾府的脸真是给丢光了! 贾政是读书人,天然对夏守忠这样的太监合不来,就连平时为了宫内元春的走动打点,也都是贾琏出马去做的。 贾瑜身后的贾琏凤姐也是难以置信的样子。 巴结内侍对于这等权贵家庭也不是多稀罕的事,但如贾赦刚才一般谄媚的实在少中又少。 刚才荣庆堂里还不可一世的大老爷,怎么如今倒像是换了个人似的? 贾琏会跟着过来是因为他也是男丁,而凤姐跟过来就完全是因为个人爱好了。 上一次宁国府众人山呼万岁,贾瑜承爵接旨的威风场面她犹然历历在目。 也就是那天,凤大奶奶大受震撼,罕见的中午就跑去烧水沐浴。 听到今天宫里似乎又有了什么旨意下来,接旨的好像还是贾瑜,她心里也说不清为什么,总之糊里糊涂的就一起跟来了。 好在贾母等人知道她平日里就喜欢这等热闹场面,也没说什么。 贾赦脸色一阵青白交替,刚才的话被其他人听了去,顿觉自己颜面大失。 他看向夏太监,眼中少见的带着几分乞求意思,寻思着让夏守忠帮自己说几句话递一下台阶,也不至于落得这般难堪。 只可惜这位身穿黑紫宦袍的大内总管并未如他所愿,反而是笑呵呵的起身向着寒暄道:“景岳出了宫就跑来太夫人这边,可见孝心呐。” 贾瑜脸上笑意柔和,变脸速度十分惊人。 好像刚才那声戏笑是旁人所发。 “公公辛苦了,大雪天还要跟着瑜往返宫闱。” 他从怀里又取出备好的银票,状若无人的塞进夏守忠手里。 夏太监一惊,疑惑道:“景岳,这是?” 贾瑜轻声道:“公公放心,一码归一码。这是报喜的彩头。” 想到上午塞钱时贾瑜承爵宁国的彩人一说,夏守忠这才恍然大悟。 这太监当即眉开眼笑的将五千两票子收到怀里,和善道:“景岳思维缜密,难怪陛下这么看重,杂家有所不及啊!” 可不是思维缜密嘛?贾瑜连以后送银子的借口都一起安排好了! 按着宣文帝现在的心思来看,只怕将来自己来宣旨的次数少不了! 他们两个你来我往,混若老友一般亲近的架势,让旁边凑趣却没人理的贾赦倍加尴尬。 杨绛先生说过:最矜持的报复是无视。 贾赦现在就是这个道理。 感受到儿子儿媳在背后刺来的灼灼目光,贾赦此刻恨不得当场就钻进地缝里去。 贾瑜这边把哥俩好的情节表演完,夏太监眉目一正,朗声道:“三品伏波将军贾瑜及荣国贾氏各族人接旨!” 贾瑜驾轻就熟,在最前面朗声道:“臣接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兹有宁国府三品伏波将军贾瑜,少年英杰允文允武,性格刚直惟贤惟德,可堪栋梁,朕心实慰!特赐绢帛五十匹,黄金百两!特许其出入皇城参干军机,赐宫禁腰牌,随时可递牌觐见!” 跪着的众人顿时心惊。 听听皇帝怎么评价的?允文允武,惟贤惟德! 更是亲口承认了少年英杰,国家栋梁! 这再怎么听,也不是训诫人的? 此话一出,先前贾赦在荣庆堂里信誓旦旦的诋毁自然也不攻自破了! 王熙凤眼帘低垂,心里闪过一丝热切。 这东府的哥儿,看来是真的一飞冲天了! 贾赦紧咬牙关,强行忍着转身离开的冲动,万分想念圣旨结尾的那个钦此。 夏太监却还没完,嗓子顿了顿,特意抬高了些许音量大声道:“今闻汝尚未加冠,特赐表字景岳,诚以勉之,不负朕躬!” 景岳二字一出,荣禧堂里一片寂静! 天子取字,何等殊荣? 尽管知道现下不合时宜,但王熙凤仍然没有压制住身下传来的一阵冲动。 唔竟然有了点尿意 她细长睫毛下的一双丹凤眼向前悄悄打量去,只能看到贾瑜官袍上外批着的玄色大氅,盖在少年挺直的身板上,真如同圣旨中所提到的山岳一般。 “另有荣国贾氏,常闻府内吃穿用度豪奢无度。正值国朝多事之际,还望荣国诸卿戒奢宁俭,忠勤国事,以正风气!钦此!” 夏守忠声音抑扬顿挫,一路宣读完了圣旨。 当即一合掌上的明黄卷轴,笑着道:“伏波将军,请接旨!” 因是正式场合,所以夏守忠也没有使用更加亲善的景岳二字。 贾瑜打扫了下衣衫前襟,率先从地上起来躬身接过:“谢陛下厚恩,臣接旨!” 既然领完了圣旨,夏守忠自然也要回宫去。 他是天子手下的权冠六宫的大内总管,事情着实多得很。 在夏守忠再三推让之下,贾瑜也只送了几十步,略略意思一二便折返回来。 贾政等人还在堂内等他,见到贾瑜回来,贾政连忙上前问道:“瑜哥儿,这是怎么回事?这陛下好端端的怎么还?” 贾政虽然欣喜于贾瑜得皇帝看重亲自取字,但更担心皇帝后面对贾府的斥责。 更何况,他还有个姑娘在宫里呢,宣文帝对于贾府的态度有任何点滴变化,对于元春来说都是莫大的凶险! 宫里的人精,最擅长的就是落井下石。 贾瑜拍了拍手中圣旨,轻声道:“二老爷,兹事体大还是回去和老太太一同商议。” 贾政连忙点头,率先迈开步子:“对对对,咱们先回去。” 他还回头疑惑道:“大哥,你怎地不走?” 贾赦自打听完了圣旨整个人就已经僵在了原地,脸色晦暗魂飞天外,脚下生了根步子是一步也不动。 显然,这家伙心里已经想着开溜了。 听到贾政呼唤,他回过神来满嘴苦涩,只能含混着回道:“这就来这就来。” 那步伐怎么看怎么艰难,好像是上刑场一样。 荣庆堂里,贾母坐立难安。 她左思右想耐不住心里的惊惶,还是扭头和鸳鸯道:“你去前面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 鸳鸯正要领命出去。 却见到前面珠帘后一溜烟的走出了一列人,正是先前出去领旨的爷们们。 贾瑜手持明黄圣旨走在最前面。 堂内贾母、王夫人、邢夫人、三春宝玉等人的目光一律向他看来,落在圣旨上的目光带有探询之意。 贾政率先道:“母亲,祸事了!” 贾母直接哎呦一声跌坐回了椅子上,拍着大腿喃喃道:“我就知道我就知道” 贾政面容苦涩,苦楚道:“连陛下都知道我贾府奢靡成风,吾日后又有何脸面与诸部堂同僚共事?” 贾母疑惑的嗯了一声,直接在椅子上表扬了一个‘仰卧起坐’。连忙站起来问道:“你说甚么?” 看着这两个儿子不成器的样子,贾母顿时感到无比心烦,直接示意道:“罢了,凤丫头你来说!” 王熙凤不敢隐瞒,连忙一五一十的将圣旨上的内容逐一说来。 国之栋梁,表字景岳! 这八个字一出,顿时惹得堂内女眷惊呼连连。 王熙凤全程都跟着,对于此时众人的惊讶更是感同身受。 以凤姐胸前的墨水,肯定是想不到前倨后恭这个词语的。 她一双丹凤三角眼看着贾瑜身边那道佝偻猥琐的身影,不禁心生感慨:大老爷,在他面前倒好似一条狗一样。 人前唯唯诺诺,人后时便犬吠两声,这不就是狗吗? 第145章 开宗祠 此时聪颖机灵如李纨探春者,已经记起了贾瑜先前警告贾赦的话语:祸福自招,勿谓侄儿言之不预也! 现在想来,何其可笑? 前脚大老爷贾赦还在污蔑贾瑜,后脚宫内就传来了申饬西府的圣旨。 看着贾赦难看的脸色,探春等人唏嘘不止。 小丑竟是贾赦自己! 一起一落间,报应竟是如此之快,让人目不及防! 贾母心中感慨,她岁数最大自然看的也更深一些。 准入皇城参干军机,这八个字背后的意义。 说起来,可比圣旨前面的例行夸奖还要重上三分! 对于贾家这样的勋臣家族来说,参干军机这四个字可太重要了! 贾瑜甫一入朝就能获得这种看重,圣心眷顾之隆厚无需多言。 等到凤姐一五一十的说完了,贾瑜方才开口道:“老太太,圣旨已经在这里了,这回不会有人说孙儿是买通夏总管伪造的?” 他这种讽刺,显然是在回击贾赦之前的‘说大话’。 贾母:“” 看了眼堂中站立难安面色尴尬的贾赦,老太太终究是心疼儿子。 转圜道:“瑜哥儿说的什么话,圣旨哪里有伪造的。既然没事了,你们就先” 至于圣旨后面的问责规劝,因为宣文帝的措词不严,多以告诫为主。 贾母多少也没太放在心上,她又不是贾政这样的文化人需要在乎同僚前的面子。 再说京中的,又有哪家贵族平日花销差了? 嗯湘云家还真是例外,不过也就这一个。 按着老太太的想法,只需要稍微做做样子,稍微和下面办事的管家说一声即可。 贾瑜却直接中断贾母的场面话:“哪里没事了?老祖宗,这圣旨的事情可没说完呢。” 打蛇不死反受其害,贾瑜今天就是铁了心的先将贾赦除去,最起码也要断他一臂,让其消停上一会。 看到众人目光汇聚而来,贾瑜解释道:“今日孙儿进宫时,不仅是和陛下商讨国事,同时也和陛下娘娘同进了午膳!” 略微停顿了一下,让众人思索了下这句话背后的含义。 贾瑜继续道:“我贾家奢侈之风的问题,不仅是这封圣旨朱批所陈,也是陛下当着娘娘的面说出来的。” 他声色俱厉的说道:“老太太难道忘了宫里的元春大姐姐?如今就在娘娘身边当着女官!试问如果我们接了圣旨什么表示都没有,被娘娘知道了该怎么看我们家?怎么看大姐姐?” 看了眼众人若有所思的表情,贾瑜转而做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况且宫里那边人心如海,纵然娘娘不在意这些,可万一成了有心人用来攻讦大姐姐的手段怎么办?” “老祖宗,我今天要严查这事,不仅仅是为了回复陛下,也是为了保证大姐姐的安危。” 其实严格意义上看,这种事情可大可小,贾家如何做,对于宫里的元春有什么影响属实不太好说。 但是贾瑜知道,自己话只说三分即可,剩下的自然会有人帮他补充下去。 果然,王夫人听了贾瑜的话,左思右想一番顿觉有理。 大女儿元春好不容易进了宫,如今这么多年过去好不容易熬到了娘娘身边的女官,再进一步说不准哪天就能入了陛下的眼 到时候皇帝成了自己的女婿,诰命不是信手拈来? 还用担心宝玉未来的出路? 甚至再往后想想,要是有个一儿半女 王夫人不知不觉间,连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了。 这等富贵荣华至极的机遇,自己怎么能够大意? “老太太,我觉得瑜哥儿说的有理。元春是我的骨肉,我这一年也见不到她几次本就心里常常想着,要是因为咱们这些长辈不小心害了她,我怎么还活得下去呦!” 王夫人心意已决,立马转头看向贾母开始诉苦。 一张常年礼佛本就慈眉善目的脸庞,此刻带上哀求的神色更加让人心生不忍。 贾母神色为难,她心中定不下个主意,又看向贾政道:“大姑娘是你女儿,你怎么说?” 贾政被问的一愣,根本没注意贾母的眼色,直接想也不想的开口道:“瑜哥儿说得对!” 老太太顿时哑口无言。 罢了,小儿子说是那就是 贾政这个人,在工部当了十来年的官,期间别说面圣了,就是圣旨也只见过当初父亲贾代善去世时皇家慰问的那一封。 受了皇帝的斥责后,该怎么表态如何表态,他都弄不明白。 所以他干脆直接向贾瑜问道:“瑜哥儿,你觉得我们家该怎么做?” 放眼整个荣庆堂,四个男丁里,也就贾瑜值得信赖了。 贾瑜神色淡定,从容不迫的道:“依我看,开宗祠!” 众人哗然,贾母豁然起身道:“这,这有必要吗” 贾赦苦楚的面色硬挤出了一丝尴尬的笑意,凑上前道:“瑜哥儿,这点小事就不要惊扰先祖了?” 他用屁股想都知道。 前面自己刚说了要让‘不肖子孙贾瑜’去祖宗灵位前认错,后脚这小儿说开祠堂,针对的不是自己还能是谁? 贾瑜回眸看他,目光锐利冷声道:“哦?先前大老爷不是说我东府的事情算大事,要开祠堂?如今怎么陛下的圣旨又成了小事?大老爷是和小老婆喝酒喝得脑子不清醒了?” 像贾府这样的豪门宗祠,非必要是不得乱开的,除了年节时祭拜,也就只有升学升迁这样的大事才有资格开祠堂。 但贾家的子弟这些年既没有考科举的,也没有当大官的,是以十多年来也只有元春进宫时勉强开了一回。 贾瑜承爵之后,本来也是要开宗祠的,却被他自己推到了年关时分一同祭拜。 贾赦被贾瑜的话刺的脸色铁青,内心涌起的怨恨几乎要淹没心头。 贾瑜也不看他继续道:“事到如今,这事情连宫里两位圣人都知道了,自然就不能草草了之。” “一查府中公账贪腐,二撤冗余下人奴婢,三告先祖子孙不孝!” 贾瑜环视一圈,沉声道:“如此三管齐下,既整顿了府内积弊的奢靡之风,也对陛下那边说得出口!” 贾瑜要玩大的! 不止贾母一个,此刻众人不约而同的在心里一同闪过了这个想法。 第146章 雄关漫道真如铁 贾瑜面庞转动,将堂内众人的神色一一收入眼中。 贾府的主子们还没说话,最先坐不住的反而是周围侍立的下人婆子们。 贾瑜已经注意到了,如邢夫人王夫人这两位陪嫁的陪房奴才,又比如贾母后面的赖嬷嬷,原本淡定的表情在贾瑜说完这些话后就出现些许细微的变化了。 只不过周瑞家的因为在一年前就被贾瑜狠狠地修理了一次,自然不敢多话。 而王善保家的也有眼力见,贾赦和邢夫人都被贾瑜压的不敢说话,她自然也是怯懦缩在后面。 唯有原本八风不动的赖嬷嬷,此刻却从小板凳上起身说话。 这个老婆子在荣府地位崇高,别人不行,却只有她可以在贾母面前坐着小板凳说话。 赖嬷嬷平日里也都是住在自己家里,只是因为前几天宁府承爵这等大事才过来了一趟,后又被贾母留下现在还没回去。 老太太面目慈祥,此刻豁着嘴打圆场说道:“瑜哥儿,这都快过年了,闹得这么大做什么?年跟上最近来往的客人又多,若是被人看见了,还不笑话死咱们?” 她言语之中,浑然把自己当做了主子,一口一个咱们。 贾瑜眉毛挑起打量着问道:“你又是哪位?” 赖嬷嬷话语立马一顿。 王熙凤在一旁介绍道:“这位是老祖宗的身边人赖奶奶,咱们府上两位管家,也是赖奶奶的儿子。” 贾瑜笑了一声,不屑道:“原来是姓赖啊,我还以为她姓贾呢!” 赖嬷嬷脸色被刺的一阵难看,贾瑜这话是明着在说,主人的事情奴才不要跑来掺和。 赖嬷嬷在荣府内呆了这么久,也一直都是被捧得高高的,甚至心里自己也把自己当成了府上的主子之一,如今贾瑜这一句话属实狠狠地刺痛了她。 她抬眼看去,却又不敢多话。 只能尬笑着认怂:“瑜大爷不想听就算了,是老婆子越界了。” 这位爷的性格她冷眼旁观了这么久,多少有点了解。 连贾赦都敢示之以剑锋,自己若是惹得他不顺了,贾瑜说不准是真的敢拔剑杀人的。 贾母不禁头痛道:“好了,怎么又要吵起来了?” 贾瑜面色冷峻,向着老太太拱手道:“老祖宗,我如今既然承袭了宁国的勋位,忝为贾族之长,自然要为贾家做些什么。” “也不瞒老祖宗,陛下有意让我年后入朝掌军,到时公务繁忙起来,时间必不可能像今天一样宽裕。” “今天孙儿说的,老祖宗若是实在不愿意,我自然也不会强行施为。只是日后若是西府出了什么乱子,莫要怪到我东府就是了!” 贾瑜一席话条理分明语气坚决,落在荣庆堂中掷地有声,最后一句更是隐隐有威胁切割的意思。 后面的贾赦张了张口,有心想说,怎么你就成了一族之长?谁同意了? 只可惜他看了看周边的人,一个个都是深以为然不觉奇怪的样子,缩了缩脖子又没说话。 这也不奇怪,贾瑜沐浴天恩又有宣文帝的亲口认证,如今手携圣旨可谓恩威并施。 再加上先前贾赦对族长一位的表现实在太过丑陋些。 两相对比之下,莫说本就心向着贾瑜的姐妹们,就连对贾瑜一直心存忌惮的王夫人如今也不觉得贾氏族长该有什么异议。 贾母揉了揉额头,顿感心累。 她年纪大了,性格有些优柔寡断,从先前的事情就能看出来,不是一个有主见的人。 瞥了一眼赖嬷嬷,见到其似有哀求之意,贾母终究不忍心。 缓缓道:“瑜哥儿你是族长,老身也明白你都是为着咱们家着想。只是我看离过年还有一个月,不如等着年后再行整改如何?” 老太太也没忘了宫里的元春,又补充几句:“这个月咱们就先约束着下人,另外向宫里写一封请罪书表明了态度,想来陛下也能体谅到咱们的难处。” 贾瑜心中有些失望。 不知道是贾母性格里的迂腐还是超乎自己的想象,还是老人感觉到了自身对西府统治地位的威胁。 总而言之他今天想要一步到位的想法根本难以成行。 贾瑜手上天子的圣旨固然能让他能压中人一头,但这借来的势终究不是自己的。 倘若他现在身居京营节度使,麾下十五万军马,今天堂中哪里有个人敢说一句不字? 贾瑜默然片刻权衡利弊,终究还是开口道:“老祖宗既然定了主意,西府这边孙儿也不好多说。只是东府如今账上银钱难以为继,已经是势在必行了!” “还有告罪书,不仅要上呈陛下,还要在吾等不孝子在祖宗灵前祭祀!” 鲁迅先生的开窗理论,哪怕提前数百年也不过时。 既然不能一并清洗西府,那先把贾赦和东府拿捏到手里也能接受。 贾母喟然道:“你是东府的主子,你说什么老太婆哪里有什么意见?至于祖宗祠堂,今年事情这么多,也是时候开一回了。” 贾母的话,是在给贾瑜隐隐卖好。 不仅同意了贾瑜口中的近乎‘分割自立’之请,还将大儿子贾赦交了出去。 盖因老太太已经听出了贾瑜话语中暗藏的威胁:如果你们这边太不成器,我就要领着东府直接和西府切割了,免得到时候连累了我。 但贾母心知肚明:贾瑜现在势头隐隐成了,如今不是他离不开贾府,而是已经青黄不接的贾府离不开贾瑜这颗未来新星。 只有最后面的贾赦面色大变,原以为老太太硬顶贾瑜,自己能跟着逃过一劫,这怎么到了最后还是自己受罪? 合着荣庆堂里这么多人,最后只有我一个受伤了呗? 事情已定,贾瑜躬身看似请示实则不容否定说道:“老太太,既然没别的事情了。那孙儿就先告退了,祠堂就三日之后待孙儿下朝后再开如何?” 贾母摆摆手无声应允了,她现在心累得很,实在不想在和贾瑜再推磨什么。 这边厢,宝玉三春李纨几个却没有听出贾瑜和贾母背后的刀光剑影,只是各自想着各自的事情。 探春对贾瑜的话感慨最深,只因她是这几个姐妹里最聪敏最有慧心的那个。 二姐姐迎春被奶娘欺辱了,是探春在旁边张目;小妹妹惜春平常有什么事情,也是她这个三姐姐帮衬着。 对于贾府当中下人们的情况,探春也是最了解的。 听得贾瑜告辞,她心思闪动,连忙站起身子倚在屏风后,只露出一张英气飒爽的脸蛋向荣庆堂里望去。 那一双英媚有神的剪水双眸,正巧和贾瑜回身离开时锐利的目光不期而遇。 两人相视而笑,心照不宣的同时点了点头。 探春脸蛋微微一红,原本英气的脸蛋流露出淡淡妩媚,袅娜身姿又缩了回去。 两人这种无声地默契,让探春芳心中泛起了一丝奇怪的欣然之意。 心有灵犀,一点通? 宝玉自顾自吃着瓜子,看着身侧跑来跑去的探春奇怪道:“三妹妹,你这是怎么了?” 探春凝了凝眉,状若无意的从桌上拿起一点瓜果道:“我是过来给四妹妹拿点东西吃。” 宝玉:“” 你骗谁呢?惜春不是才止住了眼泪,哪里有心情吃东西? 荣庆堂门口。 两边婆子如同老鼠见了猫,既敬又畏的看着贾瑜,帮他推开了荣庆堂的门帘。 贾瑜紧了紧身上的官袍大踏步走了出去。 天上飞舞的雪花倒是比起先前接旨时候见到的更加繁密了些。 贾瑜脸上原本绷着的表情渐渐柔和了下来。 这种大雪纷飞的情景,一度让他回忆起了初穿越时的记忆。 同样的年关腊月,同样的孤身入荣庆堂,不同的是自己比起当时已经成长了许多。 那时候的他只能凭借着圣人教诲这种大义,先斩后奏这种小伎俩来压制贾母和王夫人,甚至面对周瑞家的,也只能示威性的在大牢里关了几天便放出去。 而如今,贾珍贾蓉身死贾赦败退,自己仅仅凭借寥寥三言两语便让贾母不得不握手求和。 尽管今天贾瑜没有全部得偿所愿,但西府王夫人邢夫人这样的一窝蛇鼠,就算今天不行,他以后哪里还需要放在眼里? 今后,贾瑜更多面对的是君臣博弈,朝堂党政。 贾府这个舞台,不知不觉间对于他来说已经是太小了! 想到这里,贾瑜心中原本受挫时的一点抑郁之气顿时消散于无形。 猎猎朔风从他耳边吹拂而过,晶莹雪花从天上飘落,覆在头顶的发簪处,如同为其加冕。 贾瑜心中豪情顿生,不禁朗声清啸一声,吐字开声道:“雄关漫道真如铁,而今漫步从头越!” 他大踏步走进风雪中,向宁国府走去。 只留下回荡在风中的豪言壮志,和荣庆堂里面面相觑的众人。 第147章 分道扬镳 王熙凤只觉自己身下略有不适。 这都是先前看见贾瑜威风八面时,心神悸动之下身体的过激反应 贾瑜离去后她又和贾母等众人闲叙了一会,发现老太太神色疲倦,也就和贾琏一同告辞离去。 两人从荣庆堂出来并排而行,身子却离得远远的,浑然不像是夫妻样子。 贾琏先开口道:“凤儿,三日后开宗祠,你帮着我照看下。” 他后天就要启程前去扬州,算起来倒是错开了一天。 贾琏对扬州是‘归心似箭’,压根不想再拖延了,因此才出此言。 王熙凤心里本来寻思着事情,被贾琏这么一安排。当即不爽道:“我一个娘们,怎么掺和这些大事?” 这话倒也不假,祭拜宗祠这种事,阖府上下除了贾母,真没有几个女眷能插上话。 贾家这种国公门阀,最看重男女规矩。 贾琏摔打着手臂不耐烦道:“咱们府上什么情况你不清楚?我走了哪里还有能奔走办事的?开个宗祠又不是安排你去走亲串门,只用你安排几个下人也不行?” 贾琏不说话还好,见他还敢顶回来,以王熙凤要强的性子当即回嘴:“你贯是非要后天走不成?是扬州那边催命呢?我看你记挂着的不是什么生意,是是扬州的小娘?” 一阵青红涌上脸,贾琏心中既有被戳穿心思的羞恼,又有被落下面子的不服。 他手指戳着王熙凤,支吾道:“你,你个妒妇!” “妒妇?你琏二爷偷吃这个偷吃那个当我不知道?什么脏的臭的你都下得去嘴!” 王熙凤侧目冷笑,头上凤头金钗摇曳:“你道我不想做个好夫人?但凡咱们琏二爷是个有能为的,我又何必如此?” “如今为着几个女人,连府里的事情也不上心,要我一个娘们出马?” 扪心自问,凤姐当家确实也有许多的难处,对上既要应承着王夫人贾母,对下还要想尽办法维持贾府日薄西山的体面,其中功过是非很难评价。 但王熙凤和贾琏的矛盾其实由来已久,纵然没有贾瑜的出现,按着原着来说此时两人也是渐生嫌隙,相看两厌的状态。 这二人,一是轻浮的善良,一是傲慢的狠毒。 天生性格就是不和,加上彼此立场利益的冲突。 又经过贾瑜这个异世来客的蝴蝶翅膀扇动之下,两人间的矛盾在此时提前爆发了出来。 贾琏气道:“兴儿过来,你去把咱们得行李收拾了,等下去见过大老爷今天就走!” 小厮兴儿闻言苦着脸,左右打量打量,自忖这两个谁也得罪不起,连忙一溜烟的跑回了房间去收拾东西。 王熙凤也不在乎这个小厮,她一双涂了眼影的丹凤眼看着贾琏,目光中却无多少感情。 “琏二,你可给姑奶奶想好了!” 贾琏心里狠劲上来,不管一二三直接决绝道:“凤大奶奶八面威风,我哪敢近前。” 王熙凤深深看了他一眼,没有再多说直接转身离去。 另一边,贾瑜已经走回到了宁国府。 秦可卿早就等在房檐下,见到贾瑜在风雪中的身影,连伞也没撑就冲了出来。 她一身淡青色的宫装,外披白色狐皮坎肩,窈窕姝丽的身形带着初为人妇的风韵。 看着丽人袅娜的身影,贾瑜不得不一把揽将过来笑道:“怎么这么莽撞,也不怕受了寒。” 秦可卿嘟嘟嘴,柔美的神色中还残存有几分少女的妩媚,反驳道:“下雪又不冷,我小时候最喜欢趁着这时候跑出来。” 神京地处北方,冬天下雪实属寻常。 如秦可卿这种大家闺秀,因为在后宅里轻易不得出去,冬天便躲在家里玩玩雪,这种现象十分常见。 贾瑜将落在她头上的雪花拂去,边走边说:“想不到可卿还有这样的闲情逸致,待为夫得空,倒是可以和可卿一起堆个雪人。” 秦可卿眸光熠熠:“想不到夫君还有这样的本领?” 在她印象里,贾瑜一直都是一个智珠在握计谋百出的智者形象。 堆雪人这种带着天真和童趣的事情,从没想到会出现在贾瑜身上。 贾瑜笑了笑,拉过她的柔荑握在手心里道:“其实我一直都没玩过,不过为了可卿倒是愿意学一学。” 秦可卿张了张嘴,心里闪过甜蜜和感动。 两人行至屋檐下,紫鹃瘪着嘴有点委屈道:“大爷,姜汤已经煮好了,快喝点去去寒。” 其实在看到贾瑜回来的身影时,她也是想冲出去迎接的。 只是看到秦可卿已经出去了,她心里一番犹豫后,最终还是没有跟过去。 贾瑜没有注意到慧紫鹃的小心事,他笑着应了一声旋即吩咐道:“紫鹃你去备些瓜果茶水,等下有客人来。” 紫鹃大眼睛眨了眨,疑惑道:“大爷,又是宫里的贵人?” 好笑的拍了拍丫鬟的发髻,贾瑜说道:“你当宫里的贵人们一天天闲着没事来咱们家玩呢?这次是西府的几个小姐。” 他想了想补充道:“四妹妹好像挺喜欢吃橘子的,你多备点。” 紫鹃哦了一声,转身去置办东西。 秦可卿抱着他的胳膊道:“是探丫头她们?” 按理来说,她的辈分要比探春惜春等人小一辈。 但是年龄却又大上不少,所以众女平日里基本都是称呼彼此的昵称,罕少使用正式的侄媳妇姑姑互称,免得尴尬。 贾瑜嗯了一声,轻声道:“前几天叫你们收拾的房间可准备好了?” “都按着夫君的要求备好了。” 秦可卿明眸闪过一丝了然:“夫君是想把四丫头接过来?” 贾瑜点点头:“四妹妹是敬大爷所出,也是宁国正统,总养在那边算什么事情?贾珍那个老混蛋一屁股的龌龊事,怕四妹妹打扰他享乐,我又不怕这些。” 秦可卿赞同又顾虑道:“是这个理,但是四妹妹过来,我” 她心中又猜疑起来,如果自己和贾瑜之间的关系被惜春发现了该怎么办? 贾瑜一眼就看到了秦可卿的小心思,他低头捏了捏丽人琼鼻,沉声道:“喝交杯酒时我已经说过了,你我已是夫妻,何必过多遮遮掩掩。” 他笑了笑,自信道:“可卿,再等上两年,我一定明媒正娶的让你进门!” 屋里点着的火盆焰光明亮,红彤彤的落在丽人脸蛋上更添明艳。 秦可卿眼中闪过钦慕和崇拜,细长如天鹅的脖颈埋在贾瑜怀中腻声道:“夫君真好。” 她这样小女儿的作态,不禁让贾瑜回忆起那一夜的温柔。 他啧啧嘴,灼热目光落在佳人前襟处说道:“可卿还是要多吃点,现在还是太瘦了些。” 秦可卿身材窈窕,仅以身材来说和现代人的审美十分贴近,杏眸桃腮长腿细腰,就是略瘦了点。 若是再丰润一些 也不比微胖界的天花板宝姐姐逊色多少。 第148章 探春掌家 探春拉着两个姐妹,并着司棋侍书入画三个丫鬟,向着东府行去。 惜春年纪不过十岁,然则因为最近经历的实在太多,童稚的脸上已经有了一丝淡漠出尘之意。 探春拉着她的小手轻声道:“四妹妹别想了,瑜哥哥肯定欢迎你。” 说起来,惜春虽然是贾敬女儿,对于东府却罕少回去。 就算偶尔随大流去一趟,贾珍贾蓉对于她的到来,每次也不见得有多欢迎,基本都是流于程序的招待。 这么时间一长,连惜春自己都在心里半刻意的忘了东府。 想着贾瑜在荣庆堂中的表现,惜春心中多少提起了一点信心,拉着探春的小手紧了紧,闷闷的应了一声。 前边三姐妹聊天,后边的丫鬟们也在低声说话。 听到探春的安慰,迎春的丫鬟司棋半是羡慕半是希冀道:“希望这个瑜大爷是个厉害的,能照顾好四小姐。” 侍书和探春耳濡目染,性格中也多有灵动,眼珠眨了眨道:“二小姐的奶嬷嬷又作妖了?” 迎春的奶娘好赌,经常把迎春的首饰、月例银子拿出去当做赌资。 而迎春自己又是个‘佛系’木头,每次都是默不作声只当不见,倒是让一旁性如烈火的司棋烦躁的不行。 司棋气冲冲道:“还是小姐的奶嬷嬷呢,我就没听说过谁家的奶嬷嬷这样的。不就是小的时候带过几天吗?倒像是我们欠了她一辈子一样。” 她们几个丫鬟彼此熟悉,听到司棋抱怨连忙安慰起来。 前面的探春也听到了司棋的话,她眼睛闪了闪,心中原本的想法更加坚定了起来。 贾瑜和秦可卿温存了一会,整了整身上的衣衫这才从佳人闺房中出来。 还未走到迎客堂,就听到了少女清脆打闹的声音传来。 贾瑜循声望去,原来是几个丫头聚在一起分食橘子,探春借机逗趣小惜春来缓解对方的紧张。 惜春带着婴儿肥的粉腮鼓起,一股天真烂漫的娇憨倒是冲散了其脸庞上的冷清。 看到这种岁月静好的情景,贾瑜也不禁微微笑了起来。 他从后堂转出,笑道:“四妹妹,我这里的橘子怎么样?可吃的喜欢?” 惜春被他说的有点小尴尬,低着眼睛小心翼翼道:“嗯是瑜大哥这里的好吃一点。” 贾瑜笑了笑,他这里的东西都是借着薛家商行的商队,从湖北浙江等地送来的顶好品种的柑橘。 既然是扬州那些土大户送来的礼物,自然要比贾府里常规采购的好上不止一筹。 看到小姑娘还有几分畏惧的样子,他也不去座位上,反而是凑过来微微弯腰道:“四妹妹既然喜欢吃,就留在东府怎么样?我这里东西管够。” 惜春难以置信的眨眨眼。 贾瑜捏了捏她的脸蛋,轻声道:“四妹妹,你要明白。贾珍不愿意照顾你那是他的问题,不是你的问题。” 在他看来,原着里惜春能变成那样一幅冰冷死寂的模样,到最后大彻大悟出家为尼,贾珍等血亲的不作为起码要占据七成。 看着小姑娘犹犹豫豫的样子,一旁的探春摆出作怪表情接口道:“瑜哥哥,你想的也太好了,是想就凭着这几个橘子把咱们的四妹妹骗走呀。” 贾瑜哑然失笑,他索性拉起手直接道:“四妹妹,跟着我去看看给你准备好的房间,哪里有不顺心的咱们早点改了。” 惜春被他一只温暖大手握着,嘴里怎么也说不出拒绝的话。 不知不觉就被拉着走到了贾瑜提前准备好的房间。 只见房间装饰华丽,一应事物备的齐齐整整不说,连书案上都铺好了上好的纸张和诸多颜料。 显然,房间在布置之初就考虑到了主人作画的爱好。 看着这些装点,惜春眼神一个恍惚看向贾瑜,只见其柔和目光中带着关怀和宠溺。 贾瑜介绍道:“知道四妹妹喜欢作画,我便一早吩咐了下人准备这些东西。” 他揉了揉小萝莉白皙脸蛋解释道:“我也不懂绘画技艺,索性把京中脂砚斋里的颜料纸笔全都买了一份,也不知道够了还是不够。” 惜春大眼睛连连闪烁,眸中氤氲起了雾气。 她在西府待了十年,知道她喜好画画的也不过寥寥几人,更遑论为她准备好这么多东西。 贾瑜的细心,出乎了她的意料。 惜春性格还是没有如后面的坚冰一样顽固不化,她抬起头看着贾瑜认真道:“多谢瑜哥哥。” 口中称呼从大哥到哥哥,不知不觉就亲昵了许多。 贾瑜拍了拍她的小脑袋说道:“别光看,去试试,床也躺一下看看哪里有什么不舒服的。” 见到身侧的迎春似乎也有跃跃欲试的意思,贾瑜笑道:“二妹妹也可以去看看。” 唯有探春站在门口不动,将房间内的布置逐一收入眼底,此刻半是真心半是玩笑的道:“我也想有这么个哥哥哩。” 贾瑜好笑的摇摇头,探春比惜春岁数大不少,已经是落落大方的少女,自然不能如对待惜春一般亲密。 他从桌上取出一张白纸,递过去说道:“三妹妹有什么要求,只管写在纸上回头让侍书送过来,就算是天上的星星我也给妹妹备好。” 探春被他说的脸蛋一红,但还是鬼使神差的把白纸接了过去。 看了眼迎春惜春两个人在房间内聊天,贾瑜退至门口和探春并肩而立。 探春身高刚好到他肩头,双肩削成鸭蛋脸面,窈窕身姿亭亭玉立。 贾瑜鼻子细细一嗅,还可以闻见女孩身上淡淡的玫瑰花香,既清淡又浓烈。 身旁的少女显然是注意到了他这个不是很雅观的动作,白腻的脸蛋愈发红润了起来。 似是抱怨,又似是嗔怪,探春轻柔的唤了一声:“瑜哥哥” “咳咳” 尴尬的轻咳了两声,贾瑜说起正事:“三妹妹,我有意让你帮着掌一段家,你看如何?” 探春努力的压了压心底的喜悦和羞涩,疑问道:“掌家?” 贾瑜正色道:“不错,先前荣庆堂里你也听到了,老太太不愿意整顿西府。” 他眉毛一挑,坚决道:“老太太怎么想的我不管,但是东府这边是必须要清理一下了。小树尚且要修剪,何况我贾府这几十年的国公府。” “东府里的这些魑魅魍魉,必须要一扫而空!” 探春白璧一样的无瑕脸蛋露出认同的神色:“瑜哥哥说的对,府上的有些人确实是越来越过分了。” 贾瑜继续道:“三妹妹我是想着让你跟着我这边先学习下,等到以后西府整顿便让妹妹出面管理大局。” 数年后的大观园时期,探春掌家的表现已经能看出少女的才干。 不同于王熙凤的狐假虎威,更在乎一己私利。 这位庶出的三姑娘既有远见,又有手段,管理才能更在王熙凤之上。 只可惜彼时贾府已经积重难返,以至于探春悲愤又绝望的说出了那句: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必须先从家里自杀自灭起来,才能一败涂地! 探春闻言,有些意动又犹疑道:“凤嫂子那边” 贾瑜自信的笑了笑:“三妹妹只管自己便是,老太太我都有主意,凤嫂子翻不了天去。” 听到这话,探春秋水盈盈的明眸再无犹豫:“瑜哥哥,尽情吩咐便是!” 第149章 探春懵懂、内阁议政 听到探春回复,贾瑜微微点头,心中满意。 荣国府的最终结局如何,贾瑜其实不太在乎。 但是现在,贾瑜还需要贾府这棵大树立着。 探春掌家,就是他现在对贾府这棵老树做的修剪除虫工作。 在贾瑜势力未成之前,贾府既不能迅速倒下从而牵连到他;同时也不能有哪个后辈异军独起,盖住贾瑜的风头。 贾瑜看到了贾琏性格上的缺点,从而将之安排去江南看管盐号,正是出于此的考虑。 真以为贾瑜觊觎的仅仅是王熙凤这一介妇人? 在东府贾珍父子死后,贾府明面上当家做主的男丁已经愈发稀疏。 而贾瑜才借着圣旨的威风,在打压了贾赦之后,目前贾府更是贾瑜一人独大的态势。 皇帝或许也看出了这一层算计,所以特意将申饬奢靡这种勋贵之中的寻常小事书写在圣旨上,为贾瑜借势。 所以,无论贾母情不情愿,贾家的重心实际上都已经在向贾瑜偏移了。 这也是为什么贾母最后放弃争夺族长之位的原因。 老太太若是真的对族长的位置没有一点想法,就不会聚拢这么一大堆人聚在一起。 贾瑜轻声道:“三日之后下朝,祭祀完宗祠我就会开始清查东府账务考评下人,届时妹妹可以过来旁观学习。” 他想了想补充道:“我如果在的话,三妹妹可以直接来书房寻我,若是我不在,妹妹自去寻可卿便是。” 按理来说这事情应该派尤氏来做,但是贾瑜和尤氏不熟悉,甚至关系说不上好。 他自然懒得去找这位大嫂子,也省的让秦可卿瞎想。 还有那柳湘莲 贾瑜拍了拍额头,最近事情太多,把这位都给忘了。 探春默默将贾瑜的叮嘱认真记在心里,突然反应过来惊呼:“可卿?秦姐姐?” 冰雪聪明的她瞬间注意到了贾瑜话中称呼的亲昵语气,大眼睛中多了几许狐疑。 贾瑜伸手撩了撩探春额前精致的刘海,笑道:“没错,就是可卿。” 看着少女羞怒娇嗔的样子,他轻咳一声收回手道:“大人的事情,小孩不要多管。” 探春轻哼一声,没管贾瑜逾越的动作,心中有了大致的猜测。 看见贾瑜不说话她也不问,只是心里下定主意,自己要从秦可卿那里打探出来两人的秘密。 懵懂的探春还不知道,她心里想的,正是贾瑜所希望的 又和几个妹妹聊了会天,注意到没什么大事了。 贾瑜喊了一声惜春今天一同吃晚饭后,便先行转身去了书房。 他还要书写关于漕运的建议奏折,用于三天后的下次朝会。 不出意外下次可不是今天一样,仅仅只有宣文帝一人与贾瑜讨论,看皇帝的架势内阁六部应该都会有所参与。 在这些人精面前,话该怎么说,文章该怎么写,都需要贾瑜细细考虑一番。 东阁,或者说文渊阁。 这里是景朝内阁诸多阁老的办公之处。 王怀川慢悠悠踏进了门,他这次前来是为了和几位阁老讨论岁初的新年大典,这其中包含了朝会、祭祀、赐宴等一大堆流程。 刚一进门,就听到一道声音:“王大人教出个好徒弟呀。” 循声望去,正是武英殿大学士杨宏义。 王怀川笑了笑,温和道:“杨阁老何出此句?” 杨宏义不阴不阳的说道:“先得伏波将军,又得陛下赐字景岳,还不是好徒弟?” 王怀川微微一惊,礼部的办公地点相对来说更远一点,因此收到消息的速度没有内阁这么迅速。 他虽惊不乱,从容道:“为国举士,责无旁贷。” 杨宏义冷哼一声,不再说话。 一直在旁边旁听的吏部尚书赵默此刻笑呵呵开口道:“正好王兄到了,也不用我等上门去找。” 吏部尚书俗称天官,因为掌管着人事大权,为了防止权柄过重,因此几乎都不入阁。 他拉过王怀川坐在桌旁,此刻小小圆桌周边已经聚拢了四位大学士和四位尚书,景朝的大人物几乎无一落下。 桌面上空无一物,只有一张皇帝的手谕,其上正书写着今天上午贾瑜奏对的漕运一事。 等到王怀川了解完事情来龙去脉后,工部尚书吕健感慨道:“贾伏波说的着实有理,如今漕运态势愈发严重,仅凭我这里属实难以维持。” 景朝没有专门的漕运部门,又因为漕运多要和工部打交道,这么一来二去的工部承担了漕运事务的六七成之多。 吕健笑呵呵的向王怀川拱手道:“多谢王兄佳徒仗义执言。” 他自己倒是上书说过这事,可惜别的部门都不想接手,多有阻拦,最后也只能不了了之。 杨宏义却不以为然道:“伏波将军年纪轻轻,哪里懂得漕运大事?其上文字,也不过夸夸其谈罢了。” 王怀川只做听不见,他和左右几位聊了聊,渐渐摸清楚了这里的门道。 杨宏义和次辅李成文,这两位大学士是太上皇的亲信,如今也是众人里最为反对贾瑜新建漕运衙门建议的人。 首辅陈庐,大学士韩玄均暂未表态,吏部户部两位尚书都是中立态度,只有工部尚书吕健最为赞同。 仅以当前局势来看,反对派无疑是占据了上风的。 也正是因此,杨宏义才会在王怀川一进门就不冷不热的说话。 在他看来,身为贾瑜老师,王怀川天然就是赞同派的。 王怀川揉揉脸,神色审慎的说道:“依老夫看,漕运衙门建与不建,只看两个问题能否解决。” 他捋捋胡须,望向陈庐道:“其一为漕军,漕军当下鱼龙混杂,大多是百姓流民,没有固定职业。如漕官沈正清所说,水手兵丁十去其三多有逃逸,便是此因。 其二则为治漕,漕运征粮浮收中饱由来已久,各级上下其手者不在少数,贪污贪腐日益严重,若是不除去这些蛀虫,漕运是好不了的。” 吕健跟着补充道:“王兄所言甚是,但除此之外还有每年的岁役,每次都需要就近征召大量人手修理河道。 结果各地衙门你推我我推你,最后要让工部来担责!岂不荒唐?此三者若是能够解决,我看漕运衙门不建也可以!” 景朝的漕运制度,简单说就是各地的百姓按着区域先统一送到就近的卫所,朝廷再统一出兵运粮。 在整个体系中,有很大一部分是在依赖百姓的运力来支撑。 而各地负责漕运的官吏们又没有专人管辖,你一下我一下,自然逼得最下面的人活不下去了。 这些各地的百姓按地区抱团,也是未来漕帮的雏形。 王怀川与吕健两人你一样我一语,虽然没有明说赞成与否,却是无声的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陈庐还未说话,杨宏义率先开口道:“两位大人说的简单,这漕运牵扯数省之地,上上下下连带的官吏几有数千人,这些人的抽调管理岂是朝夕之间可完成?” 果然,闻言吏部尚书赵默的眼神一动。 杨宏义注意到了赵默的微表情,心中得意继续道:“若设一衙门治漕,其靡费如何可曾算过?如今户部银库可支撑的起?” 欧阳建章和韩玄的面色也闪烁过一丝不自然。 户部是宣文帝的基本盘,如果宣文帝点头了他二人自然没有异议,但眼下只是讨论,这两人自然也有自己的小想法。 杨宏义深谙朝廷斗争的道理,那就是将中立派拉拢过来人多打人少。 他不说好处只说难处,打起退堂鼓的手法属实一流。 能成为内阁大学士,杨宏义虽然在才学上稍逊于其他几位,但也不是憨直愚蠢之辈。 吕健神色愤愤,还想开口。 首辅陈庐却将其打断,果断中止了这次漕运事务的讨论。 再说下去,就只会变成无意义的党政。 “好了,各位大人且先回去再思量一二,三日后自有分晓。” 第150章 黛玉和宝钗的初相逢 千里之外,扬州林府。 渐沉的暮色覆盖住了园林屋舍,屋檐下的灯笼纷纷亮起,给林府在冬天里增添了一分暖和的色调。 听到了主人的呼唤,一只白色的小狗从树下钻出,四条短腿连跑带跳的翻腾着朝黛玉扑去。 跑到脚下时,它两只灰色的后爪微微发力,一个轻盈起跳便落入了黛玉的怀中。 比起初次进府时,白豆腐如今也渐渐长大了些,差不多九个多月大的它现在体重也有十多斤。 好在黛玉一直都有按着贾瑜的吩咐锻炼体质,若是换做以往,以她的娇弱体质还真不一定接得住。 玉掌稍稍捏了捏白豆腐头上的两只耳朵,黛玉轻声斥道:“你个坏家伙跑去哪里玩了?怎么又落得一身灰?这么脏。” 白豆腐呜呜叫着,小脑袋趴在黛玉手臂上蹭啊蹭,乌黑的眼睛圆溜溜,里面写着传神的话语:我错了 贾瑜买来的这只小狗其实聪明的很,略微相处后早已发现了黛玉的性格是吃软不吃硬。 果不其然,在它略略撒娇卖萌之后,林黛玉便再也无心追究这些小事。 轻轻拍了拍圆圆的狗头,林黛玉将怀中小狗递给雪雁:“雪雁,你去给它洗洗,马上要吃饭了。” 雪雁应了一声也见怪不怪,白豆腐在林府里地位就是这么奇特,连吃饭都是跟着主人们一个时间。 有时候雪雁会在内心中僭越的想:小姐是把白豆腐当成贾瑜的化身来对待了 林黛玉叮嘱道:“今天不要带去后堂了,就在我院里给它吃点。” 昨天贾敏就说她过了,今天金陵薛家要上门做客。 平常大家都是一家人,吃饭时偶尔喂一下桌下的白豆腐自然没事。 但是有客人来时,自然不能让白豆腐跑去饭厅。 雪雁点点头:“知道了小姐。” 看着雪雁离去,黛玉自去洗漱了下手,便前往后堂同母亲迎接薛家的女眷。 或许是丈夫林如海的事业越来越好,或许是贾母来探过亲,贾敏在张友士的诊治下身体倒是越发的康健起来。 原本苍白的嘴唇面颊渐渐红润起来,再也不是之前整日卧床的病殃殃样子。 贾敏正和一个妇人说话,旁边还站着一个身材丰润的少女。 见到黛玉进来,贾敏连忙介绍道:“玉儿,这是你薛家长辈,唤她一声薛姨妈就好。” 林黛玉微微躬腰,行了一礼道:“姨妈好。” 薛姨妈白皙丰腴的脸蛋顿时笑了起来,连声道:“好好好,玉儿也好。” 贾敏又介绍道:“这是你薛家姐姐,算起来要比你大上三岁,唤作宝钗。” 黛玉打量过去,只见薛宝钗玉面无瑕,身穿蜜枣色的棉袄外披一件红色的团花披风,搭配上宝钗雪白的皮肤,好似皑皑白雪中一朵娇红梅花。 于娴雅高洁的气质中夹带着丝缕富贵华丽。 “宝姐姐好。” 另一侧,宝钗同样心生感慨,这位林家妹妹真是夺了天地造化,姿容竟是这般俊美。 身穿白底圆领袄,双眉纤细,双目柔婉,气态柔弱中又夹杂着一种书香文华气。 清丽气质好若春之湖水,眉宇灵秀似是画中仙子。 她连忙止住了黛玉行礼的架势,笑道:“林妹妹可真是折煞我了。” 薛姨妈看着钗黛二人打趣:“你看这两个小人儿,怎么还客套起来了。” 贾敏笑着吩咐周边的婆子:“先去吩咐后厨传饭,老爷和文龙的送去前堂。” 林如海和薛蟠两人,不入后堂只在前厅用饭。 贾敏和薛姨妈旧时相识,等到开饭之后,她俩人自坐一起说起了儿时趣事,将宝钗黛玉两个晾在了一边。 这也是有意让宝钗黛玉两人拉近些距离。 黛玉坐在宝钗身边,问询道:“宝姐姐是从金陵来的?” 宝钗白皙俏脸上笑意盈盈:“没错,我们薛家世居金陵,这次是因为探视我兄长才来的扬州。” 兄长啊 黛玉一听到这两个字,便看着桌上的菜肴微微失神,不禁又想起了月下的那个赠玉之人。 她眉眼中流露出的一丝思念,让薛宝钗好奇道:“林妹妹?” 黛玉这才回过神来,羞赧说:“是妹妹失礼了。” 薛宝钗笑了笑,看似疑问实则笃定道:“林妹妹是在心里念着谁?” 薛宝钗如此笃定,是因为薛蟠从金陵走了刚不过月余,薛姨妈脸上便常常流露出这种类似表情,如今更是大老远的跑来扬州探亲。 嗯宝钗还未尝过男女情爱,自然分辨不出林妹妹这种思念和薛姨妈的区别。 林黛玉忸怩了一瞬,但又想到贾瑜从扬州离去后去的就是金陵,还是大方承认道:“妹妹刚才是想起了一个远房表兄。” 宝钗笑而不语,以她的性格,其实在刚才说完就有点后悔自己不该贸然点破心事。 林黛玉继续道:“宝姐姐,可识得贾家一位表兄?” 薛宝钗眉头一皱,神色中的不喜转瞬即逝,笑问道:“是那位宝玉宝兄弟?” 贾母前去金陵时,她也和薛姨妈经常去府上拜会,一来二去就和宝玉打过的交道不少。 贾宝玉在薛宝钗心中的印象嘛 只能用我不理解,但是我大受震撼来形容。 她虽然笑意盈盈,但实际上心里暗想着:若是这位林妹妹记挂着的是这个离经叛道的兄弟,那她多少就有点看轻对方了。 谁料林黛玉小脸一板,她的不喜却比薛宝钗来的更直接。 “谁说那个浑人了,我问的是一位名唤贾瑜的表兄。” 黛玉轻声解释道:“因着公务,瑜表哥出发金陵时倒比外祖母去的晚了一些,我便想问问宝姐姐可曾认识否。” 薛宝钗水润杏眸一凝,惊呼道:“是他?” 黛玉眨了眨眼,心底泛起一丝疑惑:“怎么?宝姐姐认识兄长?” 护食的黛玉,此刻已经悄咪咪的将表哥换成了兄长,以彰显两人间的亲密。 薛宝钗这才注意到自己的反应过大了些,她抿了抿嘴唇说道:“妹妹有所不知,我兄长如今身上的官职,就是这位瑜大哥两月前安排来的” 薛宝钗脑海情景涌动,又浮现起了那日贾瑜登门时那份从容不迫的气度,三言两语间就将自己全家安排的明明白白。 最关键的是,自己一家人还无力反驳 这种半温柔半强迫的态度,让当时初识世事的宝钗对贾瑜心情更是百般复杂。 厌恶、向往、无力种种情绪难以言说。 林黛玉听到宝钗解释,一颗心儿才放下,呆呆道:“原来如此,这么算起来我倒是和兄长已有两月未见了。” “妹妹不曾和瑜大哥互寄书信?” 林黛玉轻拄着脸蛋,罥烟眉上情思缱绻:“神京路途遥远,一月基本就只有一封书信” 古代路途遥远通信不便,贾瑜离开后便每半月一封往扬州寄信,每次都写的厚厚一叠。 尽管如此林黛玉却仍然觉得不够,每次读完了信思念却愈发多了起来。 宝钗赞同道:“确实如此。” 她看着黛玉安慰道:“年后三月,我要随着妈妈上京,到时妹妹若是有什么东西要送,我可以帮着捎带一二。” 这话也只是安慰罢了,以林如海的渠道,送个东西不是简简单单? 黛玉温婉笑了笑:“谢谢宝姐姐,若有需要妹妹一定不和姐姐客气。” 只是莫名的,她心中突然升起了一阵危机感。 第151章 上书房议政 三日后。 神京断断续续下了数日的雪,今天总算停了下来。 贾瑜少见的起了晚些,这几天他书写奏折之余也不忘温习旧时所学。 昨夜更是理论实践互相结合,和秦可卿好生演练了一番《洞玄子三十六散手》,所以今天起的略微晚了半个时辰。 用过早饭,贾瑜穿起朝服,吩咐宝柱准备车马。 秦可卿看着他的动作不禁疑惑道:“夫君是要去上朝?怎么这般晚?” 如今已经早上九点多了,按着以往的进度朝会都快结束了。 贾瑜对镜正在紫鹃服侍下整理着衣装,此刻笑道:“是去上朝,只不过今天去的不是金銮殿。” 他看了眼天气放晴的天空,眼睛微眯从容道:“今天,为夫要去的是上书房!” 景朝皇帝的办公地点基本有两处。 其一是乾清宫,这里是皇帝批阅奏折、宫廷饮宴的地方,也是宣文帝最常去的地方。 其二则是上书房,这里是皇帝拉着阁臣们商议大事,私下开小会的地方。 漕运事务关乎国家,然而又悬而未决,自然不适合在朝会上当众讨论,因此便设在上书房今日单独讨论。 上书房中,内阁四位阁老,六部尚书共九人均已到齐,此刻左五右四分两列而坐。 景朝的大佬们,只有兼任刑部尚书的文华殿大学士徐谨成如今抱恙在家。 宣文帝正和群臣说着话,突然注意到夏守忠神情有异,当即说道:“宣伏波将军贾瑜。” 未几,贾瑜身着锦袍走入上书房,他微微躬身拱手:“臣贾瑜见过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宣文帝身穿锦黄龙袍笑道:“景岳免礼,夏守忠去拿个墩子来。” 夏守忠白脸笑的灿烂:“陛下,奴才早就备好了。” 他引着贾瑜走到提前准备的锦墩旁,其位置竟在右边的最末列,上首为兵部尚书梁信然,和对面的工部尚书吕健对坐。 贾瑜坐下,上书房之中左五右五,显得异常规整。 此时若有不知情者,只怕以为贾瑜也是景朝的六部尚书之一! 群臣见状微微惊诧,这贾景岳在圣上心中的地位,似乎比想象之中还高。 宣文帝扫了一眼身前诸人,开口道:“今日叫诸位爱卿来,为的就是如今日趋羁縻繁杂的漕务,诸卿有什么想法可畅所欲言。” 房内气氛微滞,吕健率先起身道:“陛下,臣以为漕务之事整顿已是势在必行!” 他从前些天就开始寻查资料,笏板一早写好了数据。 吕健沉声道:“陛下,去年一年漕运征调共计民夫十四万余,合开设河道工程二十余项,然则如期完工者十中存三,各地推诿现象频发!” “漕务官沈大人前些日前来工部报备明年工程又有三十余条,此二者累加,明年漕务工程实在力有不逮,恐有贻误漕粮之险!望陛下鉴之。” 这可真是不说不知道,一说吓一跳。 皇帝眼神阴郁,凝声道:“这等大事,为何不早说?” 吕健双手一摊,直接摆烂道:“臣于今年上旬已有奏本,然内阁留中不发。” 宣文帝眼神转动,压力无声的给到了内阁处。 次辅李成文起身认罪道:“陛下,上半年国库空虚,又有九边饷银事务,臣大意之下有所疏漏,险起大错,请陛下责罚!” 见到李成文认错,宣文帝哼了一声没有多说。 次辅虽然是太上皇派系,但却是他最有希望拉过来的阁臣,宣文帝不愿意于过多斥责。 况且,这本就不是什么大错。 眼见气氛不对,吏部尚书赵默笑着开口道:“伏波将军也在,漕务之事是贾将军最先提出的,想必有所见解,不如贾将军先说说如何?” 在这种阁老尚书互相指责的情况下,只有他这个位在首辅之下,尚书之上的天官开口中和气氛最好。 贾瑜也不怯场,大大方方起身先是客气道:“赵大人称呼我为景岳便是。” 随后他走到中间,朝着宣文帝拱手道:“陛下,臣近日在家中多有思虑,想法较之先前更有改变。” 宣文帝点头道:“景岳畅所欲言就是。” 贾瑜心中略微想了下发言思路,从容道:“今漕务事务,可大致简化为两类。其一为人员管理混乱,事务难以交接,各省各府无力管辖。” “其二为百姓承担过重,既需种植又需运输还需服役,再因吏目刁难而倍之,因此家破人亡者不在少数!” 最上首的首辅陈庐眼神微动,贾瑜今日所言与先前其老师王怀川的言论有相同也有不同。 不同于王怀川的管理角度,贾瑜说的更加深入直指百姓痹痛。 这也是穿越者和古人的天然不同点,生活在后世穿越来的贾瑜,先天上更加亲近基层的普罗百姓。 贾瑜却没说完,他停顿一下继续道: “前者以臣之构想,当设一漕运衙门,立漕运总督,专司漕务职责‘漕工、漕税、漕役’三项于一体,其人手可从各地府衙冗余吏员中抽调,原则上不做增设。” “后者则可分设漕运总兵官一职,与漕运总督地位等同,负责漕军操练、漕粮运输等,以军补民,修养民生。” 当然,这个安排其实还有另一层意思就是防止权力过于集中,必须实行军政分离。 上书房内顿时寂静一片。 宣文帝不禁目露欣赏,这才是他想要的臣子,不是一直在报问题,也不是一味的党同伐异。 赵默思考之下,缓慢问道:“景岳所言抽调人手一事何解?” 贾瑜笑答:“可在湖广江苏等择一处设立漕运总衙门,而在江苏浙江山东江西等地再设分衙,从当地府中择人充任,一来缓解朝廷冗员二来明确职务减少贪腐。” 说白了,就是把地方公务员挂靠到中央去。 贾瑜和老师王怀川自然私下有所联系,三天前小会上这位吏部大佬的态度其实表现的十分明显,无非是顾忌着漕运衙门分权加人。 所以贾瑜直接来了这么一手加岗不加人。 即使放到几百年后,这依旧是朝廷最喜欢的方式之一。 果然,赵默闻言心中已经略有意动。 吏部也并非是越大越好,一味的扩大队伍带来的臃肿会导致效率极其低下,所以不管什么时候封建王朝的冗员都是一个大问题。 刷新吏治,也是老生常谈的话题。 贾瑜所说的这种另类的‘瘦身运动’,格外符合他的心意。 第152章 陈庐的助攻 说完了公事,也该开始掺杂私心了。 见到赵默不再说话,贾瑜转身朝着皇帝道: “陛下,总督与总兵官,前者需辖制数省人员,非积年老臣经验老道之辈不可。 后者虽督管漕军,然则漕运中罕少有战斗之责多以操练为主,不像总督一样需要经验,但是以军运粮后,非心恤百姓者不可!” 贾瑜看似在说两者区别,实则暗中引导群臣思维,同时也隐隐有毛遂自荐之意。 在他口中,漕运总兵官无声无息的减少了战斗因素,让群臣的印象从‘大将军’变成了‘运粮官’,使众人潜意识里对总兵官这一职务的警惕性大大降低。 但实际上,若是真的能如臂指使麾下十余万人,麾下万艘行船,那漕运总兵官就是运河上的京营指挥使! 这也是贾瑜为自己在五城兵马司之后未来升迁铺垫的路数。 说起来也是好笑。 别人升迁,都是瞄准哪个岗位努力用劲。 贾瑜倒好,他直接自己给自己造一个岗位出来 陈庐无声无息点头,贾瑜说了这么多,最让他动容的还是四个字‘以军补民’。 陈庐仕途历任数省,深入基层,民间疾苦,这位基层走出的首辅最了解。 至于贾瑜的无声引导,这位老人压根没想那么多。 在陈庐看来若是真的有总兵官能做到清廉如水爱民如子,这样的人也一定是刚正方直的大忠臣,何需顾虑其权柄过大? 太上皇忠犬杨宏义果断跳出来反对道:“伏波将军嘴皮一合就是一个偌大衙门,又是总督又是总兵官,不知这银子从哪来?” 他假惺惺的慨叹道:“漕务里的百姓疾苦,我们如何不知?只是时局艰难,也只能再苦一苦百姓们为君父分忧呀,大不了最后骂名我来担。” 宣文帝闻言眉头一皱,厌恶之色几乎溢于言表。 你说就说,总拿朕当挡箭牌又是什么意思? 到最后你得了忠君爱民的清名,还喊着你来担恶名,这黑锅不还是要朕来背? 最关键是,好处朕还什么都没捞到! 贾瑜眉毛一挑,对于不同的人自然要有不同的态度。 他冷冷讽刺道:“杨阁老心系百姓,真是人臣楷模。不仅口上说说还身体力行,老夫聊发少年狂,七十高龄迎娶双十小娘,景岳佩服!” “哈” 一个奇怪的声音传来,原来是对面的吕健一个没绷住,笑了出声。 就连上首的几位大臣也心照不宣的微笑了起来,神色中有暧昧也有讽刺。 原来老夫聊发少年狂,是这么用的吗? 杨宏义老脸青红交替,起身斥责道:“小儿!你目中可有尊长?” 贾瑜冷笑一声,打嘴炮谁不会?自己前世水论坛看到的那些骂人不带脏字的段子能损到杨宏义吐血! 他正想开口,听到皇帝微带笑意的声音:“好了都不要说了,陈首辅?” 宣文帝心里正暗爽不已,但是想着贾瑜年纪轻轻恐怕他一时有失,连忙中断打圆场。 陈庐也面露微笑,或许是刚才先入为主的情况,他此刻怎么看贾瑜怎么顺眼,就连刚才的讽刺也被他解读成了率直的赤子之心。 见到皇帝发问,陈庐回道:“陛下,臣以为景岳所言有理。至于杨阁老所言粮饷银子等支出无需担忧,既然要以军代民,那朝廷可仅支出一部分,另一部分则由百姓承担。” 不要看陈庐这话似乎是给百姓加担子,实际上他这才是真的爱民之言。 百姓不再运粮,一来不需要天南海北的奔波减少了被各地盘剥的机会,二来明确定死了百姓承担的份额也阻止了基层篡改漕粮征收数额的操作。 这么一里外里算下来,百姓确实会减少很多付出。 当然,前提是漕运总兵官如贾瑜所说,心念百姓打击贪腐。 陈庐又道:“但如此算来,漕军体系的建立只怕要拖延许久了。” 哪怕按照一船漕军三人,加十名水手这种最基本配置,在如今漕船万艘的情况下,整个漕军也要招募三万人! 这还是由各地卫所出人来承担水手的情况下。 如今数九隆冬,哪来的人员募兵? 宣文帝心中原本喜悦的情绪也被渐渐压了下去。 王怀川起身道:“陛下,陈首辅所言问题,老臣有些想法。” “哦?王卿速速说来?” 王怀川缓缓说道:“陛下,如今京畿之地多有盗匪生乱,臣以为可择一将军,春节后出京平叛平定三府乱象,盗匪其中的青壮可充为漕军行伍,老幼则遣返乡内。” 所谓三府,即是神京周边的真定府、河间府、永平府。 之前就说过,随着秋收结束,不少活不下去的老百姓都摇身一变成了啸聚山林的匪徒。 而随着小冰河期的到来,冬天一年比一年冷,每到年关的匪徒自然也越来越多,如今剿匪之事,也被越来越多大臣提起。 那派谁去剿匪?宣文帝几乎不假思索的就想到了贾瑜。 剿匪这种事,不是什么大事自然不需要出动高级武将,但剿匪地点就在神京附近,必须派一个有才华的去,否则吃了败仗失了朝廷面子可就亏大了。 这么一看,贾瑜不就是不二之选? 但考虑到其如今虽有三品将军的虚衔在身,却无实职。 想要派他出京剿匪就必须先给予一个统兵的实职。 所以要么是京营,要么是 皇帝案上的手指猛地一顿,突然想起了之前和王怀川讨论的五城兵马司一事。 皇帝这种生物,最容易起疑心。 宣文帝心中顿时生出几分警惕:怎么会这么巧? 陈庐思索片刻道:“王大人此言有理,臣以为可行。” 这就是他和皇帝的信息差,陈庐不知道贾瑜早就有意五城兵马司一职,自然也不知道皇帝的心思,无意中完成了一次助攻。 他斟酌片刻说道:“臣以为贾将军是最佳之选,可先履任五城兵马司,再行出京剿匪。” 陈庐的考虑是,如今朝野上下勉强算是一片和谐,那作为两位天子较力漩涡中心的京营自然不可轻动。 剿匪这种事大小算个功劳,若是因此引得武将躁动,到时候恐怕又要起二龙争斗了。 眼看见陈庐都这么说,宣文帝心中顿时释然了起来。 首辅的性格,他从皇子时期六部观政就有所了解,最是不可能结党营私。 连他这么说了,此事应该只是巧合罢了。 料想贾瑜岁数不大,也不该有此高瞻远瞩。 他欣然点头,起身问道:“诸卿可还有异议?” 群臣默然,之前被讽刺的脸色青红的杨宏义也是低头不语,手掌紧紧握住。 宣文帝十分满意,朗声道:“既然如此,内阁拟旨,即日起擢宁国府三品伏波将军贾瑜为五城兵马司指挥使。” 贾瑜出列,俯首恭声道:“臣贾瑜,定不负陛下期许!” 房门外,刚刚到来的元春正要从侧门进去,突然听到少年清亮的声音。 元春难耐心中好奇,偷偷打量了一眼便将目光收回。 只见上书房中,贾瑜身形颀长雄姿英发,比起身旁一众垂垂老矣的阁老大臣们,真可谓卓尔不群。 元春心中蓦然生出几分骄傲自豪之意,这就是她的族弟,贾家的麒麟儿! 第153章 元春 贾瑜轻呼一口气,官袖中的手掌无声握起旋即松开。 他心情多多少少的有些雀跃和激动。 如果说之前宁国承爵是他步入景朝高层的垫脚石,那么五城兵马司指挥使这个实职就是他未来的立身之本。 在神京,除了兵部、京营的那几个位子和目前还未出现的九门提督之外,实权武职里五城指挥使基本已经是最高的一档了。 至于先前所谓的三品将军,这种还是太虚了些,也就唬一下不懂的外行。 大概就和贾瑜后世的正科享受副处待遇一样,在真正的大佬面前,其实也就是个仅流于外表的体面而已。 没看之前讨论贾瑜封号的时候,内阁阁老们眼皮子都不眨一下。 而如今一说到漕运这种实务,六部内阁立马反应大的惊人,甚至头头们专门过来开小会。 可见这勋爵荣誉对于真正有雄心壮志的人来说其实意义不大,除非你能坐到最顶级的国公王爷的层面,否则最重要的还是手中权柄。 御案后的宣文帝心情同样欣然自得,尤其是看到下面表情郁闷的杨宏义时,他是越发的开心。 登基以来十一年,他算是苦尽甘来,如今真正的能够影响朝堂动向,不再是木偶皇帝。 说起来,自从今年年初接到了王怀川引荐贾瑜的书信后,他的事情是一件比一件顺利。 户部尚书保下来了,礼部又掌握在手里,内阁里首辅隐隐倾向于他,就连过去一直敬如雷池的兵权,宣文帝也有了染指的机会。 贾瑜,还真是一名福将啊! 想到这里,他不禁为刚才对贾瑜起的疑心而歉疚,虽然这点愧疚在他心中是那么的微不足道,转瞬即逝 一身紫袍的太监夏守忠无声无息的走到皇帝身边,耳语了几句。 皇帝微微点头道:“诸位阁老辛苦了,朕在偏厅备了茶点,诸位爱卿可自去。” 这是在无声送客了。 群臣自然明白,纷纷起身,道了声谢恩之后转身离开。 贾瑜自然也不例外,他正想离去,却听到背后皇帝的柔和声音:“景岳且留一下,皇后有事相召。” 探出的脚步一顿,贾瑜脑海中立时想起了上次见到的那位柳腰桃臀风姿俏丽的美妇。 皇后找我干什么? 好在这份疑惑并未持续多久,等到群臣离去后,卢皇后就带着元春从后堂走了出来。 数日不见,卢皇后却像是更年轻了些,一身绛红色的宫装搭配上头上的金步摇,气质神圣。 卢皇后提着点心,柔声道:“陛下议政辛苦,臣妾特意多带了几份糕点。” 她俯身弯腰将盘子一一摆放在案上,其纤柔的身段凸显的淋漓尽致。 贾瑜的目光从这曼妙曲线上一掠即过,旋即目不直视眼观鼻鼻观心,老神在在坐在锦墩上。 卢皇后又笑道:“贾宫令,你去给景岳也拿上一份。” 贾瑜这才注意到皇后身侧的女官,他侧头微微打量了下。 只见元春身穿杏色女官服,身高中等肌肤丰润,黛眉之下一双丹凤眼好似点漆,比起凤姐的精明,元春有一种说不出的大气在其中。 元春取了点心端了过来,走到贾瑜面前柔声道:“贾将军,请用点心。” 这么近来一看,元春脸蛋嫩若葱白,曲线柔和五官饱满,是最为标准的古典气质美人。 贾瑜接过,笑道:“多谢大姐姐。” 元春凤眸一亮,微微惊讶:“景岳竟识得我?” 贾瑜温声道:“大姐姐离家入宫时开宗祠祭祖,彼时我也在的。如今一转眼这么多年过去,也真是辛苦了姐姐。” 其实他见过个屁的元春,那时候他年纪还小,差不多就五六岁的样子,贾敦当时怕他捣乱根本没带他过去 更何况原身没有他过目不忘的本事,就算去了估计也早就忘没了 贾元春闻言眼圈一红,手中一抖险些没拿住木盘,她轻声道:“族里有瑜弟这样的少年俊彦,我也放心了。” 这一眨眼就是年关,距离元春上一次见亲人不知不觉已经过去了快一年的时间。 贾瑜这声温柔的关怀,实在是让身处宫闱中的她险些潸然泪下。 贾瑜心头一跳:直接听成了御弟哥哥? 还别说,元春姿容不比那女儿国王逊色。 他感觉自己就像是在玩游戏打卡,如今元迎探惜四位他也都见过了,算是收集齐了。 元春典雅温婉,迎春呆萌天真,探春英姿飒爽,惜春敏感机灵,贾府四女国色天香之余属实是各自有各自的美好。 元春贾瑜二人说话自然瞒不过上面的皇帝皇后。 他们两人心照不宣的对视一眼,宣文帝咳嗽一声道:“朕有意将贾宫令从梓潼身边调去宁和公主府上,不知景岳意下如何?” 宁和公主是今上的长公主,皇后所出最为受宠。 贾瑜闻言心中揣测不停,同时立马起身道:“陛下,外臣怎敢置喙宫闱事务。” 卢皇后在旁边柔婉一笑:“景岳不是外人,那元春自然也是我和陛下的子侄辈了,这哪里有什么置喙的说法,景岳大胆说便是了。” 贾瑜心中不禁吐槽:我倒想不把自己当外人,你也不给我这个机会呀 他稍稍思忖一二,看了一眼元春沉声道:“谢娘娘隆恩,只是大姐姐幼时入宫,如今家中长辈多有挂念,若是可以臣更想陛下娘娘开恩,放大姐姐还家!” 这也是他穿越后早早就诞生的想法:元春在宫里,以后要么是成了皇帝妃子,要么被许给哪个皇子当妾室,但无论哪种都不符合贾瑜的利益。 他自有自己的登天之路,何需借女人之手? 更何况外戚掌军,何其之敏感?到时候就是不想站队也会被迫站队。 当然了,他心里未尝没有一点点集邮的想法 贾瑜心中的诸多心思其余众人当然不知道。 温婉的元春听到贾瑜这发自肺腑的恳求,心头一软眼角珠泪更是连连跳出。 从家族利益的角度来说,元春无论是在宫里还是宁和公主府上,都胜过在家里十倍百倍。 更何况,这种事情本身就是有悖于臣子之道。 瑜弟为了我竟然做到这种地步 元春心中顿时柔肠百转,一时间美眸凝在身边少年的英俊脸上,根本不舍得移开。 第154章 功名祗向马上取 宣文帝和卢皇后大为惊讶。 在他们看来,贾瑜无论是同意与否,都能够理解。 可偏偏少年却选了这最是不得利的一条路。 宣文帝目光柔和,严峻的脸庞也不禁软和了下来。 贾瑜这样的表现,让他心里对贾瑜的为人品质更加信任了。 这样一个友爱亲朋,关怀家人的少年郎,自己又有什么不放心的? “景岳,朕也是看着元春性格贤淑稳重,又和恬儿关系亲近才有此想法。” 恬儿,也就是宁和长公主张恬。 宣文帝笑眯眯道:“更何况,如今恬儿也已经出宫开府,元春若是去宁和府上,比起宫里也更方便归家探亲不是?” 贾瑜心中仍有踌躇,皇帝把话说到了这个份上,他属实难以推拒,但贾瑜还是没想明白为什么非要遣送元春出宫。 元春却直接跪在地上,深深叩首诚挚道:“陛下,娘娘,元春德幸天恩,岂敢有推拒之理?瑜弟不过一时糊涂,还望陛下莫要责怪于他。” 她看着贾瑜不说话的样子,生怕他为了自己顶撞皇帝,于是急忙接下了这份差事。 卢皇后容颜明媚,贝齿开合轻声道:“元春,等下你就和景岳出宫去,今年就回家里过个团圆节,等到明岁开春再去宁和府上也不迟。” 卢皇后索性送佛送到西,反正也没几天了,不如直接给元春放个年假和家人团聚,正好也让贾瑜说不出拒绝的话来。 事已至此,贾瑜自然也只能领命。 再次谢恩之后,他在夏守忠带领下到了元春的小院,等待元春收拾完东西一同出宫。 上书房人员散去,只剩下皇帝皇后两人,再无外人。 宣文帝脸上的柔和神色一扫而空,摩挲桌面冷声道:“朕贵为社稷之主,如今却连个宫女都留不住!真是憋屈!” 卢皇后在他身后轻柔的给皇帝按摩着穴位,一边柔声道:“元春如今去了宁和府上,也算不上离开。” “戴权那蠢奴才真有如此狗胆?” “他原本是想着明年开春大选时将元春遣送出宫的,估计臣妾打听到的这个消息,说不准也是那刁奴自己放出来的。” 宣文帝冷哼一声:“这狗奴才倒是谁也不想得罪。” 戴权奉着谁的命令,毫无疑问是太上皇,遣送元春也是为了防止宣文帝和贾府走的过近。 但是戴权这个人精却不愿意过于开罪宣文帝和卢皇后,所以自己放出来这个消息,免得到时候大选时闹得两边难看。 只是这么一来,宣文帝这位自尊心极强的天子毫无疑问更加感到憋屈了。 哪有这样的九州之主? 卢皇后音调柔柔,忧虑道:“臣妾担心的是,皇爷会不会因此恼怒恬儿” 宣文帝沉默一瞬,语气生硬:“恬儿性子活泼,父皇还不至于刁难她一个小辈。” 卢皇后心中叹息,这父子之间尚且如此,张恬不过区区一个女儿家,在这无情的皇室斗争里又算得了什么? 但她只是沉默,不敢多问。 这位枕边人,自从登基之后已经愈发变得让她陌生了。 另一边,贾瑜和收拾好行李的元春一同出宫。 元春东西简单,虽然在宫内住了十一年,然而收拾起来也不过两个包袱。 正好抱琴一个,贾瑜一个。 掂了掂手上轻盈的包裹,贾瑜感叹道:“这么多年,真是苦了大姐姐。” 元春年华正好,如她一般岁数的女孩子公侯小姐,哪个不是成箱带柜的一大堆东西? 可元春的行李里,不过是一年四季的几件换洗衣服和寥寥几支首饰,寒酸至极。 以元春的俏丽,在宫内非但不能打扮,甚至有时还要刻意扮丑,免得引起别人算计。 抱琴走在前面,听到忍不住回头问道:“瑜大爷,小姐这回回家真不用再入宫了?大爷可是说话算话的?” 丫鬟抱琴从小就随元春入宫,其主人经历的辛酸苦辣都落在她眼里了,因此对于无情的贾府众人更是一点好感也没有。 贾瑜又是初见,是以她语气当中多少有点不客气。 元春嗔道:“抱琴,说什么呢?” 贾瑜也不着恼,他笑道:“回来做什么?这劳什子的鬼地方你还想回来不成?” 元春被吓得一跳,立马堵住了贾瑜嘴又看了看四周,见到左右没人才松了口气责怪道:“瑜弟,你怎么这么大胆!” 贾瑜暗自心惊,此时冬天众人皆穿着棉袄体态厚重。 可元春这一个松口气胸前竟有起伏翻涌,可见元春之天赋异禀 此女胸中有料啊! 贾瑜安慰道:“大姐姐莫慌,我自然晓得厉害。只是这地方害的大姐姐和至亲骨肉分别十余年,又在宫闱之中饱受刁难冷眼,终无半点意趣可言。徒然误了大姐姐上好青春,这不是鬼地方是什么?” 这是原着中省亲的原句,深得元春内心感受。 此刻她在一旁直听得鼻头发酸,心中酸涩难言。 贾瑜又和抱琴允诺:“你这丫鬟还算忠心,放心好了,如今我既然是家族之长,自然不能再做出这等送女儿攀富贵的蠢事。” 他声音鉴定若金石铮鸣,决然道:“功名祗向马上取,方为英雄一丈夫。我贾府自有刀枪剑戟男儿热血取荣华富贵,何必以女子韶华为进身之阶?” 元春百感交集,她杏眸望向身侧的少年,见其英姿勃发气态轩昂,不由深深为之动容。 确实,以对方如今的年纪和如今的成绩,自然有底气说出这话来。 国朝八十载,十八岁的家主虽然罕见,但也不是没有。 可十八岁便能参干军机,与阁老尚书上书房中商议朝政挥斥方遒者,仅此一人尔! 可十八岁便得天子信重,圣恩眷顾下更与陛下同进午膳视为子侄者,仅此一人尔! 贾府泱泱千百人,男丁者又有几人有此豪气,有此作为? 抱琴喜不自胜,高兴说道:“若是这样,奴婢先谢过瑜大爷了,以后定当为瑜大爷做牛做马,回报大爷的恩德。” 元春脸色一僵,随即羞意涌了上来。 你可是我的贴身丫鬟,你跑去给瑜弟做牛做马了,我该怎么办 元春双靥绯红,悄咪咪的望过去,只见贾瑜似乎没有听见抱琴话中的歧义笑呵呵的应了,心中又不禁有点失落起来。 第155章 王夫人:小子,露出马脚了吧 三日前,贾瑜已经说好了今日就要开宗祠,清正家风。 因此此时东府宗祠前此刻早已经备好了一应物事,包括鞭炮、祭品等。 贾母带着大的小的等一众人齐聚在宁国府前堂,在此等待贾瑜回来主持祭祖。 贾赦神色痛苦,长吁短叹个不停,他知道自己今天多半要在祖宗灵前受罚了。 可是却不知道贾瑜会如何处置自己,只能这么眼巴巴的挨着,心里着实煎熬。 王夫人坐在座位上,依旧是过往的那副简朴打扮。 她在心里默诵了半篇佛经,见贾瑜还没回来,便问道:“瑜哥儿做什么去了?要我们这一大帮长辈在这里等他?” 其神色之中,多有责怪不耐烦的态度。 王夫人完全是因为看到了今天场面盛大人员众多,心里的酸劲后悔劲又涌了上来。 这族长的位置,自家当初就应该争一争才是。 白白让贾瑜捡了个便宜! 秦可卿微微皱眉,出面道:“陛下有召,因此瑜叔一大早就有事进宫去了。国事为重,二太太倒也不必这么着急。” 可卿性格聪颖,如何听不出王夫人暗中指责贾瑜没礼数的意思。 直接以国事为借口,暗讽王夫人不识轻重。 宝玉却在一边高兴的接过话:“蓉儿媳妇,等下我们去西府一起玩如何?我房中可有不少的新奇事物哩。” 他平日里在西府说惯了这些,是以根本没发觉自己的话有多么混账。 秦可卿自入府以来便深居简出,拢共和宝玉还没见过几次。 而如今秦可卿得到滋润之后,气色较之过往愈发娇艳,自然引来了宝玉的注意。 秦可卿黛眉一蹙婉拒道:“宝二叔,我近来身子不适还是算了。” 宝玉心里不太信这话,靠上前还想纠缠。 骤然听到堂外传来一声清脆的声音呵斥道:“宝玉?你怎地这般无礼?” 王夫人脸色霍然一变,就想说话,却看见那人步履匆匆走了进来,竟然是自己进宫十多年的大姑娘贾元春,其后跟着抱琴和贾瑜两人。 不止王夫人,堂中众人见状纷纷惊异的站了起来,看着骤然归家的元春。 贾母声音颤颤,难以置信:“大丫头?” 元春疾步上前,不顾地面冰寒,双膝直接跪下行大礼道:“老祖宗,爹娘,大老爷大太太” 贾母此刻哪里顾得上宝玉不宝玉的? 直接走过来将元春拉起来抱在怀中,落泪道:“大丫头,我的心肝儿,老太太万万没想到还能再见到我的好元春。” 元春哭着道:“老祖宗,元春在宫里也常常想着您” 听闻此言,旁观的凤姐李纨等人也不禁心情怆然。 一旁的贾政,平日里自诩的波澜不惊早已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哆嗦的嘴唇自责的表情。 在深宫之中,平日被贵人们呼来喝去的,哪有自家里住着快活? 王夫人心情酸楚,但看了眼外面拿着包袱的抱琴贾瑜二人,心中顿时一个激灵。不禁疑问道:“大丫头,你今儿怎么得空出来?” 元春从贾母怀中出来,轻声道:“娘,多亏了瑜弟帮忙,女儿如今已不再宫中当差了” 王夫人如遭雷击,呆愣在原地。 又听到元春语调轻柔道:“娘娘恩典,女儿年后要去宁和长公主府上当宫令” 她将宫内的情景一一复述,除了贾瑜最后的许诺,其余一字不落。 堂中众人脸色复杂,纷纷看向门前站立着的那个浑身清冽的少年,敬佩者有之,倾慕者有之,怨恨者有之。 王夫人却木然回道:“啊这样啊。” 一时间,脸上竟没有多少欣喜。 她紧咬牙关,心中泛起了对贾瑜无尽的怨恨。 大女儿元春好不容易在皇后边上熬成了女官,眼看着就要进封皇妃,现在竟然出宫了! 十年辛苦竟然毁于一旦! 公主身边再好,哪里比的上在皇帝身边有前途? 好你个贾瑜,你露出马脚了?我看你这是要毁了我们一家啊。 王夫人一个恍惚,只感觉原本囊中的国丈贾政,国舅宝玉,皇帝女婿全部不翼而飞! 不行,自己要找兄长王子腾商量商量,看能不能再回宫里去。 她袖袍里本来握着佛珠的双手狠狠发力,青筋暴起。 元春语气柔柔,轻声提醒道:“娘?” 王夫人这才回过神来,强笑道:“嗯公主府上也算是个好去处。” 她面上假笑莫说瞒过近前的元春和贾母,就是远处的十岁萝莉小惜春都感觉到了王夫人话里的言不由衷。 元春玉容幽幽,心中原本和家人团聚的喜悦渐渐散去,语调更弱三分:“娘说的是。” 贾母只以为元春心存不甘,叹息劝慰道:“熬了这么多年是怪可惜的,不过出宫就出宫了罢,公主府的差事也方便归家。” 元春沉默无言,脑中又记起了贾瑜方才说道的‘终无半点意趣可言’。 她芳心渐沉,这偌大的贾府,竟是这个哥儿最理解她。 贾瑜轻咳一声,朗声道:“老祖宗,今天大姐姐归家骨肉团聚又赶上开宗祠祭祖,正当是双喜临门,何必愁眉叹气?” 贾赦浑身一个哆嗦,心里憋屈万分:你要不要再想想,开宗祠算喜事? 贾瑜又继续道:“大姐姐昔年进宫时便开了宗祠,今儿回来也是恰逢其时,我看不如让大姐姐也跟着祭祖去罢,沾沾祖宗福气。” 按理来说,这种宗族祭祖除了王夫人王熙凤这样的当家妇人以外,元春探春这样的少女是不能进门的。 贾母犹豫一瞬,终究心疼元春点头道:“你是族长,你说是便是了。” 元春抬眼打量了下贾瑜,二人眼神凭空交汇,看见贾瑜对她面带微笑还眨了眨眼,她心中顿时生出一种欣然又甜蜜的感觉。 元春心思机巧,早就听明白了贾瑜的言外之意。 只要今天一起在祖宗灵位面前祭拜过了,意思就是过了祖宗的眼,告诉先人们元春已经出宫还家,彻底绝了王夫人心中的各种卖女儿算计。 王夫人一介妇人,平日里小算计虽多却一遇到大事就迷糊。 此刻兀自不觉贾瑜的算计,心中还默默盘算着等下怎么和王子腾说话。 元春若是入宫做了皇妃,不仅仅是为她自己,也是为了宝玉,为了贾府! 王夫人,问心无愧! 第156章 情动李纨 今天贾瑜是绝对c位,他身穿锦袍,龙行虎步之间器宇轩昂。 即使贾府地位最高的老太太贾母,此刻也要落后他半步。 在贾瑜带领下,一众人浩浩荡荡的向宗祠行去。 贾瑜推开院门,沿着白石甬道一路行至正堂,其中悬挂着宁荣二祖‘披蟒腰玉’的画像,及几轴列祖遗像。 贾瑜止步,看着画像叹息道:“祖宗英姿犹在,让吾等不孝子孙情何以堪?” 贾母、贾赦、王夫人等:“” 这些人一个个心里有鬼,均觉得贾瑜口中的不孝子孙指的是自己,因此无一人接口。 贾瑜点到为止,他恭敬的给贾府灵位上了三炷香,随后跪在蒲团上,轻声道:“宁府四世孙贾瑜敬拜先祖。” 他照例念了一段祝词,又在最后补充了几句:“长女元春,屡受天伦分割之苦,今得圣人恩许归家,望祖宗诚悉护佑顺遂。” 这句话和前文庄严肃穆的风格大有出入,倒像是去庙里求签求运一样。 但想到元春这么多年的苦熬,就连一直最守礼的贾政也没有多说什么。 跪在地上的元春更是明珠落泪,极力压抑着抽泣的冲动。 念完了祝词,贾瑜神色一整,声音严肃道: “然子孙不孝,以至于先人蒙羞,此诚为吾等之过也。 有族人贾赦,奢靡成风德行不佳,荒淫无度耽于享受!” 他蓦地转身看向贾赦,目光烁烁声色俱厉道:“贾赦,你可知错?” 元春一怔,旋即神色释然。 她本来还以为这次祭祖是年关祭祀,却没想到是来审判贾赦的。 不过瑜弟既然能说出‘不以韶华进身,只以刀枪富贵’这样的话,性情也必然是清正严明的性格了。 这么一看,比起先前的温柔体贴,严肃起来的瑜弟又有另一种风采呢。 王熙凤跪在地上,偏头看着贾瑜气势凛然的样子,鬼使神差的只觉仿佛是自己跪在了对方身前。 她脑海中情不自禁浮现出少年居高临下命令她的样子,一时间浑身燥热,顿时又有了些如厕的冲动。 贾赦神色颓丧,有心反抗却又心存畏惧,只得不情不愿道:“我,知错。” 贾瑜却不满意,冷笑一声道:“祖宗面前,还不一一说来?先宁荣的英灵,可都在天上看着你呢!” 贾赦一个哆嗦,换做之前他哪里会信这个? 但此时贾瑜气势汹汹,早已让他心生畏惧,又想起对方那浑然不似少年人的种种表现,他肝胆俱裂一个恍惚,真的觉得画像上的祖宗开了眼正对着他怒目而视。 贾赦如同那开了闸的洪水,连声将近些年犯的事逐一说出。 巧取豪夺古扇、哄骗无辜民女、胁迫佃户缴银,种种恶行不一而足。 元春听得心生不忍,闭上眼睛不再多看。 贾瑜却是有点奇怪,贾赦看样子是全说了没有隐瞒的样子,可居然没提到平安洲的事情? 难不成对方不觉得这是错误? 但眼下不是问话的地方,他深呼一口气直接决然道:“罚贾赦及其妻邢氏三年月例,闭房思过一年!如有再犯除去族籍,移交顺天府!” 月例银子无所谓的,贾瑜真正的处罚重点是闭房一年,直接断绝了贾赦串联别人刁难他的可能性。 他心里其实巴不得一步到位直接把对方弄死,但是眼下实在不是时机,毕竟贾珍贾蓉死了还没一个月呢,索性直接封印了这个家伙免得以后碍自己眼。 贾赦失魂落魄的跪在地面,这一次他的面子是丢到姥姥家去了,贾家几十号男丁都知道了他的风流事迹。 看着面带威胁的贾瑜,他颓然无力道:“遵族长命令。” 祭祖完毕,老太太挂念元春前几年的生活,喊着元春去了荣庆堂说话。 凤姐刚才来了春潮,现在也急着回去换衣服。 至于王夫人,贾瑜更是懒得搭理,和贾政闲叙几句后,他便向着东府行去。 贾瑜一路和李纨同行去了东府书房。 刚才祭完祖,李纨便喊住了他说有事要说。 紫鹃给他俩上了香茗,便识趣的退了出去。 贾瑜笑道:“纨大嫂子,今儿怎么有空来我这了?” 李纨贝齿轻咬红唇,从怀里取出几本书册,嗫喏道:“瑜哥儿,这是兰儿最近读的启蒙书籍,那日瑜兄弟说的话,可还算数?” 贾瑜拍了拍脑袋,想起了之前和李纨的许诺,要教贾兰读书。 他接过书本翻看道:“自然是算数的。” 李纨今天穿的是水蓝色的棉袄,气质娴雅温淑。 但因为书房内早早点起了火盆温度正好,她便把棉袄脱下,只穿着一件薄衫,脖颈下的饱满呼之欲出。 贾瑜只看了一眼,心中连连感慨这可真是细枝结硕果啊。 也不知道这么细的腰肢是怎么担的住的 看着就累啊 尽管他目光一触即收,但还是被敏感的李纨纳入眼底。 李纨心不禁砰砰的跳动起来,却听到贾瑜疑惑的声音:“纨大嫂子,兰儿是不曾习练书法?” 她轻声辩解道:“我书法水平有限,兰儿便学的慢些。” 贾瑜笑了笑,说道:“写字吗,无外乎用笔和结构两步,兰儿识字不多结构可以后面慢慢学,倒是执笔之法需要先学好。” 他眼珠一转,走到李纨身后,身体俯下,一手握住李纨的柔荑,将头垂到少妇红晕耳垂边轻声道:“大嫂子回去可以按着我这种方法教兰儿写字。” 李纨玉容通红,她神色惊慌想要起身,却又被蜂腰发力的贾瑜从身后直接压住。 贾瑜一本正经,语气严肃教导道:“写字时身体、手臂、手腕三者都要统一,有一处不好那写出来的字就不好,大嫂子你现在身体就不对。” 说着他又把逃窜出去的少妇揽回怀中。 李纨羞不可耐,这种姿势太过暧昧,两人耳鬓厮磨,腰股处缠绵在一起。 最关键的是,她发现自己并不排斥 她颤巍巍说道:“瑜兄弟,嫂子会写字呢。” 贾瑜不为所动,身体贴合,把着李纨的手继续在纸上笔走龙蛇。 未几,他附在李纨耳边轻声道:“嫂子且看,合体前后字迹可有差异?” 李纨心中羞恼,什么叫合体 这等下流词汇怎么能说出口来! 但是抬眼看去,只见其笔迹着实大有不同,明明是同样的字迹,贾瑜握着自己手写出来的就是更加遒劲有力。 她讶然道:“还真是” 贾瑜笑了笑,双手从李纨起伏的腰臀曲线上划过才将其放开,说道:“嫂子要是想学好书法,还要和我多合体几次才是。” 李纨连忙钻了出去,惊惶的拍了拍两座雪山。 只是突然离开了这个温暖的怀抱,她又有些怅然若失。 李纨连忙穿上棉袄,口中不迭道:“多谢瑜兄弟,嫂子有点事先回去了。” 贾瑜不做阻拦,耐心他向来不缺,更何况刚才怀中时,对方身体传来的悸动骗不过自己。 李纨,已经是他囊中之物了。 不过是换个时间换个地点的事情。 “嫂子慢走,景岳不送了。” 看着少妇离开的身影,贾瑜一舔嘴唇,虽然刚才没有成功攀山越岭,但是他也发现了李纨的另一个妙处。 这对臀儿,竟如磨盘一般,真让他心动不已! 第157章 上任五城兵马司 时光飞逝,转眼就过去了五天。 这天清晨,贾瑜穿好官袍,前去五城兵马司赴任。 他今日不坐车,反而是骑着高头大马,带着十余侍卫和贾雨村一同前往五城兵马司。 五城兵马司顾名思义,分为东西南北中五部,各部加起来差不多两万人。 负责京城巡捕盗贼,疏理街道沟渠及囚犯、火禁等事务。 按着贾瑜这个后世灵魂的理解,基本来说就是京城城管+公安局的结合体。 但是五城兵马司这个部门又被划归在兵部下面,是正儿八经的作战序列部队。 操练士卒,整军经武这些平常犯忌讳的行为兵马司都可以做,哪怕朝廷里最爱挑刺的御史们也找不出什么毛病。 所以,这个位置属实是大有作为,也难怪各位穿越人士都喜欢跑到这个位置上历练过渡下。 众人一路徐行,来到都指挥使衙门。 贾瑜骑在青鬃马上,衣着干练身形挺拔。 看门的门子见贾瑜气度不凡,快步走过来小心翼翼问道:“这位大人,你们是?” 贾雨村一介书生,此时也骑了马,他在贾瑜身后大声呵斥道:“这位是五城兵马司新任都指挥使贾大人,你这门子还不速速叫主官出迎?” 门子吓了一跳,犹豫道:“小的小的不知道,这就回去通禀。” 言罢当即转身跑进衙门里。 未过几时,一个身穿青色官袍的中年男人走了出来,见到贾瑜连忙上前热切问候道:“贾大人,不想大人来的这么早,快进来饮杯热茶。” 贾瑜却不下马,他一手握着缰绳一手提着马鞭,居高临下问道:“李大人是东西还没收拾干净?我记得内阁是五日前就已经下了文。” 贾瑜上任兵马司是内阁六部皇帝一了头的,因此相较于其他的动辄旬月时间生效的任命书,贾瑜的调令流转的格外快。 前任都指挥使李卓暗道一声:‘苦也,这贾瑜看起来不是个好商量的。’ 李卓仰起头,仰视马上的贾瑜笑道:“贾大人,下官还有二三事未曾理清,交接的慢了些请大人勿怪。” 贾瑜轻哼一声,手中马鞭挥下,惹得青鬃马‘唏律’一声,前蹄高高举起。 他侧目而视,语气冰冷道:“李大人应该知道,本官如今已经是特意比诏书上的日子还晚了两天。现在已是仁至义尽,倘若再推三阻四莫怪本官剑下无情了!” 李卓被马吓了一跳,又听到贾瑜这隐含威胁的话,冷汗顿时涔涔而下。 他为官这么久,自然也有自己的人脉,早已明白这看着年纪轻轻的贾瑜却远远不是自己开罪得起的。 抹了把额上的冷汗,李卓众目睽睽之下直接弯腰卑微辩解道:“大人,不是在下贪恋权位,实在是义忠王爷有命,下官不得不为啊!” 贾瑜眼神微微一动。 又是义忠王爷? 这位王爷原着里就似乎和秦可卿关系不一般,秦可卿死后下葬用的就是这位老王爷的棺椁。 江南之行,他除去的盐商黄家也和这位王爷关系不清不楚 贾瑜神色一正,凛然呵斥道:“义忠王爷再大,有陛下和阁老们大吗?贾某皇命在身,岂能原地踏步,磋磨时间?!” 果然,这一句话比什么都管用。 李卓神态纠结,最终还是服软道:“贾大人里面请,在下收拾一二即刻就走。” 他又转身驱使了几个属官道:“速去叫各个分城指挥使过来,面见新上官!” 安排好这些,李卓近身而前一手牵马,竟是要亲自扶贾瑜下马。 贾瑜心中一凝,却是无视了他的谄媚动作,自顾自翻身而下。 他心中隐隐猜测,这义忠亲王的事情恐怕还不小啊,要不然李卓也不会心虚谄媚到如此地步。 身后的贾雨村和十余侍卫也同时下马,跟着贾瑜和李卓进了衙门。 行至公堂前,贾瑜挥手命令道:“贾先生,宝柱随我来,石壮带着其余人在门前警戒。” 石壮昂首应是,立马和其余侍卫们手握刀柄,分列在公堂门前两侧。 这些侍卫一个个抖擞精神,气势不凡。让本就心虚的李卓更是汗流不止,生怕这几个冲进来把自己剁了肉馅。 李卓不敢怠慢,先是给贾瑜贾雨村各上了杯茶,方才坐下。 他屁股只沾了半边椅子,小心翼翼道:“贾大人,义忠王爷之事” 贾瑜轻抿了一口香茶,头也不抬漫不经心道:“李大人直说便是,本官自会明辨是非。” 他越表现的淡定从容,越让李卓心虚。 “是是是,贾大人英明。” 李卓顿了顿,仓皇道:“下官其实也不知道王爷究竟忙的什么事,只是月前接了王府那边的差遣,对南城精武帮最近动作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直到年关为止” 贾瑜心中一动,神京城自古就有东富西贵南贱北穷的说法。 东富西贵是什么意思自然不必多说。 南北之差是因为北城大多是平民居民区,而南城则以各类平民娱乐场所为主。 倡优戏子、杂耍艺人等等三教九流的跑江湖人士大多聚集在这里。 后世着名的‘八大胡同’也是坐落在南城。 江湖气浓重,自然免不了帮派汇集,精武帮就是南城最大的江湖帮派,其内弟子只能说干啥的都有。 贾瑜淡淡道:“这么算起来已有半月之久了,其中内幕,李大人多少也该知道些?” 李卓惶恐道:“大人,下官只知只知精武帮昼伏夜出,每至夜深人静时必有动作,具体如何,我是半点也不知啊!” 他说着说着,直接从座位上起了身,不顾地上冰寒直接双膝一沉跪了下去。 贾瑜略略扫了一眼,心中多少有了几分明悟。 李卓惶恐是真,所谓的不知内情也是真,但若是真的把他当做局外人,那就未免太天真了些。 不止于此,只怕对方特意拖延离职的时间,引起自己愤怒也是有意为之,想要借自己之手脱身义忠王爷的把控。 贾瑜脸色怒气冲冲,大声道:“好啊,好啊!身为五城都指挥使,遇到此等诡事,不彻查清楚还想着捂盖子? 我看国朝社稷就是毁于你这种小人之手!给本官跪着,没有贾某命令,不得起来!” 说罢他一拂袖子,对试图说话求情的贾雨村喝道:“不必多劝,让李大人好好清醒清醒!” 嗯这就是两个老狐狸的彼此心照不宣的表演了。 李卓即将离任,又犯下这等事,此时不抓着他榨干最后一丝价值还等什么? 贾瑜是要拿着李卓这个前任头头,在即将到来的各个分城指挥使前立威。 至于前面他许诺的‘明辨是非’嘛 官字两张口,大不了立过威后再给李卓‘平反’咯,贾瑜深谙此道。 而贾雨村,他是未来的五城兵马司主簿,也就是衙门里的‘大管家’,必须要表现出自己善良的一面出来,好和手下人打交道。 第158章 南城诡事 五城兵马司衙门公堂气氛冰冷。 先后到来的各个分成指挥使见到李卓跪在地上,而贾瑜这位新上官一脸冰冷的样子,俱是噤若寒蝉。 是以随着人数增多,公堂反而愈发寂静了起来。 贾瑜盖上茶盖放在桌上,扫了一眼身前众人。 待到发现人来的差不多了,方才淡定开口道:“诸位,应该都知道我是何人?” 分指挥使们对视一眼,齐声见礼道:“见过贾大人!” 贾瑜从座位上起身,负手而立应了一声道:“本官贾瑜,奉陛下圣旨内阁诏书。即日起督理神京五城兵马司事务,缉盗捕贼,安民护市!” 他环视了一圈众人,冷声道:“丑话说在前面,本官以军法治兵马司,各位如果有哪个受不得这份苦。现在早早退出,本官既往不咎!” 分指挥室们顿时沉默,贾瑜这可不是在放什么大话,前任老领导现在还在地上跪着呢! 东城指挥使唐凌率先跪地,双手作揖喊道:“东城指挥唐凌,遵都指挥使命令!” 有了一个带头,剩下的四位也纷纷跪倒在地,口中喊道:“西(南北中)城指挥,遵都指挥使命令!” 贾瑜微微点了点头,将模样干练的唐凌记在心里,和煦道:“诸位起来,只要诸君不犯错误,本官还是讲理的。” 众人纷纷起身,心中苦笑,把贾瑜这个新上司不能得罪的共识记在心里。 贾瑜面容平静,看向南城指挥使华子明道:“华指挥,南城精武帮最近可有异动?” 好不容易松懈下来的气氛瞬间一紧,其他四位分城指挥纷纷看向华子明。 华子明脑筋飞转,精武帮的事情他自然清楚,眼看着吩咐自己办事的李卓都已经跪了,他毫不犹豫的选择卖队友。 “大人精武帮近来确有异动,然而李指挥之前曾示意属下不得擅动” 贾瑜面色不见喜怒,淡然道:“就这些吗?” 华子明咽了口唾沫,连忙道:“自然不止” 他两眼一闭,索性全都交代了:“精武帮自十一月起,夜间频频动作,车马不停。属下曾派遣碟子查探,只知其似乎是从通州码头处往京内搬运事物,匿于大车粮食内,但具体如何尚不明确。” 贾瑜这才满意,微微点头道:“华指挥胆大心细,可记为功劳。” 华子明心中长吁一口气,直到自己这算是过了关,又隐隐对贾瑜口中的功劳有些期待。 神京城各方势力盘根错节,蛇有蛇道鼠有鼠道,华子明也一早利用自己的小人脉打听清楚了贾瑜的来历。 贾瑜叹气道:“你们还真是给我出了个大问题啊。” “算起来拢共二十余天,若是夜夜如此,这精武帮运送的东西加起来累积有多少?若是平常事物也罢,若是刀枪铠甲,有何后果?这些你们可曾想过?” 众人蓦然心惊,若是以一车藏十斤来算,这加起来少说也是数万斤了! 仅铠甲都够武装百余人了!若是刀枪,那还要更多一些! 贾瑜走到李卓身前,轻声道:“李大人,可知道自己错在哪里了?” 李卓听的是心惊肉跳口舌干涩,听闻贾瑜发问,颤颤答道:“大人下官知错了。” “下官错在错在不该玩忽职守,心存侥幸” 贾瑜冷笑一声:“我看你还是没明白!” 他负手踱步,走了两三个循环,沉声道:“如果说,九边重镇是我景朝的防线,那我五城兵马司就是这京城千千万万百姓的防线!我问你,这古往今来有开着城门不要防线和敌人打仗的吗?如果我们自己都烂了,那这京城百姓还有好吗?” 贾瑜半蹲着,看着李卓青白交织的脸,轻声道:“你不是玩忽职守,你是无君无父,不把圣上安危记在心里!你也不是心存侥幸,你是根本没把这神京城里的百姓当人看。” 他这一番话说完,堂内几是落针可闻。 先前用李卓立威的好处便在这时显露出来,各指挥使胆颤之余,心中多少也涌起了一点自豪。 听听,我们可是陛下和百姓的防线! 多好听啊!多正义啊! 唐凌华子明等人,不知不觉的腰杆更挺直了一些,看着贾瑜的目光更明亮了些。 贾瑜今天这些话也是有意而为,在他口中,将五城兵马司的职责直接比作了皇帝的卫兵,百姓的卫兵。 这是为他日后操演五城兵马、整顿兵马司风气做铺垫。 同时也是有意在为自己搏贤名,今天这番话说出去,还有哪个不会说贾瑜是个心系百姓的好官? 要知道,现在这个时代传媒尚不发达,水军的威力远比后世明显。 甚至贾瑜闭着眼睛都知道,自己的一举一动绝对在皇帝的注视下。 而自己刚才的这些话,绝对会引起宣文帝这个‘半傀儡’皇帝的内心共鸣! 一石三鸟,便是他刚才几句话里埋的算计。 李卓满脸颓丧双目无神,说到这份上,他已经明白了贾瑜是绝不会放过他了。 早知如此,还不如自己一走了之,将烂摊子扔出去,就是事后问责也大不了一问三不知。 贾瑜不再多言,示意门外侍卫将其拖出。 他复又坐回主位,看着神情和刚才大不相同的众人,沉声道:“南城一事,诸位有何意见,现在都可以说说。” 唐凌率先道:“贾大人,卑职觉得必须要尽早根除这颗毒瘤,属下愿为先锋!” 华子明内心大喊唐凌小人,也不甘落后道:“大人,精武帮在卑职治内,卑职对其更为熟悉。” 言下之意,先锋由自己来做更合适。 其余三城指挥也纷纷自荐,愿为清剿精武帮出力。 贾瑜略略点头,虽然心知这些家伙多少有些表演成分在里面,但这军心勉强也算可用。 他对众人请战态度不置可否,看了一眼窗外天色心中有了主意。 贾瑜沉声道:“雨村先以事务交接为由,安排人将李卓关在牢里看管好,注意今日之事不得外传!” 待到贾雨村应是之后,贾瑜举棋若定道:“唐指挥、华指挥,两位回去后约束部下,以冬天清除火患为由,命令士卒做好行动准备,一切听本官号令!” 华子明、唐凌齐齐躬身道:“诺!” 精武帮这个事情是必须要管的,但是怎么管还要再行斟酌。 贾瑜因为上任前就清楚了在座众人的跟脚来历,所以自信这几个家伙不敢在自己面前说谎话,但是必须的警惕和调查还是要有的。 他笑道:“诸位,待到南城事了,本官定当在府上大摆庆功宴,为诸位庆功!” 众人心头顿时火热起来。 贾瑜府上,那就是宁国府! 正儿八经的国公府。 这意思,自己这些小瘪三以后也是有靠山的人了? 众人齐声道:“指挥放心,吾等敢不用命!” 第159章 再见尤三姐 时近正午,事情问的差不多了,贾瑜便打道回府。 与来时无人接待不同,贾瑜离去时众人簇拥着他。 几位分指挥使一直站在衙门口,目送着他翻身上马彻底离开后方才松了一口气。 唐凌看着华子明笑道:“华指挥,我看你离富贵不远了。” 华子明哈哈一笑:“唐兄也不差就是了。” 他看着贾瑜离去的背影感叹道:“这位都指挥,不愧是国公府出来的,是个有大本事的。仅仅门外的那些侍卫,我看也就皇城里那一小撮能比的上了。” 唐凌认同点头,他是沈参的属下,其实比华子明更加了解贾瑜的来历。 也正因如此,他更加佩服贾瑜一路的崛起。 这两个,算是五城分指挥里比较有野心上进的两人,不然也会刚才率先响应贾瑜。 此时遇到了贾瑜这种有作为有想法的上官,自然是‘情投意合’。 贾雨村从后面走来,朝着二人邀请道:“两位大人,在下今晚在家中做东,还望两位大人赏个面子。” 至于其他三位分指挥,贾雨村心里已经给他们默默打了个叉号。 他知道,以贾瑜行事的作风,这些人如果跟不上他的脚步,那就注定要被淘汰下去。 唐、华二人对视一眼,笑道:“主簿相邀,某定准时赴宴!” 骑在青鬃马上,贾瑜想了想,朝宝柱问道:“那柳湘莲还有尤氏姐妹,近来如何了?” 他最近忙着承爵面圣,又要和阁老们斗法,一来二去都把这几个忘没了。 不过宝柱是最初接了他安排尤家姐妹命令的人,因此一直把这几个记挂在心里。 听到贾瑜发问,宝柱策马近前道:“大爷,顺天府早早把他们放了,只不过那天闹得实在太厉害,尤家姐妹受不了旁人指点现在已经搬了家,如今住在北城那边。” 宝柱顿了顿继续道:“嗯就是和那柳湘莲做了邻居。” 贾瑜微微颔首,彼时贾珍贾蓉之事影响太过恶劣,备受御史批判,柳湘莲这种人证自然是拘在顺天府当做对付贾家的子弹。 但后续贾瑜异军突起,金銮殿里以一封谢恩表,博了偌大的官场名望,令顾炎等一众御史束手无策,柳湘莲这个‘证人’自然也跟着被放了出去。 他手指捋了捋马鬃,吩咐道:“宝柱在前面带路,我们先去柳家。” 两家做了邻居正好,贾瑜直接一起找了,免得再来回跑。 不过看这样子,柳湘莲怕是又和尤三姐如原着一般牵扯到了一起去。 想来也是,那天柳湘莲去‘自首’的时候,尤三姐一旁的焦急不似作假。 尤家的新家隐藏在深巷之中,贾瑜跟着宝柱,七拐八绕的总算到了地方。 这小院子破落又幽静,紧闭着门,两侧挂着腐朽的桃符,和之前花枝巷的尤家不可同日而语。 贾瑜翻身下马,上前敲门,不多时就有一少女在门后喊道:“什么人?” 贾瑜沉声道:“贾家来人,麻烦三姐开门。” 尤三姐的声音还是比较有辨识性的,比起尤二姐的更加清脆些。 门后的尤三姐犹豫了一下还是开了门,或许是自己姐姐派来的人呢? 她拉开门闩,看到不是相熟的那几个小厮,而是身穿锦袍气度不凡的贾瑜,还有身后十余名精锐侍卫。 “是你?!” 贾瑜扫了她一眼,脚步迈开直接进了院子,随口问道:“柳湘莲呢?不在这里?” 尤三姐看着他旁若无人的样子,气急冲上前阻拦道:“你管那么多做什么?给我出去!” 无需贾瑜动手,自然有身后的侍卫箭步上前将尤三姐拉住。 贾瑜挥挥手道:“放开,三姐是聪明人。” 他看了眼兀自不服气的尤三姐,和气道:“我来这儿是有事寻柳湘莲,不是为了当初的那点破事来寻你们麻烦。” 尤三姐哼了一声,嘴中倔强道:“谁知道你是不是说一套做一套” 见主屋的门不开,贾瑜索性一撩前衽,不嫌弃脏污直接坐在了门前石阶上。 他笑着道:“三姐何须说这气话,今时不同往日,当时众目睽睽之下,我即使多有厌恶贾珍父子,却不得不为了家族声誉出手。” “眼下却是你我同辈亲戚间说话,我如何会坑害你呢?” “况且,贾某如今初任五城兵马司都指挥职务,若非有要事相询,怎么会忙中偷闲特意跑过来?” 贾瑜这几句话软硬兼施,直接说的尤三姐彻底没了脾气。 看了眼坐在地面上,模样平易近人的贾瑜。 尤三姐咬了咬唇道:“柳大哥,他过会就回来吃午饭。” “好,那我就在这里等他。” 尤三姐破罐子破摔,走上前开了堂屋的门道:“你坐在这里,显得我家多没礼貌似的。赶紧进屋,我家刚搬过来你也别嫌弃。” 贾瑜微微一笑,能坐椅子自然不会坐冰凉的地上,客气道:“劳烦三姐了。” 他跟着尤三姐进了屋,只见屋子光线阴暗隐隐有股发霉味道传来。 右方的床榻上拉着围帘,隐约看去似乎卧着个人,正在不住的咳嗽。 注意到贾瑜探询的目光,尤三姐叹气道:“这是我二姐最近她患了风寒,你还是离她远些。” 贾瑜微微皱眉,他扫了眼周边凌乱的布置潦草的装饰,心下大致了然。 稍稍犹豫,还是从怀里掏出一百两的银票,用茶杯压在了桌上。 眼看尤三姐就要推辞,贾瑜说道:“这是我替尤嫂子出的,最近府里事忙,大嫂子过不来。” 尤氏确实有事在忙,贾瑜前些天和探春说的整顿东府,此时正如火如荼的进行着。 尽管主导此事的是秦可卿,但尤氏还是帮着在一边忙上忙下。 尤三姐犹豫一番,还是将桌上银票收下,她们家眼下确实是缺银子的时候,没有客套的资本。 “这银子你放心,到时候我会还你的,我这就去给你写个字据。” 贾瑜笑笑不以为意,也没拦着尤三姐。 他知道这是少女对自己心怀警惕,生怕自己借着银票对她起了什么歪心思。 不过说实在的,他对尤氏姐妹真没有啥想法。 这对姐妹花,就是只单比颜值,别说他房内倾国倾城的秦可卿了,较之元春李纨,也要逊色不止一筹。 更何况,尤二姐的性格还不讨他的喜欢。 尤三姐性格任侠,虽然比二姐好了点,但是也有缺陷在其中。 若说起这红楼女子里,最有侠气的,还得是醉卧芍药丛的史湘云。 贾瑜想着想着,又记起了湘云那张苹果圆脸朝他作怪的模样。 算起来,马上要到十二月了,湘云每年这时候都会跑来贾府住上一段时间,等到过年再回去。 第160章 大丈夫岂能与草木同腐乎? 在房内等了有小半个时辰,听到房外声音,贾瑜便知道柳湘莲回来了。 他从椅子上起身,正遇到推门进来的柳湘莲。 这家伙数九隆冬,穿着一身劲装,只在外面披了件薄袄。 冷不冷先不说,看上去着实风流不凡。 难怪宝玉这个超级大颜狗一见了柳湘莲便移不开眼睛。 一把拽过尤三姐掩在身后,柳湘莲神色多有不善,质问道:“你来这做什么?” 贾瑜暗自点头,果然这俩人的红线还是发展到了一起去,刚才的银子不算白给。 贾瑜拱手道:“柳兄称呼我景岳即可。三姐,倒是劳烦你再帮我上杯茶来。” 尤三姐不满的撇嘴,明白对方不想自己听到谈话,看了眼柳湘莲似乎没有意见,她还是转了身出去。 等到她离开后,柳湘莲才不客气道:“贾大人,有话快说。” 贾瑜也不把他不善的态度放在心上,笑着道:“柳兄,我今日前来是有一事相求。我知道柳兄常在江湖上奔走,人脉广阔朋友众多,可谓是一呼百应。” 看了眼柳湘莲神色中有些得意,贾瑜继续道:“烦请柳兄,帮我查一查南城精武帮近来动向,景岳在此谢过了。” 柳湘莲神情中既有得意又有骄矜,不屑道:“想不到贾大人有一天也会对我这样的小人物有所求,小人力有不逮,贾大人还是请回。” 其实严格意义上他和贾瑜没啥仇,甚至身为理国公远亲的他和贾府还算的上是朋友。 但奈何那天花枝巷口处,他慑于贾瑜的无双威势,被迫前去顺天府自首认罪,现在想来还时时觉得羞惭,因此带着情绪多少看贾瑜有些不顺眼。 贾瑜面不改色,从容道:“王侯将相,宁有种乎?人活于世又岂有大小之分?就是真有,以柳兄武艺之高强,风姿之不俗,怎么算得上是小人物?” 他笑了一声道:“若是单以囊中铜臭手中权柄来区分人之高下,恕我直言柳兄还是肤浅了些。” 柳湘莲神色激动,贾瑜的话正说在他心坎上。 他愤然道:“你也知道这个道理?之前你在那花枝巷口羞辱我时,可不是这副样子!” 彼时贾瑜挥斥方遒,大有从者生不从者死的气势,现在想来柳湘莲仍然心有畏惧。 贾瑜摇头道:“柳兄又错了,那日羞辱你的不是我,而是我贾府的百年国公底蕴。” 他无声无息的给柳湘莲递了个台阶过去,暗示对方你不是输给我,而是输给了贾府。 “柳兄势单力薄,一时之荣辱又算得了什么?但需知大丈夫处世,若不能立功建业,几与草木同腐!所以更需勇猛精进,不能踌躇踏步错失良机。” 贾瑜深深看了他一眼,轻声道:“我也不瞒柳兄,五城兵马司是圣上内阁钦点的给我过渡的位置,更兼之我的志向也不在于这区区神京城。柳兄若如今立了功劳,今后自可取我而代之。” 彼可取而代之! 似是想到了千年的霸王项羽,贾瑜此言一出,柳湘莲原本还算平静的呼吸骤然急促了起来。 五城兵马司指挥使这个位置,对于他这样的穷小子来说,和天上馅饼没区别! 看到他这个反应,贾瑜暗中满意,自己的忽悠技能虽然生疏了些,但是熟练度还在。 对付柳湘莲,又和尤三姐不同。 三姐性子刚烈,但终究是女子,心思柔弱同时也没见过什么大世面。 因此贾瑜只要先态度放软,解释下自己之前不得已的苦衷,再点出自己升任都指挥使的事实,如此恩威并施之下其自然屈服。 柳湘莲常年游历江湖,比起尤三姐成熟了一些。 但从其原着言行来看,这家伙是那种热血仍未熄灭的好汉型性格,自视甚高。 对付这种人,要先谈理想谈志气谈家国社稷,等到将其带进自己节奏里,再诱之以利。 学得文武艺,货与帝王家,江湖人都是这个样子。 嘴上说的是一方面,心里想的又是一方面。 总的来说,这种热血小子在前世贾瑜基层公干的时候,见得实在太多了。 看起来倔得很,非常不好打交道,实际上摸清路数后一忽悠一个准。 柳湘莲目光闪烁,已经隐隐意动,但仍然不放心质问道:“贾景岳说的可是真话?” 贾瑜笑容浅淡,自信道:“柳兄可先去探访精武帮相关事宜,然后自行权衡事情利弊。” 言下之意是,若是你查过了觉得不靠谱,那退出便是,我绝对不拦着你。 柳湘莲寻思了一下,觉得贾瑜说的对。 他也不拖泥带水直接道:“好,三日之后,不论如何湘莲自有答复!” 贾瑜一拱手:“既然如此,我在宁国府恭迎柳兄。” 说罢,他连茶也不喝,径直告辞离去。 柳湘莲是他计划里的一颗重要棋子,不仅是眼下精武帮的事情需要他,贾瑜更有意培养他成为自己在江湖上的代言人。 正因为想要货真价实将柳湘莲的收入麾下,贾瑜刚才的态度才格外温柔,不像对待那几个分指挥使一样以力压服。 倘若一切顺利,那贾瑜会在明年二月考童生试,三月时出京平叛,随后督办漕军。 前者的童生,代表着他的士人身份;后者的漕军,就是他的武将权柄! 文武并重,这是贾瑜穿越之初给自己定下的目标。 而作为一个横跨大半中国的体系,漕务在成规模后,漕帮的出现也是必然的。 既然必须要有一个漕帮,又何必假手于江湖人士,为什么不能是贾瑜这个官道人物直接来推动建立呢? 柳湘莲,就是贾瑜瞄准的未来漕帮头头。 只是眼下嘛,这个小老弟显然还没有认清情况,心中还有着不少的小心思,这把刀需要贾瑜再用力磨一磨。 心中带着盘算,贾瑜上马向着宁国府行去。 尤家小院。 尤三姐面带忧虑,钻进柳湘莲怀中询问道:“那贾瑜寻你究竟是何事?” 柳湘莲神思不属,走神道:“嗯不是什么大事。” 尤三姐嗔道:“你当我是傻子不成,若是小事他一个宁国当家人办不了?” 拉了一把柳湘莲袖子,三姐担忧道:“我看还是把这银子退回去,咱们拿着烫手。” 柳湘莲一愣:“银子?什么银子?” 尤三姐又把贾瑜刚才送银子的经过说了一遍。 柳湘莲牙关一咬,自己竟然连家中窘迫都不知道。 贾瑜刚才说的话又在他心中回荡起来。 ‘大丈夫,又岂能与草木同腐乎?’ 他一把揽住三姐要离开的身子,决然道:“先收着,若是真干不了咱们再退不迟。” 第161章 清查东府 宁国府,贾瑜步入书房脱下身上大氅。 秦可卿从书案上抬首,欣然道:“夫君怎么回来的这么早?” 贾瑜走到美人身后,手指放在其肩头捏了捏笑道:“衙门事情不多,便回来的早些。” 从案上的账簿扫了一眼,贾瑜问道:“账目清点的如何了?” 东府这边的审查已经过了四五天,如今已到了收尾的工作,负责盘点明细的账房先生早已经给出了清点明细,秦可卿方才正在查缺补漏。 恬然的脸蛋儿微微一笑,秦可卿道:“夫君派来的几个先生真是厉害,有许多地方大太太和我都没注意到。” 这几个账房是贾瑜走关系,从户部那里借调过来的,都是清查国库的老吏出身,小小一个宁国府自然不在话下。 赖二等人做的假账,在这些老师傅面前真是纤毫毕现。 贾瑜嗯了一声,从书案上拿起账簿大略翻看了下。 书册最后写道:合计有银缺口三十六万七千四百两,折卖田产两千六百余亩,另有四家店铺六处田庄涉倒卖嫌疑。 他眼神顿时一冷:“赖家的胃口还真不小!” 三十多万两,就是贾瑜当初拿下的扬州知府郭正阳受贿金额也只比这略多一点。 赖家活脱脱以一府之力比肩四品知府,刷新了下人界的贪腐记录。 宁国府如此,隔壁荣府想必也好不到哪里去。 贾瑜将书册放下,目光在秦可卿白皙精致的锁骨处一顿,随即一路向下。 这书房开了火炉子本就不冷,再加上秦可卿刚才一人在房中无人打扰,是以领口大了些也未察觉到。 “夫君,我们是报官府?还是先和西府那边打个招呼?” 秦可卿犹未发现贾瑜的目光,自顾自说着自己想法:“赖大还在隔壁管家,若是直接送去官府只怕老太太那边不好看唔?!” 蓦然察觉到前胸的异样,秦可卿的语调顿时乱了起来。 贾瑜面不改色,双手继续按摩着软糯雪山,从容道:“人直接送去顺天府,老太太那边通知一声就行了,重点要和凤嫂子讲讲。” “倒是三妹妹这几天都跟着你,可卿看着三妹妹怎么样?” 秦可卿忍着身体传来的别样感觉,强行压着语气中的悸动,声音甜腻道:“三妹妹性格机敏,为人大气,我瞧着是个厉害的。” 贾瑜微微点头,别看秦可卿面对贾珍时束手无策。 实际上她也是个面面俱到的聪明人,在内宅事务上十分精明,要不然原着里贾母怎么会对她多有称赞。 秦可卿美眸一转狡黠问道:“夫君怎么关心上三妹妹了?难不成是哎呀!?” 原来是贾瑜刚才惩戒性的在佳人琉璃白玉上拍打了一下,旋即将其整个拦腰抱起,向着书房里的小卧室走去。 “放心,我叫人在外面守着了” 秦可卿双颊飞虹,犹如蚊鸣般应了一声,浑身微微颤栗,却说不出什么反对的话了。 西府、东跨院(王夫人院) 元春和王夫人坐在暖榻上相对叙话,旁边还有一个翩翩公子打扮的贾宝玉。 王夫人将手上佛珠放在桌上,看着元春道:“丫头,宫里是真的回不去了?” 元春宁静玉容幽幽,解释道:“娘,我出宫时是陛下娘娘一同点了头的就算娘娘心软允了,但是君无戏言,陛下是不可能为着我开恩的。” 王夫人闻言哀声一叹,神色恨恨道:“都怪那贾瑜小儿,若非他从中作梗” 元春难以置信道:“娘,这和瑜弟有什么关系?” “若不是他非要在陛下面前说那些话,这下好了,连你舅舅都哼罢了,不说了。” 王夫人面色不喜,心中更是怨毒不已。 她是真心不觉得自己错了,她知道女儿在宫内辛苦,但是为了皇妃皇子,眼下的一点辛苦又算得了什么? 一旦上位,那可是鸡犬升天的富贵! 元春也沉默叹息,心情寥落不想说话。 多年没回家,曾经日思夜想的母亲,如今反而觉得说不出什么话来了,愈发感到陌生。 王夫人的想法她能理解,也愿意为贾家和父母亲付出。 可对方这份心思,理解归理解,终究难免有些心寒萧索。 看了眼旁边的宝玉,元春想了想问道:“宝玉如今可进学了?学问如何?” 被突然点到了的宝玉神色一窒,尴尬回应道:“大姐姐,我眼下还在族学里读书。” 元春不清楚底细,欣慰点头又问道:“明年年后的科场,宝玉要去吗?” 贾宝玉顿时烦躁了起来,又是学习又是科场,怎么这些大人一到过年就这么爱问学习成绩呢? 让不让孩子快乐过年了? 他压抑着心头的不耐,委婉说道:“怕是还是要再学一阵子。” 宝玉主动出击,又问道:“大姐姐,宫里怎么样?我听说皇后娘娘是个大美人哩,可有大姐姐漂亮?” 宝玉虽然年纪才十六,但是他自小厮混在女人堆里,前不久更是懵懵懂懂的和袭人有了云雨,如今正是对男女之事欲罢不能的时候。 而紫禁城里的深宫大内,嫔妃美人又那么多,宝玉多多少少对里面有点好奇。 元春嗔怪道:“你一个小人关心那么多做什么?皇后娘娘天姿国色,哪里是我能比的?” 她把宝玉当做小孩子,以为对方的发问也是天真无邪。 其实卢皇后虽然容颜秀美,但若真的只比起颜值和元春倒也难分高下,只不过其有皇后的身份加持,气质的雍容神圣上胜过不止一筹。 对此,见过皇后数面的贾瑜一直是深有体会。 贾宝玉脸盘上一脸向往,感慨道:“也不知后宫内是何等的风景。” 元春一愣,苦笑无言。 后宫有什么风景? 不外乎是落井下石,勾心斗角,尔虞我诈罢了。 即使是掌管六宫的卢皇后,还不是要小心翼翼和两位贵妃斗法? 这样的地方,也不知有什么好去的。 这一对一母同胞的姐弟,此刻却对一个地方产生了截然不同的两种想法。 第162章 将要成年的黛玉 凤姐院。 王熙凤本来就是个不好惹的性格,再加上之前和贾琏吵架心情不好,自然罕有人敢前来。 所以随着上周贾琏出发苏州后,这里人气越发稀疏了起来。 王熙凤整个人埋在被窝里,只有一双白皙的脚丫从锦被里钻出来,涂上了豆蔻红的趾甲搭配着她细腻的皮肤,精致得如同上好瓷器。 这天寒地冻的,她卧在床上哪里也不想去。 听到门扇开动声音,凤姐慵懒道:“是平儿吗?” 平儿从门外进来,细心的在火炉旁站着,生怕自己身上寒气冲撞到王熙凤。 “奶奶,都中午了,怎么还不起来?” 王熙凤罕见的撒娇道:“让我再躺一会,对了今天午饭吃什么?” 眼尖如她,一早就注意到了平儿手里提着的食盒。 平儿无奈:“是刚做好的水饺,用的是奶奶最爱吃的三鲜馅料。” 王熙凤大喜,从床上翻身而起,松松垮垮的粉肚兜根本遮不住她柔美的身段。 “好平儿,你可真厉害,还是你最懂奶奶的心思,比琏二那个混账强多了。” “奶奶说什么胡话” 王熙凤笑的荤素不忌,凸起的肚兜狠狠地颤抖了几下:“奶奶说的可是真的,平儿你不管白天晚上,都比贾琏那个废物强。” 凤姐的性格有时候混不吝起来比男人还厉害。 平儿脸色酡红,自然听懂了王熙凤话语中的含义。 赶忙转移话题:“对了奶奶,三小姐昨儿回来了,听说是东府那边查完了亏空。” 王熙凤夹着水饺的筷子一顿,难得上心道:“查的怎么样了,有消息吗?” “好像查出来不少,我看见赖管家急匆匆的模样,怕是事情不小。” 凤姐冷笑:“是急着救他的兄弟,还是怕引火烧身也不好说。” 赖家侵吞公账银子的事情,凤姐虽然没有掌握实证但心中早就隐隐有所察觉,只不过她懒得管,何况也没能力管。 她咽下水饺想了想带着艳羡道:“东府查查也好,咱们这边借着东风也能消停消停,就是不知道东边这次能找回多少银子?怕是少说也有十万两。” 看着沉默的平儿,凤姐摇头叹气:“姑奶奶一年辛辛苦苦担着风险,才能赚回几千两,这还是要提心吊胆的,东边那个一出手就是动辄几万两,这可真是” 平儿劝道:“奶奶,瑜大爷是个有能耐的,咱们倒也不必和他比。” 王熙凤似笑非笑道:“这爷们确实是个有能耐的,听说最近又领了差,当了兵马司的什么官,管着几千几万人。就是姑奶奶” 她顿了顿继续道:“姑奶奶也佩服得很,我看你再跟我几年,后面直接到东边去算了。” 平儿又羞又急:“奶奶乱说什么?” “我哪里乱说了?你这小蹄子心里念的什么我不清楚?” 不说前些天在荣庆堂里就注意到平儿会经常关注贾瑜,就是每天夜里,提到贾瑜名字时,这丫头的反应都激烈了些。 平儿被点破了心事,恨不得直接上前捂住王熙凤的嘴。 要说有多么喜欢,那也不至于。 只不过,在贾府的几个主子里面贾瑜是平儿最不抗拒的一个了。 尤其是贾琏近来表现的越发不堪时,两相对比之下平儿偶尔心里也曾幻想过,自己要是贾瑜的丫鬟就好了。 苏州、林府。 林如海拆开案上书信,却突兀注意到信封处略有异常。 他会心一笑,摇摇头,知道是女儿先看过了,也不加责怪。 林黛玉是极有原则的,林如海的书信除了贾瑜的她哪个也不拆,同理只要是贾瑜寄来的,黛玉就绝不会放过,哪怕每次贾瑜都会给她单独寄一封过来。 待到阅览过书信上内容后,林如海清清嗓子道:“咳咳,玉儿给爹爹倒杯水来。” 林黛玉从眼前的书上移开目光,惊奇的眨眨眼。 爹爹在她看书的时候从来不会打扰她,这是怎么了? 她起身跑去倒了杯热茶,送到林如海面前,只见对方笑道:“我这里有师弟嗯是你兄长的好消息,你要不要听?” 黛玉眼神疑惑,信的内容我看过了啊,没见着什么好消息啊。 “爹,你快说。” 她细细柳叶眉下的双眸灵动:“要是不说,我就去娘那边告状。” 林如海被逗笑了:“你以为我怕你娘?” 看到黛玉作势要转身离去,他才收敛笑声道:“如不出意外的话,明年夏天你又能见到你兄长了。” 黛玉惊喜转身,惊讶道:“可是爹的任期不是还有一年多吗?” “谁说是咱们过去了?是你兄长过来。” 他解释道:“景岳在信中说了,圣上内阁有意让他督办漕军,咱们这又一直是运粮地之一,只要景岳督办漕军那就必须到两淮跑一趟。” 贾瑜在写给林如海的信中没有丝毫隐瞒,原原本本的将近来的官场事务都逐一道明了。 一来是林如海见识不凡说不准能给他提出什么建议。 二来是他‘挟黛玉而令如海’,心里已经大言不惭的将林如海当成一家人 林黛玉这才了然明悟,明眸欣然却表情淡定道:“哦,原来是这样。” 林如海看着她手里紧紧攥着的手帕,无情戳破:“行了快别憋着了,想笑就笑。” 林黛玉:“” 她一转身,倔强道:“爹你先处理公务,我去和娘商量商量明早吃什么!” 林如海看着她离去的背影摇了摇头,心底一时说不上是高兴还是难过。 不过嘛,总的来说随着贾敏身体越来越好,黛玉面上的笑容也越来越多,他心里对贾瑜还是有着许多无声的感激的。 书房外,出了门的黛玉并没有如她所说的前去找贾敏,反而是回到了自己的小院里。 抱起迎上来汪汪乱叫的狗子,黛玉柔声道:“你说,到时候他还认得你嘛?” 白豆腐摆动狗头,眼神迷茫:“?” 旁边的雪雁虽然不知道书房内父女二人的谈话,但是她了解黛玉,无需多想便知道小姐说的是神京城里的贾瑜。 “哎呀,算算日子小姐再过一月就成年了呢。” 雪雁作怪道:“也不知道唔唔唔” 黛玉捂住她的嘴,又羞又急:“你再乱说,我把你的嘴撕下来。” 她这么一个小小玩笑,顿时把黛玉心中升起的多愁善感冲散。 主仆二人加上狗子又打闹了起来,气氛顿时又欢快起来了。 第163章 调兵 翌日,宁国府。 赖二焦躁的在院内踱步,明明外面天气冰寒,他心里却有着一层挥之不去的烦躁感。 随着时间流逝,他内心里的阴霾也越发沉重。 东府怎么会突然搞什么查账? 还把自己给软禁在这里!想遮掩下都不行。 赖二心中忧虑交加,只能祈祷大哥能把一切打点好,大不了自己像以前一样,道个歉小小认个错便是。 吱嘎一声,门扇的开合声音传来,赖二连忙看去。 只见进来的不是自己的赖家亲信,而是一众穿着五城兵马司衣服的士卒,领头当先者正是贾瑜的小厮宝柱。 赖二心中顿时传来阵阵不妙。 “宝柱兄弟,你看我是不是能出去了?” 宝柱憨厚的脸上笑呵呵:“赖爷爷当然能出去,我这不带着人来接您了?” 赖二顿了顿,看着面前兵丁哭丧着脸道:“这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唐凌近前一步,冷声道:“有什么误会,来我们公堂上说就是了!拿下!” 身后士卒一左一右箭步上前,锁住了赖二双臂,将其按住。 赖二养尊处优,哪里受到过这样粗暴的待遇,老腰一弯连忙痛呼道:“哎呦哎呦,慢点慢点。” 唐凌不在乎赖二呼痛,他朝着宝柱一拱手道:“麻烦兄弟回禀大人,唐凌晓得如何处置。” 旋即,像是拖死狗一样拖着赖二,穿过宁国府,从侧门出去了。 贾瑜一大早就去上朝,如今他有了五城兵马司的实职,自然不可能像往日一样悠哉闲哉的府内混日子。 景朝三日一次的早朝,是必须要去的。 但是他最近风头太盛,是以在朝会上一言不发,只当自己没带嘴巴来,只听不说。 他也暗暗打量了几眼义忠王爷,这位虽然是宣文帝的九弟,但实际上两者岁数没差多少,都是四十出头的年纪。 义忠王爷身材魁梧,浓眉大眼,脸上威严刚正,贾瑜一时间也看不出什么来。 下朝后,贾瑜往前凑了凑,正好看到贾政在和一人说说笑笑。 贾政见到贾瑜过来,笑着介绍道:“秦大人,这是我家麒麟儿贾瑜,表字景岳。” “景岳,这位是我在工部的同僚,营缮郎秦大人。” 贾瑜眼睛一转,心知这位就是自己的便宜老丈人,秦可卿之父秦邦业了。 他一拱手作揖道:“景岳见过秦大人,麒麟儿不过政叔厚爱,我受之有愧。” 秦邦业衣着朴素,身上有极其浓重的士人风气,一眼看过去就是那种传统守礼的读书人做派。 要不然原着里也不会被秦钟勾搭尼姑之事直接给气死了。 秦邦业倒是热情的很,亲近的和贾瑜说道:“贾将军少年英才,我觉得政兄评价的在理。” 他又连连说了好几句好话,最后却是隐晦的询问起秦可卿在府内的情况。 贾瑜想了想,觉得还是先不说自己的事了,免得这老头一口气上不来,再躺下去。 “蓉儿媳妇最近帮着我,咳咳操持府内事务,多有辛苦,等忙过了这段时间我再让她回去看望秦大人。” 秦可卿是真挺累的,今天贾瑜走的时候还躺在床上没起来呢。 秦邦业笑呵呵道:“小女在家中就精擅后宅俗务,景岳如果有事尽管吩咐她便是。” 贾瑜面色多有古怪,心道:我可从来没和她客气过。 从紫禁城出来后,贾瑜上马带着一众护卫直接来到了兵马司衙门。 这里的一应陈设,只在一晚上便大换了模样,前任指挥使李卓的东西全部被撤了去不见踪影,主簿贾雨村只做减法不做加法,一切都等着贾瑜过来布置。 坐在书案后饮着热茶,贾瑜缓缓问道:“一应卷宗看过了没有?可还有什么遗留问题要解决?” 贾雨村恭敬道:“除了南城之事,暂时还没有发现。” 贾瑜手指敲了敲桌面,沉声道:“不够,继续查,今年的卷宗没问题那就查去年!” 咽了口唾沫,贾雨村连忙应道:“是!” 贾瑜富有深意的看过去,轻声说道:“新官上任还要三把火呢,南城最多只算一把,还不够。” 贾雨村心中一凛,顿时咂摸出了贾瑜话里的潜台词,兵马司中的现任五位分指挥必须要下去两位,让贾瑜的亲信上位! 他一拱手道:“都指挥放心,属下一定仔细看。” 看到贾雨村理会了自己意思,贾瑜满意点头道:“辛苦先生了。” 看着贾雨村离去的身影,贾瑜想了想道:“传唐凌过来。” 门外侍候的仆人连忙出去通传。 未几,唐凌在外敲门而入,在贾瑜桌前单膝半跪道:“大人,卑职唐凌到。” 贾瑜神色欣然,笑道:“唐指挥,本官有意用你做先锋铲除精武帮,你意下如何?” 唐凌面色大喜,连忙深深低头喊道:“东城兵马司五千人,愿为都指挥效死!” 贾瑜连忙将其拉起,纠正道:“什么为我效死,是为陛下。” 选择东城作为先锋,不只是因为唐凌和他走的最近,还因为这五城之中只有东城分部的兵马战力最强。 这还要得益于沈参之前的管理,让东城兵马司的士卒还没有彻底废掉。 贾瑜在上任之前,早就查探了个大致,再加上这几天贾雨村的辅助试探,对各分城的战力心中已经大致有数。 如隔壁的西城中城,不仅麾下的兵丁数目稀少,战力也低的可怜,平常欺负欺负老百姓还行,但凡遇到个凶恶些的街痞,怕都不是对手。 这样的货色遇到精武帮,那上去不是给贾瑜丢人吗? 贾瑜细细吩咐道:“这几日,你先安排手下以校勘街市斛斗秤尺为由,清查东城境内的各个摊贩酒楼,声势闹得大些,逐步向南城那边靠拢。” 这几千人的兵马不可能是光明正大的派去南城,这么大的动作,精武帮但凡不是个瞎子都会有所察觉,必须要找个借口。 唐凌神色激动,没想到功劳来的这么快。 “卑职领命!” 贾瑜走回座位后,又问道:“那赖二如何了?” “大人,我今早已在宝柱兄弟带领下将其压入大牢内,只等他彻底交待后便移交顺天府。” “不用上刑,去找个密不透风的小黑屋,关他几天,他就老实了。” 顺天府的府尹刘永言兼任都察院左副都御史一职,当初曾被贾瑜借刀杀人,从而除掉了贾珍贾蓉父子。 后来金銮殿内贾瑜力挫的御史顾炎,也是对方的手下。 虽然不知道对方会不会对自己有想法,但还是尽可能不用私刑,免得落下话柄。 唐凌虽然不解贾瑜指使,但还是弯腰领命而去。 第164章 将军夜引弓 神京、南城。 柳湘莲坐在酒肆里,百无聊赖的看着街上人群。 这三天里,他每天都过来,每次都是只点一盘花生米,然后一坐就是一下午。 老板坐在柜台后看着他,敢怒不敢言。 无他,柳湘莲在附近江湖上声望太大,他不敢轻易招惹。 好在,这盘花生米柳湘莲是给了钱的 眼看着太阳西斜,柳湘莲以为今天照旧一无所获,正打算拍拍屁股起身离开。 突然看到自己派出去的线人侯三兴冲冲的朝着酒肆走了进来。 他抬起一半的屁股又坐了回去,问道:“怎么样了?搞清楚没有?” 侯三坐定,喘了口气:“他奶奶的,柳爷你这事真不好办,我也是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打听出来。” 柳湘莲微笑,直接喊道:“掌柜的上菜,来坛好酒,再切两斤酱牛肉来。” 他大致明白对方心思,也不急着追问,反而是彼此大口吃肉大碗喝酒,待到酒足饭饱后又掏出了五十两的银票塞到侯三手中。 笑道:“大冷天的不容易,都是给兄弟的辛苦钱。” 侯三美滋滋的用手指搓搓银票,方才满意道:“柳爷放心,咱这信誉都是实实在在的。” 言罢神色一正,严肃道:“精武帮那伙子人,最近确实昼伏夜出的搬着什么东西,算起来差不多得有半个来月了罢。” 柳湘莲点点头示意他继续。 “他们都是在夜里用板车来拉的,有的藏在粮食里,有的藏在衣服里,总而言之都是用其他东西遮盖了的。” 说到这里,侯三鬼鬼祟祟的看了眼周围。 探身过来轻声道:“我那兄弟是精武帮附近的民户,他和我说有一天晚上出来起夜,正好从墙缝里看到,那些板车里面装的都是上好的兵刃,月光一照还反光哩。” 柳湘莲心砰砰跳,兵刃不算罕见,行走江湖的好汉哪个没有件趁手的兵器? 只是如此诡秘的行径来搬运兵刃,容不得他不多想。 柳湘莲目光一凝,警告道:“侯三,你可不要为了这点银子,胡乱编些话来诓我!” 侯三讪讪而笑:“柳爷,我骗谁也不敢骗你啊对不对” 柳湘莲看了他一眼不再说话,起身和掌柜的结了账,走出酒肆。 虽然天色已经黑了,但是想起贾瑜之前的许诺他心中阵阵火热,转身朝着宁国府的方向走去。 “这么说,精武帮是私下搬运藏匿兵刃?你那线人靠不靠谱?” 宁国府中,贾瑜负手而立,看着面前风尘仆仆的柳湘莲问道。 柳湘莲略微迟疑:“侯三和我认识已久,应当是可信的。” 瞥了他一眼,贾瑜轻声道:“应当可信?” 他语调抬高,眼睛直直盯着柳湘莲,厉声呵斥道:“为将者,岂能不思万全之法而心怀侥幸之心?你连这都不懂,还整天琢磨着出人头地?!” 柳湘莲被训的面色尴尬,他自己也知道贾瑜说的没错,更何况对方那句‘为将者’说进了自己的心坎里。 但是这么被对方指着鼻子骂,好像又回到了那天花枝巷口初见面一样,实在让他难以接受。 一时间,柳湘莲内心中的自尊和羞愧交杂喷涌,脸色更是青红交替,说不出话来。 贾瑜叹息安抚道:“柳兄,我也是一时心急,还望你不要把我刚才的话放在心上。” 他的pua技术可谓炉火纯青,手段一放即收。 接着掉过头吩咐道:“宝柱去账房上支二百两银子来,等下给柳兄带走,不能让柳兄担着风险白白破费。” 柳湘莲越发羞愧,低头认错道:“大人,是在下,哦不,是卑职考虑不当。” 贾瑜拍了拍他肩膀温和劝说:“人非圣贤,孰能无过?柳兄一时心急我也可以理解。” 贾瑜越这么说,柳湘莲心里就越愧疚。 从宝柱手中接过了银子,他出了宁国府,头也不回的就直接奔着南城侯三的住处奔去。 渐沉的夜色中,柳湘莲脚步匆匆。 心中暗暗道:景岳如此信我,我断然不能有失,负他的期许! 另一侧,柳湘莲离去后,贾瑜一收脸上的温柔笑意。 他没有丝毫停顿,直接开始更衣着甲,一件连体玄色铠甲穿在身手提宝剑,神色冷峻指挥道:“宝柱,前去通知唐凌,今晚准备行动。” “焦大,你带着四十人守好宁国府,我回来之前,任何人不得放进来!” 侯三的性格,他仅从柳湘莲的寥寥几句话中就感觉出来不靠谱。 这等见钱眼开的小人,最喜欢的就是吃两边,柳湘莲这边的银子到了手下一步就是再去精武帮再吃一遍! 宝柱跟在他身边久了,早已经习惯这些,应了一声急急离去。 反而是这位老奴焦大,还是在贾瑜上位后第一次见到这样的阵仗。 看着眼前手提玉剑、威武神气的贾瑜,一时间恍若看见昔日宁国公贾演在世,自己又回到了兵戈铁马的战场上。 焦大老泪纵横,跪在地上连连磕头道:“大爷放心,老奴一定保证府内主子们安然无恙,如有一人出事,老奴提头来见。” 贾瑜点了点头,也无暇和他说再多,大步流星直接从他身边走过。 身上铠甲簌簌作响,面容杀气阵阵而起! 贾瑜离开后,焦大方才缓缓抬头,脸上皱纹团在一起,使劲地怒号一声:“都听见没有,小崽子们,都拿好家伙式儿!” 他心里熄灭已久的热血,如今再次被点燃,熊熊燃烧着。 随着贾瑜的一声令下,黑夜里的整个宁国府,骤然间灯火通明起来,喧哗声也阵阵响起。 前几日赖二被拿下后,如今宁府的下人们焕然一新,再无一人敢疏忽职守,男仆们手持火把四处巡视,女佣们则聚在一起,不得私下落单。 几十年未现的兵戈气,再次出现在这国公府邸中。 第165章 早有预备 幽深巷口,当先传来的是阵阵马蹄声,紧随其后的是踏踏的脚步声。 十余骑手握长枪当先而出,这些骑士俱身穿黑铠,刀枪整齐,犹如黑夜中欲噬人的猛兽。 其后的便是小步奔跑,紧紧跟随着的数千名手持军刀的士兵。 见到骑马早早等在此地的贾瑜众人,唐凌率先勒马,慢行至贾瑜身前。 恭敬禀报道:“大人,东城兵马司合计四千六百六十人,已经悉数到齐!” 贾瑜坐在马背上向前望去,只见唐凌身后的众士卒虽然阵型散乱,但是并无太多喧哗躁动,大部分人都是默默的站立原地等待军令。 心头满意微微点头,贾瑜也不再奢求更多。 在古代,还是兵马司这样的半民兵性质部门,士卒的基本素质能达到这样就已经很好了。 他一挥手,下令道:“传令下去,不必遮掩,全速进军!” 距离百顺巷已近,贾瑜也不再想着隐蔽,索性直接亮明身份壮大士气。 这次闪击作战,贾瑜的核心思路就是速战速决! 他要仗着自己人数优势,直接一波推平精武帮,将其人证物证一举带回! 只有这样快刀斩乱麻,才能让背后的义忠王爷来不及反应遮掩痕迹。 唐凌在马上一拱手,听令道:“诺!” 随后大声喊道:“点火把!升旗!” 下一刻,猎猎旗帜飞扬起,当先十余骑点燃火把,而后士卒高举大旗紧跟其后。 在这寂静的黑夜里,一条蜿蜒的长龙自东城而出,直扑南城百顺巷子。 浩大的脚步声和低沉的马蹄声交织在一起,让神京城的地面隐隐颤动。 一边巡逻的更夫揉了揉眼睛,看着贾瑜身后一众气势飞扬的军阵震惊道:“我糙,这是五城兵马司?” 南城、百顺巷口。 柳湘莲蹲在一棵老树上,盯着巷口来往的行人。 随着时间越来越晚,街上的行人也渐渐稀疏。 柳湘莲双眼一眯,敏锐的从前方发现了侯三的身影。 此时已经是深夜接近三更,神京城早已经沉入了寂静当中。 侯三鬼鬼祟祟的打量了下四周,悄无声息的走入百顺巷子。 柳湘莲心底一沉,轻盈的从树上跃下,跟在侯三身后。 只见侯三干瘦的背影东拐西拐,来到一户人家后门处,和一个中年男人说着什么。 柳湘莲难以过去,也听不到双方的谈话内容,只能眼看着二人一边说着什么一边进了院子。 他心底一横,看了一圈四周无人,脚步轻盈的借着阴影攀上墙头,直接跳进了这家后院里。 但他甫一进来就有点后悔,这院里的灯火点的太亮了,还能隐隐看到人员巡逻,实在难以隐蔽。 柳湘莲行走江湖,虽然自忖身手不错,但要是被发现了也是插翅难逃。 心里渐渐生出退意,但又想着最近在贾瑜面前屡屡吃瘪,如今就连收买的线人背叛也被对方的神机妙算料中,心中着实不服气得很。 眼看着侯三进了房间,他一咬牙,寻到一个侍卫转身的机会,直接从冰冷地面上翻滚过去,来到了窗棂下的墙壁外偷听谈话。 只隔着一堵墙,自然清楚多了。 侯三的声音十分清晰:“王帮主,我可没骗你,你出去打听打听我侯三在道上的信誉。” 又传来一道浑厚声音,想必是侯三口中的王帮主。 “侯三,你想着什么我知道,不外乎是吃两头赚两头。我王俊也不是多小气的人,你先说出来我自然会给你一个包你满意的价钱。” 侯三不屑:这还不小气? 不过他也没过多讨价还价,直接道:“王帮主,有人委托我打听你们晚上送的东西,你晓得利害了?” 此言一出,只静了一瞬,就听到男人起身拍桌说话的声音:“怪不得!怪不得!还好我早有准备。” 窗纸上的人影晃动,显然是王俊在房内来回踱步。 “我问你,委托你的那人可是姓贾,年纪不大?” 侯三一愣,否认道:“嗯?年纪确实不大,但是却不姓贾,也是江湖上小有名气的主儿。” 王俊奇怪:“咦?怎么不是他?难不成情报错了?” 再往下,却是侯三和王俊之间的讨价还价,但柳湘莲已经无心再听。 他心中如遭雷击,贾瑜竟然暴露了?! 来不及想更多,柳湘莲沿着来路复又悄无声息的退了出去。 这个消息,他必须尽快回去告诉贾瑜,让他做好防备。 宁国府的动静这么大,隔壁荣国府自然看的明白。 周瑞家的不经通传,直接慌慌张张的跑进院里,一撩门帘径直闯进来喘息着道:“太太,小姐,隔壁好像出了大事!” 房内正在聊天的王夫人和元春动作一顿。 王夫人不耐道:“他又闹出什么事?” 周瑞家的匆忙道:“不知道,只是看见他们那边的小子全都拿着火把刀刃,由那个老头子焦大带着四处巡视,看着倒像是防备什么贼人一样。” 王夫人和元春对视一眼,显然心中都有着疑惑。 这么大一个宁国府 哪里有什么蟊贼敢过来作乱? 元春杏眸一凝,下意识感到不对,这阵仗绝不是防备几个偷鸡摸狗的小贼。 倒像是提前知道了些什么! “娘,我们去老太太那里,今晚怕是不能消停了。” 王夫人想了想,这么大的动静老太太应该有消息,便跟着女儿一同去了后边荣庆堂。 另一边,秦可卿带着尤氏和几个婢女,一路向着惜春房间走去。 小惜春睡眼朦胧,被叫醒后擦着眼睛疑惑道:“尤嫂子?秦姐姐?有什么事吗?” 秦可卿笑着道:“你先穿好衣服,今晚咱们去西府睡。” 惜春懵懂的哦了一声,呆呆的跟着二人出了门,直到看见外面点起的处处火把才意识到问题大了。 面容隐有担忧,她拉了拉衣角:“秦姐姐,这是怎么回事?瑜哥哥呢?” 秦可卿深吸口气,美眸虽有焦虑但仍然镇定道:“你哥哥有事情现在不在府上,但是别怕都已经安排好了。” 看着惜春心事重重的样子,连尤氏这个大人也是花容失色的模样。 宁国府平静了几十年,如今这种阵仗还是头一回。 秦可卿为了安抚两人,便将当时贾瑜安慰自己的话又给两人转述了一遍。 “不过一群小小蟊贼,我也不知道他们有没有这个胆子,但是以防万一还是要避一避的。” “等下,我们就先去寻了三丫头她们,然后去老太太那里。” 第166章 元春:三妹妹坐下,我去! 当先骑兵马蹄一顿,唐凌厉喝道:“什么人?滚出来!” 柳湘莲连忙从阴影中走出,看着身前肃杀军阵和猎猎飞舞的旗帜,顿时知道这是五城兵马司的军队。 他连忙举起双手表明立场喊道:“勿动勿动,我是自己人!” 贾瑜笑道:“唐指挥,确实是自己人,柳兄怎么在这里?” 柳湘莲苦笑道:“唉是我大意了,没想到那侯三真把我给卖了。” 他又急忙道:“景岳,我刚才潜入他们驻地,听到精武帮早有防备,甚至已经知道了你,眼下大举行动只怕” 柳湘莲虽未说完,但是在场众人都听出了背后的未尽之语。 这等亡命之徒,只怕还会有换家的打算! 人被逼到绝路时,什么都做得出来! 贾瑜神色不善,脸上的温度彻底沉入冰点。 唐凌拱手请命道:“大人,不如让属下先带人去宁荣街支援?” 贾瑜想也不想直接否决道:“不用!本官早已经留下人手防备!” 他转头看向一侧吩咐道:“张副指挥,你带三百人,先去西城宁国府,另外再派遣几个脚快的去西城兵马司报信!” 他虽然心中担忧,但是眼下决不能自乱阵脚,唐凌是东城老大,眼下是绝不可能离去的。 更何况留下的焦大等人都是家中精锐,西城又是大批王公权贵的聚集区,精武帮就算准备了也绝对没有多少人手! 看着这小队人离去,贾瑜镇定心神,高举宝剑。 大喝道:“精武帮藏污纳垢,私集兵器铠甲,有图谋不轨之心!众将士,今日且随本官除贼!” 贾瑜话音落下,下一刻便是身后士卒山呼海啸般的声音:“除贼!除贼!” 浩荡声音,如雷鸣般回荡在静谧的街道上,久久不散! 贾瑜低头问道:“柳兄,可愿随我共破敌众?” 柳湘莲热血冲上头。 何为大丈夫? 出则万人随,呼则万人应! 这才是大丈夫! 他一拱手,脸上青筋暴起大喊道:“某,定效死力!” 荣庆堂。 贾母正要入睡,就看到王夫人和元春两个进来。 “大丫头,老二家的,怎么这么晚了还不睡?” 元春忧虑道:“老祖宗不知道?东府那边” 她还没说完,就听到鸳鸯的声音道:“老祖宗,东府的奶奶们还有小姐都来了。” 尤氏、秦可卿、三春宝玉等人在鸳鸯身后鱼贯而入。 这下贾母反应再慢,也意识到问题大条了。 她也不躺了,骨碌下翻身起来问道:“出什么事了?这怎么大晚上的都跑到我这老婆子地方来了?” 秦可卿盈盈福礼道:“老祖宗,大爷临行前吩咐我们今晚来这边对付一晚。” 不等众人询问,她就讲起来龙去脉:“前几天瑜叔就和我说过,有伙贼人可能盯上了东府,让我关键时候来这边避一避。” “今晚瑜叔寻着了脉络,已经带人出去抓捕,只是为了以防万一,还是让我们过来了。” 荣庆堂内气氛为之一静。 只有王夫人捏着佛珠,口中阿弥陀佛个不停。 还真有贼人敢来贾府撒野? 元春霍然起身问道:“瑜弟走时可带了人手?兵器铠甲都带上了?” 秦可卿看向这位熟女,心情古怪,这位怎么瞧着比自己还关心夫君呢? 她玉容恬淡,笑道:“大小姐放心,都是准备好了的。” 元春心情稍定,看了眼左右亲人们六神无主的样子,她反倒最先镇定下来。 “老祖宗,娘,瑜弟本事大得很,况且又早做了准备,想来应该无事。” 她想了想,将当初扬州奏折上的话语记起用来举例佐证:“老祖宗可知那些大官是如何评价瑜弟的?说他智勇双全气魄骁悍,年纪轻轻已有卫霍之姿。” 探春听的明眸一眨,心中微微激动,自豪感油然而生,不愧是瑜哥哥! 贾母强笑附和道:“是这个理,瑜哥年纪轻轻就被陛下看重,能耐自然是有的。” 正在这时,大管家王熙凤从门外匆匆进来道:“老祖宗,祸事了!” 其实不用她说话,众人此刻已经隐隐约约听见了声音。 贾母色变,笑容再也绷不住问道:“这你们听到了没有?” 门侧的鸳鸯明媚的脸色也沉下来:“老祖宗,外边听得更清楚这应该是东府后院那边传来的声音。” 东府的后院,离着这里总共一百多米。 虽然微弱,但还是能够听出这是刀枪撞击的阵阵厮杀声音。 荣国府、西路院。 贾赦衣衫不整的从房内出来,虽然之前在宗祠里他被贾瑜责令闭门一年,但眼下这种兵荒马乱的时候,谁也顾不上他了。 贾赦一手拿着酒壶哈哈大笑,遥遥眺望东府冲天的火焰将黑墨般的天空点亮。 “好好好,贾瑜小儿也有今天!” 邢夫人站在他身边担忧道:“老爷,万一那伙子人杀的红眼了,跑到这里?” 贾赦笑声戛然而止。 有道理啊! 他左右看了看,顿时感觉自己周围人有点少不太安全,顿时火烧屁股似的朝后院冲去:“去老太太那,那儿人多!” 荣庆堂里, 众人听着东边传来的厮杀声音沉默无言。 宝玉等小辈,从小到大压根没见过这样的场面,已经是六神无主。 贾母神色呆滞,思维却又像是回到十几年前风雨交加的神京城。 就连早就心有准备的秦可卿,到此时仍然不免有所担忧。 探春眉眼中的焦急犹如火烧,这时候她才感觉到自己的有心无力。 反倒是一直内向不爱说话的迎春,此刻捏了捏她的手,鹅蛋脸附在探春耳边轻声道:“三妹妹,瑜哥哥这样的人,一定已经都安排好了的,肯定不会有事的。” 这下似是受到了鼓励,探春目光盈盈如水,大胆起身出声道:“老祖宗,我看还是先派人过去帮衬着。” 众人闻言这才纷纷惊醒过来,惜春连忙附和道:“对对对,大老爷” “什么大老爷?” 小惜春的话被疾步匆匆赶来的贾赦打断:“这时候又念着我了?是巴不得老爷我去和他陪葬是不是?” 开玩笑,自己就是因为怕死才跑过来的,怎么可能再带人跳进火坑里去? 元春白皙脸蛋被贾赦的浑话气的冰冷:“大老爷不是被禁足房中?怎么跑出来了?” 贾赦冷笑:“好你个元丫头,我算看明白了你” 他气急之下口不择言,就想破口大骂。 贾母一摔拐杖:“都住口!” 她看了一眼贾赦,看见大儿子脸上冷笑连连,顿时知道指望他是痴心妄想了。 “林之孝,你带上前院的小子们,拿好东西去东府帮忙。” 林管家躬身,沉声应是。 探春咬着银牙,看了看周边幼小的惜春和惊慌的宝玉,又想起身说话。 元春按住她的肩膀,轻声道:“三妹妹坐下。” 她抬头坚定道:“老祖宗,东府那边瑜弟想必一早就安排好了,但是我们西府不能就这么看着,大老爷不愿意去,那便我去!” 第167章 满月连珠箭 贾瑜坐在马背上,遥遥眺望着远处已经厮杀起来的战场。 兵马司的四千多士卒早已经将这里团团围起,点起长龙一般的火把,将黑夜照的通亮。 百顺巷周围的坊市、街道、商铺,到处可见兵马司搜查巡弋的人手。 实际上,此刻真正冲杀在巷子里面的不过七八百人,但是寻常人只要看见这外面虎视眈眈的数千人马,只怕心理素质差些要被吓得直接跪在地上,哪里还有什么抵抗的心思? 精武帮的核心帮众有数百人之多,算上外围的分支差不多也有千余人。 可在贾瑜东城人手尽出的情况下,很快便落入下风,逐渐不敌。 一个个四处藏匿的汉子或是婆娘被军卒们搜出来,直接拉到旁边空地上进行统一看管。 这些人或是依附于精武帮生活,又或者是直接就在帮内担着职务,总而言之身上多少都和精武帮脱不了干系。 长时间的盘踞,精武帮自然而然的将周围的产业都染上了自身的颜色。 姗姗来迟的南城指挥华子明带着人手来到贾瑜身边,神色尴尬道:“大人神武,属下还想着出兵支援。” 贾瑜不以为意,看了眼其身后人马虽众,但较之东城这边的精锐明显差上一筹,大部分士卒衣衫不整,显然是被临时喊过来的。 手中马鞭用力抽了抽空气,发出噼啪声音。 他漠然道:“来了就先不要回去了,你去带人搜查南城的各小道、渡口、暗巷,但有形迹可疑者可先行拿下,今日本官要大索南城,务必要把精武帮这群亡命徒锁死在南城之内,不得流窜到其他区域!” 华子明拔刀出鞘,大喝道:“诺!” 随即拨转马头,带着浩浩荡荡的本部南城人马四散而去。 而随着时间推移,南城十四坊市、二十二条巷道等多条关键主干道路,都或多或少出现了五城兵马司的人手巡视。 贾瑜这一次东城南城两分部的联合闪击行动,已经扩张到了整个南城区的范围,真正实现了他所谓的大索全城,无一遗漏。 如从上空俯瞰而去,整个神京的南城此刻犹如天上的星空,光芒点点。 最明亮的‘月亮’处自然是作为主战场的百顺巷,而则周边点缀着数不尽的‘星辰’,正是兵马司各处举着火把的巡防人员。 南城中的一些见不得光的老鼠们,在这‘月光星光’的照射下,更是各个发抖,恨不得直接钻进地里去。 贾瑜目光如炬,心无波澜。 待到近前的乱象被逐一平定后,他才带着人马徐徐向前,来到精武帮驻地大门前。 精武帮将驻地外表修建成府邸状,但实则内部空旷无比,作为平日帮众聚集和操练的营地。 此刻这里作为最后负隅顽抗的地方,兵戈之声正激烈。 唐凌一身血污,脸上的凶煞气尚未完全散去,退出战场收刀入鞘上前通禀道:“大人,里面的贼众还在反抗,局势尚且不明。” 贾瑜走上台阶,从大门处向里看去,只听里面厮杀声震天,各种刀枪撞击铮鸣声不绝于耳。 他笑道:“不过藓疥之疾尔,本官今日不惭,也效仿一次关二爷。” 从马背上取下雕弓和箭壶,贾瑜看着身侧的柳湘莲问道:“湘莲可愿为我护持左右?” 众人纷纷朝他看去,唐凌更是目光艳羡。 众目睽睽之下,柳湘莲脸色涨的通红,肾上腺素飙升到极点,大声道:“卑职领命!” 贾瑜朗声道:“好,有湘莲护持,我心安矣!” 他当即手握长弓,大踏步直入精武帮,神情之间殊无半点惧色,脚下军靴迈开飒沓如流星。 他从腰侧箭壶中取出羽箭,手中弓弦只要一响,便立刻有敌人应声而倒。 贾瑜腰臂舒展间,弓开如秋月行天,箭去似流星落地。 说起来,还要多亏这精武帮把驻地修的宽阔又敞亮方便操演。 倘若是寻常人家的建筑布局,四处都有建筑遮蔽视野,贾瑜还真没有这么写意轻松。 不过转眼间贾瑜便连射六箭,箭箭不曾落空。 更有一箭,正中敌人面门,将那人活生生钉在了梁柱上,尾羽兀自跳动不休! 唐凌在旁边看的心服口服,这般箭术,他自忖自己就是再练十年,也没有这样的准头和速度。 柳湘莲心中的挫败感又起来了,只是这次他已经有点麻木了,心中隐隐觉得:自己比不过贾瑜这样的天才不是很正常吗? 一众人跟着贾瑜周边继续前行,慑于贾瑜例无虚发的神箭之威,此时硬生生在血腥的战场上走出一种闲庭信步的悠闲感。 以贾瑜现在的箭术实力,在这种小型战场上确实称得上一句炸鱼。 贾瑜瞄准远处一人再次挽弓,却突然听到右侧传来一声吼声:“小儿混账!” 紧接着便有朔朔风声传来,原来是喊话那人将手中的利斧朝着贾瑜投掷而来。 这家伙,正是先前和侯三的房中谈话的王帮主王俊。 斧刃锋锐,在空中旋转时,尚可看见上面的寒光隐现。 护卫在一旁的柳湘莲陡然拔高身形,手中腰刀用力,将空中的斧头转向挑飞,直接击飞到一旁的尸体上没胸而入! 贾瑜眸中眼神冰冷,手中弓箭早已经在不知不觉间调转了方向,弓弦绷直,气定神凝。 如果柳湘莲刚才没有拦下飞斧,他自然会收弓躲闪,但是既然已经拦住了,他也不会坐视此等良机白白错过。 贾瑜弦上手指微松,轻喝一声:“中!” 下一秒,羽箭急如流星,掀起阵阵气流,呼啸着向王俊冲去! 王俊冷笑,一个翻滚闪避的同时手中动作不停,将射来的利箭挑飞。 正当他得意之时,下一个呼吸间又是两箭,一前一后呼啸而来! 箭头上的锋芒,势如闪电! 王俊心中大吓:这人的箭术,怎么能如此之快? 世上,岂有如此快的连珠箭? 然而刚才翻滚姿势的力气用尽,王俊此刻已经没有了闪避的空间。 只能坐视着两支羽箭,一前一后的分别从手臂大腿处穿过! 他躺在地上连连挣扎,只可惜大腿肌肉已经被羽箭撕裂,只能不干的匍匐扭动。 贾瑜铠甲下的手臂稍稍舒展放松,连开三支满月箭,对他来说也不轻松,手臂处已经有了酸麻之感。 他转身淡定吩咐唐凌道:“去,一并捉了,等下审问。” 唐凌崇拜的看了他一眼,恭敬道:“诺!” 果然,对付这等武将,自身实力也是很重要的一环。 又过了个把时辰,华子明唐凌才分别归来,铁铠之上的兽纹染上鲜血狰狞凶狠,欲择人而噬。 “精武帮的贼众,可有遗漏?” 华子明拱手道:“大人,精武帮帮众合计四百七十二人,目前尚有三十四人下落不明,帮内高层十二人,此刻已尽数擒获!” 至于外围的佣附人员,数量庞杂一时也难以统计。 唐凌紧随其后:“此战我军伤者三百五十余人,亡者一百六十六人,俱已安置妥当。” 贾瑜无声点头,这样的伤亡数据他早已经有了准备。 精武帮核心帮众的抵抗力度还是不弱的,就算有他的神箭协助,也废了小半个时辰才彻底安定下来。 他拱手道:“二位指挥,此战功劳两位功不可没,待到后续脏污罪行一一查验完毕后,我自会向圣上替二位请功!” 华子明、唐凌对视一眼,眼神多有欣喜雀跃。 在这种封建帝制社会里,有这样一个能够轻易上达天听的上司,真是太爽了。 遥望向天边的鱼肚白,贾瑜翻身上马,同时指示道:“唐凌,你留三百人,其余人先行调回东城!华子明,南城百姓后续安抚工作交给你来,务必让百姓知晓吾等此次清缴的正确性,切记手段不得粗暴!” “另外,对于残余帮众的搜索力度可以稍微减弱些了,天亮之后谨记不得扰民!” 他警示的看了两人一眼道:“谁要是借着这个机会吃拿卡要,可不要怪本官剑不够锋利!” 唐、华两人神色一凛,齐声道:“诺!” 见到二人把话听进去了,贾瑜放下心带着二十护卫,转马先行离开。 宁国府那边,还要赶紧过去看看。 第168章 大厦将倾时,岂有男女之分? 将时间回退些许。 荣庆堂里,随着元春掷地有声的话语落下,顿时鸦雀无声。 王夫人一拍手中佛珠,也顾不上嘴里念叨的佛经了,厉声道:“不行!” 贾母也劝道:“大丫头,这事儿和咱们女人家搭不上关系。” 元春玉容沉凝,坚定道:“老祖宗,同族血脉遭乱我们岂有坐视之理?更何况如今贼人上门,若是我们当家人连个面都不露,其他人又该如何看我们?” 贾母叹息劝阻道:“就算这样,这种时候也不是我们女人家该出去。” 元春看了宝玉一眼,淡淡道:“等到大厦将倾时,又怎么会有男女之分?” 她不复多言,喊上林管家,直接转身出了荣庆堂,让还想起身阻拦的王夫人扑了个空。 只留下少女刚才振聋发聩的刚强话语和开门时的风声,在原地不断回响。 贾母无力跌坐回椅子里,周围的凤姐李纨等人也神色各异,一时说不出话来。 一时间,就连一向乐观的凤姐也心有戚戚焉起来。 若是平时里有人和她说贾府大厦倾颓,凤姐肯定啐他一脸。 但此时,看着堂内众人的众生相,王熙凤也不禁认真思考起来这个问题。 若是没有了贾瑜,仅凭贾琏贾赦贾政等人,贾府还能保持过往的声威吗? 宝玉一身锦袍坐在椅子上,即使如此环境,他依旧衣衫光洁气度不凡。 虽然刚才谁也没有提到他,但宝玉却已经感觉到一阵阵无形的压力聚拢在自己身上。 他瑟缩在椅子里,想到刚才元春看自己的眼神,心里有种想要起身请战的冲动。 但又听到远方隐约的厮杀声,最终还是默不作声的蜷缩住身体,浑然没有注意到身边几个姐妹失望的眼神。 贾赦浑不在意这些,直接诅咒道:“去一个人也好,免得东边出了什么事,到时候连个报信的没有。” 却是巴不得东府的人直接死绝掉。 邢夫人立马小声跟着嘟囔附和道:“我看她以后还怎么嫁人?想显眼也不分个时候” 贾母虽然老迈,却耳朵不聋。 她转身从桌上拾起茶杯直接向邢夫人砸去,气的哆嗦道:“贱人!你再敢说这些不三不四的浑话,老身就做主立马发卖了你个娼妇!” 贾母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发这么大的脾气,连贱人娼妇这等平常提都不会提的词汇一起说出了口。 茶杯里的茶水瞬间浸湿了邢夫人衣裳,油绿色的茶叶粘在袄子上,她却不敢伸手拂去。 邢夫人脸色顿时苍白起来,身体颤抖再不敢说话。 她本来就是贾赦的续弦,家里又没什么势力,贾母若真的盛怒之下,随便以一个病死的理由都可以让她死无全尸。 王夫人冷冷一瞥,没有再说话。 但是在心里已经将大房二人的名字深深刻印下,默默地将两人的优先级排到了贾瑜的前面。 秦可卿叹息一声,起身拉起惜春躬腰道:“老祖宗,惜春岁数还小熬不住,我带着她先去睡了。” 贾赦刚才的诅咒,她同样听在心里,眼神恚怒之余恨不得自己如贾母一般将手里的茶水直接泼在贾赦脸上。 可惜她明面上的身份不够分量,没有资格代替贾瑜和贾赦决裂。 这种婉转的决裂之举,已经是秦可卿能做出的最大反抗。 贾母脸色十分不自然,也不知道听没听出来秦可卿的潜台词。 只是勉强道:“鸳鸯,你先带着蓉儿媳妇去找个房间歇息。还有宝玉你们也都先回去,跟房里的丫鬟说好,今晚都注意着点儿别睡太沉。” 宝玉率先响应,如今这荣庆堂里的无形压力压的他喘不过气,若不是刚才势头不对,他一早就想回自己的院里了。 看着小辈儿们离去的身影,贾母又劝抚道:“你们也别太担心,瑜哥儿的能耐连陛下阁老们都认,有什么好怕的?我看东府这遭罪,正应着否极泰来的势头。” 秦可卿回身福礼:“多谢老祖宗保佑。” 言罢径直离去,偌大的荣庆堂里转眼间就剩下贾母、王夫人、贾赦两口。 贾母眼神晦暗,神色苦楚。 她看了眼四周古香古色的装饰,和眼前难堪大用的贾赦一家,心中却蓦然有种凄凉诞生。 好像看见这繁盛的贾府,随着自己这一众枯枝败叶,渐渐腐朽下去落入尘埃。 黑暗中。 林之孝带着几十人,举着火把走在前往东府的路上。 看了眼身前窈窕的少女,他想了半天最后还是开口道:“大小姐,等下” 元春衣衫单薄仅穿着件薄袄,杏眸却明亮无比,闻言转头过来说道:“林管家放心,等下我带着抱琴绝不添乱。” 林之孝心中复杂一时难以描述,他刚才在荣庆堂中将各人的表现说辞都听了一遍。 事情究竟如何,林之孝心里自己也是有着一杆秤的,只不过他装聋作哑多年,轻易不会表述自己的情绪和看法。 看到元春这个入宫多年今日方才返家的大小姐,他又敬佩又痛惜,多种情绪混杂在一起。 不再多劝反而轻声道:“大小姐放心,老奴今晚就算把这条命豁出去,也一定保证小姐的安全。” 元春欣然一笑:“多谢林伯了。” 对于府内的几个管家,她基本都没什么印象了,之前看见林之孝一直不说话,原以为也是个不成器的。 想不到对方是那种老实勤恳的忠仆性格。 可见贾府,也不算是烂到根子里,还有几个能看的。 正行间,几人突然听见前方喝问:“什么人?” 元春借着火把上的光芒看去,只见对方是个青年手持长刀,正站在宁国府侧门处,周围还有一个同伴在左右巡视。 林之孝上前一步道:“小哥儿我是西府的管家,大小姐领着我们过来除贼。” 他比刚刚还家的元春更熟悉东府,看了一眼对方衣着装扮就知道这两人应该是东府那位大爷的护卫。 也只有贾瑜的护卫,才有这种区别于府内家生子的精干气势。 那人疑惑一下,打量了元春一眼,难以置信道:“西府的大小姐过来除贼?” 似乎是反应过来僭越,他赶忙低头道:“我唤作陈六儿,是将军的护卫,将军吩咐我们过来看守府中后门,不得让贼人跑到西府去。” 元春闻言顿时羞愧难当,脸上犹如火烧。 瑜弟便是在这般时候还在惦记着西府! 而自己的亲人们,不仅不对贾瑜施以援手,还惦记着乱井下石! 她心中叹息,越发感觉自己对贾瑜的亏欠越来越深。 又坚定道:“东府继承了先祖的风骨,我们西府也绝不做那缩头的乌龟!陈六,开门!” 元春那原本柔婉端庄望之则喜的面容,此刻在火把映衬下,竟流露出勃发的英姿。 第169章 抱琴:瑜大爷又不是坏人 贾瑜带着身后的数十骑士,一路拍马疾行。 手中马鞭不断落下,马蹄翻腾间,街道扬起淡淡烟尘,过往行人纷纷退避。 好在此时天色昏暗,街上的行人不多,贾瑜仅小半个时辰就疾驰回到了宁国府。 他就着熹微的晨光抬眼望去,看到敕造宁国府五个墨色大字依旧如往日一般高悬在牌匾上,心中绷紧的情绪顿时一松。 尽管理智告诉他不会有什么问题,但是只有在看见一切平安时,贾瑜才彻底将自己的一颗心安然放在地上。 牌匾下的石阶处,焦大正倚靠着右手处的石狮子抱着朴刀打盹,神色昏昏欲睡。 马蹄声将睡梦中的焦大惊醒,他一个利索的翻身同时抽刀出鞘。 在看见贾瑜一众后,方才一拍脑门扔下长刀跑过来道:“老爷,焦大幸不辱命,已将贼人尽数铲除!” 一个夜晚,焦大对贾瑜的称呼不知不觉间就从大爷变成了老爷。 前者是主子,宁国府里可以有很多。 后者是主人,宁国府里只会有一个。 贾瑜下马,将跪在地上的焦大搀扶起:“焦爷爷辛苦。” 老人衣衫褴褛,薄袄棉絮下露出的臂膀伤痕依稀可见,可见昨晚战斗之惨烈。 以他这年近古稀的岁数,还愿意为宁国府死战,贾瑜也不觉得自己叫的这声爷爷亏了。 焦大却像是受到什么侮辱一样,嚷嚷道:“为宁国出力,哪里有辛不辛苦?” 他朝地上吐了一口唾沫,语气粗犷:“老子要是再年轻二十岁,就是再来几百个也不够杀!” 贾瑜也不以为意,原着里焦大就是这种性格。 说他忠心,喝了点酒就可以把东府的丑闻公然喊出来,丝毫不顾贾珍体面不体面。 说他不忠,最后抄家时又嚎啕大哭,撕心裂肺的样子看起来比贾家人更加伤心。 贾瑜干脆不再说他,箭步向府内行去一边问道:“昨晚有多少伤亡?医者来了没有?” 焦大紧跟在一边,心中多少有点欣然,看起来这位爷也不是多冰冷无情的性格,最先问的居然是伤患。 “老爷放心,有十来个倒霉蛋没顶住下去见了老国公,剩下的都喊来了大夫诊治着,应是没什么大碍。” 不待贾瑜发问,他就讲起了昨晚的经过。 “老爷,昨晚您走后两三个时辰,就有一群蟊贼跑来,看人数约莫有三四十人的样子,手里都拿着兵刃一定是事先就准备好了的。” 老头得意洋洋继续道:“不过爷们也不是怕事的,直接就在前院、花厅和他们干起来,差不多半个多时辰他们便遭不住了,正想着退。结果被隔壁过来的逮了个正着,后面差不多有十来个跑了,别的都被爷爷砍成了泥巴!” 贾瑜面带笑意问道:“隔壁还来了人?政老爷这几天在外走动应是不在家的,剩下的贾赦会有这么好心?” 至于宝玉,他连问都没问。 相信宝玉,还不如相信贾赦呢。 焦大呸了一声:“那个孬种,爷爷我恨不得把他卵子” 似乎是意识到众目睽睽之下这么说不太好,他连忙中断道:“咳咳是隔壁的大丫头带人来的。” 他满脸忿忿:“一群完蛋玩意,让一个女娃过来,真是脸都不要了。” 贾瑜怔了怔,心中闪过不可思议。 元春居然也有这种杨门女将的潜质? 不过转念一想,在贾府这群猪队友帮助下,元春还能平平安安的在宫里上位,可见少女心性决断都不是寻常人能比的。 “大姐姐现在何处?” 焦大挠挠头猜测:“应该在后院,老头子一直都在前院,没怎么见大丫头。” 贾瑜点点头,吩咐好一众人将俘虏看好,继续收拾府内战场,自己则往后院走去。 后院、贾瑜的卧房。 元春自从晚上过来后,为了不添乱,便带着抱琴站的远远的,生怕掣肘到战场形势。 实际上,她来东府的作用,本来就更多的是一个象征意义。 后续等到精武帮的贼众陆续被拿下后,发现焦大指挥若定从容不迫的样子,元春也不多嘴,和林之孝说了一声就找了间屋子歇息去了。 只是等到进了门才发现,这间房原来是贾瑜的卧室。 嗯前些天贾瑜上书房议政时穿的官袍就挂在墙上呢! 相比起外面的阵阵厮杀,这里安静至极,房间内似乎还有隐隐熏香气。 一种不怒而威的氛围油然而生。 元春暗想着:所谓耳濡目染,这房间瑜弟呆的久了,自然也遗留了他的几分威势,谅那些蟊贼远远望一眼就要胆寒,根本不敢过来。 皇宫之中,其实经常有这样的传闻,但是大多是奇诡传闻。 例如某某前明妃子死后,身上灵玉遗留下主人的怨恨,借机索命等等 其实这单纯是她的小脑袋瓜想多了,自从入住宁国之后,贾瑜留宿这里的时间远远没有秦可卿房里的时间多 之所以在混乱之中显得格外安然,完全是焦大刻意安排好的。 贾瑜是宁国的主人,他的房间就象征着宁国的体面,虽然贾瑜自己都不是很在意这些,但焦大在乎。 在一开始的布防安排之初,就特意对这里做了重点保护, 元春脱下外袄,整个人和衣躺在床上,躺在贾瑜的床上让她安全感满满,没过多久疲惫的身体就沉沉的睡过去。 元春睡意酣然,压根没有听到贾瑜推门而入的声音。 反而是伏在桌上睡眠的抱琴第一时间惊醒过来了,她一直都睡得轻,生怕元春出事。 这个习惯,早在她十岁跟着元春进宫时就养成了。 待到看见进来的人是贾瑜的时候,她才松了口气,张了张嘴正想说话。 贾瑜朝她笑了笑,做了个噤声的动作,上前轻声道:“厨房那边我已经叫开火了,你过去看看给大姐姐点些爱吃的来。嗯,顺便帮我也拿一份来。” 他这么一说,抱琴觉得小姐一整晚都未用饭,等到醒来确实会有些饿了。 扎着双鬟的小脑袋点了点,抱琴急忙开门去了厨房。 兴冲冲的丫鬟直到走出数十步后,方才突然反应过来:自己这不是把小姐和贾瑜留在一间房里了? 不过,瑜大爷又不是坏人,自己担忧这么多干嘛? 第170章 元春:瑜弟轻点,会痛 床榻上,芳研秀美的元春睡得正沉。 她轻轻呼吸间,白腻如羊脂的脸蛋还带着笑意,也不知道梦到了什么美事。 两颊的梨涡圆润,似乎带着淡淡清甜。 贾瑜低头看去,虽然碍于锦被遮挡不得全览,但元春身上那娴静温柔的气质一览无余。 说起来,除去远在苏州的林妹妹不谈,贾瑜身边的这几个少女都是各有各的特色,委实难分轩轾。 美人是看骨相的。 所谓骨相,不仅仅是指腰腿等身材,同样的面骨也是很重要的一环。 面骨稍有错,气质便大相径庭。 秦可卿身段高挑妖娆,面容中精致又夹带着妩媚,配合着性格上的一点小小反差,让人欲罢不能,是最为标准的红颜祸水型美人。 元春则不同,她额头宽阔五官大气,单纯以颜值来说可能不如秦可卿,可配合起身上那贤妻良母般的温婉气质,却又别具一格了。 至于探春,她身型修长气质英媚,这种飒爽利落的美女一般来说是很难兼顾气质与颜值的,可若是一旦美起来却属实让人过目难忘。 只因为漂亮女孩,只要有一股英气在身,便天然的更加吸睛。 贾瑜后世的张敏、王祖贤、林青霞这些,就是其中的佼佼者,无一不为大众所公认,而探春,还要再胜她们三筹。 至于远在苏州的林妹妹嘛 贾瑜觉得还是不要对比了,黛玉身上的空灵仙气可谓举世罕见,甚至让人难生亵渎之意。 和这些俗世美人比起来,实在有些降维打击了。 元春做了个大大的美梦,梦中自己看见瑜弟被陛下册封了国公,弟弟宝玉也高中举人,母亲王夫人的态度更是一反先前,对贾瑜青睐有加。 在贾瑜的国公宴上,她看见英豪少年腰束玉带身披蟒袍,端着酒杯面带笑意朝她走过来柔声道:“大姐姐” 元春正努力听着对方说什么呢,结果眼前画面却是越来越模糊。 下一刻自己突然睁开眼彻底醒来。 原来不过是一场梦。 但是还没等她懊恼,却突然听到一个如梦中一般和煦的声音:“大姐姐醒了?饿了没有?我已经吩咐厨房开火了。” 元春惊讶看去,正看见贾瑜坐在床头笑看自己。 腰间玉带换成了冷硬的皮革,身上蟒袍则变成了冰冷的铠甲,不变的倒是对方脸上的温柔笑意。 “瑜弟,哎呀” 她刚要起身,倏然动作一顿,秀美的容颜微皱,只因肩颈处传来了阵阵酸痛之感。 贾瑜表情微微色变,疑问道:“大姐姐?” 元春强笑起身:“可能是因为睡得不习惯,好像是落枕了。” (不知道古代有没有这种说法,反正明白意思即可) 贾瑜关切道:“大姐姐哪里像没事的样子?落枕这种病症可轻可重,有的要连续痛上一周,不能忽视。” 元春诧异道:“有这么严重?” 贾瑜严肃道:“不可轻忽,大姐姐过来让我帮你看看。” 元春神色迟疑还没说话,就见对方的手臂,突然从大腿处穿过。 直接搬起自己,又调转了一下方向,将面部对向墙壁,只留着脖子对着贾瑜。 元春柔软的身体瞬间绷直,白皙脸蛋也飞上了红痕:“瑜弟瑜弟,快放我下来。” 大腿根连着好几处私密的位置,本来就是女子敏感的部位之一。 如今被贾瑜这么揽住,其掌心上的热度在摩挲之际,只隔着一件单衣不断在自己躯体上涌动,元春自己也说不明白是心里羞涩还是恼怒。 贾瑜心中虽然万分留恋,但还是利索的将手从元春丰润柔软的大腿下抽出。 适可而止,才有利于下一次的进攻。 元春这才轻呼一口气,贾瑜的双手好像有着魔力,接触不过片刻就让她的心湖涟漪阵阵。 他目光上移,看着元春秀美修长的脖子沉吟道:“大姐姐,你这落枕不算严重,只需要按摩一下,再用热水敷一敷就行了。” 贾瑜不提刚才的暧昧,元春自然也不会开口。 两个人心照不宣的略过此事。 “既然这样,等下我让抱琴帮我按按。” 贾瑜反驳道:“大姐姐,这可不能乱按,不然到时候治不好痛不说,就怕更严重了。” “我看女大夫一时半会也来不了,大姐姐不如让我先来帮你舒缓一下。” 像这种贴身的按摩,除非是性命攸关的大事,不然元春是绝不可能假手于外人的。 元春迟疑:“这” 说实话,她自然是不讨厌对方的。 只是一直这么背对着,自己的腰臀曲线,在单薄衣衫下实在一览无余。 虽然两人名义上是姐弟,但实际上元春早已从王夫人那里得知了贾瑜的出身,虽然名义上同宗同族,但实际上两人根本就没有毫无血脉渊源! 如今再这么长时间肌肤相触,就是原本没有旖旎,也要生出旖旎了。 贾瑜只以为她同意了,一双手攀上元春的天鹅颈,微微发力。 元春峨眉顿时蹙起,轻声道:“嘶瑜弟轻点。” 贾瑜稍稍减轻了些手上的力度,按摩同时说道:“大姐姐,第一次时多少会有些疼痛,稍微忍耐些,等下就好了。” 话刚说完,他自己都绷不住了。 这怎么倒像是 元春更尴尬,脸色有如火烧,她懂得其实不比贾瑜少。 甚至因为母亲王夫人一直怀着皇帝女婿的梦,老早就吩咐嬷嬷教导了她许多的知识,只是元春一直不得实践罢了。 可现下,对方说出这样的话,到底是有心还是无意? 被子下面紧紧并拢着的双腿微微摩擦,元春语气中夹杂着轻轻的颤音:“瑜弟” 贾瑜收摄心神专心致志,对元春的娇柔语气充耳不闻,努力安抚住小兄弟。 片刻之后,渐渐适应了身后力度和节奏的元春才渐渐软和下身子。 她挺起肩膀调整姿势,默默配合起贾瑜的动作,房间内一时间只剩下两人轻微的呼吸声。 抱琴提着食盒,踩着异常轻快的脚步推开房门,她估计小姐差不多该醒了,所以一路小跑着过来。 “小姐,我给你带了额小姐” 抱琴话说了一半,就尴尬止住。 只见瑜大爷坐在床上,自家小姐则半倚靠在对方怀中,贾瑜的双手还在小姐肩颈上抚摸流连。 贾瑜神色淡定,秉承着只要我不尴尬那尴尬的就是对方的原则。 他一脸正色吩咐道:“抱琴你去烧些热水过来,大姐姐落枕了需要热敷一下。” 抱琴这才恍然大悟,将食盒放下转身就跑:“小姐稍等,奴婢这就去。” 元春甚至还没来得及说话,小丫鬟就跑远了! 贾瑜微笑转头。 从他这个角度,元春小巧的耳垂,细腻的下巴都尽在掌握。 甚至如果他猥琐点,刻意的挺直腰板视线从上往下,还可以窥见衣襟内的雪山一角。 只不过贾瑜可是正人君子,根本不会做出这样的事。 附耳到元春耳旁,他轻轻询问:“大姐姐,我要不要再按一会?” 元春声音几如蚊蝇微不可闻回应道:“嗯。” 第171章 权当是为大姐姐还债 贾瑜又按摩了一阵。 他和元春两个人,身形依偎,远远望去更像是少女躺在他的怀里,也难怪抱琴刚才进来会看错。 似乎是感觉气氛过于旖旎。 元春轻声说起正事:“瑜弟,等下你要去西府吗?” 贾瑜手中动作不停:“嗯,我先去把可卿惜春她们接回来。” ‘可卿?’ 虽然敏锐注意到了贾瑜的用词,但是元春却未想太多,她柔婉的声音缓缓道:“瑜弟,等下你去西府时候,若是有人恼了你,你记得好好说话。” 贾瑜哈哈一笑:“什么叫好好说话?” 元春微微侧头,看着他俊朗的脸庞嗔怪道:“你知道大姐姐的意思。” “好好好,我肯定好好说。” 元春又带着歉疚道:“宝玉年纪还小,你不要和他过多计较,还有大老爷,你也知道他性子窄眼皮子又浅” 所谓计较,自然指的是昨晚西府没有一个当家人过来助拳。 想起昨晚荣庆堂里众人的冷漠,元春的脸蛋也流露出黯然神色。 贾瑜笑道:“大姐姐这么说,意思是我很大咯?” 算起来,他不过也就比宝玉大上三岁而已。 元春闻言一怔才反应过来。 其实对方的年纪甚至比自己还小一点,不过因为她亲眼目睹了贾瑜的多番事迹,未出宫时又总能听到皇帝对贾瑜的高评价,心中难免将对方视为更成熟的男人。 贾瑜双手环住对方的小蛮腰,借机将元春往自己怀里拉了拉。 头贴在她秀气的耳垂上,声音却无比认真:“大姐姐,西府哪些好的哪些坏的,我心里清楚得很。大老爷是个什么样的人我也早就明白,他如果不来招惹我,不无事生非,就算天天躲在人后咒我,我也只当不知道。但是他如果敢来算计暗害我或者身边的哪个亲朋,那也不要怪我将他的爪子剁了!到时候谁来求情,都没有用!” 元春心情复杂,她本想从贾瑜怀里挣开,但是对方说的话又让她心情复杂,一时间干脆就躺在贾瑜宽阔怀抱里,静静思索。 “至于宝玉,姑且算他年纪小不懂事,不过嘛” 贾瑜说着说着,却停了下来。 元春听到他话语顿住,只以为他对宝玉心怀不满。 想起贾瑜凌厉的手段,她急急忙忙解释道:“瑜弟,宝玉岁数小再加上老太太和我母亲一贯的溺爱,如今可能对瑜弟心有误解。现在我也不在宫内当差了,以后我一定好好教他。” 回家一周多,她就已经发觉了母亲王夫人对贾瑜的意见似乎不小。 弟弟宝玉虽然没有讲过什么怨言,但是心底还是有着点点不满的。 贾瑜手掌在元春平坦紧实的小腹上无意识的游移着,闻言瞬间啼笑皆非:“大姐姐以为我这点容人之量都没有?” 他刚才说着说着又停下,实际上是又想起了原着里宝玉的各种不作为。 投井的金钏儿、病死的晴雯、焚稿的黛玉、还有最后呼喊着二哥哥救我的湘云。 元春这才松了口气心底释然。 又听到贾瑜道:“宝玉将来若是有意学文,我可以为他引荐我的老师王公;若是有意从武,我也可以现在开始帮他铺垫军伍关系。就是看在大姐姐的面子上,我也断不可能弃他不管的。” 他没说假话,只要贾宝玉想上进,贾瑜不会容不下他。 只是以这家伙的性子,想让他真的上进与登天何异? 元春却没想这么多,心底烦恼之余还有些甜蜜。 这话说得,什么叫看在我的份上? 贾瑜认真许诺:“即使他真的不思进取,只愿做一个富贵闲人终此一生,我也可以养着他一辈子,只要他自己不做什么有害家族有害于我的事。” “就权当是,我帮大姐姐这么多年在宫内苦熬的青春还债了。” 元春被少年郑重的许诺说的心神摇曳,美眸微微失神。 等到感受到对方掌心处在小腹传来的阵阵火热触感时,她才回过神来。 一双白玉般的手轻轻拉住贾瑜袖管,羞涩低语:“瑜弟,别摸了” 贾瑜:“” 我说我是无意的你信吗? 和元春共进了早饭,贾瑜又细细叮嘱了对方这几天多休息后,方才转身离开去了荣国府。 元春刚才的哀求贾瑜自然明白,虽然口中只说的是宝玉贾赦,其实更多也是在哀求自己不要和西府断了关系,形同陌路。 他既然答应了元春好好说话,也懒得再去荣庆堂见那群事儿精。 随手在路边拉来了一个仆人,让他带路,直接向探春的房间行去。 秦可卿等一种女眷,昨夜就是临时去了探春小院居住。 探春的屋子宽阔大气,却没有多少女子闺房的柔婉,几间没有隔断的房子连在一起塑造出一个巨大空间。 贾瑜尚未进门,就听到了惜春的笑声和几个女孩的打闹声。 他站在门外先是轻咳一声,待到屋里反应过来才推门而入道:“什么喜事笑的这么开心?说出来也让我高乐高乐。” “呀!瑜哥哥怎么来了?” 探春脸色一红,有种被抓包的羞窘。 贾瑜心照不宣的和秦可卿对视眨了眨眼,笑道:“我来接四妹妹回家。” 他拉起小惜春,捏了捏对方的脸蛋道:“跟哥哥回家?还是在这里再玩一会?” 惜春亲昵的拉着贾瑜臂膀坚定道:“回家!” 本来就对西府的印象没有多少正面,又经过昨晚的事后,小惜春越发不待见这边了。 贾瑜将她从床上抱起来,给她理好衣裳道:“好,咱们这就回家!荣庆堂那边就麻烦三妹妹和老太太说一声。” 探春大眼睛闪烁露出狡黠,笑着打趣道:“瑜哥哥这招,就是瞒天过海之计?” 贾瑜哈哈一笑,也开玩笑回应:“这几天熟读兵书,忽然有所得。” 反正贾政这几天不在家,他去了荣庆堂那边多半也是以多打少,虽然不怵贾赦一众,但总是打嘴炮也没啥意思。 干脆来个偷渡阴平,将眼下这一窝子人直接带走。 收拾好东西,看着惜春秦可卿一个个离去,贾瑜最后一个踏出门槛。 他回头看着探春,淡淡道:“三妹妹你做好准备。” 看着对方疑惑眼神,他揉了揉对方脑袋笑道:“前些天我和你说的掌家一事,不远了。” 少女额前的空气刘海精致又明媚,搭配上俏丽的五官,每次贾瑜说话时总想动手动脚 探春讶然,忽的上前一步盯着贾瑜眼睛郑重道:“瑜哥哥放心,小妹一定不给兄长丢人!” 第172章 改元定武 翌日。 贾瑜打着哈欠起床。 因为秦可卿夜里的默契配合,随着他对洞玄子三十六散手的研究不断深入。 贾瑜最近真可谓是:刘姥姥进了瑜伽馆---姿势学不停。 总而言之,说多了腰疼! 晨练完又用过了早饭,正欲出门前去兵马司衙门。 贾雨村一路小跑着过来汇报工作。 他双手呈上账本,恭敬道:“大人,昨日南城围剿的清点大致已经做完了,请大人过目。” 贾瑜一边翻动账本,一边疑惑:“这么快?” 贾雨村解释说:“精武帮内部自己已经做有专门的账簿,我们只需要和缴获的实物核对出入,再分类造册即可,是以效率快上不少。” 贾瑜微微点头,只见账簿上总结列写着:合计有赃银七十万两,车行酒肆人牙布庄等附属产业二十余家,另有刀枪六千四百多柄,盔甲八十副、床弩四架。 经过了黄家的煊赫巨富,数千万两白银的抄家,精武帮查出来的这区区几十万两,贾瑜一时间竟有些看不上眼。 不过转而一想,其实也正常。 盐业是垄断性质,涉及天下百姓日常息息相关, 精武帮隅居京城一角,虽然是南城的地下老大,但是平日里各处官面上的打点贿赂就要耗去不少银子, 更兼之成员众多,你一点我一点这么分分,估计也剩不下多少了。 贾瑜心中不禁感叹:果然不管是什么时候,垄断都是最赚钱的。 只是这最后的盔甲床弩 放眼华夏两千年,历朝历代都是禁品中的禁品! 更何况居然有整整八十副! 西府那边的存货,眼下有没有八十副都不好说! 贾瑜眉眼一紧,赶紧问道:“这些盔甲床弩可查清楚了?还有没有遗漏?若是有半点差池可是要掉脑袋的!” 贾雨村当然明白这些东西的重要性,连忙道:“大人都查清楚了,精武帮属下已经掘地三尺也没有更多发现,目前的数量也和他们自己的账目对得上。” 贾瑜这才稍微放下心。 “查了物品来源没有?” 贾雨村苦笑:“目前只知盔甲是精武帮平常积少成多攒下来的,上面的编号早已经磨损不可见。床弩则是经过拆解后藏在板车上,最近从城外新运过来的,更多的目前还没有消息。” 他吞吞吐吐道:“不过,据属下派去的匠作查看,这些床弩的样式和边军的装备相仿。” 九边! 贾瑜手掌一紧,下意识低声呢喃道:“敌在本能寺啊。” 联想到前些天从老师那里收悉的消息,他心中已经有了大致猜测。 看了眼神色颤颤的贾雨村,他出声安抚:“放心,一切自有本官担着!” 贾瑜回过了神又问道:“审问做的怎么样了?” 贾雨村苦笑,摸了摸嘴角的两抹小胡子:“进度不大,兵马司本就不是审讯衙门,咱们内部的刑侦高手不多,而且这些人嘴硬的很。” 贾瑜眼睛眯起,仔细想了想道:“先放缓审讯,注意下不要让人死了,好吃好喝的都给我招待好。” “大人是想?” 少年淡定道:“等刑部或者大理寺接手,我们不去跳这个坑。” 贾雨村心神一凛,赶忙拱手:“是!” 贾瑜翻身上马,吩咐道:“本官要去一趟礼部,你先回去尽快把各类赃物明细做好然后送来,明日朝会上本官要用。” “是大人!” 贾瑜颔首,扬鞭跃马带人径直离去。 礼部。 贾瑜在小吏的带领下,一路畅通无阻来到王怀川的办公室。 他敲了敲门,等听到熟悉的一声“进来”后,方才推门而入。 王怀川看了一眼,见是贾瑜也不客套:“自己找个地方坐,我这边手头还有点事情。” 贾瑜默默点头,倒了杯茶坐在椅子上等待对方。 王怀川事情似乎很多,一直忙碌了小半个时辰后。 方才揉着额头,合上眼睛养神道:“景岳,有什么事?” “老师最近事情很多?” 王怀川没好气的说:“本来就不少,这年底了更多。” 贾瑜笑了笑问道:“前些天老师说的事情,我想再听听。” “哪件?” “年号!” 王怀川皱了皱眉,疑惑道:“你问这个做什么?” 贾瑜面色沉重:“有个案子,怕是有所牵扯。” 老人睁开眼睛,点了点头缓缓道:“改元一事,是今年九月陛下提出的,那时候我还没起复,许多内幕也知之不详,不过我猜测应该是你那笔银子立了大功。” 贾瑜颔首,表示认同。 九月时候,正好是江南之行事毕,贾瑜从黄家一举抄出两千多万两银子押解入京的时间。 这笔银子不仅保住了皇帝的心头肉户部尚书,还凭借此新制盐法的大功,一举让老师复任礼部尚书。 可以说是宣文帝在和太上皇斗法的历史上最大的一次胜利。 王怀川继续道:“直至上月底,陛下召见老夫,还有陈相、北静王、义忠亲王并着内阁阁老们、五军都督府的将军们等,一同说了此事,也定好了明年新的年号---定武!” “并说好于宣文十年,也就是今年的年末正式举行改元大典,老夫这几天忙的,都是大典上的事情。” 宣文,定武! 贾瑜心思电转,定武这两个字实在太简单了,简单到哪怕不读书不识字的愚夫也听得懂其中含义。 前者还可以用宣文帝教化天下,弘扬儒教来进行解释。 但是后面的定武怎么说? 定的谁的武? 是九边?还是京营?还是皇宫深处的太上皇? 贾瑜此刻无比庆幸,柳芳给的任职书在当初自己借用了一次之后,后续没有贸然进入京营。 可以预见的是,未来一年的政斗漩涡绝对是无比强烈的,而且百分之一百是围绕着军权来做文章。 京营就是漩涡核心,乱中之乱! 自己这只小船,进去怕是连个水花都没有就沉了。 贾瑜心里刹那间有所明悟,甚至他还想起了一件自己忽视的事情。 从元春那里打探的消息让他一直以为皇子数月前的出宫,只是皇后为了躲避两位贵妃的算计而出的计策,可是却没想到为什么一切会这么巧? 如果真的是因为皇子们年纪大了,那最小的五皇子张惟不过十三怎么说都还是读书的岁数,为什么不能留在宫里? 现在看来,皇子入六部观政也是宣文帝下的一步棋。 其一是加强自己对六部的掌控力,其二也是让六部中的太上皇派分心。 贾瑜还不知道,宣文帝为了明年的政斗,甚至计划着安排舒家与首辅指婚。 第173章 新官上任三把火 只是,说了这么多,那我呢? 贾瑜心底又有一阵疑惑产生。 本来宣文帝的心思几乎明牌,就是要在自己这个贾家后辈上与太上皇进行军权打擂! 皇帝也却确实是这么做的,自打回京之后,又是赐天子剑、又是皇宫留宴取字、还亲口封号伏波,一系列行为都是为了表明对自己的器重亲近,进而染指贾府在军中人脉。 所以贾瑜早早找了借口远遁到五城兵马司,后续又转而谋划漕运总督,一切都是为了躲避皇帝的手掌,顺便悄悄发育壮大自身。 结果这下好了,皇帝说你先慢慢发育着不用你了,我要先反攻了! 这球员都没上场,裁判吹哨了? 这种患得患失不禁让他回忆起了前世的基层公务员生活 有时候被领导记着难,可是不被领导记着更难! 带着这份不算愉悦的心情,从礼部出来时,已是下午。 他想了想,现在回府还是太早,索性打了个圈又前去五城兵马司衙门办公。 兵马司衙门经过他上次当众的立威整顿,已经彻底看不见混日子的闲人。 贾雨村是个人精,通晓俗务,将这里管理的井井有条,比起之前的浑浑噩噩,现在的官衙运转蔚然有序。 将贾雨村和众多分指挥使叫来,贾瑜从椅子上起身道:“各位,南城之事已了,本官对各位的情况也算是了解的差不多了,总的来说本官不甚满意。” 他看了一眼神色有些紧张的众人,继续道:“依照朝廷规制,各部兵丁应在四千至五千人,精熟武艺通晓军规!” 贾瑜似笑非笑,沉声诘问:“除了唐凌,谁能拍着胸脯说自己做到了!?” 看着眼前诸人一个个默不作声,他直接点了名。 “西城指挥!我问你,前夜里宁国府附近出现的贼人,还要本官手下的亲兵亲自戍守?这也罢了,宁荣街上打了一个多时辰,你的人在哪里?” “你是不是想着等到本官的家眷出现死伤,再出来洗地?!” 西城指挥是个略微发福的胖子,养尊处优惯了,坚硬铠甲穿在身上有些不伦不类。 此刻微微擦汗道:“大人,大人,下官一时疏忽” “疏忽?” 贾瑜箭步上前,冷冷盯着他:“数天前的这里,李卓跪在地上时,和我说的也是一时疏忽!” 看着贾瑜阴狠的表情,这人膝盖一软立时跪在地上。 “大人,下官有罪,下官知错。” 贾瑜根本不等他再说话讨饶,一脚踢在他的肩膀上让他一个趔趄摔倒在地,挥手道:“来个人,给我拖下去,让他闭嘴。” 众人瞬间噤若寒蝉。 贾瑜走回办公桌后,手掌摩挲桌角,上身前倾将众人脸上表情尽收眼底。 “上任之初,本官就说了,五城兵马司从今以后会以军法管理!” “什么是军法?令行禁止!自己说说,你们手下有几个兵能做到?一个个松松垮垮,平日里穿着一身官皮欺负些商贩百姓,恨不得把自己尾巴竖起来当成旗摇!这样的,也好意思自己说是军人?” 寂静的公堂上,只残留着贾瑜的咆哮声。 唐凌最先跪下道:“下官有罪,请大人责罚。” “哼!” “本官也并非不明事理之人,眼下已经是十一月月底,各部在今年年底前,整理好自己的兵卒,不要求补足人员,但是至少把掺的沙子给我去了! 老的清退,弱的裁汰,统一配好装备武器,新年之后本官要逐一检阅各个分城军容军纪!” 他拿起一本书册拍在桌面:“另有新列军纪六十四条,尽数在此,各位回去通传下属学习领悟。从今之后的一应训练必需按着操演书册上的内容安排,如有遗漏克扣,定斩不赦!” 众人心中凛然,齐声道:“诺!” 贾瑜这才微微颔首。 看了眼华子明、唐凌二人,贾瑜切换出和缓的语气。 “前夜精武帮走私一事始末,本官已然清楚,明日朝会上自会替唐、华两位指挥请功。” 他看了眼激动的二人,又用平淡口吻吩咐道:“明日你们两个在金水桥外听宣,如有内侍召见及时响应,不要露怯在朝会上给本官丢人!” 唐凌、华子明一愣,随即大喜。 还能上朝? 意思咱以后也是见过皇帝阁老的人了? 当下齐声道:“属下一定抖擞精神整理仪容,不给大人丢人!” 看着兴高采烈的这俩人,其余人多少有些羡慕。 能让皇帝知晓你的名字,多少人穷其一生都办不到。 景朝每次朝会之上的参与官员也是有规定的:只有各个实权将军,皇帝身边的近侍官员,各大公侯驸马伯,以及内阁、五府、六部等高层文官。 五城兵马司这些指挥使,想去还必须提前申报原因。 而李卓是标准的读书人做派,最讲究的就是官场规矩,想让他带着下属去大佬们面前露面,实属痴人说梦了。 贾瑜温声道:“好了都去做事,年后本官另有动作,还望诸位不要掉队。军纪一事,你们如有疑惑可向贾主簿询问。” 贾雨村比这些人提前了半个月从贾瑜这拿到新军纪,其中些许疑惑贾瑜也给他解释过了,如今对各项条例算得上精熟于心。 看着离去的众人,贾瑜心中默默盘算。 新官上任三把火,到这里他烧的也算差不多了。 拿下前任都指挥使李卓是以权立威,他自己犯了致命的错误,贾瑜自然不会放过这个送上门的机会,直接用手中大权将其拿下。 精武帮是以功立威,带着两个有功的属下上朝,不仅是给予他们付出所对应的恩赏,也是为了给其他人展现自己大度的一面,有个奋斗的盼头。 最后的新军纪则是以能立威,他所陈列的军纪军法虽然不说多么高超,但是带着后世的一些经验,自然有令人耳目一新的地方。 再加上他那夜射术的高超表现,料想再也不会有人把他当作走后门镀金的权贵子弟。 贾瑜看着桌上的白纸,目光深深。 其实这三把火烧的时间,严格说起来还是有些潦草了,效果不一定会这么好,但是时局也来不及给他小火慢炖的机会了。 改元的事情,如同千钧重担压在他的心上。 贾府四王八公的老亲,各条路的妖魔鬼怪,怕是不久之后也要粉墨登场。 而如今已经隐隐是贾府掌舵人的他,面临的挑战只怕是越来越多。 而要攘外,必先安内! 第174章 再辩御史 翌日。 贾瑜站在武勋一侧衣着工整,身上的袖袍搭配着他年轻人的朝气,在这一群平均年龄四十岁的文武大臣里,着实有些鹤立鸡群惹人注目。 他严格按着品级按着队列立正,既不去前方和水溶攀谈,也不去文臣那里拉关系。 前夜他举兵马司七千人马,大索南城,三步一岗五步一哨,惹出来的动静着实不小。 即使南城向来鲜有达官显贵居住,但是这般的动作还是引得民间震动。 精武帮盘踞南城数年时间,如今一朝被连根拔起。 五城兵马司新指挥使贾瑜的名头,不知不觉间也响亮起来。 百官虽然不知晓此举的背后原因,但是不妨碍他们对贾瑜产生各种各样的看法。 “锐意进取,奋楫笃行。”这是年龄同样小些,有着激进想法官员对他的评价。 “好大喜功,不够稳重。”这是年纪大些,性格迂腐的守旧派官员的评价。 总的来说,朝野上下对贾瑜的评价有点两极分化的意思,有些人觉得贾瑜后生可畏,稍加磨炼必然是景朝的未来将星。 也有人觉得贾瑜性格过于激进暴戾,不适合为官。 “阁老,我看最近这贾景岳真是风头正劲啊。” 杨宏义回头一看,凑过来说话的正是都察院的左副都御史、顺天府尹刘永言。 他冷哼一声,心道:你要是知道陛下属意他年后去督办漕务,心里怕是得更加难受。 杨宏义面上不动声色,老脸慢悠悠道:“唔,木秀于林嘛未必是什么好事。” 刘永言闻言眼中流露出喜色,激动道:“不瞒阁老,我也是这么想的。区区一个精武帮,竟然要出动这么多人?况且什么时候剿匪不行,非要选在半夜?反倒是弄得百姓不得生息!这不是好大喜功之辈是什么?” 刘永言和贾瑜算是老仇人了。 贾瑜借他手中的御史权柄,拿下了东府的贾蓉,逼得其走投无路最终弑父,但同样也让他的手下后辈顾炎出了大名。 只可惜对方得寸进尺,欺负了一遍贾府还觉得不过瘾,想要借着无名无望的承爵人贾瑜才出一次名,结果反被贾瑜踩在脚下。 杨宏义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眼,不过瞬间就已经明白了对方想法。 他是太上皇的忠实走狗不错,尤善阿谀奉承也不错。 但是拍马屁拍到这种程度的本事可不是人人都有的,对于人心的窥测,杨宏义已经是炉火纯青。 他语气暗含警示,淡淡道:“我看刘大人还是不要小瞧了这位,不是谁都有本事从江南追索出两千万白银的。” 刘永言不屑:“若不是借着西陵散人王公的偌大声威,他一介小儿能成什么器?不过一狐假虎威之辈罢了。” 杨宏义还想说话,只听到桥畔玉罄敲击金鞭击地之声,看见刘永言已经退了回去,便摇摇头不再劝说。 金銮殿内。 “众卿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贾瑜正想出列汇报,就看到刘永言一个箭步,走到御阶前躬身道:“臣有事奏。” 宣文帝:“讲!” 刘永言高举笏板,大声道:“臣劾五城兵马司都指挥使贾瑜,前夜在南城妄动军马、劳费兵力、大肆扰民!数千军马不宣而行,恐存有贰心!” 话音落下,群臣之间已有纷纷的议论声传来。 无他,只因这不过是贾瑜的第四次上朝,而被御史点名却已经是第二回了。 有的官员,一年都被点不上一次 而且这罪名,就差指着鼻子说你想谋反了。 宣文帝面色古井无波:“贾卿可上前一陈原因。” 刘永言弹劾时,贾瑜全程神色淡定,好像御史说的不是自己。 但实际上,心眼不大的他已经把这位副都御使牢牢记在心里。 他走到刘永言身旁,不疾不徐辩解道:“陛下,臣正要陈说南城一案,此案性质恶劣,涉案之人更是胆大包天,实为我国朝最近十余年来,不曾有过的特案要案!” 这么一番高调下来,文武百官纷纷侧目而来,要听听贾瑜口中骇人听闻的案子。 看到贾瑜这种架势,刘永言连忙大声打断道:“贾指挥不要信口雌黄,需知欺君之罪可不是玩笑话!” 宣文帝提起了点兴趣,朗声道:“贾卿如实说来,朕自有分辨。” 这算无声中警告了一次刘永言。 欺君不欺君,是朕说的算不是你说的算。 贾瑜吐气开声,沉着道:“臣数日前到五城兵马司赴任,交接工作之时发现南城有异,有一帮派名唤精武帮,自月初以来每天夜晚利用板车不断往城内运送物品,行迹极其可疑!连前任指挥使也被他们用金钱收拢,对此视若无睹!” 刻意隐去义忠亲王的名讳,是顾虑其为宣文帝亲弟,在朝廷内权倾一方,不宜轻动。 贾瑜完全可以等到事后,再单独入宫可以向皇帝禀报这里的明细,而不是直接说出来让双方陷入僵局。 “经属下线人查报,精武帮运送物品包括大量刀枪剑戟,弓弩羽箭,其量甚巨!” 不顾身后群臣传来的阵阵议论。 贾瑜微微俯首,声音洪亮将群臣骚动之声压制住:“值此岁末之际,朝廷大事纷繁。臣深恐延误时机坏了要事,故不得不先行一步!于前日夜里举东城南城共七千兵马定计奇袭!战中,分城指挥唐凌、华子明等人舍生忘死,不惧刀枪,一举破敌!另外臣提前布设了南城二十二道岗哨并留下宁国府精兵,将西城南城等地潜藏的余寇一网打尽!” “此役,共缴获赃银一百三十余万两,兵器过万,铠甲八十副,床弩四座。同时将南城各处黑恶帮派尽数扫清!重整市井间的安稳!” 少年的声音沉稳有力,他在‘朝廷大事’、‘床弩’等几个关键节点都刻意加重了语气,百官熙熙攘攘的议论声被他一个人盖住,留下清亮声音回荡在大殿内。 清朗稳健的声音,将定计时的从容、战斗时的凶险、大胜后的意气都淋漓尽致的描绘出来,引起众人纷纷联想出前夜兵马司行动时的景象。 他这段话从上任起始开始,一直到缴获结束,全程因果勾连丝丝入扣,让人找不出逻辑上的丝毫漏洞,甚至贾瑜自己在说完之后,都长长吐了一口浊气。 “陛下,臣已吩咐属下,将床弩机扩拆去陈于殿外,方便陛下查看!” 听闻有实证在,宣文帝心中最后的一丝疑虑消去,沉声道:“宣!” 未几,就看到唐凌、华子明二人穿着铠甲,带着数名金甲侍卫将床弩的各项机扩搬了过来。 宣文帝从御阶上走下,手掌微微抚摸在床弩组件上,原本沉稳的呼吸陡然拔高。 在他正要一展雄心,改元换代时,竟有如此胆大包天之匪众,运送军备意图不轨! 这无异于是在狠狠打他的脸! 不过,好在有贾瑜帮他及时发现了祸患,没有酿出大祸。 刘永言在旁边看的是心惊肉跳,张了张嘴想说话,又不知道说些什么。 这幅举止无措的样子,自然引来了本就不善的天子注目。 宣文帝眼中看着贾瑜的视线柔和之余,对一旁的刘永言却是愈发的不爽了起来! 第175章 宣文帝:景岳真是一心为公啊 天子目光中的冰冷,刘永言自然感受到了。 他打了个哆嗦,有点理解到了前些天顾炎和贾瑜在此对峙时的感受。 兵部尚书梁信然出列一步疑惑道:“臣闻贾将军军报,竟还有潜伏在西城的匪徒?” 看到床弩一瞬间,他就明白自己的兵部也跑不了,这种东西一定是军中流出去的! 询问贾瑜,既是为了了解案情,也是有一点惊诧。 西城可是神京城里各家达官显贵的聚居地,多少年都听不到什么乱子了。 贾瑜微微颔首肯定道:“彼辈俱是胆大包天之徒,臣行动之前已在府中留下数十护卫,然而贼众势大,为了报复臣曾一度攻入宁国府中,幸得荣国援助方才退敌。” 群臣哗然,就连几个一直八风不动的几个超品公爵都目露惊疑。 神京已经不太平到了这种程度? 要知道匪徒今日冲击的可以是宁国府,明天也可以是自己家。 宣文帝霍然色变,手掌在床弩上一拍,厉喝道:“好啊!天子脚下居然还有此等骇人听闻之事!” “贾卿这等功勋之后、朝廷栋梁,竟然也敢恫吓威胁!真是丧心病狂!丧心病狂!” 皇帝一发怒,浓郁的雷霆之威笼罩金銮殿里,气氛瞬间低至冰点。 大殿刹那间归于死寂,静谧几乎针落可闻。 贾瑜声音清越,在这种环境格外显着:“臣平定南城等到天明归家时,府中家眷已经将余寇除尽,得陛下天恩庇佑,家眷无一死伤。臣眼下也将兵马司西城指挥下狱,留待责问。” 这次插话,既是为了表明自己先公后私的奉献,也是为了回圜气氛避免皇帝迁怒群臣。 谁惹出来的事,自然是谁去处理。 难不成贾瑜惹出来的事要大家一起挨骂? 当然贾瑜也不可能让皇帝将这份雷霆之怒给憋回去。 他心里门清的很,宣文帝的怒火没有几分是他口中的丧心病狂,更多的是因为皇帝威严被挑衅后的愤怒和贾瑜提前引爆这颗毒瘤时的心有余悸。 在看到床弩的那一刻,全部爆发了! 毕竟如果真等到改元大典那天时出现混乱,那可就是天崩地陷了。 不仅是宣文帝这位天子的威严岌岌可危,就连景朝的国家信用也会受到动摇。 宣文帝深吸一口气强行收起愤怒,嗓音冰冷中带着温煦:“景岳辛苦,公事祸及家人,也是难为爱卿了。” 杨宏义等一众阁老默默心惊,要知道宣文帝登基后向来最是重视礼教。 而在这种场合,天子都改而称呼起了贾瑜表字,可见此刻对少年圣眷之隆宠。 贾瑜深深弯腰,语气恳切道:“臣受陛下擢拔君恩如海,岂有辛苦之理?” 面对皇帝的安抚,他小小地打出了一张感情牌。 贾瑜前世的公务员生涯一大感悟就是:在领导夸你的时候,不要过分自谦。将全部来往流于公务,这样反而会生疏了彼此的关系。 最好是要从私人感情上再拉近一点距离。 当然这种煽情片段偶尔说说即可,不能过多。 贾瑜一放即收认真道:“陛下,臣以为此案尚未完结,其一床弩铠甲等禁品来源尚不清楚,兵马司内人手不足,需要刑部大理寺派遣高手过来审讯。” “其二,顺天府责任重大,精武帮每每深夜运送,是如何通过城门?又如何避开顺天府查验?顺天府内必有其鳞羽爪牙潜藏,此等祸患毒瘤倘若不除,日后必是源源不绝!还望圣上明鉴!” 宣文帝微微点头深以为然,喃喃自语:“不错,这必然是团伙作案。” 他看了眼英姿神武德贾瑜,想起少年刚才感恩的话,心里顿时深感欣慰。 满朝文武,若是多来几个这样一心为朕的,何愁大事不成? 刘永言的紫色官袍下,此刻已经是汗流浃背了。 他原本想着就是帮顾炎出气,顺便在自己手下的御史中树立起形象,来聚拢御史人心。 可谁能想到,这贾瑜上任以来,这么快就能破了这么个大案? 贾瑜得理不饶人,况且眼下他气势正盛,正是还击的时候。 都察院的这些御史屡次三番的拿他作筏子,还真以为自己是泥捏的? 贾瑜目光冷冽,不见声色的斜睨一眼刘永言,一张嘴是字字不提他,句句不离他。 心中冷笑:老东西,我倒要看看你屁股下面干不干净! 又拱手道:“陛下,刘大人身为顺天府尹,不仅不能掌控下属以至于神京走私猖獗,同时还于此时攻讦微臣,臣以为有为精武帮遮掩张目的嫌疑!” 群臣:“” 这位小贾将军,报复来的还真快 刘永言慌忙跪下,连连磕头道:“陛下,是臣御下不严,但是臣诚不知此事。至于贾大人所言,臣一片忠心,如何会与此等罪犯同流合污,陛下明察呀!” 刘永言变脸极快,须臾之间就从指挥使贾瑜变成了贾大人。 刚才宣文帝的盛怒,贾瑜口中铠甲床弩这些敏感词汇。 让他深深清楚,精武帮一案是自己绝对沾不得的东西! 不然,黄泥落裤裆不是屎也是屎了! 宣文帝深深呼气,若非这十年的隐忍带来的克制,他此刻真想立马叫侍卫关上大门,一个个审问前些天商议改元之事的文武大臣,究竟是哪个这么见不得朕好! 他凝眸望去,问询道:“此案是景岳一手查获,以景岳看后续该如何处置?” 贾瑜思忖一二,缓缓道:“禀陛下,五城兵马司不通刑案,臣以为本案可移交三法司,另选贤能介入彻查!同时将精武帮恶行诉诸于外,安抚南城百姓。” 后续的水太深,贾瑜把握不住不敢玩了,干脆直接甩出去,顺便给三法司分分功劳,以表示自己的大度。 至于后续的安抚百姓,就是他的私心了。 眼下他的名望大部分还是依靠于贾府的光环,提到贾瑜大家的第一印象还是宁国府主人。 这次安抚百姓,也是利用朝廷背书来宣传自身的名望。 贾瑜要逐渐把自己从贾府的光环中剥离出去。 只能是他来主导贾府,而不是贾府主导他,两者之间的主次必须要分清楚! 微微颔首,皇帝回了一声:“可!” 宣文帝瞥了一眼依旧伏地不起的刘永言,声音淡漠:“刘卿起来,待三法司查清真相之前,不得擅离府衙!” 刘永言狼狈的从地上爬起,声音颤颤道:“臣遵旨!” 他心里明白,这下自己就算不死也要脱层皮了。 轻点说是政治生涯没了,重点说可能还有牢狱之灾! 前来办案的三法司官员享受了贾瑜分润出来的功劳,自然不可能对自己手下留情。 小的成大的这种落井下石的手段,最是不缺。 哪怕是三法司之一,自己的老家都察院也有不少自己的对头。 事毕,贾瑜起身退回自己的班列位置。 他不敢多看,只能用眼角处的一抹余光略微打量自己周边站在百官队列之首的几个大佬。 陈庐面色沉重,不知想到了什么。 水溶脸现惊疑,一副心有余悸的模样。 义忠亲王更是面无表情,神游天外,像是人来魂没来。 心下微微摇头,又将之前的猜想推翻掉。 第176章 合法萝莉 早朝结束后,贾瑜独自一人站在白玉御阶上,等待着夏守忠过来。 在上朝之前他已经递了面圣的牌子,稍后自会有人带他前去乾清宫觐见。 官员们遍身罗绮朱紫,从他身边路过,看着贾瑜的眼神中多有炙热。 如果说之前的事情还可以解释为贾瑜的身上圣眷太大,那今日的表现也算是证明了一下自己的实力。 甫一上任便能发现如此大案,运气和实力二者缺一不可。 朝堂上贾瑜又临危不乱,驳斥刘永言的同时还能安排好案情后续。 这样的年纪加上这样的表现,许多青壮派官员表面上虽然没有明说,但心里对他多少还是有点服气了。 景朝和晚明其实有着很大的不同。 如今景朝二圣同朝,同时隐隐分执文武,官场上变幻激烈,这等风云变幻之际朝野内并不缺乏能臣干吏,通达实务者不在少数。 这也是陈庐这位实干派首辅位置坐的稳当的原因之一。 而明朝到了后期,随着制度的僵化,内部官僚集团已经是一潭死水,即使偶尔跃出了几尾锦鲤,也终究难逃大势倾轧。 “大人,属下是先回去还是在外面等候?” 贾瑜循声望去,说话的正是唐凌华子明二人,这两个家伙喜气洋洋的,正站在自己身前询问安排。 华子明还好,岁数大一些情绪比较内敛,唐凌高兴地就差把嘴巴咧到耳根去了。 贾瑜还是低估了古人对面圣这种事的自豪和荣耀。 像唐、华两人,如无意外一辈子也就在五品以下混混了。 而今天过后,他两人不仅以后仕途一片明亮,就算再调到地方去,也会让别人高看你一眼。 贾瑜稍微想了想道:“你们两个先回兵马司安排好东西,等待三法司来人好交接清楚。精武帮的一干事物不要截留,全都交出去!” 眼神闪烁一下又补充道:“李卓先稽留在我这里,等待本官后续命令。” 李卓是和义忠亲王的人有过直系接触,贾瑜打算先留下以备不虞,等见过皇帝之后再作计议。 唐、华两人接令离去。 穿着及地长袍的夏守忠也走过来,笑眯眯道:“贾将军久等了。” 贾瑜切换笑脸:“左右不过是多看了会风景,不能误了公公的事。” 老太监笑容灿烂:“哎呀,还是景岳会说话。” 他一边引路一边提醒道:“舒贵妃也不知走了没有,等下景岳可要记得见礼。” “是扬州舒家?” 夏守忠嗯了一声:“正是。” 贾瑜心中大致有数,扬州的时候,舒家的掌柜当时给过他不少助力。 两人说话慢行间,片刻便到了乾清宫。 宣文帝也是前后脚的功夫,没有先到多久,此时正倚靠在椅背上放松。 其身边站着一位如花似月的丽人,白嫩皮肤亦酥亦脂,红唇娇艳夺目。 “臣贾瑜见过陛下、娘娘!恭祝陛下、娘娘金安!” 宣文帝面带笑意:“起来,这里没那么多规矩。” 舒贵妃也附声夸奖:“好个英勇少年郎,难怪陛下对景岳多有夸赞。” 她笑语盈盈:“说起来,本宫还要谢谢你。” 见贾瑜面露不解,舒贵妃解释道:“景岳还记得扬州东关街否?彼时给你报信的公子,正是我家中后辈,多谢景岳当时在混乱中护着她。” 报信的公子 贾瑜大脑飞转,变态的记忆力让他迅速在脑海中回忆起了那天的情形。 那是他带着人手刚踏进险境,就有一位唇红齿白的公子哥从路旁冲出来提醒他。 如今这么一说,那位公子哥确实和眼前的贵妃面孔有些相像。 贾瑜歉疚道:“说起来当时还是舒兄先给我报的信,事情种种也是因我而起,以致舒兄落于险境,娘娘的谢意瑜愧不敢当。” 舒贵妃捂嘴轻笑:“你和她都是朋友,哪里还有谁连累谁的说法?” 她虽然已经育有一子,可长期养尊处优,又兼之天生丽质。 这般少女举动不仅不显得做作,反而有种说不出的魅惑之感。 ‘这就是朋友了?’ 贾瑜心底疑惑,一瞬间好几个敏感词汇从脑海中飘过。 朋友的长辈 年轻的母亲 他心中古怪,不再多话。 宣文帝浑然未觉贾瑜的忤逆心思,他巴不得自己和贾瑜的关系再亲切一些。 看到两人说的差不多,他才道:“景岳,可有什么事?” 贾瑜眉眼一正,严肃道:“陛下臣有罪!先前在朝堂上,臣其实有所隐瞒,案情经过未能如实道来。” 他看了一眼舒贵妃,发现对方似乎没有离开的意思,而宣文帝也没有打断他的想法。 便继续道:“前任指挥使李卓供认,精武帮的庇佑来自义忠王府。” “臣深恐此事动荡社稷,引起朝廷混乱,不得已先行瞒下,同时将人证李卓也羁留在衙门内,等待陛下圣裁。” 宣文帝神色淡淡,不知道是已经习惯了猛料还是对此早有准备。 他轻敲桌面,思考半天最终还是缓缓道:“此事,景岳做的好。” 不得不说,贾瑜很懂事,让他现在操作起来很舒服。 皇帝眼中精芒闪烁,冰冷道:“如今已是年底,朕想着过个安稳年,不要多生事端。” 至于义忠亲王,他像是没听到一样,什么都没说。 贾瑜深深低头,看着舒贵妃的曳地长裙沉声道:“臣明白!” 宣文帝满意一笑,这种如臂指使的感觉让他沉迷,尤其是对方还不是什么蠢人,很多时候一点即透,不需要自己多费心思。 他心中满意,口中语气便愈发温和:“景岳,今日在宫里陪朕吃过午膳再回去。” 贾瑜心里是一千一万个不愿意,但还是佯装羞涩道:“臣吃得多,陛下勿怪,上次可是没吃饱。” 宣文帝顿时哈哈大笑,连旁边的舒妃也笑逐颜开,一时间显得人比花娇。 舒妃从宣文帝身边走下,路过贾瑜带起一阵香风,娇声道:“这次保证景岳吃的直打嗝,本宫先去膳房和厨子吩咐好。” 贾瑜这才注意到,这位美人的身材之小巧婀娜。 舒贵妃头只到自己肩膀处身段格外玲珑,若是抱在怀里,只怕别人还以为这是自己妹妹。 这大概是所谓的 合法萝莉? 他微退半步,拱手道:“谢娘娘!” 舒然点了点头笑容灿烂,也不知想着什么,径自离去。 第177章 贾瑜:要称职务! 时间荏苒,一转眼就是大半个月过去。 距离宣文十年的结束也只剩下了十天。 这段时间里,贾瑜每天按时打卡上下班,作息两点一线格外规律。 精武帮一案,在转交给刑部之后。贾瑜便全程默不作声,只配合三法司的行动,坚决不出头挑事。 而随着近来改元一事的公布,整个神京上下一片沸腾。 南城这件案子和五城兵马司前任都指挥使李卓,就这么无声无息的消失了,没有一个人再对此提出问题。 对此,贾瑜只能说皇帝真的很能忍。 不过皇帝自己都不急,贾瑜自然也不急。 趁着这个难得的平静时间,他将视线又转回到了西府。 先前在清查东府时,赖二被贾瑜派人直接给捉拿下狱,经过审讯后更是把一切都交代的一清二楚,还把西府的亲兄弟赖大出卖的一干二净。 只是后来因为南城平乱的事情,便将赖家先放在了一边。 赖大尚且不知道情况,这几天还在西府上蹿下跳的请求贾母出面,让贾瑜放人。 贾瑜唤来柳湘莲,吩咐道:“点起手下兵马,随我去一趟赖家。” 因为之前贾瑜的允诺,柳湘莲已经去了白身。 如今已是西城兵马司的副指挥,在西城的一把手下狱后,他这个副手此时反而成了西城兵马司实际的老大。 柳湘莲问道:“大人,要多少兵马?” “五十人足矣。” “诺!” 赖家住宅距离贾府不远,其宅子占地广阔,朱檐碧甍,尽管比不上王宫侯府,但在神京也是一等一的房产。 天气寒冷,两三个小厮点起了火炉,此刻正在大门一侧取暖聊天。 正此时,一阵马蹄声传来,抬手望去只见街口处数十骑士风驰电掣而来,当先的青年一拽缰绳,引起身后马匹的阵阵嘶鸣。 一个小厮惊恐起身问道:“来者何人?” 贾瑜嗤笑一声,也不答话。 他马鞭空中一甩,将空气带出噼啪鸣啸:“把这里给本官围起来,一个都不许走了。” 这几个守门门子闻言面色大变,正想上来制止。 却只听铮铮几声,眼前这群士兵已经抽出长刀架在自己脖子上。 贾瑜旁若无人,领着十余人大踏步上前。 “给你个活命机会,将赖家的管事的全都叫出来,一炷香本官见不到他们,莫怪我刀下无情!” 那小厮连忙屁滚尿流的去了。 与此同时,赖大母亲赖嬷嬷正跟着赖二媳妇说话:“你呀也不要那么慌张,你看东府最近平静的很,以老身看,那位瑜大爷就是干打雷不下雨,做做声势罢了。” 赖二媳妇眼圈一片青黑,显然最近是没怎么睡好:“娘,我是寻思着既然没事了,怎么当家的还没个消息?这都有半个月了” 赖嬷嬷喝了几口碗里的燕窝粥,老神在在说道:“我这么大个岁数人还能骗你不成?那东府的主子年纪轻轻的,不经糊弄。你等下回去准备点好的上门认个错,再报上老身名字,二子就差不多了。” 赖二媳妇连连点头,心中信服的很,赖嬷嬷在贾府里的威风,她是最了解的。 漫说贾瑜这个外来户,就是宝玉这样的心尖尖,见到赖嬷嬷不也是恭敬有加。 见状老太太更加得意,笑呵呵道:“不是老身自夸,在贾府我也是有几分体面的。东府那主子现下不过是不了解,等到以后他明白了,还是得恭恭敬敬待着老身。” 婆媳二人正说话间,突然听到堂外小厮急切的声音。 “老太太,出大事了,外面来了一群兵,将府内外团团围住,还叫您出去见他!” 赖嬷嬷脸色一变,第一反应就是给孙子赖尚荣买官的事发了! 但随即就冷静下来,自己这银子还没使呢,哪有事发一说? 顾不上吃到一半的早餐,老太太连忙问道:“领头的是什么人?你可知道名讳?” 小厮答道:“那人看着年轻,二十上下的样子,名讳却是不知,领的是五城兵马司的人手。” 五城兵马司!二十出头! 婆媳对视一眼,均从对方眼里看到一丝淡淡的恐惧。 是那人! 真是说贾瑜,贾瑜就到! 赖嬷嬷强行冷静下来,此刻赖大赖尚荣都不在,也没人能帮着她出主意。 她取出拐杖,又连忙吩咐道:“快把这些都撤了。” 桌上燕窝鱼翅等奢侈之物一应俱全,甚至连盛饭的白瓷碗都是前明皇室御用之物。 另一侧,贾瑜已经带着护卫进了府院。 他背束着双手,在花厅中闲庭信步,赖家的仆人看见他连忙远远避开。 该说不说,这赖家的豪奢虽然不及贾府,但也算是别具一格。 泉石林木,楼台亭轩等等一应俱全,即使贾瑜这种经过后世信息熏陶后眼界奇高的,此刻也说不出一个不字。 贾瑜心里不禁又有点好奇,要知道原着里贾母等人评价是:赖家的花园就是大观园的缩小版。 盗版都这样子,正版该有多漂亮? 行至前厅,他左右环视一圈,挥手道:“府内的男女仆人全部拘来,分成两列。” 身后军士齐声道:“诺!” 在这群如狼似虎的猛士面前,众多仆人恐惧得浑身直发抖,如同被狼群盯上的羊羔,任由士卒驱使着在前厅两侧聚团。 不多时,前去后院捉人的柳湘莲也带着众多身穿绫罗的妇人过来禀报道:“大人,赖府上下人员俱皆在此!” 赖嬷嬷咽了口唾沫,瑟瑟缩缩上前:“瑜哥儿,这是怎么回事儿,你要是过来说一声就是” 贾瑜目光森冷毫不留情:“赖嬷嬷,本官是在办案,公务之前称职务!” 赖嬷嬷脸色尴尬,心里更是直勾勾的打了个突:“贾大人不知我家犯了什么事,要这般大动干戈?” 贾瑜冷笑一声:“老太太你的事发了!赖升(赖二)已经招供,在东府贪腐银子三十六万两,折卖田产两千六百余亩,倒卖多家产业店铺,这些公中财物本官要逐一追回!” 赖嬷嬷直欲昏厥,赖大赖二在她的引导下,现在还是一起过日子,两边的银子都是合起来共用,这如何说得清楚? 贾瑜却还没完,看了一眼一众惊惶的妇人冷声道:“另外,本官身受三法司委托,查验顺天府官员贪腐一事!有人供出你赖家贿赂官员,意图以私法渠道买官鬻爵!来人,将这些胆大包天的狂徒给本官压下去!” 身侧士卒,在贾瑜话音落下之后,就已经掏出铁索,将衣衫精致的赖嬷嬷一众人锁住。 赖嬷嬷心中一片冰凉,被按在地上仍然不甘挣扎道:“冤枉冤枉,我还没使银子呢!” 贾瑜嘴角弯起弧度,看着扭动身子的赖嬷嬷无情道:“这些话,你去和顺天府讲。” 顺天府尹刘永言都被他弄下来了,如今又背靠着三法司这三大王牌,顺天府的上下官员现在看见他比耗子看见猫还害怕。 这种情况下,贾瑜不把赖嬷嬷玩死,都对不起自己如今的权势。 他找了个椅子坐下,摔打着手中账本不疾不徐道:“来人,给本官点清现银还有一应财物,东府贪墨出来的银子,本官一个字儿都不能少!” 赖嬷嬷哭天抢地:“没有,真没有一两都没有啊!” 赖二媳妇看着不过一个转眼间就被打落尘埃的婆婆,身体连连颤抖,对贾瑜的满腔怨恨也悉数转化为了恐惧。 第178章 凤姐心虚 这天还怪冷的。 赖家前厅,在众多仆人颤颤视线中。 贾瑜在椅子上翘起二郎腿,慢悠悠的品起香茗,冉冉热气在茶杯里上升涌动。 赖嬷嬷不知道是喊累了,还是被冰冷地面冻僵了,此刻声音沙哑不断念叨着:“我要见老太太,我要见老国公” 柳湘莲上前直接一脚踢在她腿弯,令其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大声叱骂:“聒噪!” 时间一点一滴流逝,就在贾瑜刚要喝第二杯的时候。 几个兵丁押着赖家的账房过来。 那老账房穿着员外衫的身形发抖,在贾瑜目光注视下连忙道:“大人,银库内只有现银十四万七千多两,另有银票五万两五千两” 贾瑜起身,走到赖嬷嬷身边盯着对方灰败的脸庞:“怎么只有二十万两?” 赖嬷嬷已经说不出话来,嘴里只不断重复着:“我要见老太太有主子欺负奴才了” “你也知道你是奴才?你的家业,有多少是自己挣来的?又有多少是从公中贪墨的?” 不等老太太回应,他转身就走,只留下淡淡余音:“本官说过,一两银子也不能少,现银不够就拿珠宝古董,珠宝不够就用地契房契!若是这些都不够,就用你的命!” 赖嬷嬷说不出话来,贾瑜凌厉的话语不断在她心头回响。 下一刻赖嬷嬷两眼一黑,直接跌倒在地。 赖家,完了! 荣国府、荣庆堂。 贾母正和王夫人、凤姐、元春三人说着话。 再加上各自的丫鬟,陪房,管事,整个荣庆堂内拢共算下来得有二十多人,着实热闹得很。 最近贾母心情不错,原以为上次的事情西府这边做的这么不地道,贾瑜回来后要大闹一通,结果没想到对方竟然像没事人一样,对这提也没提。 她虽然觉得自己还制得住贾瑜,但也着实不愿意和对方撕破脸面。 贾母哪里知道,这都是自己懂事的孙女元春在其中回旋。 赖大媳妇见气氛和谐,请示道:“老太太,这最近年关也到了,咱们是不是也该洒扫一下,装点装点门面了?” 所谓装点门面,自然是要除旧迎新。 贾府这样的人家讲究得很,不可能和普通老百姓一样将就过年。 每到年底,这里里外外的更换装饰,就是一笔不菲银子。 贾母笑呵呵道:“对,你看我年纪大了连这些都忘了,是该换了。” 旁边的王熙凤下意识皱眉,她是大管家自然知道荣府公账如今是个什么状况,这银子不是出不起,只是她不愿意出。 尤其是知道东府已经拿下了赖二后,她更不愿意了。 思忖一下,她干脆以进为退,笑意盈盈的说道:“今年大姑娘回来了,我看不仅要换,还要换些顶好的热闹热闹!” 元春闻言连忙摆手推拒道:“哎呀,我又不是什么外人,哪里值当这样?” 生怕王熙凤起哄,元春连忙起身走到贾母身旁拉着胳膊道:“我能回来和老祖宗爹娘团聚就心满意足了,可不敢奢求这些。” 贾母被元春哄得眉开眼笑,自然是连连点头。 见状,赖大媳妇脸上流露出失望神色。 这明年还要给自己儿子捐官,又是一笔大花销。 今年如果不借着机会多捞点,可怎么过年呀! 她正想着要不再劝劝,突然见到自己外人赖大连滚带爬的跑了进来,门帘扬起更是带来了一阵寒风。 贾母被冷风一激,眯起眼睛,心头多少有些不满。 赖大哪里顾得上这些,他跑到贾母身前就是跪下,把头磕的duangduang响:“老太太老太太,求求您救救母亲。” 贾母一愣:“什么?赖嬷嬷怎么了?” 伏在怀里的元春也好奇看过去。 只见赖大涕泗横流,哭着道:“东府的瑜哥儿,不知怎滴上午带人冲到老奴家里,将母亲还有家中众多家眷全都押走了,听说是要治什么罪!” 赖大额头青肿着,他高举右手信誓旦旦道:“老太太,老奴敢发誓,这辈子就没做过什么亏欠咱们府上的事,瑜哥儿是受了奸人蒙蔽啊!” 赖大媳妇也连忙跟着跪下,哭着道:“老太太,救救我们家!” 转眼间,和谐的荣庆堂就喧闹起来了。 王熙凤对此冷眼旁观,不置可否。 荣国府有四大管家:赖大、吴新登、林之孝、单大良,这四个各有各的职务,但是总的来说还是赖大最大。 凤姐管着公账,自然也被赖家掣肘的最深,虽然不至于卑躬屈膝,但是也算不上如臂指使,多少要商量着来。 以她的心高气傲,自然受不了这种气。 此刻见到赖大和媳妇两个哭天抢地的样子,她一时间格外的爽,恨不得自己冲过去用绣鞋狠狠地踩他们一脸。 贾母扶额,感觉自己似乎又要头痛起来了:“好了好了不要说了,你们的忠心我是知道的,你再吵也没用,等我喊人把瑜哥儿叫过来问问。” 赖大和媳妇两个这才止住了声音,只是不停的抹着眼泪,好像有千般万般委屈一样。 贾母左右看了个遍,最终还是点名道:“鸳鸯,你去东府看看,等瑜哥儿回来了喊他过来和老身说说话,这快过年了他一个族长怎么也得出个主意。” 鸳鸯心思灵巧,瞬间就明白了贾母话里的意思。 这是要自己先用着别的借口将贾瑜劝过来,不要一上来就坏了气氛,撕破脸皮。 她鹅蛋脸蛋闪过一丝为难,最终还是莹莹点头转身离去。 王熙凤听得透彻,心知赖家今天怕是大势已去。 她心里颇有几分得意,看着跪下的赖大二人心道:姑奶奶以往治不了你,现在自然有制得住你的人! 虽然贾瑜和她没多少关系,但是随着贾瑜愈发势大,凤姐早已不像开始一样瞧不起他,反而是隐隐有为之倚靠和炫耀的心思。 偶尔回到婆家王家串门,提及贾瑜也是多有显摆的口吻。 口中称谓,不知不觉地从东街口那哥儿变成了瑜兄弟再变成了我家东府大爷。 她心里美滋滋之余,却突然感觉平儿在自己肩头捏了捏。 回头望去,正看到对方目光里的担忧。 王熙凤瞬间反应过来,心里也跟着忐忑起来。 自己在外面放贷用的那些银子,也是挪用公帐上的,不会也被贾瑜一起查出来? 第179章 轮到我为姐姐遮风挡雨 贾瑜从府外回来,遥遥就看见花厅前等候的鸳鸯。 少女衣着浅黄,发上挽着一支朴素珠钗,在白茫茫天地中格外耀眼。 “鸳鸯姐姐,怎么不去屋里?” 闻言,鸳鸯脸蛋现出几许慌乱,连忙道:“大爷,奴婢” 贾瑜打断了她说到一半的话,笑道:“鸳鸯姐姐以往对我的照顾我都还记得,这声姐姐还是配得上的。” 听见贾瑜把话说到这个份上,鸳鸯也不再争辩,心里暖烘烘的。 和凤姐的心思正相反,随着贾瑜的越发势大,鸳鸯却越发拘谨起来了。 初见时,贾瑜不过一个颇有几分才华的旁支子弟,她托大一声姐姐也受得住。 如今贾瑜官拜三品将军,麾下还有五城兵马司数万人马,更是一族之长,鸳鸯自然不敢再如以往一样。 只是没想到,对方当了这么大的官还对自己一个丫鬟如此和颜悦色。 “大爷,老太太叫您过去商量事情。” 她娟秀的脸蛋带着为难补充道:“是赖管家过来,和老祖宗告您的状。” 贾瑜又不是笨蛋,从少女尴尬神色中就猜想出了事情大概,又听到对方这偏袒至极的话语,心中感动洒然一笑道:“既然如此,咱们现在就过去。” 也不等鸳鸯在前引路,他大踏步在前,边走边说道:“鸳鸯姐姐还记得之前领我拜见老太太的时候?当时差不多走的也是这条路。” 鸳鸯轻轻嗯了一声。 贾瑜也不知听没听到少女的回应,自顾自道:“当时是姐姐在前方领路,那时候我还一穷二白,有什么事情还要姐姐帮我在老太太面前遮掩配合。” “如今瑜勉强称得上一句今非昔比,自然是该轮到我站在姐姐前面,为你遮风挡雨了。” 他转过身,看着鸳鸯绯红俊俏的脸蛋,温煦笑着说:“姐姐以后和我说话不必为难,家人之间哪里需要顾虑这么多?若是老太太有意见还有东府呢。” 鸳鸯鼻头一酸,连忙点了点头,将湿润的眼眶低下。 卷起门帘,绕过屏风,贾瑜步入荣庆堂。 比起鸳鸯刚才离去时,此刻堂内倒是多了些人。 前些天方才还家的贾政,还有宝玉探春等都在。 他先是朝着贾母贾政行个礼,笑道:“老太太好,政叔好!” 旋即转头看向王夫人只是点点头,连声问安也欠奉。 王夫人冷哼一声,也不理他。 贾母对跪在地上连连磕头的赖大二人视而不见,笑着道:“瑜哥儿,今儿喊你过来是想问问你这快过年了,有什么打算?” 贾瑜一拱手:“老祖宗,平常如何今年就如何。只是我看今年还是不要搞什么太大声势,咱们一家人关起门来高乐就是了。” 贾母疑惑:“这逢年过节的,府上走亲戚少不了,怎么能这样安排?” 看了一眼同样面露不解的贾政,贾瑜心中无声叹息。 就这政治灵敏度,也难怪贾府这么快的就破败下去。 他轻咳几声,屏退了多余的下人。 方才缓缓道:“老太太应当知道,陛下有意在明春改元定武,整顿兵事之心已是路人皆知。而我贾府数代从军,如今虽然老国公仙逝,但还是在京营有着偌大声威,十二团营有七营和我家有旧。” “如此风急浪涌混沌难明的局势,倒不如先做壁上观,减少亲戚走动,如此虽无小功也绝无大错。” 众人这才迟钝的反应过来,原来过个年还有这么多的讲究,看向少年的目光也多有不同。 元春算是最懂这些的,她轻声附和:“老祖宗,瑜弟说的有理。咱们不仅要减少不必要的来往,今年入宫谢恩的时候也要多看着些,四大王府的女眷们先去哪边谢恩,咱们就跟着去哪边谢恩。” 像之前,权贵们赴宫宴都是先去太上皇,再去宣文帝。 只是今年风头转变的快,保不齐有所变动。 贾瑜欣然点头:“大姐姐聪慧,实乃女中诸葛。” 元春毫无杀伤力的剜了他一眼,眼神犹如小鹿。 贾母犹疑道:“先前老国公还在时,跟我说要和太上皇多亲近,这怎么” 老太太虽然掌家多年,但是终究隅居内宅,对于朝政的敏感度不高,也一直将故去的荣国公贾代善的遗嘱奉为圭臬。 贾瑜暗含深意,一语双关道:“此一时彼一时,太上皇也是人,那就终究有老去的一天。” 长长唏嘘一声,贾母的满头白发微微摇晃:“老太太年纪大了想不来这些,你怎么说老太太就怎么做是了。” 王夫人听了半天,默默插嘴道:“实在不行,问问我家兄长也可以。” 贾瑜乜了对方一眼,也不知王夫人是蠢还是坏,毫不留情面道:“二太太此言差矣,王大人虽然是咱们亲戚,但是其位高权重是正一品的京营节度使,和我们家不可相提并论,贸然学过来只怕是东施效颦。” 王夫人被他抢白,脸上多少有些挂不住,冷哼一声闭目不说话。 心道:这小儿才当了几天的官懂什么?她兄长可是正一品的高官! 其实,王夫人要说有什么坏心也未必见得。 她想的,更多是通过兄长王子腾来提高自己的地位。 贾府只要一天有求于王子腾,那她在贾府的位置只会越来越高。 贾瑜的异军突起,让她心里的危机感越来越强烈,自然也越来越倚靠王子腾这个亲哥哥。 见到众人都没什么异议,贾瑜方才踢了踢地上一直默不作声的赖大二人:“你们两个原来躲在这里,倒是省了本官搜捕的人手。” 赖大慌张道:“老太太老太太” 贾瑜冷声道:“今天你就是喊天王老子都没用!” 站在贾母身后捏着肩头的鸳鸯手中一顿,心中无语。 贾母:“” 她只能尴尬道:“瑜哥儿,这是怎么回事,怎么就要把他们两个拿了?” 贾瑜从怀里摸索一二,掏出账簿道:“老太太,东府半月前清查账簿,发现公中的银子田产店铺多有造假,顺天府审讯过后,方才知道是赖升这个吃里扒外的畜生,吸着咱们家的血肥了他们自己家!” 将账本猛地一摔,贾瑜寒声道:“将这些田产店铺统一折成银子,差不多有五十万两的亏空!” 这数目一出,众人面面相觑。 凤姐的噗噗心跳越发强烈,五十万两! 元春入宫差不多十年,宫内上下打点的银子也就这个数目的一半! 自己提心吊胆放印子钱挣得那点,跟这个比起来算个屁! 赖大连连哭喊:“哪有这么多,哪有这么多!” 贾瑜一脚踹了他一个打滚,冰冷的长靴在脸上留下印子。 “本官请的是户部的账房先生,你是说户部的高人没事跑过来哄骗我?” 赖大媳妇也跟过来哭诉:“瑜大爷,那都是赖升那个糊涂蛋干的,怎么能怪到我们家。老天爷啊,我们家可一直是本本分分的。” 贾母面带不忍,劝说道:“瑜哥儿,你看这” 贾瑜呛啷一声,银光一闪长剑出鞘。 锋锐剑锋从赖大媳妇袖边划过,直接没入地上的名贵地毯。 “你以为本官眼瞎?你们家就是干净的?” 看着骤然被按了消音键,如同鹌鹑一般的两人,贾瑜狠声道:“我问你,四月支取的一万银子是做什么用?” 赖大瑟缩解释道:“那时是北静王爷的生儿” “一万两的生儿贺礼?我本来以为宝玉过生儿时候几百两的席面就够奢侈的了,没想到你比主子们还大方!” 突然被cue到的宝玉一脸懵逼。 不是在说赖大吗?跟我有什么关系? 第180章 宝玉:乐极生悲 贾瑜兀自不停,继续道:“今年九月,账上的六千两又是干什么的?” 赖大媳妇接口:“是是王家老爷府上有喜,咱们过去送礼” “放你娘的騒屁!”,王熙凤猛地起身喊道。 注意到众人目光齐齐看来,她才知道自己刚才反应过激。 对着贾瑜无情的目光,她心里一阵突突,讪讪笑着解释道:“有喜的那房是我大哥王仁,我早就打点好了,哪里用得上这些银子” 王仁是王熙凤的亲兄长,也是王子腾的侄子。 因为其父原因,也经常和贾府有着来往走动。 赖大不敢看那插在地上近在咫尺的长剑。 便挺着胸膛梗着脖子转过去对凤姐说道:“琏二奶奶,那银子是王家大爷过来支的,我不过是个下人奴才,哪里敢拦着?” 凤姐自然也不甘示弱,胸前大白兔颤了颤大声道:“你奶奶个腿的,你当姑奶奶是个好欺负的让你乱扣屎盆子?我大哥借了的银子,何时没有还过?” 听到凤姐骂的不堪入耳起来,贾瑜微微皱眉沉声道:“都闭嘴!” 两人这才对视一眼,不甘的收了声。 贾瑜心知这里有问题,他冷眼瞥了一眼凤姐,只见对方讨好的对自己笑了笑。 王仁是个什么样的,看过原着的都知道。 能为了几两银子,到最后把自己的亲外甥女巧姐给卖进了青楼,这种人渣根本不值得同情。 王熙凤平常和对方往来,屁股也不见得多干净。 贾瑜一拱手道:“老太太也听见了,赖大管的帐问题多得很,孙儿刚才说的不过是赖升交待出来的,若是派账房盘一盘帐只怕发现的问题更多!” 看了眼似乎还想说话的贾母,他补刀道:“更何况,赖家朝顺天府使了十多万两银子,想要给那个赖尚荣买个知县,如今被三法司逮了个正着!三法司之名头,二老爷也应该清楚。” 大抵是官员天然的本性缘故,莫说这几百年前讲究尊卑的古代。 即便是平等的后世,任何一个官听到了纪委的大名,也要心里哆嗦半天反思一下自己。 一直没说话的贾政此刻听到三法司名头立马慌了神,连忙道:“母亲,三法司都出了面,只怕这下闹得大了。” 其实三法司才懒得管这些屁事。 只不过贾瑜如今势大,要是他出面说一声,都察院不太好说,刑部和大理寺无论如何都是会卖他这一个面子的。 毕竟,赖家也不是什么大家族。 捏死也就捏死了。 贾母叹息一声,默然道:“既然这样,那就交给官府处置。” 她低下脑袋,对于赖大二人的求救只当做听不见。 贾瑜当即喊了林之孝带人过来将赖大拖走。 赖大惊惶求饶道:“老太太不能这样啊,我是咱们家的奴才,再说我娘岁数大了,进了大牢哪里还有体面?老太太,老太太!” 贾瑜收剑入鞘,沉声道:“你也想要个体面?” 他冷笑道:“林管家将人带去东府,本官等下就给他个体面。” 林之孝打了个哆嗦,不敢多说低头道:“知道了。” 目送着赖大被拖拽离去,贾瑜回眸看向凤姐淡淡道:“凤嫂子你继续说,刚才这六千两银子是怎么回事?” 凤姐被他咄咄逼人的目光看着,心中慌乱又畏惧。 洁白贝齿咬了咬红唇,颇有些罕见的柔弱道:“瑜兄弟,我那兄长性子好玩了些,银子后面我都补上了的” 这般温柔模样,若是贾琏今天也在,只怕是要眼珠子都给瞪出来。 这还是王熙凤? 平儿虽然知道现在不是自己说话的时候,但还是大着胆子道:“瑜大爷,那银子是奴婢去还的,当时也亲眼看着吴管家记在了账上的。” 贾瑜深深的望了对方一眼,不再说话。 凤姐这才拍着自己颤巍巍的胸脯,忙不迭坐回了椅子,喝口茶水来掩饰自己的窘迫。 她默默心道:不愧是手底掌着千万兵马的将军,这气魄可比那些台子上唱戏的将军要骇人的多了。 刚才贾瑜望她的眼神,让凤姐感觉自己要被对方一口吞了一样! 贾琏虽然身上也捐了个五品的官儿,可跟对方比起来,却像是个平头老百姓一样。 元春见到事情平息,起身打圆场拉住贾瑜袖口:“瑜弟来了这么久,还没坐下喝口茶呢,快坐下歇歇。” 贾瑜却是手指微伸,借着袖子遮掩的时机,轻轻抚摸了下元春白皙纤细的小手,一触即回。 “!” 元春身形几乎微不可察的停滞了下,借着倒茶的功夫恶狠狠的瞪了少年一眼。 着实是又恼怒,又刺激。 贾瑜细细品了口茶,方才道:“二老爷年后要出京调任江西省学政?” 几个早就知道消息的,如王夫人贾母元春等自然是神情平淡。 贾政前几日不在家,就是为这件事奔走。 另一边坐着的宝玉突然雀跃起来了,这惊喜来得太快以至于他还来不及思考,桌下的腿就开始兴奋的抖了起来。 今儿真是个好日子啊! 他甚至想着,要不等下回房和袭人今晚再加练下把式,一定要好好庆祝庆祝! 贾政面带微笑,言语中也带着几分笑意:“前几天跟着上官去看了周围县府的学政,内容大致已经了然。如无意外,年后就要出京赴任了!” 他欣然之中带着几分失落:“只可惜我不能见到景岳你童生试高中了!” 众人闻言心中古怪,贾瑜如今仕途已经是蒸蒸日上,还要去参加科举? 一时间竟也无人质疑贾瑜能不能考中,或者说在众人心里已经默认了贾瑜是必然能过的。 只是你好好的王者局不打,还要跑去黄铜炸鱼? 当然这无论怎么说也是个上进的好事,反观一旁的某人 元春出声鼓励道:“宝玉,年后也要多努力才是啊。” 宝玉:“” 他满月一样的圆脸流露出些许不自然,原本高兴地脸色又怏怏不乐起来。 属于是乐极生悲了! 贾瑜也不解释自己参加科举的原因,温声安慰道:“二老爷莫虑,咱们说不得还能在江西再见。” 探春疑惑问道:“瑜哥哥,你怎么也要去江西?是有什么公务忙?” 贾瑜的底细在场众人都清楚,江西离神京路远,又没什么亲戚朋友,不是因为公务还能是什么? 贾母也循声关切看去,等到贾政出京后,贾家就彻底不剩什么男人了! 这一府的女眷遇到什么大事,可如何顶得住呦? 更何况,依贾瑜之言,明年还是风起云涌的一年。 不说不知道,在场众人这才惊觉,贾瑜如今已经算是贾家的半壁青天了! 第181章 再起大观园 贾瑜抿了口清茶,也不隐瞒。 他沉声道:“年后朝廷就会增设漕运衙门,圣上属意由我迁任漕务。待考完科举,我应该会从河南一路南下,过两湖再到江西,然后转道江苏浙江山东,督办漕务。” “漕粮漕运关乎千万人大计,由不得我半点马虎,自然需要一省一省的看过去。” 贾瑜顿了顿,心中还有句话没说出来。 如此一来,整个中原大地的精华诸省,他都算走过,地方高官也算都见过了。 不需要多,只需交好十中之一二,那他身后的人脉势力就会骤然膨胀! 趁着漕运衙门初建,宣文帝还没意识到其重要性,这段就是贾瑜的黄金发育时间。 毕竟从某种意义上说,漕运的重要性比起九边还要高上那么一些! 贾政惊喜道:“真的?圣上是这么说的?” 贾瑜用最平淡的语气装最大的逼,淡然平静道:“当时在上书房议事时,内阁六部都是在场的,陈相王师等人也都是同意了的。” 彼时这么多重臣在场,其实就算宣文帝过完年心里后悔了,但碍于君无戏言这句话,他也绝不会轻易毁约。 毕竟他还要和太上皇较劲呢,这种处境下宣文帝绝不会自毁长城。 听到这话,贾政心中再无疑惑。 他起身哈哈大笑,神态比起刚才说起自己升官时还要开心。 王夫人一直竖着耳朵在旁听,看到贾政这么高兴不解道:“老爷?这漕务是个多大的官?” 贾政欣喜回道:“若是依着景岳所说,这新设的漕运总督起码是个正二品的位置!” 他顿了顿,无视惊讶的众多女眷看着贾母道:“不仅如此,这可是真正的实权政要,辖制八省管扼中原,这等威风比起朝廷里许多正一品的虚衔还要厉害得多!” 众女被贾政描绘的景象引得心神激荡,看向贾瑜目露崇拜。 这就要正二品了? 王熙凤看着椅子上清俊的少年,脑海中顿时又幻想到了对方身穿蟒袍看着自己时的模样。 不行,不能再想了 只有发言的王夫人在一边默默无语,心中又酸又嫉。 你能不能好好说话? 我怎么感觉你似乎另有所指呢? 贾政摸了摸眼角最后叹息道:“母亲,自从爹离开后,咱们贾家总算又要站起来了!” 老太太被贾政说的眼眶湿润,喃喃点头道:“起来了,起来了。” 元春欣慰又崇拜,看着低头抿茶的贾瑜心中说不出的自豪,至于刚才的轻薄举动早就忘了。 现在看来,当时那位宋知府说的有卫霍之姿,没准是真的呢! 鸳鸯脸颊绯红,心儿又想起贾瑜来时的话:以后有我帮着姐姐遮风挡雨。 并非是她势利眼,只是同样的话从一个一名不文的穷小子嘴里说出来,终究是和这正二品的权宦不同。 探春更加直接的多,她美目难掩笑意。 脆声打趣道:“瑜哥哥以后当了漕运总督,是不是咱们家以后买粮食能便宜不少?” 看着探春一张明媚的笑脸,贾瑜笑道:“三妹妹还没当家呢,就关心上这些了?” 什么? 探春当家? 不应该是我吗? 原本也欢笑着的凤姐,捕捉到敏感词背后的恶意立马呆住,难以置信的望向贾瑜。 只是还没等她说话,王夫人就坐不住了立马提出质疑:“三丫头管家?” 贾瑜起身大大方方点头道:“不瞒二太太,瑜正有此意。” 王夫人冷哼一声,虽然没有说话,但就差把我不同意四个字写在脸上了。 虽然凤姐管家的权力大部分是倚靠着背后的王夫人,但王夫人自己同样也需要凤姐这个手套做事。 两者更像是一种互惠互利的合作关系。 贾瑜要罢黜凤姐,就是在动摇她的地位,岂能坐视? 探春脸色暗淡,心中阵阵落寞。 她早就该想到的。 毕竟王夫人虽然对她不算差,可要是真的说是视如己出,那就是做梦了。 贾母只道是因为赖大的事情,连忙出声安抚道:“这个瑜哥儿啊,凤丫头平常忙里忙外的我们也都看在眼里,管账出了问题其实也怪不到她身上。” 王熙凤如蒙大赦,连忙看向贾瑜,眼中多有哀求的意思。 “老太太,东府不过一个赖升就查出了差不多五十万的亏空,西府这么多年您觉得得有多少银子被这些硕鼠贪了去?” 这 贾母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 经过刚才那‘一万两的生儿贺礼’,她心中多少也知道,赖家贪得恐怕不是小数。 贾瑜丝毫不给面子,直接道:“凤嫂子管着公中的账,出了这么大问题怎么就怪不到她?” 他单刀直入,直接就将最大的问题说了出来。 王熙凤无力的靠在椅背上,眼泪扑簌簌落下,觉得世界都灰暗了起来,心里又是委屈又是不解。 “二太太,我让三妹妹管家,既是锻炼也是让凤嫂子歇歇,有何不可?” 王夫人拈着佛珠心中冷笑。 小贼奸猾,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心思? 她也不纠缠于赖家贪腐这件理亏的事情,反而问道:“那依着族长的意思,凤儿该怎么办?如今琏儿去了扬州,难不成让凤丫头学大老爷也来个闭房思过?” 贾瑜摸摸下巴,似笑非笑道:“嗯,也不是不行。” 王熙凤:“” 让心高气傲的琏二奶奶闭门思过,以她的性子怕是要直接呕死。 以后府里的下人该怎么看她? 贾瑜看了眼神色灰白的王熙凤,知道火候也差不多了。 遂笑着道:“不过凤嫂子辛辛苦苦管了这么久的帐,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等歇的够了,我这还有件差事要麻烦着凤嫂子。” 他朝贾母一拱手:“老太太,我想着从东府花园起一路转至北边,拢共差不多三里半大小的空地上,再建一处别院。” 没错,贾瑜说的就是原着里的大观园。 如今元春早早从宫里出来了,自然不可能再有什么省亲别院。 但是少了大观园的红楼,还能叫红楼吗? 贾瑜如今经济也算宽裕,自然便有了修建大观园的心思。 原着里贾府修大观园花了大概有两百多万两银子,但这里其实有很多不必要的支出,同时赖家这些蛀虫上下贪墨的数目肯定也十分巨大! 贾瑜自然不会找死的修成原着中描绘的烈火烹油、鲜花着锦之盛。 他只是想要给妹妹们一个家 贾母等人一愣,万万没想到贾瑜居然是要盖房子。 贾政在心里快速盘算了下道:“这差不多三百多亩地了,怕是要不少银子啊。” “二老爷,我预想着是八十万两便差不多了。” 贾瑜略作思忖继续道:“从明年春天开始,差不多一年多也能修完了。” 原着里差不多也是这个速度,他的要求没原着高,想来问题不大。 贾瑜心里盘算打的是噼啪响亮,如今林如海的任期也剩下一年,等到明年估计就会升官京城来。 到时候林妹妹随父进京,正好赶上大观园落地。 若是黛玉来探亲小住,正好可以搬进潇湘馆。 总不能让黛玉跟着贾敏去住荣国府? 大脸宝可不像是多自觉的人! 听到八十万两这个数字,王熙凤的呼吸却是陡然急促起来。 姑奶奶就知道! 那个什么又一村来着? 贾瑜继续道:“到时我想着西府这边就让凤嫂子看着,东府就让可卿来管,对外奔走采买什么不论是林管家还是我府上的芸哥儿都是个能干的。” 说完他转头看向凤姐:“二嫂子,你觉得这么安排如何?” 王熙凤脸色一片酡红,哪里还有刚才的灰败气? 她赶忙道:“瑜兄弟,嫂子刚才说话大声了点,你多担待着点。现在想想赖家这些事确实是嫂子的错” 贾瑜这一推一拉之间,属实是把本就内心有鬼的凤姐给pua的迷糊了。 混沌的大脑此刻非但没有记恨贾瑜,反而还有些感激。 抿了抿烈焰红唇,凤姐灿烂笑道:“今天也晚了,不如等明天嫂子在院里摆好席面,请族长个东道。” 第182章 调查身世 一转眼,又过了数日,不知不觉已经是腊月二十八。 虽然凤辣子口中的这顿席面很诱人,但是贾瑜终究还是没能吃上。 因为从第二天中午开始,贾瑜就被留在宫中商议庆典中的各项事情。 每天朝至暮归,连看守皇城门的侍卫都认识了他。 王熙凤的东道自然也是抽不出空来。 当皇帝绝不是轻松的,尤其是值此岁末进行改元。 除夕日,宣文帝需要接见京中各家勋贵例行赐宴,完毕之后还有皇室的家宴等。 大年初一新年伊始这一天,宣文帝要外出皇宫前往天坛进行祭祀,一路上文武百官都需要随行。 贾瑜身为五城兵马司老大,不仅要提前探好路线消除隐患,还要全程跟随御驾保护。 好在如今的火器还不先进,这任务说起来倒也不算多难,只是需要大量人手布控。 和皇宫中的亲卫军统领们磨叨完嘴皮子,将事情差不多定好,此时天色已经大黑了起来。 贾瑜上了马车,揉了揉额头问道:“几时了?” “大爷,酉正时候了。” “直接回府,今日不去西府了。” 宝柱应了一声,甩了声马鞭开始驾车。 车轮滚动间,贾瑜坐在马车里默默思索这几天的事情。 南城精武帮一案,三法司刚从他这接手时声势异常浩大,整个顺天府都是风声鹤唳的状态。 结果没过一周,等到后面改元的事情一出,话题热度转移,此案迅速冷却降温。 最终三法司给内阁结案的论定是:床弩等皆系军器监匠人所为,与九边无干。 怎么说呢 差不多就是后世的经典环节‘实习生失误操作’,内阁信不信不说反正贾瑜是信了。 刘永言大概是最倒霉的一个,直接被抓了壮丁,以御下不严堕怠公务为由被吏部下马,外放成了云南的一个知州。 至于贾瑜等人的奖赏,除了常规的金银之外,他还得了一件宣文帝手书的御赐墨宝,上书四个大字:忠贞骁勇! 倒是被贾母高高兴兴的拿了去,挂在西府荣庆堂上。 可以说,这些都没啥用 贾瑜心知,皇帝是在有意淡化此案的影响,自然不会重赏什么物件。 心里又想了想,他探出身子来到车门旁边问道:“宝柱,前些天让你查的事怎么样了?” 宝柱一边驾车一边道:“大爷,少奶奶的事情有些久远,现在是得了点消息,但是真假难说。” 他口中的少奶奶,自然指的就是秦可卿。 宝柱是贾瑜最贴身的小厮,自然清楚二人之间的关系。 “无妨,你先说,我自有分辨。” 宝柱答应了一声,下意识压低了声线:“少奶奶是秦家多年前在城西救济养生堂抱来的,据说是秦大人当时膝下无子,特意从那边选了个没有亲戚的弃婴。” 调查秦家,是贾瑜上次在紫禁城见过秦可卿父亲秦业后起的心思,遂吩咐了宝柱让其利用兵马司人手秘密查探秦可卿的往事。 五城兵马司麾下人员广阔,平常又经常和商贩摊户打交道,内部消息渠道可谓五花八门,说不准其中哪个成员的奶奶大姨就知道一些小道消息。 当然了,这些消息准不准就另说了。 贾瑜下意识一皱眉:“膝下无子,抱养女婴?” 不是他歧视女人,而是在古代,这重男轻女的风气就是这么强烈。 秦业是个守礼的读书人,但越是这种‘君子做派’,就越看重这些传统。 贾政就是个典型例子。 宝柱显然也知道不大合理,继续道:“反正是这么说的,秦家老爷怎么说也是个官,他去领养还是算少见的,那些人记得挺清楚。” “至于少奶奶亲属据说是没有了,因为当时城里一度兵荒马乱的很,许多记载的明细早都遗失了。” “能查到的基本就这些,要是再往深了挖,只怕动作就大了。” 贾瑜点了点头退回车厢,心头埋上层层阴云。 若是旁人,可能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毕竟这理由也算合理。 那时候废太子起兵谋反,连贾府一家都风雨飘摇的,一家养生堂出了点问题也能理解。 可是贾瑜有着未来视角,自然感到其中的不对劲。 只是秦业的履历实在没什么值得挖掘的地方,勤勤恳恳在工部干了大半辈子,这么个老好人怎么看都和废太子乱党不搭边。 他在心里思索了一二,补充道:“宝柱,你再去查查义忠王府和秦府这些年有什么往来。还有可卿嫁进咱们家后,义忠王府那边的反应。记住了还是小心查,动静不要大。” 在不晓得其中禁忌之前,贾瑜是绝不会轻易暴露出来的。 这位王爷虽然出身支脉,但是却位高权重,在整个皇室宗府中有着不小的声望。 远远不是那位和贾府有仇的忠顺亲王能比的。 宝柱答应了一声,默默驾车。 不多时便回到府上,贾瑜按下心头的疑窦忧思,笑着将前来迎接的秦可卿揽到怀里:“怎么了?这外边多冷当心受寒。” 玉人容貌娇艳,赶忙从怀中挣脱嗔道:“三妹妹在呢。” 贾瑜抬头,这才看见后方连廊处站着的探春。 少女身着白色罗裳,下身才是海棠红的裙裾,在头顶的灯笼照耀下格外娇俏。 此时正红着脸,低如蚊呐的说了声:“瑜哥哥” 贾瑜说实话有点尴尬。 不过他也没什么遮掩的心思,干脆厚着脸皮张开双臂道:“三妹妹要不要也抱抱?这外面天还怪冷的,当心受凉。” 只是让他意外的是,少女竟然真的轻轻点了点头。 贾瑜惊愕中带着一丝窃喜,轻轻把探春搂进怀里。 和秦可卿老夫老妻不同,他这次只是虚抱,双手虽然环绕着柳腰却并不用力。 饶是如此,如此近距离的接触仍然让探春感到一阵阵目眩神迷。 一双英气勃勃的眸子在沾染上丝缕缠绵后更添柔媚,她双颊嫣红,贪婪的贴近到贾瑜的胸膛处,低声说了几句听不清的话,方才从臂弯里钻出。 贾瑜像没事人一样强作镇定,淡然道:“你们用过饭了没?” 秦可卿在旁边轻哼一声:“本来是等着你的,现在不用吃就饱了。” 贾敏目光从她衣襟处划过,坏笑着道:“咳咳,还是再吃点,你太瘦了些。” 旋即转头道:“三妹妹也一起来。” 跟在身后的探春赶紧答应了一声。 她虽然害羞的头都抬不起来,但是心中却有着压抑不住的欣喜。 修眉弯弯,一对精致的睫毛也带着雀跃的欢欣。 却是应了一句老话,喜欢一个人的眉眼是藏不住的。 第183章 再抱一炷香的 用过了茶饭,探春才冷静了下来。 她一路跟着贾瑜来到书房,没头没尾的突然说道:“瑜哥哥觉得什么时候为好?” 贾瑜哈哈一笑:“妹妹说的话我怎么听不懂?” 探春细润如脂的脸蛋露出笑意:“瑜哥哥又在装傻。” “西府四大管家哥哥只将赖家除去,又点名了账目的问题,我就是再笨再蠢也知道剩下的三个里面肯定还有不老实的。” “只是为何不一并除去?要么是等待他们自乱马脚自行暴露,要么就是留有别用。” 探春自信分析道:“这些硕鼠,自然是不值得哥哥这样的人物浪费时间。所以前者压根不成立。那么想来唯一的作用,就是瑜哥哥一开始便准备留下他们,专门给小妹用来做掌家立威的筏子。” 贾瑜默默听完,拍手赞叹道:“好妹妹真是女中诸葛,平日里为了照顾兄弟姐妹算计那些俗务,真是浪费了你的才干。” 抿了抿嘴,探春有些感动:“二姐姐还有环弟,他们也难熬的很,我能帮自然是要帮些的。” 她一双大眼睛盯着贾瑜又高兴道:“说起来小妹借着哥哥的名头,二姐姐最近也好了许多哩。” 这也是她给出的主意,在贾瑜将惜春接走后,探春就让迎春的丫鬟司棋狐假虎威,遇到问题就扯贾瑜的名头。 知道了贾瑜不好惹,原本欺负迎春的人最近也收敛了许多,处境确实大有改变。 贾瑜叹息一声暗戳戳道:“大老爷是个混不吝的,二妹妹也跟着受苦。等到明年大观园建成,你们要是过得不舒服便搬进去算了。” “大观园?” “嗯,就是那天我和二老爷说的要新起的院子。” 探春低语一声:“蔚然大观倒是个好名字。” 她突然狡黠一笑,提问道:“那秦姐姐搬进去吗?” 贾瑜不做多想:“自然是搬得。” 话音落下,他立马反应自己中计了。 果然看见探春红了脸蛋,像是发怒又像是撒娇的嗔怪道:“瑜哥哥想的什么美事!” 贾瑜讪讪一笑,将探春拉到怀里坐下。将跑偏的话题扯回去一本正经道:“上元节之前,妹妹随时可以动手,就是摆不平也有我在。” 探春被贾瑜口鼻间传来的温热呼吸搞得心都乱了,慌里慌张的点头:“妹妹知晓了。” 发觉这招有效,贾瑜继续指点道:“妹妹须记得不可一味立威,也要流出些许好处,林管家性格沉稳,他们一家都可以为委以重任。” “还有,以后事情如有不懂可以来找我,但也要记得常去和老太太禀报。” 眼见探春听得认真,他一只手在少女玉背处把玩着乌黑的长发,一边继续认真道:“老太太年纪大了,许多事不用她做主,但是却必须让她知道,免得老祖宗多心,在这点上凤嫂子做的就很好。” 这招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实在是男女暧昧时的大杀器之一。 探春不知不觉间就沦陷在贾瑜怀中,却浑然没有注意到自己的处境,脑海中还在思索贾瑜的叮嘱。 她犹豫道:“那二太太” 贾瑜手掌和探春十指交扣,闻言笑道:“二太太嘛,虽然私心过大,但总的来说还不算太蠢。” 不算太蠢,也是蠢。 只不过和邢夫人比起来,王夫人还是精明的。 贾瑜稍微调整了下姿势,让少女坐的更舒服:“小事可以听她的,大事就要有自己的决断。另外就是宝玉你尽量多照顾一些,天冷加碳天热送冰,到时候二太太自然不会难为你。” 探春一一记下,心里不断重复生怕遗忘了。 等到想的差不多了,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倒在了贾瑜的胸口处! 少女脸色绯红,坐在贾瑜大腿上的腰肢扭动正想起身,突然听到传来倒吸凉气咝的一声。 她转过头,只见贾瑜神色古怪,脸上表情像是舒爽又像是严肃。 贾瑜连忙柔声道:“好妹妹,你也知道我年后考完科举就要出京公务,满打满算还能再和妹妹呆一个月。” 听闻这话,探春也犹豫起来:“瑜哥哥,等下侍书要来找了。” 贾瑜嘿嘿一笑,将少女抱得更紧了,嗅着肌肤上的淡淡香气不容反驳道:“再抱一炷香!” “那好。” 少女的情怀总是让人沉醉。 两炷香后,看着探春慌张离开的身影,贾瑜才将自己从暧昧的气氛中剥离。 他坐回书案后,低声吩咐道:“来人,将雨村先生喊来。” 为领导办事,就是这么苦逼。 贾瑜大晚上的要给宣文帝办差,那贾雨村自然也是不能得了闲的。 小半个时辰后,贾雨村穿着棉袄,在下人带领下进了书房。 “大人!” “嗯,先生来了,先坐。” 贾瑜起身,将写好的计划递过去吩咐道:“这是本官今天和皇城侍卫亲军商量的行动安排,你先看看,有哪里不懂的随时问。” “初一那天,本官要出宫随陛下御驾而行,外围调度都要你来负责!” 贾雨村连忙接过细细翻阅。 旋即合上书册皱眉道:“大人,别的安排还好说都是应该的,只是这祭典天坛的周边也要我们的人来警戒是何故?” 喝了口茶,贾瑜沉声道:“这次改元盛典,只有陛下娘娘二人出宫,自然不可能将宫里全部的侍卫亲军带出来。” 贾雨村顿时了然:意思是侍卫亲军里有一部分人是太上皇手下的,要保护龙首宫。 他皱眉道:“只是这样一来,我们护卫人手怕是不足。” 既然要护卫皇帝,那自然不可能选一些歪瓜裂枣的过来,就算宣文帝不说那还有文武百官在旁边看着呢。 这部分人肯定是整个五城兵马司的精华所在。 贾瑜也早就想到了这个问题:“先前我传下去的新军纪军法,各城操练的如何了?” “大人,碍于人手和士卒素质,当前各城进度不一,最好的自然是东城,其次是西城南城,略有逊色。” 贾瑜笑了笑,想不到柳湘莲这个西城副指挥还挺卖力的。 “从明天二十九开始,你让西城南城进行队列正步操练,别的先不要练了。这两天也不准回家过年,都给本官加练!” 他顿了顿继续道:“每人每天额外发五两银子补贴,营中伙食管够,统一由本官出钱。” 贾雨村眼神一亮,猜测到:“大人是想摆样子?” 贾瑜颔首道:“不错,天坛周边场地宽阔,按着设想起码要数千人管控才够,仅靠东城根本忙不过来。” “所以咱们外松内紧,只关注最核心部分的防护。” 贾瑜加练正步,实际上就是做个花架子给皇帝大臣们看看,而最内侧的核心处布防肯定还是东城分所来负责。 况且大典当时必然是人山人海的,就算是真的起了乱子,能不能穿越人海冲到皇帝那边还是个问题呢。 贾雨村想了想,还是犹豫。 主要是他不知道贾瑜教的训练方法到底有没有用。 毕竟那上面的训练方式实在是千古未闻,实在是让人没有底啊。 贾瑜一眼看透对方的想法,沉声道:“贾化!本官自有算计,你只要去做便是!” 贾雨村心中一凛,连忙低头道:“是!” 第184章 给秦可卿的生日礼物 腊月二十九。 此时已是深夜,但宁国府书房里的灯依旧亮着。 贾瑜清俊的身影俯首案前。 他脑中思维不停,就着定武这个新年号开展思路,,笔走龙蛇间一列列骈四俪六的贺文从他笔尖落下,转眼间就已是一二百字。 秦可卿带着宝珠瑞珠两个丫鬟,手持灯笼从外面推门而进。 她脱下狐皮外氅挂在衣架上,好奇问道:“夫君忙的什么事情?这么晚还不睡。” 见到佳人到来,贾瑜稍稍停笔,揉了揉手腕道:“是明日朝贺的贺表。” 身上环佩轻响,秦可卿带着阵阵的馥郁幽香走近贾瑜身侧道:“夫君,这么晚了饿了吗?要不要用些宵夜?” 贾瑜略微摇头,笑道:“不必了。” 他牵起秦可卿纤柔手掌,轻声道:“明天要委屈你了。” 秦可卿自然明白贾瑜的意思。 贾府女眷中贾母不必说,王夫人、邢夫人、尤氏都是有品级在身的诰命夫人,元春曾经是皇后身边的女官,如今也在公主府挂职。 这些人,明日都是要悉数进后宫谢恩的。 唯有王熙凤和秦可卿,身无品秩不得进入。 秦可卿温柔一笑不见悲伤,反而打趣道:“等到明儿你们走了,我就去西府笑话凤辣子。看她以后还怎么在我面前威风!” 看着对方精致如画的眉眼,贾瑜心中反而更生出几分愧疚。 他一拍脑门,从脚前的立柜处掏出一个盒子,挥退了前方的两个小丫鬟方才神神秘秘的说道:“可卿,这是我给你准备的礼物。” 秦可卿美眸一眨,惊喜又疑惑道:“啊,夫君还为我准备了礼物?” 贾瑜惭愧道:“你生儿那会我不在京中,如今新年自然不可能再忘记了。” 秦可卿笑颜如花,略有羞涩的她稍微理了理鬓角垂下的璎珞,一张白腻脸蛋却笑的如同春天里的小熊。 素手打开盒子,只见木盒内装着的是一男一女两只丑丑的木雕,早已经上好了油漆。 他们的头大大的,此刻正牵着手。 洋溢笑意的脸让人望之则喜,手里还握着数支纸折的白色玫瑰花。 贾瑜轻声道:“这两只木雕,是我闲时做的,只不过我手艺不精看着有些奇怪。” “还有这些纸折的花朵,我本想着一并刷些颜料的。可惜没找到适合的,要么晕染太过失了真,要么不久就会掉色,索性就用原来颜色了。” 他是会些木雕手艺的,之前在城外王家读书的时候还给母亲曾氏做了只木簪当礼物。 只不过人偶的难度显然更高,他这种业余水平,做出来的这两个人偶比例控制的不好,显得有些奇怪。 如今刷上颜料后倒是意外的有些萌态 秦可卿呆呆看着憨态可掬的人偶不说话。 贾瑜在一旁试探道:“怎么样,还喜欢吗?” 少女连忙擦了把眼角处将要滴落出来的泪水,鼻音低沉道:“嗯。” 心底中原本潜藏着的几分说不出的委屈已经不翼而飞,换成了感动和喜悦。 在这种夫为妻纲的时代,又有几个男人能为自己的身边人想到这些呢? 秦可卿如同乳燕归巢,扑向贾瑜怀中。 她螓首埋在贾瑜胸膛处,听着对方雄壮有力的心跳,泪水彻底憋不住化作涓流落下。 待到情绪稍微平复后,秦可卿一张又哭又笑的俏脸抬起,看着贾瑜声音柔媚道:“夫君,我们进屋。” 贾瑜:“” 他望了眼桌上写了一半的奏折,还能说什么呢? 这一天,贾瑜书房的灯火彻夜未灭。 数墙之隔的西府王夫人院。 灯火下,王夫人又拉着元春在商议自己的大计。 王夫人坐在榻上,拉着元春的手说道:“大丫头,咱们府里这么多人明儿进宫谢恩,就要靠你领路了,娘可不懂宫里的路数。” 元春万分无奈,娘你进宫那么多回了,怎么会不熟悉路数? 她心里雪亮,这是要让自己摆出架势,让王夫人在众多亲朋面前好出出风头。 毕竟曾经身为正一品宫令的她,代掌皇后凤印,勉强算是皇宫地头蛇。 哪怕如今出了宫,也是半个‘自己人’不是? 元春为难推脱道:“娘,都说这人走茶凉,女儿出宫都有一个月了,宫里哪还会记得我。” 王夫人不以为然道:“他们敢!一群阉人奴才,也敢不把我贾家女儿不放在眼里?” 言罢又笑呵呵道:“娘也不说非要怎么样,只是想着给你舅舅家和咱们家壮壮声势,新年图个好彩头。” 元春听得心里是苦笑连连。 这自己的娘是哪里来的自信呦 且不说皇后身下无子本身地位就不稳,再说皇宫里可还有老太妃等一众嫔妃活着呢。 自己手握宫令大权时尚且需要小心翼翼,如今出了宫还想着耍威风,这不是找死吗? 什么贾家王家的,宫里人在乎这个嘛? 抬头看了眼王夫人的眼神,元春知道自己今天要是不答应怕是没个完。 她略微想了想,轻声道:“娘,你的事情我可以答应,但是娘也要答应我一件事。” 王夫人心头不喜,哪里有女儿和母亲讨价还价的? 她紧皱着眉头道:“什么事?” 元春盯着王夫人,神色认真道:“娘要答应我,以后和舅舅家不要走的那么近。” “不行!” 王夫人怒喝一声。 她手掌拍打着桌子,力度之大将桌上摆好的烛台都震倒了,蜡油顺着桌面滚滚留下。 房间外的抱琴听到响声,连忙冲了进来弯腰收拾烛台。 王夫人兀自不解,她稍稍放低了声音压抑怒火道:“大丫头,那是你舅舅家!不是外人!” 元春苦笑:“可是娘,舅舅家姓王不姓贾啊。” “那又如何?大丫头你以后嫁了人,难道就不认咱们贾家了?” “这不是一回事。” “这就是一回事!” 王夫人坚决道:“大丫头你还待字闺中,不懂这里的门道娘也不怪你,但是这样的话以后就不要再说了。” “再说,我和你舅舅是亲兄妹,他还能害我不成?” 元春玉容幽幽,丰美脸蛋带着失望和不甘。 “娘,你不想出风头了?” 王夫人瞪了一眼没好气道:“什么出风头,我是为了咱们家声威着想,娘是那么肤浅的人?” 两人身侧,正收拾桌面的抱琴闻言立马悄悄的嘟起了嘴。 她心里鄙夷:二太太真是没个自觉。 元春默然半晌,起身道:“既然如此,娘早点歇了,女儿也回去睡了。” 王夫人还想说话,但是看着元春已经离开的背影也只得沉默,内心格外不爽。 这个女儿,自打回家以后却是越发的不服管教了! 另一侧,元春跟着提灯笼的抱琴,两人行走在寒夜里。 抱琴担忧道:“姑娘,二太太不会来真的?” 她和元春名为主仆,实为姐妹,刚才听了母女两人的对话,心里担忧不已。 元春抬首,看着漫天的乌云和看不见的明月,心情也铺上了淡淡的灰霾。 少女轻声道:“想来应该是不能的。” 抱琴撇嘴,暗道未必。 她不敢说这个,只能挠挠头最后无奈叹气道:“唉要是瑜大爷在就好了,也能出个主意。” 元春顿时笑了,抓了抓抱琴咯吱窝调笑道:“瑜弟是外臣,明儿要和那些老爷们面见天子,怎么可能飞的到后宫来。” 小丫鬟被逗得哈哈笑,赶忙求饶道:“哎呀,就是说说嘛。” 元春打趣道:“你要是这么想瑜弟,等明儿回来我就把你送他身边伺候去。” “姑娘不跟着去?” “啐!你乱说什么呢!我去干嘛!” 抱琴怪笑:“当然是去按摩呀,就像那天瑜大爷唔唔唔。” 她被害羞的元春捂住了嘴巴,到了嘴边的话变成了支吾不清的声音。 主仆二人,一路笑闹着回到了自己房中。 第185章 除夕日谢恩 金乌东升。 随着天边的第一缕晨光刺破黑夜,宁国府再次活了起来。 贾瑜从温暖的被窝里爬起,穿戴衣物。 身边的佳人仅穿着件海棠红的肚兜,露出雪白晶莹的肩膀。 面容安静又恬然,嘴巴弯起带着柔和笑意,眼角处隐见泪痕。 贾瑜心头古怪,昨晚他刚送完礼物,就被这女妖精拉进了盘丝洞不得脱身。 他使出浑身解数,好不容易摆脱了妖精,把准备朝贺的贺表写完。 一转身,想不到对方竟然又挣脱了封印! 最后不得已之下,贾瑜只能祭出自己的意大利炮,转换阵地在开阔的书桌平原上完成反攻,品尝胜利的果实! 他咂咂嘴,略微回味之后便转身离开。 天色尚早,还是先不要叫醒秦可卿,让她多睡一会。 稍微喝了碗粥垫了垫,贾瑜在紫鹃伺候下换上朝服束上发冠,整个人神清气爽。 叮嘱了几句后,他便坐上马车,带着尤氏和西府的一众莺莺燕燕汇合。 贾母今天也是整齐的诰命大妆在身,鹤发童颜脸色红润,比之以往倍显亲切。 身后的元春一身喜庆的淡红色宫装,明明穿着薄袄身材却不见半点臃肿,一股典雅温婉的气质扑面而来。 贾瑜和少女无声对视一眼,相视而笑。 “你个猴儿总算来了,一大家子就等着你了。” 听见贾母的调笑,贾瑜哈哈一笑:“老太太,孙儿这不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心里没底吗?收拾的便慢了些。” 贾母啐道:“你还有没底的时候?行了该出发了,回来还要祭祖。” 贾瑜赶忙点头称是,上了马车。 众人排成一队,贾瑜当先,朝着皇宫而去。 车轮滚动间,贾瑜拉起窗帘,望着渐渐缩小的宁国府感叹万千。 一年前,他还是一个不知名的小子,只能站在宗祠前的风雪中,苦等着贾府的大人们谢恩回来祭祖。 而如今他身披朱紫,已然是京朝出了名的少年勋贵。 命运变化之快,让他目不暇接。 皇城脚下,车马川流不息,平常难得一见的大人物们如流水一般,纷至沓来。 贾瑜下了马车,先是搀扶着贾母下车,随后找到贾政汇合。 贾母拍着他胳膊连声叮嘱道:“瑜哥儿,等下你和二老爷一起,有什么事彼此看顾着点商量着来。” 可能是贾瑜初见时就敢言辞锋锐直接对峙王夫人,后续继承东府之后更是主持清查两府,把大老爷贾赦训的和狗一样。 这种种事情使贾母对贾瑜的性格印象太深,哪怕如今贾瑜今非昔比,也还是害怕对方再惹出什么事来。 贾政闻言有点羞愧,他虽然自恃君子不与世俗同流合污,但是一些基本知识还是有的。 景岳入仕之后的一些手段他虽然看不太明白,但是也知道对方心思缜密,比自己这样的小白要厉害的多! 贾瑜对此却是不以为意,对于老太太的叮嘱他点头应了。 又轻声说道:“老祖宗千万记得我前些天和你说的话,今天咱们家人就只带着耳朵来,不要乱说也不要乱做。” 贾母轻轻点头,表示知道了。 事情已了,贾瑜便和贾政转身离去。 因为他们二人是勋贵,所以要先去内书房,等谢过皇帝贺完新年然后再回到金銮殿,汇合众多的文臣再拜年。 而贾母一众女眷,则是前往后宫处谢恩。 踩着白石路面,贾瑜和贾政在宫内一路前行。 贾政想到刚才贾母的话,又记起贾瑜在府门前的玩笑话。 他也想不出啥点子,索性从过来人的角度说道:“景岳,等下见了陛下不要紧张,但是也不可太过轻狂,只当平时早朝即可。” 贾瑜微微点头道:“二老爷放心,我省的。” 贾政放心,不再多说。 未几,二人到了乾清宫门前,经过太监通传后方才进了殿门。 宣文帝一身明黄龙袍,坐在御案后,格外庄重威严。 另一侧还有两位身穿蟒袍的亲王,正是义忠亲王和忠顺王爷。 贾瑜来不及多想这两人,便和贾政齐声行礼道:“臣贾瑜(政)参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宣文帝古板的脸庞露出一丝笑容,看着气质昂扬英姿勃发的贾瑜点头道:“爱卿免礼!夏守忠,给两位爱卿看座。” 一旁的夏守忠早早备好了锦墩,此刻一脸笑容的过来说道:“贾将军,贾大人,请坐。” 贾政心头闪过异样,一脸的受宠若惊。 这么多年入宫贺岁,自己还是头一回坐下面圣! 他屁股稍微动了动,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只感觉这身下的锦墩比家里的舒服多了! 贾瑜倒是面色恬然,他从第一次入宫开始就是坐着的,早就习惯了。 看了下对面两个王爷似乎没有离开的想法,他直接从袖中掏出贺表恭声道: “陛下,今日是宣文十年的除夕日,也是定武元年前的最后一天。所谓一元复始,万象初新! 陛下御极十载,文治斐然,如今我朝四海升平百姓安居乐业,实为盛世之景! 值此新元肇启辞旧贺新之时节,臣手书有贺表一封。唯祝我景朝基业千秋万载,圣君龙体万寿无疆!” 贾瑜声音抑扬顿挫,慷慨激昂,拍起马屁丝毫不觉得脸红。 言罢,便将红色封面的贺表双手递给夏守忠。 虽然他的人设不是什么幸臣佞臣,但是这种光明正大的拍马屁时候就不宜独自清高了。 宣文帝脸上笑意更浓,颔首欣然道:“景岳有心了。” 贾政有样学样的掏出贺表,他来之前也想了不少祝词,只是在贾瑜说完后,想了下便说了一句:“陛下,宁国为贾族之长,景岳所言既是臣之所想。” 他话音落下,对面霎时间传来一声嗤笑。 却是忠顺王被这‘俺也一样’的发言给逗笑了。 义忠王爷一皱眉,拍了下身侧的忠顺王斥道:“老十!怎么这么没礼数!” 在皇室上一辈子弟中,宣文帝行六,义忠王行九,忠顺王行十。 其中宣文帝和忠顺王俱是太上皇亲子,而义忠亲王则是太上皇的侄子,在老义忠亲王死后被太上皇接进京抚养。 忠顺王撇撇嘴不说话,神态之中却没有多少认真的态度。 宣文帝只当没见到,他拿起贾瑜贺表翻看,神色之中多有欣然,心中对于贾瑜的认知却是更多了一分。 想起年初的那篇少年中国说,他心中暗自点头品评道:景岳的文采可堪一流。 等到翻到最后,却是惊愕道:“景岳,这是?” 贾瑜起身,弯腰恭敬道:“陛下既然有意定武,微臣岂敢不效死力?拙作一篇若是能帮上陛下,臣心足矣!” 他的贺表最后,其实是纪效新书的目录和一些简要说明。 昨晚和秦可卿的一战结束后,贾瑜心境恬淡无悲无喜。 写贺表时候,他灵机一动突然想到:既然自己给秦可卿都送了礼物,那为什么不给宣文帝也送个礼物? 当然不能是送金银珠宝,这些太俗,皇帝也看不上。 贾瑜左思右想,干脆直接把戚继光的这份《纪效新书》给送上去! 定武定武,皇帝既然有心思武事,自己干脆投其所好送一份兵法! 他将自己先前写好的兵书拿来,裁去了一些不合适的部分,包括各类武器图纸等,仅保留了常规几篇。 宣文帝欣慰不已,虽然还不知道兵书好坏,但是贾瑜的这份心思就让他龙颜大悦。 “善!” 第186章 王夫人:我好爽 又和天子嘘寒问暖了几句,贾瑜和贾政二人告退,从乾清宫里出来转道金銮殿。 贾瑜目光闪动,询问道:“二老爷,那忠顺王和我家可有什么别苗头?” 方才他二人谢恩之时,贾瑜便注意到忠顺王爷频频朝自己这边看来,眼神十分不对。 联想到原着里这位王爷似乎就对贾府有意见,他心中想着还是要早做防备。 贾政叹息道:“这些都是旧事了,当时先荣国在世时执掌京营,被太上皇引为心腹。父亲时常进宫教导诸皇子武艺,而忠顺王顽皮不堪被父亲多加训斥,因此心中一直多有不忿。” “他一个王爷,这么小心眼?” “这倒是其次,还是一方面原因是” 贾政摇摇头似是不堪回首,为难道:“当时求娶小妹的众人中,就有忠顺王爷。只是父亲一来顾忌他的皇子身份,二来小妹也着实对他无感,最后便被父亲否了出去。” 好家伙! 这还是林师兄的情敌! 难怪这王爷在原着里屡次三番的刁难贾府。 贾瑜心头迷雾顿去,随之而来的是阵阵警惕心。 说来奇怪,义忠王爷和他接触的不少,虽然二人每次都是隔空交锋。 自己在扬州干掉了黄家这个钱袋子,又除去了精武帮这个黑手套,可对方似乎始终对自己没什么恶意。 甚至偶尔的目光接触时,贾瑜竟然还能看到对方眼神里的和蔼? 真是见鬼了! 而忠顺王虽然打交道不多,可对方似乎想法不少。 略过前殿这边不谈,后宫中。 贾母带着一众女眷目标明确,直接奔着卢皇后所在的坤宁宫而去。 王夫人上前几步,疑惑道:“老太太,今年不先去太后那里?” 贾母看着儿媳妇,知道对方是根本没把贾瑜说的话放在心里,略微心累道:“你看看这四王八公府里,有多少先去拜皇后,又有多少先去拜太后?” 王夫人仔细想了想,还真是! 往年喧哗热闹的太后宫殿,今年反而冷清了不少! 她有点不服气:“既然如此,咱们去拜太后不是更显得心诚吗?” 元春听得无语,拉过王夫人道:“娘,你就听老祖宗和瑜弟的。” 王夫人总算不再说话,只是心里还是不服气。 她深受哥哥王子腾的熏染,坚信真理总掌握在少数人手里! 未几,数人行至坤宁宫前,在侍女通禀后,贾母带着几个女眷迈进殿内。 坤宁宫已经来了不少人,卢皇后最下手的是两位贵妃,其次则是四王八公的府内女眷和各路亲王、郡王、侯伯爵夫人。 此时殿内披红戴绿,众人列坐,彼此交谈说话间气氛柔和。 贾母走近几步,朝着卢皇后行礼道:“荣国贾史氏,携宁国荣国诰命女眷觐见皇后娘娘,祝娘娘凤体康健,万事吉祥!” 这里却和宣文帝的内书房不同,前来朝见的女眷要等待皇后统一留宴之后方才能够离开。 所以贾瑜才会在出发之前如此慎重的嘱咐贾母观察形势后再做决定。 贾母这一声祝贺,将早早落座的诸多贵妇、夫人的目光纷纷引来。 卢皇后发上凤钗耀眼,笑意嫣然:“老封君来了?快快请起。” 她从凤床上起身,莲步轻挪间竟是亲手将贾母扶起。 众多女眷频频侧目,能享受到这种待遇的,目前还没有几个。 贾母连忙推脱谢恩,又说了一大串的吉利话,方才带着一众女眷找了个座位坐下。 这老太太遇到大事还是靠得住的,她坐在这里,自己守着自己这一亩三分地。 遇到过来打招呼的,也就是笑着寒暄应对几句,坚决不主动和别人说话。 然而,实在架不住贾家如今的热度太高。 南安郡王府的老太妃,此刻便笑着道:“老姐姐,你近来日子倒是过得越发滋润起来了,可让我们几个好生羡慕。” 此话一出,宫殿内的女眷也纷纷附和道:“可不是说,听闻贾家最近有个后生厉害得很。” 贾瑜如今风头正盛,这些内宅女眷们虽然不清楚大概,但也都从自家爷们口中听到过这个名字。 贾母连忙解释道:“都是圣人关怀,瑜哥儿一个不大点的小人儿,哪里办的来这些事?” 众人捂嘴而笑,显然是不大相信这些托词。 一名宗室贵妇接话道:“哎呀,我听说贾家里还有个含玉而生的二公子呢,想来也是年岁太小,将来大了怕也是个了不得的。” 元春敏锐嗅到一丝不对劲,她循声望去只见对方笑意盎然,好像只是无心之语。 只是这种事情挑起话头容易,收起来却难。 众人虽然彼此认识也大致听过这个传言,但还是第一次在如此正式场合讨论这个。 顿时就有几名妇人询问道:“这是真的?” “自然是真的,那玉上据说还刻着字呢!” “什么字?” “我怎么知道,你去寻老封君问问呗。” 顷刻之间,话题热度却是越来越大。 元春皱起眉头,这般情况,可绝不符合瑜弟来时说的‘低调行事’四个字。 她想着让王夫人出来‘辟谣’,结果手掌探过去却是扑了个空。 只见王夫人起身笑道:“倒也不是假的,我家宝玉出生时,口中就含着一块美玉。” 她看了眼好奇的诸人,得意洋洋道:“你们可知那玉上写的是什么字?” 待到吊足了众人胃口后,她才大声宣布道:“莫失莫忘,仙寿恒昌!” 刹那间,殿中哗然一片。 这下可真是实锤了! 口中含玉而诞,这可是大贤之象! 不论是真心还是假意,众多女眷纷纷起身向王夫人道喜。 云床上的卢皇后注视着一切眼神闪烁,瑰丽眼影下的美眸静静看着殿中热闹众人,脸上的笑容却不知不觉也淡了不少。 元春木然张了张嘴,此时想要劝阻已经不及。 原以为母亲要借着自己来出风头,可她万万没想到,王夫人如今却是借着宝玉亲自上阵! 贾母脸色愠怒,强压着火气:“还不快坐下!这点小事值当说出口?” 看到这么多诰命夫人,纷纷向自己这个五品宜人道喜。 王夫人只感觉浑身舒爽,自己一瞬间像是年轻了十岁。 听到贾母训斥,她不以为意道:“老太太,我又不是扯谎,有什么说不得的?” 贾母手指一哆嗦:“坐下!” 王夫人这才不情不愿的坐下,只是嘴角的弧度却是压都压不住。 贾母还想说话,就看见殿门外走来一个小太监,附耳道卢皇后的新宫令旁低语。 这宫令脸色一变,又去和卢皇后禀报。 “娘娘,陛下传信说朝政繁忙,今日午膳娘娘可先用。” 卢皇后疑惑:“除夕日怎么还这么多事情?” 讨论朝政哪天不行?非要赶在今天? 大伙都急着回去过年呢! 女宫令解释道:“金銮殿里起了争辩,各位大人似乎在说明日的改元大典。” 她看了眼皇后表情,低声道:“听说是贾将军上了一份贺礼,然后忠顺王爷又说了什么,两边便吵起来了。” 宫令声音虽低,但耐不住众人耳朵翘的尖尖都在偷听。 如今话题扯到贾瑜这位风头正劲的新星上,更是引得不少夫人关注,就算自己听不懂也可以回去和家里男人商量商量! 卢皇后细细眉毛颦起,瞥了一眼贾家众人,淡淡道:“你且去前面看看,贾景岳和阁老们说的话都好好听着回来禀报。” 宫令应声而退。 元春眉眼隐现担忧,这种时候突然商议朝政大事,多少让人感到心中忐忑。 王夫人却是心中一阵欣喜,高兴的直打哆嗦。 莫不是老天爷真显灵了? 这边自己刚夸完宝玉,那边贾瑜小儿就遭了报应?! 第187章 天下兴亡匹夫有责 金銮殿内。 文武百官之间的气氛格外和谐,就连平常咋咋呼呼拿鼻孔看人的御史们,今天也收了喇叭,面带笑意的和诸多同僚贺喜。 贾瑜和贾政各自进了队列,找好自己的位置站定。 没过多久,穿着帝王龙袍,头戴十二旒冠的宣文帝大步走来,坐到龙椅上。 群臣纷纷行礼道:“臣等见过陛下!敬祝陛下龙体康健,万岁万岁万万岁!” 宣文帝一直刚正古板的脸上流露出笑容:“众卿免礼!” 紧接着,提前安排好的传胪官出列,拿起早早准备好的贺文,大声诵读以代表群臣恭贺新岁大吉。 传胪官声音清亮,吐字清晰,又兼之文章辞藻华丽格式规整。 倒是让金銮殿里个别醉心文学的大臣摇头晃脑的,也跟着摇摆起来。 宣文帝端坐龙椅上静静听着,心里有点说不出的感觉。 他不禁微微摇头,这好像写的还没有贾瑜写的好呢。 其实只不过是因为贾瑜来自后世,贺岁时说喜庆话的风格多少和古代有所不同。 贾瑜更多是以个人角度出发,对宣文帝进行祝福。 而翰林院写好的贺表,自然是更多是从社稷角度,天子着墨的部分不多。 宣文帝心中有着这份新鲜感,自然会觉得贾瑜写的更出色。 待到诵读完毕,传胪官自信看向宣文帝,等待天子夸奖。却只见对方只是表情平淡的说了一句:“嗯。” 这这不对? 宣文帝自然不会想这么多,他和善道:“诸卿若是无事便退朝,今天都回去过个好年,明儿准备改元大典。” 这本是内侍每次朝会时例行的询问。 只不过今天除夕,宣文帝有意示好,特意亲口说来。 不料忠顺亲王前跨一步,洪亮道:“陛下,臣弟有事启奏!” 见状,一些原本都准备行礼退朝的大臣纷纷顿住动作,向忠顺王看去。 忠顺王声音掷地有声,大声道:“陛下,臣闻明日改元大典由五城兵马司人马护卫,臣以为不妥!” 群臣哗然,个别几个心思机灵的已经朝着贾瑜的位置打量过去。 忠顺王还没说完,继续道:“陛下,五城兵马司人手复杂,多有地痞泼皮混杂其中,人员良莠不齐。更兼之已经久不理军纪,贾将军上任又不过月余,臣恐力有不逮!” 贾瑜面色平静,丝毫没把忠顺王的屁话当真。 什么上任时间不长,什么力有不逮,都是场面话。 如果真出了事,你看忠顺王会不会落井下石? 宣文帝心里恼火,自己这弟弟的心思他清楚地很,若是真的怀疑五城兵马司搞不定护卫任务,为什么不早点说? 非要挑在这个时候? 还没等他说话,武勋一列又有一人出列大声道:“陛下,臣麾下耀武营愿请为护卫!” 贾瑜凝眸看去,这位却是老熟人,理国公之孙现任一等子爵柳芳。 他脸上明晦不定,敏锐的嗅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味道。 但此时来不及多思考,直接出列道:“陛下,忠顺王爷所言臣以为不实!” 贾瑜轻吸一口气,不疾不徐道:“赵宋时,岳武穆举兵抗金,有其母刺字精忠报国!朱明时,于少保庇佑京师,有百姓典吏悍不畏死!足见人无男女老幼出身之别,却有保家卫国同理之心!” 贾瑜很早就悟透一个道理,有时候不是谁声音大谁就有理。 真正的气势不是通过音量来表现的。 就比如他此时,引用最近的宋明二朝的故事,来论证自己的观点,在气势凛然之余更有着强烈的说服力。 贾瑜顿了一顿,继续沉声道:“臣下五城兵马司,不敢妄言之为百战精锐。但士卒虽出身市井酒肆,亦有拳拳之心以报君父,殷殷之望以馈社稷!又岂可因其出身而弃之如敝履耶?” 这句话既是贾瑜的自谦,也是表忠心。 五城兵马司是他的部下,在政治场上和他自己没有区别。 “臣窃以为,凡圣君者,必爱民如爱子。陛下有尧舜之风,勤政爱民,实为百姓福祉。” “然江山社稷之中又岂可独累君父一人?臣谓之曰:天下兴亡,匹夫有责!” 直至这时,贾瑜才彻底锋芒毕露,在稍微拍了拍马屁后,用一句千钧之重的箴言来做整篇驳斥的收尾。 随着少年清俊的话音落下,金銮殿内霎时间静悄悄的。 大家都在心里慢慢咀嚼着这句话,越想越觉得无懈可击! 宣文帝面色通红,明明大脑清醒的状态,此时却如同饮了美酒一般上头。 尧舜之风,百姓福祉! 这是何等的评价? 这也就罢了,毕竟拍马屁谁都会。 可是今日贾瑜的回答可谓字字珠玑,不仅有力的反驳了忠顺王的弹劾,同时更有一句不世名句诞生。 天下兴亡,匹夫有责! 已经可以预见的是,这句话必然会名留青史,被世人广为传颂。 比起先前的那篇少年中国说,这句话的传播性更为深远! 海内传颂,誉满京华是掌上钉钉! 而到那时,作为君王的自己 忠顺王懵逼过后,连忙急声道:“陛下,贾瑜所说实为惑众之言,不可轻信啊!” 他已经被这连珠炮似的反攻,打的彻底没了头绪。 要忠顺王像贾瑜这样,鳞次栉比的逐级推动,最后酣畅淋漓的进行反攻,他实在做不到。 所以只能用这种万能话术以为回应。 只是这一次,群臣默然,连刚才出列请命的柳芳也是沉默不语。 无他,比起贾瑜刚才话语中的格局,忠顺王的反驳未免太过苍白无力,几如小儿打滚耍赖。 宣文帝面色通红,眼珠精芒流转,语气中带着不耐烦道:“你要如何?” 忠顺王一愣,我要如何?我要弹劾贾瑜啊! 忠顺王这样懵懂愣怔的模样愈发惹得宣文帝不喜。 爱捣乱也就算了,可你不能只有闯祸的能力,没有解决的手段! 什么都要我来擦屁股,你有什么用? 首辅陈庐手执笏板出列,沉声道:“陛下,老臣有事起奏!” “说。” 陈庐苍声道:“贾将军方才所言,实为万世不易之至理,臣请为改元祭词单设一列,将此等振聋发聩之语刻录于石碑之上!” 陈庐是真心的,他如今对于贾瑜是越发的欣赏起来。 天下兴亡匹夫有责这句话说到了他的心坎里,陈庐此刻更是比贾瑜还想将这句话发扬光大。 宣文帝哈哈一笑道:“朕允了!” 他看向殿内唯唯诺诺的群臣,心情顿觉舒畅。 贾瑜却不满意,向前一步道:“陛下,臣也有一事相请!” “景岳尽情说来!” 贾瑜眸光转向柳芳,自信道:“臣请忠顺王和柳将军明日在天坛一同观礼,点评臣麾下五城兵马司之表现!” 贾瑜所说的观礼,自然不是让柳芳远远看着。 实际上,身为京营十二团营的指挥使之一,柳芳在朝内的地位不低,大典也是必须跟着随行的。 但是真要说起来,肯定是没资格到天坛之上的那几个最好的位置。 而贾瑜,就要给他这个机会,让他眼底尽收大典时的一切表现! 至于对方会不会昧着良心打差评嘛 只要贾瑜自己足够出彩,文武百官心中自然也有一杆秤来分辨好坏! 反正丢脸的也不是他! 贾瑜笑道:“柳将军、忠顺王,二位意下如何?” 第188章 赌约 贾瑜这份赌约是他自己脑中急智所想出的。 因为这本就是一场不公平的对比,朝臣们对于五城兵马司和京营的水平要求本来就不在一条线上。 对于贾瑜来说,明日的比试平局即是胜利,小胜即是大胜。 而只要输的不难看,他就等于是踩着京营的面子来上位扬名。 届时,天子对他的治军之才必然会有更深的印象,方便贾瑜日后执掌军机。 柳芳面色沉凝低头不语,心里有着说不出的后悔,早知道自己应该再观望一下的。 忠顺王脑侧的太阳穴突突跳动,散乱的理智多少回归了一点。 他寒声道:“本王不过就事论事,一切都是为了朝廷,有何不敢?” 虽然刚才被贾瑜的反击怼的一时脑子混乱,但是忠顺王还是在第一时间反应过来,为自己安上朝廷大义,不落话柄。 贾瑜拱手冷声道:“既然如此,就请王爷明日看好了我兵马司的表现。” 他转身看向皇帝,恭声道:“陛下,臣请京营抽出百十号人于兵马司同台对比,让百姓也领略一下京营将士风采!” 贾瑜刻意不提耀武营,改口说的是京营,就是要利用这份高高在上的架子逼着柳芳答应。 果然,柳芳的心情瞬间跌落谷底。 王子腾皱着眉头出列道:“陛下,臣请耀武营负责明日天坛之东戍卫,由五城兵马司负责天坛以西戍卫,孰优孰劣,一看便知!” 事已至此,作为京营节度使他必须要站出来说话。 王子腾心里其实也烦躁的很,这件事本来和京营什么关系都没有,结果现在莫名其妙的摊上了! 都怪柳芳自作主张,想要邀功献媚! 不过,这也正说明了他在军中的根基并不稳当,麾下十二团营对他大多是面服心不服。 在这种事情上,一个下属居然敢先于王子腾表达意见。 宣文帝瘦削的脸庞面无表情,平静道:“可!” 其实这位中年天子的心里已经笑开了花,看到贾瑜和京营对立是他一直以来最想要见到的局面。 似是又想来了什么,宣文帝道:“王卿,明日典礼一应准备,记得和礼部提前交接清楚。” 王子腾弯腰道:“臣领命!” 他心中不妙的预感更加强烈起来,礼部尚书可是贾瑜的老师啊! 夏守忠适时在皇帝耳边说了几句,宣文帝遂笑道:“既然如此,今日朝会便散了,偏殿已备好午宴,诸卿自用之!” 待群臣行礼谢恩之后,宣文帝一拂衣袖,脚步轻快的离去。 贾瑜会合了贾政,正要前往偏殿略饮几杯酒,就看见北静王水溶朝自己走来。 水溶清秀面貌此刻担忧道:“景岳,殊为不智啊!” 似乎是怕贾瑜不理解,他连忙道:“京营是咱们武勋的地盘儿,你和他们斗起来了,那不是内讧吗?更何况王大人也是你们贾家近亲,这么做过一场,以后面上多难看!” 贾瑜凝眉打量一二,发现对方似乎是真心的。 便沉声道:“王爷你也看到了,这是柳指挥率先发难,与我何干?倘若我就这么闷头应了,那我手下几万兄弟又该如何看我?” 他看了眼远处聚在一起的王子腾柳芳等人,继续道:“王爷是好心,想要武勋拧成一条绳往一处使劲,奈何咱们里面有人存了心往外拐,这种人是拦不住的!” 言罢,贾瑜便带着贾政转身离去,只留下水溶一人在原地徘徊。 坤宁宫内,自打传来了金銮殿朝议的消息后,便一直处于不温不火的奇怪状态。 在座的夫人们,虽然一个个言笑晏晏交谈甚欢,但神色之中却多少都带有几分的心不在焉,眼神瞄着坤宁宫门口。 显然是对着前面的消息极为关注。 没过多久,便有一个内侍进来禀报道:“娘娘,事情弄清楚了。” 卢皇后急忙道:“什么原因?” “先是忠顺王爷指着那位贾将军,说其麾下人手良莠不齐,难以担负大任!后面又有一位京营的柳芳将军主动请为护卫,要将这事情揽过去。” 殿内女眷声音一静。 卢皇后心头惊疑不定,继续道:“那景岳怎么说?” 内侍摇头道:“奴才走时还不曾见贾将军说话。” 皇后甩甩衣袖吩咐道:“你再去看看,有什么事情及时回来知会本宫。” 随着内侍离去,下面的女眷逐渐从安静中脱离出来。 忠顺王妃年过三旬风姿尚好,此刻和身边几个皇室宗妇笑着道:“我家王爷既然这么说了,那贾府的小子就肯定是有什么问题。” 这妇人说话时,虽然不像刚才王夫人一样特意大着嗓子显摆,但也没有遮掩什么,附近的人俱是听到了。 柳芳之妻听到后,佯作烦恼的说道:“哎这下可坏了,我看我家老爷怕是又要忙着办事,顾不上家宴了。” 一众不知内情的妇人们闻言纷纷点头认同,心中暗道:连忠顺王爷和柳爵爷都发了话,想必那位贾将军挨不了好。 这般思虑下,看向贾府女眷的眼光当中,也大多带有幸灾乐祸和看热闹的意思。 贾家一门双公,一直以来都是四王之下的第一门阀。 虽然近些年声势衰颓,可谁料又出了个贾瑜搅动风云,力挽狂澜。 再加上刚才王夫人那得意地样子,众人虽然都不明说,但心里是乐于见到贾府吃瘪的。 贾母脸色隐含忧虑,她握了握孙女元春的手抱怨:“又是忠顺王爷!可真是见了天的烦人,也不知道咱们贾家是害了他什么!” 元春低声安慰:“老太太,瑜弟肯定有主意的。” 老太太叹息一声,看了眼身边的王夫人道:“但愿如此,这事也怪不到他头上。” 差不多又过了一炷香功夫,卢皇后身边的宫令终于回来。 她迈步向前,低声道:“娘娘,金銮殿那边已经散了,陛下正往这边走呢。” 卢皇后扫了一眼身前众人,见她们一个个眼巴巴的望着这,显然心思根本不在酒宴上。 “适才的事情怎么样了?” 宫令面色复杂,默默道:“贾将军受了弹劾后,先以宋明故事为鉴驳斥了忠顺王爷,后又表明了麾下将士的忠君爱国之心” 说着,就将刚才殿中的情形一一复述说来,更是把贾瑜的说辞一字不差的重复了一遍。 待说到最后的收官之语,天下兴亡匹夫有责时。 饶是以这位宫令多年的养气功夫,也不禁双颊微微泛红,语调激昂。 或许,这就是文字的力量。 坤宁宫内的诸多诰命女眷静静听着,心思各异。 先前猖狂的忠顺王妃、柳芳妻子等人,面色已经不知不觉沉凝了下来,再难以窥见刚才的得意。 这些女子们虽然听不大懂贾瑜话中的隐晦含义,但是却多少都有着内宅吵架的经验。 怎么感觉,这位贾将军似乎没落下风呢? 一个王爷加一个超品一等子爵,都没能制住他? 卢皇后第一个反应过来里面的诸多门道,她笑容忽然明媚起来道:“你是说,陛下答应了两边的比试?” “回娘娘,陛下已经允了,还特意叮嘱王大人要和礼部商量好。” 皇后心道一声:‘这才对嘛。’ 她可是了解皇帝心思的。 随即笑着道:“大过年的没什么好吵得,大家也听到了都是些小事,先用膳。” 众诰命自然纷纷谢恩,只是一个个心里都像是藏着事一样,你看我我看你。 之前跳的最欢的忠顺王妃,此刻咬着牙低声咒骂道:“好个滑头,咱们走着瞧。” 第189章 皇帝:吾得景岳,如汉武得霍去病! 这边,贾母长吁了一口气,一直提着的心算是放下。 “还真被你说着了,瑜哥儿是个聪明的。” 元春嫣然一笑,如同雨后清荷,清纯中带着明丽。 她美眸下波光流转,一颗芳心雀跃不已,暗自想着:‘天下兴亡匹夫有责,瑜弟说的真好,也难怪他年纪轻轻就能做出这样的大事业。’ 王夫人却不见得有多高兴,脸色始终平平淡淡。 “老太太,我听着还有比试?这输了赢了都不好,不是伤了咱们两家的和气?” 贾母斜了一眼,不悦道:“输了不好,赢了也不好?!” 话语之中,质问的意思居多。 王夫人讪讪一笑,小声道:“我是寻思着咱们两家关系好” 她也自知理亏,声音减低不再多话,只是心里想着什么没人知晓。 翌日。 贾瑜一大早来到兵马司,开始提点细节,查缺补漏。 昨日朝会上的事,虽然不说家喻户晓,但是兵马司内的几个高层都是知晓了的。 贾瑜拉过几个分指挥和贾雨村,笑道:“怎么样,有信心没有?” “有!” 这喊得最响亮的,自然是东城指挥唐凌。 随后华子明和柳湘莲二人也是不甘落后,大吼道:“有!” 贾瑜笑了笑,自信道:“京营陈腐,如行将就木之老人,虽然有着底蕴但已失了锐气。而吾等虽然年轻,但恰如那冉冉升起朝阳,只待时机合适便大放天光,照耀寰宇!” 他目光从几人面上一一扫过,沉声道:“此等老迈昏庸之伍,吾等有何惧哉?” 这一番打气下来,莫说本就心存抱负的唐凌三人,就是另外两个老油条也脸色涨红,齐声道:“诺!” 贾瑜又指点道:“等到之后典礼完毕时,你们记得听雨村先生吩咐!” 随即看了眼贾雨村,只见对方微微点头示意自己已经安排妥当,这才放心离去。 贾瑜虽为兵马司指挥使,但是却不能亲临一线,因为他要全程随驾侍候。 时间流逝。 天坛上,宣文帝卢皇后早已经换好了祭服,从御辇上轻声走下。 此时的天坛早已经铺设好了一应物品,正中的祭坛碑文前,早已摆好祭祀时所用的诸多祭品。 一条绵柔的红色地毯在正中间铺的笔直,从碑文前一直延伸到台阶最前面。 宣文帝缓步而行,拾阶向前,卢皇后则紧跟在其身后的一阶。 再往后的,是按位置依次排好的文武百官。 贾瑜、柳芳、亲军统领等几个保镖头子则侍立在一旁,正好在文武群臣的侧前方。 随着台阶的不断升高,视野也愈发开阔起来,诸多注意不到的细节此时已经纤毫毕现。 宣文帝心头轻咦,从他这边看去,只见东西二侧的两支戍卫也已经落位,彼此之间泾渭分明。 东侧的队伍身披黑铠,立着耀武营的军旗,一眼过去便知道这是京营的队伍。 此时这些人正手拉着手站成两条直线,努力约束身后的百姓好留出中间的空道。 只是这想法虽好,但是从高处一看,便能发觉京营的阵型歪歪扭扭,前紧后松,整个队伍已经歪斜成了一支波浪线。 再转过头一看西侧。 五城兵马司的士卒虽然也是黑铠,但是额头却纷纷扎起了红色布巾以示区分。 这数千兵马分两列而行,口中喊着整齐的军号,居高临下望去,赫然就是两根笔直的线条! 而随着头上的红巾飘摇间,一阵威武的气势也扑面而来! 两者对比,属实是高下立判! 就连卢皇后这种深宫妇人也是面露震撼,她虽然不晓得军阵之法,但是宫里亲卫偶尔操演还是见过的。 这样的整齐的队列,就连皇宫禁军中也是罕见! 宣文帝心中惊诧,不禁回头道:“景岳将门之后,颇有治军之才!” 贾瑜连忙道:“臣愧不敢当。” 一旁的忠顺王脸色直接黑了一半,他狠狠的剜了一眼贾瑜,试图警告对方不要得意太早。 然而却发现对方根本没注意自己,这下心底更添愤怒。 宣文帝的夸赞一收即止,虽然他心中已有双方高下之分,但此时也不适合说京营的不是。 等到百官就位,宣文帝这才上前,正式开始进行改元大典。 皇帝手执帛书,在石碑前站定,大声诵念祭词,点燃的熏香此刻青烟阵阵,略有几分缥缈的意味。 “敬赋祭天颂德,敬奉乾坤父母” 贾瑜静立在后方默默聆听,骈文写的虽好,但是他此时却听得有些心不在焉。 只是因为他发现了卢皇后的祭服似乎有点不合体。 卢皇后此刻双腿笔直,小腹微收,上身微微前倾,原本是最标准不过的优雅站姿。 但奈何祭服下身收的太紧,反而将那蜜桃形状勾勒的淋漓尽致。 对比起上面盈盈一握的柳腰,这种凹凸实在是让人心惊动魄! 这种诱惑再加上祭服自带的严肃性,实在是让人有一种欲罢不能的感觉。 也不知道卢皇后有没有穿着祭服和 贾瑜连忙止住飘忽的心神,压下目光不敢多看。 他可是知道,有些女人对于这种窥视的目光敏感至极。 “承天地之德,行仁政以安民;秉圣人之理,宣大道以教民;执兵戈之锐,靖四方以护民!是故天下兴亡,匹夫有责!改元定武,以乞永丰!” 随着皇帝最后几句的落下,贾瑜眼睛眯起,观望起西侧动静。 如果贾雨村没出疏漏的话 宣文帝点燃帛书,再拜三次,方才慢慢退回。 这时,赫然有一阵声音从西边传来,引得君臣纷纷侧目。 只见天坛西侧,早已列好队伍的五城兵马司士卒们齐齐抽刀踏步,雪亮的刀锋连成一片,高举过顶和头上的红巾互相应和。 铮铮拔刀的声音,和齐齐的踏步声,聚合在一起久久不息。 “天下兴亡,匹夫有责!” “改元定武,以乞永丰!” 却是五城兵马司的数千人马在齐声复述宣文帝最后的几句祭词。 而身边的百姓,自然是听不到皇帝在天坛说的祭词,此刻听到这些大喊,便统一附和跟着喊道:“天下兴亡,匹夫有责!改元定武,以乞永丰!” 在这种热烈的场面下,人的趋向性会使得自己放下平日的包袱,亦如后世的演唱会,许多人都不在不知不觉间嘶哑了嗓子。 军民的齐声呐喊,让浩大的声浪汇聚成川流,直入云霄。 宣文帝面色潮红,就像是在三伏盛夏洗了个冷水澡。 这种一呼百应的气氛实在让人心醉,更遑论自己是其中的主角! 君不见后世阅兵时 只是这声浪还没完,等到三声重复过后,又是一句新词祝福:“陛下万岁,大景万胜!” 一直如同先前一样,重复三遍方才停息。 最后,这些士卒则是收到入鞘,目视天坛整齐的敬了个景朝军礼。 宣文帝目睹完全程,此刻脸色赤红,一改往日的阴沉平稳,大声夸赞道:“好好好!有这等强军在,朕何愁社稷不安?” 他瞟了一眼身后少年,心中只剩下一句话:吾得景岳,如汉武得霍去病! 文武百官面色各异,却是无一人站出来唱反调。 如翰林院这等书生居多的部门,此刻在切身感受到了这种万人汇聚、刀甲遮天的威势后,已经是震惊的说不出话来。 看向贾瑜的目光,更是多有敬畏。 而北静王等一众武勋,一双双眼睛看着兵马司的队伍是眨也不眨。 先荣宁之威风,今日又重现矣! 水溶想起昨天自己大言不惭的劝和,不禁苦笑。 若是自己也有这等本事,也会看不起柳芳这种落井下石的小人。 想到这里,他抬起头,只见贾瑜身形笔挺风姿洒然,而一侧的柳芳忠顺王二人,却是腰背佝偻,仅从背影便可看出阵阵灰败萧索的意思。 第190章 名动京华 ‘这小儿,竟如此会练兵?’ 王子腾微微低下头,心头闪过一丝惊诧。 他再看了眼天坛西侧那浑然宛如一体的队列,眼中闪过一丝热切和觊觎,若是这等精兵能握在自己手里 不对,应该是寻得贾瑜那独特的练兵之法! 此念一出,他再也遏制不住心中汹涌而起的贪欲。 王子腾当即默默下定决心,等下回去后,要备上一份厚礼好去贾府探探口风。 另一侧,卢皇后心中却无多少喜悦,更多的是羞愤交加。 方才祭祀时,她便恍惚间觉得身后有一道灼热视线落在自己那敏感的臀瓣儿上。 如今转过头来,虽然目光已然消失不见,但她根据众人所站的位置,早已锁定了几个大致的人选。 只可惜 看了眼身旁正在兴头上的皇帝,卢皇后只得压下心头的羞怒,一张桃腮玉面只能强露出笑容应和着,用眼角余光紧紧地盯着那一本正经的少年。 宣文帝心情得意,他看了眼群臣,总觉得这些往日里桀骜不驯的老头一个个比以往显得更加乖顺了。 果然,兵权才是皇帝的底气。 “诸卿,如今时候不早,先随朕用过午膳再行归家。” “臣等遵旨。” 宣文帝哈哈一笑,从天坛上走下。 又呼来夏守忠吩咐道:“夏守忠,今日的将士们都辛苦了,你从内库里准备好绢帛酒肉以为犒赏!” 他顿了顿,坐上御辇后笑容满面的补充道:“嗯,给兵马司那边,一人多加五成!” 这也算是悄无声息的为贾瑜和京营的对赌给出了一个结果。 闻听这话,神色枯槁的柳芳从台阶上下来时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在地,引得周围官员纷纷闪躲注目,眼神中多有怜悯。 贾瑜连忙伸了把手将其搀扶住,低声嘲笑道:“柳大人,君前失仪可是大罪!” 他所谓的失仪二字,看似是在说柳芳走路不稳,实际另有所指。 其实是在暗示京营今天的表现糟糕,给皇帝留下了不好的印象。 柳芳深呼一口气,用力将贾瑜的手臂推开,输人不输阵。 他盯着贾瑜眼睛沉着道:“贾将军,一时胜负算不得什么,本官在京营等你。” 言罢,似乎也是觉得刚才自己的表现有点小丑,羞愧难当之际便默默混入周边的勋贵一列,随着皇帝的御辇离去。 贾瑜也不穷追猛打,他转头看向忠顺王,笑道:“王爷先请?” 忠顺王冷哼一声,也不说话,只大踏步向前。 在路过贾瑜身边时,方才阴冷的回了句:“小子猖狂!不过一时侥幸尔,我看你如何翻了天去!” 贾瑜面上笑意盈盈,好像未曾听到对方话里的凶狠傲慢。 他站在原地不动,一直看着百官队列渐渐远去,面上笑容才慢慢收敛起来。 贾雨村和几个指挥使从远处急急忙忙跑过来,一个两个都带着止不住的笑容,看着贾瑜的目光更是敬畏崇拜交织。 大人这主意,还真是神了! 贾瑜吩咐的这些安排,事先连他们自己都不清楚效果如何。 然而等到万人合力呐喊的那一刻,却感觉自己周身的血液都沸腾了起来! 这种千人同音,万人同应的震撼感,真是难以言说! 贾雨村在其中最为高兴,他好歹是进士出身,如今落难只能勉强在这五城兵马司里混个主簿当当。 本以为要蹉跎许久的年月,但却没想到还有转折! 这眼看着,自己就要青云直上啊! 贾瑜环视一圈,给众人降温:“行了,都收收嘴巴,有什么好得意的?” 他肃声道:“你们也不是什么没上过战场的新兵蛋子,都知道眼前这些不过是个花架子,还需要多加磨炼!现在不过走个正步,喊个口号就给你们乐成这样?有什么可高兴的?” 众人面上的灿烂笑容连忙一收,换上严肃表情。 柳湘莲轻声道:“大人说的是,待收年归来属下一定多加操练。” 贾瑜揉了揉手腕,寒声肃然道:“我知道你们手底下,都或多或少的的有些见不得人的小买卖,如今先都给本官停了!” 这些五城兵马司的士卒,平日里出入街头巷尾,若说和神京城里的灰色势力没有勾结,怕是鬼都不信。 看了眼神情略微不自然的众人,贾瑜也不是一昧的敲打,又画了个大饼道: “今天兄弟们的表现不错,至少最近半年内不用为着薪俸发愁,你们各部在办公之余,勤加操练!本官也不瞒着你们,三月初本官就要出京剿匪,到时会从五城兵马司抽一万人,这些人就按着你们各部的实际水平择优而取!” “谁能上谁不能上,全都靠水平说话!” 众人对视一眼,心思却是大同小异。 这般捞功的机会,绝不可轻易放过! “大人放心,吾等必尽全力!” 贾瑜嗯了一声,继续道:“等下点好新年每天留下当值的人数,其余人收好兵器便可以放假了,众将士也辛苦了,都早点回家。” 众人纷纷应了一声,站在原地看着贾瑜马上身影远去。 这一下,气氛顿时有些紧张起来。 唐凌当仁不让道:“诸位,刚才大人的话你们也听清楚了。这一万人里,我东城肯定要占下一半的,等到我出京后东城事务还要靠各位同僚支应一下。” 柳湘莲随即道:“诸位大人,某西城也有此意!” 剩下的几人顿时不乐意了,今天才正月初一,距离出京还有两个月呢,怎么就提前定下了? 眼看着众人吵嚷起来,贾雨村连忙做起和事佬:“诸位诸位,现在说这么多也没什么用,有这功夫不如多想想办法,如何练兵才是。” 他笑眯眯道:“各位指挥不如先来我府上,饮杯水酒歇息一二?” 柳湘莲摇头推辞:“贾主簿说的没错,此时说的再多无非口舌之利。某先走一步要安排新年值班人手,水酒便留待日后再喝。” 旋即便一拱手,转身告辞。 经过柳湘莲这么一说,其余各指挥也纷纷拱手告辞,不一会便散了个干净。 贾雨村摇摇头,心里看得明白。 贾瑜自上任兵马司后的几番操作,均是大获成功。 如今整个神京,大多知道了这位新指挥使的不同凡响。 莫说唐凌柳湘莲这些亲信手下,便是原来五城兵马司的老人也对贾瑜信重有加,认为只要跟着这位新上司就少不了肉吃。 正是因此,原本这些混吃等死过日子的官僚们才稀罕的起了攀比之心。 你不服我,我不服你。 他想着想着就自嘲一笑,莫说这些指挥使,就连自己此刻不也对贾瑜心悦诚服了吗? 看来,自己还需要再努力一把才是。 贾雨村心里的目标,可从不是这一个小小的主簿能满足的。 第191章 晴雯 正月初一。 今天按理是府上团圆的一天,贾府上各个主人都要聚在一起,在宁国府吃上一顿团圆宴。 只是今年的事情有点多,先是贾珍贾蓉贾蔷三人地下团聚,后有贾琏负气去了扬州。 偌大的贾家,主脉里的成年男丁竟只留下贾赦、贾政、贾瑜三人。 是故,按着贾母的意思,今天也不分什么男桌女桌前堂后堂,索性大家都坐到一间屋子里热闹热闹,顺便等待贾瑜贾政归来。 贾赦挑着桌上的花生米,哼着小曲。 这可算从禁闭里得了一天闲,能出来透透气了。 看了一眼东府几人,他不咸不淡的来了句:“哎呦,今年可冷清了不少嘿。” 贾赦之前被贾瑜收拾了一顿,老实了不少,如今也只能这么暗戳戳的阴阳怪气。 秦可卿粉面生怒脆声道:“大老爷,这可不算冷清,依孙媳来看,咱们家还算是蒸蒸日上呢!” 不待贾赦说话,她就继续道:“今儿大典,瑜叔去了政老爷也去了,这不正好说明圣人信重咱们家?” 李纨在一旁幽幽补充道:“其实兰儿也去了,只不过是瑜兄弟一早派了人接过去的,说是远远看着长长见识。” 贾赦顿时脸色一黑,合着就我没去? 元春在旁边听得想笑,连忙捂住了嘴。 转念间又狐疑的看了眼秦可卿。 按理说贾赦暗讽东府人命短,应该是点中了秦氏的伤心事才对,可自己怎么瞅着秦可卿没有多少悲戚呢? 反而对瑜弟 不止是她一个,连人老成精的贾母也注意到了这点,眼神频频望去。 早已明白其中内幕的探春赶忙起身请示道:“老祖宗,算算时间也该传菜了,要不先上了正好等着父亲瑜哥哥他们回来?” 贾母微微点头:“嗯,也行。” 这才将秦可卿身上的注意力移去。 探春轻呼口气,稍微放松了下来。 其实少女自己也心虚的很,贾瑜是和秦可卿有过肌肤之亲,但和自己不也是 回忆起那天在书房中二人间的亲昵,她脸蛋绯红,不敢多想。 连忙吩咐林之孝家的道:“林大娘,先传菜。” 待到众多珍馐如流水般的送上来,探春方才笑道:“老太太,今儿的伙食是孙女安排的,你看看可还符合心意?” 贾母定睛一看,桌上摆了八荤八素,两汤两酒,此刻摆放的恰到好处隐隐对应。 上菜顺序更是不同往日,将清淡的靠前,偏咸的靠后,显然是考虑到了贾母老年人的需求。 老太太老脸笑道:“三丫头有心了。” 她心里感慨,没想到这个眼皮底子下面长大的丫头竟有如此一颗慧心。 贾瑜选探春来管家,看来确实不是乱选的。 探春矜持一笑不说话,心里多少有几分雀跃。 其实她也有小小心机藏在里面。 例如贾瑜的位置,贾环的位置,前面摆放的都是对方喜欢吃的菜肴。 就连一直对她冷言冷语的赵姨娘,虽然碍于位份不够今天上不了桌。 但是探春也提前叮嘱过了,分别按着桌上菜式,提前做了几样送过去。 另一侧,贾瑜一路骑马回到了宁国府。 大门前,早已点起了大红灯笼,分外喜庆。 将坐骑递给门子照顾,贾瑜先回了自己的房间更换衣服。 今日大典他是武勋又是护卫,全程自然都是穿着轻铠。 等下团圆宴肯定不能穿这个。 紫鹃迎过来帮他解衣,细白的手指滑动间,就将铠甲慢慢蜕下,动作熟练至极。 “你怎么不跟着可卿先去后堂?” “大爷还没回来,我去那里作甚?” 紫鹃嘟嘟嘴,从一边柜子拿出新衣服给他换上:“再说了那边又没几个和我玩得好的,鸳鸯姐姐要伺候老太太,实在没意思的紧。” 贾瑜疑惑:“我记得,你当时在老太太身边不是有好几个姐妹?” “姐妹不少,但是和奴婢玩得好就那么几个” 紫鹃当时出府被指给了贾瑜,和她一同的珍珠(袭人)则被分给了贾母的心肝儿宝玉,当时二者可谓天壤之别。 这些丫鬟虽然嘴上不说高低贵贱,但实际心里都有杆秤。 然而如今呢?随着贾瑜地位水涨船高,她这个贴身女婢的位置自然也越发高了起来。 曾经的姐妹们,现在见了面大多都是巴结讨好居多,想着也跑到东府来谋条退路。 就连当时红极一时的袭人,如今见面也是恭敬有加。 紫鹃聪慧,自然不想给贾瑜惹什么麻烦,干脆便减少了走动极少见面。 按住那一双给自己系腰带的小手,贾瑜笑道:“若是有人求你,只要不过分答应了便是,你就和贾芸说是我同意了的。” 紫鹃心头感动,低低的应了一声。 像是想到了什么,她轻声道:“这么说来,还确实有一个丫鬟” 见贾瑜看过来,紫鹃解释道:“本是赖嬷嬷之前送来的,后来赖家全家被大爷送进了官府,那丫头现在也迷茫得很,处处挨着欺负” 还是那句话,下人们中间也有个三六九等,落井下石的从不少见。 贾瑜心思一顿,听着紫鹃描述,这不是晴雯? 他笑了笑,捏了下紫鹃滑嫩的脸蛋儿:“你这么说,倒还怪起我了?” 紫鹃嗔道:“哎呀,哪有这个意思?” 她抱住贾瑜臂膀,胸口高耸使劲蹭了蹭,怜惜道:“婢子是说她可怜,再说她针线活做的可真好,连我都远不及她。” 一听到针线活做得好,贾瑜心中顿时确定这必是晴雯了。 十二钗的又副册之首,最后却落得病死房中的倒霉丫鬟。 他虽然好奇,但也没有太多觊觎的意思。 因此便随口道:“你若是觉得她人还行,就拉过来帮你做做针线分担些,也省的累着你。要是不行呢,也不必管她,各人有各人的缘法。” 贾瑜心想:反正宝玉这个色中饿鬼大概率会接盘! 至于会不会落得原着里的下场? 在官场历练久了,心肠渐渐硬起来的他对此只能说:放下助人情结,尊重他人命运。 紫鹃点了点头表示明白,不再多说,和贾瑜一同往后堂的团圆宴房间走去。 第192章 嫂子兰儿要被你吵醒了 宁国府后堂,随着贾瑜的归来,等了半天的众人终于可以吃饭了。 贾瑜打眼看去,这一众莺莺燕燕聚在一起还真是争奇斗艳。 欢声笑语间,显露出各自的美好。 走到为他留好的位置,拉开椅子坐下,贾瑜心中便是微微一滞。 这也不知探春是怎么给他安排的,竟给他安排到了两个嫂子中间 左手边是素白洁净的李纨,右手边则是彩绣辉煌的凤姐。 王熙凤笑道:“哎呦,可是我有福了,竟是挨着咱们的‘大老爷’坐着。” 众人闻言面色古怪,打趣的向贾瑜看去。 只有贾赦面色冷淡不喜。 我才是大老爷! 贾瑜接过李纨递来的筷子,回了句:“你们还别说,我能从凤嫂子这张天不服地不服的嘴里听到一声老爷,才真是稀罕事哩。” 这下众人更绷不住了,齐齐大笑。 王熙凤啐道:“被你说的好像我是个什么混不吝一样!瑜哥儿你若是喜欢,以后我见了面就喊你老爷!” 贾母不禁乐道:“难为你也有服输的一天,这府里以后可有人能治的住你了!” 悠然自得的夹了些许青菜,贾瑜方才怡然道:“那可说好了,以后喊我老爷。” 王熙凤:“” 看到凤姐说出话来,贾瑜哈哈一笑:“好了,凤嫂子我也是开玩笑的。” 他拿起酒杯碰了碰凤姐身前的玉碗:“凤嫂子别当真,不过一时戏语罢了,我敬你一杯。” 言罢,直接将杯中酒液干了。 看到贾瑜如此干脆利落,凤姐也不甘示弱。 她修长的柳叶眉毛一挑,也拿起了桌上酒盅一口饮尽! 这一口酒喝的又急又快,不过转瞬之间就让凤姐霞飞双颊,鬓染晕红。 当然,若说醉了未免太过,只不过在酒精作用下,此时王熙凤的思维相较刚才却是更加活跃和大胆了许多。 她想起自己刚才大大咧咧的话,不禁患得患失了起来。 自己什么时候喊过别人大爷? 就是夫君贾琏,也只是在午夜情动之时,才会轻言慢语的喘上几句大爷。 一想到这里,王熙凤就更是刹不住车,脑海之中不禁开始浮想联翩起来。 被丝绸襦裙包裹着的一双酥翘,更是在椅子棉垫上扭来扭去。 贾瑜自然不知道身边少妇旖旎古怪的心思,今天他一大早起来就去忙改元大典的事情,现在可真是饿极了。 和凤姐逗完闷子,贾瑜便闷头大吃起来。 一股气来到了个半饱,他才注意到身侧的李纨一直在给自己默默夹菜,偶尔还会起身将远处的几道菜蔬夹过来。 他赶忙止住对方动作:“咳咳纨大嫂子,我不是兰儿,不用这么照顾。” 李纨美眸似羞似嗔的看了他一眼:“胡说什么?” 将一块蟹肉放到贾瑜碗里,李纨轻声解释道:“我是看你辛苦,又要忙着公事又要记着兰儿,寻思着多给你补补身子。” 李纨说完,双手便将耳边垂落的秀发微微一撩,露出晶莹小巧的耳垂。 这动作,这风情 可真是杀人啊! 贾瑜那一颗本就被卢皇后撩拨着的心,此刻不禁蠢蠢欲动起来。 他一边调整了坐姿,一边笑道:“兰儿聪颖,照我说是个有大出息的,早早出去见识见识也挺好。” “有句话怎么说的来着,风物长宜放眼量。小时候若是开阔眼界,长大后肯定也是个有大格局大眼光的。” 顿了顿,看了眼和迎春探春说笑着的宝玉贾瑜继续道:“富贵闲人虽好,但要是能一展风云,倒也不负男儿本色。” 李纨轻轻击掌,粉白俏脸欣赏又赞同:“瑜兄弟说的可真好。” 旋即又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到的音量低声劝说道:“什么富贵闲人,你莫说这些话惹得大家不快。” 贾瑜眨眨眼,用一种低沉暧昧的语气小声道:“这些话,我也只在纨大嫂子前面说。” 嗯 其实若是元春在这里,贾瑜就要立马改口,大大的夸起富贵闲人的好处,什么男儿志什么大格局自然是提都不提。 这么一想倒也没说谎,他也确实是只在李纨面前说这些。 李纨被撩的心中小鹿乱跳,赶紧拿起杯子喝了口水。 只是甫一入口,顿觉辛辣。 少妇定睛一看,自己手里居然是贾瑜的酒杯! 贾瑜是什么人? 他眼疾手快,一个趁众人不注意,立马将李纨的杯子拿过来,美滋滋的喝了一口。 李纨:“” 她在桌下拉了拉贾瑜的衣袖,杏眸之中带着哀求。 贾瑜对此却视若无睹,不仅没有换回来,还往里又添了点酒。 这下,可真成了交杯酒了 酒过三巡,见大家吃的差不多了,探春便吩咐了仆人将桌上菜品一一撤下去。 此时已经是午后,太阳光芒从窗棂处落进堂内,配合着暖烘烘的火炉只让人昏昏欲睡。 宝玉早已经困意来袭,合上了眼睛。 反而是一旁的贾兰,虽然不停打着哈欠,但还在努力支撑。 贾瑜目露欣赏,他起身道:“老太太,大伙也困乏了,不如就先在东府歇着,我让贾芸给安排房间,等晚上一起吃了饭再回。” 贾母点点头道:“也行,就依着你的法子。” 略一招手,唤来等在外边的贾芸,贾瑜吩咐道:“给宝玉还有大姐姐她们安排好房间,一应被褥有什么缺的,赶紧补上。” 他特意在宝玉名字上加重了音,暗示贾芸。 果然对方明白了意思,略一思索道:“大小姐二小姐她们可以先去四姑娘还有秦夫人那边住着,至于宝二爷,后边东侧也有着空房,都是打扫干净的。” 贾瑜满意点头,这间房离秦可卿的住所算是最远的了,他可不想再来一次宝玉梦游太虚幻境,意淫秦可卿。 “就这么办,你安排好。” 吩咐完贾芸,他又转头看向李纨道:“大嫂子,兰儿这孩子和我投缘,不如就去我那边歇息着。” 李纨自无二话,点头同意。 贾瑜牵起贾兰,走了几步又想是记起什么回头道:“对了大嫂子,我给兰儿准备要读的书也差不多了,你过来一起看看有什么缺的没?” 李纨:“” 不是她敏感,但是对于贾瑜的书房,她已经产生了一种敏感的过激反应。 现在只要一提到书房两个字,她就会情不自禁想起那天在书房里,对方把自己整个搂进怀里教自己写字的情景 雪白贝齿轻咬嘴唇,李纨怯怯道:“瑜兄弟,我就不去了” 贾瑜似笑非笑:“我看大嫂子也没多少困意,还是来。” 此刻众人大多数已经散去,堂内只有贾瑜二人。 李纨俏脸红润嗫喏道:“那行。” 贾瑜牵着贾兰,而李纨则跟在贾瑜身后。 走了一会到了书房,两人先将贾兰在书房的小卧室里安顿好。 看着儿子沉沉睡去的样子,李纨便想着离开。 只是下一刻,她裙下金莲尚未迈出,就被一双手臂抓了回来。 “瑜兄弟” 贾瑜笑了笑,轻声道:“好纨儿,上次我和你说的写字,你回去练了没有?” 李纨玉容上带着惊慌,在贾瑜怀中左冲右突。 “瑜兄弟,你乱吣什么,我是你嫂子!” “嫂子,你小点声,等下兰儿可要被你吵醒了。” 李纨身体顿时一僵。 贾瑜早已是轻车熟路。 不过是手掌的轻轻几个翻动间, 他就彻底掌握了主动权。 “纨儿,今天我们来学一下茴字的四种写法。” “嗯嗯哼” 第193章 晋爵 冬日的下午最适合午觉。 贾兰从香甜睡梦中醒来时,已经是申时正,过了差不多一个时辰多。 他从床上起身,穿好衣服。 对着镜子将身上的新衣打理的一丝不苟,重新变成了小夫子模样,方才推开房门。 只见母亲李纨正坐在椅子上捧着书,和瑜叔说着话。 看见他睡醒,贾瑜笑眯眯道:“兰儿睡得怎么样?” 贾兰执礼甚恭,笑着道:“多谢瑜叔招待,兰儿睡得很好。” 贾瑜闻言露出一个笑容:“大嫂子,我就说在我这书香之地兰儿肯定睡得好。” 李纨红着脸不说话,拉起贾兰的手道:“我们先去后边看看老太太。” 贾兰连忙转过身道:“瑜叔,我们先走了。” “嗯,去。” 看着少妇略显别扭的脚步,贾瑜坏笑一声:“对了兰儿,我今天和你娘讲了茴字的四种写法,你记得回去多加温习。” 贾兰不疑有他:“知道了瑜叔。” 深夜 神京城,王子腾府。 吃过了团圆宴,王子腾心里想着今天在天坛的见闻,顿时无心和家人们说话,自己转身去了书房。 王妻心知有异,顿时打个眼色让儿子王义跟过去。 (这里先前写错了,作者把王熙凤大哥王仁记成王子腾儿子了,前文已修,这里我按仁义礼智信又编了一个人。) 王子腾点起灯火,看着儿子跟过来也并未反对。 “父亲,可是有什么忧心事?” 王子腾看了一眼儿子,默然道:“今天改元大典的事情,你们都知道了?” 听到这话,王义不解道:“知道,可是落了面子的不是理国公柳家?” 王子腾摇头指点道:“那贾瑜为何非要出头?还不是忠顺王落了五城兵马司的面子?” 他喟然一叹:“柳芳是我的人,哪怕他不忠,心里藏着别的心思。但只要他是我的部下,他输了我也就跟着输了。” 听到这话,王义方才恍然。 他一拍脑门:“那咱们怎么找回来面子?” “蠢!” 皱了皱眉,王子腾呵责道:“你怎么有这样的想法?” 看着儿子不解又委屈的模样,王子腾心中失望。 自己这儿子平常在家里使唤还好,若是真的拿出去和那些朝廷里的天之骄子比起来,差的却不是一点半点。 回忆起今天改元大典上贾瑜宠辱不惊的样子。 他心中莫名想起了曹操的那句名言:生子当如孙仲谋! 王子腾敦敦教导道:“虽然今天京营是输了,但是此事在为父身上最多只落得个面皮难堪,不影响大局。” “贾家,咱们不仅不能疏远,还要再拉近些关系。” 灯火下,王子腾眼中精芒闪烁:“等明儿初二是回门的日子,凤丫头和你姑母回来的时候,你要多亲善亲善,知道了没有?” 王义撇撇嘴,道了一声:“知道了。” 王子腾却还不满意,手指轻敲桌面:“不仅如此,等过几天你再备上礼物去贾家走一趟!” “爹,有必要吗?贾家现在不还是靠着咱们家?” “叫你去就去!” 王义怏怏道:“行,我知道了,我带着王仁一块去。” 王子腾这才点头算是满意。 皇宫 皇家此时同样吃完了团圆宴,但是宣文帝和太上皇相看两厌,早早的就分开了。 宣文帝一如既往的来到乾清宫,直到屁股坐下才想起今天是初一,阁老们已经回家,内阁的折子没有递过来。 他苦笑了下,干脆就坐在椅子上沉思起来。 过了不知多久,一阵香风袭来,却是卢皇后寻了过来。 卢皇后穿着一身藕荷色薄衫,凤眼含春,长眉入鬓,一颦一笑间带着阵阵清香。 纤纤玉指搂过宣文帝脖颈,卢皇后气若幽兰,她轻声道:“陛下,怎么还不去歇息?” 宣文帝心如平湖,结婚十多年已经是老夫老妻,彼此之间早就没了激情。 一手拉过皇后柔荑,一边略带兴奋道:“梓潼,今天改元大典你觉得如何?” 卢皇后伏在他身后,嗓音轻柔道:“嗯妾身看来,陈首辅的文章写的着实不错。” 宣文帝哑然失笑:“首辅文章心忧黎民,文章词句皆是真心实意,听起来自然动人至深。还有什么别的没?” 卢皇后无奈:你干脆直接说贾景岳的名字算了。 “还有嘛五城兵马司也着实厉害,妾身没想到那贾景岳练兵如此厉害,一个月便能练出这种兵马。” 宣文帝哈哈一笑,这总算是挠到了他的痒处。 “不错不错,景岳的练兵之能真是厉害,朕也没想到他竟然有如此手段,本来还想着能和京营打个平手便了不得。” 他看着桌上镇纸,突然起身说道:“若是朕麾下有二十万这样的兵马,何愁大事不成?草原鞑靼,辽东女真,朕反手即可灭之!” 宣文帝胸中激荡,浑然没有注意到自己握着卢皇后的手不知不觉的用起了力气,已然有青筋骤然暴起。 卢皇后强忍着手上传来的疼痛,皱眉道:“陛下春秋正盛,不必操之过急” 皇帝冷声道:“朕年纪还轻,朕自然不急,但耐不住有的人急!” “哼,你以为那柳芳全是出于本意要邀功于上嘛?无外乎是父皇” 他顿了顿,将难听的话咽下去,委婉道:“想和朕亮亮肌肉,告诉朕无人可用罢了!” 定武定武,连改元大典上的护卫都不是自己的人,如何定武? 说到这里,他才惊觉自己手上用力过度,连忙松开手掌。 看了一眼皇后发白的手掌,他连句道歉的话也没说,只是轻声道:“夜深了,梓潼先回去,朕今晚留宿乾清宫。” 卢皇后心思复杂,一时间说不出什么,只得躬身道:“臣妾告退。” 宣文帝微微点头,以示知晓。 等到卢皇后带着诸位女官离开后,乾清宫再度空旷起来,只有寥寥几个太监和夏守忠留在里面。 宣文帝眉头微微皱起,想起了年前定好的指婚一事。 他自顾自轻声道:“夏守忠,你说朕给陈首辅孙儿指婚,是不是草率了些?” 夏守忠苦着脸回道:“陛下,这奴才哪知道,奴才又没结过婚。” 皇帝顿时笑了:“哈哈哈,你这滑头。” “朕原本想着是用指婚把首辅拉过来,现在看来却是操之过急了。” 说起来,还是皇后刚才的话点醒了他。 自己年纪还轻,根本不用急。 而陈庐这种级别的人物又是一心为民的性格,贸然拉拢过来不仅没有助力,只会使太上皇走投无路殊死一搏。 宣文帝笑了笑,目光注意到了那天贾瑜呈递上来的兵法《纪效新书》。 突然道:“拟旨,今日伏波将军贾瑜戍卫有功,勤恪忠勇,晋为一等将军。” ps:红楼梦里的爵位其实混乱的很,大家百度一下就知道曹雪芹先生写的时候应该是刻意模糊了设定,避免清朝的文字狱。 本文的设定是公侯伯子男再到一二三等将军。 其中公侯伯爵超品,子爵一品男爵二品,一二三等将军全部为三品。 贾赦的一品神威将军则解释为是他父亲贾代善为他求的恩典,类似贾政的五品官。 其实后面这些将军也没啥用,主角最后还是走公侯伯这条线路,目前只是过渡,而且很快就会跳过。 第194章 王家兄弟 大年初二。 书房里,贾瑜正手把手地教着惜春画画,秦可卿则在一旁围观兄妹二人。 室内温度正好,然而贾瑜早已经满头大汗。 事实证明,即便是经历了信息大爆炸什么都懂一点的穿越者,在面对古人时也要怀着一颗谦卑的心。 贾瑜原本有心卖弄自己前世在短视频里学的一些绘画技巧, 然而惜春这个不大点的小萝莉尤其精擅绘画, 他炫耀的操作,不仅眨眼之间就被对方学会,甚至用出来还更加出色 秦可卿在一旁捂嘴笑道:“夫君,还是早点投降。” 贾瑜长叹一声,看着惜春眨巴眨巴的大眼睛,扔下笔投降。 “四妹妹的画技厉害,为兄服了。” 惜春今天扎的是朝天髻,两个‘小丸子’搭配着红衣服格外喜庆。 听到贾瑜的认输,她自己反倒不好意思笑了起来:“嘻嘻。” 说着将桌上图画递给贾瑜道:“瑜哥哥看看,惜春画的对不对?” 贾瑜揉了揉惜春小脑袋,心生感慨:也不知道这么可爱个小姑娘,前世得经历了什么样的风波冷暖,最后才会决定青灯古佛作伴一生呢? “好着呢,其实这些图画也是我没事想出来的。” 三人正说笑间,紫鹃在外间通禀道:“大爷,秦夫人,西府那边二老爷有请。” 随着时间推移,身边亲近之人早就发现了秦可卿和贾瑜的关系。 在贾瑜的潜移默化下,东府下人的称呼也不知不觉从‘蓉大奶奶’变成了‘秦夫人’,这也算是一种变相的宣示主权。 “什么事情?” 紫鹃说道:“听说是来了亲戚,要大爷过去接待着。” 贾瑜嗯了一声:“知道了,我等下过去。” 身为族长,有时候确实也要招待些亲戚朋友,不能一直缩在房里不动弹。 他将墙上挂着的大氅穿上说道:“你们两个先玩着,我过去一趟。” 秦可卿道:“不会又是大老爷那边又作什么妖?” 边上的惜春听到贾赦,立马也撅起了嘴。 如今整个东府,提及贾赦都是烦上加烦,十个人里面凑不出一个好脸色。、 贾瑜笑了笑:“放心,昨儿初一家里团圆的日子,他出了禁闭我也懒得计较,今天要是再碰见我,可没他好果子吃。” 言罢,便推门而去。 西府,荣禧堂。 贾政坐在主位,下首则是两个年纪轻轻的公子,三人一边喝着茶一边寒暄着。 “二老爷。” “仁哥儿,义哥儿。” 贾政笑着招呼道:“今儿怎么过来了?你姑姑还有凤儿正打算着过去呢。” 大年初二,正是女儿回娘家的日子。 王夫人和王熙凤,本来也正打算着回王家。 王义笑道:“二老爷,我们本就是想着来拜个年,顺道接姑姑回去。” 说着将自己手边的礼物送上来道:“这是来前家父特意挑选的砚台,是上好的洮河石料子做的,姑父看看合心意不?” 贾政接过一看,只见砚台乌黑形状天然,上面绘着云纹。 “这礼物,倒是贵重了些。” 王义哈哈一笑:“不打紧不打紧。对了,东府的哥儿怎么不见?我这里也给他带了东西。” 贾政刚想开口,就听到堂外传来一阵脚步声,随后便是贾瑜身影出现。 看见正主贾瑜过来,贾政连忙起身介绍道:“瑜哥儿,这是你凤嫂子家的兄弟,今儿过来拜年来着。” 贾瑜打量了二人一眼,见其中一人神色轻佻举止无礼,顿时猜测这就是王熙凤的哥哥王仁。 而另一人看似亲和友善,实则身上带着一种去不掉的高傲姿态,想必应该是王子腾的儿子王义。 他淡淡道:“原来是两位王兄,请坐罢。” 对于王家来的两人,他自然无需巴结,这两个人的重量也不够。 但是伸手不打笑脸人,也不至于直接送客。 王义眼珠转动,眼见着贾瑜贾政不过是说个话间就换了个位置,改由贾瑜做到了主位。 ‘这位瑜兄弟,在贾家的地位只怕比我想的还高。’ 想到这里,他脸上的假笑又重了三分,将礼品递过去道:“瑜哥儿,来前给你准备的东西,你看看喜欢不。” 贾瑜低眉扫了一眼礼盒,这王家送的东西也有意思,居然是一纸地契。 虽然没看具体数字,但想必不是什么小数目。 这两兄弟,是把自己当贾珍贾赦这种见钱眼开的人了。 他面上笑意浅淡:“王兄过来的心意我们领了,这东西还是退回去。” 王义笑容一窒,旁边的王仁开口道:“又不是什么值钱东西,我们送了瑜兄弟就接着呗。” 贾瑜瞥了一眼,对方神色轻佻似乎真没把这些当回事,只是这话里的语气着实让人不喜。 倒像是贾家成了他们属下一样。 王义显然没觉得这话有什么问题,忙又假笑开口道:“瑜哥儿,你就收着,咱们亲戚间讲究这个?不都是你有事我帮你,我有事你帮我?” “那王兄可是遇到了什么事?” 王义:“咳咳” 他显然是没想到贾瑜说的这么直接准确,当下尴尬道:“这这还确实有这么一桩小事。” 看着贾瑜好似看穿一切的清明目光,王义微微低了低头,不知为何心里升起了一丝畏惧。 “这个瑜兄弟,贾府如今是掌着京营你也知道。奈何京营承平已久,腐朽不堪,家父纵是想有所建树也是心有余力不足。” 他咽了口唾沫道:“昨儿瑜哥儿兵马的神威满神京城都知道,家父这不是寻思着” 说到这里,贾瑜也明白了,对方是想要手里的练兵之法。 他坐在主位上,眼眸低垂轻抿香茶,开始琢磨。 他现在的势力还不涉及京营,因此王家此时倒是没有交恶的必要,更何况这种东西若是有心打听,五城兵马司上上下下数万人也瞒不了多久。 只是给可以给,却不能就这么轻易送过去,至少也要对方付出一点代价来。 他心中想明白个中细节,抬头为难道:“王兄若是早来些,我自然是拱手相送,只是如今嘛” 王义心情跟着贾瑜拉扯的话忽上忽下,最后听到这个拉长的‘嘛’更是难受。 他深吸一口气,神色不耐:“瑜哥儿,你” 王义正想说话,突然听到外面一个兴奋声音喊道:“瑜大爷,二老爷,宫里天使来了,说是要给瑜大爷晋爵!” 晋爵? 听到这个敏感词,堂中诸人俱是一个激灵! 王义说到一半的话被堵了回去,看着上首滴水不漏的少年,心情骤然起了一阵妒火。 他比自己还小上七八岁,凭什么?! 第195章 凤姐:这不是和大老爷一边大了? 贾瑜起身一拱手:“王兄,失陪了。” 旋即,脚步匆匆带着贾政向堂外而去。 王仁扭头看着表弟,问道:“咱们在这等他?” 王义脸上的假笑早就消失不见,深吸一口气压住心头的愤恨嫉妒,淡淡道:“咱们也去看看!” 说罢,就跟上了贾瑜贾政的背影。 夏守忠早已经进了大门,走在府内道路上,林之孝正在身边赔笑伺候着。 这一身玄服的大宦官此刻脸上带着笑容,轻柔问道:“景岳呢?咱家还等着回宫复命。” 林之孝心中惶恐又兴奋,这大内总管景朝内相,也会笑着对自己这个奴几辈的说话? 他心中明白这份体面不是自己给的,而是借的贾瑜的。 当即弓腰谦卑道:“公公放心,我早就派人去通知瑜大爷了,想必快到了。” 夏守忠不轻不淡的嗯了一声,又走几步,便看到了贾瑜的身影。 他脸上笑容更盛,成了菊花模样:“景岳,今儿可是你的大喜事啊。” 贾瑜笑道:“公公能来就是喜事,带着圣上恩宠更是喜上加喜。” 这个马屁一拍,夏守忠乐得嘴都合不上了。 他假言推辞道:“哎呦,可不敢这么说,咱家哪敢和陛下相比?” 看着对方满面的笑容,贾瑜如何不知道对方这是谦虚话。 其实要对付这等断了根的宦官,反而更简单了些,无非是以金银诱之,以权势捧之,无论手段如何花哨,都是围绕着这两点做文章罢了。 毕竟对方这种人,除了银子和权力也没了别的追求。 他走到夏守忠身边轻声道:“公公,今儿这是怎么回事?” 夏太监笑着道:“昨儿圣上回宫吃完团圆宴,就突然来了这么遭,咱家也不清楚,不过总归是好事。” 贾瑜敏锐把握到关键词:团圆宴。 他心中猜测,只怕是天子在家宴上和太上皇起了摩擦,心里自然对于军权的渴望越发急迫。 心里想着事情,他也没怠慢了夏守忠,一路说笑着走回正堂,方才开始接旨。 夏守忠取出圣旨,朗声道: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兹有三等伏波将军贾瑜,勤恪忠勇,屡建奇功。先破南城匪帮,后戍卫大典,兢兢业业宵衣旰食,今特晋为一等伏波将军。钦此!” 他笑道:“景岳,接旨。” 贾瑜沉声道:“臣接旨!谢陛下圣恩!” 他双手托举接过圣旨,以及改制后的印章官袍。 这一幕正好被会合了王夫人王熙凤的王仁王义兄弟在一旁看了个正着。 王熙凤难以置信捂住红唇道:“这怎么,瑜哥儿这么快就升了官儿?” 这东府的大爷,不是两三个月前才接了宁国的爵位? 在凤姐简朴认知里,两三个月怕是这官儿屁股还没焐热呢,怎么能升官? 没看二老爷,十来年都是从五品的员外郎吗? 王夫人则脸色阴沉,原本还带着笑容的脸上如丧考妣。 想起前些日子谢恩时,她还在京中贵妇面前大言不惭的说道,宝玉将来的能为肯定比贾瑜还高。 当时引得众多诰命频频附和。 然而这才过了两天! 想起王子腾妻子当时也是在场的,等下自己还要回门,王夫人这下脸上更是火辣辣的痛。 王熙凤拉过自己兄弟,看似在问王仁实则问着王义:“你们知道,这一等将军是多大的官儿?是和大老爷那个一样不?” 王义勉强的笑着说:“大老爷是先荣国求来的恩典,视一品而居,和景岳的三品不是一回事。” 王熙凤像是没听见,喃喃道:“差也差不了多少哩,毕竟他还这么年轻。” 想到这里,她又记起昨日自己在团圆宴上的笑语,一颗心儿扑通扑通跳。 要不以后自己真喊他大老爷? 凤姐脸色一红,显然是想到了床第间的老爷女儿等敏感词汇。 王熙凤这不说还好,一说出口王仁顿时更加烦闷不已。 你他妈的,你说人家年轻时,有没有考虑过我们两个连官身都没有的哥俩? 先前贾瑜比他位高,还可以勉强解释为走了狗运承了宁国府爵位。 如今短短时间再度升官,他想自我安慰都找不到解释的理由。 王义真想此刻拂袖而去,只奈何父亲王子腾来时安排的任务还没完成,只得强压火气等着贾瑜回来。 贾瑜接完圣旨,一路送着夏守忠出府,方才将手中圣旨随手递给接到消息跑来的贾芸。 “放到东府祖宗祠堂装圣旨的那间房。” 贾芸可没他这么随意,脸上擦擦手,两手颤抖着接过明黄色的卷轴,兴奋道:“大爷,要不要开宗祠告知祖宗?” 贾瑜没好气道:“开什么开,年底这会开了几次了,祖宗都嫌烦。” 他当初承爵时开了一次,还顺便收拾了贾赦,昨日除夕日又开了一次,实在是嫌麻烦。 贾芸疑惑:“可是刚才来时候,老太太那边说了,晋爵是大事要告慰列祖列宗沾沾喜气。” “她晋爵,我晋爵?” 贾瑜皱了皱眉头,拍着贾芸肩膀道:“一个一等将军不值当高兴,连公侯伯子男五等爵都没进有什么可高兴的?老太太要是问,你就这么回她。” “好了你去,我还要接待王家兄弟。” 说完,他便转身离去,留下贾芸一脸震惊的站在原地。 一等将军,原来在自家主子这里都不够看的吗? 荣禧堂里,贾瑜回来和王家兄弟继续刚才的话题。 与先前不同,倒是多了王夫人王熙凤两个。 王义强忍着嫉妒,开口道:“景岳,你刚才说的” 贾瑜拍了拍脑门,故作疑惑道:“刚才说到哪了?” 王义强憋着气,伏低做小的憋屈道:“刚才你说,那练兵之法有些为难地方” “哦对对,是有着一点为难。王兄莫怪,才接了圣旨脑子还没转回来。” 还没等贾瑜继续说,王夫人在旁边接话:“都是一家人,亲里亲戚的有什么为难不为难的?” 贾瑜心里暗骂:这老登!真是忘了自己的王前面还有个贾! 你是贾王氏,不是王贾氏! 他干脆道:“二太太话说的轻巧,既然这样便让二太太去陛下前索要。” 众人一静,这怎么和皇帝扯上了关系? 王义恨恨看了眼自己姑姑,暗道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他尬笑接口询问道:“景岳,这怎么还和陛下牵上了关系?” 贾瑜神色淡淡道:“除夕日谢恩的时候,本官将那练兵之法并着其他几章内容,一并送给了陛下当做节礼。” 《纪效新书》里肯定没有后世军训这些操演纪律之法,不过无所谓,对方也不知道这些。 他心思算准了,宣文帝经过昨日的刺激,必然会对自己呈上的兵法更为重视。 王子腾想要从皇帝那边求来,只怕更是艰难。 哪有下属找领导主动要东西的? 如此一来,王家只要想得到,就必须找自己。 那他肯定要对方狠狠地出一回血! 第196章 裘良、冯唐 王夫人显然是被憋住了,脸色涨红。 找皇帝要兵书? 她连乾清宫上书房这两地的大门朝哪开都不清楚! 王义沉默无言,对方来往的层次太高了,牵扯到皇帝他已经做不出什么许诺回应。 只有王子腾,才有资格在这种等级上进行彼此的利益交换。 想到这里,王义心中油然而生一种挫败与落差感。 这种无意中流露出来的冰凉现实,比起对方刻意的炫耀更让人来的心碎。 他叹息道:“既然如此,待为兄回去问过家父,再回来和景岳商量。” 贾瑜笑了笑不置可否,合上茶杯盖子送客道:“既然如此王兄先回,不要耽搁了二太太回门的日子。” 看了眼身边坐立难安的王夫人,贾瑜心中冷笑。 这次我不加五成筹码,都对不起王夫人这个蠢货的助攻! 倒是凤姐嘛贾瑜意外的发现对方心里还是有点数的,全程是一直闭口不说话。 只是这凤辣子干嘛一直看着自己? 一双丹凤眼都要拉丝了 出了荣禧堂,贾瑜脚步顿了顿,止住去寻李纨的冲动,还是走向了贾母所在的后堂。 总想着白日梦,不好! 荣庆堂里。 贾母坐在软凳上问道:“瑜哥儿真是这么说的?” 贾芸跪在地上,苦笑道:“大爷的话我哪敢造假?是大爷亲口说的不要开祠堂,还说不过是个一等将军不值当这些。” 众女听闻,心中古怪。 探春和迎春对视一眼,均看出对方眼里的想法。 原来大老爷贾赦一直沾沾自喜的一等将军勋爵,在对方眼里如此的不值钱吗? 元春雍容甘美的脸蛋带着柔柔笑意:“老祖宗瑜弟是个有大志向的,虽然他不说但是我觉得他许是看不上这些虚头巴脑的。” 说是锻炼也好,说是成长也罢,当过宫令的元春无疑比贾府的这些女眷看的更加长远。 勋贵再好,爵位再高,也就是个虚名! 没有实权,都是养在圈里的猪仔! 君不见,紫禁城冷宫里有多少煊赫一时的嫔妃?最终还不是在冷宫里凄凉死去? 郡王够高了? 但是水溶这种排在武勋最前的王爷,见到内阁阁老们还不是要低头? “还是大姐姐懂我!” 贾瑜人未至声先到,他挽起卷帘,脸上带着笑容走进后堂。 一拱手道:“老太太,这祠堂也不要开了,免得让人笑话。堂堂宁荣之后,如今得了个不入五等的将军就开祠堂,未免太落魄了些。” 贾母叹息道:“你说不开,那就不开。老身是想着,咱们家也要个好消息提提声势了。” 这倒是实话,自打贾代善去世后,贾家权势日渐凋零,原本军中人脉也渐渐疏远了,只剩下逢年过节的走动往来。 贾瑜挑了挑眉笑道:“声势这东西吗是自己的本事挣来的,不是靠开祠堂这些表面动作就能得来的,你说是宝玉?” 一旁的宝玉突然被点名,大圆脸懵逼。 他木然的点了点头却骤然反应过来,对方似是在点自己啊。 贾瑜的话稍微翻译下不就是:声势这东西,不是靠摔玉这些表面动作就能得来的? 宝玉心头是又委屈又难过,他下意识想将手向衣领伸去,又意识到这动作岂不是正中了对方的话? 这下气的,眼角几乎落出泪来。 贾母心疼道:“哎呦不就是个祠堂吗?你哪来的这么多道理。” 当然时至今日,她也不敢训斥贾瑜过多,似是而非的说了一句便不再教训,连忙将宝玉拉进怀里安抚着。 贾瑜和身边英气的探春对视一眼,瞬间体会到了对方的意思。 ‘瑜哥哥你好坏!’ ‘不怪我,谁叫他这么脆弱呢?’ 心知不能说的太过了,贾瑜轻咳一声道:“老太太,瑜还有一事相询。” 他换上一副郑重表情道:“老国公在世时是京营节度使,手下仗着十二团营” 贾瑜顿了顿,慎重道:“老太太可知道,当时老国公还在任上时哪些人最得老国公重视?” 见他神色郑重,问的又是这种话题,贾母不敢轻视连忙回忆道:“这时候有点久了,我也记不大清了。只知道几个记得最深的名字,其他的便不说了。” 老太太看了眼堂中好奇众人,将宝玉从怀里放下道:“一个是当时的振威营指挥使裘良,后来老国公去了,裘良也请辞还家去了。” 裘良是景田侯之孙,在原着出场时任的正是五城兵马司的职位,说起来还算是贾瑜抢了他的官位。 “另一个是神武将军冯唐,他家儿子好像是唤作冯紫英,也和咱们来往的亲密。当时是老国公手下,后来调出京营跑去任着宫门将军,巡视皇城。” “再说别的,我记得也不大清楚,还是不说了。” 所谓宫门将军,不过是百姓间的俗称俚语。 其真正的官职,正是清朝大名鼎鼎九门提督的前身,和内侍里的守门太监共同操持皇城守卫事务,算是皇帝眼中的重臣。 贾瑜点头,对此也不算意外。 贾家在京营是有人脉,但是真的铁杆心腹必然会在贾代善去世后第一时间清洗出去,留下的应该都是那种用一次少一次的香火人情。 他心头已有了主意,便拱手告辞道:“老祖宗,既然这样孙儿就先告辞了,东府那边还有事情。” 看了眼一旁眼眶红润的宝玉和一脸无奈的元春,贾瑜不禁微微摇头。 大脸宝啊,你幸亏有这么个姐姐。 “三妹妹,和我出来趟,我有些话和你说。”他看了眼一旁身材出挑的少女,随即转身离开。 “啊?” 探春一愣,脑中顿时闪过一些奇奇妙妙的想法,旋即摇摇头将这诸多荒唐念头甩去。 荣庆堂外,贾瑜看着身后匆匆忙忙冲出来的探春,连忙伸出一手抵住对方额头。 “这么着急干嘛?连衣服都不穿好。” 贾瑜解下身上锦丝外袍,披在少女身上。 而荣庆堂两边的婆子,此刻早已经识趣的或低下头,或转过身,不看二人。 探春脸蛋儿一红,小手拉着贾瑜外袍低声道:“瑜哥哥,怎么了?” 贾瑜笑道:“西府的吴新登那几个管家,你搞快点。” 探春疑惑道:“怎么这般急?我还想着过了初六初七再整顿他们。” 伸手在对方额前精致空气刘海撩拨了下,做了个杀马特的斜刘海,贾瑜哈哈笑道:“不怕你笑话,为兄手头吃紧。” 刚才夏守忠来宣旨,他又递了数千两银子。 而扬州那边,今年十月才开了新商铺,分红起码半年后才能见到,贾瑜当时从黄家搜刮来的银子此刻已经剩的不多了。 至于赖家抄检的银子,只有部分现银,其他各类金银珠宝田产商铺一时也难以变现。 这可真是不当家不知道,一当家吓一跳啊! 虽然他现在手头上余下的银子不少,但是今年的开销也大啊! 巡视诸省,纵然不能以金银开道,但是小鬼处的打点花销还是免不了的。 探春毫不迟疑道:“西府这边账上还有银子,哥哥尽管拿去!” “你这么做,不怕二太太在老祖宗面前说你坏话?” 探春娇嗔道:“哎呀瑜哥哥有事急用妹妹还管得了那么多?再说二太太哪里是那样的人?” 她话说完,自己都不信,低低笑了起来。 贾瑜揉了揉少女脑袋,轻声道:“还没到这般地步,只是最近我有要事不得不先支取些。再说西府这几个蛀虫吸得血也够多了。” 探春低声应了一声道:“那我明日就收网。” “如此甚好!” 贾瑜又和少女调笑了几句,方才离去。 探春看着贾瑜身影逐渐消失,这才要转身走回荣庆堂。 丫鬟侍书在身后提醒道:“小姐,你的头发” 探春摸了摸刘海,这才发现贾瑜留下的斜刘海古怪发型。 她嗔道:“这个坏人!” 只是言语之中大多是嗔怪,殊无恼怒之意,脸蛋上更是一直挂着甜甜笑容。 侍书摇了摇头,心道:小姐算是没救了。 第197章 我笑风轻雪如棉 时间流逝,一转眼就来到正月十五的上元节。 半个月里,探春在贾瑜无声支持下已经将西府收拾了个底朝天,彻底坐稳了西府当家人的位置。 少女如今一言一语间,倒也像模像样。 原本的四大管家更是拿下三位,只留下个林之孝这个‘数朝元老’。 新递补上来的管家,按照贾瑜的主意,都是选的干净的家生子和部分支脉子弟。 为此,王夫人还在贾母面前阴阳他是想着染指西府的权柄。 碍于大姐姐元春在旁边恳求的目光,贾瑜当时还是没说话忍了下来。 老虔婆,你就等着我从你女儿身上收账! 上元节的下午,静坐在书房看书准备科举的贾瑜却迎来了一位特殊客人。 景朝当下的京营节度使,正一品武官,王子腾! 王子腾罕见的没去西府,而是先来拜贾瑜这个家族族长,显然对方来之前已经做过了功课。 看着眼前威严满满的中年人,贾瑜暗暗点头。 国字脸,浓眉毛,额头高阔双眼有神,这是算命先生嘴里最标准的官相! 他热情的拉着王子腾进了门,还吩咐道:“王大人,快请快请!紫鹃,给王大人上茶,要用老师那边送来的庐山云雾。” 王子腾微微皱眉,心道这小子是个油滑的。 贾瑜接待自己的态度格外亲热,任谁看了都说不出什么不字,偏偏嘴里却喊着是王大人。 这是要公事公办,不走后门的意思! 王子腾和善道:“景岳,用不着这些,等下还要去你伯母那边。” 伯母指的自然是王夫人,你不提亲戚?我就偏要提亲戚! 贾瑜不置可否,打着哈哈道:“嗯,二太太最近对我有些意见,瑜就不去讨嫌了。” 王子腾心中一顿,虽然知道自己的妹妹是个什么德行,但心里还是阵阵无语。 这怎么还和贾瑜这种一眼可见的未来新星闹了起来? 不过寻思了下金陵的薛姨妈,他顿时又觉着心里宽慰了点。 王夫人这个妹妹虽然偶尔心思狭隘了点,但是总是向着自己家不是? 自己这些年得到的贾家臂助,也多亏这个妹妹,总比起笨笨的薛姨妈还是有些小聪明的。 他从这边说的无果,便拍拍手吩咐道:“景岳,义哥儿那个混账,上次竟然挑了些房契底气过来,实在无礼得很,伯父已经狠狠教育了他一顿。” 王子腾看着下人们抬过来的东西笑道:“这是伯父精心为你选的礼物,你看看合不合心意?” 贾瑜抬眼过去,那是口大箱子,看着分量不轻,放在地上还有响声。 不待他说话,王府下人就开了箱子,只见里面正是一套寒光铮铮的兵器铠甲。 黑铁硬沉,甲胄森冷,配合甲上图案仿佛一头凶兽欲择人而噬。 王子腾喝了口茶,笑道:“这是京营里最好的铠甲兵备,是军匠大师傅们一锤一锤亲手所造,仅供给副指挥以上的将军。” 他提前堵住了贾瑜的嘴保证道:“不过景岳放心,伯父既然拿来了自然就没问题,放心穿着便是。” 指节轻敲桌面,贾瑜心中思忖。 这副铠甲绝不是表面上这么简单,论其价值比起前些天的地契更是远远不值。 听着虽然唬人,但是京营如今陈腐糜烂,若是有心想要,贾瑜自己也能搞到手。 他试探问道:“王大人,听说奋武营指挥锦乡侯有意要退?” 王子腾笑容灿烂:“景岳消息果然灵通,锦乡侯身上旧疾缠身,无力行走军伍,已经给陛下递了请退的折子。” 两人对视一眼,心照不宣,瞬间明白了彼此意思。 这副盔甲,暗指的就是团营副指挥的位置。 贾瑜摸到了对方的底,自然不做多考虑,实际上他也早早就想过这件事。 对于自己的筹码,早已经理得门清。 他看着箱子里的盔甲笑道:“伯父,咱们都是自家人我也不瞒着你,这铠甲虽然好但是侄儿也有几分门路能搞到。” 转头看向王子腾,贾瑜亲热又好奇的说道:“倒是那团练指挥才能佩有的百炼雁翎刀,侄儿有几分好奇。” 本来听到贾瑜嘴里的一声伯父时,王子腾还以为稳了。 结果没想到,后续对方竟然借着这亲戚的身份打蛇随棍上,提出了新的要求。 我刚进门和你说话时,你怎么不认我这个亲戚?! 那时你可是一口一个王大人! 深深看了对方一眼,王子腾缓缓道:“景岳可知,这百炼刀是军中百兵之首,自然不是那么容易能拿到的。” 贾瑜浑然不在意对方的讨价还价,眼下是卖方市场! 天地虽大,可世间却独我一份! 他起身走到门前,负手看着外面树干上挂着的皑皑白雪,轻声道:“百炼刀虽贵,可却及不上伯父手中的一品虎符!” “更何况贾史王薛四大贾族同出金陵,本就是你帮我我帮你不是吗?伯父大可放心,景岳手中的百炼刀只对着外人。” 贾瑜在暗示,对方是京营老大无需担忧这么多,更何况自己就算插人进去,也绝不会反对他对京营的话语权,反而会支持对方。 他在无声间做出了承诺,贾瑜也自信对方能听懂自己话里这份潜台词。 王子腾思忖再三计较得失,最终沉凝道:“景岳话说到这里,伯父也没什么好犹豫的!百炼刀三日之后自会送来!” 三日后,就是朝会议事的时候! 贾瑜回头轻笑,也不遮掩直接道:“无需送我这里,便送到景田侯之孙,裘良裘大人家中。” 王子腾起身行至他身旁,语气深深道:“景岳,倒是好算计。” “互惠之举,如何称得上算计?” 王子腾摇了摇头,不想争辩。 他心里自信,自己这个久经风雨的官场老油条不会输给对方,但同样对于眼前少年再提不起半点轻视之意。 “景岳放心,伯父自然说到做到。” 随即扔下送来的盔甲,王子腾起身带着仆人向着隔壁的荣国府行去。 看着对方身影渐渐离去,贾瑜笑容满面。 他弯腰从阶前拾起一块石子,手指轻弹。 飞射而去的石子击打在树枝上,使得白雪扑簌簌的被震下,露出枝条上萌发的点点绿色芽点。 不知不觉,天上的雪花已经越发稀疏了。 贾瑜回身进了书房继续温书,徒留下一句轻声的呢喃在堂前处悄悄回荡。 “风雪压我二三年,我笑风轻雪如棉。” 第198章 火器 王子腾是守诺之人。 在三日之后的朝会上,他按着贾瑜的要求,以京营节度使的身份,上书提名了奋武营新任指挥使裘良。 而后者凭借着差不多赋闲十年的空窗期和身上的子爵勋位,也是成功的通过了皇帝及群臣的讨论。 第二天下午,内阁批复的圣旨便送到了裘良府上。 当然与之同时,贾瑜向王子腾许诺的练兵法也一并被送到了对方家中。 裘良看起来岁数比贾赦要小上一些,差不多也是四十出头的模样,但是身材却没有走样,薄袄下的一身精硕的腱子肉遒劲有力。 他在家中的前堂接完圣旨送走天使后,转身便来了侧房见贾瑜,连圣旨都还没放下。 看着对面饮茶的少年,裘良赞叹道:“贤侄真是好能耐,能说动王大人作为臂助。” 贾瑜对此笑笑不作答,反而疑惑道:“裘伯父和王大人不熟悉?” 对方曾经是贾代善的亲信部下,按理说不会和王子腾太过疏远才是。 裘良解释道:“王大人那时还不在京营,而是在兵部当差,后来等他进了京营时,我早都退了。” 贾瑜点点头,也不再深究。 他沉声说出自己今天的来意:“伯父入住京营后,我想托您办件事情。” 裘良没有大包大揽,反而仔细问询道:“何事?老夫一定尽力而为。” 贾瑜目光湛湛有神看着裘良:“火器!” 景朝学的是明代景泰年的设定,分为十二团营,每个团营又分为三大营。 即五军、三千、神机三营。 其中神机营,是京营里面火器应用最多最宽泛的队伍,不仅仅涉及到火枪等单兵火器,还有守城用的大炮等。 裘良皱眉,显然对此不是很理解。 “贤侄,这火器如今虽然在各团营都有装备,但是也不过是辅助作战使用罢了,有什么好值得关注的?” 虽然早在明朝开国时期,朱元璋和元朝干架的时候就应用了火炮,来对付黄金家族的蒙古骑兵,后续和陈友谅争夺天下也频频使用火炮。 但是真说起来,这时候的火药科技还是弊端很多的,基本都是壮声势用的。 景朝虽然没有忽视火器的意思,但也仅限于例行的保养维护等,至于主动研发新式火枪什么的,那是想都别想。 这不是个别人的偏见,而是裘良这些景朝高级武官们对火器的普遍认知。 时代认知的局限性莫过如此。 贾瑜委婉道:“伯父,我是想着若是现在的三眼铳能够摆脱矛型勾刺型的惯例,转而变成如弓箭一样的远程军械,那我们在九边战场上,就不是一味挨打的局势了,鞑靼女真来时,我们也更加的有主动权。” 和后世所认为的这段时间火器技术领先世界不同,贾瑜在实际了解后才明白,景朝现在的火药科技远不是一个简陋落后能形容的。 因为草原游牧民族的威胁,景朝目前的火器技术几乎偏科到了极点。 当然这也和国家整体的对外战略相关。 对于防守用的城墙火炮,其相关工艺的发展进度已经远远超过了单兵式火枪,。 而最普及的手持型火铳技术还停留在半原始阶段。 贾瑜刚才所说的矛型勾刺型三眼铳,是京营目前装备的主力火铳。 怎么说呢? 其实目前的火铳基本是用来近战的 战争打起来的时候,火铳手都是站在最前排的。 基本沿用的还都是明朝大将沐英的战术设计 裘良摇摇头,只觉得贾瑜的想法是在异想天开。 火铳当弓箭来用?那不是扯淡呢嘛! 他也不多打击贾瑜热情,反而道:“景岳你是想找军器监定制火铳?还是想要私买些火药出去?” 这二者,都算是军器监常接的私活。 贾瑜从怀中掏出书册,递给裘良道:“这是我平日里的一些想法,烦请伯父在军器监里寻几个信得过的火器匠人,按着上面的思路进行火铳改制。” 裘良接过来一看,只见上面写着各种不解意思的术语:火绳点火、燧石点火 下面还有几幅看起来似是而非的火器图样。 他心中奇异:这小子居然是要玩真的! 这书本,是贾瑜在前几天过年闲暇时,根据自己的后世见识随便写的东西,又找惜春帮着画出了想象中的图样。 哪怕贾瑜记忆力超凡,但是奈何前世的工作领域和这些完全不沾边,因此只能凭借着短视频和小说里惊鸿一瞥的只言片语来做联想拓展。 至于他上面写的火绳枪、燧发枪、后膛装弹这些要点,更是全凭自己的记忆理解,里面说不准还有错的地方 能不能研究出来,就看军器监的匠人们给不给力了。 不过贾瑜也没想着立马点起火器的科技树,就当是先挖个坑,能不能行慢慢再看。 裘良将册子郑重收好,大笑道:“贤侄放心,老夫记着了。等到时候帮你打探几个匠人过来,保准让他们把这画上的火铳给你造出来。” “也不必急于一时,只不过伯父万万记得此事要保密。” 裘良微微点头。 眼见着天色西斜,事情也说得差不多了。 贾瑜起身告辞道:“既然如此,小侄就不多留了。” 裘良还想挽留,只见少年笑道:“等下还要去保龄侯府接人,就先不叨扰了。” 因为知道贾瑜今天外出,贾母特意吩咐了让他去保龄侯府帮着接湘云来贾家小住一段时间。 裘良也不在多说,带着几分激动目送贾瑜离去。 低头看了看手中圣旨,他沉寂多年的心里多了几分热络。 只是不知道贾瑜能不能像故去的老国公一样,重新带着兄弟们再冲一次? 这边,贾瑜上了马车,一路朝着保龄侯府行去。 和保龄侯史鼐忠靖侯史鼎随便寒暄了几句,互相拍了几句马屁,便带着湘云告辞出门。 说起来,贾瑜和湘云这一年里,拢共见了也就两三面而已,其中共处时间最长的一次,还是初见时贾瑜带着贾母下江南之前。 湘云的性格开朗,数月不见也丝毫没有陌生之感,她蹦蹦跳跳的走到贾瑜身边道:“景岳兄,咱们去哪儿?” 贾瑜:“” 这是个怎么称呼法? 他心中古怪万分,怎么认识的这几个女娃,对自己各有各的称呼? 秦可卿的公子到夫君,元春的瑜弟,探春的瑜哥哥,黛玉的小师叔到兄长,宝钗的大哥,凤辣子的瑜兄弟,李纨的瑜兄弟到我的爷 现在又多了个! 他无奈道:“自然是回西府去,老太太可是天天念着你。” 湘云的苹果脸笑嘻嘻,应了一声便上了马车。 结果车轮还没转三圈,她漆黑眼瞳骨碌碌的打转,狡黠一笑道:“景岳兄,听说上元节的集会街还没撤去,咱们去逛逛如何?” 第199章 湘云的金麒麟和卫若兰 贾瑜最终还是同意了湘云的请求。 实际上,湘云也蛮可怜的。 据她说,十五上元节那天,史家哪都没去,就在家里做着针线活 要知道就连贾家这样讲究规矩的高门大户,那天府里女眷也都出门小小逛了逛。 贾瑜虽然不了解为什么史家这个双侯门邸能落魄成这个样,但是还是决定满足一下对方的小小心愿。 他看了眼天色,此刻是申正时候,差不多正好是夜市开放的时间,小逛一会也不耽误什么。 遂和湘云要求道:“既然如此,我带你逛上个把时辰,但是集市上人这么多,你可不许离开我身边,听到没有?” 湘云憨憨一笑,一张雪白的脸颊凑近过来称赞道:“我就知道景岳兄最懂我!” 她笑颜如花,白皙脸蛋如同苹果果肉,洁白中带着粉嫩仿佛要滴出水来。 贾瑜略一低头,还可以隐隐看见女孩儿脸上的细细绒毛。 他身体稍微退了退,保持距离。 轻呼一口气,贾瑜转移话题道:“云妹妹,怎么这般称呼我?” 史湘云娇憨道:“因为我觉得你是个和爱哥哥不同的人,不该用哥哥这种来称呼。” 她大眼睛看着贾瑜脸庞上下打量,解释道:“嗯初次见面时景岳兄倒像是江湖里的少侠,一袭青衫风流倜傥,我看那些江湖少侠不都是什么兄什么兄的称呼吗?” 贾瑜被她夸得哈哈一笑:“这么说,现在和当时又有不同了?” 史湘云点点头,双眸眼神认真说道:“现在嘛景岳兄更威风了些,有点大派掌门人的意思哩,就是贾掌门怪不中听的。” 被少女天真烂漫的话逗笑,贾瑜拱手作揖道:“那我可是要借湘云女侠的吉言了。” 湘云大度挥手:“景岳兄客气,都是小意思啦。” 她毫不做作,坦诚说道:“小女子囊中羞涩,等下行走江湖还要借些盘缠哩。” 两个人说话谈笑间,马车徐徐前行,不一会就到了上元坊市。 湘云一个蹦跳,迫不及待的就下了马车,双手遮在眉顶踮起脚远眺惊奇道:“呀,好多人呀。” 贾瑜打量了一眼热闹的街坊,赞同道:“嗯,其实今天人还算少的了。” 正月十五那天晚上他带着贾府女眷出来游玩,那时候才是真的人山人海。 有钱的没钱的、老的少的,整个京城的百姓都会选择出来逛逛。 当时为了照看贾府这几个姑娘,贾瑜差点没累死。 好在今天只有湘云一个,他还算顾得过来。 贾瑜有了经验,这次他二话不说先跑去一边的糖人摊位,给湘云捏了个关二爷让她一只手拿着,方才牵着对方的另一只衣角慢悠悠向前溜达。 没办法,史湘云这丫头多少沾点人来疯的属性,看着这么热闹的场面满眼都是跃跃欲试,这个要看看那个也要看看。 贾瑜是真怕对方来个撒手没。 史湘云虽然是个天真娇憨的性格,却并不是粗心大意的榆木脑袋。 在察觉到了贾瑜的意图后,她主动将另一只空着的小手塞进贾瑜手中,洒脱一笑道:“景岳兄,这样你放心了?” 这 看了眼对方灵动的眸子,知道对方没有别的心思,贾瑜紧了紧小手叮嘱道:“云妹妹慢点走,别急。” 湘云点了点头,眉眼中有一种烂漫的气韵流转。 她指了指远处的投壶摊子道:“这个我还没玩过,咱们去看看。” 说着,就拉着贾瑜往前面凑了过去。 摊主是个老头,饱经风霜的脸上满是皱纹,看见贾瑜二人到来,他立马就知道这两人身份不低,是个大客户。 “两位,要不要投上几箭耍耍?” 湘云笑着说道:“老丈,你这个怎么算的?” 摊主道:“两文一箭,投中了前面的壶可以再投一次,投中了后面的壶就可以把对应的物件拿走。” 说起来,规则和后世的套圈差不了多少。 贾瑜看了眼,疑惑道:“老丈,你后边的那些木盒子是什么东西?” 摊主笑呵呵说道:“这些是老头子我从内务局里找关系淘出来的,据说都是宫里贵人用过的宝贝,里面具体装了啥老头子也不知道。” 贾瑜心里直呼好家伙,玩的还听话,这还有盲盒! 至于什么内务府出来的贵人用的,贾瑜信他个鬼。 旁边的一个贵公子模样打扮的俊秀青年显然来了兴趣:“这些盒子怎么算?” “公子,这些可不是卖的,投壶每十中九才能挑一个。” 那公子哥儿显然是来了兴趣,大手一挥豪气道:“这么简单?先来十支箭,本公子今天把这里包了!” 史湘云当下兴致勃勃的在一边看着,也不知道是她把人家盯得紧张了,还是对方本来本事就不行,十支只中了六支。 周边顿时响起一片嘘声,让那青年脸色通红。 贾瑜看的明白,这老头越后面的壶设计的就越有问题,壶颈细长又是竖放,确实不太好投中。 那公子不服气,又买了三十支,只是仍旧是一次都没合格。 湘云也兴奋的试了试,结果更菜,十支就中了最前面的三支。 她沮丧的一塌眉,拉着贾瑜的手拽了拽小声道:“景岳兄,该你出马了!” 旁边的公子听见,赶忙提醒道:“兄台,还是算了,这壶有问题。” 贾瑜自信笑了笑:“多谢阁下提醒,老板给我也来十支箭。” 摊主听见了,立马笑呵呵递上羽箭。 贾瑜接过来在手里微微掂了掂,这箭矢重量极轻,所以投掷的难度更大。 不过嘛,若是别的他不敢打包票,但是在箭术这方面还真没虚过! 用近前的几个壶稍微做了下热手以熟悉感觉,待到第四支箭时,贾瑜眸光锐利,手腕连甩瞬间便是连发五箭! 周边人众鸦雀无声,这一眨眼怎么就投完了? 视线移过去,只见贾瑜五箭连珠,和先前的四箭成了笔直的一条直线,悉数落入同一列的壶中! 最后一箭,更是落在了投壶摊子开张这么久都无人能投中的最后一排! 一边劝说的青年目瞪口呆。 这么准?! 贾瑜掂了掂手里的最后一支箭笑道:“老丈,十已中九,这最后一支不用投了?再说你这也没有空壶了。” 摊主连忙笑道:“不用了不用了,公子神技,老头子摆了这么多年的投壶,还是第一见到公子这样的高人。” 听到这话。 手腕翻动间,嗖的一声,贾瑜将自己的最后一支箭掷出,正中旁边的一个黑色木箱。 “老丈,我就要这个。” 刚才来的时候就察觉到湘云的眼光常常往这里扫去,贾瑜心里就知道这丫头请自己投壶是为了这个木箱。 接过木箱,贾瑜也不打开。 直接递给湘云道:“接着,这是送云妹妹的上元礼物。” 史湘云嘻嘻一笑也不客气,将箱子抱在怀里道:“多谢景岳兄好意了,小妹回去一定也给景岳兄补上一份。” 他们两个溜溜达达转身离开,又逛了小半个时辰才往回走。 正在这时,刚才投壶边上的那公子又凑了过来,口中喊道:“兄台兄台,等一下。” 他气喘吁吁跑过来道:“兄台,这箱子能否卖给我?我愿出五十两银子!” 贾瑜用目光问询了下湘云,小姑娘连连摇头,显然不同意。 这公子摇头可惜道:“唉” 他仍然不死心,厚着脸皮道:“那能不能让我看看里面的东西。” 贾瑜已经皱起了眉头,这人多少有点不知进退。 湘云却是大方答应道:“没问题。” 小手一掀,就开了上面的木盖子。 只见一瞬间,金光灿然而过,这木盒里装着的竟是一只金麒麟! 其形精致,栩栩如生。 我草,还真有货? 贾瑜心呼一声,连忙转动身形将盒子遮掩住,避免他人窥视过来的视线。 那公子哥摇了摇头,感叹道:“果然不同凡响。” 他倒也洒脱,拱拱手道:“得之我幸失之我命,看来宝物是与我无缘。在下卫若兰,不知二位怎么称呼?” 史湘云抬头看向贾瑜,她虽然偶尔大大咧咧了点,但是肯定不会把自己的闺名说出去。 贾瑜眸光转动,他已经想起来了对方的身份。 史湘云将来的未婚夫,宝玉的好友,出身皇室但是早早夭折的卫若兰。 第200章 严嵩、抄底 看着湘云抱在怀里的金麒麟,贾瑜又一次感觉到命运的奇妙。 原着里,这金麒麟本是宝玉在清虚观打蘸时意外得来的,后来又流落到卫若兰手中。 可如今贾府在他的搅动下,清虚观打蘸已经是遥遥无期,金麒麟却奇妙的出现在这里。 他笑了笑道:“卫公子,在下萧炎。” 说完,不待对方说话便一拱手道:“兄弟,山高路远,咱们有缘江湖再见。” 旋即便拉着湘云消失在人海中。 卫若兰站在原地,看着两人背影喃喃道:“萧炎?” 另一边,和贾瑜坐上了回家马车的湘云兀自奇怪道:“哎呀,你怎么骗他呀?我看他人还怪不错的。” 贾瑜笑了笑不说话。 湘云也不恼,低头拿起金麒麟道:“我才发现,这倒是和我的那只一模一样哩。” “哦,那确实怪巧的呢。” 湘云点点头,显然是心有同感。 她小手摸了摸麒麟,最后下定主意道:“景岳兄,这个就送给你。” 湘云大大方方也不怕嘲笑,坦言道:“我想了想,景岳兄今天带我出来又是吃又是玩的,我也没什么好东西送给你的,总不能把家里那些不值钱的针线活拿来给你?” “这个麒麟看着也蛮值钱的,就送景岳兄好了。” 贾瑜接过这只金麒麟,对着女孩打趣道:“什么值钱不值钱的,倒显得云妹妹怪俗的!” 他忽有所思,低声吟道:“数去更无君傲世,看来惟有我知音,依我看这才是云妹妹想的。” 湘云眼眸一亮,嘴里喃喃重复了一遍,轻轻击掌赞叹道:“不错不错,景岳兄你说的太好了,我真是这么想的!” 因为这一句本就是你在大观园写的诗啊 贾瑜笑了笑,自然不会说破这些细节。 “云妹妹好意,我便却之不恭了。” 史湘云一张宛如梨蕊的脸蛋笑道:“拿去拿去,莫跟本女侠客气。” 她一高兴起来,即使坐在座位上也不老实。 小嘴里一边轻轻哼着不知从哪听来的荒腔走板的小曲,灵秀的眸子频频从窗帘间偷看着外界,襦裙下的绣鞋也动来动去。 贾瑜看着对面活泼的少女,手掌轻轻抚摸金麒麟,暗自打定主意。 这一世,绝不让湘云继续沦落到原着里的悲惨人生。 将湘云送到了荣庆堂,和贾母略微说了几句话,贾瑜便转道去了贾政房中。 嗯对方没在书房,而是在赵姨娘的院里。 说实话,这还是贾瑜穿越一年来第一次见到赵姨娘。 该说不说,赵姨娘的颜色是要比王夫人好上不少,至少脸上带着生气不像对方阴沉沉的。 只不过对方脸上的这点生气是整天靠着搬弄是非,挑拨离间得来的 这么一想两人好像还真难分优劣。 见到贾瑜这位族长过来,赵姨娘倒是格外的热情,不过引个路的功夫就说个不停。 话里话外就是自己拉扯大探春和贾环有多不容易,现在府内对她如何如何不好,希望贾瑜这个族长为她做主 显然,对方肯定是知晓贾瑜和探春的关系亲密。 贾瑜笑容恬淡,认真听着对方倒苦水,偶尔还点头附和几句,更引得赵姨娘如遇知音。 一直到贾政披着衣服出来,她才停下话头不情愿的转身出去,招呼下人上茶。 贾政苦笑道:“瑜哥儿,她说的胡话你莫放心上。” “姨娘的话也有些道理。” 贾瑜笑了笑应付一句便跳过话题道:“二老爷,瑜有一事要拜托二老爷。” 贾政欣然应允道:“你我一家人,有什么拜托不拜托的?直说便是。” 说起来也是惭愧,贾瑜的崛起速度太快,他这个自诩的引路人压根就没帮上啥忙,只能干看着对方一骑绝尘越走越高。 眼下贾瑜说有事相请,贾政还怪高兴的。 自己可算有点用了! “二老爷,二月的县试,我有意参加,但眼下还需要几个保人。” 听到是这事,贾政捋捋胡子恍然道:“原来是这个,瑜哥儿放心你这事儿我年前就记着了,早给你寻好了别人,只等你说话呢。” 他不禁带着些许遗憾道:“只是我一周后就要远去江西,怕是见不到瑜哥儿你榜上有名的那一天了。” “此去异乡路远,二老爷务必多带几个人手,另外记得要和上任学政交接清楚,当地的书香世家、儒林名仕要先摸清楚。” 贾政这个人,看着精明实则糊涂,唯一值得一提的就是没啥坏心眼,正因此一直以来对贾瑜都不错。 为着这份恩情,贾瑜也不得不多加点叮嘱。 毕竟江西此时是真正的科举大省,当了江西的学政其实想出成绩很容易,但难得是如何把这成绩拿到手里。 贾政笑着宽慰道:“瑜哥儿放心,上任学政官严嵩的为人我已向同僚打探过了,性格正直学问精深,不是什么难说话的性子。” “咳咳咳” 严嵩? 甫一听到这个名字,贾瑜心里就是一阵翻江倒海。 他心里加减法默默算了算,按着明朝历史来说,此时大致应该是嘉靖三十几年的样子,严嵩确实还活着呢。 没想到这位江西老表在这一世没成首辅,反而成了家乡的学政官。 而且不用勾心斗角伺候皇帝,严嵩说不定能更长寿 贾政关切看了少年一眼道:“是屋子里冷了?我让下人再添点炭来。” 贾瑜连忙推拒道:“不用不用,现在正好。” 他赶紧喝了口茶,装模做样的顺了顺气。 适才贾政的话无意中点醒了贾瑜,作为朱明最后的辉煌,嘉靖一朝的能臣干吏其实不少。 自己过几个月在治漕的时候,大可以在中原八省巡视过程中搜索一下这些原本的名臣武将。 胡宗宪、戚继光、张居正、海瑞,这些都是前世大名鼎鼎的人物,然而眼下却纷纷不见消息。 至少在目前景朝的高层权力体系中,贾瑜还都没听说过这些名字。 就算偶尔有几个大佬会因为历史线的变动而消失了,但总会有严嵩这样的漏网之鱼! 眼下,不正是抄底的好时机? 可惜啊,王阳明这时候估计是已经没了,贾瑜来晚一步! 第201章 秦汉风骨 看见贾政把自己的话记住了,贾瑜也不再多说,起身恭贺道:“既然如此,侄儿便提前恭祝二老爷高升了!” 与后世一样,像贾政这样的京官调任地方,基本都是磨炼镀金所用。 贾政摇头道:“现在说高升还太远了些,起码得三年之后。” 他抬头看着少年,略带怅然道:“三年后,景岳不知是什么位置了。” 贾瑜微微一笑不说话,又喝了几杯茶便转身告辞。 他对自己的晋升路线其实早有了计划,像漕运之事已经是板上钉钉,提前和贾家人说说自然无妨。 可再后边的,就触碰到他的一些不可告人的小心思了。 还是慎重些为妙。 此时天色已黑,贾瑜看了眼寂静的小道,想了想从凤姐院门口路过,一路走到了李纨房前。 按在门环上,贾瑜手指轻扣。 “笃笃笃” “谁呀?” 这温婉的声音,一听便是李纨,也不知道丫鬟素云跑去哪了。 贾瑜低声道:“是我,今天来做个家访” 李纨啐了一口,四下张望了下还是开了门。 她红着脸道:“这大晚上,兰儿早都睡了你还访什么唔唔” 只见贾瑜一个箭步进了院,直接低头盖住对方柔软双唇。 细细的品味一番后,方才放下李纨坏笑着说:“我又没说给兰儿家访, 今天家访的是我的好纨儿” 他一把将妇人抱在怀中,低声道:“咱们去书房,好好检查下功课” 时间过得飞快。 在送走了赴任的贾政后,时间一打眼就来到了二月初。 今天,已经是县试考试报名的最后一天。 再过五天,就要开考了。 贾瑜特意卡着这个时间点跑去报名,不为别的,就为了少些闲话来恶心人。 其实他身为武勋,还是一等将军,就算跑去参加科举没啥事。 贾珍的老爹贾敬也是一等将军,人家最后还考了进士呢! 贾瑜这考的就是个童生,又算得了什么? 景朝的那些文臣不仅不会阻止武勋来考科举,反而会说些文教大兴这些屁话来乐呵乐呵。 最关键的,其实是他身上正五品的五城兵马司都指挥使一职。 这才是免不了风言风语的地方。 这就和后世的京城公安局长,突然跑去参加公务员考试一样。 虽然朝臣们知道原因,但免不了会有一些一穷二白屡试不中的读书人愤愤不平 带着家政安排好联保的几人,贾瑜骑马来到了县礼房。 神京城被顺天府给划分为东边的大兴县和西边的西陵县,因此县试报名也要到对应的西陵县礼房来。 此时已经是下午,但是礼房报名的学子还有不少,正排着队登记信息。 贾瑜带着四个同伴,慢慢排队。 不一会到了他时,便听到书吏问询道:“姓名?年纪?何方人士?” “在下贾瑜,十九岁,顺天府人。” 书吏嗯了一声,笔杆连连挥动。 又抬头仔细打量了一眼贾瑜相貌,啧啧感叹道:“郎君倒是生的俊俏。” 遂在文案上记录下:“身高七尺八寸,眉目疏朗,远迈不群,有仪容。” 贾瑜看了看描述,不禁奇怪道:“这就能认出我了?” 他寻思这几句话也没什么容貌形容啊?不都是描绘的气质? 到时候考试之前,真能验明正身? 书吏闻言笑道:“君且放心定无差错。这不是我疏忽懈怠,实在是气相如郎君者,某这里的学子万里无一。” 贾瑜皮相本就生的极好,不比曹公笔下的美男子贾蓉贾琏水溶等人逊色。 再加之他近半年来出入交流的都是朱紫公卿,原本文秀的气质里自然更添了几分威严。 听到这人说的信誓旦旦一副万无一失的样子,贾瑜便不再质疑。 又听见文书问询家中情况,贾瑜回答道:“瑜现居宁国府,先宁国演公曾孙,父讳敦。” ‘啪’的一声。 文书手中毛笔直直掉在地上。 他兀自不觉,一脸难以置信道:“郎君是宁国府后人?” 看见贾瑜从容点头,他口中念叨了几声名字,恍然大悟道:“哎呀,难道是作《谢恩表》,语出天下兴亡匹夫有责的贾景岳?” 不等贾瑜承认,这小吏便连连点头道:“是了是了,如君这般风姿京中又有几人?” 他连忙拉着贾瑜坐下,恭恭敬敬的行了个礼,唤来周边的同僚取茶水给贾瑜奉上。 待到这一切做完,又将刚才已经写的差不多的书册毁去,改而用最认真的笔迹重新细细誊写了一份。 这般虔诚的模样,竟然比前世的追星粉丝还要狂热。 坐在一旁的贾瑜一脸懵逼:我什么时候名声这么大了? 他却不知道,像这样的中年小吏还好,若是去到一些学塾书院,只怕那些莘莘学子比起眼前的文书还要疯狂。 天下兴亡,匹夫有责。 这八个字看似简单,却振聋发聩,最能唤醒学生内心的热血激荡、家国责任。 再加上他先前所作的《谢恩表》《少年中国说》等两篇文章,在经过景朝官方的推动弘扬之后,贾瑜此时在年轻学生之中的声望实在是非同小可。 在经过宋朝的理学大兴,明朝的土木之变后,景朝当前整个社会的武勋地位都是偏低下的。 另一边的文人们的精神风骨也日渐颓废,或受累于封建制度,或碍于儒学教条的浸染,总有一种文弱酸腐之感。 即便读书人们的衣着再华贵再精致,其骨子里也透着一种垂垂的暮气。 矫饰浮华过重而失其壮烈,以至于后世的清宫戏都是一种矫揉做作的做派,流露着说不出来的小家子气。 贾政就是这里面一个很典型很典型的缩影。 而贾瑜,他从少年中国说中最初始的‘红日初升,其道大光’,到谢恩表里的‘提三尺之剑,立不世之功’,再到如今的‘天下兴亡,匹夫有责’。 他的文章表现,完全不同当今以雅以旧为推崇的读书人。 读他的文章,读者就好似穿越回秦汉时,亲眼见到那些慷慨而歌百家争鸣的士人! 字里行间总透露有一种,我剑也未尝不利的强硬之风! 这种雄浑又古拙的风格,亦如从上古传承下来的青铜重鼎,稍一望之便令人心生厚重。 即便用最朴素的言语句读来刻画,也难以掩盖其中昂扬的精气神。 这样的精气神是在这个时代根本见不到的,但恰恰也是广大青年书生们最缺乏和最向往的。 所以,贾瑜的人气如今这么高,也不是不能理解了。 第202章 县试见闻 二月初十。 天才蒙蒙亮,贾瑜就起身收拾好东西,进入考场。 他的位置是‘甲列十六’,是一个不上不下的位置,既不是所谓的臭号,也不是风吹日晒的边角处。 贾瑜在书案后默默坐好,偶尔打量着进来的考生。 不看不知道,他的年纪居然还算小的! 这些考生里,固然有着年纪不过十一二岁的天才,但更多的还是身形高大的中年人,个别还有几个白发苍苍的老者,脸上已是皱纹叠生。 贾瑜微微摇头,心生感慨。 看来不管是什么时代,考公考编都是汉人们最追求的路径啊。 在来科举之前,贾母还特意遣人送来笔墨纸砚以示关照。 其实自贾敬出家贾珠去世后,贾府主脉旁支这么多的子弟,并非没有下场科举的。 只是很可惜,贾府子弟的考试成绩并不是很理想 就在他胡思乱想之际。 突然听到三声清脆的铜锣敲响,原本开着院子大门逐渐关上。 西陵县的县令则站起身,带着众多学子朝着院中悬挂着的孔夫子像行礼。 直到这一道道流程完毕,封装好的试卷才开始发放,分别送到各个考生手里。 县试的题目其实很简单,前边大多是以填空默写为主,后边则是作诗或作文,而这样的考试整整有四场,隔一天考一次。 每次考完试都会出名次,只有过关了才能进行下一场。 当然说是如此,其实第一场考完便大差不差了,后面的人员名次最多有小小的调整,绝不会集体跳水。 贾瑜的记忆力惊人,几乎是过目不忘。 因此开篇的填空题目完全是一扫即过,对他来说毫无难度。 挥挥洒洒间,不过半个时辰贾瑜就将前边的题目答完,直接到了最后一题。 这最后一题的题目倒是简洁,试作一首五言绝句。 贾瑜心中思索片刻,笔走龙蛇间最终还是选择了清朝郑板桥的名篇---《题游侠图》。 大雪满天地,胡为仗剑游? 欲谈心里事,同上酒家楼。 贾瑜的身份太过敏感,日后这封试卷难免会被有心人查阅。 如此一来,托物言志诗便不可乱做,而写景抒情诗又和他的武将身份不太搭配,所以干脆就写一首豪侠气的绝句。 做完题目,他又细致的看过一遍,确认无误后直接起身交卷走人。 不走没办法,五城兵马司还有公务呢! 拿着卷子走到县教谕面前交卷,一边的县令看着贾瑜一愣,脱口而出道:“贾大人?” 声音虽不大,但还是被附近几个考生听见,目光频频向这边窥视而来。 贾瑜微微颔首道:“刘知县。” 对方他也是见过的,春节过后京城里的各路商店摊铺都要重新开业,五城兵马司例常要做巡视和检查。 这些工作都是要神京的两个县出衙役来进行配合的。 贾瑜在上元节后不久的地方视察中,就见过这位刘县令,当时此人还在他身前唯唯诺诺的拍马屁 刘县令脑筋转得飞快,虽然不知道这位爷今天怎么跑来了科举考场成了考生,但是这人如果巴结上了肯定是大有好处! 他谄媚的从教谕手中接过试卷恭维道:“大人天纵英才,下官佩服。” 贾瑜实在懒得搭理这马屁精,点了点头便转身而去。 在他离去后,县令一脸兴奋沾沾自喜的同身边的教谕讲述贾瑜的来头,全然没有注意到周边几个年长考生的神情变化。 贾瑜出了考场,上了马车,意外发现自己车里居然多了个人! “大姐姐?” 元春笑意盈盈,赶紧将贾瑜拉着坐下:“怎么样?试卷难也不难?” 不待贾瑜答话,她自行回答道:“考过之后莫要想太多,快回去休息。” 这和贾瑜前世考完高考,他老妈的问题简直一模一样 先是按耐不住心里的好奇,随后又怕自己的问题导致对方有了压力,赶忙改口。 贾瑜挨着元春坐下,笑呵呵道:“也没什么值当说的,若是考不过去大姐姐可不要不认我。” 元春似乎没听出他话里打趣的意思,认真道:“瑜弟说什么呢?你已经很厉害了。” 少女叹息一声:“若是宝玉有你一半,不,是有你二成能为,我便是做梦也能笑醒了。” 这怎么能又扯到大脸宝那边去了? 贾瑜心头无奈,他发现元春多少是有点扶弟魔的属性在。 他岔开话题道:“大姐姐,你怎么还过来了?” 元春低声说道:“我是刚从宁和公主府上出来,左右离这边近,便想着过来看看你。” 按着先前出宫时卢皇后的意思,元春在过完年便去了宁和公主的府上当差。 只是听完少女的话,贾瑜瞬间便心觉异样。 不对劲,十分的不对劲! 以元春的性格,怎么可能会做出大中午的早退这样的事情? 他想了想试探的问道:“宁和公主那边,不欢迎大姐姐?” 轻轻拍打了下贾瑜臂膀,元春责怪道:“说什么呢?殿下在宫里的时候就对我好着呢。” 她看着沉思的贾瑜轻轻解释道:“是几位皇子殿下今天过去说话,公主怕我受他们影响,干脆让我先回来。” 贾瑜顿时了然,只怕这些出宫观政的皇子们在过完年熟悉了生活之后,也逐渐有了各自的想法。 贾元春是贾家的长女,还当过皇后的宫令,算是在贾府女眷里影响力仅次于贾母的了。 但如果在公主府听到皇子说了什么关于贾家的话,不论是好是坏,恐怕都是进退两难的局面。 “这么一说,公主对大姐姐还真不错。” 元春柔柔一笑,神色忽而有些黯淡,显然是回忆起了旧时事情。 “可不是说呢?公主心地善良性子温柔,我刚进宫的那段时间,很多时候也都是依着公主的照看才能度日。” 贾瑜低头看了眼神伤的少女,香肌玉肤姿容美好。 他呼了一口气,努力克制住将其拥入怀的冲动,轻声说道:“大姐姐,其实我也可以像公主一样,日后细细照看着你的。” 第203章 案首和波折 翌日黄昏。 按着时间,此时正好是昨天县试第一场出成绩挂榜的时候。 贾芸老早就派人过去了,在收到消息后一路狂喜着奔跑而来:“老爷老爷,您中了!” 他双手拄着膝盖,边喘气便道:“老爷,您考了第一名!是西陵县的案首!” 贾瑜神色平静,心中既没有太过欣喜,也没有太过意外。 有着过目不忘这样的外挂,加上王怀川的辅导,不考案首反而有些丢人。 “知道了,你先下去。” 贾芸却请示道:“老爷,要不要挂上灯笼贺彩?西府那边已经挂上了。” 荣国府如今掌家的两个,都和他关系不错。 老太太一直都爱热闹,贾瑜考中她乐享其成,而管家的探春是贾瑜的忠实拥趸,更巴不得让别人都知道贾瑜案首的消息。 因此一早就挂上了红灯笼,还点起了一挂鞭炮。 贾瑜正想摇头拒绝,一旁的秦可卿却也赞同道:“要挂的,夫君高中,自然要让大家伙沾沾喜气儿。” 看到秦可卿兴高采烈笑容灿烂的模样,贾瑜也不忍心推拒。 他嘱咐了一句:“那就按着惯例来,不要太铺张了。” 贾芸领命,兴冲冲答复道:“放心老爷。” 这边张灯结彩的贾家自然瞒不过有心人的注视。 贾瑜科举的消息其实也没怎么遮掩,因此他虽然没有整天挂在嘴上到处咧咧,但还是有不少人知道了这个消息,默默关注着他的县试成绩。 这些人,要么是对他关系亲近的,比如唐凌柳湘莲等属下,裘良等故交,王怀川王天成等恩师朋友。 剩下的就是对他早早结了仇的,比如这个和贾家一早就有了大仇的忠顺王爷。 忠顺王府。 自打改元大典上被贾瑜挫了锐气,如今忠顺王已经在府内憋了快一个月,连早朝都告假不去,生怕别人笑话自己。 他不像义忠王爷,后者身为宗令掌管着景朝的宗人府,实打实的有资格参与朝政。 而忠顺王爷管的是内务府的采买一块,虽然不缺银子,但也没啥太大权利,顶多就是平常和皇商们吆五喝六一下。 所以连着告假多次,也没有人管他。 此刻,忠顺王正躺在躺椅上,看着台上的戏班子咿咿呀呀唱曲儿。 这是他专门养在府里的班子,平常有事没事就会过来听听戏,班子里的戏子都是从各地精挑细选出来的梨园名家。 当然最得他心意的,还得是这个新来的小旦琪官儿。 听到身后脚步声,忠顺王忒的一声吐出口中瓜子皮,懒洋洋的道:“什么事?” 忠顺王府的长史官吴有德走近,轻声道:“王爷,西陵县那边发榜了。” 官场有句俗话说得好,想找银子要找山西的师爷! 要是想找点子,就得找绍兴的师爷! 吴有德就是浙江绍兴人,中举之后屡试不中,后来经熟人引荐结识了忠顺王,两人臭味相投一拍即合,后来便做了王府的长史。 他今年四十五岁,眼睛不大却精明有神,唇上留有两撇细长的小胡子,配上那略高的发际线,一股子狗头军师的味道简直溢于言表。 平常也经常替忠顺王处理事情,被后者引为腹心。 忠顺王一听他的话立马来了精神,从躺椅上坐起来:“哦?那小儿考的怎么样?” 吴长史尴尬一笑:“是县头名的案首。” 忠顺王难以置信道:“当真?你确定不是那小子买通了县令?” “这个属下不知,不过想来那小儿师从王公,应该是有几分实力的。” “哼,算他命好。” 忠顺王觉得这话有些道理,见无机可乘便又躺下了。 他眼睛看似还在瞄着戏台,实际上心思早已飞走,不知落到了哪里。 吴有德知晓自家王爷的心思,只见他眼珠骨碌碌的打转间,没过一会坏水便又涌了上来。 遂低头看着忠顺王道:“王爷,在下倒是有个主意,可以整治整治那个贾景岳。” “哦?说!” 吴长史阴笑道:“属下可以出去寻一些今年没考中的书生,将贾瑜的身份和他们说了,暗示贾瑜以权势逼迫县令当上案首。” “想必这些书生落榜之后本就郁郁不喜,再听闻此事后,势必会怀疑其中有猫腻,到时候群情汹涌” 忠顺王听得连连点头,直呼道:“不错不错,这主意妙啊。” 吴长史得意一笑,又补充道:“到时候咱们且先静观其变,要是闹得大了,再下场稍稍的推波助澜一二,若是闹不大,也可以恶心恶心他。” 忠顺王哈哈一笑,闻言大声赞许道:“有德啊,我看这一个举人功名对你来说真是屈才了,日后本王一定向皇兄保举,让他赐你个同进士出身!” “多谢王爷!” “嗯,去。” 看着吴有德离开,忠顺王爷白净的胖脸阴阴一笑,情不自禁的跟着台上戏班子哼起了曲子。 台上戏子正身着素白的流云水袖,跟着鼓点翩翩起舞,虽是男扮女相,但身段婀娜一如女人柔弱妩媚。 忠顺王心情好了,此时笑着道:“琪官儿,你来一下。” 台上音乐一顿,琪官儿脸敷薄粉,容颜出挑,近来一看真是比女人还美上三分。 他轻轻走过来恭声道:“王爷。” “嗯,过来好好侍奉本王。” 琪官儿面色大变,目露惊恐,脚下不知不觉的往后退了几步。 忠顺王笑容和善道:“跑什么?本王又不会吃了你。” 京中贵人嗜好龙阳之癖,家中普遍养着娈童,这在上层贵族圈并非是什么秘密。 但琪官儿出身底层,来之前虽有听闻,可今天实打实遇到的时候又是另一副心情了。 他支支吾吾道:“王爷,我近来有疾” 忠顺王眼睛眯起,半威胁道:“什么疾?本王这就传唤御医过来,帮你好好看看。” 琪官儿脸色苍白,连双颊敷着的胭脂都已经盖不住。 他心中屈辱,恐惧,愤怒,无奈等情绪混为一体,闭着眼睛正要上前。 恰在此时,戏班的班主帮着开口解围道:“王爷,琪官儿新来许多技艺不熟,等我回去好好教导一番再伺候王爷。” 忠顺王冷哼一声,心中虽然不喜但觉得对方说的也有点道理。 心中暗道:煮熟的鸭子飞不了。 遂不阴不阳的说:“你带回去好好教教,现在的新人怎么连规矩都不懂!” 班主连忙唯唯诺诺的躬身道歉,看到忠顺王爷闭上了眼,他才拉着旁边呆如木鸡的琪官儿悄声离去。 第204章 破他金身 眨眼之间便是已过四天。 西陵县县试的第四场在今天如期而来。 贾瑜依旧是一身青袍书生的打扮,他的位置已经从最开始的‘甲列十六’变成了‘甲列一’。 每一场的县试,是按着上一场的名次来排座位的。 而贾瑜在先前的三场,均是第一名的成绩,因此座位始终是第一个。 在等待入场之际,贾瑜举目望去,相较于第一场时的人数,这最后一场差不多只有当初百分之十的样子。 十中取一,可称严苛了。 如最开始时令人印象深刻的那几个鹤发老叟,今天便没有出现,想来已是落榜了。 贾瑜观察着其余考生的同时,诸多学生也同样在看他。 众人借着入场前的闲暇时间彼此交流,而此时风姿不凡的案首贾瑜无疑是众人的话题中心。 毕竟连中三魁,贾瑜的案首身份已是确定无疑了。 需知每县的案首,在后面的府试院试几乎都是必过的,这也已经是科举的潜规则之一了。 毕竟如果把人家的一县之首给否了,那不是暗示这县令的文教不过关吗。 学政再怎么不晓人事,也不会这般撕破脸皮。 “这次的案首,看着倒是好生俊朗。” “看着年纪也不大,想来又是个神童。” “唉,兄台所言是极,这等天赋都是老天爷赏饭,似我等凡夫俗子强求不得。” 考生聚在一起,言语中尽是艳羡。 县试虽然相比后面的乡试殿试简单些,但也不是人人都能过的。 大部分进士在考过童生时也都是在十六到二十五岁之间了,张居正能够在十二岁中秀才已是古今稀奇。 见众人热切模样,一名中年书生冷声爆料道:“哼!你们又知道什么?我若是有他的家世,莫说秀才,便是举人也中了。” 闻言,有机灵的立马反问道:“什么意思?” 中年书生冷笑一声,他是本次县试的第二名,自然对贾瑜不服气的很。 此刻便低声说道:“你可知这人姓什么?是什么来头?” 他这副讳莫如深的模样顿时引发众人好奇,顿时有人发散着脑筋猜测道:“莫不是姓刘,和县尊是本家?” “非也非也!也太小了些。” “难不成是姓张?与陛下” 中年书生连咳几声,慌忙打断道:“胡说什么!你也是真敢想!” 他不再卖关子,沉声道:“今科案首姓贾,而这个贾正是当朝宁国公府的那个贾!” 还不待众人惊讶,中年书生又补充道:“不仅如此,此人还是当朝五品大员,掌着神京的五城兵马司上下万余人!” 这下,这群书生们顿时炸了锅。 在这些自恃风骨的读书人眼里,堂堂国公府不算什么,倒是贾瑜这实打实的五品官令人心生羡艳。 便是千辛万苦的中了举,自己不还是要从七品知县做起? 而对方年不过弱冠,就已经身居如此高位 这还要来和我们抢童生的名额? 正在众人心情愤愤不平之时。 似是有所醒悟,旁边一个年轻人恍然大悟道:“此人莫非就是那师从西陵散人的贾瑜贾景岳?” 这年轻人似乎是贾瑜的死忠粉丝,见到众人向自己看来,连忙与有荣焉的将贾瑜的事迹一一复述了一遍。 末了还自我总结道:“若是贾公子的话,那一个小小案首也是理所应当的,不是谁的文章都能列于天坛祭文之上,以告皇天后土。” 言辞之间,显然是对贾瑜推崇已极。 中年书生脸色一黑。 但如今事关自己的切身利益,他继续反驳道:“荒唐!天真!你还真以为那些名篇是他自己写来的?” 瞟了一眼远处的贾瑜,他笃定说道:“这人岁数才多大?阅历怕是还不及你我十中之一,如何能有天下兴亡匹夫有责这般的深沉感悟?” “依我看,不过是寻找的幕僚师爷来代笔罢了,甚至说不得就是王公为他书作后,用来邀名的!” 他这副信誓旦旦的样子,多少令旁人有些信服的点点头。 其实少年贤才并非前所未闻,王勃写下《滕王阁序》这种千古名篇时,也不过十四岁。 时运不齐,命途多舛,冯唐易老,李广难封。 这种又何尝像是少年人能写出来的句式? 只是文人相轻,这些书生打心里不愿意承认别人比自己更加优秀罢了。 他的同窗坏笑着打趣道:“杨大,你这木讷性子今天怎么这么积极?莫不是收了银子?还是说自己想当这案首?” 中年书生杨大被说中了心事,心脏猛地一跳,立刻强装作无事说道:“说什么呢?我不过是看不惯这种官场阿谀的风气传到咱们读书人中间罢了!” 有人质疑道:“只是你说了这么多,还不是空口无凭?” 杨大不屑一笑,自信道:“我自然有办法证明。” “今天这场考完,明日放榜之时也会张贴试卷文章,届时诸兄大可用贾瑜和我所作之文对比便是,若是连我都不如哼,想必他也是个腹内草包!” 说完,他洋洋得意的环顾一圈拱手道:“各位,我这主意诸君以为然否?” 杨大在心里早就想好了这个主意,他用着忠顺王府吴长史赞助的银子,提前就收买了西陵县主管县试的教谕。 而对方见杨大在之前的考试名次不错,自然也不以为意,权当是发了一笔横财。 所以杨大早在一天前就拿到了最后一场的题目。 他早早的就借着忠顺王府的人脉,寻了进士在多番修正后做出了一篇美文。 在杨大心里,贾瑜此战已是有败无胜! 众人齐声道:“好,便是如此才显公正!” “我也同意!” “到时若是那贾景岳文章粗滥,我看他还有什么脸面在京城立足!” 杨大见自己计谋得逞,心中一喜,遂笑道:“既然如此,明天咱们便早早过来等候,也省的某人提前揭了卷子,销毁证据!” 按着规矩,在张榜之后考生是可以将自己试卷带回家的。 只不过罕少有人这么做,都是张贴数天后才会收走,毕竟挂在外面光宗耀祖不比拿回家供着有面子多了? 众人齐声应和下来,就连刚才为贾瑜张目的年轻人也皱着眉头不说话。 这是实打实的文章对比,若是贾瑜技不如人,输给了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小童生,那前面的金身自然也是不攻自破了。 第205章 大化之治 另一侧静立的贾瑜根本没把心思放在这几个鬼祟的同年身上,他心里正紧锣密鼓的盘算着过几日的兵马审阅和出京剿匪一事。 如今二月开春,天气回暖,冬日积雪已经渐渐有化冻的迹象。 贾瑜必须要赶在春耕之前,将神京城周边三府之地的匪患清剿一空。 届时把老的少的体弱的都遣返回家种地,从中择取精壮汉子入伍,作为自己将来直属的漕军骨血。 对于这支军队,他是不可能像先前的扬州新营、五城兵马司一样,只给出纲领然后让下属自由发挥练兵。 从上到下,他都必须一把抓,将军权牢牢握在自己手里。 小站练兵的故事,贾瑜一直引以为戒! 铛铛铛! 正当他静静思考时,铜锣敲响,今天的第四场考试开始了。 照着以往一样,对着孔夫子行完礼以后,贾瑜坐到了自己的位置上开始答题。 打开试卷,行云流水的写完前面的默写题目,贾瑜一路轻轻松松的莽到了最后一题。 题目很简单,白纸上只有六个字。 试论大化之政! 贾瑜心顿时一沉,敏锐的发现了其中的不对劲。 区区一个童生试,怎么可能会出这种题目? 这种难道不是最后的殿试环节,皇帝出题时才会提的问题吗? 给刘知县十个胆子,他也不敢写出这种僭越的题目! 不过事已至此,却是不写也要写了。 贾瑜笔尖蘸上墨汁,选择先在草稿上开始书写腹稿。 这题难度很大,必须要慢慢破题、论述、收尾。 幸亏王怀川当时在教他的时候,总是以邸报来带他分析天下大势,让他对此也算有些经验。 “肏!” “这什么东西?” 而与此同时,其他位置上的考生已经是叹息声此起彼伏,还有数之不清的低声咒骂,其中问候刘知县家人的声音不在少数。 显然,其他的考生在赶上进度后,对于这道压轴题目也是十分意外。 县教谕连忙从椅子上起身,低咳一声大声道:“肃静!再有喧哗者,逐出考场废除资格。” 听闻这除名的警告,诸多抱怨声音总算是低了下去。 教谕转头看向刘知县,苦笑解释道:“县尊勿怪,想来是最后一场考生们心思浮躁。” 他心里其实也疑惑的很,试卷自己提前看过了啊。 瞧着难度什么的都很合适,这刘知县也没出什么偏题怪题呀。 只能说这些年轻人还是太浮躁了! 刘知县已经说不出话来,闻言神情苦涩的递起一份卷子送到对方手上。 哀声道:“兄台有所不知唉,你自己看。” 教谕接过来,翻了翻,一直到看到最后的题目上,瞳孔猛然一缩。 竟是连卷子都没有拿稳,直接掉在了地上。 他难以置信道:“这这这刘兄你是喝多了不成?怎么能临时换题?还换个这样的题目?” 刘知县有苦难言,勉强解释道:“昨日归家后小酌了几杯,觉着原来的题目有些不妥,一时狂放就换了题目” 其实,这是景朝首辅陈庐昨夜递来的题目,令他放到今天第四场的卷子上。 刘知县一个芝麻大点的官儿,哪里敢违抗首辅的意见? 教谕摇头叹息:“也罢,大不了你我批卷时得过且过便是。” 收了银子,就要办事,大不了给杨大一个好名次便是了,谅他也不能说自己什么。 刘知县木然的点点头。 他心里暗道:还用得着你我批卷?咱们俩这水平谁不了解谁?哪里有资格批改这种题目?只怕这场考完,首辅就会派人过来收卷了。 对于这场突兀的临时改题,他心里自然也有自己的猜测。 陈首辅如此操作,只怕为的就是坐在甲一位置上的那位少年罢了! 至于本场的其他考生,皆是贾景岳的陪衬而已,也不知道首辅在百忙之中会不会看上一眼。 考场里,坐在甲二位置的杨大已经是汗流浃背了。 这尼玛教谕,收银子不办事啊! 太没有道德了! 他一边在心里使劲谴责着对方这种行为,一边满头大汗的在白纸上胡言乱语。 大化之治大化之治 嗯,想要大化之治,那首先是要重用读书人。 然后呢? 他坐在椅子上寻思了半天也没啥头绪,突然想起了自己寒酸的家境。 遂在纸上干巴巴的写了句:惟以圣道教化天下,当取缔童生赋税,使之得暇精研圣人教义。 又想了想平日总是取笑自己久试不中的乡邻,杨大继续写道:不与黔首比邻,入则需以礼谒见。 这两句一写完,杨大的思路顿时开阔了不少。 他将自己平日里遇到的困难一一陈述出来,最后又长篇大论的点出读书人对国家的重要性。 文思泉涌之际,杨大在收尾部分又来了一句意气风发的点睛之笔:我以国士待君,君当以国士待我! 真是酣畅淋漓啊! 若不是身在考场,杨大此刻真想浮上一大白。 不过没关系,明日自己就可以看见贾瑜小子身败名裂的样子! 其实他之前是不愿意招惹到这样的权贵的,但是奈何吴长史这人给的实在太多了! 更何况,若能在县试里一举击败名满京华的贾景岳,自己还不是青云直上? 到时候,各种美娇娘自己招手即来!挥手即去! 想到这里,他意气风发的站起身,在路过贾瑜房间时,特意昂扬大声道:“县尊大人,小生交卷!” 甲一位置上。 贾瑜笔走龙蛇间,思路越发清晰。 他心中此时想的明白,西陵县可是在天子脚下,自己参加科举的事情是绝对瞒不过皇帝的。 所以这次的考题,很大概率就是皇帝在对自己出题问策。 何为大化之治? 史书上其实已经说的明白:文景之治,汉武中兴,贞观之治,开元盛世。 纵观历朝历代,所谓盛世者,文治武功缺一不可! 皇帝既是在和自己透露野心,也是要听自己的答案。 经过先前的赐字,留宴,元春还家,戍卫祭典等事件后,贾瑜敢肯定自己在宣文帝内心中的地位已经很高了。 而今天的问题如果回答的好了,自己将来毫无疑问就是皇帝推心置腹的肱骨重臣。 可如果答得错了,虽然表面上也没什么事情,但是日后自己想要进入核心权力层怕是难了。 这几乎可以说是天渊之别的差距,此刻就落在了他笔下的一张白纸上! 贾瑜目光闪烁,思索再三之下。 最终还是按着自己内心的腹稿,开始动笔! 第206章 计将安出?美男计可破之! 午时。 随着考试的结束,县试文房大门敞开,众多考生三三两两的从里走出。 “考嫩娘的,这出的什么东西?这次俺估计是不中啦!” “瓜怂!要是看见姓刘的,我非砸他两个脑壳包包!” 西陵县挨着神京,作为景朝最繁华的地带之一,参加县试的考生天南海北的从哪来的都有。 但他们此刻,都不约而同的操着各自的口音大声骂着刘县令。 杨大却不在此列,他此刻志得意满,觉得自己刚才在考场的发挥简直是如有神助。 ‘回去之后,可得给文曲星好好上炷香,谢谢他老人家保佑。’ 心里一边默念着这件事,杨大突然注意到一身青袍的贾瑜上了一侧宁国府的马车,掀门帘时还可以隐隐窥见里面一双白皙的玉手。 ‘他妈的!给我等着。’ 他心里暗骂一声,还朝着徐徐离去的马车吐了口唾沫。 随即转而笑着同旁边的考生叮嘱道:“各位兄台,明天记得早点来啊,不要让那贾景岳揭了榜再不认账。” “杨兄这般自信?看来是发挥的不错啊!” 杨大自信道:“哈哈,考前借了诸君吉言,在下于大化之治上略有所得!” 众人纷纷大笑。 随即应允道:“杨兄放心!明日一定到!” “杨兄,在下也知晓了!” 看到自己这一呼百应的气势,杨大心里美滋滋,只恨不得这大太阳立马从天上掉下去,马上快进到第二天放榜。 马车里。 秦可卿一身罗裳,裙摆蹁跹。 黑发上的金钗摇曳,钗头的悬饰在鬓角处轻轻晃动,如同飞舞的蝴蝶。 看着贾瑜神色略带疲倦,她心疼的走到少年身后,纤纤手指按压着穴道轻声说:“夫君,既然考完就不必想太多了。” 她刚在马车上,也听到了不少考生出场时候的抱怨,知道这次的试题难度似乎非同寻常。 又见贾瑜面色不好,只以为对方发挥不利。 贾瑜哑然失笑,自己原来在对方心里这么菜吗? 他一把将丽人抱在怀里,手掌在对方腰下浑圆处,轻轻拍打道:“怎么搞得我像考不中一样?该打!” “哎呀。” 秦可卿娇嗔着要起身,却挣脱不开少年有力的臂膀,只得就这么依偎在他怀中。 贾瑜一边把玩着佳人嫩若水葱的手指,一边轻声道:“明儿你可有空?” “嗯,妾身有空的,夫君有事?” 瞥了一眼窗外的清朗天空,贾瑜淡定道:“我想着带你先去岳丈家看一看,回来再去西边老太太那说说话。” “啊?” 秦可卿闻言,不禁立马转过头,目露惊疑。 她回身的动作太大,让贾瑜顿时‘嘶’的一声,倒抽了口冷气。 对方翘臀本来正坐在他的敏感处,那丰满柔润的触感十分鲜明,而现在腰身这么一转,带动下面的浑圆软肉扭动,简直如同火上浇油。 秦可卿的玉面绯红,彼此已经是老夫老妻,如何不知道对方的形状大小? 只是她此刻已经顾不上这些有的没的,一双杏眸含情脉脉的看着贾瑜道:“夫君怎么突然想起这茬来?” 贾瑜收摄起心中纷乱的杂念,看着秦可卿认真说道:“我对你亏欠良多,如何能让你就这么一直不清不白的跟着我? 更何况岳丈对你也是担忧的很,时常在朝会后问询我你在府中守寡的情况,我看他是一直有接你回去的想法。明日我和你一同回门,就算他再怎么生气打我骂我,想必这回也能把心落回肚子里去了。” 他手掌抚摸着对方脑后的黑发,继续道:“等到回来再见过老太太,届时你也名正言顺的有管家权力,东府的管家太太空缺这么久,是该交到你手上了。” 说到这里,贾瑜怅然萧索道:“唯一可惜的是,我现在地位还不够,不能光明正大的娶你入门,恐怕免不得被那几个小心眼的笑话。” 所谓小心眼的,自然就是王夫人和贾赦那一群窝里横了。 秦可卿却是感动的已经说不出话来:“呜妾身,妾身不怕这些。” 她螓首深深埋进贾瑜胸膛,豆大泪珠疯狂滚动滑落,一时间止也止不住。 “好了别哭了,一会出去我衣服都要结冰了。” 看到佳人梨花带雨、泪眼朦胧的样子,贾瑜万分无奈。 索性直接将怀里的美人抱起,双唇狠狠覆盖上去,就这微咸的泪水,品尝着对方唇上那一抹动人的胭脂红。 良久之后,唇分。 贾瑜意犹未尽的舔舔嘴角,柔声道:“好了吗?不够再来。” 面对贾瑜这样的暴力型治疗,秦可卿心里顿时啼笑皆非。 只见她双臂环住贾瑜腰间,又哭又笑的说道:“妾身,一定不负夫君的嘱托管好我们的家,等着林妹妹进来。” “咳咳咳” 贾瑜万分尴尬:“你怎么知道林妹妹的。” 秦可卿风情万种的等了他一眼,缓缓道:“夫君一周一封送往扬州的信,每封信都写着林妹妹敬启,我又不是什么傻子” 不待贾瑜说话,她真诚的道:“夫君放心,可卿不是妒妇,对林妹妹没有意见呢。” 皱了皱秀气的小鼻子,秦可卿愤愤道:“奴也是盼着林妹妹早点过来的,不然一遇到事,咱们东府的人可比西边的一大家子少太多了,奴连个助拳都没有。” 显然,秦可卿对贾赦邢夫人王夫人这几个经常跳出来恶心人的家伙还是念念不忘,想着不依靠贾瑜狠狠的整治一次。 贾瑜摸了摸鼻子,心中暗想:人多又有何惧,为夫用的美男计早已经将荣国府从内部击破了,西府很快就都是咱们的人了。 不过,这话要是现在说出来,未免太煞风景了 所以他对此闭口不谈,反而好奇问道:“你这是从哪新学来的自称怎么又成了奴?” 景朝妇人,哪里有这样的自称? 这倒更多像是那些风月女子的情趣之语。 丽人一边擦着眼角的泪珠,一边笑嘻嘻撒娇道:“是和凤嫂子学的哩,她那边有好几本闺中图画,之前就喜欢和平儿一起看。后来妾身也跟着凤嫂子一起玩,所以也学了不少。夫君喜欢吗?” 注意到贾瑜喉结处的滚动,秦可卿用一种魅惑的语气,趴在贾瑜耳边软语道:“奴还学了不少别的,今晚回去一定好好伺候夫君。” 贾瑜心里不禁悲鸣一声:妖精又进化了,这谁顶得住呀! 第207章 宣文帝:真乃国士之言 正如西陵县的知县刘县令先前所想,这县试第四场收上来的卷子他刚点过了份数,还没来得及打开看一眼,就被陈庐派来的人收走了。 乐天的他只能在心中强行自我安慰:收走就收走罢,老爷我还不稀得看呢。 一旁的教谕早已是目瞪口呆:“这,这什么情况?卷子怎么被他们收走了?” 刘县令拍了拍对方肩膀道:“兄台啊,那贾景岳所着的《少年中国说》你可读过?” “这是自然。” “那你当知其中一句,奇花初胎矞矞皇皇。” 刘县令叹息道:“你我能一览奇花盛放之前的奇貌,便该心满意足了!至于后面的,就留给上面的大人们。” 说罢,他负着手在甲一号考房面前打量了半天,方才慢悠悠的离去。 独留下呆若木鸡的西陵县教谕。 另一侧,从刘知县手中拿过试卷的小吏一路疾驰回到了内阁处。 而陈庐早已经在此等候多时。 从小吏手中接过试卷,陈庐转身就朝着宣文帝的御书房走去。 他年纪虽大,但精神矍铄,脚步稳健不见多少迟暮。 第四场县试里大化之治的议题,是他和皇帝在先前共同拟定的,对于贾瑜会有如何的回复,陈庐自己内心也是期待的很。 上书房里。 宣文帝在舆图前负手而立,静静观看景朝如今的大好河山,陷入了沉思。 这是九边在过完年后新呈上来的舆图,上面更新了边塞诸多势力的动向。 可以清晰的看见,自东而西从辽东为始,依次过宣府、太原,一直到甘肃,九边防线如同栅栏一样,将整个草原阻拦于国境之外。 边界之处敌我军力犬牙交错,一时之间难分高下。 “陛下,首辅来了,就在门外。” 夏守忠的轻柔嗓音打断了宣文帝的思绪,他哈哈一笑道:“想必是景岳那边考完了,快宣陈相进来。” 陈庐接到通传,手拿试卷进了书房,沉声道:“陛下,西陵县县试已经完了,这是臣刚拿过来的卷子。” 皇帝接过卷宗,只见上方的封口处完好,心底更是满意。 显然,在他之前还没有人看过其中的内容。 他拆开封口,坐在甲一位置的贾瑜文章赫然就是在第一张。 宣文帝对于最前处的经史子集等题目毫无兴趣,只是匆匆扫了一眼就直接翻到最后,观察贾瑜的文章。 “天下以一人为主,人君以一心为主,善心者万化之源,万事之本也!” 开篇明义,贾瑜直接点明大化之治的根源,在于人君,也即是皇帝的统治。 宣文帝心中果然一动,带着些许认同的情感接着往下看去。 “圣人奉天,而主宰天下之大。举外攘之功,夫岂可以一日而或废哉?然求其要,不越乎爵赏、刑罚、选将、练兵之四者耳。” 贾瑜虽然参加的是文官科举,但他明白这次的题目本质上是皇帝在向自己问策,所以无论任何回答,都不能逾越自己的武勋本分。 实现大化之治固然要文武兼重,但他万万不可以越俎代庖,说什么刷新吏治的文官权责。 所以他在文章最先的开头处,就点名此篇为攘外之作,以求稳妥。 文章的内容也仅限于爵赏、刑罚、选将、练兵等四个方面。 这是他作为景朝的国朝武勋本分之所在! 只要就事论事,就是理所当然,任何人都说不得他! “夫爵者固所以待有功,刑者固所以待有罪,此二者勿复多言,圣人诚知之矣。” “然孙子有言:知兵之将,生民之司命,国家安危之主也。” “长平之战,赵括纸上谈兵,临阵换将,终有白起坑四十万赵军,秦一统天下。” “淝水之战,苻坚草木皆兵,优柔寡断,遂有东晋趁胜北伐,一收黄河以南之故土。” 在一些常见的奏对之中,臣子绝不会轻易的表述自己观点。 通常都是先举例历史上的典故以为证据,先加强语句气势,让自己的观点更具说服力。 贾瑜举长平、淝水两例,就是要告诉宣文帝选将之重要性。 “何以选将?臣愿陛下心唐虞三代选将之心,而又精神以感召之,气类以招徕之。投之胶轕繁剧之地,以观其智,置之艰难险阻之中,以观其才,何忧乎智愚之混淆、同类之忌蔽哉!” 这一段,则是贾瑜正式陈述选将之标准。 他的用词格外慎重,字里行间虽没有明说,但都表达出来一个意思。 为将者与为君者,当意气相投,志气相合,神气相似! 貌合神离,那是绝对不行的! 在此之下,还要选择有成绩,有能力,有表现的将军。 不能鱼目混珠,将庸人贤才二者混为一谈。 可以说在他这几句话里,直接就将朝廷里混吃等死的武勋们排除了一大半 毕竟景朝内部承平二十余年,除了那些上一辈的老将军和几位边关守将,朝廷中央哪里有几人符合这样的标准? 如水溶等人,让他纸上谈兵可以,但要是真的派出去打仗,只怕自己都心里没谱。 宣文帝微微颔首,这登基十年来的力不从心,让他对此是万分的感同身受。 “何以练兵?臣愿陛下心唐虞三代练卒之心,宽杂征以恤之。其练卒也,成周之制,春夏有协旅操演之教,秋冬有治兵大阅之习!” “以兵马司之例证,臣入主以来每日一操,始有令行禁止之象。” 关于练兵这里,贾瑜所写的便不是太过详细。 毕竟宣文帝不晓武事不下基层,就算自己说的天花乱坠,皇帝也未必能有多少体悟。 还不如用刚出了风头的五城兵马司作为举例更有说服力。 而皇帝当时也是亲自在场,对于实际效果如何,肯定是深信不疑的。 宣文帝目光沉凝,对于贾瑜文章不敢有一字一句错漏,从开篇一直读到此处简直一气呵成。 这洋洋洒洒的文章,恍若午后阳光落在他的身上,让他顿感舒适惬意。 在向下看时,贾瑜则笔锋一转,开始陈述如今景朝对外之方略。 “凡攻取之道,从易者始。故臣试言今日我朝之平边战略重心,不在于辽东女真,不在于江南倭寇,而在太原宣府之鞑靼!” 而再下面,就是贾瑜为靖北边而书就的具体的六条国策。 其中文字详实,条理分明,逻辑清楚。 宣文帝看完之后,顿时茅塞顿开。 一字不落的看完这份堪称景朝的‘隆中对’后,宣文帝脸色潮红,原本古板干瘪的脸颊也染上红晕。 他的心情此刻好似那海上的巨浪,心潮澎湃之际,呼吸也变得急促了起来! 猛的一拍桌子,宣文帝意气昂扬道:“真乃,国士之言!” ps:本篇里参考的是明朝的两篇状元卷文录,分别是正统十三年的彭时和嘉靖朝二十六年的李春芳,其中些许出入,考究党求放过。 第208章 独克风华、国士无双 陈庐心中泛起一丝好奇。 今上宣文帝自登基以来,一直以一副城府深沉的样子示以众人,罕少能见他情绪失控的时候。 似这般拍案而起心胸激荡的场面,他之前从未见过。 而今年开始,算起来这已经是宣文帝第二次情绪上的大起大落了! 上一次,还是在改元大典上,看见五城兵马司的雄壮声威而出声赞誉,丝毫没有给忠顺王留面子。 嗯,说起来还都是因为贾瑜 宣文帝将手中试卷递过去,感慨道:“陈相且看,若是我朝上下俱是如景岳一般的英才,朕还有何愁?” 陈庐不答,老眼眯起一字一句开始查看贾瑜卷上的策论。 宣文帝站在原地兀自心绪难平,非为其他,实在是贾瑜最后收尾的那几句话太过激昂太过恰当,以至于他现在还是意气昂扬! “夫人主一心者,与天地同其量,与日月同其明。天地惟不息,故覆载而无外;日月惟不息,故照临而不已!” “执此之政,坚如金石,行此之令,信如四时!宗社民生之福,必由此而愈盛;冠带春秋之伦,必由此而咸服;三光六气必由此而顺行!将见四方万国莫不遵道遵路,来享来王!” 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早在先秦之时,《诗经》就已经道出了每一位君王的野望! 四方敬服,万国来朝! 喝了一口清茶,长出一口气,宣文帝勉强压下了躁动火热的心思。 看着陈庐如老僧入定般细细品味文章,他也并未说话催促,转而低头看起了其余考生的答卷。 虽然从一开始就没想着童生能回答出‘大化之治’这个问题,但宣文帝还是大概扫了几眼。 万一有什么惊喜呢? 只是才看完第二份,仅仅这甲二卷的论述就已经让他面色一黑。 写的什么东西? 提高读书人地位? 童生便应该享有官老爷一样的地位? 不能与黔首比邻而居?入则需要以礼谒见? 你怎么不上天当神仙呢? 最后还恬不知耻的写了一句:我以国士待君,君当以国士待我! 你一个童生,配这国士两个字吗? 宣文帝刚才心里有多激动,现在心里就有多恶心。 贾瑜的文章让他如沐春风,如饮美酒, 而现在看了甲二卷杨大的文章, 宣文帝顿时感觉春风中多了几许粪臭味,美酒里多了几只小虫子! 他龙袍一拂案面,脸色铁青的骂道:“无耻之尤!这样的蠢货也能排到甲二?西陵县县令干什么吃的?!是不是收钱了?” 听闻皇帝的喝骂声音,陈庐这才从文章中抬起头,笑着劝慰道:“陛下,童生之见当不得真。” 宣文帝根本听不进去,他又大略扫了扫后面的几张卷子,虽然语句稚嫩,但也算是有点道理。 哪里像这甲二卷,通篇只写自己不提国家? 将这张卷子掷在地下,皇帝大骂道:“天天学圣人经义,最后读出来的是这么个尘垢粃糠!若是此人做官,怕是再怎么优良的大化之治,也要被他败个精光!” 说罢眼光转冷,朝着一旁的夏守忠吩咐道:“夏守忠,你去给朕严查西陵县县令教谕二人,看是否有收受贿赂!另外张贴通告,这西陵县的甲二考生本次黜落榜单,此人之后永无录用!” 夏守忠咽了口口水,连忙低头应道:“奴才记下了。” 他偷眼瞄了下地上的试卷,心里也有点好奇,想着等会回去自己可要看看这人到底写了什么,能把皇帝气成这样。 陈庐懒得理这些,宣文帝是个极有分寸的皇帝,轻易不会做出出格举动。 而现在能公然说出蠢货,可见其生气之严重。 既然劝了一句无果,此刻陈庐见皇帝态度坚决,也不想为这点小事和对方顶牛。 他将贾瑜试卷放回书案上,拱手道:“陛下,贾景岳所言可谓老成谋国之言,老臣附议。” 言罢顿了顿,老脸上流露出几许思索继续道:“只是仅留存书面,多少有纸上谈兵之嫌。以臣之见,可观其剿匪漕运之功绩。若绩效斐然,则可适当加压,分解如今京营九边之压力。” 大太监夏守忠在一旁默默听着,心里惊涛骇浪涌动,连呼吸都跟着轻微了许多。 意思是这贾瑜如果漕运干的好了,首辅居然还属意他升官? 那二品之上的武官 他赶忙打住,不敢再多想了。 宣文帝哈哈一笑,赞同道:“首辅稳重,朕亦有此意。” 他弯腰坐下,不禁感慨道:“年初王公向朕举荐景岳时,朕以为不过一少年尔尔,纵然再天纵奇才也需成长。熟料景岳天资自成,年虽弱冠便有如此韬略,朕也是看走眼了啊。” 陈庐捋了把胡须,笑着接话道:“甘罗十二岁拜为上卿,固有其天资聪颖,但也是秦皇识人之明,陛下德彰宇内,简拔贤良,实为千古明君之相。” 谁说贤臣就不会拍马屁的? 只不过大多数时候他们自己就有拿得出手的地方,懒得做这些罢了。 听着陈庐的赞誉,宣文帝表面上淡淡一笑,实则心里暗爽不已。 他手持御笔,蘸了蘸朱红墨汁,在贾瑜卷尾书亲手写下八个大字的评价:独克风华、国士无双! 红色的朱批和贾瑜隽永的黑色字迹一搭配,看起来实在是相得益彰。 宣文帝顿时满意一笑,只是眼光从国士二字上逡巡过时,总会情不自禁想到杨大那恶心人的说法。 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汤! 太膈应人了! 他将西陵县一众的卷子递给夏守忠,又嘱咐道:“明日张贴榜单时另其一告示,将朕对甲二学子的判罚说明白!” 夏守忠拿着卷子,连忙唯唯诺诺的应下了。 见皇帝无事,陈庐也随即躬身告退,离开了御书房。 第209章 这,案首倒了! 翌日下午,杨大和个同乡特意提前一个多时辰就跑来了放榜处等待。 不多时,和他同一场的考生也三三两两的到来。 县试第四场的成绩事关最后生死,谁是童生谁是书生由此而决,大家还是很在乎的。 杨大环顾一圈,数了下人头心头满意,基本上昨天考试的考生都来了。 只是没看见宁国府的车架,让他多少有点遗憾。 注意到时间似乎差不多了,他赶忙跳上石墩,居高临下朝着众人大声道:“诸君,莫要忘记昨日之约!” 言罢,手中折扇微扇,看起来倒也像模像样。 只是如今还是二月,这折扇扇风 多少有点不合时宜 考院周边此时的人是越聚越多,现在已经不只是这些看成绩的考生过来,还有很多特意跑过来看热闹的闲人。 有些闲人是特意干这个的,他们在收到消息后就会立马跑去报喜,谁跑的最快,谁还能有点赏钱。 还有一些就是单纯过来看个热闹的路人。 听到杨大的话,后来的人们纷纷交头接耳起来,互相询问他话里的意思。 杨大的几个同乡立马在台下担任了讲解员工作,将昨天的场景一一复述而来。 “什么?你是说那贾家爵爷沽名钓誉?文章是抄来的?” “咳咳咳我可没说,我只是说可能,你懂吗?” “懂懂懂!” 后来的路人立马露出一副心照不宣的神情。 高楼垮台吗,自古以来老百姓最爱看这个。 他们议论纷纷,虽然不知道杨大话里真假,但是看热闹的心思越发旺盛起来了。 一传十,十传百之下,人流越来越多。 明明不过一个县试放榜,搞得却比中举的乡试还热闹。 另一侧的高楼上,忠顺王凭栏而立,吴长史则站在其身后坏笑着。 看着街下议论纷纷越聚越多的众人,忠顺王赞赏道:“不错不错,有德这回你做的好啊!” 吴有德嘿嘿一笑,谄媚道:“都是属下应该做的。” 忠顺王嗯了一声,头转过来又疑惑问道:“那杨大一会可应付的过来?” “王爷放心,属下已提前安排了数名举人,等下只待放榜,这些人就会上前点评贾瑜文章,将他批个狗血淋头!” 吴长史拍着胸膛自信满满道:“这些无知百姓又懂得什么?只知道举人比童生厉害,到时候” “好好好!你做的好!这三千两银子花的值了!” 忠顺王满意的一拍大腿,显然已经预见到了贾瑜在不久之后吃瘪的模样。 吴长史也非常满意,因为这一票下来,他吃了一大半的回扣,腰包肥了不止一筹! 当下主仆二人站在高楼上,言谈甚欢,静待好戏开场。 另一边场下,看着诸多学生路人围绕着贾瑜议论纷纷,刚刚驱车过来的贾芸早已经是冷汗涔涔而下。 他来得稍晚了些,只因在出发前贾瑜和他特地叮嘱道:发榜时,无论出现什么意外情况都要镇定。 贾芸心里苦笑:老爷,这还怎么镇定? 他一咬牙,心里默默想着等下如果舆论不利,自己该怎么替贾瑜解释。 正当众人各自心怀鬼胎之际。 又过了一会,只听三声炮响,考院院门大开。 几个小吏拿着红榜、卷子、浆糊走了出来。 当先一人敲响铜锣,等到场面肃静下来后大声道:“时辰已到,发榜!” 红榜上的排名早已经写好,小吏从后向前,逐渐打开红榜然后粘贴在院墙上,每开一名,就会大声念出一人的名讳。 “定武元年,西陵县县试第五十名:顺天府人氏,庄信!” 一如此类,逐渐向前。 杨大挤在人群最前列,心跳的砰砰而动。 他心理预期自己应是前三甲,大概率是第二名。 因为前几场自己都是第二,而且教谕收了他的银子,这临阵换题自己都没追究他的错,教谕敢不说动县令给自己一个好名次? 至于本场第一名,应该还是贾瑜。 但是他也无所谓! 因为杨大早就知道吴长史提前安排好了人手,第一的名头臭定了! 自己就是今科的无冕之王! 听着前面一个接一个的报人名,他心里默念:快点快点! “定武元年,西陵县县试第三名:山西大同人氏,石荣!” 杨大呼吸骤然急促起来。 “定武元年,西陵县县试第二名:顺天府人氏,巩休!” 听到第二名的名字,杨大再也憋不住了,一个原地跳跃哈哈大笑道:“哈哈哈,我中了!我中了案首!” 到这里还没有他杨大的名字,他不是案首,谁是? 至于贾瑜,想来是这厮收到风声,让县令批卷时刻意去了自己的名字! 毕竟他昨日串联同窗的动作不小,对方收到消息也是理所当然! 身边众人看着他高兴地样子,不禁奇怪:“案首不是还没念呢吗?” 杨大回头得意炫耀道:“无知!本公子才华岂是你能明白的?不信你就竖着耳朵听好了!” 他对自己昨天超水平发挥的文章信心满满! 随着杨大话音刚落下。 墙上红榜也展开到了案首的位置。 “定武元年,西陵县县试第一名:顺天府人氏,贾瑜!” 负责张贴红榜的小吏旋即轻敲手中铜锣,大声喊道:“今岁县试名单已毕,诸生自行查阅姓名!” 啪的一声,杨大手中折扇落地。 他简直难以置信,惊疑质问道:“什么?!” 顾不得周边人看着他的奚落目光,杨大箭步上前拉起小吏手掌:“怎么没我的名字?” 微微皱了皱眉,小吏甩开他的胳膊没好气道:“我又不知道你是谁?再说没有你的名字自然是成绩不合格,还用多问?” 杨大尤不甘心,喃喃道:“我叫杨大,前几场都有我啊。” “杨大?” 听到这个名字,小吏顿时肃然起敬。 他上下仔细打量了下杨大,用一种莫名的语气说道:“你等着,有你。” “真有我?” “有的有的。” 小吏慢吞吞的从旁边拿起一张白纸,大声喊道:“诸位,红榜已毕,这里还另有一份陛下谕旨告示一份。” 他将白纸细细展开铺好,粘贴在墙上。 小吏大声将告示内容念出:“西陵县考生杨大,言语不敬才学不精,百姓不亲五品不逊,此无才无德无知无礼之辈,朕废黜其儒生身份,其后永不录用!” 其下,是宣文帝的个人印玺盖章。 小吏说完,用一种怜悯的目光看向杨大。 眼神好像在说:我说了有你名字,真有,没骗你! 杨大双膝一软,整个人如同面条一样直接倒下。 “哈哈哈哈。” 周围人顿时哈哈大笑,还有怪模怪样的学起了他刚才的话:本公子才华岂是你能明白的?不信你就竖着耳朵听好了~~ 直让杨大恨不得钻到地里。 “咱们的案首怎么这么快就倒了?” 还有人看乐子不嫌事大,小声猜测道:“永不录用啊,这人是写了什么东西惹得陛下这么生气?不会是风水轮流转咳咳咳” 第210章 平边六策 杨大颓然的躺在地上,得亏他是站在最前,不然只怕汹涌的人群已经将他踩死了。 他双眼呆滞,只觉墙壁上的红榜是如此刺眼。 心里是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天堂到地狱怎么会这么快? 西陵县礼房的几个小吏也顾不得他,此刻正忙着逐一粘贴榜上考生的答卷。 见状,杨大心里又燃起一点希望。 想到吴长史一早的布置,他心里默念:我不好过,那宁国府贾瑜也别想好过! 和刚才唱名的顺序相反。 作为案首,贾瑜的卷子是最先放出来的。 只见其字迹工整,全文用最标准不过的馆阁体书写,行列匀齐看起来简直赏心悦目。 吴长史安排的几名举人,立马挤到近前开始观看文章,寻找行文里的破绽。 他们眼睛一抬,看到题目的第一瞬间就是满满的迷茫和不知所措。 试论大化之治? 这是童生试的考题? 这比起需要引经据典,寻找思路的截搭题目还离谱! 你让我自己来写怕是都写不出来 几个举人彼此对视一眼,接着往下看去。 这么一看,不禁皱起眉头。 不是他们学问不够,而是贾瑜所写的东西,实在超乎他们的涉猎范围。 爵赏、刑罚、选将、练兵四论,四书五经里根本没有说过呀! 一路皱着眉头看下去,见贾瑜话锋一转,终于提到了靖边的六条锯条国策,众人不禁微微一笑。 你要是写这个,我可就能好好批判你了! “陛下甫一登朝,便播名海内;值交替之际,则忠义奋发。宣文教,沐化天下百姓,定武备,御守九边蛮夷!坐拥四海之大而广收英雄之才。箭指天狼,封狼居胥。比及数年,此功不难!” 贾瑜起转承合的句式,借鉴了三国时沮授谏袁绍之策,将宣文帝上位之后的做法大大赞扬了一遍,这是无可挑剔的政治正确,根本挑不出半点毛病。 再往下看去,是贾瑜所书写的具体对策。 还不待这几个举人诸字细看,就有一白衣文生跳了出来,大声将后续的内容诵读出来。 “臣有六策,以助圣君威加海内靖平天下,今姑且妄言之。” “其策一,裁汰劣卒整肃军纪!今卫所老旧京营腐朽,卫境无益而扰民有加!民间有言:贼过如梳,兵过如篦。可见我朝军纪之败坏如斯!臣以为当另选青壮建立新军,广揽天下豪杰以为己用!” “其策二,精研武器改造军械!火炮者,其声如雷震其势如流星,臣以为大有可为,当精研火器,以御边虏。另有军刀盔甲等械具,自前朱明以后未有变革。古人云:世易时移。如今之军械钻研如死水一潭,不求变通不知改进。岂不荒唐?” “其策三,开设武举兴建学堂!自宋明以后,民间武风逐年减弱颓靡,百姓知笔墨而不知刀兵,知文教而不晓武事!当再开武举弘扬风气,同步设立逐级学堂,使将帅者、兵卒者各有所教各有所得!” “其策四,修缮卫所大办民兵!山东之地常有白莲为患,晋中太原已有响马匪寇侵扰地方,究其本源,无外乎天灾人祸耳!臣以为可兴办地方团练,募地方忠勇之士剿之,亦可招降纳叛收归王化。长此以往,自有豪杰起于畎亩,不复乡野兵灾!” “其策五,财政开源军费自拟!自前明而始,天岁愈寒气温骤降,国家财库干涸,以至于军费连年削减。臣以为可借盐铁之便,开设国家贸易司,增建海军开海通商,用以纾解财政。海外蛮夷之地常有佛郎机人来往,海军可借此练兵护航商队,歼灭倭寇!其中一应所得充于军伍。” “其策六,战略重心适当偏移!凡攻取之道,从易者始。今鞑靼内乱,其势虽大实无用矣。而辽东女真起于黑山白水间,战力惊人。更兼之辽东苦寒,转输困难粮道漫长,臣以为可偏转重心,先平鞑靼再图辽东。至于辽镇大营,可先行开化迁送百姓,待地利人和具备,自可犁庭扫穴一展雄风!” 这六条对策洋洋洒洒写下来,虽然其中还有诸多细节处未曾提及,但尽管如此也已经让人振聋发聩。 笔墨虽轻,但一字一句读下来,却是重若千钧。 本想着找茬的举人们纷纷以袖掩面,羞愧难言。 尽管他们不懂武事,但也能看出贾瑜的文章环环相扣,论述明确。 自选将练兵等开始,后细细陈述景朝和草原之间的形势,再逐一提出对应的改进之策。 语句详实,气势高亢,比起文人间键政时只会空谈圣人教诲,只有酸腐空洞无物的讨论。 同样是键政指点江山,二者之间高下立判! 让他们去这样的雄文里挑毛病 还不如去找几个错别字来的靠谱! 诵读文章的文士却是意气风发,越读越觉得文章雄浑,令人心生激昂。 待到念到最后一句:“将见四方万国莫不遵道遵路,来享来王!”时, 白衣文士嗓音高亢,几乎要喊破喉咙。 围观着的百姓,也纷纷鼓起巴掌,大喊道:“好!好文章!” 文章其内的各处引经据典,老百姓其实大多听不明白。 但是贾瑜文章中写的语句格外朴实。 贼过如梳,兵过如篦,他们能听明白; 豪杰起于畎亩,不复乡野兵灾,他们能听明白; 犁庭扫穴,一展雄风,他们能听明白; 遵道遵路,来享来王,他们更能听明白! 这白衣文士,正是那天给贾瑜科举报名登记的文书,堪称忠实粉丝。 今天他来这里本是想着看看今科童生名单,结果正好把杨大一众人的丑行统统收入眼底。 待到后来贾瑜文章贴出来时,这文书却是再也忍不住,因此便跳出来大声将贾瑜的策论大声读了一遍以正视听。 此刻看见百姓群情汹涌,他弯下腰大声道:“乡亲们,你们觉得贾景岳这篇文章写的好不好?” 毫无疑问的,回应他的是那如巨浪般响亮的声音:“好!” 文书哈哈一笑,指着另一边面若死灰战战兢兢的杨大道:“此人先前恶语构害贾景岳,现在看来岂不如同跳梁小丑惹人发笑?” 人潮再次给出回应:“是!” 文书心满意足,也不去看一旁的举人,大声道:“你们可知陛下如何点评贾景岳?” 他看着试卷下的鲜红朱批,喊道:“陛下说,贾景岳独克风华,国士无双!”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是百姓们景从的呼喊声:“独克风华,国士无双!” 远处,宁国府马车旁边,目睹一切的贾芸终于反应过来贾瑜先前的吩咐。 老爷,原来你早就料到了这些! 可是,我还是镇定不下来啊 ps:本章参考的是王朴的平边策和晚清时期李鸿章曾国藩的一些军事体系改革,作者删改了其中部分内容。大家不要纠结其中可行性,事实证明晚清的改革有效果但是问题也不少。不过放到提前几百年确实会令人有耳目一新之感。 况且主角后续也不会严格按着这条路来走的。 第211章 王府旧事 县礼房粘贴红榜时的热闹暂且不提,工部营缮郎秦业府上此刻也是热闹非凡。 今天上午,秦业那出嫁之后没多久就守了寡的女儿秦可卿回门探望父母。 也是今天上午,宁国府当家人,景朝武勋里的后起之秀贾瑜也登门拜访。 这本来是两件天大的好事, 但撞在了一起,便成了坏事 秦业坐在太师椅上此刻还是余怒未消,气哼哼的道:“所以,你上门来是为了告诉老夫,吾家掌中明珠,如今沦为你贾家玩物?!” 秦可卿脸蛋一红,这说的什么话? 她快步上前嗔道:“爹,你说什么呢?” 秦业气的站起身一拍桌子,大声道:“我说什么了?这般的荒唐事,你们还敢让我知道?让我知道了以后,又不让我来说?!” “想我秦家家风素来清正,怎知如今” 这老头说着说着,又跌坐下来,一副老脸摆出要落泪的表情。 这下,原本还想帮着说话的秦可卿顿时也闭上了嘴。 贾瑜见势,低声拉着秦可卿道:“你去后面和岳母说话,这里用不上你了,记得把你弟弟也带过去。” 秦钟年纪不大,倒是和原着写的一样眉清目秀,粉面朱唇。 只能在一旁怯怯的看着父亲对姐姐责骂,有心说话帮着开解,却又畏惧老爹发火。 嗯,说白了就是阳刚气不太够。 等到姐弟二人离去,贾瑜挥退了远远观望的仆人,自己跑去秦业身旁坐下。 秦业冷笑道:“怎么贾爵爷把他们都赶走了?难道是要对老夫动武不成?” 贾爵爷 一听到这名字,贾瑜心情顿时古怪起来,总有一种韦小宝的幻视感 他贴上前认真道:“岳丈称小婿表字就是。” 看老头似乎还想骂人,他连忙打断道:“岳丈心里有火小婿理解,只等瑜把话说完,岳丈要打要骂我都是悉听尊便。” 言罢,不看秦业表情,贾瑜进入演员模式。 他追忆过去,痛苦说道:“岳丈可知可卿刚入府时的处境?公公贾珍垂涎,丈夫贾蓉漠视,小叔子贾蔷还心思不纯,身处群狼之间却无还手之力,何其可悲?” 焦大的那句扒灰的扒灰,养小叔子的养小叔子,这后半句隐喻其实一直有所争议。 如今为了卖惨,贾瑜也顾不得这些,统统说了出来。 看到老头脸上表情略有疑惑,贾瑜心中一动继续道:“瑜所言字字为真,那贾蓉与继母姐妹媾和更与贾珍当街互殴,父子二人行径之荒唐,当时朝野上下尽皆知晓!” 秦业微微点头,显然心里差不多信了。 这事情当时闹得很大,他还往贾府里问过话来着。 “索幸后来因缘巧合,贾珍三人统统命赴黄泉。而小婿凭借着恩师王公的助力,侥幸承了爵位入主东府。” 这里就不要说什么皇帝看中我少年天才,过去表现不错之类的话了,因为贾瑜想要证明自己的机会后续有很多。 而此时把自己的态度和地位放低一些,却更有利于拉近和秦业之间的距离。 贾瑜哀声道:“彼时,我见可卿神思枯槁几如朽木,数日之间也是水米不进,心下沉痛万分。岳丈试想,若是我前脚过府后脚便传来东府遗孀的死讯,外界人当如何看我?” 这里就是放屁了,当时他和秦可卿食髓知味打得火热,就差在贾蓉的灵堂前 不过谎话吗,就要说的九真一假。 贾瑜这种为了名声着想的行为,无疑更贴近秦业这种读书人的思维方式。 “不为别的就为了我的声誉着想,小婿也要殷勤侍候,生怕下人有所怠惰。” 他无奈一笑,掩面惭愧道:“也不怕岳丈笑话,小婿长这么大莫说婚配,就是连个女孩的手也没牵过。当时我只顾着照顾可卿,结果厮磨之间却是生出感情,最终一个冲动” 什么林妹妹、紫鹃、鸳鸯、探春,统统不存在拉手的! 说到这里时,贾瑜面上换上一副坚定的语气说道:“不管如何,事情都是小婿过错,万望岳丈勿怪可卿,有什么火气朝我来便是。” 这番话说了大半天,算是顾及到了秦家的颜面,勉强让老头点了点头。 秦业虽然知道,贾瑜话里多少会有些不实之处,但是也不想太过细究了。 自己女儿已经嫁过去了,徒之奈何? 便是改嫁,又有哪家敢为了一个女人得罪宁荣贾氏? 更何况贾瑜已经把过错全都揽到了贾家的三个死鬼身上,没让秦家承了半点错误。 他叹息一声道:“就算如此,你也该叫老夫过去知晓,怎么能如此贸然行事?你一介年轻人,照顾寡居妇人成何体统?” 寡居妇人怎么了?我就爱照顾寡居妇人! 贾瑜心里一边还嘴,一边脸上顺从道:“岳丈放心,小婿日后一定和这些寡妇划清界限!” 嗯,李纨这种不算! 她被贾瑜划到界限以内了 秦业满意点头,总算是说了一句软乎话:“坐,说了半天也累了先喝口茶!” 见状,饶是两世为人的贾瑜也不禁松了口气。 他今天之所以费了这么大劲跑过来讨好秦业。 一是秦可卿的面子他要给,若是因为自己,让秦可卿和家里反目成仇搞得老死不相往来,他心里难免愧疚,自己的女人不心疼谁疼? 二是关于秦可卿的身世外边已经是查无可查,原本的养生堂记录等线索在宝柱查证下现在都已经断掉了。 想要再进一步,那贾瑜只能从秦家入手。 贾瑜坐在客位上,低头抿了口茶水状若无意的问起道:“对了,可卿身上的玉佩先前在东府动乱时也不慎遗失了。岳丈可知那玉佩在哪里买来的?小婿得闲去看看有无相同样式的好买来一块。” 见少年如此上道关心女儿,不管是做样子也好真心也罢,秦业算是更加放心了些。 “那玉佩不是买来的,是可卿抱养时就带着的。” 秦业唏嘘道:“当年老夫已是不惑之年,膝下却无子,便想着到城里的养生堂抱养个孩子回来。” 贾瑜心中一顿,这和宝柱说的对上了。 只是当时的他格外疑惑,无子为什么还抱养女娃? 就听到秦业慢慢道:“时至京师大乱之际,养生堂里孩子众多,老夫却是一眼相中了可卿。那时候她裹在明黄襁褓里,神态憨然不哭不闹,格外出众。” 说到这里,老头语中似带愧疚说道:“还有就是老夫被功名利禄迷了眼睛,那明黄颜色的襁褓质地不凡,又恰逢京城遭乱,我便以为可卿是哪家天潢贵胄遗失的孩童,想着以此搏一搏进身。” “只是后来,老夫多番打听之下也没听说哪位王爷公主家中丢了孩子,这襁褓玉佩想来是哪家下人趁机偷出来给自己孩子沾沾贵气用的罢了,后来我便歇了这份心思。” 秦业还不忘给自家女儿撑脸面,又补充道:“不过可卿也是个有福之人,老夫在抱养她之后没多久,钟儿便来了。景岳还要多多善待她。” 贾瑜目光闪动,不忘嗯啊的点头应了下来。 第212章 秦业:这可是我的贤婿! 秦业的话算是解除了他心底的大部分疑惑。 现在他有九成的把握,可以确定秦可卿就是义忠王爷的女儿。 毕竟,当时先有废太子起兵造反,后有贾代善京营入京平叛,义忠王府一带全程都在战场的范围之内。 在兵荒马乱的时候,秦可卿一个女娃照顾不周,出了什么闪失很正常。 而且,义忠王爷后续应该是找到了秦可卿的下落并且一直默默关注着。 只是出于某些原因,一直不便相认罢了! 不然很难解释,为什么在原着里秦可卿命丧天香楼之后,义忠王爷还送来了给自己老爹准备的棺椁。 总不能是义忠王爷这个实权大宗正和贾珍贾蓉这些废柴平常玩的好 哪有这样的道理! 甚至贾瑜先前的一些疑惑也可以迎刃而解。 难怪自己在扬州在京城,两次破坏对方的布置,义忠王爷也是一副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乌龟样子。 心里释然之余,贾瑜也不忘再安慰一下秦业这个假岳丈的心情。 他笑道:“岳丈放心,家中宁国府一应事物如今俱操持在可卿手里。便是岳丈不提小婿也会好好对她的,如今这东府离了我可以,但如果离了可卿可就玩不转了。” 贾瑜已经把话说得这么好听,秦业自然再难甩什么脸色了。 他咳了一声,一收刚才的愤怒和蔼道:“等下你们两个也不要回去了,留在家里吃过午饭再回。” 吃饭好啊。 在中国这片土地,吃饭某种时候就意味着退让和同意。 贾瑜心底一喜,正要点头应下。 突然见秦府下人脚步匆匆跑进来道:“老爷,门外来了一群报喜的差人,还有个自称西陵县县令的官儿!” 秦业一惊:“嗯?县令来了?报什么喜的?” 下人不禁看了眼贾瑜,先前老爷发怒时候他也看在眼里。 此刻听到问题讪讪回答道:“贺的是,宁国贾氏子弟贾瑜大爷高中今科西陵县县试案首!” ‘哐当!’ 秦业手中茶盏落在案上,杯中茶水都洒落出来。 他伸手抚了抚茶水,强做淡定道:“啊,景岳何时去参加了科举?还高中了案首?” 贾瑜神色从容,起身淡然应答道:“跟随家师学习了半年多,四书五经略懂一二而已,让岳丈见笑了。” 我只学了半年! 我只是略懂! 秦业哈哈一笑,神不知鬼不觉的就换了个称呼道:“好贤婿,这般大喜事有什么见笑的?快随我出门接待县令和喜差。” 好家伙,你能笑的再猖狂一点吗 贾瑜微微摇了摇头,跟在秦业身后走出去见客。 科举的地位在这些读书人眼中比自己想象的还重要,他废了半天口舌才把秦业哄好,如今只不过一个案首的身份就让自己在对方心中从‘景岳’变成了‘贤婿’。 如此一来,贾瑜参加后续科举的心反而更加坚定了。 门口处,刘县令笑的比当年自己中进士游街时候还高兴! 不高兴不行啊,昨天还和他好好说话聊天的教谕,今天就被人送进去了! 刘县令是生怕自己也跟着进去呀! 看见贾瑜从门口出来,他压根没顾得上旁边的老头,一把冲过去比看见亲爹还热情。口中大声祝贺道:“恭喜贾大人,中了今科本县的案首!” 贾瑜心道:你笑的这么开心,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你中了 他不动声色推开刘县令,随口客套道:“全赖县尊欣赏,瑜愧不敢当。” 刘县令却是打了个哆嗦,立马申明道:“贾大人严重了,大人对时局洞若观火,分析丝丝入扣,此等文章岂是在下配审阅的?” 他慨然道:“国朝八十载,能得陛下亲自手书:独克风华,国士无双八字评价者,屈指可数!” 言罢,却是深深弯腰作揖道:“仅凭此《平边六策》一文,贾大人便可与《隆中对》之诸葛孔明,《平边策》之王朴,同垂青史光照万古!说起来,还是刘某今天占了大人的光才对。” 实际上,贾瑜所写的策论文采并没有这两位大佬来的精彩。 若用文人的话来说,贾瑜的策论是术,而诸葛王朴的是道。 贾瑜的策论偏重实操,后者则指明了战略方向,二者孰高孰低并不好说。 只不过有着宣文帝的朱批加持,那此刻就变成了政治正确! 这四个字,可比什么都厉害多了! 秦业在一旁初时听得糊涂,但到了这会也差不多反应过来了,自家这个贤婿文章写得好惊动了皇帝呀! 他笑道:“刘县令,不知这试卷可曾带来了?” 刘县令看了一眼秦业,见对方模样挺大,以为是贾瑜的长辈不敢怠慢。 连忙低声告罪道:“老大人原谅则个,陛下有旨,贾案首的文章要在礼房悬挂半月之后方可摘去,是以我今天前来并未携带。” 秦业笑眯眯道:“原来是这么回事,不碍事不碍事!也不必称呼什么老大人,景岳是我家贤婿!” 刘县令好似高山仰止,忙不迭道:“原来是老泰山,失敬失敬。” 这下秦业顿时笑呵呵的应了,哪里还有先前见到的半点嫌弃? 这变脸速度之快,倒是把刚才对着贾瑜秦可卿红脸相向的事情撇到脑后,再也记不起来了。 另一侧。 西陵县礼房旁边的高楼。 忠顺王全程目睹了事情经过,等听到下面皇帝批语的八个字后,更是气的一把将面前的桌子掀翻! “你是怎么和本王说的?怎么和本王保证的?” 拉过吴长史,忠顺王恶狠狠的盯着对方,恨不得把眼前这獐头鼠目的长史吃到肚子里去。 擦了擦脑门的汗,吴长史勉强解释道:“王爷王爷,是属下无能。” “你不是无能,你是废物!” 一把将吴长史推倒在地,忠顺王恨声道。 其实输了也就输了,贾瑜说不准还不知道是自己暗中捣鬼呢。 他只是损失了点银子,按理说不至于这样大动干戈。 但是贾瑜这次赢得方式太过眼熟,以至于让他不禁想起多年前林如海高中探花,从自己手中将贾敏抢过抱得美人归的情景。 当然,忠顺王多多少少有点自作多情了。 贾代善当时压根就没考虑过他 十余年前他被林如海用科举压了一头,十余年后他又倒在了同样的地方! 在这般几乎是历史重演的情况下,他又岂能不恨不恼? 又回忆起改元大典上自己的尴尬,这种新仇旧恨交织的情况下,忠顺王这次在心里下定了决心,他要整死贾瑜才算干休! 第213章 奉旨出京 平边六策的影响力远不止于此。 在宣文帝有意推波助澜,加上民间百姓传播之下,这篇文章愈发的脍炙人口甚嚣尘上。 这篇文章,是景朝第一篇不谈道德仁义,不引用圣人经典的文章。 也是第一篇,仔细分析了景朝对外局势,军队制度利弊,并提出战略规划的文章。 而此篇文章,还是一个童生在最初级的县试中写出来的! 这无疑又增添了许多传奇色彩。 即使此时贾瑜已经将礼房外悬挂的文章撤去,不再示之于众。 但仍然有各种誊抄本在民间流行传播。 而景朝百姓们,在乍一见到贾瑜的平边六策后,就好似后世平时那些只会在论坛吹牛的键政网友们,突然见到了国家智库中的机密文件一样。 这种耳目一新,豁然开朗的感觉可谓是理所应当。 神京城中,上至达官显贵,下至村夫愚妇,都张口能说上几句其中的文句,并振振有词的说出一点见解来。 这番热度,在二月底最后一次的大朝会上,更是达到了一个顶峰。 在照常的群臣觐见行礼之后, 兵部尚书梁信然出列道:“陛下,今岁春耕伊始,京畿多府陈奏境内有盗匪流寇肆虐,请求朝廷出兵平乱!其中顺天府周边保定、河间、真定等地犹甚!另有河南山西等地奏报频频。” 这件事也算早有提及,只不过彼时是年前,天寒地冻之际不愿意出兵而已。 宣文帝目光倾斜,微不可察的瞥了一眼贾瑜,沉声道:“京畿重地竟有盗匪盘桓。若不加以整治,只怕草原鞑子晚上睡觉都会笑话朕!” 听见皇帝表达出了态度。 武勋一侧当即有人踏步而出道:“陛下,臣请麾下兵马出京平叛!” 此人正是柳芳,改元大典上他知道自己触怒了皇帝,此刻正急于扭转自己在对方心里的印象。 宣文帝看了一眼柳芳,眼神淡漠并未说话。 在他心里对方已经和太上皇画了等号,哪怕自己没有实据,而且对方似乎在后悔求饶了。 但宣文帝仍然不愿意用他。 见状,牛继宗也出列道:“陛下,臣也愿请战。” 他吐了一口气,立誓道:“臣可立下军令状,一月之内即平复各府班师回朝!” 宣文帝微微颔首,好似有所意动,令牛继宗心头一喜。 其实对于平叛一事,内阁与六部尚书们在年前早已经定好了是由贾瑜来统率出战。 但是作为帝王,宣文帝从不吝啬于展现手腕。 尽管他很看重贾瑜,在读了对方所着的《平边六策》后更是好感大增,但这并不意味着他就要事事都顺着贾瑜的心意来。 适当的敲打并给予一点危机感,是任何一个精擅权术的皇帝的本能。 更何况,他也很好奇贾瑜会如何请战。 果不其然,贾瑜也随即出列道:“陛下,臣亦有请战之意。” 少年看了一眼身边的牛继宗,神色从容道:“臣不敢同牛都督一样,立下军令状旦月即归。” 金銮殿内,贾瑜身姿挺拔,缓缓陈述道:“以臣之所见,京畿之地匪众多为农户百姓落草,实迫于生计而不得已为之,遂朝廷兵略也应有所更改,不应暴力戡乱翦除山寨,应安民用民。” “其一,对于各府内强盗贼人,臣以为大则化之小则纳之,青壮者收为卒伍,体弱者就地遣散归家。” “其二,以工代赈,漕运河道修缮工作即将开始,不若以这些匪寇配合当地百姓充当徭役,进行河道梳理修复。” “其三,军民联动,以剿寇人手帮助地方县府恢复春耕任务,使百姓心慕王师,军伍深入基层。” 这一番四平八稳、丝丝入扣的话语说下来,莫说龙椅上的皇帝,就连旁观的武勋们,心中也情不自禁的开始偏向贾瑜。 牛继宗的态度简单:打!狠狠地打! 而贾瑜的态度,不仅考量到了出兵目的,合理规划平乱思路,还顾及到了地方工作、漕运及春耕。 在他话音落下没多久,就有几位侍郎、御史出列赞同道:“陛下,臣以为伏波将军所言更善,宜委以平乱重任。” 宣文帝目光中带着欣赏,笑着出声询问道:“贾卿所言,可是平边六策中的策一?裁汰劣卒整顿军纪?” 贾瑜微微躬身,沉声道:“回陛下,正是。” “今我朝军纪败坏,兵不知民,民尤畏兵,长此以往臣恐难堪大用矣!” 其实他说这句话,是很冒风险的一件事,毕竟他现在不在作战序列中任职,麾下人手严格来说就是五城兵马司这点人。 若是哪个愣头青一不服气,完全可以梗着脖子叫嚣自己麾下军纪清明,你在胡说八道。 但此刻朝中的京营代表王子腾和自己关系不错,而九边的主力又不在朝堂,两边主力都不说话,是以一时也无人反对他。 更兼之,大家自己都心虚的很 谁还没虚报过名额,喝过点兵血呢? 听闻贾瑜肯定的回答,群臣之间顿时也想法各异。 个别心思机灵目光长远的,已经意识到了《平边六策》在宣文帝心中有着很高的地位,回去之后要细细研读。 宣文帝点点头再无顾虑,他心情好,说话也带着一点温和。 低头看向牛继宗柳芳二人道:“二位爱卿征战多年,已不需要这些小功小绩证明自己,以朕看不如将机会留给年轻人,如何?” 牛继宗性格洒脱,他在贾瑜说完就知道自己没戏了,此刻也不做作。 憨声表态道:“陛下圣明,臣确实不如贾景岳想的周全。” 言罢朝着贾瑜一拱手,便退回队列。 柳芳则深吸一口气,心头灰霾更多。 此刻不知是后悔还是嫉妒,声音低低的道:“臣也无异议。” 随即默默隐入队列,脸色灰败颓然,倒是和旁边的牛继宗一对比格外显目。 宣文帝遂拍板道:“拟旨,着宁国一等伏波将军贾瑜,领麾下人马出京平匪患,一应钱粮兵马交付清楚,择日领兵出征!” 贾瑜朗声道:“臣接旨!” 第214章 薛家进京 下朝之后,贾瑜在武勋中间的人气肉眼可见的提升了很多。 不少人都凑过来和他搭话聊天。 这一方面要归功于他的《平边六策》,其中虽未写明,但是毫无疑问大大提高了武勋在皇帝心中的地位,个中战略规划更是缺不得人,某种意义上来说,武将们都承了他一个情。 另一方面,大家也不是傻子,今天宣文帝的态度早已说明了,贾瑜大用在即。 对于这等皇帝眼中的红人,谁又愿意去交恶呢? 贾瑜一一应酬过来,又朝着牛继宗拱手道歉:“牛世伯,今日瑜言辞多有冒昧,还望世伯勿怪。” 牛继宗摇了摇头表示自己并不在意,他哈哈一笑说道:“你小子,还真有点当年老国公的儒将味道了,比那些读书人还会说。” 言罢便拍了拍贾瑜肩膀,转身离开。 随后凑过来的水溶也笑谈道:“景岳今日之风采,令本王心折不已啊!” 他感慨道:“平常咱们武将只要说点什么,那些文官都恨不得从里面挑八百个毛病!就差指着鼻子说你不行了,本王这还是第一次见这些文人无言以对的样子。” 贾瑜笑了笑,没理会对方的抱怨说了句囫囵话:“文武张弛有度,倒也不该过于偏向哪一边。” 其实他之所以在文官面前眼缘还可以,大部分还是靠着自己老师王怀川的威望,以及今年来所作的几篇文章。 有这份履历在,文官们在喷人之前,自然会先考虑能不能喷过贾瑜 水溶摇摇头不置可否:“话虽如此,咱们这些都是嘴拙的。” 和几位将军走走聊聊,贾瑜一路出了皇城,坐上回府的马车。 今天先暂时不去五城兵马司,因为在贾府里,刚刚上京的薛家一行人还要他见一见。 薛家是今天清晨到的。 在贾瑜的干扰影响下,此时红楼的剧情走向已经大不相同。 原本应该先于宝钗进府的黛玉,因为贾敏身体尚好的原因,自然还呆在扬州不会进京。 而薛家今天来的也不是原着里提及的一家三口人,反而把薛家二房的几个也一并带来了。 究其原因,不外乎是如今薛蟠被贾瑜指派去了扬州不能前来,薛姨妈和女儿宝钗两个无依无靠觉得没有安全感,便拉上了二房的几口人。 在门口递完帖子后,自然就有几个下人引着她们进了荣国府。 宝钗拉着妹妹宝琴的手,行走在众人中间。 她不敢太过放肆,只用最细小的眼角余光打量荣国府的环境。 但见其内部布局既壮丽轩峻又气概非凡,亭台楼阁轩榭廊舫间,铺设着各种各样的点缀。 有模样精致的花纹、有花样繁多的雕刻,还有华丽的家具和摆件,使得整个宅邸有一种说不出的庄严奢华之态。 宝钗微不可闻的轻叹了一口气。 这国公府就已经是这样气度,那自己要去的皇宫里又是什么样子? 自己这样的商贾之女,去了真的能出人头地吗? 想到这里她轻声叮嘱道:“琴儿,等下见了姨妈她们可要注意着些礼数,不要被他们小觑了去。” 宝琴显然是将姐姐的叹气听在耳中,当下轻轻回应道:“妹妹省得的。” 说起来,她们两个姐妹年纪差了虽然有四五岁,可如今心情却是大同小异。 宝钗是为了自己大选进宫的事而迷茫,宝琴也在为自己婚约的另一半而焦虑。 对方可是清贵的翰林出身,能看得上自己吗? 姐妹两个正各自想着事情,突然听见一个清亮的声音喊道:“哎呀,可算把你们盼来了,快进来快进来,老太太都等着急了。” 宝钗抬头看去,只见一个妇人身穿艳丽凤眼柳眉,此刻正站在门厅旁边迎接自己一行人。 这人,自然就是王熙凤。 薛姨妈亲热的上前和侄女聊了几句,又将众人逐一介绍过来。 旋即薛家的几个女眷跟着凤姐进了后堂,而薛同薛蝌父子则留在外堂等待贾瑜回来。 另一边,贾瑜刚刚回到东府。 秦可卿惜春二人已经是打扮好了妆容,就在等他回来。 看到整装待发的两女,贾瑜问道:“薛家众人已经到了?” “到了有一会了,老太太那边已经派人来喊了。” 贾瑜点头道:“既然如此,等我换身衣服咱们同去。” 平心而论,如今的薛家已经不被他放在眼里了。 但是一来还在借着对方的渠道赚银子,二来贾史王薛四家一向交好。 所以作为族长的贾瑜还是要注意一些细节,免得大家面上不好看。 荣禧堂里。 薛同薛蝌父子坐在位子上喝茶,等候着主人到来。 尽管身处威严国公府,但是遇到如此情况,两人仍然不免有些嘀咕。 薛蝌今年十六,城府不深。 心里疑惑就忍不住发问道:“爹,我怎么瞅着这荣国府看起来人丁不怎么兴旺啊” 薛同赶紧瞪了儿子一眼:“说什么话!” 他心里其实也有些疑惑,不是说西府这边也有两位老爷吗?怎么一个都见不到,还要等那东府的主子过来? 正想着事情,就看见门前走来一个身穿常服,丰神俊朗的青年。 “薛叔父,自金陵一别已经有半年多未见了,叔父身体可好?” 薛同连忙起身疑惑道:“是瑜哥儿?你怎么来了?” 贾瑜笑笑:“是老太太那边派人说薛家叔父来了,这不我刚下了朝换身衣服就赶过来了。” 说完,坐上了空置的主位。 薛同顿时瞠目结舌,原来自己等候的东府的主子,是这位?! 半年前,他知晓了贾瑜在扬州整治盐商的作为时,就断定此子是个了不得的人物。 只是没想到,区区半年,对方就已经越过龙门,锦鲤化金龙! 他脑海一僵,原本打算和贾珍说的话也堵在脑子里,一时不知说什么好:“瑜哥儿,这没想到你” “叔父称我表字景岳即可。” 看见薛同脑子不利索的样子,贾瑜主动引导话题询问道:“我记得叔父的生意多在南方,如今怎么跟着薛姨妈一同来了京师?” 还未见薛同答话,只见一旁的薛蝌便起身,忧心忡忡的回道:“景岳大哥,爹这回是送我妹妹来完婚的。” 第215章 宝玉摔玉 完婚? 贾瑜翻动了下脑海记忆,想起这回事来。 薛宝琴确实和一位姓梅的翰林的儿子有过婚约,原着中说的是在薛同死之前定下的。 只是这位姑娘的笔墨在原着之中的着色属实不多,大概就和那位尼姑妙玉差不多,最后婚约成与不成也没提及过,只是在高鹗的续本中说了一嘴。 不过此刻看亲哥薛蝌这副不太高兴的样子,想必是有些悬。 贾瑜对此好若无睹,笑道:“没想到还有这回喜事,倒是要提前恭喜叔父了。” 薛同闻言叹了口气,没有多说。 此时他总算理清了脑海里的混乱思绪,看着贾瑜询问道:“不知大老爷二老爷” 贾瑜皮笑肉不笑道:“二老爷得陛下赏识,开年后便去了江西做学政官,大老爷嘛此刻应该正拘在房中思过。” 薛同心中一凛,知道自己问到了禁忌处。 说到这般地步,他也在心里回过味来:如今这瑜哥儿怕是贾府上下的真正掌舵人,什么大老爷二老爷,都已经是昨日黄花了! 想到这里,薛同的态度更恭敬了三分,连忙笑着道:“二老爷此番可谓青云直上,真是可喜可贺啊!早知道这回事,我来之前定要多准备上几分礼物。” 贾瑜态度亲和:“我先替二老爷谢过叔父心意。” 他放下茶盏,似是想到什么突然询问道:“对了,叔父此番进京,可有落脚之处?” 贾瑜问这话自然也有自己的想法。 原着里,薛家三口来了之后,就一直住在贾府梨香院里,后建成大观园之后方才搬出。 且不论原着里如何,如今贾瑜穿越而来,秉持着内心最肤浅的一见钟情(见色起意)的想法,他自然是不希望宝钗再住在贾府里面。 一来贾宝玉肯定见天儿的去纠缠宝钗,属实让人心烦。 二来宝钗和元春探春几个丫头住的近了,日常接触之余难免会发生一些意外情况,也不利于贾瑜平常私会佳人 薛同顿了顿说道:“往年倒是购置有个小宅子,只是多年没来没人洒扫,也不知道现在还住不住得人,等过去看看再说。” 贾瑜笑意盈盈劝说道:“既然如此,叔父不妨先在府中住下,等到那边收拾好了再搬过去也来得及。要是那边住不得了,也可以在宁荣街上买个宅邸先住着,到时候咱们两家离得近也好往来。” 他先给薛同增加了一项选择,到时候对方自会考虑。 况且,贾瑜有九成的把握确定薛姨妈不会搬去薛同口中的宅子。 一来薛姨妈虽不奢靡,但是也养尊处优惯了,不一定住得了小门小户; 二来对方一直都是赶着往贾家往上贴,怎么可能会轻易搬离宁荣街? 薛同脸上也流露出意动的神色,倒不是说他也想像薛姨妈一样巴结贾府 比起薛姨妈,薛同的思路更直指中心,他直接巴结贾瑜这个人! 近年来薛同的身体越发不好,膝下儿女又是薛家二房,祖上余荫照不到自家身上。 趁着自己还能动,也该给他们找个靠山才是。 当下薛同拱拱手道:“景岳所言我记下了,回去一定好好考虑。” 随后,三人又聊了几句。 贾瑜便起身道:“叔父,蝌弟,咱们随我去后堂拜见下老太太?” 这两个虽是外男,但和贾家关系也还算亲近,只进去和老人家问个好就出来,也没什么礼数上的问题。 薛同欣然点头道:“理当如此!” 当即,跟在贾瑜身后朝着后堂走去。 女眷这边,薛姨妈带着宝钗宝琴进了荣庆堂。 在逐一拜过各个夫人后,薛姨妈便拉着王夫人眼泪都下来了。 她们二人姐姐妹妹的喊个不停,又哭又笑,好一阵子方才在众人的劝说下分开落座。 隔着一扇屏风之后,却是小辈儿们的空间。 宝钗上身着蜜色云裳,下着葱黄色绫缎棉裙,外罩一件红色披风,容貌丰美,举止娴雅,梨涡浅笑之间但见脸蛋儿白璧无瑕。 宝琴衣着和她差不多,只是身段玲珑,比起宝钗略显得纤细了些。 姐妹二人此时正拘谨的坐在椅子上,轻声的和贾府的几个女孩儿以及做客的湘云说着话。 要说此时谁最高兴? 那定然是宝玉莫属了! 此刻他正如穿花蝴蝶一样,在几个姐姐妹妹间往来说话,一张满月圆脸全是笑容。 也幸亏是元春今天不在府内,不然高低又要训他一顿。 在和宝钗宝琴二人分别说了几句后,在宝钗这‘冷美人’的对比下,宝玉觉得还是薛宝琴更好接触。 只见他从怀中摸索一二,神神秘秘的贴近问道:“琴妹妹,你有玉没有?” 薛宝琴脸色尴尬不已,她亲眼看着这位表哥手掌在衣襟里滑动,有那么一瞬间甚至以为对方要兽性大发 却没想到对方竟然掏出一块贴身宝玉,又问出这么荒唐的问题。 她顿了顿,想了半天不知道怎么说便直接道:“嗯我没有什么玉。” 下一刻,只见宝玉好似癫狂症犯了一样,直接将手中玉石扔在地上,大哭道:“什么东西,怎么诸多妹妹都没有,偏生我有?还说什么通灵呢?我也不要了!” 这嚎啕大哭之际,竟是比以往的癫症发作时还要厉害。 宝琴顿时手脚无措,淡红色裙摆下的绣鞋向后缩去,一时间也不知该做些什么 这还不如宝玉想对自己图谋不轨呢,至少前者自己可以转身就跑,别人也怪不到自己什么来 小姑娘哪里知道,宝玉这一番表演并不完全是她的原因。 宝玉这是憋的狠了! 如今好不容易逮到一个贾政出差,元春不在家的时候,宝玉这内心深处的表演型人格甫一发作自然变本加厉。 袭人第一时间就将通灵玉石捡起来,心疼的看了看发现白玉没有损毁,方才跑过去蹲下劝慰起宝玉。 另一边的探春见怪不怪,她也不好多说什么,干脆对宝玉置之不理跑去一旁安慰起宝琴。 或者说,探春在理家之后,对于一些平日里似懂非懂的事情,看的更清楚了。 湘云笑嘻嘻的,浑然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看着伤心痛苦的宝玉,她拍着平板胸脯反而安慰起一旁的薛家姐妹:“爱哥哥就是这样,你们习惯就好了。” 宝玉:“” 他一听到这话,哭声更大了。 顿时把屏风外正说话的贾母众人惊动了起来。 第216章 训诫宝玉 听见自己心中宝贝蛋的哭声,贾母腿脚也利索了,拄着拐杖健步如飞的带着王夫人薛姨妈等人过来查看情况。 “哎呦这是怎么回事,又是哪个惹着你这个混世魔王了?” 贾母忙不迭搂住了宝玉,连声安抚着这个十几岁的‘小宝宝’。 看看左右无人说话,探春起身,条理分明的将刚才的事情说了一遍。 听闻后,鸳鸯等一众丫头顿时恍然大悟。 原来这么回事啊! 众人心头均是习以为常,只因这也不是一头回了,之前去江南的时候,宝玉见着林姑娘不也是这样子吗? 只有王夫人却不这么觉得。 她冷冷瞥了一眼一旁楚楚可怜的宝琴,心里暗道:不通礼数的丫头! 那眼中冷厉的光芒中似乎要射出刀子,惹得后者连忙往椅子后面缩了一缩。 宝玉朝着贾母怀里瑟缩一二,抱怨道:“老祖宗,我这宝玉有什么用?都说是什么通灵玉,怎么林妹妹没有?宝姐姐没有?琴妹妹也没有?” 他嚎啕道:“依我看,这就是块石头疙瘩,愚昧不灵!什么通灵,都是些骗人的鬼话!” 贾母心疼的拍了拍宝玉后背,还不等说话。 王夫人便急不可耐劝说道:“你这孩子乱说什么?口含宝玉而诞,是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福缘,这说明你以后是个成大事立大业的人!那些凡夫俗子没有便没有,你理会她们做什么?” 她面目焦急,语速急切,一时间面相倒是凶恶了不少,看不见平日的慈眉善目。 这话一说完,饶是以宝钗这种养气功夫,难免面色也流露出不虞。 只是她抬眼一看,贾母似若未闻还在小声安抚宝玉,自家妈妈还坐在一旁傻乎乎的点着头认同,当下心中气恼之余小脸越发冰寒起来。 心里连带着对宝玉的观感,从原本的不喜已经升为了厌烦。 其实王夫人这话虽然暗有所指,但更多说的还是那位东府大爷和贾敏的女儿,没有多少针对宝钗宝琴的意思。 贾瑜和林黛玉这两人在她心里,可真是见之则不喜,闻之则不悦。 贾母低头道:“你这孩子多少听听你娘的话,这通灵宝玉不说别的,怎么也是打出生时候就跟着你,这么久了” 正想再说,突然听到门前一声铮铮警告:“既然宝玉不想要,我看不如扔了去,免得三番五次的来这么一遭惹人心烦!” 众人抬头望去,只见贾瑜穿着一身玄服脸色沉凝,身后跟着薛同父子,正从门外迈步而进。 少年面色严肃目光锐利,唬的众人顿时心中一凛,连原本抽泣着的宝玉声音也低了下来。 贾瑜先介绍了一句:“老祖宗,这是薛家二房的薛叔父和蝌弟,特地来拜见老祖宗。” 身后二人也跟着他的话朝贾母行礼拜见。 贾母忙不迭道:“好好好,快坐快坐,这一路上辛苦你们了。” 老太太之所以这么急着接话,就是想把话题从宝玉身上牵走。 只可惜贾瑜可没有打算放过对方,自己出征离家在即,正好借此警告一下府里某些人那颗蠢蠢欲动的心。 他面色阴沉不怒自威,冷声道:“宝玉我问你,你今天都做了什么?” 还不等对方说话,贾瑜警告道:“你最好如实说来,府里上上下下的人若是有一个和你说的不一样,别怪我棍下无情!” 贾母眼皮一跳,插嘴道:“什么棍啊棒啊的,说起来怪吓人的。” 贾瑜神色淡淡:“是二老爷公干之前,特意交予孙儿惩戒宝玉的。” 听到这,宝玉浑身一个哆嗦,连忙交待:“我也没做什么,只是和袭人麝月他们几个玩了一会儿” “玩了一会儿?不是尝尝胭脂?” 贾瑜半点面子没给留,无视一旁尴尬的袭人继续道:“自过完年,你和我说说一共读了多久的书?族学里又有几天按时报到?” 宝玉支支吾吾不做答,身子往里躲了躲。 贾瑜步步紧逼:“那我再问你,族学是几日开的学?!” 不待宝玉冥思苦想,少年冷声道:“政老爷临出差和你说的是什么?大姐姐这周去公主府之前和你说的又是什么?” 宝玉此刻已是战战兢兢,手掌下意识的往脖子上的宝玉处摸索,直到摸了个空才想起来刚才已经摔过一次,玉被袭人拾走了。 勉强道:“我,我还记得,让我勤恳读书,多和瑜大哥走动” 贾瑜皱眉道:“你既然还记得,怎么这半个多月一次东府也不来?兰儿寻我读书时,你在做什么?要我来上门请你不成?” 及至后来,少年已经厉喝出声道:“我便当你不爱读书,这也罢了。可今日薛家亲戚上门,你又任着性子胡来!是以为天下之大,非你贾宝玉不可了吗?” 贾瑜一身玄服气质凌厉,再配着他剑眉星目下的冷峻脸色,此刻真有有如雷霆发怒,让整个荣庆堂内鸦雀无声。 宝钗在一旁听着贾瑜的质问,攥着帕子的手也不禁紧了紧。 这一句句真是问在她的心坎上了! 当时在金陵初见时,这人半威胁半胁迫的将她家拉上了船,彼时见到贾瑜还觉得心烦意恼,心里憋屈。 而此刻站在对方身后,看着对方护持自己的身影,该说不说这安全感还是满满的。 王夫人脸色却是愈发嫌恶,她看着前面意气风发的少年,又回想起了当时伶牙俐齿的贾敏,彼时彼刻恰如此时此刻! 她冷冷反对道:“贾瑜宝玉年纪不大,虽然有些顽劣过了头,但也不至于你如此折辱他。至于去东府读书,你朝廷事忙也就不劳驾你了。” 话音落下,探春的脸色霍然一变,她可知道让宝玉去东府读书不是贾瑜大发了善心,而是元春离家前苦求才得来的。 “呵,想不到是我自作多情。” 贾瑜面无恼色,说实话他对于王夫人的印象已经跌到了谷底,对方说出再怎么出格的话,干出再怎么出格的事他都不意外。 说实话,贾政外出公干反而是救了王夫人,让贾瑜在一些小事上必须对对方得过且过。 “宝玉,我知道你性格聪慧,只是从小生长在高墙大院,养于妇人之手,不知忧惧危亡,这并非你的错。少年心性未定,若是你愿意改变知道上进,无论是寻我、寻政老爷、还是寻大姐姐,我们都愿意帮你教你。” 言罢,贾瑜深深看了眼似有动容的贾母继续道:“倘若你一心不闻冬暖夏凉,只想闷头做你的富贵闲人恕我直言,有朝一日莫说什么玉不玉的,只怕柴米油盐都成难为人的事,彼时你又如何护持这些姐姐妹妹?让袭人砍柴,麝月种地?届时先代荣国英灵在天上看着你的模样,是该哭还是如何该笑?” 他这一番话太过沉重,太过问心,以至于莫说宝玉,就是一旁被点名的两个丫鬟也低下了头心情惴惴。 旁边,从头到尾一句话都没说的凤姐、性格最是直率爽朗的湘云,也都被贾瑜这番情真意切的话语所打动。 相比起之前贾珍的荒唐愚昧,贾瑜的这种真挚诚恳才是大家族长的风范。 宝钗微微眨眼,想起来时听到路边百姓闲聊提到的《平边六策》和这位作者贾景岳,不禁暗道:海内闻名之人,果然有所长,等下回去自己可要寻一份这位贾族族长的文章看看。 “身为族长,今日我言尽于此!只是让薛家叔父看了笑话去。” 最后这句,却是贾瑜转身向薛同致歉。 而对方自然连连退后,口称不敢。 贾瑜也不以为意,没有再多说什么带着薛同薛蝌转身离开。 值得一提的是,一直觉得自己犯了错的宝琴看见父兄离去,静悄悄的跟着也跑了出去,只留下宝钗一人在堂内坐立难安。 而荣庆堂内却再无一人说她不懂礼数。 第217章 临行叮嘱 西府后面的事情,贾瑜还是听秦可卿和惜春回来说的。 秦可卿半钦慕半担忧道:“宝玉被你唬的坏了,连饭也没吃就回了房去。老太太心情也不算好,所以薛家太太待了一会也就带着那姑娘告辞了。” 挑挑眉,贾瑜疑惑道:“二太太没叫她们留在府里?” “自是说了的,只是老太太也没点头,况且探丫头” 说到这里,秦可卿已经忍俊不禁捂住了嘴。 小惜春蹦跳着接话道:“三姐姐可厉害了,她说府里如今只有梨香院空着,但那是老国公之前修养的地方。三姐姐怕宝姐姐住进去以后,宝玉不敢过去拜访又要生气摔玉。” “哥哥你是不知道,自从你说完那些话,宝玉现在一听到荣国公三个字浑身都打哆嗦呢。” 贾瑜笑着摇头,没想到探春竟然胆子这么大,敢当着王夫人的面阴阳怪气。 不过想想也就明白,探春这姑娘和元春两个处的特别好,简直是形影不离,恨不得同睡一张床,同吃一餐饭。 对于宝玉、王夫人两个这么轻易辜负了元春临走前的善意,可能心里也是在憋着气。 “好了,我们不去管他,宝玉爱如何如何。” 贾瑜坐在椅子上,取出圣旨道:“这是兵部的勘合文书,我过不了几日便要出征了,到时东府这边你们两个看顾着点。” 听闻此言,小惜春脸上的笑容也散了,忧虑道:“哥哥,不会有什么危险。” 捏了下小丫头脸上的婴儿肥,贾瑜笑道:“放心,不会的。” 硬说起来,这场仗别说什么危险了。 贾瑜若是纨绔点一路上游山玩水都可以。 朝会上牛继宗当时不说能不能胜,只说胜的时间,便可以知道此战危险性低到可怜。 京畿范围内的山寇土匪,把一直到河南山西周边的几个府全部都算上,估计也就一二万人,每一处山寨窝点里能有几百人那都是大数目了。 而贾瑜可是带着东西二城,加起来合计一万多的人马,两者的装备优势更是天壤之别。 所以这次平寇的问题从一开始就不是能不能赢,而是如何赢。 秦可卿咬着嘴唇道:“刀枪无眼,夫君还是小心些。” 贾瑜微微颔首,表示知道。 随即认真叮嘱道:“我此次出去差不多要一个多月时间,回来又要赶着四月的府试,再接下来还要接手漕运巡视中原,算起来今年怕是一直要忙碌到八九月才能回来。” “这段时间你们便闭了府门,不去接拜帖。若是有亲戚来就领去西府老太太那里,若是有外臣来,文官带去我老师那边,武官带去裘叔父那边,到时我会一一安排好,你们拿着我的书信前去拜谒即可。” 秦可卿连连点头,妍丽的小脸满是郑重。 贾瑜不禁笑着安慰道:“倒也不必紧张,平日里的生活一切照常,后边的大观园照修不误。我只不过让你们学学宝玉的性子,平日里多享乐,等遇到事就往外一推就好了。” 说到这里,他还不忘损一下宝玉。 秦可卿被他打的比方逗笑了,嗔怪道:“夫君说的什么话,若是让二太太知道了,怕是又要翻脸了。” “不被她知道不就好了。” 贾瑜面上笑呵呵的回答,实际心里暗暗下定决心:等到王子腾从京营节度使位置上退下来,这老货就必须要狠狠整治一顿。 哪怕贾政不在容易遭到别人闲话,他也不在乎! 另一边,薛家众人又汇合到一起,找了个客栈包下了一处小院住着。 只是此刻经历了刚才的那遭事情,众人之间的气氛多少有些不对。 宝琴是个人精儿,见到气氛尴尬率先认错,满是歉意的低头道:“姐姐,我不该先走的。” 有了破冰的人,众人似乎也松了一口气。 薛姨妈叹息道:“你这丫头,平时也懂事怎么今天就犯了浑。那小子就是个混不吝的性格,被我姐姐和老太太平时当做掌中宝护着” 还不等她说完,宝钗直接生硬打断道:“妈妈别说了,今天事情不是琴儿的错。” 她早就注意到薛同薛蝌两人面色不喜。 自己这个笨蛋妈妈还以为宝琴张口道歉就代表对方认错了。 没听到小丫头说的是自己不该先走,却对于之前的事情只字不提吗? 宝钗拉过宝琴的手,温言安慰道:“那个贾宝玉我在金陵就见过,却忘了把他的性子提前和你说了,是我的过错。至于先走也没什大不了的,人家又不待见咱们,干嘛上赶着贴过去?” 此言说完,果然看见二房的两个脸色缓和下来了些。 薛姨妈在旁边神色讪讪,想张口对女儿说:其实你姨妈对你没什么意见的 只是看见女儿冷硬的表情,很有自知之明的将这话咽了下去。 薛同强忍着心中不喜,默然片刻道:“事都过去了就先不提了,还是说说以后怎么办?咱们是分开住还是合着住?” 薛姨妈丰润的圆脸震惊道:“怎么就要分开住?我看着咱们一伙人住一起也热闹不是?” 薛同沉默喝茶,薛蝌不耐烦的用筷子敲打着桌面。 玉容沉凝间宝钗幽幽叹息,对自己的进宫之路愈发不抱有希望。 她在心里想了想,轻声道:“叔父,我看咱们还是合一起住着好。一来琴儿过不了一年就要出嫁,叔母身体不好,我妈妈能帮着教导些礼数,免得对方笑话。” “二来不管是我进宫大选还是年底的皇商份额,咱们两边都谁离不了谁,还是要借着我姨妈那边的关系不是?” “三来也不瞒您说,我大兄还在扬州当着差,一时半会儿过不来京师,我和妈妈单独住着也心里慌乱,遇到事情没个帮手。” 宝钗冰雪聪慧,不过片刻间就想出了三条理由。 虽是弱势一方,但口齿清晰条理分明,不仅从双方的利益角度出发来陈述事情利害,最后还大大方方承认自己这边的问题,用亲情来劝说薛同。 这个侄女,厉害呀! 薛同看了一眼身穿淡红袄子的宝钗,按住旁边想要说话的薛蝌,在思索片刻之后最终点头说道:“宝钗丫头这话有理,咱们还是合在一起住。” 他凝了凝眉头沉声道:“我看宁荣街东头有几处宅院不错,不如买来当做落脚处如何?” 薛姨妈全程插不上话,只能看着女儿拍板做主道:“我也觉得东头不错,风水更好些!” 闻言,薛同微微点头显然是听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或者说,这一桌上的人除了呆萌的薛姨妈,都听懂了宝钗话里的意思。 第218章 香菱、尤三姐 入夜。 一身浅黄衣衫的宝钗坐在书桌前,明眸看着纸上文字,不知不觉间就沉醉了进去。 丫鬟莺儿打完了热水进来,看见自家小姐的模样轻声道:“姑娘,热水好了先洗漱,正好也歇歇眼睛。” 宝钗这才从沉思中惊醒,她合上书本轻声感慨:“一时间忘了这些。” 灯火下,宝钗褪下衣衫,轻轻走进了浴桶。 她肌肤雪滑,身材比起同龄少女略微丰润却又不臃肿。 腹部平顺却不堆叠,大腿丰腴柔软膝盖却不肥胖,小腿弧线圆润但脚踝苗条纤细,圆润晶莹的小脚丫涂上了点点红色的豆蔻,在灯火下格外显目。 总结一下,就是是那种抱起来爱不释手、用起来柔软舒适的类型。 莺儿一边嗅着自家小姐身上的淡淡香气,一边忍不住问道:“小姐,那文章那么好看吗?” 宝钗手掌掬起一捧水扣在胸前耸立的玉碗处,闻言笑道:“平时让你读书认字你又不肯,现在偏又跑来问我文章好不好看。” “哎呀,我不认字可小姐认字呀,小姐看过再讲给我听不就好了嘛?” 宝钗‘凶神恶煞’地瞪了一眼:“你个丫鬟,倒是比我还小姐!” 莺儿讨好的嘻嘻笑,不说话。 她知道自家小姐只要一遇到好文章好诗赋,不用别人说自己就忍不住会分享的。 果然,没过一会儿就听到浴桶内的少女轻声道:“这位表哥年及弱冠就扬名海内,自然是有几分真本事的。” “他做的文章,我看了几篇” 说的这里,少女声音一顿似乎在考虑怎么描述,随即缓缓道:“前者意气风发气概豪迈,大有直挂云帆济沧海的气度。而后者却又话锋一转,脚踏实地侃侃而谈,似平静的江河大海,然而其内另有波澜洪流。” 莺儿被这比喻说得脑子迷糊,干脆下结论道:“想来是个高高在上的厉害人物。” 小丫鬟这话把宝钗逗笑了。 少女噗嗤一声,皓腕拍打着浴桶内的水面,轻声道:“厉害是厉害,高高在上却也未必。” 她想起了今天荣庆堂里贾瑜对宝玉的谆谆教诲,下意识觉得对方不是那种高来高去的性格。 但又转念一想自己马上要入宫待选,心思顿时灰暗了不少。 水杏般的眸子目光幽幽,低声道:“只是和你和我,终究不是一条路上的人罢了” 莺儿不懂自家小姐的百般惆怅,她服侍着宝钗沐浴完毕,小声道:“姑娘,香菱随咱们进宫去吗?” 或许是命运线的收束,哪怕薛蟠提前被贾瑜安排去了扬州,但香菱还是和薛家牵扯上了。 只是这一次没了薛大少打死冯渊的剧情,香菱只是被路遇的宝钗用银子高价买下的,没有丝毫不妥的地方。 看着宝钗探询的目光,莺儿不好意思的笑了,解释道:“我是想着咱们以后进了宫,以她那个憨憨的性格,怕是要被人骗了去。” 宝钗心里明白莺儿说的是谁,无外乎就是自己的那个大哥薛蟠! 丫鬟香菱是自己年前随母亲去扬州探亲的时候买来的,因此也带着一同见了薛蟠,而以后者好色的性格见了香菱自然是多番讨要,只是都被宝钗给推拒了。 等到她如果入了宫,香菱交给薛姨妈,只怕用不了两天就要被薛蟠抓走。 宝钗心底犹豫,若是以前她断不会考虑这么多,左右一个丫鬟哪里比得上自己的哥哥? 只是今天贾瑜在后堂说的话还历历在目,宝玉无能连累袭人砍柴麝月种地 等自己入宫之后,香菱这样的性格去了薛蟠身边不仅帮不了对方,反而只会被牵连着 心烦意乱之余,宝钗也想不出来什么主意干脆摆烂道:“再看看,如果不行便将她托个可靠人家送了,也算我对得起她。” 莺儿哦了一声,不再多话。 她熟悉自家小姐心意,知道再说下去只会惹得宝钗厌烦,还不如过些日子再提。 莺儿心里也有着想法,她和香菱相处时间虽然不长,但是以后者憨厚老实温顺的性格,很快就被莺儿视为姐妹。 那自己随小姐进宫后,怎么也得给自己的好姐妹安排个好去处不是? 莺儿瞧着,二房琴小姐家里还有被姑娘挂在嘴上的瑜表哥家里,都是看着不错的去处。 毕竟宝钗心灵聪慧,识人极准,能得了她赞誉的必然是个靠谱的人! 城北,尤家。 如今柳湘莲和尤三姐进度火热,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 两人之间,早已互相道明了心意,该做的早早就做过了。 尤三姐坐在柳湘莲的床上,一边用针线理着衣服一边问道:“何时出发?” 柳湘莲想了想道:“要看贾大人的意思,但想来五日之内便差不多了。” 闻言,尤三姐心思一动,针尖一个没注意便戳破了指尖。 她吮吸着指头流出的血珠,轻声道:“你可要小心着点,别出了什么闪失。” 柳湘莲安慰道:“放心,我会注意。” 他看着灯火下的尤三姐,喉结一动干干巴巴道:“三姐” “嗯?” “等我回来,就娶你过门好不好?我找贾大人当做证婚人。” 饶是以尤三姐火辣爽快的性子,此时也不免忸怩起来。 “好只是贾贾大人能看的上咱们家?” 柳湘莲拍着胸膛道:“你放心,二姐的事过去就过去了,更何况贾大人心胸广阔,不会和一个逝去的人计较的。” 尤二姐在上次贾瑜来时就已然病重,彼时贾瑜还留了百两银子做汤药费,可惜过了年依旧没有好转,早早的就撒手人寰了。 不过比起原着里,一个吞金一个自刎的结局,如今却是好上不少。 至少尤三姐和柳湘莲这对苦命鸳鸯,算是修成了正果。 听到柳湘莲提起死去的二姐,三姐脸上也流露出不自然的神色。 柳湘莲抱住三姐,轻声道:“逝者已去便不要多想了。更何况我说句不好听的话,二姐自己的心思也谈不上多光明正大,贾珍贾蓉父子已去,一切就当过去了。” “你要是不放心,等我和贾大人出征后可以去宁国府上看看,大姐想必也很想你。” 是了,还有个守寡的大姐呢。 尤三姐蛾眉轻蹙,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第219章 平寇(1) 半月后。 保定府、深泽县。 自贾瑜出征起,今天已经是第十天。 深泽县县令和县尉早早收到了消息,提前就在城门前的道路旁迎接贾瑜一众到来。 少顷,只见远方烟尘渐起,一支玄甲军队从远方处逐渐露头。 及至近前,只见对方旌旗阵阵,军容整齐,士卒步伐之间虽带有疲惫却依旧有着压不住的昂扬气势。 这十天以来,贾瑜进入保定府地界后便分兵三路,借着士卒精锐的装备和人数优势,所到之处战无不胜,山中贼寇几乎是望风披靡。 而深泽县,也是贾瑜在保定府平寇的最后一站。 三路人马也约定在此会合,商讨后续。 等到高坐在马鞍上的贾瑜近前,县令立马笑着迎上来道:“将军一路辛苦,下官已备好酒席,为大人接风洗尘。” 贾瑜面色殊无喜怒,这般情景他这一路上见得已经太多了。 他也不下马,直接摆摆手推拒道:“酒席就算了,烦请知县将粮食备好一份送来,我部今晚就在城外扎营。” “是是是,王师远道而来,我们自然要备好粮食不能让将士们饿了肚子。” 县令一招手,从身后唤来小吏吩咐道:“你去府库里将备好的粮食取来,要快!” 见状,贾瑜微微颔首,不管如何对方的态度还是很积极的。 当然他也知道,知县如此上道后续必然有所求。 果然,只见知县在马下弯腰作揖道:“将军,下官尚有一事不明,还望将军解惑。” “你是想问,这些流民匪寇的安置问题?” “正是。” 贾瑜举目四望,此刻已经是下午接近黄昏的时间。 刚刚又落了一场小雪,气温更低了些。 但此刻大地早已经解冻,雪花融化后露出干硬带着些许霜华的土地。 不少衣衫褴褛身形佝偻的百姓正在这片土地上行走,为生计往返于县城内外。 这些人一个个面容灰麯麯的,脚下要不踩着破烂的草鞋,甚至还有几个老翁光着脚板行走在冰冷的地面。 贾瑜在内心中轻叹一声:‘兴百姓苦,亡百姓苦’,此言诚不欺我。 他低下头,看着马前忐忑不安的县令道:“你随我去中军帐内,彼时自有安排。” “遵命!” 半个多时辰后,中军营地已经扎好。 贾瑜端坐在帐中主位,两侧分别是东西两城的指挥使副指挥使分列而坐。 新来的深泽县县令和县尉找了个末尾随便坐下。 贾瑜看着面前悬挂的京畿地图,沉声道:“各部战果如何,逐一汇报!” 唐凌率先起身,拱手道:“将军,我部从房山县出发,一路经过易州、完县,其中讨伐山寨共计十七处,剿除匪寇四千余人!” 柳湘莲不甘示弱,紧跟其后道:“大人,我部从固安县出发,走安州蠡县路径,一路共讨伐山寨二十二处,剿除匪寇有六千人!” 微微点头以示知晓,他二人汇报的数据倒是和贾瑜心中估算的差不多。 柳湘莲的平寇路线贴近山东河南两地,这两个都是人口大省,流民匪寇多一些非常正常。 他思索一二,沉声道:“明日修整一日,后日你二部便入真定府继续按定好的路线推进。后续平寇也要继续维持我的要求,以收缴为主,杀戮为辅!对于家境困难不得已从贼者,酌情从轻判罚。” 唐凌柳湘莲二人齐声应诺。 虽然山贼弱小,但是一路行来连战连胜,多少也给贾瑜立下了一些威望。 毕竟,这支五城兵马司的部队虽是贾瑜择优而选,但是其在半年前还大多以市井泼皮为主,要说战力也着实算不了多强。 这些人上阵之前多少也有忐忑,在连战连捷之后,对于贾瑜的命令自然更加遵从。 部署好了下一步的任务,贾瑜便驱散一些边缘将领,只留下了唐凌、柳湘莲和深泽县县令喻承运在帐中。 喻承运面色尴尬,坐在地面上看着贾瑜发问:“此番行动,你们两边有多少青壮符合本将要求可充作军伍士兵?” 唐柳二人闻言,分别报了个数出来,加起来差不多只有两千四百人。 双眼凝视着舆图,贾瑜在心中盘算。 此次虽说是来扫荡京畿全境,但实际上他不会偏北进军平寇,那里实在太靠近九边宣府,视线过于敏感。 这也是贾瑜和群臣心照不宣的事情。 所以算下来,实际设计的区域就只有保定府、真定府、大名府、河间府、顺德府、广平府等六处地方。 这其中河间府、大名府等地都是人口较为密集之地,想来境内匪寇人数更多。 如此算下来,贾瑜此次平寇勉勉强强能得两万青壮充当自己未来漕军的骨干。 而且他还要再从五城兵马司内抽出一部分作为新军基层管理,这合计两万五千人左右的人马,就是自己的根基所在了! 但紧随之而来的问题其实也有不少,一是兵部不太可能会给出这么大的兵额来,需要自己再去活动关节,疏通人脉。 二是兵部批额也起码要五月,自己这两个月如何养这些人也是个问题。 而且他不可能只供养这两万青壮,流民中其余的老弱病幼自己肯定也要照顾到,不然民心必然不稳。 想到这里,哪怕以他一向的才华,也不禁有些焦头烂额起来。 流民问题,自古就是封建王朝无法解决的问题之一,任是汉武帝唐太宗这样的伟人、洪武帝康熙帝这样的雄君,也只能堵塞其来源,无法从源头根绝。 甚至到了数百年后的大洋彼岸,自诩繁荣文明的灯塔国照样有着大批的流民流浪街头。 中华民族上下五千年的历史,流民二字贯彻始终。 刘邦、朱元璋、李自成、太平天国,这一个个熟悉的名字基本都是流民起家。 要让贾瑜真的解决流民,他没这个能耐。 甚至今年秋收,倘若朝廷不削减赋税,他甚至不敢保证自己脚下这片刚刚平整过的土地会不会再次出现匪患! 但虽无一世之法,贾瑜也有一些小聪明。 他目光转向一边的县令喻承运,脸上露出一个和蔼的微笑。 第220章 平寇(2) 喻承运被贾瑜这个笑容唬的打了个哆嗦。 他双眼凝视,看着舆图前气势轩昂的少年将军,心中又惊又疑。 该不会是要自己 贾瑜转过头来笑道:“喻县令,深泽县境内如今可还有闲置土地田亩?” 县令喻承运心里顿时打了个突,连忙从位置上起身拱手道:“将军明鉴,我深泽县周边多山,本就良田稀疏,如今百姓代代传承下,哪里还有什么多余的空地,实在空不出来啊!” 闻言微微皱眉,贾瑜问道:“以往川陕河南之流民入境时,都是如何处置的?” 喻承运苦笑:“将军,往日里若有流民,户部都是下死命令让我们各县原地吸纳,分配土地给流民开垦种植,不得流入京师地区。然而那是往年流民数量不多的情况下,我们咬咬牙应付一下也勉强过得去。今年流民势大,我们这小门小户的实在是接不住。” 看了对方一眼,贾瑜不再多问。 喻承运的名声在保定府内算是不上不下,但此人是新科进士,为官还不过一年。 心里想必多少有一些斗志存在,没到油滑的地步。 他手指敲打地图,沉声道:“来之前,本官已考虑过流民安置问题,我这里有几条方案,要喻大人配合行事。” 喻承运早已有了心理准备,躬身道:“愿闻其详。” 他不说答应,也不说没答应。 贾瑜也不理会他的小心机,自顾自讲述道:“本批流民,本官将其一分为三,其一为十五至四十岁,年轻力壮且身家清白者;其二为同年龄但有作奸犯科者,其三则为剩余老弱妇幼。” “本官也不瞒你,我有意吸纳其中第一类人入伍充军,以为本官日后的漕军骨干,而其余人等则交由地方处理。” 喻承运面色大变,慌忙推拒道:“大人不可,小县能力有限,无论如何也承载不下这么多人!” 且不说深泽县压根没能力接手这么多人,就算有他也不可能跟着贾瑜后面捡破烂啊! 这剩下的一群老弱妇幼,又如何比得了壮年男子有价值? 看到他这态度,柳湘莲起身拔剑喝责道:“将军手持圣旨,来之前已有皇命在身,可督查各县政务!你以为今天你说不行就不行吗?” 别看他外表风流,但是如今从军半年,出征中也是各种风餐露宿,此刻虎吼出声,威势当真不凡。 一边的唐凌暗自懊恼,自己今天的反应怎么慢了一筹。 喻承运被吓了一跳,连忙拱手示意知错。 喉咙中的声音低了不止一成,委屈解释道:“是下官草率了,但是大人” 贾瑜打断:“喻知县先听我说完,再推拒不迟。” 看着喻承运一副你爱咋说咋说,我就不同意的表情。 少年沉吟少许,继续道:“首先,本官不会给你留下这一堆烂摊子撒手不管!我会在深泽县留下一千人手,帮助你新开耕田完成春耕,一直到五月的第一批徭役结束才会抽离,同时也帮着县衙监督那些有不良前科的歹人。” “其次,本官回京后会奏请陛下,减免京畿地区五年的税赋,作为你吸收流民的补偿。” “最后,来之前本官已经和吏部说好,凡本次平寇中表现为佳者,年底考评名列一等即可转迁知州。” 三管齐下,不管是政策上,还是贾瑜个人上,都已经做出了承诺,这也是他目前能做到的极限。 说到这里,贾瑜眼神沉凝,暗含威胁道:“本官好意如此,知县可还觉得不够?” 喻承运苦笑:“大人,只是根本问题还是土地不够” 贾瑜坐下,手按剑柄冷笑道:“你回去开衙审案,将以往的冤案疑案无头案审上一审,还愁没有土地出来?” 所谓冤案疑案无头案,有些是县衙破不了,但更多都是碍于一些未知压力,装作看不见的。 贾瑜话里还有一句隐语没说,只要深泽县开了这个清查旧案的头,保定府内其他县自然也多多少少会跟着响应,如此一来,身上流民的压力瞬间可以解决一大半。 县令原本沉静的面色瞬间大变,支支吾吾道:“大人,这” 贾瑜好话先前说的已经够多了。 他身为上官,自然不可能为一个下属考虑的面面俱到,此刻听到喻承运的支吾不言,少年脸色顿时沉了下来。 “喻大人,你难不成还真以为流民全是外省过来的?要不要本官将其中深泽县的人数给你点上一点?” 厉喝声音之下,贾瑜已带有部分凛然的杀气。 喻承运面如土色,他当然知道自己县内豪族地主的一些龌龊事,逼得辖内百姓不得已而出逃。 看着还想辩解的知县,贾瑜挥挥手道:“本官不与你做口舌之争,你若是不愿我自然也不强逼你,只是届时公堂之上,休怪本官剑下无情了!” 区区一个七品知县,贾瑜也不介意杀上一两个祭旗,来平民愤。 喻承运神色纠结,对方已经把话说到这个程度,自己不拒绝也是不行了。 大不了再干上几年,然后跑路到别的地方当知州! 喻承运索性摘下了官帽以表诚意,咬咬牙使劲道:“大人,下官遵命!” 见到对方服软,贾瑜微微颔首,大棒之后又给他吃个定心丸:“喻知县不会后悔的。待本官上任漕运后,会在京师山东附近大修水利,开辟漕军军屯修整民生。届时自有你的功绩在。” 随后,也不看喻承运脸色,直接挥手示意道:“唐凌,送客!” 唐凌起身,看着喻承运不客气道:“喻大人,跟我走。” 目送着两人离去,贾瑜也不禁微微叹气,一改先前的强硬。 他这般软硬兼施的情况下,才算勉强解决今年的流民问题,可今年解决了明年怎么办? 这一路上除匪平寇,虽然没有几次血肉战阵的惨烈厮杀,但是反而却更加冲击了贾瑜对封建王朝的认知。 百姓卖儿鬻女、流离失所、沿街乞讨,虽还未至史书上的人相食之惨象,但已经有大厦倾覆、危若累卵的征兆。 说到底,还是现在的小户经济太过脆弱,一旦遇到天灾人祸,便一蹶不振。 然天灾不可知,人祸却可知! 吏治清明与否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景朝朝廷对百姓的帮助也属实有限,二者本应是相辅相成的关系,如今却成了朝廷在吸百姓的血。 也难怪陈庐这位走过基层、去过边疆、心系百姓的首辅,会对贾瑜以军补民这四个字如此赞赏,上书房内大力推动贾瑜上位漕运总督一职。 这世界上高高在上的人太多,他们又一直站在那里,不曾下来走一走。 以至于很多早已经忘了自己的立身之本。 第221章 元春的心事 神京城,贾府内。 一辆悬挂着皇室标记的马车徐徐停稳,元春在抱琴的搀扶下,从车厢内走下来。 当初出宫时,虽然卢皇后明面上给她留了个公主府宫令的官职,但其实无论皇帝还是皇后,压根都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更多的只是想藉此维持贾瑜和宣文帝的亲近关系。 然而元春性子贤淑稳重,不愿意在这方面怠慢以落人话柄。 所以在过完年后,便去了公主府上赴任,只有每逢一旬一次的休沐日,元春才会回到贾府。 一路拜见了王夫人、贾母后,主仆二人回到自己的小院。 抱琴一边帮元春换着衣裳,一边疑惑道:“小姐,我怎么觉得咱们府内气氛怪怪的?” 元春更衣的手掌一顿,认同道:“是有点,总感觉有些沉闷。不过家里前面既然没有人通知,想必也不是什么大事,等下问下三妹妹就好了。” “小姐,那咱们等下是先用午膳还是?” 元春没多考虑直接道:“先去东府,算算有半个多月没过去了。” 说到这里,元春研静的面容也不禁流出几缕黯然,这不知不觉间瑜弟已经出去半个多月了,原来自己已经这么久没见过他了。 这么一想,少女连对镜打扮的心思都淡了不少。 抱琴低低应了一声道:“听说东府那边在修园子呢,也不知道给没给小姐留个院子?” 元春大羞,狠狠的捏了捏抱琴的脸蛋窘迫道:“你个死丫头胡说些什么!” 吐了吐舌头做个鬼脸,抱琴打趣道:“哎呀我哪里胡说了?我听说三小姐在那边就留了新院子哩。二小姐好像也有” 小丫头嘟嘟嘴委屈道:“我不是寻思着小姐你和瑜大爷认识的晚,再少了你的嘛” “瑜弟不会的。” 元春肯定的回了一句,心里却也被鼓动起了情绪,莫名的有些患得患失起来。 那秦氏天姿国色,烟视媚行,她自忖略有不如; 而三妹妹英气十足,想来是瑜弟的好帮手,她自忖也不及对方。 至于探春口中的那个远在扬州的林家表妹,听说也出落的如同天上仙子一般,文采不俗清逸绝伦,哪里是她这样的俗人可以比拟的? 更兼之,元春年纪最长,甚至比起贾瑜还要大四五岁 自己已经是老姑娘了啊! 若是当初没有进宫,早些遇见贾瑜,那说不准 轻叹一声,将这些无法言说的烦人心事压下,元春默默道:“等下去东府,咱们先去趟宝玉那,把他带上。” 一来是久不曾见,元春心底很是挂念这个弟弟。 二来是她也想着,让宝玉多和东府那边亲近亲近,不要被王夫人的态度影响。 当然,这也是元春不知道宝玉喜欢吃胭脂的本性,不然若是了解了宝玉喜欢窥视美人的心思,那是万万不会带过去的。 主仆二人收拾好东西,当即又从院中出发,向宝玉的院子走去。 还未到门前,就听到了里面传来阵阵哭诉的声音。 元春抱琴二人面面相觑。 只听到一个清脆女声委屈说道:“哪里是我凑过来?我好好走在路上眼瞎是不成?明明是他非要近前,问我名字问我住处的” 此人声音陌生,元春回忆了下,觉得应该不是自己认识的人。 下面的女声她倒是熟悉,是宝玉身边的丫鬟袭人。 袭人声音带着嘲讽:“你心里藏着什么我们不清楚?不过是厨房里的一个小丫鬟,整天穿的这么花枝招展是给谁看?总不能是灶王爷?那厨房管事的孩子都多大了?” 言下之意,却是说前者存着勾引管事的心思。 元春听得直皱眉头,宝玉身边的丫鬟们怎么说话如此难听? 她正想推门而进,只见远处火急火燎的跑来两个姑娘,一者绿衣一者紫衣,正是贾瑜身边的贴身侍女紫鹃和碧蕊。 二人显然也看到了门前的元春,连忙见礼道:“大姑娘好!” 元春连忙扶起,疑惑道:“你们这是?” 紫鹃笑笑没来得及不说话,旁边的碧蕊摩拳擦掌道:“紫娟姐姐有个姐妹在这受了欺负,我跑来助拳!” 元春:“” 连忙拉了一把碧蕊袖子,紫鹃不好意思道:“大姑娘你别听她乱说,我们是过来澄清误会的,什么助拳不助拳” 元春心底大致明白了,点点头道:“既然如此,一起进去。” 她们四个推了门走进院里,只见院中吵得正热闹。 宝玉倚坐在石椅上,一脸颓丧的模样,后边是袭人等一众侍女,前边则是一个孤零零的丫鬟。 那丫鬟水蛇腰削肩膀,曲线妖娆,精致的脸蛋看起来似是有点像远在扬州的林黛玉,然而却多了一丝魅惑的气质。 正是原着里的晴雯。 此刻晴雯虽然以一敌众,但其牙尖嘴利却丝毫不落下风,用词之犀利令人汗颜。 嗯,基本上不是什么好听的话。 元春上前,沉声道:“都在说什么污言秽语呢!闭嘴!” 众人这才惊觉元春的到来,袭人第一个合上嘴巴,后面的一种丫鬟也纷纷收了声。 晴雯虽然性子狂傲,也不敢说什么,只是默默噘着嘴在心里继续开火怒骂。 元春拧着眉毛,她之前也听得差不多了,直至核心对着宝玉询问道:“宝玉,发生了什么事?” “大姐姐” 宝玉起身,低声嗫喏着不说话。 元春沉眸,看着宝玉道:“你如实说,该是你的就是你的,不是你的也不用认。” 宝玉却仍是低着头,不敢说话。 “他不说我说!”晴雯在旁边看的着急,快人快语直接道:“我本来在厨房当值,当时老太太那边要了份汤,原来送荣庆堂的姐姐临时不在便由我送,路过廊下时遇到了宝二爷。” 说到这里晴雯也不禁有点尴尬。 但还是耿直道:“宝二爷见了我,非要说尝尝我嘴上的胭脂是什么味道,我连忙闪躲避让,结果一个失手就把汤碗打了烫到了宝二爷再后面就被她们抓过来咯。” 元春脸上气压骤降,原本温柔的脸蛋此刻散发出阵阵冰寒。 后面的袭人等一众丫鬟也没了刚才的气焰,不敢说话,只能默默低下头。 “宝玉,她说的可是真的?” “大姐姐” “我问你说的可是真的?” 宝玉犹豫再三,最后还是低声说了个是。 元春脸蛋上黯然、失落、难过、羞愧等诸多情绪不一而足,她玉容幽幽,忽然眼角垂落下了几滴泪珠。 “宝玉,你怎么如今成了这副样子” 第222章 王子腾:听闻瑜哥儿不曾婚配..... 随着元春的落泪,院内的气氛也变得愈发凝滞了起来。 宝玉慌慌张张的想要上前给姐姐拭泪,结果却被元春推开,凄楚道:“娘,她怎么把你教成如今的样子?” 见到元春痛哭流泪的样子,紫鹃碧蕊也不禁生出恻隐之心。 她们两个和贾瑜待的时间长,见到元春的次数也多,自然对这个知礼懂事的大姐姐尊敬万分。 纵然来之前已经想好了诸多怼人的话术,此刻却也说不出半个字了。 晴雯则不同,她一向是刀子嘴的性格,哪怕此时内心已经被触动。 但此刻仍然不忿开口道:“那位瑜大爷不是说过了?长在高墙大院,养于妇人之手,不知忧惧危亡,宝二爷哪条不对?” 袭人等丫鬟对晴雯怒目而视,晴雯也不甘示弱,回瞪回去。 两边视线恨不得在空中摩擦出火花。 元春却没有注意这些,她心里不断重复默念着晴雯说的几句话,越发觉得有理。 当即抬头看向宝玉道:“宝玉我问你,你可有什么志向?” 贾宝玉讷讷张口,他心里觉得这个回答似乎很重要,不知道怎么说。 元春也不意外,她一双杏眸看着宝玉郑重道:“你若是想学武,等瑜弟回来我会求他让你进军营里磨炼;若是你想从文,我便送你去国子监读书学文章。” 她环顾一周身旁贾府的亭台楼阁,深深庭院。 幽幽道:“贾府太小了,不该让你一辈子停滞在这里。” 宝玉瞠目结舌,想要解释,却见元春转身而去,不见留有半点犹豫。 神京城、王家。 王子腾坐在主位,下首则是薛姨妈、薛宝钗和儿子王义。 薛姨妈丰腴脸蛋带着笑容,数年没见兄长,如今算是久别重逢了。 抿了口清茶,王子腾缓缓道:“房子都安置妥了?有没有要帮手的地方?” 薛姨妈乐呵呵说道:“都安置好了,买了宁荣街东边的一处宅院,宽敞得很正好够我们住。” 听到是宁荣街,王子腾眼神手掌微微一紧。 “宁荣街啊,那边也不错,多和府上走动走动总是没错的。” 薛姨妈连连点头道:“可不是,亲里亲戚的就是得常走动些,兄长放心老太太那边我肯定会多拜见着。” 下首的宝钗心里闪过些许疑惑,他总感觉舅舅话里的意思和妈妈说的不是一回事。 薛姨妈聊了几句,切入正题道:“这一晃儿的,宝钗岁数也不小了,我看着也到了入宫待选的年纪,大哥你看这怎么办好?” 嗯 听到这话,王子腾目光从宝钗身上扫过,还没问别的他就已经有些摇头不看好了。 时人基本以瘦为美,虽然没到楚王好细腰的境界,但是宫内大选也都是秉持着纤细者先,肥胖者后的准则。 而宝钗这堪称微胖界的天花板,自然是怎么也和纤细搭不上边。 当然,他身为长辈不便对小辈身材品头论足,只得含糊道:“嗯我先问问看。” 话音落下,宝钗心里顿时凉了半截。 她已经听出自己舅舅口中的漠然不关心的态度。 薛姨妈就算再笨,此刻也看出自己兄长的谈兴不浓,毕竟听到宝钗大选的事情,话里的字数甚至还没有贾母这个外人多。 她心里说不出的别扭,有种尴尬弥漫在心间。 不过好在她还有别的事情可说,遂强笑着道:“大哥,蟠儿一个人在扬州那边的军营里,我这心里实在牵挂的很,你看有没有机会给调回来?” 王子腾思忖一二,问询道:“我记得,文龙是在那瑜哥儿建立的军营做事?” “这” 薛姨妈尴尬不已,她已经不记得这么多了。 宝钗在下面接口道:“舅舅,是瑜大哥去年在扬州新建的行伍,只是后来又来了个将军管着,我哥哥就在那位沈将军下面当差。” 她一直记着这事,此刻回答起王子腾的问题来也格外细致。 这不禁让王子腾不由频频点头,对这个侄女刮目相看。 他想了想遂道:“我看着,还是让文龙先待在那边。” 从宝钗的话里,他大概已经搞清楚了贾瑜寻找薛蟠的理由,但是王子腾摸不清贾瑜的意思,更不想贸然得罪对方。 薛姨妈焦急道:“啊?他就一个千户,我看着也不是什么大官,这怎么就” 王子腾微微皱眉,他刚拒绝过了一次,眼下也不好说的太过含糊。 只得解释道:“景岳如今是国朝重臣,深受陛下信赖,不久后就要再一次高升,文龙跟着他混是好事,你也不必忧虑。” 薛姨妈讷讷道:“那瑜哥儿再厉害,也没大哥你厉害不是” 王子腾:“” 这话没错,一品的节度使怎么也比五品的兵马司指挥使来的厉害。 可他心里无语之余,又不可言说的有一点心虚。 自己屁股下的这个京营节度使位子看着显赫,然而十二团营如今基本是听调不听宣。 某种意义上说,自己还没有贾瑜这种一步一个台阶,扎实稳固的晋升来的让人心安。 毕竟后者简在帝心,前途是肉眼可见的光明。 宝钗静静坐在下面,将王子腾的表情尽数收入眼底,冰雪聪明的心里若有所思。 看来贾瑜这位表哥,在朝廷中的地位比自己想的还要厉害!假以时日,怕是出将入相也不是什么难事! 她心里有些激动,又有些向往。 原来史书上的那些少年天才,如今自己身边就有这么一位! 王子腾心中尴尬正想着换个话题,突然注意到下方娴静文雅的宝钗。 心中一动说道:“妹妹可曾考虑过宝钗大选失败?” 薛姨妈顿时怔住了,在她眼里自己女儿要容貌有容貌,要才华有才华,要手段有手段,怎么会大选失败? 王子腾默然片刻,知道对方压根没有考虑过。 便劝说道:“依为兄来看就算宝钗选上了,这宫里也不算是什么上好的去处。贾家大姑娘你们不知道见过没有?在宫里熬了这么久还不是被陛下一句话放出宫来?十多年的青春俱是飞灰。” 这一番话说下来,让本就有些抗拒的宝钗更是心有戚戚。 不过,聪明如她已经听出了王子腾话里隐藏的含义,此刻大着胆子抬头问道:“舅舅依你看,宝钗该如何?” 王子腾心中的欣赏更甚,放下茶杯试探道:“我看那瑜哥儿尚未婚配,不如?” 话音落下,堂中顿时寂静一片。 心里一直嫉妒着贾瑜的王义再也憋不住了,他感觉父亲一直拒绝就是坠了自家的威势。 如今又要把表妹送给那贾瑜! 王义干脆起身道:“表妹如此条件,岂不是委屈了她?” 可惜他看了众人一眼,见无人理会自己。 原本涨红的脸满是尴尬,只能无奈坐下。 宝钗满面羞红,不想说话。 心里却又记起了前些日子去贾府时,贾瑜站在自己身前怒斥宝玉,气势飞扬压的众人唯唯诺诺的场景。 第223章 军转民 一月时间眨眼即过,如今已经是四月初春。 这一个月里,贾瑜率部,逐一剿灭真定、保定、河间等六府之地,并按着之前在深泽县的路数,采取相同的方法控制并吸纳流民。 衡水之畔。 贾瑜脱下脚下的官靴,亲自踩着泥泞土壤开始锄地,将一棵棵树苗栽种下去。 这些柳树苗可以加固水土,防止土壤流失导致河道改道或者运河堵塞。 得亏他如今这副身体健壮有力,若是换了前世那副亚健康的状态,怕是用不了一两天就要倒在河堤上。 眼见日头高挂,估摸已经是中午时分,贾瑜传令队伍停下休整。 他也不避讳或嫌弃着什么,就坐在流民和士卒中间,吃着同样的伙食。 尽管这半月以来他天天如此,但是此刻仍然少不了周边的流民对他钦佩的目光。 身体力行,这四个字看着简单,实际又有几个人能做到。 更遑论贾瑜这种每天点卯不缺,冲在第一线的? 一个缺了半边牙的小男孩跑过来,递给他一张油饼道:“哥哥大人,你吃。” 这是中午发放的赈济口粮,说是油饼,其实真没半点油水。 灰麯麯的饼面,零星点着两个芝麻,放在荣国府里怕是狗都不吃。 对于孩子的好意,贾瑜笑了笑也不推辞,掰开大饼还回去一半道:“咱俩一人一半。” 小男孩美滋滋的点头,坐在他旁边,依着树用剩下的半边牙咬着油饼。 这小家伙父母已经死了,家里也没有亲人,在遇到贾瑜收拢难民剿匪之前,他是土匪山寨里面负责掏粪的。 只因这活山寨里的山贼都不愿意干,推来推去,最后就落到了这个八九岁的孩子身上。 小家伙每天清晨起床,辛辛苦苦干到半夜,就为了那么一点混着沙土的粮食。 数年之后和他岁数差不多大的板儿还有着刘姥姥呵护,然而这个小家伙却已经没有任何倚靠了。 三口两口的将冷硬的油饼咽下,贾瑜摸了摸他的脑袋起身喊道:“诸位父老乡亲,如今衡水河堤修复的差不多了,在下也要先告辞一步离去了!” 听闻这话,身边的流民百姓纷纷朝他看来。 “这几天我和大伙一块干活,我知道大家都是淳朴的不是什么坏人!” 贾瑜目光从这些衣衫褴褛的百姓身上逐一扫过,沉声道:“谁家的房子还没修好,谁家的田还没开垦完,尽快报到县衙文书那边去,不要碍着面子不开口。” 这几天,贾瑜麾下的兵马早已经转军为民,帮着运送砂石,搬送砖瓦,修整河堤,开垦田地。 这个过程是艰难的,只因五城兵马司的这群人,基本没几个愿意干。 但是随着周边百姓的目光变得愈发崇敬钦佩后,这些兵油子似乎也找到了一点人生价值,比起开始的磨洋工,变得愈发用心起来。 贾瑜的告别话语落下,旁边男孩的油饼啪的一下掉落在地面。 小家伙犹自不觉,看着贾瑜背影,眼眶氤氲起泪珠。 旁边一个脸上皱纹如刀削斧刻的老丈骤然跪下,老泪纵横道:“大人你是个好官,可怜俺儿死的早,不然俺一定叫他跟着你。” 贾瑜吸收了流民里的大部分青壮充实队伍,但这些青壮年也不是石头里蹦出来的。 身边的这些老幼,基本就是贾瑜麾下人手的家眷亲人,也可以说,这些就是贾瑜未来漕军的基本盘。 贾瑜沉默片刻,笑着道:“父老乡亲们不必谢我,要谢就谢我手下的这些兵!你们有些是他们的家人;有些是他们的朋友;还有些或许并不认识,但我相信这些天的下来,大家彼此早就熟悉了认同了!” 他目光扫过一片片人群,朗声道:“我贾瑜一开始建立这支军队,就是想着盼着他们能成为百姓父老们的子弟兵!” 闻言,混杂在人群中士卒,一个个悄无声息的挺直了脊梁。 随着这位老丈的跪下,人群也熙熙攘攘的纷纷跪下,口中俱是真心实意的对贾瑜的感激,还有对这支军队的赞颂。 这样的场景,尽管贾瑜已经不是第一次见,但还是心有触动。 其实他真的做了很多吗? 粮食是地方县衙供应的,修房开垦土地的钱是山寨里缴获的,贾瑜自己没有掏一分钱。 甚至归根结底,这些物资不也是从百姓身上取出来的? 不管多少年过去,这些淳朴的百姓才是这片土地上最可爱的人。 然而即便如此,贾瑜这些天的作为仍旧让百姓们感到深深的孺慕。 只因在这个时代,不要说人民子弟兵这种近乎天方夜谭般的神圣字眼,就是王师过境之处秋毫无犯,也是一件值得大肆吹嘘的事情。 有对比,才有好坏。 在这个世事污浊如墨的环境中,想要独善其身已然很难,而如贾瑜这样心系百姓的人,真的不多见了。 柳湘莲和唐凌在远处静静看着人群中的贾瑜,相比起将门出身的唐凌,过往时常行走江湖的柳湘莲心中更崇尚‘侠’这个字。 他不禁感慨道:“看过大人这些天的所作所为,才让我明白何为兵何为民。” 唐凌喃喃道:“民是兵的魂,大人所言实在振聋发聩。” 而之前被贾瑜半利诱半威胁的知县喻承运。 闻言也接着感叹道:“能征善战者不少,但心忧百姓者又有几人?自我幼时读书以来,随父亲辗转四方也见过不少将军行伍,但如贾大人这却无一人!” 这并非是他们在拍马屁,而是在这长达一月的相处中,众人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了贾瑜身上的平等爱民的观念。 或许这也是贾瑜这个穿越者的魅力之一。 应付完热情的百姓,又再三安抚过身边的几个孩子,贾瑜翻身上马,离开衡水河堤。 他的披风早已经染上了污浊,整个人看起来有点狼狈,但是却无一人看小觑嘲笑他,柳湘莲等人也是连忙迎上问候。 “大人!” 贾瑜下马点点头道:“嗯,这几天辛苦诸位了!” 第224章 巡边 看了一眼身前众人,贾瑜询问道:“京畿地区,可还有残余盗匪?” 柳湘莲唐凌二人肯定道:“大人,六府之内的所有山寨强人,俱已被我们荡平,如今剩下的大多为人聚众的小打小闹者,已交给了地方官府处理。” 微微点头以示肯定,贾瑜又问道:“可用人手几何?” 唐柳二人对视一眼,柳湘莲大声道:“合计一万八千人!另有近万人有参军的热情,常常问我们还招不招人!” 这已经不是罕见不罕见的事情了,而是个奇迹! 景朝立国这么多年,除了最开始的开国之时,就没有哪个时期哪支部队在招兵时会这么顺利,这么不可思议! 贾瑜摇摇头道:“差不多了,招到两万即可。” 再往上,一来兵部户部这两边不好说,二来宣文帝可能也会起了猜忌的心思。 过犹不及! 领着两个属下走了几步,贾瑜负手眺望着远方吩咐道:“你们继续带人,帮着百姓修房垦地,那些打散乡里的村痞恶霸,严加盯防,但有为祸者直接杀了!” 二人齐声道:“诺!” “还有,一应缴获的金银财宝都清点好数目,本官三日后要带回朝廷。另外从中提前截取出部分银子,按着兵马司士卒一人五两,新军一人二两的规矩发放下去。” “对于那些劳动中表现突出的,无论是百姓还是士兵,统一发放十两以示奖励。” 唐凌迟疑道:“大人,那军官们?” 贾瑜顿了一顿说道:“军官先不发,事成之后本官自会向圣上请功!” “诺!” 这些中高层军官,若是像大头兵们一样只发个位数的银子,这些人恐怕也瞧不上。 可若是发的多了,缴获的这点东西就算够,最后也不会留给皇帝多少,届时还可能被那些脑门抽了的御史打小报告惹得皇帝不快。 不如交给朝廷,到时候发些嘉奖令或者绢帛布匹,这些人没准更高兴。 毕竟,不同层次的人追求也不同嘛。 神京城,乾清宫。 今天是小朝会的日子,所谓小朝会就是内阁六部的话事人们和皇帝私下开小会。 当然,小会里商量的都是大事! 宣文帝手持奏折,正展在书案上细细阅读。 此篇奏疏正是贾瑜在一周前所递,彼时进度刚好是卡在平乱结束,尚未开展各项助民行动。 但尽管如此,也已经足够让宣文帝心花怒放了。 无他,实在是贾瑜所上奏折可谓事无巨细,将出兵之后的各个动向各个细节均进行了描述。加上少年的文笔不错,让宣文帝只坐在皇宫里看着奏报,就有一种身临其境的感觉。 这并非贾瑜性格唠叨喜欢碎嘴。 而是宣文帝初掌武事,别说战阵指挥,哪怕就是普通的行军扎寨都有着浓厚的兴趣。 而他精准把握到了这位皇帝的心理,这种细细叙事的汇报手段,只会让这位天子心中生出满足感,仿佛一切都尽在自己的掌握。 皇帝又看了一遍奏折,方才满意道:“贾景岳确有良才,如今一月之间平定六府,和当初牛继宗之言几无差距。” 陈庐闻言询问道:“陛下,贾伏波可曾说明何时班师?” “还需一二月时间,景岳折中说待到帮助各府百姓建好屋舍、开垦好土地后方才能撤军。倒是平寇所缴获,会先行押解回京。” 至于缴获金银的具体数目嘛,虽然贾瑜在奏折中只说了个大概,但也已经让皇帝心动不已。 还是前几年穷怕了! 闻言,群臣之间也有阵阵骚动。 国家财政不给力,之前欠了好久的俸禄都没有发,虽然去年贾瑜从扬州搞来了一笔银子,但是又紧着九边供给 顷刻间,便有几位老臣道:“陛下,如今国库空虚百官俸禄拖欠已久,不如待伏波将军回京后,缴获金银先充调国库如何?” 看着这几个颤颤巍巍说话都哆嗦的老头,宣文帝纵然心中万分不喜也无法说出什么重话,只得含糊道:“嗯,此事现在商量还为时尚早。” 他眉头微皱,不知是什么原因,总觉得这些原本深受自己信重的大臣却是变得不讨喜了起来。 和数次帮自己排忧解难的贾景岳相比,这些臣子就如朽木一般呆滞迟钝。 贾瑜身上那种雷厉风行的作风,只要自己交代下的任务旦夕完毕,不仅如此还总是能给自己带来额外的惊喜,这种感觉委实让宣文帝欲罢不能。 民间有句话是:山猪吃过了细粮,再也吃不得糟糠了! 说的正是皇帝的这种情况。 纵然面色犹有不虞,但是宣文帝还是淡淡道:“如今天气入春,宣府来报鞑靼似有异动,朕有意遣一人巡视九边查缺补漏,不知诸卿可有人选?” 在这个时空里,土木堡大胜之后的鞑靼相比起原本历史,又强行延续了数十年的气运。 然而因为其内部的问题始终不得解决,近些年其各部的内斗更是尤为激烈,终于在数次苟延残喘之后如今濒临崩塌。 为了防止鞑靼狗急跳墙,最近几年景朝的君臣上下对于草原上的风吹草动尤其重视。 当然了,这其中也未尝没有诸多武将想要借机捡拾功劳的想法。 闻言,水溶身后的一列武将顿时有点躁动了起来。 这个活儿,认真说起来不算好也不算坏。 有天子旨意在,巡视九边自然可以捞油水捞功劳。 但同样的,如果你自己不够硬,那些边塞的骄兵悍将也未必会搭理你。 众武将心里各自有着自己的小算盘,一时间无人说话。 王子腾见状却是心中一动,他如今地位尴尬,虽贵为京营老大,但也说不上太多的话。 与其干耗在京营的泥潭里,自己不如以退为进先出京巡边。一年后借着巡查九边之功归来震服京营诸将。 同时也可借机拉拢边疆人马,壮大自己在军队的人脉! 而节度使的位置完全可以先空置着,毕竟京营只要不出动,一些日常的操练任务完全可以下发给十二团营的指挥使完成! 又思考了一阵,觉得自己的想法没什么问题。 王子腾遂出列道:“陛下,臣愿往九边巡察为陛下拾遗补缺。” “善,爱卿几时出发?” 王子腾坚定道:“臣回去打点行李,后日即可出发!” 皇帝略有迟疑:“王卿,此去巡查不仅要观察鞑靼动向,同时也要检阅士卒操练,军备军械,兵饷名额,诸事繁杂不如等景岳回京后,你们好好商量一番再做计较?” 显然在改元大典之后,相比于贾瑜的五城兵马司,京营因为过于低劣的表现而导致皇帝心中的印象分大减,连带着对这位京营一把手也生出几分不信任来。 第225章 城门闲话 圣上竟如此信重这小儿? 不约而同的,王子腾、忠顺王等几个和贾家有着关系牵连的,心中同时闪过这般想法。 忠顺王理了理身上衣袍,立马站出来反驳道:“陛下,贾景岳年纪轻轻不懂边事,更无外事经验,依臣弟看他的意见恐怕有些风险。而王大人老成持重,巡查一事自然无虞。” 宣文帝看了一眼就没再搭理他,倘若说贾瑜是没经验不好出主意,那你一个掌管内务府的王爷又哪来的资格指点军事? 外行人指点内行人是! 王子腾躬身,面色诚恳道:“陛下,军情如火不得怠慢,何况景岳班师不知何时何日,臣也不能一直在家中枯等。” 观察了下皇帝脸色,他小心解释:“臣妹是景岳叔母,故两家彼此间一直常有走动,景岳也以世叔称臣。臣如今先行一步,后续大可以用书信往来!” 王子腾自然不会也不肯向一个小辈服软,他在话里点明自己是贾瑜长辈,就是在隐隐暗示自己的能力比对方要强的很,根本无须向一个小辈问计! 皇帝沉默片刻似是被说服了,点头答应道:“既然如此,便辛苦王卿了。” 王子腾口中连呼不敢,再三行礼之后方才退回原位。 虽然如今计划得逞,但是他心里总有一种憋屈和不痛快的感觉萦绕着。 自己这堂堂的一品节度使,怎么在皇帝的心里,似乎还不如那东府少年的一根毛? 数日后。 马背上的贾瑜遥遥眺望着远方巍峨耸立的神京城,心里难免也有些高兴。 出征月余,总算是得空回来一趟了。 也不知家中情况如何了。 回头看了眼自己身后的数百骑士,虽然京城已经近在咫尺,但众人还是没有松懈的样子。 贾瑜见状也是点头认可,这些人本就是兵马司里挑选出来的精锐。 出征后贾瑜也是刻意的有在磨炼这部分人马,如今看起来倒有了几分铁血精兵的气势。 他轻甩马鞭,领着身后押解的队伍朝着京城走去。 远远地就看见一群人围在城门口似是在送别,贾瑜不禁眼神微微一凛。 盖因这里面的马车,可有几辆挂着的是荣国府的标记! 再走近几步,只见王子腾身着铠甲,正手牵着白马和众人说话。 其身前聚拢有王家的各个亲眷、薛姨妈、宝钗、王夫人、宝玉等一众人。 这是 贾瑜内心一顿,看着王子腾似要远行的架势,心里顿时大致有了想法。 众人显然也注意到了贾瑜,实在是这近千的黑甲军士威风太过明显,想不注意到都难。 “王叔父、二太太、姨妈。”贾瑜下了马,环顾一圈挨个和身边的长辈打了声招呼,又看着宝钗宝玉道:“宝钗妹妹,宝玉。” 也不知他有意无意的,反正问候的时候却是故意落下了王义这个王家少爷,让对方脸色铁青,心中敢怒不敢言。 众人连忙回礼,哪怕是王夫人这个一向和他不对头的,看了眼贾瑜身后整肃的军容,此刻也不敢有些微怠慢。 宝钗低身福了一礼,低呼道:“瑜大哥。” 说起来,这还是她第一次看见少年身穿铠甲,威武轩昂的样子。 只见初春的寒风微微鼓动起贾瑜身后的玄色大氅,随风摆动间显得肃重又威严。 宝钗不禁想起王子腾那天的提议,低垂下的脸蛋一时间有些微红。 贾瑜询问道:“世叔此行这是要去哪里?” 王子腾笑答道:“领了陛下的旨意,要去九边巡视边防整肃军备。” 因为之前小朝会上的事情,他不想在这个话题上多说,此刻便看着贾瑜身后的军士艳羡说道:“我观景岳麾下,皆是百战精锐之士啊!” 贾瑜拱拱手:“世叔谬赞了,都是些兵马司里不成器的小子。” 这还叫不成器? 你要求是不是有点高了? 王子腾暗暗咋舌之余,又想起自己从贾瑜那里得来的练兵诀窍,一时间不禁信心满满。 到了九边,自己正可以凭借这个一展身手! 他验证了心中猜想,便不想和这些人再多说什么,有这时间还不如回去找秦可卿、元春等谈谈心事呢。 遂抱拳道:“世叔见谅,瑜今天身有公务无暇闲叙,还要进宫面圣!” 王子腾抚须大笑:“景岳受陛下信重,一心为公也是应有之意。” 说完便拨马让出一条路来,王夫人等众人也连忙闪开,给贾瑜让出道路。 拱拱手,只当作没听见王子腾话里的酸劲儿,贾瑜翻身上马从众人身边路过,继续领着队伍前进。 路过宝钗身边时,少女因着之前的话题,倒是多打量了贾瑜几眼。 只见贾瑜侧脸线条清俊,气质英武绝伦,两道利落的剑眉下,眸子黑白分明,目光明亮熠熠,此刻正眺望着前方面无表情,有一种说不出的风姿。 而其后是数百名身着玄铠的甲士,此刻正跟着贾瑜引领,如众星捧月般跟在少年身后前进。 这队列雄壮又沉凝,气势肃然一时间让宝钗有一种直面泰山的厚重感。 注意到马背上的贾瑜似有所觉,宝钗一双水杏眸子不敢多看,连忙低头观察起裙摆。 她心里也不禁闪过了几丝难言的悸动,心跳加快之余,脑子浑浑噩噩的不知在想什么,只把今天的情景深深镌刻在了脑海中。 贾瑜这种前呼后拥的雄浑气魄,才是她理想中的大丈夫之景。 如宝玉者,这种终日沉溺于胭脂女人的公子哥儿,实在不是宝钗喜欢的类型。 “怪不得林妹妹她” 心里闪过一缕杂念,宝钗的心湖也随之乱了起来。 第226章 陛见 告别了城门口的王家一众人。 贾瑜安排好部下修整,又领着数十辆装满金银财宝的马车去往皇宫。 所谓趁热打铁,出差回来第一件事不是回家而是汇报工作,这样的下属又有哪个领导不会喜欢呢? 当然,汇报工作中附带的银子也是重中之重。 夏守忠早就带着人在皇城根下等着,如今见到贾瑜的队伍连忙迎上来道:“哎呦我的贾大人,看您这一路辛苦的,怎么也不先回去休息一下再来?要是皇上知道了怕又是要骂我了!” 我要是真先回家了,估计也见不到你了 贾瑜心里一边腹诽,一边笑呵呵道:“都是为了陛下办差,哪有什么辛苦不辛苦?” 他转头指挥下属道:“东西就放在这,兄弟们都回去歇着,过几天本官另有赏赐!” 他虽然不知道前些天朝廷为了这笔银子的归属还起了争执,但贾瑜却非常清楚目前谁是自己的老大。 对于他现在的地位来说,考虑百官对自己的态度想法还是太早了些。 先把头顶的老大伺候高兴了,等自己地位爬上去了,再考虑名声也不迟。 是故他回京后压根都没考虑去户部那边,直接拉着银子就到了皇宫。 从衣襟里摸索出一张备好的银票,贾瑜小声道:“些许辛苦费,公公笑纳。” 这次他送的银子却少了不少。 只因对于夏守忠这个阉人,前一阵子升官进爵时他给的银子已经够多了,不能再无度的喂下去,免得对方最后欲壑难填,胃口越来越大。 所以贾瑜这次就在有意的降低贿赂金额,这样也能让这个太监回忆起前边的丰厚收获,以后多多在皇帝面前给自己说好话。 夏守忠不疑有他,一群山贼能有什么收获? 他接过银票,唏嘘道:“景岳辛苦了,这一路上餐风露宿的想必不好受。咱们先进宫,这些东西就放在这让他们慢慢点。” 说完,吩咐好众多小太监各自的任务,夏守忠转身带着贾瑜进了御书房。 御书房里只有宣文帝一人,此刻正在挥毫写字,看起来心情正佳。 “微臣参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进了书房,贾瑜就是二话不说先行大礼参见,将自己思慕君父的形象表演的淋漓尽致。 宣文帝抬头一看,只见少年鬓角带着寒霜,头发也多有散乱,一副风尘仆仆的样子。 心中动容之余,温言说道:“免礼,给景岳看座!” 坐到了熟悉的锦墩上,贾瑜仍然不敢放松,挺直腰背仪容严肃,逐一回答着宣文帝的问题。 “陛下,京畿之地流寇匪患,如今已然荡平一空,臣今日即可复旨!” 宣文帝满意点头,这些他早已在奏疏中看过,但此时听到贾瑜的话仍然不免欣然一笑。 这些天在贾瑜一封封的奏折下,他就像是玩遥控游戏一样,一步步看着平寇的进度向前推进,而今天贾瑜的复命,无疑就是游戏通关的提示! “景岳一路辛苦,朕虽未亲至但也知悉了景岳一路辗转的辛劳。” 贾瑜连呼不敢,又道:“陛下,臣于临行之前已安排好部下协助流民安定生活,同时吸纳了万余人手,充当漕军骨干以备不虞。” 皇帝微微颔首道:“漕运沿岸卫所多有败坏,不堪大用,景岳此举亦是理所应当。” 他倒没觉得有何不妥,万余人听着多,但是脚下京营可就有着十五万兵马呢! 更何况贾瑜这些人是散落在中原的各条运河上,分散起来甚至还有些稀疏,能有什么威胁? 然而漕运体系庞大,贾瑜精兵两万,那其余的辅兵、壮丁加起来怕是就有十万之众。再加上沿岸的卫所、官船的水手、民间的帮派,漕运的潜力远远超乎这个纸面数字。 贾瑜不可能明说其中猫腻,不然皇帝必然会心有疑虑,但是不说也不行,漕运这东西只要一发展起来,朝廷的有识之士不可能看不到。 所以他隐晦的半保证半解释道:“陛下,漕运事务错综复杂。臣初入手还需助力,组建漕军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待到日后体系建成稳定运转,此军也就可以裁撤了。” 贾瑜空口画大饼,先给皇帝打了个预防针。 不管怎么说,只要以后有人弹劾他,皇帝能想起今天自己的这句话就算成功。 宣文帝颔首,心里更舒坦了几分。 景岳也不是那不识大体之人嘛,知道国家财力有限,不像其他的将军玩了命的给自己加人。 他龙袍一挥,大气道:“两万人朕还是养得起的,景岳无需多虑自行决断就好!” 说完了军事,贾瑜转而谈起民生。 “陛下,此次臣外出平虏所见京畿六府之地百姓饿殍遍野,天子脚下尚且如此,如今民生艰难可见一二!臣请陛下减免山东河南山西等地赋税,以宽百姓压力。” 闻言,皇帝沉肃的面容露出思索的神情。 须臾之后,宣文帝缓缓道:“此事,之前首辅也有上书提及,但最终还是被朕给否了。一来朝廷财政艰难,朕不瞒景岳,如今京中的官员还有数月的俸禄欠着未发;二来如今军费开支巨大,女真鞑靼开年以后都有所异动不得不防。” 其实所谓赋税,就是粮食,朝廷这边是不缺金银的。 景朝的粮食总产量够不够吃? 肯定是够得! 参考后世康乾时期人口大爆发,彼时人口只怕是如今景朝的数倍之多,照样可以供养。 而如今同样的土地景朝却各线吃紧,究其原因无外乎是上下伸手的官员太多。 下面送了一车,到了最上面就只剩下一袋! 层层盘剥之下,百姓身上哪怕有再多油水也不够这个压榨法。 贾瑜默然片刻道:“陛下,纵观先朝历代,皇权衰颓多半是由民变而始。清查吏治如今已是势在必行,不得不为啊!” 任何时期,大规模的清查吏治对于封建王朝都是一把双刃剑。 如果做得好了,自然是除去肿瘤重返健康,而做的差了,便会引得流血不止更加衰弱。 是故但凡封建王朝,都对此抱着格外慎重的态度,能拖则拖,及至病入膏肓则悔之晚矣。 当然贾瑜却根本不在乎这个。 清查吏治这个事干好了,百姓多少能过上几天好日子。 就是干不好,他也可借势而起积攒实力。 宣文帝思虑片刻道:“此时,朕届时会和内阁商议。景岳月后出任漕运,也可多多注各省生计。” 知道这事情一时半会儿也急不来,贾瑜躬身道:“臣遵旨。” 宣文帝笑了笑:“卿征战在外,想必家人必是思念,天色不早景岳先行归家去。” “谢圣上体恤,微臣告退!” 在内侍的带领下,贾瑜执礼而退。 他稍微打量了下周围的朱檐碧甍,眼下时至春日,绿树已然抽条长出青嫩的枝丫。 想起家里盼着记着他的众人,贾瑜心情倒也随着这春日一般轻快了不少。 第227章 王熙凤:继续! 宁国府里。 秦可卿正和王熙凤两个坐在房内说话。 一月不见,凤姐风格不改往日,仍是一身彩绣辉煌夺人眼球的装扮。 只是在其精致的面容上,笼罩着些许郁郁之色,让她那凌厉的丹凤眼多了一丝哀婉。 秦可卿拉起凤姐的手掌安慰道:“好了,不就是没给你写信吗?他不给你写你给他写就是了,夫妻之间哪有那么多抹不开的?” 原来王熙凤郁郁的原因,正是前些日子贾琏写信回来,府内诸人都挨个问候了遍并送了礼品,独凤姐自己的不见踪迹。 这让心高气傲的王熙凤如何受得了这份气? 只是贾琏远在扬州,她连个撒气的地方都没有,只能把这份火气憋在心里。 王熙凤横眉竖目,愤愤道:“让姑奶奶给他写信?他也配?” “我就是闭着眼睛都知道,贾琏这个王八犊子肯定在扬州每天花天酒地,恐怕现在早就乐不思蜀了!哪里还顾得上我?” 贾琏好色的本性两府上下都知道,秦可卿自然也不可能睁着眼睛说瞎话。 只能绞尽脑汁的找补道:“琏二爷是去办正事,其他的也就是偶尔玩玩。” 一提到这个,凤姐就来了气:“办正事?!他办的是个屁的正事!” “我和他成婚这么多年,没看见他办过什么正事!倒是偷寡妇抢媳妇这些狗屁倒灶的事做的熟练,可他再能偷,能靠着偷寡妇给我偷来一件诰命衣服吗?” “我这么多年一心操持着西府是为了什么?不都是为了我们俩?结果他每天就那么混日子,我真是” 说到这里,就算是凤姐那向来刚强的性子,此刻也觉得委屈无比,眼泪滚滚而落。 她是做了什么孽,摊上了这么个软蛋无能的丈夫呢? 其实放在过去,凤姐就算再看贾琏不顺眼,也不至于这样。 但今年不同,贾瑜异军突起之下,把两府的其余男丁映衬的太过不堪入目。 如此一来,那一向好强慕强的王熙凤又怎么会不抱怨?不絮叨? 秦可卿无言,熟悉这个闺蜜性格的她知道,此事无解! 只能将王熙凤揽在怀里轻拍后背道:“好了好了,别想了,等下你就留在我这边歇息了。” 凤姐似乎也觉得丢脸,脸蛋埋进被子里低低应了一声。 闺蜜二人正说着话,突然听到房外瑞珠通禀道:“奶奶,三小姐带着账本过来对账了,在大爷书房那边等着呢。” 对账对的自然是修大观园的帐,虽然贾瑜当时把任务安排给了秦可卿和凤姐指挥。 但探春作为西府管事,账本是不可能轻易让出去的,因此每过一段时间都会亲自过来对账。 听到正事,秦可卿连忙起身询问道:“你和我一起去?还是先留在这?” 王熙凤状都花了,眼眶也是红彤彤的,埋在被子里的螓首低声答道:“你去把,我在这等你。” “好,那我等下顺便给你带些晚饭回来。” 说完,秦可卿便带着丫鬟转身离去。 留下凤姐一人趴在被子里,伤心黯然。 另一侧,贾瑜从皇宫一路回到了宁国府。 一个月没见荤腥,说实在的他心里也是痒痒的,因此没回自己的房间找紫鹃服侍梳洗,反而直接去了秦可卿房间。 贾瑜推门而进,只见温暖闺房中蕴藏着淡淡香气。 棉红色的锦被上正卧着一个曲线玲珑的丽人,身才起伏。 手掌对着轻轻拍打一下,贾瑜笑道:“好可卿,怎么样想为夫了没有?” 话音落下,他的心便突地一下跳了起来。 这好像不对啊。 果然,凤姐猛地起身回头,画着瑰红色眼影的丹凤眸子羞怒道:“你看清楚了,姑奶奶哪个是你的好可卿?” 自知失礼,贾瑜尴尬一笑下意识的摸了摸鼻尖,可嗅到的却是手指上传来的阵阵i香。 联想起之前触摸时候传来的手感,贾瑜内心不禁微微一荡。 见到他如此动作,这身穿石榴裙的花信少妇脸色更添柔红。 “好你个唔唔。” 内心羞恼的少妇正要谴责。 却不曾想被眼前的少年一个欺身而进,将自己苏软的身体整个揽进了怀中。 “说起来,琏二哥倒是好久没回来了。” 一只手抱住凤姐的盈盈腰肢,另一只手用力攀登,贾瑜还不忘抛出个话题吸引注意力。 凤姐狭长的丹凤眼微眯,桃红色的衣裙不知何时已经七零八落。 听闻这话,她冷笑一声,满是怨气的回道:“说他干什么?我只道我的琏二爷死在了外面” “哦?” 贾瑜心头异样,手掌也不禁微微用力。 从刚才凤姐回头之后,他便注意到了枕头上未干的泪痕,略作思忖便想明白了凤姐哭泣的原因。 只是,没想到这少妇对贾琏的幽怨如此之深! 贾瑜收回一只手掌,在凤姐那纤薄的小衣上擦了擦留下道道水印,轻声道:“好凤儿,今天我带你读书。” “!” 他这一声凤儿,让凤姐娇躯一颤好似触电一般。 比起先前的阵阵火热绿动更加让人沉迷。 贾瑜从怀中摸索一阵,却是掏出一本小儿图画。 正是他师门绝学! 《洞玄子三十六散手》! 翻开第一页,贾瑜笑着道:“这是神功基础招式,需要把这招练习精熟后方才能继续学习。” 凤姐偷眼望去,只见那书上文字寥寥,更多的居然是两个小人在方寸之间交手的图画! 她心底大羞,这可比平常私下里和秦可卿讨论的那些过火的多! 贾瑜早已不是第一次为人老师,他慢慢引导着凤姐这个新来的学生,不多时便带动着对方跟上自己的授课节奏。 良久之后,凤姐眯起眼睛。 躺在少年怀里的身体此刻还在打着多索。 “可卿她,她学到了第几式?” 贾瑜动作一顿,女人这该死的胜负心啊,连这种东西的进度都要比较 他弯下身躯,轻轻道:“她可是学的最快的那个,你要追上她可有的学了” 凤姐轻哼一声,双蹆默默发力坚决道:“给姑奶奶继续!” ps:大家除夕快乐 第228章 凤姐:都是蛆了心的 风雨停息。 贾瑜轻呼一口气,顿觉快意。 王熙凤白皙的身躯密布红晕,显然还没从刚才的滋味里回神。 见状,贾瑜只好抱起她绵软的身体,替她穿上贴身的小衣将身上的处处红痕盖住。 又压好被子道:“出了这么多汗,你也不怕受凉?” 就这么奇怪的,凤姐原本因为贾琏而积攒了的满腔火气此刻烟消云散。 她罕见的如同小女人一般,抓住贾瑜的手柔声道:“你去哪?” “咳咳咳” 看着眼前这个温顺婉转的女人,贾瑜一时难以相信这是那个向来精明爱算计的凤辣子。 张爱玲诚不欺我啊! 他一边心里默默吐槽着,一边低声回答道:“我刚回来,还要去和可卿知会一声,另外有些事情也要稍微安排一下。” 说起这个,凤姐半是邀功半是得意道:“大观园的事情,我都帮你理得条儿顺,人手物事早早都张罗的齐全了。” 不愧是从来不肯吃亏的凤姐,云雨之后便立马想着来找贾瑜讨要好处。 手掌从她布满细汗的光洁额头划过,贾瑜轻笑道:“怎么,嫂子这就想着回去了?” 闻言,王熙凤丹凤眼中流过一丝慌乱,匆匆解释道:“我回去干嘛?三丫头管的好好的,再说大观园才起了个头,也离不得我。” “那就好,我还想着嫂子多帮我操持着事务呢!” 刻意在话中的某些字眼处略作停顿,贾瑜故意坏笑着的语气又引起了凤姐的一记白眼。 看似是两人暧昧的调情,他心里却是冷静无比。 王熙凤和李纨相同也不同,倘若贾瑜仅仅凭借这一时的颠鸾倒凤意乱情迷,就想着她今后对自己百依百顺作小女人姿态,实在不可能。 现在的凤姐,或许心里对自己有所好感,但更多还是出于对贾琏的报复。 恩威并施双管齐下,才是征服这个凤辣子的关键。 心头刹那间闪过了几丝想法,贾瑜不再留恋起身道:“你先歇着,我还要去趟西府。” 凤姐懒散的应了一声,旋即小声指使道:“等下出去顺便把平儿唤来,你这莽汉也不知道可卿平日怎么遭得住?我这会身子都酥了。” “嗯。” 对着铜镜,贾瑜整理好身上衣服,推开房门。 门外,平儿脸红的像个苹果一样,正低头拉着裙裾默默不语。 适才二人在房内时,平儿就在门外帮着望风。 嗯,偶尔偷看 只不过因着心里好奇稍微瞥了房中一眼,看到床上那交缠着的身形。 平儿柔和的脸蛋便好像瞬间点起了彤彤的火焰,纤柔的身子浑身无力,需要靠在门边方才能站得住。 一颗心儿更是跳个不停。 见到贾瑜出来,平儿低头嗫喏道:“大爷好” 看着丫鬟局促的样子,贾瑜挑挑眉。将自己的视线转到庭院中渐渐芬芳的花草上笑道:“平儿,最近怎么样?” 许是少年充满压迫性的视线移开,又或许是这朋友间闲聊平和的语气。 平儿一颗怦怦跳的心也渐渐平缓下来,她低声道:“托瑜大爷的福,平儿一切都好。” 贾瑜笑笑不再多话:“照顾好你家奶奶,她今天算是累着了。” “知道了。” 听见对方的嘱咐,平儿双靥立马酡红如血,赶紧慌慌忙忙的进了里厢。 “奶奶” 只见床榻的朦胧帷幔后,王熙凤此时如同被水捞出来一样,浑身正充斥着娇媚的粉红。 黑亮的发丝散乱的铺在身下,身上细密汗水在房内蒸腾出了奇怪的味道。 看见忠仆进来,凤姐赶忙招呼道:“好平儿快来,奶奶起不来了。” 平儿快步去扶,只是待闻到床榻上残余的气味,心情更是羞不可抑。 “脸红什么,平常晚上和奶奶玩的时候怎么不见着你这么害羞?”王熙凤笑着大喇喇的打趣,一边套上自己的百合肚兜。 “奶奶乱说什么” “我哪里乱说了?你个小蹄子可比奶奶还” 直到看见羞怒的平儿作势要打,王熙凤这才讪讪收口。 看着弯腰收拾床铺的平儿,凤姐想了想收起笑意问道:“他走了?” “嗯,瑜大爷似乎去了书房那边。” 凤姐一怔,虽然早已有所预料但还是忿忿道:“呸,贾家的这些男人都是些蛆了心的。拔了无情” 她艳丽的玉容里闪过几许落寞,原本满足的神态也沾染上一些难明的晦涩。 贾瑜离开后,先是去寻了个池塘洗了洗手,将手上黏腻的汁液洗去,随后转道前往书房。 初春的风还带着一点冬天的凛冽,吹在脸上引得人格外精神。 书房中,秦可卿正和探春手持这账簿对着钱款。 “如此看来,这初期的材料采买差不多十五万两银子就够了。” 探春点点头表示认同,英气的眉毛下双眼明媚:“秦姐姐,如今积雪融化,等我这边的银子再过几日齐全了,咱们就可以破土动工了。” 闻言,秦可卿的面容上也露出几分淡淡的笑意。 这是夫君交予自己办的第一件事,眼看着现在的进度不错,她心中难免高兴。 两人又说了一会大观园的事情,随后探春眼珠一转小声道:“秦姐姐,瑜哥哥可曾说过他几时回来?” 想了一下,秦可卿笑答道:“想必快了,前些日子夫君送来的信上还说,等再过几日就启程回京。” 贾瑜离京一月,不用探春提及,秦可卿的每封回信中都必然都要问一次归期。 看了眼心情愈发愉悦笑容愈发明媚的探春,她笑着打趣道:“三妹妹,你怎么这般着急?” 探春英气的大眼睛眨了眨,嬉笑着解释道:“那天大姐姐不是说要等瑜哥哥回来惩治宝玉?我是想着看热闹哩。” 秦可卿眼眸中波光流转,也没拆穿这个妹妹拙劣的谎言。 “宝玉啊也是时候想个法子好好教导一下了。” 她虽然和宝玉接触不多,但是对方的表现却让秦可卿格外不喜。 毕竟,不是谁都有宝玉这种见到妹妹就一直盯到死的厚脸皮 二人说话间,房门处却突兀传来了吱呀的一声。 探春和秦可卿循声望去,只见门扉转动,木门后走出一个身披大氅的清俊男子。 正是二人日思夜想的贾瑜! 第229章 十指连心 “可卿,三妹妹。” 笑着打了个招呼,贾瑜将身上穿的大氅脱下,递给旁边的丫鬟侍书,后者连忙拿起挂在一边的衣架上。 探春目光熠熠,欣喜眼神中有万千情话,但却是按住冲动等着旁边的秦可卿先说话。 至于一旁的秦可卿,早已按耐不住扑进贾瑜怀中:“夫君,你终于回来了。” 轻拍纤薄的秀背,贾瑜安抚道:“好了好了,多大的人了怎么还和小孩子一样。” 他也没避着探春、侍书调笑的目光,在秦可卿耳边小声低语了几句夫妻间的情话,直到对方脸颊微红主动从怀中闪开方才松开自己的双臂。 探春坐在椅子里,笑着打趣:“秦姐姐这么大个人,倒是比我还小孩子气些。” 少女言笑晏晏,心里却默默道:我也好想和秦姐姐一样,冲进瑜哥哥怀里 看到秦可卿抿着嘴笑着不说话,贾瑜帮着解围。 他张开双臂,将坐在椅子上的探春轻轻揽入怀,笑着开口:“好好好,知道三妹妹是大孩子了,那咱们多抱一会。” 探春聪明反被聪明误,但是倚在贾瑜怀中的少女眉眼弯弯,此刻却也看不出多少不虞,明眸中焕发着点点光彩。 “唔”,贪恋的吮吸了几口贾瑜身上的气息,探春最终还是不舍起身。 见状,贾瑜放开少女,又从旁边拉来一个棉垫放在椅子上才让她坐下。 这丫头,真的是大孩子了。 原本才露尖尖角的小荷,不知不觉就成了宝塔。 贾瑜心里感慨一声,又询问道:“你们刚才说什么呢?我怎么听到了宝玉的名字?” 递上一杯热茶,秦可卿将他离开这几天府内的大小事情一一道来。 贾瑜眸光闪动,心中既有一丝好笑,又有点无语。 想不到原着里金钏儿唇上的胭脂没吃到,宝玉就先行一步瞄上了晴雯 不过倒也正常,毕竟后者的颜色确实要比金钏儿更好,以宝玉的性子按耐不住也属正常。 他坐在书房主位,淡淡道:“依着宝玉荒诞的性子,能做出来这样的事情我也不奇怪。倒是那晴雯,性子还真是刚烈。” 秦可卿柔柔道:“我看着也是个清白的人儿,安排紫鹃她们把晴雯带了回来,咱们东府也不差一个小丫鬟的伙食。” 她是最能体会这种因为面貌带来的烦恼的,见到晴雯因为这个颜色好被宝玉惦记上,心里多多少少有点共情的想法。 听到这事后,便第一时间派人将晴雯给接了过来。 跳过宝玉不提,贾瑜顿了顿询问道:“我不在的这些日子,府里可还有其他事情?” 秦可卿道:“倒也没什么大事,就是薛家太太三天五日的来咱们府上送些东西,我又推不过她,都放在一起等着夫君回来决断。” 贾瑜目光闪烁:“薛家我记着那位宝钗妹妹进京是要去大选。” 探春接话道:“我听薛姨妈讲,宝姐姐前些天已经递了文书,说是等着宫里审看呢。” 微微点头贾瑜道:“若不是什么太贵重的就先收着,不然只怕薛姨妈那边反倒忧心起来了。” 对于薛家参与大选的事情,说实话他不是很看好。 即使这个时空没有了薛蟠香菱命案的影响,但是以宝钗的家世、模样恐怕都很难过大选的标准。 他回忆了下之前见过的皇后和两位贵妃的体型,都是偏瘦的身材,可见宣文帝内心的偏好 而宝钗呢,美则美矣,但是那丰腴柔软的身段属实不搭配时下的审美主流 探春点头:“是这个理,姨妈送给西府那边的东西,凤嫂子也是这么和我说的,让我都先收着。” 说到这里,少女疑惑道:“咦?凤嫂子呢?按着她之前的性子,知道了瑜哥哥回来不早就跑过来现眼了?” 秦可卿猜测道:“或许还难过着?我看凤嫂子也挺难受的,摊着琏二爷这种没心没肺的” 难受? 我看刚才她挺享受的 贾瑜闻言不说话,俯首默默喝了口茶掩饰自己的异样 几人又说了一会话,待到华灯初上时分,贾瑜起身道:“三妹妹和我先去西府那边一趟,可卿先用饭不用等我。” 出去一个月,回来之后贾母那边还是要去知会一声的。 探春起身应了一声,跟着贾瑜离开书房。 她心情美好,脚下自然轻快,鬓角处的玉簪也开始跟着蹦蹦跳跳。 “瑜哥哥这次回来,是要准备着府试?” 按着景朝科举的规矩,府试院试两个向来是在四月一起考的,童生考过之后就是民间俗称的秀才。 贾瑜看着少女的明眸皓齿,笑着点头道:“不错,临近考试还是要回来温温书的” “这样啊” 探春脸上流露出崇拜的神色,又不知想到什么低声道:“就怕二太太她到时候” 贾瑜手掌一探,握住探春青葱豆腐般的小手,笑道:“些许风霜,无须忌惮。” 他将少女手指一根一根掰好,又与自己五指交叉握在一起。 看着这十指交缠的情景,贾瑜满意道:“我和三妹妹,就像这握住的双手,亲密无间。” 凝视着探春雪白脸蛋上的绯红,贾瑜贴近低头轻声道:“都说十指连心,三妹妹有没有感觉到我的心?” 说的情话虽然土味了一点,但探春这个闺阁女孩又哪里经得住这样的撩拨。 本就对贾瑜倾心的她此刻晕晕乎乎的点头道:“嗯” 贾瑜笑了笑,拉着她慢慢行走在花园小路上:“所以说,我们两个掌着东西府彼此又真心交互,何必怕一个妇人在背后的阴险算计?” 探春和王熙凤不同,后者上位凭借的是王夫人,因此天然就比对方矮一头。 平日里面对着王夫人的指手画脚,自然心虚不敢反抗。 但是探春,她背后站的是贾瑜这位贾族近来崛起的新星,虽然身上还有一层母女的身份掣肘,但是完全可以用大义来做遮挡。 以贾瑜现在的影响力,整个西府众人,除了贾母他都不会太过在意。 所以,点破探春心中一向对王夫人的敬畏恐惧尤为关键。 看着似有所悟的女孩,贾瑜慢悠悠叮嘱道:“有时候三妹妹可以试着强硬一点,只要道理在我们这里,那该退的就不是我们。” 第230章 宝钗:又该是何等风姿? 因为之前入宫觐见,又和凤姐学习了些新知识。 所以等到贾瑜和探春来到贾母这边时,上午在城门口送别的王夫人、薛姨妈、宝钗等人早已经先一步坐在了堂中。 不仅如此,就连王子腾家的女眷也到了一位,正是王子腾的大儿媳,王义的媳妇。 这几人此时正坐在锦墩上说着话,观察着面相,王夫人的脸色倒是有些不愉快,王义媳妇也是一副吞吞吐吐的模样,似是有着什么心事。 “瑜哥儿过来了?快坐快坐。” 看见贾瑜进来,贾母老脸笑着张罗赶忙指挥丫鬟们搬了凳子来,言语态度之中比往日还要更加亲切几分。 贾瑜内心咂咂嘴,看来老太太今天这是有求于自己啊 他一拱手行礼道:“月余不曾前来拜见,孙儿给老祖宗请安了。” 贾母笑着回道:“好好好,瑜哥儿平安回来就好” 贾瑜左右看了看,这堂中今天的小辈儿就宝钗一人,他干脆就拉着锦墩在其旁边坐下,探春跟着坐在自己身侧。 “瑜大哥”见状宝钗轻轻问候一声,换来了贾瑜的点头示意。 宝钗今日穿着的是一件淡荷色的襦裙,上身皮袄搭配着一件银白色的坎肩。 长长黑发梳成随云髻,其上金簪赤金镂空,映这宝钗脸蛋儿的颜色,真如一朵人间富贵花。 贾瑜缓缓坐下,细嗅着宝钗身上传来的淡淡冷香气,心中无比恬静。 只因刚刚在凤姐那边释放过火气,如今他心如止水 贾瑜看了一眼王夫人和其身边的王义媳妇,问道:“这位嫂子是从哪儿来的?” 有了他开口,贾母似是也多了几分底气。 笑着介绍道:“这位是你王家表兄的媳妇,今儿来咱们家也是来商量着事情。” 手捻佛珠的王夫人跟着在旁边接话:“是这么回事儿,瑜哥儿你回来的时候也看着了,你世叔今儿上午就走马上任九边,这估摸着要半把年才能回来。家里没了外面的男人,义哥儿媳妇就想着寻咱们帮把劲,想个主意将义哥儿送进京营里去练练。” 王义是王子腾唯一的儿子,今年二十五六了也没混出什么名堂,不过是借着父亲的势头在兵部混了个不入品秩的小吏。 王义媳妇连忙说道:“可不是这么说嘛,我家公公一走,这家里上下靠着我那口子过活” 口中连连卖了几句惨,倒像是说的王家就支撑不住了一样。 贾瑜坐在椅子上,捧起香茗微抿了一口,对这些话充耳不闻。 反而侧过身寻着宝钗,笑问道:“宝钗妹妹,文龙兄弟写的家书里可提到过我?” 宝钗:“” 少女抿了抿水润的粉唇,一时无语。 这位瑜大哥说的话怎么感觉这么奇怪? 虽然薛蟠肯定会在家书中写明一些最近的工作事情,这多多少少会和贾瑜有所粘连。但你这么开口问起来,倒像是成了我家里的人一样 “哥哥信里对瑜大哥多有称赞,还叮嘱我们要多和瑜大哥走近些” 贾瑜笑笑又喝了口茶:“既然这样,宝钗妹妹闲着没事可以多来东府逛逛。” 雪颜玉肤的面容一红,宝钗低声轻轻的嗯了一声。 上首处,喋喋不休的王义媳妇只得尴尬的住了嘴,身旁的王夫人脸色也闪过不虞。 这小儿竟这般无礼! 长辈说话不认真安静听着,只顾着和身边兄弟姐妹说笑! 她压了压心头火气,勉强笑着道:“瑜哥儿,你看你有什么主意没有?” 贾瑜懒散道:“我有什么主意?王大人的官儿比我还大,他都没有给王义安排,想必是有自己的什么安排” 这事情无外乎是两种原因: 要么是王子腾之前顾忌自己的名誉,不想给旁人落个徇私的印象,如今便借着离京公干的时机找贾府帮忙,洗干净自己的痕迹。 要么就是压根不知情此事,完全是王义自己想偷偷进步,跑来贾府求助。 王夫人憋着火,生硬开口:“我寻思着你如今也不小了,眼看着这趟回来就要升正二品的漕运总督,还有你那师傅也是礼部尚书。这随便在朝廷里说几句话,不是比我们有体面?” 正二品这三个字一出,堂内众人登时哑然。 先前在贾政还没出任江西时,贾瑜曾和众人透露过自己的晋升路线。 虽然一向内心暗中嫉恨着贾瑜,但是对于官位官职等名词一向非常敏感的王夫人还是牢牢记住了贾瑜那天的说辞。 简直是比贾瑜本人还要关心这些! 趁着这段时间贾瑜不在神京,她偷摸向自己的兄长进行了求证。 而后者的答复也很简单:这消息,八九不离十! 宝钗盈盈如水的眸子闻言闪了闪,悄悄转过头向贾瑜看去。 只见少年坚挺的眉毛下双眼恍若深潭,目光深邃,神色从容淡定。 宝钗的心不禁跟着怦怦跳:今天上午城门时目睹贾瑜领兵的威风还历历在目,那如果真的升了二品,彼时又该是何等煊赫? “想不到,二太太对这些懂得还不少” 似笑非笑的看了一眼王夫人,贾瑜淡定道:“京营那边都是天子亲军,从上至下皆是圣上心腹。我若是贸然伸手,难免不会被奸邪弹劾曲解其中含义。” “那位王义表兄若是想,大可以求他兵部的上官。只要兵部允了,那五军都督府这边看着王大人的面子定然不会拒绝。” 身侧宝钗不禁微微点头,似觉有理。 王义媳妇神色一窒,若是说来说去还是要王义来借王子腾的势头,那自己今天来这趟干嘛? 她正想给身边的姑姑王夫人递个眼色求她帮忙,只见贾瑜继续道:“二太太与其整天记挂着王家表兄的事情,还不如好好寻思寻思宝玉!” 略微点了点王夫人的贾家人身份。 贾瑜神色转冷,澄净目光锐利如剑直视对方道:“一旬之后,本官就将南下治漕。若是二太太管不了宝玉,只能由着他整天在内宅厮混,为非作歹。那就交给我这个族长来管!” 几个呼吸间贾瑜气场全开,压的堂中众人纷纷凛然。 他语气坚决,脸上浅淡的笑容顿去。 话语中就连平常自谦的词汇都已经略去,取而代之的是冰冷的本官和族长两个身份。 第231章 大不了死了便是 “这,瑜哥儿你这是什么意思,我看宝玉还小” 率先说话的却是贾母这个老太太,她看了眼身前面色郁郁的王夫人,见对方不开口只得出声询问。 贾瑜瞥了一眼,只见老太太一脸懵懂,似乎真的不知道晴雯一事。 而王夫人则面色阴沉,目光晦暗,显然早就知晓其中细节。 贾瑜眉毛挑了一挑,失笑道:“宝玉如今已经荒唐到了敢直接拦着府里的丫鬟尝嘴上胭脂的程度。至于房中的丫鬟,恐怕十个里面有九个都成了姨娘,老太太还觉得他小吗?” 宝玉和众多房中丫鬟,如袭人麝月等,之间的关系早已是半公开的事情。 贾瑜即使远在东府,也常常能听到府中的风言风语。 这话一说出来,贾母顿时讷讷无言不知怎么解释。 王夫人心中怒火更甚,手中狠捏佛珠,记恨贾瑜的同时把袭人等几个丫鬟也纷纷记在了心中。 ‘都怪那几个该死的狐媚子’ 贾瑜毫不顾忌有王义媳妇这个外人,也不怕对方看了笑话。 不留情面的继续斥责道:“常言道长姐如母,二太太既然不知道如何管教宝玉,那就由我这个族长来和大姐姐计议,二太太只管坐享其成便是。” “不可!” 咣啷一声,却是王夫人气急拍案而起。 什么叫我不知道怎么管教宝玉? 难道我管教的不好嘛? 她的宝玉论容貌有容貌,论才情有才情,再加上出生时老天爷赠送的通灵宝玉,谁敢说宝玉的不好? “宝玉不理俗务,平时念书怠惰了些也是情有可原。还有瑜哥儿说的那些,不过是府里丫鬟不检点,我以后多看顾着些也就算了。” 贾瑜冷笑一声:“不理俗务念书怠惰?我看是潦倒不通世务,愚顽怕读文章!” 停顿了下看到了王夫人眼神中的慌乱,贾瑜继续道:“正所谓富贵不知乐业,贫穷难耐凄凉!如今我们贾族光景远不如先代之时,宝玉此时不知奋起反而不改恶习,一心只愿做那井底青蛙缸中米虫,何其荒唐!” 这两首原着里的《西江月》对贾宝玉的概括,实在言简意赅。贾瑜此时不过稍微引用了四句,就引得众人纷纷思考起来。 至于后面的天下无能第一,古今不肖无双等,实在太过凶狠,倒也不至于说到这个份上 下首的探春听着连连点头,心道:瑜哥哥这几句说的,还真是和宝玉的性格十分贴切! 看着众人面色各异,贾瑜厉喝道:“二太太,你就忍见荣国贾氏一脉百年以后落寞成泥?” 这句话气势凌厉,听起来隐隐间似乎就是在指着鼻子叫骂:王家教出来的女人就是这般恶毒心思? 一旁坐着的薛姨妈、王义媳妇这两个王家女人,此时也被这无双威势唬的跟个鹌鹑一样,缩着膀子半点屁话都不敢说。 贾母神色复杂,虽自己不是贾瑜的火力主要覆盖范围,但还是心中惭愧难言。 王夫人不知何时红了眼眶,哭泣道:“便是如此,宝玉不过惹了些许婢女,你就要这般大张旗鼓的去罚他训他,还拿出族长的身份压着”。 显然她是在暗说贾瑜以小欺大,位高不尊。 贾瑜不吃这一套,拱手沉声道:“老太太,宁荣同姓一个贾,兄长弟恭互相扶持一来如此。孙儿去年侥幸以小承大受了先国公的恩情,自然也愿意接过这份责任!但宁府却也不是非宝玉一个不扶不可,大不了我当他死了就是!反正依我看不论是贾环、贾兰,都是些可造就之才。” 话音甫一落下,莫说本就动摇了心思的贾母,就是一直心向贾瑜的探春也吓了一跳。 大不了死了就是! 怎么能说出这般重的话。 贾瑜面色沉静,丝毫没觉得自己说的过了。 别的不说,就冲自己腰间正悬挂着的上元节时候湘云送给自己的金麒麟,贾宝玉死就死了,不值得同情! 王夫人的抽泣声卡住,看着贾瑜沉凝的表情,心中被有如潮水般的恐惧淹没。 这贾瑜说的竟不是在开玩笑! 一直默默不语的李纨听得口干舌燥,她看着堂中威风凛凛的少年,心中燥热难抑。 也不知是因为对方口中的‘兰儿是个可造之材’感动,还是被对方这无双无对的凛冽气质慑服。 想起当初自己伏在案牍上的时候,对方在自己身后的挥斥方遒 她强忍住裙底亵裤里传来的异样感,连忙给自己倒了杯茶压压火气。 宝钗眼底光晕流转,一双杏眸粘在了贾瑜的身上,移都移不开。她发现自己每一次见到这位瑜哥哥,心里的印象都会被随着刷新。 金陵初见时,贾瑜半胁迫着逼兄长薛蟠上任扬州军营,那是他阴狠算计的一面; 自己进京后,贾瑜因着宝琴的事对自己一家人多加回护,那是他通情达理的一面; 城门见面时,贾瑜领着千骑回京,其气势威风丝毫不落王子腾之下,那是他英武善战的一面; 而如今,为着几个小丫鬟训斥宝玉,又言辞诚恳情真意切,这是他治家有方的一面 好在坐在上首的薛姨妈被这情景唬住了,并没有注意到自己闺女这‘痴女’一样的目光。不然以对方过来人的经验,只怕早已看出宝钗内心中的心思 贾母神色慌乱,她敏锐感知到了贾瑜口中的心灰意冷之感,顿时有点急了。 如今是西府离不开贾瑜,却不是贾瑜离不开西府。 此般心情,大概就和后世老师对着班里学生的家长说“你家孩子爱咋咋地,我管不了了”这种话时,有异曲同工之妙。 瞥了眼兀自哭泣的王夫人,贾母起身一敲拐杖,郑重道:“瑜哥儿说的是这个理,我看宝玉也大了老太太我也管不动了,以后就交给你和大丫头来管教。 今后宝玉但凡再做出什么错事,任你打任你骂老身也绝不多话。只盼着你今天能够再给他一次改错的机会。” 随着这半服软半认输的话一说,众人心知这场斗争贾瑜已经赢了大半,目光纷纷朝着尚未表态的王夫人看去。 而后者只是不断用手中绢帕擦着眼泪不说话,其姿态之中多少有着默认的态度。 见状,众人心中啧啧称奇。 事实上,王夫人此刻仍然并非完全服气,贾瑜说的那么多话,她并没有真正的放到心里几句。 其中对她触动最深的,反而是贾环二字! 盖因荣国的爵位在贾赦身上,虽然大老爷和贾瑜合不来,但看着贾瑜贾琏之间似乎没有什么龌龊矛盾。 所以等到日后承爵的时候,只怕还是贾琏来继承荣国的爵位。 而贾政的升官也是遥遥无望,等到爵位转移之后,宝玉再能指望的也就是贾瑜一个,毕竟贾母岁数已高,再活十年恐怕都是稀奇事了! 而倘若对方在心里放弃了宝玉选择了贾环,那可真是万事皆休! 王夫人先前对贾瑜态度敌对,是因为元春出宫一事一直觉得对方坏了自己的皇亲国戚梦,所以心里一直想着恶心对方。 而今天王子腾在出发前的告诫嘱咐,才让她这个后宅愚昧妇人意识到,对方早已经不是那个一年前任由自己拿捏得少年了! 第232章 贾瑜评美人 翌日黄昏时分,夜色低垂。 贾瑜从五城兵马司的官署办完工出来,上了马车直奔着宁和公主府而去。 今日是元春休沐的日子,他准备亲自去将对方接回,顺便商量宝玉的事情。 作为宣文帝的长女,宁和公主的公主府修建的自然是格外用心,在寻求过公主的意见后,内务局的诸多能工巧匠将这座府邸修建的不落窠臼。 不同于其他公主府风格的柔婉精致,宁和公主这里的建筑大气十足,只有在一些细节处保留了属于女子的细腻感。 元春带着抱琴从公主府的侧门出来,只见平常来接自己的马车不在,取而代之的是一辆风格厚重线条简朴的车架,而前头悬挂的灯笼正书写着一个‘宁’字,在半黑的天色中照亮了附近。 贾瑜从马车车窗探出头来,笑道:“大姐姐快上来。” 元春惊喜疑问道:“瑜弟,你怎么来了?” 她看着贾瑜伸出的手,亭亭玉立的身段略微顿了顿,最终还是握住了少年的手掌在对方的搀扶下上了马车。 抱琴在后面看着两人,嬉笑打报告:“小姐,马车太窄了我就不上去了。” 元春脸蛋绯红一片,还没等说话就听到贾瑜安排:“宝柱,你跟着抱琴姑娘再找一辆马车,将抱琴姑娘安全送回来。” 宝柱应了一声,将马鞭递给旁边的护卫,带着一脸磕到了表情的抱琴从这里离开。 将一切安排好了,贾瑜方才回到车厢。 只见元春双手交叠在膝上,坐姿娴静温婉。 他眼神闪了闪,在元春紧张的视线中走到少女身边坐下,但又恪守着规矩,没有做出半点亲密的举动。 见状,元春心中微微一松,一时间也说不出是失望还是高兴。 “瑜弟” 元春刚想说话,就看见对方异口同声同时说话道:“大姐姐” 这种半是心有灵犀的默契感,让元春心跳的愈发快了起来。 贾瑜凝眉,仔细看着元春如玉般的天鹅脖颈关怀道:“大姐姐,我怎么瞧着你脖颈有些僵硬?是在公主府累着了?” 他不说还好,一说这个,顿时让元春回忆起了年前那天躲在贾瑜房中睡觉,然后落枕对方给自己按摩的暧昧情景。 心底的甜蜜旖旎齐出,元春声音微颤解释道:“应该是今天累了些,回去歇歇就不碍事了。” 今天几位皇子又联袂来公主府上玩耍,元春安排着忙了一天的事情,恪守礼仪的性格让她全程维持着最标准的姿容,说起来此时脖颈处确实有些僵硬。 贾瑜却兀自没察觉到这些,自打过了年他就一刻不得闲,忙着各种公务。 而且说起来更渣的是。 虽然元春对他心心念念,但贾瑜周边的女人却一直没缺过 按摩脖颈这件小事,哪有教李纨识字,和凤姐练武来得让人印象深刻 所以此时贾瑜自然而然的伸出手攀爬到少女修长的脖颈处,手掌揉捏间开始给对方做起了按摩,浑然没觉得自己的动作有哪里过火。 而元春星眸中波光粼粼,也根本说不出半点拒绝的话来。 一边默默享受着车厢里的暧昧气氛,一边又担心擦枪走火。 元春只得强装着镇定道:“瑜弟,这次出去平寇没有什么危险?” 贾瑜动作不停,轻声叹息道:“不过一群苦命人,哪里会有什么危险。倒是家里,宝玉的事情我都知道了,他那么大个人也是时候该想个办法了。” 元春嗯了一声不说话。 对方的手掌温热有力,从紧致的肌肤上划过时仿佛带着一种火热的魔力让她心神放松,情不自禁的向后微微靠去。 贾瑜继续道:“大姐姐,我想着是借着将来治漕的机会,把宝玉带去江南读几年书再回来。” 不考虑那些神神鬼鬼的因素,仅凭口中含玉这个谶语,贾瑜就不可不防。 口中含玉是为国,玉更是象征着社稷神器,玉玺官印基本都是由玉制作。 在这个讲究八字命理、笃信祥瑞灾厄的时代,贾宝玉这种牛逼烘烘的情况,放到哪个君王身上不会起疑心? 宣文帝之所以一直对此默不作声,一是他之前的皇帝权柄还不稳定,整体还处在韬光养晦阶段;二也是贾家实在太废,根本没有半点威胁! 但如今随着贾瑜的地位越来越高,和皇帝走的越来越近,这些原本不需要考虑的事情也肯定会被皇帝逐一察觉。 与其等着皇帝主动提出,不如自己防患于未然! 更何况就在今年除夕进宫献礼的时候,王夫人这个蠢货还在诰命夫人之间大张旗鼓的宣扬宝玉出生时的异象! 这些公侯贵妇平常有多八卦?自己院里的狗下了几个崽都要出去说说。 恐怕整个神京城的勋贵,对贾宝玉的情况早都已经知道的一清二楚! 元春担忧道:“怎么要去那么远的地方?老祖宗那边” 手掌撩起垂下来的秀发,露出一截白笋般的肌肤。 贾瑜轻声解释道:“江南那边崇尚文风,遍地大儒,总的来说是个读书的好地方,况且宝玉才华不错一直喜欢吟诗作赋,就是读不出经史典籍考不中科举,能成个风流才子也不错。” 元春轻笑:“他能平平安安就好,我可没想着这么多” “嗯,是这个理。” 贾瑜一边帮元春束着头发,手掌似有意似无意的从对方玲珑白皙的耳垂上划过。 “二来吗,离家里远些也能让他磨炼些意志,不至于一辈子待在府里不见天日。何况琏二哥也在那边,真的有什么事也不至于没指望” 其实还有第三他没说,那就是甄家的那个‘真宝玉’,据说二人面貌一模一样,性格相仿都喜欢女儿家,除了出生时没有那一块宝玉跟随,几乎可以说是同一个人! 这两个人若是遇到了,究竟会如何,贾瑜心中也是十分好奇。 耳垂上的敏感处被少年不断爱抚着,对方又替自己将宝玉的问题考虑的面面俱到。 元春心中感动之余,身子一软霎时跌落在对方的怀里。 贾瑜低头看去,只见对方白腻如雪的脸蛋火红如霞,妍静的面容端方明艳、馥郁光耀。 他心头悸动喉结翻滚,不禁在心里暗自点评起和自己关系亲密的几女。 秦可卿是妩媚妖娆,身上带有红颜祸水的潜质,绝对是故事里那些一等一的倾城尤物。 李纨是书香文静,用大家闺秀形容比较合适,温驯守礼的性格背后带着一点小反差,让人欲罢不能。 凤姐是富贵逼人,身上带有一种女强人型的御姐气质,但偏偏对更强者卑躬屈膝,这从她和贾瑜双修的招式中也可以看出来,大多是居下位。 探春是英气飒爽,中性的英姿美中夹杂着女子的媚气,令人过目难忘心生喜爱。 林妹妹是仙气飘飘,绝代姿容配合着清俊的气质,哪怕稍微亲近就会让人萌生出亵渎的情绪来,十二金钗之首名不虚传。 至于湘云、宝钗、迎春等,他上手不多,目前还很难说出个一二三四五 唔,卢皇后也不算,这位身份加分太多完全不公平 而现在躺在他怀里的元春,相较于上述诸女,身上则裹挟着一种浓郁的母性美。 于温柔中带着刚毅,身材凹凸有致,关键处丰满挺拔富有弹性。 这边贾瑜正在心里比较着几女的优点,元春却突然扭了扭丰润的身姿小声道:“瑜弟,你什么东西顶到我了” 第233章 大选 四月,已是春之末尾。 哪怕是神京这地处北方气候偏寒的雄城,此时人们也已经纷纷褪去棉衣,穿上了轻薄的春衫。 马车上,听到元春的话,饶是以贾瑜这等腹黑之人,也不禁老脸一红。 一边谈论着正事,一边起了反应,这不正好说明了他心思的不纯吗 轻咳一声,贾瑜调整了下坐姿淡定开口道:“嗯,是可卿要我帮着捎带的物件” 听闻此言,元春也不再多问。 她和贾瑜如此亲密的动作,恐怕早已超出姐弟范围,两人对此都是心照不宣。 在此时提起秦可卿的名字,总让少女心中有一抹无法言说的心虚 紫禁城中。 因着先前贾瑜的捷报,宣文帝心情大好之下,对于处理朝政的热情也高涨了不少,哪怕如今深夜也依旧在秉烛批阅奏折。 原本一些在往常都置之不理的拍马屁无用奏折,宣文帝如今都会用朱笔写上个阅字 主子如此忙,作为贴身大太监的夏守忠自然也跟着忙碌不停。 灯火幽微处,他拉着手下的几个亲信问道:“今年大选一事,如今进展的如何了?” 景朝的选秀三年一次,秀女的用途各不相同。 有的时候是为皇帝的后宫妃嫔充实人选,也有时候会为皇子皇孙等宗亲挑选侧妃妾室进行赐婚,还有最惨的一类,会被充为后宫杂役。 当然,这些人毕竟是秀女之中层层筛选出来的,和内务府从小训练采买的丫鬟不同,就算沦为杂役最后也基本都会升为管事,甚至运气好再被皇帝看中也是说不准的事情。 不少中层人家,都会将此视作一次近身的机会。 听到大内总管发问,下首太监纷纷回答道:“大监,大选一事月初已然开始筹备,至今已有七千余参选秀女,内务府那边的意思是时间截止到一旬之后,也正好是府试截止的日子。” 夏守忠微微点头,心中略有认同。 选秀这事,向来都是想选的削尖了脑袋报名,不想选的按着脖子都不来。 因此每次大选的消息一出去,有意的基本都早早就报了名,没意思的自然也不会往前凑。 更何况随着府试的完毕,按着过往的经验这时候也必然是民间男女婚配最频繁的时候,自然就更不可能有什么人来参加大选了。 “秀女名录你们可看过了?都有什么特殊的人家?” 夏守忠这话既是谨慎的摸清路数,也是为着自己的小钱包着想。 每年的大选,都是丰收的季节。 像是元春这样的出身名门的女子,自然是不可能在第一轮就给淘汰出去的,那背后的人家不是丢了大脸? 更何况,这些人尽量放到后几轮斟酌去留,也方便这些太监们收受银两。 毕竟小门小户递来的孝敬,哪里比得上这些豪奢权贵之家? “回大监,目前倒也没京城里的几户大人家” 听到这话,夏守忠微微失落。 几个太监对视一眼,显然都知晓了夏守忠心里的意思,当下思忖一番补充道:“倒是金陵的那个薛家,派了姑娘来。” 夏守忠有些疑惑:“薛家?” “正是,就是那个贾史王薛四家之末的薛。” 其中一个太监开口解释道:“公公有所不知,薛家祖上是太宗一朝中书科的中书舍人,后人不成器丢了饭碗反而做起了生意,如今是挂靠在内务府下的皇商。” 另有一太监开口笑道:“丰年好大雪,珍珠如土金如铁,就是金陵城里形容薛家的俚语,其家中之富庶可见一斑。” 夏守忠眼神闪动,倒不是在乎薛家有多少钱,反正满足不了他的胃口那就别想着自己帮忙。 反而是贾史王薛这句并称,引动了这老太监的心思。 他心中思量着:‘这么说来,这薛家贾家两家之间有着姻亲关系?’ 手中玉拂尘一甩,夏守忠吩咐道:“那薛家姑娘的信息稍后给杂家送过来一份,你们也多关注着点,有什么消息及时过来。” 几个太监连忙唯唯诺诺的应了。 夏守忠见状点头,又看了眼宫外提着灯笼缓缓行来的队列,起身道:“皇后娘娘怕是来了,杂家先去皇上跟前伺候着,你们都记着莫要出了岔子。” 旋即脚步轻轻,从这偏殿中离去。 几个太监弯着腰,看着他的背影道:“是。” 卢皇后近来前往乾清宫的次数倒是更多了起来,究其原因不过是皇子皇女们如今已经出宫,她对于膝下无子这一事的顾虑自然减少了很多。 只不过,来的次数虽多,但皇帝对她的态度却是没有多少改变。 经常是一个人来,一个人走 “陛下,皇后娘娘到了” 夏守忠的低声提醒将政务中的宣文帝惊醒。 卢皇后一身青裙,外披白色长披风,其上绣着数支鲜花图案流苏镶边,和其雪润的容颜相得益彰。 说话间,只见皇后娉娉婷婷走来见礼道:“陛下久于政务,臣妾特地嘱咐了御膳房煲了汤” 宣文帝面色淡然不见喜怒,点头道:“皇后有心了。” 他放下御笔略作休憩,一边和卢皇后说着话一边小口喝着羹汤。 约莫小半个时辰后,皇帝擦了擦嘴道:“天色深了,梓潼先回去。” 大抵是每个男人的天性。 宣文帝成婚已久,和皇后二人夫妻之间相敬如宾,早已没了新婚起初的激情 因此对于皇后送来的羹汤,这位天子心中犹豫一二,还是选择了装傻以对。 卢皇后精致的容颜微不可察的迟滞了下,收拾了碗筷低头道:“陛下,臣妾就先告退了。” “嗯,去。” 宣文帝应了一声,又对夏守忠吩咐道:“对了,记得明日朝会后传唤景岳入宫,朕有事问他。” 听到这个名字,卢皇后秀丽的脸蛋下意识流露出一缕慌张,还好此时她处于弯腰的状态无人能够发觉。 刚才有那么一瞬间,她还以为是之前贾瑜对自己的无理窥探被皇帝发现了 不过若是被发现了,想必皇帝的语气断不会如此温和,应该是自己多疑了。 她轻拍了下高耸的胸脯打理好笑容,转身缓缓离去。 第234章 想白睡?没门! 第二日,清晨。 天空碧蓝,春风和煦。 正是草长莺飞的美好时节,王熙凤纤细腰肢外束着一身大红牡丹裙,头戴着赤金镂空凤头簪,一大早就跑来了李纨院里。 今儿她本是想着去寻贾瑜商议一下大观园建筑中的几处小院设计,但因着今天是朝会日,贾瑜一大早就去赶早朝,人不在东府。 所以凤姐也急着没赶过去,只是派了平儿去东府,等到贾瑜下朝回来再通知她过去。 自从上次和贾瑜在秦可卿的闺房床榻上荒唐几度过后,就算是以王熙凤这种混不吝的性子,心里多多少少也有点心虚 李纨正独自一人坐在院里浆洗着衣裳,这是她儿子贾兰的衣服,李纨向来都是自己动手,绝不假托外人。 晨光落在妇人身上,将那白中带粉的脸蛋晕染上了一层薄薄的光晕,好似画中仙子。 怎么感觉这位珠大嫂子,近来容光焕发,就是身段也相较以前越发的丰腴诱人了呢? 凤姐悄悄地在心里嘀咕了一句,多有疑惑。 她心头的杂念一闪即过,此刻跨过门槛招呼道:“纨大嫂子,怎么就你一个,彩云和兰儿呢?” 李纨抬头,看见是王熙凤过来笑着道:“彩云去厨房取我们俩的早饭,至于兰儿早就吃过了,已经去东府学堂读书去了。” 虽然和李纨偷偷读书练字的时候,贾瑜总喜欢说上几句情趣话助兴。 诸如:嫂子,你也不想兰儿在学堂受欺负等等 但这些话终归只是一些调情的手段,贾瑜还不至于真的成了无良族长,只知道一味欺压族内的孤儿寡母。 恰恰相反,他还自掏腰包斥重金从族外聘请了先生过来教书,对于族学里的优异者他也常常自己亲自下场,将当时老师王怀川的学识教诲细细相传。 贾兰一方面自己聪明,另一方面娘亲漂亮,是族学里最得贾瑜关注喜欢的学生。 凤姐咂舌道:“这么早就去读书了啊?兰儿才这么小可是够辛苦的” 两项相比之下,宝玉懒惰的可谓不像话。 她这人精话音刚落下就意识到自己的话不对,生怕李纨误会自己在暗指贾兰和贾珠一样早夭,立马找补道:“这瑜哥儿早早的就去上朝,兰哥儿也早早地过去读书,这俩叔侄瞧着还真像,都是一样的有出息!我看兰儿将来的能耐不比瑜哥儿小。” 李纨娴雅的笑了笑,将手上的水渍用一旁的手绢擦干净,心里有种莫名的高兴。 “你这凤辣子,一大早过来就是为了和我说好话的?” 凤姐打趣道:“我还用得着说好话?谁不知道你这院里喜鹊天天叫?” 她搬来个小凳挨着李纨坐下,从怀里掏出册子说起正事:“今儿本是想着去东府找瑜哥儿对对园子里的设计,谁料他还没下朝。” 将册子递过去,凤姐解释道:“我这不就寻思着先来找你,问问你的意见?反正这大观园里也给你留了位置。” 李纨抿了抿嘴,结果书册言不由衷道:“东边修的园子,我搬过去算什么事?” “可别这么说,这园子咱们西府也掏了银子,凭什么没有?瑜哥儿要是敢克扣了姑奶奶的银子,我就去他门口指着他鼻子问他!” 凤姐双手一叉腰,故作蛮横不讲理的模样。 别看王熙凤表面上说的厉害,其实她自己也心里虚的很。 王熙凤一个已婚妇人,哪怕丈夫贾琏如今不在神京,但是又哪来的脸面去和一群小姑娘凑热闹? 之所以一大早跑过来找同为妇人的李纨,未尝没有一层给自己壮声势的意思。 李纨不置可否,细细翻动书页,上面早早就标好了各处院子的名称和对应的主人。 她一连翻过几人,终于看到自己的住处。 稻香村! 嘴里轻轻念叨了几句,李纨又仔细看了下设计的草图,只见此处景物和别处大有不同,少了些富丽堂皇,多了些自然恬淡。 “这名字是” “自然是东府的爷们取得,我倒是想取名也没那个水平不是?” 李纨抿着嘴笑了笑,心底间有丝丝缕缕的甜蜜盈留,带着她的笑容也愈发的沁人心脾。 没想到那人对自己的心思把握的这么透彻 原以为彼此之间,不过是流于肉体的管鲍之交 她秀眉一挑,看着王熙凤还是婉拒道:“这院子设计的不错,确实合我的心意,只是我一个孀居妇人住进去未免惹人非议” 凤姐连忙劝说道:“哎呦,人家都把院子给你留好了你还不满意?像我这忙里忙外的,最后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 说到后来,她话里已是忍不住带上了点酸味。 看见李纨神态坚决,凤姐又搬出贾瑜的说辞来:“再说了,这大观园按着瑜哥儿的讲法,平常都是些咱们女人家住罕少有外人来,没什么可顾忌的。况且建这院子也是为了咱们姊妹平日里有个玩乐聚会的地方,你要是不去咱们又哪里玩得起来?” 再三劝说之下,李纨虽然有所动摇,但还是下定主意道:“不时过去小住一二倒也可以,也正好给下了学的兰儿做做饭,只是我不会从这里搬过去的。” 王熙凤无奈叹气道:“罢了罢了,这一个二个的都是祖宗,我谁都伺候不了,还是得请咱们的贾将军来和你说。” 贾将军 李纨本就是个内秀的人,这种人虽然看着木讷,但实际思绪灵敏飘忽。 此刻听到凤姐的话,小妇人不禁立时联想到了贾瑜之前骑着自己在书案上纵横、大杀四方的画面 她脸蛋嫣红,故作‘凶狠’的瞪了一眼对方。 李纨笃定道:“景岳是个做大事讲道理的,哪像你!” 少妇在心中默默补充道:大不了定个日子,自己每月里都抽几天过去伺候着他就是 王熙凤撇撇嘴,心头无语。 这冤家是什么讲道理的人?她可不这么觉着! 只是看李纨不搬的态度坚决,她也不好再多说什么,生怕对方察觉自己内心有鬼,当即客套了几句便起身告辞。 王熙凤是绝不甘心就这么认了的,她丹凤眼中精光闪烁,心底是闪过一个又一个的小心思,盘算着自己能从贾瑜这里牟取到些什么利益。 想起前天晚上的春风一度,凤姐心底在回味之余也在寻思着: 就算姑奶奶上次自己也爽了,但要是想白睡老娘,那是不可能的! 她略微紧了紧双腿,迈着小碎步朝自己院里走去。 第235章 赐天子剑,加蟒袍玉带! 皇城深处。 碧空之下的紫禁城巍峨壮丽,斗角飞檐上铺设的琉璃瓦密密麻麻,其瓦面上的流光正在碧蓝苍穹映射出一道道光晕。 贾瑜跟在宣文帝身后,亦步亦趋的行走在偌大的御花园中。 君臣二人正笑谈这最近的朝堂局势,而在后面侍候的夏守忠等一众内侍只是低头看路,不敢出声打扰。 “景岳这次出京可是辛苦了。朕看下面呈上来的奏报,皆言景岳不辞辛劳亲至田亩阡陌间躬耕,示之以三军表率。” 宣文帝穿着一身明黄色的龙袍,显然是刚刚下朝还没来得及更换。 贾瑜连道不敢:“田间百姓多有疾苦,瑜望之则心痛难忍。” 他只是略微说了下困难,就立马转折了语气:“幸赖圣上体察民意及时调兵,地方县衙多加抚恤,千万黎民无不感念圣人救苦救难之德。” 皇帝此时心情不错,他自然不能这么没眼力见的一个劲说百姓们生活多苦多苦。 不然岂不是在暗指宣文帝治国不给力吗 还不如在前边先诉诉苦,后面再点出领导的指挥英明,更能凸显出这都是您的功劳。 果不其然,这招先抑后扬顿时让宣文帝笑容满面。 皇帝亲善的拍了拍贾瑜肩膀,笑道:“景岳哪里都好,就是你这性格太过谦了些!” 他常年在书房久坐理政,此时不过走了一炷香,便觉得有些疲累,遂拉着贾瑜到了一旁的凉亭处稍作歇息。 御花园中花草繁密,各类奇花异草争奇斗艳。 凝视着远处花丛中洒扫的宫女身影,宣文帝开口道:“今日朝会时,朝中文武的态度你也尽入眼底。这漕务一事,景岳如今作何准备?” 就在刚才结束的今日朝会上,宣文帝正式下旨进一等将军贾瑜为正二品的漕运总督,总辖景朝漕粮漕军等事务,于江苏淮安府内设立办事府衙。 因为陈庐等内阁阁老们一早就知道了这道任命,在他们的默许镇压下,朝廷中虽还有多人反对,但最终还是不了了之。 当然这也就是如今景朝的漕运总督一职刚刚设立,群臣还暂时没有发觉这个职位的重要性。 放到几百年后的满清,漕运总督的位置能让平常那些一向自诩体面的读书人打出狗脑子来 贾瑜心中一动知道今天的戏肉来了,他微微躬身道:“陛下,臣打算在一旬之后沿运河南下,一路同各省各府官员商议此事。” 宣文帝微微颔首:“一路看看也好,这么些年来漕运的摊子是支的越来越大,下面的心思也越来越多。” 贾瑜沉声道:“两湖江浙等地自先明一朝就是漕运征粮主体,算下来已有百年之久,其中贪腐之风日益严重!甚至随船押送粮食的漕卒谎报损失,甚至故意放火烧掉或者凿沉漕船,以掩盖彼等监守自盗行为。另有掺沙泼水等增重手段,难以穷尽。” 宣文帝冷哼一声,拂袖愤怒道:“一群蛀虫!” 贾瑜低下头不说话,他知道皇帝今天找自己来绝不是单纯的表达对吏治腐败的愤怒,肯定还有别的想法在里面。 天子轻呼了一口气,冷静下情绪低声道:“昨天夜里北边的军报到了,大同总兵在折上说了,鞑靼今岁年尾或是明年开春后必有异动!” 他喟叹道:“鞑靼部落自我朝建国之初,就一直是北方草原上最大的对手!如今天道轮回,这个对手也老了。” 贾瑜冷静道:“人死悬梁,狗急跳墙,鞑靼各部分崩离析在即,必然有垂死挣扎之妄想。” “不错,所以朕已去信王子腾,让他此次严查九边军务绝不可有任何松懈!但三军未动粮草先行,倘若鞑靼战事一起,后方的漕运便是重中之重!” 说到这里,皇帝精光闪闪的看着贾瑜,目带期许。 贾瑜单膝下跪,拱手慷慨激昂道:“陛下放心,臣此次既然接受漕务,必然重整经纬再塑乾坤!贪腐者往前严查三十年,但有为祸之行臣决不姑息!” “臣此行愿呕心沥血,为陛下清除社稷之蠹虫!” 宣文帝哈哈大笑:“景岳之能,朕从未有过质疑。” 他抚着下颏的胡须,思考道:“陈相那边早已拟定好了景岳上任漕务总督的诏书,想必此时已到了你府上。” 喊了一声夏守忠,皇帝笑道:“夏大监,传朕谕旨,赐漕务总督贾瑜天子剑,加一品蟒服玉带!” 景朝承袭明朝制度,蟒袍不是官员们的官袍,而是皇帝赏赐的御服。 这种赐服一般仅限于在二品以上的官员和贴身的宫廷内侍的赏赐上,这也是所谓的一品蟒袍和二品蟒袍的分别。 当然,也有专门赏给女子的蟒袍,只不过这种数量比较少见。 贾瑜如今仅以正二品的官位,得赐一品蟒袍,自然也是表明了皇帝对他的欣赏。 夏守忠连忙应道:“奴才记着了,这就去内务府制衣监吩咐下去。” 虽然早就知道贾瑜这位少年勋贵深受宣文帝的信重,但圣眷能够这般之隆,此刻还是超乎了老太监的想象。 国朝八十载,尚且未闻不满二十的弱冠少年便穿蟒袍、束玉带者! 贾瑜也急忙低头谢恩道:“谢陛下赏赐。” 宣文帝伸手将他扶起,宽慰道:“两湖江浙、安徽江西等地都是我朝精华要地。省内官员势力盘根错节复杂难明。景岳此去督查漕务,朕若是不助拳一二只怕力有未逮。” 贾瑜心知对方说的没错。 就算今日皇帝没有这般追加的封赏,他也会在出京之前寻找机会向宣文帝请求更大的权力额度。 只是,对方不仅这般大度的施恩,君臣之间表现的更是毫不相疑。 实在是出乎了贾瑜的所料 难不成自己之前对皇帝城府深沉心机深重的印象,太草率了? 第236章 忠顺王:本王观此女颜色不错 忠顺王今天罕见的没在下朝之后回到府上听戏玩乐,而是跑去了自己的地盘上寻查事务。 虽然比不上义忠亲王这样的大宗正位高权重,但是他毕竟也是隆治帝的亲子,最后也捞得了一个不大不小的肥差---内务府大臣! 作为内务府总管,忠顺王的权力或许不大,但是手里头的油水着实不小! 要知道,负责皇室的衣食住行看着简单,但实际上牵扯到的方方面面着实不少。 仅内务府下辖的各项机构就有织造处、关防处、御茶膳房、药房、官学等三十多个附属机构。 而这么繁杂的机构里,稍微有哪里孝敬一点,积少成多都是一笔不小的数字! “王爷日安,王爷这边请。” 看见忠顺王冷着脸进了属衙大门,吴长史连忙舔着笑脸迎上前。 身为王府长史兼狗头军师,他本应该吃住都在王府。 但自从上次陷害贾瑜不利后,吴长史为了自己不碍忠顺王的眼,便借着管事为由特意躲在了内务府这边。 呛啷一声! 吴长史被吓得浑身一个哆嗦,只见大门左侧摆放的花瓶被忠顺王一脚踢碎! 皮笑肉不笑的哼哼了两声,忠顺王没好气的道:“你这狗奴才,整天躲在这里倒是逍遥!还不快把今年大选的名录给本王拿来!” 他发火,倒也不全是因为吴长史之前的废物。 在今天朝会上,他怎么看怎么不顺眼的一等伏波将军贾瑜不仅从神京外平安返回,还被宣文帝当场给升了官,成了二品的漕运总督! 这少年权贵的每次晋升,都比杀了他还难受! 只恨那些本来反对的文官一看见内阁说了话,就像是见了猫的耗子,屁都不敢放一个! 让他想下场阻止都不行! 吴长史连忙道:“王爷,下官早早都准备好了。” 他从办公桌上取出一本薄册子递过去,谄媚的笑道:“王爷,目前报上来的好苗子都在上面了。” 所谓好苗子,要么是秀女本身的姿色过人或者有一技之长,要么是背后的家庭大富大贵能够有油水可以压榨。 忠顺王这才算是满意了些,他当仁不让的一屁股坐在了主位上。 一边翻看这掌上的书册一边点头道:“嗯,这事儿你办的倒是还不错。” 吴长史嘿嘿一笑,看对方心情不错又贼眉鼠眼的说道:“王爷,这次大选也有几个不错的,可以作为王爷的上上之选!” 他点着集录上的名字,笑道:“山西谢家,家里是大布商,手下有近百家布行!” 吴长史倒是聪明,他决口不提女子颜色,只说对方家境,免得惹得忠顺王不喜。 忠顺王翻了几页,在肖像一页停下,看着画像皱眉道:“不错,就是容貌差了点” 吴长史也不以为意,又指点道:“这个山东陈氏,据说是书香门第,可惜家道中落如今只剩下了伶仃几个。” 他挤眉弄眼示意:“王爷,据说这还是个才女!” 忠顺王却看着画像不满意,嫌弃道:“什么狗屁才女,长的这副模样也叫才女?本王同房的时候难不成看她作诗画画?!” 吴长史连忙认错,却在心里接连腹诽道:粗人!粗鄙!不懂风趣! 他顿了顿面露难色,最后只能无奈道:“王爷,这个金陵薛家祖上也有点势力,现在是内务府里挂靠着的皇商,家里底子也不错。” 忠顺王一听到皇商两个字就意趣寥寥,没别的,这群靠他吃饭的皇商年年都变着法子孝敬自己,这能有什么值得期待的? 但他多少还是抱着捡漏的心思潦草的翻了翻。 在看到画像上宝钗梨蕊般的面容后,忠顺王眼神不禁微微一滞。 “嗯” 在吴长史忐忑的注视中,忠顺王敲着桌子缓缓道:“本王看此女的颜色倒还不错就是身段嘛,略微显得丰润了些。” 说实话,虽然宝钗的颜值很让人心动,但是忠顺王其实更喜欢琪官儿那样的‘白幼瘦姑娘’。 但奈何今年的大选整体水平就不够,内务府报上来的数千秀女竟无一人能与宝钗的姿色媲美。 他越想越觉得也不错,就当偶尔换个口味了。 遂合上册子安排道:“有总比没有强,反正后院的那些本王也玩腻了。你去和这个薛家知会一声,就说本王欲接这这薛宝钗进府!” 忠顺王在内务府中作威作福已久。 在他看来,这一群全家老小都靠他吃饭的皇商听到自己这个要求应该会高兴地喜不自胜,欢欢喜喜的就把薛宝钗送到自己床上,根本不需要再额外许诺什么条件了! 吴长史连忙保证道:“是,王爷!下官一定办好!” 忠顺王嗯了一声,在吴长史的跟随下晃晃悠悠的起身,准备回府去听听曲儿。 正在此时,一个穿着褐色麻衣的小吏低着头匆匆走过来,附到吴长史耳边说话。 只见三言两语之下,吴长史原本带着笑的脸便面色大变! 看见忠顺王投过来的好奇目光,吴长史脸色尴尬道:“王爷,出了个坏事” 忠顺王胖乎乎的脸一凝,问道:“又是怎么个事?” “圣上有旨,赐一等将军贾瑜天子剑、一品蟒袍及玉带” 吴长史小心打量了眼忠顺王,见其脸色越来越黑,声音也越来越低:“即刻送至宁国府,不得有误” 胖脸上先是流露出一丝难以置信,随后忠顺王便愤怒挥拳道:“贾瑜小儿,怎么好事都被他赶上了?陛下是被这满嘴油滑的小儿给糊弄了啊!” 吴长史擦了擦汗,小心翼翼问道:“王爷,那这蟒袍咱们送还是不送?” 咣当! 清脆的碎裂声传来,只见内务府官衙大门右边,那先前逃过一劫的花瓶最终也没能逃过忠顺王的魔掌! 忠顺王气的牙根痒痒,却只能无奈道:“蠢材!说什么废话?当然是送!” 眼神阴冷目光冰凉,他气哼哼的道:“现在往宁国府送的多,以后本王搜的也多!” 他冷声补充道:“等到日后查抄宁国府那一天,本王必须亲自为之!” 事实上,在贾瑜离京的这段时间里,忠顺王几乎是什么都不干,就一直派人盯着贾家寻找破绽 还别说,这一来二去之下,贾府还真被他摸索到了其中的一些门道! 只是他从先前两次交锋中的吃亏中学了乖,不到万无一失的时候,忠顺王绝不轻易出手! 第237章 仁德之剑 宁国府。 在李纨那边讨了个没趣的凤姐回自己院里又坐了会,一直不见平儿来招呼自己,遂自己跑来了宁国府里。 秦可卿精致的眉眼带上了冷淡,此刻不软不硬道:“这不是凤嫂子吗?今儿怎么跑到我这个破落户这边来了?又要耍什么威风?” 凤姐尴尬一笑,连忙往前凑过去惦着脸求饶道:“你算什么破落户?要说破落户还得是我这个孤孤单单的可怜人” 她一边说着,一边抱着秦可卿的臂膀摇摇晃晃的开始卖惨。 秦可卿没好气道:“你还可怜人?我当初就不该可怜着你好心让你在我房里睡上那么一小会真是东郭与狼,惹祸上门!” 东郭与狼是什么典故,王熙凤不知道。 但她也不敢还嘴,只能一直唯唯诺诺的低头挨骂。 秦可卿自己说到这里,脑海中顿时想起了那天在被褥上还残留阴湿的水渍。 她不禁红着脸,玉指点了点凤姐的光洁额头,斥道:“你自己不知羞也就算了,偏完了事连个床榻都不给我收拾干净!” 王熙凤只能讪讪而笑,她哪里没收拾? 贾瑜前脚一走,她后脚就和平儿仔仔细细的整理了一遍。 只是自己许久没做那事,一时之间反应太大了些罢了 这些心里话自然没法说出口,凤姐连忙晃着脑袋巴巴地讨饶道:“好姐姐好姐姐,饶了我这次罢。以后你都是我的亲姐姐!指东我绝不向西!” 秦可卿低眉看去,只见一向泼辣的凤姐此刻做起了小女儿姿态,倒是有些滑稽。 她哼了一声:“口渴了!” 凤姐下意识就喊了声:“平儿” 待到反应过来,看着秦可卿的神色,王熙凤尴尬道:“我来我来,不用平儿。” 说完,就拿起茶杯给秦可卿奉了杯茶。 看了眼茶杯中漂浮着的茶丝,秦可卿又似笑非笑道:“哎呀,肩膀酸了。” 王熙凤轻车熟路,之前就时常给贾母按摩的她立马凑过去道:“好姐姐,我来给你按按。” 这番狗腿子的模样,倒是惹得周围不明就里的一些下人们捂嘴而笑。 秦可卿心头算是舒服了点,她抿了口茶水最终还是没好气的道:“行了行了,在捏下去肩膀都断了!” 将凤姐里里外外收拾了一遍,看着对方终于坐下,秦可卿似有所指道:“记着你刚才说的话。” 闻言凤姐连忙小鸡啄米般的点头,不敢多话。 作为贾瑜第一个入幕之宾,秦可卿虽未说过什么,但心里也开始有了淡淡的危机感。 不说远的那些有的没的,就是近的她自己观察的就有元春、探春、林黛玉三人 甚至她之前还在夫君贾瑜的腰带上看见了湘云的金麒麟 (这里秦可卿不知道一模一样的金麒麟有两个,只以为是湘云把自己的那个送过来了) 尽管贾瑜之前说过会明媒正娶的给她一个名分,但是秦可卿心中仍然对此存有淡淡忧愁。 联合凤姐这种注定没有名分的外室,也算是她为未来做的一些小手段。 另一边,听见秦可卿的话凤姐也是轻吁了一口气,心底的巨石总算是落了地。 之前的话看似是自己在求饶,但又未尝不是一种另类的试探和表忠心? 这番无形的机锋结束,姐妹两个算是大致明白了对方的心思,笑容也算是多了些。 凤姐左右张望了一眼,奇怪道:“瑜哥儿今天怎么还没回来?今儿个下朝这么晚?” 秦可卿在心里嘀咕了一声:想不到你关注的细节还不少呀,连正常的下朝时间都知道 她淡然解释道:“夫君下朝后被陛下叫进了宫,可能有些机宜需要面授,朝堂上不方便说。” 王熙凤哦了一声,不再多问,转而说起了一些其他的趣事。 未过多久,秦可卿的丫鬟瑞珠和平儿从外面匆匆忙忙跑进来道:“奶奶,外边来了好些个官儿,带着东西说是要赐给瑜大爷的!” 凤姐秦可卿二人同时起身,对视一眼,从彼此的眼中不约而同的发现了几缕惊喜的神色。 王熙凤喃喃道:“看来是真升官了,这也太快了些” 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此时实打实的听了消息,凤姐心中仍然不免震撼。 人比人才是气死人! 看看人家贾瑜年纪轻轻的就宰执一方,成了朝廷里排得上号的二品大员。 而自己家的那个,成天不着家的只知道吃喝玩乐,去了扬州这么久连封给自己的家书都没有 凤姐心情复杂难明,心思没过一会儿就乱成了毛线球。 秦可卿问道:“贾芸去了没有?” 这并非是圣旨,而是由内阁批示的调动公函,自然也就不需要全家老小出去接旨。 贾瑜不在家,只要管家贾芸代着处理一二即可。 是以秦可卿不好出去抛头露面,外界如何如何也只能询问着自己的这几个丫鬟。 平儿闻言四平八稳的回答道:“奶奶,贾芸管家早已经过去了。只是我听着似乎还多赏了件蟒袍,因此前院那边还唤来了紫鹃碧蕊她们一伙去收拾,想来这会儿应该完事了。” 蟒袍! 还不待旁人如何反应,凤姐瞬间就激灵起来了。 她可是当初实打实的在王子腾家里见过蟒袍的,此刻幻想着贾瑜穿上后看着自己的样子,一时间不禁有些口干舌燥。 正幻想着,堂外紫鹃碧蕊带着晴雯等一众丫鬟走了进来,手里举着的木盘中正放着那夺人眼球的玉带蟒服。 她倒也不怯场,大大方方的同堂内的几个人打了声招呼。 随后脆声和秦可卿通禀道:“夫人,陛下给爷赐了蟒袍玉带,还有天子神剑!奴婢等不知如何处置,请夫人示下。” 秦可卿起身深吸了一口气,双手接过木盘安排道:“蟒袍玉带等都交给你,和夫君的朝服放在一起,需仔细看护着。” “至于天子剑” 她顿了一顿,看向西府的方向笑着道:“先通知老太太她们一声,再将天子剑放到宗祠之中!” 天子剑,入仕则除奸佞斩昏聩,居家则肃家风宣德化! 这把剑即是权柄之剑,也是仁德之剑! 而秦可卿今天的这一举动,配合着前些日子贾瑜和王夫人在荣庆堂的对峙,这天子剑剑锋所指的究竟是谁,自然是不教而明! 第238章 元春议亲 与此同时,贾府西府荣庆堂里。 王夫人和元春二人正坐在贾母下首处,陪着老太太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 见周围没了平常那些其他碍眼的家伙,都是放心可靠的‘自己人’,王夫人说话的时候胆子也大了起来。 她放下了手中的茶杯,转身轻轻唤了一声:“老祖宗” 贾母眉眼半睁,斜晲的看着她道:“什么事?” 还没等王夫人说话,贾母继续叹气说道:“若是为了宝玉的事,你就不必说了。” 王夫人脸色立马一灰。 虽然知道如今贾瑜势大,宝玉的地位远远不如往昔,但贾母口中说出如此‘无情’的话还是让她的内心一片冰凉。 要知道,宝玉他也是你的亲孙子啊! 在元春不断的眼色示意中,王夫人强行咽下了这口怨气。 拈着串珠强笑道:“老太太,宝玉的事情我也想开了,能去江南那边读书也挺好,再说金陵也养人不是,不像咱们京城一年到头这天寒地冻的” 贾母叹息一声道:“你能想明白了就行!瑜哥儿他是族长,再怎么也不会害了咱们!宝玉这些年确实荒唐了些,要是能收收心怎么说都是件好事。” 说着,她目露深意的看着对方:“难不成就让他这么过一辈子?” 一口牙都要咬碎,王夫人心中低语道:若是元春还在宫里若是东府那边的承爵人是琏儿 但想归想,她在面上还是不得不继续附和道:“老祖宗说的对,是这么个理儿” 还是元春知母莫若女,知道自己娘心里不爽,连忙中断了这个尴尬的话题在一旁问道:“娘,你刚才要说什么事来着?” 王夫人呼了一口气,看着元春笑询道:“我是寻思着你现在也从宫里出来了,如今岁数也不小了,要不咱们相看个人家?” 没注意到元春骤然沉凝下来的表情,王夫人扭头看向贾母说道:“老祖宗,咱们家大丫头比起别人家的姑娘也不差着什么,之前是碍着在宫里当差我也不好安排。现在出宫了我看这事儿也该提上日程了。” 元春今年已经二十二岁了,年龄比起贾瑜还大上几岁。 说实话,和她同龄的姑娘中,已经有不少孩子都学会走路跑步了 一听到是这事,贾母喃喃道:“嗯,也是该相看着了” 她一双老眼落在元春身上,只见少女身姿丰韵气态娴静,虽然没有成亲但那一股贤妻良母的气质已经跃然于眼前。 又想起元春在宫里为自己家苦熬的这么多年青春,贾母顿时心疼的要落下泪来。 她殷切的看着孙女,口中坚决道:“那你可得选个好人家,不然老太太我绝不应。” 而元春心中早已经是一片兵荒马乱,现在又哪里是一句心乱如麻能概括的? 她默默坐在座位上。 心里一会想起了二人初见时,贾瑜就敢跪在皇帝面前朗声请求:求陛下放大姐姐还家! 又念起了在房间里、马车中二人独处之间时的淡淡暧昧与旖旎; 神思一个恍惚,又听到了母亲口中的大丫头岁数也不小了 岁数不小了 贝齿轻咬红唇,饶是以她波澜不惊沉稳细心的性子,此时也难以说出半个字来。 王夫人沾沾自喜道:“这可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我怎么能不疼?” 她看着贾母热切的说道:“我前几天就和嫂子那边说了,让她帮着看看人家,咱们的元春论相貌论性格那都是个顶个的好,要我说这最低也得嫁个将军!” 其实这还是往低了说的,王夫人内心的预期底线是王爷 开国勋贵里的四大郡王说来勉强算是可以,当然如果能嫁给哪个皇室亲王殿下那更是大大的好! 毕竟她家大姑娘当初可是差点封了妃的,如今若是连个王妃都没有,那岂不是亏大了? 贾母思虑片刻觉得没什么问题,拐杖敲了敲地道:“嗯,这话倒也没错,回头我让咱们府上的那些老亲喊来,让她们也帮着看看。” 这话一出,王夫人顿时眉开眼笑! 说了半天,等的就是这个! 贾母地位崇高,她一发话来的都是各个王府里的老太妃。 等到时候,自己只需要稍微坐在旁边一发力稍微说几句那四家郡王不都有机会了? 站在贾母身后的鸳鸯却感觉有些不对劲,怎么这婆媳两个说的这么热闹,然而事情的正主却坐在旁边一言不发的? 她原以为是大姑娘面皮薄不好意思,可抬眼仔细这么一看,只见元春正垂眸盯着地毯,上面有什么宝贝一样 梨蕊般娇嫩的脸上神色婉转,仔细一看似乎又带着一抹淡淡的忧愁 这是怎么回事?! 御花园中,宣文帝又为贾瑜加恩了一遍。 待看到贾瑜脸上流露出一副‘提携玉龙为君死’的神态后,他方才欣然一笑十分满意。 亲手将单膝跪下的贾瑜从地上扶起,皇帝温声道:“景岳之能朕一向看在眼中,如今朕委以天子符节,还望卿多加勤勉。此行治漕,但有功劳朕绝不吝之!” 贾瑜抬头拱手,目露精芒沉声道:“臣,敢不为陛下效死力耶!” 皇帝哈哈大笑。 最开始启用贾瑜,是想借贾府在军队中的势力,将其化为自己手中的一把利刃,直插京营! 但是随着时间推移,贾瑜越发出色的表现反倒让宣文帝有些爱不释手起来。 比起朝中一众庸庸碌碌推三阻四的官员们,贾瑜这种雷厉风行、有事就上的性格实在太为瞩目! 而且每次在出色的完成自己安排的任务之余,对方和自己的一些想法总是格外的契合,不论是先前的平寇剿匪,还是刚才的对虏方针,二人之间都是意外的合拍。 这种情况下,几乎让他有了一种伯牙遇见子期的感觉! 古人说得好:正所谓高山流水,知音难觅啊! 想到这里,宣文帝的目光越发温和。 他拍着贾瑜肩膀好似邻家长者般和善道:“今日就先在宫里用午膳!朕让梓潼去准备她最拿手的清蒸鲈鱼和燕窝羹!” 第239章 后宅和谐从凤姐开始 御花园里,贾瑜谢恩完毕吃过午膳才出了皇宫。 他上了在紫禁城门外早已等候着的马车,在车夫驱使下一路慢行回到了宁国府中。 入府后一路走过游廊,来到正堂前。 正想迈步而入,贾瑜却突然看见了里面凤姐和秦可卿的身影! 他神色不禁微微一凝,原本沉稳的脚步也略微停顿了下。 这下好了这两个碰头了 “夫君回来了。” 秦可卿注意到了他归来的身影,连忙从座位上起身相迎。 贾瑜神色淡定,手掌牵起佳人柔荑把腕同行,就好似全然没有注意到堂中目光熠熠的凤姐一样。 手腕处略微传来挣扎,还有秦可卿嗔怪的声音:“夫君” 很显然,秦可卿还是不太适应在别人面前做出如此亲密举动。 贾瑜轻咳一声,从容说道:“可卿,凤嫂子她也不是外人,没什么可害羞的。” 纵然心知这句一语双关的话很可能会惹得秦可卿不喜,但他此时却还是得说。 没看见一边的王熙凤像是小孩子一样巴巴看着,就是在等着这颗定心丸吗? 以王熙凤这样不见棺材不落泪的性格 贾瑜今天若是不给上几句承诺,只怕对方绝不会轻易放下。再说自己也不是拔无情的人! 秦可卿狠狠的剜了一眼身边人,心中有一丝酸涩闪过。 尽管早早就知道了自己是不可能一人独占着贾瑜,但等及事到临头时,这翻涌的情绪一时间也是难以平静。 贾瑜坐上了主位,抿了口茶水问道:“凤嫂子今天来,是有什么事?” 凤姐却是眉开眼笑,听到了贾瑜话中隐隐然的承诺,她心中顿时欣然不已。 听到问话连忙递上大观园的册子道:“瑜哥儿,这大观园里的院子设计的也差不多了,我这不是寻思着给你来掌掌眼?” 接过书册,贾瑜大致翻了翻,他这一版的大观园和原着出入已经甚远,只有景物雕饰依旧美轮美奂。 先不说大脸宝这种断然不会放进大观园去的人。 红楼原书里,黛玉三春李纨等人的院子在贾瑜这一版的大观园中依然保留,此外贾瑜又额外给元春、湘云、秦可卿等人增加了位置。 而贾母作为两府间的最高长辈,贾瑜也象征性的给了个主间。 嗯,也省的外人说些闲话。 倒是宝钗和妙玉两个本来应该在大观园里有户口的女子,如今反而失了位置。 前者现在是因为搬出了贾府跟着薛姨妈、薛家二房等亲戚单独住,想搬大观园也没什么借口。 而后者是因为至今还未出现,想来应该是还在江南,没有跟着师傅北上来京,所以贾瑜没有给她们单独准备院子。 又翻了几页,看到最后的图纸上还专门留了几处空地未标注,贾瑜顿时了然一笑。 想都不用想,这肯定是凤姐给自己留的地方! 他故作不知的笑道:“不错不错,都已经是顶好的了,我这里没什么修改意见。只是这留下的几处空地,以我看不如改成一些草地花园来,平日里也可以用来散步和野炊。” 心里又默默补充了一句:将来还可以带娃 凤姐顿时讶然,内心小九九虽然被识破了但还想挣扎道:“啊?这个,要不” 贾瑜似笑非笑的看了她一眼,不容质疑的安排道:“就这么来。” 不让凤姐进住大观园,自然也有他的考虑在其中。 贾瑜虽然承了东府的爵位,但是却并非贾家真正的血脉。 所以待到他日后地位高了,就算真的包揽了元春探春这对贾家的姐妹们,别人也难以多说什么,最多念叨几句贾景岳好色成性。 同理,秦可卿作为东府的人。 虽然有二者辈分有着差距有些不伦之嫌,但是在封建时代,外表光鲜亮丽的豪门内部之中这种事情并不稀奇。 没看到如今贾母也对此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嘛。 可唯独李纨凤姐二人不同,这两个都是西府的媳妇,除非贾瑜日后能企及到那个最高的位置,不然想要给对方一个名分只怕难上加难。 李纨还好,对方恬淡的性格从一开始就没计较这些。 贾瑜能给自然好,不给李纨也未必会怎么样。 只有面对凤姐这种功利心极重的‘事业女强人’,贾瑜必须把控好内里的度数,不能让对方生出什么非分之想。 贸然让她进了大观园里,只怕到时候不知道又要搅动出什么风浪。 看着神色失落的凤姐,贾瑜又补了一句:“凤嫂子,待我离开后大观园的事情还要你多费心。哪里缺银缺人,就和可卿三妹妹开口直说就是。” 这句话表面是在关心凤姐,实际上贾瑜则在暗中给出了事情的主导权。 钱、人这两项至关重要的大权,都是掌握在秦可卿和探春手中! 王熙凤必须要屈居在这两个下面! 凤姐如丧考妣,神情有些怏怏不乐,一时间也把握不住贾瑜的心思。 几乎在同一时间洞悉了贾瑜意思的秦可卿眼眸一亮,心中的委屈顿时散去了几分。 倒是站在身后的平儿,第一时间反应过来回话道:“大爷放心,奶奶用心着呢,这几天夜里都念叨着大观园的事情。” 看了眼聪慧机灵的平儿,贾瑜一口饮尽了杯中热茶笑道:“刚才在宫里和陛下说了好阵子话,我先去后面梳洗一下。” 言罢,便转身进了后堂去。 之所以今天会这么肆无忌惮的压榨凤姐,贾瑜内心中也是有着多方面的考量在。 一来嘛,凤姐前些日子才爬上了自己的床,以她那个性格,此时压一压对方的嚣张气焰,和谐自己的后宫氛围是十分有必要的。 二来,从刚进门给的那个甜枣开始,他也是刻意在营造一种潜意识给对方。 想要更多的奖励?自己就要多卖力! 如此一来,凤姐为了攫取更大的权利,必然会更主动的跑来和他学习技巧 甚至说不准,王熙凤的表现还会倒逼秦可卿,形成一种另类的‘内卷’ 第240章 晴雯:我是专业的 舒服的倚靠在浴桶里,肩膀处正有两只轻柔的小手在做着按摩,贾瑜身前还有一个穿着薄纱的丫鬟正在为他擦洗身子。 水雾氤氲之间,贾瑜放松身体,内心不禁有些感慨:这可真是爽! 紫鹃穿着平日里的丫鬟打扮,上身一件青色坎肩,里穿白色的袄裙,头发梳着空气刘海儿,两束秀发用红绳扎起,落在前襟处。 她一边站在浴桶后面按着肩膀,一边给贾瑜介绍道:“大爷,这个就是我先前和你讲的晴雯。” 闻言,浴桶内穿着薄纱正给贾瑜擦洗身体的少女也赶紧抬起了头,仰起了一张俏丽的狐媚脸蛋儿,眉眼乖巧的看着贾瑜。 原着里,王夫人曾经评价晴雯生的狐媚,性格轻狂。 尽管这里面很大一部分原因是晴雯的嘴皮子太毒辣而惹得王夫人不喜,但就算单从相貌来说,贾瑜觉得对方其实也没说错。 少女晴雯今年大概十六七岁,白嫩的脸蛋仔细看去还有淡淡的绒毛,眼角狭长下巴尖俏鼻梁挺立,不仔细看时稍微有点像是黛玉,但细看时二者气质却又完全不同。 如今对方身披轻纱趴在自己身下小手轻柔擦洗着身体。 哪怕乖巧的不说话,也有一种勾人心魂的意思。 倘若说秦可卿是妩媚的尤物,那么眼下这个含苞待放的小丫头就是妖媚的精灵!颇有一种妖女的感觉。 拿这个考验宝玉,也难怪宝玉把持不住 贾瑜手指摩挲了下对方滑嫩的脸蛋,笑道:“我知道,不就是翻脸怒斥宝二爷的晴雯嘛,如今东西两府都传遍了。” 晴雯眼神一急,还以为贾瑜是在指责自己有问题。 虽然有心想要开口辩解,可如今西府已经容不下了自己,若是东府也 紫鹃却是更加熟悉贾瑜的性格,明白自家大爷口中的意思。闻言打抱不平道:“那也是宝二爷自作自受,学什么不好非要学那些不成器的,欺负我们这样的丫鬟。” 贾瑜哈哈一笑,目光透过升腾的水雾落在晴雯唇角。 对方的双唇粉嫩,唇边挂上了些许澄净的水珠,显然是没有涂半点胭脂。 他不禁出言开解道:“你生的颜色好也是老天爷喜欢你,何必刻意去扮丑?再说那事情也不是你的错,怪也应该怪宝玉这个浑人。” 和煦的声音落入了晴雯耳朵,让晴雯差点没憋住落下泪来。 贾瑜伸手将黑发从少女耳垂边挽起,露出白皙的耳垂和精致的锁骨。 “既然来了东府,就不必顾忌这些有的没的,要是以后有哪个敢拿你的胭脂说嘴,你就狠狠骂回去!” 虽然那天有元春的撑腰,有好姐妹紫鹃的助拳,但得罪了西府最大的贾母红人宝玉仍然让晴雯内心有些慌乱忐忑。 而现在贾瑜的力挺,让她久违的感受到了充实。 她手忙脚乱的擦了擦脸上的水珠,低声柔柔道:“是,大爷。” 说着就又埋首下去,低着头趴在贾瑜腰间给他‘擦洗’着身体。 贾瑜:“” 怎么总觉得这个姿势不是很正经啊 他不禁转头看向身后的紫鹃,用眼神无声示意道:“你教的?” 紫鹃俏皮的吐了吐舌头,既不承认也不否认,反而是低着头在贾瑜耳边轻声吐息说道:“爷喜欢吗?” 贾瑜目光古怪,万万没想到身边一向贤惠懂事的紫鹃都学会了这些花样。 他低头看着轻轻咳嗽,显然是第一次有些不太适应的晴雯。 一边伸出手拍打着少女纤薄瘦弱的后背,一边‘恶狠狠’的朝紫鹃威胁道:“下次,你自己来!” 紫鹃一挺胸,迎着贾瑜的目光笑嘻嘻道:“来就来!” 一番香艳的洗浴过后 贾瑜换上了刚送来的蟒袍玉带,看着身边正弯腰用茶杯漱口的晴雯,轻声问道:“四妹妹她们呢?” 因为在外面呆了一个月,要说谁最缠刚刚回府的贾瑜,既不是秦可卿也不是李纨,而是小不点惜春。 就连今天一清早的上朝前,惜春都特意从被窝里钻出来盯着,直到贾瑜再三保证自己等下回来,这小萝莉才回到自己房间里去。 紫鹃红着脸,回答道:“二小姐、三小姐、湘云小姐都来了,四小姐和碧蕊两个,现在应该陪着她们在后院花厅里顽。” “湘云也来了?” 自从上次上元节被贾瑜接来之后,史湘云在贾家呆了差不多小半个月,出了正月就又回去了。 紫鹃点头:“是哩,早上爷刚走的时候史姑娘就过来了,还特意来寻过。” 贾瑜嗯了一声,看着身穿淡淡薄纱,露出了半截水蛇腰的晴雯道:“以后晴雯的月例银子就涨到和你们一样。” “那爷,是不是以后就把晴雯调到咱们房里?” 问了一句问题,紫鹃跟着解释道:“先前宫里送来的蟒服都有些旧了,也不知道内务府那群官儿是从哪找来的,晴雯是个手巧的我想让她过来帮忙改改。” 她素手在蟒袍上四处点了点,还别说确实有几处贾瑜之前没发现的瑕疵。 贾瑜微微一愣,随即想起了内务府的管事大臣正是一向和贾府不对付的忠顺王。 对方还真是不放过任何一处能够恶心自己的地方 对着镜子照了照,贾瑜拉过漱完口的晴雯问道:“怎么样,你紫鹃姐姐的话也听到了,能补吗?” 这一说到了自己的专业领域,晴雯根本不容置疑。 大致看了看几处毛病,少女挺胸自信道:“爷,都是些小毛病,我回去改一改就没问题。” 贾瑜柔声关心道:“行那就交给晴雯了,你记得注意着点眼睛不用着急,我一时半会还用不上这件衣服。” 倒不是所谓的中央空调暖男属性发作,贾瑜只是单纯的想到了原着中晴雯病补雀金裘这一情节,有感而发而已。 晴雯却不敢看他,只敢从京中偷偷摸摸的打量着少年。 头戴银冠腰束玉带,蟒袍加身气态巍峨,若是手提玉剑再披上大氅,这种英武的少年权贵形象简直跃然纸上! 用后世的话说就是 实在太戳晴雯的xp了! 不自禁的红了脸,晴雯嗅着贾瑜身上的气息轻声道:“多谢爷关心。” 揉了揉对方的小脑袋,贾瑜脱下蟒袍换上常服,向后院而去。 第241章 府试 数日时光匆匆而过,转眼间就已经是四月七日。 严冬彻底离去后,随着天气回暖和春耕工作的顺利安排,朝廷的注意力已经从民事上逐渐转移开,来到了今年度的科举院试和府试上。 虽然院试的对象是已经通过了县试的童生们,但因为要同时招录数县之地的考生,因此参考人数却是不减反增,比起当初贾瑜县试时还要更加热闹几分。 他来的算是比较早的,加之宁国府的马车外面贴着标识,众人见了纷纷识趣避让,因此早早的就占了个好位置。 入场时的搜查环节和之前县试大致相似,只是严格的程度大大提升。 脱衣检查自然是其中必不可少的一环。 而在携带的文具方面,考生写字的毛笔会被一一拆开进行查验,砚台等更是会进行敲击拍打,查明是否为中空的作弊道具。 好在贾瑜待遇和众人有所不同。 因为是在京城内考试,不知道是他如今的名气太大,还是有礼部的上官提前打好了招呼,他并未像其他考生一样被上下摸索搜身。 轮到他时,检查的官兵们更多只是象征性的走了个过场。 对此,其他排队的考生们虽然有些意见,但是在了解了他的身份后也释然了。 能在县试时就写出平边策的英才,参加府试还需要作弊? 没人怀疑贾瑜会在今科落榜,众人更多的反而是在讨论他本场科举的名次。 低头看了眼,只见手中木牌的号码是甲二,贾瑜便直奔考场而去。 从甲一到甲六,均是上一场各县的案首,这些人是本场府试的重头戏,因此在排座时坐的都是离主考官和知府最近的地方,方便几位大人随时阅卷。 等到众多考生分别检查完毕,在考房前列好了队,礼部派来的主考官和顺天府知府才从位置上走了下来。 顺天府的新任知府姓许,名叫许宏昌,曾经是上任知府刘永言的副手。 在年前,因为刘永言贸然得罪了贾瑜被三法司给拿下后,考评不错的老油条许宏昌被吏部扶植上位成了新知府。 他施施然来到众考生身边,正准备说几句大家都知道的规则,然后带着众人参拜孔夫子。 但是看见了最先站立的贾瑜,许宏昌脸色肉眼可见的有些尴尬,最终还是微微弯腰拱手低声说了句:“下官参见贾大人。” 举止恭敬,语气诚恳。 虽然穿着一身绯色官袍,神态却有些谦卑。 若是不知道的,只怕还以为许宏昌是考生,贾瑜是监考 这番功利的做法显然不被这些平日饱读圣贤诗书的读书人所理解,见状众人纷纷朝着许知府投来了无比鄙视的目光。 孔夫子的画像就挂在前面看着你呢,你是怎么好公然在这种神圣之地做出这样的阿谀奉承之行? 当然,也有不少人面色复杂地看着贾瑜的背影,心态多少有些失衡。 虽然在偌大的京城里许宏昌的官不算多大,但是和这些童生比起来,顺天府知府已经是手眼通天的大人物了! 就算考中了进士,大部分人也都是止于四品,难以寸进。 更何况这些人里能中进士的只怕十不存一 而自己需要仰视的大人物,在一个同场考生面前却表现的如此谦卑 许宏昌行礼之前虽然有些踌躇,但是当话一说出了口,反而就彻底放松了下来。 他也不在乎周围同僚们或惊奇或鄙视的目光,神色平常到好像众人看着的人不是自己一样。 按着官场的规矩,我一个没有背景、没有靠山的三品知府给二品大员见礼,有问题嘛? 更何况京师的人口稠密,每年运来的漕粮中都有很大一部分要被划拨到顺天府,贾瑜这新任的漕运总督就是咱的金主爸爸! 抓紧机会好好表现一下,有什么不好? 眼角看了下身旁一脸‘我不屑为之’表情的礼部郎中,许宏昌心里居然意外的产生了几分得意。 老弟你还是年轻了呀!需知这千穿万穿,马屁不穿 当然许宏昌心里虽然在嘲笑,但却不会主动提点对方。他内心巴不得其他人都摆出这样清高的架子,这不就更显得自己懂事了? 贾瑜有些意外对方的举动,但还是微微点了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 对方看起来倒是远比前任的刘永言知府懂事,而且似乎有向着自己的投靠之心,倒是可以在考完试后先打听一番看看对方的情况。 一个小插曲过后,照例是对着孔夫子的画像和泥塑连拜三次,然后在主考官宣读过考试的规矩后,众人各自回各自的考房。 府试的考房显然比县试更宽敞了一些,贾瑜舒展手臂,发现指尖居然距离两侧墙壁还有一段不小的距离,这是方便考生坐久了起来活动手脚。 甚至就连屁股下生冷的椅子上,还铺设了一块干净的白绒布用来保暖! 还搞得挺人性化的嘛! 贾瑜不知道,这是许宏昌特意一早给他安排的,生怕这位贾大人在考试过程中有哪里不满意 又过了一小会儿,随着一声开始,密封好的试卷被打开,逐一送到了各个考房之中。 贾瑜凝神看向手中的试题。 其一:物有本末,事有始终,知所先后,则近道矣。 其二:中也者,天下之大本也;和也者,天下之达道也。 比起上一场笼统无根无据的策论问题,这一次的题目无疑是正常了许多。 这也是理所当然的,宣文帝既然想要考验自己,那选择的考试肯定是考生越少越好! 府试已经算比较大型的考试了,自然不会随便搞出什么幺蛾子。 如今的这两句题目,一者出自大学,一者出自中庸,都在科举必考的四书五经范畴之内。 前者很好理解,讲述的世界万物的发展顺序,算是大学篇的经典语句之一。 若是以此单独作文破题,算不上多难,毕竟只要教书的夫子有点水平,这句话是绝不会漏下的。 而后者是在论述‘中’与‘和’的地位,讲究的是一种平衡和适度的理念追求。 此二者联合起来,看似风马牛不相及,全无联系,乍一看只怕毫无头绪可说。 但这种却是古代考官们最喜欢的题型之一,从两篇着作中截搭两句不通的名言,由考生自行寻找其内的联系点破题。 很多时候,即使是科举高中的考生文章也未必有一些落榜的人写的好。 可他的文章立意高尚,思路巧妙,先天便胜人一筹。 倒是和后世的脑洞小说,有些异曲同工之妙。 第242章 破题 贾瑜对着题目思虑再三,最终决定还是按着心中的想法开始动笔。 以武勋之身参与科举,既有好处也有坏处。 好处自然是如果他有了功名,以后天然有资格获取到主政一方的权力。 尽管这种机遇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但提前做好准备绝对是百利而无一害,总不能事到临头看着这份机遇偷偷溜走。 坏处也很明显,作为如今神京城炙手可热的少年权贵,他科举文章上的一字一句都要被文官们逐一分析挑刺。 尽管背靠老师王怀川这种士林大儒,但也不可能完全消除文官们排外的心理。 提起毛笔沾沾墨汁,贾瑜将自己文章破题的核心放在了‘事有始终’四字上。 他在洁净的白纸上开始缓缓书写道:“民为天下之本,国家之根,故天下之事无有甚之民事者!盛世以民安而兴,乱世以民乱而启。即天下之民谓之始,社稷四方谓之终。” “物有本末,事有始终”八个字,古往今来对其解释者不胜其数。 如果只一味的去讨论句子中讲述的因果顺序,实在是很难别出机杼再说出什么新意来。 所以贾瑜将事有始终四个字范围进行扩大,引申出天下间最大的事---即民事来做文章核心。 可以说,贾瑜的文章从开篇这句话开始,就大胆的对圣人经义做了‘修正’。 这放到其他考生上无疑是想都不敢想的举动。 阅卷的考官如果见了,只怕自己先在心底冷笑三声:你是什么水平,也敢对圣人语句妄加改正? 但贾瑜不同,他先天就有后世人的思维,或者说宏观意识。 再加上他此时高高在上的身份,倘若真的在试卷的文章中言之有理,那最后就成了一桩美事 只能说,人和人先天就不太平等。 这种差距体现在方方面面,哪怕是科举这种看似公平的考试 既然确定好了文章整体的思路,贾瑜便不再犹豫。 落笔流畅的他很快就在试卷内写下了一列列标准的馆阁文字,如同印刷出来一般的整齐文字看起来让人赏心悦目。 考场外,本次府试的主考官们带着一众随行的人员开始例行巡视。 看着考房中一众奋笔疾书,神色专注的考生们,礼部郎中韦有物不禁心中感慨,仿佛又回到了自己年少读书科举的那段时光。 他出身于江西境内家庭富庶,家中祖上有好几辈都是进士或者举人,也算是当地不大不小的一个书香门第。 但哪怕有着优渥的家境和长辈们的指导,他也是耗费了二十余年光景,勉强在三十岁之前中了进士。 是故韦有物虽然不通俗务,但还是了解科举之中的艰辛的。 他心底唏嘘不已,正想和身边的许知府唠唠,分享下自己当初求学时的辛苦。 却突然注意听到对方回头,对着身后的众人低声吩咐道:“咳,你们脚步都放轻些,不要打扰了学生们解题。” 看了眼近在眼前的甲二考房,韦有物立马翻了个白眼。 什么怕打扰了学生们,你干脆直接点出那位贾大人的名字算了! 他不喜道:“许知府也是饱读过圣贤书的,岂不知这考场之内只有考生和考官,没有上官和下官的道理?” 斜睨了一眼,韦有物苦口婆心的劝说道:“纵然他官高位重又如何?许知府何至于此啊!” 言罢,似乎是专门唱反调,他还故意大声咳嗽了下引得几个考生看过来。 许宏昌闻言顿时乐了。 考场里要是没有上官和下官,那自己身后这些阅卷官理论上不都是和你我平级? 你还哪来的资格一直对他们颐指气使的? 不过想归这么想,许宏昌是久经官场的老吏,知道和这种人是说不通道理的。 他笑呵呵道:“韦大人,本官只是看了制台大人县试时的平虏六策,心向往之!正所谓学无先后达者为先,陛下更是对其文章多有赞誉,可见制台大人功底深厚。本官绝不是因为官位高低而作此举!” 制台,是朝廷官员们私下对正二品总督的尊称,而且必须是仅限于专精某项政务的总督。 比如贾瑜的漕务总督、满清的盐务总督。 当面对从二品的巡抚时,则一般会将其称之为抚台,比起总督低上一头。 当然,如果贾瑜能更进一步加上兵部或五军都督府的头衔,哪怕是比较低的兵部侍郎,那官场的称呼也会相应的从制台大人变化为部堂大人。 但同时这种地方总督一般都是掌管数省辖区军事的临时大员,比起前者专务总督的地位更高。 较为典型的就是后世的直隶总督、东三省总督等。 总而言之在这种称呼方面,古人的讲究可以说是非常多。 一说这个,韦有物立马摇头道:“幸进于上者,吾不屑为之!” 似乎是觉得这种抨击不够有力,他振振有词的补充道:“此平边六策皆为刀兵之言,大化之治不言政只言军,我观此子好战之心旺盛,日后必致大祸!” 这群文人难伺候的程度可见一斑! 当初贾瑜写文章时就特意考虑了文官们说自己越界的可能性,没有针对景朝吏治进行分析,更偏向于对边的军事战略。 明眼人都知道这是贾瑜出于稳重的考虑,况且贾瑜说的也十分出彩! 可总会有这么几个拎不清的读书人,觉得贾瑜‘偏科’太严重,和科举的本意不符合 甚至,这种看法在翰林院、礼部这些平时工作务虚成分较多的部门当中,尤为盛行! 哪怕王怀川作为贾瑜的老师,是礼部尚书也难以压制! 许宏昌笑容一顿,心头暗骂不已。 想批评贾瑜可以,回家关上门你就是日贾家的先人板板本官都没意见,可怎么能在这种公开场合说出这样的话? 脸上笑容多多少少有点绷不住了,尤其是在感受到了身后随行人员们的灼灼目光后,许宏昌更是无奈至极。 “韦郎中久在礼部有所不知,制台大人先前出京平寇,所过之境秋毫无犯,百姓无不闻之则喜见之则悦,可见贾制台并非那穷兵黩武之将。” 韦有物不屑笑笑,摆手道:“沽名钓誉!” ‘你他妈的!’ 看见自己递过去的台阶再一次被对方踢走,哪怕老成如许宏昌也烦了。 心头暗骂了一声后,他干脆拂袖离去,迈步前冷冷看着对方道:“反正本科府试在天黑之前即止!制台大人究竟是好是坏,韦郎中拭目以待就是!” 第243章 官民中和--为人民服务 入夜时分。 府试的考场内却依旧还是灯火通明。 偌大的考场已经变得空荡荡了起来,先前在此参加府试的考生们早就在黄昏时候纷纷交卷离去。 而交上来的试卷在糊好名字,又经过顺序打乱之后,被堆成了数摞分别摆在八位阅卷官面前,逐一的过目进行批改。 许宏昌、韦有物二人则潇洒的坐在众人身后,喝着茶水静静等待。 这是府试主考官们独有的权力,只有在阅卷官发现了一些好文章又或者是某些有争议的文章后,考生的试卷才会被递送到他们二人手中,以供二人抉择判断。 数百名考生的试卷,说多不多说少不少。 必须要在明日中午之前排好名次,写好红榜悬挂出去。 是故没人说些闲话,都在紧锣密鼓的查看自己面前的答卷。 这种紧促的氛围一直持续到了深夜之中,一名阅卷官揉了揉略微有些惺忪的眼睛,骤然兴奋的一拍大腿惊喜道:“好!好文章!” 在深夜寂静的气氛之中,这一声大动静立马引来了周围人的侧目。 那人不以为意,一个健步走到许宏昌韦有物二人身前,欣喜道:“二位大人,今科案首,非此人莫属!” 二人纷纷好奇的看向他手中的试卷,许宏昌笑了笑道:“韦大人先请!” 韦有物哼了一声,也不客气就直接拿了过来,眼神径直落在了本场考试中最为关键的截搭题上。 “即天下之民谓之始,社稷四方谓之终”,这当先的一句定论就让他双眉一挑。 仅这一句话,就将本篇文章的立意提到了家国天下的高度。 心中低语一句:虽有夸夸其谈之嫌,但若是言之有物也算不错。 他耐心地继续看下去,只见文章继续写道:“是故天下万事万物,以民为源。朝廷之势、将相之威、商贾之富皆于此出。” 这 韦有物虽然人傲慢了些,但在学问造诣上还是有两把刷子的,在礼部之内他就是出了名的辩才,和翰林院里那个同样喜欢附庸风雅的梅翰林遥相呼应。 所谓辩才,就是指那些极其擅长引经据典,咬文嚼字的读书人。 这些人的智商高低暂且不说,他们脑袋对于文章和文字却是个顶个的敏感。 也正因此,韦有物很快的发现了这篇文章在字里行间的奥妙。 他心中提起了几分兴趣,身体也不自觉的坐直了起来,眼神格外认真。 “指有长短,人有高下,故民亦有士农工商之分。” 说到了这里,韦有物已经逐渐明白了这篇文章的立意之所在。 人民是朝廷的基石是国家的根本。 所谓的士农工商,无论哪一个阶层哪一个身份,都是由最本质的民演变而来。 先有民,后有官! 倘若任何人忘记了这个最根本的原则,那么就违背了《大学》中所说的‘知其先后,则近道矣’。 文章读到这里,韦有物起身轻轻击掌以示赞叹。 其他的暂且不论,这种破题的巧妙可谓别出机杼,仅这份‘出于一人却不落于一人’的雄伟眼界,就让全篇的文章高了其他人不止一筹。 有的人看山只是山,而有的人看山则不局限于山。 他再往下看去,只见文章笔锋一转,很快就讲述到了第二句的破题所在。 “官为民谋,勤勉为政秉公办事;民为官守,遵法守纪勤劳安乐。” “相辅相成、各得其所,即是大道之‘中和’。致中和,天地位焉、万物育焉。” 到了这里,文章的格调就又上了一层楼。 在承接了上文的官民之由来依据后,下文则用《中庸》里最为推崇的‘中和’思想作为官民相处时的原则。 韦有物霍然起身,眼神中的意外和赞许几乎溢了出来。 “立意高远,气势雄伟,一府之首却是屈才了!” 先前的那阅卷官听了也笑着附和道:“两题破于一处,却又如此巧妙!实在是了不起,了不起呀!” 实际上,这些思想并非是第一次提出来,一千多年前的孟子就早早提出了‘民贵君轻’的仁政理论。 但是经过了一千年的发展,各代的读书人纷纷钻着脑袋对这些话做注解,却无一人能像这篇文章一样讲述的淋漓尽致。 换句话说,前人的解释不过是‘我注六经’,只是在单纯的机械性解读。 而贾瑜今天的文章则是所谓的‘六经注我’! 利用四书五经中的圣人道理以为外表,推崇自己的风骨。 这也是古往今来无数读书人追求的‘立言’! 韦有物现在读完之后,真想拆开写出这篇文章的考生的脑袋,看看到底是怎么长得! 他有此想法其实也并奇怪,说到底这篇文章并非是贾瑜一人所作,更多的是他根据自己亲身经历过的那个时代所作。 为人民服务! 从人民中来,到人民中去。 这是伟人一生的信条,也是贯穿了无数前辈们抛头颅洒热血的一生,其中最核心的理念。 贾瑜如今只不过是做了一份小小的转述翻译工作,借用八股的表皮抒发自己的胸臆罢了! 从韦有物手中拿过来,又仔仔细细读了一遍,再放下这篇文章时许宏昌脸色却是有些难看。 纵然他现在有心想要帮助贾瑜说话,但是却也不知说些什么好。 这篇文章立意高妙暂且不说,最重要的是极其契合千年以来文官的执政思想。 从文学角度说,它不仅紧扣了孟子的仁政思想,又推陈出新的提出了‘官民中和’一说。 从政治角度说,这是一篇上佳的执政纲要,完美体现了国家权力机关的执政理念。 他心头感叹一声:这篇文章,和制台大人之前具体的平边策比起来,虽然于实用性上差了一些,但在政治意义上却高了不止一筹! 无奈叹息一声,许宏昌点头憋屈道:“此文,或可为今科案首” “或?许大人莫不是以为那贾景岳能写出更胜一筹的文章出来?” 韦有物戏谑一笑,率先在文章上写下自己的评价:“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可为上上卷!” 至于这篇文章是不是贾瑜所写的,他和韦有物两人压根都没有想过。毕竟这文风和先前的平边策比起来,差的实在有点多 ps:电脑坏了用手机临时码的,这章写的挺垃圾的,明天我修完电脑会重新改一下,大家见谅。 第244章 胸有惊雷而面如平湖者,可拜上将军 ps:前文已修,以下为正文。 许宏昌无力挥挥手,一屁股坐下不欲再看韦有物得意的表情。 “多说无益,拆名。” 韦有物捋了捋颏下胡须,信誓旦旦地猜测道:“此文文辞矫健,内中又蕴藏有深深爱民之心。不是那些熟读经典、久沐书香的学生万万写不出来!以本官看呐,此文应该是大兴县的案首崔游所作。” 身后几个考官连连点头,显然觉得韦有物说的在理。 崔游是已致仕的前任工部尚书的孙子,少年时就以聪慧闻名,时常参与各类的文士集会,也是神京城内最翘楚的才子之一。 本来以他的名头,之前参与县试时就应该有很高的关注度。 奈何贾瑜上一场的表现太过耀眼,书就的《平边策》一文甚至被皇帝亲手写下了‘独克风华,国士无双’的八字批语,二者同向对比下自然被压了一头。 韦有物此刻提起崔游,不只是因为他认为崔游文采好,更因为崔游天然就是书香世家出身,和他的立场更贴近。 他话中似褒实贬,笑呵呵继续道:“贾景岳出身武勋门阀,固然有排兵布阵之能。但若是让他来写这种文章,怕是远远不及。” 挥退了上前想要拆去糊名纸的考官,韦有物笑着道:“这卷,我亲自来拆。” 他心里想着,这也是一件以后可以拿出去吹嘘的美事。 缓缓揭下糊名的纸条,他拾起试卷,看向卷首笑着念道:“西陵县贾瑜?!” 考房内一片寂然,出现了满满的尴尬,刚才连连点头的几个负责批卷的考官此时面面相觑。 韦大人是不是念错了? 本来已经躺平任嘲的许宏昌蹭的一下站了起来,一把夺过韦有物手中试卷。 待到又仔细看了一遍,确认对方没念错后,他抬头看着呆若木鸡的韦有物顿时笑了。 他啧啧讥讽道:“非熟读经典久沐书香之辈不能作此文看来,韦大人是觉得崔游公子的家中书香底蕴不如宁国贾氏啊” 韦有物兀自难以置信,双眸不解道:“这怎么可能呢?他一个武将,纵然跟王公进学过一段时间,却不过短短半年” 许宏昌摇摇头不说话,他拿起墨笔在卷面上写下了主考官的阅卷评语:“情至真而理至诚,言有尽而意无穷,堪为上上之卷!” 等到放下后,才回答道:“韦大人可还记得我先前和你说的制台大人平定京畿匪寇一事?” “你以为本官先前是在拍马屁,但本官所言却是句句真心而发。” 他不等对方说话,自顾自继续道:“本官辗转宦海已有十余年,历任数省之地。却未见有将军肯亲自下马为百姓搭房修路,解百姓之忧难者!也未见百姓对将军真心实意拥戴敬爱、亲近一如子女邻里者!” “亚圣有言:箪食壶浆以迎王师。可圣人之言千古传颂,圣人之心最终又有几人领悟?” 许宏昌看了一眼身前默默无言的众考官们和臊的脸色通红的韦有物,最后总结道:“我原以为制台昔日所为多少有邀名取誉之嫌,然而今日读此文章方知制台的悲悯之心。” 他轻声念诵出贾瑜在文章最后收尾处的一句话:“奉天下万民以为社稷,取之于民用之于民。” 喟叹道:“这一句,和天坛祭碑上的那‘天下兴亡匹夫有责’,有异曲同工之妙啊。” 就在韦有物和许宏昌两个就着贾瑜文章辩论时。 幽幽深夜的宁国府内,贾瑜正坐在书房内和面前的两个姑娘讲着自己今天的府试文章。 元春神态娴雅,即使是在最亲近的两个人身旁,她的坐姿依旧挺拔优雅没有任何可以挑剔的地方,只是大腿上交缠着的十指表明了主人的心情并不平静。 探春就显得更随意了一些,她身子前倾半趴在桌上,两只手撑起英气的脸庞。剑眉下的一对星眸炯炯有神的看着侃侃而谈的贾瑜。 随着贾瑜最后一句‘取之于民用之于民’的话音落下。 探春连忙啪啪鼓掌雀跃道:“瑜哥哥写的真好!” 瞪了她一眼,贾瑜笑着道:“你个小马屁精,你说说我哪里写得好?” 他有心逗逗这个姑娘,毕竟大观园里的女人们,不说是个个才女但也是胸有沟壑。 嗯,不管是文学意义上的沟壑还是物理意义上的沟壑都有 探春闻言自然不怂,但她眼睛闪了闪看了眼元春,顾左右而言他道:“瑜哥哥此文一出,已经是稳稳的今科案首,现在却还能够如此平静的和小妹说话” 她笑嘻嘻道:“胸有惊雷而面如平湖者,可拜上将军,不说文章,单瑜哥哥这种胸襟气度已经是万里挑一的啦!至于行文其中的诸多妙处,还是让大姐姐来说。” 贾瑜笑着摇头,手指在对方光洁的额头上轻轻敲了一下。 “就属你最聪明!” 不只是贾瑜,探春这机灵的姑娘也早早看出来了元春今天似乎满怀心事。 她现在故意对贾瑜提出的问题避开不谈,就是留着这个话题给元春用来开口。 元春白腻的脸蛋流出一丝感动,她迎着少年看来的目光轻轻说道:“言有尽而意无穷,瑜弟文章中虽然只说官民,然而以小见大,此文之理却不应只限于官民。” 几乎是同一时间,饱读诗书天资聪颖的元春就和许宏昌这位主考官想到了一起去。 探春适时的接话道:“比如呢?” 元春柔婉一笑,解释道:“比如兵书上说:上下同欲者胜。所谓上下,既是君臣,但又何尝不是瑜弟所说的军民?治军者若能领悟瑜弟文章里的精髓,想必也是百战百克。” “又比如那些豪商,倘若能明白了这份道理,做到白圭所说的以仁取予,也绝不会引得百姓怨声载道。” 贾瑜闻言目带赞叹,得亏自己穿越后的记忆力较之以往大幅上升,不然怕是都不知道元春话里的典故应在哪里 “没想着大姐姐也喜欢读史书” 元春羞赧道:“当初在宫里没什么熟人,独自呆着时就喜欢看些书来解闷。” 第245章 侍书:你嘴角翘的都压不住了 夜色深沉。 探春似乎是困了,捂着嘴连着打了几个哈欠,遂笑道:“瑜哥哥大姐姐,我去和四妹妹玩会儿,今晚就在这边睡了。” 贾瑜起身道:“嗯,正好四妹妹也天天念着你,你俩不要玩的太晚。” 看着探春转身就要走,贾瑜道:“我送送你。” 元春也想跟着起身离开,但是纤弱的肩膀却被贾瑜按住:“大姐姐也要去和三妹妹四妹妹玩?” 元春:“” 我比惜春的岁数都大了一轮还多,能在一起玩什么 明白少年此时不想让自己离开,她犹豫道:“那我再坐一会?” 贾瑜笑了笑:“大姐姐暂且稍候片刻,我送完三妹妹就回来。” 元春无奈,只得点头答应。 虽是天色大黑,但是因为宁国府内已经在各处点起了灯笼,一些大路倒也不显得昏暗。 探春蹦蹦跳跳跟在贾瑜身边道:“大姐姐似是有什么心事。” “嗯,我也看出来了。” 看着明眸善睐朝自己作怪的少女,贾瑜佯怒道:“你既然知道还不快说?” 探春今天似乎心情特别好,比起平常最活泼的湘云还要活跃。 她青白的裙摆轻轻舞动,脚下的一双粉色绣鞋不走那平坦的大路,非要在路边的石阶边缘上踏过。 听到贾瑜问话,她一摊手:“便是凤嫂子那样的,都知道求人办事要送些东西,再不济也要说些好话” 知道吓不住对方,贾瑜一个箭步上前,在探春的惊呼声中将少女拦腰抱起。 后面跟着的侍书赶忙象征性的捂了捂眼睛,眼睛从手指缝里紧紧盯着前面的两人,满脸兴奋。 探春脸色酡红,从小到大,她还是第一次和男人这么亲密的接触。 为了不从贾瑜怀中跌落,少女双臂只能紧紧的环绕过贾瑜脖颈。 贾瑜一只手臂绕过对方腿弯处发力,另一只手臂则在探春的背后腋窝钻出来,为了避免探春太过娇羞,他承担上半身重量的那只手臂还特意紧握成拳。 只可惜碍于少女身形的纤弱,他的拳头还是随着前进不断在探春胸前的山峰边缘处上下摩擦 看着怀中女孩眼眸半阖面色潮红,发出了猫咪一样的娇哼。 贾瑜赶忙温声问道:“好妹妹,现在可满意了?快说” 探春这才反应过来,强行无视掉自己胸侧辗转的那只大手,她低声道:“我听说,是二太太要给大姐姐定亲。” “定亲?” 贾瑜不禁一愣,但随后反应过来:这是封建的古代,不是后世那个晚婚晚育甚至年轻人们都不婚不育的时代。 以元春现在的年纪来说,就是生孩子都算是‘大龄产妇’了 “嗯嗯,就是定亲!鸳鸯还和我说二太太要求最起码得是个将军才行,让老太太帮忙挑挑。” 她吐了吐舌俏皮道:“虽然说是这么说,但我觉着二太太可不像能看得上将军的样子。” 一般来说,在景朝只有五品以上的武官才能被叫作将军。 比如远在扬州的沈参,他就是最低等的五品参将,甚至连个杂号都没有 贾瑜略作沉思,低头询问道:“那大姐姐可说了什么没有?” 探春‘恶狠狠’的使劲瞪了他一眼,怎么手掌越来越往上面去了?! 看到贾瑜处在沉思之中似乎毫无所觉,她只能回答道:“大姐姐倒也没说什么只是不太开心的样子” 贾瑜点点头,看着前方的灯火逐渐明亮马上就要到了惜春的房间,便将怀中女孩放下道:“好了,我知道了。” 探春双脚着地,她赶忙在侍书到来之前理了下胸前杂乱的衣襟,红着脸问道:“瑜哥哥你有办法吗?” “略有一二,还要看大姐姐的意思。” 贾瑜看了下满眼希冀的少女,笑着打趣道:“怎么?你有想法?” 探春瘪了瘪嘴,望着姗姗来迟的丫鬟侍书委屈道:“我能有什么想法,自古以来女子出嫁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她眼神失落,也不知想到了什么,脸上多了几分寥落。 想到原书里探春最后无奈远嫁异国的结局,贾瑜也不禁更加怜惜了起来。 他低头看去,明亮的灯火、皎洁的月色此刻纷纷落在少女那还残有淡淡绯红的脸蛋上,像是初绽的春花在迎着朝阳。 没在乎已经走近了的侍书,贾瑜微微低头在探春额上一吻,轻声许诺道:“只要你们不想嫁,不管是二太太也好老太太也好,谁都不能把你们几个嫁走。” 探春眼睛瞪得大大,根本没想到贾瑜如此大胆。 一直到少年身影渐渐远去,她还杵在原地晕晕乎乎,震惊的没有回过神来。 侍书嘟嘟嘴,无奈出声提醒道:“小姐” 探春这才想起来旁边还有个丫鬟目睹了全程,慌慌张张作出一副愤慨样子说道:“瑜哥哥他怎么怎么能这么轻薄我!我要回去告诉老太太!” 侍书面无表情走到了自家主人身边,抓住少女翘起的嘴角轻轻往下一拉无语道:“小姐你这样装的才像一点。” 探春:“” 另一边。 走在来时路上的贾瑜心里也在不断想着探春刚才说过的话。 元春的这次议亲倒也算是提醒了自己,之前一直没注意到这些。 只因按着原书的进度来说,贾府的衰败应该还是在近十年之后,而只有在剧情的中后期,三春等一众女孩才会和亲的和亲,出嫁的出嫁 但自己这个红楼世界又有些不同,人物年龄比起原着都大了不少。 若是等到十年以后才是大结局,那宝玉都快三十了! 不知不觉间,除了小萝莉惜春,别的女孩们都已经到了待嫁的年纪 三丫头探春倒还好,一来她现在掌着西府的家,二来还有迎春和宝玉在她上面。 所以贾府就算嫁女儿,也一时半会轮不到她。 但尽管如此,贾瑜知道少女心中肯定是有些慌神了,不然今天不会特意和元春一起跑来找自己 他定了定神,先回到自己房里取了点东西,然后才转回书房。 看着房间里正在读书的温柔女子,他微微一笑放轻脚步。一直走到了元春身后,手掌向对方精致的锁骨处探去 第246章 元春:怕是有些难了 书房内,双十年华的女子身穿浅黄色的衣裳,正静坐在灯火下轻轻翻看着书本。 她脸蛋雍容,肌肤白嫩,搭配着鹅黄衣裳下的素白里衬,整个人一如一朵绽放的白玫瑰,温柔雅致。 贾瑜手上的动作自然没有瞒得住她,或者说就在贾瑜刚刚推门而入时,元春就已经从屏风的倒影上看到了他挺拔的身影。 手掌刚刚触碰到那精致的锁骨处,就见元春转过头嗔怪的说道:“瑜弟,你干嘛?” “前几日意外得来一件项链,倒是和大姐姐般配的很,容我先为大姐姐戴上。” 贾瑜手掌翻动,撩起了颈后的乌发将掌中的项链为少女佩戴好,方才笑着回答道:“虽说大姐姐生得如那清水芙蓉一般,无需过多雕饰” 仅听得这半句,元春便心头大羞,但又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惊喜在胸膛内蓦然炸裂。 瑜弟他夸我好看呢 实际上,不知道是因为个人喜好的原因,亦或者是之前在深宫里养成的习惯。 总而言之贾瑜认识了元春这么久,罕少看见她有过盛装打扮的时候。 妆容也有别于贾府里其他的几位姑娘,元春通常都是以淡妆素颜出门,如耳坠手镯项链等装饰品,更是统统都不曾佩戴。 贾瑜仔细看了看幽幽灯烛下霞飞双颊羞不可抑的女孩,满意点了点头继续道:“但我看可卿她们平时都喜欢带些珠宝首饰,因此便常想着为大姐姐留意些合适的。这不一有了般配的,我就先为大姐姐取来了。” “再者我看大姐姐肤色白皙,想来是最适合戴这种璎珞颈饰。” 这倒不是他在尬吹什么。 贾瑜拿来的这串项链,在样式上和唐代的璎珞较为接近,长度比起一般的项链要长上不少。 据他自己目测,长度大概有四十公分? 搭配起元春椭圆形的脸蛋,真是相得益彰。 项链末端更缀着一颗宝石,此刻已经埋入到了对方胸前深邃的沟壑中去。 将元春从座位上拉起,贾瑜带着少女走到了书房侧边等人高的铜镜前。 “大姐姐看看,可还喜欢?” 铜镜光亮,将景物映照的纤毫毕现。 二人才刚刚站好,元春的目光便被镜中的景象中吸引过去。 只见镜子里一位亭亭玉立的姑娘正眉目含笑、顾盼生姿,像是遇到了什么特别开心的事情,那脖子前佩戴着的项链更是炫人眼目。 贾瑜更是连连称赞道:“胸前瑞雪灯斜照,眼底桃花酒半醺。” 元春闻言心跳又加快了几个节拍,赶紧拍打着贾瑜臂膀娇嗔道:“瑜弟又浑说什么?什么瑞雪啊,桃花啊都来了。” 她眉眼间的气质温婉如水,哪怕此时语气是一副责怪的口吻,但那娇俏的样子更像是少女和意中人之间的打情骂俏。 先前脸上的苦闷忧愁,此刻已经尽数烟消云散了。 贾瑜的眸光被元春这动作引得略微失神一刹,随即坏笑道:“白若截脂,嫩似羊油,单说瑞雪倒还失了几分意境,却是是弟弟说错了。” 刚才上手佩戴项链之时,贾瑜也曾远观对此一二 只能说真的很大、很白、很润 至于后半句的眼底桃花,李群玉诗中写的虽是美人半醺的意境,但元春此刻眼睛都快拉丝了,哪里还需要饮酒? 对着镜子又比对了几下,元春转过头看着身边的贾瑜带着喜悦道:“瑜弟,这礼物我很喜欢。” 贾瑜微微一笑:“大姐姐喜欢就好。” 事实上,送项链这种贴身亲密物品算是比较冒险的举动,贾瑜也是思忖再三之后才有所决定的。 毕竟若是送些发簪手镯之类的,又太过明显了些,实在惹人注目。 贾瑜重新落座回了椅子上,看着眼前肌骨莹润的女子,询问道:“大姐姐,关于你的婚事可有什么想法?” 似乎是刚才的甜蜜还没散去,元春的胆子也大了不少。 她低头品了品香茗,盯着杯盏中起伏的茶叶轻声道:“当初在宫里侍奉贵人,我原本也没想着这么多” “而现在出了宫,自然一切都是听长辈们的话。老太太她们说什么,我自然是应着什么。” 贾瑜面容平静,眼神沉凝接着问道:“那我这个家族族长,可算长辈?” 这 元春心思彻底乱了,看着眼前的少年摸不准他的路数,只得小声点头道:“那自然是算的。” 某种意义上来讲,贾瑜说的还真没错。 在这个大族里女子出嫁基本都是以联姻目的为主的时代,族长的话语权举足轻重! 没见王家的女人,比如薛姨妈、王夫人等,对同辈的王子腾言听计从吗? “所以说,我也可以对大姐姐的婚事提些建议嘛。” 贾瑜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不疾不徐继续道:“恕我直言,老太太倒也罢了,二太太心里多半是想着将大姐姐嫁到高门大户里去,博一份滔天的富贵!” 元春苦涩道:“娘她辛辛苦苦将我养大,这也是应有之意。” 贾瑜目光湛然,凝视着元春沉声道:“大姐姐可曾忘了我当时说的话了?我贾家自有刀枪剑戟可取富贵,不以女子韶华为进身富贵之阶!我若是和二太太抱着同样的想法,又何必将大姐姐从那深深宫闱里接回?” 他语气坚决,犹如铮铮铁石,让原本颓丧的元春又点起了一分不该有的希望。 “那瑜弟是想着” 贾瑜道:“我看大姐姐丽质天成、德行贤淑、蕙质兰心,实在不愿意草草的嫁了出去,便宜那些外表光鲜内则草莽的纨绔。” 他皱眉沉吟道:“最起码,也得是大姐姐和他彼此两情相悦,且文采武功不逊于我才对。” 元春:“” 瑜弟夸她,她很高兴。 但最后的那句两情相悦,文武不逊于我,又是什么意思? 她幽幽叹息一声,看着面前风姿俊朗的青年一语双关道:“那,怕是有些难了” 贾瑜又何尝不明白对方的意思? 只是说到底,现在的他实力地位还不够,还不足以打破二人之间的桎梏。 不同于还是懵懵懂懂,含苞待放的少女探春。 元春更像是那颗早已成熟的蜜桃,对许多男女之间的事情早已经明白。 在这种情况下,两人彼此还能心照不宣的作出那些暧昧的举动,就说明了元春对自己早已是默许的状态。 所以贾瑜之前其实有许多次和元春更进一步,吃干抹净的机会,但最后还是无一例外地被他自己克制了下去。 因为这是一种非常非常不负责任的表现。 贾瑜一口饮尽杯中已经凉了的香茗,默然之后还是道:“先等等,倒也不急于这么一时。” 他看向面前眉眼盈盈的姑娘,承诺道:“明年这个时候,我一定给大姐姐一个答复。” 元春抿了抿粉唇,听到了对方这句无声的承诺,心情不知如何又明媚了起来。 衣袖里面握着帕子的手掌愈发用力,她大着胆子迎向贾瑜温柔的目光,坚决道:“我一定等着瑜弟。” 第247章 王爷,吴长史要被打死了! 又是一个阳光明媚的春日。 忠顺王府花园里,忠顺王爷腆着那好像怀胎七月的大肚子,躺在躺椅上晒太阳。 身旁两个清秀的侍女正给他轻轻扇着风,还有一个粉头粉面的小厮正手持着一本书册对着他眼前。 “这个不行,眼睛太小了,下一个!” 看了眼画册上的女子模样,忠顺王皱了皱眉直接将其淘汰。 小厮闻言,立马乖巧的翻了一页。 “这个也不行!这腰肢也太粗了些!再下一个!” 随着忠顺王不断地品评,画册上的女子均被挑剔的他所淘汰,一连翻了数十页也没有一个入了他的眼。 今天,是景朝本次大选报名截止的时间,初筛的结果也会在三日之后公布。 于是忠顺王特意一大早就派人去内务府拿了最终的汇总名单,从上面挑选心仪的姑娘提前给自己收进王府。 按理说,这一举动无疑是十分僭越的。 说得难听点就是和皇上抢人! 但奈何忠顺王有个好爹---太上皇! 况且今上宣文帝是出了名的轻女色,对于大选这些事情看的不重,因此时间一长也就对这个王弟听之任之了。 躺椅上看着画册的忠顺王却是眉头紧锁。 没别的,这今年的大选质量也太垃圾了! 这秀女都什么水平的?简直是江河日下啊! 他不耐烦的挥退了小厮,没好气道:“滚滚滚,什么辣眼睛的货色也敢放进来?内务府这群人都干什么吃的,是不是收钱了?” “他娘的,本王还没收钱,他们先收上了。” 看着慌忙跪下的小厮,他吩咐道:“你去把吴长史给本王叫来。” 小厮闻言,慌不迭的去了。 又过了一时二刻,留着两撇儿小胡子的吴长史笑眯眯的走了进来,躬腰行礼道:“王爷。” “嗯。” 忠顺王喊了声免礼,眯着眼睛问道:“本王问你,上次的那个薛家女办的如何了?” 吴长史一个机灵,赶忙回答道:“回王爷,属下前些日子已经和她们说了,现下还等着那边回话。” “怎么着他薛家还不乐意?嫌弃本王的门槛低了?” 忠顺王勃然大怒:“还有你,这么多天都没个消息,不会上门去催?” “王爷息怒,王爷息怒。” 吴长史慌忙告饶道:“王爷有所不知,这薛家女的娘舅是当朝京营节度使王子腾王大人,属下就是有心逼问,也没这个胆子呀” “哼,他王子腾也想着卖侄女儿?也想着当皇亲国戚?” 忠顺王也不是故意说错,在他看来薛家现在孤儿寡女的,就一个儿子还远在江南没有进京。 那家里的一切大事,包括参与大选这种,还不都是王子腾决断的? 他哪里知道,王子腾其实也不想宝钗进宫,反而是想着给贾瑜牵线 吴长史挠了挠头:“这属下不知。” “不用管王老儿,他都出京巡边去了,还能管着京城的事情?” 忠顺王胖手一拍躺椅,呵斥道:“告诉薛家这帮不识相的,三天之内,本王要看见薛家女进王府!” 吴长史赶忙保证道:“是!属下领命!” 他贼眉鼠眼的看了眼暴躁的忠顺王,脑袋瓜一转,肚子里立马又淌了不少的坏水出来。 “王爷,依属下看,咱们还可以用内务府的挂靠名额给薛家那边上上劲!” “你是说?” “要是薛家不同意,咱们就将他从皇商的名单里去了,再吩咐手底下那群商人挤兑薛家的生意,保准不出一年,就让他家破人亡!” 忠顺王皱眉:“这薛家女就这么金贵?非得用皇商名额才能换来?” 在他看来,薛宝钗不过一介商贾之女,地位卑贱,不是只需要自己勾勾手就过来了? 拿皇商作为要挟 内务府下面的这群商人一个个都是鬼精鬼精的,自己今天这口子一开,日后难保这些人怎么说。 吴长史笑的无比猥琐,他露出一口黄牙左右看了看小声道:“王爷您不知道,那薛家主母虽然生有一子一女,但今年也还不到四十,正是风韵犹存的美妇人。生得面相白净、腰细臀圆。若是也能跟着薛家女一同进了府伺候您,保准王爷夜夜乐不思蜀,坐享齐人之福!” 忠顺王使劲收了收肚子,在侍女搀扶下艰难的从椅子上坐起:“果真?!” 吴长史赶紧拍着胸脯自信道:“属下就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在这上面糊弄王爷!” “好好好!就依你说的做,本王这回既要当新郎又要当阿父。” 被吴长史描绘的诱人场景一勾,忠顺王仿佛看到了薛家母女正站在自己面前一丝不挂,搔首弄姿。 他心头热血涌动也顾不上那些有的没的了,直接拍板同意。 “你小子还是有几分聪明的,怎么之前对付那个贾瑜小儿这般废物?” 吴长史尴尬一笑:“属下回去再好好琢磨,一定想个万无一失的法子出来。” 忠顺王得意洋洋道:“指着你这个废物出主意,本王怕是早都给气死了!你就安心盯着贾家的动静即可,本王自有妙计将这小儿轻松拿下。” 吴长史顿时一愣,难以置信的看了眼忠顺王。 什么鬼? 忠顺王自己有主意了? 这就好比蜀汉北伐正打到祁山然后不得寸进的时候,诸葛亮刚想要定计,结果刘禅从成都巴巴跑过来一屁股将他从大营里撞走,然后自信说不用你了,哥有办法轻松拿捏司马懿 这他妈合理吗? 吴长史心头虽然满满的质疑,却也不敢多话,又想起一事连忙转移话题道:“王爷,那小儿最近的动静不小,听说昨天又去参加了顺天府的府试。” “哦?结果如何?” “回王爷,顺天府那边中午放榜,属下已经提前派人去看了。不过今科有崔尚书家的公子崔游参考,想必贾景岳难以取得什么好名次。” 忠顺王看了他一眼,眼神中可谓是满满的不信任。 如果没记错的话,上次你就这么说的,结果本王脸都被那小子打肿了 吴长史讪讪一笑,赶忙解释道:“崔游小时候就有才名,是京城最顶尖的才子之一,有他出手肯定是万无一失!” 忠顺王皱了皱眉,这么一说他也想起来了。 以前自己逛那些青楼楚馆的时候,那些清倌人嘴里总爱念叨崔游这个名字。 他想了想吩咐道:“你去本王库里拿几件东西,亲自送到崔府,就说是本王给崔案首的贺礼。” 吴长史大喜过望:“是,王爷!” 他亲自去送礼,那这么一来二去的自己不就和崔府攀上了交情? 崔老大人虽然致仕了,但是昔日人脉可不浅,手里漏出一点都够自己受用的了。 他行了个礼急忙告退之后,兴冲冲的就去了,生怕自己比报喜的差役晚到。 见没了事情,忠顺王又一屁股坐回了躺椅里。贾瑜科举吃瘪,薛家母女齐收,私下里调查着贾府的事儿最近又有了不小的进展,今天真是三喜临门啊! 他嘴里哼着小曲儿,又开始享受了起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正当他半睡半醒之间,突然注意到前边游廊下面来了个哭丧着脸的小厮。 那小厮跑过来跪下对自己通禀道:“王爷,大事不好了,吴长史要被打死了!” 忠顺王霍然起身:“你说什么?怎么回事?” 第248章 拿人 听闻这消息,忠顺王先是懵了一下,随后勃然大怒。 吴长史是他的王府属官,不管怎么说代表的都是自家的脸面! 被人打死算怎么回事? 小厮哭丧着脸道:“吴长史刚拿了名帖、礼物以崔游公子高中为由去崔老大人府上拜见可没成想那崔公子今科没中案首,本来大喜过望的崔老大人被气得当场昏了过去” 忠顺王整个人都深深无语住了:“吴有德连崔游中没中都不知道,就跑去送礼?” 小厮委屈道:“吴长史他说崔公子本次中案首绝对是万无一失的事,一路上还催着让我们快些过去” “都是些什么蠢材?让他赶紧死远点!” 忠顺王气的一拍椅子,将身旁原本摆在桌上的水果拼盘都震了下去。 这自己手下的都是什么牛马? 办个这么点事也能出了差错 小厮急声道:“不可啊王爷,崔府那边的动静闹得太大,小的回来之前五城兵马司已经过去了不少人,若是吴长史被兵马司的人给拿下” 后面的话不待他多说,忠顺王自己就已经脑补了出来后续。 吴长史是自己的身边人,也知道自己的不少秘密,若是被贾瑜那小儿的人给拿了 人可以死,但必须死在自己手里! 他皱了皱眉,从椅子上起身穿起长袍:“立马备车,本王亲自去崔府那里走一遭。” 另一边,正在兵马司衙门坐衙办公的贾瑜也收到了消息。 今天虽然是府试放榜的日子,但是他根本不在意自己的名次。 反正作为西陵县的案首,贾瑜是百分百必过府试的,他又只求一个过线后的秀才身份,所以成绩好坏对他哪有什么意义。 倒是衙门里的不少外聘来的举人文吏,心里都有种难以描述的感觉 这种感觉,就像是自己历经千辛万苦好不容易考了编制上岸,突然发现自家顶头上司也在考编制 心情嘛,着实复杂了些。 “指挥!西城崔府那边起了市井斗殴,涉及人数不少” 手下的低声禀报将心思沉浸在景朝舆图上的贾瑜唤醒。 贾瑜转回思绪,看着手下凝神问道:“是什么人?有无死伤?” 他知道若非事涉权贵或者死伤惨重的大事,这些属下绝不会如此贸然的打扰自己。 “大人,一方是忠顺王府长史吴有德,另一方是已致仕的前工部尚书崔老大人。” 贾瑜一愣,又牵扯到了忠顺王? “原因呢?” “崔府用的借口是强闯民宅但据属下等调查,似乎是那长史拍马屁没拍好,把崔老大人气的昏了过去。” 贾瑜顿时被逗笑了,这小子也是个人才! 他从书桌后起身吩咐道:“点一百人,随本官去将那长史拿了!光天化日之下强闯宅院,与强梁何异?” “诺!” 崔府前,已经被打的和死狗一样的吴长史是进气少出气多 一旁的崔游脸色涨红,手指直打哆嗦,仍然是一副不解气的样子。 刚才这吴有德拿着忠顺王的拜帖和礼物过来,一开口就是恭喜自己高中案首! 想忠顺王一介亲王,自然不可能闲着没事跑来糊弄自己。 他崔家只以为忠顺王收到了什么内幕消息,遂欢天喜地的接了礼物,还吩咐府里的下人点起鞭炮敲起锣鼓。 就差把七大姑八大姨喊过来吃席了! 结果可好,家里搞得正热闹呢。 之前派去看成绩得下人赶回来汇报说,崔游中的是府试第二名 有那么一瞬间,开怀大笑正开心的崔游真的想赶紧结束自己这短暂的一生。 至于先前最高兴的崔老爷子,那自然不必说,直接就在前来祝贺的诸多邻居面前‘噶’的一下倒了 崔游正寻思着自己要不要再补上一脚,就听到街口处传来的阵阵急促的脚步声。 抬眼望去,只见一个身穿玄色蟒袍,头戴银冠,腰束玉带的青年正骑着马朝自己这边赶来,身后是一众训练有素的黑衣士卒,个个腰挂钢刀。 昨夜一场春雨刚刚过了,此时正是春寒料峭的时候。 湿冷的空气中盘绕这几许雨水的清新气息,一如那马上之人般凛冽清俊。 崔游呼了口气,折扇拿在手中拱手行礼道:“学生崔游,见过贾大人!” 他眼神从对方身上的华贵四爪九蟒长袍上划过,却是微不可见的叹息了一声。 说起来自己的年纪比对方还要大了几岁,结果现在不仅官位不如对方,连一向引以为傲的科举都输的一败涂地 贾瑜翻身下马,对着崔游微微点头:“此人先前犯了什么大事,被打成这副模样?” 崔游愣了一下,瞬间反应过来对方的意思。 他连忙拱手,唉声叹气道:“贾大人明鉴,此人手持伪造的忠顺王爷印信,跑到我家招摇撞骗欺诈钱财!被家祖识破后又蓄意抢劫,最终被学生领着一众家丁将其击退!” 贾瑜似是信了,微微点头又转过去看向四周的围观群众:“崔公子说的可是真的?” 崔家在这里住了这么久,周围的亲戚邻居早就打好了关系,哪有不向着的? 听到贾瑜询问,众人立马有一个算一个点头道:“大人明察,崔公子所言句句属实!” 贾瑜嘴角带笑,看着地上似乎又抖了一下的吴长史,喝道:“来人,将此獠给本官拿下,带回大牢!” 吴长史再也不敢装死,强忍着背后和腿上传来的阵阵疼痛,声嘶力竭道:“本官,本官是忠顺王府长史,谁敢拿我?” 贾瑜跨步上前,冷硬的军靴照着对方皮开肉绽的屁股就是一脚。 “你说是就是?你怎么不说自己是忠顺王爷养的狗呢?” 吴长史额上冷汗涔涔,顾不上贾瑜的羞辱艰难吐字道:“我,我身上还有王府长史的印信” 贾瑜提起他满是血污的衣领,从衣裳里掏出一方小印。 “仿造的还挺像回事” 贾瑜哂笑一声,不再多说,示意周围两侧拿着长枷的士卒直接上前将其拿下。 “都给本王住手!” 远远地,人群后方传来了一声大喊。 贾瑜目光冰寒,冷声道:“继续!” 第249章 本王不与你逞口舌之利! 神京西城,崔府门前。 围观的人群纷纷避让,让一辆华贵的马车冲了进来。 胖胖的忠顺王急急忙忙从车厢里跳下,朝着贾瑜大喊道:“给本王停下!” 贾瑜恍若未闻,一直看着两名士卒将吴长史锁进了长枷之中,方才及其敷衍的朝着忠顺王拱拱手:“原来是忠顺王爷,王爷日安。” 忠顺王脸上的肥肉狠狠抽动。 这小儿,竟然如此嚣张,敢无视他! “贾大人倒是好大的官威,连本王的话都不听了!” 贾瑜假笑,顾左右而言他:“王爷何出此言?本官今日缉捕这些借王府名号招摇撞骗的贼人,实在是分内之事。” 忠顺王面色阴沉:“贾景岳,本王再说最后一次,放人!” 只见面前的青年讥讽一笑,双手突然伸出。 忠顺王顿时心虚的后退了一步,他可是看见了,对方腰上还挂着一把绘有龙纹的长剑呢! 结果,贾瑜却只是将手探向了另一侧递过来的铜盆 原来是先前贾瑜在提起吴长史衣领时,被其身上血污脏了手,崔家有个下人机灵的跑去打了盆水,现在正好送到 只是他没想到,这一来一回之间竟然发生了这么多事 这下人此刻战战兢兢的单膝跪下,将铜盆举过头顶,现在是大气也不敢喘一下。 此刻崔府门前,万籁俱静。 围观的众人同样也不敢散发出来一点动静,只是默默地将目光朝着面色淡然的贾瑜看去。 只见在这崔府大门前,贾瑜就在众目睽睽之下,好整以暇的撩起盆中的清水擦洗了下手掌,又接过干净的毛巾擦干了手上的水分。 他甚至还极其有仪式感的将毛巾搭在了铜盆沿上。 最后才似笑非笑的看着忠顺王,讥讽道:“本官说了,不放!” 因为稍稍偏斜着脑袋,太阳的光线只能侧照一半,贾瑜冷峻的面部线条有一半略略隐入玄冠下的暗影处,此刻搭配着他那讥讽的表情,华丽威严的蟒袍,顿时有一种扑面而来的夺目绝伦气质。 原本文质彬彬的崔游,气势汹汹的忠顺王,纷纷在这股气质下相形见惭。 “你好大胆子” 或许是因为刚才畏惧退后的羞耻,又或许是被贾瑜公然无视的尴尬,忠顺王面色涨红怒发冲冠,滚圆的身材似乎要原地炸开。 贾瑜踏前一步,脚下的冷硬军靴踩在地面发出踏踏之响。 “左右何在!” “在!” 随着贾瑜一声令下,只听‘哗啦啦’一声,他身后的近百名黑衣士卒纷纷抽刀,如惊雷般响亮回答道。 忠顺王难以置信看着身前众人:“放肆!贾景岳你是要当街行凶?” 贾瑜睁着眼睛说瞎话,看着一侧半死不活的吴长史,沉声道:“为防止匪徒暴起伤人,还请王爷后退!” 似乎是在响应贾瑜的话,百余士卒也齐齐向前踏步,沉闷有力的脚步声在众人心头不断回应。 意识涣散的吴长史懵懵懂懂中听到这句话,气的差点没直接过去。 你看我现在这个样子还能暴起伤人? 忠顺王铁青的面皮不断抽搐,牙关紧咬,心里万分后悔刚才来的太过匆忙没有带够人手。 其实这也是他自己心里给自己找补,就算带了人,以他的性子多半也不敢如何 看了眼身后跟着的零星几个小厮也双股战战的样子,他恨声道:“贾景岳,你仗着五城兵马司兵卒的权势,滥用威风,欺压百姓,忤逆宗亲!似你这等猖狂小人,本王今天不与你计较那口舌之利,咱们朝堂上见分晓!” 这小儿,居然敢朝着自己如此狗叫! 贾瑜神色不改,无视忠顺王在话语中的威胁,拔剑下令道:“左右仔细护着王爷车架,保护忠顺王爷回府!” “诺!” 只见一队士卒闻声出列,亦步亦趋的跟着忠顺王府的华贵马车旁边。 听到贾瑜大声安排的忠顺王,上车时候身子一个趔趄,险些就摔了下去。 他一拂衣袖,脸色变幻间朝着前面的车夫吼道:“看什么?还不驾车?回府!” 车夫不敢说话忙不迭的点头,一甩马鞭慌慌张张的就此离去,再无半点来时的气焰。 贾瑜目送忠顺王车架远去,方才将冰冷的视线移回。 身侧众人见他看来,或讨好的笑笑,或唯唯诺诺的避开目光。 贾瑜低头看着面如死灰的吴长史,冷声指挥道:“将犯人带回,本官要亲自审问。” 随后朝着崔游拱拱手,少年一个利落的上马,从此地离去。 远去马车里,忠顺王手掌紧紧攥住,指甲深陷入肉里。 刚才离开的背影实在太过狼狈,以致于就算他没有回头,但还是感觉到了围观众人看向自己的那如利箭般锋锐的目光 何等狼狈!何等丢人! 想到安排手下正在调查的事情,他冷声呢喃道:贾瑜小儿,你给本王等着!将来本王要亲自抄检贾府,看着你们跪下来求我! 然后。 本王再像踢死狗一样,将你狠狠踢向一旁,看着你绝望的样子! 最外围处,随着这一切的落幕。 一只纤纤玉手也拉下了马车车窗处挂起的布帘子,遮蔽住外界,心满意足的让车夫启程离去。 “小姐小姐,瑜大爷他他好威风呀!” 憋了半天,面色通红激动到难以自已的莺儿终于吐出了一句。 宝钗默默低头不说话,心里却是满满的赞同。 相比起不通文墨的莺儿,腹有诗书的她自然有着更多的想法。 怎么会有这么一个文武双全的男人,既可以提笔作辅国文章,也可持剑领三军人马? 简直是堪称完美! 莺儿兀自不解气,狠狠的空中挥舞着秀气的小拳头:“要是我在那个狗屁忠顺王爷面前,一定要狠狠地打他的脸!” “什么烂货色,也敢盯上我们家的小姐!” 提到这个话题,宝钗那原本光亮的面容也黯淡了下来。 贾瑜逼退忠顺王固然解气,可自己家又是什么情况,哪里来得了拒绝亲王的底气? 她幽幽叹息一声,如娇花的脸蛋忧愁道:“再看看,或许宫里的公公们有主意呢?” 莺儿闻言顿时担忧道:“小姐,我觉着那几个公公不像是有办法的样子。” 宝钗一阵默然,她内心又何尝不知? 前些日子忠顺王府递来消息,想让她进王府侍候王爷。 可薛姨妈赶忙派人打听了一二,个个都说那忠顺王今年年过四十,肥胖如猪,男女不忌,实在是大大的人渣! 就是在宗室排行里,也远不如上面的义忠亲王有权势! 那这还进个屁的王府啊! 薛姨妈本就心疼女儿,听闻此事更是八百个不情愿。 但是薛家声微位低,只能想着朝宫里的太监使使银子,吹吹风。 因为宫廷大选一向是由内务府和大内太监同时监管,若是太监们相中了宝钗,提前将其要走,或许可以变相的婉拒忠顺王爷。 第250章 意外收获 宝钗主仆二人的烦心事暂且不谈。 贾瑜率众在押着吴长史一路回到了属衙后,还是先吩咐麾下的医者过来,大略为吴有德身上的伤势做了一番处理后,才开始提审。 崔家下人们的下手力度着实狠辣,相比之下贾瑜后续补的那一脚反倒不算什么。 当然,也可能是吴有德自己太虚 昏暗的大牢内,吴有德身上的一身锦袍此时早已经看不出原本的颜色,整个人瑟缩在干草堆里,不时还在打着哆嗦。 贾瑜看了他一眼,淡淡道:“说说,忠顺王这次又想要干什么?怎么跑到崔府上面去了?” 吴有德沉默不答。 贾瑜也不催促,继续施压道:“本官知道,你还想着忠顺王爷把你捞出去。” 他手指捻起地上的一根干草:“刚才本官用摇撞骗骗、行凶抢劫之由头将你关押确实勉强了些。如无错误,想必忠顺王爷此刻已经在府中写着折子送往通政司来弹劾本官” 低头看了眼身子扭动,眼神中似有希望的吴有德。 贾瑜冷冷嘲笑道:“但是你以为你就能活?崔老大人当前还生死不明,今天因为你闹了这么大的笑话,崔家已将你视为眼中钉肉中刺,必除之而后快!” 手指用力将干草揉碎成了渣子,贾瑜一锤定音道:“忠顺王一定会把你捞出去,但也一定会和崔家私下和解达成一个说法你以为你到时候从这五城兵马司的监牢里出去了,就能重见天日?王府上每年私下处理过多少人命,你心里不清楚?” 沉寂片刻,吴有德终究还是沙哑着嗓子:“如你所说,我左右都活不了了” 贾瑜哈哈一笑,拍打着手掌笑道:“但至少,没达到目的之前本官还会保下你不是?” 他幽幽道:“老话说得好:好死不如赖活着,人的命只有这么一条啊说不准时间长了就有什么转机呢?” 吴有德咬着牙,也不知道是身上伤痕传来的阵阵痛楚所致,还是在努力思考贾瑜给自己陈述的利弊。 他心底不得不承认,眼前少年说的话极其有理。 自己伺候忠顺王时间不短,对王爷的了解程度也不算低,按着忠顺王的性子,十有八九就真的会将自己救回后卖给崔家 而且最重要的是,自从先前此人当众呵斥王驾,忠顺王只能狼狈而退之后,吴长史心里蓦然多了一点感觉:往日张扬跋扈的王爷,似乎还真斗不过这位大人! 他嘶哑着开口:“交好崔家,不是王爷的想法,而是我私心作祟从旁鼓动的结果。” 看了眼有些意外的贾瑜,吴长史继续开口道:“但,王爷近来确实有针对贾制台的想法” 不等对方多问,吴长史就有如竹筒倒豆子一般,将上午忠顺王洋洋得意,势在必得的样子一一说了出来。 “本王自有妙计?” 贾瑜嘀咕一声,心头一阵古怪 不是他看不起对方,如果是那位名满朝野,手下势力庞大的义忠亲王来说这句话,那他还真得慎重下来,小心应对。 只是换成了忠顺王的话 其喜剧效果不亚于孙权隔着合肥向张辽放狠话 吴长史默然片刻,提醒道:“此事不经我手,下官对于其中内幕了解不多,但想来是从一月前就有所布置,而且近期的进展不小,大人不可不慎之。” 贾瑜挥了挥手,对此没有过多在意 贾府屁股底下的一筐烂事,在他先前并着探春合力整顿之后,所剩已经不多。 如今还能被忠顺王拿捏当做把柄的,也就那么几件:要么是凤姐放出去的高利贷银子害了人命要么是贾赦贾琏等人搞得平安州走私 除此之外,或许也可能和秦可卿身世之谜有关? 但是贾瑜不相信,知晓自己亲女身份的义忠亲王能对此坐视不理。 原着里秦可卿自缢天香楼义忠亲王不好管,因为这是贾府的家事,但如果皇室宗亲对自己女儿出手,那他这个大宗正可真没什么理由干坐着。 而前两者嘛,说大不大说小不小。 可是,以贾瑜如今简在圣心的地位来说,忠顺王如果真将这些捅出来说不定还是好事。 已知皇帝未来一年内有意同北边鞑靼决战,那漕粮的地位在开战时可谓半根国柱,稳如泰山。 在这种国运之战面前,不管是宣文帝还是龙首宫的太上皇,都不会蠢到将贾瑜这位漕粮大总管给贸然下了 毕竟放眼朝野上下,又有哪个人能有贾瑜未来几百年的记忆,可以井井有条、胸有成竹的说出漕运的治理之法? 贾瑜嘴角勾起,继续低头问道:“便只有这些?” 吴长史唯唯诺诺道:“开年后太上皇那边银子催得紧,王爷很长时间都把重心放在了这上面,也就是近来的大选事情才略微转移了些精力。” 贾瑜饶有兴致的道;“催银子?我记着甄家也有不少生意挂在内务府下面?怎么他们的银子也是你们代收呈给太上皇的?” 他南巡之行在即,这次不同于上次治盐的小打小闹浅尝辄止,这次很可能会和甄家真刀真枪的拼上一把 多问些情报,说不准以后什么时候就用上了不是? 吴长史摇了摇头:“甄家的生意内务府基本不管,都是将宫里每年的御用指标放下去由其自行筹措,个中内务一概不进行过问。” 好家伙,倒反天罡了属于是! 这就是江南甄家! 比起贾史王薛这些表面吹得光鲜亮丽实则内里腐朽不堪的豪门,最近这几十年,后来居上的甄家才是真的有实力。 正当他审问吴长史更多情报时,外面一个下属走了进来,附在亲兵宝柱身边低声说了几句。 随后,宝柱手里拿着一个锦囊过来对着贾瑜小声道:“大爷,是宫里夏公公递来的。” 贾瑜目光一凝,拆开香料味浓郁的锦囊,取出其中纸条。 三眼并做两眼看完,贾瑜冷声道:“忠顺王,还将主意打在了薛家头上?” 知道是在问自己,吴有德连忙回答道:“前些日子王爷看了大选条目,相中了薛家女,曾吩咐过属下去薛家知会一声” 看着眸光冰冷的少年权贵,他内心里直直打了个突,根本不敢将早上自己建议忠顺王母女齐收的事情说出来。 反而口中推脱的一干二净道:“属下收了薛家的银子本想拖延一二,但没想到王爷色急,还想着用皇商名额,胁迫那薛家主母一并进府侍奉” 贾瑜斜睨了一眼抖得筛糠似的吴有德,知道对方口中的‘拖延’多半不属实。 他也不纠结这话真假,冷哼一声将纸条扔在地上,转身离去。 “等下把认罪书手印按了,本官说了保你就必然不会食言。” 吴有德挣扎起身磕头道:“谢大人!” 见到贾瑜一众走远,他吐了口唾沫将地上纸条拿起,只见上面写道:忠顺王胁薛氏女宝钗进府---夏守忠。 看着落款处飘逸的名字,吴有德打了个哆嗦。 这位大内总管的名头他当然知晓! 手眼通天啊!心头感慨了一声,他对于自己投诚的想法愈发感觉明智了起来 第251章 过生儿 走出了五城兵马司的大牢,又对着一众向自己行礼的士卒点头示意,贾瑜脚步微顿。 宝柱小跑过来,小声请示道:“大爷,秦夫人刚才派人询问大爷今天何时回府” 看了一眼西斜的太阳,贾瑜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先前因为等待医者处理吴有德身上的伤势,此刻已是日暮时分了。 他紧了紧身上的黑披风,气质肃杀冷峻。 心头略微思索了一下,贾瑜吩咐道:“转道翠玉斋,我要去买些物件,然后再回府去。” 宝柱领命,转身去叫马车。 翠玉斋是神京城里最顶级的首饰行,贾瑜过去自然是要选购些饰品珠宝。 昨天送给了元春一件翡翠璎珞项链,为防止顾此失彼,贾瑜今天准备给秦可卿也送上一份,正好佳人的生日在即,可以当做生日礼物送过去。 再者,这些东西也不嫌多,说不准以后什么时候就和昨天元春一样用上了? 看着徐徐而来的马车,贾瑜不再多想,登车离去。 同一时刻,在书房写完弹劾奏疏的忠顺王火气不减。 他气的在书房里连连踱步,心头却是燥热难言。 一想起之前被贾瑜半强迫的驱赶离开的狼狈场面,他就烦躁的想摔打物件 “吴有德!给本王” 话说到了一半,忠顺王才想起吴长史已经被贾瑜带走了。 好在贴身小厮还算机灵,连忙过来小声策应道:“王爷。” 忠顺王胖脸狠辣,吩咐道:“上午时候你也在一边,你现在就去薛家把本王交待吴有德的事情给办好!” 他指的自然是以皇商名额胁迫薛姨妈一起进府的事情。 原本办事的吴长史被直接带走,薛家那边自然还不知道,忠顺王自己也是过了一个下午渐渐冷静下来后才反应过来。 小厮狂喜,自己这是不是要上位王府长史了? 连忙狠狠磕了几个头,他拿着忠顺王印信,又点了几个人匆匆转身而去。 宁国府。 盏盏灯火燃起,将原本昏暗的天色点亮。 正堂花厅里,秦可卿正和贾珍遗孀尤氏、尤三姐两个坐着说话,周围一众丫鬟婆子侍候着。 几人正说话间,丫鬟瑞珠进来通禀道:“奶奶,大爷回来了。” 秦可卿说话被打断也不见恼怒,反而笑意嫣然道:“大姐三妹,你们先稍坐片刻,我去迎迎夫君。” 尤氏连忙起身谦卑道:“一起去。” 她膝下无子,丈夫贾珍又故去了快一年,在宁国府里无依无靠,面对贾瑜自然不敢托大。 说着,还拉了下一旁的尤三姐。 尤三姐面色有些尴尬,但还是跟着起身,一同行至走廊下。 只见对面按剑而行过来的贾瑜面色沉凝,一身的黑色大氅微微舞动,蟒袍上的四爪龙纹微微舞动,威风不露自威。 尤三姐面容沉默,她还记得那次在花街巷口初见的贾瑜。 当时对方穿的还是少年常服,虽然威风凛凛气势汹汹,但多多少少还能看出些青春稚气。 而今蟒袍在身,却有一种说不来的凌厉霸气。 不过想来也是,比起那时的一文不名,如今这位已然是名动京华的国朝柱石,早已今非昔比。 一旁看着贾瑜的大姐尤氏也是微微失神,按道理来说对方承了自家丈夫的爵位,自己本该恨着对方。 可她和贾珍早已没有半点夫妻之情,贾珍的死对她反而是一种变相的解脱 秦可卿快行几步上前,巧笑倩兮:“夫君,怎地这么快就回来了?我还以为要忙到晚上。” 贾瑜目光从后面的尤氏姐妹身上一扫而过,笑道:“公务哪里有可卿重要?” 闻言,秦可卿微嗔的看了贾瑜一眼,环抱住少年手臂道:“尤三妹来了,先前陪着我和尤大姐说了会儿话。” 贾瑜点点头寒暄道:“三妹什么时候来的,吃过了没有?” 见他没事人一样似乎全然不在意过往龌龊,尤三姐顿时松了口气,她自以为掩饰很好,但其实紧张的样子就连旁边的小丫鬟都注意到了。 “下午就到了,陪着大姐和秦姐姐说了会儿话,倒是晚饭还没用呢。” 贾瑜笑道:“等下就在这边吃,正好陪着大嫂子说会儿话。” 他的意思是让尤三姐和尤氏单独用饭。 对方作为自己下属柳湘莲的妻子,且在柳湘莲还未回京的情况下,实在不宜走得过近。 但尤三姐又和尤氏是姐妹关系,若是将其拒之门外,不免引人非议。 毕竟贾瑜前世又不是什么小日子过得不错的岛国人。 尤三姐自然听懂了,低低的应了一声。 秦可卿笑着道:“先进去叙话,站在这里做什么?” 几人重回内厅落座,丫鬟们上了香茶,贾瑜抿了一口:“尤大嫂子往后也该长出来走动走动,总是憋在房里不好。” 自贾珍去世后,尤氏既是因为守孝也是因为和贾瑜不怎么相熟,便一直憋在自己院子里,几乎从不抛头露面。 尤氏抬起那张美艳的玉容,眸光柔婉如水,说起来这位美妇如今也就三十多岁出头,比起贾瑜刚好大上一轮多点。 “瑜兄弟操持着偌大宁国府也不容易,奴家自然不愿意打扰瑜兄弟。” 贾瑜听得面色古怪,这怎么还把‘奴家’都整出来了? 哪怕景朝还是封建社会,女人地位不高。 但他穿越至今这么久,还真就没听过哪位正经女人会使用如此卑微的自称 贾瑜哪里知道,贾珍之前玩的比较花,说是施虐的xp也好,pua也好,总而言之时常对续弦的妻子尤氏多加打骂和侮辱,时间一长也就逼出来了尤氏的这个卑微的性子 不知道怎么接话,贾瑜干脆另起话头道:“过几日正好是可卿的生儿,我想着托大嫂子帮着筹备一下。” 他沉吟着,对尤氏嘱咐道:“如今国朝艰难,咱们就不兴大办了,关起门来把老太太她们叫来一同乐呵乐呵,热闹一下。” 说完,又转头看向惊喜的秦可卿:“岳丈岳母二老,还有鲸卿也一起喊过来。” 所谓鲸卿,也就是秦可卿的弟弟,后来和小尼姑智能儿搞在一起的秦钟。 第252章 薛姨妈落泪 尤氏连连点头应了:“既然是秦妹子的生日,奴家一定给办的风风光光。” 她转头望向秦可卿询问道:“可卿妹子生儿还有几天了?” 看着身侧的娇妻,贾瑜笑着回答道:“没几天了,不算今天只剩下了四天。” 尤氏一拍桌子,赶忙说道:“哎呀,那可得快些准备了,等一会儿奴家就派人先把帖子先给递过去。” 这帖子自然不能明天办今天递,也要提前送出给宾客留出充足的时间准备礼物安排行程。 尤氏今晚就送帖子虽然略微仓促了点,但因为按着贾瑜的要求只请自家人来,倒也不需要太过关注这些小细节。 贾瑜微微点头,同意道:“全凭大嫂子安排就是。” 二人你一言我一语就这么把事情定下了,反而是本次过生日的主人公秦可卿只能惊喜的在旁边看着,任由心头的甜蜜涌动,一句话也插不上嘴。 见事情说的差不多了,贾瑜便转身进了里屋梳洗,将空间留给这几个女人单独叙话。 离宁国府不远处,宁荣街东首的一座院子里。 这里正是薛家如今在神京城的落脚之地,虽然大小和规制没法跟金陵的老宅相提并论。 但院子里一应的花园游廊、假山池塘还是有的,可见薛家挑选布置的时候,花费了不少的心思。 堂屋里,薛姨妈白净的脸蛋被气的红彤彤的。 白皙脖颈下高耸的胸脯不断起伏,整个人在屋子里不断踱步,如同一座将要喷发的火山。 一向示人以温柔的宝钗也罕见的在脸上露出震怒之色,顾不上劝说自己的母亲息怒。 二房的叔父薛同强拖着病体,从外面走了进来,看着薛姨妈拱手道:“大嫂,忠顺王狼子野心,大嫂万万不可上了他的当!” 薛姨妈就算再笨,也明白对方话里的意思。 她丰润的脸蛋颜色铁青,此刻也顾不上羞耻不羞耻了,直接冷硬的回怼道:“他二叔,在你眼里我就是这么不知廉耻的人?” 适才忠顺王府上来人,当着薛姨妈和薛同的面,趾高气扬的将‘母女一起爬床侍寝’的要求说的清清楚楚,就是拿定了薛家根本不敢反抗。 听闻这种无理要求,薛姨妈险些被气晕过去,还是薛同冷着脸将王府来的人直接驱赶出去。 薛同刚在椅子上坐下,就是一阵不断的咳嗽。 他前段时间染了风寒,好不容易修养好了,身上的老毛病又跟着复发,一天从早咳嗽到晚,说话都是有气无力的。 听到薛姨妈回话,薛同赶紧解释道:“大嫂你误会了,我是想告诉大嫂,现在这事情只怕是用银子解决不了了!” 薛姨妈面色顿时一僵,她刚才还真想着要不给忠顺王府上送点银子,求对面放了自己母女一马。 雪肤玉肌的宝钗点头认同道:“妈妈,我也觉得现在送银子已是无用,那王爷掌管着内务府,怎么会缺银子?就算真缺了,咱们薛家也填不起那个口。” “那那可如何是好?” 薛同喝了口茶,压制住咳嗽的冲动,迟疑开口道:“大嫂,王家表兄那边可否帮着回圜一下?” 薛姨妈苦涩摇头:“我大兄前些日子出京巡边,家里就只剩下了那几个侄儿。他们又没什么官面上的人脉,也不知道寻谁帮忙说话。” 低下脑袋的宝钗玉容晦暗,她知道自己母亲只是说的好听。 实际上,王家那边一听说了是忠顺王提出来的要求。 虽然不说拒之门外避而不见,但话里话外各种说着自家的困难,婉拒的态度十分明显。 薛同也叹气:“那贾家呢?我看着最近贾家却是越发的威风了,或许有主意” 这次不用薛姨妈说话,宝钗自己便说了:“西府那边,姑父出差去江西做了学正如今不在京城,大老爷那也是拒绝的态度明显” “至于老太太那边,同样也问过了,只是还没个答复。” 她强自镇定地扶着自己母亲在座位上坐下,低声将自己的猜测说出来:“老太太虽然地位尊贵,但说到底平日里交往的都是些内宅女人,也管不到忠顺王的头上。” 除非老太太肯拿着国公夫人的仪仗,去皇宫里告御状! 但问题是可能吗? 众人对此心知肚明:毕竟薛宝钗姓薛不姓贾。 嗯,其实就是姓贾也够呛 宝钗又强压着泪水补充道:“今天我去问了宫里的公公大选的事情,也给几个管事的公公送了银子,但我看那样子只怕希望不大。” 此言一出,原本就十分凝滞的气氛更上一层楼,压的人喘不过气来。 薛姨妈一时间悲从心起,眼角滴落出眼泪来,心里对于当初决定进京的举措万分后悔。 她搂着宝钗的手臂,泪流不止:“囡囡,是妈妈不敢贪着这份富贵,到头来反而害了你” 宝钗水汪汪的杏眸再也忍不住了,晶莹泪水从眼角顺着白嫩脸蛋一路划落,一直跌到薛姨妈黑发上。 其实自打进京以后,薛姨妈虽然表面不说,但是心里头早就有点后悔了。 老太太贾母对大选不置可否,亲兄长王子腾也是作壁上观,只有姐姐王夫人是一如既往的热切鼓动着。 但是薛姨妈又不瞎,她眼前就有个典型的例子! 比自家家大业大的贾府大姑娘元春,人家进宫后照样在宫里蹉跎了近十年,也没闹出什么大名堂来,好在族中子弟给力,找皇帝老子求了恩典才平平安安出了府。 可自家的宝钗进了宫以后,到时候又该求谁去捞出来? 看着儿子薛蝌女儿宝琴在屋外担忧的望过来,薛同微微招手示意他俩进来坐下。 又向薛姨妈询问道:“那东府那边呢?问过了没有?” 薛姨妈讷讷道:“还没问,我是想着咱们家和那瑜哥儿关系算不上亲近,还不如让我姐姐从老太太吹吹风,让老太太再找瑜哥儿帮着说话。” 闻言,刚刚进来的小姑娘薛宝琴都听得直摇头。 薛同扼腕道:“大嫂糊涂啊,这求人办事若是咱们自己都不露个头,对方怎么知道咱们的诚意?” 他看着薛姨妈郑重道:“弟进京之后也看明白了,贾家和咱们家如今也没什么区别。都是日渐衰退的样子,不同的就是他们东府出了个了不得的子弟撑着门面。” “依我看,求老太太,不如去求瑜哥儿!” 宝琴连连点头:“大伯母,我倒觉着瑜大哥不像是难说话的人儿,兴许有着主意呢?” 小丫头第一次进贾府就遇到了世界名画宝玉摔玉,当时可给她吓得不轻,多亏贾瑜帮着出面才给王夫人顶了回去。 因此在宝琴心里,对于贾瑜的好感度是满满登登。 第253章 宝钗:大不了就做个妾室 薛姨妈脸上隐隐露出心动的意思。 虽然对贾瑜是否愿意出手帮忙心中有所疑虑,但是贾瑜的能耐她可都看在眼里! 不管是在荣庆堂里对贾母宝玉不假辞色,还是亲率人马平定匪寇,都是实打实的威风赫赫。 甚至她觉着,就算自己的那个一品兄长,在对方面前不知道怎么回事也总是矮上一头 若是真能请动贾瑜出手,说不准还真有救! 宝钗柔婉的脸蛋神情晦涩难明,轻声道:“可瑜大哥凭什么帮着咱们?” 她声音苦涩:“外人以为我大哥是借着贾瑜表兄的关系上位的,咱们两家理应是亲密无间的关系。” “但实际上,二叔当时也在场,知道我和妈妈当时原本不是赞成的,甚至屡次三番的推拒,若是瑜表兄怀恨在心” 这世界上最尴尬的事情之一,莫过于昔日你对我爱答不理,如今已经是高攀不起。 而薛家,就很不幸的错过了搭上贾瑜这条大船的最佳时机。 宝钗所说的也是事实,甚至她当时还是拒绝贾瑜请求的主力军之一。 也正是因为这根刺,导致明明她如今对贾瑜的印象早已大有改观,却还是尽量躲着能不见就不见。 众人闻言,只有无声的沉默。 便是刚才最信心满满的薛宝琴,此刻也说不出话来,只能看着堂姐默默无言。 堂屋点起的彤彤灯火,将容貌俊美体态娴淑的宝钗映照的如同一树梨花。 即便是在这样忧愁的神态下,仍然难以掩盖她的国色天香。 宝琴心有不忍,最终还是咬咬牙看向父亲:“爹,要不去寻梅翰林问问?” 梅翰林,自然就是和宝琴打小有着婚约的那家。 薛姨妈闻言,目光满是希冀的朝薛同看去,只见对方苦笑摇头:“希望不大,据我所知梅大人还寻着机会外调做官,哪里可能在这个节骨眼得罪一个王爷?” 翰林院这个地方,属于是那种听着很牛逼,实际上没卵用的地方。 翰林院的清贵众所周知,但凡跟这里扯上半点关系,饱学之士的名头就必然是跑不了了,因此有无数人削尖了脑袋想进去蹭这个名头。 然而殊不知,里面的翰林也削尖了脑袋想出来,毕竟嘴上再清贵,手里没有权力也是白扯! 属于是景朝的围城了 薛姨妈眼神中的希望立马熄灭,整个人如同一滩死灰。 难不成自己一大把岁数,人生都走了一半了,到头来真要沦为忠顺王的玩物? 自己受罪也就罢了,她又怎么甘心连累自己的好囡囡一同受罪? 薛同刚说完自己却沉默了,梅翰林出手的希望不大,但是却也提供了一个思路给他。 迟疑的看着宝钗母女,薛同纠结道:“我听说瑜哥儿还未婚配,我看宝钗侄女岁数也正好合适不如让王家太太帮着撮合一下?” 看着众人目光纷纷朝自己看来,薛同干脆不装了,直接摊牌道:“大嫂,恕愚弟直言,就是没有忠顺王这回事宝钗侄女进了大选,也未必有嫁给瑜哥儿来的幸福。” “我不知大嫂你是否知道,如今瑜哥儿不仅又中了府试案首,还被圣上钦点为二品漕运总督,负责两湖江浙等九省漕务人马。愚弟毫不夸张的说,城里现如今想见瑜哥儿的粮商、牙行、布行管事能从神京东头排到神京西头!” “此等朝廷大员,国朝柱石之妻,不比深深宫闱里一个未知的秀女更有前途?更何况如今陛下春秋鼎盛,对于瑜哥儿的圣眷之深是有目共睹,只要不出意外,将来一个宁国公岂不是稳稳地?咳咳咳” 一口气说到后边,薛同自己也是口干舌燥连连咳嗽,一旁的女儿赶忙过来帮他顺气。 这不说不知道,原来细数之下,贾瑜已经有如此光明之前途! 薛姨妈心头骇然,那东府的哥儿看着比自己家的文龙还年轻几岁,官运竟然如此亨通? 一旁的宝钗默不作声,眉头蹙起。 按理说她此时的表现应该是害羞的掩面而去,让薛姨妈和薛同商量此事。 但如今事关自己母女的生死,倒也顾不上这么些了。 这是短短数日以来,继舅舅王子腾之后,第二个劝说自己嫁给贾瑜的人。 但同样有一件事,是只有宝钗知道而其他众人所不知道的。 那就是远在扬州的知府千金林黛玉,早已经和这位瑜表兄交换了定情信物,私下约定了终身! 自己,能比得过这位冰雪聪明的林家妹妹吗? 宝钗性格要强,如果不论家世的话,黛玉固然是万里无一的人儿,但她自信自己也毫不逊色。可偏偏坏就坏在这个家世二字 书香世家、四世列侯、天子腹心。 商贾之女、身无功名、父亲早逝。 差得实在太远了! 薛同在女儿宝琴的帮助下顺了气,又喝了几口茶感觉状态好了不少,方才将视线看向宝钗,询问道:“侄女,你意下如何?” 事到如今他也算看明白了,自己这个大嫂实在不靠谱。与其指望薛姨妈,还不如听听这个一贯早慧被大哥当儿子培养的侄女怎么说。 薛宝钗一时之间心思也有点复杂,她抿了抿樱唇杏眸微动,心里既觉得臊得慌又有一点意动。 看了一眼身旁六神无主的妈妈,她微微福身道:“二叔,如今又哪里有更多的选择?更何况宝钗也不忍因我之过而连及到蝌弟琴妹。” 这确实是实话,忠顺王一发火,哪里会管什么薛家大房二房的? 宝钗此刻点出这个事实,并非是挟恩图报,更多的还是希望薛同念着今天这份恩情,日后多多照顾自家母亲。 薛同无声点头,显然明白自家侄女口中的意思。 薛姨妈霍然反应过来,急急忙忙问道:“怎么就这么定了?若是若是那瑜哥儿不同意怎么办?” 很显然,忠顺王这次事件对于薛姨妈的打击太大。 以至于沦落到,会考虑起自家女儿别人能否看得上这一可能性。 闻言,薛同只是捋须长叹不语,身边的聪明女儿宝琴也是神色怏怏。 只有宝钗安抚着母亲,幽幽解释道:“若是正妻的位置不允,大不了女儿便做个妾室。想来想来瑜表兄看在二太太和舅舅的份上,会同意的。” 薛姨妈如遭雷殛,自家女儿怎么就沦落到这般田地了? 妾室那不就是赵姨娘那种? 将来生的儿子闺女也没名没份的,就像那贾环贾棕一样,姥姥不疼舅舅不爱的,这怎么能行? 第254章 薛姨妈:看来也是个体贴人的 堂屋里,薛姨妈无助的看了看宝钗,又瞅了瞅薛同,盼望着这两人嘴里能给自己再说出一点好消息来。 至少,不是妾室这种听起来就低人一等的字眼! 只可惜,看到了众人相顾无言沉默的样子,让薛姨妈的心脏直突突的往下落。 宝钗水润的眸子低垂,精致修长的睫毛如蝶羽一般微微颤动,心中同样有着一层薄薄的阴霾。 若说她对贾瑜无感,倒也不至于,对方在这个年纪有如此出色的作为,放眼天下也不一定能挑出一个更厉害的了。宝钗心里其实一直也有着丝丝缕缕说不出口的钦慕之情。 可若说喜欢嘛,就未免太过了些。 少女统共和贾瑜的见面也就四五次,能有多喜欢? 对这些事情看得格外透彻的宝钗心里其实早就明白,抛开那些浮华修饰的外表,入宫大选是交易,忠顺王的以皇商名额胁迫是交易,如今自己想嫁进贾府还是交易 正当众人郁郁之时,外面的下人却突然弯腰进来禀报道:“太太,二老爷,宁国东府刚送来了帖子,请咱们过去。” 这可真是说贾瑜,贾瑜就到! 宁国东府这几个敏感的词汇,此时落入众人耳中不异于一声惊雷。 薛姨妈和宝钗纷纷将灼灼的目光向下人手中的华美请帖投射去。 薛同一个起身赶忙从下人手里把请帖拿了过来,展开后仔细看了一遍上面的文字,又递给薛姨妈说道:“是瑜哥儿请咱们过几天去他府上庆生儿。” 薛姨妈和凑过来的宝钗一起看了请帖上的内容,此时拧着眉头回忆道:“我记着,这个秦氏似乎也是瑜哥儿身边的一个妾室?” “大伯母,秦姐姐现在是东府的管家太太,我听小惜春说,在瑜大哥正妻没定好之前,东府内宅里的大事都是秦姐姐处理的。” 接话的是岁数比较小的宝琴,她和年纪最小的惜春玩的比较近,知道一些秦可卿的基本情况。 “这也值得这般操办?” 薛姨妈喃喃自语:“这么说,瑜哥儿看起来倒也不是个薄情的人?” 对方居然还舍得为一个妾室的生日大操大办,可见内心多少还是个懂得体贴人的。 显然,事到如今在众人的分析下,薛姨妈内心的想法也有了一点松动。 薛同起身再度劝说道:“大嫂,瑜哥儿现在才多大?他年纪轻轻就已经到了这么个位置,日后的地位肯定更高,我说的难听些到时候怕是也不缺女人。去年年尾才进东府的时候瑜哥儿还是个没有实缺儿的三等将军,现在几个月过去就成了一等将军,还领了二品封疆大权。” 略微咳嗽了几声,薛同继续道:“自打开年过来往老太太那串门儿的各家女眷越来越多,心里抱着的心思哪个不知道?若是咱们家宝钗真要过去,肯定是越早越好!” 这几句话说完,真就成了压倒薛姨妈的最后一根稻草。 自从贾瑜平寇的捷报归来,各种平时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朋友也纷纷朝着贾母这边递帖子,就连话术都一样:都是自己家里有个姑娘如何如何好,想问问隔壁哥儿贾瑜有没有成亲的想法 别的不说,这几天王夫人这个姐姐为这事不知道和薛姨妈抱怨了多少回。 这么多高门贵女,怎么就没一个看上自家的宝玉的? 见薛姨妈似乎有些意动,薛同又转身看向宝钗安抚道:“姑娘,别怪二叔话说的难听。倘若你真不想嫁,那咱们大不了就舍了皇商的基业远遁到江南交趾,想来忠顺王一时半会的也寻不着咱们。” “但要是嫁,早点过去就能有个更高的地位,何乐而不为呢?” 宝钗福身道:“二叔多虑了,宝钗不是不懂道理。” 这倒是实话,薛宝钗从小就被早逝的父亲当儿子培养,她能说出‘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这种话,就说明内心也是个有手段有策略的,不是什么大草包。 薛同把自己最后想说的话说完,也就不再啰嗦,拱拱手转身离去。 看见二叔和宝琴走了,宝钗也转头看向神色纠结的薛姨妈道:“妈,我也有些乏了,先回去歇着了。” 薛姨妈连忙想要阻拦道:“囡囡,那就这么定了?” 宝钗离去的脚步一顿,还是幽幽道:“妈,你还有别的主意嘛?” 薛姨妈:“” 看着面色尴尬神态变幻的薛姨妈,宝钗微微摇头转身而去。 人无完人,哪怕知道自己妈妈从来没有什么坏心思,但本就不想参与大选的宝钗心底还是对一力主张进宫的薛姨妈有那么一丝小怨怼。 若不是非要参加这什么狗屁的秀女选拔,又哪里会出这么多的事? 藕荷色裙摆挪动,少女不一会就从堂屋里出来,回到了自己的闺房里。 坐在梳妆台前,薛宝钗望着镜中丰腴款款的自己,神色呆怔。 她身着家常的月色襦裙,外着一件浅粉色滚边披风,黑发如瀑布般垂落在她的双肩上,粉面桃腮,眼若秋水,在柔和的烛光下,她的容貌显得更加美丽动人。 手指轻轻地抚摸着自己的脸庞,感受着肌肤的细腻和温暖。 朦胧的眼神却显得有些迷茫,仿佛在思考着什么。 丫鬟莺儿和香菱走了进来掩起房门,看着自家忧愁的小姐也是相顾无言,只能站在一旁默默陪伴。 不知过了多久,宝钗才回过神来。 她露出一丝淡淡笑意,拉着香菱的手道:“当时还想着,如果我大选进了宫,就把你托付给元春大姐姐或者瑜表哥照顾,却没想到最后我也要跟着你过去了” 香菱一愣,赶紧低头嗫喏道:“小姐,我就跟着你哪也不去。” 莺儿赶忙轻轻拍了一下这个呆子,无语道:“笨蛋,你哪只耳朵听到小姐不要你了?” 看着恍然大悟的香菱,她又看着宝钗担忧道:“小姐真要嫁给瑜大爷?哪怕是妾室?” 她作为宝钗的贴身丫鬟,自然是跟着宝钗作为配房一并嫁过去。 说实话,不管是前途一片混沌的深宫大内,还是肥头大耳的忠顺王,莺儿都不喜欢。 贾瑜这样的英武少年,前途光明,反而是莺儿心里最能接受的男人。 只是如果选择贾瑜的代价,是要让自家小姐去当妾室 那莺儿又会觉得万分心痛。 宝钗声音纤柔,不知道是不是想开了脸上反而笑容灿烂:“瑜表哥同不同意还不知道呢,怎么你倒是先问起我来了?” 从梳妆台的抽屉里取出一块金锁,稍稍擦拭了一下后。 宝钗将其穿在了颈上的项链中,然后贴身佩戴好。 “莺儿,你去写一份帖子,明儿晚饭后我要去拜见瑜表哥。” 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宝钗脸蛋嫣红的补充道:“香菱,你去把妈妈为我准备的那些进宫前需要学习的图册一并拿来。” 第255章 臣有罪 深夜,宁国府。 云收雨歇之后,贾瑜搂着脸色还泛有潮红的秦可卿在浴桶里轻声叙话。 手掌在对方额角处擦拭着淋漓的香汗,贾瑜坏笑着打趣道:“今天的可卿,性致似乎很高啊” 何出此言呢? 因为秦可卿竟然居然一反常态的,主动要求体验了一次女骑士的威风。 听到自家夫君这种打趣,趴在贾瑜胸前正闭着眼睛品味余韵的秦可卿也不甘示弱回击道:“我看夫君也比往日精神了不少,是在想着那天在同样地方侍候夫君的凤嫂子吗?” “咳咳” 贾瑜尴尬的咳嗽几声,莫名的有些心虚。 怎么说呢,秦可卿能和王熙凤成了好闺蜜,性格上暂且不说,身体上还真有一些相似的地方 见状秦可卿也不再多问,有些事情难得糊涂。 她纤纤玉指在贾瑜胸膛上画着圈,问起了正事:“夫君何时启程南巡?是怎么个行程?” 贾瑜正色道:“就在院试结束之后,等给你过完生儿最多再待几天就得启程。届时先去江苏浙江,再转道江西,然后从两湖之地一路回京。” 秦可卿慧黠的眼珠转了转,娇笑道:“怎么又先去江苏了?夫君是念着那个林妹妹吗?” “国家大事当前,岂顾儿女情长?” 贾瑜面色郑重,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连自己都信了。 秦可卿哦了一声意味深长,眼神中却是满满的质疑 她悠悠说道:“早点把林妹妹接过来也好,届时夫君也不用像现在这样搞得那么麻烦。” 丽人口中指的,自然是贾瑜如今在每次同房之时特意做的避孕准备。 虽然贾瑜自己是不怎么在乎所谓的嫡庶之别,但是他却不能扭转他人的想法,没有娶正妻之前妾室先怀孕在古代真的很麻烦。 女儿还好,如果是个儿子 贾瑜不敢保证自己事业做大之后,会不会有一些旁人生出异心。 所以最好还是保持慎重。 秦可卿的低落情绪转瞬即逝,立马又兴奋道:“说起院试,我记得夫君县试、府试均是案首,若是这次院试也能高中案首,那岂不就是中了小三元?” 贾瑜手掌中捏着佳人怀中的白酥糕点,手掌中正不断的变换着形状。 闻言笑道:“确实如此,不过小三元的意义不大,说出去最多讨个喜头而已。” 若是那些还未出仕的读书人能有此成就,怕是会高兴的睡不着觉。 但是对于现在的贾瑜来说,小三元的效果其实也就那样。 秦可卿却不这么觉得,她嘟着嘴兴冲冲道:“那明天我得和尤嫂子说下,过几天的生儿必须多加一项,要同时为夫君高中庆功!” 贾瑜不愿意扰了她的兴致,于是宠溺说道:“行,都随你。” 顿了顿,他继续道:“对了,岳丈在工部营缮郎这个位置干了不少年了?” 秦可卿点点头回答道:“挺久了,我记着起码有六七年了。” 又疑惑道:“怎么了?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贾瑜解释道:“漕运衙门如今开设在即,我有意将岳丈从工部调出来,到我这里专门负责河道诸项工程。” 漕运以后单列一部,那原本由工部主导的河道修缮维护等工作,肯定也要跟着转移过来。 贾瑜便考虑着,把这个岗位的人选放到了自家老丈人身上。 这个位置应该定在正五品到从四品之间,具体的品秩安排吏部还没有给出来,但是比起从五品的营缮郎毫无疑问是升了官的。 当然他也并非草率的任人唯亲,在今天说这话贾瑜之前曾经调查过秦业的风评。 对方工作能力说实话一般,要不然也不会这么多年在工部不得寸进,和从五品的员外郎贾政一直默默相守 但秦业胜在为人踏实勤恳,和周边人的关系都处的不错,属于那种默默无闻又老实巴交的‘隐形人’。 在部门草创之际,这种甘当陪衬又必不可少的绿叶是必须要有的。 “行呀,等明天我就回去和爹说说。” 贾瑜笑了笑:“你就不担心我害了岳丈?要知道工部可是朝廷里正儿八经的六部之一。” 秦可卿娇媚的吐了吐舌头,蒸腾水汽背后的眼神妖娆,就像是勾魂夺魄的妖精。 “夫君舍得吗?” 贾瑜咽了口唾沫,翻身而上,用实际行动做出最有力的回答。 翌日清晨,阳光正好。 贾瑜穿戴好朝服,乘着马车前往皇朝参加今日的朝会。 这也应该是他在南巡之前的最后一次朝会,三日之后的下一次朝会他应该是忙着参加院试,只能请假。 说起来,自从他被皇帝升任了漕务总督之后,在武官队列的排位也是大大的前进了几步。 如今在早朝时候能立于他身前的,也就只有四王八公里少数的几人了,如水溶、牛继宗等,而像是之前的柳芳,现在只是跟他平齐。 朝阳将清晨的光线半倾斜的射入到金銮殿里。 只见金碧辉煌的宫殿中,一群文武百官正分左右而站,齐声山呼万岁。 头顶旒冠的宣文帝微微颔首:“众卿免礼。” 照旧是一些无关紧要的囫囵话后,今天的朝会总算来到了正题。 想来懒惰的忠顺王今天格外的积极亢奋,跨步出列弯腰行礼道:“陛下,臣弟有奏。” 皇帝扫了一眼,说道:“念!” “臣弹劾漕务总督、五城兵马司都指挥使、一等伏波将军贾瑜!其人办案不明、屈打成招,陷害王府长史吴有德,以莫须有之罪强行收监关押,并呵斥王驾恐吓当朝宗室,其行为之嚣张之狂妄委实天地难容!” 忠顺王一开口就是狂喷不止,臃肿的身材肺活量十分惊人。 他照着自己笏板上早早写好的草稿,一口气就将贾瑜打到了十恶不赦罪大恶极的地步。 说完之后,还将写好的奏折递给旁边的太监,转呈给宣文帝。 然而出乎忠顺王意料的是,百官之中响应者寥寥。 只有几个年轻的御史脸上露出了认同之色,只可惜这些后生仔还没有出列,就被前边都察院的大佬们瞪了回去。 宣文帝整个人像是宕机了一样,一直等到保持弯腰行礼的忠顺王都觉得腰酸背痛有点站不住的时候,方才慢悠悠开口道:“贾卿,忠顺王先前所言你可有辩驳?” 贾瑜箭步出列,弯腰回道:“陛下,臣有罪!” 第256章 你甚至连一个面子工程都不愿意做 皇城金銮殿里,贾瑜的声音掷地有声。 坐在龙椅上的宣文帝显然对这个回复有点意外,眼神看过去肃然说道:“卿有何罪,如实说来!” 贾瑜不卑不亢,完全无视了身旁得意的忠顺王。 “臣之罪:在于不识犯人真身,误将忠顺王府长史当做歹人,擅自缉捕下狱。” 群臣哗然,原来忠顺王刚才说的是真的? 他们之前都以为这是忠顺王又随便寻了个理由和贾府别苗头呢 毕竟这两边也算是老仇人了。 而此刻站在群臣之首,身形颀长如芝兰玉树般的贾瑜却继续吐字开声道:“吴有德此人旧时与崔府有隙。前日因崔游名列顺天府府试第二,托借上门庆贺为由,实则不断嘲讽取笑” “然此人又凭恃着王府印信目中无人,气焰着实嚣张跋扈,更有崔老大人气急攻心以致昏迷!故臣一时间难以周全,只能将其擒下审问。” 忠顺王胖脸上的笑意戛然而止,听得目瞪口呆。 什么气焰嚣张,本王记得当时吴有德都快被崔家给打成孙子了!还怎么嚣张? 至于什么旧时有隙,上门嘲讽,这又是哪来的事情? 贾景岳你这是何等的信口雌黄颠倒黑白? 他一甩衣袍正想开口,就听到后边有人出列道:“陛下,臣前日受崔老大人邀请做客崔府,彼时正好在场,所见与贾大人所言俱是吻合。” 这人却是工部里的一个郎中,算是和崔府亲近的门下。 忠顺王立马反应了过来,崔老大人的昏迷是众目睽睽之下发生的,虽然根本原因是信了吴长史的话误以为崔游中了案首,提前开了庆功宴。 但是为了遮掩这个乌龙维持脸面,这种原因肯定是不能说的,必须找一个新的借口。 贾瑜如今给的这个答案,一来将问题全推到了吴有德身上,出了崔家的一口恶气。 二来直接将崔府之前的小丑形象瞬间扭转成了受害者,让崔府的名誉不受损害。 所以,这位崔府故吏会迫不及待的跳出来盖棺定论,和贾瑜达成一致。 宣文帝在上面听了个大致,缓缓道:“即是如此” 忠顺王实在忍不住了,连忙开口道:“陛下,贾景岳话里避重就轻之意明显,尤其是对臣弟所言呵斥王驾恐吓宗室之事直接闭口不谈!” 贾瑜沉吟一二,作恍然大悟状:“王爷说的想必是那护送的部曲?彼时人多生乱,王爷又形单影只别无长随,我怕有人对王爷图谋不轨,特遣亲兵护送王爷归府!” “至于恐吓宗室一说臣当时不知吴有德是王府长史,言语之中多有不敬,还请王爷恕罪!” 说完,他就是一个深深弯腰,非常诚恳的道歉。 “巧舌如簧!巧舌如簧!” 指着身前的青年,忠顺王气的吹胡子瞪眼,心里这叫一个憋屈。 他现在是万分后悔,早知道当时就梗着脖子下车不回去,看贾瑜能把自己怎么样 宣文帝算是听明白了,心知这个王弟没有实据,遂扭头看向一旁的义忠亲王:“宗正,虽是事出有因,但贾卿贸然擒拿王府属官也为事实,宗正觉得该当如何处置?” 他虽然有意想偏帮贾瑜,但是又不想亲自下场做的太明显,所以用力的咬了下‘事出有因’的字眼,作为暗示。 从头到尾似乎都在神游的义忠亲王闻言出列,眼睛看向面前二人。 他着重打量了下贾瑜,发觉对方身子笔挺气质英武,在旁边肥胖如猪的忠顺王衬托下更显得出色。 不禁在内心暗自点头道:倒也算得上一表人才。 “陛下,案情既然水落石出,皆系吴有德一人所为。臣认为当以诫为主,以罚为辅。” 义忠亲王略微沉吟道:“贾大人事出有因,应急之下手段难免粗糙,可罚五城兵马司指挥使俸禄三月以示告诫。忠顺王弟,则有御下不严失察之过,当闭府一月重新拣选属官!” “???” 忠顺王满脸懵逼,旋即感觉自己被深深地侮辱了。 好你个义忠亲王! 罚俸也就算了,毕竟基本都是这个套路。 可你甚至不愿意做做表面工作,罚俸只罚这小儿身上的一个五城兵马司指挥使的衔算什么意思? 一等将军的勋爵俸禄呢?漕运总督的俸禄呢?装看不见? 宣文帝脸上却是挂起了微笑,没想到义忠亲王在察觉到了自己的想法后居然表现的这么听话 看来对方也不是一直想着和自己唱反调嘛。 皇帝欣然点头道:“可!” 见状,忠顺王就是再不甘,也只能和贾瑜一起拱手谢恩。 退回队列之前,他看见对面的青年向自己露出一个得意的笑容,顿时肝火大动,眼神凶戾的像是要吃人! 而另一侧,回到武将队列里的贾瑜则受到了众人追捧。 前面的牛继宗小声嘀咕道:“贤侄,厉害嘞!” 水溶也面带笑意劝诫道:“景岳不可大意,忠顺王为人瑕疵必报怕是还有后患。” 四王八公里,东平西宁两家郡王势力都远在两侧边疆,京中只有一个世子,平时存在感说实话不太强。 北静王水溶统摄坐镇五军都督府,是武官序列中正儿八经的大哥大,但是同样的他手下没有实权兵力,难免有点发虚。 南安郡王则常年坐镇在云南交趾一带,颇有些像明朝的沐家,地方军政都有所涉及,算是如今四王中势力最大的一家。 贾瑜微微颔首回复,又给两人递去一个放心的目光,眼下朝堂之中他也实在不好多说什么。 就是不知道自己刚才那个故意挑衅的笑容,能不能引动忠顺王尽早发力 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想要除去贾赦,如果还是由贾瑜自己动手的话,实在难以遮掩其中的迹象。 当初离间贾珍贾蓉贾蔷三人的险计,也是贾瑜地位低下时的不得已而为之。 到了现在这个位置,他实在不愿意再亲自插手弄险,还不如让忠顺王借着自己离京的时候发难,这样贾母届时想寻自己帮忙都寻不到。 就在他于心中默默盘算着离京后的局势时,朝会也不知不觉的来到了尾声。 然而这不代表贾瑜就可以一走了之,因为在大会之后,还有上书房内决定近期大事的小会在等着自己! 第257章 愿立军令状 下朝之后,和牛继宗等围过来的贾府老亲稍微寒暄了一二过后。 贾瑜随水溶、裘良一起,踏进了宣文帝上书房的门槛。 前者是代表着五军都督府与会,而后者则是在王子腾出京巡边后代表着京营。 此时,内阁的五位阁老、六部尚书已经来了大半。 夏守忠则在旁边领着一众小太监在安排锦墩,上茶水。 人虽然还是这些人,但和先前商议漕务时有所不同,那时候更像是这些大佬们来对贾瑜做漕运这个课题的毕业考核 而现在,贾瑜是货真价实的在与这些高官政要一同来商讨国家大事。 先和锦墩上坐着的老师王怀川用眼神打了个招呼,贾瑜便挨着裘良坐下。 对方是他走动关系一力推动起复的京营大将,也是贾代善当年的死忠故部,算是可信的人。 知道贾瑜第一次来开这种小会,裘良提点道:“景岳可知,今天说的是什么事情?” 贾瑜眼神一转,猜测道:“北边动武?” 能让宣文帝如此记挂,让这么多大佬跟着操心的,还跟自己有关的,也就这件事了。 裘良点了点头心里算是放了心,又讳莫如深的看向新来的两人轻声说道:“知道就好,等下景岳你多看,切记莫要轻易说话。” 循着他的目光方向望去,新来的二人正是东平西宁郡王两家的世子。 贾瑜闻言似有所悟,颔首表示明白。 顷刻之后,换了一身便服的宣文帝从屏风后走出,看向到齐的众人点头道:“开始。” 头戴乌纱的首辅陈庐率先起身道:“陛下,诸位大人,自上月起草原之上屡有异动,大同宣府频频奏报有鞑靼骑兵日夜窥伺,今岁恐有交战之虞。” 他一开口就是重量级消息,引得众人面色严肃气氛凝重。 贾瑜心道:‘想不到宣文帝的话这么快就应验了,原以为鞑靼会到明年开春时叩边,但看这个架势只怕年底就会爆发大战。’ 兵部尚书梁信然捋着胡子,沉着道:“些许风吹草动是否太过敏感?往年这个时候,鞑靼的动作也是有的。” 水溶作为军方代表,起身反驳道:“今年鞑靼内部人事调动频繁,与瓦剌之间的使者不断,同时其大汗呼鲁特穆尔年初刚刚上任,鞑靼内部不服者也是不少。” 鞑靼与瓦剌其实就是蒙古如今的两大部分,是当年明朝土木堡之变后由统一的瓦剌分裂而来。 其中鞑靼在中央位置于神京的正北方,也称为东蒙古,而瓦剌则靠西。 他郑重道:“依着过去的例子,呼鲁特穆尔很可能会选择动兵,用一场大胜来镇压人心!” 梁信然顿时了然的点点头,皱着眉毛不再说话。 贾瑜坐在椅子上双眸目光湛湛,如是水溶的情报无误的话,那鞑靼用兵的可能性确实很高。 最关键的是,这个红楼世界里明朝的覆灭不是死于土木堡上的也先大军,而是在于英宗复辟后的几十年! 而给不堪重负的明王朝送终的,正是鞑靼的东蒙古诸部。 也正是因此,鞑靼内部一直将此视为老祖宗荣光,对南边的中原王朝不屑一顾。 谁打景朝的战绩牛逼,谁的汗位就稳当! 宣文帝冷哼一声面色震怒,手掌猛地拍在书案上喝道:“胡虏狂妄,欺我朝无人耶?” 任谁被当做经验宝宝都得来气,更何况还是宣文帝这种城府深深有着雄才大略的帝王。 东平郡王世子穆艾起身道:“陛下,穆家愿请战,为陛下逐虏于大漠!” 西平郡王世子魏荣同样不甘示弱,跟着起身请战。 见状,贾瑜瞬间明白了裘良刚才和自己说不要乱说话的意思。 这两位郡王一人坐镇辽东抵御女真,一人镇守宁夏对抗瓦剌和统率西域诸国,自景朝开国之时几乎就不曾动过。 而如今,这两个和大同宣府离得这么老远的郡王突然请战是什么意思? 是打不过老对手了,想要转移阵地? 还是想要借机攫取权势,更进一步? 宣文帝同样目光深深,心底划过许多猜测。 审视了两位世子一眼,他淡淡道:“卿等爱国之心朕已悉知,鞑靼战事如有变化,朕会酌情考虑。” 却是不动声色的将二人的请战给否了。 两个世子也不多说,彼此对视一眼,纷纷坐下。 陈庐继续道:“陛下,主战元帅可以稍后拣选,然而三军未动粮草先行。以臣所见,大同之战所需的粮草铠甲棉衣等物资可以先行筹措了!” 工部尚书吕茂率先表态:“铠甲兵器,可以由工部和军器监一同拣选匠人,将废铁熔了重新打造,只是需要些银子,户部给出来的今年预算不够!” 户部尚书欧阳建章胡子都快捏断了,闻言苦笑道:“国库只怕力有未逮。” 他死猪不怕开水烫,见众人纷纷望向自己,干脆摊手道:“就连粮食,目前北方诸仓也处于空虚状态,若是分调大同宣府作战,只怕各地官仓民生恐难以为继。” 水溶作为军方老大瞬间绷不住了,这特么要啥啥没有,怎么搞? 他强压怒气,看着皇帝拱手道:“陛下,巧妇尚且难为无米之炊,何况九边将士?难不成欧阳大人要我们饿着肚子和鞑靼作战?” 宣文帝面色寡淡,沉默不语。 其实欧阳建章话说的很明白,有粮食,但是我不想给! 他的话其实也不无道理,官仓压箱底的粮食如果分调给边疆,各地州府就会跟着缺粮,很容易引起民间粮价飞涨,到时候麻烦会更多。 这也算是景朝学习明朝的好传统之一,建设官仓随时平抑粮价,使百姓走不上绝路。 终明一朝,从开局一个碗到结尾一根绳,民间粮价涨的都十分有限。 贾瑜心里揣摩了片刻,注意到宣文帝脸色为难,便知道如今是自己说话的时候了。 很显然,这时候为皇帝解难,肯定可以直接获取到天子的大量好感度。 当然前提是,自己真的有这种本事。 他从锦墩上起身,在诸多老大人的注视衬托下,朗声开口,英姿夺目。 “陛下,若大同之战可拖延至九月之后,臣可保粮食万无一失!” 宣文帝目光灼灼,看着气宇轩昂的贾瑜格外满意,这是自己一力提拔出来的人才! 如果没有对方,这个问题也不是不能解决,无外乎拆东墙补西墙罢了。 但是就要由自己出面做这个恶人,强逼户部和各州府放粮支援大同,届时倘若各地因为粮价出了乱子,还要自己这个皇帝担责。 次辅李成文出声质疑道:“漕督可知粮食数额?需知军国大事不得信口作儿戏之语!” 贾瑜冷静沉着:“李大学士放心,本官既然开口,就必然有把握做到。” 他环顾一圈,见众人多有不信任。 尤其是那两个郡王世子和杨宏义这个老对头,眼神中都是满满的质疑。 贾瑜遂开口道:“陛下,臣翻阅近十年漕粮账簿,每年押送数额均在一百五十万石上下,倘若今岁风雨不变” 他声音清亮,语气铮铮,上书房内仿佛有铿锵之声跟着回荡:“臣可立下军令状,于年底押解二百万石进京,支援北疆!如缺了一粒米,陛下可亲斩之!” 看向瞠目结舌的次辅李成文,沉声道:“这其中多出来的五十万石便充作北疆之战,大同府的军粮,不知次辅觉得可够否?” 第258章 祖宗之法不可变 上书房内,随着贾瑜激昂的声音落下,瞬间变得寂静无声。 良久,兵部尚书梁信然才缓缓道:“如是五十万石,自然是够用的,算上宣府大同之前库里的存粮,甚至可以支撑八万大军一直到明年开春。” 对方已经说出了敢立军令状的话出来,那么自己再质疑对方能否做到未免就太过咄咄逼人了。 王怀川作为贾瑜的老师,此刻适时开口苍声问道:“景岳,这二百万石的漕粮可并非小数,有什么需要朝廷支持一二的?” 老师这是在暗示他赶紧提要求。 西宁郡王世子魏荣坐在锦墩上笑着接话道:“贾大人忧国解难之心固然可贵,但若是这五十万石是通过一味的横征暴敛得来的却也并非良策!” 魏荣笑容满面,嘴里不咸不淡的话看似是好心的劝诫,实为讽刺。 贾瑜回头看着他,装作疑惑的神态道:“西宁世子怎么一想到粮食就是横征暴敛?难不成宁夏镇那边对此类情况司空见惯?” 他拱了拱手:“还请世子放心,本官既然身为朝廷命官,就断不会行此不义之举!” 言外之意,你一个连具体官职都没有的二代,就别和我逼逼这么多了。 魏荣登时被怼的哑口无言,只能冷哼一声不再多话。 贾瑜这才具体解释道:“陛下,诸位老大人,依着漕粮过往的数据来看,江南每运一石粮食进京,就在途中有将近四成的靡费!如果再加上沿途的过路兑费,年底进京时粮食虽只有一百五十万石入库,但实际上各地每年的征粮总额都是在三百二十万石上下。” 陈庐顿时会意,询问道:“景岳是有法子来减少途中损耗?” “不错,我有意转河运为海运,以减少中途过境的州府,自浙江江苏境内选择出海口运粮,直接发到天津渡口。” 为什么要特意提这一句减少中途过境州府? 因为实际上,漕粮的靡费大头就在沿途的过路费上。 毕竟水手和护航的漕军们在能吃,又能吃多少饭? 在清朝的嘉庆年间,每年四百万石的漕粮实际要在江南征收出一千四百万石采购,国家收入国库里的是零头,沿途州府官吏吞并的反而成了大头! 杨宏义面色微变,赶紧起身劝说道:“海运虽好,然则海上风险不可预计难以预警,动辄有船倾之险,还请陛下明鉴和首辅明察!” 贾瑜所言的海运之法,其实并不是没有先例。 早在元朝的时候,就已经进行了大规模的推行和实践,当时采取的春夏二运制走的都是海路。 但是因为明朝禁止海运,所以又将漕务重新划归到了运河当中。 如今几百年时间过去,承袭明朝制度的景朝在运河周边一带早就形成了粗综复杂的利益关系网,运河沿途百姓并着官吏都靠这个吃饭,自然不可能轻易允许海运。 杨宏义这个出身南方的阁老,也是这条利益链条里的顶端。 此刻贾瑜的提议已经涉及到了自己的切身利益,他不得不起身说话。 贾瑜不客气的回怼:“那杨阁老是别有他法?能凭空变出这五十万石粮食?还是说阁老盼着大同宣府战败?” 他冷笑道:“先明一朝旧事尚且历历在目,杨阁老是何居心?” 杨宏义面上青白交加,隐藏在官袍下的手微微颤抖。 他心头万分恼怒:贾瑜这小儿端的可恶,净会弄这些大名头来唬人! 须知大同周边有近十万兵马坐镇,对付一个垂垂老矣的鞑靼如何会败? 就算败了,景朝又不是明朝,京师周边还有十万京营,随时可以北上驰援! 深呼一口气,努力平静了下语气,杨宏义回道:“贾总督也不必用拿这大话压我,大同宣府有十万精锐坐镇,还有王子腾大人巡边检阅,胜势已然尽在把握!至于粮食一事,欧阳大人刚才不是说了尚有余粮?可以取出部分先做支援,地方若有缺口则由当地官员自行筹备,等明年朝廷再分发补齐即可。” 这所谓自行筹备,里面的操作空间可就大了去了。 要么是官府拆东补西,提前用明年的税赋向大户们卖粮,要么就是二次征收税赋,直接从百姓身上吸血 但无论哪一种,都不是什么好主意! 因为这损耗的都是国家信用,最终受伤的都是底层百姓。 只有中间的豪绅官员们,会肥了腰包哈哈大笑。 贾瑜眼中目光闪烁,片刻后失笑道:“原来本官刚才是误会西宁世子了,还真有人身为朝廷命官却总想着从百姓身上横征暴敛,搜刮民脂民膏。” 看戏的魏荣:“” 你这是在夸我吗?我怎么觉得是你又损了我一遍? 杨宏义气的冷哼一声,胸口起伏。 他一甩袖口和次辅李成文对视了一眼齐声道:“陛下,祖宗之法不可变,还望圣上三思!” 显然,他已经被贾瑜说的有些破防,又不知道怎么回话,干脆就扯出了万能的祖制,对于贾瑜的讽刺装听不见。 贾瑜清晰的看见,在座的有不少人眼中于这一瞬间都闪过了不耐烦之色,尤以自家老师和首辅陈庐为最。 祖宗之法不可变这种屁话,有些文官们最喜欢,同时也有一些最讨厌。 宣文帝同样也讨厌这种言论,但思虑片刻最终还是摇摇头道:“此战关乎国运不得有失,景岳所言漕粮海运之法可试用之,然运河运粮法亦不可全盘废止。” 从皇帝的角度来看,海运确实有风险,尤其是这种重大关头。 万一真就倒霉催的刮了一阵妖风,使运粮的海船全都出了事故呢? 贾瑜默默低头不再说话。 他心知差不多了,若是再一昧的坚持下去就显得自己过于倨傲了。 上位者不可能喜欢这样的属下。 对付天子,自然不能和对付杨宏义一个口吻。 他佯作思考,最后点头应允道:“陛下所言,确实比臣考虑的更加缜密和稳重!臣认为可以取五五之数分别行河运海运之法,同时分批进行遣送,尽量减少海上风暴之险,但如此一来只怕现有的海船数量有所不够!需要朝廷协助重新开办船厂!” 说到这里,他隐藏在漕运事务背后的目的也呼之欲出。 即是海军! 海上力量实在太重要了,且不提什么远征美洲这种太过遥远的话题。 仅仅景朝周边,海军就大有可为。 日本岛上的金银矿,东南亚的天然粮仓,这些都是重要的后勤补给地点。 同时还可以使用多种作战方式,完全可以从天津青岛等地出兵,从海上奇袭敌后进逼辽东 甚至就连这支海军的人员骨架他都提前做好了。 去年在扬州成立的新营,他可以凭借自己参与的影响力抽出一部分人来作为底子;而现有的漕运体系他也要进行吞并消化,随后抽调精英过去 这两派人马,就是他未来麾下海军的两条腿,既方便命令驱使也方便御下制衡。 宣文帝点了点头并无疑心,若是连贾瑜这个要求都不同意,那就未免显得有些太严苛了。 他温和的看向身前少年,开口鼓励道:“景岳年纪还小,一时考虑不周也是理所当然。夏守忠,船厂的银子就由朕的内库先行供给,等下你和景岳商定个数目出来!” 天子甚至贴心的替贾瑜考虑到了银子的问题,直接从自己的私房钱里掏 第259章 复强汉武功,开盛唐基业 贾瑜单膝着地,声音有力说道:“臣,多谢陛下体恤!” 宣文帝伸手虚拉,笑着安抚道:“景岳速速平身,君臣之间何须如此大礼?” 此话一出,上书房内气氛顿时古怪了起来。 贾瑜跪下不过一个眨眼的功夫,就被你迅速平身拉起。 而另一边保持谏言姿势这么久了的杨宏义、李成文两个阁老,怎么就不能跟着平身? 实际上,这也是宣文帝对他们二人的一个小小警戒:不要什么事都扯上祖制来压朕! 至于二人能不能体会到里面的含义,就只能依赖自己的政治智商了。 宣文帝又宽勉了贾瑜几句,最终拍板一锤定音道:“漕粮之事,就以景岳先前所言,以五五之数分行河海二运法,于今年十月前押解二百万石粮食进京!” 又扫了一眼杨李二人,天子最终叹气道:“至于杨阁老所言之祖制海运只为今年特例之举,后续是否推广容后再议。” 皇帝的银子和宽慰也不是白给的。 明明在贾瑜最初始提出的建议上做了大幅修改,但还是死死的定下了二百万石的底线。 从这方面来说,宣文帝倒是和后世的领导有些像。 递上来的报告大笔一挥,方案效果必须要维持不变,方案预算必须要砍掉一半! 贾瑜却躬身心满意足道:“陛下圣明,臣遵旨!” 李成文、杨宏义同样长出了一口气,方才有机会挺直了渐渐麻木的腰板苍声道:“臣遵旨。” 水溶赶忙提醒道:“陛下,大同若起战事,届时需要以谁为主也得及时明确!” 这也是个麻烦事,看了眼下面跃跃欲试的两个世子,宣文帝头痛的揉了揉额角:“诸卿可有建议?” 对于皇帝来说,无论如何他都是不可能让下面这两家郡王掺和进来的。 陈庐沉吟道:“临时选将恐怕人心不和老臣以为可从大同守将和王节度使二人中选择。” 他窥破了皇帝的心思,而且从中央贸然地空降统帅也确实是行军大忌。 手指敲了敲桌面,皇帝沉吟再三道:“就选王子腾!” 王子腾虽然在九边没啥根基,但是因为他是提前过去的,自然不存在空降这么一说。毕竟论起品阶,他比边关的将军们还要高。 而如果从五军都督府里临时选一些德高望重的老将的话 不是不行,但这些人的位置太高,不是国公之后就是异姓郡王,一旦立功那就是封无可封! 宣文帝实在不愿意为鞑靼之战再舍出去一个王位。 闻言,下方的魏荣心里虽有不甘,但也只得无奈领旨。 相比于他,一旁的东平王世子穆艾表现倒是淡然了许多,面上无悲无喜。 见众人已经有些生出疲态,宣文帝挥挥手,示意今天到此为止。他笑道:“偏殿已经备好吃食,卿等自用便可。” 又看向贾瑜道:“景岳随我来,朕还有些事同你说。” 群臣不禁微微侧目,对贾瑜的圣眷之隆又有了一个新的认识。 御花园的凉亭内。 宣文帝拉着贾瑜坐下,沉吟道:“景岳觉得王子腾可为帅才?” 一上来就搞这么大的话题,贾瑜心里顿时感觉有点遭不住。 他思忖片刻,缓缓道:“王节度久于行伍精熟操演,是老成谋国之臣,然对外战绩不多,臣不敢妄言。” 皇帝笑了笑,脸上也没什么恼怒的神色:“你倒是油滑。” 他默然了片刻,还是无奈叹息道:“朕克承大统以来,幸上天庇佑,虽不至于国泰民安却也无什么天灾人祸。” “然而,这并非什么好事及至如今鞑靼来犯,朕手下竟无一人可用,殊为可笑!” 贾瑜听得沉默不语,心里门儿清:天子这句话的意思究其根本,还是在抱怨太上皇手下的军队力量太过强大。 皇帝目光幽深,继续道:“大同之战胜负其实已然无关紧要,朕对主帅的选人也未曾过多上心研究。因为鞑靼胜也不过是小胜,只能解一时之困,若是败则是一败涂地,从此草原除名。” 这是两国大势所定,已经不是一场战争的胜负就能扭转过来的。 鞑靼的内耗太过严重,已经不可能有什么兵锋能够威胁到景朝。 宣文帝声音猛地拔高一个音调,恨声道:“但是朕不可能一直将战争的胜负手寄托在这些蛮子手中!鞑靼死了还有瓦剌,瓦剌没了还有女真!这些蛮人就如那跗骨之蛆,无时无刻不在觊觎我神州大地。” “生民嚎哭泪洒胡骑,杀我百姓掠我妇孺,这些耻辱朕无时无刻不牢记于心!” “所以,朕要练出一支无敌之师,替朕扫平辽东翦除漠北,将这些畜生永远踩在脚下!” 宣文帝目光灼灼看向眼前青年,沉声道:“景岳,你可愿助朕再开盛世?” 气氛到了这里,贾瑜面色潮红眼神坚毅,大声道:“臣,百死不辞!定助陛下复刻强汉之武功,再开盛唐之基业!让我华夏,万国来朝!” 宣文帝朗声大笑:“好好好!你我君臣携手,焉愁大事不成?今后留名青史,亦为千古之美事!” 他又看向一旁的跪在地上正连声贺喜的夏守忠,命令道:“去喊梓潼送些美酒过来,朕要与景岳在此共酌一杯!” 贾瑜胸膛起伏,呼吸急促,情绪十分的激动。 他倒也并非全是装的,不得不承认,宣文帝确实是一个十分有魅力的皇帝。 最主要的是,在贾瑜看来,这是一位勇于开拓勇于变革的君主,和当前死气沉沉的古板官僚体系可谓是泾渭分明。 从登基之后隐忍了十年,在今朝改元定武后,宣文帝已经彻底露出了獠牙,频频向军方进行动作,意图开始夺权。 今天对贾瑜说的这些话,既是在吐露自己的雄心壮志,也是在招揽贾府的人脉。 见到贾瑜的表忠心,皇帝不再遮遮掩掩直接道:“京营中的奋武营指挥使裘良,是景岳你的人?” 贾瑜躬身,坦诚回答道:“裘叔父为代善公门下故吏,与臣走的比较近。” 宣文帝点点头:“京营老迈不堪,先前改元大典上就可见斑斑,朕有意重新筛选裁汰老迈士卒!” 他继续叮嘱道:“景岳回去后可告诉裘良等一众信得过的贾家故吏,让他们专心练兵,年末预备去九边轮戍换防!” 贾瑜瞬间恍然大悟,皇帝之所以让王子腾主持大同之战,就是考虑到了换防一事。 王子腾此战若胜,则其在边疆的声威大涨,可以轻松推动九边人员换防。 若败,宣文帝也可以边军战力不足为由,进行人员替换。 而之后嘛 只要自己这个运粮的大总管也是皇帝的人,太上皇就再无任何可以伸手掣肘边军的地方! 第260章 皇后:这小家伙如是再偷看我该如何是好.... 紫禁城的御花园凉亭内,宣文帝和贾瑜言笑晏晏相谈正欢,正是一副君臣相合的好景象。 二人说笑间,遥遥可见从远处御花园的花径小路上,正领着一队宫女朝这边缓缓行来的卢皇后。 卢皇后其人身穿一件淡黄色的凤凰刺绣长裙,乌黑浓密的秀发盘着桃花髻,中间点缀着一支金色珠钗,弯弯的绣眉下脸蛋艳若桃李。 娉娉婷婷行走间,好似一朵盛开的芙蓉鲜花。 待到走近时,皇后对着宣文帝微微福身,行礼道:“陛下。” 在如此动作之下,卢皇后雪白脖颈上的碧玉项链更添上几分闪闪光辉,映衬出美人如羊脂般白腻的肌肤,胸前隆起的笔挺如若山峰。 真特么是邪了门了,皇后是怎么把少妇的风韵和少女的清纯,两种截然不同的风格如此浑然天成的揉为一体的? 这世上还真有人越活越年轻? 心里嘀咕了一句,贾瑜的目光连忙垂下,根本不敢多看。 宣文帝笑笑道:“梓潼来了,可带了美酒?” 卢皇后唤来身后的宫女,从托盘上拿起已经斟满的酒盅道:“自然是带了的,臣妾特意选的陛下最爱的秋露白。” 言罢,分别将白玉酒杯递给眼前二人。 贾瑜不敢直视,低头看着那如霜似雪的皓腕,连忙接过酒杯闷声道:“臣,多谢娘娘。” 卢皇后柔声笑道:“景岳客气了,来的匆忙本宫也不知景岳喜好喝什么酒,遂选了醇厚中正的汾酒。” 虽然皇后的声音娇柔又婉转,然而仔细看的话,还是不难发现她俏脸上带有一丝丝薄怒和淡淡的警告! 一边说着体贴的话,一边却使着小脸色,将女人的多变性格发挥的淋漓尽致 只因卢皇后一看见贾瑜这小子作出这副乖巧的样子,便有些生气。 先前这小家伙也是一副恭谨的样子,结果居然敢在那般肃穆的场合对着她身后的蜜桃 这么多年,还没有哪个男人敢像之前贾瑜在祭典上一般轻薄的窥视她! 贾瑜这边不过是稍一低头,就从玉杯中澄澈的酒液镜面上看见了皇后略有嗔怪的容颜在盯着自己,他定睛一看,皇后的神态模样竟和前些天夜里与自己半诉衷肠的元春有些相似 贾瑜心里不禁狐疑地想着:‘这是什么意思?皇后干嘛这么看我?’ 其实这回就是贾瑜在这里自作多情了,这不过是因为水面的折射,导致皇后的表情看不太清晰罢了。 只能说卢皇后这样的美人,就是生气的时候风姿都是格外好看 宣文帝举起酒杯,沉声道:“此杯酒,就是朕今天为景岳的南巡而饮的壮行酒!” “臣,谢圣上!” 贾瑜不敢怠慢,一口气满饮而下。 待身边的内侍将身前酒杯再次添满后,他弯腰行礼道:“臣也有一杯酒敬给陛下!” 看见皇帝好奇的目光,贾瑜朗声道:“臣借这杯酒,祝陛下圣寿无疆永照山河,文成武德烛耀千古!”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尤其是在这种时候。 宣文帝面色欣慰,用力拍了拍贾瑜肩膀道:“景岳,南巡途中多加保重!” 一旁的卢皇后面现异色,她因为来的晚,不知道在经过先前贾瑜的表忠心后,君臣关系相比之前更上了一层台阶。 见此君臣相宜的情景,她抿了抿樱唇,波光潋滟的美眸中意味难明。 这小家伙是愈发得了陛下的圣眷,日后若是再偷看自己 又该如何? 她心乱之际,眼中露出一丝慌乱。 如有下次,自己一定要当面戳穿对方的龌龊心思,看这小家伙有什么好说的! 走在出宫的路上,贾瑜和夏守忠两人并肩而行。 夏太监此刻笑的格外和善,一对眼睛眯得几乎看不见:“景岳,杂家跟了圣人这么久,还是第一看见有人如此得陛下信重。” 贾瑜闻言朝着乾清宫方向拱了拱手道:“必不负圣上超拔之恩!” 夏守忠道:“景岳南巡之后,家里一应事务可曾安排妥了?有没有什么需要杂家帮忙照看着的?” 脚步微一停顿,贾瑜思忖道:“确实有一件事,需要公公帮忙。” “哦?” “是我族中亲戚薛家的事情,前日送来的密信公公可还记得?” 夏守忠目光闪了闪,这事他当然记得,大选刚开始时在得知道薛家参选后,他就吩咐了下面的小太监们盯紧薛家,一有风吹草动就报上来。 后来得到了消息,他也是第一时间就过去通知贾瑜。 夏守忠想了想,还是指点道:“此事杂家自然记得,只是景岳啊,虽然在潜邸之时忠顺王爷和皇上关系就不佳,但他却深得太上皇的宠爱,为了薛家女便将忠顺王贸然得罪了,殊为不智啊” 贾瑜笑了笑,他还怕得罪忠顺王? 他只怕自己得罪的不够狠,到时候对方举报贾家的时候不够用力! 看见贾瑜面上笑容,夏守忠明白对方心意也不再多劝:“既然如此,那我便让手下人将薛家女的名字加上一路保举到皇后娘娘面前,再往后的话,杂家也不敢保证。” 大选累计有三轮,前二轮是内务府和太监们评定,最后一轮则是皇后亲自评选。 贾瑜摇摇头:“劳烦公公只取一轮,待应付了忠顺王就可以,第二轮便将她筛了去罢。” 夏守忠闻言只觉得现在的年轻人难以理喻,你不想入宫那还参加个什么大选 默默在心底想了想,他恍然大悟,随后一脸暧昧的看向贾瑜,心道:原来景岳喜欢的是这种调调啊 所谓‘这种调调’,就是有些高门权贵特意从大选落选的秀女中拣选女婢妾室,为的就是这层身份带来的刺激感。 和后世的土豪爱明星是一个道理 只是想起贾瑜身上的浓郁圣眷,他不敢多话遂直接点头道:“杂家省得了。” 此刻已经行至宫门口,贾瑜停下拱了拱手致谢:“多谢公公,瑜稍后定有重谢!” 夏守忠笑容更加灿烂,漂亮话说起来好像不要钱:“忠顺王骄奢淫逸,杂家看他不顺眼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没有景岳请求,我也会出手帮着薛家女。” 目视着贾瑜登车离去,他回头拽过来一个手下:“刚才的话都听着没?你去内务府那边,告诉他们名单上加人!” 手下战战兢兢道:“公公,若是内务府那边不同意” 夏守忠冷声道:“你拿了我的腰牌过去,告诉他们是杂家的意思!” “如是还不允许” 想到这里,太监眼中闪过一丝厉色,哪里还有半点之前的和善相。 “你就问问他,这大选的秀女,是给陛下选的还是给忠顺王选的!?” 第261章 天香楼群钗聚首(1) 宁国府后,天香楼。 草长莺飞,万物竞发,四月正是踏春的好时节。 但因为大观园的施工周边地带已经轰轰烈烈的开动起来,所以两府女眷们除了在这天香楼,平时也没有太多玩乐的地方。 今儿个天气不错,贾母心情也跟着好了起来。 遂带着府里的一众小辈和前几天过来的湘云,一起来到这里看看风景聊天说话。 除了不在府中的元春,众女眷带着各自的丫鬟齐聚在天香楼,年龄大些的如凤姐李纨,正站在楼上远眺四方的春天风景。 年轻些的如探春湘云,正低着脑袋窃窃私语,偶尔有笑声溢出。 丫鬟们同样有自己的去处,在不远处的角落里,额上点着一粒朱砂记的呆萌香菱正和新认识的朋友晴雯翻花绳,别看晴雯平时聪明伶俐,此时玩起来却完全不是懵懂的香菱的对手。 晴雯憋得脸蛋通红努力挣扎,却仍然拿不下风轻云淡的香菱 很久不曾在贾府女眷们面前出场的宝玉终于也得空跟了过来,甫一进门看着满堂的莺莺燕燕,他积郁的心情也立马明媚了起来。 湘云的性子最是促狭,盯着宝玉问道:“爱哥哥,今天怎么不憋在房里读书了?” 被戳到痛处的宝玉:“” 他没好气道:“读了有小半个月了,总得出来喘口气?” 自从上次因为吃晴雯嘴边的胭脂一事被元春发现后,宝玉就被大姐姐元春给无情封印在了自己院里,被强行拘着闭门读书。 也是因为贾瑜南巡将要启程,宝玉也眼看着要跟着他去江南,老太太于心不忍,遂把宝玉今天放了出来耍耍。 湘云这种机灵过人的性子,能信宝玉这话? 她眼睛一转就鬼精灵地问道:“爱哥哥读的什么书?倒不如和我们几个说说。” “自然是四书五经和一些状元文章了!” 宝玉虽然嚷嚷的大声,但谁都能听出其内中的心虚。 身后侍立的袭人更是连忙低下了头,生怕别人注意到自己。 宝玉之前看得书她可最清楚了,虽不是什么下三路的禁书,但和四书五经也是半点不搭边 湘云还想再问,却被宝钗打断了话题:“宝兄弟是个聪明的,只要肯用心一定有出息。” 虽然是比较流于形式的客套话,但因为少女早已经看出了宝玉的言不由衷,此时帮着对方解围的同时,也是想着给上首关心宝玉的老太太王夫人卖了个好。 然而,她错估了宝玉的厚脸皮程度。 宝玉高兴的把大脸凑过来,丝毫没避讳的意思,欣然道:“生我者父母,懂我者宝钗,还是宝姐姐最关心我。” 【叫谁宝钗呢?】 心里小声嘀咕一句,宝钗脸上原本恬淡的笑容顿时一整个的僵住了,身子也努力的向后缩去 真的很讨厌这种没有边界感的人! 跟着来的薛宝琴连忙解围:“宝玉表哥如果近来读书,可以去和东府的瑜表哥学习下,瑜表哥如今已经是两连案首了。” 宝琴表情真挚,所说的俱是发自内心。 实际上,自从经过上次贾瑜的‘英雄救美’之后,宝琴俨然已经是两府如今最狂热的‘瑜吹’粉丝。 府试又中了案首? 闻言,王夫人贾母等人神色各异。 要不是宝琴今天说起来这件事,她们都不知道这回事! 上次贾瑜县试案首,贾母还要求着喜庆喜庆乐呵一下,如今贾瑜府试再中案首,东府甚至连口信都没递过来一句。 贾母闻言张了张嘴,最后还是没说话。 而旁边的王夫人更是脸色通红,老天爷,若是我的宝玉中了一次案首,她能摆上三天三夜的流水席来庆祝! 这种自己求而不得,对方却视如敝履的感觉,这种滋味简直是难以言喻。 贾宝玉脸色顿时一灰,大脸跟着收了回去,蔫蔫的道:“哦。” 在宝钗宝琴这边无声的吃了个瘪,又忌惮湘云的伶牙俐齿,宝玉干脆看向一直和自己亲善的探春道:“三妹妹最近在忙些什么?怎么都不见你过来同我玩?” 探春英气的眉毛一挑,眼神流露出笑容:“宝二哥,我最近在忙着和秦姐姐、凤嫂子她们弄大观园的事情哩,没工夫陪你玩。” 在最开始管家时的小小陌生过去之后,探春就展现出了令人惊叹的管理才能。 先是轻轻松松将神京城里的几家店铺酒楼扭亏为盈,随即又马不停蹄的整肃风气,规划设定了贾府各房佣人的数量、等级、月例银子。 诸如一直在二小姐迎春身边蹭吃蹭喝的奶娘,直接被她重拳拿下。 现在,她更是掌管着西府的公账和人事大权,一同参与到大观园的建设里。 与其说是和凤姐一起,倒不如说凤姐现在沦为了探春手下的高级打工仔 宝玉对于大观园的事情自然也是清楚的,当时贾瑜提起这份建议时他也在场。 他兴冲冲道:“大观园何时建好?可给我留了房间?我要挨着三妹妹你,到时候咱们一起玩也方便。” 探春:“” 她装模作样的抿了口茶,目光游弋到凤姐处从容道:“房间的事情一向是凤嫂子操持着,我不太清楚哩。” 闻言,头戴金钗身穿襦裙的王熙凤笑容灿烂,心头却连声暗骂:好你个三丫头,若不是那冤家护着你,姑奶奶今天说什么都要 狠话才说到一半,注意到宝玉看向自己,凤姐讪讪一笑:“宝兄弟,是这么回事,之前考虑你去江南读书,估计年内回不来,所以” 宝玉脸上的笑容一收再收,最终难以置信道:“所以没给我留?” 在王夫人的死亡凝视下,凤姐只觉喉咙发痒口干舌燥,最终还是点了点头:“对。” 宝玉瞬间心死。 他,贾府的掌上明珠,贾母的心肝儿,王夫人的宝贝儿,从小到大何曾受过这样的待遇! 失落的望向最上首的老太太,宝玉眼中似有哀求。 贾母沉吟片刻,最终安抚道:“等瑜哥儿回来,我和他说说罢。” 老太太心里门清,这事情就算为难凤姐也没啥用,最后还是得找主事人。 宝玉纵然再心有不服,也只能无奈的点头答应。 他环顾一圈,心里灰暗颓丧至极,总感觉自己如今可有可无,就好像是个多余的人,老太太不再像过去一样宠着自己,原本亲热的姐妹们都不再围着自己打转了。 她们的眼中现在都只有那个瑜哥儿了! 第262章 天香楼群钗聚首(2) 宝钗却是不管那么多,此刻她正寻着秦可卿说话:“秦姐姐,瑜表哥今儿可得空?妹妹有些事情寻他。” 秦可卿闻言扫视对方一眼,见宝钗容颜俊俏气质如兰,心里微觉不妙:“今天是朝会的日子,夫君一大早就去上朝,如今却还不曾回来,想必是有些事情拖住了手脚。” 她美眸一转:“倘若不是什么为难的事儿,妹妹不妨先和我说说。” 宝钗杏眸中流露出一点无奈,请求道:“是这么回事,内务府那边不知怎滴。前些天上门说我们薛家以次充好,将要撤去我薛家的皇商的名额,甚至可能还要追回我家的银子” 她苦笑道:“说出来也不怕姐姐笑话,我们家现在的生意一直不大好,铺子的收益也远不如前。这皇商的营生已经占据了每年利润的一大半去,实在不舍得放手。” 一旁的薛宝琴低眉不说话,显然是对姐姐半遮半掩的‘谎言’有些觉得不好意思。 秦可卿闻言了然点点头,心头虽然还有些疑惑为什么不是薛姨妈过来和自己说,但最终想了想回答道:“既然是这样的大事,是该夫君好好商量下。” 看了眼面带乞求的宝钗,她沉吟道:“夫君那边,今天上午怕是不会回来了,妹妹如果不急还是等晚饭后再来。” 宝钗轻舒了一口气,连忙谢道:“多谢秦姐姐!” 另一边,湘云拉着探春躲开了众人的视线,在一个角落里鬼鬼祟祟的说话。 为什么要用鬼鬼祟祟来形容? 因为她说的内容比较叛逆 “三姐姐你知道吗,我上周可干了件了不得的大事哩。” 湘云眨着大眼睛,眼中满满的得意,白里透红的脸蛋儿上自有一种娇憨烂漫的神韵流转。 探春闻言,笑着敲打了下她的小脑壳:“我的云大侠又做了什么好事?莫不是偷偷跑出去劫富济贫了?” 湘云常常盼着的快意恩仇、江湖大侠梦,她们几个姐妹都十分清楚,也时常拿这个打趣对方。 嘿嘿一笑,湘云岔开话题道:“哎呀三姐姐,是骑马!” 她笑容满面,半是分享半是炫耀说道:“前些日子二叔买回来了好些匹马,我跟着哥哥他们蹭了蹭,还在家里骑了好一阵子呢!” 说到这里她自己又有点不高兴了,遗憾道:“可惜二叔他们说我现在还小,这些马又太大太危险,不让我多骑。” 探春却是略微有些疑惑,史家的经济情况她也有所了解。 只能说挺穷的。 连侯爷夫人都要去做针线活来补贴家用,湘云这个公侯府的千金小姐也是打小就在跟着做,就这么个情况还有条件买多余的马匹? 心头虽有疑惑,她也没有多问反而点着湘云的脑袋瓜怜惜道:“你要是这么想骑,三姐姐今年就给你送一匹小马庆祝生儿!” 还不待湘云惊喜,她又补充道:“不过你要征得老太太那边的同意,不然我可不敢送你。” “嗯非得老太太同意才行吗?” 探春一眼就看出了她的小心思,无语道:“知道你要去找你的瑜哥哥做主了,快去去。” 湘云一张还带着婴儿肥的苹果圆脸立马不好意思的笑了起来,两个小小酒窝若隐若现。 她讨好的说道:“哎呀,三姐姐现在这么厉害,两边除了瑜表哥谁又治得住你?倒是比爱哥哥这个亲哥哥更像情哥哥呢。” 不知道湘云这个机灵鬼是故意的,还是口音不清楚。 最后那声好好的亲哥哥硬是被她说成了情哥哥 探春清丽的脸蛋刷的一下通红起来,红晕染透了俏脸,如同满山红枫般火红烂漫。 伸手就要捂住对方的嘴,探春羞恼道:“你个死丫头,现在说起话是越来越没大没小了,今天我断不能饶了你!” 湘云今天身穿一件淡蓝色长披风,却丝毫没有阻碍她灵敏的动作,看见探春手探了过来,立马一个闪身就跑出了好远。 她站在花丛中,放肆的哈哈大笑,前仰后合全无半点大家闺秀的模样,一如无忧无虑的花中精灵。 贾瑜出了皇宫后,思索一二没有选择回府也没有去五城兵马司的属衙,反而去了城外的京营大营。 以他现在的地位,只是通报后稍微在门口处等待了片刻,便有人径直出迎招待。 贾瑜此行的目标明确,直接向裘良的奋武营方向走去。 但一路上,他也趁机观察了下京营士卒的操演表现,看的不禁暗自摇头。 举目望去,但见士卒之间有嘻哈笑闹者,有呆呆出神者,还有偷懒摸鱼者,都是些油滑的兵油子。 用心操练的军士,十不足一。 京营这现状,已经不是什么操练方法就能救得回来了,就算是戚继光这种练兵高手来了也得徒呼奈何。 王子腾纵然从他这里拿走了后世的练兵法,最后也只会流于形状不得神髓。 到了奋武营,贾瑜发现这里的现状倒还好上一些,但也好的有限。 裘良早早的等在大营外面,此刻看见贾瑜过来便高呼贤侄。 贾瑜翻身下马,随着裘良一路进了大营,到帐中坐下后方才笑道:“叔父练兵有道,瑜一路看来,这十二团营还是叔父的奋武营最有军人气度,假以时日又是一种百战精兵。” 裘良摇头不满道:“难!如今京营比起老国公在世时,差得不是一点半点。” 他抿了口茶补充道:“王子腾此人兵部出身,长于理论却少于战阵,上任之后京营在他手里是每况愈下,与那纸上谈兵的赵括无异!” 贾瑜目光幽深,心里多少有点不赞同。 若说王子腾是赵括,却是多少有些抬举他了。 首先王子腾不一定有赵括的本事,其次赵括背后还有赵孝成王的鼎力支持,而宣文帝之前可不是什么实权君主 只是现在和裘良争论这个也没啥意思,他直接道:“叔父,先前瑜在御花园单独面圣,知悉天子现下有换边轮戍之意。” 看了眼喉结滚动,显然听出自己话外之意的裘良,贾瑜继续道:“以我之见大同此战怕是凶多吉少,叔父当早做准备!” “怎么可能?大同可是九边重心之一!” 一道不客气的声音骤然将他的话语打断,说话的人是站在裘良身后的一个青年将军,此时对方正满是质疑的看着贾瑜,一副你不要骗我的模样。 第263章 宝钗妹妹,你也不想姨妈出事吧? 裘良连忙介绍道:“咳咳,这是老夫的大儿子裘华,贤侄不必理他,继续说便是。” 贾瑜看了对方一眼,见对方面上似有不忿,淡淡道:“大同虽是我朝边防重心,但因为面对的是草原上最弱的鞑靼,双方已经有十余年不曾交战。” “此等承平日久、久疏战阵之下,边军人心浮动。兵卒实力还剩下几分犹未可知!” “况且如今的大同守将凭借其父余荫上位,十余年来未有一战,而鞑靼新任大汗呼鲁特穆尔,此人能在现下混乱的鞑靼诸部中雄起,战阵谋略人心算计自然高深。” 他抬眼看向不知不觉满面惊慌的裘华,冷声道:“试问裘兄,将无必死之心士有偷生之意,这大同之战胜算能有几分?” 裘良神色顿时凝重了起来。 尽管贾瑜的分析有些理想化,但不得不承认的是,确实很有道理。 毕竟,就连天子脚下自己眼前的京营都已经是这种腐朽不堪的模样,远在九边又久无战事的大同该是堕落衰落到何种程度? 裘华怔了怔,语气不知不觉软了下来,不见刚才的倨傲:“贾大人,依你之见该如何是好?” 贾瑜微微摇头,这事情根本无解。 战争没有结束之前,太上皇是不可能让别人贸然插手九边的人事调整。 连皇帝都要等到战争结果出来之后再进行操作,他一个二品官现在能干嘛? 抬头看向裘良,贾瑜缓缓询问道:“叔父,上次瑜给你的火器图纸,如今进度如何?” 裘良愣了下,才想起来这回事:“贤侄的图纸,我之前已经交给军器监那边研究,但是至今还没个结果。” 贾瑜语气夹杂着些许不满,沉声道:“此事叔父还需要多加注意,勿要让下面的人偷懒耍滑,弄虚作假!” 裘良连忙解释道:“贤侄,军器监如今忙着整备军械铠甲,恐怕无暇研究火器。” 贾瑜摇头,他看向仍然没有意识到重要性的裘家父子,干脆道:“既然这样,叔父将军器监内的火器匠人抽十人出来,我此番带着他们一同南下,正好去参考下佛郎机人的火枪。” 说到这里,他的口气已经变得不容置疑,换成了一副命令的口吻。 裘良面色微变,他从贾瑜渐渐低下去的语气中,听出了这是贾瑜对自己办事不利的敲打,遂咬咬牙道:“好,老夫去和兵部去谈。” 尽管匠人的身份地位不高,可是培养起来却极为困难,兵部那边只怕不会轻易松口。 但面对贾瑜的命令,他不得不去。 贾瑜这才算是稍微满意了一些。 和裘良父子又叮嘱了几句,让他们专心练兵,随时准备北上驰援大同,他才拱手告辞离去。 虽然秦可卿说的是让自己晚饭后再来,但焦急的宝钗哪里能坐得住? 太阳还没落山,宝钗带着莺儿香菱两人就早早的就来到宁国府等待贾瑜归来。 秦可卿无奈,只能跟着在旁边作陪,心头却是越发的疑虑起来:宝姑娘平日看着也不像多看重这些金银财物的样子,有必要这般着急吗? 二人紧等慢等间,终于见到贾瑜从外面走来的身影。 贾瑜进了厅堂,看见争奇斗艳各有风流的两名丽人招呼道:“可卿,宝钗妹妹。” 秦可卿先帮他脱了披风,又笑道:“宝钗妹妹一早就过来了,寻你有些急事,说是家里的生意出了点问题。” 贾瑜循声看去,只见宝钗正巴巴看着自己,脸色凝重眉眼柔婉。 大致猜测到对方所求何事,他沉吟片刻道:“既然如此” 宝钗却突兀发言发言,低头柔柔道:“瑜表哥,可否书房里细谈?” 秦可卿手掌一顿,什么事还要瞒着自己呢? 贾瑜闻言自无不可,他也明白若是大庭广众下说这些,宝钗的名头怕是彻底毁了,遂点头同意道:“也好,说完了事情咱们正好吃饭。” 他转头看向秦可卿道:“可卿,你去喊厨房,今晚多加三幅碗筷。” 为了给宝钗留些面子,还是把可卿支开比较好。 看着秦可卿离去,他领着宝钗进到自己的书房,关好房门又沏了壶茶,方才看着灯火下身姿丰盈相貌柔美的少女温声道:“宝钗妹妹,生意上出了什么问题?” 彤彤火光下,宝钗白璧无瑕的脸蛋似乎也沾染上了红晕。 晶莹贝齿咬住了嘴唇,宝钗突然起身跪下乞求道:“非是生意的事情瑜表哥,求求你救救妈妈和我!” 贾瑜吓了一跳,赶紧拦住对方。 他一把抓住对方柔软的手臂,想着赶紧将对方拉起来。 然而宝钗似乎格外坚定,一双膝盖就像是焊死在了地面上,不为所动。 看着眼前这像是一只无家可归的小兽一样的女孩。 贾瑜无奈,只得在宝钗面前跟着蹲下,看向对方的俏脸沉吟斟酌道:“妹妹忧愁的,可是忠顺王的事情?” 宝钗闻言玉容一顿,杏眸里流转出惊讶。 瑜表哥怎么知道这些? 她也来不及考虑这些,随即看着面前清俊的少年点头道:“正是此事” 宝钗犹豫片刻,还是解释道:“忠顺王爷实在太过分,竟然用皇商之事,要我和妈妈一同进府伺候他!” 说到这里她脸蛋绯红显然羞不可抑,但仍然勉强继续道:“宝钗不求瑜表哥如何,只盼着能出面和忠顺王说说,让宝钗一人进府即可!至于什么皇商不皇商的,我们家不要了也罢!” 言罢,她波光荡漾的凄婉眼眸看了贾瑜一眼,随后深深叩首。 贾瑜赶紧阻拦,他伸手在宝钗下巴处一拦,只觉入手尽是柔腻的质感。 心头鬼使神差地蓦然闪过一句:秋水为神玉为骨,芙蓉如面柳如眉。 还来不及细细品味手上传来的触感,贾瑜沉声道:“妹妹有所不知,忠顺王和我贾家素来就看不顺眼,常有刁难,我若是出面说和,怕是只会起了反效果。” 少女如遭雷殛,绝望道:“瑜表哥意思是” 贾瑜手指从对方细腻脸蛋上划过,将一缕垂下来的乌发挽起,安抚道:“妹妹且听我说完。” “今天我在皇城里已经和大内的夏总管说过了,让他把你加到第二轮秀女的名单里,届时忠顺王自然拿你没办法。” 看着又燃起希望的少女,贾瑜故作为难道:“只是后面的两轮,妹妹就必须弃权了。毕竟如果进了大内,我就照应不过来了。” 宝钗哀婉叹息:“事到如今,妹妹哪里还敢乞求这份富贵?” 说到这里,她才发现少年的手指还停在自己的娇嫩脸蛋上无意识的抚摸,这般亲密的动作让她身体僵硬却又不敢拒绝。 甚至,宝钗还主动的将脸蛋朝那边凑了凑,像是乞求主人爱抚的宠物。 贾瑜对此恍若未觉,又分析道:“皇商之事,是内务府负责,我也没办法插手其中。” 宝钗焦急开口:“皇商什么的宫里天天拖欠银子,本就赚不了多少钱,若不是祖宗传下来早就舍了去!更何况妹妹也不在乎这些,只是妈妈那边” 叹息一声,贾瑜似乎‘十分为难’道:“这倒是个问题” 他顿了顿最终还是纠结道:“妹妹,你也不想姨妈一个人出事?我看不如让姨妈住进东府来?谅忠顺王如何张狂,也不敢来这里撒野!” ps:本来还有一章的,但是油门踩过了审核给关了 第263章 宝钗妹妹,你也不想姨妈出事吧? 裘良连忙介绍道:“咳咳,这是老夫的大儿子裘华,贤侄不必理他,继续说便是。” 贾瑜看了对方一眼,见对方面上似有不忿,淡淡道:“大同虽是我朝边防重心,但因为面对的是草原上最弱的鞑靼,双方已经有十余年不曾交战。” “此等承平日久、久疏战阵之下,边军人心浮动。兵卒实力还剩下几分犹未可知!” “况且如今的大同守将凭借其父余荫上位,十余年来未有一战,而鞑靼新任大汗呼鲁特穆尔,此人能在现下混乱的鞑靼诸部中雄起,战阵谋略人心算计自然高深。” 他抬眼看向不知不觉满面惊慌的裘华,冷声道:“试问裘兄,将无必死之心士有偷生之意,这大同之战胜算能有几分?” 裘良神色顿时凝重了起来。 尽管贾瑜的分析有些理想化,但不得不承认的是,确实很有道理。 毕竟,就连天子脚下自己眼前的京营都已经是这种腐朽不堪的模样,远在九边又久无战事的大同该是堕落衰落到何种程度? 裘华怔了怔,语气不知不觉软了下来,不见刚才的倨傲:“贾大人,依你之见该如何是好?” 贾瑜微微摇头,这事情根本无解。 战争没有结束之前,太上皇是不可能让别人贸然插手九边的人事调整。 连皇帝都要等到战争结果出来之后再进行操作,他一个二品官现在能干嘛? 抬头看向裘良,贾瑜缓缓询问道:“叔父,上次瑜给你的火器图纸,如今进度如何?” 裘良愣了下,才想起来这回事:“贤侄的图纸,我之前已经交给军器监那边研究,但是至今还没个结果。” 贾瑜语气夹杂着些许不满,沉声道:“此事叔父还需要多加注意,勿要让下面的人偷懒耍滑,弄虚作假!” 裘良连忙解释道:“贤侄,军器监如今忙着整备军械铠甲,恐怕无暇研究火器。” 贾瑜摇头,他看向仍然没有意识到重要性的裘家父子,干脆道:“既然这样,叔父将军器监内的火器匠人抽十人出来,我此番带着他们一同南下,正好去参考下佛郎机人的火枪。” 说到这里,他的口气已经变得不容置疑,换成了一副命令的口吻。 裘良面色微变,他从贾瑜渐渐低下去的语气中,听出了这是贾瑜对自己办事不利的敲打,遂咬咬牙道:“好,老夫去和兵部去谈。” 尽管匠人的身份地位不高,可是培养起来却极为困难,兵部那边只怕不会轻易松口。 但面对贾瑜的命令,他不得不去。 贾瑜这才算是稍微满意了一些。 和裘良父子又叮嘱了几句,让他们专心练兵,随时准备北上驰援大同,他才拱手告辞离去。 虽然秦可卿说的是让自己晚饭后再来,但焦急的宝钗哪里能坐得住? 太阳还没落山,宝钗带着莺儿香菱两人就早早的就来到宁国府等待贾瑜归来。 秦可卿无奈,只能跟着在旁边作陪,心头却是越发的疑虑起来:宝姑娘平日看着也不像多看重这些金银财物的样子,有必要这般着急吗? 二人紧等慢等间,终于见到贾瑜从外面走来的身影。 贾瑜进了厅堂,看见争奇斗艳各有风流的两名丽人招呼道:“可卿,宝钗妹妹。” 秦可卿先帮他脱了披风,又笑道:“宝钗妹妹一早就过来了,寻你有些急事,说是家里的生意出了点问题。” 贾瑜循声看去,只见宝钗正巴巴看着自己,脸色凝重眉眼柔婉。 大致猜测到对方所求何事,他沉吟片刻道:“既然如此” 宝钗却突兀发言发言,低头柔柔道:“瑜表哥,可否书房里细谈?” 秦可卿手掌一顿,什么事还要瞒着自己呢? 贾瑜闻言自无不可,他也明白若是大庭广众下说这些,宝钗的名头怕是彻底毁了,遂点头同意道:“也好,说完了事情咱们正好吃饭。” 他转头看向秦可卿道:“可卿,你去喊厨房,今晚多加三幅碗筷。” 为了给宝钗留些面子,还是把可卿支开比较好。 看着秦可卿离去,他领着宝钗进到自己的书房,关好房门又沏了壶茶,方才看着灯火下身姿丰盈相貌柔美的少女温声道:“宝钗妹妹,生意上出了什么问题?” 彤彤火光下,宝钗白璧无瑕的脸蛋似乎也沾染上了红晕。 晶莹贝齿咬住了嘴唇,宝钗突然起身跪下乞求道:“非是生意的事情瑜表哥,求求你救救妈妈和我!” 贾瑜吓了一跳,赶紧拦住对方。 他一把抓住对方柔软的手臂,想着赶紧将对方拉起来。 然而宝钗似乎格外坚定,一双膝盖就像是焊死在了地面上,不为所动。 看着眼前这像是一只无家可归的小兽一样的女孩。 贾瑜无奈,只得在宝钗面前跟着蹲下,看向对方的俏脸沉吟斟酌道:“妹妹忧愁的,可是忠顺王的事情?” 宝钗闻言玉容一顿,杏眸里流转出惊讶。 瑜表哥怎么知道这些? 她也来不及考虑这些,随即看着面前清俊的少年点头道:“正是此事” 宝钗犹豫片刻,还是解释道:“忠顺王爷实在太过分,竟然用皇商之事,要我和妈妈一同进府伺候他!” 说到这里她脸蛋绯红显然羞不可抑,但仍然勉强继续道:“宝钗不求瑜表哥如何,只盼着能出面和忠顺王说说,让宝钗一人进府即可!至于什么皇商不皇商的,我们家不要了也罢!” 言罢,她波光荡漾的凄婉眼眸看了贾瑜一眼,随后深深叩首。 贾瑜赶紧阻拦,他伸手在宝钗下巴处一拦,只觉入手尽是柔腻的质感。 心头鬼使神差地蓦然闪过一句:秋水为神玉为骨,芙蓉如面柳如眉。 还来不及细细品味手上传来的触感,贾瑜沉声道:“妹妹有所不知,忠顺王和我贾家素来就看不顺眼,常有刁难,我若是出面说和,怕是只会起了反效果。” 少女如遭雷殛,绝望道:“瑜表哥意思是” 贾瑜手指从对方细腻脸蛋上划过,将一缕垂下来的乌发挽起,安抚道:“妹妹且听我说完。” “今天我在皇城里已经和大内的夏总管说过了,让他把你加到第二轮秀女的名单里,届时忠顺王自然拿你没办法。” 看着又燃起希望的少女,贾瑜故作为难道:“只是后面的两轮,妹妹就必须弃权了。毕竟如果进了大内,我就照应不过来了。” 宝钗哀婉叹息:“事到如今,妹妹哪里还敢乞求这份富贵?” 说到这里,她才发现少年的手指还停在自己的娇嫩脸蛋上无意识的抚摸,这般亲密的动作让她身体僵硬却又不敢拒绝。 甚至,宝钗还主动的将脸蛋朝那边凑了凑,像是乞求主人爱抚的宠物。 贾瑜对此恍若未觉,又分析道:“皇商之事,是内务府负责,我也没办法插手其中。” 宝钗焦急开口:“皇商什么的宫里天天拖欠银子,本就赚不了多少钱,若不是祖宗传下来早就舍了去!更何况妹妹也不在乎这些,只是妈妈那边” 叹息一声,贾瑜似乎‘十分为难’道:“这倒是个问题” 他顿了顿最终还是纠结道:“妹妹,你也不想姨妈一个人出事?我看不如让姨妈住进东府来?谅忠顺王如何张狂,也不敢来这里撒野!” ps:本来还有一章的,但是油门踩过了审核给关了 第264章 抱到床上去 “你也不想姨妈出事” 寂静的书房里,话音落下。 有那么一瞬间,贾瑜觉得自己是个大大的恶人。 但是他转念一想,除了自己这个办法薛姨妈又该怎么办呢? 虽然说这是景朝的京师,是天子脚下,是整个国家的政治中心。 但是忠顺王倘若真的无赖起来,带着王府侍卫不要脸非搞一出强抢民女的戏码来,顺天府衙门还真就不能拿他怎么样。 甚至就算宣文帝知道了,最多也只是对此事高高拿起,轻轻放下罢了! 看着跪在地上,面色哀婉的少女,贾瑜叹息一声道:“其实说起来,姨妈无论是去西府还是回王家暂住,都是最好不过的。但是二老爷和王世伯眼下都不在京师” 言尽于此,贾瑜顿了顿不再继续往下说,但聪颖的宝钗早就听明白了他的意思。 留下来的这么些妇孺老幼,且不说忠顺王会不会将这些人在眼里,就是对方心里也未必愿意接纳自己这一家人而导致惹祸上身。 前天妈妈去和王家求援时,对方不也是一副遮遮掩掩含糊其辞的态度吗? 宝钗抬起头,水润的眸子和他四目相对,声音柔弱道:“瑜大哥,我都清楚的。” 若非无路可走,她今天又怎么会抱着自荐枕席的卑微心思过来向贾瑜求助? 贾瑜笑了笑称赞道:“难怪大家都说宝姑娘是个知书达理,蕙质兰心的姑娘,果然对这些事情看得格外通透,不必让我多费口舌。” 虽然时候不对,但听到如此夸赞,宝钗心里仍然不免有些喜悦。 同一句话从不同的人口中说出来,效果是截然不同的。 对于宝钗而言,从小到大各类夸奖不知道听到了多少,进京后王子腾那边的舅妈和贾府这边的王夫人也夸奖过自己。 可这些,人又如何比得上贾瑜如今的地位权势? 此刻眼前少年以二品武官,国家柱石的身份将这份褒奖夸赞说出口,难免让宝钗心里愈发的欣然。 杏眸璀璨,宝钗有些不好意思:“瑜大哥过誉了,宝钗哪有你说的这么好?” 贾瑜却是摇摇头,感叹道:“我看妹妹胸中也是多有锦绣的巾帼女子,是个有有大志向有大愿景的女中豪杰。若是生做男儿身,怕如今也不比我逊色多少。只是如今这世道嘛,对于女儿家的苛求总是过于严格了些” 事实上,和黛玉同为金钗之首的宝钗,虽然后世对其性格褒贬不一,各执一词。 有人觉得薛宝钗端庄稳重,温柔敦厚,豁达大度;还有人则认为,宝钗性冷无情,虚伪奸险。 但无论是尊薛抑林还是尊林抑薛,都有一点不曾被否定过,那就是宝钗那份有别于寻常女子的‘雄图野心’。 不管是那句经典的‘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还是对宝玉的劝学,对元春省亲时的羡慕,都说明了其性情。 贾瑜手掌从对方脸蛋上移开,抓住对方隐藏在云袖中的葇荑,轻声道:“罢了,且不说这些扫人兴的事情,妹妹觉得我刚才的主意可行否?” 自己一向埋藏的如此之深,从未告人的心思被贾瑜就这么轻易窥破并说出来,宝钗身躯微颤,一时间也说不出什么感受。 知音难觅高山流水的喜悦有些,一丝不挂的羞涩慌乱也有些。 总感觉自己好像赤裸着身体,被对方一览无余 感受到对方手掌中传来的阵阵温热,宝钗双面绯红,声音纤柔道:“瑜大哥,又要麻烦你这么多妹妹心头实在过意不去。” 知道对方已经同意了自己的建议,贾瑜挑眉笑道:“都是一家人有什么好过意不去的?咱们两家都多少年的亲戚了,说这些做什么。” “纵使如此,妹妹也该做些什么才是” 宝钗口中虽然这么说着,但心里却也清楚,日薄西山的薛家在如今的贾瑜面前,又能帮上什么忙做到什么事?不像今天一样添麻烦就不错了! 就是自己,也未必能入对方的眼里。 贾瑜闻言,随口安慰了一句:“妹妹如是有心,后面再慢慢想便是了,眼下先从地上起来莫要着凉。” 握着一只皎白细嫩的小手,贾瑜微微用力要将对方从地上扶起,口中继续安排道:“等过会吃了饭,我就让贾芸给你们安排个住处,让姨妈和薛叔父他们早些搬进来。” 宝钗无言点头,心里正想着如何开口说出那些羞人的话。 岂料起身时,身下双腿传来一阵酸麻,直接没有站稳就要摔倒。 眼见着少女身子倾斜,贾瑜一把将其身子揽到了自己怀里,询问道:“是不是腿麻了?” 虽然只是虚抱并未用力,但因为宝钗双腿无力只能朝贾瑜这边压过来,两人便身贴身的挨着,双唇几乎是近在咫尺。 贾瑜身段自然是比宝钗要高一些的,从他这里,只要稍微一低头,不仅可以看见对方娇羞不胜的俏脸,还可以看见宝钗修长白皙的脖颈,精致柔美的锁骨 感受到胸前传来的阵阵绵软冲撞,他喉结滚动,内心多少有些燥热。 这两只小白兔,感觉快有一斤重了 穿越这么久,十二金钗贾瑜也已经品尝过了几支,但和这方世界里最耀眼的明珠之一,微胖界的天花板薛宝钗比起来 只能说,多少有点不如。 宝钗脸蛋红的几乎要滴出血来,雾气弥蒙的眸子只敢看着贾瑜衣服上的花纹,小声道:“嗯,有些使不出力气。” 贾瑜手臂刚刚环绕到少女盈盈的腰肢上,心中正感慨着宝钗的细枝结硕果。 闻言轻声询问道:“妹妹,是这么先靠一会?还是我把你抱到床上去休息下?” 抱,抱到床上去? 宝钗捕捉到话里的关键字,娇躯一个颤抖。 顿时想起了昨晚临时抱佛脚看的小人书,那些书中的动作在脑海里一一复刻。 “瑜表哥,我我站一会就好。” 贾瑜自无不可,温香软玉在怀,他巴不得多站一会。 看着怀里的宝钗娇躯悸动娇羞的样子,贾瑜没话找话道:“对了,听说妹妹一直有个金锁?” 木石前盟和金玉良缘,只要看过红楼的读者都有很深的印象。 但罕少有人注意到宝钗的金锁来历,原着里宝钗、莺儿、薛姨妈三人的口径却压根不曾统一。 有说是薛家自己打的,也有说是癞头和尚送的。 贾瑜现在问这个问题,一是好奇金锁的来源到底涉不涉及这些神神鬼鬼,二也是为了掩护自己那只正在宝钗背后,不断游弋爱抚的手掌 第264章 抱到床上去 “你也不想姨妈出事” 寂静的书房里,话音落下。 有那么一瞬间,贾瑜觉得自己是个大大的恶人。 但是他转念一想,除了自己这个办法薛姨妈又该怎么办呢? 虽然说这是景朝的京师,是天子脚下,是整个国家的政治中心。 但是忠顺王倘若真的无赖起来,带着王府侍卫不要脸非搞一出强抢民女的戏码来,顺天府衙门还真就不能拿他怎么样。 甚至就算宣文帝知道了,最多也只是对此事高高拿起,轻轻放下罢了! 看着跪在地上,面色哀婉的少女,贾瑜叹息一声道:“其实说起来,姨妈无论是去西府还是回王家暂住,都是最好不过的。但是二老爷和王世伯眼下都不在京师” 言尽于此,贾瑜顿了顿不再继续往下说,但聪颖的宝钗早就听明白了他的意思。 留下来的这么些妇孺老幼,且不说忠顺王会不会将这些人在眼里,就是对方心里也未必愿意接纳自己这一家人而导致惹祸上身。 前天妈妈去和王家求援时,对方不也是一副遮遮掩掩含糊其辞的态度吗? 宝钗抬起头,水润的眸子和他四目相对,声音柔弱道:“瑜大哥,我都清楚的。” 若非无路可走,她今天又怎么会抱着自荐枕席的卑微心思过来向贾瑜求助? 贾瑜笑了笑称赞道:“难怪大家都说宝姑娘是个知书达理,蕙质兰心的姑娘,果然对这些事情看得格外通透,不必让我多费口舌。” 虽然时候不对,但听到如此夸赞,宝钗心里仍然不免有些喜悦。 同一句话从不同的人口中说出来,效果是截然不同的。 对于宝钗而言,从小到大各类夸奖不知道听到了多少,进京后王子腾那边的舅妈和贾府这边的王夫人也夸奖过自己。 可这些,人又如何比得上贾瑜如今的地位权势? 此刻眼前少年以二品武官,国家柱石的身份将这份褒奖夸赞说出口,难免让宝钗心里愈发的欣然。 杏眸璀璨,宝钗有些不好意思:“瑜大哥过誉了,宝钗哪有你说的这么好?” 贾瑜却是摇摇头,感叹道:“我看妹妹胸中也是多有锦绣的巾帼女子,是个有有大志向有大愿景的女中豪杰。若是生做男儿身,怕如今也不比我逊色多少。只是如今这世道嘛,对于女儿家的苛求总是过于严格了些” 事实上,和黛玉同为金钗之首的宝钗,虽然后世对其性格褒贬不一,各执一词。 有人觉得薛宝钗端庄稳重,温柔敦厚,豁达大度;还有人则认为,宝钗性冷无情,虚伪奸险。 但无论是尊薛抑林还是尊林抑薛,都有一点不曾被否定过,那就是宝钗那份有别于寻常女子的‘雄图野心’。 不管是那句经典的‘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还是对宝玉的劝学,对元春省亲时的羡慕,都说明了其性情。 贾瑜手掌从对方脸蛋上移开,抓住对方隐藏在云袖中的葇荑,轻声道:“罢了,且不说这些扫人兴的事情,妹妹觉得我刚才的主意可行否?” 自己一向埋藏的如此之深,从未告人的心思被贾瑜就这么轻易窥破并说出来,宝钗身躯微颤,一时间也说不出什么感受。 知音难觅高山流水的喜悦有些,一丝不挂的羞涩慌乱也有些。 总感觉自己好像赤裸着身体,被对方一览无余 感受到对方手掌中传来的阵阵温热,宝钗双面绯红,声音纤柔道:“瑜大哥,又要麻烦你这么多妹妹心头实在过意不去。” 知道对方已经同意了自己的建议,贾瑜挑眉笑道:“都是一家人有什么好过意不去的?咱们两家都多少年的亲戚了,说这些做什么。” “纵使如此,妹妹也该做些什么才是” 宝钗口中虽然这么说着,但心里却也清楚,日薄西山的薛家在如今的贾瑜面前,又能帮上什么忙做到什么事?不像今天一样添麻烦就不错了! 就是自己,也未必能入对方的眼里。 贾瑜闻言,随口安慰了一句:“妹妹如是有心,后面再慢慢想便是了,眼下先从地上起来莫要着凉。” 握着一只皎白细嫩的小手,贾瑜微微用力要将对方从地上扶起,口中继续安排道:“等过会吃了饭,我就让贾芸给你们安排个住处,让姨妈和薛叔父他们早些搬进来。” 宝钗无言点头,心里正想着如何开口说出那些羞人的话。 岂料起身时,身下双腿传来一阵酸麻,直接没有站稳就要摔倒。 眼见着少女身子倾斜,贾瑜一把将其身子揽到了自己怀里,询问道:“是不是腿麻了?” 虽然只是虚抱并未用力,但因为宝钗双腿无力只能朝贾瑜这边压过来,两人便身贴身的挨着,双唇几乎是近在咫尺。 贾瑜身段自然是比宝钗要高一些的,从他这里,只要稍微一低头,不仅可以看见对方娇羞不胜的俏脸,还可以看见宝钗修长白皙的脖颈,精致柔美的锁骨 感受到胸前传来的阵阵绵软冲撞,他喉结滚动,内心多少有些燥热。 这两只小白兔,感觉快有一斤重了 穿越这么久,十二金钗贾瑜也已经品尝过了几支,但和这方世界里最耀眼的明珠之一,微胖界的天花板薛宝钗比起来 只能说,多少有点不如。 宝钗脸蛋红的几乎要滴出血来,雾气弥蒙的眸子只敢看着贾瑜衣服上的花纹,小声道:“嗯,有些使不出力气。” 贾瑜手臂刚刚环绕到少女盈盈的腰肢上,心中正感慨着宝钗的细枝结硕果。 闻言轻声询问道:“妹妹,是这么先靠一会?还是我把你抱到床上去休息下?” 抱,抱到床上去? 宝钗捕捉到话里的关键字,娇躯一个颤抖。 顿时想起了昨晚临时抱佛脚看的小人书,那些书中的动作在脑海里一一复刻。 “瑜表哥,我我站一会就好。” 贾瑜自无不可,温香软玉在怀,他巴不得多站一会。 看着怀里的宝钗娇躯悸动娇羞的样子,贾瑜没话找话道:“对了,听说妹妹一直有个金锁?” 木石前盟和金玉良缘,只要看过红楼的读者都有很深的印象。 但罕少有人注意到宝钗的金锁来历,原着里宝钗、莺儿、薛姨妈三人的口径却压根不曾统一。 有说是薛家自己打的,也有说是癞头和尚送的。 贾瑜现在问这个问题,一是好奇金锁的来源到底涉不涉及这些神神鬼鬼,二也是为了掩护自己那只正在宝钗背后,不断游弋爱抚的手掌 第265章 任是无情也动人 依靠在贾瑜怀里,宝钗嘤咛问道:“瑜大哥是怎么知道的?” “嗯,先前同三妹妹说话时,她告诉我的。” 宝钗点点头没有多疑,轻声道:“妹妹是有个金锁,是小时候家父为我打的,正巧当时来了个癞头和尚,还送了一句话在上面” 贾瑜自然知道这句话。 不离不弃,芳龄永继。 和宝玉的‘莫失莫忘,仙寿恒昌’相对应。 他点了点头,随口说道:“听起来倒是和宝玉的那块玉有些相像,都是刻着字的。” 薛宝钗却被贾瑜说的心头一慌,心头生怕对方因此着恼,连忙辩解道:“和宝玉的还是有些不同的!” 情急之下,就连音调也高了几分。 反应过来自己的过激反应,宝钗咬着薄唇,眼神羞怯小声道:“瑜大哥你是想看看?” 贾瑜闻言愣了下,他还以为对方不曾带在身上,毕竟金锁这东西不算轻。 宝钗胸前已经很宏伟了,要是再带上金锁,那不得累着? 不过既然少女这么说了,他也笑了笑道:“那就看看,也让我见识见识。” 宝钗嗯了一声,一颗心跳的扑通扑通飞快, 手掌挪到自己的领口处,轻轻解开上面的几层排扣,顿时隐隐约约露出了一件淡淡百合色的胸衣。 贾瑜:“” 宝钗微颤着,将金锁从贴身的小衣里拿出,她将这物件小心地送到贾瑜手里。 贾瑜伸手接过来,但觉金锁上还萦留着少女的暖暖体温,自己一呼一吸之间还能从上面闻到一阵淡淡的奶香。 想到这金锁刚才停留的位置,他顿时了然。 “不离不弃,芳龄永继。”轻声将上面的文字念诵出来,贾瑜笑着道:“倒是和妹妹的绝世姿容相得益彰。” 宝钗根本不敢抬头看,她见到贾瑜的手指在金锁上不断摩挲,又想起方才佩戴金锁时的感觉,恍惚间就感觉对方手里把玩的不是什么金锁,而是自己胸前的那一对 心里连忙低语一声警告自己:薛宝钗呀薛宝钗,你怎么能在这时候起这种风月旖思? 她赶忙谦虚道:“大哥过誉了,是那和尚说得好。也是看在他送药方的份上,家父才将这句话给刻了上去。” “药方?” “嗯,是一味名叫冷香丸的药。” “妹妹还患着病?不如我明儿叫御医过来看看?” 这句话贾瑜说的是真心实意,毕竟换做他自己,绝不肯吃这些来路不明的药物。 至于传唤御医嘛,以他现在的地位,和夏守忠的关系,喊几个御医问题不大。 薛宝钗却婉拒道:“不是什么大病,医者说是先天带下来的热毒,这些年已经愈发的好起来了,一年倒也发作不了几次。” 她心里既开心贾瑜关心自己,又不想太过麻烦对方。 贾瑜沉默了。 说实话,他总感觉这个什么热毒,似乎不太正经的样子 刚才他和少女肌肤相接的时候就发现了,宝钗是个内媚且极容易动情的敏感体质,相比起和他有过鱼水之欢的凤姐、李纨,宝钗身上的敏感区未免太多了些 虽然可能还有对方是处子之身的原因,但这未免也太夸张了。 如今看来,八成和这份热毒脱不了关系。 想了想,贾瑜觉得寻医也不急于一时,遂将金锁送回去道:“好,妹妹先把金锁收好。” 谁料宝钗低下头去,声音酥糯的小声道:“瑜大哥若是喜欢,不妨先收着” 贾瑜手掌空中一顿。 少女把话说到这个地步,若是再装听不明白未免就太虚伪了。 他低头看过去,只见白腻如雪的脸蛋儿嫣红夺目,满含春意的杏眸之中波光潋滟,一种温软又媚惑的气质扑面而来。 任是无情也动人,若是有情又该是何种风流? 贾瑜微不可察的犹豫一瞬,随后轻咳一声道:“这不好,若是姨妈知道了” 宝钗连忙道:“妈妈那边我和她说,大哥还是先收下。” 言外之意,薛姨妈是知道这些事情的。 说到这里,薛宝钗的语气中已经有了几分焦急和乞求。 金锁作为宝钗从小到大的贴身饰物,又是其父亲亲自打造的,自然是意义非凡。 而送金锁的这种试探,已经近乎于表白,是宝钗如今能想到的最委婉,也是最直接的情意表达方式。 毕竟在古人的世界观里,示爱也应该是婉转的。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执子之手与子偕老’这种现代人早已司空见惯的情话,已经是古人们眼里最为炽烈最为鲜明的吐露心迹。 贾瑜温柔一笑,欣然道:“既然如此,那我就先替妹妹保管着。” 宝钗闻言,心里顿时大石落地,安心不已。 可随之而来的,又是一阵患得患失的情绪。 想必瑜大哥这是答应了自己? 可给自己的名分到底是什么呢? 是正妻?宝钗虽然渴望但也知道以薛家的地位恐怕不太可能 是妾室?她又不甘只做一个姨娘一样的女人,跟在贾瑜身边。 宝钗有心想问,又觉得现在提出来未免显得太过功利,最终还是咽下不谈。 贾瑜此时却是有点为难了,他左右看了看,发现现在自己腰上挂着的是湘云送的小小金麒麟,胸前戴着的是象征秦可卿身世的精美白玉。 这金锁,实在是没有地方了 犹豫了半天,也只能无奈的将金锁放在书房的砚台上,以此代表长相伴的隐喻。 好在宝钗见状并未多疑,毕竟金锁的分量着实不轻,若不是她今天抱着自荐枕席的心思过来,像是平常也是一样会放在家里的。 感觉腿上的酥麻逐渐去了,她这才如若蚊蝇般小声道:“瑜大哥,放开我” 贾瑜这才松开了双臂,让宝钗从自己的怀抱里走出来。 该说不说,宝钗这种微胖的身材,抱起来简直太舒服了。 手掌所及的尽是柔软滑腻的美肉,对方丰腴的身材也可以给自己带来强烈的反馈 看着窗外的天色已经昏黑一片,他询问道:“妹妹和我一同用饭去?” 薛宝钗自无不可。 或者说现在情思未散的她还不想离开贾瑜,只想黏在对方身边多待一会。 跟着贾瑜从书房里出来,薛宝钗一开门就见到站在门外等候的两个丫鬟莺儿香菱正一脸促狭的看着自己。 尽管香菱一向呆萌,搞不明白状况,但架不住有个莺儿在旁边一直解释 宝钗双颊绯红,瞪了一眼自己的贴身丫鬟,小声道:“回去再收拾你!”,然后赶紧跟在贾瑜的身后,快步离去。 香菱闻言有点害怕,嘟嘟嘴道:“小姐生气了。” 莺儿满不在乎的跟上,安慰道:“放心,小姐高兴着呢。” “你怎么知道?” “你好笨呀,瑜大爷那身上的冷香丸味道,比小姐身上还重” 第265章 任是无情也动人 依靠在贾瑜怀里,宝钗嘤咛问道:“瑜大哥是怎么知道的?” “嗯,先前同三妹妹说话时,她告诉我的。” 宝钗点点头没有多疑,轻声道:“妹妹是有个金锁,是小时候家父为我打的,正巧当时来了个癞头和尚,还送了一句话在上面” 贾瑜自然知道这句话。 不离不弃,芳龄永继。 和宝玉的‘莫失莫忘,仙寿恒昌’相对应。 他点了点头,随口说道:“听起来倒是和宝玉的那块玉有些相像,都是刻着字的。” 薛宝钗却被贾瑜说的心头一慌,心头生怕对方因此着恼,连忙辩解道:“和宝玉的还是有些不同的!” 情急之下,就连音调也高了几分。 反应过来自己的过激反应,宝钗咬着薄唇,眼神羞怯小声道:“瑜大哥你是想看看?” 贾瑜闻言愣了下,他还以为对方不曾带在身上,毕竟金锁这东西不算轻。 宝钗胸前已经很宏伟了,要是再带上金锁,那不得累着? 不过既然少女这么说了,他也笑了笑道:“那就看看,也让我见识见识。” 宝钗嗯了一声,一颗心跳的扑通扑通飞快, 手掌挪到自己的领口处,轻轻解开上面的几层排扣,顿时隐隐约约露出了一件淡淡百合色的胸衣。 贾瑜:“” 宝钗微颤着,将金锁从贴身的小衣里拿出,她将这物件小心地送到贾瑜手里。 贾瑜伸手接过来,但觉金锁上还萦留着少女的暖暖体温,自己一呼一吸之间还能从上面闻到一阵淡淡的奶香。 想到这金锁刚才停留的位置,他顿时了然。 “不离不弃,芳龄永继。”轻声将上面的文字念诵出来,贾瑜笑着道:“倒是和妹妹的绝世姿容相得益彰。” 宝钗根本不敢抬头看,她见到贾瑜的手指在金锁上不断摩挲,又想起方才佩戴金锁时的感觉,恍惚间就感觉对方手里把玩的不是什么金锁,而是自己胸前的那一对 心里连忙低语一声警告自己:薛宝钗呀薛宝钗,你怎么能在这时候起这种风月旖思? 她赶忙谦虚道:“大哥过誉了,是那和尚说得好。也是看在他送药方的份上,家父才将这句话给刻了上去。” “药方?” “嗯,是一味名叫冷香丸的药。” “妹妹还患着病?不如我明儿叫御医过来看看?” 这句话贾瑜说的是真心实意,毕竟换做他自己,绝不肯吃这些来路不明的药物。 至于传唤御医嘛,以他现在的地位,和夏守忠的关系,喊几个御医问题不大。 薛宝钗却婉拒道:“不是什么大病,医者说是先天带下来的热毒,这些年已经愈发的好起来了,一年倒也发作不了几次。” 她心里既开心贾瑜关心自己,又不想太过麻烦对方。 贾瑜沉默了。 说实话,他总感觉这个什么热毒,似乎不太正经的样子 刚才他和少女肌肤相接的时候就发现了,宝钗是个内媚且极容易动情的敏感体质,相比起和他有过鱼水之欢的凤姐、李纨,宝钗身上的敏感区未免太多了些 虽然可能还有对方是处子之身的原因,但这未免也太夸张了。 如今看来,八成和这份热毒脱不了关系。 想了想,贾瑜觉得寻医也不急于一时,遂将金锁送回去道:“好,妹妹先把金锁收好。” 谁料宝钗低下头去,声音酥糯的小声道:“瑜大哥若是喜欢,不妨先收着” 贾瑜手掌空中一顿。 少女把话说到这个地步,若是再装听不明白未免就太虚伪了。 他低头看过去,只见白腻如雪的脸蛋儿嫣红夺目,满含春意的杏眸之中波光潋滟,一种温软又媚惑的气质扑面而来。 任是无情也动人,若是有情又该是何种风流? 贾瑜微不可察的犹豫一瞬,随后轻咳一声道:“这不好,若是姨妈知道了” 宝钗连忙道:“妈妈那边我和她说,大哥还是先收下。” 言外之意,薛姨妈是知道这些事情的。 说到这里,薛宝钗的语气中已经有了几分焦急和乞求。 金锁作为宝钗从小到大的贴身饰物,又是其父亲亲自打造的,自然是意义非凡。 而送金锁的这种试探,已经近乎于表白,是宝钗如今能想到的最委婉,也是最直接的情意表达方式。 毕竟在古人的世界观里,示爱也应该是婉转的。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执子之手与子偕老’这种现代人早已司空见惯的情话,已经是古人们眼里最为炽烈最为鲜明的吐露心迹。 贾瑜温柔一笑,欣然道:“既然如此,那我就先替妹妹保管着。” 宝钗闻言,心里顿时大石落地,安心不已。 可随之而来的,又是一阵患得患失的情绪。 想必瑜大哥这是答应了自己? 可给自己的名分到底是什么呢? 是正妻?宝钗虽然渴望但也知道以薛家的地位恐怕不太可能 是妾室?她又不甘只做一个姨娘一样的女人,跟在贾瑜身边。 宝钗有心想问,又觉得现在提出来未免显得太过功利,最终还是咽下不谈。 贾瑜此时却是有点为难了,他左右看了看,发现现在自己腰上挂着的是湘云送的小小金麒麟,胸前戴着的是象征秦可卿身世的精美白玉。 这金锁,实在是没有地方了 犹豫了半天,也只能无奈的将金锁放在书房的砚台上,以此代表长相伴的隐喻。 好在宝钗见状并未多疑,毕竟金锁的分量着实不轻,若不是她今天抱着自荐枕席的心思过来,像是平常也是一样会放在家里的。 感觉腿上的酥麻逐渐去了,她这才如若蚊蝇般小声道:“瑜大哥,放开我” 贾瑜这才松开了双臂,让宝钗从自己的怀抱里走出来。 该说不说,宝钗这种微胖的身材,抱起来简直太舒服了。 手掌所及的尽是柔软滑腻的美肉,对方丰腴的身材也可以给自己带来强烈的反馈 看着窗外的天色已经昏黑一片,他询问道:“妹妹和我一同用饭去?” 薛宝钗自无不可。 或者说现在情思未散的她还不想离开贾瑜,只想黏在对方身边多待一会。 跟着贾瑜从书房里出来,薛宝钗一开门就见到站在门外等候的两个丫鬟莺儿香菱正一脸促狭的看着自己。 尽管香菱一向呆萌,搞不明白状况,但架不住有个莺儿在旁边一直解释 宝钗双颊绯红,瞪了一眼自己的贴身丫鬟,小声道:“回去再收拾你!”,然后赶紧跟在贾瑜的身后,快步离去。 香菱闻言有点害怕,嘟嘟嘴道:“小姐生气了。” 莺儿满不在乎的跟上,安慰道:“放心,小姐高兴着呢。” “你怎么知道?” “你好笨呀,瑜大爷那身上的冷香丸味道,比小姐身上还重” 第266章 瑜哥儿人还怪好的嘞 在正厅里和贾瑜等人吃完饭后,宝钗便迷迷糊糊的回了家。 薛姨妈不久前才知道自己女儿偷偷跑去了东府去见贾瑜,此刻正在原地不断踱步,面色十分的纠结。 她有心去东府那边看看,又怕自己来的不是时候去帮了倒忙; 可若是就这样在家里干等着,又生怕自家女儿被对方吃干抹净。 坐在一旁的薛同看着大嫂踌躇的样子,内心之中多有触动,换位而处,若是今天过去的是自己的女儿薛宝琴,想必自己现在比薛姨妈还着急 啊不对不对,我家的宝琴没事过去干嘛? 薛同正想说话宽慰大嫂几句,二人突然见到宝钗带着莺儿和香菱从外面走了进来。 “我的乖囡,你可算回来了!” 薛姨妈赶紧上前迎了过去,丰韵的脸蛋上满是担忧。 这一去就是小半天,可把她担心坏了。 上下打量了下自家女儿,见宝钗的衣领排扣处有些凌乱,她心底下意识闪过一句:完了!这下真是一步到位了! 薛姨妈虽是女人,但对自家女儿的魅力还是非常清楚的。 她不信真有哪个男人不贪嘴,能对主动送上门的宝钗不心动! “乖囡,瑜哥儿他怎么说?” 宝钗只以为薛姨妈问的是忠顺王那边的刁难,遂温声安抚道:“妈妈放心,瑜大哥答应了,会帮着咱们处理的。” “哎呦我的乖囡,我问的哪里是这个!” 看见薛同还在一旁,薛姨妈怕女儿害羞连忙附到对方耳边小声道:“瑜哥儿他给你什么位置?正妻还是妾?” 宝钗神情一窒,摇头道:“妈妈,等下我再和你说。” 她转身看向薛同,行了一礼道:“二叔,瑜表哥那边答应了会帮忙,但是他不久也要外出公干。为了防忠顺王以后带人强闯,想让咱们一家先搬进东府暂住一段时间。” 薛同面色顿时一变:“瑜哥儿他也拿忠顺王没办法嘛?” 宝钗微微摇头解释道:“好歹也是当朝亲王,如果没有什么大的把柄,瑜表哥暂时也拿他没主意。” 少女其实撒了个谎,她先前在和贾瑜的聊天过程中,就有一种直觉:瑜表哥似乎并未将忠顺王放在眼里! 贾瑜的谈吐语气之中,就好似将忠顺王视作秋后的蚂蚱一般,仿佛伸手即可拿捏。 薛宝钗心里倒也好奇的很,贾瑜究竟有什么底牌能解决一位国家亲王。 但既然贾瑜不曾说,她也只能将自己的这种感觉压在心底,不敢向外透露。 薛同喃喃道:“是了,毕竟是陛下的亲弟,忠顺王也不是那么好惹的” 他神情犹豫不决,心里着实为难的很。 薛同久经商场,不管是心思还是眼力见儿都异常敏锐。 从宝钗刚进门时的各种语气和表情细节上,他就判断出自己这个侄女嫁到国公府里这件事已经是八九不离十。 如此之下,薛姨妈跟着宝钗住过去也是顺理成章。 但是自家跟着过去算什么? 更何况最要命的是,自家女儿已经和梅家订好了婚约! 此时要是跟着宝钗住进东府,哪怕贾瑜马上就要离家外出,那风言风语也是少不了的! 宝钗是何等聪颖的女子? 她一眼就看出来了薛同内心纠结的地方,遂盈盈拜身道:“二叔,以侄女之见,为求稳妥二房还是随妈妈一起去东府里住一阵子!” 见薛同想说话,宝钗替他分析利弊道:“一来若是那忠顺王拿我和妈妈没办法,彼时气急败坏之下见琴儿又生得美貌,未必不会生出歹心,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二来咱们可以先知会梅家一声,告诉他们事情缘由,再许以重利。我记得二叔昨儿不是说梅家主人想从翰林院外放出去做官吗?侄女和妈妈届时可以帮着他走动走动关系替他谋个肥缺儿。” “咱们家这样软硬都做到了位,如果那梅家愿意帮忙最好,正可以让琴儿和梅公子提前成婚!若是明哲保身不想插足那他们日后也不能拿这个话头拿乔咱们。” 宝钗不疾不徐的将自己的盘算说完,她考虑的滴水不漏,将梅家的面子和里子都算计到了。 不等薛同说话表态,宝琴连连点头:“爹,我觉着姐姐说的可行!” 作为贾瑜麾下的‘追星少女’之一,她对于东府向来是毫无抵触心思的。 只因不管是可靠沉稳的瑜表哥,还是和自己玩得来的小萝莉惜春,都住在东府里,搬过去还省的自己跑来跑去呢! 薛同思忖再三,也想不出什么更好的办法,遂点头道:“罢了罢了,就依着宝钗说的做。” 他心里想着:世界上哪有什么十全十美的事情呢?如此已经是最好的解决办法了。 等到这事情商量好了,薛同便转身带着宝琴离开,回房去收拾东西。 而薛姨妈也挥退了几个下人,只留下最亲近的莺儿香菱二人在身边。 见到无关人等俱已散去,薛姨妈心急火燎的问道:“好闺女,那瑜哥儿许了你什么位置?” 宝钗面色顿时一红,之前智珠在握的模样瞬间消失不见:“妈,什么位置不位置的,八字还没一撇呢!” 薛姨妈简直是痛心疾首。 看着女儿苦口婆心劝说道:“哎呦这都洞房完了你还想着什么八字?乖囡,听妈妈的,别的都是虚的,这正妻位置才是实打实的,等将来你和瑜哥儿的孩子出来,说什么都晚了!” ‘洞房’两个字一出,莺儿和香菱顿时惊呼阵阵。 两个丫鬟彼此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出惊疑不定的神色。 小姐和瑜大爷就在书房中洞了房? 那里也没有床呀! 难不成是在桌子上 薛宝钗人差点没晕过去,扶住桌子深呼一口气:“什么洞房,妈妈你又在胡说什么?” 薛姨妈神色讪讪,看着自己女儿的神色感觉不似作假。 她试探道:“那是妈妈误会了?” 薛宝钗怒目道:“我和瑜表哥清清白白连嘴儿都没亲过,又哪来的什么洞房?” 话音刚落,她自己也心虚了起来。 亲嘴儿嘛,确实是没有! 可清清白白无论如何也搭不上边。 毕竟就连自己胸前的那一对儿金锁都被他把玩过了 薛姨妈拍了拍胸脯,这才放心起来。 “囡囡是妈妈多心了,妈妈刚才见着你衣领的排扣有些乱了,还以为” 每扯下一个谎言,就要用更多的谎言弥补。 听到这个,薛宝钗淡定扯谎解释道:“是吃饭的时候,厅里有些热了,我稍微解开了下透透气。” 薛姨妈恍然道:“啊原来是这么回事,那瑜哥儿岂不是什么都没要,就答应了给咱们帮忙?” 薛宝钗有些小心虚:“嗯,女儿还没说别的,瑜表哥就答应了帮忙。” 这话也不假,不管是二人的情迷拥抱还是解开衣服把玩金锁,那都是在说完正事之后了。 薛姨妈闻言大喜过望:“那不是说,咱们还能继续参与大选?哎呦瑜哥儿这人可真够好的,赶明儿我得挑几分厚礼送过去。” 见状,薛宝钗娴静的摇了摇头。 她不打算将自己妈妈从美梦里打醒,毕竟就连她自己,现在都还没想好以后该怎么做。 反正等到第二轮的结果出来,薛姨妈就清醒了。 第266章 瑜哥儿人还怪好的嘞 在正厅里和贾瑜等人吃完饭后,宝钗便迷迷糊糊的回了家。 薛姨妈不久前才知道自己女儿偷偷跑去了东府去见贾瑜,此刻正在原地不断踱步,面色十分的纠结。 她有心去东府那边看看,又怕自己来的不是时候去帮了倒忙; 可若是就这样在家里干等着,又生怕自家女儿被对方吃干抹净。 坐在一旁的薛同看着大嫂踌躇的样子,内心之中多有触动,换位而处,若是今天过去的是自己的女儿薛宝琴,想必自己现在比薛姨妈还着急 啊不对不对,我家的宝琴没事过去干嘛? 薛同正想说话宽慰大嫂几句,二人突然见到宝钗带着莺儿和香菱从外面走了进来。 “我的乖囡,你可算回来了!” 薛姨妈赶紧上前迎了过去,丰韵的脸蛋上满是担忧。 这一去就是小半天,可把她担心坏了。 上下打量了下自家女儿,见宝钗的衣领排扣处有些凌乱,她心底下意识闪过一句:完了!这下真是一步到位了! 薛姨妈虽是女人,但对自家女儿的魅力还是非常清楚的。 她不信真有哪个男人不贪嘴,能对主动送上门的宝钗不心动! “乖囡,瑜哥儿他怎么说?” 宝钗只以为薛姨妈问的是忠顺王那边的刁难,遂温声安抚道:“妈妈放心,瑜大哥答应了,会帮着咱们处理的。” “哎呦我的乖囡,我问的哪里是这个!” 看见薛同还在一旁,薛姨妈怕女儿害羞连忙附到对方耳边小声道:“瑜哥儿他给你什么位置?正妻还是妾?” 宝钗神情一窒,摇头道:“妈妈,等下我再和你说。” 她转身看向薛同,行了一礼道:“二叔,瑜表哥那边答应了会帮忙,但是他不久也要外出公干。为了防忠顺王以后带人强闯,想让咱们一家先搬进东府暂住一段时间。” 薛同面色顿时一变:“瑜哥儿他也拿忠顺王没办法嘛?” 宝钗微微摇头解释道:“好歹也是当朝亲王,如果没有什么大的把柄,瑜表哥暂时也拿他没主意。” 少女其实撒了个谎,她先前在和贾瑜的聊天过程中,就有一种直觉:瑜表哥似乎并未将忠顺王放在眼里! 贾瑜的谈吐语气之中,就好似将忠顺王视作秋后的蚂蚱一般,仿佛伸手即可拿捏。 薛宝钗心里倒也好奇的很,贾瑜究竟有什么底牌能解决一位国家亲王。 但既然贾瑜不曾说,她也只能将自己的这种感觉压在心底,不敢向外透露。 薛同喃喃道:“是了,毕竟是陛下的亲弟,忠顺王也不是那么好惹的” 他神情犹豫不决,心里着实为难的很。 薛同久经商场,不管是心思还是眼力见儿都异常敏锐。 从宝钗刚进门时的各种语气和表情细节上,他就判断出自己这个侄女嫁到国公府里这件事已经是八九不离十。 如此之下,薛姨妈跟着宝钗住过去也是顺理成章。 但是自家跟着过去算什么? 更何况最要命的是,自家女儿已经和梅家订好了婚约! 此时要是跟着宝钗住进东府,哪怕贾瑜马上就要离家外出,那风言风语也是少不了的! 宝钗是何等聪颖的女子? 她一眼就看出来了薛同内心纠结的地方,遂盈盈拜身道:“二叔,以侄女之见,为求稳妥二房还是随妈妈一起去东府里住一阵子!” 见薛同想说话,宝钗替他分析利弊道:“一来若是那忠顺王拿我和妈妈没办法,彼时气急败坏之下见琴儿又生得美貌,未必不会生出歹心,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二来咱们可以先知会梅家一声,告诉他们事情缘由,再许以重利。我记得二叔昨儿不是说梅家主人想从翰林院外放出去做官吗?侄女和妈妈届时可以帮着他走动走动关系替他谋个肥缺儿。” “咱们家这样软硬都做到了位,如果那梅家愿意帮忙最好,正可以让琴儿和梅公子提前成婚!若是明哲保身不想插足那他们日后也不能拿这个话头拿乔咱们。” 宝钗不疾不徐的将自己的盘算说完,她考虑的滴水不漏,将梅家的面子和里子都算计到了。 不等薛同说话表态,宝琴连连点头:“爹,我觉着姐姐说的可行!” 作为贾瑜麾下的‘追星少女’之一,她对于东府向来是毫无抵触心思的。 只因不管是可靠沉稳的瑜表哥,还是和自己玩得来的小萝莉惜春,都住在东府里,搬过去还省的自己跑来跑去呢! 薛同思忖再三,也想不出什么更好的办法,遂点头道:“罢了罢了,就依着宝钗说的做。” 他心里想着:世界上哪有什么十全十美的事情呢?如此已经是最好的解决办法了。 等到这事情商量好了,薛同便转身带着宝琴离开,回房去收拾东西。 而薛姨妈也挥退了几个下人,只留下最亲近的莺儿香菱二人在身边。 见到无关人等俱已散去,薛姨妈心急火燎的问道:“好闺女,那瑜哥儿许了你什么位置?” 宝钗面色顿时一红,之前智珠在握的模样瞬间消失不见:“妈,什么位置不位置的,八字还没一撇呢!” 薛姨妈简直是痛心疾首。 看着女儿苦口婆心劝说道:“哎呦这都洞房完了你还想着什么八字?乖囡,听妈妈的,别的都是虚的,这正妻位置才是实打实的,等将来你和瑜哥儿的孩子出来,说什么都晚了!” ‘洞房’两个字一出,莺儿和香菱顿时惊呼阵阵。 两个丫鬟彼此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出惊疑不定的神色。 小姐和瑜大爷就在书房中洞了房? 那里也没有床呀! 难不成是在桌子上 薛宝钗人差点没晕过去,扶住桌子深呼一口气:“什么洞房,妈妈你又在胡说什么?” 薛姨妈神色讪讪,看着自己女儿的神色感觉不似作假。 她试探道:“那是妈妈误会了?” 薛宝钗怒目道:“我和瑜表哥清清白白连嘴儿都没亲过,又哪来的什么洞房?” 话音刚落,她自己也心虚了起来。 亲嘴儿嘛,确实是没有! 可清清白白无论如何也搭不上边。 毕竟就连自己胸前的那一对儿金锁都被他把玩过了 薛姨妈拍了拍胸脯,这才放心起来。 “囡囡是妈妈多心了,妈妈刚才见着你衣领的排扣有些乱了,还以为” 每扯下一个谎言,就要用更多的谎言弥补。 听到这个,薛宝钗淡定扯谎解释道:“是吃饭的时候,厅里有些热了,我稍微解开了下透透气。” 薛姨妈恍然道:“啊原来是这么回事,那瑜哥儿岂不是什么都没要,就答应了给咱们帮忙?” 薛宝钗有些小心虚:“嗯,女儿还没说别的,瑜表哥就答应了帮忙。” 这话也不假,不管是二人的情迷拥抱还是解开衣服把玩金锁,那都是在说完正事之后了。 薛姨妈闻言大喜过望:“那不是说,咱们还能继续参与大选?哎呦瑜哥儿这人可真够好的,赶明儿我得挑几分厚礼送过去。” 见状,薛宝钗娴静的摇了摇头。 她不打算将自己妈妈从美梦里打醒,毕竟就连她自己,现在都还没想好以后该怎么做。 反正等到第二轮的结果出来,薛姨妈就清醒了。 第267章 临行(1) 不知不觉又是数日过去,时间已经来到了贾瑜出发南巡的前一天。 今天的家宴,既是为了给秦可卿的生日庆祝,也是为了祝贺贾瑜院试再次得了案首,连中小三元。 当然里面还有一层淡淡的送别意思,只不过在这个喜庆的气氛里,自是略过不谈。 贾母一身锦袍,在一众丫鬟环绕下坐在主位上。 她一头鹤发今天梳的特别整齐,配上慈祥的老脸上那一直不曾散去的笑容,整个人显得格外喜庆,年轻了不少。 下首处的薛姨妈、李纨、凤姐等人也是带着绚丽的笑容,犹如一朵朵怒放的鲜花,娇艳美丽。 久未露面的邢夫人也跟着贾赦一同解禁,盛装出席。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毕竟在贾瑜南巡后,贾府就真的没几个男丁了,不管怎么说还是要有个能待人接客的主子。 不过贾赦此刻却不在后院女眷这边,他正在前面和宝玉、老丈人秦业、老爹贾敦一同说话。 不知道是不是被贾瑜关的狠了,以往桀骜的贾赦目前表现得十分乖巧,就是不知道心里的坏水还能憋多久。 女眷这里,唯有一个王夫人看着不咋舒服,脸上表情沉凝堪称司马脸,看起来比贾瑜前世看见股票绿了还难受 也难怪王夫人心情不佳,毕竟贾瑜此番南巡,就意味着自己的宝玉也要跟着前往金陵。 这一分别,起码也要二三年后才能再见了! 贾母面容慈祥,向身前的秦可卿笑着询问道:“可卿啊,派人去前面问问,瑜哥儿怎么现在还不回来?” 秦可卿一身淡红色罗裙,一支金钗将头上的三千青丝绾起,呈飞仙状。 闻言笑着解释道:“老太太,夫君先去了王老尚书府上报喜,要等和师父师兄说过话才会回来。” 贾母了然的点头:“我说怎么还不回来,原来是这么回事。” 凤姐凑趣道:“正所谓名师出高徒,瑜哥儿中了小三元,王老尚书可不得一同沾沾喜气?” 旁边的李纨顿时捂嘴轻笑。 名师出高徒这句话,夸得本是师傅学识丰富,然而到了凤姐嘴里却又前言不搭后语的,后半句反而把贾瑜这个徒弟给捧起来了。 众人哈哈大笑,凤姐却也不觉得羞恼,兀自洋洋得意。 只有宝钗用满是笑意的眸子看向凤姐时,默默在心里称赞:这个表姐的演技着实不错。 众女正说笑着,就见身披蟒袍腰束玉带、黑色披风下气质清绝的贾瑜从远处回廊里慢慢走过来。 他在一声声丫鬟小厮的道喜中稳步走来,踏过门槛来到正堂。 清俊的脸庞线条英武,剑眉下目光凛冽有神。 如元春、宝钗等和他互生情意却又不曾捅破窗户纸的女子,纷纷朝他看来,目光盈盈如水,其内多有情思。 而像凤姐这样的已有家室的花信少妇,看着贾瑜的目光虽然隐蔽的很好,但当中也是感慨居多。 “老太太、可卿,今儿这么多人倒是好生热闹。” 贾母乐呵呵道:“过生儿的寿星早就到了,倒是这个文曲星迟迟不露面,大伙都在等着你。” 贾瑜也不落座,站着一拱手歉然道:“先前在老师家里和师兄多饮了几杯水酒,回来的迟了。确实是孙儿的罪过。” 今天的家宴就连宝玉都识趣的去了前院,贾瑜自然也不会在这莺莺燕燕的女儿国里多待。 他这趟过来,更多的是告别的。 又分别和每个姑娘笑谈了几句,贾瑜话锋一转最后正色道:“老太太,多的话也不说了,孙儿此次南巡,时间短则三月长则半年,今年十月之前必然回京。” “只是这段时间,要麻烦老太太帮着操持两府里的大小事务了。” 贾母脸上的笑意也渐渐敛去,正色道:“你是为了朝廷办差,老身也不能拦着你。只是告诉你一句话,但凡在南边遇到了什么事,都可以去金陵寻咱们族地里的哥儿帮忙。” “纵然不能帮你出主意,但怎么也算是一份人力!” 贾瑜微微点头,将其记在心里。 在这个宗族意识观念特别强的时代,出门遇事靠亲戚是最稳妥的操作。 和贾母说完,他又逐一朝下首的几人看去。 见到风韵犹存的薛姨妈,他安抚道:“姨妈,在东府住着就当是自己家,有什么缺的直接和贾芸说就是。” 薛家在前两天就已经搬了进来,住在东府后院里。 为了防止下人们嚼舌根,薛姨妈还特意跑去了西府和贾母王夫人等人禀明缘由。 薛姨妈连连点头,笑着道:“瑜哥儿放心,家里这边我和宝钗都能帮你看顾着” 说完她才察觉到自己话里的歧义,搞得贾瑜是自己女婿一样,遂笑容讪讪不再多说。 又看向脸色冰寒的王夫人,贾瑜笑道:“二太太放心,我这次南下,一定去给宝玉寻个好人家。” 王夫人面色一呆,这是什么话?! 什么叫找个人家? 搞得宝玉倒像是个小姑娘 又听到贾瑜补充道:“起码也得是个进士,才配当宝玉的老师。” 冷哼一声,想着儿子宝玉,王夫人最终还是将自己的态度软和了下来:“宝玉他头一次出这么远的门,路上瑜哥儿你多看顾着他点,你们兄弟俩之间没什么解不开的嫌隙。” 贾瑜闻声微微点头。 他确实和宝玉没啥仇,毕竟从头到尾给自己下绊子的都是王夫人这个老货。 “大太太,我知道大老爷平时不怎么听你的,但我南下之后大老爷肯定要出来主持门面。还望你多劝着他,不要惹事生非要学会修身养性,将过去的事情都擦干净免得再落人把柄。” 尴尬坐在一旁的邢夫人显然没想到贾瑜会和自己说话,闻言连声道:“是是是,瑜哥儿放心,我肯定和大老爷说。” 贾瑜见状不在多提,反正自己今天已经提点过了,以后真到了事发的那一天 谁也怪不得自己。 目光最后从元春、探春、宝钗等红颜知己的脸上逐一扫过,贾瑜只是微微点头。 这些人儿,他先前已经逐一单独说过了。 更何况在今天这种大庭广众之下,不适合说那些浓情蜜意的情话。 反倒是凤姐李纨这两个小妇人,等下要去叮嘱一二。 万一王熙凤在外面的那些‘小生意’做过了头,真被忠顺王给逮住 第267章 临行(1) 不知不觉又是数日过去,时间已经来到了贾瑜出发南巡的前一天。 今天的家宴,既是为了给秦可卿的生日庆祝,也是为了祝贺贾瑜院试再次得了案首,连中小三元。 当然里面还有一层淡淡的送别意思,只不过在这个喜庆的气氛里,自是略过不谈。 贾母一身锦袍,在一众丫鬟环绕下坐在主位上。 她一头鹤发今天梳的特别整齐,配上慈祥的老脸上那一直不曾散去的笑容,整个人显得格外喜庆,年轻了不少。 下首处的薛姨妈、李纨、凤姐等人也是带着绚丽的笑容,犹如一朵朵怒放的鲜花,娇艳美丽。 久未露面的邢夫人也跟着贾赦一同解禁,盛装出席。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毕竟在贾瑜南巡后,贾府就真的没几个男丁了,不管怎么说还是要有个能待人接客的主子。 不过贾赦此刻却不在后院女眷这边,他正在前面和宝玉、老丈人秦业、老爹贾敦一同说话。 不知道是不是被贾瑜关的狠了,以往桀骜的贾赦目前表现得十分乖巧,就是不知道心里的坏水还能憋多久。 女眷这里,唯有一个王夫人看着不咋舒服,脸上表情沉凝堪称司马脸,看起来比贾瑜前世看见股票绿了还难受 也难怪王夫人心情不佳,毕竟贾瑜此番南巡,就意味着自己的宝玉也要跟着前往金陵。 这一分别,起码也要二三年后才能再见了! 贾母面容慈祥,向身前的秦可卿笑着询问道:“可卿啊,派人去前面问问,瑜哥儿怎么现在还不回来?” 秦可卿一身淡红色罗裙,一支金钗将头上的三千青丝绾起,呈飞仙状。 闻言笑着解释道:“老太太,夫君先去了王老尚书府上报喜,要等和师父师兄说过话才会回来。” 贾母了然的点头:“我说怎么还不回来,原来是这么回事。” 凤姐凑趣道:“正所谓名师出高徒,瑜哥儿中了小三元,王老尚书可不得一同沾沾喜气?” 旁边的李纨顿时捂嘴轻笑。 名师出高徒这句话,夸得本是师傅学识丰富,然而到了凤姐嘴里却又前言不搭后语的,后半句反而把贾瑜这个徒弟给捧起来了。 众人哈哈大笑,凤姐却也不觉得羞恼,兀自洋洋得意。 只有宝钗用满是笑意的眸子看向凤姐时,默默在心里称赞:这个表姐的演技着实不错。 众女正说笑着,就见身披蟒袍腰束玉带、黑色披风下气质清绝的贾瑜从远处回廊里慢慢走过来。 他在一声声丫鬟小厮的道喜中稳步走来,踏过门槛来到正堂。 清俊的脸庞线条英武,剑眉下目光凛冽有神。 如元春、宝钗等和他互生情意却又不曾捅破窗户纸的女子,纷纷朝他看来,目光盈盈如水,其内多有情思。 而像凤姐这样的已有家室的花信少妇,看着贾瑜的目光虽然隐蔽的很好,但当中也是感慨居多。 “老太太、可卿,今儿这么多人倒是好生热闹。” 贾母乐呵呵道:“过生儿的寿星早就到了,倒是这个文曲星迟迟不露面,大伙都在等着你。” 贾瑜也不落座,站着一拱手歉然道:“先前在老师家里和师兄多饮了几杯水酒,回来的迟了。确实是孙儿的罪过。” 今天的家宴就连宝玉都识趣的去了前院,贾瑜自然也不会在这莺莺燕燕的女儿国里多待。 他这趟过来,更多的是告别的。 又分别和每个姑娘笑谈了几句,贾瑜话锋一转最后正色道:“老太太,多的话也不说了,孙儿此次南巡,时间短则三月长则半年,今年十月之前必然回京。” “只是这段时间,要麻烦老太太帮着操持两府里的大小事务了。” 贾母脸上的笑意也渐渐敛去,正色道:“你是为了朝廷办差,老身也不能拦着你。只是告诉你一句话,但凡在南边遇到了什么事,都可以去金陵寻咱们族地里的哥儿帮忙。” “纵然不能帮你出主意,但怎么也算是一份人力!” 贾瑜微微点头,将其记在心里。 在这个宗族意识观念特别强的时代,出门遇事靠亲戚是最稳妥的操作。 和贾母说完,他又逐一朝下首的几人看去。 见到风韵犹存的薛姨妈,他安抚道:“姨妈,在东府住着就当是自己家,有什么缺的直接和贾芸说就是。” 薛家在前两天就已经搬了进来,住在东府后院里。 为了防止下人们嚼舌根,薛姨妈还特意跑去了西府和贾母王夫人等人禀明缘由。 薛姨妈连连点头,笑着道:“瑜哥儿放心,家里这边我和宝钗都能帮你看顾着” 说完她才察觉到自己话里的歧义,搞得贾瑜是自己女婿一样,遂笑容讪讪不再多说。 又看向脸色冰寒的王夫人,贾瑜笑道:“二太太放心,我这次南下,一定去给宝玉寻个好人家。” 王夫人面色一呆,这是什么话?! 什么叫找个人家? 搞得宝玉倒像是个小姑娘 又听到贾瑜补充道:“起码也得是个进士,才配当宝玉的老师。” 冷哼一声,想着儿子宝玉,王夫人最终还是将自己的态度软和了下来:“宝玉他头一次出这么远的门,路上瑜哥儿你多看顾着他点,你们兄弟俩之间没什么解不开的嫌隙。” 贾瑜闻声微微点头。 他确实和宝玉没啥仇,毕竟从头到尾给自己下绊子的都是王夫人这个老货。 “大太太,我知道大老爷平时不怎么听你的,但我南下之后大老爷肯定要出来主持门面。还望你多劝着他,不要惹事生非要学会修身养性,将过去的事情都擦干净免得再落人把柄。” 尴尬坐在一旁的邢夫人显然没想到贾瑜会和自己说话,闻言连声道:“是是是,瑜哥儿放心,我肯定和大老爷说。” 贾瑜见状不在多提,反正自己今天已经提点过了,以后真到了事发的那一天 谁也怪不得自己。 目光最后从元春、探春、宝钗等红颜知己的脸上逐一扫过,贾瑜只是微微点头。 这些人儿,他先前已经逐一单独说过了。 更何况在今天这种大庭广众之下,不适合说那些浓情蜜意的情话。 反倒是凤姐李纨这两个小妇人,等下要去叮嘱一二。 万一王熙凤在外面的那些‘小生意’做过了头,真被忠顺王给逮住 第268章 调校王熙凤 日暮时分,宁国府里的热闹也随着渐渐西垂下山的太阳而缓缓散去。 凤姐小院里,贾瑜正和王熙凤房中相对而坐默默饮茶。 王熙凤穿着一件大红罗裙,裙摆一直落到脚面绣鞋上,上身披着红色帛巾子,那张明艳的瓜子脸上挂着笑。 “瑜兄弟,我这里的茶味道可还行?” 贾瑜抿了抿唇:“和平时喝的比起来,确实别有几分滋味,想来是凤嫂子从南方运来的?” 凤姐起身,又为他填满一杯,遂笑道:“是我委托娘家从岭南那边搞来的,就等着贵客上门才用。” 不过是一个弯腰倒茶之际,妇人那丰腴的身形便显露的淋漓尽致,宛如一朵怒放的大红牡丹,花叶肥美花蕊艳丽。 贾瑜嗅着妇人身上传来的阵阵浓香,心中略有躁动。 似这等出了嫁的妇人,都异常注意衣饰上的熏香,区别只在于个人选用的香味不尽相同。 如王熙凤这等喜好热闹又讲究穿着的性格,用的都是最上等的石榴花香薰,气味算是比较浓烈的一种。 而李纨这样性子恬淡的,就喜好用兰香等清雅一些的。 只是这么天长地久的穿下来,别说那些衣服,就连她们酥软雪白的身子都会沾染上馥郁之气,也算是一种另类的熏入味了 贾瑜正嗅着身上的熏香微微走神,就见凤姐倒完茶后又颇为乖觉的站到自己身后,替自己按着肩膀。 “看瑜哥儿你今天也累了,我替你按按肩,等着明儿走了可就没这待遇了!” 贾瑜放松的一仰头,正好将凤姐胸前的柔软当做垫子。 “没成想平日里尤其泼辣的凤嫂子,也有这般体贴的时候。” 强忍着胸前收到摩擦时带来的阵阵异样感觉,王熙凤脸上笑容不减:“啐,我又何时在你瑜大爷面前泼辣过?” 贾瑜笑笑,伸手将正在肩膀上揉捏的葇荑握住:“凤嫂子,算起来自打上回那天,咱们也有一段时间没这般单独相处过了。” 王熙凤呼吸急促,掌心不知不觉就流出了细汗,却始终没有将其从贾瑜手中抽回来。 她自然知道贾瑜说的‘上回’是指的哪一天,因为中间这段时间,凤姐夜里难眠时,也自己偷偷回味着那天里的销魂蚀骨的滋味。 红唇开合,王熙凤犹犹豫豫道:“嗯差不多是有那么十几天了。” “凤嫂子,如今我离京在即,你就没有什么礼物没什么话送过来?” 贾瑜手臂不过稍微一发力,王熙凤的身体就和失去了控制一样,跌跌撞撞的落入他的怀里。 他不再掩饰自己的意图,直接将妇人拽到自己怀中,任由对方圆润的臀瓣儿在自己腿上缓缓坐下。 此刻听到对方轻薄的问题,凤姐心里传来阵阵悸动,平时嬉笑怒骂皆能驾驭自如的心境更是乱如麻绳。 “唔,让嫂子想想” 甫一开口,就见眼前少年居高临下看着自己不容置疑的说道:“依我看,凤嫂子就把自己当做礼物好了。” 王熙凤轻轻哼了一声,也不知道是乐意还是不乐意,总而言之就是象征性的抗拒了下。 随即便合上了眼眸,一副任君施为的样子。 贾瑜却还没有忘记正事,一边解着腰带一边指点道:“看在凤儿今天如此乖的份上,大爷给你个提醒,你私下里做的那些不正当生意还是早点关了!免得到时候坐在大牢里后悔!” “什么意思?什么生意?什么大牢?” 一涉及到银子,凤姐立马激灵了过来,睁开眼睛看着贾瑜。 拍了下对方挺翘的臀瓣,贾瑜笑了笑:“你先坐上来,慢慢说。” 王熙凤却是抖着两只白兔,颤颤巍巍拒绝道:“不行,你先说!” 她怕自己一个把持不住,在稍后的欢乐里迷失了意识,想先问明白事情。 贾瑜说翻脸就翻脸,眸光冰冷:“你是在和我讲条件?” 凤姐被他的气势给唬了一跳,态度立马软了下来,委屈道:“我我不是着急吗,你说的那么吓人。” 紧接着她又赶紧示好的向前凑了凑,试图取悦眼前的男人。 贾瑜不为所动,站起身似笑非笑的道:“那要不,我走?” 王熙凤:“” 她心头属实万分无奈,这死人跑来自己这里,这般那般的操作了半天,搞得不上不下的。 现在又因为自己不小心的一句话,就要说走就走? 她低下头,软糯的挽留道:“至少你喝完了这壶茶再走不是?” 捕捉到了对方脸上的羞恼,贾瑜自忖尺度拿捏的差不多了,遂重新坐下。 他悠悠道:“凤嫂子,我也是好心提点你,结果你倒是这么冷言冷语的说话,可着实让我伤心的很!” 王熙凤:“?” 被贾瑜这茶言茶语气笑了,她一边扭动着雪白的腰肢一边没好气道:“行了,这回可以说了?” 看着她好像找到了感觉,变得越发熟练地动作,贾瑜笑了:“你确定你等会还有心思想这些外门邪路?” 王熙凤被少年说的有些心虚,她还真就没这个底气。 想了想她喊来在外面名为伺候实为望风的平儿,吩咐道:“平儿,你在屏风这坐会,顺便记一下瑜大爷一会儿说的话。” 贾瑜、平儿:“” 还得是凤姐会玩! 似乎是被贾瑜眼中的‘我惊呆了’的表情所激怒,凤姐低声抱怨道:“还不是你这个坏种,非要一边这样,一边才肯和我说事情,姑奶奶是什么样的人你不清楚?” 她是真的敏感体质,有时候明明还没到顶点,但魂儿就已经飞走了 但好在,她还没到那般没脸没皮的地步:“平儿,你就在屏风外面坐着就行,不用进来。” 平儿的声音小的根本听不见:“知道了” 贾瑜也不好再多说什么,毕竟平儿是人家的配房,又不是自己的丫鬟。 他眯起眼睛依着椅背,一边享受着凤姐越来越夸张的动作,一边提点道:“忠顺王和咱们家有仇也不是一次两次了,等我离开后,他大概率会要朝着你们这群老的少的下手。” “你做的那些生意手脚不干净来路也不是正道,忠顺王只需要稍微一发力便是纤毫毕现,根本瞒不住!” 贾瑜口吻愈发严厉,沉声道:“等过几天,你就把挣来的银子都还回去,但凡有受了损失的百姓也要一一安抚好,彻底把这生意停了知道吗?” 他等了半天不见回应,仔细一看,只见身上的凤姐双眼迷离,身体兀自不满足的上下摆动。 整个人都快失去了意识,就差在脸上写着被玩坏了四个字 贾瑜:“” 他无奈一叹,将处于迷离之中的妇人抱起放在桌上,随后对屏风外喊道:“平儿,我说的这些你都记住了没有?” 屏风外,将凤姐一声声黏腻的呻吟全部听在耳中的平儿小声答道:“大爷,我都知道了。” 少女脸蛋通红,双腿交缠,状态十分的不对劲。 第268章 调校王熙凤 日暮时分,宁国府里的热闹也随着渐渐西垂下山的太阳而缓缓散去。 凤姐小院里,贾瑜正和王熙凤房中相对而坐默默饮茶。 王熙凤穿着一件大红罗裙,裙摆一直落到脚面绣鞋上,上身披着红色帛巾子,那张明艳的瓜子脸上挂着笑。 “瑜兄弟,我这里的茶味道可还行?” 贾瑜抿了抿唇:“和平时喝的比起来,确实别有几分滋味,想来是凤嫂子从南方运来的?” 凤姐起身,又为他填满一杯,遂笑道:“是我委托娘家从岭南那边搞来的,就等着贵客上门才用。” 不过是一个弯腰倒茶之际,妇人那丰腴的身形便显露的淋漓尽致,宛如一朵怒放的大红牡丹,花叶肥美花蕊艳丽。 贾瑜嗅着妇人身上传来的阵阵浓香,心中略有躁动。 似这等出了嫁的妇人,都异常注意衣饰上的熏香,区别只在于个人选用的香味不尽相同。 如王熙凤这等喜好热闹又讲究穿着的性格,用的都是最上等的石榴花香薰,气味算是比较浓烈的一种。 而李纨这样性子恬淡的,就喜好用兰香等清雅一些的。 只是这么天长地久的穿下来,别说那些衣服,就连她们酥软雪白的身子都会沾染上馥郁之气,也算是一种另类的熏入味了 贾瑜正嗅着身上的熏香微微走神,就见凤姐倒完茶后又颇为乖觉的站到自己身后,替自己按着肩膀。 “看瑜哥儿你今天也累了,我替你按按肩,等着明儿走了可就没这待遇了!” 贾瑜放松的一仰头,正好将凤姐胸前的柔软当做垫子。 “没成想平日里尤其泼辣的凤嫂子,也有这般体贴的时候。” 强忍着胸前收到摩擦时带来的阵阵异样感觉,王熙凤脸上笑容不减:“啐,我又何时在你瑜大爷面前泼辣过?” 贾瑜笑笑,伸手将正在肩膀上揉捏的葇荑握住:“凤嫂子,算起来自打上回那天,咱们也有一段时间没这般单独相处过了。” 王熙凤呼吸急促,掌心不知不觉就流出了细汗,却始终没有将其从贾瑜手中抽回来。 她自然知道贾瑜说的‘上回’是指的哪一天,因为中间这段时间,凤姐夜里难眠时,也自己偷偷回味着那天里的销魂蚀骨的滋味。 红唇开合,王熙凤犹犹豫豫道:“嗯差不多是有那么十几天了。” “凤嫂子,如今我离京在即,你就没有什么礼物没什么话送过来?” 贾瑜手臂不过稍微一发力,王熙凤的身体就和失去了控制一样,跌跌撞撞的落入他的怀里。 他不再掩饰自己的意图,直接将妇人拽到自己怀中,任由对方圆润的臀瓣儿在自己腿上缓缓坐下。 此刻听到对方轻薄的问题,凤姐心里传来阵阵悸动,平时嬉笑怒骂皆能驾驭自如的心境更是乱如麻绳。 “唔,让嫂子想想” 甫一开口,就见眼前少年居高临下看着自己不容置疑的说道:“依我看,凤嫂子就把自己当做礼物好了。” 王熙凤轻轻哼了一声,也不知道是乐意还是不乐意,总而言之就是象征性的抗拒了下。 随即便合上了眼眸,一副任君施为的样子。 贾瑜却还没有忘记正事,一边解着腰带一边指点道:“看在凤儿今天如此乖的份上,大爷给你个提醒,你私下里做的那些不正当生意还是早点关了!免得到时候坐在大牢里后悔!” “什么意思?什么生意?什么大牢?” 一涉及到银子,凤姐立马激灵了过来,睁开眼睛看着贾瑜。 拍了下对方挺翘的臀瓣,贾瑜笑了笑:“你先坐上来,慢慢说。” 王熙凤却是抖着两只白兔,颤颤巍巍拒绝道:“不行,你先说!” 她怕自己一个把持不住,在稍后的欢乐里迷失了意识,想先问明白事情。 贾瑜说翻脸就翻脸,眸光冰冷:“你是在和我讲条件?” 凤姐被他的气势给唬了一跳,态度立马软了下来,委屈道:“我我不是着急吗,你说的那么吓人。” 紧接着她又赶紧示好的向前凑了凑,试图取悦眼前的男人。 贾瑜不为所动,站起身似笑非笑的道:“那要不,我走?” 王熙凤:“” 她心头属实万分无奈,这死人跑来自己这里,这般那般的操作了半天,搞得不上不下的。 现在又因为自己不小心的一句话,就要说走就走? 她低下头,软糯的挽留道:“至少你喝完了这壶茶再走不是?” 捕捉到了对方脸上的羞恼,贾瑜自忖尺度拿捏的差不多了,遂重新坐下。 他悠悠道:“凤嫂子,我也是好心提点你,结果你倒是这么冷言冷语的说话,可着实让我伤心的很!” 王熙凤:“?” 被贾瑜这茶言茶语气笑了,她一边扭动着雪白的腰肢一边没好气道:“行了,这回可以说了?” 看着她好像找到了感觉,变得越发熟练地动作,贾瑜笑了:“你确定你等会还有心思想这些外门邪路?” 王熙凤被少年说的有些心虚,她还真就没这个底气。 想了想她喊来在外面名为伺候实为望风的平儿,吩咐道:“平儿,你在屏风这坐会,顺便记一下瑜大爷一会儿说的话。” 贾瑜、平儿:“” 还得是凤姐会玩! 似乎是被贾瑜眼中的‘我惊呆了’的表情所激怒,凤姐低声抱怨道:“还不是你这个坏种,非要一边这样,一边才肯和我说事情,姑奶奶是什么样的人你不清楚?” 她是真的敏感体质,有时候明明还没到顶点,但魂儿就已经飞走了 但好在,她还没到那般没脸没皮的地步:“平儿,你就在屏风外面坐着就行,不用进来。” 平儿的声音小的根本听不见:“知道了” 贾瑜也不好再多说什么,毕竟平儿是人家的配房,又不是自己的丫鬟。 他眯起眼睛依着椅背,一边享受着凤姐越来越夸张的动作,一边提点道:“忠顺王和咱们家有仇也不是一次两次了,等我离开后,他大概率会要朝着你们这群老的少的下手。” “你做的那些生意手脚不干净来路也不是正道,忠顺王只需要稍微一发力便是纤毫毕现,根本瞒不住!” 贾瑜口吻愈发严厉,沉声道:“等过几天,你就把挣来的银子都还回去,但凡有受了损失的百姓也要一一安抚好,彻底把这生意停了知道吗?” 他等了半天不见回应,仔细一看,只见身上的凤姐双眼迷离,身体兀自不满足的上下摆动。 整个人都快失去了意识,就差在脸上写着被玩坏了四个字 贾瑜:“” 他无奈一叹,将处于迷离之中的妇人抱起放在桌上,随后对屏风外喊道:“平儿,我说的这些你都记住了没有?” 屏风外,将凤姐一声声黏腻的呻吟全部听在耳中的平儿小声答道:“大爷,我都知道了。” 少女脸蛋通红,双腿交缠,状态十分的不对劲。 第269章 李纨:等下,先夫的字迹还没收起来呢 凤姐泡的这一壶茶委实经得住喝,一直到了半个时辰后,贾瑜才算尽数饮尽。 他穿戴好一身衣物,拍打着腰杆从凤姐小院子里走出,身后跟着还红着脸蛋儿的平儿。 回身看着少女,贾瑜笑道:“平儿姐姐,我先前说的你可都要记住了,别等到时候凤嫂子进了大牢再讲我的坏话。” “大爷,平儿都记住了。” “那便好,平儿姐姐是个心思细腻的,有你在凤嫂子旁边我也放心了不少。” 又叮嘱了几句对方后,贾瑜迈步出门,朝李纨的住处行去。 平儿目送他离去后,又摸了摸自己烫的吓人的脸蛋方才转回屋里。 她心里一时间也说不出什么感觉来。 没想到瑜哥儿现在都这么大的官了,倒还想那时候一样,唤我平儿姐姐 比起有点势头就喜欢吆五喝六的贾琏来说,简直不可相提并论。 进了屋,看见还瘫软在床上的凤姐,平儿小声请示道:“奶奶,要不先去洗漱一下,我烧好了热水。” 凤姐懒懒的应了一声,刚要起身就立马躺下了:“不行,现在不能洗!” 平儿:“?” 凤姐得意一笑:“我记着那刘大夫不是说,同房后的几个时辰内不洗澡,能帮着怀孕?” “贾琏那个混账一走半年连个信儿都不回,以后八成是指不上了,还不如看奶奶的肚子这回争不争气,要是中了后半辈子不就有指望了?” 她心里寻思着,自己这身份估计想要光明正大的过门估计有点难度,但若是怀了那哥儿的骨血,没准还能混个良妾! 平儿:“” “好,那奴婢先帮着奶奶帮床铺收拾一下。” 凤姐这才点点头同意了,毕竟这么多水渍,躺下来着实不太舒服。 另一边,李纨这里比起凤姐就好上了不少。 至少不是一上来就动刀动枪、炮火盈天的 他看着桌旁气质兰雅的妇人,询问道:“大嫂子,真不跟我一起回去看看?” 对方的娘家也在金陵,正是他此行南巡的第一站。 李纨闻言只是柔柔一笑,好似一朵清雅的兰花:“不回去了,去年才刚回过一趟,也算是放心了。” 见状,贾瑜也不再强求。 事实上,他本来也没指望着对方能跟自己一道回去,刚才的询问更多是出于一种礼貌的性质。 妇人继续道:“倒是写有一份家书,麻烦瑜兄弟帮我带回去。” 喝了口茶又将书信接过,贾瑜笑道:“分内之事,大嫂子不必客气。只是现在说起来,上次在金陵时没能跟大嫂子一起去李大人府上拜见一番,瑜心中一直颇有遗憾。” 李纨呼吸一窒,心里也不知道想起了什么,脸上竟流露出了些许娇羞的情绪。 这人又说些什么怪话? 他还想陪着自己一起回娘家? 难不成是想着也给自己个名分? 联想到先前在秦可卿生儿上一同露面的父亲秦业,李纨也不禁想入非非起来了。 看了一眼对面清俊的少年,李纨柔声道:“你眼下前途正好,不必为了我自毁长城,名分什么的我也不稀罕,你心里记着我便心满意足了。” 贾瑜:“” 这小妇人是怎么解读出来这种意思的? 他是想着李纨父亲久在金陵做官,人脉应该比较深厚,此行自己能否化用一二。 贾瑜轻咳一声不说话,跳过了这个话题。 感觉到自己体力差不多回复了,他起身来到少妇身后,对着桌上一副墨迹品评道:“看来纨儿回去一直有做练习,前几日我的书法算是没白教。” 前几日? 来不及思考前面的那声‘纨儿’,几乎是霎那之间,李纨就秒懂了贾瑜话中的含义。 她绯红着脸蛋小声道:“这是先夫的字迹。” 贾瑜:“” 坏了,拍马屁拍到了马腿上了! 李纨却兀自羞涩难耐,耳边传来的少年温热的呼吸就像是助燃剂,点起了她心底的无名浴火。 少妇不禁暗自后悔,早知道昨晚就自我奖励一下了,也不至于现在这般饥饿。 “瑜兄弟,等下”感受到身后的少年动作愈发大胆了起来,李纨赶紧推拒道。 再怎么样,也不能在先夫的字迹前做出这种事! 贾瑜声音低微又有磁性,仿佛蕴含着无穷的魔力,却是在回复李纨先前的话:“我可舍不得我的好纨儿这么不明不白的跟着我,待到日后我为你请封诰命。” 随着这最后一句话落下,李纨彻底放弃了抵抗。 她绵软的身子趴伏在书桌上,任由空气亲吻着自己赤裸的肌肤。 桌上摆放的墨迹却变得越发朦胧起来,恍惚间贾珠的面容又出现在自己眼前,可没等她细看,一个打旋儿,又变成了身后贾瑜的容颜 “唔” 翌日。 神京城城门处。 贾瑜挥别了来送行的众人,起身上马。 此番南巡,自然不可能是一个人形单影只而去。 贾瑜先要前往真定府会和先前留下的万余人马,然后从河北山东一路南下,到江苏一地会暂时停留。 等到在金陵和杭州分别定好未来临时海运的航线后,贾瑜再从江西两湖等地转回神京。 而线路之所以这么划分,也和贾瑜此行的任务息息相关。 因为他既要收拾并整顿内陆运河沿岸那些松散无序的漕运官僚们,同时还要督造新的海船,操练漕军并为海军打下底子。 这诸多任务聚在一起,可谓是十分复杂。 也难怪宣文帝会又赐蟒袍又赐天子剑的,实在是这里的水太深。 但好在,相比起两湖一带,江苏金陵这条线反而简单了一些。 因为这条路上盘踞着一个巨无霸,早早的将各方势力提前做好了整顿。 此巨无霸,当然不用多说,即是富甲江南的地头蛇甄家! 甄家早年靠着织造发家家里银子无数,后来江南数次接驾又邀得了太上皇的宠信,其麾下的商会版图几乎笼罩了大半个景朝。 而不管何时何地,物流永远是商业里最核心的一环,因此在当代家主甄应嘉上位之前,甄家早已经在内陆的运河默默布局多年。 时至今日,运河周边的势力,十个里面至少有一半都能和甄家扯上关系。 所以贾瑜此行,要么是强取豪夺直接踩在甄家尸体上将这份基业拿过来,要么就是兼容并蓄将甄家吞并后再慢慢消化。 马背上的他目光幽深,究竟是选择哪一种,目前还有待商榷。 第269章 李纨:等下,先夫的字迹还没收起来呢 凤姐泡的这一壶茶委实经得住喝,一直到了半个时辰后,贾瑜才算尽数饮尽。 他穿戴好一身衣物,拍打着腰杆从凤姐小院子里走出,身后跟着还红着脸蛋儿的平儿。 回身看着少女,贾瑜笑道:“平儿姐姐,我先前说的你可都要记住了,别等到时候凤嫂子进了大牢再讲我的坏话。” “大爷,平儿都记住了。” “那便好,平儿姐姐是个心思细腻的,有你在凤嫂子旁边我也放心了不少。” 又叮嘱了几句对方后,贾瑜迈步出门,朝李纨的住处行去。 平儿目送他离去后,又摸了摸自己烫的吓人的脸蛋方才转回屋里。 她心里一时间也说不出什么感觉来。 没想到瑜哥儿现在都这么大的官了,倒还想那时候一样,唤我平儿姐姐 比起有点势头就喜欢吆五喝六的贾琏来说,简直不可相提并论。 进了屋,看见还瘫软在床上的凤姐,平儿小声请示道:“奶奶,要不先去洗漱一下,我烧好了热水。” 凤姐懒懒的应了一声,刚要起身就立马躺下了:“不行,现在不能洗!” 平儿:“?” 凤姐得意一笑:“我记着那刘大夫不是说,同房后的几个时辰内不洗澡,能帮着怀孕?” “贾琏那个混账一走半年连个信儿都不回,以后八成是指不上了,还不如看奶奶的肚子这回争不争气,要是中了后半辈子不就有指望了?” 她心里寻思着,自己这身份估计想要光明正大的过门估计有点难度,但若是怀了那哥儿的骨血,没准还能混个良妾! 平儿:“” “好,那奴婢先帮着奶奶帮床铺收拾一下。” 凤姐这才点点头同意了,毕竟这么多水渍,躺下来着实不太舒服。 另一边,李纨这里比起凤姐就好上了不少。 至少不是一上来就动刀动枪、炮火盈天的 他看着桌旁气质兰雅的妇人,询问道:“大嫂子,真不跟我一起回去看看?” 对方的娘家也在金陵,正是他此行南巡的第一站。 李纨闻言只是柔柔一笑,好似一朵清雅的兰花:“不回去了,去年才刚回过一趟,也算是放心了。” 见状,贾瑜也不再强求。 事实上,他本来也没指望着对方能跟自己一道回去,刚才的询问更多是出于一种礼貌的性质。 妇人继续道:“倒是写有一份家书,麻烦瑜兄弟帮我带回去。” 喝了口茶又将书信接过,贾瑜笑道:“分内之事,大嫂子不必客气。只是现在说起来,上次在金陵时没能跟大嫂子一起去李大人府上拜见一番,瑜心中一直颇有遗憾。” 李纨呼吸一窒,心里也不知道想起了什么,脸上竟流露出了些许娇羞的情绪。 这人又说些什么怪话? 他还想陪着自己一起回娘家? 难不成是想着也给自己个名分? 联想到先前在秦可卿生儿上一同露面的父亲秦业,李纨也不禁想入非非起来了。 看了一眼对面清俊的少年,李纨柔声道:“你眼下前途正好,不必为了我自毁长城,名分什么的我也不稀罕,你心里记着我便心满意足了。” 贾瑜:“” 这小妇人是怎么解读出来这种意思的? 他是想着李纨父亲久在金陵做官,人脉应该比较深厚,此行自己能否化用一二。 贾瑜轻咳一声不说话,跳过了这个话题。 感觉到自己体力差不多回复了,他起身来到少妇身后,对着桌上一副墨迹品评道:“看来纨儿回去一直有做练习,前几日我的书法算是没白教。” 前几日? 来不及思考前面的那声‘纨儿’,几乎是霎那之间,李纨就秒懂了贾瑜话中的含义。 她绯红着脸蛋小声道:“这是先夫的字迹。” 贾瑜:“” 坏了,拍马屁拍到了马腿上了! 李纨却兀自羞涩难耐,耳边传来的少年温热的呼吸就像是助燃剂,点起了她心底的无名浴火。 少妇不禁暗自后悔,早知道昨晚就自我奖励一下了,也不至于现在这般饥饿。 “瑜兄弟,等下”感受到身后的少年动作愈发大胆了起来,李纨赶紧推拒道。 再怎么样,也不能在先夫的字迹前做出这种事! 贾瑜声音低微又有磁性,仿佛蕴含着无穷的魔力,却是在回复李纨先前的话:“我可舍不得我的好纨儿这么不明不白的跟着我,待到日后我为你请封诰命。” 随着这最后一句话落下,李纨彻底放弃了抵抗。 她绵软的身子趴伏在书桌上,任由空气亲吻着自己赤裸的肌肤。 桌上摆放的墨迹却变得越发朦胧起来,恍惚间贾珠的面容又出现在自己眼前,可没等她细看,一个打旋儿,又变成了身后贾瑜的容颜 “唔” 翌日。 神京城城门处。 贾瑜挥别了来送行的众人,起身上马。 此番南巡,自然不可能是一个人形单影只而去。 贾瑜先要前往真定府会和先前留下的万余人马,然后从河北山东一路南下,到江苏一地会暂时停留。 等到在金陵和杭州分别定好未来临时海运的航线后,贾瑜再从江西两湖等地转回神京。 而线路之所以这么划分,也和贾瑜此行的任务息息相关。 因为他既要收拾并整顿内陆运河沿岸那些松散无序的漕运官僚们,同时还要督造新的海船,操练漕军并为海军打下底子。 这诸多任务聚在一起,可谓是十分复杂。 也难怪宣文帝会又赐蟒袍又赐天子剑的,实在是这里的水太深。 但好在,相比起两湖一带,江苏金陵这条线反而简单了一些。 因为这条路上盘踞着一个巨无霸,早早的将各方势力提前做好了整顿。 此巨无霸,当然不用多说,即是富甲江南的地头蛇甄家! 甄家早年靠着织造发家家里银子无数,后来江南数次接驾又邀得了太上皇的宠信,其麾下的商会版图几乎笼罩了大半个景朝。 而不管何时何地,物流永远是商业里最核心的一环,因此在当代家主甄应嘉上位之前,甄家早已经在内陆的运河默默布局多年。 时至今日,运河周边的势力,十个里面至少有一半都能和甄家扯上关系。 所以贾瑜此行,要么是强取豪夺直接踩在甄家尸体上将这份基业拿过来,要么就是兼容并蓄将甄家吞并后再慢慢消化。 马背上的他目光幽深,究竟是选择哪一种,目前还有待商榷。 第270章 优柔寡断的甄家家主 金陵城。 作为一省之首府,金陵的富庶自然不必多说。 就连知府衙门都修的格外高大宽阔,比起别的府衙,显露出一种华贵之气。 但奈何天外有天人外有人,知府衙门旁边的数米开外,豁然还有一座更为豪奢的府邸坐落着,其门上的黑色匾额书写着几个烫金大字----甄府! 若有异乡人路经此处,只怕一个不小心,还以为这里才是知府衙门 甄应嘉今年已经是四十五岁,但保养的极好,从面相上看说是而立之年恐怕也有人信。 此刻他正坐在太师椅上,和过府前来拜访的金陵父母官,知府宋远亭不咸不淡的说着话。 看着一身官袍神色郑重的宋远亭,甄应嘉缓缓道:“宋大人今天远道而来,可是有什么事情?” 宋远亭笑呵呵道:“甄大人,朝廷邸报想必大人也看过了,新任漕督贾制台不日即将抵达金陵府,下官前来是想和甄大人商议一番迎接事宜。” 他口中唤了一声甄大人又自称下官,其实也没错。 甄应嘉是江宁织造府的郎中,品秩等同三品,说起来还比这四品知府要高上一头。 只见他眸光一闪,轻咦一声揣着明白装糊涂道:“制台大人动身的如此之快?倒是甄某疏忽了。” 这是在放屁,贾瑜最近的行程情报就摆在他书桌案头上,频率一天一更新。 “正是正是,算来再有二三日,制台大人就要到达金陵渡口了。” 甄应嘉点点头:“制台大人一路辛劳,是该好好接风洗尘!” 他思忖片刻欣然道:“甄家愿出千两银子,为贾大人接风!只是甄某最近事务繁多,怕是抽不出时间和大人一同喝上一杯接风酒了。” 宋远亭脸上笑容凝滞了一下:“这怕是略有不妥!” 从私交方面来说,他和贾瑜的关系一直不错。 从公事方面来讲,他是首辅陈庐手底下的人,而一心为国的陈庐又和贾瑜站在同一立场。 所以宋远亭今天过来拜访,也是在试探甄家的口风。 甄应嘉忧愁道:“唉,织造府最近事务繁多,既要赶宫里的任务又要补织布的缺额,某实在分身乏术啊!” 他拱拱手:“前些日子的事情想必宋大人有所耳闻,整整一船的织布都为倭寇所劫!下官还要尽早赶工补上这缺口。” “大家都是一心为朝廷,想必制台大人能够理解。” 宋远亭面色有些难看。 甄应嘉说的事情的确不假,但他不信就真的忙到半天时间都抽不出来的地步! 更何况,所谓倭寇劫掠织布这种事情 倭寇那边可能自己都未必知道。 假托倭寇之由报上去货物亏损,实则内部自行消化瓜分这种事情已经是屡见不鲜了。 他轻呼一口气起身道:“既然如此,下官也就不再叨扰甄大人了。” 甄应嘉遗憾的表情中带着满满的真心实意,一边送客一边愧疚道:“宋大人放心,待甄某抽的时间,一定亲自去制台大人面前谢罪!” 宋远亭含糊的应了一声,在仆人引领下出府而去。 待到宋远亭彻底离开后,堂内屏风后却又转出三人,分别是两个青年公子和一个暮年老朽。 前者分别是甄应嘉的庶长子甄飞白和嫡子甄宝玉,至于那老者则是他手下的幕僚。 此三人被甄应嘉喊来,也是帮着自己做个参谋。 幕僚杜仲率先开口道:“大人,以老朽所见,宋大人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另有所求。” 甄飞白啧了一声,不屑道:“还能为了什么,一定是当了贾瑜的狗腿子,跑来试探咱们家对调整漕运一事的口风呗?” 这人,正是当初在扬州坐在郑学道身边,一同观看黄万金被处刑的甄家公子。 甄飞白曾经因为贾瑜而吃瘪,所以对他的感观一直都不是很好。 嫡子甄宝玉一脸的不耐,他的性格和贾宝玉有些相近,对这种你来我往的心机算计一向不喜,只想尽快回后院和姐姐妹妹们一同耍耍。 甄应嘉将几人的反应一一收入眼底,手指在桌面上敲着,缓缓道:“那你们说,贾瑜改漕运一事,我们是应该支持还是不支持?” 闻言,甄飞白急冲冲回答道:“当然是不管!” 他解释道:“爹,运河咱们下了那么多的力气,好不容易才有了今日的光景,若是拱手让了出去这么多的织布,这么多的盐和粮食怎么办?难不成以后都依靠着贾瑜那小儿的鼻息过活?” 甄应嘉皱眉:“没大没小,小儿这称呼是你该喊的?” 他口上一边训斥着,心里却在默默思量,觉得大儿子这话说的有点道理。 杜仲抚抚胡须等到大公子讲完,方才皱眉道:“但朝廷此番来势汹汹,若是咱们带头反抗,只怕” 他身为幕僚自然不敢明着反驳甄飞白的意见,只能委婉的表示自己的不看好。 被自己亲爹这么一说心头本来就不爽,此时又听到杜仲的反对。 甄飞白遂冷声道:“爹,你可要想好了,若是把运河的基业割了出去这坑的可不止自家银子,还有运河上的众多帮派,许多人心!” “再者,与其是说朝廷来势汹汹,倒不如说今上来势汹汹!若是咱们就此束手交媾,龙首宫里的皇爷还不知道怎么想呢!?” 甄应嘉性格本来就优柔寡断,要不然刚才在给贾瑜接风的事情上,也不会选择只交银子却不露面了。 如今听完两人的争执,更是心思纠结举棋不定。 他眉头拧在了一起,看向一边就知道喝茶神游的嫡子甄宝玉,怒声问道:“你个畜生,今儿叫你过来是来喝茶的?” 甄宝玉抬起头,他也生得一张圆脸,和贾宝玉当真有几分酷肖的意思。 见老爹盛怒,他委屈道:“爹依孩儿见,还不如等那个瑜表哥过来后看看是什么性子再说。” “要是个难说话的,就看看他的手段厉不厉害,大不了投降便罢。” 甄宝玉说的这些话都来源于他自己和身边女孩打交道的生活经验 若是个性格泼辣的女子呢,他就以柔克刚伏低做小的哄着,若是个性格温柔的女子呢,他便一展雄风。 该说不说,甄宝玉和贾宝玉对付女人的想法都是一模一样 甄飞白冷笑讥讽道:“依着二弟的说法,那直接跪下算了!那贾瑜我先前在扬州打过交道,是个面酸心狠的人!” 身为庶子,他之所以敢如此不客气的说话,说到底还是因为甄应嘉的性格太过绵软导致。 身为儿子却对父亲和家主罕少有过畏惧。 若是换成贾府里,贾环哪天敢这么和贾宝玉说话 他就是有十个探春姐姐护着,不被打出屎来都算王夫人今天心情慈悲。 知道主子陷入了难处,杜仲提供了一个思路:“老爷,正所谓此一时彼一时,如今这位大人身居庙堂高位,行事作风很可能也和先前不同,咱们不妨先找点事看看这位大人的成色。” “你的意思是?” “正好老爷先前以织造事务繁多推了接风洗尘宴。彼时等到贾大人问起时,咱们也不怕突兀,完全可以把倭寇的问题一并甩过去,看看这位贾大人的手段!” 第270章 优柔寡断的甄家家主 金陵城。 作为一省之首府,金陵的富庶自然不必多说。 就连知府衙门都修的格外高大宽阔,比起别的府衙,显露出一种华贵之气。 但奈何天外有天人外有人,知府衙门旁边的数米开外,豁然还有一座更为豪奢的府邸坐落着,其门上的黑色匾额书写着几个烫金大字----甄府! 若有异乡人路经此处,只怕一个不小心,还以为这里才是知府衙门 甄应嘉今年已经是四十五岁,但保养的极好,从面相上看说是而立之年恐怕也有人信。 此刻他正坐在太师椅上,和过府前来拜访的金陵父母官,知府宋远亭不咸不淡的说着话。 看着一身官袍神色郑重的宋远亭,甄应嘉缓缓道:“宋大人今天远道而来,可是有什么事情?” 宋远亭笑呵呵道:“甄大人,朝廷邸报想必大人也看过了,新任漕督贾制台不日即将抵达金陵府,下官前来是想和甄大人商议一番迎接事宜。” 他口中唤了一声甄大人又自称下官,其实也没错。 甄应嘉是江宁织造府的郎中,品秩等同三品,说起来还比这四品知府要高上一头。 只见他眸光一闪,轻咦一声揣着明白装糊涂道:“制台大人动身的如此之快?倒是甄某疏忽了。” 这是在放屁,贾瑜最近的行程情报就摆在他书桌案头上,频率一天一更新。 “正是正是,算来再有二三日,制台大人就要到达金陵渡口了。” 甄应嘉点点头:“制台大人一路辛劳,是该好好接风洗尘!” 他思忖片刻欣然道:“甄家愿出千两银子,为贾大人接风!只是甄某最近事务繁多,怕是抽不出时间和大人一同喝上一杯接风酒了。” 宋远亭脸上笑容凝滞了一下:“这怕是略有不妥!” 从私交方面来说,他和贾瑜的关系一直不错。 从公事方面来讲,他是首辅陈庐手底下的人,而一心为国的陈庐又和贾瑜站在同一立场。 所以宋远亭今天过来拜访,也是在试探甄家的口风。 甄应嘉忧愁道:“唉,织造府最近事务繁多,既要赶宫里的任务又要补织布的缺额,某实在分身乏术啊!” 他拱拱手:“前些日子的事情想必宋大人有所耳闻,整整一船的织布都为倭寇所劫!下官还要尽早赶工补上这缺口。” “大家都是一心为朝廷,想必制台大人能够理解。” 宋远亭面色有些难看。 甄应嘉说的事情的确不假,但他不信就真的忙到半天时间都抽不出来的地步! 更何况,所谓倭寇劫掠织布这种事情 倭寇那边可能自己都未必知道。 假托倭寇之由报上去货物亏损,实则内部自行消化瓜分这种事情已经是屡见不鲜了。 他轻呼一口气起身道:“既然如此,下官也就不再叨扰甄大人了。” 甄应嘉遗憾的表情中带着满满的真心实意,一边送客一边愧疚道:“宋大人放心,待甄某抽的时间,一定亲自去制台大人面前谢罪!” 宋远亭含糊的应了一声,在仆人引领下出府而去。 待到宋远亭彻底离开后,堂内屏风后却又转出三人,分别是两个青年公子和一个暮年老朽。 前者分别是甄应嘉的庶长子甄飞白和嫡子甄宝玉,至于那老者则是他手下的幕僚。 此三人被甄应嘉喊来,也是帮着自己做个参谋。 幕僚杜仲率先开口道:“大人,以老朽所见,宋大人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另有所求。” 甄飞白啧了一声,不屑道:“还能为了什么,一定是当了贾瑜的狗腿子,跑来试探咱们家对调整漕运一事的口风呗?” 这人,正是当初在扬州坐在郑学道身边,一同观看黄万金被处刑的甄家公子。 甄飞白曾经因为贾瑜而吃瘪,所以对他的感观一直都不是很好。 嫡子甄宝玉一脸的不耐,他的性格和贾宝玉有些相近,对这种你来我往的心机算计一向不喜,只想尽快回后院和姐姐妹妹们一同耍耍。 甄应嘉将几人的反应一一收入眼底,手指在桌面上敲着,缓缓道:“那你们说,贾瑜改漕运一事,我们是应该支持还是不支持?” 闻言,甄飞白急冲冲回答道:“当然是不管!” 他解释道:“爹,运河咱们下了那么多的力气,好不容易才有了今日的光景,若是拱手让了出去这么多的织布,这么多的盐和粮食怎么办?难不成以后都依靠着贾瑜那小儿的鼻息过活?” 甄应嘉皱眉:“没大没小,小儿这称呼是你该喊的?” 他口上一边训斥着,心里却在默默思量,觉得大儿子这话说的有点道理。 杜仲抚抚胡须等到大公子讲完,方才皱眉道:“但朝廷此番来势汹汹,若是咱们带头反抗,只怕” 他身为幕僚自然不敢明着反驳甄飞白的意见,只能委婉的表示自己的不看好。 被自己亲爹这么一说心头本来就不爽,此时又听到杜仲的反对。 甄飞白遂冷声道:“爹,你可要想好了,若是把运河的基业割了出去这坑的可不止自家银子,还有运河上的众多帮派,许多人心!” “再者,与其是说朝廷来势汹汹,倒不如说今上来势汹汹!若是咱们就此束手交媾,龙首宫里的皇爷还不知道怎么想呢!?” 甄应嘉性格本来就优柔寡断,要不然刚才在给贾瑜接风的事情上,也不会选择只交银子却不露面了。 如今听完两人的争执,更是心思纠结举棋不定。 他眉头拧在了一起,看向一边就知道喝茶神游的嫡子甄宝玉,怒声问道:“你个畜生,今儿叫你过来是来喝茶的?” 甄宝玉抬起头,他也生得一张圆脸,和贾宝玉当真有几分酷肖的意思。 见老爹盛怒,他委屈道:“爹依孩儿见,还不如等那个瑜表哥过来后看看是什么性子再说。” “要是个难说话的,就看看他的手段厉不厉害,大不了投降便罢。” 甄宝玉说的这些话都来源于他自己和身边女孩打交道的生活经验 若是个性格泼辣的女子呢,他就以柔克刚伏低做小的哄着,若是个性格温柔的女子呢,他便一展雄风。 该说不说,甄宝玉和贾宝玉对付女人的想法都是一模一样 甄飞白冷笑讥讽道:“依着二弟的说法,那直接跪下算了!那贾瑜我先前在扬州打过交道,是个面酸心狠的人!” 身为庶子,他之所以敢如此不客气的说话,说到底还是因为甄应嘉的性格太过绵软导致。 身为儿子却对父亲和家主罕少有过畏惧。 若是换成贾府里,贾环哪天敢这么和贾宝玉说话 他就是有十个探春姐姐护着,不被打出屎来都算王夫人今天心情慈悲。 知道主子陷入了难处,杜仲提供了一个思路:“老爷,正所谓此一时彼一时,如今这位大人身居庙堂高位,行事作风很可能也和先前不同,咱们不妨先找点事看看这位大人的成色。” “你的意思是?” “正好老爷先前以织造事务繁多推了接风洗尘宴。彼时等到贾大人问起时,咱们也不怕突兀,完全可以把倭寇的问题一并甩过去,看看这位贾大人的手段!” 第271章 对朝鲜和日本岛的未来畅想 天气晴朗,碧空万里。 运河上的行船中,出京南巡的贾瑜在二楼凭栏而望,远眺天际风景。 阵阵和风吹拂而过,将船上高高立起的帆布吹得鼓起。 带着江面上这艘巨船不断向前,冲起一阵阵雪白的波涛,直奔淮扬而去。 算起来,自他从神京城出发开始至今已有十余日,漕军大营的万余人也安排到了淮安的漕运总督府,就地操演等待后令。 这段日子里贾瑜的大部分时间都是在船上度过。 唯有路经济南时,他和当地的主政官员聊了一阵。 嗯,山东济南府的知府也不是什么外人,正是贾瑜老师王怀川的长子王天善。 王天善出任济南知府已有数年,如今主职已经升到了山东省布政使,掌管一省的财政人事,仅次于山东巡抚这个一把手,最初始的济南知府一职反而成了兼任。 这属于是当今景朝各省高官任命中极其罕见的了。 而究其原因,不外乎是山东河南两地境内的白莲匪徒太过猖獗。 贾瑜到时,王天善就还在为白莲教的诸多事务忙的焦头烂额。 纵观华夏大地几千年的历史,白莲教简直就是史书里的小强,生命力格外顽强,打不烂又剿不平,一到灾荒年百姓生活难过的时候就立马死灰复燃。 而不管是哪朝哪代的白莲教,目的都是格外的统一,那就是造反! 景朝除了开国的那一代外,对外战争的战果本就不算给力。 于是白莲教自然就打着驱虏复明的旗号,大肆鼓动百姓。 偏偏时下还处于小冰河时期,天气愈发的寒冷,所以白莲教的势头是一年比一年大,根本难以遏制。 见到师兄公务繁忙,贾瑜自然不会过多叨扰,只是对漕务之事交代一番后,便告辞离去。 不过山东省内的战事却也让他隐隐约约萌生出一个想法,或许自己可以以平定白莲教的借口兴建起青岛港或烟台港,作为漕粮海运的中转补给站。 同时也可以随时进逼辽东的女真腹地和对面的朝鲜半岛 至于在远一点的日本岛嘛 倘若有进军的那一天,倒是不如从金陵这边出发,山东反而有些舍近求远了。 可惜的是日后繁盛一时的上海,眼下还只是一片土疙瘩。 悠扬的河风吹过,贾瑜却是越想越远。 这些虽是非常遥远的后事,但眼下也未尝不可作为一个思路以备不虞。 “大爷,我刚才下去问了问,说是如无意外明日上午可至扬州!” 耳边传来的碧蕊兴奋声音,将他从深沉思考中唤醒。 贾瑜点点头,自语道:“扬州既然要到了,金陵也不远了。” 碧蕊笑嘻嘻的打趣:“大爷是在金陵也藏有一个林姑娘?这般想着念着?” 轻敲了下丫鬟的脑门,贾瑜无语道:“你当林妹妹这样的人,是天上凭空掉下来的?说嘴就有?” 紫鹃点头认同道:“大爷说的是哩,咱们府上姑娘不少,可要我说还是林姑娘最好了!” 这话虽然有踩一捧一之嫌,可眼下又没旁人。 紫鹃也就不憋着藏着,直接说出了自己的内心想法。 这对原着里的主仆虽然被贾瑜不小心拆散,但彼此性情却依旧对眼,去年来扬州时关系就好的不像话。 一旁的晴雯虽然不说话,但心里听得直好奇,这林姑娘又是何方的神仙? 自从上次服侍贾瑜洗浴又喝过牛奶后,晴雯的主人翁意识就迅速觉醒并急剧上升。 虽然贾瑜还没亲口说过,但晴雯俨然自己已经把自己当成了姨娘 对于那些未来可能是贾瑜身边人的姑娘,晴雯心里都要拿过来和自己先比较一番,若是哪里比自己差了,那她可得高低说上几句! 或许这就是女人攀比心思的一种表现 另一侧,百里之外的扬州城。 林府后宅的花园里,草木郁郁欣欣向荣,百花繁盛香气宜人。 一只白色的小狗从草木中穿梭而过,惊飞了几只正在静静吮吸花蜜的蝴蝶。 林黛玉身穿淡青色的马面长裙,汗衫外套着一件薄纱外衣,夕阳落在她澄澈的眼眸里带起阵阵波光。 雪白的脖颈上缠着一根红绳,末端系着的白玉则沿着精致锁骨一路向下,垂进胸前浸在温润的汗珠里。 “白豆腐别跑了!” 嗔怪的喊了一声,黛玉停下自己追逐的脚步,站在原地呼呼喘气。 而前方白色的小狗回过头,见到主人累了,遂站在原地得意的汪汪叫了两声,屁股后的短尾巴摇的像是要起飞,慢慢从远方跑了回来。 这场游戏,是它赢了! 不过聪明的白豆腐知道这还不算完,只见它那一双湿漉漉的黑色眼睛露出通灵般的求饶表情,又伸出舌头舔起黛玉的鞋面。 见状,少女心里纵然有再多的气,也不知不觉的就散尽了。 贾瑜当时买来这条小狗,本意就是让黛玉借着遛狗的时候多锻炼一下,强健体魄。 结果随着白豆腐的日益长大,原本的遛狗不知不觉的变成了遛人 只能说黛玉还是太过心软,既不愿意给机灵活泼的白豆腐戴上项圈,又每天都好吃好喝的养着。 狗子精力一旺盛,是根本停不下来的。 俯下身子敲了敲狗脑袋,黛玉没好气的道:“怎么就跟不知道累一样?天天跑来这撒欢,等到娘看了又该打你的狗头!” 只见原本一片工整的花园,在小狗这般撒欢的肆虐下,已经变得有些凌乱了起来。 贾敏在大病初愈后,在医者的告诫下如今愈发的修心养性起来,每天都喜欢摆弄些花草。 待到春回,更是常常来到花园里,精心伺候这里的草木。 白豆腐委屈的摇着尾巴,低头汪了两声像是在认错。 但熟悉它性格的黛玉知道,这些都是假象 看着正远远走来的贾敏,她不怀好意的笑了笑,春山黛眉下的一对星眸里,是说不尽的狡黠与聪慧。 手指戳了戳白豆腐的身子,黛玉笑道:“你没救了,等着娘过来收拾你!” 说罢,也不理会身后汪汪叫的狗子,转身离去。 雪雁不知道从哪跳了出来,笑嘻嘻道:“小姐,咱们要不要现在出去买身衣服?” 少女奇道:“买衣服做什么?还不如在家里再看看书呢。” 像她这样的知府千金,平常穿的衣服基本都是匠人亲自上门量好数据定做出来的。 但要是一时兴起,也可以带着丫鬟仆人出去逛逛街,只不过只会去那几家高端的成衣店。 雪雁凑过来,趴在黛玉玲珑的耳垂边窃窃私语:“我听老爷说,瑜大爷明儿就到了!” “啊?” “还啊什么呀,我可听说城里的铺子来了几件海外的衣服,漂亮的很!如今好多夫人小姐都抢着买,小姐咱们去要是晚了可就不一定有了!” 黛玉紧了紧袖里的手帕,假装犹豫:“那就去看看?” 雪雁噗嗤一笑:“不看书了?” “晚上再看也不迟。” 第271章 对朝鲜和日本岛的未来畅想 天气晴朗,碧空万里。 运河上的行船中,出京南巡的贾瑜在二楼凭栏而望,远眺天际风景。 阵阵和风吹拂而过,将船上高高立起的帆布吹得鼓起。 带着江面上这艘巨船不断向前,冲起一阵阵雪白的波涛,直奔淮扬而去。 算起来,自他从神京城出发开始至今已有十余日,漕军大营的万余人也安排到了淮安的漕运总督府,就地操演等待后令。 这段日子里贾瑜的大部分时间都是在船上度过。 唯有路经济南时,他和当地的主政官员聊了一阵。 嗯,山东济南府的知府也不是什么外人,正是贾瑜老师王怀川的长子王天善。 王天善出任济南知府已有数年,如今主职已经升到了山东省布政使,掌管一省的财政人事,仅次于山东巡抚这个一把手,最初始的济南知府一职反而成了兼任。 这属于是当今景朝各省高官任命中极其罕见的了。 而究其原因,不外乎是山东河南两地境内的白莲匪徒太过猖獗。 贾瑜到时,王天善就还在为白莲教的诸多事务忙的焦头烂额。 纵观华夏大地几千年的历史,白莲教简直就是史书里的小强,生命力格外顽强,打不烂又剿不平,一到灾荒年百姓生活难过的时候就立马死灰复燃。 而不管是哪朝哪代的白莲教,目的都是格外的统一,那就是造反! 景朝除了开国的那一代外,对外战争的战果本就不算给力。 于是白莲教自然就打着驱虏复明的旗号,大肆鼓动百姓。 偏偏时下还处于小冰河时期,天气愈发的寒冷,所以白莲教的势头是一年比一年大,根本难以遏制。 见到师兄公务繁忙,贾瑜自然不会过多叨扰,只是对漕务之事交代一番后,便告辞离去。 不过山东省内的战事却也让他隐隐约约萌生出一个想法,或许自己可以以平定白莲教的借口兴建起青岛港或烟台港,作为漕粮海运的中转补给站。 同时也可以随时进逼辽东的女真腹地和对面的朝鲜半岛 至于在远一点的日本岛嘛 倘若有进军的那一天,倒是不如从金陵这边出发,山东反而有些舍近求远了。 可惜的是日后繁盛一时的上海,眼下还只是一片土疙瘩。 悠扬的河风吹过,贾瑜却是越想越远。 这些虽是非常遥远的后事,但眼下也未尝不可作为一个思路以备不虞。 “大爷,我刚才下去问了问,说是如无意外明日上午可至扬州!” 耳边传来的碧蕊兴奋声音,将他从深沉思考中唤醒。 贾瑜点点头,自语道:“扬州既然要到了,金陵也不远了。” 碧蕊笑嘻嘻的打趣:“大爷是在金陵也藏有一个林姑娘?这般想着念着?” 轻敲了下丫鬟的脑门,贾瑜无语道:“你当林妹妹这样的人,是天上凭空掉下来的?说嘴就有?” 紫鹃点头认同道:“大爷说的是哩,咱们府上姑娘不少,可要我说还是林姑娘最好了!” 这话虽然有踩一捧一之嫌,可眼下又没旁人。 紫鹃也就不憋着藏着,直接说出了自己的内心想法。 这对原着里的主仆虽然被贾瑜不小心拆散,但彼此性情却依旧对眼,去年来扬州时关系就好的不像话。 一旁的晴雯虽然不说话,但心里听得直好奇,这林姑娘又是何方的神仙? 自从上次服侍贾瑜洗浴又喝过牛奶后,晴雯的主人翁意识就迅速觉醒并急剧上升。 虽然贾瑜还没亲口说过,但晴雯俨然自己已经把自己当成了姨娘 对于那些未来可能是贾瑜身边人的姑娘,晴雯心里都要拿过来和自己先比较一番,若是哪里比自己差了,那她可得高低说上几句! 或许这就是女人攀比心思的一种表现 另一侧,百里之外的扬州城。 林府后宅的花园里,草木郁郁欣欣向荣,百花繁盛香气宜人。 一只白色的小狗从草木中穿梭而过,惊飞了几只正在静静吮吸花蜜的蝴蝶。 林黛玉身穿淡青色的马面长裙,汗衫外套着一件薄纱外衣,夕阳落在她澄澈的眼眸里带起阵阵波光。 雪白的脖颈上缠着一根红绳,末端系着的白玉则沿着精致锁骨一路向下,垂进胸前浸在温润的汗珠里。 “白豆腐别跑了!” 嗔怪的喊了一声,黛玉停下自己追逐的脚步,站在原地呼呼喘气。 而前方白色的小狗回过头,见到主人累了,遂站在原地得意的汪汪叫了两声,屁股后的短尾巴摇的像是要起飞,慢慢从远方跑了回来。 这场游戏,是它赢了! 不过聪明的白豆腐知道这还不算完,只见它那一双湿漉漉的黑色眼睛露出通灵般的求饶表情,又伸出舌头舔起黛玉的鞋面。 见状,少女心里纵然有再多的气,也不知不觉的就散尽了。 贾瑜当时买来这条小狗,本意就是让黛玉借着遛狗的时候多锻炼一下,强健体魄。 结果随着白豆腐的日益长大,原本的遛狗不知不觉的变成了遛人 只能说黛玉还是太过心软,既不愿意给机灵活泼的白豆腐戴上项圈,又每天都好吃好喝的养着。 狗子精力一旺盛,是根本停不下来的。 俯下身子敲了敲狗脑袋,黛玉没好气的道:“怎么就跟不知道累一样?天天跑来这撒欢,等到娘看了又该打你的狗头!” 只见原本一片工整的花园,在小狗这般撒欢的肆虐下,已经变得有些凌乱了起来。 贾敏在大病初愈后,在医者的告诫下如今愈发的修心养性起来,每天都喜欢摆弄些花草。 待到春回,更是常常来到花园里,精心伺候这里的草木。 白豆腐委屈的摇着尾巴,低头汪了两声像是在认错。 但熟悉它性格的黛玉知道,这些都是假象 看着正远远走来的贾敏,她不怀好意的笑了笑,春山黛眉下的一对星眸里,是说不尽的狡黠与聪慧。 手指戳了戳白豆腐的身子,黛玉笑道:“你没救了,等着娘过来收拾你!” 说罢,也不理会身后汪汪叫的狗子,转身离去。 雪雁不知道从哪跳了出来,笑嘻嘻道:“小姐,咱们要不要现在出去买身衣服?” 少女奇道:“买衣服做什么?还不如在家里再看看书呢。” 像她这样的知府千金,平常穿的衣服基本都是匠人亲自上门量好数据定做出来的。 但要是一时兴起,也可以带着丫鬟仆人出去逛逛街,只不过只会去那几家高端的成衣店。 雪雁凑过来,趴在黛玉玲珑的耳垂边窃窃私语:“我听老爷说,瑜大爷明儿就到了!” “啊?” “还啊什么呀,我可听说城里的铺子来了几件海外的衣服,漂亮的很!如今好多夫人小姐都抢着买,小姐咱们去要是晚了可就不一定有了!” 黛玉紧了紧袖里的手帕,假装犹豫:“那就去看看?” 雪雁噗嗤一笑:“不看书了?” “晚上再看也不迟。” 第272章 再见林黛玉 春上柳梢头。 川流不息的稠密人群,一直是扬州渡口一贯以来的一大盛景。 不管是数九寒冬还是盛夏正午,这里的人就像是长江上的水,流也流不完,赶也赶不尽,总是那么的多。 南来的北往的,孤身一人的拖家带口的,形形色色的百姓皆汇聚在这里。 而今儿上午,扬州渡口却罕见的清空了码头,只留下一片空旷的场地。 一票身着绯色官袍,平常难得一见的老爷们,纷纷就着晨光从轿子里走了下来。 “这是怎么回事儿?官老爷们怎么都跑过来了?”码头上的一个力工,此刻站在官兵身后朝周边的同伴询问着。 同伴闻言,翻了个白眼无语道:“还能怎么回事,来了个更大的官儿呗!” “更大是多大?” “你问我?要我说怎么说也得比知府老爷大!” 众人窃窃私语,围观的百姓们倒也不着急反而聚在一起看上了热闹,一个个对来人的身份议论纷纷。 更有见多识广的老人科普道:“这么大的排场,上次还是巡抚老爷过来呢,不过就是巡抚老爷也没上铺地红毯啊!” 只能说古代并非后世,若是后世有哪个官员敢摆出这样的大阵仗 只怕要不了半天,全国人民都得对他口诛笔伐! 而现在,众人不仅不觉得有问题,反而一个个心里好奇,只想着一睹这等达官权贵的风采,以后也好和亲戚朋友吹吹牛逼。 林如海从马车里走下来,和几个同僚寒暄几句,便前往码头迎接之处。 按理说他身为四品知府有资格坐轿。 但是他一来不喜欢那东西,总感觉自己还年轻,没到垂垂老矣上不得马车的时候; 二来今儿也不适合坐,因为自家女儿就跟着呢 “林大人,听说这位新上任的贾制台,和您搭着亲戚关系?” 说话的是个新上任的通判,刚从外省调了过来,对贾瑜了解不多。 还没等林如海回话,旁边就有人帮着解释道:“老刘这你可说对了,这位制台大人是林大人家中子侄辈的,去年夏天还来过咱这里,帮着大人惩处盐商呢!” 闻言,在后面的乡绅脸色顿时不自然了起来,显然是回忆起了当时被贾瑜揉捏的记忆。 刘通判恍然大悟,连忙借机拍起马屁:“原来是这么回事。下官本以为林大人年纪轻轻就主治一府可谓非同凡响,如今看来族中子弟也是多有才俊呀!” 话音刚落下,他就脸色一变,恨不得赶紧扇自己两个嘴巴子。 贾瑜可是正二品的总督,林如海如今却只是正四品的知府 自己拿着贾瑜的成就来恭维林大人,这不是拍马屁拍到了马腿上吗? 看着他脸上的惶恐神色,林如海笑了笑不以为意。 他是真真切切的将贾瑜看成自家人了,别人夸贾瑜,他反而会觉得高兴。 看着远处缓缓行来的艨艟巨船,林如海笑着岔开话题:“诸位,当下天色正好,且随本官上前迎接制台大人!” 群官连忙收摄心思,齐声道:“是!” 已经靠了岸的巨船上。 贾瑜一身蟒袍站在栏杆边,锐利的双眼看着眼前空荡荡的渡口。 扬州一众官僚早已在此等候多时,偌大的码头已经全部清空,一队队衙役手持大旗分立两旁,身前还铺设着耀眼的红毯,一直延伸到舷梯旁边。 以林如海为首的一众官员,此刻俱是半躬身行礼道:“扬州府众属官,恭迎制台大人莅临!” 贾瑜从舷梯上快步走下,笑着道:“林知府客气了,不过一别大半载,扬州的父老乡亲们风采却是更胜往昔!” 听到他和蔼温柔的语气,众人这才敢挺起身板,打量这位景朝政坛内新上任的高官大吏。 只见贾瑜剑眉星目气势凛然,一身蟒袍穿在身上显得威仪不凡,腰间还悬着一把龙纹宝剑。 身后数十名甲士也是肃杀气十足,让人见了不敢小觑。 这等场合,林如海自然不可能以私辈论交。 因此他上前一步,邀请道:“制台大人,下官等已在酒楼备下薄宴为大人接风洗尘,还请大人移步!” 贾瑜打量了众人一眼,见其中不乏有一些熟人面孔正一脸惴惴。遂笑着道:“有劳林大人费心了,还请诸位前边带路!” 一些不熟悉贾瑜性格的官僚,如先前的刘通判,此刻心里不禁嘀咕道:“这位总督看着像是个好说话的性子嘛能以弱冠之年执掌此滔天权柄,竟无半点倨傲,难怪圣上青眼有加。” 这般想着,面上也就不禁松了一口气。 反而是贾瑜的老熟人,位居扬州盐商之首郑学道却是心里泛起了嘀咕。 “这位怎么又是一副笑眯眯的样子,莫不是又在盘算着什么?” 他还记得在扬州盐院府衙里初见贾瑜时的场景,对方说翻脸就翻脸,直接将黄万金踩在脚底的凶戾样子,心头实在是有些怕了 思及此处,郑学道脸上的神色愈发凝重起来。 虽然说是前边带路,但林如海却始终和贾瑜平齐,不肯当先半步。 身后的官员们自然也是十分有眼力见的落后慢走几步,既不显得疏离又给二人留下说话的空间。 “景岳,京中老太太身体如何?” 贾瑜笑道:“伯父勿虑,老太太身体一向康健,我瞧着精神头比去年还旺了些!” 可不是嘛。 在贾母看来,虽然隔壁东府贾珍父子都死了,但是却又上台了一个更有能为的贾瑜。 而自己一直惦念着的女儿贾敏看过了,宫里记挂着的孙女元春也回来了,就连一向蹉跎时光的小儿子贾政,如今也外放出京,眼看就是光明前途在招手了! 这么些喜事聚在一起,贾母心情能不好吗? 总的来说,去年贾家可以说是蒸蒸日上! 林如海点点头:“玉儿她娘常记挂着,又听说今年北方的冬天更冷了,一直怕老太太有个什么大意,再受了风寒。” 眼看着走到马车近前,林如海顿时不自然地咳嗽一声:“景岳,这边是为你备好的马车,车夫我已经安排好了。” 说完,就转身上了另一辆车。 贾瑜微微一愣,他还想着和林如海同车,顺便打听一下江苏巡抚布政使等人对新漕政的看法,结果对方居然把自己撇下了? 打量了一眼身前的马车,他心里顿时有些明悟。 只因这驾车的人正是他去年认识的林府老仆 林如海此举的意味自然也不言而明。 他拉开车帘,脚下微微发力翻身上了马车,看着坐在对面的清丽少女顿时笑了起来。 “林妹妹,好久不见。” 第272章 再见林黛玉 春上柳梢头。 川流不息的稠密人群,一直是扬州渡口一贯以来的一大盛景。 不管是数九寒冬还是盛夏正午,这里的人就像是长江上的水,流也流不完,赶也赶不尽,总是那么的多。 南来的北往的,孤身一人的拖家带口的,形形色色的百姓皆汇聚在这里。 而今儿上午,扬州渡口却罕见的清空了码头,只留下一片空旷的场地。 一票身着绯色官袍,平常难得一见的老爷们,纷纷就着晨光从轿子里走了下来。 “这是怎么回事儿?官老爷们怎么都跑过来了?”码头上的一个力工,此刻站在官兵身后朝周边的同伴询问着。 同伴闻言,翻了个白眼无语道:“还能怎么回事,来了个更大的官儿呗!” “更大是多大?” “你问我?要我说怎么说也得比知府老爷大!” 众人窃窃私语,围观的百姓们倒也不着急反而聚在一起看上了热闹,一个个对来人的身份议论纷纷。 更有见多识广的老人科普道:“这么大的排场,上次还是巡抚老爷过来呢,不过就是巡抚老爷也没上铺地红毯啊!” 只能说古代并非后世,若是后世有哪个官员敢摆出这样的大阵仗 只怕要不了半天,全国人民都得对他口诛笔伐! 而现在,众人不仅不觉得有问题,反而一个个心里好奇,只想着一睹这等达官权贵的风采,以后也好和亲戚朋友吹吹牛逼。 林如海从马车里走下来,和几个同僚寒暄几句,便前往码头迎接之处。 按理说他身为四品知府有资格坐轿。 但是他一来不喜欢那东西,总感觉自己还年轻,没到垂垂老矣上不得马车的时候; 二来今儿也不适合坐,因为自家女儿就跟着呢 “林大人,听说这位新上任的贾制台,和您搭着亲戚关系?” 说话的是个新上任的通判,刚从外省调了过来,对贾瑜了解不多。 还没等林如海回话,旁边就有人帮着解释道:“老刘这你可说对了,这位制台大人是林大人家中子侄辈的,去年夏天还来过咱这里,帮着大人惩处盐商呢!” 闻言,在后面的乡绅脸色顿时不自然了起来,显然是回忆起了当时被贾瑜揉捏的记忆。 刘通判恍然大悟,连忙借机拍起马屁:“原来是这么回事。下官本以为林大人年纪轻轻就主治一府可谓非同凡响,如今看来族中子弟也是多有才俊呀!” 话音刚落下,他就脸色一变,恨不得赶紧扇自己两个嘴巴子。 贾瑜可是正二品的总督,林如海如今却只是正四品的知府 自己拿着贾瑜的成就来恭维林大人,这不是拍马屁拍到了马腿上吗? 看着他脸上的惶恐神色,林如海笑了笑不以为意。 他是真真切切的将贾瑜看成自家人了,别人夸贾瑜,他反而会觉得高兴。 看着远处缓缓行来的艨艟巨船,林如海笑着岔开话题:“诸位,当下天色正好,且随本官上前迎接制台大人!” 群官连忙收摄心思,齐声道:“是!” 已经靠了岸的巨船上。 贾瑜一身蟒袍站在栏杆边,锐利的双眼看着眼前空荡荡的渡口。 扬州一众官僚早已在此等候多时,偌大的码头已经全部清空,一队队衙役手持大旗分立两旁,身前还铺设着耀眼的红毯,一直延伸到舷梯旁边。 以林如海为首的一众官员,此刻俱是半躬身行礼道:“扬州府众属官,恭迎制台大人莅临!” 贾瑜从舷梯上快步走下,笑着道:“林知府客气了,不过一别大半载,扬州的父老乡亲们风采却是更胜往昔!” 听到他和蔼温柔的语气,众人这才敢挺起身板,打量这位景朝政坛内新上任的高官大吏。 只见贾瑜剑眉星目气势凛然,一身蟒袍穿在身上显得威仪不凡,腰间还悬着一把龙纹宝剑。 身后数十名甲士也是肃杀气十足,让人见了不敢小觑。 这等场合,林如海自然不可能以私辈论交。 因此他上前一步,邀请道:“制台大人,下官等已在酒楼备下薄宴为大人接风洗尘,还请大人移步!” 贾瑜打量了众人一眼,见其中不乏有一些熟人面孔正一脸惴惴。遂笑着道:“有劳林大人费心了,还请诸位前边带路!” 一些不熟悉贾瑜性格的官僚,如先前的刘通判,此刻心里不禁嘀咕道:“这位总督看着像是个好说话的性子嘛能以弱冠之年执掌此滔天权柄,竟无半点倨傲,难怪圣上青眼有加。” 这般想着,面上也就不禁松了一口气。 反而是贾瑜的老熟人,位居扬州盐商之首郑学道却是心里泛起了嘀咕。 “这位怎么又是一副笑眯眯的样子,莫不是又在盘算着什么?” 他还记得在扬州盐院府衙里初见贾瑜时的场景,对方说翻脸就翻脸,直接将黄万金踩在脚底的凶戾样子,心头实在是有些怕了 思及此处,郑学道脸上的神色愈发凝重起来。 虽然说是前边带路,但林如海却始终和贾瑜平齐,不肯当先半步。 身后的官员们自然也是十分有眼力见的落后慢走几步,既不显得疏离又给二人留下说话的空间。 “景岳,京中老太太身体如何?” 贾瑜笑道:“伯父勿虑,老太太身体一向康健,我瞧着精神头比去年还旺了些!” 可不是嘛。 在贾母看来,虽然隔壁东府贾珍父子都死了,但是却又上台了一个更有能为的贾瑜。 而自己一直惦念着的女儿贾敏看过了,宫里记挂着的孙女元春也回来了,就连一向蹉跎时光的小儿子贾政,如今也外放出京,眼看就是光明前途在招手了! 这么些喜事聚在一起,贾母心情能不好吗? 总的来说,去年贾家可以说是蒸蒸日上! 林如海点点头:“玉儿她娘常记挂着,又听说今年北方的冬天更冷了,一直怕老太太有个什么大意,再受了风寒。” 眼看着走到马车近前,林如海顿时不自然地咳嗽一声:“景岳,这边是为你备好的马车,车夫我已经安排好了。” 说完,就转身上了另一辆车。 贾瑜微微一愣,他还想着和林如海同车,顺便打听一下江苏巡抚布政使等人对新漕政的看法,结果对方居然把自己撇下了? 打量了一眼身前的马车,他心里顿时有些明悟。 只因这驾车的人正是他去年认识的林府老仆 林如海此举的意味自然也不言而明。 他拉开车帘,脚下微微发力翻身上了马车,看着坐在对面的清丽少女顿时笑了起来。 “林妹妹,好久不见。” 第273章 贾瑜:我可是一直为妹妹守身如玉! 车厢里,林黛玉静静坐在座位上,灵秀的眉眼紧紧盯着刚刚上车的少年。 嘴唇翕动,少女低下罥烟眉,语气欣然道:“兄长,好久不见” 明明距离上次的分别才几个月的时间,二人之间又时常有着书信的联系,她却还是觉得如此漫长。 马车缓缓动了起来,贾瑜小心翼翼的来到她身边坐下。 一转眼小半年的时间过去,这位绛珠仙子却好像不曾有过变化。 她身穿一件白底大花领子对襟,下着大红撒花百褶裙,梳着垂髫髻齐眉穗,更显出脸型的娇小可爱。 纤细玉手中紧紧攥着手帕,碧玉发钗下的脸蛋儿白里透红,双耳晶莹玲珑。 清丽俊美之神态,出尘飘逸之仙气,比之往昔更胜一筹。 目光在贾瑜身上的蟒袍剑履上扫过,少女眉眼中满是欣喜:“兄长这身行头,好是威风。” 入仕距今虽只是数月,但贾瑜却常出没于宫闱百官之中,又曾亲自领兵平乱。 所以哪怕如今贾瑜年龄尚小,但其睥睨称雄的姿态已经略有萌发,配合着他现下穿着的这身封疆装束,着实称得上一句气宇轩昂,威风赫赫。 贾瑜笑了笑,坐下伸了个懒腰:“林妹妹,怎么关注起这个来了?” 黛玉粉唇轻启,轻声道:“只是想着去年的时候,和兄长在这里初见的场景那时兄长一身士子装扮文俊儒雅,倒是和今日的差距甚大。” 贾瑜闻言笑了笑,低声道:“此一时彼一时,若是去年我没有承爵从军,或许做个以吟诗作画的书生也不错。” 假如穿越而来的红楼世界是处于太平盛世 假如他此世不是贾府的出身 那靠着后世的见识抄抄书也确实是个不错的选择。 黛玉星眸熠熠看向他,语气中却满是坚定:“似兄长这样惊才绝艳之人,便是弃武从文,想来也一定是个名动天下的大文豪,能靠着着书立说名传天下!” “别的不说,单单兄长的那几篇科举文章玉儿便是远在扬州也是看过的。” 她的话自然不是无的放矢。 还记得初到扬州时,贾瑜不过一介白身,身边寥寥人,但却已经有胆有识。 回京后更是一飞冲天,从京中兵马司的小小头领迅速高升到了如今的封疆大吏 若是不知道的人也还罢了,但全程关注着贾瑜的黛玉自然知晓这里面的传奇。 已经有几十年承平光阴的景朝,平常哪里还出得了贾瑜这般的风流人物? 贾瑜笑容和煦,打趣道:“没想到林妹妹现在不看西厢记反而读起邸报来了。” 林黛玉的性格其实多多少少有点文青,一些好文章好故事,不用别人说她自己就能拿过来看的津津有味。 哪怕是些闺阁女子不能看的禁书 但若是邸报这种仕途官场相关的书刊,虽然不说讨厌,但黛玉一般不会主动去翻阅。 被少年揭破了曾经的糗事,黛玉扬起手帕作势要打,故作小意威胁道:“兄长便只会拿这些取笑我?倒显得我有多不通俗务,只会些风花雪月一样!” 舒服了。 这才是对味了嘛,刚才那种夸奖恭维的话和林妹妹的气场就不对! 心头腹诽一二声,贾瑜连忙讨饶:“林妹妹性格爽直大气,通晓世事却又不拘于世事,心思澄澈通透。这些我都是看在眼里的,尤其是” 他看着面前,此时已经侧过脸故意不用正眼看自己的害羞女孩,笑了笑继续道:“尤其是见过了神京里的诸多高门贵女后,我愈发觉得” “世人万千种,终究无一人可及你半分。” 贾瑜的攻势太过直白和猛烈。 以至于黛玉本就羞涩的侧颜此时更是飘上了阵阵红霞,躲在衣袖里的手死死攥住了手帕,翡翠耳环随着身体微微颤动。 她轻啐一声,用鄙视掩盖着羞怯,责问道:“好呀,兄长你是见了哪家的姑娘,又看了哪家的小姐?才说出这般老道的结论?” 羞不可抑的少女,只能如此仓促的转移话题。 贾瑜笑笑,故意炫耀道:“妹妹你说呢?兄长我离京前,四王八公,公侯子伯家家户户可都是托了媒人给老太太那递了帖子的。” 他双眼对上黛玉那一双妙曼的含情目,坏笑道:“不过就算这样,我也统统将其拒之门外了!为了妹妹,我可是守身如玉!” 贾瑜口号喊得可谓理直气壮。 他心中底气十足,毕竟薛宝钗和秦可卿都不是托媒人来的,全都是自己送上门的 见到贾瑜变本加厉,林黛玉索性破罐子破摔了。 伸出一只小手不知不觉就摸索到了贾瑜腰间,隔着衣服稍稍用力凶狠威胁道:“兄长若是再说些不三不四的胡话,小心你的皮!” 但贾瑜这种厚脸皮又怎么会被这一句话所制住? 他顺手将黛玉的小手握在手中把玩着,身子又朝旁边贴近了几分,小声道:“妹妹,我之前送你的玉还在不在?” 黛玉闻言微微一愣,点了点头。 “可否拿出来看看?” 黛玉心头大羞,匆忙摇头。 “看来原来妹妹是没把我放在心上” 少女又羞又急,明知贾瑜此刻黯然神伤的样子是故意装出来的,还是咬着嘴唇道:“那好,你先转过去。” 看见贾瑜乖乖听话,她微微侧身,手掌解开衣领处的蝴蝶盘扣,向脖颈下探去。 不过须臾之间,她便小声道:“兄长” 贾瑜兴匆匆的转过身,从她掌中接过那块温热的白玉,甚至还饶有意趣的放到鼻子前嗅了嗅,神态说不出的猥琐 “兄长!” 看见这种轻薄的动作,黛玉哪里还坐得住,赶忙上前就要抢回。 贾瑜微张手臂,直接将投怀送抱的少女一把揽在了怀中。 看也看过了,闻也闻过了。 他笑着道:“妹妹,我再替你带回去。” 林黛玉:“???” 说罢也不等黛玉同意,手掌就攀上了领口,将拴着白玉的红绳绕过雪白修长的脖颈,一路放下。 黛玉双眼朦胧,浑身酥若无骨,只能趴在贾瑜身上任其施为。 不多时,马车外传来一道声音:“大人,小姐,琼英楼到了。” 第273章 贾瑜:我可是一直为妹妹守身如玉! 车厢里,林黛玉静静坐在座位上,灵秀的眉眼紧紧盯着刚刚上车的少年。 嘴唇翕动,少女低下罥烟眉,语气欣然道:“兄长,好久不见” 明明距离上次的分别才几个月的时间,二人之间又时常有着书信的联系,她却还是觉得如此漫长。 马车缓缓动了起来,贾瑜小心翼翼的来到她身边坐下。 一转眼小半年的时间过去,这位绛珠仙子却好像不曾有过变化。 她身穿一件白底大花领子对襟,下着大红撒花百褶裙,梳着垂髫髻齐眉穗,更显出脸型的娇小可爱。 纤细玉手中紧紧攥着手帕,碧玉发钗下的脸蛋儿白里透红,双耳晶莹玲珑。 清丽俊美之神态,出尘飘逸之仙气,比之往昔更胜一筹。 目光在贾瑜身上的蟒袍剑履上扫过,少女眉眼中满是欣喜:“兄长这身行头,好是威风。” 入仕距今虽只是数月,但贾瑜却常出没于宫闱百官之中,又曾亲自领兵平乱。 所以哪怕如今贾瑜年龄尚小,但其睥睨称雄的姿态已经略有萌发,配合着他现下穿着的这身封疆装束,着实称得上一句气宇轩昂,威风赫赫。 贾瑜笑了笑,坐下伸了个懒腰:“林妹妹,怎么关注起这个来了?” 黛玉粉唇轻启,轻声道:“只是想着去年的时候,和兄长在这里初见的场景那时兄长一身士子装扮文俊儒雅,倒是和今日的差距甚大。” 贾瑜闻言笑了笑,低声道:“此一时彼一时,若是去年我没有承爵从军,或许做个以吟诗作画的书生也不错。” 假如穿越而来的红楼世界是处于太平盛世 假如他此世不是贾府的出身 那靠着后世的见识抄抄书也确实是个不错的选择。 黛玉星眸熠熠看向他,语气中却满是坚定:“似兄长这样惊才绝艳之人,便是弃武从文,想来也一定是个名动天下的大文豪,能靠着着书立说名传天下!” “别的不说,单单兄长的那几篇科举文章玉儿便是远在扬州也是看过的。” 她的话自然不是无的放矢。 还记得初到扬州时,贾瑜不过一介白身,身边寥寥人,但却已经有胆有识。 回京后更是一飞冲天,从京中兵马司的小小头领迅速高升到了如今的封疆大吏 若是不知道的人也还罢了,但全程关注着贾瑜的黛玉自然知晓这里面的传奇。 已经有几十年承平光阴的景朝,平常哪里还出得了贾瑜这般的风流人物? 贾瑜笑容和煦,打趣道:“没想到林妹妹现在不看西厢记反而读起邸报来了。” 林黛玉的性格其实多多少少有点文青,一些好文章好故事,不用别人说她自己就能拿过来看的津津有味。 哪怕是些闺阁女子不能看的禁书 但若是邸报这种仕途官场相关的书刊,虽然不说讨厌,但黛玉一般不会主动去翻阅。 被少年揭破了曾经的糗事,黛玉扬起手帕作势要打,故作小意威胁道:“兄长便只会拿这些取笑我?倒显得我有多不通俗务,只会些风花雪月一样!” 舒服了。 这才是对味了嘛,刚才那种夸奖恭维的话和林妹妹的气场就不对! 心头腹诽一二声,贾瑜连忙讨饶:“林妹妹性格爽直大气,通晓世事却又不拘于世事,心思澄澈通透。这些我都是看在眼里的,尤其是” 他看着面前,此时已经侧过脸故意不用正眼看自己的害羞女孩,笑了笑继续道:“尤其是见过了神京里的诸多高门贵女后,我愈发觉得” “世人万千种,终究无一人可及你半分。” 贾瑜的攻势太过直白和猛烈。 以至于黛玉本就羞涩的侧颜此时更是飘上了阵阵红霞,躲在衣袖里的手死死攥住了手帕,翡翠耳环随着身体微微颤动。 她轻啐一声,用鄙视掩盖着羞怯,责问道:“好呀,兄长你是见了哪家的姑娘,又看了哪家的小姐?才说出这般老道的结论?” 羞不可抑的少女,只能如此仓促的转移话题。 贾瑜笑笑,故意炫耀道:“妹妹你说呢?兄长我离京前,四王八公,公侯子伯家家户户可都是托了媒人给老太太那递了帖子的。” 他双眼对上黛玉那一双妙曼的含情目,坏笑道:“不过就算这样,我也统统将其拒之门外了!为了妹妹,我可是守身如玉!” 贾瑜口号喊得可谓理直气壮。 他心中底气十足,毕竟薛宝钗和秦可卿都不是托媒人来的,全都是自己送上门的 见到贾瑜变本加厉,林黛玉索性破罐子破摔了。 伸出一只小手不知不觉就摸索到了贾瑜腰间,隔着衣服稍稍用力凶狠威胁道:“兄长若是再说些不三不四的胡话,小心你的皮!” 但贾瑜这种厚脸皮又怎么会被这一句话所制住? 他顺手将黛玉的小手握在手中把玩着,身子又朝旁边贴近了几分,小声道:“妹妹,我之前送你的玉还在不在?” 黛玉闻言微微一愣,点了点头。 “可否拿出来看看?” 黛玉心头大羞,匆忙摇头。 “看来原来妹妹是没把我放在心上” 少女又羞又急,明知贾瑜此刻黯然神伤的样子是故意装出来的,还是咬着嘴唇道:“那好,你先转过去。” 看见贾瑜乖乖听话,她微微侧身,手掌解开衣领处的蝴蝶盘扣,向脖颈下探去。 不过须臾之间,她便小声道:“兄长” 贾瑜兴匆匆的转过身,从她掌中接过那块温热的白玉,甚至还饶有意趣的放到鼻子前嗅了嗅,神态说不出的猥琐 “兄长!” 看见这种轻薄的动作,黛玉哪里还坐得住,赶忙上前就要抢回。 贾瑜微张手臂,直接将投怀送抱的少女一把揽在了怀中。 看也看过了,闻也闻过了。 他笑着道:“妹妹,我再替你带回去。” 林黛玉:“???” 说罢也不等黛玉同意,手掌就攀上了领口,将拴着白玉的红绳绕过雪白修长的脖颈,一路放下。 黛玉双眼朦胧,浑身酥若无骨,只能趴在贾瑜身上任其施为。 不多时,马车外传来一道声音:“大人,小姐,琼英楼到了。” 第274章 林如海:若金陵负隅顽抗...... 马车外老仆的轻声提醒将林黛玉从阵阵朦胧中惊醒。 她骤然间从贾瑜怀中窜出,如同一只受惊的小兽。 “兄长,你快去赴宴,玉儿先回去了。” 黛玉一边说着,一边还在低头慌乱的整理衣襟,双颊此刻滚烫如火。 她心里啐道:这还是大白天的呢,自己怎么就跟着兄长一起鬼迷心窍了起来 贾瑜轻咳一声点头道:“这样也好,我随船带来的东西,妹妹回去也帮我整理收拾下。” 他倒是不见外,直接将这种‘当家主母’才能做的工作安排了过去。 事实上,以黛玉多思多虑的性格,贾瑜若是在亲热过后什么都不说,对方难免不会多想。 闻言,黛玉点点头表示知晓:“玉儿知道了,兄长记得少喝些。” 贾瑜这才准备下车离去。 伸手扯开门帘时,他还不忘着坏笑回头品评道:“好妹妹,那玉挺白的” 说完,不等少女羞恼的巴掌拍来,他就一个急步跳下了马车逃之夭夭。 脸上的表情也在一瞬间切换成了一副凛然庄重的神态,笑意盈盈的和一同下车的扬州士绅们打起了招呼。 空空车厢里,黛玉低头捂着脸蛋,像只鸵鸟一样躲在自己的小世界里不愿抬头。 白玉依旧悬在少女胸前,肌肤相触时仿佛还能感受到上面残余的体温。 她不大的小脑瓜里思绪万千,一会为了刚才的亲热而羞赧,一会为贾瑜对自己的痴迷而得意, 不知不觉间,她就傻乎乎的对着空气笑了起来 贾瑜和林如海在店家的指引下,一同举步上了琼英楼。 琼英楼是整个扬州府中最高端的酒楼,而今天扬州府的士绅们特意包下了最顶楼一整层,为他这位总督接风。 若说这背后没有所图,怕是鬼都不信。 林如海坐在贾瑜身边下首第一位,喝着茶水时,心头不禁有些奇怪。 怎么感觉景岳身上的馥郁香气有些似曾相识呢? 他向来是不太懂这些装饰品门道的,只是觉得贾瑜身上味道熟悉但又怎么也想不起来。 还不等他细细思考,众人已经纷纷落座,向贾瑜问起好来。 身为扬州盐商之首,郑学道无疑是领头人。 只见他起身,端着酒杯恭维道:“制台大人?这些菜可还对胃口?” 贾瑜笑了笑:“郑员外也是本官的老熟人了,何必如此小心翼翼?” 他扫了一眼桌上的珍馐美食,夸奖道:“这一桌菜尽是北方的风味,可见郑员外是下了心思的,倒是连及其他人吃的不习惯了,本官心有惭愧啊。” 闻言,郑学道顿时松了一口气。 他心里明白,贾瑜此行的目标十有八九是自己身后的甄家,而自家只需要不被贾瑜殃及池鱼就行。 至于其他人,心里究竟抱着什么想法他也懒得管。 听到贾瑜客气,众多士绅连忙道:“岂敢岂敢,这北方菜品也是别有一番风味!” 似乎是看见贾瑜态度和蔼,又有一位身宽体胖的富绅起身道:“制台大人一路南巡辛苦,吾当以水酒一杯,聊表敬意!” 说完,一仰头将杯中酒液一饮而尽。 林如海附耳过来,轻声介绍道:“景岳,此人是扬州府内最大的粮商,名唤张亨。” 贾瑜微微点头表示知晓。 他看了眼张亨,也微笑着在自己酒杯上轻轻抿了一口,以示作陪酒之意。 见贾瑜如此给面子,张亨脸色通红,满脸兴奋的坐下后桌下大腿仍然在不断抖动。 身旁诸人见状也是神色羡慕 对于这些富商来说,虽然一个个的身家不菲,但古代所谓的‘士农工商’地位顺序可不是空谈。 无论再怎么有钱,这些人也终究只能在自己一亩三分地上叫嚣。 平时接触到扬州府里的属官,也要陪着笑脸打着小心。 二品高官,除了郑学道这个层次的巨富外,在场还没有哪家见过这种大人物。 国人的餐桌基本都是大同小异,酒杯一旦端了起来,就不会轻易的再放下。 郑、张二人开路之后,一时间众多豪绅纷纷举杯,朝着贾瑜说起吉利话,觥筹交错。 贾瑜的地位太过崇高,自然也不是每杯都回。 事实上在席上众人间,能被他抿一口酒作为回应的,已经是十分了不得的了。 所以到了后来,诸人已经是抱团举杯,例如在粮商们统一提杯后,布商再跟着提杯敬酒 三巡过后,众人算是趁兴而归。 他们彼此看了看,大致明白了对方眼里的意思:这位新总督似乎不是个多难说话的人! 如此心思放松之后,自然是更加开怀畅饮。 见到局势差不多了,众人已经有些露出酩酊醉态。 郑学道连忙起身告退:“制台大人,天色将晚,不如先行移步下榻公馆?在下已经安置好了诸多布置,包大人满意。” 为了给贾瑜接风,这些人直接安排了一条龙服务。 郑学道提到的公馆也确实豪华至极,毕竟汇聚了扬州府各行各业在场巨头的出力 从吃的住的到看的玩的,堪称一应俱全! 不料,看着醉眼朦胧的贾瑜却是挥手推拒道:“嗯本官住在林知府家即可,就不劳诸位费心了。” 郑学道还想再劝,只见林如海起身道:“行了,诸位都先回去,制台大人自有本府护送。” 见两位上官一同开口推拒,众人也只得作罢,拱手之后逐个转身离去。 而个中一些头脑机灵者,已经开始寻思在从哪里贿赂下手,再次讨贾瑜的欢心了。 日暮渐垂。 随着酒楼上的人影的稀疏,贾瑜原本醉意熏熏的神情也逐渐变得清醒了起来。 林如海对此早有所觉,见状也不奇怪,只是笑道:“景岳,依你看我扬州士绅的待人接物水平如何?” “热情如火,奸滑似鬼。” 伏案的贾瑜嗤笑一声,脸上醉态彻底散尽,冷哼道:“除了那个郑学道,别家里怕是个个都藏着奸” 林如海道:“你这次来,既是兼着皇命又有大军跟随,这些人哪能不慌张?关乎身家性命,又如何能不积极?” 他问询道:“漕运之事,你要从何下手?” 贾瑜起身,行至楼台边,看着脚下熙熙攘攘的百姓,目光更锐利了几分。 他虚按腰间的天子剑,沉声道:“伯父在扬州为官数载,想必深知当下运司之腐朽沉弊朝廷之利,如今已是尽数沦落到奸商污吏之手。是故这两淮运司的账,瑜定然是一查到底的!” 所谓运司,可以理解为古代朝廷的官方物流部门。 在贾瑜未提设漕运总督府时,运司就是各府各省负责押运漕粮的部门。 而且运司的业务不拘于漕粮,还有专门押送食盐的盐运司,押送税银的银运司等等。 林如海默然片刻道:“在这扬州府,伯父还是能说上些话的,只是金陵那边” 贾瑜眉眼森冷,语气不知不觉带上了铁血之气:“若彼辈仍是冥顽不灵” “那本官就要告诉他们,秦淮河上的行船,可以是歌舞靡靡的雕梁画舫,也可以是本官麾下甲士林立的艨艟兵船!” 第274章 林如海:若金陵负隅顽抗...... 马车外老仆的轻声提醒将林黛玉从阵阵朦胧中惊醒。 她骤然间从贾瑜怀中窜出,如同一只受惊的小兽。 “兄长,你快去赴宴,玉儿先回去了。” 黛玉一边说着,一边还在低头慌乱的整理衣襟,双颊此刻滚烫如火。 她心里啐道:这还是大白天的呢,自己怎么就跟着兄长一起鬼迷心窍了起来 贾瑜轻咳一声点头道:“这样也好,我随船带来的东西,妹妹回去也帮我整理收拾下。” 他倒是不见外,直接将这种‘当家主母’才能做的工作安排了过去。 事实上,以黛玉多思多虑的性格,贾瑜若是在亲热过后什么都不说,对方难免不会多想。 闻言,黛玉点点头表示知晓:“玉儿知道了,兄长记得少喝些。” 贾瑜这才准备下车离去。 伸手扯开门帘时,他还不忘着坏笑回头品评道:“好妹妹,那玉挺白的” 说完,不等少女羞恼的巴掌拍来,他就一个急步跳下了马车逃之夭夭。 脸上的表情也在一瞬间切换成了一副凛然庄重的神态,笑意盈盈的和一同下车的扬州士绅们打起了招呼。 空空车厢里,黛玉低头捂着脸蛋,像只鸵鸟一样躲在自己的小世界里不愿抬头。 白玉依旧悬在少女胸前,肌肤相触时仿佛还能感受到上面残余的体温。 她不大的小脑瓜里思绪万千,一会为了刚才的亲热而羞赧,一会为贾瑜对自己的痴迷而得意, 不知不觉间,她就傻乎乎的对着空气笑了起来 贾瑜和林如海在店家的指引下,一同举步上了琼英楼。 琼英楼是整个扬州府中最高端的酒楼,而今天扬州府的士绅们特意包下了最顶楼一整层,为他这位总督接风。 若说这背后没有所图,怕是鬼都不信。 林如海坐在贾瑜身边下首第一位,喝着茶水时,心头不禁有些奇怪。 怎么感觉景岳身上的馥郁香气有些似曾相识呢? 他向来是不太懂这些装饰品门道的,只是觉得贾瑜身上味道熟悉但又怎么也想不起来。 还不等他细细思考,众人已经纷纷落座,向贾瑜问起好来。 身为扬州盐商之首,郑学道无疑是领头人。 只见他起身,端着酒杯恭维道:“制台大人?这些菜可还对胃口?” 贾瑜笑了笑:“郑员外也是本官的老熟人了,何必如此小心翼翼?” 他扫了一眼桌上的珍馐美食,夸奖道:“这一桌菜尽是北方的风味,可见郑员外是下了心思的,倒是连及其他人吃的不习惯了,本官心有惭愧啊。” 闻言,郑学道顿时松了一口气。 他心里明白,贾瑜此行的目标十有八九是自己身后的甄家,而自家只需要不被贾瑜殃及池鱼就行。 至于其他人,心里究竟抱着什么想法他也懒得管。 听到贾瑜客气,众多士绅连忙道:“岂敢岂敢,这北方菜品也是别有一番风味!” 似乎是看见贾瑜态度和蔼,又有一位身宽体胖的富绅起身道:“制台大人一路南巡辛苦,吾当以水酒一杯,聊表敬意!” 说完,一仰头将杯中酒液一饮而尽。 林如海附耳过来,轻声介绍道:“景岳,此人是扬州府内最大的粮商,名唤张亨。” 贾瑜微微点头表示知晓。 他看了眼张亨,也微笑着在自己酒杯上轻轻抿了一口,以示作陪酒之意。 见贾瑜如此给面子,张亨脸色通红,满脸兴奋的坐下后桌下大腿仍然在不断抖动。 身旁诸人见状也是神色羡慕 对于这些富商来说,虽然一个个的身家不菲,但古代所谓的‘士农工商’地位顺序可不是空谈。 无论再怎么有钱,这些人也终究只能在自己一亩三分地上叫嚣。 平时接触到扬州府里的属官,也要陪着笑脸打着小心。 二品高官,除了郑学道这个层次的巨富外,在场还没有哪家见过这种大人物。 国人的餐桌基本都是大同小异,酒杯一旦端了起来,就不会轻易的再放下。 郑、张二人开路之后,一时间众多豪绅纷纷举杯,朝着贾瑜说起吉利话,觥筹交错。 贾瑜的地位太过崇高,自然也不是每杯都回。 事实上在席上众人间,能被他抿一口酒作为回应的,已经是十分了不得的了。 所以到了后来,诸人已经是抱团举杯,例如在粮商们统一提杯后,布商再跟着提杯敬酒 三巡过后,众人算是趁兴而归。 他们彼此看了看,大致明白了对方眼里的意思:这位新总督似乎不是个多难说话的人! 如此心思放松之后,自然是更加开怀畅饮。 见到局势差不多了,众人已经有些露出酩酊醉态。 郑学道连忙起身告退:“制台大人,天色将晚,不如先行移步下榻公馆?在下已经安置好了诸多布置,包大人满意。” 为了给贾瑜接风,这些人直接安排了一条龙服务。 郑学道提到的公馆也确实豪华至极,毕竟汇聚了扬州府各行各业在场巨头的出力 从吃的住的到看的玩的,堪称一应俱全! 不料,看着醉眼朦胧的贾瑜却是挥手推拒道:“嗯本官住在林知府家即可,就不劳诸位费心了。” 郑学道还想再劝,只见林如海起身道:“行了,诸位都先回去,制台大人自有本府护送。” 见两位上官一同开口推拒,众人也只得作罢,拱手之后逐个转身离去。 而个中一些头脑机灵者,已经开始寻思在从哪里贿赂下手,再次讨贾瑜的欢心了。 日暮渐垂。 随着酒楼上的人影的稀疏,贾瑜原本醉意熏熏的神情也逐渐变得清醒了起来。 林如海对此早有所觉,见状也不奇怪,只是笑道:“景岳,依你看我扬州士绅的待人接物水平如何?” “热情如火,奸滑似鬼。” 伏案的贾瑜嗤笑一声,脸上醉态彻底散尽,冷哼道:“除了那个郑学道,别家里怕是个个都藏着奸” 林如海道:“你这次来,既是兼着皇命又有大军跟随,这些人哪能不慌张?关乎身家性命,又如何能不积极?” 他问询道:“漕运之事,你要从何下手?” 贾瑜起身,行至楼台边,看着脚下熙熙攘攘的百姓,目光更锐利了几分。 他虚按腰间的天子剑,沉声道:“伯父在扬州为官数载,想必深知当下运司之腐朽沉弊朝廷之利,如今已是尽数沦落到奸商污吏之手。是故这两淮运司的账,瑜定然是一查到底的!” 所谓运司,可以理解为古代朝廷的官方物流部门。 在贾瑜未提设漕运总督府时,运司就是各府各省负责押运漕粮的部门。 而且运司的业务不拘于漕粮,还有专门押送食盐的盐运司,押送税银的银运司等等。 林如海默然片刻道:“在这扬州府,伯父还是能说上些话的,只是金陵那边” 贾瑜眉眼森冷,语气不知不觉带上了铁血之气:“若彼辈仍是冥顽不灵” “那本官就要告诉他们,秦淮河上的行船,可以是歌舞靡靡的雕梁画舫,也可以是本官麾下甲士林立的艨艟兵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