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她一心只想躺平》 第1章 开局为太后 阮卿是被各种嘤嘤嘤的哭声给闹醒的。 哭,哭毛线,老子又没死。 被吵得昏头脑胀的她忍不住爆了句蚊哼般的粗口。 话刚出口又觉得不对。 即便是死了,应该也不会有这么多的人为她哭灵。 身为一个脾气不好的深资卷王,她的朋友少的可怜。 察觉到不对,阮卿努力撑开沉重的眼皮,意料中的亲朋好友没见到。 倒是看见一名身穿不知名朝代的帝王服、相貌俊美中带着些许憔悴的青年坐在床边,神色悲伤的握着她的手。 他两侧围趴着几名用衣袖掩面、嘤嘤嘤、假哭个不停的宫装丽人。 阮卿正懵逼间,青年见她睁开眼,目中顿时迸出一抹惊喜,握着她手的力度不自觉的加大,语气是压抑不住的欣喜:“母后,您醒了!” 说完这句话,不知想到什么,脸上的惊喜淡去,一抹晦涩难懂的表情浮了出来。 什么情况?本就懵逼的阮卿脑子陷入宕机。 如果没记错的话,她是在加完班,准备起身的时候眼前一黑,倒在了地上。 难道这一倒就猝死了? 然后运气爆棚,赶上了穿越大军不说,还成了一名太后? 至于是不是在拍戏什么的,她根本没有这种念头。 她又不是演员,不管什么剧场,都轮不到她来扮演太后。 只是穿成了太后,床边喊母后的青年就是皇帝了。 皇帝和太后,是母子关系。 结果做儿子的看到母亲没死成,他似乎感到…… 遗憾? 他眼里最后流露的那个表情是遗憾? 莫非皇帝不是亲生的? 不仅不是亲生,彼此关系还很糟糕? 正疑惑间,一堆庞大的信息铺天盖地涌了进来,刚睁眼的阮卿被冲得两眼一黑,再次晕了过去。 “母后……母后!太医!太医……”意识沉入黑暗前,阮卿耳中隐隐听到急切的呼唤。 等她再次醒来的时候时间已经到了午夜。 她所在的房间……确切来说是宫殿,偌大的宫殿静悄悄的。 离床约有三米远的烛台上,点着一对约三指粗的金色蜡烛。 烛油已经燃烧过半,烛光却仍然明亮。 借着烛光,阮卿能清晰地看见四周的摆设。 不远处的侧堂陛上放着一台淡烟袅袅的掐丝珐琅象耳三足盖炉,金丝楠木的屏风,淡蓝色的长毛地毯 整个寝殿无论是装饰还是器具家什无一不奢华大气,美奂绝伦又古色古香。 床边倚着两个相貌秀丽,着宫女打扮的少女,瞧上去约莫十六七岁的年纪。 她们分一左一右跪坐,小心翼翼靠在墙上的,脑袋一点一点的,正在打瞌睡。 阮卿不动声色打量完这一切,忽然将手伸到嘴边用力咬了一口。 “嘶……” 清晰的疼痛让她轻嘶了一声。 同时也确认了眼前的一切都是真实的,不是梦。 她确实运气爆棚,在过劳猝死后,赶上了穿越大军,并成了一国太后。 能安排在太后身边守夜的人无疑都是十分警觉的。 阮卿用嘴巴咬手的动作虽然十分轻缓,但没忍住疼痛而泄露的轻嘶声依然惊动了床边打瞌睡的宫女。 她们俩一睁眼就发现太后已经醒了,想起自己居然在守夜的时候打瞌睡,吓得一个激灵,急忙俯身于地叩首请罪: “太后恕罪,奴婢等竟在守夜的时候睡着了,奴婢该死……” 这两个宫女,一个叫夏荔,一个叫秋橙。 “起来,夜半三更的打个瞌睡算得了什么事。” 阮卿看着眼前磕头如捣蒜、害怕得身体都在微微颤抖的宫女,再根据脑海中的信息,回想原主近几个月的所作所为,心情一时十分复杂。 对于一个因过劳猝死的社畜而言,她实在不觉得宫女们在守夜的时候打个瞌睡算得了什么事。 “太后。”秋橙愕然抬首,看着太后脸上和煦的神色不由惊喜交集。 太后以前对他们这些伺候的人很温和,直到晋为太后,入主慈宁宫,性子才变得喜怒不定。 难道太后要恢复正常了? “前些日子是哀家想左了,钻进了死胡同,以后不会再动不动就责罚你们。” 阮清显然知道她在脑补什么,又开口补了一句。 “太后,您刚醒,身子可有什么不适? 陛下很担心您,离开前再三叮嘱,一旦发生任何变故,立即通知他。”秋橙愣了片刻,又道。 “陛下有心了,我没什么事,扶我起来,我想去一趟官房。”阮卿摇了摇头。 醒来说了半天话,身体突然传来的强烈的便意,她顾不得再多说,下意识地就想爬起来。 哪知人昏睡了三日,身体虚软,一时竟没能成功。 嗯……古代皇宫的贵人上厕所是说上官房? 还好,她的表达应该没什么错误,两宫女闻声立即动手将她扶了起来。 一人拿着一只鞋,麻利的帮她穿好,随后两人一起将她扶到寝殿内的官房。 阮卿原本还担心厕所设在寝殿里会不会有什么味道,毕竟古代又不比现代有抽水马桶什么的,里面不知有多难闻。 不过她的担心显然有些多余。 古代的设备虽然落后,但是身为金字塔顶层人的衣食住行,是真半点不比现代人差。 里面不仅没有任怪味,反有一股好闻的熏香。 整个房间打理的一尘不染,便桶精致而不失奢华,阮卿还没见过这么复古的便桶。 “你们出去,我自己来。”阮卿没有让人伺候自己上厕所的习惯,她先让两个宫女离开。 “太后。”夏荔和秋橙一脸担心地看着她。 她们扶太后过来的时候已经发现她的身体很虚,没人伺候能行么? “出去。”阮卿声音微沉。 两宫女心里一紧,不敢再反抗太后,默默走了出去。 她们从官房出来后,秋橙留在门边等候太后。 夏荔则去了小厨房端温着的燕窝。 这是太医交待过的,等太后醒来就端过来给太后吃。 阮卿解决完身体大事,人松缓了不少,她出来的时候,夏荔已将燕窝端了过来。 阮卿已经三天没有进食了,上了趟厕所又走动了几步,确实感到饥肠辘辘。 看着夏荔手里的燕窝,没多说什么,净了手接过来。 吃了一盅燕窝,身体逐渐回暖,她终于感觉人没那么虚了。 睡了三天,再睡肯定是睡不着了。 睡不着,阮卿便闭着眼睛,开始消化脑海中的那一堆信息。 一越穿就是太后,登基不久的皇帝是她的亲儿。 哪怕是刚还完房贷、正准备请个假好好休息一段时间的阮卿,对穿越大神的这个安排也是满意的。 这个开局堪称一出生就到了罗马。 唯一的问题就是,她和皇帝之间的关系有些微妙。 第2章 槽多无口 想到第一次睁开眼的时候,皇帝惊喜过后,眼中流露出来的表情,阮卿心里不知是个什么滋味。 她开局堪称拿了顶配王炸,丧偶,有房(世上最豪华的宫殿),有儿(帝王),有身份(一国太后)。 结果还没来得及高兴,又发现身陷母子相残的窘局。 这或许是穿越大神的恶趣味,不愿让世间的好处被某个人一把占尽。 根据梳理出来的记忆,没登基之前,皇帝与原主的感情还是相当不错的。 母子俩相依为命,一声不响的蹲在角落里,静静的看着上面的皇子们斗得你死我活。 最后等那些人都一个个斗得死的差不多了。 没死的不是被囚禁皇陵,就是被发配到鸟不拉屎的边陲之地。 她和儿子才不动声色地走到皇帝和一应大臣们面前,成为了最终的人生赢家。 登基之后,两人的关系就有点一言难尽了。 许是压抑的时间太长了,原主好不容易成为太后,心里的私欲开始无限膨胀。 她不仅死死抓住后宫的大权不放,大力抬举自己的娘家,还要求儿子对自己唯命是从。 肆意插手朝堂的事,大有架空儿子,自己来当太上皇的意思。 不过区区数月时间,母子俩的关系就变得剑拔弩张,势同水火。 想起原主近几个月的一系列骚操作,阮卿忍不住吐槽,就她这模样,之前二十年到底是怎么忍过来的? 难道是忍得太久导致变态了? 又或者是被谁下了药,导致精神有些不正常? 不然一个能韬光养晦,蛰伏隐忍二十年的人。 哪怕再有野心,再渴望权力,也断不会刚上位,连屁股下的位置都没有坐稳,就肆无忌惮地放纵自己的野心和欲望,与皇帝搞母子争权的戏码。 阮卿一时摸不准原主的心态,思索了片刻,找不到答案,就干脆不想了。 甭管是什么原因造成了现在的局面,如今她成了太后,就必须想办法化解眼前的僵局。 前二十年原身对皇帝是实打实地在悉心教导。 她这个儿子的天赋和本性都不算差,并非不知恩的白眼狼。 只要她及时放权,皇帝应该不至于因近几个月积累下来的矛盾,就不管不顾,非得动手弄死她? 应该不会?阮卿不怎么确定地想着。 想化解矛盾,修复母子关系,首先得找机会给皇帝递个投名状才行。 只是这投名状该怎么递呢? 仔细回忆了番母子俩矛盾的根源,阮卿的脑门又突突突地疼了起来。 两人的矛盾起源来自原主的娘家。 原主的娘家阮家,是本朝有名的清贵世族,短短百年时间,就出了五名进士。 先帝时期,阮氏一族受人牵连,被判流放,原主被充入掖庭。 她诞下皇子,被封为低位妃嫔后,家人才被皇帝赦免。 原主的父亲和大哥已经死在流放地。 平安归来的只有她的二哥和庶弟,外加个已经病得只剩一口气的母亲。 阮二哥无官无职,样样平庸,外加一个尚未成年的庶弟,和一个病歪歪的母亲,在京城根本生活不下去。 她份位低微,俸禄少,在宫里养大儿子已经十分不易,也没有能力补贴娘家。 为此,被赦免后的阮家兄弟俩只能带着老母亲回祖籍。 一直到她儿子登上帝位,娘家人才被授爵接回京城。 回京的时候,她的母亲也过世了。 阮家兄弟不知是不是受了太多苦、这些年过得太过压抑的缘故。 一朝翻身,他们身上再也看不到半点清贵文臣子弟的影子,侄子侄女们也没一个拎得出手的。 一大家子,变得像水蛭一般,疯狂地扑在她身上吸血。 阮卿…… 简直是槽多无口。 翌日,天色刚刚蒙亮,阮卿就从床上爬了起来。 守在床边的秋橙见状忍不住开口道了一句:“太后,天色还早,您” “我已经没事了,就是躺得太久,身体有些僵,起来活动活动。”阮卿摆了摆手。 原身是突然陷入昏迷的,身体并没有什么毛病。 在床上昏睡了几天,除了昨晚刚醒来那会儿有些虚,吃了碗燕窝后,已无其它不适。 秋橙没再多说什么,动手帮她着衣。 着好衣,起来走动了几步,洗完脸漱完口,用了一碗鸡丝粥,吃了几个水晶包,阮卿打算去外面的花园散散步,活动活动筋骨。 刚走到宫门口,迎面碰到一个身材微胖,面白无须的青年太监。 “太后,您醒啦,您病了好些天,刚醒怎能往外面走呢,秋橙,夏荔,你们是怎么伺候太后的?” 青年太监看到阮卿,先是一愣,紧接非常狗腿地过来搀扶住她的胳膊,并扬声呵斥跟在阮卿身边的夏荔和秋橙。 “冯公公,你这是准备越俎代庖,替我教下面的人怎么做事?” 阮卿皱眉扫了他一眼,将自己的胳膊从他手中抽了出来。 眼前的太监一出现,她就从记忆中找到了他的存在。 此人名叫冯喜,是她成为太后之后提上来的大太监。 根据原主的记忆,冯喜人机敏,会办事,嘴巴也甜,深得她心。 不过阮卿却对他的第一印象相当不好。 瞧他那副趾高气扬、恨不得替原主发号施令的模样,可不太像是个会说话做事的人。 “太后恕罪,奴婢万不敢有此念头,奴婢只是担心太后的身体。”冯喜心里咯噔一声,急忙躬身俯首,开口赔罪。 阮卿没有理会他,淡淡地扫了他一眼,就收回了视线,抬步迈出门槛。 “对了,昨晚是你们俩在守夜,下去休息,换轮值的人过来伺候我就行。” 迈出宫门,阮卿又转目对跟在身边的秋橙和夏荔道了一句。 “太后,您今个儿起得早,轮值的人还得半个时辰左右过来,我们不累。”夏荔接口道。 阮卿正要再说点什么,冯喜的声音突然传入耳中: 〈奇怪,太后今个儿怎像变了个人似的,难道是病倒之后,皇帝日日在榻前侍疾,咱家不好再点惑神香,导致药效减退了?〉 阮卿脚步一顿。 第3章 身边都是妖魔鬼怪(上) 阮卿停步转目望去,但见冯喜躬身俯首,垂眉敛目,非常谦卑的保持着这个姿态。 嘴巴也闭得紧紧的,并不曾开口。 也就是说,那些话并不是他说出来的,而是心里想的。 “太,太后,您有什么吩咐?”冯喜见阮卿忽然盯着自己,以为什么地方露了陷,心头猛地一跳,结结巴巴地开口。 阮卿没有立即回答,而是阴着一张脸盯着冯喜,寻思要不要让人将他拖下去乱棍打死。 她如今的身份是一国太后,打死一个太监,应该用不着给什么理由。 只是此念一出,很快被否决。 暴露的冯喜已经是明面上的牌,放在面前,还能钓幕后黑手。 真把他给打死了,她与幕后黑手反倒调了个对个。 “没什么,我生病的这几日一直是你在身边伺候,怕是累着了,导致行事都失了分寸,让梁凡过来伺候,你先下去歇着。” 阮卿神色变幻了几下,缓缓开口道。 “太后……”冯喜豁然抬头。 太后这是厌了自己?就因为他说了一句让她不高兴的话? “怎么,我的话不好使了?”阮卿面容一沉,目光冷厉如剑。 “是。”冯喜心头一紧,吓得将所有未出口的话都咽了回去,默默垂下视线。 阮卿不再看冯喜,抬起脚步,朝花园走去。 她面上不动声色,内心则早已波涛汹涌。 猝不及防下听到冯喜那番内心吐槽,哪怕她心理素质不错,亦差点失态。 她不知道自己为何突然能听到别人的心声,或许是穿越者独有的外挂? 不过真正对她造成巨大冲击的不是能读心的外挂,而是冯喜那番内心独白。 原主成为太后不过三个多月,竟然就被冯喜神不知鬼不觉地下了一种名叫惑神香的毒。 惑神香,一听就不是什么好玩意。 多半是能蛊惑人心智,无限放大人内心欲望的毒药。 怪不得原主前二十余年那般低调隐忍,结果一朝成为太后,突然就变成了一个欲壑难填的偏执狂。 只是冯喜为什么要给原主下毒呢? 人生于世,一生所求无非名利二字。 冯禧身为一个净了身的太监,能做到一国太后身边的大太监,妥妥的是走上了人生巅峰,同行中的扛把子。 按理,他对原主应该感激涕零,死而后已才对。 原主不仅给了他无上荣光,对他还有知遇之恩。 他本是先帝最受宠的妃嫔,俪妃身边的三等小太监。 俪妃母子夺嫡失败后,宫里所有三等以下的宫女太监都被发配到各个脏活累活最多的部门,冯喜被分到浣衣局。 原主无意间发现他为人机敏,做事颇有章法,就悄然留了心事。 成为贵妃后,第一时间把他提到了身边。 待先帝过世,儿子继位,她成了太后之后,更是将他提为大太监。 在这样的前提下,冯喜为什么要背叛原主,给原主下毒? 害了她,对他能有什么好处? 难道有人许诺能给他更大的好处? 皇宫里有这样的人吗? 哦,有还是有的,皇帝嘛。 若能得到皇帝的青睐,成为皇帝身边的太监总管,确实比跟在她身边强。 不过此念一出,立即就被阮卿否决。 皇帝与原身是嫡亲母子,前二十年母子俩的感情一直非常好。 断没有刚上位,连朝堂上的权柄都还没有掌控住,皇帝就买通原身身边的太监,害死原主的道理。 再说了,就算皇帝真是个丧心病狂的混球。 以冯喜的机敏,也不会不懂,真帮着皇帝害死了他的亲娘,他不仅不会得到皇帝的信任,性命也保不住。 他要真接了这活,会时刻处于恐惧之中,绝不会如现在这般悠然。 不是皇帝,难道是俪妃? 倒不是没有这种可能,毕竟冯喜一开始就是俪妃身边的太监。 只是俪妃母子都被囚禁到皇陵了,还能让一个太监如此死心塌地的为她办事吗? 阮卿正走神间,冷不丁一道声音又传入耳中:〈太后自从醒来之后就变得有些奇怪,难道要恢复本性了? 若果真如此,对绍王殿下可没有什么好处。〉 这是夏荔的声音。 阮卿思绪一顿,随后不动声色的转目看了过去。 只见她垂眸敛首,双唇紧闭,规规矩矩的立在自己身侧。 ??? 好家伙,夏荔也是细作,那秋橙呢? 一念至此,阮卿又转目朝秋橙看了过去。 “太后,您有何吩咐?”秋橙见阮卿目不转睛的看着自己,忍不住开口问了一句。 “没什么,就是想起这几个月的经历,感觉就像做了一场梦,也让你们这些跟在我身边的老人受苦了。”阮清感慨。 “太后言重了,您一向心善,对奴婢们也很好,能伺候太后,是奴婢的福分。”秋橙连忙俯首开口。 “能伺候太后,是奴婢们的福分。”夏荔也跟着接口。 只是她的话音刚落,心声就传进了阮卿耳中:〈看样子太后是真要恢复往日性情了,不行,我得赶紧去找周嬷嬷商量。〉 站在另一边的秋橙则没有任何心声传来。 阮卿抿了抿唇,很好,身边总算还有个忠诚可用的人。 夏荔是今年刚提上来的,秋橙则是九岁起就跟在原主身边,至今整整八年,看样子尚未被人策反。 至于夏荔口中的周嬷嬷,是原主晋为贵妃之后,被皇帝拔到自己身边的。 在此之前,原主只是个小小的常在,在宫中就像个隐形人一样。 身边伺候的只有两名宫女,一个小太监,和一个老嬷嬷。 老嬷嬷在她晋为贵妃之后就过世了,现在身边的四个嬷嬷,八名太监,十二名宫女,只有三人是原主身边的老人。 其余的都是近两年才来到身边的。 总不会这些人都是各方势力派到自己身边的细作? 正思忖间,一个眉目清秀的青年太监走了过来,躬身弯腰朝她行礼:“太后。” 此人便是梁凡,和秋橙一样,自小就跟在原主身边。 也是原主身边的两大大太监之一。 “梁凡,你来了,起来。”阮卿按下心思,开口道。 原主刚正位太后的时候,倒没忘记梁凡,将他与冯喜一同提为大太监。 随着惑神香发挥作用后,她就只信任冯喜,梁凡逐渐被边缘化。 “谢太后,您睡了几日,今个儿刚醒,身体可还吃的住劲?”梁凡起身,走到她身旁,问。 “还好,就是躺得久了些,身体有些僵,出来活泛活泛。 夏荔,秋橙,昨晚是你们值夜,时辰不早了,下去休息 对了,让周嬷嬷过来一下。”阮卿笑了笑,复转目对夏荔和秋橙道了一句。 “是。”两女同时回答。 “梁凡,近些日子我冷落你了,你心里可有怨?”在两人离开之后,阮卿将目光转到梁凡身上。 梁凡微微一怔,继而一脸惶恐的弯下腰:“太后折煞奴婢了,当年若非太后心善,施以援手,奴婢这条贱命早就没了。 如今太后与陛下攀藤揽葛,成就至高无上伟业,又将奴婢提为大太监。 太后对奴婢恩深似海,奴婢若仅因太后几日没让奴婢在身边伺候,就生怨愤,奴婢还是人吗?” 阮卿盯着他看了一会,没听到什么言不由衷的声音,刚松了口气。 哪知就在这时候,梁凡的声音又传进耳中:〈奇怪,太后好端端怎怀疑起我了?难道她知道有人在与我私下接洽,意图收买?〉 第4章 身边都是妖魔鬼怪(中) 阮卿??? 梁凡也被人策反了? 原主这个太后做人是不是做得有些失败? 刚成太后,身边就被各路人马捅成了筛子。 她前二十多年的睿智不会全是装出来的? 满腹都是槽点的阮卿,忍不住在心里疯狂输出。 好在此念刚起,梁凡的声音又一次传了过来: 〈可我没有答应他们啊?太后和陛下对我恩重如山,我梁凡也不是那等忘恩负义的小人,哪会轻易被他们蛊惑? 唯一的问题是太后的性情近来变得太过古怪,就像被人下了蛊一般,喜怒不定,偏信偏听,完全没有之前的英明睿智。 长此下去,别说太后这个位置能不能坐稳,只怕陛下都要受她所累。〉 阮卿…… 好,梁凡确实没有背主,不过也不像他说的对原主全无怨气。 经过片刻的摸索,阮卿已经摸清自个儿能听见别人心声这个外挂的特点。 即对自己有恶意和不满的心声,在一定的范围内都能听见。 至于这个距离具体是多少,暂时还没有完全搞清楚。 梁凡面上没有表现出来,但他心里对于原主确实产生了些许不满。 当然,这份不满并无什么恶意,他更多是在为原主和皇帝焦虑。 阮卿不是不识好歹的人,自是不会因此对梁凡产生什么不良印象。 她微微定了定神,开口道:“梁凡,起来说话,你跟着我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无须太过拘谨。 之前是哀家想左了,钻进了死胡同,以后不会了。 以后啊,我就在慈宁宫里好好过自己的日子,外面的事都交给皇帝。 你是我身边的大太监,又是跟了我多年的老人,慈宁宫的一应琐事,你多看着些,别让不相干的人钻了空子。” 刚站起来的梁凡听到这句话,顿时满脸惊愕的抬头看向阮卿,似乎在判断她说这句话的真实意图。 半晌后,才小心翼翼地开口:“太后,您,真这么想?” “当然,我是什么性子你也不是不知道。 前十几二十年,我都是关起门,静静的带着皇儿过自己的小日子。 如今皇儿已经正位,我哪用得着跑出来劳心劳力。 现在回想自己这几个月的所作所为,简直像被人下了蛊一般,太不可思议了。 或许我该好好查查,看看是不是什么人对我下了药”阮卿迎着他的视线,带着几分试探地开口。 “太后,您说得对,是该好好查查。”梁凡听得眼睛一酸,差点落泪。 呜呜,是他立场不够坚定,最近都开始怀疑太后的人品了。 怀疑太后前些年的隐忍和善良是不是都是装出来的。 现在的欲壑难填才是她的本性,之前二十年苦苦抑制本性,不过是时机未到。 如今一朝成为太后,立即不再隐藏自己的野心和欲望。 太后刚性情大变的那两个多月,他确实怀疑过是不是什么人使了阴招,对太后用了药。 他跟了太后十年,对太后的脾性自认是比较了解的。 以太后的性情为人,没理由刚正位慈宁宫,就变得这么可怕。 不仅自己怀疑,还悄然将这份怀疑透露给了陛下。 恰好陛下眼见太后的性情与以往大不相同,心里也有些怀疑她是不是遭了什么算计。 就让梁凡做内应,派人悄然将慈宁宫的一应太监、宫女和嬷嬷都查了一遍。 可惜,未能发现任何蛛丝马迹。 查不到任何蛛丝马迹,加上太后正位慈宁宫以来,脾气虽然变得喜怒无常,对她的娘家人却没话说,可谓是有求必应。 只要一想到她对阮家人的态度,陛下也好,他这个太后身边的大太监也罢,怀疑太后中招的想法就淡了不少。 阮卿没听到梁凡的心声,自然不知道这个眉清目秀的太监内心的戏那么多。 她抬目看向不远处时值晚秋,依然繁花似锦的花园:“当然,不过这个事不能急,不可打草惊蛇,只能慢慢来。 今个儿天气不错,陪我去那边走走。” 两人不紧不慢的走到一片花色动人的凤凰振羽菊前。 阮卿正要说话,却见周嬷嬷和一个小太监,领着皇帝与他的一应妃嫔朝这边走了过来。 “陛下真孝顺,一听到您苏醒的消息,立即就赶过来了。”梁凡顺着她的视线看去,看到皇帝,眉眼一弯,笑着道了一句。 “母后,您刚醒怎么就出来了?”皇帝看到她,立即大步走了过来。 “臣妾见过母后。”他身后的一应妃妾跟着过来行礼。 “不必多礼,起来,我又没什么大毛病,躺了几天,身体都快躺僵了,自然要出来活动活动,这几日辛苦了你了。” 阮卿朝皇帝的妃妾摆了摆手,将视线转到皇帝身上。 皇帝姓谢,名怀瑾,闻声抬目悄然打量了阮卿一眼。 不知是不是错觉,他发现母后今日看起来比往常要温柔平和许多。 前些日子身上那股子咄咄逼人的气势不见了,就像回到了几年前,他与皇位之间还看不到任何机会的时候一样。 那个时候的母后温柔隐忍,说话柔声细语,不疾不缓,任谁看到她都要说一声好脾气。 对他更是爱护有加,十几年如一日,尽心尽责,孜孜不倦地养育、教导他。 他能有今日,少不了母后的悉心教导。 只是等他登上皇位,母亲成了太后之后,一切都变了。 他的母后突然间就像变了一个人,变得非常可怕,面目全非。 变得让他忍不住怀疑昔日的那个温柔通透、知书达理的母后是不是一场梦。 “陛下,可是我脸上有什么东西?”阮卿见他一直愣愣的看着自己,忍不住笑问了一句。 “没什么,母后病了几日,看着瘦了些。”皇帝被阮卿一问,顿有些不自在的收回视线。 “是嘛,那我得好好补补,你登基不久,想必有一大堆朝事要处理,先去忙,午间得了空,咱母子再一起用膳。”阮卿摆了摆手。 “奇怪,太后今天突然像变了个人似的,难道是要恢复本性了? 若果真如此,就得老身来动手,一个识大体,知进退,与皇帝一条心的太后对殿下可没任何好处。 只是太后精明得很,宫里有手段、厉害的人也数不胜数,一旦被人察觉,我……”就在这时候,一道声音在耳边响了起来。 阮卿眼一眯,不动声色的朝周嬷嬷扫了一眼,这道声音正是她的。 “母后,怎么了,可是周嬷嬷有什么不妥?”谢怀瑾见状忍不住问了一句。 他此言一出,周嬷嬷心头猛跳,冷汗瞬间就从背脊心冒了出来。 第5章 身边都是妖魔鬼怪(下) “没什么,看到周嬷嬷,母后突然想起了先帝,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皇帝,你先回去处理朝事。”阮卿摇了摇头,一脸平静的移开视线。 没搞清楚她和皇帝身边到底有多少细作、以及这些人的目的是什么之前,不能打草惊蛇。 “好,那儿子先回去了,让贵妃她们留在这里陪母后说说话,午间我过来陪母后用膳。” 谢怀瑾也想起周嬷嬷是先帝派到母后身边的,以为母后触景伤怀,没再多问,只点了点头,又交待了妃嫔们一句,就转身离开。 有了皇帝这句话,他的妃嫔们自然是不能走了。 一个个谨慎跟在太后身后,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太后的神色,却没人开口说一句话。 几个月的交道打下来,众妃嫔早领教过太后的手段,心里对她既恨又怵。 没得她的允许,绝不会随便开口。 不然,谁也不知道她会突然找个什么理由磋磨人。 已经消化完脑海中的记忆,知道原身曾干过的那些荒唐事的阮卿,面对眼前这些如花玉的美人儿,总感觉有几分底气不足,一时间也没开口。 气氛颇有些尴尬。 好在梁凡是个机灵人,加上不久前刚听太后剖析过心声,决心要帮太后慢慢修复与陛下以及诸娘娘间的隔阂。 眼见气氛尴尬,他眼珠微微一转,开口提醒:“太后,您出来的时间不短了,到了该用茶点的时候,不如请诸位娘娘进殿,一起用些茶点,说说话。” “也好,你们都随我进屋。”阮卿顺着梁凡的话接口。 中宫目前没有皇后,只有五名妃嫔。 一个贵妃,一个淑妃,一个贤妃,一个昭仪,一个昭容。 五名妃嫔,个个容貌不俗,同时各有特色,看着十分养眼。 皇帝登基已经三个多月,按理来说,中宫早该正位。 因为登基之前,他还做了一年多太子。 做太子的时候,皇帝亲自为他指了一门太子妃,两个良娣。 昭仪和昭容则是登基之后新纳的。 按制,登基之后,太子妃自然而然就是皇后。 但是阮太后不同意,她想让自己的侄女做皇后。 问题是她家侄女从小就没有受过任何系统性教育,兄嫂也不是什么有大见识的人。 除了相貌不错,各方面都拿不出手。 根本不合适做一宫之主,皇帝自然不同意。 不仅皇帝不同意,以前的太子妃,现在的王贵妃和她的娘家也不同意。 皇帝没有登基之前,太子妃娘家曾帮了当今的皇帝不小的忙。 结果皇帝登基之后,阮太后莫名其妙的挡着不让她做皇后。 太子妃和她娘家怎么可能没意见。 她想让娘家侄女当皇后,皇帝和王贵妃以及其娘家不同意。 立王贵妃为后,她又不同意。 就这样,谁也说服不了谁,几方的势力形成了拉锯战。 念及此处,阮卿忍不住有些心虚地瞄了王贵妃一眼。 怪不得王贵妃看自己时,眼里的怨愤掩都掩不住。 换自己和她易地而处,只怕也想弄死这作妖的老妖婆。 咳咳,说老妖婆有点严重。 原主实际上才三十八岁,保养得宜,风韵颇佳,是个气度高华的成熟美人。 王贵妃见太后朝自己看来,身体顿时绷紧,不自觉地摆出战斗状态。 结果太后的目光只从她脸上一掠而过,接着就转身,朝宫殿走去。 其它四名妃嫔不自觉的抬步相随,王贵妃略一犹豫,也抬步跟上。 一直走到慈宁宫内厅,阮卿让大家都坐了下来,并让宫女奉上茶和水果,都没再生什么幺蛾子。 “你们都用过早膳了,喝点红茶,养胃,再吃些点心水果,补补体力。” 阮卿让宫女给每人倒了杯气味怡人的红茶,再摆上一盘切好的水果和点心。 “多谢太后。”近几个月来,进慈宁宫从未享过这等优待的众妃嫔一脸的受宠若惊。 “奇怪,太后还真变得和之前不太一样了,她这是突然想通了?不准备再和陛下争权了? 这可不行,以太后的本领,若想通了,不再和儿子争权了,而是一门心思辅佐儿子。 那长公主一门心思想坐山观虎斗,最后再出来收拾残局,独揽大权的打算岂不就要落空了?” 阮卿刚喝了口茶,拿了片水果正要放到嘴里,耳中陡然就听到这样一道声音。 她拿着水果的手微微一顿,接着若无其事的将水果放入口中,咀嚼了几口,咽下去之后才抬目朝声源地看去。 映入眼帘的是个相貌平凡而不失慈和的中年嬷嬷,正垂眉敛首的静立在王贵妃的身后。 “贵妃,你身后的嬷嬷是新人么?我看着有些眼生啊。”阮卿的目光轻轻从她身上掠过,停到王贵妃身上。 “回母后,她原是浣衣局的副掌事,姓胡,今年三月卸任,儿臣与她投缘,就让她到儿臣宫里服侍。 之前一直在帮儿臣打理宫中的杂务,最近才跟在儿臣身边伺候。”王贵妃一愣,继而答道。 “原来是胡嬷嬷,刚到贵妃宫中,就能得到贵妃的重用,看来是个会做事的。”阮卿再次将视线投到身上,面带笑容的开口。 “太后过奖了,奴婢惶恐。”胡嬷嬷一脸惶恐地躬下身。 自从阮卿突然将视线转到她身上,她就吃了一惊。 差一点以为是自己一个没忍住,将心里想的事给说出来了。 不过瞧贵妃和其它娘娘以及宫女太监们的表情,显然没有发生这等荒唐事。 即便如此,她也惊出了一身冷汗。 阮卿没有冒头之前,她从来没有注意过这个在宫里几乎没有存在感的小常在。 阮卿成为贵妃之后,大长公主不只一次在她面前称赞阮卿的厉害。 说她前二十年,没有机会露头的时候,就像个苦行僧一样,半点不显露野心和欲望。 等到各皇子们的斗争落了幕,她才带着儿子不紧不慢地走到人前。 一出来,母子俩的光芒就如同骄阳皓月,再也遮挡不住。 大长公主安排她来贵妃身边的时候,曾叮嘱再叮嘱,让她…… “不必拘谨,我不过是看你面生,就多问了一句,起来。”阮卿看着她略显僵硬的背脊,摆了摆手。 很好,终于可以确认,之前吐露心声的就是这位胡嬷嬷。 真没想到,不仅她身边细作无数,就连贵妃都不能免幸,皇帝身边就不用说了。 这日子真不是一般的刺激。 接下来大家又说了些没有营养的闲话,坐了小半个时辰,阮卿就挥手让她们离开: “我这里没什么事,你们先回去,对了,贵妃,你晌午有空的话和皇帝一起来慈宁宫用膳。” 近几个月来,头一回被太后如此和颜悦色对待的王贵妃有些诧异地看了阮卿一眼,不知道她又想作什么妖。 不过阮卿是太后,又是她的婆婆,位份上死死压着她。 她心里再不满,面上也不敢表露,只能低头应允:“是,母后。” “胡嬷嬷,你长得如此面慈,应该不是那等转过背、就去嚼是非的人?”临出宫前,阮卿的声音突然又响了起来。 胡嬷嬷心头一颤,刚跨了一半门槛的脚被绊了一下,差点一头栽倒在地。 第6章 滚刀肉一样的娘家人 送走皇帝的一应妃嫔,阮卿瞪着眼睛的坐在原地发呆。 偌大的皇宫,真被人给捅成了筛子。 不仅她身边的细作无数,就连贵妃也不能避免。 目前已知的已有绍王的人,大长公主的人,冯喜到底是谁的人,暂时还没摸出来。 她原以为一朝穿越,开局就是太后,妥妥的人生赢家,可以直接躺平享受。 哪知真实情况却给了她当头一棒,这个开局堪比炼狱。 要不,她再去死一死? 这么多的敌人,单听名字,就没有一个是好惹的。 她和皇帝的情况用四面楚歌来形容亦丝毫不为过。 一个个去斗的话,都不知道要斗到哪年哪月,关键是还不能确保斗赢。 她上辈子起早贪黑,卷生卷死,并非天生的工作狂。 而是想早些实现财务自由,好躺平享受人生。 结果就是卷得太狠,活活把自己给累死的。 已经把自己卷死过一次的人,这辈子实在不想再卷了,呜呜呜! “太后,太后,太后。”正独自悲伤,内心泪流成河的时候,梁凡的声音将她拉了回来。 “怎么了?”阮卿抬目看向他。 “承恩侯来了。”梁凡朝躬身站在下面的小太监努了努嘴。 承恩侯就是阮卿这个身体的二哥。 “让他们进来。”阮卿伸手轻轻按了按眉心,沉默了片刻,才开口道。 罢了,穿来就是太后,还得了个能窃听所有欲对她不利心声的外挂。 这条件简直秒杀百分之9999的同行,堪称开局就拿了一手王炸。 只要多些耐心,好好筹谋,实现躺赢比上辈子要容易太多。 再看看眼前的豪华宫殿,想想那高床软枕,以及这几顿吃过的、不曾重样的山珍海味,阮卿悲伤颓废的心情振作了几分。 可以的,我可以的。 上辈子那么激烈的职场竞争,我都能杀出重围,让别人只能看着我的背影羡慕嫉妒恨。 没道理现在顶着太后的身份,还有一个亲生的皇帝儿子,却摆不平各路牛鬼蛇神。 自我攻略了一番的阮卿打起精神,摆开了战斗架势。 想要快速解决麻烦,第一步就要化解与皇帝、以及皇帝的妃嫔们之间的矛盾。 想化解这些矛盾,就得先解决原主娘家的事。 承恩侯来得好。 “是,太后。”梁凡知道太后重视娘家人,准备亲自出去迎接。 只是他的脚步刚动,就被阮卿阻止:“你不用去了,周嬷嬷,你去迎迎承恩侯。” “是,太后。”周嬷嬷应了一声,转身离去。 没一会儿,她就带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和一个十五六岁的妙龄少女进来了。 来人正是原身的兄长和侄女,阮卿不动声色的打量着他们。 两人都有副好相貌。 承恩侯四十多了,气质驽钝不说,身上还有股子掩不住的是市侩。 即便如此,依然掩不住一副惹眼的好皮相。 少女长得如娇花照水,行动似弱柳扶风,端是个少见的美人儿。 真是好看,不愧是阮家人,阮卿瞧得感慨。 阮家人的样貌都长得好。 原主当年能成功诞下皇子,就是借凭一副好相貌。 “太后,你终于醒了,你是不知道,这些日子臣心里有多么担心。” 承恩侯一看到她,立即三步并成两步冲过来。 扑通一声跪在她面前,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嚎哭起来。 “起来,一把年纪的人了,动不动哭来哭去,成何体统,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死了。” 阮卿忆起这几个月的发生的事,再看看眼前人的作派,实在无法做到和颜悦色,冷声开口道。 阮侯听得心头一紧,爬起来的时候下意识的看了阮卿一眼。 怎么回事?妹妹待他一向不错,今个儿的话听着怎的有些不对劲呢? 他最近没干什么惹她生气的事? “说,进宫找我有什么事。”阮卿没什么闲情去管他在想什么,不咸不淡的问了一句。 “没,没什么事,就是听说妹妹醒了,就带上月娘过来看看您。”阮侯敛下心思,答道。 “现在看过了,我挺好的,你们没什么事就回。”阮卿挥了挥手。 阮侯见她开口就要赶自己走,顿时急起来,脱口就道:“不是,妹妹,月娘的事你准备怎么办?” “月娘什么事?哦,你是说帮她找婆家的事,你先自己寻摸寻摸,看哪家儿郎不错的,给我透个信,我帮着你再摸摸底,确实不错,就给她指个婚。” “妹妹?”阮侯听得更急了,声音不自觉的扬了起来。 怎么听妹妹的意思,不想让月娘进宫了呢? 到嘴边的鸭子就这么飞了? 不,不,绝对不成,阮家以后能不能继续享有荣华,就要看女儿能不能成皇后了,他绝不对让煮熟的鸭子就这么飞了。 “怎么,你还有事?”阮卿拧起眉头,面色不愉地看着他。 “妹妹,你之前不是这么说的!”阮侯情急之下也顾不得什么委婉含蓄了。 “我之前怎么说了?你若不想要哀家指婚,那她的婚事就由你自己决定,来人,送承恩侯父女出去。”阮卿面色一沉。 周嬷嬷和梁凡都被阮卿与往日截然不同的态度给惊着了,一时竟没能反应过来。 “怎么,我使唤不动你们?”阮卿见状,脸更冷了几分。 “奴婢这就去办,侯爷,请随我出去。”梁凡先一步醒过神来,连忙走到承恩侯身边,抬手就去拉他。 他不知道太后为何突然发作起娘家人,但这一点不妨碍他拍手称快。 对承恩侯一家,梁凡没有任何好感,这家人就像水蛭一样,死命的扒在太后身上吸血。 太后入主慈宁宫后,性性大变,这一家人功不可没。 “走开,我与妹妹说话哪轮得到你个阉人多管闲事。” 被阮卿一句话给骇得愣住的承恩侯也回过神来。 回神之后,用力推开企图拉他的梁凡,紧接着转身扑到阮卿脚下,放声痛哭: “妹妹,妹妹,你不能这么狠心、这么对待我啊。 咱们是一母同胞的嫡亲兄妹,如今爹娘都不在了,就剩你、我、三弟仨人。 你不能成了太后,就忘了娘家人,不管我们啊” 他一边哭,还一边企图来抱阮卿的腿。 “来人,将承恩侯父女带下去,无召不得入宫。”阮卿一脚将他踢开,放声怒喝。 梁凡扑过去一把将承恩侯拽起来,紧接着守在门外面太监和侍卫也走了进来。 众人拽着承恩侯,拖着他就往外走。 “太后,妹妹,你不能这样对我啊……”被人拖出去的承恩侯边挣扎边大喊。 承恩侯的女儿阮茗月已经吓呆了,被后面的小太监一拽,浑浑噩噩的被人送了出去。 周嬷嬷也被吓住了, 太后昏睡了几天,醒来之后性情是否恢复到了以前的模样暂时不好说。 但有一点可以确认,那就是太后变得越来越狠辣无情,简直是六亲不认,连娘家人都不顾了。 这样的太后,以后还有机会拿捏吗? 第7章 提立后 阮卿冷着脸,一言不发的看着承恩侯被人从自己的宫殿里拖了出去。 他打的感情牌在自己这里没有作用,她又不是原主,对阮家人没有任何感情。 按她的脾气,像承恩侯这样的吸血鬼,不是断绝关系,就是想办法整得他们再也没机会出现在自己的眼前。 现在不对他动手,已经是看在顶了原主身份的面子上。 与此同时,受到惊吓的周嬷嬷不断响起的心声,一字不落的传进了阮卿的耳中。 “周嬷嬷。”她盯着沉浸在自己思绪中的周嬷嬷,张口唤了一句。 “太后,您有何吩咐?”突然被点名的周嬷嬷一个激灵,醒过神来。 “如果哀家没有记错,你是前年腊月二十来到我身边的?” “不错,奴婢是前年的腊月二十,当今陛下被封为太子,您晋位贵妃的时候,受先帝之命,来侍奉太后的。”周嬷嬷不知她为何突然问起这个,小心翼翼地回答。 “是啊,蒙先帝厚爱,担心我初晋妃位什么都不懂,特意将你指派过来帮衬。 时间过得真快啊,转眼就快两年了,我能这么快掌控内廷,嬷嬷功不可没。”阮卿感慨。 由不得她不感慨,刚晋妃位,皇帝就派了个人来原主身边监视。 “娘娘折煞奴婢了,您睿智英明,生来就是翱翔九天的凤凰,合该统领后宫,奴婢万不敢居这份功。”周嬷嬷吓了一跳,急忙开口。 说不敢居功倒不是她谦虚,而是实打实的心里话。 太后内心感不感激先帝她不知道。 但有一件事,她看得很明白。 太后对先帝,根本不像先帝以为的那样,对他情深义重。 只不过太后太过聪明,将先帝的一切心思和喜好都揣摩得明明白白。 自从露头之后,一言一行,一举一动,无一不做到先帝的心窝里去。 让先帝以为太后心里眼里全是他,才能将他的喜好和心意揣摩得这样清楚细致。 先帝当时将自己派到太后身边伺候,一来确实有监视的意思。 二嘛,则是对太后动了几分真心,怕太后初登高位,管不住后宫,让她来搭把手。 可惜,太后根本用不着她。 她登上贵妃位后,什么都没做,轻描淡写的就让后宫达成了一种诡异的平衡。 周嬷嬷是绍王的人,对绍王忠心耿耿。 阮卿母子以胜利赢家的姿态登场时,周嬷嬷怨愤交织。 被先帝指派到太后身边的时候,她原是打定主意,要好好坑她一把,最好能一鼓作气将他们母子拽下马。 哪知在见识过太后的手段之后,她很长一段时间都不敢有任何动作。 生怕一个不小心,让绍王这么多年的心血付诸东流。 直到原主正位慈宁宫,性情大变,周嬷嬷那颗蛰伏的心才开始蠢蠢欲动。 “不必如此拘谨,你跟在哀家身边的时间也不短了,当知我的性情。 难得把话说到这了,我有点事想听听嬷嬷的意见。”阮卿一边听着她不断响起的心声,一边不动声色地开口。 “太后请讲。” “皇帝登基已有三个多月,按制,早该正位中宫了。 之前我钻进了死胡同,一味的想抬举自己的娘家人,和皇帝闹得很不愉快。 如今想通了,准备主动与皇帝说和,让他立王贵妃为后,你觉得什么时机开口合适?”阮卿接着往下道。 “娘娘想让陛下立王贵妃为后?”周嬷嬷瞪大眼睛。 “当然,王贵妃是曾经的太子妃,今上登基之后,她理应是皇后。”阮卿一脸理所当然的回答。 给原主下惑心香的人不会乐意看到她与皇帝母慈子孝。 像周嬷嬷这样的细作们,想必也不会乐意看见一位合格的、同时不会受各方质疑的皇后顺利诞生。 她想看看这些人会整什么幺蛾子来阻止。 “这等大事,奴婢不合适置喙。”周嬷嬷垂下视线。 阮卿…… 承恩侯被人拖出慈宁宫的事,没多久就传到了皇帝和后宫的一应妃嫔耳中。 王贵妃听说此事后,第一反应是不可能,太后怎么可能如此对待承恩侯? 近几个月来,太后是如何对待承恩侯一家的,有眼睛的人都看见了。 皇帝刚开始的反应和王贵妃差不多。 不过很快又想,难道母后真想通了?不再一味的纵容舅舅一家? 抱着这样的心思,晌午来慈宁宫用膳的时候,皇帝心里莫名起了一丝期待。 他来到慈宁宫门口的时候,碰到了王贵妃,不由有些诧异的问:“爱妃怎么在这?” 母后想抬举承恩侯阮家,让阮家姑娘做皇后。 宫里的几个妃嫔,她最不喜欢的就是贵妃,一度还怂恿其它几个妃嫔联合针对王贵妃。 “回陛下,母后让我和陛下一同来慈宁宫用午膳。”王贵妃答道。 “是么,看来母后真想通了,咱们赶紧进去。”皇帝听得一喜,朝她伸出手。 对眼前的女子,曾经的太子妃,皇帝是有几分真感情的。 王氏出身名门,又是他的结发妻子,他还是太子时,岳家没少帮忙。 王氏本身的功容妇德,才情样貌都很出众。 若非母后一力阻止,刚登基,就该封她为后。 “好。”王贵妃看着覆在自己手上、骨节分明的大手,目中流露出一抹淡淡的羞涩和喜悦,心也跟着变得柔软起来。 看在丈夫的份上,哪怕婆母对自己过分些,她也能继续忍。 至于太后是不是变得和以前一样和善与通情达理了,她暂时不敢奢望。 近三个多月的经历太过深刻,让她不敢生出太多妄念。 “见过母后。”两人进来之后,朝正坐在厅堂上的阮卿行了一礼。 “自家人,不必拘礼,过来坐。”阮卿朝两人招手。 皇帝和贵妃走到她身旁,一左一右的坐了下来。 “梁凡,让人摆膳。”阮卿对梁凡道。 “是。”梁凡转身离去。 没一会儿,一桌色、香、味俱全的蟹宴就摆了上来。 “秋天是吃蟹的好时节,我让膳房做了些蟹,有蟹黄鸡蛋羹,鲜虾蟹腿粥,蒸蟹身也不知道你们喜不喜欢。”阮卿指着桌上的菜开口。 “母后这边的厨子厨艺很好,这些蟹一看就好吃极了,我们喜欢。” 皇家人讲究食不言寝不语。 用膳的时候,三人都没有说话。 不过因为太后的态度和煦,这餐饭气氛不错。 用完膳,阮卿习惯性起身消食,皇帝和贵妃自然而然的跟了出来。 “皇帝,你该立后了。”站在花园里,吹着和煦的清风,阮卿缓缓开口道。 她此言一出,原本显得很放松的皇帝和王贵妃同时绷起身体。 尤其是王贵妃,她看着太后的目光充满了防备。 太后今天装着对自己这么和善,就是为了这一刻么? 她要当着皇帝的面,逼自己主动将后位让出来吗? 不,她绝不答应。 她是皇帝的结发妻子,他们王家为让皇帝顺利上位付出无数。 现在皇帝一朝正位,太后就想让她那没有任何付出的娘家来摘取后位,她如何能接受? 王贵妃衣袖下的手紧紧握了起来,尖锐的指甲划破了手心都毫无所觉。 “不知母后认为儿臣当立何人为后?”皇帝看了眼一张脸都绷得要溢出愤怒的贵妃,吸了口气,缓缓开口道。 “自然是立贵妃为后,她是你的结发妻子,是曾经的太子妃,如今你登基为皇,她,自然就是名正言顺的皇后。”阮卿看了两人一眼,淡淡的接口道。 “母,母后……”皇帝和已经摆开战斗姿势,决心要与太后抗战到底的王贵妃呆了,两人直愣愣的看着阮卿,半天才找回声音。 第8章 荣华大长公主 阮卿瞧着两人一脸见鬼的表情,目中不由浮出一抹揶揄:“怎么,在你们的眼里,母后就如此不可理喻?” “母,母后……”皇帝和王贵妃满脸羞愧,颇有些不自在地移开视线。 “好了,逗你们玩的,说来说去还是予前几个月行事太过荒唐,给你们造成了心理阴影。 现在我已经想通了,以后不会再干那些莫名其妙的事。 不过有句丑话说在前头,封王氏为后,我虽然全力支持,却不代表就没有阻力了。 朝堂上的事哀家没怎么过问过,不是很清楚,但有一点,我明白。 朝臣与君王的关系往往是一种角力,君王强势,权柄在握,则朝臣示弱。 反之亦然,咱们母子走到人前不过两年时间,而之前的诸王夺嫡早让朝臣们分成了无数派系……”阮卿话锋一转。 细作的事为了不打草惊蛇,暂时不合适透露给皇帝,但有些话她必须点明白。 若原主没有被人算计,皇帝刚登基的时候,这些话就应该由原主对他说了。 “母后,儿子心中有数。”提到朝堂,谢怀瑾的脸色凝重了几分。 正如母亲所言,他这个新皇帝在朝堂上的话语权并不多。 他们母子没有任何根基,正式步入朝堂尚不足两年。 其中一年半在做太子,先帝刚经历了诸子夺嫡的惨烈,疑心病特别重。 他这个新出炉的太子,在朝堂上基本只拿耳朵听,极少开口,更不敢结党营私。 除了太子妃娘家一系站在他身后,其它的嫡系人马可以忽略不计。 先帝驾崩,他登基之后,各方势力犬牙交错,他这个新君在朝堂之上可谓是举步维艰。 正因为朝事如此艰难,本该与他休戚与共的母后还不省心。 前些日子,每天变着法刁难他,找他的茬,还想插手朝堂上的事。 差点将唯一真心支持他的王氏一系都给推开,才让他的情绪格外焦躁恼怒。 还好,母后终于想通了,以前那个睿智明理的母后又回来了。 只要有母后的支持,无论朝事有多艰难,他都不惧。 前二十年处境那样艰难,都熬过来了。 现在只要他们母子一心,胜利一样会属于他们,年轻的帝王悄然握紧了拳头。 三日后,皇帝在早朝的正事结束后,当着大臣们的面,提出要立王贵妃为后。 并让钦天监选出合适的日子,进行封后大典。 然而,他话音刚落,礼部侍郎的江百里就跳了出来:“陛下,您要封后,可曾得到太后的许可?” 太后正位慈宁宫以来,因封后的事与皇帝闹得不可开交,对在朝的官员们来说,并不是什么秘密。 这事能闹几个月都出不了结果,后面没少这些人的推波助澜。 前些年的诸王夺嫡,被卷入的大臣实在太多,江百里当年就是俪妃一系的人。 因卷入的朝臣太多,若把所有卷入的人撸的撸,杀的杀,整个朝堂就要空一大半,届时朝政都要停罢。 先帝无奈之余,只处理了几个首脑人物,其他人都是重重拿起,轻轻放下。 亦因为这么个情况,谢怀瑾登基之后,处境格外艰难。 “自然得到了。”年轻的帝王看了将百里一眼,答道。 “即便得到了太后的许可,臣也不认为这个时候合适封后。 陛下登基才三个余月,南方的旱灾尚未完全处理妥善。 西北边境的战事也没有平息……\"江白里脖子一昂,开始长篇大论。 “荒唐,陛下已经登基,他原本就有太子妃,曾经的太子妃,现在的贵妃正位中宫,乃水到渠成之事,你用水灾和小规模的战事来阻挡岂不可笑?” 只不过他的话没说完,就被太常寺卿虞成量给打断。 虞成量是王贵妃的舅舅,与王家休戚与共,外甥女正位中宫,对虞家来说有百利无一害,他自然是全力支持。 “话不是虞大人这么说的……”他话音刚落,接着又有其他人站出来反对, 整个朝堂很快陷入了一片争吵中,一路吵到退朝,也没能吵出个结果。 当日午后,时近申时的时候,一辆豪华的四驾马车驶进了皇宫。 此时的阮卿刚从内库憋了一肚子火出来,正在花园散步消气。 九月初的天气,冷热适中,正是休闲出游的好时节。 若非身边豺狼环绕,处境实在不怎么美妙,她已经带人去行宫,好好享受古代顶级权贵休闲娱乐的时光了。 而不是窝在皇宫内,看着各种糟心事生闷气。 “梁凡,承恩侯出宫之后,他们府里没有生什么妖蛾子?” 阮卿转了一会,想到三日天前被她撵出去的承恩侯,开口问了一句。 “回太后,暂时没听说有什么不妥行为。” 梁凡想到太后看到自个儿的内藏库时,气得口不能言的模样,犹豫了片刻,答道。 太后正在生气呢,关于承恩侯的儿子和他的庶叔,叔侄两在花楼为争花魁差点打起来的破事就别告诉太后了。 “梁凡!”阮卿听出他语气中的犹豫,转目朝他看了过来。 梁凡正要搭话,却见冯喜匆匆朝这边走了过来。 他几步走到阮卿面前,躬身开口道:“禀太后,长公主殿下过来了。” “冯喜,我不是放了你的假吗?你怎么来了?”阮卿的目光落在他身上,微微挑了挑眉。 自三日前,把梁凡换上来近身伺候后,就没有再唤过冯喜。 好家伙,她不召唤,人家自己就跑出来了,她这个太后的权威已经松弛至此? “是本宫在外面碰到他,又知道他一向得你看重,就让他过来通报一声。 怎么,冯喜惹你不高兴啦?”不待冯喜回答,一道洪亮悦耳又不失威严的女声传了过来。 随着这道声音,一个年约四旬,气质高华的宫妆美人从一处假山转出,抬步朝她走了过来。 但见她身着华美绝伦的紫色宫装长裙,挽着牡丹髻,发髻上插着两支栩栩如生的碟凤钗,露出半截修长白皙的脖子。 虽已年过四旬,一身风华,却依然逼得人有些睁不开眼。 此女便是先帝的嫡妹,本朝最有权势的荣华大长公主。 先帝共有两个姐姐,三个妹妹。 二十多年前折了一个,后面又有两人卷于诸王夺嫡,死一个,流放了一个。 现存的大长公主只有两人,其中一人就是与先帝一母同胞的荣华大长公主。 第10章 首次交锋(上) 说起大熙朝的荣华大长公主,可不是一般的人物。 若将人分为三六九等,她便生来就属于站在金字塔顶端的天之骄女。 她与先帝一母同胞,皆为皇后所出。 出生那年,京城遭遇了百年难见的大旱。 结果就在她出生那天,旱了几个月的天,突然下起了瓢泼大雨。 差点颗粒无收的庄稼因而被挽救。 皇帝太喜,认为她命带祥瑞,能佑国,在其满月的当天,就赐了她公主封号-荣华。 说来也奇怪,自从荣华出生后,大熙一连几年都是风调雨顺。 加上荣华长得美丽聪慧,什么事一看就会,还能举一反三。 皇帝几乎将她当成明珠般宠着。 先帝能顺利登上帝位,荣华功不可没。 因为裕丰帝膝下儿子众多,才华本事胜过他的不在少数。 裕丰帝晚年的时候与皇后的关系变得很紧张,反而非常偏宠一个妃子。 一度差点起了要废先帝这个太子,立那个女人的儿子为太子的心思。 是荣华力阻,裕丰帝想起这个女儿出生后的种种神异,才歇了心事。 裕丰帝过世的时候,先帝惨遭一众兄弟逼宫,又是荣华力保,才顺利登上帝位,慢慢掌控朝堂。 因以上缘故,先帝对这个妹妹格外的偏爱和信任。 诸王夺嫡的时候,荣华可没有置身事外。 不仅没有置身事外,几位皇子背后都有她的影子。 先帝却当成没看见,生生由着她干干净净的将自己给摘了出来。 其它两位卷于夺嫡的公主,一个死了,一个被贬为庶人流放。 参与夺嫡的皇子死的死,残的残,流放的流放,囚禁皇陵的囚禁皇陵。 唯独她,没有受任何波及。 一直到夺嫡风波正式落幕,她手里的权力都没有削减半分。 阮卿母子上位之后,她依然手握皇家内库的监控权,以及左禁卫军的控制权。 这样的偏爱和信任,先帝所有的妃嫔儿子们加起来都比不过。 “冯喜一向会办事,又怎么会惹我不高兴? 不过是前几日哀家病了,看他伺候的辛苦,就给了他几日假罢了。” 阮卿迎着荣华的探究的视线,面带笑容的接口道。 原主十分忌惮眼前这位在大熙朝要风得风,要雨得风的大长公主。 阮卿一看见她,关于她的记忆和信息便如潮水般涌了出来。 皇家的内藏库是由宗正的宗正卿旭王和三位副正卿共同打理。 荣华大长公主正是三位副卿之一。 她虽只是副宗正卿,实则宗室里最有话语权的人就是她。 与她共同管理皇家内库的两位王爷外加另一位大长公主,都要看她的眼色行事。 原主并非目下无尘、毫无世俗权欲的淡泊性格,她只是远比一般人能忍。 否则,单凭惑神香,也不会让她的内心的欲望无限膨胀。 她刚正位慈宁宫的时候,就去查看过自己的内库。 不仅是自己的那份,就连皇帝的内藏库都一并看过。 当时的打算是,如果内库有什么异常,正好可以借凭这个理由,向荣华发难。 可那时候的内藏库一切正常。 结果她今天再去看,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不过区区三个多月的时间,慈宁宫的内藏库里的东西,就比三月前少了三分之一。 她不是原主,里面的东西原本也不属于她,按说她用不着生气。 问题是她接掌了原主的身体, 属于原主的责任和义务就一并转到了她身上。 加上占着太后这个位置,不想随时狗带,该操的心就必须要操。 〈看样子真恢复了,怪不得会主动向皇帝提议,让他封王贵妃为后。 俪妃不太行啊,费尽心思竟然只困了她三个月。〉 阮卿在打量荣华的时候,荣华也在不动声色地打量她。 半晌后,才缓缓接口:“是么,没惹你不高兴就好,不然我一进宫,就犯了娘娘的忌,就大大不妥了。 你病了?什么时候的事?本宫怎的都没听人说过?” “小毛病,躺了几天就好了,没让人往外传,对了,长公主今个儿怎的有空来看予?”阮卿目光平静地看着她。 〈为什么来?自然是听说你恢复了本性,来探探真伪啊。〉 荣华心里想着,面上却分毫不显,她朝阮卿微拂了一礼:“瞧我,差点忘了行礼,臣妹见过太后娘娘。” “你我平辈,不必多礼。”阮卿摆了摆手,心里顿时提起十二分防备。 荣华从未向原主行过礼,因先帝曾亲口说过,荣华是他嫡亲的胞妹。 在宫里的时候,按家礼即可,无须行君臣礼。 而原主是从掖庭宫女一步步走到贵妃位上的人,并不是先帝的结发妻子,算不得荣华的正经嫂子。 荣华不给她行礼并不违制,在此之前,荣华从来没有给原主行过礼。 不知她今天示弱是为哪样? 相比阮卿的防备,荣华大长公主倒是显得很放松,很快接过话头:“我今个儿来,是有事请娘娘帮忙。” “不知我能帮你什么,长公主不妨说来听听。”阮卿不动声色地看着她。 “是这样,半个月后不是昭平的及笄礼么。 娘娘也知道,昭平是本宫三十一岁才生下的幼女,也是本宫膝下唯一的姑娘。 我这个做母亲的,只想将世间一切最好的东西都捧到她在前。 为此,今个儿厚颜来恳求娘娘来给昭平做正宾,还望娘娘莫要推辞。”荣华长公主与她对视了片刻才接着往下道。 “你要请我给昭平做正宾?”阮卿一脸古怪的看着她。 如果她读取的记忆没有错误的话,荣华一向看不起由掖庭宫女爬上来的原主。 原主母子崛起之后,令她十分忌惮。 双方有过数次交锋,荣华都没占到什么便宜。 亦因如此,两人的关系颇有几分剑拔弩张,但凡见面,都少不了一番刀光剑影。 结果今天她不仅朝自己行礼,还邀请自己去给她最疼爱的女儿做正宾。 太阳从西边出来不成? 阮卿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她,想听听她的心里话。 可此时此刻,荣华偏偏一点动静都没有。 第11章 首次交锋(下) 面对阮卿满是探究的目光,荣华大长公主坦然笑答:“当然,除非娘娘不肯赏我这个面子。” 对于阮卿,荣华说不出是什么感觉。 瞧不起么?这是外人的看法,她本质上并没有这样的念头。 阮卿能从一个被充斥掖庭的宫女,从危机四伏、群狼环伺的环境中,一步步爬到太后的位置,成为最终的人生赢家。 只能说明她心性足够坚韧,有足够的手段和才华。 荣华本身就是个极聪明同时极有野心的人,能让她欣赏的只有同类。 况且阮卿的出身并不差。 她阮氏一门,仅在大熙朝就出了五名进士,父兄皆是永安有名的才子。 她的长兄,阮家昔日那位惊艳了整个永安的状元郎,曾是她心仪过的人。 两人若非立场不同, 荣华甚至愿意与她交朋友。 可惜,能站上权力巅峰的注定只有一个人。 他们这辈子注定只能是敌人。 阮卿没能听到她的心声,却从她的目光中看到了欣赏和惋惜。 她忽然发现自己有些看不懂荣华,一个能得两代帝王信任、于朝堂呼风唤雨几十年的公主,果然不同凡响。 自己这个来自千年后,又在职场滚了十几年的人,在她面前都有些不够看。 一个回合下来,就处于下风,阮卿在心里叹息。 “怎么,可是本宫脸上有什么东西?”荣华见阮卿目光一眨不眨的盯着自己,也不说话,不由扬眉反问了一句。 “没什么,只是有些惊讶罢了,昭平的及笄礼是九月二十八,对? 既是长公主亲自开口相邀,我自是不会拒绝,届时定然前往。 你难得来一次慈宁宫,咱们一直站在外面说话有些不妥,不如先随我入殿,坐下来喝杯茶。 正好我也有点事想和你商量,如何?”阮卿甩开思绪,笑着接口道。 不论荣华的邀请是出于哪种打算,身为太后的阮卿这个时候都不合适拒绝。 同时,她也想与这等方方面面都出众的女子多打点交道,从她身上学点生存经验。 毕竟想顺顺当当的坐稳太后的位置,并不是件容易的事。 “好。”荣华没有拂她的面子,点了点头。 两人转身,一同朝慈宁宫走去。 梁凡在两人转身的时候,先一步离开。 待阮卿和荣华刚坐下来,就端了一壶刚泡好的金丝皇菊茶过来。 身后跟着一名宫女,手里托着个放了几碟点心的盘子。 梁凡将茶放在阮卿和荣华所坐的茶几上,手脚麻利地摆好茶杯,点心。 随后小心地往两位贵人面前各斟了一杯茶。 一套动作行如流水,中途没有半丝停顿,也没有发出半点碰撞的声响。 他人长得清秀,神态平和。 清亮透澈的淡黄色茶水顺着他执壶的手掌一点点的注入洁白的瓷杯中。 皇菊冲泡后特有的芬芳在人的鼻尖萦绕。 荣华大长公主的神态不知不觉地变得更舒展了几分,面带笑容地看着梁凡开口:“娘娘会调教人,能在你身边伺候的都很会做事。” “长公主过奖了,这个时节合适喝菊花茶,不过我这里没有特别擅长泡茶的人,味道不一定有你府里的好,试试看。” 阮卿没让人试茶,非常自然地端起面前的杯子,朝荣华举了举杯,紧接着低头饮了一口。 此茶用的是上好的金丝皇菊,水是从四十多里外打回来的青龙泉的山泉水。 清透的淡黄色茶面上面漂着几颗极泽红亮饱满的枸杞,煞是好看。 荣华端起杯子回应,跟着轻抿了一口,茶水在口腔里微微转了一转,很是怡人,紧接着又喝了两口,才放下杯子: “加了些槐花蜜,味道挺不错,对了,娘娘有什么事和我商量,不妨直说。” 就在这时候,冯喜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可惜了,太后不知是何因由,突然对我起了怀疑,不肯再让我近身伺候。 不然今天这种场合,我适当的在她们茶里加点东西,让大长公主彻底和太后撕破脸。 哪怕最后要付出我这条小命,也值了。〉 正打算接话的阮卿听得眉头微微一拧。 “怎么了?”荣华见状忍不住问了一句。 “没什么,我只是在想,如果一个人从外面捡了条流浪的小犬回来,并尽心尽力的把它养大,本以为它会是条忠心耿耿的好犬。 结果转身就发现对方是只准备时刻咬断自己脖子的豺狼,如果是大长公主,你会怎么处理?”阮卿淡淡一笑,继而抬目看向大长公主。 “那当然是以凌迟的方式处死。”荣华眼一眯,一脸冷漠的吐出这句话。 冯喜被两人的对话惊得通体一麻,背脊的冷汗瞬间就冒了出来。 一张永远带着三分笑的脸都僵得扯不出表情。 他心里莫名冒出一个念头,太后该不会察觉了他的心思? “冯喜,你怎么了?”阮卿的目光恰好在这个时候转到了他身上。 “没什么,奴婢可能是前两天累着了,今个儿还有些没精神。”冯喜强行按住心头的恐惧,开口答道。 “是吗?哀家还以为你干了什么对不住我的事,被我和长公主的话给吓住了。”阮卿轻轻一笑。 “太后恕罪,太后对奴婢恩重如山,奴婢万不敢有对太后起半丝不敬和不利的念头。”冯喜吓得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噗嗤,你也真是的,好端端的吓他干什么。”荣华大长公主见状,扑哧一声笑了起来。 “开个玩笑嘛,他平日里胆子可大了,没想到今个儿胆子这么小,看来还是长公主威严慑人。”阮卿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接着将视线转向荣华: “好了,不说他了,说点正事,三日前,我向皇帝提了个建议,让他立王贵妃为后。 我原以为是件顺理成章的事,却没想到朝堂上反对的声音无数,不知大长公主对此有何看法?” “王贵妃是以前的太子妃,如今陛下已经登基,立她为后,确实是顺理成章。”荣华迟疑了片刻,才接口道。 这事朝堂上已经闹得沸沸扬扬,她想装着不知道也不行。 她不希望王氏被册封为后。 王氏为后,皇帝就会得到整个王氏一系的支持。 但是身为大长公主的骄傲和教养,不允许她在这种事上说口是心非的话。 “甚好,大长公主的想法和哀家一样。 你是宗正副卿,而皇帝立后的事本就该由宗正太常寺负责,现麻烦长公主代宗室说句话,在朝常提议,让皇帝把后位给定下来,你不会推辞?” 第11章 阮卿训侄(上) 荣华大长公主没有立即接话,而是微眯起眼,目光灼灼地的盯着阮卿。 她相貌雍容中带着摄人的威严,加上长期身居高位,眯起一双凤眼,全神贯注地盯着一个人看的时候,没几个人能抵挡她的视线。 阮卿却目光平静,半步不退的与她对视着。 两人的目光僵持了足有十几个呼吸的时间,荣华展颜笑了起来: “娘娘的建议合情合理,本宫确实找不到推辞的借口,明日我便去找旭王商量。” 与此同时,心里忍不住轻叹,脑子恢复了正常的阮卿真不是个容易对付的对手。 以前皇兄在的时候,她身居贵妃位,行事低调克制,从不做任何逾矩之事。 朝臣命妇们提起她,多会脱口称赞,贵妃性情谦恭,行事进退有度,不愧是清贵书香世家教育出来的女儿。 唯独她,一眼就看透她背后隐藏的野心。 果不其然,如今一朝成了太后,立即就展露出迫人的锋芒。 幸好阮氏一门,就剩她这一个能撑门面的人了,其它的都废了。 想到她娘家两个无德无才的兄弟,以及两天前刚闹出叔侄在花楼为一个妓子大打出手的笑谈,荣华脸上的笑容顿时愉悦了几分。 有那样荒诞滑稽的娘家拖着,任凭你阮卿有多少本事,行事都会处处受掣。 届时,说不定都用不着她出手,母子俩就会被阮家人给拖下马。 这偌大的天下,盯着他们母子可不只她一人。 送走了大长公主,阮卿将目光转到满心忐忑的冯喜身上: “冯喜,你去承恩侯府,将承恩侯以及他的两个儿子,还有阮泽敏一同给哀家召进宫来。 记住,不管人在哪里,都要给我叫进来。” 好家伙,阮家叔侄在花楼为一个妓子大打出手,真给她长脸啊。 荣华大长公主的腹诽,被她一字不落的都听在耳朵里。 她心里现在充斥的都是对原主满满的同情。 原主一个人带着儿子在深宫里谨小慎微,不敢踏错半步,一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地走到现在。 好不容易爬上太后的位置,身边布满各路细作不说,娘家人也一个劲的扑在她身上吸血,咬她的骨头。 …… 怎是一个惨字了得! “是。”冯喜瞄了一眼她那张阴晴不定的脸,吓得急忙收回视线,轻轻地应了一声,转身走了出去。 “梁凡,我能信任你吗?”冯喜离开之后,阮卿沉默了片刻,将目光转到梁凡身上。 “梁凡的命为太后所救,梁凡的家里也没有亲人,太后若有什么需要奴婢做,尽管吩咐就是。”梁凡答道。 “以后多为哀家注意一下冯喜,看看他平常都和什么人的往来比较多。”阮卿道。 太后这是怀疑冯喜了?梁凡心里诧异,却没有多问,只应了一声:“是。” 一个多时辰后,太阳快挂到地平线的时候,冯喜终于带着承恩侯府的四个男人姗姗迟来。 承恩侯共育有两子一女,女儿就是原主想让其进宫为后的阮茗月。 长子阮兆祥,和皇帝同岁,现年二十有一。 次子阮霖,年十七,在家读书。 庶弟阮泽敏,现年三十五。 在花楼为妓子差一点就要大打出手的就是阮兆祥和阮泽敏。 阮兆祥和阮泽敏的脸色白中泛青,一副典型纵欲过度的模样。 两人的脸上此刻还有没有完全擦去的口脂,多半是刚被人从脂粉堆里挖出来的。 这两人入京尚不足四月,就变成这般模样,由此可见,他们平日有多放纵。 “他们俩是刚从花楼出来的?”阮卿盯着他们看了两眼,问了冯喜一句。 “是。”冯喜垂眸答道。 “来人,把阮兆祥和阮泽敏拖下去,先打二十个板子,再打盆冷水,让他们把脸给哀家洗干净。”阮卿冷冷地道。 “不,姐姐,姑姑……”阮兆祥和阮泽敏先是一愣,紧接着大声喊起来。 “堵住嘴巴,拖下去,就在殿门外行刑。”阮卿喝道。 她话音一落,立即有数名太监和侍卫进来,堵住他们的嘴,将两人拖了下去。 没一会儿,噼里啪啦打板子的声音,以及明显被东西堵住了,嘴里只能发出呜呜呜的声音就传进了殿内。 承恩侯被吓呆了,他满脸惊悚地看着阮卿,仿若不认识她一般。 三日前入宫,妹妹突然发飙,将他给轰了出去,说好让月娘入宫为后的事也不肯作数了。 今天突然让内侍喧他们入宫,结果一进来,也不问青红皂白,就让人把儿子和庶弟拖出去打板子。 妹妹这是鬼上身了还是怎么回事? 阮霖只飞快地抬目看了阮卿一眼,就默默垂下了视线。 他对阮卿的处理没有任何不满,反而觉得大快人心。 一家人入京明明才几个月,可偌大的侯府已经变得乌烟瘴气,之前姑姑对府里的人着实太过纵容。 冯喜眼观鼻,鼻观心地看着自己的脚尖了。 梁凡则是有些惊愕地看着阮卿,太后这是知道阮家叔侄在花楼为一个妓子争风吃醋的事了? 紧接着又想起一个时辰前太后问自己的那句话,心头一跳,脸色有些发苦。 真不是奴婢故意隐瞒啊太后,我是怕说了,您气坏身子。 “霖儿,你的书读得怎么样?”阮卿没有管梁凡,她盯着阮霖看了两眼,问。 “回姑母,姑母帮侄儿找的那个先生很有才学,侄儿进步尚可。”阮霖抬起头,不卑不亢地开口道。 “那霖儿对姑母责罚你的兄长和叔叔有何感想?”阮卿又问。 “他们该罚,我们阮家一门的荣耀全来自姑母,可惜他们却丝毫不懂感念姑母之恩,反而倚仗姑母的势,在外面胡作非为,姑母早就该打他们板子了。” 一旁的承恩侯听着额际青筋乱跳,忍不住抬目怒瞪儿子。 这兔崽子…… “你瞪他干什么?他哪一点说的不对。”阮卿见状顿时不乐意了。 原主的记忆中,关于阮霖的信息不多,只说是个自尊心比较强、沉默寡言的孩子。 也是阮家如今唯一一个在读书的孩子。 原主一开始对其抱以厚望,娘家人入京之后,没有直接让他入国子监,而是希望他凭自己的本事考进去。 阮霖对这个安排没表现出什么意见,默默地去参加了考试,没过。 原主对此有些失望,倒也没说什么 ,只给他安排了个才学出众的先生。 让他先跟着先生苦读一年再考。 关于阮霖的记忆到这里戛然而止。 现在近距离接触,阮卿发现阮霖比原主记忆中更有意思一些。 是个拎的清的孩子。 第12章 阮卿训侄(下) 一个拎的清,懂得感恩,有明确三观的人,哪怕才学一般,起码不会让人生厌。 若是碰到合适的位置,说不定还能做出不错的业绩。 在见了阮家那么多奇葩后,突然看到阮霖,阮卿只觉眼前一亮,看他的目光不自觉地温和了许多。 她占了原主的身体,若上来就把她的娘家给彻底掀了,心里多少有些过意不去。 有了阮霖在,阮家应该不会那么快衰败下去。 承恩侯被阮卿训斥,下意识地想开口辩驳。 结果一抬头,撞上阮卿没有一丝温情的瞳眸,溜到嘴边的话又默默咽了回去。 妹妹最近性情古怪得紧,简直是六亲不认,还是别触霉头了。 不过他不想触霉头,阮卿显然没打算放过他。 他刚垂下视线,阮卿的声音就在耳畔响了起来: “承恩侯,以后记得好好管教你那只知道吃喝嫖赌的大儿子。 你要是管不住,非要我替你动手,哀家就直接打断他的腿,让他躺在家里做一辈子的废人。” 刚打完板子,被人抹干净脸上的口脂的阮兆祥和阮泽宇,刚被搀扶进来,就听到这句话,眼前一黑,差点厥过去。 “阮兆祥,阮泽宇,你们俩要是敢晕,我立即就让人打死你们,再丢到城外的乱葬岗喂狼。 省得你们以后再出去给我丢人现眼。”阮卿见状立即一脸冷酷地盯着两人。 面对这种病入膏肓的废柴,阮卿不想浪费半点感情,决定快刀斩乱麻,用最严厉冷酷的法子震慑他们。 “姑,姑母,姐,姐姐……” 阮兆祥和阮泽宇吓得浑身一抖,别说晕,一时连屁股上的疼痛都顾不得了,一把推开搀扶他们的人,扑到阮卿面前求饶。 “知道为什么打你们吗?”阮卿面无表情地盯着他们,就在这俩被盯得快抗不住的时候,才开口道。 “不,不知道……”阮兆祥下意识的就想蒙混过关。 “是,是因为我们在花楼差点大打出手的事?”倒是阮泽宇多少有几分了解这个姐姐,不敢再糊弄,战战兢兢地开口道。 “承恩侯,你看看你养的好儿子,看看他身上哪一点有我们阮家人的风骨和影子。” 阮卿见阮兆祥这个时候还在想着糊弄自己,一时只觉这家伙简直无药可救,忍不住瞪着承恩侯怒斥。 子不教父子过,阮兆祥变成今天这般模样,都是就是他这个做父亲的不曾好好教导的缘故。 承恩侯吓了一跳,豁然抬头。 妹妹什么意思,难道怀疑他被夫人陈氏戴了绿帽子? 但是这不太可能啊,夫人本是流放地一个六品武官的女儿。 当年之所以会嫁给他这个流放的犯人,就是看上了他这张脸。 陈氏那样喜欢他,总不太可能在嫁给自己后,再跑出给自己戴上一顶绿帽子? 不过承恩侯很快想起,自己和陈氏成亲只有九个月,兆祥就出生了。 一念至此,承恩侯阮泽敏心头猛的一跳。 难道陈氏真给自己戴了顶绿帽子? 不,不可能,阮泽敏疯狂在心里摇头。 阮泽敏样样平庸,除了一张脸,身上没有一样拿得出手的地方。 你若问他这辈子有什么值得炫耀得意的事,那定然是以一介流放犯的身份,还能得到官小姐的青睐。 虽然这个官小姐只是一个边陲之地的六品武官家的姑娘。 阮家人能顶事的两个人都在流放地被人整死了,其他人能在那种情况下坚持下来,全亏陈氏看上了他。 阮泽敏不信以妻子对他那张脸的痴迷,会给自己戴绿帽子。 可一想到阮兆祥是在自己成亲九个月出生的,加上和自己长得也不太像,心里又格外不得劲。 一张脸像个调色板似的,不断的变来变去。 阮卿那句呵斥不过是瞧阮兆祥太不像样,气恼之下随口一说。 结果在看见承恩侯突然变得色彩缤纷的脸色时,心里一突。 莫非阮兆祥的身份有什么猫腻不成? 一念至此,她忍不住认真打量了阮兆祥几眼。 阮家人都长得好,承恩侯,阮泽宇,阮茗月,包括阮霖,相貌都相当不错。 阮兆祥倒也不丑,就是那张脸的五官搭配在一起,怎么看都让人不太舒服,身上不找到半点阮家人的影子。 她要是没记错,阮兆祥是在边关出生的,比原主的儿子,当今皇帝大五个多月。 先帝是在原主诞下的儿子满了周岁后的年节上,见娃生得玉雪可爱,心里一高兴,就下旨赦免阮家人。 他们从边关回来的时候,阮兆祥都快两岁了。 承恩侯的妻子陈氏,对阮兆祥也明显比对其它两个孩子更偏爱。 难道原主的这位兄长被妻子被绿了? “看我干什么?以后好好管教你的好儿子,如果管不好,就别怪我心狠。 我阮氏数代清名,哀家不想就这么白白毁在你们几个的身上。 以后再让我听到谁敢在外面败坏阮家的声名,我就打断谁的腿。”心念电转间,阮卿又瞪着阮泽敏喝了一句。 没有证据之前,她不想随便怀疑陈氏,阮家几个人能顺利从流放地回来,陈氏功不可没。 呵斥完承恩侯,一转头看见阮泽宇脸上掩不住的幸灾乐祸,心情更不好了,顺手拿起旁边的空茶杯砸了过去: “你幸灾乐祸什么?莫非你不是阮泽子孙?觉的阮家的名声与你无关? 阮泽宇,容哀家告诉你,你身为长辈,日后若不能以身作则,给家里的晚辈们带好的带个好头,处罚加倍。 还有你的妻子黄氏,既然娶了人家,就要好好对待。 别再让我听到什么人家配不上你的说法。 就你这模样,无才无德又无能,能娶得黄氏这样的妻子,都不知是哪辈子烧的高香,居然还有脸嫌弃别人。” 黄氏是阮家祖地宣县一个士绅家的女儿,十三年前嫁给阮泽宇。 人长得秀气文静,就是性情有些木讷,胆子比较小,不怎么得阮泽宇的喜欢。 来到京城后,阮泽宇更是对这个木讷的妻子各种看不上。 原主自觉娘家人受了苦,心里对他们有诸多歉疚,也认为小门小户出身,性情又木讷不讨喜的弟媳配不上庶弟。 不论阮泽宇如何对待妻子,从来不会为她做主。 “姑母怎的突然之间性情大变,长此下去,以后该不会连个家世像样的媳妇都不为我讨? 还是母亲说得对,靠人不如靠己,想当初我将那药交给冯喜的时候,心里还有几分忐忑不安,现在看来简直是再正确不过了。 只是姑母现在对我们的态度和刚成为太后时截然不同,难道那药失效了?”阮兆祥的声音突然在阮卿耳畔响了起来。 第13章 天降大瓜(上) 虾米?惑神香竟然和他有关? 阮卿眼皮猛跳,转目看向阮兆祥。 只见他微垂着脑袋,紧闭着嘴巴,正在默默的想事。 很显然,那几句话正是他的心声。 好家伙,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搞了半天,惑神香竟然是通过阮兆祥的手送到冯喜手中的。 不得不说,俪妃还真是神通广大。 人都被囚禁到皇陵了,还能在京里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她在原主尚没有冒头之前,就悄然埋下了冯喜这颗棋子。 原主正式露面后,冯喜这颗棋子就顺理成章的来到了她身边。 承恩侯一家人入京不过数月时间,陈氏母子就被她的人说动,愿与他们联手来对付原主。 这等手段,阮卿自认拍马也赶不上。 结果这样厉害的人,又有皇帝的偏宠,却依然倒在夺嫡的路上。 由此可见,他们的对手有多么强大。 原主能顺利上位,除了足够隐忍,运气也功不可没。 阮卿的心头一时颇有些慽慽。 “姑,姑母,侄儿,侄儿以后一定好听父亲的话,不再出去惹事生非。” 阮兆祥低头想了会儿事,结果一抬头便见阮卿不错眼地盯着自己,不由吓得浑身一个激灵,急忙开口表态。 “姐,姐姐,我,我以后也不出去鬼混,一门心思在家好好和黄氏过日子。”乖觉的阮泽宇也急忙表明态度。 他生怕表态表慢了,被阮卿拖出去再打一顿板子,打他个半身不遂。 “希望你们说出来的话能作数,不然,我会让你们知道后悔两个字怎么写。 对了,承恩侯,明天让你夫人来一趟宫里。 兆祥这个年纪的人,每天只知道在外面鬼混,说来说去也是身边没个能管他的人,他该娶妻了。” 阮卿被拉回思神,目光在下方众人身上转了一转,冷声开口道。 打死阮兆祥是不能打死的,哪怕明知他是算计原主的帮凶之一。 毕竟读心术不能用来当证据。 加上这个身体与阮家的关系,无缘无故打死嫡亲的侄子,都不知道会传出什么样的流言蜚语。 不能打死他,就只能用其它法子治他。 阮兆祥今至今尚未娶亲。 原因是其母陈氏心气高,不愿在小地方随便帮他找个媳妇。 尤其得知原主晋位贵妃之后,就更不愿长子将就了。 一门心思希望来京之后,再为他觅一个世家贵女。 阮卿明白她的心思,正好把她召进来,当面听听她的心声。 看看她到底是怎么做到一方面利用原主这个太后的身份为自己谋利,一方面又毫不犹豫地联合外人来害她的。 “侯府诸人无事不得干扰阮霖学习,你记得把哀家这话转告给陈氏。” 眼见承恩侯众人自要走出宫殿的时候,阮卿又叮嘱了一句。 虽说阮兆祥,阮霖和阮茗月三人皆为陈氏所出,但陈氏明显更偏疼阮兆祥。 阮兆祥身为家中长子,成长的环境又不富裕,却被宠成四肢不勤,五谷不分,文章更是一窍不通的蠢货纨绔。 阮霖继承了阮家人的读书天赋,结果年至十七,却连个秀才都没考上。 明显是教育环境不行,家里不曾为他请过像样老师的缘故。 翌日,巳时中左右。 阮卿刚从外面散步回来,秋橙便过来禀报:“太后,承恩侯夫人来了。” “让她进来。” 没一会儿,陈氏便跟着一个小太监走进了慈宁殿。 “臣妇见过太后娘娘。”陈氏进来之后,规规矩矩的朝阮卿躬身行了一礼。 阮卿抬目看向她,但见她肩不摇,腿不晃,礼仪规矩挑不出半点差错,完全不像一个边陲六品武官家里出来的姑娘。 “自家人不必多礼,起来,赐坐。”眯眼打量了她两眼,阮卿才开口道。 候在一旁的梁凡朝外招了招手,立即有个小太监搬了张椅子过来。 “谢娘娘。” 随着陈氏起身,落坐,阮卿终于看清了她的长相。 陈氏的相貌在京都贵妇中不算出众,却也不丑。 肤色不黑不白,五官端正,只是印堂偏窄,眼白过多。 一般有这种长相的人,心胸狭窄,城府深,易记仇不易记恩。 “我找你入宫的原由,你知道了?”阮卿仔细端详了她片刻,才接着往下道。 “臣妇听侯爷说了,兆祥这孩子之所以这么跳脱爱玩,确实是身边没个能管的人……”陈氏悄然瞄了阮卿一眼,斟酌着接口。 “只是跳脱爱玩么?予要是没记错,他比皇帝还大了五个多月?”阮卿微微挑了挑眉。 “娘娘说得是,都是臣妇和侯爷没有管教好的缘故,请娘娘责罚。”陈氏一惊,立即起身站了起来,一脸惶恐地开口。 与此同时,心声也传进了阮轻耳中:(太后的性情还真是变了,是药失效了?还是冯公公没有继续点香?) “却不知你想为他找个什么样妻子?”阮卿眯了眯眼,接着问。 “臣妇入京不过数月时间,对京里的一切都不甚清楚,全凭太后做主。”陈氏答道。 啧啧,这陈氏还真是个人物,怪不得原主对其颇为看重。 只是像她这样有城府有手段的人,怎会将几个孩子教成那样? 阮兆祥就不必提了。 阮茗月唯唯诺诺,一身的小家子气。 唯独一个阮霖还算正常,起码性情没歪。 想到阮兆祥,阮卿一时都搞不懂陈氏是真宠爱她这个儿子,还是意图害他。 按常理推断,像她这等手腕城府样样不缺的女子,若真心喜爱自己的孩子,断不会将他养成一个一无是处的废物。 因一时摸不清陈氏的真实意图,阮卿不无试探地开口:“既然你将兆祥的婚事全权委托给我,那我就直说了。 承恩侯府虽是哀家的娘家,但我阮氏一门二十年前就没落了。 如今更是连个能拎出来支撑门面的人都没有。 加上兆祥现在的名声,真正的高门贵女就别想了。 目前我手上有两个人选,一是威武大将军姜家的闺女,那丫头孔武有力,若嫁给兆祥,定能管住他。 另一个就是廉山伯家的长女,她生母早逝,继母不慈,在家中地位很是尴尬。 承恩侯府若愿意与他们结亲,想必廉山伯不会拒绝。” 昨天承恩侯府诸人离开之后,她就通过梁凡和几位管事嬷嬷的嘴,将京里的一众贵女们了解了个八九不离十。 饶是陈氏城府深,此刻也听得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 好家伙,太后想帮祥找媳妇是假,招她来进宫吃挂落,打她的脸才是真? 威武大将军姜家的闺女,廉山伯家的长女,这是人能娶的吗? 威武将军姜家的闺女长得像个黑山风似的不说,力大无穷,脾气还极为暴躁。 让她嫁给儿子,只怕用不了三天,儿子就要被她活活打死。 至于廉山伯家的长女,爹不疼娘不爱的,和孤女差不多。 嫁给祥儿,能给他带来什么助力? 等等? 太后的娘家亲人就剩这么三瓜两枣,她就算再不满娘家人的作为,也断不会给嫡亲的侄儿找个这样的媳妇。 难道是知道了祥儿不是他们阮家人的种?才特意来膈应自己? 第14章 天降大瓜(下) ??? 阮兆祥真不是承恩侯的儿子? 她的信口胡猜竟然变成了事实? 阮卿听得瞪大了眼睛。 这个瓜来的有些突然,也有些让人猝不及防。 正震惊八卦间,发现陈氏偷瞄了过来。 她连忙收起吃瓜的表情,沉下脸。 刚想到太后是不是在怀疑兆祥不是阮家孩子的陈氏,结果一抬头,就瞄见阮卿阴沉如水的脸,心头顿时一沉,一张脸变得煞白如纸。 完了,以太后的为人手段,若是知道兆祥不是阮家的孩子,我与他只怕都活不成了。 该怎么办?行事向来有章法的陈氏,此刻的脑子已经乱成一锅粥。 阮卿见状眉毛一扬,下意识的就想开口吓她一下。 结果话溜到嘴边复想起眼前的人是原主的二嫂,承恩侯府的当家主母。 真把事情捅开了,不仅陈氏和阮兆祥没了容身之地,阮家也会成为永安的笑柄。 她这个出身承恩侯府的太后一样不会有什么好名声。 不论她喜不喜欢承恩侯府,对他们有没有感情。 都无法否认,自她继承了这个躯体的那一刻开始,她就与承恩侯府绑到了一起。 大家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适才吃瓜吃得投入的阮卿差点忘了自己和承恩侯府的关系。 反应过来后,阮卿迅速调整心态,生生将溜到嘴边的话换成:“陈氏,你脸色那么差,可是哪里不舒服?” “没,没哪里不舒服,只是突然听到娘娘提到的两家结亲对象,有些惊讶。” 陈氏勉力按下惶恐纷乱的心绪,缓了缓神,答道。 “惊讶,可是对哀家提的两家姑娘不满意?”阮卿轻轻挑了挑眉。 “回娘娘,威武大将军家大业大,可他膝下仅此一女。 臣妇听闻姜大姑娘早就放出话来,她这辈子只接受男方入赘,而不会外嫁。 就算我们想攀这门婚事,只怕也不好攀。 至于廉山伯家,他家的情况太过复杂,家中子弟不成器的很多。 若侯府和他们结亲,只怕容易连累娘娘。” 陈氏心理素质确实不错,不过片刻功夫,就控制住了惶恐的情绪,条理分明地开口道。 “你所言不无道理,廉山伯家情况复杂混乱,确实不是合适的结亲对象。 不过,威武大将军家的姑娘若愿意招兆祥为婿,我觉得很不错。 至于原因嘛,很简单,兆祥已经彻底被你们养歪了,若不想他再出去惹是生非,给家里招来什么祸事,就必须娶个能镇得住他的人。 而姜大姑娘,显然有这个能耐。”阮卿先是一脸认同的点头,紧接着话锋一转。 “可姜家的姑娘只接受入赘。”陈氏脱口驳道。 “入赘又如何?威武大将军膝下仅此一女,家业何其庞大? 能入他们家的门,就有一生享之不尽的荣华富贵,一般人想入赘还进不去呢。 且觉得这门婚合适,还只是我一厢情愿的想法,就兆祥的样貌口碑,姜家不一定看得上。” 阮卿面色一沉,看着陈氏的目光带着明显的不悦。 “娘娘,兆祥再怎么不争气,也是你二哥的嫡长子,岂能入赘……”陈氏听得一时连尊卑都顾不得了,下意识地就想据理力争 结果一抬头,对上阮卿黑沉沉、瞧不出任何情绪的目光,后面的话卡在喉咙,再也吐不出来。 太后知道了,她一定是知道真相了。 但是顾忌阮家的名声,不敢将事情公开,便想了这么个法子,来取祥儿的性命。 那姜家大姑娘貌随其父,长得高大魁梧,力能扛鼎,还随其父上过战场,脾气十分暴烈。 是个妥妥的活阎王,以祥儿的性情,一旦入赘到他们家,哪里还有活路可言。 一时间,陈氏只觉整个人像掉进了冰窟窿一般,浑身都冷得僵直发麻,心头怨恨交织。 “你看不上姜家大姑娘?认为我想害兆祥?”阮卿眯起眼看着她。 “臣妇不敢。”陈氏垂下视线。 与此同时,心声疯狂的响起来。 好你个阴险毒辣的阮卿,你心里顾忌阮家的名声,不敢让人知道你哥哥头上戴了绿帽子。 就想借刀杀人,可我陈氏也不是那么好欺负的人。 你若真要逼我儿入赘姜家,我拼着把命不要,也要把事情彻底闹大。 大不了大家一起鱼死网破。 她从来就不是个任人拿捏的人。 阮卿的逼迫,彻底激起了她骨子里的疯狂。 哪知此念刚起,阮卿恶魔般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是不敢,还是不愿?你若真心对兆祥好,就不该排斥这门婚事。 入赘虽然不好听,但姜家若看得上他的话,入了姜家的门,只要循规蹈矩,不再出去鬼混,一辈子的锦衣玉食是跑不掉了。 而留在阮家,但凡敢干半点连累阮家名声的事,我绝不会姑息。 说起来哀家有时候都忍不住怀疑,你到底是真心疼爱兆祥,还是和他有仇。 不然以你的性情手段,怎会将好好的一个儿子,养成除了吃喝嫖赌,其它没有一样拿得出手的废物?” “臣妇。臣妇……”陈氏下意识的就想开口辩驳。 “怎么,你不服?觉和是哀家在刻意贬低兆祥? 你不会以为他在宣县的所作所为,我都不知道? 他之所以到现在都没有成亲,除了你不愿随便帮他娶个小门小户的妻子。 还有一个原因是当地但凡像样点的人家,根本没人愿把女儿嫁给他? 说实在的,若不是看在你还诞下阮霖和茗月的份上,就凭兆祥在宣县的所作所为,我入主慈宁宫后的第一件事,就是让承恩侯休妻,再把阮兆祥逐出阮氏家门。” 只是她一句话没说完,就被阮卿给截断。 “我,他……”陈氏又惊又惧,嘴皮子不断的哆嗦,却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她忽然发现自己似乎一直没有真正了解过眼前的女子。 她的所思所想,在她面前无所遁形。 她自以为是的要挟,在绝对的权利面前,真的有用吗? “当然,兆祥再不堪,也是阮家的孩子,为了让阮家的面子上过得去,若大将军府肯召兆祥为婿。 我会和他商量,依然是阮家向他们下聘,只不过成婚之后,兆祥需要住到姜家罢了。 至于阮家,没了兆祥,不是还有阮霖吗? 他人聪慧,又会读书,现有名师教导,日后阮家说不定能在他手中恢复荣耀。 你身为人母,对待几个孩子当一碗水端平,不能把目光都放在一个彻底养废的废物身上,而忽略了能给你带来荣耀的孩子。 以你的聪明,当能明白我的苦心才是。” 阮卿先是狠狠诛了一把陈氏的心,眼见敲打得差不多了,又放缓了语气,递了颗糖过去。 第15章 女卫鹊起 陈氏被阮卿一番连削带打,就像冬日里被人丢进了冰窟窿,浸泡了半天。 出宫的时候脑子完全是昏的,一张脸苍白的像鬼。 被阮卿安排来送她的女卫,一路尽心尽责地将她送到侯府门口。 待马车停稳,陈氏正准备下车的时候,女卫以风雷不及迅耳之势,捏开她的嘴,将一颗黄豆般大小的药丸塞进她的嘴中。 紧接着将她下巴往上一托,手指顺着喉间轻捏了一下,药丸就被陈氏不由自主的吞了下去。 女卫刚收回手,陈氏就急忙低头猛咳。 只是还没等她来得及做抠的动作,女卫的声音已经先一步响了起来: “别抠,也别呕,已经入腹的东西,哪里那么容易吐出来。 再说了,即便真给你抠出来的,我立即就会再给你喂上两颗。” “你,你给我吃的是什么东西?”陈氏一脸惊恐地看着她。 “没什么,一颗能毒死人的小糖豆罢了。 出宫之前,太后特意叮嘱,令长公子与姜家的婚事没有落定之前,为了避免人家姑娘的名声受损,夫人不可向任何人透露这个消息,更不可生什么对太后不利的念头,否则…… 当然,侯夫人也不需太过担心,此毒并非立即就会发作的烈性毒药。 只要夫人听话,肯配合,三个月后,太后自然会给你解药,记得一定要乖哦。” 女卫粲然一笑,说罢,伸出手,非常温柔地拍了拍她的脸。 她不过十七八岁的年纪,长了一张圆圆的小脸,大大的眼睛,瞧上去人畜无害,笑起来的时候更是乖巧讨喜。 可陈氏看她的目光却像在看恶魔,整个人被无边的恐惧和绝望包裹。 知道了,太后一定是什么都知道了。 不仅知道了祥儿不是阮家的孩子,多半连自己与人联手害她的事都查出来了。 她该怎么办? 女卫可没闲心去管陈氏的心思,她好整以暇地盯着她进了侯府的大门,才转身离开。 刚到慈宁宫的花园,看到夏荔和周嬷嬷正站在一起说话,两人看起来十分熟稔。 她眼睛微眯了一下,周嬷嬷是先帝派到太后身边的人,规矩极好,做事很有分寸。 但是她和太后身边的宫女和太监都走得不近。 不知道是为了避嫌还是怎么的,与所有人都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夏荔是太后入主慈宁宫之后才提起来的新人,她们是什么时候混的这么熟的? 正琢磨间,夏荔和周嬷嬷已经看见了她,夏荔率先抬步朝她走了过来: “鹊侍卫,你回来啦,太后在西花厅,让你回来过去找她。” “知道了。”女卫点了点头,朝不远处的周嬷嬷看了一眼,接着抬步离去。 周嬷嬷莫名被她看得心头一紧。 对于这位鹊侍卫,周嬷嬷总有股莫名的怯意。 她明明不过十七八岁的年纪,长着一张人畜无害的小白兔一般的脸。 一双眼却犀利的如经验最老道的猎手,能让一切鬼魅魍魉无所遁形。 行事手段更是狠辣得让人心胆发麻。 宫里的侍卫多为男子,女卫数量极少,偶然出现几个,也多暗卫。 大多都是从外面搜罗回来的孤儿,从小开始培养。 鹊侍卫却不一样,她不仅不是孤儿,还是妥妥的名门贵女。 其父亲鹊槐生是前禁卫军统领。 两年前,诸位皇子争储,争到最激烈的时候发生宫变。 他为保先帝,受了重伤,武功全废,一条腿也残了。 无法再胜任禁卫宫统领之职,只能退位让贤,卸甲回家。 先帝念其忠勇,封了其一个忠勇伯的爵位。 鹊槐生膝下仅鹊起一女和一个智力有问题的儿子。 鹊起自幼好武,跟着父亲练了一身好功夫。 眼见父亲伤残身退,幼弟又担不起门楣,族中不少人对他们虎视眈眈。 十六岁的鹊起为了保护父母幼弟,自请入宫为侍卫。 她的父母自然不同意,皇帝也不同意。 大熙朝从来没有女子出仕的先例,皇帝哪能让一个官宦人家的贵女入宫做有品阶的侍卫。 没想到鹊起却瞒着他们,扮成男子,参加当年的内卫选拔,并以第一名的成绩通过了选拔。 鹊槐生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大惊失色,生怕皇帝发现她的身份,动雷霆之怒,连忙入宫请罪。 他见皇帝的时候,恰好刚晋为贵妃的原主也在皇帝身边。 先帝听说新选拔出来的新卫魁首竟然是鹊槐生的女儿,心里对其十分好奇,将其召到御前问话。 鹊起坦然回答:“回陛下,父残弟弱,鹊起虽为女子,亦有担起照顾父母幼弟,支撑门楣的义务的责任。” 先帝只静静的看着她,并没有答话。 原主却笑站接了一句:“真是个孝顺的孩子,还有这般心气和本事,难得。” “贵妃说得是,确实是个难得的孩子,既然你凭着本事晋了级,贵妃又喜欢你,你以后就跟着贵妃。” 先帝闻声笑了一笑,没有再追究她女扮男装参选的事,将其给了原主。 原主很喜欢这个坚韧不屈,又有真本事的姑娘,对她很好。 投桃报李,鹊起对原主也忠心耿耿。 原主做贵妃的那一年多,遭过不少暗算,都被鹊起挡了下来。 就连当今的皇帝,在做太子的时候,有两次紧迫危机,都是靠她才顺利渡过去。 原主正位慈宁宫后,给鹊起派了个任务,让她去了外地。 一直到原主昏睡的那两日才回来。 想到鹊起的本事,周嬷嬷忍不住想。 若是她没出去,太后或许不会中招也说不定。 鹊起自是不知道周嬷嬷的心思,她来到慈宁宫,走到西花厅,看到歪在一边不知在看什么书的太后,快步上前: “太后,我回来了。” “鹊起回来啦,承恩侯夫人可说了什么话?” 阮卿看到鹊起,立即朝她招手。 看到她,阮卿的心情莫名就变得明媚了许多。 这小姑娘的一张脸,实在长得太讨喜和让人解压。 “没有,卑职把药丸给她服下之后,她立即就表示,会乖乖听从太后的吩咐,在婚事落定之前,绝不向外透露半分消息。” 鹊起展颜一笑,一边面颊上露出个可爱的小酒窝。 “你这丫头,听说你和姜家大姑娘关系不错?” 阮卿瞧得差点没忍住伸手去捏小姑娘的脸,好在最后关头忍住了,及时将话锋一转。 “还不错,姜家姐姐大我几岁,我幼时经常和她一起习武。”鹊起答道。 “那以你对她的了解,我若想将承恩侯的长子许给她做上门女婿,她会接受不?” “会。”鹊起歪头想了想,点了点头。 “为何?”阮卿奇道。 “因为承恩侯的长子虽然没什么拎得出手的本事,长得也算不上好看,但是个子不算矮,皮肤也算白。 姜姐姐只需要一个皮肤好一点,个头不矮,也不肥胖的人一起延续一个后代。 至于其他的,她并不看在眼里。” 第16章 彪悍的姜家大姑娘(上) …… 这就是传说中的去父留子式借种? 姜家大姑娘这么彪悍吗? 阮卿被鹊起的话给惊呆了,眼睛直愣愣地看着她,半天都忘了转。 “太,太后……”鹊起被看得有些不安。 她在太后面前向来是有什么说什么,加上打心底不喜阮兆祥,适才太后一问,她脱口就将心里话给说出来了。 话出口之后才想起那阮兆祥再不堪,也是太后娘家的侄儿,心头顿时忐忑起来。 阮卿醒过神来,她轻咳来一声: “没事,姜家大姑娘挺有个性,我很喜欢,你不是和她关系好吗? 正好,这几个月你一直奉命在外办差,没有休沐,最近我身边也没什么事,把这几个月的休沐日一并给你补上。 你回去好好陪陪你父母,另外,趁着假期,寻个时间去一趟姜家,把我的意思透露给姜大姑娘,问问她的心意。 如果她同意这门婚事,就让她这几天入一趟宫。 若是不乐意,就当我没提过这事,切记,不要勉强。” 她是真被惊了一下,没想到在这个父权至上的年代,竟然有姜家大姑娘这等行事独特的狠人。 不过这样彪悍、又有个性的姑娘,她喜欢。 单从人品能力和性格上看,阮兆祥是骑八匹马也配不上人家。 但在这个坑爹的时代,像她这样的姑娘想招个上门夫婿,也是千难万难。 虽然鹊起已经说过姜大姑娘会接受,阮卿依然想听听她自己的想法,愿意将选择权交到她手上。 若对方肯接受,倒是两全其美。 “多谢娘娘,卑职明天就去找姜姐姐。”鹊起怔怔地看了阮卿片刻,随即恭恭敬敬的弯腰朝阮卿道谢。 她明白阮卿的意思,太后让她休沐的时候去传话,就是让她以私人的身份去咨询姜姐姐的意见,而不是以皇家身份施压。 也代表太后从内心认可和尊重姜姐姐,将这份婚姻的选择权交到了姜姐姐手上。 这样的太后,值得她誓死效忠追随。 刚回京那两日,太后正好在昏睡,耳边不断的听人说太后最近几个月性情大变,变得非常的偏执可怕。 对此,鹊起十分忧心。 如今看来,这些完全是子虚乌有。 太后哪里变了?明明和以前一样英明好吗? 不对,比以前更加英明。 以前遇到阮家人的事的时候,太后心里明显是有偏袒的。 鹊起沐休之后,阮卿从太医院找了个老太医来教自己打八段锦。 既然舍不得太后这个身份,想在这里好好活下去,自然就需要一个健康的好身体。 奔四的人了,习武什么的是来不及了,但是有空打打太极,练练八段锦完全可以。 待身体的协调度和手脚灵活度上来之后,还可以去学习骑马射箭。 原主是文臣家的女儿,十二岁就被充入掖廷,诞下皇子,晋为低位妃嫔后,又格外的低调隐忍,自然是没有机会学这些的。 阮卿倒是会后世的太极和八段锦,但是原主不会。 她若莫名其妙的练起来,容易惹人怀疑。 为此,她把太医们找了过来,咨询关于养生健体的法子。 太医院里恰好有个老太医擅长八段锦,就被阮卿抓过来做教练。 这个时代的八段锦和后世简化过的有些差别,动作更繁杂一些,但效果也明显更好。 开始两日,阮卿年纪不轻了,身体有些僵硬,很多动作做不到位。 到了第三日,阮卿已经能跟着老太医的走完一套完整动作。 九月初十巳时中左右,花园里的阮卿练完最后一式收招,额际出了一层细细密密的薄汗。 须发半白,面色红润的老太医出口赞了一句:“娘娘好悟性。” “是胡太医教得好,我目前的动作只是做到了形似,神韵还差得远。”阮卿接过染凡递来的手帕,一边擦汗,一边接口道。 就在这文化时候,一个宫女走了过来:“太后,姜家大姑娘来了。” “姜家大姑娘来了?胡太医,你先回太医馆,予去处理点事。” 阮卿一听,对胡太医道了一句。 “恭送太后。”胡太医朝她拱了拱手。 恢复了正常的太后,还真是平易近人。 看着阮卿离开的身影,胡太医默默的感慨了一下。 朝慈宁宫走去的阮卿,远远便看到一个特别醒目的姑娘,像门神般站在宫殿门口。 待双方只有数米的距离时,她终于看清了这姑娘的相貌。 她身高大概在一米七五左右,体重大约一百五的样子。 并不胖,但是骨骼粗大,长着一张国子脸,两道漆黑的眉毛,古铜色的肌肤。 眼阔鼻挺,极其粗犷豪迈的长相。 若不是身上穿了套姑娘家的裙服,绝不会有人把她和一个姑娘挂上钩。 如果是男子的话,当是个极有魅力的青年。 生为女子,在这个时代想找个像样的夫婿,确实不怎么容易。 “臣女姜元叩见太后娘娘。”就在阮卿打量她的时候,她已经躬身拜了下来。 “姜大姑娘请起。”阮卿三步并成两步,上前伸手将她扶了起来。 对于这位姜大姑娘,阮卿是打内心欣赏的。 以世俗的眼光来看,她相貌确实不够出众,可她做的事,却让世间绝大多数的女子望尘莫及。 她实打实地与其父一起上过战场,杀过敌。 姜家并非老牌武将世家,是三十多年崛起的后起之秀。 第一代的威武大将军姜涛猎户出身,不仅箭法惊人,更是天生神力。 是个楚霸王一样的猛人。 他二十岁那年,恰逢边境战乱,受征入伍。 进入军队不久,就开始崭露头角。 到了三十岁,就成了一军统帅,被裕丰帝,也就是先帝的父亲,亲封为威武大将军。 姜涛膝下有三子,其中两子尚未娶亲的时候,就在随父亲征战中命丧疆场。 最后就剩姜大姑娘的父亲,也就是如今的威武大将军姜镇军一人。 姜镇军手掌十万大军,镇守边关,他膝下仅有姜大姑娘一女。 这个女儿长得随他,肤色黝黑,高大魁梧,力能扛鼎,现年二十有二。 前些年一直随父在边关,直到三年前受了伤,才被送回来。 姜大姑娘显然没料到堂堂太后会亲自扶自己,起身的时候,脑子竟是懵了一懵。 第17章 彪悍的姜家大姑娘(下) 阮卿看出姑娘的不自在,很快就放开手,并温和地开口:“姜大姑娘,随哀家入殿。” 姜元定了定神,随阮卿一同踏进了慈宁宫。 “姜大姑娘,过来坐,秋橙,上茶。”阮卿走到花厅的茶桌旁坐下,并朝姜元招了招手。 “谢太后。”姜元道了谢,走到阮卿下手边坐了下来,并小心翼翼地瞄了她一眼。 在此之前,她只在阮卿还是贵妃时举办的大年宴上,随祖母入宫时见过一次。 当时人太多,她只远远瞧了太后一眼。 近距离接触,今天是头一遭。 不过有关这位经历颇有些传奇的太后传闻,她倒是听过不少。 其中听的最多的,则来自鹊起。 鹊起是她京中唯一的好友,两人性情相投,又都好武,少年时期一见如故。 自从鹊起成了太后身边的侍卫之后,两人只要见面,鹊起就会滔滔不绝地在她面前说太后的各种好。 两日前,鹊起入府向她传达太后有意让承恩侯府的大公子与她结亲一事的时候,又好生夸了太后一通。 今天正式相见,其它的暂且看不出来,但太后慈和又平易近人,却与鹊起说得一般无二。 关于结亲一事,姜元刚从好友口中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是非常诧异的。 承恩侯一家入京虽然才几个月,名声却不算小。 原因嘛,除了叔侄在花楼差点为一花魁大打出手的风流韵事,更多的还是来自太后对她的娘家人无微不至的关照。 而她姜元,对京都世家的主母们而言,实在不是什么合适做媳妇的好人选。 更何况她曾公开放言,不外嫁,只招婿。 不管从哪一方面来看,太后都不太可能让娘家嫡出的侄儿来做姜家的上门女婿。 难道太后想拉拢姜家,拉拢她父亲? 不过父亲从来不站队,他只忠于王事。 太后入主了慈宁宫,陛下登上了帝位,父亲自然会忠于他们,根本用不着刻意拉拢。 姜元在小心翼翼的打量阮卿的同时,阮卿也在不动声色的打量她。 没有任何心声传来,也就是说,这姑娘起码没有害她的心事。 待茶点端上来,阮卿招呼姜元喝了几口茶后,才再次开口:“姜大姑娘这时候来找我,可是已经做出决定了?” “是,不过在此之前,臣女心里有几个疑问,希望太后能给予解惑。”姜元迎着阮卿的视线,道。 “姜大姑娘请讲。” “臣女想知道太后为何会选我来与令侄说亲,臣女在京中的口碑实在算不上好。” 姜元略一沉吟,决定实话实说。 鹊起和她说了,当着太后的面,心里有什么疑问的话,就直接说出来。 别搞欲擒故纵,投石问路那些弯弯绕。 姜元相信好友,加上本身也不喜欢玩那些虚头巴脑的东西,决定打直球。 “其它人如何看待姑娘,我无法干预,在我眼里,姑娘是难得一见的好女子。 认真说来,我想让侄儿与姑娘结亲,完全是私心作祟,他配不上姑娘。 这孩子完全被父母宠坏了,别说文韬武略,就是普通人会做的事,他都没有一样拎得出手。 我担心他继续这么下去,不仅把自己彻底玩废,还会连累家人,就想找个镇得住他的人,而姑娘则是最佳人选。 当然,这只是我一厢情愿的想法,阮兆祥确实不是良配,你若仅仅想找个人入赘,不管是从军队里找,还是寒门中挑,应该都能选到样貌人品比他更合适的人。 所以,姜姑娘若是不愿意,可以直说,我绝不会勉强。”阮卿一脸认真地看着她。 “臣女愿意,非敷衍,更不是迎合,而是实打实的心里话。 太后待臣女至诚,臣女也不藏着掖着。 臣女的样貌太后也看见了,并不符合世人的审美,自然也不得世间男儿的欢喜。 不过臣女倒不在意这些,臣女好武,喜欢驰骋沙场的感觉。 若非姜家无人继嗣,我本无成亲的打算。 可姜家到了臣女这一辈,就剩臣女一个人。 家父曾在沙场上受过伤,已经没有生育能力。 若臣女不能招个婿回来,为姜家诞下个子嗣,我祖母和父亲只怕死都难以瞑目。 左右不过是找个人,承传个子嗣,对方的家世人品如何,臣女根本不在意。 不过不管是寒门还是豪门,愿意入赘的,心甘情愿的只怕不多。 与其去找那些一门心思图姜家权势和家产的寒门子弟,不如接受太后的好意。 不管怎么说,承恩侯府的大公子都出身有翰林世族之称的阮家。 以后得了子嗣,名声说出去也能好听几分。”姜元听得愣了片刻,继而淡笑着接口。 她说话的语气十分平静,脸上也看不到任何悲伤的表情。 阮卿却听得喉咙一堵,心里莫名对眼前的姑娘生出几丝心疼。 “你这孩子,罢了,既然你同意这门婚事,我可以向你承诺,阮兆祥一旦进了你们姜家的门,他以后的一切就全凭你作主。 若再敢出去瞎混胡为,你不必顾忌予,直接打断他的腿,让他出不了门就是。 阮家谁若敢上门生事,你尽管来告诉我,我替你收拾他们。 另外,在确认婚事之前,我会让太医院的太医为阮兆祥做一个全身检查,确保他合适为人夫婿,咱们再定这门婚事。”阮卿沉默了片刻,才道。 阮兆祥在外面瞎混了那么久,也不知有没有染上花柳病,或者是否还有正常生育功能。 就算这门婚事是各取所需,利益交换,阮卿也得保证阮兆祥的身体没有毛病。 不然就不是结亲,而是结仇。 “姜元谢过太后。”阮卿起身站了起来,恭恭敬敬的弯腰朝她拜了一拜。 她祖母听说太后要她赐一门婚事,本来是要亲自入宫见太后的,被她阻止了。 她想先来见见太后,了解一下太后的真实意图。 如今看来,是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太后让娘家侄子与她结亲,固然有拉拢姜家的想法,却丝毫没有藏着掖着的意思,她非常坦荡的说出了阮兆祥的一切毛病,并把选择权交给了她。 而她确实也需要借种,来延续姜家的门楣,双方是各取所需,谁也不欠谁。 结果太后却感觉欠了她什么一般,什么都向着着她,姜元颇有些受之有愧。 “起来,孩子。”阮卿伸手将她拉了起来。 “对了,你身手过人,现在又不去边疆,一直赋闲在家也是浪费人才,不如入宫做我的侍卫如何?我会给你正式的编制,和鹊起一样。”阮卿又道。 “好。” 第18章 杀鸡儆猴 阮卿自从来到这个朝代开始,每天都在琢磨该怎么躺平。 当她确定没有摆平眼前一系列的困难之前,没法躺平,做事就格外雷厉风行。 从姜元这得了准信,立即就派了太医去给阮兆祥做全身检查。 她派去的人正是近日在教她打八段锦胡太医。 胡太医来到承恩侯府,先见了承恩侯,紧接着开口道:“侯爷,令长公子可在家?我受太后之命,来给令公子诊脉。” “在是在,不过他受的那点杖伤已经养得差不多了,太后还让胡太医特意跑这一趟,有些兴师动众?”承恩侯颇有些受宠若惊。 妹妹终于又变回来了么?觉得对娘家人太过苛刻,心里产生了愧疚? “既然在,就麻烦侯爷带我过去。”胡太医没闲心和他多磨叽。 来到阮兆祥的院子,刚进院门,就听到屋内传来调戏丫鬟的猥琐声音。 这个不肖子!承恩侯心头一跳,转头看了同行的胡太医一眼,紧接着皱眉重咳了一声:“咳咳。” 屋里的声音一顿,没一会儿,阮兆祥就衣冠楚楚的地走了出来。 看到承恩侯和胡太医,有些惊讶的开口:“父亲,你怎么把胡太医叫来了,儿子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 “我奉太后之命而来,进屋。”胡太医扫了他一眼,带着背着药箱的副手,先一步进了屋子。 阮兆祥和其父一般,听说胡太医是太后派过来的。 还以为是她下令打了人之后,心生悔意,有心补偿。 结果等进了屋内,胡太医让他脱下衣裳,里里外外都检查了一遍,就连私密处都没有放过后,人就懵了。 整个过程简直就像是宫里经验丰富的掌事嬷嬷,在给皇帝选秀的秀女做身体检查。 若不是父亲是太后的亲哥,他都忍不住担心是不是检查完,就要被拉进宫做太监了,或者送到男风馆什么的。 不仅阮兆祥不安,目睹了全过程承恩侯也看得心里打鼓。 好不容易等胡太医收回手,开始往医箱回放工具的时候,终于忍不住开口问了一句:“胡,胡太医,可是吾儿有什么毛病?” “暂时没查出什么毛病,不过他若是再出去鬼混的话就说不定了。 好了,太后交给我的任务已经完成,我先回去了。”胡太医头也不抬的答了一句。 一边说话,一边不断的往医箱里装东西,装完之后,招呼了副手一声,就头也不回的走了。 被胡太医入府的动静惊动,刚过来的陈氏看得胡太医从里面出来,打了声招呼。 胡太医没理会她,径直走了。 “夫君,胡太医是来给祥儿诊脉的?可有诊出什么问题?”陈氏又问了跟出来的承恩侯一句。 “没有,胡太医里里外外给祥儿诊治了一遍,然后说他的身体没有任何问题,就走了。”承恩侯答道。 陈氏一听,脸就白了。 她懂了,太后大概是担心儿子身体有什么毛病,到时候惹姜家姑娘生气,就特意命太医上门来给他做全面检查。 太后根本没把祥儿当正经人啊。 真狠啊! 她心里怒恨交集,却一句话都不敢说。 胡太医一回到宫中,就将检查的结果告诉了阮卿。 阮卿立即派人去召承恩侯入宫。 等承恩侯听完阮卿的意思,得知妹妹要把儿子嫁到威武大将军做赘婿的时候,整个人都呆了。 “妹妹,你,你让祥儿去姜家做赘婿? 那姜姑娘貌似无盐,性情猛如虎,祥儿进她家的门还有活路吗? 再说了,他身为你的侄儿去做人家的赘婿,你的脸往哪搁啊。” 虽说前几日阮卿那句无心话,让他有些怀疑陈氏是否给自己戴了绿帽子。 但这个事没证据之前,他并不愿相信阮兆祥不是自己的儿子。 “做姜家的赘婿总比他到一天到晚四处惹事,一个劲往我脸上抹黑好。 此事我心意已决,待我通知姜家,得到了姜大将军的答复之后,亲事就会正式落定。 你若不同意也可以,我让皇帝收回承恩侯的封号,你带着一家老小回老家去。 你若有这个骨气,你一应儿女的婚事予绝不插手。”阮卿面无表情的看着他。 “妹妹。” 承恩侯看着脸上没有半点温情的妹妹,一颗心像跌到冰窖里一般,妹妹这是彻底厌了他一家子,对他们半分情宜都没有了啊。 “既然没这么硬气,以后就不要试图与我讨价还价,从即日起,在婚事落定之前,不许阮兆祥再出家门一步,也不许与他院子里的丫鬟乱混。” 阮卿本以为婚事起码需要两三个月才能定下来,毕竟威武大将军人在边疆。 姜大姑娘的婚事虽说能自己作主,但是真要定亲,肯定得先通知其父,得到其父的首肯。 让阮卿没有想到的是,她将消息递到姜家不过三天,威武大将军府的老夫人,也就是姜元的祖母,亲自带着姜元来到了慈宁宫。 “臣妇谢过太后天恩。”姜家老夫人一进慈宁宫,就朝阮卿行了个大礼。 “老夫人请起。”阮卿亲自伸手将她扶了起来。 姜老夫人现在六十五,看着还十分健硕。 年轻的时候,也是个能随夫上战场的狠人。 姜老夫人亲自来慈宁宫表了态,两家的婚事很快就定了下来。 直到小定那一日,阮兆祥才知道太后做主,将他许给姜家做赘婿了。 阮兆祥想到一个多月前,某日随一群狐朋狗友在郊外踏秋。 恰好碰到姜家大姑娘,用拳头生生捶死一头野猪的可怕场景。 眼前一黑,咕咚一声,栽倒在地。 姜、阮两家的定亲,不仅让阮家人如丧枇考,外界的许多勋贵重臣也被惊呆了。 几个平素特别会惹事的纨绔被父母提留到面前,揪着耳朵谆谆告诫。 承恩侯府的大公子的下场你们看到了? 太后嫡亲的侄儿,因为与其叔在青楼为了个妓子差点大打出手,丢了太后的脸。 结果就被太后发配出去做了姜家的赘婿。 太后对亲侄都这么狠,你们若是犯到了她手上,岂不是要牵连几族? 纨绔们不怎么服气,想说我们即便丢脸,那也丢的是家里的脸,不是太后的脸。 可想了想阮兆祥的下场,竟是不敢反驳。 姜家大姑娘对京都大多数的纨绔而言,杀伤力太过强大。 荣华大长公主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反应则与一般人不同。 她眯起了双眼。好个阮卿,你这是被人算计了一回之后,直接进阶了啊。 连娘家都完全不顾了,嫡亲的侄儿在外面给你丢了个脸,你反手就将他推出和亲。 威武大将军府啊,手握十万大军的姜大将军。 虽说他平常就不站队,只忠于王事。 但新帝登基才几个月,能得他多少忠心呢。 现在你把嫡亲侄儿往他府里一送,结果就完全不一样了。 大将军府这几年为了给姜元招个婿,费尽心事,硬是没有一个人敢应召。 不是没人想搭上大将军府的顺风车,实在是姜大姑娘这些年留给大家的印象太过深刻。 他们担心入赘之后,稍惹得姜大姑娘不高兴,就被她一拳打死。 阮卿啊阮卿,你这招杀鸡儆猴是真不赖。 不仅得到姜家的忠心,这满京的的勋贵和朝臣们,只怕也被你吓得不轻。 第19章 探花侍郎(上) 阮卿尚不知道将一个血脉不那么纯正的不争气的侄儿推出去联个姻,竟然有这样的效果。 她在解决完这件事之后,就暂时过上了躺平当米虫的生活。 因为身边的几个细作最近都不在她面前蹦跶吐露心声了,搞得她有些怀疑是不是最近动作太大,惊着了他们。 为了避免打草惊蛇,阮卿决定暂且消停几日,先当几天快乐的咸鱼米虫再说。 朝臣在见识了阮卿对娘家侄儿的狠辣后,朝堂上一时连立后的反对声都小了许多。 不管怎么说,太后和皇帝都是名正言顺登上那两张至高无上的椅子上的人,是正统。 太后的亲侄儿给她丢了脸,她转头就把侄儿送到姜家去做赘婿了。 不相干的人真触怒了她,指不定怎么整你呢。 大臣无端的和他们对着干本就不占理。 一旦真把人给逼急了,给你安上一个大不敬的罪名,要夷你几族,你还敢公然造反不成? 不仅朝臣们变乖觉了,就连荣华大长公主,在阮、姜两家的亲事正式订下来的第三天,都出面找了宗正卿说立后的事。 她开了口,宗室自然支持立王氏为后。 太后杀鸡儆猴的震慑在前,现在又有宗室支持,朝堂上本已经不多的反对声就彻底消失。 在钦天监和宗正寺的共同努力下,立后的时间很快选了出来,定在十月十六。 年轻的皇帝激动之余,下了朝就跑到慈宁宫向阮卿道谢。 果然,只要母后与他一条心,就没有做不成的事。 阮卿最近对阮家做的事,他都瞧在眼里,感动在心里。 母后都是为了他,才会对娘家人那么严厉,连嫡亲的侄儿都舍了出去。 母后对他这么好,投桃报李,他以后对阮家人也会多些关照。 但凡阮家能有个出息的,他定会好好提拔。 阮卿并不知皇帝的心思,她无所事事的咸鱼躺了几天后,感觉闷得慌,决定去宫外转转。 算起来,她来到这个时代快一个月了,一直蹲在慈宁宫。 身为一个习惯了各种电子产品和网络的现代人,如今长时间困在一座宫殿里,哪怕这座宫殿再豪华,也和坐牢没什么区别。 只是太后想出门并不是件容易的事,好在原主加上她,在后宫立下的威慑不算小。 她铁了心要出门,也没人拦得住。 九月二十三,用过早膳,阮卿转目对伺候在旁边梁凡道了一句:“梁凡,去把冯喜叫过来,一会你们俩随我出宫转转。” “太后想出宫?”梁凡吓了一跳。 因没什么正事,这会正在神游的鹊起,闻声也将目光转到了阮卿身上。 “嗯。”阮卿点了点头。 “太后,您要出宫不是小事,是不是要和陛下说一声。”梁凡道。 “说什么说?我不过是便装出去转几个时辰就回来,又不是长时间离开,用得着大张旗鼓?”阮卿眼睛一瞪。 “可是”梁凡下意识的想反驳。 只是刚吐出两个字,就被阮卿打断: “鹊起,咱们便装出行,你能保护哀家的安全对不对?” 鹊起一时只觉压力山大,沉默了十数个呼吸的时间,才艰难地点头:“能。” 太后自从成了先帝的妃嫔,就没有出过宫门一步,换成她早就憋疯了。 如今都熬成太后了,想出去透透风,就遂了她的意罢。 只要小心些,安全问题应该不会太大。 本身就不是什么循规蹈矩人士的鹊起姑娘这样想着。 “你看,鹊侍卫都说了能保证哀家的安全,你还有什么好顾忌的,去叫人。” “是,太后,奴婢这就去叫冯喜。”梁凡聪明地闭上嘴巴。 他跟着阮卿的时间不短了,知道她决定了的事旁人无法更改,便不再坚持。 “梁凡,你把冯喜叫过来即可,暂时别和他说咱们要出宫的事。”看着梁凡离开的身影,阮卿又叮嘱了一句。 “鹊起,我不是故意给你制造麻烦,只是在宫里呆久了,憋得慌。 放心,我这些年鲜少出现在人前,认识我的人不多。 你去给我找身掌事嬷嬷的衣裳过来,我扮成嬷嬷和你们一起出去。”梁凡离开之后,阮卿又将视线转到鹊起身上。 她如今的身份不比寻常,想出趟门,身边伺候的人比她紧张百倍,她理解他们的心情。 “太后放心,卑职理解。” 没多大会功夫,鹊起就找了套服饰过来。 阮卿接过来,麻利地换上。 若是原主,让她扮成嬷嬷,心理关估计不好过。 但是对一个现代社畜而言,则没有任何心理负担。 换好服饰和妆容,梁凡就带着冯喜过来了。 两人看着阮卿的模样,差点咬住舌头。 阮卿没理他们,直接对两人道:“你们俩,和鹊起一同随我出一趟宫。” 之所以决定带冯喜,是感觉他目前对自己的不利之心最重,这样的细作带在身边,更容易把握事情走向。 接着让梁凡去找了驾普通马车过来,四个人一起出了宫门。 原主自十二岁入掖庭后,一晃二十好几年过去了,再也没有机会出宫。 对于外面的情况,并不比阮卿这个外来客熟悉多少。 好在她不熟悉,身边的几个人则对外面的情形非常熟悉。 尤其是鹊起,这丫头没有入宫当侍卫之前,经常满京城乱窜。 永安城四区二十八坊,每个角落她都很熟悉。 “太,您想去哪玩?”出了宫门,鹊起凑到阮卿身边,轻声问了一句。 “选个治安比较好,人流量相对比较旺盛的地方转转。”阮卿答道。 初次乔装出宫,她没有挑战难度太高的东西。 准备就选个离皇城比较近、治安比较好的地放放风,透透气就好。 “太后的性情真是变得越来越奇怪了,不仅六亲不认,现在居然连偷跑出来溜街的想法都有。 可惜她偷跑出来临时决定的,咱没办法把消息透露出去,不然说不定今天就能一举将她给解决掉。 不能帮着娘娘扯皇帝后腿的太后,还是死了比较妥当。”最近几日一直没有什么心理活动的冯喜,声音突然传进阮卿的耳中。 阮卿眼睛一眯,好家伙,冯喜还真是个好细作啊。 哪怕主子都被囚禁到皇陵了,他依然一门心思为着旧主,半点不考虑自己的出路。 也不知道他和那个俪妃到底是什么关系,难道是老相好?阮卿不无恶意的想着。 不过堂堂宠妃,找个太监做老相好,眼光是真不怎么样。 尤其这个冯喜相貌还不怎么出众,用挑剔眼光看着冯喜的阮卿目中露出嫌弃。 冯喜见太后突然一脸嫌弃地看着自己,心头猛然一跳。 再想想她最近正在怀疑自己,连忙收敛心神,不敢再胡思乱想。 几人走到一条人流量旺盛的街市,将马车送到寄存行寄存。 存好马车,逛了一刻多钟,走到一处路口时,左边的街道突然传来呼喝打斗声。 鹊起心头一紧,立即站到阮卿身边,警惕的看着周围。 就在这时候,对面街道的一家店铺前走出一个风采翩然的男子。 此人出来之后,视线往这边一掠,顿时定住。 太后怎么出来了?身边还只带了这么几个人? 虽说阮卿换了一身嬷嬷的装扮,妆容相貌也做了一定的修饰和更改,可他依然一眼认了出来。 许是那人的目光太过专注犀利,惹得阮卿情不自禁的抬目望了过去。 一看之下不由微微一呆。 好个相貌出众的熟美男。 此人瞧上去,约莫三十来岁的年纪,剑眉星目,身材挺拔修长,气质尤其出众。 一袭青色的长袍,衬得他像画里走出来的人一般。 阮卿在看到此人的时候,鹊起也发现了他。 这一看之下脸色微微一变,忍不住凑到阮卿耳边低语:“糟了太后,那是刑部的探花侍郎林大人。” 第20章 探花侍郎(下) 原主在做贵妃的时候,曾随先帝参加过两次宫宴。 成为太后之后,又接受过百官朝拜。 朝中三品以上的大臣,基本都见过原主。 不过臣君之礼在先,男女之妨在后,有机会见她的人,也只是囫囵吞枣的扫上那么一两眼。 盛妆的阮卿他们看见肯定认得出。 像今天这般,穿着嬷嬷服饰,又改变了一定样貌和妆容的阮卿。 哪怕走到他们面前,估计大多数都认不出来。 鹊起口中的探花侍郎则有些不同,他出身名臣世家林家,与原主是旧识。 十八年前的探花郎,如今的刑部侍郎。 因样貌风仪过于出众,永安人提起他的时候,多会戏称探花侍郎。 鹊起一提他的名字,阮卿就从原主的记忆中找到了这个人。 林侍郎的父亲与原主的父亲关系很不错,阮家未出事之前,两家经常走动。 原主与他同岁,幼年时期两人十分投缘,若非阮家卷入谋反案,两家只怕早结成了儿女亲家。 她被充入掖庭,双方才没有照过面。 在这等前提下,林侍郎能一眼认出她,倒是不奇怪。 “咱们往这边走。”得知是熟人,阮卿也没什么看美男的心思了,不着痕迹地收回视线,伸手指了指右手边的街道。 左边街道有人在斗殴打架,她若是个无权无势的素人,说不定要凑过去看看热闹。 如今么,即便不为自己着想,也要为身边的人着想,危险的地方万万不能往上凑。 对面有刑部侍郎,自然也不能过去,往右边走显然最合适。 鹊起不再言语,默默的收回视线,随阮卿一同朝右边街道走去。 梁凡和冯喜则不自觉地转目去看林侍郎,生怕他认出太后追过来。 “别看了,他不会过来的。”阮卿皱眉轻斥了一声。 堂堂刑部侍郎,若连这点城府和眼力劲都没有,岂能坐稳这个位置。 他虽然只是刑部侍郎,实际上刑部的大小事件全都是他在处理。 刑部尚书已经年迈,今年不辞休,明年定然会辞休。 林浩明是一只脚已经踏入内阁的人。 阮卿刚喝斥完两人,左边街道发生打斗争吵的地方,突然传来一声尖利的嚎叫:“姜元,有种你现在就杀了我,老子宁愿死,也不会进你姜家的门。” 阮卿眼角一跳,前迈的脚步不由自主的地停了下来。 要是她没听错,那声音是阮兆祥的。 他怎么跑出来了?还撞上了姜大姑娘? 她听见了这个声音,鹊起,梁凡和冯喜自然也听见了。 眼见阮卿停下了脚步,他们自然而然的也跟着停了下来。 并非常一致盯着自己的脚尖,眼观鼻,鼻观心的杵在一旁当雕塑。 阮卿没指望他们在这个时候给什么建议,吸了口气,开口道:“走,过去看看。” 事涉阮兆祥和姜元,这事她没法置身事外,准备过去看看阮兆祥到底在闹什么幺蛾子。 双方间隔的距离不足百米,不过片刻功夫,四人就来到了事发现场。 事发地是一家可以听书听戏的茶楼门口。 姜元扶着一对鼻青眼肿的祖孙站在大门的左手边,微皱着眉头看着对面的五六个正在起哄的纨绔。 阮兆祥站在这群纨绔的中间,肿着一只眼睛,正脸红脖子粗的瞪着姜元叫嚣。 旁边围了不少看热闹的人。 姜元过来之后,左右扫视了一圈,找一个满脸八卦,双目放光、看热闹看得津津有味的观众,指着前面问了一句:“兄台,这是怎么回事?” “哦,这个事问我你还真问对人了,整件事情的经过我都是现场目击者。 那几位公子结伴而来,正要进茶楼的时候,碰到这对唱曲的祖孙从里面出来。 其中两位公子开口取笑中间那位公子。 他们说,阮兄,这位小姑娘长得俊俏又青涩,正是你喜欢的类型。 不过如今你已经是姜大姑娘的人,怕是没这个胆量再在外面招花惹草了。 那位阮公子一听,立即竖起双眉,冲上去一把抓那小姑娘的手,嚷嚷着要将她带回府里。 小姑娘的祖父吓懵了,立即跪地求饶,小姑娘也奋力挣扎。 结果阮公子恼羞成怒之下,一脚将小姑娘的祖父踢倒在地,扑上去就是一顿拳打脚踢。 就在这时候,姜家大姑娘从茶楼内出来了,见状拦住了阮公子,将那对祖孙俩拉了过来。 阮公子不依不饶,姜大姑娘便轻轻给了他一拳……” 被问话的男子是个喜欢看八卦的话唠,口才也不错,但见他手足并用,将整件事的过程讲的绘声绘色。 阮卿一张脸越听越黑,就在她忍不住要发作的时候,一道清朗悦耳的声音在身后响了起来: “来人,这些人无端当街殴打百姓,将他们统统送到京兆府衙门去。 送过去的时候告诉京兆府尹,让他严格按朝律处置,不得徇私枉法。” 阮卿转头一望,只见那位有探花侍郎美誉的刑部侍郎不知何时已经走了过来,就站在离她只有几步远的地方。 之前离得远,看不太清楚,阮卿感触尚不大。 现在距离近了,仿若鬼斧神雕而成的俊美容颜近在咫尺,阮卿才切身感受到他的样貌给人带来的视觉冲击。 周围看热闹的百姓,在他出现之后,目光不知不觉的都落到了他的身上。 一个中年男人好看成这样,简直是祸水,阮卿悄悄咽了口口水,依依不舍的收回视线。 探花侍郎显然不知某人因他过于美貌而产生的吐槽,他话音一落,顿时冒出七八名公差,将还在叫嚣的阮兆祥和他身边纨绔一起押住。 阮兆祥和纨绔们下意识地就想反抗,可他们根本不是这些训练有素的差爷们的对手。 很快被踢了几脚,按压在原地不能动弹。 制住这些纨绔后,其中一个着主事服的青年男子抬目对姜元道了一句: “麻烦姑娘带着两位受害人,也跟着我们去一趟京兆尹,权是当个证人。” “好。”姜元点了点头。 阮卿四人站在看热闹的人群后面,阮兆祥等并未发现她的存在。 倒是姜元,随官差离开的时候,转目朝这个方向看了一眼。 (晦气,好好的一曲戏,没想到被姓林的给搅和了。 奇怪,他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跑出来?难道陨实坊的案子,已经被京兆尹转到他手上了?)就在这时候,一道声音突然传进阮卿的耳中。 阮卿循声望去,只见那道声音是从一个相貌平平的中年男子身上传来的。 此人就站在离她四五米远的地方,他旁边还有不少人。 再瞧其它人的反应,显然,这道声音并不是他从嘴里说出来的,而是心声。 “鹊起,把那人请过来,就说咱们与他投缘,请他上楼喝杯茶。”阮卿指着那个人,对鹊起吩咐了一句。 鹊起一听,二话不说,抬步走了过去,伸手在那人的肩膀上轻拍了一下,低声说了句什么。 那人下意识的摇头,却被鹊起一把按住,将他拽了过来。 “孙安怎么在这里?还被太后给逮住了? 难道太后早将我们的底细查了出来,今天出门,就是出来钓鱼的?”就在这个时候,冯喜满是惊恐的声音传进了阮卿遥中。 好家伙,原来他们是一伙的,最终的目标是自己和皇帝,怪不得她能听到此人心声。 “走,进去喝茶。”阮卿没的看冯喜,抬步朝茶楼走去。 梁凡紧随其后,冯喜口中的孙安并不想跟着进去。 可鹊起扣住他肩膀的那只手,仿若铁箍,让他根本没有任何反抗之力,只能像木偶般被提溜着往前走。 冯喜因为心头过于恐惧,一时竟没能及时跟上去。 “你朋友都进去了,你不去吗?”就在这时候,林侍郎走到了他面前。 第21章 扑逆迷离的凶杀案 正在发愣走神的冯喜听到声音,下意识的抬起头,猛地撞上林侍郎那双探不出任何情绪的眸子,吓得心尖儿一颤,脚下不由自主地退了两步。 不过他反应不慢,很快稳住心神:“走神了,多谢大人提醒,我这就进去。” 一般情况,对他这么畏惧的人,多半是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经不住查的事。 看来太后身边这位红人公公身上有秘密啊,林泽明一脸若有所思的看着他的背影。 揣着这样的心思,林泽明抬步跟在冯喜身后,走进了茶楼。 先一步进门的阮卿要了个包间,却没想到她前脚进包间的门,便见那位美貌侍郎竟然不声不响的跟着冯喜走了进来。 阮卿的目光落在他身上,带着几分探询。 “我和这位公公有点交情,他邀请我一起上来喝杯茶,我恰好没什么事,就跟着一起来了。” 林侍郎伸手指了指和他前后脚一同进来的冯喜,神色自若地开口道。 冯喜下意识的想反驳,结果对上林侍郎的视线,又看了看阮卿,溜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捏着鼻子默默点了点头。 你找的借口简直离谱啊林大人,阮卿听得嘴角抽搐。 鹊起和梁凡则是一脸古怪地看着林侍郎。 那眼神似乎在说,看不出来啊林大人。 平素众臣眼里风光霁月、断案如神的刑部侍郎,说起瞎话竟是张口就来。 被鹊起强行请进来的孙安并没有那么多的感慨。 他以为林浩明是专门为自己来的,愤怒恐惧之余又有些自嘲。 想我孙安何德何能,竟然能堂堂探花侍郎对我如此关注。 听到他心声的阮卿略带诧异的看了两人一眼,难道林侍郎真是为此人而来? 不过不管林浩明是不是为此人而来,此刻再让他出去都不合适。 心念电转间,阮卿已笑着接口:“既然是冯公公的朋友,那就坐下一起喝杯茶。” “多谢嬷嬷。”林浩明朝她颔了颔首,在她对面坐了下来。 他不知道阮卿为何会突然出宫,也不知她为何会让鹊起抓眼前这个不起眼的中年。 但以他对阮卿的了解,她向来是谋定而后动,从不做无用功。 眼前的中年男子身上只怕藏着什么秘密,加上冯喜的种种异常,让他决定跟过来看看。 当然,好奇只是一部分原因,最重要的是保证太后的安全。 当前的永安城看似风平浪静,实则平静的水面下暗藏无数暗流。 她身边就带了一个能打的鹊起,万一碰到欲对她不利、又恰好认出她的人可怎么是好? 太后母子上位,他是朝臣中极少数那一拨,全心全意站在他们这边的人。 一来,当年的阮大人与他有半师之谊,原主与他交情也不错。 二来么,先前的那几个皇子他都看不太上,那些人的私欲远大于公心。 而原主能在没有任何助力的情况下,不声不响,不卑不亢的走到人前,得到先帝和众臣的一致认可,无疑是最合适的人选。 于公于私,他都应该站在他们这边。 原主刚正位慈宁宫那几个月的所作所为,让他失望又不解。 感情上,他不愿相信故人会如此愚蠢和急功近利,一走进权力中心,就变得面目全非。 可作为一个刑部侍郎对人性的了解,让他又忍不住去怀疑,故友是不是压抑太过,一朝登上权力中心,就彻底放飞自我。 两种感情在他心头反复交战,还未等他想好该怎么走下一步的时候,太后又恢复了正常。 恢复了正常的太后性格与以前似乎有些不一样了。 若是以前的阮卿,她不会在这个时候出宫。 “林大人怎么在这里,可是这边出了什么大案子?”林浩明正走神间,阮卿的声音响了起来。 “两个月前发生在陨实坊那边的几起命案,最近被京兆尹转到刑部来了。 陨实坊离此地不远,我过来转转,看能不能探得点蛛丝马迹。 没想到一来就碰到几个纨绔在这闹事,嬷嬷和鹊侍卫莫非也是被他们给引来的?”林侍郎按下心思,答道。 “可不,嬷嬷奉太后之命出来找样东西。 但她平常鲜少出宫,担心对宫外的路的不熟,完不成任务,就找我帮了个忙。 我知会了太后一声,就陪她出来了。 出宫的时候,半道又遇到了冯、梁两位公公,恰好他们也是京城通。 听说嬷嬷奉命来找东西,就毛遂自荐、跟着一起来了,没想到刚走南御坊,就碰阮家公子在闹事。 话说要不是大人先一步喝止,卑职都忍不住动手将阮家公子暴揍一顿,再提留到太后面前,让太后发落。”鹊起眼珠一转,将话头接了过来。 “阮家公子确实有些荒唐。”林侍郎看了阮卿一眼,道。 “可不是,姜姐姐也太给他面子了,换成我,早在他开口的时候,就将他打得说不出话来。”鹊地气咻咻地道。 “姜大姑娘大概顾忌太后的面子,不管怎么说,阮大公子都是太后的亲侄。 大庭广众之下,姜大姑娘若真动手把他打出个好歹,太后面子上也不好看。”林侍郎又道。 阮卿…… 好家伙,你们俩一唱一和,是在对我公开处刑,同时为姜大姑娘抱不平,对? 好,看着阮兆祥那狂悖荒唐的模样,她也承认,给姜大姑娘指的这门婚确实不怎么样。 就他这基因,哪怕只给人家提供一个颗种子,说不定都能歪了苗。 “呆会回去,奴婢就将此事原原本本的禀给太后,相信太后定会给姜家大姑娘一个说法。”阮卿吸了口气,勉强给自己挽尊。 阮兆祥这个混账若实在管不住,教不好,干脆打死打残得了。 省得他到处害人,阮卿在心里发狠。 “没看出来,阮太后身边的人居然都对她这么忠心。 看到她娘家的侄子不争气,在外败坏她的名声,一个个义愤填胸,气得不得了。 啧啧,若是姜家姑娘因这么件事,不愿再让阮家大公子入赘就有好戏看了。 哎,冯喜啊冯喜,不会连你也投靠了阮太后,背叛娘娘了? 不然,明明已经被控制了太阮太后,怎的突然间又变得这么英明睿智了? 若今天还有命走出去,我得尽快想法子将陨实坊凶杀案的舆论给散播出去。 两家灭门案外加一起官员正妻被害啊,啧啧,事情都过去两个多月了,一点头绪没查出来。 若让百姓知道,不是京兆父尹无能,查不出案情,抓不到凶手,而是顾忌凶手的背景,不敢查呢? 嘿嘿,林侍郎,你是京城人公认的断案如神的刑部探花侍郎。 若真让你查出这幕后之人与皇帝和太后有千丝万缕的关系,不知你还敢不敢秉公办事。” 就在这时候,孙安诡异的声音突然在阮卿的耳畔响了起来。 阮卿听得脸色微变,两个多月之前的两起灭门案和她与皇帝有关? 难道是原主或者是皇帝派的人去灭了人家满门? 不太可能,她一点这方面的记忆都没有?最重要的是他们没有这么干的理由。 若不是原主或者皇帝,难道是阮家人干的? 不不不,阮家入京一共还不到四个月。 案子又发生在两个月前,当时他们入京才一个来月。 对京城是两眼一抹瞎,手上又没有一个能用的人手。 别人杀他们还行,让他们去灭几家的门,断然没这份能耐。 若不是自己和皇帝,也是不是阮家人,难道是王贵妃娘家的人? 第22章 瓜太大,怎么办? 想到王家,阮卿的眉头不自觉的拧了起来。 阮家人丁凋零,除了有个外戚身份,手中没有半分实权,对朝堂政局不存在任何影响力。 若真犯了事,让执法官员秉公处理就是。 可事情一旦牵扯到王家,就有些难办了。 王氏和谢氏一样,都是承传了无数年的望族,族中子弟遍布天下。 自晋崛起至今,朝代更替无数,王家始终屹立不倒。 可谓是流水的王朝,铁打的谢、王。 王氏存世家训,用大白话简单概括就是:为了确保家族长存,不把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 不同的人才用不同的教育方式。 识时务,知进退,别固守自封,多出门增长见识。 王氏每代都要选出一个在朝堂有影响力和话语权的人。 行事方式可以根据当朝皇帝对权力掌控的强弱调整应对措施。 王氏这一代入朝的代言人就是王贵妃的父亲,吴国公王孝实。 王孝实因女儿嫁给了现在的新帝、当年的太子谢怀瑾做太子妃。 王氏一系目前是坚定的拥皇党,也是新帝谢怀瑾为数不多的世族支持者。 立后的事情刚定下来,若在这个时候爆出案件与王家勾连不清的大丑闻…… 阮卿只要想想后果,头皮就开始发麻。 不过想解决这个问题,就必须搞清楚,到底是个什么样案子,什么人被杀了。 一旦闹大,牵连会有多大。 心念电转间,阮卿抬目看向林浩明:“林大人,不知陨实坊发生了什么案子?太后一直没什么机会出宫,对外面坊间的事好奇的紧。 我们出来的时候,太后一再交待,若是发现什么新鲜事,记得打听清楚,回去说给她听呢。 当然,若是案子涉及不能说的机密,就当我没问。” “也不是什么不能说的新鲜事,案子发生在两个月前,陨实坊那边有个九品小官家和一个平民家一夜之间被人灭了门。 此案发生的第七日,又有一个五品官的家眷被无端勒死在家中。 京兆府尹掘地三尺,查了近两个月,唯一发现的线索就是,三个案子的现场都有一片枯萎的荼靡花瓣。” 林浩明看了阮卿一眼,答道。 这个案子发生很久了,京城很多人都知道,难道还没有传入后宫吗? 孙安一脸古怪地看了看阮卿,又看了看林浩明。 这个嬷嬷是个什么来历,冯喜与梁凡两大太监瞻前马后的跟着她不说。 铁面无私的探花侍郎对她的问题也是有问必答。 他下意识地去看冯喜,希望能从他这得到点有用的信息。 冯喜却是目不斜视的坐在阮卿身边,目光绝不往他这边多瞟一眼。 太后本就对他起了怀疑,加上有断案如神的刑部侍郎坐在对面。 他若不想立即就死,还是安分一点都好。 孙安可不知他的心思,眼见自己被人强行扣留,冯喜却连个眼神都不肯给自己,忍不住在心里恶狠狠的骂道: “好你个冯喜,果然是叛变了么,我若有机会脱身,定要禀给娘娘,到时候看你怎么死。” 阮卿听得心头一动,她打量了孙安两眼,将视线转到冯喜身上: “冯公公,这位兄台似乎对咱们的恶意很重,你过来赏他两个耳刮子,教教他怎么做人。” 冯喜一愣,转目看向孙安,只见他正恶狠狠的看着自己,顿时吓了一跳。 “怎么了,不方便动手?”阮卿微微挑了挑眉毛。 冯喜吸了口气,压下心绪,走到孙安面前,抬手就是两个耳刮子抽了过去。 林浩明一言不发的看着这一幕,没有半点发表意见的意思。 鹊起和梁凡则是满脸好奇。 不知挨打的男人是个什么来路,竟让太后对他的怨气这么重。 被抽得脑瓜子嗡嗡作响,两边腮帮子的牙槽都被抽得有些松动的孙安,回神之后,勃然大怒。 他以为冯喜背叛,导致这条线上的人都暴露了,而阮太后已经铁了心,要将他们一网打尽。 既然老子要死,就绝不能便宜冯喜这个阉人。 若让阮太后知道冯喜给她下了惑神香,不信他还活得成。 暴怒之余,孙安张口就要将冯喜的身份揭露出来,却见冯喜微不可察地朝他摇头。 孙安一怔,难道冯喜还没有叛变,自己被阮太后的人带上来,也不一定是身份暴露? 心念电转间,他将涌到嘴边的话又给咽了回去。 嗯,再看看,娘娘似乎对冯喜很信任,在没有确定他是不是真叛变之前,我不能坏事。 “林大人,我之前没有说实话,其实今天奉太后之命出来,就是为了这个人。 此人名叫孙安,太后得到信息,得知孙安似乎与陨实坊的凶杀案有点关联。 就特意让我们几个出来碰碰运气,看看能不能撞到这个人。 没想到运气不错,真被我们给撞上了。 论审案,咱们大熙朝强过林大人的不多,现在我就将这个人送给林大人如何?”听完他心声的阮卿将视线转到林浩明身上。 罢了,既然你们不肯狗咬狗,那就交给专业人士来对付。 要是原主记忆没出差错,林侍郎是坚定的拥皇党。 “是,那感情好,案子如今转到刑部来了,本官心里正犯愁呢。 没想到刚瞌睡,枕头就来了。 麻烦嬷嬷回宫之后,替臣谢过太后。”林浩明目中闪过一抹淡淡的诧异,不过面上却分毫不显,神情自若地答道。 随后看了梁凡,冯喜和鹊起一眼。 发现三人皆是一脸茫然,一副我在哪的懵逼模样。 很显然,出宫之前,他们根本不知道太后是为了这个孙安来的。 嗯,看来太后身上有秘密。 被阮卿当成凶手的孙安先是一愕,紧接着在心里疯狂的咒骂阮卿:果然是阮太后这个贱人搞的鬼。 这个贱人,当年份位卑微的时候,在娘娘面装模作样、伏低作小,把自己扮成一个人畜无害的小白兔。 待娘娘与人斗得几败俱伤后,她则分毫无损的站出来收取胜利的果实。 如今怕陨实坊的案子闹大,影响她那好大儿的名声,狗急跳墙,竟然企图将凶杀案安到老子的头上。 真是可笑,这件事老子确实知道经过,但老子却和案子本身一毛钱的关系没有。 两家被灭门的不过是不小心撞吴国公家小公子的丑事,才惹来了杀身之祸。 嘿嘿,谁能想到,吴国公家那个沉默寡言,在京城根本没有什么存在感的小公子竟然是个色中恶鬼,十足的变态啊。 他男女不忌,不仅喜欢貌美小郎君,还格外喜欢人&妻,同时还特别喜欢折磨人。 要不是老子有次在寺庙碰到他和御史中丞蒋大人的夫人乱搞,又在菊云轩撞到他,还真不知道他有这个爱好。 而被灭门的两家人,都是好死不死的撞到他与别人的夫人偷欢。 啧啧,当真好一个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 这些世人眼里敬仰膜拜的、品格高洁的大世家,实际骨子里不知沾染着多少恶臭…… 第23章 幸好哀家是寡妇 阮卿听得眼角猛跳,看着孙安的目光一时间变得十分古怪。 这瓜,有些离谱啊,堂堂王家子弟竟然如此的荤素不忌? 好,其实也不算离谱。 没人规定王、谢等世族出的子弟就一定是玉洁松贞、品性无瑕的谦谦君子。 孙安虽有些愤青之嫌,但他有句话说得不错。 许多看似光鲜的世家大族,私底下不知隐藏着多少不为人知的龌龊。 人心难测,尤其是生于富贵堆长于富贵堆的人。 保暖思淫欲,太过容易得来的富贵和享受,很难让他们对生命产生敬畏,反而容易滋生各种各样不合理的阴暗欲望。 一旦这种欲望有曝光的危险,立即就会产生无穷的恶念。 同时为了恶不轻易被人发觉,人前人后两副嘴脸,就更不奇怪了。 这世上表里不一的人多了去。 有些人看着像个十足的大善人,实际上却是恶事做尽的大恶棍。 就如眼前的孙安,看着再平凡老实不过的一个人。 实际却是个既玩得花,信息渠道又极其灵通的万事通。 王家出个人表里不一的变态也没什么稀奇。 林浩明瞧着她陡变的神色,目中掠过一抹诧异。 太后这是从孙安身上瞧出了什么? 念及此处,他跟着转目去看孙安。 孙安被鹊起封住了穴道,坐在原地动弹不得,唯有脸上的表情些狰狞。 看得出来,他很不愤太后安在他身上的罪名,除此之外,林侍郎读取不到其它信息。 难道太后能根据别人的表情,读取别人的心声? 阮卿可不知道某人仅因为她的神色变化,就将她的秘密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吃了会儿王家的瓜,感慨了片刻的阮卿,决定再诈一诈孙安,看看能不能诈出那位五品官家夫人的死因。 “孙安,你神色不愤,似乎在怨恨太后不该胡乱往你身上安罪名。 可你时常出入青山寺,与光禄寺少卿家的夫人关系不清不楚,难道不是事实? 她突然被人勒死家中,你敢说与你无关?” 林浩明适才并没说陨实坊被勒死的是哪个官员家的夫人。 但她搜索记忆,已经找到目前在住在陨实坊的五品官只有一人。 那就是从五品的光禄寺少卿江从允。 同时也记起来,原主在一个多月前,确实从太监口中听过这件事。 只不过她当时的心思都放在和皇帝争权上,没功夫去管这坊间闲事。 听了一嗓子,就丢到了一旁。 “你胡说,我根本就和她不熟,怎么可能害她!”孙安再也压不住脾气,脱口驳道。 光禄寺少卿江从允的夫人他见倒是见过。 他夫人姓胡,不过二十七八岁的年纪,正值上好年华,相貌风韵都极佳。 若对方肯与他发生点什么,他自然十分乐意。 问题是胡氏根本看不上他,她的心思都放在她家那位出身寒门,相貌俊俏的夫君身上呢。 可惜,她满腔的深情在丈夫那里并不值钱。 江从允倚仗长了副好相貌,四处招花惹草,处处留情。 不仅府里有妾室通房七八人,花楼还有好几个红颜知己。 江从允那家伙寒门出身,家里一穷二白。 高中之后出仕的那点俸禄根本不够他蓄婢养奴,逛花楼,养无数妻妾。 对他情根深种的妻子胡氏,就像被人下了蛊一般,无怨无悔地为他付出一切。 胡氏出身江南有名的富商之家,嫁给江从允的时候,带来了数额惊人的嫁妆。 她嫁进来的时候,江从允刚刚中举。 深知丈夫的抱负和理想的胡氏,为了丈夫能够安心读书,兢兢业业打理自己铺面,农庄,不断的以钱生钱,尽可能的让他方方面面都过得舒适。 待江从允高中进士,正式步入仕途之后,担心他瞧不上自己商户女的出身,胡氏对江从允更是有求必应。 不管他是想被看添香,增添美婢美妾,还是其它花销,从来没有阻过他的手。 她甚至将装着自己嫁妆的库房钥匙都给了江从允一把。 告诉他,想要什么,自己去库房拿就是。 因有这么个生财有道,对自己百依百顺的贤惠好妻子,出身寒微,官职也不高的江从允在外面的阔绰,是半点不比那些世家子弟差。 若不是勾搭上了武阳大长公主的女儿宁山郡主,脱不了身,江从允一时半会是不会对发妻下手的。 毕竟胡氏活着不仅心甘情愿地帮他挣钱管家,供他挥霍,也不阻止他蓄婢纳妾,结交红颜知己。 哪怕有些得宠的妾室不懂事,惹得她没脸,她看在自己的面子上,也不会计较什么。 用她的话说,只要自己心里有个属于她的位置,她无论为自己做什么都心甘情愿。 这样的贤妻,去哪里找啊。 问题是沾上宁山郡主后,江从允怎么甩都甩不脱。 宁山郡主是个寡妇,丧夫已有两年。 难得遇到江从允这么个相貌俊俏,其它方面也非常可心的人儿,就动了再嫁的心思。 至于江从允有妻子,那有什么关系,他的妻子不过一商户女,休了就是。 江从允一开始自然不肯,他妻子贤惠是出了名的,也为他诞下了一儿一女。 七出之罪,在他妻子身上找不出任何一条,无缘无故的,他若敢随意休妻,御史们批判攻击的折子只怕立即就会将他淹没。 再说了,即便没有妻子,就宁山郡主那偏执霸道的性子,他也不想娶。 一旦娶进了门,他以后还会有好日子过? 可宁山郡王不是他的妻子胡氏,沾上她之后,还想甩?门都没有。 不肯休妻?怎么的,仕途不想要了? 江从允怕了,妥协了。 在前程面前,妻子和自由都可以往后靠。 不过他没有选择郡主的提议:休妻。 而是选择了杀妻。 杀了妻子,他可以得到妻子手中的无数嫁妆资产。 若是休了她,待胡氏将她所有的嫁妆都搬走,他岂不是立即就要变得一穷二白? 江从允认真谋划了一段时间,选择在陨实坊两家灭门案发生的第七天的夜里,动手勒死了发妻。 不过他很聪明,杀人的当天,有明确证人证明他根本不在府里。 杀了人之后,又悄无声息的离开了,并悄然放下一朵干荼靡花瓣。 之所以会放这个,是恰好看见京兆尹府的捕快在两家灭门案的现场发现了一朵干荼靡花瓣。 这几件案子相隔的时间不远,案发后,人家看到这个,第一个想到的肯定是这三件案子都是同一个人干的,而不是去怀疑他这个丈夫。 孙安驳斥完阮卿,想到死去的光禄寺少卿江从允的夫人,心里颇有些惋惜,心声像流水般,不断的通进阮卿的耳中。 阮卿听得脑子嗡嗡嗡的作响,好家伙,今天的瓜吃得太多,有些撑不住啊。 这个光禄寺少卿江从允竟然是这等厚颜无耻的渣男? 花着媳妇的钱,到处去招花惹草不说。 为了解决自己招花惹草惹回来的麻烦,干脆杀妻夺财。 天呐,陈世美,薛平贵之流,给他提鞋都不配啊。 那胡氏的立不起来和舔狗特性,也刷新了她的三观。 喜欢一个人,就必须让自己卑微到这种程度吗?太t可怕了。 这年头嫁人风险真高啊,嫁到夫家之后 ,不仅要伺候公婆,讨好丈夫,和丈夫后宅了一应莺莺燕燕斗智斗勇,最后依然可能性命不保。 幸好幸好,幸好她一穿过来就是寡妇,死鬼皇帝早早翘了辫子。 不然一过来,就要想方设法去讨好皇帝,再与宫里的各路小妖精斗智斗勇,那她还不如转身一头去撞死。 第24章 只要锄头挥得好,没有墙角挖不倒 因瓜吃得太多,导致有些消化不良的阮卿,盯着孙安的眼神分外古怪。 孙安从回忆中抽离,结果一抬目,撞上阮卿古怪的目光,浑身的汗毛不由一竖,脱口道: “你,你盯着我干什么?光禄寺少卿江大人的妻子本来就不是我杀的。 别以为你是太后的人,就能随便冤枉人。” “不是你杀的是谁?你如何能证明人不是你杀的?还是说你知道些什么,或者是看见了什么?”阮卿被他一忿,也醒过神来,问。 “我怎么知道,我又不是官差。”孙安忿了回去。 知道老子也不会告诉你们,哼。他又在心底补了一句。 阮卿 好气,好想打爆这家伙的狗头。 “其实你不说,我也能猜到几分,内宅女子无端死于非命,原因不外乎情杀或者内宅阴私。 林大人可以试试从这方面的思路入手。 那光禄寺少卿江从允据说为人很是风流,没准是他在外面结交的红颜知己太多。 遇到了个厉害角色,或者真爱什么的,想让妻子给她们腾位置。 休妻,若找不到适当理由,容易受人话柄不说,还可能被御史一本参到圣人面前。 加上休妻,需要退还妻子的嫁妆。 江少卿的妻子听说是商户女,嫁给他的时候,带来大笔嫁妆。 若让她将这笔嫁妆都带走,江少卿的财产立即就要缩水一大半。 如果我是他,定然不会干这种血亏的买卖。 以己度人,像江少卿这种能拿着妻子的嫁妆在外面四处挥霍留情的人,想必道德不会高到哪去。 说不定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直接将妻子害死一了百了。 当然,这是我个人的看法和推断,具体江夫人的死是否与江少卿有关,尚需林大人去调查核实。” 阮卿瞧着孙安嘚瑟嚣张的模样,微微撇了撇嘴,继而一脸风轻云淡地往下道。 灭门案,牵一发而动全身,王贵妃没有正位中宫之前,暂时不宜爆出王家幼子。 但是杀妻案,却没什么好顾忌的,像江从允那等人渣,阮卿一刻都不想看到他逍遥法外。 不是她双标,看到王家势大,又与皇帝和自己的荣辱连在一起,就对王家幼子的恶视若无睹。 而是她如今所坐的位置,容不得半分任性妄为,稍有不慎,就会累及朝堂动荡。 王家幼子肯定不能放过,但必须等王贵妃正位中宫之后,再来清算。 孙安听得眼珠子差点凸出来,他霍然抬头,满脸愕然的盯着阮卿。 很想问上一句,你是怎么知道这一切的? 难道阮太后派了很多人盯着各坊市官员的一举一动? 一直在不动声色注视着两人互动的林浩明见状眉头微微一扬。 看样子,被太后给猜对了。 胡氏的死果与其夫有关,而孙安恰好是知情者。 只不知太后是通过什么渠道知道这一切的。 阮卿因稍稍代入了下胡氏的身份,心里对江从允格外厌恶,透他剧、爆他料的时候是没有半点遮掩。 结果爆完一抬头,撞上林浩明一脸探究的神色,心头不由一紧。 遭了,只顾着透剧了,却忘记了眼前的人是有断案如神美誉的刑部侍郎。 若她表现出来的异常太多,导致他对自己身份来历产生了怀疑,就大大不妙了。 心念电转间,阮卿佯装有些茫然地伸手在脸上摸了一把,没摸到什么东西,才带着几分疑惑的开口:“林大人,你在看什么?” “咳咳,我……”林浩明俊美的面庞上难得浮出一丝尴尬。 好这个时候,店小二端着他们点的茶进来了。 “这家茶楼的茶很不错,嬷嬷难得出宫,不妨好好尝尝。”林浩明及时岔开了话题。 梁凡极有眼色的端起茶壶,给每个人斟了一杯,连孙安都没有落下 他已经看出来了,太后今个儿出宫,并不是像她说的,在宫里憋久了,闷得慌,想出来放放风,而是冲着陨实坊的案子来的。 而眼前的孙安,则是破案的关键人物,怠慢不得。 倒完茶之后,梁凡端起自己面前那杯,准备先尝一口,帮太后试试毒。 他看过了,茶壶不是什么阴阳壶,里面的茶水都是一样的。 若有毒,他先尝,自然是先中招。 只是他刚端起茶杯,发现阮卿已经将茶送到了嘴边。 梁凡和鹊起同时一惊,下意识的就想阻止,阮卿已经轻啜了一口。 阮卿喝了口茶后,不动声色的朝梁凡和鹊起摇头。 以示他们在外面放轻松点,不必草木皆兵,不然,反倒容易引人注目。 “此茶味道确实不错。”随后将目光转到林侍郎身上,笑道。 “那是自然,琊仙坊的三大茶楼中,最雅最静的自然是禅缘小筑,最贵的是茗福缘。 而人气最旺,最热闹的则是这雅俗共赏的韵香小馆。 孙先生,不知你喜欢茶楼还是酒楼?”林侍郎点了点头,随即将目光转到正用一种堪称优雅的姿态喝茶的孙安身上。 他发现这个人身上似乎有很多秘密。 “我是俗 人,自然是喜欢酒馆。”孙安放下手中的茶杯,答道。 他嘴上如此说着,手里的茶杯,却在这片刻之间见了底。 梁凡见状,及时又给他续了一杯。 “你这人确实挺有意思。”阮卿瞧得莞尔。 孙安这个人,乍看之下非常不起眼,实际却是个难得一见的人才。 他三教九流似乎都有交涉,才导致信息渠道灵通无比。 脾气偏暴躁,吐露心声的时候常爆粗口,还好色。 若单凭这几点来看,像是个长期混市井的人。 但瞧他喝茶的姿态,说起世家望族,以及面对林浩明态度来看,此人出身应该不会差。 他身上完全没有底层百姓见官员的拘谨。 也没有小百姓面对世族的那种敬畏。 冯喜和他同为细作,两人的水平却天差地别。 消息渠道远远不能和孙安比也就罢了,见识什么的也完全不在一个层面上。 他跟在自己身边这么久了,除了透露出给她下了惑神香外,就没有透露出有什么有用的实际消息。 一念至此,阮卿看冯喜的目光格外嫌弃。 冯喜…… 到底是怎么了?怎么今天一整天,太后看自己的目光都这么奇怪? 阮卿看了冯喜一眼,很快收回视线,并在心里默默谋算。 看有没有办法,策反孙安,让他来为自己做事。 若她身边能多这么个消息灵通的人,以后做事就方便多了。 至于孙安在心里骂她的事,唐朝的骆宾王当着天下人的面、写诗将武则天骂得狗血淋头,人家武则天边读边击节赞叹不说,还准备招他入朝为官呢。 相对此人的本事而言,被他在心里骂上几句算得了什么。 孙安并不知阮卿的打算,眼见冯喜给自己添了杯茶,他的注意力立即就放到了眼前的杯中物中。 反正都被人逮住子,是死是活,听凭天命,喝茶要紧。 “林大人,你日理万机,想必还有许多的事要处理,我们就不多叨扰了。 孙安交给你,不过在没查出他犯案的实证前,别伤了他的性命,太后留着他还有用。”喝完茶,阮卿开口向林浩明告辞,并指着孙安叮嘱了一句。 “好。”林浩明看了看阮卿,又看了看孙安,点了点头。 “这嬷嬷和林狐狸在打什么谜语? 莫非阮太后发现了自己的细作身份后想策反老子? 哼,老子可不是那么好策反的人。” 阮卿 话不要说得太过啊,暴躁的老伙计。 是否好策反,那得看是什么人挥锄头了。 对阮卿来说,只要锄头挥得好,世上就没有墙角挖不倒。 第25章 姜元入职慈宁宫 从韵香小馆出来,阮卿心念微转,决定去京兆府外转转,看看那几个纨绔处理得怎么样了。 林浩明没有跟随,只派了几个得力亲信,悄然跟着他们,以防变故。 他看得出来,太后不希望自己跟在身边,妨碍她行动,自然不会自讨没趣。 鹊起很快就发现了这些跟随者,却没有吭气,她知道林侍郎是好意。 太后微服出行,身边除了她这个名面上的女卫,肯定还有暗卫跟着。 只是有些情况暗卫并不合适露面,有几个执法衙门的人跟着要便利得多。 从琊仙坊到京兆尹府,大约有六七里的路程。 此刻已经临近饭点,阮卿没急着出发。 在外面闲逛了两圈,吃了碗小馄饨,才驱车前往京兆尹府。 不过她来得稍微迟了些,刚到京兆尹府门口,就看见几个纨绔相互搀扶着从里面走了出来。 很显然,事情已经处理完,大家挨了一通不轻不重的板子。 “赵敬泉这老小子敢打老子的板子,回头老子定要他好看。”其中一个油头粉面,着蓝色袍子的少年,边摸着屁股,边咬牙切齿的道。 “行了,刑部侍郎亲自派人将咱们押送过来,又当着赵大人的面交待,要求他秉公处理。 最终赵大人只赏了咱每人十个板子,已经是法外开恩,看在咱家中长辈的面子上了。 你再闹,小心撞到林魔王手里,届时将整个家族一并给搭上。”走在他旁边的白袍青年淡淡的瞟了他一眼。 探花侍郎林浩明除了有断案如神的美称,还有个铁面无私,六亲不认的活阎王称号。 “那个穿白袍的是荣华大长公主的儿子?”坐在马车内,静静地注视着这几个人的阮卿开口问了一句。 蓝袍少年显然十分怵白袍青年,他一开口,嚣张的气焰顿时像只被戳破的气球般,灭了。 缩起脑袋,不敢再吭气。 “嗯,正是蒋公子,穿蓝袍的是平阳侯府的三公子。”鹊起答道。 没入宫做侍卫之前,她曾是京城有名的小霸王,女纨绔。 但凡京都排得上号的勋贵人家的子弟,她都门儿清。 “如果我没记错,蒋公子是正儿八经的读书人,在京中颇有才名,同时去年已经中了进士?”阮卿又问。 “不错。”鹊了点头。 太后话中的未尽之意她懂,正常情况,已经高中、走入仕途的蒋公子是不应该和这些纨绔们搅合在一起的,除非别有所图。 “荣华大长公主的手伸得真长啊。”阮卿轻叹。 鹊起对此深以为然。 在她看来,荣华大长公主行事做人确实太过霸道,手也伸得太长了些。 此女本领是有的,但性情过于霸道,颇有几分顺我者昌,逆我者亡的意思。 昔日众皇子们争权争得头破血流,少不了她在里面搅风搅雨。 身为公主,这种搞法,最终的结局,要么彻底架空皇帝,自己做摄政公主。 要么逼得皇帝出手整死你。 而当今的皇帝和太后,怎么看都不是任人拿捏的主。 冯喜则是撇了撇嘴,忍不住在心里吐槽:荣华大长公主身为先帝嫡妹,在朝堂上呼风唤雨二十余年,岂能甘心被你这么个从掖庭爬起来的太后压在身下。 别以为你们母子一个成了皇帝,一个成了太后,就是最终的人生赢家了。 先帝活着的皇子还有几个呢,最终那把椅子归谁,可不一定。 阮卿转目瞟了他一眼,随即又移开。 这个冯喜对他的主子可真是忠心不二,时刻不忘帮着主子埋汰她。 不过没关系,他这颗棋子,过了今天,以后就没啥大用了,随他去。 以蒋大公子为首的几个纨绔说了几句闲话,很快离开。 阮卿却没走,因为她还没看见阮兆祥出来。 好在没一会功夫,阮兆祥就同姜元一同走了出来。 此刻的阮兆祥已经完全没有之前的嚣张。 他耷拉着脑袋,一只手按着屁股,一瘸一拐、灰头土脸地跟在姜元身后。 “姜姐姐。”待两人路过马车的时候,鹊起掀开车帘,从里面跳了出来。 “鹊侍卫。”姜元看到鹊起,微微挑了挑眉,并朝不远处的马车看了一眼。 “姐姐不如让人先将阮公子送回家,咱们好叙叙话?”鹊起意看了阮兆祥一眼,道。 “好,来人,将阮大公子送回承恩侯府。 ”姜元抬目朝远处招呼了一声,很快有两个家丁模样的人跑了过来。 “是,小姐。”两人应了一声,一左一右架起阮兆祥。 也不管他乐不乐意,架着他就往承恩侯府的方向去了。 眼见阮兆祥离开,姜元随鹊起一同走向马车。 心里正寻思该如何与太后打招呼,阮卿的声音已经响了起来:“梁凡,冯喜,你们到车辕上去坐,鹊起,请姜姑娘上来。” 这是宫里的一辆普通马车,里面坐四个个头不是特别壮硕的人,问题不大。 加上姜元的话,肯定是不行了。 梁凡和冯喜一声不吭的走下来,坐到车夫旁边。 姜元随鹊起一同跳上马车,看到阮卿,正要行礼,却被阮卿阻止。 “姜大姑娘,对不住,给你找了门这么荒唐的婚事。”阮卿率先开口。 “我觉得挺好的,阮大公子不过是有些叛逆,军队里桀骜不驯,不听话的我见得多了,多教导几次就好。”姜元不在意地摇了摇头。 阮兆祥那点儿叛逆和嚣张,在她眼里简直不算事。 她有的是法子将他慢慢掰过来,对付这种人,她太有经验了。 她真正在意的是阮卿的态度。 不过当她看见太后在韵香小馆前的表现,以及现在的态度,就知道太后曾经对自己说的话都是真心话。 “你能这么想就再好不过,别顾忌我的面子,该怎么整治就怎么整治。 若是再看见他在外面这么横行霸道,就给我往死打,不管是打死还是打残,我都不怪你。”阮卿脸上浮出一抹欣慰。 她都做好打算,若是姜元不满意这门婚事,便直接打断阮兆祥的腿,送到宁阳老家囚禁起来算了。 “我能问问您,为何对阮家公子这么狠吗?”姜元听得愣了愣,半晌之后才道。 她算是看出来了,太后对阮兆祥这个大侄儿是真的一点感情和怜惜都没有。 “他文武不修,没有一样拎得出手也就算了,还丝毫不懂敬畏生命,尊重他人。 一个不把别人的命当命的人,是没有资格让别人尊重怜惜他的。”阮卿板起脸,格外冷酷地开口道。 鹊起,和姜元听得同时愣住,不懂尊重和怜惜别人性命的人,就不配让别人尊重他。 这是一国太后会说的话吗? 古往今来,高高在上的皇权什么时候尊重过普通人,怜惜过他们的性命? 车外的梁凡和冯喜也听得愣住。 梁凡觉得鼻子有些酸,太后果然是世上最心善的人。 冯喜则是听得心头猛跳,他莫名从太后那句话中听出了浓郁的杀机。 “怎么,觉得我太过心狠?”阮卿见她不说话,又问了一句。 “不,我只是觉得您真的很特别。 这世间,会发自真心怜惜百姓,尊重百姓性命的贵人并不多。”姜元摇了摇头。 啃着民脂民膏,却不把百姓当人的皇权世族,她倒是见过太多太多。 “是,看来我没有让你太过失望,我要是没记错,你已经同意来我身边做侍卫,不知什么时候可以上值?”阮卿微微一笑。 “明天,明天臣……我就去报道。”姜元答道。 第26章 昭平郡主 九月二十八,是荣华大长公主的女儿,昭平郡主的及笄礼。 昭平郡主身为当朝最有权势的公主的嫡幼女。 刚满周岁,就被先帝封为郡主,赐号昭平,真正的集万千宠爱于一身。 兰馨苑,昭平郡主的闺房内。 天色刚亮,就被人从床上挖起来的娇俏少女,轻蹙眉头,闭着眼、歪头半倚在梳妆台前的靠椅上。 像个美丽的瓷娃娃般,任凭身边的丫鬟嬷嬷们,为她更衣着妆。 负责妆容的丫鬟嬷嬷非常默契的放松手脚,静悄悄的帮她净脸,更衣。 好不容易净好脸,上完第一层妆,换完第一层衣,大半个时辰已经从手指缝里滑了过去。 妆台前的少女已经面带甜笑,酣然睡了过去,一双胳膊也垂了下来。 负责更衣的圆脸丫鬟,拿着手里的中衣比划了半天,发现没有郡主的配合,实在穿不上去。 无奈之余,她不得不轻轻捏住昭平的胳膊,柔声细气地轻唤:“来,郡主,抬抬手。” 女子及笄,第一步是采衣。 即将及笄前的服饰褪下,换上及笄后少女穿的素色襦裙,以及襟帕,腰带等。 第二层衣服由贴身的丫鬟或嬷嬷帮忙换,最后一层色彩绚丽华贵的外衣,亦为冠衣,需在宾客的见证下,母亲或者是嫡系长辈帮忙换,俗称始中元服。 昭平郡主睁了一下眼,又迅速闭上,懒懒地动了动胳膊,由丫鬟将其抬起来。 结果穿到一半的时候,睡意加深,她的胳膊又垂了下去。 圆脸丫鬟不得不用一只手扶着她的胳膊,另一只手小心翼翼地帮她着衣。 在郡主房里伺候的丫鬟嬷嬷都知道,服侍她的时候,每件事只能由一个人完成。 圆脸丫鬟自然不敢让人帮忙,她一只手扶郡主的胳膊,一只手穿衣,动作到底有些不便,不小心夹到她的一丝头发。 昭平郡主秀眉一皱,睁开一双睡眼惺忪的眼,反手就是一巴掌抽了过去:“怎么做事的?” “郡主饶命。”圆脸丫鬟吓得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公主。”就在这个时候,闺房外传来守门丫鬟的通报声。 “起来。”昭平公主打了个哈欠,朝丫鬟摆了摆手。 荣华大长公主进来的时候,刚好看到圆脸丫鬟从地上起来。 “拖下去。”她没有问因由,直接吩咐人将圆脸丫鬟拖下去。 无论是什么原因,在今天这个日子里,惹女儿不高兴的下人都该重罚。 “别,娘,桂圆伺候得不错,女儿暂时离不得她,适才是女儿自己睡着了。 被她吵醒,恼怒之余,才赏了她一巴掌。”昭平抬目看向母亲。 “你这孩子就是心善,今个儿是你的及笄礼,也是你一生中最重要的日子。 不论谁惹你生气,都不该轻饶。”荣华走到她面前,伸手轻轻抚了她的秀发。 “娘。”昭平扯着她的衣袖轻摇。 “罢了,既然你求情,暂时就饶了她,但需谨记,仅此一次,没有下回。” 看着花骨朵般的女儿拽着自己撒娇,荣华到底硬不起心肠。 “知道了,娘。” “还不赶紧过来帮郡主把衣服穿好?”荣华大长公主将视线投到满脸惧意、战战兢兢立在一旁边圆脸丫鬟身上。 “奴婢谢过郡主,公主。”丫鬟吸了口气,抬步上前,快速的帮昭平穿好了中衣。 待荣华大长公主看着嬷嬷捧着那件绚丽无比的元服,又看了看娇憨美丽的女儿,忍不住想,一会女儿元服加身,受钗冠笄,不知是何等风采。 正走神间,昭平抬目看向她:“娘,您说,今天无论是谁惹女儿不高兴,都不能轻饶?” “不错。”荣华回过神来,一脸傲然的答道。 “若是正宾惹了女儿不高兴呢?”昭平歪了歪头。 ”太后为难你了?”荣华眉头一皱。 女儿最近两个多月都没有入过宫,自然没机会见太后,她怎么惹到她了? “没有,我不是听了娘的话,想再确认一遍,看看女儿在咱大熙是不是真的可以随心所欲的干任何事嘛。”昭平轻笑。 “昭平,不可胡闹。”荣华面色微微一沉。 她的女儿可以骄纵,可以蛮横,却不能不识大体。 “娘,女儿开个玩笑嘛,堂堂太后肯来为女儿加笄,女儿高兴都来不及呢,又怎会去找她的麻烦。”昭平嫣然一笑。 荣华…… “昭平,吉时快到了,外面的宾客估计也差不多到齐了,咱们该出去了。” 古代女子的及笄礼,是女子一生中最为重要的时刻。 礼成,代表着女子正式长大成人,可以婚嫁。 这般重要的日子,昭平郡主的及笄礼自是万人瞩目。 永安的王公卿相们的家眷,只要人在京城的,无一缺席。 荣华大长公主为女儿请的赞者,摈者,以及三名执事都大有来历。 唯独主宾的身份一直没有公开。 贵女及笄时请来帮忙加笄的主宾,多为德高望重,福寿绵长的长者。 因昭平的主宾人选一直没有公开,近段时间,京都的贵妇们都在猜测,哪家太妃或者老封君有幸被荣华大长公主请来为女儿加笄。 结果直到大长公主带着她盛妆的女儿来到宴厅,主宾的位置仍然空着。 众宾客见状更加纳闷:主宾到底是何方人物?竟然比昭平这个主角到场的时间还晚? “太后驾到。”就在这时候,外面传来一声响亮的通传。 听说太后到了,宴会厅所有人都站了起来,准备迎接。 荣华一边往外相迎,一边笑着对大家道:“主宾可算是到了。” 众人这才恍然大悟。 原来,荣华大长公主竟然请了太后来给女儿做正宾。 这确实符合大长公主的行事风格,昭平郡主是她年过三旬才诞下的女儿。 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 她的成人礼,自然要请这世间最尊贵、最有福气的人来为她加笄。 当朝太后虽说是由掖庭宫女一步步爬上来的,但整个永安城,却无一人敢说她没福。 她没福能在不争不抢的前提下,水到渠成带着儿子登上这世间至高无上的宝座? 至于出身略有瑕疵,人家虽曾做过掖庭宫女,实则出身以清贵闻名的书香世族阮家。 登上贵妃位后,行居坐卧,妇德容工,无一不是世家贵妇的典范。 能请到她来昭平加笄,绝对是昭平的荣耀。 唯一的问题是,听说荣华大长主与太后的关系不怎么和睦。 难道传闻有误? 宴厅内宾客们的心情一时是百味杂陈。 惊叹者有之,疑惑者有之,嫉妒者亦有之。 这其中最为不忿的当属武阳大长公主与她的女儿宁山郡主。 武阳大长公主与荣华大长公主一般,都是先帝的姐妹。 只不过她是庶出的公主,当年选的驸马远不于荣华的驸马。 论在朝中的权势地位和影响力,更是拍马都赶不上荣华。 她的女儿宁山,是临到出嫁,才被勉强被先帝封了个郡主。 因为宁山的郡马是先帝点的,一个边缘化伯嚼家的幼子,名叫周醒。 周醒方方面面都很平庸,却无意救过先帝一回。 先帝为了彰显自己知恩图报,就选了武阳大长公主的女儿,封为郡主,嫁给了他。 宁山郡主自从进门,听得满场宾客都在夸昭平的时候,心情就不太好。 待听说太后是她正宾时,气性更大,手里握着的帕子都差点被她撕烂。 待阮卿随荣华大长公主一同进来的时候,不忿的目光不由自主的往她身上瞟。 她想不通,堂堂太后为什么也要巴结荣华?明明她们俩的关系不好。 阮卿跟着荣华大长公主一起走进宴厅,受完众命妇的礼,往正宾位上走的时候,发现有道不怎么友好的视线一直跟着自己。 她落座的时候,不动声色的循着视线望了过去。 发现盯着自己的是个长相明艳,脸上却有掩住的妒意的年轻妇人。 不过当她的视线跟过去的时候,对方已经将目光转到不远处那个娇俏明媚得如同朝霞晨露般的少女、也就是今天的主角-昭平郡主身上。 第27章 变态的病娇少女 阮卿迅速在脑海中寻找年轻妇人的信息,很快找到对应的人-宁山郡主。 看到宁山郡主,她立即想到三日前的在韵香小馆听孙安吐露的心声。 正是她与光禄寺少卿江从允勾搭在一起,逼他休妻,从而让江从允杀了自己的妻子。 渣男为了她的逼婚杀了发妻,却不知她还敢不敢嫁江从允? 探花侍郎的办案速度有点慢啊,她时当都把案情剧透了个底朝天。 三天过去了,没听有江从允杀妻事发被抓的消息。 也没听说宁山郡主与江从允勾搭成奸,以嫌疑人的身份被传讯问话的消息。 难道案子还牵扯到了什么重要人物,林浩明尚在布局撒网中? 正思忖间,一道娇俏悦耳的声音传进她的耳中:“太后的感知真灵敏啊,宁山那蠢货充满嫉妒和恶意的目光只往她身上一瞟,就被发觉了。” 阮卿按下心思,不动声色的收回视线,环目四顾,发现声音是从前面那个活鲜美丽如晨露般的女孩儿,也就是今天的主人翁-昭平郡主身上传来的。 她是今天的正宾,昭平所在的位置离她不过三四米远。 经过月余时间的摸索,阮卿已经发现读心术的规律,即五米之内,所有对自己怀有恶意的心声,她都能听到。 “咦,太后朝我看过来了,难不成她能听到我的心声?呵呵,真有意思。 宁山那蠢货,除了嫉妒,其它屁本事没有,还敢一个劲的和本郡主较劲争锋,真是活腻了。 本郡主不过是动了动手指,就让她一门心思扑到了江从允身上。 甚至不顾他有妻子,哭着喊着,威逼利诱都要嫁给他。 嘿嘿,江从允能是什么好东西啊,拿着妻子的钱,到外面四处招花惹草。 现在为了利益,连自从嫁入江家开始,就在无怨无悔帮他挣钱养家、供他挥霍的嫡妻都敢杀,宁山嫁给他,能有什么好下场。 若不是不想让她死得太轻松,我才懒得费周折去设计她与江从允的相遇呢。 哎,和这样的蠢货玩真是无聊透顶。 还好,这世上不缺聪明人,比如眼前的太后,比如刑部的那位探花侍郎。 本郡主活了十五年,留给外人的印象一直都是娇美活泼、天真又不失善良的好姑娘。 结果头一次见到当时还是贵妃的太后,就差点被她看得原形毕露。 她是除了那位探花侍郎外,第二个对本郡主的品性产生怀疑的人。 真是个厉害的女人啊,如果没有我,我娘想做摄政公主是行不通的啦。 娘根本斗不过她。 不过娘斗不过她还有我嘛,我最喜欢玩刺激有挑战的事,若是能将她这样的人戏弄于股掌之间,才叫有趣呢,嘻嘻。” 阮卿的目光往昭平身上一落,她的心声就不断传了过来。 她听得心神震动,瞳孔紧缩,为了不让人察觉异常,悄然垂下眸子。 满京人眼里明媚娇美,天真活泼的昭平郡主竟然是个有着变态特质的病娇少女? 她最后那句嘻嘻,直笑得阮卿浑身发麻,汗毛不自觉的根根倒立起来。 她本身就不是什么品德无瑕的圣人,自是会将与自己三观认知不同的人打成异端的偏执狂。 旁人只要不主动找她的麻烦,没有报复社会、触犯法律的心思。 无论有什么奇奇怪怪的私密爱好,她都不会干涉,就算是撞到了,最多吃吃瓜看看热闹。 昭平若只是单纯的病娇,阮卿绝不会多管闲事。 病娇的人一般情况只要你不主动招惹她,对方也不会把你怎么样。 但是一个喜欢玩弄人心的病娇,杀伤力可就大了去。 尤其还是个对自己抱有巨大恶意的病娇。 宁山与江从允勾搭到一起,既然是她的手笔,那江从允之妻,胡氏的死亡和她有没有点关系? 根据心理学,这种喜欢玩弄人心的人,最擅长利用人性的弱点,煽动别人内心的恶。 她提到探花侍郎,莫非是什么案子和她有关,被林浩明给察觉了? 像是回应她的猜测般,这个念头刚起,昭平的心声就响了起来: “不知道这个世上有没有鬼魂,如果有的话,胡氏,你可别来找我啊,我可没想过让你死。 我讨厌的是你那恶心的夫君,虽然你的眼瞎和蠢让我格外不顺眼,但本郡主真没有让你去死的意思。 让你夫君和宁山勾搭上了,原本的打算是时机一旦成熟,就促进你和尼夫君和离。 然后将你挖过来帮本郡主挣钱,谁知道你夫君竟然那么狠……” 阮卿…… 好,是她把人想得太坏了。 小姑娘虽然有些病娇顽劣,却非什么十恶不赦的变态。 论心黑,只怕远远不如自己。 正走神间,主持笄礼仪式的赞者的声音将她的思绪拉了回来:“有请咱们的太后娘娘,今天的正宾上前,为笄者加笄加冠。” 赞者是定国公府顾世子的嫡长女顾嫣然,永安城有名的大才女,也是昭平郡主的闺中密友。 阮卿定了定神,起身上前,先于盥盆净手,擦干,再拿起执事(有司)捧上来的发笄,不怎么熟练的往昭平郡主的秀发上插去。 身为一个每天累得像条狗的社畜,阮卿根本就不会挽笄插簪。 好在原主的记忆中有相关的知识,加上接了正宾的邀请后,又私下练了几回,虽然动作没有那么娴熟,却也没出什么差错。 先插完笄,接着是簪,这两样都顺顺利利的被插到了昭平的发髻上。 待阮卿拿起托盘里最后一只钗冠,正要往昭平的发髻上放的时候,她小恶魔般的声音又传入耳中: “总感觉太后的有些紧张,她为什么紧张呢?总不会是真能听到我的心声? 或者是没什么插钗、簪的经验? 嗯,前者不太可能,这世上哪有人听得见别人的心声。 后者还差不多,像她和我娘这样的贵人,伺候人的活显然是做不好的。 从小到大,我娘都没能顺利帮我梳好过一次头发。 要是我趋她插完钗冠收手的时候,假装脚步不稳,扑到她身上,将她扑翻在地,不知她会是什么表情。” 阮卿…… 这顽劣的丫头实在有点欠收拾,等会儿就让她好好长点记性。 心里想着事,面上却是分毫不显,稳稳当当的将最后一支钗冠插到了昭平的头上。 当她收回手,昭平起身准备行谢礼的时候,脚一歪,身体一晃,直挺挺的朝她扑了过来。 严神戒备的阮卿一只脚往后移了一步,平衡好身体,并及时伸手,将倒到一小半的昭平扶住:“昭平小心些。” “可恶,太后莫非一直在防备着我,不然猝不及防之下,为何能及时将我扶住?”昭平咬牙切齿的声音传来。 “昭平,我瞧你脚步有些虚,脸色也有些不好看,可是昨晚上没睡好?”阮卿的目光落在面色明显黑了几度的昭平身上,微微挑了挑眉。 昭平一路长到现在,事事顺意,从未受过半点挫折。 今天不过是想搞个恶作剧,却被阮卿抢先一步阻止,她很生气。 正待有进一步动作的时候,阮卿看似安抚,实则带着警告的声音就响了起来。 昭平眼睛微微一眯,抬目朝阮卿看了过去。 两人的视线相触的那一瞬间,昭平心里莫名生出一种自己所思所想的一切,都无所遁形之感。 太后的双眸冷静又威严,看自己的目光带着明显的不悦和警告。 昭平微愣了一下,紧接着内心的偏执和疯狂如同沸水般翻腾起来。 她的内心开始疯狂叫嚣:太后又如何,敢警告我,我今天定要让你下不来台。 内心叫嚣的同时,目中闪过一抹疯狂,大有不顾一切要将太后扑倒的意思。 跟阮卿一同过来的鹊起和姜元眼见昭平神色不对,手里同时扣住一颗黑色的小珠子,严神戒备。 第28章 又挥锄头的阮卿 荣华大长公主眼见女儿神色不对,想起她不久前和自己说过的话,心里咯噔一声,急忙起身走了过来,从阮卿手中接过女儿,带着几分歉意的开口: “多谢娘娘及时援手,昭平这孩子近两日情绪较紧张,本宫早上还听她身边伺候的人说,昨个儿她一宿都没睡好。” 今天是女儿始加元服,正式成人的大好日子。 她不知女儿发生什么疯,却半点不希望在这样的日子里闹出什么对女儿不利的变故。 阮卿与她对视了片刻,目光继而在昭平脸上转了一圈,非常配合地接口: “无妨,昭平性子活泼,面对及笄这样重要的日子,激动些很正常。” 因心里憋了气、导致狂性上涌,差点在满堂宾客面前发疯的昭平,被母亲拽回之后,理智也跟着回来了。 正在寻思该如何挽回局面,却听到阮卿明显示好讲和的话,微微愣一愣。 奇怪,太后看破了我的心思,适才明明打算教训我来着,怎的母亲一出面她就变卦了? 难道是暂时还不想和母亲闹翻? 嗯,不是没有这种可能,以她的睿智不可能看不出朝堂当前综错复杂的政局。 现在和母亲闹翻,对她和皇帝都有百害,而无一利。 那我要不要想个法子,鼓动母亲和她翻脸呢? 昭平心里蠢蠢欲动的破坏欲让她恶念丛生。 不过此念一起,就被压了下去。 不妥不妥,相对皇室其它那几个欲壑难填的蠢货,太后和皇帝无疑更有意思一些。 再说了,这个时候让母亲和太后直接翻脸,对母亲也没有什么好处。 一旦母亲失了势,我以后想要随心所欲也没那么容易。 听到这里的阮卿眉毛轻轻一扬,伸手从怀里摸出来一块玉牌,递向依在荣华怀里的昭平: “昭平,寡人与你一见如故,今天有机会为你插笄加冠,十分欣慰。 现元服加毕,笄礼已成,我祝你一生安康,事事顺意。 这块牌子你拿着,就当是我给你的及笄礼,得闲时可到慈宁宫和我叙叙话。” 昭平的话提醒了她,以她和皇帝目前的处境,确实不宜和荣华翻脸。 另外就是,昭平挺对她的胃口。 她并不怕昭平病娇,也不怕她偏执。 偏执、病娇,又有能耐的人,只要掌控得好,做事效率远胜循规蹈矩的人。 而昭平显然就是个非常有能耐的小姑娘。 她对政局的敏感,看事情的视觉目光,都让她意外。 一个受尽娇宠长大的十五岁小姑娘,能够轻易掌控人心不说,朝局也能看得如此透彻明白,堪称妖孽。 这样的小姑娘,若能将她策反过来,让她帮自己把一些合适在这个时代理念知识推广下去,不仅可以强国富民,说不定她和荣华之间的敌对关系都能迎刃而解。 身边的敌人太多,她想躺平,就必须多找有能力的人帮自己做事。 荣华大公主无疑是个很有手段和本事的女人,这样的女性在古代并不多见。 阮卿作为一个千年后的来客,还是个一门心思想躺平的咸鱼。 实在不想一到这里,就乌眼鸡似的,与她这样优秀的女性斗得你死我活。 有那斗的功夫,不如坐下来一起想办法把国家管理好。 空了就坐在一起,打打麻将,斗斗地主,侃侃大山,品品美食,吃吃瓜,或者结伴出去看看美男,不好吗? 至于像昭平这等带着强烈破坏欲的疯批病娇,能不能顺利策反。 阮卿表示总要试一试。 想驾驭这样的人,风险肯定高。 毕竟这等人一旦疯起来,是六亲不认,不分敌我的。 不过阮卿始终相信一句谚语:只要锄头挥的好,就没有墙角挖不倒。 疯批也好,变态也罢,只要还是人,身上就有弱点。 只要摸准他们的脉,自然能让他们为己所用。 昭平之所以疯,是这个时代太过无聊,没有什么能引起她强烈的专注和好奇的东西。 一旦让她发现更有意思的事情,更能施展本领的平台,兴趣自然也就转移了。 昭平看着放在手心的玉牌,脑子难得的出现了片刻的宕机。 这是一块持玉牌就可以随意通行慈宁宫通行证。 她若是有什么不轨意图,凭着这块牌子,能够安排不少刺客到太后身边。 太后只因暂时不想和母亲翻脸,就下这么大的本钱,值得吗? 因为惊愕,她看着阮清的目光,不自觉的就带上了几分探究。 结果撞上她那一双带着笑意,却看不出任何情绪的眸子,昭平一个激灵,醒过神来。 这哪里是什么示好啊,这明显是太后在向她下挑战书呢。 太后看出自己对她的不良企图,就干脆摆明态度,要和她公开打擂。 又怕她不敢应战,连随时能进入慈宁宫的玉牌都拿了出来。 哼,本姑娘可不是吓大的,太后既然想公开打擂,那就来,战书我接了。 长这么大,还没有遇到她攻克不下的难题的昭平目中燃起熊熊战火。 她从母亲怀里退开,笑颜如花的朝阮卿行礼: “多谢太后娘娘,昭平有空定然时常进宫看您,届时您可别嫌昭平烦。” “怎么会嫌你烦呢?我最喜欢你们这个年纪的小姑娘,花骨朵一般,看着就让人心情愉悦。 最近我让膳房里的厨子折腾了不少新鲜的美食,你若愿意去慈宁宫,咱们正好可以一起尝尝,看看还有哪些可以改良的地方。”阮卿笑眯眯地回答。 “好。”病娇少女听得眼睛亮了起来。 荣华…… 总感觉哪里不太对头的样子。 女儿一开始不是想找阮卿的茬吗?怎的现在两人谈得那么投契? 难道太后真与女儿特别投缘,一场及笄礼下来,就让她们成了忘年交? 问题是以前她们也见过,没见两人的关系这么融洽啊。 四周的宾客一开始见昭平差一点就要扑倒太后,被太后扶住之后,两人之间的气氛又变得十分怪异。 不少人正在担心双方会不会闹得收不了场。 哪知接下来的画风陡然急转,前一刻还张弓拔弩的两人,在长公主出面后,立即握手言和,相谈甚欢。 太后甚至连随时出入宫廷的玉牌都递了出去,据说这种牌子太后一共只有四块。 哎,看来想见证太后在昭平郡主的及笄礼上与荣华大长公主闹翻是不太可能了。 某些处心不良的人内心发出失落的谓叹。 正各自感慨间,昭平郡主已经结束和太后的交谈,开始走正式仪程。 她转过身,恭恭敬敬的朝荣华大长公主和父亲跪了下去,以示聆听父母教诲。 “吉月令辰,吾儿元服加身,及笄并钗,母亲盼你眉寿万年,永受胡福。” 荣华看着元服加身,美丽得如初绽的花骨朵般的女儿,心里所有的杂念都被抛开,眼眶泛红的送上一个母亲至诚的祝福。 接下来就是笄者和父母一起,分别向在场的所有参礼者行揖礼以示感谢。 宾客们纷纷起身还礼道贺。 武阳大长公主和她的女儿宁山郡主,也不得不跟着说了几句贺喜的话。 昭平脸上一直维持得体的笑容,直到看见宁山和武阳一脸讨好的上前和母亲说话时候,她的心声又疯狂传进了阮卿耳中: 〈嘿,这对母女是真让人恶心,武阳姨母嫉恨了我母亲一辈子,当着母亲的面各种伏低做小,转身就搞各种小动作。 宁山也一样,都是上不了台面的东西。 不过看在你很快就要将自己作死的份上,本郡主暂时就不和你计较了。〉 阮卿…… 第29章 真是吡了狗 很快就会将自己作死? 昭平指的是宁山很快要嫁给江从允这种心狠手辣的小人,以后不会有好日子过,还是江从允杀妻里面有她一份功劳? 可惜,昭平的吐槽到这里戛然而止。 阮卿只能揣着疑惑,和众人一起在公主府用了午膳。 答案很快揭晓。 用完午膳,从公主府出来时,武阳大长公主和宁山郡主跟在阮卿身后。 出了大门,阮卿往左,武阳大长公主和宁山郡主往右。 阮卿走到太后的专用鸾驾前,正要上车的时候,右边的停车场那边传来一阵轻微的骚动。 阮卿脚步一顿,抬目望去。 只见几个着刑部服饰的公差不知从哪冒了出来,拦住了正打算随母亲一同上车的宁山郡主: “宁山郡主,我们查到一件凶杀案与你有关,麻烦随我们去一趟刑部做个调查。” 呦嘿,江从允杀妻案被正式曝出来了。 刑部这么快来传讯宁山郡主,难道是拿到了详实证据? 证据不会是昭平让人递上去的? 看到这一幕的阮卿,想起不久前昭平的吐槽,心里冒出这样一个念头。 被人拦住的阳大长公主和宁山郡主显然没有这份闲心走神,两人瞪着官差,同时放声怒喝:“放肆。” 以她们的身份,什么时候轮到这些公差来拦路传讯了? 大熙立国之后,为了抬高皇家身份,第一代皇帝定下了一条规矩。 所有皇室人员,犯了案或者和某个案子有牵连的,皆需皇帝的旨意或者宗正卿的手令,方可抓人传讯。 拦住她们的是个油盐不进的愣头青,并未被武阳吓住,板着脸答道: “大长公主,宁山郡主,我们是依法办事,还请两位莫要让我等为难。” 其他的贵妇贵女们见状纷纷停住了脚步。 爱吃瓜、喜看热闹是人的天性。 现在是刑部公差对上皇家郡主,涉及的还是命案,大家的好奇心就更强了。 不管是已经上了马车的,还是没上马车的,一个个都竖起耳朵。 “宁山,随我上车,我看谁敢阻拦。 别说吾儿不可能和什么凶杀案有关,即便真有什么关联,那也应该让你们刑部侍郎先去请了旨意,或者拿宗卿令,才有资格让她过堂问话。”武阳大长公主冷笑了几声。 说罢,拽起女儿的手就要跨上马车,只是脚步刚动,就被刑部的差人用刀鞘拦住。 武阳大长公主双眉一竖,正要发飙,一道声音先她一步响了起来: “回大长公主,微臣已经拿到了陛下的旨意,陛下有旨,陨实坊的案子沸沸扬扬闹了几个月。 但凡查出任何与此案有牵联的人,一律按照朝律法规过堂问话。” 随着这道声音,一身官服,风采照人的探花侍郎林浩明缓缓从某处阴影里走了出来。 竖起耳朵看热闹的人瞧着这一幕,忍不住感慨,探花侍郎真是勇啊。 明明长了一副神仙容貌,办案的时候却是六亲不认,不论对方是什么身份来历,都不给半分情面。 这么刚这么硬,也不知道哪天会不会被人给套麻袋打死。 单纯爱吃瓜的人只觉得林浩明办案不讲情面,而某些政策嗅觉灵敏的人则不由自主的开始脑补。 林浩明拿着圣旨,选择这个当口跑到荣华大长公主的家门口堵人,似乎有几分杀鸡儆猴的意味。 难道是陛下不想忍了,准备拿和他作对的宗室先开刀? 不是没有这种可能,陛下登基以来,受多方掣制,很多政令都推行不动。 就连想立曾经的太子妃、如今的王贵妃为后,都被朝臣们阻拦。 若不是太后拿自家的侄儿开刀,镇住了许多人,只怕立后一事,到现在都定不下来。 现在陛下除了得到王氏一系的鼎力支持,还有个威武大将军府。 加上朝堂上的中立派,选在这个时候向与他作对的宗室发难完全有可能。 宗室里与皇帝、太后不对付的人不在少数,荣华大长公主就不说了。 武阳大长公主虽然没胆像荣华那样拿捏要挟皇帝和太后,私下里的小动作却不在少数。 别的不说,皇家私库里的东西,就属武阳拿得最多。 外面的动静很快惊动了荣华大长公主和昭平郡主。 “林大人,你们刑部的人在我家门口堵住宁山,不知所为何事?”荣华走了过来,眯了眯眼,问。 “回大长公主,臣查出宁山郡主和两个月前陨实坊的一起凶杀案有关,请她回去协助了解案情。”林浩明不卑不亢的答道。 跟出来的昭平郡主瞪大了眼睛,江从允和宁山有勾搭、杀妻的事暴露了? 她还没有来得及让人呈上证据呢,谁发觉的? 可惜,阮卿离得远,没听见她的心声。 “阿姐,污蔑,他这都是污蔑,我看多半是陛下看我们这些宗室老人不顺眼了,想给我们安个莫须有的罪名,趁机来次大清洗。”林浩明的话音刚落,武阳大长公主就大声嚷了起来。 荣华听得眉头一皱,她自然听得出来武阳挑唆绑架的意图。 问题是眼前的事确实触到了她敏感的神经。 不管论权势地位,还是论对皇帝使绊子,整个宗室大概找不出第二个超过她的人。 皇帝若真想对宗室下手,武阳和宁山只怕是幌子,她才是皇帝和太后的真正目标。 项庄舞剑,意在沛公。 只有拿下了她,才能真正对朝堂、对宗室起到震慑作用。 越想,荣华大长公主的脸越沉。 “娘,刑部侍郎断案如神,铁面无私是出了名的,宁山表姐若当真无辜,先回刑部配合调查,反倒很快能洗掉身上的嫌疑。 若是拿着皇家宗室的身份压人,反而容易给京城的百姓平添无数谈资。” 昭平眼看她娘就要被武阳大长公主一句话给带沟里去,不得不开口插话。 哎,母亲平素明明十分英明,可一旦涉及她最看重的权力,就容易失去冷静,这样哪能是太后的对手啊。 宁山听得大恨,这个昭平真是讨厌,时刻都恨不得和自己作对。 她眼珠转了几转,突然抬目朝阮卿所在的方向喊了起来: “太后,太后娘娘,宁山真和任何凶杀案没有任何关系,望娘娘给我做主啊。” 其他人的目光也不由自主的跟着朝阮卿的方向看了过去。 对呢,太后就在现场,宁山找她,确实比找荣华大长公主更加合适 吃瓜正吃的津津有味的阮卿…… 真是吡了狗,让你好奇,让你喜欢吃瓜,让你爱看热闹,这下好了,被人当典型给逮住了! 第30章 哀家没道德,谁也别想绑架我 不管阮卿心里有多想骂娘,此时此刻都容不得她再溜。 她吸了口气,抬步朝这边走了过来。 原本已经准备帮武阳母子出头的荣华大长公主见状顿时闭上了嘴巴。 她想看看阮卿如何处理这件事。 阮卿在无数目光的注视下一步步走到众人面前。 “臣见过太后。”林浩明遥遥朝她行了一礼。 “林大人不必多礼,请起。”阮卿抬了抬手。 林浩明刚起身,武阳就立即上前拜了下去:“请太后为我母子做主。” “大长公主请起,咱们大熙向有后宫不得干政的规矩。 我身为太后,自然也不好违制。 不过你们是宗室子女,又一口一个要哀家做主,我就顺便说两句。 既然刑部一切流程都是按规矩来走的,哀家认为让宁山随他们回去配合问话更妥当。 清者自清,浊者自浊。 凶杀案的事若和宁山无关,她主动配合调查只会给她和宗室带来遵纪守法,识大体的美名。 大长公主若是担心刑部处事不公,可以请宗室卿正和你一起旁听。”阮卿一边伸手将她扶了起来,一边开口道。 她话音刚落,武阳还没来得及接口,宁山的脸色就变了。 刑部既然敢上门找她过堂问话,想必是江从允杀妻一事暴露了。 而刑部又查到她与江从允交往过密…… 不行,她不能去刑部,绝不能去。 荣华下意识地想开口说点什么,结果在看见宁山陡变的神色后,溜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看来事情真有些蹊跷。 女儿说的对,林浩明既然已经拿到了可以传唤任何人的圣旨,那就先让宁山随他过堂。 即便真是皇帝想对宗亲下手,有她和一应宗室看着,林浩明想硬往宁山身上安个莫须有的罪名也不容易。 如果宁山真被卷入了某件凶杀案,里面还有她参与的手笔。 那表示林浩明是秉公办事,和皇帝想铲除宗室异己没有关系,她就更用不着出手了。 “太后说得不无道理,可宁山是个寡丧郡主,她的郡马过世后,一直寡居在家。 一旦过堂,哪怕最终查出她和案子没有丝毫关系,外面也不知会传出什么乱七八糟的怪闻。 这世道女子不易,人言可畏,还望太后垂怜这苦命的孩子。”武阳以帕子掩面,泣声道。 “请太后垂怜。”宁山更是几步走到阮卿面前,噗通一声跪了下来。 哟,宁山和武阳姨母变厉害了,都敢这样逼迫太后了,却不知太后会如何应对? 阮卿还没来得及动气,昭平充满戏谑的心声就传进她的耳中。 “听你们的意思,是想要哀家公然驳斥皇帝的旨意,来包庇你们?” 她没去管看戏的昭平,目光在武阳和宁山身上来回转了一圈,轻轻扬起双眉。 “太后言重了,这本就是咱们皇家的私事,私下处理合情合理,怎会上升到太后公然和陛下作对的层面?”武阳道。 与此同时,心声也传进阮卿耳中:〈若是不答应,就别怪本宫出去宣扬大后和皇帝刻薄寡恩,六亲不认,上位就想大肆剪除异己,残害宗室。 皇兄活着的儿子可不只你儿子一个人,一旦让人认定你们刚上位就想大肆剪除异己,不把宗室放在眼里,本宫就不信你们的皇位还坐得稳。〉 阮卿听得眼睛微微一眯:“这么说来在你们的眼里,皇家人大过国律法纲,皇家人犯了事,只要自己人不追究,就没人应该追究,是这意思吗?” “我,我不是这个意思,但宁山这孩子向来懂事乖巧,断不会与什么凶杀案有关联。 臣妹只是,只是……”看着阮卿平静无波的眼眸,武阳不知为何,心里有些不安,话一时都有些说不利索。 结果一句话没说完,就被阮卿无情打断:“既然你断定她与凶杀案不会有什么关联,那就别阻拦,让她随刑部回去。 只要查明她无辜,谁敢拿着这事当筏子攻击她,我来为你们做主。 但你们若是一味的推三阻四,那哀家就不得不怀疑宁山是不是真干了什么触犯律法的事了。” “太后?”宁山豁然抬头,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她。 她万万没想到在这样的情况下,太后会半点情面都不给自己留。 其它还没走,正悄悄竖着耳朵看热闹的贵妇贵女们也被阮卿的冷酷给惊到了。 不是说太后性情再温和不过吗? 她这也叫温和? 哦,温和是她做贵妃时留给大家的印象。 成为太后之后就变了,连侄子给她丢了脸,都能毫不留情的舍弃。 “怎么,你认为我的做法不对?”阮卿将视线转到宁山身上。 她可不在乎别人怎么看她。 想道德绑架她?门都没有,只要我没道德,谁都不能绑架我。 “臣女不敢。”宁山垂下视线。 “既然如此,那你就随他们回去。”阮卿收回视线。 “郡主,请。”林浩明走了过来,无视武阳大长公了刀子般的目光,朝宁山做了个请的姿态。 宁山咬着唇,跪着不动。 “太后……”武阳见状,下意识的想再次为女儿求情。 她心里一边恼恨阮卿,一边着急。 她不知刑部是为哪件凶案找上女儿的,但是女儿和江从允不清不楚的事她是知道的。 加上江从允的妻子又死了,刑部的官差一露面,她下意识的就想到这件事。 同时担心女儿是不是和胡氏的死有关,这才想方设法的想要阻拦。 她以为拿出宗室绑架,荣华会帮自己,太后也会心存忌惮。 哪知荣华一声不吭,太后更是绝情。 阮卿没有理会她,她盯着跪在那不肯动弹的宁山郡主: “你是自己主动跟着他们过去,还是需要我派人送你过去?” 敢当着面给她挖坑?整不死你算我输。 宁山…… 武阳…… 看着满脸泪水的宁山郡主被姜元拽着,跟着刑部官差离去的身影。 吃瓜的观众只觉头皮发麻。 太后的作为已经不单单是寡情,简直是六亲不认。 怪不得侄儿给她丢了脸,她转身就能把侄儿送出去和亲。 哦,不对,是送到姜家入赘。 昭平则是啧啧惊叹不止,太后厉害啊,快刀斩乱麻,丝毫不拖泥带水,完全不受姨母和宁山的言语绑架。 不愧是一隐忍就是二十年,出手就惊掉所有人下巴的人物。 上次处理她娘家侄儿的事如此,现在处理宁山也是如此。 我喜欢,我就喜欢这么霸道强势,又有能耐的人。 只有挑战这样的人,打败她,才有意义…… 荣华大长公主没有女儿那么多的感慨,她看阮卿的目光中带着不解。 身为一个成熟的政客,她看事情更擅于考虑全局。 她不认为阮卿的做法不对,换成她与阮卿易地而处,她也会这么干。 问题是阮卿与她所处的位置不同,她与皇帝的处境并不美妙,对朝堂的掌控力度也不够。 稍有不慎,就会被人群起而攻。 若是以前的阮卿,就算要把宁山交给刑部,也绝不会在大庭广众之下进行。 受了一场算计之后,她性格似乎变了不少,变得不在乎外界的目光,行事也百无禁忌,颇有几分六亲不认的架势。 她就不怕旁人因此对她心生忌惮,继而添油加醋,将她传得恶名昭彰,让天下百姓都恨不得推她下马? 第31章 办个女联协会 阮卿怕名声不好么?按她的本性来说是不怕的。 她做人只求结果,从来不在乎名声。 问题是她不在意名声,但是很在意被人拉下马。 她和皇帝的处境并不好,身边潜伏的敌人无数,对朝堂的掌控力度也有限。 若是名声再臭了,被人拉下马是分分钟的事。 她一个已经还清了房贷,再爆肝三两年,就可以退休养老的大好超龄青年。 莫名其妙的来到这个时代,好不容易说服自己接受这地狱般的开局,并兢兢业业的开始营业。 可不是为了在太后的位置上蹲上三几个月,就被人灰溜溜赶下台,再赐一杯毒酒或者白绫谢幕。 最后被人在史书上用寥寥几个不怎么美好的字眼来记载短短的一生做结局的。 不仅仅是她,这世上大概没有任何心智正常的人乐意接受这样的命运。 不过阮卿敢这么任性,自然是有后招的。 不管是把侄儿推出去联姻,还是处置宁山的态度,她都没有做错什么。 不仅没有做错,身为一国太后,能够不受世情道德绑架,不徇私枉法,不偏不倚,公正无私地处理亲侄和宗亲。 传出去百姓不仅不会骂她,只会对她大加褒奖,歌功颂德。 怕就怕有人恶意扭曲事实,把她的铁面无私说成是六亲不认。 把不受道德绑架说成迫害宗室,铲除异己。 以华夏语言的魅力,同一件事用不同的语言来表达,就是截然不同的效果。 不过想阻止这种刻意的扭曲抹黑倒也不难。 人生于世,所求不过名利二字。 只要她有办法让大多数人与她站在同一个利益阵营,蹲在同一条船上。 就不怕这种抹黑把戏。 因为有人想抹,立即就会有更多的人为她正名。 此时此刻,在场的人心里在想什么,阮卿一清二楚。 她抬起头,视线缓缓从众马车扫过,最后落在荣华大长公主身上: “荣华,我难得出一次宫,也难得有机会和各位相聚一堂。 现在天色还早,不知你介不介意请大家一起进去再坐会儿,让大家伙陪我唠嗑几句?” 昭平歪着脑袋看着阮卿:太后又想生什么幺蛾子? 荣华看了阮卿一眼,笑着接口:“难得太后有此雅兴,本宫自是没有意见,正好本宫也许久没有和大家叙话了。” 接着将目光转到那些或在马车外,或在马车里的贵妇们身上: “诸位,太后的话你们都听见了,若是家里没什么重要事、急着赶回去的,都进来喝喝茶聊聊天如何?” 今天能得荣华大长公主邀请的、至少都是正四品以上的官员家的主母,个个身有诰命。 她们不知太后留她们所为何事,但有这么多人在,又是在荣华大长公主的府上,太后总不至于把她们都灭了口。 加上太后和荣华同时开口挽留,实在没人有胆子说出拒绝的话,只能同声应好。 于是,刚从公主府出来的一众宾客再次被请了回来,连武阳大长公主都不例外。 武阳心里记恨阮卿,原本不打算给她这个面子。 但她又担心阮卿趁她不在煽动人心,说什么对她们母子不利的话,不在旁边听着不放心,只能捏着鼻子跟进来。 进了内厅,荣华命人奉上茶点。 阮卿端起茶水喝了一口,润了润喉,率先开口:“诸位,劳荣华请大家进来,是哀家有个想法想和大家商讨一下。 哀家前些日子生了场病,病好之后到坊间转了转,看见了不少事,心里有不少感触。 回宫思考了几天,决定开办一个女联协会,什么叫女联协会呢?” 阮卿说到这里,语意一顿,继而拿起面前的茶杯,不紧不慢的喝了起来。 不自觉地被她的话吸引的贵妇们见阮卿话说到一半停了下来,顿时焦虑。 看着她的目光不知不觉的带上了几分谴责:太后,不带这么吊人胃口的啊。 昭平的关注点则有些偏,她听说阮卿去了坊间,顿时一脸的恍然。 怪不得江从允杀妻的事这么快曝光了,多半是太后不知从哪知道宁山和江从允勾搭在一起的事,然后特意去坊间查访证实。 阮卿抬目看了她一眼,又喝了口茶,转目对荣华道:“接下来的话不太合适姑娘们听,麻烦大长公主让昭平带着娇客们去其它地方玩。” 昭平…… 太后,你是在专门针对我,是? 没错,就是在针对你这小丫头,阮卿心里猛点头。 经阮卿一提醒,荣华和一众贵妇们终想起来,自家的闺女都是未出阁的小姑娘,确实有很多话不便听。 “昭平,带上你的小姐妹们去你的院子里喝茶,切记好好招待。”荣华看着女儿吩咐。 不管昭平乐不乐意,都只能带着一众贵女们一步三回头的走了。 眼见贵女们离开,阮卿才接着往下道:“什么叫女联协助呢?顾名思义,就是专门用来解决各种内宅的矛盾问题。 比如家里没有规矩的,宠妾灭妻的,吃软饭杀妻的,继室苛待继女,夫君家暴妻子等等…… 原本老祖宗定下的规矩是男主外,女主内,当家主母只要做好份内的事,管得好家,丈夫就需尊重妻子,不得插手内宅之事。 可随着时间的推移,手掌大权的男人们逐渐忘记了应给予妻子的尊重和权利。 宠妾灭妻,养外室,家暴等等问题层出不穷,而国家和朝廷,偏偏又没有设立一个专门解决这种问题的机构。 被丈夫欺压的狠了,若是娘家得力的,还能为女儿做做主。 一旦娘家不得力,遇到这种问题的主母,大多数都只能选择忍。 哪怕闹大了,闹出了人命。 最后闹到了官府和皇帝面前,男方只要随便找个理由,就有可能逃过惩罚。 我觉得这样不行,女子也是人,有自己的喜怒哀乐。 受老祖宗的规矩限制,不能出仕,不能建功立业也就罢了。 万没有帮着丈夫打理内宅,生儿育女,却连基本的权力都享受不到。 陨实坊的那位光禄寺少卿的妻子惨死家中,说不定就和她的夫君风流有关。 从陨实坊回来之后,哀家就决定要办一个专门为女子说话的协会。 当然,这种事单靠哀家一个人是行不通的,需要在座的都加入进来,大家一起来维护经营这个协会。 咱们可以在协会设立女官,专门负责接待女子上访事件。 即所有在家里遇到不公对待,觉得日子过不下去的女子都可以到协会求助。 协会将根据案情轻重,分不同的处理,问题轻的,派合适人选上门帮忙调解劝导。 问题严重,同时劝解不了的。 经查明属实,由协会帮受害人做好证状,呈给官府。 若官府敢不处理,就呈到皇帝的御案上。 一家,两家,一个人,两个人的事,官府可以不处理。 如果是天下女子共同的心声,我想没有任何一个人或者任何机构敢视而不见。 第32章 质疑 在场的所有人都被阮卿这番话给惊呆了。 她的话音落下之后,足足过了十几个呼吸的时间,一个三十左右,相貌艳丽的妇人才开口打破寂静: “太后的设想无疑非常好,也说出了我等女子的心声。 但臣妾有几个问题搞不明白,想请太后解惑。” 此人是祈山郡王的继王妃,姓周,现年三十二,开口的时候,脸上有掩不住的讥意。 很显然,她不是很赞同阮卿的提议。 祈山郡王是先帝的堂弟,年纪与阮卿相仿。 前些年诸皇子争储的时候,他站在绍王一边。 绍王兵变失败,被发配边陲。 而祈山郡王因没有直接参与绍王的兵变,先帝念及宗室幸存者已经不多,就没有问他的罪。 一个没什么大权力的宗室,站错了队,侥幸逃过一劫,按理来说,本该夹起尾巴,低调做人。 可这位祁山郡王十分奇葩,他不仅没有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反倒是对后崛起的原主母子,各种不服。 他的这位继妃周氏出身不错,眼光随其夫,颇有些看不上阮卿这个由掖庭爬上来的太后。 “周王妃请说。”阮卿很快从记忆中找到此人。 女子协会,她是根据上辈子的妇联架构设想的。 当然没有全搬,只截取了一部分合适在这个朝代使用的东西。 即便如此,对于大熙来说,也是一种全新的理念。 有人质疑很正常,若是她一提出来,所有人问都不问就一味附和,才叫不正常。 “太后想开一个为天下女子张目的协会,咱们先不说支撑这么大的机构需要多少钱,这钱又从哪里来。 咱们先讨论讨论,这样的协会,大熙朝的士大夫们、满朝的文武,包括陛下,能支持和答应吗?”周王妃笑了笑,问。 “王妃这个问题问得好,可谓是一语切中要害,我猜不仅周王妃有这样的疑虑。 在场的诸位夫人,淑人,宜人,包括两位大长公主,心里大概都有同样的疑问。 估计大家心里还在想予到底是别有所图,还是疯了,没错?” 阮卿朝她露出一个赞赏的表情,随即又将视线投向在座的其他人。 众贵妇们没有搭话,只露出一个略有些尴尬的笑容。 她们确实有这样的念头,阮卿提出的设想固然好,也很激动人心。 但在这个父权至上的年代,想要推行却是千难万难。 哪怕有阮卿这个太后领衔也一样。 荣华则是非常光棍地挑了挑眉:“既然娘娘主动提出来了,那就麻烦你给大家解释一下。” 为天下女子的不公张目的协会? 想法很好,也很动人,却不能让她产生太多的共鸣。 毕竟以她的身份脾性,不管是嫁人前还是嫁人后,都没人能、也没人敢让她受委屈。 但这不代表她不理解阮卿口中女子协会所象征的意义。 正是因为知理解,才知道推行此事的难度。 父权至上的社会,哪个男人愿意看到女子站出来和自己打擂台? 这个道理她懂,阮卿自然。 既然懂,荣华想听听,她为什么会提出这样近乎荒唐的构想。 “哀家可以肯定的回复大家,我没有疯,也没有其他的企图。 我身为太后,自然知道大熙有后宫不得干政的规矩。 我没有挑战规矩的意思,也不是另辟蹊径,换一种法子干预政事,和父权利益的代表者打擂台,掰手腕。 而是哀家在坊间走过一圈,看见了太多不合理的事,感触良多。 觉得身为一国太后,受着天下人的供养,就应该做点对天下,对百姓有益的事。 该怎么做有意义的事呢? 女子协会,就是哀家能想出来的、不管是对家庭,对朝堂,还是对家国,都有百利而无一害,同时也不违背祖宗定下规矩的事。”阮卿答道。 “何以见得不违背祖宗规矩? 老祖宗的规矩是男女有别,阴阳有序,女子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 不管男子做什么,女子从本质上来说都不应该反驳他们。 而太后所说的女子协会主要职责是为天下遭遇了不公的女子张目。 仅此一条,就明显于老祖宗定的规矩不同,是与天下男子为敌。”周王妃脱口驳道。 她此言一出,立即惹来满场目光的死亡凝视,其中尤以荣华大长公主的目光最为冷凝。 被所有人用死亡目光盯着的周王妃,终于后知后觉的察觉,自己似乎犯了众怒,尚未说完的长篇大论讪讪停了下来。 “按王妃的意思是,你在没犯任何错的前提下,你的父亲,丈夫,儿子,只因看你不顺眼,就要求你去死。 你也会二话不说,挥刀自刎。 若是他们不许你出门,你按耐不住出去了,回去就拿刀把腿给砍了。 只有这样,才不违背老祖宗的规矩,对吗?”阮卿抿了抿嘴,冷冷的看着她。 她原以为这个自视甚高,实际满肚子都是草的周王妃只是有点蠢,没想到竟然还是一个疯狂维护父权的舔狗、神经病。 荣华听得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其他贵妇们的唇角也不自觉的弯了弯。 虽然她们也觉得阮卿的设想很难推广,却不认为想法是错的。 再说了,老祖宗定下了规矩也不是这么曲解的。 若男人们让她们干什么就干什么,不能有任何反驳的余地。 那大家还活着干嘛?干脆都去死了算了。 “我……”周王妃的脸涨的通红。 “你不愿意,对? 也就是说,哪怕你一门心思想捧男子的臭脚,却也知道自己搬出来的那套道理站不住脚。 老祖宗是说过阴阳有序,男女有别,大家各安其职。 但其本意是,男女有天然体力上的差别,男子合适主外,女子合适主内。 男人成年后,负责在外为妻儿子女挣家用,挣尊荣,女人负责打理内宅,养育子女。 大家各司其职,相互尊重。 而不是让男子彻底凌驾于女子之上,可以随意打骂侮辱伤害。 现在一些迫害女性的言论,都是某些伪君子,为了满足自身的私欲编出来糊弄人的。 否则,这天下间的男子只要不高兴,就可以随意处置女子,女子该如何生存? 若世间没有女子,人类无法繁衍,所有的人将不复存在。 你大言炎炎,开口将男子抬到天上,却恨不得将女子踩进微尘。 仿若你来到世间,污了男人的眼睛一般。 那你不妨出去问问,看看这世间哪个男子,敢全盘认同你的观点?” 第33章 阮卿的嘴,能哄死鬼 周王妃被噎得说不出话来,一张艳丽的面庞被憋得时青时紫,分外狼狈。 阮卿被她给恶心坏了,可没功夫去管她狼不狼狈,紧接着又往她胸口捅了一刀: “正是因为这世上不守规矩的伪君子越来越多,导致很多脑子不清楚的女子都盲目被他们洗了脑,女子协会的存在才迫在眉睫。 比如咱们的周郡王妃,好歹出身名门,却不知受过什么荼毒,完全不把自己当人看。 开口闭口就是祖宗规矩,实际连祖宗规矩到底是怎么回事都没搞明白。 古往今来,但凡被载入史册的贤后贤妇,无一不是能帮着劝谏匡扶夫君过失的女子。 哀家还没听哪个先贤说过,女子是非不明,黑白不分,一味唯命是从才是谦恭贤良,是兴家之本。 大家想想,若以后你们的女儿,娶的媳妇都是周王妃这样的人……” 阮卿说到这里,故意停住了话头。 身为一个资深hr,该如何调动人的情绪、以及如何给人添堵,那可是她的强项。 果不其然,阮卿话音刚落,脑中稍稍代入了下她形容的情景的贵妇们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颤,看周氏的目光越发的像在看煞笔。 尤其是荣华大长公主,只要想想自己捧在手里长大的女儿,有朝一日被人荼毒蛊惑成周王妃口中的模样。 她就恨不得要将那个人五马分尸,看周氏的目光简直像在看死人。 周郡王妃头一回面对火力如此猛烈的阮卿,心里又惊又怒,又怕又急。 嘴巴不断翕合,却吐不出一个字来。 武阳大长公主见周郡王妃被阮卿压的抬不起头,下意识的想帮几句腔。 结果一转头瞧见其他人的神色,终没敢开口。 假装喝茶的阮卿,将所有人的表情都收在眼里,笑着往下道: “刀不砍在自己身上是感觉不到疼的,如今有了周郡王妃这个典型,想必大家的体会要深得多,也更能理解我的心情。 大家不看好女子协会,不是认为它的观点不对,而是担心掌握着权力的男人们反对,对吗?” 她这句话用的是问句,语气却分外的笃定。 没人接话,大家脸上的表情却说明了一切。 被阮卿一再拖出来鞭尸、气得浑身发抖的周郡王妃倒是想忿上几句,可她又没这胆子。 阮卿显然也没有让大家回答的意思,她喝了口茶,很快自顾说了下去: “可他们为什么要反对呢?咱们既不想挑战他们的权利,也没有抢他们饭碗的打算。 我想开办这个女联协会,不过是希望大家能一起讲规矩。 女主内,男主外,是老祖宗们就定下来的规矩。 外面的事,咱们不问,但是内宅的事,男人也不能擅自插手。 他们想纳妾蓄婢,可以,但是纳回来要自己出钱养。 同时纳回来姬妾美婢要接受妻子管理, 若做不到这两点,就是违制,不合规矩。 既然不合规矩,就需要纠正。 若是他不接受纠正,还企图用父权打压女性,就该女子协会出面了 女联协会为受了委屈的女人张目,不是对抗父权,而是维护祖宗规矩。 咱们按规矩办事,父权掌控者想驳斥也找不到理由。 有了女协的监督,男人行事就会有所顾忌。 心里有了顾忌和畏惧,就能减少祸端。 妻妾分工明确,就不会产生宠妾灭妻、嫡庶不分等问题。 也就从根子上杜绝了乱家之源。 家和万事兴,家里规矩好,风气正,没有争斗,子嗣教育得当,出纨绔的概率就小,家自然会越来越兴旺。 从这点上来讲,女协的存在,对家,对朝,对国,都是有利无害,他们为什么要反对?” “话是这么讲没错,但女协的存在,会大大限制男人们的自由,让他们感到压抑。 尤其是那些外表道貌岸然,内心龌龊阴暗的人,他们会想方设法,找各种理由阻止。”一位姓胡的贵妇人下意识的接口。 她是吏部尚书张简的妻子胡氏,正二品的夫人。 “胡夫人说得没错, 这样的人肯定有,且不在少数。 满口的仁义道德,满肚子的男盗女娼,做了婊子还要立牌坊,说的就是这类人。 但我相信,士大夫群体中这种人只占很少的一部分。 若一个国家,一个朝廷,上至帝王百官,下至平民百姓,大多数都是伪君子的话,那这个王朝就已经到了无药可救的地步。 咱大熙的情况应该没有这么严重。 除了那类内心阴暗、龌龊无行的伪君子们,其它大多数的士大夫在权衡利弊之后,应该都能接受女子协会。 只要大多数人支持,极少的那部分成不了气候。”阮卿笑道。 她懒,也有自知之明,没有能耐改变和挑战这世间的主流规则。 但是她可以在规则内,用润物细无声的方式一点点改变女性和大众的思想,从而一点点提高女性的地位。 “太后只说了男人如何,却忘了女子易妒,若是男人们守了规矩。 结果妻子因妒生恨,故意磋磨家中妾室和庶子庶女,又当如何?”武阳大长公主终于逮住了机会开口。 “武阳这个问题问得好,正是我要继续说的。 女联协会存在的目的,是为让天下间受了委屈和不公的女子有个说理的地方。 前提是受委屈的女子本身没有破坏规矩。 所谓打铁尚需自身硬,这个世道的女子本身就处于弱势。 若再留下给人抨击的把柄,女协即便能办起来,很快也会烟消云散。 哀家有自知之明,单凭我一个人不可能斗过父权,你们大概也没有这份能耐。 所以呢,咱们在要求别人守规矩之前,先要做好自己。 一个当家主母,必须做到不争不妒,不苛刻庶子庶女。 当然,这话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却难。 因为人是有感情的,有了感情,情绪就会受感情支配。 所以,女子想过得好点,一定要让理智凌驾感情之上。 咱们女子不能和男人一样出去建功立业,只能打理后宅,嫁人就是咱们的事业了。 夫君若能一生一世都对咱一心一意,咱自然回报他一心一意。 若对方想纳妾蓄婢,咱就把他当成合作伙伴。 他出去挣钱养家,帮咱挣尊荣,咱帮他打理后宅,管理小妾美婢和庶子庶女。 大家分工合作,互惠互利,只要心里存了这条界限分明的线,自然也就不存在争风吃醋。 咱有空的时候,约上好友,一起赏赏花,听听戏,喝喝茶,不好吗? 还可以一起打牌,哀家会一种很有意思的牌,改天教你们,相信你们一定会喜欢。 外面有意思、可以取悦自己的东西么多,为什么想不开,非要花那个闲心去吃醋,去给自己找不自在? 男人想宠美妾美婢,让他去宠得了。 规矩摆在那,怎么宠,后宅还是咱说了算,钱财也都在咱手中掌着。 倒是男人透支多了,没准哪天就两腿一蹬,没了。 没了夫君,咱就成了老封君,日子岂不更自在?” 阮卿一时说嗨了,嘴巴有些收不住。 直把听的人给惊得心惊肉跳。 荣华…… 总感觉你在内涵皇兄,但我没证据。 众贵妇人,得亏你已经是太后了,不然…… 武阳和周郡王妃,好啊,太后竟然敢这样编排先帝,看我们回去不想法子参你一本。 哪知此念一出,阮卿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别想着去参我对先帝不敬,哀家所说的一切都是站在当家主母,即正妻的立场上。 而我并不是先帝的发妻,也不是他的皇后,哀家只是一个运气好的得益者,这一切都和我挂不上钩。” 第34章 画饼 离开后不久,就找了个理由,拽着手帕交顾嫣然,一起悄然潜到离阮卿只有四五米远的屏风隔间里的昭平,听得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 好在和她紧挨着一起偷听的顾大姑娘反应快,就在昭平笑出声的那一刻,眼疾手快,及时捂住了她的嘴巴。 “呜,呜。”被捂住嘴的昭平发出几声呜呜,连忙朝顾嫣然摆了摆手,意示自己不会再笑,让她别捂了。 顾嫣然没好气的白了她一眼,确定她不会再搞出大动静,才将手松开。 大长公主,大后都在外面,这丫头却拽着自己来偷听,真是,真是…… 不过听太后讲话确实很有意思,以前都不知道太后还有如此率真的一面。 想着太后说的那些话,顾大姑娘目中冒出了小星星。 她明年就要嫁人了,对未来是惶恐中带着些许闺阁少女的小期待。 既渴盼与夫君夫唱妇随,甜蜜携手一生。 又担心人心易变,现在看着还不错的未婚夫,以后到底会变成什么样,谁也不知道。 一颗少女心,就像被笼罩在看不到前路的迷雾里,一时甜蜜,一时惶恐不安。 听了阮卿的话后,只觉笼罩在眼前的迷雾突然被拨开。 太后说,对女子而言,嫁人就是一份事业。 夫君若一直对自己好,咱就回报对等的好。 若夫君想坐拥齐人之美,咱也不必投入什么感情,一切按规矩来。 属于自己的利益和权力,半分不让,不该管的闲事,不插手半分。 只要拎的清,守得住本心,就不会受伤害。 那个女子协会,若是太后允许闺阁女子参入,她也想出一份力。 实在不行,等嫁了人,她就立即加入进去。 阮卿尚不知自己一番话,已经悄然收服一颗少女心,得到了一个粉丝。 她见在场的贵妇们似乎都被她的话给吓住了,便端起茶杯,假装低头喝茶,歇了片刻,才继续道:“哀家的话虽然糙了点,但话糙理不糙啊,你们用不着这个表情。” “我有个问题。”荣华大长公主看她片刻,接口道。 “大长公主请说。” “这个女联协会,你应该不会只想在京城开一个?”荣华问。 “先在京城开设一个试行,若能顺利运行,效果显着,以后就全国推广,一层层设立监管女官。”阮卿答道。 “不知大后想过没有,就算士大夫、皇帝和百官们不阻止,想要维持这么大的一个机构,需要多少费用,这笔费用又从哪里来?”荣华继续问。 “当然想过,想要将一个机构开遍全大熙,单凭我,哪怕再加上你们,也很难维持。 所以呢,哀家得让这个机构自己挣钱来养自己。”阮卿道。 “如何挣?” “很简单啊,开铺子,做生意。 目前咱大熙属于女子专用的铺子除了胭脂水粉,首饰服饰布匹外,就没什么其它东西了。 可女子也是人,也需要吃喝玩乐,需要消遣。 女子专用的酒楼、茶楼,戏楼,还有养肤护肤的会馆,这些生意都是可以做的。 不仅可以做,潜在市场还非常大,只要顺利做起来,足以保持女子协会的开支。 之前我说女子嫁人之后,要保持理智始终凌驾感情之上,方不容易被人伤。 其实话只说了一半,一个人如果没有一份能让自己转移注意力、并愿为之奋斗的事业,是很难不胡思乱想的。 如果大家都拥有一份属于自己的事业,这个事业可以给自己带来钱财,荣誉,让自己感受到被社会迫切的需要,又哪有那么多闲心去争风吃醋,胡思乱想。 而我所说的这些则有可能满足大家的需求。 任何一种商业模式,如果不能让参与者获利,是很难长期生存的。 女子协会也一样,这个协会想长期稳定的运行,靠它延伸的商业铺子得来的利润,一部分留给协会营运,另一部分归负责者。 能挣钱,又能拥有一份属于自己的事业 ,我想没有几个人会拒绝? 最为重要的是,女子的协会若做好了,真开遍了全大熙,促进了国力提升,提高了全民的品德素质。 咱们这些开创协会的创始人,说不定都能青史留名。 当然,哀家不管有没有功绩,史书应该都能留下一笔。 区别就是,做了利国利民的好事,会在史书上留下浓墨重彩的美名。 若是什么都没做过,就是记上一笔某某太后就完事。 而你们呢,在场的都是一家主母,个个身有诰命,最低的也是宜人封号。 可单凭这些,你们能上的只有家里的族谱,若家族一直兴旺,还能被子孙记百十来年。 一旦有什么变故…… 可若咱们把女子协会做好了,能青史留名,百年千年以后,后人提起来,依然会记得咱们的名字。 咱们这些人这辈子衣食什么的都不需要愁了,但这个史书留名的机会……” 阮卿说到这里,停了下来,现场的贵妇们的呼吸则明显急促了几分。 开酒楼茶楼铺子什么的对她们吸引力不大,毕竟这个东西能不能开起来还不知道呢。 但是青史留名,载入史册啊,谁不想啊。 以前没想过,是没有这样的机会。 如今机会到了眼前,要放弃吗? 就连荣华大长公主都有一瞬间的心动,不过很快就甩开这个念头。 哼,本宫可是要做摄政公主的人,这等小事岂能打动我。 “可是,要开铺子,做生意,就真要和男人们竞争了,士大夫们怕不会同意。”兵部尚书的妻子,梁氏小心翼翼地开口道。 “这事哀家回去就和陛下商讨,自然会想办法说服他。 咱们做女人的生意,又不去抢男人的生意,即便有人不服气,想反对,也找不到合适的理由。”阮卿道。 “酒楼,茶楼戏楼我懂,却不知太后所说的护肤养护是什么?”户部尚书的妻子胡氏插口问。 “咱们的皮肤平常要用各种胭脂水粉,但是用完了,晚上得洗掉它是不是?”阮卿不答反问。 胡氏以及在场的所有贵妇们都跟着点头。 “这些胭脂水粉,单靠清水和香胰子是洗不干净的,会有些许残留会进入皮肤的毛孔。 时间久了会造成皮肤的各种问题,你们细想一下,看看不是如此。 护肤养肤,就是用一种新型洗脸膏,和比较特殊的洗脸手法,可以彻底洗掉脸上的胭脂水粉,让皮肤始终保持干净清透,再给皮肤补足水份的护理。”阮卿答道。 其实她这话忽悠的成分很高,这个时代的人不熬夜,没有任何电子产品,吃的用的都是纯天然的。 胭脂水粉采的也都是天然品制作,几乎没有什么铅汞含量。 处于金字塔尖端的贵妇贵女们的皮肤,绝大多数人都比前世的同龄人要好。 但爱美是女人的天性,尤其是到了一定年纪之后,保养的再好的人,皮肤多多少少也会有一些问题。 阮卿的话,对她们有着无穷的诱惑力。 果不其然,她话音刚落,荣华的声音就响了起来:“那这些养肤护肤的脂膏你会制作吗?” “当然,若是不会,我说这些有什么用呢,一会儿回去哀家就找太医院的太医商量,先让他们做几盒出来,让你们试用,看看效果。” 贵妇们…… 哪怕对阮卿怨气很大的周郡王妃和武阳大长公主,都听得心动不已。 〈太后的口才是真不错,瞧瞧在座的诸位,一个个都被她给忽悠瘸了,连我娘都不例外。〉 就在这个时候,昭平的心声突然传入阮卿的耳中。 第35章 太后,我能做女官吗? 阮卿…… 差点忘了这个小魔星。 此念刚起,昭平的声音又传入她的耳中:〈不过她提的女子协会的女官倒是不错,本郡主才在乎青不青史留名呢。 本郡主烦的是现在各种箍住女子脚步的规矩,像我昭平,外人看来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郡主,实际就像只被关在笼子里的鸟,想出个远门都千难万难难。 若能成为女官,就可以去全国各地可着劲的玩儿了。 嗯哼,这个位置,本郡主一定要去争取。〉 阮卿…… 小魔星想做女子协会的女官? 不是不可以。 这丫头脑瓜子灵得很,看人看事的眼光非常老到独特。 加上她略带变态的独特病娇体质,简直就像个人形的渣男渣女探测器。 只是她的性格变化莫测,脾气喜怒不定。 让她去做女官,万一变态病发作,由着性子乱来 想到这个后果,阮卿不自觉的打了个寒颤。 工部侍郎的妻子姜氏犹豫了半天,好不容易鼓起勇气开口说了几句话。 结果说完之后,太后一点反应没有。 难道是犯了太后的忌?她略带惶恐的瞄了阮卿一眼。 这一瞄之下,才发现阮卿似乎在走神。 姜氏略一迟疑,再次开口轻唤了两声:“太后,太后?” “不好意思,刚想了点事,走神了,麻烦姜淑人再说一遍。”阮卿回过神来,驱开杂念,将目光转到姜氏身上。 “臣妾想问问,太后设想的店铺是个什么开法,经营者需要什么条件。 一家店初步投入的本钱预算大概是多少,利润分配什么是个什么章程?” 姜氏是商户女出身,她的丈夫袁茂林是典型的寒门子弟。 家境十分贫寒,尚未高中时,姜父看好他的潜力。 在他考中秀才后,就让女儿和他结了亲,一路资助他到高中。 袁茂林品行不错,不曾做出一朝高中,就让糠糟之妻下堂的龌龊事。 小夫妻从少年一路走到中年,感情都十分默契。 姜氏家中巨富,自小耳濡目染,对经商颇有天赋。 袁茂林成为京官以来,日子过得半点不比那些世家出身的官员拮据,全靠姜氏擅长打理家业。 阮卿的话一出来,她脑子就出现了一堆的商策计划。 “哀家的构想当然是将所有的店铺开遍咱大熙,甚至于开到周边列国。 但饭要一口一口吃,刚开始只能在京城试用。 姜淑人,你能提出这个问题,可见在这方面很有天赋,不如回去之后,先写一个初步的店铺经营方案给我如何?”阮卿和颜悦色地看着她。 看到姜氏,阮卿脑子里立即就出现了她的信息,知道此女是此道高手。 这一刻,她心里实实在在的对原主生出了几分敬佩。 原主能带着儿子一路登上至尊之位,绝非侥幸。 各方面的储备工作,她几乎都做到了极致。 京城四品以上的官员以及他们家眷的性情,来历,原主都记得清清楚楚。 她的脑子就像一部行走的百官全书,需要用的时候,翻翻记忆即可。 “臣妾,怕,怕是做不好。”姜氏有些激动,又有些紧张。 因商户出身,这些年丈夫的官衔虽然一直在升。 但她知道,勋贵圈子里的贵妇们,大多不怎么瞧得起她。 若不是数月前恰好帮了荣华大长公主一个忙,昭平郡主的及笄礼,她都不一定有资格参加。 “你能提出来,哀家就相信你能做好,再说了,女子协会只是我提出一个构想,想要真正实行,尚有许多准备工作要做。 今天回去之后,我也需要做一个详细计划出来,届时大家一起讨论,在坐的诸位若是有什么想法或者主意的,都可以写出来。 十天之后,哀家会召大家入宫,届时碰头,大家一起再详细商讨。”阮卿鼓励。 这么大的事,自是不可能说开始就开始,别看在她巧舌如簧的蛊惑下,今天被说得蠢蠢欲动的人不在少数。 后面真正愿意参与进来的有多少可不好说。 正好,十天时间,足够江从允杀妻案的细节向外公布。 受此事一刺激,加上她今天的话打底,哪怕本不想掺和的,只怕都会不由自主的参与进来。 阮卿话音刚落,后面屏风的格间里突然发出一声碰的响声。 贵妇们面面相觑,荣华有些无奈的扶额:“昭平,出来罢。” 女儿偷偷摸摸地摸过来,她怎么可能一点动静没听到。 不过阮卿后来的话说得颇有道理,她正好想女儿也听一听,省得日后被人给骗了,就没有阻止。 “见过太后,见过母亲。”昭平和顾嫣然磨磨蹭蹭的走了出来。 左相虞老夫人看着自家一向乖巧的孙女,竟然和昭平郡主一起躲在屏风后偷听,忍不住伸手抚住了胸口。 她乖巧懂事的大孙女啊,就这么被带坏了吗? “祖母。”顾嫣然见状,忙走到她身旁。 “这些话她们听听也有好处,虞老夫人不必介意。”阮卿见状轻笑了一声。 虞老夫人年近六旬,思想相对比较保守顽固。 阮卿今天说的这些话,有些她认可,但有些地不怎么认可。 为此,她的眉头一直属于松开又拧紧,拧紧又松开的状态。 只是阮卿的身份摆在这里,她不赞同的,也不好公然开口反驳。 “罢了,既然太后这么说了,你就坐在旁边听听。”虞老夫人抿了抿嘴,终没说什么。 “昭平,你躲在后面听了不短的时间了?不知你有何感想?”阮卿将视线转到昭平身上。 “太后想听真话还是假话?”昭平头一歪。 “当然是真话。” “真话的话,我觉得您的想法可能有些乐观。 习惯在父权下占尽一切好处的男人们,可不见得允许这样的机构顺利开设下去。 哪怕明知对他们有好处。 不过若是太后能让我来做首席女官的话,昭平愿来做太后的马前卒,以雷霆手段,推平一切意图阻扰者。”昭平瞄了阮卿一眼,先泼了一盆冷水,紧接着话锋一转。 其它人听得一呆,天真活泼又纯美的昭平郡主竟然这么勇、有这么大的野心吗? “昭平。”荣华大长公主一听,脸色顿时一沉。 这事八字还没有一撇呢,她竟然口出狂言,要做首席女官? 正如她所说,任阮卿说得天花乱坠,这件事也远不像她说的那么好办。 不仅是创导者会处于风口浪尖,负责帮忙管理的女官一样会被卷入风口浪尖。 荣华绝不允许女儿去做这么危险的事。 “阿娘,你得学会相信女儿,女儿没有你想的那么无能和脆弱。 女子协会若能顺利开起来,女儿敢说,整个京城都找不出第二个比女儿更合适的人。 第一嘛,自然是身份,在您和太后站在女儿的身后。 想找茬,但又找不到正当理由的人,绝不敢出来瞎蹦跶。 第二嘛,在识人方面,女人天赋异禀,只要打个眼,就能将一个人看得七七八八,在处理纠纷的时候,绝不会被人哄骗。 比如那个光禄寺少卿江从允,女儿头一回看到他,就知道他不是什么好东西。 他妻子被人勒死家中一事,多半和他脱不了干系。”昭平一点没被母亲吓住,哼笑着接口道。 第36章 点一颗火种,燃一份希望 “昭平。”荣华被昭平那番口无遮拦的话气得额际的青筋突突乱跳,忍不住怒喝。 这孩子真是被她给宠坏了,宠的什么话都敢说。 “阿娘,你用不着那么大声,女儿到底是不是在信口雌黄,用不了多久证据就会说话。”昭平撇了撇嘴。 外人畏惧位高权重的荣华大长公主,昭平却半点不怕自己的亲娘。 她既然决定要出来做女官了,自然不会一味再用天真烂漫来伪装自己。 该展露锋芒的时候,一定要展露。 当然,展露的时候,适当表现出一点漫不经心的任性和刁蛮,就和她的身份完美契合。 武阳大长公主则是一脸惊愕的看向昭平,难道女儿和江从允的事她也知道? 贵妇们脸上的表情更是精彩。 懵逼不解有之,震惊好奇者有之,深以为然者有之。 江从允是贵妇圈里近期的话题中心人物,有人感叹他的深情,也有人觉得他在做戏。 按理来说,江从允不过一从五品的小官,在座贵妇们是不该知道他的。 但架不住陨实坊的几个案子闹得比较大,大家都听说过。 尤其是江从允丧妻案,此人的出身经历和工部侍郎袁茂林类似。 都是寒门出身,妻子同样是商户女,两人的妻子还同样都擅长打理家业。 袁茂林夫妇,从微末一路携手走到今天。 哪怕官居三品,袁侍郎身边依然只有妻子一人,既无妾室,也无通房,是官场上难得一见的佳话。 哪怕瞧不起姜氏出身的人,亦不得不在心里感叹姜氏命好。 江从允的出身和妻子被勒死家中的消息爆出来后,很多人第一怀疑和昭平差不多。 认为他是随着官位的升迁,看不上商户出身的妻子,就想法子将她害死了。 不过江从允接下来的表现却逐渐打消了大家的怀疑。 据说他得到妻子过世消息的第一时间,就悲伤得当场晕了过去。 醒来之后,扑倒妻子身上嚎啕大哭,接着一病不起。 后见京兆尹府迟迟查不出凶手,他拖着病体去催了几次。 加上根据他的同僚们转述,说江从允但凡提起他的妻子,都是满脸笑容,口称贤妻,断不可能无缘无故的害死发妻。 慢慢的,大家就把他当成了第二个袁茂林,认定他是个对妻子情深义重的好男人。 也有少部分眼光老道的认为他在作秀,因为她们还听说江从允家中的妾室通房都有好几个。 现突然从昭平口中听到这样的一个与传言截然不同的八卦,大家的好奇心顿时都被吊了起来。 若不是眼见荣华大长公主的脸越来越黑,有几个人差点忍不住想开口再多问几句。 阮青也怕不按理出牌的昭平再爆料,当机立断,先一步抢过话头: “咳咳,昭平啊,女子协会尚在准备阶段,招选女官估计需等上一段时日。 届时聘人也是公开向外招募,以考试的方式来选拔。 你若真想当女官,得凭本事考进来才行,我说了不算。” 江从允的料,还是从官方的嘴爆出来更合适,也更有说服力和影响力。 荣华虽然不高兴女儿口无遮拦,也不会在大庭广众之下一再责备女儿。 见阮卿插了话,就没再开口。 “考就考,我不信自己会输给别人。”昭平鼓起腮帮大声道。 心里则在吐槽:太后太狡猾了,大概是担心我娘被我气狠了,当场发飙,才搬出这种没什么营养的官方套词。 再说了,就算真要凭真才实学、考试选拔,本郡主也不会输给任何人,这个首席女官,我要定了。 阮卿…… “太后,您真决定要开办那女联协会?”回宫的时候,鹊起犹豫了半天,终忍不住问了一句。 “那是自然,哀家都当着这么多的人面说出来了,岂能随意更改。 近几日予就找皇帝过来,和他商谈此事。”阮卿点了点头。 “只怕阻力不小。”鹊起道。 她自小喜欢混于市井,看人看事远比一般的贵妇贵女们透彻。 想起自己当年为了进宫当侍卫所遭遇的阻扰,鹊起心里就有些堵得慌。 当时若非太后开口,她再努力,表现再优秀都没用。 这世道,对女子确实太过苛刻。 女子想做点自己的事业,不是一般的难。 “阻力肯定是有的,不过鹊起啊,有些事,哪怕明知困难重重,也得去尝试。 不试怎么知道结果呢? 你看看,从远古一路走到今天,其中许多的理念,思维不都是有先贤提出来。 再由后人慢慢的一步步完善,才有了今天各种各样的朝纲律法,科举制度? 女子在父权时代,一直没有话语权,即便有那么一两个出众的人,也是昙花一现,改变不了根本。 我提出女联协会概念,就是想点一颗火种,燃一份希望。 至于最后这颗火种是否能开出灿烂的火花,那得看机缘。”阮卿笑了笑。 她当然知道有阻力,但这个事只要好好筹谋,阻力不会那么大。 规矩这两个字,不仅仅是男人时刻拿来堵女人嘴的,只要使用得当,一样可以堵住男人的嘴。 在这个时代追求男女平等是行不通的。 但女联协会只要能顺利开下去,等时日久了,其影响一点一滴、潜移默化的渗入百姓心中,女子的地位也会在无形中一点一滴的提高。 待男人们发现自己的特权不断被削弱的时候,再反对就来不及了。 她刚来那会儿,并没有什么太多的想法,只想尽快解决身边的危险,躺平当条富贵咸鱼。 可随着时间的推移,日复一日的过着枯燥的生活,心态逐渐产生了变化。 加上出宫转的那一圈见闻,内心更是感慨良多。 她有幸来到这个时代,又成了一国太后,若是半点事不做,实在对不住这趟时空之旅。 华夏有古语,人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 她没有能力改变这个时代的大势,也没有什么大刀阔斧,搞变法的想法。 但可以从这个时代的人认可的规矩入手,用润物细无声的方式来慢慢改变人的思想,改变女子的处境。 只是这个念头冒是冒出来,具体该怎么做,她一时并没有想到好办法。 直到今天的长公主府之行,宁山被刑部带走,众贵妇们津津有味的站在一旁看热闹的时候,脑子里的念头突然就变得清晰起来。 借助所有居于内宅的妇人们的力量,用后世妇联的模式,来搞个女子协会。 古代的女性为什么喜欢宅斗宫斗? 因为闲。 因为除了内宅,她们去不了其他的地方。 在这个父权至上的社会,女子所受的一切教育,都是为男人服务,她们的一切都要靠男人给。 在家为父爱争宠,嫁人为夫爱争宠,夫死,还要争儿子的注意力。 不争的话,估计连活着的驱动力都没有。 若能把这股力量合理利用起来,让她们察觉认识到自己的价值…… 想想就令人振奋啊! 予只是想点一颗火种,燃一份希望。 这句话听得鹊起热血沸腾,她愣愣的看着阮卿,半晌之后单膝跪倒阮卿面前: “卑职懂了,卑职愿为太后的马前卒,太后刀锋所指,即为卑职心之所向。” 第37章 召见吴国公 冯喜…… 太后变得越来越琢磨不定,也越来越可怕,该怎么办呢? 这个冯喜,是不是该处理掉了呢? 最近一直没从他身上听到什么有用情报,留在身边,万一没看好,让他泄露了什么不该泄露的事出去,还挺麻烦。 听到他心声阮卿若有所思的抬目扫了他一眼。 她这一眼很淡,就像是不经意间掠过去。 冯喜却被扫得背脊一麻,他清晰地从这道漫不经心的目光里感受到了杀意。 他知道太后对自己起了疑,但不知为何,一直没有什么动静。 心里原本还存着几分侥幸,太后是不是舍不得他,或者没有确实证据? 如今看来,一切都是他想当然。 太后留着他,怕是想近身监视,从而探取有用情报。 结果一直没能从他身上探到什么有用的信息,开始不耐烦了。 阮卿的目光从冯喜身上掠过,随即停在梁凡身上: “梁凡,明日早朝后去把吴国公请到慈宁宫,哀家有点事想和他商量。” “是,太后。” 翌日,吴国公刚下朝,就碰到梁凡。 “梁公公。”吴国公主动和他打了声招呼。 “国公爷,太后有事相召,让您得空时去一趟慈宁宫。”梁凡走到他面前,笑着开口道。 “老臣这会正好没什么事,这就随公公过去。”吴国公微微一怔,随即开口道。 对于阮卿,他可不敢有半分小觑。 前往慈宁宫的途中,吴国公心里一直在琢磨太后召他所为何事。 难道太后想抬举自己的娘家,想让阮家的女儿入宫,提前给自己通个气? 不是没有这种可能,毕竟之前太后还一直想立她娘家侄女为后。 只不过后来发现行不通,就选择了妥协。 阮卿主动提立女儿为后也好,将娘家侄儿发配出去和亲也罢。 在吴国公看来都是一种政治需求和交易。 因为这样的选择对她和皇帝最有利,换成他与阮卿易地而处,他也会这么做。 若太后真想让侄女入宫,也不是不能接受。 太后主动提出立他女儿为后,投桃报李,他也该还太后一个人情。 阮家那姑娘据说除了相貌不错,其它样样平庸,入了宫并不能对女儿形成什么威胁。 心里想着事,导致进慈宁宫的时候,他差点被高高的门槛给绊住。 ”国公爷小心。”梁凡伸手扶了一把。 “多谢公公,年纪大了,精神有些不集中。”吴国公醒过神来。 来到花厅,吴国公按下心绪,走到阮卿面前,规规矩矩地朝她行了一礼:“老臣王孝实见过太后。” “国公爷请起,赐座,上茶。”阮卿抬了抬手。 “谢太后。” “鹊起,姜元和梁凡留下,其他人都出去。”阮卿道。 吴国公瞧得有些心惊,不知太后召他所为何事,竟然如此谨慎。 待茶点上来,阮卿端起茶杯轻抿了一口,才开口道:“国公爷可知哀家请你过来所为何事?” “老臣不知,请太后示下。”吴国公拱了拱手。 “陨实坊的三件案子,想必国公爷都听说过?”阮卿放下茶杯,问。 “听过。”吴国公一愣,答道。 太后怎的突然提起了陨实坊的案子? 难道找他来是谈案子的? 问题是他既也不是刑部主官,又不是大理寺主官,案子的事不归他管啊。 “江从允杀妻案,国公爷可知道实情?”阮卿又问。 “略知一二。”吴国答道。 这事他一开始本来是不知道的。 江从允一个从五品的小官,和他八杆子都打不着关系,他还真没怎么关注过此人。 不过因为此案牵扯到了宁山郡主,宁山郡主又是在荣华大长公主府被带走的。 他的妻子和儿媳妇都参加了昭平郡主的及笄礼,昨个儿回家之后就和他说了此事。 他特意找人问了一下,才知道这件传的沸沸扬扬的案子,凶手竟然是江从允。 “不知国公爷对此有何看法?” “老臣觉得此人极善伪装,人前人后完全是两副面孔,我等为官者自处、以及识人用人,皆当引以为戒。”吴国公一脸谨慎的回答。 “哎,国公爷说得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呐,谁知道被人传得沸沸扬扬的痴情丈夫,竟然是杀妻凶手呢。 哀家找国公爷过来,不是讨论江从允的案子的,我要说的是另外两件案子。”阮卿轻轻叹了口气,随即将话锋一转。 “太后请训示。” “我听人传言,说这两件灭门案和令小公子有关,不知国公爷可知情?”阮卿盯着他的眼睛问。 “什么,这不可能,小儿自幼本分寡言,陨实坊那两家人和我王家八杆子打不着关系,他无端去灭人家门干什么?” 吴国公大吃一惊,吓得腾的一声站了起来。 “国公爷不必紧张,哀家只是听到传言,是否属实尚不确定。 不过既然有了传言,我建议国公爷还是查一查为好。 现离立后的日子也没几天了,若是在这个当口,传出什么不好的传言,影响到立后就不美了,国公爷说呢?” 阮卿摆了摆手,意示他别着急,先安抚了两句,才说出自己叫他过来的目的。 吴国公的小儿子明显是个有些变态人格的家伙。 一个变态,做什么事都不稀奇。 若是在此期间,他脑子一轴,想出什么新花样乱来,届时闹得人尽皆知。 王贵妃这个后位,只怕就没法封了。 “老臣知道,老臣回去就查。”吴国公额际的冷汗,瞬间就流了下来。 “国公爷,我喜欢遵纪守法的人,不想在此期间出什么影响封后的差错。 但也不希望看到有人为了掩盖罪恶,去整出什么新的幺蛾子。” 眼见吴国公起身准备离开的时候,阮卿又敲打了一句。 “老臣知道,老臣虽不是什么品德无瑕的圣贤,却也不是视人命如草芥的极恶之徒。 若,若事情真与小儿有关,老臣定会给太后一个满意的答复。”吴国公脚步一顿。 从慈宁宫出来的时候,他背上的衣衫都被冷汗给浸湿。 他万没有料到,阮卿召自己过来竟是为了这样的事。 他那个沉默寡言、小时候和人说句话都会脸红的小儿子是个灭人满门的凶徒? 他为什么要这么干? 是他老了,对家里的掌控力度太过松散,还是这个儿子太善于伪装? 在此之前,他竟然半点都没有察觉。 至于太后是不是信口胡掐,吴国公认为这种概率不大。 若非有十足的把握,太后不会在这个时间点把他召过来敲打。 第38章 让别人心甘情愿为你卷 陨实坊那两起灭门案,京兆尹府查了几个月都没有查出一点蛛丝马迹,太后怎么知道案子和吴国公府家的小公子有关的? 事先对此一无所知的鹊起和梁凡听了阮卿和吴国公的对话后,心里既惊愕又不解。 如果他们没记错,数日前在韵香小馆的时候,孙安只提了江从允杀妻案的事。 哦,不对,江从允杀妻一事并不是孙安主动说出来的,而是被太后诈出来的。 官府费尽心思都查不到线索的案子,太后却一清二楚。 姜元也就罢了,她到太后才身边才几天,对太后了解不多。 以为太后有什么特殊的信息渠道,感触不大。 跟着阮卿时间不短的鹊起和梁氏,却发现眼前的太后既陌生又神秘。 阮卿也没有办法向他们解释自己为什么会知道此事。 若不是担心变态的王霖这段时间跑出去搞什么幺蛾子,她不会这么快把吴国公找过来。 吴国公离开后,阮卿的目光在三人身上转了几转,最后落在姜元和鹊起身上:“姜元,鹊起,你们俩的字和文章怎么样?” 鹊起以为太后发现她走神,故意敲打自己,顿时苦起一张脸: “回太后,卑职的字倒是勉强能看,但是文章实在不会写。” 她出身大族,读书习字肯定是学过的。 问题是她自小喜武厌文,坐不住。 尤其是那些知乎也者的文章,是一点兴趣都没有。 除了启蒙时,被逼着读了几年书。 后来是彻底放飞自我,除了一些感兴趣的闲杂书,正儿八经的科举文章是半点没读过。 写个信问题不大,让她来写文章,还不如杀了她。 “不知太后需要写什么样的文章?”姜元则是谨慎的问了一句。 “不是什么正经文章,就女子协会需要准备的条纲。 我把大概意思说出来,你们帮忙组织一下就行。” 作为一个曾经活活累死的社畜,阮卿虽然打算利用身份之便做点儿事,却没打算什么都亲力亲为。 卷是不可能再卷的,这辈子都不可能再卷。 最多是将身边的资源整合一下,提拔些人才,动动嘴巴,让人帮自己做事。 “您先说说要求,我们试试手,如果不行,再找人帮忙。”姜元道。 鹊起性情比较跳脱,姜元则要稳重些。 “好,你们先随我去书房,我先划个框架给你们看看。”阮卿想了想,决定先整个框架图出来。 话毕,起身就朝书房走去。 鹊起和姜元紧随其后,梁凡略一犹豫,也跟了过去。 太后虽然没有点他的名,但太后要画图,想必需要笔墨伺候的人。 进了书房,梁凡立即麻利的上前,帮忙铺开纸笔,磨好砚。 阮卿走到书桌前坐了下来,拿起笔,当着几人的面,快速的画了一个简单的框架,同时标出一串阿拉伯数字。 “这个框架你们看得懂?”画完之后,阮卿指着笔下的图表问。 “有点懂,但不是特别懂。”三人先是点了点头,接着又摇头。 “哪里不懂?”阮卿问。 “架构图我们能看懂,但这个是什么?”鹊起指了指上面的阿拉伯数字。 姜元和梁凡跟着点头。 阮卿的目光落在上面的阿拉伯数字上,先是一怔,继一掌拍在脑门上:“哦,差点忘了,这个是阿拉伯数字……” 她很快将十个阿拉伯数字和对应的大熙字讲了一遍。 刚才一时写快了,数字习惯性的用了阿拉伯数字。 “这些简单的符号竟然对应的是一、二、三、四…… 却不知是哪国文字,如果记账都用这样的字符来记,那可就容易多了。”梁凡发出一声惊叹。 鹊起和姜元复读机似的跟着点头。 “以前在一本古籍上看到的,既然你觉得用这个字符记账容易,咱们改天就好好琢磨琢磨,试试用这个字符来记账。 若是好用,以后还可以让陛下全国推广。”阮卿眼睛一亮,看着梁凡的目光满是赞赏。 差点忘了,梁凡不仅是她身边的大太监,也是慈宁宫负责管账的太监,在这方面颇有天赋。 她刚才一时手快,将阿拉伯数字写了出来,没想到歪打正着,连阿拉伯记账法也可以光明正大的用出来了。 这一次的手快是真快的好,快得妙。 自己只需略作牵引,待梁凡用数字记账记得好,届时推给皇帝,连理由都不用再找了。 阿拉伯数字记账可比现在的记账法要方便太多,若能全国推广下去,会大大提高效率。 尤其是用于户部,那效果是立竿见影。 “框架简单,堆积木的方式,不过是反着来,先确定主干架,再一层层填充,这个不需要我多解释,你们一看就懂。 下面是纲要,暂时设立五十二条,每一点都用一个字符标志标记起来。 结合数字,再根据这个框架,你们把需要的初步人员,物资,等等都给填充上去,先做个草稿。 关于物资人员配备和预算的,我大致和你们说一下,初期需要的女官…… 你们三个人,每人负责一块,做好后汇总拿给哀家看。 届时有不足的,后期再添补,争取十天之内做出一个完整的提案出来。”阮卿分别将数字和框架的用法和他们讲了一遍。 三个人都是聪明人,很快就领悟了,一人拿了一块开始去做自己的事。 鹊起虽然不会写文章,但是阮卿给的这种很新颖的框架图,却对她非常有吸引力。 三人根据阮清布置的任务,分别在上面填填画画。 阮卿没管他们,交代完这些,就让门外值守的小太监,通知秋橙给自己端些茶点过来。 她悠哉悠哉的坐到一边到躺椅上去喝茶,吃点心去了。 边吃边看的那三个专心致志做事的人,忍不住感慨,有权有势就是好。 哪怕想做点事,只要会用人,自己也可以过的很逍遥自在。 姜元、鹊起和梁氏因做事做的太过专注,一转眼天快黑了都没有发觉。 “天快黑了,明天再做。”喝了半天,茶点,还小睡了一觉的阮卿,拍了拍因坐得太久,有些酸痛的肩膀和腰,起身站了起来。 “太后,要不我们带回去做?”三人从图纸上抬起头来,一脸的意犹未尽。 结果这一抬头,埋头太久的三人的脖子,同时发出咔嚓咔嚓的响声。 阮卿…… 原来御人的最高境界根本不是自己卷,而是让别人心甘情愿的为你卷。 第39章 母子长谈 下属太热爱工作,主动要求加班怎么办? 阮卿…… 当然是成全他们。 “想带就带回去,不过晚上光线不好,别熬太久,伤了眼睛。”阮卿轻咳了一声,假模假样的开口。 这一刻的她,终于体会到了那些资本家的乐趣。 工作热情爆棚,主动要求加班的员工太招人喜欢了。 三日后,江从允杀妻案水落石出,由刑部公告天下。 这日早朝结束后,阮卿看了一眼熬青了眼的梁凡:“梁凡,你最近熬夜熬的有点狠了,眼睛都青了。” “太后,奴婢不要紧的,您分给奴婢那部分事,我已经做好了。 这两天忙的是账务表格的事,等整理出像样的章程就拿给太后过目。” “别那么着急,饭要一口一口吃,事要一点一点做,熬坏了身体就不值当了。 这两天晚上别熬了,保持头脑清醒,做事更容易事半功倍。 该到下早朝的时间了,你去陛下那边看看,如果陛下不忙,就让他午间过来慈宁宫用膳。” 阮卿听说他都开始做财务表格了,欣慰之余,不忘关怀下属几句,接着让他去召传皇帝。 “是,太后。”梁凡应了一声,转身离去。 梁凡离开之后,阮卿想起孙安,转目看向脸色同样有些萎靡的鹊起:“鹊起,关于孙安,这两天刑部有没有传什么消息过来?” “没有,需要卑职去问问林侍郎吗?”鹊起问。 “暂时不用,你也别熬夜熬得太狠了。”阮卿摇了摇头。 以林浩明的为人,既然还没有将人送过来,显然是还有事没有挖清楚,不着急。 “姜元,承恩侯府没人去找你的麻烦?”紧接着阮卿又问了姜元一句。 虽说从坊间回来的第二日,她就将承恩侯叫过来劈头盖脸骂了一顿,再三警告他看好阮兆祥。 未成婚之前不许他再出家门,要是看不好,就打断阮兆祥的腿不说,让他们一家也别在京城呆了,都滚回老家去。 但谁也不知道承恩侯府的人脑子有没有坑,会不会不把她的警告当回事,转头又跑去骚扰姜家。 “没有,太后不用为我担心,卑职既然同意了这门婚事,就兜得住这门婚事相关的一切问题。”姜元答道。 这姑娘状态看起来最正常。 不知道是深谙劳逸结合的道理,还是业务能力最强,阮清交给她的那点事,用不着天天加班加点。 正午时分,皇帝谢怀瑾准时来到慈宁宫。 “儿子见过母后,最近朝事太多,都没怎么来看您,还望母后见谅。”谢怀瑾进门之后,略带着几分疲惫的向阮卿行礼道歉。 前段时间,连想立个后都被朝臣们顶回来,年轻的皇帝憋了满肚子的气。 后来阮卿拿自己亲侄开刀,镇住了一些人,立后的才顺利通过。 立后的事顺利通过了,又因联姻得了威武大将军府,和王氏一系所有人马的支持。 谢怀瑾便准备趁这个机会一鼓作气,将目前存在的几个问题尽快解决。 建立威信,尽快将四散的权力集中起来,不然这个皇帝实在做的憋屈。 最近这段时间确实是忙得脚不沾地,好些天都没有进过后宫了。 “自家母子,不必客套,过来坐。 你最近瘦了不少,切记要保重身体。 让你过来用膳是有点事要和你说,不过不着急,我让厨房做了些你喜欢的菜,还炖了些养生的汤,一会儿用完膳再说。”阮卿看着明显瘦了一圈的皇帝,摆了摆手。 用完午膳,喝了碗汤,谢怀瑾感觉整个人舒缓了许多,他半靠在椅子上,对阮卿道: “母后有什么事尽管吩咐,只要是儿子能做到的,儿子一定帮您办。” 最近因为阮卿的鼎力支持,朝事顺当了不少,谢怀瑾对母亲心里充满了感激。 “是这样,姜从允杀妻案出来之后,我感触良多,像他这等表里不一、口腹蜜剑的伪君子能混进官场,主要是因为如今规矩越来越松散的缘故。 朝堂上像他这样的人,不知道还有多少,一旦朝堂充斥了无数这样的伪君子,那对家对国都是一种灾难。 为了杜绝此事,从根子上解决问题,予思前想后,终于想到一个合适的办法,即办个女联协会。 让天下的女子在发现自己的丈夫私德上有大问题的时候,都来协会举报……” 阮卿也没有绕弯子,很快将女子协会的设想和架构和皇帝讲了一遍。 “女子在家从父,出嫁从父,嫁了人的女子只能依附丈夫生活。 哪怕发现丈夫私德不美,为了避免家丑不外扬,多半也不会愿意出来举报。”谢怀瑾听得眉头一皱。 身为父权下长大的男子,还是这个时代金字塔最巅峰的那个男人,他本能的对这种妻子来举报丈夫的事感到反感。 果然,男人都是大猪蹄子,不分老幼,阮卿瞟了他一眼,嘴上却不急不缓的接着往下道: “理是这么个理,所以女子协会的存在是要明确告诉她们,当发现自己丈夫的私德有瑕的时候,举报不一定是害他,有可能是将他扳回正途。 这个协会的存在不是让男女对立,而是让大家都来守规矩。 纵观今古,但凡能在史册上留名的贤后贤妇,无一不是主动匡扶丈夫和君王过失的女子……” 她在说这些话的时候,与在荣华大长公主府时所用的话术不同。 把为天下所受不公的女子张目,改成了为维护老祖宗留下的规矩。 加上多年hr生涯养成的口才,硬生生的将对女子协会这个字眼有几分反感的谢怀瑾给说的眼睛发亮。 如今确实有许多人的规矩很不像样了,迫切的需要有个人或者机构出来监管。 母后的这个建议非常不错,由她来负责,确实比他找人来管更合适一些。 “母后的这个想法甚好,只是女联协会的成立,只怕会触动很多人的利益,反对的声音不会少。”谢怀瑾道。 “任何一个新事物的出现,都会有人反对,有也有人会赞同。 只要整体是对家国是有利的,我相信那反些对的声音成不了气候。”阮卿笑道。 “那母后就去办,有什么需要儿子做的,您尽管吩咐,儿子会尽可能的为您提供方便。”谢怀瑾没再多问。 他也很期待这个女联协会的成果。 第40章 复式记账法 “母后,您可还有什么其他吩咐?没有儿子就先回去了。” 谢怀瑾以为阮卿找自己过来主要说女子协会的事,现在事情说完了,他手头还有一堆奏折没处理,准备回御书房。 “稍等一下,还有个事要和皇帝说。 梁凡,你去把你最近琢磨的阿拉伯数字记账表格拿过来。”阮卿看了他一眼,将目光转到梁凡身上。 梁凡下意识的想说那表格他还没有整理好,不过话溜到嘴边又缩了回去。 罢了,太后想看就拿来给她看。 正好有些地方他没怎么搞懂。 法子是太后想出来了,想必太后一看就知道哪里有不足,届时再让她指点一二。 阿拉伯数字记账表?那是个什么东西?谢怀瑾一脸狐疑的看着阮卿。 “别急,一会儿看到你就明白了。 你呀,眉宇间的疲惫掩都掩不住了,还慌急慌忙的,片刻不肯休息。 晚些我让胡太医去给你诊诊脉,另外教你一套八段锦,你早晚都打一遍,不仅有助于睡眠,白天的精力也会好很多。 我跟着他练习了半个月,精神好多了。 你可别倚仗年轻,忙起来就不管不顾的,真把身体累垮了,可就得不偿失。”阮卿打量了他几眼,道。 “是,儿子听母后的,以后儿子每天早晚都跟着胡太医练习八段锦。”谢怀瑾没有和阮卿犟,从善如流地点了点头。 做太子那会儿,每天还跟人习武。 成了皇帝之后,天天被各种朝事搞得心力交瘁,根本没有心思锻炼。 最近精神和体力确实比以前差了些。 母子两人说了会儿话,梁凡就拿着做了一半的账表回来了。 “这是阿拉伯数字,每一个数字对应的是一二三四五六七……”阮卿指着上面的阿拉伯数字和皇帝解释。 “嗯,这些字符看着比咱们大熙的文字简洁得多,母后从哪发现的?为何以前不曾见过。” 谢怀瑾的目光落在那些数字上,好奇心顿时被勾了起来。 “字符是我幼年时期在阮家收藏的某个孤本里看到的。 后来逐渐给忘了,前两天做简图的时候突然想起来,就把它们给标了出来。 梁凡看到这些数字之后,觉得用来做账要比现在的记账法便利许多。 我就让他尝试,他现在已经做了一半。 看了这个表格,我也觉得阿拉伯数字来做账比现在的方法要简便很多,尤其是做成复式账,不容易出差错。 现在的账本有些字,添上一两笔,意思就千差万别。 而阿拉伯数字,除了极其个别的,其他没有办法加减。 某些心怀不轨,意图贪污的官员,以后想做假账就没那么容易了。 当然,这只是我的想法,户部尚书崔大人是这方面的行家,你拿过去给他看看,听听他的意见。”阮卿答道。 “确实是这么个理,不过户部账目十分繁杂,这些字符一共只有十个……”谢怀瑾的眼睛亮了起来。 不过想起户部账目的繁杂,又担心区区十个字符无法胜任。 梁凡的表格上有些两位数和三位数的数字组合,阮卿没有解释,谢怀瑾看得一知半解。 “梁凡,你去拿纸笔过来。”阮卿没有多说,直接吩咐梁凡去拿纸笔。 “太后,我去,我脚程快。”鹊起飞快地离开,没一会儿就拿着笔墨纸砚过来了。 阮卿走到桌子前,拿起笔,用阿拉伯数字分别书写各位数,十位数百位,数千位数万位数,十万位数…… 随后放下笔,指着纸张上的数字开口:“看到了吗,第一个是5,第二个15,第三个215,第四个3215,第五个…… 以此类推,这10个数字可以打散,进行各种各样的组合,皇帝觉得这10个数字不够户不用吗?” “够,当然够,儿子这就拿去给崔尚书。”谢怀瑾听得欣喜若狂。 有些地方尚搞不太明白的梁凡,此刻也看恍然大悟。 之前太后和他讲了一些阿拉伯数字的组合,但没说得这么清楚直观。 姜媛也瞧得眼睛放亮,这个记账的法子要是能推广到军队使用,可比现在方便太多。 军队里很多人是大老粗,识字的不多。 有些狼心狗肺的粮草官,为了中饱私囊,会想方设法将账目写的云里雾里。 那些文化水平本来就不高的将领,根本看不懂那些账目,最后只能听他们信口胡掐。 “嗯,你拿给户部尚书看看,如果有不明白、或者哪些地方需要修正的,让他随时过来找我。” 阮卿显然知道他在想什么,就那几张账表往他面前一推。 梁凡眼见要把自己好不容易做了一半的表格给了皇帝,生怕皇帝拿走了,就不再还给自己了,顿时急了起来。 阮卿瞧着他的模样,不由莞尔,复转目叮嘱了皇帝一句:“看完了把这稿纸拿过来,这是梁凡好不容易做出来的。 户部想用这些数字来记账的话,让他们自己重新去设置表格。” “知道了母后,儿子这就拿回去,有问题再让崔尚书来找您。” 谢怀瑾心情激荡,一刻都不想等,拿着表格,向阮清告了个别,起身就匆匆跑了。 皇帝还真是个急性子,不过这么勤奋,待她再时不时提点些经过后世无数人总结出来的经验给他,想必能把国家治理的不错。 她的闲鱼太后梦想,或许用不了多久就能实现。 不过自己想做一条咸鱼太后,就必须要保证皇帝的身体健健康康。 瞧皇帝这个拼劲,如果没人盯着点,他还真有可能早早熬垮身体,来个英年早逝。 这可不行,皇帝连孩子都还没有一个呢。 一念至此,阮卿转目对鹊月吩咐了一句:“鹊起,你去把胡太医找过来一下。” 鹊起离开之后,姜元走到阮卿面前,有些犹豫的开口:“太后,卑职想问问,这个阿拉伯数字记账法能不能推广到军队里去?” “当然可以,等崔尚书看过,总结出一套更合适的记账法子出来后,届时陛下肯定会全国推广。”阮卿答道。 崔尚书是个能人,虽然没有见过阿拉伯数字以及复式记账法。 但以他的本领,自己只要把概念稍微一讲,他就能领悟。 阮卿准备通过他,尽快将复式记账法推广下去。 第41章 请母后为我等做主 皇帝离开之后,了却了一桩心事的阮卿悠然自得的去睡了个午觉。 醒来的时候,被告知慈宁宫来了几个意料之外的访客-皇帝的五位妃嫔。 自从接掌这具身体后,阮卿不耐烦与一堆不怎么熟悉的人瞎寒暄。 就定下了规矩,众妃嫔初一十五过来即可,其他时间大家各过各的。 为此,当她听到轮值的周嬷嬷来报,说皇帝的众妃嫔都在外面等待召见的时候,忍不住诧异地问了一句: “不是前天刚请过安吗?这会儿她们过来干什么?” 前天是十月初一,规定的请安日,皇帝的五位妃嫔刚来过。 “奴婢也不清楚。”周嬷嬷摇了摇头,恭恭敬敬的垂手候在一旁。 心里却在吐槽:还能是为什么?自然是因为陛下已经整整十天没有进过后宫了。 前天来请安的时候,您一心琢磨自己的事,明显心不在焉,她们哪里敢多说废话。 今个儿听说皇帝来你这里用午膳,这不借机就跑过来了吗? 小皇帝也挺有意思,都二十有一了,身边一个子嗣都没有,居然也不着急。 不过他不急,他的妃嫔们可急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小皇帝不太行。 阮卿…… 周嬷嬷看着沉默寡言,又是一把年纪的人,不安分分养老,偏要学人做细作不说,心理活动还这么丰富,真是人不可相貌。 心里吐槽了几句,却不能将皇帝的妃嫔扔在外面不管。 快速穿好外衣,从寝宫出来,走到外厅的玄关,便见五名妃嫔围坐在一起喝茶。 秋橙和夏荔在一旁伺候着。 五人都是十七八岁的年纪,正值大好年华,个个貌比花娇,又各有特色,围坐在一起,真是一幅视觉的盛宴。 可惜,五个艳光照人的美人儿,虽然坐在一起,却明显都有些心不在焉。 哎,这样活鲜娇美的人儿,却为了一个男人什么时候到自己屋里睡而绞尽脑汁,真是造孽啊。 宫里以后的美人只会越来越多,若不想办法转移她们的注意力。 让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在皇帝一个人身上,是非只会越来越多,争斗也无可避免。 届时,她这个太后也会被动的被扯进其中,不得安宁。 阮卿站在玄关处轻叹,接着抬步走了出去:“你们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 “儿臣见过母后。”五人见阮卿出来,连忙起身朝她行礼。 “自家人,不必多礼,都坐,说说,过来找哀家有什么事。”阮卿摆了摆手,走到主位上坐了下来。 五位美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还是王贵妃站了出来: “回母后,陛下最近十来天没有进过后宫了,臣妾等不知是不是做错了什么事,还望太后训示。” 一般来说,皇帝十几天没有进后宫,妃嫔们就跑来找太后告状,是有些羞耻的事。 但是谁让皇帝至今膝下尚无一个子嗣呢,据说有不少朝臣都对此颇有微词。 朝臣们因皇帝没有子嗣而心生不满,众妃嫔心自然有压力,王贵妃也不例外。 确切来说,王贵妃的压力更大。 她是曾经的太子妃,马上又要封后了。 她与皇帝成亲已经超过一年,至今肚子没有任何动静。 但凡有人指责皇帝没有子嗣,绝大多数的压力都会倾注到她身上。 王贵妃没少为此找太医诊脉,甚至还托娘家从外面找了医女入宫悄悄看过。 得到的结论都是,身体没有毛病。 既然自己的身体没有毛病,就只能靠皇帝努力了。 偏偏皇帝又忙,最近都快半个月没有进后宫一步了。 心焦的王贵妃听说晌午皇帝来太后这里用膳了。 她和其他几个妃嫔一商量,就决定过来找阮卿。 最近一个多月来,阮卿一系列的操作,已经彻底扭转了在大家心中的不良印象。 让大家下意识的觉得,有困难就应该来找太后。 尤其事关皇帝子嗣,更应该找太后。 阮卿…… 有些蛋痛,没想到做太后,还得帮皇帝的妃嫔们解决皇帝不去她们屋里睡觉的事。 不知道能不能撂挑子? 阮卿认真回忆了下历史上的相关记载。 好,在古代这种事还真需要太后出面解决。 对于皇家而言,子嗣问题大过天。 “这事哀家知道了,哀家会着人去和皇帝说,不过他最近每天忙得脚不沾地。 今个儿过来用膳的时候,我瞧他都憔悴了不少,你们多少也体谅一下。 加上封后大典在即,最近这段时间,哀家觉得随缘比较好。” 阮清看了几人一眼,斟酌着开口道。 王贵妃听到封后大典在即几个字,俏脸顿时微微一红。 其他四人则是有些黯然的垂下视线。 皇后只有一个,大家心里都知道。 而王贵妃之前就是太子妃,现在被立为皇后,是水到渠成、合情合理的事。 可知道归知道,大家心里依然忍不住失落。 皇帝年轻,长得又俊朗不凡,性情也温和,几位妃嫔又正值怀春慕艾之龄,几番相处,几乎都对他动了心。 阮卿见状忍不住轻叹,到底都还是年轻的小姑娘。 皇宫哪里是那么好动情的地方? 皇帝只有一个,妃嫔却那么多。 就算皇帝是个多情种,可若妃嫔们个个都爱他,他再多情只怕也回报不过来。 宫里的女人最怕动情,动了情,就容易牵扯出各种各样的恩怨情仇。 只是这些话应该是她们的父母来告诉他们,站在她的立场,不太好讲。 阮卿微微摇了摇头,压下心绪,接着往下道: “另外就是,咱们陛下的情况其他人不太一样,他及冠之后才成亲,满打满算成亲至今也不过一年时间。 王贵妃,余贤妃,梁淑妃,你们三人是一年前到他身边的。 萧婕妤,李昭仪,你们俩今年才入宫,大家都十分年轻,子嗣的问题不用担心。 哀家可以向你们保证,三年之内绝不会崔你们子嗣。 若有朝臣们拿此说事,哀家也会帮你们挡回去。 在宫里生活啊,首先要放平心态。 一辈子那么长,若是事事急躁,该怎么过啊。 正好你们都过来了, 来陪哀家打叶子牌,哀家这两日发明了一种新玩法,很有意思。 你们学会了,以后觉得无聊,也可以召宫女嬷嬷们一起玩儿。” 阮卿没有办法让她们不要爱皇帝,但是可以想办法转移她们的注意力。 叶子牌,也叫马吊,即后世的麻将。 把后世的玩法带进来,不愁吸引不了她们的注意力。 第42章 朕的妃嫔们去哪了? 大熙朝的叶子牌,是一种于马吊和现代麻将之间的游戏牌。 尺寸比现代的麻将大一些,约三指宽,五指长一片。 上面配的各种花色,每种花色代表一个牌面。 民间的叶子牌据说多用木片制作,勋贵人家则用的玉石打磨出来的。 慈宁宫就有一副用上好的玉石打磨出来的叶子牌。 阮卿过来之后看见这玩意,颇为好奇,把玩过几次。 后研究了下这个时代叶子牌的玩法,感觉太过单调,没什么趣味。 她干脆挑了几块不怎么值钱的玉石,画上现代麻将图案和尺寸,让人打磨两副牌出来。 负责制作的匠人耗费了大半个月时间,前天刚将两副牌送过来。 阮卿正打算打找人试试手,只是这两天忙,没的功夫。 既然皇帝的妃嫔们过来了,就让她们来试手好了。 等她们学会,有了消遣,以后估计也就不会把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皇帝身上了。 阮卿不爱打麻将,但她知道这玩意对人的吸引力。 后世那信息大爆炸的时代,无数的男男女女,蹲上麻将桌,腿就迈不开步。 在这个没有什么娱乐活动的古代,只要学会玩,能割舍的人估计不多。 阮卿让人将两幅叶子牌拿过来,又点了两张桌子,将牌倒到桌子上,招呼了众女一声:“你们来看看,这叶子牌是不是和你们之前玩的不太一样?” “确实不太一样呢,花色完全不同,个头比之前的叶子牌小一点,但是拿在手上明显感觉更舒适。” 李淑妃拿起一个,在手上摩挲了一会儿,开口道。 其他四人看着桌上的牌,也是满脸的好奇。 “确实有些差别,哀家特意让人打造的,之前的叶子牌尺寸太大,摆在桌子上都不太方便。 改良版的叶子牌,哀家给取了一个新名字,叫麻将,洗牌和码牌都很方便。 玩法也比之前的叶子牌更有意思,我先告诉你们牌上面的花色怎么认。 有字的牌都不用我说了,你们都认识,这个叫发财,这个叫白板。 上面有圆点的叫筒,一个点叫一筒,以此类推,九个点就叫九筒。 上面图案是竖条的,一根条叫一条九根条的叫九条。” 阮卿指着桌上的牌子,一一详细和众妃嫔介绍了一遍。 “看着很有意思,具体该怎么玩?”妃嫔们的好奇心都被勾了起来。 鹊起和梁凡等也被吸引,视线不自觉的往麻将上飘。 “和叶子牌一样,一副牌四个人玩。 你们五个人,加上哀家六个,再让姜元和鹊起来凑个数,正好两桌。 王贵妃,李昭仪、姜元和哀家一桌。 余贤妃,梁淑妃,萧婕妤,你们三和鹊起凑一桌,如何?”阮卿问。 “我等没有意见。”被点名的诸人都跃跃欲试。 阮卿又把玩牌规则,以及每个人起多少张牌都说了一遍,就坐到自己的位置上。 两桌人同时洗牌,发牌。 发完牌后阮卿跑到另外一桌看了看,每人都是十三张牌,没出什么差错。 她就指点第一个人该怎么出,一圈下来,大家虽应付得有些手忙脚乱,倒也没出什么大差错,就回到了自己座位上。 五六圈后,梁淑妃出了张牌,鹊起喊了声:胡了,接着往手里的牌片桌上一推。 阮卿过来一看,发现她糊炸了。 “平常瞧你挺机灵的,怎到了牌桌这么糊涂。”阮卿有些好笑的敲了她一记。 众女一听,顿时哈哈大笑,纷纷拿起事先准备的纸条往她脸上贴。 头一次上手,都不熟,阮卿不建议上赌资,输了的就往脸上贴纸条。 “才刚开始呢,我还不熟,再玩两圈自然就不会再胡错。”鹊起摸着脑袋抗议。 开始几牌,每桌都有些状况。 几圈之后慢慢熟悉了,大家就能自如应对了, 兴趣也彻底被勾了起来,不知不觉一下午就过去了。 眼见天要黑了,可这个麻将刚玩顺手,大家都有些舍不得走。 “要不今晚你们都住慈宁宫算了,刚好一起吃锅子,吃完点上蜡烛再玩几圈。”阮卿见状忍不住开口蛊惑。 来这里已有一个多月,每天天黑,吃过晚膳就睡觉,日子实在寡淡。 难道碰上这么个机会,干脆拉着小姑娘们一起熬个夜好了。 说起来这些小姑娘也挺可怜的,都才十几岁,花骨朵一般的年纪。 入了宫门就像进了牢笼,天天缩这块方寸之地,没病都容易憋出病来。 不然,皇宫里怎会出那么多阴私呢?还不都是憋的。 “会不会太打搅太后?”众女都听得有些心动。 “打搅什么?多些人陪哀家说说话,哀家高兴还来不及呢。 天色不早了,先用晚膳,咱们吃完锅子,消消食,然后再打几圈麻将。”阮卿笑眯眯的道。 前朝,御书房内。 皇帝拿了梁凡制作的那张表格回到御书房,就急匆匆的让人去把户部尚书崔至清找了过来。 崔至清搞明白表格上的数字含义和用法后,将户部几个擅长做账的郎中都找了过来。 君臣几人,在御书房一研究就是一个下午。 把不懂的问题都圈了出来,准备明天去慈宁宫找太后。 忙完的时候发现天都快黑了。 “崔尚书,天色不早了,你赶紧回去,明天早朝不用来那么早。”谢怀瑾看了一眼天色,忙道。 送走了崔尚书,恰好碰到前来给他诊脉的胡太医。 谢怀瑾干脆让他教自己打了一遍八段锦,打完之后用个晚膳,觉得精气神不错。 “陛下,您是回乾清宫歇息还是?”身边伺候的太监总管张与张口问了一句。 “去玉翠宫,朕有好些日子没去看贵妃了。”谢怀瑾想了想,道。 结果来到玉翠宫时,却被宫人告知王贵妃不在宫里。 “不在宫里,她到哪去了?没听说她今天要请旨出宫啊?”谢怀瑾一脸的诧异。 “去慈宁宫了,不久前刚有太监来传说,说贵妃今晚歇在太后那边。”宫人答道。 谢怀瑾…… 贵妃什么时候和母后的关系这么好了,好得都可以随意在慈宁宫留宿了? 皇帝在心里默默吐槽了一句。 王贵妃不在,已经十余天没有亲近过妃嫔的皇帝并不打算就这么打道回府。 而是转身去了梁淑妃的青瑶宫,结果到了之后,同样被告知,淑妃今晚留宿在慈宁宫。 谢怀瑾…… 难不成朕的嫔妃全都跑到母后宫过夜了,他有些不信邪,把五个妃嫔的宫殿都走了一遍。 得到的结果都是,人留宿在慈宁宫。 “陛下,咱们是回去,还是去慈宁宫?”张与小心翼翼的问了一句。 “回乾清宫。”谢怀瑾扶额苦笑。 他最近特别忙,冷落妃嫔们十几天。 今天好不容易来了兴致,跑到后宫,却被人告知,他所有的妃嫔都跑到他母后宫里留宿了。 第43章 冯喜之死(上) 阮卿自是不知道会这么巧。 皇帝的妃嫔们跑来找她告状,说皇帝一直不入后宫,不近她们的身。 她为了开解诸女,教大家打麻将,将她们都留在了慈宁宫过夜。 结果当晚皇帝就去找她们了,并连吃了五回闭门羹。 …… 翌日一早,得到消息的阮卿颇有些哭笑不得。 “你们都回去,没什么意外,今晚皇帝应该就去后宫了。 不过就算雨露均沾,也得五天才能分到一个来回。 以后没事的时候,你们可以聚在一起打打麻将,自己找点乐子,或者来慈宁宫找哀家都行。 别把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皇帝身上,皇帝就一个,妃嫔们却会越来越多。 若大家都把注意力放在他身上,他累,你们也累,是不是。” 用完早膳,阮卿语重深长的开导了几句,就挥手让她们离开。 “太后,您不准备让她们参与女子协会吗?”看着众妃嫔们离开的身影,鹊起问了一句。 “先看看情况,等协会开起来后再问问她们,看看有没有人愿意跟着一起出份力。 有的话,就让她们加入进来,若没有意向,也别勉强。 哀家虽是皇帝的娘,是她们的婆婆,却也不能什么事都帮她们做决定。 走,出去消消食。”阮卿边说边起身站了起来。 鹊起和姜元跟着,梁凡则是重新去做他的记账表格了。 “天气是越来越冷了,或许再过上月余,就该下雪了。”站在花园里,看着那些快要谢掉的菊花,阮卿感慨。 永安的冬天比较冷,现在才十月初,也就是刚入初冬,室外的温度已经只有几度。 “下雪好啊,踏雪寻梅,就着雪,在梅园里煮茶赏梅,可是别有韵致。”鹊起笑道。 “对于衣食无忧的富贵人家来说,下雪是难得的美景,可对饥寒交迫的百姓、乃至边疆将士而言,大雪天是个难得跨越的坎。”姜元接了一句。 阮卿听得心头微微一沉,默了片刻,才问:“姜元,咱大熙饥寒交迫的百姓多吗?边关的战士们都不能吃饱穿暖吗?” “回太后,咱大熙立国已有一百多年,整体国力在周边列国中属强国。 只是近些年内耗严重,外敌也趁机生事,导致税赋越来越重,而拨给边关战士的粮草却一年比一年少。 其它地方的卑职不是很清楚,就卑职待过的北境而言,百姓大多日子都过得不算好。 年成好的时候,一年有八九个月能勉强吃饱饭,其他几个月吃个半饱,熬熬倒也能过。 若是年成不好,百姓就惨了,一年得饿死不少人。 至于边境战士,一天两顿饭,倒勉强能吃饱。 衣服的话,通常是不够的。 每年的三九天,哪怕部队的主官想尽办法,也会冻死不少人。”姜元沉默了片刻,才答道。 “北境没有炕吗?”阮卿问。 “炕是什么?” “炕和京里的地龙差不多,但是更简便一些。”阮卿答道。 “没有,北境的材火不够生地龙。”姜元摇了摇头。 “你们在北境有发现石炭吗?没有柴火用石炭也是可以的,只是需要注意安全。” “石炭?”姜元表示不解。 “一会回去我画个图给你看,如果有的话,可以让将士们开采出来,加工一下拿来烧,哀家会将具体的制作和燃烧方法一并告诉你。 ”阮卿道。 至于给战士们的粮草衣物,这个得慢慢来,靠她两个嘴皮子上下一搭,是解决不了的。 “卑职谢过太后。”姜元一怔,继而开口道谢。 阮卿摆了摆手,正要说话,只见秋橙快步走了过来:太后,户部尚书崔大人过来了。” “他来了,咱回去,姜元,哀家相信咱大熙的国力会越来越强,百姓的日子会越来越好的。”回宫的时候,阮卿伸手轻轻拍了拍姜元的肩膀。 她看得出来 ,这姑娘是个心有大志,忧国忧民的姑娘。 刚走到慈宁宫的门口,便见崔至清快步过来,长揖到地:”老臣崔至清,叩见太后。” “崔尚书不必多礼,请起。”阮卿抬了抬手。 “谢太后。” “崔尚书这时候过来,可是为阿拉伯数字记账的事?”进了宫门,落座之后,阮卿也没有打太极的意思,直接开门见山。 “不错,昨个儿陛下将表格给臣看了之后,臣晚上回去赶制了一张简易表,其中有些地方,不是太明白,还望太后给予指点。”崔至清边说,边从衣袖里拿出几张稿纸。 阮卿接过来一看,忍不住不惊叹,崔至清不愧是户部尚书,大才啊。 梁凡记账本算有天赋,可他和崔至清比起来,差了不是一丁半点。 崔尚书用一个晚上做出来的账表比梁凡做的要完善的多。 唯一的问题是他对复式记账法的概念不太懂,有些地方写得不清楚。 “上面被你圈出来的是不懂的?”阮卿看完之后,问。 “不错。”崔至清点头。 “哀家先和你说一下复式记账法的概念。 复式记账法,就是对于发生的每一项业务,每一笔账,都要在两个或两个以上的账户中相互联系地进行分类记录。 这样,通过账户记录不仅可以全面、清晰地反映经济业务的来龙去脉,还能全面、系统地反映账目的过程和结果。 由于每一笔账发生后,都是以相等的金额在有关的账户中登记,因而可以对记录的结果进行试算平衡,以检查账户记录是否正确,同时可以有效的防止做假账。”阮卿道。 “懂了,臣回去选几笔账做一份样本,拿过来给太后过目。” 崔至清听完,拧眉低头思索了约有一盏多茶的功夫。 再抬头的时候,眉峰已经散开,脸上露出恍然大悟的笑容 这么快就懂了?大熙的朝臣们都这么牛逼,为毛国家还有这么多的问题?阮卿一时只觉有些怀疑人生。 “怎么了太后,可是臣有什么地方说得不对?”崔至清一脸的茫然。 “不,和你无关,哀家只是有些感慨…… 算了,不说这些,你去忙。”阮卿本来想问问户部目前的钱粮状况,只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大熙有女子不得干政的规矩,她初来乍到,也没有做出什么利国利民的实际业绩,擅提国事,容易惹人反感。 只是就朝廷目前的情况,她想不管事都不行。 不然,没准哪天就被没饭吃造反的百姓给拉下了马。 正想着事,一个奉命监视冯喜的暗卫来报,说他最近和护陵军的一个将士有接了接触。 “让他过来。”阮卿眼睛一眯。 第45章 冯喜之死(中) 自荣华大长公主府回来之后,就没有再受过召见的冯喜,在小太监的传唤下,一脸惶恐的走了阮卿面前,恭恭敬敬地弯腰行礼:“太后。” 在弯腰的同时,心声也传进了阮卿的耳中:难道太后已经知道了我与皇陵守军接触的事? 可惜,我此次与他们接触,并不曾密谋什么对皇帝或太后不利的事。 而是对方有件不大不小的事,想找我帮忙,却被我委婉的拒绝了。 若太后真派了人监视,只需稍加查证,没准就能洗清太后之前对我的怀疑。 阮卿…… 合着在你眼里,哀家就是个冤大头。 该做的不该做的你都做了,却想利用哀家的眼线来证明自己的清白。 自从听了姜元的话,知道大熙目前的状况比想象中还糟糕的阮卿,心情本就非常不好。 此刻再听冯喜的算计,心头顿时杀机涌动。 之前因不想打草惊蛇,暂时没动冯喜。 但现在这个人已经没有留的价值了。 正好她想打打草,惊一蛇,冯喜既然自己蹦了出来,就拿他开刀好了。 阮卿也不叫冯喜起,就这么面无表情的盯着他。 就在冯喜被看得满心忐忑,有些扛不住的时候,才缓缓开口:“冯喜,哀家如果没有记错,你曾经是俪妃身边的太监?” “是,不过奴婢当时只是俪妃宫里一个不起眼的小太监,连往她面前站的机会都没有。 俪妃母子意图谋害先帝的事发后,琼玉宫所有三等以下的太监宫女都被发配到了各局。 奴婢被分到了浣衣局。 若非娘娘慈善,拉了奴婢一把,奴婢现在只怕还在浣衣局洗洗刷刷呢。”冯喜心头猛的一跳,十分谨慎的答道。 “这么说来,你心里很感激哀家了?” “当然,对奴婢而言,太后就是奴婢的救命恩人、再生父母。 奴婢愿为太后赴汤蹈火,死而后已。”冯喜的身体躬得再低了几分。 “既然你如此有心,哀家还真有桩事需要交给你去做,起来说话。” “谢太后,娘娘有什么事尽管吩咐。”冯喜站起身体,满脸都是恭敬和谦卑。 “哀家得到消息,俪妃母子身在皇陵,依然不肯安分。 她启动当年埋下的各路探子,指挥他们在京城搅风搅雨。 最近京城里出的许多案件都和他们脱不了干系。 先帝临终之前,给哀家留有遗旨。 旨上明言,若俪妃母子再不肯安分,就赐一杯毒酒赐或者一根白绫,送他们下去与先帝相会。 哀家把这个任务交给你来做,你代哀家将白绫和毒酒送过去,如何?”阮卿看了他片刻,才道。 “这不可能。”冯喜脑子一懵,嘴巴不受控制的脱口驳道。 只是话一出口,他就知道糟了。 吓得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身上的汗瞬间就冒了出来。 立在阮卿身后的鹊起和姜元也大吃一惊。 先帝竟然留有这样的遗旨? 至于身在皇陵的俪妃母子消不消停,大家心里多少都有数。 以那对母子的性格,只要一天不死,大概就不会真正消停。 “什么不可能,你是觉得先帝不可能留下赐死俪妃的遗旨,还是认为哀家不该这么做?又或者是你不愿意接这个任务?”阮卿眯起眼睛。 “奴婢,奴婢……”冯喜浑身汗出如浆。 他当然是不相信先帝会留下这样的旨意。 先帝若真要杀俪妃母子,三年前就动手了。 当年之所以把他们俩罚去皇陵守灵,就是想保住他们母子的性命。 先帝对俪妃母子,那是有真感情的。 哪怕俪妃母子差一点就要了他的命,先帝也无法做到对她们绝情绝义。 俪妃往先帝面前一跪,一哭,先帝的心就软了。 关于这一点,冯喜心里再明白不过。 俪妃宠冠后宫二十余年,先帝不知为她破过多少先例。 也是啊,那样艳冠群芳的俪妃啊,谁能真正对她狠得下心呢? 哪怕命悬一线,想起俪妃,冯喜心头依然不自觉的发生了一阵轻颤,目中闪过一阵痴迷。 冷眼旁观的阮卿见状忍不住扬动了下眉毛。 还真有奸情,哦,不对,多半是冯喜一味的舔俪妃。 心甘情愿的做她的舔狗,为她效死。 根据原主的记忆,俪妃确实长得美。 是那种光芒四射、晃得人睁不开眼的明艳。 原主的相貌已经相当出众,不过原主的相貌偏向清丽雅致,不如俪妃那样夺目。 俪妃的样貌不仅艳压芍药,丽盖牡丹,她眉目间流转的风情更是夺目。 一颦一笑,一举一动皆让人移不开眼,当年的俪妃,几乎是整个后宫女子的公敌。 三年前,若非后宫的妃嫔们联合她们的家族一起逼迫皇帝,只怕皇帝还舍不得将俪妃赶到皇陵。 那个女人确实有祸乱天下的本事,不仅皇帝为她神魂颠倒。 朝中的许多为她效力的臣子,亦多是为其风姿倾倒。 想到身在皇陵的俪妃,阮卿颇有些感慨。 走了片刻的神,结果一回头,看到人跪在地上,心神却不知飞到哪去的冯喜,忍不住冷笑了一声: “你若是不愿,那哀家只能当你早就和俪妃母子勾结在一起,处心积虑,潜伏到哀家的身边,欲对哀家不利,来人……” “不,奴婢同意。”冯喜醒过神来,急忙开口道。 太后已经对俪妃动了杀机,他接受任务,好歹还能提前报信,让俪妃早做防备。 不然,若是在毫无警觉的情况下,俪妃娘娘还真有可能遭受毒手。 以娘娘的本领,在皇陵三年,想必皇陵的守军早被她收服。 只要有了防备,太后违背先帝意愿,假传圣旨,毒杀娘娘,不仅不会成功,说不定还能被娘娘逮着机会,逆风翻盘。 想去通风报信?算盘打的不错。 本宫倒是要看看,你准备如何保信。 也想看看那位倾国倾城的俪妃娘娘,到底有何手腕,来逆风翻盘。 “既然同意,那明早就出发,本宫给你一壶毒酒,外加一条白绫,送过去,让他们自己选。 切记,要亲眼看着他们咽气,你现在回去先做做准备。”阮卿放缓语气。 “谢太后。”冯喜朝阮卿叩了个头,爬了起来。 却因体虚脚软,出门的时候,脚被门槛绊住,跌了个滚得葫芦。 第46章 冯喜之死(下) 鹊起看着冯喜离开的身影,欲言又止。 “有话就说,别憋着。”阮卿瞥了她一眼。 “太后,卑职瞧冯喜适才的表现,只怕和俪妃的关系不那么清楚,您让他去给俪妃赐酒……” 鹊起犹豫了一会,终于把憋在心里的话说了出来了。 她观察力敏锐,自从办差回来之后,就发现冯喜状态不太对头。 太后对他也比以前疏远了许多。 但鉴于太后以前对冯喜的信任和倚重,她没多说什么。 身为一个合格的内卫,得时刻注意约束自己的言行,不该说的话不说,不该多的嘴别多,也不要随意去揣摩主子的心意。 哪怕主子再信任自己,不该越的线都不能越。 这是她上任前,父亲一再告诫她的话。 鹊起平常也是这么约束自己的。 但今天太后说的这件事,稍有不慎,就会引出大乱子,她不能不多嘴。 “你们担心哀家假传先帝遗旨,继而被冯喜揭发透露出去?” 阮卿看了她一眼,又看了看姜元,以及杵在一旁的周嬷嬷、夏荔和秋橙,问。 “奴婢等不敢有此大逆不道的念头。”周嬷嬷和霞荔,秋橙吓得噗通一声,跪倒在地。 姜元和鹊起则是迎着阮卿的视线点了点头。 太后信任她们,她们在对太后自然也是以诚相待。 两人确实有些担心,这事一个处理不好,很容易引出大乱子。 俪妃可不是什么普通人物,她十九岁入宫,盛宠二十余年不衰。 她的儿子齐王,曾是先帝最喜爱的儿子。 母子俩圣眷最隆的时候,连皇后和太子都要退避。 皇室里除了荣华大长公主,其它人几乎都受过他们母子的欺压。 如今都被罚去皇陵三年了,朝中依然有不少向着他们母子的臣子。 俪妃母子在朝中的人气这么高,并非他们有多能干、多英明神武。 而是殊色无双的俪妃石榴裙下有无数倾倒之臣。 在这样的情形下,一旦事先让人知道,太后意图假传先帝遗旨,赐死俪妃,还不知会生出多大的乱子。 “为何你们都会觉得哀家是假传先帝遗旨? 哀家说的都是真的,先帝临终之前确实留有遗旨。 这事不仅哀家知道,皇帝身边的太监总管张与和左、右相都知道。 遗旨乃先帝亲笔所书,临终之前让张与加盖的印信。”阮卿有些好笑的看了几人一眼。 以原主的老练,自然不会不握任何底牌,而让先帝留下俪妃这么个祸害给自己添堵。 她不过是在老皇帝卧床的那段时间,不经意的讲了几个民间小故事。 就让老皇帝乖乖留下了一封遗旨。 不过老皇帝确实对俪妃有情,写了遗旨后,还再三叮嘱原主。 若俪妃母子安分,就别为难他们,让他们安稳在皇陵度过一生。 “竟然真有遗旨?”鹊起和姜元同时呆住。 自太后说先帝留了杀俪妃母子的遗旨开始,她们都本能的以为是假的。 没办法,先帝对俪妃母子实在太过宽容,宽容得让大家都忍不住怀疑,无论俪妃做什么,皇帝都不会取她的性命。 当年俪妃给皇帝下了慢性毒,若不是无意被荣华大长公主发现,先帝早在三年前就挂了。 即便如此,先帝也没杀他们母子,只将他们发配到皇陵守陵。 先帝临终前,明知朝臣中有很多人对俪妃忠心不二,却丝毫没有处置他们的意思。 关于远在皇陵的俪妃母子该如何处置也只字不提。 导致很多人都怀疑先帝是不是心里对现在的太后和皇帝不太满意,特意留下俪妃母子,让朝臣能有一个重新选择的机会。 “当然是真的,哀家是什么样的人你们也不是不知道,我从来不干逾矩的事。”阮卿淡淡一笑。 不合规矩的事,就想办法将它变成合规矩。 “你们都跪着干什么,起来,该干什么干什么,若是谁和冯喜交情不错,怕他误入歧途的,想把这个秘密告诉他,尽管去说。” 她这句话说得非常温和,周嬷嬷和夏荔却听得背脊发凉。 冯喜对此一无所知,他从阮卿身边离开,回到自己的的居所后,就在考虑该用什么法子把这个消息透露出去。 先帝是不可能留下杀俪人的遗旨的。 太后阴险恶毒,怕自己斗不过俪妃娘娘,竟然企图假传遗旨来害她。 可恨! 对了,找他,他一定可以将这个消息传递出去,也只有他能阻止太后的疯狂。 冯喜像只困兽般在房间里转了几圈,终于被他想到了一个人。 …… 翌日,辰时末,冯喜来到慈宁宫。 阮卿拿出备好的毒酒,白绫交到他的手上,正叮嘱的时候,外面传来喧哗声。 “放肆,这里是太后的慈宁宫,没得太后传召,你们竟敢硬闯,想造反不成。”鹊起怒喝声传了进来。 随着怒喝声,还有侍卫们刀剑出鞘的声音。 “鹊起,谁在外面?”阮卿叮嘱的话一顿,扬声问。 “太后,臣弟等听闻你意图假传先帝旨意,赐死远在皇陵的俪妃。 臣弟等觉得不合规矩,为了避免太后铸成大错,特来阻止。”回复阮卿的不是鹊起,而是一个中年男子的声音。 此人是先帝仅存的两个亲弟之一,忠王。 忠王比先帝小十岁,为一个低阶妃嫔所生,现年四十二。 与荣华大长公主一同掌握宗正寺和内库,是宗亲里的实权人物。 “却不知忠王是从哪听来的消息?”阮卿不动声色的问。 忠王和五名大臣一同走了进来,他的目光落在冯喜手上的托盘中,目中的怒火几乎有溢出来: “太后别管臣弟是从哪听来的,冯喜手里的毒酒和白绫,就是你给俪妃母子准备的?” “不错。”阮卿一脸光棍的答道。 “太后,你虽入主慈宁宫,却也不能如此任性妄为,竟然假传圣旨,残害先帝血脉,此等无行妇人,实不配居太后之位。” 忠王一时只气得理智全无,忍不住放声暴喝。 他此言一出,跟着他一起过来的几名朝臣立即张口咳嗽。 忠王忠王,话说过了啊。 “来人,冯喜身为哀家身边的大太监,却不思君恩,不忠于主子,肆意勾结外臣,陷害哀家,将其拿下,乱棍打死。 忠王信口雌黄,意图逼宫,着其押入宗人寺。”阮卿淡淡地扫他一眼,抬目朝外轻喝了一声。 声音刚落,顿有数十分禁卫军冲了过来,不由分说的将冯喜和忠王按住。 “阮卿,你敢!”忠王又惊又怒。 “你们也准备和忠王一样,来逼宫吗?”阮卿没有理会嚣叫的忠王,将目光转到另外几位朝臣身上。 “臣等不敢,但太后要赐死先帝妃嫔和子嗣,确需正当理由。”礼部侍郎江百里轻咳了一声。 “哀家是最守规矩的人,从来不干逾规之事。 至于理由,你们仅凭一个宦官的消息,就不管不顾的冲入慈宁宫来质问逼迫哀家。 这难道还不足以证明俪妃母子不安分,不足以证明她们私下里在串联朝臣吗? 至于遗旨,你们不妨看看,这是什么?” 第47章 杀人不过诛心 几位朝臣看着她手掌上那张明黄色的圣旨,脸色顿时一僵,溜到嘴边的满轱辘话,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被侍卫们压着,依然在挣扎嚣叫的忠王,就像被捏住了命运咽喉的鸭子一般,愣在原地。 而被侍卫们押住的冯喜,看着阮卿手上的圣旨,脸上则是一片灰白。 懂了,他终于懂了,这一切都是太后设的一个局。 袋口早张开了,只等着他往里钻。 等他进来的时候,再顺便坐实俪妃娘娘不安分的罪名。 是他蠢,蠢到不可救药,又自以为是。 明明早就钻进了设好圈套,毫无所觉不说,还沾沾自喜。 娘娘,奴婢罪该万死,是奴婢害了你。 强烈的自责中,两行泪珠,不知不觉的顺着冯喜的眼眶滚了下来。 将他的心声一字不落的听在耳里的阮卿 俪妃娘娘是真不同凡响,连一个太监都为她如此神魂颠倒。 怪不得平常颇有城府的忠王一听她遇险,立即就不管不顾的拽着几名朝臣冲进了慈宁宫。 一定要找个机会去见见这位魅力无边的的俪妃娘娘。 活了两辈子,她还没有见过能魅惑众生的美人。 记忆里的画面终究不如视觉的冲击来的直观,阮卿默默地想着。 她在走神,看见她手中圣旨的五名朝臣经过片刻的缓冲,脑子已经清醒过来。 一清醒,五人立即干脆利落地向阮卿躬身请罪:“是臣等鲁莽,还望太后恕罪。” 阮卿眉毛一挑,正要说话,却见皇帝带着一队侍卫和数名朝臣匆匆朝这边奔了过来。 皇帝在御书房和户部尚书,刑部侍郎等人议事,一个太监急急进来禀报,说忠王带着数名朝臣,气势汹汹的往慈宁宫去了。 谢怀瑾一听,立即起身,带着侍卫和正在议事的朝臣赶了过来。 “母后,母后,您没事?”谢怀瑾两步并成两步冲到阮卿面前,神色焦虑的打量着她。 “哀家没事,你怎么过来了?”阮卿摇了摇头。 “母后宫里发生这么大的事,儿子怎能不过来。” 谢怀瑾答道,随即将目光往那几名还躬身弯腰的朝臣身上,放声怒斥: “尔等,尔等无缘无故,气势汹汹的跑到慈宁宫来干什么,要造反吗?” 探花侍郎刚随皇帝过来的时候,脸上的神色也有掩不住的焦灼。 不过等他来到现场,看清情况后,脸色就恢复了正常。 不愧是太后,做什么事都游刃有余,智珠在握,根本用不着人操心。 礼部侍郎江百里,左右都御史,兵部左侍郎,以及大理寺副卿被皇帝面色不善的瞪着,心里又苦又涩。 真正有事的是我们啊,陛下。 眼前的一切都是太后设好的局,口袋早就张开了,就等着我们往里面钻呢。 不过心里再苦,皇帝的问话也不能不答,左都御史薛瑞率先开口道: “回陛下,我等受了这个太监的欺蒙,以为太后娘娘听了谣言,要坏规矩,特意赶来阻止。 没想到来了之后才知道,这一切都是这个可恶的太监的挑唆。” “哦,你们几个职位最低的也是正四品的大员,个个身居要职。 却因一个内侍的几句话就失了分寸,不管不顾的冲到太后的慈宁宫。 你的这个说辞到底是在欺蒙朕年轻,还是自欺欺人?”谢怀瑾面色如水。 这几个家伙在朝堂上,净想着法的和他对着干也就算了,如今连母后的慈宁宫都敢冲撞,是不是他这个皇帝做得太过仁慈? “陛下……”五人一听,顿时急了,下意识的想要开口辨别。 只是刚说了两个字,就被忠王一把打断:“别说这么多了,这一切皆因本王而起,本王犯的事,本王愿意一力承担。 但本王要死,也想死个明白,太后手里的圣旨是否拿出来给众臣以及本王一观。” “什么圣旨?”谢怀瑾这才注意到母亲手里拿着一张疑似圣旨的东西。 “事情是这样……这张圣旨,谁第一个来看?”阮卿简单将事情经过说了一遍,接着问。 谢怀瑾听得既惊且怒。 怒的是俪妃都被罚到皇陵三年了,朝中还有这么多的人为她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惊的是母后手中竟有这种的圣旨,他之前是半点都不知情。 “就由臣来看,臣这些年一心只忠于王事,从来不站队,由我第一个来看,想必大家不会有意见?” 刑部侍郎林浩明站了出来,并抬目扫视了众人一眼。 其他人连连摇头,由谁看都一样,想必没有人敢在这个时候信口雌黄,蒙骗众人。 “烦请林侍郎。”阮卿将手里的圣旨递了过去。 林浩明接过圣旨,打开一目几行,看完之后将圣旨拿到所有朝臣面前,让大家都观摩了一遍。 “确实是先帝亲笔所书。”户部尚书崔至清看完之后,开口道了一句。 他也是个纯臣,没有站过队。 不管是俪妃母子,还是绍王,又或者是当年的太子,都和他没有什么牵扯。 其他人没有开口,也没有反驳。 在场的都是在朝堂站了五年以上的老臣,都认识先帝的笔迹。 “皇兄,你是真狠心啊。”忠王看着这张圣旨,一双眼睛变得通红。 圣旨在众人手中转了一圈,再回到阮卿手上的时候,她忽然对鹊起道了一句:“鹊起,拿给冯公公看看。” 杀人的最高境界是诛心。 冯喜不是认定俪妃魅力无双,不信先帝会留下诛杀她的圣旨?才会冒险通知忠王么? 那就让他亲眼看一看圣旨,免得他死不瞑目。 第48章 江百里的心声 林侍郎见状目中不自觉的浮出一抹笑意。 看样子太后心里对冯喜的怨气很重啊。 哪怕是杀人,都要当面先诛他的心。 自数日前,在韵香小馆看到冯喜见孙安被太后强行带进茶楼时、失魂落魄的模样,他就知道这个太监有很大问题。 不过心里出于对阮卿的信任,他没有多嘴。 经这些时日的查证,已经可以确认,孙安是俪妃的人。 冯喜见孙安被抓,格外紧张不安,显然是怕太后顺藤摸瓜,查到自己身上。 冯喜自然不知林浩明的心思,他被迫将视线投到那张明黄色的布块,看清上面的字迹时,心里最后一丝侥幸也消失殆尽。 先帝竟然真留了诛杀俪妃娘娘的遗旨。 果然,帝王的深情是世上最不靠谱的东西。 是他自以为是、自作聪明,才将娘娘推到了如今的绝境。 “娘娘,奴婢对不起您啊。”自责绝望的冯喜口中发出一声野兽濒死般的嘶喊。 紧接着一口血箭喷出,气血攻心之下,晕了过去。 在场诸人的脸色一时变得分外微妙。 之前忠王的态度已经让他们十分吃惊。 现在一个太监居然也对俪妃娘娘如此情深。 至于为何不去想,他有可能是在向太后忏悔,很简单,神态表现都对不上号。 这一瞬间,许多人脑子里莫名冒出先帝头上绿云罩顶的画面。 呸呸,不能想,再想就是大不敬了,冒出此念的大臣猛摇脑袋。 谢怀瑾的脸更是黑的仿佛能滴下水来,他目光冰冷的盯着冯喜:“来人,将冯喜带下去,用水泼醒,再乱棍打死。” 话毕,复想起这里是慈宁宫,又将视线转到阮卿身上:“母后,冯喜事母后宫里的人,儿子不该僭越……” “无妨,背主之人不可留,带下去。”阮卿摆了摆手。 她话音刚落,传际就传来一阵不怎么熟悉的男声: “冯喜确实该死,他连先帝到底有没有留遗旨都不知道,就敢乱传消息。 现在好了,大家都被拽到明面上来了。 以阮太后的手段,好不容易逮住这样的机会,绝不会轻易放过我们。 还有俪妃娘娘,被困皇陵,苦苦等候了三年多才等到这个机会。 只要年祭一到,阮太后母子走上祭台,就逃不过娘娘布下的天罗地网。 届时,新帝一死,俪妃娘娘再振臂一呼,改弦易张就是水到渠成的事。 没想到这一切竟然都被冯喜死阉人给破坏了,这个该死的家伙。 现在该怎么办?要不想法子通知俪妃娘娘,让她联系守城的风军将和伍统领,再带着护陵军,内应外合,放手一搏? 只是这么干风险很高,也不知两位将军会不会为娘娘冒这个险。 问题是若不冒这个险的话,娘娘和我等只怕都逃不过眼前这一劫。” 好家伙,俪妃还真是个人物啊。 不仅朝臣中有无数忠犬,禁卫军和守城将里都有他的人。 风将军?不熟悉,守城军中的将领原主也没见过,得问皇帝。 伍统领,应该是左骁骑营的副将伍婿。 阮卿听得眯起眼,循声望去,发现正在疯狂吐露心声的正是礼部侍郎江百里。 江百里她知道,以前就是俪妃母子的铁杆。 俪妃母子被贬到皇陵守陵,江百里并没有受到牵连。 新帝登基后,他并未趁机表忠心,与新帝修复关系,而是事事和新帝对着干。 很显然,此人到现在依然是俪妃一系的铁杆人马。 阮卿来到这里后,还是头一回和江百里近距离接触。 一个照面下来,就发现此人才是俪妃一系里真正的核心人物。 却不知他为何对俪妃母子如此忠心,难道也是因为情?阮卿看着他的目光不自觉的多了几分探究。 脑子正在疯狂运转的江百礼,一抬头,发现太后正目带审视的盯着自己。 心里不由咯噔一声,坏了,太后不会是瞧出什么了? 还没来得及等他想点什么措词,阮卿的声音已经响了起来: “皇帝,冯喜只是个微不足道的小角色,处理起来容易,其他人你准备怎么办? 忠王联合江、李,薛,杨,吴五位大人,气势汹汹的逼到慈宁宫。 不知道的多半以为他们的逼宫造反,就算全部处死,应该也算违制?” 忠王,左右都御史,大理寺副卿,兵部侍郎和正江百里同时抬头,满脸不可思议的盯着阮卿。 太后怎敢如此狠毒?只因他们冲撞了几句,就准备将所有人一网打尽,再给按个谋逆的罪名处死? “私自闯宫,当面逼迫太后,形同叛逆,按律,可夷三族。”皇帝还没有接话,刑部侍郎林浩明冷漠的声音就响了起来。 他此言一出,不仅是被针对的五个人,在场所有的人目光瞬间都汇聚林浩明身上。 就连皇帝和阮卿都不例外。 以前只听说林大人办案铁面无私,却不知你如此冷血无情啊。 皇帝谢怀瑾和户部尚书崔至清满脸古怪的看着他。 忠王,左右都御史,大理寺副卿,兵部侍郎和正江百里看他的目光则是睚眦欲裂。 好你个林浩明,你什么时候变成了太后和皇帝的狗了? 你敢出这样恶毒的主意,就不怕满京勋贵和朝臣对你群起而攻吗? 当今太后和皇帝属于空降,冒头之前,没有任何根基。 而朝臣中除了少部份不站队的,大多数人都是有山头的。 虽说那些山头的主子都败了,可大家一时半会也不可能全部拥护新帝。 若新帝和太后真敢因这点事,就大动干戈,夷他们几族,绝对会引得大半个朝堂的官员都惶恐不安,继而奋起反抗。 “林大人,我等不过是受人蒙蔽,怕太后坏了规矩,心急之下才匆匆过来阻扰。 与规矩法理不符是事实,却无论如何上升不到叛逆谋反上? 若我们真有什么不良意图,岂会只带这么几个人来逼宫?”大理寺副卿薛礼忍不住出言驳道。 虽然他不信皇帝和太后真会因此给自己等安上一个谋逆的罪名,但万一呢? 不管为了自己的项上人头,还是家人的性命,都得据理力争一下。 “你们到底是为了规矩来闯宫,还是图谋不轨,需等查实之后再做定论。 林大人,就他们今天的行为,按常理该如何处置?”阮卿扫了在场所有人的一眼, 最后将视线停在林浩明身上。 第49章 起风了,该洗牌了 “回太后,按大熙律,应该先将五人拿下,分别关押。 具体该怎么处理,可等查证结果出来再由陛下和众臣商议决定。”林浩明答道。 “林大人所言甚为有理,皇帝,你觉得呢?”阮卿点了点头,复将视线转到谢怀瑾身上。 “朕也觉得林卿所言甚为有理,就按林卿说的办,来人,将他们都拿下,忠王交给宗正寺关押看守。 其他人关到大理寺……,关到刑部大牢,择日问审。”谢怀瑾道。 他一开始想将这几人关到大理寺,后一想,薛礼是大理寺副卿。 关到他自己的地盘上去,还不知道会出什么幺蛾子,就临时改了口。 江百里等人还想说点什么,却被一拥而上的禁卫军粗鲁押住,不容分说的被带走了。 “到了刑部,把人交给周承周少卿。”林浩明看着押送人的背影,叮嘱了一句。 周嬷嬷和夏荔见状吓得瑟瑟发抖。 太后这是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是连着萝卜带出来的泥,一并给清理了啊。 冯公公以前多风光啊,结果不知哪里出了纰漏,让太后生了疑。 转眼间就钻进大后设的局,身死道消不说,还连带着将俪妃一系的大臣一并给拽了好几个。 就连俪妃本人也不一定逃得过此劫。 绍王和她斗,真有胜算吗? 阮卿抬目瞟了两人一眼,很快将视线转到皇帝,林浩明和崔至清身上: “皇帝,林侍郎,崔尚书,你们忙不忙?不忙的话进慈宁宫坐坐如何?哀家有点事想和你们说。” “不是很忙,母后有什么事尽管吩咐。”谢怀瑾率先进了慈宁宫。 这个点,才刚下朝一会儿,还有一堆朝事没有处理。 忙肯定是忙的,但是母亲开了口,必然是有要事,皇帝自然不会拂母亲的面子。 皇帝开了口,另外两人自然也不会说什么,跟着走了进去。 阮卿着人摆上茶点,沉吟了片刻才道:“现在朝堂上,站俪妃一系的人还多吗?” “不算少,毕竟当年牵扯进诸王夺嫡的官员实在太多了,若全部处置,朝堂都要停罢,先帝无奈之余,只处置了几个关键人物。 像原废太子和熄王,他们人都不在了,倒也罢了。 俪妃和绍王都有支持者,”谢怀瑾没有开口,接话的人是崔尚书。 先帝留着那么多派系的人都不处置,对再任皇帝来说是很不利的。 今上登基之后,做事处处受掣,就是因为不配合、扯后腿的人太多。 就连立个皇后,若不是太后拿自家侄子出来杀鸡儆猴,说不定现在还在掰扯。 但是先帝是今上的君父,身为人子,今上不好私议父亲。 这个话只能由他或者林浩明来说。 “哀家是太后,大熙向来有后宫不得干政的规矩,对于朝事,本宫本不该过多干预。 但是前些日子哀家出了一趟宫,到外面的坊间走了一趟,又听鹊起和姜元说起外地百姓的艰难,心里实在不是个滋味。 所谓身在其位,当谋其职,哀家受了天下人的供养,就不能对天下百姓的苦难视而不见,朝堂不能继续这么分裂下去。 依哀家之见,朝堂该肃整了,你们说呢?”阮卿听完后,微微默了一默,才道。 朝堂该肃整了,这几个字一吐出来,崔至清和皇帝同时感到心头一寒。 他们都从这短短的几个字中听出了浓烈的杀机。 肃整朝堂,清剿派系,不管什么时候都是血流成河的大事。 但是太后说的对,朝堂一直这么下去肯定是不行的。 问题是皇帝登基还不到半年,这个时候开始肃整清洗朝堂合适吗? 一君一臣心头都有些犹豫。 “太后说的对,确实到了该肃整的时候,若无今天这股东风,现在并不是好时机。 但是借了这股风,说不定能一鼓作气,把朝堂上的各种不正之风给掰过来。”林浩明的想法显然与他们不一样,阮卿话音落下不过片刻,他就举手表示赞成。 目前的刑部尚书不过是挂了个职,他这个掌管整个大熙刑法的最高权力者,对于大熙目前存在的各种问题无疑是最为了解的。 外地就不说了,单是京城,奢靡攀比成风,官官相护。 纨绔们跋扈嚣张,四处惹事。 加上国库空虚,税赋沉重,民间的怨愤可不少。 长此下去,还不知道会出什么乱子。 不杀一批人,以正朝纲,局势是扭不过来的,风气也正不过来。 对于身在皇陵的俪妃,他没有任何好感。 大熙朝纲败坏至此,她功不可没。 若非她倚仗先帝的宠爱,指使儿子为所欲为,而先帝的其他几个儿子为了抵抗她们母子,结成联盟,双方斗得你死我活。 大大折损的国力,大熙的局面也不会这么艰难。 皇帝和崔至清听得一愣,下意识的抬目看向林浩明。 探花侍郎做事竟然这么激进吗? 哦,他好像一直是这样的性格,刚正不阿,眼里容不得沙子。 当年俪妃娘家一个侄子,贪婪好色,又极其跋扈,不知害得多少人家破人亡。 但朝臣们畏惧俪妃,谁也不敢把他怎么样。 刚从外地调回京,接任刑部侍郎一职的林浩明。 在他又一次犯事后,亲自指挥人将他缉拿归案。 并以风雷不及迅耳之势,将其定罪,诛杀于午门闹市,引得无数百姓欢呼叫好。 俪妃震怒,跑到先帝面前,一个劲的哭着要求他处死林浩明,为侄儿报仇。 先帝左右为难,一方是他非常看好,准备重用的能臣。 一个是他捧在心尖上的宠妃。 正犹豫不决的时候,不少被人俪妃的侄儿欺压过的臣子出来帮林浩明说话,加上荣华大长公主也出了面,先帝终于驳回了俪妃的请求。 而俪妃也就是因那一次的事,心里对先帝生了怨,悄悄开始给他下毒。 “陛下和尚书大人这么看着我干什么?难道我的话不对? 现在的局面是个什么样子,你们也不是不知道。 难得有现成的东风,不趋着这个时候动手,还等到什么时候? 不过臣能代表的只是个人的观点,陛下可以召集左右相,吴国公等大臣,听听他们的意见。” 林浩明见两人直勾勾的看着自己,忍不住又补了一句 皇帝…… 户部尚书…… 第50章 姜元进西骑营 阮卿看了几人一眼,适时插口:“林侍郎所言在理,哀家提出肃整朝堂的建议,也只是个人的观点。 具体这个事现在能不能做,该不该做?陛下可以把信得过的朝臣们召过来一起商讨,再做决定。” “母后说的是,儿子会慎重考虑您的建议。”谢怀瑾点了点头。 他不觉得母后插手这个事有什么问题。 只要母后不是为了揽权,是非不分,一味的和自己对着干。 他是很愿意听母后的建议的。 母后有大才,他一直都知道。 世人都说他的大舅舅,阮家昔日的状元郎如何的惊才绝艳。 他没有见过大舅舅,不知道他到底有多厉害。 但是根据和母亲相处二十年的经历看,谢怀瑾知道自己的母亲见识眼光,以及一身才学,并不逊于这世间任饱学大儒。 “哀家还有个事想问问,城卫军里是否有位姓风的将军。 另外就是,禁卫军左副统领伍婿,皇帝对他们的来历可清楚?”阮卿又问。 “伍婿?他是嘉和十七年接任禁卫军左副统领一职,此人能力口碑都不错。 至于城卫军姓风的将领,儿子不是太清楚,若想查他的消息,得问兵部尚书。”谢怀瑾道。 他做太子的时候,先帝因连续遭遇了几个儿子的背叛,猜忌防备之心特别重。 为了不惹父皇猜忌,他没有插手过任何与京卫布防有关的事。 确切来说,是所有的朝事,皇帝不主动找他,他都不会过问插手。 先帝过世,他登基为皇尚不足半年时间,护卫皇城的各营将领他大多倒是知道。 但是镇守永汉城的城卫军,除了几营主将,其它的副将参将,他真不怎么熟悉。 “臣知道,城卫军西骑营副将风捷,现年三十九岁,远宁侯的庶长子。 俪妃的裙下之臣,也是她的忠实拥护者。”林浩明插口道。 他在说这句话的时候,不由自主的看了阮卿一眼。 他发现太后似乎会读心术。 数日前在韵香小馆,与孙安一起坐了小半个时辰,就将孙安的秘密探了个七七八八。 但是那时候,她应该是不知道风捷的存在的。 结果今天与江百里照面不过一柱多香的时间,就知道了风捷。 关于这个风捷与俪妃的关系,他都是这两日刚从孙安的嘴里挖出来的。 还没有来得及禀报皇帝,太后却先一步知道了。 “什么?”谢怀瑾和户部尚书崔至清大吃一惊。 堂堂护卫京师的的守城军副将竟然是俪妃的人? 那太后是怎么知道这事的? 林侍郎又是什么时候知道的?怎的没有告诉他? 太后还提到了伍婿,难道伍婿也和俪妃有关? 想到这个可能,谢怀瑾顿时惊出一身冷汗。 俪妃啊,那绝对是恨不得将他除之而后快的人。 “你们也都知道了冯喜背叛哀家的事,哀家自从发现他行为有异后,就派了暗卫监视,通过他探到了些消息。 因为他没有明确说清楚,只隐约提到了风将军和伍将军,哀家才问了一句。 不过既然林侍郎也查到了风捷与俪妃有关,那这两人皇帝就要重点关注一下,别出什么茬子。”阮卿道。 “回陛下,关于风捷的事,臣也是查江从允杀妻案的时候,从一个证人口中无意知道人的,正要禀报陛下。”林浩明适时接了一句。 “知道了母后,儿子一会就着人去查。”谢怀瑾面色如水。 他心里的火一点点的往外冒。 母后和林侍郎说得不错,不能再忍了,整个朝堂都被人捅成了筛子。 再不肃整,说不定哪天自己和母后的脑袋被人割走了都不知道。 阮卿瞧着他怒气冲冲的模样,心里忍不住吐槽,还是年轻了些,端不住,嘴里却接着往下道:“皇帝,哀家还有件事,需要你帮忙。” “母后请讲,只要是儿子能做到的,一定全力以赴。” “你我母子上位的时间短,朝事方面有林卿,崔卿,王卿,左相等肱骨之臣的鼎力之臣,尚能应付。 但在兵事方面,真正能信任的人却不多,哀家想把姜元调到城卫军去。 有她在,哀家相信城卫军不会出什么茬子。” 把姜元调往城卫军?在场所有人都听得呆住。 就连姜元和鹊起,都满脸惊愕的看着她。 很显然,事先阮卿并不曾和她们说过此事。 “母后,姜元,她,她是女子,如何能进城卫军?”皇帝的舌头有些打结。 “为何不可?姜元十五就到了边疆,随父杀敌,立下赫赫战功,在北境声名卓着。 若非大熙有女子不能出仕的规矩,按她的功绩早该拜将。”阮卿驳道。 “可历朝历代,皆无女子出仕的规矩……”谢怀瑾意图挣扎。 只是他一句话没说完,就被阮卿打断:“规矩不都是人定的么?往朝没有,是因为往朝没有像她这般出众的女子。 再说了,鹊起入宫做四品带刀侍卫,是先帝亲口准许的。 姜元目前也是哀家身边的四品带刀侍卫,让她去城卫军,不过是调了个职,有何不可?” “陛下,臣觉得太后所言甚为有理,往朝不曾有女子出仕,是因为不曾出现过特别出众的女子。 而姜侍卫确实是天生的将才,她以女子之身,做到了许多男儿都做不到的事。 既然如此,破格拔用,并无不可。”林浩明适时开口。 林浩明啊林浩明,你到底是陛下的刑部侍郎,还是太后的侍郎? 怎么感觉只要是太后提的建议,你都会第一时间站出来拥护? 崔至清一脸古怪的看着林浩明。 “就算朕准许,可城卫军那地方都是男子,让姜侍卫过去……”谢怀瑾有些可耻的被说动了。 他内心并不反对姜元到城卫军,姜元确实和一般女子不同。 她的勇猛让许多的男儿都只能侧目。 加上因母后赐婚一事,她对母后特别忠心。 但以时下男子对女子的偏见,真把她调过去,只怕有无数人和她对着干。 “姜元,你可有胆子接这个派遣?”阮卿将目光转到姜元身上。 “回太后,回陛下,卑职愿意接受这个调令,也有信心在城卫军立稳脚跟。”姜元走了出来,抱拳开口道。 太后愿意给她这个站到人前的机会,她自是不会让太后失望。 第51章 满朝皆哗 崔至清 太后确实厉害,御人的手段更是非同凡响。 轻描淡写间,让皇帝妥协,接受建议不说,还让谋勇具备的姜大姑娘对她感恩戴德,恨不得以死报效。 这手段,比先帝强了不止一丁半点。 别说先帝,就连老练的荣华大长公主都不见有这份本领。 新帝受她悉心教导,目前看起来颇有英主的潜质。 但潜质代表的是未来,现在的新帝和太后比起来明显稚嫩了许多。 若是太后一心辅佐陛下,那是陛下之福,也是大熙之福。 以太后之能,朝堂区区几个政敌,根本不足为虑。 用不了多久,陛下就能将属于自己的权力聚拢回来。 怕就怕太后的野心膨胀啊。 毕竟她还年轻,还不到四十岁。 一旦权欲凌驾于亲情之上,企图架空皇帝,那就是灾难。 不是没有这种可能,一个多月前的太后就正在干这种事。 只是后来不知为何突然又想通了。 可怜、从不站队,一心只忠于王事的崔尚书,一点也不知道心里这番吐槽一字不落的被阮卿听在了耳中。 阮卿对此却不以为忤,父权时代的士大夫,哪怕没有私心。 对于女性走到朝前,凌驾百官之上,也有着本能的排斥。 不过她本就没有和皇帝争权的想法,她只想做个一心躺平、万事无忧的咸鱼太后。 崔尚书的担忧纯属多余。 日久见人心,等时间久了,他自然就明白了。 不过躺平那是以后的事,暂时尚不具备这个条件。 目前的大熙可谓是外忧内患,群狼环绕。 皇帝虽然有心肃整朝纲,振兴国力,却因年轻,又没有什么掌大事的经验,少了几分魄力。 她行事若不果断、霸道一些,或许用不了多久,大熙就乱了。 届时,她这个太后自然也就做不成了。 不管是为了天下百姓,还是为了自己以后优渥的咸鱼生活。 她现在都得想办法以最快的速度,将那些一门心思搅风搅雨的家伙给扫平。 谈完了正事,皇帝、林侍郎和崔尚书很快就离开了。 但是让姜元到城卫军的西骑营做四品参将一事,却在朝堂上掀起了轩然大波。 原本忠王、江百里,薜礼等人,突然被皇帝打进大狱,就引得无数人侧目。 次日朝会一开始,江百里这一系列就有好几个官员站出来追问皇帝,忠王和江侍郎等人所犯何事。 皇帝的回复是,以忠王为首的六人,目无纲纪,擅闯慈宁宫,冲撞太后。 …… 质问的官员顿时闭嘴,这个罪可大可小。 若是惹恼了皇帝,给扣上一个叛逆不轨的罪名,都有可能被抄家灭族。 皇帝将质问的官员挡回去之后,很快又公布了一件事:即调太后身边的侍卫姜元到城卫军的西骑营做四品参将。 此令一出,满朝皆哗。 “陛下,此事万万不可。”兵部尚书郑恒第一个站得出来反对。 “姜元有勇有谋,勇冠三军,随其父在北境驰骋沙场都游刃有余,她为何做不得羽林卫的参将?” 皇帝眉毛一扬,将阮卿和林浩明的话搬了出来。 陈卫军和守护皇城的禁卫军,都属羽林军。 “可是历朝历代都没有女子出仕的规矩,何况是羽林军的将领。”郑尚书驳道。 他没有办法说姜元其它的毛病,姜元确实勇冠三军。 她从边境回来后,受邀参加过一场狩猎游戏,军中年轻将领,无一人是她的对手。 “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咱们大熙正是用人之际,姜侍卫既然有这样的能力,就应该破格提用。 你们也别动不动就拿规矩规矩说事。 老祖宗传下来的好的规矩,咱们自然应该发扬光大。 可有些特殊的例子,那就应该特殊处理。”刑部侍郎林浩明站了出来。 户部尚书崔至清眼观鼻、鼻观心的看着自己的脚尖,丝毫没有出来说话的意思。 有林浩明在,根本轮不到他出面,这小子对太后似乎有一种盲目的信任。 “哼,老祖宗定下了规矩,若能随意破,那还叫规矩吗? 若谁觉得自己有些不同,就要破规矩,世间岂不乱套了?”远宁侯风振华哼了一声,站了出来。 “远宁侯,听您这意思,您是很守规矩了?”林浩明的目光落在他身上,非常客气的问。 可了解他的人,听到他客客气气的话,却莫名打了个寒颤。 “这是自然。”远宁侯也有些不安,回话却依然很硬气。 “侯爷竟然这么守规矩,那您宠妾灭妻,正妻刚刚进门,庶长子就出生了,又是怎么回事啊?”林浩明微微一笑。 “你……”风振华被噎得呼吸一滞,怒瞪林浩明。 远宁侯现年五十七,他的庶长子风捷是他十八岁的时候出生的。 同年,他的原配妻子刚刚进门。 他现任的妻子是继室,原配妻子过门不过三年就过世了。 据说是被他的宠妾给害死的。 只不过年代过于久远,很多人都不怎么记得这个事了。 现在突然被林浩明给掀了出来,风振华是又惊又怒,一时却找不到什么合适的言语反驳。 同时心里有些后悔,后悔自己冒头太快。 “既然你本身就不是个守规矩的人,又怎么好意思拿规矩来驳别人? 你总拿老祖宗说女子不得出仕的规矩来说事,说白了老祖宗之所以提出这个规矩,主要是因男女有本质上的体力差异。 而武人,靠是就是谋和勇。 论谋勇,你扪心自问,这偌大的京城 里的武将,有几个敢说自己能胜过姜侍卫? 本官要是没有记错,侯爷的长子也在西骑营任职。 要不让他和姜侍卫比试一场,打个赌,若是斗不过姜侍卫,就让他把他的职位让给姜侍卫如何?” 林浩明却没有放过他的意思,紧接着又道。 咦,探花侍郎怎么有点盯着远宁侯不放的意思?他们有过节吗? 不怎么了解情况的人看到这一幕,心里不由纳闷。 远宁侯被逼的面色发青,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他还真不敢让长子和姜元比试。 第52章 荣华来访 其他有意反对的人看到远宁侯被林浩明逼成这样,探出去的脚又默默收了回去。 火力全开的探花侍郎,可没有几个人顶得住。 即便有几个自认口才不错的想和他互忿,跃跃欲试了几番,终没敢开口。 不是他们怂,实在是姜元这个人除了性别可以拿来说事,其他的几乎可以碾压京都所有的同辈男儿。 以她的本事,确实做得西骑营的参将。 既然皇帝铁了心,要把她调往西骑营,就别和皇帝对着干,遂了他的意。 单姜元一个人,破不了女子不能出仕的规矩。 她的情况属于特例,其他的女子即便想效仿也是效仿不了的。 “既然大家都没有意见,这事就这么定了,张与,一会儿去太后那边传个信,着姜元不日去西骑营报到。”谢怀瑾对此很满意。 自从知道远宁侯的长子和俪妃不清不楚之后,谢怀瑾看远宁侯一家人就特别不顺眼。 看着远宁侯被林侍郎忿得脸红脖子粗,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的模样,简直就像六月的天,喝了冰凉的甜凉水,舒爽极了。 姜元出任西骑营参将没有被阻挡成功,不代表皇帝想肃整朝堂的事就能展开。 割据朝堂多年的各方势力是不会这么轻易认输的。 皇帝只试探性开了个口,就被人给挡了回来。 林浩明和崔至清眼见暂时不是开口的好时机,两人都非常默契的选择了沉默。 肃清朝堂是大事,需好生谋划。 和皇帝不是一条心的朝臣们,察觉到了风气不对。 下朝之后,各方人马,摒弃前嫌,汇聚到了一起商讨主意。 最后大家一致决定,去找荣华大长公主。 因太后最近的动作,导致皇帝这一系列实力大增。 若没有荣华大长公主领衔,靠其他势力单打独斗,根本就不够资格和皇帝掰手腕。 荣华大长公主对于太后和皇帝的动作,显然也是心有芥蒂的。 江百里等人也就罢了,这些人大本事没有,还一门心思跟着早已经失势的俪妃,意图搅风搅雨。 现在被皇帝和太后抓住了把柄,意图清算,那是罪有应得,不值得她关心。 让她心生不满的是太后和皇帝把忠王也给关起来了。 忠王是她和先帝的同父兄弟,岂能说关就关? 若没有个合理说法,他们这些宗室岂不是随时有性命之忧? 双方一拍即合,十月初八,忠王被关进宗正寺的第三天,荣华大长公主准备去慈宁宫找阮卿。 临出门前还出了一件小插曲。 昭平不知道如何得知她要入宫,急急赶了过来,拽着她的衣袖恳请:“阿娘,你要去见太后吗?带女儿一起。” “不行。”荣华下意识的拒绝。 她不想把女儿扯进权力争斗之中。 “我有太后给的腰牌,阿娘不带我去,我也可以自己去的。”昭平不满的撅起嘴巴。 “罢了,你想去就去,到了慈宁宫,不许乱说话。”荣华皱眉看了女儿一会,没有再坚持。 昭平在及笄礼当日的言行举止,让她意识到女儿并不如她想的那般天真烂漫。 既然如此,放在身边观察观,总比她一个人到处乱跑乱撞来的好。 荣华和昭平过来的时候,时间大概是巳时六刻。 阮卿正和鹊起,梁凡,姜元一起在校对女子协会的方案。 两日后,姜便要去城卫军的西骑营报到,她准备在离开之前,帮太后将方案整理出来。 “禀太后,荣华大长公主来了。”周嬷嬷轻手轻脚的走了进来,开口道。 冯喜的遭遇给她敲了一记响钟,让她行事越发的低调小心。 “你们三个先对,我去见见大长公主。”阮卿从纸张上抬起头。 阮卿刚走到会客厅,荣华便携女儿过来行礼:“臣妹见过太后,昭平见过太后娘娘。 弯腰的瞬间,荣华忍不住皱眉。 她什么时候对阮卿这样敬畏了,见面就不由自主的跑过来行礼? 不过腰已经躬了下去,再擅自起来就不合适了,只能生生压住这份不适。 “自家人,不必客套,坐,秋橙,上茶。”阮卿摆了摆手。 “鹊起和姜元呢?” 荣华起身后,没有看到寸步不离,跟着阮卿的两名女卫,忍不住问了一句。 “她们俩和梁凡一起,正在帮我校对女子协会的方案。”阮卿答道。 “太后,女子协会方案已经做好了吗?”昭平眼睛一亮。 “差不多了。” “他们在哪里校对?我能去看看吗?”昭平又问。 荣华看了女儿一眼,没有吭气。 “在侧议厅,你既然想看就去,周嬷嬷,带昭平郡主过去。”阮卿见荣华没有反对,便吩咐了候在一旁的周嬷嬷一句。 “大长公主这个时候来找哀家,可是有什么事?”昭平离开之后,阮卿再次将视线投到荣华身上。 荣华向来无事不登三宝殿,若是没有事,她不会在这个时候来找自己。 “我听说忠王冲撞了太后,已经被押进了宗正寺?”荣华也没有卖关子,开门见山地接口道。 “不错。”阮卿点了点头。 “他因何冲撞太后?”荣华又问。 “他听冯喜说,哀家想假传先帝遗旨,处死俪妃,就不管不顾的纠集一群大臣,冲到慈宁宫,意图逼宫。”阮卿迎着她的视线,缓缓答道。 “不可能,他疯了不成? 不是,你真要处死俪妃?”荣华听得藤的一声站了起来。 她只是听说忠王冲撞了太后,具体原因却不知道。 前日在场的那几个人都被严格控制了起来,没被控制的人也不会出去瞎说。 为此那几个被关进大牢的人,到底因为什么冲撞太后却没有人知道。 “哀家在你眼里是信口雌黄的人吗? 还有,俪妃人在皇陵,却依然不肯安分,一味的在京城搅风搅雨,难道不该死?”阮卿双眉微微一扬。 “我皇兄真留了处置俪妃的遗旨?”荣华不答反问。 “你说呢?” “看来是着的。” “你倒是信得过我。”阮卿展颜一笑。 “不是信得过,大概是因为我比较了解太后。 你这人一向擅长谋定而后动,若是没有把握的事,不会让人随便把消息传出去。” 大长公主怔怔的看着阮卿,半晌之后,才涩声道。 第53章 联手 想到忠王居然也是俪妃的忠犬,荣华有些涩然的心顿时被怒火填充。 俪妃容色无双,又会卖弄风情,朝中有无数她的裙下之臣,她自然知道。 毕竟皇兄对此都不介意,她自然没什么好介意的。 当年皇兄还时常以俪妃容色绝艳,惹得无数人为其折腰而沾沾自喜。 为俪妃折腰的人越多,代表他的福气和眼光越好。 但是忠王身为臣弟,却在私下里悄悄觊觎自己的嫂子,那就大大不妥了。 确切来说,他都能为了俪妃,带着人不管不顾的冲进慈宁宫。 两人的关系,只怕远远不是觊觎那么简单…… 皇帝不在意有人为俪妃折腰,是因为朝臣们只能看,不能吃。 若真有人给他戴上了绿帽子…… 和先帝感情颇深的荣华,越想越怒,简直恨不得立即冲到宗正寺,抬手抽忠王几个耳光。 不过荣华身为一个成熟的政客,再生气也不会忘记自己来找阮卿的目的。 她胸膛剧烈起伏了片刻,就将情绪压了下去,抬目看向阮卿:“不知太后打算如何处置忠王?” “不知道大长公主希望如何处置?”阮卿不答反问。 荣华抿了抿唇,皱眉看着阮卿。 太后这是准备踢皮球,想来借宗室的手处理忠王不成? “没有利用你的意思,你是宗正寺的副卿正,忠王是宗室,具体该怎么处理本该由宗正寺定夺。”阮卿见状开口解释了一句。 阮卿有心帮皇帝肃清朝堂,但这里面需要清理的并不包括荣华大长公主和她一系的人。 一来,荣华确实有本事,是个真能人,若能让她尽心尽力的帮朝廷做事,绝对是朝廷的一大助力。 二则是荣华盘踞朝堂二十余年,朋党无数。 阮卿和皇帝若想连她一起摧垮,不仅无法成功,只怕还要崩掉自己的大牙。 最好的方式就是说动她站在皇帝这一边。 有荣华的支持,想要肃清朝堂就容易多了。 “皇兄存世的兄弟姊妹不多了,荣华希望太后手下留情。”荣华沉默了片刻,才开口。 “既然大长公主开了口,哀家也不是那等容不得人的人,待处理完俪妃的事,就让他荣养。 不过长公主要记得告诫他,不可继续胡闹,身为宗室亲王,就算不顾自己的脸面,也得为宗室和自家妻儿想想。”阮卿非常给面子。 “多谢,我会和他说。”荣华有些诧异的看了阮卿一眼。 她原以为阮卿会趁机好生敲打自己和宗室,索要好处,没想到她丝毫没这意思。 “大长公主,难得你有空过来,哀家正好有些事想和你仔细聊聊,咱们边喝茶边聊如何?”阮卿接着往下道。 荣华一听,顿时戒备起来,太后卖自己的好,原来是设了坑在等着自己呢。 她可没忘记上次请太后去给昭平做正宾,结果硬是被她坑得不得不站出来为立王氏为后的事说话。 “不用对哀家有么重的防备心,哀家对你没有恶意。 哀家一直很钦佩你,欣赏你,如果可以,哀家是很乐意与你做朋友的。 为此,今天想和你说的是些掏心窝子的话,也关系着大熙的未来。”阮卿瞧着她的模样,不由莞尔一笑。 “别搞得这么煽情,咱们也算是知根知底,太后有什么话不妨直说。”荣华听得直皱眉。 她不是很适应如此煽情的阮卿。 “咱们大熙的情况,想必长公主了解?”阮卿没再绕弯子。 荣华没有话接,只静静的看着她。 “哀家十二岁入宫,就一直没有再出过宫门,对于外面的生活可谓是一无所知。 直到十几日前到坊间走了一趟,又通过姜元和鹊起,才知道大熙的情况,远不像哀家想象的那么美好。 咱们的国库空虚,许多的老百姓连饭都吃不饱,边关将士连粮草衣物都难以得到保障。 而朝堂之上,各方势力为了挣权,根本没有心思去管这些,长此下去,岂能不生乱?”阮卿轻轻叹了口气。 “所以太后打算?”荣华问。 “我想你与握手言和,让你站在到皇帝这边来,尽快帮着他肃清朝堂。”阮卿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的开口道。 荣华听得呆住,她万料不到阮卿会如此直截了当的当着她的面,说出这样的要求。 “你为何会认为本宫会答应你的这个请求?”荣华足足沉默了半盏茶的时间,才道。 “因为大熙在,才有权力可争,如果大熙亡了,大家还争什么? 你身为大熙的嫡长公主,想必不希望在自己的有生之年,看到大熙覆灭。” 荣华脸上露出一个嘲讽的笑容。 下意识的就想驳斥,所以你就意图利用这一点,让我来听你指使? 等着我帮你母子肃清了其它势力,再乖乖把脖子伸到你们的刀口下,让你们宰割? 结果话到嘴边,竟然吐不出来。 不是不敢,而是身为嫡出的大长公主,她确实不能眼睁睁看着大熙覆灭。 当然,现在大熙的情况可能还没到覆灭那么严重的境地。 但让大家这么继续斗下去,就不好说了。 “你不用担心哀家是在忽悠你,用了你之后,又卸磨杀驴。 哀家既然想让你和皇帝联手,自然就会给你保证。 权力这个东西,是需要监控的,包括皇帝的权力。 完全没有监控的权力,就像脱缰的野马,一旦失控,就会造成难以估量的灾难。 历史上的无数的血淋淋的案例摆在眼前。 所以,哀家的意思是,你若是同意,可以和皇帝以及众臣商量,专门设立一个监督权力的机构。 这个机构既监督皇权,也监督百官。 里面的成员,可分别从宗室,世家,寒门中各选出一些有声望的人来担当,让彼此相互制衡,又能相互监督。 无论是皇帝,还是官员,又或者是皇室,企图利用手中的权力,为所欲为,这个机构都可以弹劾,阻止。 当然,再好的机构也要靠人维护,一旦人腐朽了,无论多么完善的机制,都等同虚设。 不过以荣华你的能耐,若让你来主导这么一个机构,哀家相信你能让它发挥应有的作用。”阮卿道。 “你可知自己在说什么?”荣华眯起眼睛盯着她。 第54章 憋屈的大长公主 面对荣华满脸仿若看神经病一般的荒谬神色,阮卿一脸平静地回答: “当然知道,正是因为清楚,我才会说这样的话。 哀家更知道,所有站在权力巅峰的人,几乎都不能接受手里的权力受到掣制。 可人心难测,欲壑难填,没有监督的权利,最终会演化成什么样,以荣华你的眼界,不会不知道?” “以前倒是没看出来,太后竟然是个毫无私心,一心为公的道德圣人。”荣华冷笑。 自小受皇家教育长大的她,并不是很认同阮卿的观点。 并非阮卿说得不对,恰恰相反,她说得非常对。 古往今来,朝代世家不断更替,就是因为权力失控,欲壑难填,最终导致大厦倾覆。 既然大家明知道这一点,为什么从来没有人敢提要建立一个这样的机构来监督权力? 因为违反人性。 人性的动力往往是由欲望驱动的。 世人为什么都渴望权力?皇家的子弟为什么会为那张椅子打得头破血流? 因为权力可以满足人内心的各种欲望。 当你掌握着绝对的权利的时候,你就可以随心所欲的去谋取你想要的一切。 若所有的权力都受到了监督和限制,那追逐权力还有什么乐趣可言? “你说错了,我正是因为有私心,才会希望大熙长治久安,国家兴盛。 只有大熙一直兴盛,哀家才能一直坐拥有现在这样的锦衣玉食,佣仆成群,同时无须看任何人的脸色。 若我依仗身份,拿权力为所欲为,最终把大熙玩完了,那哀家就会从天上跌到泥泞里,变得什么都不是。” 阮卿无视她的讥讽,神色依然平静。 “若是本宫不接受呢?”荣华面色一沉。 “不接受,那就只能大家拉开架势,摆出家伙什,正儿八经的斗上一场了。 哀家若是输了,自然是一死了之,身后事也用不着去管了。 不过你即便能赢哀家和皇帝,凭你一已之力,只怕也保不住这大熙的江山。 届时希望你还能心安理得的去见你谢家的祖宗。 你若是输了,也用不着哀家多说。”阮卿眉毛一扬,目中多了几分锋锐。 她向来不是什么吃素的良善之辈,向荣华示好,一来确实比较欣赏她。 二则是拉拢她,能更快、更便利地肃清朝堂,让权力集中,实现躺平的目的。 若实在拉不拢,就只能扫平障碍。 “你!”荣华被她的话激得怒目圆睁,嘴皮颤抖。 结果吐出一个你字后,其它的狠话含在嘴里半天都没能吐出来。 阮卿的话虽然难听,却是实事。 大熙素有女子不得掌政的规矩。 她凭着出身和才华,在朝堂上叱咤风云二十余年,却只能站在幕后。 如今若要和阮卿母子撕破脸皮,真斗起来,胜负难料。 即便真斗赢了,届时大熙的实力折损大半。 加上她公然走到前堂,必然会惹得许多士大夫的抵制。 届时,别说振兴大熙,只怕一个不慎,她就要背负亡国的罪名。 原本她和皇帝的之间是心照不宣、相互制衡的关系。 皇帝暂时没有能耐收回她手里的权利。 她也不敢把皇帝怎么样。 大家维持表面平衡,利益根据不同时期的政局分配。 至于最后权力到底会落入谁的手中, 各凭手段。 却万万没料到阮卿不按理出牌,她因忠王闯宫一事,突然生了想肃整朝堂,振兴大熙的心思。 硬是当着自己的面,把话给挑明了。 同时只给了自己两条路,要么与皇帝联手,要么与他们母子为敌。 几十年都没有受这种刁难和憋屈的荣华既愤怒又无奈。 气氛正尴尬间,昭平和鹊起、姜元一起走了出来。 “母亲,太后,你们吵架了吗?”昭平看着两人之间的气氛,有些好奇的问了一句。 “没有,我和你母亲在谈事,但彼此有些分歧,正在考虑该如何调和分歧。”阮卿笑道。 “哦,既然有分歧,那就把事情放一放,过两日,想通了说不定分歧就没了。 不如我们来讨论讨论女子协会的方案。”昭平轻轻哦了一声,继而歪了歪脑袋。 “怎么,你有新想法?”阮卿一脸好看的看着她。 “昭平确实有些想法。”昭平点头。 “说来听听。” 她还真想听听这小魔女的奇思妙想。 “娘娘方案里说,当女子成婚后,若实在在夫家过不下去,被迫不得不和离后。 可以立女户,自己挣钱养活自己,这一条昭平觉得特别好。 但昭平觉得可以再加上一点,即和离后的女子,其子女若有夫家受磋磨,过得不好。 女方有权向官府申请接回子女,并让其子女和正常人一样可以参加科考。” 昭平在说这句话的时候,一双漂亮的眼睛就像盛满了星辰,亮得惊人。 阮卿也听得怔住,她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昭平。 这样的话,真是从眼前这个病娇变态的少女嘴里说出来的? “昭平,不得胡言。”荣华眉头一皱,张口斥道。 她一时连阮卿带给自己的愤怒都顾不得了,和离女可以和夫家争夺子女的抚养权,简直是异想天开。 就当前的父权社会而言,女儿的这个建议简直触及了男人们的逆鳞。 谁若敢堂而皇之的说出来,立即就会招全天下的男人群起而攻。 这后果别说女儿承受不起,哪怕是太后,也承受不起。 “我倒是觉得昭平这个提议不错,不过话术要改。 即和离后男方续娶,父亲与继妻一起虐待前妻留下的子女时,在查有实证的情况下,前妻有权利将自己的子女接出来抚养。 咱们女子协会举办的初衷,就是让天下人都守规矩。 既然是让天下人都守规矩,咱会协会定的条例,自然也一定按规矩来。”阮卿道。 荣华…… 真不愧是千年的狐狸。 原本是一件妥妥会触动男人逆鳞的事,到了你嘴里,就成了规矩。 “对对对,还是太后说得对,规矩,咱们一切按规矩来。 太后,昭平还有个问题,希望太后能给予解惑。”昭平眼睛更亮几分。 “你说。” “女子协会的女官是正儿八经的官职吗?拥有哪权力,看到不顺眼的人,可以先斩后奏吗?”昭平目光灼灼地看着她问。 与此同时,心声也传进了阮卿的耳中:如果能给尚方宝剑就好了。 届时,到了外面,本郡主就如了出海的蛟龙,一阵嘎嘎乱杀。 阮卿…… 好,原来这才是小魔女真正关心的问题。 第55章 昭平之策 阮卿吐槽归吐槽,面对昭平灼灼的目光,她不得不打起精神回答: “有品阶,不过不能按朝官的标准论,就当前环境,咱们若要求协会的女官对比朝官来定职定品,肯定开不起来。 女子协会的权力,薪俸只能对比宫里的女官来定,比如各宫的尚宫,以及有品阶的宫女。” “可鹊姐姐和姜姐姐都是有正儿八经品阶的武职,姜姐姐马上就要去西骑营,很快就是将军了。 为什么协会女官就不能按朝官定品?”昭平不服地反驳。 “她们是靠着武力值力压所有的参选的男子,用实力逼得所有的士大夫们不得不妥协闭嘴。 但是女子协会尚未做出任何业绩,不具备破坏和挑战规矩的实力,哪怕是哀家也只能按规矩行事。 在规矩之内,哀家是世人敬仰的太后。 若在实力不允许的情况下,意图挑战破坏规矩,哀家就会受千夫所指,太后的位置也坐不稳。 女子协会的女官想按朝官定品,除非以后能拿出足以让天下人闭嘴的成绩,你可懂?” 阮卿看着满脸不服,同时心里也在疯狂吐槽的小魔女,一脸认真的告诫。 小丫头嗅觉灵敏,敏慧过人,但是性格里的偏执癫狂,也同样不可忽视。 要是能好生打磨出来,实在是一块不可多得的璞玉。 昭平听得愣住,疯狂吐槽的心声戛然而止。 秀挺的眉毛微微拧起,红润的小嘴翕动了几下,却没吐出字来。 荣华看了看愣住的女儿,又看了看阮卿,心情有些复杂。 太后是真心在教导女儿,她自从被人算计后,性情真的变了许多。 以前的她,断不会这般直接了当的当着自己的面,挑破她与皇帝之间的那层纸,逼她做选择。 也不会这样真心真意的教导女儿。 “快到用午膳的时候了,你们难得入一趟宫,留在这里用午膳。 想吃锅子还是其他?哀家最近琢磨了好些新菜,保准你们没吃过。”阮卿见状微微一笑,适时换了个话头。 她是真心实意的想拉拢荣华,不到逼不得已,是一点也不想与她兵戎相见。 荣华母女过来的时候是巳时六刻,现在已经午时中,正是用午膳的点。 “好啊,能得太后一再推荐的美食,定然不凡,吃新菜,锅子下雪吃才叫美。” 昭平是个活泼的性子,很快甩开心里因阮卿那番话造成的冲击,笑眯眯的接口。 “有劳太后。”荣华跟着点头。 “秋橙,去把菜谱拿来,让大长公主和郡主选。”阮卿吩咐了秋橙一句。 秋橙转身离去,没一会儿就拿了张菜单过来。 最后三人各点了两道喜欢的菜,外加两个汤,和四个小菜。 主食有米饭,馅饼,水晶汤包和彩面。 昭平最喜欢小菜藤椒凤爪,热菜宫保鸡丁,剁椒鱼头以及开水白菜。 荣华则喜欢肚包肉和龙井虾仁,虎皮凤爪和开水白菜。 一餐午膳下来,昭平放下碗筷的时候,忍不住轻抚肚腹,被辣的红艳艳的嘴巴更是叭叭过不停: “阿娘,太后这里的菜太好吃了,赶紧让咱家的厨子来和太后的厨子学学艺。” “你要天天这么吃下去,用不多久就会变成大胖子。”荣华有些无语的看了女儿一眼。 其实她也有些吃撑了,阮卿这里的菜色不仅新颖,味道更是一等一的出众。 她那条早被养娇的舌头,都不由自主的被征服,不知不觉就多喝了一碗汤,半碗彩面。 “不会的不会的,我马上要做女官了,从明天开始,每天都会拿出两个时辰来练武,保持强健的体魄。”昭平连连摇头。 她肯定不会变成胖子的。 “行,喜欢哪些菜,就让你们府里的厨子来找张大厨,或者让他把菜方式配方写出来,你们带回去给府里的厨子。” 阮卿瞧着她的模样,忍不住笑了起来。 热爱美食的小姑娘,再变态也不会变态到哪去,值得好好培养。 从慈宁宫出来,回公主府的路上,荣华看着坐在旁边的、神色振奋、眼睛放亮的女儿,几次欲言又止。 “阿娘,你想说什么就说啊,咱们是嫡嫡亲的母女,没有任何事需要忌讳。” “昭平,你很喜欢太后?” “嗯,喜欢,以前的太后只是让我觉得很有挑战,现在的太后,确实很有意思。 怎么,阿娘不喜欢她?还是说阿娘内心对她有恐惧?” 昭平点了点头,接着脑袋一歪,看着母亲。 “昭平。”荣华面色一沉。 “阿娘,我感觉你最近的心态不如以前那么稳了。 你以前面对太后的时候,只有熊熊战意,却不像现在这样纠结和彷徨。 是今天的谈话,让阿娘陷入了选择困难吗?”昭平根本不怕她,伸手抱住她的胳膊,将脑袋靠在她的肩膀上,继续道。 面对这样的女儿,荣华气不起来。 她目光复杂看着女儿,发现似乎一直没有真正了解过她。 以前只觉这孩子天真烂漫着带着些许喜怒不定。 直到她及笄的那日才发现,这孩子显露人前的天真不过是表象。 她敏慧而有野心,触觉感知也敏锐得让人心惊。 “太后今天给了阿娘两条路,一是合作共赢,一是为敌。 如果你是阿娘,你会怎么选?”荣华看了女儿片刻,开口将今天与阮卿的对话告诉了她。 “当然是和太后合作啊。”昭平毫不犹豫的接口。 “为什么?你就不怕她卸磨杀驴?”荣华盯着女儿。 “阿娘对自己这么没信心吗?”昭平不答反问。 荣华皱眉,一时却不知该如何回答。 “女儿理解阿娘的担心,阿娘一旦与太后和皇帝合作,担心他们在解决了外忧内患之后,转过头就来拿阿娘开刀。 可是阿娘,太后不是说了嘛,在合作之前,可以先设立一个监督权力的机构? 以阿娘的为人手段,在做足了应对措施的前提下,还担心被人给卸磨杀驴? 除非阿娘最终的目的是想架空太后和皇帝,自己来做摄政公主。”昭平先笑了笑,紧接着话锋一转。 “阿娘如果确实有这样的想法呢?”荣华目光一眨不眨的盯着女儿。 “昭平不建议阿娘这么做,因为就凭阿娘如今的心态,你根本斗不过太后。 如果仅因心中执念,就铤而走险,最终将自己的声名和公主府一并送葬,不值当。 与其去选那条看不到希望的险路,还不如放开心结,大大方方的和太后合作。 其实名留史册,不仅仅只有成为摄政公主一条路。 若阿娘能和太后一起,将大熙打造成周边列国中最强盛的国家,乃至能一统中原。 届时,你和太后,乃至我们这些最初的参与者,将会一起光耀千古。”昭平道。 第56章 收服孙安 荣华听得愣住,半响才找到自己的声音:“你这么看好太后?” “我确实比较看好她,若是以前,我会毫不犹豫的站在阿娘这边,帮着你夺取权柄,做摄政公主。 因为只有阿娘做了摄政公主,昭平才可以做一个随心所欲,想干什么就干什么的郡主。 但是经过这两次近距离的接触,我的想法变了,跟着太后,能让我的生活变得更有乐趣,也可以让咱们得到更多的荣耀。”昭平答道。 “太后的想法确实不错,可做和想往往是两码事。 谁也不能保证她的想法都能变成事实。”荣华皱眉。 “阿娘说的不错,可这世上本来就没有百分百不存在风险的事。 咱们押注太后,本身也是赌。 但当一件事的成功概率超过七成的时候,就值得我们去赌,不是吗?”昭平道 “你这么相信她?”荣华目光复杂的看着女儿。 “当然,昭平的直觉一直很准,从五岁开始到现在,还从来没有看走眼过一个人。 再说了,就算万一太后想做的事都失败,阿娘再考虑夺权做摄政公主也不迟啊。 若她的设想都不能成功,定然会把自己的名声搞得很狼藉,届时娘再想夺权,显然比现在要容易得多。”昭平嫣然一笑。 荣华听着女儿吐出了话,再看着女儿脸上那个美丽又无辜的笑容,心头竟是莫名一寒。 她以为女儿是朵不谙世事、甜美可爱的凤仙花,没想到女儿却是朵妥妥的食人花。 复想起女儿对杀妻案的凶手江从允的评价,荣华沉默了一会,又问: “在你眼里,母亲,你父亲和你哥哥分别各是什么样的人?” “阿娘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当然是真话。”荣华默了一默,才回答。 “阿娘是个有野心、同时也有匹配野心能耐的人,你的心胸眼界,都不逊于这世间男儿,若不是横空出了太后这个人物,阿娘想做摄政公主的愿望完全可以实现。 至于大哥和父亲,只要阿娘一直有现在的权势,他们就都是你的好夫君,好儿子。 是女儿的好父亲和好兄长。” 荣华听得哽住,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的意思是,如果我一旦失了权势,他们就可能变成江从允那样的人?” “阿娘,你太较真了,也有些着相,人心是这世上最易变的东西,未发生的事,岂能随意去假设?” 昭平扯了扯她的胳膊,一脸不赞同的看着她。 荣华…… 慈宁宫,阮卿送走荣华母女,又到外面走动了几圈消食,随后与鹊起、姜元一同将女子协会的方案整理出了出来。 刚忙完,梁凡从外面走了进来:“太后,林侍郎来了。” “请他进来。”说罢,阮卿转身走向会客殿。 “臣林浩明,见过太后娘娘。”林洁明随梁凡一起走了进来,随着他一同进来的相貌平凡的中年男子。 此人正是十余日前,在韵香小馆被带走的孙安。 “林侍郎请起。”阮卿的目光在孙安身上转了一转,很快投到林浩明身上,朝他抬了抬手。 “谢娘娘。” “你把她带过来了,可是该问的,该审的都审完了?”待林浩明起身后,阮卿指着孙安问了一句。 孙安嘴巴一张,下意识的就想爆粗口。 只是还没来得及开口,林浩明的声音就先一步响了起来:“孙安,你若敢当着太后的面说一句脏话,本官就割了你的舌头。” 孙安…… 刚张开的嘴巴又默默闭上。 与此同时,疯狂输出的心声传进阮卿耳中:姓林的老白脸心狠手辣、狡诈如狐,对太后倒是好得不得了。 牢里就不允许老子说她半句不敬的话,现在是护得更紧了。 他对太后这样好,两人不会是老相好? 不过瞧他们相处的态度,又不太像。 不是老相好,却这样维护,难道是老白脸一厢情愿的肖想太后? 不是没有这种可能呢。 这两人少年时期就是青梅竹马。 若不是太后娘家出了事,他们现在说不定就是夫妻了。 怪不得他媳妇都死了五六年了,一直不肯续弦。 别说,太后确实长得不错,论风情是不如年轻时的俪妃,但气质仪态明显更好啊。 像林老白脸这样的文人,肯定更喜欢太后这款。 阮卿 这货的的一张嘴,确实应该缝起来。 林侍郎肖想原主?亏他想得出来。 她可没有从原主的记忆库中找到任何相关的记忆。 林侍郎于她见面的时候,也没有任何逾矩的地方。 “孙安,话太多的人容易惹祸,想太多的人,同样容易惹祸,你知道吗?” 阮卿怕他再吐出什么不合时宜的话,不得不出言打断。 林浩明…… 太后果然是能通过别人的表情,猜到对方的心声。 只是不知道孙安到底在心里腹诽了什么,总感觉太后有几分恼羞成怒。 应该和自己没什么关系? 孙安抬目与她对视了一眼,莫名瑟缩了一下。 总感觉太后能看透他的心思一般,眼神是相当的不善。 “看得出来,你不怎么想死,既然不想死,以后别跟俪妃了,在哀家面前听侯差遣如何?” 阮卿又盯了他片刻,没听到什么不合时宜的心声冒出来,才接着往下道。 孙安眉一扬,正要搭话,阮卿的声音先一步响了起来:“别说脏话,连想也别想,不然,哀家就割了你的舌头,挑断你的手脚筋。 你出身大族,信息渠道灵通无比,见识眼光想必也差不到哪里去。 怎么,根据你在刑部大牢这些日子的观察,认为俪妃还有返回皇宫的机会?” “一个随时背主的人,你敢用?”孙安眉毛一扬。 “为何不敢,识时务者为俊杰嘛,你会背主,是因为你的旧主不如哀家。 若什么时候有人比哀家更强,你再背叛哀家,哀家也不怨。”阮卿轻轻一笑。 孙安听得一愣,没有说话。 心声却响了起来:阮太后还真是个人物。 她能坦然面对本心和人性的阴暗,单凭这一点,就比俪妃强多了。 他以前都是通过俪妃的一面之词,导致对太后的了解过于片面,才导致失手被擒。 奇怪,怎么感觉太后有点面熟啊? 哦,想起来,当日在韵香小馆的嬷嬷就是她扮的。 怪不得当时那个嬷嬷给他的感觉那么违和。 “哀家也不需要你干别的,你专门帮忙收集哀家想要的信息就够了。 薪俸你可以自己开,你的自由哀家不会限制。 但有一条,当你同意投到哀家座下那一刻起,就不能让哀家发现你的背叛,同时也不能触犯国法。 当你发现哪天哀家已经没有能力控制你了,那你想干嘛就干嘛,如何?” “给我几天时间考虑如何?”孙安问。 “要几天?” “十天?” 俪妃将年祭的暗杀提前到了皇帝封后的日子。 若是这一关过不了,一切成休。 过来的话,俪妃就彻底没戏了,届时投奔太后也未尝不可。 至于绝对的忠诚和道德? 抱歉,这个东西在他这里不存在。 第57章 阴谋 阮卿…… 好家伙,江百里等人被关起来才三天,消息就传到了俪妃耳中? 等等,不会是孙安在诈我? 江百里等人被关的原因,连荣华都是今天才知道的。 若远在皇陵的俪妃的消息比荣华还快,岂不是说整个朝堂后宫,处处都有她的线人? 一念至此,阮卿看孙安目光不由多了几分审视。 太后这么看着我干什么? 老子今天没说什么不得体的话啊,难不成她真能听到老子的心声?不可能啊。 正值孙安被看得浑身不自在的时候,阮卿将视线转到了林浩明身上: “林侍郎,孙安已经查清楚了?他身上有没有涉及什么命案?没有的话,就放他出去。” “暂时没查出与什么命案有关,太后想放他走的话,随时可以放。”林浩明道。 “来人,给孙安十两黄金,送他出宫。”阮卿再次将视线转到孙安身上。 “等等,太后,你就这么放老……放我走了?也没有什么话要问我?”孙安一脸懵逼的看着阮卿。 “不然呢?你不是说十天之后再给哀家答案?难不成这十天还想赖在慈宁宫不成? 至于问情报,你现在肯告诉哀家有用的情报吗?”阮卿淡淡的瞟了他一眼。 能赖在慈宁宫,老子还真不想出去。 这里有吃有喝,环境又好,还不用担心出去被人追踪拷问。 不过这些话他只能在心里吐槽一下,说是不能说的。 心念电转间,孙安摇头开口:“没有正式投奔太后之前,不该透露的消息是不能透露的,这是做人的基本原则。” “哦,那你一会拿了钱就走。”阮卿摆了摆手。 “太后就怕我拿着钱跑了?”孙安挑眉。 “你看着不像个蠢人,为何会问这么蠢的话?”阮卿不答反问。 孙安 好想骂人有没有? 他用力吸了口气,将吐到嘴边的脏话憋了回去:“太后,如果十天后,我不答应招揽,这钱需要还吗?” “当然要还,哀家就算要资助弱小,也轮不到你。” 孙安…… 林浩明目中则是不自觉的浮出一抹笑意。 太后御人气人都相当有一套。 “林侍郎,江百里等人和孙安是关的同一个牢房吗?”孙安离开之后,阮卿问了林浩明一句。 “嗯。”林浩明点了点头。 “你故意让人将江百里等被抓的消息透露出去的?”阮卿一脸若有所思的看着他。 “对,俪妃不是想对太后和陛下不利嘛,臣和陛下等商议了一下,决定来个打草惊蛇,看看对方怎么应对。”林浩明答道。 原来如此,这就说得通了。 不然,远在皇陵的俪妃,信息渠道比荣华还要灵通,怎么都说不过去。 “有没有办法在不惊动人的情况下,带哀家进一趟牢房。”阮卿沉思了片刻,又问。 事关重大,虽说这事是林浩明和皇帝故意打草惊蛇,但这中间是否有遗漏,她还是希望能到现场确认一下,听听被关押的几个的心声。 “好,太后准备什么时候我?”林浩明略一沉吟,点了点头。 他已经发现太后确实能通过某种渠道,猜到或者是听到别人心中的想法。 但是,必须面对面。 那在太后不会也能猜到自己的想法?此念一出,林浩明莫名有些不自在。 不对,自己并没有什么不能见人的想法,被猜到或者听到也没什么。 “就今天,可以吗?可以的话,我去换套衣服。” “可以。” 一刻多钟之后,阮卿换了身嬷嬷的服饰,脸和发型都换了,脸也涂黑了不少。 不是特别熟悉的人,走到面前,都不会认出她。 林浩明看着仿若换了一个人,同时并没有半点不自在的阮卿,嘴角不自觉的抽了抽。 太后还真是和以前不一样了,身上没有一点贵人的矜持和包袱。 为了避免露馅,阮卿连梁凡都没带,姜元的身形太过显眼,也没让她随行。 鹊起则是换了身普通宫女的服饰,改变了番容貌,跟着阮卿,随林浩明悄然溜了出去。 三人到达刑部大牢的时候,天色都快黑了。 牢头看见来人是林浩明,一句废话都没有多说,非常配合的给他开门,同时有一个机灵的青年衙役在前面引路。 进了牢房之后,阴暗潮闷的环境让她有些不适,林浩明不知从哪拿了一盏熏灯过来点燃,递到她手上:“拿着这个,会舒服一点。” 引路的衙役见状有些好奇的看了阮卿一眼。 不知这个相貌普通的嬷嬷是什么人,竟能让林侍郎如此客气对待。 阮卿接了过来,前路顿时明亮了很多,那股子阴潮的味道也散了不少。 其实牢房整体打扫的还算干净,至于阴潮,是因为建在地下,通风又不好,无法避免。 “林大人,刑部所有的人都认识你吗?”前行的当口,阮卿有些好奇地问了林浩明一句。 “入职一个月以上的人,基本都认识大人,六部主官少有像咱们大人这么恪尽职守的。 大人每个月起码要巡视牢房两次,每月至少要听一次各级主室负责人汇报情况。”接话的不是林侍郎明,而是跟着进来领路的衙役。 “看得出来,林大人在刑部非常受爱戴。”阮卿见状,目中浮出一抹淡淡的笑意。 “身在其位,当谋其职,这些不过是我该做的。 不然一个部门的主官,下面的人都不认识,岂不是乱套了。”林浩明不在意的摆了摆手。 几人说笑间就走到了关押江百里等人的牢房。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林浩明将当天随着忠王闯入慈宁宫的五个人全部关在一起。 阮卿进来的时候,江百里和薛礼等人正坐在一起商量着什么。 看到灯光,五人转头一望。 眼见林浩明从台阶上下来,江百里立即转身,手掌抓住铁栏,瞪着林侍郎破口大骂: “林浩明,你这奸逆小人,一味的在太后和陛下面前中伤陷害我等,老子看你日后能有什么好下场。” 心里却在冷笑:太后以为抓住我们闯宫的把柄,揪出了冯喜,就能扳倒俪妃? 若不是想要等到封后大典那一日,把你们这些保皇党一网打尽。 这两天老子就能让人,点了埋在慈宁宫的炸药,炸死阮太后。 第58章 先发制人 慈宁宫有炸药? 阮卿听得瞳孔陡然放大。 今天若不是决定来牢里走一遭,怕什么时候被人炸得尸骨无存都不知道。 林浩明没把江百里的谩骂放在心上,被他关押进来的纨绔官员,骂他的多了去。 他的注意力一直放在阮卿身上,当看见她瞳孔陡变的模样,眉毛不由微微一拧。 太后发现了什么?是他没有审出来查出来的东西吗? 心念电转间,他又故意和江百里、薛礼五人分别套了一番话。 看看能不能帮太后探出些有用的东西。 阮卿从始至终都没有吭气,静静的站在阴影里,待林浩明与五人套完话,就默默离开了牢房。 “娘娘可有什么需要吩咐臣做的?”出了牢房,回宫的路上,林浩明问了一句。 “哀家入住慈宁宫之前,慈宁宫空了十几年?”阮卿突然问了一句风马牛不相干的话。 “不错,先帝之母庄太后在他登基之后数年就过世了,后来慈宁宫就一直空着。”林浩明一怔,很快答道。 “那慈宁宫之前一直是谁在打理?是惠仁皇后吗?”阮卿又问。 “之前是惠仁皇后,但从五年前开始,却是俪妃在负责……”林浩明说到这里,语意一顿。 俪妃负责,难道慈宁宫有什么不妥? 因为没有太后,慈宁宫之前一直空着。 所谓的负责打理,就是保证宫殿干净整洁。 一般来说,这种事由宫女太监负责足矣。 但慈宁宫代表的意义不一样,没有女主人入住的时候,通常由皇后负责管理宫殿。 五年前,皇后惹了先帝不高兴,先帝就将后宫的管理权夺过来给了俪妃,慈宁宫的管理权也一并给了她。 “你们打草惊蛇之后查到了哪些有用的消息?”阮卿没有回答,又问了一句。 “俪妃十分生气,启动了不少潜伏的棋子,已经被抓了几个。 不过时间还短,大多数棋子还没有冒头,要抓捕,需等到他们有动作之后。”林浩明答道。 “这么做太被动了,你和皇帝商量一下,将护陵军中所有和俪妃有牵扯的将领都控制起来。 三天之内,哀家亲自去一趟黄陵,赐死俪妃,只要把源头掐灭了,自然就没有混乱了。 另外,和皇帝商量,从工部找几个对火药有丰富经验的人来,让他们将皇宫主要的地方做一次详细排查。 哀家寻思,对方要搞破花,制造大混乱,没有比火药威力更大的东西了。 不过排查的动作要隐秘,不要引起任何人的关注。 负责排查的工匠也要严加监视,封后大典之前,不要让这些人和外界接触。”阮卿沉着脸道。 林浩明听得心神震动,太后这到底是听到了什么? 心头震惊,面上却是不显,只答道:“臣遵旨,只是去皇陵……” “不必再说了,哀家主意已定,这一趟皇陵势在必行。”阮卿摆了摆手。 她原本打算慢慢来,但对方既然这么急,还是先下手为强。 只要把源头给掐灭了,一切风波自然就戛然而止。 “臣遵旨。”林浩明没有再言。 他将阮卿送回慈宁宫后,立即去找了皇帝一趟。 君臣两人商议至深夜,直到宫门关闭回不去了,在宫里将就对付了一夜。 三日后,阮卿轻装简从,带着二十几个人,乘着马车,悄然离开了皇宫。 走到永安城的城门口时,发现刚到西骑营报到两天的姜元带着一支两百人的队伍候在门口。 “姜元?”阮卿看到她,颇有些惊讶。 “末将奉命护送太后。”姜元答道。 阮卿…… 看样子是皇帝和林浩明安排的。 护送自己,确实没有人比姜元更合适。 一来她是女子,可以随时贴身护卫。 二来,整个西骑营中,估计很难找到比她对自己更忠心的将领。 皇陵离京里约有七十余里,阮卿坐的马车是特制的,舒适度和速度都比一般的马车要快很多。 即便如此,也走了近两个时辰,才到皇陵山脚。 山脚下的护陵军,突然看到一支几百人的队伍直奔皇陵而来,守将立即站出来喝问:“站住,什么人?” 阮卿让人停了下来,鹊起上前,递上皇帝给的通行牌。 守将接过来一看,朝马车行了一个军礼,二话不说就放他们进去了。 “吴将军,咱们不看看马车里坐的什么人,就这么放行合适吗? 上面可还有齐王和俪妃……” 待阮卿一行离开之后,守将旁边的一个小将忍不住开口道了一句。 要知道,就在昨天,皇陵的守军出现了一次大清洗和变动。 一万皇陵军,五营主将突然都被带走了,中层将领也被带走了十几个。 而吴将军,则是以前一个不受待见的偏将,昨天刚被提拔起来的。 “咱们是军人,一切按军令行事,既然贵人有通行牌,咱们就该按令放行,其他不该咱管的就别管。”吴将军看了小将一眼,开口告诫。 从山脚到皇陵,一路共有三道关卡,前两道拿着令牌就顺利上去了。 到了第三道的时候,一个姓陈的青年将领接过鹊起递过去的令牌看了两眼,接着眉毛一扬: “我等没有接到命令,说近期有人入皇陵,恕不能让你们你们进去。” “来人,将此人拿下。”姜元大步上前,手掌一挥。 随着她话音的落下,立即有数名将士朝姓陈的将军扑了过去。 陈将军见来人如此嚣张放肆,惊怒之余,一边拔刀一边怒吼:“放肆,皇陵重地,岂能容尔等如此嚣张,来人,将他们通通羁押起来。” 姜元冷笑一声,扬起手中的刀鞘,一刀鞘砸了下去。 陈将军挥刀一挡,咔嚓一声,手中的刀被砸成两截,他人也被砸到了地上。 他身后的士兵们正要冲过来,鹊起已经扬起手中的令牌: “你们看清楚了,这是陛下亲赐的通行令牌,此人身为护陵军将领,见令不放行,可见用心不良,尔等莫非也想跟着他一起抗命?” 骚动的士兵见状,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脚步。 第59章 俪妃谢幕(上) 陈泽见状又惊又怒。 他是本营副将,也是齐王的人,昨天主将被撸未牵连到他不说,还让他代理主将之职。 陈泽惊愕之余又暗自窃喜,以为属于自己的机会来了,自然想好好表现一番。 哪知今天突然有人上山不说,还如此不讲武德,一言不合就直接动手。 他有心再说点什么,嘴巴却被一块破布给封了起来。 至于他麾下的士兵们,看着鹊起手上那块代表着皇帝身份的通行牌,吭都不敢吭一声。 公然违抗君命,他们没有这么大的胆子。 将陈泽控制住,姜元从怀里拿出一块虎符令,张口轻喝了一声:“张涤,胡越可在?” “末将在。”随着她话音落下,很快有两个三十来岁的五品偏将走了出来。 “本将奉皇命,持兵符,拿下奸细陈泽,并代传陛下口谕,由你二人共领护陵军第一羽营。 尔等当恪尽职守,无召无令不得擅离岗位半步。”姜元手握兵符,目光落在两人身上。 “末将等谨遵谕令。”张涤,胡越同时拱手拜道。 处理好这件事,姜元和鹊起走到马车前,轻声开口道了一句:“您请下车。” 到了第三道关卡,上面一段路十分陡峭,只能靠人爬上去,车马都上不去。 阮卿戴上韦帽,从车内走了下来,在鹊起起和姜元的陪同下,朝山顶走去。 胡越平常话很多,不过他此刻看着着阮卿一行浩浩荡荡离去的身影,只抬头瞟了一眼,没吱半声。 倒是张涤一时摸不清阮卿的来路,下意识地想说点什么,不过嘴巴张开之后又默默的闭上。 “作为军人,大家当谨记一条,除了令行禁止,不该说的话,不要说,不该看的东西,不要看。” 待阮卿一行走的不见踪影,胡越抬头看了一眼四周好奇的士兵,张口警告了一句。 “是,将军。” “姜元,胡越认识你?”快到皇陵顶的时候,阮卿有些好奇的看着姜元问了一句。 “嗯,他以前是我父亲的老部下,后因某些原因被调回京城,成了护陵军的五品偏将,是个很可靠的人。”姜元点了点头。 皇帝登基这几个月来,并不是一点事都没有做。 在一众保皇党大臣的共同努力下,各个部门,一些关键职位官员来历基本都摸得差不多了。 姜元奉命护送阮卿来皇陵的时候,皇帝就将护陵军各将领的资料都给了她。 二百多人上山的动静不算小,被昨夜的大换血弄得不安的俪妃母子、正在屋里与人议事。 屋子里的人被外面的动静惊动,同时转目朝外看了过去。 恰好在这个时候,有个内侍外面进了,齐王张口问了一句:“外面怎么回事?” “回殿下、娘娘,外面突然来了一队两百多人的禁卫军,和一个头戴韦帽、被众人簇拥着的女子。”内侍答道。 禁军和头戴韦帽、被簇拥着的女子? 俪妃心头猛的一跳,难不成是阮卿那个贱人来了? 此念一出,她腾的一声站了起来,抬步就朝殿门走出。 齐王稍一犹豫,也跟了出去。 另外两人对视了一眼,非常有默契的从后门悄悄溜走。 俪妃刚走到大殿门口,就看见已经摘下韦帽的阮卿在鹊起和姜元的陪同下,朝这个方向走了过来。 “阮卿,果然是你。”俪妃看着雍容华贵,气度摄人的阮卿,目中顿时迸出强烈的恨意。 这个贱人,当年在她面前伏低做小,连话都不敢大声说一句。 最后却踩着他们这些人成了最后的赢家,这口气她如何咽得下去! 阮卿停在离她约有四五步远的地方,静静的打量着对面的女子。 她无疑是美丽的,离祸乱天下,颠倒众生,却有一段不短的距离。 毕竟不年轻了,她只比荣华小一岁,现年四十有五。 身上却没有荣华的那种从容和大气,三年的皇陵生活,让她的眉宇间布满了躁郁和戾气,整个人都显得刻薄而憔悴。 那些将她视为白月光的朝臣们,应该很久没有见到她了? 不然不见得还能像当年一样,不惜一切的为她出生入死。 “岁月真是把杀猪刀啊,不过三年多时间, 昔日宠冠后宫,让无数朝臣折腰的俪妃娘娘竟然变得如同普通的民妇。” 失望之余,嘴毒的阮卿忍不住发出感慨。 俪妃看着她布满失望的眼神,再听着她的感慨,只觉得脑子里绷着的那根弦铮的一声,断了。 她尖叫着扑向阮卿:“阮卿,你这贱人……” “放肆,戴罪守陵的罪妃见了太后不行礼不说还大呼小叫,若胆敢再前行一步,斩!” 鹊起见状,上前一步,手中的腰刀刷了一下出了鞘,大有她再往前一步,就一刀斩下去的意思。 “母妃。”齐王扑过来,一把拽住母亲。 俪妃被鹊起唬了一跳,被儿子一拽,不由自主了就停了下来。 回神之后更加愤怒,她抬目打量了鹊起几眼,冷笑着开口: “你不是鹊统领家那个不成体统的闺女吗?居然成了内庭侍卫。 果然是从掖庭走出来的人,连基本的规矩都不懂。 阮卿,咱大熙素有女子不得出仕的规矩,你成了太后之后,完全不把规矩放在眼里,不知日后有何颜面去见先帝。” “鹊起是先帝在世时封的四品带刀侍卫,你消息这么灵通,不会不知道?” 阮卿心中失望更甚,风华容貌随着年纪逝去也就罢了,心性气度也这般上不了台面。 就这模样,是如何做到盛宠二十余年不衰,又上无数朝臣为她折腰的? 俪妃不知道她的想法,如果知道,估计要不管不顾的冲上来和她拼命。 俪妃被噎得呼吸一滞,再看了看虎视眈眈的鹊起,以及他们身后的禁卫军,终于冷静下来,张口问了一句:“你来皇陵有什么事?” “先帝留有遗旨,若你人到了皇陵,依然不肯安分,还想搅风搅雨的话,杀无赦。 哀家来执行先帝的旨意。”阮卿缓缓开口道。 “不可能,不可能,先帝不可能这样对我,阮卿,你这贱人,你敢假传圣旨,你……” 俪妃听得呆住,紧接着奋力甩开儿子的手,像疯了一般扑向阮卿。 这一刻,理智,形象什么的都被她抛到九霄云外。 第60章 俪妃谢幕(中) 状若癫狂的俪妃被鹊起用一只手控制住,除了一个劲原地不断的扑腾外,根本干不了其他。 齐王谢怀霖见状面色一沉,下意识的就想召唤死士。 姜元手掌一挥,数十名羽林卫齐齐前踏几步,将他团团围住。 她本人则像戏小鸡的老鹰般,双手环胸,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看着他。 阮卿没注意这些眉眼官司,她手掌一张一抖,一张明黄色的圣旨滑开,往俪妃面前一展:“你看这是什么?” 熟悉的字迹清晰的出现在俪妃面前。 “不,不,本宫不信先帝会如此待我,他说过这辈子绝不负我……” 俪妃的目光落在那些再熟悉不过的字上,一张脸顿时变得煞白如纸,浑身的力气和坚持瞬间被抽走。 整个人软成了一滩泥,挂在鹊起的胳膊上,一颗颗晶莹的泪珠顺着白皙的面颊滑了下来。 所有看到这一幕的人,心头皆不自觉的掠过一抹怜惜,连阮卿都不例外。 俪妃刚从殿内冲出来的时候,浑身充斥着浓浓的郁躁,跋扈和戾气,给人的感官非常不好。 现脆弱感一现,郁躁,跋扈和戾气都散了,只留下一种说不出的凄楚无助。 就像一朵即将开败的娇艳花朵,被雨水打得垂下了脑袋,摇摇欲坠,仿若随时都要跌进泥里。 让人不自觉的生出一种想将她从暴雨中移到温室,好好呵护起来的念头。 怪不得她当年一哭,先帝就会不自觉的为她妥协。 这一刻的阮卿终于从她身上看到了一点宠冠后宫,让满朝文武相尽折腰的影子。 不过阮卿向来不是什么心软之人,不管是谁,执意要挡她的道,她都会想方设法将其搬开。 怜惜和不舍,只是从心头一晃而过,很快板起脸,吩咐了鹊起一句:“将她带进屋里去。” 话毕,率先一步,走进了大殿。 齐王自从阮卿拿出先帝遗旨的那一刻,人就懵了。 父皇真的留了诛杀他们的遗旨? 可父皇明明说过,自己是他这辈子最得意的儿子。 母妃是他最爱的女儿,此生此世,无论他们犯多大的错,他都会保他们的。 难道父皇一直在骗他和母妃? 实则早就在布局对付他们母子? 对,一定是这样。 不然单凭毫无根基的谢怀瑾母子,根本不可能在登基不过数月时间,就将他们的势力剪除大半。 昨晚上护陵军的将领突然被换了大半,他心里就感觉不太妙。 一早起来,就和母妃一起,将心腹找来商量应对之策。 只是新的消息和布局还没来得及送出去,太后就上了门。 你好狠啊父皇! 想到父皇这几年明面上是给他们争取缓冲时间,实则暗地里早在着手布局对付他们。 齐王谢怀霖一时只恨得眼睛充血,牙齿咬得咯吱作响。 不,我们还没有输,太后上山不过带了两百多禁卫军。 我和母妃手上的暗卫就有一百多人。 两百多禁卫军不可能挡得住本王手中的暗卫。 只要杀了阮太后,夺回护陵军的掌控权,再让京里的人内应外合,届时鹿死谁手,尚未定论。 满腔愤恨的谢怀霖念及此处,顾不得虎视眈眈的姜元,将手放到嘴边吹了声口哨,四周一点动静都没有。 就连山顶几十名护陵卫都只有条不紊的在自己的岗位上巡逻,没有往这里多看一眼。 “别吹了,你的人已经死了。”姜元撇了撇嘴,走到他面前。 “你就是姜家大姑娘?果然威武。 像你这样谋勇具备的姑娘,太后却让你与她娘家那不成器的侄儿联姻,明显是羞辱你。 你若顺从本王,帮着本王杀了太后,王朝可以承诺,待本王顺其夺回皇位,立即迎你为后。”谢怀霖的神色变了几变,随便落在姜元身上,缓缓开口道。 姜元没有说话,就这么静静的看着他。 “你不信我?以为我是在敷衍你?不,本王是真心实意想求娶姑娘。 若你不信,本王可以当众写下保证书。”谢怀霖见状,以为她动了心,连忙再接再厉。 “齐王殿下,你似乎忘了我说过的话,我姜元此生不嫁人,只招婿。 怎么,殿下打算在夺下江山之后,入赘我姜家?”姜元一脸戏谑的看着他。 “姜元,你!”齐王的脸色沉了下来。 “齐王殿下,有没有人告诉你,稻秆敲锣——想得太美的人,容易折寿?”姜元懒得再和他啰嗦,扬眉翻了个白眼。 “呵呵,真没看出来,你这么快就成了阮太后忠实的鹰犬。 只不知你这么维护他们母子,姜家日后是否能逃过狡兔死,走狗烹的下场。”谢怀霖眼见说不动,不由冷笑着挑拨起来。 姜元的回答是一记手刀切了过去,少年时期扎实练过几年武的谢怀霖下意识的挥手一挡。 咔嚓一声,胳膊断了。 姜元砸断了他的胳膊,去势不减,一手刀劈在他的脖项上。 谢怀霖两眼一黑,哼都没来得及哼一声,就栽倒在地。 姜元身后的羽林卫只瞧得一阵牙酸。 齐王真勇啊,竟然敢和将军比臂力。 姜元虽然进西骑营才两天,却用实际本事打服了所有对她有意见的人。 今天随她来皇陵的,有一半是西骑营的人,另一半则是皇帝挑出来的禁卫军。 “别站在那看热闹了,将他带进来。”姜元回头看了正在心里疯狂吐槽的士兵们一眼,抬步踏进了大殿。 “是。”立即有两人上前将拽起齐王,跟在她后面走了进去。 其它没得到命令的人,像木桩一般站在原地没动。 姜元进来的时候,阮卿已经让人倒一杯毒酒,亲自放到了俪妃面前:“可还有什么话要说?” “阮卿,你爱过陛下吗?”俪妃没有去看面前的毒酒,而是扬起一张泪眼婆娑的脸,盯着阮卿问了一句。 “不曾。”阮卿与她对视了片刻,缓缓答道。 “哈哈哈,我就知道,你不爱陛下,陛下那个人,但凡对他动了情的,都不会有好下场。”俪妃哈哈笑了起来。 “其实先帝对你还不错,毕竟你给他下了毒,事发之后,他都只把你们母子囚禁到了皇陵,你们这系的人马大多都没怎么动。”阮卿比较客观地回答。 第61章 俪妃谢幕(下) “他对我不错? 哈哈哈,哈哈哈哈,他若真对我不错,又怎会在迎我入宫之后,一次又一次的与其它妃嫔们生下孩子? 他若真对我不错,又怎会死活不同意立霖儿为太子。 而是冷眼旁观,看着霖儿和他的其它兄弟斗得你死我活? 他若真对我不错,又怎会在眼睁睁看着我嫡亲的侄儿被林浩明斩于午门,无动于衷? 要知道,我娘家就那一个侄儿。” 俪妃仿若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般,放声狂笑起来。 可笑着笑着,眼里的泪,就像断了线的珠子一般滚落。 那个人,是她第一眼就看进眼里,放在心里的人。 她心心念念爱了他二十多年。 若非他在对自己说尽甜言蜜语之后,一次又一次的相负,她又怎狠心会对他下毒? 阮卿没有说话,除了第一条她认可,后面两条,她不认同。 世上的人那么多,不可能因为帝王对你有偏爱,地球就围着你一个人转。 “自古无情帝王家,只有像你这样,对他毫无感情,只将他当成谋取利益的工具,才能成为最终的赢家。 阮卿,当本宫听说最后胜出的人是你母子的时候,心里是不服的。 想当年,本宫盛宠的时候,你低调得像个影子,在宫里没有半点存在感。 你的儿子除了跟着众皇子们接受了几年启蒙教育,身边连个老师都没有。 很长一段时间,陛下估计连你们母子的名字和样貌都不记得。 结果却偏偏是你们母子笑到了最后,本宫怎么能甘心呢? 我初得这个消息的时候,愤怒之余,暗暗在心里发誓,一定要以最快的速度将你们母子给拽下来,夺回本该属于我们母子的位置。 直到今天看到你之后,本宫突然就明白了,你能摘取这个位置,名至实归。 陛下对你而言,只是个谋取利益的工具人。 当年故意引他召幸你,是想帮你娘家脱罪。 有了儿子之后,便一门心思潜伏起来,默默地看着我们厮杀。 至于陛下宠爱谁不宠爱谁,你半点都不关心。 直到我们斗得死得死,残得残,你再带着儿子以最好的面目出现在陛下的面前。 陛下在看厌了我们这些为了夺位、显得格外不堪的面孔后,再看着如雨后晴空般的你们,自然是如获至宝。 可笑,本宫自诩聪明,这些年却一直陷于帝王虚无的宠爱里,从来没有看明白这一点。 现在倒是懂了,却已经太迟。 成王败寇,愿赌服输。 这杯毒酒,我喝,但本宫有个要求。”俪妃默默流了会泪,接着往下道。 “你说。” “我死后,别把我葬在皇帝身边,另给我找个清静的地方。 本宫只盼来生再也莫要与他相遇。” 俪妃扬起衣袖,将遮住了眼帘的泪水拭去,静静的看着阮卿道。 “好。”阮卿沉默了片刻,点了点头。 “你不愧是阮家的女儿,本宫败在你手里,不冤。” 俪妃显然没料到她真能同意这个要求,怔怔的看了她一会儿,才道。 说完这句话,端起面前的酒,毫无犹豫的一饮而下。 冰凉的液体,顺着喉咙滑入腔腹。 没一会儿,几缕血丝就顺着她的鼻子和嘴巴流了出来。 俪妃却仿若感受不到半点痛苦,她脸上甚至出现了一抹淡淡的微笑。 接着缓缓趴伏到桌面上,呼吸一点点的被抽离。 约莫过了半盏茶的功夫,阮卿看着静静的伏在桌面上,再也没有一丝声息的俪妃,轻轻叹了口气,起身站了起来,走到了殿外。 鹊起和姜元跟着她走了出来。 三人站了片刻,鹊起抬头看了看天色,稍稍犹豫了一会,开口问了一句:“太后,时辰不早了,咱们今天回宫吗?” “今晚留宿皇陵,让人去把休息的房间收拾出来。”阮卿道。 “是。” 一转眼,天就黑了。 皇陵的夜晚比京里的温度更低一些,天黑之后,外面很快结起霜雾。 阮卿却仿若感受不到寒冷,就这么静静的站在悬崖边,着满天繁星发呆。 她没有吃晚饭,也没有进宫殿。 从申时六刻,一直站到繁星满天。 “娘娘,天冷了,咱该进屋了。”鹊起手里拿着件孤皮披风,轻轻的披到阮卿身上。 “确实该进屋了,想了些事,一不小心入了神,没想到时间过得这么快。” 阮卿回过神来,发现脚都站僵麻了,浑身一片冰凉。 她转身活动了一番,待血液流通正常,身上有了些热气,才随鹊起走进宫殿。 刚进去,姜元就端了一碗热汤过来。 阮卿接过来喝了下去,一碗鲜香可口的热汤下肚,她才感觉浑身暖了起来。 “还需要吃点什么吗?”姜元问。 “不了。”阮卿摇了摇头。 “太后,您是在为俪妃难过么?”鹊起有些迟疑的问。 “难过?谈不上,只是有些感慨,她,比哀家想象的更有意思一些,也更果敢一些。 如果不入皇宫,或许有个不错的人生。”阮卿摇了摇头。 俪妃是商贾之女,因长得太过貌美,不知什么人给了句谶言。 即非至尊至贵之人,不能嫁。 她之前订了两门婚,每次都是临近成婚的时候,未婚夫就无端病死了。 直到十九岁,遇到先帝,入了皇宫,才破除这个魔障。 她宠冠后宫的那些年,这段往事曾被无数人津津乐道。 “确实,在此之前,卑职一直不喜欢俪妃,觉得她除了美貌之外,实在没什么拿得出手的地方。 但她今天的言行和选择,却让卑职大为意外。 愿赌服输,这个道理人人都懂。 可真到了需要面对输的结局时,能坦然面对的却没有几个。 可能每个人身上都有多面性,只是和他们不熟的人,不够了解。”鹊起跟着点头。 当年还在皇宫的时候,宠冠后宫的俪妃最不喜欢像鹊起、姜元这等喜欢舞刀弄棒,处处和男人争强斗狠的姑娘。 她认为女子应该柔软,应该利用自身的优势,让男人心甘情愿的去为你做事。 她不喜欢鹊起和姜元,两女同样不喜欢她。 姜元十六岁就远走边关,就是被她逼走的。 俪妃依仗皇帝对她的喜爱,四处笼络朝臣。 姜元的父亲手握十万大军,自然也是拉拢的对象。 但是姜父一心只忠于王事,从来不站队,就婉拒了俪妃母子的拉拢。 俪妃记恨心中,就想办法将姜元逼出了京城。 第62章 庆丰楼的东家杨三 阮卿在皇陵住了三天。 三天之后,用一顶代表着俪妃的空棺柩葬到了皇帝的陪墓边。 真人则用了一顶小棺木,在离皇帝约有十余里的地方挖了个坟包给埋了。 她选的这个地方山水俱备,群峰环绕,风景甚是优美。 阮卿站在小坟包前,默默的地在心里说了一句:”总算没有违背对你承诺,望你来生一切如意。” 按规矩,像俪妃这等身份的人逝去,是需要禀告给皇帝的。 皇帝再派宗室来负责葬礼。 但阮卿是太后,她亲自在这里处理此事,护陵军隶属俪妃一系的将领又被换了个遍,自然没人敢有异议。 处理好俪妃的遗体,回到皇陵,阮卿对姜元和鹊起道:“吩咐下去,准备回宫。” 姜元和鹊起闻声同时松了口气。 太后终于决定回宫了,明日就是封后大典了,再不回去只怕陛下要亲自来请人了。 走到城门口的时候,阮卿让两百羽林卫离开。 姜元略一沉吟,同意了。 太后本就是轻装出行,若让人发现她带着一堆人,大张旗鼓的从城外回来。 届时俪妃死亡的消息传出去,还不知会传出什么样的怪闻。 两百羽林卫撤离,姜元则坚持要和鹊起一起将她送入皇宫。 对此,阮卿没有反对。 走到玉锦街的时候,阮卿闻着旁边一座食楼传出来的食香,转目看向坐在对面的鹊起: “让人停车,你去问问这酒楼还能不能用膳,能的话,咱们先用个午膳再回宫。” 为了不暴露身份,也为了阮卿的安全,鹊起一直和阮卿一起坐在马车里。 从皇陵离开的时候,阮卿没什么胃口,只喝了半碗小米粥,现闻着酒楼飘出的食香,确实有些饿了。 问题是现在的时间已经接近申时,午饭的点已经过了,也不知道酒楼还供不供应饭食。 “可以吃,玉锦街的庆丰楼,是京城最有名的两大老字号酒楼,生意十分火爆。 酒楼的东家为了留住想进门品尝美食的客人,设有规定,即酒楼从巳时末到戎时头,一直正常营业。 在饭点抢不到座的食客,可以等饭点过了之后再过来品尝他们的菜肴。” 对京城大大小小角落皆了如指掌的鹊起笑答。 边说边伸手轻叩车门。 “不知姑娘有什么吩咐?”姜元的声音很快很快响了起来。 “停车,咱东家想到庆丰楼吃饭。” 阮卿戴上韦帽,进门的时候还在想着,这庆丰楼的东家倒是个会做生意的人。 进了庆丰楼,鹊起选了个雅室,几人进门的时候,恰好碰到庆丰楼的东家杨老板从隔壁一个房间出来。 鹊起和姜元都不只来过庆丰楼一回,杨老板认得她们。 为此,双方一照面,杨老板就扬声打了个招呼:“鹊侍卫,姜将军。” 姜元虽然出任西骑营偏将一职才两天。 但这么大的事,在京城早就传开了,杨老板自然不会不知道。 “杨老板。”鹊起和姜元朝他颔首。 “两位有些日子没来庆丰楼了,店里刚好出了几样新菜品,几位可以品尝品尝,若发现有什么不足的地方,欢迎随时提建议。” 杨老板见鹊起和姜元完全没有介绍阮卿的意思,说了两句客套话,就非常有眼色的告辞离开。 “杨老板果然会做生意,我瞧他的服饰着装不像商人,他是世家子吗?”进了房间,阮卿有些好奇地开口问了一句。 杨老板生的一表人才,气度谈吐都非常出众,看着约莫二十四五岁的年纪。 本朝的着装,不同的阶层有不同的标准,他身上的服饰不是商贾能穿的。 “杨三是弘农杨氏的旁支,大理寺卿杨大人的堂侄,在族中排行行三。 本身极有才华,十四岁就考中了秀才,后因家中继母逼迫,不得已弃文从商,接掌了庆丰楼。 庆丰风楼是承传了百年的老字号酒楼,不过二十年前开始没落了,逐渐沦为二流酒楼。 直到十年前,十六岁的杨三接掌了庆丰楼,短短两年时间,就让庆丰楼恢复了昔日荣光。 现在连与他并驾齐驱的一品居都被压了半头。”鹊起答道。 “还真是个有意思的人,一会儿你看看能不能请他上来聊聊。”阮卿听得心头一动。 大熙目前面临的问题非常多,国库空虚,朋党众多,百姓困苦。 想要从根本上改善局面,单单肃清朝堂朋党是不行的。 一个国家想要兴盛,除了政治清明,政权集中,重要的就是需要有钱。 钱从哪里来?靠剥削老百姓,增加老百姓的税赋是行不通的。 老百姓这里不仅不能增加税赋,还要尽可能的减轻他们的负担,帮他们增加收入。 国库想要有钱,需要大力发展商道。 鼓励老百姓多种粮食,帮着他们改善良种,增加产能,鼓励发展各种手工业。 然后再让各种商品通过商人的手快速流通运转,国家从流通的商品中征税。 如此一来,就需要大量的优秀商业人才,不仅大熙需要,即将开始运营的女子协会也需要。 “好。”鹊起也不多问,只点了点头。 待店小二送第一道菜进来的时候,鹊起将他叫住:“小哥,麻烦转告你们东家,就说三楼雅阁的客人,有事请他过来一叙。” “好。”训练有素的店小二点了点头。 大约过了两刻多钟的时间,待三人的饭吃得差不多的时候,外面响起了敲门声。 “请进。”鹊起转头道。 房门被推开,年轻的杨老板手里端着一个托盘,上面放了一壶热气腾腾的茶。 他进门之后,反手将房门关上。 杨三看着已经放下筷子的三人,笑盈盈的走过来,将茶放到桌子上:“店里出的新茶,我端来给诸位解解腻。” “有劳杨老板。”阮卿朝他颔首致意。 “贵人客气,能为贵人服务,是杨某的福分。”杨三微微一笑。 “你知道我的身份?”阮卿微微扬了扬眉。 “本来是不知道的,但是在看见贵人之后,就猜出来了。”杨三快速地与阮卿对视一眼,随后又垂下视线。 以鹊起和姜元的身份,像个侍从一般跟在阮卿的身边,再看见她的样貌,猜出她的身份并不困难。 “够坦诚,也够敞亮,杨老板请坐,我有点问题想和你聊聊。” 阮卿微微一笑,这个杨三确实是个很有意思的人。 第63章 庆丰楼东家杨三(下) (备注:这章文偏专业,专门讨论古代商业发展和营运模式,内容较枯燥,没有什么爽点,不喜欢这类的小可爱们请略过此章。) “贵人请讲。”杨三也不拘谨,落落大方地在鹊起旁边坐了下来。 阮卿瞄了鹊起一眼,看来杨三与她的关系确实不错,随即张口问道:“你喜欢经商吗?我想听实话。” “喜欢,虽然小可读书也不错,但相对而言,小可更喜欢经商。 看到一家家的铺子,从小可手中茁壮成长,或者一桩桩的生意,通过小可的手顺利成交。 再看着这些商品,一点点的流向千家万户,满足他们的日常所需。 而小可手里的钱财也一点点的越积越多,小可打内心感到满足,充实,愉悦。”杨三答道。 说这些话的时候,他的眉毛唇角都不自觉的扬了起来,脸上的每个微表情都十分的舒展。 可见这个行业,让他发自内心的感到放松、且身心愉悦。 “你说得没错,行商和其他的所有职业一样,是个很了不起的行当。 只要不昧着良心哄抬物价,挣黑心钱,商人不应该受任何歧视。 朝廷不仅不应该给商人上紧箍咒,反而应该好生鼓励。 商业的繁荣,能带动商品的快速流通,能提供更多的用人岗位,同样也能快速的充盈国库。”阮卿一脸深以为然的点头。 她上辈子虽然是个社畜、打工人,可本质上也算是商业资本阵营里的一员。 世人动不动就骂资本无情,商人逐利。 可真正无情的并不是商业,而是人和制度。 若没有商人,所有商品由世家和权贵垄断,普通百姓的生活会更加的惨不堪言。 一味的打压商人,贬低他们的身份,并不能让国家和百姓变得富有。 反而会限制商品的流通,大大降低商品的应有价值以及百姓的生活质量。 只有完善的制度和律法,才能够在繁荣市场、增加国库和百姓收入的同时,监管好资本恶意操控,以及官商勾结的问题。 “您,真的这么认为?”杨三听得一呆。 商贾固然有钱,可在许多贵人的眼里都是上不得台面的人,身上沾满了铜臭。 就像他的本家,大家一边肆意挥霍着他辛苦挣来的钱,一边讥嘲他只会迎来送往,满身铜臭。 “当然,我尊重任何行业,商业如果有规范的管理,发展顺畅,对充盈国库,改善民生,提升国力都有很大的帮助。 今天找你过来是想问问,如果皇家想找你合作做生意,你能操控多大的规模?”阮卿问。 杨三又是一愣,他没有立即搭话,而是怔怔的看了阮卿片刻,才十分谨慎地开口: “这个问题不太好回答,商业分很多领域,小可没有涉足过的领域,不敢擅答能做出什么样的成绩。 没有成绩,单谈规模,那就是空口白话。 小可能够回答贵人的是小可已经做出了一定成绩的事,以庆丰楼为例,目前的庆丰楼在咱们大熙共有三十六家一级分店。 以及一百二十五家由庆丰楼拆分降级的中小铺面。 小可管理这些店铺,大约需要花费三分之一的时间。 除此之外,因为有些食材有地域限制,为了确保所有的庆丰楼食材和味道的统一,小可还有两支船队。 以此类推,若单经营酒楼,如果条件允许,小可能够掌控一家酒楼开遍大熙每一个角落和周边列国。” “你还有两支船队?是顺便将食材商行一并做了么?”阮卿一脸诧异地看着他。 “不,小可不做食材商行,任何行当,想保证良性运转,就不能想着一个人把所有的钱都赚尽。 小可的运输船队是为了应对货物转运困难而产生的,除了承运我们酒楼需要的食材,我们也会接其他商人的货物。 如果要将其归类,它应该属于运输行业。”杨三摇了摇头。 阮卿的眼睛亮了起来,杨三,果然是个商业奇才。 不仅擅长经营,他的商业眼界视角也非常开阔。 “杨先生果然有大眼界,货物运输困难确实是咱们大熙当前迫切需要改善的问题。 现在很多北方的货物,只能贱价堆积在北方。 而南方哪怕对其求之若渴,也只能望而兴叹,南货同样如此。 偶然有商人费尽周折运过来一些,价格也贵的让绝大多数的老百姓都买不起。 若能从根本上解决运输的问题,南北货物流通就能畅通无阻。 各地货物能够畅通流动,不仅能够丰富百姓的生活,也能大大增加双方百姓的收入 ,是真正利国利民的大好事。 不知先生可有好的解决之法?”阮卿目光炯炯的看着他。 要致富,先修路,此法古今皆通。 古代商品流通不畅,就是因为海河陆运输都不发达。 要保持道路畅通,一是修路,一是河道畅通和建船只。 可是要解决这几样问题,都需要耗费大量的时间和人力物力成本。 她暂时想不到什么好法子,想听听专业的商业奇才的看法。 “当不起贵人的一句先生,您若不弃,可唤小可杨三。 想要保证南北商品自由流通,确实不是件容易的事。 哪怕小可手上有两支船队,也完全不敢承若,可以将任何地方的商品运往任何目的地。 不过贵人若是想打造专业的、可以四通八达运转的运输商行,小可倒是有点建议。”杨三有些惶恐地起身朝阮卿拱了拱手。 他胆子再大,也不敢让当朝太后称他一声先生。 “不必拘礼,坐,坐下来说,我对你的建议非常感兴趣。” “咱们大熙的地盘这么大,东西南北,地势和气候都各有不同,道路更是崎岖。 而陆路运输,不管是马匹,骡子,还是骆驼,能驮的货物数量都有限,速度也慢。 综合以上几点,想要东西南北的货物自由转换,靠陆运行不通。 想要大规模转运货物,只能走河道或者海道。 要走这两条道,最重要的就是探测制定合适的航线……”杨三娓娓道来。 “大善,杨三,你看能不能根据你的设想制定出一份完善的方案给我。 即探测制定航线大约需要花多长时间,探测队需要配备什么样的人员, 制造船只的成本和时间,以及航线上遇到需要修缮路段的成本等等,补一份详细的数据出来,交给鹊起,如何?”阮卿越听越振奋,眼睛也越来越亮。 “好,给我半个月时间,半个月之后我会做一份完善的方案出来给鹊侍卫。”杨三略带着几分激动的点了点头。 这件事对他而言是一个大的转机,如果他能入太后的眼,以后再也不需要看本家人的脸色。 “好,那我等你的消息,明天我会让鹊侍卫送一份简易数据表给你。 用这种数据符号,能更方便你做各种统计。” 第六十四、作死的阮兆祥 杨三的出现,让皇陵之行莫名有些压抑烦躁的阮卿,心情又变得明媚阳光起来。 从庆丰楼离开的时候,阮卿对鹊起和姜元道了一句: “鹊起,姜元啊,哀家长年窝在宫里,没有机会认识什么人。 你们交友广阔,认识的人多,若身边若有什么特殊人才,记得推荐给哀家。 比如擅长鲁班之艺的,懂水利工程的,擅长农植种植的,喜欢搞钻研的,擅长经商的…… 各行各业,有独特手艺和想法的人才,咱们大熙都迫切的需要。” 鹊起…… 姜元…… 马车穿过锦玉街,到达砚雀街的时候,前面突然传了一阵尖叫:“杀人啦,杀人啦。” “怎么回事?”阮卿眉头一皱。 马车外的姜元打马上前看了一眼,很快又转回来,迟疑了片刻才回答:“回太后,好像是阮家大公子。” “阮兆祥?他被人杀了?”阮卿一愣。 “不,不,好像是阮大公子打死了人。”姜元道。 “过去看看。”阮卿面色如水。 这作死的家伙,如果真打死了人,一定要让他偿命。 阮兆祥,实在配不上姜元。 哪怕是单纯拿来配个种,也容易坏了姜家的基因。 他们所在的地方离事发点大约有一百余米,马车驰行,不过片刻就能到。 问题砚雀街本就是条人流量非常旺盛的主街道。 加上前面闹出了命案,道路很快被看热闹的人挤得水泄不通。 众人走到离事发地还有四十余米的距离时,车马都无法再前行一步。 阮卿掀开车窗往外看了一眼,果断开口:“车停在路边,咱们从路肩上过去,去三十米外那家首饰店。” 话毕戴着韦帽下车,带着鹊起和蒋元,快步走向那家首饰店。 进门之后,鹊起和一楼的侍客不知说了几句什么。 那侍客立即毕恭毕敬的将他们迎上了二楼。 正站在二楼窗口看热闹的掌柜,被几人上楼的动静惊动,下意识地转头望了过来。 当她的视线落到被鹊起和姜元一左一右护着的阮卿身上时,正打算说点什么的嘴巴顿时闭上。 “掌柜的,借你家窗户一用,一会儿再补买首饰。”鹊起快步上前交涉。 掌柜的是个三十来岁、不笑也带着三分笑意的妇人,见状立即笑吟吟地开口:“你们请。” 嘴里说着,人非常有眼色的退到了一旁。 她不认识阮卿,但认识姜元和鹊起。 能被这两个人毕恭毕敬的伺候着,无论是什么来历,她都不敢有半分不敬。 阮卿朝她点头致谢,抬步走到窗前,凝目朝下看了过去。 路上躺着个倒在血泊里的年轻姑娘,罪魁阮兆祥被无数愤怒指责的目光盯着,满脸的惶恐,一个劲的试图往后退。 边退嘴里边道:“不是我,不是我,我没有杀她,我真的没有杀她。” 他身后围的都是人,那些人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将他所有后退的路全部堵死。 四周的路人群情激愤,很多人对他指指点点。 一个十七八岁、身着国子监服服饰的少年挤到前面,满脸怒容的指着他的鼻子骂道: “我呸,不是你杀的?所有人都看到是你将她从窗户上推下来的,你还想狡辩。 莫非以为自己是太后的侄子,又有个做了将军的未婚妻,就能罔顾国法,为所欲为?” 同时躺枪的阮卿和姜元不由自主的对望了一眼。 “余掌柜,下面具体是怎么回事?那人真是阮公子推下来摔死的吗?” 鹊起转目问了离她们约有两米的掌柜一句。 “具体的奴家不是很清楚,不过那姑娘确实是从隔壁二楼跌下来的。 掉来的时候,头撞到了一块石头,人抽搐了两下就不动了。 紧接着就有人大喊,说阮家的大公子杀人了。”余掌柜一脸谨慎的答道。 她家隔壁是一家戏楼。 余掌柜的话音刚落,一个油头粉面,身着蓝袍的少年从人群里挤出来,对着那个穿国子监服饰的少年怒忿: “你胡咧咧什么呢?阮公子推了她一下,人就是他杀的吗? 说不定是姑娘自己没站稳,不小心从窗台上跌了下来呢。” “即便是她自己跌下来,若不是阮大公子仗势欺人,强行强戏人家姑娘,人家姑娘会掉下来?我看你与他都是一丘之貉。”着国子监服饰的少年怒忿了回去。 “哟,还挺热血挺正义,老子横行京都的时候,你这土鳖都不在个旮旯里玩石头呢。 一个外地来的鳖孙,不知费了多少周折才进了国子监,不好好学习,却想学人打抱不平,管闲事。 你也不想想,太后娘家人的事,是你管得了的吗?”蓝袍少年一脸轻蔑地看着他。 “你,你们是简直目无王法!”国子监少年又气又怒,一张脸涨得通红。 “老子就是目无王法,你能怎么的?” 蓝袍少年边说边挽着衣袖,朝多管闲事的少年逼了过去,大有要教训对方一番的意思。 “那不是平阳侯家的三公子周信吗,怎么感觉在故意挑事?”鹊起眉头一皱。 “可不正是在故意挑事吗?您和河鹊起在这,我先下去一下。” 姜元眼睛微微一眯,对阮卿道了一句,准备下楼阻止。 不能让他们这么闹下去,事情一旦闹大,容易影响太后的名声。 “让鹊起下去,鹊起,你下去将阮兆祥、周信,以及所有与阮兆祥在同一个房间的人,一并押送到京兆府衙门。 谁敢不服,瞎逼逼,放狠话,就直接打断腿。 送过去的时候,记得告诫胡府尹,让他务必秉公办理。 无论查出是谁杀了人,或者有谁故意怂恿人杀人,皆不过放过。 该偿命偿命,该流放流放。 身为京兆府尹,若不能铁面无私,秉公办案,他那个位置就该换人了。”阮卿阻止了姜元,冷着脸开口道。 姜元与阮兆祥有婚约,由她出面,很多话不好说。 “是。”鹊起二话不说,掉头就走。 不远处的胡掌柜见状心里浮出一个疑问,眼前这位风华摄人的美妇难道是当朝太后? 如果是太后,还真和传闻的一样,狠辣无情,六亲不认。 不过这样不徇私情,铁面无私的太后还挺让人喜欢的。 她心里边想边悄眯眯的去偷窥阮卿。 结果视线刚溜过去,就被姜元一个眼风吓得收了回来。 第六十五、霸道的鹊起 鹊起来到楼下的时候,周信已经砸了国子监的生学一拳。 少年被砸得退了几步,双目几欲喷火,嘴上却没敢再放什么狠话。 周信却不依不饶,赶上正要补几拳。 哪知手刚扬起来,手腕就被一柄刀鞘给架住。 “哟,鹊侍卫,怎么,你想为这小子出头?” 周信头一抬,发现阻止他的人是鹊起,顿时扬起半边眉毛,皮笑肉不笑的道。 “周信,适可而止。”鹊起皱眉看着他。 “老子就不适可而止,你能咋的? 我爹我娘都管不了我,怎么的,你以为当了个内卫,就能代替老子的爹娘了?”无法无天,横行霸道惯了的周信双眉一剔。 鹊起的回复简单而粗暴,抬手就是一个大逼叨抡了过去。 啪的一声,周信被她一巴掌扇得滚到了地上。 吓得离得近的几个观众急忙后退了数步。 周信倒地之后,张口哇的一声,吐出了两颗带血的牙齿。 长得这么大还从来没吃过这种亏的周信差点气疯,一骨碌从地上爬了起来,漏风的嘴一边骂着,一边奋不顾身的朝朝鹊起冲了过去: “鹊起,你这贱人,敢打老子,老子和你拼啦……” 鹊起从来就不是什么善男信女,哪里会惯着他。 不待他近前,抬腿就是一脚踢了过去,周信顿时像块破布般飞了起来。 身体飞出去的刹那间,响起令人牙酸的咔嚓声,显示着他的胸勒骨至少被踢断了两根。 连挨了两下、落地之后再也爬不起来的周信,正要破口大骂,鹊起已抬步走到他面前: “你再敢说半个脏字,我就割了你的舌头,打断你的四肢。 你当街殴打国子监的学生,又意图袭击本侍卫,就算我一刀将你斩杀,你家里的人大概也没胆子来找我讨公道。” 素来嚣张、不知服软为何物的周信硬生生的被她仿若看死人般的眼神给吓住,没敢再吭气。 四周看热闹的人群被这个变故惊得鸦雀无声。 阮兆祥就像只被捏住了脖子的鸡一般,站在那瑟瑟发抖。 “鹊起做事越来越有范了,如周信等纨绔之所以敢如此嚣张,都是被人给惯的。 姜元,以后碰到这样的纨绔,你给我往死里打,打死了,我给你担着。 京城的治安越来越不好,都是被这些人带坏的,不是以雷霆手段,根本压不住这股歪风邪气。” 楼上的阮卿对此却十分满意,一脸杀气腾腾地开口。 楼底下那个躺在地上的姑娘的遭遇,再次让她庆幸,自己一穿越就是太后。 若穿成了普通平民百姓,命运只能随人揉捏摆弄,怎是一个惨字了得。 如今天这样的事,只不过是这个世界的冰山一角。 权贵打死平民,强取豪夺的事,只怕每天都在不同的地方上演发生。 她不会让这场命案轻易了结,不是要肃整朝堂么,正好就从这件事来拉开序幕。 姜元被她目中流露出的浓烈杀机给惊了一下。 太后是真生气了,准备施以雷霆手段,不知道接下来会有多少人头落地。 余掌柜则是吓得情不自禁的后退了几步。 “上面看热闹的都下来,我奉太后之命,送所有在第一案发现场的人到京兆府。 都主动点,若让我上来抓人,他就是下场。”鹊起震住周信之后,抬目看向戏楼上正对着这里的窗口,冷冷的道了一句。 那个房间出现了片刻的骚动。 大约过了半盏茶的时间,三个十八九岁的少年,外加一个二十来岁的青年从上面走了下来。 “蒋大公子,怎么走哪都有你啊? 如果我没记错,你已经出仕了?怎见天的和这些纨绔厮混在一起?” 鹊起的目光落在那名身着月白色袍子的青年身上,微微扬了扬眉。 “今天是休沐,蒋某和什么人在一起,无需和鹊侍卫报备?”蒋鸿晖微微皱了皱眉。 “确实用不着,不过你既然在第一案发现场,就随我走一趟京兆尹府。”鹊起淡淡的道。 她的话音刚刚落下,人群外传来一阵吆喝:“让开让开,官差办案。” 巡防治安的士兵和衙役终于被这边的动静惊动,赶了过来。 楼上的阮卿见状不由撇了撇嘴,看来不论今古,官差都是要等到案情落幕的时候到场。 赶过来的是京兆尹府的捕快,共有八人,领头的姓金,是京兆尹府三大捕头之一。 “鹊侍卫,蒋公子。”他看到鹊起和蒋鸿晖,拱手行了一礼。 能在京兆尹府做大捕头的,自然认得京城的一应纨绔以及众勋贵子弟。 “不必多礼,我路过此地,恰好碰到命案,奉命协助将所有第一案发现场的人羁押,并交送京兆衙府。 既然金铺头到了,就交给你来处理。 这几人都是第一案发现场的参与者和目击者,麻烦金铺头将他们一并带回去。 我跟着你们一起过去,太后有令,所有涉案者,一律严惩不怠。 任何敢徇私枉法、以权谋私者,杀无赦。”鹊起摆了摆手,简单事将事说了一遍,并指了指蒋公子等人。 “有劳鹊侍卫。”金捕头嘴上道谢。 心里却苦得一逼。 这么多身份不凡的纨绔被牵扯进了命案,太后还下了这样的命令,让胡大人要怎么断案啊,真是要了老命。 “对了,周公子是被谁打成这样的?”随即又指着躺在地上直哼哼的周信问了一句。 “我打的,他无故殴打国子监的学生,我看不过眼出来阻止,他又意图攻击我。 出于自卫,我才伤了他,他若不服,随时可以告我。 哦,对了,他也是此件命案的直接参与者之一。”鹊起答道。 金铺头听得头皮发麻,好家伙,鹊侍卫这是铁了心要把平阳侯家的三公子往死里整啊。 他心里吐槽,面上却半分不显,飞快的让人将地上的女尸和躺着不能动弹的周信给抬起来,准备回衙。 “走。”鹊起看了众纨绔一眼。 其它的纨绔被鹊起的暴力手段给镇住,没有一个人敢瞎比比,乖乖跟在她身后。 蒋鸿晖稍稍犹豫了一下,也跟了上去。 “对了,所在看到楼上事发经过的,若愿意,也请随我一同到衙门做个证。”鹊起走了几步,脚步一顿,转目对看热闹的人群道。 挨了周信一拳的少年略一犹豫,站了出来。 眼见他出来了,又有两个人站了出来。 第六十六、杀气腾腾的太后 阮卿回到慈宁宫的时候,天都快黑了。 她走进寝宫,刚换下身上的常服,秋橙过来禀报:“太后,陛下和林侍郎来了。” “知道了,让他们先坐,哀家一会儿就出去。”阮卿一边用宫女递过来的温水净脸,一边回答。 洗完手脸,一路奔波的疲惫感终于消褪了些,又往脸上抹了点香膏,润了润气色,在套了件舒适的常服,才来到外殿。 “儿子见过母亲,臣见过太后。”皇帝谢怀瑾和林浩明看见她出来,立即起身行礼。 “不必多礼,坐。”阮卿摆了摆手,走到两人旁边坐了下来。 他们前面的茶桌上已经摆好了茶点。 “母亲一路奔波,十分辛苦,儿子本不该在这个时候来打扰,只是……” 皇帝看着她脸上的掩不住的疲惫,颇有几分歉疚,亲自动手帮她斟了杯茶。 “无妨,明天就是封后大典,许多事今天需要处理,你们不过来,哀家也会着人去找你们。 俪妃已死,齐王也着人秘密押解回京,入夜之后会进城,届时林侍郎着人交接一下即可。” 阮卿端起皇帝斟的茶,喝了两口,润了润嗓子,简单将皇陵的事说了一遍。 当然,像将俪妃另葬这样的事就没有必要说了。 “儿子谢过母亲。”谢怀瑾真心实意地道。 若不是太后雷厉风行,连出杀招,俪妃的事断不会这么快解决。 “你我母子,帮你即是帮自己,只有大熙兴盛,你的帝位稳固,哀家才能做个万事无忧的的太后,又何须言谢。”阮卿摆了摆手。 林浩明和姜元,梁凡,包括张与,都听得不由自主的抽了抽嘴角。 您这么直接,真的好吗? 皇帝倒不觉得此言有什么不妥,他颇为高兴地接口: “母后放心,儿子一定时刻谨记母后的教诲,发奋图强,励精求治,保母后一世无忧,让您可以随心所欲做自己喜欢做的事。” “那哀家就先谢过皇帝了,对了,最近几天,宫里可有什么事发生?” “发生了不少事,工部的人在宫里发现了多处炸药,母后的慈宁宫,儿子的的明兴宫。 还有交泰殿,尤其是交泰殿,里面的炸药一旦点燃,足能炸死几百人。 若不是提前查一出来,后果简直不后设想,那些人,真是丧心病狂。”谢怀瑾咬牙切齿的开口道。 提起这个事,他到现在都感觉浑身发凉。 “惊动了朝臣吗?”阮卿问。 “没有,因封后太典在即,按制,工部和礼部都需要派人详细检查一遍宫廷。 这事儿子交给林侍郎负责,是他不负众望,将所有的隐患都排查了出来。 火药查出来之后,儿子已经命袁统领负责运了出去。 母后也知道,袁统领是个妥帖人,他不会让麾下的士兵乱传。 所有参加检查的工匠,暂时都被看押了起来,等封后大典之后,再放他们离开。”皇帝答道。 “皇帝做得很好。”阮卿听完,忍不住看了林侍郎一眼。 看来林侍郎没有透露半句宫里有炸药是她发现的,很好,这人挺可靠。 “除了皇陵的事,哀家还有些其他事和你们讲。”听完宫里近几天发生的事,阮卿很快将话头一转。 “母后请讲。” “发生在砚雀街的事你们都知道了?” “知道。”林浩明与皇帝同时点了点头。 太后不愿让太多人知道她出宫的事,简装出行。 皇帝没法安排太多人接送,但是为了确保安全,暗卫肯定是要派的。 太后入城之后先去庆丰楼吃了饭,接着碰到了砚雀街的命案,让鹊起出手惩治纨绔的事,已经被人禀报给皇帝。 “这正是哀家想要和你们说的事,近些年京里的风气不太好,导致这满京的勋贵对家中的子弟格外的放纵。 这些纨绔们一天天的无所事事,在外面胡作非为,杀人放火,欺男霸女,无恶不作。 皇帝已经决定要肃清朝堂,不妨就拿这些人来竖个典型。”阮卿面色一沉,杀气腾腾的开口。 林浩明和皇帝听得同时一呆,沉默了片刻,皇帝才略带着几分试探的开口:“舅舅家的大表兄……” “如果查明人真是他杀的,一切按朝律办,该判斩就判斩,该流放就流放。 哀家娘家的侄儿犯了过,哀家都不徇半点私情,其他想求情的,想必也不好意思来开口。”阮卿冷冷地道。 皇帝又是一愣,紧接着心里涌出浓浓的感动,母后对他实在太好。 为了他能尽快肃清朋党,连娘家都毫不犹豫的牺牲了。 不过旋即想起阮兆祥已经和姜元定了亲,目光不由自主的往姜元身上瞟了瞟。 若阮兆祥真的杀了人,被判了斩刑,他和姜元的婚事该怎么办? “杀人偿命,欠债还钱,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 若哀家的侄儿真杀了人,即表示他性情卑劣,着实不是良配。 届时哀家自然会帮姜元再选门更合适的婚事。” 在场的诸人听完之后,视线不由自主的汇聚到了姜元身上。 “末将一切都听从太后的,夫婿罢了,这个没有了,下个会更好。”工具人姜元开口答道。 她对阮兆祥没有任何感情,男人对她而言不过是个借种工具。 对方人品性情如何,她根本不放在心上,再顽劣浪荡的人进了姜家的门,她也信心降得住,只要身体没毛病就行。 当初之没有拒绝这门婚事,也是抱着这种想法。 但远兆祥如果真的杀了人,犯了国法,她也绝不会因为想要借个种就去保他。 皇帝,林浩明,包括梁凡和张与这两个没根的人都被她的话给惊呆了。 一个个张口结舌目瞪口呆地看着她,半晌都找不到声音。 从慈宁宫离开的时候,皇帝谢怀瑾的脑子都是晕乎乎的。 他发现自己似乎一点都不了解女性,比如母后,比如姜元。 夫这个词,在她们眼里似乎没有半点分量。 也不知道他的妃嫔们心里是如何看待他的。 想到妃嫔,他忽然记起最近都没有什么人往他这里送汤送温暖送殷勤了,也不知道她们在忙些什么。 脑补得有些多的皇帝,一转头看到信步跟在旁边的林浩明,忍不住脱口问了一句:“林侍郎,令夫人当年对你如何?” 第67章 林侍郎的诛心之术 林浩明一怔,很快明白他的意思,张口答道:“拙荆对臣很好。” 他和妻子是典型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成亲之前两人连面都没见过,自然没什么感情基础。 但是妻子性情温柔,知书达理,他也是个守规矩的人。 两人成亲之后,如胶似漆、情深义重谈不上,却也算得相敬如宾。 “也是,朕问错人了,像林侍郎这等才情样貌的男子,哪个女子嫁了舍得对你不好呢。” 谢怀瑾打量了他几眼,语气中有几分掩不住的妒嫉。 快四十的人了,结果和自己站在一起,风姿气度比自己还要好上几分。 姜元提起阮兆祥的时候,没有任何情绪波动。 大概是因为阮兆祥长得既不怎么好看,也没有什么本领 “陛下过奖了,您才是风姿伟岸,气宇不凡。”林浩明顺手送上一记马屁。 阮卿自是不知自己和姜元的几句话,让皇帝开始怀疑自己的魅力。 皇帝离开之后,她颇有些歉意的看着姜元:“姜元,阮兆祥确非良配,这门婚哀家赐得不太妥,好在现在纠正还来得及。 这一次的命案,哪怕他不是凶手,哀家也不会轻饶他。 他屡教不改,一再违抗哀家的旨意,仅此一条,哀家就能将他治罪流放。 今天若非强行从家中偷跑出来,又在戏楼刁难人家姑娘,即便有人成心算计,也算计不到他头上。 我看你们队伍里的那位姓郑的小将,对你似乎有点意思。 论相貌本领,他可比阮兆祥强多了。 你不妨试着接触接触。 婚姻这东西,一辈子那么长,能有个情投意合的人,怎么着也比随便拉来配种的强。” 越是和姜元打交道,阮卿越是喜欢这姑娘。 她除了相貌不怎么符合这个时代人的审美,其它样样秒杀绝大多数的同龄男子。 这样的姑娘,哪怕是借个种,阮兆祥也没资格。 姜元…… 太后是真不把她当外人,借种的话都能当着她的面说。 “哈哈,你别觉得哀家话糙,哀家之所以会这么说,是知道你身上没有一般姑娘的扭捏毛病,这门亲成不了,你祖母估计心里不太好受。 你告诉她,哀家定会帮她找个如意孙女婿,她若是不相信,你让她来趟慈宁宫,哀家亲口和她说。” 阮卿瞧着她明显有些不自在的样子,忍不住哈哈笑了起来。 “多谢太后,臣知道大后的意思,您是打心里把臣当成了自己人。” 十月十六,宣平帝封后的大好日子。 牢里的江百里、薛礼等人,眼巴巴的等着交泰殿的大爆炸。 结果一直等啊等,等到下午申时两刻,也没有听到任何巨响,牢房里亦无任何异常发生。 江百里以为是牢房在地底下,听不到外面的动静,忍不住召了个狱卒过来问:“小哥,今天外面有什么事发生吗?” “今天不是陛下封后的日子吗,大典早就完成啦,你是想问这个?” 狱卒知道他是礼部侍郎,以为他问的这个,就好心回复了一句。 “封后大典完成了?什么事都没发生?这不可能啊。”江百里呆了,嘴里情不自禁的低喃。 与他关在一起的几名官员也是一脸的呆滞。 他们都以为今天之后,阶下囚的生活就要结束了,他们将要迎来崭新的人生。 现在什么都没发生,他们该怎么办? 江百里话音刚落,一道熟悉又让众人格外厌恶的声音响了起来:“却不知江大人以为会发生什么事?” 随着这道声音,身着紫色袍服的林浩明踩着阶梯走了下来。 江百里死死的盯着他,并不接话。 “是不是好奇火药为什么没炸?”林浩明走到他面前,面带笑容的看着他。 “本官不知林大人在说什么。”江百里面色一变,既惊且怒。 “你不承认也没用,齐王承认就行,他都说了,宫里埋炸药的事,都是你们这些意图讨好的僚属干的,与他无关。 在宫里埋炸药,意图行刺陛下和太后,按罪,当诛九族。”林浩明不在意的笑了笑。 此言一出,不仅江百里血压飙升,其它四人也坐不住了,纷纷扑到铁栏边,瞪着林浩明怒斥: “林浩明,你少含血喷人,我等都是外臣,有何本事在宫里埋炸药? 再说了,齐王远在皇陵,无端怎会说这样的话来陷害我的?” “不到黄河心不死是,容我再告诉你们一件事,你们的俪妃娘娘已经薨了,齐王也不在皇陵。 他昨夜就到了宗正寺大牢,这会正和忠王做伴,相互抱头痛哭呢。 至于齐王为什么要把埋炸药的事推到你们身上,很简单,他是先帝血脉,是亲王。 只要没有证据证明他弑君,陛下最多幽禁他一辈子,杀是不能杀他的。 可是炸药都被搜出来了,齐王想要摘掉弑君的罪名,就一定要找个替罪羊,你们不就是最好的人选吗? 至于是不是在诈你们,等到了明日午时后,你们随便找个人问问就知道了。 本官今天提前过来告诉你们,是念在同僚一场的份上,不想你们做个冤死鬼。” 林浩明笑眯眯的说完这几句话,就施施然的转身离开。 俪妃娘娘已经薨了?齐王出卖了他们? 不可能,不可能,皇陵军明明已经尽在他们的掌握之中。 俪妃娘娘怎么轻易就薨了? 齐王怎么就不声不响的被带进京里来了? 牢房里的五人如遭雷击,呆在原地不能动弹。 年轻的狱卒看着林侍郎离去的背影,目光满是崇拜。 大人的诛心之术真是玩得出神入化,有了这番话打底,牢里的几个人想不连累家人,就得死命的拽齐王。 俪妃死亡,齐王被捕入京,封后大典完成之前,消息都是被严密封锁的。 除了几个当事人,根本没有外人知道。 不过封后大典一结束,阮卿就将此事告诉了荣华。 既然要拉拢荣华,有些事自然不宜瞒着她。 “你这是准备要大开杀戒了?”荣华听完之后,一脸复杂的看着她。 真是厉害啊,这才多久啊,蹦跶得最厉害的俪妃就被她干脆利落的给收拾了。 “大长公主觉得不该开杀戒吗?”阮卿不答反问。 “需要我做什么?” “你不扯后腿,我就很感激,不过有个事得提前和你打个招呼。 令公子因昨日的命案被带到京兆尹府了,你最好能保证他没有掺和此事,不然,哀家哪怕是想卖你情面,也不好卖。” 第六十八、猪肥了,该宰了(上) 荣华眉头一皱。 儿子被带进京兆尹的事她当然知道。 却没怎么当回事,也没有主动捞他的意思。 她这儿子也不知是怎么回事,明明已经出了仕的人,却整日与那几个名声狼藉的纨绔厮混,还搞出了命案。 加上女儿前些日子的那番话,让她下意识的想给儿子一个教训。 现听了阮卿的提醒,心头顿时一紧,太后和皇帝是要趁机拿人祭刀啊。 “知道了,多谢娘娘提醒。”沉默了片刻,荣华才道。 她知道,这是太后在卖自己人情。 一但儿子真和命案有关,让她自己想办法去收尾。 如果到判决结果出来的时候,还没有收干净尾巴,她就不会再顾自己的面子,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 (解释一下主角这个人物,她是个杀伐果断的职场悍将,不是什么眼里容不下沙子的热血青年。 有做人的基本良知和底线,但不多,遇到重要抉择的时候,只会取最优解。 为了实现国富民强,自己能早日躺平的生活,跋涉前行的路上,避免不了时常需要做些妥协,与人做点交易。 用人也是唯才是用,不会只选没有道德瑕疵、嫉恶如仇的人。) 十月十七,按规矩,昨日刚完成封后大典的皇帝本有三日假期。 但他没休假,只不过将次日的朝会时间往后推了点时间,改到了辰时末。 “奇怪,陛下连三日沐休婚假都给取消了,不知道有什么重要的事要宣布。” 宫殿门口,比皇帝来得早些的朝臣们,三三两两的凑在一起,小声交头接耳。 “不知道,陛下最近行事经常让人摸不着脉。”某资历老、习惯混日子的官员摇了摇头。 “林侍郎,你是陛下的心腹爱将,可知原由?”有人将目光投到了林浩明身上。 “不知道。”林浩明摇头。 唯独和他关系不错的户部尚书崔至清见状撇了撇嘴。 这家伙滑不溜手,心眼比狐狸还要多百倍,除非他主动,否则旁人想从他的嘴里打听消息,简直是做梦。 “平阳侯,你神色恹恹,可是家里发生了啥事?” 和平阳侯关系不睦的工部尚书张见喜见他进来之后,一直紧锁眉头,脸色也颇为憔悴,故意凑过去问了一句。 平阳侯能为什么烦恼呢? 当然是他家那个横行霸道的幺儿先被鹊侍卫打得半死不活,接着又给送进了京兆府嘛。 京城就这么大,砚雀街又是宫城这边几条主要的街道之一。 几名纨绔闹出了命案,当街被太后身边的鹊侍卫给押着送进了京兆府的事,早就闹得人尽皆知。 平阳侯自是知道这家伙没安好心,冷冷的瞥了他一眼,没理会。 他膝下子嗣不多,一共只有三儿两女,长子和幼子为妻子所出。 幼子因为年纪最小,嘴甜,家里的老老少少都把他像宝贝一般捧在手心。 被宠多的孩子行事就有些无法无天,幺儿这些年没少在外面惹事。 往日惹了事,连衙门的大门都不需要进,家里给他摆平了。 可这孩子最近不知道怎么和太后娘家的侄子搞到了一起。 上回就因为太后的侄子被押到了衙门,挨了十个板子。 结果不长记性,这回又和阮大公子搞到了一起,还搞出了人命。 当街被鹊侍卫打得半死,现还被关在京兆府衙门,不能释保。 儿子被抓的当天傍晚,他一下朝就赶到了京兆府。 结果好话说尽,胡尹府都只有一句官话,等调查结果。 若令公子和命案无关,自然会无罪释放。 政治觉悟不低的平阳侯,本能的察觉到这次的事只怕不容易善了。 一般情况,别说死了一个戏楼的侍女,哪怕是正儿八经的良民百姓,想解决也很容易。 没能把幼子带回家,家里老母亲和妻子都不肯罢休。 一个劲的和他闹,闹得他整整两宿都没睡好觉。 回想起这堆破事,平阳侯的眉毛拧得更紧了几分。 “陛下驾到。”张见喜正打算再说点什么,前方传来了太监的唱诺。 随着这道声音,年轻的帝王龙行虎步地走了过来。 “上朝。” 帝王坐上龙椅,百官就位。 “诸位爱卿,可有什么事要禀奏?”年轻的帝王环视了众臣一眼,问。 没有人吱声,都是老官油子了,陛下连婚假都不休,坚持今天上朝,显然是有什么重要事情宣布。 自然没有人如此不识趣,非要去抢皇帝的风头。 而对在交泰殿埋有火药的事略知一二的朝臣则是满心惶恐。 不知道皇帝是不是之前隐忍不发,现在封后大典已经完成,就要一起清算。 “既然大家都不说话,那就由朕来宣布两件事。 第一件,十日前,忠王带着五名朝臣闯进慈宁宫,冲撞太后。 至于原因,大家都清楚,就不用朕多说了。 先帝大行之前留有遗旨,即被贬到皇陵的丽妃母子,若身在皇陵,还不肯悔悟,依然串联朝臣,试图兴风作浪,杀无赦!”皇帝见无人开口,便接着往下道。 殿中众臣被杀无赦这几个字给惊得心头一麻! 上位尚不足半年的年轻帝王准备大开杀戒了吗? 尤其是和俪妃母子不清不楚的朝臣更是惊得头皮都炸了起来。 这一瞬间,他们感觉自己就像栅栏里养得膘肥体壮的猪,马上要被拉到刑板上开宰了。 皇帝语意顿了一顿,很快接着往下道:“自朕登基以来,俪妃和他朋党们是怎么在兴风作浪的,想必大家已经看见了。 最让朕不能忍的是,他们母子丧心病狂,竟然在慈宁宫,交泰殿等处埋下了大量的炸药,若非工部的排查官得力,及时将所有隐患一一排查出来。 朕和诸位爱卿,以及朕的母后,都在昨日就已经做古了。 因俪妃母子一再挑事,为了避免社稷动荡,在查出炸药之后,朕已根据先帝遗旨,赐了俪妃一杯毒酒,齐王则被押在宗正寺,不日开堂问审。” 皇帝这番话落下之后,整个朝堂静得连根针掉下来都能听得清清楚楚,朝臣们连呼吸一时都放轻了许多。 好家伙,短短几日,陛下和太后就干了这么多的大事吗? 至于早已猜测到某些内情的大臣们,则是眼观鼻子,鼻观心的盯着自己的脚尖。 第六十九、猪肥了,该宰了(下) “关于俪妃和齐王这件事,诸位爱卿没有什么话想说吗?”皇帝谢怀瑾看着一片死寂的朝堂,不由挑了挑眉。 平素一个个蹦跶得那么欢,今天这么大的事,却都变成锯了嘴的葫芦,啧。 偌大的朝殿依然寂静无声。 某些戏多的大臣已经在心里默默的吐槽:陛下的算盘珠子已经崩到脸上了。 手里的刀早已磨得铮亮,不就是等着人往你的刀口上撞吗? 我们又不傻,为什么要在这时候蹦出来当出头鸟。 再说了,俪妃本就是罪妃,早就被先帝贬到皇陵守陵了。 死与不死,都是你们皇家的私事。 陛下想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我们做臣子的能有什么意见。 至于齐王,若真查出他有弑君意图,在皇宫埋了炸药,该杀就杀。 皇权争斗,向来如此,败了,就愿赌服输。 这是和俪妃母子没什么关系的朝臣们的心声。 心里有鬼就没这么淡定了,一个个生怕皇帝当堂就拿他们来祭刀立典型。 反抗,更没胆子。 君不见手里牢牢掌握着护陵军,同时还和城卫军、禁卫军的许多将领都有勾连的俪妃母子,前两日还蹦哒的欢着呢,结果转眼就无声无息的被皇帝给解决了。 主翁都没有了,他们拿什么和皇帝斗? 极度的焦躁和恐惧,让他们在这寒冷的季节里汗出如浆。 “陛下,臣有话说。”正值气氛焦灼间,一道清朗的声音响了起来。 满殿的目光顿时朝声源处汇聚,大家都想看看,是谁的头这么铁。 待看清样貌之后,又纷纷收回了视线。 哦,是他呀,那没关系。 他是忠实的拥皇党。 此时此刻,确实只有他最合适出面说话。 只是他开口的话,俪妃一系的朝臣们麻烦估计就大了。 不仅是与俪妃无关的朝臣们这样想,俪妃母子的党羽更是如此。 因为开口的人是刑部侍郎林浩明。 大家伙可没有忘记,就在数日前,在大殿上差点被林侍郎忿得呕血撞墙的远宁侯。 咦,远宁侯呢?今天来了没有? 不过人类的悲欢离合并不相通,俪妃母子的党羽看见开口说话的人是林浩明时,一个个如丧妣考。 皇帝的心情则与他们完全不同,他见开口的人是林浩明,唇角眉梢都扬了起来:“林爱卿请讲。” “臣的意思是,咱大熙经过多年的内斗风波,导致整体国力大不如前。 不仅百姓困苦,国库也不充容。 俪妃既然已死,齐王也押解入京,之前与他们有勾连的朝臣,若查无大恶的,可让他们戴罪立功。”林侍郎缓缓开口道。 他此言一出,与俪妃母子有勾连、满心恐惧焦灼的朝臣们顿时不可置信的看向林浩明。 这话真是从嫉恶如仇,铁面无私的探花侍郎口里说出来的? 他在为他们求情? 戴罪立功?他们愿意啊。 只要不杀头,不丢乌纱帽,不牵连族人,他们以后一定规规矩矩,兢兢业业地帮皇帝办差。 之前完全是鬼迷心窍,被俪妃母子给迷惑了,认为他们能成事。 “不知林侍郎认为他们该如何戴罪立功?”皇帝问。 “既然是戴罪立功,当然是该急君之所急,忧君之所忧。 现在国库空虚,缺粮又缺钱,边境很多将士的粮足都难以拨足,一些地方的灾情也难以得到及时救助。 除去参与了在宫里埋炸药,企图弑君的人员,其它仅政见不同,身无大恶者,每人捐出其全族五分之四的家产,就既往不咎,陛下以为如何?”林浩明道。 他此言一出,刚缓了一口气的朝臣顿感眼前一黑。 全族五分之四的家产,指的可是不个人家产,而是整个家族所有人的收入来源。 包括嫁入他们家族的女性的嫁妆,全部包括在内。 捐出五分之四,还能剩点什么?他们以后的日子怎么过? 林浩明这狗贼是要他们的命啊! 上一刻还在对林侍郎感恩戴德的众人,此刻心里则已经被怨愤填满。 “五分之四是不是太多,要不就按三分之二,毕竟能站到朝殿的官员,家里都有不少人要养……”皇帝也觉得林侍郎开口太狠,下意识地接口道。 “陛下,公然结党营私,对抗陛下和朝廷,还意图弑君,别说主谋,即便是同谋按律也该抄家灭族。 此刻仅让他们捐出一部分家产,他们还敢有怨言不成? 处罚若是太轻,不能让他们从心里感到疼痛,以后岂不是人人都可以效仿? 依臣之见,除了捐赠家财,尚需让他们立下保证书,日后若胆敢有半分对陛下不忠,或者干半点罔顾国法的事,处罚加倍。 族人犯过,同依此律。”只是皇帝的话尚未说完就被林浩明给打断。 “陛下圣明,臣等愿意捐出全族三分之二的家财,以前臣等是猪油蒙了心。 蒙陛下不弃,愿意给臣等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日后一定兢兢业业,勤勤恳恳侍君。” 林浩明的话音刚落,顿时有十数名朝臣走了出来,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道。 再不表态,继续让林浩明说下去,没准就要被没收全部家产了。 再狠一点,抄家灭族都有可能。 “林爱卿,朕荣登大宝尚不足一年时间,新君上位,当多给臣子们一些优容。 这样,所有俪妃和齐王的朋党,查无大恶者,可捐全族三分之二的家财,并立下永不再犯过,犯则处罚加倍的保证书,可赦。 若同意,下朝之后,你们自己主动到御书房来,当着朕和户部尚书的面签字画押。 让户部尚书安排人上门对账,并按账本接收捐赠。 过了今日,一切严格按朝律处置。”皇帝接口道。 “陛下英明。”胆战心惊的俪妃系人马,齐齐向皇帝叩首致谢。 户部尚书崔至清被这个从天而降的惊喜给惊呆了,他空荡荡的库房马上就可以充盈起来了? 众臣也被这个神走向给惊得目瞪口呆。 陛下和林侍郎两人,一个唱红脸,一个唱黑脸,君诚合作,几乎是兵不刃血、就将国库填满了大半。 要知道,俪妃一系的党羽可不在少数。 最主要的是,这些人被没收了大半家产,还得对陛下感恩戴德。 这可真是猪养肥了,就开宰了,油脂还不是一般的厚。 不过如此老练的法子,不像是陛下想出来的。 是谁呢? 林浩明,还是吴国公? 无数的视线来回在吴国公和林浩明身上移动,包括左右相。 被无数目光包围的吴国公无语问苍天,这法子真不是他想出来的。 确切来说,在此之前他都不知道这一档子事。 最近发生的一系列事情,皇帝根本没和他通过气。 这法子不是自己想出来的,那是谁呢?林浩明? 以他的本事,想倒是想得出来,但以他的脾气,一开始不见得会往这上面想。 不是林浩明的话,就只有阮太后了。 像这种一箭几雕的法子,阮太后最喜欢。 吴国公眯了眯眼,很快想到一个人。 第70章 驸马蒋迟 皇帝心里可没有大臣们那么多的感慨,他对这个结果很满意。 无须大动干戈,就让这些曾经嚣张不过一世的家伙跪地求饶,主动捐出大半家财。 既充盈了国库,又握住了他们的把柄,日后但凡犯一点错,就可新账旧账一起算。 同时还给自己留下了一个宽容的好名声,可谓是一举几得。 母后和林侍郎说得没错,他是刚登基的新皇,无论是声望还是对朝堂的掌控力都不够。 不宜在这个时候制造太多杀孽,不战而屈人之兵,方为上策。 “第一件事就这么定了,接下来朕要宣布的是第二件事。”皇帝高兴之余很快提起第二件事。 因事情发展大出意料之外而走神的大臣们,闻声立即打起精神。 对了,还有第二件事呢。 第一件事如此惊爆,第二件只怕也不会轻松平淡。 “第二件事,与京城治安有关。 起因大家都知道,就是前日发生在砚雀街的命案,这件案子一共卷进去了六个世家子弟。 光天化日之下,这么多的世家子汇聚一堂,公然逼死一个戏楼的姑娘,简直是目无纲纪,荒唐透顶。 京兆府尹胡锃可在?”皇帝扫视了众人一眼,目光停在京兆府尹的身上。 “臣在。”被点名的胡锃从列队中走了出来。 他是从三品的京官,不仅有资格参加朝会,站的位置还比较靠前。 “砚雀街命案的死者可查清身份了?”皇帝盯着他问。 “回陛下,已经查清了,死者是良民,她和戏楼签的是普通工契,家中有生病的父母,幼弟外加祖母。”胡锃答道。 “疑凶已经全部缉拿归案了?” “回陛下,已经全部缉拿归案。” “可有查出真凶?” “因时日尚短,疑凶和目击证人的说法各有不同,臣尚需一些时间核实。”胡锃额际的冷汗瞬间就流了下来。 鹊侍卫当日帮着把人押送过去的时候就交代过,说太后要求他务必秉公办事,严惩凶手。 问题是那六位小爷没有一个来历简单,尤其是阮大公子和蒋大公子。 他能将人都扣押在牢里,不让他们的家人释保,已经是鼓足了莫大的勇气。 难道查出人真是阮大公子故意谋杀的,或者蒋大公子才是幕后真正的推手,而其他几人都是帮凶。 他真要把这些人该判绞刑的判判绞,该判流放的流放吗? 真这么干了,他的前程和命还保得住吗? “胡锃,你身为京兆府尹,主要职责是维护京城治安,教化百姓,而不是左右权衡,顾及犯案者的身份。 近些年京城的治安和风气都变成什么样了,你心里没点数吗? 法不严则不立,治不严则无获。 这些吃饱了撑着无所事事的纨绔子,既然不把朝纲律法放在眼里,敢公然于大庭广众之下制造命案,挑衅纲纪,就必须接受律法的制裁。 朕给你五天时间,五天之内你必须查清楚整件事的来龙去脉。 若是故意谋杀,该判斩的判斩,该流放的流放,若是其他因由,按律量刑。 若有人企图用权势地位来压你,你可上书呈奏于朕。 朕倒是要看看,到底是谁敢如此目无王法,公然扰乱朝纲。 若得了朕的旨意,却依然畏手畏脚,怕这个,惧那个,这个京兆府尹你就别干了,朕换个有能力、敢秉公执法的人来干。”年轻的帝王陡然沉下脸。 胡锃一张老脸顿时涨得通红。 为官近二十年,虽无大树建,却也一直奉公守法,兢兢业业,勤勤恳恳。 结果却被陛下当着所有朝臣的面指着鼻子无胆无识,瞻前顾后 是他不想做个铁面无私、人人称颂的京兆府尹吗? 问题是京城里的贵人那么多,一棒子下去都能打倒好几个。 他若真敢六亲不认,秉公执法,早在三年前刚上位那会就被人给撸下来了。 他又不是林侍郎,没有他的本事和孤勇,身后也没有陛下给他撑腰。 在这满京都是勋贵的地圈里,他算得了老几啊,他能怎么办啊? 胡锃越想越委屈,眼里的泪几乎都忍不住滚出来。 皇帝见胡老儿被自己骂了几句,一双眼睛都委屈红了,似乎随时要哭出来,不由眉头一皱:“胡锃,朕的话你听到了吗?” “回陛下,臣遵旨,一定在五天之内,查出结果,并据法量刑。”胡锃缓了缓神,将满腔的委屈和心酸压了下去,开口道。 不少官员瞧着他的模样,都有些心有慽慽。 京兆府尹这个官,职位不低,权力和管辖的范围也不小,但当是真不好当。 而五位涉事纨绔的家长在听了两人的对话之后,则是面色大变。 承恩侯没来,他没有实职,除非皇帝开口要求,否则平常从不上朝。 这其中又以平阳侯和蒋驸马的脸色最为难看。 他们原以为死的是个奴籍侍女,若死者是奴籍,哪怕陛下想利用此事大做文章,也没办法判几个孩子重刑。 可死者的身份是良民,就大大不一样了。 平阳侯想到幼子可能会被判斩刑或者流放,整个人瞬间就老了几岁。 再想想家中老母亲和妻子得知此事后的闹腾,更是心如死灰。 平宣帝上位的第一年,十月十七日,这个让无数人胆颤心惊,又跌宕起伏的朝会终于结束了。 散朝之后,众朝臣回家的回家,回衙的回衙。 时任太正大夫的蒋驸马,下朝之后立即脚步匆匆的赶回了公主府。 他进来的时候,荣华正半躺在软榻上,让侍女给她染指甲。 “公主,陛下刚在大朝会上特意点出前天发生在砚雀街的命案,要求胡锃严查此案,所有涉案者一旦查有实证,皆严惩不贷,死者是个良民。” 蒋驸马稍稍迟疑了片刻,才开口道。 荣华摆了摆手,让侍女退下去,继而将视线转到蒋驸马身上:“你担心晖儿?” “这是自然,他是我们唯一的儿子。” “他不过是和周信他们一起看了场戏,恰好在命案现场,不见得就和命案有什么关系。 只要和命案无关,等官府查清了,自然就会放他回来。”荣华漫不经心地回答。 “公主,万一……”蒋驸马一听,顿时急了起来。 “怎么,你不相信儿子?还是说你知道什么本宫不知道的事?”荣华眯起眼睛,静静的打量着他的驸马。 他这个驸马乃京都四大国公之一,梁国公府蒋家二房的嫡次子,名迟。 生了一副好相貌,二十六年前,高中探花之后被她选为驸马。 两人成亲之后,日子过得相敬如宾。 荣华是个权力欲很强的人,并不耽于情爱,驸马也是个聪明人,从不做惹她不高兴的事。 有才有貌还懂事,对于这个驸马,荣华无疑是满意的。 但是今天她突然发现,自己的这个驸马,还有长子,和她了解的似乎不太一样。 第七十一、荣华教子(上) “公主,你在说什么呢,我怎么会有事瞒你……”蒋迟面色一僵。 “想让本宫去捞人,就把我不知道的事都告诉我,咱们成亲二十多年了,本宫什么性子你应该知道。” 可惜,他一句话没说完,就被荣华给打断。 “公主,我和晖儿都懂你的抱负,只是想从侧面帮帮你。”蒋迟沉默了片刻,才道。 “这么说来,前天的那起命案真是晖儿设计的? 太后身上没法下手,你们就把主意打到了阮家人身上?”荣华盯着他。 “晖儿有心接近阮兆祥不假,命案却不一定和他有关。”蒋迟有些迟疑地回答。 “驸马,本宫一直以为你是个聪明人,晖儿不过二十出头,就凭着自己的本事考中了进士,也不像是个没脑子的,可你们做的事为何如此荒唐? 阮太后根本就不在意她娘家那个一无事处的侄儿,你们把主意打到他身上有什么用?”荣华面色一沉。 “只要能断了阮、姜两家的联姻,那也是有用的。”蒋迟驳道。 “这么说来,让晖儿刻意接近阮兆祥是你的主意?” “不,我们只是聊过阮、姜两家联姻的事……” “简直荒谬,你在朝堂担任的虽是虚职,却并非完全不问朝事,怎会给晖儿出如此荒唐的主意? 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在故意设计坑害自己的儿子,阮太后是个任人揉捏的人? 晖儿算计了阮兆祥之后,能全身而退? 还是说,你本就是打着帮本宫的名义,故意在算计什么?” 荣华大怒,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目光已经变成了审视。 “公主,你怎能如此看臣,你我成亲以来,臣样样都以公主为先,臣的这颗心你是一点都看不见吗?” 蒋迟满脸惊愕地看着荣华,继而浮出浓浓的悲伤,似乎没想到会从她的口中听到这样的话。 “你先下去,晌午后本宫去一趟京兆府,见见晖儿。” 荣华看着他仿佛受到了重大侮辱和伤害的脸,不由微闭了下眼睛,挥手让他退下。 女儿的话,到底是对她产生了影响,让她在不知不觉间对驸马和儿子产生了猜忌。 只是驸马真对她忠心耿耿? 她忍不住在心里仔细回想两人成亲二十多年的过往。 在她的记忆中,驸马确实没有做过一件违背她心意的事。 确切来说,连架都没有和她吵过一回。 遇到她心情不好的时候,哪怕莫名被骂上一通,也是满脸含笑,从不回嘴。 相敬如宾,在他身上可谓是表现得淋漓尽致。 可是夫妻应该没有不吵架的? 也没有夫妻像他们这么客气? 最重的要是,蒋迟是个男人,还是个很有才华的男人。 他二十一岁高中探花,被十九岁的她选为驸马。 成了驸马之后,他在朝只能出任虚职。 一个世家子,有才有貌,成了驸马之后,却一辈子只能做个女人的附庸。 不仅不能蓄婢纳妾,连脾气都不敢有,他心里真的没有怨言? 打住,不能想了。 起码到目前为止,还没有发现驸马有什么对不住她的地方,她不能无端用恶意去揣测他。 荣华强行切断了思维。 用了午膳后,荣华小睡了片刻,就驱车去了京兆府。 胡锃听说荣华大长公主来的时候,只觉头皮都麻了。 上午陛下刚说了,要他秉公办事,不徇私情。 结果下午当朝最有权势的公主就来了。 他该怎么办? “大人,荣华大长公主就在外面,你要见吗?”僚属见他听完禀报之后,就面色发白,眼神呆滞,忍不住又追问了一句。 “请大长公主进来。”胡锃吸了口气,定了定神,开口道。 人来都来了,不见肯定是不行的。 先听听大长公主的意思再说。 “下官见过大长主公。”荣华一进来,胡锃立即从官位上下来,朝她行礼。 “胡大人不必多礼,请起。”荣华伸手虚抬了一下。 “不知大长公主今日前来有何教诲?”胡锃起身之后,小心翼翼的问了一句。 “胡大人不必担忧,本宫不是来为难你的。 陛下今日在朝会上说的话,本宫已经听说了,本宫也很赞同他的观点。 身为牧守一方的父母官,就该秉公办事,不徇私情。 本宫今日过来,只是想见犬子一面。 当面问问昨日的事情经过。 至于其它的,本宫绝不干涉。 我这个要求不过份?”荣华道。 “不过份,不过份,您请随下官来。”胡锃一听,顿时松了一口气。 只要不是要逼他判蒋鸿晖无罪,见面就见面。 虽说事情没查清之前,家属和疑犯见面也不怎么合规矩。 但来人是荣华大长公主的话,陛下想必也不会计较那么多。 因是疑犯,关押的地方并不是正式牢房。 而是一个空荡荡的大房间,里面有六张床,房间打扫了也算干净。 和真正的牢房比起来,环境已经算是相当不错了。 可对六个处尊处优、没有受过苦的纨绔来说,这里就是真正的牢房。 被打得动弹不得的周信,断的肋骨虽然已经被大夫接了起来,整个人却已经瘦了一圈,眼窝都陷下去了。 阮兆祥也没好到哪去,房间里几个还能动的纨绔认为自己是受了他的牵连,才会吃这个苦,逮着他揍了两顿。 他现在就像个鹌鹑似的,缩在一旁。 哪怕是蒋鸿晖,被关了两天两夜,身上的那股从容和漫不经心也消退得差不多了,心里莫名多了一丝惶恐和不安。 他们刚进来的时候,其实没把这事当回事,不过死了个侍女罢了。 就是有鹊起打着太后的旗帜为她出头,最多也就是让他们赔点钱,再打几个板子,不会对他们造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 结果被关进来之后,连保释都不允许,一个个才开始慌了。 蒋鸿晖想得更多些。 母亲为什么没有来捞他? 是嫌他给她丢了人,生气了吗? “蒋鸿晖,出来,你家里有人来看你了。”正坐在床上发呆的时候,负责看守他们的捕快的声音响了起来。 蒋鸿晖精神一振,快步朝门口走去。 边走边想,是母亲来捞他了吗? 他刚走到门口,锁住的铁门被打开。 蒋鸿晖一眼就看见了站在数米之外、风华逼人的荣华。 “母亲,儿子给您丢脸了。”蒋鸿晖快步走到她面前,鼻子一酸,差点落泪。 “胡大人,麻烦你帮我们找个单独的房间,我问他几句话,问完就走。”荣华扫了他一眼,转目对身旁的胡锃道了一句。 蒋鸿晖听得一呆,母亲只是来问他几句话,不是来捞他的? 第七十二、荣华教子(下) “大长公主这边请。”胡锃很快给他们安排了一个单独的房间。 “母亲……”进了房间,蒋鸿晖有些不自在的唤了一声。 “听本宫说不是来捞你的,很失望?”老练于荣华,自然是一眼就看透了儿子心思。 “儿不敢有此念头,是儿子给母亲丢脸了。”蒋鸿晖垂下视线。 “坐下来说话。”荣华坐下来后,伸手指了指另一把椅子。 胡锃是个会做事的人,安排的屋子里有一张桌子和两张椅子。 看着神色萎靡中夹带着不安的儿子,荣华轻轻叹了口气。 鸿晖这个孩子啊,平常是何等的意气风发,结果不过是在一间非正式的牢房里呆了两天,整个就像变了个人似的。 在顺境里,他是世人追逐、才貌双全的世家公子。 一遇逆境,立即就原形毕露。 这样的心性,如何担得起大事。 蒋鸿晖听着母亲的叹气声,心头愈发的不安,小心翼翼的在她对面坐了下来。 “前天命案和你有关系吗?”荣华看着他问。 “没,和儿子没关系。”蒋鸿晖微微一愣,沉默了片刻,才道。 “那你为什么会连续两次和阮兆祥混在一起?我记得你以前很看不上他。”荣华皱眉。 “儿子……”蒋鸿晖心头一紧,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 “你知道本宫的脾气,我要听真话。”荣华的语气严厉了几分。 “阮家和姜家结亲,对母亲不利。 儿子想帮母亲,只是没想到好心办了坏事,不过那戏楼侍女的死,真和儿子没什么有关系,那只是一个意外。 阮兆祥被逼许给姜家做赘婿,心里十分不甘,儿子便利用这一点,让周信把他诳了出来。 在戏楼看戏的时候,周信等人又不停地打趣他,说姜家大姑娘已经是四品将军,以后他嫁到姜家,就可以夫凭妻贵…… 阮兆祥被激得怒火冲天,恰好这个时候,戏楼里的侍女端了茶水进来。 那姑娘模样长的水灵,阮兆祥为了表示自己不怕姜大姑娘,一把将那姑娘拽到了怀里…… 没想到姑娘是个性子烈的,我们那个房间的窗台又很低,上面还沾了些食物的油渍,拉扯之间,那姑娘脚一滑就跌了下去……” 蒋鸿晖不敢再隐瞒,很快将事情经过说了一遍。 “你很看不起依赖女子生活的男子?”荣华眼睛微微一眯。 “那是,男子汉大丈夫,当顶天立地……”蒋鸿晖下意识地接口。 “可你父亲和你依靠的都是本宫,乃至你们蒋家如今还能保住超品国公的爵位,也是靠的本宫。” “不是,母,母亲,那怎么能一样,您是咱们大熙朝最尊贵的大长公主……” 蒋鸿晖就像被突然捏住了脖子的鸡一般,一张脸涨的通红。 “哪里不一样?本宫是嫡出了大长公主,可以给你父亲和蒋家更高的地位。 姜家大姑娘出身也不差,她是本朝威武大将军唯一的女儿,自身更是勇武过人。 她凭着自己的本事招婿,有什么值得你们取笑的地方?”荣华冷冷地看着他。 蒋鸿晖瞠目结舌的看着母亲,他忽然发现自己似乎从来就没有了解过母亲。 “让你出手对付阮兆祥,是你自己的想法,还是你父亲或者蒋家人的想法?”荣华却没管他在想什么,接着往下问。 “自,自然是儿子自己的想法。”蒋鸿晖道。 虽然父亲和伯父都和他提过此事,但确实是他主动去接近阮兆祥的。 父亲和伯父说的没错,只有母亲能一直牢牢把控着手里的权力,乃至做摄政长公主。 蒋家才能一直兴盛,他才能随心所欲、做自己想做的事。 帮母亲就是帮蒋家,也是帮自己。 “好,既然你说是自己的主意,那我就明确告诉你,母亲与太后斗法,是母亲自己的事,无需你们插手。 若母亲技不如人,斗不过她,母亲也认,你可以放心,不管成败,母亲都不会连累你和蒋家。 但是你自己犯过的错,却不能当成没发生过,昨天那姑娘的死,你说和你无关,母亲暂且信你。 但你即便没有直接责任,也有连带责任,若非你唆使周信,将阮兆祥骗出来,根本就不会有这场祸事。 陛下今天已经当堂下旨,要求胡府尹在五天之内查明此事真相,并按律量刑。 死的那姑娘不是奴籍,是良家子。 若查出的死因是被谋害,主犯会被判绞刑,从犯杖一百,徒三年。 你到底是本宫的儿子,哪怕你最近行事让我很不满,我也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你被判流放。 但你明目张胆的算计太后的娘家侄子,哪怕她再不待见这个侄子,你也不可能不付任何代价。 为了平息太后的怒火,也为了对天下百姓有个合理的交代,本宫会疏通一下关节,让你的流放变成贬斥。 你已经是翰林院的官员,届时母亲会给你找一个偏远贫困的下等县,让你过去做县令,你可有意见?”荣华盯着他问。 蒋鸿晖当然有意见,他身为本朝最有权势的大长公主的嫡长子,蒋家的嫡孙,凭什么犯了一点小错,就要被贬到一穷二白的地方去做县令? 可面对母亲那看不见一丝温情的目光,他只能艰难地接口:“儿子愿接受母亲的安排。” “很好,你若能凭着自己的本事,在三几年内,让一个下等贫困县变成中等县乃至上等县,那表示本宫这些年的教诲没有白费。 届时回京,升迁之路自然也会变得顺畅。 若你到了地方,没有半点作为,表示你根本不合适官场,你以后就乖乖做个富贵闲人罢了。 身为本宫的儿子,哪怕你什么都不做,保你一生衣食无忧,本宫应该还能做到。 但有句丑话本宫需说在前头,若你到了地方还要作死,届时就算真把自己作死了,本宫也绝不会再管你半分。”荣华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语气格外的冷酷。 蒋鸿晖桌子下的双手不自觉的紧紧握了起来,垂着的眼眸里愤恨几乎掩不住。 母亲总是这样,她总是这样,在蒋家人的面前,她永远都那么高高在上。 哪怕自己的出发点明明是为他好,可一旦丢了她的脸,她立即就变得六亲不认,冷酷无情。 说起来她和阮太后还真是同一种人。 阮太后为了权利,可以毫不犹豫的牺牲娘家的亲侄子。 而他的母亲,在发现他丢了她的脸之后,毫不犹豫的就把他推了出去…… 从京兆府离开之后,一直跟着他的杨嬷嬷忍不住开口道了一句:“公主,您这样对大公子,只怕他心里会产生疙瘩。” “本宫知道,他刚才眼里的愤恨几乎都掩不住了,可玉不琢不成器。 论聪明才智,晖儿是不缺的,但是心性太差,不把他放出去好好打磨,以后如何担得应担的职责。”荣华一脸艰涩地开口。 她再强势,也是一个母亲。 用这般冷酷无情的语气和真心疼爱了二十余年的儿子说话,她心里何尝不难受。 “可万一……” 第七十三、绝望的陈氏 五日时间一晃而过,胡锃这次没有辜负皇帝的厚望,如期将这件案子的来龙去脉查得清清楚楚。 起因是阮兆祥不满意与姜家的这门婚事,再上周信等人从旁蛊惑,就无视太后禁足的旨意,偷偷从家中跑了出来,跟着一众纨绔去戏楼听戏。 至于周信等以前和阮兆祥并没有什么往来纨绔,为什么会突然间这么积极的接触他,是受了蒋鸿晖的指使。 蒋鸿晖出于某不可言说的因由,故意引诱阮兆祥的怒火,和太后对着干。 众人在戏楼喝茶的时候,阮兆祥在其他几名纨绔的言语挑唆下,动手调戏送茶的侍女。 侍女虽在戏楼端茶倒水,却非奴籍,而是因家贫,不得不出来做工的良家子。 侍女性情刚烈,不接受调戏,被阮兆祥强行按到桌子上。 那个桌子紧靠着窗口,上面又有一些大家吃食物留下的油迹。 侍女抗拒挣扎的时候,脚踩到油迹上,人滑跌了下去。 阮兆祥看见她跌下去,下意识地想伸手去拉,但是没拉住,命案就这样产生了。 这件案子不属于谋杀罪,而是逼迫致死罪。 戏楼良籍侍女受阮兆祥调戏逼迫,不小心跌下窗台摔死,主犯是阮兆祥。 其它四人故意用言语刺激阮兆祥调戏姑娘,都属于从犯。 按大熙律,凡因私事威逼平民致死者,杖一百,并追征丧葬费二十两,罚银一百两,徒三年。 从犯杖五十,罚银二十两。 蒋鸿晖当日在戏楼并没有说任何挑唆的话,也没有任何逾矩行为,不算从犯。 但他是官身,让人诱导阮兆祥逃家,动机不纯,人品有明显问题。 他是翰林院的六品编修,因人品瑕疵该如何处理胡锃没有资格做决定。 只能一并与案子的来龙去脉以及其它人的处罚一并呈到皇帝的御案上。 他把整件事的详细经过,以及各种主因和诱因都写得清清楚楚。 可见此人做官是很有几把刷子的。 之前没有做出什么政绩,主要是怕丢乌纱帽,一直在和稀泥。 皇帝看完奏折,让人把刑部侍郎叫了过来,两人商讨了片刻,认为胡锃量刑得当,但罚金这一块需要改改。 皇帝用朱批在罚款那一栏表明,所有主犯,从犯,罚银一万两,没入国库。 理由是,京都纨绔惹事成风,若不处以重罚,根本刹不住这股歪风邪气。 另外,阮兆祥加罚一百两白银,其它四名从犯,每人加罚五十两白银,补偿给死者的家人。 至于蒋鸿晖,由翰林院编修,贬到两千里外的越海县当县令。 若在任上再犯错,就革除功名,贬为白身。 案子的处理结果公布出来之后,大多数以为自家儿子要被流放或斩首的人家,提着了一颗心终于放了下来。 因皇帝在十月十七日早朝上的那威胁,除了荣华大长公主去见了儿子一面,案情公布前,再没有任何人到京兆府去打听情况。 现正式的处理结果出来了,比他们猜测的结果要好太多,大家悬着的心总算放下来了。 虽说罚银万两,让他们很肉疼。 但破财消灾,只要能顺利解决这件事,并不牵连族人,他们已经很满足了。 至于儿子被打五十板子,那就打五十板子,只要不打死就行。 哪怕打完需要在床上躺上一两个月,他们也完全不在乎。 说不定挨了这顿板子,孩子能长点记性,慢慢变得懂事起来。 唯一不满意的是阮家人和周信的母亲和祖母。 “侯爷,祥儿被打上一百个板子,命估计就去了一大半,还要流放三年,那不是要他的命吗? 他已经和姜家大姑娘订了亲,你去求求太后娘娘,让她把板子数量减半,免了徒刑,就说祥儿受此教训,以后一定会乖乖听话,安安分分的嫁到姜家去……” 陈氏在听了判决结果后,立即哭着去找承恩侯。 “母亲,陛下刚下了旨意,不允许任何人求情,你就怂恿父亲去求太后,这不是明显让太后去和陛下打擂台吗?” 阮霖正好在父亲旁边,听了此话,忍不住插口道了一句。 “你就这么不待见你的兄长,想看到他死吗?”陈氏恶狠狠的瞪着次子。 “你胡咧咧什么呢?什么叫他不待见长兄,有你这么做母亲的吗? 三个孩子,阮兆祥被你宠得一无是处,你样样偏袒他,莲儿乖巧,霖儿懂事又会读书,结果你各种不待见。 身为母亲,对三个孩子的区别却如此之大,难不成远兆祥的身世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猫腻?”承恩侯见状顿时怒了。 现在的阮家,除了阮霖,其它人都不怎么受太后的待见,让承恩侯不知不觉的就开始讨好次子。 加上长子一次又一次违背太后的旨意,跑到外面搞事,害得他连连受训斥,他就更加不待见长子了。 而近期的命案出来后,庶弟阮泽敏生怕被牵连,几乎日日跑到他身边咆哮:大哥,你这个大儿子是不是有什么毛病?屁本事没有,还天天变着花样搞事。 他是不是要非要害得我们一家人,被太后彻底厌恶了,赶回老家去才甘心? 长得一点也不像我们阮家人,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不是咱阮家的种。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再加想妹妹曾和自己说过的话,以及对阮兆祥的态度,承恩侯对长子的身世越来越怀疑。 现在陈氏不分青红皂白,当着自己的面,责难幼子,承恩侯心里的怀疑顿时爆发。 阮霖听得一呆,父亲是什么意思?难道大哥的身世有什么不对吗? 他确实长得不像阮家人,甚至和母亲也不怎么像。 “你,你胡说什么?祥儿他,他出生在流放地,受了不少苦,我才偏袒了一些。 这些年,我为你阮家操尽了心,受尽了苦,到头来你却这样想我,我不活了……”陈氏面色一白,紧接着放声嚎哭起来,边哭边着势要从墙上撞去。 阮霖自是不能就这么看着母亲当着自己的面撞死,他扑过去一把母亲拽住。 正混乱的时候,外面传来一道声音:“太后懿旨到。” 随着这道声音,鹊起走了进来,她手里拿着一张卷起来明黄色的布旨。 “哟,侯夫人这是在闹什么呢?是不满意官府对令大长公子的判决么?”鹊起扫了陈氏一眼,道。 “咳咳,鹊侍卫,不知太后娘娘有何旨意?”阮霖轻咳了一声,岔开话题。 “太后有令,因阮兆祥一再违抗命令,特解除其和姜家大姑娘的婚约,任何人不许为其求情,违者同罪。”鹊起记起正事,将手中的懿旨打开。 “怎,怎么会这样?太后亲口赐的婚能随时更改吗?”陈氏一脸的呆滞。 “阮兆祥不是不满意这门婚事?为了拒婚都跑到外面去搞出命案了,再不取消谁知道能还出什么事? 太后还留有口谕,她知道侯夫人与阮兆祥母子情深,如果你实在放心不下他,特旨允许你与他一起服刑,去流放地照顾他。” 陈氏闻声脸色一片灰白,整个人像摊烂泥一般,软软的滑到了地上。 第七十四、爆发的平阳侯 皇城东街,平阳侯府。 平阳侯的妻子和母亲听说了周信的处理结果后,顿时在府里哭天抢地。 “我可怜的信儿啊,就他那娇嫩的小身板,进去之前就被鹊起那该死的小贱人打断了好几根勒骨,怎么还能承受五十个板子啊。 打了板子不说,还要罚一万零七十两白银,陛下怎么这么狠心啊。 不过是死了个卖笑的戏子,陛下这么做就不怕寒了臣子们的心吗。” 平阳侯的母亲金老夫人边哭顿足捶胸,他的妻子赵氏在旁助威。 “祖母,母亲,请慎言,人家姑娘不是卖笑的戏子,人家是良子家,只不过是在戏楼做工。 再说了,这个案子的处理结果是陛下用御笔批了朱批的,你们在家里抱怨,是想给父亲戴上一顶大不敬的帽子吗?” 平阳侯的女儿周翩然一脸无语的看着祖母和母亲。 “翩然,有这么和长辈说话的吗?还不向你祖母道歉?”赵氏哭声一顿,转目瞪向女儿。 她这辈子一共就育了两子一女,虽说对儿子要偏心几分,但对唯一的女儿也是有感情的,不希望她被婆母责骂。 结果她的话音刚落,金氏就一脸凶狠的抬目瞪向周翩然: “臭丫头,你是不是看我们平常有些偏宠你三哥,就希望他被人打死,然后好多霸占些家里的财产做你的嫁妆?我看你的良心是被狗给吃了。” “祖母,你?”周翩然满脸不可置信的看着金氏,一时气得眼泪都飙了出来。 她今年刚刚及笄,母亲帮她看的几门婚事尚没有定下来。 结果祖母开口就往她头上扣这么个恶毒罪名,她以后还怎么做人? “你还哭,你有什么脸哭?”金氏气不打一处来,就待继续开骂。 赵氏目光复杂地看了女儿一眼,有心想劝,又怵婆母,一时间没敢开口。 就在这时候,外面响了起了仆从的声音:“老夫人,侯爷带着三爷回来了。” 平阳侯有一兄两弟,兄长为父亲前任妻子所出,母亲金氏是继夫人。 她进门诞下儿子之后,为争夺爵位,和继子的关系闹得非常僵。 并借着老侯爷的手,将继子赶出了家门。 继子一怒和侯府断绝了关系,之后去了边关,已经十几年没有回过京城。 庶子在老侯爷过世后也被她扫地出门,诺大的侯府只剩她的两个亲儿子。 平阳侯的胞弟比他小四岁,膝下也是两子,周信在同辈中行三。 “小三回来了?在哪?快,快让我看看。”金老夫人一听,顾不得再骂孙女,急急站了起来。 “抬到三爷自个儿的院子里去了。”前来禀报的婆子答道。 金老夫人不再说话,风风火火的朝锦玉轩奔去。 难为她都六十多的人了,还能跑那么快。 赵氏也顾不得再管女儿,紧跟着金老夫人身后跑了。 周翩然吸了吸鼻子,用手帕擦干脸上的泪水,也跟了上去。 金老夫人赶到的时候,周信正趴在锦玉轩的榻上大声嚎哭。 此案是皇帝御笔亲批的,负责行刑的衙役可不敢打半分折扣。 每个板子都打得结结实实,五十个板子下去,周信的屁股彻底开了花。 数天之前被鹊起踢断的勒骨伤还没好,板子打到三十多个的时候,他就痛昏了过去。 再次醒来的时候,人就到了家里,伤口也包扎好了。 唯独屁股和前胸勒骨上的伤,让他稍微动一下就痛彻心扉。 金老夫人刚进院子,听到孙子的嚎叫,吓的浑身打了个哆嗦,她三步并成两步扑到榻前,满脸焦急地问:“信儿,信儿,你怎么样?” 赵氏也跟着冲了过来,满脸心疼的看着被裹得像个木乃伊一般的儿子。 “祖母,祖母,孙儿快要死了。”周信边哭边道。 “我可怜的孙儿啊,这该死的胡锃,该死的鹊起。”金老夫人一屁股坐在榻边,跟着周信一起放声嚎哭。 “周从简,信儿被人打成这样,你不准备给他讨个说法吗?” 哭了片刻,金老夫人将声音一收,转目看向静静站在一旁的儿子。 “不知母亲让儿子去向谁讨说法?”平阳侯满脸的愕然。 “自然是上折子参胡锃,还有忠勇伯家那个不知羞的贱丫头。 不过是死了个卑贱的戏楼侍女,胡锃却将信儿判得这么重,他依的哪条律法? 这样的昏官,难道不该参? 至于鹊起,她倚仗是太后身边的近卫,就当街肆意殴打他人,难道不该被罚?”金老夫人怒气腾腾的道。 “祖母说得对,胡锃那老家伙明显就是针对我们几个,感觉他就是想踩着我们的尸骨来给自己立威。 至于鹊起那个贱人,她当时是真想杀孙儿……” “你给老子闭嘴。”平阳侯忍不住怒喝了一声。 “你吼他干什么?真要有本事,儿子被人欺负成这样,你就该去帮他把公道讨回来。”金老夫人顿时吼了回去。 “母亲,死的姑娘并不是奴籍,她是良家子,胡锃完全是按朝律量刑,罚款是陛下加上去的,你让儿子如何去讨公道?”平阳侯耐着性子和母亲讲道理。 “我不管,皇帝突然如此小题大做,明显是看满京的勋贵不顺眼 ,准备拿我们开刀了。 咱们不联络人反抗,难道就这么伸着脖子让人砍”金老夫人根本不听。 “母亲,你是准备为了这个孽子,搭上我们周家满门是不是?”只是她话没说完,就被平阳侯怒吼着打断。 “你那么大声干什么,难不成你还想对你母亲动手不成?” 从来没有被儿子这样吼过的金氏吓了一跳,回神之后,顿时暴怒。 “儿子不敢对母亲动手,但我可以打死这个一天到晚到处惹事的孽子,他死了,咱们周家就该消停了。” 阳平侯气得额际青筋乱跳,呼吸也变得粗重了许多,转身看到墙上挂到把剑,几步冲过去就拔了出来。 周信则被吓呆了,金氏和赵氏也吓呆了。 “父亲。”还是周翩然反应快,扑过去一把紧紧拽着平阳侯。 “简儿,原来你心里对母亲的怨气已经这么重了吗?” 金氏呆呆的看着额际青筋乱跳,目光仿若要吃人般的儿子,整个人都呆了。 “不是儿子对母亲的怨气重,是母亲想逼死儿子,想彻底毁了这个家。 为了这个一天到晚到处惹事生非的孽子,您连陛下都敢声讨指责,还想怂恿儿子为了他去串联朝臣,您这是嫌儿子死得不够快啊。 俪妃娘娘您想必不陌生,她在十天之前,已经被太后用一杯毒酒给送走了。 齐王估计也快了,他们一系的人马,没有大恶的,都捐出了三分之二的家产才勉强保了一命。 儿子何能何德,能以一己之力比美整个俪妃一党? 母亲的所作所为,不是正在将儿子和周家往绝路上推吗?” 第七十五、女子协会开张 十一月初八,是个难得的艳阳天。 前些日子下了场大雪,天寒地冻的,大家伙都窝在屋子猫冬,谁也不想往外多挪一步。 今个儿难得天气放晴,气温也稍稍回升了一些,耐不住寂寞的人都涌上了街头。 慈宁宫内,天色刚刚放亮,阮卿就起了床。 打完一套八段锦,净完手脸,用过早膳,鹊起就来上差了。 “时间差不多了,可以出发了?”阮卿看到鹊起,张口问。 “回太后,女子协会的剪彩时间定的是已时中,现在是辰时四刻多一点,您换身衣服再出门正好合适。”鹊起答道。 阮卿没再说话,进寝殿换了身外出的衣裳,就带上鹊起和梁凡,登上马车,出宫了。 她连续出了几回宫,身边的人逐渐习以为常,不再像头一回那样紧张了。 今天是女子协会正式开张的日子。 此会是她一手主导创办,开张剪彩倒是用不着她这个一国太后出马,但是剪彩的时候她必须到场。 马车走到皇宫大门的门口时,透过车窗,观看外面环境的鹊起看到一辆低调中透着奢华的马车时,目光微愣了一下,紧接着悄然对太后说了一句: “太后,陛下和皇后也出来了,该不会是去给咱的女子协会捧场?” 那辆马车并不是皇帝和皇后出行的銮驾,它只比普通的马车稍微大一点,结实一点。 但上面的细微标志却是帝后的专用标志。 一般人是认不出来的,鹊起身为内卫,自是一眼就能认出。 阮卿闻声也将脑袋凑近车窗,朝外看了过去。 恰好在这时候,对面马车的车窗也打开了,皇帝和皇后的脸同时露了出来。 看到太后,两人下意识的就想下车打招呼,却被阮卿摇头制止。 帝后大概也想到了此时不是露脸的地方,只朝阮卿点了点头。 双方又心照不宣的关了车窗,继续往目的地而去。 皇城西市平山街,是一条横贯于勋贵与平民之间的分界街道。 街道的左边区域,靠近皇城根,是勋贵世家和朝中大员们的居住区和日常活动区。 那片区域的街道铺子个个都是尽善尽美,专为满京的朝臣勋贵服务,价格自然也是让一般人高攀不起。 右边区域则主要生活着形形色色的平民百姓。 作为分界线的平山街就成了一个很特殊的存在。 当了官,但手里没有什么钱财的想往这里挤。 手里有钱财,但是无官无职、不够格住东城的商贾也想往这里挤。 慢慢的就造成了这一条街的物价房价有些畸形。 即房价高,但是物价便宜。 因为两边都有人想抢这里的房子,房价自然居高不下。 但城东的人自持身份,不愿来这边买东西,城西的小百姓买不起这里的东西。 单靠本街的居民,消费能力有限,物价自然上不去。 平山接中段路南,一栋高三层,占地约有一百五十多个平方的铺面因租价太高,之前一直空着。 直到一个月之前,铺子不知被何人租下,叮叮当当的开始装修起来。 七日前装修完成,正好遇上大雪,铺子一直开着门窗通风换气。 两日前,门前挂上了用红绸罩着的牌匾。 悄然注视着这里的人们见状忍不住在暗忖,不知道这个铺子是用来干什么的? 单看装修,堪称豪华。 难道是用来卖首饰? 可平山街用不着这么大的首饰铺子。 和坪山街只隔了一条街道的锦玉街就有两家京城最好的首饰店。 开酒楼也不太可能,庆丰楼和一品居离这里也不远。 在这个地方开大酒楼,皇城东的老少爷们自持身份不乐意过来。 西边的平民百姓那又吃不起,单靠本界的一些有钱的富商,是撑不起来的。 在无数人的猜测好奇中,这家铺子终于拉开了开张营业的序幕。 十一月初八一大早,这家店铺的门口就摆上了许多炮竹和彩篮。 七八名年轻的女子进进出出的忙碌着。 辰时四刻左右,一名身着内廷三品女官服饰的少女,带几名侍从,骑着快马来到了这家铺子的门口。 到了门口之后,她一勒缰绳,马停了下来,少女利落的从马背上跳了下来。 她一下马,屋里很快出来了一个小厮,将她的马接了过去,少女抬步进了大门。 “咦,那姑娘像是昭平郡主,她怎么穿起内廷女官的服饰了?难道这家铺子是她开的?”东城那边跑过来看热闹的人,看到少女的时候,微吃了一惊。 “昭平郡主?她要开铺子的话不会跑到平山街来开?”身边的同伴不怎么相信。 “长得挺像的,具体是不是待会就知道了。” 离得不远看热闹的普通百姓听到他们的对话,心里对这个铺子的好奇心愈发的盛了几分。 不过等大家看到后面陆续过来的马车后,好奇心就逐渐被震惊代替。 从辰时七刻开始,一辆又一辆低调又不失奢华的马车不断的在这家店铺门前停了下来。 被这边的动静惊动,跑来看热闹的人也越来越多。 “如果我没看错,那是庄王府和旭王府的马车,还有吴公国府、梁国公府以及右相府的马车。” 某个勋贵家的公子哥,看着一架又一架过来的马车,忍不住咽了口口水。 “何止啊,我看满京排得上号的权贵的马车都往这里来了,怪不得要选这栋楼开铺子,因为这栋楼后面有个特大的停车场。 要是地小了,这么多大马车挤在一起,非得塞车不可啊。” 他身边的同伴接口。 “快看,那是荣华大长公主的专用马车。 她也来了,天内,这家铺子的主人到底是什么来历啊?” 巳时一刻左右,某公子哥指着一辆缓缓驶过来的马车低呼。 “跟在她后面过来的马车,是宫里的标志。”同伴用胳膊轻撞了他一下,不自觉的压低了声音。 “这,哪怕真是昭平郡主开店,只怕也没能耐让这么多贵人一齐上门庆贺?” “不知道,不过今天既然是店铺正式开业的日子,主人应该会出来剪彩?”旁边有人不怎么确定的接了一句。 第七十六、女协的女官们(上) 大家的猜测很快揭晓。 离巳时四刻约莫还有几十息的时候,外面的鞭炮被点燃了。 一个身着内廷三品女官官服的娇俏少女,在鞭炮声中走了出来。 但见她手持剪刀,踩着侍从端出来的小巧的梯子,来到被红绸覆盖的牌匾前。 在漏斗的指针刚好转到巳时中的时候,咔嚓一声剪开了遮掩牌匾的红绸。 红绸掉落之后,牌匾上的字清晰地映入看热闹的人们的眼帘。 只见上面用楷书规规整整的写着:女子协会几个的大字。 这几个字写得浑圆天成又不失力度,一看就出自名家之手。 “是荣华大长公主亲笔所书,下面还有一行小字标着呢。”有眼尖的人开口道。 “一个开张大典,来了这么多的贵人,匾牌还是荣华大长公主亲笔所书。 这个铺子的来头果然不小,只是女子协会是干什么的,有人知道吗?” 众人看着匾牌上那几个醒目的大字,目中满是不解,一个身着皮服,像是商贾模样的男人张口道了一句: “不知道。”身旁的人显然也不懂。 “女子协会是来教大家守规矩的地方,主创办人是当朝太后,荣华大长公主协同,这满京的贵夫人都是参与者。” 就在这个时候,一道清脆的声音响了起来。 大家伙转目望去,只见开口的正是刚才剪彩的少女,也就是昭平郡主。 她剪完彩后,带着一支数十人的队伍走了过来。 队伍最前面的三名少女身上也穿着内廷女官的服饰,有人拿着锣鼓,有人拿着唢呐。 昭平手里拿着一只木头和纸张结合制成的简易扩音器,骑在马上,一只手控制着马的速度,另一只手用扩音器在回答大家的问题。 从未见过京都贵女做这等古怪造型的路人下意识地追问了一句:“怎么教人守规矩?” “这就是接下来我们要和大家说明的,请诸位稍稍耐心等待片刻。”昭平微微一笑。 紧接着开口:“奏乐。” 她话音一落,锣鼓声就响了起来。 随着激昂的锣鼓和唢呐声,越来越多的人朝着这条街汇聚。 待整条街的两旁几乎都站满行人的时候,昭平做了一个停的手势。 锣鼓声顿时停了下来,昭平手握简易喇叭,控制着马速。 用珠落玉盘的清脆声音,将女子协会的职责,作用,详细说了一遍。 她半点也不怯场,声音清脆又响亮,沿着整条足有三里多长的平山街,连续播报了好几遍。 “昭平这孩子是真不错,主意多,胆子大,放得开,行事落落大方,毫不怯场。 咱们这个女子协会的首席女官果然没有选错人,另外几个丫头也配合得好。” 站在二楼看到这一幕的阮卿忍不住笑眯眯的开口。 扩音器是她找人做的,一开始还有些担小姑娘们放不下贵女的架子。 没想到有昭平这个小魔女牵头,她们比她想象的还要放得开,做的好。 “确实,平常我只知昭平性情跳脱活泼,没想到做起正事来也是有模有样,长公主教导有方。”旭王妃跟着点头。 “哪有你们说得那么好,她年纪小,性子也不够稳重,需要磨练的地方太多了。”荣华淡淡一笑。 她虽然帮协会提了匾,又在开业大典这天亲临了现场。 但对女儿出任女子协会的首席女官一事,是不怎么赞同的。 这个女官是真不怎么好当,以后不知要得罪多少人,担多少风险。 问题是女儿铁了心要做这个首席女官,她硬生生从数十名参加考试的贵女中凭本事拔了头筹。 身为一个真心疼爱女儿的母亲,她再不赞同,也不能打击女儿的积极性。 “确实了不起,瞧瞧左相家那丫头,平素多贞静秀雅的一个姑娘呢,没想到唢呐吹得那么激昂。” 荣华的声音落下不久,一道阴阳怪气的声音响了起来。 阮卿眉头一皱,转目望去,发现说话的人正是武阳大长公主。 左相府的虞老夫人更是听得黑起了一张脸。 孙女成为女子协会女官的事,她是七日前、考试结果出来之后才知道的。 在得知此事后,虞老夫人第一时间将孙女唤到眼前,逼着她去辞官。 孙女已经十六了,若非她未婚夫婿的祖母过世,婚事推迟了一年,她今年就该出阁了。 哪知平日循规蹈矩,最是听话不过的顾大姑娘这次死活不听劝。 铁了心要去做这个女官。 虞老夫人正气得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左相回来了。 他听完事情的前因后果,略一沉吟,说服了妻子,同意让孙女去和昭平一起去做这个女官。 女子协会开业之前,阮卿经过一次严格的选拔,共选了五名女官。 一位主官,四位协官,统一按内廷女官标准定品。 首席女官定为三品,其它四名协官定为四品,按月发俸。 “怎么,你觉得吹唢呐不文雅,丢人?巧了,哀家最喜欢的乐器就是唢呐。” 阮卿带着几分冷意的目光落在武阳大长公主的身上。 她的女儿宁山郡主与江从允的丑事、因江从允杀妻一事的曝光而暴于人前,名声尽毁。 武阳前些日子明明自觉丢人,不怎么出来蹦跶了的。 不知今天为何又冒了出来。 以昭平对她的厌恶,不应该给她下帖子,也不知道她怎么跑来了。 “没,没有,我只是很少看到姑娘将唢呐吹得这么好,有些好奇,就多提了一句。”武阳大长公主面色一僵。 在俪妃被阮卿以风雷不及迅耳之势给解决后,京里敢当面质疑她的人大概找不出几个了,起码武阳是没有这个胆子的。 她刚才开口讥讽,单纯是看着一群出身不凡的贵女,却如那戏子一般,在大庭广众之下,又是敲锣打鼓,又是当人型喇叭喊话,心里觉得可笑,忍俊不禁下的脱口而出。 “你既然看不惯,那就别看了,来人,送武阳大长公主离开。”荣花更是丝毫面子都不给她。 随着声音的落下,两名暗卫悄无声息的进来,将武阳大长公主给带了下去。 她虽然不怎么赞同女儿做这个首席女官,却不允许任何人对自己的女儿说三道四。 虞老夫难看的面色终于在太后和荣华的连连发声下缓了过来。 罢了,老爷都看好、太后和荣华大公主都支持的事,她就别瞎干预了,随孙女去。 离此地不远的一座茶楼里,二楼一个窗口靠路边的房间,里面坐着数名公子哥。 当他们看到手握唢呐,并将唢呐吹得慷慨激昂的秀雅少女时。 其中一个白袍青年,面带不可置信的看向旁边着青色素袍的青年:“韩兄,下面那人是你的未婚妻?” 第七十七、女协的女官们(下) 此人姓韩,名钦,当朝四大国公卫国公家的嫡长孙,也是顾嫣然的未婚夫。 “嗯。”韩钦自若的点了点头。 “你知道今天的事?”白袍青年的语气带上了几分迟疑。 “当然,她去参加考试之前和我说过,太后开创女子协会,本意是监督天下人守规矩。 她能凭本事考进去做女官,我为她骄傲。”韩钦道。 “凭几个女子,就能监督天下人都守规矩?”白袍青年一脸的不屑。 “哦,你很看不上太后创办的这个协会?”林家二房的林三郎闻声忍不住插了一句。 “我,我可没有这意思。”白袍青年面色一僵。 他是许家人,其父兵部侍郎,恰好是俪妃的党羽。 前些日子被逼着掏了全族三分之二的家财捐给了国库,才勉强保下了一族人的平安。 他心里对整垮了俪妃母子的阮太后肯定是有怨气的,但这话绝对不敢说出来。 现在的阮卿,在满京勋贵和大臣眼里比皇帝要可怕得多。 她连娘家侄儿不听话,都能毫不犹豫的牺牲。 承恩侯夫人据说想为其子求情,现在已经被太后吓得不省人事、躺在床上连话都说不清楚了。 俪妃母子想搞风搞雨,转头就被她给按死。 其它人想若往她的刀口上撞,那绝对是嫌命长了。 就算要对抗,也得慢慢寻找时间,绝不是现在这个当口。 之前阮卿在荣华的公主府提办女子协会的时候,真心想参加的人不到一半。 待俪妃母子消亡之后,当日所有在场的贵妇们,都毫不犹豫的参加了进来。 不管心里是否支持认可这个协会,但面子上都不能落太后的脸。 “可根据昭平郡主适才一遍遍通告的协会宗旨,本质上都是在维护女子的利益。 也就是说这个守规矩,完全是针对咱们男人的。”一个姓刘的青年接了一句。 “人家针对的都是不守规矩的男人,比如宠妾灭妻,在外私养外室。 又或者是寒门子弟高中之后,就抛妻弃子……像这等狼心狗肺、人品龌龊的人,女子协会帮忙管管有什么错? 否则,让他们登上庙堂,也是为祸一方的奸吏。 再说了,女子协会的宗旨和条例我听得清清楚楚,并非完全针对男子。 关于女子当淑德贤良,不嗔不妒,人家也说得清清楚楚,比如正妻不得为难合法迎进门的小妾,不得磋磨家中庶子庶女等等。 里面所有条款几乎都是为维护家庭和睦而制定的。 如果女子协会真的能够严格根据他们制定的条例和宗旨来监督天下人的规矩。 用不了几年,咱们大熙的风气就会得到大大的改善,朝廷的凝聚力也会比现在强的多。”韩钦扫了刘公子一眼,淡淡地道。 “韩兄说的对,若所有人都能自觉守规矩,行事自然不怕监督。 若嘴里讲着让别人讲规矩,自己却私下浪荡无行,龌龊事做尽,自然就对女子协会这样的机构反感。”林三郎笑眯眯地接口。 他是探花侍郎是侄子,林家的家风严谨,家中男儿四十无子,方可纳妾。 至于养外室,抛妻弃子这些基本和他们家的男儿没有什么关系。 长期的耳濡目染之下,林家男儿打心底瞧不上那些满嘴的道德仁义、实则满肚子男盗女娼的家伙。 许、刘等人的思维是典型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他们潜意识里认为,在父权背景社会下,所有的规矩是为女子而设的,而所有的方便之门都应该是为男人打开。 与他们有着相同想法的人还不在少数。 这不,当昭平和其它四位协官,将女子协会的宗旨和条例通报了清楚之后,很快有人站出来质问: “姑娘,你们协会的宗旨是监督天下人守规矩,但我听着里面大多数的条例都是针对男人的,这么整,真不会搞得世人家庭不宁,夫妻反目吗?” 开口的是个身着某书院学服的青年。 昭平听得眉毛一竖,正待开口搭话,接着不知想到什么,转目看了身后的顾嫣然和杨珺瑶一眼,开口道: “我脾气不太好,为了避免有人说我仗势欺人,就让顾姐姐和杨姐姐来回答这个问题好了。 顾姐姐知书达理,性情温柔,是咱大熙有名的才女。 杨姐姐精读我朝律法,相信你的所有疑问,她们都能给予精准详细的回复。” 被点名的顾嫣然和杨珺瑶从她身后走了出来,面对着质问的男子,顾嫣然客客气气的开口:“这位兄台觉得哪一条是专门针对男子的? 太后说了,我们这个协会是初创,有些制度条例难免不够完善。 若有人能提出合理合法合规,并经得住推敲的建议,我们不仅会虚心接纳,还会给予丰厚奖励。” “你们条例上说,若做丈夫的犯错,妻子就可以上书衙门,申诉和离。 并在和离之后,发现前夫对儿女照顾不够上心的,还可以将儿女的抚养权拿回来,这明显不符合老祖宗的规矩。 老祖宗早定了规矩,女子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岂能因为夫君有一点小错,就闹出和离? 至于申诉争夺儿女的抚养权更是荒谬,古往今来,女子都只能依附男性而生存,哪有让和离女独自养育孩子的道理。”提意见的青年大声道。 旁边不少老少爷们跟着附和点头。 一些看热闹的妇女们听得皱起眉头,下意识的想说点什么,可看了看周边的虎视眈眈的男人们,终究没敢开口。 江、刘等人则目带得色的看了韩、林一眼,看,我们的思想才是这世间的主流。 “这位公子的话明明是避重就轻,抠字眼,我们条例里列出的和离、争抚养权是建立在丈夫有宠妾灭妻、包养外室,逼的妻子和前子女活不下去的前提下。 结果到了你嘴里就变成了一句轻飘飘的男人有点错。 怎么,在你看来,丈夫宠妻灭妻,养外室,包养妓子,并为了他们迫害妻子。 或是寒门崛起的学子为了前途抛妻弃子,乃至杀妻……这些都是无足轻重的小事,女人但凡闹腾就是不合规矩? 可朝廷早有立法,宠妾灭妻、抛妻弃子、德行不修者,轻者受杖刑,或判一年牢狱,重者罢官夺爵。 谋害妻者,判斩刑。 我看你身上的着装应该是某个书院的学生,连我朝的基本律法都不懂? 你是哪个书院的?我倒是要看看,哪个书院的先生是如此教育学生的,这样教出来的学生谁敢让他入庙堂?” 这次接话的人是大理寺卿的杨大人的千金杨珺瑶。 她身材高挑,相貌与其父有几分相似,此刻面色一沉,口里吐出的话又铿锵有力,顿时逼的那个质问男面红耳赤,说不出话来。 “杨大人,令千金颇有几分你的风采啊。”离此不远的一个房间里,某个官员一脸揶揄的看着大理寺卿杨政奇。 第七十八、替母申冤的少年 率先站出来质问的青年,被杨珺瑶几句话给逼的面红耳赤,张口结舌,一时间几乎下不来台。 其他蠢蠢欲动的人见状、迈出的步伐又悄悄缩了回去。 看样子这些小姑娘都是有备而来,没点真才实学、没做好应对策略,还真辩不过她们。 不过来日方长,监督世人守规矩,凭一群女人? 哼,想的倒是挺美。 昭平将大家的小动作都看在眼里,小恶魔眼珠微微一转,笑眯眯的追问了一句: “还有其他人有疑问吗?有的话一并问出来,我们今天的主要任务就是为大家解答各种疑惑。” “哼,真是伶牙俐齿,说什么监督世人守规矩,结果开业第一天就如此咄咄逼人。 自己都不知道规矩两个字怎么写,真不知如何监督别人。”有那保守的老顽固,看不得昭平嚣张的模样,忍不住重重哼了一声。 昭平眉毛一扬,正要循声去说话的找人。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年约莫十五六岁的布衣少年,跌跌撞撞的从人群中走了出来:“我……” 昭平的目光落在此人身上,但见他面容清秀,身形却十分瘦削。 身上穿着一袭洗得发白的单薄布衣,一看家境就不怎么好。 难道说一个连衣食都难以为继的贫寒少年,也要学那些顽固不化的双标伪君子,奋力维护那些狗屁不通的规矩? 本就有些喜怒不定的小魔女一念至此,秀气的眉毛一拧,目光略带着的几分不善的盯着他:“你有何疑问?” “我,我没有疑问,我要状告一个人。”少年苍白的面颊上带着几丝潮红,人显得十分激动。 昭平一听,微拧的眉头顿时散开,一步从马上跳了下来,走到他面前,放缓了语气:“不要紧张,你有何冤屈,不妨慢慢说来。” 她正在寻思如何在开张的头一天一炮打响码头。 眼前的少年,显然就是送上门的好机会。 只要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完美处理好第一件送上门的案子,女子协会的名声自然就打开了。 “我要状告当朝御史中丞刘俊熙,告他抛妻弃子,买凶杀人……”少年用力吸了几口气,稳了稳心神,才再次开口道。 和韩钦、林三郎等人坐在一个房间里的刘大公子闻声面色一变,脱口骂道: “简直是胡说八道,像这等无中生有,恶意诽谤、污蔑朝官的人,应该拖出去乱棍打死。 昭平郡主等人还开口闭口说什么女子协会是监督私人守规矩的地方。 一个教人守规矩的协会,就这么由着一个不知从哪冒出来的陌生少年,在大庭广众之下污蔑朝官吗?” 楼下布衣少年口中的刘俊熙,正是他的父亲。 “发这么大火干什么?是否胡说,好歹先听人家把话说完。 若真是污蔑朝官,大庭广众之下,又是女子协会开张的第一单,她们还能帮着少年一起来陷害令尊不成? 只听几句话就发这么大火,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在心虚呢。”林三郎瞟了刘大公子一眼。 “你……”刘大公子顿时朝他怒目而视。 昭平并不知上面这些人的眉眼官司,她现在所有的注意力都在眼前的少年身上。 少年几句话一出口,就让她的眼睛灼灼生辉。 这个案子劲爆啊,刘俊熙如果真干了这些混账事,女子协会铁定一炮而红了。 小魔女下意识的就想开口追问,恨不得立即就搞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 不过看着因衣着太过单薄、一张脸已经冻得有些发青的少年,她暂时压住了心头的激动,转头吩咐侍女一句: “采儿,去帮这位公子端杯热米茶出来,再给他拿一件能够取暖的袍子。” 眼前的少年是决定她能不能让女子协会一炮而红的衣食父母,绝不能让他冻着饿着。 “是。” 没一会儿,采儿就端了一杯热气腾腾的米茶出来,胳膊上还挂着一件棉袍。 “先喝,喝完把衣服披上再说。”昭平看着少年道。 原本有案子,应该将人带到屋里。 但今天是女子协会开张的第一天,这么多观众都在热闹,最好的方式就是当着大家的面来解决这个案子。 “多谢姑娘,不过衣服就不用了……”布衣少年接过米茶喝下去之后,脸色好了很多,身上也开始回暖。 “穿上,天寒地冻的,你若是在女协门口冻坏了,我们岂不是无端要受人指责?”昭平俏脸一沉。 少年被吓住,后面拒绝的话说不下去,乖乖伸手将袍子接过来穿在身上。 “说,若你真有冤屈,我们会为你做主。 不过事先声明,若你是无中生有、信口污蔑朝官,我是保不了你的。”小魔女终于满意了,带着几分热切的道。 “小生不敢无中生有,这件事得从二十七年前说起。 当时十八岁的刘俊熙中了秀才之后,娶了当地富户陈员外的闺女为妻,并诞下了一子一女。 他高中之后,嫌弃妻子小门小户出身,给不了他任何助力,一心想另攀高门。 恰在此时,当时的国子监祭酒吴孝平朝他伸出了橄榄枝,有意将家中庶女许给他。 刘俊熙大喜过望,一边承应,一边借高中返家的机会,要求陈家女与他义绝。 陈家女和陈家自然不同意,他担心纠缠下去夜长梦多,干脆买凶杀妻灭子,连同陈家满门一并给灭了。 凶手中有一个人曾经受过陈家的恩惠,不忍看着陈家女就这么稀里糊涂的死去。 就将事情的经过告诉了她,并悄然将她母子三人给放了。 陈家女伤心欲绝,逃亡的过程中,儿子死了,她也被逼得带着闺女跳了江。 因水性不错,顺着水流飘到了很远的地方,后被一个老渔夫给救了。 后来她嫁给了那个渔夫的儿子,而我,就是她后来生下儿子。 我姓骆,母亲于四年前过世,离世之前,才含泪说起往事…… 至于我说的是不是假话,只要官家去刘御史祖籍一查就知道,看看他当年是否娶过妻,看看陈家是否灭门。 其实他不只是抛妻杀子,灭陈家满门,就连他的父亲也是被他给害死的。 他父亲是个忠厚老实的人,看不得他一朝高中就抛妻弃子的行为,多次指着他破口大骂……” 吃饱穿暖的少年口齿伶俐了许多,很快将事情经过说了一遍,说到最后一双眼睛变得通红,两泡热泪在眼珠里滚来滚去。 第七十九、恐惧愤怒的刘大公子 少年话里的信息量有些大,导致现场的所有听众听完后都微微呆了一呆。 看上去斯斯文文的刘御史竟是这样的狠人吗? 与路人的好奇八卦心全然不同是房间里的刘大公子。 他在少年的话音落下之后,腾地一声站了起来,像阵风般冲出房间。 “他干什么去?”同房间的江、周等人见状不由瞠目结舌。 “大概是去找人算账?”视线被楼下的故事吸引住的林三郎头也不回的道。 谦谦君子韩钦只转头瞄了一眼,没吭气。 果不其然,刘大公子下了楼,一路飞奔,气冲斗牛般冲到布衣少年面前,目光仿若要吃人般瞪着他: “放肆,你这贱民,大庭广众之下如此污蔑诽谤朝官,活腻了吗!” “刘大公子,你什么时候成了刑事衙门的官员,都可以代他们发号施令了?” 昭平郡主可见不得有人在自己面前如此嚣张,一张俏脸立即沉了下来。 “郡主,你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一介贱民诽谤当朝御史?” 心头已被无尽怒火充斥的刘大公子见状,立即将火力转到昭平身上。 “是不是诽谤,需要查了才知道,你如此羞恼,该不会是知道些令尊的什么事,恰好被说中了心思?”昭平的目光带上了冰碴子。 “刘公子还是莫要开口闭口就喊别人贱民的好,咱大熙有明文规定,任何人不得随意将良籍人士辱为贱民,否则,人家是可以告你的。”深谙大熙律法的杨珺瑶不紧不慢地接了一句。 刘大公子被两女一通挤兑,再对上昭平那双冷得让人心凉的眸子,气昏头的脑袋终于清醒了几分。 对了,眼前的少女们可不是往日那些能随他挤兑羞辱的人。 尤其是昭平郡主,她不仅是荣华大长公主的掌上明珠,如今还是太后的代言人。 刘大公子缓了缓神,压下心头翻滚的恐惧和怒意:“郡主和杨姑娘教训得是,我身为人子,陡然听人如此污蔑家父,气恼之下失了分寸,还望见谅。 不过家父出仕以来,于公,一向奉公守法,勤于王事。 于私,孝顺长辈,与家母关系也甚称琴瑟和鸣,对子女则是谆谆教诲。 祖母性情和善,随我父入京已多年,从来不曾听说她与谁发生过口角纷争。 以他们的性情为人,断不可能做出这贱……这小子口里所说的那些人神共愤的龌龊事。 他若真有冤情,大可去官府衙门告状,结果他哪个衙门都不去,却选在今天这样的日子,突然冲到郡主面前。 显然是处心积虑,特意来博取世人眼球和郡主的同情心的。” “拿自个儿的身家性命来博取眼球和欺骗郡主? 刘大公子,到底是你无知?还是在你眼里,郡主和我们这些人的脑子都有毛病? 又或者说,在你看来咱大熙的官员已经无能到连一起普通案件的真伪都查不出来了? 以下告上,若查无实证,状告人轻则判流放,重则判斩,你不会不知道?”杨珺瑶像看傻子一般看着他。 “富贵险中求嘛,像他这种穷困潦倒、连活下去都困难的人,哪怕有万分之一的机会,都会不惜拿命来搏上一搏。 不然他要告状去哪里不行,为什么偏偏要跑到你们这里来? 女子协会是教人守规矩的地方,却不是办案的衙门。”刘大公子辩驳。 “刘公子口才不错,不愧是刘俊熙的好大儿,不过你有句话说的没有错,晚生今天站出来告状,确实是拿命在搏。”眼睛通红的布衣少年冷冷的接了一句。 刘大公子闻声双眉一挑,正要说话,布衣少年却先一步抢着继续往下道: “但晚生博的不是个人的富贵前程,而是在赌对郡主,对太后的信任,也在赌在目前的情形下,你们刘家和吴家做不到一手遮天。” “你是在隐射咱大熙朝的官员都被我们给收买、早就与我们狼狈成奸了吗?”刘大公目中闪过一抹阴狠。 “邹大夫,你对刘御史的过往了解吗?”协会二楼另一个临窗的房间内,刑部侍郎林浩明闻声转目看向坐在他旁边的御史大夫邹城。 “不是很了解,不过单凭下面那小儿几句话并不能断定刘御史人品有问题。”邹城皱起眉头。 “那倒是,没有调查之前,自然是不能凭人一面之词就给一个四品官员定罪,我想说的是,刘大人家的长公子很了不得啊。 如果我没记错,他去年刚中的秀才? 一个秀才,官场话术就玩得如此得心应手,一开口,就意图将整个官场的官员都拽下水,和他们刘家绑到一起,看样子是刘御史教导有方。”林浩明带着几分玩味的开口。 邹城的眉头拧得更紧了几分,他如何听不出林浩明的潜台词。 开口就意图绑架别人的人,人品一般好不到哪里去。 其实不仅是林浩明,就是他听了刘大公子那番话,心里也很不舒服。 他以前确实比较看好刘俊熙,这个人脑子灵活,做事很有章法。 有意在致仕的时候举荐他接自己的位置,却没帮他干过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刘公子可别乱往我头上扣帽子,晚生可没有这意思,也戴不起这么重的帽子。 晚生好歹是个读书人,这红口白牙、没有根据、乱嚼一气的事可做不出来。 你们刘家和吴家没有能耐买通整个官场,但在晚生的必经之路的衙门里安排几个线人,应该没有什么问题。 若非你们两家一路步步紧逼,晚生本不该在这个时间点出现。 晚生姓骆,青山郡安虹县人,去年中的秀才。 我好不容易有了功名,本该再接再厉,一举高中之后,再来为母伸冤。 可去年的冬天,晚生的姐姐不知为何身份突然被人知道了,无端死于家中。 晚生也受到了几次暗害,家父拼死将我藏进一个路过的商队,几经辗转,耗费了大半年的时间,才来到这京城……” 布衣少年说到这里,眼眶红了起来,眼里的泪水不受控制的一颗颗顺着面颊滚落。 刘大公子正要说点什么,却发现周围无数充满怀疑和愤怒的目光都在盯着他。 他一时间惊惧交集,忍不住脱口道:“你们……你们都这样看着我干什么? 他说的那些都不是真的,而是信口胡掐,无中生有的污蔑。 比如我的祖父是在父亲和我母亲成亲一个月后才过世的。 这小子却说我父高中返乡的时候,就害死了自己的父亲,仅此一条,就能看出他完全是在胡说。 我也不知道我们刘家哪里得罪了他,竟然让他编出如此骇人听闻的恶言来诽谤我们。” “真是笑话,你祖父口不能言,动不能动的像个活死人般在家躺了半年,你父亲成亲不过月余,你祖父就死了,不是吗? 然后你父亲带着新婚的妻子丁忧了三年,接着带上母亲远走他乡做县令,为自己博取了一个好名声,十二年前调回京城。 你以为我在路上辗转的大半年以及来到京城的数月什么都没做吗?”正在落泪的少年闻声立即抬头,满眼愤恨、咬牙切齿的瞪着他。 第80章 丧心病狂的刘俊熙(上) “你,你……”刘大公子浑身发抖,嘴唇哆嗦。 不知是气的还是吓的,一个你字在嘴里含了半天,都没能吐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若说之前的观众只是对布衣少年那番话心存怀疑,现看完刘大公子与他的互动后,则已经信了七八成。 好家伙,堂堂监察百官的御史,竟然如此丧心病狂。 不仅杀妻灭子,灭岳父满门,连与自己立场不同的老父亲都不放过。 先把他整成活死人,让他在床上半死不活的躺上半年。 等自己成了亲,生米煮成的熟饭,一切尘埃落定,再送他走。 紧接着携妻为父丁忧三年,再为自己博个孝顺的好名声 这等手腕,这份心机算计,他就不该当御史啊,他应该 哦,具体应该当做什么,百姓们一时也想不出来。 反正这样的人,不管在什么职位,对朝堂、百姓来说都是灾难。 无论男女,在这一刻,看刘大公子的目光都格外凶狠厌恶。 和刘俊熙相熟的朝官们,心情更是复杂。 尤其是他的上司邹城,此时此刻,内心可谓酸甜苦辣一齐上涌。 他怎么也想不到,长得斯斯文文,秀秀气气,办差也勤恳踏实的僚属是个狼心狗肺的恶棍、刽子手。 他年纪大了,再过两年就该退了,本还想着举荐刘俊熙来接自己的位。 结果…… 情感上他不愿意相信对方是这样的人。 可理智上,在全程观摩完刘大公子与布衣少年的互动后,却让他的心不断下沉。 “真没看出来,刘御史竟然个这样的狠人啊?” 就连一向与刘大公子关系不错的江二郎都听呆了,忍不住喃喃自语了一句。 “吴家更狠,刘御史这么狠的人,他们不但敢联姻,还能牢牢把人掌控在手掌心里,让他不敢生半点幺蛾子。”韩钦面无表情的道。 “吴家人不见得知道他做的事。”江二公子下意识的反驳。 “天真,那刘御史高中的时候都二十四了,这个年纪还没有成亲的寒门子弟,不是身体有什么毛病,就是有什么不足为外人道的隐情。 吴家不可能不查清楚,就稀里糊涂的和他结亲,刘御史杀妻灭人门,说不定都有吴家的手笔。 不然单凭他一个新科进士哪来这么大的能耐。”林三郎冷笑。 “不是,这案子还没开始查呢,你们就这么给刘御史定罪啦?”有道声音弱弱的插口。 “但看刘大公子那急赤白脸、恼羞成怒的模样,事情百有八九是真的,不仅是真的,去年追杀布衣少年的事说不定他都知情。 不然不可能那骆姓少年一开口,他就急成那样。”林三郎道。 …… 不说这些人的心思,但说现场昭平,顾嫣然和杨珺瑶等女听完事情的经过,脸色都相当的不好看。 “各位父老乡亲,这个案子超越了我们处理的范畴。 但我们会带骆秀才去刑部立案,并监督刑部的人彻查这件事。”昭平沉默了一会,才开口道。 “对,交到刑部,由刑部的青天林大人来审此案,我们才放心。 若是真的,这位刘御史就该千刀万剐,所有从犯都不可放过。”四周的观众不分男女、皆忍不住大声嚷了起来。 刘俊熙若只是单纯的抛妻弃子,感同身受只会有女性观众。 在场的男士们不会有多大的感受。 可他灭岳父满门在先,不择手段弄死自己的父亲在后,问题就不一样了。 在场所有的已婚男子都是某人的父亲,或者某人的岳父。 就算还未成婚的,暂时不是,以后也可能是。 只要想想自己的儿子或者女婿,以后会这么对自己,大家只觉得天灵盖都在往外冒凉气。 “骆秀才是,好,这个案子我们刑部接了。”在观众的鼓噪声讨中,刑部侍郎信步走了过来,目光落在布衣少年身上。 布衣少年抬目看了林浩明一眼,随即看向昭平,脸上带着几分询问。 “你的案子交给他,大可放心,他就是咱们大熙赫赫有名的青天侍郎,同时也被称为探花侍郎。”昭平理解他的意思,张口答道。 “晚生骆醒见过林侍郎,这是晚生的状书,整个案子的详细的经过都写在上面。” 布衣少年一听,立即上前两步,恭恭敬敬地躬身朝他行了一礼,随后从衣袖里拿出早已备好的状书。 “你放心,只要你呈述的一切属实,本官定会还你、你母亲,以及你家人一个公道。”林浩明神色庄重地接过状纸。 “不是,林侍郎,这不是真的,这一切都是这小子无中生有的污蔑。”被惊得六神无主的刘大公子急得冷汗直流。 “是污蔑,还是实情,需等本官查实之后才可定论,未查实之前,任何意图阻扰者,一律以滋事挑衅,妨碍公务罪缉拿入狱。”林浩明冷着脸道。 “案情没查出来之前,你……”林浩明说完这句话,又将目光转到骆醒身上。 “案情没查明之前,就暂让他住到公主府,我现是女子协会的女官。 他是我们协会接的第一起案子,我们有责任保护他的安全。”昭平立即接口。 骆醒是她,也是女子协会崛起的契机,她一定会保护好他的安全,绝不允许他出半点差错。 “也好。”林浩明点了点头。 住到公主府,相对而言,确实比其它地方更安全。 若这件案子属实,刘、吴两家只怕会想方设法掐灭证据,少年的安全堪忧。 “昭平真是好样的,让她来当这个女子协会的首席女官,真是选对了。”和阮卿,荣华等同房间的贵妇们看到这里,忍不住大生感慨。 她们也被骆醒口里的惨案给惊得不轻。 刘俊熙的狠毒和让人心凉。 荣华唇角上翘,很显然,女儿今天的表现让她感到骄傲。 阮卿没有吭气,她想得更多。 刘俊熙做了这么多的恶事,这些年却一点蛛丝马迹都没有露出来。 难道他老家的人真对此一无所知?可能性不大。 最大的可能性是,陈家只是个普通的员外,既然被人灭了门,官府不想多管闲事。 至于其他的老百姓,官府都不愿管,不愿问,他们就更加不敢多说什么了。 至于刘俊熙,他在灭了岳父的满门,害死了父亲之后,就彻底改过自新,成了个彻头彻尾的好人? 也不太可能,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像他这样的人,不可能突然变成一个一心向善的好人。 这么多年没有任何不端行为暴露出来,只能说明他藏得好,同时有人不断为他收尾。 这大熙的官场,问题比她想象的还要严重。 第八十一、丧心病狂的刘俊熙(中) 骆醒在递交了状子之后,昭平就宣布开张大典正式结束。 大家有什么事需要求助女子协会的,可以随时入店咨询。 四周的观众们眼见没什么热闹可看了,逐渐散去。 有两个衣着普通的妇人似想入店咨询,神色又有些犹豫。 细心的顾嫣然发现她们的异状,抬步走了过去。 结果那两妇人见顾嫣然过来,还没等她开口,转身就跑了。 顾嫣然有些茫然的抬手摸了摸脸,我长得很吓人吗? “不是你长得吓人,是大家对咱们协会还不够了解,有心求助,又怕承担不起后果。 不过她们若真遇到了过不去的坎,届时还是会过来的。”杨珺瑶很理解她的心情,走过去拍了拍她的肩膀。 “杨姐姐说得对,等咱们协会的名声打出去之后,不愁找不到地方说理的人不来找咱们。 骆公子,我们店里还有些事,迟些才能回去,你若不介意,先随我入店如何?” 昭平跟着道了一句,随后将目光转到骆醒身上。 骆醒在交了状子之后本该离开,但昭平已经向林浩明承诺,要负责他的安全,自然不能让他就这么走了。 “好。”骆醒爽快的点了点头。 他十五岁就中了秀才,还能从层层追杀中,一路逃到京城。 并在潜藏期间查出来这么多事,自然不是个不识好歹、拎不清状况的人。 刘俊熙没有伏诛前,跟着昭平郡主,显然最安全。 观众们散了,因好奇,或者因太后的面子跑过来看热闹的官员们也逐渐离开。 皇帝为了给太后捧场,特意把月中的沐休日调到了今天,许多官员都来到了现场。 “陛下,咱们也回去。”和帝后坐在一个房间的吴国公开口道。 “好,简卿,刘俊熙的事,这么多年你们吏部一点相关风声都没听到吗?” 皇帝点了点头,起身的时候,想到刘俊熙,忍不住转头问了吏部尚书简靖臣一句。 阮卿听完这件案子后心情不怎么好,皇帝和她差不多。 在他的治下,朝堂上出现了人品如此卑劣的官员,简直就是赤裸裸的打他这个皇帝的脸。 虽说他这个皇帝登基还不到一年时间。 “回陛下,刘俊熙是二十二年前的进士,高中后不久就娶了吴家庶女为妻。 娶完妻不过月余,其父过世,他辞了朝廷安排的差事,携新婚妻子回家丁忧了三年,后来一直在外任。 十二年前入的京,入京后开始在礼部任职。 四年前调到御史台,之后就一直在邹大人手下做事。 至于杀妻灭子以及害死父亲等事,臣从不曾听人传过。”简靖臣答道。 他比刘俊熙大八岁,二十年前就是京官。 八年前调到吏部做侍郎,两年前晋升吏部尚书,对于刘俊熙的官场轨迹很清楚。 “陛下,刘俊熙的案件已经递交到刑部,由林侍郎接了手,想必用不了多久,就会将事情查得水落石出。 他刘、吴两家就算手眼通天,在今天这么多人的见证下,想必也翻不出风浪。”吴国公很明白皇帝的心情,不由出言安慰。 “今天刘、吴两家,除了刘俊熙的儿子,没其它人过来吗?”皇帝又问。 “应该没有。”简靖臣回答。 “走,咱们回去,袁爱卿,派人盯着吴、刘两的人。”皇帝没再多说什么,只吩咐了随他一同出来的袁大将军一句。 “陛下,母后创办的女子协会挺有意义,妾身也想出份力。”回宫的途中,犹豫再三的王皇后忍不住皇帝道了一句。 “你想参与就去找母后,女子协会由母后全权负责,朕不干涉。” 刘、吴两家的人这会儿在干什么呢? 他们家的男人身上都有比较浓重的父权思想,对女子协会不怎么感冒。 为此,哪怕皇帝特意将沐休日改在今天,除了喜欢凑热闹的刘大公子,两家也没有其它人到场。 等平山街上的事闹得沸沸扬扬,传到刘、吴两家人的耳朵时。 不清楚刘俊熙所作所为的吴家的某些年轻人忍不住破口大骂。 骂不知从哪冒出来野小子,敢如此不知天高地厚的污蔑诽谤他们。 至于刘俊熙,他整个人都懵了。 不是说陈氏生的那个孽种已经命葬孟兰江了吗?为何突然又冒了出来? 想到陈氏,刘俊熙斯文中带着几分俊秀的面孔顿时一阵扭曲。 在他看来,陈氏没有正式与他义绝和离,就敢另嫁他人,是赤裸裸的对他不忠。 至于他为了另攀高枝,就杀妻灭子,灭岳父满门,弄死父亲,他并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错。 圣贤们早说了,无毒不丈夫。 为了前程,任何阻挡他的障碍都应该搬开。 他唯一没料到的是陈氏的命竟然那么硬,一介弱女子,从他布下的天罗地网中逃出去了不说,还转身嫁了人,给他头上戴了顶绿帽子 。 “张涤,出去打听打听,看看外面到底是个什么情况,瞧瞧那个信口雌黄的小子把案子交给谁了?” 刘俊熙沉默了片刻,招来管家,让他出去打听情况。 管家出了门,没一会儿又回来了,回来的时候身边还跟了个人。 跟他一起回来的不是别人,正是刘俊熙的长子刘廷正。 “父亲,不好了。”刘廷正看到父亲,差点哭出来。 “到底怎么回事,你速速说来。” 刘廷正因为精神极度紧张,导致十分口渴,他找了杯茶,几口灌了下去。 等情绪稍稍缓解了些的,才开口将事情的经过一一说出来:“事情是这样,那骆醒根本没死,他……” 末了,忍不住又满怀期待的问了一句:“父亲,姓骆的小贼说的事都不是真的,对不对?” 去年父亲让他负责追杀骆醒,他只知此人不除,会妨碍父亲的仕途和他们刘家的命运,至于具体原因却不知道。 不过刘俊熙听完事情经过之后,整个人都呆了,根本没注意儿子在问什么。 骆醒那贼崽子已经写好的诉状,并将诉状交到林浩明手上了? 太后和荣华大长公主可能都在现场? 他心只有一个念头,完了,一切都完了。 “父亲,父亲。”刘廷正瞧着父亲的模样,心里的恐惧和担忧更甚,忍不住伸手轻轻晃了晃父亲的胳膊。 刘俊熙这一把扒开儿子的手,走出房间,快步朝母亲的院子走去。 对,去找母亲,就说这一切都是母亲干的,他毫不知情。 只要母亲将一切罪责担下来…… 第八十二、丧心病狂的刘俊熙(下) 刘俊熙的母亲钱氏是个性情刻薄势利,同时又很识时务的人。 当年在温柔贤淑的儿媳妇陈氏面前,她很会摆婆婆的威风。 但等儿子娶了门第高、手腕又厉害的吴家的姑娘后,双方交手了几个回合。 钱氏发现自己斗不过,就乖觉地改变了策略。 她不再摆婆婆的谱、意图压制儿媳妇,而是选择和儿子媳妇讲和。 只要他们不苛刻自己的一应用度,就万事不管,做个让他们省心的好长辈。 刘俊熙要经营口碑,自然不能再让唯一的母亲出什么意外。 吴氏真心想和刘俊熙过日子,自然也不会冒着得罪丈夫的风险,苛待她。 为此,这些年她的日子过得挺滋润。 刘俊熙进来的时候,她正眯着眼,躺在庭院的躺椅上边晒太阳,边吃丫鬟给剥好的橘子。 “娘。”刘俊熙进门之后,开口唤了一句。 “熙儿来了,这橘子很甜,你要不要试试。”钱氏见儿子来了,朝她扬着手里的橘子。 “不了,娘,进屋,儿子的些事想和您说。”刘俊熙摆了摆手,道。 “这里不能说吗?”钱氏一愣。 刘俊熙摇了摇头。 钱氏没再多问,从躺椅上起来,手里捏着半边剥好的橘子,转身进里屋。 刘俊熙跟了进去。 “什么事这么神秘?”钱氏走到榻上坐了下来,先往嘴里塞了片橘子,才好奇的看着儿子问。 “她的儿子来了,来找咱们算账了。”刘俊熙道。 “谁的儿子?”钱氏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陈氏的儿子,她当年没死,而是流落到了其它地方,又嫁了人,和别人生了个儿子。 现在,她与别人生的孽种来给她报仇了。” 钱氏听得愣住。 尘封了二十多年的往事突然再次被提起,让她这些年养尊处优、已经有些退化的脑子都出现了片刻的停顿。 陈氏啊,她的前儿媳妇,她都快忘记她的模样了。 只隐约记得是个温柔美丽的妇人。 对于那个儿媳妇,钱氏其实是比较满意的。 因为她对她真的很好,话少,手巧,人又懂事,样样以她为先。 可谁让她挡了儿子的前程呢。 对于钱氏来说,这世上没什么事比儿子的前程更重要。 儿子的前程越好,她这个做娘的才越有地位,日子也过得越好。 所有挡了儿子前程的人,都该搬开。 “她和别人生的儿子回来报仇了?怎么报仇?告官吗? 可这事都过去二十多年了,所有痕迹早就被消除磨灭,她能把咱们怎么样?”约莫过了半盏茶的功夫,钱氏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咱们那个镇子不小,事情不过过去二十多年,只要真查,总能查到蛛丝马迹。 何况接手案子的人是断案如神的刑部侍郎林浩明。”刘俊熙的声音里有些晦涩。 “那怎么办?查出来 ,咱们是不是都要被砍头啊?”钱氏终于慌了起来,手里几瓣还没吃完的橘子滚了出去,都毫无所觉。 她对现在这种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美好生活十分满意,一点也不想死。 “娘,儿子有事想求娘。”刘俊熙静静地看了母亲一会,突然一撩袍子,在她面前跪了下来。 “你,你这是干什么?快起来,有什么事起来说,只要是娘能做到的,娘一定帮你。”钱氏吓了一跳,下意识的就伸手去拉儿子。 “娘,您先听儿子把话说完,咱们刘家世代务农,直到儿子这一代才改变门庭。 儿子耗费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才爬上了现在的位置。 再过几年,只要邹大人一退,儿子就能接他的位,成为御史大夫,正三品的大员。 若就这么被人给拽了下去,只怕以后死了都无颜去见刘家的列祖列宗。 所以,儿想请求娘,一旦事情真被查出来……”说完,重重在钱氏面前磕了几个响头。 “你是想让为娘来帮着你将一切罪责都担过来,是吗?”钱氏缓缓收回了手,她终于明白儿子的意思了。 他想让她站出来为他背锅。 也对,她儿子一直是这样的人,谁挡他的路,就把谁搬开。 老头子,陈家,陈氏,还有一对孙子孙女,都是这么没的。 现在事发了,不就轮到她这个老家伙了吗? 想当年,她帮着儿子搬障碍的时候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对。 她的熙儿这样优秀,长得好,又会读书。 当年还没中秀才,就被镇上的陈员外相中,早早定为了女婿。 后得陈家相助,不仅儿子的日子过得舒适省心起来, 他们家的日子也变好了不少。 熙儿中了秀才后,就和陈家姑娘成了亲。 陈家有钱,陈氏进门的时候带进来了不少嫁妆。 儿子中了秀才,家里的田地又免了税赋,钱氏彻底告别了苦白子。 等儿子成了进士,又被高门权贵相中。 儿子为攀高门,想休妻弃子,她是举双手双脚赞同的。 没想到家里的老头子是个犟驴,认为儿子高中之前沾了陈家无数的好处。 不能一朝得势,就忘恩负义。 她哪能让老头子阻挡儿子的前程呢,儿子稍一点拨,她就给老头子下了药。 让老头子口不能言,身不能动的在床上躺了大半年。 等儿子一成亲,就送走了老头子。 这些年的富贵,让她不只一次的确认,当年没有做错。 可事情轮到她头上的时候,为什么心就这么难受、这么痛呢? 钱氏捂住胸口,想起昔日种种,泪水不知不觉的溢出,顺着浑浊的眼珠,一颗颗地往外流。 “娘,儿子这一关能不能过去,就全靠娘了。” 刘俊熙半天没等母亲的回复,一抬头,发现母亲竟然在哭,忍不住又道了一句。 “熙儿,如果娘不肯帮你,你是不是就要像对等你父亲一样,一碗药将娘给送走。”钱氏静静的看着他。 刘俊熙张开嘴,一时竟吐不出话来。 “你先下去,容娘先考虑两日。”钱氏微闭了下眼睛,摆了摆手。 “娘。” “下去,若是再逼我,为娘就豁出去告官,带上你一起去地下向老头子赔罪。”钱氏老脸一沉。 刘俊熙没再说话,唯独出去的时候一脸张格外的阴沉难看。 “老头子啊,是老婆子我对不起你啊,如今属于我的报应终于来了。”儿子一离开,钱氏就扑到榻上嚎啕大哭起来。 第八十三、儿娘互坑(上) 十一月十五日,女子协会开张后的第七天,巳时六刻左右。 刑部衙门外来了个年约六十来岁、衣着富贵的老妇人击鼓。 “击鼓者有何冤情?”值守的衙役立即奔了出来。 “我来投案的。”老妇放下鼓槌,答道。 “投什么案子?”衙役一愣。 这么大年纪的人了,看衣着打扮,非富即贵,能犯什么事? “具体投什么案子,老身得见了你们的刑部侍郎才能说。”老妇道。 开口就要见侍郎大人,这老妇人口气很豪横啊? 我们侍郎大人日理万机,每天忙得不可开交,是什么人都能见的吗? 衙役翻了个白眼,有心喷两句,看在她一把年纪的份上,实在不好开口。 老妇人显然也是个人精,见状又补了一句:“我是御史中丞刘家的人,你先进去禀报就是。” 衙役一听她是刘俊熙家的人,二话不说,转头就去禀报了。 安虹县秀才骆醒状告御史中丞刘俊熙杀妻害父一案,早已闹的沸沸扬扬。 衙役自是不可能不知道。 恰好,林浩明今天正好在府衙。 得到禀报,很快就出来了。 “你是刘老夫人?”林洁明出来之后,打量了老妇两眼,问。 “没错,你就是刑部侍郎林大人?”老妇点了点头,目光落到林浩明身上,先打量了片刻,复反问了一句。 “他就是我们林侍郎。”适才进去禀报的衙役抢先答道。 “钱氏见过林大人,老身是来投案的。”钱氏先朝林浩明行了一礼,才开口道。 “先进来说。”刑部大衙门口显然不是审案的地方,林浩明将她带了大堂。 进了衙堂,林浩明坐到主位上,拿起惊堂木轻拍了一下:“堂下何人?何地人士,你来投什么案?” 钱氏虽然做了十几年的富贵老夫人,却没有什么真正的大见识。 生平首次进刑部大衙,看着气度森严的大堂,以及林立两旁、手握杀威棒的衙役,腿都有些抖。 她想起此行的目的,先闭了下眼睛,用力吸了口气,强行控制心头的不安和恐惧,缓缓开口道: “老身祖籍崇余县人,姓钱,如今家居京城,乃御史中丞刘俊熙之母。 前些日子有个姓骆的小子跑到大人这来状告吾儿杀妻弑父,对不对?” “不错。”林浩明点头。 “老身正是为此事而来,骆家小子所说的那些事并非子虚乌有,但和吾儿无关,都是老身做的。 吾儿高中之后,回家和我说起京城有大户人家看上了他,想招他做女婿。 但他早已娶妻生子,不好忘恩负义。 可身为男子,更改门庭,光宗耀祖才是第一要务,岂能因一个不能对自己有任何帮助的妻子而瞻前顾后。 为此,老身听完之后,便找到陈氏,对她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希望她能主动与我儿和离义绝。 哪知陈氏不识抬举,不同意不说,还跑回娘家,让她的娘家人来向我们刘家施压。 并威胁我们,若敢逼陈氏和离,就要去衙门告发吾儿忘恩负义,一朝高中就意图抛弃糠糟之妻…… 老身岂能容他们坏了吾儿的前程,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就决定花钱买凶。 老身所在的崇余县、樟山镇周边有一群活跃的悍匪,我托人找到了他们,花了不菲的价钱,让他们杀了陈家满门和陈氏。 我家那死老头子,性子倔,他说什么男子汉、大丈夫立身于世,做人不能忘恩负义,不能让人戳脊梁骨,死活不同意儿子停妻另娶。 尤其是得知我买凶杀人的事后,更是气愤不已,嚷嚷的要去衙门告我。 所有阻挡吾儿前程的人都是老身的敌人,老身岂能让他误我大事,于是一狠心,给我家老头子喂了一包药。 后面的事,就不用我多说了……”钱氏一开始尚有几分恐惧,可说着说着就忘了恐惧,越说越激愤流畅。 在场的衙役和大小官员几乎都听呆了,这么凶狠蛮横、又擅长歪理邪说的老婆子大家伙还是头一回见。 唯独主位上的林侍郎丝毫不为所动,钱氏的声音落下之后,张口问了一句: “钱氏,本官暂且不问你一介乡野民妇,从哪里拿到可以将人毒得口不能言,身不能动的毒药。 也不问你从什么渠道联系上那些杀人不眨眼的流匪凶寇,本官只问你一句,你儿子既然没有换妻的说法,他为什么一回家就会把京城有大户人家要招他为婿的事说给你听? 是不是他深谙你爱子心切,故意将自己不好动手的事说出来,借你之手,来除去妻子? 按本朝律,唆使他人杀人者,尤其是唆使长辈为自己杀人者,视为主犯。 而你儿子谋杀的人还有自己的父亲,按律当判凌迟。” “不,不,不是在样的,吾儿,吾儿他……”钱氏顿时慌了。 不对呀,儿子不是说了吗?只要她把所有的罪责都揽到身上就行了。 同时还说本朝律有规定,不得判年过六十老妇的死刑,认罪之后,最多判她流放。 而流放最好操作,以他的能耐,届时定能保她晚年无忧。 是哪里出了问题呢? 哦,对了,她心里一慌,就把儿子和她说的,是从先他一步回来的同科友人那听说京城有贵人欲招儿子为婿的事,说成了儿子自己说的。 又或者说她本来就是故意说的。 今天这一趟刑部之旅,不是她想来的,而是不得不来。 问题是现在把事情给搞砸了,接下来该怎么办呢? “钱氏,你从实招来,是不是你的儿子胁迫你过来为他顶罪?”林浩明见状又问了一句。 “不,不是,杀人的是老妇,和我儿子没什么关系。”钱氏缓了缓心神,一口咬定人都是她杀的。 “既然如此,来啊,先将钱氏押下去,再去将他的儿子刘俊熙缉拿归案,就以怂恿母亲为其杀人的罪名。 刘俊熙缉拿回来之后,把他和其母关在一起。”林侍郎一拍惊堂木 。 “不,不,不要把老身和他关在一起……”钱氏大惊,脸上布满恐惧。 若将她和儿子关在一起,儿子知道她把事给办砸了,定然不会放过她的。 第八十四、儿娘互坑(下) 林浩明眼见钱氏提到儿子时满脸惊惧,不由挑眉追问:“刘老夫人为何如此抗拒与儿子共居一牢?莫非中间有什么隐情?” 钱氏哭闹声一顿,有些心虚的移开视线,不肯接他话茬。 “既然不愿说,那就先到牢里呆着,吴捕头,将人送进地牢,单独关押。 张捕头,拿本官的手令去刘家拿人。 刘老夫人,你先去一步,迟些你儿子就会过来陪你。”林浩明也不勉强,朝两边的捕快各吩咐了一句。 “不,林大人,求你不要把他和我关在一起,求求你。”钱氏被人押走的时候,忍不住撕心裂肺的哭喊起来。 “大人,您说那刘俊熙能在灭杀岳父满门,将妻子逼得远走他乡的情况下,二十余年不露任何蛛丝马迹,可见是个心思缜密之人。 他为何会想到将母亲推出来顶罪这样的昏招?”钱氏被人带走之后,刑部郎中于成峰有些好奇地问了一句。 “何以见得是昏招?按咱们大熙律,非谋反或者以下犯上之类的谋杀罪,祸不及家人。 若钱氏真能将所有的罪责都揽到自己身上,并让我们找不到任何破绽。 同时也找不到任何证据证明买凶的人是刘俊熙,那么我们就不能定他的罪。”林浩明答道。 “可现在根本就不是这么回事。” “那是因为钱氏并不是心甘情愿来顶罪的,多半是他们母子之间发生了什么龌龊事,让钱氏不得不来。 但是她又不愿意稀里糊涂的来当这个替死鬼,所以故意把话说得模棱两可。”林浩明淡淡的道。 兄弟萧蔷,父子反目的事他见得多了,母子反目自然也不稀奇。 “刘俊熙逼他母亲来的时候就没想过这个后果吗?他们是嫡亲的母子,钱氏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他心里应该清楚?”于成峰依然不懂。 以刘俊熙的谨慎,若无十足把握,不应该就这么稀里糊涂的让他老娘来顶罪投案。 “或许他想赌一把钱氏对他的感情,毕竟不赌,他也没有退路了。 再过些日子,咱们派到崇余县去调查的捕快就快回来了。 让他母亲出来顶罪,运气好的话,还能博出一线生机。 否则,一旦人证物证齐全,他就没有任何翻身的机会了。”林浩明道。 “还是大人的威慑力够大,不然他不该这么着急,毕竟二十多年前的事,想查出证据可不容易。”于成峰顺手送上一记马屁。 “既然知道二十多年前的事不好查详实证据,你就不该在这乱拍马屁。 这个案子可是在陛下、太后、众臣以及无数百姓的眼皮子底下被掀开的。 不知多少双眼睛在盯着我们,若不能尽快把案子查清楚,还那些无辜被害的冤魂一个公道,咱们怕是无法向天下人交待。”林浩明目光不善的瞟了他一眼。 “下官这就去忙。”余成峰被他看得头皮一麻,不敢再胡侃乱问,麻溜的去做事了。 刘俊熙把送母亲出门之后,眼皮子就一个劲的跳,跳得他心神不宁。 自他的案子出来后,皇帝就发了话,让他暂时停职待审。 案情没有查清之前,不得离家,不得入朝,不准上差。 正如林浩明所说,他这个案子是在众目睽睽之下被掀开的,皇帝和太后都盯着,大有拿他来立典型,震慑天下的意思。 哪怕他和吴家手段通天,这个时候也不敢多干什么。 虽说当年的首尾都已经擦干净,可雁过留声,水过留痕,但凡做过的事,都不可能全无痕迹。 骆醒是主告人,若不是住在大长公主府,倒是有点操作的余地,现在是半点办法都没有。 正是心里没有底,他才会逼着母亲站出来顶罪。 “不好了,老爷,刑部的捕快上门了,带着林侍郎的手令来抓人了。” 正值刘俊熙像只困兽般在屋里走来走去的时候,他的妻子吴氏一脸惶然的跑了进来。 “刑部的捕快来抓人了?”刘俊熙的眼角猛跳了两下。 怎么可能?难道母亲去了衙门不是顶罪,而是直接告发他? 可告发他,她能有什么好处?当年的事她可没少参与。 给父亲下毒,送父亲走,全都是母亲一手操办。 尚未待他想明通关节,刑部四大捕头之一、张辅的声音已从门外响了起来: “刘大人,我等奉林大人之命,请你随我们走一遭。” “我乃当朝四品大员,林大人要请我过堂总得有个明确说法,能告诉我原因吗?”刘俊熙强按着心头的恐惧,问。 “令母一到衙门就将骆醒当日状告你的罪责往自己身上揽,根据她的口叙,刘大人有故意唆使令母杀人的嫌疑,大人请你过堂问话。 是你自己随我们走,还是需要我们带着你走?”张辅眉毛一扬。 “我随你们回去。”刘俊熙吸了口气。 若仅仅是母亲的话术的有些漏洞,他倒不怕。 能当御史的人,口才辩才都不会差哪去。 刘俊熙随张辅来到刑部大堂的时候,发现里面除了林浩明,连太后都在。 他微微一愣,紧接着快步上前行礼:“臣刘俊熙见过太后娘娘。” “刘大人免礼,这里是刑部大堂,当以林大人为主。 哀家之所以来这里,是因为你的案子是哀家主导创办的女子协会经手的第一个案子,免不了要多关注几分。”阮卿摆了摆手。 “谢太后。” “不必谢我,站在哀家的立场,真心不希望刘大人干过这些事。 你若真做过这等人神共愤之事,结果整整二十二年,从崇余到京城的所有官员,却无一人对你产生怀疑,那是咱们大熙官场的耻辱,也是我们皇家的耻辱。” “禀太后,臣是冤枉的。”刘俊熙惊得心跳如雷鼓,嘴上却大喊冤屈。 “冤还是不冤,你我说了都不算,得由证据来说话。 对来,哀家来的时候,特意去牢里看了你母亲,她一个劲的在牢里嚎啕大哭。 哀家问了一下原因,得知她竟然是怕与你共处一牢? 她是你的母亲,为什么会这么怕你?莫非是怕被灭口?”阮卿有些好奇地看着他。 〈太后什么意思?是在诈我?还是说我母亲竟然如此没用,被人恐吓两句就溃不成军? 早知道直接将她吊死家中,再写上一封揽责的遗书,按上手印,估计都比现在强。〉 好家伙,不愧是杀妻灭子,灭了岳父满门,连亲爹都不放过的狼灭。 把他的心声听在耳里的阮卿眸光一冷。 第八十五、狡言善辩 刘俊熙默默想了会心思,结果一抬头发现太后一瞬不瞬地盯着自己,吓得心跳都差点漏了一拍。 他下意识的想说点什么,阮卿却在这个时候转将视线转到了林浩明身上: “林大人,哀家的话已经问完了,你处理正事。” “刘俊熙,上前回话。”林侍郎也不啰嗦,拿起惊堂木在衙案上不轻不重的拍了一下。 “下官刘俊熙见过大人。”刘俊熙压下思绪,走到大堂中央,抱拳朝林浩然行了个官场礼。 “刘俊熙,你可知罪?” “下官不知何罪之有?”刘俊熙一脸不解地接口。 “你唆使自己的母亲为你买凶杀妻杀子,灭岳父满门,害死不肯与你们同流合污的父亲。 眼见事发,又逼着你母亲前来自首,还好意思大言不惭,说自己何罪之有?”林侍郎挑眉。 “请恕下官愚钝,家母前来自首一事,下官是在来刑部的路上才知道的。 至于唆使家母为下官买凶杀人,更是冤枉,下官从头到尾根本就不知道这件事。”刘俊熙大声喊屈。 “呵呵,不愧是做御史的人,口才就是好,不过任你口才再好,摆在面前的事实,本官也不信你能辩出一朵花来。 且容本官来问你,在娶吴氏之前,你是否还娶过妻子?”林灏明呵呵冷笑了两声,问。 “回大人话,娶拙荆之前,下官确实还有过一名妻子,但本官高中回家之前,她就因意外身亡。”刘俊熙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 他与陈氏成亲足有六年时间,几乎整个樟山镇的人都知道。 虽说事情已经过去了二十多年,当年活着的人却还有很多,想否认也否认不了。 “好一个你未归家妻儿就因故身亡,怎么,妻儿因故身亡了,你岳父满门也跟着一起出了意外?” “吾妻本就是与其父母家人一起身故的,事发前,吾妻正好带着一双儿女回到了娘家。 哪知就在回去的第二天晚上,一直流窜于樟山、祈宁一带的恶匪就进了镇。 陈家是当地有名的大户,恶匪入镇,第一时间就盯上了他们…… 当天晚上,除了陈家被屠,镇还有两家富户也遭了劫。 这事在当时闹得很大,大人只需派人到樟山镇一查便知。”刘俊熙道。 他被吴家看中,返乡的时间比其他人迟了大半个月。 应了吴家的亲后,就急着想赶回去与陈氏义绝,又怕名声不好。 为此,回家的时候,并没有带朝廷给配的随从,而是悄然潜回家中。 回家之后,与陈氏商议未果,就买凶杀人。 直到岳父满门被屠,陈氏带着儿女不知所踪,他才以悲伤欲绝的丈夫的面孔现身人前,并心安理得的接受了岳父家所有的财产。 让母亲来投案之前,两人本已对好口供,就说一切罪责都是他未归乡之前由钱氏一人完成,而他对这一切一无所知。 这个说词虽有些漏洞,但事情已经过去二十多年,当年的收尾也收拾得很干净,想要查证钱氏所说的是谎言并不容易。 结果母亲的脑子不知道抽了什么风,竟然把话说成是他和母亲说京城有贵人欲招他为婿。 不过没关系,凭他的口才把这个谎言圆回来并不困难。 母亲年纪大了,六十多的人了,二十多年前的事,记忆有些混乱也很正常。 “刘御史的辩才着实了得,佩服佩服,如果不是本官两日前恰好抓到一个大盗,听了他的供词,本官都要被你说服了。 刘御史,你可知被本官抓到的那个大盗姓氏名谁?” 林浩明听得从官座上走了下来,一路走到刘俊熙面前,边伸手为他鼓掌,边道。 “下官不知。”刘俊熙心头一紧,面上却丝毫不显。 “姓黄,名大山,据他自己说,二十多年前曾在樟山镇周边一带为匪。 结果就在二十二年前四月的某一天,接了一个新科进士的单,让他们帮忙杀几个人。 除了不菲的报酬,还详细标明了哪些地方可以抢劫到不菲钱财。 做贼匪的嘛,都是富贵险中求,有送上门来的钱他们自然不会拒之门。 加上因为新科进士还是他们的熟人,大家本就有交情,这笔生意的风险又几乎可以忽略不计,自然是毫不犹豫的就接了单子。 没想到这位新科进士不是一般的狠,早在他们接任务的时候,就布下了天罗地网。 只等他们任务一完成,就被早早潜伏的官兵给端了老巢。 几百兄弟几乎死伤殆尽,一共只有几个人拼死逃了出来,而被本官抓回来的那位大盗,就是当年贼匪的大当家。 据他说,他入京本是找你报仇来着。”林浩明背负着双手,一边跺着步一边开口。 黄大山确实在他的手上,不过不是他抓到的,是太后不久前刚送过来的。 被太后网罗过去的孙安,着实是个大才,他消息灵通无比,硬生生在数天之内,找到了当年从桩山镇逃出来的残余流匪。 刘俊熙听得面色一变,眼角猛跳了几下。 黄大山?他还活着。 不可能,黄大山早死了,吴家派去剿匪的吴邪将军亲口告诉他的。 林浩明大概是查到了当年那伙匪徒的几个当家人的名字,故意用此来诈我。 哼,真是天真,以为如此,本官就会上当吗? 心念电转间,刘俊熙已经沉着脸开口:“下官不知林大人在说什么,我从未见过什么姓黄的贼匪,更不曾找他下个什么订单,自然也不怕他来寻仇。” 将他心声听得清清楚楚的阮卿差点没忍住给他鼓掌。 这刘俊熙真是个人物啊,不仅心狠手辣,心理素质也好的一批。 这样的狠人,真想看看他意志被彻底打垮之后,是个什么模样,阮卿有些恶趣味的想着。 不仅她有这样的恶趣味,林浩明的想法估计也和她差不多。 这不,刘俊熙的话音刚落,林浩明就接过了话头:“你不承认也没关系,黄大山就被本官关在你母亲隔壁的牢房,一会儿你进去就能看到。” 第八十六、判极刑而慑天下 刘俊熙听得瞳孔紧缩,几乎是不假思索的脱口驳斥:“不可能!” 吴邪不可能如此不靠谱,人没死他为什么要告诉自己死了? 他甚至亲眼见过黄大山的首级。 他当年也不是什么大人物,不值得吴邪刻意编这么大个谎言来骗自己。 当年的吴邪明将那伙匪徒剿干净后,直接将黄大山的人头给送了过来,黄大山为什么又出现了? 难道真是恶事做多了,老天爷都看不过眼,想要借黄大山的手来灭了自己? 不,我不相信有什么老天爷,也不信善恶之报。 本官一路走到今天,都是靠着自己的努力和算计得来的。 这世上恶事做尽、却活得好好的人多了去,为何到了他这里就要挨报应? 想到黄大山还活着,自己将要面对的结果,刘俊熙斯文秀气的面孔不由扭曲起来。 “刘大人为何如此肯定黄大山不可能活着?”林浩明瞧着他变幻莫测的脸,饶有兴致的问。 刘俊熙移开视线,没有回答。 “其实你不说本官也知道,单子是你下的,铲除他们的计策是你安排的。 估计还有人将他的首级拿给你看过,可惜,你不知道那黄大山还有个同胞兄弟。 他们俩长得很像,当时死的是他弟弟。”林浩明带着几分恶作剧的朝他笑了笑。 “林大人不必诈我,下官确实不认识什么黄大山,更不曾给他们下过什么单子。”刘俊熙吸了口气,强行按住心头的不安,开口道。 ”是么?希望见到黄大山之后,你的嘴巴还能继续这么硬。 走,本官亲自送你入牢房,黄大山是不是真在里面,一会你就知道了。”林浩明对他的话不置可否。 掌管刑部多年,他见过的狠人凶人无数。 不过单以心理素质而论,刘俊熙足够排进前三。 像江百里、薛礼和齐王等人,和他比起来,差了真的不是一丁半点。 看着这样的恶人,当着自己的面,一点点的被事实给逼得崩溃,是件很有意思的事。 刘俊熙不想去牢房,他的脑子飞快的运转着,企图给自己找出一条生路。 但这里是刑部大堂,进不进大牢,他说了不算。 眼见他站着不动,林浩明手一挥,立即有两个捕快过来,将他按着,往大牢的方向走去。 “太后要一起去看看吗?”林浩明正要跟上,复想还在旁听的阮卿,又停步问了她一句。 “好,哀家随你们一同进去看看。”阮卿略一沉吟,点了点头。 她也想亲眼看看刘俊熙这样的人崩溃的场景。 此刻的时间大约是午时六刻左右,午膳点过去不久。 林浩明带着刘俊熙进去的时候,钱氏正抱着胳膊,缩在角落里发呆。 处尊养优的生活过久了,陡然走进牢房,真是万分不适应。 进来那会儿哭了半个多时辰,后来哭累了,就一个人缩在角落里发呆。 紧接着这个牢房隔壁关着的是个脸上有数条刀疤的凶恶汉子。 他盘腿坐在地上,背靠着铁栏,歪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刘俊熙的目光一落到他身上,瞳孔就不受控制的再次紧缩,喉咙也有些发干。 眼前的这个男人竟然真是黄大山,他脸上那两处刀疤,他再熟悉不过。 林浩明不动声色的将他的表情变化都看在眼里,一路走到离那间牢房只有四五米远的距离时,率先和牢房里的人打了个招呼:“黄大山,你看看本官把谁给你带来了。” 牢房里的汉子闻声抬头一望,等看清被人押着他刘俊熙的时,顿时腾的一声站了起来。 他扑到前面的铁栏上,双手紧紧拽着栏杆,瞪着刘俊熙哈哈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哈,刘进士,刘老爷,一晃二十余年,没想到咱们再次相遇竟然是在这个地方。” “本官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从不曾见过阁下。” 刘俊熙不愧是个心理素质极端稳定的狼灭,脸上的慌乱只是一闪而过,紧接着面无表情的开口道。 “不认识老子?哈哈哈,没关系,老子有的是证据能证明你认识。”黄大山一愣,紧接着再次哈哈大笑起来。 旁边牢房的钱氏被这边的动静惊动,转头看了过来,待她看见刘俊熙后,立即激动的站了起来:“熙儿,你,你真被他们带来啦?” “哟,这就是你家那个黑心老娘啊?处尊养优了几十年,我一时竟没能认出她。 说起来,她弄死你爹的毒药是你找老子拿的,她最多也只能算是个从犯,怎会比你先一步进来?” 黄大山闻声又是一愣,他仔细端详钱氏片刻,才一脸好奇地道。 “原来你才是真正的主犯,怪不得本官在大堂问你是否唆使母亲杀人的时候,你不承认,果然是个孝顺的儿子。”林浩明适时接口。 阮卿…… 林大人,你果然会捅刀子。 “儿……儿啊,原来他就是黄大山啊,不过这事真和我没关系,我是真想把罪责都给揽过来的。”钱氏呆了一呆,下意识的就想开口解释。 刘俊熙…… 毁灭! “林大人,太后,你们之前大概一直都在想,为何本官干下这等人神共愤之事,却整整二十多年都能不露半点端倪。 是本官真这么厉害,将所有的首尾都收得干干净净,让人查不出来半点痕迹么? 当然不是,之所以能够如此,不过是本官的所作所为,对于大熙官场来说,根本算不了什么,即便有人知道,也不会去查。 大熙比本官毒辣肮脏千倍万倍的官多了去了,你们抓得完杀得完吗?哈哈哈,哈哈哈哈……” 刘俊熙呆愣了片刻,接着状若癫疯般狂笑起来。 “没关系,一时杀不完就慢慢来,只要朝廷现在的执法者都能秉公执法,严格遵守朝律朝纲,不偏不倚的将每一个犯事者的罪行公告天下。 让百姓归心,让律法坐实它应有的公正和威严,再多的昏官恶吏也有被抓完的一天。”阮卿不骄不躁,不急不缓的道。 刘俊熙顿时像被掐住了脖子的鸡一般,瞠目看着阮卿。 五日后,关于刘俊熙案的处理结果由刑部公告天下。 刘俊熙杀妻灭子,屠杀岳父满门,害死自己的父亲,证据确凿,属十恶之罪,判凌迟,于三月后行刑。 其母钱氏,为了儿子亲手毒死自己丈夫,为帮凶,判斩刑,于三月后行刑。 吴家卷入此案的共五人,两人判斩,三人流放两千里。 刘俊熙之子刘延正,助其父迫害骆醒同母异父的姐姐,追杀骆醒,一路造成数人身亡,按朝律判斩,于三月之后行刑。 第八十七、打造商业联盟(上) 刘俊熙的案子之所以这么快就出了结果,主要靠两个人。 一个是孙安,目前在女子协会做信息收集部的主事。 另一个就是骆醒。 这孩子着实了不起,小小年纪,不仅在一路逃亡的过程中,查出刘俊熙当年买凶的凶手的真实身份,还查到黄大山没死的线索。 孙安在得知俪妃的死讯后,他不知是担心阮卿变卦还是怎么的,第一时间就跑到阮卿面前来投了诚,表了忠心。 至于之前索要的十天考虑期,被他当成个屁给放了。 阮卿倒也不在乎他的前倨后恭,反复无常。 只要是有真本事的人,她就敢用。 至于对方是否会反水背刺自己,阮卿相信,只要她一直能掌握着足够的权力,对方就会很忠诚。 她很了解孙安这样的人,没有什么操节可言,谁有能力操控他并给他需要的东西,他就会为谁服务。 若哪一天阮卿的权力不足以让他畏惧和忠诚,被他背刺了,她也不会埋怨。 成王败寇,愿赌服输。 她既然敢用这个人,就能承担后果。 孙安前来投诚后,阮卿就将他给安排到了女子协会去做事。 职务就是信息部的主事,即负责调查女子协会想知道的一切信息。 具体需要哪些人手他可以自己去组建,经费协会出。 唯一的要求就是不能违背朝律和协会的规矩,否则,按律严惩。 骆醒状告刘俊熙的案子出来后,阮卿立即让他去搜罗所有相关的信息。 此人不愧是信息界的扛把子,从骆醒这得到了受雇者的身份后,不过七八日的时间,就打听到已销声匿迹二十余年、昔日活跃在樟山镇周围的匪寇首脑黄大山的行迹。 可怜的黄大山前脚刚迈进京都的城门,后脚就被阮卿安排的人给抓了起来。 黄大山落网之后,面对如山铁证,任凭刘俊熙巧舌如簧、奸诈似鬼,也没有再翻盘的机会了。 女子协会因此一事而名声大噪。 协会的名声打去了,以后需要管的事会越来越多,需要的人手和经费也会越来越多。 阮卿决定将早就设想好的商业联盟给办起来。 十一月二十五,阮卿轻装简行,来到女子协会。 应邀而来的还有庆丰楼的老板杨三,杨三推荐的一个朋友,工部侍郎的妻子姜氏。 以及荣华大长公主介绍过来的一个皇商,姓贾,主营布匹绸缎生意。 阮卿到的时间是巳时五刻,她走到大门口的时候,崔瑜与姜氏站在门口聊天。 两人看到阮卿从马车上下来,立即迎了过去:“您来了,您约的客人已经到了。” 因阮卿邀请的另外三人都是男子,姜氏一介妇人,不便单独与他们在一起。 她过来之后,就和崔瑜在一起等阮卿。 “昭平她们几个呢?”阮卿进门之后没有看到昭平,顾嫣然和杨君瑶她们,便开口问了一句。 “这几天我们接手的案子比较多,她们几个都带人出去处理纠纷了,知道您要来,我便留在店里等您。”崔瑜答道。 “现在所有的案子都需要你们几个亲自处理吗?是不是人手不够?不够的话就对外招一些进来。”阮卿问 “人手暂时够用,这不刚开始嘛,我们自己都还不怎么熟悉业务,自然需要亲力亲为。 等我们能够轻驾就熟、处理各种业务了,才能带好下面的人。”崔瑜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阮卿给她们培训的时候,嘴里经常会冒出一些新鲜的词,初听之时不懂,经阮卿一解释,又觉得格外恰切。 现在协会的姑娘用这些词汇表达工作已经非常顺溜。 “也好,有任何问题记得随时与我说,说来鹊起也是协会的女官,却因我的缘故每天都只能呆在宫里。 以后我不出宫的时候,就让她过来帮忙。” “鹊起姐姐主要的任务是保护您,这边暂时有我们几个就够用了,再说我们手下还有好几十号人呢。 等她们熟悉之后,相信每个人都能独当一面,至于鹊起姐姐,让她每旬休沐的时候,来店里露个面即可。 她功夫好,偶然来露个面,帮咱镇镇场子就行。”崔瑜抿嘴一笑。 虽说现在的事确实比较多,有时候忙起来恨不得连午膳都没有空吃,但她们半点不觉得累,每个人的精神都十分亢奋。 每天起床就可以和男子一样,正儿八经的出门工作,还有薪俸领。 可比以前只能蹲在家里绣花喝茶看书、或者搞个赏花会什么的有意思多了。 阮卿能理解他们的心情,从来没有机会工作,也没机会领薪俸和被别人需要的人,突然间有了一份事业,心里的激动和成就感足以让他们忘记一切的辛劳。 不过这份热情能够持续多久就不好说了,任何事情一旦过了新鲜期,倦怠感就会随之而生。 “骆醒这孩子最近怎么样,在国子监还习惯吗?”阮卿面带笑意的看了崔瑜一眼,想起骆醒,又问了一句。 女子协会开幕结束之后,她召见过骆醒一次,对少年的印象很好。 加上从林浩明那得知了他去年考秀才的名次非常靠前,就动用了特权,从国子临要了个入学的名额给他。 “挺好的,前两日刚来过咱协会,说有机会要亲自来向大后致谢。” “致谢倒是用不着,那孩子有才,哀家身为太后,为国举贤乃本分。 对了,孙安在店里的吗?在的话让他过来一趟。”阮卿不怎么在意的接口,走到二楼约好的房间,正要进去的时候,又道了一句。 “在,我去叫他。”崔瑜说完,先帮忙敲开了房门,就转身离开。 房间里有三个男人,其中一人,正是阮卿见过几回的杨三,另一个中年偏胖的男子则是荣华大长公主介绍的贾至真。 另一个就是杨三向阮卿举荐的朋友,约莫二十八九的模样,相貌儒雅,气质非凡。 半个多月前,阮卿交待给杨三的策划书他已经写好交上来了。 阮卿看过之后,不只一次地在心里惊叹此人真乃商业奇才。 他的计划书比她想的要详细完整得多,也更容易实施。 他是本地土着,对这个时代的了解远非阮卿这个天外来客能比。 三人见门打开,齐齐起身站了起来,恭恭敬敬的朝阮卿行了一礼:“见过贵人。” “不必多礼,都坐,这位是工部侍郎袁大人的夫人,姓姜。”进门之后,鹊起关上门,阮卿则指着姜氏介绍了一番。 “见过姜夫人。”众人又朝她行了一礼。 “不,不必客气。”鲜少和外男打交道的姜氏心里十分紧张。 阮卿不着痕迹的轻捏了下她的手,以示安抚,随着招呼大家坐了下来,缓缓开口道: “在座的都是生意场上呼风唤雨、独当一面的人,今天请你们过来,是想和诸位商量一下建立商业联盟的事。” 第八十七、打造商业联盟(下) “敢问贵人,何为商业联盟?”杨三略带着几分好奇地问。 他一共和阮卿打过两次交道。 就是这两次交道,让他从内心对眼前这个经历有些传奇的太后是既敬又佩。 阮卿给他的阿拉伯数字记账法让他惊为天人。 此用法来记账,比之前不知要方便多少倍。 以前需要五六几个账房才能完成的工作,换成阿拉伯数字记账法,一人足矣。 除了记账,阿拉伯数字还可以应用到各种运算之中,其种种好处简直难以言说。 她提出的许多商业理念,也是杨三之前从不曾听过的。 但稍一琢磨,就会发现这些理念比现有的商业模式要简洁便利得多。 “商业联盟,顾名思义就是将各个不同领域的商人组织到一起,让大家取长补短,携手合作,组成一个大型的商业网。 比如我今天带姜夫人过来,是因为她将开立专门为女子服务的酒楼,戏楼,茶楼,还有美容楼等。 她开这些店铺,上游需要消费的客户,而下游则需要各种合适的供应商。 商业联盟一旦成立,有资格进来的商家又知根知底,她需要的供应商都能快速从这里面挑选,远比处外面挑选方便快捷得多。 我们女协有个信息渠道灵通无比的人,商业联盟一旦成立,可由他来做信息宣传,既每一件新鲜事,都由他负责做成小报宣传出去……”阮卿道。 商业联盟,在后世经常被当成诈骗的代名词。 后世的商业过于发达繁荣,无论哪种商业模式,创办人初衷有多好,只要有利可图,很快就会发展成为各种恶性竞争。 加上联盟这个噱头,很容易被不法之徒钻空子,用来拉人头,搞诈骗。 但商业联名的模式是绝对没有问题的,尤其是对大熙目前的情况而言。 大熙的商业不算落后,京城的各类生活所需品很齐全,饮食什么的也很丰富出彩。 但这仅限于京城以及某些富庶城郡。 据鹊起和姜元提供的信息,以及户部提供给她的各地的人口登记和税赋数据。 阮卿可以得出一个结论,大熙的人并不算少,百姓却大多很穷。 大熙记录在册的人口约有三千七百余万,全国共计三百八十多个县。 这个数据和华夏众多的古代王朝比起来不算亮眼,却也能排进中等水平。 接近四千万的人口的国家,三百八十多个县。 人口数量十万以上的上等县一共只有三十九个。 中等县一百二十九个,其余的全都是下等县。 也就是说,大熙有接近一半的人口处于贫困线之下,即长期难以保证温饱。 百姓这么穷,商人又没什么地位,在这样的前提下,商业要想多发达自然也不可能。 “贵人所言甚让人心动,不知贵人打算如何打造这个联盟?对入盟者有哪些要求,主事者和入盟者各需负责和承担什么样的责任?” 杨三介绍过来的朋友欧逸珩一脸若有所思地问。 “我……”阮卿刚说了个我字,门外响起了敲门声。 阮卿语意一顿,转头道:“进来。” 房门被推开,孙安走了进来。 “见过主上。”孙安先扫了在场的诸人一眼,接着目不斜视地过来和阮卿见礼。 他信息灵通,在座的几人并不认识他,但他却一眼就认出的在场的几个人。 尤其是欧逸珩,让他的目光不由自主的多停了一瞬。 不过他是个聪明人,不该他管、不该他问的事,他绝不会多一句嘴,尤其是有主子在的场合。 “坐。”阮卿摆了摆手。 “他就是我刚才和你们说过的、负责女协信息来源的孙安,他在这方面极有天赋,商盟成立之后由他来宣传,不愁不能快速打响名声。”阮卿指着他和众人介绍了。 “孙主事。”在场的四人都客气的朝他拱了拱手。 不论孙安是个什么来历身份,能让大后当着大家的面正式介绍,就没人敢轻看他半分。 “孙安见过诸位掌柜。”孙安丝毫不拘谨,神然自若的回了一礼。 “人来齐了,咱们继续适才的话题,这个商业联盟,如果诸位感兴趣的话,我希望由你们来做牵头人。 诸位都业内行家,各行各业的人你们都熟,由你们牵头,吸纳人品过硬,思维活跃,有经营特色的商人入盟……” 阮卿话说到这里就停了下来,将后面的选择权交给了在场的几个人。 “能得贵人如此厚爱,杨三非常乐意牵这个头。”杨三第一个站起来表态。 “我等也愿意。”其他人也纷纷跟着表态。 “既然大家都乐意,咱们就接着说,你们都是行家,想必都能看明白,个模式若能得到朝廷的支持,操作得当,对大家、对咱大熙的整体商业发展有多大的助益。 但凡事有利即有弊,若无合理监管,一旦让天下商人联手操控市场,任意打压或者哄抬物价,那灾难则远大于利益。 我想要的商业联盟必须是能够健康长远发展的,即一方面能够让东西南北、乃至周边列国的商品快速互相流通。 另一方面又要能约制商人操控市场,哄抬物价以及官商勾结。”阮卿道。 阮卿的话音落下之后,除了欧逸珩勉强稳得住,其它几个人的呼吸都重了几分。 即便没有其它方面的加成,单是能搭上太后这一条就足以让人无数人趋之若鹜。 现再加上她抛出的商盟诱饵,哪怕在座的都是见过世面的人,心律在这一刻都在不受控制的加速。 “人性的贪婪与生俱来,当商人手里掌控着足够多的资源和权力的情况下,想杜绝大家操控市场,哄抬物价确实不易。 不过也不是没有办法解决,即让官方出台的相应苛严的律法和监督机构。” 布商贾至真深吸了口气,努力压住激动的情绪,开口道。 “森严的律法和监督确实有一定作用,却没有办法从根源上杜绝大家铤而走险。 就像贾先生所说,贪婪是人的本性,再好的律法都需要人来管辖。 一旦负责监管的人与商人勾结起来,后果更是不堪设想。 说白了,每朝每代都在抑制商人的地位,官家除了担心大家都跑去经商、继而荒废耕种之外,他们最担心的是官商勾结,操控市场物价。 想要从根子是解决这个问题,最好的法子是律、利结合。 即让大家意识到铤而走险,所获取的利益远小于规规矩矩做生意所获的利益。”杨三接口道。 “理是这么个理,可铤而走险,往往就意味着暴利,有什么办法能让大家觉得规规矩矩做生意所获的利益会大于铤而走险?”姜氏下意识地脱口反问。 “将律、利、名三者结合,森严律法在前,先让大家看到铤而走险需要承担的风险,同时把规规矩矩做生意可获的利和名一一摆出来。 人活一辈子,在解决了衣食问题后所追求的不过是名利二字。 就能让经商者看到规规矩矩的经商,不仅可以获利,还有可能得到名以及提高地位……”杨三道。 “说得好,人一辈子所求不过名利二字,若朝廷真能出台合理合规的政策,让这两样与商人结合起来,就不愁大家不规规矩矩做生意。”欧逸珩道。 “杨先生确实说得很有道理。”姜夫人和贾至真也跟着点头。 “不错,我就是这个意思,先立严法,再许以利益,模式就这么个模式,至于具体如何操作,还是老规矩,你们先商量,然后做一个方案呈给我。 欧先生,我听杨三说你除了经营船只、牧场生意外,还精于农事?”阮卿欣慰的点了点,将目光转到欧逸珩身上。 在场诸人果然都是商业行当的精英。 哪怕从来没有接触过的理念,她只需点出来,他们就能举一反三,并很快找出其中存在的利弊,以及解决的办法。 “谈不上精通,略有涉及,小可自幼就喜欢读齐民要术, 大了之后,试验过不少作物改良,不过成功的不多。” 听阮卿提起此事,一直表现得十分从容的欧逸珩脸上竟然罕见的出现了一抹腼腆。 第八十八、开罗世子欧逸珩 阮卿见状眼睛陡然亮了起来。 这表情她熟啊,这是人说到自己真心喜欢并熟悉的人或者领域时自然流露的表情。 杨三果然靠谱,介绍过来的朋友,不仅擅商,还擅农事。 齐民要术是古代的农业百科全书,所有户部、和下放做地方官的官员都要读这本书。 但是大家读它,是因为朝廷有硬性规定,而不是真心喜欢,读了愿意去做实验的就更少了。 华夏几千年的历史有资格被称为大农学家的人,加起来都不足双掌之数。 阮卿着实没想到一个不算正经大熙人的人,却精于此道。 没错,欧逸珩不是大熙人,他是大熙一个附属小国的贵族。 他所在的国家叫开罗,是临近大熙南边海滨的一个岛国。 全国人口只有六十余万,分布在十几个大大小小的岛屿上。 欧家就是开罗最大的贵族,他们的家族拥有一座占地近二十平方公里的岛屿。 岛上有两个天然的湖泊,还有一大片天然的牧场,和一大片合适制造船的林木。 这个岛屿,是天然的牧场,也是最合适制造船的工地。 欧家是开罗最好的工匠世家,他们的造船术独步天下。 就是凭着这一手独步天下的造船术,成了开罗最大的世家,也是开罗唯一的不降级公爵,世袭罔替。 一般来说,像掌握的这种独门技术的小国很容易被人并吞。 但开罗紧邻大熙,自大熙正式立国那一天起,就主动上了降表,做他们的附庸国。 愿意每年无偿为大席供应十艘大船以及各种海产品若干。 其他所有的生意皆以大熙为先。 但大熙不得干预他们的内政,不得限制他们与其他国家有生意往来,不得攻打他们。 任何国家若企图强行攻打他们,他们就会不惜将造船图纸无偿献给其他三个国家,以获庇佑。 这个世界除了大熙,还有三个实力与大熙相差不大的国家。 以及许多依附四国生存的小国部落。 他们从不惹事,一直奉行尊比邻而居的大国为主国,也不与其它国家交恶。 就这样,这个小国存在了几百年,大熙这片土地都换了几任王朝了,他们依然屹立。 按理来说,在这种环境下长大的欧家世子,本该是出众的能工巧匠。 结果欧逸珩感兴趣的却是农业种植和经商。 他少年时期如饥似渴的翻阅各类相关书籍,对改良种子,改善土壤,发现新作物等都有着无与伦比的热情。 “不知欧世子试验过哪些农产品?”阮卿目光灼灼地盯着他问。 大熙目前的物资水平处于宋明之间,瓜果蔬菜之类的品种都很丰富,棉花,玉米等物都有,红薯倒是没看见。 农作物品种不少,唯一的问题是,这些作物的产量都比较低。 即比她所知的华夏史上古代的平均产量都要低一些,阮卿怀疑是土壤有问题。 当然,具体是不是土壤有问题,得实地考察才能知道。 大熙的百姓穷,和农作物产量低有着不可分割的关系。 阮卿有心大力发展商贸,除了想加速商品的流通外,也想看看能不能从其它国家搞些畜牧粮食过来。 除了大熙,其它每个国家都有自己的粮食特产,若能互通有无,引进各地粮食新种,或许能大大改善和提高大熙的粮食不足的问题。 否则,若一直解决不了百姓的温饱,其它的都是虚谈。 “我们岛上的土壤碱性重,不合适农作物种植,但是臣下有些不信邪,十几岁开始,就不断的尝试改良种子和土壤,结果一直没有什么成效。 直到前年,臣随船出海的时候,发现了一种新作物,这种作物叫番薯。 臣品尝过之后,发现不仅味道不错,饱腹感也很强,就向当地人咨询了种植之法,带了半船种子回来。 尝试着在我们岛上种了几亩地,结果真种活了,不仅种活了,产量也高得让臣吃惊。 今年臣让人把岛上能种植的几十亩地都种上了,收获十分喜人。 如果薯种保存的好,明年我们开罗所有闲置的土地应该都能种上。”欧逸珩面带笑容的答道。 “欧公子,你愿意和杨三一起来见我,是不是代表你愿意与我们大力合作?”阮卿强行压住内心的激动,问。 番薯啊,她想要啊,很想要啊。 这玩意的产量是真高啊,有了番薯,用不了两年,大熙的百姓温饱问题就能解决。 问题是欧逸珩不是大熙人,她想要红薯种,得人家愿意给才行。 “当然。”欧逸珩答道。 “我想要红薯种子,你们能提供吗?”阮卿开门见山。 “杨兄给我看过几个阿拉伯数字的字符,那东西对于我们的运算很有作用。 如果贵人愿意将这门学术传给我们,我们愿意拿出一半的红薯种来交换。”欧逸珩道。 他愿意跟着杨三一起过来见阮卿,就是看了杨三给的几个阿拉伯数字,他对这些数字无比痴迷。 “好,此术可以传你,但你得答应我一个要求,得了此术之后,仅限于你们欧家使用,不得外传。” 阿拉伯数字的应用肯定会整理成册,印成课本,全国推广,届时也会传到其它国家。 但那得等大熙的国力达到一定的高度,要么让诸国臣服,或者一统中原之后,而不是现在。 “可以。” “除此之外,欧公子研究了多年的种子和土地,想必在这方面很有见解,不知能否说说你的看法?”阮卿又问。 “见解谈不上,但确实有些发现,我们岛上的是碱土地,除了番薯之外,暂时没有发现能种植其他的作物。 除了我们海岛上的土壤,臣也取过一些农作物丰产地的土壤做过研究。 无一例外,那些土壤都很肥沃,同时与农植的属性契合。”欧逸珩道。 “不知欧世子此次来永安会待多久?要是方便的话,我想请欧世子帮忙看看大熙的土壤。” 第八十九、王家子杀人案事发 “臣来永安之前,不知有机会能得到贵人的青睐,和家里说的是年前回去。 现承蒙贵人看重,有幸让外臣参与您准备打造的商业联盟,自然是需要等这件事办得差不多的再回去。 不知贵人希望臣什么时候去看土地?”欧逸珩道。 “现在天气寒冷,土地都冻上了,若世子不急着回去,到明年开春把,届时我找几名精于农事的官员和你一起去,如何?”阮卿道。 “好。”欧逸珩爽快的同意了。 能与精通农事的同行切磋,他非常乐意。 十二月初六申时左右,女子协会会馆。 “今个儿终于清静了些,最近真是累死我了。”偷得浮生半闲的杨珺瑶没什么形象地瘫在椅子上。 “太后说了,咱们女协的女官每旬有三日假期,之前刚开张,太忙,没来得及安排。 从这个月开始,休沐日一定要排起来,用太后的话说,无论什么差事,只有劳逸结合,才能长久保持热情。 不然总是没日没夜的忙,用不了多久,咱们都该对这份差事感到厌倦了。 今天是初六,初十咱排休,二十和月底最后一天也定为休沐日,以后每月的休沐日都定在这三天。”昭平顺着她的话头接口。 “今天已经是十二月初六了,本月的月末是除夕,过年了,所有的衙门都会放假,这天不能算休沐日。”杨珺瑶故意和她抬杠。 “怎么,女协开张的第二个月,你就准备休四天不成? 不过真能休息四天,我也挺乐意的。 问题是谁去向太后建议呢?杨姐姐,事是你提出来的,就由你去向太后申请如何?”昭平白了她一眼。 “不不不,这个月少一天也没关系,只要以后保证有三天就行。” 杨珺瑶连忙举手投降,万一惹了太后不高兴,连三天的休沐日都给取消了,可怎么是好? 她虽然很喜欢这份工作,却也不希望一个月三十天都在上差。 自刘俊熙的案子被判之后,女子协会的名声彻底打开了,几个姑娘每天忙得不可开交。 连续大半个月的连轴转下来,大家都感到了几分疲惫。 几女正说笑间,门外的铃声响了起来,表示有客进来了,众女立即坐正身体。 进来的是个五十来岁,衣着华贵、钗发凌乱、脸上还挂着泪痕的老妇人。 “梁夫人,你这是怎么了?”离门口最近的杨珺瑶第一个站了起来,有些吃惊的开口。 此人是青山伯家的老夫人,姓梁,协会的四位姑娘都认识她。 梁夫人没理会她,直奔昭平而去。 跑到她面前,一把抓住她搁在桌上的手:“郡主,郡主,你一定要给老身做主啊。” 说着说着,唰的一下就哭了起来了。 不喜被不熟的人碰触昭平秀眉微微一皱,不着痕迹一边将自己的手抽出来,一边开口: “梁夫人,你有什么事需要我们帮忙,请慢慢讲,红芍,给夫人端杯茶过来。” “吾儿,吾儿被吴国公家的幼子王洛给杀了,请郡主一定要为我做主啊。”梁氏边哭边道。 “王洛杀了你哪个儿子?”昭平听得一呆,下意识地问。 不是她故意戳人心窝,而是梁夫人共有三子。 “次子。”梁夫人哽咽着回答。 “他杀了工部员外郎赵大人?” 梁夫人的长子青山伯在外地统军,次子赵明泽是工部的员外郎。 “正是。” 众女都惊了,工部员外郎赵明泽是出了名的性情温和。 而吴国公的幼子王洛也是以低调没脾气、从不与人争锋而闻名,这样的两个人怎么搞到了一起,赵明泽还被王洛给杀了? “那夫人应该去大理寺或者刑部报案啊。”沉默了片刻,崔瑜开口道。 她们女协的主要职责是教世人守规矩,有人遇到不守规矩,又没地方说理的可以来找她们。 但刑事案件,总不能第一时间跑来找他们? “刑部的负责人是探花侍郎,而犯事的是皇后的亲弟,大理寺只怕也不敢接……”梁老夫人用帕子擦了一把脸上的鼻涕眼泪,才道。 昭平,顾嫣然,杨珺瑶,崔瑜…… 懂了,梁夫这是担心刑部和大理寺因为皇帝的关系不能秉公办案。 “梁夫人,你先喝口茶,慢慢说,王洛为何要杀赵大人?”正好这个时候,红芍端着茶出来了,昭平将茶放到她面前。 梁老夫人没有喝茶,想开口又不知该如何启齿。 “可是因你的儿媳妇肖氏?”善于察言观色的昭平问。 赵明则之所以在京都出名,一是脾气出了名的好,二则是他有个非常美貌的妻子。 而王家的王洛,昭平只见过一回。 就是那一回,昭平就看出来那个人远不像传闻中的没脾气。 那个人的身体里好像隐藏着一只蠢蠢欲动的凶兽,外表呈现的一切都是伪装。 “郡主,你,你怎么知道?”梁夫人抬起视线,满脸惊愕的看着她。 “猜的。” “没错,就是肖氏那贱人招来的祸事,吾儿对她那样好,简直是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 没想到那贱人竟然不知足,不知什么时候和王洛搞到了一起。 她今个儿去皇觉寺上香,和王洛…… 恰好吾儿接了上峰的命令,带人去检查皇觉寺需要维修的地方,结果正好撞上他们的丑事。 王洛被人堵了个正着,一怒之下,就把吾儿给杀了,吾儿死得惨啊 ……”梁夫人说到这里,悲从中来,忍不住嚎啕大哭。 刚从外面回来的孙安,一进门就听到这个劲爆的消息,脚被门槛绊了一下,差点栽倒在地。 王洛变态的的事终于露馅? 王洛的事露馅了,太后不会怀疑是我泄露出去的?我要不要跑路? 问题是我真没有泄露消息啊,最近太忙,都不知道他又和赵大人的妻子续上了。 不对,太后也不知道我知道他的事,应该不会无端怀疑我? “孙主事,你怎么了?”昭平看着他调色板般的脸色,忍不住狐疑的问了一句。 对于这个信息灵通得有些诡异的家伙,昭平颇有几分提防。 “没,没什么,你们有事在忙,我就不打扰了,我……”孙安下意识地想开溜。 “慢着,你是咱们女协的信息部主事,梁夫人的话你应该听见了,麻烦你去核实一下事情的详细经过。” “杨姐姐,你去禀报太后一声。” “不能告诉太后。”梁夫人下意识地阻止。 第90章 民情汹涌 “为何不能告诉太后?”顾嫣然脱口质问。 自昭平及笄那日,在大长公主府听了阮卿那番关于女协的描绘,她就成了阮卿的忠粉。 加上最近一个月的工作经历,顾嫣然已经上升成阮卿的铁杆粉。 这个世道不讲规矩的人实在太多了,女协的诞生,就像沙漠里出现的甘霖,能给这些绝望的人心里重新注入希望。 若无太后,这个世上根本就不会出现女协。 “这?”梁夫人一时不知该如何开口。 吴国公府是皇后的娘家,也是忠实的拥皇党。 皇帝和太后都对他们非常倚重。 谁也不知太后会不会为了维护王家,从而想办法抹除王洛杀人的证据,让儿子枉死。 若是太后再狠心一点,直接抹除整个伯府都有可能。 “你不敢去告官,跑到协会来找我们,却不希望让太后知道实情,莫非是信不过太后,而是希望通过我的手,搬出我娘出来和太后打擂台?” 昭平就没有顾嫣然那么委婉了,她秀眉一皱,带着几分审视的看着梁老夫人。 “郡主,老身,老身没有这个意思。”梁氏听得心头一慌。 哪怕她真有这样的想法,也不能说出来啊。 “我先去禀报太后。”杨珺瑶瞟了梁老夫人一眼,起身站了起来。 她不知道这位梁夫人打的什么主意,跑到女协求助,却不希望女协的创办人知道事情真相,怎么看都与情理不合。 杨珺瑶对太后不像昭平和顾嫣然那么了解,但一点也不妨碍她敬重阮卿。 她不信一个能提出女协这样的概念,并毫不犹豫地将其创办起来,处理起娘家侄儿又半点不徇私的太后,会为了皇后娘家一个弟弟,就罔顾国法。 梁氏张了张口,下意识的想说点什么,不过嘴巴张开之后又默默闭上。 罢了,既然已经到了女协,想要瞒住太后是不可能了。 “梁夫人,你是在这等还是去报案?你若是担心刑部和大理寺不受理你的案子,我可以和你一起去。”昭平道。 “还是先等等太后的回复再说。”梁老夫人犹豫了一下,才道。 慈宁宫,阮卿正和王皇后以及皇帝的其它妃嫔们一起在打麻将,玩得正欢的时候,梁凡进来禀报:“太后,女协的杨女官来了。” “珺瑶来了?赶紧让她进来。”阮卿一听,顿时停下出牌的动作,开口道。 “臣见过太后和诸位娘娘。”杨珺瑶进来看见皇后和众妃嫔都在,连忙上前行礼。 “不必多礼,你这时候来找哀家,可是协会出了什么事?”阮卿摆了摆手,问。 “是。”杨珺瑶抬目看了王皇后一眼,有些迟疑的点了点头。 “天色不早了,母后,我们该回宫了。”王皇后和众妃嫔见状,很有眼色的起身告辞。 “好,有空再来玩。”阮卿也不挽留。 “说,出了什么事。” “青山伯府的梁老夫人前来求助,说吴国公家的幼子王洛,杀了她的次子工部员外郎赵明泽赵大人。”杨珺瑶道。 阮卿先在脑中搜索赵明泽的信息,很快提取他有个以美貌称着的妻子,再想到王家幼子的变态嗜好,下意识的问了一句:“是情杀吗?” 杨珺瑶一呆,为何郡主和太后一听此事,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与赵大人之妻有关? 难道不显山不露水、在京城一应世家公子中毫无存在感的王洛实际是个喜欢人妻的变态狂?而太后和郡主都知道? 此念只在脑海中一闪而过,杨珺瑶很快将其甩开,张口答道:“是。” “哀家知道了,先让人去核实信息,同时派人陪同梁夫人去衙门报案。 鹊起,你也是女协的女官,和珺瑶一起过去。 梁夫人跑到女协来求助,大概是担心事涉吴国公府,各部衙门的人不敢秉公执法。 你把哀家的话带过去,只要案情属实,任何敢徇私枉法者,一律严惩不贷。”阮卿道,随后又吩咐了鹊起一句。 “谢太后,郡主已经派孙安去核实消息了。”杨珺瑶松了口气。 虽说从感情上她是相信阮卿的,但身为大理寺卿的女儿,着实没有少见龌龊事。 尤其是皇家为了平衡所做的妥协,更是数不胜数。 进宫的路上,她心里多少是有些忐忑的,不知道太后会不会为了维护王家和皇帝,继而压下这件事。 还好,是她多心了,太后果然铁面无私。 鹊起和杨珺瑶回到女协的时候,天差不多已经黑了。 梁夫人依然等在里面,孙安还没有回来。 杨珺瑶将阮卿的话转告给了梁夫人,随后开口:“梁夫人,时辰已晚,官差们大多都已下差,你若这个时候去刑部报案,只能找值守的衙役,你是准备现在去,还是明天去?” “明天,既然大后下了旨,想必刑部也不敢包庇,明天老身要面见林侍郎,当着他面说出案情。 另外就是,你们的孙主事已经出去核实情况了,到了明天应该能查出事情经过,届时可以给老身做个证。” 梁老夫人听了杨珺瑶转述的话,提着的一颗心终于放了下来。 “好,那我先送老夫人回府。”鹊起道。 阮卿的处理速度不可谓不迅速果断,但架不住此事背后有人在推波助澜。 太后和皇帝最近一连串的组合拳,打掉了不少世家勋贵的利益,这些人开始反击了。 次日一早,梁老夫人和其长媳在昭平和鹊起的陪同下来到刑部衙门时候,发现刑部门口已经聚集了近百人。 其中几人正手握鼓槌,正在猛敲冤鼓。 “让林侍郎出来,我们要状告吴国公家的那个衣冠禽兽。”敲鼓的人在奋力敲鼓,旁边有人正在悲愤呐喊。 鹊起和昭平见状同时转目看向梁老夫人。 “不是我,我不认识这些人,他们不是我找来的。”梁老夫人一脸的茫然。 她虽然恨极了王洛,可她真没找这么多托啊。 长子远在关外带兵,次子被人杀了,幼子在外地书院读书。 家里除了长媳和年纪尚幼的孙儿孙女,根本没有其他得力人手,他们想找托也找不着。 “有什么冤情进来说。”很快有衙役走了出来。 “林侍郎呢,我们要见了林侍郎的面才说,不然谁知道会不会被杀人灭口。” 敲鼓的人手不肯停,喊冤的人扯着嗓子回答。 衙役和闻声赶来的刑部郎中于成峰都有几分啼笑皆非。 好嘛,他们刑部就侍郎大人名声在外,其他人都是不可信的逆臣。 “林侍郎也不见得可信,这一次我们要状告的人可是陛下的小舅子。”就在这个时候,人群中一道格外响亮的声音传了出来。 第九十一、推波助澜(上) 鹊起和昭平听得眼睛微微一眯。 好家伙,这些人已经不仅仅是想状告王洛了,他们似乎是冲着陛下来的呀。 “任何触犯朝纲律法的人,在本官这里都一视同仁。 倒是阁下,身为旁观者,状告者尚未走上公堂,你就信口制造舆论,还扯上君王,明显有故意煽动人心、制造混乱之嫌,来人,将此人看押起来。” 此人的话音刚落,便见刑部侍郎林浩明冷着一张脸,大步流星地从外走了进来。 围在衙门口鼓噪的众人听到这个的声音,顿时安静下来。 几名刑部衙役则立即扑向人群中一个三十来岁,脸上长着络腮胡的中年男子。 “干什么,你们想干什么?莫不是被我说中了心思、企图杀人灭口?” 那人见看着扑向自己的衙役,惊慌之余,忍不住脱口喊道。 “按大熙律,无缘无故,无凭无据,恶意诽谤君王者,轻则流放,重则判斩。”林浩明走到他面前,面无表情地开口道。 络腮胡张着嘴,满脸不服的瞪着林浩明,却说不出反驳的话来。 “不过陛下和太后仁慈,曾多次叮嘱朝官,为官者,乃百姓之父母,心里得装有百姓。 任何官员,在办案的时候都要讲究证据,在没有实证的情况下,不可给人定罪,尤其不可因言而随意定罪。 为此,本官给你一个自证的机会,暂时将你羁押,让你全场观摩这个案件。 若本官没有任何偏袒徇私,陛下也不曾干预案情,你就得为自己的信口雌黄付出相应的代价。 当然,若本官确有枉法行为,本官也会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 你不用担心本官即便徇私也无人敢管,众目睽睽之下,本官自问没有能耐在这偌大的京城里一手遮天。”林浩明盯了他一会儿,随即话锋一转。 鼓噪和议论声彻底消失了,就连敲冤鼓的人都停了下来,一时间周围静得连根针落地都能听见。 “要告状的人都进来,担心本官不秉公处理的的父老乡亲可以在衙门外等候观摩。” 林浩明说完这几句话,没再理会络腮胡,他将视线转到的敲鼓的几个人身上,随后又朝梁老夫人这个方向看了一眼,就抬步走进了衙堂。 三个敲鼓的人带着几分忐忑跟了进去。 “梁老夫人,咱们也进去。”昭平和鹊起对愣在原地发呆的梁老夫人道了一句。 “哦,好。”梁老夫人回过神来,点了点头。 “诸位要状告什么人?”入堂之后,林浩明坐到主位上,轻敲了下惊堂木。 “我们要告吴国公之子王洛。”三个敲冤鼓的人同时回答。 “状告他什么?” “数月前陨石坊的两起灭门案皆出自他之手,我们都是被灭门者的族亲。 起因就是因为那两家人看到王家小公子与有夫之妇私通……”三人答道。 “老身也要状告王洛,吾儿昨日在皇觉寺被王洛所杀。 起因,起因正是王洛与老身的次媳纠缠不清,请青天大人为老身做主。” 梁老夫人听到这里,再也忍不住,扑到堂前泣声喊道。 皇觉寺的杀人案昨日就已经传开,林浩明自然知道,但这事是京兆府先接的手,他就没有过问。 没想到苦主未去跟去京兆府,而是跑到刑部来了。 “昨日事发之后,京兆尹府的捕快已经在追捕凶手,若查实这些案子确为王洛所为,本官定会将其绳之以法,还诸位一个公道。”林浩明道。 不管是林浩明,还是太后,又或者是京兆府的办事态度,都找不到让人诟病的地方。 若王洛顺利被追捕归案, 一应罪证经查属实,刑部按律判决,这件事就该落幕了。 问题是京兆尹府追捕王洛的事情并不顺利。 因犯事人涉案太多,第一天没抓到人后,京兆尹府就向刑部求助了。 刑部立即从四大捕头中抽调出两人,外加十数名捕快,协助京兆尹府捕快,联手追凶。 可王洛此人就像凭空失踪了一般。 那么多人足足找了三日,愣是没找到他。 就在这个时候,京城突然冒出谣言,说王洛连灭几门的事,太后早就知情。 但太后为了拉拢王家,让皇帝顺利立王氏为后,对王洛所做的一切视而不见。 现在王洛消失不见,说不定也是皇家伸手将他藏了起来。 这个传言不知从何处传出,冒出来之后,立即以风雷不及迅耳之势蔓延。 不过两日功夫,整个永安的百姓都知道。 “太后为了拉拢世家权贵,连王洛这样的人都能包庇,这等品行,如何有资格创办帮大家守规矩的协会?”某个茶楼内,有人愤愤不平地嚷嚷着。 “嘘,小声点,你可别忘了,按大熙律,无缘无故,无凭无据,恶意诽谤君王者,轻则流放,重则判斩,太后也是君。”有人轻轻嘘了一声。 “可我不是无凭无据恶意诽谤君王,而是有凭有据,难道为君者品性有瑕,我们连说都不能说一句吗?”之前的那道声音更加不忿。 负责打探收集消息的孙安恰好在这间茶楼,听到这番对话,一时只觉头大如斗。 若让太后听到这些话,只怕第一个就要怀疑这些信息是他散播出去的。 问题是这个事情和他半点关系都没有。 不过王洛那小子的事情到底是怎么曝光的?还被曝的这么彻底? 被大家伙叨念的阮卿这会儿在干什么呢?她这会儿正赶往皇后的凤栖宫劝架。 凤栖宫内,年轻的帝位正在暴跳如雷,他指着皇后破口大骂:“皇后,你哥哥如此浪荡荒唐,这些年,你们国公府一点都没察觉吗?” “妾身有罪。”皇后正满脸泪痕的跪在他面前请罪。 “好了,事情都发生了,吵能解决什么问题,再说了,犯事的是她哥哥,你怪她干什么。” 就在这时候,阮卿走了过来,她一路走到王皇后面前,伸手将她扶了起来。 “可是母后……” “可是什么,明显是有人后面在推波助澜,只要找到了人,查证属实的话。 让皇后亲自出面,请求你按律处置王洛,所有的风波都会平息。”阮卿冷着脸看地皇帝一眼。 皇帝到底年轻,没有遭过什么事,沉不住气。 “太后,陛下,妾身,妾身的哥哥不会做这种事的,他一定是被人陷害的。”结果她刚说完这句话,被她扶着的王皇后突然又跪了下去。 第九十二、推波助澜(中) “他是否无辜,需要用证据来说话,皇后,你实话告诉我,京兆尹府和刑部的捕快找遍京城都找不着你四哥的人,是不是和你有关?”阮卿眉头一皱,将视线转到她身上。 王洛有没有罪她再清楚不过,两个多月前,在韵香小馆听了孙安的腹诽吐槽后,没有立即发作,就是不想因为这个事阻挡皇帝封后。 外面那些编造她的话倒也不算污蔑,她当时确实是因为政治需要,暂时选择了妥协。 回宫后不久,就特意告诫过吴国公,让他看好其幼子。 没想到吴国公对子女的管教这么不靠谱,不过两个多月功夫,又让他跑出去乱来。 公然在皇觉寺与大臣的妻子勾缠不说,被人家丈夫发现之后,还杀人灭口,这种行为简直嚣张得令人发指。 “回母后,和儿臣无关,儿臣不知道四哥去了哪里。” 吴国公膝下共有四子三女,其中长子、幼子和王皇后为嫡妻所生。 幼子王洛,和皇帝同年,比王皇后大三岁,与王皇后的关系甚是亲近。 “真不知道?”阮卿盯着目光多了几分压迫。 “儿臣真不知道。”王皇后被盯得心头一颤,不自觉的垂下了视线。 太后自大病一场后,性格就恢复了正常。 确切来说,变得比以前更加慈和亲切,对她们这些妃嫔更是前所未有的和善。 但是当她沉下脸的时候,王皇后却莫名觉得她比那段发疯的时间更可怕。 “吴国公那边可有什么话传来?” 阮卿沉默了片刻,又问。 “尚没有,吴国公这两天都没出门,大概是为了避嫌。”皇帝将话头接了过来。 “着人去喧他入宫,哀家有话要问他。”阮卿冷着脸道。 “母后……”王皇后满脸忐忑地唤了一声。 “起来,跪在地上算什么事。”阮卿皱眉看着她。 王皇后不敢再卖可怜,乖乖站了起来。 “走,皇帝,去你的承庆宫。”阮卿收回视线,将目光转到皇帝身上。 “母后,王洛犯事,吴国公或许并不知晓,他那人平素低调得像个隐形人似的。 和人打招呼有时候还会脸红,谁能想到他……”回承庆宫的路上, 皇帝忍不住为吴国公开脱了一句。 他初听这些传言的时候,简直是惊怒交加,气不打一处来,不管不顾的跑到凤栖宫逮住妻子发作了一通。 现在冷静下来,再想想王洛平常的为人,又感觉这通脾气发作得有些没道理。 就王洛平常的行事作风,案子没爆出来之前,任谁也想不到他是个有着特殊嗜好、同时还杀人不眨眼的变态。 “是不是无辜,得由证据说话。”阮卿脚步不停。 “母后,或许王洛真是被人诬陷的?”皇帝又道。 他认识岳家这个小舅子的时间也不短了,实在看不出来他身上拥有那种变态的潜质。 “我还是那句话,是否无辜,得由证据说话。 皇帝,你是一国之君,无论什么事,在做之前都要多思多想,多观其它人的言行,而不要轻易下结论。 比如你在没有得到确凿的证据之前,一气之下就跑去质问皇后,这不是一个合格的帝王应该有的情绪。 等气出了,再想起与自身息息相关的利益,又下意识的想帮王家说话,更是不妥。 身为帝王,在短短不到一个时辰的时间里,仅因情绪波动,就不断行为反复……”阮卿停下脚步,皱眉看着他。 “母后教训的是,是儿子急躁了。”皇帝被她训得面色一僵,有些不自在的移开视线。 “皇帝,你已经是一国之君,我虽然是你的母亲,也不合适总对你说教。 说多了,不仅容易惹起你的反感,也容易被人用来做文章,说我僭越干政,离间你我的母子之情。 像今天这样的话,哀家希望只说这么一次就够了,以后凡事多考量。”阮卿轻轻叹了口气。 “母后,您的劝诫儿子谨记于心。 儿子是新君,又年轻,上位前也没有受过太多系统教育,自知身上有很多不足。 母后若发现儿子有不对之处,尽管训斥指正,切莫因为忌讳,就对儿子的错误视而不见。 纵观古往今来的明君,身边无一不是有无数忠直大臣,直言不讳,匡扶过失,才能成就一番事业。 儿子不敢比拟各朝圣贤君主,却也不是不能听逆耳忠言的糊涂虫。 母后视野开阔,学究天人,是儿子这辈子最好的老师,儿子希望您能一直站在儿子身后,督促纠正儿子的各种不足和错误。”皇帝道。 阮卿…… 好,以前真没看出来她这个好大儿竟然这么会煽情。 不过这些话若是他的肺腑之言,真能做到凡事虚心纳见,哪怕天资不是那么出众,也有很大概率成为一代明君。 “那你若真有做得不对的地方,母后话说重了,你可别与我生分。” “断然不会。” 只要不像刚入主慈宁宫那会儿一样,疯狂的和他争权,还一味的想打压他,掌控他,他就绝不会和母亲生分。 “一会吴国公来了,你少说,多听。” “好。” 半个多时辰后,吴国公来到了承庆宫。 “见过太后娘娘,见过陛下。”吴国公看到太后在承庆宫,心头一紧,急忙上前行礼。 “不必多礼,先坐。”皇帝摆了摆手。 “吴国公,王洛在哪?”阮卿没有绕圈子 ,直接开门见山。 “回太后,臣不知道,这逆子已经有几天没有回府了。”吴国公答道。 “他和工部员外郎的妻子的事,你知道吗?”阮卿盯着他问。 “太后恕罪,臣不知。”吴国公听得眼皮子猛跳了两下。 皇帝则有几分诧异,听母后的意思,她似乎早知道王洛的德行。 认定那些案子都是他干的。 她什么时候对王洛那么了解? “你生了个好儿子啊,会玩。”阮卿可没工夫去管皇帝在想什么,对着吴国公就是一通输出。 “臣教子无方,请太后和陛下责罚。” “子不教,父子过,王洛如此悖逆妄为,你确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不过现在不是追责的是时候,而是要尽快将人找出来。 王洛事件发酵得如此之快,你们不会看不出来,后面的人在推波助澜? 我再给你三天时间,如果三天时间还找不到人,哀家就会默认所有来报的案子都是他干的。 让皇帝同时给刑部,大理寺还有京兆府同下令,让他们发布全国追缉的海捕文书。 届时,不管你这个儿子露不露面,他在咱们大熙都没有了容身之地。”阮卿盯着他道。 “臣遵旨。”吴国公闭了下眼睛,答道。 第九十三、推波助澜(下) “皇帝,你怪哀家越俎代庖,对吴国公太不讲情面吗?”吴国公离开之后,阮卿看向皇帝。 “不,母后做的很对,吴国公是儿子的岳丈,儿子又是新君,对王家依仗颇多,当着他的面很难说出重话。 但是这几件案子如果真都是王洛做的,不管是儿子还是王家,都不可能包庇他,否则容易引起朝堂动荡。 这个道理儿子懂,我相信吴国公也懂。 只是……”皇帝的话说到这里,语意一顿。 “只是什么?你担心抓到王洛之后,若真按律严处,会引起你和王家生分?”阮卿问。 “母后明鉴。” “这就是幕后黑手高明的地方,此事不管怎么处理,咱们最后都会得罪一部分人。” “儿子懂了,王洛的事之所以这么快发酵,背后的推手肯定不止一个。 看样子是那些在咱们手上吃了亏、被割了肉的勋贵世族们开始反击了。 他们估计都在等着儿子包庇王家呢。 只是母后,就算咱真找到了王洛,按律法处置了他,事情就真能平息么?” 皇帝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语气中不自觉的多了几分忧虑。 阮卿目中露出一抹欣慰,很好,皇帝虽说骤然遇事的时候表现不太让人满意。 可一旦冷静下来,智商还是在线的,加上他还听得进逆耳忠言,可塑性非常强。 有这么个皇帝在,倒也用不着担心国家被他玩完。 而她也不必为了保住饭碗,不得不事事亲躬,劳心劳力了。 心情不错的阮卿很快接过话头:“不好说,这次出招的是高手,对方显然早就将王洛的事查得一清二楚。 之前一直隐忍不发,是在寻找合适的机会,而昨天的地点和时间,大概就是他们眼里最合适的时机。 工部员外郎的死,以及他的妻子多半都是对方早就设好的一个局。” “到底是什么人这么狠毒。”皇帝握紧拳头,目中露出凌厉的杀气。 “没什么可生气的,人心是世上最难把控的东西,咱们大熙看似花团锦簇,实际问题无数。 百姓困苦,国库空虚就不说了,单说这党争。 前两代帝王的子嗣们为了争权打生打死,虽说最后失败的皇子死的死,流放的流放。 可因他们而结成的势力却没有瓦解,造成朝堂上党派无数。 权力这东西,是有瘾的,沾上了就很难放下。 你我母子上位之后,企图瓦解党争,削减他们手上的权力和利益,这些人怎么愿意束手就缚呢? 不过不管他们的打算是什么,只要咱们能抢着先机,先把问题给解决了,这些人想发难,也找不到法子。”阮卿倒不生气,反而好言劝了皇帝一句。 “母后,若是他们不给咱们先机呢?”皇帝脱口道。 “那就只能举起屠刀了,不过站在母后的立场,不到不得已,不建议用杀戮来立威和清洗朝堂。 杀戮这个东西,能够快速震慑世人,可从长远计,危害却远大于利益。” 阮卿拧起眉头,沉默了片刻,才道。 身为一个受过高等教育,熟读史书,同时也习惯了和平与安稳的现代人,杀戮是她最不喜欢的一种政治方式。 毫无顾忌,因为一点事就大挥屠刀的帝王,没有一个真正能治理好国家的。 严格按律法来治国,才是最好的方式。 但是如果被逼到了不得不挥屠刀的时候,她也不会手软。 希望不要刚到古代,就让这双手沾满血腥,阮卿的目光落到双手上。 王洛的事继续发酵,到了第四天,王洛依然没有找到,百姓的情绪却被引到了一个爆发点。 前些日子顾客盈门的女子协会的门,已经被一群书院的学生给堵住了。 大家伙义愤填膺的要求关闭女子协会。 四女都被堵在里面出不来,杨珺瑶和崔瑜气得浑身发抖。 “别气了,这场风波是冲着陛下和太后来的,若不能从根上解决问题,就算我们让家丁侍卫把他们给杀了也没用。”脾气不太好的小魔女昭平这时候反而稳得住。 “我当然知道不能杀人,别说杀人,就是伤了人,都是给太后、给咱们女协招黑,可一直由着他们闹也不是个事啊。”顾嫣然急的在屋里团团转。 “我相信太后很快就能解决。”昭平倒是对阮卿很有信心。 若这么点事太后都摆不平,那她就不是她认识的太后了。 昭平话音刚落,外面响起了官差的吆喝声:“所有聚众闹事者,一律带回衙门。” 围在衙门外的几十名儒生很快被衙门捕快给带走。 “是京兆府的人。”对各部衙门的服饰再清楚不过的杨珺瑶道。 “聚众闹事,由京兆尹府出面最合适不过,近胡大人执法倒是比以前严明多了。”顾嫣然道。 “敢不严明嘛,他都在大朝会上都被陛下当面点名批评了,再不严明,只怕这个京兆府尹的位置就坐不稳了。 对了,青山伯府的情况怎么样了?”昭平笑了笑。 其他人正要搭话,却被一个跌跌撞撞奔进来的人打断。 他一进门,就上气不接下气地开口:“不好了,梁老夫人和她的孙子孙女都被人给杀了。” 此人名叫吴奇,是孙安手下的人。 “吴奇,你在说什么?”昭平腾的一声站了起来,一把揪住他的衣领。 其他三女也惊得瞪大了眼睛。 “真的,就是两刻钟之前的事,林大人都亲自过去了,我当时就在离伯府不远的茶楼里,先是听到府里的丫鬟尖叫,说杀人了,杀人了。 紧接着巡街的捕快就冲了进去,没一会儿林大人就亲自赶了过来。 我受孙主事的安排,这两天一直在盯着伯府,看到这个变故之后,立即就回来禀报了。”吴奇一边喘气一边开口道。 “凶手抓到了吗?”杨珺瑶问。 “抓到了两个人,其中一个已经服毒自杀了,另一个人正企图自杀的时候,被林侍郎敲掉了嘴里的毒药,带回刑部了。” “孙安呢?”昭平又问。 “孙主事受太后的召见,入宫了。” “三位姐姐,我有事回家一趟,你们注意安全。” 昭平放开吴奇,和三女交待了一句,就抬步走了出去。 她回来的时候荣华大长公主正躺在榻上听侍女们讲笑话,看到女儿进门,张口道了一句: “昭平回来了,你今天下差倒是比往常早一些,瞧你眉头紧锁,怎么,女协的事不顺利吗?” “母亲,外面的事和你有关吗?”昭平一步步走到母亲面前,看着她的眼睛,轻声问了一句。 第九十四、危机 “你们都下去。”荣华大长公主笑颜一敛,挥手让侍女们离开。 “昭平,你太放肆了。”等伺候的人都离开之后,荣华长公主才将视线转到昭平脸上,沉下脸喝斥。 “母亲,我再问一句,王洛的事和您有关吗?”昭平无视母亲的怒火,继续问。 “昭平!”荣华大怒。 “母亲,不是女儿想和你作对,而是女儿想告诉你,如果这件事真的和母亲有关,京城里只怕很快就掀起腥风血雨。 女儿想知道母亲在这件事里面扮演了什么角色。”昭平微垂了下眼睑,复再次扬起,迎着母亲几欲喷出火的目光,一字一句的开口道。 她目光平静,语气冷凝,沉稳老练得根本不像个十五六岁,受尽娇宠长大的小姑娘。 荣华看着眼前几若陌生的女儿,再听着她咄咄逼人的逼问,怒火仿若咆哮的熔浆般翻滚,她几乎是咬着牙槽瞪着女儿开口: “如果母亲告诉你,王洛的特殊嗜好确实是我透露出去的,你莫非要帮着太后来对付你的母亲?” “母亲,青山伯府的梁老夫人和她的孙子孙女们都被人杀了,就在一个时辰之前,其中有个凶手已经被林侍郎带了回去。”昭平与母亲对视了片刻,随后轻轻叹了口气。 “不是我安排的,我只是将王洛的嗜好放了出去,他和工部员外郎的妻子有染也不是最近才有的事。”荣华眉头一皱。 “不是阿娘就好,这一次的京城只怕是要见血啦。”昭平吁了口气。 她走到荣华身旁坐了下来,将脑袋轻轻靠在她的肩膀上。 女儿服了软,让了步,荣华心里却无半点高兴,她的眉头拧得更紧了几分: “你似乎很了解太后,还有,在你眼里,母亲就这么无能,一旦和太后对上,就只能被她碾压?” “阿娘,不是女儿看低母亲,而是太后如今风头正盛,加上占着大义,你和她对上,确没有什么胜算。”昭平伸手抱住她的胳膊。 “如果阿娘非要与她较量一场呢,你是帮她还是帮我?”荣华偏头看着女儿。 “那要看什么较量,如果是普通较量,女儿两不相帮。 如果是生死相博,女儿也不知道,或许要到了那个时候,再视心情而定。”昭平歪着脑袋想了想,才道。 荣华…… 这闺女要不还是拿去扔了。 慈宁宫,阮卿正在给前几日被梁凡买回来大绯胸鹦鹉喂食,孙安和鹊起联袂走了过来。 “你们俩怎么一起过来了?”阮卿有些好奇的问。 她听说协会被人堵了门,就让鹊起过去看看,而孙安则是不久前刚派人去召的。 “这家伙受了太后的召见,在路上慢悠悠的,我看他根本就不想来见您。 女协那边堵门的学生已经被京兆府的人带走了,卑职之所以急急赶回来,是青山伯府出事了。”鹊起瞄了孙安一眼,先告了他一状,才说正事。 “出了什么事?” “梁老夫人和她次子的一对儿女在府里被人杀害,凶手死了一个,抓了一个。” 孙安听得心头一颤,忍不住吐槽:〈我去,这么狠啊,大家明明是合作伙伴,结果动起手来是毫不含糊,赵家和这些人搞到一起,真是老寿星上吊啊。〉 阮卿伸手揉了揉眉心,沉默了片刻才转目看向孙安:“孙安,这件事你知道是什么人做的吗?” “回太后,属下知道也不知道。”孙安迟疑了一下,才回答。 “怎么说?” “想必太后也能看出来,借王洛之事发难的并不是某一个人,而是一群人,一群担心被太后和陛下清算和剥夺权力的人。” “赵家人呢?他们到底是单纯的受害者,还是参与者之一。”阮卿问。 “赵明泽的妻子和她的一对儿女是无辜的。”孙安答道。 “嗯?难道肖氏和王洛有染一事是被人栽赃冤枉的?” “这倒不是,他们俩确实不清不楚已经一年多了,不过这个事怪不得肖氏。 赵明泽三年前受伤后就不能人道了, 肖氏长得貌美,年纪又不大,受王洛撩拨,和他勾搭上,也算不得什么过错。”孙安答道。 “你的想法倒是与一般男子不同,若你的妻子因长期独守空房而红杏出墙,你是不是也不怪他?”鹊起一脸古怪的看着他。 “当然,若一个男人娶了妻子,却又让她独守空房,那妻子出墙有什么过错? 不过若是丈夫受命出去公干或者打仗去了例外。”孙安脱口答道。 他是个怜香惜玉、又丝毫不在意世俗规矩的人。 在他看来,丈夫都不能人道了,妻子出墙也算不得什么大错。 “真没看出来,你竟然还是个少见的、心胸开阔宽广的好男人。”阮卿和鹊起都有些对他刮目相看。 “那是,太后和鹊侍卫一直都对我有偏见,我这人虽然不敢自称是君子,却比那些伪君子们强多了。”孙安受她们一夸,顿时得意起来。 “别跑题了,说正事,你说赵家只有肖氏和她的一对儿女无辜,意思就是说,赵明泽的死,是他自找的?”阮卿眼见他要歪楼,赶紧将其拉了回来。 “那肯定不是,赵明泽一开始想弄死的是他的妻子肖氏和其奸夫。 他自从不能人道之后就变得特别多疑,发现妻子行踪鬼祟之后,就一直在查奸夫的身份。 只不过肖氏和王洛都很小心,他一直没找到机会,直到不久前有人给他递了张纸条,这才有了皇觉寺抓奸事件…… 只是没想到肖氏的奸夫那么凶悍,被人撞破了不仅丝毫没有跑的意思,还直接动手将他给杀了。”孙安道。 这家伙的信息渠道实在是鬼神莫测,不过几日时间,他竟然将事情的来龙去脉都查的差不多了。 “王洛的行踪你查出来了吗?”阮卿又问。 “没有,不过我怀疑他已经落到那些设局的人手上了。”孙安道。 阮卿听得心头一沉,这种情况对她和皇帝是最不利的。 对方蓄谋已久,若再把王洛掌控在自己手中…… “王洛的骨头怎么样?硬吗?”阮卿沉默了片刻,又问。 她没有见过王洛,对他完全不了解,判断不出来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一般来说,性情变态的人,骨头也是比较硬的,不会因为威逼利诱就服软? 第九十五、恩威并施 “那小子疯得很,死应该不会怕,不过一个变态的心思和常人总是有些不同的。”孙安摩挲着下巴,片刻之后摇了摇头,表示自己摸不准他的心态。 “说得有理,咱们不能把希望放在王洛骨头硬不硬,是否怕死上,孙安,限你两日之内,一定要把王洛给哀家找出来 。 只要能找到他,群芳院和满春阁的两个头牌,哀家都给你买下来送到你家里去。”阮卿不再多想,直接给孙安下了命令。 “啊,太后,你,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她们?”孙安差点咬住舌头。 “这有什么难的,你那么好色,看到美人腿都迈不动,群芳院和满春阁的两大头牌名声又那么响,你能不惦记?”阮卿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 “嘿嘿,属下这就去办,哪怕是掘地三尺,属下也要在两天之内把他给找出来。 只是若是找到了人,却带不出来怎么办”孙安嘿嘿一笑,又问。 “那就杀了。”阮卿微瞌了下眼睑,随后轻轻吐出这几个字。 孙安听得眼角猛跳了两下。 “不用怕,哀家不是个喜欢杀戮的人,你只要衷心为哀家办事,绝不会出现狡兔死走狗烹的情况。 如果某天哀家落魄了,掌控不了你了,你要背叛,哀家也不会怪你。 但是有一点,你还在帮哀家做事的时候,若有什么二心,嗯?” 孙安这个人的花花肠子太多,不适当敲打两下,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忘乎所以。 “卑职不敢,太后放心,关于王洛,卑职会尽其所能找到他、并将他活着带出来。”孙安吓得一个激灵,急忙表态。 “下去。”阮卿挥了挥手。 孙安拱了拱手,转身离开。 眼见着他就要迈出门槛的时候,阮卿又叮嘱了一句:“行事的时候小心点,别把自己的小命给浪没了。” “知道了太后,属下还想跟着太后混出个人样呢,享享受世人的敬仰和赞誉呢,不会这么快把自己的小命给玩没的。” “太后对他倒是好,他这人呢,能耐是真有能耐,就是心眼太多了。”鹊起瞧着他的背影颇有几分感慨。 “心眼确实多,忠诚度也有限,不过他这个人有个好处,即知进退、又非常有自知之明。 不会想着拿着鸡蛋去碰石头,不该他沾碰的东西,他从来不会惦记肖想。”阮卿笑了笑。 孙安虽然好色,但自己够不着的人,他从来不惦记。 像太后身边的鹊起,还有女协的四位女官,他从来不会多瞄一眼。 “这倒是,自知之明这几个字说来容易,世上真能做到的却不多。”鹊起对此很是认同。 “外面的情况怎么样?” “民情汹涌,背后的推手来势汹汹,他们大肆利用王洛的事煽动民意,现在吴国公府的人连门都不敢出,无数的人都在讨伐他们和皇后。”鹊起道。 “讨伐哀家的人只怕更多一点,外明不都在传哀家早就知道王洛的事,却为了笼络王家视而不见吗。 说不定还有人在背地里说,哀家表面道貌岸然,实则满腹龌龊肮脏。 一边打着监督世人讲规矩的幌子,一边为了巩固自己和皇帝的政权无所不其用。”阮卿苦笑。 鹊起垂下视线,没有接话,因为外面真有人是这么说的。 “哎,做君王难,做太后也不容易啊,尤其是想做个像样点的太后。”阮卿轻轻叹了口气。 以前读史的时候,看的历史上那些君王跟世家贵族斗啊斗啊,斗得血流成河,总觉得不以为然。 如今轮到自己,阮卿才发现人一旦坐到了这个位置,不是你不想斗就能不斗的。 哪怕你愿意做个万事不管的吉祥物,别人也不见得能放心。 “越是英明的皇帝和太后,越是不容易,不过卑职相信区区几个魑魅魍魉并不能对太后和陛下构成什么威胁,您的光辉以后定能闪耀青史。”鹊起抬起头,目光坚定的看着她。 “鹊起啊,你可别拍我马屁了,要是哀家被你们给拍忘了形,一不小心踩沟里去了,大家可能会跟着一起玩完。 最近几日你就在女协那边呆着,帮着几个姑娘镇镇场子。 除了昭平,其它几个姑娘长这么大只怕都没有经过什么大阵仗,别让她们惊着。”阮卿没好气的白了她一眼。 “好,还真像太后说的,昭平郡主是最稳得住的一个。”鹊起听得笑了起来。 “对了,昭平对此事有什么看法吗?”阮卿闻声随口问了一句。 “没有,卑职到协会的时候,她回了公主府,或许是听说梁老夫人被杀,心里焦急,想去找大长公主帮忙,让她帮忙查王洛的行踪。”鹊起摇了摇头。 “知道了,你下去。”阮卿摆了摆手。 小魔女去找荣华帮忙找王洛?呵呵,王洛这曲戏只怕少不了荣华的手笔。 荣华并不甘心在自己面前俯首称臣,但她这个人的权欲虽然强,做人却有底线。 王洛的事她多半有参与,梁老夫人和其孙被杀则不一定和她有关。 怕就怕有人借她的势兴风作浪。 鹊起离开之后,阮卿走到鹦鹉旁边,捻起几粒米,一边往它的食盒上丢,一边想。 “太后太后我爱你,就像老鼠爱大米……”鹦鹉一边啄米,一边喊。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这话不是我教你的?”阮卿有些无语的敲了下鸟头。 旁边的梁凡听得捂嘴偷笑,怎么不是您说的,就是您叨叨了几回,被这只鹦鹉记住了。 “梁凡,周嬷嬷前两日病了,最近可有好些。”阮卿在鸟笼边逗了会鹦鹉,又问。 “听说好些了。”梁凡回答。 “既然好些了,就去把她叫过来,哀家有点事问她。” “是,太后。“ 没一会儿,周嬷嬷跟着梁凡过来了。 “奴婢见过太后。”周嬷嬷朝阮卿行了一礼。 “你清减了不少,怎么样,身子骨还扛得住吗?”阮卿打量了她几眼,问。 “回太后,奴婢已经大好了,奴婢谢太后高恩,若非您让太医悉心照料,奴婢这一关还真不一定扛得过来。”周嬷嬷说着又恭恭敬敬的朝她行了一礼。 与此同时,心声也传了过来:〈听说太后遇到大麻烦了,吴国公的幼子嗜好人妻、同时为了保住秘密杀人灭口的事被曝了出来。 不知道太后会怎么做,若她为了拉拢王家,赦免王洛,势必要得罪天下百姓。 若严惩王洛,又会与王家生隙,王爷苦苦等待的机会终于来了。〉 第九十六、皇后有孕 阮卿不动声色的转身继续逗鸟,心里却忍不住感慨,这些王爷、宠妃们的追随者真是忠心啊,一个个无时无刻不在为着他们的主子谋划算计。 “不必道谢,你受先帝之命来哀家身边伺候,一晃也快两年了。 两年来你做事勤恳,从未出过半点差错。 只要你不背叛,不管是看在先帝的份上,还是你我的主仆情份上,哀家都会保你此生善始善终。”阮卿边逗鸟边漫不经心地开口。 “奴婢万不敢背叛太后。”周嬷嬷吓得膝盖一软,噗通一声跪了下来。 许是心里的鬼有缘故,阮卿这番话听到她的耳朵里就是赤裸裸的敲打和警告。 让她不由自主的想到了冯喜。 冯喜以前多得太后喜爱啊,结果…… 或许她应该和绍王断了,不然总是这么提心吊胆的过日子,她感觉自己熬不了几年。 “这是干什么?只要你没有干过背叛哀家的事,哀家就不会将你怎么样,你有什么好怕的?除非……”阮卿转过身来,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不,奴婢此生此世都只忠于太后,绝不会背叛。”周嬷嬷吓得俯首于地,身体都有些不受控制的抖了起来。 “行了,起来,哀家瞧你的脸色还不太好,下去歇着。”阮卿摆了摆手。 她将周嬷嬷招过来是想听听有没有什么自己不知道的秘密,并没有将她吓死的意思。 宫外,不知是不是群芳院和满春阁的两大头牌吸引力过于强大,孙安出宫之后就像打了鸡血,真只用了两天的时间,就将王洛给找了出来。 找到人后,悄然向阮卿借了鹊起和姜元去帮忙抢人。 等他把人抢出来的时候,时间正好是阮卿给吴国公限期的最后一天的傍晚。 被抢出来的王洛是昏迷状态的,孙安怕自己看不住,第一时间就通知了林浩明,将人送到了刑部大牢。 林浩明将他安排到了一个单独的牢房,有意思是,这间牢房正好挨着刘俊熙和黄大山等几个明春就要开刀问斩的死囚犯。 \"林大人,恭喜你又抓了个死囚进来,不知是哪家的倒霉鬼?”刘俊熙看到林浩明送入进来,懒洋洋的开口打了声招呼。 “吴国公家的,是不是死囚暂时不确定,案子还没开审呢。”林浩明好脾气的回答。 他的态度明明特别和蔼,主动挑衅的刘俊熙一时间反倒不敢再开口了。 他不开口,林浩明也没有继续和他搭话的意思,而是转目看着跟进来的大夫:“大夫,他的身体怎么样?大概多久能够醒来?” “他被灌了不少迷药,没三两日只怕醒不过来。”大夫仔细给王洛诊过脉后,才回答。 “没有解药吗?”林浩明问。 “这迷药不好解,至少老朽暂时解不了。”大夫摇头。 “行,解不了就等他自动醒。”林浩明也不勉强。 他刚从地牢出来,得到信息的吴国公就匆匆赶了过来。 他一看到林浩明,三步并成两步上前,先一步拱手开口:“这个时候还来叨扰侍郎大人,实在是对不住,听说犬子找到了?” 此时的天色已黑,并不属于正常的上差时间。 “国公爷客气了,确实找到了令公子。”林浩明回了一礼,答道。 “不知老夫能否探视一下?”吴国公稍稍犹豫了片刻,又道。 “他被人灌了重麻药,没有三两日醒不过来,加上地牢重地,闲人不得随意进出,下官不能违反规矩。 国公爷想见令郎,还是等到候审那日,你可以向陛下申请到场旁听。”林浩明一脸歉然的摇头。 “是我冒昧了。”吴国公朝他拱了拱手。 “国公爷客气。”林浩明还了一礼。 看着吴国公离开时略显蹒跚的背影,于成峰忍不住感慨: “哎,儿女真是父母的债啊,想想曾经的吴国公是多么的意气风发啊,何曾几时对人这般低声下气过。\" “你在为他不平?”林浩明扫了他一眼。 “不敢,下官只是略生感慨罢了。”于成峰连忙道。 翌日,凤栖宫的王皇后听说兄长找到了,但被人灌了大量的迷药昏迷不醒,激动之下晕了过去。 待太医过来一请脉,才发现是怀孕了。 皇帝翻过年就二十二了,成婚已经一年有余,身边尚没有一子半女。 他嘴上不吭气,心里多半也是急的。 这不,听到宫人报喜的时候,腾的一声就从御案上站了起来,手边的折子被带掉了好几本都没有去管,脚步带风地朝凤栖宫跑去。 走进凤栖宫的时候,正好看到老御医从里面出来。 “刘御医,皇后真有孕啦?”皇帝停步问了一句。 “陛下,皇后娘娘确实有孕了,只是时日尚浅,还不足两月。”刘御医答道。 “可有什么需要特别注意的地方?”得到消息的阮卿也赶了过来。 中宫在这个时候有孕,对他们来说,乃天大的喜事。 “回太后、陛下,皇后的身体不错,注意别让孕妇的情绪太过波动即可。 关于饮食,迟些臣会同太医院的冯御医共同拟一张单子过来。”刘御医答道。 “知道了,你去忙。”阮卿摆了摆手。 “母后……” “行了,知道你的心已经飞到皇后身上去了,赶紧去看看她。”阮卿有些好笑的看了他一眼。 皇帝没再多说什么,抬步迈进了皇后的寝宫。 “张与,陛下派人去告诉王家人了吗?”阮卿则问了跟着皇帝过来的张与一句。 “还没有,陛下怕是高兴得过头,给忘了。”张与答道。 “吴国公这个时候想必还在宫里,你派个人去将这个喜讯告诉他。”阮卿道。 “是。” 阮卿走进皇后寝宫的时候,皇帝正紧紧握着皇后的手:“妙儿,你如今有孕在身,要多注意情绪,切莫大喜大悲。” “陛下,妾身知道了,妾身终于有了陛下的骨肉,妾身高兴。”王皇后眼眶泛红。 阮卿瞧着两人黏糊的样子,没多在里面当电灯泡,说了两句喜庆话就出来了。 出了凤栖宫,回慈宁宫的路上,阮卿的眉头时拧时展。 “娘娘,您是在担心王家想借此为王洛开脱吗?”梁凡见状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 第九十七、鲁门之秘 “哀家表现有这么明显?”阮卿听得一怔,偏头看着梁凡。 皇帝及冠近两年,成亲也一年有余,膝下至今空虚。 中宫这个时候有孕,对皇帝和她这个太后来说是实打实的莫大喜讯。 她这个做婆婆的,在得知儿媳有孕之后,不仅没有欣喜若狂,反而满腹忧虑。 一旦传出去,只怕立即就要引来无数的流言蜚语。 “倒也不明显,只是……”梁凡刚说了半句,就见鹊起带着孙安快步朝这边走了过来,只能将话头打住。 “恭喜太后。”两人走到阮卿面前,同时向她拱手道谢。 “皇后有孕的事这么快就传遍后宫了?”阮卿有些惊讶。 “倒也不是,我们来找太后,刚进慈宁宫的门,就听秋橙说中宫有孕,您去看皇后了。”鹊起笑道。 “嗯,确是喜事一章,你们俩同时过来,可是外面又有了什么新传言?”阮卿点了点头,复问。 “卑职倒没什么事,王洛归案之后,外面的流言蜚语暂时平息了不少。 协会的姑娘认为我杵在那里,会影响求助者的积极性,就把我赶回来了。 卑职是走到宫门口才碰到他的,他说有事找太后。”鹊起指了指孙安。 “你听到了什么新消息?”阮卿看向孙安。 孙安看了她身边的众人一眼,没有立即回答。 几人所站的地方是太后的花园,鹊起和梁凡见状立即找了个理由,走到听不到他们对话的地方。 “孙安,什么事搞得这么神秘?”阮卿一脸的狐疑。 “太后,你知道前太子是因为什么死的吗?”孙安左右看了一眼,又往前凑近了两步,才小心翼翼地开口道。 “听说是卷入鲁书禁术?但那不是俪妃一系的人故意编造的罪名吗?”阮卿皱眉。 原主那时候还是个没有任何存在感的小常在,只隐隐听人说起皇后和太子意图利用鲁书里的禁术咒诅皇帝和俪妃。 事发之后,引来皇帝龙颜大怒,最后皇后被赐了一条白绫,太子被赐了一杯毒酒。 皇后的娘家和太子太傅,以及东宫那一系的几个主要官员,都被抄家诛了满门。 此事是先帝朝诸皇子夺位大战中动静最大、死人最多的事件。 此后,哪怕有皇子搞宫变,打到了宫门口,先帝都没有再下这么重的手。 也因为此事造成的伤亡流血太多,事情过去之后,立即被先帝下了封禁令,不允许任何人讨论。 “不,不是编造,当时的皇后和太子被俪妃母子逼到了角落,确实起了异心。 恰好这个时候,太子门下有个叫闵昇的人,说他手上有本鲁门异书的残卷。 鲁门异书从前朝到今朝一直是禁书,原因就是书里有很多神奇的咒术,可以杀人于无形。 皇后和前太子一听,顿时心动……”孙安摇头,简单将他知道的事情经过说了一遍。 “鲁书真有这么神奇?”阮卿听得瞪大了眼睛。 她以为自己只是穿到了一个架空的古代王朝,难不成这个王朝还很多超自然事件? 鬼神,术士什么的都是真实存在的? 她从上辈子活到现在,除了穿越这件不怎么符合科学的事外,从来没有见过超自然事件。 对于各种鬼神传说一直秉承中立态度,既不反对也不支持。 在阮卿看来,人虽然是大自然中智慧最高的生物,但是宇宙浩瀚,地球神奇无比。 人类的智慧对于浩瀚的宇宙而言,不过沧海一粟,不能因为自己没有见过的东西就就一棒子打死。 同时因从来没有亲眼见过这些东西的存在,她也不会盲目的去相信追逐。 不过不管有没有神异传说、或者是超自然力量的存在,她始终相信一条,这些东西不会影响正常社会和世界的运转的,不然就乱套了。 每一方世界的存在,都有自己的秩序。 不属于这方世界的力量,能够对这个世界造成的影响有限。 “确实很神奇,不过那些传说中的咒术是不是真实存在卑职也不知道,但卑职知道有个鲁门传人,他制作的机关异术,可以杀人于无形。 前太子和皇后据说就是得到了一种相应的机关,差一点就害了俪妃的性命,才引来先帝勃然大怒 。”孙安道。 先帝对丽妃还真是不错,他自己被丽妃害得半死不活,都没把她们母子怎么样。 反因俪妃受害,就动了雷霆之怒。 阮卿听得颇有些感慨。 “你的意思是说这个人已经出现了?”感慨了片刻,阮卿接着问。 “那个人有没有出现不清楚,但是手下已经探查到有个人知道他的行踪。”孙安答道。 “谁?” “王洛,他的事突然被曝光出来,就是被人发现了他知道鲁门传人行踪的事。 这件事的幕后黑手选择在这个时候将他的事曝光出来,一是想通过他来挑唆太后、陛下和王氏一系的关系。 二则是想从他口中得到鲁门传人的行踪。”孙安道。 “王洛失踪已经几天了,这些人既然想敲出他口里的秘密,为何他被找到的时候却昏迷不醒?” “关于这一点属下也想不明白,或许是对方的人还没有到齐,而之前他们有过协议,不能单独由某部分人听,又或者是王洛太过刁钻,他们想让他先吃点苦头。”孙安也表示不解。 “这事我知道了,你先下去。”阮卿盯着他看了片刻,没有听到任何心声,就摆了摆手 “属下告退。”孙安没有对阮卿的心思做任何揣测,非常干脆的调头就走。 事情真是越来越复杂了,她对求仙问道,神鬼之说的兴趣不大。 但是机关诡术却不得不防。 尤其是有人意图利用这东西来对付自己。 孙安离开之后,阮卿拧眉沉思了片刻,抬头朝远处唤了一句:“鹊起。” “卑职在。”鹊起快步走了过来。 “你对吴国公的几个儿子和女儿了解吗?”阮卿问。 “了解不多,吴国公的世子已过而立之龄,这些年一直在外带兵。 两位庶子四年前折了一个,另一个在国子监做讲侍,女儿除了如今的皇后,其他两位庶女都嫁到了外地……” 第九十八、外戚王家 阮卿…… 吴国公和左右相一起执掌中枢,女儿是皇后,长子是镇守一方的边关大将。 另外两个女儿嫁的也是地方重臣,再加上姻亲和依附王家的人。 论权力,偌大的朝堂中,除了荣华大长公主,只怕没有第二个人能与王家相提并论。 加上王皇后如今身怀龙子,王家若在这个时候想提点什么要求,不论是皇帝还是她,只怕都不好拒绝。 说起来阮家和王家都是外戚,可如今的阮家和王家比起来,只怕连给他们提鞋的资格都不够。 认真将王家的势力捋了一遍的阮卿只觉头大如斗,心烦意躁。 “太后,太后?”鹊起见太后听完自己的话后就一直在那发愣,忍不住担忧的唤了一声。 “哦,想了些事,走神了,回宫。”心情烦躁的阮卿将这些事驱出脑后,准备回慈宁宫享用点美食,睡个午觉。 至于纷乱如麻的烦心事,睡醒之后再来想办法。 “夏荔,让周嬷嬷去泡壶须花参枸杞红茶过来。”进门的时候,阮卿吩咐了夏荔一句。 周嬷嬷泡得一手好茶。 “是,太后。” 两刻钟后,周嬷嬷端着一壶热气腾腾的须花参枸杞红茶过来了。 “嬷嬷的茶艺越发的好了,隔了老远,茶香就溢了出来。” 半倚在软榻上阮卿看着前面桌上还在扑哧扑哧冒着香气和热气的壶,开口夸了一句。 “太后过奖了。”周嬷嬷满脸谦逊地回答。 “给我倒杯茶过来尝尝。” “是。” 周嬷嬷恭恭敬敬地给阮卿斟了一杯茶,并从茶盘上拿出一个小杯子。 将八分满的茶水往小杯子里倒了两口,她将那两小口茶水端起来喝了进去,才将那杯茶递到阮卿面前。 阮卿瞄了周嬷嬷一眼,不愧是伺候过先帝的人,确实是个讲究人。 她喝完了两杯茶,吃了两块糕点,走进寝殿,补了个午觉。 最近几天因为王洛的事,晚上觉都没怎么睡好。 等她睡醒起来,刚穿好衣服,梁凡就进来了:“禀太后,吴国公和顾相来访。” “吴国公和顾相一起来了?”阮卿一愣。 “是。” “让他们去西客殿,再让周嬷嬷泡壶须花参枸杞红茶送过去,哀家一会就过去。”阮卿道。 “是,太后。” 阮卿用温水净了把手脸,醒了醒脑子,又换了身衣裳,才慢吞吞的去了西殿。 “老臣见过太后。”两人见阮卿过来,立即上前行礼。 “两位爱卿免礼,坐,你们都是日理万机的大忙人,怎么有空来哀家的慈宁宫?”阮卿的视线在两人身上转了一圈,摆了摆手,开口道。 “老臣从崔尚书那看到阿拉伯数字记账法,特意来请教太后的,冒昧之处,还望太后见谅。”顾相笑道。 “哦,这也不是什么不能传的秘密,我既然把它交给崔尚书了,就表示朝臣们都可以用,你想用或者有什么不懂的地方,找崔尚书就行。”阮卿不在意的道。 “老臣是想向太后讨个旨意。”吴国公等两人说完话才开口。 阮卿正要搭话,就在这个时候,周嬷嬷端着泡好的茶过来了。 梁凡将托盘接了过来,并麻利地为在座的每人斟了一杯,斟完茶,自己先用小杯倒了两小口试尝,才将其摆到三人面前。 “刚泡好的须花参枸杞红茶,这个季节喝最合适不过,你们尝尝。” 阮卿先端起自己面前的轻轻抿了一口,才对两人道。 两人端起杯子轻抿了一口。 “好味道,臣年纪大了,每到冬天,最喜欢喝的就是须花参枸杞红茶,不过臣泡出来的不如太后这里好喝。”顾相捋着胡须道。 “顾相过谦了,你擅茶在一众朝臣中是出了名的,如此谦虚,莫非怕哀家蹭你茶喝?”阮卿笑眯眯的接了一句。 “太后可是冤煞老臣了,您若肯赏光,改天休沐有空,臣专程请太后喝茶。” “这可是顾相说的,别放哀家鸽子啊,吴卿,你刚说想向哀家讨到旨意,不知是什么旨意?”阮卿笑了笑,随即将目光转到吴国公身上。 “臣想向太后讨一道旁听问审犬子的旨意,这道旨本该向陛下讨。 只是臣的女儿是中宫皇后,又刚查出有孕,臣在这个时候向陛下提任何要求,都容易被人误解……”吴国公斟酌着开口。 阮卿没有立即接话,她静静地看着吴国公,约过了半盏茶的时间,才缓缓接口: “吴卿太见外了,你身为人父,心系子女乃人之常情。 再说了,你只是想旁听提审,又不是想干扰案情,有什么好避讳的,这事哀家允了。 不仅允了,届时哀家也会去旁听,若令公子无辜,律法定会还他一个公道。” “太后,若有多余的位置,臣也想到现场旁听。”顾相适时插了一句。 他此言一出,阮卿和吴国公同时转目朝他看了过去。 “不行吗?”顾相脸露茫然。 “怎么会,这件事如今闹得沸沸扬扬,天下瞩目,届时应该让朝廷重臣都在现场旁听。 务必保证这个案子公正透明,可以坦坦荡荡地向天下人交代。 若王洛无辜,也可当着天下百姓的面恢复他的名声,吴卿,哀家说的可对?” “太后说的是。”吴国公默了一瞬,才接口道。 离开慈宁宫,回到国公府的时候,吴国公的脸色非常不好看。 他的妻子范氏听说他回来了,第一时间迎了过来:“老爷,我听说妙儿有孕了?” “嗯。” “妙儿有孕是天大的喜事,你的脸色怎么那么难看?”范氏带着几分惊疑不定的问。 “我得知皇后有孕后,特意去向太后讨了张旁听提审洛儿的旨意。” “太后怎么说?” “她同意了,并决定在那一天,她也要亲临现场旁听,除此之外,还让满朝的重臣都在那一天过去旁听。” “太后这是完全不准备赦免洛儿啊,妙儿刚怀了龙嗣,她,她怎能如此狠心,半点情面都不给妙儿留……”范氏脸色一白,胸口都被堵得隐隐发疼起来。 第九十九、凤栖宫的家宴 “慎言。”吴国公皱眉。 “慎言慎言,眼看着儿子的命都保不住了,还慎什么言啊。 当初妙儿被选为太子妃,咱们想着阮太后母子无依无靠,只要王家用心辅佐,陛下上位之后,定然会对咱们王家另眼相看。 结果现在人是被咱们推上去了,可他们母子上位还不到一年了,就准备卸磨杀驴。”范氏说着说着,忍不住哭了起来。 “你胡说什么,当今本就是太子,先帝宾天(注:百家讲坛说过,皇帝死亡用宾天,即上天做客之意。)他即位乃顺理成章之事,怎的到了你口中就成咱们推上去的? 你也是名门出身,当知祸从口出的道理。”吴国公大惊失色,吓得差点忍不住扑上去捂住老妻的嘴巴。 太后在对洛儿的事上表现得如此不近人情,他心中也十分不喜。 可能成为王氏家主的人,显然不是个会让情绪支配理智的人。 王家如今势大不假,却也没到一家独大到能凭一己之力、与皇家硬刚的地步。 即便王家真有这个实力,他也不会干这等受人诟病的事。 身为一个承传了数百年的望族的家主,目光若如此短浅,则表示这个家族离消亡不远了。 “你,你这么大声干什么,我,我也就是在家里随口说说。”范氏被吓了一跳,声音不自觉的低了下去。 “在家里说也不行,咱们王家如今是烈火油烹,若还学不会谨言慎行,那就是逼着皇帝和太后对咱们动手。 洛儿的事我不会插手,你也不许干预,全凭皇家处置,你当知道,你不只洛儿这一个儿子。”吴国公警告了妻子一句,就一甩帘子,走了出去。 慈宁宫内,顾相和吴国公离开之后,阮卿就站在窗前看着外面的风景发呆。 她在反省自己最近的所作所为,最近的事比较多,她又迫切的想要出成绩,不知不觉间就将上辈子卷生卷死的工作习惯带了过来。 加上身居高位,手握无数人的生杀大权,猜忌多疑等毛病也悄然在心底滋生。 长此下去,她定然会一步步向权后之路迈进,最后闹得与儿子反目。 届时,要么是她架空儿子,成为百官畏惧的一代权后。 以大熙目前百病缠身的状况来看,她若想做权后,最终的结局多半是活活累死。 要么,被儿子和朝臣们联手逼死。 无论哪一种,都不是她想要的生活,也违背她的初衷。 她性格有些强势,却不是个权力欲旺盛的人,上辈子那么卷,不过是想早点实现财务自由好躺平。 哪知最后愿望没实现,人就活活累死了。 这辈子都是太后了,为什么还要想不开,非要卷生卷死,卷到最后,成为一个人憎鬼厌的孤家寡人呢? 想让老百姓生活得好一些,让朝堂变得清明一些,完全可以选择另一种方式,即合理地下放权力,根据不同人群的需求分配利益,广聚天下贤才。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天天没完没了的和人斗智斗勇。 一个真正的好领导,并非事必躬亲,而应该学会利益合理分配,让别人心甘情愿的帮你卷。 站在窗前,认真自我反省了大半个时辰的阮卿决定改变策略,转目对梁凡道了一句: “梁凡,你去和陛下说一声,皇后有孕,于民于国都有大功。 让他把吴国公夫妇都请进宫里来,明天在皇后的凤栖宫,哀家他们一起吃个家宴。” 皇帝正沉浸在中宫有喜的喜悦中,听了梁凡的传话,深觉有理,立即着人去国公府传话。 “老爷,你说陛下这是?”不久前刚被吴国公训斥了一通的范氏有些不安的看着丈夫。 “或许是太后担心今天的话重了,想借皇后有孕,请我们用膳缓和了一下关系。 不管怎么说,太后和陛下都不会在这个时候对咱们怎么样。 明个儿到了宫里,切记管好自己的嘴,别胡说八道。”吴国公拧眉思忖了片刻,才道。 翌日,时近巳时末,吴国公与妻子范氏一同来到了凤栖宫。 阮卿正在殿内和王皇后说话,听宫人禀报,说吴国公夫妇到了。 “赶紧让他们进来。”阮卿道。 “臣王孝实,臣妇范氏见过太后娘娘,皇后娘娘。”两人进来,规规矩矩地朝阮卿和皇后行礼。 “都是一家人,不必行此大礼。”阮卿走过去亲自动手将两人扶了起来。 “谢太后。”吴国公夫妇受宠若惊之余,心里又有几分不安。 皇家设宴,向来是宴无好宴。 太后突然对自己如此礼遇?她在打什么主意? “坐,咱们是亲家,皇帝能顺利即位并掌稳权柄,亲家没少帮忙。 我早就想找个机会请两位一起叙叙家常,说说心里话。 适逢皇后有喜,就借着这个机会宴请两位,今天是纯家宴,咱不拘君臣之礼。”阮卿仿若完全没有察觉他们的紧张和防备,非常亲切的开口。 “太后言重了,陛下曾经是储君,先帝宾天,他即位乃顺理成章之事,臣不敢居功。 皇后不只一次和我们说,太后对她就像对自己的女儿一样,百般照顾呵护,臣感激涕零。”吴国公忙道。 “父亲说得是,母后对儿臣,确实像对亲生女儿一样。”王皇后适时接话。 “儿媳和女儿本就没什么两样,我对她好是应该的。 离午宴还有会时间,亲家母难得入宫一趟,你们先和皇后叙叙话,哀家让小厨房折腾了几样新菜式,我过去看看,迟些再过来陪你们。” 阮卿看了三人一眼,贴心的将空间留给人家一家三口。 想改变策略,和众臣拉近关系,需要一点点的来,不能急。 太急,反而容易弄巧成拙。 阮卿离开了一个时辰左右,临近午时末的时候,再次来到了凤栖宫。 她来的时候,皇帝也忙完手头的事,过来了。 “母后来了,午宴已经备好,我们正要着人去请你。”皇帝看到她,笑着道了一句。 “嗯,既然好了,就开宴。” 菜式不多,一共只有十二个,其中有两个汤,四个热锅子。 “好些菜都没见过,是宫里出的新菜吗?”吴国公看着桌上有好几个没有见过的菜式,好奇地问了一句。 “哀家这辈子没什么特别爱好,就好点口腹之欲,不忙的时候就让小厨房的御厨们研究些新菜式来品尝。 这道菜叫西红柿炒鸡蛋,味道酸甜,很是爽口,你们试试?”阮卿微微一笑,指着要一道西红柿炒鸡蛋开口道。 第100章 名臣的诱惑 大熙自然是有番茄的,只不过数量稀少,一般摆在皇宫和部分勋贵世族的家里,被当成花木来欣赏。 “这不是番茄果吗?它吃能?”范氏有些迟疑的道。 番茄果通常是夏天开花结果,这个时候早就没了。 番茄颜色鲜亮,宫里的御厨手艺又是一等一的出众。 他们做出来的番茄炒鸡蛋,不仅味道好,视觉上也是难得的盛宴。 “就是番茄果,哀家见它颜色绚丽,和柿子一样红彤彤的,就给它取了个新名:西红柿。 吃肯定是能吃的,不仅能吃,味道还非常不错,酸酸甜甜,十分开胃。” 阮卿说着,让布菜的太监给自己舀了一大勺到碗里,率先吃了起来。 她接掌这个身体的时候,宫里的番茄早掉了,只剩余一些叶子。 桌子上的番茄是两日前暖棚里刚种出来的,皇后和皇帝也尝过一回。 “确实好吃,我们都尝过,父亲,母亲,你们也试试。”皇后适时将话头接了过来。 “给我们舀一勺。”吴国公道。 太后都先一步试吃了,不管合不合胃口他都得尝尝。 布菜的太监给每人都舀了一勺。 吴国公和范氏夹了一点放入嘴里,一口下去之后,眼睛顿时亮了。 没一会儿,一勺番茄鸡蛋就吃完。 因太后带头开怀大吃,吴国公夫妇不知不觉的也放开了拘谨,一餐饭吃得十分尽兴。 等放下筷子的时候,吴国公夫妇发现有些吃撑了。 “是不是感觉有些撑?我也吃撑了,咱们花园走动几步,消消食如何?” 阮卿接过宫婢端过来的茶,轻抿了一口,笑眯眯地开口道。 虽是寒冬腊月,但今个儿的阳光甚好,午饭后这个点,外面并不寒冷。 吴国公夫妇知道今天的主菜要来了,太后如此和颜悦色的招待他们,显然是在为这道正菜做铺垫。 不管心里怎么想,面上肯定是不能拒绝的,两人同时接口:“甚好。” 喝了几口茶,中和了一下腹中食物的油腻,吴国公夫妇,阮卿和皇帝就起身走到了凤栖宫外的花园。 “亲家,亲家母,关于王洛的事,哀家先向你们道个歉。”来到花园,阮卿率先朝吴国公和范氏道了个歉。 “太后言重了。”吴国公和范氏吓了一跳,心里的防备也更重了几分。 “我说的是真心话,今个儿请你们用膳,摆的是家宴。现在说的话,也是家常闲话。 哀家这个人呢,外面的人可能都觉得我心机深沉,擅长忍耐,才成为了最终的赢家。 实际啊,哀家就是惫懒,不爱争斗,争来斗去的多累啊。 没有成为贵妃和太后之前,我这辈子最大的愿望就是平安喜乐,安然到老。 现在成了太后,这个愿望依然不变。 不过身为太后,想要一生喜乐平安,首先得期盼天下百姓安居乐业,丰衣足食。 只有百姓安居乐业,天下才会太平安稳。 只有天下太平安稳,哀家才能安安稳稳的坐在这宫阙里,过着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安然到老。 否则,只顾自己享乐,丝毫不顾百姓死活,我手里的饭碗可能就捧不稳。 届时,天下倾覆,不光百姓惨不堪言,咱们这些皇族和勋贵,不也一样死的死,残的残,最后还要以昭着的恶名被载入史册,遗臭万年。 做人做到咱们这个位置的,不说流芳千古,至少也没人希望自己以遗臭万年的名声载入史册?”阮卿一脸感慨的道。 “母后说得对,皇族、勋贵以及朝臣,都是受着天下百姓供养的人,若这些人心里根本没有百姓,则皇朝易倾,世家易消。 只有百姓都能安居乐业,才能天下太平,只有天下太平,咱们这些人受百姓供养的人才能安心享这世间的荣华。”皇帝心情颇有些激荡。 “陛下和太后所言甚为有理,臣也是这么觉得的。”吴国公非常识时务的将话头接了过来。 “想要天下太平,百姓安居乐业,单靠话说得漂亮是不行,咱们得出台实际可行的利民富国的策略,以及合规合理的律法。 而律法制定出来了,就必须依法行事。 若人人都依律守法,世间的秩序就会变得井然,律法就会像每个官衙里高悬的明镜一样,威严而公正的监督着世人。 秩序井然,国家自然就会稳定,人人得以安居乐业,百姓自然而然也会对朝庭、对国家产生强烈的归属感。 天下归心,又何愁国不强,民不富? 届时,说不定在咱们有生之年能看到路不拾遗,夜不闭户,官民同乐,万国来朝的盛景。 反之,若权贵和为官者自诩身份尊贵,就罔顾律法,大家你争我学,律法最终就会成为一纸空文。 当律法成为空文,世道也就乱了。 所以,国家想大兴大治,律法绝不容践踏。 王洛若是无罪,律法定然会还他公道。 可他若是有罪,哀家不会保他,不仅不会保,我还希望亲家和皇帝也不要保,你们能理解我的苦衷吗?” 阮卿的目光先从皇帝身上掠过,停在吴国公夫妇的身上,张口为他们画下了一张巨大的饼。 皇帝张了张口,似想说点什么,不过最终却没吐出字来。 “若王洛有罪,臣绝不让太后和陛下为难,臣自己会第一个要求按律惩治。” 吴国公眼眶一红,弯腰朝着阮卿和皇帝躬身拜下去。 范氏听得嘴皮子抖动,眼眶泛红,可看着丈夫的模样,只能偏过脑袋,什么话都没说。 “哀家谢过亲家,国公如此深明大义,寡人在此保证,只要我活着,此生必不负王家。 哪怕王家日后有人犯事,也只追究犯事者之责,绝不株连。”阮卿伸手将他扶了起来。 ”朕和母后一样,只要王家不先负朕,朕此生必不负王家。” 吴国公 从宫里出来,回家的路上,马车里的范边拿着帕子呜呜的哭着,边控诉吴国公: “你,你怎能当着太后和皇帝的面许这样的诺?若洛儿真有罪,难道你……” “洛儿若真干了那些事,老夫定然践诺,第一个站出来请求陛下依律严惩。”吴国公冷着脸道。 “你,你怎能如此狠心,不管怎么说,洛儿都是你亲生的儿子。 你以为太后和皇帝当面许诺此生必不负王家,就一定不会负吗?古往今来,帝王的许诺可信度能有多少。”范氏的泪流得更凶。 “不管皇帝能不能践诺,单凭太后能当着咱们的面说出这番话,我就必须表这个态。 若他们真能言行如一,致力将大熙打造成太后嘴里描绘的盛世,我王孝实愿意带着整个王家来当他们的马前卒,为他们冲锋陷阵。 此事我意已决,你什么都不必说了。 妙儿的那边你去说,算了,还是我去。”吴国公斩钉截铁地道。 王家虽是承传了数百年的望族,真正名垂青史的名臣却不多。 如果今朝有机会带着王家和皇帝太后一起,打造出一个前所未有的盛世,他可以为之付出一切。 像他这种不缺钱,不缺权,也不缺利的人,有什么比青史留名,万载流芳的吸引力更大呢? 第一百零一、神匠鲁能山(上) 王洛是入天牢的第三天醒来的。 醒来之后,状态不太好,刑部如实将他的情况禀告皇帝。 皇帝专门派了太医去给他诊了脉,同时又给了他两天时间调整,提审的时间定在腊月十八。 提审前一天正好是大朝会,皇帝在大朝会上提出,明天四品的以上的京官,全部到刑部旁听提审王洛一案。 顾相,崔至清等皇帝近臣,前两日已得到消息,接到这个通知并不意外。 对此一无所知的大臣则显得十分惊愕。 皇帝让这么多官员旁听,到底是准备公然帮王洛脱罪,还是想在众目睽睽之下给他定罪? 被众人惦记的王洛现在正在干什么呢? 他现在正悠然自得的躺在厚实的稻草上找两位邻居聊天。 醒来之后,喝了两日太医调配的汤药和膳食,状态恢复得不错。 “刘大人,黄寨主,闲着也是闲着,不如我们聊聊天。”王洛躺在稻草上,双手枕着头,嘴里叼着一根草。 浑身是伤,像死鱼般瘫在自己牢房里的刘俊熙和黄大山双目紧闭,吭都没有吭一声。 “哎,你们俩何必对我这么大怨气呢,虽说你们受伤确实是受我所累,但这个事怪不得我啊。 我和你们一样都是阶下囚,被人暗杀非我能左右的。 真要怪的话也应该怪把我关到你们旁边的探花侍郎,若非如此,你们也不会招此横祸。” 昏睡期间发生了什么事他不知道,他只知醒来的两天里,总共遭遇了三波暗杀和三次抢夺。 而刑部和皇帝对此显然做足了防范,每次冲进来的人连他的牢房门都没打开,就被干掉了。 数次暗杀和抢夺,他连根毛都没伤到。 与他比邻而居的两位邻居则倒了血霉。 不过两日时间,隔壁的两位邻居身上已经多了十几处暗器伤和弩伤,人已经被折腾得奄奄一息。 就在王洛以为两位邻居和往常一样,不会理他的时候,刘俊熙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王洛,你想聊什么?” “我的案子明天不就要开审了吗?估计案子审完我的小命也交代了,临死前想找人说说话。”王洛道。 “何以见得明天就是你的死期?说不定明天是你脱罪的机会呢? 你妹妹是皇后,父亲是国丈,你是皇帝的小舅子,皇帝就算再想立威,你家的面子总得给几分?” “这你就不懂了,我这几天的遭遇你们都看见了,很多人不想我活啊。”王洛轻叹。 “除了犯下的案子,你身上是不是还有什么其它秘密?”刘俊熙问。 “当然啊,不然怎么会有这么多人潜进来企图杀我灭口和抢夺我啊。” “你把秘密说出来不就行了?” “嘿嘿,能说的秘密,那就不是秘密了,不扯这些了,咱们说点风月,刘大人,你喜欢什么样的美人?”王洛嘿嘿一笑,紧接着话锋一转。 “能助我平步青云的美人。”刘俊熙沉默了一会儿,才道。 “哈哈,你倒是诚实,我和你就不一样了,我喜欢各种各样的美人,男的女的都喜欢,这其中最让我感兴趣的是人&妻。 每次看到那些平日里循规蹈矩、再端庄不过的美人儿一点点为我舒展绽放的时候,我的血就开始燃烧,沸腾…… 身份越是高贵的,就越是让人欲罢不能。 可惜我生晚了十几二十年,不然俪妃,荣华大长公主等美人,说不定都逃不过我的手掌心。” 王洛肆无忌惮的说着自己的喜好和丰功伟绩,说到丽妃和荣华的时候,语气中充满了憧憬和惋惜。 “论容貌,当今太后并不逊色于俪妃多少,你竟然连曾经的俪妃和荣华大长公主都敢觊觎,不知……”刘俊熙不无恶毒地将话头接了过来。 “太后啊,她是个很有意思的人呢,如果有机会……”沉迷于幻想中的王洛下意识地接口。 “如果有机会,你当如何?”结果一句话没说完,就被人截了过去。 王洛下意识地想说,如果有机会,当然是去勾搭啊,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嘛。 只是话要出口之际,发现声音不对,他下意识的转头一望,发现太后和探花侍郎不知什么时候来了,此时正站在他的牢房外。 现在的王洛和以前截然不同,整个人显得格外的狷狂,说话什么的更是百无禁忌。 可他看到面无表情,负手站在牢房外盯着他的阮卿,满肚子猥亵的话竟然吐不出来。 “那两个人伤势颇重,别让他们就这么死了,给他们打两针,让他们好好睡一觉。”阮卿的目光落在刘俊熙和黄大山身上。 随着她的话音落下,一个御医走了出来,林浩明打开牢门,鹊起带着御医一起走了进去,没一会儿两个人就陷入黑沉的昏睡。 “太后这个时候来,除非是想提前送我上路?”王洛丝毫没有在意他邻居的遭遇,只盯着阮卿问。 “哀家既然创办了以教导天下人守规矩为己任的协会,就不会干自打嘴巴、带头违反规矩的事。 今天过来看你是有几句话想问,你若愿意回答就答,不愿意也没关系。”阮卿静静地看着他道。 “太后想问什么?” “林大人,我有几句话想单独问他。”阮卿没有立即接话,而是转目对林浩明道了一句。 林浩明点燃一盏灯递到她手上,就和鹊起、御医一起转身离开。 “听说你和鲁门嫡系传人的关系不错?”阮卿将视线转到王洛身上,问。 “谈不上不错,只能说认识,太后想从我口中打探他的行踪?”王洛的语气又恢复了之前的漫不经心。 “如果你愿意说的话,我确实想听。” “那么多人都想从我嘴里得到这个消息,他们都没有办法子让我开口,不知太后凭什么认为你一开口,就能从我口里得到答案? 难不成想用你的风姿来让我倾倒?”王洛翻身坐了起来,一脸讥嘲的看着阮卿。 “你不说也没关系,我初听此事的时候,一直有个问题想不通,以你的出身和年纪,是怎么和墨门、还有鲁门扯上关系的? 他们看上了你什么呢?难道是因为你的特殊癖好?显然不太可能。 哀家在几日苦思冥想,终于想到了一个答案。”阮卿丝毫不在意他的口嗨,一脸平静的接着往下道。 “什么答案?”王洛的目光微微一凝。 “你就是传说中的神匠鲁能山。” 第一百零二、神匠鲁能山(下) 王洛听得眼角猛跳,瞳孔情不自禁地收缩,连心跳都出现了片刻的停顿。 不过他的自制力显然非一般人能比,很快就将这种惊惧交集的情绪压了下去。 但见他唇角一拉,目中擒起一抹冷笑:“我不知道太后在说什么。” “当我说出鲁能山三个字的时候,你的瞳孔有着明显的变化,眼角的肌肉不受控制的跳动,面部的震惊几乎遮掩不住。 由此可见,哀家揭露的这个秘密对你的冲击非常大。 而传说中的那位神匠,不了解的人都以为他不食人间烟火,一双巧手,拥有化腐朽为神奇的力量。 哀家却知道他的嗜好恰好与现在的你相近。 鲁能山喜欢美人,尤其喜欢人&妻。 据说在师门的时候就因这种特殊嗜好,招惹了不该招惹的人,从而被逐出师门。 王洛今年不过二十一岁,他既没有上过战场,也没有经历过什么大变故。 这种环境下长大的世族子弟,哪怕性格再内向沉闷,也不会拥有你这样一双被世故和欲望染得看不见一丝清澈的眼睛。 以前的他,是个循规蹈矩,和人说句话就脸红的内向少年。 突然之间变成了色中恶鬼是四年前才开始的。 而鲁能山正好是五年前来京都的,时间正好对得上。 不过鲁能山的性取向听说很正常,他只喜欢女子,并不喜欢男人。 而你被曝出来的案子中则是男女不忌,据此推测出,在你身后应该还藏着个帮手。 这个人我若猜得不错,他应该就是闵昇,你的同门师兄。 闵昇早在你之前就来到了京城,并成功打入前太子府中,成为他倚重的亲信。 五年前,他觉得时机成熟了,就通知你过来。 你们俩怂恿前太子和先皇后,用巫蛊机关术害先帝和他的宠妃俪妃。 不想事败,前太子和皇后被暴怒的先帝处死,他们那一系的人马消亡大半。 倒是你们这两个幕后罪魁,毫发无损的从这起赫赫有名的鲁门巫蛊案中安然而退。 不仅安然身退,你还趁着满京勋贵惶恐不安的时候,把自己变成了吴国公家的幼子王洛,哀家说得对吗?” 阮卿无视他的否认,她拨了拨手里的灯芯,一脸笃定地盯着王洛的眼睛道。 “嘿嘿,太后编故事的水平着实不赖,你屈尊降贵的跑到地牢里来编出这么个故事,莫非是不好驳我王家的面子,才想用这样的方式来为我谋一个保命的机会?”王洛冷笑着反驳。 与此同时,心声不断的传入阮卿的耳中:〈太后怎么会知道这件事?难道是师兄卖了我? 嗯,也不一定是师兄卖我了,阮太后精明似鬼,狡若千里老狐。 多半是她不知从哪探到我与鲁门有些关系,再联想到前太子的案子,就自行推测出了一个接近真相的故事,用来入诈我。 对,一定是这样,师兄不会出卖我。 不然,她怎么会说老子只喜欢女子,不喜娈童? 错了,大错特错,老子向来是男女通吃。 师兄为了老子可以做任何事,为的可不是什么师门的兄弟情,而是被老子生生睡服的。〉 阮卿…… 能窃听别人的心声也并不都是好处,有时候的瓜吃得太过猝不及防,容易让人消化不良。 比如现在,她差点被噎得一口气上不了,导致面部表情都有些绷不住。 “鲁能山,你又何必自欺欺人呢,水过留痕,雁过留声,但凡做过的事,无论多么谨慎缜密,只要用心去查,总能查到蛛丝马迹。 你不肯承认自己是鲁能山,大概是有把握明天在众目睽睽之下为自己脱罪? 让我猜猜,到底是什么让你如此自信能够脱罪? 嗯,莫非是有人愿意站出来帮你顶罪? 且你每次犯案的时候,这个人都在现场,他若肯站出来顶罪,根本让官府找不到破绽,对吗?”阮卿一点不在意他的冷嘲热讽,轻飘飘的一刀捅了过去。 王洛,哦,不对,鲁能山被她这几句话激得杀机毕露,几乎是下意识的想用身上藏着的机关射杀软卿。 只是手触及手指上的扳指时,又默默放开。 太后虽是单独一人站在他面前,暗处肯定藏着暗卫。 冒然出手,先不说能不能射杀阮卿,就算真把她杀了,自己也绝对活不成。 他费了那么大的周折才把自己变成了王洛,可不是为了只活年就去死的。 “太后,你将人支开与我说这些话,到底意欲如何?”鲁能山垂下眼睑,快速地在心里思索对策,最终决定直面阮卿。 “问听说你一双能化腐朽为神奇的巧手?”阮卿不答反问。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是的话哀家说不定可以给你一个活的机会,不是,那明天就是你的忌日了。”阮卿扬起一个格外和善的笑容。 “太后进来的时候不是还在冠冕堂皇地说,你一手创办了教天下人守规矩的协会,自己就绝不会违背律法朝纲么?怎么,这就变卦了?”鲁能山目露讥嘲。 “规矩我肯定不会违背,明天的提审,一切都会严格按朝律法规程序进行,你被判死刑也是板上钉钉的事。” “懂了,哪怕你明知顶着王洛身份犯案的人是鲁某,但为了用鲁某人这双手,却依然眼都不眨的要王家小公子顶着这一系列的骂名入九泉,果然是最毒妇人心啊。”鲁能山嗤笑了一声。 “过奖过奖,和阁下比起来,哀家算得了什么。 你鲁能山的成长史才是一本彻彻底底的人性利用教科书。 你师父视你为亲子,你却瞒着他去勾搭你那年轻的师娘,被发现之后又干脆弑师。 你师兄闵昇对你一往情深,你却从头到尾都在利用他。 如果不是我今天到了地牢和你说这番话,明天你就会毫不犹豫的将他推出去为你顶推所有罪名? 论人渣,我这辈子见过无数,可渣到你这份的上着实不多见。 说起来哀家都忍不住怀疑关于你的传闻到底是不是真的。 这世间,但凡能成为最顶级匠人的,无一不对自己感兴趣的领域有着狂热的专注。 而你却是一个彻头彻尾的色中恶鬼,按常理推断,哪怕你在这方面的天赋再高,也不大可能成为化腐朽为神奇的顶级匠人。 该不会真正能化腐朽为神奇的人是你的师兄闵昇,而你却一直依仗他对你的深情,将一切功劳都往自己身上揽?” 第一百零三、情种闵昇 鲁能山眼角的肌肉被激得再次不受控制地跳动起来,思绪似乎也跟着被阮卿的话带入了某种回忆。 脸上的表情一时惆怅,一时凶狠狰狞,片刻之后归于平静。 “太后既然这么想,咱们的交易怕是谈不下去了。”他一脸漠然的接口。 “寡人本来就没想和你谈,予只是想亲眼看看被世人喻为神匠的人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阮卿轻笑了一声。 “抱歉,让太后失望了。”鲁能山不再看阮卿,仰头躺到了稻草上。 “失望倒是不至于,你身上似乎有很多的秘密,予给你带了个惊喜过来,你想看看吗?” 鲁能山闭上眼睛,不予理会。 “姜元,把闵昇带下来。”阮卿也不在意他的态度,抬头喊了一句。 随着她话音的落下,牢房顶部一个隐蔽的角落里跳下两个人。 确切来说是一个人,那个人就是姜元,另外一个人被她提在手里。 鲁能山本不想理会,可人的好奇天性让他不由自主的睁开了眼睛。 当他的目光落到姜元手里那人的脸上时,面容顿时一变,腾的一声坐了起来:“师兄,你怎么在这?” “阿能,阮太后说的都是真的?我父亲真的是你杀的?” 被他称为师兄的清秀男子从姜元手中挣扎了出来,一步步走到牢房的铁栏上,双手紧紧抓住铁栏,眼睛通红的看着他。 闵昇的父亲是鲁门上一代的掌门,鲁能山是父亲门下天赋最好的弟子。 他入门不久,就将所有同门都压了下去,整个人耀目得就如天下的骄阳晧月一般醒目,闪得让人睁不开眼。 他身为掌门之子,在他面前同样黯淡无光。 闵昇一开始看这个师弟是有些不顺眼的,师弟没来之前,鲁门天赋最好的人明明是他。 后来随着时间的迁移,他慢慢被其折服。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两人的感情发生了质变,他一颗心彻底被其俘虏。 父亲因故身亡的时候,他人在京城,并不清楚事情经过。 只从鲁能山口中得知,他受同门陷害,被逐出了师门。 那时候,他满心满眼都是鲁能山,面对情郎的话,自是深信不疑。 哪怕有同门告诉他,父亲的死与鲁能山有关,他也绝不肯信。 可今天阮卿与他那场对话,却让他的信心产生了动摇。 “不,不是,你别听她胡说八道。 阮太后想得到你我的手中的鲁门奇术,故意编了个离间咱们的故事。”鲁能山脱口驳道。 闵昇闻声激动愤怒的神色顿时缓和下来。 “哎,真不想到,当世真正的巧手神匠竟然是个痴情种。 你默默的将自己的一切都冠到他身上,成就他的神匠之名。 他带着你给他的荣誉,肆意享受人生。 他一边对你说着各种甜言蜜语,一边四处勾搭留情。 不仅四处留情,他与各式男女勾缠的时候,还让你在旁边帮忙放哨助威。 被人发现了,你帮着他灭口。 事发了,再忽悠你心甘情愿出来为他顶罪。 哪怕万一顶不了罪,他还可以金蝉脱壳,舍了王洛这个身份,恢复神匠鲁能山的身份,继续受世人敬仰。 你里里外外,全身上下,明明都被他利用到了极致,可你依然对他痴心不悔。 啧啧,史书上记载的那些痴心情圣简直给你提鞋都不配。”阮卿见状,忍不住啧啧赞叹不止。 一旁的姜元听得嘴角抽搐,看闵昇的目光分外古怪。 这人的脑子大概是先被驴踢过,接着又被车给碾过? 闵昇显然不觉得自己有多可怜,他见阮卿如此贬低鲁能山,忍不住脱口辩驳:“你知道什么,他以前不是这样的。” “哦,那他以前是什么样的?难道不仅有神匠之姿,人品也很出众?”阮卿微微挑了挑眉。 “没错,以前的他,不论是机关秘术,还是鲁门真传,都是一骑绝尘。 大到攻城利器,宫墙城池的建设,小到各种生活用具,他都能信手制作。 我父亲门下的弟子中天赋最高的就是他。 他天资聪颖,又出身墨门,十五岁拜到我父亲门下时,就已经精通各种机关诡术。 拜到我父亲门下之后,不过数年时间,水平就超过了我的父亲。 我鲁门所有的弟子在他面前都黯淡无光,包括我。 那时候的他,是当之无愧的当世第一神匠。 许多国家的君王都想请他帮忙制造攻城利器。 但我鲁门有祖训,不得利用鲁门之术帮人制作战争的武器。 师弟身为鲁门嫡传,自然懂这个道理,他没有接受任何人的邀请。 结果没想到就因为这个坚持,给自己招来了横祸。 他二十五岁那年,右手的手筋被人给挑断了,左手伤了两根指头。 从此,他再也做不出任何一件自己满意的作品。 我既心痛又愤怒,问是什么人伤的他,想给他报仇,可他死活不说,一心寻死。 我死死的拽住了他,并在他面前发誓,我会用自己的手来替代他的手,绝不让他的神匠之名就这么坠落。 他慢慢的振作了起来,后来有一天他和我说,我们鲁门想要真正的发扬光大,一味避世是行不通的。 不然一旦遇到对鲁门之术求而不得、就产生杀意的贵人,我们一点抵挡之力都没有。 我想起他遭遇的事,深觉此话有理,于是,我来到了京城,投到了前太子的府中。 后来的事太后都知道,也就不用我说了。”闵昇瞪了阮卿一眼,缓缓说起鲁能山的过去。 阮卿万没料到会从闵昇的口中听到这么一个故事,听完之后人都呆了,足足过了半盏茶的时间才找回声音:“当年伤他手的人,是先皇后的人吗?” “太后为何这么说,就不兴是我师兄弟看人的眼光不行,选错了东家,看走了眼吗?”鲁能山将话头接了过去。 “以你们俩的手段智慧,若真心想帮前太子,不会那么容易就事败。 若非准备足够周全,你们也不可能从那个案子中毫发无损的全身而退。 扳倒了前太子和前皇后之后,你转身就取代了吴国公的幼子,进了王家,莫非当年害你的也有王家的手笔?” “如果我说是,太后要为我做主吗?”鲁能山冷笑着看向她。 第一百零四、秋后算账(上) 鲁能山的故事与阮卿通过各种渠道拼凑出来的出入很大。 导致她从地牢出来的时候,心情异常沉重,人也格外的沉默。 姜元很理解阮卿的心情,她受到了冲击也不小,有心说点什么缓和一下气氛,却不知该如何开口。 “太后,人心是这世上最难测的东西,不管是鲁能山曾经的遭遇,还是他后来所犯下的累累血案,都不会是世上的第一起,也不会是最后一起,你无需为此伤神。” 倒是跟着一起出来的林浩明开口劝了一句。 执掌刑部的时间久了,各种无下限的人和事都见得太多,心肠也自然而然的比一般人要硬上许多。 发生在鲁能山身上的事虽然凄惨曲折,却不会让他生出太多的感慨。 “你是在劝我,还是在给我添堵?”阮卿脚步一顿。 “自然是劝,您所站的位置与理想都与旁人不同,直面人性的黑暗是无可避免的事。”林浩明笑道。 “你说的对,坐在予这个位置确实不应该太感性,在你看来他们俩该如何处理?” 阮卿叹了口气,转目朝牢房的方向看了一眼,沉默了片刻,又问。 “太后决定即可,若太后想用他们,就留下来,不想用,就明正典刑。”林浩明答道。 “林侍郎,这话可不太像你口中说出来的。 你身为大熙执掌刑法的三品大员,难道因我这个做太后的一句话就违反做人原则、无视国法?”阮卿眉头一皱。 “当然不会,若是太后为了一己之私,罔顾国法被臣看见了,臣哪怕冒着被太后重责的风险,也会极力阻止。 但如果事涉家国的安全和大义,律法就需灵活应用。 鲁能山师兄弟来京搅风搅雨,乃事出有因,若要严格按律法处置他们,就必须追究起因。 而这个因涉及的人太多,咱们追究不起。 不能追究起因,单单处理他们显然不公平。 当然,后来那些只因发现了他的秘密就被灭口的人,更是无辜。 凭此判鲁能山师兄弟死刑,他们也丝毫不冤。 但逝者如斯,与其让一个有国家有大用的人去抵命,不如根据受害者的需求多做补偿。 律法的诞生,本就是为了维护国家秩序的稳定。 鲁能山师兄弟若肯真心为大熙效力,他们活着的作用远大于被明正典刑。 两人都有神匠姿质,若肯真心为大熙效力,不仅能提升咱们的武器装备,从而提升军队的整体战斗力。 还可以改善城池营垒的建设,农具的改进等等,他们的作用实在太大了。 臣是大熙执掌刑法的官员不假,也是大熙的子民,在臣心里,国家的利益高于一切。 国稳民才能安,若是国家动荡了,受苦的百姓就不是几户,而是成千上万。”林浩明迎着阮卿的视线,一脸平静地回答。 “可若人人自认有特殊才华,就可以违法不究,久而久之, 国家的律法就等同虚设。” “世上没有那么多的天才,尤其是能改变一国走向的天才,不管在哪里都是极其罕见的,所以,太后的假设不存在。” “林浩明,在某些掌控欲强、要求成臣民对自己绝对忠诚的君主,以及眼里容不下半颗沙子的卫道士眼里,你大概属于佞臣。” 她算是看出来了,林浩明只忠于自己的信仰,而非某个人或者皇权。 “还好,臣遇到的是太后和陛下这样的英明君主。”林浩明微微一笑,顺手送上一记马屁。 “那两人你看着处理,不过这次的事不能就这么揭过去。 这么多人企图通过王洛来寻找鲁能山的下落,只怕有着和前太子一样想法的人不在少数。 你得想法通过鲁能山的嘴,把他们都给找出来。 鲁门的规矩予知道,你可以将我的意思转告他,如他愿意与配合,予不会强迫他们违背师门规矩。”阮卿道。 “臣遵旨。” 阮卿没有再说话,快步走上了马车。 正月十八,王洛案提审的日子。 巳时刚过,就不断的有官员来到刑部大堂。 皇帝昨日在朝会上已经下了旨,让所有正四品以上的官员都来听审,自是没有人敢公然抗旨。 京里正四品以上的官员共有四十多人,好在刑部大堂足够大。 林浩明早按人数备好了座位,官员们进来之后,很快被安排按序入座。 阮卿是和吴国公一起进来的,两人分别被安排坐在离主审位最近的两侧。 巳时中,王洛被人带了上来。 他散乱的头发已经被一根木簪整整齐齐的给固定在头顶,脸也洗干净了。 整个人看上清爽又俊秀。 气质与大家印象中截然不同,昔日那种低调内敛散得无影无踪,整个人身上散发着一股目空一切的倨傲。 吴国公的目光落在他身上的时候,心头生出一丝茫然,眼前这个除了样貌熟悉,其他都十分陌生的人真是他的幼子? 而其它人的第一念头则是:好家伙,不愧是连续犯下数起灭门案的狠人。 往日隐藏的是真好啊,今天的样子才是他的本来面目。 “王洛,本官一共接到四起状告你杀人的案子,你可有什么需要辩驳的?”主位上的林浩明轻拍了下惊堂木。 “没有什么需要反驳的,这些人确实都是我杀的。”王洛一脸光棍地答道。 吴国公听得眼睛一闭。 “前些日子冲到地牢里暗杀你和企图抢夺你的都是些什么人?”林浩明继续问。 “那可就多了,这满京的勋贵,没有十家起码也有八家参与了。”王洛脸上扯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现场某些心里的鬼的人闻声不由悚然一惊。 ”能指出来吗?” “真让我指?就这么大赤赤的指出来万一出了乱子怎么办?太后,你说呢?” 王洛古怪一笑,随即将目光投到阮卿身上。 阮卿…… 好家伙,鲁能山这是公然把仇恨往她身上拉啊。 “既是公审,自是有什么说什么,意图暗杀和抢夺你的都是什么人,你尽管说。 至于乱子,若我大熙朝仅因揪出几个罔顾国法、公然跑到地牢截囚的不法之徒就生了乱,那予这个太后也该退位让贤了。” 阮卿瞟了鲁能山一眼,冷着一张脸,缓缓吐出这几句话。 第一百零五、秋后算账(下) 阮卿在说这几句话的时候神色冰冷,语气中带着掩不住的杀机。 心里有鬼的人一个个听得心如战鼓、头皮发麻。 “既然太后把话都说到这了,小爷我自然也没什么好再隐瞒的。 届时你们被皇帝和太后抄了家,砍了头,做了鬼,可别来找小爷。 想暗杀,确切来说是想抓小爷的人有祈山郡王府,安国公府,远宁府,乡内侯府,勇武伯府皆有参与。” 王洛眉毛扬眉轻笑了一声,一大串名字就从他的嘴里吐了出来。 他每吐一个名字,对应座位上就有人背脊一僵。 阮卿抬起头,目光像刀子般从这些人脸上缓缓刮过。 这些人中有皇室宗亲,也有朝中重臣。 祈山郡王就是正儿八经的皇族宗亲,大概是跟错了人、夺嫡失败被夺了权的缘故,心里一直对阮卿母子抱有很大的敌意。 自今上登基以来,一直在变着法找茬。 颇有几分不把自己作死誓不罢休之态。 远宁侯府和俪妃一系的关系不清不楚,阴月(百度查的,农历十月又称阴月。)因俪妃母子倒台,刚被罚没了大半家产。 没想到没长记性,又搅到了鲁能山事件中,也是个大有不把自己作死誓不罢休的主。 乡内侯府,勇武伯府原本是绍王一系的人。 自绍王夺嫡失败,被流放边陲后,他们行事非常低调,一直在夹着尾巴做人。 阮卿一开始还以为他们是想通了,准备和当今皇帝和解,改新革面做个良臣。 没想到人家的低调不过是暂时蛰伏,暗地里一直在寻找反击的机会。 至于安国公府蒋家,是被指证的一应人中最有实力的一家,他们是荣华大长公主的驸马本家。 蒋家牵扯进去了,是不是代表大长公主也参与进来了?阮卿的目中多了一抹沉思。 不仅她有这样的念头,几乎所有在场的官员都有着和她一样的念头。 毕竟蒋家很多时候就是荣华大长公主的代言人。 连蒋家都牵扯进来了,陛下和太后会拿这些人怎么办呢? 是高高拿起轻轻放下,还是大动干戈? 就在阮卿和众臣心事纷纷的时候,被王洛点名的远宁侯和安国公已经站起来反驳: “好个信口雌黄的小儿,你攀咬人也要讲个证据,我等无缘无故的为何要抓你杀你?” 皇帝只说正四品以上的官员需要来旁听,为此,在朝中没有挂实职的宗亲并没有来。 像祈山郡王和乡内侯都没来。 荣华大长公主是护国公主,手里掌着一支御林军,但她是宗室,身上并无正式官职,今天也没有到场。 “自然是因为神匠鲁能山啊,前太子、也就熄王的事过去才五年,你们的记忆应该没差到这地步,就把这事忘了?”王洛瞟了两人一眼,轻飘飘的吐出这句话。 偌大的大堂顿时一静,大家伙一时连呼吸都轻轻屏住,所有的声音都在这一刻消失了。 前太子,也就是熄王的鲁门巫咒案过去才五年时间,在座的官员最年轻也有三十岁出头,自是不可能不知道这事。 只是王洛为何与鲁能山扯上了关系呢? 不仅不了解情况的大臣们心存疑问,就连吴国公都是满眼懵逼。 他的小儿子什么时候和鲁门扯上关系了? 五年前他才十六岁,且那个时候他根本不在京城,而是在离京都有两百余里的霖岳书院读书。 “你,你胡说,你今年不过二十一,熄王事发时,你还是个十六岁的毛头小子,怎么可能和鲁门扯到一起? 再说了,就算你与鲁门真有关系,我们又怎会知晓? 要知道鲁门行事向来极为隐秘,几乎从不主动显身人前。”不仅吴国公这么想,被他指正的几个人也抓住了这个漏洞反击。 “这个问题一时半会还真说不清楚,兴许是小爷我天赋卓越,早早被他们看中纳入了门下。 其实这事早有端倪,不然,以小爷的身份,为何好好的国子监不读,非要跑到几百里外的书院读书呢?自然是为了掩人耳目嘛。 至于为何会被你们知道,所谓水过留痕,雁过留声,小爷哪怕行事再隐秘,偶然还是会露出些许蛛丝马迹。 不然,小爷灭人门的事怎么会曝光呢? 哦对了,青山伯家的梁老妇人和她的一对孙子孙女可不我杀的,这事别往小爷头上栽。 小爷那时候已经被你们抓起来了,就算想动手也动不了。 再说了,小爷对与自己有过露水情缘的人向来怜惜,绝不会动她的孩子。”王洛瞟了他们一眼,不紧不慢的开口道。 “禀林大人,太后,这些都是这小子的一家之言,当不得数。 他许是作恶太多,知道自己活不成了,就成心想搅乱朝堂,胡乱攀咬一些人,惹得君臣相忌,互不安宁。” 被他指证的几个人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话头反驳,干脆转头大声向林浩明和太后喊冤。 “别急呀,不是说了嘛,但凡干过的事,哪怕清理得再干净,也不可能不留一点痕迹。 小爷如此,你们也一样如此。 比如七锦巷里的琐子屋,洛山胡同里枯井,还有彩凤楼…… 诸位大概是觉得鲁能山此人系干重大,不愿假他人之手,几次碰头你们都是亲至。 嗯,还需要小爷继续说吗? 哦,差点忘了,被你们灭口尸体已经被官府找回来了,你们在某些场合不小心丢失的小物件也被找到了。 另外就是,大凡与小爷接触过的人,身上都有一种特殊的气味……”王洛龇牙一笑。 喊冤的几个人顿时像被掐住脖子的鸡,熄火,他们看王洛的目光像在看疯子。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皇家的秘卫,专门来盯着他们的一言一行。 不仅是他们这么想,与此事毫不相关的朝臣也这样想。 一时间,大家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在王洛,太后和吴国公之间来回切换。 吴国公…… 勿cue,这事他是真一点不知情。 “来啊,既然人证物证俱全,将这几个私闯大牢,意图杀人灭口的悖逆之徒拿下,押进大牢。 被王洛点了名,但是没有来的,张捕头,你带人去他们家里请。”林浩明一拍惊堂木。 “不,太后,我们冤枉啊。”安国公,远宁侯等人慌乱之余,不由放声大叫。 第一百零六、判决 关于王洛这个案子,大家一开始以为要审很久。 没想到正式开堂之后不到一个时辰就结束了。 该他招的不该他招的他都招了,不仅非常干脆的承认了自己所犯一应案子,还扯出了一堆别有用心的人。 马上就要过年了,陛下和太后该不会想兴大狱? 没被牵扯进去的官员们从刑部出来之后,惴惴不安的同时目光不由自主地往吴国公和顾相身上瞟去。 “别问我,老夫什么都不知道。” 顾相显然知道大家在打什么主意,在他们开口之前,将所有话都堵了回去。 “老夫也一样,我连自己的儿子是怎么变成今天这样的都一无所知,就更别提其它了。”吴国公也抢在他们开口之前将话给堵了。 别以为他不知道,大家伙说不定在心里怀疑他在和皇帝太后唱双簧呢。 问题是他对幼子的事是真半点不知情。 哦,不对,幼子不像表面那样无欲无求,两个多月前经太后提点之后,他倒是知道一些。 至于其它的,确实一无所知。 “老爷,怎么样?”吴国公一到家门口,他的妻子范氏就飞奔着过来了。 难为她都五十出头的人了,腿脚还跑得那么快。 “洛儿全认了,当堂被判了斩刑,行刑就在五日后。”吴国公看了老妻一眼,满脸复杂的答道。 许心里早有了准备,又或者是王洛今天的表现与记忆中的儿子差别太大,让他感到非常陌生。 他在听到林浩明当堂宣判、判处王洛斩刑的时候,心里并无太多悲伤情绪。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范氏如遭重击,一张脸瞬间变得惨白如纸。 “以后你就当没有生这个儿子,众目睽睽之下他自己认了罪,老夫也做不了什么。 洛儿的事牵扯出了不少人,搞不好要兴大狱。 切记管好府里一应下人的,让大家的嘴巴都严实些,别到处胡咧咧。 我回来就是专程和你说这事,中书省尚有许多公务要处理,我先去上差了。”吴国公说完这句话,就转身回到了马车上。 王洛指证的共有六家,林浩明只安排人将被王洛指证的六个人抓进大牢。 处理完这件事,他就入了宫。 此案最终该如何处置得皇帝做主,他一个侍郎可做不了主。 “臣林浩明见过陛下。”他来到御书房的时候,皇帝正在伏案疾书。 “辞修来啦,快起来,王洛的案子审完了?”皇帝抬起头。 “嗯。”林浩明点了点头。 “情况如何。” 林浩明用简洁的语言将事情经过详细说了一遍。 皇帝听完,放下手中的笔,从御案上走了下来,背着手来回走动了几步,才怒容满面地开口:“这些人真是无法无天,他们找神匠鲁能山干什么? 莫非想让他设计奇门暗器来暗杀朕和母后不成?真是岂有此理。” “确实心怀叵测,不知陛下打算如何处置他们?”林浩明应和了一句,复问。 “如何处理?自然是…… 不行,这事需要和中书省的大臣们商议,对了,母后可有说过什么?” 皇帝下意识地就想说当然是诛其全族,只是话要出口的时候想起阮卿的告诫,又改了口。 “太后说前朝的事她不管,由陛下和众臣们决定。” “张与,你去把左右相,吴国公以及五部尚书都给朕召到御书房来。”皇帝沉吟了片刻,吩咐了身边太监一句。 之所以只招五部尚书,是因为刑部尚书已经递了辞官折子,在家养病。 “是。” “对了,辞修可有办法让王洛把鲁能山的下落告诉咱们?”待张与离开之后,皇帝又带着几分期待的问了林浩明一句。 …… 林浩明满脸复杂的看着他。 “你别那么看朕,朕想找他和其他的想法可不一样,并不是让他来制作什么诡秘的杀人暗器。 朕听说此人有一双神奇无比的巧手,被世人喻为神匠,意指世上没有他制作不出来的东西。 小到玩具,大到房屋城池,以及攻城利器。 朕想找他,是希望他帮大熙改良一些农具,和堤坝城墙什么的。”皇帝见状忍不住解释了一句。 “理解,不过陛下不想他帮忙制作攻城利器么?”林浩明点了点头,复问。 “攻城利器就算了,朕听说鲁门有规矩,其门下弟子不得帮人制作杀人利器。 人家既然有规矩,除非自愿,否则咱们不要勉强。 不然一旦逼他开了这个先河,以后各国都学咱们这一套,世道就会更乱。”皇帝摇了摇头。 林浩明闻声目中不自觉的露出一抹笑意和淡淡的暖意。 不愧是太后一手教导出来的人,胸负乾坤又不失慈悲。 太后当时也是这么和自己说的,他能顺利说服鲁能山同意了与自己合作,太后那几句话功不可没。 一柱多香后,五部尚书、左右相和吴国公联袂来到了御书房。 “臣等见过陛下。” “平身,都坐,张与,泡壶好茶过来。”皇帝抬了抬手,吩咐了张与一句。 “你们都知道朕叫你们过来是为了什么?”待众人落座,皇帝才再次开口。 “请陛下示下。” 皇帝暗骂了句老狐狸,嘴上却不得不答:“自然是为了今天发生在刑部大堂的事,林卿已经将事情经过都告诉朕了,涉案者共有六家。 依你们看,这些人该如何处理?” 大家你看着我,我看着你,没有人愿意开口说话。最后顾相不得已站了出来,硬着头皮开口:“马上就是新年了,这个时候不宜大动干戈。 依老臣之见,审定之后,直接涉事者该降爵夺爵的降爵夺爵,该罢官的罢官。 该判斩的判斩,该流放的流放,至于他们的家人,只要没有参与其中,就别牵连了。” “臣也认可顾相的看法。”林浩明第一个表态支持。 “臣也认可顾相的看法。”右相、吴国公和其它五部尚书彼此对看了一眼,纷纷表态。 皇帝…… 真是一群老狐狸,大家都希望重重拿起,轻轻放下。 不过这个时候确实不宜大动干戈。 别说大动干戈,就是按顾相说的来处理都很困难。 安国公府涉事其中,能夺他们家的嚼吗? 第一零七、荣华的妥协 王洛一案掀起的波澜让京城无数人惶恐不安。 驸马蒋迟在刑部大堂的时候几次想开口说话,结果在看了太后和诸位朝臣们的脸色后,不知出于什么心理,苦苦忍了下来。 堂审一结束,他就阴沉着一张脸,脚步匆匆地赶回了大长公主府。 “公主,父亲,他被打进大牢了。”一进门,就对正懒懒的倚在榻上看书的荣华开口道。 荣华眉头一皱,将视线从书中拉了起来,抬目看向驸马:“因为什么?” 她是护国大长公主,今天的听审会,可以去也可以不去。 不知是出于什么心理,最终选择没去。 “罪名是擅闯刑部大牢,意图杀人灭口,但我知道这都是污蔑,是阮太后看咱们不顺眼,故意利用王洛编造出来的莫须有罪名。”蒋迟一脸的义愤填膺。 荣华尚未来得及说话,一道声音先一步从外面响了起来:“父亲,依女儿之见,是不是污蔑,还是等证据说话比较妥当。” 随着这道声音,昭平从外面走了进来。 “昭平,那是你的亲祖父,怎么,你做了个什么劳子的协会女官,就准备帮着太后来对付自己的家人吗?” 蒋驸马一听,脸色更加阴沉,看女儿的目光布满了不悦。 这个女儿以前倒是乖巧,自从及笄之后却像变了个人似的。 先是不顾劝阻,非得跑去竞争那个女联协会的首席女官。 接着是她兄长的案子,若非她在一旁挑唆,公主断不会对自己的儿子那般无情。 仅因为一个戏楼侍女的死,就将唯一的儿子发配到几千里外、一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去做县令。 成为女协女官后,更是打着教人守规矩的旗号,教唆那些居于内宅的妇人对抗夫君,得罪了无数士子勋贵。 这一阵子他走到外面,时不时就会被某些同僚阴阳怪气的挤兑两句,说他生了个好女儿。 越想蒋驸马看女儿的目光越是厌恶不喜,这个女儿简直就是来讨债的。 “父亲怎么能这么说话?女儿不过是站在客观的立场说了句公道话,和女儿是不是女协女官有什么关系? 祖父若是无辜,等案子查清了,他自然就出来了。 若不无辜,探花出身的父亲您,当知国法大于人伦。 您这个时候来让母亲出面,可知会为母亲带来什么样的后果? 母亲是护国大长公主,若只因权势大,就于众目睽睽之下罔顾国法,对抗皇帝太后,世人会怎么看她? 再说了,太后和皇帝如今可不是什么手无寸权的傀儡,母亲公然和他们斗也不一定斗得赢,如果输了,父亲可承担得起那个后果? 还是说父亲……” “昭平。”眼见女儿越说越不像话,荣华不得不开口制止。 再让女儿说下去,她和驸马这段婚姻只怕要走到尽头了。 昭平撇了撇嘴,打住了话头。 蒋迟被女儿气得头顶冒烟,瞪着昭平的目光几乎要冒出火来,呼吸都不由自主地变得急促了几分。 这个无君无父的孽障,若不是顾忌公主,他早一个巴掌抽了过去。 “驸马请回,这件事只能等陛下公断,本宫不会出面,也没法出面。”荣华瞧着驸马怒发冲冠的模样,缓缓开口道。 “公主,蒋家和您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蒋迟豁然转首,满脸不可置信的看着荣华。 难道她也认为自己斗不过皇帝太后,若自认斗不过,一开始为什么要搞事? 王洛勾搭有夫之妇、杀人灭口的风声最初可是她放出去的。 蒋家不过是适时推波助澜了一把。 “你是想说外人眼里蒋家代表的就是本宫,对?或许在皇帝和太后的眼里,蒋家的所作所为都是本宫在后面指使的。 可王洛和鲁门有关的事,本宫确实不知道。 你们想找鲁能山的事也从来没有告诉过本宫。”荣华面色一沉。 她人虽然没有到现场听审,但发生在刑部大堂的事,早在驸马回来之前她就知道得一清二楚。 王洛杀人的事是她放出去的不假,但是王洛和鲁门之间的纠葛她却半点不知情。 她也不知道这些人利用王洛的事搅风搅雨,真正的目的竟然是为了鲁能山。 鲁门秘事她自然知道,当年先帝为此动了雷霆之怒,杀了一大批人。 她个人对这些阴诡之术有着本能的排斥,为此,熄王案结束后并不曾关注过鲁门的动向。 她不关注,却没想到京城的勋贵们对所谓的鲁门秘术那么感兴趣。 最让她意外的是蒋家也参与了其中。 参与了不说,从头到尾还没有和自己吐半个字。 他们想干什么呢? 莫非是准备找到了鲁能山之后,在对付皇帝和太后的同时,连自己这个公主一起给灭了吗? “公主……”蒋迟下意识地想要解释。 “驸马请回。”荣华疲惫的闭上眼睛,摆了摆手。 “打扰殿下了,臣告退。”蒋迟所有想解释的话就这么卡在喉中,他深深看了荣华一眼,接着转过身,头也不回的大步离开。 在他走出房门的那一刻,荣华睁开眼。 看着他决然离去的身影,她心头莫名升起一丝钝痛。 二十多年的夫妻情分,难道就这么走到尽头了么? 这些年与驸马相处的情景不自觉的在脑海中浮现。 年轻时的驸马,也是京城无数人追逐的少年郎啊,他与阮家的阮大郎被喻京都双璧。 想到曾经的想得之处,一滴泪,悄然顺着眼角滑了出来。 “对不起,阿娘,女儿让您伤心了。”昭平见状忍不住走到母亲身边坐了下来,低声道了一句。 “蒋家的事和你有关吗?”荣华看向女儿。 “和女儿无关。”昭平摇头。 “既然无关,为何要说对不起?这世上每个人都需要为自己的言行负责。 本宫如此,你祖父他们自然也是如此。” “不过你父亲在最好的年华、最意气风发的时候做了我的驸马,因为母亲他的才华无法得到施展。 这二十多年来,他没有违逆过我一次,没有和我拌过一次嘴,不管是真心还是假意,这份情母亲都要领,不能眼睁睁看着蒋家就这么衰败。 你随母亲入一趟宫,母亲亲自去向太后低头认错。”荣华伸手抚了抚女儿的脑袋。 第一零八、新年 擅闯地牢,意图胁迫王洛打探鲁能山一案,在朝廷放年假的前三天出了结果。 安国公念其是被人利用,实际并不清楚事情真相,由公爵降为侯爵,罚俸半年。 祈山郡王明知先帝禁止刺探熄王案,他却明知故犯,被剥夺郡王位,贬为庶人,全家迁出京城。 远宁侯,乡内侯府,勇武伯府等被夺嚼流放,抄没家产,直系子弟十年内不得入仕。 涉入此案的六家,祈山郡王被贬为庶人,其它的夺爵不说,还被抄没家产、判了流放。 唯独安国公只被降了一级爵位,面对这个结果,众臣是意外也不意外。 安国公府是荣华大长公主的驸马本家。 大长公主亲自出面向太后求情,皇帝和太后不可能不卖她一个面子。 腊月二十八,朝廷开始放年假,皇帝也难得清闲下来。 午时刚过一点,他跑到慈宁宫,腆着笑脸对阮卿道:“母后,儿子来陪你用午膳。” “你难得休息,应该多陪陪皇后,她刚有身孕,情绪需要多安抚。”阮卿瞟了他一眼。 “年假共有十余日呢,儿子有的是时间陪她,倒是母后这,儿子有些日子没来陪母后用膳了。”皇帝笑道。 “是嘴馋,特意跑到我这来蹭饭。” “还是母后这边的厨子手艺好,御膳房厨子做的菜,味道生怕重了一点,朕都交待过几次了,就是不改。” “你每天忙得不可开交,他们需要根据太医的需求给你配膳食,哪能随便做。 你今天过来除了蹭饭,是不是还有话和我说?” “嗯,马上就是年夜宴了,儿子想和母亲商量一下,菜色是和往年一样,还是怎么办? 还有就是安国侯,年夜宴的时候,他的席位该怎么安排,他们府里的菜该怎么赐? 是继续按往年的规格,还是和其它侯爵标准一样。 说起来儿子都没想到大姑母对驸马竟然如此深情,为了蒋家,居然愿意无条件配合我们肃整朝堂。 若非有她配合,这个案子不可能这么快、又这么顺利的出结果。”皇帝开口道。 说到荣华大长公主的时候,忍不住大生感慨。 “这样不好吗?” “自然是好,经此一事,儿子相信再也不会出现召令出不了承明殿的荒唐事了。 如果大姑母肯连手里的军权一并交出来就更好了。”年轻的皇帝笑得见牙不见眼。 “皇帝,凡事不可想的太美,不然容易乐极生悲。 再说了,朝堂最忌一家独大。”阮卿听得忍不住泼下一盆冷水。 “母后说得是,是儿子忘形了。”皇帝一愣,接着从善如流的开口认错。 “皇帝,你还年轻,最近几个月连获捷报,心里有些得意乃人之常情。 不过过完年你就二十二了,再过七八个月就要做父亲了,得慢慢学会控制自己的情绪。 再说了,目前咱们大熙国库空虚,民生凋零,需要解决的问题是一摊摊的,实在还不到高兴的时候。”阮卿叹了口气。 “母后教训得是,是儿子轻狂了,目前朝堂上的派系和阻力清除了大半,接下来儿子会全力发展国计民生,母后发现儿子有哪些地方做得不对的时候,请及时指正。 儿子听说母后想办一个什么商业联盟,有什么需要儿子帮忙的吗?”皇帝面带笑意地开口道。 登基不到一年的时间,之前寸步难行的局面已经被彻底打开。 虎视眈眈的俪妃母亲倒了,朝朝上的朋党被清理了大半。 就连荣华大长公主,都主动讲和,不再掣制他的手脚了。 他这个皇帝再也不是政令出不了承明殿的摆设了。 哪怕被母亲敲打了,依然无法影响他的好心情。 “这个事啊,你不主动提,我也会找时间和你说的。 想要国富民强,发展商业就是一个绝不可疏忽的问题。 只有商业发展得好,东西南北的商品才能快速的相互流通。 朝廷根据这些流通的商品来收税赋,远比整天的把眼睛盯在老百姓手上的一亩三分地强。 上个月我在女协召见了几个颇有想法的商人,让他们做了份方案。 前两日刚递过来,我做了个总结。 一会给你,你寻个时间,找户部的崔至清一起看看。”阮卿道。 “好。”皇帝点了点头。 年轻的帝王正是干劲满满的时候,只要是对朝廷发展有利的东西,他都感兴趣。 “关于你刚问的年宴和赐菜,我先说说自己的想法,你参考参考。” “母后请说。” “先说安国侯,蒋家既然被降为侯爵,一切自然要按侯爵的标准。 第二就是年夜宴,咱们大熙的年夜宴都是除夕夜的晚上进行。 可除夕夜是团圆夜,老百姓都希望合家团聚,朝臣们自然也不例外。 我的意思是把年宴的时间改到除夕的中午,赐菜则可以换到晚上。 白天赐宴,大家入宫也方便。 晚上让他们自家人共聚一堂,一家人坐在一起,吃着皇帝赐的菜,感念皇帝的恩泽,岂不是两全其美?”阮卿道。 “母后这个建议甚是有理,年宴定在晚上,朝臣们吃完回家都半夜了。 翌日还需早起敬奉祖先,他们累,咱们也累。 不过这规矩是咱谢家的老祖宗定下来的,儿子刚登基就改……”皇帝很是认可阮卿的建议,复想起要改老祖宗的规矩,又有些迟疑。 “老祖宗的规矩也需要根据情况而定,把年宴和赐菜的顺序换上一换,就是两全其美,何而不为呢。 你若是拿不定主意,大可以把宗室召过来问问。”阮卿给了个主意。 “母后说的是,儿子用完膳回去就着人去找宗室过来商量。” 最近两个多月,头铁的人被撸下了大半,宗室应该都学乖了,不会因为这么点小事和自己唱反调。 年轻的帝王默默地想着。 “对了皇帝你的内库最近可有查看过?” 提到宗室,阮卿不由自主的想到慈宁宫被搬空了大半的内库。 近几日也没见谁主动往里面还东西。 不知道皇帝的内库情况怎么样,如果两边都没有人主动,后天的年宴,她得敲打敲打。 第一零九、各位宗亲,该还账了 年宴改时间的事,和阮卿预计的一样,没人有异议。 不仅没有异议,宗亲们对于这个提议非常赞同。 接到通知的朝臣更是高呼陛下英明。 寒冬腊月的天气,大晚上深一脚浅一脚的跑到皇宫赴宴。 象征性吃几口上桌后已经没有什么热度的菜,饿着肚子回到家都半夜了,简直是受活罪。 若非设宴的是皇帝,鬼都不想来参加。 大年三十,巳时末,接到宫宴帖子的人三三两两的进宫了。 摆宴的地点在庆丰殿。 武阳大长公主携已有几个月没在人前露过脸的女儿宁山郡主来到庆丰殿门口,从马车上下来的时候,恰好碰到荣华大长公主的马车过来。 她特意在原地等了一会,待荣华下车之后,携女儿上前行了一礼:“武阳见过姐姐。” “宁山见过姨母。” “不必多礼。”荣华扫了两人一眼,淡淡的开口道。 “昭平,怎的没看见她?”武阳起没在荣华身后看到昭平,不由问了一句。 至于宁山,大概是和江从允的事太过丢脸,行完礼后就默默退到了一旁。 “太后让她过来帮忙,她一大早就入宫了。” “昭平做了女官就是不一样,平日里忙不说,放了年假,太后也惦记着她,愿意手把手的带在身边调教。”武阳大长公主的语气中不自觉的带上了几分酸意。 荣华知道这对母女是什么德性,懒得理会她们,先一步入了庆丰殿。 现在的时间已经接近午时中,庆丰殿内已经聚集了许多客人。 “阿娘,你来了,到这边来坐,太后在里面。”她一进门,负责在外面接待女宾的昭平就走了过来,将她往大殿左边的一个花厅引。 因今天的女眷比较多,皇后又有了身孕,皇帝还年轻,又没有什么成年的公主。 阮卿便让协会的五个女官来帮忙接待。 跟在荣华大长公主身后进来的武阳大长公主和宁山郡主下意识的想跟进去。 结果刚走了两步,母女俩想起太后对她们的警告,没得昭平的邀请,想跟又有些不敢,一时颇为尴尬地僵在原地。 “武阳姨母和宁山姐姐也一并起来。”昭平见状开口道了一句。 “有劳昭平。”武阳和宁山松了口气。 武阳、宁山和荣华走进花厅的时候,发现里面的人除了太后,其它的全是宗室的人。 谢家宗室的人并不多,在京的共有两位大长公主,三位长公主,两个亲王,两个郡王。 现在这些人全部都在里面。 “见过太后娘娘。”几人进来之后,上前和阮卿行礼。 “自家人,不必拘这些俗礼,坐。”阮卿摆了摆手。 荣华不动声色的扫了在场的人一眼,太后将所有的宗室聚集在一起,只怕有什么话要说。 果不其然,待三人坐下,侍女们给他们斟上茶后,阮卿的声音就响了起来:“所有的宗室都来齐了,趋着开宴前,予有几句话要和大家说。” “请太后示下。”众宗室齐齐开口道。 “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关于内库对账的事,这是咱们大熙的风俗嘛。 小到民间的小商小铺,大到国库,每到年终都要对对账。 而咱们皇家的内库,一向是由诸位宗室在辛苦打理,按理,每到年终也是需要对账的。 不过皇帝登基的时间不长,加上最近两个多月的事格外多,一时没顾得上。 予趋着今天齐聚一堂,先和大家打个招呼,等到明天开春,咱们把内库的账对一对。 正好明年就是新帝年号了,咱们也顺便将内库的账目理理,算是做个新旧交接,你们意下如何?” 现场顿时一静,太后这是要查大家的账了? 但凡从内库拿了东西的人,脸色都变得分外精彩。 荣华和旭王对望了一眼,脸色也有些不好看。 内库主要是由她和旭王管理,其它的宗室协理。 身为大熙最为尊贵大长公主,荣华手上产业无数,根本无须占内库的东西。 外地进贡来的东西,真有特别合她心意的,她只要多看两眼,先帝就会赏给她。 她根本用不着偷偷摸摸从内库拿东西。 旭王是个闲散亲王,蒙先帝信任,让他执掌宗正寺,同时和荣华一起主管内库。 他家里人口不多,俸禄和赏赐又足够丰厚,也用不着拿内库的东西。 问题是他们俩不拿,但是宗室从内库拿的东西人却不少。 平常只要不过分,他们一般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怎么理会。 太后突然提起此事,莫非最近几个月忙,没有去查内库,导致出了什么乱子? 此念一出,两人下意识的去看帮忙协管的那几个人。 这一看之下,心里不由咯噔一声。 武阳大长公主的脸格外的僵硬,另外三个长公主的神色也不怎么自然。 两位郡王和王妃的脸色也颇为奇怪,倒是旭王妃有神色和平常无异。 难道说这些人见皇帝和太后新登尊位,没把他们放在眼里,偷偷从内库搬了很多东西出去? 就算是这样,在见过最近两个多月皇帝和太后的手段之后,你们也该把拿走的东西还回来啊。 不然真等清账清出来,伸长脖子给太后祭刀不成? “娘娘说得是,亲兄弟也得明算账,蒙太后和陛下信任,将内库交给我等宗亲看管,我们自该向太后和陛下负责。 等过完正月,我就找旭王兄好好把账目理一理,届时给太后过目。”将众人神收于眼底的荣华开口。 旭王跟着点头。 她和旭王是主负责人,里面的东西若被偷盗太多,他们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 谁若敢拿了里面的东西不还,还企图让他们出来背锅……哼! “那就有劳大长公主和旭王爷了了。”阮卿微微一笑。 她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起这件事,就是给大家传递一个信号,偷了内库东西的,记得主动把东西还回来。 别等她来催账,不然大家面子上都不好看。 “应该的。”荣华和旭王同时开口。 说完了正事,阮卿就和大家闲侃了起来,没一会儿,昭平走了进来:“太后,该摆宴了。” “大家都准备入座。”阮卿站了起来。 已经把年宴当成一种程序、却从未想过能吃饱肚子的朝臣公卿们,看着那一道道热气腾腾摆上桌的小锅仔,不由微微一呆。 皇帝和太后竟然如此体贴? 不仅把年夜宴改到了中午,还准备了这么多热气腾腾、看上去也格外美味的小锅仔。 这是把他们当成真正的客人在诚心招待啊! 这一刻,群臣心头满满的都是感动。 第一百一十、阮茗月的亲事(上) 年初一,拜祭祖先。 不仅民间有这个风俗,皇家更是重视。 阮卿跟着走完一圈程序,心慌腿抖,浑身直冒虚汗,饿和累的。 幸好坚持没让皇后来,不然一个怀孕才两个来月的人还真遭不住,自认体力不错的阮卿忍不住吐槽。 年初二,承恩侯和其弟阮泽宇带着几个孩子来给阮卿拜年了。 阮兆祥挨了一百个板子,在流放的路上没扛住,死了。 本就因儿子流放而郁郁寡欢的陈氏受此刺激,中了风,彻底躺在床上不能动弹了。 过来拜年的只有承恩侯和他的一双儿女,还有阮泽宇夫妇和他们的两个孩子。 或许是近两个月阮卿对他们太过严厉之故,行完礼,除了阮霖神色自若,其他人都显得格外拘谨。 阮茗月垂着脑袋,缩着手脚,连人都不敢看。 “都过来坐,你们都是我的血脉亲人,只要奉公守法、不依仗我的名声在外胡作非为,在宫里不必如此拘谨。”阮卿无声的叹了口气。 “谢太后。” 阮卿留他们在宫里用了午膳,又赏赐了不少东西,才开口道:“承恩侯和阮茗月留下,你们先回去。” “不知娘娘有何教诲?”等儿子和弟弟们离开之后,承恩侯一脸谨慎地开口问。 “ 说过了,你我乃一母同胞的嫡亲兄妹,只要你们在外奉公守法,不依仗我的势胡作非为,在我面前,不许如此拘谨。 茗月今年已经十六了?关于她的婚事你有何章程?”阮卿看了他一眼,道。 承恩侯闻声先是一怔,接着大喜。 妹妹终于同意让女儿入宫了? 只要女儿能入宫,哪怕做不了皇后也没关系,以妹妹如今的声望地位,一旦女儿诞下皇子…… “赶紧收起你那些有些没的心思,茗月入宫是不可能的,我绝不会同意。 你身为予的兄长,阮家的嫡子,心里应该想的是,该如何凭自己的本事振兴门楣,而不是一天到晚想用子女去联姻换取富贵。”阮卿面色一沉。 真不是她得了原主的身体,却一个劲针对原主的娘家,而是她娘家的这些人,实在有些一言难尽。 “姑母说的是,茗月也觉得……觉得自己的性子不合适入宫。” 自进了慈宁宫的门后,除了拜年就没有再说过一句话的茗月,突然战战兢兢的插了一句口。 说这些话的时候,她紧张的身体都在发抖,不过终究是将心里的意思表达出来了。 阮卿和承恩侯同时转目看向紧张得身体都在颤抖的女儿。 承恩侯下意识的想开口呵斥,可是看了阮卿一眼,终究没敢吱声。 “月儿过来。”阮卿的眼睛则是亮了几分,她和颜悦色的朝小姑娘招了招手。 茗月犹豫了一下,才抬步走了过去。 阮卿本来想抚抚她的脑袋,但瞧了瞧她紧绷的身体以及不自觉流露出来的防备,什么都没做,只道: “不用紧张,姑母不会将你如何,若让你自己来选择,你希望找个什么样的夫婿?” 阮茗月抬目看了阮卿一眼,又迅速垂下,没有吱声。 “茗月,女孩子长大了要嫁人是天经地义的事,没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不过嫁了人之后,就要过一辈子,选择非常重要,一旦选错了人,后半生几乎都是悲剧,你若有什么想法,不妨说出来。 我是你嫡亲的姑母,只要不违反法理,都会尽力为你筹谋。 你也别觉得我对你的长兄和母亲比较严苛就是厌恶阮家人。 我身上流着阮家的血,你父亲与我一母同胞,我怎可能对你们没感情? 之所以会处理阮兆祥,实在是他做的事太过荒唐离谱。 你也不是生来就在富贵窝里,以前在老宅想必也见过那些为富不仁,欺男霸女的恶人。 换位思考一下,换成你是那些无权无势无端被人欺凌的人,你希望官府怎么做?”阮卿接着道。 “我,我……”阮茗月脑子乱的很。 太后对阮家的冷漠,对大哥和母亲的狠辣无情,加上母亲不断的在她耳边灌输、太后是想拿阮家立威,来成就自己铁面无私的好名声。 让她心里下意识地对阮卿很反感也很抗拒。 当然,也非常怕她。 每次只要一想起三个多月前随父亲入宫,父亲被太后的人架着拖出慈宁宫那一幕,她腿就打抖。 可姑母那几句话,让她不由自主的想起来,这些年大哥和母亲对自己确实谈不上好。 以前在老宅乡下,她看见大哥在外面欺负人的时候,劝了几句,就被他扇了两个耳光。 母亲不仅不为她讨公道,还斥责她在外面不该让大哥丢脸。 若不是二哥护着,她可能经常要被大哥和母亲打。 二哥因为常护着她,也不得母亲喜欢。 “别紧张,若是一时半会儿想不出来,也别急,等你有什么想法了再来告诉我。”阮卿伸手轻轻握住她的手,安抚的轻拍了两下。 阮茗月刚被握住手的时候,身体顿时一僵。 不过极少从母亲身上感受过温柔的小姑娘,感受着阮卿通过手掌传递过来的呵护和温柔,紧张的心情不知不觉的缓解了许多,一抹孺慕之情悄然从心底升了起来。 她下意识的想说点什么,可偏头看了父亲一眼,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阮茗月知道,父亲和母亲一直希望她进宫,若知道她悄然心仪别人,只怕会很生气。 “承恩侯,你先回去,茗月在宫里陪予住几天。”阮卿见状对承恩侯道。 “你父亲已经回去了,你有什么话尽管说,不用担心他,你的婚事姑母可以做主。” “姑母……”茗月脸上浮出一抹羞赧。 阮卿瞧得一愣,小丫头莫非和什么人私定了终身? “你可是有了心仪之人?”阮卿迟疑了片刻,才问。 第一百一十一、阮茗月的亲事(下) 阮卿问出这句话的时候,心里无疑是有些紧张的。 若是聪慧有主见的姑娘,这个年纪有个心仪之人,她并不觉得是什么大事。 只要查明对方人品可靠,家庭过得去就行。 可当这个人是茗月的话,问题就大了。 这姑娘来京的时间不长,性情怯弱又没主见,平常见人连话都不敢说。 三个月之前,在他父母的怂恿下,还一门心思想到宫里来当皇后呢。 要是突然就有了意中人,这中间没点鬼,她打死都是不信。 阮卿不是原主,对阮家没有什么感情。 却也不能无端的看着一个无辜的小姑娘,因自己而被人算计,从而毁掉一生。 “姑母,我……”茗月听出阮卿语气中的不悦,顿时不安起来。 “说,哪家的儿郎,若真是人品出众,姑母会帮你参考。”阮卿放缓语气。 “安,安国公,不对,是安国侯的孙子。”阮卿月低头绞着手指,声若蚊哼般开口。 “哪个孙子?嫡出还是庶出?”阮卿默了一默,才问。 阮茗月垂着头不说话。 “怎么?他的身份不能说?”阮卿语气重了几分。 “安国侯第四子家庶出的孙子。”阮卿月被她一吓,脱口道。 …… 阮卿顿时血压上涌。 好家伙,阮家就算再没落,承恩侯兄弟就算再没本事,茗月也是自己嫡侄女。 安国侯那个老匹夫哪里来的胆子,敢让自己庶出的儿子的庶子,来勾引茗月? “你们是怎么认识的?”阮卿吸了口气,强行压下心头的怒火,问。 “两个多月前,侄女随母亲参加杨大人母亲的生辰,被人挤兑的时候,路过的蒋家郎君帮过我。 后来,后来,他又帮过侄女几次……”阮茗月期期艾艾的开口。 “所以你希望姑母来帮你做主,将你许配给他?”阮卿眯起眼睛。 阮茗月垂着头绞着手指不吭气。 “你知不知道自己的身份,又知不知道他的身份?”阮卿的火气有点压不住,语气不知不觉的开始上扬。 “姑母,臣女知道自己是您的亲侄女,可茗月除了样貌过得去,其他没有一样拿得出手。 就算姑母有心为茗月做主,京城里勋贵世家里的嫡子,只怕也没有人打心里看得上侄女。 而蒋家郎君除了是庶出,其他样样出众,他过了年才十九岁,去年已经中了秀才。” 阮茗月听出阮卿对蒋家郎君的不满,下意识地抬目看向阮卿。 她这几句话完全发自内心。 来到京城半年多,几乎每次出去都会受京都的贵女们奚落,加上阮卿毫不留情的拒绝让她入宫,让本就胆小怯懦的阮茗月越发的自卑。 蒋家郎君在她被人挤兑得抬不起头时候,站出来为他说话。 他不嫌弃她笨拙,会温柔的说她善良美丽。 加上少年长得一表人才,风度翩翩,对于非常自卑又正处于怀春之龄的少女来说,蒋郎君简直就是她生命里的一道光。 她听不得任何人诋毁她的光。 阮卿的眉心突突的跳了起来,可看着面前明明非常恐惧,却倔强地与自己对视的少女,怒火莫名被一股内疚代替。 她接了原主的身体,因为不喜原主的娘家人,对他们几乎是不闻不问。 她明知道眼前的小姑娘性情懦弱,却从未指点教导过半分。 小姑娘从小没受过任何贵女的教育,母亲偏心,父亲不靠谱,自己不愿意给她当靠山。 来到京城几个月,不知受了多少委屈,导致越来越胆小自卑。 这个时候突然冒出一个不嫌弃她、并愿意帮她说话、对她嘘寒问暖的少年郎,她立即就动了芳心,甘愿化为扑火的飞蛾。 怎是一个惨和傻了得啊。 阮茗月将蒋家庶子当成自己生命里的光,阮卿却一眼能看出此人是蓄谋已久。 若只是碰巧帮过一次,或许是蒋家这位小郎确实心善。 连续好几次都在恰巧的时间出现,一切就只能是蓄谋。 “茗月,你来京之后,关于世家贵女的礼仪、为人处事以及管家管账等事宜,你娘有教过你吗?” 阮卿静静的看着与她对视了片刻,又不由自主垂着脑袋的小姑娘,问。 “我们来京之后,姑母给我们指派过一个嬷嬷,她教了一些,母亲,母亲也教了一些。”阮茗月答道。 “怎么教的?你说给我听听。” “主要,主要教的宫里的事……” “是姑母的错,你这一阵子住在宫里,姑母会亲自教你如何做一个合格的世家贵女。 咱们阮家并不是什么破落户,而是曾经出过七名进士的书香世族。 阮嫁的姑娘不比任何人差,你是我嫡亲的侄女,长得也足够漂亮,不管在哪里,你都不需要低人一头。 以后若谁敢挤兑你,欺负你,你当场就反击回去,不必忍,至于怎么反击一会儿姑母再慢慢教你。”阮卿道。 “姑母……” “你先别插话,听姑母把话说完,你与蒋家郎君的事,姑母了解不多,暂时不予评论。 但姑母有一点必须告诉你,日后不管你嫁到哪家,嫁给谁,若连高门内宅里的基本为人处事都不会,日子都过不好。 无论你的夫君在婚前有多喜欢你,都不行,你懂姑母的意思的?” “茗月懂。” “那你愿意和姑母学吗?” “愿意。” “很好,最近两个月你都住在宫里,姑母会帮你找一个真正懂世家贵女礼仪的嬷嬷来给你上课,同时会在你下课之后,亲自帮你融会贯通。 两个月之后,如果你依然觉得蒋家郎君好,而他也愿意娶你,姑母不会阻止你们。 但是在两个月之内,没有姑母的允许,你不能和他见一面,你能接受吗?” “茗月接受。” “秋橙,把隔壁的揽月殿收拾出来给表姑娘住。”阮卿唤来秋橙。 “是,太后。” “你先跟秋橙去熟悉一下揽月殿,今天才初二,先休息几天,周五咱们正式开始上课。”阮卿又道。 阮茗月离开之后,阮卿着人去找孙安,让他明天下午来一趟宫里。 蒋家郎君,呵呵! 第一百一十二、总有人不肯消停(上) 关于阮茗月口里的那位蒋家郎君,阮清没有任何印象。 有资格在她面前露面的,至少都是四品以上的大臣,以及一些王公侯爵家的世子或者嫡女。 安国侯的庶孙,不管是原主还是现在的阮卿,连他的名字都不曾听说过。 年初三上午巳时末左右,孙安来到慈宁宫。 “孙安给太后拜年,祝太后福寿康安。”一到阮卿面前,他立即拜了下去。 “起来,如今你家有如花美眷,正是乐不思蜀的时候,大年初三就将你叫进宫,心里没骂我?”阮卿笑着打趣。 自他帮忙找到王洛后,阮卿就实现了诺言,把群芳阁和满春楼的两大头牌赎了出来送给了他。 “哎呦,太后这话可折煞下属了,孙安现在拥有的一切都是太后所赐,昨个儿本该进宫来给太后拜年。 只是想着才年初二,太后指不定多忙,才没好意思叨扰。”孙安哎呀一声,嘴里好听的话不要钱似的溜了出来。 “行了,别拍马屁了,叫你过来也没什么大事,想向你打听一个人。” “不知太后想打听什么人?”孙安带着几分谨慎地问。 大年初三专程让他入宫,只为打听一个人,这个人该不会是什么绝世神隐? “别那么如临大敌,就打听一个普通小人物,安国侯的四子的庶子,就是去年考中了秀才的那个,你对他了解吗?” 将他心思看在眼里的阮卿不由撇了撇嘴,她有这么可怕吗? 太后打听他干什么?孙安一愣。 哦,对了,听说这小子最近在向太后家的侄女大献殷勤,这事被太后知道了。 啧啧,这小子真是好胆。 “发什么愣,知道还是不知道?”阮卿眉毛一扬。 “知道,蒋平均的父亲是庶出,本身很平庸,其妻是个商户女。 蒋平均没出生之前,他们夫妻默默帮着打理府中庶务,在蒋家没有任何存在感。 蒋平均出生后慢慢改变了他们这房的地位,他嘴甜,会说话来事。 不仅安国侯被他哄得开心,就连正房也被哄得慢慢改变了对四房的态度,一家人在府里的地位提升了许多。 京都勋贵世家子女,每家有1-3个到国子监读书的名额,根据爵位不同分配,年满十四即可入学。 安国侯那时候还是安国公,家中有三个名额,蒋平均很得安国侯欢心,族中的三个名额本有一个是他的。 但他没有去国子监,主动将名额让给了族中其他子弟。 十四岁那年,选择去了两百里外的青岳书院。” “就是王洛曾经就读的那个书院?”阮卿插了一句。 “不错,青岳书院虽然比不得国子监,却也颇有名气,建院百年来为国家培养了不少的人才。 安国侯见他如此有志气又礼让兄弟,对他的印象更好了几分。 不过他根本不知道蒋平均之所以选择去外地的书院,是想脱离族人的管辖和监控。 因为他喜欢男人,不喜欢女子。 留在京城,在蒋家的眼皮子底下,他一个庶房庶子,哪怕再得安国侯欢心,一旦被人发现是个兔爷儿,只怕立即就没了容身之地。”孙安毫无隐瞒,很快将自己知道的事都说了出来。 “等等,你的意思是蒋平均他喜欢男子,还是……”阮卿打断他。 “没错,去年中了秀才之后,就留在了京城,据说是安国侯帮他找个大儒单独为他授课,希望蒋家再出一名正儿八经的进士,同时还想帮他帮他找个高门贵女。”孙安点了点头。 〈不过这小子他根本就不喜欢女人,哪里愿意接受什么高门贵女,他自个儿筛选了一遍,就锁定了阮家的姑娘。 一来这姑娘是太后的亲侄女,身份足够拿得出手。 二来嘛,这姑娘性子怯懦,父兄又没什么本事,好拿捏……〉 将他的吐槽听在耳里的阮卿眯起了眼睛,好家伙,看样子是她行事太过仁慈。 导致什么阿猫阿狗都敢来算计她,算计阮家。 “你消息这么灵通,不会不知道他接近寡人侄女的事?怎么从来不见你透露半点消息?”阮卿目光不善的看着他。 “冤枉啊太后,他接近您侄女的事我是王洛的案子结束之后才知道的。 这阵子的事太多了,这些无关紧要的小八卦属下也没空去打听,而且这种事情由属下口中说出来也不太合适。”孙安一愣,继而急急开口喊冤。 “行了,你先回去,最近多留意一下蒋平均,他既然是个兔爷们,年节这段时间正好是大家消遣的好时光,他不可能没有点自己的活动,探到了什么消息及时来告诉我。” 阮卿并无为难他的意思,敲打了两句就挥手让他离开。 孙安办事的效率很快,年初六的下午,他再次入了宫。 “禀太后,属下已经查明,蒋平均于与他在青岳书院的老相好约好了,明天下午在启阳西胡同的一座宅子里见面。 那座宅子的斜对面正好是韵香小馆,韵香小馆二楼西面有个房间的窗户,正好能看到那个院子里面的情况。”孙安道。 “你果然会办事,去把那个房间定下来,明日予要过去喝茶。”阮卿面带笑容的夸了孙安一句。 …… 当天傍晚,阮卿将阮茗月唤了过来。 “姑母,您找我?”阮茗月走到她身边,带着几分孺慕地开口道。 在宫里住了几日,她心里对阮卿的恐惧和防备不知不觉就散得差不多了。 她能感受出来,姑母是真心对她好。 因为姑母真心对她好,宫里的宫女和嬷嬷们,没有任何人敢轻忽她半分。 姑母帮她找的嬷嬷,诚心诚意的在教她规矩,给她上课。 阮茗月是胆子小,加上母亲的长期打压,导致性情自卑,并不是真傻。 不过短短几日时间,就懂得了许多以前不懂的道理。 “嗯,最近在宫里住得还习惯吗?课业可有不懂的地方?”阮卿问。 “挺习惯的,周嬷嬷讲课很细,都掰开了揉碎了给侄女讲,侄女都能听懂。”阮茗月答道。 没错,阮卿给她找的教导嬷嬷正是周嬷嬷。 她不怕周嬷嬷是别人的卧底。 越是卧底,在不想暴露的时候就越会尽心尽力的为她做事。 “那就好,明天姑母带你出宫喝茶。” 第一百一十三、总有人不肯消停(下) 小丫头,希望明天在看到你心里那道光的真面目时,扛得住打击,阮卿默默地在心里道。 带阮茗月在现场去看清蒋平均是个什么样的人,对一个十六岁的少女来说无疑是件残忍的事。 但不让她当场看清蒋平均的真面目,这个傻姑娘这辈子只怕都要陷在此人专门为她构造的温柔陷阱里。 翌日,用过早膳,阮卿换了身宫中女官的服饰,就带着刚来上差的鹊起、梁凡和阮茗月出了宫。 “太后,是去女协吗?”出了宫门,鹊起开口问了一句。 大熙的朝官放假的时间是腊月二十八到正月十五,共十八天。 但是六部衙门从年初四开始就有人值守。 女协也是如此,鹊起前天还在女协值了一天班,今天刚到慈宁宫报到。 “今天女协是谁值班?”阮卿问。 “昭平郡主。”鹊起答道。 “算了,不去了,十五之前女协那边每天只有一个人值守,估计忙都忙不过来,我就不过去添乱了。”阮卿想了想,摇了摇头。 大年初七,皇城的各条街道都很热闹,处处都是络绎不绝的人流。 大多时间都憋在宫里的阮卿很喜欢这种烟火气息。 她混在人群中,一时看看马戏,一时又看看狮舞表演。 一路逛到正午时分,实在逛饿了,就在路边选了处看起来比较干净的小摊,用了午膳。 接着转道走进今天的目的地-韵香小馆。 一行四人刚走进韵香小馆的大门,孙安就迎了过来,将他们带到昨日已经定好的房间。 出于内庭侍卫的本能,进门之后,鹊起先打量了房间一眼。 接着走到窗边四下观望了一圈。 发现外面是个民居巷,入眼之处都是一栋栋的民宅。 韵香小馆面积不小,有好些房间都是临街的,坐在窗前就可以看见外面的热闹。 年初几来韵香小馆的人,大多是冲着这里可以看热闹来的。 孙安却给太后安排这样一个偏僻的房间,难道是太后特意选的? 此念一出,很快被鹊起甩开。 她是太后的贴身侍卫,主要的职责就是护卫太后的安全。 至于其他的,太后若不主动告诉她,就别瞎猜了。 “鹊起,过来喝茶。”站在窗边发了会儿呆,阮卿的声音就响了起来。 “嗯。”鹊起走过去坐了下来。 他们进韵香小馆的时间大约是未时中,大家边喝茶边闲聊,大半个时辰之后,楼下突然响起了一阵咕咕鸟的叫声。 孙安立即起身走到窗前,只见蒋平均正站在一栋四四方方、青砖黛瓦的小院前。 他走到院子前并没有立即敲门,而是四下打量了一番,没见有什么人注意这里,才伸手敲门,大门很快被打开。 开门的是个二十来岁的健硕青年,他看到蒋平均,眼睛顿时一亮:“阿平,你可算是来了。” 说罢,伸手就去拉他。 蒋平均再次左右观望了一眼,没有看到什么人,就快速的随他走了进去。 一进门,顺手就将大门给关上。 “太后。”孙安转头唤了一句。 “茗月,走,随姑母一起看曲好戏。”阮卿放下茶杯,站了起来。 阮茗月一脸迷茫的跟着阮卿走到窗前,不知道姑母让她看什么戏。 鹊起和梁凡也好奇地跟了过来。 阮卿没管他们,她走到窗前,顺着孙安的目光看了过去。 只见巷子对面的一栋民宅的院子里,一对青年男子正紧紧的抱在一起。 这两个人对她而言都非常陌生,她一时也不知道哪个是蒋平均。 不过她不知道,阮茗月显然是知道的。 他们所在的位置,正好可以将那个院子里面的情景尽揽于底。 为此,阮茗月往窗前一站,阮卿所见的那一幕就落入她的眼底。 相拥在一起的两个男人,其中一人要矮上两寸左右。 身形也要瘦削一些,他被健硕男子紧紧拥在怀里,头枕在对方的肩膀上,只露出半边侧脸。 阮茗月正面色发白的看着那个矮些的男子。 “个子稍微矮一点,看上去比较清瘦的就是你口里的蒋家郎君?”阮卿偏头看着她问。 “或许不……”阮茗月下意识的想否定。 说不定是她认错了人,毕竟只露了半张脸,而这个世上长得相似的人不在少数。 哪知一句话没说完,对面相拥的两人松开了手。 蒋平君正好转头,一张脸尽数落于茗月的眼底,阮茗月含在嘴里的最后一个字再也吐不出来。 “是还是不是?”阮卿继续问。 “是他。”阮茗月的声音颤抖起来。 孙安已经非常有眼色的退开。 梁凡和鹊起虽然一时还有些搞不清状况,却本能的知道这种情况,他们不合适杵在旁边。 三人很快一起蹲到了房间的角落里。 “这么说来,姑母没找错人了。”阮卿看着院子里相携走进房间的男子,面色阴沉如水。 “姑母,你,你想干什么?”阮茗月有些不安的转头看了她一眼。 “干什么,自然是将他们的事公告于世啊,他如此处心积虑的骗你,你莫非还想为他求情?” “我,姑母,蒋家郎君终究帮我解过围,就算,就算他不喜欢茗月,茗月也不能恩将仇报。”阮茗月下意识地开口。 “你确定他是真帮你解围,而不是刻意接近你? 据我所知,安国侯很喜欢他这个庶孙,自从考中秀才后,就一门心思想为他谋娶个高门贵女。 可蒋平均喜欢的是男人,怕真娶了高门贵女兜不住,就瞄准了你。 原因嘛,你身为我的亲侄女,身份自是没什可挑剔的。 而你父兄没什么本事,你自己性子软,又立不起来,好拿捏,即便娶进门后知道了他的事,也不会闹得人所皆知,这才有了后面一系类解围。 面对这样一个人,你确定要为他求情?”阮卿眯起眼睛盯着她。 “姑母,我……”理智上阮茗月知道自己不该为他求情,可感情一时根本割舍不下。 “茗月,如果你一定要为他求情,姑母可以遂你的心意。 但从此以后,你的事姑母都不会再过问,即不管你的父母如何处理你的婚事。 你以后要嫁给什么人,过得好还是不好,姑母都不会再多问一句。 我只是你的姑母,不是你的亲娘,不会无条件的去包容一个不拎不清、又不识好歹的人。”阮卿的目光陡然一冷。 第一百一十四、被气晕的安国侯 经过四五日的相处,阮茗月本对阮卿不再畏惧。 可此刻被她冰冷的目光盯着,潜藏在心底的惧意再次如潮水般涌了出来。 吓得她不由自主的后退了一步,本就苍白的脸变得没有一丝血色。 阮卿却无半点缓和的意思,眼睛就这么冰冷冷、一眨不眨的盯着她。 “是茗月不懂事,一切交给姑母处置。”阮茗月怕了,她深吸了口气,强行将心头的恐惧和隐隐的愤怒都压了下去,低声接口道。 蒋家郎君是靠不住了,哪怕她对其依然心有不舍,却不敢去赌没有姑母庇佑的日子。 “希望你是真这么想,而不是嘴上应了,心里却在怨愤。 你是我的亲侄女,姑母对你有份责任,但这份责任并不包括无条件、无底线的纵容。 你若分得清是非黑白,懂得辨别亲疏,听得进劝告,姑母会尽力教你、助你成长。 若你是非不分,善恶不明,还任性妄为,真正对你好的人大凡半点不如你的意,就满心怨愤。 那很抱歉,你的兄长就是先例。 我只是你的姑母,不是你的父母,愿意帮助你,教导你,那是情分,不愿意你也没有资格怨恨。 这种话姑母只说一遍,希望你牢记于心。”阮卿盯着她道。 “侄女将时刻将姑母的话谨记于心。”阮茗月听得心头一颤。 蹲在角落里的孙安,鹊起和梁凡听得忍不住悄然瞄了要阮茗月一眼。 这阮家姑娘也就是命好,是太后的亲侄女。 不然,就她这傻不拉几的样子,只怕被人坑死都还在帮别人数钱。 “孙安,通知下去,按计行事。”阮卿收回视线,转头对缩在角落的孙安道了一句。 “是,太后。”孙安悄无声息的离开了房间。 大约过了一盏茶的功夫,巷子下面突然传来抓小偷的嘈杂声。 “抓住他们,就是那俩小贼,该死的,偷了那么多的荷包,大伙帮帮忙,赶紧抓住他们。” 嘈杂的脚步声和混乱的喊叫声不断从窗外传进来。 阮卿走到窗前,只见两个身材瘦小的男子在巷子里一路飞奔,后面跟着一长串追着喊抓贼的人。 两小贼快要跑到前面路口的时候,另一个巷子又冲出来了一群人,领头之人一见这两货就扯着嗓子大声:“小贼,这回老子看你往哪跑。” 两小贼见无路可逃,转头猛得撞开旁边一栋宅院的大门。 追赶的人见他们跑进院子,跟着追了进去。 两小贼见状,慌不择路之下又冲进了屋子。 结果进去没一会儿,一声惊天动地的“啊!”就传了出来。 吓得跟着追进来的人脚步一顿,里面怎么啦,难道死人了? “走,进去看看。”有好奇心旺盛的人忍不住冲了进去。 这次倒没什么喊叫声传来,只有一道义愤填膺的怒斥:“你,你们是什么人,为何私闯民宅?” “不,不好意思,我们是来抓贼的,咦,你不是蒋家的蒋六郎吗? 你,你怎么和他搞在一起?”刚才冲进去的人中,恰好有个人认识一手抓着被子,缩在床角的蒋平均。 外面的人听到这古怪的对话,心里顿时像猫抓似的。 有几个年轻人忍不住悄悄摸了进去,想看看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结果这一瞄,顿时觉得辣眼睛。 只见两个果条条的男子,一手抓着被子,相互挤在一起缩在床角里。 其中一人正是安国侯府的蒋六郎。 被无数双灼灼生辉的眼睛盯着的蒋六郎恨不得一头撞死。 他万没有料到,这么些年小心翼翼遮掩的事,就这么曝光于人前。 只要想想这件事传到家里的后果,他整个人都不好了。 “阿平,你不用担心,若你家里实在容不下你,我可以带你远走高飞。 以我的本事,养你一辈子应该不成问题。”蒋平均的相好倒是个有担当的人,他见恋人失魂落魄,忍不住开口安慰了一句。 其实外面刚喊抓贼的时候,他们是有些察觉的,但当时两个人都在兴头上,根本停不下来。 同时也不认为抓贼能抓到他们房子里来。 结果么,等人闯进来的时候什么都来不及了,直接被撞了个正着。 “咳咳,那个,蒋六,不好意思,我们不知道你在这里,实在是对不住。 赶紧的,将这两小贼带出去,咱们走。” 有几个蒋平均关系不错的纨绔回神之后,连忙开始道歉。 紧接着让人逮住两个偷荷包的小贼,将他们押了出去,围观的人也退了出来。 大熙朝有狎娈童喜好的人不在少数,这种喜好不被世人所喜,不能公开。 真被撞破,会招人白眼,但只要不是强迫,就不算犯法,不能用刑律制裁他们。 这件发生在启阳西胡同里的风月八卦以风雷不及迅耳之势传播了出去。 此事在外面疯狂传播的时候,安国侯正在书房里和两个儿子议事。 太后和皇帝、以及荣华对蒋家的态度让他们不安。 “蒋迟,荣华大长公主是不是对咱们蒋家不满了?”安国侯看着次子开口道。 他这个儿子有才华,长得又好,当年让他去做驸马的时候,心里是有几分舍不得的。 可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啊。 蒋家想要保住国公的爵位,就必须和皇家绑定。 为此,荣华刚露出要招他为驸马的意思,他就劝儿子主动跑到公主面前献殷勤了。 “儿子也不清楚,不过公主里心对我应该是有情的,不然去岁岁末就不会亲自去为父亲求情。 父亲,大哥,咱们蒋家想要长远发展,还是需要好好培养后辈。 若是后辈没有拎得出手的,咱们做再多都无济于事。”蒋驸马道。 “小辈中除了老大家的绍儿,你家的鸿晖,就只有老四家的小六了。 小六去年在京都一百多名的秀才中排名第三,我准备再压他两年。 让他后年再参加考举,届时说不定能给咱家带个一甲回来。”安国侯道。 “小六确实不错……” 就在这时候,门外响起了笃笃笃的敲门声。 “什么事?”安国侯眉头一皱。 “回老爷,六郎君出事了。”外面的人道。 蒋迟走过去将门打开:“出了什么事?” “他。”管家的些犹豫。 “什么事,说。”安国侯沉喝了一声。 “六郎君和一个陌生郎君在一起厮混的时候,被人撞破,现在全京城都知道了。”管家眼一闭,将这个消息说了出来。 “什么叫在一起厮混,你把话说清楚。” “就是,就是断袖分桃……” “这个孽障!”安国侯双眼一黑,人直挺挺的倒了下去。 第一百一十五、元宵灯会(上) 蒋平均与男子勾缠一事被闹到了大庭广众之下,基本就和仕途无缘了。 在大熙,同性恋情虽然没有明文规定其为犯罪,但主流思想绝对是不支持的。 无他,男女敦伦,代表着子嗣的繁衍,人伦的承传大义。 没有人敢冒此天下之大不韪,公然去支持同性恋情。 当然,同性之恋有些是与生俱来,无法以他人意志而改变。 你有这样的取向,可以私下进行,只要不曝光于大庭广众之下,没人会管你。 一旦被公布于众,走到哪都会被人指指点点,仕途什么的,自然也别想了。 阮卿因蒋平均算计侄女一事,一出手就彻底毁掉了一个颇有才华的青年。 在某些人看来,可能过于冷酷寡情,但你若以此来质问她,会不会心虚后悔。 阮卿绝对会铿锵有力的回答,她不心虚,也不后悔。 先撩者贱,若不是蒋平均处心不良,先来算计阮茗月,算计她,她也不会用如此粗暴的手段来对付他。 安国侯骤然听闻此事,被气的晕厥过去。 醒来之后,一问事情经过,下意识的就感觉有人在算计六郎,算计蒋家。 “去查,看看到底是谁在算计我们蒋家。”安国侯咬牙切齿的道。 他倒是要看看,什么人如此恶毒。 “不用查了,是太后。”蒋世子拧着眉头开口道。 父亲昏迷的这段时间他并没有闲着,已经让人去查事情的详细经过。 毕竟追个贼,贼被人两头堵在一个僻静小巷不说,一转头贼还带着追的人一起闯到人家院子里去了,怎么看都不合理。 没费多少功夫,他就得知了蒋六郎刻意接近阮茗月的事。 “阮太后?她为何无端针对六郎?”安国侯睁大眼睛。 他怎么也想不到,这个事的幕后黑手竟然是太后。 按理来说,以六郎的身份,怎么着都不该与太后有交集。 难道是因为王洛一事,太后认为对自己的处罚太轻,现故意来找蒋家的茬? 蒋世子略一迟疑,将六郎刻意接近阮茗月的事说了。 “这个孽障。”安国侯听得眼前一黑。 太后本身就对蒋家一肚子的意见,六郎这个孽障,为了遮掩自己的丑事,竟然敢去算计人家的侄女,他这是想害死蒋家。 “父亲,六郎固然有错,可太后为了这点小事就彻底毁了六郎仕途,未免太过狠毒。 依儿子之见,她这是把对大长公主和蒋家不满都转嫁到六郎身上了,才会如此小题大做。 毁掉六郎的仕途,估计只是第一步,接下来要对付的就是咱们蒋家和大长公主了。 不彻底扳倒咱们这一系,她不会善罢甘休。 她能不动声色的蛰伏二十年,在众皇子斗得死的死,残的残的时候,才站出来收割胜利的果实,绝不是什么无欲无求的良善之辈。 像她这样的人,不会允许有人分走她手里的权利,她和皇帝上位不过半年多时间,朝堂上与皇帝不是一条心的人就被她清除得差不多了。 剩下的这些人中,除了咱们这一系,也就王家能勉强和他们掰掰手腕。 可王家的女儿是皇后,又怀有龙嗣,年之内,不仅不会和皇帝太后打擂台,还会坚定的站在皇帝这一边。 这一点瞧他们家对待王洛案的态度就能看出来。 王家目前是坚定的拥皇党,皇帝和太后自然不会对他们怎么样。 不会对王家怎么样,就会将矛头对准咱们这一系。 父亲,咱们想自保,就得说服大长公主先下手为强。 不然,等王家和太后联手,全力对付咱们,届时一切都晚了。”蒋世子道。 他现年四十有九,只因安国侯比较长寿,一直只能安居世子之位。 “大长公主不一定会同意,她最近几个月与太后越走越近,还让昭平做了女协的首席女官,明显就是不想与太后正面为敌。”安国侯皱眉。 “都是假象,她若真想与太后握手言和,去岁岁末就不会故意将王洛的事泄露出去。 再说了,大长公主权力欲极其旺盛,她不可能甘愿一直被太后压着,规规矩矩的做她的臣子。”蒋世子嗤笑了一声。 阮卿并不知道发生在安国侯府的这些眉眼官司,她现在正在为另外一件事发愁。 年初八,姜元的祖母,姜老夫人入宫来找她了。 原因嘛,很简单,姜元之前订下的夫婿没了,太后答应了再帮她找一个的。 现已过了年,姜元都二十三了,婚配之事迫在眉睫。 “老夫人,哀家会尽快帮她物色人选,马上就是元宵灯会了,届时我带姜元一起去看灯,瞧瞧能不能在灯会上帮她寻个合适的郎君。”阮卿颇有些心虚。 “嗯,元宵灯节确实是个好日子,那一切就拜托太后娘娘了,我们姜家不要求门第家世,只要男方长得过得去,身世清白就行。” 姜老夫人也觉得元宵灯节不错,就点了点头,并把自己没什么要求的要求强调了一遍。 “鹊起,你今年也十八了,你家里催婚了吗?”送走姜家老夫人之后,阮卿一脸后怕的问了鹊起一句。 “也崔,不过我比姜姐姐小几岁,他们还没那么急,卑职已经和父亲、母亲说好了,满二十之后,再考虑成亲的事。 卑职估计也不太好找,我的要求和姜姐姐差不多,也是要求对方入赘的,我家幼弟脑子有毛病,他担不起我们家的门楣。”鹊起答道。 这姑娘也是个彪悍的,说起自己的婚事,半点不自在都没有。 “你和姜元都是好姑娘,哀家相信你们一定都能觅得如何郎君。 对了,下差之后,记得去和姜元说一声,让她元宵和咱们一起去看灯会。”阮卿看了她一眼,笑道。 说起来,她对古代的元宵灯会也好奇的紧,不知道是不是真像诗上形容的那样:《千门开锁万灯明,正月中旬动地京。》摘自张祜。 又或是《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宝马雕车香满路。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 蛾儿雪柳黄金缕。笑语盈盈暗香去。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摘自辛弃疾。 第一百一十六、元宵灯会(下) 时间忽忽而过,转眼就到了元宵佳节。 身负帮姜元找如意郎君重任的阮卿,早早就出了宫。 她怕自己眼神不够好,看不全面,寻不着合适人选,干脆将协会的四位姑娘都拉过来帮忙。 夜幕刚刚落下来,换了身普通服饰的阮卿带着众女,浩浩荡荡的踏上了街头。 如同繁星般的彩灯,在夜幕落下的那一刻纷纷亮了起来。 那一瞬间,仿若无数七彩缤纷的烟花在同一时间无声绽放。 漫天绚丽的色彩就像被施了魔法,定格悬挂于不同的店铺前,静静的散发着温柔的光辉。 阮卿被眼前的画面震撼到了,嘴里不自觉地轻吟了一句:“火树银花合,星桥铁锁开。” “好诗。”站在她旁边的顾嫣然和杨珺瑶脱口赞道。 “这诗不是我写的,而是一位苏姓诗人所作,我不过是触景生情,借用了一下。”阮卿莞尔一笑。 她并没有盗用别人的诗词当成自己佳作的习惯。 苏姓诗人?饱读诗书的顾嫣然拧眉苦思,却想不起在哪里见过这样的意境美丽的诗句。 哎,看来还是我学识浅薄、读书不够的缘故,苦思不得其果的顾姑娘默默反省。 阮卿看了会如诗似幻般的灯火,视线很快被一群群神采飞扬、衣着鲜亮的少年郎和重妆华彩,三三两两结伴穿行于灯火中的闺阁少女吸引。 “年轻真好啊,今晚的街市也真是热闹。”阮卿看着他们感慨。 “那可不,元夕,是无数少男少女们一年一度,唯一的一个可以公开相看的日子。 不论哪朝哪代,只要不是碰上了战火纷飞的时刻,都十分受人们重视。 咱大熙立国已有百年,边关虽时有战事,中原腹地却一直比较安稳。 无论是官方还是百姓,都对这个节日格外重视,京城更是如此。”鹊起笑着接了一句。 “说得不错,元夕确实是个好日子,我衷心希望咱们大熙的上元佳节一年比一年热闹,街上游人脸上的笑容一年比一年开怀。 对了,每年最热闹、才子郎君最多的街道是哪里?”阮卿轻笑了一声,问。 “一条是咱们女协所在的平山街,一条是墨斋街。 平山街处于东城和西城之间,平常是泾渭分明,元宵这一天却没有那么多讲究。 西城百姓自认有才的儿郎可以来这里一显身手,东程的勋贵子弟也可以过去凑热闹。 墨斋街靠近国子监,平常多以卖书画笔墨为主,上元节,则是京城的学子们最喜欢聚集斗诗的地方。”对京城再熟悉不过的鹊起答道。 “咱们先到平山街看看,如果没有瞧到合适人选再去墨斋街,希望尚未订亲的姑娘们,都能在今夜有所收获。”阮卿笑眯眯地道。 已经习惯阮卿说话风格的姑娘们倒没有什么害羞之说。 跟在阮卿身边的六个姑娘,除了顾嫣然、崔瑜已订了亲,其它四个姑娘都未婚配。 “我想寻个志同道合的,就因为这个坚持没少被爹娘骂,希望今晚能遇到个有缘人。”杨珺瑶抿嘴一笑。 “哈哈,杨姐姐精通大熙各种律法,你想找个尚未出仕,就精于律法的可不好找,出了仕的大多数又超龄了。”昭平哈哈笑了起来。 杨珺瑶和昭平同年,比她大了六个月,今年也是十六。 “让你笑我,你呢,你想寻个什么样的?”杨珺瑶白了昭平一眼。 “我呀,二十岁之前不考虑这个问题,等什么时候咱女联协会遍布大熙了,才是我选郡马的时候。”昭平一脸的豪气干云。 “昭平有志气,是姐姐浅薄了,姐姐向你学习。”杨珺瑶一怔,继而道。 “别,这个事我觉得随缘比较好,真遇到了,别拒绝,没遇到也别强求。 不然你们一个两个都不肯订亲,届时你们的父母该来找我麻烦了。”阮卿忍不住插了一句。 姜元听着身边姑娘们自由自在的各抒己见,唇边不自觉的浮出一抹笑意。 跟着太后真好,她能让周围的人一个个变得活鲜明快,让大家的心不知不觉的变得温暖。 “我去拦车。”她和众人打了声招呼,走到街去拦车。 锦玉街到平山街大约有两千余米,单靠两条腿走需要不短的时间。 不靠腿,街上人流太旺,不管是骑马还是坐车都不大方便。 不过举办灯会的官方和商家对此早有对策,为了避免街道堵塞,私人马车只能存放在几个固定的存车点。 再由官方准备若干辆专门载客的灯车,每条街投放几辆,专门用来搭载想到不同街道观灯看热闹的游客。 灯车不设棚顶,四周设有护栏,护栏上缀满了彩灯。 里面装有座位,每辆车可以搭载八到十二人,由两匹健壮的高头大马拉,赶车的都是官方配的资深趟子手。 按距离的远近不同而收费,非常便捷实惠。 阮卿一行正好八人,姜元在街边等了约一刻多钟的时间,才拦到一辆八人的空灯车,大家伙一起坐了上去。 “灯车是什么人想出来的?很有创意啊。”坐在车里,吹着淡淡的晚风,看着两旁不断后退的灯火,阮卿有些好奇地问了一句。 原主十二岁就入了宫,十二岁之前关于观灯的记忆非常少。 她完全不知道大熙的元宵节,街道上竟然有公交车一般的灯车。 “据说是元灯公主。”昭平答道。 “嗯,说来听听。” “灯车起于五十年前,听阿娘说,五十年前,有位颇受皇帝宠爱的公主特别喜欢彩灯,每年的元宵都会上街观灯。 她及笄那年的元宵出来观灯的时候,外面因为车马太多,造成了大规模的踩踏事件,公主也受了不轻的伤。 皇帝大怒,要将所有涉事者全部斩首,被公主阻止。 公主认为元宵灯节之所以会发生踩踏事件,是因为管理不规范。 她向皇帝提议,每年的上元节夜,让官方准备一些灯车投放到街道上,以供出门游玩的游客乘坐。 而这一天晚上,灯市正式开始后,所有的私车不许在人流量旺盛的灯街上跑,只能存放在统一的停车点。 灯车一经投放,立即火遍大熙,元灯公主的名字便由此而来。”昭平道。 “这位元灯公主真是个心善又有创意的人。” 阮卿听得大为惊叹,结果就在这时候,前面突然传来重物碰撞的声音:“砰!” 第一百一十七、一曲大戏 “怎么回事?前面发生车祸了吗?”阮卿吃了一惊。 “不能啊,灯车的速度并不快,而且每辆灯车之间的间隔接近百米,好好的怎会出车祸呢?” 赶车的把式是个魁梧的中年汉子,他一边嘀咕,一边伸着脖子企图看看前面到底发生了什么。 奈何街上的人实在太多,碰撞声一起,那边很快被乌压压的人群覆盖。 不管是车把式,还是坐在后面敞篷车厢里的阮卿等人,都看不到前面的情况。 几人乘坐的灯车往前走了三十余米,前方的街道就被彻底堵死,再也不能前行半步。 “夫人,咱们要不要下去看看?”顾嫣然和崔瑜有些不安的开口。 “不用,今晚上巡街的人肯定特别多,即便是出了车祸,很快也会有人处理,我们就别往前面挤了。”阮卿摇了摇头。 “咱们先下车,尽量往人少的地方站。”鹊起站了起来,将几人的车费给了车把式,意示大家下车。 身为内庭侍卫的本能,总感觉这个时候前面出车祸,说不定是什么阴谋。 太后的身份不同寻常,不能冒险。 若往人流量多的地方走,一旦对方是冲着太后来的。 届时陷入人海,动弹不得,那才是糟糕。 阮卿什么也没问,非常配合的与鹊起一起下了车。 几人朝一处没什么人的路肩走了过去,刚刚站定,前方乌压压的人群中突然传来尖叫。 紧接着人群骚动起来,并如潮水般朝着阮卿他们站的这个方向退来。 鹊起和姜元当机立断,两人一人一手抓起一个,纵身跃上旁边店铺的屋顶。 让几个对梁凡不怎么熟悉的姑娘们意外的是,他眼见鹊起和姜元上去了,也伸手将最后两个姑娘抓在手中,跟着跳了上去。 不过他的功夫显然比两女要差一些,手里带了两个人,刚冲到房檐的边缘,一口气跟不上,身形不由自主地往下坠。 被他提在手里的崔瑜和杨珺瑶吓得差点失声尖叫,情急之下连忙用手将嘴巴死死捂住,才没叫出来。 好在刚跌到一半,一条飘带飞了下来,缠住了梁凡的腰,瞬间将三人拉了上去。 “梁凡,你该好好练功了,不然真遇了点变故,你容易拖后腿。”将他们拉上来的鹊起一脸嫌弃的瞪着梁凡。 “鹊侍卫说的是。”梁凡脸庞微微一红。 最近的日子太过安逸,确实是他懈怠了。 “鹊起姐姐,姜元姐姐,你们教我练功,我想练这种飞檐走壁的功夫。”昭平满脸兴奋的看着鹊起和姜元。 其他几个姑娘已经被这个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脑子发懵,她则是半点不怕。 不仅不怕,一双漂亮的大眼灼灼生辉,人兴奋得不得了。 自带病娇的小姑娘,脑回路果然和常人不一样。 “练轻身功夫很辛苦的,需要内外兼修,外功是每天要在腿上绑沙袋进行训练,内功则需要天赋,没天赋白搭。”鹊起瞄了她一眼。 “试试嘛,万一我有天赋呢,至于辛苦我不怕。 咱们女协想开遍大熙,肯定需要经常派人去各地考察民情。 若自己没些功夫防身,出差的时候全靠他人保护,很容易变成拖累。”昭平道。 顾嫣然,杨珺瑶,崔瑜…… 总感觉你在内涵我们,我们可是一点功夫都不会。 鹊起正要答话,前面突然响起的尖锐破空声将她的视线吸引了过去。 只见十几支黑色的强弩,如流星般朝着他们射了过来。 站在阮卿旁边的姜元前踏了一步,抬手就是一拳。 射到面前的七八支强弩顿时被她一拳轰碎。 另外几支,则被梁凡不知何时拿到手中的软剑给斩落。 却是隐藏在人群中的杀手,眼见阮卿等人冲上了屋顶,不得不冲出来发动攻击。 眼见一击无效,率先冲出来的六人顿如蝙蝠般,双臂一振,朝屋顶冲来。 只是刚冲到半途,一阵箭羽如同飞蝗般射来。 六名穿着老百姓服饰的人顿时被射成了刺猬,像被折翅的飞鸟般快速跌落。 “原来以为是高手,没想到不堪一击。”既紧张又兴奋的昭平忍不住嘀咕。 原本十分害怕的顾嫣然,杨珺瑶和崔瑜闻声颇有些无语的瞧了她一眼,心里的紧张恐惧也因为她这话而散了不少。 那六人被射下去之后,很快又有十几个人冲出来,不过他们刚冒头,就被一支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禁军给截住。 街道上的人群被这个变故吓得尖叫不止。 “大家不用慌张,不过是几个异国的奸细,企图利用元宵佳节在京城闹事。 现在这些奸细已经被控制,该赏灯可自行赏灯,该猜谜的去猜谜,该约会的去约会。 千万别因这些人而搅了兴致,至于安全问题,将由我刑部,京兆尹府和禁卫军统领袁大人共同负责。 对了,若是发现身边有神色鬼祟、明显不正常的陌生人,记得大喊一声奸细,马上就会有人来处理。” 随着这些人被截住,一身绯色官服的刑部侍郎林浩明,带着数十名捕快出现在街头。 人群中几个意图作乱的人,刚要有动作,就被身边的人给按住。 “原来是异国奸细混进来了,陛下为了保证灯会的顺利举行,将刑部,京兆尹府和禁卫军统领一同派出来维护治安了,咱们还怕个锤子。 走啦,猜谜去,谁要是看到鬼鬼祟祟的人,记得举报。”很快有些年轻的学子们喊了起来。 这些年轻的学子们正值热血澎湃的时候,对家国有很强的荣誉感。 听说有奸细混进来企图搅灯会,本就十分气愤,现见朝廷和陛下又如此重视大家的安全,派了这么多人来维护秩序。 若大家伙还被吓得做鸟兽散,未免太过丢人。 站在屋顶上的姜元、鹊起,阮清都显得十分平静,似乎半点都不为这个突如其来的变故而惊讶。 “太,夫人,您早知道有奸细?”几个被吓得面色发白的姑娘也回过神来,顾嫣然有些好奇的问了阮卿一句。 “不知道,不过今年的元宵是我和皇帝举办的第一个上元佳节,为了确保百姓能够欢度,总得做些预防措施,没想到还真有人来捣乱。”阮卿微微一笑。 与此同时,昭平的心声突然传进她的耳中:〈奇怪,被禁军斩杀的人中有两个像是阿娘的暗卫,今晚这场刺杀总不可能是阿娘安排的? 不可能,阿娘不会干这种吃力不讨好、同时又这么莽撞没脑子的事。 难道是父亲收买了母亲的暗卫,和蒋家合谋,意图陷害阿娘,从而引起阿娘和太后死斗?〉 第一百一十八、姜元的桃花(上) 阮卿…… 杀手群中有两人是荣华的暗卫吗? 那这件事还真挺有意思。 不过暗卫既然被昭平发现了,大概就用不着自己出手了。 她并不相信荣华会在这个时候安排人来刺杀自己。 倒不是认为荣华对自己有多忠心,而是如昭平想的一样,这个时候对她出手于荣华并没有什么好处。 荣华是个聪明人,损人不利己的事是绝不会干的。 最重要的一点是,如果荣华真要出手,行动计划不会如此简陋粗糙。 一场突如其来的变故,就这么轻飘飘的被压了下去。 受了惊吓的百姓,在各大学子们的带动影响下,犹犹豫豫的跟着去看热闹了。 一开始大家还有几分提心吊胆,可随着气氛的升温,心里的那点恐惧不知不觉就被抛诸脑后。 从众,是一种非常神奇的效应,有着非同一般的神奇作用。 待受惊的百姓被劝开之后,阮卿转目看着顾嫣然、杨珺瑶和崔瑜问了一句:“你们还紧张吗?如果紧张我先让人送你们回去?” “不紧张,那些学子们都丝毫不怕,我们没理由就低他们一头,之前紧张恐惧,说白了还是见的世面太少。”杨珺瑶第一个开口。 “珺瑶说的是,我们不紧张。”顾嫣然和崔瑜跟着道。 “既然如此,咱们去看灯,这里离平山街不是太远,咱们也别坐车了,走过去算了。”阮卿笑了笑。 今晚是她来到这个时代后头一次直面死亡,阮卿本以为自己会感到恐惧。 但奇怪的是,她内心一点恐惧都没有,就仿若早已司空见惯,稳的一批。 是她天生抗压性强,稳得住,合适玩政治? 还是和和昭平一样,有什么隐藏的病娇疯批潜质? 此念一出,很快被阮卿甩开。 成了一国太后,稳得住才是常态。 要是遇到一点事就一惊一乍的,才叫不靠谱,想这么多干什么。 众人一路不紧不慢的走着,来到平山街人气最旺的那排灯谜店铺路段时,发现各家店铺都围了不少人。 阮卿抬目打量了一圈,朝着灯笼最好看的一个铺子走了过去。 离铺子还有十几米的时候,一道愤怒的声音传了过来:“胡绍明,那个灯笼的谜底明明是我先猜出来的,你凭什么抢?” “猜灯谜,不是谁猜出来的就是谁的吗?为何还有人抢?”不是很清楚规则的阮卿有些惊讶的问了一句。 平山街是一条横街,灯谜铺子在街西,离之前发生刺杀的地方有七八百米的距离,还拐了一个弯。 为此,这边大多数人尚不知道不久前外面发生了一场刺杀,各个灯谜铺前的猜谜活动正进行得如火如荼。 “一般来说不会有人这么没品,但架不住世上总有些人不讲规矩,咱们过去看看,瞧瞧什么人这么嚣张。”昭平一脸兴奋的开口。 她既喜欢看热闹,又喜欢教人守规矩。 尤其是在这样的场合,碰到不讲规矩的人,可以强行教他们守规矩,感觉不要太爽。 众人选了个地势较高的点,走过去抬目一望。 只见一个年约二十左右,身穿打着补丁的布衣青年,满脸怒容的瞪着面前一个身材肥胖,身着华服的青年。 此人应该就是他口里的胡绍明,约莫二十四五岁的样子,手里提着一盏非常漂亮的七彩灯笼。 “何筠华,店家出谜,你我同时给出答案。 只不过你的声音大了几分,说话快了几分,仅此就能说明是你先猜出来的吗?”胡绍明高傲得像只花皮猪,一脸不屑的看着布衣青年。 “你……,店家你来评评理。”何筠华大怒,继而将目光转到店老板身上。 “咳咳,你们答谜那会儿现场比较嘈杂,我还真没太听清楚。”店老板有些不自在的开口。 阮卿眉头微微一皱,梁凡见状走立即到一旁,寻了个一看就喜欢八卦的年轻人,伸手在他肩膀上轻拍了一下: “兄台,他们到底是怎么回事?怎的为一个灯笼吵起来了?” 被他拍肩膀的年轻人转头一望,发现问话的是个相貌秀气,脸上却挂满了八卦气息的同龄人,顿时聊兴大起。 他后退了两步,压低声音对梁凡道:“这事说起来话长,我长话短说,那两人本是同一间书院的同窗。 衣着华美的那位叫胡绍明,是当今淑妃娘家的亲戚,家里行商的,很有钱,又有一门厉害的亲戚,平日里行事就很嚣张。 穿布衣的叫何筠华,父母皆亡,家中只有一个幼妹,家境十分贫寒,但是会读书。 他四年前就考中了秀才,成绩在咱京城录取的两百多名秀才中排名前五。 若不是三年前父母突然过世,现在说不定已经是举人老爷了。 胡公子成绩不行,但自认家境优越,非常妒忌会读书的何秀才。 只要逮住着机会,就会找何秀才的茬。 何秀才估计是家里穷,没钱给妹妹买灯,就想凭学识给自家幼妹赢只漂亮灯笼。 胡绍明拿在手里的那只灯笼,确实是和筠华先猜出来的,胡公子是在他说出谜底之后跟着说的。 我就在现场,听的一清二楚。 结果他非说两人是一起猜出来的,并抢先一步将灯笼抢到了手上,店铺老板也不敢得罪胡绍明,只能和稀泥,两人就这么吵起来了。” “多谢兄台。”梁凡道了句谢。 “不客气。”满足了满腔吐槽欲的年轻人不在意的摆了摆手。 梁凡很快回到阮卿身边,悄然把事情经过告诉了她。 阮卿点了点头,没说什么,她的目光一直在姜元身上。 因为她发现自过来之后,姜元的视线就一直在那布衣青年身上。 “姜元,你认识他?”阮卿悄然问了一句。 “帮过他一次小忙,他后来还特意给我送了点特产。”姜元点了点头。 “这小伙子是个读书人,不知道有没有定亲,若是没定亲……”身受姜家老夫人重托的阮卿眼睛顿时亮了起来。 这小伙子可比她那便宜侄儿不知强了多少倍。 “夫人,莫要瞎说,他虽然穷却很才华,只要跃过龙门,日后大有前途。”姜元有些无奈地看了阮卿一眼。 “啧,还护上了,他不错,难道你差了?咱大熙的女子,比你强的还找不出几个。” 正说话间,胡绍明突然动上了手,他猛的朝何筠华撞了过去。 猝不及防的何筠华被撞得连退了数步,脚不知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仰头就往后栽了下去。 眼见着就要摔得四脚朝天的时候,肩膀突然被一双有力的手给扶住,继而被人托着站稳。 何筠华转头一望,眼睛顿时一亮:“恩人。” 第一百一十九、姜元的桃花(下) “不过是举手之劳,当不得一句恩人。” 姜元收回手,继而将目光转到还想继续行凶的胡绍明身上: “灯谜到底是谁先猜出来的,现场这么多人,随便问问就能知晓。 你行事如此嚣张,莫非有什么倚仗?” 姜元生的高大魁武,满脸肃杀,哪怕穿着一身普通的常服,往人前一站,气势依然迫人。 “你,你是什么人,凭什么多管闲事?”平日里素来嚣张的胡绍明被她一盯,顿时不敢再有什么动作,却依然梗着脖子问了一句。 “护城军副将姜元,今夜奉命维护京城各坊市街市的治安和秩序。 掌柜的,各位观灯的父老乡亲,我想问一句,这只灯笼的谜底到底是谁先猜出来的? 陛下和太后一再告诫咱们做人要守规矩,要诚实,所以我希望大家讲真话。” 姜元面无表情的看了他一眼,随后将视线转到灯铺老板和在场的观众身上。 胡绍明面色微微一白,下意识的后退了两步。 姜元人他不认得,名字却听过。 威武大将军姜家唯一的女儿,太后的铁杆部下,也是大熙第一个被封为将军,正式走进军队的女子。 力能扛鼎,杀人如麻。 他再嚣张,也不敢和姜元正面刚。 只是这样的人物为何会与何筠华这穷酸有交集? “确实是何公子先猜出来的。”店掌柜满脸尴尬的站了出来。 真不是他偏帮胡绍明,实在是他得罪不起这家伙,得罪不起胡家。 不仅是他,现场这么多观众,不也没几个人敢公然站出来帮何筠华说话么。 “既然是何公子先猜出来的,你那盏灯笼是不是应该物归原主?”姜元的视线再次转到胡绍明身上。 胡绍明一张胖脸胀得像个调色板,一会儿青,一会儿紫。 最后却不得不乖乖地把灯笼递给何筠华。 姜元原本还有些担心在这样的场合下,何筠华会尴尬,会羞愤。 哪知他神色平和地接过了灯笼,并认认真真的朝姜元施了一礼:“多谢将军。” 后面的阮卿瞧得暗自点头,这个何筠华不卑不亢,坦荡从容,并不曾因有女子帮他出头而感到受了羞辱,着实不赖。 如果没有定亲,对于姜元来说简直是一门再好不过的亲事。 嗯,明天就派人上门去问问。 她既然答应了姜老夫人,要帮姜元觅得一个如意郎君,就一定会实践诺言。 这场闹剧因为姜元的出面顺利解决。 临别之际,何筠华想起幼妹专门为姜元编制的那只漂亮吉祥鸟。 有心问上一句,将军什么时候方便,他带妹妹把竹鸟送给她。 可转念一想,若在这个时候说给她东西,未免有故意套近乎、攀关系之嫌。 只能把溜到嘴边的话又默默咽了回去,将军对他们兄妹的恩情,只能以后寻机会慢慢还了。 “姜姐姐,那何筠华对你有好感呦。”离开灯笼铺后,眼睛毒辣、古灵精怪的昭平凑到姜元耳边道了一句。 她虽然压低了声音,可在场的几人都听见了。 顾嫣然、杨珺瑶、崔瑜抿嘴轻笑。 鹊起则是一个劲的猛点头:“我也这么觉得,这个何筠华很不错,姜姐姐,你倒是说说你和他到底是怎么认识的。” “我和他相识主要因他妹妹,他妹妹才十一二岁,是个非常懂事的小姑娘,擅长编制各种漂亮的小工艺。 大概是为了想帮哥哥减轻负担,经常会跑到山上去采集各种藤条。 有一次攀爬一处险坡的时候,脚踩空了,跌了下来,我刚好路过就救了小姑娘……”姜元简单说了一下两人相识的经过。 “原来缘起如此,那何筠华定亲了没有?”阮卿问。 “何筠华应该没有定亲,但他很有才华,中进士,步入仕途是早晚的事。 我的相貌并不符合这世间男子的审美,加上我只能招婿,他……” 姜元懂阮卿的心思,但让何筠华与她结亲,她本能的觉得不太合适。 不是何筠华不够好,恰恰相反,通过几次接触,她对这个人的感观印象相当不错。 这是一个真正读懂了圣贤书,既有风骨又知恩懂恩、同时还不怨天尤人的人。 她对其颇为欣赏,这也是她今晚故意公开亮相支持他的缘故。 有了她的公开支持,胡绍明大概不敢再为难他。 或许正是因为有了好感,才会不由自主的站在他的立场去为他思考问题。 在这个男权至上的年代,再有才华的男子,一旦成了赘婿,走到哪都容易被人用异样的眼光看待。 “咱们大熙并没有上门女婿不能出仕的规矩,他有才华和你成了亲也不会妨碍他施展。 你的担忧我懂,不过具体是否合适,咱们还是先问问他的意思。 他若能不介意世人的眼光,愿意结亲,那自是再好不过,不愿意,咱也不勉强。” 阮卿伸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 姜元这姑娘呦,着实惹人心疼,刚硬似铁的外表下有一颗再柔软细腻不过的心。 但凡能入她眼的人,她都会设身处地站在别人的立场,去为别人思考问题。 阮卿是个雷厉风行的性子,回宫的路上就交给鹊起一个任务。 让她明日寻个时间去打听一下何筠华这个人,并探探他的口风。 这姑娘情商智商都很高,这件事交给他非常合适。 翌日一早,得了任务的鹊起就去了何筠华居住的那条街道。 其实他家的事很好打听,家里就剩兄妹两人,父母过世,叔伯兄弟皆无。 母亲这边据说还有几个亲戚,据说在数百里之外,除了他父母过世时来过一次,之后就没有再露过面。 何筠华过世的父母以及他们兄妹在邻里间的口碑都很不错。 鹊起打听完这些后,在何筠华下学回家的路上将他堵住,非常直接的说明了自己的来意。 她想过了,这种事最好的法子就是直接说,越绕越麻烦。 何筠华听说是姜家欲招他为婿,先是一呆,紧接着秀气的面庞慢慢红了起来,他结结巴巴、语无伦次的开口:“我,晚生一,一穷二白的,怕是配不上将军。” “你瞧不上姜姐姐?”鹊起面色一沉。 “不是,只是姜姑娘乃当世罕见的巾帼奇英,而晚生除了有个秀才功名,可谓是家徒四壁……”何筠华一急,不由脱口道。 第一百二十、夫妻反目 何筠华到底有没有同意与姜家结亲,暂时按下不表,咱来说说荣华大长公主。 自元宵灯会结束,荣华就变得格外沉默。 她将自己关在房里整整三日不见任何人,连昭平都不例外。 三日后,荣华让人去把驸马找了过来。 驸马蒋迟自然也知道公主将自己关了三日的事,过来的路上心里颇有些不安。 他原以为公主的暗卫被人发现参与了刺杀,接下来皇帝和太后必然会动雷霆之怒。 而公主哪怕明知自己是受了算计,但被皇帝和太后一逼,也不得不正式站出来与皇帝太后打擂。 哪知事情的发展与他们预料的完全不同。 发生在灯街上的刺杀案,被当成了他国的间谍搞事,皇帝和太后一点追究的意思都没。 公主更是回到家就把自己给关了起来。 他怀着满心的忐忑走进公主府,来到荣华寝殿外的偏厅。 看到静坐在椅子上走神的荣华,蒋迟迟疑了片刻,才张口唤了一声:“殿下。” “驸马来了,请坐,紫芍,上茶。”荣华回过神来,抬头看了他一眼,指了指茶桌对面的椅子。 “谢殿下。”蒋迟在她对面坐了下来。 他刚刚落座,紫芍就端着一壶热气腾腾的菊花茶走了过来。 她将茶壶放到桌上,摆好茶杯,正要帮两人斟茶,却被荣华阻止:“你下去。” “是。”紫芍目不斜视的退了下去。 紫芍离开之后,蒋迟下意识的想动手斟茶。 “我来。”荣华挡开他的手,亲自执起壶,为自己和驸马各斟了一杯茶。 蒋迟心里越发的不安了,和公主成婚二十多年,她从来没有亲自动手给自己斟过茶。 她这里用的菊花,和太后皇帝的差不多,都是最好的杭菊。 泡出来的茶色泽如同上好的琥珀一般,清澈透亮,芬芳宜人。 斟好茶,荣华端起自己面前的茶杯,放到唇边轻抿了一口:“味道不错,你尝尝。” 蒋迟端起茶来喝了一口,想说点什么,嘴巴张开之后,又默默闭上。 “知道本宫为什么叫你来?”荣华喝了几口茶,润了润喉,才开口道。 “请殿下示下。” “程二和程五,你是什么时候将他们策反的?”荣华盯着他问。 “殿下,臣并不曾策反他们。”蒋迟脱口道。 “这么说来,上元节灯市上的刺杀与你无关?”荣华眉毛一扬,唇边浮出一抹淡淡的讥嘲。 “这事确实与臣有关,但臣只和他们说了其中的利害,他们是主动配合出击的。” 蒋迟下意识的就想否决,可对着荣华那双眼睛,否决的话终究没能出口。 “你如何向他们言明厉害的?是告诉他们若我们不主动出击,太后和皇帝就会对本宫赶尽杀绝?”荣华有些好笑。 蒋迟垂下视线,并不接话。 “蒋迟啊,你们担心本宫是假,担心蒋家地位不保才是真。 去年岁末的事让你父亲降了爵,前些日子蒋六郎又出了那样的丑事,让你们担心陛下和太后想拿蒋家开刀。 你们不想眼睁睁的看着蒋家没落,就想先下手为强,可单凭蒋家又没能耐与皇帝和太后掰手腕,于是准备拉上本宫一起。 想拉本宫一起,又怕本宫不同意与你们联手,就干脆先斩后奏,煽动本宫身边的人,企图利用他们的暴路,逼得本宫不得不与太后放手一搏?对吗?”荣华接着往下道。 “殿下总是如此咄咄逼人,我们有自己的小心思不假,本质上却是为殿下着想。 臣与殿下夫妻二十余年,深知殿下的理想和抱负,以殿下的出身才华和本事,又怎能甘心一直被阮太后压制。 可阮太后此人确有几分本事,入主慈宁宫不过几个月的时间,就将与他们母子不是一条心的人清除了大半。 他们占着名分大义,一旦等他们彻底掌控了朝堂,殿下再想做摄政公主几乎不可能。 最重要的是,阮太后根本就不是一个能容人的人,一旦等他们彻底掌控了朝堂,反过手就会来对付咱们。 届时,殿下与我们蒋家都只能是她掌中的鱼肉。”蒋迟面带不忿的接口。 “驸马不愧是探花出身,口才是真好,若不是去岁岁末的事在前,你怂恿煽动我的暗卫在后,本宫几乎都要相信你和蒋家是本宫的不二之臣。 你一门心思想逼本宫与太后正面为敌,就不怕本宫斗不赢,最后死无葬身之地? 还是说,你们本不在乎我与太后谁输谁赢,只等我们两败俱伤,你们蒋家再和其他人一起出来坐收渔翁之利?”荣华冷笑起来。 “殿下既然如此看臣,臣无话可说。 程二和程五确实是受了臣的鼓动,殿下说要怎么办,是要杀还是要剐,都悉听尊便。”蒋迟闭上了眼睛。 “蒋迟,看在你我夫妻二十多年的情分上,这件事我就不追究了,但你我的夫妻缘分到此为止。 不日我会亲写一封放夫书,交到宗室,代表你我夫妻情份正式结束。你回去。”荣华静静地看了他片刻,缓缓开口道。 “殿下,你就因为这件事要休臣?”蒋迟惊得睁开眼睛,腾的一声站了起来。 “不是休,是放夫,属于和离,但本宫是公主,即便是和离,也只能由我来写这个放夫书,你出去。 从此以后,没有我的允许不要再踏入这里一步。”荣华淡淡的道。 蒋迟瞧着看不出任何情绪的荣华,一颗心彻底沉了下去。 他和蒋家动手之前,有想过荣华知道之后可能会勃然大怒。 却万没有料到她会无情到这个地步,直接休了自己这个驸马。 他有心说点什么,对着荣华那双看不出一丝表情的眼睛,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最后只能默默地转身,像头丧家之犬一般,脚步蹒跚的走了出去。 结果刚走到大门口,就碰到气喘吁吁的跑回来的昭平。 “逆女,是不是你在你母亲面前嚼了什么舌根?”满心愤怒、却又无计可施的蒋迟看到昭平,顿时将怒火对准了她。 “瞧父亲这话说得,我能在母亲面前嚼什么舌根?还是说事情你们已经做了,却不许别人说上一句?”昭平冷笑了一声。 自从看到杀手中有母亲的暗卫的那一刻起,她心里就对父亲和蒋家产生了极深的厌恶。 刚在协会听信息部门的人说父亲被阿娘召到了公主府,就告了个假,急急赶了回来。 阿娘对父亲有情,她生怕阿娘再次被父亲的甜言蜜语哄骗。 “孽障!”蒋迟大怒,扬起手,就准备一巴掌扇过去。 “蒋迟,你敢动我女儿一个手指头试试?” 第一百二十一、爆火的花颜阁(上) 正月二十,荣华大长公主正式与驸马蒋迟和离。 放夫书于当天中午送到了宗室和皇帝太后手中。 她是大熙最尊贵的嫡长公主,先帝在她成亲之前就许了特权,即她的婚姻完全由她自己做主。 她想和离,只需写一份正式的放夫书,交给宗室即可。 宗室记录封档之前,会先呈给太后皇帝过目,并不需要皇帝和太后的批复核准。 阮卿接到荣华的放夫书的时候面色十分复杂,沉默了半晌才开口: “难为她了,鹊起,给昭平递个话,让她最近在家里多陪陪她母亲。” 去年岁末,荣华专门为了蒋老国公入宫向她求情。 阮卿当时就看得出来,荣华对她这个驸马是动了真感情的。 不然以她的骄傲,绝不会主动向自己服软。 哪知蒋家不仅没领她的情,反而转手就给了她一刀。 婚姻这个东西,真是一言难尽。 翌日一早,鹊起入宫的时候,阮卿正在外面的花园打八段锦。 “太后,有喜讯。”她一脸喜色的走到阮卿面前。 “什么喜讯?”阮卿边打边问。 “前几日我奉您的命去问何筠华是否同意和姜姐姐结亲,他不是说让给他五天时间考虑么。 卑职昨个儿下差就得到准确回信,他同意了。” “确实是个好消息,告诉姜元了么?”阮卿打完最后一式,收回手,一边擦汗一边问。 “还没有呢,因为何筠华提了一个条件,卑职还没想好该如何和姜姐姐说。”鹊起摇了摇头。 “什么条件?” “何筠华愿意入赘姜家为婿,亲也可以先定,但是婚事他希望等到自己高中之后再举行。 他今年就会参加举子试,若是顺利,明年就能参加春闱,不需要等太长的时间。 用他的话说,像姜姐姐那样的女子,他若连个进士都考不中,实在无颜进姜家的门。”鹊起道。 “好事啊,这小伙子比咱们想的更有志气,能说出这样的话,表示他内心很尊重姜元。 你不知该如何告诉姜元是担心她不同意?”对姜元的性格颇为了解的阮卿问。 “嗯,何筠华表现越好,姜姐姐只怕越是纠结。 她这个人不怕别人横或者对她不好,就怕别人事事为她着想。”鹊起叹了口气。 “这姑娘外表看似无坚不摧,内心却太过柔软细腻。 算了,我来和她说,花颜阁据说生意不错?” “生意好得不得了,自本月十八开张之后,天天爆满。”提到花颜阁,鹊起顿时眉开眼笑。 “走,咱们去看看,一会到了花颜阁,你去把姜元找过来。 咱们几个人一起做个护理,届时慢慢聊。”阮卿想了想,道。 花颜阁就是阮卿之前说过的女子养颜护肤会所,由工部侍郎的夫人姜氏负责经营。 阮卿,荣华大长公主,以及京城三品以上的官夫人都在里面入了股。 女协的五位女官也都入了一点,鹊起自然也不例外。 正是因为自己投了钱入了股,看到生意那么好,鹊起才那么高兴。 自女协正式挂牌之后,阮卿和姜氏就在筹备花颜阁开张的事。 只不过花颜阁开张,需要筹备的东西太多,比如护颜膏,美容师,美容床,房间的装饰设计等等。 大熙从来没有美容养护的机构,他们这是第一家,想一炮而红,样样都需要做到尽善尽美。 阮卿为此也是费煞苦心,护颜膏她是让宫里的太医配的方子,先研制出来,经过多人试用,确认效果显着。 才通知姜氏买了一家靠谱的制药坊专门制作。 美容师则是发动各方关系,从外面找了二十个通医理的、并愿意从事这一行的医女。 又从宫里挑了十几个懂医理的宫女,一共三十二人,统一让专门帮宫妃们调理身体和肌肤的太医给她们上了一个月的课。 之后又让她们专门练了一个月的按摩。 待一切准备就绪,才于本月十八正式开张。 开张那日,人气爆棚。 阮卿自然是去了,不仅去了,还率先体验了一把护肤。 或许是膏脂和美容师都是专业制作和挑选的缘故。 她的体验效果非常好,比她前世在任何一家美容院做过的效果都好。 花颜阁没有现在的各种仪器,但里面的美颜膏是由宫里数名精于此道的太医联手研制出来的。 美师容个个都是经过专业培训,真正通医理、懂得外调内养,并能进行精准的穴道按摩的人。 这些条件,前世没有任何一家美容院能达到。 她的体验效果都这么好,之前从来没有这种体验的贵夫人们就不用说了。 花颜阁,和女协一样,开张当日就一炮而红。 “行,那咱们赶紧出门,要是去得太晚了,没准还排不到位置。” 大概是习惯成自然的缘故,阮卿现在扮成女官或者嬷嬷出宫,已经轻驾就熟。 没一会儿就把自己收拾妥当。 鹊起和梁凡也完全没了以前的紧张感,几人驾了辆马车,悄眯眯的就溜了出去。 花颜阁就在女协后面的一栋楼,面积比女协还要大一点。 每层有五个美容室,一楼的每个美容室有两张床。 二楼和三楼的是单床,除此之外,后院还有三个水疗房,以及一间药膳房。 可谓是各种配备,一应俱全。 当然,价格也是相当的可人。 哪怕是一楼的双人床,一个人消费一次,也足以让一个五口的普通老百姓家庭生活半年。 阮卿抵达停车场的时候,时间大约是巳时六刻。 她刚从马车上下来,恰好看到荣华的马车从外面驶了进来。 阮卿停住脚步,站在原地等荣华过来。 “荣华。”等她被昭平扶着从马车下来,阮卿率先打了声招呼。 “见过……”荣华下意识地想行礼。 却被快一步上前的阮卿一把托住:“你我平辈,本就不需讲这些俗礼,在外面更是如此。” 她仔细打量了荣华两眼,发现她状态还行,人虽然有些憔悴,精神却还不错。 “也好,咱们一起进去?”荣华也不坚持,顺口接了一句。 “好。” “我听昭平说花颜阁的生意十分火爆,你试过吗?效果如何?”进门的途中,荣华随口问了一句。 “试过了,我觉得很不错,别的不敢说,有一点可以肯定,只要一直保持现有的水准,以后由花颜阁来养女协问题不大。”阮卿笑道。 第一百二十二、爆火的花颜阁(下) 好大的口气!荣华下意识地想脱口忿上一句。 结果话到嘴边,又想起最近几月自己已经连着被打了几次脸,只能默默又咽了回去。 以前的阮卿她是能看懂的,她们是同一类人。 同样有野心,有才华,知进退,能隐忍。 但自从阮卿被人算计了一次,她发现自己就看不懂她了。 她脑子里总有许多稀奇古怪的想法,许多在她看来不可能的事,但她只要敢说,基本都能做成。 她似乎知道许多人都不知道的知识,这里面包括自己。 处理事情的方式与许多上位者截然不同,拿捏人心,却更加的轻驾就熟。 阮卿没有入主慈宁宫之前,他们一家四口,儿女孝顺,夫妻和睦,至少表面如此。 现在么,儿子被发配,驸马也被她休了,她的家庭可谓是一团糟。 京城里不知多少人在私下里笑话她,而这一切都和阮卿脱不开关系。 按理来说,感情上荣华应该很憎恨厌恶阮卿。 理智却让她恨不起来,儿子和驸马犯错在先是事实,哪怕没有阮卿,也可能有王卿李卿。 她无法因自家人本身的人品问题而迁怒他人。 从停车场到花颜阁不过几十米的距离,荣华稍稍走了会神,就进了大门。 “几位贵人好,请问有预约好的房间吗?”几人一进门,立即有年轻的女招待走过来,彬彬有礼的开口问。 “有,我们昨日预约了一号水疗房。”昭平接口道。 荣华则在打量店铺的装饰。 厅堂的装修和一般富贵人家的装饰完全不同,调色很暖很温馨。 女招待身上的服饰是轻粉色的,让人看着也很舒服。 “我们没有预约。”阮卿摇了摇头。 她是临时决定出来的,自然没有约房间。 “您没有预约的话,那暂时没有空房,所有的房间都被订出去了。”女招待有些歉然的看着阮卿。 阮卿怕太后的身份给人的压力太大,挑选美容师的事是交给鹊起和姜氏一起负责的。 培训的时候,也只在隔间里面默默的看过两次。 至于按摩的手法,她只根据自己的体验和太医说了一下体会,让太医琢磨着去教。 阮卿的行事风格向来是,专业的事让专业的人去做,她只需要提出概念。 为此,花颜阁里除了姜氏和三个见过阮卿的宫女,其它人并不认识她。 而所有能在花颜阁服务的美容师已经被一再叮嘱告诫,所有进花颜阁的客人都是大家的贵客,要用最真认真友善的态度去服务。 任何美容师,都不许心存讨巧的想法,去打探顾客的身份,违者一律逐出。 京城花颜阁的顾客非富即贵,太后公主宫妃以后都会是常客。 若美容师们天天琢磨着怎么去讨好她们,用不了多久,这个店就会变得乌烟瘴气。 “下午有空出来的房间吗?有的话我预订一间。” 阮卿原以为这个点店里的人不会太多,没想到现在房间就被人订完了。 “要不您先到我们的水疗房,水疗房很大的,除了有一个水疗室,还有两张美容床。” 女招待尚未来得及搭话,昭平先一步将话头接了过来。 荣华没有吭气,脸上也没什么不悦的表情,显然是默许了女儿的话。 “那就打扰了,我蹭一蹭你们的房间。”阮卿一怔,看了荣华一眼,笑道。 阮卿随荣华和昭平进了水疗室,鹊起则去找姜元了,大家约好中午一起到庆丰楼用午膳。 “店铺确实不错,服务人员也不错。”走进水疗室之后,荣华开口道了一句。 别的暂且不说,单凭店里的女招待看到她和阮卿的时候,不卑不亢,进退有度,仿若完全不知道她们的身份一般,就很难得。 女招待即便不认识她和阮卿,女儿和鹊起肯定认识。 能被她们俩这么对待的人,哪怕猜也能猜出来。 可自他们进店到现在,女招待从头到尾,没有表现出任何谄媚讨巧之意。 “那是自然,咱们女协是要靠花颜阁来养的,若是在服务人员的基本素质这一关都过不去,以后还如何发展壮大。 你先体验体验,不仅人员素质过关,产品和服务更好。”阮卿笑了笑。 两人说了几句闲话,姜氏带着三个美容师进来了。 这三个美容师是从宫里的宫女里面挑出来的,正好认识阮卿和荣华。 几人下意识的想过来行礼。 哪知刚动,就被阮卿阻止,她看着姜氏开口:“得了,花颜阁没有开业之前咱们就已经说好了,在花颜阁里只有顾客和服务人员,没有其他身份。 你是花颜阁的经营管理者,可别带头坏了规矩。” “您说得是,多年养成的习惯,想改过来还真有点不容易。”姜氏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三名美容师默默的站在一旁,没有吭气。 寒暄了几句,荣华和昭平进了里面的水疗室,阮卿则躺在外面的美容床上的让人给她做面护。 姜氏坐在一边,有一搭没一搭的和阮卿聊天。 “咱花颜阁虽然才开业四天,但根据我的观察,只怕满足不了京都这么多贵人。 我想在三个月之后再开一家分店,在这三个月之内培养一批合格的美容师出来,不知您意下如何。”姜氏开口道。 “你的想法很好,美容师的话,如果能找到合适的人,多培训一些。 花颜阁的消费很高,京城有两家店就差不多了,但外地的分店也要尽快开起来。 届时自然也需要人手,等春闱之后,我会去江南等地走一走,如果时机成熟,花颜阁可以和女协一起开过去。”阮卿道。 女协的口碑已经彻底打出去了,现在每天上门求助的人无数。 因每一个上门求助的人,女协都是严格按规矩帮忙处理问题。 截止到目前,哪怕开业之初对女协多有不满的老顽固们,暂时也闭上了嘴巴。 被限制了诸多龌龊的伪君子们,心里倒是有很大怨气,但他们不敢声张。 但是京城女协做得再好,能够影响的也仅仅是京城这一个地方,远远达不到阮卿的要求。 “太后,您要去江南吗?届时一定要带上我啊。 身为女协的首席女官,为女协寻找合适的扩张新地点,我义不容辞。”与阮卿只隔了一张门帘的昭平闻声忍不住脱口插了一句。 第一百二十三、大朝会(上) 花颜阁的护理是没得说的。 荣华做了一个水疗,又做了一个全身的按摩,再加一个面护,出来之后只觉得整个人都神清气爽。 前几日因情伤积的郁气,似乎都被这场护理给洗空。 “你说的不错,如果以后所有的花颜阁都有这个服务水平,确实足以支撑女协所有的费用开支。”从花颜阁离开的时候,荣华忍不住对阮卿道了一句。 她是女人,非常了解女子对美的追求和执着,在亲自试过花颜阁的服务效果后,不信有女人能拒绝她。 虽然花颜阁的服务费很贵,但大熙有钱的人也不少。 “所以咱们这些股东要尽力保证每一家花颜阁都要保持同样的水准,不可坏了自己的口碑。”阮卿笑道。 接着三人一起去了庆丰楼,与鹊起,姜元一起用了餐丰盛的午膳。 “让昭平回去上差,本宫没有这么脆弱,用不着一直她在身边陪着。”用完午膳,分别的时候,荣华淡淡的道了一句。 “也好,年后我让欧世子和户部的官员分别在京城周边各地采集些土壤,研讨咱们大熙的土地农作物产量一直低的因由。 春耕和春闱马上要开始了,加上其他各种琐事,接下来朝官们会非常忙碌,你要是愿意,以后就和大臣们一起上朝。 皇帝还年轻,有些急躁。 而你是咱大熙的护国公主,朝事经验丰富,眼光独到,由你帮忙看护监督着,他不容易因急躁而走岔路。”阮卿道。 “每天上朝我可不行,本宫起不了那么早。”荣华瞟了她一眼。 “平常你不想去就不去,大朝会参加即可,有空就到中书省和尚书省多走走。”阮卿道。 “你确定本宫这么积极的参与朝政,不会惹起皇帝的不满?”荣华与她对视了片刻,忽的笑了起来。 “他为什么要不满?大熙现在的问题这么多,想要治理好,就需要大家同心协力。 不然单凭他一个人干得了什么? 放心,皇帝没你想的那么多疑,他是我一手教出来的,我了解他。 他最大的愿望就是让大熙民富国强,老百姓都能够安居乐业。 让君臣和百姓从心底认可自己的国家,以自己的国家为荣。 我想,这不仅仅是他一个人的愿望,应该也是大多数为官作宰者的初衷。”阮卿道。 君臣同心,共同打造一段名垂千古的盛世。 确实是大多数为君者和为臣者内心的期盼。 问题是盛世哪有那么好打造? 人心这个东西,最是难测。 无数初入官场的人,一开始都抱有满腔热血,可走着走着,最后都变成了自己最厌恶的那一类人。 荣华张开嘴,下意识地想讥讽两句,可嘴巴张开之后,什么都没吐出来。 罢了,不管能不能成,试试又何妨。 她身为大熙的护国公主,享尽尊荣,若这一代的君王真有能耐将大熙推向鼎盛,她帮着出把子力也是应该的。 正月二十五,大朝会。 平常鲜少出现在承庆殿的荣华大长公主也到场了。 安国侯父子看到她的时候眼睛微微一眯。 荣华突然休了驸马,原因用的是人到中年,夫妻性情出现了分歧,为了避免成为怨偶,自此一别两宽,各安其好。 关于蒋迟和蒋家不好的话,没有说半句,即便如此,依然让蒋家一门颜面尽失。 安国侯和世子鼓动蒋迟去煽动荣华的暗卫时,做过各种预测。 唯独没有料到太后和皇帝根本不追究刺杀的事。 更没有料到荣华一怒之下,直接休了驸马。 当宗室将盖了印章的放夫书,送到蒋家的时候,蒋家所有人都如丧考妣。 蒋迟整个人更是陷入了一种极端的愤怒和狂躁中。 他好好的探花郎,只因尚了公主。 就放弃了男人的尊严,当牛当马般,兢兢业业的伺候了荣华二十多年。 到头来,荣华只因为一件小事就休了他?凭什么?她凭什么? 若不是安国侯一巴掌打醒了他,还不知他会闹出什么荒唐事。 挨了一巴掌,又被父亲劈头盖脸的骂了一通,他暂时冷静了下来。 结果今天在朝会上看到荣华,好不容易被压下去的愤怒情绪又涌了下来。 你不是不想与太后争权了吗?不是准备做皇帝和太后的忠臣了吗? 怎的刚把我这个驸马给休了,转眼就跑来参加大朝会了? 蒋迟抬目看了一眼站在宗室最前面的荣华,脸上布满了讥嘲。 因后宫不得干政、女子不得出仕的规矩。 荣华虽有护国公主的封号,朝堂若非有重大事情,否则,她平素是上朝的。 她这一系的人若是有什么拿不准的事,会在下朝后去公主府请示她。 贞平帝,也就是当今登基之后,她除了登基大典那一日参加过朝会,今天还是第二回。 为此,荣华的突然出现,不仅是蒋迟不忿,朝臣们也颇为意外。 倒是皇帝神色平静,很显然,这件事他事先就已经知道了。 诧异的朝臣悄然瞄了眼皇帝的神色,又瞄了瞄荣华,接着就若无其它的收回了视线。 既然皇帝早已知情,这事就用不着他们操心了。 “诸卿,今天的大朝会有两个主题,一是春闱只有半个月就要开始了。 这是朕登基以来的第一场科考,其重要性无须朕多说,在坐的想必都明白。 关于主考官的问题,众卿可有合适的人选推荐?”皇帝将众人的眼神都收在眼里,率先开口道。 众臣沉默了一会,礼部尚书杨启平站了出来,微微清了清嗓子,开口道:“禀陛下,臣认为刑部侍郎林大人堪当大人。 他本是探花出身,才高八斗,学富五车,出任刑部侍郎以来,行事雷厉风行,铁面无私,镇得满京的魑魅魍魉不敢越雷池一步,足以出任主考官一职。” “臣附议。”左右相,户部尚书,和吴国公同时站出来开口。 让林浩明做主考,在场的人几乎都没有意见。 他的才华本事摆在这里,哪怕与他不睦的人,都找不到反对的理由。 “林卿,既然大家一致推举你做主考官,朕也觉得爱卿很合适,今年的科考就交给你了。”贞平帝显然也对众臣推荐的人选很满意,他面带笑容的看着林浩明。 “臣遵旨。” “主考选出来,还需两名副考,荣华姑母,这两名副考由你来举荐如何?” 第一百二十四、大朝会(下) 皇帝此言一出,在场官员们的目光几乎是瞬间就汇聚到了荣华身上。 “多谢陛下信任,两名副考都由我推荐不妥,本宫推举一人,翰林院的萧浒萧大学士。 萧大学士是二十二年前的二甲传胪,他性子静,高中之后,一直在翰林院修书,可谓是阅遍世间经典。 无论是大熙的朝纲律法,还是户部官员需熟读的齐民要术,又或是工部官员需具备的九章算术,他皆无一不精,无一不通。 做个副考官,当是绰绰有余。” 荣华显然没料到皇帝会点自己的名,先怔了一怔,随即开口道。 “大长公主所言甚是,以萧大人的人品学识,别说副考官,主考官也完全没有问题。 他若是愿做主考,臣甘愿做他的副考。”荣华的话音刚落,林浩明就将话头接了过去。 萧浒和林浩明一样,同为世家子。 他少年时期才学就十分出众,二十三岁中的进士,与阮大郎的关系很好。 林浩明比他小了六岁,少年时期曾受过他的指点。 后随着阮家获罪,阮氏一门皆被流放之后,他就变得沉寂起来。 高中之后,一门心思留在翰林院修书读书,偶尔帮皇帝写写诏书。 对于萧浒,林浩明是打内心敬重的,就和敬重阮大郎一样。 “主考需要管的事太多了,萧浒除了书,对其它的都不感兴趣。 让他当主考,他绝不会同意。”荣华看了林浩明一眼,答道。 她与萧浒、阮大郎年纪相仿。 少年时期,三人曾是非常谈得来的朋友,对他自是十分了解。 “萧大学士的人品才学都没有话说,足以担任副考。 不过他平常除了溯文阁,哪都不愿去,想让他做副考,还得姑母出面才行。”贞平帝适时接过话头。 “好,这事既然是本宫提出来的,自当由我去做这个说客。”荣华爽快的答应了下来。 冷眼旁观的蒋迟只瞧得眼睛冒火。 好家伙,难怪公主毫不犹豫的把自己给休了,原来是想给这姓萧的腾地方啊。 当年荣华与阮家的阮大郎,萧家的萧浒走得很近的事,他自然知道。 而姓萧的为了她,这么多年一直未娶。 荣华自是不知道自己的前夫哥已经在心里污蔑她与萧浒的关系不清白。 她推举萧浒,完全是本能的觉得此人合适做这个副考官。 至于私情,她若对萧浒有情,当年就不会选蒋迟做驸马。 接下来的另一个副考官是由左右相共同推荐的,国子监祭酒虞世恒虞大人。 “接下来朕要说的是第二件事,第二件事涉及国计民生。”皇帝见考官的事情这么快就顺利解决,心情颇为愉悦,很快开始说第二件事。 众臣听到国计民生几个字,不由自主的抬目看了皇帝一眼。 这件事应该才是今天的重头戏。 皇帝登基虽然已经半年多,实际上今年才是他自己的年号。 一朝天子一朝臣,新帝的年号确定之后,肯定要制定新的治国策略方针。 大家都想看看,新帝想走什么样的治国方针。 “第二件事,和开海禁,展开与各番国的贸易有关。 起因得从咱们的附属国开罗欧家的世子说起,大家都知道,开罗欧家是开罗唯一一家世袭罔替的公爵贵族。 欧家的造船术天下无双,他们的世子欧逸珩却喜欢做生意和钻研农事。 三年前扬帆出海、路过一番国时候,发现了一种新作物,叫番薯。 此物既能生吃,也能煮熟当粮食食用。 他带了些种子回来,在自家的岛上试种,已经大获成功。 番薯对于土地不怎么挑剔,且产量非常高。 欧世子愿意为我们提供一些着苗。 另外就是,前些日子欧世子和户部官员从京都周边各县取了些土壤回来探讨研究。 最后发现我大熙的农作物产量一直上不来,是因土壤缺了一些元素。 有的缺氮,有的缺磷,有的缺钾。 想要粮食增产,就必须改善这些土壤的的问题。 可想改善这些土壤,单凭我们现有的技术和条件,根本就是杯水车薪。 想要从根本上解决问题,需要从一个番国购买大量的鸟粪。 听到这里,想必众卿都听明白了,想要从根子上解决咱们大熙粮食低产的问题,就必须开海禁,与外邦进行贸易。” 皇帝也没有卖关子,很快将自己的目的说了出来。 大臣们被皇帝口中吐出的氮磷钾等完全陌生的字眼给整得脑子有些懵。 但能站在大殿上的人,没有几个是草包,很快大家就从皇帝的话里面提取到了重点。 第一,开罗国欧家的世子在扬帆出海的时候发现了一种新的作物,这种作物叫番薯,此物易种植,产量高。 据此可推断出,海外番国可能有大熙没有的农作物新品种。 第二,大熙的粮食低产是因为土壤有问题,要想改善土壤需要从番国购买一种鸟粪当肥料。 皇帝因这两样好处,想开海禁,和海外诸国展开贸易。 如果这两样好处是真实存在的,那确实值得冒险去开海禁。 问题是谁能保证,海外番国真有鸟粪,而这些鸟粪还恰好能改善大熙的土壤问题? 至于农作物新品,那个番薯大家也没有见到,仅是开罗世子的一面之词。 具体是不是真的产量高,易种植,还可当主粮,谁也不知道。 为了这两个飘渺的好处,就大开海禁,届时若引来大规模的海匪海盗,以及其他窥视大熙的番狼可如何是好? “陛下,开海禁事关重大,臣觉得此事尚需从长计议。”兵部尚书郑康龙头一个站出来阻止。 “臣附议。”工部尚书和吏部尚书也站了出来。 其他人持观望状态,暂时没吭气。 “还有其他爱卿有不同看法吗?”皇帝没有立即发表意见,目光缓缓扫过其它人。 “臣觉得可以先划几块试验田出来,试试那氮肥、磷肥和钾肥对土壤的改良效果。”户部尚书崔大人缓缓开口道。 “哼,氮磷钾这些字眼,今日之前,我等从不曾听闻,崔大人莫非知道如何制作这些肥料?”兵部尚书哼了一声。 “你不知道,不代表别人也不知道,世界如此浩瀚,你我不知道的东西多了。 可你我不知道的东西,不代表它就是不存在的。”崔尚书非常看不惯兵部尚书。 这老家伙真本事却没看见多少,抬起杠来,他自称第二,整个朝堂都没有人敢称第一。 第一百二十五、贫穷的户部尚书 这个时代尚没有化学概念的出现,自然也没有氮、磷、钾这些名词。 大臣们不知道是情有可原的。 皇帝和崔尚书之所以知道,都是从阮卿嘴里听来的。 欧逸珩和户部官员将各地土壤取回来之后,经过不同的研究对比,以及对各地农作物生长期间存在的毛病进行分析。 最后得出一个结论,土壤缺少某种东西。 且每个地方的土壤缺的东西还不一样,至于缺的这种东西具体叫什么,他们也说不清楚。 阮卿听完他们的结论后,忽然想起上辈子一个搞种植的朋友曾和自己说过的话。 他说古代的人口少,是因为粮食不够。 而粮食之所以不够是农作物产量低,农作物之所以产量低,是土壤缺氮磷钾。 而古人又不知如何制作氮磷钾肥料,才导致一直无法从根本上解决问题。 阮卿当时还特意咨询了一下朋友,植物缺氮磷钾的各种表现。 想起往事,阮卿再仔细对比欧逸珩和户部几个官员说的症状,便告诉他们,大熙的土壤缺氮磷钾。 欧逸珩和户部官员,包括崔至清这个尚书都听得愣住,氮磷钾这几个字对他们而言实在过于陌生。 阮卿没有卖关子,很快将氮磷钾的意思解释给他们听。 当时在场的都是农植方面的专业人士,阮卿稍一解释就懂了。 他们顾不得去想太后为什么会知道如此生僻的知识,只下意识的追问,该如何改善这个问题。 阮卿仔细回想了一下,用土方制作氮磷钾的方法,发现这个法子只适用于少部分的试验田或者菜地,大规模推广根本行不通。 就说了鸟粪和拓展贸易的事。 崔尚书听完之后,整个人都激动了。 他这个执掌国家钱袋子的户部尚书一直很穷,大熙需要钱的地方太多,进钱的地方又实在太少。 最近几年大熙的年景都不太好,需要救灾的地方无数。 边境还有虎视眈眈的敌人,几十万大军常年据守边境,要钱要粮。 官员俸禄要钱,工部修河道,搞各种建设要钱。 皇子们还要搞内讧。 而大熙国库的收入来源除了税赋,就是盐引、糖引。 税赋分商税和农税。 大熙的商业不算落后,但和发达也扯不上多大关系。 整个国家的商业税赋加起来大约能占到国家总税赋的六分之一左右。 盐引和糖引占六分之一,其余的全靠农税。 问题是大熙许多手握无数良田的勋贵士族不需要交税,需要交税的都是普通百姓。 老百姓手头上的田产不多,粮产又低。 哪怕他们一年到头大多时间都吃不饱饭,能交上来的税赋也有限。 国家若在这个基础上再加赋,那就是逼老百姓造反。 税赋无法提高,开支却一样少不了。 崔至清哪怕有百般手段也无能为力。 回想自己这个外人眼里手握大熙钱袋子的户部尚书近几年所经历的苦楚,他腹中积下的心酸泪都恨不得能流满几条河。 如今太后好不容易找到了可以从根子上改善国库空虚的法子,结果陛下刚在朝会上提出概念,兵部尚书开口就企图断户部的财路,他如何能忍。 虽说开海禁有一定隐患,但好好筹谋,总能解决。 若一直解决不了国库空虚的问题,又一直没有办法让老百姓填饱肚子,那才是天大的隐患。 户部有多穷,他们不知道吗? 你兵部有种,以后别找他要钱要粮,崔尚书越想,看郑尚书的眼神就越是不善。 “你瞪我干什么?擅开海禁,隐患本就很大,咱大熙连境本就不稳,若海防再出问题,谁担待得起? 再说了,你口气这么大,莫非你有改善土壤,增加粮产的法子。 既然有这样的法子,你身为户部尚书为何早些年不提出来?莫非是故意想看着朝廷难堪?”郑尚书也不是什么善茬,立即忿了回去。 “你!”崔至清大怒,恨不得撸起袖子和他干一架。 “先别吵,陛下,崔大人,不知氮磷钾和改善土壤的概念是谁提来的?”老持稳重的顾相站出来制止两人的争吵,并问出一句关键的话。 “哀家提出来的。”她的声音刚落,一道声音从大殿门口响了起来。 随着这道声音,阮卿带着开罗的欧世子走了进来。 随着他们一同进来的还有两个宦官,他们手里抬了一个箩筐。 箩筐里装的半筐形状和白萝卜差不多,上面还带了些泥,但是颜色和萝卜完全不同的东西。 “见过太后。”众臣看到阮卿,下意识地朝她行礼。 “众卿不必多礼,不是哀家想破坏规矩,擅自插手朝堂上的事,而是番薯和土壤缺氮磷钾的问题都是哀家提出来的。 若我不站出来和大家说清楚明白,你们就会吵得没完没了。 马上就要春耕了,咱们大熙的粮食增产问题已经迫在眉睫,没有时间让你们在这里没完没了的掰扯。 不过土壤缺肥改良的事,你们也不懂,和你们说了也是白搭,这个事由户部来负责即可,咱们来说说番薯。 此物就是欧世子在外番发现的番薯,煮熟蒸熟或者做成粉条,都能当成主粮。 也可以当成水果生吃,不过生吃对身体不好,口感也很一般。 哀家已经着人送了半筐到御膳房,让他们蒸好拿出来给大家品尝,应该很快就能送过来。 郑大人,你似乎对开海禁有很大的意见,说说你的理由。” 阮卿扫了众人一眼,先指着身边的半筐红薯介绍了一番,接着将视线投到兵部尚书郑大人身上。 面对崔至清半点不怵的郑尚书,被阮卿当面一逼问,顿时涨红了一张脸,却吐不出一句话来,尤其是看到摆在面前的半筐番薯后。 之前跟着反对的工部尚书和吏部尚书也下意识的垂下了视线。 “你不肯说,哀家来帮你们说,不就是固守自封,不相信自己没见过的东西嘛。 第一个新作物,番薯已经摆在面前,没一会儿你们都能尝到味道,想必不需要哀家再证明什么。 第二个,土壤改良和粮食增产,可以让户部划一块试验田出来,用不了几个月,你们也能看见成果。 有这两件事摆在眼前,还不能让你们有勇气试着去开海禁,通河运,发展贸易? 还是说,有些人担心海贸和河流一旦正式发展起来,会断了你们的财路?”说到最后一句,阮卿的语气陡然提高了数度,里面蕴藏的杀机几乎掩不住。 第一百二十六、荣华的竹马 偌大的朝堂顿时静得连根针落下都能听见。 真有这想法的人下意识的垂眸,生怕太后真查出了什么,要抓他们立典型。 而某些性情刻板顽固的老臣,则本能的有些不喜。 这是太后首次在大朝会上亮相并动怒,她的过于强势,让老顽固们心生不安。 太后太过强势和霸道,就会显得皇帝弱势,非朝堂之福。 但让他们公然站出来指责太后僭越,他们也不敢。 一是阮卿近几个月的所作所为,不知不觉已在大家的心头建立起了强大的威慑,让朝臣们对她是敬畏交集。 二嘛,番薯已经摆在大家面前,虽然尚不知味道如何。 但只要确认这东西能够当粮食用,同时高产,太后就居功至伟。 虽然番薯是开罗的欧世子发现的,但大熙能顺利得到它,却是太后说动了欧逸洐。 更别说太后还可能知道改良土壤,增产粮食的法子。 若谁真用一句后宫不得干政把太后气回后宫,从此撂了挑子,不干了,怎么办? 还有些心怀不轨的人不由自主的抬目去打量御座上的皇帝。 太后如此强势,单凭一己之力,生生将满殿的臣子压得头都抬不起来,不知皇帝心里会怎么想。 “你们干什么用那等古怪的眼神看朕,莫非想趁机挑拨朕和母后的关系? 朕告诉你们,赶紧省省心,朕对母后从不相疑,母后对朕亦是如此。”皇帝见状眉毛一扬。 众臣…… 好嘛,原来这一切不过是你们母子俩唱的一曲双簧。 原本有些焦灼的气氛随着皇帝的一句话而散于无形。 恰在这个时候,一阵甜香传了进来。 紧接着有内侍来报:”禀陛下、太后,番薯蒸好了,是否要抬进来。” “抬进来。”皇帝面带喜色。 国库空虚,粮食不足,不仅崔至清急,他这个皇帝一样急得不得了。 自从听说了番薯的事之后,就日夜在期盼。 他话音落下没一会儿,半筐蒸好的番薯就被抬了进来。 浓郁的甜香味瞬间将整个大殿笼罩。 不管之前有什么想法的大臣,此刻的目光都被那只竹筐牢牢吸引。 “母后,原来这就是煮熟的番薯的味道么,单闻就足以让人心旷神怡,吃起来还不知如何美味。”皇帝的视线也黏在竹筐上,脸上的笑容怎么掩都掩不住。 “ 当不会让人失望,大殿里共有四十多人,筐子里的番薯应该够每人分上一个,皇帝让人分下去,这东西趁热吃味道比凉了要好上许多。”阮卿道。 “张与,赶紧的,下去把番薯给分了。”皇帝转头吩咐了身边的太监一句。 “是。” 张与走下去,先拿了一个给太后,又拿了一个给皇帝,接着是荣华大长公主…… “母后,您上来坐。”皇帝见阮卿拿了番薯,本能的觉得她在下面站着吃不太妥当,想让人搬张椅子摆在自己旁边,让她上来坐。 大臣们一听,顿时吃了一惊。 让太后坐到皇帝旁边,那岂不是乱套了?难道太后以后要和皇帝一起上朝听政? 有几个老顽固下意识的就想阻止,只不过没等他们开口,阮卿的声音就先一步响了起来:“不了,哀家进殿不过是见有人质疑番薯和土壤改良的事。 现在已经解释清楚,哀家就该离开了,违背祖宗规矩的事哀家不会做。 关于海贸的问题,你们可以多问问欧世子,他比较有经验。” 说这几句话,她似笑非笑的瞟了那几个对她万分防备的老顽固一眼,就离开了大朝殿。 独留那几个老臣在风凌乱。 阮卿离开之后,大朝殿里的朝议又进行了近一个时辰才结束。 朝会结束之后,荣华大长公主迟疑了片刻,转身去了溯文阁。 既然答应了皇帝请萧浒来做副考官,就不能失信。 她进来的时候,萧浒正伏案在一本书上做注释。 “萧浒。”荣华看着全副精神都在书上的中年男子,沉默了片刻,才开口唤了一句。 “大长公主,你怎么来了?”萧浒抬头一望,目中顿地闪过惊讶。 “来看看你,顺便找你谈点事,有时间吗?有的话陪我到外面的花园转转。”荣华道。 “也好,坐久了,腰和脖子都有些疼。”萧浒将书轻折了一下,合了起来。 “今天的大朝会上我向陛下推荐了你做今年恩科的副考官,陛下已经同意,你不会拂我的面子?”来到外面的花园,荣华偏头看了他一眼,道。 “你把话都说出去了,我还能说什么呢,对了,主考是谁?”萧浒有几分无语。 “林浩明。” “他啊,和他搭档还行,这小子是个人物。”萧浒听说主考是林浩明,对这份从天而降的差事顿时没那么排斥了。 “你还是这样,几十年了,脾气一点没改。”荣华看他的目光多了几分复杂。 萧浒从小就这样,能入他眼的人,哪怕身无分文、穷得手里只剩一个馒头了,他可以自己不吃,将馒头让给那个看得入眼的人。 不喜欢的,他瞧都不愿多瞧你一眼。 就因为这个脾气,中了进士之后,一直不肯受官,默默留在翰林院修书。 “关于阮太后这个人,你有什么看法?”荣华沉默了片刻,又问。 “她小时候是个特别有灵气的丫头,论才气和灵气,一点不在她兄长之下。 后来被充入掖庭,也就没机会接触了,不了解。 不过她能带着儿子成为最后的赢家,再加上她最近几个月做的事,应该没有变傻。 怎么,你突然提起她,可是心里对她不服,想和她较量较量?”萧浒道。 荣华…… 你这张嘴是真敢说啊。 “没有,我若现在和她较量,多半斗不赢。”荣华沉默了片刻,摇了摇头。 “那丫头,不对,太后真变得这么厉害了?” “嗯,她确实很厉害,也和以前不太一样了,我看得出来,她是真心实意的想把大熙治理好,希望笼络所有有本事才华的人,协助皇帝一起打造一个国强民富的真盛世。 我身为大熙的嫡出大长公主,自是不能拖她的后腿。” ”你们俩其实挺像的,一样的有野心,有本事,也一样的心软,有底线。 荣华,我听说你把驸马给休了,要不要考虑再招一个新驸马?比如我?” 萧浒偏头看了她片刻,随即笑眯眯的道了一句。 第一百二十七、微服江南 春闱的时候,发生了一件让学子们哗然的事。 即在殿试之后,有学子在帝前鸣冤。 状告江南学政贾思敏擅用权职,与人勾结,迫害本届真正的解元周启,从而让当地望族于家的于湘子顶替了周启的解元之名。 这事如果是真的,贾思敏简直是胆大妄为,罪不容恕。 恩科乃为国举才的大事,一地学政若为私利,连一府解元都敢随便更换,世上还有什么是他不敢干的。 于湘子是本次恩科二甲的第九名,成绩不算出众,却也绝不算太差。 他自然不能接受这个指控,与状告他的学子差点当殿打起来。 两人当殿吵得不可开交,单听他们的辩论,两人都有一定的道理,却谁也拿不出详实证据,无法辨别真伪。 不得已,主考官林浩明站了出来制止:“都别吵了,此事系关重大,但是你们俩都拿不出有力的证据,只能等钦差下去查。 简若之,你以下告上,若最后查出来是诬告,不仅需革除你身上的一切功名,还要判流放三千里,你可知晓?” “回大人,学生知晓,学生愿意赌上个人的前程功名来揭露贾学政的龌龊嘴脸。”简若之梗着脖子回答。 “既然如此,你们俩暂时不授职,不可离开京城,一切等真相查明之后再议。” 这件事暂时就这么定了下来,不过具体派谁去查,皇帝暂时还没想好。 阮卿听说此事之后,立即向皇帝毛遂自荐,说由自己去江南查。 她近期本来就打算去江南。 女协和花颜阁在京城已经站稳脚跟,到了该考虑开分店的时候。 而最合适的地点,莫过于文风浓郁,又富庶的江面。 此时正值阳春三月,出行再合适不过。 番薯种植和用土方制作氮磷钾的法子,她都详细写了出来,交给了崔至清。 让民间寻找山林中堆积的鸟粪养田的事也一并交代了。 至于其他的就用不着她操心了,崔至清是个能吏,专业的事让专业的人干。 暂时需要做的事,都交待下去了,前往江南,可谓是万事俱备,就差一股东风。 毕竟一国太后想要离京并不是件容易的事。 没想到刚瞌睡,枕头就送上门来了。 “母后,您身为一国太后,身份何等贵重,岂能随便出京。”皇帝听后几乎是想也不想的就拒绝了。 母后有本事不假,可她自十二岁入了宫廷之后,就没有离开过京城一步,毫无在外生存的经验。 加上最近几个月为了帮他,得罪了很多人,一旦离开京城,危险简直难以估量。 他可没有忘记发生在元宵节的刺杀,虽然那场刺杀没有翻起什么浪花。 要查贾思敏,怎么着也用不着母后出马。 “为何不行?反正朝廷是要派钦差,派谁不是派,哀家悄然微服出京,还不容易引起人的注意。 毕竟没人会想到一国太后会微服江南。”阮卿眉毛一扬。 “那不一样,母后,千金之子坐不垂堂,钦差查案,风险极高,贾思敏真的换了解元,牵扯进去的人肯定不止他一个。 您身为一国太后,岂能冒这个险。”皇帝打死不同意。 “什么叫千金之子坐不垂堂?像咱们这等身份的人,若一味的只高高坐在皇城的宫阙里,根本不知道外面的实际情况的,能治理好国家吗? 无论是哪朝哪代的皇帝,想治理好国家,就必须走进民间,实解真实的民情,了解地方官员。 不然历朝历代,为何都有皇帝微服出行的事发生? 哀家代钦差去江南,除了查案,还可以顺便探探民情。 你若有皇子监国,这件事由你这个皇帝来做更好。 问题是你还年轻,膝下尚无成年皇子,你的担子没有人帮你挑。 所以这微服观察民情的事就只能由母后来帮你完成了,趁着母后年纪还不算大,腿脚还灵便,还能帮你跑一两年。 等再过几年,年纪大了,我有心想帮忙也帮不上了。” 阮卿苦口婆心的和皇帝打起了感情牌。 果然,皇帝还年轻,不是职场老油子出身的阮卿的对手。 被她几句煽情的话说红了眼。 微微默了片刻,皇帝才道:“是儿子不孝,什么都需要母后来帮我操心。 您实在要去,儿子也不阻拦,待儿子先找林卿他们合计合计,看看要安排哪些人员随行……” 只是话没有说完,就被阮卿打断:“停,微服,是微服你懂不懂? 你帮我安排一堆侍卫和随行官员叫微服吗?那叫大张旗鼓的南巡。 一国太后带着那么多人南巡,能体察到什么民情?查到什么案子? 再说了,国库那么穷,还带着那么多人下江南,那是吃饱了没事干,凭空给老百姓增加负担。 你什么也别安排,我就带鹊起梁凡和昭平,还有杨三,外加几名暗卫即可。 你要实在不放心,就从刑部抽调一个伶俐的官员随行。” “不行,母后若只带这几个人,儿子万万不能让你离京。”皇帝不干了。 母子俩各不相让,后被林浩明知道了,他略一思索,给出一个折中的方案:“由臣陪太后走一遭,再从禁卫军中调几个好手随行。 简若之既然押上了自己的前程来告贾思敏,这个事都必须查个清楚明白。 而臣既是此次恩科的主考,又是刑部主官,无疑是最合适的人选。” “行,不行。”阮卿和皇帝同时开口。 母子俩对望了一眼,随后又同时别开。 “母后,林侍郎说得对, 这个案子他才是最合适出面的人,恰好母后想代儿子体察民情,正好你们一起去江南……”皇帝先一步开口道。 母后想代理这个钦差是假,只怕想去江南玩是真。 别以为他不知道,这几个月,母后都不知溜出宫多少次了。 当然,以母后的本事,真到了江南,查一个贾思其肯定没有问题。 但是没人跟着,他着实放心不下。 “皇帝,林侍郎威名太盛,由他出面容易打草惊蛇。”阮卿皱眉。 林浩明这个人太过聪明,让他跟在身边,干点什么都不太方便。 虽然双方联手合作过几次,每次合作非常默契,但那是有重大事情要处理的时候。 像现在的微服私行,她一点也不希望有这么个人跟在身边。 最重要的是,难得出一趟远门,她想在江南多呆一段时间。 “臣可以乔装改扮,不会让人认出来。”林浩明淡淡的接了一句。 随着这几个月不断的打交道,他自然对阮卿已经有了一定的了解。 太后这时候想去江南,多半是为了扩张女协和花颜阁,同时还想去看看江南的风光。 她想去江南,倒也没什么不行,但身边只带几个人,他却非常不赞同。 京里被她打压的世家,心里对她有怨气的不在少数,但凡有个什么变故,那真是哭都没有地方哭。 新帝上位不到一年的时间,就将朝堂整顿成这样,说白了都是太后的功劳。 说一句做臣子不该说的话,这个阶段可以没有新帝,但是不能没有太后。 第一百二十八、语不惊人死不休 阮卿自认口才不差,可在林浩明这位昔日的探花郎,外加皇帝的双重夹攻下,最后不得不捏着鼻子认输。 江南的微服之行被成功争取到了,就是同行的队伍中多了几个不在预算之内的人。 三月十三,阮卿用完早膳,换好出行的衣裳,正准备带着昭平,鹊起,梁凡悄然出门。 至于其他人,为了不招人眼,大家约好在城门外碰头。 哪知刚走到慈宁宫的门口,就碰到匆匆过来的皇帝。 “皇帝怎的这时候过来了,可是有什么事要叮嘱?”阮卿有些诧异的看着他。 该叮嘱的事,前几日应该都叮嘱完了? “母后,你们不是定了今天出发去江南嘛?做儿子的总不能不来送送。”皇帝有些无语的看着她。 “送就不用了,我是悄然离宫,你这一送,我的行踪岂不是立即就暴露了?” 阮卿这才发现他今天穿的是一身普通富家子弟的服饰。 “母后。” “行了,咱们是嫡亲的母子,无须讲究这些虚礼,你太过打眼,不能跟着我出宫门,哪怕是便服也不行。 倒是我不在宫里的这段时间,你自己要多注意保重身体,八段锦记得要天天练。 对几位妃嫔也要一碗水端平。 记得按规矩来,别宠一个,嫌一个,搞得她们心境失衡,内斗四起。 凡事不患寡而患不均,这世上很多的矛盾都是因为处事不公而引起的。 别外就是,你已经有五位妃嫔了,她们五人容貌都十分出众,且各有特色。 你想看美人,可以分不同的时间段去欣赏她们,就别起其他心思了。 想要子嗣,有五个人生也足够了。 可别趋着哀家不在宫里,又纳了几个回来。 国库本来就没钱,老百姓还有一堆吃不饱饭的,崔尚书为了搞钱,胡子都愁得快掉光了。 你每纳一个妃子,就会让国库多一笔不菲的负担。 每多生一个孩子,同样如此,孩子太多,不仅费钱,还容易引起争斗。 身为皇帝,你心里得有数。”阮卿坚决拒绝皇帝相送,并在临行前,殷殷告诫了他一番。 谢怀瑾 他这是专门跑来挨训的? 搞定了皇帝,坐上马车,往外走的时候,阮卿若的所思的道了一句:“咱们要不要把胡太医给带上?” “为什么要带他?”昭平奇道。 “他医术好啊,咱们去江南,一路也不知会遇到什么,万一受了伤啥的,有他跟着,比较方便。”阮卿答。 “可他不会骑马。”鹊起脱口道。 “哦,那算了。” 从京城到江南有一千多里,路途遥远,坐马车需要很久,阮卿决定骑马。 为了去江南,她早就在皇马场练习骑马了。 她本身有一点基础,加上鹊起和姜元这两个高手手把手教了个把月,骑术已经相当出众。 “太后,您当着陛下的面说那些话,就不怕他和您生分吗?” 昭平想起太后在慈宁宫和皇帝说的那些话,忍不住带着几分好奇的问了一句。 阮卿当时在说这些话的时候,并没有让他们避开,昭平和鹊起都听见了。 “为什么要和我生分,难道我哪句话说得不对?”阮卿奇道。 “错倒是没错,不管是妻妾太多,还是孩子太多,费钱不说,还容易惹纷争。 可问题是历代帝王不都以多子嗣为荣吗?若有顽固的老夫子听到您今天这番话,指不定就要拿祖宗规矩来攻伐您了。”昭平道。 “祖宗定的规矩不见得都是对的,有不对的地方,咱们也可以慢慢帮着纠正不是。 先皇就是子嗣太多,才搞出那么多的争斗,不光是先皇,确切来说,是历代皇帝的子嗣一多,争斗就难以避免。 谁要敢拿这个事抨击哀家,我就用这些前车之鉴忿死他们。 以前那些人动不动就让皇帝选秀纳妃,说白了都是为了自己的利益。 想让自己的女儿生下皇子,好去争那个位置。 现在咱大熙这么穷,谁敢鼓动皇帝选秀纳妃,哀家就让谁来出钱。”阮卿哼了一声。 “噗哧,其实之前我还想着,等我到了要选郡马的时候,是不是多选两个。 现听太后这么一说,还是选一个算了。 选多了,容易家宅不宁。 最重要的是,生孩子还要我来生,太麻烦了。”昭平听得噗哧一声笑了起来。 “昭平,你竟然打算选几个郡马的吗?”鹊起和梁凡满脸震惊地看着她。 “有什么问题?你们瞧瞧,这世间的男儿,大凡有点钱有点权的,都是妻妾一大群。 我是郡主,还是太后的首席女官,长得又好看。 即有钱有颜又有权,选了郡马也是我在养他们,为何不能多选几个?”昭平一脸理直气壮的看着他们。 “按这个逻辑确实没问题,就是有点费钱,还费身体。”阮卿客观表达观点。 “谁说不是呢,哎,还是先选一个,若是选的不行,再换。 总之,我肯定不会像我阿娘一样,几十年就一个驸马,还要为其伤心落泪。 幸好,她应该很快就能从那段情伤中走出来了,说不定等咱们从江南回来,我就多了一个继父。”昭平轻叹。 这丫头妥妥的是语不惊人死不休。 “荣华要选新驸马了?”阮卿一愣。 “哎,太后,你的信息有点落后啊,我阿娘有个竹马你不知道吗?” 荣华的竹马? 阮卿搜索了一下原主的记忆,有些迟疑的开口:“你说的今年恩科的副考官萧浒?” 第一百二十九、风云客栈(上) “没错,正是萧大学士。”昭平点头。 她触觉敏锐,眼光毒辣,别人的心性如何,对人是否真诚,往往一打眼就能看个八九不离十。 以前父亲和蒋家一门心思趴在母亲身上吸血,但面子功夫做得还不错。 父亲对自己虽不如对哥哥好,却也不算差,她也勉强能把他们当成亲人。 但近几个月,蒋家因不知进退,在太后和皇帝面前一再吃瘪受挫,结果不仅不反省,反倒一门心事鼓动算计起母亲。 父亲更是动不动就对她横加指责,甚至意图对她动手,昭平本就是个自带病娇特性的少女,哪忍得了这个。 若不是母亲及时将父亲给休了,她估计都忍不住要动手弑父了。 所以,在母亲休了驸马后,看到有个真心喜欢母亲的人凑上来献殷勤,她不仅没有任何反感,反而一门心思想撮合。 她是女协的首席女官,以后估计经常要在外面跑,母亲身边还是有个人陪伴比较好。 昭平话音刚落,旁边的鹊起突然猛咳起来。 “鹊起姐姐,你怎么了?”鹊起转头看着她。 “大长公主在那边等你。”鹊起通过马车的窗口朝她努了努嘴。 原来不知不觉的马车已经到了宫门口。 昭平…… 她从马车上跳了下来,带着几分心虚的走到母亲面前。 “怎么,在太后面前说我坏话了?”已经摸透女儿性格的荣华瞄着她。 “没有。”昭平猛摇头。 虽说她有心撮合母亲和萧伯伯,却也不好让母亲知道自己在和太后聊她的八卦。 荣华没再追问,白了她一眼后,一边伸手帮着她理着衣服一边漫不经心地开口:“此次随太后去江南不可任性,凡事多听她的……” “知道了阿娘,你一个人在家,若觉得无聊就经常和萧伯伯出去踏踏青,阳春三月,正是踏春的好时光。 我看得出来,萧伯伯对你,比父亲对你要真心得多。”昭平凑到母亲耳畔小声道。 荣华…… 告别了荣华,阮卿一行一路奔向永安城的城门。 到了城门口,发现除了林浩明,杨三,两个改了装的内卫外,姜元也在那里。 林浩明换了身行商的衣裳,面部做了些修饰,和平常看起来只有四五分相似。 加上气质截然不同,不熟悉的人看到他,绝对认不出来。 他身边跟了两名相貌平凡的中年男子。 阮卿的目光只从他们身上一扫而过,接着抬步走到姜元面前,将她拽到一边:“你怎么来了,不是说了不让你跟随吗?” “陛下不放心您,卑职也有些不放心。”姜元低声答道。 姜元天生神力,勇冠三军,加上自幼习武,不论是江湖还是朝堂,武力能胜过她的人着实不多见,由她跟着阮卿,安全确实更有保障。 “罢了,既然如此,就一起。”阮卿没再坚持。 接着由鹊起把马车寄存起来,牵出早已备好的马匹,一行十一人,悄然离开了京城。 傍晚时分,一行来到了两百里外,一个叫胶县的地方。 “今晚咱们就住县城如何?跑了一天,大家应该都累了。”看着城门上的胶县字样,林浩明转头对阮卿道了一句。 他一开始还有些担心,阮卿和昭平从来没有出过远门,骑马会扛不住,没想到两人的骑术并不逊色他多少。 “好。”阮卿点了点头。 林浩明身边的两名捕快显然对这地方很熟悉,进城之后,带着大家直奔本县最好的客栈,风云客栈。 到了客栈门口,众人将马递给迎上来的小厮,昭平抬头看到客栈牌匾上的字,以及两边的对联时,忍不住张口问了一句:“这家客栈可是有什么典故?” 客栈牌匾上龙飞凤舞的写着风云客栈几个字,两边的对联更是引人瞩目。 上面写的是:开门敞迎天下客,风云栈中看风云。 阮卿在看清客栈名和对联的时候,目中也不由自主的闪过一抹诧异。 “几位是头一回来胶县。”昭平的话音刚落,旁边一位做行商打扮的年轻公子就接过了话头。 “我们确实是头一回来,不知有何典故,这位公子可否说来听听?”阮卿看了那人一眼,问。 “自然是因为胶东王啊。”青年答道。 胶东王?阮卿一脸的茫然,是她孤陋寡闻,还是走错地方了? 不然为何在此之前,从不曾听过胶东王这几个字? 能称王的,一般都是宗室王爷,她从不曾在宗室卷宗里看见有个叫胶东王的。 至于异姓王,大熙的历史上只有一个,但那个人也不叫胶东王。 不仅她感到茫然,昭平显然也和她一样,感到十分的茫然。 “咳咳,胶东王并不是指的朝廷王爷,而是指的百年前,胶县后面那座胶东山上一个匪寇。”林浩明轻咳了一声,将话头接了过来。 先前主动搭讪的青年看了阮卿、昭平和鹊起一眼,又看了看林浩明以及跟在她们身后的姜元一眼,没趣的走到一边去了。 “然后呢?匪寇为何被称为胶东王?风云客栈和他又有什么关系?”阮卿接着问。 “这话说起来就长了,当时不是天下大乱么,那匪寇占领了胶东山之后,不仅没有迫害周边的百姓。 反从周边一些为富不仁的富户家中,以及官府的粮仓中抢粮来分给饥寒交迫的百姓,救活了无数人,被当时百姓称为胶东王。 这座客栈,据说就是当年的胶东王开的,对联也是胶东王亲手所作。”林浩明道。 “风云客栈始于前朝末年的胶东王,至今依然存在,还能在当地口口相传。 即表示大熙的官方也是承认这位胶东王的,为何除了胶县,在其它地方却从不曾听闻过这位胶东王的故事?”阮卿奇道。 林浩明被她这个问题问住,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 “哼,还能是为什么,自然是大熙的皇室不要脸呗。”林浩明不回答,一个正在排队的顾客却是满脸不屑的哼了一声。 “懋林,慎言。”他身边的同伴闻声脸色不由微微一变,忍不住伸手轻扯了下他的衣袖。 第一百三十、风云客栈(下) 阮卿听得愈发的诧异。 看样子这个故事还很复杂,不过大庭广众之下,在追问显然也不合适了。 恰好在这个时候,去柜台办理入住手续的捕快和杨三走了过来。 杨三将其中一串钥匙递给了鹊起。 阮卿一行十一人,开的两个院子。 两室一厅的院子一个,三室一厅的一个,都在一楼。 两室一厅的院子正好给阮卿,昭平,鹊起和姜元用。 “跑了一天,估计都累了,你们先去梳洗,换身舒适的衣服再吃饭。”林浩明道。 风云楼客栈的占地面积有好几百个平方,共三层。 一楼一半是客房,一半是厨房和食厅,二三楼则是单间的客房。 一楼后院还带有几个独立的大院子,专门供有钱的豪客用。 进了院子,昭平再也按捺不住好奇之心:“鹊起姐姐,姜元姐姐,你们知道这风云楼的故事吗?” “不知道。”姜元摇了摇头。 她十五岁就去了边疆,回京就没再出过远门,胶县离京虽然只有两百多里,却是头一回过来。 “我也不是很清楚。”鹊起也跟着摇头。 胶县并不是京城去江南的必经之路,她出过两回京,还去过一回离江南不远的洛州,都没有过胶州。 “看来得问林大人了。”昭平一屁股坐到藤椅上。 结果坐下去之后,两条腿的内侧被擦了一下,疼的得她嘶了一声。 “夫人,昭平,你们俩都是头一回长途骑马,哪怕马背上配了专用的柔软马鞍,估计腿也会有些不舒服。 这是我专门备的药膏,一会你们梳洗的时候涂抹一下。 其实依我看,还是坐马车比较妥当。”鹊起见状拿了两小瓶膏药出来,分别递给昭平和阮卿。 “马车太慢,我身为女协女官,以后估计会经常出远门,得先学会适应,倒是夫人……” 昭平一句话没说完,就被阮卿打断:“我感觉还好,如果确实到了需要换马车的时候,我会说的,你们不用操心。” 四人花了近一个时辰梳洗,等她们走出院子的时候天色已经黑尽。 “晚饭是让他们把菜送到你们院子里还是到大堂吃?”林浩明与杨三一同等在外面,见她们出来 ,开口道。 “去大堂,风云楼的故事还没听完呢。”阮卿笑道。 难道出一次远门,她想到大堂听听八卦。 进客栈的时候她看了一眼,风云楼的入住率可不低,食厅估计人不少。 “对啊对啊,林叔叔,云风楼的故事你没说完呢,这么吊着,我们晚上估计觉都睡不好。”昭平连忙道。 林浩明看了昭平一眼,没有接口。 “其实都是传言,毕竟百年前的事,实际情况如何也没人知晓。 皇家忌讳什么的肯定是谣言,不然这百年老客栈怎么可能开得下去。”杨三笑着接了一句。 “这家店真开了百年?中间一直没有间断过?”阮卿问。 她在房间的时候观察过,里面的陈设确实都是老物件。 且都保养得很好,全是上好木料制成的,几乎每一件物品都磨得圆润又光亮。 至于是不是百年物品她看不出来,她对这方面没什么研究。 “中间有二十多年没开,但店面一直在,三十多年前,简家人将其接了过去,修缮了一番,又继续开门营业,一路持续至今。”林浩明道。 “简家人?是简若之的那个简家?”阮卿问。 “嗯。”林浩明再次点头。 “那简家到底是胶县人还是江南人士?”阮卿迟疑了一会,又问。 “他们”林浩明刚说了两个字,就停了下来。 原来几人不知不觉间已经走到食厅。 他们进来的时候,正好有两个做士绅打扮的中年男子从另一个方向走了进来。 不知是不是听到阮卿的对话,进来的那一刻,正好抬目朝他们看了过来。 林浩明不动声色的与他们对视了一眼,随即移开视线,带着阮卿等走进一个格子间。 里面只有梁凡,两名捕快和内卫并没有过来。 “风云客栈的菜色不错,你们喜欢吃什么自己点。”落座之后,林浩明开口道。 阮卿点了一道青菜,一份汤,就将菜单交给了其它人。 她先侧耳倾听了片刻,没听到什么有意思的对话,就转目对杨三道了一句:“杨老板,你经常来风云客栈么?” “来过两次,这是第三次。”杨三答道。 “这里的菜色比你的庆丰楼如何?”阮卿又问。 “不好比,不过有些值得借鉴。” “能让你说一声值得借鉴,看来菜色很值得人期待了。”阮卿笑道。 她话音刚落,不远处的一张桌子上的谈话引起了她的注意。 “奉大善人的六十大寿要到了,届时简家和贾家应该都会去上贺?”一个三十来岁,满脸络腮胡子的男子开口道。 “谁知道呢,贾家应该会去,简家不好说,毕竟简家又不是福安人。 确切来说,他们连胶县人都不是,简家本家在江南,三十年前才过来接手了风云客栈罢了。”另有个富家翁打扮的中年男子接口。 “切,没有奉家奉大善人的支持,简家能将风云客栈开起来么?”络腮胡男子切了一声。 阮卿听得十分好奇,不知这奉大善人又是个什么人,还有这个贾家总不会是贾思敏的那个贾家? 结果就在这时候,又有一桌的客人插口:“如果简家人真和贾家人一起出现在奉大善人的寿诞上,估计会打起了。” “为什么?他们两家有什么过节吗?”有人奇道。 “简家有名今年高中的子弟,在金銮殿上状告贾家上西房的贾大人,这事在永安都闹得沸沸扬扬了。 据说朝廷要派钦差去江南查呢。”接话的是个着儒生打扮中年人。 胶县离京城不过二百余里,殿试至今已过去七日,这里听到了消息倒也不奇怪。 阮卿…… 果然,足不出户,整日闷在京城里,很容易变成井底之蛙。 对外面的各种人和事一无所知不说,触觉和反应也特别的迟钝。 怪不得林浩明明知胶县不是到江南的必经之路,却偏偏要带着他们往这里过。 如果不是恰好住进的风云客栈,她根本不知道贾思敏的案子需要从胶县开始查。 第一百三十一、神仙膏和神仙粉 “不知奉大善人的寿辰是哪天?咱们这些路过的行商届时若想上门讨杯庆酒的话,会否唐突?” 正值阮卿暗自反省并对诸人口中的奉大善人满腹好奇的时候,林浩明开口问了一句。 “三月十八,奉大善人素有大孟尝之称,平生最喜欢结交朋友。 修桥补路,施粥布善这些就不说了,平常但凡有人遇到困难上门找他,他都会慷慨解囊。 寿诞有新朋友上门讨喜酒,他高兴都来不及,怎会唐突。”络腮胡子接口。 “是,这等人物,有缘定要上门拜访。瞧兄台言辞,你似乎与奉大善人很熟?”林浩明顺手送上一记马屁,紧接着又问。 “在下不才,曾受过奉大善人的厚恩,若非亲领过恩情,了解奉善人的人品,我也不好意思在外面瞎传奉家善名。”络腮胡一脸的自豪的回答。 阮卿…… 络腮胡到底是和奉大善人有仇,还是真心想要为其扬善名? 修桥补路,施粥布善确是善举,也容易博名。 可说到慷慨解囊,世上人这么多,如果每个遇到困难的人上门求助,奉家都慷慨解囊,再大的家业也扛不住? 若奉家本没有这种想法,他却在外肆意宣扬,届时真有人上门的讨要好处,结果讨不到,岂不是转背就要诋毁奉家? 明显不太合理的说词,结果偌大的食厅似乎没有一人能想到这点。 说到奉大善人,周边各桌的食客都赞不绝口。 恰好这个时候,阮卿桌上的菜上来了。 她只好收起心思,默默用膳。 用完晚膳,起身回房,路过一张格子间的时候,一道声音陡然传进耳中: “神仙膏和神仙粉总算是搞到手了,得尽快送到京城交给余太医。 哼,阮太后,贞平帝,刚登大位就如此高调,不过几个月的时间,与你们不对付的勋贵官员就撸了一大批,胆子还真肥。 若这些人真这么好对付,前面的皇帝会对他们那般容忍? 两个傻帽,老子看你们怎么死。” 阮卿听得心头猛地一跳,几乎要忍不住回头去看那个格子间坐的是什么人。 又怕突兀的动作引起对方的警觉,只能强行忍住,一直走到拐角,才装作不经意的回头看了一眼。 发现那个格子间里坐的正是不久前进门时碰到的那两个作士绅打扮的中年男子。 “那两人有什么不妥吗?”回到院子门口的时候,林浩明低声问了一句。 阮卿没有回答,杨三非常自觉地远离了几步。 “查查那两人的来历,另外派人跟着他们,对方可能是高手,注意莫要让他们察觉。”阮卿道。 “好。”林浩明也不多问,只点了点头。 两人已有多次合作,他对太后不时能探些旁人探不到的消息已经习以为常。 回到休息的院子,昭平再也憋不住的凑了过来:“夫人,您对那位奉大善人有什么看法。” “没见过,不好评价。 不过关于有人上门求助就会慷慨解囊之说,要么是奉家能因此获取更多的利益,要么是有人故意捧杀他们。 具体是哪种,咱们没和他们照个面,不好判断。 鹊起,姜元,你们对这此人了解吗?”阮卿摇了摇头,复看着鹊起和姜元问了一句。 “我倒是听说过此人的名头,不过没打过交道,杨掌柜应该与奉家有过接触。 奉家是福安郡有名的望族,共分东房和西房。 东房从商,涉及的行业很多,西房从政,既有权又有钱,而掌家的奉老太爷向来有乐善好施的美名。”鹊起道。 “乐善好施么?昭平,你对这位奉家老太爷是什么感觉?”阮卿又问了昭平一句。 “我和您的想法差不多,奉家传出这样的口碑,要么有所图,即舍出去一部份财产能带来更多的利益。 要么有人故意捧杀他们。 否则,单纯慷慨到见人就施舍,奉家家业再大,也扛不住。 可这么些年来,奉家的美名传遍了整个福安,连离福安有一百多里的县城,提到奉大善人,大家都是交口称赞。 这表示他们不仅没有破产,而是家业越来越兴盛,也就是说奉家扬善所获得的利益远远大于施舍。”昭平道。 “确实是个很有意思的人家,福安是到江南的必经之路,咱们到了福安停两天,去会会这位大善人。”阮卿一脸若有所思的道。 大家聊了会天,眼见时辰不早,就各自回房休息。 院子里有两个房间,鹊起和昭平一间,阮卿与姜元一间。 回到房间后,熄了灯,阮卿在床上躺了一会,发现实在睡不着,就披衣起来。 “您有心思?”她一动,另一张床上的姜元也跟着坐了起来。 “姜元,我写几封信,麻烦你连夜送回去,一封给陛下,一封给孙安,一封给荣华大长公主。”阮卿开口道。 抛开奉家,简家和贾家的事不谈,单是神仙膏和神仙粉的事,就足以让她心头不安。 还有宫里的余太医,余太医在太医署是个没什么存在感的人。 平常一心捣药。 一心捣药?嗯,这个活可操作的余地就大了。 “好。”姜元想都不想的点了点头。 阮卿不再说话,起头点燃蜡烛,很快写了三封信,分别装好,递给姜元。 这几封信系关重大,不容有失,她不敢用飞鸽。 “我先去把鹊起叫过来。”姜元下意识的想去叫鹊起。 “别喊她了,有暗卫在,我的安全不会有什么问题。 你的马是难得一见的千里马,今晚把信送回去,明天上午应该能赶过来汇合。 我们在这等你,就是要辛苦你了。 对了,再给胡太医传个信,让他注意一下制药房,别让人参进去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阮卿摇了摇头,道。 那小老头是个信得过的人,性子诙谐又七窍玲珑,一双眼睛十分毒辣。 “卑职定不辱命。”姜元没有多言,接过信,悄无声息的从窗子翻了出去。 姜元离开之后,阮卿依然没有睡意,她和衣躺在床上发呆。 最近几个月的顺风顺水,让她的心态不知不觉的有了几分飘。 认为自己一个多了一千多年知识的后世人,又占着太后的身份,来到了古代打造一个盛世不会有太大的难度。 结果刚出京城,现实就给了她当头一棒。 这大熙的水,比她想象的不知要深多少。 坐在皇城宫阙里看到的东西,和在外面世界里看到的东西完全不一样。 第一百三十二、胶东王 神仙膏和神仙粉。 听着这名字,她不由自主的就想起后世某种让人上瘾的药品。 若真是这玩意…… 阮卿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颤。 莫名的焦虑让她辗转难眠,直到后半夜,才迷迷糊糊的睡过去。 次日睁眼的时候,已经是日上三竿。 她刚打开房门,正站在庭院外聊着什么的鹊起和昭平听到响动,立即走了进来:“夫人,你醒了,早饭想吃什么?客栈里有鸡丝馄饨,蒸饺等。” 他们入住的是客栈最豪华客房,价格不菲,包有丰盛的早饭。 “来碗鸡丝馄饨,我先去洗漱。”阮卿道。 关于姜元,两人都非常默契的没有多问。 不是漠不关心,而是鹊起早上起来了半天没见阮卿起床,连姜元都没看到,打算敲门的时候,被暗卫阻止。 暗卫告诉她,昨晚太后睡得很晚,让她不要打扰。 随后鹊起去了趟马厩。 发现姜元的马不在了,就知道姜元多半是得了什么命令,暂时离开了。 等阮卿洗漱完,用完早饭,正在院中走动,梁凡、林浩明与杨三一起走了进来。 林浩明看了阮卿一眼,发现她的眼睑有些青,怕是没有休息好,犹豫了一会,才开口道:“今天要出去转转吗?” “好啊,胶县有什么特别值得转的地方么?”阮卿问。 “胶县有一定的历史底蕴,有几个地方确实值得逛,比如胶东王曾经的故居。 很多初次来胶县的人都会过去看看。” “胶东王的故居?我要是没记错,他是百年前的人?故居还在?”阮卿奇道。 “嗯,胶东王当年在胶东山一带的声望极高,不仅开官仓放粮,还教百姓识字,认草药,捣鼓各种能充饥的食物,像辣椒等物都是她种出来的。 就连大熙的开国圣祖都受过她不小的恩惠。 她过世之后,哪怕没有后人,故居也一直被修缮保护得很好。”林浩明点了点头。 “走,去看看,对了,简家和胶东王有关?”阮卿出门的时候,想到风云客栈现在是简家开着,忍不住又问了一句。 “不仅和简家有关,确切来说,简家,贾家和奉家都和曾经的胶东王有关。” “嗯?”阮卿,昭平、鹊起、梁凡和杨三同时转目看着他。 杨三虽然知道胶东王,却不清楚她的生平经历。 胶县关于胶东王的传说只有几个字,即曾在胶东山落草为寇,对周边百姓有恩,和当朝太祖关系也不错。 “她是简家的养女,贾家未过门的媳妇,奉家则是生养她的本家。”林浩明笑了笑。 “胶东王是个女的?”昭平瞪大了眼睛。 “我没说过胶东王是男的?据说她父母很穷,家里孩子又多。 生下她养到三岁,实在养不活,就将她扔到了山野,被路过的简家人捡了回去,后来一直在简家生活。 她十五岁那年,简家陡生变故,所有男丁都成了阶下囚,未出嫁的女子一律流放。 她本早与贾家订了亲,只要贾家愿意迎娶,她就能逃过流放。 哪知贾家不做人,临时毁亲,胶东王一怒之下,走到胶东山的时候,带着家人落了草。”林浩明瞄了一眼,接着往下道。 阮卿…… 这位胶东王应该是某位穿越的前辈? 她的所作所为实在不太像土生土长的姑娘做得出来的事。 身处乱世,以女子之身占山为王,还被周边无数人奉为胶东王,这位前辈的手段比她强多了。 再想想昨晚上那位客人说到大熙皇室时的愤怒和不屑,胶东王只怕和本朝太祖还有段说不清,道不明的故事。 而本朝太祖多半扮演的是负心汉角色。 “奉家如此兴盛,就因为是胶东王的本家么?”阮卿沉默了片刻,才开口问。 “可以这么说,胶东王崛起之后,她昔日的父母找上门,一陈鼻涕一把泪的哭诉,当年扔她是如何的不得已。 不管前朝还是今朝,都是孝字在先,奉家手握孝义的大棒,胶东王也不能将他们怎么样。 为了回报生恩和三年养恩,认下了奉家的名份,唯一的要求就是不许奉家用她的名义胡作非为。 就这样,奉家在胶东王的余荫下,慢慢发展起来了。 有胶东王的名声打底,加上奉家近几十年确实出了几个人才。 尤其是这一代掌权的奉老太爷很会做人,早早就博下了一个奉善人的名号。 这些年是愈发的兴盛了。”林浩明道。 “气死我了,气死我了,奉家把三岁的胶东王给扔了,若非简家,她早就死了,哪能有后来的胶东王。 结果她崛起后不报复不说,还让奉家踩着她的尸骨往上爬,一路爬成了福安有名的富户。 贾家明明和她订了亲,却在她最艰难的时候毁亲忘义,她也丝毫不为难贾家。 难不成她是菩萨活佛转世,只记恩,不记仇啊。”昭平气得哇哇大叫。 “贾家能有现在的地位靠的不是胶东王。 胶东王在的时候,贾家并不好过,奉家当年也不算发达。 他们两家都是在胶东王死了之后,才慢慢起来的。”林浩明慢吞吞地道。 “所以,他们是逮住了时机,投了当今的皇室谢家,受到了谢家的扶持和赏识,对么?”阮卿道。 林浩明看了阮卿一眼,没有说话。 “胶东王死的是时候多大?有成婚吗?”阮卿又问。 “据说只有三十二岁,在一次大战时受创而亡,她一生没有成婚,也没有任何子嗣。” 阮卿嗑下眼睑,无须林浩明再讲,她基本能将整个故事拼凑出来了。 当年的胶东王在胶东山一带十分得人心,手里应该有不少人马。 她本可自己参与争夺天下,后不知何故,选择了投向谢家。 或许是因为情,也可能觉得谢家的主事人比自己更合适做明主。 总之,她带着兵马投了谢家,结果等谢家得了帝位后,她这个立下汗马功劳的人就暴毙身亡。 除了在胶县留下了无数让人缅怀的传说,其它地方关于她的记忆是一点都没有。 之前,她还在感叹这位穿越者前辈厉害,现在心里则是堵得发慌。 “气死我啦!”旁边的昭平更是气得飞起一脚,将一块拳头般的大小的石头踢飞了出去。 第一百三十三、拐子 昭平自幼就比较好动,骑马射箭的水平倒是过得去。 但真正下狠劲习武,却是从去年决定要做女协的女官才开始。 论功夫,对付两三个没练过武的普通人或许问题不大。 和真正的高手比,却完全不够看。 一块拳头般大小的石头,若正常发挥,她能踢出七八米就不错。 可这一次,不知道是不是气得太狠的缘故,那块石头被她踢得足足飞出三十余米。 而那个地方恰好是个转角的街道口。 石头正要跌落的时候,一对身着布衣的夫妻,怀里抱着个孩子从拐角口蹿了出来 。 一人一石头,几乎是瞬间就要来个亲密接触。 阮卿见状不由吃了一惊,这么大的石头,飞了这么远,带着强大的惯性砸到那人的脑袋上,定会将人活活砸死。 好在她身边有高手,不会眼睁睁看着这种悲剧发生。 眼见那石头就要落到人的脑袋上的时候,鹊起动了。 但见她身形微微一晃,三十余米的距离几乎是被她一步拉平。 与此同时,一柄软剑出现在她的手中。 就在石头要砸上路人的脑袋时,她手里的软剑铮的一声弹了过去。 石头被几乎是擦着此人的头皮被软剑弹开,有惊无险的落在一旁。 那对布衣夫妻被这个突如其来的变故给惊得噗通一声,跌坐在地上,嘴里还一个劲的嚷着:“不要杀我,不要杀我。” 鹊起眉头一皱,正要说点什么,已经赶过来的林浩明见状先一步将话头接了过去:“这孩子不是你们的?” 跟上来的阮卿等人听得一愣,难道眼前这对看着老实巴交的中年夫妇竟然是拐子? 一念至此,顿时仔细打量被男人抱着怀里的孩子。 孩子的脸埋在父亲的肩膀上,看不清相貌,根据身形判断,约莫四五岁的样子。 这个年纪的孩子,一般来说是十分活跃的。 结果动静这么大,孩子却一点反应没有。 垂着脑袋,软软的伏在他的肩膀上,是死是活都无法判断。 跌坐在地上男子经过这片刻的缓冲,已经缓过神来,闻声抱着孩子的手顿时一紧,并脱口驳道:“当,当然是我们的。” 站在他旁边的鹊起眼睛微微一眯,手一探,瞬间就将他怀里的孩子接了过来。 并伸手往孩子嘴边探了探,还好,有气,只是昏迷了。 “干什么干什么,大庭广众之下,你们想强抢孩子不成?”那对夫妇见状连害怕都顾不得了,一骨碌从地上爬了起来,瞪着鹊起大声嚷道。 他们此言一出,路过的行人脚步一顿,开始往这个方向包抄过来。 不管在哪里,当街抢孩子都是人们所不能容忍的。 “大家不要激动,不是我们想抢孩子,而是这孩子长得白白净净的,还昏迷着,怎么看都不像他们俩生出来的,我们怀疑他们是拐子。 当然,我们与他们各执一词,大家也难辨真伪。 为了公平起见,我建议大家一起将孩子送到县衙,让县太尊来甄别。 若能证实孩子确实是他们家的,我等愿当面赔罪。 诸位父老乡亲,有空的都可以一起到衙门做个见证。”林浩明看着逼过来的民众,不疾不缓的开口道。 说着,还用一只手托起孩子的脑袋,让他面向众人。 这孩子身上穿的是和那对夫妇一样的布衣,脸上原本蹭了不少油灰。 鹊起接过来之后,用了块专用的布巾在他脸上擦拭了一遍,孩子原本的肤色顿时显露出来。 白白嫩嫩,长得还十分秀气,根本不像眼前的夫妇能养出来的孩子。 热心的路人见状顿时满目狐疑的看向那对夫妇。 “不,不是,你们别听他们胡说,我们,我们不是拐子,孩子病了,我们是带他出来看病的。”那对夫妇顿时急了起来,说着就想伸手从鹊起怀里将孩子抢过来。 鹊起微一侧身,就避过了两人的手,他们再想动的时候,梁凡和杨三同时出手,一人一个,将他们拦住。 “你胡说,你们刚过来的那条路就有个医馆,若真想给孩子看病,怎不见进去?”有个路人闻声顿时嚷了起来。 “走,先带这孩子去医馆看看,把他们俩一并带上,看完去衙门。”阮卿道。 说罢,抬步朝路人所说的有医馆的那条路走去,昭平和鹊起紧跟其后。 那对夫妇被梁凡和杨三拽着跟在后面。 “各位父老乡亲,你们有空的也可以一起过去做个见证。”落在后面的林浩明再次开口。 有四五个人略一犹豫,真跟了过去。 医馆离路口只有五六百米,没一会儿就到了。 那对夫妇见状况不对,想跑。 可抓着他们的杨三和梁凡手如铁箍,根本容他们逃脱,只能被硬带了过来。 医馆的大夫约莫四十来岁的年纪,姓胡。 不知是不是错觉,阮卿总感觉此人有些面熟,一时却想不起来在哪见过。 “中了迷香,不是什么大事。”胡大夫接过孩子,先翻开他的眼睑看了两眼,又诊了诊脉,很快进内屋。 没一会儿拿了块湿面巾出来,在孩子的脸上擦了几下,又轻轻掐了掐他的人中,没一会儿,孩子就悠悠醒了过来。 孩子醒来之后,见围在身边的都是陌生面孔,顿感不安。 眼睛下意识的四处搜寻,似乎想看看,能不能瞧见熟悉的人。 结果看了半天,发现一个认识的都没有,小嘴一扁,就准备开哭。 “先别哭,这两个人你认识吗?”阮卿适时伸手轻轻握住他一只手,柔声开口道。 她是在场最年长的女性,长得温婉又慈祥,对于孩子来说是极具亲和力的。 孩子被她一安抚,扁起的嘴巴又合了起来,他顺着阮卿的视线看向那对夫妇,摇了摇头。 “现在可以确认这两人是拐子了,只不知这孩子是谁家的,有人认识吗?”阮卿抬起头,看着跟过来的诸人问了一句。 大家摇头,他们都不曾见过这孩子。 拐子又惊又惧,想跑,又挣不脱控制,一时只急得眼睛滴溜溜的乱转。 有两个暴脾气的路人见状,走到他们旁边,抬手就是两个大逼兜:“臭不要脸的,让你们来我们胶县拐孩子,一双狗眼还乱转个没完,又在打什么坏主意?” 就在这时候,外面响起了一个妇人惶恐无助的声音:“你们,你们有没有见过一个这么高,长得白白净净的孩子?” 第一百三十四、郑家夫人 “娘亲,我在这。”医馆里的孩子听到门外妇人的声音,顿时张口喊了起来。 外面的妇人听到这个声音,先是一呆,继而满脸狂喜的冲进医馆。 一进门,看到坐在病床上的儿子,顿时三步并成两步冲上来,伸手轻轻抚上他的脸:“钰儿,你,你怎么跑到这来了?吓死娘亲了。” “娘亲,不是钰儿自己跑出来的,应该是那两个拐子将钰儿拐出来的,然后被这位漂亮的伯娘给救了。” 孩子颇为伶俐,他先伸手指了指被打得鼻青眼肿的拐子,又指了指阮卿。 好机灵的孩子!阮卿一行目中露出讶色。 很显然,这孩子是根据他们对话,以及路人扇两个拐子耳光时骂的话,推断出了自己出现在医馆的前因后果。 年轻的妇人低头一看,才发现儿子身上穿着一身陈旧的布衣,又看了看那拐子身上的衣裳,顿时明白儿子说得没错。 她出身应该不错,教养极好,得知儿子被拐,虽然心惊肉跳,却没有失态。 她没有去关那两个拐子,而是起身朝阮卿盈盈行了一礼:“多谢恩人,若不是恩人……” 说到这里,一阵后怕涌上心头,眼眶顿时红了起来。 “不必多礼,这样的事谁看到了都做不到袖手旁观,她们是你的仆从吗?” 阮卿指着跟妇人一起进来的中年嬷嬷和一个十五六岁的丫鬟问。 那位嬷嬷进门看到孩子的时候,眼睛竟然沉了一沉,随后非常隐晦的盯了拐子一眼。 “是。”妇人点了点头。 “一会孩子若是没什么事,建议你先去县衙报个案,这两人多半有案底在身。”阮卿不动声色的收回视线。 “多谢恩人提醒,一会我就去报官,大夫,麻烦你再帮我儿检查一遍。”妇人先朝阮卿道了谢,随后将目光转到大夫身上。 阮卿眼见店里的人多得快要挤不下了,就从里面走了出来。 她一出来,鹊起、昭平和林浩明也跟着出来了。 倒是控制着两个拐子的杨三和梁凡没动。 孩子之前大夫已经检查过一遍,没什么问题。 现因妇人的要求,大夫只得又检查了一遍,确认没问题,也没收钱,就将人赶了出来。 “我随他们去一趟衙门,你们要不先回客栈?”林浩明看了跟在妇人身边的中年嬷嬷一眼,转头问了阮卿一句。 阮卿看得出那妇人身边的嬷嬷不正常,林浩明这个刑部侍郎自然更看得出来。 “你去,让梁凡随你一起,杨三对里熟,让他带我们去胶东王故居转转。”阮卿道。 “也好。”林浩明略一迟疑,点了点头。 大家从这里分别,林浩明和梁凡随那妇人一同将两拐子送到县衙。 几个热心的路人也跟着一起去了。 阮卿,昭平和鹊起则与杨三一同去了胶东王故居。 胶东王故居是一栋类似四合院的宅院,青墙黛瓦,门前有一对威武的大狮子。 房屋和门前的狮子看得出来都颇有些年份,但修缮保养得很好。 阮卿几个过来的时候,朱色的大门正敞开着,不时有游人进进出出,门口还有几个维护秩序的官府衙役。 他们随着游人走了去。 厅堂中央摆着一杆带了些锈迹的长枪。 上面有专门的说明,那杆枪正是胶东王当年使用的武器。 在长枪面前驻足的人很多,不少人指着长枪低声交谈。 阮卿也站在不远不近的地方看了一会儿,她不了解兵器,自是看不出枪的好坏。 鹊起盯着那枪打量了片刻,不禁微微皱了皱眉。 “那枪有什么不妥吗?”离开厅堂,走到其它的房间后,阮卿小声问了一句。 “如果我看得不错,那枪是赝品。”鹊起道。 阮卿,昭平和杨三…… 好家伙,胶东王故居里摆在厅堂供人瞻仰的兵器竟然是赝品? 不过这事和他们没什么关系,阮卿自是不会多管闲事。 她在里面走了一圈,没有看到任何有胶东王的画像,忍不住问了一句:“故居里没有胶东王的画像吗?” “没有,据说数十年前这边生了一场大火,可能画像被毁了。”杨三答道。 阮卿…… 从胶东王故居出来,他们又在县城闲逛了一会儿,临近午饭的时候,才回客栈。 走进客栈的大堂,看到姜元坐在里面,林浩明和梁凡也在。 那个差点丢了孩子的年轻妇人正和他们一起坐在客栈的大堂垂泪。 什么情况?阮卿看到这一幕,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 昭平则是跑到姜元身边,小声嘀嘀咕咕的和她说着些什么。 “郑夫人,你也别太伤心,世上知人知面不知心的人多了去,你家嬷嬷为利背叛你,也没什么不能接受的。 这样,正好明日我们也要去福安,如果不介意,你可以随我们一同上路。 我们人多,相对比较安全。 要是对我们不放心,你也可以让客栈老板帮你找个可靠的镖局,自己请几个镖师护送。”林浩明看了阮卿一眼,又看了看旁边的年轻妇人,斟酌着开口道。 “我,我跟你们一起走,我信得过几位侠士和夫人。”郑夫人用手绢擦了把泪,抬头看了阮卿一眼,又看了看林浩明,接过话头。 “什么情况?”一回到自己居住的院子,阮卿就张口问了一句。 “这位郑夫人是福安司马郑裕的妻子,郑裕是兵部尚书郑大人的远房堂弟。 估计有人想通过他来搭上兵部尚书,这孩子被拐只是其中一个局。 即便咱们不出现,也会有人帮她把孩子找回来,不过过程会曲折许多,郑夫人和孩子会多受些磨难。 唯独让设局的人没想到的是我们会突然冒出来破坏了计划。 咱们不是要路过福安嘛,正好顺道把她带上,看能不能钓条大鱼出来。” 林浩明很快将他的打算说了出来。 昨晚上阮卿让他留意的那两个人,来历暂时还没查出来。 却无意听到了件有意思的事,两人谈话的时候,嘴里吐出的两个陌生词引起了他的注意。 那两个词叫神仙膏和神仙粉。 第一百三十五、一盘大棋 “你跟着人家一起送个拐子,就查出了那么多事,不会等到了福安,你身份就暴露了?”阮卿面色复杂的看着他。 “不会,胶县的县令很有几把刷子,我只是站在旁观者的立场,提了几个很容易看出来的疑点,县令立即就推断出来的前因后果。 加上那孩子着实伶俐,他当着县令的面说出了嬷嬷与拐子勾结将他迷晕的证据,嬷嬷在铁证面前,当场就被收监了。”林浩明笑道。 “你出来一下。”阮卿盯着他看了片刻,抬步走到院外,林浩明跟了出来。 “昨天让你盯的那两个人是不是查出什么消息了?”阮卿压低声音问。 “他们的来历暂时还没查出来,不过我从他们口里听到了两个有意思的名词,神仙膏和神仙粉。 这名字一听就不像什么好玩意,前朝就是被这些神神叨叨的东西给搞垮的。 没想到百年过去了,这些玩意又冒出来了。”林浩明目中迸出冷意。 前朝末年的皇帝和一应王公贵族,一个个都迷恋修仙。 什么逍遥散,神仙丸等奇奇怪怪的东西层出不穷,当朝太祖对这些深恶痛绝。 立国时颁布了严令,但凡发现半点的蛛丝马迹,查证属涉事者,一律处以极刑,并株连九族。 就因为有了这条严苛律法,近百年来,大熙皇室尚没出现过迷恋丹药和修仙的皇帝,与此相关的丹药也几乎绝迹,没想到现在突然又冒出来了。 阮卿一听,眉头顿时拧了起来。 听林浩明的口气,神仙膏和神仙粉只怕已经成规模的生产出来了。 只不过对方还没想好以哪种方向推入市场。 大熙的朝纲律法是严禁神神叨叨的丹药类的东西存在的。 他们想将此物推入市场的话,肯定不能用神鬼之类的理由。 不能借用鬼神之说,就只用能药效。 神仙膏和神仙粉若真是她想的那玩意,确实有药用效果,且很不错。 问题是这玩意的药用价值对剂量的控制非常严格,单拿来做药用,是挣不到钱的。 想挣钱,就要让人上瘾,一旦上了瘾,这个人就会彻底废掉。 此物的危害可谓是无穷无尽。 若他们将此物大规模的用到王公贵族和官员中…… 想到这个后果,阮卿不由打了个寒颤。 “你怎么啦?”林浩明见阮卿的眼脸色陡然发白,忍不住问了一句。 “没什么,这东西可能比你想像的还要可怕,得尽快想办法查出源头,看看是什么人在研制生产这东西。 对了,今天医馆里的那个胡大夫,你觉得眼熟吗?”阮卿定了定神,道。 “胡大夫?你不说我还真没察觉,他似乎与宫里的胡太医有两分相似。” 林浩明一怔,紧接着认真回想了一下,强大的记忆力顿时让他找到了一个有些相似的面孔。 对,确实是和胡太医有些相似,只是相似度不高,两人的气质又完全不同,导致阮卿一时没想起来。 不知这两人有没有什么关系。 “哦,我这没什么事了,你回你的院子,明早咱们就起程去福安。”阮卿道。 直觉让她感觉在福安更容易找到答案。 林浩明离开之后,姜元将送信回去的经过和阮卿说了一遍,末了拿出一封信递给她: “这是胡太医给我的,说他有个侄子在这里开了家医馆,让咱们帮忙就把这封信给他,医馆地址就在……” “知道了,你先休息,咱们明天起程去福安。”阮卿听得心头一动。 姜元去休息后,昭平坐到阮卿身边,抱着她的胳膊撒娇:“夫人,我可是你的首席女官,你有什么事可别瞒着我。” 来胶县虽然才两天,敏锐的昭平总感觉发生了许多自己不知道的事。 正因为不知道,阮卿和林浩宇之间的一些迷惑举动,才让好奇心旺盛的小姑娘瞧得格外的抓心挠肺。 “这么喜欢探秘,交给你一件事,你把这封信送到今天的那家医馆去,亲手交给那位胡大夫。办好了,接下来就带着你一块探秘。”阮卿瞄了她一眼,开口道。 “行。”昭平一听,立即跳了起来,并拉着鹊起一起出了门。 翌日,因郑夫人要同行,阮卿等人为了配合她们母子,特意弄了驾马车过来。 郑夫人与其夫同姓郑。 上车的时候,阮卿邀请郑氏与自己同坐一辆马车。 郑夫人略一犹豫,就同意了,带着儿子上了阮卿和昭平这辆马车。 既然决定要和他们一起去福安,就得选择相信他们。 对方若想害她,有的是法子,根本不是不同坐一辆马车能够防范的。 鹊起则和她的丫鬟一起坐她之前的马车。 “郑夫人,来,把孩子给我。”昭平先一步登上马车,接着伸出手帮郑氏把孩子接了上去,并顺带着把她一起拉了上去 “多谢,小姑娘长得真好看,身手也矫健。”郑氏上来之后,含笑向昭平道谢。 十五六岁的小姑娘,本就长得美,加上明媚欢快的笑容,确实好看得让人移不开眼。 “夫人也好看。”昭平回了一句。 刚说完这句话,阮卿也上来了。 “你们都好看,我娘好看,伯娘也好看,姐姐也好看。”五岁的郑元良巴眨着大眼睛插了一句。 “哈哈,钰儿说的对,大家都好看,不过最可爱最好看的人还得是钰儿。” 阮卿听得哈哈一笑,忍不住伸手捏了捏他白嫩的小脸蛋。 郑元良小名钰儿。 乖巧伶俐又漂亮的人类幼崽,没有人能够拒绝,阮卿也不例外。 “钰儿,和姐姐一起坐可好?”坐在郑氏对面的昭平朝郑元良伸出手。 “好。”五岁的孩童稍一犹豫,朝她走了过去。 昭平将他抱起来坐在自己旁边,并转身从包裹里掏出了一个小玩具给他。 “她是您的女儿吗?性子真好。”郑氏见状忍不住感慨。 “不是,她是我侄女。 对了,以夫人你的出身,长途出行,身边怎么会只带一个嬷嬷,两个丫鬟?”阮卿摇了摇头,接着略带好奇的问了一句。 不对,她还有个车夫。 问题是那个车夫是个六十多岁的老头,也不是什么练家子,实在起不了什么保护作用。 “此事一言难尽,我娘家那边出了些变故,暂时抽不出人手。 对了,夫人想知道什么尽管问,只要是我知道的,定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郑氏苦笑了一声,岔开了话题。 阮卿本来就是想找个话头,见她不愿意多说,自然不会揪着不放,顺着郑氏的话接口: “我在风云客栈听人说起福安的奉大善人,据说他将于本月十八过六十寿诞。 我们也是行商之人,恰好赶在这个点到了福安,若不上门说声恭贺有点说不过去。 又不知道他是否有什么忌讳……”阮卿斟酌着开口道。 第一百三十六、福安首善奉家 “奉大善人啊,我是内宅夫人,没与他打过交道,不过听人说他很喜欢结交朋友。 他寿诞的时候,你们上门庆贺,他应该会很高兴。”郑夫人犹豫了片刻才接口。 阮卿细心地发现,在说到奉家的时候,她的眉毛不自觉的微皱了一下。 有意思,一百多里外的县城都交口称赞的奉大善人,在郑氏这个到任不久的本城司马夫人眼里,印象显然不是太好。 阮卿目中掠过一丝玩味,她瞧出了郑氏对奉家的反感,自然不会再揪着这个话头不放,很快换了个轻松的话题闲聊起来。 胶县到福安有一百五十多里,大家也不急着赶路,为保证舒适,行驶的速度不快。 路上耗费了两日,十六日下午申时左右,一行人才抵达福安。 “多谢诸位的一路照应,几位准备住哪家客栈,待我家官人从衙门回来,我就带他一起上门致谢。” 进了城,别临之时,郑氏从马车上下来,一脸感激的对阮卿开口道。 “区区小事,不必介怀。”阮卿摆了摆手。 “可是……”救命之恩,哪能就这么算了呢,郑氏自问没这么厚的脸皮。 “别可是了,夫人出门多日,想必家人都很惦念,赶紧回去。 日后若是有缘相遇,再谢也不迟。”她话没说完,就被阮卿打断。 接着不容分说的将郑家母子推上了他们自己的马车。 郑氏是官夫人,而阮卿等人目前用的是行商的身份。 按理来说,她在阮卿面前不该被压制的。 可阮卿一开口,她根本生不出抗拒的念头,就这么被她推上了马车。 为了避免再生什么幺蛾子,阮卿派了个暗卫跟着,一直看见郑氏进了自家的府邸,才让人撤回来。 福安隶属大熙十二大上等城池之一。 街容市貌,经济民生,虽比不得京城,却也十分不错。 阮卿一行在林浩民的带领下,找了间在福安不算出名,但环境相当不错的客栈住了下来。 与这家客栈只隔了两条街的斜对面,就是福安大名鼎鼎的首善之家-奉家。 进了客栈,办好入住手续,放下行李之后,昭平抬头看了眼外面的天色,贼兮兮的凑到阮卿面前: “舅母,天色还早,咱们出去逛逛呗,马车刚过来的时候我看到奉家的门牌了。 咱们去观摩观摩福安的首善之家到底是个什么样的排场。” “好,等我换身衣服。”阮卿略一沉吟,点了点头。 她换了身京城那些女掌柜们穿的衣服,并将相貌做了些修饰。 发型也根据服饰做了适当调整,整好之后,看上去就像个十足的女掌柜。 “哇,舅母,你这一身打扮哪怕是表哥看见都不一定敢认。”昭平看着打扮一新的阮卿,顿时围着她哇哇叫了起来。 “认不出来才好,要是让人一眼就认出来了岂不是糟糕。”阮卿白了她一眼。 其实出了宫门之后,阮卿的打扮气质就和宫里完全不同了。 但那时穿的依然是富家夫人的衣裳,看上去更像管家的内宅妇人。 “夫人说得对,这样打扮更为妥当,我也去换身衣服。”姜元则对阮卿这身打扮十分认可。 说着她也转身换了衣服,等出来的时候,就变成了个英武迫人的青年。 昭平,鹊起…… 众人下楼的时候,发现林浩明和杨三也下来了。 “你们准备去哪?要一起么?”林浩明问。 “不了,把杨三留给我们,你自己去逛。”阮卿摇了摇头。 这么多在人一起目标太大,以林浩明的本事,让他独自行动,显然更有效率。 留下杨三是因为她们几个都对本地的路不熟。 “夫人想去哪?”出了客栈,杨三开口问了一句。 “我听郑夫人说福安的灯盏糕和冷陶面味道很好,想尝尝这里的小食。 不过现在时辰尚早,没到用晚膳的时候,我们先去观摩观摩本城首善的府邸。”阮卿道。 “好。” 奉家西房的府邸与他们入住的酒店只隔了两条街道,约莫八九百米的距离。 走了一刻钟左右就到了,奉府所在的这条街叫紫阳街。 奉府座落在街东,占地面积足有七八亩。 六进的大宅子,坐北朝南,飞檐兽脊,画栋雕梁,大门口立着一对威风凛凛的玉麒麟,好不气派。 “真气派,这奉家别的不敢说,有钱是一定的。”阮卿站在斜面的一家胭脂铺门口,静静的打量了奉府半晌,不无感慨的开口道。 “客人可是说对了,奉家别的不多,就是钱多,要不,奉大善人也没法到处做善事,撒钱了。”正好站在门口的女掌柜闻声接了一句。 “旁边住了位乐善好施、又有钱的邻居,你们这些正好在奉府门口的店铺应该都受益匪浅?”阮卿闻声转头笑眯眯的和店老板搭起话来。 “还不错,不过我们店里大多数货品本身就是从奉家拿的,在我们店里买胭脂水粉的多是本城的夫人小姐们用,奉家的主子们来得少。 听客官的口音是外地人?莫非你们也是听到了消息,知道奉家的有种神奇的膏脂快要上市了?想提前来探探路子,看有没有机会能进点货?” 店老板是个三十来岁,看着颇爽利的妇人,她打量了阮卿两眼,凑到旁边小声问了一句。 “嗯,莫非掌柜的有渠道?”阮卿也压低了声音。 “我这店是老店,长期从奉家进货,论关系肯定是比一般人硬点。 不过那膏脂数量不多,效果又出奇的好,想要的人很多……”女掌柜说到这里停了下来。 “那膏脂的效果真有那么好?”阮卿看着她的目光带上了几分怀疑。 “那是自然,你看看我的脸,我之前长了不少小疙瘩,二十多天前,试用了一小盒奉家的新膏脂,现在这些小疙瘩都消啦。”女掌柜的说着还将脸凑到阮卿面前给她看。 “你的脸看着确实很光滑,真是用这膏脂用好的?”阮卿问。 “这还能有假啊,不信你问问我们家的店员啊,我和你说啊,近些日子不少人都跑到我这来打探消息了。” “不知这膏脂什么时候开始上市?掌柜的若有渠道拿货还请帮我也拿一些,好处费少不了掌柜的。” 第一百三十七、妖寿啦,抢钱啊! “你真想要?”女掌柜眉眼一扬,目中露出喜意,声音却压得更低了几分。 “当然,多少钱一盒?能拿多少盒?”阮卿点了点头,接着又问。 哎,又到了说价的时候,不知道眼前这位女掌柜听了价格还会不会这么干脆利落的要想。 店老板犹豫了一下,才接口道:“多了我也没办法,最多给你拿五十盒,奉家放出来的价格是二十两银子一盒,你若要的话,每盒加十两。” 说完之后心里莫名有些忐忑,她也知道这个价格有点离谱。 市面上普通略有资产的家庭女眷们用的膏脂才几百文一盒,好点的一两银子左右。 大户人家的夫人小姐们用的则是三到五两左右一盒。 整个福安城,最好的膏脂和胭脂,还没有超过十两银子一盒的。 而奉家新推出的膏脂,本地的一级商铺进货价都要二十两银子一盒,零售该卖多少钱合适?外地商人拿回去卖多少合适? 哪怕老板娘亲自试用过膏脂的效果,每每提到价格,依然感到心惊。 她身为福安十大胭脂铺之一,奉家不仅给了她一小盒试用,还给她分派了一百盒的量。 希望本城十大胭脂铺同心协力,尽快将新膏脂的口碑打出去。 被奉家如此看重,老板娘既高兴,又担心。 高兴是这么好的东西,若口碑出去了,以后就能挣大钱了。 忧心的是,这么贵的东西,万一卖不出去,100盒要2000两银子呢,难道都要砸在手里? 最近确实有些外地听到风声的商家过来打探消息,结果每次她一说价格,人就跑了。 毕竟他们没有试过效果,这么贵的东西买回去万一卖不出去岂不是冤大头? 店老板准备将手里的一百盒胭脂先卖一半给其它感兴趣、但暂时又没有进货渠道的外地商人。 万一不好卖,一百盒货卖了一半,加上利润,也亏不了多少钱。 若是好卖,奉家总不可能只生产这一次,等下次上货的时候,再多进一些就是。 他们这些本地的老牌店都是长期与奉家合作的,根本不需要担心进不到货。 至于降低利润,或者以进货的成本价出售,那是不可能的。 身为一个生意人,不挣钱,她劳神费力、忙活半天是为了啥? “三十两银子一盒,你这是抢钱?”她话音一落,站在阮卿身边的昭平就忍不住低嚷了起来。 京城最好的胭脂铺里面最好的胭脂膏脂的零售价,也不超过二十两一盒。 现在这个膏脂进货就要二十两,加上往来的路费,拿回去不得翻个倍啊? 这么贵的膏脂,难不成是神仙做的东西? “怎么能说是抢钱呢?我这是一分钱一分货好不好? 你们要觉得我的贵,大可以去其他胭脂铺问问,如果没有本地胭脂铺的人帮忙,你看你们有没有办法从奉家拿货。” 店掌柜的顿时不干了,外地能拿到货的那都是和奉家很有交情的。 眼前这几个人连奉家的门都没法进,肯定和奉家没关系,不可能拿到货。 虽然她心里也觉得贵,却不能接受别人这么指责她。 “咳咳,她小孩子,贵确实是贵了一点,五十盒有点多了,我拿三十盒,什么时候能拿到货?”阮卿轻咳了一声。 “尚需等几天,奉家让我们试样品的时候说过,等他们老爷子的寿诞过了之后就会正式上市,具体是哪一天待定。 不过我估摸着不会超过十天,后天就是奉老太爷的寿诞,那一天会来很多客人,趁着这个机会宣传出去无疑是效果最好的。 你也别觉得我加十两银子多,虽然奉家多半会当着奉老太爷的寿诞公布这件事,但他们首批做出来的量是有限的。 除了我们本城的胭脂铺,外地来的商家,顶天了,一家能得十盒八盒拿回去做个宣传。 这还是指的和奉家有生意往来、有交情的人。 没什么交情的不可能从奉家手里拿得到货。 若口碑打出去了,我估摸着还得涨价,哎,这年头哪个女人不爱美啊。 用得起这些膏脂的都不是缺钱的主。”女掌柜道。 她是个老生意人,很了解生意人的营销手段。 “好,麻烦掌柜的帮我拿三十盒。”阮卿略一沉吟,就和掌柜的拍了板。 “好勒,咱立个字据,你交二十两银子定金,这事我就帮你办了,等奉家确认了发货时间,你让人带着字据过来拿就行。 我这家店已经营几十年了,签了字据就绝不会反悔。”女掌柜的双掌一拍。 虽然只卖出去三十盒,店老板也不气馁,且经过与阮卿的一番切商,她觉得只卖三十盒也不错了。 万一这膏脂真一炮而红,她手上那些货说不定能翻倍赚。 阮卿让昭平写了个字据,爽快的交了二十两银子的定金。 “舅母,这膏脂大概就是郑夫人提过的神仙膏,到底是什么了不得的材料做的?卖这么贵,简直就是抢钱。 一盒二十两,奉家一年若是卖出十万盒,就是二百万两银子。 怪不得奉家爱做慈善啊,这么会赚钱,拿点小钱出来做慈善算得了什么。” 从胭脂脯出来之后,昭平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槽点,开始疯狂输出。 “杨三,以你所经营的产业规模,一年有盈利大概有多少?”阮卿没接昭平的话,她转头问了杨三一句。 “回夫人,小可不才,我所经营的产业加起来每年的总盈利大约在三十到五十万两银子之间,年景好的时候会多一些,年景差的时候会少一些。 碰到灾年或者一些大变故,可能还会亏损一些,确实远不能和奉家比。”杨三答道。 阮卿没有再说话,她也被这个价格和变故给惊得不轻,更理解杨三话中的未尽之言。 神仙膏若真爆款了,按奉家定的价格,用不了几年,奉家就能富可敌国。 他们敢这么高调公开售卖神仙膏,起码会保证短时间内此物用了是不会出毛病的。 否则,一旦神仙膏出了问题,奉家根本逃不脱责任。 她没有看到神仙膏,暂时不知道此物用什么制作。 但根据它的祛痘的特性,以及风云客栈内那人的心声,基本可以断定和罂粟有关。 难道奉家真只是无意发现了罂粟的药用价值,从而想利用此物来牟利? 罂粟花的花粉可以入药,也可以用来美颜护肤她是知道的,果壳有麻剂作用。 若奉家真掌握了这个技术,用此来牟取暴利也说得通。 后世的人之所以闻罂粟而变色,是因为有太多丧心病狂的人从蒴果上提取汁液,制成让人上瘾的药品来坑害世人。 第一百三十八、昭平,你爹来了 当然,还有一种可能就是准备先推出美容效果明显的神仙膏,打出口碑,麻痹世人,再推出让人上瘾的神仙粉。 如此一来,钱挣了,还能掌控数之不尽的瘾君子,可谓是一举几得。 根据风云客栈那两中年男子吐露的心声,这种可能更大。 对方若真有此打算,所图必然甚大。 单凭奉家,只怕还没有能耐干成这一切。 若神仙膏膏和神仙粉背后的真正操纵者不是奉家,又会是谁呢? 算了,不想了,先找个地方去品尝一下当地的特色美食,其他的等回客栈与林浩明碰碰头,听听这个聪明人的想法。 阮卿拧眉思索了一会,就甩开了念头。 无论是在宫里还是宫外,她都不想把自己搞得太累。 遇到困难,慢慢解决就是。 接着几人四处闲逛了一圈,天快黑了的时候,在一条食街吃了本地的特色美食,才慢悠悠的回到客栈。 他们回来的时候,林浩明依然不见踪影。 阮卿也没管他,回到客房,和昭平、鹊起,姜元聊了会天,就梳洗睡了。 次日下楼用早膳的时候,总算看到了林浩明。 不仅他在,出京时跟着一起出来的两名捕快也在。 用完早膳,林浩明来到阮卿入住的客房,开口问了一句:“听说你们昨天与人订了三十盒神仙膏?” “嗯,杨三告诉你的,你对此有什么看法?”阮卿问。 “没看到物品,未检测神仙膏到底由何物制作之前,我没有看法。 不过二十两银子一盒的原始进货价,若原材料不是贵的离谱的话,利润简直能让人疯狂。 不是说奉老太爷的寿诞上会公布此物么,明天咱们去现场看看,瞧瞧奉家是个什么说法。”林浩明沉吟了一会,才道。 “咱们该以什么身份进奉家?”阮卿问。 明天那样的场合,若没有个合理的身份,还真不好上门。 “杨公子的生意做得大,福安就有庆丰楼,想必他的名字奉家不陌生,他用不着捏造身份。 你我的话,以南方货商的身份,扮成夫妇一起进去如何?”林浩明想了想,给出一个建议。 他此言一出,鹊起,姜元,昭平,梁凡,包括杨三都满脸不可置信的看着他。 林大人得多大的胆子啊,竟敢提议与太后扮成夫妻? 这要是被好事者给传了出去,脑袋还保得住吗? “你们都这么看着他干什么?他这个建议很不错啊,我是女子,加上年纪摆在这里,想扮成男人也不怎么像。 女掌柜,这个时代倒也有一些,可大多依附着夫家。 能单独出行和做决策的女商人,整个大熙也找不出几个。 我若想冒充她们,很容易露陷。 只有与他扮成夫妻才说得过去。”阮卿倒是觉得这个提议挺好。 被阮卿看着的诸人纷纷垂下视线不吭气。 “他们是担心咱们的身份被拆穿,届时传回京城会引来许多流言蜚语。”林浩明摸着鼻子苦笑。 “这事就咱们几个人知道,谁传?怎么着,你们准备回京就传播我们的谣言吗?”阮卿瞪着他们。 “不,不,不,我们不敢,也绝不会这么干。”几个人吓得连连表态。 “行了,就算被人知道也无所谓,事急从权,出来查案子,若连基本通变都不会,还出来干什么。 谁若敢拿这个事来嚼舌根,我定会忿得他怀疑人生。 林大人能当着大家的面提出这个建议,就说明他心思磊落,没有半点龌龊想法,你们也别戏太多。”吓了几人两句,阮卿话锋一转。 她是真不担心这些流言蜚语。 身为一国太后,别说她暂时没有找面首的意思。 就算真有这意思,谁能把她怎么样呢? 林浩明显然也没料到阮卿竟然如此彪悍,在她朝自己看过来的时候,脸上竟是出现了片刻的不自在,不由自主的移开了视线。 “行,既然大家都没意见,事情就这么定了,我与林浩明扮夫妇,以杨三朋友的身份出场。 昭平就扮成我们的女儿,鹊起和姜元扮成我们的侍卫,你们对此有没有意见?”阮卿瞄了他一眼,接着往下道。 “我觉得夫人这个提议甚好。”杨三略一琢磨,觉得这个安排和配置刚刚好。 “我们也没什么意见。”姜元和鹊起跟着道。 唯独昭平一双眼睛乱转,没有说话。 “你要是有意见赶紧说。”阮卿的目光落在她身上。 “我能不能扮成你们的儿子啊?扮成儿子方更便打探消息。”昭平脱口道。 “不行,一来你的相貌过于娇俏,扮成男孩子不太像。 二则是这一路你都是以女孩子的面目出现,若突然变成男孩子,后来又变成女孩子,会引来诸多猜测。”阮卿想也不想的给否决了。 姜元扮成男人只需换身衣服。 鹊起认真捯饬捯饬,也能扮个雌雄莫辨的美少年。 唯独昭平相貌太过娇俏,言行举止间小女儿的俏皮又太过明显,即便扮成美少年也很容易被人一眼认出来。 昭平…… 三月十七这日,杨三出了一趟门,回来的时候,手里多了两张请帖。 一张是自己的,另一张就是给林浩明与阮卿准备的。 林浩明与两个捕快也出了一趟门,回来的时候只有他一个人不说,脸色还颇有些凝重。 “怎么,可是出了什么变故?”阮卿见状走到他身边,低声问了一句。 林浩明没有立即说话,他走到茶几上,自己倒了一杯茶,几口灌下去之后才开口道: “发现了几个京城的熟人,咱们若就这么大赤赤的过去,只怕进场就要被人认出来。” 说这句话的时候,还看了昭平一眼。 “看我干什么,难道来的人中有与我有关的?”昭平脱口问。 “你爹来了。”林浩明道。 他此言一出,众人顿时一呆。 “他是来参加奉家老太爷的寿诞的?”昭平眉头一皱。 “如果没什么意外,应该是,我看到奉老太爷的两个儿子都跟在他身边。” “舅母,若您信得过我,明天的事交给我来办如何?您和林大人不要露面。 由我和杨公子,鹊起姐姐三人一起过去。 我倒是要去会会他,看看他到底想干什么。”昭平目中戾气一闪。 第一百三十九、下不来台的蒋驸马 原本打算亲自出马的阮卿最终同意了昭平的请求。 她对这个触觉敏锐、又有些病娇的小姑娘有种莫名信任。 小姑娘既然认为自己能处理好明天的事,那就交给她好了。 翌日一早,换好妆的昭平让阮卿目瞪口呆。 她原以为扮不了美少年的昭平,换了一身特骚包亮眼的亮紫色男装。 这种色彩过于鲜艳的服饰一般人很难驾驭,昭平穿上之后,却显得相得益彰。 她两道弯弯的柳叶眉被修成了张扬的剑眉,脸型做了一些修饰。 寥寥几笔、但恰到好处的修饰顿时让属于少女的娇俏感淡化了许多。 再配着桀骜中带着几许玩世不恭的眼神,顾盼飞扬的神采,炫目的紫衫,一个不可一世的骚包美少年顿时惟妙惟肖的出现在人的眼前。 “你是昭平?” 阮卿盯着她看了半晌,才有些迟疑的开口。 “舅母,我这新形象怎么样?”昭平扬起一边眉毛,不无得意的开口。 “是我狭隘了,你这样子别说你爹,只要不开口,哪怕你娘走到你面前多半也认不出来。”阮卿非常干脆的承认自己看走了眼。 “放心,到了现场,我的声音也会变的。” 正说话间,换好装的鹊起也出来了,她扮的是个风度翩翩的青年公子。 一袭绣有蟒花暗纹的墨绿色长袍,嘴上贴了两撇栩栩如生的浅胡须。 脚下的鞋子也加高了两寸,一眼瞧过去,俊美中透着说不出的风流倜傥。 林浩明与杨三上来的时候看到两女,不由愣了一愣,迟疑了片刻才开口:“你们是昭平和鹊起?” “哈哈,连你都认不出来,看样子我们到了现场是用不着担心暴露身份了。”鹊起和昭平同时哈哈笑了起来。 …… 待杨三、鹊起和昭平出门之后,阮卿和林浩明也换了衣服出了客栈。 三月十八,奉家老太爷六十寿诞的大好日子。 奉老太爷的五个儿子,四个侄子,三个女儿,四个侄女,外加十几个孙子孙女,不管在哪里的,都在这一天赶了回来。 奉家东、西两房共聚一堂。 身着紫红色喜庆服饰的奉老大爷,正兴致盎然的和东房弟弟,以及几个刚从外地赶回来的儿子侄儿说话的时候,管家进来禀报: “禀太爷,各位老爷,京城安国侯府蒋家的驸马爷、国子监司业胡家的三老爷和釜山陈家的陈将军到了。” “常柏,启山,你们赶紧去迎客。”奉老太爷一听,连忙开口道。 奉常柏是他的长子,主要负责打理奉家的生意,奉启山是东房的长子,在与福安相邻的惠柳做知州。 奉常柏和奉启山朝两老拱了拱手,起身走了出去。 “大哥,那蒋家的驸马不是听说被荣华大长公主给休了吗?” 待几个晚辈都离开之后,东房的奉二爷忍不住面带疑惑的问了奉老太爷一句。 荣华休驸马的事已经过去近两月,福安离京不到四百里,奉家在京城也有生意,消息自然是早就传了回来。 “驸马被休了不假,可蒋驸马与荣华大长公主生育的两个孩子都还姓蒋,不是吗? 加上驸马与大长公主有二十多年的夫妻情分。 不管是看在昔日的夫妻情分上,还是看在儿女的面子上,荣华大长公主都不可能对蒋家真正绝情寡义。 只有蒋驸马自己不开口澄清,在咱们的眼里他依然是驸马爷。”奉老大爷微微一笑。 奉二老爷…… 奉常和奉启山走到到大门口,迎上蒋迟,胡三老爷和陈将军,正要带他们往内堂走,前面又传来一声唱诺: “庆丰楼的总掌柜杨三公子、开罗欧家的小公子,平南王府的穆三公子到。” 奉常和奉启山,蒋迟,胡三老爷和陈将军听到这个声音,脚步同时一顿。 庆丰楼的总掌柜杨三过来不稀奇,他的庆丰楼在福安就有分店。 可是开罗欧家的小公子和平南王府的人为什么会来? 平南王是大熙唯一的异姓王,他们世代镇守南镜。 除了一些朝廷的重大庆典,奉召才会入京,其他时间鲜少有人踏入中原。 奉家老太爷名声虽然不错,怎么也不至于劳动南平王府的人专门跑来上贺? 就在几人疑惑不解的时候,杨三等人已经出现在他们的视线里。 杨三在场几人都认识,另外一个气质逼人的青年和一个飞扬跳脱的美少年,他们却从不曾见过。 不过陌生归陌生,奉常和奉启山却不敢有半分怠慢,立即抬步迎了过去:“不知贵客登门,有失远迎,还望恕罪。” “两位言重了,我等初到福安,就听满城的百姓称赞奉家老太爷的美名。 恰好又赶上老太爷的寿诞,这才厚着脸皮和杨公子一起登门,应该是我等告罪冒昧才是。”相貌俊美,气质逼人的青年手中折扇一收,朝奉常和奉启山拱手。 “不敢不敢,贵客登门,我等高兴都来不及,又哪里会冒昧,里面请里面请。”奉常柏和奉启山一脸的受宠若惊。 “这位先生看着有些眼熟?”身着紫色,像骄阳一般醒目的美少年走到蒋迟旁边的时候,偏头看了他两眼,略带着几分好奇地问了一句。 “这位是荣华大长公主的驸马,安国侯府蒋家的二爷。”奉常柏下意识的开口介绍。 “荣华大长主公的驸马?哦,我想起来了,元宵节的时候我随兄长出门观灯时,曾远远见过一回。 当时还在感慨,这位驸马爷的风采真好。 不过荣华大长公主不是与她的驸马和离了吗?难道最近又复合了。” 美少年一听,先是一掌拍在脑门上,接着话锋一转,神色显得更加迷惑。 他此言一出,现场顿时一静。 不管是现场诸人,还是后面上来的宾客,目光都不由自主的汇聚到了蒋迟身上。 除了奉家这等信息灵通的人家,外地人根本不知道这回事。 少年此言一出,可谓是彻底将蒋迟和荣华大长公主和离一事暴于公众之下。 被无数目光注视着的蒋迟,这一瞬间只觉浑身的血液都冲上了脑顶,脸瞬间胀得发紫。 下意识的想要说点什么,结果嘴巴张开之后,却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第一百四十、平南王世子 奉家兄弟非常想救场。 问题是奉常柏刚介绍完蒋迟驸马的身份,就被人当面打脸,想救场都不知该如何开口。 他们倒是可以说自己不知情,问题一旦这么说了,让明显不想与荣华大长公主撇清关系的蒋家二爷该怎么接口呢? 眼见蒋迟一时有些下不来台,奉家兄弟又不知该如何化解僵局,旁边的胡三爷站了出来:“这位小公子莫非也来自京都?瞧着眼生啊,不知是哪家的麟儿?” 这家伙明显是找茬,刚才外面的迎宾明明唱过身份。 紫衣少年瞄了胡三爷一眼,淡淡的答道:“我并非大熙人士,而是来自开罗,姓欧,去岁才随家兄来到大熙京都。” “原来是开罗的欧公子,你与令兄初到大熙,可能对蒋驸马与荣华大长公主的事不太清楚。 他们成亲二十余年,连嘴都没有拌过一句,夫妻感情甚笃。 大长公主所说的和离不过是一时生气下的恼怒之言,等气消了自然也就和好如初。 欧公子是外邦人士,不了解我大熙的人情风物,实不宜在外面听了几句风言风语,就在随口四处传播人家夫妻间的闲事。”胡三爷淡淡的道。 皇帝与太后因欧逸轩在海外航行的时候发现番薯一事,坚持要开海禁。 对此,胡家是非常不赞同的。 为此,一听眼前的美少年来自欧家,心里便十分不喜。 “听先生的意思是要教我做人了?我虽不是大熙人,但开罗是大熙的附属国。 家兄更是热爱大熙文化,我从小耳濡目染,不仅识得大熙的文字,会说大熙的官话,对于大熙的风物人情也有一定的了解。 比如大熙的公主和离时,哦,确切来说是休夫。 大熙公主休夫时会出正式的休书,除了自己签章盖印上交皇室,还需皇帝太后同意,然后由宗室盖印通知驸马。 此书印章一盖,公主与驸马的婚姻便算正式结束。 若两人旧情未了,想再续前缘,需得皇室和太后允许,重办婚契。 否则,男方就只能算是公主的面首。 蒋驸马与荣华大长公主的婚姻已经结束一事整个京城都知道。 为何我惊讶之余,随口问了一句,你却拿此上纲上线? 莫非想拿着大长公主的名号来做什么事?结果被我无意说破,就恼羞成怒?” 原本开朗明媚的美少年闻声双眉一剃,顿时显得格外的桀骜不驯。 他此言一出,不仅蒋迟的一张脸气得由紫发黑,胡三爷也被噎得面红脖子粗。 他几乎是气急败坏的指着少年怒斥:“你?” “我什么?莫非你还敢对小爷动手不成?”紫衣少年丝毫不惧,他脖子一昂,眼睛圆睁,像只高傲的小鹅般与他对着瞪。 “咳咳,欧小公子,咱们今天是来给奉家老太他贺寿的,其它的事和咱们没什么关系。”眼见场面有些下来台,杨三适时开口。 “说得是,今日是家父的寿诞,承蒙大家不弃,愿上门来喝杯喜酒,我们奉家万分感激。 都别在外面站着,屋里请,屋里请。”奉常柏和奉启山急忙接口。 这兄弟俩自认不是没有见识的人,结果却被欧小公子那番得理不饶人的话给架在原地,根本不知该如何圆场,实在是尴尬。 他们现在都忍不住怀疑,欧家的小公子是不是和蒋家有什么过节。 得知蒋二爷来了,就特意过来找茬。 “胡三爷。”一起进厅堂的途中,杨三与胡三爷打了声招呼。 “胡三爷?可是国子监司业胡家的三爷?”跟在杨三身边的俊美青年,也就是鹊起适时插口。 “正是。”杨三答道。 “原来是胡三爷,久仰。”鹊起朝他拱了拱手。 “不客气,杨三公子,这位是?”胡三爷回了一礼,并问了一句。 奉家兄弟闻声也下意识的转头看向鹊起,虽然大家已经从迎宾口中听过此人的身份,可他们还是想当面听听鹊起的回答。 毕竟平南王府这几个字对大熙来说实在有些特殊。 “在下姓穆,在家行三,你称我穆三即可。”鹊起接口道。 “姓穆?莫非阁下竟是来自平南王府?”胡三爷先是一怔,紧接着微吃一惊。 平南王府穆家与杨三所在的家族杨家有姻亲关系。 而这一代的平南王共有三子一女,第三子据说生得风流倜傥,俊美无比,是南境无数少女的梦中情郎。 眼前的青年不管是样貌还是气质,无一不出众,与那位传说中的穆三公子十分吻合。 只是平南王府的人甚少入中原,穆家三公子怎会好好的跑到中原来了呢? 胡三爷都三十好几的人了,这些年也只见过平南王和其世子两次。 虽说之前听迎宾唱过身份,到底比不得本人亲口承认。 “不过是很远的旁支罢了,不敢沾平南王的光。”鹊起含含糊糊地道。 与此同时,离奉家大宅约有一百余米的一座茶楼的三楼临窗位置上。 阮卿、林浩明和姜元坐在窗口静静的看着下面那一幕。 不过双方的距离隔得有些远,阮卿听不见他们在说些什么,正打算转头问问姜元能不能听到下面在说什么时,隔壁突然有一道声音传了过来: “世子,真有意思,下面竟然有人在冒充咱们王府的人。” 阮卿、姜元和林浩明皆是神色一变。 鹊起和昭平,两人随杨三去奉府的时候,一个扮的是穆家三公子,一个是欧家小公子。 哪晓得事情这么巧,平常不接召令,几乎从不入中原的平南王府世子竟然在这个时候出现在福安。 “是挺有意思的,奉老太爷的寿诞,咱们既然碰上了,怎么着也该去凑个热闹,顺便去见见我的这位突然冒出来的新三弟。”隔壁房间的人带着几分玩味的接了一句。 “可咱们也没带礼物啊?”之前接话的人显得有些懵。 “没礼物还不容易,下楼随便挑一件,再说了,本世子的身份就是最好的礼物。” 话音落下没一会儿,阮卿三人就听到隔壁房间开门,以及脚步离开的声音。 大约过了一盏茶的功夫,就见一个身材魁梧和一个中等身材的男子往奉家大门走去。 “现在怎么办?”姜元压低声音,面带焦色的看着阮卿和林浩明。 第一百四十一、鹊起VS穆世子 “只能靠他们随机应变。”阮卿沉默了片刻,才接口道。 神仙膏和神仙粉的事还没查出头绪,他们肯定不能在这个时候暴露身份。 “对了,我要是没记错,穆家的主事人无诏不得入京? 穆王府的世子为何会在这个时候悄然跑到福安,还准备光明正大的在奉家人面前亮相?”阮卿接着话锋一转,转目问了林浩明一句。 对于平南王府穆家,她了解不多。 在原主的记忆中,当代平南王只入过一次京。 那还是十年前,继承王位不久的新平南王奉诏入京见驾。 当时原主只是个小小的常在,自然没有机会见南平王。 之后无论是太皇太后薨,还是先帝驾崩,又或是新帝登基,朝廷都没有给他传过旨意。 无旨,平南王自然不会入京。 也就是说,不仅阮卿没见过平南王,原主也没见过。 阮卿只知这位平南王是大熙唯一的异姓王,世代镇守南越,无诏不得入京。 南境的六座城池,三十个县的军政皆在他的管辖之内。 除了每年会派人来送一次贡外,其它方面几乎与朝廷没有任何交集。 “穆家的主事人无旨不得入京不假,却没人说过他们不得随意入中原。 只要不带着兵马,穆家的人想来中原游玩,朝廷并不会过问。 不然南越之外的大熙国土都不许他们踏入,那岂不是变成了囚禁?”林浩明笑道。 阮卿没有接话,只本能的觉得有些奇怪。 平南王不仅仅是异姓王,他的权力也远大于宗室王爷。 客观上来说,他根本不像大熙的王爷,他镇守的南越更像是大熙的一个附属国。 有意思的是,权力这样大的异姓王,整整百年,竟然一直与朝廷相安无事。 大熙的历代帝王似乎都不曾猜忌他们,也丝毫没有收权的意思。 而穆家也不曾有过半点逾矩的行为,简直不符合人性。 “其实咱们不用太担心,以穆家与杨家的姻亲关系,哪怕是看在杨三的面子上,他也不会当面叫破鹊起的身份。 穆世子有句话说的不错,以他的身份来给奉老太爷贺寿,就是最好的贺礼。”林浩明又道。 “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我们不知道的事?”阮卿压低声音问了一句。 “平南王之所以能成为大熙唯一的异姓王,同时在大熙的地位又如此特殊,是因为穆家和曾经的胶东王有很深的关系。 他们家的这个王位确切的说是胶东王从圣祖手里要来的。 而奉家这些年发展如此迅速,没少蹭胶东王的余荫。 若要问奉家最畏惧的人是谁,那定然非平南王府莫属。”林浩明答道。 平南王竟然和胶东王有关?阮卿瞪大了眼睛。 姜元显然对此也是一无所知,她一双眼睛像探照灯一般盯着林浩明,显然是希望他说得再详细些。 “你们别这么看着我,看我也不会说,这事牵扯当朝太祖的隐秘,说多了对大家都不好,你们只需要知道南平王府的人并不喜欢奉家人就行。 走,连平南王的世子都来了,咱们也下去凑凑热闹。” 林浩明却没有再多说,端起桌上未喝完的茶水,仰头一饮而尽,接着起身站了起来。 阮卿和姜元见他不肯再说,自是不好勉强,三人很快离开了客栈。 奉家老太爷善名远扬,在他六十寿诞这样的日子里,除了一些有头有脸,有名有姓,收到了奉家请帖的人外,还会有许多慕名而来的普通客人。 这些人中可能有路过的行商,也有可能是受过奉家恩惠的百姓。 他们没有机会往奉老太爷面前凑,但在外围凑个热闹、喝杯寿酒还是可以的。 阮卿、林浩明与姜元三人便是以这种身份混了进来。 三人混进来的时候,平南王世子正在和奉老太爷见礼。 “南越穆家穆锦枫祝奉老太爷福寿康泰。”一身蓝袍,气质沉稳又不失英俊的青年抱拳朝奉老太爷道贺。 “穆世子多礼了,老朽一介无官无职的闲人过个小寿,却劳动了穆世子的大驾。 老朽是既感铭五内,又诚惶诚恐。”奉老太爷一脸受宠若惊的接口。 站在一旁的杨三和昭平脸色格外精彩。 谁能想到不过是临时扮一下远在南越的穆家三公子,结果刚露面,假李鬼却碰上了真李逵。 至于扮演穆家三公子的鹊起,则是眼观鼻、鼻观心的木着一张脸,谁也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老太爷善名远扬,我既然碰上自该上门道声贺。”穆世子笑道。 “多谢,世子请上座。”奉老太爷一脸的惶恐。 对于奉老太爷而言,穆家兄弟的驾临,给他带来的惶恐远大于惊喜。 穆世子正要与奉老太爷一同往主桌上走的时候,蒋迟突然开口对鹊起道了一句:“穆三公子,你不与令兄一同过去吗?” 蒋迟见过穆家世子,三年前平南王府上贡的时候,是他负责送来的。 穆锦枫一露面,他就认了出来。 但与杨三一同进来的穆三公子的表现就很值得玩味了。 杨家与穆家本有姻亲,穆三更是穆世子的弟弟。 结果他们三人在穆世子进来之后,却在尽可能的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穆世子进来之后,也没有往鹊起那边多瞟一眼。 默默看着这一幕的蒋迟心里莫名冒出一个念头:莫非和杨三一同进来的穆三公子是冒充的? 奉老太爷和奉家兄弟得蒋迟一提醒,立即将目光转到鹊起身上:“穆三公子,一起。” 刚混进来的阮卿等人看到这一幕,一颗心顿时提了起来。 鹊起吸了口气,硬着头皮看向穆家世子和奉老太爷: “奉老太爷,我素来不喜拘谨,若勉强与诸位德高望重的人同坐一桌,万一忘形之下失了规矩,影响了大家的兴致就不美了,所以……” 穆锦枫一言不发的盯着鹊起,就在鹊起以为他要当场揭露自己身份的时候,他突然走上前来,一把抓住她的胳膊: “你都多大的人了,怎还能像小时候一样任性,你我兄弟难得来一趟中原,又恰好碰上了奉老太爷的寿诞,自然应该一同陪老太爷喝杯寿酒。” 随着话音的落下,鹊起已经被他拽到身边。 杨三和昭平看着这诡异的一幕,下巴差点掉了下来。 阮卿和姜元也是面面相觑。 第一百四十二、神仙膏 穆锦枫的举动不仅阮卿等人摸不着头脑,就连当事人鹊起也是一脸的懵圈。 她与穆锦枫之间只有一面之缘,确切来说,是自己单方面见过他一回。 三年前他来京送贡品,过皇城大街的时候,她当时正与几个狐朋好友在街边看热闹,恰好看见。 除此之外,两人没有任何交集。 在这样的前提下,穆世子碰到自己这个假李逵,不仅没有当面揭穿不说,还配合遮掩,怎么看都有些不合逻辑。 穆锦枫显然是个决定做戏就要做全套的人,他眼见被自己拽在手里的假三弟满脸蒙圈、像个木偶,目里不由浮出一抹恶作剧般的光芒,笑眯眯的补了一句: “三弟干嘛板着一张脸?莫非还在为上次擅自离家而训你的事与我置气?” 他此言一出,别说鹊起,就连杨三都懵了。 他心里甚至忍不住冒出一个念头:莫非眼前这人并不是鹊起扮的,他真是穆府的三公子? 问题是他与昭平是从太后的房间里走出来的啊。 若真是穆府的三公子,什么时候与太后的关系这么好?鹊起又到哪去了? 和杨三一样懵逼的还有穆锦枫的随从,那位高大魁梧、身材足足比普通人高出一头的黑脸大汉。 难道眼前的小白脸真是三公子?可长得也不像,不仅脸不像,身高也不对。 三公子比世子要高小半头,眼前这个比世子还要矮小半头呢。 哦,他脚上还穿了双增高的鞋子。 若不是三公子,世子为什么不拆穿他,还表现得和他那么亲热? 蒋迟现在的心情也十分复杂。 他冷眼旁观,猜测跟在杨三身边的穆三公子多半是假的。 昭平之前的发难让他憋了满肚子的气,眼见杨三一行就要蒙混过关,才忍不住开口插了句嘴,心里打的主意是想看场好戏。 哪知搞了半天,这两人竟然真的是亲兄弟。 即是兄弟为什么要分两批进来?分批不说进来的时候还装的像陌生人一样,有病不是? 鹊起已经顾不得去管别人的心思,她见穆世子似乎铁了心要将穆家三公子的身份给自己坐实,心里虽然想不通,却也不会和他唱反调。 不管对方打的什么主意,用这个身份在奉家的地盘办事总是要容易得多。 心念电转间,鹊起扬起笑脸:“哪里,我只是没想到这么巧,会在这里遇到大哥。” 平南王世子的身份特殊,一般没大事是不会离开南境的。 “嗯,我是奉父命来京觐见陛下的,路过福安的时候,恰逢奉家老太爷的寿诞,就过来了。”穆世子似乎听出了她的意有所指,特意开口解释了一句。 这段小插曲很快过去了,席宴很快开始,鹊起与穆世子一同与奉老太爷坐在一桌。 除了他们三人,奉家东房的奉二爷,蒋迟,胡三爷,贾家的家主,以及福安的知府,八个或年长,或位高权重的人共聚一桌。 杨三与昭平则与奉老太爷的几个儿子以及本地有名的士绅共坐一桌。 阮卿、姜元和林浩明,则与外面的普通宾客一起,离主桌这边隔了好几进院子。 奉家今天的客人非常多,六进的宅子几乎都摆满了宴席,足足摆了百桌。 “老太爷,我听说你们奉家要出一种新的膏脂,就在今天要正式颁布,对吗?”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带着几分醺意的穆世子抬目看着奉老太爷道了一句。 他此言一出,奉老太爷心头顿时一紧。 奉家其它人并不太了解平南王府与奉家的关系,他做为奉家的家主,则是知道的。 穆家自百年前开始,就与奉家不太对付。 加上穆家身份特殊,这些年来,奉家与穆家没打过任何交道。 穆家兄弟今天突然上门,奉老爷子心里本就有些不安。 哪怕自进门开始,他们一直表现得十分友善,奉老太爷也不认为他们真是来为自己贺寿的。 可神仙膏的宣传活动早就开始了,本就商量好确定在今天宣布,这个时候想再缩肯定行不通。 奉老太爷定了定神,笑着接过话头:“确有其事,此事一直由我的长子常柏负责。 常柏,你和穆世子以及诸位宾客说说咱们即将入市的神仙膏的具体情况。” 鹊起,杨三和昭平顿时打起精神,重头戏终于来了。 他们今天费尽心思,乔装改扮就是为了这个神仙膏。 结果差点因穆世子的出现导致计划白费。 还好,虽然过程曲折了些,总算是有惊无险。 “是,父亲。” 奉常伯点了点,他先招来个管家模样的人低声吩咐了几句。 那人很快离去,没一会儿,就端了个托盘出来,上面放了两瓶高约六寸,宽三寸半的精致瓷瓶。 “诸位尊敬的来宾,这两盒膏脂就是我们奉家即将推出一种全新的养颜护肤圣品,名为神仙膏。 神仙膏的主要成份是一种极为罕见的奇花,配以诸多护肤养颜的药材制作而成。 此膏不仅能够润肤养颜,还能够很好的治理痤疮。 神仙膏制成之后,我们挑选了近百人来试用,效果斐然。 说起来不怕诸位笑话,就连我这个大老爷都试用过。 在场的很多人都认识我,我皮肤较为粗糙,还不时会冒出一些痤疮疙瘩。 但现在,你们都看到了,我脸上什么都没有,皮肤相较往年也光滑平整了许多。 虽然和穆三公子和欧小公子这等天生长得俊美好看的人没法比,但和以前的我比起来,已经好太多。” 奉常伯将托盘接了过来,指着上面的两个瓶子开口介绍。 “你不说我还没注意,你脸上的皮肤确实比往年好了许多,不仅是你,奉太老爷和奉二爷也是,你们莫不是都用了这神仙膏?” 他话音一落,一个和奉家长期合作的外地商人就目光灼灼的盯着他手里的瓶子开口。 “确实用了。”奉常柏点了点头。 “效果如此逆天的膏脂,只怕一入市就会引起疯抢,不知你们准备如何定价?”那商人又问 “因神仙膏制作困难,我奉家经过数年的研制,直到今年才成功制出两千盒,暂定价每瓶二十两银子。”奉常柏答道。 第一百四十三、奉家背后的秘密 二十两银子一瓶? 这还是奉家的出货价,到零售估计得翻倍? 事先不知道神仙膏,更不知道的价格的人听得微微一呆。 价格是不是太贵了?一瓶擦脸用的膏脂就要几十两银子。 这价格小户人家就不用想了,而大户人家通常都是妻妾儿女一大群。 一瓶就要几十,一个人一年肯定不只用一瓶。 一大家子都用的话,一年岂不是要近万两银子? 效果再好,也没几家人用得起啊。 哪怕事先已经得到了风声,来到福安后,又仔细打听过的商人,依然有些被价格吓住。 美肤养颜的胭脂水粉膏脂什么的,是很受女性群体喜欢。 可再喜欢价格也得适度啊,奉家的出手价就是二十两一瓶。 外地商人拿回去,抛开各种开支,至少也得卖三十两一瓶,有多少人用得起? 若总共就二千瓶,效果显着,又是独家配方,这价格倒不稀奇,物以稀为贵嘛。 但奉家已经制作出了神仙膏,总不可能卖完这两千盒就不卖了。 以后若都是这样价格,消费得起的群体可不多。 有这种念头的人显然不只一个两个。 这不,奉常柏的话音刚落,就有人提出疑问:“奉兄,我想问问,你这价格是头一批的价格,还是?” “张兄,二十两银子一瓶确实是头一批的价格,不过后面不仅不会降,可能还会涨一点。 咱们是合作多年的老伙伴了,我懂张兄话中未尽的意思,你大概是觉和我们定的价格有些离谱。 但这个价格真的没法再低,不是我奉家不做人,研制出一个新品就开出天价,牟取暴利。 实在是此物制作困难,用料昂贵,尤其是那味主材料。 我们是从某个古残卷中发现了它的存在,又耗费了数年时间才培育出来。 此药极难培育,耗费人力物力无数,再配上其它各种昂贵药材,成本十分惊人。 初批定价二十两不过刚刚够成本,这两千瓶神仙膏我们也没打算挣钱。 主要是推出去让大家先看看效果。 若所有用过的人都对产品表示满意,并对后续的供应抱有强烈的期待,我们才会制作第二批。 即便后续长期制作,数量也不会太多。 因为主原料太难培育,哪怕我们全力以赴,一年顶多能做两万瓶。 区区两万瓶的量,只要效果足够好,我想,在座的应该用不着担心卖不出去。 在场的有不少是这个行当里的行家,你们若是觉得我的话是吹嘘。 大可以先拿几瓶膏脂回去,找专业的师傅分析原料配方。 看看能不能找到相应的原料,做出同等效果的膏脂。”奉常柏不疾不缓的回答。 他话音落下之后,现场顿时安静下来。 如果此物的主原料真是独一无二的,效果好同时量也不大,那确实不愁卖。 大熙的老百姓大多很穷,可有钱人也不在少数。 真正的稀罕物,别说二三十两一瓶,哪怕一百两一瓶,想买的也大有人在。 但商人的嘴,骗死鬼,谁也不能确认奉常柏的话中水份有多少。 “奉兄,不知能否将此膏给我看看? 我南越的气候湿热,有很多人脸上都容易长痤疮疙瘩,若效果真有这么好,神仙膏在我们南越应该很有市场。”穆家世子见无人接话,便头一个将话头接了过来。 “当然,世子请看。”奉常柏从托盘上拿下一瓶,抬步走到他旁边,递到他的手上。 穆世子接过膏脂,将盖子拧开,一股淡淡地芬芳顿时顺着打开的瓶口散发出来。 他将瓶子倒过来,倒了少许放在掌心。 洁白剔透又轻薄的膏脂静静在手掌心流淌开来。 他手掌一翻,将膏脂往手背上一拍,并用手轻轻推抹了几下。 膏脂瞬间润开,没一会儿,就润进了肌肤,不留半丝痕迹。 唯独手背变得水润了许多,以及淡淡的芬芳萦绕不去。 哪怕是丝毫不懂养肤的人,闻着这味道,看着这效果,也不得不承认,奉家新出的膏脂确实容易让女子疯狂。 “确实是少见的好东西,不知奉兄手上这两千盒神仙膏准备怎么出? 我想拿一百盒,能拿到吗?”穆世子将涂过神仙膏的手放到鼻尖闻了闻,再次开口道。 “一百盒怕是不行,一开始我们本只打算在福安试卖,已经许出去一了一千盒。 剩下的一千盒,与我们奉家合作的三十多名外地商人都来了,总不能让他们空手而归。 这样,世子若真想要,我给世子匀五十盒。”奉常柏沉吟了片刻,才接口道。 “五十就五十,我也不强人所难,什么时候可以拿货? 我尚有公务在身,不宜在此地久留。”穆世子道。 “明天,世子明天可以着人来拿。” “奉兄,我也要五十盒,我也要。”有了穆世子打头,其它的商人立即围了过来。 冷眼旁观的鹊起不由打量了穆世子几眼,她现在有些怀疑穆锦枫是不是奉家请来的托。 又或者说,这神仙膏本就有南平王府的手笔在里面。 不然,以他堂堂王府世子的身份,为何要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来给神仙膏做宣传? 听太后和林大人的意思,神仙膏背后只怕藏有巨大的阴谋。 若连从不涉足中原事务的南平王府都参与进来了,那事情可就越发的难办了。 不仅她这样想,杨三也有这样的念头。 倒是昭平打量了他两眼之后,视线很快就转到了奉老太爷那一桌的几个人身上。 贾家的家主,胡三爷和她父亲蒋迟,以及本地知府。 瞧他们的神色,显然早知道了这神仙膏的存在。 穆王府和仙神膏有没有关系她暂时看不出来,但那几个人显然都和此事都脱不了干系。 二十两银子一瓶的擦脸膏,以后还要涨价,只要量一起来,利润确实足以让人疯狂。 这么挣钱的东西,单凭奉家显然吃不下。 既然有这么多的人参与进来,那制作神仙膏的主原料又是什么呢? 为何太后和林大人一听到此物,就如临大敌? 正值昭平看着主桌上的几人拧眉沉思的时候,穆世子突然转目对鹊起道了一句:“三弟一个劲看我干什么,可是我脸上有什么东西?” 第一百四十五、漫山遍野的罂粟花 “没什么,不过是数月不见,总感觉兄长和以前不太一样了。”鹊起不动声色的回答。 “你是见我以身试膏觉得奇怪,此事说来话长,等时机到了,你自然就明白了。 奉家客多,主人都忙不过来,咱们寿也贺了,饭也用了,该走了。”穆世子微微一笑,随即起身向奉老太爷开口告辞。 “世子这就要走吗?我们请了福安最有名的舞狮团,大约再过一个时辰就要过来了,要不……”奉老太爷连忙起身挽留。 “不了,我还有事要处理,下回有机会再叨扰,神仙膏帮我留五十盒就好,明天我派人过来取。”穆世子摇了摇头。 杨三和昭平也跟着起身告辞。 “总感觉有些古怪。”蒋迟看着几人离去的身影,忍不住微微皱了皱眉。 “哪里古怪?”贾氏的家主开口问了一句。 “穆世子与他弟弟之间的气氛古怪,还有杨三。 杨家与穆家有姻亲关系,结果穆世子进来之后,他们几乎没有什么交流,那杨三平常可是个八面玲珑的人。 别外就是姓欧的那小子,看久了总感觉有些面熟,却想不起来在哪见过。”蒋迟答道。 “他不是与其兄欧世子在京城过年吗?你可能在京城见过。”胡三爷道。 “不,欧世子我见过,却从未见过他弟弟,我甚至都没听说他带了弟弟来京城。”蒋迟摇了摇头。 “你莫不是怀疑他们的身份有问题?可穆世子咱们都认识,他都亲口确认了穆三的身份,总不能是两方人在唱双簧。”胡三爷皱眉。 “或许是我想多了,神仙膏上市在即,像穆家这等从来不曾与咱们打过交道的人突然上门,还是谨慎一点为好。”蒋迟一时也想不出所以然,只能摇了摇头。 “蒋二爷说的是,不过咱们的神仙膏货真价实,没有任何不良的作用,既不怕模仿,也不怕任何调查。”奉常柏笑了笑。 昭平和杨三鹊起三人回到客栈不久,阮卿三人也回来了。 “鹊起,你是怎么摆脱那穆世子的?”阮卿看到已经换好装的鹊起,开口问了一句。 “出了奉家的大门,他并不曾纠缠,随便找个理由就摆脱了,总感觉这位穆世子也是冲着神仙膏来的,为了目的才没有拆穿我的身份。” 鹊起回想了番穆锦枫在奉府时和离开奉府后对自己截然不同的态度,答道。 “奉家已经公开宣布了神仙膏的上市时间,对吗? 他们定的价这么贵,想必有人质疑,面对质疑,奉家是怎么回答的?”阮卿又问。 她、姜元和林浩明坐在最外面的一重院子,与主席隔了好几重院落,自是不知道里面的情况。 “他们说仙神膏的主原料是一种罕见的药材……”鹊起将奉常柏当时说的话一字不漏的转述了一遍。 阮卿听完紧抿双唇,眉毛也不由自主的拧了起来。 “舅母,您知道是什么药材?这东西用了有严重的不良后果吗?”善于察言观色的昭平凑过来小声道了一句。 “不,若真是此物,只要用量得当,再适当配上其它的护肤原料,确实是上佳的养肤护肤佳品,浩明,杨三,你们有胶东山的舆图吗?” 阮卿摇了摇头,复将视线转到林浩明和杨三身上。 林浩明什么都没说,只从怀里掏出一张舆图递了过去。 “这是你现画的?”阮卿打开一看,发现手里的这张图明显是新画出来的,不由诧异的看了他一眼。 “嗯。”林浩明点了点头。 自从听了神仙膏和神仙粉的事后,他立即就将胶东山一带的地图画了出来。 他不知道神仙膏和神仙粉是用什么东西做的,只知这两样东西若真存有大隐患 捣鼓它们的人又意图对朝廷不利,不管是制作地点,还是原料种植地点,都没有比胶东山更好的地方。 胶东山的舆图林家正好有一份,他记忆力惊人,很快就跟着记忆画了一张出来。 阮卿没有再问,她将整张舆图看了一遍,看完之后指着三个地方开口:“着人去这三个地方查看,看看哪里有大面积种植这种花木。” 话毕,找来纸笔,快速的将罂粟花的样子画了出来。 “好。”林浩明也没问她为何一听神仙膏的主原料是某种罕见药材,就画了这种花,接过图片看了几眼,就点了点头。 “若仙神膏真是此物制作,奉家以及他们背后的人定然十分看重,派去探路的人切记格外小心。”阮卿又叮嘱了一句。 “知道了。” 接下来阮卿就真将自己当成了出门游玩的旅客,每天在福安城的大街小巷品尝特色美食,观看不同的人情风物。 三月二十二,神仙膏正式上市了,阮卿带着鹊起和昭平去当日交了订金的胭脂铺取药。 胭脂铺的生意不错,有不少人在问这个神仙膏,店老板看到阮卿,并没有因店里的生意好就推诿,只笑眯眯的道了一句:“你来啦,幸好你当时订下来了,若等到今天,这价格可拿不到货啦。” “有劳掌柜的。”阮卿笑了笑。 两人寒暄了几句,很快付钱将三十盒神仙膏拿走。 当天傍晚,林浩明派出去的人回信了,在胶东西的西月谷发现了她画上的花木。 不过具体是不是,尚需阮卿到现场确认。 “西月谷离这里有多远?”阮卿问。 “一百八十多里。”林浩明道。 “明天就去西月谷。”阮卿道。 “好。” 翌日用完早膳,一行人离开了福安。 西月谷位于胶东山西边,四周群峰环绕。 到了胶东山的山脚,要先爬上西边的最高的那座山峰,再往下九百余米,才是西月谷。 西月谷的面积大约有三平方公里,谷中有个天然湖泊,湖泊四周种满了无数色彩缤纷,美丽异常的花朵。 有的颜色鲜艳似火焰跳动,又有的似蝴蝶出茧。 阮卿一行天色没有大亮就上山,爬了一一千多米,又往下走了数百米。 为了避免被人察觉,行动十分隐蔽,选的都是人迹罕至的路。 鹊起和姜元这些有功夫在身的人倒是没什么感觉,像阮卿这种只是体能不错的普通人,爬到山顶,再下到半山腰的时候,身上的衣服都汗透了。 不过她很快就顾不得疲惫,刚走到半山腰,下面山谷中一朵朵如同跳跃的火焰,又如展翅的粉蝶,在阳光的照耀下美得让人心醉的花朵,就这么闯入她的眼帘,吸住了她的心神。 “夫人,这是什么花?好美啊。”鹊起和昭平等人都被眼前这场视觉的盛宴给惊呆了。 第一百四十六、死神的镰刀,万恶之源。 “它叫罂粟,也叫死神的镰刀,万恶之源。” 阮卿从视觉的盛宴冲击中回过神来,垂下眼睑,沉默了片刻,才带着几许涩意地开口道。 死神的镰刀?万恶之源? 众人听得呆住。 这罂粟到底有何可怕之处?竟让太后冠以这样的形容? “不知此花有何特性?”林浩明的目光落在山谷中那片美得如梦似幻的花海,迟疑了片刻才问。 “罂粟的特性说起来可就多了,罂粟的花和壳,若取适当合理的成分制成药口服,有止痛,止咳,止泻,以及催眠等作用。 还可以做成麻药,花瓣与其它药材配合,还有很好的美容效果。”阮卿道。 “既有如此多的功效,那此物堪称为难得一见的奇花异药才对,你为何说它是万恶之源呢?”林浩明自认脑瓜子不笨,此刻也有些听不懂。 鹊起,昭平和姜元看着阮卿的目光同样布满了不解。 “那是因为我只说了它好一面,此物除了可以入药,它最大的特性是让人上瘾。 适量取用是药,过量就成瘾,尤其是花谢之后结成果,果实未成熟之前渗出的液汁,甚称天下奇毒之首。 喝之毙命的鹤顶红和它比起来不值一提,鹤顶红喝了当场就会死。 此物食用当场倒是不会死,但它很快就能让人上瘾。 上瘾之后一天不食用,其痛苦便如同万蚁噬身,钻心蚀骨,无论意志多坚强的人都抵抗不住。 而一旦吸食上一口,又能让人舒爽到仿若登上了天堂,食用者的精神气会随着不断的吸食被一点点的抽空,直到死亡,吸食者却毫无所觉。 或者说即便有所察觉,上瘾者宁愿吸死也控制不了自己不吸食。 吸食五石散的人你们应该都知道是什么德行,罂粟的瘾效之强胜过它百倍。 真真正正的让人为它痴,为它狂,为它哐哐撞大墙,为它出卖良心,放弃灵魂。 君王大臣一旦沾上了,为了它可以荒废朝政,卖家卖国。 百姓一旦沾上了,为了它可以倾家荡产,卖儿卖女。 你们说,这样的东西不是死神的镰刀,万恶之源是什么?”阮卿目光幽幽的看着众人。 众人被阮卿的语境感染,并下意识的代入了一下那个场景,顿时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颤,只觉头骨盖都嗖嗖的往外冒着凉气。 所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此花本可以当良药,但人心之欲,欲壑难填,一旦被那些野心家们知道此物的其它作用,就会是滔天之祸。 真正的万恶之源是人心。 昭平张了张嘴,下意识的想要说点什么。 却在此时,站在她旁边的姜元突然转身,手掌一扬,两只飞镖如同闪电般朝数十米外的一处密丛射去。 砰的一声,飞镖被什么东西给挡了下来。 姜元眼睛一眯,身体顿时绷了起来,整个人仿若蓄势待发的猛虎,眼看着就要扑上去。 “别动手,我没有恶意。”就在这时候,密丛中伸出一个脑袋和两只举着的手。 鹊起的目光落在此人脸上,眼睛顿时眯了起来。 这个人竟然是五日前在奉老太爷的寿诞上露过面的穆家世子。 不过她现在的身份是鹊起,而不是穆三公子。 为此,只目光灼灼的盯着他,并没有在第一时间开口。 阮卿、姜元和林浩明也只是默默的看着他,没有吭声。 “三弟,这么巧,咱们又见面了。” 穆世子却没有不受人待见的觉悟,他一边举着手从密丛中走了出来,一边主动和鹊起打了声招呼。 “不许动,你早就认出了我的身份?”鹊起盯着他冷喝了一声。 “能否让我走近些说话,隔这么远,说话的声音会比较大,万一要是惊动了看花的人……”穆世子停下脚步,并指了指谷底某处若隐若现的房子。 “让他过来说话。”阮卿开口道。 “多谢。”穆世子朝阮卿道了声谢,随后抬步走了过来。 “我一开始我真没认出你是个姑娘,真正确认你的身份是两日前无意看到你与杨家三公子一起上街……” 穆世子走到离众人约六七米远的地方站定,放下双手,并再次开口道。 “你不是早就要离开福安去京城了吗?”鹊起抿了抿嘴,问。 “那是敷衍奉家的话,罂粟花的事都没搞清我怎能走? 不过京城确实是要去的,目的正是为了告诉陛下关于罂粟的事。”穆世子答道。 “世子认识罂粟?”阮卿盯着他问了一句。 “嗯,胶东王留给我们穆家的一本书中有相关记载。 我本以为除了穆家人,这世上不会有其它人认识这东西。 没想到罂粟被人种了出来,制成了膏脂和药粉不说,夫人也对其如数家珍。” 穆世子点了点头,看着阮卿的目中带着几分掩不住的好奇。 “胶东王曾留书记载过此物?”阮卿皱眉。 她发现自从出了京城后,所发生的一系列事情似乎都在围绕着百年前的胶东王转。 “不错,据说当年战事辛苦,缺少麻药,胶东王无意发现此花的果实有麻剂效果,就种植了一些用来入药。 但她担心有人在知道此物的作用后用其为非作歹,为此,待战事稳定下来,就将此花彻底摧毁。 并留书给穆家,将此物的危害描述了出来,企图用来告诫世人,莫要利益熏心之下害人害己。 我一开始并不知道罂粟的秘密,直到今年二月,我父王无意间发现了神仙膏和神仙粉的事,才将这个秘密告诉了我,并派遣我到中原告知朝廷。 若罂粟被人制成了毒药来危害大众,除了朝廷没有人能够禁止。 我在来的路上得知神仙膏出自福安的奉家,并马上就要上市,就拐道来到了福安。”穆世子很快将事情经过说了一遍。 “你知道我的身份?”阮卿盯了他半晌,又问。 若非猜出她的身份,断不会如此直截了当的告知这一切。 “我认得鹊侍卫,既然她紧跟在您的身边,想猜出来也不难。 当然,夫人可以当成我不知道。”穆世子耸了耸肩。 平南王父子鲜少来京,但是王府每年都会派人来京城送贡品。 这些人回去之后,自然会将一些重要的事说给平南王听。 他自然也知道鹊起成了太后身边内卫的事。 “不知穆世子接下来有什么打算?”阮卿沉默了片刻,又问。 “既然您都知道了,想必没我什么事了,明日我就返回南境。 您也知道,无旨我们父子是不得入京的,我没有得到朝廷的旨意,擅自入京是需要冒风险的。”穆世子道。 第一百四十七、合作 “你们远在南越,却比我等还先一步得到消息,想必平南王府早已无法置身事外。 既然明知无法置身事外,而你人又到了中原,结果在看到我之后却想半道撂挑子,到底是世子另有打算,还是你们平南王府行事一向这般不地道?” 阮卿看着他的目光明显带了几分不悦。 “是晚辈失言,不知您希望我做什么?”穆世子摸着鼻子苦笑。 眼前这位太后果如传言一般,性情十分强势果敢,非常不好糊弄。 “很简单,你我联手,争取在半个月之内,彻底查清罂粟背后涉及的人和事。 你穆王府既然知道罂粟,自然也清楚它的生长周期。 罂粟花开七八天之后就会结果,果子只需二十多天就会成熟。 最严重的是,果子成熟中期渗出的液汁是世间最烈的致瘾药。 若有人在此期间将液汁取走,制成毒药,并散播出去,麻烦就大了。 山谷下的罂粟花十分绚丽,应该刚开不久,奉家暂时还没安排人来采摘。 他们要做大量的神仙膏挣钱,今年必然会来采摘花瓣。 但是这么多花不可能全部采完,没有采完的花谢后就会结成果。 我们必须赶在他们来采集渗液汁之前把幕后的黑手给拽出来。”阮卿也不和他打迷糊,直接开门见山。 “夫人,我来的时候是顶着真脸露的相,如今这张脸着实不宜四处晃荡,要不这样,我回去换我三弟过来。 他从来没有在中原暴露过身份,没人认得他,由他来配合夫人比我方便。”穆世子犹豫了片刻,才道。 “鹊起姐姐,夫人,依我看来这平南王府根本就没有与朝廷合作的意向。 适才还在说他们到中原是专程为了查罂粟的幕后黑手而来。 结果现在您都把话挑明了,他隐藏身份不说,还一味推诿。 如此种种不合理的迹象,让人不得不怀疑罂粟的背后黑手没准就是他们。 必经这世上喊贼做贼的人多了去。”一直没吭声的昭平突然开口。 “姑娘什么意思?”穆世子听得一愣。 “什么意思?自然是字面上的意思。 你就是穆三公子?为何人明明就在眼前却要找借口去换人?”昭平板着一张俏脸盯着他。 嗯?阮卿,鹊起姜元和林浩明等皆是一呆,眼前的穆世子就是穆三公子? “怎么?觉得我在诈你?你与穆世子的性格大不相同暂且不说。 鹊姐姐,你看看,此人是不是比在奉家出现过的穆世子高一些?” 昭平嗤笑了一声,紧接着拽着鹊起走到他身旁,与他比了比高度。 眼前的这个穆世子比奉府上出现的那个穆世子脸虽然一样,身高却要高三四公分的样子。 鹊起为了扮得像,去奉家的时候特意穿了双能增加一定高度的厚底鞋。 当时站在穆世子身边只比他矮一点点。 今天没穿增高鞋,往他面前一站,才发现比对方足足矮了大半个头。 她感知触觉十分敏锐,只要是近距离打过交道的人,只要一照面,哪怕乔装乔得面目全非,她也能一眼准确认出。 今天这个穆世子一出来,就让她感觉到了强烈的违和感。 “我想起来了,你是三年前随你的兄长一起到过京城的侍卫,也就是改头换面的穆三公子。” 经昭平一提醒,鹊起又盯着他仔细打量了两眼,突然记起三年前,她曾与穆世子的一个侍卫因同时抢救一个差点被马车撞到的孩子,正面接触过。 那人的身高和眼前人一般无二。 除此之外,她没有与穆世子的随行团中的任何人打过交道。 能一眼认出她的也只有那个侍卫。 “不知阁下刻意隐瞒身份所求为何?”阮卿面色一沉。 “抱歉,并非有意隐瞒,而是我向来不务正业,时常没事喜欢在江湖四处瞎转。 为了避免别人拿我的身份做文章,或者跑到父王面前告状,这才……” 被人当面戳破身份,向来不知尴尬为何物的穆三公子脸上难得出现了几分不自在,让他心头莫名冒出一种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尴尬。 “既然你就是穆家的三公子,想必也用不着再找理由搪塞了。 你说平南王派你们兄弟到中原是为了向皇帝禀报有关罂粟的事,我姑且信你。 你穆家如此在意此事,想必也是不希望看到此物被人用来祸乱天下。 如今你我目标一致,令兄既然让你出面来与我们交涉,想必在这件事上你能代表平南王府表态,关于我刚才提的合作,同意还是不同意,给个准话。” 阮卿也没揪着他身份的事不放,很快接着之前的话头往下道。 她明白平南王的态度,他希望由朝廷来彻查此事,自己并不想掺合。 可平南王府如今本就身在局中,却想片叶不沾身,世上哪有这么好的事? “我有选择吗?”穆三小心翼翼地问。 正如阮卿所想,父王让他们来告诉朝廷此事,就是不想把自己卷进去。 阮卿并不接话,只面无表情的看着他。 “既然没有选择,那就按夫人您说的办。”穆三一脸无奈的摸了摸鼻子。 “既然你同意,接下来咱们就说说合作的事……” 穆三听完阮卿的安排,面色更苦了几分,眼前的这位太后实在是太擅长压榨人了。 有心拒绝,一时却找不到什么合适的理由,沉默了片刻才道: “我会尽量配合夫人,您若没什么其它事我就先走了,我住在庆丰楼旁边的福临客栈,你们有事随时可以去找我。” “没有其他事了,你走,等到了福安我们会再找你。”阮卿挥手意示他离开。 “浩明,派人盯着这里,奉家派人采花不用管他,但是当花谢结成果后,不管有没有查出幕后黑手,都不可让他们采走一分一毫。 至于其它的,你是专业的,我就不多过问了,一切交给你负责。”回程的路上,阮卿面容严肃的交代了林浩明一句。 阮卿不同于这个时代的人对罂粟的一知半解,她亲眼见过太多被du品害得家破人亡,面目全的人。 罂粟对她而言,是必须全面禁止的存在,任何意图以用此物来牟利和害人的人,都应该处以极刑! 第一百四十八、不讲武德的太后 前日离开福安的时候,阮卿等人不确定还会不会回去,就把客栈的房间给退了。 再次来到福安,大家略一商议,决定入住庆丰楼旁边的福临客栈。 一来吃饭方便,二来嘛,穆三住在这里么,找他也方便。 “鹊起,你去找找穆三,和他商量一下,看有什么法子说动奉家,让他们尽可能多采一些罂粟花,多制作一些神仙膏出来。”订好房间,入住之后,阮卿对鹊起道了一句。 “您不是要严禁罂粟么?”鹊起听得一愣。 太后在西月谷的表现,明显是要将种植罂粟的人一网打尽,同时将花木彻底铲除。 “禁止肯定是要禁止的,但已经种出来的东西也不能浪费不是。 你呀,都入股了花颜阁,还这么没生意头脑可不行。”阮卿白了她一眼。 “请夫人指点。”鹊起顺手送上一记马屁。 “奉家敢公开售卖神仙膏,即表示他们已经充分掌握用花瓣完美制作美肤膏的方法。 也就是说神仙膏经得住检验,有很好的美肤护肤效果,也没什么不良作用。 既然如此,为什么要浪费已经种植出来的罂粟花? 要知道,这些都是钱啊。 就像奉家说的,咱大熙的普通老百姓虽然穷,可士绅贵族中的有钱人却不在少数。 效果这么好的养肤膏,还是限量版的,只要做出来无论多贵都不愁卖不出去。 正好,咱大熙国库空虚,十分缺钱,就拿这个神仙膏让这些啃着民脂民膏的有钱人来为充盈国库出把子力。 如此一来,也算是咱为他们积攒功德。 不用自己掏一分本钱,就能充盈国库,同时还能帮人积攒功德,如此一举几得的美事咱若不好好把握和利用,岂不是白白浪费了老天爷的美意?” 阮卿拍了拍鹊起的肩膀,一脸语气深长的道。 …… 好,这回她听懂了,太后这是准备光明正大的去抢奉家的劫。 但是在抢之前,需要想办法骗奉家欢欢喜喜的把神仙膏做出来。 并要骗他们尽可能的将所有的罂粟花都采摘下来,全部做成膏脂来换钱。 只是太后这么干是不是有些不讲武德? 鹊起,昭平和姜元都一脸古怪的看着阮卿。 “你们这么看着我干什么?”阮卿见状眉毛一扬。 “没什么。”众女连忙摇头。 “啧,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都在心里骂我心脏呢。”将几女的表情尽收眼底的阮卿啧了一声。 “没有。”众女态度坚决地摇头。 有也不能承认。 “想骂就骂,我承认在这件事的打算有那么点不讲规矩。 不过呢,规矩这东西本就是视人而定的,面对恪尽职守,经兢兢业业、讲规矩的人,咱们自然应该讲规矩。 一旦面对不讲规矩的人,咱们只有比他们更不讲规矩才能快速解决问题。 奉家这些年在福安的口碑不错,不管奉老太爷做慈善的初衷是什么,有许多穷苦百姓人受了他们的惠是事实。 这神仙膏到底是一分钱不给、直接从他们手上明抢,还是与他们合作,得取决于奉家这些年都做了些什么。 若他们只是打着慈善的晃子,在没有触犯国法朝纲的前提下,挣了些钱和名声,我不会过多追究。 比如这罂粟,若他们根本不知道它的害处,只单纯以为它是难得的药材,并利用它来牟利,惩罚避免不了,却不会让奉家烟消云散。 若他们早与幕后黑手抗瀣一气,同时四处与人勾结,暗中早已犯下累累血案。 那结果就用不着我多说了,法不容情!”阮卿瞄了她们一眼,接着往下道。 “我知道了太后,我就这去找穆三公子,定会想出一个好办法,让奉家尽可能的多采摘花来制作神仙膏。” 在生意这方面没有什么天赋的鹊起被她忽悠得乖乖站了起来。 “若你们俩暂时想不到好法子可以问问杨三,他是真正的生意人,更懂生意人的心里,在这方面的点子肯定比一般人多。”阮卿在她出门的时候又叮嘱了一句。 杨三受命要打造全国的海、河、江水路航运动脉。 这次跟着她出来主要是查探京都到江南一带的水运航线的。 前日并没有与他们一同去胶东山,而是带人去测量和查看当地的码头了。 鹊起离开之后,阮卿将自带的茶壶找了出来,正打算动手煮壶茶,昭平立即殷勤地接了过去:“舅母,我来煮,我来煮。” “你会煮茶吗?”阮卿一脸怀疑的看着她。 这丫头生在富贵窝里,自小金尊玉贵的长大,过的都是饭来张口,食来伸手的生活,她会煮茶? “我当然会煮茶。”昭平熟练的装水洗壶,灌水,又搬来酒精炉,没一会儿,茶壶上架,炉火燃了起来。 “啧,真没看出来你居然还有这份动手能力,说,这么殷勤是不是有什么事想求我?”阮卿带着几分诧异的啧了一声,问。 “瞧舅母这话说得,昭平是晚辈,出门在外服侍您不是应该的吗?不过我真有点事想找舅母帮忙。”昭平先为自己辩驳了一句,紧接着话锋一转。 “什么事?”阮卿问。 “舅母,罂粟的事情既然这么严重,与奉家交往过密的人只怕都有嫌疑。 奉家老太爷过生的时候我爹也来了,没准蒋家也牵扯到了其中。 我想向舅母讨个人情,能不能把我爹和蒋家的事交给我来查?”昭平一边拨着炉火一边道。 阮卿没有吭气,只静静的看着她。 “舅母,我知道这不合规矩,但蒋迟是我的父亲,蒋家是我的本家。 无论如何,我都希望自己是最先那几个知道他们究竟干了什么的人。 若是您对我不放心,可以派人跟着我身后。 蒋家若是无罪,昭平在您面前也可心安。 蒋家若真犯了罪不容诛的罪,昭平绝不会拖您的后腿。 以我父亲的性格,我甚至有些担心他用罂粟制出的药物来控制我阿娘。 您也知道,我阿娘对我爹余情未了……”昭平的声音低了下去。 第一百四十九、被忽悠瘸了的奉大爷 三月二十六傍晚,奉常柏接到穆家三公子的信,约他明日中午到庆丰楼一叙。 面对平南王府公子的邀约,奉常柏自是不敢怠慢。 次日巳时末,就匆匆赶到了庆丰楼。 他依约敲开二楼一个雅间的房门,发现里面除了在奉家见过一面的穆三公子和杨三外,还有个相貌明明不怎么出众、看上去却格外风流倜傥的青年。 “这位是武家公子,在家行三,我的至交好友,南境人。”扮成穆家三公子的鹊起指着真正的穆三介绍。 “原来是武公子,久仰。”奉常柏朝他拱了拱手。 “客气。”穆三回了一礼。 双方寒暄了一番后,奉常柏以为要进入正题,哪知对面三人啥正事也不说,杨三让人上了一桌好菜,接着天南地北的胡侃起来。 奉常柏满心狐疑,穆三专程送信把自己约出来,应该不会只想请自己吃顿饭? 只是对方不肯说正事,他心里有再多疑惑也不好多问,只能陪着笑脸应和。 直到菜肴上桌,大家推杯换盏,一餐饭吃得差不多的时候,鹊起才开口: “奉兄,今天冒昧邀你出来,主要是想问问那神仙膏的事。 前些日子家兄从你这拿了五十盒,其中有两个侍从脸上长了痤疮,经过数日使用,发现效果比你们介绍的还要好上一些。 为此特意让人送信给我,让我和奉兄商量,希望前提向奉家预订两万盒神仙膏。 南境气候湿热,许多人脸上都会长痤疮,这神仙膏对我们南越的勋贵世族子弟来说简直就是救星。” “奉兄,在下也想预定两万盒,我虽不曾涉足胭脂水粉这个行业,但奉兄也知道,我在各地城郡都有店,神仙膏如此神奇……”杨三适时开口。 “承蒙两位的信任和厚爱,可神仙膏的主药实在难以种植 ,我们只怕没有办法供应这么大的量。” 奉常柏陡然接到这么大的订单,有了几分醉意的脑子顿时清醒过来,几乎是下意识的开口推脱。 一来是奉家今年本来就只打算制作五万瓶神仙膏,若一下子让穆家和杨三拿走了四万瓶,剩下的那一万瓶肯定无法满足其它的市场。 二则是担心对方故意设了什么陷阱让他钻。 “我也知道此物如此神奇,肯定没那么好制作,不过没关系,你们看着安排的,尽你们最大的能力,能安排多少我们就拿多少。 至于价格再上调五两银子一瓶我们也能接受,这是一万两银子的定金,我等奉兄的好消息。”扮成穆三的鹊起丝毫没有为难他的意思。 话毕,从身上掏出十张千两的银票,递给了奉常柏。 “我的意思和穆三公子一样,根据你们的能力安排即可,能给多少我接多少。”杨三也跟着掏出了一万两银子的定金。 奉常伯揣着两万两银票回家的时候还像做梦一般。 以他的身份和负责的生意,两万两银子自然不会让他失态。 问题是仙神膏正式推出去才几天时间,就有四万瓶的大订单找上门了。 一次性下了这么大的单子,对方不仅没有半点讲价的意思,还主动提出可以接受涨价。 他知道仙神膏上市之后不会愁卖,却怎么也想不到市场会这么好。 就杨三和穆家面对神仙膏的热情,一旦此物的口碑在各地散发开来。 届时一年别说十万瓶,就是二十万瓶也完全不在话下。 此膏制作确实繁琐,可主原料是自己种的。 配上其它的药材、制作师傅、以及工人的成本,一瓶的成本顶天了二两银子。 现在出货价订的是二十两一瓶,后期若再涨到二十五两一瓶。 一年按二十万盒来算,用不了几年,奉家能富可敌国。 只要想想这个前景,奉常柏就激动的满脸通红。 不行,得赶紧回去安排人将西月谷所有的花都采摘下来,制成神仙膏。 难得有这样赚钱的机会,怎能放过。 至于神仙粉,那玩意也就口感不错。 一个调味品,价格不可能定多高,怎能和神仙膏比呢。 怀着这样的心思,奉常伯急冲冲的赶了回了奉家。 进了家门,奉常柏先去了松涛园面见父亲,将庆丰楼发生的事和他说了。 他到底是个心智成熟的商人,心里再激动,也知道这事得先听听父亲的意见。 奉老太爷虽然没有出过仕,但他的见识眼光,却鲜有人不佩服。 “一次就下两万瓶的订单,以穆家和杨三的身家,买肯定是买得起的。 不过你确定他们没有什么其它目的?”奉老太爷捋着胡须开口。 “儿子初听数额的时候也担心他们是否有什么不良企图。 不过转念一想,咱们的神仙膏是经得起检验的,效果显着。 只要试用过的人很难不被它征服。 以穆家和杨家的势力,几万瓶神仙膏拿回去也不愁卖不出去。 他们或许是看中此物的潜力,两万瓶,拿回去哪怕一瓶只挣十两银子,也能挣几十万,他们心动也不足为奇。”奉常柏道。 “你说得对,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杨、穆两家有权有势,看中此物的潜力,趋着别人没反应过来多订一些也正常。 既然如此,那你就着和隐先生商量一下,将今年的花都摘下来先做神仙膏。”奉老太爷沉吟了片刻,认可了奉常柏的想法。 “隐先生不在福安,他离开已经有好几日,具体什么时候回来也不知道。 而神异花的花期就只有这两三日了,咱没时间等他。 我的意思是先赶在花谢之前将花都摘下来,其它的以后再说。 隐先生之前是说过,要留一部分花结果,再将果实制成神仙粉。 可那神仙粉味道再好,也不可能像神仙膏一样卖这么贵的价格。 他找咱们合伙做生意也是为了赚钱。 对一个商人而言,没什么比商品利益最大化更重要。”奉常柏道。 “罢了,就按你说的办。”奉老太爷面色复杂的看了什么都不知道的儿子一眼。 儿子说得没错,创业初期,尽可能的多赚钱才是王道。 至于神仙粉,明年再做也不迟。 第一百五十、隐先生 奉老太爷和奉常柏口中的隐先生是三年半前冒出来的,是个相貌平凡的中年儒生。 他在福安露面不久,就开始接触奉家小辈。 此人口才了得,没多久就被带到了奉老太爷的面前。 两人见面之后,长谈了一个下午,具体谈了些什么,没有人知道。 奉常柏只知道父亲和他谈完,就让这位隐先生在奉家住了下来。 并让府里一应十二岁以下的小辈拜了他做先生。 隐先生虽然成了府里孩子们的先生,实际他每周只授三次课。 其它时间都在蹲在老太爷拨给他的偏僻院子里捣鼓一块菜地。 几个月后,那块地里长出一蓬蓬生生勃勃的绿植。 没多久,绿植开花了,花朵之美,堪称奉老太爷和奉常柏生平仅见。 女眷那边有个颇受奉常伯喜爱的小妾,听说隐先生的院子里种出了一种特别美丽的花,就想要采上几朵。 被隐先生严词拒绝,小妾不服气,跑去找奉常柏告状。 那小妾长得美貌,纳回来的时间又不长,正是被奉常伯稀罕的时候。 听了美人的哭诉,奉常柏就准备亲自去找隐先生讨几朵花来讨美人欢心。 哪知这事被奉老太爷知道,奉老太爷二话不说,直接一杯毒酒将他的小妾给送走了。 奉常伯被吓住,头一回在心里认真去猜测衡量这位隐先生的来历。 隐先生种出来的花,奉家人没能采到一朵,他自己却在花开得正盛的时候摘下了大半。 摘下花之后就闭门谢客,约莫过一个多月,灰头土脸的出来了,表示这一次的捣鼓失败。 不过他并没有气馁,很快进行了第二次的种植。 深秋的时候花又开了,他再次闭关了近两个月的时间,出来的时候将几瓶膏脂交给奉老太爷。 此膏就是现在的神仙膏。 不过当时无论是奉老太爷,还是奉常柏都不信此膏有他说的那么神奇。 隐先生也不辩驳,只让他找了数名脸上分别有不同瑕疵的人来试膏。 同时让他拿一瓶到本城最好的药店去做检测。 若是对本城的医馆大夫医术不信任,也可以拿到京城去找人检测。 又过了一个多月,临近年终的时候,奉常柏经过多方实验,确认这膏脂效果奇佳。 确实当得起神仙膏这个名字。 神仙膏的效果确认了,谨慎的奉老太爷和奉常柏依然没有盲目大规模种植隐先生所说的奇异花。 因为那几瓶膏脂从头到尾都是隐先生一人捣鼓出来的,到底是用什么做出来的,他们也不得而知。 隐先生想让他们大规模种植奇异花,就必须让他们亲眼看到神仙膏是由奇异花为主原料做出来的。 隐先人也没有多说什么,只让他们找个隐蔽的地方,种上几亩地试试水。 反正种几亩地也花费不了多少成本,即便失败,对奉家也没什么损失。 奉老太爷和奉常伯略一沉吟,就同意了。 最后在与福安接壤的胶东山东侧,选了块十亩左右的地给他当花田。 次年开春之后,全部种上了奇异花,花开之后,摘下了一大半。 因为这次的花比较多,隐先生叫了个药师过来帮忙。 同时还让奉家请了几个懂医术,同时嘴紧的人一起过来帮忙。 这一次,奉老太爷和奉常柏亲眼看着他一点点将花捣碎,将液汁与其它的药材一起混合,最后成膏。 十亩地的花,在隐先生和几名大夫的共同努力下,一共制成了二千多瓶神仙膏。 而没摘完的花谢了之后结成了果,则被他制成了神仙粉。 奉常柏彻底被隐先生折服,神仙膏的出现让他仿若看见满天的银两正在朝他砸来。 接下来就是在哪种植的问题。 想大规模售卖神仙膏,就需要大规模种植奇异花,即几百几千亩的种。 另外,他们想要独享这个秘方,就不能让外人知道此花的存在。 即种花的地点既需要足够隐蔽,又要求地盘足够大。 奉家思前想后,发现只有胶东山的西月谷符合这个要求。 但胶东山并不是奉家地盘,奉家只是在胶东山外围有几百亩田地罢了。 就这样,蒋家、胡家、陈家,贾家和本地知府被带到了奉家面前。 大家一合计,想办法将那片山谷划到了奉家手上。 就这样,在各种无声无息的操作下,西月谷被种满了罂粟。 从父亲的院子里离开后,赚钱心切的奉常柏立即带人骑马赶往西月谷。 罂粟花持续到这个月底就该谢了,一刻耽误不得。 他赶过来的时候,谷里的花已经被采了一半左右。 剩下的一半,按隐先生的意思让它结成果,他要用来制作神仙粉和神仙烟。 结果奉常柏一过来,就要将所有的花全部采摘。 奉先生叫来的那个药师和两个护花的人下意识地就想阻止。 奉常伯告诉他们,此事已经和隐先生商量好,因为这两日已经有人下了数万瓶订单。 他们应该趋着这个机会,将所有的花摘下来制成膏脂大挣一笔。 至于神仙粉和神仙烟,等明年扩种一些,再做也不迟。 三人听完稍稍犹豫了片刻,没有再阻止,他们也觉得是这个道理。 想成大业,没有钱肯定是行不通的。 至于时间,这么多年都等过来了,再多等两年也没什么打紧。 就这样,等到四月初八,隐先生风尘仆仆、满心欢喜赶到西月谷,准备取罂粟果的液汁做神仙烟的时候,看着满谷早已被采摘一空的花枝,整个人都懵了。 难道朝廷发现罂粟的秘密?派人来把花给毁了? 这是他心里冒出的第一个念头。 不对,若是被朝廷发现,整个山谷只怕都变成了一片焦土,而不会这么安静,花枝也不会这么整齐。 他吸了口气,转头问了一句站在身边的护花人:“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十日前,奉家大爷亲自带人过来将满谷的花都给摘了。 他说和你商量过,趋着现在有人下了大订单,先多制作一些神仙膏。 至于其它的,等明年再做也不迟。 我等和伍药师以为真是您同意的,就没有阻拦。”护花人小心翼翼地回答。 这个竖子,竟为了钱破坏了他所有的计划,隐先生一时气得呼吸都粗了几分。 第一百五十一、坠崖的知府夫人 四月九初,心情极好的奉常柏在自个儿的院子里与一新纳的美妾逗趣。 神仙膏正式发售不过半个余月时间,已经彻底爆火。 本城十家胭脂铺里的仙神膏已差不多售罄,每家又来预订了两百瓶。 外地十几个嗅觉敏锐的商人不知是不是听到了什么风声,陆陆续续的都跑来下了订单。 少的几百瓶,多的一两千瓶。 加上穆家和杨家各下的两万瓶订单,如今他手里已经积攒六万瓶的订单。 看着手里的订单,奉常柏就仿若看见数不清的金山银山正在朝自己砸来,心情想不美都不行。 “爷,您尝尝这樱桃。”美姬用两根洁白纤细的玉指,捻起一颗洗好的大樱桃放到奉常柏的嘴里。 奉常柏的头此刻正枕在美姬的玉腿上,美姬投喂的时候,饱满柔软的胸脯不停的在他眼前晃动。 奉常柏心头一漾,就待扑到美姬,在软榻上胡天海地一番。 哪知胳膊刚搂住美姬柔软的腰肢,花厅的门被人碰的一脚踢开。 惊得奉常柏腾的一声从软榻上坐了起来,还没来得及发火,便见隐先生像头怒发冲冠的喷火龙一般闯了进来。 “对不起,大爷,我们拦不住他。”跟着他屁股后进来的管事和丫鬟连连告罪。 奉常柏小心的看了一眼面色阴沉得像要滴出水来,一双眼睛燃着熊熊烈焰的隐先生,心头顿时开始打鼓。 “你们先出去。”奉常柏吸了口气,开口让美姬和管事丫鬟离开。 待美姬和管事丫鬟离开之后,他起身走到茶几前,拉开一张椅子,小心翼翼地的开口道:“隐先生,您坐。” 三年的相处下来,他依然不知隐先生的来历,却知道一条,此人绝对是自己,也是奉家得罪不起的人。 “奉常柏,是谁给你的胆子,让你在没我的允许下私自将整个西月谷的花都给摘了?”隐先生目光阴冷的盯着他。 “隐,隐先生,现在采购神仙膏的客人特别多,咱们之前订下的量根本无法满足,所以……” 奉常柏被他盯得心头发寒,结结巴巴的将近期发生的事和他解释了一遍。 他不敢得罪隐先生,不仅仅是因此人来历神秘,各种奇异手段层出不穷。 更多的原因是因为神仙膏的配方。 神仙膏的配方也只有他与伍药师会调配。 虽说现在的制膏坊里已经有几十人,但懂得精准调制配方的却只有隐先生与伍药师两个人。 伍药师也是隐先生的人,凡事只听他的。 一旦把隐先生得罪,人家撂挑子不干,这门生意就彻底黄了。 去年奉常伯就担心隐先生握着方子拿捏奉家,曾认真观摩隐先生的制作方法。 还私下攒了些花朵,让人按着隐先生制作方法试做过几次。 结果每次做出来的东西都和隐先生做的天差地别,差点把人给毁容了。 自此之后,他就不敢再瞎搞了。 “穆家和杨三一次各找你下了两万瓶神仙膏的单子,你就不担心人家是在给你设坑下局?”隐先生听完,脸色非但没有缓解,反而更冷了几分。 “大家做生意本就是为了求财,神仙膏是咱们的独家产品,效果显着,穆家和杨家又不缺钱,他们看到市场商机,提前预购几万瓶也没什么问题啊? 至于设局?设什么局呢?是往咱们的神仙膏里添加些不好的东西来陷害咱,还是拿去找厉害的药师分析成份之后仿造? 前者,这么贵的东西,他们和咱无冤无仇的,犯不着下这么大的本来害咱。 最重要的是害了咱们,他们也没有任何好处。 后者,只要他们找不到奇异花,不懂配方,就根本不可能仿造出来。”奉常柏道。 他当然想过这个问题,但思来想去都找不到他们坑自己的原由。 隐先生顿时被他噎住,他这才想起奉长柏对罂粟的真正功效一无所知,微微默了一默,才冷着脸道了一句: “没有原因就不能设局坑人?我只能说你见识尚少。 不过花你已经摘完了,再扯这些也没什么用,这次就算了,若再有下次,咱们的合作就到此为止。 你当知道,我的神仙膏不找你们奉家,也有无数的人来抢着与我合作。” 他说完这句话,就头也不回的转头离开。 从奉常伯的院子离开之后,隐先生回到奉家拨给自己的院子,走进书房写了封信。 写完之后抬手在院中打了个响指,没一会儿,一道黑影像幽灵般冒了出来。 “将这封信送到张知府手中,对了,最近有没有什么特别的人注意这里?”隐先生将信递给他的时候随口问了一句。 黑影迟疑了片刻,才摇了摇头。 “有还是没有?”隐先生看出他的犹豫,不由皱眉追问了一句。 “没有。”黑影坚定的摇了摇头。 前些日子奉家大爷回府的时候,他似乎察觉到了有陌生气息跟随。 紧接着过去查看,并没有看到什么可疑人员,或许是他感应错了。 四月十五,病了一个多月,好不容易有些起色的张知府的夫人秦氏到明照寺进香。 她在佛前燃了一柱香,又点了盏许愿灯,并添了些香油钱,随后跪坐在蒲团上,听大师讲了半个多时辰的经。 出来的时候已经是满身虚汗,下阶梯的时候,腿一软,差点摔倒,好在身边的丫鬟眼明手快,及时将她拉住:“夫人,您小心些。” “无妨。”秦氏摆了摆手。 想起近两年丈夫的所知所为,她本就憔悴的脸色更难看了几分。 她与丈夫本是青梅竹马,成亲之后,两人相互扶持,一路走到现在,感情一直十分默契。 直到两年前,家里多了一个女子,一切就都变了…… 明照寺位于福安南边的祈夷山东侧,离福安城区有十余里路程。 中间有一段山路十分陡峭,下方是深不见底的幽谷。 好在明照寺在福安非常有名,上山进香的人不少,这条路修得结实又宽敞,极少发生事故。 秦氏来过明照寺无数回,从来没出过什么变故。 哪知这次马车走到拐角那个地方的时候,马像受到什么刺激一般,突然狂躁的乱蹦起来。 车上的秦氏和丫鬟嬷嬷猝不及防之下差点被颠得甩出去。 “赵六,你是怎么驾车的,赶紧让马停下来。”秦氏的大丫鬟青竹一手紧扶着秦氏,一手抓车内的扶手,并大声喝斥外面的车夫。 车夫赵六却仿若听不见一般,不仅没有勒住缰绳,反而扬起手中的鞭子,狠狠的抽了马一鞭子。 与此同时,纵身一跃,从车辕上滚了下来,跌进了旁边的草丛。 本就癫狂的马被他这一抽,顿时扬起四蹄,朝下面的悬崖冲去。 后面的车自然而然的被带着一起朝悬崖跌落。 后面的人看到这一幕,顿时吓得失声尖叫起来! 第一百五十二、人渣知府 眼看着马车就要被那匹疯马带着跌入下面的深渊,周围无数香客被吓得或尖叫或失声时,后面一辆离此地足有数十米远的马车上突然冲出两人。 但见那两人一冲出马车,顿如离弦之箭般,瞬间就冲到那辆已经有两个轮子跌入虚空,后面两个轮子堪堪挂在路肩上的马车旁。 其中一人手指一弹,一柄软剑迎风而立,紧接着脚踩虚空,一剑斩向车辕与马匹交接的套引子。 套引子应声而断,疯马嘶吼着跌入深谷,后面的车厢则被另一人用一只胳膊紧紧拽住了车顶的横木。 但见握住横木的那人力灌手臂,往回狠狠一拽,竟然生生将只有两个轮子挂在路肩上的车厢给拽了回来。 先是被那个突如其来的变故给惊得失声尖叫,紧接着又被这个神转折给惊得目瞪口呆的香客们这才看清动手救人的是一男一女。 这两个人实在太过生猛,尤其是后面那个英武迫人的男子。 他仅用一只胳膊就将坠落大半、足有七八百斤重的车厢给生生拽了回来,车厢里还坐着三个人,简直猛得不像人。 古书上所说的,力拔山兮气盖世亦不外如此。 身体本就不好的秦氏已经被这一连串的惊吓和变故给生生折腾晕了过去。 她的嬷嬷也被颠得口吐白沫,浑身瘫软,像条脱水的鱼般瘫在车厢里。 倒是秦氏的丫鬟青竹,似乎有点功夫在身,性情和体能都不错。 车子被疯马带着跌落的那一瞬,她想带秦氏跳车已经来不及,只能凭着本能,一手抓着车顶的扶手,一手紧紧的拽住秦氏,以防她被抛飞出去或者受大力撞击。 待车厢被人拽回来,落到地上之后,她强忍着胃里的翻江倒海,将秦氏坐放在车厢壁边歪靠着,才面色苍白的从里面爬出来,冲到一旁的草丛狂吐了一通。 “多谢两位侠士的救命之恩。”吐完之后,才面色苍白的走到救瞎她们的两人面前,开口道谢。 动手救人的不是别人,正是鹊起和姜元。 姜元略带着几分诧异的看了青竹一眼,摆了摆手没有说话。 她如今做的是男装打扮,声音却偏向中性,为了避免露馅,在外一般是能不开口就不开口。 “不必客气,这种情况但凡有能力帮忙的人碰到都不会袖手旁观。 你们的车子没法坐了,不介意的话,坐我们的马车,我们捎带你回城。 哦,对了,害你们的车夫在那,你们打算怎么处理他?”鹊起一边收起手中的软剑,一边开口。 说罢,还伸手指了指一动不动的躺在草中边的车夫赵六。 适才她们过来救人的时候,姜元见那车夫想逃,顺手用一枚小暗器将他打翻在地。 “如果方便的话,麻烦将他一并带回去,我家夫人应该有些话需要问他。 救命之恩,容后再报。”青竹看了赵六一眼,道。 接下来鹊起和姜元帮青竹把车厢里的两个人抬出来,青竹动手将两人收拾干净,才把她们抬进姜元和鹊起的马车。 回到福安城之后,鹊起问了青竹一句:“你们要去哪里?” “麻烦侠士送我们去七巷胡同里第三个院子。”青竹答道。 家肯定是不能回了,今天的事多半和知府大人脱不了干系。 近两年知府大人一味的纵容从外面带回来的那个女人挤兑夫人,找夫人的茬。 冷眼旁观的看着她陷害夫人的一双儿女。 夫人都被气晕了几次,前阵子更是生生被气病了一个多月。 可夫人心里始终对大人有一丝余情未了,既没有找娘家帮助,也没有和离的想法,而是盼着能等到他迷途知返的那天。 结果迷途知返没等来,却等来了致命的杀机。 若非恩人及时伸手,他们主仆三人现在已经命丧黄泉。 只要想起夫人这两年受的委屈,青竹就恨不得冲回府里宰了那个忘恩负义的人渣。 鹊起没再多问,依言将他们送到了七巷胡同。 “需要请保镖吗?需要的话我们可以效劳,不是很贵,五十两银子一天即可。 只要收了钱,我们就会确保你家夫人的安全。” 眼见青竹和已经恢复过来的嬷嬷将依然昏迷着的秦氏抬下车,正要进院门的时候,鹊起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如果请的话是两位侠士中的一个吗?”青竹一愣,接着试探着问了一句。 “不错。” “我们请,我们每天可以支付一百两银子,请半个月,但是需要侠士帮我们一个忙。”青竹咬了咬牙,道。 目前的情况,若无外力帮忙,他们只怕过不了这一关。 公子年后就去外地书院读书了,小姐才十二岁,哪怕想向夫人的娘家求助,若没有人帮忙,这个信也送不过去。 眼前的两位侠士从鬼门关上将他们给拽了回来,她完全可以赌一把,信任她们。 “什么忙?你说来听听。”鹊起问。 “我想请详侠士帮我们把夫人的女儿,也就是知府的嫡小姐给接过来,另外还要请侠士帮我们送两封信。”青竹道。 “原来令夫人竟是知府大人的嫡妻,失敬,不过你这提的可是两个忙。”鹊起看了眼已经有醒来迹象的秦氏,道。 “我们可以加钱。”青竹忙道。 “钱不用加了,一百两就很好,一会儿你们家夫人醒了,你只需要问问她愿不愿意与我们合作。 即将张知府这些年犯罪的证据都告诉我们,如果愿意,我可以向你们承诺,确保她以及她一双儿女的安全。” 鹊起的话音刚落,一直没有说过话的姜元突如雄鹰般朝一个方向扑了过去。 砰砰砰的几道声音之后,数个蒙面人从空中跌了下来。 “想必你也看到了,如果没有我们来帮忙,你们大概连今天都活不过去。 如果我猜的不错,大概是你们家夫人知道了张知府什么不该知道的秘密,才引得他要杀人灭口。 若担心是我们在自导自演,不妨去看看这几个人里面有没有你们熟悉的面孔。”鹊起的目光落在那几个蒙面人的身上,道。 “我,我答应了你们。”不知听了多久的秦氏睁开了眼睛。 随着这句话的落下,两颗晶莹的泪珠顺着她的眼角流了出来。 二十年的夫妻情,自这一刻开始,就真正结束了。 第一百五十三、收网 青竹看了默默流泪的夫人一眼,动手将院子的门打开,与嬷嬷一起将秦氏扶了进去,随后转目看向鹊起和姜元:“两位侠士要进来坐坐吗?” “我留在这里陪你们。”姜元弯腰将倒在地上的几个黑衣人拽起来,扔进已经打开门的院子里,开口道了一句。 青竹、于嬷嬷和秦氏同时看向姜元,没有说话,目中却透着淡淡的不安。 “我是女子,只不过相貌长得比较像男子。”姜元懂她们的意思,放平的语调解释了一句。 三人一呆,鹊起扑哧一笑:“放心,她确实是女儿身,如假包换。” “你回去,这里交给我。”姜元没有再理会秦氏主仆,转目对鹊起道了一句。 “好,秦夫人,你的女儿迟一些我们会帮你送过来。”鹊了点头,对秦氏说了一句,就转身离开。 有姜元在,只要张知府没有办法调动军队,就伤害不了秦氏。 鹊起回到福宁客栈的时候,阮卿正在她们客房外的庭院里与穆三对弈。 “穆三,你不是说自己生性好动,一刻都安静不下来,导致什么东西都只学了点皮毛吗? 敢情你学的那点皮毛,都是别人下多年苦功都达不到的境界啊。”第三次输给穆三的阮卿将棋一推,带着几分无语的看着穆三。 “巧了,也就棋这一项是我比较感兴趣的东西,稍微像点样子,其他方面确实不值一提。”穆三笑了笑。 “好了,我知道这世上有种天才不管学什么都比别人快,也比别人学得好。 放心,我都这把年纪的了,不会嫉妒你们年轻人。 鹊起回来了,还没用午膳? 穆三啊,你去庆丰楼给鹊起打份饭菜回来。”阮卿横了他一眼,将目光转到鹊起身上。 大半个月的时间相处下来,阮卿对穆家的这位三公子感观很不错。 他这个人乍一看颇有些不着调,实际上却是个情商智商都很高,办正事的时候相当靠谱,同时还不失真性情。 比如下棋,他的棋艺胜过阮卿。 两人对弈的时候,从不会刻意让着她,赢的坦坦荡荡,明明白白。 碰到自己不懂的东西,也绝不会不懂装懂。 “好。”穆三看了鹊起一眼,点了点头,接着转身离开。 “夫人对他倒是好。”鹊起见阮卿使唤穆三的时候,就像使唤自家的子侄一般随意,语气顿时酸了起来。 “怎么,吃醋了?”阮卿笑眯眯地看着她。 “才没有。”鹊起别扭的移开视线。 “哎,傻丫头,没看出来这小子对你有意思吗,我这是在帮你提前调教人呢,以后他若是甘愿为你入京……”阮卿白了她一眼。 穆三对鹊起有意思,她早看出来了。 鹊起喜欢吃什么喝什么用什么,这个玩世不恭的青年都看在眼里。 然后会在鹊起都没怎么察觉的情况下,默默将她喜欢的东西一点点的往她手里递。 “您,您说什么呢,以他的身份……”鹊起跺脚。 “好了好了,你不想说这个咱就别说了,这种事还是水到渠成的好。 说正事,秦氏救下来了?”阮卿见她要炸毛,就收了调侃,赶快问起正事。 “救回来了,那个张知府太不是个东西,差一点,就差一点点,秦氏主仆三人就要死于非命。”鹊起简单将事情经过说了一遍。 她和姜元救下秦氏自然不是巧合,而是早知道了张知府要对妻子动手的事,得知她要到明照寺上香,就一路跟了过来。 张知府在美人和金钱的双重攻势下,初心消失,心里日益对秦氏这个容颜逐渐老去的嫡妻不满。 这两年,为了那个深受他宠爱的美姬,不止一次的斥责妻子,挑一双儿女的错。 至于美姬主动挑衅妻子的时候,他却视而不见。 只是妻子的娘家势力不小,对他的仕途颇有帮助,具体该怎么安顿这个嫡妻他一时还没有想好。 直到不久前,秦氏无意撞破了他的秘密,又有隐先生在一旁催促,他才下了决心要除掉妻子。 林浩明本就是个雷厉风行的人,听了阮卿对罂粟的描述后,更是万分警惕。 大半个月的时间下来,所有与奉家一起参与罂粟种植的人都被摸了出来。 本城的张知府,贾家和奉家近段时间的一举一动在他的严密监视之中。 隐先生的信一送到张知府手中,他就知道了。 得知张知府准备在妻子去明照寺上香的时候除掉她,阮卿便派了鹊起和姜元去跟着。 “救下来了就好,有了秦氏这个知府夫人亲自出面指证,罂粟一事已经可以收网了。”阮卿听完,沉吟了片刻,开口道。 “现在就收网吗?隐先生的身份来历不是还没有查清楚?”鹊起一怔。 罂粟一事的幕后黑手,目前查出来的是那位以教书先生的身份寄居在奉府的隐先生。 但此人的身份着实有些神秘,以林浩明的手段,加上穆三的江湖人脉,杨三的商业网络,挖了大半个月,硬是没有查到什么有用的线索。 这个人就像是凭空冒出来的一般,身边还有不少特殊的人才和武林高手。 比如那位姓武的药师,就是个难得一见的制药天才。 “他自从现身之后就掐断了身后的所有线索,就是摆明了不想让人查出他的来历。 既然查不出来就算了,咱们不能因他一直耗在这里,咱手头上还有一大把的正事要做呢。 隐先生此人颇为警觉,咱们救了秦氏肯定会引起他的警觉。 为了避免那些采摘下来的花朵不浪费,一会儿用完膳,你和穆三一起去一趟奉家,帮忙约个时间,这两天我要见一见奉家的老太爷。 那隐先生行事如此谨慎隐秘,只怕手上有不少底牌,咱们想要顺利挣下神仙膏这笔钱,还得找奉家来配合。”阮卿淡淡的道。 “好,对了,秦夫人希望咱们帮忙将她的女儿接出来,她担心女儿一个人在府里不安全。”鹊了点头,又道。 “你安排人去接,对了,给林大人和杨三传个信……” 第一百五十四、穷图匕现 隐先生的反应比阮卿预料的要慢一些。 因为他这几日一头扎进西月谷那边的制药房了。 此人除了是个让人琢磨不透的野心家,更是个狂热的科研怪人。 早在踏进奉家的门那一刻起,就定下了规矩,当他走进制药房,没得他的传唤,任何人都不许打扰他,哪怕天塌了都不行。 这几年来有几个不怕死的人犯了他的忌,无一例外,都被他弄死当了花肥。 四月二十,足足在制药房的试验室里闷了八天的隐先生面色憔悴终的走了出来。 “怎么样,老师?”伍药师见他出来,立即迎了上去。 “不行,花汁制不成合格的粉沫,将里面液汁都拿去制膏。 奉常柏那个竖子坏我计划,待来日大业有成,我定要将他宰了当花肥。”隐先生摇头,一脸杀气腾腾地开口。 “其实先多积攒些钱财也不错,要成大业,到处都少不了花钱。”伍药师小心翼翼地接一句。 “那竖子许了你什么好处?让你处处为他说话?”隐先生瞟了他一眼。 “学生不敢,对了老师,张知府那边似乎有什么事找您,前两日都找到这里了,被我挡了回去。”伍药师连称不敢,复想起什么,又道了一句。 “知道了,外面的事我去处理,你尽管把药汁调理完,督促大家把膏脂做出来。”隐先生眉头一皱。 他没去管张知府,而是梳洗了一番,吃了碗面,就一头扎到床上,昏天黑地的睡了一觉。 睡醒之后,才出山坐上马车不紧不慢的回到了福安城。 刚走到奉家拨给自己的那套院子,门房来禀报:“先生,张知府府上的乔管家求见。” “让他进来。”隐先生道。 没一会儿,乔管家便跟着门房走了进来。 “你下去。”隐先生对门房道了一句。 门房一声不吭的退了下去。 “出了什么事让你如此急躁?”隐先生的目光落在满脸焦躁的乔管家身上,皱眉问。 乔管家是他的人,两年多前与乔娘一起进入张知府的府邸。 乔娘一入府,就成了张知府心尖上的宠妾,他则顺理成章的成了乔娘院中的管家。 “主上,出事了,张云则收到您的信手,便决定趋其妻秦氏到明照寺上香的时候解决她。 哪知秦氏在途中被人救了,她回城后没回知府的府邸,而是带着丫鬟婆子住进七里巷的胡同里。 女儿也被她派人接出去了,估计心里对张大人起了怀疑。 张大人担心夜长梦多,这几日连派人几批人去取她性命。 可如今她那个宅子被防护得如同铜墙铁壁一般,他派出去的人就像羊入虎群,一个个有去无回……” 乔管家缓了缓神,组织了一下语言,快速将事情经过说了一遍。 “这么重要的事,你为何到现在才来报?”隐先生听得一愣,继而大怒。 乔管家面色发苦,我们倒是想早些告诉您,问题是我们连您的面都见不着,怎么禀报? 当然,这些话他只敢在心里吐槽一下,说是绝对不敢说出来的。 “知道动手的是什么人吗?”隐先生瞪了他片刻,又问。 “只知是一对功夫惊人的青年男女,疑是江湖人,秦氏请了他们给自己当保镖,其它更多的信息暂时没有。”乔管家答道。 “你与乔娘真是越来越废了,一点小事都做不好。”隐先生冷冷的看着他。 乔管家垂着脑袋不敢吭气。 “滚回去,别在这碍我的眼。” “是。”乔管家什么也不敢说,掉头就走。 “隐五隐六,你们去查,看看救秦氏的到底是什么人,奉家一并查查,看看出了这么大的事,他们为何一点动静没有。” 乔管家离开之后,隐先生朝空无一人的院吩咐了一句。 “是。”空气中传来一道模糊不清的声音。 当天旁边,隐五隐六回到院子:“禀主上,据我们查到的消息,应该是神仙膏的事引起了朝廷的注意。 救秦氏的女子疑是内庭侍卫,另一人天生神力,勇猛过人,疑是军队中的高手。 另外,我们发现奉家,贾家,张知府的府中都有人在暗中监控。 奉家大爷往常一样,不时接待各地客商,没有发现其他异常。 哦对了,奉家老太爷四日前曾出过一次府。”这两人都是打探消息的好手,很快将近期发生的事探了个八九不离十。 他们平时只负责隐先生的安全,隐先生在哪,他们就在哪。 这段时间隐先生蹲在西月谷,他们就跟在西月谷。 加上这三年来顺风顺水,警惕性降低了不少,除非先生吩咐,否则他们根本不关注外面的事。 隐先生听得呆住,他不过是进制药坊待了几天,为何外面就发生了这么大的变故? 按理来说,神仙粉和神仙烟尚没有现世,根本不可能引起朝廷的注意。 至于神仙膏,价格虽然定得高了一些,但无论怎么查不过就是一种养肤效果比较好的美肤品,朝廷不太可能因这点事就把目光投到他身上。 难道奉家反水了?此念一出,隐先生目中顿时闪过狰狞。 除了奉老太爷、伍药师和他,目前尚无其它人知道罂粟花除了能够制作效果奇佳的美肤品之外的作用 “隐五,你即刻赶去西月谷,让伍平将已经做好的神仙膏快速转移出去。 还没做好的就不要管了,东西转移之后,让他将制药坊炸掉,务必要炸平,不留一点痕迹。 出去的时候顺便通知隐一隐二,让他们尽快过来。”隐先生阴着脸沉默了片刻,很快做出决定。 “隐六,你随我去松涛院。”说完这句话,抬步就朝奉老太爷住的院子走去。 若是这个老匹夫出卖了他,他定要将他的脑袋剁下来做成夜壶。 隐先生住的院子比较偏,离奉老太爷的松涛院子有四五百米。 他过来的时候,奉老太爷正坐在院中品茶,看到隐先生过来,一点不觉意外。 但见他扬起手中的茶杯向他招呼:“先生来了,快来尝尝的我刚得的新茶。” “你早知我来要,是你出卖了我?”隐先生一步步走到他面前,目光如利剑般盯着他。 “怎能说是出卖?我又不是你的狗,你我之间不过一场相互利用的合作。 当我发现与你合作的成本太高时,重新选择其它人不是人之常情吗?”奉老太爷双眉轻轻一扬。 这一刻,两个亲密无间、携手合作了三年多的人,针锋相对,穷图匕现。 第一百五十五、活活气翻的隐先生 “嘿嘿,老匹夫,你有种! 比你家祖宗有种多了。 不过这世上还没有人能在耍了我之后可以全身而退。” 本就憋了一肚子气的隐先生只觉头顶都在腾腾的往外冒青烟,一步跨到奉老太爷面前,伸手狠狠掐住了他的脖子。 六十岁的奉老太爷坐在那没有动弹,任凭他掐,很快被掐的眼睛翻白。 “老匹夫,你似乎不怕死,让我来猜猜,你大概是和新主谈妥了,用出卖老夫以及自己的死来保全你奉家的满门。 可老夫的便宜是那么好挣的吗?等我宰了你,很快就会送你们奉家的满门下去陪你。 不仅如此,我还会将你奉家先祖百年前所干的那些龌龊事公告天下,让你奉家永生永世都受世人唾骂。”隐先生见状冷哼了一声。 “咳咳,听先生这口气,莫非与我奉家的祖先很熟?”奉老太爷并没有被吓住,反而挣扎着问了一句。 “想套老夫的话?嘿嘿,可惜老夫不想告诉你,我要让你死都当个糊涂鬼。” 隐先生嘿笑了一声,话毕,掐着他脖子的两只手开始用力。 “等……等等。” “你还有什么话想说?”隐先生不知出于什么心理,不仅没有一鼓作气掐死他,反将手掌放松了几分。 “我想说,你我走到今天这一步并不能怪我。 正要追究起来,得怪你,如果不是先生应变太过迟钝,我本不会这么快就做选择。 可你因这三年的顺风顺水,就连基本的警觉性都没有了。 自从我六十寿诞开始,各路牛鬼神蛇齐聚福安,咱们身边到处都是眼线,你我的一举一动都在别人的监控之中。 可笑你对此毫无所觉不说,还以为事事都在掌握,可将天下人玩于股掌之间。 一个想谋取天下的人,行事却如此的轻狂,让我如何敢继续把满门的身家性命押在你的身上。”奉老太爷轻叹。 隐先生听得脸上的肌肉猛跳了几下,呼吸也不自觉的变粗了几分。 奉老太爷这几句话虽然难听,却字字直戳他的心窝子。 确实是他平稳日子过久了,飘了,才导致本该胜券在握的事变成了现在这个局面。 其实自穆家人现身那一刻开始,他就应该察觉到不对头。 可他不知是不是太久没有出世的缘故,导致思维有些僵化。 他一直认为神仙粉和神仙烟没有面世之前,朝廷不可能关注到他。 至于神仙膏,在巨大的利润面前,不管是穆家还是杨家,为其折腰都没什么好奇怪。 “你说得没错,确实是我的警惕性差了,这一局我输得不冤。 不过我可以认输,你却不能不为自己的背叛付出代价。 自从你决定与我合作的那一刻起,我这条船你就只能上不能下。 你的脑袋我会带回去炮制好,摆在最显眼的地方,用来时刻警戒自己。 你也不必担心孤单,我会很快就会送你的子孙们下去陪你。 哦,对了,到了阎王爷那里,记得和你的先祖们说一声,用不正当的手段谋取来的东西,总有一天会还回去。 隐六,摘下他的脑袋,咱们走。”隐先生沉默了片刻,接着放开手掌,后退了几步。 不知藏在何处的隐六像影子般飘了出来。 他手握一只寒光闪烁的匕首,一现身,就朝奉老太爷扑了过去。 眼见着奉老太爷的脑袋就要被他一刀切下,刀刃却被什么东西给挡住。 隐六反应极快,手掌瞬间缩了回来,紧接着反手就是一刀刺了出去。 他快,对方的速度却更快,这一刀刚刺出一半,手腕就被人截住。 紧接着腕口一麻,匕首跌落在茶几上,砸破了一只茶杯。 隐六扬起另一只空着的手,一拳轰了过去,对方半步不退,同样挥拳迎了过来。 咔嚓一声,隐六的手腕骨断了,他立即飞身而退,却被人截住。 双方瞬间缠斗五六招,隐六闷哼一声,直接被一拳砸中了面门,晕了过去。 而松涛院的门也在同一时间无声关闭。 隐先生这才看清与隐六交手的是个身材高大,相貌英武迫人的青年男子。 “隐先生可是在想着这一局输了,下一局很快就可以开始? 毕竟手握罂粟花的秘密,想要东山再起,根本不是难事。”正值他想说点什么的时候,一道温和的女声传了过来。 随着这道声音,一个三十来岁,着掌柜服饰、长得却格外雍容雅致的美妇缓缓走了出来。 “你是?”隐先生的目光落在她身上,瞳孔不由轻缩了一下。 “自我介绍一下,我姓阮,难得大家有缘在此相遇,不如一起坐下来喝杯茶?” 美妇走到奉老太爷旁边的位置坐坐了下来,并对他伸手做出了一个请的姿势。 这个人正是阮卿,四天之前她见了奉太老爷一面。 这位老爷子确实是个识时务的聪明人,双方交锋了几个回合,他立即就选择了与阮卿合作。 适才的打斗,姜元刻意控制着内劲,并没有打坏茶几,除了被跌落的匕首砸破了一只茶杯,其他东西都完好无缺。 隐先生看了看桌上连水都没飞溅出一滴的茶壶,又看了看倒在地上不动弹的隐六,盯着美妇问了一句:“你是当朝的阮太后?” “没错,愿意一起喝杯茶吗?”阮卿微微一笑。 “我去拿茶杯。”六十岁的奉太老爷下意识的就想站起来去拿杯子。 没办法,桌上一共就两个茶杯,那个空的还被砸破了,剩下一个是他喝过的。 “你就别动了,鹊起,端壶新茶,再拿几个新茶杯出来。”阮卿制止了他,并扬声唤了一句。 她话音落下没一会,鹊起就端了壶新茶出来,上面放了几个茶杯。 她走到茶几旁,将茶壶和杯子摆出来,并麻利的将旧茶壶和茶杯都收走。 阮卿熟练地摆好三个杯子,端起茶壶,往每个杯内注入八分满的茶水,将其中一杯推到奉家老太爷面前。 自己面前放了一杯,最后一杯,推到那个空座上,并抬目看向隐先生:“先生都有胆子以罂粟来颠覆天下,莫非却不敢与我同桌喝杯茶?” “怎么,你莫非觉得将我留下来罂粟的事就能彻底结束?你就能稳赢?”隐先生并没有动,只冷冷的看着她。 “我没有这么天真,倒是你让我有些意外,没见到你之前,我还以为个多了不得的人。 见面之后才发现你不过是个自以为是、顽冥不化的老古董。 就比如西月谷的制药坊,你自以为能随意处理,却不知它早在我们的掌控之中。 就比如这罂粟,你以为我们只要不能将所有知道秘密的人一网打尽,就没有办法阻挡它在大熙蔓延。 实际上朝廷只要出台一道明旨,言明此物的害处,并严刑禁止即可。 你认为现在的皇家龌龊,没有资格坐拥天下,可让你这般愚蠢又自以为是的人上去,那更是天下人的灾难。”阮卿像看傻子一般看着他。 “你……”气怒攻心的隐先生仰头喷出一口鲜血,人缓缓倒了下去。 第一百五十六、母后威武 阮卿瞧着被她几句话给气翻的隐先生,一时颇有些无语,沉默了片刻才摇头叹息: “这人真不太行,平常处处装神秘,又是一把子年纪的人了,遇点事儿,心理受力却差得像纸糊的一般,太脆弱了。” 刚有苏醒迹象的隐先生再次被她这句话给送走了。 坐在她旁边的奉老太爷见状不由自主的往后缩了缩,下意识的想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眼前的这位太后实在太可怕了,行事神出鬼没、不按理出牌不说,这一手诛心之术,更是玩得出神入化。 隐先生以前多嚣张的一个人啊,结果现在……啧,真惨! “你不用这么紧张,虽说你稀里糊涂选择与这么个脑子有毛病的人合作显得有些愚蠢。 但我是个讲规矩的人,答应你的事就不会反悔,前提是你答应我的事也一定要做到。 神仙膏你们按之前订好的价格正常去卖,卖完之后主动把钱捐给国库。 另外就是,这些年来你奉家哪个族人犯了事的,让他们主动去投案,只要做到这几点,我保证不搞株连,不抄家,不贬低你们奉家的门楣。 你奉家子弟以后只要循规蹈矩,安安分分做人,他们就可以和正常人一样科举,经商,过自己的小日子。”阮卿将目光转到他身上。 “您放心,给我两个月的时间,我一定会将所有的事情处理的妥妥当当。”奉老太爷起身站了起来,恭恭敬敬朝她长揖到地。 奉老太爷被逼着要将一家人辛苦三年的钱全部捐给国库,同时还要让族中所有违过法、犯过事的人主动去投案,按理来说心里应该会十分怨恨不甘。 实际他不恨,一点都不恨。 他是个真正的聪明人,深谙取舍之道。 一个普通家族对上朝廷,别说是在犯了大忌的前提下,哪怕没犯什么错,想正面和朝廷刚,都无异于自取灭亡。 太后只让他捐点钱财,让家族犯过事的人主动去投案,其它的既往不咎。 不搞株连,不抄家,这简直就是天大的恩典。 他会将自己犯过的错误、以及及时止损的处理方法写进族规,告诫后世子孙,无论做什么都当三思而后行。 阮卿喝了杯茶,让人把隐先生和隐六带上,抬步走出了奉老太爷的院子。 看着头顶明朗的天空,不由心生感慨。 权力确实好,怪不得那么多的人穷其一生都在奋力追逐。 若不是仗着太后的这个身份,罂粟案一事不可能这般轻描淡写的就处理了,奉家老太爷也不会如此轻易妥协。 至于是否担心奉家人反悔?阮卿完全没有这样的担忧。 双方的身份实力完全不对等,要担心反悔那也是奉家担心她反悔,而用不是她去担心别人反悔。 她回到客栈的时候,杨三和穆三正没什么形象的耷拉着二郎腿,在客栈后面的庭院里聊天。 看到她进来,两人立即将腿放了下来:“夫人。” “杨三,有些日子没看到你了,怎么样,河道测量的事进行的咋样了?”阮卿并不在意这些细节,走到他们旁边,拉了张空椅子坐了下来。 “京河入洛水过福安这一段两百余里的河道已经测量完毕,这两天我就能将详细数据整理出来。”杨三答道。 这大半个月来,林浩明等人忙得不可开交,他也没闲着。 “嗯,你做事我放心,穆三呢,此地事了之后,你准备去哪?”阮卿点了点头,复又问了穆三一句。 “听说您打算去江南?我闲人一个,没什么正事,您若不嫌弃,我想与你们一起去江南转转。”穆三答道。 “你是为了鹊起?有你这样会办事的高手跟着,我们的安全也能多几分保障,岂有拒绝之理。”阮卿有些好笑的瞄了他一眼。 刚把两个俘虏安排妥当、走过来的鹊起闻声脚步不由一顿。 京城,御书房内,分别收到阮卿和林浩明发回来的信的皇帝,一目数行。 看完之后一时没有控制住心头的激动,忍不住一掌拍在御案上:“母后威武!” 她出去不过一个来月,不声不响的就为国库谋来了几百万两银子。 怪不得她坚持要出去微服私访,一般的钦差哪有她这份手段。 不过激动过后,紧接而来的就是愤怒,世上竟有人如此胆大妄为,意图种植罂粟这等万恶的东西来祸祸世人,颠覆朝纲。 “张与,你着人去把吴国公,几位尚书和左右相都叫了过来。”皇帝独自激动了一会,吩咐了身边的太监一句。 张与悄然离去,没多久,几位重臣就齐聚御书房。 “诸位爱卿,朕最近收到林卿传回来的一件骇人听闻的案子……”皇帝将罂粟的事告诉了他们。 “陛下,此物若真如此邪异可怕,臣建议将其危害明旨昭告天下,并出严令法规,禁止任何人种植此物,违者诛九族。 若有人发现旁人种植并及时举报者,设奖励,胆敢包庇隐瞒者,同罪。”大理寺卿杨昭听完之后,第一个开口道。 “臣附议,臣附议。”其它人纷纷表态。 “那这事就这么定了,为了让所有臣工对这条律法心服口服,不日朕便命太医从牢里找数名死囚犯,来试验林侍郎送回来的神仙粉。 若有人在看完死刑犯上瘾癫狂的下场后,还意图挺而走险、利用此物来害人控制人,朕定会诛其九族。”年轻的帝王缓缓开口道。 母后说得不错,此物的害处无穷,若隐而不告之天下,容易被人钻空子,私下种植。 可公告天下,它的特别同样容易引起野心家们铤而走险。 只有立下最森严的禁令法规,让意图铤而走险的人发现犯罪的成本远高于收益,才能制止人们心中的欲望。 远在福安的阮卿尚不知这些事,隐先生被抓住之后,其它的事她就没管了。 像张知府,贾家,蒋家,胡家这些与种植罂粟有勾连的人,该如何定罪等事都交给林浩明。 他是刑部尚书,该如何定罪,如何量刑,远比自己这个门外汉清楚。 她现在的心思都放在开女协分店上。 福安地大物博,城池富庶,人口数量不少, 加上张知府的夫人秦氏这个深谙本地风土人情的地头蛇,开分店的天时地利都聚齐了。 第一百五十七章 二家女协(上) 四月二十八,原福安知州、现在的代知府的夫人郑氏,应邀来到本城最有名的茶楼-茗香缘。 她带着丫鬟走到三楼,站在309雅间门的前,抬手敲击了几下。 房门很快打开,开门的是个眉宇间带着几分英气的利落青衣丫鬟。 “青竹,怎么是你,你家夫人也在里面吗?”郑氏看到这个丫鬟,微微怔了一怔。 开门的丫鬟不是别人,她正是前知府夫人秦氏身边的大丫鬟青竹。 邀约她的不是一个多月前,在胶县救过她儿子的夫人吗?为何开门的是青竹? “郑夫人先进来,我家夫人也是应约而来,下帖子的主人还没到,不过应该快了。”青竹微微一笑,将整个房门敞开,屋内坐在茶桌前的秦氏出现在她的视线里。 郑氏在这里看到秦氏,既意外又有些尴尬。 秦氏的丈夫宠妾灭妻,并意图谋害妻子,而秦氏在逃过一劫后,反手举报了丈夫,直接将其拽下马的事,在福安城已经传开,郑氏自然也知道。 不过这个时候再退显然也不合适,她只能硬着头皮上前打了声招呼:“秦夫人。” “我与张则云已不是夫妻,和离书数日前已经下来,郑夫人若是不见外,可称我一秦娘子。”秦氏站了起来,朝她微微欠了欠身。 “秦娘子。”郑氏见她眉宇间不见半丝失去丈夫和知府夫人身份的阴霾,先是一怔,随即也跟着放松下来,并从善如流的唤了一声。 秦娘子比她想象的更坚强呢,丈夫的背叛并没有打垮她,反让她变得更加的豁达。 “秦娘子也是受阮夫人之约而来么?”落座之后,郑氏又问了一句。 “阮夫人?你不知贵人的身份?”秦氏一怔。 贵人?郑氏脸上出现了片刻的茫然,阮夫人不是行商之人吗? 哦,她的样貌气质确实不太像行商之人,她身边跟的几个随从也个个气质不凡。 正值郑氏打算再问点什么的时候,房门又一次被敲响了。 青竹立即起身,过去将门打开。 “郑夫人和我家娘子都到了,您请进。”青竹看到门外的人,恭恭敬敬的朝她行了一礼。 “抱歉,我约的你们,因有点事给耽搁了,导致来的比你们还晚些,实在对不住。”来人进门之后,立即开口道歉。 “贵人言重了,能得您的邀请是妾身的荣幸。”秦氏见她进来,连忙起身,带着几分惶恐的行礼。 来人正是阮卿,随她一同过来的还有鹊起和昭平。 “不必拘礼,你我也不是头一回打交道,当知我的脾气,我并不喜这些俗礼。 尤其现在是微服在外,就更用不着讲究这些了。”阮卿伸手将她扶了起来。 郑氏在秦氏起身行礼的时候也跟着站了起来,只是她一时不知阮卿真实身份,没有擅动。 待阮卿与秦氏寒暄完,才带着几分拘谨的开口道:“见过恩人。” “郑夫人,你也不必多礼,今天邀请你们过来是有点正事要谈。 我先为你们介绍一下,她叫昭平,荣华大长公主的女儿,先帝亲封的昭平郡主,也是我所创办的女联协会的首席女官。”阮卿摆了摆手,指着昭平开口介绍。 “见过昭平郡主。”秦氏和郑氏同时一呆,紧接着又向昭平见礼。 “不必客气,我舅母都说了,我等微服出门在外,一切从简。”昭平笑着接了一句。 郡主的舅母?郑氏被昭平嘴里吐出的这两个字给砸懵了。 能被郡主称为姑母的只有大长公主的兄弟,而眼前的夫人刚又提到她创的女联协会,两者合为二为一,就只有一个人符合她嘴里的身份,即当今太后。 她怎么也想不到随手救了自己儿子的人竟然是当朝太后。 可笑她还一直把别人当成一个见多识广的行商。 从胶县回来之后,她倒是想过带丈夫一起上门道谢来着。 结果让府中下人查访了几日,也没能找到他们住在哪家客栈。 加上分别前阮卿的叮嘱,她也不好派人大张旗鼓的找,就一直耽搁到了今日。 她既是太后,丈夫能成为代理知府,只怕也是她的恩典。 “郑夫人,当日能救下令公子,亦算是你我的缘分,当初咱们是怎么相处的,以后还怎么相处,你若太过拘谨,倒显得生分了。”阮卿见状伸手轻轻拍了拍郑氏的肩膀。 “贵人说得是。”郑氏吸了口气,定了定心神,慢慢坐了下来。 旁边的秦氏倒没有半点笑话郑氏的意思,她当初刚知道阮卿的身份时,也没比她强多少。 “夫人说找我们来是有正事要说,您有什么事,尽管吩咐,只要是妾身能做到的,妾身绝不推辞。”秦氏开口道。 “是关于女联协会的事,不知你们听过没有女联,去年十一月在京城正式开业,如今已近半年,效果非常好。 我们此次出来,就是想寻找合适开分店的城郡,福安这地方就很不错,我准备在这里开家分店,想从两位这里了解一下本地的情况。 昭平,你把女协的营运模式和旨宗与两位说说。”阮卿简单说明自己的来意。 “女联协会由我舅母一手创办,京城排得上号的世家主母,包括我的母亲,都是此会的成员,女协的宗旨和目的就是教导和监督世人讲规矩。 比如前知府宠妾灭妻,若这里有女联协会,秦娘子当初就可以直接到协会求助。 协会第一时间会帮着上门沟通,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的说服张大人。 若他顽冥不化,女协便会在征求秦娘子的意愿下帮着上书官府,状告张大人宠妾灭妻,有失体统。 按我朝律法,宠妾灭妻者,轻者罚款或监禁,重则罢官夺爵。 以此类推,各种不守规矩的,受到委屈的女性都可以到女协求助。 而女协要保持正常营运,就需要招聘处理这些事情的女官。 女协的女官都按宫中的女官品阶受衔,按月发放俸禄。 我舅母的意思是想在福安开一家分店,需要选拔几个负责女协事务的女官。”昭平很快将女协的宗旨、女官的权力待遇以及阮卿的目的说了出来。 “不知这个女官怎么选?”秦氏一听,语气中顿时多了几分急切。 这个岗位简直是为她量身定做的啊,她已经和离,暂时也没有再嫁人的打算。 回娘家显然也不太合适,若能竞争上岗,做太后女协的女官就再好不过。 第一百五十八章 二家女协(下) “京城女联协会的女官是通过考试选拔出来的,其它城郡分会女官选拔自然也是依照京城的标准。”昭平看了她一眼,答道。 “不知郡主能否说说大概的考试内容?若严格按照男子科举的标准,在福安这地方只怕选不出来几个合格的人才。”秦氏顿时多了几分忐忑。 她也是世家贵女,自然熟读诗书,打理庶务和管账也是一把好手。 可若让她去参加男子的科举,她却半点把握都没有。毕竟男女自幼读的书不一样,涉及的知识点完全不同。 “咱们女协管理的事与朝廷官员不一样,自然不会按男子科举的标准来选女官。 试题的内容是围绕着女协的宗旨来出的,应试者需对圣人们订下的各种规矩了然于胸。 女协的职责是监督世人守规矩,女官自然需要了解各种规矩,同时需要懂大熙的律法朝纲。 鉴于世间的女子与男子所读的书不同,女子大多只学女则女戒管账之类。 至于君,臣,民,以及丈夫都可应该守什么规矩并不太清楚,更别提熟悉朝纲律法。 为此,我们的方针是,先把分会开起来,再贴上招聘告示,招有意向来参选女官的人先学习三个月。 三个月之后,再进行考核,择优录取,最低的标准线是及格。 福安女协分会的女官暂定为五到六名,一旦合格,就会正式录入编制,定品阶,发俸禄和官服。”昭平道。 “夫人将我们招来,可是希望由我们负责先把协会开起来,然后出招聘告示?”秦氏又问。 “确实有这个想法,如果两位愿意合作的话,若不愿意,我也不会勉强。”阮卿点了点头。 “妾身很乐意做这件事,只是还有个问题,我想知道参加女官选拔有没有其它限制?比如年龄,身份什么的?”秦氏接着问。 “年龄四十岁以下,身份的话,所有断文识字的自由之身都可以来尝试。”阮卿道。 “太好了,我尚差五年满四十,还可以参选,青竹也可以。 确切来说,青竹比我更合适,她年轻,性情坚强果敢,才学也出众,最重要的是她对大熙的律法很熟悉。 当年若不是……我一会就把她的身契给她,从此她就是自由身了。”秦氏满脸都是喜意。 青竹是十四岁来到她身边的,至今已有八年,这八年来不知帮她处理过多少棘手的事,帮过她多少忙。 两人虽为主仆,秦氏却早将她当成了亲人。 “娘子。”青竹听得鼻子微微一酸。 家庭遭难之后,能遇到娘子这样的主子是她的福分。 郑氏则听呆了,一个丫鬟饱读诗书也就罢了,竟然还懂朝律? 这年头的人一个个都这么勤奋吗? 阮卿目中露出一抹笑意,这个秦氏果然没让她失望。 她真正看好的人是青竹,经过调查,青竹是个难得一见的人才。 自从有了要在此地开女协的念头,就准备将青竹培养起来做这边女协的总负责人。 若秦氏因为青竹是自己的侍女,就不许她出头,那秦氏也不可能进女协的门。 “郑夫人意下如何?可愿与秦娘子一同先将女协分会的招牌打出去?”阮卿很快将目光转到发呆的郑氏身上。 “我愿意,不过女官的话我不一定能够通过考核。”郑氏回过神来,连忙开口。 她自家事自家清,她性子有些软,真让她来做女官,不一定镇得住人。 另外,根据昭平郡主的描述,女官的考试也不是那么容易过的。 “无妨,前期由你和秦娘子来领头,将分会先开起来即可,我身份特殊,不好露面。 至于是否要参加女官选拔,届时你可以根据自己的心意选择。 当然,前期几个月我也不会让你们白帮忙,该付的报酬不会少一分。”阮卿道。 “不,不,不,用不着报酬,您对我母子的救命之恩臣妇都没来得及报。 再说了,女协的意义重大,臣妇见识虽然有限,却也清楚她一旦在全国各地推广,对世人的教导意义有多大,尤其是对那些走投无路的女子们。”郑氏急忙摆手。 “妾身和郑夫人一样,能参与进来已是莫大的荣幸,望贵人莫要再提报酬一事。 若三个月后我们能顺利通过考核,成为正式女官,领您的俸禄,那妾身会欣然接受。”秦氏跟着开口。 她是半点也不缺钱,当年嫁进来的时候嫁妆就不菲。 加上近二十年的打理,各个庄子铺子的收入出息加起来数量已经相当可观。 太后因她揭发丈夫有功,关于她的个人财产半点都没动,全部原封不动的划到了她的名下。 “也好,这两日你们先选个合适的地点出来。 女协分会的位置不能太偏,但也不能设在太热闹繁华的区域。 尽量选那种平民百姓和士绅贵族们都可以去的地方。 面积不能太小,也不必太大,占地二三百平左右即可,最好选随便收拾一下就能开张的那种铺面,这几天让昭平跟着你们一起去选房。” 说完正事,大家就聊起了福安的风土人情,聊了近两个时辰,才各自回去。 回到客栈,阮卿将昭平召过来问了一句:“昭平,杨珺瑶大概什么时候能到?” 她要去江南,没有时间在此久留,昭平也得随她一起去江南。 想在福安开分会,除了需要几个有分量、信得过的本地人,还需派有经验,又镇得住场子的人过来引导他们,杨珺瑶无疑是最合适的人选。 “大概明后天就能到,我前日收到她的飞鸽传书,说三天前就出发了。”昭平道。 京城到福安不到四百里路程,乘马车,哪怕是速度不快,四五天也足以抵达。 “人手有些不够手啊,你,鹊起,珺瑶都出来了,京城就只剩嫣然和崔瑜两个人,也不知她们压不压得住场子。 自古江南多才女,希望咱们的江南之行能够发现一些优秀的人才。”阮卿轻叹。 “京城有我阿娘在呢,不用担心。 人才储备确实要赶紧做起来,京城女协前期的各项准备充分,选拔出来的人个个都能独当一面,又有您和我阿娘做后盾,工作顺畅得让我几乎没感受过困难。 出来之后才发现自己太过乐观,想将女联协开遍大熙,别的暂且不说,单是女官的选拔都非常困难。” “这个急不得,只能慢慢来,对了,关于福安分会的开业宣传,你有什么想法?”阮卿问。 “早就想好了,我准备把女协的宗旨编成通俗易懂顺口溜,再请本城最好的说书人和舞狮团。 开业那天让他们沿着各大街小巷,以锣鼓开道,再以说书的方式宣扬出去。”昭平带着几分狡黠地接口。 第一百五十九、心声再现 阮卿…… 这丫头不愧是小魔女,思维活跃,想法天马行空,不过她这个创意很不错。 就是不知道福安的百姓能不能接受这么先进的理念? 五月初六,女联协会福安分会正式成立,地点就在雀南街西段。 开业当天,请了本城最有名的说书人和舞狮团,围着全城将编成了段子的女协目的和宗旨,以快板说书的方式说了一遍。 主打一个通俗易懂,哪怕是目不识丁的妇孺儿童一听也能明白。 不过一天时间,福安城区各大街小巷,不论是士绅贵族,还是平民百姓,都知道本城开了一家专门监督世人守规矩的协会。 此会由当朝太后创办,各大公主以及京都的世族贵妇协理,陛下亲口同意许可。 会中女官统一由学识渊博、品性高洁的女子担任。 主要作用就是让被不守规矩的人逼得走投无路的人们有个可以求助的地方。 因没有任何预热,也没什么镇得住场子的人压阵,阮卿一开始还有些担心本地人会对其抵制。 哪知开业当天的宣传打出去后,分会门口刚张贴出招聘告示,来应聘的人就络绎不绝。 “福安的夫人小姐们觉悟都如此之高吗?”扮成路人看热闹的阮卿看着店门口那排得长长的、等待面试的应聘队伍,一时颇有些恍惚。 她可没忘记去年京城第一家店开业的时候,预热那么久,又有那么多够份量的人做后盾,企图挑刺和打压的人都不在少数。 若非当天冒出来一个骆醒,又引出了刘俊熙的案子,女协的口碑只怕没那么容易打开。 “京城的高官显要多,世家女一个个金尊玉贵的,呼奴唤婢,又有娘家做后盾,根本着不用抛头露面日子就能过得很不错。 男子也非常不愿看到自家女眷出来抛头露面,女协的存在对他们有很大的压制作用,抵抗的力量自然要强一些。 倒是各郡城,虽也不乏豪强世族,可家境普通的人家显然更多。 做女官,既有编制,又有俸禄领,还能和男人一样给家庭带来荣耀,试问有多少人能拒绝呢? 不过最主要的还是开业时的宣传词写得好,通俗易懂,朗朗上口。 让大家听了不仅不易生出抵制之心,反而不由自主的心生期待,毕竟这世上谁也不能肯定自己不会遇到诉求无门的时候。 我听说是由昭平和杨家姑娘起草,由您来编写完成的?”站在她身旁的林浩明带着几分笑意的接口。 他发现与太后打交道的时间越长,就越能发现她身上不为人知的惊喜。 真不知道二十多年的深宫生活是如何将她锻炼成如今这般性格的。 “你可别吹捧我,我这人不受吹,被人一吹就容易找不着北。 福安的事了结了,我得继续南下了。 女协的事麻烦你照应一下,起码让她顺利在本城立住脚跟。”阮卿瞟了他一眼,道。 “嗯,我会叮嘱本地的主官,并不时让捕快过来看看情况。 准备什么时候启程,我去安排行程。”林浩明点了点头。 “两日后,你就不要随我同行了,你出来本是为了查简若之状告贾思敏的案子,现在的案子已经水落石出,涉案的后续问题也需要你来处理。 你再跟着我去江南就不合适了。” “您独自下江南怕是有些不太妥。”林浩明听得眉心微拧,并不赞同阮卿的安排。 “怎么不合适,还是说在你眼里我就这么无能,在既然不缺钱,也不缺护卫的情况下,连照顾自己都做不到?”阮卿扬眉看着他。 “不是……”林浩明下意识的想要辩解,结果嘴巴张开之后,一时却找不到合适的词反驳。 太后在此之前虽从未出过京城,但她出来后的表现足以证明不管在哪她都适应得非常快,处理各种事情也是游刃有余。 他身为刑部侍郎,手上有许多的案子要处理,确实没有必须跟随的理由。 五月初十,阮卿启程去江南。 林浩明被她撇下了,随行的人中多了一个穆三。 天气渐热,路人骑马比较辛苦,阮卿干脆选择走水路。 一来舒适凉爽,二来则可以让杨三沿路测量河道。 杨三手中有队运货带客的船队,阮卿一行坐的便是他的客船。 林浩明站在码头,抿着嘴拧着眉看着她上船。 一国太后如此任性,总感觉哪里不太对。 “放心大人,我舍了性命,也会保证太后的安全的。”杨三见状凑到他耳边低语了一句。 林浩明瞄了他一眼,没吭气。 杨三给阮卿安排的是中层最好的豪华舱,阮卿,昭平、鹊起和姜元四女一间。 杨三,穆三、梁凡以及两名大内侍卫就住在她隔壁。 虽然是木船,但舵手经验丰富,撑得很稳,本就不晕船的阮卿觉得很舒服。 船离开码头之后,她就站在甲板上观看江上的风景。 昭平在此之前从来没有坐过客船,刚上来那会还很兴奋,没一会就扛不住,便由同时晕船的姜元陪着她回了船舱。 姜元也没坐过船,虽说一身功夫惊人,可晕船的事,并不会因为你功夫高就能免疫。 倒是鹊起,少时就顽皮,成了内庭侍卫后又出过几趟长差,坐过几次船,并不晕。 穆三和杨三见阮卿像没事人一般站在甲板上,两人都颇有些奇怪。 第一次上船的人,哪怕是他们,当年也吐得很厉害。 “不晕船有什么好奇怪的?没听说有人天生对此免疫吗?”将两人好奇的目光瞧在眼里的阮卿有些好笑的看了他们一眼。 穆三、杨三 在甲板上站了大半个时辰,回到客舱的时候,昭平与姜元各自服了晕船药,已经睡了过去。 三日时间一晃而过,这三日安安稳稳,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三日后的傍晚,阮卿刚回到船舱,一道声音突然传进耳中:“阮太后,在这浩渺无边的江面上,这次我看你往哪里逃。” 第一百六十、刺杀 阮卿瞳孔一缩,有刺客混进船上来了? 她下意识地去看同舱的姜元,鹊起和昭平,三女对此毫无所觉。 也就是说,适才的声音是别人的心声,并非对话。 也对,要谋刺一国太后,在人员混杂的客船上,肯定不能随便用嘴巴说出来。 她这个客船舱的左边住的是杨三、穆三和梁凡等人。 适才的声音是从右边的船舱传来的,也就是说,这个欲对她不利的刺客就混在她隔壁。 “你们都会水吗?”阮卿心里快速分析了番当前的局面,压低声音看着几女问了一句。 姜元和鹊了点头,昭平摇了摇头。 “鹊起,你去找找杨三,看看咱们右边隔壁住的是什么人。”阮卿几乎是贴着鹊起的耳朵低语。 今天下午开始,一直没看到杨三的人,不过她并不认为刺客与杨三有什么关系。 因为他根本没有动机,再说了,自己坐的是他的船,若在他的船上出了事。 不仅是杨三,整个杨家一门都要给自己陪葬。 鹊起听得瞳孔陡然放大,难道隔壁混进了刺客。 她略略定了定神,笑着开口:“今晚的菜不错,一不小心吃得有些多,我想去甲板转转消消食,你们要一起吗?” “好啊。”舱里的都是聪明人,姜元和昭平虽然不知道她为何突出此言,却本能的开口附和。 阮卿也明白了鹊起的意思,她是担心隔壁一旦真住进了刺客,欲对自己不利。 几个人挤在狭小的空间里,远比空间大的甲板危险。 四人打开房门,阮卿、昭平和姜元出直接往甲板的方向走去。 鹊起则走到杨三的舱前,伸手敲了敲门,房门很快打开,开门的是梁凡。 除了他之外,两个内卫也在,倒是杨三和穆三不见踪影。 “杨公子和穆公子呢?”鹊起问。 “他们下午就出去了,还没有回来。” 鹊起没有再说什么,只不动声色的朝隔壁的舱门指了指,很快转身离开。 梁凡一愣,紧接着回舱和两内卫说了点什么。 没一会儿,他也到甲板上,屋里的那个内卫则没有半点动静。 鹊起来到甲板上找了一圈,依然没有看到杨三和穆三,心不由微微一沉。 “夫人,我去前面看看。”鹊起小声对阮卿道了一句。 这里有姜元和梁凡,还有暗卫,她离开一会儿,应该问题不大。 “去。”阮卿点了点头。 鹊起先去舵手那边转了转,接着又去找负责这条船的负责人。 大约过了一刻多钟,就回来了。 “找到杨三了吗?”阮卿问。 “没有,杨三带人去测量河道了,穆三跟着一起去了,还没回来。”鹊起面色如水。 如果今晚真有人刺杀太后,她都忍不住怀疑杨三和穆三了。 他们离开的时间太过巧合。 “船老大可知道咱们隔壁住的是什么人?”阮卿放低了声音。 “说是两个北方商人,一个姓陈,一个姓俱。”鹊起答道。 阮卿没有再说话,将视线投到水面上,此刻的天幕已经彻底暗了下来,遥远的岸边出现了零星的灯火。 船此时已经走到渭县与章沂接壤的渭仙湖。 此处的水域极广,一边是青山,一边是村镇。 不过不管是青山还是村镇,离行船的地方都有数里的距离。 湖面上除了时隐时现的帆影,就只有不时跳出水面嬉戏的鱼虾。 甲板上的旅客也陆陆续续的回到了自己客舱。 “你们可知道大概什么时候可以过这片水域?”阮卿沉默了片刻,开口问了一句。 就目前的水面情况,一旦遇到刺杀,想要离船上岸非常困难。 鹊起和姜元的功夫再只,只怕也没办法带着他们在水面上凌波虚渡几里路。 “这片水域有二十多里,水面平缓,若无逆风,按咱们这艘船的速度,估计得两个时辰左右。”姜元答道。 船顺风的时候,行驶速度会比较快,正常情况速度相当慢。 上船的时候,她们就拿到了详细的航行路线图,姜元一看地理环境,就知道这是哪里。 又站了两刻钟左右,阮卿再次开口:“天色不早了,咱们也回去休息。” 这个时候甲板上已经没有人了,她们几个一直站在这里也不妥。 鹊起闻声下意识地想说点什么,结果嘴巴张开口之后又默默闭上。 哪怕明知有刺客,她们也不能一直站在甲板上。 不然刺客若是一直不现身,难不成他们几个要站在甲板上过夜? 姜元和昭平已经看出了不妥,却聪明的没有多问一句。 三四天的航行下来,让他们已经适应了船上的节奏,不再晕船。 进客舱的时候,梁凡下意识的想跟着阮卿的客舱。 既然知道了船上有刺客,他肯定要和太后在一起啊。 却被阮卿摇头制止,梁凡的功夫不错,可和鹊起与姜元比起来还是有差距的。 尤其是船舱的空间小,一旦遇袭,人太多更加施展不开。 “夫人,要不”进了房间之后,鹊起指了指隔壁的房间。 她的意思是,要不干脆由她摸过去,将隔壁的人干掉算了。 她也知道刺客既然都混到船上了,肯定不只两个人。 可对方都混到自己的隔壁了,肯定是重要人物,将他们干掉,说不定就群龙无首。 阮卿摇了摇头,对方既然连自己在船上的事都能查出来 ,不可能不知道她身边跟了些什么人。 敢选在这里动物,定是有万全的把握,真把他们给杀了,打草惊蛇,更是防不胜防。 不杀留着,他们有什么心里想法,她都能听见,反而更容易防备。 这么长的时间,她基本已经摸清了读心术的规律。 只要是对自己有恶意的人,距离不超过六米,她都可以无间隔的听见。 她住的床紧靠着要舱壁,与隔壁房间的床怎么着都不会超过六米的距离。 鹊起见状不再说什么,大家熄灯上床睡觉。 只不过大家上床的时候都是和衣而卧。 一转眼,一个多时辰就从手指缝里溜了出去,时间进入了午夜。 明明正在沉睡的阮卿陡然睁开了眼睛,并翻身坐了起来。 她一起身,鹊起和姜元要立即起来了。 “通知暗卫,让他们立即去负二层的储藏室,里面有火药,另外想办法通知船上的客人,咱们去甲板,希望还来得及。”阮卿开口道。 第161章 惊险 船上有火药?鹊起和姜元都被惊得差点跳了起来,刚被惊醒的昭平也吓懵了。 太后是怎么知道的? 不过此时不是想这些的时候,若船上真有火药,一旦爆炸,一船的人只怕都要完蛋。 鹊起和姜元当机立断,立即打开房门。 梁凡被鹊起的暗示给惊住,自从甲板回来后,心里就七上八下,一直没敢合眼。 一听到这边客舱开门的声音,立即出来了。 鹊起走过去低声叮嘱了两句,就与姜元一同护着阮卿往甲板上走去,梁凡则转身进了房间。 四女刚走到下甲板的阶梯口时,后面陡然响起尖锐的口哨声。 只不过那口哨声刚吹到一半,两声闷哼传来,哨声陡然而止,显然吹哨的人已经出了意外。 姜元和鹊起心头一紧,同时伸手,一人抓住阮卿,一人抓住昭平,瞬间就蹿到了甲板上。 她们的反应和速度不可谓不快,结果刚冲上甲板,立即有十数名黑衣人从不同的方向冲了过来。 姜元和鹊起同时转身迎敌,后面杀了人的梁凡以及一名内卫也跟着加入了战圈。 这些刺客都是难得一见的高手,不过鹊起和姜元更是罕见的武学奇才。 鹊起手中的软剑简直就是死神的镰刀,剑芒如同幻影,唰唰挥动间不时有人倒上。 姜元一掌下去,力重千钧,一头熊都能拍死,能正面与她硬碰是更是罕见。 梁凡和内卫也不是庸手,一人敌住一个也完全没问题。 杀手被他们拦住,根本近不了阮卿和昭平的身。 被他们挡在身后的小魔女昭平紧张之余激动的不得了,恨不得冲上去与人厮杀一番。 好在她对自己的身手有几分了解,眼前的杀手她一个也对付不了,擅自冲上去,除了找死和给人添乱外,起不了其它作用。 双方交手不过一分多钟时间,十几个杀手就死了一大半。 眼看着杀手只剩两个的时候,一声布谷鸟的声音响了起来,阮卿心头一紧,脱口道:“鹊起,姜元,别纠缠了,你们带我和昭平下船,咱们想办法上岸。” 对方的计划是在一柱香之后炸船。 虽说她提前听到了计划,并做了安排。 可炸船的事到底能不能阻止心里是半分把握都没有。 哪怕她良心不多,也无法眼睁睁地看着一船人受她的牵累而死。 既然无法保证船会不会被炸,唯一的办法就只能离开船。 敌人的目标是她,只要她离开了船,对方想必也没有再炸船的必要。 鹊起和姜元初听阮卿说船上有炸药,心里多少是有些不信的。 不过现在看见杀手冒了出去,却是信了个十成十。 既然船上有炸药,在不能保证是否会炸的情况下,下船确实更安全。 两人心念一转,就做了决定,不再去管被梁凡和内卫拦住的两个杀手,一人拽起一个,就纵身一跃,跳到了水里。 姜元在跳下去的时候,顺手扯下了一块约有两米长的板子。 在落水的瞬间,将其一分为二,一块丢给鹊起和昭平,一块留给自己和太后。 梁凡眼见姜元和鹊起带着太后跳了船,他反手结束了最后一名杀手的性命,就想跟下去。 只是身形刚动,就被阮卿阻止:“你不要下来,你不会水,下来会成为我们的累赘。” 她话音刚落,顿时又有一群黑衣人从下面的船舱冲了上来。 对方安排的人手显然不少,只是没料到阮卿有外挂,提前知道了消息,反应慢了几拍。 此刻的阮卿已经被姜元带着踩在那半块木板上,飘出去了十几米,眼见那么多人冲出来,阮卿做了一个非常中二的举动。 但见她朝船上竖起一根手指,大喊道:“一群藏头缩尾的傻比,辣鸡,不是想杀我吗,下来啊。” 鹊起和昭平瞧得目瞪口呆,不过不等她们开口,阮卿就将视线收了回来,并急声催促:“快跑,他们追来了。” 后面追出来的杀手眼见阮卿跑了,本就打算往下跳,现受她的言语一激,立即下饺子一般往下跳。 梁凡和内卫奋力也不过拦住四人。 三女顿时明白了阮卿的意思,她是想将那些刺客的目光都吸引到自己的身上,从而放弃炸船。 姜元和鹊起目光复杂的看了阮卿一眼,不过这时候也没功夫瞎想,两人同时轻喝了一声:“走。” 紧接着各自挥掌,一掌拍向水面上,脚下的木板像离弦之箭朝岸边的方向冲。 哪知刚冲出百余米,水面上突然起了浪。 一个浪头拍过来,前进的木板顿时被逼得退回十几米。 受此一阻,已经有七八名速度快的杀手猛扑了过来,姜元和鹊起只能转身迎战。 这边的动静惊动了不少人,有些离甲板近的客人已经披衣跑了出来。 船老大也被惊动,带着七八名身形魁梧的汉子来到了甲板。 他只会点外家功夫,没有内力,视力在夜色中有限。 借着船上微弱的灯光,只能看见有人在水面上追逐打斗,却不知道谁是谁。 “下面是什么情况?”他连忙逮住一个旅客问。 “我也不知道啊。我是被外面的动静惊动,跑出来就看到许多黑衣人跳下船去追杀那几个人了。 哦,那几个人应该也是船上的客人。”被他拽住的人答道。 站在木板上的阮卿被交战的余波颠得几乎站立不稳,无奈之余,只能用一只手拽着姜元背上的衣衫,以保证平衡。 来到这个时代已经有大半年的她,头一回切实感受到了生命的威胁。 为了不影响姜元发挥,她尽可能的保持身体的平衡和安静,空着的一只手里紧握着两枚比鸡蛋稍微小一点、黑黝黝的小铁疙瘩。 脚下的木板因为姜元需要不断调整方向对敌,一会往这个方向飘几米,一会儿又往那个方向冲几米。 鹊起的那边的情况也差不多,原本相隔中有十几米的两块木板,被逼的不知不觉已经拉开到数十米。 敌人具体有多少人她也看不清,只知片刻的功夫,姜元和鹊起杀死的起码有十余人,后面依然有不少人不要命的往这个方向冲。 眼见这么下去不是办法,阮卿瞅准机会,朝着刺客最多的一个地方扔了一枚黑疙瘩。 也不知道这玩意在水里能不能炸,扔出去的时候,阮卿没什么信心的想着。 她运气不错,那玩意扔出去的时候正好砸在一个人的脑袋上,砰的一声炸了。 首当其冲的那个倒霉蛋就不用说了,几乎是瞬间就被炸死。 离他很近的三名刺客也被炸飞了出去。 不过还没等阮卿缓口气,脚下的木板翻了,紧接着她的脚被水里伸出来的一只手给拽住。 第162章 浴血厮杀 阮卿下意识的就想将手里剩下的一只黑疙瘩往水下那人砸去。 只是她的脚被人拽着,黑疙瘩扔下去就算顺利爆炸,并将敌人炸死,她的腿只怕也保不住。 一想想自己有可能变成个断腿的残废太后,阮卿就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颤。 不,不行,她想做的是个可以躺赢的咸鱼太后,而不是没腿的残废太后。 真变成那样,还不如死了算了。 就这么一犹豫,她的身体已经被人拽到了水中。 好在姜元足够给力,木板翻的时候,她正好被个刺客缠住。 此人是个少见的高手,与姜元硬拼了几招竟然没被打死。 而阮卿就在她身后,为了避免震伤她,她也没法全力施为。 眼见木板被人捣翻,太后被人拽下水,姜元大急,口中怒啸一声,运起十二分功力,一掌猛劈过去。 那人顿时被轰飞了出去。 姜元将其轰飞之后也顾不得去管他是死是活,她伸手往怀里一探,摸出一柄匕首。 紧接着扑向还有半个身体在水面上的阮卿,另一只握着匕首的手狠狠的往水下刺去。 噗哧一声,一股血花冒了出来,拽着阮卿的那只手顿时松了。 被逼到数十米外的鹊起眼见阮卿被人拽下水,同样惊怒交集,人冲天而起,瞬间在空中连出数剑。 将几个死缠不放的敌人解决后,俯冲下来将被震到水里的昭平提起来,落到木板上,催动脚下的木板,朝姜元和阮卿冲了过来。 眼见双方的距离越来越近,湖面上的风浪陡然急了起来,一个浪头卷过来。 木板上的鹊起和昭平被拍到十几米外不说,姜元和阮卿更是直接被浪头给卷进了水底。 鹊起大惊失色,奋力想朝阮卿和姜元的方向冲。 可渭仙湖这一片水域十分复杂,水底多礁石和暗流不说,同时与江河接壤。 风浪一起,几层楼高的大船在水面上都寸步难行。 鹊起身手再好,依然是肉体凡躯,又哪里敌得过大自然的伟力。 任凭她如何努力,也只能离姜元和阮卿的方向越来越远,没一会儿便彻底失去了她们的踪迹。 被卷入水底的姜元和阮卿,确实遇到了危险,并不是溺水,而是水底有好几名刺客像疯狗一般,紧追着她们不放。 姜元少时学过泅水,泳技却不算太出众。 被卷入水底的那一刻,下意识的就想去抓阮卿,耳际却传来一道声音:“不用担心我,我泅水技术很好,你专心对敌。” 姜元的心顿时静了下来,与此同时,发现有数名刺客正在快速朝她们包围过来。 她立即朝最近的两个冲了过去,手中的匕首在水中划下一道乌芒。 不过两招,就被她解决了一个,另一个被她一拳头砸在脑袋上,鼻口之间汩汩的往外流着鲜血,没一会儿就往水底沉去。 另外几人压根不管同伴的死活,直接冲向阮卿。 只要杀了她,他们的任务就圆满完成。 阮卿手一扬,将手里那枚黑疙瘩左边的两人扔了过去,身体则像游鱼般朝另一侧滑开。 她游泳的水平确实出众,上辈子在大学的时候,代表学校参加大学生游泳锦标赛还得过奖。 她人在水里,要比在陆地上灵活不少。 那两人之前见过黑疙瘩的威力,眼见阮卿将那玩意朝自己扔来,顿时吓得朝两边急蹿。 可惜,那个黑疙瘩并没有爆炸,落在离两人不远的地方后,就迅速往水底沉去。 另一个方向逼过来的人已经被姜元给截了过去。 这个人显然是真正的高手,姜元与他缠斗到一起之后,一时竟然占不到多少便宜。 双方瞬间就交手了十几招,谁也奈何不了谁。 最要命的是,她在水里逐渐有些憋不出住气。 若不能冒出水面换口气,用不了多久,她就会失去战斗力。 一旁的阮卿倒是有心上前帮忙,问题是她人在水里灵活归灵活,战斗力却是个妥妥的战五渣。 以对方能与姜元硬拼硬的身手,哪怕站在那不动,让她去捅两刀,都不一定捅得进去。 另外两个被她的黑疙瘩吓跑的刺客,见那玩意没什么用,很快再次冲了过来。 阮卿眼睛一眯,手往怀里探了探,并快速调整了个方向。 眼见双方只有四五米距离的时候,阮卿手一扬,又是一颗黑疙瘩扔了过去。 小黑球一出手,她就立即飞快的往远处遁去。 她想起来了,鲁能山将这小玩意给她的时候交待过。 黑疙瘩有个地方是开关,用力一按,就将能里面的引线扯出来。 在干燥的陆地上,小圆球只要按一下开关,用力砸中硬物就会爆炸。 水里的话,则需要拉出引线。 两名刺客目中闪过一抹不屑,还想吓他们,那玩意在水里根本没用。 哪知此念刚起,轰隆一声,小疙瘩再次爆炸了。 离爆炸中心足有十米的阮卿被余波震得脑子有些发晕,离爆炸中心不过五六米的姜元以及与她交手的刺客受到了波及更重。 两人只觉脑子晕麻,手上攻势不由自主的缓了下来。 尤其是姜元,本就憋气快憋到了极限,再受此一冲击,顿时被呛进了两口水。 阮卿趁机冲过来抓住姜元,带着她冲出水面。 来到水面的姜元,一掌拍在胸口,将刚刚灌进去的水给拍了出来,并用力吸了口新鲜的空气。 与姜元交手的那个人的水性显然要比姜元好得多,不过几个呼吸的时间就缓过神来。 一缓神,立即朝姜元和阮卿冲来。 接这个任务的时候上面已经下了死命令,若不能杀死阮太后,他们回去也是个死。 阮卿转头一望,眼见双方只有数米距离的时候,又是一颗黑球扔了过去。 这个人不愧是高手,眼见小黑球砸来,立即像支离弦之箭般朝远处飞遁。 只不过不知是阮卿的手法不准,还是他运气不好。 哪怕逃得飞快,小黑球依然落在离他不过三米左右的位置炸了。 此人闷哼一声,显然受了不轻的伤。 已经缓过来的姜元立即把握机会,一个猛子朝那人冲了过去。 那人受了伤,不再是姜元的敌手,双方缠斗了十几个回合,就被姜元一刀收割性命。 姜元见他死了,就收刀转身,往阮卿这个方向游来。 哪知没游出几米,那具正在下沉的躯体陡然像烟花一般爆开了。 这次爆炸的威力可比阮卿的小黑球大多了。 离他已经有五六米远的姜元被巨大的冲击波给掀得像枚炮弹般冲出水面,接着又狠狠砸了下来。 “姜元!”飘在十数米外观战的阮卿大吃一惊,飞一般的朝姜元冲了过去。 第163章 渔女江小鱼 阮卿冲过来的时候,姜元的身体正在不断的往水里沉。 她快速游到姜元身边,一把架住她的胳膊,带着她往水面浮。 浮到水面一看,但见她双目紧闭,口鼻间隐有血迹渗出,人却一动都不动。 阮卿心头一紧,急忙伸手往她鼻尖一探,还好,呼吸正常,只是晕了过去。 紧接着抬目四顾,水面漆黑一片,除了风浪在耳边滚动,其它的什么也看不见。 求救是没办法求救了,在水里折腾了这么久,也不知道被风浪给推到哪了。 鹊起和暗卫们的人影都没见到,乱喊的话,别没找到自己人,反而把刺客给招来了。 今晚来的刺客着实不少,若非被暗卫挡住了一部分,单凭鹊起和姜元,在水上还真不一定护得住她和昭平。 没有办法求救,她就只能想办法靠岸。 不过在黑漆漆的晚上,湖上又有风浪,带着一个人,想要靠到离湖中心足有几里远的岸边,实在不容易。 琢磨了半天都没找到什么好办法,无奈之余,她决定先顺水漂,等到天亮再想办法靠岸。 她让姜元仰躺在水面上,自己用背部顶着她的肩膀和头部,并架住她一只胳膊。 双腿不断摆动,利用浮力保持身体平衡,顺着水流一个劲的往前漂。 希望那些刺客都死光了,若再冒出两个,她和姜元都只有死路一条。 身上藏的四个小黑球都被她用完了,赤手空拳,她不认为自己有能耐挡住任何刺客。 身为一国太后,身份尊贵是尊贵,就是出个门太难了。 带着一大堆人出门,容易落人口实,被人抓住把柄,攻击劳民伤财。 毕竟大熙现在的国库确实不富裕。 带少了人,想简简单单来个微服出行,又容易被人钻空子,引来追杀,就像现在。 阮卿边往前游,脑子边乱七八糟的想着。 黑夜漫长,又在寂静无声、摸不着边际的水里,若不多找些事来分散注意力,阮卿都不知道自己能坚持多久。 幸好五月中的天气,天气已经颇为炎热,水不冷,不然在水里泡上几个小时,不累死只怕也要冻死。 如果今夜真死在这湖里,不知道还能不能回到现代,她的房贷已经还完。 再回去的话,她绝不会再像以前那么不分昼夜的爆肝、把自己活活给累死。 没有了房贷的压力,生活要轻松不少,完全可以换个轻松点的工作。 嗯,还可以将这短短大半年的穿越经历写成小说,说不定能够爆火呢。 阮卿的思维一边漫无边际的散发,一边不知疲倦的往前游。 不知游了多久,直到天边冒出微光,她整个人都快脱力的时候,左边的视线内似乎出现了村庄的影子。 她精神一振,奋力朝村庄那边游去,一直游到水越来越浅,手往下一探,就能触底的时候,再也坚持不住。 手再次往前奋力划动了两下,又将姜元往前推了推,紧接着双眼一黑,晕了过去。 昏迷之前,隐约看到面前有一双脚。 唉,希望不是追杀她的人,如果是的话,这一劫就真躲不过了。 这是阮卿晕过去之前的最后念头。 等她再次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一栋半新不旧的木屋里。 房间很小,屋里的陈设很简单,却收拾得很干净。正打量间,门被推开了。 一个十二三岁,穿着打着补丁、却洗得很干净的麻布衣衫的小姑娘走了进来。 小姑娘有一双黑漆漆的灵动大眼睛,皮肤微黑,五官却长得颇为精致。 她见阮卿睁开了眼睛,顿时惊喜地叫了起来:“你醒啦?” “嗯,这是哪,是你救了我们?”阮卿道。 “是我阿爹,他早上去撒网的时候,发现你们湿淋淋的倒在湖边,就把你们给带了回来。”小姑娘答道。 “多谢,你爹呢,我晕睡了多久?”阮卿想起晕过去之前看到的那双脚,又问。 “没多久,大半天,阿爹是天色刚蒙亮将你们带回来的,现在的时间大概是申时中。 我爹中午收了网之后上山采药去了,他说你位朋友受了不轻的伤,需要去采点药回来用。 你刚醒,又一天没吃东西,我炖了点鱼汤,去给你端一碗过来。”小姑娘答道。 小姑娘离开之后,阮卿就在思考她这一漂到底漂到哪里了。 她在水里漂了几个时辰,又是顺着水流和风向,比一般的游水速度要快上不少。 若是漂得太远,让寻找她的人太长时间找不着,只怕容易引出乱子。 毕竟她的身份与旁人不同,若一直找不到她,杨三多半要被冠上谋害太后的罪名给抓起来。 平南王穆家说不定都会被卷进来,谁让他们俩这么巧,正好赶在刺客出没的时候失踪了呢。 这场刺杀多半是敌人早设好的一个局,一环扣着一环。 敌人不仅想要她死,还想让朝廷和镇守南境的平南王翻脸。 设局的是什么人呢?难道是隐先生的人? 隐先生来历神秘,至今没有查清楚他的来历,虽说此人被自己以风雷不及迅耳之势拿下,并摧毁了他的罂粟计划。 但他身后有些什么势力和人,至今依然毫无线索。 他背后的人眼见自己和隐先生的筹谋多年的计划流产,心里肯定对她这个作俑者恨之入骨。 探到了她的行踪之后,设下这场局倒也很正常。 得尽快想办法通知鹊起他们,别让这个事传到京城,惊动皇帝。 正想得入神的时候房门再次被推开,小姑娘端了一碗热气腾腾鱼汤过来。 小姑娘将碗放在床旁边的矮桌上,动手将阮卿扶了起来,随后把碗端起来往她手里递:“我刚熬好不久,你试试看合不合胃口。” 鱼汤熬的很好,乳白色的,闻着也没有什么腥味。 阮卿接过鱼汤,舀了一勺放进嘴里,味道很鲜。 一口鱼汤下肚,饥饿也跟着被唤醒,她低下头,没多大一会儿功夫,一碗鱼汤就被她喝完。 “很好喝,谢谢你,对了,你叫什么名字。”阮卿抬起头,看着小姑娘问了一句。 从眼前小姑娘的衣着和房屋陈设来看,这个家肯定不富裕。 他爹把自己和姜元救回来了不说,还愿意让闺女为了两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熬上一锅鲜香可口的鱼汤,这份恩情不可谓不大。 “我叫江小鱼。”小姑娘眉眼一弯,脆声道。 第164章 霹雳手江奔雷 “江小鱼?很不错的名字,清脆响亮又朗朗上口,对了,我同伴在哪,可以带我去看看她吗?”阮卿对她这个名字深表赞可。 “当然可以,那位姐姐就在隔壁的房间,爹爹刚带她回来的时候,我还以为是位哥哥呢,你随我来。”江小鱼抿嘴一笑,将阮卿手里的碗接了过来。 阮卿下床的时候腿一软,差点摔了一跤,两只胳膊也酸疼得不行。 昨晚上在湖里不停歇的游了几个时辰,严重透支了体力。 适才喝鱼汤的时候,大概是注意力不集中,一时没怎么察觉。 “你没事?”江小鱼吓了一跳。 “没事,昨晚上在水里泡得久了些,体力有些透支。”阮卿摇了摇头。 她用手分别捏了捏胳膊,又捶了捶腿,稍微活动了下身体,才随江小鱼走出房门。 “姐姐就在那个房间,你可以自己进去,我把碗放进厨房。”江小鱼指了指旁边的房门。 阮卿点了点头,没有立即进去,而是抬目打量起眼前的房子。 这栋木屋共有四个房间,加一个厅堂。 屋子里的陈设不多,却收拾得很整齐。 由此可以看出这家屋子的主人是个喜欢整洁有序的人。 阮卿收回视线,推开旁边房间的门。 屋子里只有一张床,姜元身上正静静的躺在上面。 她身上的湿衣服已经换了,现在穿的是套看着很新的男式短打猎装。 面料和江小鱼身上的差不多,也是麻布。 自己身上的湿衣服也换了,是套干净的乡间妇人的服饰,应该是这家女主人的衣服。 正沉默间,江小鱼走了过来,她见阮卿看着姜元身上的衣服发呆,有些不好意思地开口: “爹爹把你们带回来的时候,你们身上的衣服都是湿的。 这位姐姐身材长得比较高大, 我阿娘的衣服她没法穿,我阿爹就把一套新买的,还没来得及穿的衣服拿出来,让我给她换上了。” “没事,谢谢你们。”阮卿满脸感激的开口。 随即走过去,伸手探了探姜元的鼻子,呼吸平稳,就是没有醒过来的迹象。 她不通医理,不清楚姜元的伤势,但昨晚的场景却是看得一清二楚,只怕五腑六脏都受了不轻的伤。 最好的办法是找个精通医术的人回来帮她看看。 可她在这里人生地不熟,随便去找医生,一旦被刺客的人发现,自己性命不保不说,没准还会害了救她的这家人。 阮卿暂时想不到什么好办法,决定等见过这家的男女主人之后再见机行事,便开口问了一句:“你阿娘呢。” “阿娘三年前已经过世了。”江小鱼眼神一暗,脸上浮出悲伤。 哪怕过了三年,想起阿娘,她心里依然十分难受,想哭。 “对不起。”阮卿一呆。 “和夫人无关,我阿娘本是本镇有名的女大夫,没想到在生弟弟的时候出了意外。 后来我爹睹屋思情,心里难受,就搬离了小镇,带着我住到了渭仙湖边。”江小鱼摇了摇头。 阮卿没有再说话,只伸手轻轻抚了抚小姑娘的脑袋。 小姑姑大概是许久不曾受她这个年纪的女性的疼惜爱怜,不自觉的将脑袋往阮卿身边蹭了蹭。 阮卿的心更软了几分,轻轻将她拥进怀里。 这屋子里除了小姑娘也没看到其它的小孩,她娘不在了,计是难产,一尸两命。 男的为了妻子连镇上都不愿意待了,三年也没有续娶,看样子与妻子感情极深。 哎,这样善良的一家人,老天爷却让他们受尽悲欢离合,真是不开眼。 正感慨间,外面响起了脚步声,江小鱼收起脸上的悲伤,仰头看向阮卿:“我爹回来了。” 阮卿放开手,江小鱼转身朝外走去。 没一会儿,一个三十来岁,身材高大、眉目周正的男子与江小鱼一同走了过来。 “多谢壮士的救命之恩。”阮卿打量了他两眼,朝他拱手道谢。 “夫人不必客气,举手之劳。”男子摆了摆手。 “你懂医术?”阮卿迟疑了片刻,又问。 “拙荆曾是大夫,我跟着她学过一二,治大病救人不行,但像她这种内伤,我恰好比较有经验,用复元活血汤即可。 正好家中还有些以前存下的草药,就缺点甘草,我已从山上采了些回来。 她受的伤着实不轻,若是一般人受了她这样的伤早死了。 但她有功夫在身,体内的内劲一直在缓慢的修复她的五腑六脏,服上剂复元活血汤,即可醒来。 不过想要完全康复,起码要连服半个月,你们是遇到江湖仇杀?” 男子显然知道阮卿的意思,他走到床边坐下来,执起姜元一只手,认真诊了诊脉,才道。 “壮士莫非也是江湖人?”阮卿一怔。 “我姓江,江河湖海的江,名奔雷。”男子盯着阮卿回答。 江奔雷?这个名字有什么特别吗? 可她从来不曾听过,阮卿一脸的茫然。 “你就是江湖上那个人称霹雳手的江奔雷?” 这道声音是从床上传来的,房间里的三个人同时将目光转到那个本该在昏睡的人身上,只见她不知何时已睁开了眼睛。 “你们果然是江湖人。”原本气息平和的江奔雷陡然变得凌厉。 整个人就像一只蓄势待发的猛虎。 他刚看到阮卿和姜元的时候,受妻子的影响,没多做考虑就将人救了回来。 结果把人救回来之后,才发现受伤极重那个女子有身不俗的功夫,下意识地就想将人扔出去。 他退隐江湖多年,一点不希望平静的生活受到打扰。 后想起向以悬壶济世为己任的亡妻,终于没动手。 “我们不是江湖人,论身份我算是官方家眷,她是我的护卫,我们在船上遇到了劫匪,才一路漂到了这里。”阮卿忙道。 她本能的觉得情况不对,若不赶紧说清楚,眼前的男人说不定就要动手了。 重伤在身的姜元只怕不宜与人动手。 江奔雷打量了阮卿两眼,发现她确实一点功夫没有,相貌气质倒是一等一的出众。 皮肤光洁无瑕,确实不像一般家庭养得出来的人,官家夫人的身份与她十分匹配。 不过遇到劫匪的话显然不可信,床上女子的一身功夫简直深不可测。 受了那么重的伤,他原以为要天才能醒的人,结果一剂药没喝当天就醒了。 一般的劫匪哪有能耐将她伤成这样。 “罢了,拙荆不只一次对我说,救人一命胜过七级浮屠,不管你们什么来历,我既然把你们带回来了,就帮人帮到底。 你功夫这么厉害,复元活血汤喝上天大概就能恢复得差不多,等伤好了就赶紧离开。” 他已经看出来姜元虽然醒了,却还不能动弹。 第165章 雕鹰斑斑 “多谢。”阮卿见状不由轻轻吁了口气。 江家父女对她们有救命之恩,她可不希望因为莫名其妙的误会,导致双方打起来。 关于霹雳手江奔雷到底是什么人她并没有多问。 江奔雷与她面对面说过话,双方的距离绝对在五米之内,却没听到任何欲对自己不利的心声,则表示此人与那些刺客无关,也没有害她的意思。 既然没有害她的意思,别人的来历什么的就不需要追根究底了,尤其是对方明显不想暴露身份来历的前提下。 这段小插曲很快过去,江家父女去屋外忙了。 阮卿则在想该如何把自己的行踪告诉鹊起他们,姜元的想法显然和她差不多。 她沉默了片刻,将挂在脖子上的一个小哨子拿了出来,递给阮卿:“夫人,你去屋外,拿这个哨子试着吹吹,看看能不能召来斑斑。 若能召来,咱就写封信让它带给鹊起。 刚才忘了问江家父女这是哪里,若离昨夜事发地不是太远,说不定能召唤到斑斑。 不过就算离得远,鹊起多半也会召唤斑斑,让它帮忙寻找咱们。” 斑斑是她在边境时救下的一只雕鹰,当时尚未成年。 养了一年多,一人一鹰建立了颇为深厚的感情。 她受伤回京后,斑斑也跟着她回来了。 鹰类猛禽的寿命有几十年,今年才六岁多的斑斑正值鼎盛年华。 身体各方面的机能都处在最好的时候,不仅扑食迅猛,飞行速度也快得像风。 经过这么多年的磨合驯养,智商本就很高的斑斑已经变得灵动无比。 不仅听得懂很多人话,姜元身边的好友也都认识,送信什么的更是不在话下。 此次随太后出行,姜元将斑斑带出来了,就是怕出什么意外好让它帮忙通风报信。 不过大多时间它都在离姜元几十里的周边山林栖息游荡。 姜元若有事找它,就会吹哨子。 “咱们召唤斑斑需要先和江壮士打个招呼?”阮卿接哨子的时候道了一句。 她看得出来,江奔雷对江湖上的人和事非常敏感。 若不先和他打招呼,说不得人家还以为她想召集人手来对付他。 “夫人自己决定。” 阮卿不再言语,她走到木屋外,朝蹲在十几米外、正低头处理草药的江奔雷走了过去,扬了扬手里的哨子: “江壮士,我想试试召唤到一只与我们同行的雕鹰,你不介意?” 江奔雷抬目看着她手里的哨子,眉头不自觉的拧了一下,正要说点什么的时候。 天空中突然传来一阵鹰鸣,阮卿抬头望去,只见一只雄鹰像片乌云般朝这个方向快速飞来。 阮卿将哨子放到嘴边吹了一下,紧接着朝它招手:“斑斑,斑斑,我们在这,在这,快下来。” 斑斑已经嗅到了姜元的气息,本来就要下来,听到哨声之后,立即朝她这边飞了过来。 不过片刻的功夫,就落到了阮卿旁边的地面上。 “斑斑,你真聪明,竟然这么快就找到了我们,不过姜元受了伤,不能动,怕是没法出来见你,你帮我们送封信好不好?”阮卿伸手摸了摸它的脑袋。 江奔雷瞧着这只突然落下的成年巨鹰,溜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或许真是他多疑了,女儿刚才还在为她们说好话,说她们不是坏人。 斑斑一听姜元受伤了,口中顿时发出焦虑的低鸣,身体不自觉的蹭了蹭阮卿的腿。 阮卿被它蹭得退了两步,忙道:“斑斑,我可不是姜元,受不住你用力蹭几下,你等会,我先问问,看看人家主人能不能同意让你进屋看看姜元。” “江壮士,这只鹰是我那侍卫养的,与她感情颇深,得知她受了伤,心里十分着急,能不能让它进屋与它的主人见见面?”阮卿将视线转到江奔雷身上。 斑斑的体型虽然大了一点,木屋的门还是能进去的。 “你带它进去。”江奔雷打量了斑斑几眼,点了点头。 他眼力很好,识得这种雕鹰,这种鹰智力极高,又特别骄傲。 想驯服它们单靠武力和食物是行不通的,能让它如此挂念的主人品性一般不会差到哪去。 站地父亲身边的江小鱼双目放光的看着威武雄峻的斑斑,眼见父亲允许阮卿带它进屋看望姜元,再也忍耐不住的跑了过来,带着几分期待的看着阮卿:“夫人,我能摸摸它吗?” “这个我可做不了主,一会进了屋你问问姜姐姐,她才是斑斑的主人。 若她同意,由她和斑斑打声招呼,你就可以摸了。”阮卿笑道。 “屋里的姐姐也姓江吗?”江小鱼一脸好奇地问。 “嗯,不过她不是江河湖海的江,而是生姜、姜黄的那个姜。”阮卿道。 两人边说着话,边朝木屋走去,斑斑跟在她们身后,没一会儿就到了姜元躺的房间。 不过那个房间很小,除了一张床和一个小桌子,剩下的空间只有几个平方。 斑斑勉强把身体挤进去之后,阮卿和江小鱼就进不去了,两人只能站在门外。 “斑斑,你来啦。”床上的姜元伸手轻轻摸了摸了它的脑袋。 斑斑将脑袋往她手掌心蹭了蹭,口中发出低沉的咕咕声。 “别担心我,我伤不严重,养上几日就好了,是鹊起让你来找我们的么?”姜元道。 斑斑点了点头。 “谢谢你,一会帮我们带封回信给她可好?”姜元笑了笑。 斑斑再次点了点头。 “小鱼,你家有纸笔么?有的话麻烦拿张纸和笔给我,我写封信。”阮卿看向江小鱼。 “有的,我这就去拿。”江小鱼转身跑了,没一会儿就拿了笔墨纸砚回来。 阮卿见厅堂有张桌子,桌子旁还有椅子,便拿着笔墨纸砚走了过去。 江小鱼则是一脸渴盼的看着姜元:“姜姐姐,我能摸摸斑斑吗?” “行,等我先和斑斑打个招呼。”姜元看了小姑娘一眼,随即对斑斑道: “斑斑,这个小姑娘和她的父亲对我和夫人有救命之恩,她想摸摸你,你让她摸摸可好?” 斑斑转头看了小姑娘一眼,点了点头。 江小鱼大喜,小心翼翼的凑过去伸手轻轻抚了抚它身上的羽毛,边摸边道:“斑斑,你喜欢吃鱼吗?喜欢的话我去拿些给你吃啊。” 第166章 祸从天降 斑斑在这里待了小半个时辰,吃了几条鱼,和姜元歪缠了一会,就带着信飞走了。 江小鱼恋恋不舍看着它消失在天际的身影:“夫人,它还会回来吗?” 她长这么大,从来没有见过如此聪明灵动、又漂亮神骏的大雕,心里稀罕得不得了。 “或许会,也或许不会。”阮卿看了小姑娘一眼,答道。 为了避免暴露行踪、连累江奔雷父女,她和姜元应该尽快离开这里。 问题是姜元现在还不能动弹,想走也走不了。 若让鹊起等人过来将他们带走,人多,目标大,很容易引起有心人的注意。 为此,阮卿在信上交代了鹊起,别跟着斑斑来寻她们。 只留了一个会面的地址,那个地址也不是江奔雷父女的家,而是吴山镇的东街。 这是征求了江奔雷的同意才选的地点。 吴山镇是本地的镇子,离江家约有十地的距离。 比较繁华,时常有陌生面孔来往,约在那里见面不容易引人注目。 时间定在四日后。 不过斑斑是只雕鹰,认路本领很厉害,若它自己想过来,鹊起他们也拦不住。 不知是因为斑斑的缘故,还是因为阮卿处事比较坦诚,江奔雷对她们的态度软化了不少。 接下来两日,每天都按时给姜元熬药。 吃的也丰盛,有野味有鱼有野菜,主食有馒头和米饭。 江小鱼的厨艺非常好,阮卿在这待了两日,心里都有几分乐不思蜀了。 她一开始看到木屋里简陋的陈设以及江小鱼身上打着补丁的麻布衣衫,以为他们家很穷。 不过接触下来很快发现,江家父女只是习惯了简朴的生活,穷应该不怎么穷。 别的不说,衣食方面肯定不缺的。 江小鱼身上的衣服大概是有什么因由,让她舍不得丢,才会一次又一次的在衣服上打上补丁。 他们家的衣服虽然以麻布为主,却不是粗麻布,而是细软的细麻布,穿在身上一点都不咯肌肤。 唯一让她意外的是,在这里住了两天,除了江小鱼父女,一个生人都没有看到。 周边几百米的区域,除了他们家这栋木屋,就只有前面的湖和后面的山,以及一头健硕的大水牛。 其它的不论是人还是物,都没有看见。 可她明明记得那天游过来的时候,隐约看见了村庄的。 第三日起床,阮卿见江小鱼独自坐在一个小马扎上,手里拿着一根小棍子,在沙地上写写画画,那头大水牛正在湖畔一处草地上吃草。 她走过去打了声招呼:“小鱼,你这是在练字么?” “嗯,我阿爹说我性子不够静,有空就要多磨练磨练。”江小鱼点了点头。 “哈哈,你爹对你要求有些高,你的性子算好的了,比你顽皮十倍的孩子我都见过不少,对了,这里除了你家,就没有其它人家了吗?”阮卿哈哈一笑,又问。 这个问题已经困扰了她两日,今天终忍不住问了出来。 “有啊,从背后那座山穿过去,大约走上一里多地,就有许多村庄。 我们家在这边没有田地,村子里的人嘴巴又比较琐碎,时不时的想给我阿爹介绍后娘,我阿爹嫌烦,就特意搬到了这里。 夫人想过去看看吗?若想的话,我可以带你去,我平常无聊的时候,经常会过去找那边的孩子们玩。”江小鱼抬起头,指了指背后的那座山。 阮卿有些意动,她好不容易来到了乡野民间,自然想看看真实的民生。 问题是暴露身份连累人更麻烦,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摇了摇头:“不了,你爹今天是不是要去镇上卖鱼?” “嗯,一会用完早饭就去,哎呀,我去看看火,可别把粥给煮糊了。” 江小鱼点了点头,复想起灶台上还在煮的粥,哎呀一声,转头就往厨房跑。 吃早饭的时候,阮卿问了江奔雷一句:“江壮士,你今天要去镇上卖鱼是?不知方不方帮我们带些东西?” “你想买什么?”江奔雷问。 “我们买两套男装,一套合适我穿的,一套合适她穿的,布料和你们身上差不多就行,另外,还需要……”她很快将自己的需求说了出来。 “可以。”江奔雷爽快的答应了。 “多谢。”阮卿连忙拿出一锭银子给他。 她并没有银子,身上衣服的口袋只有几片金页子。 银子是姜元的,她带了几锭。 这些钱都放在湿衣服上,江小鱼帮她们洗衣服的时候根本没有动他们的口袋。 衣服晾干之后,钱也原封不动的回来了。 “用不了这么多钱。”江奔雷扫了银子一眼。 “没关系,用多少是多少,再说了,我们住在这的吃喝还有姜元的用药,这在外面样样都是要钱的,这点银子根本不够费用。” 江奔雷没再说什么,将银子接过去收了起来。 吃完早饭将牛牵过来套上车,把带着水的鱼盆搬了上去,就出了门。 这个地方到镇上约有十里路程,牛车走一个来回,加上送鱼和买东西的时间,两个时辰足够了。 结果江奔雷这一去,直到太阳快要下山的时候还不见踪影。 “爹爹怎么还没回来?”江小鱼看着快要没入地平线的夕阳,神色不自觉的焦急起来。 阮卿正打算劝两句,山坳那边突然传来急促的呼唤声:“小鱼小鱼,你爹被县里的捕快给抓走了,这是他让我带回来的东西。” 阮卿转头望去,发现说话的是个十五六岁的黝黑少年。 江小鱼大吃一惊,一路飞奔着跑了过去:“小武哥哥,你说什么?” 阮卿抬步也跟了过去。 叫小武的少年也顾不上去管阮卿,他气喘吁吁的接着往下道: “具体原因我也不太清楚,我从学徒铺子里出来,正打算回家的时候,碰到一群县里的衙役从孙家出来,说你爹医死了他们家的三老爷。 你爹看到我就将手里拎着的包裹交给我,托我带回来,接着就跟那些衙役一起走了。 对了,他让我转告你,让你别担心,他不会有事。” “我爹,我爹他虽然识得些药理,却不是大夫,从来不会给人治病,怎么会治死了人呢?”江小鱼简直被这个从天而降的祸事给砸晕了。 第167章 荒唐奇葩的县太爷(上) 阮卿眼见小姑娘急的六神无主,眼泪在眼眶打转,心头一叹,上前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小鱼,别担心,你爹不会有事的。” 随即将目光转到名叫小武的少年身上,不急不缓地问: “小哥,我想问问,那孙家是什么人家,平常与小鱼父亲的关系如何?” 少年这才注意到阮卿,他看着眼前这个相貌气质与周围村落里的人全然不同的婶子,忍不住张口问了一句:“你,你是小鱼的什么人?” “我是她姨母,离得远,今天刚过来,对这边的事还不太了解。”阮卿神色自若的回答。 “哦,那孙家是吴山镇有名的士绅,家中有两名举人,家业人丁都十分兴旺。 以前萧婶在的时候,孙家三房的人就经常光顾她的医馆。 三老爷的夫人和他的女儿都和萧婶的关系很好。 三老爷和江叔叔也很谈得来,不管怎么看,江叔都不可能害孙三老爷的。 我也不知道他们为什么会说孙家三老爷是江叔叔治死的。”小武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脑袋。 他并没有怀疑阮卿临时编出来的身份,江小鱼一家本就是外地搬来吴山镇的。 只不过这些年一直没见过他们家的亲戚,但每个人都有父母族人,现在冒出个姨母也不奇怪。 小鱼的亲娘就长得很好看,姨母好看也正常。 “知道了,多谢。” “不客气,这是江叔叔让我带回来的东西。”少年将手里拿着的包裹往阮卿手里一递。 阮卿接过来一看,发现里面除了她托江奔雷买的东西外,还有些糕点,糖果和两包卤肉。 她拿出一包卤肉和一些糖果,递给少年:“多谢你来报信,这些拿回去吃。” “不,不用。”少年大窘。 江叔和萧婶子以前没少帮他们家,不过是帮忙送了趟信,哪好意思收人家的东西。 “拿着,天色不早了,赶紧回去。 小鱼有我照顾,你也不用担心。”阮卿不容分说的将东西塞到他怀里。 少年非常不好意思的揣着东西走了。 或许是阮卿说话的语气和神色太过从容笃定,急的差点飙泪的江小鱼情绪也稳定下来。 “夫人,我爹真的不会有事吗?”回屋的路上,她有些忐忑的问了一句。 “当然,你爹性情稳重,他平常从不给人看病,怎会无端治死人,中间估计是有什么误会。 明天咱们去镇上,先打探清楚情况,再到县衙帮你爹洗清冤情。”阮卿摸了摸她的脑袋。 她不清楚事情经过,不过有一点可以判断,孙家人多半没安好心。 起码有人不安好心,那孙三老爷的死,没准和他们自己家的人有关系,江奔雷多半是被他们推出来挡罪的替罪羊。 经过几日的相处,她已经看出来,江奔雷是个很沉稳谨慎的人。 面对自己不懂的病例,绝不会擅自跑去给人治病。 他帮姜元治伤,是因为他也是江湖人,恰好对此很了解。 不过以江奔雷的性格,应该不会乖乖让人将他推出来挡罪。 这中间或许有什么她不知道的事,不过没关系,等明天去了镇上搞清楚情况就知道了。 嗯,以她对鹊起的了解,他们多半已经在镇上了。 虽说约见的时间是后天,但早一天过去问题也不大。 是不是把斑斑唤来,让它帮忙传封信,让鹊起他们帮忙去查一下事情经过呢? 此念刚起,空中突然传来一声鹰鸣,紧接着,斑斑像片乌云般冲了下来。 听到声音的姜元从屋内走了出来,斑斑立即跑到她的身边,用头亲昵的蹭着她的腿。 江小鱼哪怕心忧父亲,看到斑斑,依然情不自禁的跑了过去:“斑斑。” “斑斑,鹊起他们是不是到了附近?”阮卿摸了摸它的头,问。 斑斑歪着脑袋看了阮卿一眼,点了点头。 “你帮我送封信给他们。”阮卿说着进屋写信。 江小鱼则是进厨房拿了两条鱼出来,随后就去做晚饭了。 夫人既然说了明天带她去处理父亲的事,她就决定一切听阮卿的。 虽说大家才相处了几天,小姑娘对阮卿却有种莫名的信任。 待斑斑离开之后,阮卿问了姜元一句:“姜元,你的伤怎么样了?” “已经没有大碍,再过天就能完全康复,江奔雷出事了?”姜元道。 适才外面的少年喊的声音那么大,她想不听见都难。 不过见阮卿出了面,她就没再出来。 “嗯,我估计是被人算计了,让斑斑送信,就是让鹊起他们去查查事情的经过。”阮卿点了点头,将事情简单说了一遍。 翌日一早,姜元和阮卿就带着江小鱼朝镇上去了。 若江奔雷不出事,为了不给江家父女招来祸患,她们不会露面。 现在江奔雷莫名被官府的人给抓走了,单凭江小鱼一个小姑娘肯定没法处理,她们再不露面就行不通了。 十里地的路程不算近,以阮卿单如今的体力,靠两条腿走过去倒也没啥大问题。 年仅十二岁的江小鱼估计不轻松。 好在刚走出两里地,就碰到了一辆牛车,牛车里还有个熟人,此人便是昨日见过的小武。 “你们也去镇上,赶紧上车,车比人的速度快些。”小武看到三人,立即开口道。 三人上了牛车,一人交了一文钱的车费。 到了吴山镇,从牛车上下来,刚踏入西街,就被四处游弋着等人的鹊起和梁凡发现。 “夫人,你,你们还好吗?”鹊起和梁凡看到阮卿和姜元,立即满脸激动的跑了过来。 自三日前的夜晚,阮卿和姜元从湖面上失踪之后,可把他们急疯了。 若非第二天傍晚就收到了阮卿送过来的信,还不知会生出什么样的乱子。 “我没事,换个合适说话的地方。”阮卿摇了摇头,道。 “为了不引人注目,我们租了个不起眼的院子,就在前面。”鹊起一边说着,一边引着阮卿几人朝临时租赁的院子走去。 开门的是昭平,她看到阮卿和姜元,也很激动:“舅母,姜姐姐,你们没事罢。” “我们没什么事,这是江小鱼,我和姜元的性命就是她父亲救的,她父亲的事是怎么回事,你们查清楚了么?”阮卿指着身旁的江小鱼道。 “查清楚了,案子很简单,县里的衙役之所以会不容分说的把江壮士带走,说白了是本县来了个荒唐又糊涂的县太爷,这个县太爷一来就颁布了一条非常荒唐的律令。”鹊起看了江小鱼一眼,答道。 第168章 荒唐奇葩的县太爷(中) “怎么个荒唐法,你把事情说清楚些。”阮卿听得皱起眉头。 “让于捕头和张捕头来跟您说,他们是专业的,昨天也是他俩和杨三、穆三一起去县城里探的消息,咦,昭平,于捕头和张捕头人呢?” 鹊起抬目四顾,才发现前日刚赶过来的两位捕头不在屋子里。 “他们出去了,说一会儿就回来。”昭平答道。 “于捕头和张捕头来了?”阮卿问。 “嗯,您遇刺这么大的事我们岂敢隐瞒,天亮之后,我们沿湖找了几十里没找着人,就报给了林大人。 他得到消息后立即把身边两名最得力捕头给派过来了。 若非走不开,只怕林大人都要亲自过来了。”鹊起道。 她本还想告诉阮卿,皇帝也知道了这个事,同时派了十二名内廷高手过来保护。 只不过此地离京城比较远,加上传信花了些时间,那些内廷侍卫还没到。 结果看了眼旁边的江小鱼,溜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小姑娘不知太后的身份,还是不要吓着她为好。 不过江小鱼是个非常伶俐的小姑娘,受父母的影响,不仅断文识字,见识也不错。 她虽不知阮卿的具体身份,但听这些人的对答,只怕非常了不得,别的不说,身份起码比本县的县太爷高不少。 有了这个认知,心里对于父亲的担忧也轻了几分。 “船上的人都没事?”阮卿沉默了片刻又问。 “没事。”鹊起摇了摇头。 对方的目标是太后,太后人都离开了船,他们自然也犯不着再炸船。 没多大会功夫,于捕头和张捕头就回来了。 他们俩看到阮卿,立即上前行礼:“见过夫人。” “不必多礼,我听说昨天是你们到县城打探消息的,江壮士是我和姜元的救命恩人,他的案子到底是怎么回事?”阮卿摆了摆手,问。 “这件事要从本县县令颁布的新律法开始说起。”于捕头先组织了一下语言,才斟酌着开口。 阮卿没有吭气,意示他接着往下说。 “这位县令姓马,是今年过完年刚上任的。 他上任之后,颁布了一条让人啼笑皆非的律令。 即所有的命案,只要被人举报为凶手的人,不论有没有证据,一律先抓回去打上二十大板。 打完之后再审,涉事者若认为自己是被冤枉的,可以提供证据,由自己或者家人皆可,由衙役帮忙核实。 若查明证实是被诬告,诬告者会按双罪论处,并需赔偿被告者一定的损失费。 若被告者没有办法证明自己无罪,那就按朝律定刑,县衙不会专程去帮你找证据。 江奔雷与孙家三房的三老爷的关系不错。 他来到镇上,听说孙三爷病重卧床不起,就前去探望了一番。 哪知就在探望的时候,本就奄奄一息的孙三老爷一口气没坚持住,就这么走了。 孙家大房和二房的人非要说是江奔雷擅自给他治病,把他给治死的。 然后就堵着不让他离开,并让人去县衙报案。 县里的衙役过来就把人给带走了。”于捕头很快将查到的信息都说了出来。 “荒唐,这样乱来岂不是要造成冤案错案无数?”阮卿听得嘴巴抽搐。 “可不是嘛,正是因为这条律令过于荒诞,才惹得本县的许多人不满。 不仅许多平民百姓对他不满,本县的豪门士绅同样对他十分不满。 我们昨天去县城调查这件事的时候,隐约听到不少人说要联名去府衙告他。”于捕头道。 “豪门士绅也对他不满?这位马县令是过完年才上任的,至今亦不过五个月,他干了什么事惹了豪门士绅们不快?”阮卿听得心头一动。 马县令定的这条律令乍一看荒诞不经,但用来对付无法无天的纨绔确实非常有效。 “据说是有几个士绅家的纨绔被人状告草菅人命,就被他不容分说的给抓走了。 这些纨绔被打完板子,候审自证的时候,不仅丝毫没有自证清白的意思,还嚣张的威胁马县令,结果当场又被打了一顿板子。 他们的家人一开始试图威胁,发现没用,又企图拿钱去贿赂马县令,直接被他以贿赂官员罪一并给办了。”于捕头道。 “这位马县令还真是个不按理出牌的人,他是科举放下来的,还是捐的官?”阮卿问。 大熙近些年国库不怎么富裕,有一部分的捐官名额。 “捐的,不过本身就有秀才的功名,年纪不大,只有二十五六岁。 他来青沙县不过五个月,县里的纨绔被拿下了好几个,无端被人污蔑,但无法自证清白的普通百姓也有几个。 比如像江奔雷这样的,若他不能找到自证清白的办法,就会以故意谋害罪定刑。” 阮卿…… 这个荒诞奇葩的县令,不知道他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 身上的槽点太多,想吐槽,一时都不知该从哪里吐起。 江小鱼更是听得目瞪口呆,她万没料到父亲竟然是这么被抓进去的。 “孙家三老爷的死既然与我阿爹无关,阿爹要自证不难。 他去看望孙三老爷的时候,孙三老爷的房间里不可能没人? 咱们只需让孙家三老爷的家人出来为我阿爹作证即可。”小姑娘默了一默后,忍不住插了一句。 “按常理来说,确实如此,不过孙家大老爷和二老爷敢状告你父亲,自然是有把握让所有在场的人都不会乱说话。 我们昨天从你爹口中问出事情的经过后,回来就去找了孙三老爷的家眷。 他们如今众口一词,都说是孙三老爷被你爹治死的。”于捕头看了小姑娘一眼,有些不忍地答道。 江小鱼听得呆住,为什么会这样? 明明阿娘以前救过孙三老爷的夫人和女儿。他们为什么要和孙家大房和二房一起来陷害阿爹? “别担心,只要你爹是无辜的,咱们就能帮他找到证据。 我要是没记错的话,命案这种事,除了人证还可以验尸? 咱将孙三老爷的尸体带着去县衙见那位特立独行的县太爷,让他当堂验尸。 孙家不是说人是江奔雷治死的么?问问他们是怎么治死的,是用了什么药?还是扎了针? 不同的死法,尸体上会有不同的显示,只要把尸体解剖,都能找到答案。”阮卿淡淡地道。 第169章 荒诞奇葩的县太爷(下) 带尸体去县衙? 让仵作验尸确实是命案常用的一种佐证之法,只是大熙讲究死者为大。 出于对死者的尊重,验尸一般是在找不到凶手、同时得到苦主同意的情况下才能进行。 像江奔雷这个案子,人证齐全,他若找不到有力的反证,苦主又不同意验尸的前提下,哪怕是执法衙门,都不能随便带走孙三爷的尸体。 若执法衙门认为本案必须从验尸中查找证据,可以将尸体带走,但需立下承诺。 一旦验尸查不出有用证据,官方需要为亡者上香赔罪,并给予苦主一定数额的赔偿。 否则,苦主拥有告官的权利。 因这条律法,一般情况,各地衙门极少出现不顾苦主意愿、强行验尸的事。 阮卿见于、张两人迟迟不答,不由扬了扬眉:“怎么,我的提议很难办?” “江奔雷想要尽快洗清嫌疑,验尸确实是最快、也最有用的法子。 只是孙家若是刻意栽赃,只怕不会轻易让咱们带走尸体。”于捕头有些犹豫地接口。 除非亮出身份。 “你们俩是京都八大名捕之二,身上应该有捕头令?拿着捕头令去提尸,想必孙家不敢不给。”阮卿道。 “夫人说得是,我们这就去。”于捕头和张捕头一怔,随即明白了阮卿的意思。 他们此次的出行的主要任务是保护太后的安全,即用丰富的查案经验来帮忙排除太后身边的一切隐患,下意识地的认为不能随意暴露身份,却差点忘了他们身为捕头的职责。 大熙的地方捕头由地主官员直接统领管辖,是差役。 但京都刑部和大理寺的捕头则是官,里面的捕头都有正式官职。 最低九品,最高的为四品。 刑部和大理寺各有三名大捕头,都是正五品的武职。 在他们上面还有一个总铺头,是正四品。 这八人都是一步步凭真本事升上来的,每个人办案都十分厉害,被称为京都八大名捕。 张、于就这刑部的三大大捕头之二。 他们除了缉凶追凶,亦有巡视天下的责任。 比如在外地,发现某个案情明显不合理,是可以监督当地官员重审的。 若当地官员不仅不愿重办,还意图毁灭证据,他们有权就地缉拿,再上告朝廷。 “走,咱们也过去看看热闹。”阮卿看着于、张两人离开的身影,抬步跟了上去。 “夫人,咱们行事如此高调,很容易暴露身份。”鹊起有些不赞同阮卿的决定。 “鹊起啊,之前咱们那么谨慎,该暴露不还是一样暴露了?平常心。”阮卿摆了摆手。 四日前的那场刺杀让她已经想清楚了,虽是微服出行,却也用不着刻意隐藏行踪。 不相干的人,哪怕与她同坐在一条船,同住一家客栈,也不会猜想她是一国太后。 想刺杀的人,倒有可能因为她不再掩藏行踪而不敢随便动手。 毕竟他们无法肯定自己是不是在设局让他们往里钻。 之前在湖边不露面是怕牵连江家父女,现在江奔雷出了这样的事,再想撇清关系已是不可能,只能看看怎么善后。 于捕头和张捕头来到孙家的时候,孙家的门前已经挂满了白幡,孙三爷的尸体已经入殓。 于、张两人拿出捕头令,说明来意之后,孙三爷的儿女们顿时呆了。 他们要把父亲的尸体拉到衙门验尸?这怎么行呢? 想阻拦,可看着两人手上的捕头令,又不敢。 孙家是出了两名举人,好几个秀才的人家,族中子弟都读过书,识得字,自然懂得刑部捕头令这几个字的含义。 不过孙三爷的妻子儿女不敢阻止,不代表其它人也不敢。 当于、张着人将装着孙三爷的棺木从屋里搬到门口,正要搬上马车的时候。 得到消息的孙家大爷和二爷带着一群人奔了过来,边跑边大声呼喊:“不可,万万不可惊扰我三弟的亡灵。” “你们不是状告孙三老爷是江奔雷医死的么? 我等当时现正好在现场,随口问了旁边的人几句。 得知江奔雷并不是大夫,他只是与孙三老爷的关系不错,就觉得这个案子蹊跷,便一路跟到了县衙。 江奔雷被打完板子之后,自证陈述,他只是来看了孙三老爷一眼,连接触都不曾接触过,孙三老爷的死与他没有任何关系。 你们两方各执一词,依本朝律只能开棺验尸,孙三老爷到底是不是他医死的,一验就知道,毕竟死人的尸体是骗不了人的。”张捕头扫了两人一眼,淡淡的道。 “胡说,老三昨日本已好转,江奔雷倚仗与老三有几分交情,非要动手为他医治。 可笑他夫人虽是医道圣手,他却从来没有治病的经历,没一会就把人给治死了,当时在场的人都亲眼所见,你岂能因为他不认就随意破坏老三的尸体。 本县的县太爷颁布的律令中可没有这一条。”孙大老爷怒声驳斥。 “谁说县太爷颁布的律令中没有这一条? 县太爷颁布命案律时明明说过,被告者只要能指出证明自己无辜的证据,衙役就责任帮忙验证核查。 江奔雷说了,他是无辜的,若不信,可以验尸。 若在验尸中查出任何与他有关的证据,他无条件认罪伏诛。”张、于两人正要说话,一道响亮的声音从外面响了起来。 随着这道声音,县衙的总捕头吴兴带着八门衙役走了过来。 孙家的两位老爷被这个突如其来的变故给惊呆了,一时不知该如何接口。 阮卿等人也是一脸好奇的看着差役,他们想知道那位奇葩的县太爷到底想干什么。 吴兴却没管不相干的人,他走进来之后,先看了横在门前的棺木和马车一眼,随后将视线投到张、于两人身上:“两位是?” “我们是刑部捕头,奉命下来办差,没想到无意中碰到了这个案子,觉得蹊跷,所以……”于、张将手中的令牌一亮。 “原来是上官,吴兴见过两位大捕头。”吴兴见状,立即上前行礼。 “不必多礼,既然你们来了,孙三老爷的尸体就交给你们处理,不过我等想到衙门旁观听审,你家县令大人不会有意见?”张、于两人摆了摆手。 第170章 歪才马子良(上) “岂敢,岂敢,我们家大人是个再守规矩不过的人,两位捕头千万莫要被外面那些传闻误导。”吴兴额际的汗一下子就冒了出来。 很显然,关于马县令在本县糟糕的名声他们是知道的。 不过在吴兴和一应捕头衙役的眼里,并不觉得吴县令有什么不好。 虽说他颁布的律令奇葩了点儿,办案手段粗暴了些。 但他上任短短五个月,县城的治安好了许多是实事。 青沙县那些地痞流氓,喜欢惹事的的纨绔都被他整治得差不多了。 因犯人为了自证清白需要绞尽脑汁为自己找证据,他们这些捕快和衙役办差的时候没有以前那么辛苦,效率却提高了不少。 大家的办案效率高了,县太爷高兴之余就会给大家发奖励。 差事没有以前那么累,薪俸比以前领得多,众捕头衙役自然不会觉得县令有任何不好。 当然,这些念头吴兴只是在脑子里转了转,并不敢随便在张、于面前叨念。 他很快让人将孙三爷的棺木抬上车,并让孙家人派个人同行。 孙家是苦主,也是状告人,既然要验尸,自然需要状告人和报告人同时在场。 若验完尸没查出有用证据,他们会按规矩给孙家一个交待。 孙家大老爷和二老爷心里再不乐意,此刻已是骑虎难下,由不得他们,最后安排孙二老爷与孙三老爷的儿子与捕快同行。 吴山镇离青沙县的县城很近,不到三十里路程,骑快马两三刻钟就能到。 不过多了辆运棺材的车和孙家两个坐马车的人,速度就要慢不少了。 两名衙役驾车,剩下的骑马,不紧不慢的跟在车后。 青沙县占据着天时地利,从前朝到现朝一直是上等县。 县衙就没有缺过银子,长期养有几十匹马。 阮卿一行也骑马跟在他们身后,江小鱼让鹊起带着。 “吴捕头,你们在新县令的手下差事好办么?”前往县城的途中,阮卿打马来到吴兴身旁,状似不经意般开口问了一句。 吴兴不知阮卿的身份,但他见刑部的两位大捕头都客客气气地唤她夫人,显然来历不凡,自是不敢有半分怠慢,小心翼翼地接口道: “回夫人,自从马县令上任之后,我们的办案效率提高了不少。 我们大人颁布的律令看起来虽然有些不靠谱,实则很有用,他人也很不错。 自上任以来,没有干过一件鱼肉百姓的事,也没有收过任何人的贿赂。 县城的治安比以前好多了,小偷小摸什么的已经很少见,纨绔们当街强抢民女,打人杀人的事基本瞧不见了。” 他是真对这个县令挺满意,事少钱多,也不乱搞人情关系 贵人们不问,他不好多说。 既然问起来,他自然要为县太爷多美言几句。 “本县以前经常出现豪族强抢民女,随意打杀百姓的事吗?”阮卿又问。 “不能说经常,但一年起还是有的。 夫人想必也知道,青沙县因特殊的地理位置,从前朝到今朝一直都是上等县。 一个兴盛了一百多年的上等县城,自然积累了无数豪族。 这些家族经过多年的积累,根深叶茂,人脉广博,人丁也兴旺。 家中子嗣一多,人品自然也参差不齐。 之前的县太爷们,只要这些人行事不太过分,基本不会管。 也不是不想,主要是管不了,许多家族的影响力和人脉远胜于他们。 至于那些受了委屈的百姓,想上告也找不到途径。 马县令则不一样,他来了之后丝毫没有与各豪族攀关系的意思。 直接颁布了新律法,公告全县百姓,让所有有冤屈的人,不论是平民百姓,还是士绅豪族,都可以来敲鼓伸冤。 只要有人上告,县太爷就会受理。 并不管三七二十一,先将被告人抓来打一顿板子。 打完再开始审案,你若认为自己是被冤枉的,就拿出证据。 而我们这些捕头和衙役,则会根据他们的提出的线索去查证核实。 不仅仅是命案,其它的案子都一律按此处理。 法子粗暴是粗暴了些,但确实有用。”吴兴道。 他今年三十有八,二十岁开始在县里做捕头。 至今已有十八年,对本县的情况颇为了解。 “这样办案,若是捕头衙役与人勾连,故意陷害被告人,岂不是要造成冤案错案无数?”阮卿似笑非笑的接了一句。 “确实不排除这种可能,所以在核实证据的时候,马县令会派不同的捕快和衙役交叉核实。 一般要进行三次核实无误,才会定案。”吴兴也不生气,接着往下道。 “这么说来你们县令是个很务实的人,士绅豪族不喜欢他能理解,动了他们的利益嘛。 为何普通的平民百姓也对他印象不好?”阮卿奇道。 吴兴口中的马县令,与于、张他们打探来的差异很大。 一开始她以为这个县令荒诞奇葩,如今看来只怕是个特立独行、不按理出牌的歪才。 当然,具体如何得亲眼见到才能判断。 “这事说来话就长了,不过主要原因还是我们县令得罪的士绅豪族太多。 贵人可能不知道,马县令上任后处理的第一件案子就是本县最大家族何家的子弟。 那何仕胜堪称本县第一纨绔。 不过二十来岁的年纪,被他糟蹋的黄花大闺女就不知几凡。 送在他手里的人命少说有十几条,以前的县令惧怕何家,从没人敢管他的事。 马县令上任之后,接到苦主的状子,立即派我等去缉拿。 不怕贵人笑话,我等当时根本不敢执行命令。 得罪了何家,还能在青沙县混得下去嘛。 马县令见我们不敢动,直接让他带来的护卫换上衙役的衣服,并拿出百两白银,悬赏了两个胆大的人带路,去把何仕胜给抓了回来。 先打了一顿板子,此人嚣张多年,被打了板子后不仅丝毫没有自证反省的意思,反而当堂威胁马县令。 马县令可不惯着他,直接命人按着又打了一顿,直打得血肉模糊,晕死了过去才停止。 何家人知道后,立即派了人来找马县令,威逼和利诱都用上了,马县令油盐不进。 何仕胜的案卷已经由刑部审定传了回来,今秋就会问斩。 与何仕胜一伙的纨绔也被抓了好几个。 因为这些事,本地的豪族士绅们,才会制造各种舆论来败坏我们大人的名声。”吴兴有些愤愤不平的道。 “如此说来你们县衙的牢房里关的全都是罪有应得之人,一个无辜的都没有?” “倒也不能这么说,大人办案的方法有效是有效,但确实粗暴了些,难免有些无辜被牵连者。”提起这个,吴兴顿时有几分底气不足。 马大人的粗暴政策并不仅仅是针对豪族和纨绔,普通百姓被人举报,也是一视同仁。 而百姓识字的都不多,即便被人诬陷,能条理分明自证的人也找不出几个。 第171章 歪才马子良(中) 阮卿没有再问,她心里已经对这个马县令起了强烈的好奇心。 一个上任就敢拿当地第一豪族家的纨绔开刀立威的人,加上在本县如此高调行事了几个月,都没有被本地豪强给压下去,足以证明他手段了得。 从吴山镇到青沙县不足三十里路,哪怕多了两架马车,速度拖慢了不少,一个时辰后,阮卿一行也抵达了县城。 抵达县城的时候大约是午时中,农历五月中旬的正午已经颇为炎热,街上的人不多。 街面却显得整洁而有序。 这个点正是饭点,做了近二十年捕头的吴兴显然不是个不懂人情世故的人。 入了城,进入主干道,便转目对阮卿和张、于两位捕头道:“几位上官,你们难得来青沙,不知小捕是否有幸请诸位用个便饭,略尽地主之谊?” 阮卿不着痕迹朝长、于摇了摇头,她已经看见在对面街道的拐角,正在往这边张望的杨三和穆三。 张捕头会意,张口将话头接了过来:“吴捕头,我们还有点私事,就不麻烦你了,改天有机会我们请你,对了,验尸大概什么时候进行?” “天气炎热,尸体也不合适久放,我估计着下午上差之后就会进行。”吴兴见请不动,也不勉强,答道。 “你们大约什么时辰上差?”张捕头又问。 “夏季下午上差的时间是未时中。” “那好,我们待你们上差后到县衙观摩验尸,麻烦和马县令打声招呼。”张捕头道。 于、张是刑捕的大捕头,有巡视天下的责任。 他们想来观摩县太爷审案,县太爷根本没有拒绝的余地。 吴兴自是不敢拒绝,恭恭敬敬地接口:“我一定禀告大人,届时恭候诸位的光临。” 吴捕头一行离开之后,对面街道的杨三和穆三就快步朝这边走了过来。 “夫人,杨三万死。”杨三一到阮卿面前,就躬身低头请罪。 当日他与穆三驾船随几个测量河道的专业人员在途中遇到了风浪,船被掀翻了,人被冲到了一个小村庄。 当时天色已晚,水上风浪一直没有平息,他们没法回去,只能在庄子里借宿了一宿。 次日归来的时候才知道太后在船上遇到了刺杀,被逼进了湖中,人还失踪了。 杨三顿时被惊得亡魂皆冒,若太后有个三长两短。 他的性命固然保不住,杨家满门只怕也要跟着一起陪葬。 鹊起和暗卫们显然也对他起了怀疑,当场就将他看押起来。 还好,当天傍晚,太后让斑斑传了平安信回来。 并在信上告诫鹊起,让她不得为难扬三和穆三,说刺杀的事不会与他们有关。 太后无条件的信任和维护,让杨三差点热泪盈眶。 刺杀的事确实与他无关,但让那么多的刺客混上了船,监管不力的责任他是无论如何都脱不了的,结果太后却连半句责怪都没有。 就在那一刻,杨三在心里默默立下了誓言。 这一辈子他都甘愿为太后效死忠,愿为太后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杨三,你我皆是凡夫俗子,不可能将所有的意外因素都排除在外,你不必自责。 你在这里厮混了一天,想必已将此地情况摸得差不多,哪里的饭菜比较好吃,带我们去用午膳,大家都饿了。”阮卿摆了摆手。 “从这条街过去,再转一个路口,有家食楼的菜味道很不错。”杨三也知道在街道不宜说太多,很快站起身指着一个方向道。 旁边的穆三没有开口,他看阮卿的目光却颇为复杂。 这位太后的性情还真是特别,她身上没有半点皇家人的高高在上和冷漠寡情,却总能在不经意间,通过各种大大小小的事折服周围的人。 别说杨三,就是他,在不到一个月时间的相处中,不知不觉地都差不多被折服了。 刺杀事件虽然有惊无险,但太后被水流冲走的途中肯定没少受罪。 结果再次见面,却半句责怪都没有,这份心胸实由不得人不服。 杨三选的这家饭店叫“阡陌人家”,是一家专门做各种时令菜的酒楼。 他们一行共有十二人,选了个包间,分了两桌,每桌十个菜,五荤五素。 五个素菜全都是当地的时令菜,味道极佳,吃得阮卿双目光放光。 “杨三,你不愧是开酒楼的,在吃方面的眼光确实独到。”放下筷子,阮卿端起店里的特色茶喝了两口,忍不住朝杨三竖起大拇指。 “夫人过奖,我也没什么其它特长,就这些小爱好。”杨三笑了笑。 “对了,关于马县令,这么长的时间下来你应该把他的为人什么的打听得差不多了?说来听听。”阮卿没再闲聊,很快问起自己感兴趣的事。 张、于两人昨天在县城待的时间很短,能打探到的消息有限。 导致他们口里的马县令与吴捕头口中的马县令出入颇大。 “据我探来的消息,这个马县令颁布的律令虽然有些荒诞,但本身应该是个很有本事的人。 他上任不到半年时间,县里的秩序和治安都比前好了不少。 地痞流氓和爱惹事生非的纨绔几乎被压得不敢冒头。 不过处境不太好,县里的豪强正在联名准备越级去告他。”杨三道。 “除了豪强,我听说很多普通百姓也对他意见也很大,是这样吗?”阮卿问。 “确有一部份对他有意见,却非全部,多数在本城生活的百姓对他印象都不错。 别的不说,但凭他上来就把何家那个无法无天的纨绔子给抓了,就为他博得了不少的口碑。 但本县的学子们在士绅和豪强的煽动下,对他印象不太好。” “青沙自前朝到今朝,一直都是上等县城,县里的豪族士绅可不在少数。 这位马县令能凭一已之力,抵御这么多豪强的联手施压,看来确实是个很了不得的人物。 差不多到未时中了,走,咱们去见见这位褒贬不一的有趣县令。”阮卿喝完手里的茶,起身站了起来。 第172章 歪才马子良(下) 阮卿一行来到县衙的时候,时间大约是未时六刻。 刚走到门口,尚未从马上下来,便见吴捕头和一个穿着绿色官服的青年男子从衙门内迎了出来。 两人看到阮卿一行,立即三步并成两步过来,抱拳拱手弯腰:“青沙县县令马子良,青沙县捕头吴兴见过诸位上官。” 很显然,吴兴回到县衙之后,就将阮卿一行要来衙门观摩验尸的事告诉了马县令。 阮卿的身份他们一时猜不出来,但于、张两人是刑部的大捕头,并公开了身份,那就妥妥的是他们的上司,这个礼是必须要行的。 阮卿没有接口,她从马上下来之后退开了几步,将主场让给了张、于两人。 鹊起、姜元一左一右的站在她两侧,江小鱼与昭平也跟了过来。 “不必多礼,我们不过是恰巧路过此地,今天的案子你们才是主审,我们只是旁听。”张捕头伸手将两人扶了起来。 马子良起身之后,阮卿才看清他的样貌。 此人看上去很年轻,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 身材欣长,胖瘦适中,目朗眉清。 绿色的官服是很挑人的,穿在他身上却相得益彰,显得人很精神,很有朝气。 看上去就像一株挺拔的青竹,温雅而安静,怎么看都不太像能颁布出那等奇葩律令的人。 昭平的认知则不同,她目光在此人脸上来回转了几圈,目中露出一抹兴味。 不愧是能颁布那等奇葩律令的县令,果然是名不虚传。 她感知敏锐,目光毒辣,一眼就看出眼前的这位看似温文尔雅的县令是个不安分,又特别爱冒险的人。 前些日子混到杨三船上的那些杀手,若有机会让她近距离接触,她估计能识破大半。 可惜,她当时有些晕船,也没想到敌人如此胆大,竟然弄了那么多刺客扮成旅客上来,压根就没有管过这事。 马子良察觉到一道灼热的目光一直跟着自己,便转目看了一眼。 随后就对上了一张鲜活年轻,灿烂如春花般的少女的脸,不由微微一怔。 而少女的目光被他撞了个正着,不仅没有丝毫羞赧,反而微微歪了歪脑袋,朝他露出了一个娇俏的笑容。 马子良眉心一跳,随即不动声的移开视线。 少女的笑容非常甜美,却无半分羞涩,显然不是对他起了什么好感。 而是在单纯的在告诉他,我对你这个人很好奇,很有研究的兴趣。 “孙三爷的尸体在验尸房那边,想观摩的请随我来。 对验尸不感兴趣的,我着人带你们去后厅休息。”马子良敛下心神,对众人开口道了一句。 阮卿看了江小鱼一眼,小姑娘的脸上的神情是既想去看,又有些恐惧。 十二岁的小姑娘,见尸体都免不了会恐惧,让她去看解剖确实不妥。 “不用担心你爹,验尸有于、张捕头他们去看即可,咱们不懂这些,去了也是白去。 正好我也对观摩验尸的兴趣也不大,咱们去后厅等着他们。”阮卿轻轻拍了拍小姑娘的手。 若自己这边没有合适的人,她哪怕不喜欢也得跟过去。 现在有于、张这两个专业人士,姜元和鹊起这两个会杀人的,估计也比较懂。 有这么多的内行,她一个外行自然不用凑热闹了。 “好。”被她一安抚,小姑娘紧张的情绪顿时缓和下来。 “我和这个孩子是外行,就不去添乱了,麻烦马县令指个人带我们去后厅休息。”阮卿随即将视线转到马县令身上。 她不动声色的打量马县令片刻,很好,没听到任何对自己不利的声音。 即表示在他的地盘上,不必担心暗杀刺杀什么的。 “吴捕头,你带这位夫人到后厅休息。”马县令也没唤其它人,转目对吴兴道了一句。 阮卿的打量他并非没有发现,却没放在心上。 他如今的名声可谓是好坏参半,不相识的陌生人突然看到他,有些好奇再正常不过。 “夫人请随我来。”吴兴上前,恭恭敬敬地对阮卿做了个请的姿势。 “昭平,你是随我们一起去后厅还是随他们去验尸房?”抬步之前,阮卿问了昭平一句。 若是一般小姑娘,她绝不会问这句话。 但昭平这小魔女的心思性情与一般人不同,阮卿猜不到她的想法。 “舅母,我想去看看验尸。”昭平道。 “也好。”阮卿不再管她,牵起江小鱼的手,抬步准备随吴兴离开。 她一动,鹊起和姜元,梁凡,以及两名内卫,自然而然的跟了上去。 “姜元,你跟他们去看看。”阮卿脚步一顿,对姜元道了一句。 姜元在军队待过几年,见过无数死人,想必对尸体比较了解。 “是,夫人。”姜元停下脚步。 自从醒来,得知自己随着水流飘到了百里之外被人救了起来,她的心情就十分复杂。 她当时在水里被刺客身体爆炸的余波给震晕了,漂了百里没死,显然是太后一路扛着她游。 足足百里啊,就她这体格,太后当时都不知累成了什么样。 每每想到这里,她心里就有些堵得慌。 她何其有幸,遇到这样一个主子。 敏锐的马子良见状忍不住仔细打量了阮卿、以及她身边的几个人几眼。 那个叫姜元的应该是个军人。 功夫看不出深浅,唯有对那位夫人的态度恭敬无比。 另外两个没什么存在感的人锋芒内敛,不认真看,几乎察觉不到他们的存在。 可当你认真观察的时候,却发现他们危险十足。 另外一个看上去娇俏又明媚的少女,却有一身惊人的功夫,时刻不离那位夫人身边,显然也是护卫。 还有一个气质阴柔,介于少年和青年之间的男子,显然也是以那位夫人马首是瞻。 再加上刑部两位大捕快对她的态度,让他不得不重新去衡量阮卿的身份。 之前刚听到吴兴的禀报时,他以为阮卿可能是京都某位贵人的夫人。 现在看来可不太像,什么贵人的夫人能让刑部的大捕头如此尊敬? 哪怕是王妃公主,刑部的大捕头会对她们保持基本的尊重和尊敬,却不太可能事事听她的意见。 “马县令为何一直看我?可是我身上有什么不妥?”阮卿见马子良的视线一直在自己身上流连不去,不由扬眉问了一句。 “贵人见谅,下官从未见过像贵人这般华盖加顶,雍容无双的人,一时被震住,还望贵人莫要怪罪。”马子良心头一跳,急忙敛目躬身请罪。 第172章 歪才马子良(下) 阮卿一行来到县衙的时候,时间大约是未时六刻。 刚走到门口,尚未从马上下来,便见吴捕头和一个穿着绿色官服的青年男子从衙门内迎了出来。 两人看到阮卿一行,立即三步并成两步过来,抱拳拱手弯腰:“青沙县县令马子良,青沙县捕头吴兴见过诸位上官。” 很显然,吴兴回到县衙之后,就将阮卿一行要来衙门观摩验尸的事告诉了马县令。 阮卿的身份他们一时猜不出来,但于、张两人是刑部的大捕头,并公开了身份,那就妥妥的是他们的上司,这个礼是必须要行的。 阮卿没有接口,她从马上下来之后退开了几步,将主场让给了张、于两人。 鹊起、姜元一左一右的站在她两侧,江小鱼与昭平也跟了过来。 “不必多礼,我们不过是恰巧路过此地,今天的案子你们才是主审,我们只是旁听。”张捕头伸手将两人扶了起来。 马子良起身之后,阮卿才看清他的样貌。 此人看上去很年轻,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 身材欣长,胖瘦适中,目朗眉清。 绿色的官服是很挑人的,穿在他身上却相得益彰,显得人很精神,很有朝气。 看上去就像一株挺拔的青竹,温雅而安静,怎么看都不太像能颁布出那等奇葩律令的人。 昭平的认知则不同,她目光在此人脸上来回转了几圈,目中露出一抹兴味。 不愧是能颁布那等奇葩律令的县令,果然是名不虚传。 她感知敏锐,目光毒辣,一眼就看出眼前的这位看似温文尔雅的县令是个不安分,又特别爱冒险的人。 前些日子混到杨三船上的那些杀手,若有机会让她近距离接触,她估计能识破大半。 可惜,她当时有些晕船,也没想到敌人如此胆大,竟然弄了那么多刺客扮成旅客上来,压根就没有管过这事。 马子良察觉到一道灼热的目光一直跟着自己,便转目看了一眼。 随后就对上了一张鲜活年轻,灿烂如春花般的少女的脸,不由微微一怔。 而少女的目光被他撞了个正着,不仅没有丝毫羞赧,反而微微歪了歪脑袋,朝他露出了一个娇俏的笑容。 马子良眉心一跳,随即不动声的移开视线。 少女的笑容非常甜美,却无半分羞涩,显然不是对他起了什么好感。 而是在单纯的在告诉他,我对你这个人很好奇,很有研究的兴趣。 “孙三爷的尸体在验尸房那边,想观摩的请随我来。 对验尸不感兴趣的,我着人带你们去后厅休息。”马子良敛下心神,对众人开口道了一句。 阮卿看了江小鱼一眼,小姑娘的脸上的神情是既想去看,又有些恐惧。 十二岁的小姑娘,见尸体都免不了会恐惧,让她去看解剖确实不妥。 “不用担心你爹,验尸有于、张捕头他们去看即可,咱们不懂这些,去了也是白去。 正好我也对观摩验尸的兴趣也不大,咱们去后厅等着他们。”阮卿轻轻拍了拍小姑娘的手。 若自己这边没有合适的人,她哪怕不喜欢也得跟过去。 现在有于、张这两个专业人士,姜元和鹊起这两个会杀人的,估计也比较懂。 有这么多的内行,她一个外行自然不用凑热闹了。 “好。”被她一安抚,小姑娘紧张的情绪顿时缓和下来。 “我和这个孩子是外行,就不去添乱了,麻烦马县令指个人带我们去后厅休息。”阮卿随即将视线转到马县令身上。 她不动声色的打量马县令片刻,很好,没听到任何对自己不利的声音。 即表示在他的地盘上,不必担心暗杀刺杀什么的。 “吴捕头,你带这位夫人到后厅休息。”马县令也没唤其它人,转目对吴兴道了一句。 阮卿的打量他并非没有发现,却没放在心上。 他如今的名声可谓是好坏参半,不相识的陌生人突然看到他,有些好奇再正常不过。 “夫人请随我来。”吴兴上前,恭恭敬敬地对阮卿做了个请的姿势。 “昭平,你是随我们一起去后厅还是随他们去验尸房?”抬步之前,阮卿问了昭平一句。 若是一般小姑娘,她绝不会问这句话。 但昭平这小魔女的心思性情与一般人不同,阮卿猜不到她的想法。 “舅母,我想去看看验尸。”昭平道。 “也好。”阮卿不再管她,牵起江小鱼的手,抬步准备随吴兴离开。 她一动,鹊起和姜元,梁凡,以及两名内卫,自然而然的跟了上去。 “姜元,你跟他们去看看。”阮卿脚步一顿,对姜元道了一句。 姜元在军队待过几年,见过无数死人,想必对尸体比较了解。 “是,夫人。”姜元停下脚步。 自从醒来,得知自己随着水流飘到了百里之外被人救了起来,她的心情就十分复杂。 她当时在水里被刺客身体爆炸的余波给震晕了,漂了百里没死,显然是太后一路扛着她游。 足足百里啊,就她这体格,太后当时都不知累成了什么样。 每每想到这里,她心里就有些堵得慌。 她何其有幸,遇到这样一个主子。 敏锐的马子良见状忍不住仔细打量了阮卿、以及她身边的几个人几眼。 那个叫姜元的应该是个军人。 功夫看不出深浅,唯有对那位夫人的态度恭敬无比。 另外两个没什么存在感的人锋芒内敛,不认真看,几乎察觉不到他们的存在。 可当你认真观察的时候,却发现他们危险十足。 另外一个看上去娇俏又明媚的少女,却有一身惊人的功夫,时刻不离那位夫人身边,显然也是护卫。 还有一个气质阴柔,介于少年和青年之间的男子,显然也是以那位夫人马首是瞻。 再加上刑部两位大捕快对她的态度,让他不得不重新去衡量阮卿的身份。 之前刚听到吴兴的禀报时,他以为阮卿可能是京都某位贵人的夫人。 现在看来可不太像,什么贵人的夫人能让刑部的大捕头如此尊敬? 哪怕是王妃公主,刑部的大捕头会对她们保持基本的尊重和尊敬,却不太可能事事听她的意见。 “马县令为何一直看我?可是我身上有什么不妥?”阮卿见马子良的视线一直在自己身上流连不去,不由扬眉问了一句。 “贵人见谅,下官从未见过像贵人这般华盖加顶,雍容无双的人,一时被震住,还望贵人莫要怪罪。”马子良心头一跳,急忙敛目躬身请罪。 第173章 说民生(上) “哼,巧言令色。”昭平哼了一声。 这家伙明明就是发现太后身边的组合奇特,在心里暗自揣测太后的身份。 “马县令过奖了,我和大家一样,都是两个眼睛一个鼻子,没有什么特殊的地方,你们去做正事,验完尸后,我还有些事要向马县令请教。” 昭平看得出来马子良的心思,阮卿自然也看得出来,却没有揪着不放。 自她决定要过来看马子良这个人开始,就有被识破身份的准备。 大熙现在求才若渴,她真心希望马子良是个有大能耐的怪才。 此次下江南,除了静极思动,想近距离看看这个时代的风土人情,顺便为女协寻找合适的分店地址外,另一个方面也有为朝廷觅才求贤的打算。 大熙积疾已深,内有沉疴,外有强敌。 想变现状,就需要大量的人才,越有能耐的越好。 只有把这些人才都汇聚起来,集天下之力,革旧鼎新,才能去顽疴,换新生。 不然,她这个太后的位置随时都有可能坐不稳。 莫名其妙来到古代,还成了一国太后。 她可不想经历类似于靖康之乱这样的祸事。 靖康之乱中,徽、钦二帝被抓不说,他们的母亲、妻女的下场那叫一个惨绝人寰。 哪怕她再想躺平,首先也得保证江山不易主,敌人不打上家门。 否则,国祚都没了,她这个太后又去哪容身呢? 马县令所说的后厅,就是县衙后面的会客厅。 吴兴刚将几人带进来,就有一红一绿,两个丫鬟迎了上来。 “红芍,绿柳,这几位都是大人的贵客,你们好生伺候着。”吴兴对两个丫鬟道。 “知道了,吴捕头,几位贵客请坐。”穿红衣的丫鬟,也就是红芍开口道。 绿衣的丫鬟已经转身去泡茶了。 “吴捕头,你去忙你的事,这边有她们就行。”阮卿点了点头,接着转目对吴兴道了一句。 “好。”他一个大男人,杵在这里也不太合适,很快转身离开。 阮卿牵着江小鱼走到茶几旁边的矮椅上坐了下来。 小鱼坐在她的右手边,鹊起则坐到了她的左手边。 梁凡有些犹豫,因为茶几了只剩阮卿对面一个位置了,他坐在太后对面似乎不太妥当。 “你坐啊,站在那干什么?”阮卿见他踌躇不动,不由扬眉道。 梁凡不敢再磨蹭,走到阮卿对面坐了下来。 另外两名内卫已经没有合适的位置安放。 红芍见状进内屋搬了个合适两人用的小茶几过来,打算往阮卿这边接接的时候,阮卿摆了摆手: “你们他们俩找个安静地方,他们性格内敛害羞,不习惯与一大桌人坐一起。” 红芍面色古怪的看了两名内卫一眼,选了个角落将小茶几摆了过去。 两名风评被害的内卫飞快地瞄了阮卿一眼,随后一言不发的跟了过去。 没一会儿,绿柳的茶也泡好了,泡了两壶,一壶被红芍送到两内卫的桌子上。 绿柳则端着茶壶和茶杯来到了阮卿四人的桌子上,麻利地给大家摆好茶杯,并往每人杯子里注入八分满的茶水。 阮卿先看了她一眼,没听到任何心声,再闻了闻芬芳沁人的茶香,端起杯子浅尝了一口。 嗯,很好喝,是上好的龙井。 看样子这个马县令不仅执政手段别出心裁,生活上也是个颇懂享受的人。 厅堂的四个角里已经摆上了冰块,屋里很是凉爽,喝着热茶,也并不感炎热。 阮卿本以为验尸要持续很长的时间,哪知不过两刻来钟,一壶茶都没有喝完。 马县令就与张、于两位捕头,姜元,昭平,杨三和穆三一起走了进来。 “这么快就验完了?”阮卿一脸好奇地看着他们。 “没验,仵作正要动手的时候,孙三爷的儿子情绪崩溃,临时反悔认罪了。 说江奔雷医死他父亲一事纯属子虚乌有,孙家之所以会污蔑江奔雷,也是受人胁迫。” 马县令答道,话毕又对两个丫鬟道了一句:“红芍,绿柳,你们出去。” “是,大人。”两个丫鬟拂了一礼,转身离开。 “清沙县令马子良见过太后娘娘,望娘娘宽恕子良眼拙不敬之罪。” 两丫鬟离开之后,马子良一拂衣袖,走到阮卿面前,朝她行了一个大礼。 “不知者不罪,起来,你是怎么认出我的?”阮卿静静地看了他一会,才开口道。 明明在县衙外面的时候,他还没有猜出自己的身份。 昭平等人也是一脸好奇地看着他。 “主要是因为姜将军,不怕娘娘笑话,刚开始我并没有认出她是个姑娘。 直到这位姑娘喊她姐姐,我才……”马子良有些不好意思的开口,并指了指昭平。 “你为何知道姜姐姐是女子,就猜出了我舅母的身份?”昭平依然不解。 “不久前,我有个京城的好友路过青沙时,和我说咱们大熙出了一名正四品的女将军,这位将军姓姜。 也说了她之所以会成为正儿八经的将军,完全是因为太后。” “原来如此,认出来就认出来,你应该也看出来了,我微服出行,就是不想惊动各地官员。 你看着也不是那等循规蹈矩,一味认死规矩的酸儒,别把我的身份说出去。 也别喊什么娘娘,和他们一样喊我夫人即可。”阮卿恍然大悟,接着不以为意的摆了摆手。 “好,夫人之前说有事要问小官,不知是什么事?” 马子良果然不是个喜欢守规矩的人,闻声不知从哪个角落里拖出一个小凳子,往阮卿旁边一摆,一屁股坐了下去。 这一下连昭平都有些无语,她自认自己是个比较奇葩的人,没想到这位马县令比她还要奇葩。 坐在阮卿身边的江小鱼自马县令喊出太后娘娘的那一刻就已经呆了。 夫人是太后?而那位姜姐姐是将军? “小鱼啊,太后也是人,和你们一样,两个眼睛一个鼻子,不是什么神仙也不是妖怪。 你像以前一样对我即可,关于你爹与你以后的安排,晚些见到你爹再说。 现在我有些事要和马县令谈,你坐到鹊起姐姐那边可好?”阮卿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 第173章 说民生(上) “哼,巧言令色。”昭平哼了一声。 这家伙明明就是发现太后身边的组合奇特,在心里暗自揣测太后的身份。 “马县令过奖了,我和大家一样,都是两个眼睛一个鼻子,没有什么特殊的地方,你们去做正事,验完尸后,我还有些事要向马县令请教。” 昭平看得出来马子良的心思,阮卿自然也看得出来,却没有揪着不放。 自她决定要过来看马子良这个人开始,就有被识破身份的准备。 大熙现在求才若渴,她真心希望马子良是个有大能耐的怪才。 此次下江南,除了静极思动,想近距离看看这个时代的风土人情,顺便为女协寻找合适的分店地址外,另一个方面也有为朝廷觅才求贤的打算。 大熙积疾已深,内有沉疴,外有强敌。 想变现状,就需要大量的人才,越有能耐的越好。 只有把这些人才都汇聚起来,集天下之力,革旧鼎新,才能去顽疴,换新生。 不然,她这个太后的位置随时都有可能坐不稳。 莫名其妙来到古代,还成了一国太后。 她可不想经历类似于靖康之乱这样的祸事。 靖康之乱中,徽、钦二帝被抓不说,他们的母亲、妻女的下场那叫一个惨绝人寰。 哪怕她再想躺平,首先也得保证江山不易主,敌人不打上家门。 否则,国祚都没了,她这个太后又去哪容身呢? 马县令所说的后厅,就是县衙后面的会客厅。 吴兴刚将几人带进来,就有一红一绿,两个丫鬟迎了上来。 “红芍,绿柳,这几位都是大人的贵客,你们好生伺候着。”吴兴对两个丫鬟道。 “知道了,吴捕头,几位贵客请坐。”穿红衣的丫鬟,也就是红芍开口道。 绿衣的丫鬟已经转身去泡茶了。 “吴捕头,你去忙你的事,这边有她们就行。”阮卿点了点头,接着转目对吴兴道了一句。 “好。”他一个大男人,杵在这里也不太合适,很快转身离开。 阮卿牵着江小鱼走到茶几旁边的矮椅上坐了下来。 小鱼坐在她的右手边,鹊起则坐到了她的左手边。 梁凡有些犹豫,因为茶几了只剩阮卿对面一个位置了,他坐在太后对面似乎不太妥当。 “你坐啊,站在那干什么?”阮卿见他踌躇不动,不由扬眉道。 梁凡不敢再磨蹭,走到阮卿对面坐了下来。 另外两名内卫已经没有合适的位置安放。 红芍见状进内屋搬了个合适两人用的小茶几过来,打算往阮卿这边接接的时候,阮卿摆了摆手: “你们他们俩找个安静地方,他们性格内敛害羞,不习惯与一大桌人坐一起。” 红芍面色古怪的看了两名内卫一眼,选了个角落将小茶几摆了过去。 两名风评被害的内卫飞快地瞄了阮卿一眼,随后一言不发的跟了过去。 没一会儿,绿柳的茶也泡好了,泡了两壶,一壶被红芍送到两内卫的桌子上。 绿柳则端着茶壶和茶杯来到了阮卿四人的桌子上,麻利地给大家摆好茶杯,并往每人杯子里注入八分满的茶水。 阮卿先看了她一眼,没听到任何心声,再闻了闻芬芳沁人的茶香,端起杯子浅尝了一口。 嗯,很好喝,是上好的龙井。 看样子这个马县令不仅执政手段别出心裁,生活上也是个颇懂享受的人。 厅堂的四个角里已经摆上了冰块,屋里很是凉爽,喝着热茶,也并不感炎热。 阮卿本以为验尸要持续很长的时间,哪知不过两刻来钟,一壶茶都没有喝完。 马县令就与张、于两位捕头,姜元,昭平,杨三和穆三一起走了进来。 “这么快就验完了?”阮卿一脸好奇地看着他们。 “没验,仵作正要动手的时候,孙三爷的儿子情绪崩溃,临时反悔认罪了。 说江奔雷医死他父亲一事纯属子虚乌有,孙家之所以会污蔑江奔雷,也是受人胁迫。” 马县令答道,话毕又对两个丫鬟道了一句:“红芍,绿柳,你们出去。” “是,大人。”两个丫鬟拂了一礼,转身离开。 “清沙县令马子良见过太后娘娘,望娘娘宽恕子良眼拙不敬之罪。” 两丫鬟离开之后,马子良一拂衣袖,走到阮卿面前,朝她行了一个大礼。 “不知者不罪,起来,你是怎么认出我的?”阮卿静静地看了他一会,才开口道。 明明在县衙外面的时候,他还没有猜出自己的身份。 昭平等人也是一脸好奇地看着他。 “主要是因为姜将军,不怕娘娘笑话,刚开始我并没有认出她是个姑娘。 直到这位姑娘喊她姐姐,我才……”马子良有些不好意思的开口,并指了指昭平。 “你为何知道姜姐姐是女子,就猜出了我舅母的身份?”昭平依然不解。 “不久前,我有个京城的好友路过青沙时,和我说咱们大熙出了一名正四品的女将军,这位将军姓姜。 也说了她之所以会成为正儿八经的将军,完全是因为太后。” “原来如此,认出来就认出来,你应该也看出来了,我微服出行,就是不想惊动各地官员。 你看着也不是那等循规蹈矩,一味认死规矩的酸儒,别把我的身份说出去。 也别喊什么娘娘,和他们一样喊我夫人即可。”阮卿恍然大悟,接着不以为意的摆了摆手。 “好,夫人之前说有事要问小官,不知是什么事?” 马子良果然不是个喜欢守规矩的人,闻声不知从哪个角落里拖出一个小凳子,往阮卿旁边一摆,一屁股坐了下去。 这一下连昭平都有些无语,她自认自己是个比较奇葩的人,没想到这位马县令比她还要奇葩。 坐在阮卿身边的江小鱼自马县令喊出太后娘娘的那一刻就已经呆了。 夫人是太后?而那位姜姐姐是将军? “小鱼啊,太后也是人,和你们一样,两个眼睛一个鼻子,不是什么神仙也不是妖怪。 你像以前一样对我即可,关于你爹与你以后的安排,晚些见到你爹再说。 现在我有些事要和马县令谈,你坐到鹊起姐姐那边可好?”阮卿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 第174章 说民生(下) “好。”江小鱼的脑子依然是懵的,人却已经懂事地站了起来,往鹊起那边走去。 马子良见她忘记了椅子,非常狗腿地起身帮着把椅子送了过去。 心里则是暗自寻思,奇怪,江奔雷父女是如何与太后攀上关系的? 江奔雷以前是个江湖人,但他隐退已经十余年。 这十几年一直生活吴山镇,按理来说不该与远在京都的太后有什么交集才对。 “吴县令,你如此殷勤,可是有什么事需要我帮忙?”正走神间,阮卿的声音响了起来。 马子良顿时收敛心神,将注意力转到阮卿身上: “回夫人,您也知道,下官的这个县令是捐来的,上面也没有什么师座给我撑腰做主,在得知您的身份之后,下官确有攀附的想法。” 来到古代大半年了,阮卿还从未见过如此直白的说话风格,一时不由兴味大起。 她笑眯眯地看着马子良:“你打算如何攀附?” “夫人专程来县衙见我,应该是对下官颁布的那条律令好奇?”马子良不答反问。 以太后的身份,若仅仅是想救江奔雷,张、于两位捕头,随便遣一人前来足矣。 “不错。”阮卿点了点头。 “下官便想以这条律令为投名状,来获取您的支持。”马子良接着道。 “以你颁布的律令为投名状? 你当知道,按大熙律,你上任后颁布的那条律法是明显不合规的。 咱大熙虽有地方官执政可因地制宜的策略,却也不能太过偏离原则。 若有人拽着这点来参你,你很难自圆其说。”阮卿双眉微微一扬。 “下官知道,这条律令放到其它地方确实不合朝律纲纪,但用在青沙县却再合适不过。 若非这条律令,下官根本撕不开本县固若金汤利益防御体。”马子良道。 “嗯?”阮卿不解,意示他接着往下说。 “夫人也知道,青沙因独特的地理位置,一直比较富庶。 这里的人口最鼎盛时期都超过了五十万,哪怕是现在,也有四十万左右。 一个人口众多、又富庶的上等县,经过一百多年的积累,自然诞生了无数的士族豪强。 这些人随着根基越来越深,想要的特权和利益也越来越多。 如今的青沙县,几乎已经成了他们的天下。 正常情况,一个县的民生,秩序,财政、狱讼等都应该由县令管理。 可这里都由士族豪强们共同把控,县令只是他们的代理人。 青沙的士族豪强在本地拥有的特权和京城的皇家子弟差不多。 不管是杀了人还是放了火,都不会有人过问。 历任县令,懂规矩的,就会心照不宣的与他们连成一气。 开开心心的干上三年,得一个上佳好评,再欢欢喜喜地离开。 一根筋,不愿与他们同流合污的,要么以贪渎罪被打进了牢狱,要么死了。 近三十年,不算下官,青县一共换了十三任县令。 其中有三个罢官流放,两个死了,剩下的那些都是聪明人。 下官若不是上来就颁布了新律,拿了何家的纨绔子开刀,只怕连一条政令都发不出去。”马子良苦笑着往下道。 “青沙的士族豪强这么厉害,一县之长是否能在这里立足,完全要看他们的脸色?而朝廷却对此一无所知? 如果我没记错,青沙一直是朝廷关注的重要县,这里是南北码头的运输枢纽,又是人口大县,派到这里的县令多是干吏。”阮卿听得皱起了眉头。 “夫人,这种事单凭我的一面之词,确实很难让您信服。”马子良说着,转头看了眼屏风处摆的沙刻。 “现的时辰大约是申时一刻,夫人若不嫌辛苦,我带您去景平镇看看,届时您什么都知道了。” “景平镇离县城多远?”阮卿问。 “大约三十多里地,骑马的话,三到四刻钟。”马子良答道。 “那走,姜元,你伤势未愈,就不要跟着跑了,留在这里陪小鱼。 梁凡和鹊起跟着即可,昭平,杨三和穆三,你们也别去了。”阮卿起身站了起来。 “好。”被点名的几人也没坚持。 从会客厅出来后,马子良将吴捕头招了过来:“吴捕头,江奔雷既然无罪, 一会你去把他给放了。 他闺女就在会客厅里,放了人后把他带到会客厅去。” 话毕,让人牵来马,又招了两名侍卫,与阮卿一行,风驰电掣般朝景平镇奔去。 青沙不愧是有名的富庶县,从县城到镇上的官道修得非常平整。 一行八人,耗费了三刻多钟,就到达了景山镇的地盘。 进入景山的地盘,首先映入阮卿眼帘的是一片片一望无垠的金黄色麦浪。 金灿灿的麦穗在阳光下散发着让人喜悦的光芒。 此时正值冬小麦的收获季节,有些田地里的麦子正在收割,无数的农民正挥汗如雨的挥动着手里的镰刀。 “这些麦子长得不错,这些田地都是上等田?”阮卿勒住缰绳,偏头问了马子良一句。 “不错。” “你让我来,就是为了看本地的庄稼长势吗?” “不,我让您来看是想告诉您,这大片的良田以前原本都是属于景平镇的百姓的。 现在却都成了青沙豪强们的田地,田里正在劳作的人,都是佃农。”马子良道。 阮卿一呆,她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 青沙的士族豪强们这么大的胆子?竟然将整个镇的良田都兼并成了自己的田地? 她打算说话,后面却响起了马蹄声。 没一会儿,两个身着短打的男子骑着马奔了过来。 “哟,这不是马县令吗?你来巡视庄稼啊。 出来巡视还带着这么多人,怎么,莫非是亏心事做多了,担心有人对您不利? 哟,还跟着女眷呢……”其中一人皮笑肉不笑的看着马子良道。 当他视线落到带着闱帽和的阮卿鹊起身上时,下意识的想说几句猥琐话。 “何骏,你给老子闭嘴。” 马子良生怕他狗嘴里吐不出什么象牙,说出什么冒犯阮卿的话,不待他后面的话出口,立即开口喝止。 “你……”何骏大怒,手里的马鞭横指着马子良。 哪知一句脏话还没来得及出口,手里的鞭子已经被人握住。 接着身体一轻,人从马背上飞了起来,碰了一声,重重摔在几米外的地面上,砸得尘土飞扬。 第174章 说民生(下) “好。”江小鱼的脑子依然是懵的,人却已经懂事地站了起来,往鹊起那边走去。 马子良见她忘记了椅子,非常狗腿地起身帮着把椅子送了过去。 心里则是暗自寻思,奇怪,江奔雷父女是如何与太后攀上关系的? 江奔雷以前是个江湖人,但他隐退已经十余年。 这十几年一直生活吴山镇,按理来说不该与远在京都的太后有什么交集才对。 “吴县令,你如此殷勤,可是有什么事需要我帮忙?”正走神间,阮卿的声音响了起来。 马子良顿时收敛心神,将注意力转到阮卿身上: “回夫人,您也知道,下官的这个县令是捐来的,上面也没有什么师座给我撑腰做主,在得知您的身份之后,下官确有攀附的想法。” 来到古代大半年了,阮卿还从未见过如此直白的说话风格,一时不由兴味大起。 她笑眯眯地看着马子良:“你打算如何攀附?” “夫人专程来县衙见我,应该是对下官颁布的那条律令好奇?”马子良不答反问。 以太后的身份,若仅仅是想救江奔雷,张、于两位捕头,随便遣一人前来足矣。 “不错。”阮卿点了点头。 “下官便想以这条律令为投名状,来获取您的支持。”马子良接着道。 “以你颁布的律令为投名状? 你当知道,按大熙律,你上任后颁布的那条律法是明显不合规的。 咱大熙虽有地方官执政可因地制宜的策略,却也不能太过偏离原则。 若有人拽着这点来参你,你很难自圆其说。”阮卿双眉微微一扬。 “下官知道,这条律令放到其它地方确实不合朝律纲纪,但用在青沙县却再合适不过。 若非这条律令,下官根本撕不开本县固若金汤利益防御体。”马子良道。 “嗯?”阮卿不解,意示他接着往下说。 “夫人也知道,青沙因独特的地理位置,一直比较富庶。 这里的人口最鼎盛时期都超过了五十万,哪怕是现在,也有四十万左右。 一个人口众多、又富庶的上等县,经过一百多年的积累,自然诞生了无数的士族豪强。 这些人随着根基越来越深,想要的特权和利益也越来越多。 如今的青沙县,几乎已经成了他们的天下。 正常情况,一个县的民生,秩序,财政、狱讼等都应该由县令管理。 可这里都由士族豪强们共同把控,县令只是他们的代理人。 青沙的士族豪强在本地拥有的特权和京城的皇家子弟差不多。 不管是杀了人还是放了火,都不会有人过问。 历任县令,懂规矩的,就会心照不宣的与他们连成一气。 开开心心的干上三年,得一个上佳好评,再欢欢喜喜地离开。 一根筋,不愿与他们同流合污的,要么以贪渎罪被打进了牢狱,要么死了。 近三十年,不算下官,青县一共换了十三任县令。 其中有三个罢官流放,两个死了,剩下的那些都是聪明人。 下官若不是上来就颁布了新律,拿了何家的纨绔子开刀,只怕连一条政令都发不出去。”马子良苦笑着往下道。 “青沙的士族豪强这么厉害,一县之长是否能在这里立足,完全要看他们的脸色?而朝廷却对此一无所知? 如果我没记错,青沙一直是朝廷关注的重要县,这里是南北码头的运输枢纽,又是人口大县,派到这里的县令多是干吏。”阮卿听得皱起了眉头。 “夫人,这种事单凭我的一面之词,确实很难让您信服。”马子良说着,转头看了眼屏风处摆的沙刻。 “现的时辰大约是申时一刻,夫人若不嫌辛苦,我带您去景平镇看看,届时您什么都知道了。” “景平镇离县城多远?”阮卿问。 “大约三十多里地,骑马的话,三到四刻钟。”马子良答道。 “那走,姜元,你伤势未愈,就不要跟着跑了,留在这里陪小鱼。 梁凡和鹊起跟着即可,昭平,杨三和穆三,你们也别去了。”阮卿起身站了起来。 “好。”被点名的几人也没坚持。 从会客厅出来后,马子良将吴捕头招了过来:“吴捕头,江奔雷既然无罪, 一会你去把他给放了。 他闺女就在会客厅里,放了人后把他带到会客厅去。” 话毕,让人牵来马,又招了两名侍卫,与阮卿一行,风驰电掣般朝景平镇奔去。 青沙不愧是有名的富庶县,从县城到镇上的官道修得非常平整。 一行八人,耗费了三刻多钟,就到达了景山镇的地盘。 进入景山的地盘,首先映入阮卿眼帘的是一片片一望无垠的金黄色麦浪。 金灿灿的麦穗在阳光下散发着让人喜悦的光芒。 此时正值冬小麦的收获季节,有些田地里的麦子正在收割,无数的农民正挥汗如雨的挥动着手里的镰刀。 “这些麦子长得不错,这些田地都是上等田?”阮卿勒住缰绳,偏头问了马子良一句。 “不错。” “你让我来,就是为了看本地的庄稼长势吗?” “不,我让您来看是想告诉您,这大片的良田以前原本都是属于景平镇的百姓的。 现在却都成了青沙豪强们的田地,田里正在劳作的人,都是佃农。”马子良道。 阮卿一呆,她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 青沙的士族豪强们这么大的胆子?竟然将整个镇的良田都兼并成了自己的田地? 她打算说话,后面却响起了马蹄声。 没一会儿,两个身着短打的男子骑着马奔了过来。 “哟,这不是马县令吗?你来巡视庄稼啊。 出来巡视还带着这么多人,怎么,莫非是亏心事做多了,担心有人对您不利? 哟,还跟着女眷呢……”其中一人皮笑肉不笑的看着马子良道。 当他视线落到带着闱帽和的阮卿鹊起身上时,下意识的想说几句猥琐话。 “何骏,你给老子闭嘴。” 马子良生怕他狗嘴里吐不出什么象牙,说出什么冒犯阮卿的话,不待他后面的话出口,立即开口喝止。 “你……”何骏大怒,手里的马鞭横指着马子良。 哪知一句脏话还没来得及出口,手里的鞭子已经被人握住。 接着身体一轻,人从马背上飞了起来,碰了一声,重重摔在几米外的地面上,砸得尘土飞扬。 第175章 青沙豪强(上) “何骏,你好大的胆子,敢用马鞭指着本官,你信不信老子现在就让人把你抓回去,按以下犯上的大不敬罪打进大牢?” 马子良拍马走到他身边,居高临下的看着他。 这家伙卖相不错,不说话不动手的时候像个十足的俊雅书生。 一开口嘛,烟火气和匪气顿时一起扑面而来,不愧是能颁布那等奇葩律令的强人。 躺在地上的何骏在他的压迫下没敢再放狠话,一双眼睛却像淬了毒般盯着马县令。 他是何家的嫡系子弟,何家在青沙这块地面上横行了几十年,家中子弟跋扈的毛病绝非一时半会能改过来。 “怎么,不服?不服你来咬我。”马子良见状不仅半分不怵,反而一脸挑衅地朝他勾了勾手指。 他最喜欢看别人恨他恨得半死,却又干不掉他的样子。 不远处的阮卿看得眉心突突乱跳了几下。 不认识马子良的人绝不会相信眼前这个既痞又匪的家伙会是朝廷命官。 这货虽然是捐的官,但他十五秀就中了秀才,据说还是以案首之姿中的秀才。 后来不知是何原因再也没参加过科举,二十岁的时候,家里花钱捐了个官。 现年刚刚二十三岁,真不知他这一身的匪气和痞气是怎么养成的。 “喂,你不过来帮帮你的同伴吗?” 马子良见何骏一双眼睛快要瞪出来了,却不敢有任何动作,有些无趣,便转目对跟他一同过来的陈列道了一句。 “回县令大人,何骏目无尊上,受点教训是应该的,小可随他一同过来只是想向大人见个礼,绝无其它意思。”陈列急忙开口道。 他是青沙四大望族陈家的人,相对于何骏的跋扈鲁莽,为人要谨慎沉稳许多。 刚才若不是何骏非拽着他过来,他是绝不会来凑热闹的。 眼前这位年轻县令可不是什么任人揉捏的主。 他上任虽然才五个月的时间,却已经让青沙县的豪强充分见识了他的手段。 青沙的望族士绅们往日的无往不利在他这里惨遭了滑铁卢。 此人简直油盐不进,身边的防护密不透风。 不论是利诱,还是威逼,在他这里都行不通。 上来就将青沙第一纨绔何仕胜逮捕入狱。 何家用尽手段都没能把人保出来不说,如今问斩的日期都定了下来。 何骏在对方带着那么多护卫的情况下跑来挑衅,完全是自讨苦吃。 他又没毛病,为什么要跟着何骏一起找虐。 “是,我看今年的庄稼长势很好,记得回去告诉你们家的掌事人,要足数足量的缴纳税赋。 可不能再用中等田,下等田之类的借口来糊弄本县令了。”马子良道。 “小可一定将大人的话转告家主。”陈列道。 马子良见他如此乖觉配合,无趣之余不好再找茬。 招呼了阮卿一声,继续往前走。 “马大人好手段。”与何、陈两人拉开了一段距离后,阮卿控制着马速,来到马子良身旁,笑眯眯地道了一句。 “让夫人见笑了,其实下官也想做个文雅人 ,可这地方有些人用文雅根本没用。”马子良腼腆地笑了笑。 “另外一人是哪家的子弟,看着比何家人要有城府不少。”阮卿又问。 “陈家的,青沙四大望族中,陈家最为谨慎,他们家有位长辈在京城的御史台当御史。”马子良道。 “监察御史陈文鹏?” “没错,正是他。” 监察御史在大熙是正六品的官员,职位不算高,权职却不小。 有监察百官百姓、巡视郡县、纠正刑狱之权。 “有意思,何家呢?何家子弟那么嚣张,他们家有什么了不得的人吗?”阮卿又问。 “何家啊,晋南的巡抚就是何家人。”马子良答道。 大熙的疆域共设为二十八道省,每省有一个巡抚。 “怪不得那么嚣张,真正的封疆大吏呢。 青沙有名的望族不是有四家么,另外两家是个什么情况,你一并说来听听。” “另两家是郑家和许家,郑家有人在京城为官,许家有人在外地做知府。 哦,对了,郑家还有出了个 妃子。” 阮卿…… 她想起来了,宫里的淑妃不正是姓郑么。 不得不说,马子良是真勇,他一个新来的县令,面对这么多的世族豪强,硬是半分都不肯妥协。 不说阮卿的心事,但说陈列眼见马县令一行走远,才跳下马来,走到依然躺在地上的何骏面前,将他扶了起来。 “我呸,姓马的臭杂碎,老子看他还能嚣张多久。”何骏朝着马县令的背影狠狠吐了一口唾沫。 “咳咳,何兄,慎言,只要他一天还是县令,想整治咱们这些无官职在身的人就有的是手段,好汉不吃眼前亏。”陈列轻咳了一声。 他还真有些担心马子良听到何骏的唾骂,来个回马枪。 以他的性情再杀回来,他们俩只怕都讨不到什么好处。 “你那么怕他干什么,咱们几家联名状告他的状子已经递上去了。 届时由你家族叔往皇帝面前一递,看他怎么死。 哼,一个捐来的县令,上来就敢颁布与朝律截然不同的政令,简直就是找死。”何骏哼了一声。 “你说马县令这时候跑到景平镇来干什么?莫非真是来看庄稼的? 还有,跟在他身边的女眷不知是个什么来头。”陈列没接他的话茬,而是换了个话头。 他族叔在京城做监察御史,官职虽然不高,消息渠道却比何家要灵通得多。 据族叔传回来的消息,当今圣人和太后都不是好糊弄的主,想轻易拿下马子良只怕没那么容易。 “谁知道,听说姓马的也是江南望族子弟,或许是他家的女眷。 别管这么多了,咱们还是去看看麦田的收割情况。” 何骏对这个话头没兴趣,拍了拍身上的灰,又揉了揉被摔得十分疼痛的屁股和肩背,忍不住再次恶狠狠的朝马子良消失的方向看了一眼。 景平镇的良田大半是何、陈两家的,另外两家只占了三成。 他们俩都是被家里派出来的监工。 第175章 青沙豪强(上) “何骏,你好大的胆子,敢用马鞭指着本官,你信不信老子现在就让人把你抓回去,按以下犯上的大不敬罪打进大牢?” 马子良拍马走到他身边,居高临下的看着他。 这家伙卖相不错,不说话不动手的时候像个十足的俊雅书生。 一开口嘛,烟火气和匪气顿时一起扑面而来,不愧是能颁布那等奇葩律令的强人。 躺在地上的何骏在他的压迫下没敢再放狠话,一双眼睛却像淬了毒般盯着马县令。 他是何家的嫡系子弟,何家在青沙这块地面上横行了几十年,家中子弟跋扈的毛病绝非一时半会能改过来。 “怎么,不服?不服你来咬我。”马子良见状不仅半分不怵,反而一脸挑衅地朝他勾了勾手指。 他最喜欢看别人恨他恨得半死,却又干不掉他的样子。 不远处的阮卿看得眉心突突乱跳了几下。 不认识马子良的人绝不会相信眼前这个既痞又匪的家伙会是朝廷命官。 这货虽然是捐的官,但他十五秀就中了秀才,据说还是以案首之姿中的秀才。 后来不知是何原因再也没参加过科举,二十岁的时候,家里花钱捐了个官。 现年刚刚二十三岁,真不知他这一身的匪气和痞气是怎么养成的。 “喂,你不过来帮帮你的同伴吗?” 马子良见何骏一双眼睛快要瞪出来了,却不敢有任何动作,有些无趣,便转目对跟他一同过来的陈列道了一句。 “回县令大人,何骏目无尊上,受点教训是应该的,小可随他一同过来只是想向大人见个礼,绝无其它意思。”陈列急忙开口道。 他是青沙四大望族陈家的人,相对于何骏的跋扈鲁莽,为人要谨慎沉稳许多。 刚才若不是何骏非拽着他过来,他是绝不会来凑热闹的。 眼前这位年轻县令可不是什么任人揉捏的主。 他上任虽然才五个月的时间,却已经让青沙县的豪强充分见识了他的手段。 青沙的望族士绅们往日的无往不利在他这里惨遭了滑铁卢。 此人简直油盐不进,身边的防护密不透风。 不论是利诱,还是威逼,在他这里都行不通。 上来就将青沙第一纨绔何仕胜逮捕入狱。 何家用尽手段都没能把人保出来不说,如今问斩的日期都定了下来。 何骏在对方带着那么多护卫的情况下跑来挑衅,完全是自讨苦吃。 他又没毛病,为什么要跟着何骏一起找虐。 “是,我看今年的庄稼长势很好,记得回去告诉你们家的掌事人,要足数足量的缴纳税赋。 可不能再用中等田,下等田之类的借口来糊弄本县令了。”马子良道。 “小可一定将大人的话转告家主。”陈列道。 马子良见他如此乖觉配合,无趣之余不好再找茬。 招呼了阮卿一声,继续往前走。 “马大人好手段。”与何、陈两人拉开了一段距离后,阮卿控制着马速,来到马子良身旁,笑眯眯地道了一句。 “让夫人见笑了,其实下官也想做个文雅人 ,可这地方有些人用文雅根本没用。”马子良腼腆地笑了笑。 “另外一人是哪家的子弟,看着比何家人要有城府不少。”阮卿又问。 “陈家的,青沙四大望族中,陈家最为谨慎,他们家有位长辈在京城的御史台当御史。”马子良道。 “监察御史陈文鹏?” “没错,正是他。” 监察御史在大熙是正六品的官员,职位不算高,权职却不小。 有监察百官百姓、巡视郡县、纠正刑狱之权。 “有意思,何家呢?何家子弟那么嚣张,他们家有什么了不得的人吗?”阮卿又问。 “何家啊,晋南的巡抚就是何家人。”马子良答道。 大熙的疆域共设为二十八道省,每省有一个巡抚。 “怪不得那么嚣张,真正的封疆大吏呢。 青沙有名的望族不是有四家么,另外两家是个什么情况,你一并说来听听。” “另两家是郑家和许家,郑家有人在京城为官,许家有人在外地做知府。 哦,对了,郑家还有出了个 妃子。” 阮卿…… 她想起来了,宫里的淑妃不正是姓郑么。 不得不说,马子良是真勇,他一个新来的县令,面对这么多的世族豪强,硬是半分都不肯妥协。 不说阮卿的心事,但说陈列眼见马县令一行走远,才跳下马来,走到依然躺在地上的何骏面前,将他扶了起来。 “我呸,姓马的臭杂碎,老子看他还能嚣张多久。”何骏朝着马县令的背影狠狠吐了一口唾沫。 “咳咳,何兄,慎言,只要他一天还是县令,想整治咱们这些无官职在身的人就有的是手段,好汉不吃眼前亏。”陈列轻咳了一声。 他还真有些担心马子良听到何骏的唾骂,来个回马枪。 以他的性情再杀回来,他们俩只怕都讨不到什么好处。 “你那么怕他干什么,咱们几家联名状告他的状子已经递上去了。 届时由你家族叔往皇帝面前一递,看他怎么死。 哼,一个捐来的县令,上来就敢颁布与朝律截然不同的政令,简直就是找死。”何骏哼了一声。 “你说马县令这时候跑到景平镇来干什么?莫非真是来看庄稼的? 还有,跟在他身边的女眷不知是个什么来头。”陈列没接他的话茬,而是换了个话头。 他族叔在京城做监察御史,官职虽然不高,消息渠道却比何家要灵通得多。 据族叔传回来的消息,当今圣人和太后都不是好糊弄的主,想轻易拿下马子良只怕没那么容易。 “谁知道,听说姓马的也是江南望族子弟,或许是他家的女眷。 别管这么多了,咱们还是去看看麦田的收割情况。” 何骏对这个话头没兴趣,拍了拍身上的灰,又揉了揉被摔得十分疼痛的屁股和肩背,忍不住再次恶狠狠的朝马子良消失的方向看了一眼。 景平镇的良田大半是何、陈两家的,另外两家只占了三成。 他们俩都是被家里派出来的监工。 第176章 青沙豪强(下) “何兄,这些田地都是租给本地居民种的,咱们只需看看庄稼的长势和基本的亩产,确保他们交租的时候不会糊弄咱们就行。 用不着时刻在旁边盯着。 倒是家里咱们得先回去通个信,姓马的建功心切,看完庄稼回去肯定就要去追着各家交税了,咱得让家里人心里有个数。”陈列一把将他拉住。 景山镇的良田虽被青沙四大望族收入囊中,税赋还是要交的。 毕竟他们身上没有爵位,也没封地一说,名下的田产一样要交税。 不过大熙考取了举人功名的人,就有一定的免税田产,进士名下免税的田产就更多了。 青沙四大望族家里都有当官的,有举人功名的也不止一个。 家族里大多数的田产是不需要交税的,只有超额部分才需要交。 哪怕只有很少一部份田产需要交税,他们依然会通过暗箱操作将上等田改成下等田,尽可能的减少税赋的数额。 没办法,欲壑是很难填满的,有些人无论手里拥有多少东西都不会满足。 在普通老百姓手里,一亩地一年要交的税赋是粮产的一成。 到了他们手里连五分之一都不到。 “传信?传个毛,想收税?那也得姓马的这个县令能做到收税的时候。” 满心怒火的何骏根本听不进去,一把将陈列的手甩开。 “那何兄你去忙,我先回一趟县城。”陈列也不勉强。 他主动与何骏提一句,是出于四家早就定好的协议。 即为了更好的控制青沙,四家人要相互守望。 何骏不愿意与家里传言,他管不着,反正他肯定是要传的。 “哼,胆小如鼠的家伙,真不知道陈家凭什么与我们何家并列为青沙四大望族之一。”何骏看着他离开的背影,目中满是不屑。 阮卿随马子良在景山镇转了一圈,回到县衙的时候,太阳已经快落山了。 她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接过绿柳递过来的温热布巾擦了擦脸和脖子上的汗,又喝了两杯温茶,缓解了口中的渴意后,沉着脸问了马子良一句: “景山镇的田地是什么时候落入何、陈,郑,许家人手中的? 除了这个镇之外,还有哪些镇的田地被他们给兼并了?” 青沙是上等大县,几十万人口,辖下共有十六个镇。 大镇有四五万人口,小镇一万余。 “回夫人,景山镇的田地是三年前被兼并的,三年前景山镇发生了大旱灾。 很多田地颗粒无收,虽然朝廷为他们免了税,但田地颗粒无收,老百姓的吃饭也成了大问题。 何、陈,郑,许四家趋机出面。 确切来说,主要是何、陈两家出面,景山的良田大多被他们两家收入囊中,其它两家占的份额很少。 他们以大善人的姿态出面,告诉景山镇百姓,愿以高出正常田价两成的价格收购他们手里的田地,帮大家渡过难关。 并承诺五年内,若卖地百姓手里有足够的钱后想要赎回田产,他们愿意无条件将田产还给他们,价格按时价即可。 若五年还没有赎回去,那这土地就不能再赎了。 这五年内,卖地的百姓可以租他们的田去种,但是要交三成半租。 一般佃田都是三成租,何、陈,郑,许几家买田的时候出价比时价高了两成,多收半成租是应该的,大家对此并无意见。 就这样,景山镇的百姓欢欢喜喜,感恩戴德的将手里的田地卖给何、陈,郑,许四家人。 至于再买回去?田地到了他们手里之后,现在的价格已经比三年前翻了一倍不止。 这些靠着佃田生活的百姓根本买不起。 除了景山镇,还有三个镇子的田地也被何、陈,郑,许几家给兼并得差不多了。 这几年青沙上缴的税赋明显在减少,想必户部那边已有察觉。 不过他们找的借口合情合理,大旱之后,田地受损,产量降低都是常态。”马子良几口将手里的茶灌了下去,接口道。 “呵呵,还真是有手段,明明占尽了好处,还要让百姓对他们感恩戴德。 简直就是做了婊子,还要立个几丈高的贞洁牌坊。”阮卿目中冒出杀机。 怪不得大熙这么穷,区区一个县的资产都有大半被世族豪强们用各种方法收入囊中,国库怎么可能不穷。 “马县令,何、陈,郑,许几家兼并后的土地是如何缴税的你可知道?”阮卿阴着脸沉默了一会,又问。 “知道,他们各家都有几个身具功名的人,有不少免税产田。 不过四大家族经过多年的积累,手里的田产无数,早就超过了免税的份额。 新兼并进来的上等良田全被他们改成了下等田在缴税。”马子良答道。 “之前那三个被流放,两个死了的县令,你可知真正的原因?”阮卿又问。 “能猜到,不外乎是不愿与他们同流合污罢了,不过没什么证据,猜到了也没什么用。”马子良摇了摇头。 “也是,以何、陈,郑,许几家的能量,敢做这些事,肯定早就掐断了首尾。 对了,我能不能问问,你为何十五岁就以案首之资考取了秀才,后面却不肯再参加科考了?”阮卿点了点头,复话锋一转。 “若是别人问我,我肯定是随便找个理由敷衍。 夫人您的话,我觉得应该告诉您实话,我不喜欢咱大熙的科举制度和试题。 无用的知识点太多,有用的少。 许多人的文章写得花团锦簇,却对真正的实用知识一知半解。 这样考出来的官员,又有几个能做好官。”马子良沉默了片刻,才道。 无用的知识点太多,实用的太少,这不就是应试教育吗? 这不仅仅是古代的通病,现代也一样。 但这种事想改革,在现代都不容易,古代更是不必说。 马子良这个人还真是个怪才,他明明出身世家,许多思维观点却与这个时代格格不入。 胆子也大得出奇,从他在青沙县的一系列作为来看,这世上大概就没有他不敢干的事。 “夫,夫人,你一直看着我干什么?”马子良见阮卿一直盯着自己不错眼,心里不由有些发毛。 难道是批判科举那句话踩着她的底线了? “没什么,只是觉得你是个既矛盾又很有意思的人,胆子也大,既然胆子这么大,咱们干脆玩票大的如何?” “不知夫人想要做什么?”马子良没有立回答行还是不行,而是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 第176章 青沙豪强(下) “何兄,这些田地都是租给本地居民种的,咱们只需看看庄稼的长势和基本的亩产,确保他们交租的时候不会糊弄咱们就行。 用不着时刻在旁边盯着。 倒是家里咱们得先回去通个信,姓马的建功心切,看完庄稼回去肯定就要去追着各家交税了,咱得让家里人心里有个数。”陈列一把将他拉住。 景山镇的良田虽被青沙四大望族收入囊中,税赋还是要交的。 毕竟他们身上没有爵位,也没封地一说,名下的田产一样要交税。 不过大熙考取了举人功名的人,就有一定的免税田产,进士名下免税的田产就更多了。 青沙四大望族家里都有当官的,有举人功名的也不止一个。 家族里大多数的田产是不需要交税的,只有超额部分才需要交。 哪怕只有很少一部份田产需要交税,他们依然会通过暗箱操作将上等田改成下等田,尽可能的减少税赋的数额。 没办法,欲壑是很难填满的,有些人无论手里拥有多少东西都不会满足。 在普通老百姓手里,一亩地一年要交的税赋是粮产的一成。 到了他们手里连五分之一都不到。 “传信?传个毛,想收税?那也得姓马的这个县令能做到收税的时候。” 满心怒火的何骏根本听不进去,一把将陈列的手甩开。 “那何兄你去忙,我先回一趟县城。”陈列也不勉强。 他主动与何骏提一句,是出于四家早就定好的协议。 即为了更好的控制青沙,四家人要相互守望。 何骏不愿意与家里传言,他管不着,反正他肯定是要传的。 “哼,胆小如鼠的家伙,真不知道陈家凭什么与我们何家并列为青沙四大望族之一。”何骏看着他离开的背影,目中满是不屑。 阮卿随马子良在景山镇转了一圈,回到县衙的时候,太阳已经快落山了。 她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接过绿柳递过来的温热布巾擦了擦脸和脖子上的汗,又喝了两杯温茶,缓解了口中的渴意后,沉着脸问了马子良一句: “景山镇的田地是什么时候落入何、陈,郑,许家人手中的? 除了这个镇之外,还有哪些镇的田地被他们给兼并了?” 青沙是上等大县,几十万人口,辖下共有十六个镇。 大镇有四五万人口,小镇一万余。 “回夫人,景山镇的田地是三年前被兼并的,三年前景山镇发生了大旱灾。 很多田地颗粒无收,虽然朝廷为他们免了税,但田地颗粒无收,老百姓的吃饭也成了大问题。 何、陈,郑,许四家趋机出面。 确切来说,主要是何、陈两家出面,景山的良田大多被他们两家收入囊中,其它两家占的份额很少。 他们以大善人的姿态出面,告诉景山镇百姓,愿以高出正常田价两成的价格收购他们手里的田地,帮大家渡过难关。 并承诺五年内,若卖地百姓手里有足够的钱后想要赎回田产,他们愿意无条件将田产还给他们,价格按时价即可。 若五年还没有赎回去,那这土地就不能再赎了。 这五年内,卖地的百姓可以租他们的田去种,但是要交三成半租。 一般佃田都是三成租,何、陈,郑,许几家买田的时候出价比时价高了两成,多收半成租是应该的,大家对此并无意见。 就这样,景山镇的百姓欢欢喜喜,感恩戴德的将手里的田地卖给何、陈,郑,许四家人。 至于再买回去?田地到了他们手里之后,现在的价格已经比三年前翻了一倍不止。 这些靠着佃田生活的百姓根本买不起。 除了景山镇,还有三个镇子的田地也被何、陈,郑,许几家给兼并得差不多了。 这几年青沙上缴的税赋明显在减少,想必户部那边已有察觉。 不过他们找的借口合情合理,大旱之后,田地受损,产量降低都是常态。”马子良几口将手里的茶灌了下去,接口道。 “呵呵,还真是有手段,明明占尽了好处,还要让百姓对他们感恩戴德。 简直就是做了婊子,还要立个几丈高的贞洁牌坊。”阮卿目中冒出杀机。 怪不得大熙这么穷,区区一个县的资产都有大半被世族豪强们用各种方法收入囊中,国库怎么可能不穷。 “马县令,何、陈,郑,许几家兼并后的土地是如何缴税的你可知道?”阮卿阴着脸沉默了一会,又问。 “知道,他们各家都有几个身具功名的人,有不少免税产田。 不过四大家族经过多年的积累,手里的田产无数,早就超过了免税的份额。 新兼并进来的上等良田全被他们改成了下等田在缴税。”马子良答道。 “之前那三个被流放,两个死了的县令,你可知真正的原因?”阮卿又问。 “能猜到,不外乎是不愿与他们同流合污罢了,不过没什么证据,猜到了也没什么用。”马子良摇了摇头。 “也是,以何、陈,郑,许几家的能量,敢做这些事,肯定早就掐断了首尾。 对了,我能不能问问,你为何十五岁就以案首之资考取了秀才,后面却不肯再参加科考了?”阮卿点了点头,复话锋一转。 “若是别人问我,我肯定是随便找个理由敷衍。 夫人您的话,我觉得应该告诉您实话,我不喜欢咱大熙的科举制度和试题。 无用的知识点太多,有用的少。 许多人的文章写得花团锦簇,却对真正的实用知识一知半解。 这样考出来的官员,又有几个能做好官。”马子良沉默了片刻,才道。 无用的知识点太多,实用的太少,这不就是应试教育吗? 这不仅仅是古代的通病,现代也一样。 但这种事想改革,在现代都不容易,古代更是不必说。 马子良这个人还真是个怪才,他明明出身世家,许多思维观点却与这个时代格格不入。 胆子也大得出奇,从他在青沙县的一系列作为来看,这世上大概就没有他不敢干的事。 “夫,夫人,你一直看着我干什么?”马子良见阮卿一直盯着自己不错眼,心里不由有些发毛。 难道是批判科举那句话踩着她的底线了? “没什么,只是觉得你是个既矛盾又很有意思的人,胆子也大,既然胆子这么大,咱们干脆玩票大的如何?” “不知夫人想要做什么?”马子良没有立回答行还是不行,而是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 第177章 滚刀肉钱氏 阮卿想找马子良干票什么大事暂时按下不提。 但说陈家, 陈列回到县城之后,便将马子良传给他的话原封不动的告诉了父亲,也就是陈氏这一代的掌事人陈勉。 “你说马子良身边还跟了两个女眷?她们什么模样,多大年纪?”陈勉听完之后,眉头微微一皱。 “嗯,其中一个头上戴了闱帽,看不清楚年纪,另一个十八九岁的年纪,长得非常俏丽。”陈列答道。 “应该没这么巧,不太可能是她们。”陈勉来回踱了两步,口中喃喃自语。 他说话的声音非常小,陈列没听清,忍不住问了一句:“父亲,你在说什么?” “没什么,这事为父知道了,你先下去,为父要去一趟何家。”陈勉摆了摆手,没有多和他解释的意思。 “父亲要亲自去与何伯伯说税赋的事?”陈列一怔。 “嗯,咱青沙四大望族,同气连枝,相互守望,是早已定下的规矩,这事不和他们说一声肯定是不行的。 顺便去商量一下对付马子良的事,这个人简直阴魂不散,处处找咱们的茬,实在有点碍事。 若不尽快将他搬开,咱们几家说不定就要被他给搬掉了。”陈勉点了点头。 “父亲,和他们说可以,但在马县令的事上,我建议父亲多看少做。 五叔给咱们传过信,说了今上和太后的性格。 咱们状告马县令的事,哪怕状子到了陛下的御案前,陛下也不见得立即就会定他的罪。 毕竟咱们青沙不是什么穷困小县,这里有良田沃土,还有水陆码头,朝廷一直都很重视这个地方。 万一陛下因咱们的状子对马县令产生了好奇,直接派了厉害的钦差下来,咱们就麻烦了。”陈列下意识的多了句嘴。 他读书的天赋不高,年过二十才勉强中了个秀才,为人处事却颇有城府和手段。 看人也比较准,马子良给他的感觉,不像是那么容易对付的人。 “你傻啊,咱们对付一个县令怎么可能会把状子捅到皇帝面前去? 若非他马氏一族在江南根基深厚,区区一个县令敢这么蹦哒,随手就捏死了,哪会像现在这么麻烦。 不过江南离咱们这还有近千里地呢,强龙不压地头蛇。 他敢在咱们的地盘上这么蹦,就不可能不付出代价。 放心,你爹我心里都有数呢,论对马子良的恩怨,属何家最深。 在对付马子良的事上,冲在第一线的自然也是何家。”陈勉轻轻捋了捋胡须。 马子良来青沙赴任的时候,身边足足带了几十个护卫,高调得很。 加上又是捐的官,以何、陈、郑、许几家的底蕴,想查他的来历易如反掌。 两日后,巳时中左右,马县令正在县衙的会客厅与阮卿商量那件大事,吴捕头匆匆走了过来: “大人,不好了,黄屠夫的老娘来了,正在衙门口闹着。” “钱婆子?她儿子的案子都已经定案了,她又来闹什么?”马子良一听,顿时头疼起来。 说起这个钱婆子,但凡认识她的人就没有不头疼的。 此人是个典型的滚刀肉,又凶又悍又不讲理,性情还十分刻薄。 她的丈夫是个五大三粗、性情又十分凶悍的杀猪匠。 前面娶了两个老婆都被他打死了,直到钱婆子嫁过来,大概是恶人遇到了更恶的人,杀猪匠硬是被她收拾的像个孙子似的。 嫁到黄家几十年,不管是内还是对外的吵架或者打架,从来没输过。 他们的儿子黄屠夫在钱婆子的悉心教导下,充分吸取了两夫妻的优点。 既凶狠蛮横又不失精明,子承父业、接手了家里的猪肉铺之后,不过几年时间,就把周边几条街的猪肉铺子全干垮了,独剩他一家。 周边街坊的大姑娘小媳妇被他揩油的不计其数,却无人敢声张。 因为实在惹不起,黄屠户一家三口都蛮横霸道不说,与何家还有点小姻亲关系。 除了本城的几大豪族,普通百姓哪个吃饱了撑着没事敢去招惹他们。 马县令过来之后的第三个月,有个衣衫褴楼的老妇人进来敲冤鼓,状告黄屠夫霸占她的儿媳,杀了她的儿子。 马子良听完二话不说,着人去把黄屠夫给抓了过来,先打了一顿板子,再开堂问审。 黄屠夫自然不服,大嚷着他是冤枉的,他那老娘钱婆子,更是冲进衙堂,差点当堂掐死状告黄屠夫老妇。 被人拖开打了一顿板子还不老实,一边喋喋不休的骂着,一边列举一堆证明黄屠夫无罪的证据,马子良派人一一去核实。 结果发现没有一条经得住查验,反而坐实了他霸占别人妻子,杀人的事实。 钱婆子当时在衙堂闹得那叫一个哭天抢地啊,若不是马子良一怒之下,以咆哮公堂的罪将她关了个把月,她只怕都消停不下来。 等黄屠夫的案子核定收卷,确认了杀人的事实,只等问斩杀之后,才将她放了出去。 钱婆子不知是不是在牢里吃了些苦头,出来之后没有再闹。 只是怎么才安分的几日又来了? “她说她儿子是冤枉的,说大人是建功心切,想拿人立威,才将这个莫须有的罪名硬扣到了他身上。 她对原判不服,要求上诉重审,并在衙门口大喊,大人若不同意,她就一头碰死在县衙前。”吴捕头瞄了马县令一眼,一脸便秘般接口道。 他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对于钱婆子的了解远胜于才来几个月的马县令。 活了三十多年,他就没见过比她更蛮悍又不讲理的人。 大事她不犯,小事她随时可以拿命和你搏,一张嘴能喷死几头牛。 膘肥体壮的,力气还大,周边几条街上,几乎没人敢招惹她。 要是不理她,她说不定真敢碰死在衙门。 真让她碰死在衙门口,处境本就不好的县令大人就更被动了。 “夫人,我先出去看看。”马县令想起钱婆子的难缠,眉心突突突的乱跳起来,他一边起身,一边对阮卿开口道。 “去。”阮卿点了点头。 马县令和吴捕头离开之后,昭平眼珠一转:“舅母,我也想去看看。” 她还从未见过凶悍到让官员和捕快都头疼的老妇人,一时不由对那位钱婆子兴趣大起。 “走,一起。”大概爱八卦是人类的天性,阮卿也对这个钱婆子起了很大的兴趣。 第177章 滚刀肉钱氏 阮卿想找马子良干票什么大事暂时按下不提。 但说陈家, 陈列回到县城之后,便将马子良传给他的话原封不动的告诉了父亲,也就是陈氏这一代的掌事人陈勉。 “你说马子良身边还跟了两个女眷?她们什么模样,多大年纪?”陈勉听完之后,眉头微微一皱。 “嗯,其中一个头上戴了闱帽,看不清楚年纪,另一个十八九岁的年纪,长得非常俏丽。”陈列答道。 “应该没这么巧,不太可能是她们。”陈勉来回踱了两步,口中喃喃自语。 他说话的声音非常小,陈列没听清,忍不住问了一句:“父亲,你在说什么?” “没什么,这事为父知道了,你先下去,为父要去一趟何家。”陈勉摆了摆手,没有多和他解释的意思。 “父亲要亲自去与何伯伯说税赋的事?”陈列一怔。 “嗯,咱青沙四大望族,同气连枝,相互守望,是早已定下的规矩,这事不和他们说一声肯定是不行的。 顺便去商量一下对付马子良的事,这个人简直阴魂不散,处处找咱们的茬,实在有点碍事。 若不尽快将他搬开,咱们几家说不定就要被他给搬掉了。”陈勉点了点头。 “父亲,和他们说可以,但在马县令的事上,我建议父亲多看少做。 五叔给咱们传过信,说了今上和太后的性格。 咱们状告马县令的事,哪怕状子到了陛下的御案前,陛下也不见得立即就会定他的罪。 毕竟咱们青沙不是什么穷困小县,这里有良田沃土,还有水陆码头,朝廷一直都很重视这个地方。 万一陛下因咱们的状子对马县令产生了好奇,直接派了厉害的钦差下来,咱们就麻烦了。”陈列下意识的多了句嘴。 他读书的天赋不高,年过二十才勉强中了个秀才,为人处事却颇有城府和手段。 看人也比较准,马子良给他的感觉,不像是那么容易对付的人。 “你傻啊,咱们对付一个县令怎么可能会把状子捅到皇帝面前去? 若非他马氏一族在江南根基深厚,区区一个县令敢这么蹦哒,随手就捏死了,哪会像现在这么麻烦。 不过江南离咱们这还有近千里地呢,强龙不压地头蛇。 他敢在咱们的地盘上这么蹦,就不可能不付出代价。 放心,你爹我心里都有数呢,论对马子良的恩怨,属何家最深。 在对付马子良的事上,冲在第一线的自然也是何家。”陈勉轻轻捋了捋胡须。 马子良来青沙赴任的时候,身边足足带了几十个护卫,高调得很。 加上又是捐的官,以何、陈、郑、许几家的底蕴,想查他的来历易如反掌。 两日后,巳时中左右,马县令正在县衙的会客厅与阮卿商量那件大事,吴捕头匆匆走了过来: “大人,不好了,黄屠夫的老娘来了,正在衙门口闹着。” “钱婆子?她儿子的案子都已经定案了,她又来闹什么?”马子良一听,顿时头疼起来。 说起这个钱婆子,但凡认识她的人就没有不头疼的。 此人是个典型的滚刀肉,又凶又悍又不讲理,性情还十分刻薄。 她的丈夫是个五大三粗、性情又十分凶悍的杀猪匠。 前面娶了两个老婆都被他打死了,直到钱婆子嫁过来,大概是恶人遇到了更恶的人,杀猪匠硬是被她收拾的像个孙子似的。 嫁到黄家几十年,不管是内还是对外的吵架或者打架,从来没输过。 他们的儿子黄屠夫在钱婆子的悉心教导下,充分吸取了两夫妻的优点。 既凶狠蛮横又不失精明,子承父业、接手了家里的猪肉铺之后,不过几年时间,就把周边几条街的猪肉铺子全干垮了,独剩他一家。 周边街坊的大姑娘小媳妇被他揩油的不计其数,却无人敢声张。 因为实在惹不起,黄屠户一家三口都蛮横霸道不说,与何家还有点小姻亲关系。 除了本城的几大豪族,普通百姓哪个吃饱了撑着没事敢去招惹他们。 马县令过来之后的第三个月,有个衣衫褴楼的老妇人进来敲冤鼓,状告黄屠夫霸占她的儿媳,杀了她的儿子。 马子良听完二话不说,着人去把黄屠夫给抓了过来,先打了一顿板子,再开堂问审。 黄屠夫自然不服,大嚷着他是冤枉的,他那老娘钱婆子,更是冲进衙堂,差点当堂掐死状告黄屠夫老妇。 被人拖开打了一顿板子还不老实,一边喋喋不休的骂着,一边列举一堆证明黄屠夫无罪的证据,马子良派人一一去核实。 结果发现没有一条经得住查验,反而坐实了他霸占别人妻子,杀人的事实。 钱婆子当时在衙堂闹得那叫一个哭天抢地啊,若不是马子良一怒之下,以咆哮公堂的罪将她关了个把月,她只怕都消停不下来。 等黄屠夫的案子核定收卷,确认了杀人的事实,只等问斩杀之后,才将她放了出去。 钱婆子不知是不是在牢里吃了些苦头,出来之后没有再闹。 只是怎么才安分的几日又来了? “她说她儿子是冤枉的,说大人是建功心切,想拿人立威,才将这个莫须有的罪名硬扣到了他身上。 她对原判不服,要求上诉重审,并在衙门口大喊,大人若不同意,她就一头碰死在县衙前。”吴捕头瞄了马县令一眼,一脸便秘般接口道。 他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对于钱婆子的了解远胜于才来几个月的马县令。 活了三十多年,他就没见过比她更蛮悍又不讲理的人。 大事她不犯,小事她随时可以拿命和你搏,一张嘴能喷死几头牛。 膘肥体壮的,力气还大,周边几条街上,几乎没人敢招惹她。 要是不理她,她说不定真敢碰死在衙门。 真让她碰死在衙门口,处境本就不好的县令大人就更被动了。 “夫人,我先出去看看。”马县令想起钱婆子的难缠,眉心突突突的乱跳起来,他一边起身,一边对阮卿开口道。 “去。”阮卿点了点头。 马县令和吴捕头离开之后,昭平眼珠一转:“舅母,我也想去看看。” 她还从未见过凶悍到让官员和捕快都头疼的老妇人,一时不由对那位钱婆子兴趣大起。 “走,一起。”大概爱八卦是人类的天性,阮卿也对这个钱婆子起了很大的兴趣。 第178章 小魔女VS滚刀肉(上) 阮卿、昭平和鹊起从后面的侧门溜了出去。 绕了一个圈,再以看热闹的路人身份跑到了前门口。 她们抵达现场的时候,钱婆子正在奋力撒泼,四周围了不少观众。 三人从人群中挤了进去,选了个能看清里面情况,又不会遮住后面人视线的角落站定。 “县太爷,有种你现在就杀了我,不然我就和你没完。 你若不答应重审、还我儿清白,老婆子就直接一头撞死在县衙门口。 你能拦住我一天,还能拦我十天八天不成。 我就不信这天下间没有公理了。 我儿是无辜的,他脾气虽然暴躁了一点,做人做事却一向守规矩。 我家的肉铺是几十年的老店,从不缺斤少两,本城的百姓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至于张氏那个骚蹄子,她与我儿之间确实有点勾缠。 不过那是她见我家的日子过得火红,加上爱慕我儿健壮的体格,主动凑上来的。 这种事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我儿有什么错? 真要追究的话也该追究张氏,抓她去浸猪笼。 她男人死了为何断定是我儿杀的? 没准是她自个儿为了想长久跟着我儿,自己把她男人给害死了。 若我儿真为了她杀人,怎么不见她男人死后把她给接回家?”被两个衙役控制在手中的钱婆子正在跳着脚骂人。 马县令被她烦得脑门突突乱跳,就在这个时候,一个三十来岁,身着布衣,相貌清秀,肤色却偏黑偏糙、但打理得十分清爽的妇人从人群中冲了出来。 她伸出一根手指,指着钱氏破口大骂:“你个丧良心的,简直是胡说八道。 明明是你儿正意图对我用强的时候,我男人回来了,与他厮打时被他失手打死。 你儿打死人后又用我一双儿女威胁,不许我报官…… 我孤儿寡母的斗不过你们家,只能带着我婆婆和一双儿女避到本县最偏僻的一个镇上,日子才安静下来。 一晃就是五年,直到两个多月前,我那被儿子的死刺激得有些疯癫的婆婆听说本县来了个无惧豪强,敢为百姓做主的好官。 神志突然变得清醒起来,她怕牵累我们母子,独自一个人,深一脚浅一脚地走了几天几夜,跑到衙门敲响了冤鼓。 幸得老天有眼,新上任的县太爷是个难得一见的青天大老爷。 他明察秋毫,没费多少功夫就将你儿子这些年为非作歹的恶事都查了出来,为我男人伸了冤。 我要是你,有这么个儿子羞都羞死了,你竟然还有脸来为他翻案,说他无辜? 这些年街坊里有多少大姑娘小媳妇被你家那猪狗不如的儿子给糟蹋了,你心里没点数吗?他手里沾的人命也远不止我男人一个。 县太爷只判他的斩刑已经是天大的恩德,依我看,你那儿子就该千刀万剐。” 这妇人便是苦主之一,也是告发黄屠夫的老妇的儿媳妇,现年二十八岁。 张氏的相貌是很不错的,五官底子很好,很有韵味。 只不过生活的重压和长年的劳作让她的皮肤变得糙黑,人看着比实际年纪要老好几岁。 昔日娇怯怯,水灵灵的小媳妇,在五年的光阴过去之后,已经变成能担起一家重担、并无惧各种流言冷眼的勇敢妇人。 张氏的厨艺出众,尤其擅长做小食。 当她知道黄屠夫被定了罪,只等秋后问斩后,在家里痛哭了一场,哭完就带着一家人搬回了县城。 她所在的镇是本县最小、最穷的一个镇,离县城足足百余里。 她手艺再好,在那里卖小食,也只能勉维持一家人生计。 如今黄屠夫伏了法,她也不担心他再来找麻烦。 回县城来做生意,自然比在镇上容易得多。 今天刚挑着卖完的早点摊子回家,就听人说钱婆子跑到衙门来闹,想为她儿子翻案。 张氏一听,将摊子一放,叮嘱婆婆看着孩子,人就急匆匆地赶了过来。 钱婆子一开始没认出张氏,现在的张氏和五年前差了可不是一星半点。 等她认真打量张氏几眼,确定眼前的这个糙黑的妇人就是当年那个迷得儿子神魂颠倒的女子后,立即嗷的一声,挣开衙役的手,扑向张氏。 张氏猝不及防下直接被她扑翻在地。 两人倒地之后还往前滚了两滚。 钱婆子的身高大约有一米六八,人又胖,起码有一百六七十斤。 身形足足比她小了两圈,还比她矮了五六公分的张氏,被她一撞一压,脑袋嗑在地上,直接被撞晕了过去。 她们俩滚倒的地方正好就在阮卿和昭平脚边。 昭平前踏了一步,弯腰将把张氏撞晕不说,还企图用拳头捶她的钱婆子给拦住。 钱婆子转头一望,发现拽住自己的是个很面生,但长得娇美异常的小姑娘,一句国骂顿时脱口而出:“哪里来的小蹄子。” 嘴里骂着不算,空着的那只手,反手就是一掌朝昭平娇美的脸蛋呼了过去。 只是巴掌还没有触到昭平的脸,胸口一痛,人已经从张氏的身上飞了起来。 砰的一声,落到两米多远的地面上。 动手的正是小魔女昭平,她小时候是练过拳脚功夫的。 只不过练得有些松散,又没有拜过名师,下的苦功也不够。 对付真正的高手不手不太行,但打三几个普通人则完全不在话下。 钱婆子再凶再悍,力气再大,也是个普通老妇人,自然不是昭平的对手。 昭平一脚将她踢开之后,并不罢休,脚一迈跟了过来,居高临下的盯着钱婆子:“你刚才骂我什么?小蹄子?还想打我的脸是不是?” 钱婆子确实悍,刚才被人一脚踢得四脚朝天,老半天没能爬起来。 结果见昭平追了过来,身体似乎被灌入了一股神奇的力量,胳膊一撑,人嗖的一下就坐了起来。 嘴里发出一声嚎叫,猛地朝昭平扑了过去:“小蹄子,老娘和你拼了。” 可小魔女不是张氏,哪能让她近身,她身形刚动,昭平反手就是一个大逼兜扇了过去。 刚扑到一半的钱婆子,顿时被扇得像个旋螺般滚了出去。 第178章 小魔女VS滚刀肉(上) 阮卿、昭平和鹊起从后面的侧门溜了出去。 绕了一个圈,再以看热闹的路人身份跑到了前门口。 她们抵达现场的时候,钱婆子正在奋力撒泼,四周围了不少观众。 三人从人群中挤了进去,选了个能看清里面情况,又不会遮住后面人视线的角落站定。 “县太爷,有种你现在就杀了我,不然我就和你没完。 你若不答应重审、还我儿清白,老婆子就直接一头撞死在县衙门口。 你能拦住我一天,还能拦我十天八天不成。 我就不信这天下间没有公理了。 我儿是无辜的,他脾气虽然暴躁了一点,做人做事却一向守规矩。 我家的肉铺是几十年的老店,从不缺斤少两,本城的百姓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至于张氏那个骚蹄子,她与我儿之间确实有点勾缠。 不过那是她见我家的日子过得火红,加上爱慕我儿健壮的体格,主动凑上来的。 这种事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我儿有什么错? 真要追究的话也该追究张氏,抓她去浸猪笼。 她男人死了为何断定是我儿杀的? 没准是她自个儿为了想长久跟着我儿,自己把她男人给害死了。 若我儿真为了她杀人,怎么不见她男人死后把她给接回家?”被两个衙役控制在手中的钱婆子正在跳着脚骂人。 马县令被她烦得脑门突突乱跳,就在这个时候,一个三十来岁,身着布衣,相貌清秀,肤色却偏黑偏糙、但打理得十分清爽的妇人从人群中冲了出来。 她伸出一根手指,指着钱氏破口大骂:“你个丧良心的,简直是胡说八道。 明明是你儿正意图对我用强的时候,我男人回来了,与他厮打时被他失手打死。 你儿打死人后又用我一双儿女威胁,不许我报官…… 我孤儿寡母的斗不过你们家,只能带着我婆婆和一双儿女避到本县最偏僻的一个镇上,日子才安静下来。 一晃就是五年,直到两个多月前,我那被儿子的死刺激得有些疯癫的婆婆听说本县来了个无惧豪强,敢为百姓做主的好官。 神志突然变得清醒起来,她怕牵累我们母子,独自一个人,深一脚浅一脚地走了几天几夜,跑到衙门敲响了冤鼓。 幸得老天有眼,新上任的县太爷是个难得一见的青天大老爷。 他明察秋毫,没费多少功夫就将你儿子这些年为非作歹的恶事都查了出来,为我男人伸了冤。 我要是你,有这么个儿子羞都羞死了,你竟然还有脸来为他翻案,说他无辜? 这些年街坊里有多少大姑娘小媳妇被你家那猪狗不如的儿子给糟蹋了,你心里没点数吗?他手里沾的人命也远不止我男人一个。 县太爷只判他的斩刑已经是天大的恩德,依我看,你那儿子就该千刀万剐。” 这妇人便是苦主之一,也是告发黄屠夫的老妇的儿媳妇,现年二十八岁。 张氏的相貌是很不错的,五官底子很好,很有韵味。 只不过生活的重压和长年的劳作让她的皮肤变得糙黑,人看着比实际年纪要老好几岁。 昔日娇怯怯,水灵灵的小媳妇,在五年的光阴过去之后,已经变成能担起一家重担、并无惧各种流言冷眼的勇敢妇人。 张氏的厨艺出众,尤其擅长做小食。 当她知道黄屠夫被定了罪,只等秋后问斩后,在家里痛哭了一场,哭完就带着一家人搬回了县城。 她所在的镇是本县最小、最穷的一个镇,离县城足足百余里。 她手艺再好,在那里卖小食,也只能勉维持一家人生计。 如今黄屠夫伏了法,她也不担心他再来找麻烦。 回县城来做生意,自然比在镇上容易得多。 今天刚挑着卖完的早点摊子回家,就听人说钱婆子跑到衙门来闹,想为她儿子翻案。 张氏一听,将摊子一放,叮嘱婆婆看着孩子,人就急匆匆地赶了过来。 钱婆子一开始没认出张氏,现在的张氏和五年前差了可不是一星半点。 等她认真打量张氏几眼,确定眼前的这个糙黑的妇人就是当年那个迷得儿子神魂颠倒的女子后,立即嗷的一声,挣开衙役的手,扑向张氏。 张氏猝不及防下直接被她扑翻在地。 两人倒地之后还往前滚了两滚。 钱婆子的身高大约有一米六八,人又胖,起码有一百六七十斤。 身形足足比她小了两圈,还比她矮了五六公分的张氏,被她一撞一压,脑袋嗑在地上,直接被撞晕了过去。 她们俩滚倒的地方正好就在阮卿和昭平脚边。 昭平前踏了一步,弯腰将把张氏撞晕不说,还企图用拳头捶她的钱婆子给拦住。 钱婆子转头一望,发现拽住自己的是个很面生,但长得娇美异常的小姑娘,一句国骂顿时脱口而出:“哪里来的小蹄子。” 嘴里骂着不算,空着的那只手,反手就是一掌朝昭平娇美的脸蛋呼了过去。 只是巴掌还没有触到昭平的脸,胸口一痛,人已经从张氏的身上飞了起来。 砰的一声,落到两米多远的地面上。 动手的正是小魔女昭平,她小时候是练过拳脚功夫的。 只不过练得有些松散,又没有拜过名师,下的苦功也不够。 对付真正的高手不手不太行,但打三几个普通人则完全不在话下。 钱婆子再凶再悍,力气再大,也是个普通老妇人,自然不是昭平的对手。 昭平一脚将她踢开之后,并不罢休,脚一迈跟了过来,居高临下的盯着钱婆子:“你刚才骂我什么?小蹄子?还想打我的脸是不是?” 钱婆子确实悍,刚才被人一脚踢得四脚朝天,老半天没能爬起来。 结果见昭平追了过来,身体似乎被灌入了一股神奇的力量,胳膊一撑,人嗖的一下就坐了起来。 嘴里发出一声嚎叫,猛地朝昭平扑了过去:“小蹄子,老娘和你拼了。” 可小魔女不是张氏,哪能让她近身,她身形刚动,昭平反手就是一个大逼兜扇了过去。 刚扑到一半的钱婆子,顿时被扇得像个旋螺般滚了出去。 第179章 小魔女VS滚刀肉(下) 不认识昭平的衙役和观众见状不由自主地倒吸了一口凉气。 钱婆子横行青沙几十年,几时与人对上的时候吃过这样的亏? 眼前这个小姑娘瞧着不过十五六岁的年纪,却猛成这样,到底从哪冒出来的? 认识她却对她不怎么了解的,如马县令和吴捕头等,则有些牙疼地咂了咂嘴。 自钱婆子挣脱了衙役的手,扑向张氏的时候,吴捕头等人就想出手阻止的。 只不过他们还没来得及动手,就生了变故。 待发现昭平比他们想像要强悍得多后,便没再动作,而是站在一旁静观其变。 昭平可没闲功夫去管其它人的心思,她一巴掌把人扇翻之后,并未就此罢手,而是再次抬步跟了过去。 一脚踩在她的胸口,手里握着一柄寒光闪闪的匕首,弯下腰,满脸兴奋地看着钱婆子: “我听说你在本县凶名远扬,不论是有理还是没理,与人干架从来没输过。 巧得是我这人从小到大也是凶名远播,且特别不喜欢有人指我骂我。 而你不仅用手指指了我,骂了我,还企图对我动手。 你说说,我该怎么炮制你才好? 是该先敲掉你的满口大牙,割掉你半截舌头,还是该先敲断你的四肢呢?” 希望这老婆子的骨头是真硬,能够让她玩久一点。 她很喜欢与凶人恶人打交道,越恶她越喜欢。 看着那些凶暴残忍的人,被她一点点的碾碎骨头,在她的炮制下绝望,哀嚎,她就兴奋得浑身颤栗。 她不怕危险,也不怕报复,刺激的生活会让她感到热血沸腾,精神抖擞。 前些日子发生在船上的那场刺杀。 虽然有几次让她被逼得掉到水里差点被淹死,她心里却没有半点惧意,反而格外振奋。 如果什么时候需要她以身为饵去诱敌,她定是二话不说,嗷嗷地冲上去。 阮卿称她是小魔女,小变态,绝对没有冤枉她。 她天性自带病娇,多慧且偏执。 若非荣华自幼对她的教导不错,并给了她足够多的爱,让她的三观没发生大偏离,世间说不定就要多一个恐怖的大魔头。 钱婆子看着眼前笑庞如花、一双明媚的大眼却闪烁着兴奋与嗜血光芒的小姑娘,心不由自主的抖了一下。 可多年养成的跋扈和蛮横,显然不是说收就能收的。 但见她三角眼一瞪,色厉内荏地喝道:“你,你敢!” 话音刚落,昭平手里的匕首一扬,噗嗤一声,一刀扎在她的胳膊上。 “啊!”钱婆子口顿时时发出一声惨叫。 昭平仿若未闻,紧接弯腰捏住她的嘴巴,一匕首铲下去,两颗血淋淋的牙齿被她给铲了下来。 “啊!”钱婆子再次发出凄厉的惨叫。 昭平则有些嫌弃地松开手,退了几步,一脸不悦地看着钱婆子:“你也太不讲卫生了,牙寡黄寡黄的不说,嘴里呼出的气也熏得人作呕。 马县令,你们县里应该有小锤子?麻烦给我拿一把呗。 我要用锤子一颗颗将她的牙给敲下来。” 四周的观众只听得整个人都麻了,脚下不由自主的后退了几步。 谁说钱婆子悍?她和眼前这个小姑娘比起来简直屁都不是。 马子良和吴捕头也颇有些头疼,一时不知该如何接口。 唯一能制止她的阮卿,此刻正在照顾被钱婆子撞晕的张氏。 她在昭平将钱婆子一脚踢飞之后,就走到张氏面前,将她扶到一边坐了下来。 鹊起见太后动了手,立即过来帮忙,一手托着她的背,一手轻轻掐她的人中。 “怎么,没有锤子吗?还是不愿拿给我?”昭平见马子良不吭气,脸色顿时有些不愉。 马子良身为一县之长,总不能真在众目睽睽之下,去拿一把锤子出来,让昭平把钱婆子满口的牙都给砸了。 无奈之余,只能硬着头皮接口:“姑娘,这事咱要不算了,反正她已经受到了教训。” “算了?你说得好听。 就她这性子,若不一次把她给撂倒整服帖,我以后能有安生日子过吗?”昭平双眉一扬。 “钱婆子骂你并想动手,确实是她不对,但她明显不是姑娘的敌手。 你踢了她一脚,又扇了她一巴掌本已经足够,可你接下来还动了刀,现在还公然找县令要锤子,简直是目无纲纪。 按我朝律法,你的行为已经构成故意伤人罪,按律当处杖刑。”她话音刚落,人群中响起一道声音。 昭平转目望去,发现开口说话的是个身着儒士衫,面颊瘦削,目光浑浊的中年男子。 而钱婆子在看到他之后,目中不由自主的露出一抹喜意。 昭平若有所思地瞄了钱婆子一眼,弯腰将匕首在钱婆子身上的衣服上擦了擦,接着起身走到说话的男子面前,歪着脑袋打量了他两眼:“你说我目无纲纪?” 中年男子看着逼到自己面前、娇艳得让春花都要失色的青春容颜,目中不自觉的掠过一抹隐晦的邪光,口中却一本正经地道:“不错……” 只是一句话没说话,一个大逼兜迎面飞了过来。 啪的一声,中年男子被扇得头一歪。 紧接着哇的一声,两颗牙齿和着血一起吐了出来。 “你?”中年男子又惊又怒,目中射出凶光。 哪知刚吐出一个你字,话头就被昭平抢了过去: “我什么我?你刚才不是说得挺大义凛然嘛,认为被人骂和打都是小事么? 我不过轻轻给了你一巴掌,为何气成这样?连杀气都冒出来了? 哦,你大概想说钱婆子打我没打到,而你却被打掉了两颗牙,结果完全不同对? 可我没被她打到是我身手灵活,而你被我轻轻一巴掌就打掉了牙那是你虚。 对了,你跟那老虔婆眉来眼去的,你们俩什么关系? 她儿子的罪明明都已经定了,却又莫名其妙跑到衙门胡搅蛮缠,该不会是受了你的怂恿?” “你,你胡说。”少了两颗牙齿,说话有些漏风的中年男子气得浑身发抖。 他也是有格调的人好不好,怎么可能看上又老又胖的钱婆子。 “他不就是钱婆子家的那位姑爷嘛。”这时观众群中有人低嚷了起来。 “切,那叫什么姑爷,钱婆子的闺女不过是他的第八房小妾罢了。”人群中很快有人不屑的切了一声。 第179章 小魔女VS滚刀肉(下) 不认识昭平的衙役和观众见状不由自主地倒吸了一口凉气。 钱婆子横行青沙几十年,几时与人对上的时候吃过这样的亏? 眼前这个小姑娘瞧着不过十五六岁的年纪,却猛成这样,到底从哪冒出来的? 认识她却对她不怎么了解的,如马县令和吴捕头等,则有些牙疼地咂了咂嘴。 自钱婆子挣脱了衙役的手,扑向张氏的时候,吴捕头等人就想出手阻止的。 只不过他们还没来得及动手,就生了变故。 待发现昭平比他们想像要强悍得多后,便没再动作,而是站在一旁静观其变。 昭平可没闲功夫去管其它人的心思,她一巴掌把人扇翻之后,并未就此罢手,而是再次抬步跟了过去。 一脚踩在她的胸口,手里握着一柄寒光闪闪的匕首,弯下腰,满脸兴奋地看着钱婆子: “我听说你在本县凶名远扬,不论是有理还是没理,与人干架从来没输过。 巧得是我这人从小到大也是凶名远播,且特别不喜欢有人指我骂我。 而你不仅用手指指了我,骂了我,还企图对我动手。 你说说,我该怎么炮制你才好? 是该先敲掉你的满口大牙,割掉你半截舌头,还是该先敲断你的四肢呢?” 希望这老婆子的骨头是真硬,能够让她玩久一点。 她很喜欢与凶人恶人打交道,越恶她越喜欢。 看着那些凶暴残忍的人,被她一点点的碾碎骨头,在她的炮制下绝望,哀嚎,她就兴奋得浑身颤栗。 她不怕危险,也不怕报复,刺激的生活会让她感到热血沸腾,精神抖擞。 前些日子发生在船上的那场刺杀。 虽然有几次让她被逼得掉到水里差点被淹死,她心里却没有半点惧意,反而格外振奋。 如果什么时候需要她以身为饵去诱敌,她定是二话不说,嗷嗷地冲上去。 阮卿称她是小魔女,小变态,绝对没有冤枉她。 她天性自带病娇,多慧且偏执。 若非荣华自幼对她的教导不错,并给了她足够多的爱,让她的三观没发生大偏离,世间说不定就要多一个恐怖的大魔头。 钱婆子看着眼前笑庞如花、一双明媚的大眼却闪烁着兴奋与嗜血光芒的小姑娘,心不由自主的抖了一下。 可多年养成的跋扈和蛮横,显然不是说收就能收的。 但见她三角眼一瞪,色厉内荏地喝道:“你,你敢!” 话音刚落,昭平手里的匕首一扬,噗嗤一声,一刀扎在她的胳膊上。 “啊!”钱婆子口顿时时发出一声惨叫。 昭平仿若未闻,紧接弯腰捏住她的嘴巴,一匕首铲下去,两颗血淋淋的牙齿被她给铲了下来。 “啊!”钱婆子再次发出凄厉的惨叫。 昭平则有些嫌弃地松开手,退了几步,一脸不悦地看着钱婆子:“你也太不讲卫生了,牙寡黄寡黄的不说,嘴里呼出的气也熏得人作呕。 马县令,你们县里应该有小锤子?麻烦给我拿一把呗。 我要用锤子一颗颗将她的牙给敲下来。” 四周的观众只听得整个人都麻了,脚下不由自主的后退了几步。 谁说钱婆子悍?她和眼前这个小姑娘比起来简直屁都不是。 马子良和吴捕头也颇有些头疼,一时不知该如何接口。 唯一能制止她的阮卿,此刻正在照顾被钱婆子撞晕的张氏。 她在昭平将钱婆子一脚踢飞之后,就走到张氏面前,将她扶到一边坐了下来。 鹊起见太后动了手,立即过来帮忙,一手托着她的背,一手轻轻掐她的人中。 “怎么,没有锤子吗?还是不愿拿给我?”昭平见马子良不吭气,脸色顿时有些不愉。 马子良身为一县之长,总不能真在众目睽睽之下,去拿一把锤子出来,让昭平把钱婆子满口的牙都给砸了。 无奈之余,只能硬着头皮接口:“姑娘,这事咱要不算了,反正她已经受到了教训。” “算了?你说得好听。 就她这性子,若不一次把她给撂倒整服帖,我以后能有安生日子过吗?”昭平双眉一扬。 “钱婆子骂你并想动手,确实是她不对,但她明显不是姑娘的敌手。 你踢了她一脚,又扇了她一巴掌本已经足够,可你接下来还动了刀,现在还公然找县令要锤子,简直是目无纲纪。 按我朝律法,你的行为已经构成故意伤人罪,按律当处杖刑。”她话音刚落,人群中响起一道声音。 昭平转目望去,发现开口说话的是个身着儒士衫,面颊瘦削,目光浑浊的中年男子。 而钱婆子在看到他之后,目中不由自主的露出一抹喜意。 昭平若有所思地瞄了钱婆子一眼,弯腰将匕首在钱婆子身上的衣服上擦了擦,接着起身走到说话的男子面前,歪着脑袋打量了他两眼:“你说我目无纲纪?” 中年男子看着逼到自己面前、娇艳得让春花都要失色的青春容颜,目中不自觉的掠过一抹隐晦的邪光,口中却一本正经地道:“不错……” 只是一句话没说话,一个大逼兜迎面飞了过来。 啪的一声,中年男子被扇得头一歪。 紧接着哇的一声,两颗牙齿和着血一起吐了出来。 “你?”中年男子又惊又怒,目中射出凶光。 哪知刚吐出一个你字,话头就被昭平抢了过去: “我什么我?你刚才不是说得挺大义凛然嘛,认为被人骂和打都是小事么? 我不过轻轻给了你一巴掌,为何气成这样?连杀气都冒出来了? 哦,你大概想说钱婆子打我没打到,而你却被打掉了两颗牙,结果完全不同对? 可我没被她打到是我身手灵活,而你被我轻轻一巴掌就打掉了牙那是你虚。 对了,你跟那老虔婆眉来眼去的,你们俩什么关系? 她儿子的罪明明都已经定了,却又莫名其妙跑到衙门胡搅蛮缠,该不会是受了你的怂恿?” “你,你胡说。”少了两颗牙齿,说话有些漏风的中年男子气得浑身发抖。 他也是有格调的人好不好,怎么可能看上又老又胖的钱婆子。 “他不就是钱婆子家的那位姑爷嘛。”这时观众群中有人低嚷了起来。 “切,那叫什么姑爷,钱婆子的闺女不过是他的第八房小妾罢了。”人群中很快有人不屑的切了一声。 第180章 马县令的诛心术 钱婆子闹事的时候表现得非常克制的马子良听到这句话,眉毛一扬,抬步走到那中年男人面前,依仗身高的优势,居高临下的盯着他: “何五爷,原来是你在怂恿钱婆子闹事啊。” 何五爷被他盯得心头发寒,不由自主的后退了一步。 只是脚步刚动,心里的恼意就跟着冒了出来。 怕他干什么?他又不是何家大房的那个名声狼藉的纨绔子。 而是实打实有举人功名在身,在县学做教谕的生先。 马子良再嚣张,无凭无据的还敢抓自己不成? 一念至此,何五爷的底气顿时鼓了起来,昂起头,一脸怒容地瞪着马子良: “县令大人在胡说什么?钱婆子闹事与我有什么干系? 你身为一县父母官,无凭无据地往别人头上乱扣帽子怕是不太妥当。” “哟,嘴皮子还挺利索,不愧是县学的教谕。 没怂恿,你一个大男人跑到这来看什么八卦? 还是你觉得其它人都是傻子,就你何家人聪明? 没人怂恿,钱婆子敢在铁证如山的情况下、跑到衙门来以逼官的方式意图为她儿子翻案? 来人,何五爷身为县学教谕,不知教人礼仪规矩,反而恶意煽动百姓闹事,给本官抓起来,打进大牢。”马子良先哟了一声,接着面色一沉,张口喝道。 他话音一落,吴捕快顿时带着三名手下一拥而上,一把将何五爷按住。 “放开我,马县令,你太放肆了,我是有功名在身的人,你岂能用这种莫须有的罪名来逮捕我。” 被反剪着双手的何五爷又惊又怒,他万万没想到马子良会如此狂悖妄行,真敢在无凭无据的前提下抓自己。 “押下去,等候发落。”马子良对他的呵斥仿若未闻,只淡淡的吩咐了一句。 押着他的几名捕快二话不说,转身带着他就走。 四周的观众一个个都瞧呆了,这位新县太爷还真是嚣张得令人发指。 堂堂何家他是半点都不瞧在眼里。 上任的头一个月就把何仕胜给抓了,现在又把何五爷给抓了。 那何仕胜也就罢了,此人是个名声狼藉的真纨绔。 何五爷却是有功名在身的县学教谕,也没有什么明显的劣迹把柄在外。 钱婆子来闹事是否由他教唆暂时不得而知。 即便是,在没有任何证据的前提下就这么抓了,是不是有些不妥呢? 不过观众们吐槽归吐槽,心里却莫名感到很爽。 随着何家近些年行事越来越跋扈,青沙的百姓对他们的印象也越来越不好。 马子良倒是没注意百姓的心思,他说完这句话,就转身走到还躺在地上哀嚎的钱婆子身边。 见到何五爷后,本以为对自己不利的局面很快就会逆转的钱婆子,在看见何五爷被捕快反剪着双手带走后,整个人都懵了,一时连哀嚎都停了下来。 “你,你想干什么?”眼见马子良朝自己走来,不由脱口问了一句。 马子良一言不合就将何五爷抓起来的行为有点吓着她了。 “不干什么,只是有些好奇,想问问何家到底许了你什么好处? 让你像个傻子一样,不管不顾的往县衙里冲。”马子良笑眯眯地看着她。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钱婆子有些心虚地移开视线。 “呵呵,钱氏,本官一直以为你人虽然混不吝,但脑子应该是不缺的。 不然不会横行本县几十年,还能安然无恙地在强人无数的青沙活着。 并将日子越过越火红,就连本官想抓你都找不到什么有用证据。 如今看来到底是高看你了,你以为帮着对方打掩护,对方就能满足的你愿望? 又或者说,你认为自己只要豁出一条命,把自己碰死在我这衙门口,就能让何家抓到我的把柄,一举将我这个县令拉下马。 只要我下了马,你儿子自然也得救了,对吗?”马子良呵呵一笑。 钱婆子不看他,也不吭气。 马子良也不在意,接着往下道: “我可以明确地告诉你,即便我真被他们给拉下了马,你儿子的案子也翻不过来。 他的案子是经过刑部的审核并批复的铁案。 何家是有些能量,但他们再有能量大概也没能耐将手伸到刑部去。 你认为何家会为了死去的你,冒着去得罪刑部的风险为你儿子翻案? 脑子坏了还差不多。 你今天若碰死在这里,唯一的作用就是给何家送上一个他们可能拿捏我、但也可能对我毫无用处的把柄。 至于属于你的利益,那是半分也没有。 倒是你死了,你家里的钱啊,儿子的媳妇小妾什么的,说不定都要便宜你那早就看你不顺眼、时刻恨不得你去死的男人。 你家男人什么品行你应该是心知肚明的,等你儿子和你都走了。 你那孙儿说不定他都不会管,而是直接赶出家门。 毕竟有个十几岁的孙儿杵在家里,他干什么都不方便。” 马子良说到最后一句,看着钱婆子的目光充满了悲悯。 昭平瞧得嘴巴抽了抽,真是个奸诈的家伙。 之前一直憋着不吭气,大概就是在等这么个杀人诛心的机会。 不得不说,这家伙是真诛得一把好心。 没点承受力的人,一个不小心只怕就会被他给活活气死。 这不,钱婆子就被他这番话噎得呼吸粗重,眼珠子泛红。 她下意识地想开口反驳,嘴巴张开之后却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因为她心里明白,马子良的话虽然难听,说的却是实事。 她若真死在这里,哪怕何家真把马县令拉下了马,也不见得为会了她而去为一个已经定了案的死刑犯翻案。 家里的老头子被她压制了这么多年,并不是对她有多少感情,而是被她的凶狠手段给镇住了。 一旦儿子死了,她也不在了,就他那龌龊恶心的瘪三样,就没有他做不出来的事。 一念至此,钱婆子是又气又怒又茫然,唯独之前那股子寻死觅活的狠劲淡了不少。 她是真心疼爱儿子,若能用自己一条命换儿子一条命,她愿意去做。 可若她的死不能改变儿子的结局,她死得又有什么意义呢? 难道用自己的命去给何家添砖加瓦? 何家既然不是她儿,也不是她爹,她用得着去犯这份贱吗? 第180章 马县令的诛心术 钱婆子闹事的时候表现得非常克制的马子良听到这句话,眉毛一扬,抬步走到那中年男人面前,依仗身高的优势,居高临下的盯着他: “何五爷,原来是你在怂恿钱婆子闹事啊。” 何五爷被他盯得心头发寒,不由自主的后退了一步。 只是脚步刚动,心里的恼意就跟着冒了出来。 怕他干什么?他又不是何家大房的那个名声狼藉的纨绔子。 而是实打实有举人功名在身,在县学做教谕的生先。 马子良再嚣张,无凭无据的还敢抓自己不成? 一念至此,何五爷的底气顿时鼓了起来,昂起头,一脸怒容地瞪着马子良: “县令大人在胡说什么?钱婆子闹事与我有什么干系? 你身为一县父母官,无凭无据地往别人头上乱扣帽子怕是不太妥当。” “哟,嘴皮子还挺利索,不愧是县学的教谕。 没怂恿,你一个大男人跑到这来看什么八卦? 还是你觉得其它人都是傻子,就你何家人聪明? 没人怂恿,钱婆子敢在铁证如山的情况下、跑到衙门来以逼官的方式意图为她儿子翻案? 来人,何五爷身为县学教谕,不知教人礼仪规矩,反而恶意煽动百姓闹事,给本官抓起来,打进大牢。”马子良先哟了一声,接着面色一沉,张口喝道。 他话音一落,吴捕快顿时带着三名手下一拥而上,一把将何五爷按住。 “放开我,马县令,你太放肆了,我是有功名在身的人,你岂能用这种莫须有的罪名来逮捕我。” 被反剪着双手的何五爷又惊又怒,他万万没想到马子良会如此狂悖妄行,真敢在无凭无据的前提下抓自己。 “押下去,等候发落。”马子良对他的呵斥仿若未闻,只淡淡的吩咐了一句。 押着他的几名捕快二话不说,转身带着他就走。 四周的观众一个个都瞧呆了,这位新县太爷还真是嚣张得令人发指。 堂堂何家他是半点都不瞧在眼里。 上任的头一个月就把何仕胜给抓了,现在又把何五爷给抓了。 那何仕胜也就罢了,此人是个名声狼藉的真纨绔。 何五爷却是有功名在身的县学教谕,也没有什么明显的劣迹把柄在外。 钱婆子来闹事是否由他教唆暂时不得而知。 即便是,在没有任何证据的前提下就这么抓了,是不是有些不妥呢? 不过观众们吐槽归吐槽,心里却莫名感到很爽。 随着何家近些年行事越来越跋扈,青沙的百姓对他们的印象也越来越不好。 马子良倒是没注意百姓的心思,他说完这句话,就转身走到还躺在地上哀嚎的钱婆子身边。 见到何五爷后,本以为对自己不利的局面很快就会逆转的钱婆子,在看见何五爷被捕快反剪着双手带走后,整个人都懵了,一时连哀嚎都停了下来。 “你,你想干什么?”眼见马子良朝自己走来,不由脱口问了一句。 马子良一言不合就将何五爷抓起来的行为有点吓着她了。 “不干什么,只是有些好奇,想问问何家到底许了你什么好处? 让你像个傻子一样,不管不顾的往县衙里冲。”马子良笑眯眯地看着她。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钱婆子有些心虚地移开视线。 “呵呵,钱氏,本官一直以为你人虽然混不吝,但脑子应该是不缺的。 不然不会横行本县几十年,还能安然无恙地在强人无数的青沙活着。 并将日子越过越火红,就连本官想抓你都找不到什么有用证据。 如今看来到底是高看你了,你以为帮着对方打掩护,对方就能满足的你愿望? 又或者说,你认为自己只要豁出一条命,把自己碰死在我这衙门口,就能让何家抓到我的把柄,一举将我这个县令拉下马。 只要我下了马,你儿子自然也得救了,对吗?”马子良呵呵一笑。 钱婆子不看他,也不吭气。 马子良也不在意,接着往下道: “我可以明确地告诉你,即便我真被他们给拉下了马,你儿子的案子也翻不过来。 他的案子是经过刑部的审核并批复的铁案。 何家是有些能量,但他们再有能量大概也没能耐将手伸到刑部去。 你认为何家会为了死去的你,冒着去得罪刑部的风险为你儿子翻案? 脑子坏了还差不多。 你今天若碰死在这里,唯一的作用就是给何家送上一个他们可能拿捏我、但也可能对我毫无用处的把柄。 至于属于你的利益,那是半分也没有。 倒是你死了,你家里的钱啊,儿子的媳妇小妾什么的,说不定都要便宜你那早就看你不顺眼、时刻恨不得你去死的男人。 你家男人什么品行你应该是心知肚明的,等你儿子和你都走了。 你那孙儿说不定他都不会管,而是直接赶出家门。 毕竟有个十几岁的孙儿杵在家里,他干什么都不方便。” 马子良说到最后一句,看着钱婆子的目光充满了悲悯。 昭平瞧得嘴巴抽了抽,真是个奸诈的家伙。 之前一直憋着不吭气,大概就是在等这么个杀人诛心的机会。 不得不说,这家伙是真诛得一把好心。 没点承受力的人,一个不小心只怕就会被他给活活气死。 这不,钱婆子就被他这番话噎得呼吸粗重,眼珠子泛红。 她下意识地想开口反驳,嘴巴张开之后却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因为她心里明白,马子良的话虽然难听,说的却是实事。 她若真死在这里,哪怕何家真把马县令拉下了马,也不见得为会了她而去为一个已经定了案的死刑犯翻案。 家里的老头子被她压制了这么多年,并不是对她有多少感情,而是被她的凶狠手段给镇住了。 一旦儿子死了,她也不在了,就他那龌龊恶心的瘪三样,就没有他做不出来的事。 一念至此,钱婆子是又气又怒又茫然,唯独之前那股子寻死觅活的狠劲淡了不少。 她是真心疼爱儿子,若能用自己一条命换儿子一条命,她愿意去做。 可若她的死不能改变儿子的结局,她死得又有什么意义呢? 难道用自己的命去给何家添砖加瓦? 何家既然不是她儿,也不是她爹,她用得着去犯这份贱吗? 第181章 搞票大的 她之前为什么想不明白这一点,整个人就像中了蛊一般,不管不顾地往县衙冲呢? 马县令是个好拿捏的软柿子吗?之前的教训不够深刻吗? 哎,说白了还是她见识浅薄,不知道一个普通死刑犯的案子,还要上报朝廷,由刑部核准。 加上能言会道的何五爷舌灿莲花的蛊惑,以及家里老鳖三的怂恿,她很快就被说动了。 如今想来这两鳖孙都没安好心,都在等着她去死呢。 想通了这一点,钱婆子一时间只恨得牙根都发痒。 只是上下牙用力一咬,一个不慎,碰到被铲掉了两颗牙的地方,剧烈的疼痛顿时让她清醒过来。 冷眼旁观的马子良看到这里,生怕她看到自己的伤口,受刺激之下再次发疯,及时张口吩咐了一句:“来人,将钱氏带进去上药包扎。” 本来像钱氏这样的人死了也没什么,关键是她死若在这里,对接下来的计划不利。 对他以后的发展也有一定影响。 有伶俐的衙役听到县令大人的吩咐,立即动手将她搀扶进去,并去找大夫来给她包扎上药。 马子良待钱婆子被扶进县衙内之后,将目光转到那些看热闹的百姓身上: “各位父老乡亲,都散了散了,钱婆子儿子的案子铁证如山,她完全是受了人怂恿,才会跑到这来瞎闹腾。 现在想明白了,多半不会再闹了,她的伤本官也会帮她处理,大家都回去。 对了,大家都记切,要做个遵纪守法的好百姓,切莫受人蛊惑乱来。 只要大家遵纪守法,若受了什么委屈,随时可以来这里敲冤鼓。 本官定会秉公执法,尽可能的做一个合格的父母官,让自己无愧对于身上的官服,也无愧对衙堂上方那面明镜高悬的镜子。” “真没看出来,你不仅擅长诛心,在收买人心上也很有几把刷子。 像你这样的人若想做个贪官,只怕是天下巨贪。” 待看热闹的老百姓都离开之后,昭平走到马子良身边,抬眼斜睨着他。 “你可别瞎诽谤我,我若想贪钱就不会来做官,夫人是了解我的。 我马家虽算不上什么天下巨富,但家中的财产也足以让我几辈子衣食无忧。”马子良吓了一跳,连忙去看阮卿。 这话若让太后听到,在心里他的人品产生了怀疑就不好了。 “哼,马屁精。”昭平哼了一声,走到阮卿那边去了。 苦主张氏此刻已经醒来好一会儿,只不过被钱婆子扑倒撞的那一下着实不轻。 让她的头很晕,脑子嗡嗡的响,一时根本站不起来。 待钱婆子被扶进衙堂,看热闹的百姓都散了之后,嗡嗡的脑子终于缓解几分。 “多谢几位恩人相救。”待眩晕的脑子得到缓解之后,她立即爬起来,朝阮卿,鹊起和昭平拜了下去。 “不必多礼,你家在哪里,我着人送你回去。 对了,回家之后记得找个大夫后看,别留下后遗症。 钱婆子的事你不用担心,相信县令大人会处理好。”阮卿伸手将她扶了起来。 张氏再次道谢,随后被鹊起送了回去。 等处理完这些事,走到县衙后面的会客厅时,阮卿发现钱婆子胳膊上的伤已经处理好。 连铲掉的牙上都给上了药粉,血也止住了,不说话的时候,已经看不出有什么异常。 “钱氏,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马子良在她身上的伤都处理好之后,才开口问了一句。 钱婆子没吭气,倒不是置气,而是不知道怎么回答。 没有完成何家交待的任务,还让何五爷被抓了,只怕回去何家也不会放过她。 可是不回去,她又能去哪里呢? “我若是你的话,就会选择与官方合作。”马子良瞧出她的彷徨,接着往下道。 “与你合作你能放了我儿子?”钱婆子豁然抬头。 “不,但我可以保你和你孙儿无恙。 如果没有我的帮忙,你没有完成任务就这么走了,说不定回家就会遭遇毒手。 但你若肯与我合作,我就会保全你和你孙儿。”马子良道。 “我凭什么信你?”钱婆子目中露出一抹讥讽。 就像马子良说的,她凶悍横蛮不假,人却不蠢。 不然也不能在强人无数的青沙县嚣张了几十年,还能活得如鱼得水。 何家不可信,但马县令就能信吗? 他自己能不能渡过这关都不好说。 凭什么保证去保护她和她的孙儿? “不错,看来你的脑子终于恢复正常了,这顿打倒是挨得不冤。 关于我到底能不能保你和你孙子无恙,用不了太长时间,最迟今天晚上你就会看到结果。 为了你的安全,你暂时也别回去了,先在衙门歇着,你孙儿我会让人看着他。” 马子良目带赞赏地看了钱婆子一眼,让人将她送到后院去休息。 “舅母,马县令,今天这个局不会是你们早就设好的?” 待钱婆子离开之后,昭平看了看阮卿,又看了看马子良,忍不住道了一句。 “没有,钱婆子完全是个意外,我们是在等着本县的豪族出招,只是没想到他们第一招竟然是钱婆子,今天若不是昭平你威武,及时压制住了她。 真让她撞死在衙门口,我还真有些麻烦。 夫人,为了避免夜长梦多,要不现在就动手?”马子良摇了摇头,随后将视线转到阮卿身上 。 “嗯,人手够用吗?不够我再借你几个。”阮卿道。 “县衙里共有二十六名捕快,六十多个衙役,加上我的护卫,共有百余人。 抓几个人而已,按理来说足够了,不过为了避免意外,还请夫人再派几名高手给我压阵。”马子良沉吟了片刻,才开口道。 “卫十三,去通知江辅,让他带六个人来县衙,配合马县令的行动。”阮卿抬头朝空无一人的门外吩咐了一句。 当日下午申时末左右,青沙县发生了一起让全县百姓都炸锅的消息。 本城四大望族,何,陈、郑,许家的家主,全部被马县令给抓了。 罪名用的是匿税,以下等田代替上等田交赋,欺瞒朝廷。 第181章 搞票大的 她之前为什么想不明白这一点,整个人就像中了蛊一般,不管不顾地往县衙冲呢? 马县令是个好拿捏的软柿子吗?之前的教训不够深刻吗? 哎,说白了还是她见识浅薄,不知道一个普通死刑犯的案子,还要上报朝廷,由刑部核准。 加上能言会道的何五爷舌灿莲花的蛊惑,以及家里老鳖三的怂恿,她很快就被说动了。 如今想来这两鳖孙都没安好心,都在等着她去死呢。 想通了这一点,钱婆子一时间只恨得牙根都发痒。 只是上下牙用力一咬,一个不慎,碰到被铲掉了两颗牙的地方,剧烈的疼痛顿时让她清醒过来。 冷眼旁观的马子良看到这里,生怕她看到自己的伤口,受刺激之下再次发疯,及时张口吩咐了一句:“来人,将钱氏带进去上药包扎。” 本来像钱氏这样的人死了也没什么,关键是她死若在这里,对接下来的计划不利。 对他以后的发展也有一定影响。 有伶俐的衙役听到县令大人的吩咐,立即动手将她搀扶进去,并去找大夫来给她包扎上药。 马子良待钱婆子被扶进县衙内之后,将目光转到那些看热闹的百姓身上: “各位父老乡亲,都散了散了,钱婆子儿子的案子铁证如山,她完全是受了人怂恿,才会跑到这来瞎闹腾。 现在想明白了,多半不会再闹了,她的伤本官也会帮她处理,大家都回去。 对了,大家都记切,要做个遵纪守法的好百姓,切莫受人蛊惑乱来。 只要大家遵纪守法,若受了什么委屈,随时可以来这里敲冤鼓。 本官定会秉公执法,尽可能的做一个合格的父母官,让自己无愧对于身上的官服,也无愧对衙堂上方那面明镜高悬的镜子。” “真没看出来,你不仅擅长诛心,在收买人心上也很有几把刷子。 像你这样的人若想做个贪官,只怕是天下巨贪。” 待看热闹的老百姓都离开之后,昭平走到马子良身边,抬眼斜睨着他。 “你可别瞎诽谤我,我若想贪钱就不会来做官,夫人是了解我的。 我马家虽算不上什么天下巨富,但家中的财产也足以让我几辈子衣食无忧。”马子良吓了一跳,连忙去看阮卿。 这话若让太后听到,在心里他的人品产生了怀疑就不好了。 “哼,马屁精。”昭平哼了一声,走到阮卿那边去了。 苦主张氏此刻已经醒来好一会儿,只不过被钱婆子扑倒撞的那一下着实不轻。 让她的头很晕,脑子嗡嗡的响,一时根本站不起来。 待钱婆子被扶进衙堂,看热闹的百姓都散了之后,嗡嗡的脑子终于缓解几分。 “多谢几位恩人相救。”待眩晕的脑子得到缓解之后,她立即爬起来,朝阮卿,鹊起和昭平拜了下去。 “不必多礼,你家在哪里,我着人送你回去。 对了,回家之后记得找个大夫后看,别留下后遗症。 钱婆子的事你不用担心,相信县令大人会处理好。”阮卿伸手将她扶了起来。 张氏再次道谢,随后被鹊起送了回去。 等处理完这些事,走到县衙后面的会客厅时,阮卿发现钱婆子胳膊上的伤已经处理好。 连铲掉的牙上都给上了药粉,血也止住了,不说话的时候,已经看不出有什么异常。 “钱氏,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马子良在她身上的伤都处理好之后,才开口问了一句。 钱婆子没吭气,倒不是置气,而是不知道怎么回答。 没有完成何家交待的任务,还让何五爷被抓了,只怕回去何家也不会放过她。 可是不回去,她又能去哪里呢? “我若是你的话,就会选择与官方合作。”马子良瞧出她的彷徨,接着往下道。 “与你合作你能放了我儿子?”钱婆子豁然抬头。 “不,但我可以保你和你孙儿无恙。 如果没有我的帮忙,你没有完成任务就这么走了,说不定回家就会遭遇毒手。 但你若肯与我合作,我就会保全你和你孙儿。”马子良道。 “我凭什么信你?”钱婆子目中露出一抹讥讽。 就像马子良说的,她凶悍横蛮不假,人却不蠢。 不然也不能在强人无数的青沙县嚣张了几十年,还能活得如鱼得水。 何家不可信,但马县令就能信吗? 他自己能不能渡过这关都不好说。 凭什么保证去保护她和她的孙儿? “不错,看来你的脑子终于恢复正常了,这顿打倒是挨得不冤。 关于我到底能不能保你和你孙子无恙,用不了太长时间,最迟今天晚上你就会看到结果。 为了你的安全,你暂时也别回去了,先在衙门歇着,你孙儿我会让人看着他。” 马子良目带赞赏地看了钱婆子一眼,让人将她送到后院去休息。 “舅母,马县令,今天这个局不会是你们早就设好的?” 待钱婆子离开之后,昭平看了看阮卿,又看了看马子良,忍不住道了一句。 “没有,钱婆子完全是个意外,我们是在等着本县的豪族出招,只是没想到他们第一招竟然是钱婆子,今天若不是昭平你威武,及时压制住了她。 真让她撞死在衙门口,我还真有些麻烦。 夫人,为了避免夜长梦多,要不现在就动手?”马子良摇了摇头,随后将视线转到阮卿身上 。 “嗯,人手够用吗?不够我再借你几个。”阮卿道。 “县衙里共有二十六名捕快,六十多个衙役,加上我的护卫,共有百余人。 抓几个人而已,按理来说足够了,不过为了避免意外,还请夫人再派几名高手给我压阵。”马子良沉吟了片刻,才开口道。 “卫十三,去通知江辅,让他带六个人来县衙,配合马县令的行动。”阮卿抬头朝空无一人的门外吩咐了一句。 当日下午申时末左右,青沙县发生了一起让全县百姓都炸锅的消息。 本城四大望族,何,陈、郑,许家的家主,全部被马县令给抓了。 罪名用的是匿税,以下等田代替上等田交赋,欺瞒朝廷。 第182章 人马翻天 匿税在古代是重罪,严重的会被判砍头。 陈、何、郑、许四家的人初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简直惊得人马翻天。 因何、许两家的家主是在各自外室的院子里被抓走了。 导致他们的家人得知消息的时间比外面的百姓还要晚一些。 何家的家主叫何正雄,现年五十有三。 他被抓的消息传回府的时候,他的妻子郑氏正在磋磨小儿媳江氏。 江氏是她最宠爱的幼子何仕胜的妻子,出身一个普通的小商家庭。 比何仕胜小五岁,现年二十三,嫁进何家已经六年。 郑氏一开始就瞧不上这个出身寒微的小儿媳。 无奈她的小儿子自幼被宠得无法无天,导致长大之后胡作非为,名声狼藉。 县里根本没有大族肯把女儿嫁给他。 一直拖到二十岁,也没能寻得一门让她满意的亲事。 郑氏无奈之余,才选中江氏。 江氏的父母是开瓷器铺的,不是什么大富之家,却也衣食无忧。 女儿突然被何家嫡房看中,江父江母心中不仅没有半分欢喜,反而满满的都是惶恐。 没办法,谁让何仕胜的名声太差。 可让他们拒绝,也没这个胆子。 以江家的底蕴,若敢拒绝何家伸上门的橄榄枝,整个青沙都不会再有他们的立身之地。 自幼懂事的江氏明白父母的苦衷,没让他们为难,主动提出愿意嫁入何家。 江氏相貌出众,人也聪明懂事。 刚嫁入何家那会儿,何仕胜贪她的颜色和新鲜,倒是给了她几天好脸色。 可惜,早就浪荡习惯的何仕胜不是个闲的住的主,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他就厌倦了循规蹈矩的妻子。 接下来的日子和没有成婚时一样,不是夜宿花楼,就是四处去寻找新鲜的美人和好玩的事。 若江氏敢多问一句,转头就是一通拳脚相加。 江氏是个聪明人,尽过两次妻子的职责、发现全然无用后,就再也没管过他。 郑氏本就瞧不上她的出身,加上见她进门之后完全管不住丈夫,就看她更不顺眼。 有事没事就找她的茬。 哪怕她在进门的第二年,就诞下了一对龙凤胎,依然没给过她什么好脸色。 待儿子被抓、判了秋后问斩后,郑氏几乎是将满腔的恨意都倾注到了江氏身上。 认为她是丧门星,儿子自娶了她之后,就没有一件好事。 今个儿因为何仕胜院子里的一个宠妾身边的嬷嬷偷东西被人发现,郑氏没有去管那个妾,却将江氏叫过来骂得狗血淋头。 并摔了一个杯子,正要罚她跪在满是碎瓷片的地上,一个丫鬟闯了进来,满脸惶恐地开口道: “夫,夫人,不好了,家,家主他,他被衙门的人给抓走了?” “你说什么?家主被衙门的人抓走了? 什么时候的事,谁这么大胆?”郑氏顾不得再管江氏,腾的一声站了起来。 “大,大约半个时辰之前,据说……”丫鬟说得吞吞吐吐。 “据说什么,你磨蹭啥?快说。”郑氏喝道。 “据说是在南街西胡同的一个宅院里被抓的。”丫鬟牙一咬,道。 “他又去会那个贱人了?”郑氏一呆,继而大怒。 南街西胡同本城中阶家庭居住比较集中的地方。 丈夫在那里买了个宅子,养了个寡妇做外室的事郑氏大半年前就知道了。 掌控欲极强的郑氏当时就要打死那个外室,却被何正雄死死拦住。 何正雄放言,她若敢动那外室一根毫毛,他就以善妒罪休妻。 郑氏气得半死,转头就去娘家搬救兵。 这些年随着何家一步步壮大,何正雄这个主家的权威自然也越来越盛。 郑家虽不弱何家多少,却也不会因为一个外嫁女家的外室而正面与何正雄对上。 郑家的当家人,也就是郑氏的亲弟弟,把何正雄叫了过来谈一次。 即要求何正雄不得将这个外室接回来,同时要维护郑氏的基本体面。 何正雄表示,只要郑氏不会再为难他那个外室,他不会将其接回来。 并保证每月最多去两次,同时不让人发现,尽可能地维护她的体面。 郑氏心里非常不甘,却拗不过丈夫和娘家的双重压力,只能捏着鼻子同意。 前来禀报的丫鬟瞧着郑氏怒火冲天的狰狞模样,不敢吭气。 “我说大嫂,现在是该管大哥在哪被人抓的事的时候吗? 咱们得想对策尽快把大哥捞出来。 这马子良简直就是疯狗一条,竟然敢公然抓捕何、郑、陈、许四家的家主。”就在这个时候,一道声音插了进来。 却是得到消息的何家二房和三房赶了过来。 “你说什么,我郑家的掌家人也被抓了?”郑氏听得一呆,忍不住脱口问。 “是啊,人被抓走都有大半个时辰了。 马子良不知发了什么疯,突然将县衙所有的捕快、衙役都派了出来,以匿税的罪名,将四家的家主都抓了回去。 对了,老五也被他以教唆罪给抓起来了。”何二爷答道。 其实何五爷被抓不久,消息就传回何家了,只是何正雄今天陪着他的外室外出上香了。 何家几兄弟没有家主的话,也不敢随便行动。 等何正雄好不容易从外面回来,就被捕快堵了个正着,立即给抓走了。 “现在该怎么办?单凭那马子良只怕不会有这样的胆子,会不会是上面的授意?”郑氏顿时惊得六神无主。 她也是读过书的人,自然知道匿税这个罪的严重。 这个罪往大了说,是能判砍头的。 “应该不至于,最近也没见上面有什么钦差下来,再说了,匿税这个罪往大了说确实很严重。 可像咱们这样的家族,随便编个理由就能脱罪。 咱们的田产大多是免税的,需要交税的那部分有限。 那点税赋对咱们来说不过是九牛一毛,咱们根本用不着以下等田来代上等田上税。 之所以会出现这种情况,完全仅因为家奴意图中饱私囊…… 马子良这狗贼,等老子缓过神来,非得活剐了他。”何三爷一脸的咬牙切齿。 “对,对,对,就用这个理由,那你们赶紧去找其它三家人商量对策,商量好再一起去找衙门要人。”郑氏一听,连连点头。 被人无视的江氏垂着头,目中却浮出浓浓的嘲意。 这就是青沙的四大望族,表面光鲜亮丽,骨子里早就臭不可闻。 第182章 人马翻天 匿税在古代是重罪,严重的会被判砍头。 陈、何、郑、许四家的人初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简直惊得人马翻天。 因何、许两家的家主是在各自外室的院子里被抓走了。 导致他们的家人得知消息的时间比外面的百姓还要晚一些。 何家的家主叫何正雄,现年五十有三。 他被抓的消息传回府的时候,他的妻子郑氏正在磋磨小儿媳江氏。 江氏是她最宠爱的幼子何仕胜的妻子,出身一个普通的小商家庭。 比何仕胜小五岁,现年二十三,嫁进何家已经六年。 郑氏一开始就瞧不上这个出身寒微的小儿媳。 无奈她的小儿子自幼被宠得无法无天,导致长大之后胡作非为,名声狼藉。 县里根本没有大族肯把女儿嫁给他。 一直拖到二十岁,也没能寻得一门让她满意的亲事。 郑氏无奈之余,才选中江氏。 江氏的父母是开瓷器铺的,不是什么大富之家,却也衣食无忧。 女儿突然被何家嫡房看中,江父江母心中不仅没有半分欢喜,反而满满的都是惶恐。 没办法,谁让何仕胜的名声太差。 可让他们拒绝,也没这个胆子。 以江家的底蕴,若敢拒绝何家伸上门的橄榄枝,整个青沙都不会再有他们的立身之地。 自幼懂事的江氏明白父母的苦衷,没让他们为难,主动提出愿意嫁入何家。 江氏相貌出众,人也聪明懂事。 刚嫁入何家那会儿,何仕胜贪她的颜色和新鲜,倒是给了她几天好脸色。 可惜,早就浪荡习惯的何仕胜不是个闲的住的主,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他就厌倦了循规蹈矩的妻子。 接下来的日子和没有成婚时一样,不是夜宿花楼,就是四处去寻找新鲜的美人和好玩的事。 若江氏敢多问一句,转头就是一通拳脚相加。 江氏是个聪明人,尽过两次妻子的职责、发现全然无用后,就再也没管过他。 郑氏本就瞧不上她的出身,加上见她进门之后完全管不住丈夫,就看她更不顺眼。 有事没事就找她的茬。 哪怕她在进门的第二年,就诞下了一对龙凤胎,依然没给过她什么好脸色。 待儿子被抓、判了秋后问斩后,郑氏几乎是将满腔的恨意都倾注到了江氏身上。 认为她是丧门星,儿子自娶了她之后,就没有一件好事。 今个儿因为何仕胜院子里的一个宠妾身边的嬷嬷偷东西被人发现,郑氏没有去管那个妾,却将江氏叫过来骂得狗血淋头。 并摔了一个杯子,正要罚她跪在满是碎瓷片的地上,一个丫鬟闯了进来,满脸惶恐地开口道: “夫,夫人,不好了,家,家主他,他被衙门的人给抓走了?” “你说什么?家主被衙门的人抓走了? 什么时候的事,谁这么大胆?”郑氏顾不得再管江氏,腾的一声站了起来。 “大,大约半个时辰之前,据说……”丫鬟说得吞吞吐吐。 “据说什么,你磨蹭啥?快说。”郑氏喝道。 “据说是在南街西胡同的一个宅院里被抓的。”丫鬟牙一咬,道。 “他又去会那个贱人了?”郑氏一呆,继而大怒。 南街西胡同本城中阶家庭居住比较集中的地方。 丈夫在那里买了个宅子,养了个寡妇做外室的事郑氏大半年前就知道了。 掌控欲极强的郑氏当时就要打死那个外室,却被何正雄死死拦住。 何正雄放言,她若敢动那外室一根毫毛,他就以善妒罪休妻。 郑氏气得半死,转头就去娘家搬救兵。 这些年随着何家一步步壮大,何正雄这个主家的权威自然也越来越盛。 郑家虽不弱何家多少,却也不会因为一个外嫁女家的外室而正面与何正雄对上。 郑家的当家人,也就是郑氏的亲弟弟,把何正雄叫了过来谈一次。 即要求何正雄不得将这个外室接回来,同时要维护郑氏的基本体面。 何正雄表示,只要郑氏不会再为难他那个外室,他不会将其接回来。 并保证每月最多去两次,同时不让人发现,尽可能地维护她的体面。 郑氏心里非常不甘,却拗不过丈夫和娘家的双重压力,只能捏着鼻子同意。 前来禀报的丫鬟瞧着郑氏怒火冲天的狰狞模样,不敢吭气。 “我说大嫂,现在是该管大哥在哪被人抓的事的时候吗? 咱们得想对策尽快把大哥捞出来。 这马子良简直就是疯狗一条,竟然敢公然抓捕何、郑、陈、许四家的家主。”就在这个时候,一道声音插了进来。 却是得到消息的何家二房和三房赶了过来。 “你说什么,我郑家的掌家人也被抓了?”郑氏听得一呆,忍不住脱口问。 “是啊,人被抓走都有大半个时辰了。 马子良不知发了什么疯,突然将县衙所有的捕快、衙役都派了出来,以匿税的罪名,将四家的家主都抓了回去。 对了,老五也被他以教唆罪给抓起来了。”何二爷答道。 其实何五爷被抓不久,消息就传回何家了,只是何正雄今天陪着他的外室外出上香了。 何家几兄弟没有家主的话,也不敢随便行动。 等何正雄好不容易从外面回来,就被捕快堵了个正着,立即给抓走了。 “现在该怎么办?单凭那马子良只怕不会有这样的胆子,会不会是上面的授意?”郑氏顿时惊得六神无主。 她也是读过书的人,自然知道匿税这个罪的严重。 这个罪往大了说,是能判砍头的。 “应该不至于,最近也没见上面有什么钦差下来,再说了,匿税这个罪往大了说确实很严重。 可像咱们这样的家族,随便编个理由就能脱罪。 咱们的田产大多是免税的,需要交税的那部分有限。 那点税赋对咱们来说不过是九牛一毛,咱们根本用不着以下等田来代上等田上税。 之所以会出现这种情况,完全仅因为家奴意图中饱私囊…… 马子良这狗贼,等老子缓过神来,非得活剐了他。”何三爷一脸的咬牙切齿。 “对,对,对,就用这个理由,那你们赶紧去找其它三家人商量对策,商量好再一起去找衙门要人。”郑氏一听,连连点头。 被人无视的江氏垂着头,目中却浮出浓浓的嘲意。 这就是青沙的四大望族,表面光鲜亮丽,骨子里早就臭不可闻。 第183章 何少夫人的选择 江氏回到自己的院子的时候,天已经快黑了。 今个儿的天气不太好,空中乌云密布,连一丝风都没有。 显得异常的闷热,感觉要下雨。 蚊子也格外多,好在院子里的丫鬟比较懂事,已经点燃了驱蚊的薄荷熏香。 正在院子里玩耍的两个孩子并没受到蚊虫的侵扰。 “阿娘。”两个孩子看到她,立即腾腾腾地跑了过来。 “轩儿,盈儿,慢点,瞧瞧你们,一个个满身都是汗。”江氏看到一双儿女,疲惫的脸上不由露出一抹笑容。 她拿出手帕,一边温柔地擦拭着他们额头上的汗珠,一边轻声数落。 “阿娘,祖母今天没罚你?”何景轩与何盈被母亲擦完脸后,同时低头伸手去摸江氏的膝盖。 自从父亲被抓之后,母亲每次去祖母的院子都会被罚跪。 回来的时候连走路都困难,有时候还血淋淋的,两个孩子都快有心理阴影了。 何景轩与何盈到今年冬天就满五周岁,已经开始接受启蒙。 加上生得聪明,已经知道不少事。 “阿娘没受罚,不用担心。”江氏鼻子一酸,伸手轻轻捏了捏两个孩子的脸,摇了摇头。 接下来就是伺候两个孩子洗澡,吃饭。 用完晚饭又带着他们在庭院消了会食,好不容易哄他们入睡后,时间已经到了戎时末。 江氏也感阵阵困意袭来,便熄灯上床休息,没一会儿便沉沉睡了过去。 午夜时分,开着通风的窗口忽然卷起一阵微风。 紧接着,一个人影悄无声息的出现在房间内。 此刻天空中的乌云已经散去,下弦月正挂在空中,静静地散发着柔和的光芒。 睡觉向来浅的江氏睁开了眼睛,当她看到屋子里突然多了个人影时,不由大吃一惊,一下子就从床上坐了起来:“什么人?” “江少夫人,不用紧张,我没有恶意,深夜拜访是想和你谈点事。”那个人影闻声转头朝她看了过来。 江氏借着淡淡的月光,已经看清站在屋子里的是个非常俏丽的年轻姑娘。 她穿着一身黑色的夜行衣,脸却没有蒙,瞧着约莫十八九岁的年纪。 “你想谈什么?”江氏稳了稳心神,问。 “何、郑、陈、许,四家家主被抓的事少夫人想必已经知道了。 我想让少夫人出来指证你所知道的何家所犯的一应罪行。”女子道。 “阁下当知道,我是何家的少夫人,与何家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先别说我根本不知道何家有什么罪,即便知道,你认为我合适出来指证他们吗?” 江氏心头一跳,面上却半分不显,只淡淡地接了一句。 “少夫人对我不必防备这么深,我确实是带着诚意过来的。 据我所知,少夫人在何家的日子过得并不好。 你若肯站出来做证,我可向你保证,你和你的一双儿女都不会受到牵连。 何家伏法之后,属于你们母子三人的产财也会原封不动的划出来给你。 这里有封信,你可以先看看,看完再决定要不要与我们合作。 两天之内给我答复即可。”那女子说完,将一封放在离床榻不远的矮桌上。 紧接着人影一晃,就穿窗而去。 江氏的目光落在矮桌上的那封信上,久久都没有回神。 对于何家与丈夫何仕胜,她心里没有半分好感。 哪怕嫁进来六年多了,膝下早有了一双儿女,依然如此。 在她看来,何家是从根子上都腐坏了。 从上到下,几乎每个人身上都散发着让人作呕的恶臭。 何仕胜就不说了,那是个妥妥的人渣。 五毒俱全,自私扭曲。 至于婆婆郑氏,明明出身名门,私下里却偏执刻薄恶毒,掌控欲又强。 管不了丈夫,就恨不得将家里几个儿媳妇紧紧拽在手里。 尤其是她,她瞧不上她的出身,总是变着法的找她的茬,挑她的刺。 她生完孩子不过三个月,郑氏就逼着她每天必须过去晨昏省定。 每餐吃饭,都要求有两个儿媳妇为她布菜。 其它几个儿媳妇可以轮流着来,而她则餐餐都不能缺席。 稍不如意,不是罚跪,就是不许她吃饭。 何仕胜下狱后,更是恨不得一天到晚找她的茬,她一双腿都快跪废了。 她那个公公也是个十足的变态,小儿子被判了秋后问斩后,他先是发了很大一通脾气。 结果没过多久,再看自己的眼神就格外的渗人。 几个叔伯长辈也没见有公道正经的。 哪怕是那个如今已是一方封疆大吏的四叔,她有幸见过一次。 就那一次的交道,就看出此人是个私欲旺盛,目下无尘的人。 也对,他是何家权威最盛,说话最有份量的人。 若他是个持身中正,德才兼备的人,何家的家风也不会败到如此地步。 倒是有两个妯娌不错。 若非有她们帮忙打掩护,这几个月来,自己的一双腿说不定已经废了。 现在既然有这么个现成的机会送上门,她或许应该把握。 何家唯一能让她留恋的也只有一双儿女。 若能让他们不受牵连,她一点也不介意狠狠的捅上何家一刀。 何家不垮,江氏一点也不认为自己能熬到把儿子养大。 不管是公公还是婆婆,都是一柄时刻悬在她脖子上的铡刀。 若在扳倒何家的同时,能让几个无辜的妯娌不受牵连就好了。 江氏在心里默默地道了一句。 只是这个神秘人的话可信吗? 沉默了许久,何氏从床上站了起来,走到矮桌前将信拿了起来。 她没敢点灯,而是拿着信,走到窗边,借着淡淡的月色,仔细看了起来。 信不算长,只是借着不算明亮的月光看起来有些费劲。 她花费了大半刻钟的时间,才将一封不过两三百字的信看完。 看到最后一行的落款和小印的时候,江氏的心不受控制的猛跳起来。 第183章 何少夫人的选择 江氏回到自己的院子的时候,天已经快黑了。 今个儿的天气不太好,空中乌云密布,连一丝风都没有。 显得异常的闷热,感觉要下雨。 蚊子也格外多,好在院子里的丫鬟比较懂事,已经点燃了驱蚊的薄荷熏香。 正在院子里玩耍的两个孩子并没受到蚊虫的侵扰。 “阿娘。”两个孩子看到她,立即腾腾腾地跑了过来。 “轩儿,盈儿,慢点,瞧瞧你们,一个个满身都是汗。”江氏看到一双儿女,疲惫的脸上不由露出一抹笑容。 她拿出手帕,一边温柔地擦拭着他们额头上的汗珠,一边轻声数落。 “阿娘,祖母今天没罚你?”何景轩与何盈被母亲擦完脸后,同时低头伸手去摸江氏的膝盖。 自从父亲被抓之后,母亲每次去祖母的院子都会被罚跪。 回来的时候连走路都困难,有时候还血淋淋的,两个孩子都快有心理阴影了。 何景轩与何盈到今年冬天就满五周岁,已经开始接受启蒙。 加上生得聪明,已经知道不少事。 “阿娘没受罚,不用担心。”江氏鼻子一酸,伸手轻轻捏了捏两个孩子的脸,摇了摇头。 接下来就是伺候两个孩子洗澡,吃饭。 用完晚饭又带着他们在庭院消了会食,好不容易哄他们入睡后,时间已经到了戎时末。 江氏也感阵阵困意袭来,便熄灯上床休息,没一会儿便沉沉睡了过去。 午夜时分,开着通风的窗口忽然卷起一阵微风。 紧接着,一个人影悄无声息的出现在房间内。 此刻天空中的乌云已经散去,下弦月正挂在空中,静静地散发着柔和的光芒。 睡觉向来浅的江氏睁开了眼睛,当她看到屋子里突然多了个人影时,不由大吃一惊,一下子就从床上坐了起来:“什么人?” “江少夫人,不用紧张,我没有恶意,深夜拜访是想和你谈点事。”那个人影闻声转头朝她看了过来。 江氏借着淡淡的月光,已经看清站在屋子里的是个非常俏丽的年轻姑娘。 她穿着一身黑色的夜行衣,脸却没有蒙,瞧着约莫十八九岁的年纪。 “你想谈什么?”江氏稳了稳心神,问。 “何、郑、陈、许,四家家主被抓的事少夫人想必已经知道了。 我想让少夫人出来指证你所知道的何家所犯的一应罪行。”女子道。 “阁下当知道,我是何家的少夫人,与何家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先别说我根本不知道何家有什么罪,即便知道,你认为我合适出来指证他们吗?” 江氏心头一跳,面上却半分不显,只淡淡地接了一句。 “少夫人对我不必防备这么深,我确实是带着诚意过来的。 据我所知,少夫人在何家的日子过得并不好。 你若肯站出来做证,我可向你保证,你和你的一双儿女都不会受到牵连。 何家伏法之后,属于你们母子三人的产财也会原封不动的划出来给你。 这里有封信,你可以先看看,看完再决定要不要与我们合作。 两天之内给我答复即可。”那女子说完,将一封放在离床榻不远的矮桌上。 紧接着人影一晃,就穿窗而去。 江氏的目光落在矮桌上的那封信上,久久都没有回神。 对于何家与丈夫何仕胜,她心里没有半分好感。 哪怕嫁进来六年多了,膝下早有了一双儿女,依然如此。 在她看来,何家是从根子上都腐坏了。 从上到下,几乎每个人身上都散发着让人作呕的恶臭。 何仕胜就不说了,那是个妥妥的人渣。 五毒俱全,自私扭曲。 至于婆婆郑氏,明明出身名门,私下里却偏执刻薄恶毒,掌控欲又强。 管不了丈夫,就恨不得将家里几个儿媳妇紧紧拽在手里。 尤其是她,她瞧不上她的出身,总是变着法的找她的茬,挑她的刺。 她生完孩子不过三个月,郑氏就逼着她每天必须过去晨昏省定。 每餐吃饭,都要求有两个儿媳妇为她布菜。 其它几个儿媳妇可以轮流着来,而她则餐餐都不能缺席。 稍不如意,不是罚跪,就是不许她吃饭。 何仕胜下狱后,更是恨不得一天到晚找她的茬,她一双腿都快跪废了。 她那个公公也是个十足的变态,小儿子被判了秋后问斩后,他先是发了很大一通脾气。 结果没过多久,再看自己的眼神就格外的渗人。 几个叔伯长辈也没见有公道正经的。 哪怕是那个如今已是一方封疆大吏的四叔,她有幸见过一次。 就那一次的交道,就看出此人是个私欲旺盛,目下无尘的人。 也对,他是何家权威最盛,说话最有份量的人。 若他是个持身中正,德才兼备的人,何家的家风也不会败到如此地步。 倒是有两个妯娌不错。 若非有她们帮忙打掩护,这几个月来,自己的一双腿说不定已经废了。 现在既然有这么个现成的机会送上门,她或许应该把握。 何家唯一能让她留恋的也只有一双儿女。 若能让他们不受牵连,她一点也不介意狠狠的捅上何家一刀。 何家不垮,江氏一点也不认为自己能熬到把儿子养大。 不管是公公还是婆婆,都是一柄时刻悬在她脖子上的铡刀。 若在扳倒何家的同时,能让几个无辜的妯娌不受牵连就好了。 江氏在心里默默地道了一句。 只是这个神秘人的话可信吗? 沉默了许久,何氏从床上站了起来,走到矮桌前将信拿了起来。 她没敢点灯,而是拿着信,走到窗边,借着淡淡的月色,仔细看了起来。 信不算长,只是借着不算明亮的月光看起来有些费劲。 她花费了大半刻钟的时间,才将一封不过两三百字的信看完。 看到最后一行的落款和小印的时候,江氏的心不受控制的猛跳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