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医娘子驾到,撩拨将军脸红心跳》 第1章 做我的男妾,如何?(男主去青楼是在做戏,本文双洁) 康定三年,二月。 在京城的仙花会馆,花扶疏此行是为了捉奸。 她需要一个合适的理由来取消和未婚夫的婚约,而这个未婚夫正好送上门了。 在雅间门口,花扶疏趴着偷听里面的动静。 突然,她听到里面有些声响,一个清朗的男声说道,“为了你,我愿上刀山下火海。” 花扶疏听到这句话,心中有些不快,她的未婚夫竟然对别人情深义重,连上刀山下火海都愿意。 既然已经来到这里,捉奸的机会就在眼前,此时不捉更待何时? 随着一声巨响,房门被推开,花扶疏快速进入室内。 与此同时,一男一女也看向了她,两人的目光都落在她的身上。 花扶疏无视了那个穿着窃蓝长衫的男人,她清润的杏仁眼看向了那个女人。 她惊讶地发现这个女人长得非常漂亮! 身材柔美,手指细长且皮肤白皙,五官小巧精致,尤其是那双吊梢眼,仿佛有种魔力,将人的心思都吸引了过去。 除了她的师父之外,她从未见过如此美丽的女人,简直可以称作倾国倾城。 这个女人正是位列封城美人榜第二,仙花会馆的当家花魁娘子,柳飞絮。 她身着绿色罗裙,淡定如松,眸中流露出花扶疏踹门而入的惊诧,但瞬间便恢复了平静。 柳飞絮也在观察破门而入的花扶疏,她并不知道花扶疏是女子,只以为花扶疏是男人,见花扶疏较之寻常男子短一截,几乎与她齐高。 少年穿着青色长衫,身披浅紫纱衣,生得眉清目秀,肤色白皙。 衣着光鲜,柳飞絮便知他非富即贵。 柳飞絮见少年望她出神,峨眉微蹙,不禁疑惑,这位郎君为何要这般看着她? 蓝衫青年的公子冷眼看去,颇为不悦,“这位公子,你这是作甚?” 花扶疏这才回过神来,暗暗责怪自己为美色所迷,险些忘了正事 她忍不住又偷看一眼那花魁娘子,果然是个顶顶的美人儿! 她轻咳了两声,望向那个男子。 她曾在进入仙花会馆之前,就已经详细研究过未婚夫叶泽霖的画像,甚至曾暗中观察过他的举止。 现在,她更清楚地看到了他的容颜。 他神采奕奕,目光如星辰般璀璨,风度翩翩。 那身蓝色长衫完美地展现了他的身形,眉宇间没有将门之家的英武之气,却流露出一种超凡脱俗的雅气。 他就像夜空中皎洁的明月,是尘世间罕见的明珠。 这样的美男子,放在平时她一定会好好欣赏一番,但现在,她还有更要紧的事情要做。 她必须找叶泽霖退婚! 她摇着折扇,特意望向柳飞絮,笑着调侃:“久闻柳娘子国色天香,芳华绝代,小女子我朝思暮想,寝食难安。经过深思熟虑,我决定要娶你回家当我的第十八房美妾。” 柳飞絮不屑一顾,完全把花扶疏的话当作耳边风。 这种出言调戏她的富家子弟她见多了,说聘她做侧室的也不在少数,对此她早已习以为常。 她是当家头牌,正值青春年华,塞妈妈不会放她从良的,这种轻浮子弟自有老鸨子塞妈妈来对付。 她头一侧,向旁边的丫鬟逝樱使了个眼色,逝樱会意,正要去找老鸨子塞妈妈。 这时,叶泽霖手掌往桌上一拍,拿起一个青瓷茶杯用力一拍,青瓷茶杯直飞向花扶疏。 “哪里来的泼皮无赖!” 花扶疏连忙躲闪,那青瓷茶杯从她鼻尖掠过,摔在门上。 一声巨响后,青瓷茶杯碎了一地。 花扶疏抚摸着鼻尖庆幸自己躲得快,否则就破相了。 她望向叶泽霖,想起刚才的话,扬了扬手中的折扇说:“我就是泼皮无赖!叶家二郎君容貌美丽,仪表堂堂,宛如泽世明珠,我并不介意收你为男妾。” 叶泽霖的面色瞬间变得阴沉无比,额头上青筋暴起。 柳飞絮和逝樱都吃了一惊,柳飞絮迅速扫了一眼花扶疏,接着又看向叶泽霖,而逝樱则惊得目瞪口呆。 花扶疏看着叶泽霖那铁青的脸色,心中反而感到十分畅快,她忍不住对自己佩服有加。 虽然她只去过秦楼楚馆几次,但调戏起人来却很有模有样,不知情的人一定会以为她是个经验丰富的欢场老手。 她是一个有仇必报的人,第一次见面时,叶泽霖就差点让她破相,因此她要出出这口恶气。 叶泽霖第一次被人调戏,还是被一个矮小的男人,他自然是恼羞成怒。 “找死!”他冷冷地喝道。 叶泽霖快步走过去,举起拳头就要挥去,额上的青筋暴起,身上那股卓尔不凡的气质瞬间崩塌。 花扶疏小时候跟着小叔叔学过一段时间功夫,这些年也一直坚持练习,想要避开叶泽霖的攻击轻而易举。 轻松躲开叶泽霖的攻击后,花扶疏迅速反击。 叶泽霖眼明手快地抓住花扶疏的胳膊,将她反身扣住。 花扶疏手一松,折扇掉落在地上。 “啊!”花扶疏忍不住发出一声尖叫。 第2章 大男人装什么可怜 花扶疏尝试着挣脱,却发现自己被紧紧地束缚住,她挥舞着另一只胳膊,试图挣脱。 叶泽霖伸手,紧紧地扣住她的另一条胳膊,让她无法动弹。 花扶疏自然不会束手就擒,她抬起脚正要反击。 叶泽霖却早有预料,一脚踢在她的膝盖上,让她瞬间跪倒。 花扶疏无法动弹,她转头看向叶泽霖,眼中闪烁着愤怒的火焰,仿佛要把叶泽霖烧成灰烬。 叶泽霖出身将门,明明是个浪荡的花花公子,却有着惊人的力量。 花她感到自己的双手仿佛都不是自己的了,疼痛无比。 “放开我,混蛋!” 她实在忍不住了,爆了粗口。 叶泽霖却没有回应花扶疏的叫喊,完全忽视她的存在。 花扶疏抬起头,看着叶泽霖那张英俊的脸庞,犹豫着是否应该说出自己的身份。 但最终,她还是决定不说。 她来封城是为了退婚,这要是让母亲知道她来秦楼楚馆,肯定会受到责备甚至一顿毒打。 既然不能说出自己的身份,那么只能用其他方式来寻求解脱。 她知道,以自己要强的性格,绝对不能说出求饶的话。 但此时此刻,她必须想办法脱身。 小师妹曾经说过一句话:楚楚可怜的女人最容易让男人怜悯。 她小师妹说的没错,此时她的眼神已经变得柔弱而委屈,像是小女人的模样,让人产生强烈的保护欲。 就连柳飞絮和逝樱看着她的可怜样,也觉得有种看戏的感觉。 叶泽霖却丝毫不为所动,他眼中流露出鄙夷之色,说道:“真是丢人,身为七尺男儿却学女人卖萌装可怜!别以为这样我就会放过你。敢调戏我的人,你是活得不耐烦了吗?” 在这个时刻,花扶疏感到心中一阵翻腾,恨不得能将自己昨日吃的饭全部吐出来。 她怎么就忘了自己穿着男装,叶泽霖根本不会想到她是个姑娘家呢? 一个大男人学小女人装可怜,叶泽霖自然会把她当作怪人看待,不仅叶泽霖轻视她,她自己也有些看轻自己。 然而,当听到叶泽霖的下一句话时,花扶疏却感到怒火中烧。 她的杏眼瞪得大大的,满是对叶泽霖的愤怒和厌恶。 他们之间还有婚约未解除,叶泽霖却和其他女人暧昧不清,完全没有把花家放在眼里,没有将她这个未婚妻放在眼里。 花扶疏气愤地骂道:“叶泽霖,你真是个混蛋!” 她的言语中透露出对叶泽霖的厌恶和痛恨。 他们有婚约,叶泽霖却毫不顾及她的感受,堂而皇之地出去秦楼楚馆,与风尘妓子暧昧不清。 这让她既高兴又气愤,她有足够的理由去找叶家退婚,同时也怨恨叶泽霖品行不端,不顾及她的颜面和花家的尊严。 叶泽霖听后却感到有些不解。 这个少年竟然知道他的名字,显然是认识他的。 他想了一下,觉得这少年知道他的名字也不足为奇。 他和仙花会馆当家花魁娘子柳飞絮是挚交好友,这件事人尽皆知,所以这少年知道他的名字也不奇怪。 叶泽霖对逝樱道:“逝樱姑娘,你去把塞妈妈叫来,告诉她有泼皮无赖砸她场子搅她生意。” 逝樱愤怒地瞪了花扶疏一眼,就下楼去请塞妈妈。 逝樱一走,花扶疏侧目看向叶泽霖,轻哼一声:“叶二公子和青楼女子缠绵悱恻,交颈而卧,不知令尊叶大将军知道了会作何感想。” 叶泽霖手上一用力。 花扶疏立刻面露疼痛之色,明亮的眸子对上叶泽霖的星目,似乎在告诉他,她花扶疏宁愿死也不会求饶。 叶泽霖心中微惊。 这小子竟然不怕疼? 于是,他手上的力度又加大了些。 花扶疏虽然感到骨头都在颤抖,却依然没有说一句话。 叶泽霖将她坚定的目光收入眼底,他故意加大力气弄疼她,可这小子却始终没有开口求饶或认错。 此刻的叶泽霖心中不禁有些疑惑了。 忽然间,叶泽霖瞥到地上展开的折扇,他莫名觉得花扶疏就像那把折扇上那株顽强的梅花,宁愿折断也不愿屈服。 他淡淡地开口:“如果你道歉,我就放了你。” 花扶疏毫不犹豫地拒绝:“想都别想!” 柳飞絮向前一步,提议:“雨时,要不我们先放了她。” 听到这话,叶泽霖放开了花扶疏,后退一步,显得很是嫌弃。 花扶疏站起来,撸起袖子,手腕处红肿得像萝卜,她瞪向叶泽霖,丝毫不输于之前瞪他的气势。 叶泽霖看着她那愤怒的目光,视线很快落到她那臃肿的手腕上,心中闪过一丝悔意,但随即移开了视线。 他一句话也不说。 花扶疏放下袖子,她不再期待叶泽霖向她道歉。 她捡起折扇,给叶泽霖一个冷眼,转身看向别处。 叶泽霖望着她的背影,嘴唇微微张开,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没有说出口。 柳飞絮看着花扶疏的背影,又看着叶泽霖,拉了拉他的衣角。 叶泽霖视若无睹。 此时,逝樱和老鸨子塞妈妈来了。 第3章 扶疏妹妹,好久不见 塞妈妈接掌仙花会馆已有十余年,听逝樱说有人大闹仙花会馆,急急赶来。 她穿着一件胭脂色褙子,披着牡丹纹绿披肩,右手中指指环上的祖母绿宝石熠熠生辉,体态丰盈,十分富态。 见了人,塞妈妈携过柳飞絮的手,殷切道:“好闺女,告诉妈妈是哪个混账东西欺负你,妈妈替你做主。” 柳飞絮道:“多谢妈妈关心,女儿没事。” 塞妈妈深知柳飞絮不愿多生是非的性子,自两年前,柳飞絮一跃成为花魁娘子后,有不少人想轻薄于她,被她一次一次挡开。 她用尽半生心血培养出来的好女儿,岂能任人欺负? 她放开柳飞絮的手,问道:“二公子,是哪个混账闹事,砸我仙花会馆的场子?” 叶泽霖看了一眼花扶疏的后背,“人不是在这儿吗?” 逝樱愤愤道:“妈妈,就是他!调戏我们姑娘,羞辱二公子,还砸我们仙花会馆的场子。” 叶泽霖脸色微变。 塞妈妈正要开骂,花扶疏忽然转身,看着逝樱,纠正道:“喂,饭可以乱吃,话可别乱说,谁砸你们家场子。” 塞妈妈看着少年的面庞忽然觉得有一些熟悉。 逝樱道:“妈妈,我说的可是实话。” 花扶疏拂了拂衣袖,打量着所在的雅室,干净整洁,纤尘不染,角落的万年青盆栽绿意盎然,指着雅室各处,“小妹妹,小爷我砸什么了,窗子坏了?桌子坏了?琴架坏了?还是说你家姑娘缺胳膊断腿了?” 逝樱气得无言以对,“你!” 叶泽霖道:“强词夺理!” 花扶疏回道:“你才强词夺理!” 塞妈妈往花扶疏眉眼间看去,微微一惊,那眉眼与花御史极为神似。 她面挂微笑,道:“郎君莫要生气,是妈妈眼拙,看错了。妈妈给你赔不是,这丫头您要打要罚随您。” 逝樱直跺脚,“妈妈!” 柳飞絮秀眉微蹙,颇为不解,这位少年是何来头,值得妈妈赔笑脸。 花扶疏亦是不解,以为老鸨子会兴师问罪,并不往下深想,只当老鸨子本着客人是恩主的原则,同她赔不是,说到:“让她滚出去!” 塞妈妈对逝樱道:“出去!” “妈妈。”逝樱极为不愿。 塞妈妈一眼瞪去,逝樱咬着唇瓣退了出去。 见塞妈妈倒贴脸,花扶疏顺杆子爬得得意,叶泽霖像根搅屎棍似的提醒道:“妈妈,您的好女儿险些成为人家的第十八房美妾。” 花扶疏这才想起她调戏柳飞絮时说的话,警惕起来,这妈妈指不定是想恩威并施,先是讨好她再向索赔,讹诈她,若是她真弄坏什么,要她赔偿她必是会赔偿,若是趁机讹诈,要她赔偿门都没有! “我并未破坏任何东西,要我赔偿,休想!” 叶泽霖想起自己被调戏羞辱的那一幕,便道:“妈妈,此人是无赖,他有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若是不给此人一次教训,只怕此人会更加肆无忌惮。” 花扶疏正要出口,塞妈妈先她道:“此事我自会处理,不劳二公子费心。” 叶泽霖也不好意思再说。 塞妈妈走近花扶疏,一股脂粉味扑面而来。 花扶疏轻掩着鼻头,走开几步,远离塞妈妈。 塞妈妈用帕子擦拭了脸面,掩去了尴尬,才道:“听郎君的口音您不像是京城人士,您的口音倒有些像苏年口音。” 苏年口音与封城口音极为相似,塞妈妈能听出其中不同之处,花扶疏向塞妈妈看去,“妈妈好耳朵,在下正是苏年人士。” 叶泽霖一眼看去,顷刻间移开,无人注意到。 塞妈妈问道:“不知郎君贵姓。” 花扶疏道:“妈妈问这个作甚?” 塞妈妈堆出友善的笑容来,“我看郎君是个爽快人,想与郎君交个朋友。” 见塞妈妈如此讨好一个人,柳飞絮不动声色,静静地看着。 叶泽霖也不出声,他只需等塞妈妈说完话再替柳飞絮教训教教这个淫贼便可。 花扶疏感觉不到塞妈妈有恶意,便道:“敝姓华,名英俊。” 叶泽霖险些笑了出来,忽而想到了什么,朝花扶疏看去,如紫石棱的眉骤然蹙起。 塞妈妈不确定自己的猜测是否正确,又道:“妈妈我年轻时与宁氏栖蝶、欧阳夫人并称封城三大美人,欧阳夫人便是二公子的母亲、叶大将军的夫人,听说宁氏栖蝶嫁去了苏年,不知郎君可听说宁氏栖蝶夫人。” 花扶疏如何不听过宁氏栖蝶夫人,这正是她那可敬可爱的母上大人。 母亲原是封城人士,嫁与父亲后几年就随父亲回到祖籍苏年居住,母亲鲜少提及封城人和事。她没想到塞妈妈会认识她母亲。 只是在青楼之中,不便暴露身份,花扶疏道:“听过,但不认识。” 塞妈妈叹息道:“我以为郎君认识栖蝶夫人呢。” 花扶疏不想与塞妈妈再说母亲,便道:“妈妈若是想了解栖蝶夫人,大可自己去打听,问我也无用。” 这时候,柳飞絮走到塞妈妈身侧,低声道:“妈妈,女儿先出去了。” 塞妈妈看了花扶疏一眼,就应允了。 柳飞絮正要出去,花扶疏看着叶泽霖,就道:“姑娘不必出去。” 叶泽霖将花扶疏的眸光收入眼底,认认真真端详花扶疏那张脸,越看越觉得眼熟,似乎在何处见过。 他再次扫过那双杏眼,似乎与脑海中某双眼睛重合了。 心下忽然闪过一个念头:是她? 柳飞絮嫣然一笑,“郎君误会了,小女子约见了李员外家的公子,现下时辰快到了。”说罢,柳飞絮就出去了。 叶泽霖问道:“你姓花?” 花扶疏心下一咯噔,莫非叶泽霖猜到了她的身份? 她并未暴露什么,叶泽霖如何知道她身份。 她从容而笑,摇了摇手中的折扇,道:“公子听错了,在下姓华,不姓花。” 叶泽霖往花扶疏看去,有意道:“小公子听过栖蝶夫人的名号,可听说过栖蝶夫人之女是我的未婚妻。” 花扶疏心头微慌,叶泽霖果然怀疑到了她的身份。 然,有外人在场,无论如何她是不会承认自己的身份。 花扶疏匆匆避开他的目光,她说,“不曾听说过。” 这时,塞妈妈忽然尖叫起来,似乎想起了什么,“哎呀,伙房里的汤!” 塞妈妈急急跑了出去,伙房的灶上正炖着她的美容养颜汤。 人一走,雅室只剩他们二人。 花扶疏向叶泽霖看去,叶泽霖并未回看花扶疏,而是走到门口将门扇关上,见他关门,花扶疏不由自主紧张起来。 叶泽霖见花扶疏神色不对,似乎知道她担心什么,唇畔牵起淡淡的笑意,“不必紧张,我不会对你做什么。” 花扶疏凝视着他,他的笑容如同四月里的春风,秋日里的暖阳,让人安心,不由自主放下戒备,完全信任。 只是她不信任,和陌生人独处一室,总要保持一定距离。 叶泽霖走过去,花扶疏退开了一步,叶泽霖每走一步,花扶疏就避开一步,两人之间保持同等的距离。 叶泽霖不再走一步,看着花扶疏,花扶疏亦看着他。 叶泽霖温文尔雅道:“扶疏妹妹,好久不见。” 第4章 签了,一拍两散 花扶疏心生疑窦,开口问道:“二公子,你究竟是如何认出我身份的?” 叶泽霖嘴角微翘,露出一抹淡然的笑意,他轻轻走到桌边,拉开一张木凳,“扶疏妹妹,请坐。” 花扶疏警觉地观察着他的举动,不过并未发现任何异常。 她沉吟片刻,然后坐在了远离叶泽霖的第二张木凳上。 叶泽霖似乎并不在意她的举动,只是淡然一笑。 他并未坐在花扶疏旁边的木凳上,而是选择了离她稍远的位置。 花扶疏微微翘起腿,轻轻摇动着折扇,全然没有因为孤男寡女独处一室而感到任何紧张。叶泽霖也不显尴尬,只是浅笑着注视着她。 不久,一位模样清秀的丫鬟送来了茶点。 丫鬟将茶点摆放在桌上,然后微微欠身道:“公子,奴婢告退。” 叶泽霖微微点头,道了句:“有劳姑娘。” 丫鬟羞涩地低下头,匆匆离开了房间。 花扶疏看着桌上的茶点,故意调侃道:“二公子真是风雅之人,红颜知己环绕左右,真是艳福不浅啊。” 叶泽霖听后只是淡淡一笑,并未作任何解释。 他拿起青花瓷茶壶,倒满两个茶杯,亲手将一杯茶放在花扶疏面前:“扶疏妹妹,请用茶。” 花扶疏看着眼前的茶汤,却没有饮用的意思。 她将眼前的红豆糕轻轻推开了一些,“小妹不渴也不饿,二公子还是自己享用。” 此时,花扶疏心中更加疑惑。 她自认为自己的身份并未暴露任何破绽,但叶泽霖却似乎早已看穿了一切。 她决定直接询问他,“二公子,你到底是如何猜透我的身份的?我自认并没有露出任何破绽。” 突然听到隔壁雅间传来的琵琶声。 那乐声宛如急雨般大弦嘈嘈,又如同私语般小弦切切,错杂弹奏,仿佛大珠小珠落玉盘。 花扶疏本想打断这琵琶音,毕竟干扰别人的生意是不好的。 然而,那琵琶音实在动听,她忍住了冲动,侧耳细听。 叶泽霖一边品茶,一边欣赏着琵琶乐,眸光却时不时向花扶疏投来,充满了好奇与疑惑。 他心中疑问重重:她的模样看起来并不像是初次来青楼,是独自一人还是与同伴同来? 琵琶声落下,花扶疏从美妙的音乐中回过神来,却发现叶泽霖正盯着她看,神情古怪。 她不由得警惕起来,叶泽霖的举动让她感到不安。 她冷声道:“你看什么?” 叶泽霖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匆忙移开视线,轻咳两声掩饰尴尬,又清了清嗓子说:“扶疏妹妹也懂得琵琶之语吗?” 花扶疏其实并不懂得什么琵琶之语,她只是觉得那音乐好听而已。 然而,叶泽霖的直视让她感到不自在,不由得警惕起来。 她心中猜测:叶泽霖到底有什么企图?她不能掉以轻心。 于是她冷声道:“与你何干?” 叶泽霖微微一愣,平声道:“我看见扶疏妹妹听得入迷,想来扶疏妹妹你是懂琵琶之语的。” 花扶疏琢磨着已经进来许久了,退婚的事情应该尽早解决。 她和叶泽霖并不熟悉,不想和他多费口舌。 正当她要谈及退婚事宜时,叶泽霖却先开了口:“扶疏妹妹真的想知道我是如何识破你的身份的吗?” 花扶疏已经不想再问这个问题了,但叶泽霖却开始了解释:“塞妈妈问你姓甚名谁时,你说你叫华英俊,你可知道华英俊是当年你父亲与我父亲结义时用的化名,恰巧你又是苏年人。” 花扶疏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就因为这几个字你就知道我的身份了?不可能。” 叶泽霖又道,“仅凭几个字我自然识不出你的身份,然苏年境内姓华者不多,甚至没有,这只是其一。其二是你的眼睛,我与你十多年未见,第一眼自然也认不出你。不过你这双眼睛我越看越眼熟,与花世叔一模一样,加之你对飞絮的敌意,足以让我怀疑你的身份。” 花扶疏眼睛瞪得溜圆,一脸的不敢置信,“就凭这几个字,你就敢断定我的身份?这不可能。” 叶泽霖淡然道,“当然,仅凭这几个字我自然不能识别你的身份。然而,在苏年的范围内,姓华的人并不多,甚至可以说根本没有。这只是第一点。第二点,是你的眼睛。虽然我们已有十多年未曾见面,但我第一眼看见你时,并未认出你的身份。然而,你的这双眼睛,却让我觉得分外熟悉,与花世叔如出一辙。再加上你对飞絮的敌意,我有了对你的怀疑。” 花扶疏轻轻笑了笑,“我对那女人有敌意?叶先生,你是不是想多了,你又不是我什么人。” 话音刚落,花扶疏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 他们此刻尚未解除婚约。 叶泽霖立即看向花扶疏,花扶疏侧过头,避开他的目光。 叶泽霖接着道,“第三,当我提及栖蝶夫人之女是我未婚妻时,你神色慌张,目光闪烁。你若不是花扶疏,何必如此紧张?结合以上三点,我怀疑你就是花扶疏。当我喊你扶疏妹妹时,你已不打自招了。” 花扶疏听后恍然大悟,原来她败在了这些被忽视的细节上,也惊叹于叶泽霖观察的敏锐。 她凝视着叶泽霖,眼中满是认真,“二公子,既然你已经知道我的身份了,那我就直说了,我是来退婚的。” 叶泽霖瞠目结舌,“退婚?” 他还没来得及回应,花扶疏放下折扇,从怀中取出一张纸放在他面前的桌上,郑重其事地说:“签了它,你我从此一刀两断,各走各的路。” 叶泽霖看着花扶疏,又低头看着眼前的那张纸,眼中充满疑惑。 他拿起那张纸打开一看,顿时大惊失色,瞳孔收缩,脸色比被花扶疏调戏时还要难看十分。 那是一纸退婚书! 花家与叶家虽无血缘关系,却有着深厚的情谊,如同棠棣之花一般紧密相连。 花家长女扶疏,叶家嫡子泽霖,于祥符四年三月十九日缔结良缘,结为秦晋之好。然而,叶泽霖品行不端,曾犯下违法之行,背离了信义。现两家决定解除婚姻关系,特立此约。 女方:花扶疏,男方:叶泽霖。 以上是退婚书的主要内容。 叶泽霖很快恢复了平静,轻声问道:“为什么?” 花扶疏反问:“什么为什么?” 签个退婚书而已,不必婆婆妈妈? 叶泽霖将退婚书慢慢揉成一团,放在桌面上,再次问道:“为什么要这样写,我的人品真的那么差吗?” 花扶疏拿起纸团,在叶泽霖面前展开,指着上面的一句话,认真地反问:“难道这不是事实吗?” 第5章 我要娶扶疏妹妹 叶泽霖忽然记起他身处青楼楚馆之中,脸色平淡如水,没有解释的意思。 只是退婚书上说他品行不端,作奸犯科,背信弃义,他不敢苟同。 他复端来茶水饮,品茗一口后放下茶杯道:“扶疏妹妹,你可听说过这样一句话,耳听未必为虚,眼见未必为实。” 花扶疏不屑瞥了叶泽霖一眼,低声道:“装什么品行高洁。” 他身处青楼楚馆,为她亲眼所见,左拥右抱是真,与她装清高装高洁,只会让她更加看不起叶泽霖。 他若如实承认,她反而会欣赏他,现下对叶泽霖不喜又多了一分。 叶泽霖听到花扶疏的低语,却没有任何反应,只当作没有听到。 拿起褶皱的退婚书,叶泽霖又细看了一遍,放下退婚书,再次询问,“扶疏妹妹,你为何要退婚,你应当知道你我的婚约是两家长辈订下的,以续两家情谊。” 花扶疏略作思考,才道:“二公子,令尊对家父的恩情花氏一族永远铭记于心,不敢相忘,令尊与家父乃八拜之交,胜过血缘至亲,他们二人的交情会因退婚而断绝吗?令尊会因退婚而与家父断绝来往吗?” “此话是不假。”叶泽霖伫立身子,挺若泰山,比若青松,英武不屈,“我乃七尺男儿,顶天立地,富贵不淫,威武不屈,岂会被一女子逼迫?这退婚书,我不签。” 自古以来颜面名节重于一切,退婚事件亦不少,皆为男方提出退婚,女子退婚闻所未闻。 他叶泽霖乃顶天立地七尺男儿,岂能被一个女人退婚? 何况是以莫须有的名头? 此事关乎叶氏百年名声,关乎他的名节,他的颜面。 花扶疏一掌拍在退婚书上,倾身逼近叶泽霖,厉声道,“姓叶的,你别给脸不要脸!退婚书你不签也得签!” 叶泽霖不惧怕花扶疏此时的目光,一种屈辱感如泉涌上心头,而他的脸没有一丝一毫的怒意,将那只退婚书蹂躏成一团,一手扔了出去,纸团落在万年青盆栽旁,扫了花扶疏一眼,拂袖而去。 “姓叶的,你站住!叶泽霖!” 叶泽霖头也不回,直接出门而去。 花扶疏拿起折扇插在腰间,走到万年青盆栽前拾起纸团揣进怀里,快步走到门外,俯仰叶泽霖,插着腰肢,“姓叶的,我就不信你不退婚!” 等叶泽霖出了仙花会馆的大门,花扶疏这才下楼往大门而去。 二楼不远的拐弯廊道处,塞妈妈凝视着花扶疏的背影,叹息道:“这副性子随了谁,真不像花大人。” 花扶疏才走出了仙花会馆的大门,丫鬟三巧快步过去,眉色有些急切,“姑娘,我方才见到叶家那小子从这出去了。” 花扶疏望了望周围,拉着三巧往客栈而去,“这不是说话的地,咱们先回去。” 回到客栈,花扶疏将仙花会馆里的事都告诉了三巧。 三巧越听越是气愤,恨不得将那叶家小子埋进土坑里,“姑娘,你说得对那叶家小子绝非良配,叶家的火坑咱们不嫁。这姓叶的坏东西竟然当着你的面和那不三不四的狐狸精拉拉扯扯,依我看就该把他浸猪笼,千刀万剐也不足惜。占着我家姑娘未婚夫的名分,还不知收敛,到处拈花惹草。姑娘,退婚的时候,咱们得要一笔赔偿。” 三巧说得唾沫横飞,花扶疏用袖子擦去脸上的零星唾沫。 “三巧,淡定淡定。我怎么觉得那姓叶的小子才是你的未婚夫,你比我还激动。” 三巧的确是有些激动,她看着花扶疏道:“姑娘,这时候你还计较这个。” 花扶疏倒了杯水递给三巧,“行了行了,别说了,歇歇,明日随我去一趟叶家,记得备上厚礼。” 三巧道:“姑娘,我们也别备什么厚礼了,姓叶的坏小子这么欺负我们花家,白白浪费恩主和大公子辛苦赚的银钱。” 花扶疏道:“退婚归退婚,两家的情谊还是不能断的,该要做的礼数还是要做足的。” 叶家对花家有着莫大的恩情,若是因为退婚一事而坏了两家的交情,且不说母亲,父亲再如何疼她,也会头一个收拾她。 她既要退婚,也要不断两家的联系,原来她是没有退婚的理由的,如今叶泽霖给了她一个非常合适的理由。 这婚事,她是退定了。 大将军府府内有座小院,名唤蓬莱居,此为叶泽霖的寝院。 院内有一方小池,边上矗立一座六角凉亭,亭边植有一簇蝴蝶兰,新叶初成。 叶泽霖回来后,就在蓬莱院中,他身着交领月白深衣,芝兰玉树,举目清爽,负手而立与亭中,脑中回映着之前在仙花会馆的一幕幕,回想那个女扮男装的少年,回想她说的字句。 “公子,查到了。”一道男音突然声响起。 来者是一位十八九岁的少年,他穿着一袭青衣,个子颇高,眉目清秀。 他是管家五经的独子,大名唤作叶四德,自幼跟着二公子叶泽霖。 “在哪?” 四德回答,“悦来客栈。” 月白深衣青年淡淡道:“知道了。四德,同你跟你爹说,明日将扶疏姑娘接到将军府来,一个姑娘家住在客栈多有不便。” 四德又道:“公子,溶梨院的翠枝姐说大将军请您过去一趟。” 四德口中的大将军指的是叶泽霖的父亲,西境叶家军统帅,叶世衡。 叶泽霖淡淡道:“我一会儿过去,今日阳光温暖,你把我房内那盆春剑搬出来透透风,记得不要浇水。” 交代四德这句,叶泽霖便前往父亲的院子。 溶梨院内,如雪般的梨花荧着淡淡的白,飘散淡雅的清香。 大将军叶世衡一袭玄色劲衣,坐姿随意,眉目舒展,不是武将独有的英武之气,取而代之是一份悠闲的惬意,他端起白瓷茶杯悠扬品茗,嘴角噙着欢快的笑意。 叶泽霖于亭外止步,两手抱掌前推,恭声道:“父亲。” 叶世衡挥手示意叶泽霖,叶泽霖站直了身子。 叶世衡拿起桌上已沏好的茶,扔了过去。 叶泽霖伸手轻而易举接住,一口饮了茶,“多谢爹。” 叶泽霖不惊不慌,脸色平淡,向父亲宣布他的决定,“爹,儿子要娶扶疏妹妹。” 第6章 少夫人,请入府 叶泽霖一步跨上亭中,叶世衡指着对面,道:“泽霖啊,陪爹坐坐。” 叶泽霖走到叶世衡面前,将白瓷茶杯搁在圆桌上,解了白色披风,把披风放在凉亭的围栏上,这才坐下。 叶世衡方饮完杯中的最后一口茶,叶泽霖问道:“爹,您唤儿子前来可有什么事?” 叶世衡道:“霖儿,你年过二十又一了,已到了成婚的年纪。” 听到儿子的话,叶世衡有些反应不过来,他还以为儿子不愿娶花扶疏了。 叶泽霖以为父亲没听清楚,又说了一遍,“她本来就是我的未婚妻,她就该嫁给我,不是吗?” “是是是。”叶世衡点头如捣蒜,生怕下一刻儿子就有反悔的想法。 叶泽霖饮了口茶,复放下茶杯,“爹,今日我见到了扶疏妹妹,在仙花会馆,她女扮男装。” 叶世衡讶然道:“你见到花儿了?” 叶泽霖疑虑,“爹也见过扶疏妹妹了?” 叶世衡道:“可不是。前两日花儿突然登门说是要退婚,我不同意,她就气冲冲地跑了,还说要找你,没想她还真去找你。” 叶泽霖同样意外,花扶疏是找父亲退婚不成,才寻的他退婚。 叶泽霖立即道:“爹,你即刻修书一封送去苏年,告知世叔扶疏妹妹的下落。 叶世衡说道:“花儿走后不久,我就与你娘商量过了,信已经送去苏年的路上了。” 叶泽霖又道:“扶疏妹妹是弱质女流,独住客栈不妥。爹,不若将扶疏妹妹接到我们家来,您意下如何?” 叶世衡眼中闪过一抹狡黠,叶泽霖并未看到,他只等着儿子这句话。 他说,“也好,花儿一人在外住着,我也不放心,把你院子的偏房打扫出来,让花儿住着。” 叶泽霖提醒道:“爹,不妥,还是让扶疏妹妹住祖父的院子。” “听你的。”叶世衡说道。 叶泽霖起身,理了理衣裳,揖了礼,拿了披风离去。 叶世衡唤来了管家五经,命他收拾老太爷的院子,腾出一间客房来。 五经领了命,立即着人去打扫飞院。 飞院,是叶家老太爷住的院子,因几年前与儿子叶世衡闹了别扭,搬出去独住了,这间院子也空了好些年了。 翌日清晨,花扶疏同丫鬟三巧正在吃早膳,她打算再到大将军府一趟。 此时,客栈外不知从何处冲出一堆人马,将客栈团团围住住。 这队人马士兵,个个人高马大,站姿有序。外出的人们被这场景惊住了,然而士兵们不许他们出去,这就惊动了掌柜的。 掌柜的连忙跑了出去,也被外面的场景惊住了,他好好的良民没犯什么罪,这伙军爷为何包围他的客栈。 掌柜的缠着微胖的身体上前询问,其中一个军爷道:“大将军有令,任何人不得离开半步!” 大将军? 大宋有很多个将军,如虎威将军叶云律、怀化将军赵琰等,但真正被称为大将军的仅有一人,叶世衡。 掌柜的顿时懵了,他何时得罪了鼎鼎大名的叶大将军。 士兵中间的那人正是为首的。 客栈外嘻嘻嚷嚷,很快,花扶疏就注意到了,她纳闷着,“外面发生何时事,怎得这么吵?” 三巧建议出去看看,花扶疏欣然同意,二人出去也被意外到了。 为首的向花扶疏看去,花扶疏也向为首的看去。 为首的正是叶家的管家,五经,他身着灰色长衫,身材不高,不瘦不胖。 花扶疏之前在大将军府见过五经,所以认出五经,她上前两步,“我当是谁呢,原来是管家叔啊,才多久你们叶家就找来了。” 五经走到花扶疏面前,恭恭敬敬揖手,“少夫人,小人奉将军之命请您移步叶家。” 围观的人们皆惊,连同掌柜的也惊了。 三巧看着士兵们,缩缩了身子,随后又望着花扶疏。 花扶疏听着五经的话甚是不悦,纠正道:“谁是你家少夫人,别乱叫。还有,谁要去叶家。” 三巧顿时语塞,姑娘本来就打算去叶家。 五经认真道:“姑娘是公子的未婚妻,小人唤您一声少夫人有何不可?“ 花扶疏丝毫不给叶家面子,指着士兵们,“你们打劫吗?围着客栈,还让不让掌柜的做生意了?” 五经看着左右的排列的士兵,与花扶疏道:“将军说了少夫人若是不肯走,大家都别走了。” 花扶疏向来不喜他人胁迫,越是压迫反而适得其反,她颇为不雅的拍了大腿,“行,那大家都别走了。巧儿,我们回去。” 掌柜的已大概知道了花扶疏与叶家的关系,看着个个壮得跟牛似的士兵,心中一阵感慨。 花扶疏正转身回去,掌柜的拦下了花扶疏,“姑娘,既然你是叶家的人,就跟他们走,老朽还要做生意呢。” 话音刚落,其他人也跟着附和,个个要花扶疏随五经离开。 花扶疏真受不了这种逼迫,正要发火,五经却道:“姑娘,你别死撑了,您要是不走,二公子说还说绑也绑您回叶家。” 叶泽霖只吩咐将花扶疏带到叶家,并未说过这句,这话是五经为逼迫花扶疏说的。 人们又是一阵言说,怪花扶疏拦了他们的出路。 三巧恐闹下去会有事发生,用花扶疏的父亲劝说,又说婚事早日退了更好,花扶疏才答应去叶家。 五经管家笑了笑,作出了请的手势,道姑娘请。 花扶疏侧目瞪了一眼五经,这才大步往前走。 三巧却知道,她家姑娘把叶家的管家记恨上了。 花扶疏坐上五经备好的马车,三巧随后也上了马车。 五经示意士兵们撤离,士兵们一半在马车前,一半在马车后,井然有序的列着。五经翻身上马,道了一句出发。 车夫驾着马车徐徐而去。 马车在大将军府门前缓缓停下,花扶疏下了马车,抬头望着匾额上四个大字,峨眉微微蹙了蹙,随后望着前院,唇畔勾起一起轻笑。 五经不是将花扶疏主仆二人引进正堂,而是直接请到了飞院。 第7章 初见大将军夫人 飞院是大将军府中最大的院子,院内假山流水,花团锦簇,景致优美,令花扶疏注目的则是花圃中大片的红色。 花扶疏认得花圃中的花,此花名唤扶桑花,也唤朱瑾花,其叶似桑而略小,有大红、浅红、黄三色,以大红、浅红居多,黄色甚少,三色纵横交错,令人眼花缭乱。 看着此景,花扶疏不禁想起一句诗来,槿艳繁花满树红。 三巧忍不住叹息,“姑娘,这朱瑾花来得真好,比云水居杂七杂八的花草好看多了。” 花扶疏侧目瞪了三巧,三巧才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微微低着头。 碍于五经在场,花扶疏淡淡道了句,“还好。” 叶世衡迎面而来,眉目英武刚毅,挺拔伟岸。 五经恭敬地唤了声将军,三巧福身道声:“奴婢三巧见过将军。” 然而花扶疏行的不是女子礼,而是男子礼,她抱拳揖礼,左手外,右手内,身子微微盘折,道:“花扶疏见过大将军。” 叶世衡淡淡一笑,道了句多礼了,花扶疏几人站直了身子。 叶世衡认真看了花扶疏一眼,较之初次相见时的随意,这次的装束有几分闺秀的模样。 她的容貌清秀,那双杏眼明亮,透着令人瞩目的光芒。 叶世衡一个眼色示意,五经退出了院子。 叶世衡道:“花儿,你与你的丫头毕竟是弱质女流,住在外头总是不安全,伯父便听从泽霖的建议,将你接到府中,你不介意。” 花扶疏面皮笑笑,道:“大将军与二公子考虑周到,扶疏怎么会介意呢?” 叶世衡甚是高兴,道:“花儿不怪伯父与泽霖自作主张便好,泽霖在蓬莱居,你若是闲着,可与他说说话。” 花扶疏乖巧地点了点头,叶世衡因有事要忙,让花扶疏好生休息,便要出院子。 就在叶世衡将要与花扶疏跨肩而过的时候,花扶疏忽然道:“大将军,即使我父母来了,拿刀架在我项上,我花扶疏也不会嫁给你的儿子。” 叶世衡并未惊,仍作出了微惊的神色,淡淡说了句,“此事容后再议,至少等你爹娘到了。” 叶世衡越过花扶疏,往院外走去。 院内墙落处有一参天古树,约有两抱合粗,未有新叶,也无花色。 枝干间绰约一道青色人影,男子眉宇紧蹙,间绰约一道青色人影,男子眉宇紧蹙,俯视朱瑾旁的花扶疏,须臾转身,飞身而下,落在院外。 青衣郎君立如芝兰玉树,唇畔笑色如朗月入怀。 除却他自己,无人知他因何而笑。 郎君不做停留,行步匆匆往蓬莱居。 飞院内,三巧看着叶世衡玄色的背影消失在院门处,忆及叶世衡临走时说的那句话,隐隐不安,“姑娘,你说叶将军会不会送信去苏年了。” 花扶疏亦看着院门处,道:“叶伯父接你我入府,信怕是早已去送苏年。” 三巧坐立不安,“这可如何是好,恩主和夫人定是不会同意姑娘你退婚的。” 花扶疏的杏眸透着磐石般的坚定,阳光落在玉色的兰花花簪上,两色相映成柔和的光芒,她道: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该来的该面对的是逃不了的。从苏年前往皇都走官道需要四五日,走水路莫约两日,母亲身子不好且有晕船症,父亲必不会走水路。叶伯父态度坚决,以我一己之力退婚困难重重,在父母抵达皇都之前我未必能退得婚,这往后几日提退婚的事也是白提。可我花扶疏从不是一个轻言放弃的人,他们越是逼我,我越是不会妥协。” 三巧堆出一个笑容来,“姑娘,不管你做什么,三巧都支持你。” 花扶疏整理一下衣容,唇畔泛起明媚的笑容,“我们去找将军夫人,到了人家的家不去拜见总是不像话的。” 三巧点头,二人出去了院门,路上询问了一个丫鬟,方知欧阳夫人在溶梨院中。 二人前往溶梨院。 大将军府内的景致优美,单单是游廊两侧的景色就令人赏心悦目,花扶疏一面观赏一面徐徐去溶梨院。 至溶梨院时已过两刻了,然而才至溶梨院的院门,便被院内的景色惊了,淡白的朵朵梨花晶莹如玉,与淡淡绿色相映成趣,地面密密集集白点如莹润珍珠。 花扶疏恍然觉得这是春日里的冬日。 冬日里,她最喜欢观看雪压梅枝的盛景;春日里,赏洁白淡雅的梨花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花扶疏赏心悦目,眉眼明媚,踏步进入溶梨院,三巧跟在她的身后。 花扶疏脚步轻移,道:“怪不得叫溶梨院。” 三巧接着道:“姑娘,将军夫人怕是喜欢梨花,才会在院中栽那么多梨花。” 花扶疏道:“定是的,你看见没,大门外两头狮子旁也栽了梨花,听父亲母亲说,叶大将军和将军夫人鹣鲽情深,相敬如宾,门外的梨花保不齐是叶伯父栽的。” 三巧满眼是羡慕的喜色,双手合掌,“要是我能遇到像叶大将军这么深情的男人就好了。” 花扶疏打趣三巧:“巧儿你这般思春,回头我让秦师兄给你找个十全十美的好男人。” 三巧不乐意了,“姑娘,我才不要嫁呢,三巧要一辈子跟着姑娘,姑娘在哪里三巧就在哪里。” 花扶疏正要调侃几句,忽然传来了一道好听的女音,“是谁在嚷嚷。” 花扶疏与三巧左右寻觅,却不见有人,二人往深处行走十余步,一株梨花旁站着一位美妇,用剪刀正剪花枝。 这位妇人眉目含慈笑,着宝蓝色长裙,披着同色祥云团纹披肩,戴着两只白玉并蒂海棠步摇。 这妇人正是护国大将军叶世衡嫡妻欧阳氏。 欧阳夫人年过四十,保养得宜,肤色白皙,让人瞧不出年纪,她的五官端正好看,年轻时必是个顶漂亮的美人。 花扶疏愣了愣,丫鬟说将军夫人在溶梨院,眼前这位美妇极为是将军夫人,可花扶疏不大相信,这位夫人不像是叶泽霖的母亲,倒似叶泽霖的长姐。 第8章 大嫂,独孤兰息 花扶疏道:“你是将军夫人?” 美妇不惊不讶,也不因方才的喧闹声而生气,似乎知道了花扶疏的身份,她温柔笑了笑,问道:“不像吗?” 花扶疏原以为将军夫人会因她的无礼而生气,忽觉自己多虑了。 这位夫人的气息透着梨花淡雅,与她的母亲并不相同,母亲也是出身大户人家,受的也是极好的教育,每每提及她,母亲总是气不打一处来。 花扶疏盈盈过去,揖手道:“花家扶疏见过将军夫人。” 三巧也跟了过去,在花扶疏的右后侧,福身施礼:“奴婢见过将军夫人。” 欧阳夫人见花扶疏的揖礼,微微一愣,把手中的剪子递给了一旁的女婢,才上前扶起起她,柔声道:“贤侄女无需多礼,只当是在自己家里。” 花扶疏站直了身子,欧阳夫人示意三巧免礼,三巧道了谢字才起身。 欧阳夫人侧首道:“这是花家主的大姑娘。” 欧阳夫人的身侧站着两女,一个年约四十,体态微腴,穿着深赫布衫,手中提着装着梨花花枝的竹篮,篮内一把剪子。 另一个女婢与三巧年纪相若,穿着一身绿裳,模样观之清秀,柳叶眉,樱桃唇。 两女大致明白花扶疏的身份,福身施礼,花扶疏点头了点头。 欧阳夫人对那中年妇人与绿衣女婢道:“阿萸,你备些糕饼过来,翠枝,你去奉茶。” 中年妇人阿萸与绿衣女婢翠枝领命下去准备。 欧阳夫人携过花扶疏的手,往凉亭而去,三巧跟在身后。 欧阳夫人与花扶疏坐下,三巧站在花扶疏身后。 花扶疏与欧阳夫人独处适应得很快,不显有不适。 欧阳夫人道:“孩子,我知你是个有主意的人,仙花会馆的事泽霖与和他父亲说了。退婚并非小事,有损姑娘家的清誉名节,你当真不在考虑吗?” 花扶疏看着欧阳夫人欲言又止,终是开了口:“伯母见谅,扶疏真的想清楚了。” 欧阳夫人拢了拢披肩,发髻上的玉海棠步摇摇摇生曳,荡漾波痕,划出精美的弧度,良久才道:“花儿,那日你来府上说的那些话世衡都与我说了,我与你伯父都不是看中出身的人,这点你应该相信。泽霖那孩子是真心想娶你的,当年得知你逃婚后他很是伤心,如今你回来,我与他爹希望你们能够重新开始。” 花扶疏万万想不到,两年前,叶泽霖是有娶她的想法,只是已经回不去了,即使回到两年前,她一样不会选择嫁给叶泽霖。 一种愧疚感油然而生,但花扶疏觉得她不该有太多犹豫,“伯父伯母,扶疏心意已决。二公子是泽世明珠,会觅得更好的良人共度一生。” 欧阳夫人眼角沁着点点泪光,拿着素白帕子拭去眼角的泪,见状,花扶疏不知所措,想说什么却不知如何开口。 欧阳夫人道:“不提这事了,你在叶家好生住着,不要拘谨,只当自家里,我有个女儿,闺名如婳,比你年幼几岁,你若想与她一道玩耍,就去画楼找她。” 花扶疏应着。 须臾后,阿萸、翠枝二人就奉着茶点到了,与她们一道来的还有一位年轻妇人。 年轻妇人走到欧阳夫人的身侧,唤了一声母亲。 阿萸、翠枝将茶点放在桌上。 花扶疏向年轻妇人看去,好奇她是何人,这时,年轻夫人也往花扶疏看去,笑声道:“是花家的大姑娘,扶疏妹妹。” 花扶疏起身,观着那年轻妇人,这女子莫约花信年华,她着齐胸襦裙,绾朝云近香髻,别一支石榴花簪,眉似新月,琼鼻微挺,灿若春华,皎如秋月。 她是叶世衡的嫡长子叶云律之妻独孤氏,闺名唤作兰息。 花扶疏不认识她,不知该如何称呼她。 欧阳夫人将女子指与花扶疏,道:“花儿,你不识得她。她是我的长媳独孤兰息,你唤她大嫂嫂就好。” 花扶疏豁然明了,欧阳夫人育有二子一女,长子名唤叶云律,这位年轻妇人就是叶云律的夫人。 花扶疏欠身行礼,“大嫂嫂。” 独孤兰息嫣然浅笑,将花扶疏置于座上,“坐着。” 独孤兰息在花扶疏身侧坐下,将茶盏推置花扶疏前,“妹妹,吃茶。” 花扶疏道了谢字,并未端茶来吃。只听独孤兰息道:“娘,给妹妹准备的换洗衣裳,媳妇已让人送去飞院了。” 欧阳夫人满意道:“你想得周到。” 花扶疏看了一眼独孤兰息,明白了什么,安静不语。 独孤兰息也注意到了花扶疏,“妹妹,衣裳送去你房里了,若是不合身花色不喜欢的尽管与嫂嫂说。” 花扶疏想不到叶家待她这般周到,甚为感动,郑重与独孤兰息、欧阳夫人说声谢。 独孤兰息往三巧看了一眼,与翠枝道:“翠枝,你带这位姑娘好生招呼着。” 翠枝应着,往三巧过去。三巧看着花扶疏,又看着独孤兰息与翠枝。 花扶疏道:“巧儿,你与翠枝姑娘一同去,不必管我。” 三巧点头了点头,才随翠枝离开。 独孤兰息唤花扶疏吃茶点,花扶疏端起茶来慢慢饮用。 独孤兰息道:“娘,李将军家的温娘子送来拜帖,儿媳自作主张替您推了。” 欧阳夫人道:“你做得好,往后不是重要的宴会拜帖都推了,若人人都去见,为娘哪里来的那么多时间。对了,往后一个月的拜帖请帖你也替我推了。” 独孤兰息应了声是。 花扶疏吃了两口就放下了茶盏,唤了声伯母大嫂嫂。 欧阳夫人应了声,而后起身,对孤独兰息道:“兰息,你替为娘招呼你扶疏妹妹,我有事先走了。” 独孤兰息起身要送,欧阳夫人推辞不让。欧阳夫人一走,阿萸也随她去,亭子里只有花扶疏二人。 独孤兰息问道:“妹妹读过什么书?平素喜欢吃什么喝什么玩什么。” 花扶疏道:“读得不多,只认得几个字,吃喝向来随意,没有什么特别喜欢的。” 独孤兰息再道:“听母亲说令堂身体不太好,如今可好些了。” 花扶疏道:“母亲生我与小妹时落了病症,这些年好好将养着,如今好多了。” 独孤兰息轻叹一声,“十月怀胎,一朝分娩,生儿育女本就女人的一道难关,令堂的身子骨儿养好,我们做子女的才会安心。” 花扶疏笑了笑,独孤兰息走捡了几个问题问花扶疏,花扶疏一一俱说。 第9章 叶家有女初长成 独孤兰息邀花扶疏浏览大将军府,花扶疏欣然答应。 二人一面谈笑风生,一面走出溶梨院。 大将军府的各个院子各有特色。 飞院是府中最大景致最好的院子,以盛开的朱瑾最为好看。 溶梨院次之,据说院内的梨花是叶世衡亲手所种,每到春日梨花盛放时节,一片清香如雪。 凤阙轩是孤独兰息的寝居,虽不大,景致还算不错。 画楼是叶家姑娘如婳的闺阁。 画楼是一座独立的阁楼,雕花扇,琉璃瓦,精美绝伦。 独孤兰息道:“画楼是老太爷特意为如婳建的,如婳是叶家唯一一个女儿,老太爷格外疼爱她。” 花扶疏连连惊叹,这座楼阁的设计者绝是大师,建造的木材亦是名贵木材。 “我若有个这么疼我的爷爷就好了。” 雕花窗处,有个少女凭栏远望,独孤兰息见她便唤了一声,少女闻声看去。 花扶疏亦看着楼上的姑娘,这姑娘身着缃黄长裙,素白上襦,侧髻簪一朵黄色小花,额前垂下的刘海,显得楚楚动人,有种美人初长成之感。 花扶疏大概猜到这小女孩的身份,她就应该是欧阳夫人口中说女儿,她向那姑娘挥手招呼,热情如熟人,“如婳妹妹。” 如婳瞥过花扶疏,眼底尽是不喜,冷哼一声,转身回屋里。 独孤兰息道:“扶疏妹妹别放在心上,如婳自幼被家里人惯着长大了。” 花扶疏不怒反喜,她就喜欢看美人,“如婳妹妹长得真好看,与仙花会馆当家花魁娘子一样好看。” 独孤兰息无奈而笑,花家的扶疏妹妹倒有些与众不同,听婆母提及她女扮男装去仙花会馆时,她不大相信一个闺阁女子竟会去秦楼楚馆,如今她完全信了。 花扶疏不仅喜爱欣赏美景,也爱欣赏美人俊公子。 与她相熟的人都知道有这个喜好,不仅如此,她极喜欢吃各种美食,有一回她师父还戏称她为‘馋猫’。 二人将将军府大致走遍了,时辰也近午时了。 独孤兰息恐花扶疏劳累,陪同花扶疏回飞院。 将到飞院时,独孤兰息指着一个院子道:“这是二弟的蓬莱居。” 蓬莱居与飞院比邻,花扶疏怨流年不利,竟与叶泽霖住得这般近。 独孤兰息余光一瞥,不知瞥见了什么,眸光一转,便说去厨房忙活。 独孤兰息一走,花扶疏要去寻三巧,却见叶泽霖从蓬莱居走出来。 他穿了件深绿长褙子,头戴方顶无脚幞头,左手一本书册,书生的衣着少了穿蓝衣时雅致,多一丝书香卷气的儒雅,他的容色不因书生衣着而失去了颜色。 花扶疏随口道:“二公子这是要出去,可是去书院?” 叶泽霖以为花扶疏会当没看到他,更想不到她会主动与他说话。 他微惊,心却静如水,没有一点涟漪,当花扶疏是个偶然遇见的过客,点头应了声,不多言语。 花扶疏丝毫不介意,叶泽霖只淡淡看了花扶疏一眼,花扶疏让开一步,道:“你走先,你走先。” 叶泽霖回看前路,抱着手中的书册,大步往府外走。 花扶疏见叶泽霖走远了,这才去寻三巧。 往后三两日,花扶疏在叶家过得颇为舒心。独孤兰息日日来飞院对她嘘寒问暖,关怀备至。 花扶疏真觉得独孤兰息就像邻家大姐姐般温柔体贴,细心周到,且成熟稳重。 花扶疏命三巧打听了关于独孤兰息的一切,独孤兰息六年前嫁到叶家的,与叶云律感情甚笃,深得公婆喜欢爱,后来欧阳夫人做了甩手掌柜,将叶家诸事交由独孤兰息打理,她主持府中中馈后,将叶家上下打理得井井有条。 花扶疏拿起一块枣泥山药糕,津津有味吃着,还喋喋不休,“大嫂子人美人好,还是管家的好手,将来若是我大哥能娶到像大嫂子这样贤惠的女人料理家事,照顾爹娘,我才能全心全意完成去我的使命,巧儿,等我做完了我该做的事,咱们就悬壶济世去,你继续当我的帮手,等我们玩够了,就在苏年开个医馆,每天瞧几个病人,种种药材,种种花草,想想就快活……” 花扶疏畅想着未来,三巧越听越兴奋。絮絮叨叨一通后,花扶疏已吃了五六个枣泥山药糕,三巧一块也没吃,非她不吃,而是不敢吃。花扶疏看着手中的碟子只剩两个枣泥山药糕,她说道:“巧儿,要不你吃一个,我有点撑了。” 三巧道:“姑娘你知道的,我不吃甜食。” 花扶疏道:“吃一个又胖不了几斤。” 三巧恳求道:“姑娘,你别为难我了,我一胖就很难瘦下来,那年就是吃得太多甜食吃胖了,好不容易减下一身肉,我可不想再胖一回。” 花扶疏翻了白眼,“算了,你不吃我吃。”她把剩下的枣泥山药糕也吃了,一点儿沫也没留下,放下碟子,重重打了个嗝。 花扶疏坐下,在桌上爬了片刻,很快就觉得无聊,三巧搬来几本书籍,道:“姑娘,这是独孤娘子送来的书,要不你看看。” 三巧把一本《诗经》放在花扶疏面前,花扶疏看了一眼,青纸书面上赫然两个黑色大字,头忽然有些晕眩,揉着额头,另一手将三巧手上的《诗经》抢过去,扔在桌面上,道:“巧儿,你没事找事是不是,你不知道我最讨厌看四书五经吗?” 三巧也不怨花扶疏发怒,她的姑娘就是不喜欢读世人吹捧的圣贤书。 她又道:“姑娘不喜欢,那就练字,姑娘的字写得跟鸡爪子似的,练一练可以也好打发时间。” 花扶疏道:“有你这个全能巧在,我练什么字,练了也白练,浪费时间。” 自她开蒙后,父亲请了不少先生教她写字,其中不乏书法名家,可是先生都嫌弃她手笨,写不好字,纷纷离开了,往后她也看开了,能不写则不写。 上回那纸婚书还是三巧代笔的,三巧的字比她的好上千万倍。 花扶疏眸子流转,好似在思索什么,见状,三巧就道:“姑娘,你最是闲不住的,又在想什么呢?” 第10章 不要脸,相鼠有皮 花扶疏嘿嘿一笑,“咱们赚钱去,上回经过永清街时看见了一家叫大三元的赌坊,我们去看。” 花扶疏正要拽三巧的手,三巧连忙移开,劝道:“姑娘,毕竟是在不花家,我们还是注意着些。” 花扶疏兴致上了心头,岂会注意身在何处,抓着三巧的手,拉着她往外跑,三巧猝不及防,没反应过来,险些摔倒。 三巧跟不上花扶疏的速度,用力挣脱花扶疏,花扶疏停下回头看着三巧,催促着:“巧儿,你快点!我的手气好,肯定赌赢几把。” 花扶疏疾步如风,如出弦之箭,三巧看着快出院门的花扶疏就怕恐花扶疏在赌坊会出事,连忙快跑跟上去。 花扶疏一面疾步而行,一面叫着三巧的名,催促她,却不小心撞上一个庞然大物。 花扶疏正要头回看是谁撞了她,脚跟站不稳,就要摔去了,一支长臂及时揽住她的腰肢。 花扶疏整个人扑到宽阔的怀里,撞痛了鼻子。 花扶疏摸着琼鼻,抬头上头,“谁呀,走路不长眼,撞了……” 花扶疏看清那人的脸,丰神俊朗,眸若星辰。 他竟然是叶泽霖,叶泽霖! 花扶疏整个人都怔住了,她很快反应过来。 手向腰间摸去,一只大手正搂着她的腰,花扶疏大力推开叶泽霖,扬起巴掌狠狠扇去,“臭流氓,敢占姑奶奶的便宜!” 叶泽霖清俊的脸上赫然一个嫣红的巴掌印,触目惊心! 火辣辣的疼痛穿透肌理。 三巧已经出来了,将花扶疏打人的那一幕全看在眼里,她家姑娘怎么就打人了? 看着叶泽霖脸上那个赫红的巴掌印,三巧心都提起来了,这可是叶大将军的儿子,姑娘下手也不看是谁。 叶泽霖看着花扶疏,眸中迸出骇人的怒意,花扶疏对上的他的视线,不禁后退一步。 叶泽霖保持着颀长的挺立的身姿,淡声道:“扶疏妹妹,谁不长眼呢?” “你!”花扶疏用食指指着叶泽霖。 好像哪里不对,好似是她撞上他的? 可是她怎么会承认自己不长眼,花扶疏道:“没事你挡路干嘛,害人害己。” 花扶疏的话甚是明了,不是她不长眼,是叶泽霖挡了她的去路,被撞被打那是他咎由自取,责任完全不在她。 叶泽霖知花扶疏是在狡辩,单单一句话就将责任推到他身上。 他自是不会辩解,是非对错自在人心,他故意说了一句花扶疏听不懂的话,“相鼠有体,人而无礼,人而无礼!胡不遄死?” 语罢,叶泽霖唇畔勾起一抹讽刺的弧度,进了蓬莱院。 花扶疏一脸懵懂,她完全不知叶泽霖说的是什么,确且说她不懂叶泽霖说那句话的意思。 叶泽霖一走,三巧走到花扶疏身侧,见姑娘一脸无知的表情,问道:“姑娘,你和叶泽霖那厮怎么打起来了。” 花扶疏道:“巧儿,你给我解释解释叶泽霖那厮说的是什么意思。” 三巧读过诗书,且论读过的诗词的话,三巧是在花扶疏之上的,叶泽霖方才说的一句话出自《诗经》中‘相鼠’一篇,她自然知道那句话的意思。 三巧欲言又止,她若说出那话的意思,花扶疏必是忍受不了。 花扶疏知三巧解得出那句话的意思,催促她:“别磨叽啊,快说!叶泽霖到底说的是什么。” 三巧看着花扶疏,试问着:“姑娘,你真想知道?” 花扶疏颇为认真点了点头,“你倒是说啊,想急死我是不是。” 三巧清了清嗓子,说了一句颇为哲理的话,她说的是,“姑娘,你听过这样一句话吗?骂人的最高境界是骂完了,你还不知道他骂的是什么。” “听过,怎么了。”花扶疏恍然大悟,“他骂我?” 三巧悻悻然点头,花扶疏道:“他骂我什么?” 三巧道:“相鼠有体,人而无礼,人而无礼!胡不遄死?这几句诗出自《诗经》中‘相鼠’一篇,它的意思是老鼠有肢体,人若是没有礼教,人若是没有礼教,为何还不快死?” 花扶疏杏眸迸裂出熊熊怒意,似乎要将四周的花草焚烧殆尽,三巧有些后怕,往后退了一小步。 花扶疏握紧手掌,指甲嵌进血肉里,不知疼痛,怒声长啸:“姓叶的,你找死!” 花扶疏往蓬莱居快步走去,三巧连忙拉住了她,“姑娘,别冲动,别冲动,冲动是魔鬼啊姑娘。” 花扶疏抓住三巧的手臂,逼她放开,三巧摇头不放,花扶疏索性甩开了三巧,往蓬莱居里走去,三巧马不停蹄跟上。 蓬莱居内,角落四尺六寸高的淡黄黄杨木花架上一盆春剑盎然生机,翠绿长叶,紫檀木雕花屏风素纱上的睡莲曳曳生姿,花瓣呈紫色,中间有许多金色的触角,里面有含一个苞欲放的花蕊。 屏风后的榻上坐着一个二十出头的青年,青年的脸颊上赫然的红印,几乎渗透出血。 叶泽霖摸着脸颊,只是轻轻触碰,疼得吸了一口冷气,“这丫头下这么狠的手,看来得好几日不能出门了。” 他下意识到了什么,轻叹道:“随意出入风月场所,肆意悔婚,举手投足间毫无女儿姿态,哪里算得是姑娘家。” 四德就在门外,叶泽霖正要唤四德去杏林医馆拿祛瘀止疼的膏药,偏在这时外头传来女人的滔天怒吼。 这女人除却花扶疏,还能是谁? 花扶疏只差几步就到叶泽霖的寝居大门了,四德急急将她拦下,阻了她的脚步,“姑娘,你不能进去,我家公子说了谁都不能进去。” 四德岂是拦得住花扶疏的,花扶疏一把推开了他,幸得三巧扶住了他,才不至于没有撞到一旁的圆柱上。 花扶疏大步入内,四德看着三巧的手,三巧连忙放开了手,跟上进入,四德紧随其后。 花扶疏止步屋内,却不见一个人,花扶疏大声道:“姓叶的,你给本姑奶奶滚出来,躲什么躲!我看你躲哪里去!出来……” 叶泽霖从屏风后走出来,一袭白色绸衣,发如墨莲,眉目如画,清俊飘逸,恍若从天上来。 这是神仙吗? 第11章 道歉,请客吃饭 花扶疏的声音瞬间小了,杏眸看着屏风旁的俊朗郎君,将他倒映进眼底。 三巧也停住了脚步,往叶泽霖看去,画像上的人与真人毕竟是有差距的,画像只画出了他的容貌,没有画出他的气韵。 四德快步过去,到了叶泽霖的面前,道:“公子,四德拦不住花家大姑娘。” 叶泽霖的大掌遮住了脸上的巴掌印,看着他脸上的大掌,花扶疏和三巧才缓过神来。 叶泽霖道:“无事,拦不住就拦不住。” 四德退开,在一旁站着,叶泽霖看着花扶疏,向她走过去,在她三步前的地方停下,即使一手捂着脸,依然是谦谦君子的模样,“扶疏妹妹有什么事。” 花扶疏看着叶泽霖捂着的脸,后背不由得发凉,身子不明显地一缩,她说:“我,我不是故意的,我打了你,你骂了我,咱们扯平互不相欠了。” 四德不悦道:“花大姑娘,你这话就不妥了,有道是君子动口不动手,你看你把我家公子打的,你让公子怎么出门,怎么去书院?” 叶泽霖训斥道:“四德,住嘴。” 几乎同时,花扶疏也对四德道:“我是女子又不是君子。” 叶泽霖的视线扫过花扶疏,暗自腹诽,还知道你是姑娘家,怎可随意闯入的男子的房间? 三巧看了一眼叶泽霖与四德,上前扯了扯花扶疏的衣袖,小声道:“姑娘,走了,走了。” 花扶疏不理会三巧,看着叶泽霖,轻声命令道:“你的手放下来,我看看。” 叶泽霖看见花扶疏小脸写满了认真,犹豫片刻才放下了手。 花扶疏猛然一惊,他的脸上的巴掌印红出了血,她的手轻轻抖了抖,花扶疏没想到自己用了那么大的力,她想,叶泽霖一定很疼。 花扶疏愧疚归愧疚,但要她说一句道歉的话是不可能。 花扶疏挺直了身子,清了清嗓子,开口道:“四德公子,长安街杏林医馆的李怀春大夫有一祖传的祛瘀消肿膏,祛瘀消肿的疗效甚好,你去拿回来给你家公子用,瘀肿两日内可消除。” 四德看着花扶疏,叶泽霖原本也有此意,他道:“去。” 四德不满地瞥了花扶疏,出了蓬莱居。见四德走了,花扶疏没心没肺笑了笑,拉着三巧就走。 叶泽霖忽然想叫住花扶疏,可花扶疏已经出了门。 三巧说幸亏叶泽霖扶她一把,她才没有摔倒。 花扶疏觉得也是,她还给了叶泽霖一个巴掌,想想真是不好意思,她决定请客给叶泽霖道歉,顺便聊一下叶泽霖对于退婚的看法。 这日一早,花扶疏诚意满满登了蓬莱居的门。 “嘭嘭嘭——” 敲门声响起。 叶泽霖走了过去,将门打开,却见一张清秀的面容,笑靥明媚,他颇为意外,“是你?” 花扶疏杏眸蹦出了明亮的星光,嘻嘻道:“走,跟我吃饭去,我请客。” 突如其来的热情让叶泽霖措手不及,深感疑惑,困顿不解,“吃饭?” 昨日的花扶疏如火山爆发,焚烧千山万岭,今日的她好客热情,爽朗不拘,完全判若两人,叶泽霖一时间难以适应,分不清哪个才是真正的花扶疏。 花扶疏见叶泽霖不动,拉着他的手就要走,叶泽霖瞳孔放大,瞬间挣脱了花扶疏。 花扶疏看着叶泽霖,埋怨他磨蹭,又要去拉他,叶泽霖匆匆避开了手。 他忽然觉得此女子有些轻浮,随意牵陌生男子的手,眼底的不屑稍纵即逝,正经道:“男女授受不亲,扶疏妹妹请自重。” 花扶疏又好笑又好气,叉着腰肢,“叶泽霖,你当本姑娘是什么人,就算本姑娘轻薄,也不会轻薄于你,你以为自己是青葱还是美玉。” 转怒为笑,花扶疏道:“在仙花会馆你与那花魁娘子柳飞絮卿卿我我交颈而卧过,还怕本姑娘牵你?不至于。” 叶泽霖脱口而出,“你误会了,我与飞絮只是朋友。” 刚一开口,叶泽霖就觉得不可思议,他竟然会向解释花扶疏与柳飞絮之间的关系? 花扶疏亲眼所见,怎么会相信他的说辞,且他撇不撇清与柳飞絮的关系,和她有何关系。 她勾住叶泽霖的手臂,将他拉低,“你别解释了,我只相信我看到的,你跟我说说你和那花魁娘子是怎么相识的呗。” 叶泽霖急急抽出被花扶疏勾住的手,退远了一步,保持和花扶疏的距离,毕竟还未成婚。 他说,“扶疏妹妹莫要胡说,我与飞絮志趣相投,是伯牙子期之交,并非男女之情。” 花扶疏懒得听叶泽霖的解释,又要去拉叶泽霖。 叶泽霖一眼看来,似是警告,花扶疏连忙收回了手。 花扶疏挠着脑后,笑道:“我在福满楼订了一桌,你赏个脸去一趟,咱们的误会就一笔勾销了。” 叶泽霖当即回拒:“扶疏妹妹客气了,叶某有事,请恕不奉陪了。” 花扶疏不死心,舔着厚脸皮,“二哥哥,这是我们第一次一块吃饭,也是最后一次,好歹相识一场,你就赏个脸,可好?” 闻言,叶泽霖的脸色微沉,“扶疏妹妹,真的不必了。” 花扶疏忽而倾身逼近了叶泽霖,叶泽霖看着她,明显感到了一丝压迫,花扶疏指着他脸上浅红,笑道:“我知道了,你是因为脸上的伤才不跟我去吃饭的。” 叶泽霖轻咳了一声,才回道:“男儿也是注重仪颜仪表的,扶疏妹妹知道就好。” 花扶疏道:“这好办,我让福满楼的人把席面送来叶家,你也不必出门了。” 叶泽霖又道:“福满楼与叶家相距甚远,席面送来叶家估计也冷了。” 花扶疏一时语塞,很快陷入了沉思。 叶泽霖看着低头思索的花扶疏,轻轻嘘了一口气,正要去花厅与父母一道吃早膳。 花扶疏忽然道:“三巧手巧,精通厨艺,借你家厨房做一顿饭食这总行,你也无须出去了。” 叶泽霖瞟了一眼花扶疏,杏眸写满未见过的认真执着,便就答应了。 但他要与父母一道吃早膳,故花扶疏请他的那餐就改成午餐。 见叶泽霖答应,花扶疏欢呼雀,一把跳了起来,双手勾住他的脖子,看着叶泽霖俊美无度的脸。 “等着,本姑娘一定挑选最好的食材做最好的菜招待你。” 叶泽霖颀长的身子忽而僵住了,动弹不得,包括黑白分明的眼睛。 花扶疏跳了下来,以最快的速度跑出蓬莱居。 她是故意的,就是要叶泽霖对她留下不好的印象。 叶泽霖愣在原地,如石化了一般,久久才缓过来 将近午时,叶家的伙房已经忙碌起来了。 第12章 尊重你的选择 门外聚集不少仆人,嘻嘻嚷嚷,议论纷纷,他们有的被花扶疏从厨房里赶出来的,有的是来看热闹的。 厨房内天上飞的,地上有的,水里游的,地里种的,应有尽有。 花扶疏蹲在灶台前添柴火,三巧则洗菜、切菜、装盘。 终于,三巧备好了所有,只差动手做菜,她对花扶疏道,“姑娘,你该走了。” 花扶疏问为何,三巧却道:“姑娘添柴添得没分寸,我做的菜甚是注重火候,我们花家的烧火丫头芳心都把不住这几道菜的火候。” 花扶疏吐了吐舌头,又白了一眼,三巧轻轻一笑,花扶疏起身出了厨房。 半个时辰后,三巧的七菜一汤已大功告成。 三巧端着一壶酒,在蓬莱居院外与花扶疏不期而遇,花扶疏道:“给我。” 说着,便接过了酒往蓬莱居而去 花扶疏进入,便见到了叶泽霖,他身穿月白色长衫,如同天上月近在咫尺,手伸可触,他侧脸的俊逸不凡,线条柔和。 杏林医馆的祛瘀消肿膏甚是管用,他脸上的红印已经消失了。 花扶疏微愣,瞬间反应过来,此时,叶泽霖也向看来,花扶疏走了过去,行动间透着将两三分优雅,与平素略有差别。 叶泽霖显然注意到了花扶疏的不同,眸中微微泛起了一丝波澜。然而花扶疏没有看到叶泽霖的变化。 叶泽霖指着对面,道:“请坐。” 花扶疏放下酒,在叶泽霖指的位置坐下,叶泽霖的五官非常好看,到了无可挑剔的地步,温润如玉,花扶疏只用三个字来形容,美无度。 花扶疏道:“说好的,吃了这顿,之前的事就一笔勾销的。” 叶泽霖扑哧笑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我既答应了你,自然不会出言反尔。” 花扶疏道:“我不单单是为了昨日那件事跟你吃饭,还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要你和商量。” 叶泽霖颇为疑惑,很快就想到了,难道是退婚的事? 实际上,花扶疏要说的正是退婚的事。 但花扶疏尚未开口,叶泽霖就先道:“是退婚的事,你迢迢来封城就是为了退婚,不知你可否告知我你为何要退婚。” 花扶疏听罢不语,杏眼忽而凝重起来,取来白瓷酒杯,倒满了酒,一杯给自己,一杯给了叶泽霖。 “我花扶疏不通四书五经,也无倾城之貌,你叶泽霖是皎皎明月,人中龙凤,岂是我一介民女能相配的?礼教等级森严,士农工商,商人向来为人所不齿。当然,你们叶家自然不会瞧不起我花家,倘若花叶两家联姻,别人也只会说是花家高攀了叶家,这不是重要的,我也不怕人说我贪图荣华富贵,占着你少将军夫人的位置。” 叶泽霖看着花扶疏认真的清秀的脸,他从未想过花扶疏对于花叶两家的婚约有这等想法。 花扶疏再道:“我要嫁之人必须与我同心同德,一生只有我一个妻子,若是没有,我情愿一生不嫁。我要的是两情相悦,两心相许,不离不弃。” 叶泽霖的眼底扬起异样的波澜,眼中倒映着花扶疏清秀的容颜以及那双闪烁光彩的杏眼。 只见花扶疏拿起那杯酒,一口喝尽,利落豪爽,又道:“人生苦短岁月如梭,好比叶上的露珠转瞬即逝,人不该一味听从安排,按照安排好的人生生活下去,人应该有追求的生活。自古以来婚姻就是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我花扶疏偏偏不是!我不会嫁给一个我不喜欢的人,两年前如此,今后亦是如此。” 花扶疏看着叶泽霖,唇畔勾起一抹笑意,“我之所以退婚便是这个原因,你可明白?” “我明白,每个人追求幸福的权利。” 叶泽霖颇为认同花扶疏的想法,他也喝了花扶疏倒的那杯酒,眉宇微蹙了一下,复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百善以孝为先,倘若你父母逼着你嫁呢?” 叶泽霖问得很是认真,并不像是说笑,他的心脏跳动得很快,既想知道花扶疏的答案,也不想知道。 花扶疏苦笑一声,眼中淡淡一丝烦躁,但还是说了,“那只能对不起他们了。” 叶泽霖淡淡道:“你这是忤逆不孝。” 花扶疏道:“不是我不孝,是当父母的不尊重我。” 叶泽霖提起筷子,夹一块鱼肉吃着,动作优雅高贵。 花扶疏道:“叶泽霖,你出身高门,读的书比我多,见识比我广,思想怎么那么迂腐。” 叶泽霖纠错道:“非我迂腐,只是我们所有的皆是父母所赐,百善孝为先,为人子女应孝顺父母。” 花扶疏握着筷子,一手托下颚,道:“叶泽霖,你这人不是一般的迂腐,是非常迂腐。” 叶泽霖拱起了手,眼皮垂下,道:“叶某承蒙扶疏妹妹夸奖。” 花扶疏笑了笑,也向叶泽霖拱手道:“二哥哥不必客气,不必客气。” 叶泽霖叹了一口气,良久才道:“你若执意退婚,这桩婚事就作罢,我父亲母亲这边我来说服。” 既然花扶疏不愿意嫁给他,叶泽霖觉得若是自己强娶她了,未必会幸福。 有父母祝福的婚姻是幸福的,他们的父母都同意他们喜结良缘。 可是,当事人若是不愿意,即便凑在一处也不会幸福。 他应该放手了。 花扶疏看着叶泽霖,心头的愧疚和歉意越发浓烈,想起了欧阳夫人说的话。 两年前下聘前夕,她有些不厚道的逃婚了,她这一生注定是欠了叶家一份情了。 她道:“你,不怪我吗?” “不,我不怪你,这是你的选择,我尊重你。” 叶泽霖淡淡笑了笑,他的笑容仿佛四月芳菲,桃花盛开,见了忘便不掉了。 可在花扶疏看来,叶泽霖的笑既让她高兴,又让她心有愧疚。 叶泽霖淡淡扫了花扶疏一眼,说道:“你说得对,每个人都应该过有追求的生活,所以你不必觉得有愧于我以及叶家。我也想过有追求的生活,活出色彩来,晚年回想的时候,不因虚度光阴而悔恨,也不因毫无建树而羞愧。” 听君一席话,花扶疏心头的歉意和愧疚豁然消散了,澄澈的眸子泛着流光,好似拨开云雾见到了灿烂的阳光。 第13章 道貌岸然的伪君子 她高兴的笑了,斟满了自己的酒杯,一口喝尽,“二哥哥,谢谢你尊重我的选择。这辈子,我们没有作夫妻的缘分,那就让我们做兄妹,可好?” “你我的父亲是八拜之交,且我年长于你,自然是你的兄长。”叶泽霖道。 花扶疏给自己斟了一杯酒,也将叶泽霖的酒杯斟满,放下酒壶,花扶疏两手端起酒杯,道:“二哥哥,小妹敬你一杯。” 叶泽霖亦举起了酒杯,同花扶疏碰了碰酒杯,“干。” 窗棂而开,窗沿上的两只新燕相啄嬉闹,甚是乐乎,房内的莲花香炉焚着檀香,青烟徐徐而上,气味淡雅,有种宁静以致远之感。 唯愿岁月静好,永远谐和。 花扶疏的酒量很浅,平素很少饮酒,她完全没有闺阁女子婉约,将酒一饮而尽,干脆利落,豪爽不拘,不矫情不娇作。 酒才方下肚,花扶疏忽然觉得有些倦意,轻轻眨了一下眼睛。 叶泽霖缓缓饮下酒,举手投足间透着无上的优雅,和满满的惬意,他好似在品一杯绝世的美酒佳酿。 花扶疏的倦意越发浓厚,眼皮上下打架,叶泽霖终于注意到了花扶疏,“你怎么了?” 莲花香炉焚着檀香弥漫淡雅的清香,花扶疏闻着睡意更浓,她揉着眼睛,正要说没事,忽然闭上了眼睛,整个人都趴在桌上。 叶泽霖正要起身过去,忽然头昏脑涨起来,有种昏昏欲睡的感觉,眼眸扫过莲花香炉,只见轻烟袅袅,檀香香味与往日似有不同,眉宇缓缓蹙起。 他要过去一看究竟,身体忽然没了力气,瘫软下去,两眼一黑,不省人事。 …… 转面流花雪,登床抱绮丛,鸳鸯交颈舞,翡翠合欢笼。 浅紫的薄纱笼罩黄梨木床榻,薄纱上勾勒的芙蕖花纹与紫檀木屏风上的紫莲遥遥相对。 透过纱幔,隐隐见到两个人影。 男子身着雪色丝绸中衣,衣裳微敞,微露条理分明且精壮的胸膛,他的五官如同名山大川、画卷般漂亮,臂弯搂着女子的腰肢。 女子面容清秀,肤色白皙均匀,她搂着男子的脖子,似要将脑袋揉入男子的胸膛。 二人的姿态亲密无间,共枕鸳鸯枕,共盖合欢衾。 强劲的光线穿透屋樯,更穿透薄纱,花扶疏动了动眼睛,一睁开眼就懵了! 只见自己的双手搂着脖子,但不是自己的脖子,抬头一看,竟然是叶泽霖! 腰上很紧,她伸手一摸,一只大手正搂着她的腰。 这是叶泽霖的大手。 花扶疏连忙坐了起来,却见自己的衣裳被脱了,只身着粉色的中衣,衣带宽松,微微露出蓝底梅花抹肚。 眸光一扫,瞥见叶泽霖精壮的胸膛,花扶疏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她抱着胸口,尖叫起来,伸腿踹着叶泽霖。 叶泽霖的眉宇骤然紧蹙,只觉身体传来痛感,翻身平躺,抬手摸着额头。 在花扶疏又一次尖叫中,他猛然睁开了眼,还未反应过来怎么回事,一个身影就跨上他的身上,重重坐了下去。 “啊——” 痛感袭遍全身,叶泽霖痛得一声大叫。 花扶疏挥着拳头朝叶泽霖的头打去,清秀的脸因恼怒而扭曲,“姓叶的,你这个伪君子,道貌岸然的家伙!” 叶泽霖来不及防备,被花扶疏重重打了一拳,谁知花扶疏的力气甚大,叶泽霖只觉骨头咯咯作响。 花扶疏又一拳而下,叶泽霖擒住花扶疏的手腕,停在半空中,“发生了何事,你为何在我的榻上?” 花扶疏用力挣脱叶泽霖的手,再次打下去。 叶泽霖又一次抓住的花扶疏的手,一个翻身,将花扶疏置于身下。 叶泽霖将花扶疏的手按在枕头两侧,使她动弹不得。 花扶疏咬牙切齿着,满腹的怒火穿越脾脏,直达脑仁,迸出杏眼,直射叶泽霖,要把他焚烧化为灰烬才甘心! 花扶疏曲腿要袭击叶泽霖的后背,叶泽霖下意识放开手,去阻挡花扶疏的袭击。 他避开花扶疏的袭击,却冷不防被花扶疏推下了床榻。 叶泽霖整个人滚了下去,撞到地面,后背一阵生疼。 他站起来,还未站直身子,花扶疏从榻上跳了下来,张牙舞爪的,似要杀了叶泽霖。 叶泽霖旋身一躲,花扶疏的拳头落在紫檀木紫莲屏风,上屏风倒了下去。 花扶疏眸中的杀意直射叶泽霖,拔出一旁悬挂的宝剑。 “扶疏妹妹,此事定有误会。”叶泽霖一面躲避花扶疏劈来的剑,一面解释着。 叶泽霖相信自己并未做了错事,此事一定有误会。 花扶疏岂会相信,继续乱砍着,又一剑劈去,叶泽霖速度之迅非她能及,轻易避开了。 花扶疏终于停了下来,微喘着气,杏眸盯着叶泽霖那厮,恨不得将杀了他。 她握着剑,缓缓抬起,可最后还是放了下去。 以她的能力杀一个叶泽霖绰绰有余。 但她不能那么作,叶家对花家的恩情,花家不能忘。 花扶疏将剑掷了过去,那剑插在叶泽霖的脚下,花扶疏道:“你自刎,此事就此作罢!” 叶泽霖拔出了剑,握在手中,“扶疏妹妹,我若真对你做了那事,我自会自裁谢罪,若是没有,恕我难以从命。” 花扶疏几乎嘶喊,“你自己做了什么自己清楚!” 叶泽霖回击道:“我什么都没做,那酒是你拿来的!” 酒? 叶泽霖提到酒,花扶疏便往桌上的酒看去,略有疑惑。 她的酒量是浅,但三杯就醉从未有过,她快步过去,拿起了酒壶,打开瓶盖,凑过去嗅了嗅,觉得似有什么异样。 她倒了半杯酒,看着杯中的酒,认真而专注。 叶泽霖看着花扶疏,她在似乎检查什么,拾起地上的衣裳穿上,扶起屏风,把剑放回剑鞘中。 此时,花扶疏已将酒的异样检验出来。 原来酒中掺入了迷药,这种迷药药性很强,只需一星半点就可令人昏睡,且这种迷药融入水中,无色无味。 若不是医术精湛的大夫医师,绝不可能分辨出迷药的成分来…… 第14章 哭什么,我还没死呢? 迷药中有曼陀罗、火麻等成分,其中以曼陀罗为主。 曼陀罗又名曼洋金花,《岭外代答》中有记载,广西曼洋金花,遍生原野,大叶白花,结实如茄子,而遍生小刺,乃药人草也。盗贼采,干而末之,以置人饮食,使人醉闷,则挈箧而趋。 花扶疏能很快辨出其中的成分,是因她曾见过类似的迷药。 她的师父曾制作过以曼陀罗为主,火麻、乌头等为辅的迷药,服食者三日内不醒,故名三不醒。 她记得,三不醒这个名字还是她命名的。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花扶疏嘲讽着,冷笑着,侧首看着叶泽霖,眸中冷气逼人,“叶泽霖,你混蛋!” 酒中混有迷药,绝非自己所为? 三巧深知她的决定,更不可能是三巧下的迷药。 酒是叶家的,下迷药除却叶泽霖还能是谁? 花扶疏起身,一面狠狠的看着叶泽霖,一面走到榻边拾起的衣裳。 见状,叶泽霖连忙走远,背着花扶疏。 花扶疏穿上桃红的袄裙,待她穿好衣裳。 叶泽霖恰巧转过身来,而花扶疏也正好看向他,两人视线交汇。 没有陌生人相对视的尴尬,只有愤怒如火的剑拔弩张,花扶疏连杀叶泽霖的心都有了! 或是为了避免过分的不适,叶泽霖避开了花扶疏的视线,而花扶疏却还在看着叶泽霖。 叶泽霖生起了不安的感觉,方才趁花扶疏穿衣之际,他检查的莲花香炉内焚着的檀香,并未发现异样。 昏迷之前,他觉得檀香有异样,结果只是他多想了。 叶泽霖清隽绝世的脸尽是严肃的神色,眼中写满了认真,他道,“你放心,我会娶你的。” 名节于一个女人有多重要,叶泽霖是知道的。 尽管他们什么都没有发生,为了保全花扶疏的名声,他是愿意负责的,毕竟,他不该答应与她一道用膳。 花扶疏微微一愣,很快冲过去,揪住叶泽霖的衣领,踮起了脚,直视叶泽霖,骂道:“你奶奶的,本姑娘若真要嫁给你,用得着下迷药这种下三滥的手段吗?更不会退婚!” 花扶疏推开了叶泽霖,“你真以为自己是香饽饽,人人争着抢?你干的好事,别赖我身上!吃亏的是本姑娘!” 叶泽霖道:“酒是你拿来的,若不是你还能是谁。” 花扶疏侧瞥叶泽霖,眼中乍现寒芒,破门而出,很快将三巧拽来了。 花扶疏凶巴巴地质问道:“你说,那酒怎么回事?” 三巧疑惑,她正在做女红,就被花扶疏拽了过来。 看着花扶疏,三巧不明所以,“姑娘,你说的是……” 花扶疏道:“酒被人掺了迷药。” 花扶疏只道了短短几句,并未继续说下去。 然而,三巧目瞪口呆,不敢去猜想往下的事。 三巧瞥了叶泽霖一眼,又怯怯看着凝望着花扶疏,“姑娘……” 三巧的双腿瘫软了,她不知该如何是好,掩着面而泣不成声。 花扶疏大声道:“哭什么哭,你姑娘我还没死呢!” 三巧颤了颤身子,花扶疏指着那壶酒,“酒哪来的,除你我之外还有谁碰过那酒。” 三巧放声哭了出来,抱着花扶疏的大腿,“姑娘,对不起,是巧儿害了你,你打死巧儿。” 花扶疏拨开三巧,三巧白皙的小脸梨花带雨,楚楚可怜,分外惹人疼惜。 然,花扶疏怜香惜玉是看情况的,她道:“你想死,也得告诉我酒是哪里来的?” 三巧才缓过来,回想起给她送酒来的那人,脸色煞白煞白的,仰头看着花扶疏,“姑娘,对不起,是巧儿大意了,给巧儿酒的是叶家的管家。” “五经叔?”叶泽霖一怔。 叶泽霖瞧了三巧一眼,眼眸凝了一丝疑惑的神色,微垂下了头,似在思索着什么。 少顷,便抬起了头,叶泽霖道:“扶疏,我必定给你一个交代。” 说罢,叶泽霖快步出去了,花扶疏来不及拦着,只能看着叶泽霖出门去。 叶泽霖一走,三巧用袖子抹去眼泪,站了起来,吸了吸鼻子,看着花扶疏怒意不减的脸,泪又从眼角溢了出来。 花扶疏道:“哭够了没有?” 三巧又抹去了眼泪,强忍着不让眼泪流下,三巧道:“姑娘,你和叶泽霖那厮真的,真的……” 花扶疏道:“那家伙死不承认。” 三巧仿佛受到了打击,两腿一软,又要瘫下去了,花扶疏扶住了她。 对于发生的事,叶泽霖心中已有了猜测,他已来到父亲的院子,溶梨院。 溶梨院依旧梨花似雪,淡淡清香。 他的父亲叶世衡在亭中坐着,圆桌上的沉香茶盘中放置几只白瓷茶杯,一个白瓷茶壶,正品着茶,姿态慵懒闲逸。 父亲身着黑色深衣,衣衽勾勒云纹滚着金边,衣袂领口绣着复杂的云纹,与身后的雪色梨花相映生辉。 梨花清香淡雅,黑衣深沉庄重,白与黑本是个怪异的组合,可他的父亲偏偏将白与黑完美融合。 叶泽霖作了个揖,便在叶世衡的右侧坐下,道了句父亲。 叶世衡取来一只白瓷茶杯,提起白瓷莲花茶壶,将茶杯倒满。 杯中的茶汤缃黄明亮,如同初生的柳眼,氤氲着淡淡水雾,他与儿子道:“这是为父珍藏的白茶,你品一品如何,可对得了你的胃。” 叶泽霖端来茶慢饮,茶色泽明亮,闻其香气清纯,其味清醇爽口。 饮尽,放下白瓷茶杯,他道:“白茶多产于武陵、陵泉二郡,以陵泉郡白茶山产的银针最为有名。在家中若是论茶,除却父亲,还能有谁比父亲更了解茶呢。孩儿不通茶,父亲所泡之茶与大师者虽不及,亦不差几分。” 叶世衡道:“为父的手艺自是不能与茶道能者相比,不到巅峰造极之地,却也近炉火之境。若说精通茶道第一,大宋境内当属汝南许召陵许老君子。” 叶泽霖道:“《大观茶论》中有载:白茶,自力一种,与常茶不同,其条敷阐,其叶莹薄。崖林之间,偶然生出,虽非人力所可致。有者不过四、五家,生者不过一、二株,所造止于二、三胯而已。芽英不多,尤难蒸培,汤火一失,则已变而为常品。须制造精微,运度得宜,则表里昭彻,如玉之在璞,它无与伦也。白茶难得,乃茶中珍品,煮其贵在汤火,若汤火不当,则与常茶无亦。” 他似想到了什么,话峰突转,笑了笑,“祖母出自汝南许氏,许氏一族通茶道,父亲,我叶氏一族天生将者,也能出个茶人倒是奇乎。” 叶世衡面色不怒,拍着儿子的肩膀道:“真是竖子也!竟调侃你父亲来。” 叶泽霖的神色忽而凝重起来,甚至严肃,与其兄长叶云律有得一较。 他看着叶世衡,星眸闪烁着严厉的目光,已然忘了平素是如何对待父亲,尊敬父亲。 他道:“爹,孩儿知您想让孩儿娶扶疏妹妹,可您怎么可以用那种下三滥的手段毁扶疏妹妹的名节,她一个姑娘家怎么办?你该如何同花世叔交代?儿子如何是小,可扶疏妹妹呢?你毁的是她的名节。名节,对一个女子来说有多重要您当知道。” 叶泽霖清隽朗目的脸上点点怒意,院中的梨花仿佛停止绽放,静静地看着,听着他的指责。 “父亲,您身为护国大将军,做事当真一点分寸也没有吗?” 第15章 爹妈哥哥来了 意料之中的谩骂,还是让叶世衡脸色铁青铁青,他这个儿子极为孝顺,从不与他顶嘴,何提教训他。 可仅是瞬间,叶世衡那双黑白分明炯炯有神的眼流露出一抹欣喜,唇畔牵起淡淡的笑意。 至于为何欣喜,只有他自己清楚。 这抹欣喜甚是短暂,然而,叶泽霖并未注意到。 叶世衡复提起茶壶斟茶,壶上绘制的芙蕖舒放自然,浅粉的花瓣宛若天边的云霞,又似红了脸的小姑娘。 他舔笑着脸,“好儿子,爹爹知道做得不对,可爹这是没办法了吗?爹就是想花儿做咱们叶家的人。这样,爹别的都不求,就求你娶了花儿。往后你喜欢如何就如何,想去书院就去书院,想去花楼就去花楼,不喜欢出征就不去打仗。” 叶泽霖不饮叶世衡的茶,杯中浅黄的茶汤荡漾涟漪,满院的梨花似在嘻嘻轻笑,笑颜光彩迷人,人不静也花不静。 叶泽霖的脸上严谨的神色不减半分,反而增加了一分,再道:“父亲,您还是没有看到根本,扶疏若是嫁入叶家,那才是毁了她的一生。旁人都是儿子坑父亲,到了您这儿,就是父亲专坑儿子。扶疏妹妹到京时的消息您在我之前便知道了,却没有告诉儿子。 我不提接她进府,您就没想过让扶疏妹妹住到咱们家来?您是故意等着我开口,说要将扶疏妹妹接到家里?换句话说,您早就掌握了扶疏妹妹的行踪。” “哪有,你莫乱猜测。”叶世衡否认。 他在心中暗道,我怎会没看到? 不就是花儿不喜欢你,你也没那么喜欢花儿嘛。 叶世衡讪讪而笑,他知自己下药的手段不光彩,可他并不后悔。 他这儿子不嗜酒,酒量却是极好。 他弄来的迷药,可以让花扶疏三杯倒,但是儿子不行,三杯酒儿子未必能倒。 故而,他在檀香中混入了迷香,为不让儿子发现,他还将未焚尽的檀香倒了,换了新的檀香。 叶大将军合起手掌,眨巴着眼睛,明明是英武不凡的大将军,却像个犯错了的小姑娘似的,恳求着他的儿子。 “儿子,你别动怒,爹知道错了,知道错了。” 这样的父亲,叶泽霖从未见过,在他的印象中,叶世衡是一位威武不屈、英武不凡、忠勇刚毅的大将军,是一位慈爱又威严的父亲。 忽然间,他想到了那日在仙花会馆,女扮男装的花扶疏也曾乞求过他。 他至今记得,花扶疏那双蒙了水雾的大眼睛,那么可怜兮兮,好似明白了父亲为何那般喜欢花扶疏,不惜坑了至亲儿子。 父亲与花扶疏,他们在性情上有些相似,常言道,臭味相投,大抵是这意思。 叶泽霖道:“爹,索性儿子与扶疏妹妹并未发生什么,若是真发生了什么,儿子万死也难辞其咎。此事,儿子不想再谈,一切等扶疏妹妹的父亲母亲到了再说。” 叶世衡自是同意儿子的提议。 见父亲同意,叶泽霖作了揖,拜别父亲,便回了自己的院子蓬莱居。 此时,花扶疏二人已不在蓬莱居了。 叶泽霖走到飞院外,踏墙飞跃上那棵参天古树,只见客房的门紧闭着,三巧坐在门外,抱着双膝,泣不成声,涕泗流连。 他微蹙着眉宇,摇了摇头,轻叹一声,就飞身而下,回自己的院中。 翌日,四德匆匆跑入蓬莱居,说是花家家主与花家主母到了。 蓬莱居内,叶泽霖在侍弄春剑,春剑叶姿雄健青翠,奇肆刚健,花苞浅黄绿色,飘着淡淡香味,既似一位英武少年,又似一位清秀佳人。 四德匆匆而入,清俊的脸上写满的急切,道:“公子,花家主与宁大娘子到了,将军与夫人已在门口迎接,如婳姑娘、大公子、独孤大娘子已赶去正堂,将军请你快些过去。” 叶泽霖问道:“花家大姑娘可过去了?” 四德道:“花家大姑娘不曾过去,好似不知道她的父亲母亲来了。” 叶泽霖转身,道:“我换身衣裳再过去。” 四德只身退了出来,掩上了门,在门外候着。 彼时,大将军府门外,停着两顶轿子,轿帘被青衣小斯掀起,最先走出来的是一位中年男子,男子身着银灰圆领长袍,藏青窄袖长衫,杏仁眼蒙着一丝沧桑,整个人透着沉重的疲惫感。 此人,正是花家的家主,叶世衡的结义贤弟,花扶疏的亲生父亲花鸣谦。 花鸣谦快步走到另一顶轿子前,搀扶着一位妇人。 妇人身穿披着枣红斗篷,梳着朝天髻,髻上簪着并蒂海棠独山玉簪,面颊苍白,眼睛没有一丝光彩,浑然一个病西施。 妇人姓宁,闺名栖蝶,正是花鸣谦的正室大娘子,花扶疏可亲可敬的母上大人。 与同他们一道来的,还有花扶疏的亲兄长花大公子,花大公子名讳月痕,表字飞墨。 他与叶泽霖年纪相仿,生得俊眉修目,玉树临风,仪表堂堂。 花飞墨翻身下马,走到栖蝶夫人的另一侧搀扶着她。 栖蝶夫人看着花飞墨道:“母亲不至于那么柔弱,不用搀扶了。” 花飞墨听了母亲之言,才移开了手。 栖蝶夫人轻咳一声,一手拢紧了斗篷,花鸣谦道:“栖蝶,你就该听我的,不该来皇都,又难受了是。” 偏是责备的口吻,却有满满的关怀备至。 栖蝶夫人对花鸣谦道:“那个混账东西,败坏门风的野丫头,我若不来,你与月痕如何降得住。” 花鸣谦甚是担忧,“可你的身子……” 栖蝶夫人道:“不碍事。” 又一声轻咳,花鸣谦急声道:“还说没事。” 花飞墨道:“母亲。” 此时,叶世衡与欧阳夫人已出来了,夫妇二人连忙走下台阶去迎接。 栖蝶夫人即刻轻推开了花鸣谦的手,花飞墨搀扶着母亲。 花鸣谦看着迎面而来的叶世衡夫妇,又望着妻子,有些失措。 栖蝶夫人扯了扯夫君的衣袖,给他一个眼色,花鸣谦方才走上去,花飞墨扶着母亲走着过去。 叶世衡与花鸣谦同时止步,互看着彼此,只是两年未见,却如同十年未见一般。 叶世衡伸出左手,就像以往每次见面一样,花鸣谦伸出右手,握住了叶世衡的左手,二人相视而笑。 他们是知己,是挚友,是兄弟,无血脉之亲,却胜似血亲。 “兄弟。” “大哥。” 叶世衡、花鸣谦几乎同时道。 “好久不见。”二人又异口同声道。 叶世衡笑了笑,方才放开了花鸣谦,花鸣谦收回手。 叶世衡作出请的手势,“贤弟,府里请。” 花鸣谦余光瞧了一眼身侧的栖蝶夫人,栖蝶夫人似乎未看到,但花飞墨却瞧见了,扶着母亲的手下意识扶紧了。 欧阳夫人与叶世衡并肩,瞧着栖蝶夫人,见她脸色有些苍白,上前一步,携过栖蝶夫人的手握着,“栖蝶妹妹受累了。” 说着,便福了一身,栖蝶夫人也了福身。 叶世衡引花家三人入了府,请至大堂,命丫鬟奉茶捧点。 栖蝶夫人落了坐,少顷后起身,走到叶世衡的面前,便福身一礼,道:“将军,我家那个混账祸胎给您添麻烦了。” 第16章 龌龊,算计亲闺女 混账祸胎自是指花扶疏。 花鸣谦连忙走到栖蝶夫人身侧,扶着自己的夫人。 他的妻子生长女花扶疏时落下了病症,后生幼女险些丢了命,又伤了身子,气血两亏,这些年调养着身子,基本上没有大碍,来京途中,不慎受了凉。 花鸣谦道:“叶大哥,我家小女给你添麻烦了,待我见了她,自会好好教训她。” 叶世衡摆手道:“贤弟,弟妹,你们想多了,花儿敢做敢为的性子,我喜欢得很,不愧是我叶家的媳妇。” 欧阳夫人掩嘴轻笑,花鸣谦与栖蝶夫人对视,嘴角淡淡的笑意,栖蝶夫人略有疑惑,但听叶世衡如此说,倒有些安心了。 叶世衡复请花鸣谦、栖蝶夫人坐下,花鸣谦扶着自家夫人坐回原位。 未几,叶云律夫妇同如婳到了。 叶云律着一身茶色长衫,独孤兰息穿浅黄褶裙,行动间无处不透大家闺秀的教养。叶云律作揖,同主座上的父母问安,独孤兰息欠身一礼,道了父亲母亲。 而如婳越过长兄与长嫂,直奔叶世衡,站在父亲的身侧。 叶世衡起身,欧阳夫人亦起身。 叶世衡望着花家三人,同叶云律与独孤兰息道:“云律,兰息,这是花世叔和他的夫人,宁婶婶。那位是你们花世叔的公子,花月痕,表字飞墨。” 叶云律、独孤兰息一一拜见。 栖蝶夫人观兰息姿容出众,端庄大方,一身气派非她家那混账所能比,而叶云律年纪轻轻手握重兵,是护卫大宋的得力干将。 栖蝶夫人起身,看着叶云律夫妻两个,对叶云律道:“果然是个好孩子,有你父亲大将军的风范。” 又与孤独兰息道:“听君子道大将军的长媳知书达礼秀外慧中,今日见了孤独娘子,方知此言不虚,孤独娘子果然是端庄秀丽,秀外慧中。” 独孤兰息的面色染上浅浅的绯红,轻声道:“宁婶婶此言谬赞了,兰息不敢当。” 叶云律侧视了一眼独孤兰息,她面色浅绯,宛若含苞待放的妃色芙蕖,唇畔浅浅的淡淡的不明显的笑意,脸上少了两分平素的正经。 花鸣谦抬眼睨着栖蝶夫人,颇为疑惑,他何时说过夸赞独孤兰息的言语了? 仅是瞬间,花鸣谦眉宇间凝了少许心疼的神色,至于心疼谁,只有他自己心里清楚了。 花飞墨亦同独孤兰息夫妇一一招呼过,方坐回母亲的身侧。 叶世衡指着右侧次座,叶云律坐下,独孤兰息便坐在他的旁侧,与栖蝶夫人对面。 丫鬟奉上茶盏。 叶世衡又命女儿见过诸位,如婳虽不喜花扶疏,但还是一一见过了诸位,周全了礼数。 栖蝶夫人夸赞了一番。 如婳容颜秀丽,容色出众,虽有些稚嫩,也是楚楚动人的美人胚子。 此时,叶泽霖到了,只见他身穿宝蓝色直裾深衣,儒雅翩翩,芝兰玉树。 拱手与父亲母亲做了揖,面向左次座的花鸣谦与栖蝶夫人,认真揖了手,“侄儿叶泽霖见过世叔,婶婶。” 花鸣谦点了点头。 栖蝶夫人望着叶泽霖,和蔼一笑,而后轻轻点了点头,与花鸣谦相视一眼。 花鸣谦的嘴角立马泛着淡淡的笑意。 叶泽霖并未注意花鸣谦与栖蝶夫人的相视而笑,是在端详他,认可他。 而如婳却看到了,咬着红唇,袖中的手绞弄丝帕,以致丝帕变了形。 叶泽霖做足了礼数,方才道:“世叔,婶婶,二位尽管放心,扶疏妹妹一切安好。” 夫妇两个笑了笑,完全没有了几日奔波的辛劳,花鸣谦道:“有劳贤侄照顾了,我那混账丫头无事便好。”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花鸣谦那话让叶泽霖觉得何处不对,忽而想到了昨日那事,叶泽霖暗暗懊恼起来。 若是那事,叫世叔夫妻两个知道了,该怎么办? 毕竟关乎花扶疏的名誉,而始作俑者又是他最敬爱的父亲。 叶泽霖淡然一笑,而后望着父亲,投去询问的目光。 叶世衡不解儿子为何要看着他,眉头微蹙,又往儿子投来求惑的目光。 叶泽霖又一次看着叶世衡,叶世衡依旧不明,再次看着儿子。 三番两次对视,引得众人注意。 尤其是花鸣谦夫妇两个,看着叶泽霖与叶世衡,十分的不解。 叶泽霖匆匆移开了视线,看向别处,叶世衡则看了欧阳夫人一眼,又看了身侧的如婳,无奈而笑。 欧阳夫人道:“贤弟,弟妹啊,花儿就在飞院,咱们去瞧瞧可好,她呀可想念你们了。” 栖蝶夫人道:“也好。这混账丫头作出这等没脸面的事,该得好好训训她。” 众人皆知栖蝶夫人指是何事。 花鸣谦、花飞墨面色略显尴尬。 欧阳夫人淡淡轻笑,叶云律夫妻两个同欧阳夫人一般。 如婳眼底尽是轻蔑,唯叶泽霖、叶世衡两个心虚,互对视一眼,又看向别处。 欧阳夫人笑道:“何来训不训的,咱们先见了人再说。” 栖蝶夫人答允。 一行人前往飞院,栖蝶夫人或是心急,走在最前头,她的身侧是花鸣谦,往后是叶世衡夫妻两个,再是花飞墨、叶云律与独孤兰息,叶泽霖则走在最后。 如婳初是走在独孤兰息的左侧,临近飞院时走到了叶泽霖的左侧,挽着叶泽霖的左臂,拉住他。 叶泽霖停下步伐,如婳低声道:“哥,你不会真想娶花扶疏?你可别忘了两年前的事。” 叶泽霖看了看走进飞院的叶世衡与欧阳夫人,低声道:“此事与你小孩子无关,莫要再问此事,也不要在父亲母亲面前提起,更不能在世叔与宁婶婶面前提起,明白吗?” 如婳撅起了小嘴,以示不满。 叶泽霖放开如婳,进了飞院,如婳尾随其后。 飞院内,扶桑花满树红艳,灿若朝霞,院墙一角那棵参天古树枝条绵延院外,伸延至蓬莱居,枝条上几颗淡绿的小点点,在和煦的阳光下别具光彩。 自昨日那事发生后,花扶疏将自己关在房里,至今未出,除却三巧按点送吃食,未见过他人,更未见过叶泽霖。 叶泽霖也未踏进飞院半步。 此时,花扶疏并不知她父亲母亲已经到了封城,就在屋外。 栖蝶夫人只见三巧坐在屋外,伏膝而泣,顿生不安,往后瞥了一眼,道:“你这丫头,哭哭啼啼作甚?成什么样子!” 三巧闻声,猛然抬起了头,眼珠儿睁得鸡蛋般大,望着栖蝶夫人与花鸣谦,又一次哭了起来,泣不成声,扑过去抱着黄花鸣谦的大腿,“家主,三巧没有照顾好姑娘,姑娘,姑娘…” 三巧再次哭了起来,同花鸣谦认错,自责。 众人皆不明,唯叶泽霖与叶世衡心照不宣。 叶泽霖面色难堪,叶世衡则是偷笑。 花鸣谦急声道:“花儿怎么了?” 三巧抹了眼泪,瞥了一眼叶泽霖,再次哭了起来。 叶泽霖匆匆避开了三巧的目光。 花鸣谦道:“哭什么,你倒是说啊,花儿怎么了。” 三巧泣不成声,栖蝶夫人恼了恼,推门而入,只见花扶疏身着桃红袄裙,穿个半臂,坐在圆凳上,脚踩在另一张圆凳上,手搭在曲起的膝盖上。 见栖蝶夫人进来,花扶疏侧目一瞪,恼着栖蝶夫人。 栖蝶夫人当下不悦,道:“混账,你这成何体统,让人看笑话吗?” 花鸣谦与叶世衡夫妻两个先进去,叶云律夫妻两个、花飞墨、如婳四人随后而入,叶泽霖止步屋外,三巧恨恨瞪着他。 花扶疏转头将进来的众人一一扫过,最后视线落在花鸣谦与栖蝶夫人身上,“女儿再不成体统,也不及父亲母亲算计自己亲闺女来得龌龊!” 第17章 惊雷,我把他睡了 算计自己的亲闺女? 栖蝶夫人微愣,看着花扶疏怒意滔滔质问的表情。 几乎同时,叶世衡、花鸣谦眼角余光一瞥对方,又同时匆匆避开。 叶云律、独孤兰息等人莫名所以,不约而同望向了花扶疏。 屋外,叶泽霖一愣,抬眼入内,见众人围着花扶疏,虽不见她的脸,也能感觉到她滔天的怒意,更好奇花扶疏所言话中之意。 算计? 她为何要说她父亲母亲算计了她? 不是他的父亲算计了她,坑了他这个儿子么? 栖蝶夫人忽然扬起了巴掌,花扶疏怔了怔,望着母亲,杏眼迸着骇人的怒意。 见状,花鸣谦、花飞墨深知不妙,这等类似的情况屡见不鲜。 每每母亲与妹妹吵架,若是妹妹不认错了,顶撞母亲,母亲只会更生气。 花飞墨挡在花扶疏前面,将妹妹护在身后,急声道,“母亲大人。” “栖蝶,花儿,”花鸣谦急急叫道,栖蝶夫人向他看去,花鸣谦眼底的恳求,对上栖蝶夫人的眼睛,声音怯了几分,“不要啊,不要,蝶儿……” “弟妹啊有话好好说,花儿还是个孩子呢。” 叶世衡万万没想到栖蝶夫人对于花扶疏退婚的事那么生气,又道,“弟妹,你莫要打,打疼了花儿,我家那臭小子会心疼的。” 欧阳夫人用脚尖轻轻踢了一下叶世衡的脚,给他一个眼色,要他说话注意分寸。 门外,叶泽霖听到父亲这一句话,脸色难堪了几分,握着拳头抵在唇上,咳了两声。 听到叶泽霖的咳声,叶世衡暗想儿子真是太配合了,正要再说下去。 欧阳夫人又踢了他一脚,叶世衡看着花鸣谦与栖蝶夫人,将要说的话咽了回去,改了口,“弟妹,你消消气,好不容易见了孩子,打打骂骂的不好,不好。” 栖蝶夫人看着自家夫君与儿子,再看叶世衡夫妻两个,又看着花扶疏清秀的小脸,终是不忍,缓缓放下了手。 栖蝶夫人想着花扶疏不耻的种种,又道:“混账东西,花家和宁家的脸面都让你丢尽了!退婚,是一个女儿家干的是吗?” 栖蝶夫人又怨又恨,想她出身书香门第,恪守礼教,竟生出了一个罔顾礼教的野丫头。 丢了花家的脸面,丢了宁家的脸面,也丢了叶家的颜面。 叶家是百年大族,却是一个不重出身的家族,若是真退了婚,女儿亲自上门退婚的事又传扬出去,任他们花家再多财帛,谁敢娶德行有亏劣迹斑斑的花家女儿。 花扶疏轻轻推开了花飞墨,正视着栖蝶夫人,冷笑着对栖蝶夫人道:“对,母亲说的对,我花扶疏败坏了花家的名声,丢了父亲母亲的脸。女儿不但婚事退不了,我还把叶泽霖给睡了!母亲,你可满意?” 屋内众人皆惊,叶云律、独孤兰息目瞪口呆。 如婳大惊失色,随即瞪着花扶疏,眼中的愤怒似要杀人一般。 欧阳夫人向叶世衡看去,几乎同时用脚尖踢了一下叶世衡,咬牙切齿低声着,“过分了你。” 叶世衡亦看着欧阳夫人,不知该说什么,几乎同时,花鸣谦也朝他看来,叶世衡匆匆避开了花鸣谦的目光。 屋外,叶泽霖同样惊讶,他想不到花扶疏会将那件事公布于众,现下原本不成真的事也要成真的了。 最震惊的莫过于栖蝶夫人,看着花扶疏,气上了心头,两眼一抹黑,往后倒下,花鸣谦急急抱住了栖蝶夫人,以致栖蝶夫人不至于倒在地上。 花鸣谦蹲跪着,抱着栖蝶夫人,眼底的沧桑被急切、焦虑取而代之,“蝶儿,蝶儿,你醒醒,蝶儿,蝶儿。” 花飞墨看了花扶疏一眼,连忙到栖蝶夫人的身侧,喊着母亲。 “弟妹。” “婶婶。” 叶世衡、欧阳夫人、孤独兰息、叶云律几人几乎同时喊道。 花扶疏看着栖蝶夫人苍白的脸色,心头隐隐作疼,她拉开了花飞墨,蹲在栖蝶夫人的身旁,抬起栖蝶夫人的下颌,用拇指的指尖用力规律性按压着栖蝶夫人的人中。 人中属于督脉,在鼻下口上,又名水沟穴、寿堂、子庭,主治中风、昏迷、小儿惊风等。 花扶疏眸底的心急,心中暗恨自己为何不克制些,母亲的身子骨儿平素就不好,连日奔波劳累,身子哪里吃得消。 若母亲有什么,她万万是不会原谅自己的。 “娘,你别吓女儿啊,娘,娘……” 栖蝶夫人悠悠转醒,睁开眼就见花扶疏的脸上一片急切。 见母亲醒了,花扶疏笑了笑,脸上的急切消散了。 花鸣谦将栖蝶夫人扶了起来,替轻轻拍去了后背的尘。 栖蝶夫人看着花扶疏,又要扬起手来,花鸣谦忙忙拦下。 欧阳夫人有些担心栖蝶夫人的身子,给叶世衡使了一个眼色,叶世衡会意,与叶云律道:“云律,你赶紧去杏林医馆请李怀春大夫给你宁婶婶瞧一瞧。” 叶云律作了揖,快步流星往门外走去,独孤兰息跟了过去,“肃卿,等等我,我与你一道去。” 屋外,叶泽霖见大哥与大嫂走了出来,便要问他大哥栖蝶夫如何,他大哥却道:“二弟,你干的好事!” 叶云律甩了甩袖子,并没有往下说下去。 他知父亲和花世叔设计让花扶疏和二弟见面,因为他父亲相信,以他弟弟的容色,是个女子见了都会动心。 可事实似乎超出了他的想象? 独孤兰息道:“二叔,你好自为之。” 夫妻两个快步离开。 叶泽霖只觉受了莫大的委屈,一盆天大的污水泼在他身上,怎么也清洗不干净。 身侧袖中的手握起,清俊的脸上几分明显的气愤,心里怨起了花扶疏,也怨起了他的父亲,甚至怨起了两家的这个婚约。 旁侧,一个青衣小丫鬟恨恨的盯着他。 屋内,叶世衡一眼瞪去,如婳莫名颤了颤身子,不敢对上父亲凌厉的目光。 叶世衡道:“如婳,这不是你待的地方,回你画楼去。” 如婳瞥着父亲凶巴巴的表情,像只灵活的动物似的窜了出去。 第18章 孩子,我信你 见叶泽霖站着,她这位哥哥龙章凤姿,丰神俊朗,芝兰玉树,是神仙下凡的人物。 她展开双臂,揽着叶泽霖,道:“哥哥,如婳没用,如婳帮不了你。” 叶泽霖摸了摸如婳的后脑,唇畔牵起淡淡的弧度,“傻丫头,你不必替哥哥担心什么,哥哥的事情哥哥自会处理。” 如婳放开了叶泽霖,往里怨恨的看了一眼,她看的是花扶疏,然而花扶疏背着如婳,并不知如婳在看她,有多讨厌她。 三巧注意到了如婳异样的眼光,却不知她为何要那般看着她的姑娘。 如婳出了飞院,往画楼而去,才出了飞院,遇到了贴身丫鬟荳枝,命她去飞院看着,有情况随时来禀报她。 此时,叶泽霖、三巧二人已被叫进了屋内。 屋内,叶泽霖只见花鸣谦、栖蝶夫人、他的父亲叶世衡三人正襟危坐着,他的母亲欧阳夫人站在父亲的的身侧,栖蝶夫人坐在的花鸣谦的身旁,四人脸上写满了严肃。 而栖蝶夫人的严肃盖过了脸上的苍白,不像一个染了风寒了身子骨儿不好的人。 氛围异常的肃穆,让叶泽霖心生了一种对簿公堂之感。 然,他身正则立,何来畏惧,何来心虚,他略挺直了身子。 他眼角的余光瞥向花扶疏,却见花扶疏背靠在墙上,环抱着双臂,头垂了下来,略有几分沮丧。 花飞墨看到了叶泽霖的目光,随即挡在花扶疏面前,向叶泽霖看去,眼中寒芒乍现。 叶泽霖看不清花扶疏的脸色,见花飞墨向他看来,急匆匆收回了视线。 叶泽霖同几位长辈做了揖,认真而不随意,虔诚而恭敬。 栖蝶夫人不语,淡淡看了一眼叶泽霖,严肃的神色已淡了几分。 叶泽霖原本以为栖蝶夫人会质问于他,不料,栖蝶夫人却厉声质问三巧:“三巧,你说到底怎么回事,那混账还干什么了丑事?” 丑事,自是包括了花扶疏退婚一事。 她那混账丫头,竟然当众说出了那等没脸没皮的话,真是丢脸面丢到大街上去了。 幸亏,她那女儿与叶泽霖是有婚约在身的,倘若真的有了那事,解决起来也好商量,若是与别的人,要商量起来就没那么容易了。 闻言,花扶疏猛然抬了头,道:“母亲,你说话要慎重,什么叫我还干什么丑事。” 栖蝶夫人偏头往花扶疏看去,道:“有你说话的份吗?” 看着栖蝶夫人,花扶疏想着气晕母亲的事,讪讪闭了嘴。 暗恨自己的嘴巴,怎么就把她和叶泽霖同床共枕的事说了出来,以母亲的性子,这件事是很难解决的,除非她嫁给叶泽霖。 栖蝶夫人一眼看来,三巧颤了颤身子,将花扶疏因何请叶泽霖吃饭,两人如何睡到一张榻上的事原原本本说了出来,还贬了叶泽霖几句,说他是伪君子道貌岸然,丝毫不顾及在场的叶世衡与欧阳夫人。 栖蝶夫人认真听着,每一个字都过了耳朵,几分真几分假,她心里皆有数。 三巧说罢,栖蝶夫人脸上没有一丝表情,除却她自己,没人知道她是否相信三巧所说。栖蝶夫人看了一眼三巧,忽而思索起来。 叶泽霖见栖蝶夫人思索,也不知她是何想,栖蝶夫人未开口,父亲母亲也不说什么。 可花鸣谦却往他看来,似是质问,叶泽霖微微摇了摇头,旋即躬身深深揖了一礼。 几位长辈不开口,此事他乃当事人之一,自然要开口,他道:“世叔,婶婶,泽霖对扶疏妹妹并未行不轨之事,还请世叔、婶婶明鉴。” 栖蝶夫人道:“孩子,我相信你。” “娘!”花扶疏不满道。 听栖蝶夫人这话,叶泽霖淡淡而笑。 谁知栖蝶夫人话锋一变,再道:“泽霖,你与小女虽无夫妻之实,但有肌肤之亲,这事你可认?” 叶泽霖微垂下了头,眉眼低垂,复又抬起了头,瞥着父亲叶世衡,也不知叶世衡是否注意到,他并未做出任何反应。 叶泽霖得不到父亲的反应,栖蝶夫人的话中又夹着几分严谨,便如实道:“我认。” 且不说他与花扶疏同床共枕过,单是在仙花会馆花扶疏被他擒过,花扶疏跳到他身上抱他以及他搂过花扶疏,这每一件都算他与花扶疏有过肌肤之亲。 他不认不行,也否认不了。 花鸣谦看着叶泽霖,心头忽有种自家花园的鲜花被贼子采摘了的感觉。 他希望女儿履行婚约嫁给叶泽霖,才与叶世衡设计了让花扶疏与叶泽霖相识,哪知他女儿对叶泽霖一点心思也没有,听到叶泽霖承认与花扶疏有肌肤之亲,他心里不免有点气愤。 可是,这结果是他亲自造成的呀。 栖蝶夫人道:“君子与你父亲曾同朝为官,更是八拜之交,才许下你与小女扶疏的婚约,扶疏私自退婚丢尽了颜面,与你又肌肤之亲。泽霖,我且问你,你还可愿意娶扶疏?” 花扶疏道:“我不嫁!” 栖蝶夫人道:“此事没你说话的份!” 花扶疏的气势很强,但栖蝶夫人的气势更强,生生将花扶疏的气势压了下去。 花扶疏气呼呼闭了嘴,却看向了花鸣谦,从叶泽霖进屋到现在,她父亲未曾说过半句话,“爹,你就那么听娘的,不怕旁人笑话你?” 花鸣谦道:“花儿,在我们家一向是你娘说的算。” 花扶疏垂下了头,一副丧气的模样,她是真不想在说话了,再说也是无意。 父亲和母亲是一条船上的人,自小至大,凡与她有关的事,父亲皆以母亲的想法为主。 栖蝶夫人又一次问道:“泽霖,你是否愿意娶我家这混账祸胎?” 花扶疏郁闷,母亲巴不得她嫁出去,为何还要在叶泽霖面前诋毁她? 若是叶泽霖说不,母亲会是什么表情。 想到这儿,花扶疏不禁有点小期待,叶泽霖会怎么回答母亲,她最希望叶泽霖说不愿,这样,父亲母亲就拿她没辙了,皆大欢喜。 叶泽霖会如何答复栖蝶夫人? 是愿意还是不愿意? 第19章 但凭父亲母亲做主 叶泽霖望着叶世衡与欧阳夫人,似要征求他们的意见。 欧阳夫人看着儿子,心头不免几分不忍,欲要开口,叶世衡却握住了她的手,看着她,眸中目光坚定无比。 欧阳夫人看着叶泽霖,轻咬红唇,心一横,才握紧了叶世衡的手。 叶泽霖微垂下了眉眼,眼中透着两三分失望,转而即逝,思索起来。 花鸣谦往叶泽霖看去,只见他眸子黑白分明,写满了认真,看着看着他心中有些动摇了。 栖蝶夫人执意将女儿花扶疏嫁给叶泽霖,履行两家的婚约,再续两家情谊,在他眼里妻子为重,女儿次之,他应该尊重妻子的想法。 可是,看着叶泽霖,他忽然觉得有种逼迫的感觉,逼迫叶泽霖娶花扶疏。 栖蝶,这…不是在逼婚吗? 不错,栖蝶夫人就是在逼婚! 她在试探叶泽霖是否有责任心,即使叶泽霖与花扶疏没有夫妻之实,但他二人同床共枕有肌肤之亲,是铁铮铮的事实,是不可否认的。 倘若叶泽霖无半点承担责任的心思,哪个花扶疏的名誉受损,她也不会将女儿嫁一个没有责任心的人。 时间点点流逝,叶泽霖迟迟不语,花扶疏看着他,杏眸流露期待,又有些欢喜。 栖蝶夫人望着泽霖,只见他略低下了头,清俊的眉宇微拢,不禁有几分失望,轻叹了一口气。 叶世衡看着花鸣谦、栖蝶夫人,不知该如何言说,又看了看叶泽霖,有些气恼。 终于,叶泽霖抬起了头,瞥过花扶疏,看了看花鸣谦与栖蝶夫人,方与叶世衡、欧阳夫人作揖道:“但凭父亲、母亲做主。” 花鸣谦、栖蝶夫人两个很是意外,他们原以为叶泽霖会自己回答愿与不愿,没想到会叶泽霖会这么说,没有表明他愿与不愿。 栖蝶夫人既意外又欢喜,心底还有一丝失望。 叶世衡先是一愣,随即面露笑意,欧阳夫人看了儿子一眼,才对丈夫点头,表示他做主。 叶世衡道:“泽霖,你与花儿择日成婚。” 叶泽霖拱了拱手,“是,父亲。” 花鸣谦、栖蝶夫人对叶泽霖点了点头,颇为满意,又与叶世衡说择日成婚。花扶疏看着父亲母亲如此愉快答应,心头压下的又涌了上来,恶狠狠看着叶泽霖。 见状,花飞墨扯了扯花扶疏的衣裳,花扶疏方沉下两三分气来,道:“爹、娘,我不同意,要嫁你们嫁,我不嫁!” 栖蝶夫人道:“此事由不得你不同意,儿女婚嫁岂是你能做主的。” 咳…… 栖蝶夫人不禁咳了起来,捂着胸口,花鸣谦连忙抚着栖蝶夫人的后背。 花扶疏欲要反驳,花飞墨抓住她的手臂,低声道:“花儿。” 花扶疏方将到喉咙的话咽了下去,道:“娘,你不能那么草率。” 栖蝶夫人咳着,花扶疏又急又无奈,往叶泽霖看去,“叶泽霖,你倒是说句话呀。” 叶泽霖淡淡看了一眼花扶疏,面上没有一丝表情,透着两分淡漠,不曾言语。 花扶疏甚是气恼,她只觉叶泽霖没有主见,事事依着父母。 栖蝶夫人的咳声渐止了,花鸣谦看着栖蝶夫人,与花扶疏道:“花儿,你能不气你娘了吗?” 花扶疏看着栖蝶夫人,声音弱了几分,道:“女儿不敢。” 花扶疏往叶泽霖走来,站在他的身旁,与他并肩,眼角的余光瞥向叶泽霖,叶泽霖识趣走开了,站到一旁,同时,对面的花飞墨向他看来,花飞墨恼了一眼,就看向了花扶疏。 叶泽霖不明花飞墨为何看他,只当他是无意看来。 叶世衡正襟危坐,道:“贤弟,弟妹,如今你二人皆在,泽霖也愿娶花儿,是不是该商定婚期,让两个孩子早日完婚。” 花鸣谦道:“是这个道理,栖蝶,你以为如何。” 栖蝶夫人点了点头。 听罢,花扶疏险些摔倒了,幸亏花飞墨拉住了她,她与四位长辈道:“爹、娘,叶伯父、叶伯母,成婚乃大事,繁琐复杂,须得经过纳采、问名、纳吉、纳证、请期五项,方能迎娶,岂能随便定个日子就把婚事办了。” 花飞墨也道:“父亲、母亲,妹妹说得是,女儿家出阁是一生中最重要的事,草率不得,该走的礼数不能不走。” 花扶疏看着花飞墨,心中说不出的感动,除了小叔,还是哥哥最疼她。 栖蝶夫人却道:“大将军两年前已赠彩礼至花家求亲,纳彩这一项不必了。” 花扶疏看着栖蝶夫人与花鸣谦,又道:“纳彩这项不需要了,那问名呢,这一礼总该要?” 问名是婚嫁六礼中的第二礼,即男方谴媒人至女方家中,询问女方的姓名生辰八字,取回庚贴占卜吉凶,若是吉,即可继续下一步,若为凶,即双方不宜合婚。 苏年为一小城,地域不宽,该有的习俗还是有的。 在苏年,家家儿女婚嫁,走问名这一礼时,不仅占卜吉凶,还需将双方的生辰八字压在自家灶君上,以求家宅和睦。四五日内若无血光、家宅不宁等之事,即可进行下一礼;若有血光之灾、家宒不睦之事发生,婚约便作罢了。 栖蝶夫人再道:“十八年前定下你与泽霖的婚约时已合过你二人的八字,合得不能再合了。” 看着花扶疏,栖蝶夫人愠怒道:“天生的姻缘,你去哪里求?” 花扶疏被母亲堵得死死的,停顿了半响,又道:“母亲,父亲,这成婚怎么也得选个好日子,二三月里不见得有宜婚嫁的好日子。” 花扶疏方才说罢,叶世衡道:“三月确实没有宜婚嫁的好日子,” 花扶疏眼中亮起一丝光芒,可叶世衡接下来的话扑灭了她眼底的光芒。 叶世衡说的是:“二月廿九宜婚嫁,是二月里最好的日子,贤弟,弟妹,婚期定在这一天,可好?” 花鸣谦、栖蝶夫人互对视着,点了点头,以示认同,花鸣谦道:“就依大哥所言,婚期定在本月廿九。” 第20章 请你照顾好我的妹妹 花扶疏知以无法反驳,但她不甘就此为止,首微侧,眼睛余光不停瞥向叶泽霖,望他能吱个声。 叶泽霖看来,花扶疏以为他要出声了,谁知叶泽霖只看了花扶疏一眼,就移开了视线,对于两家父母的草率,整个人淡定得像高山上的青松。 经此种种,花扶疏已不指望叶泽霖,虽有些气馁,不至于罢手,道:“父亲,母亲,今儿是二十二,离二十九只有七日,大婚繁琐,要置办的东西多是,时间是否紧迫了点?” 栖蝶夫人道:“你毋须操心这等,安安心心等着出阁便好,你父亲早年来京经商,在城中租了一座宅子,风水极佳,至今还租着,你从那宅子出阁甚好。” 租? 阿娘是打算让她从租的房子出嫁吗? 哪个姑娘出嫁不是在家里出门,她就值得从租的房子出嫁? 阿娘,为了让她嫁出去,真舍得委屈她。 花扶疏被母亲堵得已无力再反驳,眼角的余光恨恨瞪了叶泽霖。 叶泽霖分明注意到了,却当做没有看见。 花扶疏也不知叶泽霖是否看到了她瞪他,只是短短一霎,花扶疏走到花飞墨的身旁站着。 看着栖蝶夫人如此痛快决定了姑娘的婚事,三巧走到花扶疏的身旁,看着花扶疏,眼泪滚落下来,湿润了白里透红的小脸,不敢哭出声,眼泪止不住往下流。 花扶疏用衣袖抹去三巧的泪水,轻声道:“我又没怪你,不哭了,巧儿。” 此时,栖蝶夫人看了一眼花扶疏,身上的疲倦袭来。 栖蝶夫人垂了眼,花鸣谦坐在栖蝶夫人的身侧,自是察觉了,“栖蝶。” 欧阳夫人道:“贤弟,我看弟妹有些累了,仆人已备好了客房,你与栖蝶歇息片刻,可好?” 花鸣谦道:“也好,多谢嫂子。” 叶世衡故作不悦道:“还叫嫂子?贤弟,该改口了。” 花鸣谦道了句亲家,叶世衡与欧阳夫人开怀笑颜。 尤是叶世衡,开怀大笑起来,“哈哈哈!” 花鸣谦扶着栖蝶夫人随叶世衡夫妻离开。 几位长辈一走,花扶疏向叶泽霖看去,恼了他一眼,拉着三巧也走了。 花飞墨瞥了叶泽霖,方才出门去。 叶泽霖垂下了眼,低叹了一口气,他之前想过娶花扶疏,花扶疏不愿意,他也愿放手了。 可出了这档子事,可两家长辈执意要他娶,他也只能遵从了。 客房空空如也,叶泽霖走了出去,却在门外遇见了花飞墨。 其实,花飞墨并没有走开,而是在等叶泽霖。 叶泽霖止步,微愣一下,道:“飞墨兄。” 花飞墨道:“叶雨时,我有话与你说。” 叶泽霖再道:“不知飞墨兄有何话要与小弟说。” 花飞墨看着叶泽霖,声道:“叶雨时,你若是不愿娶扶疏,没人会责怪你。” 叶泽霖不语,眼眸如千尺潭水一般深邃,让人瞧不出他的所思所想。 花飞墨又与他道,“你既答应了,那么便请你好好待我的妹妹,不要欺负了 她。扶疏不是我唯一的妹妹,却是我最心疼的妹妹。” 说罢,花飞墨身子盘折,拱手向叶泽霖揖了一礼。 叶泽霖讶然,托着花飞墨的手,“飞墨兄。” 花飞墨看着叶泽霖,眼中漾着乞求的神色,“雨时,我母亲身子骨不好,我父亲一心一意照顾着母亲,对花儿疏于管教,花儿不免有些顽劣,不知礼数,你若能看顾着她些,我花月痕感激不尽。” 叶泽霖心头微微一动,低沉了声音道:“我,尽力而为。” 花飞墨同叶泽霖道了句谢谢,便转身离去,寻花扶疏了。 叶泽霖别无他去,就回至蓬莱居,却见四德在廊下,与四德吩咐道:“取彩凤鸣岐来。” 彩凤鸣岐是一方古琴。 四德应着是,往屋里取彩凤鸣岐,叶泽霖朝凉亭而去。 未几,四德取来古琴,将其放在石桌上。叶泽霖修长的手指扣着石面,石面的凉意袭入指尖,直入心头,见了古琴,方才收回了手。 叶泽霖修长的手指抚在琴上,右手指尖轻轻拨动琴弦,旋即离开,却没有悦耳的琴音的流泻出来,手指复落在琴弦上,又拨动起来,勾、挑、抹…… 动作越来越快,让人眼花缭乱,而始终没有袅袅琴音流出。 手指触碰琴弦,力度轻之又轻,可有种很是尽力去弹的感觉。 他俊朗的面容上,没有一丝表情,眼眸深邃如同是漆黑夜色。 亭边蝴蝶兰的叶子青绿肥大,勃勃生机,奈何抚琴人满腹愁肠,与此甚为不佳,不佳呀。 四德满眼疼惜,花扶疏这等私自退婚、不知廉耻的姑娘,哪里配得上他的公子。 他低叹一声,可惜了,他的公子插在一坨牛粪上,还是臭烘烘的牛屎。 这牛屎便是指花扶疏。 如婳得知了叶泽霖将与花扶疏成婚的事,抄起手边的花扔到地上,砰的巨响,花瓶成了碎片。 荳枝缩了缩身子,看着如婳,不知该如何是好。 如婳怒了一眼荳枝,“没用啊你!” 荳枝怯怯道:“姑娘,奴婢,奴婢……”荳枝迟迟说话不出来。 如婳跑下了画楼,前往溶梨院,质问叶世衡为何要哥哥娶花扶疏。 叶世衡本要将原尾说与如婳听,欧阳夫人却道:“如婳,你父亲做什么决定,自有你父亲的想法,无需你来置喙。你哥哥的未来不是他一个人的,是叶家、叶家军,乃至整个大宋的,他该娶什么样的女子,爹娘比你清楚。” 如婳道:“爹娘,你们一点都不顾及哥哥。” 说罢,如婳跑出了溶梨院,出了大将军府。 见如婳出了院子,叶世衡本要去追,却被欧阳夫人拦下,欧阳夫人道:“除了去老爷子那里,这丫头还能去哪里。” 叶世衡道:“老爷子那般疼爱如婳,泽霖的婚事…” 欧阳夫人接道:“老爷子有多疼爱如婳,就有多厌恶我的泽霖,仲平,你不必担心,泽霖与花儿的婚事不会黄的。” 真如欧阳夫人所言,叶泽霖与花扶疏的婚事火热进行中,不出一点意外。 第21章 城南一枝花 转眼便是七日后,即二月二十九,叶泽霖与花扶疏的大婚之日。 城南为达官贵人聚集之所,许多贵人的府邸都在城南,叶世衡的大将军府也在城南。 今日的大将军府张灯结彩,前来喝喜酒的人络绎不绝,达官贵人们则携着娇妻美眷。 男宾客们在前院,由叶云律招待,女宾客们在后院,由独孤兰息招待。 女宾客多是官眷,成群聚在一处,谈论起了新娘子,人人好奇新娘子是哪家的姑娘,长相如何。 叶泽霖是官家子弟里数一数二的青年才俊,从未听说他谈婚论嫁的消息,突然间收到叶家的请柬,令诸位官眷更为好奇。 独孤兰息言笑晏晏,热情招呼诸位官眷。 她命丫鬟送茶送点,与这位夫人招呼,又与那位娘子寒暄,在人群中来回穿梭。 一位华衣美妇叫住了她,“独孤娘子,之前从未听说过你二叔要成婚的消息,怎的突然间就要成婚了?” 独孤兰息道:“温娘子,这不突然,二弟妹是父亲好友的女儿,与二叔自幼便有婚约,二叔与二弟妹皆长大成人,又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父亲母亲自要为他们操持婚事。” 这位华衣娘子眼底略过一抹失落,再道:“原来如此,怪不得听不到一点你家二叔议亲的消息。” 独孤兰息与温娘子笑了笑,此时,又来了几位官眷,独孤兰息命丫鬟好生照顾着温娘子几位夫人,她便去招呼刚到的几位官眷娘子。 儿子大婚之日,欧阳夫人本该同独孤兰息一道招呼宾客们,彼时,她身在溶梨院中,身着一袭枣红长裙,秀发盘梳成髻,发间一支金簪,年代有些久远,依然发散着光泽。 她来回踱步着,直到叶世衡回来,急急过去,问道:“仲平,老爷子可同意回来了?” 叶世衡满脸失望,“老爷子说什么也不肯主持泽霖的婚礼,还说明日的请茶问安也不必了。” 欧阳夫人道:“老爷子还是不肯承认泽霖是他的孙子。” 叶世衡道:“溶月,老爷子不肯出席泽霖的婚礼就算了,有我们做父母的祝福,泽霖与花儿也能和和美美。” 欧阳夫人又道:“终究还是因为我这个做母亲不得老爷子承认,白白连累了泽霖。” 叶世衡道:“莫说这个,吉时将至,泽霖接花儿也快到了,我们去前院看看。” 欧阳夫人与叶世衡一道出了溶梨院,而离大将军府几条巷的花家锣鼓喧天,热闹非常。 一顶喜轿停在花家门前,喜轿呈大红色,构造精巧,门帘与窗帘绣着花开富贵等图样,以金、银色点缀,富丽堂皇,精美绝伦。 花扶疏一身婚服,却扇掩面,被花飞墨背着,在众人簇拥下上了喜轿。 叶泽霖一身大红婚袍,见花扶疏上了喜轿,方才上了结彩的白马。 五经道:“起轿。” 喜乐再次响了起来,身着喜色的八位轿夫抬了喜轿,在鼓乐声中走在叶泽霖的身后,迎亲队伍在前,接着的就是送亲队伍,一抬抬、一箱箱的嫁妆让人看得眼花缭乱,延街看热闹的百姓数不胜数。 而在迎亲队伍启程的那一刻,在门口的栖蝶夫人忽然躲在门后,哭泣起来。 花鸣谦拥她入怀,栖蝶夫人抓着花鸣谦的衣裳,将自己的头埋入他的怀里,“君子,我舍不得女儿,她长大了,又不能留她一辈子。” 花鸣谦道:“三日后就是回门,到时就可以见到女儿了。” 大将军府里宾客如山,熙熙攘攘,人头攒动。 飞院院中那棵参天古树延伸至蓬莱居,枝条几朵鲜艳的粉嫩。 春日融融,万物复苏,一群新燕啼鸣,动人悦耳。 花家离大将军府并不远,迎亲队伍很快就回到了大将军府。 叶泽霖下马,花扶疏被喜娘请出了喜轿,花扶疏放下掩面的却扇,恼着叶泽霖,见状,喜娘连忙拉起却扇,掩着花扶疏的脸,还道新娘子不遮面不吉利。 吉时将至,花扶疏跨火盆,踩马鞍,喜娘念念有词,与叶泽霖进了正堂。 叶世衡与欧阳夫人正襟危坐,面露喜色,司仪道:“吉时已到,新郎新娘拜天地。” 欧阳夫人理了理衣裳,叶世衡正了正衣襟。 司仪高声道:“新郎新娘一拜天地!” 叶泽霖转身,花扶疏却迟疑着,想到出门前母亲那番苦口婆心的话,也转身了身,与叶泽霖并肩。 叶泽霖两掌交叠,左手外,右手内,两拇指挺立,手臂推前,身子盘折对天一拜。 花扶疏两手握着却扇扇柄,屈膝与天一拜。 二拜高堂,面对座上的叶世衡与欧阳夫人,亦是如此。 三拜过后,大礼一成,花扶疏被送入了喜房,即是蓬莱居。 宾客们有几位是叶泽霖的至交好友,花扶疏送去喜房,叶泽霖便去招待好友了。 进入了蓬莱居,花扶疏将喜娘留在屋外,屋内仅有她与三巧二人。 花扶疏随手扔了掩面的却扇,往床榻走去,捶着胳膊,念道:“累死了本姑娘了,成婚就是麻烦。” 三巧拾起了却扇,只见却扇的扇面是喜鹊登枝的图样,喜鹊活灵活现,梅枝栩栩如生。她走过去,“姑娘,却扇不可乱扔,一会儿姑爷见了不好。” 花扶疏坐着,握起了拳头,“叶泽霖那厮若敢进来,本姑娘不把他打出去就不姓花。” 三巧道:“姑娘,进了叶家的门,拜了天地,你就不是姓花了。” 进了这家的门,又是拜了天地,便是叶泽霖的妻了。 花扶疏知这是事实,可她是不会承认的这桩婚事的。 花扶疏不悦道:“去去,你是谁的丫头,竟帮着外人说话?” 三巧语塞,她只是想告诉花扶疏这是事实而已。 花扶疏卸下重重的花冠,丢在床榻一角,懒洋洋躺下。 三巧捧起花冠,放在妆台上,搬来一张圆凳坐着,看着花扶疏。 花扶疏睡了半天,三巧就看了半天。 夕阳西垂,夜色渐晚,宾客已散,大将军府点上了灯火,处处明亮。 花扶疏悠悠转醒,三巧取来步摇等首饰,花扶疏不肯配戴,三巧好言好语劝说下,花扶疏才勉强戴上。 花扶疏静坐榻上,身着绯色长裙,腰束绯红锦带,外披青绿广袖长袍,金线密织的梅花纹与发上的两只嵌宝石梅花金步摇相映成辉,发饰虽不多,也能透出几分雍华来。 那双杏眼圆润明亮,澄澈如水,在烛火映衬下,她的肌肤似往日更雪白了一分。 不是倾城牡丹姿,也是清秀杨柳色。 三巧兴奋道:“姑娘,你可比城北那杨家绿漪姑娘漂亮多了,果然是苏年城南的一枝花!” 第22章 你以为你逃得掉吗? 花扶疏同三巧揖了揖手,道:“承蒙巧儿夸奖,花扶疏愧不敢当,愧不敢当啊。” 三巧看着花扶疏,她与花扶疏一道长大,今日的姑娘是最美的,最漂亮的,可怜姑娘嫁给一个不认识,没有感情基础的男人,还是欺负了她姑娘的臭流氓! 花扶疏嫁给一个不喜欢的男人,她并没有愁苦满面,如往常一样,不知道的人定以为她十分满意这桩婚事。 三巧暗暗发誓,姑娘,巧儿会一生陪着你,照顾你,保护你。 咕咕…… 肚子响了起来,花扶疏揉着肚子,哭丧脸,“三巧,好饿啊,叶家的仆人不送吃的来,你也不去拿着吃的来。” 三巧道:“是巧儿的不是,饿了我的姑娘,姑娘,你等着,我这便去拿些吃的来。” 花扶疏挥着手,催促着三巧,“快去快去。” 三巧正要出去,这时响起了叩门声,三巧止了步,看着门扇,花扶疏道:“谁呀?” 门外响了一道温和的声音,“是我。” 这人正是叶泽霖,褪去了大红喜服,着一袭青色长袍,丰神俊朗,形貌昳丽,龙章凤姿,温润如玉。 明明是出身将门,没有将门的英武刚烈之气,反而有着一股不凡的儒雅,风度翩翩,芝兰玉树。 他手中端着红木托盘,其上两叠点心。 花扶疏并不意外,三巧提起警惕来,走到花扶疏身前,又与外门的人道:“不知叶公子有何贵干?” 叶泽霖道:“怕你家姑娘饿了,拿了些点心过来给你家姑娘垫垫,晚膳元师傅在做。” 花扶疏指着门,道:“巧儿,开门。” 三巧极为不愿,道:“姑娘。” 自那事发生后,三巧对叶泽霖有了敌意,尽管花扶疏与叶泽霖之间是清白的,她还是担心叶泽霖图谋不轨,毕竟身在虎穴龙潭,她一定要保护她家姑娘。 “去啊,开门,想饿死你家姑娘。”花扶疏道。 三巧咬着唇,去开了门,只见叶泽霖手中确实端着两叠糕点,她道:“叶公子把点心给奴婢。” 说着,便要接过红木托盘,叶泽霖移开了,道:“三巧姑娘也累了,先下去休息。” 三巧笑道:“多谢公子关心,奴婢不累。” 再次去接托盘,叶泽霖还是移开了,越过了三巧,进了蓬莱居。 花扶疏从榻上跳了下来,耸了耸肩,方走了过去。 叶泽霖将点心桌上,多看了一眼此时的蓬莱居,结红绸,烛火明,一派喜庆之色。 今日,确实是他的大婚之日。 三巧走到花扶疏身侧,恼着叶泽霖,“姑娘你看他。” 花扶疏道:“没事,你先下去。” 三巧道:“我不。” 花扶疏再道:“你家姑娘不会有事的,谅他也不敢欺负你家姑娘。” 花扶疏冷冽的目光扫过叶泽霖,三巧恼着叶泽霖,见花扶疏自信满满的模样,方才退了出去。 她没有走出蓬莱居,就门外守着,防着叶泽霖对花扶疏不轨。 叶泽霖道:“扶疏妹妹饿了。” 从早至晚,花扶疏都不曾吃过东西,自是饿坏了,脱了青绿广袖外衣,随手一扔。 叶泽霖接住了她的外衣,看着衣裳。 他眉宇微蹙,花扶疏已坐在凳子上,抓着点心大硕朵颐吃着,毫无女子的姿态。 狼吞虎咽了一碟点心,花扶疏抱起了茶壶,吮吸着茶壶嘴,猛灌自己几口凉茶,放下茶壶,打了个大大的饱嗝。 而叶泽霖在一旁看着,目瞪口呆,良久才反应过来。 向叶泽霖看去,花扶疏知自己方才的仪态被这家伙看到了,但她一点也不觉得尴尬。 她道:“看什么看,再看姑娘挖你眼珠子!” 叶泽霖不理会花扶疏,而是走到榻前,将花扶疏扔给他的外裳放在榻上,并折叠好,方才向花扶疏走来。 花扶疏回头一看,见叶泽霖往自己走来,心不由得提了起来,神情戒备着。 见状,叶泽霖笑了笑,“扶疏妹妹,倘若我有心对你做什么,你以为你能逃得掉吗?再者,你也得看看你是否入得了别人的眼。” 别人自然指的是叶泽霖自己。 他想要的是一位端庄大方温柔贤淑的妻子,花扶疏这等没规没矩不知礼义廉耻的女子怎入得了他的眼,他不说厌恶她的言语已是极好的了。 花扶疏质问道,“叶泽霖你什么意思?” 叶泽霖道:“并无别的意思,扶疏妹妹何须动怒,我进来只因一件事。” 花扶疏唇畔勾起一抹匪夷所思的笑来,“正好,本姑娘也有一件事想与二公子商量。” 花扶疏想与叶泽霖商量哪一件事呢? 二人商议的事是否会是同一件么? 烛火摇曳,满室明亮,叶泽霖勾起一抹淡淡的弧度,在烛火的映照下,添了一分与众不同的柔和,恍若天上明月,清华照人。 他上前拉开指着一张圆凳,打出请的手势,道:“扶疏妹妹,坐。” 花扶疏杏眸微抬,瞧着叶泽霖,愣了愣,眼中起了一种莫名的异样的神色,传言这人是纨绔子弟,混迹花街柳巷,可今日的他一身青衫,显得彬彬有礼,温文尔雅,与传言不大相符,母亲说他脾性好,倒也不虚。 她不动声色敛了眸子,方才坐下,叶泽霖坐在她左侧第二的凳子上。 虽说离叶泽霖有两尺余远,花扶疏依旧不放松警惕。 那事被他告知是他父亲所为,她是信了他,可若不是他多事多嘴,又怎么有后面一系列的事。 可以说,今日的局面是他一手促成的,虽是无心,那也不可原谅。 花扶疏瞧着叶泽霖,带着点点敌意。 叶泽霖显然察觉了她的敌意,于是先道:“扶疏妹妹,这桩婚事非你我所愿,我答应你母亲娶你,是出于种种原因得来的结果,还望你谅解。你尽管放心,今后在叶家你可以随心所欲,不会有人约束你,你想去哪儿做什么,我亦不会管你。” 花扶疏拍案而起,眼中起了怒火,道:“叶泽霖,你害了本姑娘!你混蛋!” 她恼着他,甩了甩宽大的衣袖,随即坐下,回看叶泽霖,气得无话可说。 他若是不愿意,只要说出来来,她母亲还能逼着他不成? 第23章 快走吧,二哥哥 叶泽霖道:“扶疏妹妹,我若是不答应,你可知会有什么过后果,你将会面临什么,你面临的将是千夫所指的谩骂。我答应你母亲,一是因我父亲母亲,二是为了你的名声。” 花扶疏更恼了,道:“我娘你逼娶你就要娶了吗?谁要你多管闲事,我既来退婚,怎么惧怕那些骂名?你我心意不合,终有一日会分开,你多管闲事只会误本姑娘,你可知有多少事等着我去完成!” 握成拳的手捶了一下桌面,桌上的碟盏轻轻晃了晃。 叶泽霖淡淡道:“扶疏妹妹,你何须动怒,左右你我不过是一样的人。” 花扶疏驳回道:“谁和你一样?” 叶泽霖轻轻叹了口气,花扶疏正在气头上,并未察觉,只听叶泽霖道:“扶疏妹妹,你可曾听说过这话?孝子之事亲也,居则致其敬,养则致其乐,病则致其忧,丧则致其哀,祭则致其严,做到此五点,方是为人子女对父母尽到的责任。若能使我父亲母亲心情愉悦,便是尽了我的孝道。” 花扶疏一恼再恼,起身站着,骂道:“本姑娘没见你这等迂腐不化之人!” 叶泽霖亦起身,道:“你并非不孝之人,你铁了心不愿与我成婚,不怕流言蜚语,在大婚的六日有的机会逃走,你没逃走,无非是顾及你的母亲。” 一语中的。 花扶疏静了下来,看着叶泽霖,有些不可思议。 她不在那几日逃走,不是因她怕流言蜚语,而是顾虑她的母亲,栖蝶夫人。 她至今记得八年前三月初九的那一幕幕,素白洁净的床榻血流成河,如同她身上的这一身大红衣裙,也如这满室新红,她的母亲在生她的妹妹,产婆说母亲难产,妹妹生不下来。 而造成她母亲难产的正是她那句话,她说,“有我和哥哥还不够吗,你生那么多干什么!” 就是她这句话,母亲动了胎气早产了,若不是师父及时到来,她的母亲和妹妹就留不住了。 她也暗自佩服叶泽霖心如尘细,她与他一样都属于自己的顾虑,有自己顾及的人和事。 “是又如何,我如我娘所愿嫁给了你,但你以为本姑娘真就此妥协了?”花扶疏坦白了自己不逃的原因。 但,她依然怨着怪着恨着叶泽霖,若不是他多嘴多舌,她怎会留在这将军府? 若不是他爹,怎会出了那事,她母亲怎么会拿这事来迫使她嫁人? 她若给叶泽霖颜色好看,她岂是花扶疏? 叶泽霖再道:“你要做什么,我自不会管你。扶疏妹妹,你且好生休息。” 他转身往门外走去,只见三巧狠狠盯着他,叶泽霖置若罔闻,朝水池边上的凉亭而去。 春日夜里,微风凉凉,拂过面颊,倒是十分清爽,不过只身一人,不免有些寂静。 可屋里并不寂静,叶泽霖耳力极好,也充耳不闻。 花扶疏正与三巧商议明日该如何如何。 叶泽霖一出来,三巧就立刻进了屋内,她一直守在屋外,确定花扶疏无事,她才下放心来。 夜至中天,万籁俱静,鸦雀无声,偌大的封城笼罩在夜幕之中,唯有蓬莱居明星荧荧,为夜幕添一点光明。 叶泽霖转身,却见屋内灯光周亮,清俊的眉宇骤然蹙起,倏而平复,走下凉亭,往蓬莱居走去,于门外止步,起手正要叩门,手忽然停了下来,放下手来,看着屋内的灯火,滞留一会儿,见没有动静,方才去了旁侧的偏房。 屋内,笼罩红色轻纱的榻上,躺着两人,花扶疏累了一日,已是呼呼大睡。 三巧在花扶疏的对面侧躺着,她看着花扶疏甜美的睡颜,心里念道:“姑娘,巧儿会一辈子守着你,不离不弃。” 天色已亮,花扶疏一夜好眠,待她睁开眼睛时,三巧已不见了踪影。 花扶疏下了榻上,门被轻轻推开了,三巧走了进来,手里端着一只铜盆,边上一方干净素白的方巾。 铜盆被三巧放在桌面上,就过去伺候扶疏梳洗。 花扶疏出身商贾之家,也不是养尊处优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贵千金,三巧过去时她方穿了一件竹青小袄。 见花扶疏绿衣红裙,三巧不禁笑了笑,“姑娘,还是巧儿来。” 三巧解了衣带,将花扶疏身上的竹青小袄脱了下来,一件殷红抹肚裹着她的曼妙身姿,两段雪臂如玉。 花扶疏样貌不是一等一的出众,身材倒是很好。 三巧走到衣柜前,取来几件衣裳,先是给花扶疏穿上雪白的绸制中衣,再穿上两件衣裳,推花扶疏至妆台,拿起桃木梳子打理花扶疏黑且长的秀发。 三巧手巧,发髻并不复杂,很快就挽好了发髻。 只见花扶疏挽着流云髻,发间簪着精致的梅花珠花,里着嫣红窄袖短衫,外着牡丹红长袖褙子,下系浅红百褶长裙,粗粗有两分新妇的模样。 这三种不同的红,较花扶疏自穿的绿衣红裙好上那么几倍,至少不是不伦不类。 花扶疏看着镜中的自己,一身不同的红,托着下颚,没精打采道:“巧儿,你把我整成这般给谁看?我又不去敬茶回门。” 三巧道:“不给他人看,至少有我看呀,姑娘,我知你穿着自主,眼下也不好太随意。” 花扶疏由着三巧伺候洗漱。 未几,门外响起了叩门声,花扶疏回头看去,原来是叶泽霖,他一袭交领右衽青衣,腰束锦带,系青色宫绦羊脂玉玉佩,面容带笑。花扶疏走了过去,两手插腰,道:“叶公子有何贵干?” 叶泽霖眸色不惊,瞧着花扶疏,好似她是这蓬莱居的主人,心里嗤之以鼻,果真是‘名门闺秀’,好生的教养。 他道:“扶疏妹妹,父亲母亲说你我先去给祖父请安,之后再敬茶。” 花扶疏故意沉下了脸色,“不去!” 叶泽霖为难地看着花扶疏,“扶疏妹妹。” 花扶疏不悦道:“叶公子,昨夜你说本姑娘今后做什么,你都不会管,怎的忘了?” 叶泽霖接道:“我是说了今后,可今日还未过,算不得今后,扶疏妹妹不去也可以,只怕岳父岳母知道了不好。” 花扶疏瞪着了一眼叶泽霖,“你有种,敢威胁本姑娘!” 啪! 一声巨响,门被花扶疏关上,叶泽霖原地不动,似乎等着花扶疏。 未久,花扶疏果然出来了,裙边系红色宫绦梅花白玉,笑容嫣然,“走,叶二哥哥…”‘哥哥’的尾音拉得甚长。 叶泽霖知花扶疏这笑容勉强,他拱着手说了谢字。 花扶疏与三巧同他一道出了蓬莱居,到了府外。 府外,已备好了马车,四德立在马车旁,见人来了,揖手致礼,“公子。” 抬眼见了花扶疏,心顿生不悦,敛了眼,也是一礼,“花娘子。” 第24章 给老爷子请安 ‘娘子’原本是民间称呼新婚的女子,后来多指已婚的女子,有时也指待字闺中的少女,例如,五经称独孤兰息为‘独孤娘子’,‘独孤大娘子’。 四德称花扶疏为‘花娘子’也是这个理儿。 可是,花扶疏听着觉得有些不悦耳,‘花娘子’听着倒觉得是叫秦楼楚馆里的花娘。 三巧显然知道花扶疏不高兴了,走下台阶,过去与四德道:“我家姑娘不喜这称呼,烦你往后莫要这么唤我家姑娘。” 四德略有不满之意,恰逢叶泽霖看过来,四德方改了口,恭恭敬敬唤了一声“二少夫人”。 不料,花扶疏还是不悦,恼了一眼四德。 叶泽霖走了下去,四德识趣地从车后搬来了方凳,放在车下。 花扶疏也走了过来,叶泽霖先上了马车,他并未进入车内,而是在车头,他伸出手来要拉花扶疏,“扶疏妹妹。” 花扶疏瞧着叶泽霖,旁人或许觉得叶泽霖风度翩翩谦谦君子,她倒觉得叶泽霖很是假意,作得很。 她用手推开了叶泽霖的手,昂起下巴,略带着些挑衅,叶泽霖丝毫不介意,淡淡一笑,进了车厢。 花扶疏本想气一气叶泽霖,哪知叶泽霖根本不在意,顿时拉下脸来,踩上方凳,跨上马车,哪知踩到凳上的脚踩到了裙摆,整个人往前倾去。 三巧眼疾手快,拉住了花扶疏。 四德忍不住唇角勾起了一丝轻笑。 三巧给花扶疏定了定神,才与花扶疏一道上了马车。 四德将方凳放回车后,坐上车头,赶着马,马车徐徐而去。 车内,叶泽霖坐在车厢的右侧,而花扶疏坐在他的对面,车厢的左侧,三巧在花扶疏的身旁。 二人相对不语,花扶疏又恼了恼叶泽霖,叶泽霖陪着笑脸,花扶疏得不到想要的反应,索性转开了头,像极了闹别扭了小夫妻。 车厢内设有格子,就在车座下,叶泽霖拉开了格子,拿出一本青纸书皮来,展开某页捧在手中看着,专注而认真。 花扶疏回头,不禁瞥了一眼,那青纸书皮上写着三个大字,道德经。 道德经论修身、治国、用兵、养生之道等,叶泽霖出身将门之家,看此书她并未觉得奇怪。小的时候,父亲教过她,不过她顽皮,只学得一知半解,若要将全书背出来,她倒是做得到,若要她说其释义,她未必说得出来。 父亲教她时,说他最喜欢的就是‘上善若水’一篇。 她随师父学艺时,师父也教过她道德经,也教过她‘上善若水’一篇,师父曾说,“医者,以救死扶伤驱除疾病为己任,然善为人之本,亦是为医之本,医者仁心便是如此,医者不仁,不配为医,更不配为人。” 勾起往事,花扶疏在心中默念着:上善若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处众人之所恶,故几于道。居善地,心善渊,与善仁,言善信,正善治,事善能,动善时。夫唯不争,故无尤。 默念一遍后,花扶疏向叶泽霖看来,问道:“看哪篇?” 叶泽霖抬着星眸,微愣一下,方才回道:“上善若水篇,扶疏妹妹也读过此书?” 花扶疏道:“女子无才便是德,我如何读过那书,不像二哥哥你学识渊博,才高八斗,我不但没读过《女则》《女戒》,还不会写字。” 叶泽霖颇有奇怪,合回《道德经》,道:“扶疏妹妹不识字?那上回那纸退婚书是出自谁人之笔。” 花扶疏笑道:“何须说,自然是出三巧之手。”不过是由她口述罢了。 叶泽霖想了想,评头论足道:“字迹清秀,笔锋有力,三巧,”端详了三巧一眼,又道,“倒是个不错的名字,巧人巧手。” 三巧顿时红了脸,除花扶疏、秦师兄之外,叶泽霖是头一个夸她的陌生人。 花扶疏向她看去,三巧才正了脸色。 叶家有一处别院,同样在城南,不过有些偏,处在僻静之处。 这座别院不大,有两三个院子组成。 马车徐徐停止,四德自车头下来,叶泽霖随后下来,抬头望着眼前的高头大门。 三巧先下,花扶疏是最后一个。 见叶泽霖望着大门,花扶疏走过去站在他的身旁,问道:“叶泽霖,你在看什么?” 叶泽霖随即收回了视线,淡淡说道:“没什么,走。” 花扶疏没兴趣再问,她只想着赶紧见了叶泽霖的祖父,请了安,去逍遥快活去。 京城这么大,这么繁荣昌盛,好玩的地方多了去了,她可不想一整天待在大将军府,重要的是她不想与叶泽霖同在一个屋檐下。 叶泽霖上前走去,花扶疏跟在他的身旁,未料,被守门的小厮拦下,那小厮道:“二公子,你知道的,老将军是不允您进这门的,请您不要让小人为难。” 叶泽霖道:“那烦你与祖父通传一声,说我携内子前来问安。” 那小厮向花扶疏看去,亮起了惊讶的目光,连忙打揖见礼,又赔了不是,可他还是没有同意让叶泽霖进入院门,而是请叶泽霖在外等候,他进去禀报那位老将军。 见小厮入了内,花扶疏愈发好奇,她知这位老将军同叶世衡闹了别扭,才搬来别院居住,至于叶世衡为何与他老子闹别扭,她就不得而知了。 她问道:“叶泽霖,你不是第一次被拒之门外了,看来你和你爷爷的关系不是很好啊。” 叶泽霖对花扶疏嘱咐道:“这个你无需管,一会儿见了祖父,他若问什么,你便答什么,不必说太多,也不可对祖父不敬。” 他想了想,又道,“祖父若言语上有不妥之处,扶疏妹妹,烦你先忍着,可好?” 花扶疏吃瘪着嘴巴,那模样真真有几分可怜,“见你爷爷而已,至于要这么委屈求全吗?他还能吃人不成?” 叶泽霖见她的模样,不禁失笑,然他并未多说,静静在门外等着。 花扶疏等了一会儿,不见有人出来,同叶泽霖抱怨了一句,叶泽霖只得请她再多等片刻。 花扶疏甚为无聊,走到一旁的圆柱靠着,抱着双臂,三巧则在花扶疏的身旁。 莫约过了一刻钟,院里终于走来了几个人。 第25章 老家伙,嘴巴放干净点 只见三人中间那位老人身着白袍,体魄高大,精神抖擞,玉冠束起的发丝两鬓泛霜。 眉宇间有着不可言说的刚毅,英武不凡,桀骜不驯。 或许是他出身将门的传承,也可能是久经沙场而养成的,令人生畏。 他就是小厮口中的老将军,叶泽霖的祖父,叶世衡的父亲,大宋曾经的常胜将军——叶长亭,原表字伯远,后又改字修远。 往往提起叶世衡,世人就会想起他的父亲叶修远,想到三十年前那场轰轰烈烈震惊诸国的西垂会战。 花扶疏看去,杏眸呆愣了愣,她已被这位传言中老将军的气场震撼住了。 若说叶世衡是大宋第二将军,那叶修远是当之无愧的第一。 她父亲曾说叶家男儿的气魄是一种传承,天生的传承。 只是,此时这位老将军的眼中透着无比的寒冷,整个人显得无情麻木。 按理说,祖孙相见不应该是这种情形,可见,叶泽霖与他祖父的关系不一般。 叶泽霖往那老者拱手作揖,恭敬心诚,“孙儿泽霖见过祖父。” 四德敛声憋着气,亦是行礼问安。 叶老将军视线落在叶泽霖身上,并未看到一旁的花扶疏。 他的左边是守门的小厮,右边是一位中年妇人。 那妇人身着深沉的粉色衣裙,鬓边垂下一缕青丝,添了些妩媚,楚楚动人,她那张脸很是好看。 花扶疏不禁多看了两眼,越看越觉得这张脸比不上欧阳夫人的慈眉善目,独孤兰息的温柔体贴。 花扶疏不识得她,只当她是叶泽霖的某位长辈。 叶老将军不悦看着叶泽霖,目光冷得骇人。 叶泽霖又与那位粉色衣裙的妇人揖手,“许家姑姑。” 花扶疏再次向那位妇人看去,终于明白了这妇人的身份,她是叶世衡的妾室,叶家四公子的生母。 母亲说过,叶泽霖的祖母是汝南许氏人,有位内侄女养在叶家,后在叶修远的主持下,叶世衡娶了许氏为妾室,想来就是她了。 许夫人道:“你来打扰祖父作甚?” 叶泽霖道:“我携内子前来给祖父请安。” 话音才落,叶老将军厉声道:“谁允你来的,不过贱妇生的小贱种,冠了叶家的姓,真以为是我叶修远的孙儿,做梦!” 叶泽霖垂了头,袖中的手成拳,指尖嵌入血肉中,手背青筋暴起,似要爆裂。 只听那老人家又道:“贱妇的儿子哪里来的,滚回哪里去,别脏了我的地!” 这骂得甚是难听,这是做爷爷的做派吗? 花扶疏委实听不下去了,道:“老家伙,你给我嘴巴放干净点儿,再骂一句试试!” 一时间,几人都朝花扶疏看去。 叶泽霖眼中漾起的波澜瞬间即逝,见叶老将军正要出口训斥花扶疏,叶泽霖急急道:“扶疏,不得无礼,赶紧给祖父赔不是。” 花扶疏骂道:“叶泽霖,你傻了还是蠢了,别人连着你娘一起骂,你还忍气吞声?” 叶泽霖呵斥花扶疏道:“花扶疏,你给我闭嘴!” 花扶疏既开了口,岂是那么容易闭嘴的? 她走到叶泽霖的前面,将他护在身后,双手叉腰,微抬着下颚看着叶老将军,一副理直气壮又似母鸡护鸡崽的模样。 她说,“老东西,别给脸不要脸!叶泽霖是你儿子的儿子,身上也流着你叶家的血,你骂他就等于骂你自己!本姑娘见过蠢的,没见过这么蠢的,自己骂自己!” 叶老将军本就怒了,听到最后一句,怒上加怒,怒火冲天,翻身跃下台阶,伸手就要去掐花扶疏。 叶泽霖一个激灵,推开花扶疏。 叶老将军本就不喜欢叶泽霖这个孙子,他敢出手对抗他,他怎么放过他? 于是祖孙二人对峙起来。 叶泽霖自幼习武,叶老将军驰骋沙场,身经百战,功夫自然不弱。 起初,二人不相伯仲,随后叶泽霖渐渐处于下风,直逼险境。 花扶疏怎样也想不到,叶泽霖与他祖父的关系如此恶劣,那老家伙招招狠毒,分明是想置叶泽霖于死地。 就在老家伙将一掌打中叶泽霖的时候,许夫人急急道:“爹不要,他可是世衡最疼爱的儿子!” 老家伙忽然想起了此事,他不认叶泽霖是他孙儿,可他的儿子叶世衡最疼的就是叶泽霖,强行收回掌力,也只收回了一部分,那掌还是打在叶泽霖胸膛上,叶泽霖急急后退几步。 花扶疏看了一眼叶泽霖,见他无碍,朝许夫人看去,秀美的峨眉紧蹙,早在老家伙动手的时,她就可以叫住老家伙,她为何迟迟不叫,偏在叶泽霖无还手之力的时候叫住老家伙? 她不往下深思,她只知叶家的事少管为妙,免得给自己添不必要的麻烦。 叶老将军扫视了一眼花扶疏,眼中带着轻视和厌恶的目光,花扶疏回看了他,暗暗骂了一句,老家伙! 老家伙眸光冷冽,扫过叶泽霖,透着很强的恨意,叶泽霖迎上叶老将军的目光,面色平静,似已习以为常。 确实是习以为常,见怪不怪了。 自幼起祖父就不喜他,这并非第一用这种带着恨意的目光看着他,已有十多年了。 只是,他一直不明祖父为何那么恨他? 老家伙转身回院,许夫人淡淡望了花扶疏几人,随即跟着老家伙。 就在一脚踏入门槛时,老家伙忽然止住了脚步,唇角勾起轻蔑的冷笑,“花鸣谦的女儿伶牙俐齿,果真不辱花家门风。” 花扶疏身子微折,抱着拳,态度十分诚恳,道:“久仰叶老将军的大名,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竟是一只心狠手辣的毒蝎,花扶疏钦佩至极。” 老家伙脸色略青,“花鸣谦教女有方,你能嫁得出去也是奇迹了。” 他没有回头,花扶疏并不知道老家伙的脸色有多青,但他生气是必然了,她正要怼回老家伙。 叶泽霖先她一步道:“不必祖父多虑,父亲说了,待将来孙儿接掌叶家,扶疏就是叶家的女主人,毕竟,” 目光暼了许夫人的背影,“毕竟护国大将军夫人的位置不是人人都能坐的,嫡出永远是嫡出,庶出永远是庶出。” 许夫人眸色略有些微愣,她早知叶世衡有意要叶泽霖接掌叶家,没想到直接与叶泽霖说了,却未曾通知她与公爹。 她看着叶老将军,叶老将军给她一个‘我不会让叶泽霖接掌叶家’的眼神,许夫人方才放下心来。 他头微转,眼角的目光看了一眼叶泽霖,勾起一抹诡异的弧度,“鹿死谁手尚未可知。” 第26章 白首不相离 老家伙跨过了门槛,许夫人跟在他身后,才走几步,老家伙道:“飞琼,命人烧水,我要沐浴更衣去去晦气。” 叶泽霖深知祖父的意思,然而他俊朗的面上无一丝波澜,并不介意他祖父的言语,只当是空气。 春日晨早的阳光洒在他身上,青色的衣衫泛着柔和的温暖的光芒,同色宫绦系着的青玉也在阳光的抚摸下,光泽更为温和清润,衣衫和青玉一如他这个人一样温文尔雅,清华和润,波澜不惊。 花扶疏颇为不解,问道:“叶泽霖,你为何对你爷爷过于忍让?他都骂你娘了,该忍则忍,不该忍则不忍。” 叶泽霖并不答她这个原因,只道:“我终究是姓叶,祖父未必会取我性命,扶疏妹妹,祖父便是那样的人,你莫要去招惹他,今日你已经得罪了他,倘若往后见了祖父,能躲则躲,躲不了你只能自求多福。” 花扶疏淡淡应了一声,叶家的事与她何干,她犯傻才会去招惹那个老家伙,可她才不会那么傻。 叶泽霖心中恼了恼,也只剩无可奈何了。他道:“四德,回府,该去给父亲母亲请安了。” 花扶疏听了这话,正要说她不回去,叶泽霖看着她道:“扶疏,祖父这里的安请不了,茶也奉不成,父亲母亲那该要去的,当是为了你我的亲人,也敬了这孝道。” 提到双亲,花扶疏也只好跟他回府了。 至护国大将府后,二人立刻到了正堂,此时,叶世衡与欧阳夫人已端坐在主座上。 叶世衡着交领右衽玄色长衫,袖口和衣领用金线绣着简单的纹样,庄重而不严肃,眉目间透露着喜色。 看着叶世衡,花扶疏清秀的面容上愠上了怒意。 叶世衡沉浸在儿子娶得理想的儿媳妇的美好世界里,并未察觉到花扶疏的怒意。 花扶疏视线微移,眼前一亮,只见欧阳夫人里着浅绿交领上襦,下是绯色长裙,外穿一件绯色长褙子。 她已年过四十,肌肤保养得好,穿着这一身衣着仿佛年轻了七八岁,给人一种她非叶泽霖之母而是他姐姐的感觉。 被花扶疏打量了两眼,欧阳夫人神色不自然,白皙的面庞上泛着淡淡尴尬,不敢看花扶疏,手不自然移了移,碰到了案上的一方梨花纹锦盒。 她本不想穿成这样装年轻,奈何架不住女儿如婳天花乱坠说一通,她也只能答应了。 花扶疏不似寻常的大家闺秀名媛淑女,她性情嚣张,不守礼教,不敬长辈,她上京退婚,摆明是不想嫁给叶泽霖,这次被叶世衡设计不得不嫁给叶泽霖,或许花扶疏会怀恨在心,往后肆意报复。 如婳劝她给花扶疏一通下马威,让花扶疏分清自己的身份,综合多种想法,她只好答应了如婳。 叶世衡看了她一眼,欧阳夫人随即坐好。 看着身上这一身衣裳,欧阳夫人越发尴尬,有些无措,花扶疏却道:“伯母穿着这身衣裳真是好看,若是不说,旁人还以为您是叶泽霖的姐姐。” 如婳在欧阳夫人的身旁,她着一身绯色的罗裙,肌肤胜雪,额前薄薄的垂发,那张容颜透着几分稚嫩。 花扶疏只看了一眼,她觉得一身绯红与那张稚嫩的脸十分不搭,她爱看美人,可这等全身不协调的美人她是不会看的,反而觉得失了颜色。 如婳甚是得意,微翘着下颚,挑衅的地看着花扶疏,“我娘天生丽质,自是穿什么都好看,不像有些人长相一般,穿再好看的衣裳也成不了美人。” 此番含沙射影,花扶疏自然是听的得明白的,她知自己不是国色天香,也从因自己的容貌而自卑,失笑道:“都说佛靠金装马靠鞍,女孩生得美也靠衣着来装扮,衣裳穿得合适人也会漂亮几分,穿得不合适反而降低了档次。” 如婳很是气愤,正要怼回去花扶疏,欧阳夫人轻声呵斥着她:“如婳。” 如婳悻悻然闭了嘴,恼了花扶疏一眼。 花扶疏回看她,唇畔淡淡的笑意,有种幸灾乐祸的感觉。 右次座坐的是叶云律、独孤兰息两个。 独孤兰息着淡紫色的衣裙,梳着朝云近香髻,簪着一支石榴簪,容光秀丽,体贴稳重中多了一份温婉。 她身侧的叶云律身穿月白色锦袍,严谨刚毅的脸上透着往日不存在的温和。 独孤兰息侧首一看,浅笑嫣然,又看了一眼叶泽霖,他如同温润的青玉,忽然觉得,这对兄弟终于有一点相似了。 叶家这几父子不论是从相貌上,还是性格上都不相像,她的丈夫严肃恪己,叶泽霖文雅翩翩,叶世衡不拘小节,唯有许夫人所生的四公子与叶泽霖有些相似。 她曾好奇过,叶泽霖与四公子非一母所生,怎么就那么相像,看起来更像是亲兄弟,为此她还与叶云律讨论过。 叶泽霖揖手,身子微折,“父亲,母亲。” 如婳轻轻扯了一下欧阳夫人的衣袖,欧阳夫人握着如婳的手,看了女儿,要做什么她自有分寸。 欧阳夫人看着花扶疏,眉目几分正经,叶世衡极少看到夫人这等严肃的表情,心提了起来,有种不安的感觉。 只见欧阳夫人与他一个微笑,叶世衡才知夫人没有恶意,没有想刁难刚过门的新妇。 欧阳夫人道:“花儿,入了我叶家的门,就是我叶家的人了,我们是将门之家,不像其他官宦人家有许多规矩,一言一行都得依着规律来,每日晨昏定省,行礼问安,我是惯懒的人,你往后不用日日向我请安,心意了便好。你只需记得你是我叶家的媳妇,泽霖的妻子,不论做何事都须想一想,莫要丢了分寸就好……” 花扶疏眼眸微垂,这欧阳夫人不就是暗指她退婚的事吗?她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与他人何干,欧阳夫人顾虑什么?欧阳夫人未免操心过头了。 只听欧阳夫人情情切切又道:“我这个做母亲别的不求,只愿你与我儿泽霖携手同行共风雨,一生白首不相离。” 花扶疏微愣。 见此情此景,独孤兰息想起了六年前,她刚嫁入叶家的时候,欧阳夫人也与她说过类似的话,让她觉得嫁入叶家是她此生最正确的选择。 第27章 洗手作羹汤 当日,欧阳夫人还将一只陪嫁的金簪送与了她。 花扶疏道:“伯母,我,我……” 独孤兰息打趣道:“扶疏,你与二弟拜了堂入了洞房,是正经的夫妻,还叫伯母呢,该改口了。” 花扶疏分明不乐意,“独孤大嫂嫂。” 叶泽霖轻轻咳了一声。 独孤兰息只当他二人羞涩,也不好再打趣,与欧阳夫人、叶世衡道:“父亲、母亲,弟妹与二弟也到了,该喝新媳妇茶了。” 欧阳夫人顾着嘱咐花扶疏,险些忘了这事,她与婆子阿萸道:“把茶端来。” 阿萸福了身,道了是,往后堂走去。欧阳夫人正了正衣裳,坐姿端正,俨然名门风范。叶世衡亦坐正,不过不似欧阳夫人那般透着两分严肃来。 少顷,阿萸同翠枝端来茶,两个红木托盘上各两只天青色莲花茶盏。 叶泽霖看了一眼花扶疏,花扶疏亦看了他,二人几乎同同时上前一步。 阿萸走近叶泽霖,道:“二公子,请给夫人、将军敬茶。” 叶泽霖双手端来一盏茶,躬身将奉至欧阳夫人前面,恭身道:“母亲,请用茶。” 欧阳夫人接来茶盏,啜了几口,阿萸上前,欧阳夫人将手中那盏茶放托盘中。 欧阳夫人取来一个红包,叶泽霖双手接过,道了句谢。 叶泽霖复端来另外一盏茶奉给叶世衡,叶世衡饮了茶,语重心长道:“泽霖,往常你总认为你是大人,如今你已成家,是真正的大人了。花儿是你泰山大人的掌上明珠,你要好好善待花儿,更不能忘了我叶家的传统。” 叶泽霖余光偷偷暼向花扶疏,才与叶世衡道:“儿子明白。” 花扶疏听着,颇有些好奇,叶家的传统是什么?叶世衡要这般郑重嘱咐叶泽霖。 叶世衡也给了叶泽霖一个红包,不过这个红包比欧阳夫人那个要小了一些。 该轮到花扶疏敬茶了。 翠枝走到花扶疏的身侧,今日翠枝穿了一身浅粉衣裳,梳着双丫髻,模样娇俏可人,“少夫人,请给将军、夫人敬茶。” 花扶疏赏心悦目,笑了笑。 三巧穿了一身半新的喜色衣裳,也是十分的清秀,端来托盘上的茶盏给花扶疏。 花扶疏接来了茶盏,走近叶世衡一步,躬着身子,着双手端着茶奉给叶世衡,轻声道:“公公,请用茶。” 这个‘公公’叫得叶世衡心花怒放,叶世衡拿过茶盏,乐呵呵道:“好好,真是好媳妇!” 花扶疏勾起一抹得意的弧度,透着不怀好意,因她躬着身,垂着下颚,叶世衡并未看到花扶疏得意的坏笑。 叶世衡将一盏茶慢慢饮尽,花扶疏此时已抬起了头,看着叶世衡将茶喝完,一滴不剩,眸中透着满意的笑意。 叶世衡赏了花扶疏一个红包,花扶疏自是接过。 三巧端来另一盏茶给花扶疏,花扶疏双手捧茶与欧阳夫人,欧阳夫人饮了几口茶,便将茶盏放在阿萸端着的托盘上。 欧阳夫人也给了花扶疏一个红包,花扶疏自然接过。欧阳夫人拿起梨花纹锦盒向花扶疏递来,“花儿。” 花扶疏伸手就要去接,可是如婳向她看来,花扶疏便收回了手。欧阳夫人复往前一递,“拿着,花儿。” 瞧着如婳不悦的目光目光,花扶疏推拒了。 欧阳夫人起身,再次递给花扶疏,故作不悦,“花儿,拿着,不拿就是不认我这个婆婆。” 话已至此,花扶疏也只能收下了。独孤兰息道:“弟妹,不打开看看吗,母亲送你什么好东西。” 花扶疏正要打开锦盒,欧阳夫人忙忙拦下,“别打开,回房里再看。” 花扶疏真就没有打开。 叶泽霖往左次第一座坐下,花扶疏正要坐第二座,独孤兰息起身,叫住了花扶疏,“弟妹,你随我出来一趟,嫂子有些话要与你说。” 花扶疏道:“什么事啊,在这说也成。” 独孤兰息道:“你还是随我出去一下。” 花扶疏道:“好。” 花扶疏随独孤兰息出去,三巧也跟了出去。三人去了后院,正值春日,阳光明媚,景色秀丽宜人。 独孤兰息道:“弟妹,洗手作羹汤,先遣小姑尝,这是叶家每位新妇在婚后第二日都要做的事,也算是我们家的传统。记得我刚嫁给肃卿的时候,也去了伙房做饭。女人不都是贤惠的,但能为自己家人、爱人亲手做一顿饭也是一种幸福。” 花扶疏如实道:“可是,我不会做饭。” 独孤兰息笑了笑,“没关系,煮一锅粥是好的。” 花扶疏不得已去了厨房,可她着实不会做饭,唯一能拿得出手的只有一道算不得菜的菜。看着花扶疏进了伙房,独孤兰息乐呵呵走了。 花扶疏看着锅碗瓢盆、各色菜蔬和肉食陷入了苦恼,三巧看着花扶疏,“姑娘,要不我帮你做。” “我自己来。”花扶疏果断拒绝了,在厨房来回踱步,花扶疏忽然灵光一闪,笑道,“有了。” 独孤兰息回到堂中,将花扶疏去伙房告知了欧阳夫人与叶世衡。叶世衡颇为意外,道:“花儿会做饭?鸣谦可是说花儿一无是处。” 欧阳夫人道:“人不可貌相,那是贤弟谦虚了,当年名声大噪的花御史,他的女儿岂是一无是处。” 叶世衡自觉很有道理:“那我便等着吃花儿做的饭。” 欧阳夫人与叶世衡论起了茶,叶泽霖问及叶云律前往甘州之事,独孤兰息默默听着,偶尔问一两句话。莫约半个时辰后,五经到了堂中,五经拱手见了礼,道:“将军、夫人,大公子、二公子,独孤娘子、如婳姑娘,花小娘子请几位移步花厅用膳。” 叶世衡并不敢相信,“这么怎这么快?” 五经道:“花小娘子差元师傅与小人说,说是早膳做好。” 如婳道:“五经叔,花扶疏真做好了早膳,莫要诓我父亲母亲。” 叶世衡轻声斥道:“如婳,你这是什么话?” 如婳悻悻然。 几人前往花厅,叶世衡甚是期待,欧阳夫人随着叶世衡的心情而面带微笑,也因花扶疏而高兴。叶云律附耳与独孤兰息低语,“二妹做的定没有你做的好吃。” 独孤兰息回道:“你又怎知,若弟妹厨艺了得呢。” 叶云律亦是低语,“你是最好的。” 独孤兰息面颊彤云一片,娇嗔道:“去你的。” 第28章 混蛋宴 叶泽霖漾起了一道甚是好看的弧度,春日和煦的光芒抚上他如月如玉的面容,他的印象里,大哥是一位极其严肃的人,平日不苟言笑,他从未见过大哥与大嫂这般打情骂俏,这貌似托了花扶疏的福。 细细一想,真觉得托了花扶疏的福。心下,倒是有些好奇花扶疏这个一无是处的女人真的会做饭? 然而,当众人到了花厅时,便被早膳的一幕惊了。 只见一张大圆桌上摆满了一碟碟、一盘盘的金黄色。 那蛋煎得金黄而不焦,点点翠绿,煞是看好,其香味弥漫,单是卖相就可引起食欲。 是的,这是一桌煎蛋,是她唯一会做的菜。当然,还煮了一锅白粥拌青葱,粥是三巧煮的,葱是她放入粥里的。 叶世衡目瞪口呆,指着金黄色的一桌,“花儿,你,你这是什么?” 花扶疏道:“这是混蛋宴啊!”指着这盘,又指着那盘,“这个是青葱煎鸡蛋,那个是青葱煎鸭蛋,那是青葱煎鹅蛋;肉沫煎鸡蛋,肉沫煎鸭蛋,肉沫煎鹅蛋。” 她端起一盘蛋,“这是鸡鸭混蛋。” 她放下又端起了另一盘,“鸡蛋鸭蛋鹅蛋煎混蛋,有伴葱的,不半葱的,素煎鸡蛋、鸭蛋、鹅蛋,素煎鸡鸭蛋,素煎鸭鹅蛋。” 花扶疏一一介绍个遍,最后端起令她满意的一盘,“鸡蛋鸭蛋鹅蛋鹌鹑蛋鸽蛋十全十美大煎混蛋。” 待花扶疏说完,众人头晕目眩,一脸茫然。叶泽霖掩住口鼻,眉宇紧皱,很是不喜,连忙走出了花厅。 如婳一个恶心涌上心头,急急跑了出去。独孤兰息瞥了一眼那桌混蛋,与花扶疏道:“弟妹,我忽然想到了一些事,我先走了。” 独孤兰息转身就走,欧阳夫人道:“兰息,你是去见赵将军的夫人,我与你一道,正好我有事与吴娘子说。” 欧阳夫人紧随独孤兰息身后。叶云律与叶世衡揖手,“父亲,孩儿不日就动身前往甘州了,我先去准备准备。”叶云律快步走去花厅。 看着空空如也的花厅,花扶疏心头一顿失落,看着花扶疏的模样,叶世衡眼底透着几分心疼,他随即坐下,拿起筷子夹起蛋,津津有味地吃着,还不时夸赞蛋做得好吃。 花扶疏心头暖暖的,忽然想起了一个半个时辰往叶世衡的茶放了东西,她有些后悔了。 “伯父…” 叶世衡道:“叫什么伯父,叫爹叫爹。” 花扶疏自觉道:“爹。” 叶世衡更是开心,这一声‘爹’叫得他心都酥了,觉得花扶疏不是媳妇,是亲闺女一般。 “爹,谢谢您。”花扶疏虽是后悔了,可事已至此,她也没有办法了,只能对不住叶世衡了。 叶世衡道:“花儿,往后在这里就像自己家一样,你想去哪里就去哪里,不必拘束,谁欺负了你就跟爹说,爹给你撑腰,泽霖那小子要是敢欺负你,爹也会站在你这一边。” 花扶疏同叶世衡吃了一顿饭,也邀五经一道,五经深知自己身份,推辞婉拒。 花扶疏只吃了些,便称吃饱了,叶世衡顾及她或有些累了,就让三巧陪她先离开。 花扶疏一走,叶世衡就与五经道:“溶月几人都吃不得蛋,你去伙房让元大头做一些小菜。” 五经领命下去。 封城也称东京,亭台水榭,琼楼玉宇,酒肆茶馆,星罗棋布,人流如烟,自古繁华,市列珠玑,户盈罗绮。 沿街吃点,数不胜数,譬如长乐街陈记的山洞梅花包子,福州的太平燕,江南的桂花糯米藕、梅花糕,苏州的海棠糕,余杭的荷花酥;各种蜜饯,羊肉泡馍、罗江豆鸡、火鞭子牛肉、千层饼…… 花扶疏是小吃货一枚,自然不会错过卖美食的地方。 春光乍好,明媚无限,风和日丽。 花扶疏换了身衣裳,趁欧阳夫人几人在用膳,她与三巧偷偷从后门溜了出来。 此时,二人正在四方馆前的街道上,在一小摊前吃东西,二人各点了一碗牛肉面,正悠闲地吃着。 花扶疏吃下一口面,道:“巧儿,你说秦悠然去秦州做什么?这么久了也不与我通信。” 三巧道:“秦师兄行踪向来神秘,秦家家大业大,秦师兄是家中幼子,父母早逝,嫡母不良,兄长又是草包,霸占他应得的家产,还将他逐出秦家,到处派人追杀他,若不是师父娘子收留,秦师兄指不定不在世上了。穆清、关榆前来找秦师兄就是要他回秦家夺回家产。” 花扶疏叹了口气,道:“秦师兄就和你说这事,他那个嫡母心狠手辣,万一秦师兄有个好歹可怎么办?” 三巧道:“姑娘你别担心了,秦师兄本就不打算告诉我们,在梅溪涧我偶然看到穆清和关榆,去逼问了秦师兄他才说的,他还说让我不要告诉你。” 花扶疏愠怒道:“臭丫头,秦悠然让你不说你就不说了!他那个嫡母那么狠毒,若是给秦师兄下毒怎么办?你若说了,我还能给他一些百解丹防身。” 三巧放下筷子,一个劲儿与花扶疏赔不是,也懊悔自己为何要说出来。 这时,往来的行人忽然一阵喧哗,脚似灌了铅似的,动也动不了。 花扶疏抬眼看去,只见走来一位美貌少女,那女子面莹如玉,丹凤眼微微上扬,自有一番与众不同的风流气韵。 若清水芙蓉,又似深谷幽兰。 这就是画本子中描述的落入人间的瑶台仙女。 这样的美人儿,不止花扶疏看呆了,周遭的人纷纷向那女子看去,个个眼睛睁得偌大,甚至有些人揉了揉眼睛,生怕自己看错了。 柳飞絮已是秀色可餐,人间尤物,此女子比柳飞絮美甚。 美人如画斯,当是在云端,只可远观。 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三顾已是倾天下,堪比褒姒、妲己、宓妃诸女。 何为倾国倾城? 这便是了呀! 那美人并着丫鬟正要进四方馆,就在这时,不知从里哪里冒出几个彪头大汉,拦住她的去路,个个面带淫笑,中有两个扛着明晃晃的大刀,煞是骇人。 为首的男人莫约三十来岁,生得龙腰虎背,魁梧高大,那美人生得也不矮,可在魁梧男面前就显得渺小了。 第29章 美人救美人 只见魁梧男笑意淫淫,“仙子这是去茶楼吃茶,正好与我一道,你我好好聊聊,如何啊?” 美人的丫鬟将她护在身后,训道:“登徒子,不要脸,知道我家家主是谁吗?敢调戏我家姑娘,你有几个脑袋都不够砍!” 老大被骂,身后的两个小弟举来大刀,那丫鬟吓得连忙躲到美人身后,抱住她的胳膊,缩着身子。 那美人倒是镇定自若,临危不惧,那眸中没有一丝惊恐神色。 魁梧男乐呵呵道:“美人,你陪我哥儿几个乐呵呵如何?” “想动那位小娘子,不如问问本姑娘!” 魁梧男几人身后传来一声清丽而带威严的女声,几人回头,只见一绿裳少女赫然起立,身子一跃,脚踏桌面翻身而来,落在他们身后不到一丈的地面上。 少女腰缠鞭子,梳着流云髻,别着粉色梅花珠花,与一身绿裳委实不相配,容颜清秀,但与那位美人相较,就黯然失色了。 此女不是花扶疏,还能是何人? 她爱管闲事,尤其是这等恃强凌弱的不平之事。 花扶疏抽来腰间的鞭子,鞭子落地巨响,可见力道之大。 魁梧男横行霸道多年,多管闲事的人多了去,哪个能敌得过他万恶霸。 简直就是找死! 魁梧男那双贼眉鼠眼落在花扶疏的腰间,他心想,这女子相貌不错,身材更是不错。 两个小弟道:“大哥,这女的不如赏给我们如何?” 魁梧男道:“还不快去。” 两个小弟猥琐的笑着,举着刀向花扶疏走去。 花扶疏淡然一笑,鞭子一挥,缠住一个小弟的大刀,一拉大刀就脱离小弟手中,落在地上,未待两个小弟反应,另一柄大刀已被花扶疏的鞭子捋走。 待他二人回应过来,花扶疏鞭子甩来,二人防不胜防,脸上均挂了彩,火辣辣的疼痛。 小弟被欺负,当大哥的哪能袖手旁观,魁梧男握着拳头,怒吼道:“臭娘们儿,你找死!” 花扶疏冷笑道:“蠢货,到底谁找死了!” 三巧坐在原位,看着花扶疏,看一场救美人斗恶霸的好戏。 她根本不会担心花扶疏,以花扶疏的斤两教训一个恶霸绰绰有余,不费吹灰之力。只见花扶疏一鞭抽去,魁梧男急急躲开,但还是被伤及,手臂撕了一道口子。 他拿来一个小弟的大刀,凶神恶煞的盯着花扶疏,誓要把花扶疏大卸八块。 花扶疏无所畏惧,这等外强中干的岂会是她的对手,她只需一根手指头就能将他碾成泥,然她没有杀人的兴趣。 魁梧男向花扶疏冲过去,周遭的人们哗然声起,替花扶疏捏了一把汗。 花扶疏行动敏捷,只见她一闪,就到了魁梧男身后,当即一踹。 两个小弟急急喊道,魁梧男未及回应,就被花扶疏踹趴下,那刀飞出了丈远之外,花扶疏一脚踩在魁梧男的后背,魁梧男一手挥来,花扶疏一手扣住魁梧男,使他动弹不得。 魁梧男脸贴着地,那双眼睛狠狠盯着花扶疏。 两个朝花扶疏冲过去,一个手持着大刀,三巧手中的筷子掉落,急急道:“姑娘小心!” 但见花扶疏另一手轻轻一挥,几枚银针射入两个小弟的胸膛和手臂,一个小弟的手臂当即疼痛起来,大刀落在地面,咣啷巨响。 花扶疏侧首一看,道:“是不是没有一种很麻的感觉。” 两个小弟互对视。 花扶疏道:“本姑娘在银针上淬了毒,不出一个时辰你们就会七窍流血浑身溃烂而亡,识相的赶紧滚去找大夫,不然真就七窍流血全身溃烂而死。” 两个小弟慌了,急急跑去找大夫。 魁梧男见两个小弟跑了,骂了句王八蛋。 花扶疏笑道:“放心,你很快就要变成王八蛋了。” 她从一个半旧半新的布包掏出一把匕首来,刀离鞘,握在手中,只见匕首约有六寸长,银白骇人。 花扶疏把弄着匕首,“我这匕首由玄铁铸成,削铁如泥,锋利无比,你说我该划你几刀呢?脸上划两刀,背上划两刀?还是把你划得爹娘不识。” 魁梧男怯声道:“你敢?” 花扶疏笑道:“我有什么不敢的,对付你这等调戏良家少女的无耻之徒,本姑娘乐意至极。” 只见花扶疏用匕首在魁梧男脸上轻轻拍了拍,一刀就要划去,关键之时,却被人叫住。 “女侠,不可。” 花扶疏回头看去,原来是那位美人在叫她。 那美人走上前来,与花扶疏道:“女侠,大宋律令甚严,况天子脚下谁敢杀人,女侠惩奸除恶,救小女子于危难,小女子感激不尽,没齿难忘,但请女侠留他一命,莫要惹得人命官司。” 花扶疏看了一眼那位美人,忽觉有些这美人有些眼熟,那双丹凤眼独具神韵,却难以形容,这眼睛生得到与她师父有相似,尤是那神韵。 这姑娘生得美,比她师父还要美几分,怕称得起天下第一美人的这个称呼了。 花扶疏移开了匕首,道:“看在美人娘子的份上,姑娘就饶你一条狗命。” 花扶疏起身,脚抽离了魁梧男的背。 魁梧男连忙爬了起来,瞪了花扶疏几眼,警告花扶疏下次一定找她算账,方才滚了。 魁梧男狼狈而逃,围观者纷纷拍掌叫好。 美人盈盈福身,与花扶疏道:“多谢女侠相救,天韵感激不尽,不知女侠家住何处,改日天韵登门拜访,再拜女侠救命之恩。” 此女乃封城第一美人,当今国丈幼女,名唤陆天韵。 陆天韵每月月中及月末都会来四方馆,今日正好是月末,只是不曾想到会遇到恶霸。 四方馆是集茶楼、客栈、酒馆、饭馆于一体的建筑,因呈四方状,故名四方馆。 花扶疏道:“区区小事,美人娘子何足挂齿。” 陆天韵道:“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况是救命之恩。” 花扶疏耐不过陆天韵,便道:“美人娘子执意如此,那便请我和我的丫头进这茶楼喝杯茶水。” 第30章 梅氏后人 陆天韵作出请的手势,道:“女侠请。” 花扶疏将鞭子缠在腰上,道:“我可不是女侠,就爱管一些闲事,美人娘子叫我扶疏即可。” 陆天韵道:“扶疏姑娘里面请。” 花扶疏招呼三巧过来,几人进了四方馆。 四方馆有四楼高,三、四楼是雅间,二楼是客房,一楼则是餐饮之地,只是与别家不同,右边是桌椅板凳,供客人喝酒吃饭,左边则是茶座几案,只供饮茶。 此时,花扶疏几人就坐在左边的靠近说书台的茶案。 茶案呈长方状,边缘雕刻有梨花桔花,取真诚守候之意。 以往,陆天韵来此,皆是在这张茶案饮茶,听听说书人说书。 陆天韵跪坐于柔软的蒲团上,花扶疏居她对面,盘腿而坐,三巧与陆天韵的丫鬟碧丝各自跪坐在自家身旁。 碧丝暼过花扶疏,敛了眼,不动声色。 一个穿着褐色短裙头戴青帽的小二哥儿走了过来,见了陆天韵便乐呵道:“这不是陆姑娘嘛!陆姑娘可否照旧吗?” 小二哥儿头微抬,见了花扶疏,“这位小娘子是姑娘的朋友?” 陆天韵微微颔首,丹唇轻笑,如初生芙蕖一般美好,与小二哥儿道:“我以往点的除却茶其他的照旧,再上几道你这顶好的糕点。” 小二哥儿道:“那茶姑娘不知想换成哪种?” 陆天韵道:“听闻你们掌柜的得了不少白茶,给我上一壶。” 小二哥儿颇为难道:“陆姑娘,我们掌柜的只得两罐白茶,此前大将军花重金同我们掌柜买一罐,我们掌柜也是个好茶的,白茶千金难求,陆姑娘,您还是选别的茶,我们四方馆有许多上等好茶。” 陆天韵问道:“是叶世衡叶大将军?” 小二哥儿答曰是。 陆天韵也不好在为难小二哥儿,让他沏一壶武夷岩茶来。 小二哥儿请花扶疏几位稍等,便退下准备茶点了。 陆天韵道:“女侠。” 花扶疏道:“美人娘子唤在下扶疏便好,女侠二字不敢当。” 陆天韵不再叫花扶疏女侠,唤了她一声扶疏姑娘。 花扶疏笑了笑。 陆天韵复问起了花扶疏家住何处,再次提起了要登门拜访答谢救命之恩之类的话语。 花扶疏本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而已,并非有所求而救人,若是换了旁人,她一样会出手,故她不需要任何人报答。 花扶疏与陆天韵挑明了,陆天韵也不好再提登门拜访之事。 四方馆一楼中间有一高台,台上一桌一椅一白发老者,桌上一扇一木一青瓷茶壶。 白发老者身着洗得发白的灰白长袍,老者一双眼睛炯炯有神。 但见白发老者拿起醒木轻轻一拍,馆中客者纷纷看来,包括美人陆天韵及花扶疏。 老者道:“诸位听客,上回咱们说了秦王智破龙虎山生擒匪首为民除害一事,今儿咱们讲一讲大将军之子叶泽霖三战三捷击败北辽的故事,好不好?” 老者的话音刚落,碧丝就站了起来,道:“不好!叶少将军三战北辽已是两年前的事,旧事重提有何意思。” 老者面色尴尬。 陆天韵扯了扯碧丝,碧丝方才坐了下来。 诸位客者也认为旧事重提毫无意思,纷纷嚷嚷老者说别的故事,老者也只能从命了。 老者说的是一对才子佳人恩怨缠绵的故事。这个故事有的人听,有的人觉得甚是无聊,索性自喝酒来得舒心。 花扶疏倒是不听这个故事,陆天韵听了一两句就没兴趣再听了,倒是三巧和碧丝听得入迷。 此时,小二哥儿已将茶点送来。 陆天韵端起一碟状如芙蕖的糕点,道:“扶疏姑娘,这是荷花酥,你尝尝。” 荷花酥是杭州一带的有名的点心,后传入封城,其形似荷花,莲瓣清晰,形美动人,食之酥松可口,香甜甜美,甚有风味,故名曰荷花酥。 花扶疏本是小吃货一枚,如此好看的点心岂能白白错过。 拿起一朵荷花酥,吃了一口,果然酥松甜美,竖起大拇指狠狠夸赞了一番。 花扶疏与陆天韵一见如故,滔滔不绝聊了起来,从行侠仗义聊到名山大川,聊到了封城的风土人情,各色小吃。 花扶疏来京不久,对封城各种小吃不甚了解,可惜陆天韵是名门闺秀,不然她都想请陆天韵带她游一游封城。 台上老者滔滔不绝说着,台下花扶疏不停小声说着问着。 随着醒木一拍,老者声渐停,花扶疏的声音戛然而止。 老者拿起茶壶,嘴对着壶嘴,啜了几口茶水,道:“咱们再说一个崔生负娇娘的故事。” 有前一个才子佳人缠绵悱恻的故事,众听客多是男子,自然不想再听,纷纷要老者再说别的。 老者想了想,便道:“老朽此前听一个梅花传人的故事,那老朽就说一说这梅花传人的传奇故事。梅花传人不是一人,而是一族传人。据说每一代梅花传人都有梅的傲骨,梅的不折,梅的坚韧。” “传说第一代梅花传人武功盖世,医术精湛,侠者仁心,数救唐昭帝于危难之中,唐昭帝对梅花传人感恩戴德,予重金酬谢,后来梅花传人与唐昭帝某位姊妹相爱,诞下一女,此为梅花传人第二代……” 老者继续说着,恍如他就是那传言中的梅花传人,经历过那惊心动魄的事。花扶疏津津有味听着,一面吃茶吃点心。 老者又道:“唐哀帝残暴不仁,北唐百姓民不聊生,太祖陛下揭竿起义,幸得梅花传人相助,方得建立大宋,赵氏君王德才兼备,经数代君王殚精竭虑孜孜不倦才有如今的盛世,百姓安居乐业,歌舞升平,今上更是一代明君。 话说回梅花传人相助太祖陛下,太祖陛下赐梅花传人一批金银珠宝以示酬谢,更许梅花把手封侯拜相,梅花传人不恋权势,叩谢太祖陛下,就带着这批财宝归隐。有传言说,梅花传人将这批财宝藏起了起来,却是无人知晓。更有传言者,得梅花传人者得宝藏,得宝藏者得天下。” 老者说完,便有人问起老者这批宝藏的下落。 老者只道,这只是一个故事而已。 听者,有的当故事一听,一笑而过,有的暗暗思索起了宝藏的真假。 第31章 也许秦王今年就回了 陆天韵饮了口茶,嗤之以鼻,“梅花传人或许有,宝藏也可能存在,但得梅花传人得宝藏,得宝藏得天下未免太荒谬了,今天下乃赵家的天下,今上最是贤明,何人敢起兵造反。” 花扶疏也道:“委实荒谬了,算不得数的,美人娘子不必当真的,想来那梅花传人手中真有宝藏也不敢造反。” 陆天韵道:“这说书人往日说的大多和实情,不知今日怎的说出这等悖论之言。” 花扶疏道:“真真假假,假假真真方是说书,若照实就搬多无趣啊。” 陆天韵道:“有道理,是我太过较真了。” 花扶疏又与陆天韵说了半会儿,就起身作辞了,陆天韵不好阻拦,送花扶疏到了四方馆外,又回了四方馆。 花扶疏吃得饱饱的,再也吃不下别的,拉着三巧就去永清街。 那有个叫大三元的赌坊,上回正去的,半路出了个叶泽霖,害的她没了去的兴致。 今日难得有空,当然要去瞧瞧,她手气向来就不错,说不定能两把呢。 三巧向来随花扶疏,自然是跟她去的,且最近因婚事,她姑娘烦了,该放放心情了,姑娘做事分寸,不会玩得太久。 赌坊里一张张桌子围满了人,水泄不通。花扶疏硬是生生挤了进去,下注一押就是大的。诸人看着花扶疏,纷纷笑了,是嗤笑。 荷官甚至也问了花扶疏是否真赌,花扶疏道:“赌!” 花扶疏运气不错,赌了几把皆赢了。三巧本想叫花扶疏离开,但见花扶疏玩得开心,也不忍叫她。 近午时,陆天韵走出四方馆,眼中淡淡的失望。 碧丝安慰道:“姑娘,这回没有他的消息,或许回来就能听到他的消息了。” 陆天韵道:“他离京就是许多年,先皇驾崩也不曾回来,能得他一星半点消息已是幸事,此生若是能再见他一次,我死而无憾了。” 碧丝道:“姑娘别说这不吉利的话,您和秦王终一日会相见的,说不定秦王今年就回京了呢。不说秦王了,姑娘,你觉得扶疏姑娘是什么的人?” 陆天韵道:“自然是个好人,若不是她仗义相助,咱们还不知怎么样呢。” 碧丝又道:“扶疏姑娘的举止不像姑娘家,倒是她那丫鬟有两分像闺秀。” 陆天韵愠怒道:“你这丫头怎的在背后嚼人家舌根,你忘了人家是如何救了我们吗?” 碧丝同陆天韵认了错,两人便回府去了。 花扶疏在外玩得昏天黑地,却不知此时大将军府已经乱成了一锅粥。 大将军叶世衡莫名其妙的放屁,臭气弥漫整个溶梨院,管家五经莫名的拉肚子,整个人都虚脱了。 独孤兰息忙忙派人去杏林医馆请李大夫,李大夫原是宫中的医官,得罪宫中贵人就被遣了出宫,就凭借自己高超的医术开了一家医馆。 李大夫妙手回春,一剂药下去,不到一个时辰,叶世衡不放屁了,五经也不拉肚子了,两人躺在榻上,像一具死尸。 四德在照看他父亲,欧阳夫人在照顾叶世衡。 殊不知,这都是花扶疏的杰作。在晨时给叶世衡敬茶时在茶中动了手脚,在伙房煎蛋时,在五经食用的食材里下了一种名为泄不停的毒药。这种药似毒非毒,只会让人腹痛拉肚子而已。 叶世衡与五经好转时,独孤兰息方才发现花扶疏与三巧不见了,命人翻遍了整个大将军府,也不见花扶疏。 独孤兰息亲自去了溶梨院,将花扶疏不见的事告知了叶世衡两个,同时也命丫头榴枝去书院寻叶泽霖。 叶世衡忙的从榻上跳了起来,便要去寻花扶疏。 欧阳夫人叫住他,交代独孤兰息几句,就与叶世衡出了院子。 独孤兰息不敢派人去通知花鸣谦夫妻两个,召开府中仆人丫鬟,命他们出府寻人。 如婳道:“大嫂,花扶疏存心的是不是,故意躲起来让我们着急。” 独孤兰息道:“如婳,你慎言,弟妹怎是这等人。” 如婳道:“谁知道她是不是,万一她真是存心的呢。” 独孤兰息不与如婳再道。 不多时,叶泽霖也回来了,询问几句,也出府寻人了。 直到人定时分,花扶疏同三巧方才回到大将军府,此时,正堂集满了人,都为了等花扶疏。 府外一盏盏灯笼高挂,亮若白昼,两列一株株的梨木花儿已凋零,归作尘土,叶子愈发浓绿。 堂中,欧阳夫人坐在主座,手里的帕子绞变了形,叶世衡踱步,叶泽霖静坐,独孤兰息坐着,也只是干着急。 几乎把京城翻遍,依然找不到花扶疏,叶世衡险些就去东京府报案了,亏得欧阳夫人拦住了他。 见花扶疏站在正堂外,叶世衡急急跑过去,抱住花扶疏的胳膊,“花儿你去哪儿了,可把爹急死了!” 花扶疏松开叶世衡的手,“出去走走,府里闷得慌。” 欧阳夫人也走出了正堂,瞧着花扶疏,“花儿,你怎么不说一声就出门了,我们以为你不见了。” 花扶疏淡淡道:“多谢伯父伯母关心,扶疏虽人生地不熟,也不至于把自己丢了。” 伯父伯母? 叶世衡、欧阳夫人一脸错愕的表情,晨早时花扶疏还公公婆婆叫着,态度颇为诚恳,只是一日而已,态度就如此冷淡,难道晨时的恭敬都是装的,纯粹是为了应付而已? 听罢,独孤兰息道:“弟妹,你怎可以对父亲母亲如此不敬?” 花扶疏看了独孤兰息,与叶世衡夫妻道:“我答应的,已经做到了,不曾答应过的,也没有做的必要,且有人答应我,我做何事皆随自己。” 余光暼了堂中的叶泽霖。 然而,叶世衡与欧阳夫人未曾注意到,不知叶泽霖是否看到了,只见他眸光有意无意躲闪。 闻言,叶世衡与欧阳夫人一阵心寒,尤是叶世衡。 他最喜欢的儿媳妇并不满意这桩婚事,毕竟,这桩婚事是他算计才成的。 本就不同意这桩婚事的花扶疏更不满意了。 叶泽霖走了过来,依旧是晨时那身青衣长衫,只是染了风尘,在昏暗的烛光下那张脸鬼斧神工,浑然天成,是不可多得的雕刻。 此刻,心中已无焦急与不耐烦。 他揖着手,与叶世衡夫妻道:“父亲,母亲,先容儿子先带扶疏回蓬莱居,疯了一日扶疏也累了。” 第32章 城门送别 说罢,抓着花扶疏的手腕,一拉拽着就走,动作甚是有些粗鲁。 花扶疏挣扎着,一面臭骂叶泽霖,三巧急忙追去,恐叶泽霖对她姑娘不利。 欧阳夫人叹息道:“这孩子不知福啊。” 叶世衡道:“而今不知,往后就知了,我不会看错的,花儿是没有名门淑媛的风范,她重情重义这一点是真真实实的,霖儿需要的是一个能他并肩作战相互扶持的好伙伴,好妻子。” 独孤兰息忽然望着叶云律,叶云律亦看着她,漆黑的眸中多了少有的柔情,抬手轻轻揽着独孤兰息。 如婳嗤之以鼻,满面的轻视,花扶疏绝非她哥哥的良配,只有陆氏幼女、清河王嫡女之流的女子方能与她哥哥匹配,执手并肩一生。 叶泽霖拽着花扶疏至蓬莱居,花扶疏用力甩开了他,又将他推了一把,圆圆的杏眼狠狠瞪着他。 叶泽霖不曾因她一整日未归而生气,只是警告道:“我答应不管你做任何事,我亦没兴趣管你的事,可你让我爹娘在封城的大街小巷寻你一日就是你的不是,对我爹娘不敬更是你不是。父亲是大将军,每日有那么多的军政要务,为了你我的婚事,父亲告了六日的假,今日又因你多告了一日,多一日父亲往后就得多累一日。花扶疏,你觉得失踪很好玩吗?非得让一家人为你着急为你不知所措,你才满意是吗?” 花扶疏道:“我让你找我了吗?我去哪儿逍遥,与你与叶家又有何干!若非你,若非你父亲,我又怎会嫁进叶家,你父子二人狼狈为奸,坑害本姑娘,本姑娘不将叶家闹得天翻地覆已是客气。” 叶泽霖气结,“你!” 花扶疏再道:“再多管闲事,我叫你叶家鸡飞狗跳,鸡犬不宁!” 花扶疏甩袖而去。 叶泽霖嗤之以鼻,“我怎稀罕管你。” 三巧便在蓬莱居院中,方才花扶疏与叶泽霖的争吵过程她全看了。 她忽然有后悔没有劝花扶疏早些回来,让大将军一家着急,可是,她家姑娘的心情也很重要,权衡一下,以花扶疏的心情为重,那点后悔感也荡然无存了。 花扶疏拉着三巧出蓬莱居,到了飞院,推开了她原来住的客房的房门。 她已和叶泽霖住在同一屋檐下,更不想与他住同一个屋。 等她爹娘回了苏年,她一定要搬出去住。 天色已明。 叶泽霖走出蓬莱居,欧阳夫人迎面而来,叶泽霖揖手施礼,欧阳夫人道:“泽霖,方才收到你小舅父来信,要你几日后带着花儿去一趟舞阴。” 叶泽霖道:“是这个理儿,姨祖母年纪大了,身子骨儿不好,未能来观礼也是遗憾了,我为后辈,去探望姨祖母是应当的。母亲,今日归宁,等见过了岳父岳母两位大人后,儿子再与扶疏说去舞阴一事。” 欧阳夫人点头,又道:“花儿可起来了?” 叶泽霖道:“昨儿个发脾气,睡飞院了。” 欧阳夫人与阿萸交代一声,阿萸转身去了飞院。 欧阳夫人交代儿子归宁的一些事项。 未几,阿萸回来了,只道小娘子不见了。 欧阳夫人急了,快步到飞院。 叶泽霖失笑,“气归气,那总是你爹娘,见一面也不愿?罢了罢了,该有礼数还是全了才好。” 叶泽霖复回蓬莱居,换了一身茶色圆领直裾长袍,整个人显得洗练沉静。 走近飞院,却见母亲在院中踱步,看着花扶疏住过的客房,信步走过去,道:“母亲,扶疏怕是不会去了。” 欧阳夫人握着儿子的手,语重心长,“花儿不去,你总要去的,面子上也得过去。 叶泽霖揖手应着是。 城外山林新叶初生,碧水潺潺,煦阳明媚,和风惠畅。 三三两两的行人进进出出城门。叶泽霖搀扶着一位妇人往马车走去。 这妇人正是栖蝶夫人,她里着黛蓝色八珍菊花团纹襦裙,外穿件绛紫广袖褙子,枣红撒花斗篷裹身,梳着高髻,发间挽一支并蒂海棠独山玉钗,面颊施了脂粉,唇施了朱,还是能瞧出一两分病气来。 栖蝶夫人道:“好孩子,我嘱咐你的都知晓了。” 叶泽霖颔首。 栖蝶夫人又道:“我那混账东西就劳贤婿多多费心了,不该客气的别客气。” 她叹了一口气又道,“都怪我这身子,由着她无法无天,你岳丈与舅兄也管住不住她,只得托贤婿你费费心神。” 花飞墨着了身烟灰深衣,身子颀长,容貌俊美,见栖蝶夫人过来,便走了过去。 他瞧了叶泽霖一眼,方才携过栖蝶夫人的另一手搀扶着,叶泽霖收回搀着栖蝶夫人的手,与花飞墨陪同在栖蝶夫人的两侧。 花飞墨扶着母亲上了马车,又与他话别叮嘱几句。 在远处背对着众人的花鸣谦用袖子抹了眼中的泪光,才转身走来。 叶泽霖揖手施礼,唤了声泰山大人。 花鸣谦颔首微笑,回首一顾,城门处依旧没有那抹期待的倩影,不免有些失落。 叶泽霖自是明白花鸣谦在等谁,只是不敢出言,以免更伤人。 花鸣谦从袖中取一个信封来,递与叶泽霖,“替我转给花儿,也替我与她说一句好好珍重。” 叶泽霖接过那个信封,轻轻颔首道了一声是,又替叶世衡与欧阳夫人同花鸣谦道别。 花飞墨唤了一声父亲,花鸣谦才登上马车。花飞墨翻身上马,驾马前行,车夫赶着马车徐徐前去。 叶泽霖注目前方,直到不见人影。 正要转身回府,忽听一旁的丛林传来声响,叶泽霖警惕着。 紧接着,丛林后走出两个少女,这两个不是花扶疏与三巧,还能是何人? 花扶疏本不愿来的,是三巧几番劝说,她才肯答应的。 她正到花宅外,却见父亲母亲同叶泽霖出来,她躲到一旁看着,跟着父亲几人到了城门口,躲在丛中看着父亲母亲,直到父亲母亲走了。 母亲说与叶泽霖的话,她一字不落听了,心头颇不是滋味。 叶泽霖道:“既来了何必躲着,若说是不舍你爹娘,我瞧着倒是不像。” 花扶疏道:“要你管!” 叶泽霖低声:“谁稀罕管你。” 花扶疏听不清他在说什么,便问了,叶泽霖道:“没什么。” 花扶疏伸来手,叶泽霖将那个信封给她。 花扶疏取出信件,原来是房契、地契以及一纸书信,然而,当然看到信上的内容时,花扶疏眼眶红了。 第33章 当是叶门雨时郎 纸上寥寥数语,却字字肺腑。 父亲虽伙同叶世衡设计坑了她,父亲却给她了自由,知她不想待在叶家,这份房契不就是最好的证明么? “爹,娘……”花扶疏眼眶泛着白光,望着车马早已不见的前方。 忽然,她急急向前跑去,叶泽霖看着她,眉宇微拢。 跑了约百米,花扶疏戛然止步,望着前方,呆呆不动。 叶泽霖凝视花扶疏的背影,眉宇紧蹙了几分,眸子深邃漆黑,走到四德处,牵过一匹毛发棕色的马,踩着马镫跃上马背,提着缰绳驭马向花扶疏而去。 四德瞪大了眼,看着叶泽霖。 到花扶疏的身侧,叶泽霖便止步,伸出一手来,道:“去不去?” 花扶疏疑惑看着他,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她不答,心头涌动波澜。 叶泽霖见她不应,正要收回手,花扶疏忽然拉住他的手,叶泽霖用力一拉,花扶疏上了马背,坐在叶泽霖的前面。 叶泽霖复提起缰绳,下颌垂在花扶疏耳畔,柔声道:“坐稳些。” 花扶疏侧首仰视叶泽霖,只见他面容清俊,下颚光洁,那双眸子漆黑明亮,透着两三分似水的柔情,文雅翩翩。 不禁想了一句话来,举目清爽人如玉,当是叶门雨时郎,这是封城百姓对叶泽霖的称誉。 叶泽霖驭马徐徐而行,另一只手欲动不动,犹豫片刻后,手缓缓揽住花扶疏的腰,抱紧了她。 花扶疏一惊,垂首看着叶泽霖揽住她腰的手,叶泽霖修长的腿轻轻碰了碰马肚子,马儿似脱了缰似的,飞快前行。 花扶疏身子往后一倾,落入叶泽霖的怀里,这怀里不大不小,恰恰能融下她的后背。 叶泽霖自知有失礼数,便道:“得罪了,扶疏妹妹。” 花扶疏道:“无事。” 见花扶疏不怪罪,叶泽霖方松了一口气。 花鸣谦几人行不久,走得并不远,二人很快就要一追上了,看着前头徐徐而行的车马,花扶疏却让叶泽霖停下,叶泽霖不解,终是停下了马。 花扶疏圆润的杏眼望着前方,眼眶子又红了几分,“爹,娘!爹,娘,哥哥!娘,爹……” 花扶疏喊着,走在马车前的花飞墨似乎听见了,掉转马头一看,果然是花扶疏。 “花儿。” 花扶疏招手:“哥哥。” 花鸣谦也听见女儿的声音,令车夫停了。 叶泽霖一手搂住花扶疏的腰,驭马过去。 花扶疏只顾着爹娘,并不介意叶泽霖的无礼。 车内,花鸣谦正欲下车,栖蝶夫人拦下他,与他摇头,花鸣谦只好坐回去。 叶泽霖驭马到马车旁,方才停下,然他搂着花扶疏的手没有放开,直到花飞墨异样的眼光扫过,才急急抽开了手。 花扶疏要下马,叶泽霖便拦下,他先从马背下来,伸出双臂,花扶疏圈住他的脖子,被他抱了下来。 花飞墨亦从马上下来,“花儿,哥哥以为你不来了。” 花扶疏道:“我来送送爹娘。” 花鸣谦掀起小窗的青布帘子,看着花扶疏,“丫头啊,你可算是来了,爹娘以为你不肯来送爹娘一程。” 花扶疏支吾,“女儿,女儿……” 栖蝶夫人往小窗看来,只是淡淡一眼而已,道:“你性子风风火火,想如何就如何,姑娘嫁了人就不是姑娘了,凡是多些思,量总是好的。为人妇,当相夫教子,为人媳,当敬爱公婆,恪守孝悌之道,尽人妻人媳的本分。” “娘。”花扶疏不知是羞还是不喜这话,带着丝丝警告的意味唤了一声娘。 栖蝶夫人再看花扶疏一眼,与花鸣谦道:“已是半月有余,舞丫头是个皮的,不知闹了多少祸事,快些回去管管才是。” 栖蝶夫人口中的舞丫头正是花扶疏那垂髫的妹妹,栖蝶夫人常说花扶疏是混账祸胎,那她那小女儿便是小祸胎,其顽劣性子与花扶疏一较,有过之而无不及。 花鸣谦放下青布帘子,遮住了小窗,令车夫赶车前行,花扶疏望着徐徐前行的车,有些不是滋味儿,“爹,娘……” 马车加快了行驶的速度,很快就走远了,叶泽霖有个冲动,终是忍了下来。 花扶疏这么看着马车渐远。 花飞墨同花扶疏话别几句,就被花扶疏催着,“大哥,你快些去,父亲母亲都走远了。” 花飞墨上了马,追随父亲母亲而去。 花飞墨走远了,花扶疏道:“谢了。” 叶泽霖尚未听明白,花扶疏已转身回走。叶泽霖翻身上马,驭马走到花扶疏的身旁,居高临下看着她,伸来一长臂,“上来。” 花扶疏想起方才共骑一事,又因男女授受不亲,厌起叶泽霖来,抬手甩开叶泽霖的长臂,冷冷道,“不用你假好心。” 叶泽霖道:“并非我假好心,免得你那丫头说我欺负你,若我爹知道了,不免又训我,我帮你做了戏,你也得陪我将剩下的戏做完。” 花扶疏仰头,道:“谁要你管我?” 花扶疏继续往前走。 叶泽霖下了马,牵着马跟上花扶疏,同一齐肩,“你上马,我牵你,总能行。” 花扶疏睨了他,“行。” 于是,她骑上了马,叶泽霖把缰绳给她握着,而他瞧着马往城门走去。至城门,三巧同四德还在,三巧走了过去,唤着姑娘,四德也过去,唤了声公子。见叶泽霖牵着花扶疏,三巧是有些奇怪的,想着今晚问问花扶疏,四德对于此事并不奇怪,他公子有什么心思是他不知道的。 几人回到城中,花扶疏下了马,叶泽霖打算带她去东市溜溜,花扶疏就先道:“看在你送我爹娘的份上,你说要我能帮你什么。” 叶泽霖道:“我舅父来信,让我带你去一趟舞阴,我答应了。” 花扶疏拍着叶泽霖的肩膀,“看在你这么有孝心,又替我送我爹娘一程,我跟你去舞阴看舅舅他老人家。” 叶泽霖愣了愣,不禁失笑了,花扶疏不明,却也不问。 四德噘嘴低声道:“舅公子哪有那么老。” 舅公子尚且不到而立之年,哪算的老人家。 第34章 梅氏后人现世了 叶泽霖道:“东市热闹,你可愿去瞧瞧?” 花扶疏即刻答应。 叶泽霖将马给四德牵着,花扶疏叫上三巧,三人正要去东市,不巧,这时走来了一人。 这人是个男子,莫约四十来岁,着绛红衫子,戴青黑软裹垂脚幞头,他同叶泽霖揖手,“少将军。” 叶泽霖亦是拱手回礼,“大监。” 突然冒出的一人,花扶疏很是好奇,问道:“你谁呀?哪来的?” 叶泽霖斥花扶疏一声,“扶疏,不得无礼!” 又与那中年男子赔礼道歉,“内子鲁莽,冲撞大监,还望大监见谅。” 中年男子道:“原来是叶小娘子,失敬失敬。” 花扶疏模样的拱了手,算是回礼了。 那中年男子再道,“还未贺少将军大婚之喜,今儿有事忙,改日再备礼恭贺少将军大喜。” 叶泽霖揖手,“不敢不敢。” 花扶疏道:“你俩客气够了没有,叶泽霖,还去不去东市。” 叶泽霖道:“扶疏,今日去不得了,这样我改日得闲再陪你一道去。” 花扶疏不悦道:“不必了,我们自己去。” 叶泽霖道:“东市里离此地甚远。” 花扶疏又道:“谁说一定要去东市了,去永清街、四方馆一带不可以吗。” 叶泽霖训道:“四方馆一带有几个混混,你个姑娘家去什么去?” “要你管!” 花扶疏甩了叶泽霖一个脸色,拉着三巧就走,任叶泽霖叫她,头也不回一个。 叶泽霖看着四德,“杵着作甚?还不跟着,小娘子人生不熟的!” 四德灰溜溜牵着马跟着。 叶泽霖笑道:“先生见笑了,内子就是这性子,娇生惯养的大小姐脾气。” 中年男人罗慎不当一回事,只道:“少将军,陛下闲了,请你进宫弈一局。” 二人同往皇宫。 高墙巍峨,森严肃穆,墙之内,宫殿林立,黄色琉璃,亭台楼阁,黑陶绿瓦,画廊筑轩,清朴秀美;小桥流水,怪峰奇石,青松绿柏,奇花争艳,秀丽无双。 有一宫殿号为文德,其内东西二侧陈列稀世古玩,名家字画,北侧墙上悬挂一幅《兰亭集序》,其字飘逸自然,遒劲有力,龙飞凤舞,鬼斧神工,盖一玺印,印有三字,‘颜清臣’。 两尊金兽焚着龙涎,翠烟浮空,结而不散。 叶泽霖跪坐,前面是一张沉香边缘刻龙纹棋盘,纵横十九道,棋盘布了不少黑白棋子。 棋盘另一侧,是一个身穿雪色圆领五爪团龙袍的男子,这男子比叶泽霖年长五六岁,生得俊眉修目,龙章凤姿,一种天生的尊贵不凡。 这就是大宋的皇帝,赵子煦。 赵子煦落下一枚白子,道:“棋品有九:入神,坐照,具体,通幽,用智,小巧,斗力,若愚,守拙。九品之外,数目甚多,不能计算,也未能入格,便不多说了。围棋,生而知之者,上也;学而知之者,次也;困而学之又其次也。” 叶泽霖不敢再落子,有些尴尬,“微臣天资愚钝,哪比得上陛下十分之一,每每微臣与陛下博弈,次次败于陛下,陛下莫要笑话微臣了。” 赵子煦道:“你本有机会可以打个朕措手不及,偏偏的放过了。博弈之道,贵乎谨严。高者在腹,下者在边,中者占角,此棋家之常然。你绪多分势,势分则难救,投棋逼迫,逼则使朕实而你虚。虚易攻,实难破,临时变通,宜勿执一,经书上都说,见可而进,知难而退,这等道理你岂能不明白?不如读读那《鬼谷子》,养养你性子。” 叶泽霖并未起身,两手交叠,左外右内,身子微盘,“微臣谨遵陛下教诲,只是微臣那本《道德经》尚未读完,不知能否读完《道德经》,再读《鬼谷子》。” 赵子煦道:“你虽当过朕几年侍读,骨子里依然是叶氏的性子。” 叶泽霖道:“陛下,您也知道,微臣的先祖出身草莽,性子急躁,到微臣这一代,能有微臣这样的性子是祖上积德了。” 赵子煦笑道:“就你会狡辩。” 罗大监走近,作了礼,问道:“陛下,臣瞧着您同少将军下了许久棋,说了许久的话,臣着人备了些茶点,您尝尝,消消渴。” “也好。” 赵子煦起身,身子修长,叶泽霖亦起身。 二人走到一旁的茶几,赵子煦先坐,得了赵子煦的意思,叶泽霖方才坐下。 赵子煦量着一殿宫人,“你等下去。” 一众宫人退下,唯留个罗大监。 罗大监知赵叶二人有话要说,便要退下,赵子煦叫住他,命他守在殿外。 罗大监退出文德殿,又打发了个宫人去膳房包两份出炉的糕饼,说是少将军特意为刚过门的小娘子同陛下讨的。 赵子煦饮了一口茶,消了消渴,道:“狐狸狡猾得很,宫里不知有多少他的眼线和耳朵,保不准朕的身边也有,一言一行不得不谨慎。” “陛下。”叶泽霖看着这位伟岸的帝王,心底隐隐作疼,“微臣无能。” 赵子煦道:“狐狸野心勃勃,经营多年,其势力盘根错节,遍布朝野,要连根拔起岂是一朝一夕就能拔掉的?以朕如今的势力尚且不能与他抗衡,只能一步一步斩断他的羽翼,削弱他的势力。朕扼住他再打国库的心思,他又打起了梅花后人的主意。” 叶泽霖道:“年前大娘娘诞辰,陛下以送大娘娘诞辰礼为由清点国库,甄尚书呈来历年各地进贡及外邦进贡的礼单,那老狐狸不得不将私吞的贡品悉数吐出。” 赵子煦轻叹:“可惜那老狐狸寻了甄尚书的错处,逼得朕不得不贬甄尚书出京,甄尚书经绿林时不幸遇上匪寇,全家枉送性命。” 叶泽霖道:“陛下,梅氏后人老狐狸查到哪一步了。” 赵子煦又道:“自太祖打下大宋江山后,梅花后人便销声匿迹,寻不得半点踪迹,坊间有传言得梅花传人者得宝藏,得宝藏者得天下。梅花传人是真,宝藏更是真。须知得宝藏必得梅花令,唯有梅花令才能开启地宫,方能取得宝藏,若得梅花令必寻得梅花传人。老狐狸已秘密寻访梅氏后人良久,或已得梅氏后人的下落。几日前,朕也得到了消息,梅花后人已现世。” 叶泽霖大喜:“陛下,梅氏传人当真现世了?” 第35章 老爷子要回府 赵子煦道:“当真。” 赵子煦取来一卷画轴,徐徐展开,画上是一位年轻女子,着红衣,披白纱,带着金面,只露出眼睛和下颚,梳着垂鬟分肖髻,没有别的发饰,只有一支梅花木簪。 看着画上的女子,叶泽霖道:“陛下,这便是梅花后人?” 赵子煦道:“尚不确定,传言每一代梅花后人通岐黄之术,武艺超群,善琴棋书画,安国治世,懂排兵布阵,博览群书,乃当世完人。朕得到的消息有疑似梅花后人的女子出现在苏年,朕要你查清这女子是不是梅花传人。” 叶泽霖道:“微臣的内人是苏年人士,微臣同内人要去一趟舞阴舅家,再陪内人回苏年探望岳丈一家名正言顺。” 赵子煦将画轴交与叶泽霖,再闲话几句,叶泽霖便告辞了。 至文德殿外,罗大监接来宫人包的两份糕饼,给了叶泽霖,打趣道:“少将军真疼爱你家的小娘子,知道膳房出的糕点不是坊间的杂食能比,同陛下讨了恩典。” 叶泽霖笑道:“我那小娘子就好这口,不同她去东市还闹了脾气,不得带些好东西回去给她赔罪。” “少将军慢走。” 叶泽霖揖手,以作拜别。 那厢,花扶疏等人并未去东市,而是去了永清街。 花扶疏手痒痒得厉害,不顾四德阻拦,进了赌坊叫大三元的。 这回三巧倒是没有跟进去,其实是花扶疏不让。 她同四德在街边捡了摊子坐着,等着花扶疏,叫了些吃食,又叫了壶茶。 将过一个时辰,还不见花扶疏出来,四德不免有些烦躁,“你家姑娘都快一个时辰还不出来,你不去找找,不怕你姑娘被人欺负。” 三巧悠悠地饮着茶,“我家姑娘是个厉害角色,她不欺负旁人罢了,旁人哪里是姑娘的对手。” 四德睨她,甚是不屑:“怪不得你姑娘是那种性子,上梁不正下梁歪。” 三巧拿起四德前边的那碗茶往他泼去:“你骂我可以,骂我姑娘不行!你也是个下人,论起来,我家姑娘也是你的主子,你家公子就没教你尊敬主子吗?” 四德一张脸都湿了,衣裳与头发也湿了些,用袖子抹去脸上的水渍,“论出身你及你姑娘哪里比得了我。” 他说的这番是事实。 他不是家生子的下人,他的父亲五经官拜先锋副将,为报答大将军叶世衡的恩情,甘愿做叶家的管家,替叶家打理事务。 父亲非常感念大将军恩情,求着大将军让他跟着二公子,二公子不当他是随从,教他认字习武。 四德起身,甩了袖子,牵了拴在一旁的马回大将军府。 他才走不久,花扶疏就从赌坊出来。 她神情有些呆呆地,像是思考什么,也有些困惑,见了三巧,就走过去坐着,坐的是四德那个位置。 三巧问道:“姑娘,你在想什么?” 花扶疏道:“我好像看到秦悠然了。” 三巧闷了,“秦师兄?” 他不是远在秦州吗? 花扶疏又道:“方才,在里头我瞧见一个背影,很是像秦悠然,走过去那背影竟然不是。我拍了一下那人的肩膀,那人就吼我一句,我说个抱歉就出来了。那个背影或是秦悠然,见我过去就走了。” 三巧道:“姑娘怕是看错了,秦师兄是什么人,若真是他,见是你更不会走的。” 三巧唤花扶疏吃些吃食,她正琢磨那人究竟是不是秦悠然,浑然没有吃的心思。 二人回到大将军府,还未进门,就与叶泽霖不期而遇。 叶泽霖走过去,将两包糕饼往花扶疏一递,“这是宫里的点心,全当是给你赔礼道歉了,莫怪我不同你去东市。” 花扶疏哪里将这桩小事放在心上,见叶泽霖颇有诚意,她又是小吃货一个,便将糕饼照单收下,又与他说了谢谢。 进了府,叶泽霖被阿萸叫去了溶梨院,花扶疏则是去了蓬莱居。 说来也是古怪,飞院那棵参天古树竟然开了花。 延绵向外到蓬莱居的枝条,朵朵疏离的浅粉,风过枝头点点翻飞。 花扶疏不禁想来两句诗,桃花灼灼有光辉,无数成蹊点更飞。 只是观了片刻,花扶疏就去了蓬莱居的凉亭。 她本是个小吃货,美食在手,何况是宫里的点心,迫不及待解开油纸品尝。 果然是宫里的东西,比坊间的吃食好吃数倍,这绝对是她吃过的最好吃的糕点。 美食不可独享,花扶疏拿了块给三巧,三巧怕胖又不敢吃,非逼着她,才吃完这一块。花扶疏问她如何,三巧道:“宫里的吃食确实好吃,不过,这糕点的味道有些熟悉,好像以前吃过似的。” 花扶疏道:“你吃过我怎么不知道呢。” 三巧道:“想来是记错了,也可能是以前吃过味道相似的点心,只是不记得了。” 花扶疏想了想,道:“巧儿,你放心我会想办法治好你的。” 三巧失笑,“姑娘,我又不是病秧子,治什么病。” 花扶疏回笑,笑中有点尴尬,三巧活蹦乱跳的,哪里像是有病的,只是以前有些事不记得了,失忆这东西是病也不是病,她是没办法帮三巧把以前丢失的记忆找回来。 是欧阳夫人让阿萸唤叶泽霖去的溶梨院。 院中的积雪已谢,梨树叶密翠绿。 进了屋子,与欧阳夫人揖了手,叶泽霖才坐下。 欧夫人道:“你大哥已启程去往甘州,你大嫂送他出门,就去打理府中琐事。叫你过来,有件事得与你说说,老爷子明日要搬回府中。” 叶泽霖诧异不已,“怎么那么突然?祖父不逼父亲了吗?” 欧阳夫人道:“这回倒是怪了,老爷子什么都不说,也不逼你父亲,那件事更没有提起。” 叶泽霖道:“我只怕祖父还会闹得整个叶家不痛快。” 欧阳夫人道:“不提此事了,去舞阴舅家的事你与花儿说了。” 叶泽霖点头说是。 欧阳夫人原还担心花扶疏不肯,见花扶疏答应了,心中顿时开阔了。 欧阳夫人犹豫片刻,又道:“今晨与你说去舞阴的事,母亲并未说完。你小舅舅还说让你弟弟同你一块去舞阴,你弟弟过两日也到了,之前不说,是怕你不快。” 第36章 眼瞎了才会看上你 叶泽霖愠怒,“这个欧阳景明到底是谁的舅舅,谁才是他亲外甥。” 欧阳夫人道:“你也别气,四小子大抵是投了你小舅舅的眼缘,待他同你们几个兄妹一样,非得要四小子唤他小舅舅。” 叶泽霖急急脱口,“若是我小弟弟还在,哪里轮得到他得小舅舅青睐。” 欧阳夫人垂下了眼,脸上透着两三分伤感,在叶泽霖之后,她还生育有一个儿子,只是这个儿子不幸夭折了。 见状,叶泽霖意识到自己口无遮拦说错了话,急忙同欧阳夫人认错。 欧阳夫人叹息道:“霖儿,自小到大你都很懂事,有的时候,母亲又不希望你太懂事。” 叶泽霖道:“娘,身为叶家的儿子不可碌碌无为,虚度光阴。叶家的儿子生而为将,大哥如是,我亦如是,将来,叶松言也会走上这条路。” 叶松言正是他那异母的弟弟,排行第四,几年前被老头子送去五台山跟随一位隐士高人学武。 若叶松言真回来,他与叶松言之间必有一场较量。 又与欧阳夫人说了好一会儿子话,叶泽霖才作辞出了溶梨院,却见四德在院外站着。 四德疾步过去,见他脚步如此之快,叶泽霖便知是有急事了,“何事?” 四德将花扶疏去赌坊的事告知叶泽霖,顺带夸大其词一番。 听罢,叶泽霖一张脸都是青色的,除了难堪还是难堪,尽管他不满意,可花扶疏这种不知廉耻又流氓性子的妻子谁接受得了,匆匆赶去蓬莱居。 叶泽霖抵达时,花扶疏、三巧二人刚好吃完那两包点心,多是花扶疏吃,三巧还是被她逼着才勉强吃了几个。 花扶疏坐在亭边的围栏上,喜滋滋笑着,还在回味点心的味道,“巧儿,这糕点就是天上仙品,人间哪得几回见,回头我得再还好好谢谢叶泽霖。” 欢快的话伴着滋滋的笑意,叶泽霖忽然止步,脸上的青色淡了五六分。 三巧瞥见了,她扯了扯花扶疏的衫子,“姑娘,叶公子来了。” 花扶疏顾首一看,果然是叶泽霖,陌上之人如玉,眼前少年无双。 花扶疏赏心悦目,心情不可形容,跳下凉亭,一路奔过去,纵身一跳,搂住叶泽霖的脖子,两腿缠住他的腰。 这一幕,叶泽霖惊了,三巧目瞪口呆,随了后而来的四德腿好似灌了铅两眼直直盯着花扶疏那张明媚的脸,眼中满满的不可思议。 “二哥哥,我喜欢你……” 叶泽霖身子一僵,花扶疏看着他,谁知她说的却是,“二哥哥,我喜欢你的点心,你还有没有?” 叶泽霖愣住了,他还以为? 虽然是夫妻,终是男女有别,况还他人在场。 叶泽霖命令似的提醒她:“扶疏,男女授受不亲,下来。” 花扶疏这才意识到自己失了礼数,从叶泽霖身上跳了下来,脸不红心不跳地笑了笑。 叶泽霖淡淡再扫视她,花扶疏匆匆避开。 叶泽霖向屋里走去,才走了几步,他没有回头,忽然开口说道:“扶疏,过来,我有话同你说。” 或是吃了人家手软,花扶疏屁颠屁颠跟过了去。 二人进了屋,叶泽霖随手关上了门。 见状,三巧急急走过去,恐叶泽霖对花扶疏不怀好意。 门关闭,花扶疏才觉得自己是傻了,送羊入虎口? 她的手自后在腰上的襟带抽出一枚银针,若叶泽霖敢对她不轨,她是不会手下留情的。 见她警戒着,叶泽霖猜得到花扶疏在想什么,笑道:“你脑子在想什么,我好歹是封城第一俊公子,以你的姿容在封城美人榜上前十且排不上号,谁会瞧得上你。” 他说的是实话,以花扶疏的姿容前十确实进不了。 花扶疏火冒三丈,“姓叶的,姑奶奶我可是城南一枝花,你才丑!你全家都丑!” 苏年城南一枝花。 叶泽霖回道:“若有人看上你,他一定是眼瞎了。” 花扶疏咬牙切齿,狠狠瞪着他,“别以为你眼珠子有多雪亮,终有一日我会让你知道你有多瞎!” 她气冲冲走出去,叶泽霖抓住她的胳膊,花扶疏甩开他讨厌的爪子。 叶泽霖道:“明日我祖父从别院搬回飞院,往后你随我住蓬莱居,祖父回来后,你同我去拜见祖父。” 花扶疏道:“我与你有何关系,凭什么跟你一起受气?” 她一脚踢开门,在门外的三巧被吓了一跳。 花扶疏越过三巧快步出了蓬莱居,三巧也听到了他们二人吵架,她觉得叶泽霖太过分了,一个女人最不喜欢有人当着她的面说她生得丑,急急去追花扶疏。 四德见花扶疏满脸怒火,连忙闪到一旁给她让道。 花扶疏盯着四德道:“你也不是好东西!” 四德一脸莫名。 花扶疏已经走过了他,四德才缓过来。 三巧恰好走来,哼他一声,这对主仆怎么回事,气都往他身上撒。 四德绝对想不到是他的公子惹花扶疏生气,因为在他的记忆里叶泽霖从来没有让谁生过气。 叶泽霖也走了出来,四德过去,道:“公子,花大姑娘出去了,她生好大的气,还凶了四德。” 叶泽霖道:“随她去,不必找她。” 四德应是。 叶泽霖忽然想起一事,“扶疏是我夫人,从今往后不要唤她花大姑娘,唤她小娘子或是少夫人。” 四德点头。 叶泽霖出了府,去了书院,四德自是跟着。 飞院,槿木繁花,满树红艳,这是花圃中的朱瑾。 独孤兰息安排着指挥着仆人。 婢子端盆打水进进出出,抹地洗墙,擦桌扫椅,拭瓶插花,叠被褥,换床垫;小厮踩竹梯换灯笼,扫屋檐,擦圆柱。忙里忙外,为的是迎接老将军。 老将军几年前搬去别院居住,将军、夫人、大公子、独孤娘子不知请了多少回,二公子也请了几回。老将军就是不肯回,这回不请自回,一家上下不知有多高兴。 听说叶世衡把重金弄来的白茶一次泡完,好孙女如婳将柜中的衣裳都搬出来挑捡着,念着明日穿哪件好。 第37章 树有反常必有妖 有个仆人眼尖,几年不开花古树竟然开花了,“独孤娘子,古树开花了!” 独孤兰息回身看往古树看去,仆人一手指着那处,“独孤娘子你看!” 独孤兰息顺着仆人的指向看去,笑了,“是开了。此树有灵性,祖父搬去别院后,再也没有开过花,祖父一回就开花,它也盼着我们家团团圆圆。” 仆人道:“以前听村里的老人说,百年的古树很有灵性,能听得懂人话。” 独孤兰息看着古树,这树不止百年了,这古树具体活了多少年,应该没人知道了。 听说大宋立国时,就有这棵树了。 同样,别院那边也在整理行装,同样忙里忙外。 叶老将军坐躺在藤椅上,两眼微眯,嘴边勾起一抹笑意。 天色将晚,叶泽霖回来了,不经意间看到了枝条上的花朵,“几年不开,忽然间开了,如此反常或是有妖。” 才进蓬莱居,却见地上一架梯子,叶泽霖抬头一看,只见花扶疏躺在屋脊上,最后一缕光辉照在她身上,像是镀了一层金辉,温暖耀眼。 眉头一皱,叶泽霖又望了望花扶疏,她头枕双手,翘着二郎腿,半点名门淑媛的样子都没有。 他爬起梯子,上了屋顶,居高临下看着花扶疏,那张清秀的脸上淡淡的笑意,如此欢悦,好似做了什么美梦。 叶泽霖无奈笑了笑,坐了下来,看着天际的云霞似锦,金辉熠熠。 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未久,花扶疏醒了,一睁开眼就看到了叶泽霖:“你怎么?” 叶泽霖侧首,夕阳余辉洒在他的面颊上,与金辉揉和一起,唇角似笑非笑,“刚上来的,看你睡香,不忍叫你。” 花扶疏起身,道:“这么说我还得谢谢你?” 叶泽霖不答她,只问道:“为何睡这里,屋里有床榻,睡不更舒服。” 花扶疏瞪眼,“我睡哪里,要你管得着?” 叶泽霖反问,“你需要人管你吗?我若管你不是自找没趣。” 花扶疏问:“那你上来干嘛?” 叶泽霖答曰:“看夕阳呗,这是今年我第一次看夕阳,还是在屋顶上。” 花扶疏看他怎么就不顺眼,“傻子才会在下面看夕阳,下面看得到太阳下山吗?” 叶泽霖不反驳她,也不生气,“与你说件事,往后我们都住一个屋,你是睡床还是睡榻。” 花扶疏道:“当然是睡床了,让我一个姑娘家睡一张小小的榻你好意思么你。” 叶泽霖答随你二字,往伙房看去,但见烟囱青烟徐徐,又说,“元师傅做菜了,晚膳时间快到了,下去。” “走啊。” 叶泽霖起身,踏步一跃到了墙上,又跳到院中,走过去扶着那把梯子,此时,花扶疏正顺着梯子下来。 叶泽霖仰视她,又嘱咐着:“扶疏妹妹,你小心些。” 花扶疏一步一步而下,臀部就在叶泽霖头顶上,他还扶着梯子,花扶疏看着他,“你走开。” 叶泽霖不明,花扶疏又道:“你不走开我怎么下去。” 叶泽霖这才放手走开。 花扶疏下了梯子就往院外走,叶泽霖随她身后,不免让人有种妻唱夫随的感觉。 花扶疏却步回头,叶泽霖止步,正要问她为何停下,花扶疏指着梯子,命令似的道:“梯子。” 叶泽霖只好只好折回去搬那个梯子。 夜里,稀星无月,只有灯火如昼。 叶世衡一身白色绸衣,往欧阳夫人走去,欧阳夫人正做女红,一针一线来回穿拢。 叶世衡在她的对面坐下,愧疚溢于脸上,“溶月,老爷子一回又要委屈你了。” 欧阳夫人道:“仲平,我从来觉得不委屈,嫁给你我无怨无悔,几个孩子都长大了,云律、泽霖也娶了媳妇,再过个两年,如婳出阁后我就安安心心地含饴弄孙。” 说到如婳,叶世衡想来一件事,“溶月,老爷子说如婳是叶家五代以来唯一一个女儿,她的婚事由他做主,不允我们插手。老爷子当如婳是个宝,以他的性子,两年内绝对不会让如婳嫁出去,再说四小子还没娶呢。” 欧阳夫人道:“四小子的婚事哪里轮得到我插手,但如婳是我养的,我不能不管,等四小子娶回夫人,如婳都成老姑娘了,到时候找好人家就难了。” 叶世衡道:“不会的。” 欧阳夫人反声:“哪里不会,你是不知道,官眷娘子找媳妇挑剔得很,非端庄貌美家世显赫的不要。虽说你是大将军,是陛下倚仗的重臣,我们叶家也是显贵人家,可你瞧瞧如婳那性子被她祖父、她几个哥哥惯成什么样。” 叶世衡低垂着头,用手指摩挲了鼻下,他这闺女是叶家五代以来第一个女孩,偏偏又与他故去的母亲有几分相似,在他的几个子女里面最得老爷子喜爱当属如婳,连他的四儿子也得靠边站。 听着欧阳夫人叨叨完了,叶世衡道:“溶月,话也不能这么说,你看花儿不也不是端庄大方的姑娘吗,她还不是嫁出去了。” 欧阳夫人道:“那还不是你想的馊主意,鸣谦又与你通一气,你是不知道栖蝶与我说起这事时有多气愤。好在泽霖是有担当的,又因你是他爹,才答应栖蝶娶了花儿。” 叶世衡赔笑着:“好月儿你别气呀,我这主意是馊了点,那还不是泽霖太不招花儿喜欢,栖蝶气是气,总归如了她的愿,也满了我这心思,皆大欢喜。” 欧阳夫人又道:“哪来的皆大欢喜,我无意间听四德说新婚那夜泽霖睡在偏房,昨夜花儿同泽霖闹了脾气,睡在飞院了。” 叶世衡问道:“你的意思是他俩还没圆房?” 欧阳夫人点头。 叶世衡摩挲下颚,思考起来,见状,欧阳夫人提道:“仲平,你可别在想什么馊主意,儿子是我养的,他的心思我这当娘的可比你清楚,你若是再动什么歪脑筋,别怪儿子恨你。” 叶世衡似乎有些不耐烦了,“进了我家的门,生死都是我家的人,我哪里敢动什么心思。” 欧阳夫人笑道:“谅你也不敢。” 灯火熄灭,天地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欧阳夫人低叹一声才放睡去,叶世衡闻着叹息,心间隐隐觉疼,枕着双手,睁着眼睛,直到平旦时分才睡去。 第38章 老爷子回府 次日。 辰时将过,花扶疏撩起浅紫的薄纱,眼帘一片昏暗,后背有些凉意。 三巧推门进来,放下手边的铜盆,盈盈过来。 花扶疏一面穿着衣裳一面道:“三巧,外头下雨了?” 三巧去衣柜拿花扶疏今日要穿的衣裳,“下了毛雨,天色有些凉,姑娘你要多穿件衣裳才好,免得着凉了。” 花扶疏起身站着,唉声叹气的,“这雨来得太不及时了,上巳节快到了,东市西市都热闹着,我还想着去玩玩呢。” 三巧拿了衣裳就过去,“我的姑娘啊,你就别想着出去了,你忘了今儿是什么日子,要谁回来。” 花扶疏这才想起叶泽霖说的话来,可是前日她那么怼那个老家伙,老家伙肯定怀恨在心,要是她真去迎接老家伙那老家伙一定会找她麻烦。 “是叶泽霖的爷爷,又不是我爷爷,我去见他干嘛,再说了,那个老家伙也不是好惹的。” 三巧提醒道:“话总归这么说,姑娘,你莫要忘了还顶着叶家媳妇的名分,是叶家少将军的娘子,他的祖父你不见,于情于理不合适。” 花扶疏道:“他家的事我可不想掺和。” 看了三巧手里的衣裳,她还挑三拣四,“我不想穿襦裙,把我那套旧衣裳拿过来,不是自己的衣裳穿得浑身不舒服。” 她指的旧衣裳就是她第一次到大将军府见叶世衡穿的那套,她带的衣裳给她娘烧了,只留得这套。 三巧不肯去拿,“姑娘,若是家主没有辞官,咱们花家也是官宦人家,名门望族。家主不做官,咱们花家也算是的大户人家,该有的体面还是要有的,况且这里不是花家,哪里容得我们随意。” 花扶疏道:“你这胳膊肘哪哪都拐。” 三巧驳回她:“我胳膊肘拐哪儿都是为了姑娘你和我们花家。” 花扶疏穿不上她那旧衣裳,也没有穿那套襦裙,她穿了一身海棠红袄裙,梳了两个小髻。 三巧觉得过于单调,又给她的两个小髻簪上玉兰珠花,花扶疏随手把一支沉香梅花木簪插进发中,三巧也不阻拦。 花扶疏收拾妥当,往门而去,此时叩门声响起,花扶疏开了门,便见一张如山水墨画的脸,温其如玉,他着群青色深衣,有着几分稳妥沉静。 她笑着与他招呼:“早啊。” 叶泽霖难得惜话,答她一个早字。 花扶疏问他:“你有什么事?” 叶泽霖道:“等你许久不见你过来吃早饭,父亲便让我过来看看你起身没有。” 花扶疏道:“这不是起了吗。” 叶泽霖又道:“祖父…你若不想去,就在蓬莱居待着。” 花扶疏想了想,“我还是去见。” 叶泽霖眸中漾起异样的光芒,缓缓才答,“好。” 复又嘱咐花扶疏,“见祖父时你尽量不要说话,不必让他注意你,那日的事在父亲母亲面前也不好在重演一次。” 花扶疏点头,随他去吃早饭。饭后,花扶疏与叶泽霖就回了蓬莱居,此时天色还是灰蒙蒙的。 花扶疏百无聊赖,叫三巧拿来一些彩纸和一把剪刀,剪起窗花来,而叶泽霖捧着一本叫《鬼谷子》的书坐在榻上看着,二人沉浸在自己的世界。 一边叽叽喳喳不停,一边安安静静无声,形成鲜明对比。 花扶疏无意一瞥,见叶泽霖唇畔勾着淡淡的笑意,目光不离那本书,她心血来潮,拿起一张红纸剪起人像来。 未久,一张捧书的人像就剪出来,这正是叶泽霖。 花扶疏低声问三巧:“巧儿,像不像他?” 三巧回她:“真有几分像他,姑娘,你剪的小像比慕灵姑娘剪的好看多了。” 花扶疏道:“还好师妹不在,若是她知道了定要和你闹个没完。” 花扶疏玩性大起,拿着叶泽霖的小象走过去,或是叶泽霖太专注了,竟没有听到花扶疏的脚步声。 她将小像放在叶泽霖的书上,叶泽霖一愣,倏而抬起了头,一张清秀的面容呈现在眼前,笑意然然,像是云雨后过的太阳。 叶泽霖复看小象,又看着花扶疏,不由得严肃起来,“扶疏妹妹,你做甚?” 花扶疏玩笑道:“像不像你?” 那张脸明明是带着玩笑,偏偏又有着两三分认真,叶泽霖忍俊不禁,便道:“手艺不错啊。” 花扶疏喜滋滋而笑,得意洋洋,“那是自然。” 叶泽霖拿下那个小象放在一旁,继续看他的书,花扶疏意兴阑珊,转身就走了。 叶泽霖拿起那个小象,放在掌中,与自己对比一番,着实与他有几分相似。 抬眸看去,但见花扶疏面容笑嘻嘻的,拿着剪刀窗花,她忽然坐到了地上,盘着腿,仍剪着窗花,与三巧嬉笑。 他无奈而笑,将小象放在书页上,翻了一页往下看。 将至午时,四德进来了,却见花扶疏坐在地面上,甚是不雅,顿时鄙视起来。 他见叶泽霖不发话,他也不敢出声提醒,拱手作揖,道:“公子,小娘子,老将军快到了。” 闻声,花扶疏立马从桌地上跳下来,叶泽霖将书合上,把书在书桌上,才与花扶疏一道出门前去正堂。 此时,正堂立满了许多人。 叶世衡既紧张又兴奋,欧阳夫人陪在他身旁,如婳念叨着祖父何时到,独孤兰息则在如婳身后,眉目喜色,倒是不紧张。 花扶疏二人一到,叶泽霖走到如婳面前,花扶疏与独孤兰息站一处。 未久,门外传来一个女声,“爹,慢点。” 紧接着,走来两个人。 妇人搀扶着老者,但见妇人穿着藕色长裙,同色对襟广袖褙子,挽着条牙白薄纱披帛,面容倒是漂亮,几分贵夫人的模样。 她就是叶世衡四子生母许氏飞琼。 而她扶着的老人就是叶世衡的父亲,叶老将军穿着棕黄深衣,两鬓斑白,精神十足。 叶老将军扫过众人,神色不明,而如婳兴冲冲过去,抱住他的另一个胳膊,“祖父,如婳想您了,您有没有想我啊。” 第39章 书生无用 叶老将军宠溺的笑着:“有啊,爷爷最想我们如婳了。” 如婳倚着叶老将军,“如婳也最想爷爷。” 叶世衡上前几步,敬声着:“爹,您回来真好。” 叶老将军冷冷看他一眼,又哼了他一声,目光扫过欧阳夫人更冷了几分,甚至是厌恶。 欧阳夫人福身一礼,恭敬唤一声公公。 “爹您别站着。”叶世衡道。 叶老将军坐上了首座,许夫人伴在他身侧站着。 叶世衡让诸人坐下,欧阳夫人则在叶世衡下坐,如婳在她身后站着。 独孤兰息就坐在叶老将军前第一次座,依次是叶泽霖与花扶疏。五经端来府中最好的碧螺春茶给叶老将军奉上,老将军饮了一口就不喝了。 他冷冽的目光又一次扫过诸人,除如婳外个个敛声屏气,花扶疏也莫名紧张起来。 他最终看向独孤兰息,“云律媳妇,云律人呢?” 他的语气透着不满,让独孤兰息不由得提起了心,她起身福身一礼,“回,回祖父,陛下命肃卿前往甘州巡视。” 他再问:“何时去的甘州?” 独孤兰息道:“昨日去的甘州,甘州路途甚远,肃卿恐要抛弃两三个月才能回京。” 叶老将军不多问,只是轻轻回了一声,一个嗯字。 孤独兰息又道:“祖父,飞院已收拾妥当,一切如旧。” 叶老将军倒是有两分满意,允独孤兰息坐下。 叶泽霖看向花扶疏,花扶疏也看向了他,二人同时起身,面向叶老将军。 叶泽霖弯腰揖手,异常的恭敬,“孙儿叶泽霖给祖父请安。” 花扶疏习惯性地揖手施礼,才要开口又觉得哪里不对,三巧低声叫她,她恍然明白错在哪里,匆匆福身一礼,“孙媳妇花扶疏请祖父午安。” 叶老将军不会理会花、叶二人,唤来如婳,嘘寒问暖。 叶世衡看着儿子、儿媳妇,又看着滔滔不绝询问如婳的父亲,又急又无可奈何。 如婳看着哥哥,拉着祖父的手,腻声道:“爷爷,二哥还行着呢。” 老家伙才让叶泽霖二人起身,二人正要坐回去,他忽然问道:“听说你常去温煦斋?” 叶泽霖不明,还是答曰是。 谁知老家伙道:“我叶家世代尚武,百无一用是书生,你却去做那百无一用的书生,当叶家是什么,当叶家的精神是何物?叶家的子孙真担不起!” 叶泽霖道:“祖父,读百家圣贤之书可开明宗义,为人处事,修身养性,焉能无用。” 叶老将军嘲讽道:“身为叶家的子嗣,宁为百夫长,也胜作一书生,你本事没长,倒是学会了争辩。” 叶世衡道:“爹!” 叶老将军冷眼看来:“怎么,敢做还不让人说?” 花扶疏垂着头,冒出一句话来,“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这话虽小声,但诸人可听得清清楚楚,尤是叶泽霖,他就在花扶疏身侧。 诸人都看着花扶疏,又惊又意外,叶老将军更是冷眼质问:“你说什么?抬起来头,再给我说一次!” 如婳、独孤兰息、欧阳夫人不约而同寒毛耸立,叶世衡更是提着心。 花扶疏并不怕他,骤然抬起开来,直视老家伙,认认真真开了口,叶泽霖阻拦都来不及,“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叶世衡瞠目堂皇,这丫头还真敢说? 欧阳夫人的心也提了起来,这丫头没事找事吗? 老爷子可不是好惹的。 孤独兰息一个劲给花扶疏递眼色,如婳也给她几个眼色,可花扶疏就是视若无睹。 叶老将军一声冷讽:“你当真是好生的教养!” 花扶疏回他:“我不曾点名道姓指谁人,老将军,你何必往上撞呢,莫不是你承认你嘴里吐不出象牙了。” 她恍然大悟,“我忘了,你不是大象,怎么会吐出象牙来,或是你连大象都不如。” 老家伙脸色铁青铁青的,比那蟾蜍还难看,花扶疏话锋一转,道:“叶祖父,您甭跟我提教养,我的教养如何是我的事,您评价他人的教养之前,还是先想想您的教养如何,再去评价他人比较妥当。” 老家伙面色如墨,都看不出他的五官形状,老筋暴跳,老掌拍案惊涛,桌上的茶盏落在地上,摔个粉碎,指着花扶疏,“你!” 老家伙冷嘲冷讽,“上梁正方有上好下梁,梁木不正才会生出不正下梁,你二人谋道相同,一丘之貉,果真是绝配!” 叶世衡愤道:“爹,你够了!” 叶泽霖星眸中熊熊火光,群青色袖中握着的拳咯咯作响,视线移过欧阳夫人,欧阳夫人微微摇头,他眸中的火光不得已熄了几分。 独孤兰息有话不敢言,如婳手足无措。 花扶疏身后的三巧又气又恨,五经、四德父子两个也是不敢出声,在叶家,最大的还老老将军,就连欧阳夫人也得看他的脸色生活。 反倒是花扶疏一脸平静,看了一眼老家伙,勾起一抹玩味的笑意。 她看着叶泽霖,问道:“相公,你启蒙的时读的是哪本书?” 叶泽霖不明她何故问他,花扶疏见他不会,又问他一次,他才回话,“《论语》。” 花扶疏又问:“那你读的第一篇是谁教的?” 叶泽霖答是叶世衡所教,花扶疏再问:“读的第一句是哪句,又是你爹教的吗?” 叶泽霖回她,“我初读《论语》读的第一句是‘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这句,也是父亲教的。” 花扶疏不再问叶泽霖,反而问起了叶世衡,“爹,你也读过《论语》吗?” 叶世衡点头,花扶疏复问:“是学究先生教的,还是别的什么人教的?” 叶世衡指了指老家伙,花扶疏明白了,看着老家伙,神情颇为认真,“叶祖父,这么说您也读过《论语》了?” 老家伙没给花扶疏好脸色,更不屑回她。 花扶疏拍了拍腰,大摇大摆坐回去,翘着大腿,吸口舒服的空气,“都说书生书生,读书的人不就是书生吗?什么四书五经,李白杜甫的,是个读书的哪个没读过。” 她的视线一次扫过祖父孙三人,“你,还有爹也是书生,你也是算书生。” 花扶疏的视线最后停在叶老将军身上,“全天下的读书人都是书生,都是没用。老爷子,你这一句百无一用是书生说的是你自己,还是叶家,或者你指的是全天下的读书人?老爷子,你开金口也得吐些也好话出来才是,你就不怕天下的读书人吐你一身唾沫星子。” 第40章 我懒得管你 老家伙的脸色更青了,更黑了,“你给我住嘴!” “扶疏!” “花儿。” 叶世衡、叶泽霖父子两个异口同声,一个声大且凶,一个低声,都带着训斥之意。 叶老将军教训着叶世衡,“你看你,把什么阿猫阿狗不三不四的人带都进叶家!” 叶世衡道:“爹,请您说话注意些。” “祖父。”叶泽霖的话中隐隐透着不悦。 花扶疏侧首,余光一瞥老家伙,与三巧道:“巧儿,叶祖父这一句‘百无一用是书生’十分的有道理,你一会儿出府找个私塾学院什么的,把这名句告诉那些读书的书生,让他们别读书了,读书百无一用。” 老家伙甩袖而去,许夫人恼了花扶疏,急急跟去。 老家伙一走,众人都看着花扶疏,有无奈的,有警告的,也有感激的。 叶世衡先喘了气,“花儿,你还真敢。” 欧阳夫人道:“花儿,老爷子不是好惹的,你往后别在顶撞他了。” 如婳带着教训的意味,“花扶疏,你唯恐天下不乱!” 叶泽霖知花扶疏是为他才顶撞他祖父,对祖父不敬,他也不好说她,与欧阳夫人、叶世衡揖了手,带着花扶疏回了蓬莱居。 一回蓬莱居,叶泽霖就道:“扶疏妹妹,我知你是为的我才对祖父不敬,母亲说的是,你往后莫要在得罪祖父了,得罪他你的日子不会好过的。我们家的事复杂且难缠得很,你不该掺和进来,徒添烦恼。” 花扶疏道:“我可不是为了你,若不是老家伙连着我全家一起骂,我才不会和他吵,搅进你们家这锅乱粥。” 昨日听叶泽霖说他祖父要搬回飞院,花扶疏连忙叫三巧去打听他祖父几年前为何要搬出大将军府。 三巧办事快,不久就打听到了,老家伙要叶世衡把许夫人抬为平妻,叶世衡不肯,后老家伙几番逼迫,叶世衡还是不肯,最后老家伙一气之下带着许夫人搬到别院去居住。 同年,把许夫人所生之子叶松言送去了五台山学武。 叶泽霖与她说起了叶松言将要同他们一道去舞阴的事。 花扶疏问了一些舞阴外祖家的事,譬如还有什么人,叫什么名字,又问了叶松言,叶泽霖倒是不说什么,只嘱咐她不要去招惹叶松言,花扶疏表示都记得。 雨后,叶泽霖出府去温煦斋,花扶疏哪是个待得住的人,托着三巧出门溜达。 如婳去了飞院,此时,叶老将军同许夫人已安顿好。 她向来是不喜欢花扶疏的,又因这次花扶疏为的她哥哥才对祖父不敬,她也不敢去找她麻烦。 叶老将军对如婳这个孙女儿最是宠爱,又是问长问短一番,最后问起了花扶疏。 如婳将花扶疏如何退婚,又如何赖上叶泽霖的事统统说与老将军听,还添油加醋一番。 老将军对花扶疏本没什么好印象,听如婳一说,更加厌恶花扶疏,连连叫如婳离花扶疏远一些。 如婳道:“她哪里配得上我二哥哥,下作又下贱的东西。” 叶老将军道:“你与爷爷说说便罢了,莫要当着你父亲、母亲的面说,她出身是下贱了些,总是你二哥的夫人。” 如婳不屑道:“不过是瞧着我们家的身份富贵,出卖自己爬二哥哥的床。” 老家伙可没有心思讨论那花扶疏,央着如婳同他说闲话,又提起了叶松言将归一事。 如婳兴高采烈,在几位哥哥中,除却叶泽霖外,她与这位四哥哥关系最好。 天色已晚,花扶疏才回到大将军府。此时,叶泽霖已沐浴更衣了,穿一身玉色软绸长衫,坐在小榻上观书,花扶疏一进门就看到叶泽霖捧书就读的模样。 她走过去,看看他又看看他手里那本书,叶泽霖正疑惑,花扶疏就道:“这书有那么好看?” 叶泽霖回答:“书中自有黄金屋,也有颜如玉,能助人裨益、修身养性、拓展见闻的书皆是好书,皆是可看。” 花扶疏坐他身旁,“照你怎么说四书五经、史家典籍这种都是好书,像《山海经》、《搜神记》这种都是不可以看的。” 叶泽霖道:“非也非也,诸如《山海经》、《搜神记》此类的书看一看只作乐趣是可以的,若说它能长见闻那当不得真。” 花扶疏有些急了,“你没看过怎么知道不能长见识。” 叶泽霖顿了顿,“你性子急躁,你可以读读一些经籍养养你性子。” 花扶疏故意恼他,道:“我大字不识一个,我爹应该和你们说过,我记得我也跟你说过。” 叶泽霖道:“你若想读书,我倒是可以教你,我可以分文不取。” 花扶疏与他做一个鬼脸,“不好意思,本姑奶奶没兴趣。” 叶泽霖低叹,花扶疏并未看到,她起身去圆桌边上的凳子坐着,方才一回来她就叫三巧给她准备热水沐浴。 叶泽霖继续看着他的书,少顷就抬起了头,与花扶疏道:“你终归是个姑娘家,往后出去了莫要这么晚才回。” 花扶疏顿时不悦,“关你什么事,要你管!” 叶泽霖亦是不悦,道:“我稀罕管你?若非飞墨兄托我好生看顾你,我才懒得管你!” 花扶疏回他:“那你就别管!” 好心被当驴肝肺,叶泽霖不再理会花扶疏,换了个方向,接着看书。 三巧备了热水,过来喊花扶疏,花扶疏捡了套衣裳就去沐浴。 连绵两日细雨淅沥,初三那日却是放晴了,山林在暖阳照耀下透着光泽,大将军府屋檐上燕子啼鸣,墙落那棵古树花团锦簇,好似欢迎某人的归来。 今日确实有人回来。 如婳一早就起身,央着荳枝将衣柜里的衣裳都翻出来,竟没有一件想穿的,又连忙催着荳枝去城中成衣轩买十几套衣裳回来,在其中挑了一套勉强穿上。 她命荳枝挽个垂鬟分肖髻,又抹了一层薄薄的脂粉,看着铜镜中的自己,如婳点了点头,颇为满意。 如婳前去飞院陪叶老将军用膳,膳后,与叶老将军说了好一会儿子话,就在大门外等人。 第41章 少年玉树临风 叶泽霖与花扶疏这对貌离神离的夫妻在早饭后各有个去处,叶泽霖去温煦斋,花扶疏带着三巧去遛食,遛去四方馆听书吃茶。 她回去时顺带七八朵荷花酥回去,用食盒提着。 这时,如婳还在大门口,花扶疏上了台阶,就道:“如婳妹妹,等谁呢?我出门你就在门口,我回来你还在门口。” 如婳不屑理会花扶疏,瞥过头去,花扶疏吃了冷门羹,提着食盒进府去,穿过大堂,正想回蓬莱居,又怕撞见老家伙,索性去了凤阙轩,三巧自是跟着她。 这时,独孤兰息正在房里算账、对账本。 今日,独孤兰息穿内着橘色交领襦裙,外穿一件同色暗织旱金莲花纹的广袖长褙子,坐在梨花木桌前,手拨动算盘珠子,噼噼啪啪作响。 不同于平素的温婉大方,她显得稳重干练。花扶疏看着看着就不动了,直到独孤兰息的婢子榴枝叫了她一声,才回过神来。 榴枝身后有两个莫约十五六岁的丫头,一个穿着胭脂色小袄,苍白下裙,相貌平庸,另一个衣裳虽旧,但颇有两分姿色。 榴枝命这两个丫头给花扶疏见礼,两个丫头恭恭敬敬行了礼。 见是花扶疏,独孤兰息就唤她入内。 榴枝带着两个丫头也进入房内,三巧留在外头。 两个丫头给独孤兰息行了礼,花扶疏把食盒放在桌上,说是给她的,独孤兰息与花扶疏说了谢。 花扶疏笑了笑,“大嫂嫂客气了,客气了。” 独孤兰息道:“我本来也要去找你的,正好你来了,我不消去了。” 花扶疏问她何事,独孤兰息道:“你嫁来我们家,就三巧一个陪嫁丫头侍候,我禀了母亲给你配两个使唤丫头,母亲也同意了,父亲也是这个意思,我着榴枝找了两个丫头,” 她看着那两个丫头,“就是她们两个,你看看合不合你的眼。” 花扶疏推拒:“大嫂嫂掌府中诸多事宜,眼光自然是好的,只是我有一个巧儿够了,旁人多了人侍候我不习惯的。” 独孤兰息不悦:“这哪成,我们好歹是体面人家,堂堂一个少将军的正室大娘子,哪能不配多几个丫头。” 花扶疏道:“大嫂嫂,你不也是榴枝一个丫头。” 独孤兰息道:“我原也两三个丫头,到年纪出去嫁人了,只剩得榴枝一个。” 花扶疏推脱不要,独孤兰息态度强硬,花扶疏退了一步,说要问问两个丫头会什么,独孤兰息答允了。 花扶疏问两个丫头是否读过书。 胭脂色丫头说跟秀才爹学过几个字,另一个丫头昂着头,说跟学究先生学过几年书。 花扶疏又问了是否会写字、女工等,两个丫头一一俱答,胭脂色丫头垂着头,另一个挺着胸昂着下巴。 花扶疏再问最后一个,“你们此前在哪里做过?” 胭脂色丫头因家里生活不好过,她娘才让她到叶家做丫头,另一个说是前头在一个大户人家伺候,那家的大娘子不喜她就将她打了出来。 这时,独孤兰息道:“侍候过人有经验,使唤起来顺得快,弟妹啊,你两个都要了。” 花扶疏特意看了一眼外头的三巧,“我两个都不要,她们两个加起来还不如我一个巧儿,大嫂嫂,巧儿洗衣做饭打扫都会,读过书,写得一手好字,连叶泽霖都夸赞过,又会女红,我有一个全都会的,在要一个多余了。” 两个丫头垂头丧气。 独孤兰息态度坚决,非要花扶疏在其中选一个,花扶疏按耐不住,只得答应选一个。 两个丫头眼中顿时露出希冀的目光,很快胭脂色丫头就垂下头来。 花扶疏打量着她二人,姿色颇好那个丫头带着笑看着花扶疏。 最后,花扶疏选的是胭脂色那个丫头,另一个颇为有些不满,轻轻瞪了胭脂色丫头。 花扶疏对胭脂色那个丫头说道:“我选了你,往后你就的得跟着我,不求你有多忠心耿耿,只要你勤勤恳恳,胳膊肘别往外拐。” 胭脂色丫头点了点头。 花扶疏又问她何名,胭脂色丫头答曰她叫如莲,今年十五。 独孤兰息道:“你这个‘如’字犯了我们家姑娘的讳,得改个名。莲花清丽脱俗,你叫丽枝。” 花扶疏无意以貌取人,“丽枝?这个丽字也不符啊,换一个丽字,同音不同字,叫荔枝。” 荔枝虽不大满意,还是接受了。 独孤兰息将另一个丫头改名为玉枝,命榴枝送她去飞院给许夫人调教,而荔枝就由花扶疏带走了。 三人回蓬莱居,花扶疏、三巧在前,荔枝在后头跟着,出了凤阙轩,三巧就问:“姑娘,为何你选的是荔枝而不是玉枝,荔枝是个生人,玉枝好歹是做过的,知道怎么服侍人。” 荔枝抬头看着花扶疏的后背,只听她道:“那个叫玉枝的头抬得比孔雀还高,仗着自己有经验,以为我会选她?真是笑话。我要的丫头不可盛世凌人,把自己当主人。那丫头说她原先在大户人家做丫头,我看她细皮嫩肉的,怕不是做惯粗活的,那可能是近身服侍主人家,又说她不得当家娘子喜欢才被打了出来,要么手脚不干净,要么和主人家关系不清,这就是我为什么不选玉枝的原因。” 言罢,花扶疏转身回头,荔枝匆匆止步,看了花扶疏又垂下了头。 花扶疏道:“我呢有巧儿一个丫头就够了,至于你我是不得已要的,跟了我你就得做好自己的本分。我前头说了,不求你忠心耿耿,只要你勤恳踏实,我自然不会亏待你。” 荔枝回是。 花扶疏又问她是哪里人,家中几许人。 荔枝一一回答,花扶疏又道:“今日上巳节,你回去与你家人过个节,明日再回来,到时找巧儿就行,她会安排做事。” 荔枝应着,花扶疏又叫三巧给她一两银子,荔枝千恩万谢后出府回家。 花扶疏二人回了蓬莱居,未久,花扶疏就有些犯困了,看着那床榻竟一点也不想躺下去,自己找个地方睡去。 这时,大将军府门口,远方的街道一匹黑色骏马徐徐而来,马上的少年玉树临风,皎如天月。 如婳急急下了台阶,那少年也赶了速度,两人朝对方而来。 少年柔柔的微笑着,如婳心花怒放,没有一个字可以形容兄妹俩久久不见后的相见的喜悦。 “如婳。”少年叫着如婳。 “四哥哥,四哥哥……” 如婳不停地叫着。 第42章 能不能君子点 这位少年不是别人,正是许夫人独子、叶家幼子叶松言。 他穿着一身雪青色圆领长袍,腰配蹀躞,挂着玉佩,雪色缎面绣银杏香囊,俨然一个俊美公子。 他的相貌不随叶世衡,也不像许夫人,他的五官与叶泽霖有五六分相似,若是看不仔细,必以为他是叶泽霖。 他下了马,如婳挽着他的手臂,兴冲冲道:“四哥哥,你可算回来了,我都在门口等一早上了。” 叶松言摸着如婳额前薄薄了刘海,宠溺道:“真的?” 如婳乖乖点头,“真的真的。” 叶松言道:“嗯,四哥哥就知道如婳最好了。” 如婳道:“那当然了。” 门口的小厮牵走马,如婳拖着叶松言快快进了府,这兄妹二人自然是要去飞院的。 在叶松言的眼里,祖父与母亲是才是最重要的人,他回来自是先去瞧祖父与母亲,至于父亲,不过是可有可无的人。 而如婳,虽与之隔母,也算的亲密。 方进飞院,叶松言戛然止步,凝望满树灼灼桃花,倾尽其华,“这树,开花了?” 他记得他离家那年,这树就不开花,之后的三年如婳都写信给他,抱怨这树不开花了。 没想到,竟然开花了。 如婳笑道:“今年好事连连,四哥哥和祖父都回家了,这树是为迎接你和祖父才开的花。” 叶松言道:“的确是好事连连,听说二哥成婚了,这也是一桩喜事。” 提及叶泽霖成婚,如婳就想到花扶疏,气就上来了,“算的什么喜事,若不是花扶疏耍了下贱手段,哥哥怎么会娶她。” 叶松言听出些什么,“看来你不大喜欢我们这位二嫂。” 如婳道:“错,我是非常讨厌她!” 叶松言正要问为何,如婳又道:“我们不提她。” 叶松言便不问了,再次看着满树灼灼的桃花,眉宇微蹙,好似树上有什么东西,“是谁,谁在上面?” 如婳疑惑着,往叶松言视线的方向看去。 突如其来的声音,花扶疏扭动身子,正要睁开眼睛,整个人却翻了下去。 “啊,救命!” 叶松言疾步而去,就在人将要落地那一刻,一跃而起,接住了花扶疏,花扶疏看着那张与叶泽霖几分相似脸,真以为是叶泽霖,“叶泽霖?” 可是,再一看,花扶疏便觉得他与叶泽霖并不相似了。 这人相貌与叶泽霖是有几分相似,但这人的气质偏冷。 如婳大惊,“花扶疏!” 突然地,叶松言手一松,花扶疏摔了个狗吃屎,后背、臀部骨肉好似分离了,哪一个痛字了得。 花扶疏好不容易才爬起来,指着摔她的人,“喂,你能不能君子点?” 叶松言冷冷道:“不能。” 花扶疏着实给他气了,“你这人怎么这样?” 叶松言回复她,“我认识你吗?” 花扶疏更是气了,就算不认识她,也不能这么没有风度? 这人吓她一跳,害她从树上掉下来,把她接住了,又无缘无故把她扔在地上。 花扶疏没好气一脚踹了叶松言的膝盖,看没都没他一眼就匆匆走了。 叶松言的膝盖很疼,等他站直腿,花扶疏已经出了飞院,想叫也叫不住了,转而问如婳,“她是世叔的女儿,咱们刚过门的二嫂?” 如婳点头,又同叶松言抱怨花扶疏几句。 叶松言无可奈何笑了笑,“咱们这位二嫂倒是有趣。” 如婳一心顾着叶松言,唤来一个丫头,叫她去拿跌打药。 叶松言觉得如婳大惊小怪,让她不必拿药,如婳才肯作罢。 “言儿。” 许夫人寸步难行,泪从眼角缓慢流淌而下,叶松言回首,正是他日思夜想的娘亲,疾步过去,止在许夫人前,重重跪下,深深一拜,“娘亲,孩儿不孝,孩儿不孝。” 许夫人将儿子扶了起来,叶松言一把拥住了母亲,泪流纵横,久久才放开许夫人。 许夫人用帕子拭去眼泪,伸手抚摸着叶松言的脸,“长大了,长高了。” 她的泪忍不住往下流。 叶松言抹了自己的眼泪,又擦去娘亲的眼泪,吸了吸鼻子,与许夫人道:“是啊,孩儿长大了,不是几年前那个在娘亲和祖父面前跑来跑去的小少年了。” 许夫人道:“是啊,儿子是大人了。” 如婳突然来一句,“四哥哥尚未到弱冠之年,哪里是大人了。” 许夫人失笑,“家里啊就你们两个是小孩。” 叶松言几人入了屋,此时,叶老将军已在屋内。 祖孙二人数年未见,皆是泪流满面,又是一番长长的嘘寒问暖,亏得如婳好言劝着,祖孙两个才止了下来。 看着最疼爱的孙子,叶老将军笑了又笑,“言儿,你学有所成,不负爷爷对你的期望。” 叶松言道:“爷爷苦心栽培,孙儿岂能辜负了爷爷。” 叶老将军看了一眼屋里的仆人,命他们退下,又唤如婳与许夫人去收拾叶松言的卧房。 许夫人知儿子的卧房早已收拾妥当,老爷子必是有话与儿子说,带着如婳一道出去。 屋里只剩祖孙两个,叶老将军道:“言儿,你知道祖父为何要那么着急唤你回来。” 叶松言点头,“孙儿都知道。” 叶老将军道:“你父亲素来偏心叶泽霖,一直望着叶泽霖继承叶家,可在爷爷心里你才是叶家的继承人,叶家的希望。” 叶松言拱手作揖,“孙儿必不会让祖父失望。” 未几,门被叩响,婢子道是是独孤娘子与扶疏小娘子来了,问老将军见还是不见。 叶老将军直说不见,而在门外的孤独兰息与花扶疏皆听见了,独孤兰息颇有失落,而花扶疏故意直接怨起来,“大嫂嫂啊,我都说了老爷子不会见我们的,你还不信?非得拿热脸贴他冷屁股,老爷子那张嘴何时吐出过象牙,见了只有受气的份,不如不见来得好。” 屋内,叶老将军着实气了,想起之前的事,又气了两分,直接要她们二人滚! 花扶疏本就是故意气他的,见老家伙发那么大的气,不敢多待一刻,拉着独孤兰息赶紧溜走。 “爷爷…” 叶松言又惊又意外,刚在门外那个声音不是他那个刚过门的小嫂子吗? 第43章 上巳节 叶老将军道:“这女人没有半点教养,言儿,你往后莫去理会花扶疏。” 叶松言道:“日后见了不过寻常的点头问好,哪有的什么交集,祖父多虑了。” “你去见见你父亲。”叶老将军道。 叶松言揖手退出屋内,却见如婳在院里,二人就一同去了溶梨院。 此时,叶世衡与欧阳夫人在亭中品茗,用的还是那套白瓷茶具。 浅黄茶汤,水雾氤氲,清淡香味。 欧阳夫人颇为嫌弃叶世衡泡的茶,道:“这茶可比不得白茶。” 叶世衡道:“你又不爱吃茶,哪里来的理由嫌弃。” 欧阳夫人道:“我是替你说心声罢了,白茶本就难得,好不容易得了一小罐,你一高兴全泡了,心里分明嫌弃这茶,又不说出来。” 叶世衡笑道:“我自己寻来的烦恼说出来作甚。” 叶松言止步于停在,看着相敬如宾的夫妻二人,不禁想到了自己的母亲不受父亲待见,心头很不是滋味,终是忍了下来,恭敬地打手作揖,“父亲,母亲。” 叶世衡的面容顿时冷肃,命令似的语气道:“抬起头来了。” 叶松言极不喜父亲这种语气,他感觉不到叶世衡是一位父亲,而是高高在上的大将军,冷肃无情。 他缓缓抬头,看着亭中的二人,欧阳夫人颇惊,险些以为是叶泽霖,“你真是四小子?” 这孩子竟与她的儿子长得五六分相似,几年前,他就与叶泽霖有两三分相似,未想几年不见,他与她的儿子长得更像了。 到底是一父同脉的兄弟,欧阳夫人并不觉得奇怪。 倒是叶世衡有些不自在,他只淡淡扫了一眼叶松言,便以他舟车劳顿的理由赶他出去。 叶松言虽有些失望,将从武陵采来的大红袍交给如婳,便退出了溶梨院。 如婳不悦,瞪着叶世衡,把大红袍给了母亲,就去追叶松言。 欧阳夫人把大红袍放在桌上,道:“你何必给孩子气受呢?” 叶世衡不悦回她:“溶月,我如何你就别管了。” 欧阳夫人道:“四小子毕竟是你的亲骨肉,你做父亲的该要一视同仁,一碗水端平。” 叶世衡敷衍着,“那碗水端得平端得平。” 欧阳夫人哪里听不出叶世衡是敷衍的,她正要再说说叶世衡,哪里晓得叶世衡却要她去同叶松言说去舞阴的事。 欧阳夫人悻悻去找人。 叶世衡独坐亭中,倒了一杯茶,端着慢慢品尝,叹息着:“到底是血脉相同的,几个小子丫头没有一个像我的。” 叶泽霖从温煦斋回来,便去找花扶疏,问她是否一道去逛灯会。 今日上巳节,素爱热闹的花扶疏自然不会错过,也就答应他了,末了,花扶疏道:“你要食言了跟你没完。” 叶泽霖保证道:“不会不会。” 灯火辉煌,群星璀璨,封城的街道万人空巷,较集日不知多了多少人。 黄髫垂发,少郎丽人。 为了逛灯会,花扶疏特意换了一身绯红色的衣裙,梳个最简单的发髻,簪了支银钗,粗粗有几分闺秀的模样。 叶泽霖就一身银灰圆领长袍,身长玉立,二人行在街道之中,四德、三巧跟随身后。 花扶疏在路旁的小摊买了份小点,嘴巴没停过,还不忘想着叶泽霖,将小点递给他,“要不要?” 叶泽霖摇头,花扶疏又问,“真不要?” 叶泽霖瞥了三巧,“你给三巧。” 花扶疏道:“巧儿不吃的,她怕胖。” 叶泽霖道:“可我不饿……” 花扶疏拿个小点直接塞他嘴里,堵得他说不了话,杏眸瞪他,凶巴巴道:“你不吃也得给我吃。” 四德望着花扶疏:“小娘子,你凶我家公子作甚?” 这分明是质问。 花扶疏用力一塞,小点整个进了叶泽霖的嘴里,叶泽霖差点噎着。 花扶疏看着四德,气势汹汹驳回他:“他是我相公又不是你相公,凭什么不让我凶?” 叶泽霖看她。 四德愣住了,不知是被花扶疏那句话惊的,还是被花扶疏凶的。 怎料,花扶疏拿个小点看着四德,笑道:“小德子,要不你也来一个?” 四德吓坏了,没想到花扶疏如此轻佻? 他忙忙的躲到叶泽霖身后,花扶疏又走到叶泽霖身后,四德又走叶泽霖前面,二人围着叶泽霖你追我躲。 见状,三巧笑了,叶泽霖也无奈而笑。 他见四德是怕极了,与花扶疏道:“扶疏,别闹四德了,他吓不起。” 花扶疏倒是听话,没有闹四德,自己吃了手里的那块小点,剩下的都连着油纸带抛给叶泽霖。 叶泽霖接着,他少吃街边的东西,只是偶尔吃一吃。 他一面吃着一面叮嘱花扶疏,“扶疏,外边的东西往后少吃些。” 花扶疏本想问他是不是嫌弃街边的吃食,但不想破坏逛灯会的氛围,还是勉为其难敷衍他。 “知道了。” 叶泽霖看着她,有两分无奈。 灯火如昼,贩夫走卒,来来往往,络绎不绝,好生的热闹。 看着小摊上奇形怪状的面具,花扶疏花几个钱买了两个面具,与三巧一人一个,本也想给叶泽霖、四德也买一个,但叶泽霖不要。 公子不要,四德更不敢要,也不能要。 花扶疏那个面具是一个狐狸面具,只遮住半张脸,露出白皙的下颚和一双清澈见底的杏眼。三巧那个贵重,是一个凤凰面具,她并没有戴在面上,拿在手中。 未几,花扶疏又想吃东西了,拽着叶泽霖就要在一旁的木桌坐下。 谁知,一个鸭青色圆领袍衫的年青公子叫住叶泽霖,握着折扇与叶泽霖轻揖,“雨时兄。” 这人当然是熟人。 叶泽霖同样回礼,“怀信兄。” 聂怀信摇着折扇,瞧了花扶疏,便调侃道:“你小子成了婚,把小娘子藏着掖着,也不带来给我们瞧瞧,看看小嫂子生得什么模样。” 叶泽霖只道是忙着,又将聂怀信介绍给花扶疏,花扶疏也同他客套几句,最后聂怀信也与他们作别了,还不忘嘱咐他们好好逛灯会。 叶泽霖看着聂怀信走远,才道:“怀信是我至交友人,与我也是书院的幕僚,你我大婚时,他同书院几位学究先生也来道贺了。” 第44章 背诗大比拼 花扶疏道:“我与他又不熟,你说得这般多做甚。” 叶泽霖道:“不作甚。” 花扶疏不再理会叶泽霖,叶泽霖给四德使一个眼色,四德心领神会,微微点头。 四德走到花扶疏面前,“小娘子,我与你说说这上巳节的来历及封城上巳节这日的习俗。” “上巳节……” 四德滔滔不绝于耳。 花扶疏懒得听他啰嗦,拉着三巧走在前头。 叶泽霖在他们身后,故意放慢脚步,等花扶疏离他很远了,才转身走开,去了另一条巷道。 叶泽霖去的正是仙花会馆,此前,聂怀信从他身旁经过,与他低声说了‘仙花会馆’四字,他想,或许有急事。 仙花会馆是封城中有名的秦楼楚馆,素来往来的人便多,且在大宋无宵禁,今日往来的人较寻常更多一些,叶泽霖好不容易才挤上二楼,去了柳飞絮的卧房。 柳飞絮生得美,一身银红交领襦裙,柔荑握一柄与衣裳不合调的竹柄柳枝宫扇,芙蓉面含春,那双吊梢眼光彩流溢,观之令人忘俗。 她与叶泽霖相交数年,乃挚友知音。 见人来,柳飞絮起身迎他坐下,又与他沏了盏茶,便道:“可是怀信与你说了?” 叶泽霖道:“方才与内子逛灯会,恰好碰上怀信兄,便过来了。” 柳飞絮奇道:“撇下你那小娘子来我这儿,不怕她生气?” 叶泽霖笑道:“我那小娘子爱热闹,哪里会顾得我,且有四德陪着,我放心。再者,还是正事重要。” 柳飞絮起身,到书案前提笔写了一个地址,交与叶泽霖,只见纸上六个字,“洛阳雪傲山庄?” 柳飞絮刻意压低了声,“刚送来的消息,说是梅花后人自太祖陛下起就隐居洛阳,可奇的是二十多年前雪傲山庄的人一夜之间销声匿迹,至今杳无音讯。” 叶泽霖道:“你意思是去洛阳梅花后人的故宅瞧瞧,或许能有什么消息。” 柳飞絮道是,她又道:“或许梅花后人忽然消失,与那批宝藏有关,打这批宝藏主意的大有人在,若是查明梅花后人为何忽然消失,说不定能知道这批宝藏藏在何处。” 叶泽霖道:“这不为一个思路,陛下曾说过欲得宝藏必要梅花令开启地宫,若要觅得梅花令先要找到梅花后人,去舞阴后我再去一趟洛阳。” 柳飞絮道:“如此甚好。” 叶泽霖才走不久,花扶疏一回头就发现他不见了。 四德故作意外,“公子呢,怎么没跟来?” 花扶疏颇为失望,抱怨起叶泽霖,“就知道不该信你家公子的。” 四德道:“或许是公子有急事,途中走了也不与我们招呼。” 花扶疏似乎想到什么,忽然就笑了,“可不就是急事吗?好样的好样的。” 三巧、四德一头雾水,皆不明花扶疏此话是何意思。 不过,四德是没兴趣问的,三巧也没问,花扶疏也不指明。 前头人头扎堆,煞是热闹,花扶疏拉着三巧挤进人群中,到了最前面,才知这是猜灯谜的。 四德不去凑这热闹,在不远处的小摊坐下,叫了一大碗馄饨。 一高的木架上悬着色彩纷呈的灯笼,灯笼细绳系着谜面,花扶疏就近的灯笼取了一个谜面,将它递给了摊主。 摊主是一位花甲之年的男子,穿着青黑布衫,左袖打了个补丁,长得精神十足。 老人将谜面读出来:“远看山有色,近听水无声。春去花还在,人来鸟不惊。” 他与花扶疏道,“姑娘,这是一首诗,这谜面猜它的诗名。” 花扶疏就犯难了,她读的诗词还没有三巧读得多,但她还是装模作样思考起来。 最后,还是三巧在她耳畔低声告诉了她答案,她答道:“远处观山是模糊的,此诗首句却说山有色,近处听流水应是有声的,却说无声,远山有色,近水无声,应为画上之景。春去花还在,春时盛开的花随着春日逝去而凋零,只有画上的花不因春夏秋冬而凋谢,人靠近鸟儿,鸟儿受惊自然会飞走,此诗中的鸟儿却不惊,也不飞走,诗中暗处设谜,处处透着画的特点,故而这首诗的诗名应为‘画’。” 花扶疏看着老者,“老人家,我这谜底对与不对。” 老人道:“姑娘好生的聪慧,此谜底确实是‘画’。” 他指着一旁八仙木桌上的花草,“这些兰草都是老朽亲自种的,姑娘可任意选一盆。” 花扶疏正有着兴趣,三巧付几个银钱,花扶疏又选了一个谜面,老者又宣读出来,奈何这谜面很难,猜了半响也猜不到谜底,最后,还是老人自己说出了谜底。 花扶疏不甘心,又买了谜面,老者读来:“念一首含有药材的至少五种药名的诗或词。” “姑娘,请。” 花扶疏脱口而出,“独活他乡已九秋,肠肝续断更刚留。遥知母老相思子,没药医治尽白头。其中含有独活、续断、知母、相思子、没药、白头翁六种药名。” “不错啊。” 人群中走出一位男子,但见他身着绛紫色粗布深衣,戴着面具,只有一双深邃的眼睛,通身气派不凡。 男子与老人道:“老丈,这位姑娘念得不错,在下有一诗,其中含的药名比这位姑娘念得多。” 老人道:“郎君的意思是要与这位姑娘比试了。” 男子道:“在下正有此意。” “比就比,谁怕谁!”花扶疏一口答应。 那男子念道:“朝风动春草,落日照横塘。重台荡子妾,黄昏独自伤。烛映合欢被,帷飘苏合香。石墨聊书赋,铅华试作妆。徒令惜萱草,蔓延满空房。春草即岩春草,横塘谐音莨菪,重台为重楼别名,黄昏和蔓延均为王孙别名,铅华为铅粉别名,此诗中含有八种药名,即岩春草、莨菪、重楼、王孙、合欢、苏合、铅粉、萱草。” 花扶疏瞪他:“你别得意!” 她摩挲下颚,少顷后道来,“相思意已深,白纸书难足。字字苦参商,故要檀郎读。分明记得约当归,远至樱桃熟。何事菊花时,犹未回乡。此词中共有十种药材,相思子、薏苡、白芷、紫苏、苦参、狼毒、当归、远志、菊花、茴香。” 第45章 悠然见南山 她挑着眉,看着那着绛紫色深衣的男子,颇有得意洋洋之色。 那男子又一首:“四海无远志,一溪甘遂心。牵牛避洗耳,卧着桂枝阴。雨如覆盆来,平地没牛漆。回望我夷陵,天南星斗湿。千里及归鸿,半天河影东。家人森户外,笑拥白头翁。使君子百姓,请雨不旋覆。守田意饱满,高壁挂龙骨。诗中含有远志、甘遂、牵牛、桂枝、覆盆、牛膝、天南星、白头翁、使君子、旋覆、龙骨十一种草药。姑娘可服?” 花扶疏道:“本姑奶奶不服!” 那男子面具的唇勾起一抹淡淡的笑,“那姑娘请。” 花扶疏认真思索起来,未久就觉得脑仁有些疼了,来回踱步,有几分烦躁。 那男子便道:“姑娘不如认输算了。” “休想,不可能!”花扶疏铮铮道。 男子面具下的弧度更大了,看着花扶疏有种越看越满意的感觉。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将近一刻,花扶疏显然有些不耐烦了,可还在绞脑汁去想。 男子欲再次劝说花扶疏认输,才到嘴边的话又吐了回去。 老人也不耐烦了,催促着花扶疏。 这时,走近一个姑娘,她一身水绿纱裙,黄昏的烛火下,幂篱的薄纱遮住她的脸,看不清她的容貌,她同那深衣男子盈盈一礼,便道:“小女子不才,想与郎君一较,不知郎君是否肯赏脸。” 花扶疏仿佛看到了希冀,忙忙答应着:“赏脸赏脸,当然赏脸,仙子快请。” 深衣男子有种想抚额的冲动,还是忍了,道:“姑娘请。” 那水绿女子道:“云母屏开,珍珠帘闭,防风吹散沉香。离情抑郁,金缕织硫黄。柏影桂枝交映,从容起,弄水银堂。连翘首,惊过半夏,凉透薄荷裳。一钩藤上月,寻常山夜,梦宿沙场。早已轻粉黛,独活空房。欲续断弦未得,乌头白,最苦参商。当归也!茱萸熟,地老菊花黄。” 水绿女子深对男子道:“我虽不知词中有多少种药,想来应该比郎君念的诗中多一些。” 花扶疏竖起拇指,连连赞叹:“多!岂止是多一些,多了两倍不止!仙子才华斐然,令人钦佩!” 男子颇奇,“是吗?不如姑娘说说这位仙子念的词中蕴含多少味药材。” 花扶疏道:“一共二十五味。” 男子道:“愿闻其详。” 花扶疏娓娓道来:“这首辞当中提到的药材有黄柏、云母、珍珠、防风、沉香、郁金、硫黄、桂枝、苁蓉、水银、半夏、薄荷、一钩藤、常山、梦宿、轻粉、独活、续断、苦参、当归、茱萸、熟地、菊花,还有地黄。” 男子问道:“水银不是毒吗,也算得是药?” 花扶疏道:“有些药是药却也是毒,有些毒是毒却也是药,药与毒分家亦不分家。” 这时候,老人却犯难了,他道:“三位皆是文采熠熠,只是老朽这兰草该给谁呢?” 那男子先道:“是狐狸姑娘买的谜面,在下不过来凑个热闹罢了,兰草应归狐狸姑娘才是,想来仙子姑娘也是不介意的。” 水绿女子欲开口,花扶疏却先道:“本姑娘认输,猪头公子不要,兰草应该归仙子姑娘。” 老人更是不知所措,他手中的这盆兰草唤作帝王妃,是兰花的一种。 此时,水绿女子取出一两银子给老人,“老丈不必为难,我三人各一盆兰草便好。” 老人接来银子,花扶疏也不推辞,便要了老人手上那盆兰草。 这盆兰草不似八仙木桌上的其他的兰草,叶翠矫健,朵儿璀璨,这盆兰草是幼芽,莫约一寸长。 深衣男子看花扶疏手中的嫩芽,便问道:“姑娘,怎选了一盆芽?” 花扶疏道:“我乐意,与你何干?” 很快,深衣男子就释然了,他道:“将一盆嫩苗慢慢养成娇嫩鲜花也是乐趣。” 这话好生的熟悉? 花扶疏向深衣男子看来,他说的这话好像她师兄秦悠然说过的一句话。 那是她十五岁及笄的时候,秦悠然送她一株桔梗,也曾说过,“细心照顾它,呵护它,直到它开出美丽的花朵,这也是一种乐趣。” 只是可惜,那株桔梗还未开花,就被一场暴雨打死了,为此她还心疼好一阵。 深衣男子只当没有注意到花扶疏的目光,走到木桌旁随便抱了一盆兰草,与水绿女子道了声谢,就穿过人群离开了。 水绿女子本是贵人家的千金,隔着幂篱的薄纱,瞧了一眼花扶疏,也选的一盆兰草离开人群。 她的丫鬟碧丝匆匆接过水绿女子的兰草,“姑娘,这些重东西还是奴婢搬的好,仔细伤了姑娘这双写字作画弹箜篌的手。” 这位水绿女子正是当今国丈的幼女,中宫皇后娘娘的幼妹,陆天韵。 她盈盈笑着,“我哪来得那么娇贵。” 碧丝道:“姑娘哪儿不娇贵,姑娘是主君心尖上的肉,珍藏的桃花蜜,捧着怕掉了,含着怕化了。” 陆天韵回首看了一眼,碧丝奇着,“姑娘看什么?” 陆天韵道:“我瞧见扶疏姑娘了。” 碧丝问道:“她怎么会在这里?” 陆天韵不答,只道:“想来扶疏姑娘是住在京城的,往后还有见面的时候。” 碧丝瞧着天色,“姑娘,咱们还是快些回去,主君会着急的,大娘子也会念我们的不是。” 陆天韵主仆二人离开这热闹繁华的街市。 人群之内,花扶疏问起了兰草,老人细细道来:“此兰属于剑蕙,唤作‘帝王妃’,长五寸到七寸左右,花期暮夏至仲秋,帝王妃高尚逼人,颇有君王风范,好养易活,不似鬼兰、寒兰等难养活。” 花扶疏颇满意‘帝王妃’这个名,叫三巧搬她第一个猜谜得的兰草。 三巧仔细选了一盆,花扶疏得了一盆,另一盆自然归了三巧。 两个人乐呵呵地离开人群,此时,四德以为花扶疏还在猜谜,又叫了小碗馄饨。 一家客栈内,与花扶疏相较的深衣男子进了客房,身后跟着一个年轻人。 深衣男子卸了面具,他的面容俊美英气,举手投足间风流潇洒,出身富贵人家,没有富贵人家的嚣张跋扈。 他就是花扶疏的师兄秦逸,字悠然,而与他一道的年轻人,是他的下属,唤作穆清。 秦悠然道:“幸好走得快。” 穆清道:“扶疏姑娘与公子最是熟悉,若被她认出,倒是难解释了,咱们那借口唬唬巧姑娘还成,扶疏姑娘是唬不住的。” 秦悠然叹息着:“当年她拼了命逃婚,我是看在眼里的,不过才两年,还是嫁了人。看她这般开心,我也就放心了。” 第46章 独幽 仙花会馆,茶汤氤氲,清香淡雅。 叶泽霖嘬了一口,才徐徐道来,柳飞絮听着便笑了,“你这位小娘子倒是胆大,冒天下之大不韪。不过,我倒是奇了,你家娘子既要退亲,后来怎得又嫁给了你。” 叶泽霖脸色微变却转瞬即逝,柳飞絮并没看到他的变化,他只道:“我家小娘子瞧上我了呗。” 柳飞絮道:“什么时候也让我见见你家的小娘子?你俩成婚了,那日的事得解释一下才行,免得你那小娘子误会咱们有什么,影响你们的夫妻感情。” 叶泽霖淡淡道:“做戏而已,不需与她解释。” 二人闲话近半个时辰,此时已经是人定了,叶泽霖方才离开了仙花会馆,却在馆外看到四德,“四德。” 四德急急过去。 叶泽霖问他何事,四德言花扶疏是如何不见的,又言他周围的街巷都寻过也不见人。 叶泽霖训他:“你,让你好好看着人,你竟把人给我弄丢了!” 四德垂头,请叶泽霖责罚。 叶泽霖哪有心思责罚四德,与他兵分两路去寻人。 人定将过,街巷中人流颇多,大宋不似历朝历代有宵禁,人定过后街巷中基本没人。 猜谜后,花扶疏与三巧又溜达了许久,此时,花扶疏走在行人较少的小巷中,手里一包干果,津津有味吃着。 忽而,空中飘来琴音,由渺茫及清晰。 花扶疏下意识止步,寻觅琴声来自何方,却见屋上一位着茜色长裙的女子,夜色朦胧,看不清她的容貌。 三巧为之一惊,正想着唤屋上的茜色女子,花扶疏却塞给她干果,飞檐走壁上了屋顶,落在女子的对面。 女子瞧了一眼花扶疏,转身踏步飞身而去,花扶疏命在三巧在此处等她,就尾随那女子。 花扶疏随那女子来到一处人迹罕至的楼阁,楼阁虽不大,却五脏俱全,诸如寝具、家具等应有尽有。 花扶疏显然是识得女子的,与她拱手作揖,“冬姑。” 这位唤作冬姑的女子道她客气,花扶疏回她:“该有礼数扶疏不会忘了。” 女子笑道:“小主子倒是把主子的话放在心里。” 花扶疏道:“师父敬您,扶疏自然是要敬您。” 女子盈盈走步,取来一方琴,琴有七弦,但见此琴长四尺,额近七寸,尾宽五寸,其面黑红相间,梅花断纹与蛇腹断纹交错,龙池篆刻‘独幽’二字。 花扶疏认得这琴,是她师父家族世代相传的琴,也是十大唐琴之一,独幽。 花扶疏喜而意外,甚至不敢置信,“这琴,这琴是给我的吗?” 女子将琴递与花扶疏,“奉主子之命将‘独幽’传与你,亦贺小主子新婚大喜。” 花扶疏接来古琴,喜笑颜开,“徒儿谢过师父,徒儿定,定谨遵师命,不负使命。” …… 花扶疏与三巧回到大将军府时已经是子夜时分,好生不巧,叶泽霖与四德也正好回到,她正要进门,叶泽霖急急叫住了她,“扶疏。” 她一回头,果然是叶泽霖那厮。 叶泽霖走过去,一脸焦急,开口就轻声质问,“你跑哪去了,为何不与四德一道。” 花扶疏反声道:“这话该我问你才对,说好的却你半路溜走,你要见哪谁早点说,我自然不会同意跟你一起出去。” 叶泽霖道:“扶疏,请你慎言。” 花扶疏反倒不悦了,“慎言什么,我有说错吗?” 四德也替自家公子感到委屈,叶泽霖未开口他倒先开口替叶泽霖辩解,“小娘子,我们公子向来都洁身自好,你不能无缘无故冤了我家公子。” 花扶疏很是鄙视叶泽霖,甚至瞧不起他,“得了,此前在仙花会馆我都看见了,两人花前月下,好生亲密,装什么清高自命不凡。” “扶疏,你误会了……”叶泽霖才说了几个字,就生生被花扶疏打断了。 “别解释了,解释就是掩饰,掩饰就是辩解。” 叶泽霖有那么一瞬间想解释清楚他与柳飞絮的关系,但花扶疏既然都这么说了,他顿时就没了再解释清楚的意思了。 他淡淡看了四德,四德也不敢再替他解释。 几个先后进了府,而这一幕被不远处的两个看客尽数看去。 如婳满面的厌恶与不屑,叶松言全当是看笑话,“这小嫂子与别家千金有点不同。仙花会馆?似乎有点故事。” 如婳恨不得吐花扶疏一脸唾沫星子,“她也配得上千金这两个字?说她是路边的牛粪也不为过,无才无貌无德,毫无廉耻之心,根本配不上二哥!就算是个妓子也比花扶疏好千倍万倍。” 叶松言道:“我们家二哥还去过仙花会馆?” 如婳道:“仙花会馆的花魁娘子柳飞絮与二哥有几分交情,二哥称她是雪中梅,不与桃李混芳尘,池中莲,之出淤泥而不染。小哥,我虽未见过柳飞絮,但二哥说的一定不会错,这也是爹娘为什么不干预这事的原因。” 叶松言嘴角一扯,他这位风霜高洁品行端正的二哥竟然会去仙花会馆这等污秽之地,还与烟花之地的女子相交。 看来,他这位哥哥也不是那么端正高洁,难怪新嫂子会与他争吵。 次日,花扶疏躺在藤椅上,慵慵懒懒的模样,沐浴着和煦的阳光。 之前,欧阳夫人与叶泽霖定好今早启程去舞阴,但叶老将军以叶松言刚回来舟车劳顿为由,推迟到下午再去舞阴。 花扶疏倒是随意,叶泽霖心中虽不悦,也只能忍着,甚至怨起他那个不知谁是亲外甥的小舅舅,这不,一早就出去了。 须臾后,独孤兰息却到了蓬莱居,身后跟着荔枝、榴枝两个丫头。 花扶疏正睡得香,却被独孤兰息叫醒,她的手不痛不痒落在花扶疏肩上,“大早上睡什么觉,就要去舞阴了,细软可收拾妥当了。” 花扶疏睁开了眼睛,人并未起来,“巧儿在收拾。” 独孤兰息往后挥手,“荔枝,过来见过小娘子。” 第47章 花独舞 荔枝乖巧地过去,与花扶疏福身一礼,因她要去舞阴了,荔枝要做什么活,花扶疏就交给独孤兰息安排。 孤独兰息命榴枝带荔枝去了伙房。 独孤兰息由着花扶疏小憩,进了屋内帮三巧忙。 三巧已收拾妥当,着实不需独孤兰息帮忙。 午后,花扶疏、叶泽霖便要出发了,为此,花扶疏特意换了一身行头,去了绫罗绸缎,换了一袭旧衣。 叶泽霖被她这一身装束愣住了,但也不理会。 这次去舞阴的,除花扶疏二人外,还有三巧、四德及叶松言。 花扶疏想着走陆路,叶泽霖却选择水路,花扶疏不服,要举手投票,最后二不及三,花扶疏只能听从了。 大宋有一条北起涿州南至杭州的运河,已有几百个春秋。 这条是前前朝一位褒贬不一的帝王开通的,为了开通运河,当时还累死病死很多民众。运河沟通了南北,几百年来造福万万民众。 譬如,南方的大米可水运至北方,北方的货物也可由运河运至南方…… 黄昏已至,绚丽的晚霞映带天际,夕阳光辉揉入平静的河面。 花扶疏现在船边,攀着船的边缘,垂着头沮着丧,三巧端着着碗水,在她身侧。 是的,花扶疏和她娘一样,有晕船症,不过她晕船可没有她娘那么厉害,她只是想吐难受吃不下饭而已。 她有气没力道:“你姑娘我别的不随我娘,就这随了我娘。” 她又怨起了叶泽霖那厮,“该死的叶泽霖,本姑娘都说走陆路,他偏要走水路,存心跟本姑娘过不去。” “既然晕船,为何不早说。”身后传来一声好听的男声。 这人自然是叶泽霖。 花扶疏背靠着船,看着叶泽霖那厮,没好气道:“你有问本姑娘为何不坐船吗?自己在那决定。” 叶泽霖本还有问候她的心思,闻她言半分心思也没有了,便不再理会她,回船舱去。 花扶疏喝了三巧端的水漱口。 顺流而下比逆流而上快得多,翌日午时,叶泽霖等人便在渡口弃船登岸。 花扶疏又怨起他来,叶泽霖回她,“你若不想吐死就在船上待着,别下来。” 花扶疏被他气得要死,但也无可奈何,几人在一个唤作清河的小镇歇脚。 入了一家酒楼,叶泽霖包了一个雅间,又点了一桌满满的菜肴。 花扶疏等人在吃着,叶泽霖则研究起了接下来的去向,“清河百里外就是苏年,同你回门后再改道去舞阴。” 花扶疏险些噎着,“谁要回苏年了,又是你在决定,也没与我商量。” 叶泽霖愠怒道:“出阁的姑娘不回门像话吗?” 得了,花扶疏真话可说。 顾及花扶疏晕船,便在清河停宿一夜,第二日才前往苏年,到初七那日午后才抵达苏年。 苏年只是一个小城,颇为富饶。 花扶疏的娘家在城南,是一座颇大的宅子。 然而,花扶疏不打算从正门入内,就走到了后门。 叶泽霖扶额,甚是无语,回自己的家放着正门不走,偏偏走后门。 空中翱翔着一只纸鸢,三巧一眼就认出了那个纸鸢,“姑娘,你看,是独舞姑娘的纸鸢,一定是舞姑娘在放纸鸢!” 花扶疏往空中一看,果然是她妹妹的纸鸢,不悦道:“这臭丫头居然那么开心。” 言罢,她伸手从布包里掏出一个弹弓来,拾了个不大不小的石子,要将那纸鸢打下来。 叶泽霖三人皆是惊讶的表情,在这惊讶的表情的中那纸鸢已坠落,花扶疏颇为得意。 突然,院里传来一声骇天惊吼,“谁打我的纸鸢!” 稚嫩的童音荡漾着强烈的愤怒,未见其人先闻其声,这骇人的怒吼便是来自院中的女童。 这女童不过七八岁年纪,梳着丱发,从躺椅上跳起来,怒冲冲往后门奔来。 女童正是花扶疏的妹妹,唤作花独舞。 花扶疏只叹小妹的嗓子又强了两分,在整个花家,找不出一个嗓门比她大的。 一声巨响,后门被人踹开了,花扶疏急急退开一步。 花独舞顿时愣住了,很快叉着腰训起花扶疏,一副人小鬼大模样,“阿姊,纸鸢是你扎的,它还是命丧你手,你碰什么坏什么,你这杀纸鸢的凶手!” 花扶疏上前揪着花独舞的耳朵,骂道:“臭丫头,敢教训你阿姊,活得不耐了你!是谁带大的你?又是谁把你的小命从阎王爷那抢回来的?几天没教训你,就得意忘形,蹬鼻子上脸!” 花独舞嗷嗷直叫,“阿姊,阿姊,疼啊,耳朵要掉了!阿姊,阿姊……” 看她那可怜样,花扶疏放开了手,花独舞的耳朵红得要出血,捂着耳朵恳求花扶疏,“阿姊啊,你以后下手轻点。” 花扶疏拍着手,“好说好说。” 问起了花鸣谦与栖蝶夫人,花独舞道:“爹出去了,娘去隔壁张家,老哥跑船去了,家里就我一个。” 花扶疏道:“挺好的,爹娘不在家。” 她神有所思指着花独舞的耳朵,花独舞识趣地道,“蚊子叮的,痒死了。” 叶泽霖、叶松言及四德一脸错愕。 花独舞注意到了叶泽霖几人,扯着花扶疏的衣衫,低声问着他们几人是谁,花扶疏一一介绍,“那是你姐夫和叶家的四哥,臭丫头,赶紧叫人。” 花独舞甩他二人一个脸色,偏偏不叫人。 花扶疏请叶泽霖几人入内,她在前头引路,花独舞特意走在后头,拉住三巧指着叶泽霖的背后,“巧儿姐,那个家伙是不是抢娶我阿姊的色狼坏人?” 三巧点头,在她眼里叶泽霖就是一个披着人皮的混蛋,同她家姑娘都成婚了,还是勾搭仙花会馆那骚货,狐狸精。 花独舞自告去沏茶,三巧跟上花扶疏几人。 云水居是花扶疏未出阁时的寝居,寝居分为外室和内室,内室是寝室。 花扶疏将叶泽霖几人请到了云水居的外室,唤来一个婢子,吩咐她去奉茶,三巧却说花独舞已去沏茶。 花扶疏颇为奇怪,“臭丫头什么时候这么懂事了?” 第48章 错了,错了 叶泽霖唤了一声扶疏,花扶疏回身,问他何事。 叶泽霖道来:“扶疏,那小姑娘真是你妹妹?” 花扶疏点头,“花独舞当然是我妹妹。” 叶泽霖道:“我险些以为你这妹妹是捡来的。” 花扶疏颇为不悦,“喂,你什么意思,你妹妹才是捡来的。” 叶泽霖不答她,他的那位妹妹是全家的宝,花扶疏的妹妹倒像是她的出气包。 未几,花独舞同两个婢子端着茶水到了。 两个婢子将茶给叶泽霖、叶松言、四德三人奉上,花独舞亲自给花扶疏奉上,花扶疏恐她烫着,自行接过茶放在茶座上,“不怕烫着吗?” 花独舞道:“我才没那么没用。” 花扶疏故意教训花独舞,道:“小丫头片子一个充什么大人。” 花独舞道:“阿姊,这是我用山泉水泡的玫瑰茶。” 花扶疏似乎想起了什么,“我那玫瑰还有多少。” 花独舞回她,“没了。” 叶泽霖将茶隔在茶座上,询问起花独舞如何冲泡玫瑰茶,花独舞颇有心得,徐徐道来:“泡花茶有选茶具、用水、洗茶等步骤,泡玫瑰用瓷器、陶器的茶具为宜,我选用的是汝窑产的月白釉茶盏,泡花茶与泡茶一样,水质尤为重要。《茶经》上说,其水,用山水上,江水中,井水下。山水以乳泉石地慢流者上,我用的便是这水。玫瑰茶宜热饮,冷了影响口感。” 叶泽霖随手端起茶盏,花独舞露出一抹窃笑,叶泽霖饮了一口,觉玫瑰茶着实不错,复问独舞是谁人教她的。 花独舞一脸茫然,似乎未听到叶泽霖的话。 然而这时,叶松言一口将茶喷了出来,“好咸啊!” 众人都向叶松言看去,叶松言与花扶疏道:“嫂子,茶好咸,是不是放了盐?” 花独舞恍然大悟,错了,错了,弄错了。 “花、独、舞。” 花独舞只觉后背袭来一股寒气,颤着小身体缓缓回首,却见她阿姊眼中迸发幽幽寒意,厉害得吓人,提着小短腿赶紧溜。 花独舞的短腿跑得很快,花扶疏赶紧抓人去,姐俩到了院子。 恰逢栖蝶夫人进来,花独舞急急躲到栖蝶夫人身后,探出小脑袋指着花扶疏告状,“阿娘,阿姊她欺负我。” 花扶疏甚是无奈,“谁欺负你了,明明是你往茶放盐。” 栖蝶夫人大致明白了来由,便训了花扶疏一句,花扶疏不悦,欲要争辩,哪知栖蝶夫人又训起了花独舞,“你不知好歹,胡作非为,还敢怨你阿姊欺负你?你若安分守己,你阿姊哪里敢欺负你,自讨苦吃还冤了你阿姊。” 花独舞两个小眼都红了,觉得自己甚是委屈,看着花扶疏得意的笑容,更是委屈了,跑出院子,嚷嚷着找花鸣谦。 花扶疏冲独舞渐远的小身子摇手,脸上的笑容灿烂如花,。 当栖蝶夫人一看过来,花扶疏立马收起笑容,一派严谨之色,不敢放肆。 花扶疏上前,竟然同栖蝶夫人福身,恭恭敬敬唤了一声母亲。 栖蝶夫人颇怪,甚至有点哭笑不得,这丫头什么时这么懂规矩了,栖蝶夫人还是享着这声母亲。 此时,叶氏兄弟二人从屋里出来,叶泽霖对着栖蝶夫人揖手施礼,唤的一声‘岳母大人’。 栖蝶夫人道他一句“贤婿毋须多礼”,见他旁的少年眉清目秀,玉树临风,与他生得有几分相似,“你是?” 叶松言一步至前,同是揖手见礼,“晚辈叶松言见过宁夫人。” 栖蝶夫人明白他的身份,只道:“我家君子与你父亲有八拜之交,花叶两家亦是姻亲,贤侄唤我一声婶婶。” 叶松言随即唤了一声‘宁婶婶’,栖蝶夫人点了点头亦是回应,复请他们兄弟到正堂,她再好好款待。 叶泽霖道已饮过茶水,请栖蝶夫人无须再招待他们一次,也言舟车劳顿,身子有些乏了,叶松言也付声,栖蝶夫人只好作罢。 席间,四德从屋里出来,走到叶泽霖身侧,将几个礼盒交与叶泽霖,叶泽霖把礼盒奉与栖蝶夫人。 栖蝶夫人接过礼盒,“贤婿真是客气,人到了我未能相迎,委屈贤婿了。” 礼盒内是一些补身体的药材,是他与四德在清河落脚暂歇时在药铺精挑细选来的。 听欧阳夫人提过,栖蝶夫人从前落下了病根,身子比较弱,他才特意挑了滋补养身且无副作用的药材。 叶泽霖道:“小婿并未委屈,小小心意不成敬意,岳母大人能笑纳已是小婿的福分。” 栖蝶夫人满意一笑,到底是自家的女婿,越看越是喜欢。 闻这话,花扶疏白叶泽霖一眼,觉得他这话说得好生虚伪,太能做戏了,连她老母都相信,十分高兴着。 若做她,送个薄礼,又说那番话甜言蜜语,母亲必定不信。 栖蝶夫人唤了仆人去打扫两间客房,又将叶泽霖等人请进了云水居,与叶泽霖、叶松言二人寒暄问暖起来了,由不得怨起花扶疏不通知她回家的事。 花扶疏甚至委屈,她哪里打算回苏年,都是叶泽霖自己在那自己决定,问都不问她的意思。 不过,她不敢驳回栖蝶夫人,由着栖蝶夫人怨她。 莫约过了两刻钟,花扶疏听着母亲问的说的,叶泽霖回的答的,不禁有些不耐烦起来,打断了母婿二人,“阿娘,你们说够了吗,能不说我的事吗?我自己有手有脚,管得住自己,哪里要旁人多此一举,添他麻烦。” 这旁人指的自然是叶泽霖。 栖蝶夫人不悦道:“你少惹混账事已是万幸,也不见你问问家里如何?” 花扶疏道:“我问了,独舞说爹去看铺子,大哥下船了,您能出门和张家大娘子唠嗑,想来身子是好的,我何须再问呢,万一我问多了您不高兴那不是我的错了。” 说着,冲她母亲一笑。 见花扶疏没心没肺笑着,栖蝶夫人不知高兴好,还是不高兴好。 花扶疏自小就活泼好动,爱倒腾,常常惹一堆祸事,她那小女儿独舞的性子也与她阿姊如出一辙,闹腾得比她这个阿姊还厉害,不过独舞比花扶疏好管教一些,而花扶疏从来不听教。 叶泽霖似乎有些明白花扶疏为何不愿回苏年了,可又觉得不明白。 这对母女是真母女还冤家对头? 看着关系融洽,又觉得不和睦。 第49章 阿爹,你快滚 花扶疏偷偷瞥了叶泽霖,叶泽霖似乎明白了,与栖蝶夫人道他有乏了。 栖蝶夫人也不许与他再说,只嘱咐好生歇着,带着叶松言与四德去了客房。 栖蝶夫人等人一出云水居,花扶疏也将三巧赶去歇着。 花扶疏将叶泽霖请进了她的卧房,让他休息。 叶泽霖确实有些乏了,毕竟这是花扶疏的闺房,他可不敢睡她的床榻,正想问她与栖蝶夫人的关系为何那么恶劣,花扶疏却出去了。 叶泽霖便在矮榻上躺下了。 花扶疏往大门而去,只差一步之遥,花鸣谦迎面而来,见是自家女儿,疾步而前抱住花扶疏,笑逐颜开,“闺女,你回来啦!爹可想死你了!” 花扶疏挣脱花鸣谦,叫她爹失意盎然,她道:“当初你和叶伯父狼狈为奸,沆瀣一气,设计陷害我的时候,怎么不想想我是你亲生的闺女?” 这事她没忘,永远不可能忘记。 天下之大,为逼亲生女儿嫁人,不惜损坏亲生女儿名声的父母只有她爹娘了。 花鸣谦老老实实认错,“好闺女,爹知道了,这事你娘她原先不知情,后来爹才告诉娘的,事情已经发生了,你娘没辙了,只能逼着你答应,你要怪就怪爹,别怪你娘。” 花扶疏带着警告的意思与花鸣谦道:“我若真怪我娘,她早就躺在病榻上了。至于爹你,我可不想你,趁女儿没动怒之前,您赶紧滚,别碍我眼。” 花鸣谦吃瘪着嘴,一双圆润的杏眼可怜巴巴的瞧着花扶疏,看了看前院打扫的仆人,又看了门外过往的行人,“闺女,地上脏,这儿还有人你让爹怎么滚。” 花扶疏险些就要笑出来了,强强忍着,给她爹出了一个主意,“不好滚您就回屋里滚,没人瞧着您滚,除了我娘。” 花鸣谦欲哭无泪,一脸失望,“花儿,你真忍心让爹在地上滚来滚去。” 花扶疏道:“只要不是您,女儿都不忍心。” 花鸣谦如丧考妣。 花扶疏已越过花鸣谦走出大门。 回至屋子,栖蝶夫人正与仆人商议着晚上如何给女儿女婿接风洗尘。 小独舞在院里玩耍,见她爹进屋也跟了过去。 见人花鸣谦走来,栖蝶夫人便不与仆人再议,只身过去,见他容色如蔫巴的花草,没有半点生机,问他如何了,花鸣谦叹着气,“闺女让我滚。” 栖蝶夫人噗嗤一笑,屋里的仆人也不禁笑了,刚到门口的花独舞偏偏听见这话,便问道:“阿爹,那你滚了没有?” 栖蝶夫人一眼瞪去,花独舞悻悻然闭了嘴。 这时,花鸣谦又道:“花儿委实气人,竟然让我回屋里滚,自个儿出去,不搭理我,枉我日日想着她念着她好不好,有没有人欺负她,在封城过得惯不惯。” 独舞催促道:“阿爹,阿姊出去,我替她瞧着您滚,您快点滚。” 栖蝶夫人随手操来桌上的一只杯子,就要往独舞砸来,独舞急急躲开,那杯子已被花鸣谦拦下。 花独舞探头看着她娘亲,为避开了一场大祸而得意着。 栖蝶夫人倒是有些懊恼了,“姐俩一个性子,若是不气人一日不快活。” 花鸣谦道:“我家的姑娘活泼开朗,聪明伶俐,夫人,你是不知道,花儿让我滚时她竟然笑了,只不过她忍着,没笑出来,看样子她心情是不错的。她心情好着,有些事她能忘的。” 栖蝶夫人认为颇有道理,她那大女儿天生的乐观,没有一件事能让她一直难过生气。除她小叔离开时,大抵难过一阵子,这十年来真没有见过她伤心难过。 叶泽霖醒后便出了云水居,在云水居的院子瞧着各种各异的花草,说是各种各异,其实是杂乱无章,有不知名的,也有知名的,多是既可观赏又可做药材的,譬如藏红花、石斛、麦冬、萱草、桔梗。 手边的几株花草引得他注意,但见此花草一蒂生二花,花蕊探在外,成双入对,不离不弃,其状如雄雌相伴,又似鸳鸯对舞。 三巧本寻花扶疏而来,却见叶泽霖看着花圃中的忍冬,便道:“公子识得此花?” 叶泽霖摇头,“不识,只见它一蒂生二花,有些好奇罢了。” 三巧道:“此花叫忍冬,也叫金银花。” 叶泽霖轻声呢着:“金银花?” 三巧解释着:“此花初开时色白,一、二日后为色黄,白似银、黄似金,故名金银花,蒂生二花,成双作对,形影不离,状如雌雄,又似鸳鸯,也有鸳鸯藤之称。” “鸳鸯藤倒是个不错的名字。”叶泽霖复问,“三巧姑娘如何懂得这么多?金银花好似一种药材。” 三巧道:“从前府里有个略懂几味药材的仆人,我家姑娘便让他在院里栽植一些,姑娘虽一无是处,却能把这花草照顾得妥妥的。” 叶泽霖颇为意外,即便花扶疏一无是处,身为贴身丫头的三巧也不必当着他的面说花扶疏一无是处。 他念了念,“一无是处?不至于。” 三巧可实诚了,“不瞒公子,连我家夫人、家主都嫌姑娘一无是处,不提外头的人了。” 叶泽霖笑道:“一无是处倒谈不上,你家姑娘还是挺有孝心的。” 三巧道:“好像也是。” 叶泽霖问三巧因何来云水居,三巧道是寻他来的,复引了叶泽霖到栖蝶夫人的院子,与花鸣谦一见。 花鸣谦自女儿嫁人后,颇为不放心,问了花扶疏在京所有的情况,叶泽霖只道花扶疏在京如何的乖巧懂事,这自然是有编的成分在。 花鸣谦哪里不知她女儿的性子,叶泽霖如此说是不想让他忧心罢了。 虽是掺了些假话,花鸣谦听着也是舒服的,这个女婿是个会为人着想的。 花扶疏回来时,天色已晚,正好赶上饭点。 至饭厅时,众人已就坐,花独舞忙招呼她过来,坐在她与栖蝶夫人中间的位置。 花鸣谦高兴,邀女婿与叶松言多饮,叶泽霖道不善饮酒,却也比寻常多饮了几杯。 饭后,花独舞拉着花扶疏便走,花鸣谦同叶泽霖、叶松言二人话聊。 第50章 谁主谁次 独舞将她阿姊带去她的房间,关上了门,那与栖蝶夫人甚为相似的眼睛盯着花扶疏,幽怨道:“阿姊,你出去也不带我。” 花扶疏道:“我回来这么久了,也不见你问问你阿姊怎么样,有没有被人欺负。” 独舞回她:“阿姊你没缺胳膊少腿的,哪里要我问候,阿爹阿娘常说你不欺负旁人就阿弥陀佛了,别人哪里欺负得了你。” 花扶疏微愣,她自是知道旁人欺负不了她,只是没想到爹娘连这种话都与花独舞说。 她道:“出去也没走大运,竟遇上杨家那个嘴碎的,一口白牙是白长了。” 花独舞眼露精芒,“阿姊,改日我拿爆竹一炮炸了城北的杨家,给阿姊你出气。” 花扶疏拍了她的头,“臭丫头,你一朝被蛇咬,十年也不怕井绳。去岁,你往隔壁张家放一捆爆竹,吓得张家的孙公子病了一个多月,你倒好把黑锅给我背,阿娘差点把我打个半死,又想让我给你背锅,今年的生辰礼没有了。” 花独舞吃瘪着嘴,眼幽怨幽怨看着花扶疏,伸出两个手指头来,“阿姊,你已经两年都没有送我生辰礼了。” 花扶疏道:“后面不是给你补上了吗?” 独舞道:“阿姊,补的不算。” 花扶疏叹气,“这也是没办法的,第一年阿娘逼着我嫁人,把我关房里,逃都逃了总不能为了回来给你过生辰被阿娘打死。去岁在兰陵举办医典会十年一度,若是错过了就得等十年,偏偏不巧遇上你生辰,生辰年年都过,不差一回。” 花独舞认真问道:“那今年为什么没有?” 花扶疏想了想,给独舞一个理由,“阿姊嫁人了,比以前懂事多了,你生辰那天是阿娘的母难日,阿娘为了生你送了半条命,阿姊决定不给你生辰礼了。” 独舞甚是不解,她的生辰礼跟阿娘有什么关系? 她想了一番,最后得出一个结论,阿姊不喜欢她了。 阿姊不喜欢她了!阿姊不喜欢她了! ‘哇’的一声响起来,撕心裂肺的,我见犹怜。 花扶疏自径出门,回自己院子。 三巧与她遇上,闻得独舞哭声,嘴里还念着生辰礼。 三巧颇是无奈,“姑娘,你已准备就绪,只欠初九这股东风,何必欺负舞姑娘呢,哭得怪可怜的。” 花扶疏笑道:“我乐意,不可以吗? “姑娘你就爱欺负舞姑娘。”三巧道。 “就等初九那日满城烟火,绚丽天际。”花扶疏。 仆人来报说舞姑娘哭了,栖蝶夫人急急过去。 叶泽霖见栖蝶夫人起身而去,便与花鸣谦道:“岳父大人不过去瞧瞧,独舞妹妹哭得厉害。” 花鸣谦道:“小初九病了也不会哭,独她阿姊说了什么让她不开心才才会哭,没事儿,这有得多了,一会儿就过了。” “独舞妹妹是初九生的?”叶泽霖问道。 花鸣谦回想着独舞出生的时候,他道:“三月初九生的,当年花儿抱着刚出生的独舞,非要给她妹妹起名叫初九,她娘不同意才改的独舞。” 叶泽霖道:“独舞妹妹的生辰那不是后日?” 花鸣谦点头,“我从京回来,她就念着她阿姊回不回来给她过生辰。” 叶泽霖再道:“扶疏与独舞的感情一定很好。” 花鸣谦道:“说好也好,说不好也不好,扶疏对独舞又爱又恨。” 叶泽霖头一次听人用‘又爱又恨’形容姊妹间的感情,颇为好奇,询问花鸣谦为何这般说,花鸣谦已无再说这事的心思,“你若想知道,你问花儿最好,她们姊妹的心结花儿最清楚。” 弦月至空,辞话已久,叶泽霖辞了岳丈,与叶松言一道离开出了月门。 叶泽霖止步,“倒是委屈你走一趟,舞阴之后你不必与我一道。” 叶松言道:“小弟不敢委屈。” 叶泽霖讥讽道:“欧阳景明不分主次,你也不分主次。” 叶松言道:“欧阳公子相邀,你母亲亲自寻来,二哥,你若我岂敢不去?” 叶泽霖冷笑:“若是不想,谁人能逼你,身份出身而定,任谁也改变不了。” 叶松言回他:“谁主谁次,谁先谁后,二哥心里明白,当年是谁的母亲横插一脚,是谁的母亲捷足先登。” 叶泽霖道:“你母亲为孤,祖母接养于叶家,祖父祖母可有将你母亲许给父亲,允诺婚姻?父亲母亲心心相惜,结为婚姻何错之有,不知是谁的母亲一次次迫害我母亲,当年如婳险些胎死母亲腹中又是谁人之过?与我说谁主谁次谁先谁后,也不想想你配不配?” 叶松言管袖中的手作拳,咯咯而响。 叶泽霖拂袖而去,徒留叶松言愤而不满。 为何叶泽霖的母亲是正妻,而他的母亲妾室? 为何是叶泽霖高高在上的嫡子,他却是个卑微被父亲嫌弃的庶子? 若非欧阳氏横刀夺爱,他母亲怎么会是妾室,他又如何是不起眼的庶子? 月落星沉,东方既白。 花扶疏在榻上睡得沉,鼾声轻微,纱帐徐徐被一手挽起,用铜勾勾住。鼻尖隐隐约约痛痒,她一手推开在她鼻尖上瘙痒的手,翻了个身,“巧儿,别闹。” 叶泽霖延榻就坐,轻笑着,这屋里只有他二人,怎么会有三巧,她还当是未出阁的时候吗?” “扶疏,扶疏,扶疏。”叶泽霖轻轻推着花扶疏的肩膀,唤她醒来。 花扶疏皱起眉头,很是不悦,擒住在她肩膀上不安分的手,一拉一甩,叶泽霖整个人上了榻,她睁开眼睛,正要训这个不知死活的丫头,却发现这人竟然是叶泽霖,“怎么是你?” 叶泽霖活动着被她擒拉过的臂膀,“扶疏妹妹,这屋里除我还是谁。” 花扶疏即刻警惕着。 叶泽霖颇是无奈而笑,他对她没有半分心思,怎么会对她行不轨之事。 花扶疏眯眼看来,叶泽霖匆匆从榻上下来走去房门。 花扶疏穿好衣裳,等三巧过来侍候她之后才出的屋,却见叶泽霖立在那处,身长如玉,遗世独立,她未道什么,他先说了,“听说明日是你妹妹的生辰。” 花扶疏点头,叶泽霖又道:“虽与她初次见面,我这姐夫总要表示一下才好。” 花扶疏道:“真把我们当成是夫妻啊,我可没把你当成夫君。” 叶泽霖邀她带他到城中走一走,理由是他对苏年不熟悉。 花扶疏念他为她妹妹送礼,只好答应了她。 第51章 杨家绿漪 饭后,二人就出门了,叶泽霖不忘把四德捎上,花扶疏倒是没有叫上三巧。 两人走了许久,叶泽霖未挑到合适的礼物,花扶疏颇为不耐烦,“你到底想送独舞什么,好歹说个明白。” 叶泽霖思虑片刻,“你父亲当年官拜御史,文采风流,乃文人中的佼佼者,他的女儿应当知书达礼,端慧聪敏。” 花扶疏算是明白这厮的意思,敢情他是笑话她不知书达礼,但念在他想送她妹妹礼物的份上便不与他计较,指了一个方向,“积英巷有个珍宝楼,笔墨纸砚什么的都有,你自己去看,本姑娘就不陪你去了,走了半日腿都酸了。” 叶泽霖点头,又吩咐着四德,“四德,你跟着小娘子。” 四德看着叶泽霖,神情颇为不愿,花扶疏也不想有人跟着,就拒了。 谁知,叶泽霖不消打算,“跟着,小娘子去哪儿你就去哪儿。” 花扶疏摊开手,“我哪里都不去,就去三江楼吃饭行不行?” 叶泽霖道:“你们先去三江楼,我一会儿过去。” 花扶疏恼他一眼,转身走人,因了公子吩咐,四德只好跟着花扶疏。 叶泽霖独自一人去了花扶疏所说的积英巷,寻那个珍宝楼,然他走到积英巷,却没有急着去珍宝楼,而是去了相邻的一条巷子,进了一座小院子,在里面莫约一刻钟方才出来。 清俊的脸上透着两三分失望,整了整衣裳,展颜一笑,才折回积英巷,进了珍宝楼。 那厢,花扶疏先去了一个卖烟火的铺子,与掌柜的密谈一番,交代诸事后才去了三江楼。 三江楼算得苏年有名的酒肆饭馆,有三楼高。 如以往一样,花扶疏不在喧嚣嘈杂的一楼,在颇为安静的二楼,选了个靠近扶手的位置坐下,可以看见一楼进出往来的人。 小二一眼就认出了花扶疏,热情过来招呼,“扶疏姑娘,可是许久不见你了。” 花扶疏道:“是许久了。照旧。” 小二道:“得嘞。” 他眼睛一瞥就见了四德,“这是您的朋友?巧姑娘怎没来。” 花扶疏道:“朋友的朋友,与我一道的,朋友有事让我在这等他。” 她杏眼忽而微眯起来,“还惦记着我家巧儿呢?” 小二笑得尴尬,颇是为难,“姑娘哪里话,这不是许久不见了吗,顺便问问。” 小二连忙地递上菜谱,花扶疏点了七八样菜品,小二才退下去。 她邀四德坐下,四德坐下后不久,方才的小二就端来了茶点。 与花扶疏言厨房在做菜让她稍等一会儿,方才退场。 花扶疏侧首望着楼下的人,听着他们喧嚣。 须臾后,耳畔传来一声尖锐带着嘲讽的女声,“我当是谁呢,原来花大姑娘,不陪着你夫君,倒是出来勾三搭四,朝秦暮楚了。” 四德下意识看那说话的人看去,但见她容颜美丽,妥妥一位丽姝,衣着素雅,有清水芙蓉之质,然她说的这话与她十分不契合,心中不由得生了两分厌气。 花扶疏回看,果然是城北杨家那位长了一口白牙却吐不出好话的姑娘绿漪,暗暗怨起老天,偏偏又遇得她。 这位杨绿漪在气韵样貌上压她一头,成为苏年第一位美人,而她被苏年人称为‘城南一枝花’。 有那么几句打油诗正是说她与杨绿漪的,城北杨家仙,城南一枝花;若问谁出众,非是杨家姝。 这首打油诗中‘杨’指的便是杨绿漪,‘花’指的就是她花扶疏。 她在长相上随她父亲,若是随她母亲,这苏年第一美人的位置哪里有杨绿漪的份。 不过,她从未因长相而自卑,让自己活得快乐才是好的。 杨绿漪此话忒为难听,四德哪里听得入耳,“你这姑娘如何说话的?我们娘子哪里得罪了你。” 杨绿漪上下打量着四德,甚是轻视,“皮相也不怎么样,一身穷酸晦气样!” 花扶疏笑道:“杨姑娘不说话会憋死吗,真真是浪费了您那口白牙。” 那杨绿漪瞧着花扶疏,“你花家家境也算得殷实,竟嫁了个破烂户,一身穷酸气,”捏着帕子装模作样掩了掩口鼻,“真是熏死人了。” 四德怒上心头。 杨绿漪又道,“花扶疏,我那举人的未婚夫婿可是有状元相,我可是将来的状元夫人。” “说什么呢这么热闹。” 叶泽霖走来,四德如见了救星似的,急急过去,接了叶泽霖手里的东西。 那杨绿漪看去,只见来人冠面如玉,温文尔雅,风度翩翩,千里难寻的俏公子。 见人来了,花扶疏欣喜万分,喊道:“相公!” 杨绿漪微愣,瞧着了叶泽霖,看向了花扶疏,似要确认什么似的。 花扶疏对杨绿漪笑了笑,与叶泽霖腻声道:“相公,你让奴家好等。” 叶泽霖笑道:“夫人久等了,是为夫的不是,一会儿再与夫人陪不是。” 花扶疏起身,盈盈过去,挽着叶泽霖的臂膀,倚在他肩上,特意看了一眼杨绿漪,笑得炫耀带着两分嚣张。 叶泽霖修长的手指理着花扶疏的青丝云鬓,温柔而笑,“乖,有外人在呢。” 花扶疏放开了叶泽霖,瞧那杨绿漪的脸色颇为难看,滋滋而笑。 叶泽霖上前两步,揖了手,“敢问姑娘,我夫人哪里得罪于你,竟然这般欺辱我夫人。” 杨绿漪抬着下颚,一派傲然:“我瞧她不爽,我可是将来的状元夫人,我未婚夫婿徐良可是文采斐然,天下士子望其项背,哪是你们这些凡夫俗子能比的。” 花扶疏提醒道:“她未婚夫是举人,隔壁渔渚县的,算命的说他有状元之相,杨家早早定了这门亲事。” 叶泽霖复揖手赔罪,“失敬失敬,原来是未来的状元夫人。” 杨绿漪眼珠子抬高,俨然处在云端,高傲俯视地上的蝼蚁。 叶泽霖故作想起了什么,道:“忘了与姑娘自我介绍。我姓叶讳泽霖,字雨时,乃护国大将军叶世衡嫡子,做过陛下侍读,拜三品将军,不知姑娘可有异议。” 叶泽霖这名号在大宋之内怕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第52章 慢走,不送 杨绿漪自是听过这名号的,这位少年英才不知是多少闺中女子的梦寐以求的良人。 初次领兵出征,三战三捷,打得北辽屁滚尿流,不敢侵犯大宋。 没想到,他竟然是花扶疏的夫婿。 杨绿漪面容僵了僵,与叶泽霖福身一礼,匆匆告退。 花扶疏吐吐红舌,摇手目送杨绿漪离开,“杨姑娘,您慢走,本姑娘不送了。” 她将叶泽霖请到她方才就坐的长凳上,自己在另一侧而坐,与叶泽霖倒了杯茶水,又亲自奉到他手里,解释道:“我最是烦她,每每见她总给我添堵,亏得你替我给她添气,你不知方才那杨家绿漪的容色有多难堪,她不如意我可比吃了荷花酥还高兴。” 叶泽霖道:“那杨家姑娘常常给你不快?” 花扶疏点头,复笑道:“那得多谢你,可是许久没有这般爽心过了。” 自从她爹娘逼她嫁人开始,今日算是她最愉快的一天,已忘记了她是如何嫁人的有叶泽霖一份功劳。 叶泽霖啜了口茶水,“举手之劳何足挂齿,况在祖父跟前你护过我两回。” 花扶疏道:“帮你是顺带的,主要是我瞧你祖父不顺眼。” 不时,此前的小二端来花扶疏点的菜肴,只得一二盘,余下待出锅,那小二道:“扶疏姑娘,我方才远远瞧见杨家姑娘了,可是她找你气受了。” 花扶疏道:“可不是,给我气走了。”忽觉哪里不对,又改了口,“不对,是我相公给吓走的。” 小二向叶泽霖看去,笑道:“原来扶疏姑娘说的朋友是花相公?” 又问,“扶疏姑娘是何时寻得相公,竟没有听得半分消息。” 花扶疏道:“前些日子寻得,我爹娘是个低调的,不主张大办,就亲朋好友聚个几桌。” 小二正要说,叶泽霖却先道,“小哥儿,杨家姑娘你可熟悉,她为人如何?” 花扶疏看了眼叶泽霖,他这等高洁风霜的人物竟有八卦的兴趣? 小二笑道:“相公可是问对人了,我们苏年城里有一首打油诗说得就是杨家姑娘。” “打油诗?”叶泽霖颇有兴趣,“不知小哥儿能否念来听听。” 小二念道:“城北杨家仙,城南一枝花,若问谁出众,非是杨家姝。” 叶泽霖想着杨绿漪的姿色道:“那容色算的上一位仙姝。” 城南一枝花又是谁? 既能与杨绿漪一较,想来样貌是不错的,他颇有兴致,又问,“那城南一枝花说得是谁?” 小二瞧着花扶疏,“不就是您的夫人扶疏姑娘吗?” 城南一枝花指的竟然是花扶疏? 叶泽霖倒是犯奇,特意看了一眼花扶疏,“不像啊。” 小二自然听得出叶泽霖有打趣的意头,笑了笑,“人啊重要的不是相貌如何,重的是人品,这打油诗后头有人添了两句。妙手花杏林,无人出其右……” 花扶疏不想听这些有的没的,就打断了小二,“我点的菜何时才能端来,都半日了。” 小二只好闭了口,退下去端菜。 人被花扶疏驱走,叶泽霖也没了八卦的兴致。 花扶疏瞧着四德手边的东西,尽管是包着,她也猜到是何物,“独舞与我一个样,不爱读书习字,你若带她爬爬树掏掏鸟蛋,比送她这东西还高兴。” 叶泽霖道:“你还爬树?” 花扶疏随口一说,“小的时候爬过,已有好多年不爬了。” 叶泽霖淡淡而笑,爬树掏鸟蛋,他可从未做过这等事,想来花扶疏活泼开朗的性子是与幼年无拘无束的生活有着极大的关系。 饭后,几人便回了花家。 花扶疏直直去了云水居,却见两个年轻男子逗弄一个七八岁的女童。 “老哥!” 花扶疏一眼就认出那穿雪青色右衽长袍的男子,正是她兄长花飞墨。 花飞墨随她看去,面容舒朗,展开双臂,“花儿。” 她疾步过去,轻轻一跳,搂住花飞墨的脖子,两腿缠着他的腰,“哥,我可想死你了,想我了没?” 叶泽霖、四德、叶松言皆愣,很快叶泽霖就释然了,淡淡笑着,往兄妹俩走去。 见叶泽霖过来,花飞墨连忙令花扶疏下来,花扶疏从他身上跳下来。 叶泽霖与花飞墨见礼,“飞墨兄。” 花飞墨笑道:“我该唤你妹夫了。” 叶泽霖回笑,“是妹夫了。” 花扶疏觉得不对,忙的纠正他二人,“叫什么妹夫,老哥,你叫他叶泽霖得了。” 花飞墨故作不悦,“就你混账话多。” 花扶疏给她哥一个不高兴的脸色。 叶泽霖道:“我字雨时,飞墨兄不介意就唤我雨时可好?” 花飞墨随了叶泽霖,“雨时。” 叶泽霖颔首回应,从四德手中接来他备的礼,往小独舞而来,将礼送给独舞,“独舞,你阿姐说明儿是你生辰,姐夫第一次送礼与你,你可笑纳?” 独舞微愣,才道:“是什么?”叶泽霖道:“一方砚台。” 独舞微垂着脸,似乎不太高兴,但她还是笑纳了。 看着花独舞臭着的脸,花扶疏就笑道:“我就说,花独舞不喜欢砚台这种东西,你还不信。” 哪料得,花独舞忽然笑了,“我喜欢着呢,阿姊净胡说。” 花扶疏瞪她一眼,却也懒得与独舞计较。 叶泽霖看着姊妹间的笑话,也只是勾起一抹淡淡的弧度来。 初九夜,花家周遭响起‘嘭嘭’声,仆人匆匆来报说是有人放烟火。 花扶疏带着独舞往院里而去,叶泽霖随在她身侧。 花鸣谦心中已然明白,恿着栖蝶夫人一道,花飞墨与叶松言随后。 天际绽放火树银花,绚丽璀璨,连绵不绝。 花独舞看着满空的焰火,小手握着花扶疏三根手指,问曰:“阿姊,是你叫人放的焰火吗?” 花扶疏淡淡看了独舞,笑而不答。花独舞将花扶疏的手握得愈发紧了,阿姊,还是那个最疼爱她的阿姊。 栖蝶夫人望着色彩纷呈的烟火颇是意外,看着花鸣谦,“你早知道了?” 花鸣谦道:“我可是不是花儿肚子里的蛔虫,哪知道闺女整这事,瞒得不透风。” 三巧轻笑道:“家主,夫人,姑娘说欠了舞姑娘两份生辰礼,这次要连着前两份一道补上,送舞姑娘一城烟火,全城的烟火铺子都跑过了。” 栖蝶夫人道:“这丫头怪不得一到家就出门了。” 独舞看着花扶疏,低声道:“阿姊,你真好。” 花扶疏亦低声回她,“臭丫头,我最是恨你的,可谁叫你偏偏是我亲妹妹。” 第53章 别催生 栖蝶夫人几人听不到这话,在花扶疏身旁的叶泽霖听得清清楚楚,又联想到花鸣谦说过花扶疏对独舞又爱又恨。 他想,这对姊妹之间或有什么事,才能让花扶疏说出最恨独舞这句话。 独舞笑了笑,她知阿姊是故意说的,阿姊才不会恨她呢。 烟火逐渐淡出幕色,徐徐升起一个个孔明灯。 孔明灯因外形似诸葛孔明的帽子,故名孔明灯。 孔明灯一般为祈福之用,俗称许愿灯,也称祈天灯或是天灯。 叶泽霖看着空中孔明灯,大致点了点,这孔明灯绝不下百个。 栖蝶夫人道:“独舞,快些许愿,不可费你阿姊一番苦心。” 花鸣谦道:“是啊,独舞快些许愿。” 三巧也道:“舞姑娘,孔明灯会把你的心愿带给神明,神明会保佑你心想事成。” 花独舞双手合十,闭着眼睛,模样甚是认真,心中默念一番,才睁开了眼睛。 花扶疏问她许了何愿,独舞道:“秘密,说了就不能成真了。” 花扶疏也没有兴致追问不休,而是与独舞说起了孔明灯的来历。 孔明灯大来历有两个说法。 其一,是诸葛武侯所发明,据说诸葛武侯被困于平阳,无法派将士出城求救,诸葛武侯算准风向,命人制作会漂浮纸灯笼,系上求救信息,其后果然脱险,后世便将这种纸灯笼称为孔明灯。 其二,说是有一位唤作莘七娘的女子随其夫打仗,用竹篾扎成方架,糊上纸,做成大灯,底盘点燃松脂,灯靠着热气飞上天空,做军事联络之用。这灯外形与诸葛孔明的所戴的帽子相似,因而得名孔明灯。 花扶疏言罢莘七娘的故事,叶泽霖就作了些补充,“莘七娘是一位奇女子,她知文达理,精通岐黄之术,生逢战乱,她一面随丈夫征战,一面悬壶济世,扶危救难,后来她丈夫不幸在明溪病亡。明溪贫困,她寄居当地,用一身岐黄之术救死扶伤,颇有人望,身故后也长眠明溪,莘七娘古道热肠,救病惠民,只默默无闻,不求索回报。” 他看了看独舞,轻叹着,“男儿应为屈夫子,女儿应为莘七娘。” 花独舞道:“阿姊,你会是下一个莘七娘的。” 花扶疏笑骂她,“臭丫头,多管闲事,不如管管你自己,少叫阿娘操心。” 花独舞恼了恼她阿姊,看着飞得愈来愈远的孔明灯,只愿这一时刻永远定格。 可时光是不会止步的,但这美好而温馨的时刻将永永远远烙印在独舞的心里,脑海里,挥之不去。 翌日,叶泽霖一行人启程前往舞阴,花鸣谦夫妇及花飞墨送诸人到门口,独独少了个独舞。 栖蝶夫人怪起小女儿不送她阿姊,唯花扶疏知道花独舞是不会来送她的。 原是她动了手脚,给独舞下了丁点儿迷香,好让她多睡一会儿,她这妹妹是个难缠的,她可不想带一个小丫头在身边碍事。 花鸣谦父子与叶泽霖兄弟在话别,栖蝶夫人拎着花扶疏到一旁辞话,叮嘱她一些要事,甚至管到子嗣上的事。 栖蝶夫人轻声道:“女儿,虽说你夫家是个不重出身的,又与我们家有情分,但我们家毕竟不是贵胄,与叶家高贵门第总不能比的,你与泽霖成婚也有一段日子了。叶家历代忠于大宋,功勋卓着,封侯拜相指时可待,叶泽霖非嫡长子,将来继承叶家的也不是他,他祖父也不是好相与的。在显贵人家里少不得妻妾,有个儿子在身,也好巩固你正室的地位,而今之急,你赶紧为叶家添个孙子才好。” 花扶疏不满道:“阿娘,你说这事作甚,我才不生呢。” 栖蝶夫人又道:“阿娘也不想催你,倘若你爹爹没有辞官,以我们家的身份,配叶家绰绰有余,阿娘是为你好,我们女人家本比不得男儿,你若没个儿子,怕将来旁人看不起你。” 花扶疏又道:“阿娘,即使女人比男人卑下,总一日我会告诉你我们女人不输男人。” 栖蝶夫人颇是不满意,却也无奈,“你这孩子净说胡话。” 花鸣谦问她娘俩是否话完了,花扶疏可不想听他娘在叨叨,就凑她爹哪去了。 花鸣谦问她娘说些什么,花扶疏道没什么,又与她爹长话短说一番,最后拽着花飞墨到不远处,将她娘与她说的推到花飞墨身上。 花飞墨一听明白了,驳回她,“明明是娘催你的,何故推到我身上。” 花扶疏低声道:“我可不管。” 花飞墨极为不愿,“凭什么?” 花扶疏道:“你若不办这事,我再叫你吃一次两年前的苦头!” 花飞墨恼了她,推着她去马车,此刻,恨不得她赶紧走。 叶泽霖又与栖蝶夫人作辞,栖蝶夫人与他寒暄两句,便要他启程去舞阴。 叶泽霖与叶松言二人上了马,花扶疏与三巧乘车。 就要启程了,花扶疏忽然多起事来,她发现少了一个人,推开小窗看着马背上的叶泽霖,“叶泽霖,你那小跟班呢。” 原是少了四德。 花扶疏不提,三巧也忘了还有这人。 叶泽霖道四德去渔渚县办一些事,晚些与他们汇合。 花扶疏没兴致问,至于四德所办何事,只有叶泽霖与四德知道了。 叶泽霖驭马先走,车夫赶着马车随后,叶松言走在最后。 次日,花扶疏几人在一个叫黎阳的小镇汇合,复行两三日就抵达了舞阴。 叶泽霖不急着去外祖家拜见舅父,反包了酒楼的将个雅间,一间给叶松言与四德,要他们养养精神。 花扶疏倒是想歇一歇,但叶泽霖不允。 他量着花扶疏,那身旧衣颇有些碍眼,背着个洗得发白的布包,通身没有闺秀的气派,也没有为人妇模样。 他拿个包裹递给三巧,“我让伙计备了热水,伺候你姑娘洗漱,见人总不好这副随便模样。” 花扶疏可是不乐意,“我怎么了?我爱穿什么就穿什么,要你管我!” 叶泽霖道:“却不也是我想管你,只是我姨外祖母是位重规矩的,若在你家或是大将军你且随意,但在欧阳家你若这副模样,姨外祖母不为难你算是好的。” 顿了顿,“你可见过有哪位女子去见长辈不是衣裳整洁,端庄大方的。” 第54章 堂舅,欧阳景明 花扶疏偏要与他走反路,“我就不是,我不需要迁就任何人,尤其是你!” 叶泽霖淡淡道:“我未要求你迁就我,只是你身为女子,不该有女子的姿态吗?” 言罢,他就出去了。 花扶疏臭骂叶泽霖几句,颇有几分泼妇骂街的架势。 三巧动她那张巧嘴足足花了一刻才说动了花扶疏洗漱。 洗身后,三巧给花扶疏换上叶泽霖备的衣裳,又往发上抹了桂花油,将花扶疏那头青丝中分,梳成发髻,佩戴梅花状玉簪花。 叶泽霖在门外等候,直到门被打开,但见花扶疏从里面出来,身着襦裙,浅粉交领上襦,湘妃下襦,肤色白皙,略施粉黛。 有那么点点婉约气,较方才装束有天壤之别,颇有几分名门闺秀的风范。 然,当她大摇大摆跨出房门,闺秀风范荡然无存,叶泽霖扶额,又恼了她,命令似的道:“站好。” 花扶疏偏不,叉着腰挑衅看着叶泽霖。叶泽霖自管袖中取出一个锦盒来,走近她,花扶疏不由得后退,叶泽霖道:“别动。” 言着,就打开了锦盒,盒中的东西被他拿在手中。 那是一支梨花弦月步摇,步摇轻摇,漾起涟漪。 花扶疏止步,瞧着那步摇,很是眼熟,却想不起来在何处见过。 不止她眼熟,三巧也觉得很是熟悉。 可不是熟悉吗? 三巧想起来了,那步摇是成婚第二日请茶时,欧阳夫人送她姑娘的,只是她看了一眼就把步摇交给她放置好。 不想,叶泽霖竟然带来了。 这步摇有些陈旧,已然是有年头了,但仍透着淡淡光泽。 花扶疏不知叶泽霖要作甚,便退回雅间,叶泽霖叫她别动,带着步摇上前,靠近她,高大的身子矗立在她面前,“我帮你带上它。” 他拿着步摇在她发间比划,觅着步摇该戴何处为宜。 花扶疏微仰着,忽然发现叶泽霖的鼻梁好挺,那双眼睛布满专注、认真,那张脸天工巧夺,鬼斧神工。 心不知怎么的,似乎较寻常快了,呼吸似也急促两三分。 脸腾点晕色,施的粉黛也遮不住。 叶泽霖只专注于自己,并未注意到花扶疏的变化,见花扶疏抬起头来,便将她的头轻压下去,将步摇戴在她发间,淡淡道:“好了。” 叶泽霖退开,花扶疏脸上的晕色淡淡退却,三巧注意到花扶疏的微妙变化,问她如何,花扶疏只到没事。 叶泽霖叩响一旁雅间的门,里头的人只是眯着眼,并未睡着,很快就出来了。 叶泽霖道:“该出发了。四德,你去将马车提到门口。” 四德道是。 他往楼下去,却见花扶疏焕然一新,秀靥艳比花娇,玉颜艳比春红,不禁微愣了愣。 眼前这位比之前那位顺眼入目,这才当得起三江楼那位小二所说的‘城南一枝花’之称。 三巧往四德看来,四德急急提起脚步下楼。 酒楼离欧阳家并不远,很快就抵达了。 花扶疏量着眼前的宅子,两旁与别家不同,不蹲狮子、麒麟或是玄武,蹲的是两株合欢。 此合欢约一丈余高,叶翠干粗,合欢味甘,性平,有治肺痈、跌打损伤、小儿撮口风、中风挛缩等功效,此外,合欢还有解郁安神的作用。 花扶疏复看了合欢,心中不禁想,大将军府外种梨花是因欧阳夫人喜欢梨花,欧阳家的合欢是因有人喜欢才植的吗? 花扶疏在疑惑着,朗朗男音打断她的冥思,“叫我好等,你们总算来了。” 从大门里出来的是一位身着湖蓝圆领直裾锦衣的男子,年约二十七八,色俊美,眉目如画,鼻若悬胆,唇红齿白,阳刚温和,清爽举目。 这位男子姓欧阳,单名湛字景明,是叶泽霖的小舅舅。 欧阳景明下了台阶,往几人而来,走近叶泽霖,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小霖,两年不见你长结实了,宋辽边境果然是个磨练人的地方。我记得两年前你出征也是这个时候,当时你心情不太好,我还你怕不能打个胜仗回来,不想你三战三捷,凯旋而归。” 花扶疏心头咯噔一下,两年前叶泽霖出征的时候,不正她逃婚之后? 莫非叶泽霖是因她逃婚的事受到刺激才去打仗的? 欧阳景明的视线越过叶泽霖,移至叶松言身上,仔细打量着他,又惊又喜,“你,你是小四?” 叶松言见礼,“松言见过欧阳公子。” 欧阳景明走过去,拍着他的肩膀,笑道:“好小子,男大十八变啊,好在你和小霖有几分相似,不然我真认不出你。” 叶松言道:“我已不是小孩子,总有些变化的。” 欧阳景明又笑道:“也是,若非知道你是许飞琼生的,不然我还以为你是我姐生的。” 言罢,叶泽霖轻咳一声,男子方意识到什么。 欧阳景明与叶泽霖道:“你媳妇呢?我可念着要见她的。” 叶泽霖向花扶疏看去,男子顺着他瞧去。 莫名被两个男子盯着,花扶疏显得不自然。 欧阳景明上下左右将花扶疏打量了一番又一番,久久才道:“这姑娘真是你媳妇?” 叶泽霖点头,“如假包换。” 欧阳景明颇为失望,“小的时候粉雕玉琢,长大后定是位倾国绝色,不曾想长歪了。” 花扶疏不知他是何人,但听他之言指定是她,此人必与欧阳家关系匪浅,不然如何能见过她。 心中虽恼,眼下也不好发作。 叶泽霖将欧阳景明指与花扶疏,道:“这是我娘的从弟。” 种弟? 花扶疏颇为不解,怎么有人唤这么个名字,她自径挠了挠耳腮,笑道,“这名字有些怪哦。” 说着,又忍不住笑了笑。 欧阳景明一眼瞪去,他瞪的是叶泽霖。 叶泽霖略有尴尬,匆匆避开视线,垂眼看着花扶疏,又认真介绍了一次,“我娘的堂弟欧阳湛,表字景明。” “嗨,”花扶疏挥了挥手,“堂弟就堂弟嘛,说什么从弟,我还以为他叫种弟呢。” 欧阳景明不悦看了一眼花扶疏,叶泽霖也无奈了,他还是解释了,“古以共祖父而不共父且年幼于己者的同辈男子为从弟,从弟即是堂弟。” 花扶疏瞥了欧阳景明,问道:“这么说他是你堂舅舅?” 第55章 青黛,漂亮丫头 叶泽霖微微点头。 花扶疏上下打量了欧阳景明,这堂舅舅倒是挺年轻的,应大不了叶泽霖几岁。 欧阳景明不理睬花扶疏,只淡淡扫了过了她。 遂将叶泽霖拽到一旁,揽住他的肩膀,低压了声音,问道:“小霖,你这媳妇读没读过书,莫不是睁着眼文瞎子?” 叶泽霖亦低声道:“成婚至今,我不曾见过她写一个字,想来是不识字的。” 他们二人交头接耳,声音很小,花扶疏侧耳一听,只大致听到了欧阳景明说的话,叶泽霖的声音比欧阳景明更小,花扶疏听得不是清楚。 看着那好似说她坏话的两人,花扶疏往叶松言走去,用手肘碰了碰他的手臂,问道:“小四,文瞎子是什么?” 叶松言睨注花扶疏,轻轻咳了一声,花扶疏的注意力全在那两人身上,并没有注意到她叫叶松言什么,更没有听到叶松言的轻咳。 叶松言看了一眼欧阳景明,又睨视了花扶疏,才道:“二嫂,文瞎子便是大字不识一个的人。” 花扶疏这才回看叶松言,又盯着欧阳景明的背,心里暗暗骂道,“你才是文瞎子,你全家都是瞎子!本姑娘不给你好看,就不姓花!” 甥舅俩说完,花扶疏只装作什么都没有听到。 欧阳景明将他们迎了门。 欧阳家的宅邸是个三进的大宅子,院楼亭轩,手抄游廊,月门洞天,奇石流水,明丽而清秀,幽静而雅致。 欧阳景明将他们引至茶室,一番茶水招呼就把他们请到了自己的院子。 欧阳景明的院子唤闲云斋,取自《白云泉》中‘云自无心水自闲’一句。闲云斋比蓬莱居大两倍不止,是一个独立的小院子,院中奇石翠竹水池之流,水池内养有锦鲤,色彩斑斓,颇为夺目。 欧阳景明与两个外甥许久不见自是要好好叙旧,花扶疏不与他们一道,拉着三巧到水池边赏鱼。 近半个时辰,一个身着秋香色衣裳的婢子进入了闲云斋,瞥见水池边的那抹湘妃色就知她身份了。 婢子往欧阳景明几人过去,屈身施礼,“奴婢青黛见明公子,二公子,言哥儿。” 叶泽霖瞧青黛容色美丽,妩媚动人,褪去了从前的稚嫩青涩,愈发成熟,颇有魅力,想是在姨外祖母身边得她教导的缘故。 几年前,他到舞阴探望姨外祖母,初次见青黛时,她还是个奉茶都会脸红的黄毛丫头,如今是个沉稳的大姑娘了。 他道:“几年不见青黛似与众不同了。” 欧阳景明道:“青黛是被彤娘教导的,自然是与众不同,若非是丫头出身,必然会是彤娘第二,比起你娘当年不遑多让,舞阴的名门淑媛有哪个比得上她。早年随大爹学习,颇通身岐黄之术,彤娘寻常有个病痛,都是青黛给瞧的。” 叶泽霖颇为欣赏,“学岐黄之术也不错,将来或是位杏林妙手,欧阳家的医术也后继有人。” 青黛笑着,“奴婢哪担得起这重任。” 欧阳景明道:“担得起,你算得是大爹的弟子,我、小霖他娘都不爱学医术,大爹被先皇陛下誉为‘杏林至尊’,他的医术若无人继承委实太可惜了。” 青黛又道:“明公子,不说此事了,太夫人已念完经,命奴婢过来请您、二公子、言哥儿到荣禧堂。” 欧阳景明道:“彤娘日日到点在佛堂念经。” 叶泽霖接道,“细细数来,姨外祖母也念了七八年的经了。” 叶泽霖唤来花扶疏,与青黛道:“这是我内人,扶疏。” 青黛与花扶疏见礼,“青黛见过扶疏小娘子。” 花扶疏只淡淡对点头,与叶泽霖道:“我在喂鱼呢,唤过来何事?”她的手里还拿着鱼食。 叶泽霖道:“去见姨外祖母。” 听他此话,花扶疏甚是不明,为何叶泽霖一直说的是他姨外祖母,而不是他外祖母。 叶泽霖瞧出了她的疑惑,便道:“我姨外祖母是我娘的亲姨母,我外祖母的亲妹妹,外祖母去得早,临终时托姨外祖母看顾我娘亲,后来外祖父娶了姨外祖母作续弦,姨外祖母为了照顾我母亲,终生无子。母亲常与我们兄妹说,对姨外祖母必要恭敬孝顺。” 欧阳景明也道:“我生母生下我就死了,没多久我父亲也走了,我是彤娘一手带大的。” 花扶疏哪里想得欧阳家的情况那么复杂,姊妹嫁一夫,效仿娥皇女英。 不过,这位姨外祖母为了照顾姊妹遗孤,终身无子,也令人钦佩。 怪不得叶泽霖叮嘱过她,要她对他姨外祖母恭敬些,不可像对他祖父那样。 叶泽霖与花扶疏简单说了欧阳家的情况,欧阳家人不多,仅有三位。 一位是他姨外祖母,姓高,闺名彤华,端庄典雅,蕙质兰心,平素念念经,鲜少出门。 一位是他外祖父的二弟,欧阳二太爷,这位二太爷居住在别院,基本是不会到欧阳家。 第三位自然是欧阳景明。 欧阳景明是叶泽霖外祖父幼弟独子,因父母早逝,就由叶泽霖外祖父抚养。 花扶疏认真听着,也道她不会胡来,必定好好敬着他姨外祖母。 几人随着青黛到荣禧堂,拜见高老太太。 进入荣禧堂,诸人便见到一位银发老母端坐首位,着身棕红软绸衣衫,执着黄玉手柄如意云纹团扇。 这银发老母便是叶泽霖的姨外祖母,高老太太。青黛与高老太太道:“太夫人,明哥儿、霖哥儿、言哥儿几位哥儿及霖哥儿娘子来给您请安了。” 高老太太慈眉善目道:“请什么安,青黛,快请几位哥儿坐下,别站着。” 青黛请诸位坐下,又唤婢子去奉茶。花扶疏依着叶泽霖而坐,叶泽霖将花扶疏指与高老太太,“姨祖母,这是内子花氏扶疏。”又与花扶疏道,“扶疏,这是姨外祖母。” 花扶疏起身,习惯性揖手施礼,“扶疏给姨祖母…” 话至一半,就发现自己行的是男子礼,但不好改礼,索性将错就错,将话说完,“姨祖母安好。” 第56章 杏林至尊 青黛瞥了一眼,秀眉微蹙,心下止不住嘲讽。 高老太太点头,未有介意之神色,与花扶疏道:“疏姐儿,你且坐着。” 花扶疏便坐了回去。 叶泽霖命四德把带来的人参、鹿茸交与青黛,青黛又将人参、鹿茸递与婢子,命她放好。 不多时,奉茶婢子端来了茶,叶泽霖饮了一口,此茶入口时淡淡清香,其后舌喉间点点甘苦味,问道:“姨祖母,您这是什么茶,有种淡淡清香,味道有些甘苦,颇有风味。” 高老太太摇着团扇同青黛道:“青黛,你与霖哥儿说道说道。” 青黛应了声是,便道:“霖哥儿,这是决明子泡的茶。” 叶泽霖问道:“决明子还可做茶,青黛,决明子你是如何炒制的。” 青黛回道:“将洗净的决明子置于锅中炒至颜色加深,断面浅黄,鸣爆声减弱,香气溢出,取出放凉即可。决明子味苦性凉,因其有明目功效而得名,可清肝润肠通便,可治目赤肿痛,癣疮延蔓等病。” 叶泽霖道:“青黛,你懂得不少啊。” 高老太太笑道:“都是你外祖父亲自教的,虽即不上你外祖父十之一二,也比外头那些号称妙手的大夫强几倍。” 花扶疏有种遇逢知音的感觉,有些不明显的兴奋,“青黛姑娘会医术啊,不知懂得几何?” 青黛微直了身子,回道:“奴婢学得浅薄,只是略懂一二罢了。” 花扶疏笑道:“青黛姑娘过虚了,说是懂一二,实非一二。” 青黛亦笑,“小娘子谬赞,寻常的药材奴婢都识得,寻常的疾病奴婢也会治。” 花扶疏道:“青黛姑娘,可否容我问你一个问题。” 青黛颇不明,“不知小娘子要问何问题。” 花扶疏提出问题,“你可知地龙?” 地龙? 地龙是何物? 青黛从未听过何物唤作‘地龙’,有些委屈巴巴道:“小娘子见谅,奴婢委实不知‘地龙’为何物,还望小娘子告知,好叫奴婢见识见识。” 花扶疏笑道:“我还以为你知道呢。” 青黛轻轻福身,低了几分声,“扶疏娘子,请恕奴婢孤陋寡闻,奴婢是真不知地龙是何物,小娘子见闻大,能否说说。” 高老太太淡看叶泽霖,叶泽霖唤了花扶疏一声,然并未得到理会,只听花扶疏道:“我家中有曾有个仆人,是个花匠,也懂得几位药材,我呀爱听他胡说,有一回听他说到了‘地龙’,我好奇着也不解,地里怎么会有龙这等神物,后我想是不是什么药材啊,等我要问他时偏他走了,见你会医术懂药材,便寻思着问问。青黛姑娘不知就罢了,毕竟药材千百种,且‘地龙’是不是一种药材也未尝可知。” 高老太太轻摇着如意云纹团扇,便道:“有的药材便有好几个名,如决明子就有羊明、马蹄子、野青豆、夜拉子、假绿豆等别名。” 老太太有意无意瞧了什么,“学岐黄医术的为人性子应最是要好,方才有人与他瞧病,为人若是不好,即是再医术精湛,也不会有与他瞧病。” 花扶疏觉得这老太太在含沙射影,轻轻瞧了青黛与叶泽霖,只淡淡含笑。 又话了半刻,老太太说乏了,就让欧阳景明陪叶泽霖一行人在宅里转悠。 青黛搀扶着老太太往堂后走去,叶泽霖等人则在欧阳景明带领下出了荣禧堂。 叶泽霖似乎不想在府里转悠,欧阳景明当他是乏了累了,就叫仆人送他与花扶疏去一个叫落霞轩的小院休息,三巧、四德自是与他们一道。 欧阳景明拽着叶松言直奔他的院子,说有好东西与他分享。 才入了落霞轩,叶泽霖便与花扶疏道:“扶疏妹妹,你何必刁难青黛。” 闻言,花扶疏心下便有两分不悦,“我不过是问问罢了,合着在你们眼里成是我欺负青黛,我同她又不熟,为何欺负她。” 她忽然笑了,“也是,大宅子里的人一个比一个会做戏,青出于蓝胜于蓝。” 叶泽霖不与她多说,嘱咐她好生歇着就出了屋子。 四德紧跟着叶泽霖。 三巧着实替花扶疏感到委屈,骂道:“个个眼珠子长头顶上,那小贱蹄子真是太会作了。” 花扶疏道:“我问问而已,那小贱人只肖说她不知道就可,我又不会非逼着她说,我未逼她她倒反过来逼我,还装得楚楚可怜,像是我欺负了她。那小贱人我不过第一次见她,何苦害我?高老太太年纪大眼瞎,心跟着瞎了,我不曾得罪她,即便她看我不顺眼,不搭理我就是,竟同那小贱人一块欺负本姑娘。” 她又叹息起来,“今年诸事不顺,被亲生父亲设计,不得不嫁人,又被阿娘催生,连才见一面的人也欺负我,惹我不快。” 三巧的瞳仁一转,轻笑起来,颇有两分奸味,“姑娘,可要给那小贱蹄子一个教训。” 花扶疏点头,“自然是要的。” 又招呼三巧过来,在她耳畔低语一番。 主仆俩话了不久,青黛就过来了,送来几套衣裳和首饰。 花扶疏收下,又与她道谢。 青黛又问起了‘地龙’,花扶疏只道不知,又与青黛说,她知道了一定会告知她。 送走了青黛,花扶疏长叹一口气,又笑了起来,更加肯定她的想法。 青黛一出落霞轩的门,就唤来几个仆人婢子,吩咐他们不许打扰花扶疏歇息。 仆人婢子听了吩咐,有个与青黛极好的,便理所当然以为这位相貌平凡的霖哥儿媳妇欺负了青黛。 高老太太设了一桌丰盛的晚宴为叶泽霖等人接风洗尘,膳后,叶泽霖与花扶疏两个回到落霞轩。 花扶疏想起今时高老太太提到叶泽霖的外祖父会医术,作为同行者,花扶疏对他外祖父颇有兴趣,就问起他外祖父。 叶泽霖道:“欧阳家世代行医,外祖父是欧阳家医术最高超之人,十年多前参与过十年一次杏林会典。” 花扶疏更有兴致了,“我也听过这个十年一度的会典,能受邀参与这个会典的,医术必是颇高的,你外祖父叫什么名字。” 叶泽霖道:“欧阳懿。” 花扶疏又惊又喜,险些就要跳起来了,激动着,“就是那位太医院前任院正,被先皇陛下誉为‘杏林至尊’的欧阳懿?” 叶泽霖点头。 第57章 一锅一盖 花扶疏蹦跶着,竟然一把抱住了叶泽霖,欣喜若狂,“太好了,太好了!” 她有种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的感觉。 欧阳懿是她顶礼膜拜的人物,医学界的泰斗。 十多年前的杏林会典上,他与她师父并列医术第一,她师父与她说过,欧阳懿有一套独特的针术,从不外传,她也一直想学习这套针法。 万万想不到,欧阳懿竟然是叶泽霖的外祖父,她有机会学习欧阳懿那套独门针术,岂能不兴奋? 叶泽霖身子僵了,连忙推开花扶疏,“扶疏妹妹,男女授受不亲,授受不亲。” 花扶疏知自己兴奋过头了,却见叶泽霖面色不自然,透着几分羞色,不由得调侃他,“今儿你给我戴步摇的时候,怎么不说男女授受不亲,且还是在酒楼里。” 经花扶疏一提,叶泽霖别扭起来,不知如何说话才好,他只是看她的发饰有些单调,才给她戴那支步摇,至于步摇,他不过是随手带来舞阴的。 他退了一步,与花扶疏揖手一拜,道他失礼了,再三与花扶疏保证往后绝无失礼之举。 花扶疏意兴阑珊,就不再调侃他。 翌日上晨,叶泽霖在屋里观书,未久,青黛就来了落霞轩,将叶泽霖请去荣禧堂,说是高老太太有请。 叶泽霖同花扶疏交代几句,就随青黛去荣禧堂。 看着他二人出了院门,花扶疏唤来三巧,命她找一把锄头来。 荣禧堂中悬挂着两幅画,一幅孙药王,一幅张机。 高老太太静坐于手,手里的佛珠一颗一颗拨动着,闭眼默念佛经,闻青黛之声,缓缓睁眼。叶泽霖作礼后就坐于次座,高老太太挥手,青黛退下。 高老太太问道:“霖哥儿,溶姐儿、婳姐儿及你兄长云哥儿、大媳妇他们可还好。” 叶泽霖道:“兄长去甘州巡察,母亲、如婳和大嫂都好,临来时母亲再三要我代她同姨祖母问好。” 提起欧阳夫人,高老太太忍不住一阵感怀,“你外祖母就溶姐儿一个骨肉,我也是当亲骨肉疼着长大的,你母亲到了议婚的年纪,我给你母亲相不少人家的公子哥儿,溶姐儿一个没瞧上,不过与叶家衡哥儿见过一面,就上了心思。你外祖父与我最初是不同意将溶姐儿嫁给你父亲的,但见你父亲真心实意喜欢着你母亲,也就同意这门婚事……” 高老太太泪忍住淌下几滴,用丝绢拭去,“若是当年没有那许氏,你母亲也不会痛失骨肉,宁哥儿是命薄的孩子,还刚睁眼就夭亡了。” 想起那早夭的幼弟,叶泽霖也颇是感痛的,抚慰抚慰高老太太。 高老太太默了良久,方才起声,“霖哥儿,姨祖母有话你可愿听一听。” 叶泽霖笑道:“姨祖母有话与孙儿说,孙儿自然是恭听的。” 高老太太道:“姨祖母素知叶家娶妇不重门第,贵在为人,你新妇也是个好的,与叶家又有情分在,但你新妇未必会照顾你的起居,青黛是姨祖母调教的,为人温和,性子稳重,又会照顾人,姨祖母将她给你,好让她照顾你的日常起居,可好?” 叶泽霖微愣,随后起身与老太太赔礼致谢,“姨祖母爱惜孙儿,孙儿感激不尽。青黛是个好姑娘,跟了孙儿,只会白白耽误她大好青春。姨祖母年岁大了,有青黛照顾您,孙儿与母亲才是放心。” 高老太太又道:“正因着我年纪大了,不消哪日两腿一伸就入黄泉见你外祖父了。青黛是个好姑娘,心里有着你,姨祖母才不忍叫她留在欧阳家负了好年华。” 叶泽霖坐回去,“姨祖母,叶家的传统您也是知道的,孙儿可不敢违背。” 老太太拨了两颗佛珠,“你母亲出阁,阿湛是个待不住的性子,青黛照顾我多年,姨祖母感念她,想着成全她那点念头。叶家所有男儿也非有一位妻妾,青黛若跟了你,与你有个一儿半女的,姨祖母也放心去见你外祖父。” 叶泽霖笑道:“姨祖母,容孙儿说句不得当的话,父亲纳许氏乃不得已为之,母亲不怪父亲,孙儿也不怨父亲,当年的情况孙儿也是明白的。父亲因许氏常说他负了母亲,父亲经历过的,孙儿不会重蹈覆辙。一碗一勺,一锅一盖,一马一鞍,这个道理孙儿明白,姨祖母也明白。况孙儿将来的骨肉也绝不可能是庶出。” 高老太太面色僵硬,欲说却不好开口,她三次要叶泽霖纳了青黛,叶泽霖同是三次回绝。 叶泽霖起身,道是有事,要去寻欧阳景明,就揖手告退,出了荣禧堂。 青黛自堂后出来,两个眼睛泪汪汪,可怜见的。 她方才就躲在堂后,叶泽霖的话她皆听到了,她一点不输那位小娘子,霖哥儿竟也不要她。 高老太太一阵安慰劝慰,青黛才止住了泪水。 高老太太真心疼着青黛,不忍她一片痴心白白辜负,想着找个时日与叶泽霖的新妇说道说道。 高老太太念经的时候将至,青黛搀扶高老太太至佛堂,唤来婢子守着,便去了厨房,吩咐婆子熬上高老太太吃的药。 又去了闲云斋,问候欧阳景明与叶松言,随后去了管家欧阳叔处,交代他要买的菜肉,忙活一番才回了自己的小院子,墨莲阁。 方才坐下,与她极好的橙皮带着一个叫紫苏的婢子一道进来。 这个紫苏,青黛是记得的,正是她拨去落霞轩服侍花扶疏的。 青黛问她因何来,紫苏答来,“回黛姐姐,霖哥儿小娘子吩咐奴婢给您送东西,见着橙皮姐姐与她一道过来。” 青黛瞧着紫苏端的粉青色芙蕖纹瓷盅,问她花扶疏命她送的什么。 紫苏答不知,遂将粉青芙蕖纹瓷盅放在桌上。 青黛打开盖子,往瓷盅一瞧,却被吓了一跳,盖子摔在地上,四分五裂。 紫苏、橙皮二人也被吓了一跳,那瓷盅里装的是一条条肉粉的蚯蚓,卷曲成团,可吓人得很。 青黛、橙皮二人用质问的神色瞧着紫苏,还未开口,紫苏就跪了下来,道与她无关,她也不知瓷盅里装的是蚯蚓。 青黛将她紫苏扶起来,好生安抚她一道,道不怪她。 橙皮吐骂花扶疏几句,青黛令她住口,又吩咐橙皮、紫苏二人。 青黛命橙皮先去忙活,留下紫苏,待高老太太差不多时候念完经,便带着紫苏去了佛堂。 第58章 祖母,不必您操心 这时候,高老太太刚刚念完经,见青黛二人进来,正要问她二人有何事,紫苏就跪了下来,要高老太太给青黛做主。 高老太太不明,紫苏从头至尾道来,自保所言非虚,“老夫人,奴婢说的都是真的,落霞轩的小娘子让奴婢将这虫子炒熟给黛姐姐送去,奴婢不敢如此做,就来找老夫人,请老夫人给黛姐姐做主。” 高老太太拉扯着手里那串佛珠,若非绳是特制的,早被扯断了。 老太太命紫苏退下,又命青黛去落霞轩请花扶疏到佛堂。 青黛到落霞轩时,花扶疏躺在躺椅小憩,三巧在一旁做女红。 见青黛走近,三巧放下手中活,问候青黛。听着声音,花扶疏也睁开眼起来。 青黛福身见礼,规矩得很,“小娘子,我们老夫人有请。” 花扶疏问道:“姨外祖母找我何事?” 青黛答不知,“小娘子随奴婢一去便知。” 花扶疏虽不大想去见那老太太,还是跟着青黛去了,三巧要跟着,青黛阻拦她,花扶疏觉着她只是见老太太而已,三巧不必要跟着,就让她留在落霞轩。 方出落霞轩,见廊道两侧景致优美,花扶疏忍不住赞美两句。 青黛道:“欧阳家高门大户,宅邸构造,院中景色,是请了能工巧匠精心设置,自然与小门小户是不同的。” 花扶疏觉青黛话里有话,与高老太太一个路子。 青黛看了几眼景色,颇为郑重嘱咐花扶疏,“小娘子,我们老夫人为人敦厚,出身高贵,教养极好,您是霖哥儿媳妇,是欧阳家的客人,万万不能失了礼数,贻笑大方。” 花扶疏止步,回看青黛:“你刚刚说什么,欧阳家的客人?” 青黛笑道:“小娘子,奴婢有说错什么了吗?您不就是欧阳家的客人吗?” 花扶疏却道:“你下一句说的是什么。” 青黛重复一遍‘不能失了礼数,贻笑大方。’ 花扶疏眯了眼,瞧着青黛,“就算本姑娘是欧阳家的客人,那也是主子,轮得到你一个贱婢出言说教,对本姑娘指手画脚?” 青黛冷笑,“小娘子,您这一身富贵怕是用不光彩的手段得来的,叶家门第高贵,如何会娶一个贱民之女?听说您家有几个臭钱,您这少将军正室大娘子的位置是用臭钱买来的……” 啪! 她话未了,白皙的脸上多了一个触目惊心的巴掌! 这巴掌正是花扶疏赏的。 花扶疏道:“你这模样生得极好,这张嘴巴就不如脸蛋生得漂亮。” 她轻拍着手掌,当是活动筋骨,微扬下巴笑着,看着青黛及她脸上的巴掌,“对了,我这少将军夫人的位置生来就有,你不必羡慕嫉妒,如你是一个贱婢也是生来而定。” 青黛往远处睨视一眼,泛起淡淡的弧度,随即捂住巴掌印,低着头,含着泪,“小娘子快些去,莫让老夫人久等了才好。” 花扶疏到达佛堂,高老太太装作念完经的模样,起身回头,却见青黛脸上赫赫一个巴掌,见了老夫人,青黛未言,眼泪就唰唰下流。 高老太太往花扶疏看去,冷冷质问,“你做了什么?” 花扶疏不看高老太太,而是对着佛像,双手合十与佛像一拜,才道:“没规矩的东西,孙媳替您教教她什么是规矩,免得日后口无遮拦,招来横祸。” 青黛看着花扶疏,眼泪行行而下,又看着高老夫人,便转身跑出去。 花扶疏微愣,没想青黛这贱婢还挺厉害的,她不过是来叨扰的客人,而青黛是欧阳家的老人,高老太太自然是信后者。 不过,她可不认为她欺负了青黛,那巴掌是青黛应得的,赏她一个巴掌是轻的,她没用毒药毒青黛是她开天恩。 当孙女疼着大的青黛白白受了委屈,高老太太怎么会容忍,她道:“青黛是我的人,何须你一个外人越俎代庖,在欧阳家没有一个外人放肆的份,霖哥儿怎么会娶了你这种女人,真是家门不幸!” 花扶疏笑道:“叶泽霖娶我就是家门不幸,那我祸害的是叶家,与你高家、欧阳家何干?老太太,你教的阿猫阿狗如何你心里不清楚吗?我这个人与别人是向来井水不犯河水,旁人犯我一分,我还他一分,犯我十分,我还他十分。” 高老太太道:“即便青黛让你不快,你打也打了,何必拿恶心的虫子恐吓她。” 花扶疏没想到高老太太竟是那事才叫她来,想来那紫苏或青黛在老太太面前添油加醋什么,不然这老太太也不会叫她过来。 她笑着,故意替自己叫屈,“我一片苦心,竟叫你们白白践踏,枉你欧阳家世代为医,却不知地龙为何物?我念那丫头向学,问了好些大夫,才知土里的蚯蚓原来是地龙,那丫头既然想知地龙为何物,我寻来给她瞧瞧如何是恐吓她。姨祖母,您说话也不能颠倒黑白啊。” 高老太太道:“胡扯,地龙怎么会那恶心的虫子?分明你见不得青黛,存心欺负他去。” 花扶疏觉这老太太是存心叫她过来找茬的,道:“地龙在《神农本草经》早有记载,怎么是我胡扯?姨祖母,您与青黛这戏唱得真好,若到戏班子唱几段,台下喝彩声必定是不少。” 高老太太切切齿道:“你倒是伶牙俐齿得很!” 花扶疏笑道:“那孙媳多谢姨祖母夸奖了。” 她又问道,“不知姨祖母唤我来何事?” 高老太太对着佛祖一拜,淡淡宣布,“你顽劣不堪,毫无规矩可言,如何能照顾好霖哥儿,我将青黛给霖哥儿。” 这老太太给叶泽霖纳妾? 真有意思! 花扶疏笑了笑,“所以,姨祖母这是和我商量了。” 谁知,高老太太却道:“不是商量,是通告你一声,霖哥儿已经同意纳了青黛。” 花扶疏微愣,却越是觉得有意思。 她与叶泽霖成婚不到一月,叶泽霖那种端正之人,岂会在新婚不到一月就纳妾? 所以,这极有可能是高老太太自导自演。 她暗暗怨起叶泽霖来,怨他惹来桃花,还要来给她添堵。 花扶疏道:“叶泽霖要谁为妾,他自会与我说,不必姨祖母操心。” 第59章 叶家子不纳妾 高老太太又道,“这么说霖哥儿大娘子是不同意了,自古男人三妻四妾乃常事,你一个妇人岂能阻拦?” 花扶疏可不想放青黛这朵不明白的桃花在身边碍眼,与佛像一拜,随后道:“姨祖母还记得我是叶泽霖的正室大娘子,他要纳妾也是我这个大娘子张罗,要您一个连祖母都不是的姨外祖母操什么心,即是要纳妾,我也不会同意青黛进门。” 她故意强调着,‘姨外祖母’四个字拉得很长,尤其是‘外’字。 高老太太气得指着花扶疏,骂道:“你爹娘怎么教你的,忤逆长辈!无半点为妇为妻行径,有什么样的爹娘就有什么的女儿。” 花扶疏侧目而视,杏眸中的怒火灼烧,一步向高老太太走来,视线直逼高老太太。 老太太后退一步,恐花扶疏对她不利,正要喊人。 花扶疏却讽笑道:“老太太,你年纪大了没死,管闲事管到别人家里去了。亲姐姐死了才多久,你就急着嫁姐夫,还‘美其名曰’照顾姐妹遗孤,我呸!你真当自己情操高尚,人人奉承,活该你终身无子。” 闻言,高老太太只觉头晕目眩。 花扶疏以为她是装的,转身就走,委实不想与这个老太太多说一句,哪知花扶疏刚走出佛堂,高老太太两眼一黑昏倒在地。 青黛在外抹干了眼泪,却见花扶疏走得匆忙,恐高老太太有不慎,急急回到佛堂。 却见高老太太昏倒在地,随即叫人进来帮忙,将高老太太送到荣禧堂。 高老太太被安置在榻上,青黛吩咐婢子去请欧阳景明等人过来,她替高老太太诊治,施针。 欧阳景明等人过来时,高老太太恰好转醒。 见了叶泽霖,高老太太抓住他的手,直言道:“霖哥儿,你媳妇疯了,她疯了!什么都说出口,她疯了!她疯了!” 见高老太太甚为激动,花费一番力气才让她安静下来,又问青黛如何。 青黛道:“霖哥儿,老夫人身子本不好,是受了惊吓才这样的。” 问她发生何事,青黛又道,“奴婢不是很清楚,或许是扶疏小娘子言语上冲撞了老太太。” 花扶疏? 叶泽霖心里念着她名字,询问事件经过,青黛一一道来,却省略了花扶疏打她一事,高老太太与花扶疏说的字她不说,只说老太太问候花扶疏。 叶泽霖嘱咐老太太好生休息,承诺必然给老太太一个交代,便去寻花扶疏去了。 欧阳景明让青黛开个方子,着人去抓药。 叶泽霖至落霞轩时,花扶疏同三巧正要出门。 因他招惹桃花,老太太给她添堵,花扶疏正不乐意着,骂道:“好狗不挡道,拦我去路作甚?” 被花扶疏无故一骂,叶泽霖自然恼羞成怒,然他忍下来,淡声道,“你与姨祖母说了什么,竟将姨祖母气昏过去。” 花扶疏微愣,随即扯出一个笑容,见她笑,叶泽霖冷声问道:“笑什么?” 花扶疏答他,“我笑这一家子从老至幼都个戏精,不去台戏子唱几段,着实可惜。” 叶泽霖冷眼睨她,“不知悔改,你不止无礼义廉耻,还顽劣成性,不敬长者,以下犯上!” 花扶疏又笑,“得,你端正你雅致,你有礼义廉耻,你敬长者,最雅正端方的就是你。” 她睨着叶泽霖,“你以为我和你一样是个软骨头,被人骂野种、羞爹辱娘也不还口,你姨祖母手够长的,都伸到别人家里来,作起戏来也不含糊。” 她恼了叶泽霖,抬脚踹向了他的小腿处,叶泽霖险些站不稳,而花扶疏拍拍手掌,往前走去。 三巧瞪了叶泽霖,恨不得往他脸上吐一口唾沫,“叶公子,你自个儿招惹桃花,偏连得我家姑娘受累受气,家主、夫人也受了牵连。” 言罢,又瞪了叶泽霖一眼,才跟上花扶疏。 叶泽霖呆呆的站着,好似明白了什么,又好像不明白什么。 四德从院里走出来,与叶泽霖见礼后,便道:“公子,少夫人一进落霞轩面色就不太好,四德远远的听到少夫人和三巧说什么纳妾。对,就是纳妾。” 纳妾? 叶泽霖恍然大悟,随后勾起笑意,四德也不明他笑什么。 花扶疏二人出了欧阳家,往大街而去,心情不好自然要寻好东西来吃缓缓。 月色溶溶淡然如水,落霞轩院中六七尺高的连翘与月色融为一体,只弥漫着淡淡的雅致的香味。 花扶疏乘月而归,手里捧着包油纸包着的糕饼,忽而她止了步伐,只见清明月色中朦胧的人影,“干什么呢你?叶泽霖你不知道人吓人会吓死人的。” 叶泽霖往她而来,俊秀的五官逐渐清晰明了,淌在溶溶月色中,非是凡人,他笑道:“你若不回来,我怕是要去寻你了。” 花扶疏讶然,已过人定时分,叶泽霖不去歇着,是为了等她。 他担心她吗? “你怎么……”她欲言又止。 他道,“我是在等你。” 花扶疏随即甩他脸色,“怎么,是怕我丢了还是怕我死了,你不好交待?” 叶泽霖不理会她此话,他道,“今日的事…抱歉了。” 花扶疏未料到,叶泽霖等她竟是为了给她道歉。 她本是气着,气过后哪里会再纠缠不休,“无事。” 她将手里的点心给了叶泽霖,“当是我那一腿的赔罪,这事我也有错,你姨外祖母年纪大了,我为晚辈不该气她,等她好转些我再去给她陪个不是。” 叶泽霖道:“姨祖母自作主为我纳妾,害你受累,此事因我而起,我自会处理此事。” 花扶疏笑道:“你惹的事自然要你去处理。” 叶泽霖转身往屋里而走,才行几步,忽而道:“扶疏,你可知叶家的传统?” 花扶疏未解,他又道,“叶家的传统,若非特殊情况,叶家男儿不得纳妾,我不会纳青黛,一生也不会纳妾。” 言罢,他进了屋里。 花扶疏愣着,久久才缓过来,挠着头发看着三巧,“巧儿,这厮说的是什么意思?” 第60章 不过尔尔 三巧道,“姑娘,叶泽霖那厮说他不会纳妾,更不会纳小贱蹄子,估计是想叫你放心。” “叫我放什么心。” 花扶疏忽然捂住了嘴巴,杏眼睁得大大,看着三巧,又放开了捂嘴的手,“巧儿,叶泽霖会不会喜欢上我了?” 想到这,花扶疏真想给自己一个巴掌,也暗服自己想象之大,叶泽霖可是明确过说他对她没有兴趣,怎么可能会喜欢上她? 三巧思虑片刻,驳回花扶疏,“姑娘,叶泽霖会不会以为你喜欢上他了吃醋了,才不同意那小贱蹄子入门。” 花扶疏笑道:“我喜欢他?叶泽霖一定是自作多情了,我要是喜欢上他,我就不姓花。” 三巧道:“姑娘,你可得记得你说的话。” 花扶疏信誓旦旦保证她不会喜欢上叶泽霖。 她进了屋里,见叶泽霖正在吃点心,问他好不好吃,叶泽霖称她眼光不错。 花扶疏素来满意自己挑吃的眼光,她道:“这个不是最好吃的,三巧以前做过一道花饼,等回京后我让她做给你尝尝,保你吃了还想吃。” 叶泽霖笑道:“那我等着。” 花扶疏往桌上一坐,拿来快点吃着,叶泽霖有些渴,倒了杯水喝,解渴后道:“扶疏,若我真要纳青黛为妾,你可会同意。” 不禁想起方才在院中的猜测,花扶疏玩心大起,往叶泽霖挪去,“我不同意。” 叶泽霖问道:“为何?” 花扶疏认真回他,“因为我不喜欢她。” 叶泽霖又问,“为何不喜欢她?” 花扶疏吐气如丝,“你知道的。” 言着,她往叶泽霖又挪近了一步,素手抬起叶泽霖的下颚,看着他俊美如画的脸,腻声道,“因为,你是我的。” 叶泽霖耳根子彤红若霞,颇是意外,“花扶疏,你……” 花扶疏的手移开叶泽霖的下颚,从桌上跳下,哈哈大笑,“叶泽霖,我还以为你多端正呢,原来也不过尔尔,我就这么一下,你就……” 屋里洋溢着花扶疏欢快的笑声。 原来只是戏弄她,叶泽霖有种受到耻辱的感觉,抓着花扶疏的一臂,将她一拉,倾身压着她,禁锢在桌边,花扶疏随即挥来另一手,却也被叶泽霖擒住。 叶泽霖细细量着眼前清秀的脸,笑道:“你这张脸虽不是倾城国倾城之色,也是水仙之容,眉目透着英气,越看越有颜色。” 他的笑让花扶疏浑身起疙瘩,她用力挣扎着,哪知叶泽霖力气大得很,她如何也挣不掉。 忽然,叶泽霖温柔起来,星眸如那一汪春日清流,与她呢语,“扶疏,扶疏,扶疏……” “叶,叶,叶泽霖…你……” 花扶疏慌了起来,“叶泽霖,你,你疯了你!” “扶疏,你是不是醋了,才不答允姨祖母?”叶泽霖柔声问着。 花扶疏道,“我才没有,我就是看不惯她。” 叶泽霖又道,“真的不是醋坛子打翻了?” 花扶疏不耐烦他,“你这人别自作多情,本姑娘才不喜欢你!” 叶泽霖又问,“真的不喜欢?” 花扶疏点头,道:“真的,比黄金还真,我若是真喜欢你,就是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 叶泽霖眯起星眸,“你说什么?” 花扶疏急急改了口,“我是牛粪我是牛粪,你是鲜花你是鲜花,你这鲜花插不得在我这牛粪上。” 叶泽霖一笑,遂放开了花扶疏,花扶疏起身,轻甩着手,却听叶泽霖道:“没意思。” 闻言,花扶疏却笑了,“想玩儿我,你玩得过我吗?亏得你混迹青楼,流连花丛,竟半分功夫也没学到。” 叶泽霖向她看来,甚是鄙视。 花扶疏用手肘碰了碰叶泽霖的手臂,很是大方地道:“叶泽霖,若是你真想纳妾,回京我就替你把仙花会馆那魁首柳飞絮纳进门,那狐狸眼可比青黛好看得多了,倾城绝世阿娜多姿的。” 叶泽霖颇烦她说这事,已非第一次了,又耐着性子与她解释,“我与飞絮只是知己挚友罢了,你且莫再误会,也请扶疏妹妹莫要再说。” 花扶疏意兴阑珊,不与他说了。 翌日午后,花扶疏正去荣禧堂给高老太太陪不是,却被婢子拦在屋外,道是老太太病重,不见任何人。 花扶疏颇是见奇,这老太太看着身子那么硬朗,怎的她被说了几句就病了。 恰逢青黛端着药过来,花扶疏拦下她,询问几句,青黛恼着她,怨起她害老太太病重,花扶疏不出一言以复,青黛端着药汤进了屋。 汤汁弥漫的药味掠过鼻子,花扶疏秀眉微蹙,觉哪里不妥,又觉没有不妥,见不到老太太,只好离去。 回至落霞轩,花扶疏唤来三巧,吩咐她去一件事。 不久,三巧就回来了,将她从橙皮问来的药方写在纸上,花扶疏瞧后问道:“巧儿,这方子你确定没有写错?” 三巧很是肯定,“我记得很清楚,没有写错,姑娘,你要我去问那小贱人开的方子作甚。” 花扶疏道:“我闻着那药的味道不对,这药方是退热的,从前我也开过,是这个剂量没错。” 三巧道:“姑娘,你多心了,这老太太病就病了,您操她心作甚。” 花扶疏回她,“我倒是不想操她心,老太太早不病晚不病,偏偏这时候病了,她怎么病的责任全推我身上,我可不能白白背了这锅。” 经花扶疏这么一分析,三巧也觉颇有道理,问她接下来如何,花扶疏又让她去把药渣子弄来。 三巧手快的,很快就弄来了药渣,“他们把药渣埋土里,我趁他们不注意,偷偷把药渣子挖出来,一点不剩全在这了,姑娘你瞧瞧有何不妥。” 花扶疏将药渣子细细查看一番,笑道:“果然,这小贱人心思够多了,这方子开得没错,剂量也没错,可抓的药的剂量却多了,退热的良药也变成害命的毒药,这小贱人药量把握得不错,不会真要了老太太的命,顶多要她热个几天。” 她转念又道,“可老太太一把年纪了,让烧下去也不是办法,关键是这锅得甩掉。” 三巧骂道:“这小贱蹄子的心思忒多了!姑娘,这锅咱们可不能背。” 花扶疏笑道:“我可没打算背来路不明的锅。” 招呼三巧靠近,“巧儿,再帮我一个忙。” 三巧附耳过来,花扶疏交待一番。 正逢叶泽霖进来,二人急急分开,像是做贼似,见状,叶泽霖忍俊不禁,“你们说什么悄悄话。” 花扶疏笑道:“随便说说。” 叶泽霖问起她是否去荣禧堂看望高老太太,她回拒了他,“此前我去过了,得一道闭门羹,姨祖母见我也高兴不起来,我便不去给她添不愉快,你自己去罢,顺带代我与姨祖母问个好。” 叶泽霖遂自个儿去了荣禧堂。 第61章 疯老头,看过来 果然如花扶疏所料,高老太太退热又复热的情况持续两日。 欧阳景明、叶泽霖侍候左右,而花扶疏一次也不曾去过荣禧堂。 这引得不少仆人婢子议论,将老太太得病推到花扶疏身上,见她的人通通不是好颜色,但见她是霖哥儿媳妇也不好发作。 既望午后,高老太太一碗药汁下肚,不消一个时辰,竟然奇迹般地退了热,精神见好。 见老太太退热,欧阳景明、叶泽霖长长吁了口气儿,欧阳景明道:“彤娘,您终于退热了,孩儿担心了两日,小霖、青黛也不眠不休照顾了您两日,尤其是青黛。” 高老太太往青黛看去,但见她两眼淡淡青晕,疲惫不堪,道:“青黛,辛苦你照顾我老婆子,两日不眠铁打的身子也受不了了,你先下去歇会。” 青黛打了呵欠,福身道是,便退了出去。 两日不休,确实有难受,然她不急着回墨莲阁,寻来橙皮询问一句,见无不妥才回了墨莲阁。 欧阳景明恐老太太肚子饿,正吩咐仆人做些粥菜来,三巧就端着一碗小米粥进来,说是花扶疏命她做了送来了。 黄色的小米粥香濡软糯,让人见了就有胃口,欧阳景明接过来亲自喂老太太,还赞了花扶疏,“小外甥媳妇真是懂事。” 高老太太很是不想吃花扶疏碰过的东西,但她只能忍着吃下,小米粥虽好吃,可她吃得心情没有半分愉悦。 又过了一个时辰,橙皮送来最后一剂药,此药下肚后直至次日老太太都没有复热的情况。 阳光明媚,春风和畅。 高老太太换了身衣裳,由欧阳景明、青黛扶着,在院里散步,叶泽霖兄弟随在身后。 待老太太闲累了,便在一座八角亭坐下。 老太太唤叶泽霖坐身旁,与他话聊起来欧阳景明与叶松言坐另一处。 欧阳景明道:“小四,我寻来的太极拳法你照着书好好练习,下回再见时与你切磋切磋。” 叶松言很是感激欧阳景明为他寻来的‘太极拳拳法’,笑道:“明公子苦心寻来的,松言定当好生练习,不负明公子一番辛劳。” 欧阳景明忒不喜这称呼,不悦道:“都说几百回了,别叫我公子,叫我小舅舅。” 叶泽霖往欧阳景明看去,叶松言回拒道,“这,这怎么可以呢?” 欧阳景明道:“你这性子不像你爷爷,也不随我姐夫,要你叫小舅舅你就叫小舅舅,废话那么多作甚?” 难为之下,叶松言只得唤一声‘小舅舅’,却叫得欧阳景明身心愉悦,好生畅快,仿佛叶松言就是他亲外甥。 叶泽霖虽不喜欧阳景明这个舅舅乱认亲戚,但叶松言投了欧阳景明的眼缘,他是拦不了的。 高老太太与叶泽霖也是一个想法,但见侄子与叶松言亲昵,忽然有种叶松言是欧阳家血脉的感觉,许是他与叶泽霖过于相似而产生的错觉。 老太太问了花扶疏如何,叶泽霖回道:“扶疏这两日乖巧很,不出落霞轩半步,想给姨祖母赔不是又恐惹姨祖母不快,回回我去荣禧堂时,都要我代她与姨祖母问好。” 高老太太只随口一问,也不想说下去,又与叶泽霖等人话些家常。 不久,管家欧阳叔领着个仆人过来,与高老太太见礼。 欧阳景明瞧他眼生,问他是何人。 仆人自道是别院的人。 管家欧阳叔连忙将二太爷又病发的事告知诸人。 高老太太急了,欧阳景明也急了。 那仆人又道:“太夫人,二太爷不止病发了,还发了狂,打伤两个人了。” 高老太太、欧阳景明皆惊失色,急急前往别院,叶泽霖兄弟二人也连忙跟着。 花扶疏远远见几人疾步,很是着急的模样,本要出门寻病的她对此好奇,带着三巧跟上去。 几人去的正是欧阳家的别院,正要进门,花扶疏叫住一人,“叶泽霖。” 叶泽霖回头,见竟然是花扶疏与三巧,问她们怎么过来了,花扶疏不答他,上了台阶。 高老太太心急着,欧阳景明也心急如焚,快步去了院子,叶泽霖看着花扶疏,与叶松言道:“看着你二嫂。” 言罢,叶泽霖也进了院子。 花扶疏问起发生何事,叶松言只道个大概,原来是欧阳家二太爷的疯症发作了。 至于欧阳二太爷为何有疯症,叶松言似乎不不清楚,与花扶疏也未言道。 听有人受伤,花扶疏也赶紧进去,三巧跟上,叶松言随后。 才进院子,远远就听见一些声音,花扶疏加快了脚步,过了两个月亮门,便看到一番场景。 叶泽霖、欧阳景明与一个男子纠缠着,青黛护着高老太太在一旁。 这男子张牙舞爪的,但见他花白头发乱蓬蓬,着缁色衣裳,体格精瘦,手里挥动一柄长刀,叶泽霖、欧阳景明并一众仆人不敢靠近。 地上有些血迹,花扶疏往一旁看去,原来是两个小厮破了肉,那是他们的血,缠的绷带已被血染红。 见花扶疏进来,叶泽霖略恼,“不是让你看着她吗?进来作甚!” 又命令似的吩咐,“远着些,别靠近,二叔祖已经疯狂之境了。” 这张牙舞爪且疯狂的老头唤作欧阳贤,是叶泽霖外祖父的二弟,叶泽霖的二外叔祖。 花扶疏倒是不退一步,反将三巧推到身后,自己往欧阳贤走去。 叶泽霖急了,“花扶疏,你干什么?” 经叶泽霖一喊,欧阳贤回头看去,便抡刀冲了过来,叶松言眼疾手快将花扶疏拉开,躲开欧阳贤的攻击。 三巧也赶紧走远些,免得受伤。 叶泽霖快步过去,怒冲冲看着花扶疏,“为何不听话,若非松言你就得去见阎王!” 花扶疏没心没肺笑着:“本姑娘貌美如花,心地纯良,阎王才不会收了本姑娘的小命,倒是你们何必麻烦同疯老头纠缠,一包药就解决的问题。” 叶泽霖急得不明,“说什么混话呢?” 花扶疏看着欧阳贤,从布包里掏出一包药粉来,叫叶泽霖等人退后,叶泽霖不退,欧阳景明拉着叶松言退了两步。 花扶疏对那欧阳贤叫道:“疯老头,本姑娘在这着呢,过来呀,本姑娘陪你玩玩,过来。” 欧阳贤再次回身,挥刀朝花扶疏几人奔来,欧阳景明拽着叶松言闪开。 花扶疏临危不惧,镇定自若,手臂一挥,将那包药粉一撒,瞬间,欧阳贤止步,只听咣当一声,长刀落地,接着欧阳贤就倒了下去。 第62章 你给我闭嘴 “二爹。”欧阳景明道。 “二叔。”高老太太几乎与欧阳景明同时叫道。 叶泽霖无暇顾及欧阳贤,看着花扶疏,将她上上下下细量一番,确定她无事才放心,想起她不听话又有些生气,可看着安静的二叔祖也气不起来,最后只剩的无奈。 欧阳景明过去问道:“外甥媳妇,你撒的是什么?” 花扶疏从包里摸出一包药粉来,道:“不睡醒啊。” 叶泽霖随即问道:“迷药?” 花扶疏恼他,“不然你以为?本姑娘酒量再差也不至于三杯倒,定是我阿爹偷了我的睡不醒给你爹掺酒里。” 欧阳景明问道:“什么酒里?” 叶泽霖打断他,欧阳景明也没有再问。 高老太太令人将欧阳贤捆起来,正准备抬回屋里。 怎知,欧阳贤忽然醒过来,吓得仆人急急退开,只见他念念叨叨,唇齿不清,不知他说的是什么,神情哀伤而寞落,与方才张牙舞爪之状天壤之别。 花扶疏正怪,问了叶泽霖。 叶泽霖只道欧阳二太爷这疯症已十来年,请多少医者也不曾治好,他外祖父也束手无策。 欧阳二太爷疯症发作,要么是疯狂,要么如此时一样。 至于欧阳二太爷为何有疯症,叶泽霖只道得空了再与她详说。 高老太太让青黛给欧阳贤瞧瞧,却被花扶疏拦下。 但见她往欧阳贤而去,在他身旁蹲下,见他模样,花扶疏只觉他是个可怜人。 她从包里取出针包,叫人给欧阳贤松绑,却无人敢上前,三巧快步过去,给欧阳贤解了绳子。 叶泽霖、欧阳景明微愣,只见花扶疏手中的银针一支一支扎在欧阳贤的头上及身上,神情专注,动作熟练,干脆利落。 高老太太、青黛及一众在场的仆人纷纷往花扶疏看去,惊愣着,无一不是一种表情。 欧阳景明看着花扶疏,与叶泽霖道:“小霖,你媳妇这怎么……” 他改了口,视线不离花扶疏,“你不是说你媳妇不学无术一无是处吗,为何她会针灸?” 叶泽霖睨他小舅舅,“她自个儿说的。” 欧阳景明看他,眼睛睁得很大,“那你还信?” 叶泽霖回他,“你不也不信了。” 欧阳景明笑道:“小霖,原来你家媳妇是深藏不露,真人不露相呀。” 言罢,他又道,“看样子有两把刷子,应该不比青黛差。” 闻言,青黛心中有些不满,面色略略透着丝丝不悦。 高老太太只觉花扶疏比她还会唱戏,做起来与真无二。 欧阳贤朦胧的眼渐渐清晰,换上淡淡的色彩,花扶疏正施着针,并未注意到。 三巧看着欧阳贤,觉得有些不一样,却又不知该如何说。 院里绿草如茵,鸟语花香,景色秀丽宜人。 叶泽霖及院中人的目光没有移向他处,聚集在花扶疏及欧阳贤身上。 花扶疏施完针毕后不久,就收回欧阳贤身的银针,在她收回最后一根银针时,却又一双眼睛正看着她,“你是何人?” 花扶疏微愣,院中诸人却是惊了。 花扶疏笑道:“我是你们欧阳家的外孙媳妇。” 欧阳贤一脸迷茫,环视院里的人,个个陌生,最后看向高老太太。 高老太太见他正看着自己,又惊又喜,又期待着,然他久久不言,高老太太不禁有些失落。 欧阳贤只觉高老太太很是熟悉,脑中飘过一些零散的的片段,半响才喊道:“小嫂嫂。” 高老太太眼中溢着泪光,神色既喜也欣慰,快快上前,哽咽着,“是我,二叔,是我。” 欧阳贤欲言,眼睛却是犯困,挣扎两下就昏睡过去。 “二叔!”高老太太喊着。 “二爹!”欧阳景明也喊道。 叶泽霖也过去,看着昏睡的欧阳贤便要问花扶疏,花扶疏却先道:“他无碍,只是横着累了,让他休息一会儿。” 叶泽霖又问:“为何二叔祖会恢复了神智?从前他是不识得人的,为何他会认得姨祖母。” 花扶疏摇头,“这个我就不清楚了,我这针法有止癫狂急燥之效,我只想让他安静会儿,免得又发狂,再伤了人可不好。你二叔祖忽然神智清醒也未必是扎针的效果,或是巧合,偏在扎针时,误以为是我扎针让他清醒。” 她又道,“我倒是好奇我那‘睡不醒’为何对你二叔祖不起作用,如此大的量竟只能让他昏迷那么小小一会儿。若是换作别人,定要睡上几天几夜才醒。” 叶泽霖却笑道:“不管如何,总是个好的兆头,二叔祖这疯症已有十来年,外祖父及许多医者也未曾让二叔祖清醒过来。” 高老太太点头,“霖哥儿说得是,只要好好医治会有结果的。” 言罢,令人将欧阳贤送去欧阳家。 青黛见两个小厮受伤,着人去请大夫。 “等等。”花扶疏拦下。 叶泽霖道:“既你会岐黄之术,就给他二人看看。” 花扶疏向两个受伤的小厮走去,问了两句,就让欧阳景明找来她需要的东西。 欧阳景明随即着人备来烈酒、纱布、缝合伤口的线等,又命人将两个受伤的小厮扶到一个房间。 花扶疏跟着过去,三巧随后,众人也跟了过去,包括院里的三两个仆人。 房内,有两个伤者、欧阳景明、高老太太、叶泽霖、叶松言及青黛,其他人也欲进来,被花扶疏赶了出去,留三巧协助,余人或坐或站,在一旁观着。 三巧解开一个小厮左臂缠着的布条,但见臂上血色模糊,三巧用剪刀将小厮的袖子剪开,露出伤口,又用纱布将伤口清干净,动作熟练而轻柔。 那伤口约二寸长,氤氲着血红。 花扶疏将烈酒喷到伤口,疼得小厮嗷嗷直叫,嚷着花扶疏轻点。 花扶疏道:“我动口不动手,如何轻些?酒是洗伤口的,疼也得忍着,缝合伤口时更疼。” 小厮看着花扶疏,坚决提出拒绝,“我不缝了!我不缝了!我不缝了!” 花扶疏眯眼笑道:“那由不得你。” 遂拿出一个药丸逼他吃下,未久,小厮便昏睡过去。 高老太太怒声质问:“花扶疏,你做了什么?” 花扶疏睨了高老太太一眼,未曾说话,显然是不想理会。 高老太太又叫嚷着,花扶疏回头看去,“你给我闭嘴!” 第63章 神医妙娘子 高老太太怒了,谁知花扶疏并不想理会她,接来三巧手上的针和线,开始缝合伤口。 高老太太被叶泽霖、欧阳景明劝着,气也气不得。 不多时,花扶疏便将伤口缝合好。 另一个小厮是右手破的肉,见花扶疏缝合伤口的全过程,怯怯道:“娘子,我怕疼。” 花扶疏笑道:“二太爷抡刀耍横时不知躲远点,反而往刀口上撞,那时不知疼现在知疼了,你该庆幸没成刀下冤鬼,只是破了块肉。” 他支吾着说明,“我,我没有,是二太爷一刀劈过来的,我,我来不及躲开。” 花扶疏命三巧倒碗水来,又将一个青花小瓶给小厮,让他吃了。 小厮未明,花扶疏道:“不是毒,是麻沸散,怕疼就吃,不怕疼就别吃。” 小厮将信将疑,还是把麻沸散吃,不久,他就没了知觉,昏昏沉沉过去。 花扶疏将他的伤口缝合好,叫三巧写了一个方子,递与欧阳景明,她道,“这是消炎止疼的方子,待他们醒后,让他们吃几帖,伤口愈合之前不要碰水,不做粗活,提重的东西,以免线断伤口崩裂。虽不是大伤,但也需注意着,若是落下什么病跟也不好。” 她似乎想到了什么,叮嘱欧阳景明,“待他们伤口愈合得差不多就得找大夫给他们拆线。” 她睨了青黛,“不找大夫也行,青黛姑娘也是可以的。” 欧阳景明认认真真听着。 闻言,青黛中心颇是不悦,原来花扶疏根本不当她是大夫,就算她也学过医的。 高老太太低声着不屑,“不过是微末功夫,也值得如此炫耀,与我欧阳氏杏林至尊如何能较。” 青黛淡淡而笑。 高老太太嘱咐欧阳景明几句,便出了门,青黛搀扶着她,出门后,握着青黛手道:“青黛,懿哥虽未收你入门,你的医术是懿哥亲自教的,二叔交给你照顾,我很是放心,霖哥儿那处我再想想好法子。” 青黛点点头。 欧阳景明吩咐人好生照顾两个小厮,将花扶疏交待的事项也告知了仆人。 随后,几人回了欧阳家,去了落霞轩。 花扶疏问起欧阳二太爷是如何疯的,欧阳景明细细道来。 欧阳二太爷医术精湛,其兄欧阳懿被称为‘杏林至尊’,他则被称为‘杏林小尊’,兄弟二人皆在在太医院任职,太医院可说是他二人的天下。 十多年的一天,他言语不当得罪了今上的母亲,当时还是贵妃娘娘的太后,被逐出太医院,此后便蜗居家中钻研医术。 后来有位患者上门求医,欧阳二太爷开了一剂药,谁知患者服用后便去了西天,再也醒不过来。 患者家属上门闹要以命换命,又报了官司,后舞阴父母官查明了真相。 原来患者在求医欧阳二太爷之前看过一位大夫,也吃着那大夫开的药。 患者在吃下欧阳二太爷开的药之前还吃了前一位大夫开的药,两副药药性相冲,患者自然魂归了阎王殿。 当患者家属上门表示歉意时,欧阳二太爷却疯了。 花扶疏叹息着:“真真是命运不济人,天爷眼盲。” 遂坐下,又言,“那患者偏偏是自作的。” 叶泽霖也感叹着,“是时运不济。那患者命数如此,阎王只得收他入殿,二叔祖命中该有此劫,想躲也是躲不过去的。” 欧阳景明颇是惋惜,“若是二爹没有遭那一劫,如今岐黄之术能与他伯仲的怕是没人了。” 三巧插来一句,“如何没有?我家姑娘的师父在十一年前的杏林大会上与‘杏林至尊’并列魁首,去年的杏林会典也是师父娘子得了魁首,连是两届魁首的师父娘子如何不比欧阳二太爷。” “巧儿。”花扶疏向三巧看去,恼着她,似乎嫌她话多。 欧阳景明很是惊讶,甚至有些激动,“是妙娘子?此人我曾听大爹提过,妙娘子的医术达活死人肉白骨之境,不过,这妙娘子从不以真面目示人,因她妙手回春,人们便称她为‘妙娘子’。外甥小媳妇,你竟然是‘妙娘子’的弟子?外甥小媳妇,不知你的医术学如何?” 花扶疏刻意不想回答欧阳景明这个问题,“学得粗,连妙娘子半分皮毛也学不上,谈何学得如何。” 欧阳景明又道,“如此说来是与青黛不能一比了。” 三巧却是不悦,青黛那个小贱蹄子如何能和与她家姑娘一比,随即驳回欧阳景明,“欧阳公子慎言,我家姑娘的医术与青黛自然能比,师父娘子常说姑娘是她最得意的弟子。师父娘子可活死人肉白骨,姑娘的医术怎会一般?青黛姑娘与我家姑娘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我家姑娘是天,青黛姑娘是地。姑娘参加过去岁的杏林会典,医术再差能差哪里去,倒是青黛姑娘怕是连杏林大会都没听过。” 欧阳景明看着花扶疏,眼中尽是欣赏之色,复问确认,“当真?外甥小媳妇你真参加过杏林大会?” 花扶疏很是不悦,“舅舅老人家,能不叫我外甥小媳妇吗?难听死了。” 欧阳景明回她,“我长你们一辈,可我不老呀。” 花扶疏笑道:“可我也不小呀。” “容我想想叫你什么好。”欧阳景明果真思索起来,半晌才开口,“叫你花扶疏未免太生疏了。” 花扶疏白他一剂眼光,她和他也不熟啊。 欧阳景明又道:“叫你小疏如何?”花扶疏道难听。 欧阳景明再道,“小扶怎么样?” 花扶疏恼他一眼。 欧阳景明复道:“阿扶,这个不错。”花扶疏压根不看他,称呼一个比一个难听。 “不满意啊,”欧阳景明念着想着,“阿疏,这个挺好听的。” 花扶疏笑着,欧阳景明以为她很满意,谁知花扶疏一下子就敛了笑容,欧阳景明很是尴尬。 “还是不满意?扶疏是小霖叫的。” 欧阳景明搅着脑子,灵光忽闪,“小扶疏。” 花扶疏捂上耳朵,恼着欧阳景明。 欧阳景明也不想了,“你真难伺候,就个称呼而已。” 往一旁的叶松言看去,“还是小四最好,叫什么应什么。” 叶松言嘴角扬起弧度,很是无奈。 第64章 愿与娘子讨教一二 花扶疏睨了叶松言,与欧阳景明道,“我叫你小明子答不答应。” 欧阳景明摇头,花扶疏白他一眼。 见状,叶泽霖浅浅而笑,道:“小舅舅,叫扶疏花儿的,我父亲、母亲也是如此叫的。” “行,”欧阳景明应答着,“花儿虽然没有小扶、小疏好听,也勉强叫着。” 花扶疏抚额,她真心不想与欧阳景明再交流,这起名的标准真不咋的。 仆人送来茶点,花扶疏接过,又端到欧阳景明面前,请他先吃,待欧阳景明拿了一块,她才开吃。 两碟点心,花扶疏吃得多,叶泽霖、叶松言、欧阳景明各吃了两三个,三巧一个不吃。 欧阳景明聊起他书房中有几幅赵筠亭的字帖,叶泽霖很是有兴致,便要去看看。 花扶疏是没兴致的,三人一走,花扶疏便瞧着三巧,清秀的小脸上多了少有的严肃,道:“你话多了。” 三巧与花扶疏陪不是,花扶疏倒也不骂她,只道:“巧儿,你是个谨慎细心的,与我一同长大,情分深厚,我才事事说与你听,今日,你有些说过头了。” 三巧垂首不答。 花扶疏又道:“你看不惯青黛,我同样看不惯她,为自己私欲,竟利用苦心养育她的人。她的医术如何与我何干,我岂会稀罕与她一较高下?身为医者,需仁,仁是为人之本,也是为医之本。” 她饮口茶,又道:“你若真不惯她,咱暗里使绊子就是。” 三巧眼中亮起了光芒,“姑娘,咱们什么时候给小贱人一点颜色瞧瞧。” 花扶疏道:“绊子使多了会让人起疑的。” 三巧忽然明白了,也没有再想给青黛颜色看的事。 花扶疏是使了绊子,她将一种叫‘放不停’的药撒在欧阳景明吃的第一块糕点上,这药和之前给叶世衡下的是同一种。服用者会放屁如打雷,直到药效过去。 不足半个时辰,欧阳景明果然放屁了,臭得叶泽霖兄弟急急跑出了书房。 叶泽霖着仆人请个大夫来,开了药,欧阳景明服药后才止住了放屁。 他足足沐浴五六遍,才将一身臭味洗净,又命人将闲云斋里里外外打扫得干干净净。 白日丽飞甍,余霞散成绮。 叶泽霖入了落霞轩,花圃中人高的连翘抹上金色光泽,曳曳多姿,颇有一番明丽。 走近檐下,只见花扶疏倚在藤摇椅,成绮的霞光渡在身上,睡颜甜美。 惠风和畅,景色明丽,在此时候小憩,很是惬意。 叩击声响起,花扶疏迷迷糊糊中睁开眼,待看清那人的面容,花扶疏瞬间清醒过来,“你这人真是不知道时候,扰人清梦。” 怎料,叶泽霖劈头盖脸一句质问,“小舅舅出虚恭可与你有关?” 花扶疏微愣,随后大方承认,“是,是我做的,谁让你舅舅毒舌!” 还不忘提醒叶泽霖,“对了,你骂起人时候你舅舅有得一拼,应该是比你舅舅高明一点。” 叶泽霖冷声训斥:“你阿娘说得果然没错,你当真是混账祸胎!” 话音才落,又言着,“上回是姨祖母,这回是小舅舅,下回是不是该是青黛了。” 花扶疏不悦,将他推开,怒着回他,“是,我就是混账祸胎!我再混账也不及你姨祖母不要脸,更不及你那青黛小贱人自私自利,连自己主子的利用,若不是我把药换了,你姨祖母不知还要烧多久。” “你胡说什么?”叶泽霖道。 花扶疏冷笑:“我胡说?你姨祖母的发热与我没有半分干系。你要证据是,好,我给你。” 入屋,遂将三巧唤来,命她将收集来的药渣及一张方子摆在叶泽霖面前。 花扶疏将她如何发现药有问题、收集药渣、弄来方子及偷换药的经过一一告知叶泽霖。 叶泽霖将信将疑,言着要询问青黛。 花扶疏便道:“你去问她未必能问出个结果,若反咬我一口,我岂非百口莫辩。若没有十足的证据,我怎敢喧之于口?你不信,大可找个大夫问问,便知我所说是真是假。” 叶泽霖便消了寻青黛做问的打算,道:“我自会查证。” 花扶疏道:“我本不想换药,不该我背的锅我可不背,事因你而起,只有你能解决,我不淌你那遭浑水。” 言罢,花扶疏又躺了回去,叶泽霖自知没趣,便要出去,花扶疏随口一问,“你去何处?” 叶泽霖道:“去看二叔祖。” 花扶疏连忙起身,跟了上去,“我也去,看看他情况如何。” 欧阳二太爷被高老太太安排在一个叫青囊居的屋子,二人至时,却见青黛在观书。 见人走近,青黛放下书,起身见礼。 花扶疏一瞥,原来青黛看的是治疗疯症的案例,正闷着,只听叶泽霖道:“我来瞧瞧二叔祖,扶疏过来看看二叔祖的病情。” 青黛道:“二太爷病情稳定,情绪没有过激或许癫狂。” 叶泽霖也便放心了,花扶疏言要给欧阳二太爷看诊,青黛却道:“小娘子,老太太说二太爷往后由我看顾了,就不劳您费心了。” 花扶疏本还想给欧阳二太爷试一试另一套针法,看看能不能有起色,主人家要她不必多管闲事,那她便不管此事。 她面色微僵,随即笑道:“行,有事找别我,求我也不来。” 青黛见她口气如此之大,心有不甘,道:“娘子厉害,婢子佩服,可婢子得家主亲传,虽不及娘子,却也胜旁人许多,区区疯症不在话下,娘子若愿意,婢子愿与娘子讨教一二。” 花扶疏见她夸下海口,自信满满,便笑道:“那就不必了,青黛姑娘可是顶厉害的人物,我这微末功夫哪里比得上你。” 言罢,花扶疏便出去了。 听二叔祖安好,叶泽霖也出去了,青黛欲拦也拦不住,只跺了跺脚。 月色溶溶,庭下如积水空明,盖是连翘影也。 屋上的二人望着明月,花扶疏道:“明月缺了一角,还是很明亮,待夜色没他时,便是满天繁星,记得上回在屋檐上看月亮还是去岁在兰陵的时候,那日是既望,比十五的月亮还要圆还要大。” “十五的月亮十六圆嘛。”叶泽霖回应着。 第65章 兰陵少主 花扶疏言及兰陵,叶泽霖便想起白日的话,他是听外祖父提过杏林会典。 杏林会典也称医典会,是前唐时期由几大医学门阀联合举办,目的在于医术交流、攻克疑难杂症,参与人多是各地名医,后皇室派医官参与,也逐渐形成每届杏林会典都有医官参与的惯例。 前唐湮灭,大宋沿袭惯例,每一届杏林会典都会派医官参与。 当年他外祖父因得了魁首,才被先皇陛下称为‘杏林至尊’。 杏林会典举办地由西京转至洛阳,在太宗时期改至兰陵,往后每一届杏林会典皆在兰陵举行。 大宋第三位君主惠帝陛下颇为热衷医学,故而下诏成立杏林会,由杏林魁首担任会长,并主持每一届杏林会典,又将兰陵划出朝廷,由每一届杏林会长治理,朝廷不得派人官员治理,不得插手兰陵所有事宜,但兰陵仍属于大宋。 “你能受邀参与杏林会典,医术自然是不差的,苏年传唱的打油诗中‘妙手花杏林,无人出其右’指的便是你的医术。只是,我不的明是你通岐黄,为何不让人知晓,还说自己文不成武不就,一无是处,贬低自己。” 花扶疏笑道:“我阿娘便请了不少教养嬷嬷姑姑教我闺阁礼仪,我哪爱学这些,什么女红、插花、点香、点茶我一概不通,倒是三巧学个精通,阿娘总说三巧比我更像姑娘家。阿娘是不赞同我学医术的,认为女儿学这些无用,便说我一无是处,我只不过顺着她嘴说罢了,再者,我也不是个过分张扬的人。” 叶泽霖随口问起去年的杏林会典,也问及‘妙娘子’。 花扶疏言着:“师父是个淡泊名利的,也是个惯懒的。十多年前与你外祖父一道得了魁首,因你外祖父是是太医院医官,便没有接任杏林会,杏林会长只好寻我师父接任会长一职,哪成我师父逃了,十年后又是师父得了魁首,奈不住杏林会再三纠缠,接了会长的职务。当时,我以为师父会留在兰陵好好做会长,当她的兰陵之主,哪想她竟弄了个长老会管理兰陵诸事,自个儿逃之夭夭、逍遥快活去。” 叶泽霖道:“妙娘子是个有趣人,自由自在,随心所欲,恣意洒脱。” 花扶疏生来十八年,从未服过他人,唯她师父妙娘子而已,于她而言,师父是至亲至爱,是天神般存在的人物,除却家人,没人能及师父在她心中的分量。 “师父医术精湛,见识卓越,能力非凡,身为女儿不输男子,更胜过男儿,她若出手,这大宋必然有一番新景象,大宋江山易主也有可能。” 叶泽霖讶然,江山易主这等话她也敢说出口。 他刻意低了声音提醒她,“江山易主此类似的话幸得在我面前说,若是旁的人,他将你这话传达天听,你花家及师父都会人头落地,甚至我叶家可能受到牵连,今上仁慈,即便他不想治你的罪,也堵不了天下悠悠之口。” 言罢,又意味深长起来,“你洒脱随意,也当知祸从口出,朝中为官者谨言慎行,若有个言词不当,恐御史台的御史们抓着,传达陛下耳朵。我为太子也就是今上侍读那两年,兢兢战战,如履薄冰,叶家得赵皇朝恩宠眷顾,掌三十万兵马驻守西北,更要谨言慎行,你为叶家女眷也要谨言慎行才是。” 花扶疏觉他甚是啰嗦,她不过是随口赞师父几句,他也能扯出长篇大论来,遂恼着他。 叶泽霖由着她恼,又道:“你去赌坊也好,爬树逗鸟也罢,关紧你的嘴巴,大逆不道的妄语下次不要再让我听到,更不晓他人知道。” 花扶疏实在受不了,教起他骂人,这个啰嗦又老气横秋的叶泽霖更叫她不爽,狠狠瞪他几眼子,就顺着梯子下去,留叶泽霖一人。 他凝望着朗月,清风惠畅,不禁感叹着:月阴了缺了,终有会圆满的一日,可有些人却在生死徘徊,腹背受敌…… 畅畅惠风,溶溶流云,院中连翘一束黄。 花扶疏正在屋里打盹,忽闻惊声,人便要甩下去,幸得三巧及时扶住她。 花扶疏怨着是谁嚷嚷着害她险些趴在地上,那人便进来了,那婢子原是紫苏,是青黛打发过来伺候她的。 紫苏急急道来,言是二太爷疯症又发作了,老太太命她叫小娘子过去,协助青黛。 花扶疏笑道:“烦你回去告诉你家老太太,某人说区区疯症不在话下,我微末功夫协助不了你那个神医姐姐,另请高明。” 花扶疏言下之意就是不去了,紫苏更急,连连求着花扶疏。 花扶疏回笑她:“真不好意思,本姑奶奶说过有事别找我,求也不去,况你那神医姐姐道她得欧阳懿亲传,医术远胜旁的大夫,何须我协助,且她没资格让我协助。” 花扶疏打了呵欠,想接着补眠,着三巧将紫苏送出去。 三巧推推赶赶将紫苏挪了出去,并拴上了门,紫苏只得灰溜溜离去。 青囊居那边,欧阳二太爷疯症发作得厉害,将几个小厮打得鼻青脸肿,其中有个骨头断了。 叶泽霖、欧阳景明二人将欧阳二太爷制服,将二太爷关在青囊居里,并上了锁。 高老太太见青黛无法让欧阳二太爷安静下来,才央紫苏把花扶疏叫过来。 青黛见紫苏回来,忙忙拉着她走到高老太太面前,老太太却不见花扶疏,便质问了紫苏。 紫苏吞吐半日才道来:“小娘子说有事别找她,就算青黛姐姐求她也不会来,还说青黛姐姐神通广大,没资格要她协助。” 高老太太甚是不悦,与叶泽霖道:“霖哥儿,你这位大娘子口气大得很,还目中无人!” 叶泽霖与高老太太作揖,请她莫气,随后又道:“扶疏是妙娘子的弟子,这妙娘子乃去岁杏林会典的魁首,兼任兰陵之主,扶疏也算得上是兰陵少主。杏林会典集天下杏林高手,扶疏位列十九,太医院的医官乃杏林翘楚,副院也参与了去岁的会典,不过位列十八,可想扶疏的医术是不输太医院的医官的,她口气大些也难免。” 余光一瞥青黛,又道,“她那话是昨日气着才说,姨祖母不必当真。” 高老太太及青黛颇惊,这花扶疏竟是‘妙娘子’的弟子,兰陵的少主。 第66章 术业有专攻 ‘妙娘子’此人,高老太太及青黛自然是听叶泽霖外祖父说过的,只是花扶疏的身份太让人惊讶了。 杏林会典本就汇集天下杏林高手,花扶疏能位列十九,岐黄之术究竟有多高可想而知,且她年纪尚小,假以时日位列杏林魁首也不无可能。 听着青囊居传来狂叫,高老太太手足无措,青黛连忙道她去请花扶疏,叶泽霖将她拦下,“还是我去。” 青黛推辞不让,叶泽霖又道:“恐你去请她,她更不会来。” 青黛只得却步,叶泽霖作辞回落霞轩。 至落霞轩中,花扶疏正吃着三巧弄来的糕点,叶泽霖就坐,随手拿个糕点来吃,花扶疏不满道:“这是我的,三巧千辛万苦给我弄的。” 叶泽霖笑道:“吃你一块糕饼至于如此小气么?” 花扶疏很是诚恳,“我的就是我的,旁人要也不给。” 叶泽霖答她,“我是你夫君,你的如何不是我的。” 花扶疏脱口道:“不过假的挂名的而已,又不是实的。” 闻言,叶泽霖靠近她,笑道:“莫不是扶疏妹妹想坐实了你我的关系?” 花扶疏连忙起身,退开了她,指着他怒声教训,“你敢!你敢我阉了你,叫你断子绝孙!” 叶泽霖不与她作回,良久才道:“扶疏妹妹,你既懂岐黄,可知何为医者?” 花扶疏道:“凡治病救人者皆可为医。” 叶泽霖道:“此话说得极好。”又问,“那何为医德?” 花扶疏答道:“心性纯善,无私无求,为医者应仁,不可因私而违背医者本分,罔顾病患。” 叶泽霖和颜悦色,道:“扶疏妹妹此言甚对,杨德渊也曾说,夫医者,非仁爱不可托也;非聪明理达不可任也;非廉洁淳良不可信也。要仁爱者,方可托付;聪明达礼者,方可任也;廉洁淳良者,方可信任。” 花扶疏颇怪,此人怎与她论医德来,念及此前紫苏叫她协助青黛一事,便恍然大悟了,原来他是拐着弯子骂她没有医德,顿时恼了起来。 “比你外祖父的弟子我可高尚多了,至少我不会因一己之私而戕害他人,尤其是与我有恩之人,况我有言在先,青囊居的婢子仆人及你皆可作证,我若是出尔反尔,岂非违背前言,非我无德,只是人得一诺千金,不可说一套做一套。” 叶泽霖道:“你只与青黛说求你也不来,又不是与我说,你一诺千金,既是我请你,你若不去就是出尔反尔。” “你。”花扶疏笑道,“行,我去,除非你求我就去。” 叶泽霖略恼,“你得寸进尺。” 花扶疏回他,“我是与青黛说求我也不去,又没说你不能求我,求我就去,不求不去。” 扬起下颚,与他一笑,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样。 叶泽霖方才恳恳求她,花扶疏便与一道去了青囊居。 见二人过来,高老太太一脸悦色,这悦色自有装的成分在,她不喜花扶疏这个没有教养的丫头是真,但知她是妙娘子传人,为了欧阳二太爷,她只好委屈装装笑脸。 花扶疏自然看得出老太太这笑脸非真心实意的,然她可不会对老太太回笑,吩咐仆人将青囊居的门打开。 高老太太被忽视,脸色瞬间一变,见叶泽霖又笑得慈眉善目,殷殷切切量着,“霖哥儿受累了。” 叶泽霖回老太太,“这是我应为的本分,受累的是扶疏。” 见门锁被打开,又道,“不知扶疏能不能医治二叔祖。” 花扶疏进了青囊居,叶泽霖也随之入内。 叶泽霖几个拳脚将欧阳二太爷擒住,花扶疏施针让欧阳二太爷昏睡过去,又让仆人将昏睡的欧阳二太爷安置在榻上。 不时,高老太太、青黛及欧阳景明入内,高老太太询问几句情况,临末又提到,“你能否治愈二叔?” 花扶疏认真道:“没把握。” 高老太太轻声质问,“你不是妙娘子的弟子,杏林医榜位列十九吗?” 花扶疏恼了老太太一眼,本不想答她,却还是忍不住答了,道:“姨外祖母,术业有专攻,你没听过吗?医学领域广阔无垠,分科别类,每科每目所涉亦是广阔,若医者什么病都能治,为何还有那么多的病患。再者我位列十九,这说明什么?这说明前面有十八个比我医术更高超的,精神疾病这项又不是我擅长的,身为杏林至尊的外祖父尚且没有办法,我如何能治。” 叶泽霖低声轻斥,“扶疏。” 花扶疏睨了他,并未再说下去。 欧阳景明道:“花儿,你一点办法都没有吗?” 花扶疏道:“我主针灸,且看看二叔祖的病情,扎几针试试看看是否有效果。” 欧阳景明及叶泽霖点点头。 欧阳二太爷苏醒后,一副哀伤痛苦的模样,念叨重复的几句。 往后的两日,花扶疏一直给欧阳二太爷施针,但没有半分起色,高老太太、叶泽霖及欧阳景明一派失望景色,叶泽霖恐花扶疏失落,慰问她两句。 花扶疏未理会,灵光一闪,便道:“我知道谁可以治二叔祖啦!” 欧阳景明几人脸上燃起欣喜之色。在一旁的三巧知花扶疏说的是谁,未待欧阳景明等人询问,便说道:“姑娘指的是兰陵霍家家主、医榜位列第五兼长老会会长、主治精神疾病的霍家的家主。” 花扶疏回笑,“正是霍老兄。” 叶泽霖追问,“你识得这位霍家主。”花扶疏点头。 三巧道:“医榜前三十的医者多数与姑娘都有交情,霍家家主与姑娘更是交情匪浅…” 花扶疏睨着三巧,她才讪讪闭了嘴。 “二爹这病情不稳定,不知何时发作,若在去兰陵的途中发作,便较为难办。”欧阳景明沉默少顷,才问道:“花儿,不知你可否将这位霍家主请来舞阴为二爹医治?” 花扶疏沉默未答,三巧便道:“欧阳公子,这位霍家家主医术虽好,但脾气古怪得很,要请他来舞阴怕是很困难。” 欧阳景明瞬间有些失落,高老太太及叶泽霖也有些失望。 只是少顷,花扶疏道:“我可以将霍家主请来。” 高老太太将信将疑:“你当真能将霍家主请来?” 花扶疏笑道:“这个自然。” 欧阳景明急急道:“那你快些将霍家主请来。” 花扶疏道:“要请霍家主来舞阴也并非不可以,不过,我有个条件。” 条件? 第67章 一箭三雕 欧阳景明等人一愣,随后,高老太太问道:“什么条件?” 花扶疏微眯杏眼,眸光扫过青黛,青黛往后一缩,但只一瞬,花扶疏的目光在移在高老太太身上,淡然而笑,“将欧阳懿取九套针法精髓重创出来的那套针法传给我。” 高老太太即刻拒绝:“不行!” 花扶疏双手抱胸,侧首看着高老太太,下颚抬起,冷冷道:“既是如此,免谈!” 高老太太又道:“欧阳家的针法不传外人。” 欧阳景明也应答说明着,“欧阳家的针法确实不外传。” 青黛上前与花扶疏拜了礼,花扶疏未理会她。 青黛却也不恼怒,道:“看病付诊金,这是不变的道理,小娘子要欧阳家的针法,无非当是诊金,小娘子可否先把霍大夫请来,我们太夫人是不会亏待小娘子的。” 高老太太瞧着青黛,她此话便是她心中所想。 花扶疏笑道:“青黛姑娘打着诊金的名,扯了姨祖母的旗子,将一切是非对错推在我身上,一箭双雕,真是高明。” 青黛怯怯着,“娘子错怪奴婢了,奴婢没有。” 花扶疏冷笑,“我可是骂你打你了,竟怕成这样。青黛姑娘这张嘴有冤死人的本事,我提的条件到你嘴里就变成了诊金。我婆母是欧阳家长房独女,叶家与欧阳家是姻亲,我既有法子治二叔祖,却要诊金又不肯将霍家主请来,左右也变成了我的不是,一句话便挑拨我与婆母、欧阳家的关系,看似双雕,实则三雕。” 青黛嘤嘤而泣,甚是委屈质问花扶疏,“小娘子为何污蔑奴婢?” 花扶疏注视她,“本姑娘是否污蔑姑娘心里清楚。” “小娘子,你…”青黛欲要争辩,被花扶疏生生打断,“还有,我是与姨祖母说话,又不是与你说话,你插什么嘴?” 青黛自知失了分寸,闻她这话,也未敢再说下去。 此时,高老太太便道:“欧阳家的医术不外传,那套针法是霖哥儿外祖父的心血,更不可传一个外人。”‘外人’二字,咬得很重。 花扶疏并未就此让步,她道:“那只好免谈,姨祖母再请别的高人。” 言罢,花扶疏便转身出了青囊居,三巧跟上。 见花扶疏出了门,叶泽霖左右为难,与高老太太作了礼,又一番赔礼道歉,方才去寻花扶疏。 欧阳景明往高老太太过去,说道:“彤娘,小霖媳妇应该是想学大爹的那套针法,知欧阳家的医术及不外传,才以救治二爹为条件换取大爹的那套针法。” 高老太太道:“阿湛,你该知欧阳家的医术不传外人。” 欧阳景明道:“我们的家医术是不传外人。可是彤娘,您想想我们欧阳家子息凋零,二爹没有孩子,我又没有兄弟,我姐、我都不喜欢学医术,欧阳家的医术就得绝在我和我姐身上。我有个两全其美法子,既能传承欧阳家的医术,又能让小霖媳妇把霍大夫请来。” 高老太太一问:“什么办法?”欧阳景明道:“您代大爹将小霖媳妇收入门下,那小霖媳妇就是大爹的弟子,也不算是外人,把针法传给她也合理。” 高老太太思虑着,终究没有答复欧阳景明。欧阳景明没辙,便也退出了青囊居。 人一走,青黛忍不住便问,“太夫人,您真要代大太爷收小娘子为徒?” 高老太太道:“不可能,此女无德,若收她为徒,只会让我欧阳家蒙羞。” 青黛心头一悦,可念及欧阳二太爷,不免忧愁起来,“可二太爷怎么办?” 高老太太道:“这世间只有她花扶疏有能耐吗,大夫千千万万,又非她识得的霍家主是高人,山外有山,不信找不出一个能治疯病的来。” 唤来几个会拳脚仆人守着青囊居,高老太太在青黛搀扶下回到荣禧堂,拿来一串佛珠在手里拨动,念着佛经。 花扶疏回到落霞轩,见院里的连翘开的真好,金黄明艳,兴致颇好,吩咐婢子准备茶点,在院里欣赏四连翘来。 婢子恰好出了落霞轩,叶泽霖正好回来,院中的连翘满枝金黄,明艳动人,忽见丛中一抹桃红,便轻轻移过去。 那抹桃红立于一株近六尺高的连翘,赏阅它的芳华。 叶泽霖欣赏着连翘花,“扶疏妹妹,连翘是药材,也可作观赏,你可听说过有关连翘的传说。” 闻言,花扶疏望去,原来是叶泽霖,他穿的一身湖蓝衫子,在明艳光华的花色下并不明显,连翘花的传说,她有了兴致,问道:“什么传说?” 叶泽霖将连翘鲜为人知的故事不紧不慢道来,古时,密云有一位唤岐伯的老者,与孙女时常进入采药。 一日,岐伯与孙女上山采药,岐伯尝药时不幸中毒,孙女手足无措,呼救也无人应答,不忍祖父离去,无奈之下,随手捋了身旁绿叶,揉碎后塞进岐伯嘴里,岐伯竟奇迹般苏醒。此后,岐伯开始研究这绿叶,发现绿叶有清热解毒之效,便以孙女之名给绿叶命名连翘。 花扶疏认真听着,不想叶泽霖一个将军的儿子,也会知道这些少人听闻的传说,故事刚说罢,叶泽霖又道:“连翘味苦性凉无毒,主寒热,鼠痿,瘰疬,痈肿恶疮,瘿瘤,结热。” 花扶疏道:“你懂得还不少。” 叶泽霖笑道:“不过以前听外祖父说了几句,哪有扶疏妹妹懂得多。” 花扶疏嘚瑟一笑,“那是自然,也不看我是谁的徒儿。” 叶泽霖有着兴致,便要考考她,花扶疏哈哈大笑。叶泽霖出题:“瘰疬结核如何治?” 花扶疏道:“连翘、鬼箭羽、瞿麦、甘草各等分。上为细末,每服二钱,临卧米泔水调下。” 往下,叶泽霖出题,花扶疏俱答,叶泽霖深深佩服,笑道:“夫人不愧是妙娘子的亲传弟子。” 花扶疏道:“过奖过奖。” 叶泽霖又道:“扶疏,你可真是想学欧阳家的针法?” 花扶疏道:“当然,我念了许多年了。” 叶泽霖犹豫少顷,才道:“你该知道欧阳家的医术不外传。” 花扶疏颇为失落,“我知道,故而才以请霍家主为二叔祖治疯症为条件换取那套针法。” 叶泽霖道:“姨祖母不答应,这招是不行的。” 他停顿片刻,“我倒有一主意,你拜我外祖父为师,便可学那套针法。” 第68章 只知我者巧儿也 花扶疏回绝,“我已有师父,怎可在拜入他人门下?一脚不踩二船,一女不侍二夫,好徒也不拜二师。” 叶泽霖微愣。 花扶疏道:“打个比方而已。”叶泽霖又道:“扶疏,你将霍家主请来,那套针法我一定给你弄来,如何?” 花扶疏笑道:“成交。” 言罢,叶泽霖便出了落霞轩,寻来四德。花扶疏赏着连翘,吃着糕饼,未久,便入了屋内,唤三巧研磨。 花扶疏提来了一支花梨狼毫,三巧却道:“姑娘,还是我替你写可好?” 花扶疏道:“巧儿,霍家主医术好人古怪,我与他相交便是冲他的见识广大,他当我是妹妹,我敬他是兄长,与人交好贵在诚意,我的字虽写得不好看,总要自己才诚意,你替我写了显得我没诚意。” 三巧撇嘴,“以往我替姑娘写信写药方,姑娘怎么没说没诚意。” 花扶疏颇为郑重,“这回与以往不同,我是求人办事,总得要拿出点诚意才行,霍家主是什么样的人你我都了解,若没诚意,就是有几分交情也不会来的,况他还是个大忙人。” 言罢,花扶疏点墨下笔。 花扶疏书罢,往椅后靠着,且等墨干。 这时,三巧道:“姑娘,其实不管欧阳家老太太同不同意将欧阳懿的针法交给你,你都会去请霍家主是不是?” 花扶疏笑道:“知我者三巧也,老太太不喜我便罢了,我与叶泽霖新婚未满一月,便想着给我相公房里塞妾,还是一个会装可怜的。虽然是这桩婚事只是个名头,新婚不满一月就纳妾,传出去旁人不会耻笑我?偶尔也要面子嘛。老太太质疑我医术,骂我连着我爹娘一齐骂,她骂我,念她是长辈或不会与她计较,骂我爹娘者不可忍,她要青黛进我相公的房,我偏不让她如意。” 三巧颇为忧心忡忡,“姑娘,老太太这回没有成功,还有下回呢。” 花扶疏道:“早就想到了,叶泽霖招惹的桃花他自个儿处理,我不想替他收拾,若我收拾,不免落下个善妒的名声。” 三巧又道:“要是叶泽霖收了那小贱蹄子呢?” 花扶疏道:“我可不是吃素的,叶泽霖要是敢收了她,我就把她拉出配乞丐,卖进青楼,或者给我试新药也成。” 三巧忍不住笑着。 待墨迹干了,花扶疏便让三巧将信发去兰陵。 三巧才出了落霞轩,四德便将她拦下,“有人想见你。” 三巧不明,自然是不肯的。 四德却道:“小娘子不是想学欧阳大太爷的针法吗?那就与我来。” 三巧眸中亮起喜色,跟着四德至闲云斋,才知原来是叶泽霖要见她。 她掬了个礼,叶泽霖莞尔一笑,“三巧,寻你来是想与你谈谈扶疏的事。” “姑娘?”三巧很是不解不明。 二人话后,叶泽霖修书一封交与三巧,一并发去兰陵。 三巧出府后,叶泽霖便去了荣禧堂。 青黛也在服侍高老太太,叶泽霖恭敬寒暄两句,便看向了青黛。 青黛被他这一看,有些喜色也有着淡淡羞涩,却听叶泽霖道:“青黛,你先下去。” 青黛有不想退下去,但见叶泽霖神色有些凝重,高老太太便着青黛出去,青黛这才退了出去。 高老太太问道:“霖哥儿,可是有话与我老婆子说?青黛都下去了,你但说无妨。” 叶泽霖方才开口道:“姨祖母,倘若扶疏愿意拜入欧阳家门下,你可会同意?” 高老太太笑道:“如此说来她便是不愿意了。” 叶泽霖道:“姨祖母…” 高老太太又道:“霖哥儿,今儿姨祖母便把话与你说明白了,你大娘子是真想拜入欧阳家门下也罢,还是为你外祖父的针法而拜在欧阳家门下,我都不会收她入门。” 叶泽霖早料到高老太太会拒绝,听她说出来还是有些失望。 他顿了片刻,缓缓道来:“姨祖母,您听过吗?一个十岁的小女孩在面对母亲生死的时候,没有恐惧心慌,而是用她的医术拼命救回濒死边缘的母亲和妹妹,那时家中没有一位大人。姨祖母,您十岁的时候还在折花扑蝶,小舅舅十岁时还在淘气。” 高老太太微微动了神色,“你说的是你大娘子?” 叶泽霖点头,在听完三巧说花扶疏曾如何救治栖蝶夫人与栖蝶夫人腹中的独舞,他就已然明白为何花鸣谦说花扶疏对独舞又爱又恨。 爱独舞,那是割不断的血脉,斩不断的亲情。 恨独舞,只因她险些害了栖蝶夫人的性命。 可在他看来,花扶疏爱独舞应大过恨独舞,才费尽心思许独舞满城烟火,一世安康。 高老太太道:“霖哥儿,你晓得姨祖母不会同意的。” 叶泽霖笑道:“这个我自然晓得,姨祖母,将外祖父的针法传给孙儿可好?” 高老太太略有迟疑,“霖哥儿你…” 但闻叶泽霖又道:“信已在去兰陵的路上,扶疏是个嘴硬心软的。” 高老太太默了良久,“霖哥儿,且容我想想。” 叶泽霖起身,请老太太容想,便作礼退了出去。 见叶泽霖出来,青黛急急回到屋里,见老太太若有所思,便要询问,谁知老太太将她打发出去。 青黛无奈,只好再次出去,在廊中踱步片刻,就出了院子,往落霞轩而去。 叶泽霖至落霞轩,却见花扶疏已不在赏连翘,而是百无聊赖在六角亭中,窝在围栏处,走上去,见她闷闷不乐的模样,问道:“你这是怎么了?谁惹你不高兴了。” 花扶疏抬头看他一眼,又低下了头,闷声道:“没有惹我,是我自找的麻烦。” 叶泽霖不明,又问她。 花扶疏低叹口气,“霍家主医术好人古怪,也爱记仇,他到了舞阴,若他知道我成婚没请他,定然会怪我,应付霍家主可比应付花独舞还难,万一他不给二叔祖医治,我可没脸面再求他一次。” 闻言,叶泽霖忽然想起他写的那封信,信中言及求医一事,也表明他与花扶疏的关系,这时候怕是信已经发出去了,这也才明白花扶疏为何不乐。 他问道:“所以,你想?” 第69章 疏儿,你傻了 花扶疏坐直了身子,接来他的话,“所以我想得赶紧离开舞阴才是,那信最快也得两日才到兰陵,在霍家主来之前离开舞阴才是上策,可是……” 花扶疏苦恼着,没有心思再说下去了。 叶泽霖道:“可是,你想着外祖父的针法,又不甘心轻易离开。” 被说中心事,花扶疏叹着气,“对于你外祖父的那套针法,我已经不抱太大希望了。” 她脸上的苦闷之色一点不减,反而多了两分。 叶泽霖轻叹着,忽然伸手揽着花扶疏的双肩,花扶疏正愣着,却听叶泽霖道:“明日会有消息的。” 花扶疏看着他,杏眸中既惊喜又疑惑,叶泽霖笑道:“我让姨祖母将外祖父的针法传给我,我娘是欧阳家的血脉,我算不得是外人,届时我再传给你。” “当真?当真当真?”花扶疏惊喜之色溢于言表,连连追问着。 叶泽霖笑道:“当真。” 花扶疏竟往叶泽霖怀里去,双臂缠上他的腰,紧紧抱着,仰着清秀的小脸看着他,眼里脸上尽是欢喜,“叶泽霖你真好!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谢你了。” 叶泽霖的一臂环上花扶疏的腰肢,微垂下头看着笑靥如花的花扶疏,“无需谢我,我只对你好。” 花扶疏愣住了,“你……” 不可置信看着叶泽霖,他闲置的另一只手抚过她的眉眼,那双杏眸如溶溶月色,化不开的柔情,“谁叫你是我夫人呢,不对你好,我该对谁好。” “叶泽霖,你…”花扶疏咽了咽口水,低着声音问他,“你没发疯?” “你若真想谢我,就闭上眼睛。”叶泽霖柔声细语,眼底一片柔情似水。 花扶疏竟没有问他,鬼使神差般闭上眼睛,只是不知他要做什么。 只见叶泽霖环在花扶疏腰上的手一提,将花扶疏靠近自己。 花扶疏顿觉不妙,便忙忙睁开眼睛,却见叶泽霖拢着她脑袋,靠近自己。 红唇上一阵酥麻,花扶疏瞪大了眼睛,同时腰上的手被他加大了力劲,将她往他怀里带去。 花扶疏只觉周围天崩山塌,而她呆呆地待着不动。 叶泽霖痴醉流连,而花扶疏似乎傻了,不挣扎亦不回应。 见状,叶泽霖即止,看着呆呆地花扶疏,笑道:“疏儿,你傻了。” 花扶疏恍然回神,骂道:“你才傻了!” “可不就是傻了。”叶泽霖笑道。 花扶疏不服,又骂他,“你才傻!” 言罢,好似为了证明花扶疏是真傻了,叶泽霖又拢着她的脑袋,往她逼近。在他逼上的那瞬,花扶疏不慌不乱,竟然开始回应他,逐渐沉沦他的柔情攻势里,退却不开,亦不想退却。 叶泽霖未敢过分放肆,最后由他结束这份莫名的亲密。 叶泽霖揽着她往怀里带,靠着他广阔的胸膛,抬着目光望着六角亭。 花扶疏面如彤云,窝在他怀里,如小鸟依人温顺,竟不敢看他一眼。 他的心房颤动着,她的心不由自主跳动急促几分,忍不住思绪乱飞。 她怎么了?魔怔了?犯傻了? 竟然回应他,被他占去了便宜。 可那种欢喜无措的感觉好生奇怪,是她从未有过的。 叶泽霖呼吸微促,他也未想到自己如此过分,暗暗怨没有控制自己,视线移开,却见不远处一位青衫女子,面容姣好,梨花带雨,怎的可怜,“青黛。” 青黛? 花扶疏一听这名便离开叶泽霖,青黛果然在亭外,涕流不止,楚楚可怜。 她又看着叶泽霖,而叶泽霖神色微动,起身往亭外坐去,青黛急急跑开,叶泽霖快步追去,叫着青黛的名。 花扶疏见他二人出了院子,忽而苦笑起来,一会儿又欢喜微笑,她都不明白自己为何而笑。 她起身,也往那二人的方向走去,面带笑容,似乎想看什么好戏似的。 青黛哭着回墨莲阁,路上不知有多少看去,而叶泽霖追在她身后,让小厮婢子们议论纷纷,无外乎是他二人的关系,然当花扶疏出现时,忽然又不明白起来,直到花扶疏将近墨莲阁。 墨莲阁院中,叶泽霖拉住青黛手臂,逼迫她停下来。 青黛呜咽,泪雨梨花,“霖哥儿,你太伤奴婢的心了。” 叶泽霖放开了,退开一步,与青黛保持一定距离,良久后他道:“不过是你自作多情罢了,我从未对你有过心思,如何算我伤了你。” 青黛的泪止不住往下流,叶泽霖微蹙眉,欲想拿个帕子给她,但还是作罢。 青黛哭了半响,才将泪水抹去,两眼儿彤彤,看着叶泽霖不满质问,“霖哥儿,论出身我与扶疏娘子没有高低之分,扶疏娘子是商贾之女,我是婢女,不过是她家多了几个银钱,论医术我不及她,论样貌教养,我哪里比不得她,凭什么哥儿你就那么青睐她?” 叶泽霖叹息了口气,又道:“扶疏确实有许多不及你,她没有半分闺秀的模样,可那又如何?她总是我夫人,是我这一生唯一的妻。” 言及这,院外听墙根的人,忽然笑了。 但听叶泽霖接着说下去,“有些事,我知道,但我可以假装不知道,于你也好。” 青黛微愣,瞬间便明白了他所指何事,欲要辩解,叶泽霖阻止了她,“我与扶疏的这桩婚事是我为自己求来的。” 青黛不解,看着他。 “她父母是我父亲的故交,记得我初次见扶疏的时候,”他比划着,“她大概只有这么大,我见襁褓中她粉雕玉琢,好似个瓷娃娃,我就想着要这个娃娃做我夫人,爹娘才与我泰山、泰水两位大人定下我与扶疏的婚事,两年前扶疏就该嫁我的,偏她不想成婚,这婚事也就没办成,如今失而复得,我如何会不珍惜她?” 言之切切,深情款款,惊了青黛,自是也惊听墙根的人,她忽然有些愧疚,两年前那次逃婚是真的错了? 青黛顿了顿,问道:“所以,哥儿你是故意引我到落霞轩,让我撞见你与扶疏娘子?” 叶泽霖点头,“是,我追出来不是为了安抚你,而是想告诉你不是我心中人,我此生的妻子唯有扶疏,我不会再娶别的女子。” 此言如利刀剜开了心,身体如撕裂了一般,青黛道:“霖哥儿,纵你万般喜爱小娘子,小娘子心头就有你?她心头若有哥儿你,又怎会不嫁给你?” 第70章 姑娘,你红鸾星动了? 叶泽霖顿了片刻,淡然道来:“我心悦的是扶疏。青黛,你我相识一场算是有缘,倘若你纠缠不休,休怪我无情。纵你有多优秀,我不会多看你一眼。” 稍作停顿,语调忽然冷了起来,“我的人生不需要你的存在,更不需要你参与。我言尽于此,望你好生思量。” 青黛泪流满面已是无声,饱含着绝望,进了屋子。 叶泽霖回头便要出院子,却见院门处站着花扶疏,二人看一眼又别开视线。 花扶疏闻他那些话,脸色总有些无措,待叶泽霖从身旁而过,便拦下了他,“你……那番话是真的,还是假的?” 叶泽霖认真道:“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斩草需除根,心为情之源头,断情需先心死。” 花扶疏错愕,轻声质问,“所以,你在利用我?” 叶泽霖却是反问,“两全其美不是甚好?” 花扶疏愠色升起,侧目恼着他,抬腿往他膝处一踹,“叶泽霖,你混蛋!” 叶泽霖疼痛难忍,险些跪倒地上,花扶疏愤冲冲而走,叶泽霖缓缓站直,看着走远的花扶疏,轻声着,“真的是场戏吗?便宜的倒是我。” 食指轻轻抚过红唇,似笑非笑。 三巧将信发出去,在街上随意溜达了两圈,才回的欧阳家。 才入了落霞轩,便见一地连翘花枝子,花扶疏操着把剪子正剪连翘枝,一根一根丢到地上,杂乱无章。 花扶疏定是生气了。 她走过去,果然是满脸怒容,她才走开片刻,谁惹姑娘不快了,问道:“姑娘,谁欺负你了?” 花扶疏道:“没人。” 三巧道:“姑娘,我可不信,定是有人欺负你了,你说他是谁,我去教训他。” 花扶疏问道:“你为何不觉得是我欺负了人,倒是别人欺负了我。” 三巧答道:“姑娘,你若欺负了别人,只有高兴的份,看你满脸不快,必是有人欺负了你。” “也是。”花扶疏觉得自己是傻了,脑中全是叶泽霖亲她的画面及他说的话。若是不傻,怎被叶泽霖那厮占了便宜。 见三巧手边的两个油纸包,花扶疏转怒为喜,“巧儿,还是你最好。” 言罢,便接过三巧手里的包着的糕饼,将剪子往远处一掷,那剪子没入土里,转身往屋子里去,三巧拿了剪子才进了屋。 吃了几块糕饼,花扶疏稍坐片刻,便觉得有些犯困,可躺到榻上辗转反侧,怎的也睡不着,脑中不停回映着与叶泽霖的亲吻的画面,挥之不去,她恼自己,更恼叶泽霖。 终于,三巧知道一定发生了什么,问道:“姑娘,是不是欧阳家的老太太又说了什么?” 花扶疏摇头,“不是不是。” 三巧耐心问着,“那姑娘在恼什么?” “没恼什么。”花扶疏正烦着,什么话也不想说。 三巧笑道:“我瞧着不像,姑娘你正烦着却说不烦,必定有事。” 花扶疏道:“你都知道我烦了,我不想说你没看出来吗?” 三巧再道:“姑娘真不想说,我一问时你就会轰我出去,哪里会与我再说,姑娘你是不没想好该怎么说,您慢慢想,巧儿就在这等着。” 花扶疏默了许久,才将与叶泽霖亲密那事说出来,三巧很是惊讶,惊讶之后就笑了。 花扶疏不明,问她:“你笑什么?你姑娘都被浪子欺负了,你还笑得出来。” 三巧这才止住了笑声,顿了顿方道:“姑娘,你可是动心了?” 花扶疏迷糊着,“动什么?” 三巧轻轻笑了一下,靠近花扶疏,在她耳边低吟,“姑娘怕是红鸾星动了。” “叶泽霖?” 花扶疏推开了三巧,提高了声音,“不可能!我喜欢他?巧儿,你这玩笑开得忒大了。” 三巧坏笑坏笑的,“姑娘与叶泽霖亲近是可有脸红心跳?” 花扶疏回想着,叶泽霖给她佩戴步摇时,她的心是跳得有些急促,可一个女人靠近一个不甚相熟的男子也会紧张,故而,她不认为她喜欢叶泽霖,与三巧摇头。 谁知,三巧贼心不死,抽丝剥茧,刨根问底,“姑娘,容我说句话,以你的性子,若叶泽霖欺负你时,你可不会乖乖任他占去便宜,不必提回应他。倘若你知道他是为了做戏,你更不可能牺牲自己,解决他惹来的麻烦,所以,姑娘,我觉得你可能是喜欢上了叶泽霖,只是你自己不知道罢了。且姑娘你没发现,到了舞阴后你有什么不同吗?” “我有什么不同?”花扶疏道。 三巧道:“姑娘是怎样的人我最是了解,你参与的事就会走到底,不关你的事你也一概不理,纳青黛为妾一事你的反应很是强烈,姑娘可能没感觉,我倒是有些感觉。你与叶泽霖是挂名的夫妻,你说过的迟早要离开叶家,既要离开叶家,那叶泽霖要纳妾与你有什么关系?” “那贱人不安分,短时间离不开叶家,总不得给自己找个麻烦回来。”花扶疏道。 三巧试探性一问:“好像叶泽霖娶了青黛,于姑娘你也没有什么大碍?” 花扶疏愠怒,便要赶三巧出去,“出去出去,你谁的丫头,不向着我,竟向着外人。” “我从来都只向姑娘。” 三巧笑着,不与花扶疏多说,便出了屋。 她却在院中见到叶泽霖,他在看着地上的连翘枝子,很是不解的模样,她笑道:“叶公子来了。” 叶泽霖看她一眼,淡淡而笑,又看着连翘枝子,三巧大致猜到什么,提醒道:“姑娘正气着,叶公子还是不要进去的好。” “我明白。”叶泽霖道。 三巧想了想,又道:“公子往后几日少理会姑娘才好。” 叶泽霖愣着,三巧却出了院子,他看着屋子,不知屋子里的人做何表情。正他在想着是哪种表情,三巧恰巧回来,手里多了一把扫帚,只与他对视一眼,默默收拾一地的枝子,不与他说话。 叶泽霖也只得离开,又回了闲云斋,却见四德无所事事,便要他去帮三巧忙。 四德去落霞轩,才知所谓的帮忙是捡连翘枝子。 见叶泽霖神色不对,欧阳景明隐约猜到为何,问他也只被他避开了。 欧阳景明却不再问,叶泽霖说起了兰陵的霍家主,这都是他从三巧处听来的,又提起了不日将去洛阳,说是带花扶疏去瞧瞧。 第71章 边境,捉细作 杨柳依依,惠风和畅。 这是数十万将士对甘州暮春最深的印象,也是叶云律对甘州最深的的印象。 杨柳下,他凝望着远方,似要把远方看个透彻。 远方是一个国号为夏的国家,因处西垂,习惯上也被称为西夏。 甘州处在宋夏边境,叶家军主力驻扎在此,此行,他便是来边境视察的。 他直望着远方,直到有人到来才缓过神:“肃卿,别想了,你都想了几日了。” 叶云律只看了一眼走到他身旁的男子,缄默不言,又看着远方,神情颇为严肃认真。 来人是位已过不惑之年的男子,生得熊腰虎背,此人是叶世衡手下的一员将军,唤作周辅秦。 周辅秦也望着叶云律所凝视的方向,又道:“西夏这几年越发放肆了,不时来犯我边境,虽是小战,未有过重伤亡,我担心西夏鞑子会有大动作。三十年前老将军将西夏打得溃不成军,可这三十年来西夏发展迅速,兵力不断增强,这些不断的小战或是为了试探我军实力也不一定,宋夏一旦交战,我军胜算是大,可伤亡必定也大,胜也是惨胜。” 周辅秦言罢,叶云律便收回远处的目光,“拓跋昭是个老谋深算的,若无必胜的把握,他不会贸然发兵。西夏侵略我大宋之心非一两日,以西夏如今的兵力,与我军交战极大可能会两败俱伤。拓跋昭要胜券在握,唯有结盟,我想西夏会与谁结盟,是北辽还是吐蕃,北辽、吐蕃的实力虽不及西夏,也不容小觑,若这三个国家联手,大宋岌岌可危。” 周辅秦不以为然,道:“西夏与北辽结盟可能性很大,与吐蕃结盟的可能性不大,吐蕃王与西夏结盟便是背叛大宋,且不是有娉婷公主在吗?” 叶云律反问:“安国大长公主远嫁北辽五十个春秋,若念情分便不会有两年前的宋辽交锋,周大哥,娉婷公主非宗室,你觉得吐蕃王会念及娉婷公主而不犯我大宋?” 周辅秦摸着脑袋,嘿嘿而笑,颇有两分尴尬,“我倒是没想这么远。” 转而又道,“不过肃卿,这事还远着呢,咱们该办正事要紧。” 叶云律叹了口气,“眼下我也并无头绪,那人究竟是谁,混入我军多久,是西夏人还是吐蕃人、辽人,或是南黎段氏。” 周辅秦道:“咱们防得紧,那人没能将我军重要军情传出,雨时主意多,他若在肯定能将这些外邦细作悉数揪出。” 闻言,叶云律默了片刻,他这位二弟足智多谋,区区几个细作必能处理得干净。 忽然,他眼中光芒闪烁,道:“对啊,我只纠缠于细作是何人,又是哪方人,却忘了将他揪出来才是最要紧的。” 周辅秦笑道:“如此说来你是有主意了。” 叶云律笑着点了头,在周辅秦耳边低声两句,周辅秦连连称妙。 日暮西垂,杨柳是夕阳的新娘,晚风轻拂,是曼妙的舞姿。 两人乘马回营,行未久,叶云律忽然停下,望着前头一方空地,眉宇微蹙,淡淡忧伤。 周辅秦道:“你记得,我也记得,独孤娘子是个好的,巾帼不让须眉,过去随它过去,想着只会越是伤心。” 叶云律颇为愧疚,道:“我不该带她来的,那件事是她的遗憾,也是我的遗憾。” 周辅秦道:“当年独孤娘子能保住性命已是大幸,那一刀几乎把她刺穿了。” 周辅秦不忍他回顾过往,徒增伤感,便转移了话题,“听说雨时那小子成婚了,是谁家的姑娘,能配得上我们的二公子。” 叶云律道:“是花家的姑娘。” 周辅秦明他所言,顿时笑道:“原来花鸣谦的闺女,不错不错,花家的姑娘好,御史的女儿必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叶云律笑了,将叶世衡与花鸣谦合谋一事道出,周辅秦哈哈大笑,“二公子竟着了大将军的道,大将军还是一副老样子!” 叶云律念及父亲所作所为,还是淡淡笑了。二人乘着夕阳回到营中。 翌日,周辅秦依叶云律吩咐押了两人进入主帐,此二人均蒙着头,看不清面容,有不少好事者低声议论。 主帐四周空空如也,人都被叶云律谴走了。 两个蒙着头的士兵进了主帐,被押着跪在叶云律面前。 叶云律开始审问二人。 莫约一个时辰后,只见叶云律满脸恼怒,一声令下,“拉出去,处死!” 两个士兵连连求饶。 周辅秦指挥四个士兵押着这两个人出去,才出了主帐,便有一个叫夏含章的校尉走了过来,与周辅秦招呼,“周将军。” 他又见蒙着脸的二人,很是惊讶,“这,怎么了?” 周辅秦将夏含章带至一旁,低声着说着,“这两个是西夏的探子,他们把什么都招了,将军下令处死他们。” 夏含章大惊失色,“什么?” 周辅秦往后一看,与夏含章道:“小点声儿,别让人听见了。” 那夏含章低声问道:“那两个是细作?” 周辅秦左顾右盼,没有其他人靠近,“军中可能还有别的细作,我与你相熟才与你说的,你可别往外说,免得打草惊蛇。” 夏含章连连点头,方才离去。 周辅秦笑了笑,押着那两人到军营远处的山林里处决,埋了二人尸体才回了军营,回到主帐中。 才进主帐,便有一个士兵来报,说是玉门关有西夏兵入侵,叶云律令周辅秦道集结一队人马,当日前往玉门关。 舞阴。 高老太太着人将花扶疏请到荣禧堂,叶泽霖淡淡笑着,与花扶疏一道去荣禧堂。 荣禧堂中,高老太太正襟危坐,叶泽霖致礼后就坐,一脸常态,花扶疏心中略有紧张,面色却如常,行礼后坐在叶泽霖身旁。 高老太太轻轻扇着如意云纹团扇,道:“霖哥儿,我思虑一日,你外祖父岐黄之术举世无双,不该无人继承,我将欧阳家所有的针法传给你,也不算破坏了欧阳家的规矩。” 第72章 我姐最好 叶泽霖起身,与高老太太深深作礼,“孙儿谢过姨祖母。” 高老太太用团扇指着椅子,“坐着坐着。” 叶泽霖方才坐回去,他顿了片刻,才道:“姨祖母,孙儿不热衷医术,对医术并无多大兴趣,孙儿将欧阳家的针法传与扶疏,您觉得如何?” 花扶疏看着叶泽霖,又看向了高老太太。 高老太太自是注意到,因而回看花扶疏时,花扶疏颇为不好意思,便转移视线。 高老太太又瞧了花扶疏,方与叶泽霖道:“霖哥儿,针法既已传给你,便是你的了,你要传与何人便是你的事了。” “谢姨祖母。”叶泽霖笑道。 花扶疏愣着,老太太这是同意了? 见她发傻,叶泽霖用脚轻轻踢了一下花扶疏。 她才缓过神来,连忙起身,与高老太太躬身一拜,“扶疏多谢姨祖母成全。” 高老太太让她起身,又道:“疏姐儿不必谢我,要谢便谢霖哥儿。” 花扶疏笑道:“自然是要好好谢谢相公的。” 她看着叶泽霖,杏眸满满的感激不尽。 叶泽霖轻轻咳了一声,“大娘子不必谢我,若真要谢我,便将欧阳家的针灸学好,发扬光大,便是对我最大的谢了。” 花扶疏认真道:“扶疏定不会辜负相公与姨祖母的期待。” 见她的目光再次飘来,叶泽霖面色透着一丝晕色,与她淡淡回笑,花扶疏亦浅笑,方坐回原位。 又絮絮叨叨片刻,叶泽霖提到将去洛阳,花扶疏颇为意外,她是想避开霍家主,可是没必要去洛阳呀。 高老太太不解,叶泽霖将花扶疏与他说关于霍家主的道来,高老太太听着,不禁多看扶疏一眼。 见状,叶泽霖又道并非只因霍家主,他尚有私事要到洛阳,高老太太不再问,只问他何时启程。 叶泽霖道:“明日。” 高老太太笑道:“也好也好,在舞阴也搁了些时日,若是重事搁置久了也不好。” 寒暄两句,叶泽霖二人就告辞了,高老太带着青黛送他二人出去。 花扶疏面色微变,下一瞬恢复常色,叶泽霖恰好捕捉到。 出了荣禧堂,花扶疏自觉加快脚步,走在前头,老太太的意图她哪里会不明白,这是想要青黛与叶泽霖说话呢。 叶泽霖眉宇微蹙,正要叫住花扶疏,青黛却先道:“扶疏娘子,等等。” 花扶疏蓦然止步,回头看去,“什么事?” 青黛笑着提醒道:“娘子与公子一道走才是。” 花扶疏不明,叶泽霖已上前,柔声道:“走。” 花扶疏模棱两可点头,与叶泽霖并肩出了院子。 青黛看着二人岁月静好的模样,禁然泪下,忽而又笑了,噙着泪光。 花扶疏一路上琢磨着青黛那句话的意思,始终不解。 快至落霞轩时,她忽然止步,看着叶泽霖,叶泽霖被迫停下,问她何事。 花扶疏道:“你不去和青黛姑娘道别?” 叶泽霖又蹙起眉宇,反问她:“你很希望我和青黛接触?” 花扶疏一知半解,看着他,叶泽霖却不再理会她,进入了落霞轩。 花扶疏进了屋,叫来三巧,吩咐她收拾行李。 未久,两个婢子送来了两本欧阳家针法的书籍,花扶疏道了谢字,才接了过来。 送走两个婢子,花扶疏看着桌上的针法,与叶泽霖道:“叶泽霖,这事多谢你了,我多年的心愿终于实现了。” 叶泽霖找来本书看着,也不抬头看她,“不必言谢,你好好就好。” “那还是要谢你的,多亏了你。”花扶疏笑道。 叶泽霖方才往她看去,“该是我谢你才是,你为二叔祖请来了霍家主。” 花扶疏道:“这是我该做的。” 叶泽霖欲言,在收拾行李的三巧插了一句,“你们两个是夫妻,谢来谢去有意思吗?” 花扶疏微愠,“你住嘴。” 三巧闭了嘴。 叶泽霖无奈而笑,继而看他的书,花扶疏拿来一本针法研究起来。 因将作辞,欧阳景明与叶松言这对似友非友的竟促膝长谈起来。 昏暗灯火下,二人坐在闲云斋院子的廊道中,背靠着圆柱,一人手里一壶花雕。 吃一口花雕,叶松言道:“欧阳舅舅,你为何待我这么好,二哥才是你的亲外甥,我可不是母亲生的。” 欧阳景明看他一眼,“想听实话还是假话?” 叶松言睨他,“你不是废话吗?” 欧阳景明思索着,叶松言又吃着花雕,这时,欧阳景明才道:“可能是因为你和予宁是同一天生的。” 叶松言道:“予宁?应该是我三哥,听我娘亲说三哥生下来就夭折了,母亲难过很久,直到有了如婳,情绪才好转。” 提及欧阳夫人,欧阳景明就笑了,在他心里姐姐是天下最温柔、美丽的女子。 他道:“我姐是天下最好女人,她对我可好了,很宠着我…” 他回忆起一些往事,“我记得那个时候你们家一点都不安生,你爷爷总瞧我姐不顺眼,给我姐找了不少麻烦,所以才给你三哥取名叫予宁。予宁,予你一世安宁,这是我姐对你三哥最大的希望,很可惜,予宁没能活下来……” 他叹了口气,似乎不愿意回忆往事,吃了几口花雕,笑了起来。 叶松言不明欧阳景明的笑,“你笑什么?” 欧阳景明道:“你知道吗?你小的时候可挑食了,不吃奶娘和你娘的奶水,就吃我姐的奶水,足足吃了一个多月呢。” 叶松言很是惊讶,连忙否认,“才没有呢,我娘可没说过这事,小舅舅你胡诌的。” 欧阳景明道:“我可没胡诌,不信你问你二哥去,那会儿你二哥三岁了,应该记得一些,回京你问娘也成,她肯定记得。你不止挑食,还很难带,谁近你的身你就哭个不停,包括你娘,可是我姐一哄,你就不哭了。后来,好像是你爷爷怕你和我姐太亲近了,才把你抱回去的。” “胡说八道。”叶松言半信半疑。 “我没胡说八道。” 欧阳景明吃着酒,语气中透着一两分较真,明明是二十多岁的人了,还像十几岁的小子一样。 第73章 真是位话多的小娘子 两个人继续聊着孩童时代的事,最后,欧阳景明又回到了前头的问题,“其实,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待你好,就觉得和你相处一处很开心、很快乐。泽霖太规矩,云律太严肃,有时与他们一处挺闷的,与你相处轻松自在些,想说什么就什么。” 叶松言道:“大哥认真严谨,二哥年少稳重,这样的性子挺好的。” 欧阳景明道:“不好,你大哥的严肃是呆板,泽霖的稳重是老成,年纪轻轻的为何要活得那么循规蹈矩,随意些才好。” “咱们干一个。” “来。” 两人的酒壶碰了一下,吃着花雕,好似希望这灯火不要阑珊,通明天亮。 至夜半时分,两人均有些醉了,仆人将两人扶进屋子,换了衫子,一觉睡到天明。 兰陵,霍家药卢中。 霍家主倚在摇椅上,手中的葵扇指挥着两个少年,“大郎,三碗水煎半碗水,别添多了水,二郎,都说了多少回了,你怎么还是这样……” 这两位少年正是霍家主的公子,大者十八九,小者十六七。 霍二郎嘟着嘴巴,捣着药,不满低声道:“老是这样,本来会的也被说得不会了,还不如疏姑姑呢。” “臭小子,你说什么?” 霍家主起了身子,手用力一挥,葵扇正好打到霍二郎后脑。 霍二郎大叫起来,火气冲冲看着他父亲,“老爷子你打我干什么!” 一旁的霍大郎轻笑着,看着父弟之间的闹剧。 霍家主那双大眼睛看着霍二郎,道:“打你就打你,还要挑日子吗?” 霍二郎道:“我说的就是实话实说,疏姑姑医术是没你高,但比你更会教,你成天不是打就是骂。” 霍家主气得鼻孔冒烟,脱下鞋子便要往霍二郎打去。 这时,一个仆人进来,手里拿着信件,道:“家主,有您的信,看字迹应是花大姑娘的。” “疏姑姑?”霍二郎问道。 霍家主连忙穿好鞋子,整理衣衫,便要接信,却见仆人轻笑着。 仆人见家主神色不悦,匆忙敛了笑,双手奉上书信。 那信封上的果然花扶疏的字迹,能写出这么丑的字只有她了。 霍家主接过来信封取出信,霍二郎靠了过来,霍家主躲开,不忘训他儿子,“看什么看,你那点小九九我不知道?” 霍家主又走开两步,看着信的内容,脸色颇有两分不好,“我就知道,我就知道她准没好事,有好事从来不想着我。” 见父亲有些不悦,霍二郎笑了笑。 然,仆人又奉上一封书信,“家主,还有封信,是同花大姑娘的信一道的,可字不是花大姑娘写的。” 霍家主接来一封信看着,这封信正是叶泽霖所书的那封,当他看清信上的内容时,整个人呆若木鸡,目瞪口呆,信掉落地上也未知。 霍二郎拾起地上的信,大致浏览一遍,道:“疏姑姑成婚了!” “什么?” 霍大郎也颇为惊讶,走过去,也瞧了信的内容,“她何时成的婚,竟没有半分消息。” 霍大郎取来另一纸书信看了,方才看向霍家主,“父亲,您去舞阴吗?” 霍家主咬牙切齿恨恨道:“去,当然去!成婚这么大的事也不告诉我,连请帖都不发一张。花扶疏,你给我等着!” 他的手握成了拳头,只差打人一拳。 霍二郎见势不妙,拉着霍大郎走到一旁。 霍家主往两人看去,眼中烁烁火星,两人缩着身子后退。 霍家主上前一把夺了书信,揉成团丢在地上蹂躏,“花扶疏,我和你没完!” 叶泽霖一行人已在前往洛阳的路上。 花扶疏与三巧坐车,四德给她们驾车。 叶泽霖本要坐车的,花扶疏不肯,将他赶了去,原来要回京的叶松言被她缠着一道去洛阳。 已启程许久,花扶疏觉得甚是闷,掀起帘子探头探脑,“小四,我闷得慌,与我说说话。” 马上的人看去,花扶疏脸色微变,这人不是叶松言,而是叶泽霖。 叶泽霖道:“你想说什么,我与你聊。” 花扶疏恼了他,放下帘子。 叶泽霖摇了摇头。 花扶疏与三巧换了个位置,掀起帘子,看着马上的叶松言,“小四。” 叶松言回头看去,见花扶疏言笑晏晏,“二嫂。” 花扶疏很是不习惯旁人叫她‘嫂子’,便道:“你我年纪相仿,我且你不叫你小叔,你也不必唤我嫂子,叫我扶疏,咱们好聊天。” 这热乎劲儿,让叶松言微愣着,他与花扶疏话不曾说过几句,何时相熟到不论辈分,只呼名字的地步。 他道:“二嫂,规矩辈分不可乱啊。” 花扶疏嗤之以鼻,“欧阳景明又不是你亲舅舅,你还不是一口一个小舅舅叫着。” 叶松言哭笑不得,但坚持礼数不可废,不肯叫花扶疏名字。 花扶疏恼着他,不悦道:“和叶泽霖一个样。” 闻言,叶泽霖睨了车,打马走到马车的前头。 见叶泽霖远了些,叶松言才道:“嫂子,你要说什么。” 花扶疏往在探头,见了前头的叶泽霖,笑道:“这家伙还蛮识趣的。” 花扶疏是个能聊的,陌生的人只有对上了话,不熟稔的人也会熟稔,很快就叶松言熟络起来,从鬼怪笑话聊到名人传记,从烟雨江南聊到浩瀚漠北,从南方美食聊到北方美食,从倾国佳人聊到多情才子。 不过,半日的功夫已熟的比亲兄弟还熟,直到达了一个小镇,方才被三巧结束了他们的谈天说地,“姑娘,天黑了。” 花扶疏一看,果然是夜色降临,便不与叶松言再说。 下了马车,却见四德臭着一张脸,正想问四德,他却转身进了客栈,走到叶泽霖身旁,低声道:“真是位话多的小娘子。” 可不是? 偏他驾车又听了大半日啰嗦话,心情自然好不到哪里去。 他没想到花扶疏这么能聒噪,带着叶松言一道聒噪。 花扶疏三人入了客栈。 饭桌上,花扶疏还喋喋不休,“明儿咱们继续聊。” 最后,叶泽霖一眼看来,问道:“食不言,寝不语,你不懂?” 花扶疏这才乖乖闭了嘴,安生把饭吃完。 果不其然,从舞阴至洛阳,一路上花扶疏与叶松言说个不停,天知晓她从何处找来那么多的话题,扯完一个接一个,有时芝麻豆大的事也能扯上许久。 第74章 千树,感激不尽 叶松言却是不见烦,倒是四德受不了她聒噪,央求叶泽霖换了个车夫,叶泽霖不理会,他只好忍着。 花扶疏为何这般聒噪,唯有三巧知道。 车在一家客栈前停下,花扶疏跳下马车,正想与叶松言说两句。 谁知,叶泽霖却看了过来。 到咽喉的话,花扶疏竟吐不出来。 叶松言微微尴尬,打了圆场,“嫂子,咱们有时间再聊,今儿我有些累了,想歇会儿。” 花扶疏本也是想说有时间再闲话,听他意思,便道了好字。 初是因她不想与叶泽霖说话,才找的叶松言,这几日下来,她发现与叶松言很是说得来,愈发想与他说话了。 花扶疏伸了个懒腰,进了客栈。 小二将他们引至三楼,此处行走,颇为安静,花扶疏随意挑了间客房,人一进去便把门关上。 叶泽霖欲进,却被挡在了门外,他无奈而笑,与叶松言在旁侧各选了一间客房。 稍作休息,叶泽霖从客房出来,走至街中,进了一家铺子,须臾后,出来时已换了一身衣裳。 临窗而立,叶松言正好瞧见了叶泽霖,眉头一皱,犹豫片刻就出门了,从花扶疏房门经过,还听见了她的声音,“巧儿,你不要吵我休息。” 他三两步出了客栈。 雪傲山庄位于洛阳城外,叶泽霖来到此处,只见草木丛生,鸟语花香,一派蓬勃景象,却是人迹罕至。 残垣断壁上爬满翠色的藤蔓,那植物,叶泽霖认得,是路边最常见的夕颜,朝开暮谢。 越过残垣,进入庄内,一片青瓦碎片,枯叶腐叶伴着青青野草,几处房屋已经坍塌。 他走近一处未倒塌的房子,一股腐臭味迎面扑来,他连忙捂住口鼻,少顷,又用缁色面巾遮住了脸。 细细打量起这屋子,灰尘蛛网积厚,踩出深深的脚印子,抬头望着,屋顶破了好几个洞,已是风雨飘摇。 走出破屋,看着四周,叶泽霖眉宇紧蹙,这里究竟发生过什么,为何梅花后人一夜之间销声匿迹? 他好奇般思索着,往山庄里头走去,行至未久,却听到了打斗声。 他好奇着,提起了心,悄悄靠近,躲在一段残墙后,看着打斗的人。 打斗的两人,年纪长的那位是个男子,同他一样戴着缁色面巾,不知面容,那双眼睛处处透着杀意与狠绝。 另一位身影窈窕,手中的寒剑在日光下闪烁夺目白光,行动间红衣蹁迁。 叶泽霖观着二人的一举一动,却发现他们所用招式极为相似。 女子身手不错,可比起那位男子就略差了些,渐渐处于下风,只躲攻不得,男子的剑劈来,女子神色慌张,想要避开却是来不及了。 那瞬间,几枚柳叶刀飞来,男子旋身避开,柳叶刀没入残垣断壁中。 男子欲再出手,只听女子道:“师父,是你吗?” 闻言,那男子一惊,望了望四周,眼中杀意不减,只有丝丝恐惧,又看了那红衣女子,然后,飞檐走壁,没入山林中消失了。 女子凝望着叶泽霖所在的断墙,金面下勾起感谢的笑着,“高人相助,千树感激不尽,因要事缠身,不便相见,他日若见,必当报答。” 言罢,那女子往墙作了揖,方而疾步离去。 那女子一走,叶泽霖便断墙后出来,望着女子消失的方向,蹙眉思索起来,在这位女子是何人,为何在此处,与她交手之人又是何人。为何那男子一听‘师父’二字,便吓得连忙退离? 男子与她又是何种关系? 闻她自报家门,又忍不住轻笑,千树,这是什么名? 竟然有女子以‘树’字为名,此字多用于男孩,配上千字,不算雅致也不算俗气。 忽然想起,花扶疏也曾用过英俊二字为名,也不是太过俗气。 他不想深思过多,只当那两人是仇敌,在此处决斗来的。 往山庄深处走去,勘察这片废墟,不知活了多久,叶泽霖恼着无所收获,正要离去,好似触碰到什么,传来了声响,一看,原来碰到石头上的机关。 忽然,假山一方巨石缓缓移动,露出一道门。 他望着那道石门,又看了看四周,思虑片刻,进了石门。 原来这是一间地下室。 借着透进来的光,叶泽霖粗略看了地下室,地下室莫约有一丈多宽,近一丈高,四壁刻着图案,光线过于昏暗,看不清是什么。 叶泽霖取来火折子吹燃,微弱火光勉强看清壁上的图案。 壁画刻的是人像,一男一女,女像的人旁边有两句诗:梅须逊雪三分白,雪却输梅一段香。 叶泽霖看着壁画上的两人,大致猜到他们的身份,男子应该是梅花传人先祖。 几百年前那位名动天下的第一代梅花传人,陛下曾说,昭帝时期的中兴盛世正是第一代梅花传人缔造的,而这女子极有可能是北唐公主,第一代梅花传人的妻子。 往下看第二幅壁画,叶泽霖觉得很是眼熟,离京前,陛下还给他看过一卷画轴,画上绘的是梅花传人相救太祖陛下的画面,这石壁刻不正是画卷上的画面? 梅花传人着布衣,腰间两枚花状佩饰,一方长剑抵御雄兵红缨,太祖陛下在梅花传人身后,被紧紧护着。 与画不同的是,壁画上有八个大字:天下兴亡,匹夫有责。 叶泽霖转而看向下一幅壁画,他郁闷不已,因为石壁上没有任何画面,只有几行字:缝乱必出,安时则归。登峰造极,犹若浮云。采菊东篱,悠然南山。 看着这句话,又看了第二幅壁画,联想到梅花传人两次出世。 唐昭帝时期局势动荡不安,烽烟四起,梅花传人横空出世,平动荡,绝烽烟,后天下归宁,梅花传人隐世。 太祖时期,天下大乱,四分五裂,梅花传人又出世,助太祖平战乱,建立大宋,其后又绝迹于世。 纵观两次梅花传人出世,两次归隐,很是符合石壁上刻的,逢乱必出,安时则归。 一旦天下大乱,局势动荡,梅花传人就会出世,天下大定,四海升平,梅花传人就会隐世。 第75章 爱吃不吃,不吃拉倒 而今大宋积内疾病,党派分明、斗争不休、官官相护等屡见不鲜,北有蛮辽,西有强夏,西南吐蕃并南黎,可谓是内忧外患,消失一百多年的梅花传人现世,正是应了时候。 他奉命寻找梅花传人,阻止狐狸得到传说中的宝藏,为了不让狐狸过早起事,打乱陛下的布局。 陛下布了个局,一个平定内忧外患的布局。 他、柳飞絮、聂怀信及许多不知名字的人都是这个局中的行动者和棋子,他们每个人都身负重任。 攘内必先安外,这就是为什么不喜欢打仗的他一定要继承叶家军权,成为叶家军主帅的原因,也才有两年前出征北辽之事。 父母皆以为他是因花扶疏逃婚而伤心难过一下才主动请缨出战北辽,其实不全是,他为了成为叶家军主帅才出得征。 只有他展现自己能力,才有可能成为叶家军的主帅。 也就是因出征北辽三战三捷,陛下授封他为三品将军。 他首征就展露过分的天赋,险些命丧狐狸的毒手,为了保护他,陛下没有让他领兵,却给他可调动任何军队的权利,但陛下并没有将他可调动任何军队的权利公布天下,是以狐狸一派及天下都以为他是有名无实的将军。 他退居幕后,不入庙堂,越是风轻云淡,狐狸越是不会对他下手,他才能不动声色完成局中布局。 而叶家军权之争,他势在必行,只要军权还在叶家之手,狐狸就不敢轻举妄动,而军权只有在他手中,才能保证这个局更好地完成,从而平定内忧。 父亲一直有将军权交到他手里的意思,他可也知军权没有那么容易交到他手里,因为他祖父希望的是叶松言继承叶家,成为叶家军新一代的主帅,而叶松言本人也有继承叶家的野心。 他之所以没有顺着父亲的意思继承叶家,成为叶家军新一代主帅,原因有二: 一是因为陛下所布的局,二是因为他祖父。 他祖父全心全力培养叶松言,为的就是要叶松言成为叶家军的主帅,可叶松言不得父亲喜爱,他要继承叶家,光凭祖父一人不行,必须得到父亲及叶家军的认可,若要得叶家军的认可倒是容易,要父亲点头却是难上加难。 叶松言要想得到父亲认可,必须证明自己的能力。 他越是不争,狐狸越是放松对他的警惕,他就越安全,继承叶家的机会越大,然而,他必定不会让叶松言成为叶家军的主帅,掌数十万雄狮。 狐狸起事,夺取大宋江山,少不得粮草和军饷,陛下扼住狐狸打国库的心思,不消狐狸又打起梅花后人及宝藏的心思,他就是要阻止狐狸寻找梅花后人和宝藏,粉碎狐狸的阴谋。 一旦狐狸得到宝藏,离起事之期就不远了。 大宋江山的安危与寻宝息息相关,绝对不能让狐狸得到宝藏。 叶泽霖又看向第四幅壁画,上头刻的是一座宫殿,叫做芷阳宫。 据他所掌握信息来看,芷阳宫是北唐芷阳公主的寝宫,而这位芷阳公主就是下嫁第一代梅花传人的公主。 他思索起来,梅花后人为何要建造这样一间地下室,为何只刻了梅花传人始祖及第八代梅花传人,而不刻其他代梅花传人。 若只是因初代及第八代梅花传人功勋卓着而刻在壁画上,也无可厚非。 只是第四幅壁画为何要刻芷阳公主的寝宫,这密室的壁画是否与宝藏有关? 忽然,叶泽霖欣喜若狂起来,朗朗大笑,他想,他大概猜到宝藏藏于何处了。 自太祖陛下起,梅花传人就隐居洛阳,他所得到资料并没有说宝藏藏在洛阳,可是,北唐皇室所有陵墓信息中独独少了芷阳公主陵墓的,至今无人知晓芷阳公主陵墓在何处。 若梅花传人将宝藏藏匿,芷阳公主陵不就是最好的藏宝之所吗? 若芷阳公主陵就是藏宝的地宫,即是说找到芷阳公主陵就能找到宝藏! 可叶泽霖很快就苦恼起来,芷阳公主陵墓究竟位于何处? 但他并不一直沮丧,下一瞬笑了起来,找到梅花后人,就可能知道芷阳公主陵位于何处。 眼下,当务之急是如何找到梅花后人。 叶泽霖万万没想洛阳之行会有如此大的收获,他吹灭火折子,遂出了地下室,启动开关,假山恢复了原状,叶泽霖快步离去。 在他踏出废墟最后一步,背后走出一道人影。 叶泽霖回至客栈时,已是夜幕降临,花扶疏睡了一觉并溜达回来了,此时,与三巧、四德正在吃饭。 见人走近,花扶疏挥手便要叫人,叶泽霖唇畔浅浅的弧度,谁知,花扶疏叫的并不是他,“小四,吃饭啦!” 叶泽霖微怔,叶松言已越过他走过去,花扶疏直接忽略他,叫小二添碗饭,让叶松言坐她身旁。 四德见状,隐隐觉得公子有些不悦,遂起身过去,他道:“公子,用膳了。” 他叫来小二,又添了一碗饭。 叶泽霖的胃口似乎不太好,只吃了几口饭几许菜就饱了,道了句你等慢吃,起身离桌。 叶松言颇为未解,“二哥这是怎么了?” 花扶疏只看了一眼叶泽霖,便道:“必然是吃饱才回来的,你管他干作甚。” 四德不忍听,就回花扶疏,“小娘子说得这是什么话,您看不出来公子不高兴吗?” 他有意无意瞧了叶松言。 花扶疏好似负气地回四德,“你哪只眼睛看出他不高兴,我看他高兴得很!” 四德瞬间没有了食欲,便起身离去。 花扶疏道:“爱吃不吃,不吃拉倒!”他们几人倒是把这顿饭完完整整吃完。 屋内,叶泽霖脑中回映那日亲吻花扶疏那幕,扬起好看的弧度,忽而,不自觉念及花扶疏与叶松言谈笑风生,亲密如斯,随即敛眉低叹。 四德端着饭菜恰逢入内,听他叹息,便道:“公子莫不是在想小娘子?” 叶泽霖回身,见是四德,淡淡道:“你越发不会说话了。” 四德笑道:“非四德不会说话,而是公子吃味不自知。” 第76章 有种当初别窝囊 被四德揶揄,叶泽霖不怒反笑,“你如何看出本公子吃味了,吃谁的味。” 四德搁下饭菜,就道:“公子能吃谁的味,当然是四哥儿了。小娘子与四哥儿才相识几日,就到无话不谈的地步,从舞阴到洛阳小娘子只与四哥儿说话,可半句话没与您说,是个男人也受不住妻子与小叔子那般熟络。” 叶泽霖觉四德纯是在无稽之谈,笑道:“从京中至苏年再至舞阴,我与扶疏也不曾说过几句话,扶疏与松言说话不过是为了解闷罢了,我吃个什么味。” 不忘说起了四德,“你揣测得毫无根据,往日里我白教你了,竟什么都没学会,只学得胡说八道。” 四德又道:“我哪里有胡说了,舞阴到洛阳,小娘子与四哥儿说话时,公子你偷偷瞧了好几回,每回我都注意到了,你看小娘子与四哥儿一回就闷着气,方才吃饭时,小娘子只搭理四哥儿,不搭理你,你气得饭没吃几口。” 花扶疏与叶松言招呼不理会他时,他着实有些不悦。 四德言及,他否认过去,“想多了你,花扶疏那种没有半分闺秀样子的姑娘,谁会喜欢她。” 四德好似非要逼着叶泽霖承认似的,又道:“公子若不是对小娘子有意思,为何要我去关照关照那杨家姑娘的未婚夫,让他不得参加明岁的应试,杨家姑娘炫耀自己是未来的状元夫人,您碎了她状元夫人的美梦,让她嫁不出去,不就是为了给小娘子报仇,还不让小娘子知道。” 叶泽霖觉得四德此话有偏颇,他只是看杨家姑娘不顺眼,才着四德去渔渚县找县尉,让县尉大人多多关照一下杨家姑娘那举子未婚夫,不过是让那举子晚一两年参加应试,杨家姑娘与那举子的婚约又跑不掉,早几年晚几年嫁又有何区别。 至于为花扶疏出气,不过是顺带的,不让花扶疏知道,是因为没必要,再者他滥用陛下给他的特权,本就有违礼法制度,更也不好到处说,辜负陛下圣恩他。 他顿时有些不爽,遂将四德驱了出去。 四德关上了门,就离开了,却在下楼时遇到叶松言,身后是花扶疏与三巧。 四德下楼,叶松言上楼,花扶疏也是上楼,几人便在这狭小的楼梯相遇。 此前吃晚饭时,叶松言便觉得花扶疏与叶泽霖之间不对劲,不缝遇上四德,就问道:“四德,二哥可吃饭了?” 四德偷偷瞧了花扶疏,才道:“已给公子送去了,这会在吃。” 叶松言似有犹豫,四德踏步正要往楼下走去,他急急道:“四德,二哥可是因我与嫂子说话而不悦了。” 四德不语也不点头,只当是默认。 见状,叶松言欲言又止。 这时,花扶疏不耐烦道:“他悦不悦与我和小四有何干系?我不过与小四说几句话碍他叶泽霖何事!他与狐狸眼卿卿我我,就不允我与小四说话,他可州官放火,不许我点灯,这是何道理?你家公子朝三暮四,处处风流,我不计较,倒说起我来了,他管得够多了,与他姨祖母一个样,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在花扶疏看来,叶泽霖确实很风流,今儿有柳飞絮那个狐狸眼,明儿有青黛那朵野桃花,不晓得哪日又出一只狐狸精,一朵野花什么的。 四德甚为不满花扶疏这番话,叶泽霖如何他是最清楚的,不管花扶疏是什么身份,也不可以这般诋毁他敬仰的二公子。 他也是上了火似的,道:“花大姑娘莫要胡言乱语,诋毁公子,我敬你是公子的大娘子,本不想与你争论,可恕四德不得不说。小娘子,你且看看你自己哪里有半分闺秀的模样,叶家是什么门第,公子是何身份,你目无尊长,不敬夫君,除了给叶家给公子丢脸已在还能做什么,四哥儿是小叔子,再亲能亲过公子吗?” 花扶疏本就不爽心,被四德一通教训谩骂,更是不爽,抬腿就想踹四德下楼,不巧,掌柜的就在楼梯下,“几位客官,你们吵什么!” 掌柜的很是不悦,他正好好的算着账,就被突如其来的争吵打断。 花扶疏收了腿,却不因掌柜的话而住口,“关你什么事,我有爹有娘要你来说教!我是不是闺秀和你有什么关系?叶泽霖的脸面、叶家的脸面又和我有什么关系?我说个话他也要管,有本事当初就别怂,我见过窝囊的,没见过比他更窝囊的!” 叶松言看了掌柜的,又想客栈的其他客人要休息,便要劝四德,可他嘴不如四德快,“你莫要不知好歹,公子为了你滥用权力,毁人前程,你有什么不满足的……” “四德!” 这道声音让四德戛然而止,他回头看去,原来是叶泽霖,他便现在楼梯和楼道交界处,身长如玉,风华玉树,他叫道:“公子,小娘子她——” 那瞬就被叶泽霖打断了,并不悦地训他,“扶疏是我夫人,她是什么身份,你又是什么身份,用得着你置喙?做好你本分就好,与你无关你插什么手,多什么嘴!” 四德虽不满叶泽霖训,仍乖乖地走到叶泽霖身边,与他揖手赔罪,回了自己的客房。 叶泽霖看着气呼呼的花扶疏,抬手作礼,“四德口无遮拦,冲撞夫人,皆因为夫管教不善,为夫在此给夫人道个不是,万望夫人见谅,莫要再生气才是。” 掌柜的大致听明白了,原是嫂子与小叔子太过亲密,仆人不忍主子委屈,就为主子与嫂子吵了起来,他也算是个好相与的,只因客栈中还有其他的客人已歇下,便不愤不怒道:“时候不早了,诸位早些休息才是。” 花扶疏不予理睬,叶泽霖看着楼下的掌柜的,揖手施礼,“掌柜,内子与小仆给您添麻烦了,请掌柜的原谅。” 见叶泽霖诚恳有礼,掌柜的也不好计较,就转身开口。 这场小闹剧就这么结束了,一时间安静下来,也有那么一点僵局。 叶松言往花扶疏看去,见她眸中都是火气,转而看叶泽霖,正好对上叶泽霖不冷不热的视线。 他莫名的有些心虚,匆匆避开了眼。 第77章 船到桥头自然直 叶松言又看着花扶疏,与她对视一眼,匆匆上楼,越过叶泽霖,回客房去。 叶泽霖只淡然瞧了花扶疏,转身就回房,却被花扶疏叫住:“站住!” 叶泽霖蓦然止步,回首时,花扶疏已上来了。 花扶疏面对他着,正视他,不怒而威的目光让他毛骨悚然,他定了定,反而问道:“扶疏妹妹有何事?” 花扶疏冷声道:“当初若非你怕软认怂,我岂会嫁给你?我爱和谁说话跟你有何关系,管那么多干什么,真把自己当成我夫君,要当我夫君,你还不够格!” 叶泽霖垂着的手缓缓握成了拳,眸光冷冽两三分,然,花扶疏完全察觉不到。 他道:“我从未想过管你,也不稀罕管你。” “最好如此!”花扶疏走过他,回客房去,三巧急急跟上。 叶泽霖回到客房,四德已在收拾碗碟,正备出去,但还是止步,思索一边才缓缓道:“公子,今儿我错多了,不该对小娘子不敬,公子如何责罚四德我都认。” “是话多了。”四德低下头,像是犯错等着被罚的孩子。 叶泽霖正在净手,取来白帕擦手,往四德看去,言道:“我也不怪你,扶疏与我成婚是事出有因,我娶她也是无奈,本是两个不相识的人,却被长辈们绑在一处,这种婚姻任谁也不满意,她有气我也有气,她可光明正大发泄,我只能自己找事消气。” 他又道:“扶疏志在研究岐黄之术,性子又好动,嫁给我就得守高门大户的规矩,她那么活泼开朗,应该生活在山野之间,束在高阁之中,如何不委屈?” 若非三巧,他如何得知花扶疏那么热衷医术? 若非三巧,他如何知花扶疏费尽心思也要参加十年一度的杏林会典? 若非三巧,他如何知花扶疏有多么刻苦? 若非三巧,他更不可能知道花扶疏宁可自己试新药,也不愿拿患者性命做赌注。 若非三巧,他更不可能知道花扶疏为何那么执着于他外祖父的医术。 若非三巧,他也不知道花扶疏小小年纪如何临危不乱与死神争夺,救回栖蝶夫人与独舞。 ……… 见叶泽霖入神,四德唤道:“公子。” 叶泽霖回神,笑道:“不然,你以为为何父亲那么喜欢扶疏?她的性子正好对了父亲的胃口。” 四德渐渐胆大起来,又问起了之前的问题,“公子,那你对小娘子有没有意思?” 叶泽霖微怔,随后道:“姑娘出阁前在家里不一定是千宠万爱长大的,也是父母疼着大的,到我家里未必百般宠着疼着,也不好叫她受了委屈。” 这话原不是他说的,而是他父亲叶世衡说的,父亲说,“花儿是鸣谦栖蝶的掌上明珠,千宠万爱长大的,为父我不要求你同花儿鹣鲽情深,琴瑟和谐,到了我们家,不一定要宠着疼着爱着,但也不可让她受了委屈。你娘受的委屈,我不希望在花儿身上发生,我走过的路,也不希望我的儿子再走一次。” 他还记得,父亲对他说这番话时出奇地认真。 他也不想掬着花扶疏,这也是花扶疏每次说他多管闲事时,他不管她的原因。 四德听得不出,这公子究竟对小娘子是有意思,还是没意思。 自打知道花扶疏医术精湛,位列医榜十九,又是杏林魁首、兰陵之主‘妙娘子’之徒,他对花扶疏就有很大的改观,尽管花扶疏没有闺秀的气韵,他还是很钦佩花扶疏的。 他这么打听,也是有撮合叶泽霖与花扶疏的意思,只是花扶疏劈头盖脸就数落叶泽霖,才有了那番争辩。 四德不好再问,遂端着碗碟退出客房,独留叶泽霖一人。 他徒步到窗前,推开窗子,凭望夜空,只有漆黑夜色,没有明月,没有星子,那双眸子也如这夜色一般漆黑,宁静无澜。 花扶疏,这位没脸没皮又与众不同的女子,与他除了那纸婚约,他着实想不出与她还有什么关系。 夫妻?他们真是一对夫妻吗? 四德问他对花扶疏是否有意思? 倒叫他不好回答,才拿父亲的那话堵他。 花扶疏是他命里必须出现的女子,是他命中躲不开的女子,亦是他命中无法忽视的女子,着实谈不上有没有意思。 既然出现了,又不能忽视,也只能接受她的存在。 花扶疏因叶泽霖用膳时的态度颇有不满,又被四德呛着,故而,心情到此时还未平复。 其实,她的心情从离开舞阴到洛阳没有真正平复过,还是因叶泽霖那无礼之举。 一见叶泽霖,她会不自觉想起那日的事,与叶松言说话,只是为了转移注意力,不让自己胡思乱想。 可方才一见叶泽霖,又想起那事,心情更糟,直躺在榻上打滚。 气也不是,不气也不是。 三巧不忍看她纠结烦躁的模样,搬张矮凳坐在榻边,看她秀眉连成一线,道:“姑娘,别想了,叶泽霖那厮就是混蛋,想多也无用,明儿咱们给他几个教训,看他还敢放肆。” 花扶疏整个人趴着,扯个枕头抱着,好想把头埋进枕头里,可枕头埋不了她,颓废着道:“巧儿,这样的我是不是真叫人讨厌?” 三巧摇头,道:“我觉得这样的姑娘很真实,哪里叫人讨厌了,因为一件不确认的事而心烦意乱,变得不像自己。” 花扶疏坐了起来,抱着枕头,缓了良久才低声道:“巧儿,那日,那日我扯谎了,我好似对,对叶泽霖有那么一点心思,他靠近我时会紧张会脸红会心跳不止,一路到洛阳,若非有小四陪着说话,我感觉自己快疯了,我不喜欢青黛接近他,不喜欢姨祖母给他纳妾……” 将苦水倒出,花扶疏反而开心了很多,又与三巧叨叨一番,随后,三巧便问她,“姑娘,你已知自己心意,你打算如何?” 花扶疏笑道:“不打算就是最好的打算,船到桥头自然直,我既动心,大大方方承认就是,敢于面对总比藏着掖着好,你说是也不是。” 三巧觉得颇有道理,陪花扶疏扯了一会儿话,两人才睡去。 众人有眠,反是叶松言有些失眠,他趴在桌上,望着烛台火光摇曳,满脸浓云,如何一个愁了得。 祖父警告他不许与花扶疏接触,可连着几日的交谈,他发现花扶疏这位嫂子甚是有意思。 与她接触竟比娘亲祖父一处还要愉悦,他没有压迫,没有纠结,没有纷扰,就同与欧阳景明一处的感觉是一样的,一种放松愉快地感觉。 可今日,叶泽霖的态度,四德的话,让他却步,不想与花扶疏再接触,免得又被人误会。 第78章 叶混蛋,开门 翌日,叶泽霖早早起身,唤来小二,点了早膳,眼看早膳续续上齐,人未见下来几个,直到叶松言下楼,饭菜已齐全。 叶松言略避开叶泽霖投来目光,微垂着下颚,与叶泽霖作礼赔罪,“望二哥莫怪,松言往后不会再与大娘子说话。” 叶泽霖也不作声,淡淡看了他,就坐下用膳。 四德见叶泽霖未言,就道:“四哥儿,吃早膳。” 叶松言点头,方才坐下,四德其后也坐下,花扶疏、三巧还未下来,直到三人吃膳过半,花扶疏与三巧才姗姗来迟。 叶泽霖不经意抬头望见下楼的花扶疏,花扶疏似乎也瞧见了他,与她回一个笑容,然他只装作没瞧见,夹来一个饺子吃着。 花扶疏便要坐到叶松言坐在的长凳上,叶松言忙起身坐到四德那去,见状,花扶疏恼着叶松言,“我是蝎子蛰你还是老虎吃你,避我不及?” 叶松言无话回她。 花扶疏大致明了,瞪着安生吃的那人,“八爪鱼。” 花扶疏坐下,三巧坐她对面。 叶泽霖抬头,瞧着她,顿了顿竹箸,淡声道:“你若不想吃可以不吃,无人逼你吃。” 花扶疏端起碗握着竹箸,好似较了真,她道,“我偏要吃!” 说罢,伸手将叶泽霖前两笼饺子其中一笼拿到自己跟前儿,不忘给叶泽霖一个挑衅的眼神。 叶泽霖不理睬,花扶疏也不气恼,夹起一个饺子,瞧了一眼低头吃着粥的叶泽霖,嘚瑟而笑,遂将饺子往叶松言碗里放去。 叶松言大惊失色,慌忙中夹起花扶疏送来的饺子给四德,四德连忙移开了碗,他又往叶泽霖看去,奈叶泽霖根本不看他,他尴尬着,有些无措,又看着三巧,三巧不与理睬。 叶松言几乎要哭了,最后看着花扶疏,“嫂子。” 花扶疏故作不悦,“要你吃你就吃!” 叶松言已近崩溃,这嫂子不是个好惹的主儿。 她同夫君闹脾气,竟拿他这个小叔子来开涮,还是当着他兄长她夫君的面,给他一千个胆子也不敢吃嫂子夹的饺子。 看着花扶疏,哀求起来,“嫂子,嫂子,你放过小弟。” 见他可怜样,花扶疏不忍心了,张口就要吃叶松言夹着的饺子。 谁知,竟被一双竹箸掳了去,那人道:“不想吃就别吃!” 话中透着不悦及丝丝赌气的意味,在花扶疏未明白他此话的意思时,叶泽霖已将饺子吃下肚中。 花扶疏始料未及,叶泽霖竟然会吃她夹的饺子,方才是她故意想逗他,谁知他竟然不生气! 此时,她已玩心大起,又夹的一个饺子,眯眼扫过诸人,叶松言、四德不由得往后缩了缩身子,又互换了视线,待花扶疏的目光再次扫过,叶松言奈不住,匆匆起身避开。 此时,叶泽霖又往花扶疏看来,星眸乍现寒光,花扶疏蓦地有丝丝害怕,下瞬就笑起来,把饺子往三巧送去,“巧儿。” 三巧很是识趣儿,把饺子给吃了。 叶松言长嘘一声,如释重负,方坐回去,便道:“嫂子,别玩了,再玩你是要把我们吓死吗?” 花扶疏没好气瞥他,桌下却一脚踩上叶泽霖的脚,狠狠蹂躏,凑近叶泽霖,笑着低声道:“都是你多管闲事!” 叶泽霖吃痛,当着许多人面不好发作,只好忍着,下一刻他另一脚踢开花扶疏,放下汤匙,起身离去上楼。 看着叶泽霖上楼的背影,花扶疏咯咯作笑, 三巧道:“姑娘,笑够了吗?” 花扶疏回她二字:“好玩!” 却有二人不悦了。 叶松言道:“嫂子,你怎么能拿我开刀!” 四德道:“小娘子,我恨你!” 花扶疏忽然意识事态严重,可是细想好似也没什么不对。 然而,等她吃完早膳,就真的后悔莫及。 洛阳繁华不亚于封城、扬州、西京,甚至有过无不及,她想去溜达溜达,除三巧外,竟没有一个人肯作陪,个个溜之大吉。 她生拉硬拽,求爷爷告奶奶也请不动一个,最后腆着狗脸去找叶泽霖,叩响他的门,喊道: “叶泽霖,叶泽霖,叶泽霖……” 屋里的人没有动静,她又唤了个称呼,“泽霖,泽霖,泽霖……” 然而,屋里的人还是没有回应,花扶疏不气馁。 “相公,相公……” 屋里寂静无声,花扶疏一改声调,嗲声嗲气道:“相公,你开门嘛,相公,相公,相公你开门嘛。” 屋里的人依旧不作声,这软绵柔细声音从花扶疏口中吐出,三巧有些不习惯,不提屋里的人,就连叶松言、四德也受不了,浑身起鸡皮疙瘩。 花扶疏觉得自己真是作,把人得罪干净,为难的还是自己。 她也不喜欢自己这勾栏瓦舍小女子的做派,索性骂道:“叶混蛋,你给本姑奶奶出来!叶混蛋,你出来!混蛋——” 果不其然,叶泽霖竟开了门,他一脸无可奈何,“何事?” 花扶疏笑道:“叫你名字不应,叫你相公不回,叫你混蛋倒是应了!” 叶泽霖看来,花扶疏悻悻然闭嘴,又是一阵赔礼道歉,最后才道:“城里热闹,咱们去玩玩呗!” 叶泽霖道:“不去!” 花扶疏道:“来洛阳不去玩一趟很可惜的。” 叶泽霖又道:“你自己去,我不去。” 花扶疏不欲纠缠,恼了他,转身就要往楼下走去,忽听她与三巧道:“巧儿,咱们自己去,先去楚馆快活再去赌场玩个通宵。” 身后忽然道:“不知廉耻!” 花扶疏却笑了,随即上前跳到叶泽霖身上,缠着他的腰,搂着他的脖子,对他没心没肺笑着,“这么说相公是答应了。” 叶泽霖一怔,正欲要她下来,花扶疏却在他唇上亲了一下,随后从他身上跳了下来,道:“扯平了。” 叶泽霖恍然大悟,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三巧方才睁开眼来,她也想不到她家姑娘会那么豪放,果然是和秦师兄混久了。 以前学的礼仪规矩丢到天边去了。 若是夫人知道了,怕是气得不轻,就算叶泽霖是她姑爷。 花扶疏欢天喜地,拽着三巧下楼,唤叶泽霖快些。 叶泽霖无奈而笑,遂唤四德、叶松言一道。 洛阳只可用市列珠玑,户盈罗绮来形容,其品物之繁数不胜数,人流之高。 花扶疏进铺上楼,登店入阁,凡洛阳有名的酒楼、茶馆、布庄、瓷器、首饰等地她皆去了。 叶泽霖兄弟兼四德并非是陪她溜达的,而是给她当仆人来的,三人手上大包小包拎着挂着抱着。 不少行人看着他们,原来是个有钱的主儿! 着实很有钱! 第79章 没事,我钱多 花扶疏所买的东西皆是她自己掏的钱,也不知她哪里来得那么多少钱,遇着同一款物件,瞧着几件都好,不做择选,索性全买了。 花扶疏主仆两个在前头挑挑拣拣,身后的三人已不满,四德欲哭无泪,手都快僵了,“公子,你叫小娘子别买了,我手快要断了。” 叶松言也道:“二哥,我胳膊我酸得厉害,嫂子再买下去,我这胳膊可就废了。” 见花扶疏愉悦,叶泽霖不欲打扰,便道:“四德,松言,烦你们忍忍,这女人你不让她买,她偏要买,不如让她买个够,免得惹她生气还得哄。” 叶松言笑道:“二哥,对付女人你好像很有经验?” 叶泽霖道:“如婳也是女的,天下女人一个样,我们叶家的女人气不得,只能哄着。” 从前,母亲生气时父亲哄,从前,嫂子生气时大哥哄,从前,如婳生气时,他们全家一起哄。 两个人觉得颇有道理,且听叶泽霖的再忍忍。 花扶疏将包好的几盒胭脂水粉交给叶泽霖,顺带一个甜美笑容,又往下一间铺子走去。 叶泽霖望了花扶疏一眼,刻意低压声音,嘱咐叶松言、四德二人,“四德,松言,往后你们娶娘子别娶扶疏这样的,要娶就娶温柔体贴、懂事听话的,不然有的你们哄。” 叶松言道:“二哥,好似嫂子生气时你也没哄?” 四德道:“公子哪里哄过小娘子。”叶泽霖轻咳一声,不欲再言语。 待日暮西山时,已是满载而归。 四德望着桌上堆积如山,道:“小娘子,你买这许多东西,花了多少银子?” 花扶疏道:“又不是花你的银子,也不是花你公子的银子,你心疼个啥。” 四德且不再与她道,叶松言却道来,“不过,嫂子我倒是好奇你有多少私房钱。” 花扶疏口渴着,正吃着吃,方才道:“不偷不抢,我自个儿赚来的,有空我也带你赚几把。” 叶松言半解,叶泽霖道:“你要赌自己去,别搭上他,小心祖父找你算账。” 花扶疏脸色一沉,他又道:“赌场是什么地方,鱼龙混杂,你终是个妇道人家,那种地方少去为好。” 花扶疏觉他扫兴,顿时不悦,“要你管?” 叶泽霖讥讽道:“我才不想管你,你父亲风霜高洁,你倒是一身地痞流氓气!” 花扶疏冷笑道:“对,我就是地痞流氓,吃喝嫖赌样样全,不及你叶二公子端正典雅!” 谁想二人吵了起来,四德、叶松言欲劝架,叶泽霖却拂袖而去。 花扶疏怒声未消,三巧好言哄着,顺将叶泽霖踩了几句,听得四德有些不乐意,亏得叶松言劝着,四德才未与三巧吵起来。 次日,花扶疏又出门,带着三巧、叶松言,叶泽霖本想同花扶疏去的,却被她恼着,想起还是记恨着昨日那句争吵。 花扶疏三人归来时,又是满满当当,叶泽霖见了只能无奈摇头。 饭桌上,叶泽霖提及该回京了,花扶疏溜达了两日,也不欲再溜达,遂答应了回京。 因花扶疏两日来买的东西甚多,原来的马车载不下,四德又寻来一辆车子,专门载花扶疏买的东西,满满一车。 已经启程,花扶疏坐在车中,手里一本小册子,上头一一记了这两日所买的东西,和三巧商量着哪个东西送哪个人好。 走了一日,叶泽霖为了加快进程,不与人商量就改走水路,花扶疏晕船,吐得昏天黑地,恼着了叶泽霖不知多少回,直到叶泽霖给她一包酸梅子,才减了几分怒气,她不恼他,却瞪他,一直瞪个不停。 见花扶疏吐得厉害,叶松言不知弄来一堆酸的辣的,还说了几句莫名其妙的话,什么身子重,好好养着,还说帮她劝劝叶泽霖。 弄了半天,花扶疏才明白,原来叶松言是以为她遇喜了。 为整叶泽霖,花扶疏使了绊子,却次次被他躲开。 回到封城时已是三月最后一日,将近一月的旅行到此结束。 因收到叶泽霖的信,如婳早早在府门前面等候,直到两马两车徐徐走来,如婳提裙过去,叶泽霖兄弟下了马。 如婳一头扎进叶松言怀里,“四哥!” 叶松言退开一步,细细量着如婳,一月未见这妹妹生得越发出落了,笑道:“我们如婳果然是美人胚子,才一月而已又漂亮了几分。” 如婳挽着叶松言胳膊,乖巧依人,“四哥竟说好听的骗我。” “咳……” 叶泽霖故意轻咳一声,如婳这才记起她还有一位兄长,还是嫡亲兄长,笑道,“哥。” 花扶疏自车中下来,走到叶泽霖身侧,“小姑子,还有我呢,怎不欢迎我呢?” 如婳瞪了她,又甩一个臭脸,花扶疏只淡淡而笑,不予计较。 叶泽霖问起爹娘,如婳只说欧阳夫人在溶梨院。 如婳音才落,叶世衡就从府里出来,兄弟两个往他看去,叶泽霖淡笑,叶松言面色平静,眸中隐隐透着一点希冀。 叶世衡下来了台阶,往他们走来,叶松言心蓦地急促,看着父亲笑容可掬,想唤一声父亲,但父亲好似注意到他,目光间冷凝,如以往一样,不屑他的存在。 叶世衡将花扶疏从叶泽霖身侧拉开一步,认认真真量着花扶疏。 被叶世衡盯着,花扶疏莫名心慌。 良久,叶世衡才关切道:“花儿,你怎么清瘦了,下巴这么尖。” 花扶疏未答,他已看向叶泽霖,神情颇为不满,“叶泽霖,你如何照顾花儿的,都照顾瘦了。” 花儿的下巴尖了两分,没有那么圆润了。 叶泽霖觉得莫名委屈,如婳已截他前头道:“爹爹,哥哥们才是你亲儿子,您不问候哥哥们,倒为一个花扶疏责怪起我哥来了。” 叶世衡一眼看去,如婳缩着身子,躲到叶松言背后去。 “爹!”花扶疏甜甜的唤着。 叶世衡心花怒放,同花扶疏进了门,直接忽视了兄妹三个。 叶泽霖似笑非笑,如婳看着她父亲与花扶疏亲如父女的模样,甚为不愿,“花扶疏不过是外人,爹爹厚此薄彼,我才是叶家的亲生女儿!” 叶松言面色微沉,心中却是翻江倒海,厚此薄彼,这个词说得真好! 从小至大,父亲基本上没有给他笑颜,自他记事起,父亲从未抱过他,同是子女,父亲厚待的只是欧阳氏的几个孩子,薄待的永远是他。 他看了如婳一眼,便进了府往飞院走去。 叶泽霖欲进府,却见两列梨木不见了,忙问如婳:“梨树谁伐了?” 第80章 秦王回来 如婳望着叶泽霖,又瞧了两旁的土,闪烁其词半日,被叶泽霖凶巴巴的眼睛盯着,才交待出来,“几日前,祖父腿病犯了,祖父找个道士作法,说是被梨花妖作祟,坏了风水,就把梨木给伐了,母亲院子里的还在。” “你说什么?” 叶泽霖微怔,目光如炬,快步进了府,往溶梨院去。 如婳顿了片刻,才进了府。 管家五经唤人来牵马、拉车。 叶泽霖急急入了溶梨院,见欧阳夫人着湖蓝褙子,端庄典雅,与他温柔浅笑,“霖儿。” 他放缓步伐,到欧阳夫人前见礼,方才愤怒已在母亲的温柔浅笑中化去,“母亲。” 欧阳夫人道:“回来了。母亲没在门口等你们,可有生气啊?” 叶泽霖道:“孩儿不敢。” 欧阳夫人笑笑,便要往屋里去,叶泽霖忽然道:“母亲,祖父今日伐梨木,明日毁墙,后日就会拆院子,您要忍到何时。” 欧阳夫人淡然一笑,“原来是为这事,你父亲已经同你祖父闹过,母亲何必去添麻烦,左右不过是几棵树罢了。” 叶泽霖道:“可那梨木是父亲亲自为母亲种的,祖父找由头伐去,母亲能忍,孩儿不想忍。” 欧阳夫人欲言,他又道,“儿子不想再忍气吞声,被人指鼻子骂软骨头懦弱,一忍再忍,祖父只会变本加厉!” 欧阳夫人道,“你父亲为我背负不孝的骂名,母亲为他忍几句又何妨,霖儿,你不必为了母亲受你祖父的气。” “母亲。”叶泽霖不满道。 欧阳夫人转身回屋,叶泽霖看着母亲入了屋,方才离开,去画楼处寻如婳。 如婳还因父亲只顾花扶疏,不顾他们兄妹几个而气着,叶泽霖一阵好语,再赔上几盒水粉,如婳方消了气。 叶泽霖道:“如婳,祖父是不是又提平妻的事了?” 如婳点头,“哥你都知道了?” 叶泽霖道:“祖父回回闹动静不是为了许氏,父亲一日不点头,母亲就不会有安生日子过。” 如婳道:“哥,我也求过祖父了,其他的事祖父会答应,独独许氏的事不答应。” 叶泽霖又道:“如婳,往后你莫再求祖父了,我们兄妹三个祖父最疼你,你若再提,怕祖父再疼你也会与你翻脸,母亲有我和大哥、父亲护着,我和大哥没有得到的,你要好好享受才是。” “哥……”如婳不知如何言语。 静了片刻,叶泽霖道:“我不在的这些日子,京中可有什么好玩热闹的事,与我说道说道。” 如婳着荳枝拿来一张帖子,叶泽霖看后就笑了,“我差些忘了过几日是安国大长公主的寿辰,两年前我迎大长公主回朝,大长公主因宋辽那战两年来深居简出,今年寿辰竟要办个球会,也是奇了。说起来,当年我出征北辽,最后一役能得胜,多亏了大长公主劝北辽退兵。” 如婳可不觉得奇,叶家昨日就收到邀请函,因这位安国大长公主身份贵重,叶家是推脱不得的,她已在准备球会那日穿什么衣裳。 如婳道:“安国大长公主已是古稀之年,十八岁远嫁北辽,在北辽度过五十个春秋,年纪大了想热闹热闹也正常,大长公主几乎把京中的六品以上官宦人家都请了,所有皇室宗亲球会那日也会出席,就连秦王殿下也在受邀之列。” 秦王? 叶泽霖一怔,连忙询问如婳,“秦王回京了?” 如婳道:“几日前回的京,哥,你是不知这位秦王殿下甚是嚣张,至今还未入宫谒见太后大娘娘、陛下和皇后娘娘,太后大娘娘派人至秦王府问候,秦王非但不见,还将人逐出府,陛下也着了人去,秦王同样不见,秦王日日在府中,至今无人知晓他生得何模样。” 叶泽霖听着,如婳玩弄着手中的绢面碧桃竹湘妃竹柄团扇,随意提来一个问题,“哥,你说这秦王十年不回来,怎么突然间就回来了,当年先皇陛下崩世,他也没回来。” 叶泽霖暗暗思定,道:“秦王回京就回京,与我们无关,不必多说他。” 如婳靠近叶泽霖,低低道:“其实,不止秦王回京,昕阳长公主也从杭州回来了。” 闻言,叶泽霖脸色微变,如婳滋滋笑着:“哥不高兴吗?前日我去见昕阳长公主,她可关心着你呢,还问你何时回来。” 叶泽霖淡声道:“长公主回来就回来。” 如婳坏坏笑问:“哥不想见见长公主殿下?长公主殿下可说她要想见你。” 叶泽霖面无表情,“如婳,你与长公主殿下交好哥哥不阻拦,但你莫把长公主殿下带到我们府里,我们叶家粗鄙,冲撞长公主殿下可担待不起。” 如婳气得跺脚,叶泽霖已不打算哄她,便起身离开,因几日舟车劳顿,他身子已乏了,想歇一歇。 未进蓬莱居,迎面一个秀丽的女婢给他见礼。 叶泽霖知他大婚后,独孤兰息招了不少婢子入府,看她眼生,必是他嫂子选的婢子,他应了声,随口又问她名字。 这位女婢正是拨去飞院的玉枝,玉枝瞧他容色如玉,堪比嵇叔夜及慕容凤皇,被他一问,双颊不由自主绯红,欲回话时被一女声阻断,“二公子。” 少女约破瓜之年,容貌甚为平凡,唤作荔枝的。 荔枝此前在厨房打杂,因花扶疏归来,独孤兰息就将她调回蓬莱居,知蓬莱居主人是今日回来,早早在院里等候,闻叶泽霖声音就走了出来。 叶泽霖量她,也是个陌生的。见玉枝也在,荔枝就道:“玉枝姐姐。” 玉枝浅笑着,也唤道:“荔枝妹妹。” 叶泽霖问了荔枝的来处,荔枝福身答她是孤独娘子派来服侍二大娘子的。 叶泽霖问她名字,荔枝答了,一听他就忍俊不禁,“这名儿谁给你起的,是哪个荔字?” 荔枝答道:“回公子,是少夫人起的,荔枝的荔,草头下三个力。” 叶泽霖又忍不住轻笑,见荔枝沉下头,方止了笑声,道:“扶疏最是会吃,给你起这名也正常,若给你起个诗情画意的,倒是有些怪了。” 言罢,他往蓬莱居走去。 玉枝见叶泽霖一走,瞪了眼荔枝就回飞院去,荔枝张望片刻,不见有人来,才转身进了院子。 叶泽霖已入了屋,荔枝止步门口,欲问叶泽霖是否要服侍,叶泽霖却让她退下。 荔枝哪处不去,便在院里等少夫人回来。 叶世衡对花扶疏嘘寒问暖一通,后又旁敲侧击她与叶泽霖的关系,自从欧阳夫人口中得知花扶疏与叶泽霖未同榻而眠,他急得无措,欧阳夫人警告他别乱来,他才不敢动心思乱来。 这去舞阴又去洛阳,来回一月时间,他自然希望儿子媳妇能发生点什么,奈何花扶疏嘴严,半点信息也套不出来。 第81章 男女授受不亲 他还要再问,被进来的欧阳夫人一眼止住,其实,她在屋外听了好一会儿,怕叶世衡追问不止,才进来打断他。 花扶疏被这个好事的公公问得不知再如何应对,见欧阳夫人进来,仿佛看到了救星,笑道:“娘。” 虽是第一次唤欧阳夫人‘娘’,花扶疏却喊得顺顺利利,仿佛欧阳夫人便是她亲娘一般。 欧阳夫人微怔,淡淡回笑,花扶疏可不想与叶世衡说话,起身挽着欧阳夫人,道是有好东西给她看。 看着婆媳两个离开,叶世衡耸了耸肩。 花扶疏买的那车东西已被卸下,三巧一一清点后,五经依三巧的交待,将这些东西给各院送去,但独飞院的那份三巧不让送,为此五经特意询问,三巧笑道:“我们姑娘想亲自送去飞院。” 闻三巧这称呼,五经道:“小娘子已嫁到叶家,三巧姑娘还没改口呢。” 三巧回道:“等姑娘让我改口时再改,现下改口怕姑娘不乐意。” 五经看似长得老实,实则很精明,岂会听不出三巧话中之意,当日花扶疏有多抗拒成婚他是清楚的。 三巧语气缓和,不似月前愤恨,想来是花扶疏与叶泽霖之间的关系有所变化。 花扶疏所买的东西中自然少不得的东西中自然少不得府中仆役的,五经照数分发下去。 花扶疏送欧阳夫人的是一只成色极好的青玉镯子,欧阳夫人欢欢喜喜收下。 可看着花扶疏发间那只梨花溶月步摇,欧阳夫人愧疚道:“你送娘这么贵重的镯子,娘给你的却是老旧的步摇,娘,娘——” 花扶疏笑着睹了欧阳夫人的话,她言道:“娘送的步摇礼轻情意重,公公以您的闺名及您素爱的梨花打造的梨花溶月,公公送您的定情信物您不自己戴着,不送如婳小姑,也不送孤独嫂嫂,独独给了我,步摇是轻,可意义重大啊,花儿心里明白。” 欧阳夫人好似听出什么猫腻,眸中惊现喜色,“花儿,你与泽霖可是有什么?” 被欧阳夫人一问,花扶疏面色微红,娇声唤了一声娘,欧阳夫人才不下问。 婆媳两个又絮叨一阵,花扶疏便想回蓬莱居,欧阳夫人着婆子阿萸送她过去,花扶疏推辞不拒,同阿萸一道回蓬莱居。 才进了院子,荔枝就迎了过来,花扶疏瞧她半日,才记起她名字。 荔枝道叶泽霖已在屋里歇下,花扶疏过去叩门,却无声响。 她欲发怒,但荔枝与阿萸在场,便忍住了气,笑了笑,就出了院子,去凤阙轩寻独孤兰息。 荔枝欲随她去,被她拦下,阿萸回溶梨院寻欧阳夫人,荔枝只得在院子里发愣。 此时,独孤兰息在看下头庄子送来的账本,手边一块算盘。 前两日才发放府中仆役的月钱,这两日又在看庄子送来的账册,实在没空到门口接花扶疏。 花扶疏一入屋,孤独兰息抬头见是她,起身出来迎接。 花扶疏观她披着件象白玉兰团花纹开襟广袖轻纱褙子,里着紫色滚茶白边交领上襦,浅粉长裙裹着湛蓝襕裙,再以妃色丝带束之,容光焕发,端庄大气,果然是高门贵女出身,通身气派无人能比的,连她也自愧不如。 孤独兰息笑道:“二妹回来了,我这几忙着,没去蓬莱居问候,倒叫你来看我,望二妹莫怪莫怪。” 花扶疏道:“大嫂嫂说得哪里话,怪不怪的,我待不住就过来瞧瞧你。” 独孤兰息着榴枝去奉茶,却被花扶疏拦下,道不需要了。 独孤兰息引花扶疏到一旁坐着,道:“你着人送来的首饰胭脂我很是喜欢,我这作嫂嫂的还未送过你什么,你却送了我许多,还有几味茶,叫我不好意思收手下了。” 花扶疏受不得独孤兰息与她客气,故作不悦,“大嫂嫂与我这般客气作甚,与叶泽霖未成婚前我住叶家的时候,大嫂嫂对我百般照顾,这就些东西大嫂嫂还要与我客气,当不当我是二妹了。” 这二妹原是叶云律唤花扶疏的,后来,独孤兰息也随着唤了。 闻言,独孤兰息也不好与她再客气,妯娌两个话聊几句,花扶疏困意来袭,独孤兰息吩咐榴枝带花扶疏到偏房小憩。 待花扶疏醒来时,已是日落西山,正好欧阳夫人遣来的翠枝到了凤阙轩,请她与独孤兰息到花厅用膳。 至花厅,除却叶老将军、许夫人、叶松言外,余人已到齐,花扶疏也略知叶世衡与老子不和的内幕,只是一家人分两桌吃饭总有些怪。 她知欧阳夫人是叶世衡父子不睦的主要原因,可叶泽霖、叶松言都是叶老将军的孙子,为何叶老将军只独爱叶松言,而对叶泽霖恨之入骨? 她暗暗下心,得好好弄明白这其中的原因。 饭后各自散去,花扶疏休息片刻就去盥洗,着件素色白袍,坐在榻边用长巾擦拭湿漉漉的秀发,叶泽霖擦了把手,转过身来,“唤三巧帮你一块擦不是快些干了。” “巧儿也累了,我让她早些休息。”花扶疏眼珠子骨碌一动,“叶泽霖,不如你帮我擦。” 叶泽霖微怔,随即不悦,“你开什么玩笑,男女授受不亲!” 花扶疏也不生气,笑道:“男女授受不亲个屁,你都亲过本姑娘,占我多少便宜了,还说什么男女不亲!我们是夫妻,让你给帮擦个头发怎么了,还是擦个头发掉你几两肉?” 叶泽霖略有尴尬,随即正对她,“扶疏妹妹,我那是给你免去了麻烦,免得你添睹。” 花扶疏作笑,“拿我做幌子赶走你招惹的桃花,还说是为我,你倒是好意思说,左右亏得是我,让你帮个忙推三阻四,我吃的亏你怎么还回来?” 叶泽霖不知花扶疏是在玩笑,全当了真,只是这样的花扶疏,他觉得好生轻浮,比勾栏瓦舍的姑娘还要轻浮! 她究竟是在闺阁养大的,还是烟花地长大的? 他带着轻视的目光瞧了花扶疏,拂袖出门去。 花扶疏微微怔着,她也未料到叶泽霖会有如此大的反应! 她就是说说笑而已,叶泽霖竟然当真了。 果然是高门大户教养出来的,雅正端正,半点玩笑也开不得。 第82章 不问自取是为偷 人一走,花扶疏也不期望叶泽霖回来,诚然,叶泽霖也没有回来,歇在偏房。 花扶疏擦干头发,一觉至天明。 次日。 花扶疏换身新制的衣裳,挽个乌蛮髻,破天荒自己画了眉,只是画得难看,三巧稍作修改才好看了些。 她抱着只木箱子进了飞院,三巧在她身后,也大包小包拎着。 这时候,叶老将军、许姨娘、叶松言三人正在用膳。 “小四,我来了。”花扶疏一脚踏入了屋里。 三人纷纷看来,许姨娘微愣,叶老将军眸光冷冽,分明不悦,叶松言也怔着,“嫂子。” 花扶疏走过去,完全忽视叶老将军的目光,“吃早膳呢。” 她又与叶老将军、许姨娘招呼,“爷爷早上好,许姨娘早上好!” 听听,这语气好似与叶老将军、许姨娘有多熟络。 许姨娘完全怔住,他们飞院与溶梨院可不熟稔。 被花扶疏忽视,又忆起她之前羞辱的他话,叶老将军火气涌上头,“谁让你进来的!” 又往门外叫道,“来人,把这女人给我轰出去!” 花扶疏已坐下,将木箱子放在桌上,恰逢两个仆人进来,她回身吩咐两个仆人,“去给我添副碗筷来,本娘子要陪祖父与许姑姑吃早饭。” 完完全全把自己当飞院的人,还指挥院里的仆人,叶老将军更为气恼,“愣着作甚,把她给我轰出去!” 两个仆人缓过神,欲进屋拖人,被花扶疏喝止,“谁敢!” 两个仆人欲动又不敢动,叶老将军再声令下,两仆人进了屋要拖花扶疏,谁知花扶疏也不是好惹的,拔下头上的簪子掷过去,簪子在一个仆人的鞋边没入地面! 不要说两个仆人呆住了,就连叶松言、许姨娘也目瞪口呆,哪怕叶老将军也微微一怔。 花扶疏看着两个仆人,眸光犀利如冰,“再敢动一步,本姑奶奶叫你们死无葬身之地!” “反了反了!” 叶老将军怒至极点,大掌落下,整张桌子晃动,碗碟作响。 叶松言、许姨娘也未料老爷子这么大的反应,花扶疏倒是不惊,她敢进飞院,就知道老爷子不会对她客气。 叶松言连忙过去安抚叶老爷子,“爷爷,您息怒息怒。” 一面使眼色给花扶疏,“嫂子,你还是先走。” 花扶疏也非不知好歹,离了桌子,冷眼看来,两个仆人为之震慑,乖乖让开,花扶疏将三巧拎的大包小包交给两个仆人,才同三巧出了飞院。 人一走,叶老将军气也未减两分,命仆人将花扶疏的东西扔出去,叶松言拦下,并打开桌上的木箱子,翻弄一会子,拿出一个纸袋来,笑道:“我还以为这燕窝是给欧阳溶月或是父亲的,没想到是给爷爷的。” 叶老将军微怔,但他可不想接受花扶疏的东西,当下着人送回去,叶松言却拦下,“爷爷,嫂子总归是好意,二哥是二哥,嫂子是嫂子。” 叶老将军还是不想留下,许姨娘知儿子心思,劝了几句,叶老将军方才不做声。 出了飞院,花扶疏转身至花厅,此时叶世衡等人还用膳中,见人进来,欧阳夫人示意翠枝盛饭添筷。 花扶疏在孤独兰息与叶泽霖中坐下,接来翠枝手中的碗筷,叶泽霖看她一眼,道:“你不是去飞院用膳了吗?” 花扶疏未言,如婳就笑道:“莫不是祖父轰你出来了?” 叶世衡夹一许菜放入如婳碗里,睨着她不悦道:“闭嘴!” 如婳悻悻然低头吃饭。 饭后,各有各的去处。 欧阳夫人近来热衷上点茶,回溶梨院研究起茶道,叶世衡是爱茶者,自是与夫人一道。 孤独兰息回凤阙轩理账,如婳回了画楼,叶泽霖在蓬莱居院中的亭子观书,花扶疏觉得百无聊赖,着三巧取独幽琴来。 三巧打开柜子,容色大惊,“姑娘,独幽不见了!” 花扶疏的表情不亚于三巧,她疾步过去,柜子里果然没有独幽的影子,她清楚地记得去舞阴前把独幽放柜子里! 花扶疏着三巧将荔枝找来,见花扶疏怒容,荔枝怯怯地低着头,花扶疏令她头来。 荔枝更是不敢抬起头来,方才她听飞院的玉枝说花扶疏与老将军吵嘴,气得老将军脸色铁青铁青,差点伤了两个仆人。 花扶疏又一声命她抬头,荔枝颤抖着身子,险些要跪下,三巧扶着她,并柔声道:“别怕,姑娘只是有话要问你,不会骂你的。” 荔枝怯怯看了花扶疏,又低下了头,见状,花扶疏只好敛了怒容,荔枝才敢抬起头来。 花扶疏淡声问道:“荔枝,我听大嫂嫂说你隔几日就来打扫蓬莱居,我不在的这些日子,除了你之外,可还有人进了我屋子。” 荔枝回忆着,后道:“回二大娘子,倒是没别的人进了蓬莱居,除了五姑娘,就没有其他进了屋子,孤独大娘子与夫人在院里走了走,没进屋,许夫人基本上不出飞院。” 花扶疏问道:“如婳姑娘可有从我屋里带走了什么?” 荔枝道:“五姑娘取走了一方古琴。” 花扶疏隐隐而动,又问:“那琴琴身可是有梅花断纹与蛇腹断纹,龙池刻着‘独幽’二字?” 荔枝点头,“那琴身是有梅花断纹和蛇腹断纹,背面好像是牛毛断纹。” 花扶疏已肯定是如婳拿走了独幽,拿着把匕首立即去找如婳,三巧急急跟上,荔枝跟了出去。 方才至蓬莱居院门,就听到飞院传来悠扬的琴声,花扶疏一看,果然如婳在抚琴,叶老将军、叶松言在听琴,叶老将军连连夸赞,如婳笑意冉冉。 暮春夏初,不冷不热,院里朱瑾繁华,是个宜人的日子,抚琴听曲也不错。 花扶疏大步入内,抽出匕首刺在桌面上,发出尖锐的声音。 如婳呆若木鸡,琴音戛然而止,却听花扶疏道:“如婳妹妹,曲子抚完了吗?琴是不是该还我了。” 叶老将军即刻跳了起来,尖叫着:“花扶疏,你想做什么,放开婳儿!” “如婳!”叶松言急急起身,不可思议看着花扶疏。 花扶疏看去,冷声威胁祖孙二人,“谁过来我就杀了她!” “你敢!”叶老将军急急道。 花扶疏又道:“你过来试试,看我敢不敢!” “嫂子!”叶松言喊道。 不止祖孙二人惊住了,荔枝见状直接晕了过去,三巧也是意外了,却是能理解花扶疏此时的愤怒。 如婳整个人都懵了,傻了。 花扶疏道:“如婳妹妹,不问自取是为偷,你不知道吗?” 第83章 赵意浓 花扶疏的语气不似方才咄咄逼人,而是缓和了许多。 如婳被明晃的刀刃刺着眼,不由自主缩了缩身子,低声道:“你说什么,独幽是我哥的,我哥的就是我的,和你有什么关系?” 花扶疏觉得好笑,“你哥只有一方彩凤鸣岐,我的独幽何时成了他的,倒是你不经过我的同意擅自取走我的独幽,还好意思说独幽是你的,我回来也不与我说一声。” 如婳岂会信花扶疏的鬼话,骂道:“你胡说,独幽是我的!花扶疏你要不要脸,口是心非不择手段爬了我哥的床,和你那对恬不知耻的爹娘逼我哥娶你!你是天下最不要脸的女人!” 若说花扶疏恨恃强凌弱,那她最恨的一是有人羞辱她爹娘! 她抽起匕首,狠狠刺下去,众人神色惊慌,如婳闭上了眼睛。 霎那间,几枚柳叶刀飞来,花扶疏一惊,连忙用匕首挡开柳叶刀,两枚柳叶刀飞入假山,一枚从花扶疏鼻尖掠过,没入门板! 花扶疏若有所思,已有两个声音几乎同时传来。 “花扶疏,你给我住手!” “如婳妹妹!” 这两个声音一个来叶泽霖,他正愤怒地盯着花扶疏,另一个声音出自陌生的少女。 花扶疏观她约十六七岁,身着锦衣华服,戴金簪凤钗,妆容精致,一身珠光宝气。 少女是太后大娘娘的爱女,当今陛下的嫡亲妹妹,昕阳长公主赵意浓。 叶泽霖疾步上前,一把夺了花扶疏手中的匕首,叶老将军、叶松言急急上前将如婳拉到身后护着。 花扶疏欲抢回匕首,一个巴掌扇来,响亮响亮的。 她来不及躲避开,生生被打得退开了好几步。 赵意浓骂道:“你这个疯女人,朗朗乾坤竟行凶!” 花扶疏冷眼看去,扬起巴掌就要打去,被叶泽霖擒住手腕,“花扶疏,你疯够没有,长公主你也敢打!” 花扶疏一怔,她哪里想到这位少女竟然是位公主? 还是大宋唯一的公主,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昕阳长公主! 她缓缓看着叶泽霖,眸中竟没有一丝恐惧的神色,或许是早年行医的经历有关。 老将军唤来仆人,要把花扶疏拿下,都顾不及给昕阳长公主见礼。 叶泽霖却不许仆人靠近,叶老将军气得直叫唤,如婳受了惊吓,躲在叶松言怀里。 叶泽霖冷然道:“你不止是混账祸胎,还是个疯子!我妹妹哪里得罪了你,竟要对她下毒手?” 花扶疏懒得搭理叶泽霖,挣脱他的手,抱起独幽就要离开,被他拦下逼问,花扶疏睨了如婳,讽笑道:“倘若你被人当面骂不要脸,不择手段,出卖自己,连你的爹娘一齐骂,看你会不会想杀人。” 叶泽霖讶然,她又道:“叶泽霖,我曾经说过,骂我可以,骂我爹娘不行,谁骂我爹娘谁就得死!” 如婳连连否认,“哥,我没有,她胡说的,她骗你的!” 花扶疏冷笑,“许多双耳朵听着,如婳,你能否认吗?” 叶老将军道:“花扶疏,明明是你欺负我婳儿,还要杀我的婳儿。” 叶松言不知如何说,便也没开口。 赵意浓挽着叶泽霖的手臂,道:“本公主可亲眼瞧见你这疯女人要杀如婳妹妹,霖哥哥也瞧见了,你抵赖不认吗?” 花扶疏扫过赵意浓,她反而将叶泽霖的手臂抱得更紧,还挑衅地看了花扶疏一眼。这时,叶泽霖道:“公主所言甚是,花扶疏,你抵赖不得!” 花扶疏又是冷笑,“叶泽霖,你叶家的水比欧阳家的水还要脏。” 她冷眼看着如婳,“如婳,别再动我的独幽,再动一次我不会客气。你若需要琴,绕梁、绿绮、春雷、大圣遗音随你选,我立马给你送来,唯独独幽不行!” 叶泽霖已怔住,花扶疏越过他趁机夺回匕首,往院外走去,叶老将军即刻着人抓花扶疏,花扶疏持着匕首道:“想死的就上来!” 见花扶疏如此狠厉,仆人哪里敢上去。 花扶疏出了院子,从后门出府。 叶泽霖抽赵意浓挽着的手,并走来了几步,赵意浓一脸不满看着叶泽霖。 三巧看了看花扶疏,又看着叶泽霖一众,恼了叶泽霖好一会儿,缓缓道:“叶公子,我比恩主和夫人更了解姑娘,若非触及底线,如婳姑娘早就没命了。” 言罢,三巧急急去追花扶疏,却在院外和叶世衡撞个满怀,三巧险些摔倒,见是叶世衡夫妇两个,她恨恨道:“大将军,你干的好事,非要毁了我们家姑娘一生的清誉!” 言罢,她快步去找花扶疏。 叶世衡一脸茫然,缓过神时三巧已经走远,他们两个是听仆人来报说长公主殿下驾临,从溶梨院匆匆过来迎接,根本不知飞院里发生的事,自然不明三巧为何生气。 夫妇两个进了飞院,就被院中的惊住了,院里人不是脸色恐惧,就是脸色铁青,还有一个昏倒在外地。 叶世衡见叶老将军将如婳护羊羔似的,问道:“老爷子,这…是怎么了,发生了事?” 叶老将军没好气道:“你问花鸣谦那个女儿去!” “花儿?” 叶世衡不明,见老爷子不想理会,就看着叶泽霖,“霖儿,你说说怎么回事,你和爷爷打架了?好歹是你爷爷,年纪一大把了,该让着点老人家才是。” 叶老将军面色微青,如婳道:“爹爹,和我哥哥有什么关系,明明是花扶疏要杀我……” 叶老将军看去,如婳立即止了口。 这时,叶泽霖淡淡道:“父亲,你干好事是时候说个明白了。” 他觉得现下最好的时机,如婳将这事摆到桌面上,若不在这个时候澄清,花扶疏就得永远背负个不择手段的罪名甚至不要脸的罪名。 叶世衡已大致明白发生何事,可是他这儿子也太精了,当着他老子的面要他说明真相,他虽不悦,念他是为了花扶疏,也没有责怪他意思。 毕竟不是见光的好事,叶世衡与昕阳长公主赔礼道歉一道,就着仆人将公主请去溶梨院。 公主分明是不愿,但终是别人的家事,她只能离去。 入了屋,叶世衡将他所做的事交待始末。 原是花扶疏不肯嫁,他同花鸣谦使了个美男计,引花扶疏至仙花会馆,与叶泽霖相见,哪知花扶疏是个不爱美男的,没被他儿子迷得神魂颠倒。 其后,叶泽霖提出接花扶疏到叶家小住,他顺势答应,一面与儿子打感情牌,一面使了个计中计,串通五经在酒里放了迷药,故意坏花扶疏的名声,又写信让栖蝶夫人上京,利用栖蝶夫人是花扶疏的软肋逼她就范。 这个计中计,花鸣谦是原是不知道的,但事情已出,只能与栖蝶夫人一道逼花扶疏就范。 众人皆惊! 第84章 老将军开骂 叶泽霖原以为父亲只是设计了肌肤之亲一事,未想花扶疏在仙花会馆的出现也是父亲设计好的。 如婳将信将疑。 叶松言、许姨娘都觉得叶世衡委实过分! 清誉,对未出阁的姑娘来说有多重要。 叶老将军又气又恨,美男计、计中计、打蛇打七寸,一计接一计,丝丝入扣,将局势托入不可改变之境,吃准叶泽霖的性子,抓住花扶疏的软肋,逼两人就范,令他们无还手之力,其心思之缜密,滴水而不漏。 他不得不服这个他教养出来的儿子,连亲生的儿子也算计! 叶老将军劈头盖脸骂来,“叶世衡,你卑鄙无耻下流,着实可恶!这么多年了,还死性不改,那种手段用还到你儿子身上,你羞不羞?你不羞我还羞呢!” 看着欧阳夫人,又气一阵谩骂,“还有你,你不但不阻止你夫君,还和他沆瀣一气,狼狈为奸!人家姑娘瞧不上你儿子就是瞧不上,非得逼着人家嫁,花扶疏要退就退,我叶家的媳妇就一定要是她花家的姑娘?泽霖也非得要娶她花扶疏才行?” 叶世衡夫妇由着叶老将军骂,一句话也不敢还口。 叶泽霖听着祖父骂双亲,竟然有一丝欣喜,尽管祖父只是在宣泄他的不满,他仍感觉祖父好似为他做主。 子骂父是为不孝,但祖父却是可以为他责备父亲。 不过想想罢了,祖父最厌恶的还是他。 “你们两个混账东西,丢尽了叶家的脸!你儿子说人家混账,你们两个比人家更混账!这世间竟会有你们这种父母……” 叶老将军喋喋不休骂着,最后又指着叶世衡骂,“当年要不是你干的混账事,我会同意你娶婳儿她娘?” 老将军还记得当年,叶世衡这个不孝子是如何威胁他同意与欧阳家的婚事,“成,你不同意就算了,大不了让你孙子姓欧阳得了。” 被父亲提起过往,叶世衡摸着鼻子,微垂着头不看叶老将军,欧阳夫人面色也有些挂不住。 叶松言瞧着欧阳夫人,又看了他父亲,最后看向他祖父,叶泽霖轻咳一声,并未说什么。 如婳来打个圆场,道是不可让公主久等。 众人方记起昕阳长公主,至溶梨院时,却被仆人告知公主已离开。 叶世衡命飞院的仆人封口,不许把院里发生的事传出去。 叶泽霖因花扶疏无理取闹正烦躁,出府去了温煦斋。 如婳本来不喜花扶疏,因今日这事更加不喜她。 花扶疏自出了大将军府,去了京中有名的酒楼乐丰楼,点了桌美味佳肴,却是没有心情吃,着伙计拿来壶酒,斟了杯酒,正要饮下。 三巧却寻来了,与她同来的还有一个年轻人。 这年轻人生得眉清目秀,仪表堂堂,花扶疏认得这人,他是她师兄秦悠然的下属,唤作穆清的。 “穆清,你不是在秦州吗?”花扶疏问道。 穆清与她见礼,方缓缓道来,原来是秦悠然回秦州不久,嫡母为了不让他继承家产,就对他痛下毒手,他与两个随从穆清、关榆一路从秦州逃到封城。 不料,秦悠然不慎中了毒,又怕被嫡母的人,不敢到医馆请大夫,恐被嫡母的人发现。 无奈之下,穆清只得去大将军府找花扶疏给他家主子解毒,未进大将军府,就见三巧从府里出来,他言简意赅说了一番,就与三巧寻花扶疏。 闻言,花扶疏一把将手中的匕首刺入桌面,愤愤不止,“可恶!” 花扶疏连忙起身,火速赶往四方馆,三巧抱起独幽疾步追去,穆清拔起刺在桌上的匕首便要离开,伙计急急道:“客官,还没付银子呢?” 穆清将一锭银元宝放在桌上,大步流星出了乐丰楼。 秦悠然就在四方会馆中,由另一个随从名唤关榆的守着。 三人抵达四方馆,穆清带着花扶疏、三巧到一个雅间门前,穆清轻轻叩响的门,很快里头就传来一个男声,“是谁? 穆清握拳抵住红唇,压低了声音,“是我。”下一瞬,门就打开了,开门的人与穆清年纪相仿,相貌略比穆清差一些,也算得俊俏,他是秦悠然另外一位下属关榆。 关榆颇为谨慎,左右顾了顾,确定无人跟来,才让花扶疏等人进来,关上了门。花扶疏略有疑惑,但心系秦悠然,也就忽略不计,疾步走到榻边。 秦悠然果然躺榻上,着茶白软绸长衫,双眸紧闭,双唇乌青,身上扎着几支银针,花扶疏伸手探了秦悠然的鼻下,气息微弱,又摸了脉象,最后将秦悠然身上的银针拔下,重新扎了穴位。 穆清、关榆上前,异口同声急急问道:“扶疏姑娘,主子怎么样了,有救吗?” 花扶疏先劝二人不急,待他们沉静下来,她才道来:“这毒厉害,穆清,多亏你及时给师兄施了针,暂缓毒性,方才我重新给是扎了针,在三个时辰之内不会攻入心脉,但必须尽快解毒,若拖延过久,便是大罗金仙也回天无力。” 穆关二人方安了些,穆清连忙又道,“扶疏姑娘,那你快些给主子解毒。” 关榆也道:“扶疏姑娘定是有解毒的法子了,需我与穆清如何做,姑娘尽管吩咐。” 花扶疏道:“我写个方子,关榆和三巧负责把药找齐。” 关榆找来笔墨纸砚,花扶疏一面念解毒药方,三巧一面写于纸上。 待三巧停笔,穆清心急,便要取药方去抓药,却见药方中有一味独特的药,“紫火灵芝?” 他看向花扶疏,“扶疏姑娘,紫火灵芝罕见,寻常的医馆药铺根本不可能,即便是大的医馆药铺也未必有,换成一般的紫灵芝不行吗?” 花扶疏摇头,道:“不可,本草经中提到,紫灵芝味甘温,主耳聋,利关节,保神益精,坚筋骨,好颜色,久服轻身不老延年,紫灵芝是灵芝中的上品,紫火灵芝就是紫灵芝中的上上品,不但具有寻常紫灵芝的功效,更有解毒的功效,我开这解毒药方自然是出于对师兄身体的考虑。” 第85章 偷?你会不会说话 穆清苦恼道:“可紫火灵芝哪里找?” 花扶疏笑道:“我既然开这药方,自然知道哪里有紫火灵芝,不过,我们得准备准备。” “准备?”穆清未解。 花扶疏示意穆清靠近,穆清上前一步,花扶疏躬身在他耳边低语,穆清微惊,“清河王府?” 花扶疏站直了身子,道:“据我所知,清河王手里就有一株紫火灵芝。” 穆清自然知道这位清河王是何许人也,他是先皇一奶同胞的亲弟弟,今上的皇叔,深得太后大娘娘、今上宠信,掌北岭十万雄狮,颇得民心,是一代贤王。只是,这清河王府守卫重重,要取得紫火灵芝谈何容易? 他更为花扶疏这想法感到惊讶,“扶疏姑娘这是想去清河王府偷紫火灵芝?” 花扶疏脸色一沉,没好气看着穆清道:“偷?穆清你会不会说话,我是借紫火灵芝,不是偷!本姑娘光明磊落、侠肝义胆,岂会用偷这种下三滥的手段,不过现下是非常时期,只能用非常手段借用灵芝。” 关榆道:“扶疏姑娘是妙娘子医术唯一的继承者,她说的一定不会有错,穆清,你随扶疏姑娘走一趟。” 为救主子,穆清只得答应花扶疏借用清河王府的紫火灵芝,两人准备一番就要下楼,三巧忽然道:“姑娘,万事小心为上。” 花扶疏点头,与穆清出了四方馆,往城北而去,清河王府便在城北。 二人至清河王府附近,穆清劫来一个清河王府的婢女,花扶疏换了婢女的衣裳,戴上人皮面具,换了副面容,提着竹篮,趁守后门的婆子去吃茶水之际进入了王府,婆子吃了茶,远远见了花扶疏的背影,当是哪个院的丫鬟替主子采买东西回来了。 清河王府甚是广阔,小桥流水,亭台楼阁,处处是透着江南建筑的风格,墙院长廊,奇花异草,美不胜收。 花扶疏往王府东边而去,东边有个库房,像紫火灵芝这等稀罕物,自然是放在库房为宜。 路上也遇一两个丫鬟询问,花扶疏灵活应付过去,终于靠近了库房,却见做守卫把手,花扶疏用计将守卫引开,趁机击晕了他,掏出准备好的工具轻而易举将锁头打开,进了库房。 待花扶疏出来时,却有一伙人冲过来将她堵住,为首的是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着护卫衣裳。 花扶疏微慌,一众小厮已冲了上来,花扶疏略懂拳脚,只这小厮的腿脚忒不好,三拳两腿就放倒了几个。 花扶疏不欲久战,正要翻墙离开,那年轻的护卫攻了上来,他的功夫委实不错,缠得花扶疏脱不开身,就在那护卫一掌劈来时,几枚飞镖不知从何处飞来,那护卫旋身避开,却有一道人影拽着花扶疏跃上墙头,瞬间消失。 这人正是穆清,他道:“扶疏姑娘,紫火芝可到手了?” 花扶疏道已取得,只见她从怀中拿出一株灵芝来,这灵芝呈紫褐色,背面泛着如火的光泽,此灵芝唤紫火灵芝便是这个原因。 清河王府的人已追了出来,花扶疏将灵芝又揣回怀里,穆清拉着她赶紧跑。 清河王的人穷追不舍,花扶疏二人跑得飞快。 清河王府追来的人忒多了,穆清恐两个人躲不开清河王府的追捕,又怕延误了救秦悠然的最佳时机,不与花扶疏商量,就去引开清河王府的人。 花扶疏来不及拦下,又明白穆清苦心,淡淡看了眼穆清,就往另一个方向走。 然,清河王府的人还是发现了花扶疏,兵分两路追人,一路追花扶疏,一路追穆清。 花扶疏往有人的街上去,撕了人皮面具,走在行人中,企图躲过清河王府的追捕。 然而,清河王府的人还是认出她的身形,一个中年偏胖的大叔指着人群中花扶疏,“在那儿,快追!” 花扶疏心头一慌,不由自主加快逃离的步伐,拐入另一个街道,她逃着躲着,要往四方馆方向去,但清河王府的人穷追猛打,以致她根本没有机会回四方馆,不辨方向地逃,现下都不知道自己在何处。 眼看清河王府的追兵就要追上来,花扶疏翻身跃进了一座院子,躲进一间房子,这是女子的闺房,雅致清幽。妆台前的仙子绰约多姿,容色绝美,以为是婢子进来,便回头看去,却是一惊。 “扶疏姑娘?”陆天韵怔着。 “美人娘子?”花扶疏也怔着,险些以为认错了人。 这座宅子是陆家的别院,此时前门清河王府的人团团围住,他们寻至此处人就消失,贼人必定是藏这宅子里。 偏胖的中年人是清河王府管家的从弟,唤作刘春的,他道明身份,要进宅内搜人,却遭到宅子管事人陆叔的阻拦。 陆叔不让,刘春咄咄逼人,陆叔忍无可忍道:“清河王殿下贤德,得陛下、太后大娘娘敬爱三分又如何,无凭无据便说我陆家窝藏贼人,你若拿出证据,我就由你搜,没有证据,请你带着你的人赶紧滚!这是什么世道,堂堂清河王府随意欺负起人来了?” 刘春敞开嗓子骂道:“大胆贱民,竟敢阻拦王府办案,还辱骂王爷!” 陆叔走近刘春,吐他一脸唾沫,“我家大人是尚书令,大姑娘是中宫殿下,大娘子是华平郡夫人,就是陛下也称我家大人一声舅父,你算个什么东西,也配在我家门前叫嚣!” 陆家? 刘春顿时呆傻了,在大宋境内,最显赫的家族非京都陆氏莫属! 太后大娘娘出自陆家,中宫殿下出自陆家,虽是二品却总领百官之首的尚书令也出自陆家,远嫁吐蕃的娉婷公主也是出自陆家,就连陛下及长公主殿下也有陆家的血脉。 可他素来不得清河王重视,若他逮不住贼人,说不定还会被清河王降罪,若是逮住了贼人,清河王对他必定重视。清河王毕竟是陛下的亲皇叔,陛下还能为了陆家开罪清河王府么? 刘春再三权衡,终下了决定,指挥着人入宅搜寻。 陆叔同几个小厮被撞开,一片慌乱,却有女子缓缓走来,她着青白裳裙,戴着幂篱,透过素白轻纱朦胧可见容光。 第86章 多管闲事的包大人 刘春及一众搜寻的人戛然止步,纷纷注视这女子。 陆叔站稳了身子,打手作揖,恭声道:“韵姑娘。” 此女就是陆天韵。 陆天韵隔着幂篱的轻纱一一看过,故作问道,“陆叔,这怎的回事?” 陆叔愤愤的瞧了一眼刘春等人,指着刘春答道:“韵姑娘,这人是清河王府的,非说我们窝藏了贼人,硬是闯进来要搜,还将小人等撞倒。” 几个被撞倒的仆人道:“是啊姑娘,小人的手还疼着。” 陆天韵看了眼几个仆人,又往那刘春看去,刘春似是心虚,不敢正视陆天韵。 陆天韵已大致明白,便与那刘春淡然道:“你要搜由你搜。” 刘春心头咯噔一下,这女子有轻易由着他搜? 莫不是有古怪? 可贼人确实是到了此处消失的。 陆叔不愿陆家遭这小人欺负,“姑娘,咱们家还怕得罪清河王府吗?” 陆天韵冷声道:“让他搜。” 陆叔方才不情不愿闭了嘴。 那刘春带人往宅子里头搜去,浩浩荡荡,吓坏了不少仆人。 未几,陆天韵淡声道:“陆叔,待他搜罢,你去趟东京府衙,有人仗势欺人,私闯民宅,诬陷尚书令,让包大人好好判一判。” 闻言,陆叔就笑了,这东京府尹包长洲是出了名的不畏权贵,刚正不阿,多管闲事,只要送到他面前的事没有不理会的。 刘春等人搜了一遍又一遍,掘地三尺也未找到人,满脸失意出来,见状,陆叔问:“你找到人了吗?” 刘春瞪了陆叔,咬牙切齿带着人离开。 陆天韵进了宅子,陆叔看着刘春等人吐了口唾沫星子,方才亲自去趟东京府衙。 至室中,陆天韵解了幂篱,交与碧丝,走到一幅山水画前,启动画卷背后的机关,衣柜缓缓移动一侧,花扶疏从里头出来。 碧丝瞪大了眼睛,看着花扶疏,捂住着嘴半晌才说出话来,“扶疏姑娘?” 花扶疏与碧丝打个招呼,碧丝却说不出话来,脑中只映着一句话:宅子里真的有贼人?贼人是扶疏姑娘? 见碧丝面色惶恐,花扶疏知她吓着了,她看着陆天韵,打手作揖,感激涕零,“天韵姑娘相救之恩,扶疏不甚感激。” 陆天韵将她藏在柜子后的密室中,才躲过清河王府人的搜索。 陆天韵道:“扶疏姑娘无须言谢,此前姑娘的救命之恩天韵还未报答,姑娘若谢岂非折煞了天韵。” 及此,她顿了顿,问起花扶疏如何得罪清河王府。 花扶疏不好糊弄过去,只言简意赅交待了大概,并没有透露她是哪家女儿,叶家的媳妇。 言罢,花扶疏脸色微晕,低声道:“天韵姑娘,不知你可否再帮我一个忙?” 陆天韵爽快答应,“扶疏姑娘但说无妨,天韵一定想帮。” 花扶疏道:“清河王府必定还在搜我,我师兄命在旦夕,正等着我的药救命,不知姑娘可否送我到四方馆?” 陆天韵一口答应,她今日也是想去四方馆听书喝茶的,因方才那事耽搁了时辰,她着碧丝去套车。 碧丝一走,陆天韵取来套衣裳给花扶疏替换,又给她戴上幂篱,方才出门登上了车。 四方馆那方已是心急如焚,一是距离三个时辰不远了,二是花扶疏未回。 三巧来回踱步,瞧得穆清、关榆眼花缭乱,穆清终于忍不住了,道:“巧姑娘,别急,或许一会儿扶疏姑娘就回到了。” 三巧瞧他止了步,忧心忡忡着,道:“如何叫我不急,这许久了姑娘还没回来,会不会被清河王府的人抓住了。” 穆清也是急的,但总得冷静下来,安抚着三巧道:“扶疏姑娘机灵,又懂拳脚,打不过也躲得掉,巧姑娘,且再等等,扶疏姑娘一定会回来的。” 果不其然,下一瞬房门被推开,进来两人,戴着幂篱,轻纱掩面,看不清面容,随后又进来一个绿衣女子。 穆清下意识拔剑,关榆手中几枚暗器,花扶疏卸下幂篱,圆润的杏眼看着几人,“是我。” 三巧喜出望外,快步上前拥住花扶疏,穆清剑回鞘中,关榆收了暗器。 三巧连连询问起来,关榆、穆清也接着问着,花扶疏退开一步,与三人道她无事。 三人这才安了心,穆清忽然往花扶疏身旁的女子看去,“这位是?” 花扶疏笑道:“她是我救命恩人,多亏了她帮了我,又把我送到这儿。” 三巧疑惑着,陆天韵掀起轻纱,往三巧看来,三巧颇惊,“天韵姑娘!” 陆天韵与三巧淡然浅笑。 穆清、关榆同时往陆天韵看来,只见这女子容貌绝世,笑容温柔。 花扶疏看着陆天韵与穆关二人道:“她是尚书令家的女儿陆天韵,此前与我有过一面之缘,这次能得她相助实在是幸事,不然我都不知什么时候到四方馆。” 闻花扶疏之言,穆清、关榆方才放松了警惕,忙同陆天韵见礼,陆天韵福身回礼。 花扶疏已往床榻走去,关榆走到门口将门关上,回头时穆清已随花扶疏到了榻边,他忙的过去。 三巧请陆天韵、碧丝坐下,碧丝碍于婢子身份,只站在一旁。 花扶疏探了脉搏,毒素没有她想象中蔓延迅猛,把紫火灵芝交给关榆,着他去煎药。 关榆接了紫火灵芝,连忙带上花扶疏开的方子抓的药出门,找伙计去厨房煎药。 穆清在榻边看着秦悠然,眉宇忧忡,花扶疏拍着他肩膀,“穆清,不必担心,师兄没事的。” 穆清点了点头,花扶疏走到陆天韵旁坐下,看了她一眼,着三巧去叫壶来,碧丝接道:“要碧螺春。” 陆天韵忙的瞪她,碧丝悻悻然低了头。 花扶疏馋猫性子起了,吩咐三巧道:“巧儿,一壶碧螺春,还有荷花酥、牛乳甜糕——”花扶疏才点了两道,便被陆天韵打断,“姑娘,够了就这些。” 花扶疏睨着她,故作不悦,“陆姑娘不必与我客气。” 陆天韵笑了笑,花扶疏瞪了她。 三巧出去寻伙计,吩咐下去就回到雅间。 花扶疏往榻上看去,心头眼里都是忧的,陆天韵只她担心着,也不与她说话,静静坐着。 关榆煎了药回来,花扶疏接了过来,穆清将秦悠然扶起,倚着他。 第87章 秦公子,似曾相识 陆天韵不经意间看去,竟然觉得穆清怀中那人的脸有几分熟悉,好似在何处见过,却又记不得在何处见过。 那张脸生得真是俊俏,纵是昏睡着,眉目也英气逼人,鼻挺若峰。 她看得有些出神,花扶疏已喂那男子服药,遮住她视线,她寻觅着花扶疏挡不住的空隙,也要将那人的脸看清楚,奈总是看不到,忽然有些心急,便要站起来看。 碧丝见她怪异,唤了声她,陆天韵这才意识自己失礼之处,便不看了,随手拿了个牛乳甜糕吃。 待服药罢,花扶疏将碗和汤匙给关榆,穆清扶秦悠然躺下,又扯来被褥盖上,听关榆问道:“扶疏姑娘,我家公子何时能醒过来?” 花扶疏答道:“师兄中的这毒甚是厉害,紫火灵芝的解毒功效非同一般,我莫约着最迟晚间师兄一定能醒过来。” 穆清、关榆二人笑了,随后深深吐了口浊气,有种如释重负之感。 他二人都是孤子,幸得秦悠然收留,跟在身侧做个随从,有个温饱。 花扶疏已安了心,见陆天韵已坐良久,便要邀她到楼下听书吃茶。陆天韵答允,两人便同下了楼,坐在两人第一次同坐那几案,说说笑笑,听着说书人说的才子佳人风流韵事,竟没有半分嫌弃,还评论一番那对才子佳人。 未知未觉已是一个时辰多后,此时秦悠然还未醒来,四方馆中客者渐少,那说书人见客人不多,饮了几口茶水,收拾收拾便离开了四方馆,花扶疏、陆天韵还在说笑。 花扶疏说了个笑话,引得陆天韵合不拢嘴。待花扶疏话罢,又欲再说时,碧丝急急截了她话,“姑娘,时候不早了,该回去了,若是晚了,大人该生气了。” 陆天韵意犹未尽,还想再听花扶疏说笑,令碧丝住嘴。 花扶疏览了天色,与陆天韵道:“碧丝说得是,天韵且先回府,叫双亲担忧可不好,时日方长,来日再会也未尝不可。” 陆天韵只得作罢,遂问起花扶疏住处,花扶疏道:“这几日风头紧,待风头下去了我去你府中寻你,可好?” 陆天韵欣然答应,戴上帷帽,同碧丝离开四方馆。 花扶疏着三巧去付账,她上了楼,进了雅间,走到榻边看着秦悠然,他还未醒来,他体内的毒素已退去,双唇恢复了颜色,只是面色略有苍白。 花扶疏切了脉,见他脉搏有力,便找了张圆凳在榻前坐着,看着秦悠然安静的脸,心头深深叹息。 她这位师兄是命苦的,生母是父亲的爱妾,生他妹妹时产褥血崩而死,连带着刚出生的妹妹一道去了,嫡母找个由头将他送走,后来父亲也死了,本该应得的家产又被嫡母与兄长夺了去,嫡母恐他又回来争家产,不惜对她师兄下毒手。 天色渐渐暗了,秦悠然还未醒,花扶疏一直坐在榻边未走,三巧陪着她。 穆清欲着小二送饭食过来,却被关榆拦住,穆清欲问为何,关榆已走到榻边,道:“扶疏姑娘,主子这有我与穆清,时候不早了,你与巧姑娘该回大将军府了,主子若醒了,我即刻去大将军府通知你。” 花扶疏看着仍在昏睡的秦悠然,丝毫没有要走的意思,关榆往穆清看了一眼,他随即会意,也过来劝花扶疏回大将军府。 三巧瞧了瞧天色,与劝花扶疏,在三人一番劝说下,花扶疏只得答应回大将军府,临走时再三叮嘱关榆、穆清,若秦悠然醒了,一定要第一时间告知她。 花扶疏至大将军府时,门前昏暗的灯火下一道颀长的身影,这人正是叶泽霖。 花扶疏没好气恼了他,越过他往府里走去,叶泽霖跟了上去,见他靠近,花扶疏别开两步。 叶泽霖也识趣未靠近她,只道:“父亲着人去寻你,找了半日也没有找到,想你是躲起来不让我们找,方才唤了仆人回来,我担心大门关了你进不来,就过来看看。” 花扶疏微怔,却没领他情,“我不要你管,横竖我死外头也与你没有关系,何必惺惺作态?” 叶泽霖被她这话呛着,也恼了起来,“我若不管,如婳今儿就命栽你手上了,独幽是重要,你气归气,也不至于对如婳下狠手。” 花扶疏顿足,冷眼看来,笑道:“叶泽霖,你眼睛是瞎了还是长头上了,我那匕首离如婳有一尺远,我匕首对的是石桌,怎么刺得到她,倒是你飞来的几枚柳叶刀若我不挡开,你妹妹早就去见阎王殿下了。” 叶泽霖微诧,细想来真是花扶疏说的样子,当时见她举起匕首,以为她要对如婳不利,急忙下飞出了柳叶刀。 他问道:“如婳纵有不对,你说她就是,何必拿着匕首吓她,独幽就是一方普通的琴而已,至于你生那么多大火气?” 花扶疏一把就揪住叶泽霖的衣襟,冷然道:“你知道什么?在我眼里独幽不是普通的琴,于我而言,独幽是对我的承认与认可!” 叶泽霖未解,花扶疏已推开他,往蓬莱居去。 花扶疏走后不出半个时辰,秦悠然就苏醒了,恰逢关榆端来粥菜进来,秦悠然先吃了些粥菜,方才问起他们如何解的毒。 关榆、穆清互视一眼,方将花扶疏救他及盗紫火灵芝一事说出。 秦悠然却是怒了,将穆清、关榆二人骂了一顿,若非他中了毒,此刻身子还虚着,定要好好责罚穆清、关榆。 清河王那是何人? 那是大宋最有权有势的亲王,掌北岭十万王师,就是当今陛下也要敬他五分,敢在清河王头上动土,若被他抓住,非死即伤。 秦悠然指着穆清道:“你给我想尽办法不动声色将这事平息下去,别让我明日听到半点风声,否则你就回秦州!” 穆清抱拳应了声是。 关榆收拾行囊,同穆清扶着秦悠然上了备好的车子,离开四方馆。 翌日,花扶疏收到一封信,是秦悠然托人带给她的,原来他已经醒了,连夜出城去了兰陵找他们的师父妙娘子。 花扶疏抵达四方馆时,果然没有秦悠然的影子,她轻叹着笑了笑,点了壶茶几道点心,同三巧听书喝足了才回大将军府。 第88章 各位,莫笑莫笑 花扶疏二人方进了大将军府,被迎面而来的榴枝带至凤阙轩,原是孤独兰息有要事寻花扶疏。 花扶疏正要问独孤兰息,她已递了一张邀请函过来,花扶疏接了一看,便问道:“大嫂嫂,这位大长公主我怎么没听说过,她是谁啊?” 独孤兰息将那位安国大长公主大致说了一遍,听罢,花扶疏对这位大长公主也是深深敬佩的,以一己之身换取了大宋、北辽五十年的太平。 孤独兰息啜了口茶水,又道:“我手头的账还未理完,有些还是几年前的,待整理清楚得去下头的庄子看看,大长公主的这场生辰球会我去不得了,我禀了母亲,由你陪母亲一道去,母亲也答应了,你爱热闹,去瞧瞧也是好的,顺便认识认识各家娘子、贵女。” 花扶疏犹豫片刻才答允,又问起了球会有哪些忌讳,不忌讳,哪些该做,哪些不该做,她应该准备哪些,独孤兰息一一给她说明。 叶世衡与夫人论茶道,如婳试穿衣坊送来的新衣,许夫人备儿子去球会穿的衣裳。 叶泽霖一早就被赵子煦召入宫中,此时正在文德殿中。 赵子煦着宫人取来棋盘、棋子,他望着跪坐的叶泽霖道:“这回你可别输了,总是朕赢很是无趣。” 叶泽霖笑了笑,施手作礼,“微臣遵陛下旨意,若微臣输了任由陛下处置,若微臣不幸赢了陛下,微臣可要讨个极大的恩赏。” 赵子煦颇有兴致,问道:“不知叶卿要何恩赏,是多大的恩赏。” 叶泽霖道:“陛下,上回您赐的糕点内子甚是喜欢,倘若微臣赢了,不如您多赏几样糕点予微臣带回去讨内子欢心。” 闻言,赵子煦忍俊不禁,殿内的宫人也掩嘴轻笑。 叶泽霖看了殿内宫人一眼,便想着糕点还是做罢好,赵子煦于他先道:“朕御膳房的做的糕饼可不是人人能吃的,叶卿要讨夫人欢心得赢了朕才行。” 叶泽霖笑道:“微臣恭敬不如从命。陛下,先请。” 赵子煦执起一枚白子欲落在天元,扫过叶泽霖,若有他思,终落在别处。 叶泽霖将黑子落下,二人目不转睛,专注于棋盘,较量犹为激烈,最终叶泽霖的所围地大于赵子煦而胜出。 叶泽霖额间薄薄细汗,深吸一口气,方才道:“微臣侥幸胜了陛下。” 赵子煦笑道:“着实是侥幸,你这人太坏了,竟给朕下套,朕也是斟酌了许久才下的那子,不想你那真是圈套。” 叶泽霖也笑道:“若是陛下不下那处,微臣必输无疑,微臣胜是侥幸,也是险胜。” 赵子煦道:“行,朕说赏你几份糕饼就赏几份。” 他随手指了一个宫人,吩咐他去御膳房包几份糕饼来。 待那宫人走罢,叶泽霖忽然道:“陛下,微臣有一私事想与陛下商榷。” 他有意看了殿中的人,赵子煦却当没有看到,故意道:“叶卿有话直说。” 叶泽霖面色微晕,支吾半日方道:“微臣,微臣与内子吵了几句嘴,她气得离家出走,家父着人寻了半日方才寻回来,微臣与她陪了不是,她还是不理会微臣,微臣不是想着陛下宫中也有几位娘娘吗,陛下这与女人相处的经验总多一些,微臣想着同您讨点经验,内子她不好哄,越哄她反而更生气,只差没罚微臣跪搓衣板了。” 赵子煦忍俊不禁,殿内宫人也忍不住笑了,叶泽霖颇为尴尬,“各位莫笑,莫笑。” 赵子煦不忍他为难,往那偷笑的宫人们看去,宫人们这才敛了笑容。叶泽霖很是感激地看着赵子煦,赵子煦也敛了笑,将宫人们遣了下去,要好好传经验给叶泽霖。 殿中只有他二人,叶泽霖去了方才尴尬的神色,换做了一本正经的神情,将洛阳所得消息悉数告知赵子煦。 自雪傲山庄走一遭后,他特意打听了二十年多前雪傲山庄的主人为何失踪,谁知雪傲山庄主人并非失踪,而是遭神秘人屠杀,满门丧命,无一存活,当时这桩案子轰动洛阳,人人议论,也弄得人心惶惶。 听罢,赵子煦也是一惊,甚是觉得此事并不简单:“百余人一夕间丧命,如此大的血案洛阳官员必定会着手调查,缉拿真凶,也会上报朝廷,朕记得祥符二年爹爹没有收到洛阳这桩血案的奏报,就是刑部也没有收到。这桩案子惊动洛阳及周边州城,东京却听不到一丝风声。满门屠杀案动静如此之大,爹爹不可能收不到奏报,要么当时的主理官员没有上报,要么上报了被人扣下了。” 叶泽霖颇为认同,轻点了头,随后道:“陛下,微臣还探听到一事,当年主审雪傲山庄灭门惨案的官员唤作韩退之,他随意找了几个山匪草草结案后不久就辞官了。微臣特意查了当年的卷宗,卷宗仅有寥寥数语,此案细节只字未提,韩退之任命未满三年又值壮年,无灾无病,何必早早辞退,微臣以为此案子或另有隐情。” 赵子煦拾着棋子,道:“倘若那韩退之写了奏报,极有可能被狐狸扣下,说不定韩退之草草结案又突然挂官也和狐狸有关,换而言之,狐狸二十多年前就打宝藏的主意。” 叶泽霖又道:“陛下,雪傲山庄若真是梅花传人,那我们所得到梅花传人现世的消息会不会假的?” 赵子煦不否认这个推论,却也不太相信,他道:“爹爹组建的淮秦阁所得情报可信度极高,若那雪傲山庄有人存活,那么淮秦阁送来那幅画像上的女子很有可能是梅花后人,当然,也不排除有人故意散播梅花传人现世的可能。” 忽闻脚步声,叶泽霖连忙将咽喉中的话吞了下去,拔高了声音道:“多谢陛下,微臣受教了,这女人真是难办,怪不得圣人说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赵子煦笑道:“枉人人道你少将军足智多谋,竟连个女人都搞不定,还要朕给你出主意。” 第89章 回京,真会挑时候 叶泽霖傻傻笑了,只听赵子煦又道:“来,同朕再弈一局,若是还能赢朕,那幅展子虔的《春游图》就归你了。” 叶泽霖一副志在必得的模样,“陛下,君无戏言啊。” 赵子煦道:“你若输了得把爹爹那几幅字帖还给朕。” 叶泽霖问道:“陛下,赏赐出去的您好意思收回来?” 须臾后,进来的却是罗大监,他着绛红常衫,戴着垂脚幞头,与赵子煦、叶泽霖见礼,见是罗大监,二人深深松了口气。 罗大监道:“陛下,方才皇后殿下来了,只在殿外站了一会儿就走了。” 赵子煦敛了眉,下瞬即舒,又轻叹一声,着罗大监找几个好玩意送去皇后殿下处。罗大监领命出去,指了个宫人给他一枚腰牌,让他去国库取几个物件,又指一个宫女去有司选几匹绫罗,同样送至皇后处。 叶泽霖看着赵子煦,又觉得皇后殿下可怜,欲言又止,只得一声轻叹了。 赵子煦良久才道:“梅花传人的事你暂时不用管了,以免暴露让狐狸盯上,朕会在暗中调查,若有进展朕会告诉你的。” 叶泽霖道了声是。 两人拾棋毕,开始弈第二局,赵子煦却没了心情,叶泽霖想了想,便道:“微臣进宫时听一件热闹事,说是清河王府失窃了,清河王府的人正满大街找贼人呢,那东京府尹包长洲也插手了。” “是吗?”赵子煦问道,“皇叔报官了?” 叶泽霖道:“那倒没有。” 赵子煦更有兴致,再问:“皇叔不报官,那东京府尹是如何插手的,你莫说是那包长洲自个儿帮皇叔抓贼人的。” 叶泽霖见他笑了,脸上没有愁容,心中也乐着,道:“包长洲芝麻蒜皮的事也管,清河王府不找他他未必会主动找上门,报官的是尚书令家的人,好似是这么回事,清河王府的人说尚书令府窝藏了贼人,搜寻后却没有抓到贼人,陆家韵姑娘当下着了人去东京府,包长洲亲自带人到清河王府要人,将清河王府管事的弟弟打了二十大板。” 赵子煦道:“朕这个表姨妹看着柔弱,做起事来也是天不怕地不怕的,皇叔也敢得罪。” 他又道:“皇叔丢的什么东西,抓着贼人了?” 叶泽霖道:“听说一种药材,叫紫火灵芝的,这会子还在街上处处搜人,应该没抓着。” 赵子煦又道:“你说这贼人会是谁呢?谁有这么大胆子偷清河王的东西。” 叶泽霖笑道:“是何人微臣就不得而知,想清河王殿下那气急败坏的模样微臣觉得有是有趣。” 赵子有些幸灾乐祸,“皇叔奇珍异宝多,该多丢他几样才是,可惜只丢一样灵芝,不过敢动清河王府的东西,那贼人是个英雄。” 两人也不再博弈,聊起了安国大长公主的生辰球会,赵子煦叹他是天子,若是他宗室亲王,必定出席球会,他平素政务繁忙,只有得闲时候,会诏叶泽霖进宫弈上一两局。 两人说着说着,就说到了回京不久的秦王,这位秦王乃先皇的秦修仪所出,后秦修仪生惠阳公主时殁了,被先皇追封为秦淑妃,在秦淑妃殁后不至半年,秦王自请去了封地秦州,自此十年未归,就是先皇轰世时也未归。 对于十年不归也不曾露脸的秦王,赵子煦、叶泽霖都很好奇这位秦王为何忽然回京? 叶泽霖道:“微臣听如婳说秦王殿下也会出席安国大长公主的球会,届时微臣找机会接近秦王殿下,探一探他回京的由头。” 赵子煦意味深长道:“秦王弟真会挑时候,偏偏不早不晚,安安生生待在秦州还少一分危险,一回来狐狸岂会放过他?狐狸迟早会对他下手,明枪易躲,暗箭也难防,秦王府的守备也不森严,除却狐狸,暗中也不知是否其他居心叵测之人对他虎视眈眈,朕可不敢派人保护他,是生是死且看他的造化。” 两人论了几幅字帖,叶泽霖就要出宫了,罗大监将着人从御膳房包回来的糕饼交给他,依赵子煦的吩咐将他送到了宫门。 罗大监正要回文德殿,却遇到了昕阳长公主,此时叶泽霖已经出了,他费了一番口水才将这位长公主殿下打发走。 叶泽霖回至大将军府,听四德说花扶疏在凤阙轩,便往孤独兰息的院子去,把糕饼交给花扶疏,就回蓬莱居。 花扶疏本还有些恼他,可见了糕饼瞬间消了气,要与孤独兰息、三巧分享美味,孤独兰息、三巧居然谁都不愿和她分享她的美味,都明白那是叶泽霖送的,她也只能独享美味了。 清河王府失窃一事曾引得城中居民交头接耳,随着安国大长公主生辰球会的来临而渐渐被抛之脑后。 提起这位安国大长公主,朝野上下及黎民百姓无不敬爱有加,她是靖安王嫡女,先皇的堂姑母。 五十多年前奉命远嫁北辽,维持宋辽五十年的安定,两年前北辽兴兵来犯,幸得她劝阻,宋辽边境方免除一场战火,也正因此事,今上降旨令大将军叶世衡之子叶泽霖迎公主回朝,并加封公主为大长公主。 今上曾赐安国大长公主一座甚为宽广的庄园,庄园内有一金泽湖,球会便在金泽湖畔举行,苍翠青山绵延,好似长龙,湖面波光潋滟,宛若明镜。 金泽湖畔纷至沓来,门庭若市,人头攒动,前呼后拥。 叶家的马车徐徐停止,欧阳夫人从车厢内走出来,在婆子阿萸、丫鬟翠枝搀扶下下了车,她里着深绿长衫,披件浅绿轻纱褙子,手里握着一柄缎绣折枝梨花湘妃竹柄团扇,容光美丽,浅笑温柔。 如婳也下了车,走到母亲身边,容色秀丽,动人无双,手里拿着茶花纹黄梨木柄团扇。 瞧着人头攒动、车马流水的场面,如婳道:“娘亲,你看,好多人呀!大长公主的面子真是好,京中的官宦人家都来了,咱们家算是来迟的,都怪有的人太磨叽,害我们丢了好大面子。” 花扶疏同三巧已了过来,她用绢面梅竹寒禽檀香木柄团扇轻轻拍着如婳的后肩,“如婳小姑指的是我吗? 第90章 我家的表姑娘 如婳扇着茶花纹团扇,笑道:“二嫂嫂挺有自知之明嘛。” 花扶疏不怒,回笑道:“若不是母亲着翠枝去画楼请,如婳妹妹这会儿怕是还在着装打扮,来时我还瞧见你拿着面铜镜,荳枝捧着脂粉,一面着粉,一面匆匆上车,亏得站得稳,方才没摔下来。” “你!”如婳将茶花纹团扇扔给荳枝,愤恨得直跺脚,最后看着欧阳夫人,“母亲!” 欧阳夫人取来荳枝手中的团扇,递给如婳,却没有恼花扶疏,轻声训斥如婳,“婳儿,你太不懂事了,总找你嫂嫂麻烦,自个儿还是个没规矩的。” 如婳接来母亲手里的团扇,恼着欧阳夫人,又恨恨瞧了花扶疏,一副吃了气无处泄的模样。 花扶疏用团扇掩着面,忍不住轻笑着 然而,欧阳夫人却往她看来,叮嘱道:“花儿,大长公主办的球会,来的都是官眷人家,也有不少宗室,行言举止多注意些,得罪了人总是不好的。” 花扶疏乖巧点头,应了声是。 如婳笑着,颇有两分幸灾乐祸的滋味,她想,花扶疏这等粗野又无教养的女人,没被这皇家盛会的场面吓住就不错了,何谈言行有礼,举止端庄? 她最好冲撞了贵人,被大长公主责罚一顿,赶出球会。 花扶疏有一下没一下扇着团扇,三巧忽然将她拉出了两步,低声问她:“姑娘,听说这位安国大长公主是今上的皇姑奶奶,请的都是有头有脸的人家,你可否紧张?” 花扶疏道:“这有什么好紧张的,我连师父继任的大典都参加过了,还怕这个球会?不过就是同那些个贵人官眷打个招呼,问个好,吃吃茶水,吃吃糕饼之类,看场球赛,那位大长公主身份尊贵哪里是我们能见的。” 三巧急急道:“可是我有些紧张。” 花扶疏握着三巧的手,道:“好巧儿,别紧张,你就想着有我在,没什么可怕的,天塌下来有我顶着。” 如婳往她们看来,道:“天塌下来最好砸在你身上……” 欧阳夫人看来,如婳急急闭了嘴。 欧阳夫人领着如婳、花扶疏及众仆人正要入场,却被人叫住。 欧阳夫人回头,见那夫人四十出头,眉目英气,着身丁香色素心兰花纹襦裙,身侧还有一位高贵典雅的妇人。 这位高贵典雅的妇人是文远候嫡女,尚书令原配正室大娘子罗氏,长女是中宫殿下,次女封公主远嫁吐蕃,得了诰命封做华平郡夫人。 但见她着绛紫衫裙,挽着高髻,珠钗步摇,尊贵不凡。 欧阳夫人福身问安,“华平夫人安好,胡大娘子安好。” 这位胡娘子是胡将军的正妻,叶泽霖成婚时,叶家也请了胡家,欧阳夫人与胡娘子往来不少,算是说得上话的朋友,而胡娘子本人与华平夫人是闺中的好友,两家只隔了两三条街,便约了一同来。 胡娘子笑道:“欧阳姐姐这许多规矩作甚?我们可是熟识了,你家办喜事那日我与温妹妹可都去了,锦茵姐姐忙着去不了,也着人送了礼过去。” 那位华平夫人亦福了身,道:“大将军同我家大人同朝为官,妹妹亦有诰命在身,同我多礼岂非叫我难堪。” 欧阳夫人也不好客套起来,唤了声罗姐姐。 如婳甚为有礼,与胡娘子、华平夫人行礼问好,那胡娘子细细量着如婳,笑着与华平夫人道:“姐姐,我可没说错哩,欧阳姐姐家的婳姐儿是个十足的美人坯子,比清河王家的郡主丝毫不逊色。” 华平夫人点头,打趣胡娘子,“是个美人儿,怨不得你日日念着大将军家的姑娘是你家的就好了?” 胡娘子微微尴尬,欧阳夫人忍俊不禁,随后胡娘子摇着团扇道:“大将军的也不是我家的,我家的又不是我肚皮出来的。” 忽然,花扶疏玩笑道:“如婳,这位夫人念着你,不如你做这位夫人的干女儿好了。” 胡娘子、华平夫人往花扶疏看来,华平夫人淡淡瞥过花扶疏。 胡娘子瞧了瞧花扶疏,倒是长得不错,一双圆圆的杏眼清澈见底。 她问欧阳夫人:“欧阳姐姐,这是你家的姑娘?” 欧阳夫人欲答,如婳却先道:“胡伯母,那是我远房表姐,暂时寄住我们家。” 她又看向欧阳夫人,“母亲,表姨去得早,表姨夫不好相与,您疼着表姐,就把表姐接来我们家照顾。” 欧阳夫人不明如婳为何这样说,胡娘子已道:“欧阳姐姐,怎的前些日子我去你家瞧你家二郎媳妇时没见这姑娘?没想你家二郎媳妇回门又去母舅家,我白去一趟。” 欧阳夫人偷偷瞥了花扶疏,见她神情淡定,顾着大局,方顺势道:“前几日才到了,妹妹自是没见过,我怕她闷着,带她出来散散心,也见见世面。” 她提醒着花扶疏,“花儿,还不快见过胡伯母、陆伯母。” 花扶疏上前盈盈一拜,“花家扶疏见过胡夫人、华平夫人,两位夫人安好。” 如婳微愣,花扶疏不是什么都不会吗? 为何她这动作那么规范,哪里像是小门小户出身的姑娘,分明是名门的闺秀。 胡娘子道客气了,忙让花扶疏起身,华平夫人只是点了点头。 花扶疏起身后,就要退回欧阳夫人身侧,却有两人从华平夫人出来,“扶疏。” 花扶疏一看,竟是陆天韵和碧丝,忽然明白了,这位华平夫人原是陆天韵的母亲,只是二人长得并不相象,气质也有所不同。 花扶疏微微激动,唤了声天韵。 几乎同时,欧阳夫人、如婳、胡娘子都看着花扶疏与陆天韵,就连华平夫人也看着二人,花扶疏解释道:“姨母,是这样的,前几日我在四方馆吃茶时认识了天韵,只是不想她是尚书令家的女儿,未能禀明姨母,是我的不是。” 陆天韵也道:“是的,欧阳夫人,天韵也不知扶疏姑娘是您家的姑娘。” 如婳插来一句,纠正陆天韵的说辞,“是表姑娘。” 第91章 大长公主与神仙妃子 华平夫人只看淡淡看了,就移开了视线,胡娘子也不再看二人,又看着欧阳夫人,“欧阳姐姐,你家大媳妇孤独娘子、二媳妇怎么没来,自你家二郎成婚后,不少人都想瞧瞧你家二媳妇生得什么模样,才配得上你家俏二郎。” “兰息主持中馈忙着,故而不来了,二媳妇…”欧阳夫人瞥了眼花扶疏,却被人截去了话头。 花扶疏见欧阳夫人有些为难,又恐委屈了她,就接了欧阳夫人的话,“二表嫂身子骨儿不好,去了趟远门,又病下了。” “原是这样,”胡娘子很是好心道,“欧阳姐姐,刘太医是太医院医术第一人,你可请他来给你家儿媳妇瞧瞧。” 花扶疏哭笑不得,这位胡娘子不过与她连面都没‘见过’,有这份操心,请哪位大夫都想到了,她口中的刘太医她有过一面之缘,就是在去岁的杏林会典上,医榜前她一位的太医院副院。 欧阳夫人淡淡笑着,华平夫人提醒道:“该入场了。” 欧阳夫人、胡娘子都点头应着,如婳伴在欧阳夫人身侧,同胡娘子、华平夫人走前头。 花扶疏走后头,挽着陆天韵,低声笑道:“没想今日竟会遇到你,待会儿寻个好地方,我们说说话。” 陆天韵道:“怪不得之前你不愿说你住哪儿,原来你是大将军府的人。” 湖畔划了一方极大的空地球场,并在四周搭起了棚子,列位做席。 一入场便见一番盛景,熙熙攘攘,人声鼎沸,十来位少年丽人策马奔腾,热闹非凡。 花扶疏匆匆瞥过,那策马奔腾中有叶泽霖与叶松言的身影。 听孤独兰息说,叶泽霖兄弟马球打得不错,被安国大长公主请去打马球,故而叶泽霖兄弟很早就到了金泽湖畔,未与她们同行。 花扶疏、陆天韵与各自的母亲禀明一声,便寻了席位坐着,碧丝、三巧放下悬着的竹帘。 欧阳夫人、华平夫人、胡娘子便去拜见安国大长公主。 大长公主坐在高台上的,她已是古稀之年,银发斑斑,高髻上一把白玉栉,笑容可掬,着棕红吉祥如意八宝纹锦衣。 她的身侧有两位贵妇,一位是清河王妃,一位是郑王妃。 欧阳夫人、华平夫人、胡娘子一一拜见,安国大长公主请几人平身就坐。 几人拜谢后,方上了高台就坐。 安国大长公主摇着柄黑色绸绣折枝菊花戏蝶墨玉柄团扇,道:“老身年纪大了,就图个热闹。” 看着球场中策马的青年男女,“太后大娘娘组建的女子球队很是厉害,我特意同大娘娘借用了水家姑娘、武家姑娘、颜家姑娘并京中球技厉害的郎君姑娘组了两支球队,咱们猜猜是雨时所在黄队赢,还是武家姑娘为首的红队赢。” 安国大长公主话头落下,胡娘子先道:“大长公主,妾身以为黄队能赢,欧阳姐姐家二郎打的马球京中有哪个人能比得过他。” 清河王妃随后道:“侄媳以为胡娘子所言极是,叶家二郎一出手,对手可就没有赢的机会了。” 华平夫人道:“也未必,水家两位姑娘的球技在能得太后大娘娘称赞必是不错的,还有武家姑娘。” 欧阳夫人不紧不慢道:“两队如何,要比过后方能知晓。” 安国大长公主点头,看着球场,一副拭目以待的表情。 陆天韵端正跪坐软垫上,花扶疏并不拘束,盘腿而坐,举止间有些粗鄙之像。 三巧在她身后,无奈摇了摇头,碧丝同三巧一个表情。 花扶疏握着握绢面梅竹寒禽檀香木柄团扇,量着陆天韵今日的妆容,着缃黄兰花纹短襦,系着白色绫裙,檀唇丹凤眼,两湾秋波眉,塞昭君,神洛妃,比射姑,真真是位倾城绝色的仙子。 见花扶疏看着她,陆天韵用纱面出水芙蓉白玉柄团扇掩住半张脸,问道:“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你这样看着我。” 花扶疏笑道:“我总算知道什么是倾城丽人几回见,原是瑶姬下凡尘。” 被花扶疏调侃,陆天韵白皙的面容透着淡淡的晕色,格外美丽,故作不悦道:“扶疏,再说我就不理你了。” 花扶疏也不好再揶揄陆天韵,不过,今日的陆天韵真真是美丽绰约,她是见过不少美人的,像陆天韵这等天生尤物的女子,除却她师父,真就没见过有谁比她漂亮。 小桌上有茶点和糕饼,花扶疏馋了起来,拿块糕饼就吃,连连称赞。 陆天韵自顾倒了杯茶水饮,花扶疏吃了一块,又拿起一块,正要品尝,忽然回头看去,“巧儿,这酥饼可好吃了,你尝尝,保证你不枉此生。” 三巧摇头,花扶疏笑道:“吃一个又不会胖,你怕什么?” 花扶疏执意,三巧勉为其难拿着,在花扶疏盯着中吃了一口,这酥饼味道着实不错,三巧又吃了口,没有急着吃下去,而是在口中慢慢回味,忽然,她蹙起了双眉,再吃一口,慢慢咀嚼,双眉越蹙越紧。 花扶疏看着三巧,也蹙起了秀眉,腹诽道:很难吃吗?不会啊,这酥饼很好吃的,怎么巧儿…… 陆天韵及碧丝也看着三巧,三巧缓缓吃下酥饼,眉头依然紧锁,看着花扶疏道:“姑娘,这个酥饼我以前好像吃过的。” 花扶疏一怔,随后笑道:“臭丫头,净是胡说,你要是吃过,御膳房的饭食我早吃个遍了!” 三巧沉头思索,花扶疏已不再搭理她,可是,她真的觉得这酥饼的味道很熟悉,好像以前吃过,此前,叶泽霖从宫里带回给姑娘的糕饼,她也吃了,也觉得是熟悉的味道,偏偏花扶疏不信她,她暗暗想,酥饼可能和她丢失的记忆有关,说不定她没丢失记忆前真吃过这种酥饼。 陆天韵看着离安国大长公主不远的席位,只见那席位四面用竹帘遮住,里面坐着的正是十年未回京的秦王殿下。 听说,安国大长公主遣送了几回邀请函,方才请动这位秦王殿下出席球会,回京已有时日,却无人见过他的真面目,她似要把那竹帘看穿,看看那位十年前水性极佳的小少年。 花扶疏正吃着酥饼,抬头便见陆天韵往安国大长公主那处张望,“天韵,你看什么?” 陆天韵回头,“没,没看什么,就随便看看。” 花扶疏可不信,看得那么出神,哪是随便看看,便逼着陆天韵说实话。 陆天韵故意端起茶吃着,回避花扶疏,哪知花扶疏不依不饶,她匆匆放下茶,看着球场中活动的男男女女,随手指着一人,“扶疏,那不是你家二表哥吗?” 第92章 谁说女子不如男 她又指着叶松言,“那是你四表哥?” 花扶疏也往球场看去,寻找着叶泽霖,只见他着天青色圆领长袍,发髻规矩挽着,插着支白玉簪,面容俊朗,温其如玉,一个着梅子青衣的女子驭马走到叶泽霖的身侧,不知说了什么,引得叶泽霖直笑。 花扶疏心头颇不是滋味,指着那梅子青衣的女子,与陆天韵道:“天韵,她是谁啊?” 陆天韵也看向花扶疏所指的女子,道:“她是郑郡王妃家中的幼妹颜惜君。” 那梅子青衣女子转过脸来,花扶疏正好看清她的面容,笑道:“就长这样啊,还没有三巧和碧丝好看呢。” 陆天韵不禁失笑,碧丝窃笑,三巧戳着花扶疏后背,提醒道:“姑娘,当心祸从口出。” 花扶疏恍然意识,这颜惜君好歹皇亲国戚出身,真不是她一个小小的商贾之女能议论的,要是传到郑王妃耳朵里,她几个屁股也不够打,就闭了嘴,没有再评论那颜惜君。 她随意张望着,未久就注意到了叶松言身侧的少女,只见那少女着雪青色衣裙,容色秀丽,巧笑倩兮,美目盼兮,便问了陆天韵。 陆天韵道:“那是清河王的嫡长女,毓容郡主。” 花扶疏点头,又问了好几个姑娘,陆天韵不厌其烦,一一为她介绍说明。 花扶疏左顾右盼,东张西望,只见各家贵女妆容美丽,衣着或素雅,或艳丽,贵女们或嬉笑,或端庄,各有各的特色,是球会中一道风景。 她想到一个词形容这些贵女,姹紫嫣红,她们如同绽放的花朵。 安国大长公主举办的球赛分上半场和下半场,每半场采用三局两胜制,在规定时间内,每局以进球所得筹数多者胜。 鼓乐声响起,两队球员各自分散在自己的场地中,主持球赛的司仪点燃一支线香,插在案上的青花云纹香炉中。 一个小厮大声高喊:“本局彩头,白玉凤首簪一支!比赛开始!” 他手中的木锤敲响铜锣,发出巨大的响声。 在响声落下的同时,司仪将一个球往球场中抛去,几乎同时,黄队、红队两队球员策马而动。 这首球被叶泽霖用球杆接住,球飞在空中,划出一道优雅的弧度。 颜惜君策马奔腾,挥球杆传球给叶松言,叶松言欲接球,却被红队的武家姑娘截去,毓容郡主去抢球,红队的水家大姑娘先一步将球传给妹妹水灵灵,水灵灵正要进球,却被黄队的凌之恒离截去了球。 水灵灵恼了恼,策马去抢球,叶松言挥动球杆将球进的红队的球门。 敲锣的小厮高喊:“黄队进一球,得一筹!” 黄队球员个个面露笑容,红队球员个个一脸失意。 球场四周及席位上的人欢呼,乐师击鼓为之喝彩,一片欢呼声中,两个小厮将一杆黄旗竖起。 球场边上站着几人,很是雀跃,如婳看着叶泽霖喊道:“四哥哥,你真棒!黄队真棒!” 叶泽霖往他们看去,淡淡而笑。 四德、荳枝随如婳一道喊。 赵意浓着杨妃色交领襦裙,妆容精致,生生撑出几分颜色来,见叶泽霖瞧来,用绸绣彩凤和田红玉柄团扇掩面,添了两分娇羞的美好。 见状,如婳咯咯作笑,赵意浓反而更羞涩了,团扇遮住半张脸,偷偷瞥了叶泽霖,欲说还休。 叶泽霖匆匆移开了视线,略有慌张神色,赵意浓脸色一沉,忽然又燃起了兴奋,只当叶泽霖腼腆。 叶泽霖往远处看去,见花扶疏着揉蓝衫子杏黄裙,与尚书令家的韵姑娘谈笑,不知说什么,花扶疏张口大笑,连温婉端庄的韵姑娘也忍不住轻笑。 忽然,球自空中飞来,叶泽霖策马去抢武家姑娘的球。 花扶疏给陆天韵说了一个笑话,不止她笑得合不拢嘴,三巧、碧丝也忍不住大笑。 陆天韵要花扶疏再说一个,三巧、碧丝也随之附和,花扶疏忙的点头,又说来一个笑话,这个笑话可比前一个好笑多了,四人都笑得合不拢嘴,影响到了陆天韵身后的席位。 那席位是两个年轻的公子,其中一个着藏青锦衣,他起身掀起竹帘,不满的看着花扶疏,不悦道:“你这姑娘不知道什么叫女儿教养吗?” 花扶疏的笑声戛然而止,往那人看去,陆天韵回头一看,认出了那位锦衣公子,忙不迭致歉:“赵公子,真是抱歉,抱歉,我们小声些。” 花扶疏看着那个姓赵的公子问陆天韵:“他谁吗?” 陆天韵道:“他是赵琰赵将军的长子,赵辞远。” 被人骂没教养,花扶疏气涌上心头,指着锦衣公子质问:“姓赵的,你那狗嘴说什么,有种再说一次!” 那锦衣公子不屑瞧了花扶疏一眼,放下竹帘,拂袖坐下。 花扶疏起身,想把那个锦衣公子打一顿,三巧连忙拽住她,将她按回去坐着,陆天韵好言劝她,又倒了杯茶。 花扶疏喝了茶水,又吃了块酥饼,气方才消了些,与陆天韵一道看球赛。 红队连连失球,黄队次次进球,两队比分已经拉开。 锦衣公子赵辞远看着球场与另一个年轻公子道:“子辰,女子天生不如男子,不过打场球赛而已,已见分晓,那水家姑娘、武家姑娘可是大娘娘亲赞的球技精湛,竟连叶家二郎的球杆都碰不到。” 另一个年轻人笑道:“要我说这女子天生就是无用,还不如我们男儿半分。” “两位公子所言甚是!”花扶疏缓缓放下茶杯。 赵辞远同那个唤作子辰的公子微怔,隔着竹帘往花扶疏看来。 花扶疏倒了杯茶拿着手中,听她缓缓道来:“妇好一介妇人,为武丁驱除鞑虏,开疆拓土,昔年平阳昭公主手持缨枪率领娘子军为父兄为前朝立下不世之功,大长公主以一己之身换取宋辽五十年太平。你们男儿若有本事,便自己上场杀敌,何必牺牲我们女儿家?以我看说什么女子不如男儿都是假话,都是你们男人瞧不起我们女人说的。我们女人从来不比你们男人差,你们男人还不是我们女子生出来的,两位若是觉得女子不如男子,不如你们生一个孩子出来试试。” 第93章 姑爷要怜香惜玉 那赵辞远气得不轻:“荒谬,满口疯言疯语!” 花扶疏笑道:“要不公子也上去打一场,我怕你连武家姑娘的球杆都碰不到。” 那赵辞远委实气着了,但他仍有理智,拉着那个叫子辰的公子离开席位,坐到离她们很远的席位。 花扶疏悠悠吃了茶,随手放下茶杯,取来丝巾拭去嘴边的水渍,“这下可以随意说了。” 陆天韵哭笑不得,最后只有一句劝慰,“扶疏,自古以来女子本就比男人卑下,女子依附男子而活,有些话背后说说即可。” 花扶疏朝陆天韵看去,认真道:“天韵,我们女子的身份是比男人卑下,但我们不一定要依附男人,女子也可以走出不一样的天空。世间没有恒古不变的道理,变的只是人的选择。” 她明眸中折射出与众不同的色彩,她的神色无比的认真。 陆天韵听着,忽然眉间凝起凝重,心中思索花扶疏的话,好似有几分道理,前有妇好,后有平阳昭公主,女子也是可以不输男人的。 她侧目瞧了花扶疏,见花扶疏目不转睛看着球场,那两队球球员你追我赶,你抢我夺,好激烈,只见水家大姑娘悠悠提着缰绳,踩着马镫,站直了身子,挥动球杆将空中的球一击,改变球的飞行方向,让叶泽霖吃了个空。 花扶疏道:“这水悠悠厉害,能在叶泽霖手下将球截走,水灵灵也不错,还有那武家姑娘,红队只有她们三个是能打的,其他人皆是陪衬,黄队有叶泽霖、毓容郡主、叶松言、颜惜君四员猛将,凌之恒、吴家公子、清河王世子打得也不错,敌众我寡,胜负已明,却也胜之不武。” 陆天韵微怔,道:“扶疏,你会打马球?” 花扶疏并不遮掩,如实道:“会。”陆天韵再问:“比起悠悠、灵灵如何?” 花扶疏道:“略高一筹。” 三巧插来一句,“姑娘,你能不能谦逊一点?” 花扶疏头回,对三巧嫣然一笑,“不能。” 三巧无话可说,和碧丝互相对视。 陆天韵道:“扶疏,以你所言,上半场红队必输,下半场你觉得红队可有赢的机率。” 花扶疏道:“红队已处于下风,迟迟扳不回局势,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以现下的局势,红队下半场胜出的几率几乎为零。若是下半场叶泽霖、颜惜君不上场,红队还有胜出的几率,或是有一两位与颜惜君旗鼓相当的代替红队最不会打的,红队的胜算会大大增加。” 陆天韵轻叹,“封城中打马球算得上是高手的都在场上了,红队要找与惜君旗鼓相当几乎找不到。” 花扶疏淡然而笑,拿块点心吃着,继续观看球赛,竟然怜香惜玉起来,“叶泽霖这厮怎的不能放放水,红队多是娇滴滴的姑娘。” 三巧托着下颚,接道:“姑娘,姑爷要是怜香惜玉,你怕是要吃醋了。” 姑爷? 陆天韵、碧丝往花扶疏看去,花扶疏回头,不满似的盯着三巧,三巧恍然意识自己说错了话。 陆天韵笑道:“扶疏,原来你就是官家娘子们口口相传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叶家小娘子。” 花扶疏也不否认,而是反问陆天韵,“我竟有那么神秘?” 陆天韵笑道:“怪不得我寻遍京中,却怎么也打听不到你的消息,没想你就是大将军府的少夫人。” 想起陆天韵帮她一事,花扶疏略有愧疚,“当日情况特殊,望天韵多多体谅。” 陆天韵淡淡一笑,丝毫没有怪罪的意思,花扶疏也就无愧了,两人继续观看球赛。 一炷香逐渐燃尽,果如花扶疏所言,红队输,黄队赢,且是三局连胜。 顿时,鼓乐声响起,为黄队欢呼,观赛的人们也为之喝彩。 安国大长公主起身,朗声笑道:“我大宋儿女个个能文能武,瞧瞧这叶家二郎,能领兵打仗,又打的一手好球会,侄媳妇家的阿容、阿珏,水家的武家的都是出挑的。” 欧阳夫人等人也随之起来,她与清河王妃皆道大长公主谬赞了。 胡娘子笑道:“欧阳姐姐,王妃娘娘,你们二人别谦虚了,谁人不知你们家的孩儿各个出挑,不说你们的哥儿,单是姑娘都是贵女中的翘楚。” 欧阳夫人道:“我家的丫头被宠坏了,哪里有王妃家郡主、罗姐姐家的几个姑娘好。” 胡娘子又道:“你们家的姑娘都好,王妃娘娘的郡主聪明漂亮,欧阳姐姐的婳姐儿可人又懂事,锦茵姐姐家的离姐儿是中宫殿下,二姐封了公主,这韵姑娘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还弹得一手好箜篌。” 安国大长公主笑着,与华平夫人道:“华平,你家的大姑娘、二姑娘老身都见过了,你家韵姑娘我还没见呢,早听说你家韵姑娘是东京第一美人,第一才女,精通音律,何时让我见见。” 华平夫人福了身,淡淡道:“大长公主过誉了,韵儿今儿也来了,只是不知去哪处疯玩了,大长公主稍等,妾身着人唤她来。” 言罢,华平夫人吩咐仆人去寻陆天韵,却被安国大长公主拦下,她道:“罢了罢了,孩子们爱玩耍,且不打扰他们,由他们乐去,若要见往后有的是时日。” 华平夫人方才作罢。 上半场球赛结束,两队球员可休息两刻钟,才会开下半场。 叶泽霖下了马,四德快步过去递上一方汗巾,叶泽霖接过汗巾拭汗。 待叶泽霖拭汗后,四德接了汗巾,将马牵到一旁。 如婳、赵意浓二人过去,叶泽霖作礼,“长公主。” 赵意浓不喜他诸多规矩,故作不悦,见他久久未起,方道了句平身,叶泽霖这才站直了身子。如婳往叶泽霖怀里看去,“哥,那支白玉凤首簪给公主呗。” 赵意浓团扇掩面,看着叶泽霖,待他回应,谁知叶泽霖道:“公主见谅,微臣下回寻个更好再送给公主。” 赵意浓微微尴尬,如婳脸色一沉,下一瞬腻声道:“哥,凤首簪不如给我嘛。” 叶泽霖冷不丁道:“我想送给母亲。” “哥。”如婳不满看着叶泽霖。 第94章 高手,花扶疏 在球场上赛了许久,叶泽霖已有些累,便往棚子下的席位而去,远远见花扶疏与陆家韵姑娘及水家姑娘、武家姑娘一处,因隔得远,听不清说的是什么,他取出怀中那支白玉凤首簪看了看,晶莹玉润,做工精细。 见凌之恒、赵辞远等人迎面而来,匆匆将白玉凤首簪放回怀里。 凌之恒拍着叶泽霖的肩膀,“雨时。” 又与赵辞远及他身侧的于子辰道:“辞远、子辰,这回你们愿赌服输了,我就说雨时出手,谁都是手下败将。” 叶泽霖笑道:“好你个凌之恒,竟拿我做赌注。” 凌之恒一副乐意的表情,揽了叶泽霖,道:“我与你说个好笑的,方才我听无畏说辞远和子辰被一个姑娘教训,那个姑娘还说他俩生个孩子出来试试。男人生孩子从一个姑娘嘴里说出来,我头一回听说,就是没亲眼瞧见,那场面定是热闹。” 见凌之恒幸灾乐祸,赵辞远、于子辰抡起拳头而上,凌之恒欲躲叶泽霖身后,叶泽霖避开,往棚子走去。 赵辞远、于子辰各赏凌之恒两拳,方泄了愤,寻叶泽霖去。 凌之恒拖着痛,也往叶泽霖走去。 席位中,叶泽霖饮茶,赵辞远、于子辰正襟危坐,凌之恒戏弄一旁的矮子松盆栽,拿块鹅卵石在手中把玩,“辞远、子辰,究竟是哪家的姑娘瞧不起你们。” 于子辰瞪他,赵辞远睨了距离他们很远隔着竹帘的席位,没好气道:“我哪知是哪家的女子,好似是陆家韵姑娘的朋友,穿揉蓝衫子杏黄裙的。” 叶泽霖将茶吐了出来,大抵明白赵辞远所说的女子是谁,除他那没规没矩顽劣不堪的小娘子,京中也找不出第二个花扶疏。 三人不约而同看着叶泽霖,叶泽霖拭去嘴角的水渍,凌之恒先道:“雨时,你至于惊成这样,莫不是你认得哪人?” 叶泽霖无奈而笑,想把脸遮起来“辞远说的女子大抵是内子扶疏了。” “什么?”三人皆惊。 凌之恒先一步问道:“雨时,你说你家小娘子也来了?你怎的不早说,也让兄弟我见见小嫂子。” 叶泽霖笑道:“内子粗鄙,上不得台面,我也不敢带她出门,是母亲怕她闷着,方才带她出来散散心。” 言罢,叶泽霖起身,与赵辞远、于子辰作揖赔罪,“辞远兄、子辰兄,内子言行无状,冲撞二位,我在此替内子与二位道个不是。” 赵辞远、于子辰亦起身,道是无妨。 三人就坐,凌之恒又道:“雨时,上半场三局的彩头我们都拿了,红队没几个能打的,敏敏又是我大姑姑家的表妹,不如下半场咱们放放水,不叫红队输得太难堪,不然太后大娘娘那处也不好看。” 叶泽霖道:“若是放水,大长公主那也不好说,下半场我却场,你们也是能赢的,不过第一局的彩头得归了我。阎立本的《步辇图》我寻了许久,不想它在大长公主手里。” 凌之恒颇有些失落,见叶泽霖是为他姑表妹考虑,也就答应了。 未久,武家姑娘身旁的女婢走过来,道他们红队寻了位高手,让他们一个都不必下场。 凌之恒连连问是哪位高手,那奴婢趾高气昂的看了凌之恒,就转身走了。 叶泽霖道:“看来你敏敏妹妹真找到高手了,口气如此之大,还怕我们不上场,特意说一声。” 凌之恒不以为然,“不过是虚张声势而已,敏表妹哪里认得什么打马球的高手,至多是找两个能上场面的替了最不会打那两个。” 叶泽霖再道:“红队已寻到高手,下半场我是不能缺场了。” 凌之恒道:“红队如此嚣张,雨时,我们也不必手下留情,定要打得他们落花流水,提起我们黄队也颤抖。” 叶泽霖淡淡笑着,凌之恒已不再说话,好好歇歇,备着下半场球赛。 两刻钟将近,两队球员陆续回至球场,青花云纹香炉插上一支香,司仪站直身姿,旁的小厮端着球。 黄队的凌之恒驭马走走上,瞧着红队队长武慧敏道:“敏表妹,你请的高手在何处啊?叫出来让哥哥瞧瞧是男是女,别是不男不女马球打得一般的,真是一般的别上来丢人现眼。” 武慧敏笑道:“凌表哥,我请的高手打败你绰绰有余!” 凌之恒倒有些好奇红队请的高手生得何模样,不过找个能打败他的马球高手很难,他打马球虽不是一流的,但也算是高手。 他笑道:“敏表妹,在场的人,除却雨时和颜姑娘,若还有人能打败我,我凌之恒的名字就倒着写!” 武慧敏道:“你名字不仅得倒着写,还要大声说你技不如人!” 凌之恒一口答应,“没问题!” 叶泽霖笑了笑,凌之恒身后的颜惜君道:“凌公子,你真是信心满满,真不怕输给你家表妹?” 凌之恒回头睨了颜惜君,没好气道:“笑话,我能输给一个丫头?颜惜君,你是哪边人,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颜惜君悻悻然闭了嘴。 “疏姐姐。” 武慧敏往后喊道,随即水悠悠、水灵灵让开了道,一个少女骑着匹白马缓缓上去,黄队诸人纷纷往那位少女看去。 但见那位女子不过十七八岁的是年纪,着水红衫裙,香墨弯弯画,燕脂淡淡匀,点着檀唇,明艳动人。 系攀膊,戴束袖,手中一杆球杆,干脆利落。 此女,正是花扶疏。 她便是红队找来的高手! 水家的两位姑娘悠悠、灵灵及武家的武慧敏皆是陆天韵的闺中密友,下一球场直奔陆天韵处。 水悠悠、水灵灵同陆天韵哭诉,黄队是如何恃强凌弱,如何让他们失球,又言下局彩头是阎立本的《步辇图》,是她祖父日思夜想的,她曾说定要将《步辇图》赢回去,讨祖父欢心,如今是不能如愿了。 陆天韵取来丝帕给两姊妹,看着伤心难过的二人,不忍动容,往花扶疏看去,颇为为难地问花扶疏是否愿意替红队打一局。 她本不想出风头,便委婉拒绝,怎得水悠悠、水灵灵两姊妹听碧丝说她会打马球,缠着她的胳膊,诚诚恳恳求着,帮忙了。 耐不住姊妹两人纠缠,一声声姐姐叫着,她只好答应了。 见花扶疏答应,姊妹两个心花怒放,喜笑颜开。 故而,她这样就成了红队找的高手。 第95章 秦王,师兄来助阵 见来人是花扶疏,叶泽霖微惊,随即沉下了脸色。 凌之恒看着花扶疏,他以为是红队的高手是哪家的公子,原来是个黄毛丫头。 他哈哈大笑,“姑娘,先前就是你说打败我绰绰有余?” 花扶疏道:“我先前倒是未说过此话,不过,要打败你真是绰绰有余。” 凌之恒笑道:“打败我?姑娘,空口说白话呢!” 花扶疏莞尔一笑,“是否是空口白话,比过后分晓。” 随即又往叶泽霖看去,“这局你们输定了。” 叶泽霖脸色铁青,骤然怒道:“你上来胡闹什么?下去!” 众人的视线纷纷落在叶泽霖身上,叶松言叹了一口气,他本想开口的,见叶泽霖已开了口,便作罢静静看着。 凌之恒问道:“雨时,认识她?” 叶泽霖轻叹着,正要作答,花扶疏已先道:“他表妹。” 言罢,唤叶泽霖一声,“表哥,” 叶泽霖却是随她,应了一声。 凌之恒用手肘捅了捅叶泽霖的胳膊,“没听说过你有个表妹?” 叶泽霖睨了花扶疏,“七拐八弯的亲戚,也算是表妹。” 如婳等人也瞧着花扶疏,四德挠着头像是丈二和尚。 如婳愤愤道:“丢人现眼,当自己是哪根葱,也配和我二哥哥比试!” 闻言,四德略恼,“如婳姑娘,你怎能如此说小娘子?” 如婳瞪来,“关你什么事!” 四德不愿与她争论,走得远远的。 线香点燃,司仪取来球,正要发球时,却有一道男音传来,“等等。” 众人寻声看去,但见来人着绛色圆领锦袍,骑在马背上缓缓而来。 他肩上扛着一柄球杆,五官端正俊朗,眉目英气逼人,嘴边噙着笑意,举手投足间中有种随意,潇洒。 方才开口说话的正是这位绛色男子,约二十出头的年纪。 他的身侧有位年轻男子,着青衣,握球杆,莫约弱冠之年。 见那二人,花扶疏顿时怔住了,来人不正是她的师兄秦逸秦悠然和他的护卫穆清吗? 她师兄是不是去找她师父妙娘子吗?怎么会出现在球会上? 一时间,她的思绪转不过来,秦悠然与穆清已走近。 她再次看去,非常确定这二人就是秦悠然和穆清! 她欲要开口,却听凌之恒问道,“老兄,你谁呀?” 秦悠然的视线扫过花扶疏,扫过在场的大部分人,最后看着凌之恒一句一顿道: “我姓赵,名颖逸,字悠然。” 赵颖逸? 叶泽霖蓦然一惊,脱口而出,“秦王殿下?” 什么? 秦王殿下? 众人面面相觑,花扶疏没坐稳,眼看就要栽了下去,武慧敏及时搀了一把。 有两三人不禁失笑。 花扶疏坐稳妥往那秦悠然与穆清看去,心中不解和郁闷,更有几分气愤。 叶泽霖正要翻身下马,被秦悠然阻止。 “见过秦王殿下。” 叶泽霖揖手作礼,余人也随之见礼。 秦悠然似乎不喜这套,就免了他们见礼,又听他道:“本王看着你们这球打得热闹,也过来凑凑热闹。” 叶泽霖略有迟疑,正想询问秦悠然,凌之恒先道:“秦王殿下,不知您是准备加入我们黄队呢,还是加入红队。” 秦悠然故作思索。 红黄两队皆往他看去,都好奇着这位秦王殿下会去哪个阵营。 花扶疏面上平静,心头忍不住一点点紧张。 下一瞬,只听秦悠然道:“红黄两队实力悬殊,上半场黄队有些胜之不武,本王球打得虽马马虎虎,却也不想红队输得太惨,故而本王还是去红队好。” 闻言,花扶疏就下笑了,她这位师兄的打马球打得与她不相伯仲,说马马虎虎真过不去,不过,她师兄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谦虚了。 秦悠然加入红队,那红队的胜率就高出一筹。 秦悠然看着穆清与黄队道:“穆清,本王的随从,马球打得比本王还溜。” 穆清拱手道:“穆清见过诸位。” 叶泽霖也回礼,“穆公子客气了。” 这时,赵意浓走了过来,柔声唤道:“秦王兄。” 秦悠然转身看去,见是一位少女,着杨妃色襦裙,模样且算清秀,五官还算端正,问道:“你是谁呀?本王认得你吗?” 赵意浓娇嗔道:“秦王兄,我是意浓啊,你不记得我了?” 秦悠然道:“意浓是谁?本王不认识。” 赵意浓轻轻跺了脚,不悦道:“秦王哥哥,我是昕阳,小的时候我们一处玩过的。” 秦悠然一拍大腿,恍然大悟,“你是胖妹啊?本王真眼拙,连你都认不住出来了,你不是很胖的吗,何时瘦成竹竿了?不如小的时候可爱。” 花扶疏忍俊不禁,她师兄这嘴何时这么毒了? 赵意浓咬着唇,不满地看着秦悠然,连手中的团扇都想扔了,又瞪着了秦悠然,转身走了。 秦悠然看了一眼点燃的线香,与司仪道:“该开局了。” 司仪应了声。 两队人各自散开。 花扶疏留在原位,秦悠然驭马从她身旁经过,低声道:“此事,会后定与你说清楚,届时再与师妹赔罪。” 花扶疏淡淡笑着,秦悠然已走过她身旁,寻了位置站定。 那面,凌之恒正对着花扶疏,笑道:“表妹,你表哥是黄队的,得向你表哥才是。” 花扶疏亦笑:“凌表哥说得是,本姑娘不但会放水,更会把你打得落花流水、屁滚尿流。” “本局彩头,阎立本《步辇图》一幅,开局!” 小厮的声音高亢,敲响铜锣,司仪将小球抛进球场,在空中划出一道圆弧。 几乎同时,十几匹骏马涌动,男男女女神情或认真,或兴奋,手握球杆,追逐那小球。 叶泽霖挥动球杆击球,小球飞至中线处,凌之恒策马挥杆。 哪料花扶疏眼疾手快,球被她用杆抛至空中,旋即挥杆击球,动作一气呵成,球往黄队场地飞去。 颜惜君、叶松言、毓容郡主同时策马去拦球,秦悠然越过颜惜君,举起球杆,手瞬间舞动,改变球的运行方向,进了球。 红队得两筹! 迎来了下半场的开门红! 黄队微惊,红队微笑! 安国大长公主见红队进了球,朗声笑道:“悠然打得不错啊!” 胡娘子扇着团扇,笑道:“秦王殿下一上场就来了开门红,有秦王殿下在,不定红队就能拿下这局了。” 第96章 像,足我少时风范 清河王妃睨了胡娘子,“红队虽有秦王加盟,与黄队还是有一些差距的。” 郑王妃也道:“我还是看好黄队一些。” 几位夫人、王妃同大长公主话聊谁的球打得好,谁的球打得差一些,清河王妃提及红队中胡家公子的球技不及她的女儿毓容郡主。 胡娘子睨了清河王妃,略恼着,她抬眼望去,却见一位红衣少女持着缰绳,站在马背上,球杆一挥,球往黄队球门而去,旋身坐回马背,那球不偏不倚进了球门。 她喜出望外,指着红衣少女道:“欧阳姐姐,那不是你家的表姑娘吗?好似比王妃家的郡主好一些,都快赶上颜家惜君姑娘了!” 清河王妃脸色微沉,郑王妃看了清河王妃,并不出声。 欧阳夫人往球场看去,果然是花扶疏,“她怎么上去了,这孩子胡闹什么呀?” 安国大长公主亦往球场看去,与欧阳夫人道:“欧阳娘子,那姑娘是你家的?” 欧阳夫人为难点了点头,正要开口请罪时,却听安国大长公主笑道:“这姑娘足我少年时风范!” 她凝得出神,眼中忽添了一丝落寞,呢呢低声,“也很像阿曼。” 那位少年时的闺中密友,自她还朝后,曾四处打听这位闺中密友,才知她家中发生变故,家族没落,迁出东京,杳无音讯。 那球场中的少女并非长得像她的闺中密友,只是打球的风范有些相似。 胡娘子道:“欧阳姐姐,你这侄女马球打得不错,也不比凌家公子差,你怎得藏着掖着?” 欧阳夫人回她:“我也不知道这孩子会打马球。” 马球飞来飞去,球杆上挥下挥,场面颇为激烈,安国大长公主见武家姑娘将球打入球门,竟鼓起掌来为红队喝彩,“添了两位猛将,红队竟势不可挡,连进了三球!好好好!” 胡娘子笑道:“欧阳姐姐,你侄女敢在你家雨时的手下抢球,并将球传给武家姑娘,是个球技厉害的!放眼东京,几乎没有几人谁能从雨时手下抢走球。” 清河王妃及郑王妃的视线轻轻扫过欧阳夫人,看着球场。 欧阳夫人淡淡笑着,心头颇有几分为难,毓容郡主是皇家宗女、颜家姑娘皇亲贵胄,打马球那是得太后大娘娘称许过的,得罪不得,偏花扶疏都得罪了。 场上,叶泽霖略恼,他没想花扶疏真是个厉害的角色,用了计策使他分心,才让她将球抢走传给武家姑娘。 颜惜君从旁经过,他道:“颜姑娘,不必因秦王在让着红队。” 颜惜君回头一望点头,随即挥杆一击,那球往红球场地而飞去。 球扑面而来,花扶疏侧身用球杆将球打落地上,不禁想这个颜惜君是否是故意的? 颜惜君略恼,清河王世子已将球传走,毓容郡主打马去接球,穆清也追过去,却晚了一步,毓容郡主将球传给凌之恒,凌之恒顺利将球进了红队的球门。 席位上,三巧见花扶疏大展神通,连连道姑娘真棒! 碧丝随着三巧给红队打气,只是没有三巧那般兴奋。 陆天韵望着球场,骏马奔驰,马蹄攒拢,球杖挥动,马球飞舞,令人眼花缭乱。 她道:“昌黎先生的‘球惊杖奋合且离,红牛缨绂黄金羁,侧身转臂着马腹,霹雳应手神珠驰’说的就是此情此景,大宋的男儿文成武就,巾帼亦不让须眉,当是扶疏!” 连骑击鞠壤,巧捷推万端,众人沉醉其中。围观群众或观赛,或鼓掌,或赞扬。 在欢呼中,结束了第一局,黄队以少两筹败于红队,当水悠悠、水灵灵二人从司仪手中接来《步辇图》时,又哭又笑,转身与花扶疏、秦悠然一笑,眼睫噙着点点水珠。 花扶疏、秦悠然皆回笑,后对视一眼。 叶泽霖微垂下了眼,神情有两三分失望,叶松言瞧过去,似乎明白了什么。 水悠悠、水灵灵将《步辇图》交给婢女,回到球场上。 花扶疏睨了叶泽霖,见他面无神情。 注意到花扶疏的目光,叶泽霖沉下了脸色。 花扶疏大抵猜到他是因她三番五次在他手下抢走球不悦,不过,赛场之上无夫妻兄妹之分,只有敌我。 她若让了,对不起自己,也对不起水家姊妹及武慧敏的信任。 “第二局彩头,九鸾钗一支,开局!” 铜锣声响起,司仪将球一抛,骏马奔驰,马蹄攒拢,少年丽人,英武英气。 乐师击鼓助威,蔓延金泽湖畔。 投壶的,打闹的,打捶丸的,抱孩子的,吟诗作赋的,谈笑风生的,聚拢过来,说说笑笑,指指点点,一派热闹。 “叶家二郎可是我的梦中情人,温文尔雅,风度翩翩。”莫约及笄之年的女孩犯起花痴。 她身旁的少年毫不犹豫打击她,“别做白日梦了,那叶家二郎已经娶妻了!” 少女不满瞪了兄长,又打起了他人的主意,笑靥如花,“不是还有叶家的四郎吗?长得真好看,封城五俊入得了榜单。” 少年真心不愿搭理这妹妹,索性退远了些。 “那个穿绛色袍子的公子才是红队的主力,比起叶家二郎、颜家姑娘丝毫不差。” “那个姑娘才是厉害的角色,回回让叫黄队失了球。” “那叶家二郎也不过尔尔,连个姑娘都打不过!” 赵辞远及于子辰也在人群中,闻这两句,颇有些不悦,道:“雨时不过是让那女子罢了。” “这两人不合作,却做个对手,有意思,有意思。”于子辰笑道。 赵辞远一时未解,于子辰竖起食指和中指来,赵辞远顿时明白,笑道:“着实有意思,之恒那家伙定要缠雨时一阵,有得他烦的日子。” 两人一副幸灾乐祸的模样。 “颜姑娘最棒!” “清河王府的郡主好似有些气馁?” “水家姑娘才是最好的,看那球进多准!” …… 红队较黄队多进了两球,两队有四筹之差。 花扶疏策马要去打那球,哪料颜惜君撞了过来,球被清河王世子传给了毓容郡主。 花扶疏不悦道:“颜姑娘,你故意的你?” 颜惜君道:“谁故意的,你别冤枉人。”花扶疏略恼。 毓容郡主要传给叶松言的球被秦悠然截走,他挥着球杆传球,凌之恒及两个黄队球员去拦球,穆清先一步挥杆传球,“疏姑娘,接球!” 第97章 秦公子,他是秦王殿下? 那球往花扶疏、颜惜君飞来,花扶疏正挥杆打球,颜惜君旋身,也同时挥杆,却打到花扶疏的马。 马儿受了惊,仰天长啸。 花扶疏下意识要拉紧缰绳,马儿猛地一跑,她便被甩了出去,重重跌在地上。 脚踝处忽然一响。 是骨头断了吗? 叶泽霖、叶松言及秦悠然大惊,水家姊妹、武家姑娘皆惊,高台上,安国大长公主及夫人、王妃们也往球场看去。 叶泽霖、叶松言、秦悠然三人几乎同时下马,奔花扶疏处,叶泽霖急急问道:“扶疏,你可伤到哪了?” 秦悠然也是急急问道:“疏姑娘,你伤到哪里?” 叶松言道:“扶疏娘子,你没事?” 看着三个男人一个接一个问,花扶疏只道没事,便要起身,谁知脚踝处传来痛感,嘶了一声,身子跌了下去。 叶泽霖及时抱住了她,“是脚伤了?” 花扶疏点头,“有点疼。” 这时,水家姊妹、武家姑娘、穆清及红黄两队的一些球员也聚拢过来,水家姊妹及武家姑娘连连问候花扶疏,花扶疏指着腿道:“扭伤了。” 水灵灵大声质问颜惜君:“颜惜君,你是不是故意害疏姐姐坠马?” 颜惜君道:“水灵灵,你含血喷人!” 水灵灵道:“我都看见了,就是你故意用球杆打疏姐姐的马!” “我没有!我是要打那球!”颜惜君眼眶中溢着点点泪光。 “我也看见了,是你惊了马!颜惜君,你这人怎么那么坏!” 水家姊妹同颜惜君你一句我一句吵了起来,直到安国大长公主一声喝止,方才停止了争吵。 颜惜君嘤嘤而泣,走过去抱着郑王妃,一脸委屈。 欧阳夫人急急询问,安国大长公主也问了一句,花扶疏道是无大碍。 欧阳夫人不信,让她动一下,花扶疏一动,脚踝处痛得厉害。 安国大长公主随即着人去请大夫,秦悠然阻拦正要去请大夫的小厮,他蹲着身子,与花扶疏道:“让我看看。” “殿下?” 叶泽霖未明,花扶疏已道了声好。秦悠然抬起花扶疏那只扭伤的脚,摸了摸,“应该是脱臼了。” 他手一动,花扶疏的脚发出一声轻轻的响声,骨头已正位,他叮嘱道:“还好不严重,骨头接回去了,好好养几天,切记勿蹦蹦跳跳,免再脱臼。” 花扶疏如同乖巧的白兔,与秦悠然点头。 叶泽霖问道:“秦王殿下会接骨?” 秦悠然道:“会一些。” 言罢,他起了身。 花扶疏往叶泽霖看去,叶泽霖扶着她缓缓站了起来。 安国大长公主看了过来,叶泽霖欲要见礼,安国大长公主瞥了花扶疏,便拦了他。 叶泽霖忽然往颜惜君及郑王妃看去,眼底深处有一丝怒气,郑王妃似略有察觉,却也不定,因叶泽霖脸上不气不怒,一如往日给人温文尔雅的感觉。 颜惜君摆一副拒不认错、与我无关的表情,看着花扶疏,勾起挑衅的笑意。 花扶疏挽着叶泽霖,瞥了颜惜君,与叶泽霖柔声道:“泽霖,颜姑娘是要打球的,只是不慎失了手,她并非故意的,且我也无大碍,咱们不计较这事了,我们明白的,其他人也会明白的,因点小事伤了和气总归不好。” 见花扶疏如此宽容大度,叶泽霖也不好再计较,与颜惜君道:“颜姑娘,下回打球还是注意些好,免得再伤了人,旁人未必有我夫人的气量。” 颜惜君一僵。 见花扶疏并无大碍,安国大长公主就回了高台。 颜惜君睨着花扶疏,郑王妃往她看去,她才敛了神色,却听郑王妃道:“给叶家少夫人赔个不是。” 颜惜君了看了花扶疏,一脸不愿,最后转头看向别处。 郑王妃略有尴尬,往花扶疏看去,正欲开口,花扶疏却先道:“只是意外而已,请王妃娘娘不必愧疚。” 郑王妃淡淡看了颜惜君,还是那拒不认错的态度。 花扶疏道:“泽霖,扶我去坐坐。” 这时,三巧及陆天韵、碧丝已到球场,三巧忙不迭过去扶着花扶疏,询问几句,确定无碍才放心。 花扶疏无事,陆天韵也安心了。 欧阳夫人催促着三巧、叶泽霖快把花扶疏扶去休息。 可花扶疏脚一动,就觉得有些疼,叶泽霖冷不防将花扶疏横抱起来。 颜惜君忽然叫住他:“雨时哥,马球不打了吗?我们不是说好的要拿下这场球赛。” 叶泽霖冷然望着颜惜君,“颜姑娘,你有意也好无意也罢,弄伤了我夫人,你觉得我还有心思继续打球?且我何时与你说过要拿下这场球赛,莫不是你想要旁人说黄队胜之不武?” 言罢,他大步流星走出球场,三巧、欧阳夫人连忙跟着。 郑王妃只觉丢尽了颜面,拽着颜惜君快步离去。 叶泽霖退场,花扶疏扭伤,凌之恒往秦悠然看去,“秦王殿下,这球还打不?” 陆天韵猛然抬起头,往凌之恒所问之人看去,但见他着绛色圆领袍子,披襻膊,配束袖,利落豪爽,眉目俊朗,英气逼人,这人不是花扶疏的师兄吗? 在四方馆见过的那位秦公子? 凌之恒叫他秦王殿下? 他是秦王殿下? 秦王殿下? 秦王殿下? 陆天韵的手颤抖起来,心跳急促,那双漂亮的丹凤眼满满的不可置信,秦悠然就是秦王殿下! 她心心念念十年的秦王殿下! 秦悠然是秦王殿下,秦王殿下就是秦悠然! 怪不得她第一次见秦悠然时觉得似曾相识,原来他就是秦王殿下。 碧丝亦惊,她之前有听到小道消息,说是秦王殿下回京,后又听说秦王殿下会出席大长公主的球会,她家姑娘知道后高兴了整整一日,今儿特准着装,未想到真见到了秦王殿下本尊。 碧丝并不记得在四方馆见过昏迷的秦悠然。 秦悠然解了襻膊,扔给了穆清,道:“没意思,不打了,你们想打继续。” 他便要退场,却见陆天韵眼睛微红,泪光闪闪,随口一问,“姑娘,你没事?” 第98章 乌龟,小八小九 陆天韵一怔,匆匆抹去眼泪,支支吾吾:“没,没事事,只是粉尘迷了眼,多谢殿下…殿下关心。” 秦悠然回头问穆清是否有手绢,穆清摇头,他只得掏出自己的丝绢递给陆天韵,“给你。” 陆天韵顿时懵了,手足无措,秦悠然又往前递一点,“要不要?” “多谢,殿下…” 陆天韵这才缓缓接过秦悠然手上的丝绢,直至秦悠然与穆清走出球场,陆天韵整个人还是一愣一愣的,若非碧丝叫醒她,怕是整个球场的人都要看过来。 陆天韵用袖子抹去了泪,看着手中的丝绢,紧紧握着,方才与碧丝离开球场,寻花扶疏去。 球赛仍要继续,只是少了几分看头。 叶泽霖将花扶疏放在软垫上,欧阳夫人嘱咐叶泽霖与三巧好好照顾花扶疏,才回到高台处作陪。 不时,陆天韵、碧丝也到了花扶疏处,见她与叶泽霖一道,觉得还是不打扰他俩个为好,便要走去别处。 花扶疏却叫住了她与碧丝,叶泽霖也开了口,陆天韵这才勉为其难地与他们坐一处。 叶泽霖倒了两杯茶水,花扶疏端起一杯给陆天韵,一杯自己喝,听叶泽霖道:“扶疏妹妹,想不到你马球打得那样好。” 花扶疏笑道:“你不知道的多了,只是时隔一年没打,有些生疏了。” 叶泽霖勾起浅浅的弧度,“除却打马球,你还会什么?” 花扶疏道:“投壶,一投一个准儿,还有射箭,射几只野味还行。” 叶泽霖笑道:“礼、乐、射、御、书、数称为六艺,投壶也是射中的一种,扶疏妹妹为女子,会其一已是难得。” 花扶疏很谦虚地道:“不过是闲暇之时学来玩罢了。” 碧丝忽然道:“扶疏娘子,奴婢记得您还会功夫?” 闻言,叶泽霖往花扶疏看去,“你还懂功夫?” 花扶疏挠着头,笑道:“花拳绣腿而已,吓唬吓唬人还行,碰上行家,只有逃得份了。” 碧丝又道:“上回您几鞭子就赶走了恶霸,还去清…” 陆天韵忽然眼看去,碧丝急急住了口,知道自己险些说错了话。 叶泽霖问道:“恶霸?何时的事,我竟没听你说过?” 花扶疏睨了他,随后陆天韵解释道:“那是一个月前的事,我去四方馆喝茶时,被几个恶霸缠上,幸得扶疏解了围,彼此说得来,便交了朋友。” 叶泽霖豁然开朗,原来是这么回事。 花扶疏道:“我有个小叔,懂些功夫,小的时候我时常与他一处,小叔怕我被人欺负,教了我几个拳脚。我原是不肯学的,小叔说当是锻炼身体也是好的,后来就学了,可我资质愚钝,只学得皮毛。” 叶泽霖道:“毕竟是女儿家,舞刀弄剑总是不好的。” 花扶疏瞪了他,叶泽霖只是淡然处之,不予理会。 花扶疏有些想去投壶、打捶丸,可是脚还有些疼,就作罢了。 球场上的马球还在继续,因叶泽霖、秦悠然、花扶疏的退场,围观群众陆陆续续走了不少,或去投壶,或去打捶丸。 几人不约而同看着球场,又觉得无趣,叶泽霖正想让四德寻些好玩的东西来。 这时,一个小木盆落在四方矮几上,小木盆中两只小王八正在凫水,几人看去,猛然一惊之间,秦悠然已盘腿坐下。 “秦王殿下?” 叶泽霖、陆天韵异口同声。 三巧顿时睁大了眼睛,一个秦字未喊出口,人已往后倒去,碧丝及时扶着她的后背,方没有倒下去。 叶泽霖见怪不怪,此前花扶疏听到秦王殿下名号,险些从马上栽了下来。 叶泽霖、陆天韵欲起身见礼,秦悠然便道:“本王最是讨厌那些虚礼,在那边坐得无聊,就过来凑个热闹,少将军不介意。” 叶泽霖拱手道:“微臣岂敢介意,此乃微臣之幸。” 秦悠然故恼了叶泽霖,分明不喜他规矩的模样,他又看着陆天韵,“你可有意见?” 陆天韵受宠若惊,忙不迭摇了头。 “他们没意见,我更没意见。” 说着,花扶疏便要把木盆往自己挪,秦悠然冷不防将她那不安分的手打开,将木盆移回原位。 秦悠然故作不悦道:“相中了也不是给你的。” 叶泽霖一怔,却听花扶疏问道:“说,玩什么?” 秦悠然道:“不如玩飞花令?” 花扶疏随即脸色一沉,“这没酒,玩什么飞花令,不玩!” 叶泽霖急急问道:“殿下与内子认识?” 秦悠然笑道:“认识啊,花儿是我妹子。” 叶泽霖将信将疑。 花扶疏道:“秦王是我大师兄。” 简单一句交待与秦悠然的关系,花扶疏未深说,叶泽霖也没有深问。 秦悠然再问:“花儿,你说玩什么就玩什么?” 花扶疏看着那两只乌龟,杏眼几乎移不开,抬头望着秦悠然,笑道:“要不,还是改日我请你到乐丰楼吃酒。” 两根不安分的手指往木盆而去,秦悠然往她手看去,花扶疏急急收回了手。 见花扶疏未得逞,叶泽霖、陆天韵不禁失笑。 秦悠然忽然木盆推到花扶疏面前,笑道:“拿去,本来就是给你的,这么着急作甚?” 花扶疏抱着木盆,笑道:“谢谢师兄,师兄真好!”若非这是球场,人多眼杂,她定会给秦悠然一个大大的拥抱表示感谢。 她食指逗弄两只乌龟,甚是欢乐,“给你们起个名字,它叫小八,你就叫小九。” 叶泽霖见她用食指摸着一只乌龟的龟壳,问道:“为何叫它小八?” 花扶疏答道:“因为它是王八呀。” 叶泽霖语塞,再问:“为何另一只叫小九,而不叫王八。” 花扶疏笑道:“因为王八太难听了。” 叶泽霖又道:“小八与王八彼此彼此。” 花扶疏恼着他,不悦道:“我喜欢,你管得着么你?” 叶泽霖扯了个无可奈何的笑容:“随你。” 秦悠然与叶泽霖道:“她时常与你这般说话?” 叶泽霖一怔,恍然大悟,“倒也不是时常,偶尔吵两句。” 第99章 相公,让他们争一争 秦悠然笑道:“我还以为你嫁人了,性子会温顺些。” 花扶一疏亦笑:“我觉着我这性子挺好的,活泼开朗又乐观,” 睨了叶泽霖,“谁娶了我是他上辈子修来的福气。” 叶泽霖轻咳一声,陆天韵忍俊不禁,秦悠然反问:“你这脸面还要不要了?” 花扶疏没心没肺道:“该要的时候要,不该要的时候丢了呗。” 叶泽霖道:“你的脸面在何种情况下会丢了?” 花扶疏没好气恼了他,不想与他说话,叫三巧坐她身侧,搂着三巧,伏在她的背上小憩。叶泽霖知花扶疏不想理他,便往球场去,秦悠然可不敢打扰花扶疏,转身看球赛,陆天韵与碧丝做了噤声的手势,碧丝点点头。 这场马球赛终于结束了,凌之恒素来与叶泽霖交好,一下场直奔叶泽霖处,“雨时!” 花扶疏一惊,还未睁眼人就要倒下去,叶泽霖及时扶住她的身子。 花扶疏睡眼朦胧,摸来只茶杯往那人影扔去,秦悠然擒住茶杯,凌之恒才幸免于难。视线渐渐清晰,花扶疏方看清她要砸的那人,原来是凌之恒。 凌之恒笑道:“表妹,要不是秦王殿下,我可就被你砸到了,姑娘家的还是不要动粗为好。” 花扶疏恼着,一把抓来青玉茶壶,便要朝凌之恒砸去,叶泽霖连忙夺下青玉茶壶,陆天韵及碧丝均愣了一下,秦悠然见怪不怪。 凌之恒调笑道:“表妹,好歹相识一场,不至于下这狠手。” 花扶疏冷眼看来,“谁你表妹,我可没有你这门亲戚!” 凌之恒忽然意识自己口误,急急改了口,“小嫂子。” 花扶疏冷声道:“谁是你嫂子?” 叶泽霖将青玉茶壶放回矮几上,与凌之恒道:“筠亭先生的字帖你还要不要?” 凌之恒念及叶泽霖手中筠亭先生的字帖,恐惹叶泽霖不快,连忙走去别处。 花扶疏看着凌之恒的后背,道:“富贵者淫。” 叶泽霖及陆天韵方才明白,原来花扶疏是把凌之恒当成调戏良家妇女的纨绔子弟了。 日色已西,宴会散去,花扶疏等人回至大将军府时夜幕已降临许久。 盥洗后,花扶疏着三巧拿来红花酒,是治跌打损伤的一种药酒,由红花、麝香、大黄、赤芍等药制成。 三巧倒适量药酒于掌中,涂抹在花扶疏的脚踝,动作轻柔,生怕弄疼了花扶疏。 涂抹罢了,三巧就问花扶疏是否想吃夜宵,花扶疏正有些饿了,催着三巧快去。 三巧一走,欧阳夫人就来了,她搬来圆凳坐在榻边,问候花扶疏伤势如何,要不要请个大夫。 花扶疏可不想请大夫,她自己都是学医,那点小伤不算严重,抹个药酒歇两天就没事了。她道:“娘,我没事,已经抹了红花酒了。” 听她无事,欧阳夫人便也放心了,想开口说话,又不知从何说起,见状,花扶疏道:“娘想说什么直说。” 欧阳夫人踌躇片刻才道:“花儿,你可明白今日那颜惜君何故弄伤你?” 花扶疏微怔,她未想到欧阳夫人会问她这个问题,抓来个绣花枕头抱着,悠悠道来:“母亲,媳妇明白的,颜家姑娘打马球是京里拔尖儿的好,太后大娘娘都称赞过的,我一上场就夺了她的风头,她自是看不惯我的,便给了我这教训。” 她话锋一转,“可是,这也不能全都怪我呀,我答应了就得言出必行,上了场面对强敌,若不使出本事,白白由着红队输得一败涂地,我还不如不上场呢?” 欧阳夫人笑道:“媳妇别当真,娘没有怪你的意思,往后你若想打马球,叫上几个朋友在自家的地里随意打,只是,娘有几句话不得不与你说说。” 花扶疏问道:“娘,你说,我听着。” 欧阳夫人道:“花儿,像皇家贵戚举办的宴会、球会、雅集,越是出众拔尖儿,反而没有好处,身份越高的人瞧人的眼光越是高,身份低的就算处处出众,那些自诩身份高的同样瞧不起我们。我们叶家虽是百年大族,祖上终究是草莽出身,经了百年,可在别人眼里,我们叶家与他们还是有些不同的。” 花扶疏微愣,不想欧阳夫人也会与她这种道理,出阁前,阿娘也和她说了些内宅生存的法则,与人相处之道,尤其强调与官眷人家的相处之道。 “娘是想告诉我不要事事强出头?”花扶疏问道。 欧阳夫人摇头:“非也非也,娘的意思你要学着如何与京中的贵女娘子们相处,与人相处是一门很深的学问,与不同身份的人相处有不同的方法,有三点至关重要,真诚、信任、理解,做到此三点,与人相处就会融洽。” “知道了娘。”花扶疏应答着。 欧阳夫人携来花扶疏的手,“你是聪明的孩子,面上虽装作不知道,心里明白得很,你还年轻,气也盛,往后还有许多磨练的机会。我记得兰息刚嫁过来的时候,也有不少贵女娘子笑话她,她那身管家的本事是六年来一点一滴学起来的。至于颜姑娘,往后你见了她,不必理会,她和泽霖也不相熟。” 花扶疏道:“我看着他俩挺熟的。” 欧阳夫人笑道:“你这孩子还吃醋了。” 花扶疏道:“我才没有。” 欧阳夫人只当她羞涩,天色已晚,也不与花扶疏多说什么,出了蓬莱居,回了溶梨院。 方才进屋,叶世衡拿着一张信笺走过来,“云律的家书,今儿到的,见你累着就没给你。” 欧阳夫人接来信笺,一字一句看了一遍,深深松了口气,“云律平安就好。” 叶世衡道:“西夏来小犯玉门关,云律已经动身过去,这战结束云律差不多该回京了。云律是我和老爷子亲自调教的,纵横沙场数年,还有周辅秦在,西夏定会被打得落花流水屁滚尿流。” 欧阳夫人道:“云律这孩子稳重是稳重,带兵打仗却及不上你,泽霖这孩子统兵作战倒是有一套,就是心不在这上面。” 叶世衡道:“霖儿是他们兄弟最聪明的,统军作战这方面很有天赋,我也最是看重他,偏偏他喜欢风雅,逼又逼不得。” 欧阳夫人笑道:“相公,你说松言这孩子有野心,也有才能,让他与泽霖争一争,他若是能让你及军中将士认可,那你就不能逼再泽霖做他不想做的事,如做的事,如何?” 叶世衡耸了耸肩,“我能不答应吗?” 欧阳夫人淡淡笑了。 第100章 落水,救命之恩 次日。 叶泽霖膳后就去了温煦斋,留花扶疏一人在屋里。 她也不让自己闲着,研究欧阳家的针灸。 欧阳家的针法很是精妙,其中很多针法都是她之前没有接触过或者是没见过的。 如果她将欧阳家的针法研究透彻,那她的医术将会提升一个档次。 没有令人信服的医术,她凭什么做师父唯一的传人。 三巧则在一旁做女红,绣得是花开并蒂。 她想给花扶疏做一个驱蚊安神的荷包。 不多时,荔枝轻手轻脚的进来,生怕动静太大,影响到正专注研习针灸的花扶疏。 她给花扶疏见了礼,“小娘子。” 荔枝突然出声,吓了三巧一跳,绣花针险些扎到了她的手。 花扶疏已然抬起了头,问道,“荔枝啊,你有何事?” 荔枝将手中一个长方形的锦盒奉上,她说,“娘子,二公子出门时将这个锦盒交给了奴婢,公子让奴婢把锦盒给娘子送过来。” “给我的?”花扶疏问道。 荔枝道:“公子是这么跟奴婢说的。” 一只白皙的手伸来,荔枝把锦盒放在花扶疏的手上。 花扶疏将锦盒拿到眼前,看了一眼这个锦盒,上面彩绘的花纹倒是很漂亮。 就是不知里面装的是是什么? 打开一看,竟然是一支白玉凤首簪。 晶莹玉润,色泽光亮。 她拿起凤首簪,白皙修长的手指捏着簪身,细细打量着,“这簪子做工好生精致,比我以往见过的玉首饰还要精致,叶泽霖怎的送我这个东西?” “这不是姑爷赢的那个彩头吗?凤首白玉簪!” 三巧眼尖,认出了那支白玉凤首簪,正是昨日球会第一场首局的彩头。 她睨了眼花扶疏,见自家姑娘正瞧白玉凤首簪入神,心头升起一抹八卦的心思。 “荔枝,你先出去。” 荔枝福身出了屋子。 三巧放下手上的针线,向花扶疏凑过去,一脸的八卦心思,坏坏笑道:“姑娘,你有没做什么想法,与我分享分享。我保证不会说出去的。” 花扶疏轻轻戳了一下三巧的额头,口是心非道,“臭丫头,我能有什么想法?什么都没有。” “我才不信呢,姑娘肯定是在想姑爷为何送你这支簪子。你还在想姑爷是不是也喜欢你对不对。” “一支簪子而已,又不值多少银子。” 花扶疏假意恼了三巧一眼,口头上却嫌弃这支簪子。 但她下意识握紧了手中的白玉凤手簪,心头更是有种说不出的欢喜。 这算不算是叶泽霖送她的第一份礼物? 自然是算的。 他们二人还未好上,叶泽霖就送她礼物,是不是叶泽霖对她也有意思? 见自家姑娘眸中的兴奋光芒藏不住,三巧就知道了姑娘肯定是这么想的。 “姑娘,说说嘛,巧儿想知道你是不是这么想的。” 小丫鬟的语气带着些许撒娇的之意。 “没有。” 姑娘勾起食指,给八卦的小丫鬟的额头上一记糖炒栗子。 “哎呦——”三巧惊呼吃痛。 花扶疏看着三巧夸张的表情,忍不住笑了,她都没用力啊。 这丫头为了从她嘴里撬话,真是连‘苦肉计’都用上了,可惜她才不上当呢。 “巧儿,你这戏太假了。”假的不能再假了, 三巧收起那夸张的表情,见自家姑娘嘴硬,撬不开嘴,便歇了八卦的心思,便不再揶揄花扶疏。 回到自己的位置上,继续绣花开并蒂。 看了许久的书,花扶疏觉得眼睛有些累了。 “巧儿,咱们到院子坐坐。”她道。 “好咧姑娘。” 三巧搀扶着花扶疏,一步一步走到院中。 院中有一座六角亭,她想到那坐坐。 二人走上六角亭,随意选了个位置坐下。 亭外种了蝴蝶兰,彼时兰草已经开花了,花色绯红,状似蝴蝶,婀娜多姿。 水池中数只小荷露出尖尖的小角,有一只蜻蜓立在小荷上头。 花扶疏瞧着那蝴蝶兰开得灿烂,“巧儿,掐两朵给我簪上。” 三巧起身,走下六角亭,挑了两朵好看的花朵,掐了下来。 她将两朵蝴蝶兰戴在花扶疏的的发间。 花扶疏摸了一下发间的兰花,问三巧,“好看吗?” 三巧笑道:“好看,我家姑娘是天下最好看的姑娘。” 花扶疏乐了,心情舒畅,“这话我爱听。” “姑娘,要不要我去拿着茶水糕点来。”三巧寻思着备些茶点。 “去。”花扶疏正好想喝口茶水。 “姑娘等等,我一会就回来。”三巧出了院子,去伙房。 她刚走不久,管家叔五经引着一位仙姝进了蓬莱居。 这仙姝正是陆天韵,跟在她身后的贴身婢女碧丝。 “扶疏。” 花扶疏远远望着陆天韵,若非她扭伤了脚,定会跑过去迎客。 她举手摇晃着与陆天韵招呼:“天韵!天韵!快过来坐!” 五经将陆天韵送至六角亭,便作辞了。 陆天韵坐下,笑道:“我不请自来了,你莫要介意。” 花扶疏道:“我哪里介意了,你来了我高兴都来不及。你是不知我正无聊呢,叶泽霖一早出门出去了,我大嫂又忙着,四叔也不搭理我,公公又给我下了禁令,不许我出门。” 陆天韵轻笑道:“这么说我来的得正是时候?” 花扶疏道:“自然正是时候。” 陆天韵看向花扶疏裹着白布的脚踝,“你的脚可好些了。” “好多了。虽然还有些疼,走路不碍事。” 两人闲话起来,直到三巧端来茶点,花扶疏才作罢,让陆天韵吃几口茶润喉。 花扶疏可不愿陆天韵早早回去,定要留她吃饭,又遣三巧去伙房同主厨元大头商议午膳的菜肴。 三巧遵了吩咐,又回了伙房。 不多时,又回到蓬莱居。 二人又絮絮叨叨小半个时辰,陆天韵啜了口茶,拿起石桌上的纱面杏花紫檀木柄团扇摇着,踌躇半响,方才低声问道:“扶疏,你与秦王殿下是如何认识的,你们的关系可好?” 花扶疏抬眸看来,似乎嗅到了什么。 陆天韵匆匆垂首,用团扇掩着面容,娇羞如那六月的芙蕖。 花扶疏大抵听出什么,凑近瞧着陆天韵,一脸地不怀好意,“说,你和我师兄是怎么关系,与我说了这老半天,趁我愉快着没有戒备便打探我师兄。” 第101章 青梅竹马 陆天韵急急否认,“没有没有,我,只是随便问问……” 否认就是掩饰,越是说没有,就是有。 “别否认了,快说快说。”花扶疏打断了陆天韵,并缠上了她,催着她吐露实情。 陆天韵踌躇良久,将一桩往事缓缓道来。 那已经是很多年了的事。 那年,她随嫡母华平夫人和大姐姐、二姐姐进宫给久病初愈的公主表妹庆生。 春日,御花园百花争艳,蜂蝶飞舞。 二姐姐和公主表妹唤上她,一起到御花园玩耍。 二姐姐起了作弄她的心思,把她丢在一处御园,自己跑远了。 她是第一回来宫里,对宫里的地形的一点都不熟悉,很快就迷了路。 走到御河附近,她不慎踩空了,从小土坡滚下来,便滚进了御河里。 “救命,救命——” 她在水里扑腾挣扎,呛了好几口水,不见有人路过。 她的身子缓缓沉入河中,河水即将漫过她的头。 这一刻,她几乎以为自己要死了。 “快抓住木棍,我拉你上来。”耳边忽然响起一个陌生的声音。 她在水中半睁着眼睛,岸上似乎有一个模糊的人影。 她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手摸索着,终于抓到一根圆圆的木条。 那岸上的少年拽着木棍,将她拖上岸。 “咳咳——”她呛了水,喉咙难受得很。 少年蹲下身体,拍着她的背,很快她吐出了一口河水。 时值三月,天气暖和,御河里的水依旧冰冷,浸得她瑟瑟发抖。 少年看了一下四周,见无人来往,就脱下他的外裳裹在她的身上。 “小妹妹,你好点没。”少年关切的问她。 她点点头,“好多了。” “你怎么会落水呢,这里平时很少人出入。” “我不认识路,我迷路了,然后踩空就掉水里了。” 少年盘腿坐下,“你是哪家的,我在宫里没见过你。” 她拢紧了身上的衣裳,“我是随母亲进宫看皇后姑母的。” “哦,原来你是那家的。”少年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看向她。 “走,我送你到坤宁殿附近,你再自己回去。” 她听话般点点头。 少年真将她送到坤宁殿附近的花园。 “我就送你到这里,你自己回去。”少年说道。 “哥哥,你叫什么名字。” “名字不重要,你把衣裳还给我,我不能穿成这样回去。”少年把外裳给她披,他上身只有一件单薄的白色中衣。 她取下披在身上的外裳,还给了少年,“哥哥,谢谢你。” “不用。”少年只是碰巧路过御河,就算不是他,有人听到呼救,也会救她上岸。 “我走了,让人看见不好。” 少年转身就走,他一边穿外衣,一边远离坤宁殿。 “天韵姑娘,你跑哪里去了,奴婢们正到处找你呢。” 皇后姑母宫里的人正到处寻她,见她浑身湿透,快步走了过来。 后来,她打听过这位搭救她的少年。 少年正是已故秦淑妃之子,七皇子,赵颖逸。 再后来,有一回她随大姐姐进宫,才得知七皇子封了秦王,已经去了封地秦州。 这份救命之恩,她记了十年,这位少年,她也念了十年。 秦王可能不记得这桩往事,她却不会忘记。 十年里,她想尽办法一切打听有关秦王的消息,当听说他回京的消息,她不知有欢喜。 花扶疏亦未想到,陆天韵与她师兄还有这样一段渊缘。 忽然间,她明白了,勾起一个贼兮兮的弧度,“天韵,你,是不是心悦我师兄?” “没有,”陆天韵急急否认,清丽的双颊却是泛起了一抹娇羞。 碧丝却将她戳穿,“姑娘,您别藏着掖着了,您都念了秦王殿下十年了,主君给您相了多少回亲,您回回都拒了,不就是为秦王殿下吗?” 陆天韵恨不得堵上碧丝的嘴,碧丝急急逃开了。 她回头,见花扶疏正在笑着,她好想挖个地洞,把自己埋里头。 “扶疏……” 花扶疏终于止了笑着,道:“你来找我就是想问问我师兄的事。” 陆天韵轻轻点头,“你可以告诉我秦王殿下的一些事吗,我想知道他这些年过得好不好。” 花扶疏再道:“这个好说,好说,你和我师兄年幼相识,也算青梅竹马了。” 花扶疏大致说秦悠然这些年的情况,陆天韵细细听着,不放过一处。 最后,花扶疏道:“想不想见一见我师兄?” 陆天韵面色如彤云,不答一字。 花扶疏笑着,拍着胸脯保证,“此事包在我身上。” “要不我明日带你去秦王府。” 陆天韵连连摇头,“不不。” 恪守礼教于她,怎能去私会一个外男呢? “我也可以约我师兄出来,让你跟他告白。”花扶疏语出惊人。 陆天韵的脸色一白,她吓坏了! 怎的也不能答应。 她确实很想再见一见秦王殿下,可女子当面同男子表露情义这种事,她几乎不曾见过。 她亦是断断做不出来去找秦王殿下表白这件事,而且,她所受的教养也不允她做出这等违背丢脸面的事。 看着陆天韵惊慌的神色,花扶疏有些懊悔起来。 她忘了陆天韵可是大家闺秀,遵从三从四德。 要她同秦悠然表明心迹是几乎不可能的,即便陆天韵站到秦悠然的面前,未必敢开口。 她暗暗责怪自己说话不过大脑,想什么就说什么,没有考虑到陆天韵。 两人心有灵犀,不再说这事。 午时已到,三巧过来请花扶疏与陆天韵移步用膳。 午膳后,花扶疏与陆天韵回到蓬莱居继续闲聊。 莫约申时,陆天韵就打算回府,花扶疏想她或有别的事,也不好留她,亲自送陆天韵到大将军府外。 见陆天韵走远了,才回蓬莱居。 却在院外见到叶松言,她叫道:“小四,小四。” 叶松言止步,回头看竟是花扶疏。 见她笑意然然,急急进了飞院。 花扶疏很是不悦,从洛阳回京之后,叶松言基本上没与她说过话,看见了她,仿佛就是看到了蛇虫猛兽,对她避之不及。 这都怪四德! 都怪四德的臭嘴。 在大将军府里,小四算得上是她的朋友了。 第102章 刑部尚书鱼玄机 她当下让三巧把四德找过来,偏偏四德不在府中,花扶疏收拾四德的想法也就作罢了。 四德的确不在府中,他将叶泽霖的几张字帖送去凌府,此刻正在凌府中。 凌之恒将字帖转交给仆人,让他送去书房。 待仆人走后,凌之恒笑嘻嘻看着四德,四德心头一慌,退开几步,离凌之恒远远的。 凌之恒大步走近四德,道:“四德,我问你件事。” 四德道:“凌公子,你要问什么?” 凌之恒道:“我想问问小嫂子的事。” 小嫂子? 四德很快就明白凌之恒说的小嫂子指的是谁,“凌公子想问什么。” 凌之恒道:“小嫂子的伤什么时候好?” 四德不由警惕起来,“凌公子问这个作甚。” 凌之恒道:“小嫂子马球打得好,这不是想同她再打一局吗?” 四德这才放心,又道:“小娘子的伤还未好。” 凌之恒再道:“你先同你家公子招呼一声,再问问小嫂子的意思,等她脚好了,过来与我说一声。” 四德应下,就回了大将军府。 恰逢叶泽霖也回到府中,他便将凌之恒与他说的事告知叶泽霖,叶泽霖道此事他与花扶疏说,让四德忙去。 入了屋,叶泽霖便把事告知花扶疏,问她意思,想起凌之恒那副惹人厌嘴脸,花扶疏顿时不悦,“不去!” 叶泽霖只是无奈而笑,也随花扶疏去。 晚间,叶泽霖盥洗后回到屋里,从案上取来《鬼谷子》,坐到木榻上,翻开一页品读。 花扶疏则研究欧阳家的针法,她往叶泽霖看去,“那支凤首簪,我收了。” 叶泽霖沉于书中,并未抬眼看她,随口一问,“喜欢吗?” 花扶疏心中一喜,“我甚是喜欢。” 她清澈澄圆的眼珠儿一转,“你是特意送给我的吗?为何不亲自给我,反而要荔枝转交。” 叶泽霖那漆黑深邃的眸子看来,花扶疏眸中折射出一抹希冀。 然而,只听他淡淡道:“母亲不收,大嫂不要,只能给你了。” 这话如同一盆冷水浇在花扶疏身上,那抹希冀瞬间熄灭。 她睨着叶泽霖,给他一记白眼,继续研究针法。 看着花扶疏的背影,叶泽霖忍不住轻笑,不过逗她而已,竟然当真了。 翌日,叶泽霖奉诏入宫,同时入宫的还有刑部尚书鱼玄机,二人同入了垂拱殿。 垂拱殿位于祥宁殿南,是君王平素处理政务、召见众臣之所。 赵子煦着绛紫圆领锦衣,坐于龙座之上,正在批阅着折子,听罗大监报刑部尚书、叶泽霖已到,便搁下朱笔。 叶泽霖、鱼玄机见礼,赵子煦着二人平身,又赐了坐。 二人谢了恩,方敢坐下。 赵子煦递了份折子给罗大监,与叶泽霖、鱼玄机道:“这折子是岳州府尹送来的,你们瞧瞧,说说有何看法。” 罗大监将折子转给叶泽霖及鱼玄机,二人看后,大惊失色,折子险些落在地上。 这折子是岳州府尹程文伯送来来的,状告洞庭郡节度使蔡元长搜刮民脂民膏,私扣兴修水利工款,冤假错案,贩卖人口等等。 鱼玄机握紧拳头,青筋暴起,“陛下,这等作奸犯科之徒该杀该刮,若是不杀不刮,天民愤不平,天理难容!” 赵子煦淡淡看了暴怒的鱼玄机,与叶泽霖道:“你有何看法?” 叶泽霖道:“若程文伯所言属实,那蔡元长的罪行便是罄竹难书了,不过,单凭程文伯一面之词不足取信,也有可能是程文伯栽赃陷害蔡元长,此事,有待查证。” 赵子煦道:“程文伯已经死了,就在朕收到这折子后不久也到收到了蔡元长的折子。” 罗大监将一份折子递给叶、鱼二人,二人瞧后也怔住了。 鱼玄机已不似方才激动,他道:“陛下,此事必有隐情,程文伯前脚送出折子,后脚就死了,蔡元长倒打一耙,将他所犯之罪悉数栽到程文伯头上。” 叶泽霖道:“陛下,这两份折子很是冲突,微臣以为蔡元长应该不知道程文伯已将他所犯之罪传达天听,蔡元长怕罪名暴露,索性杀了程文伯,将罪名推程文伯身上把自己撇干净。” 鱼玄机道:“少将军此言有理。” 赵子煦道:“朕诏你二人入宫,就是要你二人前往岳州将此事调查清楚,十万工款落于何人之手,程文伯是畏罪自杀还是死于非命,鱼尚书,你将刑部诸事交接好,五日后与叶泽霖前往岳州,你为主审,叶泽霖协助你并负责你的安全。” 叶、鱼二人起身拜礼,道是遵旨。 鱼玄机作辞,退出垂拱殿,去了刑部,而叶泽霖被赵子煦留了下来,有几幅字帖要与叶泽霖探讨探讨,君臣二人移步文德殿。 至文德殿,罗大监将一众宫人留在殿外,不允入内打扰陛下同少将军品书论棋。 他着深朱宫监圆领常服,凝望着蔚蓝的天际,有好事者走近低问他看什么,好事者得他一声斥责。 赵子煦落下黑子,吃定叶泽霖的白棋,“朕不完全信任鱼玄机。” 叶泽霖拾起棋盘中的几枚白子放回棋瓮中,“六部中户、工二部为狐狸掌控,礼部、吏部为陛下所用,兵部投靠尚书令,唯有刑部动向不明。朝中党派分明,勾心斗角,稍有不慎,就会落入深渊,鱼玄机不与党派为舞,置身事外,在刑部混得如鱼得水,又将刑部牢牢掌控在手中,必有过人之处,得鱼玄机就等于掌控了刑部。狐狸至今未将鱼玄机收为己用,可见鱼玄机不简单,不容易收服。” 他执一枚白子落下,“陛下,您觉得狐狸可会将鱼玄机收为己用?” 见叶泽霖将他的棋扼住,赵子煦另寻他解,落下一枚黑子,笑道:“狐狸位高权势大,朝中近半数官员是他的心腹,掌北岭十万王师,人人称赞的好贤王,又得太后信任,区区一个刑部未必真放在眼里,再者刑部着实没什么好油水可捞,可朕倒想将鱼玄机收为己用,于将来是一笔助益,毕竟朕可用的大臣不多。” 第103章 他们是旧相识 叶泽霖已了然于心,“陛下命微臣协助鱼玄机,实则试探鱼玄机是否可用,狐狸掌户部、工部,十万工款极有可能落入狐狸口中,若是鱼玄机能找到十万工款,除去蔡元长这颗毒瘤自然是好。若鱼玄机投诚了狐狸,偏帮着狐狸,将此案不了了之,陛下就可借机除了鱼玄机,着心腹就任刑部尚书之位,从而掌控刑部。” 赵子煦道:“知朕者莫过叶雨时,不过,朕最希望的还是鱼玄机能为我所用,朝中局势你我都明白,狐狸一党,陆氏为一党,还有中立的,拥护朕的朝臣少之又少。” 叶泽霖落下枚白子,不欲论国事,提到秦王,“陛下,微臣见过秦王殿下了。” 赵子煦道:“朕听闻你与秦王打了马球。” 叶泽霖再道:“不止如此,微臣还与秦王坐到一处吃茶聊天。” 赵子煦诧异不已。 叶泽霖道:“这是因了我家夫人,秦王殿下是内子的师兄。” “什么?”赵子煦一惊。 叶泽霖从棋瓮中拿出一枚白子,看着棋局道:“这叫天无绝人之路。” 言着,白子落下棋盘,“陛下可听过说兰陵之主?” 赵子煦一怔,“杏林会典的魁首,朕倒是听刘太医提过几句,好似是位女子,莫非此女与秦王有关系。” 叶泽霖回道:“此女正是秦王与内子的师父,微臣听内子说,秦王多年前被人刺杀,幸得兰陵城主妙娘子相救,收为弟子。” 赵子煦笑道:“怪不得朕的探子踏破秦淮,愣是没有半分消息,原来是躲起来了,这样也好,若在秦淮,怕是没有今天了。” “微臣虽与秦王殿下接触不多,但微臣觉得秦王殿下随意自在,不受约束,不像皇室子弟,更像位潇洒的江湖人,未必能担当大任。” 叶泽霖踌躇片刻,将此话说出,可当他说完,对上赵子煦那狐疑的神色,忽然有些懊悔,“陛下,微臣,微臣……” 赵子煦敛了神色,将一枚黑子落在棋局上,“能力也非先天就有,需不断学习而来,实践锻炼加以巩固,巡城主司这职位还空着,太后与朕说秦王回京闲着也是闲着,不如找些活给他干,朕也同意了,旨意明儿就会到秦王府。” 叶泽霖错愕,“陛下,秦王殿下毕竟是亲王,任七品的巡城主司似乎有失身份,且这职位不好做呀,容易得罪人。” 赵子煦一副母命难违的模样,“太后已开口,朕也不好驳了她的面子。朕同太后这般抬举秦王,想来秦王也不是不知感恩,定会将这巡城主司当得妥妥的。” 叶泽霖扯出一个笑容来,陛下这是坑弟弟呀! 巡城司是先皇在位时设立的管理机构,主要负责京都治安,司不平之事,打击宵小之徒,定期同陛下汇报。 若是巡城主司这职位是香饽饽,就不会闲置两三年了,秦王也算走了霉运,偏偏这时候回京。 堂堂皇亲任小小的巡城主司着实是头一遭,传出去京中又是一番热议。 君臣二人将此局下完,叶泽霖就出宫回府。 进了蓬莱居,三巧在屋檐下做女红。 针线在手中来回穿梭,那枝梅花在她手下栩栩如生呈现。 叶泽霖笑道:“听荔枝说你既会厨艺,又会女红,真真是个全能巧,怪不得大嫂说扶疏妹妹只要你服侍,也不想要荔枝伺候,有你是扶疏妹妹的福气。” 三巧抬眼一看,微微一怔,竟然是叶泽霖,她便要起身,叶泽霖示意她坐着,她就没有起身,唤了声叶公子。 叶泽霖问道:“你不该唤我姑爷吗?” 三巧淡淡笑着:“姑娘还没同意呢,等姑娘同意了再唤也不迟。” 叶泽霖语塞,便问起了花扶疏,知花扶疏在午睡,也不好打扰她,遂出了蓬莱居,唤来四德,同他去了仙花会馆。 听丫鬟来报叶府的二公子来了,老鸨子赛妈妈速速过来迎接,笑容可掬,与叶泽霖招呼问候。 叶泽霖微怔,忍不住狐疑。 回回他至仙花会馆,塞妈妈只是着人引他至柳飞絮处而已,从未亲自来迎接过他,这一脸热忱,让他有些手足无措。 “塞妈妈?” 叶泽霖疑惑的眼光看来,塞妈妈当意识自己有些过了,方收了笑容,吩咐人备茶备点,去请柳飞絮,亲自将叶泽霖带叶泽霖去上等的雅间。 叶泽霖如那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怎的塞妈妈对他越来也越热忱,仿佛是要讨好他似的。 直到了进了雅间,柳飞絮也到了,他还是想不明白。 柳飞絮笑道:“雨时,妈妈不过是比往日热情了些,你也觉得奇怪。” 叶泽霖道:“塞妈妈未免太热情了。” 柳飞絮道:“莫不是你以为妈妈图谋你什么?” 叶泽霖道:“若说妈妈想图谋我什么,可我也没什么好图谋的,我这身价还不值一座仙花会馆。” “不如叫妈妈进来问问,她有何企图。” 门外的塞妈妈心头咯噔一下,柳飞絮已开了门,“妈妈这是要听墙角么?” 叶泽霖及四德也看着塞妈妈。 塞妈妈略有尴尬,想着要溜之大吉,叶泽霖却道:“妈妈想知道什么尽管问。” 塞妈妈握着相思子团扇,不好意思笑着,踏进雅间。 柳飞絮将门闩上。 叶泽霖请塞妈妈坐下,塞妈妈并未坐下,她道:“我就是想问问,花大人可还好?” 花大人? 柳飞絮不解,四德亦不明。 叶泽霖也疑惑,良久方才明白塞妈妈问的是何人,“妈妈问的可是我的岳丈大人,十多年前因参舒王殿下而名声大噪的花御史花鸣谦?” 塞妈妈点头应是,大致将她与花鸣谦如何认识、如何搭救过她说了一番,叶泽霖等人也意外,塞妈妈与花家还有这缘分。 叶泽霖问道:“如此说来塞妈妈早识出那日的华英俊就是花御史的姑娘?” 塞妈妈笑道:“她长得和花大人可真像。” 叶泽霖同塞妈妈道了几句,知恩人一切安好,塞妈妈就满足了,遂出了雅间。 第104章 秦王要当官 柳飞絮笑道:“难怪妈妈初见你家娘子就那般客气,原是有这层关系在,那花御史我虽未见过,也听说过,人说他直言不讳,风霜高洁,惜他早早挂了官,闲云野鹤去,不然这朝中还能少几个蛀虫。” 叶泽霖道:“我听父亲提过,岳丈大人是因他夫人身子不好才挂了官,父亲还说当时先皇三番两次留他也留不住。” 柳飞絮问起了《步辇图》,叶泽霖叹息着:“遇得位高手,《步辇图》已被水大人家里的千金赢去。” 四德大致将球会那日的事说了,柳飞絮大笑:“你是遇到对手了,也该你不走运,连你夫人也与你作对。” 看着叶泽霖愁脸的模样,四德提醒道:“公子,小娘子同水家姑娘认识,又帮她们赢得《步辇图》,你让小娘子同水家姑娘借一下《步辇图》来品赏品赏不就行了。” 叶泽霖恍然大悟,他忘了这茬因果,他道:“此事日后再说。” 他往柳飞絮看去,“你那曲《阳春白雪》抚得如何了,我特意过来就是想听听。” 柳飞絮去取琴,须臾后回到雅间。 将琴置于琴案上,琴首在右,琴尾在左,琴轸距琴案一寸三分左右。 她坐着,形态自然端庄,纤纤玉指拨弄琴弦,清新流畅的曲调,活泼轻快的节奏在她的演绎下流泄整座仙花会馆。 叶泽霖品着此曲,感受它的旋律,它的节奏,很是入神,仿佛身在曲中世界,待曲落下,他还沉在其中。 柳飞絮道:“我这曲子如何?” 他方而回神,道:“此曲相传为师旷或刘涓子所作,‘阳春’取万物知春、惠风荡涤之意,‘白雪’取懔然清洁,雪竹琳琅之音,你演奏有大家之风,展现了冬去春来,万物复苏,欣欣向荣,生机蓬勃的景象,飞絮琴艺之高超,叶某钦佩之至。” 柳飞絮故作不悦道:“好你个叶雨时,竟然打趣我?” 叶泽霖无奈道:“我若是说不好,你怕是要生气了,我说好,你又说我诓你。” 柳飞絮笑道:“在你叶雨时面前我不过是班门弄斧而已,若说我有大师之风,那你不就是化境之界了。” 叶泽霖淡淡笑着,不做谦逊之举,许久未见,两人自然有不少话要说,直到日中天才回到大将军府。 此时,花扶疏在蓬莱居中逗乌龟,给它们喂食,说着下回把团子接过来养,三巧纠正了她:“姑娘,是雪绒不是团子。” “说得这么高兴,不知团子是谁,雪绒又是谁?”叶泽霖已进了屋,往二人走过去。 见是叶泽霖,花扶疏道:“团子是我从前养的猫,现下在秦王府,我师兄养着,我正想着找个时日去趟秦王府把它接过来。” 知花扶疏又说错了,三巧随即替她纠正,“姑娘,那猫叫雪绒,不叫团子,它是秦师兄养的,不是你养的,从小到大你讹秦师兄多少东西了,秦师兄养的鸭子、小鸡、鹦鹉、兔子、鸽子养着养着就到你手里成你的了。” 花扶疏不悦道:“好好的公猫叫什么雪绒,女娃娃的名儿,团子好听又好记,它跟我亲就是我养的。” 三巧也不欲与她争辩,用筷子夹一个小肉丁喂乌龟。 叶泽霖无奈笑着,越过花扶疏正要到榻上小憩。 忽然,听花扶疏问道:“叶泽霖,你去仙花会馆了?” 叶泽霖蓦然止步,回首看去,见花扶疏端着正经的脸色瞧着他。 他微微一怔,“没有。” 花扶疏再问:“去见柳飞絮了?” 叶泽霖目光躲闪,“没有。” 叶泽霖又要往榻而去,花扶疏再三道:“既然没有,那你心虚什么。” 叶泽霖回头,愠怒道:“我说没有就没有,问那么多做甚,我去哪里与你无关。”他全然没有小憩的兴致,甩袖出了门。 花扶疏怔住了,久久方回过神来,看着三巧,“你不是说他脾气很好吗?我不过随口问了两句,至于生这么大的气。” 三巧摇头,表示不解。 花扶疏也不是随口猜的,叶泽霖身上散发的脂粉味,她在仙花会馆柳飞絮处闻过。 虽然味道很淡,但她还是闻得出来的,她十之八九确定叶泽霖去过仙花会馆。 翌日巳时左右,罗大监领着一众内侍,手执皇旨入了秦王府。 关榆忙不迭着人请秦悠然,片刻后,秦悠然及穆清匆匆赶到,秦悠然理了理衣裳,却听罗大监高声道:“请秦王赵颖逸接诏令。” 秦悠然一怔,关榆唤他一声,方才跪下迎接诏令,穆清、关榆二人也随之跪下。 罗大监展开皇旨,宣读起来,秦悠然听着听着脸色就沉了下去。 这是一道任命皇旨。 他那高高在上的陛下兄长让他当一个叫巡城主司的官。 他不知这是什么官,也从未听过。 他在思索着,罗大监已宣完皇旨,道着秦王接旨,秦悠然未动,关榆瞥了罗大监,扯了秦悠然的衣裳,他才缓过来接了皇旨,起了身,关穆二人也站了起来。 罗大监着一个内侍将官服奉给秦悠然,秦悠然一看顿时有些傻眼了,这是一套绿色的官服! 在大宋,官员着朝服有严格的的规定,三品上着紫服,五品上着朱服,七品上着绿服,九品下着青服。 这巡城主司不是六品就是七品的小官,他这位兄长真是重视他,如此着急给他找活干。 关榆上前接过了那套绿色的官服,秦悠然便与罗大监道:“罗内侍辛苦了,不如去茶室吃几口茶再回宫。” 罗大监道宫中还有事务要忙,就推辞了,领着一众内侍出了秦王府。 秦悠然瞧了眼那绿色的官服,遂打发穆清去打听打听这巡城主司是什么官职。 穆清打听了一圈,将得到消息告知了秦悠然。 秦悠然越听脸色越青,巡城司是他那先皇老爹在皇佑四年设立的,也就是他离京的第四年。 巡城司主管京中治安,扫一切不平之事,第一任巡城主司任了三年。 皇佑七年,这任主司忽然横死街头,此后三年都没有人接任。 第105章 不从,提头来见 巡城司负责京中治安,说白了就是管大街,哪有混混,哪有斗殴,哪有赌博,哪有纠纷,都得去管。 秦悠然欲哭无泪,“陛下继位三年不派人接任巡城主司,偏抓着本王回京,叫本王去干这吃力不讨好俸禄又低的活儿,他是故意的,不安好心。” 穆清道:“殿下…” 他又不知说什么才好。 忽然,秦悠然拿过官服,用力一撕,官服破了个大口子,穆清及关榆皆顿住了,秦悠然拍了拍手掌,往演武场走去。 秦王府中有赵子煦的眼线,秦悠然撕了官服的事很快传到赵子煦的耳朵里。 他笑道:“赵颖逸倒是有几分血性。” 他当下谴罗大监再去秦王府,传达他的口谕,若秦王不任巡城主司一职,就要秦王府中人提头来见。 这下秦悠然慌了,他没想这陛下兄长竟然来真的! 他要是不做巡城主司,就要了他秦王府的人头! 看着那套被他撕破的官服很是懊恼,官服是有司特制的,要重做一身也要需要一些时日,再者他已触怒陛下,哪里敢着有司再做一套,一直恼到了午后。 短短几个时辰,秦王殿下将任巡城主司的事就传遍了封城,个个交头接耳,议论纷纷,成为饭桌、茶桌间的谈资。 不少官宦人家也听到了传闻,有的人认为秦王殿下太闲了,陛下随手派了个官职给他,有的人不禁揣摩起陛下任用秦王殿下的心思。 近几年来,封城很是太平,东京府衙平素寂静无声,今日忽然热闹起来。 师爷宋无知匆匆跑进府衙,嘴里喊着大事不好了! 一众懒懒散散的衙差围拢过来,忙的问出了什么事,宋师爷喘着气,一时说不出话来。 衙差们再次三催促着,身后着常服的青年已开了口,“老宋,出什么事了?” 衙差们让开了路,宋师爷缓缓站直了身子,与那青年道:“大人,秦王殿下要抢我们的活儿!” “秦王殿下,怎么回事?”那青年问道。 宋师爷急急道:“刚刚得到的消息,陛下任命秦王殿下为巡城主司,过几日就要上任了!” 一众衙差齐声道:“大人,秦王殿下抢我们的活!” 那倚着木椅的慵懒青年忽地坐直身子,眼神有些呆滞,久久才缓过来。 …… 夕阳将下,幕色未临,陆天韵着青色襦裙,跪坐在软垫上,用香铲理着天青色牡丹纹香炉内的香灰,直至香灰均匀松散,随后在香灰中挖了个小洞,又与将香灰理匀,放置一旁。 淡青色莲花小盆中的木炭已燃烧直通红无明火,她用香箸夹一块木炭置于香炉的孔洞中,将银箔放在孔洞上方,用于隔火,再放入一小块沉水香。 少顷,香气就弥漫出来。 碧丝匆匆入了幽兰阁,跪坐陆天韵身旁,“姑娘,主君吩咐常妈妈给你做的香囊做好了,香囊上绣的还是你喜欢的西府海棠。” 说着,她将手上的香囊递与陆天韵。 陆天韵接过了香囊,闻了闻透着的香气,清新淡雅,笑道:“父亲知道我的喜好,里头放的都是我平素惯用的香料,还隐隐约约透着股栀子花的味道。” 她往碧丝看去,“母亲、二位姨娘、三位哥哥、四位弟弟可有,父亲也吩咐了常妈妈做?” 碧丝道:“奴婢听说丽姨娘已给四公子做了香囊,陈姨娘也给三公子做了,大夫人也吩咐了云妈妈做大公子、二公子、小公子的,姑娘的这份无人操持,主君只得吩咐了常妈妈做了。” 陆天韵又将香囊递与碧丝,让她放到枕头底下,碧丝起身,拿着香囊往内室里头去。 陆天韵唤来屋里的另一个丫头新燕,命她将焚好的沉水香送华平夫人处。 碧丝放好香囊,又回到陆天韵身侧,贼兮兮笑道:“姑娘,我方才听到了一事,是关于秦王殿下的,你想不想听?” 陆天韵急急道:“快些说。” 碧丝将秦王殿下要任巡城主司的事告知陆天韵。 听罢,陆天韵有些怀疑,“你莫诓我,陛下怎会派秦王殿下任七品的巡城主司,堂堂一品亲王反而降了品级?” 碧丝再道:“姑娘,我诓你作甚,外头传得有头有尾的,秦王殿下皇旨都接了,如何假的了?待东京府衙与巡城司交接清楚,秦王就要上任了。” 陆天韵仍有不信,碧丝挨近了她,不怀好意笑道:“姑娘,你想想,秦王殿下任了巡城主司,那定要常常巡街的,咱们不用麻烦扶疏娘子,也能见到秦王殿下。” 陆天韵面色微红,轻轻推了碧丝,轻声训道:“你这混妮子,莫要胡说,大庭广众之下偷看陌生男子,我哪能丢这个人?” 碧丝挨近了陆天韵,笑道:“姑娘,你面上是不乐意,心头乐坏了,是不是?” 陆天韵娇嗔道:“你这坏丫头。” 新燕将香炉送到了华平夫人的院子,交与管事的妈妈云氏,便回了幽兰阁。 云妈妈是华平夫人罗氏的陪嫁,已有五十春秋,身子很是硬朗,她端着香炉进了屋子。 此时华平夫人正督促小儿子温书,她道:“夫人,韵姑娘着新燕送来的沉水香,您闻闻,这味道好闻着呢。” 华平夫人睨了那香炉,是汝窑产的天青牡丹炉,与云妈妈道:“韵丫头倒是会讨人欢心,知我爱汝窑产的牡丹炉,我这也不缺沉水香,你让人送去大人那,全了她的孝心。” 云妈妈着丫鬟把香炉送去尚书令处。 华平夫人道:“你明儿把锦绣坊的裁缝请来,快入夏了,该给府里的哥儿添夏衣了。六哥儿长得快,得多添几身,韵姑娘那处添两身就可以了,回头你差人去问问韵丫头喜欢什么样式的,她名义上的生母有了三哥儿,哪里顾得了她,我是她的嫡母,不操持着主君那处也不好交代。” 云妈妈当下着人去了幽兰阁。 午夜时分,万籁俱静,秦王府后门停着辆马车,车帘掀起,走下一位妇人。 凉风习习,悬挂的灯笼轻轻摇动,只见这位妇人披着斗篷,垂着头,看不清容貌。 第106章 秦桑 关榆将妇人引至茶室,秦悠然也在茶室中,他着月白色绸衫,慵慵懒懒躺在紫檀木椅子,手里拿着一壶琼浆。 见关榆二人进来,将酒壶放在方几上,忙的起了身,往那妇人看去,露出微笑来,“桑姨,多年未见,你可还好?” 妇人唤作秦桑,曾是秦王生母秦淑妃的婢女,秦淑妃辞世后,皇后以失职之罪将她发去皇陵,给淑妃守墓,一守就是十年之久。 秦悠然多方打听,找到了人,便将人接回秦王府。 秦桑揭下披风的兜帽,望着眼前二十出头的年轻人,俊朗英气,英武不凡,这眉目分明是秦淑妃的模样,如那画一般好看。 他的模样像极了她的主子,那位早逝的秦淑妃。 泪水在眼眶中打转,秦桑缓缓走过去,抱住了秦悠然,‘哇’一声哭了起来。 “殿下,我的小殿下,真的是你,真的是你……” 秦悠然心头泪流涌动,他拭着秦桑的眼泪,“是我,是我,桑姨,我是逸儿,那个天天闹得你和母亲不安生的逸儿,那个喜欢在水里游来游去常常弄得你一身湿的逸儿,那个经常半夜嚷着肚子饿要吃山药红豆糕的逸儿。” “殿下,小殿下…” 秦桑量着秦悠然,眼泪止不住往下掉。 “真的是殿下,小殿下长高了,长大了,桑姨还是认得出来的。” “桑姨,逸儿也很想你,很想母亲,还想父皇、惠阳妹妹……”秦悠然诉说着他十年来的思念。 关榆退出茶室,守在外头,听着秦悠然与秦桑诉衷情,抬头望着幕色,眼角噙着泪。夜色寂无声,茶室动人情。 十年再相见,谁能不动情? 次日,秦悠然自梦中醒来,方下了榻,东篱轩的门被推开,来人正是秦桑,但见她着象白褶裙,外头穿件宝蓝长褙子,面容清瘦微黄,领着三个着胭脂红衫子皆是一样装束的婢女进了门。 秦桑几人同秦悠然见了礼,秦桑道:“殿下,奴婢同关榆管事说了,今后有我照顾殿下起居。” 秦悠然拧着眉,道:“桑姨,我将您从母亲陵接来不是为了让您服侍我,而是要您享福的。” 秦桑故作不悦道:“奴婢就是想替小娘娘好好照顾您,若是殿下不答允,那奴婢一会儿就收拾行囊回皇陵。” 秦悠然见她执意,只好答应了。 秦桑取来婢女手中的袍子要给秦悠然穿上,秦悠然忙的道自己来,秦桑不肯,秦悠然只好由着她替他穿好衣裳,系上腰带。 秦悠然理着袖管,与秦桑道:“桑姨,昨日陛下封我个巡城主司的官职,那官服破了个大口子,我记得你会女红,你看看那官服能不能缝补回来,最好不要打补丁。” 秦桑道:“殿下,奴婢这手艺一般,要将衣裳修补得无瑕疵,奴婢可做不到,除非是女红极好的绣娘,还有可能将衣裳缝补好。” 秦悠然忽然想到了一人,与一个奴婢吩咐道:“红蓼,你去找关榆,让他去大将军府把三巧给我请来。” 红蓼得了吩咐,退出东篱轩,去寻关榆。 秦桑伺候秦悠然梳洗后,又遣余下两个奴婢红薇、红荇去膳房备早膳。 红薇、红荇走罢,秦桑道:“殿下回京了,定要好好提防陆氏一党及陛下,还有那个女人。” 秦悠然点头,“我提防了十年,如今更不会放松警惕。” 他眸中透着几分狠绝,“老妖婆欠我的,欠我母亲的,本王要一一从她身上讨回来,总有一日,我要拿着她的人头祭奠我母亲与妹妹的在天之灵!” 秦桑再道:“殿下多年未归,府中仆人除奴婢、穆统领、关管事三人,余下的来路不明朗,不免混有太后大娘娘及他人的探子,奴婢想着清清府中仆人的来路,籍贯、年龄、家中人口、从前的生计、受过什么处罚等一一记录在案,往后有个什么也好查,也可借此看看是否有可疑之人。” 秦悠然觉得颇有道理,就答允了秦桑,由她主持这事。 关榆得了红蓼的话,安排府中诸事就去大将军府寻三巧,却被告知三巧同花扶疏去了四方馆,他又寻到了四方馆,果然见花扶疏二人在馆中,吃着茶听着说书人说书。 他走过去,与二人招呼,花扶疏请他坐下,关榆不肯,道是想请三巧到秦王府一趟。 花扶疏、三巧皆不明,关榆道:“昨儿陛下封我们殿下一个巡城主司的职位,那官服破了口子,知巧姑娘女红出众,特来请巧姑娘看看那衣裳能不能修补回来。” 官服破了? 花扶疏很是好奇怎么破的,追问着关榆,“官服从宫里从送出来,不可能是破的。穆清,你说说我师兄那官服是怎么破的。” 关榆却是不说,花扶疏便笑道:“莫不是我师兄撕破的?” 关榆点了头,“主子生气了。” 生气了,就把官服撕了一个口子。 花扶疏再道:“也是啊,我师兄这人最不喜约束,得了个官职,偏偏不想做又不得不做,也只能拿件衣裳出气了。” 她起身,应下了这事,“我同你们一道去,可是有好几日没见师兄,正好我有些事儿得问问秦悠然。” 关榆却道:“扶疏姑娘,您还是不要去王府得好。” 花扶疏道:“为何我不能去,我又不是找秦悠然麻烦的。” 关榆道:“我们殿下只请了巧姑娘一人。” 花扶疏笑道:“他请他的,我正好顺道去瞧瞧他。” 关榆再道:“扶疏姑娘,我们殿下去皇陵祭奠秦妃娘娘了,不在府中。” 花扶疏道:“无碍,我正好闲着,去师兄府上瞧瞧也好。” 关榆又道:“殿下回京匆忙,王府多处未整修,去了恐污姑娘眼睛,不如等整修好了,请再姑娘过府观赏。” 关榆三番两次阻拦,花扶疏已失了去秦王府的兴致,遂白他一眼,让三巧随他去秦王府,三巧忽然又说不去了,关榆往花扶疏看去,恳求她,花扶疏道:“好巧儿,你跟他去,我去找天韵。” 第107章 赌钱 三巧还是不肯,言花扶疏一人去不放心,关榆及花扶疏皆笑了。 花扶疏道:“你姑娘我本事大,谁敢欺负?你快些随关榆去,秦悠然还等着你救命呢。” 三巧终是答应随关榆去秦王府,三人出了四方馆,三巧同关榆往秦王府而去,花扶疏便去了尚书令府。 到了尚书令府,却被府中人告知陆天韵已去寺庙进香,不在府中。 花扶疏只得离去,想着回四方馆继续吃茶听书,可仅有她一人,不免觉得无趣,便在街上闲逛,看看布料,瞧瞧首饰,瞅瞅小点,竟没有满意的。 经过大三元赌坊,瞧里头人满为患,嚷嚷着大的小的,好是热闹。 她心头一热,想着自己赌运向来不错,掂了掂手里的荷包,遂进了赌坊。 叶松言远远瞧着进赌坊那桃红衫子的姑娘背影觉得有些像花扶疏,又确定不得,他身侧的少女见他出神,“四公子,你瞧什么?” 叶松言回神,与那少女扯了过去,“只是有个背影像我家妹妹,她今日去了胡家,许是我瞧错了。” 那女子约十六七岁,摇着绯色绸绣折枝芍药戏双蝶黄玉柄团扇,她雪肤花貌,秀气逼人,细眉下一双眼睛明亮亮的,真真是清丽不可方物,勾起嫣然笑着,如芍药花开。 她唤作毓容,是清河王府嫡长女,父亲是最有权威的亲王,母亲亦出身名门。 她与叶松言偶然遇到,此前与安国大长公主的球会上见过,一处打过马球,也算识得,便约了同去四方馆吃茶。 叶松言见少女的笑容,随即露出淡淡的笑着来,“郡主,走。” 毓容颔首,两人往四方馆而去。 四方馆素日往来的客人很多,今日亦是很多,一楼已坐满宾客,小二将两人请至楼上,毓容要个雅间,叶松言却是不肯。 毓容大抵猜到何故,随手指了一处桌子,便走去过去坐着,叶松言也过去坐着。 小二问要何种茶点,是否点饭食。 叶松言不敢擅自做主,便问了毓容,毓容点了龙井茶,点了几样四方馆的招牌糕饼。 不过须臾,小二就端来了龙井茶和荷花酥、海棠酥,小二将茶点摆放于桌上,正要去端余下的点心,叶松言却将他拦下,“小哥,你们掌柜的可在?” 小二道:“我们掌柜的在,公子有什么事找我们掌柜的吗?” 叶松言道:“我听说你们掌柜的是个茶人,收藏不少名茶,我想问问你家掌柜的是否有白茶,家父甚是喜欢白茶。” 小二笑道:“公子,你还是消了这份心思,我们掌柜的白茶是不卖的。” 叶松言问道:“为何不卖?” 小二道:“白茶本就稀少,白茶山产的白茶只供皇室,朝中大员想喝白茶都难,我们掌柜的是个茶痴,最钟爱白茶,由其是白茶中的银针。此前,尚书令家的姑娘要壶白茶也不得,今儿有位娘子想买我们掌柜的白茶也买不到,就您之前还有位公子想要买白茶,掌柜的也没答允。” 叶松言只得作罢,小二退下,毓容便道:“四公子,我府中有些银针,晚些时候我着人给你送去,可好?” “郡主的好意松言心领了,白茶稀罕,郡主应留着自己喝才是。” 叶松言推脱着,清河王府的东西他岂敢白白拿去。 毓容顿时不悦起来,“你是瞧不上本郡主的东西,还是瞧不起我清河王府?” 叶松言忙不迭起身,作揖赔礼,“松言不敢。” 毓容见他推脱,更是不悦。 叶松言只好应下,又与她几番道谢。 三巧随着关榆进了秦王府,正要往东篱轩而去,却见一个小院中站着几十号仆妇家丁,屋檐下正襟危坐一位妇人,旁的一位先生在记录什么。 三巧止了步,“关榆,她是王府的管事吗?” 关榆道:“不是,她是桑姨,从前照顾殿下的姨娘,刚把她接来。” 桑姨往院子外看,指着三巧道:“你,进来!” 三巧疑惑,关榆忙的解释,“桑姨,这是殿下要请的巧姑娘。” 桑姨知自己唤错了人,不免尴尬,叮嘱关榆要好好招待殿下的客人。关榆引三巧至东篱轩侧室,着红蓼取来秦悠然的官服。 三巧就官服的破口看了半响,又观衣裳的织花花样及丝线纹路,关榆、红蓼也随着她的神情蹙起了眉,关榆道:“巧姑娘,修补吗?” 三巧道:“能补的,不算太难,不过得要一两日。” 关榆笑道:“能补就好,能补就好,不如这两日你先住在王府,待衣裳补好我再送你回去。”三巧道:“我还要服侍我家姑娘,旁人照顾姑娘我不放心,这样我看看今儿能不能补好,不能我明日再过来。” 关榆颔首答应,三巧让他准备些丝线和针来,关榆立刻寻三巧要的丝线和针。 文人雅士经过永清街一个叫大三元的赌坊,必要叹声乌烟瘴气,败坏德行。此刻,大三元赌坊中有人赌得高兴,有人赌得满脸失意,有人不恋赌。 花扶疏赢了十来把钱,赚个满锅,正要离去,就被做庄家的拦住,“姑娘,赚光了大伙的银钱,就这么走了?” 花扶疏摸了摸背的布包,沉甸甸的,怎么着也有个几百俩银子,往那庄家的看去,见他眸光凶狠,恐是不善,不由提高了警惕,“庄家的想如何?” 那庄家的道:“姑娘,不如我们再赌一局,你把银钱都押上,你若是赢了我赔十倍。” 不到二十两银子能赚到几百两,花扶疏已是很满意了,没有再赌的心思,笑道:“抱歉,本姑娘不赌了。” 花扶疏方踏出一步,赌坊的管事就带着几个壮实的汉子围了过来,花扶疏冷笑道:“怎么的,赌坊里还兴逼人赌继续赌的?” 庄家的道:“姑娘,我奉劝你还是赌的好,不然我这几位随从可是会好好招呼你的。” 花扶疏眯起了眼,扫过管事的及几个汉子,唇畔勾起一抹冷挚,“是吗?只怕你们先去见了阎王。” 管事的往后退一步,挥手示意几个壮汉,壮汉们往花扶疏走近,拳拳欲动。 第108章 包长洲,东京府尹 怕事的赌徒退得远远的,唯恐他们伤了自己,亦有义正言辞的出头,一个壮汉将出头的一拳打趴下,花扶疏搀扶起为她出头的大叔,把布包往大叔怀里一塞,“大叔,先帮我拿着。” 她往那几个壮汉看去,“今儿你姑奶奶就砸你这黑心的赌场!” 两个壮汉上前要擒花扶疏,花扶疏抬脚踹开一个,擒住另一个,来个过肩,将壮汉打倒,余下两个壮汉往花扶疏扑来,花扶疏灵巧避开。 两个壮汉左右夹击,右边的一个逼近,花扶疏飞腿踢开,左边的趁空档要袭击,她跃起旋身一踢,壮汉急急后退,手撑着地吐了口血。 先头的两个壮汉挥拳冲来,花扶疏三两拳将他们打倒,便在这时,几个赌徒围住大叔,拳打脚踢,要争夺他抱着的银子,花扶疏疾步过去,拽着一个赌徒给他一拳,又将他踢开,另几个往她袭来,花扶疏几拳几腿解决两三个,将大叔护在身后,拿过那包银子往围观群众中一扔,“给你们!” 碎银子、铜板散落一地,个个你争我夺,很快就打了起来,乱成一锅粥。 庄家的管事的两个互相对视一眼,往花扶疏袭来。 推开大叔,花扶疏迎上二人。 大三元管事及庄家是个练家子,花扶疏与二人纠缠近十个回合,未见分晓,趁二人空隙,花扶疏正要出赌坊,怎料这两人手快,各擒着她的一个肩膀,使她动弹不得。 花扶疏抬脚踹向庄家的小腿处,庄家的急急避开,花扶疏趁机挣脱庄家的,挥拳往大三元管事而去,管事的忙的避开,在他放开她之际,花扶疏另一手往他腹部击去,管事的急急一退,却撞入一人怀里。 霎时,十七八个着制服酷似衙差模样的男子鱼贯而入,打斗的群众个个住了手,敛声敛息,看着进来的那人。 但见那人着朱色圆领衣衫,头戴展脚乌纱帽,身子颀长。 此人莫约二十五六的年岁,白皙的皮肤与那一脸端着的正经着实不相配,偏偏通身散着浩然正气,令人肃穆,敬之畏之。 他唤作包长洲,乃东京府尹。 三年前,今上将他从苍梧郡调至封城任东京府尹,因巡城主司故去,巡城主司之位一直迟迟无人担任,包长洲主理东京府时也担任起管理京中大街的事宜,大至杀人命案,小至邻里纠纷,故而得了个‘多管闲事’的称谓。 凡是到他手里的人,不是要进东京府大牢的,就是受罚在榻上躺十天半个月的。 花扶疏观包长洲的衣着,便知他是做官的,却不知他是何人,见他盯着自己看,几个衙差又将她团团围住,便知来者不善。 那大三元管事的急急作揖见礼,直言花扶疏砸他赌场,伤他仆人,做庄家的也随之应喝,那替花扶疏出头的大叔没见过这种架势,怕得直哆嗦。 包长洲未理会二人,扫过花扶疏,神色略有迟疑。 花扶疏睨了衙差们,笑道:“我当是谁呢,原来是多管闲事的包大人,失敬失敬啊。” 包长洲道:“统统带走!” 闻此言,一众赌徒连连喊冤,包长洲未给予理会,衙差驱赶着赌徒,花扶疏及大三元管事、庄家的颇为识趣,不用衙差驱赶就主动跟上。 至东京府衙,但见悬着一方‘明镜高悬’的匾额,包长洲正襟危坐与案前,拍了醒木,与大三元管事二人道:“你们二人姓甚名谁,将事情因果细细道来,为何斗殴?” 那大三元管事的道:“小人刘德贵,今年四十,祖籍武陵平县,是赌坊的管事的,”他瞧了那做庄家的,“他是小人的表亲,唤作的康有贵,几年前家乡被洪水淹没了,便来投靠小人,在赌场谋了个差事。” 刘德贵打了揖,又道:“大人,小人虽然开的是赌坊,做的都是本分生意。” 花扶疏忍不住轻笑:“本分?若是本分,岂会逼人继续赌?” 包长洲骤然蹙眉,刘德贵观他面色不善,连忙否认,并言花扶疏冤枉他,大闹赌场,伤他的人,几个壮汉忙的道是花扶疏伤了他。 包长洲扫过几个壮汉,确实是挂了彩。 花扶疏道:“青天白日下颠倒黑白我也非第一次见,本姑娘是打了人,但是他们逼人继续赌在先,我不从,便言教训我,我若不还手,伤的便是我。” 她拱手作揖,“还请大人明鉴。” 包长洲拍了惊堂木,怒声道:“本官问你话了吗?” 花扶疏错愕,一时无言。 包长洲量着花扶疏冷冷道:“出入赌场赌博,违背闺阁教养,打闹滋事,斗殴伤人,罔顾大宋礼法,竟然是个女儿家做的事!” 花扶疏望着包长洲,那双圆溜溜的杏眼甚是真诚,她问,“包大人,大宋有哪条律令规定女儿家不可以去赌场?” 包长洲微愣,他再道:“你挑起事端,斗殴伤人,聚众闹事,便触犯了大宋法令!” 花扶疏愠怒,她不可能让人冤枉了她,指着刘德贵与康有贵与包长洲道:“包大人,你怎能不分青红皂白,分明是他们欺负我在先,我还手不过是出于自卫罢了!” 包长洲蓦然一惊,拍了醒木,厉声道:“犯妇人,你这是咆哮公堂,对本官不敬,要本官治你个咆哮公堂、对父母官不敬之罪吗?” 花扶疏笑道:“孟夫子曾说,敬人者,人恒敬之,包大人,你读书十几载,竟然不明白这话吗?你不分青红皂白便定我的罪,又安我莫须有的罪名,便是对我的不敬,既然你对我不敬,我因何要敬你。” 包长洲白皙的面上泛着微微的青色,醒木再次拍响,怒声道:“污蔑本官,罪加一等,吴用、方大牛,给本官杖二十!” 刘德贵、康有贵忍不住窃笑。 唤作吴用、方大牛的两个衙差正要上前将花扶疏按下。 花扶疏哪是个严刑逼供就会认罪的人,抡着拳头便要忙衙差打去。 此时,忽然传来一道声音,“包大人。” 第109章 丢脸,叫他来捞人 闻声,花扶疏蓦然回首,来人是位翩翩少年。 他着一袭青衫,容貌与叶泽霖有几分相似,他是叶松言,是大将军叶世衡的第四子。 他睨了花扶疏,与包长洲抬手作揖,“松言见过包大人。” 见是叶松言,花扶疏忽然笑了。 见那少年走近,刘德贵、康有贵有些摸不着头脑。 包长洲微怔,随即往吴用、方大牛挥了一下手,吴用、方大牛会意,退回原位站着,挺立如松,肃穆端严。 包长洲问道:“阁下是?” 叶松言答道:“在下是大将军府的。” 刘德贵、康有贵二人微愣,亦往叶松言看去。 包长洲狐疑起来,再道:“不知护国大将军与阁下是何关系?” 叶松言不紧不慢道:“正是家父,在下是大将军的第四子。” 刘德贵、康有贵一怔,下瞬恢复了常色。 包长洲端坐着,并未起身,与叶松言客套起来,他笑道:“原来是叶四公子,失敬失敬。” 叶松言亦笑:“不敢不敢。” 花扶疏心头乐开了花,叶松言出现得太及时了,有叶家的名头在,量这位包大人也不敢打她板子。 忽然发现,嫁入叶家还是有好处的,有叶世衡这个护国大将军罩着,哪个敢对她动刑。 包长洲往花扶疏瞧来,见花扶疏得瑟而笑,指着花此扶疏与叶松言道:“叶四公子,你认识这个赌徒?” 花扶疏心头一火,恼羞成怒,“姓包的,你才是赌徒!” 包长洲拿起醒木往案上重重一拍,发出巨大的响声,震耳欲聋,刘德贵、康有贵、衙差们及抓着回来闹事斗殴的十来个赌徒不约而同颤了颤身子,但听包长洲厉声,“你放肆!” 叶松言拉下花扶疏指着包长洲的手,低声道:“嫂子,你别太过了,包大人是出了名的铁面无私,得罪了他,爹的面子也不顶用。” 花扶疏睨了包长洲,笑道:“他哪里是铁面无私,我看他是不分青红皂白的糊涂蛋。” 包长洲的面上布满乌云,怒至无言,一众衙差怒发冲冠,凌厉而凶狠的目光逼近花扶疏。 花扶疏并不畏惧衙差,却见包长洲往她看来,她迎上包长洲的目光,道:“看什么看,说的就是你。包大人,您好歹是一方父母官,将我抓来不辩是非,不问经过,便认定所有罪责在我,未免有失公允。” 叶松言低声恳求,“嫂子,你别说了,当我求了你。” 花扶疏不听,道:“小四,你肯来救我,我很开心,但是…” 她往包长洲看来,“但是不能由人冤枉了我,把屎盆子扣我头上,该我认的绝不会否认,不该我认的谁也不能栽我头上!” 包长洲凝视着花扶疏,仿佛看到了冬日里的梅花,受严寒风霜压迫,宁愿弯折,也要绽放芳华,迎向春天。 他道:“好啊,既然你不服,便将你所谓的真相仔细道来,本官倒想看看你能有什么说辞。” 花扶疏将事件慢慢道来,特意强调了康有贵逼迫她继续赌钱,并威胁了她。 康有贵忙的喊冤,刘德贵也喊冤叫屈,言他们没有威胁花扶疏,并指责花扶疏冤枉他们。 花扶疏也恼着,公堂之上他们竟然否认,她观包长洲很是倾向刘康二人的模样,冷笑道:“大人若是不信,可以问问他们,在场许多人都听到了刘康二人是如何威胁我的。” 包长洲看着一众赌徒,询问他们花扶疏之言是否属实,赌徒们连忙摇头,言花扶疏之言不实。 包长洲拍了醒木,“犯妇人,证据确凿,你还想否认吗?” 花扶疏蓦地狐疑起来,瞧了赌徒们,不知是怎么的,赌徒们敛了视线,不敢看花扶疏。 见花扶疏失神,包长洲再次道:“犯妇人,你聚众赌博,斗殴滋事,又诬陷康刘二人,证据确凿,你可认罪?” “不认。”花扶疏道。 包长洲道:“本官亲眼所见。” 花扶疏笑道:“包大人,你看到全部经过了吗?眼见未必为实,耳听也未必为真。” 她目光扫过刘德贵、康有贵,“逼人就赌,不肯便动手,怕是不是第一次,包大人,你应该查一查这赌场,说不定是个黑心赌场。” 刘康二人不动声色。 包长洲却没有信花扶疏的意思,再道:“你若再不承认,非本官动刑你肯认!” 叶松言给花扶疏使眼色,“嫂子。” 包长洲及堂中人方才注意到叶松言对花扶疏的称呼。 包长洲微怔,忽而拧起了眉。花扶疏望着包长洲道:“我乃将军府少夫人,包大人莫不是想严刑逼供不成?” 包长洲怔了怔,随即低声吩咐了宋师爷,宋师爷指了两个衙差去大将军府找叶泽霖。 衙差到了大将军府,言明来意,叶泽霖听后,脸色却沉了。 恐花扶疏真出事,他急急前往东京府衙,那衙差紧跟其后。 至东京府衙,却门口围满了人,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他挤入人中,费了一番劲才进入东京府衙,只见花扶疏并一众赌徒站在堂中,因她是女子,格外醒目。 花扶疏看着他,好似看到了救星,他心中一火,冷冷看了她,方与堂上着红色官服的包长洲拱手,“包大人。” 包长洲起身,正了正官帽,与叶泽霖见礼,“少将军。” 叶泽霖往花扶疏等人看去,“包大人,你匆匆着寻我来可是为了这些赌徒?” 闻言,花扶疏颇有不悦,什么叫这些赌徒?她只是偶尔玩两把而已,根本不是赌徒! 包长洲指着一众赌徒边上站着的趾高气昂的丝毫没有意识到错误的清丽少女,“少将军,此女带头赌博,又将赌场闹得天翻地覆,她说她是你的夫人,下官请你来就是想确认此女是不是尊夫人?” 花扶疏往二人看去,叶泽霖看着她深深叹息,方与包长洲道:“此女正是内子花氏扶疏。” 包长洲还是有些意外的,他道:“少将军,话说没有规矩不成方圆,我大宋万里江山,地域辽阔,朝廷有朝廷的礼法,地方有地方的制度,尊夫人聚众赌博,又打闹滋事,本官要依法判刑,少将军可有异议?” 第110章 你舍得? 花扶疏微慌,看着叶泽霖,却听他无情道:“既犯了律令,就该依法判刑,本将军并无异议,内子该给她教训,免得往后惹是生非,请包大人秉公执法。” 花扶疏愣了,叶泽霖真要这多管闲事的打她板子? 未待包长洲开口判刑,她连忙冲过去,跳起来抱着叶泽霖,搂着他的脖子,双腿缠着他的腰,可怜兮兮道:“相公,你舍得打我?” 叶泽霖点头,道:“知法犯法,该打!” 花扶疏岂会死心,又道:“一尸两命也舍得?” 包长洲一怔,叶泽霖微怔,随即星眸寒芒起,“包大人,烦你请个大夫来给内子好好诊断。” 花扶疏哀莫大于心死,从叶泽霖身上跳下来,狠狠恼着他。 叶泽霖不屑一顾,包长洲令两个衙差将花扶疏提到后堂,花扶疏不烦二人动手,自己走到后堂,不忘恼叶泽霖一眼,叶泽霖随后跟入后堂。 后堂,花扶疏趴在朱色长凳上,抬头就见叶泽霖站在她眼前,身长玉立,面色平静,眼中无澜,她有些气愤,他要包长洲依法判刑就罢了,还要监刑! 板子落下,抓紧长凳,咬着红唇,对上叶泽霖的如玉如月的脸,明明疼得厉害,她却不出一声,圆润的杏眸中写满了倔强及不服、不满,甚至还是一丝恨意! 叶泽霖俯视着她,眉宇微蹙,心中竟有几分不忍,这样的倔强和不服输他第一次在她眼中见到 忽然,他有些好奇,这等没脸没皮又顽劣不堪的女子也会有男儿的倔强? 他的好奇中,那六七个板子已经打完了。 花扶疏起身,只是一动,臀部痛得厉害,眼看就要摔下去。 叶泽霖及时扶着她,眉目间心疼不已,“你可还好?” 花扶疏一把推开了他,恼着他道:“不要你管!假惺惺!” 要打她板子的是他,打完了才充好人,谁会稀罕?旁人稀罕罢了,她岂会稀罕? 外头响起了喊叫声,包长洲将参与赌博的、闹事的按事态轻重都赏了板子。 花扶疏挺直了身子,大摇大摆从后堂走出,完全不像挨了板子,她看着包长洲,冷声警告,“姓包的,此仇不报非君子,你给等着,这笔账本姑娘迟早会讨回来!” 她忍着疼痛,往衙门口走去。 叶泽霖作揖赔罪,“包大人,内子言行无状,还望海涵。” 言罢,他疾步追上花扶疏,将她横抱起来。 花扶疏忙的推开他,叶泽霖一下将她抱得更紧,冷声威胁着:“再动,摔死了我可不管你!” “死了也不关你事!”花扶疏道。 叶泽霖故作松手,花扶疏急急搂住他的脖子,真怕自己摔下来。 叶泽霖低下眼来,花扶疏对上他冷冽的目光,急急垂下眼,避开他的视线,不由得安分起来,像极了温顺的羔羊。 走到衙门外,四德已在等候,叶泽霖着他雇辆车子来。 不久,四德找了辆车来,叶泽霖抱着花扶疏进了车厢,四德着车夫往大将军府方向赶。 车内,花扶疏一把推开叶泽霖,杏眼狠狠盯着他,很想将他骂个狗血淋头,又不知如何骂他,最后只化为一句话,“谁要你多管闲事!” 叶泽霖冷然回她:“你以为我稀罕管你?不想我管你,出事就别说你是我叶泽霖的夫人!” 花扶疏一时语塞,她的确对包长洲说过这话,可是他要包长洲打她板子这是事实,于是恼着他。 叶泽霖不予理会,视若无睹,花扶疏反而更恼他了。 至大将军府门前,花扶疏仍在恼着,叶泽霖又要将她抱起,花扶疏不让,一动反而更疼了。 叶泽霖顺势将她抱起,“别动。” 花扶疏果真没动,任由他抱着,只觉心头汇入一股暖流,暖暖的,好似初升时的朝阳。 下了车,叶泽霖着四德去请李大夫,抱着花扶疏入了大将军府。 四德给了车夫银钱,就去请李大夫。 至蓬莱居,叶泽霖将花扶疏放在榻上,未久,叶衡、欧阳夫人、孤独兰息就过来了。 叶世衡将儿子挤到一旁,急急问道:“花儿,爹听说你给包长洲抓去了,怎么样你?那包长洲有没有欺负你?和爹说实话,他要真欺负你,爹给你撑腰!” 欧阳夫人、独孤兰息两个也忙忙问候。这一幕,花扶疏有些受宠若惊,叶泽霖忽然道:“聚众赌博,打闹滋事,包大人教训教训扶疏也是应该的,免得往后又生事。” 三人皆意外,万万想不到花扶疏是因为这个被东京府带走,可知花扶疏挨了板子,叶世衡总是不忍的,责备起儿子来,“花儿一个妇人家,哪里受得了打板子,包长洲要打你就不能阻拦吗?看,把花儿打得,都不能走路了。” 叶泽霖道:“她皮糙肉厚,没事。” 闻言,花扶疏握起了拳头,很想挥叶泽霖一拳,可是一动,就疼得厉害,看了叶泽霖,恨恨憋着气。 四德将杏林医馆的李大夫请来,这李大夫年近花甲,曾是宫中的御医,因得罪了贵人,被逐出太医院,后开了一家医馆,因医术精湛,为人又亲切,便得了个‘活菩萨’的称号。 他多次进入大将军府,自然认得叶世衡,与诸位见了礼,便问起病人在何处。 叶世衡连忙让开了位置,指着花扶疏道:“李大夫,快快,给我我儿媳妇看看,她受了板子,伤得怎么样。” 李大夫微怔,随即为花扶疏诊治,身为患者,花扶疏十分配合李大夫,主动伸出伸手给李大夫切脉,李大夫问什么答什么。 一番诊治后,李大夫道:“大将军、将军夫人、少将军请放心,少夫人的伤不算严重,只需躺个五六日,吃几贴药就好了。” 李大夫开了药方,四德跟李大夫取药,叶泽霖随后跟了出来,同李大夫说了几句,方才回屋里。 花扶疏疼得厉害,偏三巧又去了秦王府,叶泽霖会意,将父亲母亲及独孤兰息请出蓬莱居。花扶疏让叶泽霖去把荔枝找来,叶泽霖看了她一眼,心中轻叹,便去唤荔枝。 未久,荔枝到了,花扶疏让她取来止痛膏涂抹伤处。 第111章 一门三探花五进士 四德取来药回来,就去厨房把煎上,待将煎好的药送去蓬莱居时,三巧正好回来,见四德端药进蓬莱居的院子,连忙问他谁的药。四德道是花扶疏的,又将花扶疏聚赌斗殴一事言简意赅说一遍,三巧接来四德手中的汤药,急急往屋子去,四德出了院子,寻他父亲五经去。 三巧要服侍花扶疏吃药,花扶疏哪是娇气的人,三两口将一碗苦得要命的药汁灌入肚中。 趴在榻上,花扶疏开始思索起来,在包长洲带人到大三元赌坊时,以她的拳脚对付那几个衙差绰绰有余,她不该留下,白白得了这顿板子,连着几日都不能下床,又恨起了那个多管闲事又铁面无私的包长洲,直言要包长洲好看。 荔枝道:“小娘子,您都受伤了,还是好好养伤,这些事不要想了。” 花扶疏有些不满荔枝这话,令她去厨房帮忙。 三巧搬来张矮凳,将那包长洲狠狠踩骂了一顿,待花扶疏气消了些,缓缓道:“姑娘,我知你是说一不二,那包大人毕竟是个朝廷命官,咱们明里动手可是犯法的,你得三思啊。” 花扶疏似早有了主意,笑道:“放心,你姑娘我有分寸,包长洲不是好管闲事吗,那我就给他多找点事儿,让他好好忙忙。” 三巧追问:“姑娘,你打算怎么做?” 花扶疏勾着手指,三巧附耳过来,花扶疏在她耳畔交待几番,三巧连连点头应着。 交待罢了,花扶疏勾起一抹浅笑,心中念着:包长洲,本姑娘会好好招待你的! 晚间,或是李大夫的药用处不大,或是衙差下手过重,疼痛未减两分,反而发起烧来,花扶疏摸着额头,很是难受,着三巧拿几粒药丸来,和水服下。 未久,叶泽霖盥洗回来,他着月白软绸长衫,走过去,见花扶疏精神不振,便问了她。 花扶疏恼着他,别过头去,还在记恨他要包长洲打她板子的事。 他就问了三巧,三巧道:“姑娘有些发热,已经吃了退热的药了。” 叶泽霖见天色已晚,便让三巧下去歇着,花扶疏回头,自是不肯让三巧下去,这时,叶泽霖道:“不让三巧歇着,明日后日谁来服侍你。” 花扶疏只好让三巧下去,三巧福了身,就退了出去,顺便将门掩上。 叶泽霖在榻边坐下,摸着花扶疏的额头,他道:“是有些烫。” 花扶疏拂开他的手,杏眸瞪了他。叶泽霖道:“还怪我呢?” 花扶疏不理睬他,又瞪了他一眼,只听他又道:“包家一门三探花五进士,属包长洲最有能耐,最公正无私,当年陛下将他从六品的小官提拔为正四品的东京府尹,正是看中他的能力,不是我要他打你,是他秉公执法,就是我想保你,他一样秉公执法。” 花扶疏瞥了他,哼了一声,叶泽霖无奈而笑,“过两日我要随刑部尚书去岳州了,可能三两个月才能回京,你听话些,莫要再去赌场这种鱼龙混杂的地方,或是同大嫂学学如何管家理事,也可找些别的正经事做。有这次教训,我望你能吃一堑长一智,莫再惹是生非,大将军府能保你一时,却保不了你一世。” 这般啰嗦,以花扶疏的性子必然是不耐烦听的,前刻还生着气,下刻就转过头来,“你去岳州作甚?” “自然是办公事。” 叶泽霖瞧着花扶疏,莞尔一笑,“这会儿子愿意搭理我了?” 花扶疏指着门口,“你出去,我不想理你。” “那我走了。”叶泽霖起身,便要往屋外走,花扶疏却没有留的意思,他只得出去了。 因时辰尚早,眼下并无睡意,叶泽霖便想去溶梨院寻叶世衡,刚出了院子,便遇上了叶松言同婢女玉枝,他道:“四弟。” 叶松言微怔,止了步,往叶泽霖看来,玉枝忙的见礼,叶泽霖颔首,随即与他道:“后日我随鱼尚书去岳州,你嫂子……” 叶松言急急截了他的话头,“兄长请放心,弟弟有分寸,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叶泽霖一听,就知他误会了,笑道:“你嫂子这伤一时半会是好不了的,她又是个坐不住的,你若有时间就与她说说话,她与你也说得来。” 叶松言怔了怔,待缓过神时,叶泽霖已经走了,看着幕色中叶泽霖的背影,俊朗的眉头忽然蹙起。 四德已替收拾叶泽霖的行囊,欧阳夫人将叶泽霖唤来溶梨院,如婳也奔了过去,母女两个连番叮嘱叶泽霖,在外头要如何如何,弄得如生离死别一般,尤其是如婳,欧阳夫人未哭,她倒先哭了起来,叶泽霖一顿好言相劝,方才劝住了她。 飞院那处无半点动静,叶老将军仿佛不知叶泽霖将去岳州。 很快就到了启程那日,叶泽霖提着行囊走进屋里,见花扶疏趴在榻上,抱着软枕歪着头听三巧说连环画,听得津津有味。 回头看去,见是叶泽霖,三巧的视线落在他手上的包裹,又看了眼花扶疏,拿着连环画到了屋外。 叶泽霖就榻边而坐,花扶疏往榻里挪了挪,她道:“你有什么长话短说,我还要听巧儿说小人书呢。” 叶泽霖看着花扶疏那双圆润的杏眼,原本想好的话却不知该如何开口,最后只凝成了一句,“我今日启程,你听话一些,别去再赌场了。” 花扶疏哭笑不得,本以为他是和她告别的,结果竟然是为了说这句话,她往他看去,认真问道:“没有别的?” 迎上花扶疏认真的目光,叶泽霖莫名地想要避开,最终却没有避开,他道,“没有,你照顾好自己。” 他提着包裹起身,便往门外走,却被人叫住,“叶泽霖。” 他回头,见花扶疏抓住了包裹,“叶泽霖,我有话想和你说。” “不知扶疏妹妹要与我说什么。”叶泽霖的心跳莫名有些急促,不由自主紧张。 “我…”花扶疏欲言又止,双颊已染上了淡淡的绯色。 叶泽霖低头凝望着清秀的面容,不若往日英气,反而添了两分娇柔的美好,着桃红衣衫,扎着几条小辫,又显得有些俏皮。 忽然,花扶疏用力一拉包袱,叶泽霖站不住,往她扑了过来,并压她身上,叶泽霖两手撑着榻,花扶疏往他看去,两人四目相对。 第112章 警告,不许招蜂引蝶 叶泽霖怔了怔,随即移开视线,便要起身,花扶疏却圈住他的脖子,将他推到床头。 叶泽霖后背吃痛,还未回应过来,花扶疏已逼近他,“叶泽霖,你给我听好了,别以为我喜欢你,就给我在外面招蜂引蝶,招一个我杀一个,招两个我杀一双!” 叶泽霖猛然一惊,深邃平静的眼眸波澜起伏起来,对上花扶疏凌厉的神色,他忙不迭要拨开她缠住他的手。 花扶疏却缠着不放,他便也放下了手,笑道:“花扶疏,你要不要脸,你羞不羞?” 花扶疏对上他棱角分明的五官,笑道:“世上最厚的是脸皮,最薄的也是脸皮,你我是夫妻,与相公说句贴心话我为何要脸,为何要羞?” 叶泽霖垂下眼睫,轻叹着气。 花扶疏却不顾他如何看自己,抬起他的下颚,“叶泽霖,你答不答应?” 看着花扶疏眼中的自己及她的动作,叶泽霖拂开花扶疏的手,“我不答应你又如何?” “我便……” 花扶疏勾起玩味的笑意,逼近叶泽霖,唇瓣触碰亲亲了他的鼻尖,敷在他耳边低吟,“叶泽霖,我花扶疏这一生认定你了。” 叶泽霖眸中的波澜瞬间平复,推开了花扶疏。 花扶疏猝不及防,被推到榻里,臀部撞到了床榻侧的围栏,疼痛感铺天盖地卷来。 叶泽霖拿起包袱,冷冷看着花扶疏,“花扶疏,你别自作多情了,我叶泽霖娶你是义务和责任,你厚颜无耻,要貌无貌,要德行无德行,我这一生都不会对你有半分心思!” 言罢,甩袖而去。 三巧虽在屋外,里头的动静却听得清清楚楚。 叶泽霖一走,她匆匆进了屋,却见花扶疏恍如木头,一动不动,她慌了起来,忙的抚慰宽解,“姑娘,叶泽霖就是混蛋,你别多想了,你是最好的,最聪明的姑娘,是叶泽霖那混蛋配不上你。” 花扶疏忽然笑了,往三巧看来,“巧儿,我长得丑吗?” 三巧摇了摇头,“我们姑娘静若处子,动如脱兔,宜静宜动,气质绝佳,在巧儿看来,如婳姑娘、独孤娘子、王府的郡主、皇室的公主都得靠边站,像姑娘你这般聪明伶俐又漂亮的天下绝对找不出第二个。” 花扶疏乐了,“好丫头,我没白疼你,这话我爱听。” 三巧道:“姑娘,叶泽霖那厮就是混蛋,咱别搭理他。” 花扶疏笑道:“巧儿,总有一日我会叫叶泽霖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你信不信?” 三巧点头道:“我就信姑娘。” 叶世衡夫妇、独孤兰息、如婳送叶泽霖到门口,又与他叮咛嘱咐一番。 见四德已牵马过来,叶泽霖作礼辞别,“父亲、母亲,孩儿该走了,让鱼尚书久等也不好。” “去。”欧阳夫人理了理叶泽霖的衣裳。 叶泽霖背起包袱,叶世衡拍着他的肩膀,“儿子,照顾好自己。” 叶泽霖点头回应,接过如婳递来的一包点心,又与四人道了声保重,便下了台阶往四德走去,将点心放进包袱,挂在马上,踩着马镫上了马,拿过四德递来的缰绳。 四德道:“公子,保重。” 叶泽霖道:“你也保重,我交待的事莫要忘了。” 四德笑道:“公子放心,四德什么事都会忘,独独记得公子的事。” 叶泽霖调转马头,正要出发,这时,三巧飞快了下台阶,往他奔来,手里拎着个包裹,“姑爷,等等!” 叶泽霖瞧来,三巧举起包裹给他,“这是我家姑娘昨夜让我准备的,您带去或许用得着。” “这是什么?”叶泽霖拿过包裹问道。 三巧道:“是一些药。” 叶泽霖淡淡道:“替我多谢你家姑娘。” “那公子要小心些。”三巧道。 叶泽霖颔首,将包裹挂好,驭马往城门而去,与鱼玄机等人汇合,前往岳州。 因身上的伤未好,花扶疏也不能出门,幸得叶松言日日过来陪着说话,不至于那般无聊。 这日,叶松言带来了一只鹦鹉,花扶疏在三巧的搀扶下下了榻,往他走来,看着那只鹦鹉很是喜欢,土黄的喙,翠绿的羽毛,唯有头顶有一簇橘红,一双小小的圆圆的眼睛很是机灵,“给我的吗?” 叶松言点头,与那鹦鹉道:“叫嫂子。” 那鹦鹉道:“嫂子,嫂子,嫂子。” 花扶疏哈哈大笑,“这小东西太招人喜欢了!”她伸手摸了摸鹦鹉的头,鹦鹉用喙轻轻啄着她的手。 叶松言道:“嫂子,看来它很喜欢你。” “它和我有缘呗。”花扶疏问道,“它可有名字了?” “没有。”叶松言朝花扶疏看来,“嫂子,要不你给起一个。” 花扶疏欣然答应,便认真思考起来,这时,管事五经带几个丫鬟进来,与二人见了礼,五经就道:“少夫人,依惯例府中每季都会给主子们添置四套衣裳,夏日已至,该添置夏衣了,锦绣坊送来时新的料子,独孤娘子让我把料子送过来,你挑挑喜欢的花色,好拿去裁衣裳。” 花扶疏看着各色料子,也不翻看一番,随便指了几个颜色,“就那几种。”五经见她选的料子主红色,问道:“少夫人是定了这几个料子?” 花扶疏点头。 五经再道:“红色会不会太鲜艳了些。” 花扶疏有些不满,五经这是质疑她的眼光,红色鲜艳又好看,没有哪个颜色比它好看。 五经方才意识到自己话多了,便要退下,花扶疏又选了三匹料子,缃黄、天蓝、天水碧,却不让五经带走,让三巧拿了另给她裁常服。 五经同几个丫鬟退了出去,花扶疏已想好了鹦鹉的名字,“叫五斤怎么样?” 屋外,五经蓦然止步,下刻就传来叶松言的反对声,“不好,不好,这么像五经叔的名字,它也没有五斤重。” 几个丫鬟忍俊不禁,五经看了她们一眼便往院子外走去,丫鬟们忙的跟上。 花扶疏连连想了几个名字,都被叶松言与三巧否决,看着那只鹦鹉翠色的羽毛,她想到了绿豆糕,脱口而出,“叫绿豆怎么样。” 鉴于花扶疏给宠物起名字的水准,叶松言与三巧实在不想再否决花扶疏,便定下了鹦鹉的大号——绿豆! 第113章 不是兄妹,胜似血亲 花扶疏欢欢喜喜逗着鹦鹉,也没有忘记乌龟小八小九,一有时间就弄龟逗鸟,脱脱是不务正业的纨绔。 没有过几日,叶松言又送来一只虎头虎脑的橘猫儿,花扶疏也将秦王府那只叫团子的猫儿‘淡忘’了,打消了接来大将军府常住的想法。 在她养伤期间,陆天韵来探望过两回,秦悠然却一次也未来过,也没有派人来问候。失望之余,花扶疏开始反省自己是不是太混账了,就连叶泽霖都嫌弃她。 她逗着绿豆,吃了口绿豆糕,问道:“绿豆啊,我是混账祸胎吗?” 那鹦鹉道:“混账,祸胎。” 花扶疏脸色一沉,果然,连只鸟儿都嫌弃她! 她下决心好好改造自己,往后一段时间不会再去赌场,像三巧说的,她宜动宜静,她也可以做一位安静的美姑娘。 大将军府里安安静静,京东府衙却一派鸡犬不宁、鸡飞狗跳的景象,好生热闹。这是包长洲继任东京府尹三年以来最热闹的时候,包长洲、宋师爷面色日日铁青,一班衙差手忙脚乱、鬼哭狼嚎、呼天喊地。 秦王被任命为巡城主司,东京府衙与巡城司已交接好诸项事宜,只等秦王殿下上任,谁知秦王小恙,与陛下告了假,推迟上任。这时候,有人寻到了巡城司,言有恶徒索他钱财,伤断他兄弟的腿,求秦王殿下做主。偏偏秦王不在,巡城司主簿老杨头不敢接手这事,就让人把喊冤的人送到东京府衙。 包长洲接收后,立即将恶徒捉拿归案,关入东京府大牢,此案才理完,就有人来报,说是乐丰楼有人吃白食,店家与吃白食者言语不和,就打了起来,还有人受伤了,包长洲带几个衙差直奔乐丰楼。包长洲将吃白食者带回府衙,赏了一顿板子,又令他赔偿店家损失,后面又几件不平事,他一一处理。 太阳将下,包长洲正要回府,却有人冲进来,说他家失窃了,丢失了祖传的宝物。包长洲见他衣着光鲜,必是富贵人家,祖传宝物可是价值连城的东西,忙的带人去了报案人的家。 一番勘察,寻着蛛丝马迹,最终在邻居家找到了报案人的传家宝物,却让包长洲等人大跌眼镜,那祖传的宝物竟然是夜壶,还是最常见的夜壶! 寻回宝物,才知这是一场误会,原是报案人家的儿子与邻居家的儿子是总角之交,邻居家儿子听说报案人家有祖传的宝物,就央求报案人儿子把宝物带给他瞧瞧,报案人儿子未与父亲商量,就把夜壶带去邻居家。包长洲及一众衙差面色青青,报案人抱着夜壶欢欢喜喜将包长洲等人送出了家门。 往后四五日,街里的不平事件、琐碎事件只增不减。 譬如东市王家的儿子和媳妇闹和离。 譬如西市董记首饰店丢了几支贵重的金钗。 譬如永宁街张家的小孩被推下水了。 譬如同乐赌坊闹上了,譬如菜市口有人打架斗殴了。 譬如…… 在处理种种不平之余,东京府衙也遭到了不少报复。 譬如第三日清晨,不知是谁扔了两条蛇进东京府衙,蛇到处溜达,包长洲、宋师爷跳了起来,一班衙差忙着驱蛇,花了不少心思才将蛇弄走。 譬如第四日下午,一只大公鸡蹿进东京府衙,飞到包长洲身上拉了一泡鸡屎,一班衙差你追我赶,也抓不住大公鸡。 譬如第五日傍晚,不知从何处跑来一条精壮的黑狗,追着包长洲到处跑。 …… 第九日早晨,包长洲及宋师爷到了府衙,却见堂中悬着一幅血淋淋的骷髅图,并附上了四字:不得好死! 宋师爷直接昏了过去,包长洲拧眉沉思,越发觉得有近十日不停接到的纠纷案有可疑之处,像是有人故意整出来让他去解决,以往他接收的纠纷案四五日才一桩,如今却一日高达十余桩。他思来想去,却猜不透是何人要整他。 待宋师爷醒后,包长洲命他写张告示贴在东京府衙门口,暂时拒接一切纠纷案、治安事件,同时派人去秦王府打听,秦王何时病好。 秦王府中,秦悠然盘腿而坐,品着秦州刚送到的酒‘桃花醉’,他的嘴角噙着微笑,如蔚蓝广阔的天际,让人一看就舒服,他啜了口酒壶里的酒,朗声笑道:“好酒,好酒!” 穆清着了身短打,抱着长剑靠在一旁柱子很久了,时不时瞧秦悠然一眼,而他的主子只顾饮酒,并不理会他,当他再次看向秦悠然时,秦悠然终于搭理他了,“说,怎么样了。” 穆清笑道:“殿下,东京府衙上下人心惶惶,那包长洲已在府衙贴了告示,不接案子,扶疏姑娘的法子怕是不管用了。” 秦悠然笑道:“包长洲得罪我妹子,自然要给他些教训,这丫头气估计也消了,本王病了许久,再不康复,那毒妇和陛下该有意见了,穆清,你去趟巡城司告诉他们,本王过两日就上任。” 穆清领了吩咐,就前往巡城司,他一走,桑姨端着山药红豆糕走了过来,将山药红豆糕放在几案上,“殿下,我让膳房做了山药红豆糕,你尝尝,看看味道如何?” 秦悠然拿起一块吃了一口,“味道有些差,不如三巧做的。” 桑姨笑道:“膳房里的厨子临时招的,自然是比不上三巧姑娘做的,做的不和殿下心意,一会儿就让关榆辞了他,再找个手艺好的。” 秦悠然道:“算了,虽及不上三巧,但也差不到哪里去。” 桑姨道:“就听殿下的。” 秦悠然将这块山药红豆糕吃完,正要吃第二块,就听桑姨道:“之前听说大将军府的少夫人受了板子,殿下与少夫人相识,为何不去将军府看看她呢?” 秦悠然道:“在我心中,花儿同师父一样重要,当年若是没有师父我早就死在了毒妇的手下,若是没有花儿相伴,这些年不知有多无趣,她们给了我家人的温暖和亲情。我回京,暗中不知有多少双眼睛盯着我,倘若他们知道我与花儿的关系,怕是他们为了对付我而伤害花儿,不与花儿走得近,也是为了她的安全着想。” 桑姨笑道:“听穆清与关榆说了些将军府少夫人的事,奴婢倒是想见见她了,到底是怎样的人能让殿下如此牵挂费心?” 秦悠然知桑姨是在揶揄他,也由着桑姨揶揄,他答道:“我与她不是血亲,却胜似血亲。” 第114章 招工,我去应聘 噼啪啪啪!轰隆轰隆!哗啦哗啦! 夜色深处,电闪雷鸣,迎来入夏的第一场大雨,雨水沿着屋檐落下,三巧撑着伞提着灯往蓬莱居走去,见屋里灯火亮着,收了伞灭了灯进了屋里,却见花扶疏窝在榻上,抱着软枕,“姑娘,你真没睡着。” 她就榻边坐下,看着花扶疏。 花扶疏垂着眼,“雨下得大,雷声响得厉害,睡不着。” 三巧道:“从前在梅溪涧时,夜里下大雨姑娘你也睡不着。” 花扶疏道:“你说都十日了,叶泽霖到岳州没有,怎么也不回封信和家里报平安。” 三巧忍不住窃笑,问道:“姑娘,你是不是想姑爷了?” 花扶疏点头,“我真挺想他的,不知道他会不会想我。” 三巧拥住了花扶疏,道:“姑娘,我可还等着你让姑爷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呢。” 花扶疏笑道:“我可不是说笑的,我一定能将叶泽霖追到手!” 三巧笑了笑,给花扶疏加油打气,雨声渐小,主仆双双睡去。 翌日,花扶疏的伤基本痊愈了,在大将军府里待了十来日,着实待不住了,趁下人不注意,与三巧偷偷从后门溜了出去。 三巧恐花扶疏还要去赌坊,早早开了口劝她不要去赌坊。 经叶泽霖那段苦口婆心,又有板子的教训,花扶疏目前哪里有再去赌场的心思,带着三巧在街上随意溜达。 已到午时,三巧手中大包小包拎着,花扶疏也有些饿了,正要去乐丰楼吃食,却见一家医馆招坐堂大夫。 花扶疏往那医馆的招牌看去,赫然四个大字:杏林医馆! 杏林医馆是一位叫李怀春的大夫开的,这位李大夫曾是宫里的医官,因得罪了宫里的贵人被逐出太医院,就是那日为花扶诊治的李大夫。 花扶疏医馆里走去,就有位少年上前招呼,“这位娘子,你是看病还是抓药?” 花扶疏打量了医馆,道:“这不是招坐堂大夫吗,我来应聘的。” 少年一脸狐疑看着花扶疏,“娘子莫不是开玩笑?” 花扶疏反问他:“你看我像开玩笑的吗?” 那少年道:“我不信,哪有姑娘家要当坐堂大夫的。” 花扶疏正要开口,却听有人唤那少年的名字,“阿文。” 少年回头看去,原来是他的父亲李大夫,“爹。” 李大夫走近,见那少女是花扶疏,不由得一惊,“少夫人。”少年李文未解,听他父亲道:“臭小子,这是大将军府的少夫人。” 李文作礼赔罪,花扶疏只笑了笑,并无怪罪之意。 李大夫问及花扶疏因何来,花扶疏将来意说明。 李大夫笑道:“少夫人,我招的大夫必要真才实学,不是滥竽充数的。” 花扶疏笑道:“是有真才实学还是滥竽充数,李大夫不妨考考我。” 李大夫欣然应下,提出一问:“卒头痛如破,非中冷,又非中风,何治? 花扶疏道:“苦参、桂、半夏等分,捣,下筛,苦酒和,以涂痛,则瘥。” 李大夫微怔,再道:“酒疸者,心懊痛,足胫满,小便黄,饮酒发赤斑黄黑,由大醉当风入水所致,如何治?” 花扶疏答道:“第一方:黄芪二两,木兰一两,末之,酒服方寸匕,日三服。第二方:大黄一两,枳实五枚,栀子七枚,豉六合,水六升,煮取二升,分为三服。第三方:芫花、椒目等分,烧末,服半钱,日一两遍。” 李大夫又提了几问,花扶疏俱答并补充不少,令李大夫十分满意。 李大夫好似把花扶疏当成知己,与讨论花扶疏起了针灸,但已是午时,花扶疏也不说太多了,随即转了话题,问李大夫是否愿意招她为坐堂大夫。 李大夫到底顾及花扶疏是大将军府少夫人的身份,并不敢收她为坐堂大夫,却答应她可随时到他的医馆玩耍,也可以替他给病人看病。 花扶疏虽有些失落,但可以到李大夫的医馆,也满足了。 辞了李大夫,花扶疏与三巧就去了乐丰楼,正是饭点,楼里人满为患,却见了不速之客,叶泽霖的几位好友,凌家公子凌之恒、赵琰将军之子赵辞远及于子辰。 凌之恒远远的就看到了花扶疏,快步过去,笑道:“小嫂子!”他往花扶疏的脚看去,“你好了!” 花扶疏觉得凌之恒好生厌恶,竟盯她脚看,还未出口那凌之恒就伸手揽着她的肩,“走,小嫂子,我请客!” 花扶疏抓着凌之恒那不安分的手,反身将他擒住,往赵辞远一推,他就撞到了赵辞远及于子辰,她冷眼看来,“再动手动脚,我打断你的狗腿!” 花扶疏带着三巧转身走开,凌之恒看着花扶疏的背影与赵辞远、于子辰道:“至于吗,我不就是想请小嫂子吃顿饭而已?你们说叶雨时怎么娶了个这么凶的女人!” 一双筷子凌空飞来,凌之恒急急避开,那筷子越过凌之恒在他眼前没入了柱子。 三人目瞪口呆,半晌才缓过来,花扶疏已坐着饮茶,凌之恒笑道:“难怪啊,不答应我的邀请,原来是瞧不起我。” 花扶疏勾起笑意,这个凌之恒还不是太笨,她不喜欢凌之恒,反而瞧不起了他。只是这样勾三搭四的风流人,叶泽霖怎么与他交朋友? 凌之恒可不想再招惹花扶疏,与赵辞远、于子辰二人上了三楼,而花扶疏二人吃饱喝足,歇了片刻,结了银子就回大将军府。 此刻,大将军府中忙碌着,因此至今还无人还发现花扶疏溜了出去。 待她与三巧到府门口时,五经怔了怔,“少夫人。”随后,五经递来两封书信,道是寄给她的。 花扶疏接过书信,一看信封上的字迹便知是谁寄的,这两封信一封是霍家主寄的,一封是欧阳景明寄的。 她取出信笺,待看了信上的内容,甚为心悦,“霍兄说二叔祖已有康复的迹象,待二叔祖康复了,他就上京来看我,我就知道霍兄出手没有他治不好的病。” 三巧也是高兴,“姑娘,我们快把这个好消息告诉欧阳夫人。” “瞧我高兴糊涂了,走,我们快些去告诉母亲,她定会欢喜的!” 花扶疏把信揣怀里,拉着三巧跨进门槛,往溶梨院走去,五经看着她二人,有些迷茫。 第115章 杏林医榜花十九 二人抵达溶梨院时,婆子阿萸却道将军、夫人都去了飞院,老将军病了。 花扶疏不由得狐疑,这叶老将军虽一把年纪了,身子骨儿不知有硬朗,哪说病就病了,追问之下,才知是叶老将军的腿病又犯。 阿萸道:“从前主君在时,不管老将军如何不喜欢我们夫人,只要老将军腿犯了,主君都会上门给老将军治腿,主君一套独特的针法,只要给扎上几针,配着主君开的药,没几日就好了,主君去后,将军也找不少名医给老将军医治,基本上要治一个月才将老将军治愈。” 花扶疏知阿萸口中的‘主君’指的是欧阳夫人的父亲欧阳懿,也不多问,与三巧前往飞院,见荔枝在蓬莱居院里打扫,就唤她过来。 三巧把手里拎的东西交给荔枝,才与花扶疏进了飞院。 花扶疏往屋里看去,不止叶世衡夫妇,独孤兰息、如婳也在。 叶松言回头一看,见花扶疏在外头,将她唤了进来,三巧也跟着进去。 如婳不满看着花扶疏,“你来干嘛,别把你那身晦气过给我祖父!” 欧阳夫人看来,训道:“如婳,给我闭嘴,快与你嫂子赔不是。” 如婳白了花扶疏,看向别处。 叶世衡往屏风看去,屏风后太医正为叶老将军扎针。 独孤兰息往花扶疏走来,“二妹,你怎么过来了,你的伤都好了。” 花扶疏转了一圈,笑道:“大嫂嫂,我都好了,听阿萸姑姑说老将军病了就过来看看。” 孤独兰息笑了笑,花扶疏无碍她就放心了。 太医从屏风后走出来,叶世衡夫妇、叶松言、许夫人及如婳忙的迎了上去,皆问老将军如何了,只听那太医道:“老将军的腿疾是老毛病了,在下只能治标不治本,已施了针,晚些时候在服些药,我明日再到府上为老将军施针,莫约不到十日就可痊愈了。” 叶世衡千恩万谢,要亲自送太医回府,花扶疏无意往那太医看去,竟然是太医院的副院,医榜第十八位的刘太医,“刘医官?” 这位刘太医莫约花甲之年,性情温和,平易近人,医术超群,听花扶疏叫他,也往花扶疏看来,由衷一怔,“你是花十九?” 花扶疏拱手作揖,“晚辈花扶疏见过刘前辈。” 刘太医问道:“你怎么在这儿?” 叶世衡等人面面相觑,这时,叶松言想起了花扶疏颇通医术,却听他父亲叶世衡道:“刘太医,你认识我家儿媳妇?” “你儿媳妇?”刘太医也懵了。 叶世衡点头。 刘太医笑道:“大将军,你府中明明有位神医,偏偏舍近求远找老夫,令媳乃兰陵之主妙娘子之徒,一等一的针灸高手,兼通妇幼科,杏林界谁人不知,何人不晓?小小年纪就能入医榜前二十,前途无量啊。” 叶世衡怔着,孤独兰息并欧阳夫人母女也怔了。 刘太医已往花扶疏看去,他道:“我记得去年你才十七。” 花扶疏点头,“十七刚过一点,时隔一年之久,不想前辈还记得我,您这声神医晚辈可担不起。” 刘太医再道:“小姑娘,去年若非你协助老夫,那产妇与她腹中三个胎儿都保不住了。” 花扶疏道:“那是前辈医术高超,晚辈没帮什么大忙。” 叶世衡问道:“花儿,怎的没听你随你说过会医术?” “爹,有什么一会儿再说。”花扶疏与刘太医做请,“前辈,晚辈想请您喝杯茶。” 刘太医因有要事,便婉拒了花扶疏,叶世衡亲自送将刘太医出门。 叶世衡二人一走,欧阳夫人、孤独兰息却往花扶疏看来,却是一副兴师问罪的模样,花扶疏慌了慌,正备老实交代,屏风后的叶老将军冷声道:“杵这作甚,还不出去!” 欧阳夫人、孤独兰息忙的出了屋子,花扶疏也不想再多待一刻,拉着三巧跟上了欧阳夫人与孤独兰息。 如婳见母亲走了,便要去找母亲,却被叶老将军留下,“婳儿,你过来。” 他的声音出奇的温柔,与对欧阳夫人的态度有天壤之别。 如婳记得叶泽霖对她说过的话,在她母亲的三个孩子里,祖父独独疼爱她,遂留了下来,走到屏风后。 许夫人移走屏风,只见叶老将军坐在软榻上,如婳替他捏肩,叶松言拉来张圆凳坐着,许夫人自告去伙房煎药。 叶老将军往叶松言看来,未及开口,叶松言先将花扶疏请霍家主为欧阳二太爷医治的事说了出来。 如婳嗤之以鼻,“四哥,你见过有哪位勋爵贵胄人家的夫人会去赌场,打架闹事的?那女人若真会医术,太阳就打西边出来,东边落下。” 叶老将军本就不喜花扶疏,自然不想多听她的事,叶松言知趣儿,也不往下说。 花扶疏同三巧前往溶梨院,在院外遇上叶世衡,公媳两个就一同入了屋。花扶疏将请霍家主为欧阳二太爷医治之事告诉欧阳夫人与叶世衡,并把霍家主与欧阳景明寄来的信给欧阳夫人。 欧阳夫人看后,乐极而泣,“花儿,你让母亲怎么谢你才好,你为何不早告诉我呢,泽霖也不曾说。” 花扶疏道:“婆母勿怪,是我不让说的,霍兄也是这个意思。” 叶世衡问道:“花儿,你有这身本事,往后可有什么打算?” 花扶疏道:“我打算开个医馆。” 叶世衡笑道:“这好办,医馆你想开几家就几家,爹出钱!” 欧阳夫人也道:“花儿,封城地大,医馆你可想好了开在何处?” 见公婆都支持她,花扶疏心头暖暖的,“爹、娘,你们的好意花儿心领了,但我想凭自己的努力开医馆,且我年纪尚轻,学识不深,经验不足,现下开医馆不是时候。杏林医馆招坐堂大夫,李大夫虽不收我,却我允在他的医馆学习。李大夫的医术或是及不上刘太医,但能选入太医院医术也是不差的,学他长处补我短处,也可积累经验。” 叶世衡笑道:“好孩子,有志气,你想去杏林医馆就去!” 欧阳夫人道:“也好,你去。” 花扶疏兴高采烈,原以为叶世衡与欧阳夫人会反对,不想他们都支持自己。 第116章 你卑鄙你小人 宋夏边境,玉门关。 在阳光的照耀下,铠甲如同金色鱼鳞般闪耀,光彩夺目,三四丈高的城墙上,叶云律望着落荒而逃溃不成军的西夏兵,扬起满意的笑容,与一旁的士兵道:“鸣金收兵。” 士兵敲响铜锣,洪亮的声音渲染开来,将士们持着缨枪乐得前仰后合,同周辅秦往城门走去。 周辅秦走上城墙,拍着叶云律的铠甲乐道:“打得老子太爽了,这西夏蛮子若是再来,定叫他们有来无回!” 叶云律瞧着横七竖八躺着的宋夏将士,眼中凝起丝丝悔意,心中却是翻江倒涌的复杂。 周辅秦谴走身旁的士兵,以开解似的口吻道:“肃卿,那些细作是死有余辜,若是他们将军情透露出去,受害的就是我军将士及黎民百姓,老将军曾说过对敌人仁慈就是自己的残忍,与西夏交锋多年,你又是老将军和大将军教导出来的,应该明白这个道理。” 叶云律敛了目光,与周辅秦道:“周大哥,你说的我都明白,夏校尉是死有余辜,可王春成、钟二柱、金龙仅有嫌疑而已,并无确凿证据,我就让他们去送死,我只是觉得自己有些小人罢了,明明可以点其他人,我却故意点了他们。” 周辅秦道:“你没有错,不管他们是否有嫌疑,为大宋江山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是大宋将士的责任。” 他也看着宋夏将士的尸体,“肃卿,你有什么都好,就容易想得太多。你说你卑鄙,你小人,那些西夏蛮子、吐蕃潜入我军窃取军情,难道不是卑鄙小人行径?夏含章利用钱大义送出情报,又害他性命,难道不是小人?那些打着做好事的幌子却谋财害命的人难道不是小人?” 叶云律颇为嫌弃道:“周大哥,你真啰嗦,我不过是随意说说罢了。” 周辅秦笑道:“行了,我不啰嗦你了,你在统兵作战这项上既像老将军又像大将军,就是少了点老将军的刚猛和大将军的决绝,别想太多了,免得变成了惹人讨厌的老头子,孤独娘子都认不出你。” 叶云律握拳打在周辅秦的肩头,“周辅秦你皮痒了是不是。” 周辅秦按着肩头,大叫起来,“肃卿,你下手怎么了这么重,好歹兄弟一场!” 叶云律笑道:“周辅秦,我那拳根本没用力,装给谁看呢。” 周辅秦站直了身子,道:“装给你看啊,这除了你和我,还有别的人吗?” 叶云律道:“周大哥,我不会想多的。” 周辅秦言归正传,道:“军中可能还有其他的细作,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 叶云律道:“我是奉旨巡境,到了边境也一月有余,西夏蛮子元气大伤,近期应该不会再犯玉门关,我此番抓细作的动作恐已让其他细作提高了警惕,想抓出他们并不容易,不如先放一放,钱大义战死,玉门关不能没有守将,我会上书陛下让你来守玉门关,也会为夏含章请封将军,那些战死的将士需好好安抚他们的家属。” 周辅秦道:“你且放心回京,边境这边有我和老吕老梁他们,给夏含章请封也可打消其他细作的疑虑,我们并没有怀疑他们。” “我过几日再动身回京。”叶云律道。 周辅秦、叶云律不约而同看向远方那轮散发着金辉的太阳,看着它沉沦…… 端午又称重五、瑞阳等,因其临近,平素不理府中事的欧阳夫人同孤独兰息忙了起来。 孤独兰息负责安排府中琐事及端午各种节物,而欧阳夫人备了厚礼去拜访东市的民画大师泰岐,求几幅钟馗,据说他画的钟馗、天师最为传神,每逢重五,上至达官贵人,下至民间百姓,都会去他那处请一幅钟馗或天师回去,贴在门上。 花扶疏一心想着去李大夫处学习,对于府中的忙碌一无所知,膳后不久,就准备动身去杏林医馆,三巧取来件海棠红半臂短衫替她穿上,“姑娘,可要我与你同去杏林医馆?” 花扶疏系上短衫的带子,“巧儿,你忙你的,我自个儿去就行了。” 她理着袖管,又想起了什么,“对了,那匹天水碧料子你替我做身襦裙,等天热些时候穿。近来我手头紧张,在秦州与秦悠然合伙开的染坊尚未有盈利,暂时没银子给你添几身衣裳,我选的那匹缃黄色料子正好衬你,你拿去给自己做身衣裳,待染坊盈利了,我再给你添几身。” 三巧道:“姑娘,我不缺衣裳穿,府里的婢女小厮每季都有两套衣裳,独孤娘子身边的榴枝姐姐也给我送来了两身。” 花扶疏故作不乐,“给你的就拿着,不领我情就是寒碜我,每个月的月钱你都不要,给你加身衣裳诸多废话作甚。” 三巧惶恐,“姑娘,我要还不行吗?” 花扶疏笑道:“这还差不多。”吩咐着三巧,“我那布包拿过来。” 三巧走到妆台,将一个半旧不新的布包拿来给花扶疏背上,并将花扶疏送到大门。 见花扶疏出来,四德忙的问候,“小娘子,马车已备好。” 花扶疏看去,但见他坐在马车的车头,手里牵着绳子,另一手握着赶车的竹竿,而车后立着五六个小厮,她忙问道:“四德,怎回事?” 四德自车上下来,道:“回小娘子,杏林医馆离将军府路程较远,大将军吩咐四德接送小娘子,并选了几个年轻力壮的小哥护卫小娘子安全。” 花扶疏顿时一怔,专人接送,她不过去医馆罢了,叶世衡未免此举夸张了这等大张旗鼓,不知道的还以为她要去大相国寺呢。 她领了叶世衡的好意,但她并非是过分张扬的人,随即笑道:“四德,车我就不坐了,你送我去。” “这…”四德有些为难。 花扶疏冷然道:“我以步代车,烦你等让道。” 四德却不肯,“大将军是为了小娘子的安全着想,还是请小娘子上车。” 花扶疏忽然想起五经曾带一众将士包围客栈逼她去大将军府,此番此景与当时何其相似,四德的神色相似了那日的五经,果然是亲父子两个。 她这个人越是逼她,反而不愿妥协,量着四德,他那张脸并非十分好看,却也是个俊小生。 走下台阶,往四德走来,伸手便要抚他的脸。 四德匆匆后退,身后却是马车,无路可退,花扶疏已逼近,蓦地抬起他的下颚,“小德子,要你赶车送我去医馆委屈你了,不如你同我说说笑笑一道去医馆。” 第117章 急救 四德知花扶疏没皮没德不受约束的女子,不想她还有放浪形骸的一面,打着寒颤,忙的避开了她,“小娘子,请自重。” 花扶疏量着四德那张受怕的脸,笑道:“你长得一般般,勉勉强强入了我的眼。” 她笑盈盈往四德而去,四德恍如看到了一只带笑的老虎朝他奔来,要吃食他的肉,急急退远。 谁知,花扶疏话锋一转,“逗你的,别跟着我,不然有你好看。” 花扶疏朝东而去,六个小厮跟着,她回头,六个小厮忙的止了步,她又往前走,小厮又跟着。 花扶疏不耐烦了,再次回头,冷声道:“别跟着本娘子,再跟着我,就送你们去秦楼楚馆做龟奴子!” 小厮们面无表情,也不退步。 三巧走了过来,福了一身,与六个小厮道:“诸位哥哥无须担忧,我们娘子只是去医馆罢了,大将军那处我自有交代。” 她取下头上的一支发钗,递与一个小厮,“这算是几位的跑路费了。” 小厮摇头,并退了一步,四德已走了过来,道:“不必跟着小娘子了。” 闻言,六个小厮方退了场,并牵走了马车。 四德与花扶疏道:“还是四德送小娘子去医馆。” 三巧拦了他,“你不必送我家姑娘,让姑娘一人去。” “怎可以?”四德问道。 花扶疏可无闲心理会二人,提步往杏林医馆而去,四德便要跟去,三巧将他拽了回来,道:“我家姑娘是个练家子,有拳脚傍身,她根本不会让人动她分毫,你跟了去,若遇到什么,我家姑娘还得分心顾你。” 四德作罢,便不跟随花扶疏而去 原是大将军担心小娘子遭人欺凌,方找了他去,着他从府里头挑选几个年轻的护送小娘子前往杏林医馆,又因临行前叶泽霖叮嘱他务必看着花扶疏,免她再惹事生非,就揽了大将军的交代。 可花扶疏独自去医馆,他仍有些踌躇,又不知大将军那处如何交代,“小娘子生得一张好骗相,大将军是恐小娘子被人骗去。” 三巧扑哧笑道:“姑娘面善心不善,一肚子的鬼主意,这世间怕是无人骗得了她,若是真能骗得了她的,定是她心甘情愿被骗,我与姑娘一同长大,最是明白她,我尚且不担心,你忧心个作甚。” 四德瞧了眼走远的花扶疏,便回了府中。 花扶疏至杏林医馆,却见一位着圆领布袍的老丈与李大夫纠缠,那老丈人人苦苦哀求道:“李大夫,行行好,你救救我家孙儿,他快不行了,李大夫!” “老大哥,不是老朽不去,丁侍郎家的老太太病着,也等着我呢。” 李大夫左右为难,却见花扶疏走进医馆,忙不迭与她道,“扶疏,你随他去救人,事不宜迟!” “好。”花扶疏应答着。 那老丈往花扶疏看去,迟疑着,李大夫急声道:“她是我远房侄女,医术不在我之下,还愣着做什么,快带她去救人!” 老丈显然不信,未待他开口,李大夫已随着丁家随从赶往侍郎府,老丈忙的要去追,“李大夫,李大夫!你别走啊,李大夫!” 花扶疏擒着老丈的肩头,阻止了他,老丈甩开花扶疏,又要追李大夫,却见李大夫已上了丁家的马车。 他的腿顿时软了下来,却被人搀住,并没有坐到地上,抬头看去,却见那少女的神色凛凛,“不想你孙子死,快带我去!” 老丈将信将疑,花扶疏恼了他,自禁出了医馆,拽开车夫,上了老丈简朴的马车。 那老丈见花扶疏上了车,也连忙上了马车,他看着花扶疏,欲问什么,又被人堵了回去,“老人家,你孙子情况如何?” 老丈瞧着这女子不过是十七八岁的年华,不像是身怀岐黄,纵她晓岐黄之术,也及不上李大夫的精湛,能起死回生。 花扶疏也好似猜到了老丈在想些什么,便笑道:“老人家,你找李大夫为孙儿医治,说明你的孙儿病得很重,寻常的大夫根本治不好治他。” 老丈眼中亮起诧异的神色,望着花扶疏清秀的面容,她的语气中透着肯定,仅凭对他请李大夫的举动就能猜到寻常大夫无法医治他的孙儿。 见那老丈的表情,花扶疏笑道:“看来我猜对了,令孙真的病得不轻,不知老丈带不带我去医治令孙。” 老丈掀起布帘子,与车夫道:“阿哲,快走!” 车夫上了车头,驾车忙的赶,至老丈的府邸,老丈先下了车,又将花扶疏请下,带她到后院的一处房舍,只见三两个仆人守在榻边,一个不足三十的媳妇有气无力的嘤嘤而泣,仆人见老丈进来,“主君。” 那媳妇忙不迭回头,见公爹身旁站着个面容秀气的少女。 她微微怔了怔,随即忙问公爹,“爹,李大夫人呢,您没请来李大夫吗?竣儿的气息越来越弱,快不行了。” “姑娘,快瞧瞧我孙儿。”老丈焦急道。 那媳妇是老丈的长媳张氏,她往瞧着花扶疏,一股子疑惑不解。 花扶疏已无暇解释,快步走到榻前,将张氏娘子请开,张氏反应过来时,花扶疏已坐在榻边。 老丈解释道:“她是李大夫的侄女,也是位大夫,李大夫去了侍郎家,我便请了她过来。” 花扶疏观着榻上的小孩,见面色苍白,颧骨突出,一副病态,她探着小孩的气息,果然微弱,甚至若有若无,旋即叩上他的手腕。 张氏看着公爹问道:“爹,她行吗?” 老丈不知花扶疏医术如何,念着孙儿病危,只能同意将她带来了,“且看看,毕竟是活菩萨的侄女。” 眼下孩子活命要紧,张氏也只能由着花扶疏医治。 花扶疏切了小孩的左脉,又把着右脉,秀眉忽然蹙了起来,老丈及媳妇张氏不由得紧张起来。 下一瞬,花扶疏掀开小孩盖着的被褥,解开他穿着的白色中衣,取出布包里的银针展开,动作利索迅速。 张氏记得从前为儿子医治过的易大夫说儿子不能受风,见花扶疏掀了被褥,解了衣裳,瞬间懵了。 又见花扶疏捏着一枚纤细的正要往她儿子身上扎去,尖叫起来,便要上前将花扶疏拽开,老丈忙的拉住媳妇。 花扶疏似乎未受到干扰,手中的银针已扎在小孩身上。 第118章 大夫开了毒方子 老丈、张氏并着仆人都看着花扶疏,无一人敢阻止花扶疏,张氏松了口气,原来这女大夫是在施针灸。 不过须臾,小孩身上已扎了十余枚银针,花扶疏扎下最后一枚银针。 小孩的气息渐渐恢复,花扶疏才取下银针,系好小孩的衣带。 张氏急急道:“大夫啊,我儿如何了?” 花扶疏离了榻,起身与张氏并老丈道:“小郎君暂无性命之忧,若再晚两刻钟,怕是我也无能为力了。” 张氏转悲为笑,两三个仆人也跟着笑了。 老丈满怀感激,“姑娘妙手,老朽不甚感激。” 花扶疏笑了笑:“老人家,治病救人乃医者本分,无需言谢。” 她停顿片刻,望着老丈及张氏,“老人家,夫人,我观小郎君脉象,觉得是肺痨却又不像,觉得是哮喘却也不像,小郎君到底患的是何病我尚不能确认,需再观察几日方能确认,且小郎君身子羸弱,无半分元气,好似个瓷娃娃,一碰即碎,这样,我先稳住小郎君的病情,待确定是何种病,再对症下药。” 老丈道:“姑娘所言与先头为老朽孙儿医治的易大夫说的一模一样,就依姑娘的,先稳住孩子的病情,再做打算。” 花扶疏道:“老人家,我开个方子,让小郎君吃着,我回去与李大夫探讨探讨,明日我同李大夫过来瞧瞧,您意下如何?” 老丈答应着,着仆人取来笔墨纸砚,花扶疏提笔点墨就要写,却忽然顿住了她写的字连三巧都嫌弃,以致她的字不敢轻易让人见,可身为医者怎能不写药方呢,心一横,落笔将方子写在纸上。 老丈、张氏并仆人皆怔,纸上的字虽看得清,字的笔画却写得歪,看着不免有些潦草。 花扶疏尴尬至极,匆匆放下手里的笔,真想挖个洞把自己埋里头。 “嫂嫂,阿爹,竣儿如何了?” 突如其来的声音打破了此时的僵局,一位不到而立之年的年轻公子疾步跨过门槛。 这年轻公子正是那东京府尹包长洲。 他着一身襕衫,俊俏的脸上布着焦急万分,却见了那日在赌坊闹事的女子,脸上的焦急敛了几分,瞥了那女子,不由得狐疑起来。 花扶疏亦是意外,包长洲竟然是这老丈人的儿子,想起那日的事儿,心头不由火了起来,真是冤家路窄,遇到了包长洲这仇人! 那榻上半死不活的小孩子竟是他儿子,真是冤了天了! 顺着视线,包长洲已到父亲的身侧,他父亲与他道竣儿已无大碍,他方才松了口气,府中仆人将小侄儿病危的事告知他。 他撇下不算要紧的公务,马不停蹄往家里赶,他大哥哥去上宜县任时不甚出了意外,只留下小侄儿一点血脉,偏偏时运不济,是个年年靠药养着的病儿。 包父道:“这是为父请来的大夫,是李大夫的侄女。” 包长洲骤然蹙眉,这女子不是将军府的少夫人,何时成了那位被称为‘活菩萨’李大夫的侄女? 瞥见那纸药方,字迹潦草,常言道见字如人,恰恰如此。 试问,哪家女子会入赌场打闹滋事,咆哮公堂,目无法纪? 蓦地,想起那日公堂上她的警告,不由得警惕起来,拿起药方观了一遍,道:“不曾有几位大夫字写得如此难堪,写得这般难堪的,莫不是假大夫开了毒方子?” 花扶疏扯出一个笑容来,“若知小郎君是包大人的小公子,小女子便不来了。” 此话是对包长洲而言,下瞬便道了告辞二字下转身离去。 包父及张氏一脸莫名。 包长洲吩咐一个仆人将先头替小侄儿医治的易大夫请来,仆人得令便去请那易大夫。 包父问道:“五郎,你认识那女大夫?” 包长洲道:“阿爹多虑了,孩儿不认识那女子。” 知子莫若父,包父心头不由琢磨着,那女子定与他孩儿认得,开口便称他孩儿为大人。 仆人将那位易大夫请来,包长洲将那纸方子交与他,那易大夫观后,连声笑道:“这方子开得好啊,从前的方子副作用较大,老夫正愁着如何开新的方子,既要药效好,又要降低副作用,这个方子恰恰适合小公子现在的身子,且药性十分温和。” 包长洲道:“易大夫,你此言当真?” 那易大夫道:“当真!此方不知是哪位高人所开?” 包长洲道:“是杏林医馆的大夫。” 易大夫笑道:“原来是李家人开的方子,观整个东京,怕是只有李家能开出这样的好方子了。” 包长洲把方子给了仆人,让仆人送易大夫回去并抓药。 仆人同易大夫出屋后,包长洲笑道:“阿爹,嫂嫂,非长洲不信任杏林医馆,大哥哥仅有竣儿一点血脉,不熟识的大夫所开的药方小心些总归是好的。” 张氏点头应着,包父淡淡瞧了他,便去榻边守着孙儿。 花扶疏回了杏林医馆,见李大夫的儿子阿文在侍弄药材,便帮着他一块整理。 刚过巳时,却见四德牵着车停在杏林医馆外,他进了医馆,道是大将军着他来请小娘子回府吃午膳,花扶疏心中嘀咕两句,辞了李文,便随四德回府。 自花厅用膳后,回至蓬莱居,念及包长洲嘲笑她写的字,花扶疏咬牙切齿起来,决定化嘲笑为动力,定把字练好,遂吩咐三巧找几张字帖来。 三巧欢喜着,心头念了两声姑娘开窍了,便快快去给她找字帖。 日落时分,杏林医馆走进一位不足而立之年的公子,生得俊俏,修眉凤眸,薄唇高鼻,着月白圆领直裰,木簪固发,自有一番士子的气韵风流。 李大夫搁下手边的活计,问那年轻人:“不知郎君有何要事?” 那年轻人顿了半响,方道:“李大夫,小生听家父道今儿是贵医馆的女大夫救了我家孩儿,不知那位女大夫可在,小生特前来拜谢。” 李大夫想起今早那位请他医治孙儿的老丈,便道:“郎君说的大夫乃老朽友家女儿,她已回家中,此刻不在老朽的医馆。” 第119章 端午快到了 那小生又道:“李大夫,不知贵侄女住在何处,改日小生登门拜谢。” 李大夫隐隐有两分疑虑,因了花扶疏将军府少夫人的身份,便扯慌翻了过去,“郎君诚意老朽明白,扶疏总归是女子,门风严谨,郎君贸然登门,恐有不妥,他日于医馆再见,再拜谢也不迟。” 那小生作了揖,“是小生唐突了。” 他淡淡看了眼李大夫,便退出杏林医馆,长街上他的身影渐渐淡了,没了。 初四日,欧阳夫人带着婆子阿萸并几个壮丁出了城,说是去挖艾草寻菖蒲,独孤兰息相劝无果,只得由这位婆婆出城。 独孤兰息将此事告知了叶世衡,叶世衡抚着额头与她道:“你婆婆瞎折腾,让她去。” 恰逢如婳也在,她道:“娘亲这不是没事找事吗?” 欧阳夫人出城挖艾草菖蒲的事传到飞院,老将军则一脸不屑,道:“不过是出门转悠两圈,回时在街头买些,就说是城外挖的,装模作样,博好名声,都是那蠢出升天的吗,个个信她!” 许夫人淡笑不语。 见许夫人笑,老将军不悦道:“衡儿被那贱人勾得神魂颠倒,日日不离,屡屡忤逆不孝,你就由着那狐媚子狐媚,你才是我叶家认可的媳妇。” 许夫人道:“爹,马上就是端午了,世衡哥哥高兴,咱们还是别给世衡哥哥添乱了,溶月姐姐回回到飞院给您请安却不敢进来,恐惹您不快,待言儿也算不错,别家的嫡母大娘子也做不到溶月姐姐的份上,肆意打骂、打压虐待庶出子女。” 老将军气不打一处来,“那狐媚子给你什么好处,替她说话?年纪长起来了,脑子也糊涂了,你姑姑何等聪明,何等志气,她一手带大你的,就没学到她半分聪明。” 许夫人端好的茶,“爹,茶做好了。” 老将军看着许夫人,有些铁不成钢的意思:“你,诚心想气死我!” 许夫人垂着头,静静地吃茶,后又做了一盏,命人给儿子送去。 欧阳夫人共求了三幅钟馗图,两幅待端午时贴大门,余下一幅则是留给飞院。 翠枝忙完手边的活计,就将钟馗图送到飞院,却见玉枝在院中,便将钟馗图交与玉枝,回了溶梨院。 玉枝拿着钟馗图往屋里走去,恰到屋门,却止住了步子,正想着要不要进屋,她进府两月,知这位老将军与将军夫人甚是不睦,回回将军夫人来飞院请安,老将军从没有好颜色,以致后来将军夫人来请安时止步院外。 以老将军对将军夫人的厌恶,她送来的东西定是不会收,不定老将军会把气撒她身上。 老将军见玉枝在外头,便将她叫进来,问她何事,玉枝将钟馗图双手托着,道是翠枝送来的。 老将军当下令她将钟馗图拿去烧了,又吩咐她凡欧阳溶月送来的东西概不得入飞院。 玉枝只得将钟馗图拿去烧了,许夫人也不便阻拦。 花扶疏寻到正经事做,并无去赌坊的心思,叫上三巧前往杏林医馆,未到医馆,远远就见三三两两的人进出医馆,走进医馆才知这些人买的是雄黄。 她问道:“李大夫,为何这么多人买雄黄?” 李大夫道:“今日初四,明儿就是端午了,他们买雄黄驱蛇虫。” 花扶疏恍然大悟,“原来是快到端午了,瞧我这记性,竟都忘了。” 李大夫道:“我家的那口子正包角黍,晚些时候吃几个再回将军府。” 花扶疏忙应着,又把三巧介绍给李家人。 李大夫无差事给花扶疏,便与她讲起了他行医的经验与心得,提到他一连一月上门医治一位病人。 听着听着,花扶疏想起了包家那个病重的小孩,虽然包长洲可恶,但那小孩总是无辜的,她师父曾说过,医者对待病患不该掺杂各种情绪,既然医治了患者,就要负责到底,才是合格的大夫。 李大夫看她心不在焉,就问她如何,花扶疏道无事,带着三巧来到包家。 三巧见那大门紧闭,看了眼花扶疏,就叩响了门,未久,门就打开了,走出来的人正是包长洲。 花扶疏想着端午将近,官员休沐三日,包长洲定是在家中了,她也未觉得奇怪。 包长洲先是一怔,眸中有两分欣喜,随即将花扶疏二人请了进来。 花扶疏跨过门槛,走了几步,忽然退了一步,睨着他,“虽然你这个人很讨厌,你姑奶奶我也不会迁怒于你家小郎君,你是你,他是他,我既说了明日再来,就一定会来。” 包长洲往她看来,花扶疏别回了头往院里走去,三巧跟在她身后,包长洲望着她的后背,摇头淡笑,也去了后院。 花扶疏到了昨日来的屋子,她正好进屋,却听有人道:“小公子现在的情况比半个月前更糟糕,昨日为小公子救治的那位大夫所开的药方只是暂时稳住病情,不让病情恶化。” “这位先生所说一字不差。” 包父并着张氏回头看来,但见花扶疏走来,一双杏眼晶亮晶亮,带着丝笑意,那大夫也瞥了过来,包父笑道:“姑娘,你真来了。” 那大夫一怔,“你莫不是昨日为小公子医治的那位大夫?” 包父道:“正是她,正是这位姑娘。” 这大夫正是包父此前提过的易大夫,不过五十许的年纪,只是有几根银丝,看向起来并不显老。 他道:“对于小公子的病,姑娘有何看法?” 花扶疏道:“并无看法,尚未确认那孩子究竟患的是何种病,待确认后,再对症下药,现下照着我那方子吃着先。” 她不经意瞥过那小小的孩儿,“先生,不如你我讨论讨论小郎君的病情。” 易大夫应着,“也好。” 包长洲道:“不如几位去书房,吃着茶慢慢详谈。” 易大夫点头,跟着包长洲前往书房,花扶疏随后出了屋,淡淡扫了眼花圃,跟上易大夫二人,三巧则在她身侧。 包长洲着仆人送来茶水,花扶疏饮了几口润喉,并不急于与易大夫讨论那孩子的病情,反而让包长洲把那孩子之前吃的药方拿过来。 她想,她要确认一件事,或许和那孩子羸弱得似瓷娃娃有关。 第120章 簪榴花 易大夫及包长洲皆未明,花扶疏知二人有疑虑,两三句消他们的疑虑,包长洲方将药方找来。 花扶疏将十几张药方逐一看了,又问起了易大夫为那孩子医治的情况,听了易大夫的陈述,才知那孩子的病情时而好转,时而恶化,后来三两个月不再好转,持续恶化了。 她又问了包长洲,才知那孩子是早产的,先天体弱,将养到三四岁时身子才强壮起来,谁知五六岁忽然病了,不知请了多少大夫,总是治不好。 花扶疏心中已大致明白那孩子病情恶化的原因,与三巧道:“说说之前你在房里看到了什么。” 包长洲及易大夫微怔,三巧道:“小郎君房里的那盆矮松上有些黄芪、白术的残余物,土壤有点湿,我想应该用药汁浇过。” 包长洲望着三巧及花扶疏,不可置信,“姑娘的意思是竣儿没有吃药,而是把药倒了?” 花扶疏道:“我想不是第一回了,花圃里也有一些残渣。 包长洲将信将疑,“你们的意思是竣儿病情恶化是因为他没有吃药?” 花扶疏道:“不全是,我想是这其中之一,我也没有证据,包大人可以不信的。” 包长洲听着她的言语,又想起昨日易大夫都称赞的药方,姑且信了她。 花扶疏与易大夫讨论起了竣儿的病情,最终也无法确认他患的是哪种病,花扶疏甚至想请她师父来京一趟,可她也不知师父在不在兰陵,便也作罢了。 针对那孩子的病情,花扶疏与易大夫决定以治疗肺痨、哮喘及固本培元、补血养气的方向进行一步医治,花扶疏主张药浴,易大夫却主张服药。 治疗方案不同,两人也未起争执,便由包长洲决定是药浴还是服药。 包长洲拿不定主意,便去问了张氏及父亲,最后定下花扶疏的方案。 易大夫颇有些失落,便要告辞,包长洲却挽留了他,请他与花扶疏一道医治他家竣儿。 花扶疏不好回绝,便也答应了,于是与易大夫商量起了药浴的用药及剂量。 直到午时后,两人才写出一张满意的药浴方子,将方子交给包长洲,又嘱咐他药浴时间,交代一些事项就要回医馆,包长洲留她用膳,花扶疏不应允,并三巧回了杏林医馆。 但包长洲留了易大夫,恐药浴时小侄儿会出意外。 三巧终于见到那个打她家姑娘板子的东京府尹,出了包家,将包长洲一顿踩骂,花扶疏塞她一个包子,堵住她的嘴,才断她的喋喋不休。 回到杏林医馆,李大夫找来了几沓药方,让花扶疏整理归类。 至日沉时,花扶疏便要回大将军府,李大夫提着一篮刚出锅的角黍出来,花扶疏不愿拂了他的好意,就收下了角黍,与三巧回了大将军府。 花扶疏将手上的一篮角黍交给五经,让他去分了。 同三巧回蓬莱居,却在庭院碰到如婳,她着淡绿短襦,系着碧色长裙,发间簪以榴花,一肌一容,尽态极妍,摇着柄茶花纹团扇,投足间透着端庄,几个簪着榴花的丫鬟甜言蜜语,哄得她笑靥如花。 花扶疏走过去,笑道:“说什么呢这般热闹,也说与我听听。” 闻声,几个丫鬟忙的回头,匆匆一礼,退到如婳身侧,花扶疏劣迹斑斑的事迹多少听过一些,不免有些畏惧。 大将军、夫人不敢管,连老将军都敢招惹的人,自然好不到哪里去。 如婳量着花扶疏,笑道:“本姑娘天生丽质,貌美如花,自然人人夸赞,不像有些人无德无盐,叫花子也不看一眼。” 花扶疏笑道:“封城美人榜上,陆家韵姑娘居第一,仙花会馆的柳姑娘居第二,清河王府的郡主位列第三,远嫁的娉婷公主第四,如婳妹妹不上不下,不是五十步笑百步么?” 如婳略恼了她,再道:“那也不及二嫂嫂你连前二十都进不了。” 花扶疏只如婳是变相说她生得平凡,她也不生气,回道:“原来如婳妹妹是要人夸你几句才有存在感,行,明儿我找几个叫花子来,当着你的面让他们夸夸你,想你也不会因为他们蓬头垢面衣衫褴褛而感到不快。” 如婳想到几个肮脏的叫花子站她眼前便觉得恶心,恼了花扶疏,转身就往飞院而去。 几个丫鬟愣了愣,直到花扶疏的视线扫过,忙不迭散去。 待散人去,三巧问道:“姑娘,如婳姑娘回回针对你,你可有不高兴?” 花扶疏莞尔一笑,“自我踏进这门,每回见我,如婳不是冷言讽语的,我哪回不让她吃气,与她吵吵嘴拌两句当是乐趣了,娇生惯养的姑娘,若是来真格,怕她吃不消,招那老爷子不快,不是给自己找麻烦,府里谁不知如婳是老爷子的宝贝疙瘩。” 两人进蓬莱居,却见荔枝扶着梯子,四德拿着鸡毛掸子扫屋檐,听荔枝道:“四德哥,你小心些。” 四德一面扫一面应她,“知道了知道了。” 见花扶疏走近,荔枝放开了梯子给花扶疏见礼,四德回头下看,“小娘子,你回来了。” 花扶疏望着他,“四德,扫完了赶紧下来,这么高怪危险的。” “这就好了。” 四德拿着鸡毛掸子往下,花扶疏一手给他扶着梯子,见状,荔枝也忙的扶着梯子。 四德下来,与花扶疏一笑,同她见礼,花扶疏量着四德手里的鸡毛掸子思索着。 四德微怔,望了花扶疏,又瞧着自己手里的鸡毛掸子。 下一瞬,四德手里的鸡毛掸子被人拿了过去,“巧儿,回头叫五叔弄个一丈长的鸡毛掸子,扫屋檐时就不用爬梯子了,摔着可不好。” 三巧点头应着。 四德轻吐着气,释然而笑,他以为小娘子要戏弄他呢,别的他不怕,就怕花扶疏戏弄他。 花扶疏见荔枝与此前的几个丫鬟一样头簪榴花,便问道:“荔枝啊,咱们府里的丫鬟为何都簪了榴花?” 第121章 偶遇秦王殿下 荔枝道:“回娘子,在幽州一带端午也称作女儿节,五月一日至五日,家家都为女儿与归宁的嫁女,簪上榴花,后来传到了东京,每至端午,有不少人家都会给女儿簪榴花,孤独娘子放了话,让府里的丫鬟们戴着榴花,添点笑声。” 花扶疏笑道:“原是我孤陋寡闻了,竟不知端午有这习俗,怪不得府里的丫鬟凑一处说笑。” 三巧却道:“姑娘,哪里是你不知道,往年端午夫人给你戴榴花你蹿得比谁都快。” 花扶疏睨了三巧,三巧咯咯作笑,不理会花扶疏投来的眼色。 花扶疏扯了个笑容,其实她的确不知端午有簪榴花的习俗,往年端午见她妹妹簪榴花,她会笑话她臭美,她想自己是大人,不想臭美,每每母亲给要给她簪榴花的时候,她都会跑了,然后到三江楼吃几样美味的点心才回家。 四德并荔枝轻轻笑了,花扶疏由他们笑,暗里定了主意,找个机会收拾收拾三巧。 翌日,花扶疏同三巧便要去包家,欧阳夫人觉得今日是端午,便劝她明日再去,亏得叶世衡一番相劝,二人才得顺利去了包家。 包长洲本想着今日端起她不会来,却不想她真来了,见老管家带着她往小侄儿房里去,便走了上去,“姑娘。” 见他面上带笑,花扶疏微怔,“包大人。” 包长洲作了揖,以谢她不辞辛苦前来,花扶疏淡淡应了声,便往房门走去,却听见咳嗽声并张氏的焦急声,包长洲与管家下意识奔屋里,花扶疏也忙的进去。 只见那唤作竣儿的小孩被母亲张氏扶着,一抹鲜血从他口中吐出,花扶疏快步流星,推开了老管家,握起那没有她三根手指粗的手切脉,眸中凝起一抹紧张,让包长洲将竣儿放到榻上,并按着他。 张氏撇开竣儿的衣衫,花扶疏取针扎针,其速度之快令人眼花缭乱。 不说包长洲、张氏,连那管家也目不转睛,久久才缓过神。 咳嗽声止,花扶疏取下竣儿身上的银针,又切了脉,见他脉象平稳,方松了口气,“虽有些凶险,现下没事了,二位请放心。” 包长洲、张氏相视而笑,又与花扶疏一番道谢。 花扶疏问起了昨日的药浴,包长洲一字不落道来。 花扶疏仔细听着,随后提议今日再药浴,在原来的药浴方子又添了几味药,减少其他几味药的用量。 包长洲吩咐管家去备药浴,嘱咐了几句张氏,便去寻包父。 …… 每每至五月五,丹水河出奇热闹,正是因那一年一度的赛龙舟。 是日,天朗气明,丹水河岸人满为患,邻里八乡,城中居民,达官贵人,凡得闲的人们早早到了丹水,生怕占不到好位置。 鼓声响起红旗已开,龙舟跃出浮水而来,桨板划水,棹影上下翻飞,鼓声劈浪,如阵阵雷鸣。 人声霹雳,也惊飞了栖在树上的鸟儿。 马车奔驰而来,急急而就,马儿扬起了前蹄,车夫很快使马儿安分下来。 两个皆是一样钗裙的少女从车上下来,一个略高些,一个睁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这二人便是水家姊妹,水悠悠与水灵灵。 随后,又下来了位清丽婉约的女子,着粉紫衣裙,容色秀丽,她便是陆家的韵姑娘。 水灵灵、水悠悠二人拉着陆天韵挤入人群中,忽然挤过来的几人将三人冲散,陆天韵瞧着人群中的水家姊妹,正要过去,自身后挤上来的人推了她。 待她回头,水家姊妹已不见了人影,顿时,有些焦急起来,唤着水家姊妹的名儿,竟没有应答。 她挤了过去,要找水家姊妹,河中的龙舟激烈追逐,两岸的人们呼声高昂,人头攒动,为见那最激昂的时刻。 陆天韵已被挤到了岸边,她望着桨板划过而漾起的波澜,而自己的脚距离河不足一寸,不由得心颤了起来,急忙的要后退。 不知谁撞了她,身子摇摇欲坠,眼看就要坠落河中。 便在那时,一只有力的手抓住她的臂腕,将她拉回了岸上,撞入宽广的胸膛。 陆天韵见这人着紫色衣衫,因他身材高大,看不到这人的容貌,丹凤眼缓缓上仰,看到了光洁的下颚,突出的喉结。 这人分明是个男人! 她受过良好的教养,恪守闺训,知男女授受不亲,忙不迭推开了那人,也看清了那人的脸。 五官天工巧夺,如那名师笔下的山水,他的眉目英气逼人,透着点桀骜,这人分明是秦王殿下! 看着那人,她几乎想叫出声来,心不由得想蹦出身体,她想不到会见到秦王殿下。 想不到秦王殿下会来看龙舟! 她紧张着,激动着,竟说不出一句话来。 这是她第一次与秦王殿下近距离接触! “殿……” 她只唤出了一个字,秦悠然却接她的话头,“此处人多,出去。” 陆天韵思忖着点头了点头,秦悠然护着她离开了拥挤的人群。 穆清走了上来,唤了声公子,又与陆天韵点头问好。 穆清作出请的动作,道:“公子上车。” 秦悠然便请陆天韵过去,陆天韵微怔,她睨了眼不远处停着的马车,秦悠然恍然明白自己失了礼数,不免有两分尴尬。 陆天韵见他有些不自然,便看着丹水岸上的人群,“殿下,臣女与水家姑娘一道来丹水观龙舟,因人多而被挤散,悠悠、灵灵还在人群中,不知您是否能将她二人寻来?” 秦悠然看向了穆清,穆清应了声是,便去寻水悠悠、水灵灵姊妹。 陆天韵的心止不住的跳,丹凤眼微扬,却见秦悠然已看向丹水,两岸集满了人,鼓声如雷,人声鼎沸,在这样的时日里,没有人觉得这是嘈杂,只有欢愉与欢快。 她犹豫片刻后,缓缓道,“殿下…也是来观龙舟的?” 秦悠然耸耸肩,笑道:“巡城司事多,忙坏了本王,端午休沐三日,自然要好好放松,又闻丹水有龙舟,便央着穆清备了车马来观龙舟,怎知人如此多,来得尚且不算晚,也占不到好位置。” 第122章 秦王,打球约吗? “殿下刚接手巡城司,对巡城司事务尚不熟悉,自然就忙了些,待时日稍久,自然而然熟悉,端午佳节,鼓声龙舟,便该让自己放松些,不必为那些事务烦身。” 陆天韵那双丹凤眼余光着瞥他,这张侧脸真真是好看,如人间的四月景,与叶家二郎的温文尔雅不同,这张脸阳刚英气,又不乏桀骜。 秦悠然笑道:“既是休沐,本王怎么让自己埋与那些枯燥乏味的事务中?功名利禄,金钱权势皆是浮云,世人为权为势为名为财受累,殊不知让自己畅快才是真。” 闻言,陆天韵莞尔一笑,“殿下言之有理。” “天下人哪个不想一朝富贵,一世荣华,将功名利禄金银权势视如粪土,秦王身居高位,竟有这般荒诞的想法,着实令人钦佩。”声音自远处传来,夹杂着丝丝嘲讽的意味。 秦悠然、陆天韵不约而同看去,开口说话的男子身着靛蓝绸衫,他的左右站着凌之恒、赵辞远并武家姑娘等人。 秦悠然眉宇微蹙,他并不认识那嘲讽他的男子,但他以亲王的身份,敢当他面嘲讽他的必不是一般人,心中一念,莫不是宗室子弟? 然而,陆天韵却认出了那着靛蓝绸衫的男子,屈身见礼,“郑王殿下安好。” 秦悠然恍然大悟,原来此人是他同父异母的兄长,他的六哥赵嘉昱,他记得这位兄长是父皇的安婕妤所出。 他回京后,便吩咐了关榆打探京中的形势。 因郑王的生母安婕妤出身低微,且不受先帝宠幸,直到新帝登基才受封郡王,开牙建府。 秦悠然笑道:“本王眼拙了,原来六哥呀。” 凌之恒与郑王颇有几分交情,时常相约青楼听曲,知丹水有龙舟,早早约了郑王带上几个好友来丹水看龙舟,连忙与赵辞远几个给秦王见礼。 秦悠然免了几人的礼数,却看向了凌之恒,“凌公子也是来看龙舟的。” 凌之恒笑道:“是的是的,秦王殿下也是来看观龙舟的,不想如此有缘,竟能遇到秦王殿下。” 见表兄一副热笼的模样,武慧敏不禁用帕子轻轻拭去面颊上的薄汗,丹水才多大,秦王来观龙舟,遇上秦王很正常,何需大惊小怪,与秦王不过见过一面,便如此热笼,对郑王可没这么热笼。 郑王睨了凌之恒,他的注意力都在秦悠然身上,并未注意到郑王。 秦悠然笑道:“确实是有缘。” 凌之恒走到秦悠然身侧,揽着他的肩膀道:“秦王殿下,有空不?” 秦悠然与凌之恒并不相熟,与他不过见过一面,望着凌之恒揽着肩膀他的手,再对上他满脸的热忱,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与凌之恒有多熟稔。 他不禁起惑,凌之恒的父亲乃礼部侍郎,按理说教出的儿子应该叶泽霖那种文质彬彬、有进有退,不该是这个随意无礼的德行。 他长在师父身侧,自由潇洒惯了,自然不会介意凌之恒的举动,问道:“凌公子意欲何为?” 凌之恒笑道:“殿下的马球打得不错,上回大长公主的球会上,咱们不是还未见分晓吗,想着约殿下打一场。” 武慧敏往她表哥看来,扑哧而笑,“表哥,上回你们黄队输得多惨,你还有面子约秦王殿下,不怕舅父赏一顿棒子。” 想起安国大长公主生辰的那场球会,陆天韵并郑王、赵辞远等人轻轻而笑。 凌之恒松开了秦悠然,不悦地恼了武慧敏,“去去,上回是叶雨时顾着他娘子放水了,鹿死谁手还未可知呢。” 武慧敏又道:“分明是你技不如人,还敢约秦王殿下?” 凌之恒想起与武慧敏表妹那个赌约,下半场第一局他们输了红队,那声技不如人他至今未喊,且他也不敢喊。 谁知秦王与花扶疏马球打得厉害,他未想会输,再约秦王打一场,不过是不服气而已,无论如何他都是不会承认的。 他冷哼一声:“我约的又不是你,你眼红个什么劲?” 武慧敏气得跺脚,凌之恒已看向秦悠然,“秦王殿下,我的邀约您答应不?” 秦悠然思忖着,终是点了头,凌之恒欢天喜地。 秦悠然却道:“现下天热,本王刚接手巡城司,诸事不熟悉,不如等天气凉爽些了再打这场球,如何?” 凌之恒点头,“就依殿下的,到时叶雨时也差不多回来了,让他叫上他家娘子,我叫上几个朋友还有水家姊妹,组个两队一块打多热闹。” 他睨了武慧敏一眼,“让郑王殿下做个见证,免得有些人输了没事找事。” 武慧敏白了凌之恒,忽然勾起一抹讽笑。 被凌之恒点到,郑王望着秦悠然,见他无异议,就答应此事。 此时,穆清已同水悠悠、水灵灵姊妹走了过来。陆天韵同姊妹俩几句寒暄,武慧敏也走了过来,将球约的事告知姊妹俩,姊妹俩也应了下来。 郑王看了眼众人,唯他格格不入,便扯来一个话题:“韵姑娘,听闻你家三哥哥不久后便要成婚了,不知可否邀我们几个到府上喝杯喜酒。” 陆天韵微怔,她那三哥哥是她名义的生母陈氏所出,两位嫡出的哥哥大婚时也请了几位皇室宗亲,且未过门的三嫂嫂乃兵部尚书嫡女,出身高贵,嫁亲王世子也是可的。 即将过门的三嫂嫂嫁她三哥哥算是低就,恐嫡母不快,也怕人言可畏,父亲便不打算宴请宗亲。 偏偏郑王提起,又不可退却,陆天韵定了定神色,莞尔道:“请柬已备好,过两日定送到二位殿下、诸位妹妹及凌家哥哥府上,十一那日天韵定扫席以待。” 凌之恒笑道:“韵姑娘,你家三哥哥可是好福气,你那准嫂嫂可是王尚书的嫡女,有名的美人,出了名的贤良淑德。” 陆天韵淡淡而笑。 秦悠然见人声鼎沸,龙舟定是最热闹的时候,便邀了诸人去观龙舟,本是来观龙舟的,独自一人怎比得上结伴,诸人便同着秦悠然走近丹水河岸观龙舟,直至龙舟结束。 第123章 粽子,不成敬意 包家。 已备好药浴汤,张氏同婢女将儿子放入浴桶中,药汤没过小小的肩膀。 张氏让婢女拿去儿子换洗的衣物,婢女走后,张氏便道:“姑娘,恕我直言,你这药浴的法子有用吗?” 儿子病了多年,自然是希望能快些好起来,对于张氏的疑问,花扶疏也明白的她心情,“我曾听师父说过她医治过一位病人,情况与令郎类似,似哮喘非哮喘,似肺痨非肺痨,不过他是祖传的怪病,而令郎的病是先天不足引起,最后发展演变而成的,我是东施效颦,也不知是否可行。” 张氏叹息道:“我知姑娘是尽可能想到最好的法子,只是我这孩儿命折多舛,刚出生便没了父亲,这些年我日日提心吊胆,不曾离开他半步,生怕他去了。” 闻言,花扶疏吸了吸鼻子,“夫人放心,我定想尽一切办法治好令郎,便是我的医术不行,我还认识不少名医,他们也会有法子医治令郎。” 张氏感激涕零,花扶疏握着她,好言好语宽慰她。 那孩子药浴后,花扶疏替他切了脉,又观他的气色,脸色虽苍白,精神却尚可,目前应无危险,便要告辞。 这时,包父走进屋里,要留她吃茶点,花扶疏推辞不过便允了下来。 张氏着婢女备茶点,包父引着花扶疏二人至院中凉亭处,与之闲聊起来。 婢女送来的茶点,花扶疏一边吃,一边与老人话聊。 与花扶疏说话,包父眼睛竟一刻也没有看向别处,完全将花扶疏当成自家人,不知道的不定以为他们是父女两个。 远处的阁楼上,包长洲着茶白深衣,腰束襟带,系一枚白玉,风度翩翩,犹如仙人降凡,临窗而立,却见父亲与一女子闲话,或是开怀大笑,或是莞尔而笑,因隔得远,听不清说什么。 着青色深衣的公子端着茶盏走过去,他唤作宋无知,表字百晓,啜了口茶,随包长洲的视线看去,“容若,那嫣红衫子的姑娘是你家哪门亲戚,你父亲待她这般亲厚。” 容若,乃包长洲的别字。 在东京府衙里,宋百晓是包长洲的师爷,私下里二人是同穿一件衣裳的挚友知己,互唤其名是常事。 包长洲瞧了眼那嫣红衫子,“倒不是我家的亲戚,说来你也见过她。” 宋百晓满腹狐疑,只听包长洲道:“在那日公堂上。” 宋百晓想起那人,骤然蹙眉,“她怎的在你家?” 包长洲淡淡道:“她是杏林医馆的大夫。” 宋百晓朗声笑道:“倒是有趣,女赌徒变女郎中,叶府少将军择妇的真是眼光与众不同呀。” 近一个时辰后,仆人端来一盘角黍,氤氲着热气,宋百晓笑道:“我尝尝,瞧瞧你的手艺是否进步。” 宋百晓解了包着角黍的芭蕉叶,一团白白糯糯的糯米夹着粒粒豆,他咬了一口,眉头忽然蹙起。 想着是包长洲亲手包的,不忍心辜负他的辛苦,便将口中的角黍吞进肚中,“这角黍的味道不如去年了,亏得我不是挑的,若是衙门里那帮小子,怕是要嫌弃了。” 包长洲道:“竣儿病发,家中忙得不可开交,我吩咐了府中人不包角黍,今儿临时包的,简单些,味道自然要差些。” 宋百晓问道:“为何又包了?” 包长洲笑道:“竣儿病情稳定,我高兴不行么?” 宋百晓回他:“行,行,你怎么都行。” 花扶疏瞧了日色,答应了叶世衡要早些回府,便要辞去,包父送她与三巧至门口,唤管家驾车送她回大将军府,花扶疏推却,包父就着老管家送她到杏林医馆,花扶疏不好再驳了老人家的好意,就让老管家送她一程。 这时,包长洲走了出来,手里拿着几个角黍往她一递,“那日误会姑娘,是包某不该,端午佳节,小小角黍不成敬意,望姑娘收下。” 若非包长洲这句致歉,花扶疏怕是要忘了那日的事,本着大人不计小人过的心态,不打别人的笑脸,只好收下了他的角黍,同三巧下了台阶,由老管家送他们至杏林医馆。 嫣红的衫子,乌黑的长发,渐渐远去,淡出视线。 包父回首,却见包长洲望得出神,不禁用脚尖轻轻踢了踢他的脚并唤他:“五郎。” 闻父亲的声音,包长洲匆匆敛了神,知自己失态,扯个笑容掩饰过去,不与父亲解释,便回了府中。 包父未追上去询问,只淡淡笑了笑。 且说花扶疏二人至杏林医馆,待包家老管家走后,便回大将军府。 至大将军府,只见门户悬着菖蒲、艾草等,花扶疏踏过门槛,却是静悄悄一片,按说这时候该是忙碌的,为何寂静无声,连个守门的下人都没有。 她郁闷着,往堂中走去,桌案上供奉着钟馗,摆着时令果蔬,同是寂静无声,不见一人,她更是起疑了,携着三巧往后院走去。 远远的听到些声音,两人寻声而去,忽然一只大公鸡迎面飞来,花扶疏拽着三巧一闪,避开了大公鸡,大公鸡好似受了惊,忙不迭窜进花圃中。 追鸡的仆人见是花扶疏,连忙的赔罪。 花扶疏见他神色慌张,便要问他出了何事,他顾着那只大公鸡,忙的抓鸡去,未回答花扶疏。 那仆人一走,花扶疏便要拦他,偏四德并着荔枝走来,就问了他们。 四德将事件告知,原是老将军刁难欧阳夫人,大将军就与老将军争执起来,老将军一气之下勒令伙房不许烹食,并放了笼子里待杀的大公鸡,还羞辱欧阳夫人,大将军护妻心切,就与老将军动起手来。 “带我去瞧瞧。”花扶疏心头一紧,恐出什么事。 四德忙带花扶疏前往飞院,未进院里,就见十几号仆人围在院中,打斗声中夹杂欧阳夫人、孤独兰息等人劝架声。 花扶疏快步入内,到孤独兰息的身侧,“大嫂嫂,这打多久了?” 独孤兰息本手足无措,见花扶疏到来,定了定面色,“小半个时辰了,花儿你帮着想想办法,祖父年纪大,这打下去不行的。” 第124章 父子打架 花扶疏往两父子看去,老将军招招进攻强劲,叶世衡虽只是防守,却一点没让老将军占一点上风。 见老将军横腿踢向叶世衡,她心头忍不住感叹,老将军老当益壮。 然,叶世衡也非吃素的,轻而易举避开老将军的攻击。 孤独兰息、欧阳夫人等人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花扶疏却当是一场好戏,有滋有味观看着:“大嫂嫂,爹为何总是躲呀,你说是爹赢还是老家伙输。” 独孤兰息看着花扶疏,见她全神贯注看着那相斗的父子,她是要花扶疏劝架的,不想她只当这是一场好戏。 未得孤独兰息的回复,花扶疏越过欧阳夫人母女,走到叶松言的身侧,他与许夫人同欧阳夫人一样焦急无措。 只顾着看戏的花扶疏并未注意到他的神色。 花扶疏扯着他的衣裳,刻意压低了声音,“小四,咱们赌一个,看是爹赢还是你爷爷赢。” 叶松言的脸色一沉,又听花扶疏继续道:“别说,看你爷爷一把年纪都快要进棺材的人了,还这么生龙活虎…爹,小心点,别吃了老爷子的拳头,爹您别老让着老爷子,老爷子腿脚厉害得很,壮得跟头牛似的,这么老的牛还这么壮真是头一回见。” 三巧扯着她的衣裳,提醒她注意措辞,此时,叶松言已面色铁青。 花扶疏见他一张臭脸,还未注意到自己说错了话,“你说谁会赢呀。” 白皙的面容上那双圆圆的杏仁眼如积水空明,干净得会说话,好似幽谷中来,不谙世事,没有世俗的圆滑,没有世俗的犀利。 叶松言总算明白为何父亲要派人送她去医馆,为何四德说她生得一张好骗相。 干净纯粹的眼神,配上天真的笑容,任谁都会认为她干净纯粹,如一张白纸。 可是这样干净纯粹的人,她的一举一动却透露着市井的气息。 祖父是他最敬爱的人,不容人侮辱,他的眼中凝起了冷意,“嫂子。” 花扶疏笑道:“你爷爷壮得本来就是头牛,我又没说错。” 老将军忽然看来,眼底迸出骇人的杀意,花扶疏与之对视,非但不怕,反而挑衅他,老将军握拳往要她而来,叶世衡连忙阻拦,拦下这拳,与老将军又撕打起来。 花扶疏敛了挑衅的眼神,拍着大腿恍然想起什么,急急道:“小四,快阻止你爹和你爷爷,老爷子腿还伤着呢,这一动会加重伤势的。” 叶松言便是想着祖父的腿伤,偏偏祖父又对父亲不依不饶,又不知如何阻止父亲与祖父,只得干等着着急。 他想出手阻止祖父与父亲,又恐伤了父亲和祖父,忽然,被人重重一推,叶松言整个人往打斗父子而去。 眼见父亲的那拳打向叶松言,叶世衡及时推开叶松言并吃下这一拳,整个人后退了几步。 欧阳夫人并如婳快步过去搀扶叶世衡,一人一语问候。 叶老将军望着这个最疼爱的孙儿如此冲动,便冷声训道:“谁让你插手的,如此冲动成什么气候!” “我…没有。”似乎不敢反驳祖父,叶松言的声音很是小声。 老将军往花扶疏投来冷冷的犀利的目光,花扶疏并不惧怕,反而淡淡瞥了眼如婳,笑道:“本来想推如婳的,娇滴滴的小姑娘我舍不得。” “你!”老将军吃了气得,便要教训花扶疏,奈何右腿作疼起来,不禁蹙了眉头。 花扶疏翻了个白眼,老将军的脸色反而青了,恐老将军找她算账,拉着三巧连忙出了飞院。 叶松言察觉祖父,忙的过去搀扶他,切声问候。 老将军摇了摇头,道无事,叶松言自然是不信,要吩咐人去请大夫,老将军拦下了他,并要他去问候问候叶世衡。 叶世衡已走了过来,“老爷子,你那腿没事。” 老将军甩他一个冷脸,不想理会这个忤逆不孝的逆子。 如婳恨恨道:“花扶疏分明故意挑事,害得爹你受伤。” 叶松言缓神,记得父亲中了祖父一掌,祖父虽年纪大了,那身功夫并未退却,问道:“父亲可还好?” 叶世衡淡淡道了无碍二字,吩咐叶松言请大夫给老将军,又着孤独兰息重新安排晚膳事宜,携着欧阳夫人出了飞院。 孤独兰息遣散仆人,同叶松言、如婳将老将军扶回屋内,又着玉枝去请大夫,却被老将军拦下。 独孤兰息心中叹息一声,嘱咐如婳几句,便去厨房安排晚膳事宜。 叶世衡回到溶梨院,便吐了一口鲜血,欧阳夫人的愧疚涌上心头,“仲平,对不起,是我让你为难了。” 叶世衡拭去嘴角残留的血迹,笑道:“溶月,不是你让我为难,是我让你委屈了,我知道他不会让你、让全家安心过个端午,这顿饭我们自己吃,他要一个屋檐下住着两家人就随他。” 欧阳夫人道:“仲平……” 叶世衡轻描淡写道:“我没事,这是拳我吃得住。”瞧着桌上精致的插花,转移了话题,“花儿是故意把松言推出来的,这孩子想着老爷子的腿伤,定是怕加重伤势。” 欧阳夫人原以为花扶疏瞎闹和,不想她竟是一个意思。 因是端午的夜晚,封城的大街小巷格外热闹。 人来人往,络绎不绝,小贩吆喝,连绵不断,唤作周记浆汤的摊主端着两碗凉水给客人:“姑娘、郎君,消暑的乌梅汤、绿豆汤来了。” 着青布衣裳的小哥把乌梅汤、绿豆汤放在客户的面前,“二位慢用。” 便去忙着其他点浆汤的主顾。 秦悠然用汤匙搅弄着乌梅汤,看着眼前杏眼的少女:“让三巧到秦王府找我,把我约到这里不会是为了喝凉水。” 这杏眼的少女便是花扶疏了。 她吃了口绿豆汤,便道:“你说给我个交代的,一个月都过去了,也没给我交代,你这身份瞒得紧,师父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秦悠然忆起当年,他本名唤作赵颖逸,是先皇的第七子。 母亲秦淑妃罹难后,伤心欲绝之下他请旨离京,父皇为补偿他,便封他为王,赐封地秦州。他在前往秦州的路上却遭人截杀,若非得师父妙娘子相救,怕他已成刀下亡魂。 第125章 吃了熊心豹子胆 他掩去姓氏,以母姓为姓,取名中逸字为名,此后便有了一个新名字。 秦逸,字悠然,不再是秦王,只是妙娘子之徒。 他解释道:“当年离京,不料遭人截杀,幸得师父搭救,为全性命,隐姓埋名,不得已而为之,望师妹海涵,这顿当是我请客,可好?” 花扶疏勾起一抹计算的笑意:“秦悠然,我对你掏心掏肺,没有半分隐瞒,你却骗了我许多年,这账得算,必须算。” 秦悠然问道:“那师妹想怎么个算法。” 花扶疏莞尔而笑,“先入门者为长,当年,我该是大师姐,因你年长于我,师父又偏心,将我大师姐的位置挪去,让你做了大师兄,我成了师妹,唤我一声师姐,所有的一笔勾销。” 秦悠然淡淡笑着轻摇了头。 花扶疏没好气瞪着他,秦悠然却道:“往后,打架闹事,我替你出头撑腰,喝酒吃饭,报我秦王府的账,赌场青楼,报我赵颖逸的名,有我在京,偌大的封城你可以肆无忌惮横着走,在秦州,除了合伙的那家染坊,我名下的产业三分之一归你,如何?” 花扶疏受宠若惊,睁大了眼睛,简直不敢相信,“有个皇亲国戚的师兄也不错嘛,可比一个少将军厉害多了。” 她拍着秦悠然肩膀,“你还是大师兄。” 秦悠然故作不乐,“我本来就是大师兄,什么叫还是。” 花扶疏笑道:“是,你一辈子都是我们的大师兄。” 秦悠然道:“我那有几坛秦州送来的桃花酿,明儿我拿给你。” “明日午时,四方馆等我,听书吃酒,美哉美哉。”花扶疏道。 “好。”秦悠然应下。 一碗消暑的绿豆汤已喝完,花扶疏又点了碗酸梅汤,秦悠然却拦下了她,“凉水虽解暑,却不可多饮,你是学医的,该照顾好自己才是。” 花扶疏便就作罢了,那秦悠然复道:“我着人从蜀中运来几张上等的席子,我知你怕热,有这张席子晚上能睡得安稳些,同桃花酿一道给你。” “我可不与你客气。”花扶疏道。 “谁要你客气了。”秦悠然道。 夜已深,秦悠然送花扶疏至大将军府附近,远远见她进了府,理了理衣袖,便回王府,却听有人唤他,一看原来是穆清。他走了过去,上了马车,穆清驾车往秦王府而去。 马车至秦王府而止,秦悠然下车便往东篱轩而去,方进院子,桑姨便迎面而来,“殿下,盥洗室已备好热水,时候不早了,您沐浴后早些休息。” 秦悠然道:“桑姨,你去歇息,不用服侍我了。” 桑姨应了声是,见他进了盥洗室,唤来两个小厮候在盥洗室外,便回了自己的屋子。 天色明明,花扶疏背上布包正要前往包家,这时候,荔枝走了进来,“娘子,四公子请见。” 花扶疏问她为何不将人请进来,荔枝道:“四公子说男女有别,不肯进来,奴婢瞧他神色,似有什么急事。” “急事?”花扶疏思忖着便往屋外走,“我去瞧瞧。” 走到院外,果见叶松言,花扶疏走近他,叶松言也瞧见了她,上前便是恭敬的一礼,“给二嫂嫂请安。” 花扶疏不耐烦这些俗礼,见他如此郑重,便也受了,“小四,听荔枝说你找我,不知是什么事?” 叶松言踌躇不决,终是道:“嫂子,祖父本有腿疾,与父亲那一架怕是加重伤势,昨夜祖父疼得一夜未眠,早膳也未食,弟弟知嫂嫂医术精湛,不知嫂嫂能否替祖父瞧瞧。” 花扶疏道:“这么说你是求医的。” 叶松言点头,“是。” 花扶疏却是不肯答应,“我不去,你找别人,你爷爷那般凶狠,人见了都要退避三舍,我若进了飞院的门,不轰我出去也是要用棍子赶出去,你爷爷不喜你二哥,连带着不喜欢我,我才不去吃那份罪。” 叶松言颇为心急,诚恳道:“嫂嫂,我知道,我都知道,昨夜我去请刘太医,不料安国大长公主病了,刘太医连夜奔了公主府。我不忍祖父多受一时疼,便添着脸皮请嫂嫂,不过,嫂嫂且放心,我定会护着嫂嫂,不会让嫂嫂你受半分委屈去。” 花扶疏哪里是个狠心的人,见他情真意切,就算受那老将军的气又如何,比老将军更让人难受的病人她也不是没见过,她道:“我挨板子不出门那会儿,你送鹦鹉又送橘子的,我看你的份上才去的,你爷爷要是为难我的,你得帮着我。” 见花扶疏答应,叶松言转悲为喜,忙请花扶疏进了飞院。 此时,老将军正坐在榻上,右腿疼得厉害,就像是骨头断了。 他的心头也气得慌,昨日,他与叶世衡的那架无疑是加重了伤势,直到现在不曾过来看问候一声,也没有派人过来看一眼,定然是被欧阳夫人那个狐媚子勾去了魂,连父亲都不要了。 花扶疏跟着叶松言进了屋,如婳、许夫人看了过来,老将军也看了过来,想起昨日花扶疏那谩骂他的话语,气不打一处来,他怒声:“我不是说过不许她踏足飞院半步,哪个混账让她进来的!” 花扶疏指着叶松言,“你孙子啊。” “你!”老将军如火般的怒气涌至脑门,“来人,把这个女人给轰出去,贱种的女人不配踩我飞院的地!” 贱种? 这自然指的是叶泽霖! 说自己的亲孙子是贱种,这是多让厌恶的话,纵然叶泽霖自己可以忍受,花扶疏也不想容忍! 她快步流星,逼近老将军,眼底尽是不悦,拍着茶几怒声道:“老东西,你骂谁是贱种呢?我的夫君,你没资格骂,也不容得你骂,再骂一句,我不介意送你去见阎王!” 这架势,这霸气的话,不说如婳、许夫人与叶松言三人,屋子的仆人都目瞪口呆,颤着身子,这少夫人连送老将军去阎王殿的话都敢说,除了大将军,可没有哪个人不怕老将军,敢对老将军不敬。 就是大将军,也不敢和老将军这般说话,真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第126章 诊费一百两 可是,在这大将军府,老将军才是最大的主儿,只有涉及将军夫人之事,大将军才敢和老将军叫板。 在这府里,记住老将军不好惹这一条才是很重要的,少夫人这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呀! 老将军那双眼睛盯着她,冷冷的杀意波动,缓缓握起拳头,就在他要出手的那瞬间,花扶疏迅速躲开,那拳打空了。 老将军、叶松言几乎同时惊了,好快的身法! 没练过几年断断不会有这般快的身法,换而言之,花扶疏是练家子,还是个不错的练家子。 花扶疏笑道:“老家伙,就凭你坐不能行的样子能打到我吗?” 老将军吃了空,奈何右腿作疼厉害,花扶疏这个女人多看一眼他都不想,遂叫人进来。 不时,便有四五个小厮拿着六七尺长的棍子进来,个个凶神恶煞。屋里的仆人怔了怔,纷纷后退了几步,如婳并玉枝躲到了许夫人的身后。 “祖父,你这是作甚?”叶松言也被祖父这阵仗惊了,究竟是多厌恶嫂子,连长棍都用上了。 看着几个手执长棍的小厮,花扶疏可不想被人用棍子打出去,便道:“不用你赶,你姑奶奶我还不想在这呆呢。” 她朝老将军翻了个白眼,往屋外走去,几个小厮互对神色,便要出手,叶松言却冷眼看去,几个小厮忽然止下,望着老将军,不敢轻举妄动。 就在花扶疏将要踏出屋门时,叶松言拦下了她,“嫂子,你答应我的,替祖父医治。” 花扶疏回头看去,那老将军冷冷道:“不需要。” 听了这话,花扶疏也不打算给老家伙医治,人家不需要,她何必自己贴过去,定下决心要出飞院,叶松言却再道:“嫂子,当我求你了,欧阳家的针灸之法你已尽数掌握,我相信你有法子医治祖父的腿疾。” “什么?你…怎么学了欧阳家的针法?” 如婳瞠目结舌,要知欧阳家的针法不外传,花扶疏究竟是怎样让她姨外祖母将欧阳家的针法传给她,祖父的腿疾,只有她过世的外祖父能治,难怪她四哥要请花扶疏到飞院。 不止如婳,老将军、许夫人也是颇惊,要知欧阳懿乃天下第一名医,医术何等精湛,花扶疏不过是个十七八的女子,竟然能让欧阳家将不外传的针灸之术传给她? 欧阳家的高老太太是个极其难缠的人,断断不会轻易将欧阳家的针灸传给一个外人,她究竟是如何说服高老太太将欧阳家的针灸传给她。 如婳很快明白,又道:“花扶疏,你偷了欧阳家的针法?” 此话颇为难听,花扶疏顿时不悦了,她道,“偷?小姑子你说不免太难听了,欧阳家的针灸之法可是你亲哥哥亲手交给我的,你姨外祖母、你舅舅皆同意,凭说我偷?” 她淡淡瞥了叶松言,视线又飘过老将军,转身便要出去,“飞院的地也不见得有多干净,本姑娘才不想多待。” 叶松言道:“嫂嫂,你答应我为祖父医治,怎可出尔反尔?” 花扶疏止了步子,朝叶松言扯出一个不乐意又勉为其难的笑容,“行,我治。” 她往老将军而去,如婳却拦着她,不许她医治,花扶疏并无心思与如婳费口舌,将她挤到许夫人的身边。 如婳颇气,许夫人轻轻扯了她的衣裳,以提醒她。 老将军没好气瞧着花扶疏,花扶疏未因他的态度而生气,却白给老将军一记白眼,“老东西,我可不是主动给你医治的,是你乖孙子请我来的。” 老将军虽不满她的态度,知是叶松言的心意,也没有再说什么,便由着花扶疏查看他的腿。 花扶疏多少知道些老将军的腿疾,是早些年征战时受了伤,后来落下的病根,每每发作时痛不欲生。 待检查罢了,叶松言问道:“嫂子,祖父的腿疾能治吗?” 花扶疏摇头,叶松言颇有些失落。 花扶疏道:“有些病看是大病,其实能治,有些病看是小病,却无法治愈,你爷爷的腿疾是老毛病了,能治的话,你二哥的外祖父早就治好了,何必拖到如今,太医院的刘太医尚且不能治愈你爷爷,我也未必能行,这样,我给你爷爷开个方子,先把疼痛止住再说。” 叶松言见老将军无异议,便也如花扶疏所言,唤玉枝取来笔墨,又将屋里拿着长棍的仆人退出去。 玉枝取来笔墨纸砚,花扶疏拉开一张圆凳,与叶松言道:“我说你来写。” 叶松言微怔,坐了过去,玉枝铺平纸张,将笔递给他,花扶疏不紧不慢道来,他一一录于纸上。 许夫人取了方子,便要去医馆取药,叶松言却道:“娘亲,我去给祖父抓药,你陪着祖父。” 许夫人从儿所言,并将药方给了叶松言。 花扶疏正要出屋,忽然想起一件重要的事来,将手伸到叶松言眼前:“拿钱来。” 叶松言未解:“什么钱?” 花扶疏道:“诊金。” 叶松言问道:“嫂子你还要诊金?” 花扶疏白他一眼,“欠债还钱,就医给钱,你见过天底下哪个大夫看病不收诊金。” 叶松言道:“多少。” 花扶疏竖起一根手指头,叶松言道:“一两?” 花扶疏道:“一百两。” 叶松言哭笑不得,“嫂子,你打劫呢。” 花扶疏道:“没钱啊?那分期,我先收二十两。” 叶松言道:“寻常大夫诊金也不会受这么多。” 花扶疏掰着手指头数给叶松言看:“就诊费,药方费,口舌费,时间费,路费,委屈费等。” 叶松言呆若木鸡,其他费用他都明白,唯这个委屈费是什么? 莫非为他祖父治腿疾很委屈,要收取赔偿费? 老将军怔了怔,他见过勒索打劫的,未见过这般狮子大开口的,一百两银子比不得她在飞院多待一刻惹人厌烦,于是叫玉枝取来一百两银子给她。 花扶疏接过装着银子的荷包,数了数足一百两,才放进包里,与叶松言道了谢字,便出了门。 叶松言嘱咐如婳照顾祖父,也出门抓药去了。 老将军唤如婳坐他身侧,与他说话,如婳低垂着头,轻咬着红唇,怎么也不肯过去。老将军道:“婳儿,怎么了。” 如婳抬起了头,走到老将军的身侧,娇声道:“爷爷,您怎么讨厌花扶疏、针对花扶疏婳儿都不管,二哥哥是最好的哥哥,婳儿不许您骂他。” 老将军只好作罢,这个孙女最喜欢叶泽霖这个哥哥,在她面前真不能骂叶泽霖。 第127章 将军府的饭菜把你养糊了 午时已至,四方馆有人进有人出,花扶疏入内,四下张望,见秦悠然坐左侧,正悠悠的饮着茶,便走了过去,于他对面盘腿而坐,“师兄何时来的,刚到午时。” 秦悠然取来粉青茶杯,倒了满茶并送至花扶疏眼前:“早听人说京中最有名的茶楼酒馆当属四方馆,我来得也不早,只听了一会儿说书。” 花扶疏端着茶饮着,秦悠然将身侧的几壶桃花酿提到茶几上,道:“秦州的桃花酿一等一的好,我怕你贪杯,不敢多给你几坛,记得你及笄那年偷喝了师父的花雕,醉了酒吐个半死。” 被当面提起丑事,花扶疏讪讪笑了笑。 秦悠然吃了口茶,再道:“对了,那张席子不方便带过来,晚些我叫人送到大将军府,这席子比较凉爽,若是觉得凉,记得盖个薄被,身子着了凉可不好。” 花扶疏应着他:“知道了知道了。” 她这位师兄豁达爽朗,不拘小节,待人做事却是非常的仔细认真。 皇子出身,却无皇室的傲慢,身怀功夫,却不是个粗鲁的武夫,什么种菜、养鸡、做饭样样行,就像是邻家的大哥哥,对人关爱有加。 秦悠然唤来小二,点了一桌菜肴,小二记下,便退下去准备。 秦悠然所点的菜肴都是四方馆的招牌菜,花扶疏粗略计算计了,至少要百两银子,偏偏她只有一百两银子,显然是不够的。 秦悠然瞧出了她的窘境,就道:“做师兄的还要师妹请客不成?你只管放心吃,我昨日说过了,吃酒吃饭报我的账,你若客气,便不当我是师兄了。” 花扶疏自然记得秦悠然的话,只是秦悠然是秦王了,多少不能像从前那般无知,她并非是因为秦悠然的身份而和他生分,师兄回京就遇贼人中毒险些丧命,说明京中有人想对师兄不利,师兄的安危不必她操心,少给师兄添麻烦她是能做到的。 她笑道:“我哪里不记得昨日的话,我不过试探试探你罢了,看你说是不是真的,在封京我可以横着走。” 秦悠然一本正经道:“自然是真的,我不会诓你,往后不论何事,我都会替你撑腰。” 花扶疏合起十指拜谢老天:“谢谢天爷爷如此疼惜我,给我个位高权重又可亲可爱的完美师兄。” 秦悠然见她一脸虔诚答谢上苍,淡淡地笑了笑。 佳肴上了餐桌,两人也就了坐,花扶疏要开一壶桃花酿,秦悠然知她酒量,又怕她忍不住多饮,便说他不想喝酒。 一人饮酒是无趣的,花扶疏只能做罢了。 席间,秦悠然提起了与凌之恒那场球约,花扶疏问道:“你与凌家公子何时相熟到这地步了?” 秦悠然道:“不算相熟,只是人家诚心邀约了,我也不好叫人家失望。” 花扶疏坚定道:“反正我是不去的,听说那凌家公子是秦楼楚馆勾栏瓦舍的常客,花丛的浪荡公子。” 秦悠然道:“我也听过一些传言,却没听他有什么伤天害理的勾当。” 花扶疏已动了筷,吃下松鼠鳜鱼,道:“我有些想师父酿的梅花酒了,过些时候,我写信让小师妹给咱们送几坛到京上。” 秦悠然顿了顿筷子,道:“此事我来做,你不是还要替包家的小公子看病吗,就不要劳心这些小事,我着人去梅溪涧带几坛,到了我再拿给你。” “你如何知道我给包长洲的侄儿的治病?”花扶疏略有疑惑。 秦悠然笑道:“我秦王府的人打听什么还能打听不到吗。” 花扶疏眯起杏眼,笑道:“师兄,你为何监视我?” 秦悠然忽然拍了她的后脑勺,轻声骂道:“臭丫头,将军府的饭菜把你养迷糊了是不是,说话这般不经脑子,我监视你作甚?是穆清偶然间见你去了包家禀了我,想着你不是与那东京府尹包长洲有仇吗,才让穆清查了查。” 花扶疏讪讪笑了笑,道:“师兄莫生气莫生气,小妹是逗你罢了,勿切当真。” 秦悠然笑道:“蠢丫头没个正经。” 这般嬉笑怒骂,花扶疏只觉得这是乐趣,从前他们师兄妹两个经常这样玩笑,不是你笑话我,就是我笑话你,不是你捉弄我,就是你捉弄我,不是亲兄妹,也与亲兄妹一般相处无间,彼此都把自己当成亲人。 比起亲兄长,花扶疏更喜欢与秦悠然相处,有些事,可以与兄长说,但她更想和秦悠然倾诉,他们的情分已经超出了师兄妹的范畴,更像是一对闺蜜,无话不谈。 饭后,花扶疏并不着急去杏林医馆,要秦悠然陪她遛弯,秦悠然也不急于回秦王府,也就答应了她。 两人出了四方馆,此时日头有些炎热,秦悠然见有卖伞的,便买了把伞替花扶疏遮阳,花扶疏自然而然享受着伞下的阴凉。 行未久,花扶疏却见一个熟悉的背影在大三元赌坊附近徘徊,时不时望眼赌坊,好似在什么,走了过去,拍了那人的肩膀。 这人正是四德,他回头见是花扶疏与秦王殿下,微微一怔,才匆匆忙忙见礼。 花扶疏打量着他,四德慌了慌,听她问道:“四德,你鬼鬼祟祟在赌坊外边走来走去,这是要进去赌两把?” 四德忙忙释解道:“没有没有,小娘子我只是看看而已,没有玩两把的心思。” 花扶疏狐疑着,“你既不是来赌钱的,为何要在赌坊外逗留,还鬼鬼祟祟的。” 四德却有些慌了,急急脱了口,“小娘子你别误会,是公子让四德盯着这家赌坊的……”此话才未说,四德下意识捂住了口。 花扶疏那双圆溜溜的眼睛看着四德,他的脸上分明是慌张的表情,听他言到叶泽霖,更是狐疑了,究根问底道:“叶泽霖让你盯赌坊作甚?” 事至此,四德也无法打谎圆过去,便把叶泽霖离京前交代他的事交代出来:“公子说上回赌坊的事他信,但小娘子你被那包大人抓个正着,包大人素来秉公执法,他不便护着您。公子要四德盯着这家赌坊,若真有不法的勾当,就到东京府衙找包大人,让包大人端了这家赌坊,免得再祸害百姓。公子去岳州之前,再三叮嘱四德要把事情办好,还说小娘子不是什么人可以欺负的。” 第128章 邀请秦王 言罢,四德是有些心虚的,去岳州之前,叶泽霖只交代了要他盯着大三元赌坊,并未说要他去找包长洲端了赌坊,也没有说小娘子不是什么都可以欺负的话,他想着,既然被花扶疏逮住,又不能圆过去,都交代出去了,再多添两句又何妨,不定有意外的收获。 花扶疏怔了怔,不想叶泽霖真的信了她,还让四德盯着赌坊,原本心头还因叶泽霖让包长洲打她板子还存着一口怨气,现下这口怨气已经去了。 她记得,她还折了几百两银子在这家赌坊,又得一顿板子,这买卖忒不值了,轻轻咳了两声,装做不知。 她道:“四德啊,你家公子让你盯着你就盯着,你没遇到我,我也什么都不知道,这街上的不法之事也不是东京府衙的事了,赌坊真有个什么错处的,找包大人便是越权了。” 四德恍然大悟,看了看秦悠然,秦王殿下掌了巡城司,街上的不法之事当然归了巡城司,以秦王殿下与他家少夫人的关系,能不端了这赌坊? 秦悠然轻叹一声,随即又笑了笑,既是他巡城司的事,怎么不管呢,传出去不是叫人笑话他玩忽职守,那些个好事的御史不定会在陛下面前参他一本。 他道:“有个什么风吹草动的,到巡城司告诉本王一声。” 四德喜笑颜开,应了声是。 花扶疏同秦悠然离开,四德瞧着二人,秦悠然替他家少夫人遮阳,好生的正派君子,顿时心头又打起别的主意,待叶泽霖回京定要告知叶泽霖。 正是日头高的时候,不免有些炎热,四德就个凉水摊坐下,叫了两碗凉水解暑。 陆家已定好三子大婚时要请的宾客名单,也备好了请柬,因昨日答应邀郑王等人到府中吃喜酒,要再准备帖子,本该是华平夫人处理此事的,偏偏华平夫人身子不适,便让陆天韵再添几张请柬。 水家武家并凌家已在受邀之列,郑王提出要来,自然不能少了郑王府的请柬。可秦王回京后,只单单去过安国大长公主的府邸,与朝中官家从未见过,更是拒了各府大大小小的宴会。 若是请了秦王殿下,或叫人猜测陆府有意拉拢秦王而引起猜忌,若是不请秦王,便是不守信用,陆天韵思虑再三,终是定下了要请秦王。 为不让人觉得陆府是在拉拢秦王府,陆天韵再添了几个不受宠宗室子弟,拟了名单着婢女新燕送到她父亲处让父亲过目。 未久,一位着青色绸衫文雅翩翩的中年男人入了幽兰阁,他便是陆天韵的父亲,当朝尚书令陆缙。 见父亲进来,陆天韵将手中的黄梨狼毫放下,起身迎接,“见过父亲。” “不必拘谨。”陆缙淡淡道。 看着案上宣纸陆天韵写的字,露出一抹欣喜,“韵儿的隶书越发长进了,快抵上为父与你大哥哥了。” 陆天韵心头一喜,“父亲与大哥哥的书法堪称大家,女儿有此成就也是父亲与大哥哥教得好。” 陆缙将手上的名单递与陆天韵,问道:“韵儿真要请秦王?” 陆天韵接过名单,却未明父亲话中之意,“父亲,有何问题吗?” 陆缙道:“我知你向来是个有分寸的孩子,请郑王与几位宗室子弟也罢了,为何秦王你也要请,秦王无故回京,本就惹人非议,何必将他与陆家扯上干系。” 陆天韵已让新燕告知邀请秦王的缘由,想父亲或是误会什么了,便道:“父亲,女儿本也不想邀秦王殿下,但郑王殿下提了,秦王殿下也在场,若是不邀请,怕也说不过去,秦王回京后拒绝朝中大臣的邀请,想来也不会到陆府喝这杯酒,送帖子不过因了郑王殿下,面子上过得去罢了,不落人口舌。” 听女儿这番言说,陆缙便知是他误会了,便也允了女儿,“你若还有什么闺阁好友想邀的就一起备了帖子,你尚未出阁,婚宴的种种事宜你也不懂,便让你哥哥嫂嫂姨娘们去着手,备好了帖子,便让你大嫂嫂、二嫂嫂着人送到各府。” 陆天韵点头应了声是。 或因在书房忙碌有些久了,陆缙顿时觉得有些疲倦,便出了幽兰阁,行至门口忽然回头,淡声道:“晚间去你给你母亲请个安,你庶母那处也要去瞧瞧,看看是否有要帮忙的。” 言罢,就回了自己的院子小憩。 花扶疏与秦悠然别后,回到大将军府已到了申时,瞧着手边的几坛桃花酿,想着不能独享,唤来五经,给他两坛,烦他一坛送去飞院,另一坛交给三巧,而她提着第三坛去了溶梨院。 屋里,叶世衡正在观书,见花扶疏进来,便拉开一张凳子让她坐。 花扶疏不拘谨,随即坐下,笑道:“爹,瞧我给你带什么好东西来了。” 叶世衡合回书册,让翠枝拿着,看着眼前的酒坛道:“是酒啊。” 言着就拿起了酒坛,取出裹着红布的木塞,淡淡的桃花香扑鼻而来,“好香啊,花儿这是什么酒。” 花扶疏道:“是秦州地道的桃花酿,我哥哥托人送来几坛,便拿坛过来让爹尝尝。” 叶世衡将桃花酿给了翠枝,让她放好,与花扶疏嗑起家常来。 未久,欧阳夫人乐呵呵进来,叶世衡道:“乐成这样,定是有什么好事。” 欧阳夫人笑容满面:“与你们个奇事,前几日胡家的祖坟冒了青烟,今儿卿雅那过门三年不孕的大媳妇就诊出了喜脉,定是因为他家祖坟冒青烟的缘故,他家祖宗显灵了,高兴得卿雅磕头谢天拜祖宗。” 坟头冒青烟这等无稽之谈叶世衡自然不信的,但见欧阳夫人高兴,他也跟着她高兴:“真的呀,从前就听说胡娘子每隔几日就到北娘娘庙上香叩拜,那虔诚得就像侍奉爹娘似的,如今是如愿以偿了,怕是胡娘子恨不得大摆筵席庆贺呢。” 欧阳夫人道:“真让你猜着了,卿雅正打算大摆筵席,还说满月宴、百日宴、周岁宴都要大办。 第129章 小四,有事相求 花扶疏打趣道:“娘,您这般高兴,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我们家大嫂嫂有了身子,您要当奶奶了。” 闻言,叶世衡与欧阳夫人皆沉默了,脸上的笑意骤然消失,花扶疏不由得紧张起来,她这是说错了吗? “爹,娘……” 欧阳夫人道:“没事没事。” 叶世衡忽然严肃起来,叮嘱花扶疏,“花儿,往后关于孩子的事万万不能在你大嫂嫂面前提起,一个字也不行,明白吗?” 花扶疏从未见过叶世衡脸上有过如此严肃的神情,她虽有些好奇,却不敢深问,便点了头。 她想着,既是不能问叶世衡夫妇,便找个时间让三巧去探听探听,独孤兰息过门六年未有身孕,叶世衡又这番叮嘱她,其中或有什么隐情。 屋外,独孤兰息垂首,脸上满满的忧伤,见屋内重新说笑起来,便敛了哀容,理理衣裳这才进了屋,给叶世衡、欧阳夫人见了礼,就道:“父亲、母亲,陆府的三公子十一大婚,也给我们送来了请柬,儿媳特意与父亲母亲一声,顺便商量商量准备什么贺礼好。” 欧阳夫人看着独孤兰息手中的请柬,“为何有两份请柬?” “有一份是给花儿的,是陆府韵姑娘特意邀请花儿。”独孤兰息言着,将一张大红色烫金的请柬递给花扶疏。 花扶疏瞧着请柬上果然有她的大名,问道:“大嫂嫂,陆家送一张帖子就够了,怎的还多送了一张。” 孤独兰息道:“陆家将大婚的三公子是韵姑娘的胞兄,你与天韵姑娘交好,她单独邀也是情理之中。” 花扶疏豁然开朗,“原来此如,天韵这是怕我不去吗,她亲哥哥大婚,给不给这张帖子,我都会去的,有热闹怎能错过呢。” 欧阳夫人道:“兰息,贺礼你来准备,你做的我放心。” 闻言,独孤兰息就出了屋子,随后花扶疏也离开了溶梨院,找来三巧商量贺礼的事。 独孤兰息备的是叶家的贺礼,而她准备的是她那份贺礼,名义不同就有两份贺礼,一份是叶家的名义,一份是她的名义。 晚间,灯火明明,夏虫嘶鸣。 花扶疏盥洗后便去了飞院,却让玉枝拦在了屋外,她知老将军不喜花扶疏,不想叫老将军心烦,便说了谎,“娘子,老将军已经睡下了,您若要见老将军,不如明日。” 花扶疏本是过来瞧瞧老将军的腿如何了,闻言不敢打扰,就问起了叶松言,玉枝也道他也睡下了。 花扶疏有些疑惑,人定未至,叶松言怎的歇得这般早,又想或是因伺候老将军累着了,便往院子外走去。 “嫂子。” 花扶疏只走了几个步子,就听见有人唤她,回头却见屋檐下站立着一位少年,绸衫如雪,灯光照亮他的脸,俊朗无双,玉树临风。 她险些以为在灯火下是叶泽霖。 这兄弟二人的容貌有五六分相似,其气质却大相径庭,叶松言看着有些清冷,不易与人相处,与他相处过了,才知与他相处并不难。 叶泽霖看着温润如玉,妥妥的正人君子之相,与他相处总觉得有些距离感。 如果说叶松言是外冷内热,那叶泽霖便是外暖内冷。 叶松言走了过来,道:“嫂子这是来瞧瞧祖父。” 花扶疏点头称是。 叶松言道:“嫂子的方子药效甚好,祖父的腿伤已没有早晨那般痛了。” 花扶疏便也放心了,正想着回自己的院子,叶松言却道:“嫂子,我有一事相求。” 见他神情颇为凝重,或是有什么要事,可玉枝在场,不便言说,花扶疏便往花圃走去,叶松言跟上了她。 径边上的青石灯盏烛光摇曳,可见扶桑红艳繁华,叶松言为今日之事深表歉意:“今晨祖父惊吓嫂嫂,松言在此与嫂嫂赔个不是,望嫂嫂海涵,不与祖父计较。” 说着,便深深作了个揖礼。 花扶疏忙不迭扶起他的手,“小四你这不是折煞我吗,这事我并未放在心上,你爷爷一把年纪了,我岂会与一位老人家计较。” 叶松言笑道:“那便多谢嫂嫂了。” 花扶疏忽然打趣起来,“你与叶泽霖还真是亲兄弟,长得像便罢了,这言行举止也有些相似。” 她并非说笑,就叶松言作揖的动作与叶泽霖十分相似,若这脸有七八分像叶泽霖,她未必能分出谁是叶泽霖,谁是叶松言。 叶松言道:“嫂嫂说笑了。” 花扶疏笑道:“我可没说笑,不信你找人问问去。” 叶松言勾起一抹似笑非笑,那双眸子在烛光中有些深邃。 花扶疏这句话他不是第一次听到,有时候如婳也会说他有些动作与叶泽霖很像,不过他从不认为他与叶泽霖的言行举止相似。 花扶疏问起了他所求之事,叶松言所求之事道来,原来他是为了老将军的腿疾,花扶疏一本正经道:“身为医者,哪有弃患者不顾的道理,我一诺千金,既然答应了你,自然不能反悔,中途退出不是我花扶疏干的事,接手了就会做到底,就算你爷爷怎么看我不顺眼,我也会替他医治的。” 叶松言满怀感激,便要作礼表示谢意,花扶疏不喜他规矩多,就拦下了他,并威胁他若是再与她客气,她就不会替老将军的治腿疾,被她这一威胁,叶松言哪里再在与她客气。 两人又聊了几句,最后叶松言问起了花扶疏今日如何迅速避开老将军那拳。 闻言,花扶疏眼底掠过一丝谨慎,因幕色缘故,叶松言并未看到,她玩笑似的道:“小的时候对什么都有兴趣,见小叔功夫厉害,便缠着他教,奈何我天资愚钝,如何的用功只勉勉强强学得一二分。小叔说既然打不过人家,那便躲,所以就教了我一套躲避躲他人攻击和逃跑的功法,这些年勤加练习,颇有长进。 我们家隔壁住着位姓张的人家,我素来看不惯他家儿子,打了他家儿子好几回,每每他家儿子带着五六个小厮来报仇,我打不过他们,小叔教我的功法就派上用场了,打架我不行,论逃跑我可是第一。” 第130章 岳州,鱼尺素 叶松言忍俊不禁,“嫂子小的时候这般顽皮,那叔叔婶婶不是很懊恼。” 花扶疏学着栖蝶夫人恨铁不成钢的模样:“每回我打了架,我娘就拿着棒子指着我说她上辈子积了什么德,生了这么个混账祸胎,每次我娘要打我时候,都是小叔拉着我跑了,让我娘扑空,最后只能生闷气了。” 叶松言道:“那嫂子与你小叔的关系定是很好的。” 提起小叔,花扶疏的脸上就洋溢着一种幸福,“是啊,小时候我最喜欢的人就是小叔了,后来小叔入伍了…” 言至于此,那双明亮的杏眼就黯淡下来,充满着失落哀伤,“十年前,北岭之乱…小叔就死在那场叛乱里,尸骨无存。” 她的小叔通晓机关术,会造兵刃,还有一身好武艺。 在她八岁那年,小叔去了北岭历练,回信说认识了统领十万雄狮的北岭守将霍青,打算在他军中磨练几年。她记得当时她爹娘不知有多高兴,尤其是她娘,念叨着没有人带着她女儿胡闹了,没有可人以阻止她教她女儿闺阁礼数。 其实,她爱闹腾的性子多少与她小叔有关,因为她小叔比她还能闹腾,听她爹说她小叔小时候经常闯一堆祸事给她爷爷奶奶收拾,甚至气得她奶奶病了好几回。 她娘有几回说过她都是被她小叔带坏的。 她小叔在北岭不到半年,北岭守将霍青叛变,小叔受牵连死在那场叛乱中,尸骨无存。 那时她随着妙娘子学医,知道小叔死讯已经一年多以后的事了,因为小叔的死,她伤心了很长时间,直到她娘有怀了独舞,才从渐渐从伤心中走出来。 这些年来,她爹娘从不会当着她的面提起她小叔,便是怕惹她伤心。 这件事她从不与人说起,包括三巧,小叔给了她美好的童年,一想起与小叔在一起的每个瞬间,她都会想起最疼她的小叔已经不在了。 她的眼角噙着点点泪光,叶松言知自己触及了她的伤心事,不免有些错乱,想安慰想道歉又不知怎么说。 见状,花扶疏抹去泪光,转悲为笑,“小四,我没事了,就是提起小叔有些感伤罢了,没事的话我就回去了。” “嫂子慢走。”叶松言道。 花扶疏回了蓬莱居,三巧已经铺好了秦悠然送来的蜀中凉席,她用手摸了摸,果然如秦悠然说,这种凉席很是凉爽,今夜定然可以有个好梦,最好梦到那个远在岳州却一封家书不曾写过给她的人。 叶松言将花扶疏与他所说之事告知了老将军。 老将军虽不完全相信,却也信了七八分,他道:“花鸣谦确实有个弟弟,小他十余岁,唤作花鸣乔。这兄弟一文一武,花鸣谦刚毅正直,不畏权贵,颇有才能,先帝在位时十分看重于他,拜他为御史,后来辞官举家回了苏年,将花家的生意做成有名的商号,富甲一方,至于他的弟弟花鸣乔是否在霍青帐下效力我倒未听说过。” 叶松言道:“祖父,花世叔才能卓越,又得先帝宠幸,可谓前程似锦,您可知他为何辞官?” 老将军思索着道:“好似因为宁栖蝶,具体原因我并不清楚。” 叶松言道:“祖父,你与我说说皇佑元年发生的事。” 老将军道:“皇佑元年发生不少事情,北岭大将霍青叛乱,轰动朝野,清河王受旨平乱,你父亲替霍青辩白,得罪先皇,被贬去平高丽之乱。向来安静的后宫也因秦王生母秦修仪而波澜涌动,秦修仪生产母女俱亡,有传言说秦修仪母女是被害死的,皇后被问责,言美人、德妃、贵妃、成妃、吴昭容处死,其家人或流放,或处死,或贬为奴籍,记得当时死了不少人。后来秦王受封去了封地,没过不久,昕阳长公主也忽然病了,被送到承宁行宫休养,那段日子是个多事之秋,想起来也是令人后怕的。” 叶松言思忖着问道:“二哥入宫为陛下侍读也与父亲为霍青将军辩白有关?” 老将军点头,“那时候,先皇因霍青叛乱之事焦头烂额,你父亲偏偏为霍青辩白,自然开罪了先皇。我叶家助太祖开国,世代为大宋尽忠,先皇也不敢治你父亲死罪,只好让你父亲远征高丽,又怕你父亲走霍青之路,打着为太子选侍读的由头,要在叶家选一子入宫。当时你年幼,你母亲只有你一子,让你入宫为质,我怎能同意呢,你大哥小太子几岁倒也适合,但他是长子长孙,你父亲对你大哥寄予厚望,自然不能让他入宫伴太子,也只能送你二哥入宫了。” 皇佑元年,高丽举兵侵犯边境,先帝打着为太子选侍读的名号要在叶家挑一个儿子,老将军虽是位武将,或比不得那些文臣精明,也知道先皇的意思,他是防着叶世衡叛乱,要叶家一子为人质。 当时,叶松言年幼自然排除在外,那只能在叶云律和叶泽霖之间选一个,年仅十四岁的叶云律稳重知礼,只比太子小两三岁,送他进宫为太子侍读更合适。 之所以选择耶叶泽霖,一是因他不喜叶泽霖,二是他与叶世衡都看重叶云律,三是叶泽霖过于狂妄嚣张,宫里的环境复杂,更消磨他的戾气。 叶松言道:“如此说来,二哥谨慎的性子多少与宫里有关。” 老将军道:“他在宫里的日子如何我不清楚,想来也不是好受的,你父亲用了两年多才平定高丽之乱,你父亲回朝后向先皇请了旨才将你二哥接回府中,他的性子却沉稳了许多,不似从前那般狂妄。” 叶松言试探性问道:“祖父这是后悔当年送二哥入宫为质?” 老将军淡淡道:“我若不送他入宫,他迟早会成为第二个你父亲。” …… 岳州。 日头高上,岳州城内平阳巷中零星几人走动,其中有个中年人脚程有些急促,时不时往瞥一眼身后,看看是否有人跟来。 确定无人跟着,他方松了口气,加快了步子,最后进了一座房舍,探探左右,将门关上,进了屋里。 莫约过了一盏茶的时间,着黑衣乌发如男子般竖起的鱼尺素走近那房舍,叩了几声,不见有人应答。 鱼尺素心头有些不安,便一脚踹开了那门,疾步往屋子走去,却见到了血腥的一面。 中年人躺在地上血泊中,一双眼睛好似受了惊似的睁得老大老大,有死不瞑目的感觉…… 第131章 因为你不敢 鱼尺素探着这人的尸体,尸体未凉,血迹未凝固,是刚死的。 她连忙查看四周,没有发现蛛丝马迹,也没有凶手的踪影,甚至懊恼起来,她早一步进来,这人就不会死了。 此人是一位仵作,她的叔父同叶府少将军不信岳州府尹程文伯是畏罪自杀,查了好几日才查到仵作有嫌疑。 这位仵作正是检验程文伯尸体的仵作,他可能证明程文伯不是畏罪自杀。 驿馆中,叶泽霖与鱼玄机博弈,他的白子吃定鱼玄机的黑子,朝鱼玄机笑道:“鱼大人,该你了。” 鱼玄机纵观棋局,思忖着从棋笥中拿起一枚黑子,怎知下瞬却有些恼了,这棋局是死局,他下哪个地方都会输给叶泽霖,恍然明白又有两分无奈:“这盘棋,从一开始少将军就给本官下套,不觉得卑鄙吗?” 叶泽霖笑道:“鱼大人,下棋讲究专注,不是我下套,而是自下棋开始大人便心有旁骛。” 鱼玄机陪笑道:“少将军棋艺高超,便是本官专心致志,也定然不是少将军的对手。”他瞧了眼天色,吩咐着一旁的仆人,“你去准备膳食,本官与少将军有些饿了。” 那仆人便退了下去备膳食。 鱼玄机琢磨着如何下子,叶泽霖取过他手上的黑子落在棋盘上,“这不是解了吗?鱼大人,在下可真没有下套,大人棋艺不差,细细观察就知道该下在何处。” 闻言,鱼玄机勾起了笑意,“听闻少将军曾为陛下侍读,与陛下私交匪浅,不知那日本官走后陛下与少将军说了什么。” 叶泽霖微怔,他万万没想到鱼玄机会问他这件事,是他发现了什么吗? 他警惕着,正要糊弄过去,谁知鱼玄机再道:“少将军出身武家,论起刑侦办案大理寺每一个人都比你强,偏偏陛下不点大理寺,却点了不擅长刑侦办案的你协助本官,说是协助实则监视,少将军,本官可有说错。” 叶泽霖的眼底不禁露出欣赏的神色,他总算明白在党政分明勾心斗角中为何鱼玄机能独善其身,牢牢掌控刑部,除却那身才华横溢,还有精明的头脑及一双洞若一切的眼睛。 不错,正如鱼玄机所言,陛下命他协助鱼玄机是假,监视他才是真,最终目的是想收他为己用。 看着鱼玄机淡然如水的神情,叶泽霖不由得勾起了嘲讽的弧度。 在不确定监视自己的人是否会对自己不利,便轻易开口询问,鱼玄机是胆识过人还是愚蠢,盲目自信。 鱼玄机似乎看透了叶泽霖的猜测,道:“你是不是在想我为什么要点破这件事,尤其是在不确定监视自己的人是否会伤害自己的情况下。” 叶泽霖微扬起眼睫,看着鱼玄机那张镇定自若的脸,鱼玄机却笑道,“若少将军想对本官不轨,你不会真以为你能杀得了我?不说我带的那些随从,便是素素少将军也未必是对手。” 鱼玄机的话中之意叶泽霖猜得一二分,“如此说来鱼大人是认为我不会对你动手了。” 鱼玄机点头,“你确实不会杀本官,因为你不敢。” 叶泽霖起了兴致,问道:“为何我不敢?” 鱼玄机道:“其一,陛下没有派人给你,仅凭你一人之力杀不了我,其二,谋杀朝廷命官的罪名你叶府担待不起,其三,你另有所图。” 他料定叶泽霖不会杀他,若他背后的人想要杀他,那在来岳州的路上便会动手,他确定叶泽霖有不杀他的理由。 至于这理由究竟是什么,他就不得而知了,但他可以肯定的是这个理由必然和朝中的局势有着密切关系。 闻言,叶泽霖心头很是欣喜,他着实佩服鱼玄机洞若观火的本事,他自认他从未露出马脚,但还是让鱼玄机的察觉到了。 鱼玄机是可用之才,若能收服他,于陛下而言,绝对是不匪的助益。 他正欲开口,恰逢鱼玄机的侄女鱼尺素走来,她的第一句话就是:“那个仵作,死了。” “什么?”叶泽霖、鱼玄机皆怔了异口同声着。 鱼尺素将事件经过从头至尾道来,“事情的经过就是这样,我查看了周遭并无异常,杀害仵作的那个凶手我进去时已经不见了,他的尸体我也带了回来,仵作正在验尸。” 二人随着鱼尺素去看看,如她所言,仵作正勘验尸首,未久,仵作就得出了结果:“此人是被人用剑刺穿心脏而死,死亡时间应是午时至未时一刻之间,他的双目睁开,瞳孔放大,说明死者死前可能看到了什么让他很恐惧。” 鱼尺素立刻道:“是凶手。” 鱼玄机道:“死者可能认识凶手。” 叶泽霖问道:“鱼大人如何认定死者认识凶手?” 鱼玄机未答,而是看着仵作,“老乔,还有什么?” 仵作老乔将一枚玉佩呈给鱼玄机,道:“这是在死者身上发现的。” 鱼玄机拿过玉佩细细打量着,这是质地上等的羊脂玉,“市面上的羊脂玉最少几十两,上百两、千两皆有,甚者上万两,这枚羊脂玉至少值一百两银子,死者不过是个小小的仵作,年俸不足七两银子,便是他省吃俭用,一年到头也没有多少余钱,如何买得起如此昂贵的羊脂玉。” 叶泽霖接道:“大人的意思是凶手杀死者是为了灭口,也就是说这个凶手和程文伯之死有关,更加说明了程文伯并未吞了十万水利工款。” 鱼玄机道:“程文伯是否吞了十万工款有待论,目前最重要的是弄清程文伯真正的死因。” 他将羊脂玉给了鱼尺素,“素素,你查查那仵作的人际关系,看看近一两个月他与什么人来往最密切,再查查这枚羊脂玉的来历。” 鱼尺素应了声是,接过羊脂玉。鱼玄机侧首与叶泽霖道:“少将军,你去趟程家,告诉他们给程文伯验尸的仵作已死,尽量说服程家开棺验尸,若是程家真不同意,也不要相逼。” 叶泽霖道:“好。” 鱼玄机道:“你们去。” 第132章 表里不一 二人走出了官驿,叶泽霖便前往程家。 岳州府尹程文伯的宅子在城南平宁巷,自他们到了岳州,鱼玄机就派他去见了程家人,他问起了十万工款的事,谁知程家人态度蛮横,不由分说将他赶了出来。 其实,当时他并不明白鱼玄机为何让他询问程家十万工款之事,早知道这一问绝对会激怒程家。 后来才知鱼玄机此举是故意为之,就是让所有人以为他们来岳州是为了十万工款,并非是为了程文伯之死,从而让人认定朝廷已经定了程文伯所犯之罪。 后来,鱼玄机见了给程文伯验尸的仵作,在他身上发现了端倪,就让鱼尺素跟踪那仵作,如今那仵作已死,更加确认程文伯并非自杀,极有可能是他杀。 鱼玄机带来的仵作老乔是一位极其厉害的仵作,早些年被鱼玄机收入刑部,据说到了他手边的不管是尸体还是白骨,都能验出死者得死因。 到了程家,叶泽霖表明来意,谁知程家甚是愤怒,那程家的二爷程文仲同几个小厮将他轰了出来。 一身素缟的程文伯夫人往他脸上啐了一口唾沫星子,愤愤骂道:“你们这些天杀的混账子,我家夫君为朝廷尽忠,被你们栽了莫须有的罪名,逼死了他,还要打扰他安宁!天杀的,若再踏进我程家一步,便叫你不得好死!” 叶泽霖已经料到程家的态度,定然不会轻易让他们开棺验尸,鱼玄机也说若是程家不同意,不必强求,拭了脸上的唾沫星子,就要离去,忽然止了步子,淡淡道了一句:“仵作已死。” 言罢,便离去了。 程二爷微怔,只当叶泽霖那厮说的胡话,让丫鬟扶长嫂回后院,又令仆人紧闭家门,吩咐仆人,若朝廷的人再来不必开门。 馆驿中,鱼玄机着了身青色深衣,正思考叶泽霖的另有所图。 这时,仵作老乔端了碗水荔枝膏进来,老乔三十五上下的年纪,几分圆滚的脸透着憨厚,那双不大不小的眼睛倒是透着两分精明。 他把水荔枝膏放在鱼玄机的眼前,道:“大人,这是用乌梅、肉桂、麝香、生姜汁、沙糖、熟蜜熬制的水荔枝膏,这荔枝膏有生津止渴去烦之效,现下有些热气,用冰块镇过的荔枝膏最合适不过。” 鱼玄机笑道:“你倒是贴心。” 他那双眼睛不经意扫过老乔的手,老乔微微尴尬,扬着手掌道:“大人,我这手用澡豆洗了七八遍了,洗干净了才把荔枝膏给您端过来。” 谁知鱼玄机并不是这个意思,他问道:“荔枝膏还有吗?给素素与少将军留一份。” 老乔挠着后脑勺,一脸地憨笑道:“大人这个放心,我让膳房留了,用冰块冰着呢,等素素姑娘与少将军回来能吃到冰爽爽的荔枝膏。” 用冰块镇过荔枝膏入口凉爽,这时节饮用最恰不过,满满一碗荔枝膏很快就被鱼玄机吃完。 他有些上瘾,想再吃一份,又想着若他吃完了,他侄女与叶泽霖就没得吃,也只好作罢了。 老乔似乎瞧出鱼玄机所思,就道:“冰镇过的荔枝膏吃多了对肠胃不好,我让膳房做了山楂膏,酸酸甜甜的,大人不妨尝尝。” 鱼玄机顺他意思,很快老乔就端了碗山楂膏过来。 山楂膏虽然没做冰镇过,酸酸甜甜的,鱼玄机吃得也欢喜。 老乔就他旁边的木凳坐下,道:“前儿远远的听大人与叶府少将军说话,大人是与叶府少将军挑明了?” 鱼玄机吃了口山楂膏,道:“与其被人盯着,随时有身亡的可能,倒不如将主动权把握在自己手里。” 老乔知鱼玄机有自己的考量,对于像监视自己的人挑明,若分寸把握不准,无疑不是把自己置于险境之中,心头总有几分担忧,“大人,叶少将军是咱们不了解,或是个危险,您要小心些才是。” 鱼玄机轻叹着:“既然不了解,那就想办法了解他,年纪轻轻棋艺就如此了得,棋局才开始就步步为营,诱我深入,心头终究是还是软的,留我反击的余地。” “所以,大人是故意借着棋局试探叶府少将军的。”老乔道。 鱼玄机道:“陛下让一个出身将门毫无刑侦办案经验的叶府少将军协助本官,除了蠢货,是个人都明白这是什么意思,本官从大理寺调任刑部侍郎,从侍郎升到一部尚书,这十多年朝廷何曾让我办过大案,京中的局势越发分明,陛下让我来查这个案子,定是打了什么心思。” 老乔问道:“那大人可猜到陛下打什么心思。” 鱼玄机睨着老乔道:“我又不是陛下肚子里的蛔虫,我哪里知道。” 叶泽霖离了程家后,意兴阑珊,就回了驿站,同鱼玄机禀明结果,以为鱼玄机有别的交代,谁知他与老乔研讨晚上吃什么好,不理会他,无奈之下,叶泽霖只得回了自己的寝居。 坐于案前,忽然想起从离京之日到至今已有将近一月的时间,他还未写过信回家报平安,取砚研磨,铺纸提笔,很快就写完四五张信笺,放于一旁等墨干。 这时,老乔端着碗荔枝膏进来,见案前晾着的信笺,便道:“少将军这是家书呢。” 叶泽霖点头,“写给父亲母亲的,离家已有一月,恐父亲母亲挂念,与他们报个平安才是。” 老乔将荔枝膏放在叶泽霖的手边,不经意暼了眼几张信笺,信笺写的都是问候的闲话,心头一动,如遇知音般道:“听说少将军已娶了夫人,少将军这信笺上父母兄妹问个遍,却不问新夫人,这是想着另外问候夫人呢。” 他往叶泽霖投了个心照不宣的眼神,“这个我懂。” 他昨日才写了书信回家问候妻儿。 叶泽霖到嘴里的荔枝膏险些吐了出来,看着老乔憨厚的脸上猥琐的神情,扯出个似笑非笑的弧度。 心头忍不住一想,长得憨厚老实的人为何这般轻浮,鱼玄机找的什么人当仵作? 他想到了一个词,表里不一。 也想到了花扶疏,他那个长得纯良却是没心没肺没规没矩的妻子。 第133章 怎能这般轻浮? 老乔道:“少将军你慢吃。” 叶泽霖应了一声,老乔带着托盘离去。 他看着一旁的信笺,想着他是不是该给花扶疏写一封信,不知道她的伤好了没有,有没有听他的话不再去赌坊,思来想去,还是写的为好,于是又提起了笔,看着信笺却不知写些什么才好,思忖半响,写了一句: 莫去赌坊,莫要斗殴,莫要惹是生非。 看着这句,觉得有些直白,以花扶疏的性子,未必听劝,便将信笺揉成团扔在地上。 他思索片刻,一句跃于纸上:吾至岳州已有一月,不知妻安否,念吾乎? 写罢最后一字,他忽然觉得自己好生孟浪,虽与花扶疏成婚二月余,两人真正相处过的日子却没有几日,至多算是位朋友,第一次写信给她怎能这般轻浮? 待那碗荔枝膏凉意退却,一句‘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忽然在脑中浮现,正要写下又觉得不对,暗暗恼着自己,便是要委婉些,也不写这种句子啊,他定是脑子糊涂了,才会想出这种鬼句子来。 看着地上被他揉成团的信笺,俊秀的眉宇紧蹙,第一次为写一封信而烦心。 他的手触到碗壁,方才沁人的凉爽已殆失,揉了揉额头,吃了荔枝膏,将墨迹已干的信笺折叠放入信封内封上,便起身出了门,去寻鱼玄机下棋,却远远见鱼尺素进了鱼玄机的房,想着鱼尺素或有收获,就加快了步子。 老乔手里拿着卷轴,见了他快步过去拦了他的路,将展开了卷轴,一副请教的派头:“少将军,我家闺女喜欢画梅,听说你书画皆通,你替我瞧瞧这幅梅花画得怎么样,可是我花了十两银子从画师那里买来的。” 叶泽霖看着卷轴,梅花花色过深,梅枝粗糙,毫无引人注目之处,不过是普通得不能在普通的画作,“乔叔,此画是初学者的水平,不是上乘之作,连良品都算不上,几文钱就能买到了,哪值十两银子,你被人了。” 老乔顿时怒道:“这王八羔子竟然敢骗老夫!” 他卷起卷轴,抓着叶泽霖就要拉他,“走,少将军咱们找他算账去。” 叶泽霖道:“岳州地大,你去寻那骗子未必能寻到,且做骗子的为人自然精明,岂会在同一个地方等你回去找他。” 老乔恨恨道:“这骗子委实可恨,我那十两银子不是白白去了吗?” 叶泽霖道:“我有个朋友,唤作聂怀信,丹青极好,他曾送我了一卷落雪红梅图,回京后我赠与乔叔,如何?” 这位聂怀信的名号老乔自然是听过的,他的画作颇得文人大夫达官贵人喜爱,达官贵人常常邀他参加各种宴会诗会雅集,他曾上门求过他的画作,只是没有求得罢了。 他欢天喜地,被骗子讹去的十两银子抛到脑后,“那便多谢少将军了。” 叶泽霖淡淡笑道:“乔叔不必客气。” 忽然间,他想到了要写给花扶疏的家书写什么好,于是就回了寝室,提笔写下一句,信笺入封,拿着两个信封出了驿站寄家书。 他回到驿站时,鱼尺素已经从鱼玄机那处出来,见叶泽霖便走了过去,将死者的人际关系大致说了。 叶泽霖道:“如此说来这个三番两次出入死者家中的男子有可能是杀害死者的凶手。” 鱼尺素点头道:“叔父也是这么想的。” 叶泽霖再道:“鱼姑娘,明日我与你一起寻这个人。” 鱼尺素说了句个好字,她就边上的青石圆凳坐下,倒了杯茶水解渴,问道:“少将军方才是去寄家书了,乔叔隔几日就写家书回去,刚才他还念叨着你都一个月才写家书回家。” 叶泽霖坐于凉亭边上,倚着背后的围栏,“怕家中父母挂念,便写了家书报平安。” 鱼尺素把玩着茶杯,往叶泽霖看去问道:“听乔叔说少将军成婚了?” 叶泽霖却不想到看着憨厚老实的老乔也会八卦别人家的事,只是与人闲话,不必隐瞒什么,点头道:“二月份成的婚。” 鱼尺素问道:“不知是哪家的闺秀能得少将军青睐。” 叶泽霖默了一霎,才道:“小门户家的碧玉罢了,算不得什么闺秀,性子比别家的姑娘活泼些爱闹些,长得也讨人喜欢。” 他的嘴角不知不觉勾起的浅浅的弧度。 鱼尺素道:“我听乔叔说姑娘家活泼些好,看着像朝阳下的花朵。” 叶泽霖俊逸的面上洋溢着一种幸福的笑意,“内子笑起来容就似那朝阳下的花儿。” 鱼尺素忍俊不禁,“少将军这是想你家夫人了。” 叶泽霖敛了笑意,耳根处却泛起了一抹绯红,他往鱼尺素看去,淡然道:“鱼姑娘,程文伯的案子不知何时才能查清,你不必因我身份唤我少将军,我年长于你家中行二,若你不嫌弃,就唤我一声二哥如何?” 鱼尺素素来不是拘谨的人,随即改了口,“那叶二哥就随乔叔叫我素素。” 经过两日追查,曾经出入过那名仵作家中的人终于有些消息,那人是个年轻人,二十多岁的年纪,追查的人办事牢靠,还弄来了那人的画像。 鱼玄机把画像给了叶泽霖,他道:“少将军,你与素素去同福酒楼将此人捉拿归案,此人能在我们眼皮子底下杀人,必然是个厉害的人物,你们小心些。” 鱼尺素应了声是,就与叶泽霖出了驿站,前往同福酒楼。 二人一走,鱼玄机就叫来了老乔,吩咐他着人到岳州城四个城门问问是否有可疑之人出入。 老乔不明他此意,鱼玄机吃了口荔枝膏润喉,才道:“我本来只是怀疑程文伯并非悬梁自尽,才让素素盯着那仵作,如今那仵作死了,我的怀疑也就坐实了,程文伯不是悬梁自尽,而是他杀,凶手应该杀死程文伯之后造成悬梁自尽的假象,仵作做假尸格定是指使,他死了,程家又不让验尸,就算程家肯验尸,程文伯都下葬一个月了,尸体腐坏十有八九是验不出死因,除了凶手无人知道程文伯真正的死因。” 老乔道:“此事与程文伯的死因有何干系?” 鱼玄机道:“银子是在进了岳州库房之后才丢失的,若真是程文伯吞了那十万两银子,他堂堂府尹不至于蠢笨到将银子藏在自己府中,要想把数量如此之大的银子运出城不能没有半点可疑之处,兴许还能查到什么蛛丝马迹。” 第134章 梅宗 朝廷发放修河款、兴修水利款等须经过户部清点出库,工部核对无误才运送到地方。 十万水利款由朝廷送到洞庭郡,洞庭郡节度使蔡元长核对清点后才送到岳州,十万水利款就在送往湘息县前一夜莫名失踪,十万水利款被窃的罪名自然落在程文伯头上。 水利款失踪寻回是要事,要找官银必先城内寻找,若程文伯偷取水利款,城内显然不是最好的藏银之所。 城内不能藏,那只能藏到城外,当时全城搜查,要把十万水利款送出城殊为不易,就算运出了城,总会痕迹留下痕迹,鱼玄机要找就是这点痕迹。 老乔顿时明白,立马去办这事。 鱼玄机津津有味吃着荔枝膏,吃完了又让伙房做些冰果来。 因是饭点,同福酒楼坐满了人,二楼上,叶泽霖与鱼尺素选择靠近扶手的位置坐下,点了酒菜。 鱼尺素看着一楼人来人往,道:“看来凶手是个聪明的,同福酒楼是岳州有名的酒楼,日日人满为患,人多不易引人怀疑。” 叶泽霖观望左右,低声嘱咐鱼尺素,“当心隔壁有耳。” 鱼尺素点头应着。 叶泽霖看着鱼尺素点的酒道:“你喜欢喝酒啊。” 鱼尺素笑道:“酒可是好东西,平时叔父管得严,不许我饮酒,想喝酒只能偷偷地喝。” 叶泽霖淡淡道:“饮酒伤身,醉酒误事,鱼大人也是为你好。” 鱼尺素吃了口花雕道:“只是解解馋罢了,非常时期我不会给叔父添麻烦。” 叶泽霖忽见一人下了楼,拿起宝剑起身:“走,那人下楼了。”他快步下楼,鱼尺素掏出一个银锭子放在桌面,跟上叶泽霖,去追那人。 那人颇为谨慎,不过片刻就发现有人跟踪他,却佯装不知,穿街走巷,将鱼尺素二人引至长乐巷一处废墟。此地杂草丛生,荒无人烟,二人恍然明白,这人是故意将他们引至此处。 帷帽黑纱下的眼睛看着二人,勾起阴鸷的笑意:“二位从酒楼开始就跟踪在下。” 鱼尺素拔出背上的大刀,叶泽霖拔剑出鞘,欲攻击那人,那人一挥手,十几枚银针往他们射来,鱼尺素挥刀挡开,叶泽霖旋身,那银针没入了荒草中。 那人不过是来个热身罢了,霎那间几十银针扑面而来,他飞针速度之快令人称奇,叶泽霖、鱼尺素武艺再好,完全避开他的飞针也要花了一番力气,然而他们还是避开了飞针。那人却不恼,遂出了青冥剑,与叶泽霖二人交锋起来,刀光剑影,电光火石。 那人虽然年轻,在江湖上却称得上一等一的高手,武功高强,内力浑厚,叶泽霖、鱼尺素两人勉强抵挡他的攻击。这时间,那人击不中叶泽霖、鱼尺素,叶泽霖、鱼尺素亦伤不到那人一分。 那人剑光袭来,鱼尺素却怔住了,叶泽霖忙不迭飞出几枚柳叶刀,那人翻身避开。见状,鱼尺素才缓过神来,亏得叶泽霖,不然她就栽在那人的剑下。 就在这时,拔高的草丛里传来异响,叶泽霖、鱼尺素不由警惕着,趁两人分心之际,那人甩出烟雾弹,顿时白雾弥漫,待烟雾散去,那人已没了踪影。 鱼尺素恼了恼:“可恶,好不容易才找到他,还是让他逃了。” 叶泽霖却没有不悦的神色,仿佛一切在料想之中,他淡声道:“素素,你不必生气,那人应该有同伙。” 鱼尺素疑惑,“同伙?” 叶泽霖道:“方才的响声应该是他的同伙弄出来的,目的是让我们分心,好叫那人逃离。” 鱼尺素恍然大悟,“你意思是说这件事情不简单。” 叶泽霖轻轻点了头,笑道:“确实不简单,那人杀了仵作之后第一时间逃离岳州才对,反而留在岳州,我想,他们应该还有别的目的,程文伯这案子的背后藏了不少东西。” 他的目光往鱼尺素而去,“对了,方才你发什么愣。”若不是他出手及时,鱼尺素恐是那人的剑下亡魂了。 鱼尺素道:“那人使的招式我认得,他是梅宗的人。” “梅宗?”叶泽霖颇奇。 然而,鱼尺素不急于说明,眼下找到那人要紧,与叶泽霖在周遭找了一圈,却没有那人的半分影子,两人并不气馁,那人在杀了仵作之后没有离开岳州,说明在岳州他还有别的事未做,暂时还不会离开岳州,于是两人就回了驿站。 鱼尺素将她与那人对招时为何发愣告知了鱼玄机等人,她之所以发愣,是因为那人使用的招式出自梅宗,也就是那个极有可能是梅宗之人。 梅宗是一家商号,也是一个江湖的帮派,位于秦州,名下赌坊、酒楼、镖局、铺子、武馆等不计其数,大约十年前,梅宗横空出世,短短几个月的时间就吞并了秦淮两州所有店铺,其后以惊人的速度壮大,揽尽天下之财,招收天下能人异士。她曾去过秦州,与梅宗的人交过手,她十分确定那人所用的招式出自梅宗。 听她所言,众人皆露出惊讶的神色来,并非他们不相信她所言,只是这件事着实叫人意外,江湖中人怎么插手官府的事。鱼玄机再三询问,鱼尺素依然坚持她的答案:“叔父,我非常确定那人用的是梅宗的招式,而且还是梅宗的折梅剑法,这套剑法据说只有梅宗的嫡传弟子才能学习,我曾与梅宗宗主坐下的一位弟子交过手,所以记得。” 叶泽霖蹙眉道:“梅宗远在秦州,为何要插手程文伯的案子?” 鱼玄机的眸子亮起一道好奇地光芒,“竟然牵扯到了江湖的势力,程文伯这桩案子倒是有趣。” 叶泽霖微怔,问道:“鱼大人,是否要查一查这个梅宗?” 鱼玄机勾起浅浅的弧度,他道:“查,当然得查,不过是悄悄地查。”他看着叶泽霖、鱼尺素二人,“这件事我会安排,你们没事的话就先去忙别的事。” 叶泽霖、鱼尺素各自离去,鱼玄机唤来了老乔,让他着手去查梅宗。 第135章 那巴掌可真疼 岳州城郊,长着许多树,蓊蓊郁郁的,一座茅草屋坐落其中,屋内,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揭下幂篱,与背着对他的玄衣中年人道:“义父,是行简大意了。” 这个年轻人便是叶泽霖、鱼尺素追踪的那人,白行简,而背对着他的玄衣中年人正是他的义父白言朗。 白言朗身长六尺一寸,其身透着戾气,那双眼睛与旁人不同,尽是计算和凶狠,他道:“你确实大意了,他们已经发现了你,必然会全城搜索,我们需速战速决,你尽快杀了刑部尚书,我找那本账本。” 他们奉主上之命前来岳州目的有二:一是阻止朝廷追查程文伯的案子,杀了鱼玄机,二是找到程文伯手中的账本,那上面记载了洞庭节度使蔡元长如何贪污受贿、搜刮多少民脂民膏、贩卖多少人口获利多少等等。这本账本原是在蔡元长手中,却被程文伯偷去,据他们所知这本账本应该还在程家,只是具体在何处尚未知晓。 白行简颔首作拱礼:“孩儿明白。” 五月十一是陆家三公子陆由器与兵部尚书之女王珞喜结良缘之日,花扶疏同欧阳夫人、独孤兰息、如婳抵达陆府时,只见陆府张灯结彩喜气洋洋,下了车,便有人引他们入门。府中门庭若市,玉带青襟,红衣翠袖,花扶疏不禁轻叹,这陆家不愧大宋第一显贵之家,一个庶子娶亲邀请都是朝中的重臣,想她与叶泽霖成婚时,邀请的客人也及不上这三分之一。 着丁香色褙子看着端庄大方的少妇见欧阳夫人等人便过来迎接,这少妇是华平夫人的长媳庄氏。庄氏盈盈笑道:“欧阳婶婶,您这么快就过来了。” 欧阳夫人看着满院子的人笑道:“我到的不算早了,你瞧瞧赵将军家、盛大人家的早早就来了。”又看了眼花扶疏打趣着,“我家这个小媳妇和你家的天韵姑娘一见如故,巴巴的催着来呢,紧赶慢赶也拖到了这时候。” 被欧阳夫人打趣,花扶疏面色略略尴尬,庄氏看了眼她忍俊不禁,“妹妹稍待,咱们先吃着茶水,一会儿我着人请韵儿妹妹过来。” 花扶疏欲作答,欧阳夫人便道:“侄媳妇,不用请天韵姑娘过来了,这里人多,小姐俩儿有些时日没见,怕是有不少话要说,不如你让人带她去找天韵姑娘。” 花扶疏应了声:“姐姐好忙着,不用管我的,我正想着见天韵呢,姐姐只管让人带我去天韵处。” 庄氏本想着不招待就让花扶疏去陆天韵处不妥,见她得体嘴甜,便答应了,唤来了一个婢女:“新燕,这位娘子是韵儿妹妹的好友,你带她去幽兰阁见韵儿妹妹。” 那个唤作新燕的丫头是陆天韵屋里的女婢,因陆家三公子大婚,就被陆天韵派遣忙活,她走了过来,做了请的动作:“娘子请随奴婢来。” 花扶疏便要跟新燕去陆天韵处,欧阳夫人却叮嘱道:“花儿,注意些,别冲撞了人。” 她点头应着,才随新燕去了后院,三巧跟在她身侧。 新燕在前头引路,行至未久问道:“娘子是叶府的少夫人?” 花扶疏只认得陆天韵和碧丝,并不认得新燕,听她这言微微一怔,“姑娘知道我的身份?” 新燕笑道:“奴婢是幽兰阁的丫头,服侍天韵姑娘的,我家姑娘的闺阁朋友奴婢都认得,独独未见过娘子,且娘子与大将军夫人一道,奴婢就知道娘子是我家姑娘口中的那位侠女。” 侠女? 花扶疏自然知晓新燕指的是何事,那回她就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也未想到能见到陆天韵这个朋友,她淡淡而笑,“姑娘,我们走。” 新燕继而引路,过两道月洞门,三巧就道:“姑娘,你说尚书府里会不会有鲤鱼池,五颜六色的鲤鱼就像天边的云霞似的。” 闻言,新燕笑道:“真叫你说着了,我们府里真有鲤鱼池,池子里养的是锦鲤,五颜六色好看得很。” 三巧试探地问道:“姑娘,咱们等会儿也去瞧瞧,可好?” 花扶疏知三巧心思,怕是她此刻恨不得飞到鲤鱼池观看鲤鱼,便道:“还是让你先饱饱眼福。” 三巧喜不自胜。 花扶疏与新燕道:“姑娘,我们先去鲤鱼池,一会儿在去找天韵。” 新燕带着她二人往鲤鱼池走去,此时鲤鱼池已围满了人。 鲤鱼池聚拢了俏丽曼妙的姑娘、端庄娴雅的少妇,观望着池中色彩斑斓的锦鲤,洋溢着嬉笑欢声。 “公主,您瞧瞧,那条锦鲤像不像蜀中进贡的蜀锦。”身着杏红对襟襦裙的颜家幼女惜君姑娘指着水中的一条锦鲤与身旁的昕阳长公主道。 昕阳长公主赵意浓着了身胭脂色衣裙,挽着发髻,两只蝶恋花步摇垂下的水晶流苏熠熠生辉,手中握着柄彩蝶戏牡丹团扇,看着有几分温婉可人,她的相貌并不出众,但因其身份不同,在人群中也是耀眼的存在。 今日是她三表兄陆由器大婚,在宫里待得闷,好言好语哄着她的母亲,才答应让她出宫到陆府来。 她道:“这锦鲤与宫里御池的鲤鱼是同一个品种,鲤鱼中的贵族,蜀锦算得什么。” 颜惜君谄媚笑着:“公主殿下说的是,蜀锦那比不得上这锦鲤名贵。” 赵意浓唤仆人取来鱼食,未几,仆人奉上鱼食,她拿过来一点一点洒进鲤鱼池中,那五彩斑斓的鲤鱼浮出水面争食,引得众人嬉笑。 忽而,有个带着欢笑的女声传来,“巧儿,你瞧瞧这景象不就是你那几句诗里写的吗?池中锦鲤数千条,色彩斑斓披云霞。两岸欢笑绿罗裙,十里群鸟争先来。” 这声音有些耳熟,赵意浓倏忽看去,只见那人着天水碧襦裙,挽着朝云近香髻,她的面庞白皙,容色清秀,这脸分明是她最不想见到的花扶疏! 花扶疏微愣,没想到会在陆府遇到这位长公主殿下,忽而想,尚书令是她嫡亲的舅父,陆家三公子她是表哥,她出现在陆府并不奇怪。 她记得,第一次见这位长公主殿下是在大将军府,她与如婳交好,为了如婳,竟打她一个巴掌,当时,这个巴掌打得她可真疼呀! 第136章 颜惜君是故意的 若不是她是皇室公主,若不是她是她师兄同父异母的妹妹,此刻,她真想冲过去还她一个巴掌。 她还记得,这个公主与叶泽霖关系不错,那声霖哥哥听她得就不舒服,在安国大长公主的球会上,还不停向叶泽霖暗送秋波,堂堂一国公主,竟然惦记有妇之夫。 若是赵意浓不是公主,敢惦记她的夫君,她不收拾赵意浓,她就不是花扶疏! 她已然缓过来,赵意浓走了过来,本想直接走开,但想起欧阳夫人的叮嘱,只得收住了步子,她一旁的新燕已见礼,她睨了三巧,两人随之行礼。 赵意浓见她动作不端正,就知她是没有学过礼仪规矩的,见天家人行礼不认真可视为藐视皇家,按律当死,她身侧的几个贵女已有愤然之意。她端着宽容大度的态度道:“少夫人免礼。” 颜惜君本就看不惯花扶疏,见她藐视公主,自然不会错过这个让花扶疏吃不了兜着走的机会:“公主,她行的哪是什么礼,这是对您不敬,藐视皇家,断断不能轻饶了她。” 赵意浓淡淡而笑:“惜君,不知者无罪,礼都是虚的,计较这些做什么,今儿是三表哥的好日子,不宜见血光之灾。” 三巧自然明白这位公主话头的意思,她这是打着自己宽容大度的名头告诉大家她家姑娘对公主不敬,藐视皇家,正要开口替花扶疏辩白,却听花扶疏先道了:“臣妇出身不高,见识少,礼仪规矩虽学过一些,做起来却不像样,公主宽容,不嫌臣妇粗笨,臣妇感激涕零,明儿定要到大相国寺里求佛祖保佑公主一生顺遂。” 言罢,她朝赵意浓拜礼,动作也比先前规范了一两分。 赵意浓就是要告诉众人她对皇室不敬,对公主不敬,她不是傻子,岂会不知道赵意浓的心思,有时候,示弱也是一种自我保护。 若她向赵意浓求饶,那就是明摆地告诉众人她对公主不敬,对皇室不敬,她拜礼做谢,言明自己不通礼仪,就是要告诉众人我没有不敬你,同时也告诉了众人公主宽宏大度,不会计较,便是有人想找她的茬,也没折了。 颜惜君没想到花扶疏会这么说,心头顿时恼了恼。 赵意浓和善道:“少夫人不必多礼。” 花扶疏涕零地道了谢。 赵意浓见她发髻上的簪子颇为眼熟,那不是球会上叶泽霖赢得的白玉凤首簪吗? 她以为叶泽霖会将那只凤首簪送给欧阳夫人,没想到送给了花扶疏,顿时,心头涌上了火气,面上却端是盈盈地笑意:“少夫人头上的凤首簪不是霖哥哥得的彩头吗?我记得当时如婳妹妹同霖哥哥要了,不想在少夫人手里,这凤首簪是用极好的羊脂白玉精雕细琢而成,见了都叫人喜欢。” 花扶疏怎么觉得公主这话有些挑拨她和如婳关系的意头,告诉众人她这个做嫂嫂的抢小姑子的东西,看了眼赵意浓,摸了头上那只白玉凤首簪,笑道:“相公本来是想给如婳妹妹的,但他又说这凤首簪比较衬我的肤色,便把凤首簪给我了,又在倾颜阁挑了些水粉送如婳妹妹。” 颜惜君本就看不惯花扶疏,见她嚣张炫耀,更是不悦,灵机一动,便道:“听说少夫人曾经砸赌场闹公堂,不知这是否是真的。” 她故作想了什么,笑了笑,“也不是曾经了,好像是上个月的事,包大人那板子打你得你疼不疼,在榻上躺了多少日啊。” 这话一落,众娘子贵女哗然,她们未想这位的叶府少夫人竟然这等不良行径,真真是骇人听闻,令人为耻。 花扶疏知这个颜惜君是故意的,叫人笑话她。 三巧面上有些挂不住,却见花扶疏一脸无所谓。 而旁边的新燕已有些不自然的神色,虽然花扶疏同陆家没有什么关系,可她是陆天韵的朋友,她的名声不好,多少会有些影响陆天韵,说她什么朋友都交。 颜惜君怔然,她都将这丢脸丢名声的事摆上来说,花扶疏竟然不恼怒,甚至一点反应也没有,好似事不关己一样,她捏了捏帕子,挑衅地道:“砸赌场闹公堂丢的不止是大将军府的脸面,更丢了父母的脸面,果然是小门户出来的,哪里有什么廉耻。” 她身侧的昕阳长公主勾着淡淡的笑意,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三巧眼底涌上了怒火,欲要开口争辩,却被花扶疏一个眼神拦下,只见她一步上前,淡淡道:“颜姑娘说完了吗?” 颜惜君道:“怎的,敢做还不让说了,做出这等丢脸坏门风的事,真是有爹养没娘教!” 花扶疏的额间青筋微起,嘴边勾起的弧度渐深,叫人毛骨悚然,赵意浓以为她会教训颜惜君,未想她红唇轻启说了个故事: “四方馆有个说书先生,前两日我在那儿喝茶,听说了一桩事,有个勋贵人家的姑娘因为婢女给她梳头时不慎弄疼了她,这姑娘就生生剁人家一根手指头,我好奇着是哪家的姑娘,就让人查了查,结果发现这姑娘两年前将她府中的一个婢女活活打死。这下人是给人使唤的,做错了事打打骂骂责罚她,叫她记住不再犯就行了,因一件小事,便把人打死了,这忒狠毒了些,将来谁家若娶了这姑娘,怕是以后家宅不宁啊。” 那些贵女娘子们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这是谁家的姑娘,把人活活打死了,又不是什么大事。” “这姑娘也太狠毒了。” “假的?” “怎么着也是条命啊。” 一句一句话语飘进颜惜君的耳中,她霎时恼羞成怒:“花扶疏,你别含血喷人!” 花扶疏故作一怔:“颜姑娘,我未指名道姓,你生个什么气啊,难不成那狠毒的姑娘是你?” 颜惜君厉声道:“花扶疏,你胡说八道,你这是污蔑!” 花扶疏故作大惊:“真的是颜姑娘啊,真是让人意外。” 众人又一阵哄闹。 花扶疏闯赌坊闹公堂这传得沸沸扬扬,她本就不打算否认,因为她否认不了,她故作不生气,风轻云淡的把故事说出来,引颜惜君对号入座,这是杀人一万自损三千。 第137章 殿下看戏看得入迷啊 名声,对一个女子来说有多重要,尤其是未婚女子,若名声坏了,要议亲便不容易了。 赵意浓可以确定,花扶疏这是故意的,她的心思也够歹毒。 颜惜君一脸怒容,气冲冲上前,扬起了巴掌便要打了下去,却被人擒住,止在空中。 她的速度快颜惜君一倍不止,这人就是花扶疏。 有人要打她,花扶疏岂会让她打自己,莞尔道:“我这个人向来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定要奉还。我不会打你,也不会因为你的身份而畏惧,我只想告诉你有爹养没娘教这句比起我更适合你。” 她放开了颜惜君的手,便要离开,谁知颜惜君不死心,不教训花扶疏不罢休,被人羞辱到这份上,她如何也忍不了,那手抓着花扶疏的手臂,一个巴掌迎面而来,花扶疏反擒颜惜君,将她一推。 颜惜君将要落地,赵意浓和两个贵女连忙扶住了她。 “幸好来得早些,晚一步就看不到这好戏了,真真是精彩!” 一个男声朗朗而来。 来人着雪青软绸长衫,玉树临风,器宇不凡,他身侧的青年淡青深衣,风度翩翩,平和风雅。 那雪青衫青年与身边侍卫模样的年轻男人道:“穆清,回头你写个话本子,让王府里的伶人唱给本王听。” 那叫穆清的侍卫应了声是。 花扶疏看去,那着雪青衫子的不是她大师兄秦悠然,还能是谁? 她微沉了脸色,她都被人欺负了,他不帮她就算了,还在一旁看戏。 颜惜君亦看去,来人正是回京不久的秦王殿下和她的亲姐夫郑王殿下,只见她姐夫的视线落在她身上,额上几道黑线,眸中的怒意不言而喻。 她姐夫生气了! 别看她姐夫长得温文尔雅,发起脾气来连她姐姐郑王妃都怕。 众人纷纷见礼,花扶疏同三巧也跟着见礼,这才知那淡青深衣的男子是郑郡王,秦悠然同父异母的六哥,也就是颜惜君的姐夫。 为了不让自己出丑,花扶疏可是花了几个晚上才把朝中各家各户的关系梳理明白。 这颜惜君的祖父是太师,配享宗庙,她父亲的官职虽然不高,但因她祖父的关系,颜家在朝中还是很有身份的,出了个郑王妃,一般人家更不敢轻易得罪了。 免了礼,郑王径直到了颜惜君的跟前,花扶疏往边上移开了几步。 颜惜君很怕她姐夫,只听那郑王道:“看来是岳父岳母太娇纵你了,以致于你蛮横无理,口不择言,上回的事就罢了,不想你一犯再犯,是该好好管教你了。” “姐夫,我没有,是她欺负我在先!”颜惜君一口否认。 郑王轻叹了口气:“我亲眼所见。” 颜惜君如那焉巴的花草,这事本就是她起头,这么多人在场,想瞒也是瞒不住的,她的父母虽然疼她,但也会为了家风家训而责罚于她。责罚她倒是不怕,只是花扶疏这个女人太可恨了,她自己不要名声,还要毁了她的名声。 郑王道:“与那位夫人道歉。” 颜惜君幽怨似的看着郑王,极为不愿意的模样。 花扶疏可不稀罕颜惜君的道歉,反正她也非第一次得罪了她,上回球会的事颜惜君分明是故意的,只是她不想把事情闹大,才化而了之。 她淡淡道:“不必了,想来颜姑娘也不想说抱歉二字,只是以后还是注意些好,免得哪天不小心丢了性命。” 她福了身,就去找陆天韵,三巧、新燕尾随她离开。 秦悠然扫了一众,少妇贵女们自行分散开。郑王看着秦悠然表了意:“七弟,我先带惜君回去了。” 秦悠然不欲阻拦,看着郑王和颜惜君离开。 赵意浓唤道:“秦王哥哥。” 秦悠然回京没有仔细看过他这个妹妹,现下一看远远不如小的时候可爱,至少那双眼睛没有以前纯净了,他淡淡应了声:“嗯。” 他冷淡的态度让赵意浓颇为不满,“秦王哥哥,你怎么不理我呀,我可是你的亲妹妹。” “皇妹,你慢慢玩,本王先走了。”他的语气很是冰冷,理了理衣袖,便与穆清离开,走进一个月洞门。 赵意浓气得跺了跺脚,看着秦悠然二人离开。 秦悠然穿过月洞门,见一棵青柳下站着两个少女,那着天水碧衣裙的少女那双圆溜溜的眸子正瞪着他,他走了过去,笑道:“生气了?” 花扶疏赌气似的道:“秦王殿下躲在一旁看戏看得入迷啊。” 秦悠然以为她为了别的事特意在这里等他,竟然是为了这件事,他道:“以你的性子,不给颜惜君一个巴掌,反而隐忍,倒是奇事?不过,你那个故事是真是假,若是真的就有点狠了,毕竟是名声,人家姑娘还是亏大了。” 花扶疏笑道:“秦王殿下还怜香惜玉呢,可那颜惜君着实不算得上是个美人。” 秦悠然道:“也是为难你了,嫁入叶家,有些是事总要顾忌。” 花扶疏吐了口浊气,“还好,也不是事事都顾着叶家,得罪我的还是要还的。” 秦悠然瞥了远处的新燕,“你可是要去见陆家天韵姑娘,快些去,别叫人等急了。” 花扶疏眸子一动,笑道:“殿下定是收了陆府的请柬,才到的陆府,殿下可愿随妾身一起去同天韵讨杯茶水喝。” 闻言,三巧不禁汗颜,这才与那颜惜君争吵完,她家姑娘还有心思撮合秦悠然和陆天韵。 然而,秦悠然并没有心思去见陆天韵,便辞了去。 花扶疏耸耸肩,想自己有些过了,陆天韵毕竟是闺阁女儿,私见外男有损名誉,与三巧往新燕而去。 新燕虽然不知花扶疏和秦悠然说了什么,就他们的举止来看很是相熟,像是从前就认识了,随口问了一句。 花扶疏嘿嘿而笑:“秦王同我家相公有个球约,问了我几回相公何时回来,一来二去说上几句话,我多管闲事替你家姑娘做个媒,可惜这秦王不开窍。” 三巧故意泼她一盆凉水,“行了姑娘,你呀还是别惹这些事,秦王殿下哪里是你肖想的,人家看在大将军和姑爷的份上才搭理你,你别顺着杆子往上爬,得寸进尺,陆姑娘的事要你操什么心。” 第138章 你是大夫? 新燕同碧丝深知陆天韵的心思,刚刚还在怀疑秦王与花扶疏关系匪浅,见她是为了陆天韵,略有动容,也就不再怀疑。 花扶疏心头一乐,她俩一唱一和总算把新燕糊弄过去了,为此故意瞪了三巧一眼,知道秦悠然是她师兄的人只有叶泽霖、四德、陆天韵及碧丝。 至幽兰阁,只见院中莲盖亭亭,芙蕖朵朵,芬芳淡雅,着湘色兰花戏蝶纹绫裙的仙姝款款而来,喜出望外,“你来了,我还以为你不来了呢。” 花扶疏取过三巧手上的礼盒,往陆天韵怀里送去,“这是我一点心意。” “你人来就好了,还备礼物做什么?”陆天韵责备的语气,笑容满面的收下礼物。 碧丝接过礼物,陆天韵忙的将花扶疏请进了屋内,又唤新燕去奉茶,碧丝备糕点。 两婢退了下去,三巧跪坐在花扶疏身后,花扶疏不敢过于随意,也跪坐着,她道:“方才我遇到了长公主,耽误了些时间,天韵可不要怪罪。” “长公主?”陆天韵微怔,旋即明白了,“应是太后大娘娘准公主来的,长公主与我姨娘处得来,三哥哥又是姨娘的亲生儿子,与我三哥哥的关系也好,我爹爹不让我忙活三哥哥的婚事,你不说我也不知道公主会来。” 花扶疏知陆家三公子与陆天韵一母同胞两个,就道:“你不去见见你这个公主表妹?” 陆天韵略恼:“便是我想见公主表妹她也不会见我的,我何必在她跟前晃悠,与你一处实在些。” 花扶疏暗暗揣测,看来陆天韵与长公主的关系也不是很好,便转移了话题:“你怎么把我师兄给请来了,也不告诉我一声。” 陆天韵讶然:“秦王殿下真的来了,你见到他了?” 花扶疏点头:“叫他看了我的笑话,你也是的,都不告诉我。” 陆天韵一脸诚恳道:“扶疏,对不住了,我以为秦王殿下他不会来。” 花扶疏哪里有问罪的意思:“我说笑的罢了,你莫要放心上,我本来想邀师兄到你这里讨杯茶喝的,他给拒绝了,我也不好勉强他。” 陆天韵并不知道花扶疏有给她与秦悠然制造机会的意思,以为她只是想与她师兄说说话而已,听到她说秦悠然拒绝,她没事。 没有失落感,反而有些庆幸秦悠然没有答应。 秦王回京本就事非多,若她与秦王来往过密,便叫有心人以为秦王是故意亲近陆家,有结党营私之嫌,且父亲明确说过不能与秦王往来频繁,纵她心属秦王,也要顾全大局。 如果这辈子注定她与秦王无缘,那么她愿意默默看着他,守护他,回报他对她的恩情。 见她不言,花扶疏绕回先头的话题:“说说,你怎么想到请我师兄的,是不是有别的心思啊,跟我就别藏着掖着了,说不定我还能帮帮你,我可是很乐意你当我大师嫂。” 言着,勾起一抹坏笑。 陆天韵一脸报赧,那双精致的丹凤眼看着花扶疏:“扶疏。” 见她忸怩着,花扶疏便不再说秦悠然的事。她打量着屋内,这屋子在分为外室和内室,用一架十二扇山水风景屏风隔开,每扇的图案都不一样,那独特绘画的技巧,那独特的风格,一看就是出自名家之后,边上刻着篆书,因她对篆书了解不多,只略略认出几个字。 她所在的位置便是外室,而内室是陆天韵就寝之用,不远处有一架凤首箜篌,早就听说陆天韵善箜篌,只是她还未听过陆天韵的箜篌音,得找个时间让陆天韵给她演上一曲,心头就这么打定了主意。 两人扯来话题聊了几句,碧丝和新燕就送来了茶点。 花扶疏喝茶吃点,有了碧丝和新燕的加入,气氛很快就被她热拢起来。 三巧听着花扶疏一言一语,她家姑娘生性活泼,只要和人搭上话,不管氛围有多清冷,她家姑娘都能把氛围闹起来。 新燕这是第一次见花扶疏,她也未想到陆天韵新交的这位朋友如此能说会道,怪不得把颜家的姑娘怼得颜面无存。 几个人说说笑笑,半个时辰很快就过去了。 花扶疏爱热闹,提出要观礼,陆天韵带着她与三巧出了幽兰阁,往大堂走去。 尚未至大堂,就见华平夫人院里的婢女云初匆匆而行,面色焦急,她恐有个什么,便拦下了云初:“云初,你如此着急,可是母亲出了什么事?” 那云初知陆天韵是她家大人的心尖肉儿,便是她的主子华平夫人不太喜爱这位姑娘,她还是如实道:“韵姑娘,我们夫人腹痛不止,眼看吉时就要到了,夫人让奴婢去请刘太医过府。” “你快些去,我先去看看母亲。”陆天韵道。 云初便要起步,花扶疏却叫住了她:“等等,姑娘你还是别去请刘太医了,我听我家小叔说安国大长公主最近病了,那刘太医日日到大长公主府,这时候了刘太医怕是在大长公主府里,且你一来一回也要不少时间,我略通岐黄之术,不如让我替你家夫人看看,寻常小病我还是能看的。” “这…”云初迟疑着,显然是不相信。 “扶疏,你?”陆天韵颇有讶然。 然而,花扶疏莞尔而笑:“天韵,带我去。” 三巧看着陆天韵与云初任有疑虑,本想说些什么,但想起花扶疏的警告,到了咽喉的话又咽了回去。 看着花扶疏,只见她干净的面上有着自信的笑容,或是因为她们的情谊,陆天韵不由地带着她们到了华平夫人的院子。 华平夫人身边的婆子云氏便是云初的姑母,见陆天韵等人进来,却不见大夫的影子,忙的质问云初。 云初欲释,陆天韵道:“云妈妈莫急了,我把大夫请来了。” 云妈妈左顾右盼,未见其人,这时,花扶疏道:“云妈妈别看了,大夫在这呢。” 云妈妈问道:“你是大夫?” 花扶疏本想解释,但顾着病人,就道:“先让我瞧瞧你家夫人,有什么事一会儿说。” “这?”云妈妈质疑的表情与云初一模一样。 第139章 给华平夫人看诊 陆天韵道:“云妈妈,母亲要紧,先让扶疏给母亲看看。” 见陆天韵如此相信花扶疏,云妈妈只好引着花扶疏入内,陆天韵与三巧跟在身后。 华平夫人靠着软枕,躺在榻上,面色有些发白,表情痛苦,两手紧紧捂着肚子。见云妈妈带人进来,微微抬起了头,那人是她见过的:“你不是,叶家的?” 花扶疏也没想到华平夫人还记得她,“夫人好记性,还记得我,我学过几年医术,听闻夫人腹痛,便过来瞧瞧。夫人,把手伸出来我给你看看。” 华平夫人将信将疑把手给花扶疏,花扶疏号上她的脉搏,一面问道:“夫人何时开始腹痛的?” 华平夫人疼痛难忍,云妈妈便道:“我们夫人是莫约是半个时辰前开始腹痛的,起初只是有些疼,想着忍忍就过去了,没想疼得愈发厉害。” 花扶疏收回了手,再问:“你们夫人可有腹泻?” 云妈妈疑惑,她们夫人腹痛和腹泻有什么关系?那华平夫人已道:“没有,我身子骨儿还算好。” 花扶疏又问:“夫人,你有脾胃虚寒之症对?” 华平夫人点头。 花扶疏再问:“可有吃了什么?” 云妈妈代答:“我们夫人就没什么不好的东西,早膳就吃了些一个包子,一碗鱼片粥和几道常吃的小菜。” “还有别的吗?”花扶疏再三追问。 云妈妈想了想:“还有一个野菜。” 花扶疏脱口而出:“马齿苋?” 华平夫人问道:“这有什么问题吗,我幼时也吃过马齿苋。” 花扶疏找到了让华平夫人腹痛的原因,“夫人啊,你怎么这么糊涂,从前的大夫没有告诉过你脾胃虚寒者是不能吃马齿苋的。” “没……”华平夫人忽然明白了什么,未说出来的话咽在了喉咙。 她幼时在乡下住过一段时日,吃过马齿苋,这脾胃虚寒之症是后来才有的,当时的大夫并未告诉过来她不能吃马齿苋,在官宦富贵人家应该不会有人吃这等乡间野菜,故而大夫才未告诉她。时隔几十年,她倒是有些想念,才着人做着马齿苋来,不想却被有心人利用害她。 云妈妈殷切道:“大夫,我家夫人腹痛得难受,你先给家夫人止痛。” “好。”花扶疏道,“夫人,我替你扎两针先止疼,一会儿在给你开个方子。” 华平夫人点头应着。 三巧把针包给花扶疏,她几针下去,华平夫人很快就止了疼。 笔墨纸砚送来,花扶疏念着方子,三巧一面听着,一面写于纸上,恰逢落笔,起身之际,尚书令陆缙并妾室丽姨娘走了进来。 今天是他儿子大喜之日,他换了一身暗红衫子,颇为喜庆,那丽姨娘年约三十许,肤白貌美,一双丹凤眼尤为好看。 陆缙听说夫人腹痛,便忙不停蹄赶了过来,礼数都免了,问起了华平夫人的病况,云妈妈道:“夫人腹痛是因为吃了马齿苋,这位大夫替夫人施了针,现下止住了腹痛。” 陆缙往花扶疏看去:“你是大夫?” 陆天韵道:“爹爹,她是女儿的朋友,女儿与您提过的,叶家的少夫人花扶疏。” 陆缙自然听他女儿提过这个替她教训狂徒的救命恩人,也听过她闯赌场闹公堂的传闻及先头针对颜家姑娘的事,委实谈不上有什么好感,甚至有一分冷意,“你为什么说我家夫人腹痛是因为马齿苋的缘故。” 花扶疏自然明白陆缙这态度是对她不信任,她并不介意,细细道来:“陆大人,夫人有脾胃虚寒之症,又吃了马齿苋,故而我确定夫人是因吃了马齿苋而引起的疼痛,马齿苋性寒味酸,是药材也可食用,可治血痢、脐腹痛、赤白带下等,但脾胃虚寒的人及孕妇是不能吃马齿苋的。” 陆缙依稀记得有人也曾说过相似的话,脾胃虚寒者和孕妇是忌食马齿苋的,孕妇若吃了有小产的风险,只是这人他多年没有见过了,心头不禁叹息一声,但看花扶疏的那双眼睛深处掠过一抹莫名地厌恶。他与此事只信了七八分,环视了屋里的人,却与花扶疏道:“姑娘,此事请莫要与外人道。” 华平夫人峨眉微蹙,眼底一抹寒心,稍纵即逝。 花扶疏大抵意识到什么,点头答应。 陆天韵见华平夫人已无大碍,便同花扶疏出了门,在门外依稀听见她父亲的声音,“夫人,吉时将至,你若无大碍的话,就更衣去大堂,由弃迎新娘子快到府门了。” 华平夫人淡淡道了一声无碍,就唤云妈妈等人替她更衣梳妆,陆缙退到屋外等着,待华平夫人着装完毕,才至大堂。 夫妻两个就坐于首,华平夫人不愧出身名门,端庄大方,高贵典雅,一派名门主母风范,而陆缙身为尚书令,他疼爱的三儿子大婚,新儿媳又是他亲自上门求娶而来,面上的喜色不亚于自己成婚之日。 华平夫人淡淡看了眼四周,长媳庄氏身旁的新郎官的生母陈氏着枣红衫子,比往日高调了几分,眼底不禁掠过一抹厌嫌,面上的笑意冉冉,好似今日成婚的是她儿子,那陈氏骤然蹙眉,不知在思索什么。 便在这时,丫鬟小厮婆子簇拥这一双新人走来,新郎陆由器着大红袍子,新娘王氏着绿色嫁衣,却扇遮面,随着司仪高喊,新人开始拜堂。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高堂’二字落下,陈氏颇有两分失望,那表情被华平夫人尽收眼底。 夫妻对拜后,新人被送去了洞房,观礼的客人散去吃喜宴。 花扶疏被陆天韵请到在幽兰阁设置的独席,同来的还有水家的姑娘并武家姑娘。 直至日落西山,花扶疏才回大将军府。 还未坐下,荔枝就送来了一封书信,见是叶泽霖寄回来的,花扶疏登时欢呼雀跃,忙不迭取出信笺,只见信笺上只有短短八个字: 驿寄梅花,鱼传尺素。 第140章 必孕汤 一时不解其意,让三巧为她解答:“这句话出自秦少游的《踏莎行·郴州旅舍》,驿寄梅花、鱼传尺素皆表示收到友人问候之意。” 继而打趣花扶疏,“姑娘,姑爷怕是反过来问候你,你还不快些给姑爷回信,以表相思,免得姑爷着急了。” 被三巧揶揄,花扶疏的面颊彤云密布,心头欢喜,却故作不悦瞪了她一眼,她是该给叶泽霖回信,这是叶泽霖第一次问候写信她,若不回信,叶泽霖怕是会失望。 信笺揣入怀中,让三巧研磨,铺纸提笔,思索着回什么内容好,却见案边有一卷纸,好似是一幅画,“这是什么?” 荔枝道:“今儿奴婢收拾的时候发现的,是一幅人物画,公子藏得好,应该是极为重要的。” “我瞧瞧,画的是什么人,让相公这么宝贝。”她放了毛笔,拿起那幅画卷展开。 只见那画上是位曼妙少女,身着红衣,戴着金面,发间那支梅花状木簪引得花扶疏注目,手骤然一抖,那画卷陡然落在案上。 三巧瞧了眼画上的女子,颇为惊讶,却见花扶疏面色有些发白,正欲说话,花扶疏抓着她的手吩咐荔枝道:“荔枝,你去厨房端些绿豆糕过来,我有些饿过了。” 荔枝忽然蹙眉,不敢多问,便退了下。 三巧扶着花扶疏坐下,忙的抚慰她:“姑娘,这是巧合罢了。” 花扶疏笑了笑:“天下暗器何其多,并非只有他一人使用柳叶刀,可这幅画未免太巧合了,谁能保证他和那件事没有关系。” 三巧想了想,道:“那年,叶公子应该未满周岁,他怎么会和那件事有关呢,姑娘,你想多了。” 花扶疏不置可否,反问道:“就算他和那件事没有关系,可是叶家呢?” 三巧微怔,未想花扶疏想到这面上,一个是夫家,一个是重于泰山的师父,她家姑娘夹在中间怕是不好受,她思量着再道:“叶家手握军权,不缺富贵,这其中或许有什么误会呢。” 花扶疏道:“这事先不要让师父知道,师兄也不能说,我得查查,若真和叶家有关系,便是这个下场。”说着,她拿起一张信笺缓缓撕成两半,那双眼睛出奇地平静。 三巧知她恩怨分明,看着信笺道:“姑娘,你还给他回信吗?” 花扶疏淡淡道:“不回了,我在想我是否要去趟岳州,当面问问他。”将那幅画卷递给三巧,“这画,你拿去烧了,眼不见心为净。” 三巧应了声,拿过画卷去烧了。 烛火摇曳,花扶疏盥洗后便要歇息,这时,三巧同孤独兰息进了门,她瞧着天色已晚,独孤兰息怎的过来了,下了榻,问道:“大嫂嫂,这么晚了,你怎么过来了。” 独孤兰息就榻边坐下,手摸在凉席上,凉意渐生,“这张席子哪里买,好生凉快。” 花扶疏道:“若大嫂嫂喜欢,我托人买几张回来,不过路程有些远,怕是要等一段时间了。” “不必麻烦了。”独孤兰息淡淡看了眼三巧,“我有桩要紧事,过来请教请教你。” 花扶疏颇奇:“大嫂嫂有什么要请教我这个小辈。” 三巧知独孤兰息想同花扶疏说的或是私事,便以困了乏了为由退了下去。 人一走,屋里便只有独孤兰息与花扶疏二人,独孤兰息握着花扶疏的手颇为难情道:“花儿,这桩事本来是私事,我不该找你,你也知道,我过门已有六年,这肚子总没有音讯,我知道你师承兰陵之主,医术精湛,你有没有法让我有孕?” 花扶疏微怔,“大嫂嫂,这…我哪能让你怀孕,这事得大哥来。” 她能让女人怀孕吗? 她不能呀。 花扶疏面色微红,平素没大没小惯了,若谈起女子私事也忍不住尴尬。 独孤兰息便知她想歪了,道:“你想哪去了,我的意思是你有没有那种方子,女子吃了很快就能受孕,这些年虽然爹娘面上不说,可我心里我也着急,我也吃了不少方子,就是怀不上,我记得刘太医说过你精通妇幼科,在这事上你比其他大夫强,总能帮到我。” 花扶疏总算明白为何叶世衡叮嘱她不要在独孤兰息面前提生孩子的事,原来怕独孤兰息伤心。 她道:“大嫂嫂,我先替你把把脉,看看身体状况如何。” 携过独孤兰息的手,便要探上她的脉搏,独孤兰息眼底一慌,忙的别开了她的手,眸中的慌色转瞬即逝。 只听她道:“我身子向来好着呢,是那些个大夫开的方子不好,我已经停药一两年了,胡家那媳妇都怀上,我不免着急了些,好花儿,大嫂嫂就这点心愿,你就帮帮我。” 花扶疏未尝察觉有什么不妥,念及独孤兰息往日对她诸多照顾,便答允了:“那我就给大嫂嫂一个方子。” 她在梳妆台下的一个小抽屉里拿出一张药方,这个药方是她师父以前开过的,叫必孕汤,是由续断、沙参、杜仲、当归、香附、益母草、川芎、橘皮等组成,凡服用此方,无不孕者。 在她开始研究妇人之症时,师父就把她从前开的各种医治妇人病症的方子给她参考和学习。 这贴必孕汤甚是完美,便是她也叹为观止,望尘莫及。 得了方子,独孤兰息千恩万谢,离开了蓬莱居,回到自己的屋子。 此时,溶梨院中,欧阳夫人与叶世衡还未就寝,她瞧着叶世衡,见他将叶泽霖自岳州寄回的家书看了又看翻了又翻,不厌其烦,忍不住道:“信笺都快被你翻烂了,看出什么名堂了?” 叶世衡做了声轻叹:“你说儿子谁都问了,怎么就不问问花儿的近况,他就没想过他娘子会惦记他吗?” 闻言,欧阳夫人忍俊不禁:“所以,你把信翻烂了,就是想看看你儿子有没有写点什么,有没有良心?” 叶世衡已经放弃翻找他想要的内容了,道:“我儿子哪有我有良心,想当年我出征的时候,哪天不记挂家里的夫人,得了空就往家里报信,这小子都一个月才回一封信,也不知道家里人惦记。” 欧阳夫人替儿子辩解道:“或是泽霖忙呢,忘记了回信,我生的儿子哪有这么不堪。” 叶世衡略恼:“我看着这小子就是故意的。” 欧阳夫人也不想再与他计较儿子的过失,便上榻就寝。 第141章 咱们两家分手 因了昨日去了陆家,并没有去包家,今晨膳后,花扶疏便去了包家。 自药浴后,竣儿的病情稳定且有明显的起色,使得包家对她感激连连,便是竣儿也十分关心她的到来。 竣儿拿着两个皮影,奔到她那处,“姐姐,上回那段竣儿还没有听够呢,再说一回。” 他娘亲张氏道:“竣儿,别闹了,让姐姐给你瞧瞧,一会儿让下人给你演。” 竣儿死活不愿,花扶疏只好答应了他,可他娘亲如何也不肯:“竣儿,今儿巧姐姐没过来,明日再听,先让姐姐给你瞧瞧。” 竣儿那双黑白分明的眼里看着门口,兴奋道:“让五叔和姐姐演嘛。” 张氏回身看去,只见包长洲身长玉立,从容的抬步入内,同花扶疏作礼:“姑娘。” 花扶疏只微微欠身回礼。 包长洲到竣儿的身侧,轻轻刮了一下他的小鼻梁,笑道:“你呀,真是不叫人省心,回回都要缠着姐姐说皮影。” 花扶疏笑道:“包大人,我不着急回杏林医馆。” 竣儿滋滋笑道:“五叔,姐姐都答应了,你不能不答应。” 言尽于此,包长洲只能答应了,他也知道花扶疏今儿回来瞧竣儿,想知竣儿病况如何,便告了半日假。 花扶疏替竣儿查探,见他身子良好,便也放心了,接过竣儿手中的孙行者皮影,走到白纱后,同包长洲演皮影戏来。他们演的这段皮影戏叫《三打白骨精》,演起这段皮影戏,花扶疏可比包长洲熟练多了,包长洲并不熟悉,以致总是忘词和出错。 “包大人,你又说错词了。”花扶疏一脸嫌弃。 “那,那重来一回?”包长洲问道。 “包大人,你这语调不对。”花扶疏提醒他。 “我注意我注意。”包长洲知错就改。 …… 屋外,张氏的视线自竣儿身上移到白纱屏风后,随即点头浅笑,她身侧的包父捋了一把白须,道:“小小年纪医术精湛,世间能有几个,长相清秀,身段不错,一看就是好生养的,竣儿也喜欢她,与五郎相处也融洽。” 张氏道:“公公也喜欢她,就是不知她婚配没有,若是没有婚配,做我们家媳妇也不错,五叔也不是个看重门第的。” 包父本有想花扶疏做包家妇的念头,见大媳妇也满意,更是乐上了眉梢,“应该是没有婚配的,若是婚配了,夫家怎会让她抛头露面行医呢,过两日我去李大夫那问问,若是真没有婚配,我便上门替五郎求娶。” 张氏知公公此举有些操之过急,便道:“公公莫要心急,这事当问问五叔的意思,若他与那姑娘有意,再上门求娶也不迟。” 包父也同意大媳妇的说法,他应该要问问五郎的想法,定了定想法,同大媳妇离开,不打扰他们二人。 …… 华平夫人食用马齿苋而致腹痛的事不知怎的传到了华平夫人父亲文远候的耳朵里,连忙套车同夫人陶氏到了陆府。 文远候已是白发苍苍的年纪,又是个急性子,到了陆府,不是去华平夫人那处,而是直奔陆缙那处讨要说法: “好你个陆缙,我家茵儿好好地嫁给你,不是让你作践的,今儿你若不给我一个交代,我便告到太后大娘娘那里,便是得罪了你姐姐太后大娘娘,你也得给我个说法!” “你好歹是二品的尚书令,陛下的亲舅舅,就是这么照顾我女儿的?让人去害她!我茵儿在家时金尊玉贵养着,自从嫁到你家,她受了多少苦,她给你生儿育女,给你纳妾,善待你那些庶子庶女,你呢,伤了她多少回,你要把娉婷嫁到吐蕃,她有说什么吗?” “你要是不给我一个交代,惩戒害茵儿的人,陆罗两家就此分手!” 文远候喋喋不休骂着,陆缙一个劲儿听着,不敢出一言,终于等到了文远候骂完,文远候夫人陶氏才道:“侯爷,你骂完就歇会儿。” 文远候足足骂了两三盏茶的功夫,口干舌燥,陆缙命仆人上茶,屋外的仆人得了吩咐,忙的去备茶。 陶夫人也是过了天命之年的,自家侯爷是什么性子她清楚得很,性子急又冲动,爱大惊小怪,子女里面最疼的就是这个长女,容不得她受一点委屈,这已不是第一次登门指责女婿,每回陆缙不是低头听着。 她也心疼陆缙,他也不知脾胃虚寒者不能食用马齿苋,“贤婿莫怪,侯爷是向来这个性子,他也是心疼茵儿。” 陆缙忙的作礼:“小婿不敢。” 这时,华平夫人同云妈妈几个仆人到了陆缙的屋子,她走了过去,与父母拜礼,文远候携着女儿上下打量着:“茵儿没事就好,没事爹爹就放心了,这小子欺负你,你就该告诉爹爹呀,爹爹给你撑腰。” 华平夫人道:“女儿就是不忌口惹来的祸端,哪有什么人害女儿,父亲且宽心,女儿如今好着呢。” 陆缙心下明白,华平夫人是来给他解围的,他这位泰山大人的性子又急又拗,若不让他给出个说法,断断不会罢休。 华平夫人果真是来解围了的,说是她做好了茶,特意过来请他们去喝茶。 文远候一心系在女儿身上,见女儿来了,哪有心思再骂陆缙,跟着女儿去她的院子喝茶。 父女三人一走,陆缙便去了幽兰阁,彼时,陆天韵正做女红,见父亲过来,便起身迎接。陆缙眉宇略有两分凝重,将碧丝、新燕二人谴出了屋子。 父亲此举,陆天韵便知父亲来找她是有要紧事,问道:“爹爹可是有什么事要与女儿说。” 陆缙开门见山:“韵儿,你往后还是少与叶家的人为好。” 叶家的人? 陆天韵瞬时就明白父亲所指何人,“父亲,你可是对扶疏有什么误会,女儿为何不能与扶疏往来?” 陆缙直言道:“你那朋友答应了为父不将你母亲误食马齿苋的事传扬出去,今儿文远候就得了消息来府上责问为父,连文远候夫妇都知道了,坊间怕是也在传我们陆家治家不严。” 确实如他所言,坊间也在传华平夫人腹痛之事,有的人信了是华平夫人不走运吃了马齿苋,也有人说大宅子里最不缺的就是争风吃醋,阴谋诡计,指不定华平夫人便是为人所害。 陆天韵对花扶疏颇有了解,决计不信是她传了出去,信誓旦旦道:“父亲,我相信扶疏,一定不是她。” 第142章 扶疏不是那样的人 陆缙反问:“你如何确定不是她,在场的只有她一个外人。” 陆天韵愠怒:“父亲,在场的每一个人都有嫌疑,独扶疏没有,她将这件这件事传扬出去于她又何好处,平白落个长舌的名声?她是聪明人,言出必行,绝对不是她,请父亲大人不要冤枉我的朋友。” 陆缙微怔,未想女儿将这个认识不久的朋友看得这般重要,为了她,连他这个父亲都顶撞。若是寻常女儿,怎会出入赌坊这等不入流之地?若是寻常女儿,怎会大闹公堂对父母官不敬?若是寻常女儿,怎会搬弄是非? 他对花扶疏是没有任何好印象的,甚至厌弃,他自然不能让他这个精心教养的女儿被带坏:“不如你到叶府问问你那个好朋友,是否是她将那事传了出去?言而无信之人本就不值得深交!”言罢,他拂袖而去,眉间的恼怒只增不减。 陆天韵看着陆缙的背影道:“父亲,我会证明给你看,扶疏不是那样的人!” 碧丝、新燕二人就在屋外,自然听到了陆天韵与陆缙之间的争吵,她们跟了陆天韵好些年,这是头一回见到陆天韵和陆缙争吵,还是为了一个外人。 二人入内,见陆天韵的脸呈青色,分明是气急败坏的模样,新燕欲说个什么,又将话哽咽在喉咙。 碧丝跟在陆天韵身侧时日最久,甚至比新燕还早了两三年,她也是首次见陆天韵闹这么大的脾气,待她面色平复了些,才缓缓道:“姑娘,主君也是担心您交友不慎,奴婢与扶疏姑娘接触未久,也信扶疏姑娘不是那种不守信之人。” 陆天韵道:“你也信扶疏?” 碧丝点头。 新燕道:“姑娘,不如您到叶府问问扶疏娘子?” 陆天韵思忖着点头,吩咐碧丝准备礼品和一些花扶疏喜欢吃的糕点,又让新燕去套车,换了身衣裳,才前往叶府。 花扶疏离开包家后将近午时,便直接回了大将军府,此前,叶世衡便是怕她在外头吃不好,才让四德接她回府里吃午膳,往后,她能回府里吃午膳就尽量回府里吃,若不得在李大夫家里吃了,李家夫人也是个好相与的,同她也处的不错。 未至饭点,花扶疏就回了蓬莱居,方到院子外,四德叫住了她,奉上一封信,只见信封上绘着一枝红梅,写着她的名儿。 信封画梅是她师父独有的习惯,平素只有事找她时,师父才会在信封上画梅,想来师父是有事不得找她了,她拿过信,取出信笺,便被笺上的内容惊了神色。信笺上说有人冒充门派之人插手岳州府尹程文伯之事,师父要她前往岳州查清此人。 她的师父身份悬殊,不便出面处理此事,故而才要她前往岳州追查,师父为人谨慎,便是信笺上的字也是由师父身侧的忍冬姑姑代劳。 将信揣怀里,走进院中,却见凉亭中矗立着一位着月白罗裙的仙姝,她快步过去,笑道:“天韵,你怎的来了,到了多久了。” 陆天韵道:“我刚到的。” 花扶疏瞧了眼桌上的茶点,“还是刚到呢,茶都快凉了。” 她拉着陆天韵坐下,又让荔枝去沏壶新茶,荔枝福了身,就退下去沏茶。 两人扯起闲话家常来,说着说着,陆天韵便将话题扯到华平夫人腹痛的事上:“我嫡母的父亲文远候今儿到府上指责我父亲,说父亲怠慢了我嫡母,本是我嫡母不知情而误食不能吃的东西,偏偏这事传到了坊间,传到文远候耳朵里,文远候素来疼惜我嫡母,又是个急性子,听到了消息自然要找我父亲要说法,就是不知道是谁将这事传了出去,险些断了陆罗两家的情分。” 花扶疏无聊之时也会八卦别家的事,吃着绿豆糕问道:“你们就没查吗,按理说像你们家这种大宅子里的规矩是最森严的,怎么会叫人嘴碎扯是非?” 陆天韵轻叹:“便是查了也不知道是谁,嘴长人家身上,哪个封得住他的嘴,总不好严刑逼供。” 一双丹凤眼不禁瞥过,却被人捕捉到了,出于女人的敏感和猜测,花扶疏一派不可置信:“天韵,你不会怀疑我?” 陆天韵掂了掂才道:“扶疏,真不是你吗?” 花扶疏放下半块没吃完的绿豆糕,淡淡笑了一声:“天韵,你若是信我,便不会到大将军府质问于我,你是我到京中认识的第一位朋友,只是,我没想到在你的眼里我是那么不可信。” 陆天韵恍然,知自己有些心急了,以致于乱了分寸,一时间愧疚起来,她正欲致歉,花扶疏却已吩咐了三巧:“巧儿,送客。” 她这声说得很淡,陆天韵莫名地有些不安,好似两条交汇的河流忽然的分道扬镳。花扶疏已往院外而去,眼见便要出了院子,她疾步追去,问道:“扶疏,你有没有?” 花扶疏止步,未回头看着陆天韵,面上颇有几分失望,淡淡道:“没有,此事与我无关。” 闻言,陆天韵却笑了,她知道花扶疏不是这样的人,她可以自豪的告诉父亲,她并未交错朋友,花扶疏已进了飞院,她看了眼消失在外门的背影,眼底露两分歉意。 三巧将陆天韵送到大将军府门口,陆府的车夫牵着马车往陆天韵走来,她道:“三巧姑娘,劳你替我与扶疏说一声,我信她,她不是我认识的第一位朋友,却是我最珍视的朋友。” 三巧道:“陆姑娘放心,我会转告姑娘的,姑娘有些气头上,过两日就好了。” 看着陆天韵上了车,三巧才回到府里。 飞院的祖孙三人正在用膳,见花扶疏进来,老将军的脸色微沉,显然是不欢迎她的到来,然而,花扶疏视若无睹,自禁搬来一张凳子坐下,然后,快速接了玉枝将递到叶松言手里一碗白米饭。 叶松言不由得眨了眨眼,以为自己看错了,本该是自己的白米饭就这么被人抢了。 确实是被人抢了。 第143章 我不承认你这个孙媳妇 老将军同边上的许夫人皆怔了,便是玉枝面上也颇恼,这是她给四公子盛的白米饭,蓬莱居的人要吃自己不会叫人盛吗? 花扶疏端着白米饭,操起筷子,大口扒饭,俨然是个饿死鬼投胎,不,便是饿鬼也没有她扒得那么快,一口未下肚又接一口,将不大的嘴巴塞得鼓鼓的,没有半点大家闺秀的模样。 可这幕,又叫老将军和许夫人目瞪口呆,久久才缓过神来。 叶松言恐花扶疏噎着,吩咐玉枝倒杯水来,他将那杯水放在花扶疏的眼前,并柔声叮嘱:“嫂子慢些。” 花扶疏将嘴的饭吞了下去,又把那杯水灌下肚,用筷子插了个包子来吃,看着三个看着她的人道:“你们怎么不吃啊,看着我干嘛?” 随手拿了一个包子塞叶松言嘴里,“别愣了快吃,刚出锅的热乎着呢。” 叶松言拿着包子吃了一口,他还未弄明白花扶疏为何到飞院来吃饭。 老将军的食欲不知怎的减了五分,放下了筷子,许夫人也跟着放下了筷子,他们的心头不由生一个疑问:世衡(世衡哥哥)怎么找了个这样的女人做叶家的媳妇? 先不说外头的风言风语,便是这个不雅粗鲁的吃相,放在寻常人家里是被人耻笑的,更遑论像他们这种勋贵人家,若门庭严些的人家,遇上这样的媳妇怕是要送回娘家了。 这种要吃相没要吃相,要规矩没规矩的女人,除了会些医术,谁会看得上她,就叶世衡非要她做叶家的媳妇。 花扶疏只是遭人误会,需要吃些东西来发泄,也没忘了来飞院的目的:“爷爷,待会儿我给你扎几针,扎完这几针再吃两贴药就差不多了。” 老将军道:“别叫我爷爷,我可不承认你这个孙媳妇。” 花扶疏颇有两分尴尬神色,“成,往后我叫你老头儿。” 老将军没好气道:“没礼貌!” 花扶疏扯出一个笑容来:“叫你叶爷爷、叶祖父、老爷子行了。” 老将军并没未说话,只看了她一眼,继而用饭。 玉枝再端一碗饭来,又将一双筷子递与叶松言,他一面用饭一面道:“嫂子,陆府的韵姑娘走了,你不用招呼她?” 花扶疏正吃着,闻他的一问,欲要张口,却险些噎着,将最后一口包子吃下去才道:“走了,你还有事吗,没事就吃饭。” 叶松言不再发问。 饭后,花扶疏就替老将军行了针,许夫人吩咐玉枝到伙房取老将军要服的药,叶松言则替老将军穿鞋袜。 这时,叶世衡走了进来,恭敬唤老将军一声父亲,老将军一如既往没有好脸色。 叶松言作揖,叫了声父亲,然而并未得到叶世衡的好颜色,他的父亲只注意到了他的嫂子,只听他父亲殷切问候花扶疏:“我听说你在飞院用膳,放心不下,便过来看看,老爷子脾气不太好,可有给你脸色看?” 此言一出,老将军脸色一沉。 他这个父亲竟然比不过他的儿媳妇? 花扶疏摇头,道说没有。 叶世衡便也放心了,问起了老将军的病况,花扶疏细细说了一番,就以有事为由回了蓬莱居。 三巧想她还为陆天韵质问的事恼心,好语替她排解,宽慰她。对于陆天韵不信任她之事,花扶疏着实有些生气,眼下已气消了,心头却忧起另一件事来:“你收拾收拾,后日随我下趟岳州。” 三巧问道:“姑娘,你想姑爷了?” 花扶疏用食指弹了三巧的额头,“臭丫头,你胡说什么,你胡说我去岳州是办正事,看叶泽霖那是顺道的。” 三巧再问:“可是出什么事了?” 花扶疏把怀中的信给三巧,三巧看后颇为惊讶,随后道:“姑娘,南下岳州之事可要与大将军说一声,我瞧着在叶府里也只有大将军一个真心宠着您。” 花扶疏淡声道:“这事得不显山不露水地处理,我是门派少主的身份也不能暴露,若告诉大将军我要去岳州,他疼惜我,必然会派人送我去岳州,一来行事不便,二来我的身份不能暴露,所以,我们得悄悄地去。” 对于上回她去杏林医馆,叶世衡派人护送的事她仍有很深的印象。 花扶疏让三巧把信烧了。 陆天韵回至府中,便去了陆缙的书房,此时陆缙正做画,他画的是墨梅,只见洁净如雪的宣纸上梅枝间零星几朵待放的花苞,见人进来,就道:“新燕说你去了叶府,这是回来了?” 陆天韵满脸认真回道:“父亲,请您不要再误会女儿的朋友了,那件事与扶疏无关。” 陆缙问道:“她说的?” 陆天韵道:“是。” 陆缙反问:“她说你便信了?” 陆天韵点头。 陆缙继而作画,淡淡道:“韵儿,你太年轻了,以致识人不清,那姑娘不过是商贾之女,却能嫁入叶家这等可尚公主娶郡主的门第,你就没想过这是为何?” 陆天韵反笑:“大将军的夫人欧阳氏不过是小小太医院院正的女儿,为何扶疏嫁入叶家在父亲看来就是别有目的。” 陆缙嗤之以鼻:“太医院正的官再小,那欧阳夫人也是官宦之女,岂是一个贱民之女能比的。” 陆天韵冷笑:“父亲别忘了我的身体里流着下贱的血液。” 咣当! 陆缙拿起案上的一方洮砚重重摔于地上,发出巨大的响声,那洮砚开了两三条裂痕,只听他怒声道:“你母亲不是那种人!出去,你给我出去!” 陆天韵看着恼羞成怒的父亲,身子不由得缠了颤,每每文远侯指责她父亲时,父亲都不会恼怒,独独提到她母亲时,父亲会不由得生气恼怒。 其实,她并非姨娘陈氏所出,当年父亲将她抱了回家,对外宣称她是陈氏所生,又严禁府中提起她的身世,故而所有人都以为她真是陈氏所出。 那年,她不小心听到了陈氏说起她的身世,那时候,她才知陈氏不是她亲娘。她也曾问过父亲她生母的,可父亲并没有告诉她,反而警告她不要再问。 其实,她也能猜到她生母的身份,不是风尘女子,就是平民之女。 第144章 小人行径,我辈笑之 她也想知道她的生母究竟是谁,只是曾经有人告诉过她,与其让自己纠结,不如让自己快乐,所以这些年来她才没有追问父亲她生母是谁,甚至不问关于她生母的任何一件事。 陆天韵福了一身,便退出了书房。 翌日,花扶疏照常去了包家,竣儿的病情趋于稳定,她前来就是为了告知包父与张氏,她有急事,将有很长一段时间不会再来。包父并张氏本想让她再观看竣儿几日,听她说是急事,也不好求她。 花扶疏与易大夫讨论了并修改了一些竣儿接下来的疗程,才离开了包家去了杏林医馆,同李大夫表明了暂时不来医馆的‘原因’:“那几个病人病得厉害,师父忙不过来,叫我去帮忙,我也有些时日没见师父了,正好去见见她,那几个人的病比较特别,我去了还长着见识。” 李大夫本着患者为重的原则也就答应了她:“你去,我这医馆永远欢迎你。” 花扶疏道了谢,就去了四方馆听书喝茶,临走时还打包了一份荷花酥,又去了乐丰楼吃了饭,才打道回府。 离了乐丰楼未久,经过一个小巷时,前头忽然窜出几个汉子来,花扶疏一瞧便知是练家子,且来者不善。她近段时日乖巧得很,不曾得罪哪个地痞混混,就道:“几位打算劫财呢,还是劫色?” 其中一人道:“自然是拿人钱财,替人消灾。” 一个汉子操着长棍杀了过来,花扶疏非但不躲,反而掩耳盗铃之速到了那汉子的身侧给他一脚并夺了长棍,看着那几个汉子笑道:“不如一起上。” 几个汉子对视一眼,便一起冲了上来,花扶疏也是有好些日子没有活动筋骨了,她全当这番是活动筋骨,六棍三脚便打倒了几个汉子,听他们一片惨叫,虽未伤到命处,却也是伤筋动骨,不躺一阵是动不得了。她道:“说,是谁派你们来的?” 几人俱闭口不言。 然而,花扶疏可不想等他们慢慢考虑,抬脚踩着其中一人的手蹂躏,那人承受不住疼痛便都招了:“我们,我们是陆府的…” 陆府? 花扶疏微怔,杏眸底下有些不信,便加了力气蹂躏那人,那人依旧是要咬定陆府,她心头颇有些失望,抬起了脚。 夜深人静,不明朗的月色中一辆马车徐徐停在陆府门口,叩门声忽起,睡梦中看门的小厮不耐烦嚷了嚷:“谁呀,大半夜的!” 小厮惺忪着眼,打着盏灯走了出来,却见幕色下有辆车,车中发出几个叫声,他壮着胆子走上前,把灯一抬,看清车中的几人横七竖八躺着,那是府里的护卫,牛二张三李四王五,他们的面上有些挂彩。小厮忙的叫人将他们挪下了车,却在车中发现一张纸,上面歪歪地写着十几个大字。 贵胄陆氏,小人行径,我辈笑之! 老仆人颤栗,只有惊醒熟睡的主人。 几个护卫被带到陆缙面前,陆缙反复看着纸上的大字,听着几人把事件来龙去脉交代清楚。 原是府上陈姨娘被华平夫人叫到院中询问,是否是她用了马齿苋毒害了她,陈姨娘拒不承认,而华平夫人一言认定了她,便小惩大诫一番。其实,也未怪华平夫人认定陈氏,陆三公子大婚那日,若华平夫人因腹痛不坐高堂,那坐高堂就是陈氏,可偏偏华平夫人的腹痛被一个叫花扶疏的大夫止住了。 事后,陈氏气愤难忍,又架不住丽姨娘一番讥讽,认为是那个半路窜出来的叶府少夫人毁了她坐高堂看儿子拜天地的梦想,平白得一顿责罚,便把一切怪在叶府少夫人身上,就找了人教训她。 陆天韵听着了这事,也赶了过去,看着几个被花扶疏教训得相当惨的护卫,与她父亲道:“父亲,现下你信了,扶疏不是那种言而无信之人。她本可将他们送到巡城司,让秦王殿下处理,却将他们送回府上,为的就是不把这事闹到台面,扶疏给我们台阶下,望父亲能妥善处理,给扶疏和叶家一个交代,也是给我们陆家一个交代。” 陆缙一时不语,良久才开了口,让陆天韵回房休息,他自会处理此事,得了父亲的回应,陆天韵这才回了房。 次日,陆天韵是被人叫醒的,一醒来就被碧丝告知了一桩事:“主君禁了陈姨娘三月的足,不得出院子,本来主君是想把陈姨娘送到玄都观静修,是三公子求了情,主君才改了禁足。” 陆天韵一面梳发一面道:“父亲禁足姨娘是因为她找人教训扶疏,还是因为她让膳房做了马齿苋。” 碧丝道:“姑娘,这有什么区别?” 陆天韵从妆匣里挑了海棠发簪给碧丝替她簪上:“我记得初九那日去拜见母亲时,丽姨娘也在,母亲话间提到了吃马齿苋,我姨娘在筹备三哥哥婚宴的菜肴,怕是什么时间找那马齿苋,好巧不巧,十一那日马齿苋就送到母亲的桌上,貌似父亲说过丽姨娘有个种过药材的父亲,丽姨娘耳濡目染也知道一些医药常识。” 碧丝微怔,随即道:“姑娘的意思是这件事丽姨娘所为?陷害陈姨娘,让陈姨娘与夫人互怨,眼下陈姨娘禁足,又失了主君的心,获利最大的便是丽姨娘了。” 陆天韵莞尔,“没有证据的猜测从来不会有人信,既然父亲息事宁人,不想事情闹大,也只好委屈姨娘顶着谋害主母的名儿,不过这禁足也不算委屈,以扶疏的性子,若不是念着我的分上,姨娘就不是禁足那么简单了。” 梳妆罢,碧丝又服侍陆天韵穿衣洗漱,随后,陆天韵去了陈氏的院子,却被她三哥哥陆由器拦在院外,用‘白眼狼’‘无情无义’等词责骂嘲讽一番,陆天韵见他坚持不让,只好离去。 膳后,陆缙让人送了几十本教人如何修身养性、明辨是非、分别人性的书籍到幽兰阁,还说不看完不许出门,说白了就是禁足。碧丝、新燕皆未明,陆天韵却知父亲是不希望她与花扶疏再有往来。 叶世衡看到花扶疏留下的书信,顿时大惊,连忙吩咐五经着人去找花扶疏,五经出了门口又折了回来:“将军,小娘子可有说她去哪里?” 第145章 越来越明朗了 叶世衡怔了怔,复看了一遍花扶疏的信,真没有交代她去了哪里,只说她师父叫她帮忙医治几个病人。叶世衡思索片刻,就让五经到杏林医馆李大夫处问问,五经得了吩咐,便去了杏林医馆。 欧阳夫人轻叹一声,笑道:“花儿不告诉你,就是怕你让人跟着她,她去的是她师父那里,你就别担心了,再者,她师父是兰陵之主,她是十有八九去了兰陵。” 叶世衡恍然大悟,当下着人往兰陵而去,欧阳夫人只得随他去。 少顷,有人来报说是叶云律回来了,许久未见长子,欧阳夫人甚为想念,迫不及待去见儿子,叶世衡也是颇为挂念,随之跟上。 岳州官驿,老乔进了大堂,见鱼尺素在无聊玩弄手指,鱼玄机翘着腿同叶泽霖饮茶论古,他自径走了鱼玄机身前,拱手道:“大人,秦州有消息了。” 鱼玄机放下腿,正襟危坐,淡声道:“说。” 老乔道:“大人,刚得到消息,我们派到秦州的人被梅宗抓住了。” 鱼尺素颇有两分不满,“乔叔,这叫什么消息。” 鱼玄机眉宇微蹙,问答:“我们的人怎么样了?” 老乔道:“说来也怪,梅宗擒获我们的人之后,并未严刑逼供,不知用了什么方法让我们的人把身份说了出来,梅宗审了我们的人,就把他们放了,他们已在回来的路上,恐大人担心,就先传消息回来,那人不是梅宗之人。” 叶泽霖问道:“乔叔,是梅宗亲口承认的?” 乔叔点头,“我们的人说梅宗不同一般的门派,广受秦淮二州百姓爱戴,好似梅宗才是秦淮之主,而非秦王,我们的人还说梅宗已派人前往岳州追查那人的身份。” 鱼玄机转而问起了叶泽霖的看法:“少将军,对于梅宗,你有何看法?” 叶泽霖幽幽道:“梅宗,或许不是表面那么简单。” 鱼玄机亦是此理,梅宗以短短数月并拢秦淮所有商铺,以惊人的速度发展壮大,本就不简单,其势力更不容小觑。 他吩咐老乔继续派人盯着梅宗,若有消息,第一时间告知他。 老乔立即去办,鱼玄机、叶泽霖讨论起了程文伯的案子,自仵作已死,程文伯的案子至今没有什么进展,程家人依旧不允他们挖坟验尸,甚至日日派人守着程文伯的坟,他们只得消了挖坟验尸的心思,转而调查起程文伯死前是否有异状。 直到两日后,他们抓到了一个可疑之人。 这人是程家的仆人,平素服侍程文伯,颇得程文伯信任,可却在程文伯死前一日回了老家。 鱼尺素亲自到这仆人的老家,将他带回馆驿,绑到鱼玄机的面前。 这仆人偏胖,个子不高,一身青色布衣,两人士兵装扮的人押着他跪下,他却是不肯,往鱼玄机身上淬了一口唾沫。 两个士兵便要给他教训,鱼玄机抬手制止,就道:“你知道我是谁吗?” 那人道:“我管你是谁。” 鱼玄机问道:“我是刑部尚书鱼玄机,不知你听说过没有?” 那人眼底的欣喜稍纵即逝,冷然道:“你是什么人和我一介草民有什么关系。” 鱼玄机再道:“既然我的身份和你没有关系,那你为何高兴?” 那人淡淡看了鱼玄机,连忙否认,“我没有,你胡说八道!” 鱼玄机笑道:“是我胡说八道,还是你自相矛盾,想见我但又不敢信任我,嗯?” 那人不由压了声音,“没有的事。” 鱼玄机再与这人话说,令鱼尺素给他松绑,鱼尺素遵了叔父的命令给他松绑,淡声道:“你可以走了。” 那人疑惑地看了眼鱼玄机,见他挥手示意,便忙不迭地走出大堂,往驿站门口走去,这时却传来鱼玄机的声音:“出了驿站,我保证你活不过明天。” 他不由得止步,鱼玄机说得不错,他若走出了驿站,未必能活到明天,只是他并不信任鱼玄机能替他家主人申冤。 鱼玄机又道:“你不怕死只管离开,鱼某绝不阻拦,只是你想程文伯死不瞑目吗?我想,素素应该告诉了你一些事情了。” 那人思虑须臾,终回到了大堂,跪在鱼玄机面前,重重一拜:“请大人为我家大人申冤。” 鱼玄机道:“本官奉旨追查十万水利款,若你家大人真是有冤,我定会为你家大人申冤,你快些起来。” 鱼尺素将这人扶了起来,坐到她身边的一个位置,又给他倒了茶水。 鱼玄机让两个士兵退了下去,那人饮了茶水,将所知道一一道来:“诸位大人,小人程六,平日贴身服侍我家大人,大人死前一日的傍晚,让我送两份文书到京城,一份走官道,一份走小路,这两份文书都是弹劾蔡元长的,大人早料到蔡元长不会让文书送到天听,故以走官道的那份吸引蔡元长的注意力,好把走小路的那份文书送到京城,大人怕引起蔡元长的怀疑,让小人送走文书之后就回老家暂避风头,谁知,第二日就传来了大人畏罪自杀的死讯……” 程六泪流满面,用袖口抹了泪又接着道:“大人很早就开始调查蔡元长的恶行,只是大人鲜少提这事,小人知道的也不多,略略记得大人有提过一本账本,至于是什么账本小人就不知道了。” 鱼玄机问道:“你们家大人可有提过这账本在何处?” 程六摇头,他看着鱼玄机,恳求道:“鱼大人,我知道的都说了,你一定要还我家大人清白。” 鱼玄机保证定还程文伯清白,知道的差不多了,就让鱼尺素带程六下去休息,鱼尺素同程六退出来大堂。 鱼玄机端来手边的茶盏,啜了一口,道:“少将军,你可猜到了那是什么账本?” 叶泽霖笑道:“我想,那账本大抵与蔡元长有关。” 鱼玄机接道:“先头我们不是猜想那人留在岳州还有别的目的吗?” 叶泽霖一副了然于心的模样:“账本或只是其中之一,他们真正的目的阻拦我们查案。” 鱼玄机笑道:“事情越来越明朗了。” 叶泽霖也端起来茶,慢悠悠地品茗。 鱼玄机唤来了老乔,“你找人盯着程家,一旦有个风吹草动立即来报。” “是。”老乔马上去办这事。 第146章 那大人就想错了 叶泽霖棋隐油然而生,就邀鱼玄机博弈一局,鱼玄机欣然答应,叫人取来棋盘、棋子。 这一局,鱼玄机败于叶泽霖。 鱼玄机赞叹叶泽霖棋艺举世无双,叶泽霖却道:“我的棋艺不及陛下万分之一。” 鱼玄机淡淡笑了笑。 叶泽霖亦笑。 近几日,鱼尺素有些闲了,耍起大刀来,路过的人都会叹一句好生厉害。叶泽霖端了壶刚沏的茶走来,随口叫了她一声,“素素,我泡了茶,可要饮一杯。” 鱼尺素收了刀,往地上一掷,大刀稳妥没入土里,一面抹汗渍一面往叶泽霖走去,叶泽霖已给她倒了好茶,她在他边上的第二个凳子坐下,却见他手边有一本书:“叶二哥看的什么书?” 叶泽霖道:“《鬼谷子》。” 鱼尺素拿起茶盏吹了吹滚烫的茶汤:“这书好看吗?” 叶泽霖应道:“我看此书只是为了增长见识修身养性而已,于姑娘家而言并不适合。” 鱼尺素自小就不喜读书,只略略识得一些字,不是睁眼的瞎子罢了,叔父素来疼她,特意请了师父教她耍刀,她资质颇高,又勤奋苦学,方有今天的成就,叔父才命她随他同往岳州。她道:“叶二哥人中龙凤,还需要看书养性?” 叶泽霖笑道:“叶家男儿世代从军,可不就是个武夫?你瞧瞧那颜家的太师出身簪缨世族,供享太庙,朝中之臣哪个不慕他学识渊博,气韵风流。” 鱼尺素模棱两可点了头。 叶泽霖拿起《鬼谷子》翻开,只见书页夹着一个红纸裁就的剪纸,鱼尺素好奇心起,两个眼珠子盯着那剪纸:“这是什么?” 叶泽霖欲翻过书页,好奇宝宝鱼尺素快他一步,先拿过了剪纸放在手中,细细端详,这是一个小象,一个男子捧书的小象,她瞧着眼熟,对比了叶泽霖,真找出几分相似来, “叶二哥的兴趣真不一般,剪窗花这细致玩意儿也上手,还挺像你的。” “是我家娘子闲来无事剪的,我瞧着不错,就夹书里了,不翻开这书都忘了有这东西。”叶泽霖淡淡道。起初,他瞧着这人像剪得像他,便夹书里做书签了,来岳州来随手将书也带了过来,闲暇之余就瞧瞧书。 鱼尺素见小象边缘有些褪色,定是极为重要,反复拿在手里看造成的,唯恐自己弄坏,忙的还给叶泽霖,自顾吃茶,而叶泽霖不再搭理鱼尺素,有味地看着他的书。 莫约小半个时辰,老乔把叶泽霖、鱼尺素二人叫到鱼玄机处商议案情。屋子里仅他们几人罢了,自那个仵作死后,神秘杀手的出现,追查程文伯的死因已经不是他们的重中之重,他们最重要的查清十万水利款的下落,然而要找到十万水利款的下落就必先弄明白程文伯究竟藏了什么。 擒获程六之后,便安排他住在驿站中,以免遭人毒手。 他偶然提到的什么账本,引得鱼玄机重视,已经着人盯着程家,连着几日,终于发现了一些蛛丝马迹。鱼玄机道:“程文伯以声东击西之计把状告蔡元长的文书送到京城,并安排送文书的仆人回乡避祸,如此处心积虑,程文伯怕是早料到自己会惨遭不测,程六口中的账本程文伯也有可能交给其他人保管。” “那边交给谁保管?”鱼尺素问道。 “不管这人是谁,一定是程文伯极为信任之人。”老乔自道。 叶泽霖道:“应该是程文伯的弟弟,程家二爷。” 鱼玄机反笑:“何以见得?” 叶泽霖回道:“程文伯与其弟感情甚笃,对他这个弟弟极其信任,有句话说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盯着程二爷,自然知道账本的下落。” 鱼玄机便是叶泽霖的想法,既然账本如此重要,程文伯绝对不会交给一般人,定是交到自己绝对信任之人,程家二爷无疑是程文伯最信任之人,账本交到他手里最合理,也最安全。 在怀疑程二爷之后,他就着人专门盯着程二爷,现下他担心的不是的程二爷和账本,而是还有别人也在找这个账本,他道:“少将军,之前我们不是在想那人留在岳州还有别的目的。” 叶泽霖恍然大悟:“大人的意思是账本,他们也在找账本,难道这本账本是指证蔡元长的证据,他们找账本是为了毁灭证据?” 鱼玄机道:“我想八九不离十。” 鱼尺素暗暗搓了手,一脸准备忙活的表情:“叔父,咱们是不是要把程二爷捉拿归案?” 鱼玄机抬手制止道:“不,我们在找账本,背后的人也在找账本,若抓了程二爷无疑是打草惊蛇,得不偿失,我已经让人盯着程二爷,有什么消息会立刻来报。” 鱼尺素颇有两分失落,“那叔父你叫我作甚,不如吃茶来得舒坦。” 鱼玄机拍了拍她的肩头:“你的刀法好好练练,我想过几日就能派上用场了,我身边的人可只有你和少将军算是高手。” 鱼尺素抱拳应了声是,就去挥刀霍霍,商议案情近尾声,老乔也自忙去了。鱼玄机叫人送来茶水,与叶泽霖随聊了些古史人物,便话锋一转,道:“少将军,你以为我家素素如何?” 叶泽霖道:“素素貌美如花,个性爽朗,刀法无双。” 鱼玄机道:“我若将素素许给你,你可愿意?” 叶泽霖刚吃进嘴里的茶便吐了出来,将茶盏放在桌上,拭去嘴角的水渍,一本正经道:“鱼大人莫开玩笑,在下已娶妻了,怎能再娶素素,况我待素素如亲妹,别无想法。” 鱼玄机正襟危坐,有条斯理道:“大宋天下三分,陛下一分,清河王殿下一分,陆氏也占一分,看似风平浪静,底下却是波涛云涌,你既想我卷入这场纷争,岂能不付出一点代价” 叶泽霖笑了,“鱼大人乃一部尚书,素素也是名门之后,鱼大人忍心让素素与我做妾,便是大人同意,我想素素的双亲也不会同意。” 鱼玄机看了眼他道:“你以为我会让素素做别人妾室?” 叶泽霖反问:“大人是要我休妻再娶?” 鱼玄机不语。 叶泽霖勾起一抹嘲讽:“那大人就想错了,我的妻子是我亲自选定的,断断不会休弃,妻子是妻子,与你共度一生之人,不是件物件,想随意丢弃便丢弃的,比如我喜欢读《鬼谷子》、《道德经》一类的书,却不喜欢读《山海经》一类荒诞不羁的书。” 第147章 程二爷之死 鱼玄机往叶泽霖看去,只见他面容上有着真挚虔诚,眸中折射出来的光彩也非常人能比,不禁流露一抹欣喜,却道:“你娶了素素,我可以给你你想要的一切。” 叶泽霖义正严辞:“我想要的大人给不了,我需要的大人也能给,给与不给全在大人,不在于我。” 他起身作辞,“大人自忙,泽霖有事先行一步。” 鱼玄机淡声道:“我并不想卷入旋涡之中。” 叶泽霖倒是体会他的心境,“我知大人有自己的考量,晚辈不强求。” 他顿了须臾,再道:“只是,大人想独善其身,这旋涡未必不会将大人卷进来。” 鱼玄机道:“你若答应娶素素,我反而会瞧不起你。” 叶泽霖淡淡一笑就离去。 鱼玄机便唤来了老乔,只为一件事,喝茶,顺便闲聊几句,老乔道:“大人答应了?” “没有。”鱼玄机道:“他在试探我,我何尝不是试探他?他虽然年轻,却沉稳有担当,在年轻一辈里,他算得上是翘楚了,将来素素的夫君就照这个标准找。” 老乔觉得有两分可惜:“我瞧着素素长大的,像少将军这样有勇有谋沉稳得体有担当的人不多见,可惜他是别人的了。”他望着鱼玄机,又道,“大人呐,您也别灰心,世上又不缺这样的人,我们好好摸索,定能找到比少将军更出色的郎君匹配素素。” 鱼玄机却不满他所说,道:“我灰心什么,世上又非他叶泽霖一个男人,我还替素素觅不到出色的郎君?” 老乔分明是瞧出了他眼底的忧虑:“大人为何不答应少将军助他一臂之力?除却程文伯的案子,少将军一有时间便与您下棋喝茶,论史论经,这认真的都快赶上三顾茅庐请诸葛武侯出山的刘皇叔了。” 鱼玄机叹声道:“我中第登榜,几番辗转,未得重用,阴差阳错去了大理寺,得恩师看得起提拔,在大理寺方有一席之地,后入了刑部,一路做到了一部尚书,年纪越大反而想起曾经的初衷,平淡了一生,也荒废了一生,朝堂之中明枪暗箭,令人防不胜防。我待素素如亲女,若她受了牵连我如何同她父母交代。” 老乔道:“大人的后顾之忧原来是素素姑娘。” 他往鱼玄机的茶盏里添了茶,“这人怕生老病死,也怕给自己留下遗憾,素素姑娘待您若亲父,也是不希望您留下遗憾的,少将军说了这场漩涡入与不入在于您。” “森林中有一头狮子和一头老虎各自为王,林中人要成为这片森林的主人,就必须把狮子和老虎驱逐出森林,林中人势单力薄,要成为森林的主人就需拉拢林中其他势力丰满自己的羽翼,方能与狮子老虎一搏。”鱼玄机吃了口水润喉,讲故事似的给自己讲了一个故事。 老乔提醒似的道:“大人,别想那些有的没的,还是程文伯的案子要紧,陛下虽然没有限定咱们破案时间,案子拖久了也不好。” 鱼玄机笑道:“有道理。” ………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马雕车香满路。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蛾儿雪柳黄金缕,笑语盈盈暗香去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岳阳城外蓊蓊郁郁,端是一片浓浓生意。 一棵榕树下秋千上的少女红衣翩跹,半张金面,悠悠念着辛弃疾的词。 旁的青裙少女梳着双丫,听了她念的词,忍不住吐槽几句:“五月的榴花六月的荷,离那上元节远些呢,何来的花千树星如雨,端的是煞风景。” 路边的两株榴树都开了花,一树火红。 荡着秋千的红衣少女哪里顾相宜不相宜,煞不煞风景,自接着道:“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青裙少女笑道:“姑娘怕是念错了,应是那人却在巴陵中。” 红衣少女娇嗔骂道:“死妮子,我正高兴着,晚些在收拾你。” 青裙少女盛了碗蛇汤,端给红衣少女,红衣少女接过蛇汤,道:“你先到岳州城里找个落脚的地,我晚些时候过去与你汇合。” 青裙少女应了好,并叮嘱她小心为上,吃了蛇汤歇息片刻,青裙少女拿着包裹入了岳州城,红衣少女伸了懒腰,寻思着找个地方睡懒觉。 这位少女乃秦州梅宗少主,奉命前往岳州处理一桩事,有人冒充梅宗插手官府之事,她此行便是查清此人是谁。 这日,程二爷匆匆出了城门,鱼玄机得了消息,便派叶泽霖等人出城。 他们所至之处是一座寺庙,唤作无缘寺,离岳州城甚远,平素前来参拜的香客甚少。 方近无缘寺,叶泽霖忽然止了步,道:“你们可闻到了什么?” 老乔嗅了嗅,“好似是血腥味。” 叶泽霖经历了战疫,对于血腥味在熟悉不过:“没错,就是血腥味。” 一行人入了寺内,却见横七竖八躺着四五具和尚的尸体,众人皆惊,鱼尺素要上前查看,老乔连忙拉住她,并嘱咐众人先不要动。 他走近,略略查看了几个和尚的尸体,道:“从尸体和血迹来看,死亡时间不超过半个时辰。” 叶泽霖令人四处查看,他也在周围查看起来,发现了不少凌乱的脚印,蹲下细看,老乔却道:“不要破坏脚印。” 他应了一声,便走进了大殿中,一座佛陀大像甚是庄严,地上有少许灰烬,他看了看香炉,似有些翻动的痕迹,用手翻了翻香灰,也未发现什么,或是他多疑了。 有人报在寺外发现程二爷的尸体,叶泽霖同老乔走在了过去,老乔细细检查了程二爷的尸首,发现死亡时间同样不过半个时辰,且与那几个和尚一样死于同一人之手,叶泽霖在附近查看一番,方才吩咐人带着程二爷等人的尸首回驿站。 无缘寺后山的树丛中,白言朗揭下面巾,确定叶泽霖等人离开后,方才进入了寺庙,里里外外每一处搜了个遍,依旧没有找到账本。 这几日,他一直在暗中盯着程二爷,几乎可以确定程文伯那本账本就在他手里。 程二爷一出门,他就跟了过来,他要夺账本,那个几个和尚出手阻拦他,程二爷趁机逃走,他杀了几个和尚,追上程二爷,要他交出账本。 第148章 少将军的夫人是乞丐 程二拒不交出账本,他一气之下便杀了程二爷,并搜了他身,也没有发现账本,回到寺庙找了一遍,也没有找到账本。 正想着是否要下山,不料鱼玄机的人找了上来,匆忙之下他只得躲了起来。 他恼了恼,或许是他弄错了方向,账本并不在程二爷身上,可是程文伯到底将账本藏于何处? 他的身份本就不能暴露,鱼玄机的人已经盯上了他,留在岳州越久,他越是不安全。他又想,是不是鱼玄机的人把账本带走了,忙的下了山。 回到驿站,叶泽霖就将无缘寺之事告知了鱼玄机,闻言,鱼玄机颇为惊讶,叹息道:“我们还是晚了一步。” 老乔为他倒了一杯水,鱼玄机无暇饮用,又道:“可有什么发现?” 叶泽霖从怀中取出一块丝帕,将里头包裹的一小块红色布碎给鱼玄机看: “这是寺庙附近树丛里发现的,发现这布碎的地方离程二爷尸首不足十丈远,从现场留下的痕迹来看,应是这布碎的主人走的匆忙,被树枝子刮破了衣裳从而留下这块布碎,此外,在庙里有搏斗的痕迹,还有不少脚印,经我们核实,那些脚印有的是庙里的和尚的,有的脚印是程二爷的,还有一些脚印应该是与和尚搏斗的人留下的,也就是杀害程二爷的凶手,极有可能是我们正在追查的人。” 鱼玄机听着叶泽霖的汇报,又拿过布碎放于掌中反复观察,他道:“这布好像是绯烟绫,前些年夏家的娘子还送了两匹给素素衣裳。” 他看向鱼尺素,“素素,你还记得?” 鱼尺素走到鱼玄机的身侧,看了看他掌的布碎,才道:“果然是绯烟绫,我记得,夏叔叔家的林大婶婶说过绯烟绫是三四年前兴起的,初产地是秦淮,绯烟绫以红色居多,其织就的花纹图样繁多,美不胜收,颇得年轻女子们喜欢。” 她忽然明白了什么,“叔父,你的意思是这绯烟绫的主人是个姑娘?” 叶泽霖随即道:“莫非除了凶手还有别的人在场,还是个女子?” 老乔接道:“这么说这个女子和杀程二爷的人是一伙。” 鱼玄机不置可否,又道:“也有可能是香客。” 鱼尺素不以为然,“叔父,无缘寺地处偏僻,平时香客又少,哪个女子大老远的去哪里上香,她若真去上香,那便是个傻的。” 老乔应和:“或者真是个傻的。” “去去,没个正经!” 鱼玄机挥手驱赶老乔,一脸嫌弃地看着老乔。 老乔悻悻然闭嘴,鱼尺素同他站一处。 叶泽霖淡淡一笑,与鱼玄机道:“鱼大人,程二爷忽然去了地处偏僻人迹罕至的无缘寺,我想应该和账本有关,可有我们的人翻遍了寺庙,也没有发现账本。” 鱼玄机道:“有可能是落到别人手里了。” 老乔惊道:“是凶手,那岂非不妙?” 鱼玄机往他投来一个嫌弃的目光,老乔捂住了嘴,不敢多言。 鱼尺素恐遭叔父嫌弃,索性不言。 叶泽霖也觉得账本极有可能落在凶手手里,但见鱼玄机淡然自若,又观老乔二人退而远之的神色,清俊的眉宇不禁蹙了蹙。 鱼玄机吩咐鱼尺素将程二爷的尸首送回程家,鱼尺素道了声是,便去办这件事。 老乔也退了出去,说是去膳房叫人煮荔枝膏。 闻言,叶泽霖不禁失笑,鱼玄机却道:“老乔是个细心人。” 叶泽霖点头,“确实是个细心人。” 鱼尺素叫了几个人抬着程二爷的尸体送到程家,程家主母死者的大嫂程娘子见了程二爷的尸首失声痛哭,撕心裂肺,激动之下便昏厥过去。 程文伯之子吩咐仆人送母亲回房休息,送走鱼尺素,就处理程二爷的身后事。 次日,叶泽霖、鱼尺素依了鱼玄机的吩咐前往程家吊唁,并抚慰一番程家人,方才离去。 鱼尺素见他愁眉未展,问道:“叶二哥在想什么?” 叶泽霖叹息道:“我在想,我们若早些赶到无缘寺,程二爷或许不会死了,案子也不会搁浅,止步不前。” 鱼尺素道:“叔父曾与我说过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数,程二爷命数如此,我们也不能改变什么,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我叔父尚且不灰心,叶二哥不要灰心。” 路边有个卖零嘴的小摊,鱼尺素掏了几文钱买了一包蜜饯给叶泽霖,“我心情不好的时候喜欢耍刀,我看二哥你平时喜欢读书,心情不佳时估计也没心思看书,吃几个蜜饯添添甜味,心情自然会好的。” 叶泽霖接了蜜饯,并说了谢,又道:“我没有心情不好,只是有些感慨罢了,明明几日前还能见到的人,等过了几日见到的却是他的尸首。” 鱼尺素笑道:“想不到少将军风华正茂的年纪竟生出这些感慨来,真是年少老成。” 叶泽霖道:“我有个小舅舅也同你说过一样的话。” 两人回了驿站,却见老乔迎面而来,老乔挤开了鱼尺素,挨着叶泽霖,一脸神神秘秘:“少将军,我与你说件好笑的事,方才来了一位女子,自称是你的夫人,说要找你。” 叶泽霖微怔,不禁失笑:“乔叔,你莫说笑了,我夫人好好的在京城呢,且你未见我夫人,怎知是她。” 老乔正经道:“那女子与众不同,是个乞丐。” 鱼尺素凑了过来,忍俊不禁:“乔叔,你说的假的,少将军的夫人怎么会是一个乞丐呢?你若说是我叔父有个外妇,保不住我会信。” 乔叔态度很是认真:“我骗你们作甚?我听得真真的,那些守卫是这么说的,不过呢守卫的自然是不信,又打又骂才将人赶走了,我远远瞧了几眼那女乞丐,她长得眉清目秀,颇有几分姿色,皮肤白白的,一双眼睛明亮如水,好像会说话似的,守卫们还说那女乞丐还报了她的家门,他们没记住女乞丐的名字。” 第149章 你们是细作? 叶泽霖听老乔绘声绘色描述着,他只觉太过荒诞,什么人敢冒充他的夫人,也不怕被拆穿,嗤之以鼻道: “这年头乞丐不兴要饭,敢冒充我的夫人,真是天下之笑话,行骗之前也不打听打听,我从未见过如此蠢笨之人。” 驿站外的某个人莫名地打了喷嚏,还遭人吐槽一句:“你真是作。” 某人翻了个白眼,一意孤行。 驿站内,老乔道:“我觉得那女子是来讹银子的。” 叶泽霖又道:“幸好没有人信,若是有信了,那才知天下之滑稽。” 鱼尺素挨近了老乔道:“乔叔,一会儿也说给我叔父听一听,他定然会笑掉大牙的。 老乔觉得这主意不错,忙的去找鱼玄机,把这桩笑话说给鱼玄机听。 叶泽霖现下无事,就回了房里,取来《鬼谷子》研读,鱼尺素也正好无事,寻思着耍刀。 驿站外一棵杨树下,花扶疏咕噜咕噜灌了半个水囊的水,对一旁早饿得前心贴后背的三巧道: “巧儿,你说这些人真是过分,我堂堂一个叶府少夫人他们居然不信,还对我拳打脚踢。” 三巧量了她的衣着,忍不住道:“姑娘,不是我说你,你见过有哪个富贵人家的夫人不是绫罗绸缎,衣着光鲜,钗环满头,再瞧瞧您穿的是什么,旧布粗衣,还打着补丁,农妇不像农妇,活脱脱就是一乞丐婆子!您说您是叶府的少夫人有哪个人会信?若是相信您是大将军府的少夫人,他定是上天造出来的傻子,若非您作,我们至于在这饿了大半天吗?” 她倒了一番苦水,肚子却咕噜咕噜直叫,拿过花扶疏的手里的水囊,也灌了几口充饥。平时她怕胖不肯吃甜食,现下若是给她一个酥饼,她一定会吃得一点碎末都不剩。 花扶疏站了起来,勒紧了腰间的束带,其实不止三巧饿了,她也饿得不知东南西北了,她带的银子才到岳州就用完了,这才想去找叶泽霖,偏偏驿站的守卫不让她进去,还将她赶走。 她仰头看着驿站的墙,眼珠子骨碌一转,顿时生了主意:“巧儿,过来。” 三巧未明,还是走了过去,花扶疏却指着墙根道:“巧儿蹲下,我看看叶泽霖在不在里头,一会儿咱们吃好吃的。” 三巧道:“姑娘,你不是有功夫吗?” 花扶疏量着这堵墙,略略估计,大概有一丈高,“我饿了,没力气。” 三巧看了眼她,蹲下了身子,花扶疏踩着她的肩膀,抚着墙壁,慢慢攀了上去,露着半颗脑袋打量着驿站,却见庭院中一位少女在舞刀。 那少女着玄色短打,乌黑乌黑的长发如男儿般束起,干练利落,眉清目秀,英气十足。 花扶疏被那舞刀的少女吸引了,那大刀耍得行云流水,一气呵成,一看便知是个高手。 她也并非没有看过人耍刀,这刀法耍得漂亮,耍刀的人更漂亮,不由得欣赏起来,却苦了脚下的丫鬟:“姑娘,做你的丫鬟真是命苦,不但要饿肚子,还要给你踩肩头。” 花扶疏正看得入迷:“好巧儿,我在看会儿,能不能找着叶泽霖。” 三巧道:“姑娘啊,你得进去才能找到叶泽霖。” 她忍不住动了肩膀,“姑娘你快些,我快支持不住了。” 花扶疏抓着墙头,看了一遍又一遍,除了耍刀的小美人儿,别的人一个都没看见,别说叶泽霖的半个影子了。 她也体贴三巧,索性往上抽脚,离了三巧的肩膀,三巧顿时松了,活动了着肩膀,看着花扶疏,这爬墙头的模样真不雅,不忘叮嘱她:“姑娘,你小心些趴稳了。” 花扶疏忙道:“知道了知道了。” 那视线走不得,从一个水塘转回耍刀的小美人身上。 那小美人儿满头是汗,见有个穿青衫的经过,唤他过来,不知与他说了什么,那穿青衫的点头了便离去了,小美人儿接着耍刀。 未久,那小美人儿收了刀,抹了一把汗水,也离开了庭院。 花扶疏环视一阵,还是不见叶泽霖,便没了兴致,跃了下来,却被七八个穿着类似衙门捕快制度的精壮小伙围着。 他们挟持了三巧,捂着三巧的嘴巴,一把明晃的刀架在她的项上,三巧用一双惊恐的眼睛看着她。 花扶疏着实一怔,“你们?” 原来她们早被人发现了。 她暗暗懊恼,不该看得太入迷,以致被人发现而不知。 这时,一个美人走了过来,花扶疏一看,竟然是方才院里耍刀的小美人儿。 鱼尺素一惊,只见花扶疏着粗布衣衫,委实不能用朴素二字来形容,上衫打着四五个补丁,裙摆也打着两个大布丁,乌黑的长发用烟灰布条缠绕着,有几分凌乱,分明是个乞丐的模样。 她未想到偷看的人会是个乞丐模样,可若说她是个乞丐也不尽然,她的面容十分清秀干净,肤色白皙如雪,那双眸子清亮有神,与寻常的乞丐有些明显不同。 鱼尺素笑道:“原来是个乞丐。” 花扶疏还嘴:“你才是乞丐。” 鱼尺素忽而想,这女子许是哪里的探子来探情报了,忙的让人押下她,花扶疏正愁没有法子进入驿馆,便乖乖束手就擒,由着他们把她押进驿馆。 她以为耍刀的小美人会押她们去见什么人,没想到小美人儿绑了她们,关到了柴房。 鱼尺素把人关进了柴房,令人守着柴房,就去找鱼玄机禀报。 三巧怨恨似的看着花扶疏:“姑娘,以你身手又不是逃不了,瞧瞧被抓了进来,连姑爷的面都没见上,还被关进了柴房。” 花扶疏一脸自然,“放心,很快就有人来审咱们了,就能见到你姑爷了。” 三巧疑惑,“他们审咱们作甚?” 花扶疏道:“估计把我们当成小偷或是哪里的探子。” “啊?”三巧怔了怔。 果然如花扶疏所言,柴房的门很快就被打开了,来人正是鱼玄机,他的身侧站着的鱼尺素指着二人道:“叔父,就是她们两个。” 两个小伙抬了一把椅子进来,鱼玄机坐下往身后一靠,两手随意搭在扶手上,端详了花扶疏二人,淡淡问道:“你们是细作?” 第150章 扶疏妹妹怎么是你 三巧道:“这位大人,我们不是奸细。” 鱼玄机道:“说实话便我不对你们用刑。” 花扶疏上下打量了鱼玄机,大抵猜到了他的身份,“这位大人,劳烦你把叶泽霖给我叫过来,他可以证明我不是什么细作。” 鱼玄机笑道:“你说你认识少将军,我凭什么信你?” 花扶疏反问:“尚书大人,你见过有趴在墙头又没有警惕性的细作吗?你见过不逃走束手就擒的细作吗?” 鱼玄机问道:“你认得我?” 花扶疏再道:“不认得。” 鱼玄机道:“你不认得我,那你怎知道我是尚书大人。” 花扶疏觉得鱼玄机废话真多,耐着性子道:“鱼大人,我没见过你,怎么也听人说过,驿馆里你最大,抓到细作会派一个无关紧要的人过来审问吗?” 鱼玄机不走多看了一眼,这女子虽然是个乞丐模样,人却是有些机灵,他道:“就算你说你不是细作,可我为什么要信你呢,细作可不会承认他是细作。” 花扶疏叹了口气,只好如实道:“我当然不是细作啦,我是来找我家相公的。” 找相公? 鱼玄机、鱼尺素皆怔,鱼玄机问道:“你相公是谁?” 花扶疏道:“叶泽霖。” 闻言,鱼玄机忍俊不禁,“这是我今天第二回听到的笑话了,小姑娘,你找理由骗人也找个好一点的理由才是。” “就是,叶府的少夫人会是你这个模样。”鱼尺素勾起一抹嘲讽。 花扶疏一本正经道:“是真是假,大人把叶泽霖叫过来便知。” 见她说的信誓旦旦,鱼玄机觉得不像是假话,便差人把叶泽霖请过来。 “鱼大人。” 花扶疏回头看去,只见来人一身月白长衫,身长玉立,眉目俊秀,文雅翩翩,正是阔别月余的叶泽霖,登时欢喜上了心头, “相公!” 叶泽霖怔然,“怎么是你?” 他走了过去,蹲下了身子,看了看三巧,又看着花扶疏,微微撅起了小嘴,楚楚可怜地看着他。 鱼玄机叔侄再次怔然。 鱼尺素指着花扶疏问道:“叶二哥,她真是你夫人?” 花扶疏瞧了眼鱼玄机和鱼尺素,抱怨似的与叶泽霖道:“我都说了你是我相公,他们还不信,差点没打断了我的腿,绑了我们二话不说就关这里。” 叶泽霖在她身上打了个圈,笑道:“莫非你就是乔叔说的那个冒充我夫人的女乞丐?扶疏妹妹,你怎么穿这样了。” 咕噜咕噜…… 花扶疏正想解释,奈何肚子作响,顿时没有解释的心思,叶泽霖忙的替她解了绳索,又给三巧解了绳索。 花扶疏一把抱住了叶泽霖,可怜兮兮道:“相公,我一天都没吃饭了,好饿啊。” 三巧也摸着肚子道:“姑爷,我也饿了。” 叶泽霖的身子微僵,很快就反应过来,“你先放开我。” 花扶疏放开了他,他又道:“你怎么来岳州了?” 花扶疏可怜兮兮道:“我饿了。” 三巧也道:“姑爷你先别问了,等我们吃饱了再说。” 叶泽霖不再追问,带着她们离开了柴房。 鱼玄机摸了摸鼻子,“怎么回事?” 叶泽霖带着花扶疏和三巧回了房,又让膳房做了两碗面送了过来,饿了大半日,两人顾不得许多,大快朵颐吃了起来,一大碗的面很快就见了底。 花扶疏重重打了一个饱嗝,叶泽霖却伸手过来,她的身子不由得后仰,问道:“干嘛?” “别动。”叶泽霖淡淡道。 他轻柔的拭去了她嘴角面的碎末,花扶疏怔了怔,面颊泛起浅浅的红霞。 叶泽霖见她投来的目光,方才意识到自己的失礼,忙不迭收了手,“你嘴边有东西。” “哦。”花扶疏淡淡道。 三巧知趣的收了碗筷退了出去,把屋子就给他们二人,花扶疏颇为感谢三巧,不枉她疼她一场。 眼前这个人足足有一个多月没见,她有不少话想和他说,可是见了人,又不知道怎么开口。 正当她想着怎么开口时,叶泽霖却先道:“现下,你可以告诉我为什么穿这样了。” 花扶疏道:“我怕坏人劫财劫色。” 叶泽霖嗤之以鼻,再问:“你为何到岳州?” 花扶疏灵光一现,道:“我想你了。” 叶泽霖一脸不信:“说实话。” 花扶疏道:“就是实话,我真想你了。” 叶泽霖逼近了她,冷然道:“不说实话,我便绑了你送回京城。” 花扶疏只好将以准备好的理由说了出来:“我说实话行了,我师父有几个病人要我帮忙医治,治好了他们,我就顺道过来看看你呗。” 叶泽霖勉强信了她,又问:“你师父在哪儿?” “秦州。”花扶疏道。 叶泽霖再问:“你走水路还是陆路?” 花扶疏答道:“水路。” 叶泽霖又问:“你不是晕船吗?” 花扶疏:“忍着。” 叶泽霖续续又问了几个,花扶疏一一作答,她舟车劳顿到了岳州,身子疲惫得很,倒在榻上很快就睡着了。 叶泽霖唤来了三巧,让她也休息一会儿,便去了鱼玄机那处。 鱼玄机吃着老乔煮来荔枝膏,同鱼尺素、老乔说着女乞丐的事,见叶泽霖进来,鱼尺素忙的道:“叶二哥,那位姐姐真是你的夫人?” 叶泽霖点头,闻她的称呼不对,便提醒道:“素素,你不该叫扶疏姐姐的,她比你小一些。” “她那怎么……”鱼尺素不好说下去。 叶泽霖无奈道:“她素来胡闹惯了,你不必觉得奇怪。” 他走到鱼玄机跟前,同他做了歉,“内子不知规矩,麻烦了鱼大人,明日我便让她过来与大人吃盏赔礼茶。” 鱼玄机吃了口荔枝膏,“不妨事,也是素素不对,没弄明白就绑了尊夫人,该是素素赔礼道歉才是。” 鱼尺素应道:“叔父说得是,该是我同嫂夫人赔礼道歉才是。” 叶泽霖无奈而笑,他这夫人真的有些上不得台面,尽是丢人现眼。 花扶疏醒来是已是晚间,睁开了眼便见到了一张丰神俊朗的脸,叶泽霖取了两套衣裳给她:“我让人备了热水,你先沐浴更衣。” 花扶疏道:“巧儿呢?” 叶泽霖道:“在膳房给你弄晚膳呢,你这丫头真有本事,就那么半个时辰就和膳房的人混熟了。” 花扶疏一脸得意:“你也不瞧瞧我巧儿是谁,手巧人巧脑袋巧。” “怪不得叫三巧。”叶泽霖睨了她一眼。 花扶疏翻了白眼,抱着他准备的衣裳便去沐浴。 叶泽霖徒步至门外,听夏虫嘶夏虫嘶鸣,见繁星如银,眉宇微蹙,不禁轻叹: 叶泽霖,你真能做到丝毫不动容吗? 第151章 借他们的刀杀我的仇人 花扶疏沐了浴,吃了晚膳,就听三巧说起了连环画,叶泽霖则去找鱼玄机聊案情。 待他回时已是人定,却见三巧还在,便道:“三巧,我让人给你备了房间,就在旁边,时候不早了,你先去休息。” 三巧有些无措:“公子,我…正给姑娘说连环画呢。” 叶泽霖淡淡看了眼她手里那本连环画,道:“明日再说,我要就寝了。” 三巧看了眼花扶疏,又看了叶泽霖,不由得有两分脸红,连忙出了房门。 花扶疏正听得入味,哪里肯罢休,便要去找三巧,却被人拦住:“你去哪里?” 花扶疏推开了他的手:“我跟巧儿睡,我还没听够呢。” 叶泽霖急急道:“你跟我睡。” 花扶疏以为自己听岔了:“什么?” 叶泽霖恍然意识自己说错了话,连忙解释:“扶疏妹妹你别误会,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 花扶疏却打断了他,看着他语笑嫣然道:“那相公是什么意思,不是想同我好好恩爱一番吗?” 叶泽霖的面色顿时红了,慌忙道:“扶疏妹妹,我真不是这个意思。” 花扶疏心头一乐,玩心大起:“那,你是什么意思?” 言着,同他抛了一个媚眼。 叶泽霖慌忙后退,烛光摇曳,他的耳根子也染上了绯色,下瞬却恢复了常色,冷声道:“扶疏妹妹,请你自重!” 花扶疏贼心不死,还想戏弄他:“我要是不自重呢。” 说着,便要去解叶泽霖的衣裳。 她就不信叶泽霖是个一本正经的正人君子! 美色在前,焉能不动心? 叶泽霖忙不迭拂开了她的手,眼底浮起了厌恶:“花扶疏,你有没有礼义廉耻,通家女儿有哪个像你这般轻浮,不知廉耻!” 花扶疏非但不怒,翻了个白眼,与他做了鬼脸,“我就是不知廉耻。” 言罢,出了房门去找三巧。 三巧就在隔壁,花扶疏方才那番嬉闹她自然听得一清二楚,她道:“姑娘,你又不是不知道公子是什么人,温润如玉之下正经得不能再正经,何苦戏弄他。” “我就是觉得他在我面前一点都不真实,很是做作,他可以和狐狸眼谈笑风生,对我就一本正经,他可以和狐狸眼说为你上刀山下火海,对我就是百般挑剔,百般嫌弃。我是他娘子,是他八抬大轿明媒正娶进门的,对待我就像是对待一个外人。” 花扶疏给自己倒了杯水,一口饮尽,笑道:“看我不撕了他虚伪的面具。” 三巧无奈摇头,她的姑娘就是个不省事的,不弄点事来偏就不舒服。 叶泽霖一夜未眠,花扶疏却还能睡至天亮。 翌日,叶泽霖一大早便去找鱼玄机。 三巧捧着一本账册走到花扶疏面前,问道:“姑娘,这个账本你打算怎么处理,留我们手里怕是会引起叶公子怀疑。” 这本账本就是白言朗及鱼玄机等人一直在寻找的账本,上面记载了蔡元长搜刮多少民脂民膏,贪污受贿,贩卖人口等种种恶行,每一桩罪名都可让他人头落地。 账本落她手里只是个意外。 那日,她瞧见有人跟踪程二爷,好奇之下便跟了上去,却让她见到了她的大仇人,她的师伯,白言朗。 她的师父本是洛阳富贵人家的女儿,白言朗贪财起义,血洗师父一族,又勾结洛阳官员韩退之草草结案,她答应了师父,定要杀了白言朗,祭奠梅氏一族在天之灵。 这账本是程二爷临死前交到她手里的,她现在还记得程二爷的话:“姑娘,帮我个忙可好,把这本账本交到刑部尚书鱼玄机手里。” 花扶疏拿过了账本,随意地翻看着:“账本落在了我手里,便是一场缘分,白白送出去,我怎么舍得,不过呢,程二爷托了我,还是要将它送到它该去的人手里。” 合上了账本,心中已有了主意。 三巧问道:“姑娘想怎么做?” 花扶疏嫣然一笑:“把账本送给鱼玄机,引蛇出洞,借刀杀人,既保险又安全,何乐而不为。” 白言朗要这本账本,鱼玄机也要这本账本,她若是把账本送给鱼玄机,再放出消息,白言朗得到了消息,定然会来夺取账本,利用鱼玄机的力量杀了白言朗,不但能保证自己的安全,还能报了师父的大仇。 反正鱼玄机也是捉拿白言朗,帮他亦是帮自己。 送账本,自然不能是她亲手送给鱼玄机,得以别人的名义送给他,而这个别人自然是梅宗。 鱼玄机的人过去秦州,想来他已经知道梅宗已着手处理白言朗冒充梅宗之人插手程文伯之事,以梅宗的名义将账本送给鱼玄机合情合理。 三巧立马去办这件事,而鱼玄机收到账本时已是下午时分。 他正同叶泽霖、老乔分析案情,鱼尺素捧了只木箱子走了进来,她道:“叔父,有人给你送礼。” 鱼玄机看去,鱼尺素手上果然有个礼物,问道:“谁送的?” 鱼尺素摇头,“不知道,守门的说是个小伙子送的,送来了就走了,没说是哪个送的。” “奇怪,谁会给我送礼?” 鱼玄机至岳州,除了去过一趟程家和丢失十万水利款的库房,便是在驿站呆着,不曾见过其他人,何人会给他送礼。 他抱过了鱼尺素手里的小木箱子,放在茶案上,叶泽霖亦看了眼箱子,这不过是普通的木箱子,就是寻常人家也只会把这种木材当柴火。 这个木箱子并没有上锁,只是扣上了而已,鱼玄机开了箱子,只见里面是一本青皮书册,他拿出了书册,翻开一看,蓦然一惊。 叶泽霖见他神色不对,便道:“鱼大人,怎么了?” 鱼玄机将账本给了叶泽霖,老乔也走了过来,两人亦是惊了,尤其是老乔,他指着账本看着鱼玄机不可置信:“大人,这,这?” 鱼尺素不知他们三人为何皆是惊讶的神色,便从叶泽霖手里拿过了账本,翻开几页,险些将账本落在地上,看着她叔父道:“叔父,这个就是那人要找的东西?” 鱼玄机道:“我摸着应该是这个。” 他此话是回答鱼尺素的,却看向了叶泽霖。 叶泽霖微微蹙起眉,“可这账本是谁送来的?” 老乔接道:“不管是谁送的,于我们不是这件好事吗,正愁没证据办了那蔡元长。” 鱼玄机看了眼鱼尺素,鱼尺素忙的将账递给他,与叶泽霖道:“还记得那块绯烟绫吗?” 叶泽霖忽然明白了:“绯烟绫的主人究竟是谁,她将账本送来怕是另有目的。” 第152章 多大的错误 鱼玄机看了眼账本,“你们在无缘寺搜了遍,却没有找到账本,应该是有人在你们之前,甚至在凶手之前拿走了账本,而拿走账本的人应该绯烟绫的主人,至于这个绯烟绫的主人,我想大抵与秦州有些关系。” 老乔、鱼尺素几乎同时道:“梅宗?” 从鱼玄机查探回来的消息,叶泽霖对于梅宗大致有些了解,用几个字便可概括,不简单,他笑道:“莫约就是梅宗了,梅宗既能赚银子,又能笼络人才,先头我们查到他们身上,他们把账本送来,也算是自证清白了,且以梅宗的能力,要找到账本也不是难事,官府的事,江湖不便插手,他们将账本送来也是这个意思。” 鱼玄机看了眼叶泽霖,笑道:“少将军,不如把消息放出去,来个引蛇出洞,瓮中捉鳖。” 叶泽霖道:“此计不错,便依了大人。”他看了眼鱼玄机手里的账本,眸子微转,又道,“鱼大人,将账本放我这里如何?” 鱼玄机若有所思看了叶泽霖一眼,才将账本给了他,“你且好好保管。” 叶泽霖将账本放进了木箱子,“鱼大人且放心,泽霖定当保护好账本。” 几人商议如何散播消息,暗中多少布置人手,增加多少守卫等,待商议后,叶泽霖就带着账本回了房,此时,花扶疏正在练字,见他进来,花扶疏忙的收了写了大了半字的纸,见状,叶泽霖道:“写的什么,我还不能瞧?” 花扶疏将纸团了起来,“我练字呢,写坏了。” 叶泽霖看着她团起来的纸张,伸出一个手掌来,“我瞧瞧。” 花扶疏摇摇头,叶泽霖再道:“给我瞧瞧。” 她犹豫片刻,才把纸团给了叶泽霖。叶泽霖将纸团展开来,细细看着,花扶疏却见他蹙起了眉,面色有些不好意思的绯红,想着他定会同那包长洲一样笑话她的字丑。自打被包长洲笑话字丑以后,她每日都有练字,可是怎么练也没有长进,她想着滴水穿石持之以恒,练下去总会有长进。 可是,她并没有听到叶泽霖的笑话,叶泽霖道:“写得还清楚,就是笔画有些歪了。”他将纸放在桌面,指着上边的字,给她指正,“这个字下笔重了些,这个笔画应是由重至轻……” 花扶疏如同学生一般认真的听着先生的指正,看她认真的模样,叶泽霖勾起了一抹淡淡的消息,指点罢了,他便拿了张新的纸放在她面前,淡声道:“写个‘永’字让我瞧瞧,‘永’字写好了,其他的都写得好,这是王右军留下的法门,称‘永’字八法。” 他提笔点了墨,将笔给了花扶疏,便起身绕到她身后,看着铺就的白纸,道:“写啊。” 花扶疏侧首看着他,圆润的杏眸有点小可怜,“真要写吗,能不写吗?” 叶泽霖看着她,勾起浅浅的弧度,刹那花扶疏扬起了心花,谁知他竟然道:“给我写。” 花扶疏只好写了一个‘永’字,心头却紧张得不行,不必说就写的这个‘永’字,她自己都有些看不过去,她脑中只有一个字,丑,丑,丑…… 叶泽霖看了眼,淡淡道:“还好,比我想象中的要好些。” 咦?不该是这样的。 等等,他这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叫比想象中的要好。 花扶疏微愠道:“你什么意思?” 叶泽霖不作解释,握着她拿笔的手,在她心慌无措中于纸上写下了一个字:“永应该这么写,点为侧,横为勒,竖为弩,钩为趯,提为策,撇为掠,短撇为啄,捺为磔。” 他放开了她的手,问道:“明白了吗?” 花扶疏良久才缓过来,点头道:“我明白了,从前我爹爹和先生都有教过的,是我没坚持下来。” 叶泽霖随口问道:“为何没有坚持下来?” 花扶疏道:“练得不好,便不想练了。” 叶泽霖又道:“那这回怎得想着练字了。” 花扶疏垂首,“被患者的家属笑话了。” 叶泽霖大抵明白了:“看来我不在的时候你挺乖的。” 花扶疏一脸得意:“那是自然。” 叶泽霖将木箱子放好,就取来枕边的《鬼谷子》观看,花扶疏接着练字。 到了晚间,两人面临一个重要问题,就寝,花扶疏暼了眼刚盥洗好的叶泽霖,琢磨着是不是要与三巧挤一张床榻。不管是在大将军还是在舞阴欧阳家时,她与叶泽霖都是一人睡床,一人睡矮榻,这房里只有一张床,又无多余的席子可以打地铺。她道:“不如,我去三巧那儿。” 叶泽霖只看了她一眼,却未应答她,从柜中拿了只圆枕扔在床的内侧,将一本《诗经》放在中间,与花扶疏道:“你我是夫妻,分房睡不是叫人生疑,这里不是将军府,你将就着些,以书为界限,不许越界,你若是越了界,便去打地铺。” 花扶疏看了他两眼,便点了点头,上了榻背对叶泽霖,睡在里侧,这是他们第二次同榻,第一次是因为他父亲设计,她以为他对她做了什么而惊慌愤怒,而这次她是紧张,心跳不由得加速。她自然不会担心叶泽霖会对她做什么,她只是觉得这有些突然,叶泽霖为何让她留在这屋里,她都提出了要去三巧那,他只需顺水推舟就行了。 忽而想到,叶泽霖以前说过他不会看上她,那份紧张便慢慢平静了。 她觉得叶泽霖就是那种表面温文尔雅温润如玉,实际上内心冰冷的人,但她不相信叶泽霖是那种铁石心肠之人,终有一天她会让这个男人知道看不上她是一种多大的错误! 安静无声,花扶疏以为叶泽霖已睡着,闭上眼睛便要睡了,谁知,叶泽霖忽然道:“扶疏,鱼大人这人博学多才,颇通书法、棋艺,为人算不上风趣幽默,却也不是腐朽呆板之人,你不是要练字吗,这几日多去他那走动走动,让他指点指点你,还能长些见识。” 花扶疏微怔,大抵已明白他的用意,他将账本留在自己身边,为的就是引白言朗,又顾忌她的安全,才让她到鱼玄机那处,只当做什么都不知道,淡淡应了一声。 第153章 素素,叫的好生亲热 叶泽霖见她答应了,便闭眼睡了过去,未久,花扶疏就听到了他的呼吸声,她翻了身,微弱的烛光下,只见叶泽霖平躺着,睡姿端正,就如他这个人端方正经,又翻了个身,很快就睡了过去。 翌日,三巧从膳房端了碗鱼粥回来,却见他们所住的屋子多了些站岗的人,她觉得有些奇怪,便把这事告诉了花扶疏,花扶疏道:“叶泽霖和鱼玄机是故意的,这样大张旗鼓,为的就是告诉那些人账本在他们手里,他们正等着他们来拿账本,若是不弄点动静,就怕那些人不来,不过,叶泽霖这法子委实不够聪明,万一还有别人要抢这个账本呢。” 正好有些饿了,花扶疏便吃了鱼粥,恰逢叶泽霖进来,手边提了个食盒,道:“我替你准备的,你去鱼大人那走走。” “嗯。”花扶疏淡淡应了一声,随后问了他,“你吃了?” “你以为等你呢。”叶泽霖将食盒搁她手边,“我找素素议事,你自己去,对了,你注意些言行,莫要冲撞了鱼大人。”言罢,便转身出去了。 “素素,叫的好生亲热。”花扶疏看着他出了门,心头颇有些醋味。 三巧收了碗,就陪同花扶疏去了鱼玄机处,鱼玄机也未想到花扶疏会来他这里,那日见她浑然一个乞丐婆子,今日却让人眼前一亮,只见她着了身水红衫裙,举止颇有两分闺秀样,容貌虽不是十分颜色,但也是五六分姿色的俏丽佳人。 花扶疏欠了身,鱼玄机便请她坐下,她接了三巧手中的食盒,放在两人中间的四方茶几上,打开了食盒,将两碟点心端了出来:“我备了些小点,大人尝尝如何,当是那日的赔礼了。” “好。”鱼玄机接过她递来的一双筷子。 食盒是有两层的,花扶疏端了第一层的点心,便要端底层的,谁知这层里放的不是点心,而是一本账本,这账本正是她以梅宗名义送给鱼玄机的那本,账本应是在叶泽霖手里才对,忽然出现在食盒里,她还是怔了怔,有些摸不着头脑。 鱼玄机也有几分意外,却是很快明白了,昨日,叶泽霖是故意把账本拿走的,为了就是告诉想要账本的人,账本在他的手里,然后不动声色借自己夫人之手把账本送回他手里,账本在他手里无疑是安全的,因为那些人知道了账本在叶泽霖手里,目标就是叶泽霖,而不是他。这一招,用的还不错。他看了眼花扶疏,嘱咐道:“少夫人,此事切莫声张。” 花扶疏点了点头。 鱼玄机一面吃点心,一面与她闲聊,拣了几个问题问花扶疏,花扶疏都回复了,最后一个问题问到了叶泽霖身上,“京城离岳州甚远,少夫人怎的会来岳州,莫不是来查岗了?” 花扶疏嫣然浅笑,“鱼大人见笑了,查岗倒说不上,只是相公离家月余,未捎书信回家,我颇为挂念,就瞒得公婆偷偷来了岳州。” 鱼玄机将未吃完的半块点心放在碟中,淡淡道:“我记得少将军捎了家书回京。” 花扶疏道:“或是我来得早些,错过了相公的家书。” 鱼玄机也知叶泽霖让花扶疏来找他的用意,来抢账本的人绝非一人,极有可能是一大批人,叶泽霖无暇顾及自己的夫人,就让她到他这里避险。他呢与花扶疏仅有两面之缘,谈不上熟悉,只随意找了些话题话聊,余下的时间都是她与自己的丫鬟在聊,或是写写字。 这一夜平静无声,那些人并没有来夺账本,鱼尺素有些松懈了,“叶二哥,你说都一日了,那些人会不会不来了。” 叶泽霖喝了口茶水,他道:“素素,切莫放松警惕,那些人目的是账本,必定会来,或许就是今晚了。” 花扶疏心头有些不乐,捏了捏帕子,故作眼乏,便起身回了房,三巧跟在她身后。 未几,叶泽霖也作了辞,他进了房门,却见花扶疏坐着饮茶,哪里有半分困倦的模样。花扶疏起了身,与他笑道:“叶泽霖,原来你信中‘鱼传尺素’指的是鱼尺素,素素,叫的好生亲密,直接与我说明不就好了,我替你上她家的门求娶过来与你做妾,成全你们的浓情蜜意,如何?” “扶疏妹妹,你别误会,我与素素姑娘真没有什么……” 他正要解释,花扶疏却上前揪住他的衣襟,那双大大的眸子注视着他,笑道:“还记得来岳州之前我跟你说过的话吗?我说过,你若是敢招蜂引蝶,来一个我杀一个,来两个我杀一双,你说,你心尖上的那位素素小美人怎么个死法好,是毁了她的脸,还是打断她的腿。” 叶泽霖扑哧而笑,看着她那双圆润透着三分气愤的眸子道:“扶疏妹妹,你莫不是吃鱼姑娘的醋?” 花扶疏放了他的衣襟,毫不掩藏自己的感情,她道:“没错,我就是吃醋了。” 叶泽霖莫名地有些高兴,把她拥进怀里,“扶疏妹妹,你有多喜欢我啊?” 花扶疏吸了吸鼻子,靠着他的胸膛,“我也不知道自己有多喜欢你,反正我是认定了你。”她抬头看着他,问道:“那你呢,你喜欢我吗?” 叶泽霖微垂首,那无比认真的目光敛入眼底,如实道:“我,说不上喜欢。” 花扶疏睁大了眼睛,一把将叶泽霖推开,怒声:“你不喜欢我还占我便宜?” 叶泽霖摊开了手,道:“我实话实说。” 听到自己喜欢的人说不喜欢自己,花扶疏并没有失望,反而激起了斗志,如果没有努力过,便轻言放弃,不是她花扶疏做的事,她微微抬起了下颚,明亮的眸子透着几分骄傲和不懈,她笑道:“叶泽霖,你是我的,给我离那个姓鱼的远点,你现在不喜欢不要紧,总有一天,我会让你亲口对我说你喜欢我。”言罢,她去膳房找三巧。 看着她笔直的背后,叶泽霖勾起一抹弧度,他心道:花扶疏,我拭目以待,你究能不能让我亲口说出那几个字。 第154章 宁折不弯 夜幕降临,星河低垂,驿站点燃了灯火,四处明亮,花扶疏用了晚膳,便去了鱼玄机处,不知怎的,鱼玄机竟邀她下棋。花扶疏也是服了这位大人,一场大战将至,如此从容自若,还有心思下棋,既然他相邀,便是不太会下棋,也答应了,反正她闲着也是闲着。 鱼玄机道:“不会下没关系,我来教你,今晚有一场硬仗要打,我们又帮不上忙,找点事打发打发时间。” “鱼大人,你得让让我。”花扶疏提了要求。 鱼玄机一口答应:“没事,我让着你,不过你可别耍赖。” “我不耍赖。”花扶疏道。 两人便开始下棋,鱼玄机一面教花扶疏一面下,好在花扶疏聪慧,一点即通,很快就摸着了门道,他教得甚是容易,不过,随着时间点点过去,下棋愈发的不顺利。 鱼玄机不得已从棋盘上拿回已经下了黑的子,“你又说下错了,先头还说你不会耍赖。” 花扶疏面皮颇厚,将白子重下了一遍,“鱼大人,你还说要让着我呢,不可能欺负我这个不会下棋的。” “你都反悔都多少回了。”鱼玄机道。花扶疏道:“大人,再让我一会儿,保准不悔棋。” “好,再让你一回。”鱼玄机只得答应她。 这里下棋谈笑,一旁的丫鬟不忘添茶水,而那边已是短兵相接,刀光剑影。 三四十个黑衣人从天而降,手持兵刃,围攻叶泽霖所在的屋子,争夺账本,并与叶泽霖等人交锋。 并非叶泽霖这处被人惦记,鱼玄机那处也被惦记,花扶疏听到屋外传来脚步声,回头却见一个黑衣人走了进来,他手中握着长剑,烛火中剑刃烁着白光,黑巾掩面,看不清他的面容,他眼中透着骇人的杀意。 花扶疏大致猜到这人的来意,这定是与程文伯案子背后之人有关,她好奇地不是程文伯案子背后之人是谁,而是白言朗为何会与他们扯上干系。 “巧儿,你和鱼大人躲一躲。”花扶疏朝白行简打了一支短箭。 闻言,三巧拉着鱼玄机去了内室,鱼玄机不肯,她便推着他进去,并嘱咐他:“鱼大人,你先在这躲着,我去帮姑娘。”言着,便拿了花瓶走了出去。 “小姑娘…”鱼玄机未说完,三巧人已经走了,他顾了四周,见墙上悬了一把剑,忙的过去拔剑。 白行简用剑一挥,就挡开了花扶疏射的短箭,见状,三巧忙的把花瓶往白行简扔过去,花瓶并未砸到白行简,反被他一脚踢飞,摔个粉碎,花扶疏趁机射了支短箭,谁料,白行简旋身便躲了过去。 “姑娘,接剑!” 鱼玄机把剑丢了过来,花扶疏接了剑,便往白行简劈去,白行简一个身侧便轻易躲过了花扶疏的剑。花扶疏的速度很快,但白行简的速度更快,他的反应及速度都令花扶疏惊了惊。 白行简的任务是杀了鱼玄机,就花扶疏劈他的那剑来看颇有章法,她定是个练过功夫的,他不打算同这个女人消耗时间,反客为主,主动攻击花扶疏。他的剑法路数复杂,攻击力却是很强,花扶疏剑招拆招,却占不到上风,别说伤了白行简,连他的衣裳都没碰到。白行简的招式变化多端,她跟着师父学了些剑法,也看过不少剑法的剑谱,才能勉强抵挡白行简。 其实,白行简没有用尽全力,他以为他能轻而易举解决这个女人,却怎么也没想到花扶疏真有几分功夫,能挡住他的攻击,到底是他小瞧了这个女人。如果说叶泽霖、鱼尺素是高手的话,那这个女人勉强算是个高手。 他不禁有两分好奇,这个女人的衣着分明是闺秀,却身怀功夫。不过,他可不想继续好奇,要杀了鱼玄机,就必须先杀了这个女人。 他使了‘折梅剑法’中的‘压雪’一招,‘压雪’是‘折梅剑法’中看似很平常实际最具杀伤力的一招,他怎么都想不到还是被这个女人破了,还险些伤了他,破解的招式竟然是他义父一直不肯教他的‘不折’。 ‘不折’这招是‘折梅剑法’的精髓,不学这招,就不算是一套完整的‘折梅剑法’。 “竟然是‘不折’?”白行简诧异不已。 花扶疏睨着白行简:“雪压梅枝,宁折不弯。” 宁折不弯,正是‘不折’一式奥义所在,他曾经偷偷看过义父使用这招,只是他怎么都使不出这奥义,他使的七分像三分不像,而这个女人使的‘不折’一招像极了义父曾使过的‘不折’,却又有所不同,不同之处他又说不出来,感觉这个女人所使的‘不折’更像是真正的‘不折’。 鱼玄机忽而有些迷茫,这两人的对话这般奇怪,他们认识? 三巧是见过妙娘子教花扶疏的‘折梅剑法’,她自然也看得出来,白行简所使的那招正是‘折梅剑法’中的‘雪压’,见鱼玄机面色有些古怪,又见白行简流露出的意外,恐他们怀疑姑娘的身份,操起花瓶扔了过去。 白行简及时反应过来,轻而易举避开了花瓶,同时,鱼玄机也恢复过来。 花扶疏与白行简较量的那番,俨然已知自己未必是他的对手,鱼玄机不会武功,三巧亦是个柔弱女子,若与他纠缠下去,迟早会对自己不利,与三巧道:“巧儿,我拦着他,你去找人。” 说着,花扶疏打出两支短箭,阻拦白行简,白行简已打算速战速决,又与花扶疏对峙上,三巧趁机去找人。 三巧出了屋子,却见处处刀光剑影,横七竖八躺着的尸体,她不能害怕,得去找人,不然她家姑娘就危险了。目光看去,见老乔一棍打晕了一个黑衣人,她忙的过去,就道:“乔叔,快找人来,鱼大人和我家姑娘有危险!” 老乔一听鱼玄机有危险,顾不上细问,连忙叫人随三巧去鱼玄机处。 待至鱼玄机处时,却见白行简挟持了花扶疏,而鱼玄机焦急万分,手足无措,花扶疏是为了救他才被白行简挟持,三巧见花扶疏被挟持,忙的道:“你别伤我家姑娘,你要什么我们都给你。” 第155章 解毒 白行简心头一喜,就那丫鬟的话来看,这个女人身份绝非一般,他手中的长剑已就近花扶疏,那白皙的颈部渗出了些血殷,三巧反而更急了,“你别,我们有话好好说。” 她看着鱼玄机与老乔,“鱼大人,你们快想想办法救救我家姑娘。” 鱼玄机同老乔也是焦急,带的人又因人质在白行简手中,不敢贸然出手。 花扶疏侧目暼了那挟持她的长剑,定了定神色,笑道:“你不是想要账本吗,我给你。” 白行简心头一动,账本果然在鱼玄机手里,叶泽霖如此高调宣扬,他的义父就猜到其中有诈,账本不会在叶泽霖手中,由义父拦住叶泽霖、鱼尺素等人,而他负责杀了鱼玄机,夺取账本,他本可以早些杀了鱼玄机,偏偏这个女人阻拦,他不杀这个女人,是为了账本。 鱼玄机与老乔互视,他们都知白行简挟持花扶疏的目的,鱼玄机面色犹豫,老乔却道:“大人,不可以。” 账本得来不易,绝对不能给了这个人,若是没有了账本,就不能把程文伯一案的凶手就地正法,那会有更多的百姓受害。 白行简带着杀意的目光投来,鱼玄机下了决心要用账本换取花扶疏,他正欲开口,花扶疏却先他一步道:“鱼大人,那本账本我放在你书案身后的书架第三层左侧的第二个格子。” 鱼玄机微怔,他房里的书案后哪有什么书架? 花扶疏趁机往三巧递了个眼色,三巧顿时明白,忙的进屋拿来了账本。看着三巧手里的账本,白行简面露喜色,“把账本给我。” 三巧道:“你先放了我家姑娘。” 白行简冷声道:“不给我杀了她。” 三巧走了几步,把账本扔在花扶疏脚下,老乔看着那账本又急又无奈,若花扶疏的命陪在这里,不说叶府,便是叶泽霖那处也不好交代。 白行简很有警惕性,他威逼道:“把账本捡起来,不然,我杀了你!” 白行简的剑别开了些,花扶疏缓缓蹲了下来,拾起地上的账本,白行简又道:“翻开!” 花扶疏莫名地有些害怕,那剑的冷光逼近了她,心中默默地祈祷千万别出差错,翻开了账本。 同时,三巧也是无比的紧张,因为她知道这个账本并不是真的,而是花扶疏怕账本真落白言朗手里,让她写了一本账本以防不测,这账本上有的内容与原账本一致。 她和花扶疏都看过原账本,记得一些内容,当花扶疏说账本在鱼玄机的书架,给她眼色时,她就知道花扶疏的想法,可她拿着假账本的时候有些犹豫了,她怕骗不过白行简,甚至动了拿真账本的意思,但她了解花扶疏,还是拿着假账本出来。 账本翻开,白行简看了一眼,命花扶疏再翻,她再翻了一页,白行简看后又命再翻,花扶疏始料未及,这人竟然这么谨慎,抱着侥幸的心理,她翻了两页,白行简并未瞧出不妥。 她又翻了一页,白行简道:“给我。” 花扶疏抬了头,可怜兮兮地看着白行简,像只受了惊的兔儿,将账本递给白行简,他把账本放进怀里了,而花扶疏趁他松懈之际,用尽最大的力气往他腹部打了一拳,白行简下盘不稳,忙的后退几步,花扶疏连忙逃离。 白行简站稳了脚,他怎么也未想到花扶疏会有此举动,是他小看这个女人,竟然趁人之危,“卑鄙!” 花扶疏盈盈而笑:“比起你杀人夺命,我这叫光明磊落,身为杀手,单是大意轻敌这项,你已经失去了作为一个杀手的资格。” 账本已在手,白行简不想做无谓之事,自腰间取出几枚银针射向鱼玄机,下一瞬,鱼玄机就倒了下来。 老乔忙不迭接着鱼玄机,令人擒拿白行简。 白行简轻功一动,越墙而出,花扶疏连忙打出一支短箭,短箭同白行简消失在夜色中。 这时,叶泽霖等人也赶了过来,见鱼玄机昏倒在地,忙不迭过来。 老乔等人将鱼玄机抬到屋里,置于榻上,花扶疏诊断后,告知众人鱼玄机的病况: “鱼大人中的毒是一种剧毒,中了这种毒的人不会有性命之忧,但中毒之人人不能有七情六欲喜怒哀乐,更不能动武行走,否则身体就要承受蚀骨蚀心的痛楚。人非草木,怎会没有七情六欲喜怒哀乐,中此毒之人如同生活在炼狱之中。” 鱼尺素急急道:“可有解毒之法?” 花扶疏淡声道:“鱼姑娘,我也不知道它的解毒之法。” 闻言,鱼尺素眼中那抹希冀的光芒沉了下来,泪珠儿止不住滚下了面颊,她叔父常说她干练利落,不是寻常的女儿,只会哭哭啼啼,可见自己至亲之人身受苦楚却又无能为力,怎会不伤心难过? “少夫人,大人的毒真就不能解吗?”老乔的眼角噙着泪光。 叶泽霖抚慰道:“素素姑娘,扶疏师从医术天下第一的妙娘子,医术无双,扶疏只说她不知解毒之法,并未说没有解毒之法,她都没有放弃,你更不能垂头丧气。” 看着鱼尺素失望无助的神情,花扶疏很是动容,她想到了她英年早逝的小叔,她和小叔的感情也很好。 鱼玄机虽无性命之忧,只要毒素还在他的体内,他的身体时时刻刻都会承受无尽的痛楚,她的师父告诉过她,身为医者,病人在前不可弃之,她道:“鱼姑娘,你莫要伤心,我有本解毒秘籍,记载了各种解毒之法,待我看看,上面或有解毒之法。” 鱼尺素抹了眼泪,看着花扶疏,惊喜莫名,“少夫人,真的吗?” 花扶疏道:“我回去查查。” 花扶疏取下鱼玄机身上回去查查。” 花扶疏取下鱼玄机身上的银针,又让三巧把她的针包拿来,给鱼玄机施了针,暂缓毒素向肺腑蔓延。 鱼玄机虽在昏迷中,好在暂无生命危险,夜已深,花扶疏便回去休息,鱼尺素、老乔照顾鱼玄机,而叶泽霖安排人清理黑衣人的尸体,待他回房时,花扶疏已在三巧的房里睡下。 翌日,叶泽霖端着三巧为花扶疏弄的早膳进来,却见她在看解毒秘籍,想起她昨夜说道她有一本解毒秘籍,便应是这本了,只是不用膳就忙碌,对身体并无好处。他将一碗冰糖莲子粥放到她眼前,“先吃了再看。” 第156章 不足挂齿 花扶疏看都不看他一眼,颇有一分不耐烦,“别打扰我,一会儿再吃。” 叶泽霖见她的眼睛都落到了解毒秘籍里头,又气又好笑,“先吃了,不吃我端出去喂狗,你那好丫头可是忙活了一早上了。” 花扶疏依然未抬起头,只顾着找鱼玄机所中之毒的解毒之法,“等会再吃。” 叶泽霖把解毒秘籍从她手里拿走,他们道:“等你吃了再还你。” 说着,把解毒秘籍压在右手掌下,一副不吃就不还的模样。 花扶疏只好把粥给吃了,三两下的功夫那碗粥就见了底,把碗和汤匙往叶泽霖递去:“吃完了,拿书给我。” 叶泽霖微摇着头,噙着淡淡的笑意,“下榻就看,仔细眼睛疼,先歇会儿。” 花扶疏急于找解毒之法,伸出手掌来:“给我。” 叶泽霖没有给她,反而问道:“你从前也这样?” 花扶疏微怔,叶泽霖笑道:“也是这般为了病人顾不上吃饭。” 花扶疏见他不给就收了掌,道:“若是病人病况危急,真有这样的情况,我呢擅长针灸,以针灸之术治愈过不少病,其他科也有些了解,独解毒这项研究不多,鱼大人这毒是没办法一次性排出的,得一步一步慢慢地排,我的想法是用药和针灸解毒,暂时未想到哪套针法解毒好,便想着在解毒秘籍上找找突破口。” 叶泽霖一字不落听着她的话,思忖片刻道:“既然没想到如何用针灸解毒,为何不先用药解毒。” 花扶疏恍然道:“对呀,我怎么没想着先用药解毒呢,先用药再针灸也是一样的。” 她原想着先用针灸排毒,待排出大量毒素,再用药清除余毒,反过来,先用药解毒,再以针灸之术排出余毒也是一样的。 叶泽霖把解毒秘籍还给花扶疏,“等会我与你一同去看看鱼大人。” 花扶疏答应了他,拿过解毒秘籍,叶泽霖拾掇碗和汤匙,起身端着,正要出去,却见她白皙的脖颈有一道浅浅的划痕,他当然知道她昨夜被人挟持,也知道三巧用账本和黑衣人换取她的平安,这局他们输了,账本丢了,鱼大人也为此中了剧毒,还连累了她,不免得有一丝丝歉疚,“抱歉,昨夜的事我们思虑不周,我那有两盒陛下御赐的芙蓉白玉膏,有美容祛疤之效,一会儿拿给你。” 花扶疏道:“不用了,我有雪颜霜,比你那芙蓉白玉膏效果好些。” 雪颜霜是她师父研究出来的,膏体莹白如雪,有祛疤美颜的功效。 叶泽霖端着托盘走了出去。 鱼玄机靠着两床被子,老乔、鱼尺素在一旁劝慰他,见叶泽霖两人进来,便止了话。 叶泽霖也听到了老乔、鱼尺素安慰鱼玄机的话,见鱼玄机面色愁苦,表情有几分痛苦,就道:“鱼大人,扶疏说你中了这毒不能有喜怒哀乐,否则就要忍受蚀骨蚀心的剧痛,账本的事你放心,我会把账本拿回来的,眼下最重要的事解你的毒。” 鱼玄机醒来后,便要他们立马派人去找账本,鱼尺素同老乔劝他好一会儿都劝不住,她又道:“叔父,你还是听我们的,先解毒要紧。” 鱼玄机道:“那些人是蔡元长派来的,他们拿到了账本定会毁了账本,湮灭证据,账本是目前唯一指证蔡元长的证据,一旦被毁,我们要找别的证据就难了。” “大人,咱们的人就算找去了蔡元长那,账本也被毁了。”老乔叹息道。 花扶疏没心思听他们争执,拿了本青皮册子往鱼玄机桌边的四方几一放,“账本没丢,不是在这吗?” 叶泽霖怔了怔,把册子拿在手上翻了两页,果然是那本账本,他的视线不由自主的移到了那张看着纯良无邪的面上,那双眸子清澈明亮,那人冲他嫣然一笑。 鱼玄机又惊又喜:“真是账本?” 他记得账本不是给了黑衣人了吗?他也看着花扶疏,满脸疑惑。 花扶疏把她做账本的事告诉了他们,她知道白言朗不得到账本是不会罢手的,就让三巧做了本假账本以防不测,未想到真派上了用场。 当她决定用假账本骗挟持她的人时,她是不安的,她怕挟持她的那人不上当,更害怕丢了性命,那人的谨慎也是出乎她的意料,好在那人在接假账本时有些松懈,她才有机会打了那人一拳,趁机脱离他的剑下。 几人听了花扶疏的话又惊又意外,他们怎样也想不到花扶疏敢这么做,她就不怕那人不上当么?账本还在他们手中,花扶疏有惊无险,于他们而言总是好的。 老乔称许道:“多亏了少夫人的机智聪慧,才替我们保住了账本,少夫人果敢英勇,在下佩服。” 花扶疏还了半礼,“小事一桩,不足挂齿。”她侧目暼了一人,又道:“我家相公借我的手把账本送还鱼大人,我就知道相公的意思,人在账本在。” 叶泽霖借花扶疏的把账本还给鱼玄机,是想着账本在鱼玄机手里最不引人注目,未想花扶疏如此重视账本,为了保住账本,不惜以自己的安全为代价,他轻叹道:“此事仅此一回,往后不许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花扶疏那双眼睛掠过一丝狡黠,笑道:“我乐意,你管得着么你?” 叶泽霖看着她,眸中有几分凝重,“你的性命归我管。” 花扶疏微怔,她以为叶泽霖会和以往一样说,‘我稀罕管你’或是‘谁想管你’诸如此类,听了这话,她的心底不由得有几分欣喜。 老乔、鱼尺素目不忍视,就转移了视线,都看着鱼玄机。 花扶疏面上有两分尴尬,不理会叶泽霖,走到床榻,把她用药为主针灸为辅的解毒方案告诉鱼玄机,鱼玄机听罢,就依了她的解毒方案。 花扶疏先是探了鱼玄机的脉搏,又问了他几个问题,最后取了鱼玄机的血作研究。 她研究了半日,终于知道了毒药的成分,又花了半日的时间,经过斟酌写出了排毒方子。 第157章 这么关心我? 老乔拿着花扶疏开的方子去抓药,回来后又煎好了端给鱼玄机服用,鱼玄机服用后身子发热,毒素以流汗的方式排出体外。 只服用一回药,是不可能将大量毒素排出体外,是以得多次服药排毒,结合鱼玄机的身体状况,花扶疏决定每隔三个时辰让鱼玄机服药排毒。 鱼玄机排毒后已是夜幕,驿站点上了灯火,花扶疏拎着本针法翻看着,石桌上的灯盏将整个亭子照亮。 叶泽霖换了身天青色软绸夏衣,走进亭中,见她看得专注,打了个响指,她方才看了过来,“是你啊。” 叶泽霖坐她左边的一个石墩,看了眼她手中的那本针法,“你今日研究鱼大人中的剧毒,又琢磨半日写解毒方子,脑子有些累,还是歇歇,明日再看,不急于一时的。” 花扶疏倒是不觉得累,只是她在解毒这项上研究着实不多,为了尽快解鱼玄机的毒,确实有些急了些,她道: “我开的那方子只能排出大部分毒,余下的毒我以针灸之术排出,每套针法都有它的用法,我得找一套能彻底排出毒的针法。毒留在鱼大人体内终究不是好事,若是不慎侵入心肺,那就很难将毒排出,所以,毒还是尽快排出为好,我不告诉鱼姑娘和乔仵作,是怕他们担心。” 叶泽霖瞧了眼夜色,就道:“酉时快过了,再过半个时辰必须要睡了。” 花扶疏凑了过去,那双眼睛盯着他,定要个答案似的,“叶泽霖,你今天怎么这么关心我?” 叶泽霖不由自主地偏移了目光,才道:“我可不是关心你,陛下命我保护鱼大人,若是鱼大人真有个好歹,我无法同陛下交代,你是妙娘子的徒儿,医术精湛,岳州的大夫我信不过。再者,经昨夜的事我明白他们的目标不仅是账本,还有鱼大人,若是找别的大夫,不免给那些人可趁之机,要解鱼大人的毒只能靠你了。” 花扶疏意兴阑珊,觉得叶泽霖这人面对着她半分情趣都没有,她记得第一回见叶泽霖时,他同柳飞絮那狐狸眼谈笑风生,还与她玩笑,说为了她愿意上刀山下火海,果然是对她没兴趣的,他的情趣都在柳飞絮那处。 她不再理会他,接着看那本针法。 叶泽霖忽觉有些郁闷,花扶疏怎的就半句话也不说,甚至一个恼他的表情的都没有。 他的三只手指扣着石桌,弄出小小的敲击声来,那人却只关注着那本册子,眼都不抬一下,他有些愠色,便加大了点力气,声音也略略大了些,可那人除了专注的目光,再无别的神色。 他不由得有两分失落,就停止了小动作,时不时瞧瞧天色,瞟了两三回那人,一盏茶的功夫过去了,或是不甘被忽视,就找来了话题:“扶疏,你做的假账本是怎么写的,就不怕那些人发现吗?” 花扶疏心头咯噔一下,叶泽霖是不是怀疑了什么? 她灵机一动,笑道:“你猜猜。” 叶泽霖未料想她这么说,道:“你说,我猜不到。” 花扶疏想着他主动与她说话,登时大悦,就道:“我看过账本啊。” 叶泽霖甚是疑惑,“你何时看的账本?” 账本交给鱼玄机之前一直放在房里,她是何时看的账本,他竟浑然不知。 花扶疏托着下颚,侧着头看着叶泽霖,莞尔而笑,只听她道: “那天晚上,你找鱼尺素商量事情,又不陪着我,我躺在榻上,无聊得很,偏偏账本就在你枕头底下,还露出一个角来,我随手翻了两页,略略记得些。我想着,你们说账本至关重要,那些人怕是不得到账本不会罢休,就找本册子写了几页,以防不测,假账本上有些是真的,有些是乱写了几页,以防不测,这会子估计那些人已经发现账本是假的了,不过为时也晚了。” 叶泽霖心头是感激的,幸亏她留了一手,方才保住了账本,只是听她提到鱼尺素,莫名地打起了寒颤,不知怎的想起了她那番招蜂引蝶来一个杀一个的说辞,急忙道: “那晚我只是同鱼姑娘商议部署的问题而已,并无别的。” 花扶疏惊喜莫名,叶泽霖这是怕她误会才迫不及待解释,尽管他不喜欢她,但他有这份心思,她还是欢喜的。 她很喜欢他这个态度,就道:“看来,我往后要多提一提那个姓鱼的和狐狸眼了。” 叶泽霖知她所说的姓鱼的就是指鱼尺素,狐狸眼指的就是柳飞絮,他轻咳一声才道:“你想得太多了,鱼姑娘和我没有半分关系,我与飞絮只是朋友罢了,就同你与陆家韵姑娘的关系一样。” “是么?我怎么听说你每隔一段时日就到会馆找她,念诗作对,谈古论今,赏画下棋,我还听说,两年前你为了见上她一面,不惜一掷千金,这般相熟,能是普通的朋友关系,你蒙谁呢?”花扶疏轻笑着,言语间透着两分吃味。 她这话,叶泽霖自然明白她是不相信他,又道:“扶疏妹妹,我与飞絮真的只是朋友的关系。” 花扶疏笑问:“一男一女那般亲密,能是朋友的关系?” 叶泽霖有些急了,忙不迭道:“扶疏,你若不喜欢,我往后少去仙花会馆。” 花扶疏噗嗤而笑,“叶泽霖,你这般正经倒是挺可爱的,不知道的真以为你是书香门第里出来的。” 叶泽霖这才明白她这是戏弄他,见她笑得开心,他的眸中不禁起了一抹柔情,如那三月里的春风,嘴角噙着淡淡的笑意。 鱼玄机服用五六回药后,大部分毒素已排出,花扶疏根据他所中之毒的毒性,以欧阳家针法中的几套解毒针法与她师父所教的解毒针法相结合,悟出一套排毒之法来,用这套针法,她有八成的把握能将鱼玄机的体内的余毒排出。可是,她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毒素侵入了鱼玄机的心肺。 心脏是人体最重要的脏器,肺腑与人体呼吸密切相关,毒素侵入心肺,就会破坏心肺,一旦心肺受损,鱼玄机就会有生命危险。 毒素没有侵入心肺,只要排出大部分毒素,鱼玄机就不会日日承受毒素所带来的痛苦,只是一两个月毒素会发作一次。这是她深入研究后得出的,先头她说的只是最初的判断,并非彻底。 第158章 花大夫,别辜负我的信任 毒素侵入心肺,就难以排出,就算以她研究出来的针法排毒,能排出毒素的机率也不足半成。 如若不排出体内的余下毒素,毒素就会破坏心肺,所带来痛楚是无法形容的,即是说鱼玄机在痛苦中等待死亡。 鱼尺素、老乔二人顿时懵然,下一瞬,鱼尺素单膝下跪,拱手作揖,她道:“少夫人,请你救救我叔父。” 她漆黑的眸子看着花扶疏,如在黑暗中等待黎明,期待希冀,又怕以为是希冀之后又是失意。 花扶疏与鱼玄机等人相识不过几日,却也知鱼玄机、鱼尺素叔侄情深,她想到了她的小叔,她娘生了她之后身子一直不好,她爹忙着家里的生意,又要照顾她娘,没有时间顾及她,都是她小叔带着她,照顾她,可以说她是她小叔带大的。 她与小叔之间的感情是无法形容的,小叔既像长辈一样疼爱她,又像哥哥一样照顾她。可小叔亡命于十年前那场内乱,小叔之死于她而言是心中永远的痛。 她将鱼尺素扶起来,才道:“鱼姑娘,我想出的解毒之法已是目前最好的,鱼大人的毒已侵入心肺,我的解毒之法也就无用了。倘若真要解鱼大人的毒,也并非没有没有法子,只是那个法子实在太凶险了,我没有十足的把握。” 听有法子可以解鱼玄机的毒,鱼尺素哪里顾得凶不凶险,忙不迭问道:“是什么法子?” 花扶疏把解毒之法告知鱼尺素:“我从前学过一套独特的解毒针法,其中最为关键的步骤,便是在气海穴、百会穴、关元穴同时施针,这套针法或可以解鱼大人的体内的毒素,但成功的机率不大。” 此话落地,老乔先道:“素素,大人,这个几个穴道是人身上的生死玄关,若行针若有半分偏差,就有可能丧命。” 鱼尺素怔了怔,她没想到花扶疏的法子如此凶险,忙的又问:“少夫人,你有多大的把握?” 花扶疏如实道:“这针法是我师父教的,但我从未用过,气海、百会、关元这大三穴位是人上的玄关,纵然我的针灸之术再出众,也只有五成的把握,乔仵作说的没错,我施针稍有偏差,鱼大人就会丧命。” 五成? 鱼尺素怔然,下瞬坚然道:“不行,我不能拿叔父的命来冒险!” 老乔瞧着花扶疏,不可置信道:“少夫人,真就只有五成?” 花扶疏点了点头。 其实,摆在他们面前的只有两个选择,一个是不解毒,能活一天是一天;一个是选择解毒,施针成功则毒解,施针偏差则命休矣。 可这两个选择于老乔和鱼尺素而言都是难以抉择的。 选择第一种,不管还能活几天,最终的结果也是死;选择第二种,生与死的机率各占一半。 花扶疏知这两个选择于他们而言实在难以抉择,选择第一个,至少能活一段日子,选择第二个,实际上是拿命在赌,赢了自然万事皆宜,若是输了,那鱼玄机只能活到这时候了。 她深吸了口气,才道是:“如果你们选择第二条,我随时可以为鱼大人施针。” 鱼尺素红了眼睛:“就是叔父答应了,我也不会答应的。” 叶泽霖的眼睫微微垂下,作声轻叹,道:“素素,命是鱼大人自己的,我们不能替他选择,还是让鱼大人自己选择。” 鱼尺素怯怯看着鱼玄机,生怕他选择了第二个选择:“叔父,您的意思呢?” 鱼玄机不作思忖,道:“不必考虑,少夫人,我愿意赌一把。” 鱼尺素握着鱼玄机的手,眼泪溢出眼眶,沿着面颊滚落下来,打湿了衣裳,“为什么呀叔父,少夫人只有五成的把握,您听我的,我们不选这个,我们选第一个,至少能保住性命,若是您不在了,我怎么办,婶婶怎么办。” 鱼玄机用袖子拭去了鱼尺素的眼泪,缓声道:“素素,经此一事我想明白了些,这十多年来我置身事外,不与朝臣交往,不争不抢,纵然我独善其身,风浪也会将我卷入漩涡,有人想我死,我怎能让他们如意,以我如今的身骨,至少能活二十年,如果我不赌一把,也只能活到这个岁数了。二十年的时间很长,可以做很多事……” 他的视线走过叶泽霖,最后落在花扶疏的身上,淡然笑道:“少夫人,我这条命就托在你手上了,你可得治好我呀。” 花扶疏笑道:“我又多了一分把握。” 叶泽霖未解,问道:“为何又多了一分把握?” 花扶疏朗声笑道:“因为阎王不收怕死之人。” 叶泽霖失笑。 鱼玄机忍俊不禁。 花扶疏只留三巧协助施针,老乔、鱼尺素退了出去,她拿出了银针,却见叶泽霖还在屋中,就道:“你还不出去?” 要替鱼玄机施针,必然要脱了衣裳,若是男大夫就也就罢了,偏偏花扶疏是个姑娘家,鱼玄机已是中年,到底是个男人,虽说是病人与大夫的关系,可到底于花扶疏名节不好。 听了她这话,叶泽霖颇有两分尴尬,捏来一个理由回她:“我留下来给你打下手。” 花扶疏向来是习惯三巧给她打下手,况叶泽霖于基本的医学常识都不知道,如何给她下手,他要是给她打下手,只能帮倒忙。 她扑哧而笑,“你给我帮忙,别越帮越忙,别杵着了,出去,赶紧的。” 被花扶疏赶着,叶泽霖也只得出去了。 屋外,老乔、鱼尺素都无比的紧张,他站在一旁,心底也是有些紧张的,鱼玄机到底是个人才,若是死了,于朝廷和陛下都是一个损失。他自然希望花扶疏能治好的鱼玄机。 屋内,鱼玄机盘腿而坐,三巧解了他的上衫,露着半个身子,花扶疏依着记忆中的那套针法行针刺穴,终于到了关键步骤,要在气海穴、百会穴、关元穴施针。 她取了一支银针,刺入鱼玄机头上的百会穴,可她拿着银针的手忽然止住了,不明显的颤抖着,白皙的额上浸着一层薄汗。 这套针法她非常的熟悉,也曾反复练习,可到底没有行过针,虽然只有五成的把握,她依然会紧张,她怕行针失败,白白断送了鱼玄机的命。 她救过不少人,在面对病人的时候,她从未有过如此紧张的时候。 一是因为她怕行针失败,二是她看到鱼玄机和鱼尺素,就会想到她的小叔,她连小叔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也就不忍心鱼玄机叔侄分离。 三巧柔声道:“姑娘,我相信你,鱼大人也相信你,你也要相信自己。” 鱼玄机道:“花大夫,你可别辜负我的信任。” 第159章 洛阳韩家 这声‘花大夫’,这份信任,让花扶疏陡然放松,她深吸一口气,沉淀内心的紧张,手中的银针缓缓刺入的鱼玄机的百会穴中…… 吱呀。 关着的门忽然打开了,里面的人走了出来,蹲着的鱼尺素连忙站了起来,老乔、叶泽霖也围了过来,鱼尺素、老乔异口同声询问道:“我叔父(大人)怎么样了?” 花扶疏笑了笑,只道了四个字:“安然无恙。” 鱼尺素有些懵了,下瞬就惊声尖叫:“毒解了?我叔父没事了?真没事了!” 花扶疏道:“不但没事,再活二十年也不成问题。” 鱼尺素跳起来大叫一声,手足舞蹈,一把抱住了花扶疏, “少夫人,太好了,太好了,谢谢你,谢谢你!你真是我鱼家的大恩人!” 老乔欢呼雀跃,抱着叶泽霖的一个胳膊对他表达自己的喜悦:“真是太好了,太棒了!” “是鱼大人命不该绝。”叶泽霖笑道。 鱼尺素的拥抱有些紧,花扶疏轻轻推了推她,“鱼大人这会儿醒着,你快去瞧瞧他。” 鱼尺素方才意识到自己的力道,放开了花扶疏,又道了几声谢谢,进屋去看鱼玄机,老乔也跟了进去。 叶泽霖的眸光看着她,有些痴痴的,又有几许温柔,唇畔扬起了美好的弧度。 那奇怪的目光让花扶疏觉得有些奇怪。 叶泽霖回了神,暗暗怨自己有些失态了,他道:“陛下命我协助鱼大人,护他周全,幸好有你,鱼大人才能转危为安,你是我的大功臣,不知怎么谢你才好。” 花扶疏好似抓住了什么,杏眸一转,就道:“你要谢我呀?我帮了你这么大的忙,那你打算怎么谢我,总不能随便找些好吃的来谢我,虽然我爱美食,但救命之恩不是一顿饭就能谢的。” 叶泽霖本就想着回京之后,请她到乐丰楼吃上一顿,但听她这话就打消了想法,她救了鱼玄机,帮他笼络了鱼玄机,这样的大忙真不是一顿饭就能谢的。 他思忖着道:“你想我怎么谢你,我就怎么谢你。” 花扶疏走了过去,踮起了脚尖,在他耳畔轻吐兰息,她说,“等我想好了就告诉你。” 这话一落,叶泽霖就道:“好。” 花扶疏很是满意地笑了笑,越过叶泽霖走了,三巧跟着她离开。 经两三日休养,鱼玄机的身体已大好,是日午后,空中下起了雨,驱散了炎热。 叶泽霖指导花扶疏练字后就去了鱼玄机处,此时,鱼玄机着了身黛蓝长衫,倚着矮榻,一副慵慵懒懒的姿态,看着窗外的雨线。 他进了屋,便走了过去,不请自坐,鱼玄机回过身子来,给他倒了杯茶水。 他表了谢意,吃了茶水,就问:“鱼大人,你还怕吗?” 鱼玄机自然明白叶泽霖所问之意,他笑道:“我都是在鬼门关走过一回的人了,还怕什么。” 两人都是心照不宣,有些话不必再重说,叶泽霖从怀中取出一枚玉佩递给鱼玄机,他说: “鱼大人,这是那天晚上我着人清理现场时发现的,扶疏说那天晚上潜入你房里的黑衣人只有一个,我想这玉佩应该是他的。” 鱼玄机接过玉佩,细细看了几遍,这枚玉佩是上等的和田玉,正面雕刻着一只蝉,而背面则刻一个‘韩’字。 他将玉佩放在茶几上,就道:“蝉蜕于浊秽,以浮游尘埃之外,以露水为食,不受浊世玷污,可谓出淤泥而不染,皎如君子。” 叶泽霖笑了笑,“鱼大人说的过头了,那人若是个君子,怎会行杀人的勾当?” 鱼玄机不以为然道:“那人未必是个君子。” 他将玉佩翻了个面,指腹摩挲着上面的‘韩’字,“蝉性高洁,不少文人雅士借蝉表明自己或赞扬他人品性高洁,不与世俗同流合污。 譬如虞世南以蝉自比,有些官宦世家、书香门第、名流雅士也会佩戴玉佩香草什么的,也不乏附庸风雅的,能有这般贵重的玉佩,不是祖传的,便是家境殷实的。” 叶泽霖恍然明白了什么,这枚玉佩上的‘韩’字分明就是一个姓氏,而那只蝉或许是一种象征,一种家族的标志,刺杀鱼玄机的那人说不定姓韩,而这枚玉佩有可能是他祖传的。 这是一条线索,他们之前查了这个人,但没有查清他的来历,查查这枚玉佩,就可以知道那人的身份,说不定还能顺藤摸瓜,找到蔡元长谋杀的程文伯证据。 他问道:“鱼大人,不如我们查查这玉佩的来历。” 鱼玄机摆手道:“陛下让我查程文伯的案子,那些人不想让我查,才要杀了我,如今我大难不死,那些人怕是不会罢休,那人不过是蔡元长的一个杀手,他的来历与案子并无多大的关联。” 他接着道,“十万两银子是在岳州城里失踪的,那不是个小数目,要想将其运出城且不被人怀疑是有些困难的,先头我让老乔暗中探查,如今有些眉目了,十日前传来了消息,曾有一商队前往蔡元长所在的罗城,巧的是这支商队是从岳州出去的,离开岳州的时间恰恰是程文伯死后的第二日,这支商队具体到了罗城何处,还在探查中。” 此番叶泽霖了然于心,他不得不佩服鱼玄机,在明目张胆调查的同时,也暗中调查十万两银子的下落,那支商队在程文伯日后不久便出了城,偏偏去了蔡元长所在的罗城,以鱼玄机的心思,不会不怀疑那支商队。 可令他不解的是,十万两银子丢失,程文伯接着身亡,按理说那段时间岳州城应该严查才是,那商队怎么就轻易出了城,这其中是否有什么猫腻? 他忽然明白鱼玄机真正的意思,他道:“鱼大人,蔡元长的内应是谁?” 若是没有内应,十万两银子怎就轻而易举运出城,而不引人怀疑。 鱼玄机道:“还记得咱们刚到岳州的时候见的第一人吗?” 经鱼玄机提醒,叶泽霖这才记起了那人,那人是程文伯的下属,唤作杭喻。 程文伯死后就是他负责这个案子,自他们接手程文伯的案子,他就再没有见过杭喻,杭喻是蔡元长的内应倒叫他有两分意外: “竟然是他。” 第160章 今天有些热 鱼玄机补充道:“这个杭喻原是蔡元长的幕僚,得了蔡元长的举荐,到了程文伯的身边,做了他的属官,我也顺便查了查杭喻的身家,他与蔡元长居然是同乡。” 叶泽霖道:“这位蔡节度使真是老谋深算,早早在程文伯身边安插了双眼睛,盯着程文伯的一举一动,此番有杭喻的相助,十万两银子才进了他的囊中。” 他看着鱼玄机又言,“鱼大人,该把那位杭大人抓拿归案了。” 鱼玄机饮了口茶润喉,笑道:“我已经让素素去杭家将杭喻带过来问话,待素素回来了,我们就过去。” 叶泽霖道了声好字。 鱼玄机休养的几日倒也没闲着,理着程文伯那案子的案情,也挤了一两盏茶的功夫,回顾了他遇袭那夜的事,若非花扶疏相救,他的命就交代在岳州了,若非花扶疏早有防备,账本说不定又回到蔡元长手里。 但是,以他在大理寺、刑部积累的刑侦经验来看,总觉得有些巧合。 先前他们派去秦州调查的人已经回来了,他们亲口告诉了他,梅宗的确派人到岳州,正因梅宗相助,账本才未落入蔡元长手中。 程二爷为取账本,命丧无缘寺,接着梅宗就把账本送到他们手中,说明梅宗派到岳州之人亲眼目睹无缘寺命案,可就在这时候花扶疏抵达了岳州。 他并未怀疑花扶疏与梅宗有何干系,只是花扶疏怎就未卜先知,提前准备了假账本应付蔡元长的人。 梅宗送来账本,花扶疏的出现,冥冥之中都帮了他们一把,越是巧合,他就越觉得奇怪。 例如花扶疏与那人对峙时所说的两句话,看似寻常,却让人觉得他们好似相识一般。 三巧的神情也有些怪异,她扔出的花瓶像是为花扶疏解围,但更像是在打断什么,或是掩饰什么。 花扶疏与那人的对话他至今还记得,犹如在耳。 “竟然是不折?”这是那个黑衣人说,他的眼里流露出的分明是惊讶。 ‘雪压梅枝,宁折不弯’,这是花扶疏回答那黑衣人的,像是一种口诀,两人的对话有些耐人寻味。 “鱼大人。”这时,响起了一个女声。 花扶疏自门外进来,里着绯红箭袖衫,外穿缃黄坦领半臂,腰间系着绿色缠枝牡丹纹长裙,她是来瞧瞧鱼玄机恢复的如何,顺便把把脉象。 她往两人走过去,鱼玄机已酝酿好的话压了回去,与她相处了些日子,叶泽霖对她的衣品喜好有一定了解,对于她这身装束并无意外,只是那峰雪般的肌肤着实有些碍眼。 她自径拖了张圆凳,在鱼玄机边上坐着,叶泽霖就问:“你怎么过来了?” 花扶疏回答:“自然是过来瞧鱼大人,莫不是你以为我是来瞧你的。” 她要鱼玄机把手伸出来,不经意瞥过了那茶几上的一枚玉佩,玉佩上的字及纹路好生的眼熟,她越看越是眼熟,她应该是见过的,只是一时间又想不起来。 鱼玄机瞧她盯着这枚玉佩,就道:“少夫人见过这玉佩?” 一些零碎的记忆掠过脑海,花扶疏大抵知道是在哪里见过这枚玉佩。 鱼玄机忽然的一句话叫她不免有些心慌,瞬间就被她掩饰过去,装模作样地打量着玉佩,“这东西应该挺值钱的。” 鱼玄机失笑,未想她说的是这话。 叶泽霖反问:“你怎知它值钱。” 花扶疏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你不想想我家做什么的,这东西是真货还是假货,值钱还是不值钱我还不出来吗。” 花家祖上是经商的,她爷爷更是一位经商有道的商人,她爹同她爷爷一样是个经商奇才,可她爹不想走爷爷的路子,心心念念地走科举路子,得了重用当御史,偏偏她母亲身子不好,小叔不热衷经商,打死也不愿继承祖业,逼得她爹挂官经商。 花家的生意在她爹的打理下蒸蒸日上,做成了商号,她爹还给商号起了个名字,唤作花蝶商号,‘花’是她家的姓,‘蝶’是她母亲的名字。她也曾跟着她父亲与兄长学习过一段日子,判定一枚玉石是上等还是次等,是否值钱,值多少钱她还是知道的。 叶泽霖失笑:“我原以为你只通医术,未想在鉴玉这块你还是个行家。” 花扶疏作两分谦虚:“行家倒谈不上,略知一二罢了。” 鱼玄机问道:“少夫人家里是做生意的?不知是做什么生意的。” 花扶疏道:“祖上有几家铺子,我父亲接手经营罢了,算不得什么。” 她不大喜欢与外人说家里的生意,况她喜欢医术多于做生意,将话题扯了回来,“鱼大人,我给你把脉。” 鱼玄机捋起一截袖管,露出手腕,花扶疏左手托着的手,另一手探着鱼玄机的脉。 雨声似乎大了些,叶泽霖有意无意扫过她袒露的大片肌肤及美丽的锁骨, “今日天气有些热。” 花扶疏随口道:“不热啊。” 叶泽霖险些呛着,又道:“很爽快啊。” 花扶疏探着鱼玄机的脉,听他又来一句,看了眼窗外的雨线,才道:“正下着雨呢,不似前两日炎热,自然爽快。” 叶泽霖面色略略青了,心头更是恼怒不已。 他如此明显的意思,她竟无半分反应,这是听明白了?还是装傻? 见她只顾着给鱼玄机把脉,他终于确定了她是真不明白,只当他闲话呢。 大宋的服饰大抵随了前朝,女服以衫、襦、袄、褙子、裙、袍、褂为主,崇尚简洁质朴,低调内敛,不似前朝庄重典雅,华美绚丽,大胆开放。 在前朝有身份的女子慢束罗裙半露胸,而在大宋女儿大多不会效仿前代。 花扶疏这身衣裳虽不是袒胸露乳,也不得体,少有女子穿得如她这般。 她的母亲栖蝶夫人乃大家闺秀,怎的不教她女儿如何穿衣才是得体。 她那身衣着,以他来看,确实不算得得体。 鱼玄机似乎发觉了什么,略略别开了视线,不巧对上了叶泽霖带着一丝不悦的目光,随手提起茶壶给叶泽霖添满了茶,“少将军,喝茶。” 第161章 商量一件事 “嗯,好。”叶泽端起茶吃着,瞧了眼那裸露的肌肤,愈发觉得不像话,不得体。 终于,花扶疏探完了脉,抬眼瞥过叶泽霖,见他神色怪异,她秀眉微蹙,他这是怎么了? 只是觉得有些不对劲罢了,花扶疏也未问他,叮嘱鱼玄机几个事项,未有告退之意,反而看了眼茶几。 叶泽霖面色已复,心头却还是不悦的,就道:“你还有事吗?” 花扶疏察觉他表露的不悦,他同鱼玄机在聊案情,应是觉得她在这影响了他们,遂起身出去。 她撑着伞走到了长廊,却见鱼尺素披着蓑衣带着斗笠在雨中步行,往鱼玄机处走去,方才茶几上的那枚玉佩她是真见过的,那是洛阳府尹韩退之的家族信物,凡是韩家子弟皆有这样的信物。 蝉本高洁,素来得文人雅士推崇,那韩家也是个书香门第,满园清贵,特别是韩退之的祖父,曾被誉为‘大宋第一文人’,便是在当下,也是许多读书人士子心中的典范。 二十年前,韩退之因为一桩案子辞官,梅宗也是花了几年的时间才找到了他,那个黑衣人必然与韩家有些千丝万缕的关系。 她曾答应师父,定要杀了白言朗以祭奠太师父在天之灵,那个黑衣人与韩家有关,又与白言朗关系密切,她大抵明白了他的真实身份。 她记得,韩退之的幼子韩行简,便是白言朗抱走的。 那个黑衣人大概二十多岁的年纪,或许便是韩退之的幼子? 屋内,叶泽霖的视线随着花扶疏离开而收拢回来,就听鱼玄机道:“少夫人精通医术,又晓玉石鉴赏,着实是位妙人。” 叶泽霖淡淡而笑,喜悦的心情不加掩饰,“我亲自选的人自然不同于寻常女子,是个妙人,也是个宝。” 鱼玄机不由得轻咳一声,他也是头一回见一个男人在外人面前这么夸自己的妻子:“少夫人真是情深义重啊,千里迢迢追到岳州。” 情深义重这个词叶泽霖听得很是舒心,花扶疏,这个他曾经瞧不上的妻子对他确实是情深义重。 两人又聊了两句,鱼尺素便走了过来,鱼玄机问道:“人带回来了。” 鱼尺素抱拳道:“带回来了,老乔看着呢。” 她又道,“叔父,您是不知道,杭喻这个家伙听说您的毒解了准备跑路,正好被我堵了,五花大绑着回来的。” 鱼玄机起身,拂了拂袖管,道:“这么久了,程文伯的死因公布于众,也该给程家一个交代了,少将军,我们去瞧瞧。” 鱼尺素带着鱼玄机、叶泽霖去见杭喻。 杭喻三十来岁的年纪,他穿了身银灰常服,站立在馆驿大堂中,身体被捆成粽子,动弹不得。 老乔坐在左次座,啜了口茶,上上下下打量着杭喻,他是个仵作,打交道的除了鱼玄机,就是尸体,看着杭喻仿佛是看着一具尸体, “你要是条咸鱼,我定会好好地待你,穿肠破肚,剖心挖肺,不枉我跟着鱼大人来趟岳州,山高水远的,一路艰辛。” 自他到了岳州,只勘验过一个仵作并程二爷及几个和尚的尸体,他最想验程文伯的尸体,因为程家的反对,他只能打消了这份心思。 他是个有道德的人,程家不同意,他也不能把程文伯的尸体从坟里刨出来勘验。 可惜了,这杭喻不是咸鱼,他是活的。 杭喻不由得打了个寒颤,原来这人是仵作。 仵作是什么,那是检验尸体的人,穿肠破肚,剖心挖肺,这人到底有多变态,俨然把他看成了尸体。 鱼玄机走进正堂,居于左侧首座,叶泽霖则在右侧,鱼尺素在老乔下座,她往后一靠,等着她叔父如何审问杭喻。 鱼玄机像是看着什么珍宝似的看着杭喻,嘴边噙着似笑非笑的弧度,给人一种似敌非敌似友非友的感觉,这种感觉并不可怕,却有雾里看花之意,琢磨不定。 杭喻混迹官场十载,也看不透鱼玄机,他将他绑到此处,自然是知晓或是查到什么,他不该审问自己吗,一个劲儿盯着自己是什么意思,他想做什么? 叶泽霖见鱼玄机的举动,眉宇微蹙,很是疑惑。 这时,鱼玄机就道:“杭大人,知道我请你来是为了什么吗?” 杭喻故作挣了挣绳索,反笑道:“下官不知鱼大人意欲何为,这样的请人方式倒是闻所未闻。” 鱼玄机忽视他的嘲讽,直接切入正题,“我请来你,是有一件事要同你商量。” 杭喻一个激灵,鱼玄机果然是知道了什么,偏偏他要离开岳州的时候,鱼尺素就到他家里,分明是有人盯着他的行踪,鱼尺素才那么及时带人出现,也就是说鱼玄机一早就注意到他了。 鱼玄机大张旗鼓地调查程文伯的死因,和程家纠缠不休,对十万两水利款的下落置若罔闻,做的这一套就是为了牵引他们的注意方向,却暗中往另一个方向调查,明面一套,背面一套,鱼玄机果然不是一个简单的人。 能在刑部站稳脚跟,又不是朝中派系之人,同时还能保全自己,不被朝中派系打压,自然不是一个简单的人。 鱼玄机将他绑来,自然不会放他回去,而节度使大人与他有大恩,又有提携之情,他能做的就是打死不承认,必要时承担一切。 杭喻故作不明,“不知鱼大人想聊什么,下官可忙着呢。” 鱼玄机问道:“你是忙着回老家漱川串亲戚呢,还是忙着准备去罗城一趟?” 杭喻道:“下官不知鱼大人说的是什么意思。” “是我猜错了,原来你不是去罗城,也不是回漱川啊。” 鱼玄机思索片刻,“咱们还是说点别的,就聊聊你呗。” 杭喻疑惑,鱼玄机到底打的什么心思,费尽心思将他抓来又不审问他,不管他是何种心思,他只能见招拆招应付了。 叶泽霖一时间不明鱼玄机的举动,但鱼玄机自有想法,他耐着性子听着看着。 鱼尺素挠了挠耳后,她看不懂叔父的心思,她知道叔父一定会审杭喻,她也期待叔父如何审问杭喻。 “你是哪年登榜的?” “……”这是什么问题,鱼玄机到底想说什么,杭喻摸不着头脑。 “你是哪年生人?”他没有回答,鱼玄机又抛开一个问题。 杭喻并未做声。 “你最喜欢喝什么酒?” 杭喻不回。 第162章 攻心为上 “你喜欢读什么书,我喜欢《大学》。” 杭喻充耳不闻。 “你不喜欢聊这些?要不我们说说程文伯的案子。”鱼玄机说道。 杭喻心头咯噔一下,瞬间平复,鱼玄机与他说这些有的没的,不过是为了让他放松警惕罢了。 他心里已准备了说辞应付,不管鱼玄机要问什么,这件事都不会牵连节度使大人。 然而,却未如他想的那样,鱼玄机临时改了口,不审问程文伯之事,他道:“还是不说案子了,咱们还是接着聊。” 叶泽霖有些雾里看花之感,他愈发弄不明鱼玄机的意图。 鱼玄机道:“你家里几口人?” 杭喻置若罔闻。 鱼玄机很好性子,并不为此不悦,再道:“你有女儿吗?我有两个儿子,就是没有女儿,我大哥有个女儿,” 他指了指鱼尺素,“那就是我大哥的女儿,我当亲闺女养的。” 杭喻一言不发。 鱼玄机再道:“杭大人,你好歹吱个声啊,就我一人自说自话好没意思。” 他又问了几个问题,你孩子几岁了,在哪家学堂读书诸如此类的。 或是嫌鱼玄机聒噪,杭喻终于不闷声了,他道:“儿子十一岁了。” 鱼玄机言道:“你疼你家儿子吗?我两个儿子是我一棍一棍打着长大的。” 鱼尺素暗暗吐槽,她这叔父真能诌,她那两弟弟聪慧懂事,一个做了东京瑞丰楼的大厨,厨艺了得,一个拜了儒学大师孟丘为师,学习学问,她从来没见叔父打过两个弟弟。 杭喻冷笑道:“天下无不爱子女的父母,鱼大人可真是为人父母的榜样。” “我自然是个好榜样,你得向我学习。”鱼玄机的厚脸皮做得像模像样。 杭喻扯了嘴角,鱼玄机自吹自夸当真是一点也不知羞。 鱼玄机又捡了两个话题同杭喻交谈,杭喻却不想搭理他,纯费口舌,鱼玄机故作意兴阑珊,转而与老乔吩咐道:“老乔,你去厨房找方可让他弄几道吃点过来。” 老乔从木椅上跳起来,作礼应了声是便退了下去。 老乔走罢,鱼玄机又想与杭喻攀谈,见他那副爱搭不理的神情,还是作罢了,与叶泽霖闲话家常,他道:“少将军,你读过《三国志》?” 叶泽霖答道:“读过。” 鱼玄机问道:“你喜欢《三国志》里的哪一句?” 叶泽霖思忖些念来:“用兵之道,攻心为上,攻城为下;心战为上,兵战为下,我喜欢这句。” 鱼玄机乐道:“巧了,我也喜欢这句。” 鱼尺素插来一句,“叔父,这是什么意思。” 鱼玄机好性子地同鱼尺素解释:“这话的意思就是说用兵的方法,以征服人心为上策,以攻打城池为下策,以智慧取胜为上策,以武力取胜为下策。” 鱼尺素点点头,“懂了懂了。” 老乔再次回到官驿正堂时,已是一个时辰后,此时雨也停了,他道:“大人,我将人带回来了。” 叶泽霖云里雾里,不知老乔与鱼玄机说的什么,他不是去厨房吗,他口中带回来的人又是什么人? 老乔与鱼玄机是上下级关系,也是朋友,更是鱼玄机的得力助手。 鱼玄机的一句话、一个动作甚至一个眼神,他都明白鱼玄机要做什么,想什么,鱼玄机与杭喻说起他的儿子,又不动声色给他一个眼神,那一瞬他他就明白了,鱼玄机是让他把杭喻的家人带来,好逼杭喻就范。 鱼玄机应了声,“知道了。” 老乔回到原位坐着,鱼玄机淡笑道:“少将军,所谓擒贼先擒王,攻人先攻心,攻心之术无处不在,在政治、军事、经济、官场甚至为人处事也会用到攻心之术,攻心之术运用得当,往往事半功倍,获取成功,攻心之术并非极其深奥,有时三言两语也能将对方的心思掌握在你的手中,比如审问一个抱着必死之心的犯人,严刑拷打为下策,若寻其弱点,攻他七寸,这便是上策了。” 叶泽霖闻言,似乎明白了什么,又似乎不明白,联想老乔一个时辰前依了鱼玄机的吩咐去找方可,据他所知,馆驿的膳房里并没有一个叫方可的,倒是鱼玄机带来几名刑部捕快有一个叫方可的,鱼玄机与老乔定是做了什么,可能同杭喻有关。 鱼玄机正襟危坐,一脸认真道:“杭大人,听说你与洞庭节度使蔡元长大人是同乡,你原先是蔡大人的幕僚,后来做了程文伯下属,你是陛下登基那年跟着程文伯的,如今已有好几年了,都说程文伯是畏罪自杀,我偏不信,你教唆程家不让我们挖坟验尸,那就劳烦你把程文伯的真正死因说出来。” 杭喻打起了马虎眼:“下官不明鱼大人此话之意,程大人是贪墨畏罪自杀,与下官有何关系。” 鱼玄机笑了笑,“若是没有证据,我便不会把你请来驿站了,我劝你识相些,主动把所知道都说出来,或许还可免你一死,你若是想做那死鸭子不张嘴,我也有的是办法叫你开口,就怕是你承受不了中途死了,你死了也不打紧,只可怜了你妻儿老小随你一道去阎罗殿。” 杭喻一怔,一时不明鱼玄机话中之意。 鱼玄机吩咐道:“老乔,把杭家夫人和杭家公子带上来。” 杭喻质问道:“鱼玄机,你抓了我夫人和儿子?” 老乔已将杭喻的妻儿带了过来,杭喻的妻子莫约三十的年纪,生得珠圆玉润,身后两三个官差制服的人面色凶狠。她畏畏缩缩着身子有几分胆怯,带着儿子走近,却见她夫君五花大绑,那个绑走她夫君的女子也在,还有两人她并不认识,一个中年,一个看着文质彬彬的青年。 杭喻跳到妻儿面前,急声道:“夫人,你怎么样了,他们有没有伤了你和风儿?” 那妇人道:“夫君,我们没事,没事。”她瞧着满堂的人,更确定出了事情,“夫君,出了什么事,他们为什么抓你?” 杭喻道:“夫人,这事和你没有关系,你不要问。” 那妇人还想追问,杭喻回头对着鱼玄机骂道:“鱼玄机,你卑鄙,你无耻,竟然抓了我妻儿逼我就范!” 鱼玄机挥手道:“把他们带下去。” 几个官差听了吩咐,将杭家母子带了下去。 杭喻怒声道:“鱼玄机,你到底想做什么?” 鱼玄机问道:“程文伯是怎么死的?” 第163章 打蛇七寸 杭喻故作试探:“鱼大人都怀疑到下官身上,会查不到程文伯的死因吗?” 鱼玄机一喜:“程文伯当真不是畏罪自杀?” 杭喻这才知着了鱼玄机的道,被他套去了话,顿时恼羞成怒,“鱼玄机,你诈我!” 他此话让老乔十分不爽,骂道:“谁诈你了,是你自个儿犯蠢交代的。” 鱼玄机再问道:“你们是怎么杀了程文伯的?” 杭喻不作声。 见杭喻一副不作不应答的派头,鱼尺素提议道:“叔父,何必同他废话,给他上刑我看他招不招。” 鱼玄机道:“他要是不怕死就不会留下来了。” 叶泽霖觉得鱼玄机此话有两分道理,他们接管程文伯的案子,杭喻又与此案有关,在他们没有反应过来之前,杭喻完全有机会离开岳州,他却没有离开,留在岳州必然有其他目的。他们已知此案背后主谋是蔡元长,而杭喻又是蔡元长的人,他留在岳州不是替蔡元长顶罪,就是阻拦他们查到蔡元长头上。 鱼玄机料定杭喻不会轻易招供,甚至猜到杭喻有可能替蔡元长顶罪,同杭喻聊那些家常,是为了找杭喻的软肋,知道杭喻的软肋,立马令老乔将杭喻妻儿带来。 他说寻其弱点,攻其七寸,原来是这么个意思。 “少将军,你那位小娘子不是学医的吗,她有没有什么药吃让人吃了一睡不醒的。”鱼玄机笑了笑,面上眼底尽是不怀好意。 叶泽霖配合着鱼玄机故作思索后才道:“倒是有一种,唤作睡不醒的,人畜吃了保准不会醒来,我有匹爱马不幸生了重病,药石无灵,我不忍它痛苦,就给它灌一小包,果真去它的名字一样一睡不醒,不曾有半分痛苦。” 他记得,他二叔祖发狂的时候,花扶疏便是用睡不醒让二叔祖安静下来,若非二叔祖常年服药,影响了体质,否则二叔祖绝对不会那么快醒过来。 鱼玄机:“她可有别的药?” 叶泽霖:“这个我便不清楚了,得问问我家娘子才是。” 鱼玄机:“素素,你去把少夫人请过来。” 鱼尺素应了是,便去找花扶疏,将事情大致与她说了一遍,花扶疏对鱼玄机不感兴趣,倒是对程文伯这个案子有几分兴趣,遂跟着鱼尺素到了正堂。 她大大方方坐下,往后一倚,翘着腿,那坐姿端的是不雅,活脱脱是个粗野女子。 她敢不远千里到岳州,又穿作乞丐,对于花扶疏这举止,鱼玄机并未感到有多意外。 老乔暗暗说了句,大将军府的少夫人真是与众不同。 鱼尺素倒是觉得花扶疏身上有两分江湖儿女的影子,不拘小格,随性洒脱。 叶泽霖眼底掠过一丝不悦,花家在苏年亦是名门望族,她应该也学过为女子该有的礼仪,在他面前举止不注意就罢了,在外人面前不知收敛,真是丢脸丢到大街上去了。 就她的做派、举止,如何担得起叶府少夫人的名号,他莫名地有些后悔,他小的时候怎么会喜欢她,选了她做妻子? 若她能有他大嫂的两三分端庄持重,有他母亲的两三分温柔知意,他就心满意足了。 花扶疏毕竟是叶家下一任家主夫人,她的言行举止也代表着叶家,待他回京后,还是找人教教花扶疏什么是礼仪规矩,什么是言行谈吐,最好是宫里出来的。 他记得,大婚前花飞墨也托付他好好管教花扶疏,况他身为花扶疏的丈夫,更是责无旁贷。 花扶疏从布包里掏出几个小瓷瓶摆在几案上,道:“睡不醒、泄不停、放不完你们要哪个,睡不醒顾名思义吃了一睡不醒,泄不停是泻药,我特制的,哪个人吃了就会腹泻,等药效过了人也差不多死了,放不完是放不停的改良版,叶泽霖它是做什么的你知道。” 叶泽霖自然记得‘放不停’,这是花扶疏研制的泻药的一种,只不过吃了不是腹泻,而是放屁,他至今仍记得欧阳景明得罪了她,她就给欧阳景明下了‘放不停’,整个闲云斋臭气熏天。谁得罪了她或是欺负了她,她都会想方设法还回去。 花扶疏又道:“我还有别的,砒霜、见血封喉、鸳鸯散、牵机药……” 她念了一面念着名字,一面从布包里掏出来,最后看着叶泽霖与鱼玄机,“我带毒药都在这里了,你们想用哪个随便用,保准大罗金仙在此也解不了毒。” 杭喻按耐不住好奇,往花扶疏看去,鱼玄机口中的叶府少夫人的面容生得纯良和善,搭上一双清亮灵动的杏眼,任谁看了都觉得是个柔弱的女子,可是她的言语举止哪里是个柔弱女子有的,张口闭口就是毒药杀人的。 花扶疏忽觉有人窥视她,转眼过去,看她的竟然那绑着的大叔,她能感觉到那大叔眼里的鄙夷,露出一个甜美的笑容来,她道:“大叔,我知道我生得雪肤花貌,你也不至于这样看着我,当心我送你去阴曹地府见阎王。” 叶泽霖忍俊不禁,她这是自夸还是自恋,还用上了雪肤花貌,她生得倒是十分秀气,可和倾国倾城的美人还是有明显的距离的。 鱼玄机已有主意如何审问杭喻,叫花扶疏来只是让她陪同演一出戏罢了,戏已经演完,他们要审问杭喻,花扶疏留在多有不便,就道:“扶疏,你将药留下就回房。” 闻言,花扶疏有些不悦,她辛苦地配合着他们唱戏,好剧情还没演到,就要赶她离开,她不满道:“乔仵作听得,鱼姑娘听得,我就听不得?” 叶泽霖欲言,鱼玄机先道:“还是让少夫人留下,听听又不碍着什么事。” 花扶疏同鱼玄机说了声谢字。 鱼玄机既已开了口,叶泽霖只好作罢,其实花扶疏听听也没有什么坏事,只是她非朝廷中人,朝中事她还是少知道些为好。 鱼玄机望着花扶疏手边几案上的小瓷瓶,指着其中一个瓷瓶道:“少夫人,那瓶毒药毒性如何?” 花扶疏看着鱼玄机所指的瓷瓶,正是‘见血封喉’这毒,她言道:“见血封喉是一种毒木,又名箭毒木,高八丈至十三丈左右,在我朝雷州府及南黎南部有分布,其乳液中含有剧毒,若是触碰,就会中毒而亡,人畜无已一幸免,我也是偶然得了这么一瓶,你们要用便给你们用,我留着也派不上用场。” 杏眸骨碌一转,再道,“鱼大人,你想不想见识见识‘见血封喉’的毒性。” 第164章 你们耍我 鱼玄机答了声好,叶泽霖也应和,“我也想见识见识。” 花扶疏与老乔道:“乔仵作,能劳烦你找个活物过来吗?” 不过须臾,老乔就找来了一条活鲤鱼,这是驿站膳房今晨买回来的,那鲤鱼在水中摇摆着尾巴,鱼鳍扇动,端的是新鲜。 老乔把鲤鱼抓出来,花扶疏将‘见血封喉’滴了两滴进鲤鱼口中,不过一瞬,鲤鱼便停止了颤动,老乔把鲤鱼放回水中,鱼身悬浮着,翻着白眼,一动不动。 他们都知道,鲤鱼死透了。 ‘见血封喉’的毒性真是非同凡响。 鱼玄机未想‘见血封喉’的毒性这般厉害,中毒者不过瞬间而亡,人畜不论,他怯怯问了问:“此毒当真无解?” 花扶疏诚然道:“当前并无解药,将来医学进步了,或许能研制出解药,。” 杭喻将一切看在眼里,他打了个激灵,鱼玄机将此女子叫来,又在他眼前演了场毒鱼的戏,莫不是鱼玄机想给他下毒逼他说出他所知道的?那他又何必抓他的妻儿? 抓了他的妻儿,不是为了逼他就范吗? 鱼玄机此人在刑部多年,又任一部尚书,办过不少案子,自有一套办案之法,抓他妻儿定是为了让他吐出他知道的,可鱼玄机太不了解他了,他是不会轻易说出来的。且鱼玄机若杀了他的妻儿,那便是草菅人命,罔顾律令,是以他料定鱼玄机不会杀了他的妻儿,只是他的妻儿怕是要受些苦了。 鱼玄机似是捕捉了到了什么,笑道,“你是不是觉得我不会真的杀了你的妻儿。” 杭喻蓦然一怔,鱼玄机竟能洞察他的所思所想,他还是小看了鱼玄机,鱼玄机不对他严刑拷打,定是有谋算,如何从他口中得到他想要的。 鱼玄机只不过是想知道程文伯的死因及幕后主使是谁,只是这背后牵扯到了他的大恩人蔡元长,他是决计不会出卖蔡元长,是以已经到了他揽下所有责任的时候了。 他沉思片刻后道,“你想知道什么?” 鱼玄机微怔,此前他如何也不肯招认,怎么又突然想招认了,他是否有其他的计算,他问道:“程文伯如何死的?” 杭喻道:“其实,程文伯是我杀的。” 鱼玄机微惊,他以为杭喻只是帮了幕后之人一把,却想不到程文伯是杭喻杀的,又问:“你是怎么杀了他的。” 杭喻将他如何杀了程文伯一切经过到来,他是在程文伯常点的熏香中下了迷药,待他昏迷后,将他悬到梁上造成畏罪自杀的假象,也是他收买了仵作,证实程文伯了是自杀身亡,而非他杀。 他可千算万算算漏了鱼玄机会怀疑到仵作身上,这才有后面仵作之死之事,不过杀仵作的人确实不是他的人,而是蔡元长的人,那些人刺杀鱼玄机之后,也是在他的安排下出了城。他并未说谎,程文伯确实是他找人杀的,江湖有杀手组织,找杀手杀一两个人并非难事,只要给钱就行。 叶泽霖将信将疑,总觉得杭喻交待得过于简单,他只说了程文伯是他所杀,却不提别的,他道:“杭大人,还有呢?” 杭喻道:“无缘寺命案及那个仵作也是我找人杀的,便是刺杀鱼大人的事也是我所为。” 接下来他说了一个几乎完美的案件经过,他说,在皇佑七年时,他与程文伯因升迁之事结下了仇怨,他一直怀恨在心,十万水利款抵达岳州后,他将十万水利款窃出,用这笔银子做为费用,通过中间人找了杀手组织杀了程文伯,又怕鱼玄机查到自己身上,所以一不做二不休,又找到杀手组织杀了鱼玄机以除后患。 一番有理有据的措辞,若是不知道些内幕的,定然会相信,鱼玄机、叶泽霖等一干人自然是一概不信,但他们并未表现任何相信或是不相信的表情。 这一干人不包括花扶疏,她是最晚抵达岳州的,虽不大清楚整个案子的始末,却也多多少少知道一些,对于杭喻这顿说法,她同样不信。如若真如他所言,一切都是他做的,那个账本怎么解释。 为了让编的故事更具可信度,杭喻特意交待了中间的人名字及杀手组织,杭喻说了这个杀手组织叫‘黑火社’。 花扶疏乃梅宗少主,梅宗势力遍布大宋,旗下的‘伊人阁’掌握着黑道、白道、商道种种消息及各个势力组织,她略略记得两湖一带是有这么个杀手组织。 她觉得杭喻委实太辛苦了,为了编这个谎言,真真是下了一番苦功夫,连那个杀手组织都查得清清楚楚。 鱼玄机故意道:“你说的可当真,一切都是你所为?” 杭喻点头,“皆是我所为。” 鱼玄机表现着一副相信的模样。 这时候,一道女声大笑起来,很不配合鱼玄机这场戏,当众拆了台,她拆的是杭喻的台, “哎,你这谎话说得能不能真点,‘黑火社’年前就被官府端了,你不知道吗?这事当时可轰动了株州。” 闻言,杭喻的脸色微变,他自然知道株州的‘黑火社’年前就被当地的父母官端了,只是这件事这个女人怎么知道,连鱼玄机都未必知道。 如他所想,鱼玄机等人确实不知道这件事,对于花扶疏这话,鱼玄机等人也是不解的。 花扶疏耸耸肩道:“我曾在南方待了一年多,别说株州了,杭州我也去过,听过什么很正常,只是你不走运,偏偏你遇到了我拆穿你。” 她很好心告诉杭喻真相,“其实你说得多,在场的也没有人相信你。” 杭喻恍然大悟,“你们耍我!” 老乔乐呵呵道,“不耍你耍谁啊。” 杭喻有种恨恨的感觉,从头开始,鱼玄机就在耍他,他只不过想知道程文伯真正的死因而已。 鱼玄机道:“我不耍你,你会交待程文伯的死因吗?实话告诉你,我从来没有怀疑是程文伯窃了十万两水利款,我之所以查程文伯的死因,无非是为了还他清白,顺带纠出你这个帮凶,我早就知道谁是这案子背后的主谋。” 杭喻目瞪口呆,“你,你…不可能!” 第165章 美貌就算了,别玷污了它 鱼玄机开诚布公,“程文伯死前曾递了一份奏疏给陛下,状告洞庭节度使蔡元长贩卖人口、贪污受贿等种种恶行,蔡元长也递了一份文书,说程文伯私吞十万水利款,畏罪自杀而死,两份文书自相矛盾,偏偏程文伯又死了,你说,本官相信哪个多一些。” 杭喻道:“不可能,程文伯的奏疏我已经销毁,怎么可能送到京城,就算程文伯又递了一份,也绝不可能到陛下案前。” 鱼玄机笑了笑,“若是程文伯以他人名义递的奏疏呢?程文伯的高明之处在于他早就知道你们会对他不利,他事先备两份奏疏,一份以他的名义走官道便于你们拦截,另一份以他人名义递到朝廷陛下的案前,因为他这招声东击西才让蔡元长所犯的恶行大白于天下,你不是主谋,亦是帮凶,你知法犯法,谋杀他人性命,本官会依法秉公处理。” 杭喻大笑,“鱼大人,终究是我小看了你。” 鱼玄机不吝啬杭喻的‘夸奖’,“谢谢,我也小看了你,若不是程家人态度坚持,若不是你不闻不问,若不是十万水利款消失得干干净净,不留痕迹,我也不会有所怀疑,也不会查到你的身上。” 叶泽霖似有所思,道来:“鱼大人,我记得大宋有一条律令,凡直系亲属若有犯重罪者,其子弟一律不得科考入仕,杭喻残杀岳州府尹,助纣为虐,知法犯法,更是罪加一等,他的儿子有生之年应该不可以参加科考。” 鱼玄机点头,“大宋刑律中确实有这条规定。” 他啧啧笑了,“杭喻,我倒是佩服你,为了报答蔡元长,不惜将自己亲生儿子的前途搭了进去,当今陛下痛恨贪官污吏,你助纣为虐,残杀同僚,陛下可能会为了整顿朝纲,肃清贪污腐败之风,令你子孙后代不得科考入仕。 杭喻心头一酸,大宋却有这条不成文的规定,又载入大宋法典,他在做此事之时就已经想到了他的儿子终生不得科考,可节度使大人对他的恩情他不能不报。 当年,他参加科举,本该榜上有名,却因权贵替换了他的文章,使他落榜,又求告无门,在他心如死灰之际遇到了蔡元长,蔡元长欣赏他的才华,招他做了幕僚,一步一步提携他到至今。 若非蔡元长,他的才华有可能永远埋没,若非蔡元长,他不可能步入仕途。 在别人眼里,蔡元长是一个贪官污吏,可在他眼里,蔡元长是点亮他人生的一束光,并照亮他的人生。 鱼玄机道:“杭大人,为了一点恩情,将自己变成阶下囚,后悔吗?” 杭喻笑道:“我无悔,亦是无错。” 他对于自己的所作所为并不觉得哪里不对,他只是报恩而已,纵是犯了律法,他也不觉得他做错了。 鱼玄机回他:“报恩本无错,但是非不分便是错了。” 杭喻细细量了鱼玄机此话,是啊,有恩报恩并无过错,是非不分就是错了,可从他自己的角度来看,他并不觉得自己错了。 看待一件事,从不同的角度,便有不同的想法。 他犯了重案,必然会连累他的儿子,不得科考,仕途无望,可换个角度看,不入仕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宦海沉浮,官场复杂,若是平平淡淡流水一生,何尝不是一种幸福。 鱼玄机吩咐道:“老乔,把他押进岳州大牢,把杭家母子送回去。” 老乔应了声是,就吩咐人将杭家母子送回去,他亲自带着人将杭喻送到岳州大牢。 鱼玄机、鱼尺素各自离去。 叶泽霖也打算回房去,花扶疏跟在他身后,才行不久,叶泽霖冷不防停了下来,花扶疏走到他跟前,问道:“不走了?干嘛呢?” 叶泽霖量了一眼她的衣着,“你这身衣裳?” 花扶疏转了一圈,就眨巴水润的杏眼道:“好看吗?” 叶泽霖有意地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给花扶疏一个甚是嫌弃的眼神,“不伦不类,真难看。” 言罢,他越过花扶疏便走了。 徒留花扶疏一脸茫然,这可是她精挑细选的,果然她搭配衣裳的眼光不及三巧一半,连叶泽霖这种端正雅致的人都嫌弃,看来,她往后得多同三巧讨教讨教如何搭配衣裳。 她快步跟了上去了,同叶泽霖并肩一道,叶泽霖问她,“方才你同杭喻说你雪肤花貌,这词儿好似用得不妥当。” 花扶疏忙的改了一个词儿,“雪肤花貌算不上,肤白貌美也是有的。” 雪肤花貌,肤白貌美,叶泽霖觉得这两个词儿好似差不多,都是形容女子肤色白皙,容貌美丽。 叶泽霖瞧了她一眼,“你肤色白皙,肤白二字倒是贴切你。” 花扶疏得瑟而笑,“我就说我肤白貌美嘛。”她又扬起了两分自豪,“你不看看我是谁,我可是宁栖蝶的女儿。” 叶泽霖发觉她的脸皮挺厚的,他记得她说过脸面这东西该要的时候要,不要的时候也是可以丢弃的,在自夸这项上,脸面这东西她是可以不要的,他道,“不过貌美就算了,别玷污了它。” 花扶疏不满道:“我哪里丑了,我可是城南一枝花。” 确确实实是城南一枝花,不过是苏年城南的一枝花罢了。 苏年是座小城,同封城是不可比的,以花扶疏的姿容,封城美人榜前一百未必进得了。 花扶疏在长相这项上随了她的父亲花鸣谦,好在肤色随她母亲,十分白皙,搭上两只清澈灵动的杏子眼,整张面皮也是清秀得很。 若说是绝色,真真算不上,若说是丑颜,真真搭不边。 叶泽霖并非第一次笑话她的容貌,她也不在乎旁人的看法。 她的姿容也非最差的,叶府的丫鬟唯有飞院的玉枝、欧阳夫人的翠枝、独孤兰息的榴枝并上三巧姿色比较出众,这四个同她一比,还是她胜了一筹。 她是不在乎别人的看法,可是她在乎叶泽霖的看法。 见她生气,叶泽霖方才发觉自己口不择言,他最初是看她不顺眼的,后来看着看着便顺眼了,他思虑着怎么开口道歉为好。 那厢,花扶疏眼珠子一转,打起了坏主意,娇声道:“相公。” 那双眸子望着叶泽霖,痴迷缱绻,怎叫一个深情款款了得。 第166章 背后之人是清河王? 她这突如其来的娇声,叶泽霖一时有些不适应,由不得往边上退了一步,花扶疏往他怀里扎去,伸手搂着他的脖子,将他一推,抵着墙壁。 叶泽霖面色略略一变,看着花扶疏,青天白的日她想做什么,好在此处没人,不然他一定推开了她。 花扶疏踮起脚尖,将自己往上送,叶泽霖忙不迭别开了脸。 花扶疏似乎早知道叶泽霖会避开她的热情,心中不禁一笑,果然是正经得很,她倒要看看叶泽霖有倒底有正经! 往下,她便更过分了,反正她也不怕有人看,看见了正好。 搂着叶泽霖的手并没有松开,往后挪了两步,带着他离开了墙壁,使出她惯用的伎俩,用力一跳,双腿缠着叶泽霖的腰,同他对视。 叶泽霖脸色骤然红了,连耳根子也红了,换做平时,花扶疏这般没脸没皮的,他定然会冷冷训她一顿,或是讥讽几句,可这回他却没有生气,淡声道:“扶疏,快下来,若是让人看到了不怕叫人笑话。” “我不要。”花扶疏不下来。 “算我求你了,可好?”叶泽霖恳求她。 花扶疏不答应,“不好。” “快点下来。”叶泽霖道。 花扶疏挪开了视线,却见他的耳朵都红了,果然是正人君子,端正不能再端正,明明是她早猜到的,心底深处不免有一丝失落。 她笑道:“叶泽霖,是你怕人看到。” 叶泽霖道:“知道了还不快些下来。” 花扶疏道:“不要。” 叶泽霖又道:“你知不知你很重的,三巧已经很纤瘦了,你应该比她还重。” 他的大掌往她的腰一摸,“这么粗的腰,你一顿吃多少,一日吃几顿。” 闻言,花扶疏的面色青了,忙的从叶泽霖身上下来,两只手想摸摸自己的腰,看看是否真的很粗,可是看着叶泽霖便收了手,恼了他一眼,然后愤然离开。 看着她离开的背影,叶泽霖不禁失笑,看来是真的生气了。 其实,她的腰并不粗,他只是逗逗她,让她从他身上下来而已。 花扶疏回到房中,叫来三巧,令她站好,盯着她的小蛮腰一遍又一遍,看得三巧毛骨悚然。 她比划了自己的腰,好似比三巧的腰粗了些,她为了确认确认,问道:“粗吗我的腰?” 三巧不知怎的花扶疏会问这个,她如实道:“不粗啊姑娘。” 花扶疏复问:“真的不粗?” 三巧信誓旦旦:“不粗,真的不粗。” 但也不能说细。 花扶疏只信三巧一个,她道:“还是你最好,该死的,居然说我的腰粗,他的才粗。” 三巧大抵猜到是谁,“是姑爷?” 花扶疏纠正她的称呼,“什么姑爷,那是睁眼瞎,是混蛋!” 三巧跟着应喝,“对对,就是混蛋。” “这个混蛋嘴巴怎么那么毒,他又不是他舅舅的儿子!”花扶疏骂着这个说她腰粗的混蛋泄愤。 门外的混蛋听着主仆二人一块骂自己,迈出的步子也收了回来,里面的人骂得越重,他的面色越发的难看,待两人骂罢,叶混蛋便离开了。 叶混蛋得出一个重要结论,千万不要轻易得罪女人,女人不好惹,往后更要谨言慎行。 叶泽霖去了鱼玄机处,此时鱼玄机叔侄二人在商讨事情,叩门声响起,他往门外一看,原来是叶泽霖,就招呼他进来。 叶泽霖入内,鱼尺素让了位置,他便坐了上去,鱼尺素到鱼玄机身边站立着。 便是叶泽霖不过来,鱼玄机也会让鱼尺素将他请过来,杭喻已认罪,程文伯死因明了,岳州之事已告一段落,是该到收尾的时候,这尾指的便是蔡元长。他看了眼鱼尺素,就道:“素素,你先出去。” 鱼尺素应了声,便出去了。 叶泽霖来寻鱼玄机,便是要问接下来的打算,他道:“鱼大人,我们至岳州已一个月,眼下杭喻已认罪,也还了程家公道,您想何时启程前往罗城?” 他所想与鱼玄机一样,是时候该把这尾收了。 鱼玄机道:“程文伯一死,岳州府尹之位空缺,陛下已派曾子城接任岳州府尹一职,另程文伯之子程正堂接替杭喻的位子,我得到消息,这位曾子城大人不日便到岳州,后日我们便启程去罗城会会这位幕后主谋。” 曾子城这个名字,叶泽霖觉得有些耳熟,搜索一遍记忆,他想起了这人是谁。 他虽不在朝中任职,但于朝中局势一清二楚,哪些官员是谁的人,他大多都知道。这个曾子城正是清河王一脉的,他大概猜到了,陛下为何要派清河王的人就任岳州府尹。 岳州府尹一职空缺,陛下将曾子城外调,为的是削弱清河王在朝中的势力。只是要削弱清河王的势力何其困难,陛下决定将曾子城调出京城时定是经过诸多考量思虑。 见叶泽霖有些失神,鱼玄机唤道:“少将军在想什么?” 叶泽霖回神:“在想案子,还有蔡元长。” 鱼玄机笑道:“怕是不止是想蔡元长,还有蔡元长背后的人。” 叶泽霖一怔,问道:“鱼大人想说什么?” 鱼玄机起身走到书案前,拿了一份文书回到矮榻坐下,他将文书递给叶泽霖,他道:“我让人查了查蔡元长的生平,与哪些人有往来,家里有什么人,你瞧瞧,看看哪些是你知道的,哪些是你不知道的。” 叶泽霖双手接过文书,一页一页看完才道:“蔡元长还入过伍,这个我倒不知道,我只知道自皇佑二年起蔡元长平步青云,官途顺遂,一路做到了一方节度使。” 鱼玄机补充道:“祥符年间,蔡元长便在原北岭守将霍青军中效力,后霍青叛乱,清河王奉旨平叛,蔡元长鼎力相助,清河王才能平定霍青叛军,此后更是平步青云。” “当年也是因为霍青叛乱之事我才认识的陛下。”叶泽霖道,当年霍青叛乱,他父亲为霍青辩白,被先皇派去远征高丽,他也不会进宫做当时还是太子殿下的陛下侍读。 鱼玄机又道:“蔡元长和清河王妃的关系你应该知道。” 叶泽霖点头,在来岳州之前,陛下已让淮秦阁调查了蔡元长的身家,他自然知道蔡元长同清河王妃的关系,他道: “我知道,蔡元长是清河王妃远房舅家的表弟,不过十年的时间,蔡元长从小小的军中校尉变成如今一方节度使,是少不得清河王这位表姐夫提携。” 鱼玄机接道:“你的意思是蔡元长背后之人是清河王?” 第167章 没有表面那般贤明 叶泽霖缄默不言,他没有承认,亦是没有否认。 鱼玄机忽然笑了,“这案子颇有意思。” 谁人不知清河王乃大宋鼎鼎有名的贤王,手握重兵,深得陛下太后宠信,蔡元长这案子与他扯上干系,若是传出去怕是不会有人相信。这便是鱼玄机觉得有意思之处。 叶泽霖问道:“大人敢接着查这个案子吗?” 鱼玄机反问:“少将军,这是怕了?” 叶泽霖失笑,“不瞒大人,我是有些害怕的,只是不能因为怕而留着蔡元长这个毒瘤荼毒百姓,我与陛下交好,自然是要为陛下分忧。” 他沉默片刻,“莫不是鱼大人也怕了?” 鱼玄机大笑:“老夫已经是死过一回的人了,有什么好怕的,重获新生,方知从前留下太多遗憾,今有机会实现当年的志向,我岂会轻易退缩。” 以他之才学为国效力,为苍生谋福祉,便是他年轻时的志向。 鱼玄机已自愿归入陛下旗下,叶泽霖思忖着,觉得有些事可以告诉鱼玄机,就道:“大人不畏生死,亦不惧权势,此等胆识晚辈钦佩之至,大人已明心志,有些事晚辈也不必隐瞒了。” 他顿了顿,又道,“大人,清河王拥兵自重,统领北岭十万雄狮,又素有贤名,殊不知这位贤王可没有表面上那般贤德,早有觊觎大宋江山之心。” 鱼玄机猛然一惊,多年为官他早已养成处变不惊的心态,眼中的惊很快便平复过去,他道:“你的意思是说清河王有不臣之心。” 叶泽霖点头,“是。” 鱼玄机这才明白为何叶泽霖要笼络他,又问:“陛下想对付清河王?” 叶泽霖不否认:“是。” 鱼玄机静默沉思少顷后道:“少将军,陛下打算如何对付清河王,若要老夫相助之处请明言。” 叶泽霖道:“陛下的意思是大人做好自己便好了,他日若有需要大人之处,自会告知大人。” 临来岳州前,陛下给过他密旨,若是真的笼络了鱼玄机,最好勿动,静待来日,意思是要鱼玄机保持现状,隐藏自己,等待来日。 鱼玄机笑道:“也是,只有保住性命,方有来日。” 两人又聊了半个时辰,叶泽霖方才作辞离开,回到房时,见花扶疏在写字,他瞧了两眼。 那纸上的字笔画清晰,虽有的字歪歪扭扭,比起之前的目不忍视已经进步了许多,他颇为愉悦给她一个赞赏: “写得不错,嗯,是我教导有方了。” 花扶疏睨了他一眼,这人是夸她呢,还是夸他自己。 旁的三巧插来一句,“我觉得姑娘的字比从前好了许多,姑娘从前怎么写都写不好一手字,每回说要写好字,没写多久便放弃了,是姑爷教的方法好,姑娘才学得快。” 花扶疏不悦看了眼三巧,在她面前戳她的不是,夸着叶泽霖,哪里是叶泽霖教得好,明明是她刻苦努力,坚持不懈,同叶泽霖没有半分关系。 她低声着:“和他有什么关系,明明是我天资聪慧。” 三巧注意了花扶疏的表情,不在说什么,找了个借口,出去了。 叶泽霖的耳力极好,自然听到了花扶疏的不满,就坐在她旁边的一个凳子,“我们家扶疏妹妹是最聪慧的。” “这个自然的,我这般聪慧,你娶了我是你最大的幸福。”被喜欢的人夸着,花扶疏自然是高兴的,却还不忘在言语调侃他一把。 叶泽霖故作训斥,“胡说什么呢,竟说这么不着调的话。” 花扶疏很不喜他正经的模样,心头又犯起了主意,将脸靠近了他,看着那张温润如玉实际上正经得很的俊脸, “我又没说让你从了我,哪里不着调了。” 叶泽霖很想离她远些,可见她这般不着调的模样中又有着两分可爱调皮,若是应喝她,怕是她会得寸进尺,轻咳一声便数落她起来, “怪不得你娘说你是个混账祸胎,如今看来真是个混账祸胎,这种话是你姑娘家说的吗?往后不许说了,在外人前更不能说。” 花扶疏不言,像是冥思。 叶泽霖用脚尖踢了踢她的脚,“说你呢,听见没?” 花扶疏一脸乖巧的点头:“听见了,这种话往后我不在别人面前说,我只跟你说。” 叶泽霖险些摔个大跟头,他就猜到她是这个态度,说了也白说,栖蝶夫人教养她十八年,也没有将她养成大家闺秀,更不会听他这个名义上的夫君的,有句话如何说的,叫劣习难改来着。 他抚着额头,“你若再胡说,今晚你给我打地铺。” 花扶疏自那日与叶泽霖同床共枕后,他们便一直睡在一张榻上,有床不睡睡地板,她可不傻。 她瞧上的人,自然的想办法追到手,叶泽霖给了她机会,她更是不会放过,恐他生气,便不再逗弄他,“好了,我不说就是了。” 叶泽霖道:“后日我同鱼大人要去罗城,你收拾收拾,与我们一道去,让你独自回京我不放心。” 花扶疏一脸悦色,“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你要送我回去我也不回去。” 叶泽霖叮嘱道:“路上可能会不安全,你跟着我别离太远。” 此番前往罗城,蔡元长可能会在路上设伏,花扶疏是会些花拳绣腿,与他比起来终是差的太远了,不然也不会被那黑衣人挟持。 “我肯定寸步不离跟着你。”花扶疏莞尔,忙的唤来三巧,主仆两人开始收拾东西,其实也没有什么东西要收拾,就是收拾些衣物而已,只是叶泽霖主动关心她,让她心生欢喜。 看着花扶疏那清甜的笑容,叶泽霖心生愉悦,莞尔而笑。 翌日,岳州府大牢传来消息,说杭喻中毒身亡,鱼玄机、叶泽霖等人一顿惊讶,便匆匆赶去岳州大牢,经老乔勘验后,确定杭喻确实是中毒身亡,且在杭喻身上发现了剩下的毒药。 鱼玄机当下询问了牢中衙役,确定毒药是杭喻自己带进来了。 杭喻是鱼尺素亲自抓来的,她也未想到杭喻会随身带着毒药,她懊恼自己当时没有搜杭喻的身,鱼玄机柔声宽慰她, “杭喻早知道自己有朝一日会被抓,在你抓他的那一刻,他已经想到了了结自己的生命,况他残杀程文伯,是水利款案的帮凶,犯的本就是死罪,所以素素你不必自责。” 鱼尺素点点头,方才放开了些。 第168章 青云山的土匪 牢头把杭喻临终的遗书递给鱼玄机,这是一封血书,是杭喻写给他妻儿的。 鱼玄机看后,只深深叹息一声,便吩咐牢头,通知杭喻的夫人收尸,牢头点了两个衙役去通知杭喻家人。 安排事后,鱼玄机等人就回到驿馆,莫约申时,鱼玄机让老乔去杭喻家里一趟,为此叶泽霖很是不明。 他就道:“杭喻知法犯法,是罪有应得,可家人是无辜的,他这一死,杭家便没了主心骨,杭家娘子孤儿寡母的日子怕是不好过,能帮一把算一把,我又不是每个犯了罪都要帮衬,只是最近死了不少人,生出一些感慨而已。” 叶泽霖不否认,他们到岳州不足两月,因为这桩案子确实死了不少人,人非草木,多多少少是会有些想法或是感慨的,便连他也有一些想法。为此,他也能理解鱼玄机的做法。 次日,鱼玄机等人便前往罗城,罗城与岳州相邻,从岳州城至罗城也要一两日的车程。 在他们离开岳州城的当天,朝廷派遣就职岳州府尹的曾子城也抵达了岳州城。 罗城。 亭台楼阁,鳞次栉比,雕梁画栋,金碧辉煌,这便是罗城中蔡节度使的府邸,其奢华、气派之度与亲王府邸相较有过之而不及。 一座院落的房舍中,蔡节度使着身秋色绸衫,提着支紫檀笔在洁白的宣纸上书写王羲之的《兰亭集序》,只见他行云流水、挥洒自如,一笔一划,下笔力道自在心中。 一名青衣小厮入内,做了礼,方道:“大人,白爷已经走了,小白公子在屋外请见。” 这位节度使大人蔡元长,闻小厮之话,便让小厮将人请进来。 小厮照办,领着一位身着玄色年约二十五六的年轻公子进来。 这位小白公子便是白行简,他同他义父皆是奉命协助蔡元长,因王爷有事,便将他义父召回去,今日才走的。 他之所以留下,一是协助蔡元长之事未尽,二是他母亲的遗物不知在何时遗失了,他得寻一寻。 白行简抱拳作礼,“蔡大人。” 蔡元长挥手,小厮会意退了出去,他将紫檀笔放进白玉灵芝式笔洗中,听白行简道:“蔡大人,我得到消息鱼玄机已经往罗城来了,过两日就该到了,我已让人盯着他们的动向。” 蔡元长笑了笑,“意料中事,杭喻已死,鱼玄机自然会来找本官。” 白行简道:“蔡大人,要不要设伏?” 蔡元长想了想,免得夜长梦多,“这事你来办,本官府中有的是精锐死士,罗城有座青云山,那是匪山,盘踞着一众凶狠暴力的匪寇,你杀了他们,在将他们的尸体送到青云山,剩下的便交给本官了。” 白行简点头,便退了出去。 白行简走后不久,蔡元长的心腹何有道走了进来。 何有道的年岁与蔡元长相仿,相识于北岭,那时他们都北岭军中,后主帅叛乱,蔡元长因功升迁,他便跟着蔡元长做他的幕僚,如今已有十多年。 他已知道蔡元长的安排,于此并无不满,不满的只是白行简这个人,他道:“大人,您不怕小白公子再度失手吗,上回就是他大意失手,鱼玄机才逃过一劫。” 蔡元长吩咐道:“白爷于主上有大用,梅花后人及宝藏下落皆系于他身上,小白公子又是白爷的义子,他若有个什么好歹,白爷那处不好交代,你吩咐那些死士要进全力杀了鱼玄机等人,也要护着小白公子的安危。” 何有道领了吩咐,迟疑片刻后道:“大人,那叶府的少将军也要如此吗?” 他做了个抹颈的动作。 蔡元长淡然道:“叶家手握兵权,叶泽霖此人年纪轻轻颇有作为,更是深得今上恩宠,尽管宣武将军是个虚职,今上迟早会重用他,来日叶家有可能是主上最大的敌人,眼下便是我们现在不动手,主上也会动手,只是迟与早的问题而已。他自己不要命送上门来的,与我何干?待小白公子将鱼玄机等人的尸体送到青云山,你立马带人去攻打青云山,那批银子得由他们看着终是不安全,得尽快运离罗城。” 何有道明白,蔡元长这是一箭双雕,待白行简将鱼玄机等人的尸体送到青云山,他立马以匪寇屠杀朝廷命官为借口攻打青云山,将匪寇一网打尽,唯有这样才能一劳永逸。 说起这青云山的匪寇,何有道是再知道不过的。 五六年前来了一众匪寇,在青云山盘踞并落稳了脚跟。那匪寇的头儿是个女人,唤作塞玉环,其人天生神力,武功高强,泼辣狠毒,她手下的匪寇个个是能打能抗的高手。 这些年,节度使大人同塞玉环有过不少合作,就连从岳州府里运出来的十万两银子也是赛玉环替他们看管。可鱼玄机查得太严,一旦鱼玄机到了罗城,定会查到十万两银子的下落,所以,最稳妥的办法,就是杀了鱼玄机和青云山的匪寇。 要杀鱼玄机,自然不能是他们的人‘杀’,鱼玄机最好死于‘意外’,唯有这样大人才没有嫌疑。 何有道退了出去,蔡元长提起紫檀笔点墨继续在宣纸上挥洒,神色从容自若,唇畔牵起了一抹诡异的弧度。 青云山位于罗城之东,是指一片群山,此地丛林丛生,不见村庄,因盘踞着匪寇,更是无人问津。 而在青云山的一处峡谷中,一堵石墙拔地而起,并连着山腰,拱形石门上方雕刻三个大字‘匪寨’。 匪寇的匪,这确确实实是匪寨。 石墙后一片平旷,房舍林立,阡陌交通,三三两两的女人们在忙活,还有五六个男童女童在追逐打闹,算得上有人烟。 青云山方圆十几里,便只有这处有人烟,却不是平头百姓,而是匪寇。 这些忙活的女人们,玩闹的童儿们,大抵是匪寇的亲属。 洗净的天际蔚蓝蔚蓝的,几朵白云莹玉可爱,蟹壳青衫子扎着两个小角的垂髫男童看着越过石墙,在他稚嫩的笑声中落在木桩的白鸽: “是鸽儿,鸽儿回来了,鸽儿觅食回来了,我要告诉娘亲!娘亲,娘亲,鸽儿回来了,娘亲,娘亲……” 他迈着小短腿往大义堂里奔,才到大门口就被从里头出来的人扯住了领子。 第169章 你个老神仙咋不上天 蟹壳青衫子的童儿眨巴着眼睫纤长的大眼睛,看着这个扯住他的领子长发飘飘又穿着白衣服的叔叔,指着木桩上的白鸽: “九叔,鸽儿觅食回来了,我要告诉娘亲。” 长发飘飘又着白衣男人是匪寨的三大当家阴九九,他二话不说拎起小童,将他一只踏进门槛的小腿提出来,翘着兰花指摁了小童的额头教训他: “小铮铮,你娘亲在小憩,你娘亲脾气厉害,吵醒了她当心罚你去蛇窝喂蛇。” 小童颤了缠小小的身子,乍觉寒毛耸立,要知道他最怕的动物就是蛇了,偏偏他娘亲养了一窝蛇,本想告诉他娘亲鸽儿回来了,听了九叔的话他可不想去蛇窝喂蛇,“九叔,我不找娘亲了,我…去玩了。” 他撒腿就跑,生怕他娘亲醒来罚他到蛇窝喂蛇。 阴九九笑了笑,走到了木桩,取下白鸽腿上小竹筒里的纸条,看了眼纸条上的信息,蓦地一惊,将白鸽放飞,大步流星入了大义堂。 堂里,黄梨木制成的太师椅上那人着朱红粗布衫子,束着男子髻,闭着眼睛小憩,她就是匪寨的大当家,塞玉环是也。 脚步临近,塞玉环缓缓睁开了眼,“我们的人送消息来了?” 阴九九笑吟吟道:“大姐醒了。” 塞玉环起了身,她体格健壮,身形高挑,眉宇有着男儿的英武之气,像是征战沙场过的,明明是匪寇,且是匪寇头子,却没有半分匪气。 想着儿子的嗓门,她忍不住吐槽:“也不知道月铮随了谁,嗓门那么大,便是睡得沉的也被吵醒了,且我素来睡得不深,就是些小动静也听得到。” 她伸来手,阴九九将纸条放进她掌中,她瞧了着纸条上的信息,登时大怒,一腿将黄梨太师椅踹翻:“他奶奶的,老子帮他做那么多事,到头还要算计老子,从前这个样,如今还这个样,当面一套背后一套!无耻卑鄙阴险小人!” “老三,你这就带人下山去盯着,他们要杀人,你将他们一块杀了。” 塞玉环吩咐着阴九九,怒气不减半分。 阴九九素知他这位大姐是个脾气火爆的性子,捏着兰花指,摆弄着宽大的衣袖,吐着唱戏的调子: “大姐息怒啊,那老贼人阴险狡诈,依我瞧怕是没那么简单啊……” 塞玉环不耐烦打断他:“别唱了,有什么不简单的。” 阴九九敛了动作,敛了媚态的眼神,正正经经道: “大姐,那个姓蔡的是出了名的狡诈毒辣,两面三刀,又有城府,当年您的爹爹霍大伯伯不就栽他手里?您和二哥带着小铮铮还有一众兄弟逃亡,千辛万苦才在罗城站稳脚跟,好不容易接近那个蔡老狗,您若是冲动行事,指不定我们这么多年的努力都白费了。我们与蔡老狗合作这些年,他有多少事经过我们的手,我们握着他的把柄,朝廷的人查到蔡老狗身上,他要保全自身,又要得到银子,怕是要将我们斩草除根。” 塞玉环恍然大悟:“你意思是蔡老狗要杀了我们灭口?” 阴九九道:“大姐明白就好,蔡老狗杀了朝廷命官,栽到我们头上,就有借口将我们一网打尽,蔡老狗的人已经出发了,估计用不了几日就会来攻打我们青云山。” 塞玉环思虑片刻,勾着食指示意阴九九靠近,在他耳畔低语一阵,阴九九连连点头,之后便带着几号人下山了。 岳州、罗城的边境端的是山清水秀,景色宜人,鱼玄机一行人越过岳州边境,入了罗城境内。 简朴的马车飘荡美妙悦耳的旋律,唱曲的是个青衣少女,梳着双环髻,听曲的是个绯衣女子,梳着灵蛇髻,簪着海棠花钗,靠着车厢闭着眼睛小憩的是个银灰长衫俊生生的公子。 这三人不是三巧、花扶疏、叶泽霖,还能是谁? 叶泽霖抱着双臂,睨了眼唱曲的少女和听曲的女子,又闭上了眼睛,装作一副不介意的模样,心里头其实介意得很。 终于,这首《采莲》唱罢了,那个穿绯红对襟长裙的女子对唱曲的少女道再来一曲,他睁开眼,打断那两个特爱闹腾的: “三巧,你都唱了半个时辰了,喝点水润润嗓子,免得坏了嗓子。你真有闲情逸致,当是游山玩水呢。” “我自然比你有闲情逸致,年纪轻轻的非得活成老大人样。”花扶疏自然知道叶泽霖最后一句话是对她说得,他这是嫌她不安分闹腾,他越是嫌弃她,她就越是要还回去, “你懂什么呀,我这叫情趣好不好,像你这样的,温润如玉的神仙人儿,行事跟宰辅相公一样,说得好听的叫沉稳,说得不好听叫老气横秋,明明不是老神仙,比老神仙还正经。” 情趣? 有人可不定觉得是情趣。 叶泽霖是读过书的,情趣这个词儿怎么用,用在哪个方面他比花扶疏清楚,只是唱个曲也能叫情趣,就算唱曲是个情趣,也要挑挑时候才是,偏挑他小憩的时候。 他本不想同她计较,可她这话倒叫他不能忍了,他甚至觉得他从前有些纵着她了,便照着她的样子还回去, “你这个样的,三天两头上房揭瓦,六天八天逛赌坊青楼,说得好听的叫与众不同,说得难听的叫没规矩,好歹是个名门望族,非得把自己当成街头地痞。” 花扶疏抬脚踹了他一下,看不惯他正经的老头样,骂道:“你个老神仙咋不上天哪。” “我若是老神仙,你就是老神仙婆子,我上了天,你也得跟着。”叶泽霖反击。 花扶疏不甘示弱:“我才不跟着你,等你上了天,我自有快活去处。” 叶泽霖指着车帘子:“你要去快活就下去,别在这儿碍眼。” “要去你去!”花扶疏脾气上来了,同他争执不休。 三巧好想劝架,可是这事好似她惹出来的,又不知怎么劝。 那头,鱼玄机同鱼尺素、老乔乘坐的马车不过一丈多远的距离,花扶疏二人的争吵,他们一个字不落都听了,鱼尺素先开了口,“叶二哥同少夫人的感情不是挺好的吗,怎的也会吵架。” 第二个开口的是老乔,“这两个一个静,一个动,静的是少将军,动的是少夫人,不吵架也难,常言道床头吵架床尾和,两夫妻偶尔吵吵闹闹才叫过日子嘛。” 第170章 那张小像 “这少夫人是嫁了个夫君不像夫君,倒像老爹。” 鱼玄机不禁调侃一句,他笑了笑,又道,“你夏叔叔家的大哥哥同少将军一个年纪,人倒不如少将军稳重,这沉稳是好的,沉稳过头不就是老气横秋,少夫人不同少将军吵架才怪呢,我跟你婶婶,你乔叔跟你乔婶也都吵过架。” 马车忽然停下,青布帘子掀起,走上来的人阴着脸,显然是听到了他们方才的言论,三人立马露出尴尬的神色。 叶泽霖不想同花扶疏乘一个车,就下了车奔鱼玄机这处,谁知就听到他们三个八卦他的是非。 他挤老乔身旁的位置,“那边坐着不舒服,过来占个地儿。” 四个人做一个马车,车厢也不是很大,显得有些拥挤,鱼玄机同鱼尺素道:“素素,你与少夫人她们一道,都是女儿家说得来。” 鱼尺素应声好,拿着她的刀下了车,上了花扶疏那辆马车,坐在叶泽霖坐过的位置,看着花扶疏、三巧都瞧着她,就道:“那边挤得很,我就过来同你们搭个伴。” 马车徐徐而动,花扶疏同鱼尺素道:“他脸是不是还臭着。” 鱼尺素半响才反应过来,花扶疏说的那个‘他’指的是叶泽霖:“少将军阴着脸色,似乎特别不高兴。” 其实,她不清楚叶泽霖是跟花扶疏吵架才不悦,还是听到她与两位叔父嚼舌根而不悦,又或者两者皆有。 三巧紧接着道:“姑娘,你同姑爷较什么劲,他是什么人你又不是不知道,正经得跟那包管闲事似的。” 她口中的‘包管闲事’指的是东京府尹包长洲。 花扶疏顶着那副不招惹叶泽霖就不舒服的态度:“谁叫他不搭理我,不搭理我就招惹他。” 说真的,这一路上叶泽霖真没同她说几句话,怎么看叶泽霖也不像是一个沉默寡言的人,她觉得忍到现在才招惹叶泽霖,是她的能耐了。 可是她还在想着等叶泽霖气消了,她如何‘招惹’叶泽霖才好,“巧儿,等这事结束了,咱们带着你姑爷去趟兰陵,当初成婚的时候,没能请各位叔伯兄弟喝杯酒,我这心头总过意不去,不赔个罪,将来我怎么有脸见他们。” 闻言,三巧险些笑喷了,她家姑娘分明想着借叔伯兄弟的手整整叶泽霖。 兰陵是十年一度杏林会典举办之地,历史悠久,聚集很多很多杏林中人,可以说是遍地是医,在兰陵但凡有点名气的杏林人或者商贾,哪个跟她家姑娘没有交情,就是那前任兰陵城主慕家同她家姑娘交情也颇深,那慕老城主的孙女还是她家姑娘的师妹。 她知道花扶疏带叶泽霖去兰陵不止为了赔罪,更重要的是让兰陵那些前辈友人们好好招呼招呼叶泽霖,顺带敲打敲打他。 其实,花扶疏本人便是这个意思,她这个人一向有自知之明,她虽没有大家闺秀和名门的风范,那些个规矩女红弄起来不是不体统,就是一窍不通。 但她自认她还是有很多优点的,比如说她会医术,精通妇幼科,活泼大方,独立有主见,还懂事明理顾全大局。 她想着带叶泽霖去兰陵,一是为了赔罪,二是她要用事实告诉叶泽霖,娶了她不吃亏,还是个宝。 鱼尺素见三巧那窃笑的表情,联想着花扶疏那句不搭理就招惹他的话,依着这段时期同花扶疏的接触,对她有一些了解,隐隐约约觉得这个少夫人可能要弄点什么事。 她想着要不要找个机会给叶泽霖提个醒,好歹相识一场,可这是人家夫妻俩的事,干她什么事? 她要提醒叶泽霖,不是给自己惹事吗? 她记得有一回,夏叔叔同他夫人林大娘子吵嘴,她好心地劝了两句,她叔父告诉她,不要管人家两口子的事。 花扶疏笃定了要去兰陵的心思,却见鱼尺素低着眉头,在苦恼什么,用脚尖轻轻踢一下鱼尺素,“哎,鱼姑娘在想什么,是在想心上人吗?” 鱼尺素恍然缓神,看着那双晶亮的眼睛和灿烂的笑容,她冷不丁打了个寒颤,她觉得花扶疏这笑容里有点笑里藏刀的感觉,她说的哪句话是不是什么意思,不会怀疑她和少将军有个什么。 她听过一个话本子,有个当家主母把丈夫里的妾室通房个个打发了,就是外头的外室也给整得不模样,都说女人是善妒的,她脑子飞快一转,扯过这个话题: “不瞒少夫人,我有个青梅竹马的大哥哥,同我家关系甚好,我这位哥哥如今在白鹿洞书院念书……不扯他了,少夫人,我跟你说个好事,不过你可别往外说,若是叫我叔父知道了,定要责骂我八卦。” 花扶疏原是临时起意试探鱼尺素对叶泽霖有没有非分之想,听她说她有个青梅竹马也就放心了,可鱼尺素下一句话勾起她的好奇心, “是个好事怎的怕你叔父责罚。” 鱼尺素故作苦恼:“这事我本不想说的,可方才看你同少将军吵得那般厉害,觉得不说又有点过意不去,说起来这个事还同少夫人你有关。” 花扶疏一听同自己有关,好奇心更上一层楼,忙的道:“你说说跟我有什么关系。” 鱼尺素娓娓道来:“是这么回事,这事发生在你没来岳州之前,有一回我瞧见少将军在看书,那本书好像是《鬼谷子》,我呢走近一瞧,那书上夹带一个剪纸,是个少年郎捧书就读的小象,我细细瞧了瞧,找出几分少将军的影子来,一问之下还真是少将军。” 三巧紧跟着道:“姑娘,你不是剪过一个这样的小象吗?当时你给了姑爷,姑爷还说你手艺好来着。” 花扶疏细细一想,真有这么回事,那个时候她和叶泽霖刚成婚,他祖父要从别院搬来,她无聊之下才照着叶泽霖的模样剪了个小象,后来就送给了叶泽霖,可是那种东西叶泽霖会留着么? 他夹带了这个小象是她剪的那个吗? 还是别人剪的? 第171章 虬髯客张仲坚 鱼尺素补了两句,“这个小象都褪色了,应该是少将军经常拿在手里看的,我当时还问了少将军是谁剪的,少将军说是少夫人剪的,少夫人你是不知道,少将军提起你的时候眼睛都是笑着的。” 花扶疏追问:“真的?” 鱼尺素笑道:“当然是真的了,少夫人于我家有大恩,我有必要扯谎吗。” 花扶疏莞尔,心头流淌着一股暖意,忽然觉得叶泽霖的心里是有她的,不然不会与外人说起她,还留着她剪的小像,此刻,她就像一个热恋中的小姑娘,满脸都那种幸福的感觉,整个人洋溢夺目的光彩,可不过片刻,那种带着幸福的光彩黯淡,一种愁苦取代了脸上的笑容,心口如同针扎一般难受。 见状,鱼尺素有些摸不着头脑,方才笑得那么开心的花扶疏怎的又变了脸色,她正想着问问三巧先找了个话头扯过去,鱼尺素也没有在问。 花扶疏的心情一直到马车停下休整也没有平复,下了车就往溪边走去。 这是官道,边上有一湾浅溪,另一侧则是一片小林子,蓊蓊郁郁的,遮出几分阴凉。 三巧知花扶疏在纠结什么,为的是叶家和她师父妙娘子,自从那幅红衣美人图出现后,她家姑娘心底没有一刻放下过,因为那幅红衣美人图画的正是她家姑娘,加之叶泽霖去过洛阳的雪傲山庄,她家姑娘更加怀疑叶家和二十多年前雪傲山庄惨案有关。 一个是对她真心实意的夫家和她喜欢的丈夫,一个是待她恩重如山的师父,这两方不管选择哪一方都是极难选择的。 她也跟了上去,刚下车的叶泽霖见二人都去了溪边,正要叫三巧,鱼尺素走了过来,小心翼翼地道:“叶二哥,我好像惹你家少夫人不高兴了。” 叶泽霖一怔,“她不高兴?你怎么惹她了。” 鱼尺素将之前在车上的事一字不落告诉叶泽霖,叶泽霖听着,觉得花扶疏可能是吃醋了,此前不是没有先例,在舞阴的时候,她就吃过青黛的醋。 他叹息道:“看着那般爽利的人,实际上有些小家子气,素素,你别同她计较,待会我同她说清楚了。” 鱼尺素并不觉得花扶疏是在吃醋,看她当时的神情,分明是信了她的话,只是不过片刻,花扶疏面上的笑意就沉了下来。 她道:“少夫人面带愁容,或许不是吃醋,可能有别的事。” 叶泽霖淡然道:“我去瞧瞧。” 鱼尺素往她叔父那里走去。 花扶疏望着波光粼粼的水面,两三只白色水鸟掠过,岸边坐着一个背影,手里拿着根竹竿,好似在垂钓。 她走了过去,那个背影果真在钓鱼,只见垂钓者生得虎腰熊背,满脸络腮胡子,露着挺挺的鼻梁和大大的眼睛,那双大大的眼睛正看着她。 她搬着一方平坦的河石放在距离他一尺左右的地方,然后坐了上去,同样用奇怪的眼神看着他,完全没把她自己当成入侵者: “大胡子,你钓鱼怎么还带个木盆。” 她看了看他身后的木盆,又看他手边的竹篓。 络腮胡对于这个突然坐在他身边的绯衣少女是很意外的,就像忽然间窜出来的东西,吓人一跳,这个窜出来的东西似乎与他是熟人一般,打都不打招呼就坐在他的身边,也不考虑他是坏人还是好人。 他没好气地道:“我乐意,你管得着吗你?还有,你叫谁大胡子,有没有礼貌。” 那个窜出来的东西一脸的单纯,“不是大胡子,还叫你虬髯客?你又不是红拂夜奔里的张仲坚。” 络腮胡气得不打一处来,“谁说我不是张仲坚,我就叫张仲坚。” 花扶疏不认为络腮胡叫这个名儿,“你叫张仲坚,我还叫张仲景呢。” 络腮胡呲牙一笑。 花扶疏往竹篓看了一眼,里面有两三条半斤重的鱼,“大胡子,你说要是你喜欢的人不喜欢你,你会怎么办,你会一直喜欢他吗?” 络腮胡满面迷茫,这个窜出来的小姑娘干嘛跟他说这些,他又不认识她。 他不作声,那个小姑娘又道:“如果你喜欢的人也有一点喜欢你,但又和别的女人暧昧不清,你会不会怎么样?” 络腮胡瞧出点意头,原本这个小姑娘是在跟他倒苦水,看她满面愁容,定是为情所困。 只是好奇着小姑娘跟一个陌生人说这些,知道的他们素不相识,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是熟识,他道:“小丫头,你不觉得跟我说这些很奇怪吗,我们并不相识。” “我瞧着你面善,好似在哪里见过的。”小姑娘莞尔一笑,“我长这么大,第一回有人叫我小丫头。” 她的记忆,大抵只有小叔唤她小丫头了。 络腮胡一笑置之,“小丫头,你胡扯呢,我跟你是头一回见。” 这时身后,传来一个女声,唤着姑娘,络腮胡回头看去,是一个青衣小丫头,小丫头的身后是一个绝世风华的少年郎,他不屑地暼了眼少年郎,冷哼道: “要是我,我就一棒子打散他们,好好收拾这个三心二意脚踏两条船的,叫他们到地狱里吃尽苦头,生不如死,再狠点的送他们去见祖宗。” 花扶疏噗嗤而笑,“大胡子,看不出来你挺狠的,弄死了人可是要偿命的。” 那络腮胡正经道:“小丫头,你没出来混过,你是不知在外头有多危险,你若是不狠,别人对你会更会。” “我不知道?”花扶疏指了指自己,觉得大胡子说的甚是好笑,“你别看我年纪轻,整个大宋我差不多走遍了,南至两广,北至北境,我去过的地方,走过的路可能比你吃过的盐还多,我还见过把自个儿亲儿子杀了的人,大胡子,论江湖经验,我不比你少。” 络腮胡恼了花扶疏一眼,“那你伤心个什么劲儿。” “我…”花扶疏捏来个蹩脚的由头,“我看话本子恼的不成啊。” 络腮胡‘切’一声,“小丫头,跟你嗑了半天,还不知你叫什么名字。” 小丫头反声:“我不也不知道你的名字吗,名字嘛,就是个代号,知不知道又有什么区别。” 络腮胡吹胡子瞪眼:“我刚刚不是告诉你了吗,我姓张,虬髯客的名字就是我的名字。” 小丫头不信:“假的,你唬不了我。” 络腮胡信誓旦旦道:“不信就算了,反正我就叫张仲坚。” 第172章 你为何不叫摇钱树 小丫头勉强信了,她顺着络腮胡右手里的钓竿看去,“我叫花千树。” 络腮胡玩笑道:“假的,你咋不叫摇钱树呢?” 小丫头撇了撇嘴,“我又不姓姚,我姓花。”她抬起手臂,指着管袖上的绣花,“就是这个花,花朵的花,千树是我的小字。” 络腮胡道:“你大号叫什么。” 小丫头道:“花扶疏。” 络腮胡下意识看着这个大大的杏子眼莫约十六七的小姑娘,似乎有点眼熟,“你说,你叫什么?” 花扶疏以为大胡子没听清,重复一遍,“花扶疏。” 络腮胡握着竹竿的手颤了颤,水里吃着鱼饵的鱼似知道什么,匆匆游离,他道:“哪两个字,芙蓉的芙,书本的书?” 花扶疏摇头,“不是,《吕氏春秋》中有一句,树肥无使扶疏,树墝不欲专生而族居,肥而扶疏则多粃,墝而专居则多死,我就是里面那个扶疏,是我爹给起的,好听,是个美人儿名。” 络腮胡激动道:“我又没读过书,谁知道是哪两个字,”他抬起左臂,把手掌伸到花扶疏眼前,“要不你写给我看看。” 花扶疏在他掌中写下自己的名字:“就是这几个字了,花是花朵的花,扶呢是扶手的扶,疏是稀疏的疏,我小的时候觉得这个疏字可难写了,为什么不是叔叔的叔。” 络腮胡收回手,又道:“小丫头,你是哪里人,我是罗城人。” “我是……” 花扶疏说到一半,身后就传来叶泽霖的声音,“扶疏妹妹,快回来,一会儿得启程了。” 她回头一看,果然是叶泽霖那厮,起了身同那络腮胡道:“大胡子,后会有期,我得走了。” 这时,络腮胡也起身,将鱼竿提起,鱼竿的那头是一条鲤鱼,看着比竹篓的鱼要重一些,络腮胡取下鲤鱼,放进木盆中,同花扶疏道:“小丫头,狭路相逢算是有缘,这鱼就送给你了。” “大胡子,狭路相逢不是这么用的,是萍水相逢。”花扶疏纠正他的用词,又道:“虽说咱们素昧平生,你这鱼我就收下了,我就是烦得很,才过来找你说话的,不是同你要鱼的。”她抱起了木盆,那条鲤鱼在水里扇动着鱼鳍,端的是鲜活,人正要走了,回头又道,“大胡子叔,前头我没胡扯,我瞧你的第一眼就觉得眼熟又亲切,说不定咱们以前真见过,要不上辈子你是我亲爹。” 她言罢,冲络腮胡露了一个喜滋滋的笑容,哪里有此前的愁容,然后,人就颠颠地抱着木盆往那一男一女走去。 络腮胡坐回石头上,把鱼饵挂在鱼钩上,一会儿就传来小丫头的声音,她说,“霖哥哥,我要喝鱼汤。” 接下来,就是那个绝世风华少年郎的声音,他的声音很温柔,像极了对心上人温柔如水关怀备至的情郎,他说的是,“好,就依你,等会儿到客栈我找人给你做鱼汤。” 他将鱼饵投入水中,别过头看着三个人。 花扶疏摇头不依,“我不要,别人做的不合我口味,我要巧儿做的。” 那个少年郎接过她抱着的木盆,道:“是我思虑不周,扶疏妹妹可别怪。” 花扶疏笑道:“你思虑不周就是错了,我要罚你多喝几碗鱼汤,不许吃饭。” 几人走了,络腮胡凝望着那抹渐行渐远的绯影,不由地轻叹,或许是碰巧。至于碰巧什么,大抵只有他自己明白了。 叶泽霖等人行约一个时辰,便见有一家店舍,叶泽霖和鱼玄机商量片刻,便决定在这家店舍休息一晚,明日在动身。 其实,天色未晚,完全可以找下一家店舍休息,但他念着花扶疏想喝鱼汤,为让她快些喝上鱼汤,才择了这家店舍。 这家店舍不大,带着一个小院,外围是石头和泥巴筑起的墙,大约四尺高,小门挂着的木牌写着几个简朴的大字,湘水客栈。 鱼尺素张望小院的四周,栅栏里有五六只鸡鸭,边上种着二三种菜蔬,架起的竹竿晾着几件衣裳,还有一方小水池和一口井。她又看着那栋所谓的客栈,这是两层高的小楼,门墙有一些灰尘,顶上的青瓦长了苍苍的青苔,还缺了几片青瓦,看着十分显旧,还不如寻常农舍,边上一座小茅屋,她走到老乔身边道:“乔叔,你看这里又脏又旧的,还不如寻常人家的房子,咱们晚上就住这里吗?” 未等老乔回复,鱼玄机就先道:“素素啊,出门在外,又不是在家里,我们一路走来客店鲜见,花儿娘子都不说什么,你就忍忍。” 鱼尺素不敢反驳鱼玄机,她长这么大确实没住过像这般破旧的房子,自然是不习惯的。 看着鱼尺素不满意这家店舍,叶泽霖也打量一番,这家店舍是有些破旧,他在北境和西垂都待过,环境比这还要脏的地方他也去过,更遑论住过,他是无所谓的,但花扶疏呢?她会不会介意? 连鱼尺素这个不怕吃苦的习武之人都介意,花扶疏虽不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养尊处优长大的,也是衣食无忧养大的,她应该也会介意住这种地方。 他选这家店舍时,竟忘了这事,“这里简陋,你同三巧就委屈些将就一晚。” 花扶疏嗤笑:“贫民窟的房舍漏雨透风,又脏又旧,还有不堪入鼻的霉味,我不但过去,还住了好几日,相比贫民窟,这里好得太多了,你觉得我会介意。” 叶泽霖一诧,“你还去过贫民窟,你去那些地方做什么?” 花扶疏睨了他,“自然是有事才去。” 她觉得叶泽霖有些蠢笨。 贫民窟住大多是贫苦人家,由于房舍简陋,环境恶劣,又缺衣少食朝不保夕,自然易于得各种病症,她是大夫,去贫民窟当然是给人治病了。 三巧解释道:“姑娘曾跟着师父娘子到处行医问诊,贫民窟穷人多,得了病未必有钱医治,姑娘去贫民窟是做好事的。” 叶泽霖自然知道三巧口中的‘师父娘子’指的是兰陵城主,花扶疏的师父,花扶疏好歹是大家出身,却没有女子的娇气,出入贫民窟,治病救人,实属罕见,看来是他不够了解花扶疏。他道:“行医救命,扶疏,你这是善举。” 花扶疏补充:“顺便积累经验,若不是我父亲拿我娘做幌子,诓我回家,我还想多跟着师父几年,这两年我去过北边,也到过南边,独没有过去西境,西境的大漠孤烟,茫茫苍野,我还没看过呢,就嫁到你家去了。” 细细想来,没去西境浏览大漠风光茫茫原野,实在是一桩遗憾。 她轻轻叹息。 叶泽霖道:“若有机会,我带你去西境。” 若是真要带她去西境,怕得等到他掌管叶家军权那天。 第173章 引火烧的是自己 花扶疏摆摆手,“不用了。”然后坐在长凳上。 鱼尺素打量着这间所谓的客栈,摆着八九张四方桌,皆是木板钉成,极其简陋,每张桌配着四条不知有多少年的长凳,其中五六张桌都坐了人,每桌二三个,这家客栈地处偏僻,有人来已是个奇迹。她细细看了眼前的桌凳,虽然显旧,但颇为干净,不见一点灰尘,请她叔父鱼玄机坐下后,她方才就坐。叶泽霖、老乔也落了座。 身着鸭青色布衣面色蜡黄的妇人走了过来,她盘着发髻,戴着支木簪,笑吟地好客道:“几位官人娘子吃些什么,小店鸡鸭鱼肉菜蔬还是有得。” 鱼玄机道:“有茶吗,先来壶茶。” 妇人面上有两分尴尬,“官人,我家这小店平常就没有人来,今儿的人是我们一年的客人,就是有茶叶,也是往年留下的陈茶。” 花扶疏插了一嘴,“我等一路而来,村庄鲜见,人烟也少,此地如此偏僻,店家为何搬走呢。” 闻言,妇人眸中染上两三分忧愁,随后轻叹道:“娘子有所不知,我们这原是有十来户人家,不说多富贵,也是不缺吃穿的,自几年前来了一众匪寇,在青云山盘踞落根,青云山离这不足五十里,那众匪寇曾三番两次骚扰我们这儿,奈何匪寇蛮横利害,蔡大人也无能为力,便将人户迁了去,我家世代住在此处,先祖魂冢也在此处,不舍迁去,便留了下来,养些鸡鸭鱼,种些菜蔬过活,偶尔有些过路人留宿。” 蔡大人? 叶泽霖问道:“夫人,您说的蔡大人可是洞庭郡节度使蔡大人。” 妇人点头,“正是。” 鱼玄机让妇人烧壶开水来,烧两个青菜,再杀一只鸡,待妇人要去烧水时,叶泽霖叫住了她,诚恳道:“夫人,我家娘子想喝鱼汤,吃惯了婢女的手艺,能否借你家伙房一用,做一尾鲤鱼汤。” 妇人瞧着三巧,见她抱着的木盆里有一尾鲤鱼,想着这位年轻公子如此疼爱自家娘子,态度恳切,遂答应了他,让三巧跟着她去伙房。三巧抱着木盆,跟着妇人去伙房。 妇人烧了水便送了上来,给几位官人娘子倒了水,叶泽霖将一碗开水端给花扶疏,就听那妇人道:“娘子家的婢女杀鱼真是快的很咧,刮鳞、剖肚、去腮、取内脏一气呵成,眼睛不带眨的,比我家那个还快,都赶上卖鱼的,寻常的姑娘哪里敢杀鱼。” 花扶疏得意道:“我家巧儿巧着呢,女红啊厨艺啊无一不通的,做事又周全,带她一人顶得上十个人。” “这些个东西三巧确是精通。”叶泽霖话锋突转,再道,“你懂得多少?” 花扶疏立时脸色微沉,叶泽霖这厮明明知她不通厨艺女红,偏偏拿它来说事,还当着外人面,果然是嫌弃她的,一点面子都不给。 她还未言,鱼尺素倒是不乐了,“二哥,你这话我就不认同了,那些女孩子家家的玩意儿我也不会,谁指定女儿家一定要会这些东西?不能说不会这些东西就不是好姑娘,有的姑娘通诗书,有的姑娘懂女红,有的姑娘会耍刀,总不得要求所有的姑娘妇人都学女红,用同一个标准看待我们女子,一杆子会打死一片人。” 花扶疏心花怒放,她太喜欢鱼尺素说的这话了,她原来还将鱼尺素当成情敌,此刻她完完全全觉得鱼尺素同她就是志同道合的呀。她竖起了个拇指,以示称赞,为了感谢,连姐姐都叫上了:“就是就是,鱼姐姐说得对,你不要一杆子打死一船人。” 她才罢,鱼玄机就接上:“素素不喜女红,我也不要求她学,她说喜欢耍刀,我就给她找了个师傅,只要不是害人不利己的,想学什么就是什么。” 叶泽霖莫名地觉得自己无辜,怎么就得罪了鱼尺素和鱼玄机,他只不过是问一问而已,就扯出一大片言论,归根结底,怎么说怎么看,他们觉得都是他的错。 引火烧身,烧的却是自己。 叶泽霖本着良好教养,不与他们争辩。 妇人有要忙的,便去忙活了。鱼玄机想着青云山的匪寇,便拿出罗城堪舆图,确定明日的路线。罗城距离青云山不足五十里,从这里到罗城最近的一条路便经过青云山,所以他选择了一条能避开青云山,且又离罗城比较近的路线。 花扶疏往鱼玄机看着的罗城地形图看去,指着地形图上的一处:“鱼叔,青云山背后就是湘水镇,那它离湘水镇有多远。” 鱼玄机微怔,这一路上花扶疏都是唤他大人,这声‘鱼叔’倒是新奇,他道:“湘水镇临近湘水,故名湘水镇,离青云山也有好三四十里,你怎么想着问这个了。” 花扶疏道:“我也去过湘水镇,不过湘水镇离青云山这么近我还真不知道。” 叶泽霖同花扶疏换个位置,花扶疏原是不肯,但见换个位置也是坐在一张长凳上,就答应跟他换。叶泽霖问起鱼玄机明日的行程,后者收起地形图,把明日的路线告诉他,两人又聊起了博弈,还约定待诸事罢了,再博弈一局。 待水变温,花扶疏喝了半碗水,又静坐了一盏茶的功夫,叶泽霖同鱼玄机还在喋喋不休聊着,从博弈扯到了诗词歌赋,至始至终都没看她一眼,她看了眼对面的鱼尺素和老乔,想同他们说话解闷来着,可这两人一脸不想嗑家常的模样,也就作罢了。 到岳州这么久,花扶疏头一次这么明显地感觉被人忽视,鱼玄机也是中年的人家,算得上是半个老头了,叶泽霖二十出头的年纪,同他怎么就这么聊得来,她有的时候见到她爹都不想跟他说话,到了叶泽霖这里就反着来。 被人忽视着,她心里很是不舒爽,找了个话茬,寻个机会很有礼貌地插嘴:“夫君,鱼叔,你们二人俱是学识渊博,晓天彻地,我有一个问题不懂,二位给我解答解答呗。” “你说。”叶泽霖应着,她通常是唤他名字的,今日倒是出了奇,不但唤他霖哥哥,还叫他夫君,不知怎的,心头莫名地一抹欣喜。 第174章 梦寐以求的良人 花扶疏道:“我听说罗城原来叫湘阴,为何改名叫罗城,它也不犯了忌讳啊。” 这个倒把叶泽霖难倒了,他自认学富五车,可是花扶疏这个问题他真回答不出来。见他不语,花扶疏就道:“我娘坑了我,她可说你才高八斗,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的。” 她记得她被她爹诓回苏年那会儿,她娘为了让她点头,可是使了劲儿夸叶泽霖,什么好词儿都往叶泽霖身上砸。 比如说他温文尔雅,文质彬彬,是万里难挑的好儿郎,又说他相貌堂堂,玉树临风,是远近闻名的俊公子,称他学识渊博,文韬武略,年纪轻轻就有了功勋。 又称他忠贞不二,忠贞不二,温柔体贴,绝对是闺阁女子梦寐以求的良人。 她娘说的玉树临风她信了,可她娘说的学识渊博,她不禁有点怀疑了。 叶泽霖一脸囧态,好在鱼玄机替他回答了:“罗城又名湘阴,原属岳州管辖,因地域广阔,难以管理,前朝在此设湘阴县,大宋建国之初,太祖皇帝觉得‘阴’字不吉利,便改用古时旧称,其实,有不少地方都改了地名。” 鱼玄机所言非虚,大宋建国之初,许多地方改了名字,比如湘阴改成罗城,小贺城改为临贺,再如前朝都城长安改成西京,又如商丘又叫宋州,封城也叫东京,封京。 三巧做好了鱼汤,同着妇人将做的饭食一块端上来,摆上桌。鱼尺素看着桌上的菜肴,有鸡有鱼有青菜,还有鱼汤,原先还嫌弃这里简陋,此刻一点嫌弃的想法都没有了。妇人退下,三巧就坐下来,最先盛了碗鱼汤给花扶疏,花扶疏懂得尊老爱幼,就把鱼汤端给鱼玄机,“鱼叔,咱们几个您最年长,鱼汤您先喝。” 叶泽霖睨着她,“这般懂规矩?” 花扶疏不禁白他一眼,不悦道:“我何时不懂规矩了,你虽是我夫君,也不能这样诋毁我呀。” 诋毁她?他怎么就诋毁她了?叶泽霖觉得自己莫名其妙被人扣上一顶诋毁他人的帽子。 花扶疏自说自话起来,“我身边的兄弟姊妹哪个不说我谦卑有礼,恭顺有加,大度从容,到了你这里什么都不是。”这个‘你’指的自然是叶泽霖。 三巧盛好的一碗鱼汤递到花扶疏眼前,她那张俏丽的小脸上有五六分茫然,她记得他们花家家主和夫人、公子及叶家诸人,可没人说话花扶疏谦卑有礼,恭顺有加,貌似只有兰陵的前辈和梅宗的前辈夸过她谦逊有礼,从容机敏。兰陵的前辈夸她,那是因为她虚心求教,尊师重道,梅宗的前辈夸她,那是因为她能力出众,力挽狂澜。 叶泽霖真真是不想同花扶疏废话,今儿真是怪得很,怎么说都是他的错,索性赔了个错,“是我错了,夫人莫怪。”然后不再言语。 在花扶疏的认知里,叶泽霖忽视她不搭理她,就是他的错,见他态度这般诚恳,也就不计较叶泽霖忽视她的过错。 鱼玄机三人把这场子当成是叶泽霖和花扶疏的打情骂俏。 三巧又给叶泽霖、老乔、鱼尺素盛了汤,最后才是自己,她才喝了几口鱼汤,花扶疏已经喝完了,将碗递给她:“巧儿,再给我添一碗。” 三巧接过花扶疏的碗,看着仅剩的鱼汤,就只给花扶疏盛了半碗,为此,花扶疏很是不满:“为什么只有半碗?” 三巧有十足的理由回她:“姑娘饭都没吃一口,汤再好喝也不能当主食吃,一会子又饿了。”她的意思很明白,汤喝吃不饱,多吃几口饭才不会肚子饿。 花扶疏很气馁,半碗就半碗,总比没有的好,她没好气的瞪了眼三巧,而这时三巧身后的一双眼睛眼睛看了过来。 花扶疏迎上那人的视线,他是一个年轻男子,三十之下的年纪,着了身布衣,她忽而皱起秀眉,不明白那个人为何要盯着她看,她想这个人是不是有病,或着是个傻子,心下有了这个想法,正打算收回视线,那个人再度往她看来。 他那凌厉的目光直逼花扶疏而来,隐隐约约透着杀气,花扶疏细细量了一眼,觉得那双眼睛甚是熟悉,好似那夜刺杀鱼玄机的黑衣人,他的身形同那夜的黑衣人十分相似,可不就是那夜的黑衣人吗?她完全可以肯定这个人就是刺杀鱼玄机的黑衣人。 叶泽霖与她说过,路上可能不安全,可不就是不安全吗?瞧瞧,人都追来了。不行,她得提醒叶泽霖才行! 她假意没认出来,像是看着什么新奇物件一样打量了几眼白行简,然后敛了视线骂了句,“有病。” 这声音不大不小,刚好周遭的都听得到,因为花扶疏已经回过头,而一直在喝汤的叶泽霖也没发现她在看什么,听她无端生事地骂了句,就道:“食不言寝不语。” 这语气端得是一本正经。 白行简虚晃一场,原来那个女人没认出来他来。 花扶疏用汤匙吃着鱼汤,微垂着脑袋,正思索着怎么提醒叶泽霖这里有杀手,叶泽霖又道:“别总是喝汤,你不怕一会子吃不下饭吗。” “不要你管!”花扶疏没好气道,似乎又回到了他们每次吵架的模样。 叶泽霖一脸懵然,他又哪里惹到她了,他没说错话呀? 他想到了一句话,女人心,海底针,女人的心思最是难以捉摸,如同在广阔的大海中捞一根绣花针一样困难。 叶泽霖懒得搭理她,喝了汤就盛了碗饭,有人就不乐意了,夺了他的碗,双手勾着他的脖子,摇晃着他,委屈道:“你是木头吗?我都气的要死了,也不哄哄我,你不知道姑娘家是哄的吗。” 叶泽霖都快被她晃晕了,哪里是他招她生气,明明是她自作的。 鱼玄机自顾吃自己的饭,端着闲事莫理的态度。老乔、鱼尺素看了半响也明白了,同鱼玄机一个态度,闲事莫理。 人家夫妻的情趣,他们管不着。 三巧忍不住扶额,姑娘啊,你要同姑爷恩爱,也看看这是什么地方,大庭广众之下,丢不丢脸。 第175章 厮杀 那个木头就是木头,半天也没说句话,花扶疏好似受到更大的委屈,眼泪汪汪的可怜见,面上有多委屈扯出的腔调就有多委屈,“你真是个大木头,朽木不可雕,不是你说的娘子生气要哄的吗,这么快就忘了,我要告诉爹爹,你欺负我,你骂我。” 叶泽霖一头雾水,她说的什么,在唱哪门子戏,可她这一脸眼泪真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想想她的话,他真说过女人是要哄的,那是他在洛阳的时候说的,那时,不过是为了让四德和叶松言少抱怨才说的,没想她耳朵尖记了去。 花扶疏也是一阵苦恼,看着叶泽霖生得挺聪敏的,怎么就这么笨,她都唱了半日的戏了,他不但不配合,还半点反应的都没,不哄她,好歹也训斥她两句啊。 还是她自己唱到底,放开了他脖子,却抱着他的腰,在他腰上狠狠掐了一把,叶泽霖吃痛,终于意识到花扶疏可能不会这般无理取闹,她会不会有别的事? 他还在想着,花扶疏蛮不讲理道:“快点哄我,不哄我今晚你就别碰我。” 三巧坐不稳,险些摔了个跟头,又忙的坐好,她好想挖个洞将花扶疏埋进去。 鱼玄机、老乔二人到底是有妇有子之人,当然知道花扶疏说的是什么,一个姑娘家把房中事挂在嘴边,她是头一个,两人心照不宣不约而同的垂下了头。 鱼尺素云英未嫁,这里头的东西她也明白,不等老乔提醒她,自己就低头吃饭,两眼两耳不看不闻眼前事。 满客栈的都是成年人,除了叶泽霖几个,大片都是一色的男子,个个面色有着几分色彩,尤其是白行简,他虽自幼在训练中长大,但他毕竟不是真正的杀手和死士,他也着寻常人的七情六欲,真正杀手和死士是没有七情六欲的,只有唯命是从。 叶泽霖像是抹了蜜糖似的,滔滔不绝起来:“好娘子,你别生气了好不好?都是我的错,我知道错了。娘子你生得这般貌美,心地又善良,宽容大度,我就是根朽木,一时口不择言说错了话,你原谅我。待回去后,我带你去吃四方馆的芙蓉酥,乐丰楼的炙羊肉,瑞丰楼的八宝鸭,还有你打我也好,骂我也好,就是别跟爹告状,爹那个性你知道,要是他知道了,定会给我一顿棒子,打在我身,痛在你心,一人受罪两人遭殃,这买卖不值当的。往后你说我都听你的,你叫我往东,我绝不会往西,你叫我往南,我绝不会往北,夫人,我真的知道错了,你原谅我好不好。” 这番话算不算甜言蜜语,但要叶泽霖这般正经又内敛的人说出来,却是难得了,明明是唱戏而已,花扶疏听得几分真心实意,好像真是叶泽霖犯了错,跟她求情一样。她立时喜笑颜开,“看在你这般真心实意的份上,娘子我就大人不计你之过了。” 叶泽霖的大掌搂上她的腰,他道:“为夫就谢娘子大人大量了。” 花扶疏腾出只手来在叶泽霖的胸膛前画圈圈,还抱怨他:“你往后多哄着我点,不要总惹我生气。”言罢,她对叶泽霖比划着嘴型,说了几个字。 叶泽霖看得出来她说的是什么,她说了三个字,有杀手,他终于明白为何花扶疏这般无理取闹,原来是为了提醒他。 原先客栈的主家就说过今日的客人是他们一年的客量,原来,花扶疏早就发现这里有杀手,才想着提醒他,他竟然没有发现,她的洞察力实在敏锐。他柔声道,“好,我往后再也不惹你生气了。” 从他怀里出来,花扶疏却对上鱼玄机等四人的目光,她弄不明白这四人为何用怪异的眼神看着她:“看着我干嘛,不吃饭了。” 鱼玄机四人四眼对看,各自吃自个儿的饭去。花扶疏三两下喝了鱼汤,把碗给叶泽霖,让他给自己添了碗满满的饭,又指挥叶泽霖给她添了两筷子的莴笋,两人端的是一副恩爱派头。 未几,叶泽霖顿了顿筷子道:“鱼叔,这荒郊野外的不大安全,住宿条件也差,我们做男人的无所谓,几个姑娘就娇贵些,我娘子金尊玉贵养大的,我怕她不习惯,饭后我们就走,天黑前应该可以到落脚的地方。” 鱼玄机一时未解,他们原本就说在这里住宿一夜,花扶疏又非不满,无故更改落脚点,必然有因,他眼角的余光似乎注意到了什么,就道:“好,我家素素从小到大也没受过什么委屈,我也不愿委屈她。” 听说不用在此地过夜,鱼尺素顿时赞成,老乔向来对鱼玄机唯命是从,他自然没有什么意见,三巧更不必提,花扶疏说什么她做什么,花扶疏在哪里她在哪里。 几人饭后,付了银子,就起身走了,到小院外,叶泽霖将花扶疏推到鱼尺素身边,急声道:“里面都是蔡元长的人,素素你快带他们上马车,我挡一阵。” “不行,我留下帮你。”花扶疏不肯,一脸执着道。 而这时,白行简等人已追出来,叶泽霖已顾不得,抽了长剑就杀了进去。 三巧是最顾及花扶疏的安危的,拽着她推上了马车。 老乔带着鱼玄机也上了马车,鱼尺素一刀砍断系着马车的绳索,对老乔道:“乔叔,你快带叔父和少夫人离开。” 老乔急急道:“那你呢?” 鱼玄机从车窗探出头来,一脸焦急:“素素,要走一起走,快上来!” 鱼尺素拿了马鞭,抽了一鞭,马儿受了惊,扬着前蹄飞奔,鱼玄机坐不稳,囫囵栽了下去,三巧、花扶疏忙的拉住他,他往车窗外一看,鱼尺素拎着大刀杀过去,加入厮杀阵营中,马车越走越远,叶泽霖和鱼尺素的背影越发模糊。 一个死士往她袭来,鱼尺素大刀一挥一劈,鲜红的血液喷涌而出,溅了她一身,玄色的衣裳湿透了,白皙的脖子也染了红,若不是死士倒下,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她受伤了。满身鲜血淋漓,但她并不胆怯,战场之上不是你死就是我活,她若是不杀人,敌人也不会放过她。 两方交织着,纵是敌纵我寡,实力悬殊,叶泽霖也不会退怯,使劲自身的实力,越杀越勇…… 第176章 赶着来送死 “二哥,这些人都杀了。”鱼尺素已到了叶泽霖的身侧,同他说道。 叶泽霖长剑一扬,“好,都杀了。” 其中一个死士道:“就看看你们有没有这个本事了。”他又指挥两个人,同白行简道:“小白公子,你们去杀鱼玄机。” 白行简带着两人坐上了另一辆马车,去追鱼玄机等人。 叶泽霖看着白行简去追花扶疏等人,心知他和鱼尺素必须速战速决,鱼玄机、老乔手无缚鸡之力,三巧又是弱质女流,花扶疏的花拳绣腿怎么抵得过武艺超群的白行简和两个死士。 死士们的任务就是要杀了叶泽霖几个,所以攻击招招狠厉致命,叶泽霖和鱼尺素功夫再好,也抵不过他们人多势众,很快就占了下风,就在他们要将叶泽霖和鱼尺素就地正法时,竟传来了穿风过叶的声音。 嗖,嗖,嗖—— 不知何处冒出的羽箭,分别射入了他们的胸膛、手脚,刀剑落地,倒下几个,当场闭了气。 叶泽霖侧首一看,矮墙外来了一众人高马大的人,为首的一个身着白衣,披着一头黑发,只见他搭弓挽箭,三箭齐发,这三支箭分别穿入死士的胸膛,他们纷纷倒下。 好精准的箭法! 叶泽霖惊叹,就是叶家军营中也未必有这等射得如此精准之人,就是他也望尘莫及。 就在一个死士落刀要取鱼尺素性命之际,一支箭穿透他的胸膛,在鱼尺素的惊愕中,死士缓缓倒下,她回头一看,射箭的人是个妖娆男子,他身穿白衣,长相偏属阴柔,阴柔中带着两分江南女子的柔美,披着一瀑长发,除却身量很长,真真同女子没有半分差别。 这长相同女子差不多的白衣男子,正是是青云山匪寨三当家阴九九。 阴九九带着人走进来,将叶泽霖和鱼尺素团团围住,手中都有兵器。叶泽霖二人即刻警戒起来,同时也在疑惑,这些人是什么人,他们杀了蔡元长的人,很显然,他们不是蔡元长的人。 阴九九羽睫上挑,媚眼如丝,目光在鱼尺素身上停留,见她满身湿漉,散着血腥味,捏着兰花指,轻声细语,“原来是个女的。” 鱼尺素见这个不知是男是女的人在她身上打转,没好气道:“死娘娘腔,看什么看!” 阴九九最恨别人叫他娘娘腔,霎时气急败坏,将手里的弓给了身旁四当家齐于晏,抽了他的大刀,就要杀人,齐于晏连忙拦下:“三哥,他们可是大姐要的人。” 阴九九抬起手指着鱼尺素二人,怒声道:“拿下。” 鱼尺素欲挥刀,他们的刀剑已架在她和叶泽霖的项上…… 花扶疏掀起帘子,却见远处一辆马车疾驰往他们而来,驾车是一个杀手,他边上坐的正是白行简,她即刻对老乔道:“乔叔,那些人追来了,快些!” 鱼玄机也往车后窗一看,果然是蔡元长的人,同时老乔加快了驾车速度,将白行简三人甩了一段距离,而白行简等人也在加速追赶。 花扶疏深知白行简等人迟早会追上来的,她已无暇担心叶泽霖和鱼尺素的安危,他们几个除了她,可是没有一个会拳脚的。车厢内有格子,花扶疏平时背的布包就放在里面,她拿出布包,摸索出两个袖箭,给了三巧和鱼玄机。 这两个袖箭是她师兄秦悠然送给她防身用的,叫穿云袖箭,小巧精致,易于携带,特点是取准既易,力道猛,很难躲避和防范,每次可以装入六支小箭,中间一支,周围五支,列成梅花状,可以连续发射。 她给鱼玄机和鱼玄机的袖箭已经装好了小箭,每次外出或是去哪里游历,她都会带着两个袖箭,不管用不用得上,她都会装上小箭,眼下刚好派上用场。她教过三巧怎么使用这个袖箭,只要扣动机括,就可以发射,非常容易。 三巧自然而然将袖箭缚于小臂上,而鱼玄机一脸茫然,不知所措,三巧忙的帮他缚好袖箭,并道:“鱼大人,这是穿云袖箭,对着人和物按着机括就会发射短箭,姑娘给我们袖箭是要我们自保。”她指了指机括,“这个就是机括,很容易的。” 鱼玄机点点头,他活到这把岁数了,真没见过这种小玩意儿,呃,小武器。 花扶疏再度就着后窗一看,白行简等人又要追上他们,她顾不得许多,拔出鱼玄机的剑,从布包里掏出见血封喉润剑,见血封喉这种毒药毒性很大,一旦入体,很快就会死亡,她又掏了两包睡不醒揣身上,便要下车,忽而想到一事,往鱼玄机伸手来:“鱼大人,追我们的就是那个要杀你的人,他的玉佩给我,兴许能拖延时间。” 鱼玄机将玉佩找出来,想也不想就给了花扶疏。 花扶疏拿过玉佩揣怀里。 “姑娘,姑娘……”三巧都没来得及拦人,她就下了马车。 她不能让花扶疏独自对付白行简三人,寡不敌众,花扶疏未必能对付得了白行简三人,她虽不懂拳脚,但穿云袖箭她练过一阵子,起身便要下车,鱼玄机将她拉了回来,“三巧姑娘,你这是做什么,你家姑娘就是为了你我活命才下的车,你下去不就是费了她一番苦心?” 三巧挣扎着:“我不能让我家姑娘为了我们冒险,我得给姑娘帮忙。” 鱼玄机用力将她拉回,“你还是别给你姑娘帮忙了,别是帮了倒忙。”又吩咐老乔,“老乔,快点!” “大人,你们坐稳了。”老乔使劲吃奶的力气驾车,车后尘土飞扬起来。 …… 知了,知了,知了…… 树上的蝉热火朝天地叫着,打扰的了树上的绯衣少女,眼瞅一辆马车已近,不耐烦地骂一声,“鬼叫什么,不差你吃的!” 马儿扬起前蹄,一声嘶叫后马车停下,白行简抬头一看,只见眼前的树上的杈口处坐着个十七八的少女,她倚着树干,翘着二郎腿,手里把玩着一柄长剑,在他看上去的那下一霎,她也往他们看来,笑道:“几位来得挺快的哈,你姑奶奶我堪堪睡了半会儿,就忙的赶送死。” 第177章 你不知道你是谁 这人白行简自然认得,她是少将军夫人,也是那个装可怜从他剑下逃脱实际上身手了得的小女子,他当初就是想着此女不过是花拳绣腿,便未用尽全力,谁知此女装可怜,使他放松警惕,重重给他一掌以此逃脱。她那句“身为杀手,单是大意轻敌这项,你已经失去了作为一个杀手的资格”犹如在耳,他不是训练过的杀手,但他大意轻敌,才会中了她的诡计。 白行简反笑:“怕是你来送死。” 花扶疏笑道:“我不是来送死的,我是来取尔等性命的。” 见她笑得轻松自然,十分笃定自己能取他们性命的模样,白行简同她叫较量过,自然清楚她不是他的对手,遑论以一敌三,只是他从未见过这等不怕死的人。 白行简冷笑:“你当真以为你是我的对手?” 花扶疏当然知道自己不是白行简的对手,她连叶泽霖和鱼尺素都未必打得过,何况实力在他们之上的白行简,可这又如何,纵然她不是白行简的对手,在气势这项上她也不能输! 她身为梅花弟子,梅宗少主,绝对不能给师父丢脸抹黑! 既是打不过白行简,她只有智取了,只见她从怀中掏出一物,玉佩在她手中摇晃,笑盈盈与白行简道:“公子可是丢了什么东西?” 白行简一看,即时微惊,花扶疏手上的东西赫然是他遗失的玉佩,他生母的遗物,应该是那夜落在了驿站。 花扶疏本以为白行简会问这东西怎么会在你哪里或者你是哪里拾到这玉佩的此类问题,谁知他一句话也未说,不过,从白行简的表情中她已经得到了答案。她故意道,“这东西不会真是公子的?” 白行简伸出一手来,冷然道:“还我!” 花扶疏反问:“我不还又如何。” 白行简的眸中腾起阵阵杀意,“不还我便杀了你!” 威胁她?花扶疏并不惧怕白行简的威胁,这个东西是她制衡白行简拖延时间的筹码,交出去,哼,她可没有那么痴傻! 她将玉佩又揣回怀里,用一副居高临下的模样看着白行简,“你说这东西是你的,我凭什么相信你?这是洛阳韩氏的东西,怎就是你的了。” 花扶疏这话才落罢,死士中的一个就道:“小白公子,同她废话作甚,杀人取物便是。” 说时迟那时快,他拿起兵器就要往花扶疏掷去,白行简即刻拦下,吩咐道:“你们去追鱼玄机,这个女人交给我。” 白行简翻身而下,两个死士点头,就去追鱼玄机。 白行简拔出手中的剑指着花扶疏,冷声道:“还给我!” 花扶疏的目光被白行简手中的剑吸住了,她细细看了几眼,果然是青冥剑。青冥剑为她师父先祖所得,后太师父将青冥剑传给白言朗,也就是师父的师兄,她的师伯,白行简是白言朗拐走的,又会使梅氏一族家传的折梅剑法,白言朗将青冥剑传给白行简她也不觉得奇怪了。 她的视线在青冥剑上打转,就道:“行啊,青冥剑还我,这东西我就还你。” 白行简不由得想往花扶疏身上淬一口唾沫,不还他玉佩就罢了,还打青冥剑的主意,这是他的剑,是他义父传给他的,什么叫还她,打劫也非这般。 花扶疏再道:“不给剑也行,告诉我白言朗在哪,这个东西就还你。” 听她提了义父的名,白行简一诧,疑窦不解,“你认识我义父?” 义父? 倒叫花扶疏意外,她只以为白言朗收了白行简做徒弟,未想收做义子,可她在眼里,徒弟义子有何区别,都是她师父的仇人。 她故意缄默无言,白行简显然有些焦急,他觉得这个女人并不简单,他会折梅剑法,她也会使折梅剑法,他记得义父与他说过,折梅剑法是他的养父家传,就在他要再次询问时,花扶疏再道:“不认识。” 她不认识白言朗,但认得出白言朗,她师父的大仇人,就是她的大仇人,就是化成灰,她也认得白言朗。 白行简冷笑,既能知道他义父的名字,岂会不认识他义父? 他已笃定花扶疏与他义父认识,问道:“你和我义父是什么关系?” 花扶疏淡淡道:“我和他没关系,他与你有关系。” 这不是废话吗?既是他的义父,当然与他有关系了! 然后花扶疏接来的话才叫他真真意外,她道的是,“公子,你的生辰可是九月二十六,咸平八年生人。” 白行简大怔,他确确实实是咸平八年九月二十六出生的,他的生辰除了义父与他,并无他人知晓,而他的生身父母早早亡故,因父母亡故时,他尚且年幼,对父母印象全无,他是哪年哪日生人,还是义父告诉他的,这个女人是如何得知? 她又说她与义父没有半分关系。 花扶疏再道:“你可是姓韩? 白行简想此女既知他的生平,又识得他义父,他义父行走过江湖,也有些仇人,此女或是某个仇人也未可知,不若他试探一番,不定能探到什么,若是真是仇家,再回禀义父也不迟。他顺着花扶疏的提问回答:“我姓白。” 花扶疏又道:“白公子,你今年二十有五了,你老老实实回答我一事,我便告诉你我与你义父的关系。” “你说。”白行简道。 花扶疏面色不改道:“你的左后肩是不是有一块青色胎记,状似云朵。” 白行简下意识往左后肩看去,他的左后肩的确有一块云朵状的青色胎记,他回头望着花扶疏,满脸的惊诧异不已,胎记在他的后肩,寻常人看不到,他也未与人说过,这个女人如何知道他的胎记? 她看着不过十七八,比他小那么多,根本不可能看过他的胎记,但她又能丝毫不误的说出了他的生辰,除非她调查过他,或者是义父告诉她的,那她与义父究竟是关系…… 他猜不到答案,又迫切想问个明白:“你到底是谁?” 花扶疏笑道:“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知不知道自己是谁。” 第178章 认贼作父 白行简本就疑窦花扶疏与他义父的关系,然而花扶疏这一句话让他听得不明就里。 什么叫他不知道自己是谁,他还能是谁,他是白行简呀! “你什么意思?”白行简夹杂怒意,几乎吼了出来。 花扶疏知道自己已成功引起白行简的注意,就从树上爬了下来,靠着树干悠悠道: “洛阳曾有位姓韩的府尹,他有一幼子名韩行简,生于咸平八年九月二十六未时三刻,祥符二年三月十二日韩府尹夫人石氏携韩小公子外出,韩小公子于崇德巷口被人掳走,而掳走韩小公子之人姓白名言朗。” 她掏出那枚玉佩,捏着系着玉佩的细绳玩弄,“蝉乃韩家家徽,凡韩家子弟皆有这样的玉,一面刻蝉,一面刻姓氏,公子说此物是你的,莫非你就是那韩家的小公子韩行简。” 花扶疏的一字一句飘进了白行简的耳朵,他的眼一点一点放大,惊讶、惊喜、意外、疑惑、不解,甚至愤怒,种种情绪堆砌、交织在一起,满面复杂,无以形容。 韩行简,白行简,不过是一字之差! 不可能!不可能! 义父不会的? 义父告诉他,他的生父母同他是至交,他生父母临终前将他托给义父抚养,义父待他不算多亲密,却也很好,小的时候,他生病了,义父亲自给他煎药,哄他喝苦得要命的药汤,还会做蜜糖银耳羹给他吃,还有买各种果子给他吃,比如樱桃煎,蜜饯梅子…… 他视义父为生父,如今却有人告诉他,是义父掳走了他,是义父害他与生身父母分离,叫他如何能信? 若说花扶疏说的是假话,那她怎连他的生辰都知道,甚至包括他左后肩的青色云朵胎记。 眼前这个告诉他身世的女人真只是将军府的少夫人吗? 她知道他的身世,换言之,她或许认识他的生身父母。 他在信与不信之间琢磨着,已见识过花扶疏的狡诈,对于花扶疏的话,他是持有一定怀疑的。 或许,他得问一问义父。 这时,花扶疏冷嘲热讽道了一句:“呵呵,究竟是父子情深,还是认贼作父。” 白行简困顿挣扎着,冷不防一句嘲讽袭来,霎时怒意涌上心头,扬剑而来,花扶疏从容不迫,道:“我若死了,怕是你再也见不到你的亲生父母。” 锋利的长剑即将没入花扶疏的身体,就在那一刻,白行简收回了剑,冷然质问:“我凭什么信你?” 花扶疏凛然道:“不信你可去查,洛阳…应该还有人记得那位韩府尹。” …… 花扶疏赶至客栈,走进院内,只见地面血迹斑斑,横七竖八躺着几条尸体,这都是那些杀手的尸体。 她细细看了几眼,这些人多是中箭身亡,又查看了没有中箭的尸体,有的应该是死于叶泽霖剑下,有的应该死于鱼尺素刀下。 空中飘荡着浓浓的血腥味,令人作呕,她打量一圈,不见叶泽霖与鱼尺素,心下已有了想法,除了蔡元长的人,应该还有其他的人。 地上的人,有三四个是亡于叶泽霖和鱼尺素之手,余下中箭而的亡于他人之手,即是说,在她和鱼玄机等人离开后,又了一伙人,可叶泽霖、鱼尺素和那伙人去哪儿了? 怀揣着不安,她走入客栈,空空荡荡,并无一人,上楼寻了一遍,依然无人,又往厨房寻去,正要进厨房,自里头走出一人。 那人着蟹壳青布衫,手中提着长剑,他的身高颀长,剑眉星目,鼻梁英挺,他不同于叶泽霖的温文尔雅,眉宇间有股淡淡的桀骜不驯,眼前这个人竟然是她的师兄,秦悠然! 她师兄怎么来了? 在她还未反应过来,这位千里迢迢来找人的秦师兄已上前一步,用手弹了一下她的额间,忙不迭训道:“花扶疏你是不是找死啊?一声不吭就跑来岳州!” 花扶疏吃痛,捂着额头,不满道:“师兄,你真下得了手!” 痛得又不是他,怎么就下不了手了? 秦悠然道:“放心,那点痛痛不死你的。”对于自己下的手,他把握的力度很好。 花扶疏咬牙切齿,真想掐秦悠然的脖子,最好掐得姹紫嫣红,“敢情痛的不是你。” 秦悠然明确告诉她:“痛的自然不是我。” 花扶疏敛了怒容,想起原先的问题:“师兄你不是在京城吗,怎么来罗城了。” 提起这个,秦悠然就来气,他为何来罗城,还不是她到处乱跑? 原以为她是去兰陵的,结果跑来了岳州,他可是花了一番力气,才找到了岳州。 他扣着右手的拇指和中指,预备再弹花扶疏额头,花扶疏下意识退开一步,他只好收了手,如实道:“是这么回事,是陆姑娘来我,说她同你闹了矛盾,要跟她绝交,躲起来不见人,她去大将军府找你见不到你,以为你生气不见她,就来找我,我让穆清去大将军府问问,你家管家说你去兰陵找咱们师父了,我呢差穆清找你,谁知道你没去兰陵,反而顺着运河南下,我想着你打着去兰陵找师父的幌子南下,或许是有什么事,就连忙同穆清南下找你,万万没想到你是来了找叶泽霖了。” 他顿了顿,不禁戏谑起来,“我说就一两个月的时间,你就忍不住了,巴巴的跑来岳州找人,真是应了那句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我记得,你以前说过你不会嫁给他的,怎的瞧上人家了?不过也是,你相公那面皮生得真是好,我瞧着都心动了,更不论你这个喜瞧美色的。” 听着秦悠然的打趣,花扶疏面色漾起一点红晕,此刻她可没有心思陪秦悠然玩笑,正经道:“师兄你就别拿我开涮了,你见到叶泽霖和鱼姑娘了吗?” 回到正题,秦悠然道:“我到的时候,除了那些个躺着的和店家,就没见别的人了,我找了一圈儿,找到了店家,店家夫妻俩说叶泽霖和一个姑娘被青云山的匪寇抓走了。” “抓走了?”花扶疏毫不意外,急急道:“店家人呢,我问问。” 秦悠然指着厨房里头,“躲地窖里去了。” 第179章 我杀人了 花扶疏打算问问店家夫妻,正要进厨房找人,秦悠然一把拦住她,“我都问清楚了,抓走叶泽霖二人的人是青云山的三当家,那院里躺的那些人都是这个三当家的杰作,不过我不明白的是,你们此行掩去了身份,青云山那些匪寇抓你相公做什么,求财劫色?” 花扶疏翻了个白眼,“我哪知道,你问我我问谁去。” 秦悠然不究土匪抓了叶泽霖是为财还是为色,转到别事:“我同穆清一道来的,我让他去找你们了,你见到他了没。” 花扶疏很惜话:“没。” 秦悠然想起了三巧,问道:“三巧人呢,没同你一块?” 花扶疏道:“没有,我记挂叶泽霖,就回来看看,我把穿云袖箭给她了,应该不会有事的。” 她抬头望着秦悠然,“师兄,我想去青云山看看,他们应该没走远。” 秦悠然自然懂她的心思,两年前信誓旦旦说不要嫁给叶泽霖,才逃了婚,两年后,还是嫁了人,还把人家装心里头去了。 他找来了店家的牛车,将一张一百两的银票放在厨房,留给店家,抵做车钱,赶着车同花扶疏往青云山的方向而去,为了让穆清知道他的去向,在路上做下了标记。 三巧终究放心不下花扶疏,提出要下车等花扶疏,而鱼玄机同样挂念鱼尺素和叶泽霖,两人达成一致意见,就让老乔停车等人。 老乔自然明白二人的心情,便停了车。 三巧匆忙跳下了车,往他们走来的路张望,忐忑不安。 鱼玄机亦是焦急。 一盏茶的时间过去,两旁杂草灌木丛生的走道上空空如也,又过去了一盏茶的时间,依旧无人,三巧等人愈发急躁不安,几乎把走道望穿了。 大约又过了半盏茶的时间,远远一道模糊的车影在走道行驶,老乔最先反应过来,惊呼道:“是他们,人追上了,大人、三巧姑娘快上车!” 三巧的第一个反应不是上车,而是花扶疏是不是有什么好歹! 见她呆滞着,马车渐渐逼近,鱼玄机拽着她托上了马车,老乔挥鞭驱马,车轮滚动起来。 而这时,三巧才反应过来,看着小臂上的穿云袖箭,即刻戒备起来,进入备战状态。 她知道花扶疏素来不做无把握之事,在知道白行简身世那一刻,花扶疏就有策反白行简的想法。 当花扶疏同鱼玄机要韩家家族信物时,她就明白花扶疏打算在眼下这个时机告诉白行简他的身世,不说一定能让白行简相信,起码能让白行简对自己的身世感到怀疑,只要白行简怀疑了,她家姑娘未必会有危险。 就算她家姑娘有危险,她手里也有自救的筹码。 故而,她家姑娘没有赶上来,有可能回去找叶泽霖和鱼尺素了。 便是猜测花扶疏可能折回去找人,她还是担忧花扶疏的安危,待他们躲过追捕,她一定回去找花扶疏。 鱼玄机撩起后窗的帘子,只见两个死士逼近他们,两车不过一丈五尺的距离,鱼玄机叫老乔加速,谁知话音刚落,死士驾驶的马车骤然追上,一个死士纵身一跃,上了车顶。 三巧惊呼:“乔叔车顶有人!” 老乔面色大惊,像是有着霸王举鼎的力气,一贯而出,马车如腾飞的巨龙,奇速无比,豆大的汗珠滚过面颊,顺风飞出。 他此刻就有一个想法,绝不能让鱼玄机出事! 这条路也非十分平坦,马车疾速如风,颠簸摇晃得厉害,车内的人紧紧抓住窗棂,以免碰撞。 而车顶上那位死士君子趴着,咬紧牙关,手抓着车盖边缘,慢慢地往车头匍匐,到了车头。 他劈手夺过老乔的缰绳,将老乔一脚踹了下去,只听老乔惊慌大叫,人已经滚到路边的灌木丛,浑身疼抽疼,耳边传来穿皮破肉的声音,伴随着一阵阵刺痛,伸手摸去,满手血腥,原来是尖锐的枯木刺穿了他的后肩。 死士君子欲杀鱼玄机,掀起门帘,就见一个十六七岁的小姑娘抬手对着他,惊魂未定的眼中折射出三分镇定,这分明是害怕而故作镇定。 不管她是真镇定还是假镇定,她和鱼玄机都是要死的。 他抽出腰间的短剑,谁知一只短箭自三巧手中射出,贯穿他的身体,他低头看着自己身上的伤口,满脸的错愕,“你…” 他手中的短剑落下,鱼玄机即刻反应过来,将人推下了车,马车还在疾驰,鱼玄机拉住缰绳,要使马车停下来。 一道黑影飘过,鱼玄机还未看清,那道黑影看不到了,这是一个人,一个骑着马的人。 穆清扬手一挥,长剑穿风而去,在死士惊恐中没入他的身体。 马受惊疾驰,而前头是鱼玄机乘坐的马车,一辆疾驰,一辆将停,这么下去两车会相撞,后果不堪设想。 穆清翻身上了车头,握着缰绳,急急一勒,别开马头,改变马儿行使的方向。 鱼玄机停了车,就往车厢看去,却见三巧眼神呆呆的,没有生气,像是撞了什么邪气。 鱼玄机连叫她三声,她一点反应都没有。 忽然,她尖叫起来:“我杀人了!我杀人了!” 她的眼泪噼里啪啦掉了下来。 她以前没有杀过人,这是她第一次杀人。 她万万没想到杀人是那么可怕!这种感觉,她希望此生不要再有了。 她不想杀人的,可是她不杀人的话,被杀的就是她呀。 三巧一把抱住鱼玄机,想要抚慰似的,嚎啕大哭,鱼玄机知她年幼,第一次杀人肯定会吓到,好言好语安慰她一番,才好了一些。 两人想起了老乔,回去找人,三巧一眼就看到了停在路边上另一辆马车的穆清,穆清也看了三巧,走了过来,“三巧你没事。” 三巧摇头道没事,又问起穆清怎么会在这里,当着鱼玄机的面,穆清自然不会把秦悠然的身份说出来,只言简意赅说了花扶疏和陆家姑娘闹矛盾,不辞而别南下,他和秦悠然不放心就跟过来了。 穆清的说辞三巧是相信的,秦悠然与她家姑娘情同兄妹,她家姑娘不辞而别来了岳州,秦悠然担心她家姑娘,找过来也很正常。 第180章 我家主君是例外 老乔走了过来,后肩大片血迹,穆清随身携带有金疮药,把药了给鱼玄机。鱼玄机帮老乔敷了药,又撕了大片外衫给老乔包扎。 三巧问道:“穆清,你还随身带着金创药啊。” 穆清道:“扶疏姑娘说出门在外,带点药在身上总没坏处。”他看了眼老乔,“乔仵作的伤挺严重的,得尽快找到扶疏姑娘,让她瞧一瞧才是。” “还有素素和少将军。”鱼玄机道。 几人回到了湘水客栈,见到的只是那些死士的尸体,没有叶泽霖、鱼尺素的身影,里里外外找了个遍,还是没有见到的人,却在厨房的地窖发现了店家夫妇两个。 穆清在灶台发现一张银票,这是秦悠然带来的银票,他可以肯定秦悠然来过这里,询问店家夫妻俩,才知道花扶疏和秦悠然遇到了,而鱼尺素和叶泽霖被青云山的匪寇抓走了。 听闻鱼尺素被抓走的消息,鱼玄机一下子就颓然起来。 穆清在客栈外查看一遭,在路边的杂草中发现一个标记,五个小石子排列成梅花的形状,这是秦悠然常用的标记之一,他知道,花扶疏、妙娘子、三巧也知道。 标记所指的方向是青云山,叶泽霖又被青云山的匪寇带走,他想,秦悠然和花扶疏应该是去青云山了。 他回到客栈,把秦悠然和花扶疏的去向告诉了鱼玄机等人,鱼玄机这才静下来思考,蔡元长的人要杀他们,而青云山的匪寇却杀了蔡元长的人,带走叶泽霖和鱼尺素,他不得不怀疑青云山和蔡元长之间有着某种关系。 穆清从身上取出一百两的银票和十两碎银子,给了店家夫妻,并对他们道:“大哥大嫂,你们不用害怕,我们不是坏人,院外那些人都是要杀我们东家的人,不想青云山的匪寇插了一手,带走我家东家的远房侄儿和侄女,这些银子就烦你们帮忙外面的尸体埋了。” 店家听穆清这么说,信了七八分,暼了几眼银票和碎银子,颤颤巍巍把银票和碎银子接了,可忍不住又了句:“什么仇人要把你们杀了。” 穆清口中的‘东家’道:“家产纷争。” 店家夫妻俩都不是多事的,不敢问那么多,趁着天色还没有黑,去处理外头的尸体。 三巧忧心起花扶疏,穆清就道:“公子和扶疏姑娘都不是冲动的人,他们应该是去青云山探情况了,我们在这里等等,看看他们回不回来,若是没有回来,我们再去青云山,且匪寇带走鱼姑娘和叶公子一定有别的目的。” 三巧道:“会不会是劫财啊。” 穆清道:“肯定不是劫财,你们衣着打扮看着就不像家财万贯的人。” “……”三巧也没想到穆清是这么个说法,她驳了句,“也不是个个富贵人家都是锦帽貂裘、华服锦衣加身,我家主君就不是。” 穆清道:“花家主是例外。” 三巧同意这个说法,她家主君就是个非常低调的商人,有钱的商人哪个不是锦帽貂裘,恨不得告诉人家他有多富,有多少家底,而她家主君就是商人中的例外,富而不显,低调做人。 不是十五的月亮并不圆,淡淡的光华洒在山林中,透过树的枝干绿叶,灌木杂草丛,地面上点点斑驳。红色的火光照亮了周围,两道矮小的影子交错。秦悠然递了个水囊给花扶疏,“喝点水。” 花扶疏接过水囊喝了几口水,又啃了烤野鸡,秦悠然问起了她到岳州的原因,花扶疏把水囊给了秦悠然,从怀里掏出一封信给秦悠然。 秦悠然看后,就道:“你就是为了这件事来岳州?” “不然咧。”花扶疏将白行简一事告诉了秦悠然,而后又道,“你放心,我都查清楚了,这就是个误会,白行简是那白言朗的义子,白言朗又是师父同门,会‘折梅剑法’不足为奇。” 秦悠然却是不放心:“你将白行简的身世告诉他,他会相信吗?若是他不信,你一番心思岂不是白费了。” 花扶疏不以为然:“白行简应该是信了,就是他不信,也有所怀疑,不然你师妹我就不在这里了。” 秦悠然觉得也是。花扶疏想起了一事:“对了,兰陵那边怎么样?” 秦悠然知她问的是什么,就道:“不太好,韩退之的病重越发严重,也不知还能活多久,唯一不放心的就是他小儿子。”他问道,“白行简真的是韩退之的小儿子?” 花扶疏道:“该问的我都问了,十有八九可能是。”她嘱咐秦悠然,“这事你先不要往兰陵那边传信,韩退之做了错事,害得师父无处申冤,我凭什么让他那么快见他儿子,你传信给常先生,让他好好医治韩退之,就是治不好,也吊着他的命,别让他死得那么快,再说,留着白行简在白言朗身边,对我来说大有益处。” 秦悠然本想告诉她,韩退之死了也无所谓,反正还有韩家娘子和韩大公子,但见她一副义愤填膺、信誓旦旦的模样,便觉得好笑,忍不住弹了一下她的额头,笑道:“你真是自信满满。” 花扶疏反问秦悠然:“你见过我哪件事办砸了?我不缺就是信心,要么不做,要做就做成功,就是策反不了白行简,让他们父子两个心生嫌隙,于我而言百利无害。” 秦悠然道:“祝你成功。” 花扶疏拍了拍大腿,大笑道:“只要我不死在这里,白行简肯定会来找我的。” 两个人又说说眼下的情况,这时远处传来两个声响:“什么人在哪里!什么人!” 这时候夜色已深,除了他们二人,还在青云山林里游荡的,不是此地的匪寇,还能有谁? 花扶疏下意识丢掉烤野鸡,秦悠然抓着她的手,拉着就跑。 月色朦胧,依稀可见几道小径,秦悠然带着花扶疏跑,面颊、臂挽、长腿不免被树枝划到。很快匪寇就要追上了,花扶疏回头一看,两个火把的光芒越来越近,可距离比较远,看不清到底有多少人。 花扶疏借着月光,看到前面是一个小坡,心想,他们两人未必能逃脱,能逃一个是一个,于是她的手往秦悠然的后背而去。 秦悠然正拉着花扶疏要在小坡躲一躲,不料,下一瞬他的身体被人推了一把,人滚下小坡,他的眼睛顺着朦胧的月光,他看见花扶疏往另一个方向走去。 第181章 坚毅的女将军 身体一阵刺痛,秦悠然忍着疼痛爬上小坡,却见几个举着火把的人影围住花扶疏,一番纠缠过后,花扶疏已被人挟住。几个匪寇查看四周,见无人,就拖着花扶疏打道回府。 看着花扶疏被带走,秦悠然知自己目前最好的做法不是贸然去救人。 此地草木丛生,夜色漆黑,若是去救花扶疏,非但人救不出,而且有可能把自己也赔进去,那样就更得不偿失了。 他想,花扶疏暂时应该不会有生命危险,待天亮后,先与穆清汇合,再商议下一步怎么办。 大义堂内烛火通明,青云山匪寇的几位当家聚在一处。 大当家塞玉环居首座,三当家阴九九边上坐的是四当家齐于晏,他们的对面是二当家张仲坚。 张仲坚的身体比较魁梧,满脸的络腮胡,只见一双大眼,一张嘴,一个鼻子。 三当家阴九九先道:“大姐二哥,湘水漕帮那边五弟已经打点妥当了,五弟这两三日奔波劳累,现下已经歇息了,我已吩咐弟兄们收拾行囊,明早就可去湘水渡口,最迟明晚我们就能离开罗城。” 塞玉环缄默无言。 二当家张仲坚若有所思望了塞玉环一眼,才与阴九九道:“三弟,就依你的去办,明早启程。” 四位当家又商议几件事情,三刻钟后,三当家、四当家各自散去,大义堂里只留了二当家张仲坚和塞玉环。 张仲坚拱着身体,手掌揉搓着额头,苦恼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舍不得就此离开,舍不得这些年的苦心白费,可你要明白现下不是舍不舍得的问题,而是弟兄们的性命攸关。” 他停顿片刻,又接着说下去,“玲珑,蔡子京贯是一不做二不休心狠手辣之人,你我都清楚,从他找我们,与我们合作开始,他就有杀我们灭口的想法,杀鱼玄机,嫁祸我们,再一网打尽,离开青云山,方是保命之策。” 塞玉环焉不知眼下他们趁早离开青云山为上上之策,可蔡元长是她不共戴天的仇人。她不叫塞玉环,她本姓霍名玲珑,是北岭守将霍青之女,而蔡元长曾是她父亲帐下的一名校尉,深得她父亲重用。与蔡元长的仇怨得要从十年前说起。 皇佑元年的秋日,她父亲得到消息,说是高丽联合北辽来犯边境,父亲率队前往宋辽边境平乱,与辽军血战一天一夜,才将辽军逐出大宋边境,正当他们为第一场胜利而欢呼时,却被清河王率领的将士包围,以叛乱的罪名残杀她父亲和霍家军将士,而指认她父亲叛乱的之人正是蔡元长。 三万将士连同她的家人均死在清河王率领的军队之下,有幸逃生的只有她和三四十名同袍。 历经磨难,才在青云山落脚,费了多少心思和努力,才与蔡元长建立关系,为的就是替父报仇。 让她就此离开,将往日苦心逐流,她是不愿的,她最大的愿望就是为父报仇。 不,她是不会离开的,只要不取了蔡元长项上人头,她绝对不会离开的! 塞玉环缓缓挺直了身体,高挑的她就像是大雪顷压挺且直的青松,又似那根在破岩中的翠竹,矢志不移,“我不会走的,你多说无益!” 张仲坚觉得这幕多么熟悉,他仿佛看到北境战场上那个指挥千军、执着坚毅的女将军。 十年了。 为了复仇,为了接近蔡元长,他们付出了太多的努力,他也不想离开青云山,报仇固然重要,可保住弟兄们的性命更重要! 有道是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只要他们还活着,不怕没有复仇之日。 “玲珑,你比我更清楚现在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你想想月铮,他才六岁。”张仲坚知道自己劝不住塞玉环,就以幼子提醒她。她不顾自己,总得顾及儿子,他想她也不愿为了报仇,让年幼的儿子没有母亲。 提起垂髫年纪的儿子,塞玉环心中动容,是啊,儿子还年幼,不能没有母亲,可只有她自己最清楚,忍辱偷生这些年到底为了什么。 她抬手道:“去看看月铮,他也有好些日子没见你了。” “玲珑。”张仲坚唤了她的名字,欲要再说什么,却被人打断了。 “你去看月铮。”塞玉环转过了身,留个后背给他,沉吟道,“你容我想想。” 张仲坚望了她片刻,才出了大义堂。 须臾后,匪寇押着花扶疏回了匪寨,见大义堂的灯火还明着,大当家应该还在里面,遂进了大义堂,他们的大当家果真在此。 其中一个为首的匪寇道:“禀大当家,巡山的弟兄抓到一个女人,可能是哪里来探子,小的已经把人带了来。” 塞玉环回身,只见弟兄们抓到的女人着身绯色衣裙,借着灯火可清楚看到她的衣衫有些污秽,是沾染了尘土所致。布条封住了她的嘴巴,咿咿呀呀发出些声音,听不出她说些什么,不过也猜到她说的是什么。 一双杏眼本来就很大了,被她一瞪一睁,仿佛更大了,眸子都快要跑出了眼眶。 塞玉环忽然觉得,这眼珠子圆鼓鼓的模样和她儿子睁大眼睛的样子有两三分相似,她有些想笑,但没有笑出来。 那个为首的匪寇道:“大当家,这个女人带了兵器,肯定是那厮派来的探子。”他走到塞玉环跟前,把鱼玄机那柄剑递给塞玉环。 塞玉环瞧了眼那柄剑,是一把极其普通的剑,弟兄提到那厮,她又谨慎了一分。 那个小姑娘不安分地挣扎着,那双眼睛狠狠地盯着她,她挥手示意。 挟制花扶疏的两个匪寇会意,放开了花扶疏,解下封口的布条,花扶疏深深吸了一口气,才舒服了些。 这些天杀的土匪,封住了她的嘴巴,不让她说话,连呼吸都不顺畅,还把她的肩膀弄疼了。 除了她惹事被她娘教训,她长这么大,也没受过这等委屈。 花扶疏动了动筋骨,在她边上的两个匪寇冷眼看来,花扶疏匆忙收了动作,看这两个匪寇的架势,要是她再敢乱动,就有结果她的可能,就不敢乱动。 塞玉环将花扶疏的举动尽收眼底,上一瞬还是怒目圆瞪的小丫头,下一刻就变成了楚楚可怜的小白兔,这娇滴滴的可怜样任谁见都会心生怜悯,可是她不会,整个寨子的兄弟也不会。 他们这群人经历了背叛、逃亡、追杀,度过了最艰难最凄惨的日子,亡命天涯四个字恰恰概括了他们那段刻骨铭心的岁月。 他们的心肠没有一般人柔软,有的是寻常人不具备的坚韧。 第182章 让你三招 谁人不知青云山是匪山,敢到她青云山的人岂是胆小之人? 装,她看这个小丫头能装多久? 塞玉环以为花扶疏在伪装,实际上她并非全在伪装,只是表现得有些明显。 纵然她胆子再大,再无法无天,身处匪窝,想逃且无法可逃,前途未明,她是有些害怕的。 塞玉环忽然笑了起来,她道,“小妹妹,不是人人都会怜香惜玉,你知道这是哪里吗?这是青云山,楚楚可怜这套在这里没用。” 花扶疏敛了这套楚楚可怜的模样,果然跟她师妹待久了,娇滴滴的可怜样学得七八成。 她算明白了,这套可怜样也不是处处都能用的,何况这是匪窝。 她心底倒是有些害怕,面上却是很平静很从容。 塞玉环不是很喜欢女子娇滴滴装可怜样子,再瞧花扶疏已比方才顺眼,然而她红唇轻起冷声道:“小妹妹,你自何处来,到我青云山何事,青云山地广,怎的偏偏到了我门下,你若如实招来,我便放了你,你若不说实话,我刑房一十八套刑具可等着你。” 花扶疏一时不知匪寇抓走叶泽霖和鱼尺素的真实目的,现在最重要的是探出叶泽霖和鱼尺素的生死,关押在何处。 她先是揖了一礼,把礼数做足,才道:“我自丽阳而来,名唤倪婕,我父原是丽阳的富户,家财颇丰,丽阳府尹冯大人就是人面兽心的贪官,为夺我倪家家财,设计勾害我父,听闻大当家武功盖世,小女此来就是想投奔大当家,为父报仇。我至青云山时天色已晚,想着第二日再来拜访大当家,刚好遇到兄弟们,就把小女带进了山门。” 什么‘家产被夺为父报仇前来投靠’,什么‘仰慕他们青云山’这等类似的说辞,塞玉环听过不止一遍,从前,蔡老狗的人,或是别的山头匪寇也用着差不多的由头想混进他们青云山,可惜,一一被轰出青云山。塞玉环不会相信,在场的匪寇弟兄也不会相信。 塞玉环瞅了眼巡山的弟兄头头朱发:“你信了?” 朱发摇头,“谎话连篇。” 花扶疏原也想着这个理由未必能蒙骗过这群匪寇,现下果真如此。 塞玉环的眼中闪过一抹阴鸷,唇角微勾,“今儿是个不错的日子,把人带下去,送她上路。” 送她上路,这是何意?这是要了结了她?花扶疏觉得这有点不合常理,就是话本子里也不是这么写的。以常理来看,这位大当家不信她的说辞,也该审问她一番才是,不审问就直接把她杀了。 这也太戏剧性了。 花扶疏恰恰反应过来,两个匪寇就扣住她的两个肩膀,她满脑子就是她不想死,不能死,她不过十八岁的年纪,还这么年轻,还有那么长的岁月! 她还没有让叶泽霖爱上她,还没有亲手宰了白言朗,还没有好好孝顺过她一双爹娘,还没有看着她哥娶媳妇,还没有看着花独舞长大嫁人,还没有给三巧找可心的婆家,还没有去西境看塞外风光,还没有…… 还有如此之多的愿望没有实现,就这么死了,她不甘心,不甘心啊! 怎么办? 怎么办? 她该怎么办? 要不要拼个鱼死网破? 青云山匪寇众多,她单单一个,就这么拼了,渔网还没撑破,她倒先死渔网里了。 她这条小命很珍贵的,她得想办法保住她这条小命才行。 两个匪寇押着她,要将人拖下去,花扶疏的两条腿像是灌了铅栽进土里似的,一步不移,两个匪寇用力拖拽,方方将人拖动了几步。 花扶疏挣扎着,死活不让人把自己拖出去,右边挟着花扶疏的匪寇不耐烦了,便想把人打晕拖出去,谁知一条腿朝他踹来,他匆忙避开,也将人放了。 花扶疏趁机将另一个匪寇踹开,她用尽最大的力气,不仅脱了匪寇的擒制,还将他踹出了一丈远。 那个匪寇蜷缩在地上,一脸痛苦状。 朱发未想花扶疏看似柔弱,竟有这等子力气,遂快步上前,同花扶疏对峙起来。 花扶疏不是一个武功高手,腿脚拳脚的功夫且算扎实,出拳也颇有力气,这得益于这两三年的苦练。 在外行走,若是不懂些拳脚,遇到危险就不能自保。 与朱发交手,花扶疏占不到上风,也不落下风,很快便十几个回合。 朱发觉得这姑娘有两把刷子,定是练过的,方才押她回来时他竟没发现这姑娘会功夫。 朱发不打算同花扶疏继续僵持着,瞟了眼对面的弟兄,联手制服花扶疏。这时,塞玉环走了下来,挥手示意朱发退到一边,与花扶疏道:“姑娘同我兄弟不分伯仲,不如我们较量较量,瞧你年纪不大,我让你五招。” “不用。”花扶疏一点不给塞玉环情面。 塞玉环以为她嫌多:“三招。” 花扶疏冷声道:“不需要。” 花扶疏不需她相让,塞玉环也不因为被拒绝而不悦,方才朱发与花扶疏交手时,她看得仔细,花扶疏的拳脚有力,但力度不大,出手速度也不算快,勉勉强强与高手搭个边。 其实凭心而论,若朱发下手狠点,花扶疏并非是他的对手。 塞玉环是个顶尖的高手,曾打遍军中无敌手,区区一个花扶疏不在话下,“小姑娘,信不信十个回合我将你打趴下。” 花扶疏大笑:“大当家别说大话。” 塞玉环出拳之力道猛,速度之奇快,令人防不胜防,退无可退,攻无可攻。当塞玉环第十回合将花扶疏打趴时,她终于知道不是塞玉环说大话,而是她小瞧了塞玉环,她匍匐着,双手撑着地面,艰难笑道:“是我小瞧了大当家。” 塞玉环淡然道:“你输了,不是你小瞧了我,而是我从未把你放在眼里。” 此话方落,花扶疏就感觉受到了侮辱,一时间怒上心头,杏眼迸射如荼的怒火,夹杂着两三分不甘。 这不是一场比试,就算她败给塞玉环,她也不会认输,“你姑奶奶从小到大还不知道输字怎么写。” 第183章 你睡得真香 塞玉环走近花扶疏,端详着脚下那张脸,那双眼睛充斥着愤怒、不满甚至是不甘,怎么看也不太像是蔡老狗的人,可蔡老狗是惯会做戏伪装的人,他的人也少不得这本事。 塞玉环抬起了脚,将一只柔荑踩在脚下,反复蹂躏。 “啊!”花扶疏几乎听到指骨断裂的嘎吱声,痛苦之色尽在脸上,她到底是小瞧了塞玉环,不但小瞧了塞玉环的身手,也小瞧了她的手段,她这手指就是不废也得断了。 “招不招?不招你这手得废了。” 塞玉环脚下的力度加大,花扶疏惨叫一声,连连道:“我招我招,大当家高抬贵脚。” 这就招了?蔡老狗的人也忒没志气。 塞玉环没有高抬贵脚,她着了黑靴的脚还在花扶疏的手背上,她冷冷道:“是不是蔡老狗派你来的?” 花扶疏不知塞玉环口中的‘蔡老狗’是何人,她想塞玉环是匪寇头子,‘蔡老狗’大抵是哪个山头的匪寇,于是顺着塞玉环的话道:“是,是他让我来的。” 塞玉环再问:“他让来你做什么?” 花扶疏怎知‘蔡老狗’让‘她’来做什么,她又不是‘蔡老狗’的人,着想那个与她对招叫朱发的匪寇,他说她是探子,于是酝酿好话头就道:“他让我来打探消息,说大当家抓了人,命我探探他们的死活。” 塞玉环微眯着眼睛,乍现一道寒芒,“还有么。” 花扶疏摇摇头,“没…没有了。” 塞玉环蹲下身子,捏住花扶疏的下巴,“小姑娘,你可别说谎呀,姐姐我啊养一窝蛇宝贝,我不介意让他们陪你玩玩。” “我没扯谎,说的真真的,他让我来的。”花扶疏噘嘴嘟囔着,她心想着,这年头女人都做匪寇头子了,养窝蛇也不算稀奇。 花扶疏故作犹豫,“大…大当家,他们人死…没死,我也好交差。” 塞玉环改掐花扶疏的脸颊,她觉得蔡老狗派的人不但警惕性低,还一般的蠢,道:“小姑娘,很快你就见到你想要见到的人了。” 她起身,命朱发叫来两个兄弟,“把她押下去,关到洞牢。” 花扶疏被押走,出奇的是这次她竟然未挣扎,乖乖的由人带走。 塞玉环看着被带下去的花扶疏,与朱发道:“老朱,看得出来她会武功吗?” 朱发摇头,“回大当家,属下完全看不出来,且属下与她对手时,发现她的拳法虽有章法,力度却不大,纵是学过,也应是学不久,最多不会超过两年,就她的身手,我若下手狠一点,早被打趴下了。” 塞玉环抚摸着下颚疑惑不解:“这就是奇怪的地方了,她说她是蔡老狗的人,以蔡老狗的为人,他岂会派这种没有脑子的人做探子,还是女子?且蔡老狗要置我们于死地,鱼玄机等人是否死在我们手里也不重要,他直接派人来攻打青云山不就行了,派人来查探不是多此一举。” 朱发也认同,“大当家言之有理。” “若她不是蔡老狗的人,那她又是谁的人。” 塞玉环不信花扶疏的说辞,也不确定她是不是蔡老狗的人,她吩咐朱发,“老朱,你把这事告诉二当家,再把他请过来。” 朱发应了是,同另一个弟兄把花扶疏踹倒在地的弟兄搀扶下去,并找了懂治头疼热的兄弟检查,免得踢出毛病,万幸的是那个弟兄没有被踢出毛病,歇歇吃剂止疼药就没事了。 安置好那个被踢的弟兄,朱发便去找二当家张仲坚,而这时,花扶疏被关进了塞玉环所说的洞牢。 所谓的洞牢,就是利用天然山洞,以木材制成的牢房。 匪寨右侧的山有一条风雨侵蚀后人工改造过的栈道,栈道不大,可容两人并列行走,栈道不是笔直的,略有弯曲,却贯穿了三四个天然山洞。 栈道的尽头,是一个不大高约一丈的山洞,圆木做栏,围成两个小牢,牢里铺了些干稻草,其中一个牢里关着人,他背靠着石墙,闭着双眼,看着有些疲惫。 “牛哥,我给你送人来了,朱哥在山下抓了个探子。”押着花扶疏其中的一个人与看守洞牢的牛哥道。 那位牛兄端详着花扶疏,以为自己看错了:“有没有搞错,怎么是个女人。” 那个匪寇道:“没错,朱哥什么时候逮错了人,就是探子,牛哥你得把人看好了,别弄丢了。” 听人这么说,牛哥深信不疑了,连说一定把人看好,把花扶疏接了过来,关进另一个牢房,上了锁,送走两个弟兄,又看了眼两个牢房,这才坐回四方凳,嚼着炒黄豆,喝着小酒,惬意得很,哪是做看守的。 晴空无云,月华皎皎,花扶疏隐约可见一道人影,她走了过去,蹲下身子,只见这人看着墙,光线昏暗,他的容貌她看得并不清楚,但她知道这人是叶泽霖。 她凝视了他半晌,那个人半点动静都没有,似乎不知道他的身旁有人,于是乎,花扶疏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结果,这人像是闭着眼睛似的,还是没有作声。 该不会睡着了? 想到这,花扶疏略略气恼,她为了救他,孤身入匪窝,这厮居然还睡着了。 为了他,她的手险些折了,还差点被丢去蛇窝喂蛇。 他居然睡得着?他好意思睡得着? 越想越生气,花扶疏一巴掌拍在他的脸上,“你睡得可真香?” 叶泽霖猛然一惊,睁开了眼,昏暗夜色中独独一双杏眼明晰流光,“扶疏?你怎么,你也被抓来了?” 花扶疏坐了下来,虽隔着圆木围栏,两人离得也近,她把自己怎么被抓进来的告诉了他:“……我回去找你,店家说你和鱼姐姐给阴九九抓走了,我就借了店家的牛车来青云山,谁知才到山下,就被巡山的匪寇抓起来了,更过分的是,他们带我去见什么大当家,你不知道那个大当家可毒辣了,我好心好意说明来意,她不信就算了啊,还折磨我,两个胳膊差点给卸了,我这十根手指都要给她踩断了,还打我巴掌,脸都肿了,还有,她说要拿我喂蛇,把我们都送去西天见释迦牟尼爷爷,你不知道,我最怕的就是蛇,那时吓得心惊胆颤的。” 言罢,花扶疏对自己佩服得五体投地,这番话有真有假,可大部分是真的,虽说得有些夸张,可是是真的呀,她不顾生命危险来救他,当然要让他知道。 叶泽霖心中一动,“你的手还疼不疼?” 第184章 十倍奉还 花扶疏轻轻曲了一下手指,疼得很,估计是伤到筋骨了,“疼啊,怕是动了筋骨。” 叶泽霖又问:“脸还疼吗?” 花扶疏摸了摸自己的脸:“不疼了。”塞玉环只是掐了她的脸,在面颊留了几道红痕,不是很疼。 旋即,她问,“叶泽霖,你没事。” “没事。”听她说得轻松,叶泽霖再道,“你的脸确定没事吗,不是给打了几巴掌。” 塞玉环没有给她巴掌,他这一问,花扶疏赶紧把话做实了,可怜兮兮道:“还是有点疼的,官人啊,若是我毁容了,你可不许嫌弃我,我都是为了你啊。” 叶泽霖反笑道:“我怎么会嫌弃你呢。” 花扶疏有点咬牙切齿道:“相公,等我们出去了,你得帮我报仇,也扇那什么大当家几个巴掌,再把她的手指折了,哼,她给我的我要一一奉还,不,十倍奉还。” 叶泽霖无奈而笑,这丫头身在匪窝不仅不慌不怕,这还没出去呢,就想着报仇的事。不过,她说的也不错,他们得活着出去,只有活着出去才能报仇。 花扶疏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对了,那个大当家是女的,你别看她是个女的,武功可厉害了,十招,就十招把我打趴下了,你和鱼姐姐可能不是她的对手,我师兄可能跟她有得一拼。” 叶泽霖哭笑不得,“那你还想着出去。” 青云山的匪寇个个都是能打能扛的练家子,单单就三当家阴九九的箭术已难逢敌手,何况其他几位当家,焉知他们不是在阴九九之上。且不说他与花扶疏二人能否出得了牢房,就算出得了牢房,他们也逃不出青云山。 花扶疏懊恼着:“我想想还不行吗。” 她忽然想起鱼尺素,张望了眼叶泽霖所在牢房,不见鱼尺素的影子,“鱼姐姐呢,没跟你在一块。” 叶泽霖摇头,“没有,我同鱼姑娘进来后就被分开关押,所以我也不知道鱼姑娘在何处。” “我也不知道,他们直接把关我这里了,既然你都没事了,鱼姐姐肯定也没事。”花扶疏想着叶泽霖无事,鱼尺素也应该无碍,只是她不明白为何匪寇不将鱼尺素同叶泽霖一道关押,“这些人为何要将你和鱼姐姐分开关押,难道还怕你们逃跑不成?” 叶泽霖白了花扶疏一眼,夜色昏暗,花扶疏看不清他此时的表情,“我也不知鱼姑娘在何处,想来她应是无碍的。” 鱼尺素无碍,花扶疏也就放心了,“鱼姐姐没事就好。” 叶泽霖突然道:“你怎的关心起鱼姑娘了,一口一个姐姐的多熟稔。” 花扶疏蹙眉,很快便反应过来了,叶泽霖这厮原是在问她是不是又吃鱼尺素的醋,“有些事说开了,说明白了,也就释然了,与其让自己争风吃醋,一派小家子气,在酸水沟里搅和,弄得一身酸味,没的惹个不好的名声,不如坦坦荡荡,待人以和,宽了自己,也是宽了别人,你好我好才是真的好。我也没想你得那么多,问问鱼姐姐也是应当,你且放心,鱼姐姐那处我姑且是信你的。” 叶泽霖前大半部分是听得明白的,她说她和鱼尺素已冰释前嫌,把自己弄成争风吃醋的深闺妇人不值得,好在鱼尺素为人不错,可与之一交,但她最后一句他就有些模棱两可了,她这是何意,莫不是她以为他对鱼尺素有什么想法? 鱼尺素属于那种女汉子的类型,以叶泽霖对妻子的标准,鱼尺素连边缘也都达不到,花扶疏既不端庄也不持重,他对花扶疏没有多少想法,更不会对鱼尺素那种不轨的想法,再者他也非那种三心两意的男人。 故此,他觉得花扶疏这句话完全是多余的。 然而,花扶疏与他的想法大相径庭,她只是暂时信了他,并非放下对他的怀疑、猜测。 两个人相处,信任是不可缺少的,成婚将近半年,相处已有两三个月,她对他就没有一些信任吗? 叶泽霖轻叹,“你宽心就好。” 花扶疏靠近叶泽霖,低声道:“巧儿他们应该没事。” 叶泽霖亦低声回她,“无事便好。” 花扶疏伸手过去,摸来叶泽霖的大手握着,她道,“你知道吗,我上山的时候挺怕的,我真的怕他们会杀了我。” 叶泽霖反将她的柔荑握紧,“知道怕为何要来青云山?” 他知她的心意,纵然她如何喜欢他,能及得上她自己的安危重要吗?明知是条死路,还要上山救他,把自己搭了进来。 与他五指相扣,挨得那样近,花扶疏已觉得这是一种幸福,“我稀罕自己的命,更不想你丢了性命,所以我就来了,要生一起生,要死一起。” 叶泽霖沉声静气:“我们不会死的,我们会活得好好的。”便是死他也会护她周全。 花扶疏将两人紧扣的手抬起来,只是在幕色中有个模糊的影子,她笑道:“一辈子那么长,我可不想折在这里做个短命鬼,我还要与你和和美美过一辈子的,交代在荒山野岭不值得。” “夫人说得是,我们还有一辈子。”叶泽霖道。 外头看守的牛哥听了半响的浓情蜜意,耳朵都快起茧子了,人都要快死了,还有心思谈情说爱诉衷情,他抄起个空酒壶,往后一掷,砰的巨响,酒壶摔个粉碎,伴起他的怒吼:“有完没完,啰哩巴嗦,吃饱了撑的!” 听着无端的怒骂,花扶疏很想爆粗口骂一顿牛哥,她野鸡都没吃完,就给抓上山来了,肚子正是有点饿了,哪里撑着,正要开口,叶泽霖却扯着她衣裳拦着她。 叶泽霖一派的好脾气,“这位兄弟,抱歉了,我们不说了便是。” 花扶疏对此有点不满:“报什么歉,人家夫妻说话都不给,别不是孤家寡人。” 正如花扶疏所说的,这位牛哥确确实实是个孤家寡人,早年丧妻丧子,穷困潦倒,最后沦落青云山做匪寇,好在大当家厚道,打家劫舍、侵占山头这等有涉命之险的活计从不叫他去,只得混混度日,做些轻活,比如看守、打杂的活计。 ‘孤家寡人’几个字当真刺痛牛哥的心,他提了灯笼,拿着腰上挂着的钥匙,打算开了牢房进去教训花扶疏一顿,叫她多嘴多舌。 叶泽霖忙不迭起身,上前几步,拱手作揖,诚声赔礼,好话说尽,牛哥这才饶了花扶疏,冷冷睨了花扶疏,才提着灯笼回去坐着。 第185章 左不过两个理由 叶泽霖回原来的位置坐着,却低声训起了花扶疏,“以往也与你说过,别口不择言,你总是不听,往后还是注意着些。” 他也不是想责备她,只他进这牢房比她多上两三个时辰,于这位看守比花扶疏清楚些,这位看守只得用几个字形容,急躁,不讲理。他刚进来时,就问了鱼尺素的去向,这位看守二话不说便揍了他一顿,还警告他莫要烦他,若是再烦他再揍他一顿。起初,他只当牛哥吓唬他的,后他又询问两句,牛哥立时一副要揍他的派头,他连连赔罪讨好,牛哥才没有揍他。 花扶疏撇撇嘴,没有理睬,她就表达表达不乐意而已,换个人也会不乐意,谁知会触怒这位仁兄。 往后的近半个时辰,花扶疏半句话也不说,叶泽霖也没有说,而在小半个时辰之后,最先说话的是叶泽霖,他先唤几声牛哥,牛哥初初不理睬,叶泽霖坚持不懈,牛哥终于搭理了他,不过语气颇为不善,“何事?” 叶泽霖先言自己已被关了好几时辰,水米不进,正是腹饿口渴,想讨口饭食吃。 牛哥望了眼天边高悬的明月,夜已深,哪有心思给他们弄饭食,且一顿不吃饿不死的,故可不想给他们弄饭食。 叶泽霖瞧出牛哥的不情愿,退而求其次,“没有饭食,大哥也给口水喝罢,我们夫妻二人正口干舌燥着。” 叶泽霖的声音有些沙哑,牛哥姑且信了,想着他们不过要喝点水而已,也翻不出花样来,可他这里没有水啊,就两壶白酒,一壶他已经喝完了,便拎了另一壶没喝完的酒坛子过去,“喝。” 叶泽霖真挚的道了谢意,接过酒坛子,朝花扶疏道:“扶疏,过来。”意思是让她先喝。 花扶疏因酒量不好,对酒这东西说不上特别喜欢,喝酒解渴她是头一回,纵是不喜欢,也拿过酒坛灌了两口,然后就给了叶泽霖,叶泽霖也灌两三口,不过他的动作要花扶疏优雅得多。 牛哥拎回酒坛子,转身之际忽然后背被什么揪住,刹那一个力道一扯,他整个人抵在牢房的圆木上,刚要出声,颈部却被一条手臂紧紧勒住。牛哥惊慌失措中,那个勒住他的男人道:“扶疏快点。” 男人的话才落,一只拿着布团的手封上他的口鼻,不过须臾,他便觉得眼睛犯困,意识不清,身子瘫软,很快倒在地上昏睡过去。 叶泽霖捂住口鼻,看着地上的牛哥,“臭袜子亏你想得出来。” 那块掺了‘睡不醒’迷晕牛哥的布团正是花扶疏的袜子,穿了两日的袜子,臭气难闻得很。 花扶疏一面穿鞋袜,一面道:“没法子呀,我这身衣裳你买的,舍不得撕坏,裙子好看,撕了就坏了,再说了,本姑娘的袜子给这厮用是他祖宗积德攒了八辈子的福气。”她催促着叶泽霖,“你别磨叽,赶紧拿钥匙开门。” 叶泽霖从牛哥身上扒拉来钥匙,开了自己所在牢门,他出来后,也开了花扶疏所在的牢房。 出了牢房的花扶疏深吸一口气,整个人都清爽多了,借着月光,叶泽霖能清晰的看到她山花烂漫般的笑容,清爽舒适,忍不住叫人亲近。 他记得小时候他也开怀笑过,只是后来他再也没有开怀大笑过了。 花扶疏转身。 叶泽霖拿过灯笼一照,却见花扶疏的脚在牛哥的手上凌虐,她则是一副报仇的模样,“哼,你主子欠我的,你替她还。” 还真是有仇必报。 亏得这位仁兄是‘睡着’了,不会大声嚷叫,花扶疏才敢这般肆无忌惮报仇。 报了玉指被蹂躏的大仇,花扶疏本着双倍奉还的原则,还往牛哥身上踹了两三脚,心情豁达舒朗上了两个层次,眉眼带笑。 有仇报仇,以直报直,素来是她奉行的。 报仇的感觉真是爽。 合该她今日遭的事太多了,先是截杀,再是被塞玉环打得趴在地上,丢尽她兰陵少主的脸面,然后又被关在这窄窄的牢房,换谁谁也不爽。 “我们快些离开,不若等会儿有人来。” “好。” 花扶疏点头,眼下夜深人静,匪寇们怕是睡下了,趁此探探鱼尺素关在何处正是好时候,故二人两步并作一步离开。 在栈道上可以看到整个匪寨的轮廓,已是三更半夜,大多数人已进入梦乡,烛光已熄灭,仅两三家几星灯火,窗前人影绰约,然很快几家灯火也熄灭了,月光打在窗棂上,显得柔和。 山间林下,飞禽俱静,除却夏虫低鸣并几个脚步声,也是安和。 一急一缓一快一慢的脚步声在栈道响起,打破月下的寂静,树上栖息的老鸹被惊醒,展翅啼叫,跃跃欲飞。 塞玉环疾步如风,张仲坚则在后头慢行,碍于塞玉环走得快,就道:“玲珑,走那么快做什么,人又跑不掉。” 塞玉环忽然止步,张仲坚一个不防撞上她的后背,“自是瞧瞧那两人会不会自相残杀。” 张仲坚认为她此话自相矛盾,“既要人家自相残杀,何必救鱼玄机等人,结果没救到鱼玄机,只救了两个小喽啰。” 塞玉环怨怪起阴九九:“怪我喽,又不是本寨主救的人,要怪就怪阴小三,要他救人也不把人都带回来。” 她遣阴九九下山并不是为截杀鱼玄机等人,而是不想鱼玄机等人命丧黄泉,她总不过两个理由,一是蔡元长既要杀人嫁祸,她偏不能如了蔡元长的意,二是鱼玄机是为了蔡元长的案子而来,从某种角度来说,他们应该算是一伙的,有着一样的目的。 张仲坚不与她纠缠阴九九和鱼玄机的事,回归正事上来:“你说老朱抓的女人叫什么来着?听老朱说的,我怎么觉得这个女人的举止不符蔡老狗的作风。” 塞玉环也是将信将疑的态度:“我也觉得不像是蔡老狗的作风,那小丫头可交代了是蔡老狗派她来的,我也不大确定她是不是蔡老狗的人,是以便让人把她和鱼玄机的人关在一处,若她是蔡老狗的人,那她说不定会杀了鱼玄机的人。” 第186章 这是官银 张仲坚道:“若她是蔡元长的人呢,那人就不死翘翘了。” 塞玉环不以为然:“未必,阴九九说他带回来的两人均是武功高手,且那小丫头的身手我试过,不足为奇,肯定不是那男人的对手。” 张仲坚一时想不起塞玉环所说那小丫头的名:“那小丫头叫什么来着,老朱与我说过她的名字,一时想不起来。” 塞玉环道:“似乎姓倪,叫倪婕,丽阳人士,那小丫头是这么说的,也不知是真是假。” 倪婕这个名字听着张仲坚耳熟,隐隐约约记得他表姨母有个孙女就叫这个名。他还记得那年他表姨母带着孙女来他家串门,他兄长的小闺女是个淘气的,将表姨母的孙女揍了一顿,生生揍出青紫来,鉴于他侄女的彪悍,表姨母再也不带她孙女来串门了。 许是同名,如他今日在溪边遇到的小丫头。 见他有些愣着,塞玉环道:“发什么傻?” “没有。”张仲坚摇头。 两人走到牢房,哪里还有花扶疏二人的影子,只余一个昏倒在地的牛哥,张仲坚蹲下身子,就着灯笼查看,只见地上及牛哥衣衫上散落着些白色粉末,他探了牛哥的鼻吸,呼吸均匀,才道:“老牛是给人下了迷药。” 塞玉环笃定道:“肯定是那小丫头带的迷药。” 她着人将叶泽霖关起来,自是收去他的兵器及随身携带的暗器、银子银票等物,独独那个小丫头没有搜身。 张仲坚揣测:“或许他们是一伙的。”若那个唤作‘倪婕’的小姑娘是蔡元长的人,断断不会两个一起消失。 塞玉环嘀咕着:“这些朝廷官员出门办案还带个女人。” 张仲坚侧脸看来:“今儿老三带回来的两人不也是有个女的?” 塞玉环道:“听说老三带回来那个女的是鱼玄机的侄女。” 张仲坚道:“他们应该没有走远。”至少没有翻出山寨。 塞玉环顷刻明白,拿了张仲坚的灯笼大步流星下山,“仲坚跟上。” 张仲坚快步跟上。 二人下了山,塞玉环在大义堂里找了铜锣和木槌,在大义堂前用木槌敲击铜锣,‘咚咚锵’地声音响彻整个山寨,睡梦中的人们陆陆续续醒来,不知是谁扰他们清梦,不情不愿披了衣裳。 很快,有个耷拉着脑袋的人走了过来,勉强撑着睁不开的眼睛,“大当家,二当家,可是出了什么事?” 他打着哈欠,两个眼皮还在打架,就传来大当家晴天霹雳般的声音:“人跑啦,三弟抓回来的人跑了!” “什么?”他即刻睁大了眼睛,人也精神了,“人跑了!大当家,人怎么跑了!” 塞玉环又敲响了铜锣,才道:“人估计没翻出山寨,赶紧找人去。” 得了令,他一回头就见站满了人。 塞玉环用木槌指着眼前的二三十号人,敲了一声铜锣,“杵着作甚?快点找人,别让人翻出了山寨。” “咚咚锵,咚咚锵。” 塞玉环连着击了两下铜锣,睡眼惺忪的人都清醒过来,三三两两分散去找人,有的抄上了家伙。塞玉环又击了铜锣,她边上的张仲坚放开堵着耳朵的手,对她道:“夫人呐您别敲了,再敲耳朵都要聋了。” 塞玉环不再敲击铜锣,讪讪笑了声。 匪寇们将整个山寨翻了个遍并山寨周边也寻了寻,也找不到叶泽霖二人。 塞玉环不信人能飞出山寨,定是藏在某个旮旯处,又叫人再仔细翻翻,别放过一处。 朱发带着几人到山寨大门处寻人。 而此时山寨某间屋子里四方高脚桌下蹲着两人,正是花扶疏与叶泽霖二人。 他们是要找鱼尺素的,谁知塞玉环发现得快,敲锣打鼓地找人,沉睡的匪寇们都起来了,叶泽霖拉着花扶疏躲进这间屋子。 悉悉索索的脚步声渐远,花扶疏撩起及地的桌布,探头出去,下一瞬被叶泽霖拽了回来,压低了声音道:“别出去,先躲一躲。” 花扶疏小声回他:“外面没人。” 叶泽霖道:“没人也得躲躲,许是还在外头。” 花扶疏点点头,十分乖巧听话。 两三盏茶的功夫过去了,这间屋子寂静无声,花扶疏知道外头的匪寇肯定还在找他们,蹲了许久,脚已经发麻了。 她一屁股坐在地上,伸腿活动活动,随后躬起了腿,往后一靠。 忽然有道响声传来,花扶疏正奇着,殊不知背后原来是一道暗门,她冷不防整个身子囫囵栽进去。 她惊慌失措,忙抓着叶泽霖的衣裳,不想叶泽霖也是猝不及防,同她一起栽进了暗门。 背后一阵生疼,应是撞到了什么东西,手臂好似被什么东西划破,她还未反应过来,又翻滚下去,重重地摔在地上,可却没有痛感袭遍全身,然而身下却是软软的人肉垫子。 这人肉垫子自是叶泽霖,他忍着疼痛道:“扶疏,下来。” “哦哦。”花扶疏方才反应过来,从叶泽霖身上下来,摸黑将扶他起来。 叶泽霖瞧着眼前一片漆黑,就道:“有火折子吗?” 花扶疏摸了摸身上,摸出一个小东西来,“有。” 说着,她吹燃了火折子。 小小的火苗照亮眼前,叶泽霖打量着周边,这是一个不大的密室,有点类似于洛阳雪傲山庄那个地下密室,而他们摔落下来时撞到的东西是大箱子。 四四方方的大箱子足足有十来口,六七口一层,叠了两层。 花扶疏好奇地端详着大箱子,竟发现有两三口大箱子的锁被破坏了,“这么多箱子,装的什么。” “别乱动。” 叶泽霖制止不及,花扶疏已经打开了一口大箱子,箱子里的东西叫人大吃一惊。 这竟然银白银白的银元宝,一锭一锭的。 花扶疏拿起一个五十两的银元宝打量着,“叶泽霖,你看这里有一个符号,好奇怪哦。” 叶泽霖看了眼银元宝身上的符号,不由一惊,再细细一看,已十分确定,“这是官银,朝廷的制银司产的。” 第187章 霍氏血脉 花扶疏曾听她师父和秦悠然提过制银司,这是皇室开办的制钱厂,历来只属于朝廷的管辖,她疑惑道:“朝廷的银子怎么会在这里?” 朝廷产的官银竟然会出现在匪窝,这也叫人太匪夷所思了! 叶泽霖笑道:“户部曾拨了十万两银子,正是制银司出的官银,没想到啊,真是没想到啊。” 花扶疏大惊,“你是说这就是程文伯丢的那十万两银子?” 叶泽霖打开了另外两口没有锁的大箱子,均是制银司产的官银,他已十分确定这就是那笔十万水利款,“没错,就是那笔银子!” 十万官银之所以出现在匪寨,叶泽霖已大抵猜到为什么。 一是蔡元长的人运送官银到罗城时被青云山的匪寇劫去,二是青云山的匪寇与蔡元长勾结,他并不信第一个原因,更倾向于第二个原因,青云山匪寇同蔡元长之间有所勾结,亦或者说他们是某种合作关系。 其实,聪明的人动动脑子就会猜到,塞玉环等匪寇在青云山盘踞五六年之久,而蔡元长作为一方节度使,管辖洞庭郡辖区内军、政、财权,要兵有兵,要权有权,本可在塞玉环等匪寇未在青云山落稳脚跟之时将其铲除,却徒留至今,焉不知里头有猫腻。便是蔡元长与青云山匪寇之间没有勾结,他任由匪寇占山横行,也是犯了失职之罪。 抛却蔡元长与青云山匪寇的勾结不说,今日的遇袭也是有不明之处,蔡元长的人无疑是要取他们的性命,可塞玉环的人抓了他们,也该知道他们的身份,却不要他们性命,这就是不明之处了。 他觉得,至少在这件事上,蔡元长和青云山的匪寇不是一路。 塞玉环抓了他们究竟有何目的,是否在图谋什么? 花扶疏却没叶泽霖那般想得深入,看着一锭一锭的雪花银,她好想揣一锭在身上,好弥补今日受的委屈。 见她眼睛盯着官银,手不安分朝官银伸去,叶泽霖忙拍走她的手,“别动,这是官银。” “我不动就是。”花扶疏不情不愿收回了手,迫于叶泽霖的威严,她不敢再动手。 叶泽霖望着花扶疏,关切道:“你可有磕碰到哪儿?” 花扶疏撸起袖子看了看,道:“没有大碍,就是蹭破点皮。” 手臂一处赫然嫣红,皮肉分离,“你呢?” 叶泽霖唇起,花扶疏似乎听到了什么声响,忙不迭捂住叶泽霖的嘴,不让他说话,眼睛往前努了努。 叶泽霖点点头,没有说话。 叶泽霖也听到了脚步声,两个人都有些紧张。 脚步声忽然消失了,两人都松了口气,下一刻,遮挡暗门的帘子忽然被撩起。 要被发现了! 只见一个小小的身子钻了进来,眨巴着大眼睛盯着花扶疏与叶泽霖,小手指着二人好奇地问道:“哥哥姐姐,你们是谁,为什么在这里,和爹爹娘亲躲猫猫吗?爹爹说他在和人躲猫猫。” 花扶疏同样用她那双杏子眼打量着这个突然钻进来的人,他是个小男孩,五六岁左右,穿着白色寝衣,有着和她一样的杏子眼。 听他说他爹爹娘亲,不由和叶泽霖对视一眼。 他爹爹娘亲是谁? 小男孩见他们不说话,又说:“我叫爹爹去。” 花扶疏连忙拉着小男孩的手,和蔼可亲道:“小娃娃,先别叫你爹爹,把你爹爹叫来,躲猫猫就不好玩了。” 小男孩觉得这个大姐姐说得有道理,就没有去找他爹爹的想法,他说,“我不找爹爹了,我也躲,让爹爹找。” 花扶疏笑道:“对对,让你爹爹找我们,他肯定找不到。” 小男孩似乎找到志同道合的伙伴,他说:“我叫月铮,姐姐叫什么,和爹爹娘亲认识吗?” 担心小男孩会有所怀疑,大叫把人引来,花扶疏很乐意和他搭话,“认识啊,姐姐和你爹爹认识才躲猫猫的呀。” 月铮想起他爹爹以前和他说过的话,就道:“爹爹说我还有一个姐姐和一个哥哥,但是我从来没有见过他们,你们就是爹爹说的哥哥姐姐对不对?” 花扶疏觉得这小孩子好生单纯,说什么都信,她点头道:“对,我是你的姐姐。” 叶泽霖接上:“我是哥哥。” 月铮真以为叶泽霖与花扶疏真是他父亲说的兄姐,于是还叫上了:“哥哥,姐姐。” “乖。”花扶疏摸了摸月铮的头,她是知这小孩子真把她与叶泽霖当成他的哥哥姐姐,她也不想骗他,要不是拖着这小孩子,他把人引来怎么办。 她回头与叶泽霖道:“叶泽霖,我们拼一把。” 与其躲在这里等着人来抓,不如冲出去搏一线生机。 叶泽霖明白她的意思,答应道,“好。” 花扶疏吹灭火折子,揣回身上,从密室出来,叶泽霖也随后出来。 花扶疏看着四周,才恍然发现这是一间类似于祠堂的屋子,晚间也是点着烛火的。 他们躲的那张桌子是一张香案,上面供奉三个牌位,其中两个牌位差不多大,另一个牌位要小些,这三个牌位从左至右刻着‘北岭众袍泽之灵位’、‘先父青之灵位’、‘先兄璇玑瑾瑜之灵位’。 花扶疏的目光落在左边第一个牌位上,她微微蹙眉,叶泽霖已往她看来,“看什么?” 花扶疏缓神,觉得自己也是过头了,一个牌位有什么好看的,“没有。” 叶泽霖环顾四周,见一个兵器架子上立着一杆红缨枪,待他拿着枪回头一看,花扶疏已把小男孩打晕抱着,“小孩子而已,打晕他做甚?” 花扶疏道:“省事。” “……”叶泽霖也不知说她什么。 两人走出屋子,很快就有一群人围了过来,四当家齐于晏看着花扶疏抱着的小男孩不由大惊,“月铮!” 四当家上前踏了一步,花扶疏冷声道:“别过来,过来我弄死他!” 叶泽霖很配合地把枪头指着月铮,“你后退。” “你别动,我后退。” 四当家真恐叶泽霖的枪会刺向月铮,便后腿了一步,月铮是大姐和二哥的独生子,也是除塞玉环之外,唯一活在世上的霍氏血脉。 第188章 到底是不是他的侄女呢? 四当家当即给一个弟兄使眼色,那人会意,很快就将大当家塞玉环和二当家张仲坚找了过来。塞玉环见儿子被挟持了,当即暴跳如雷,抽了四当家的兵刃,要宰花扶疏二人。 花扶疏有人质在手并不怕塞玉环,叶泽霖将枪头指着月铮的脖子,一改往日的温软,冷声威胁:“信不信我杀了他。” 张仲坚连忙拦着塞玉环,也就这时他看清了挟持他儿子的人,是他今日在溪边有过一面之缘的小姑娘。 他骤然迷糊,这个小姑娘怎么到了山寨,莫非她就是朱发抓回来的女人吗? 她怎的挟持他的儿子?他明白了,这小姑娘似乎没有注意到是他。 这种时候,花扶疏只想着怎么离开山寨,哪里还记得见过虬髯客这个只有一面之缘的陌生人。 “放开我儿子,不然我杀了你们!”塞玉环举着大刀,只要花扶疏敢动她儿子一根汗毛,就会一刀结果了她。 “姑娘你们别动月铮,你们要什么我都满足你们,只要你们别伤着孩子。”张仲坚好言好语劝着哄着。 花扶疏看着四周,道:“你们都后退,不许上前,谁敢上前,我保不准这孩子还有命。” 叶泽霖补充:“所有人都后退,谁也不许上前。” 张仲坚极怕花扶疏二人会伤害月铮,忙令人后退,弟兄们也都担忧着月铮的安危,后退好些步子。 塞玉环的视线一直在花扶疏和月铮身上,为着儿子的安全,她冷静下来,也退了两三步。 张仲坚问道:“你们想要什么,说。” 叶泽霖将目的说出来,道:“把鱼尺素姑娘找来,然后放我们三人离开,到时自会归还令郎。” 塞玉环一口否决:“不行,你们先放了月铮,我会放你们离开。” 花扶疏不同意:“不行,得我们和鱼姐姐先离开,到了安全的地方,才会还人。” 塞玉环冷笑:“我凭什么信你们,你们以为你们出得了青云山吗?” 叶泽霖道:“在下愚见,二位当家最好放我们离开。” “就算我们离不开青云山,也有人给我们陪葬。”花扶疏举起月铮,作势要摔。 所有人皆惊,花扶疏已将昏迷的月铮高高举起,只要不答应放他们离开,她真会将月铮摔在地上。包括张仲坚在内,他也没想到花扶疏会这么做,真想摔死他儿子。 张仲坚上前两步,抬手恳求着:“小丫头,你先将月铮放下,我们放你们离开,马上就放你们离开。” 花扶疏缓缓放低了抱着月铮的手,而张仲坚紧悬心随着她的手渐渐低下而逐渐放松,他深吸口气,神色恢复如常。 花扶疏也不是真想摔了这孩子,不过是装模作样吓唬塞玉环等人而已,得张仲坚的应承,她便道:“你们先将鱼姐姐找来,待我们三人下了山,便把这孩子还给你们。” 塞玉环也退了一步,“那姑娘可以还你们,但我交人时,你得把我儿子还我。” 花扶疏恐塞玉环出尔反尔,便要拒绝她的提议,叶泽霖却先她道:“好,我们答应。” 花扶疏看着叶泽霖,觉得他答应得太快了,条件还没谈妥呢。 叶泽霖却说:“快刀斩乱麻,再拖下去恐生出事端,我们还是快些离开为好。” 花扶疏只好答应了。 张仲坚着人将鱼尺素带来,很快鱼尺素就被带了过来。她是被人推着过来的,阴九九往她肩上一推,险些没站稳要趴下了下去,见是叶泽霖与花扶疏,抢回阴九九手里的大刀,飞快地跑过去,人开心得像叽叽喳喳唱歌的麻雀:“叶二哥,少夫人,真是你们啊,我还以为给人骗了,能见到你们真是太好了!叶二哥,你们没事就好,我也没事,都没缺胳膊缺腿全须全尾的!” 花扶疏打量着鱼尺素,她不但没有身处匪窝的恐惧害怕,反而很有精神,连装束都非白日那身,绾色的布裙宛若一个乡间的小家碧玉,哪里像是那个英气不俗、爽朗豁达的鱼尺素,不禁调侃她一句:“鱼姐姐,我们两人像过街老鼠似的人人喊打喊杀,那般狼狈,你倒好连衣裳都换了,只怕你晚来一步,就见不到我们了。” 鱼尺素其实也不喜欢不大这身衣裳,都是阴九九逼她换的,且她满身是血腥味,很是难受,就勉勉强强换了这身衣裳,“额,那个…我也不想穿的,实在是那血腥味难闻得很。”她眼角的余光暼了阴九九。 阴九九注意到了鱼尺素的目光,他不过是看她满身血污,想着大姐的吩咐,才给她借了身衣裳,借的正是朱发他婆娘不穿的旧衣。 朱发双手一扬,两柄剑往叶泽霖所在地而来,叶泽霖接住了他的剑,鱼尺素伸手接住另外一柄剑,这一看才知是她叔父鱼玄机的佩剑。 鱼尺素朝花扶疏看来,花扶疏知她想问什么,就道:“你叔父应该没事,说不定正和穆清在一起呢。” 闻言,鱼尺素也安心了,她被抓上山最担心的就是叔父他们。 塞玉环道:“人还你了,该还我儿子了。” 花扶疏瞧着一圈的匪寇,“你们都退到一边,等我们到山寨大门,孩子就还你们。” 塞玉环照办,命匪寇们让开,匪寇们无一不从,都退到了一旁。 花扶疏几人往山寨大门而去,经过大义堂时,便停了下来,她朝张仲坚看去:“孩子还你们,你过来抱孩子。” 张仲坚走了过去,从花扶疏手中抱过孩子,对上花扶疏那双清澈圆润的眸子,越发觉得熟悉,和他小侄女的眼睛一模一样,都是清澈明亮中透着几分狡黠,面相却不大相像,可都肤色白皙细腻。 这个姑娘到底是不是他的侄女呢,她们仅仅是同名吗? 其实,他不是张仲坚,他是花鸣乔。 就在张仲坚的脚步要踏出时,花扶疏忽然道:“大胡子,原来你是青云山的二当家,真叫人想不到啊。” 花扶疏的语气中带着嘲讽讥笑的意味,她原先是记不得的,就在刚刚才想起这位二当家就是溪边送她鱼的大胡子。 张仲坚面色微诧,原来她还记得他。 “走。” 叶泽霖看来,花扶疏回头,把手伸给他:“好。” 叶泽霖浅笑,伸手握着她的手,两人相视而笑,几乎同时一起迈开了步子。 “想走,没门!” 第189章 噬花断肠剑 张仲坚回头,原来是塞玉环的声音,她手执短剑对着花扶疏,他知要她做什么,她要杀花扶疏,他想阻拦,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玲珑不要!” 剑刃已掩耳盗铃之势飞来,穿过他的眼前,没入花扶疏的肩头,塞玉环扣动剑柄的机括,剑刃脱出花扶疏的肩头回到塞玉环手中,与剑柄连接,变成一柄小巧的短剑。 这是一柄独特的短剑,叫噬花断肠剑,内有钢丝,可剑刃分离,杀伤力很大,是江湖传闻的神兵利器之一。 剑刃抽离花扶疏肩头的那瞬间,鲜红的血液飞溅在张仲坚的身上。 叶泽霖、鱼尺素皆惊,花扶疏昏昏欲倒,叶泽霖连忙抱住了她,急声道:“扶疏!” “少夫人!”鱼尺素大声道。 “给我拿下!” 随着塞玉环一声令下,匪寇们将叶泽霖三人团团围住。 张仲坚快步到塞玉环的身边,他道:“玲珑你干什么,不是说放他们离开吗?” 塞玉环冷声:“我原是要放过他们,可他们千不该万不该打月铮的主意。” 儿子是她唯一的血亲,不论谁打月铮的主意,她都不会放过! 花扶疏看着肩头血迹斑斑,惨笑道:“我算是知道什么是土匪,什么贼寇,匪寇大多是来是出尔反尔杀人不眨眼之辈!我当真该把那孩子给摔了。” 这一刻,叶泽霖有点后悔了,他就该听花扶疏的,等下山之后安全了再把那孩子交还回去,至少有人质在手,他们不敢不讲信义,以致花扶疏受伤。 月铮被挟持,塞玉环已是气急败坏,再遭羞辱,怒气冲心头,她本好心好意派阴九九去救人,这些人不感恩也就罢了,还不知好歹挟持她的儿子,手臂一扬,扣动噬花断肠剑的机括,剑刃与剑柄分离,向叶泽霖袭来,鱼尺素疾步上前用刀鞘生生挡开剑刃。 花扶疏看着剑刃回到剑柄,她的神色已不能用惊讶二字来形容,那柄可剑刃与剑柄分离的短剑,她太熟悉不过了。 那是噬花断肠剑! 属于她小叔的噬花断肠剑! 她的小叔喜欢机关术,也喜欢兵刃,那柄噬花断肠剑是她小叔从一位收藏兵器的奇人处购得,这柄剑不是随她小叔葬身北岭了吗,怎会出现在这里? 小叔极其喜欢噬花断肠剑,平日摸都舍不得给她摸,十年前,他临去北岭之前,才答应等她长大以后再把噬花断肠剑送给她,只是那一次分别就成了永远。 真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见到噬花断肠剑。 “噬花断肠剑……”她的脸色苍白,没等说完话就昏了过去。 “扶疏,扶疏。”叶泽霖连着唤她两声,人一点反应没有。 他睨着周遭的人,素日温润如玉的脸换上了冰霜,像是处在云端高处之人俯视脚下尘土:“吾乃护国大将军叶世衡嫡次子叶泽霖,倘若我死了,尔等不若男女老少,通通得陪葬!” 匪寇们面面相觑,叶世衡之名在大宋境内可谓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他竟然是叶世衡之子! 张仲坚瞠目结舌,忙把月铮往阴九九手里一塞,疾步过去,看着叶泽霖怀中的花扶疏,切声问道:“你是叶家次子,那她是谁? 叶泽霖见张仲坚莫名激动,直盯着他妻子看。 张仲坚哪里顾得叶泽霖的疑惑,又道:“快说她是谁,是不是你娘子?” “是。”叶泽霖疑惑至极,这人认识他娘子吗? 张仲坚的脸色大白,又道:“她真是你的娘子?” 叶泽霖警惕着:“你认识我娘子?” “真的是你,难怪看着那么熟悉。”张仲坚伸手去抚花扶疏的脸,叶泽霖连忙拨开他的手,“别动我娘子。” 塞玉环察觉不对劲,也走了过来,不待她说话,张仲坚已抓着她的手,十分的激动:“玲珑,她是花儿,我和你说过的花儿,我的……” 他已不知说什么好,此时他的喜绪是无法溢于言表的,“没错就是她!” 塞玉环见张仲坚喜出望外地激动着,一时间有些反应不过来,她倒记得他有个侄女,就叫花儿什么的。 若她真是张仲坚的侄女,那她将人给伤了,这算是什么…… 张仲坚看着围着的弟兄们,就道:“你们都退下,别围着了。” 几十号匪寇你看我我看你,眼前这一幕都让他们困惑不已,他们的二当家分明是识得这些人,最后都往塞玉环看去。 “都散了。”赛塞玉环道,匪寇们这才散去。 张仲坚叫住了一个叫窦西的匪寇,他要从叶泽霖怀中抱过花扶疏,叶泽霖推开了他,并冷声道:“拿开你的手,别碰我娘子。” 鱼尺素拔出大刀,防着张仲坚对花扶疏不利。 张仲坚低吼:“你们想让她死吗?抱着她跟我来,先给丫头止血。” 明白张仲坚的意思,见他没有恶意,纵有再多困惑,也不及花扶疏要紧,叶泽霖抱起花扶疏跟着张仲坚走,鱼尺素也紧随其后。 张仲坚回头,见窦西没有跟上:“窦西,还不跟上。” 那个叫窦西的匪寇这才跟上张仲坚。 空旷的平地只剩了塞玉环一个,她摸了摸鼻子,这怎么回事啊? 那个小丫头怎么就变成了张仲坚与她说过的侄女? 她到底是不是侄女啊? 她在心底默默祈祷那个小丫头最好没事,不然张仲坚肯定不会放过她的。 阴九九将月铮抱回了房,出来时见塞玉环还在原地,便走了过去,他道:“大姐啊,二哥与他们认识吗?” 塞玉环张开了双手手,脸色却是很难看:“你二哥说那个小丫头是他侄女。” “什么?”阴九九也是一惊,“真的假的?” 塞玉环笑得比哭得还难看:“你二哥确实有个侄女,许的就是大将军叶世衡的儿子,你二哥的大哥与叶世衡大将军是莫逆之交。” 阴九九打个寒颤:“大姐,您别笑了,渗得慌。” 塞玉环还以为阴九九是来安慰她的,谁知他是来看她笑话的,于是横腿过去,阴九九摔个四仰八叉。 第190章 你好歹是做过将军的人 塞玉环抬腿就走,臀部摔成好几瓣的阴九九不满地嚷嚷:“大姐啊,是你弄伤的侄女,又不是我,拿我出什么气。” …… 天已亮,原定今晨开始出发前往湘水镇,因昨夜的事便推迟了行程,四当家齐于晏、五当家并五六个代表便来找塞玉环问个明白,阴九九拦不住,只好让他们进了大义堂。 青云山的匪寇不似别家山头的匪寇冲动蛮横,于朝令夕改这种事大发不满,四当家齐于晏作了个代表,将大伙的意思言明,为何要推迟到至少午后启程去湘水镇,要知道蔡元长的人随时都会来攻山,越早离开青云山越好。 塞玉环不知如何作答,虽推迟启程去湘水镇的命令是她下的,但让她下这个命令的人是张仲坚。她向背着她负手而立的张仲坚投去询问的目光,是否要将那受伤的小丫头的身份告知众位弟兄,若是不是说,只会让众兄弟疑窦。 她道,“鸣乔,你说,总要给弟兄们说个明白。” 张仲坚放开握成拳的手,回身看着众兄弟,但他的眉头是紧锁的,其实他的眉头由昨夜至今都没有松开了过。既凝重也沉重,就好似一方巨石压在他的身上,几乎喘不过气来。 他沉重的脸色中透着几分担忧,噬花断肠剑的威力极大,剑刃差点贯穿的花扶疏的肩膀,就差一点就能要了她的命。窦西曾是北岭军中的军医,医术高超,他拼尽他的医术,才将止住了血,他说,若是再晚一步,花扶疏就会失血过多而亡。 花扶疏的命是保住了,但什么时候能醒过来就不知道了,窦西还说,花扶疏若能在一天之内醒过来,那就是奇迹了! 可奇迹,哪会那么容易降临? 他看着弟兄们,深深叹了气,他明白弟兄们来找他和塞玉环的目的,可要他改变推迟前往湘水镇的命令,那绝对是不可的! 在花扶疏清醒过来之前,他不会离开青云山。 他不知如何说起这件事,隐姓埋名这十年,为的就是为了报北岭那无辜枉死的三万条性命的仇。在大仇得报之前,他并不想与花扶疏相认,可弟兄们要问个明白,必然要告知花扶疏的身份,这样他未必能瞒住他的身份。 他的小侄女自幼聪慧异常,她已经认出噬花断肠剑,对此必有怀疑。 见张仲坚久久不语,众人有些急了,连一向稳重的四当家也被张仲坚逼急了,他道,“二哥,大姐,今儿你们必须给我们一个说法,给众兄弟一个说法,为何要推迟行程,你们说至少推迟至午后,也就是说要是还有变动,还会推迟。” 张仲坚让塞玉环下的这个命令正是这个意思。只要花扶疏不醒,他绝对不会离开青云山,他与塞玉环不离开,兄弟们也不见得会离开,形行程就会推迟。 张仲坚终于开口了,他道:“没错,我就是这个意思,下这个命令的人是我,大当家只是替我传达罢了。” 四当家就不明白了,张仲坚为何要推迟行程,要知这次行程的早晚关系着整个山寨弟兄的性命,早一步离开,他们可安然无恙,晚一步离开,或许就是血流成河。 张仲坚就没有一点危机意识吗? 五当家是个聪明人,平素与张仲坚的关系也极好,他知道张仲坚突然下此命令定有缘由,或许就与昨夜的事有关,可他还没问出口,其中一个代表窦西就先开了口,他说,“二当家此举与昨夜那位受伤的姑娘有关。” 若不是昨夜亲眼见到张仲坚对那个姑娘担忧,他也猜不到其中的意思。 他记得很清楚,昨夜他医治那位姑娘之后,最先问话的不是那姑娘的夫君,而是二当家,当时二当家的表情就是关心性命垂危的女儿的父亲,张仲坚的焦急、无措、担忧,他一一看在眼里,便是张仲坚的亲生儿子月铮生病时,他也没有那么地担忧。 窦西此话,除塞玉环、阴九九与张仲坚之外,余下个个大惊。 大惊之后,五当家先道:“二哥,那位姑娘同你有什么关系。” 若是没有关系,张仲坚不会下这个命令。 张仲坚叹息后才言道:“当年,我本可置身事外,为着霍将军最后的一点血脉,我同弟兄们一路逃亡,到了罗城,这一路上我们经了多少生死难关,得弟兄们信重,做了二当家。我下的这个命令是不会更改的,此举自有我的缘由,也不好拖累兄弟们,午后你们带领弟兄们同大当家启程去湘水镇。” 张仲坚的话才落下,塞玉环就急急道:“你不走,我怎会走?我不走,弟兄们也不会走。” 张仲坚忽然向塞玉环看来,似有责怪之意,他说,“昨夜你就不该那般冲动,好歹你是做过将军的人,冲动误事你不知道吗?” 塞玉环知自己做错了,却也不服气,“我又不是故意的,不是故意的,再者是他们挟持的月铮。” 张仲坚反而更气了,“你若是故意的,她还有命吗?” 阴九九见他二人吵了起来,就为塞玉环做解释,“二哥,大姐是做母亲的,月铮被挟持,大姐岂能无动于衷?再说了,若是他们早说明了身份,哪会这些事,左右那丫头又没死,你同大姐计较什么。” 阴九九的话哪里是解释,无疑是火上浇油,张仲坚怒火中烧,敢情受伤的不是他的侄女,冷眼看去,便道: “还有你,你大姐是什么性子你不知道啊?也不劝着她点。救了人,何必带上山来,放了不行吗?非得将人带上山来。既带上了山,就该把人都带上来,只带两个,他们自然会上山救人。” 又指了做代表之一的朱发,“你也是,她柔柔弱弱的一个小姑娘像是细作吗?问都不问清楚,就把人关起来,还让大当家给她用刑,她有个三长两短,你们陪不起。” 朱发莫名其妙得了一顿责骂,有些不服,那个小丫头哪里柔弱了,就她的身手,打倒三个大男人都不成问题,再说了,大当家根本没有对她用刑,是那丫头挑衅在先。 作为青云山的二当家,为了一个不认识陌生人,同他们发难,还有没有道理了? 第191章 那位姑娘是你的侄女吧 “二当家,你发什么疯,你要搞清楚,这事是我们理亏,大当家和三当家救了他们,他们反而拿小公子作要挟!”朱发几乎吼回去。 几个代表并三、四当家觉得朱发说得有道理,从这件事来看,他们就是理亏了,救了人反被恩将仇报,所以那个小姑娘受伤也是咎由自取,谁让她挟持月铮。 二当家不但不知对错,还看分不清主次,拿大当家、三当家、朱发出气! 张仲坚抽出腰间的匕首掷了过去,刀尖刺在朱发的脚边,他怒声道:“你还有理了?花儿有个好歹,我头一个不放过你!” “二哥…”阴九九要劝张仲坚息怒,反被张仲坚打断,“第二个就是你!” 塞玉环觉得这时候不是计较谁的对错的时候,可张仲坚不分青红皂白地问罪,她也有些不悦了,“第三个就是我了!张仲坚你要知道这时候不是计较这个的时候,那个小丫头重要,兄弟们就不重要了?” 张仲坚很是恼着塞玉环:“你不伤她,就不会有这么多事,你该庆幸她没死,她还活着,也该庆幸窦西的医术高明,倘若窦西的医术一般,她没有即刻死在噬花断肠剑下,也会因失血过多而死。” 塞玉环自然庆幸花扶疏没事,花扶疏已经没有生命危险了,由叶泽霖带着花扶疏下山就行了,她也知张仲坚担心侄女,可也不必留下。 他们兄弟一体,张仲坚留下,她也不可能撇他,她不走,兄弟们也不会走。 对于张仲坚的责备,她也明白自己做错了,但是在她眼中,一个不认识的夫家侄女远远没有这种陪着她出生入死的兄弟重要。 承受着张仲坚的责备和不满,她还是要将各中利害说明:“张仲坚,蔡元长的人不日就会攻上山来,那小丫头让她夫君带下山就行了,你不想暴露身份,就该与我们一道离开,只要我们离开,那小丫头未必会找得到你,我们这群兄弟是一个整体,断断不会抛下任何一个人独自离去。” 张仲坚看向窦西,他道:“窦西,将你昨日与我说的话告诉大当家。” 窦西虽不知张仲坚同花扶疏的关系,但他能体谅张仲坚此时的心情,他上山一步,就道:“大当家有所不知,那个姑娘伤的实在太重了,在苏醒之前最好不要移动,若是再出血,有可能会有生命危险,二当家还命属下不要将此事告知那位姑娘的夫君,以免他们担心,至于那位姑娘何时能醒,全看她的意志了。” “什么?”塞玉环大惊失色。 窦西再道:“若是那位姑娘发高热,人又在昏迷中,或许会更危险。” 这句话如同晴天霹雳,霹在塞玉环头上,她整个人都懵傻了,她也总算明白张仲坚为何那么生气,他该生气,该动怒。 她不止一次听他说起过这个侄女,他说他最喜欢的就是这个侄女了,不会让任何人欺负他这个侄女。可偏偏伤他最爱的侄女的人就是她这个做妻子做婶婶的。 她太了解张仲坚了,张仲坚没有要她的命,只是训斥了她而已,这已经是他对自己最大的责罚。所以他留下,是为了要照顾花扶疏的安全,但他也明白此时处境,才要她带着弟兄们去湘水镇。 他没有不顾及弟兄们的安全! 正是顾及了弟兄们的安全,才没有窦西随他留下! 是她误会他了,在张仲坚心里弟兄们同样重要! 她多么庆幸花扶疏没有生命危险,不然张仲坚是不会放过她的! 可实际上,她不知道的是,倘若花扶疏真有个三长两短,张仲坚并不会杀了她,毕竟她是月铮了亲娘,但是他会杀了自己给花扶疏偿命,给在苏年的兄嫂赔罪。 塞玉环面色羞愧难当,她垂下了头,“对不起,鸣乔,是我误会你了。” 张仲坚还在气头上,她与他道歉有什么用,该她道歉的是他还在昏迷不醒的宝贝花儿,“你这声对不起还是留着,我当不起你的道歉。” 塞玉环的眼睛泛红了,“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张仲坚对塞玉环一点好颜色也没有,“你若是能让我花儿醒马上醒过来,我就且当你不是故意的。” 五当家忽然好似明白了什么,“二哥,那位姑娘是你侄女。” 张仲坚点头,“没错,就是她。” 众人都意外了,原来张仲坚那么心疼那位姑娘,竟然因为那位姑娘是他侄女。 他们都知道张仲坚本姓花,也知道他有个当做宝贝似的侄女,当年在北岭时,张仲坚没少提过他的侄女,什么活泼开朗啦,天资聪颖啦,貌美如花啦,倒背《千字文》啦,熟读《百家姓》啦,唐诗三百首信手拈来等等。 总之,就是把他侄女夸上天,当成仙女宝贝了。 谁能想到大当家伤的那个姑娘是二当家本家的侄女。 也难怪张仲坚发怒发难,换做他们,未必能做到张仲坚这个份上,早和人拼命去了。他们也能明白了此时此刻张仲坚的心情了。 朱发连忙拱手做歉,“二哥,我…我错了,我真没想到那姑娘是您的侄女。” 张仲坚没好气的挥袖:“不用了。” 昨夜听塞玉环说起花扶疏的身份,阴九九心底还持有一分怀疑,如今听张仲坚亲口承认,他确信无疑了,立马表态:“二哥,这事我也有错,你侄女就是我侄女,我同你留下照看侄女。” 塞玉环也紧跟着表明态度:“是我错伤大侄女,没道理我走留你一个人看顾侄女,我也留下。” 见着塞玉环、阴九九也留下,朱发犹豫片刻后道:“……我也留下。” 作为医者,本有父母心,窦西也道:“我是郎中,病人未醒,没理由我不留下。” 五当家跟张仲坚关系好,张仲坚留下,他也不能丢下他自己逃命去:“还有我呢。” 四当家向来唯塞玉环的命令是从,塞玉环都留下了,他也不好丢下年纪比他小却像大姐一样照顾他们兄弟的塞玉环,举起了手:“大姐,二哥,我也留下。” 见状有个代表笑道:“别少了我呀,听说二当家的本家富甲一方,兄嫂厚道,将来我们报了仇没地儿去,可以去投奔二当家本家混口饭吃,护着大侄女,将来好可同二当家兄嫂谈条件是不是?” 第192章 好兄弟,拜托了 这话惹得哄堂大笑,沉重的气氛缓和了很多,张仲坚也笑了:“你护着我大侄女,我哥嫂说不定拿你当上宾呢,还用得谈条件吗?” 那个代表就道:“这么说二哥是答应我留下了。” 剩下的人也跟着表态。 看着眼前的一幕幕,张仲坚大为动容,他们就是一体呀,谁都不会撇下谁,就答应了他们随他留下。众人乐了,与张仲坚、塞玉环说了几句,就结伴离开了大义堂。 众人一走,大义堂只留了张仲坚、塞玉环、阴九九三人。张仲坚敛了笑容,与塞玉环道:“玲珑,既然你想留下,就与我一起留下。” 阴九九听张仲坚的话里头有别的意思,就道:“二哥,那我呢?” 张仲坚望着阴九九认真道:“老三,你不能留下,午时后你同老四、老五带着弟兄们和月铮去湘水镇。” 阴九九道:“我不答应,刚才都说好了。” 张仲坚太清楚眼前的处境了,他道:“阴老三,你也知道现在的情况,蔡元长是节度使,有权有势,杀我们就如同碾死一只蚂蚁那么简单,弟兄们的命是我们的希望,他们的安全关系到我们十年的辛苦,还有几位兄弟的家眷和他们的孩子,他们一个都不可以死在蔡元长手上。你、老四、老五必须护着他们,他们的性命都在你们手上了,任重而道远。” 阴九九很执着,既然说了必然要留下:“我一定要留下,当初没有二哥和大姐,就没有我阴九九,我的命是你们给的,还将你们最大的秘密告诉了我,我无论如何都不会走。” 他口中最大的秘密就是塞玉环的真实身份,要知道塞玉环是霍青遗孤,一旦把她的身份告知官府,那就是立了大功,荣华富贵唾手可得。 塞玉环将她的秘密告诉了他,是对他的极度信任,在塞玉环和张仲坚有危险的时候,他绝对不会抛下塞玉环二人,自己逃之夭夭! 他与塞玉环的缘分得从几年前说起,他长相阴柔,就是俗称的男生女相,受尽天下白眼,人人唾弃。 他的生父本是杭州的一家富户,生母是南曲班子里的戏子,生母早死,生父不仁,嫡母大娘子不慈,所以他在阴家受苦难,曾流落南曲班子唱戏为生,几度漂泊流浪,他的一手好箭术就是在那时学会的。 有一回他快要饿死了,是塞玉环给了他一个包子,救了他命,张仲坚佩服他一手好箭术,力排众议让他做了青云山的三当家。 在他的眼里,塞玉环和张仲坚就是他的家人,家人留下照顾他们的家人,他当然也要留下照顾他们的家人。 张仲坚一脸坚持:“阴九九,你必须走,必须带着弟兄们离开,还有我儿月铮,他是我唯一的儿子,托付给你我放心,倘若我儿有个什么,我唯你是问!” 塞玉环与张仲坚是统一战线的:“三弟,我的月铮就托付给你了,我儿子以后就是你的儿子,你要替我照顾好儿子。” 第117章花儿苏醒 带着弟兄们离开,照顾月铮,这两个于阴九九而言就是任重道远,他缓缓沉下了眼皮,只得答应,他说,“大姐二哥,我会带着弟兄们离开,也会好好照顾月铮,若有差池,我阴九九提头来见。” 塞玉环眼中含着泪光,拍着阴九九的肩膀,笑道:“好兄弟,都拜托你了。” 张仲坚也道:“三弟,谢谢。” 阴九九睁开了眼,看着塞玉环和张仲坚,他们脸上、眼里都充斥着对他的信任,抬手作揖深深一拜,这才往大义堂门口而去。 一步一步走远,一步一步靠近大门,这都是大姐二哥对他信任,非常时期,非常时刻,这份信任他不能辜负,也不可以辜负。若辜负了这份信任,那他阴九九就不配做塞玉环和张仲坚的兄弟。 大姐,二哥,我不会辜负你们信任…… 大义堂外,四当家、五当家、朱发、窦西与几个代表都在,见阴九九出来,他们都走了过去,五当家了解张仲坚,他定是坚持他自己,未必会同意他们留下,他先开了口:“我们还是要走是吗?” 阴九九点头:“二哥命我们午后即刻出发,不得有误。” 五当家深深叹息:“二哥果然是重情重义之人,与将军不过有几分交情,又非莫逆之友,他信将军的清白,信将军是为人所害,为了护着大当家,也了我们这些兄弟性命,与我们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他口中将军指的就是北岭叛将霍青。 他们青云山的当家排序不是以年龄大小来排的,而是武艺高低、功劳大小或者才智谋略来排的,论武艺张仲坚不是最好的,论功劳、才智谋略张仲坚绝对是第一位,但张仲坚敬重深爱塞玉环,将大当家的位置让给她,自己甘居二当家。 四当家也道:“二哥是可以将自己撇干净的,为了我们,他有家不能回,便是现在他还在想着我们,也不为自己考虑。” 阴九九吸了吸鼻子,“所以我们得走啊,我们不走才是对不起二哥,对不起二哥这份仁爱之心、重情之意。” 众人沉着眉不约而同点了点头。 “是该走啊。” “没错。” “走,得走。” 此时将近午时了,挂着玄青色纱帐的木榻上躺着一个女孩,女孩沉睡着,像画中熟睡的美人。 她的面色苍白如雪,双唇无色,俨然一副病态。 榻边守着她是一个年轻的公子,他的脸色很憔悴,眼底微青,显然是许久未眠。 叶泽霖揉了揉眉心,让自己清醒,望着榻上的花扶疏,眼底尽是关切和不安,心底祈祷着她快些醒过来,又有些自责,终究是他没有护着她,也辜负了舅兄花飞墨的托付。 眼下他不想计较塞玉环伤了花扶疏,他最希望的是花扶疏快点醒过来,昨夜,那个叫窦西的大夫说的话仍萦绕在他耳边,窦西说,花扶疏的伤委实重,性命是暂时没有大碍,具体何时能醒过来全凭她的意志和天意,一天之内能醒那是奇迹,可奇迹从来是微乎其微的。 他想啊,他还是幸运的,花扶疏没有丢了性命,倘若花扶疏有个三长两短,他会毫不犹豫的杀了塞玉环给花扶疏偿命,也要整个青云山给她陪葬! 第193章 这么傻的弟弟她不想要 叶泽霖握着花扶疏的手,道:“扶疏,你快些醒过来可好,往后我会护着你,一直护着你,不会再让你受到伤害。” 他说护着她,是真心实意的,至于能护多久,他想,应该会是一辈子。一辈子也很长了,至于下辈子,他并不期望。 花扶疏曾问过他,你喜欢我吗? 她问他这话的时候,是在岳州。 他回答她,说不喜欢。他回答她这话的时候,他确确实实是谈不上喜欢她,但他可以确定一点的是他不讨厌她,至少对她是有感觉的。就在昨夜,他竟不知他关心她紧张她,也并非是因为花飞墨的嘱托,也是有他自己的因素在。 张仲坚要碰她,他立刻推开了张仲坚,一是怕张仲坚伤害她,二是他不希望别的男人碰她,一根指头也不行。 或许是因为他有点喜欢她的,所以才会在意张仲坚碰她,便是在岳州她给鱼玄机解毒时,他也有过一丝不悦,甚至不满。 可是,清河王野心勃勃权势滔天,其人一日未死,其势力党羽一日不根除,陛下大计一日不成,他就没有心思谈论男女私情。铲除清河王,辅助陛下完成大计,这条路并不长,但是很艰难,充斥着各种各样的危险,说不定哪日死在危险中。 他若是死了,岂不是白白拖累她一生? 他那点喜欢,那点感觉,与她的一生幸福快乐,自然是她的一生平安的重要。 与花扶疏成婚已是耽误她了,再将她拖入险境中,真真是会害了她一生。他觉得克制自己的喜欢,隐藏自己的感觉,这样对花扶疏,对自己都是极好的选择! 然而,他又有些不甘心,若是他牺牲了,这世间是否能有一个全心全意照顾包容花扶疏的男子,就花扶疏那样的性子怕是改不了的了。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这句话是很有道理的。 凝望着花扶疏苍白的脸,极静的睡颜,叶泽霖心想,花扶疏,如若三年之内我且有命在,我叶泽霖必许你美满一生。 鱼尺素端着一锅粥进来,将那锅粥搁在木榻边的四方矮凳上,与叶泽霖道:“叶二哥,你从昨夜凌晨守到现在,不喝不休,铁打的身子也受不了,那个青云山的匪寇啊还算有点良心,炖了锅鸡肉粥,我端了半锅过来,剩下的灶台上温着,你先吃点,再歇会儿,不然嫂夫人醒过来看到你这样,她不会好受的,我替你看着嫂夫人,她要是有个什么,我马上叫醒你。” 从昨夜守到现在,叶泽霖确实又困又饿,好在花扶疏没有性命危险,只稍醒过来即可,鱼尺素说得有道理,他若是精神不济,怎么等花扶疏醒来,于是他道:“也好,那就烦素素姑娘替在下看着扶疏了。” 鱼尺素有点嫌弃叶泽霖这客气的态度,不如花扶疏爽朗不拘,认识她才多久就管她叫姐姐了。她听闻叶泽霖是东京城里出名的谦谦君子,最是知礼仪,于他这个态度见怪不怪,再说了,叶泽霖和她真没好到那种称兄道弟的地步。她笑了笑,道:“叶二哥与我客气干什么,我叔父的命还是嫂夫人救回来的,于情于理于公于私我照顾她是应该的。” 叶泽霖盛了一碗粥,这粥不烫口,温度刚刚好,鸡肉鲜美,粥米绵软,撒几星绿色的葱花,黄色的细碎姜丝去腥,肉香米香葱香姜香混在一处,香味恰到好处,让人食欲大开,他一连吃了三碗,锅里只剩了半碗,刚好铺平锅底。 两只眼打架得委实厉害,瞧了眼花扶疏,便去四方木桌处趴着,很快便睡着了。 等他醒过来时,已经是半个多时辰之后了。他是被吵醒的,而吵醒他的人是一个小豆丁。 他缓缓睁开了眼睛,回头往木榻看去,却见鱼尺素坐在榻边,一勺一勺喂着一个人吃粥,那个人正是花扶疏! 她醒了!她何时醒的? 叶泽霖起身快步过去,鱼尺素微怔,“叶二哥你醒得真快?” 叶泽霖哪里顾得了鱼尺素问的话,他的视线都在花扶疏的身上,只见花扶疏的脸色依旧苍白,但她精神还不错,应是没有大碍的,他勾起一抹欣喜的弧度,并柔声道:“何时醒的,也不叫醒我?” 这话是问花扶疏,也是问鱼尺素。 花扶疏未答,因为有人替她回答了,这人就是矮凳上坐着的小豆丁月铮,“哥哥,姐姐醒了好一会儿了。” 叶泽霖方才注意到这个小豆丁,他是青云山匪寇大当家的儿子,年约五六岁,总着两个小角,除了大着双眼睛,有点傻呼呼的,没有什么特点,想起是他娘伤了花扶疏,一股气莫名地便涌了上来,冷声道:“小家伙,别乱认哥哥,我不是你哥哥!” 月铮觉得这个大哥哥好凶好凶的,一点都不像昨晚那个,那么可亲,他低着头很委屈道:“你就是哥哥啊,爹爹说过的哥哥。” 忽然又抬起了头,指着花扶疏,一脸没有认错人的样子,“她是姐姐,你是哥哥,你们说的呀。” 对的,没错,这两个就是爹爹说过的哥哥姐姐,昨天晚上他们都告诉他了,他们就是哥哥姐姐。 见月铮十分肯定他们是他哥哥姐姐的模样,叶泽霖的神情忽然柔软下来,态度也柔和的几分,揉着月铮的头,坦白告诉他: “小弟弟,我真不是你的哥哥,那个姐姐也不是你的姐姐,我姓叶,那个姐姐姓花,而你姓张,你的哥哥姐姐应该和你一样都姓张,所以我不是你的哥哥,这个姐姐也不是你的姐姐。”他看向了花扶疏,要她回答。 花扶疏原以为这个孩子只是单纯了些,没想到他不仅很单纯,而且还傻乎乎的,别人说什么他就信。 若是人贩子随随便便哄他几句,再给他块糖吃,是不是要跟着人贩子走了? 幸好这个小家伙是在匪窝里,不会被人贩子拐走,人贩子也不敢拐匪窝里的孩子。 她想,若是她也有个弟弟像这么傻乎乎的,她宁可打死,也不想要。 看她独舞妹妹,性子是皮了点,人还算聪明机灵。 想当年她三岁半之后,她小叔基本上骗不到她了,独舞妹妹六岁之后,她爹也骗不了她了。 就这孩子的单纯,再单纯下去,怕是要养笨了。 第194章 上药,于礼不合 她也知作为一个大人,去骗一个傻乎乎的娃娃是不道德的,但那个时候保命要紧,谁管他道德不道德。 谎话对于一个单纯得傻乎乎的小孩子来是残酷的,便是残酷的,她也要告诉月铮真相,她说, “你叫月铮是,虽然你的名字听起来很像我弟弟,可是呢我确实没有弟弟,我只有一个妹妹,比你还大几岁,其次,咱们姓氏不同,我肯定不是你的姐姐,当然啦,你要是想叫我姐姐也可以叫。” 月铮从四方凳上跳下来,看着花扶疏道:“姐姐,你睁大眼睛。” 花扶疏不知这娃娃要做什么,就道:“为什么?” 月铮要过去拉花扶疏的手,叶泽霖眼疾手快扯住他的领子,不让他过去,万一弄伤他娘子怎么办,他道:“不许过去。” 月铮回仰头看了眼叶泽霖,却也不挣扎,他没有过去,一副乖顺的样子,继续刚才的话题:“姐姐,你就睁大眼睛,像我这样。” 小家伙把眼睛睁得大大的,圆滚滚的眼珠子几乎要跑出了眼眶,模样十分的滑稽好笑。 花扶疏忍俊不禁,端着鸡肉粥的鱼尺素见状也觉得好笑。 花扶疏莫名地听了月铮的话,睁了睁眼睛,月铮却指着花扶疏道:“爹爹说姐姐的眼睛也是大大,和我一样,看,姐姐就是我姐姐。” 花扶疏这才明白自己是中了这娃娃的‘套子’,看样子这娃娃认定她是他的姐姐。可她的确不是他的姐姐,她只是花独舞的姐姐,哪来的弟弟。 花扶疏忽然觉得昨夜骗这个小孩子实在不是明智之举,不但没有脱险,反把自己差点弄死,她算是明白了,说不定这小家伙是来克她的,她可不想和这个小家伙有关系,免得继续克她。 眸子忽的一转,就道:“月铮,我也不知道我是不是你姐姐,要不你去问问你爹爹我是不是你姐姐,你爹爹说是,我就是你姐姐,你爹爹说不是,我就不是你姐姐。” 月铮眼前一亮,“好主意,我去问爹爹。” 小家伙虽人小腿短,但为了求证他爹爹,一溜烟的功夫就跑出了房门。 “倒是跑得挺快。”叶泽霖看着月铮消失在房门,他往鱼尺素伸手,道:“给我。” 他要喂花扶疏吃粥。 知叶泽霖的意思,鱼尺素忙把手中盛着鸡肉粥的碗给叶泽霖,然后起身让开。 叶泽霖就坐在鱼尺素原先坐过的位置,舀了勺粥喂到花扶疏的嘴边,花扶疏理所当然的吃下去。 鱼尺素坐在月铮方才坐过的四方凳上,自觉地后退一步,这一幕你喂我吃,当真是一幅美好幸福的画卷。 “伤口还疼吗?”叶泽霖一口粥喂到花扶疏嘴边。 花扶疏一口吃了粥,就道:“有点疼,等下给我上点药。” “好。”叶泽霖又舀了一口粥喂到花扶疏嘴里,“饱了吗?不饱再吃点。” 花扶疏摇头:“差不多饱了,鱼姐姐已经喂我吃了一碗了,再吃就撑了,我这才醒,不宜吃得太撑。” “那就吃完剩下的。” 花扶疏乖巧道:“听你的。” 叶泽霖一勺一勺地喂,花扶疏一口一口地吃。 鱼尺素忽然觉得人家两口子在亲昵,自己在一旁反倒煞风景了,于是起身走到门外,顺便将两扇门掩上,然后离开,找个地方坐着,担起守卫的重任。 屋内,花扶疏不敢动一下,因为她一动伤口便会疼,所以上药这事得叶泽霖帮她。 叶泽霖先是找来了窦西昨夜留下的药,见花扶疏衣冠楚楚,想到上药必得要脱了花扶疏的衣裳,他的耳根子不由得红了起来。 他与花扶疏虽是夫妻,到底有名无实,便是他们名副其实,要他替她脱衣裳上药,这也有违他十几年来所受的教规。 见叶泽霖目光躲闪,俨有犹豫不决之态,花扶疏便道:“你一个大男人怎跟个娘们似的磨磨叽叽,就你磨蹭的功夫药都伤完了。” 叶泽霖道:“到底是于礼不合……” 花扶疏就不喜叶泽霖一副端正正经的模样,说得好听的那是彬彬有礼,说不好听的那是迂腐死板。 看着多么仙姿绰约的一个人,在面对她的时候总是这个礼那个礼。 他不烦,她且烦着,丢给他一记白眼,不悦道:“什么于礼不合?叶泽霖,你好歹读了十几年的书,却把自己读迂腐了。我是什么人?我是你明媒正娶八抬大轿抬进门的娘子,古人都说了夫妻相亲乃天理,要你上个药哪里不合礼了。再者,你那么计较这个礼那个礼,怎不想着男女大防,让陌生男人给我治伤,还看了我身体。” 叶泽霖急声道:“那个姓窦的没看你身体,就只看了你伤口,是素素姑娘替你包扎伤口的,那时候情况危急,哪里顾得了那么多。 此刻,花扶疏恨不得从天而降一块石头,最好砸死叶泽霖,她道:“行了,你出去,我自己来。” 她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喜欢上叶泽霖的,只因为他生得好看吗? 她师兄秦悠然也好看啊,她怎么就没喜欢秦悠然,秦悠然可比他有趣多了。 只轻轻动了一下,伤口便疼了,她蹙着眉,疼痛之色难掩,别说给自己上药了,就解衣裳都是个问题。 见她难受,叶泽霖心头微紧,他当真如她所说过于迂腐? 三巧不在,鱼尺素又出去了,难道要叫别人给她上药? 那断断是不行的! 他抛却心里那套规矩条陈,在榻边坐下,“我来。” 叶泽霖解开花扶疏腰间的衣带,慢慢地宽了外衣,他的动作极其轻缓,像是春日里清风拂过柳絮轻柔,生怕弄疼了花扶疏。 花扶疏望着叶泽霖,他的五官极其好看,他的性格也很好,很温和,这就是《诗经·秦风》里说的温其如玉。 美中不足的是,这个人规矩客套得很,如果叶泽霖没有那么墨守陈规,她想,他们应该能相处得很开心。 叶泽霖又宽了花扶疏的里衣,露出一抹青色的绣着蜻蜓戏芙蕖的抹肚,而抹肚之下是两团峰起,他的面颊陡然发热,耳根子也绯红了。 叶泽霖垂着头,花扶疏的注意力且在他的脸上,是以没有注意到他的羞色。 一个羞得如红了脸的樱桃,一个像是鉴赏宝玉美石的鉴赏家,本是不和谐的画面,可看着又那么地和谐。 第195章 你能不能正经些? 叶泽霖微微摇头,让自己沉静,渐渐敛了羞愧的之色,换了个位置,坐在花扶疏身后的榻沿,抬起头却是一怔。 花扶疏的后背曲线美妙,冰肌玉肤,吹弹可破,像是牛乳浸泡过一般,好似山峰雪,原本褪了些红潮的脸又腾起了几分热气,就好比火山喷发那般灼热,呼吸也急促了两分。 “你快点啊。”花扶疏将一瓶药粉递给叶泽霖。 叶泽霖拿过了药粉瓶,“知道了,我慢是怕弄疼你。” 说罢,叶泽霖慢慢地解开包扎伤口的纱布,她肩上赫然一个伤口,伤口不大却很深,看着有点恐怖。 花扶疏扭头看了看后肩,伤口是缝合过的,不过只缝合了一针,缝合得有点不堪入目,若是有个碰撞,伤口必定会出血。 她对治疗外伤有一套,缝合伤口的技术还不错,像这种不堪入目的缝合,她看了很是嫌弃,“真难看,这缝合的技术得练一练,一看就是个不熟练的。” 叶泽霖道:“你好意思嫌弃人家窦先生的缝合不好,你可知昨夜有多危险,窦先生说再晚一些止血,你就性命难保了,他无法确保你苏醒的时间,一日内醒来是奇迹了。” 幸好奇迹降临在她身上,不然他不知要担忧到何时。 花扶疏撇嘴,“我说的是事实,这个窦先生的医术可能比不上我。” 叶泽霖笑道:“你可是上了杏林医榜的,连太医院的刘太医都对你称赞有加,不仅针灸之术出神入化,解毒也不在话下,一个乡野大夫哪能和你比。” 花扶疏颇为得意,“我师父可是大宋医术第一人,我可不能丢她的脸。” “扶疏,你别动,我给你上药,我会很轻的,不会弄疼你,若是你疼了,便喊出来。” 叶泽霖的声音柔和,真真像是关切妻子的丈夫,他的动作和他的声音一样柔和,药粉一点一点洒落在伤口,取来新的纱布包扎好伤口,再替她穿上里衣和外裳,这次却没有多少羞色。 花扶疏忽然往叶泽霖看来,笑意盈盈的,叶泽霖有点不知所措,花扶疏怎的这般看着他,好似他做错了什么事,正等着他交代出来。 花扶疏却靠近了他,双唇微笑轻启:“叶泽霖,你刚刚害羞了对吗,还不止一次。” 方才她大部分的注意力在他那张俊脸上,可还是注意到了叶泽霖的羞色。 他是害羞应不止一次,到底两次呢,还是三次,她就不知道了。 叶泽霖急急否认:“我才没有。” 花扶疏很满意叶泽霖的回答,明明就是害羞了却说没有,她倾头过去,在他耳边轻吐兰息,她道:“你说,我的后背是不是很好看,肤如凝脂,粉妆玉砌。” 叶泽霖面色如彤,她的背确若她所说那般肤如凝脂,粉妆玉砌,忽然,他的心底生起一抹怪异,他觉得自己好生邪恶,花扶疏的背好不好看与他何干? 他渐敛羞色,平缓气息,一本正经道:“扶疏,你能不能正经些?” 花扶疏抬起叶泽霖的下颚,舔了舔嘴唇,妥妥是调戏良家妇女的地痞流氓,她道:“我若是不正经,早把你扒光吃了。” 叶泽霖别开花扶疏的手,真心怀疑花扶疏是不是真喜欢他,若真喜欢他,明知他不乐意,还三番两次调戏他。 他可算是大宋史上第一个被妻子调戏的丈夫。 这般随随便便调戏男人,不重闺阁礼仪,尽学街头无赖的作派,她这叫正经? 若是她这是正经,天下就没有正经的人了。 叶泽霖认为他有必要教教花扶疏妇人的德言容工,他道:“扶疏,你可知为何妇德,妇言,妇容,妇工。” 花扶疏眸子骨碌一转,就道:“你告诉我呗。” 叶泽霖也猜到以花扶疏的性子哪会学习妇人的三从四德,像一位傅者似的为她言明四德:“所谓妇德,指的是妇人的品德,妇人品德佳,能正身立本;妇言是指女子的言辞修养;妇容指女子相貌,并非是指女子的容貌,而是指女子要端庄稳重持礼,不可轻浮;妇工便是治家之道了,即是说女子要懂得治家,治家之道涉及生活很多方面,比如相夫教子、勤俭持约等。” 言落,便问她,“你可听懂了?” 花扶疏其实学过三从四德,可她就想听一听叶泽霖怎么说,没想这厮懂得比她还多,怪道教成这副端正不苟的模样。 叶泽霖要是个女子该多好,就他的容貌和家世,不愁找不到夫家。 她假装听懂了点点头,“我明白了。” 叶泽霖持有怀疑:“真明白了?” “真明白了。” 花扶疏信誓旦旦保证,凑近叶泽霖,微眯着眼睛,在他唇上亲了一口,认真道:“夫君,我以后再也不逗你了。” 叶泽霖猝不及防被亲上,那瞬间唇瓣有些发麻,人也懵了,待他缓神,很想把花扶疏推开,可那双眼睛情真意切,却又不忍了,揉了揉她的青丝,道:“姑且再信你一回,往后再调戏我可有你看好的。” 花扶疏很想问他,若是她以后还调戏他,他怎么要自己好看,又想到他说的德言容功,便没有问出口,这次是她有伤在身,他才好着脾气没有训她。 不打算再消遣叶泽霖,花扶疏认真回想昨夜的事,比如早随她小叔葬身北岭的噬花断肠剑为何会在青云山大当家手里? 十万水利款的官银为何会在青云山? 十万官银为何会在青云山,青云山和节度使蔡元长之间是否有牵连,花扶疏对此兴趣不大,她好奇地是噬花断肠剑为何在青云山大当家手中,或者说,她好奇青云山匪寇的都身份。 昨夜,她看到的三块灵位中有一块提到了北岭二字,与噬花断肠剑联系起来,足以让她怀疑青云山匪寇的身份。 她曾去过北岭,亲自证实了她小叔的死讯。她用了两三个月的时间接近一位曾在北岭叛将霍青手下效力的军官,是他亲口告诉她,她小叔花鸣乔在逃亡的路上落崖坠入河中身亡,尸骨无存。 花扶疏道:“叶泽霖,你听说过噬花断肠剑吗?” 第196章 小叔的遗物 “不曾听说过,此剑很有名吗?”叶泽霖不知她为何问他兵刃的事。 花扶疏点头,她说,“是很有名,你常年在京城,不知噬花断肠剑很正常,此剑小巧精致,内有细细的钢丝,连接剑刃和剑柄,看着是把极其寻常的短剑,剑柄处有玄关,摁动玄关剑刃分离,可在十几米内取人性命,是极好的防身利器,在江湖兵器榜上很有名,多年前我小叔从一个奇人处购得。” 叶泽霖想起伤了花扶疏的那柄剑,便道:“是大当家手中那柄短剑?” 花扶疏如实道:“我确定那是噬花断肠剑。” 叶泽霖有一事不明白,他问,“你说噬花断肠剑是你小叔的,那剑怎么会在塞玉环手中?” 花扶疏同样是困惑的,她道:“这正是疑惑之处了,噬花断肠剑不应在这里,它早随我小叔葬身在北岭。” “北岭?你小叔死了?”叶泽霖问道。 十年了,每次提起她的小叔,花扶疏总有些难过,她说,“十年前,我小叔去了北岭,说是入伍,其实就是想在北岭守将霍青军中历练历练而已,小叔……” 她毫不隐瞒将花鸣乔的事托出,因为信任叶泽霖不会说出去,所以不作保留,保留的只是她曾赴北岭怎么调查小叔的死因,及她知道一些霍青叛乱的内幕。 她并不在乎北岭守将霍青是否真的叛变,她在乎的是霍青牵连无辜,害死她的小叔,这就是她去北岭调查的原因。 不听便罢了,一听完叶泽霖整个人都震惊了,他绝对想不到花扶疏小叔的死与北岭之乱有关,也想不到她小叔的死让她放不下那么多年。 他道,“你是想从塞玉环手中要回噬花断肠剑?” 花扶疏点头,“那是小叔的遗物,小叔曾答应将噬花断肠剑送给我,我的东西岂能在他人手中,我不是讨要噬花断肠剑,而是要她归还,待拿回噬花断肠剑,咱们便下山。” 叶泽霖也想尽快下山,到底着记挂她的伤,他说,“下山的话,你的伤,能行吗?” 花扶疏很清楚自己的伤处,也清楚自己的身体素质,只要无意外,下山绝对没有问题。她惦记着三巧等人,须尽快下山与他们会合。 她道,“没事,我自来运气极好,神佛庇佑,逢凶化吉,噬花断肠剑的威力我是知道的,剑出必取人性命,我却活了下来,一是我运气好,有神仙护佑,二是我身体好。有句话不是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我的福气还在后头,我才舍不得死。” 她望着叶泽霖,接着道,“我是大夫,医术精湛,小小的伤口还应付不了吗?你就别担心了,我可想巧儿了,不知道她和鱼叔怎么样了,还有乔叔和我师兄他们。” 师兄? “你师兄,”叶泽霖微惊,他觉得对秦悠然的称呼不妥,又改了称呼,“秦王殿下也来了?他怎么来了?” 花扶疏下意识觉得不好,自己是不经意就提到了秦悠然,秦悠然是因为她的安危才来的罗城,这个原因不好告诉叶泽霖,一是怕他误会,二是不能让叶泽霖怀疑她到岳州的真正原因,于是决定一概装傻,装作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她笑道:“我师兄那个人你不了解,他呀向来就是随性的人,他想去哪就去哪,谁也困不住他,他特爱喝酒,经常到处找美酒佳酿,我估计他是巡城司做得不开心,所以溜出来找酒喝,至于他怎么找来我就不知道了。” 叶泽霖与秦悠然接触不多,不是特别了解秦悠然,但秦悠然随性洒脱不拘一格的性子他是信的,自他得知陛下任命秦悠然为巡城司主司时,他就知道秦悠然未必能胜任巡城司主司一职,看,这不就跑出来了。 他淡淡道:“也是陛下心慈,竟准了秦王殿下外出。” “别谈我师兄了。”花扶疏只想尽快拿回噬花断肠剑,然后下山和三巧他们汇合。 叶泽霖也不再说秦悠然,搀扶着花扶疏出门,去找塞玉环,刚出了房门,鱼尺素就急急走了过来,见花扶疏能下地走路,霎时喜上眉头,她道:“少夫人你能下床了,真好!” “鱼姐姐,我就是受了些伤,伤的又不是腿,当然能下床了。”花扶疏想鱼尺素疾步匆匆,或有急事,“你跑那么快做什么?” 鱼尺素只顾着花扶疏能下地走路而兴奋着,险些将正事给忘了,她道,“我方才觉得无聊,便在匪窝转了一圈,看见那些匪寇大包小包的收拾包裹行囊,好像是要离开这里。” 叶泽霖先道:“是所有人吗?” 鱼尺素点头,“所有人,现在都聚集在大义堂,我觉得奇怪,便来找你们了。” 叶泽霖对着花扶疏道:“过去瞧瞧。” 花扶疏点头。 鱼尺素走在前头,叶泽霖扶着花扶疏在后,几人不久便到了大义堂。 此时,大义堂外围满了人,有男有女,有小孩,多数是壮年的男人,见花扶疏等人过来,都纷纷看了过去,有甚者好奇他们过来作甚。 他们本来该是一大早就要启程去湘水镇的,但是大当家突然下令推迟行程,众人自然是不明白的,便央了四、五当家又推了几个代表去找大当家问明白,谁知道,三当家、四当家、五当家告诉大当家、二当家有事留下,他们午后和三、四、五当家启程去湘水镇。众人觉得奇怪,便问了原因,三位当家拒不回答,连朱发、窦西等几个代表也一言不发。 青云山素来一体,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岂可丢下大当家、二当家,尤其是大当家,她可是他们的主心骨、擎天柱。 为了问个明白,也为了大当家能与他们一道走,这不都堵在大义堂,等大当家出来说个明白。 他们都知道报仇固然重要,但是保住性命更重要,又想着昨夜的事,大当家忽然要留下,或许与昨夜的事有关。 大当家用噬花断肠剑伤了那个挟持月铮小公子的姑娘,偏偏二当家如此紧张,命窦西给她医治,他们还听说,二当家因为那个姑娘,一夜都未眠。 第197章 有恩必报是她的信条 有心人便猜测起他们二当家与那个姑娘的关系来,至少,从二当家的态度来看,他是认识这个姑娘的。 所以,当花扶疏三人出现时,便都看了过来,更多看的是花扶疏。 一双双眼睛盯着看着,花扶疏三人都有点莫名,有种他们不怀好意的感觉。 花扶疏行走江湖好几年,也是有些阅历的,她能感觉到有一点点杀气。 鱼尺素直接拔出了大刀,将叶泽霖与花扶疏护在身后,而叶泽霖也警惕着,护着花扶疏。 见势,匪寇们以为叶泽霖等人要攻击,将女人和小孩护在身后,有的掏出了随身携带的家伙,有的握拳准备出击。 一时间,气氛有些剑拔弩张。 这时,人群中的阴九九走了出来,走到鱼尺素前面,离她仅有两三步之遥,他道:“姑娘这是要作甚?” 鱼尺素恐阴九九会做什么,先下手为强,将刀刃架在他颈上,“三当家又想做甚?贵寨昨夜明明答应放我等下山,却出尔反尔,伤我嫂夫人!” 就凭花扶疏救了她叔父鱼玄机,就凭她是她鱼家的大恩人,她鱼尺素就是死也得护着花扶疏! 有恩必报,是她鱼尺素的信条之一! 阴九九有些不悦了,是塞玉环伤了花扶疏没错,可也是花扶疏挟持月铮在先,且张仲坚又命窦西救治花扶疏,还有蔡元长杀他们,还是他亲自带人救了他们,两次救命之恩也抵过了塞玉环误伤花扶疏及他们挟持月铮的事。 都扯平了,何必斤斤计较? 阴九九只暼了眼颈上的刀刃,不看鱼尺素,却看了两眼花扶疏,见她面色虽苍白,但精神十分不错,他不通岐黄之术,也看得出来应该没有大碍。 人醒了,就该带着人赶紧下山才是。 他道:“鱼姑娘,怎么说也是我二哥和窦西大哥救了你的嫂夫人,你动刀这又是什么道理?” 鱼尺素冷声道:“那也是你们无故抓我们在先,伤我家嫂夫人在后,跟我讲道理,阴九九,你也掂一掂你有什么分量!” 她的大刀离阴九九的颈部又近了两分,只要她一动,阴九九即刻命丧黄泉。 阴九九觉得他们好生憋屈,非了那么大声将人从蔡元长的杀手中救下,结果还得给人误会!他心一恼,便冷冷道:“道理?鱼姑娘最没资格同我讲道理,蔡元长杀人嫁祸,要不是大当家遣我下山救人,鱼姑娘同你兄嫂早去了阎王殿见阎王!” 鱼尺素大惊,连叶泽霖、花扶疏也怔然了。 阴九九说是他们救了他们? 这怎么可能? 鱼尺素不知信还是不信,她和叶泽霖能从蔡元长手下的人脱险,就是阴九九射杀了蔡元长的杀手,然后又不由分说将她和叶泽霖抓上山。 叶泽霖看了眼阴九九,收回目光时却对上花扶疏疑惑的目光,他摇了摇头,很快就否决了。 他们同塞玉环素不相识,塞玉环为何要救他们? 若是塞玉环救他们是因为善心而行侠仗义,他绝对不会不会信。 为虎作伥祸害苍生的匪寇会有善心,这怎么可能? 他看着花扶疏苍白的小脸,不禁疑惑,张仲坚与花扶疏素不相识,他为何要救挟持他的儿子的人? 阴九九就知他们不信,他趁鱼尺素懵然之际,连忙后退,远离鱼尺素的刀,又道:“我们早得到消息,蔡元长欲杀你们栽赃嫁祸给我青云山,好将我青云山一网打尽,我青云山与蔡元长素有仇怨,他栽赃嫁祸,岂能让他得逞,是故大当家命我下山救人。” 听到这,叶泽霖三人已是大惊,无论如何,他们也想不到事实会是这样! 阴九九冷冷瞧了花扶疏,继续话题,“要不是你挟持了小公子,能生出这么多事?你受的那剑也是自作自受,怪得了谁!” 花扶疏听得出来,阴九九对她很是不满,甚至是怨恨,她忽然打量起这个男人,他身穿茶白深衣,披着一头乌黑的长发,五官很是美丽,翩偏透着几分阴柔的美,很像一个女子。 他身后负着箭囊,装着十来支箭,手上拿着一张长弓。 想到湘水客栈中箭身亡的杀手,应该是这位三当家的杰作。 她记得,江南一带有一位极其有名的神箭手,后来却不知所踪,想来就是这个阴九九了。 她之所以记得那么清楚,那是因为她师父身侧的忍冬姑姑想组建一个神箭护卫队,当时想找一个箭术极其厉害的人担任神箭护卫队的队长并箭术教头,选的人就是阴九九,只是梅宗的人寻不到阴九九,后来这件事就不了了之了。 谁能想到,一代神箭手竟然沦落为草寇。 花扶疏笑了,却是讥笑,她道,“白衣长发飘,神箭阴九九,谁能想到一代神箭手居然沦落青云山为匪寇,放着好好的富家阔少不做,偏要做匪寇。” 阴九九生平最不喜的两件事,一件事是讨厌有人叫他‘娘娘腔’,另一件事就是不容许任何人提他的身世,哪怕听到说他是富家子弟也不行! 他当即暴跳如雷,几乎想一箭结果了花扶疏,四当家、五当家恐阴九九惹事,便拦着他,不让他冲动。 “老三!”四当家是怕他真冲动,干出什么错事,抓着他的一个胳膊,不让他动。 五当家在他身边低声,“想想二哥。” 阴九九强忍着怒火,却狠狠剜了花扶疏两眼,若非她是二哥张仲坚的侄女,他早把人给了结了! 他是为了二哥,才肯忍下这口气。 鱼尺素放下了刀,依然在前面,将叶泽霖二人守在身后。 叶泽霖睨了眼阴九九,与花扶疏道:“你认识阴九九?” 花扶疏道:“不认识,我只是听过忍冬姑姑提过他的名字。” 叶泽霖虽不识忍冬姑姑是何人,花扶疏说的他是一概相信的。 他是亲眼目睹了阴九九箭术之高超,在江湖上有名气很正常。 沉静片刻,五当家看了眼花扶疏,与鱼尺素道:“那位姑娘已经醒了,不知几位何时下山。” 第198章 请大当家归还 鱼尺素想答,叶泽霖却先道了:“内子有一事想当面求教大当家,求教之后便下山。” “这……”五当家犹豫了。 花扶疏失血过多,身子有些虚弱,声音有些小:“怎么,不可以吗?还是你担心我们三人会对大当家不利,我是病号,我夫君与姐姐再是如何厉害,也敌不过诸位人多势众。” 五当家不好做主,便进了大义堂,很快他就出来了,说是大当家同意见人。 花扶疏与叶泽霖点头,在叶泽霖和鱼尺素的搀扶下进了大义堂。 大义堂内,塞玉环翘着二郎腿坐在首座的木椅上,而大胡子张仲坚坐在她右侧次座的第一张木椅。 进来的人有花扶疏三人,四当家、五当家、阴九九、朱发和窦西并两个匪寇而已,其他人都大义堂外。 张仲坚观花扶疏面色苍白,毫无气血,止不住心疼,他这个小花儿小的时候摔倒了,除非他抱她起来,否则就不肯自己起来。 噬花断肠剑威力之大他是知道的,剑刃贯穿她的时候得有多疼啊。 窦西给她医治的时候,他就怕她活不过来,在知道她暂时没有生命的危险时,他才稍稍松了一口气,可是当窦西跟他说花扶疏能不能醒过来全凭天意时,他整个人都懵了,他就怕她醒不过来,就怕会失去这个最心爱的小花儿。 当他听说她醒过来时,他高兴得几乎跳起来,连连说了好几声‘阿弥陀佛’,感谢佛祖保佑,他甚是想去见她,和她说几句话,哪怕一句也行,可是他又不能暴露他的身份,那样会连累她的。 那种想相认又不能相认的痛苦不是一般的难受。 见花扶疏尚有精神,张仲坚略略放了些心,他往窦西看去,很想叫窦西给花扶疏看看,看看她是否真的无恙了,没有性命之危了,他又不能叫窦西给她看看,生怕花扶疏起疑。 于是他给窦西使了一个眼色,窦西会意后,拉着朱发走到了花扶疏那边。 窦西和朱发就离叶泽霖不远,可以清楚地看到花扶疏的面容。 叶泽霖当朱发和窦西是不放心他们会有举动,所以才故意站在他的身旁,他心生警惕,提防着这二人。 张仲坚对花扶疏的关切不敢表现的过于明显,看着花扶疏淡淡道:“坐下,丫头,你受了伤别站着。” 花扶疏对青云山的任何一个人都没有好感,只不知为何,独独对张仲坚有些好感,她有莫名就想信任张仲坚的冲动,她在叶泽霖的搀扶坐着,叶泽霖和鱼尺素并没有坐着,而是站在花扶疏的左右。 倘若有个什么,他们随时都能护着花扶疏。 “多谢。”花扶疏坐下后,便与张仲坚说这句话。 张仲坚只是淡淡笑了笑。 塞玉环本是不想见花扶疏的,但她知道张仲坚想见花扶疏一面,所以才同意的她的求见。 她对花扶疏有愧,但这份愧疚并不深,一个素未谋面的夫家侄女远远不及亲生的月铮重要,她淡然道:“老五说你有事求教本大当家,快说,说完了就快些下山。” 花扶疏现下一心只系在噬花断肠剑身上,暂时抛却与塞玉环的一剑之仇,为了能够得回噬花断肠剑,态度十分诚恳,站了起来,对塞玉环福了一身,便道:“求教不敢当,只是想请大当家归还一物。” 塞玉环是意外的,她哪里想到花扶疏会给她行这么大一个礼,这可与昨日那个花扶疏简直就是判若两人! 眼下这个花扶疏端庄大方,言语真诚温和。她按捺着好奇,只淡淡问道:“何物?” 花扶疏一字一句认真道:“噬花断肠剑。” 塞玉环大惊,三当家、四当家、五当家并窦西、朱发也是一惊。 张仲坚下意识看了眼花扶疏,很快又移开了视线,这一幕恰好被叶泽霖看到,他俊朗的眉宇微蹙。 塞玉环不动声色敛了大惊的神色,只平平问道:“你凭什么说噬花断肠剑是你的?” 花扶疏往塞玉环看去,平静清明的眸子漾起真挚的神色,她道,“如若噬花断肠剑不是我的,就不会请大当家归还,是我的绝不相让,不是我的送我也不要。大当家,实不相瞒,噬花断肠剑乃我一位故人之物,于我而言十分重要。” 故人? 虽知道张仲坚与花扶疏的关系,塞玉环还是不由自主的看了眼张仲坚,见他面色平静,思忖着问道:“你哪位故人之物。” 花扶疏道:“我小叔。” 听花扶疏提到自己,张仲坚一阵心酸。 塞玉环取下腰间的噬花断肠剑,在手中把玩着,似有故意刁难之意,就道:“你说它是你小叔的,那你把他叫来,我当面还给他。” 张仲坚眉头一皱,塞玉环为何要让花儿把她小叔叫来,她想做什么? 莫不是还想着花儿挟持月铮的事,伺机刁难。 他太了解花儿了,花儿是很善良的孩子,她挟持月铮绝非是本意,她一定只是想离开山寨,才挟持了月铮,她不会伤害月铮的。 “他来不了。”花扶疏沉下眼睫,哀伤道:“他死了,死得彻彻底底,尸骨无存,这个答案大当家满意吗?” 说罢,花扶疏的眼睛就泛红了,叶泽霖见她哀伤,也跟着哀伤起来,他担心花扶疏会情绪过大,触痛伤口,便安慰着她:“别伤心了,你放不下小叔的死十年了,他在天之灵也不会希望你继续伤心下去。” 说者有心,听者更有心,张仲坚不仅仅是心里泛酸,更是心疼花扶疏,他猜得到当他的死讯传回苏年时,花儿一定特别伤心,不然整会放不下十年。 现在,他有一个冲动,他很想告诉花儿,他没有死,他还活着! 可是,他不敢呀,他怕呀,他怕连累花儿呀!只好强忍了下来,不与她相认。 花扶疏抹去眼角噙着的泪,看着塞玉环手中的噬花断肠剑,就道:“贸然说噬花断肠剑是我的,大当家不信也是人之常情,小叔身亡十年,噬花断肠剑我仅幼时见过两三回,印象也不是特别深,只有记得一点轮廓,不若大当家将你手中的短剑借小女瞧瞧,若不是我的噬花断肠剑,我绝对不会占为己有,我以我花家列祖列宗和我爹娘的名义发誓。” 第199章 没错,就是噬花断肠剑 张仲坚初听此话不觉得有问题,可细细量了一遍,还是能听出点问题,他的小花儿经常缠着他要看噬花断肠剑,他都数不清是多少回了,哪里是她说的两三回。 他不禁好奇,他的小花儿想怎么讨回噬花断肠剑。 噬花断肠剑是很有名的兵刃,精巧但威力巨大,易于身藏携带,可防身又可远攻。 塞玉环素日珍惜,今有人来抢,她是不会让人抢走的,她道:“人有相似,物有相同,本大当家的噬花断肠剑未必就是你说的那一把。” 花扶疏颇为认同,她道,“大当家言之有理,可大当家不给小女看看,我怎么知道是不是我那一把。” 塞玉环起身笑了笑:“无凭无据,我如何信你?” 毕竟,这个小丫头是拿假身份骗过她的,她的话能不能信有待考量。 花扶疏未想到塞玉环警惕戒备之心如此之大,她说:“人在江湖,也有一个信字,我也以祖宗和父母名义发誓,大当家为何不信,大当家已说噬花断肠剑是你自己的,我只是借看而已,也不会占为己有。” 张仲坚是信任花扶疏的人品的,且十年都过去了,花扶疏见过噬花断肠剑的时候年纪还小,她未必还记得噬花断肠剑的模样,给她看看也无妨,就当是了却她一桩心愿。 他冲塞玉环点头。 一个是相处十年的夫君,一个是素不相识的大侄女,塞玉环自然是更信任张仲坚,他都说了,他们人多,不怕这小丫头耍手段,于是把剑给了阴九九,拿给花扶疏瞧一瞧。 阴九九将噬花断肠剑递给花扶疏,而花扶疏看剑的第一眼,就十分确定这就是小叔的噬花断肠剑! 她小心翼翼从阴九九手中接过噬花断肠剑,细细端详着,剑鞘和剑柄有彼岸花纹,和她记忆中的一模一样。 她想拔出剑刃,可她的右手一动,肩膀就疼了,忍着疼痛将剑拔了出来,她看得很慢很仔细,生怕看错每一个细节。 剑刃三寸有余,它的纹路和记忆中小叔那把噬花断肠剑一点一点重合。 她没有认错,这就是小叔的噬花断肠剑! 叶泽霖见她瞧得细致,就像她在行针的时候那样专注,好像任何动动静都影响不到她,他问道:“疏儿,是吗?” 花扶疏过于沉静专注,都没有听到叶泽霖唤她什么,只听到最后的两个字,就道:“没错,就是噬花断肠剑!” 塞玉环忽觉不妙,立刻往花扶疏看去。 花扶疏欣喜若狂,紧紧握着噬花断肠剑,头一抬就看到塞玉环的目光,她甚是感激涕零道:“多谢大当家!” 塞玉环这才意识到她被花扶疏狠狠地耍了,坑了,她哪里是要借看噬花断肠剑,分明是要占为己有! 她怒火中烧,想她向来精明,竟然被一个黄毛丫头给骗了! 她怒不可遏,“你耍我,骗子!阴九九,把剑拿回来!” 花扶疏忙不迭将剑握得牢牢的,生怕被人抢走,连触动伤口引来的疼痛都不顾了。 叶泽霖擒住阴九九要来夺剑的手,推开了他,冷然道:“不许动我娘子!” ‘不许动我娘子’仅仅六个字,花扶疏听得心头暖暖的,原来这么温和的叶泽霖也能说出那么霸道的话。 她看着他的脸,虽然只是一个侧脸,都觉得是那么好看。 鱼尺素连刀都拔出来了,对着阴九九,并道:“抢人东西还有理了,你给我退远点!” 阴九九看着鱼尺素手中的大刀,刀刃坚韧锋利,一刀下去绝对会丧命,他咽了咽口水,只好后退了两步。 离叶泽霖不远的朱发想上去帮忙夺剑,却被窦西一把拉住,并低声道:“别动她,小心二当家和你拼命。” 这话特别小声,偏偏很不凑巧被叶泽霖听见了,他冷眼看过去,窦西、朱发二人和叶泽霖对视一眼,就挪了一个脚步。 张仲坚就只看着这场话剧,不动声色,好像与他无关一样。 他还是了解塞玉环的,已经知道了花扶疏的身份,定不会伤害她的。 他就是想看看他的小花儿是怎么把噬花断肠剑变成她的,名正言顺那种。 塞玉环给张仲坚投去了一个眼色,是要他开口证明噬花断肠剑是她的,怎奈张仲坚视若无睹,不搭理她。 塞玉环有点气馁,可不灰心,噬花断肠剑是她的,谁也不能夺走,就算是大侄女也不行! 她道:“噬花断肠剑你说是你的就是你的吗?人有相似,物有相同,世上一样的东西多了去了,你是只说借看,却占为己有,出尔反尔,你要不还我噬花断肠剑,今日休想下山!” 叶泽霖是信任花扶疏的,但塞玉环之言不无道理,有没有可能是花扶疏认错了? 噬花断肠剑随她小叔死在北岭,如何可能会在青云山出现? “扶疏,你真的确定它就是你说的噬花断肠剑吗?” 花扶疏看着手中的噬花断肠剑点头道:“我确定,非常确定,它就是噬花断肠剑,我小叔的东西!” 塞玉环冷笑道,“那是我的!小丫头,你方才还说不会占有他人之物,这不是打自己的脸?打得那么响,你害臊不害臊。” 阴九九、窦西、朱发乃至四当家、五当家也觉得花扶疏委实过分,整个山寨的人都知道大当家有一柄极其喜欢的短剑,就是二当家送给她的。 张仲坚摸了摸下颚,挑着双只看好戏的眼睛,打量着他们每一个人。 花扶疏抓着噬花断肠剑和母鸡护鸡仔似的,叶泽霖和鱼尺素护着花扶疏,谁敢动花扶疏,就要谁的命。 阴九九敢怒不敢言,窦西、朱发愠怒,也不敢轻举妄动。 至于塞玉环,她端着一张阴鸷的脸,微眯着眼睛,有种不把噬花断肠剑抢回来就不罢休的感觉。 不是他不帮花扶疏或者塞玉环,一个是他最心爱的小花儿,一个是他儿子的亲娘,帮谁都不大好。 他若是帮着塞玉环,那就是欺负他的小花儿,他怎么舍得欺负他的小花儿呢? 他若是帮着花扶疏,那塞玉环那里肯定有意见。 所以,他谁也不帮。 花儿能留着噬花断肠剑是她的本事,塞玉环能从花儿手里抢回噬花断肠剑那也是她的本事。 第200章 用不着你说教 女人的战争,他一个大男人最好别掺和。尤其是这两个女人都不是省油的灯,她们的事自己解决。 不过,有一点他明白,他曾答应花儿,等长大了就把噬花断肠剑就送给她,至于噬花断肠剑怎么到塞玉环手里的他也知道,不是他送的,而是塞玉环硬抢的,他抢了多少次也没从塞玉环手里要回来,所以就一直留在塞玉环手里。 花儿要回自己东西是人之常情,但他非常好奇花儿怎么要回自己的东西。 四当家先为塞玉环出声,“你这丫头怎能言而无信,都借给你瞧了,反倒霸占我大姐的东西。” 四当家对待花扶疏的态度算是平和了,这都是看在张仲坚的面上,若不是她是张仲坚的本家侄女,他早就对她不客气了! 朱发有点忍不住了,不悦道:“别丢你爹妈的脸,赶紧还给大当家。” 花扶疏耷拉着脑袋,其实很不喜欢旁人拿她爹妈说话,因为以她的经验来看,说着说着就说到了教养这一项上。 她这个人是谁对她有教养,她就对有谁有教养,谁对她没有教养,她何必拿她的教养去帖人家的没教养。 换句话说,教养就是礼数的问题,哪个有礼数,她就对哪个有礼,哪个没有礼数,她也不会对哪个有礼。 好比你送我一个枣子,我还你一个李子,你打我一巴掌,我还你一巴掌。 果不其然,朱发和四当家你一句我一句,很快就扯到教养的问题,将花扶疏的爹妈也带上了,听得张仲坚很想给他们一个拳头,他花家的女儿是他们能议论的? 花儿有没有教养关他们屁事! “扶疏,要不……” 叶泽霖原本想着他们下山要紧,要不就先将噬花断肠剑还给塞玉环,等以后有时间再回来讨要噬花断肠剑。 谁知,他的话还没有说完,花扶疏就打断了他,头摇着跟拨浪鼓似的,“不要,我不要,我不给,噬花断肠剑是我的,打死我也不给!” 闻言,塞玉环真有种想打死花扶疏的冲动,占有别人的东西不算,还耍无赖不肯归还。 若不是她是张仲坚的大侄女,她早就让她尝尝占有别人东西的后果。 “小丫头,看你是病号的份上,我不计较你耍我,噬花断肠剑还我,赶紧下山去。”塞玉环觉得自己对花扶疏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 “老女人,‘噬花断肠剑还我’这话应该是我对你说才对,将别人东西占为己有的人是你,不是我。”‘小丫头’是小叔对她的专属称呼,从塞玉环嘴里说出来,花扶疏觉得她玷污了这个称呼。 “你!”塞玉环恼羞成怒,她觉得她能容忍到这个份上已经不易,这个臭丫头无法无天,对她这个长辈无礼,她有必要替她爹娘和她小叔教训教训她,“怎么说我也是你的长辈,有这么对长辈说话的吗?有没有规矩——” “长辈你个头!” 花扶疏气急败坏打断了塞玉环,一个作恶多端的土匪女头子凭什么以她长辈的身份教训她,塞玉环顶多大她十来岁,充她哪个长辈,她冷哼一声,又道, “你算我哪门子长辈?真是笑话,你姑奶奶我堂堂护国大将军府的娘子会有一个匪寇出身的长辈!我同你素不相识,你大我几岁啊,少拿长辈的姿态教训我。你又不是我的长辈,凭什么教训我,你有资格吗?冒充别人的长辈教训别人,你不羞,我替你羞,你不臊,我替你臊,就算你是我的长辈,我高堂尚在,也用不着你说教!” 叶泽霖端着欣赏的姿态看着花扶疏,她这架势颇有泼妇骂街的模样,但是骂得好! 塞玉环又不是她的长辈,凭什么教训她! 他仿佛看到了花扶疏第一次和他祖父争锋相对的时候,她也是这样牙尖嘴利,怼得他祖父一脸铁青,无话可说。 她活得有滋有味,活得潇洒真实,活得畅快惬意。 有什么说什么,想如何便如何,直言快语,干脆利落。 他在心中给花扶疏竖了个大拇指,她比他活得真实,比他活得惬意。 “噬花断肠剑就是我的!大当家要掰扯,咱们就好好掰扯掰扯,十年前,我小叔去北岭之前,曾答应将噬花断肠剑送我,从我小叔答应送给我那一刻,它就是我的了,我当时年幼,由小叔暂时保管噬花断肠剑……我说过,只要噬花断肠剑不是我那把,绝对不会占为己有,既然它是我的,就没有留在大当家手里的道理!”花扶疏义正言辞,不留塞玉环任何插嘴的机会。 她借看噬花断肠剑的前提是噬花断肠剑是否是她的,若是她的,那就不是占为己有了。既然噬花断肠剑是她的,那她就不是占有他人之物。 她拿回自己的东西,这是天经地义! 她轻轻推开鱼尺素一点,又道:“大当家未经我同意便占有我的噬花断肠剑,你才是占为己有!我拿回自己的东西天经地义,大当家倒打一耙,这是什么道理?不是我的东西,我不会要,白送我也不会要,但是我的东西,谁也别想占有,不管什么代价,我都会讨回来。” 她的情绪很激动,话到此处,她的眼睛已经泛红了,泪眼婆娑,嘤嘤抽泣,“你知不知道,这是小叔留给我唯一的遗物,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想带小叔回家,你知不知道,我几乎翻遍了北岭,也找不到小叔的尸骨。” 她泪流满面,呜呜咽咽,“找不到小叔的尸骨,我没办法带他回家,噬花断肠剑对你来说只是一件兵刃,可对于我来说,它是念想,是记忆,是不可磨灭的美好时光。这上面有小叔的魂,小叔的魄,我不要小叔做孤魂野鬼,我只是想带他回家而已……” 她转身扑进叶泽霖怀里,把头埋在叶泽霖的胸膛,像个小孩子一样无赖,“我不要,我不给,它是我的,不给,就不给……” 叶泽霖揽着她瘦弱的后背,深深动容,柔声抚慰,“花儿,不哭了不哭了,不给 了,不给不给,我们不给,抢也不给,它是你的,谁也抢不走,谁敢抢我就替你抢回来。” 第201章 就是北岭 “我不要小叔做孤魂野鬼,我不要,我要带他回来……” “我不给,不给……” “爹爹不让我找,娘亲也不让我找,我自己找,找了好多年。” 花扶疏的情绪很激动,泪水将叶泽霖的衣裳弄湿了。 叶泽霖放开了她,用袖子擦去她眼角的泪,道:“你找谁,找你小叔吗?” 花扶疏吸了吸鼻子,点头道:“嗯嗯,北岭太大了,我找了好久好久,就是找不到小叔的尸骨。”说着说着,眼泪又滚落下来。 叶泽霖心头一沉,“你找多久呀?” 花扶疏道:“五六年了,最初托我师父找,找不到我又托师兄帮忙找,还是找不到,等我大了,就自己去找了,我也找不到。” 叶泽霖又替她擦干净泪水,“不哭了,好不好,再哭都变丑了,不好看了,往后我帮你找好不好。” 花扶疏慢慢收拢眼泪,不让自己再哭了,其实,她有好几年没哭过了,因为噬花断肠剑,反将这些年的积压都哭了出来。她道:“泽霖哥哥,你真好。” 张仲坚别开了视线,不敢看花扶疏。 阴九九、窦西、朱发、四当家、五当家五人你看我,我看你,个个无言,那个姑娘说得情真意切,怎么都不像是假的。 塞玉环看着花扶疏哭得凄凉真实,尤其是花扶疏说到了‘回家’二字,在外漂泊多年,她知道张仲坚最想的就是回家,带她和月铮回家。 噬花断肠剑不是她的,是她从张仲坚那里抢过来的,张仲坚三番四次和她说噬花断肠剑已经送给侄女了,要她还给他,她不还,还以为他是找由头骗她的,没想是真的呀! 已到此处,她真没有理由逼花扶疏交还噬花断肠剑了,她故作不耐烦了,“行了行了,一柄破剑而已,你想要就给你了。” 花扶疏回头看着塞玉环,破涕为笑,“本来就是我的,不过,还是谢谢你。” 塞玉环摆摆手,“你们几个赶紧下山。” 叶泽霖也觉得时候不早了,拉着花扶疏的手,“走。” 鱼尺素把大刀插回刀鞘,准备去扶花扶疏,谁知花扶疏却道:“我不走,还有两件事没弄明白。” 第一件事,塞玉环是怎么得到噬花断肠剑的,第二件事,地下室里的十万官银怎么会在青云山,她最想知道的是塞玉环是怎么得到噬花断肠剑的。 塞玉环真的不耐烦了,“你还有什么事?” 叶泽霖也不知花扶疏还有什么事,噬花断肠剑已经到手,还有比下山更重要的事吗? 他揩了揩花扶疏的琼鼻,他说,“花儿,别闹了,还是下山,你不担心三巧和你师兄了。” 花扶疏死活不肯,“我不走。” 张仲坚瞅着花扶疏,这小丫头还想做什么,噬花断肠剑都给她了。 阴九九不悦地发声,“小丫头你烦不烦!” “不烦!”花扶疏白了阴九九一眼,而后直视塞玉环,她问道,“噬花断肠剑为何会在你手中,它早同我小叔葬身北岭,烦请大当家告诉在下噬花断肠剑你是怎么得到的。” 大部分人没想到花扶疏会问塞玉环噬花断肠剑的来路,包括叶泽霖、鱼尺素在内,张仲坚原先也想着花扶疏可能会问这件事,但见她问出来,他还是有些意外的。 塞玉环巴不得花扶疏尽快下山,本就有些不耐烦了,她这一问反让她更不耐烦了,甚至不高兴了,不禁脱口而出:“花扶疏你烦不烦,噬花断肠剑不是已经还你了吗,问那么多作甚?赶紧滚下山,再不下山,本大当家拿你去喂蛇!不信,你可以试试!” 张仲坚自是知道花扶疏最怕的就是蛇,她小的时候被一条不知从何处钻进来的蛇吓过,之后就一直怕蛇。 塞玉环养了一窝蛇,还是毒蛇,她拿蛇来吓花扶疏,花扶疏应该会知难而退,马上下山。 花扶疏杏眸微眯,乍现冷芒,塞玉环怎么知道她最怕的就是蛇,可那只是小时候了,她早就不怕蛇了,拿蛇吓她根本没用,真当她还是三岁小孩。 她这个人想知道什么,就一定要知道,哪怕不择手段。 塞玉环敢威胁她,逼她下山,只能适得其反,她不弄个明白,偏不下山! 她笑道:“这点威胁对我没用,今儿你要不说个明白,我绝不会下山!” 张仲坚根本没想过,如果花儿追问噬花断肠剑的来历,他该如何应对,既能让花扶疏信服,又不能暴露他们的身份。 现编一套说辞是完全不可能的,他又不是说书先生信手拈来! 所以,唯今之计,只能逼她下山。 他心一横,正要勒令四当家、五当家将花扶疏绑丢蛇窝去,以此逼她下山,可他还没有开口呢,塞玉环就先开口了。 她道,“本当家哪里知道噬花断肠剑打哪里来的,有一回本当家下山,路过一家铁匠铺,见噬花断肠剑精巧,便花了五两银子买了它,我也是后来才知那是江湖上传的噬花断肠剑。” 花扶疏将信将疑,又问:“哪家铁匠铺?” “不记得了!”塞玉环希望尽快打发花扶疏。 花扶疏再问:“这家铁匠铺在哪,罗城还是岳州,或是别的地方?” 塞玉环道:“别的地方。” 花扶疏继续问道:“南方还是北方?” “北方!” 花扶疏追问,“北方哪个地方?” 塞玉环怒声,“你烦不烦!” 花扶疏追问,“北方哪个地方?” 塞玉环真觉得花扶疏这丫头好生啰嗦,索性不搭理她。 花扶疏继续追问,“哪个地方?” “你够了没有!”塞玉环很是烦躁。 花扶疏、塞玉环你一言我一语,叶泽霖和张仲坚根本没有插嘴的机会。 “在哪儿?”花扶疏不厌其烦。 “你有没完!” “在哪儿?” “忘了!” “在北岭吗?” 塞玉环大声否定,“不是!” “是不是?” 塞玉环大吼,“不是!” “是不是北岭?” 塞玉环怒吼,“不是!” 花扶疏很是激动,“就是北岭!” 第202章 北岭,她太熟悉了! 塞玉环恼羞成怒,“是又怎样,不是又怎样?” 叶泽霖看着花扶疏,她的额头沁着一颗颗汗珠,呼吸急促,也许是方才逼问塞玉环时情绪过于激动,也有可能是触动伤口的原因,她的面容微红,散着热气,除了嘴唇是苍白的,不然真看不出她是个伤患。 他凝眉不解,花扶疏为何要逼问塞玉环如何得到噬花断肠剑。 为何是逼问,而不是询问呢? 因为花扶疏的态度、情绪完全不是在询问,而是在质问、逼问,她一定要知道塞玉环怎么得到噬花断肠剑的,绝不会罢休! “扶疏,你为何一定要知道噬花断肠剑的来路?” 花扶疏并未回答叶泽霖,她的手抓着叶泽霖的手臂,那双眼睛对着他,却是无比的认真和执着,她道,“我一定要知道,因为小叔是不可能将噬花断肠剑送人的!” “你说什么?”叶泽霖大惊。 花扶疏的目光移到塞玉环身上,她笑了笑,“因为她说的我一个字也不信。” 叶泽霖疑惑不解,“扶疏你到底想说什么?” 张仲坚、四当家、五当家、阴九九等人纷纷看着花扶疏,均是不解,尤其是张仲坚,他总觉得花扶疏可能知道什么,或者她想说些什么。 鱼尺素一头雾水,完全不清楚怎么了,她就知道噬花断肠剑是花扶疏的。 花扶疏抽开抓着叶泽霖手臂的手,转身了个身,坐到椅子上,伤口虽上了药,可她的情绪过于激动,牵动了伤口,很疼很疼,但她得忍着,她一定要将事情弄个明白!她不停地质问、逼问塞玉环,其实是为了试探,在她几次质问是不是在北岭,塞玉环的情绪一次比一次激烈,真真才是叫她怀疑。 她是不清楚塞玉环怎么得到噬花断肠剑的,但她能推测的是塞玉环不是南方人,她与青云山的匪寇可能来自北方,很有可能是北岭。 北岭是什么地方? 她太熟悉了! 北岭不是一个地名,而是指一片区域,位于宋辽边境,曾是叛将霍青统御十万雄狮的驻扎地,而今的十万雄狮由清河王统领,也是驻扎在此,因为北岭是北境极其重要的战略要地。她去过北岭,也去过小叔殒命的悬崖,也多多少少知道一些霍青叛乱的内幕。 见花扶疏秀眉微蹙,似有不适之色,叶泽霖道:“可是伤口疼了?” 花扶疏舒展峨眉,“我没事,就是有一点疼罢了。” 张仲坚略有心急,与窦西道:“窦西,给她看看。” 窦西应了声是,便走了花扶疏跟前,“姑娘,把手伸出来。” 花扶疏想拒绝,叶泽霖却是担心她,就道:“不许拒绝,看看也是好的。” 花扶疏想叶泽霖这般关心她,就把手伸了出去,窦西一手托着花扶疏的手,一边给她诊脉,须臾后,窦西道:“姑娘没事,就是得好好养着,眼下天热,最怕的就是伤口发炎,若是处理得不好,可能会落下病根。” 叶泽霖、张仲坚一听,都有些紧张,张仲坚欲语,叶泽霖先截了他的话:“窦先生,如何才能让伤口不发炎。” 窦西凝思后道:“我倒有一方子,可治夫人的伤,保准不会留下任何病根,我青云山药材不全,不若我将药方写给你们,你们下山便按药方抓药服用,相信夫人很快便会痊愈,能早些服药,对伤口的恢复会更好,若是拖延着,或许后果会更严重,说不定会废了。” 张仲坚松了口气,窦西本就是北岭军中的军医,医术高超,他能救花儿的性命,自然也能治愈她的伤。花儿自幼聪明,却也单纯,况且关乎她的伤势,她应该会信窦西的,放弃追问,拿了药方下山。 他道,“丫头,你还是听窦西的话,下山去,快些服药对你的伤势只会更好,你也不想你胳膊往后废了。” 叶泽霖忽而明白了,窦西和张仲坚一唱一和,分明是要他们赶紧下山,不要追问噬花断肠剑的来路,方才他着急花扶疏的伤势,竟忘了花扶疏也是会医术的,她是兰陵医魁的弟子,杏林医榜上有名,她的医术远远在窦西之上。 她是医者,伤在她身上,她是最清楚自己的伤势的,若是她的伤势十分严重,她应该不会不顾伤势而强行留下,追问塞玉环。 花扶疏微勾起浅浅弧度,她道,“窦先生,作为大夫,如实相告不欺瞒病人是一项准则对,你故意夸大我的伤势意欲何为?我肩上的伤虽然严重,却不在要害,是以我昨夜才没有即刻丧命,也亏你止血及时,我才没有失血过多而亡,在此,扶疏先谢过,但你夸大我的病情恐吓我,这就不道德了。” 窦西一脸错愕,花扶疏怎么知道他夸大了她的伤势,“你,你?” 花扶疏莞尔而笑,“我与你算是同道中人,我也会医术,且不在你之下,大夫骗大夫,是骗不了的。” 窦西固有夸大花扶疏伤势的意思,但本意还是好的,她的伤势很严重,尽早下山,早些找大夫,对于她的伤势百利而无一害。谎话被戳穿,窦西不好意思笑了笑,“我,我这不也是为了你们好。” 鱼尺素讽笑道:“真是为了我们好,就不会夸大我嫂夫人的病情?” 张仲坚不悦的看了眼窦西,分明是在责怪他自作主张,欺骗花儿,要不是花儿会医术,就被他骗了。 等等,花儿怎么会医术?她何时学的医术? 他有些转不过弯来,他记得他去北岭的时候,她没有学医术啊,他只记得有个游医给了花儿一本记载药材的书籍,但他基本看不到花儿在看那本药籍。 叶泽霖也出言嘲讽,“窦先生,你是个大夫,应该忌讳言行不一,你之前还说我夫人要好好静养,现下却要我们下山,你安的什么居心。” 花扶疏意味深长道了句:“下山也是死路一条,留在山上还能多活一刻,我们何必下山去送死。” 第203章 你们认识他对吗? “丫头,你此话是何意?”张仲坚有点弄不明花扶疏的意思。 不止张仲坚不明白,塞玉环、三当家、四当家、五当家等人也不明白,便是鱼尺素和叶泽霖也有些不解。 聪明如叶泽霖,很快他就明白了花扶疏的意思,他道,“蔡元长要杀我们,如今我们没死,他肯定不会放过我们,下山不是明智的选择。” 张仲坚总算明白了,花儿不肯下山,不止是因为噬花断肠剑的原因,还有这个原因,蔡元长对鱼玄机等人和青云山早有杀机,所以才要杀了鱼玄机等人嫁祸青云山,好将他们一网打尽,斩草除根。 他就想着花儿已醒,没有大碍,就让他们尽快下山,却忘这一茬。 蔡元长贯是个心狠毒辣的,若是他知道叶泽霖和花儿他们没有死,定然还对他们下手,让他们下山,不是将他们往死路里送吗? 花扶疏侧头暼了眼塞玉环,她对塞玉环并无好感,她这肩上的伤又拜她所赐,直接当她是空气忽略掉,与对面的张仲坚道:“大胡子,我们进来之前,听三当家说你们早知道蔡元长要杀我们,然后嫁祸给你们,以此为由铲除你们,你们同蔡元长素有仇怨,不想让他的计谋得逞,所以就救了我们,我不明白的是,你们与蔡元长有何仇怨,能让他们杀了我们嫁祸你们。” 张仲坚蹙眉,往阴九九投一个不满的目光,阴九九知道张仲坚这是怪他多嘴多事,他微微垂下头,退了两步。 张仲坚故意不回答花扶疏的问题,只道,“蔡元长与我们的仇怨与你们无关,你们与蔡元长的是非也与我们无关,左不过蔡元长要杀你们,再利用你们的死对付我们而已。” 花扶疏正要言,叶泽霖却忽然插嘴,只见他勾起一抹弧度,就冷笑道:“若是无关,那十万官银怎么解释?” 张仲坚等人为之一震,原来他们已经发现了那十万官银! 张仲坚面上还是比较平静的,其他人个个都是目瞪口呆,然而最先反应过来的却是塞玉环。她的目光慢慢扫过花扶疏三人,最后停留在叶泽霖的身上,若有所思。 鱼玄机是程文伯之案的主审,叶泽霖应该是副手,至于花扶疏,应该是叶泽霖带来岳州的。在他们发现十万官银的时候,叶泽霖或许就猜到了蔡元长和他们之间有所关系。 很快,塞玉环的目光就不动声色移开了。 鱼尺素纳闷,什么十万官银,不过叶泽霖既然提到了,塞玉环等人又这么紧张,这里头肯定有事。 花扶疏最要紧的不是官银的事,而是噬花断肠剑的事,她必须要知道塞玉环是怎么得到噬花断肠剑的。 她看了眼叶泽霖,“这事一会儿再说,先把第一件事弄明白。” 往张仲坚看去,“大胡子,还是你告诉我,你娘子是怎么得到噬花断肠剑的。” 张仲坚一时没想到如何回答,一边想一边先应付花扶疏,“丫头,噬花断肠剑又不是我的,你为何要问我,你该问大当家才是。” 花扶疏侧眼睨了塞玉环,眼神颇有几分厌气,然而,当她面对张仲坚时,眼中的厌气已不见了,她道:“大当家若想说,早就回答了,何必拖拖拉拉,找由头搪塞我,你与她是夫妻,她怎么得到噬花断肠剑的,你也知道。” 张仲坚看了眼塞玉环和几位兄弟,他已经想好了应付的理由,但他并没有马上告诉花扶疏,塞玉环怎么得到噬花断肠剑的,反而起了玩味的心思,他道,“我要是不说呢,你当如何?” 花扶疏也猜到张仲坚未必会告诉她噬花断肠剑的来路,可他们越是不说,越拖着她,她就越怀疑噬花断肠剑出现在青云山并不简单,这里面绝对有猫腻! 她并不生气,反而笑了笑,“既然你们都选择不说,那就我来问。” 她没有给张仲坚回答答应或不答应的时间,直接抛出了一个问题,但她的这个问题与噬花断肠剑并无干系,“听说你们是五六年前来到青云山的?” 这个问题不仅张仲坚懵了,也让塞玉环、阴九九等人懵了,连叶泽霖、鱼尺素也不明白,花扶疏这个问题和噬花断肠剑能有什么关系? 张仲坚也不明白花扶疏为何要这么问,他沉思片刻,实在想不出花扶疏问这个问题的真正目的,他硬着头皮点了点头。 心下却没有放松,他不知怎么的,觉得长大的花儿不像小时候那般单纯,可她那张脸那双眼睛,还是同小时候一样看着那么纯良,那么无害。 花扶疏紧接着问第二个问题,“大当家是在北境得到噬花断肠剑的,是不是?” 张仲坚大惊,他没有马上回答是还不是,他迟疑了,忽然才意识到花扶疏的问题没有那么简单,可他又说不出来哪里不简单。 花扶疏唇角轻轻一勾,张仲坚的反应正是她想要的,就和她问是不是在北岭时,塞玉环的激动是一样的,这两人的反应都告诉她,塞玉环得到噬花断肠剑一定是在北岭,极有可能是在小叔死了之后。 不等张仲坚回答,她就先开口了,她道,“二当家不必回答了,我已经知道了,大当家得到噬花断肠剑的时候是在北境,你们到青云山不过五六年,换句话说,大当家来青云山之前,就已经得到了噬花断肠剑。我小叔死在北岭,他死的时候,噬花断肠剑随身携带着的,大当家的噬花断肠剑是从我小叔那里来的对。” 张仲坚终于反应过来了,他的小花儿不是在问噬花断肠剑的来路,而是在试探,她早就知道塞玉环的噬花断肠剑是怎么来的! 她是怎么知道的,是自己猜到的? 还是有人告诉她的? 又是何人告诉她的呢? 他还没从思绪乱飞中缓过来,花扶疏接下来的问题,让他面色大白。 她问,“花鸣乔,我的小叔,你们认识他对吗?” 这下不止张仲坚的脸色大变,连塞玉环、四当家、五当家、窦西、朱发并阴九九都意外了! 第204章 三个问题 她又问,“你们来自北岭对吗?” 张仲坚等人大惊! 她微眯起眼睛,笑得春意盎然,“你们就是十年前霍青那场叛乱中逃亡的人对吗?” 张仲坚等人个个面色大白,惊到无法用言语来表达了!就连叶泽霖、鱼尺素也看向花扶疏,诧异不已! 三个问题,这三个问题震惊了在场的所有人! 无人出声否决花扶疏的三个问题,一时间寂静无声,气氛诡异紧张,然而在这紧张的氛围正中,花扶疏忽然起身,环顾着众人,他们的表情精彩得不知用什么词汇来形容,震惊、疑惑、紧张等种种情绪交织,十分复杂。 她轻笑:“你们认识我小叔,你们来自北岭,你们就是那群逃亡的人。” 她说的语气很平淡,却是无比地肯定。 叶泽霖看着花扶疏的后背,眉宇凝重,她究竟是什么都知道?还是在一步一步套张仲坚和塞玉环的话? 花扶疏忽然看向塞玉环,她道,“或者我该叫大当家一声霍将军呢?” 霎那,塞玉环的面色苍白,手不由自主颤抖着,她缓缓迎上花扶疏的视线,她不动声色极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她笑道:“小丫头,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说的这些和我有什么关系。” 花扶疏一派云淡清风:“大当家不承认也没关系,因为很快你就会承认了。” 叶泽霖一步走到花扶疏身侧,一只手绕到她的背后扶着她,他道:“扶疏,你知道什么?” 她的三个问题已让叶泽霖震惊不已,她称塞玉环为霍将军更让他不明就里,他有种直觉,花扶疏一定知道什么。 这不是猜测,而是肯定! 花扶疏回眸淡笑:“一会儿你就知道我知道什么了。” 叶泽霖扶花扶疏坐下,然后她简单讲述了她曾去北岭调查的事。她得到消息,当年霍青叛乱,清河王平叛,她的小叔花鸣乔协同霍青之女霍玲珑及部分兵士逃亡,小叔不幸身亡,而霍玲珑等人下落不明。 而当年追杀霍玲珑等人的正是北岭军中一位姓唐的将军,她之所以得知霍青叛乱的一些内幕,就是从这位唐将军从口中得知的。这位唐将军曾在霍青帐下效力,霍青叛乱后,清河王比成为新任北岭统帅,如今这位唐将军便在清河王麾下任职。 当然,花扶疏只告诉众人,她知道了什么,并没有将她怎么得到消息的过程说了出来,包括怎么她怎么认识唐将军的事也没提。 “……这就我当年查到的,大当家,信吗?” 大义堂中所有的人,不包括花扶疏在内,他们都面面相觑,不约而同往花扶疏投去了目光。 叶泽霖对于十年前北岭守将霍青叛乱的事知道的不多,所说她的小叔花鸣乔与霍青叛乱之事有牵扯已经叫他大惊,那么花扶疏说的这些隐秘事,更让他意外得不知如何说话了。他的表情已经是不能用惊讶二字来形容了,这哪里是惊讶,分明是惊吓了! 这等隐秘事,除了当年处理霍青之事的人和先帝,估计是没人知道了,花扶疏是怎么查到的?据他所知,当年随霍青乱的三万将士连同霍氏一族都死在清河王手下了呀,哪里有逃生的人,纵是有逃生的人,以清河王的手段,怎么可能会放过? 花扶疏,她还知道什么? 她调查这些,仅仅是为了她的小叔吗? 张仲坚岂止是意外,他简直是不敢相信!花儿,居然知道这些事! 她说的没错,他们就是那伙逃亡的人! 塞玉环已是震惊不已,面上却是淡然自若,好似花扶疏说的都与她无关,心下云涌翻滚,花扶疏说的千真万确,她连同众兄弟就是那场浩劫的幸存者。可她并没有承认的打算,不管花扶疏说什么,她都不会承认,花扶疏只是猜测而已,她并没有证据证明什么。 她就坐身后的木椅,翘着二郎腿,像个上位者一样打量眼花扶疏,对于花扶疏说的嗤之以鼻,概不相信。 她饶有兴致的笑道:“小丫头,你倒是会胡编乱造,真是什么屎盆子也往本大当家身上扣,你说的,在场的人有谁会信?” 叶泽霖先道:“我信她。” 鱼尺素也道:“我也信嫂夫人。” 一个小小的女子,身怀医术,技艺精湛,救得她的叔父,替他们保住账本,岂是普通人? 单是她不远千里来岳州寻夫,这份胆量也非寻常女子可比拟。 鱼尺素可找不出理由不信任花扶疏! 见状,张仲坚莫名地想笑,这等秘事,叶泽霖身为朝廷中人,最是不该相信的,甚至会训斥花扶疏胡言乱语,可是,他选择相信了,看样子,他与花儿的感情很好。 若是不是感情好,怎么将花儿护得那么紧,生怕他们会伤害花儿。 张仲坚到底没有笑出来,因为他一旦笑出来了,说不定会让花扶疏更怀疑他们的身份,只要他们不承认,花儿又能耐他们如何? 花扶疏并没有想过要逼塞玉环承认,她说的每一个字都是在试探,她并不能确认塞玉环等人的真实身份,她仅仅是怀疑而已。 塞玉环越是诡辩,她越是怀疑他们的身份。 她就是证实塞玉环到底是不是霍家遗孤,若塞玉环是霍家遗孤,那么她是不会放过塞玉环的,若塞玉环不是霍家遗孤,那么她会考虑放过塞玉环。倘若塞玉环真的不是霍家遗孤,她今日报不了一剑之仇,他日,她也会讨回来! 其实,她心底是不希望塞玉环是霍家遗孤的,张仲坚对她算是有救命之恩,且她对张仲坚印象不错,她并不想和张仲坚成为仇敌。 花扶疏淡然自若,她道,“大当家,你是霍家遗孤吗?” 塞玉环没想花扶疏会这么直截了当地问,她怕花扶疏继续追问北岭的事,于是索性道:“不是。” 她回答的异常平静,只有她表现得平静,花扶疏才不会继续怀疑。 花扶疏面向塞玉环,认真道,“信与不信也不打紧,便是大当家真是霍家遗孤,大当家也是不会承认的,谁会上杆子去送死啊。撞了南墙就回头的,那叫识趣,不回头的,那叫执拗,我既不是识趣的人,也不是执拗的人,该问的也问了,再执拗下去,万一大当家不耐烦了,把我杀了,那我不是亏大了,所以,我还是见好就收。” 第205章 交易 叶泽霖看着花扶疏,有点摸不着头脑,她一直不停的逼问追问,不就是为了知道噬花断肠剑的来路吗,怎么就不往下问了? 花扶疏的质问,塞玉环的否认,以及花扶疏所掌握的信息,他没有理由不怀疑塞玉环等人的来路。 张仲坚也狐疑了,看了眼花扶疏,怎么的就不放弃了,先前还一副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态度,这是她的做派吗?像是她的做派吗? 多年不见,他对花扶疏并不了解,他的了解仅仅停留于她小的时候,但是,他觉得花扶疏没那么容易罢休,说不定在打什么主意呢。 张仲坚猜测的没错,花扶疏就是在打别的主意,她想知道的已经试探出来了,故并不打算继续下去。 她想到了阴九九在大义堂外说的一件事,目光往大义堂外看了眼,心头便有了些谋算。 她莞尔淡笑,再道,“大当家,不若我们做一桩交易如何。” 交易? 叶泽霖面色平淡,眸中却漾起一丝波澜,凝望着花扶疏的侧脸,只见她看着塞玉环的表情极其认真,好似真要与塞玉环做交易。 这下,他反而弄不清花扶疏要做什么。 张仲坚等人被花扶疏这话感到意外,尤其是张仲坚,他可说是惊奇了,但他沉住不发。 塞玉环先是一怔,随后用一种很认真的态度打量着花扶疏,见她面色苍白,唇畔挂着若有若无的笑意,面部表情端着两三分严肃正经,那双眸子却透着十分的认真,和她做交易,这个大侄女好像有点意思。 她笑了笑,有几分期待她的交易,“什么交易?” 叶泽霖插话:“扶疏,你想做什么。” 花扶疏只给叶泽霖一抹淡淡的笑容,并没有回答他,对着塞玉环认真道:“我帮你们离开洞庭郡,并给你们一处安身立命的地方,你将你所知道的告诉我。” 塞玉环、张仲坚、窦西、朱发及阴九九等三位当家几乎同一时间往花扶疏看来,他们不仅是惊讶,更多的是惊慌,令他们惊慌不是花扶疏说的前一句话,而是一句,‘将你所知道的告诉我’这一句无疑是花扶疏已经坚信他们就是那场叛乱的幸存者! 塞玉环起身,仰天大笑,她道:“真是笑话!小丫头,你以为你是谁啊,你能有那本事,这年头吹牛皮说大话的人多了去,不该你管的事别管。” 塞玉环的不屑,花扶疏置若罔闻,她淡淡道:“三当家说节度使蔡大人欲杀我等嫁祸青云山,再借我等之死,攻打青云山,我等方才进来时见寨中兄弟拎着行囊,便知你们要离开。节度使既要除掉你们,恰好节度使也要除掉我们,便利用我们的死名正言顺除掉你们,其实,我们死在谁的手上无关紧要,节度使要除掉你们有的是理由。” 她故意停顿,望了眼塞玉环等人,又道,“洞庭郡地貌广阔,河流众多,水系丰富,又是举国闻名的鱼米之乡,物产丰富,适合漕运发展,其内最大的漕运就是湘水漕帮,你们要离开洞庭郡,坐船是最快也是最便捷的方式,你们要去的就是湘水镇,大当家,我可有说错。” 见花扶疏分析得头头是道,塞玉环心中不免生出一分敬意,这丫头果然如张仲坚所说那般聪慧,仅凭一柄噬花断肠剑就猜到他们的身份,仅知他们要离开,就能推断出他们是要坐船离开。 就算她猜到了又能怎样,她还能让他们坐不了船吗? 花扶疏眨巴着杏子眼,莞尔笑道:“大当家,这桩交易你做还是不做。” 塞玉环先头着了花扶疏的道,被她骗去了噬花断肠剑,现在又说和她做交易,说不定又是一个坑呢,正等着她跳,她才不会那么傻,跳进花扶疏这个明明白白的大坑。 塞玉环严词拒绝,“不做!” “这桩交易,大当家不做也得做。”花扶疏笑意冉冉,说得极其平缓,可她说的话却有着一股赤裸裸威胁的意思,她又讲起了湘水漕帮,“这任湘水漕帮的老大姓商名陆,族中行十三,人称商十三,几年前湘水漕帮刚刚兴起,不料一场突如其来的大火烧了大量船只,湘水漕帮是民间漕运,不是官运,是以官府不会替他们重制船只,又因漕帮成立不久,实在没有足够的收入用来建造新的船只,湘水漕帮因此停运,就在两年前湘水漕帮重开,并在短短一年内成为整个洞庭郡的最大的漕运,其规模远超官方漕运。” 塞玉环欲开口,张仲坚先截了她的口,他甚是好奇花扶疏的交易:“这和你有什么关系?” 花扶疏淡然一笑道:“两年前,有人资助湘水漕帮一笔钱,令其重造船只,重开漕帮,这个人就是我,也就是说我是湘水漕帮的合伙人之一,只要我一句话,你们谁也别想乘湘水漕帮的船离开。” 换句话说,她能控制整个湘水漕帮,湘水漕帮是洞庭郡最大的民间的漕运,不归官府管辖。洞庭郡内也有不少船只,但只有湘水漕帮及官府漕运的船只出入洞庭郡,塞玉环等人要离开洞庭郡,绝对不可能选择官方漕运,湘水漕帮是他们唯一的选择,要走陆路离开洞庭郡几乎不可能。 阴九九、窦西、朱发、四当家、五当家几人面面相觑,被花扶疏这番话意外到了! 塞玉环从花扶疏的话中感受到威胁的意味,她活到至今,第一次被人威胁,这种感觉十分不爽,比噬花断肠剑被坑走还要不爽。 花扶疏看向塞玉环,她道,“大当家,这桩交易你做不做?” 塞玉环此刻已深知,若花扶疏真是湘水漕帮合伙人之一,她没有拒绝做这桩交易的权利,不做也得做! 张仲坚最初将信将疑,转念一想,花扶疏既说出她是湘水漕帮合伙人之一,那么她就有能力控制整个湘水漕帮,现下他无暇去想花扶疏是如何掌握湘水漕帮的,她说的这桩交易他并不想做,仅仅是不想将她拖进这些事来,可她偏偏要将自己拖了进来。 第206章 二选一 这桩交易,做,难以选择,不做,也难选择。 做了,可以离开洞庭郡,不做,谁也离不开洞庭郡。 眼下生死存亡,这桩交易最好是做。 他淡淡看着眼前这个已经长大了的小花儿,觉得又熟悉又陌生的,十年过去了,谁也回不到当初,他忽然有些物是人非的寞落感。 张仲坚看向塞玉环,与她道:“你的意思呢,我听你的。” 塞玉环沉眉凝思片刻,才道:“好,我做。” 阴九九等人素来以塞玉环马首是瞻,对于她的话从不持反对意见,所以,他们是支持塞玉环的。 却有一人反对了,这人便是叶泽霖,他是真真为着花扶疏好:“扶疏,别掺和这些事,不管他们的身份如何,十万官银总和他们脱不了关系,你助他们离开洞庭郡,这是犯法的,作为叶家的娘子,你不能以身犯法,作为父母,你爹娘绝对不会让你以身犯险,作为你的丈夫,我不希望你掺和这些事,他们的生死与你无关。” 鱼尺素觉得有道理,叔父也常与她说莫要知法犯法,不管是作为朋友,还是受着她恩惠的人,她也该劝一劝花扶疏,正要开口劝她,花扶疏先道,“叶泽霖,你并不了解我,我花扶疏但凡要知道一件事就一定要知道,便是不择手段我也要知道。” 叶泽霖那张清俊的脸上写着从容淡定,他的心底却是满腔愤怒、焦虑,他恼花扶疏不听话,他恼她掺和这些事,他恼她不顾自身性命安危。 她可知道,一旦这事让朝廷知晓了,不仅她自身难保,且说不定连累花家和叶家,叶家是朝中重臣,手握重兵,戍守西疆,今上贤明,不会重责叶家,可花家呢? 花家只是小小的商贾之家,若陛下动怒,花家焉能安然,她胆大妄为,竟然去查霍青的叛乱之事,又冲动无知,和叛贼做交易,她是想死吗? 他极力压着心底愤怒、焦虑,故作愠怒道:“扶疏,出嫁从夫,夫为妻纲,我是你的丈夫,你必须听我的,这件事到此为止,别再掺和了!” 花扶疏持之以恒,不改初心,“不可能!” 自她决定调查开始,就没有中途而废的打算,她既然要查,就要查到底,途中放弃不是她花扶疏的作为! 叶泽霖狠狠剜了花扶疏一眼,故意道:“你想死吗?不怕死,我可以送你去死!” 花扶疏赫然一怔,这家伙怎么可以说这种话,这么毒舌,但她很快就明白过来,叶泽霖是当今陛下赵子煦的侍读,与赵子煦交情深厚,颇得赵子煦的宠信,他是想将这事告诉赵子煦,然后杀了她吗? 思及此,花扶疏不免惶恐,她当然怕死了,她还有那么多的事没有完成,怎么可以去死呢。 可是她表现得极其淡定,好像她真的不惧生死,她拉着叶泽霖的手握着,他的手比她的大了不少,握不住他整个手掌,但可以握着他的几根手指。 她端着一张病态白的小脸看着他,笑容冉冉,她道:“夫君,你不娶我,朝廷便是知道了,也和你叶家没关系,可你娶了我,要想置身事外,说难也不难,容易也不容易,你若是想让我去死,到时候我一定会拖你还有叶家下水,要死咱们一块死,我也算是个生意人,有你陪着我不亏。” 叶泽霖嘴角一抽,睨着这个握着他手的丫头,这个丫头有着一张人畜无害纯白如纸的脸,只是这心思也忒毒了,明明是她查的这些事,和他以及叶家有何干系,竟然要拖他叶家下水。 他哪想真要送她去死,她就看不出来,他是为了她好吗? 及此,他淡淡道:“我是为了你好,听话行吗?” 花扶疏亦笑,“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但我有我自己的打算,叶泽霖,你不是我,你不会明白我是怀着怎么的心情去查这些事,我从一开始就没有想过要抽身放弃,也不可能会放弃,这笔交易我做定了。” 叶泽霖看着花扶疏异常认真的容颜,竟一时间无言以对,她的执着,他能明白,她的坚持,他也能体谅,不管是作为她的丈夫,还是她的朋友,叶泽霖是最不希望她纠缠在这些事当中,可她已经纠缠进去了,没有抽身作罢的打算。 他轻轻叹息,没有继续劝说她,阻拦不了她,只能帮她一把了,他做不了什么,却可以替她瞒下这件事,不告诉陛下。他从她手中抽开他的手,道:“我只帮你这一次,往后,我希望你不要拖累我叶家。” 花扶疏大喜,“多谢夫君。” 她看向塞玉环,给出了两个选择,“我在秦州有两处庄子,初晴庄和梅岭庄,这两个庄子不小,安置你们绰绰有余,在兰陵,我有不少好友,他们可以帮我安置你们,我的建议是你们最好选择秦州,一是秦州离这里比较近,走水路很方便,兰陵有些远,还要走陆路,不太方便,初晴庄和梅岭庄都是我的私产,你们藏那儿会安全,去兰陵还是秦州,大当家选择一个。” 塞玉环毫无疑问选择了秦州,其实她只能选择秦州,花扶疏给的两个选择就是一个选择,她没得选择。 花扶疏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浅笑,她是故意给出两个选择的,也知道塞玉环一定会选择秦州,因为秦州是塞玉环唯一的选择,恰好正中她的下怀,她要塞玉环等人去了秦州再无离开的可能。 届时,倘若塞玉环反悔,不告诉她北岭之事,她有人质在手,不怕塞玉环不说。她就是要证明塞玉环到底是不是霍家遗孤,如果塞玉环真的是霍家遗孤,那她一定要亲手宰塞玉环给她小叔报仇! 若非霍青叛乱,她最爱的小叔怎么身死。 如果塞玉环不是霍家遗孤,那她也要先报了那一剑之仇,然后让她师兄秦悠然以秦州之主的身份抓了塞玉环等人,统统下牢里,她也算是为民除害了。 第207章 小叔? 反正,只要是匪寇,就没有一个好人,平日打家劫舍,杀人越货,这也是犯法的,她为民除害,这是善举。 花扶疏朗声道:“好,就这么定了。” 她转身,目光不经意落在鱼尺素身上,忽而想起一事,她道:“鱼姐姐,今日之事你最好当做没看见,不要宣扬出去,你敢说出半个字,我必取你项上头人,你若替我保守此事,我交你这个朋友,他日你若有所求,我花扶疏竭尽所能也会替你办妥。” 鱼尺素能懂花扶疏的意思,她这是威胁,更是恳求,想着花扶疏对她叔父的救命之恩,她想都没想就应下了,她道:“嫂夫人这是什么话,你救了我叔父,是我鱼家的大恩人,你放心,我什么都不会说,也什么都不知道。” 花扶疏遂是放心了,她笑了笑,“多谢鱼姐姐,往后你便是我的朋友了,叫我花儿,用不着那么生分。” 鱼尺素笑着应了声好。 这时,有人匆匆进来,这人拱手禀道:“大当家,二当家,蔡老狗的人攻上山来了,就在寨子外面,咱们被包围了!” “什么!” 塞玉环、张仲坚二人大惊,阴九九等人也惊了,叶泽霖、花扶疏并鱼尺素也意外了。 花扶疏即刻明白,塞玉环曾说的‘蔡老狗’原来指的是洞庭郡节度使蔡元长,而非某个山头的土匪。 她有七八成把握,塞玉环就是霍家遗孤,可这个蔡元长和塞玉环有什么深仇大恨,以致塞玉环都差点将她当成的蔡元长的人。 张仲坚、塞玉环二人快步流星出了大义堂,阴九九等人也跟着出去,叶泽霖看了眼花扶疏,他道:“咱们去看看?” 花扶疏点头,叶泽霖搀扶着她往大义堂外而去,鱼尺素最初是走在后头的,她三步并做两步,很快就走了叶泽霖和花扶疏前面。 张仲坚当机立断,与阴九九、四当家道:“老三老四,你们带着几个兄弟先送小孩和女人从后山离开,其他人随我断后。” 阴九九、四当家拱手应是,四当家点了五六个兄弟,将几个女人和小孩聚拢。 塞玉环从一个妇人手里接过儿子月铮,将他往阴九九那塞去,“老三,我儿子交给你了,不准让他受伤!” 阴九九按着月铮的小肩膀,“大姐放心,我阴九九伤了也不会让小铮铮掉一根汗毛。” 小月铮可舍不得娘亲和爹爹了,抓着塞玉环的手不肯走:“我要和爹爹娘亲在一起,我不要走,不要!” 塞玉环抽开小月铮抓着她的手,凶巴巴道:“月铮你不走就别要我这个娘!” 小月铮似乎被娘亲吓到了,怯怯缩着小小的身子,强忍着泪水没有哭出来,模样十分的可怜。阴九九抱起小月铮,轻柔抚慰:“铮儿,我们先走,你娘和爹爹很快就会来找我们的。” 小月铮平时除了最信爹爹和娘亲的话,最信的就是九叔的话,他说的不会骗人的,所以他相信爹爹和娘亲会来找他的。 月铮应着,“好。” 阴九九抱着他都要走了,他忽然指着花扶疏和叶泽霖道:“还有姐姐和哥哥。” 他问过爹爹了,爹爹说这个姐姐就是他的姐姐,但是爹爹说这个哥哥不是哥哥,而是姐夫,他不知道姐夫是什么,他想应该和哥哥差不多,叫哥哥也是可以的。 张仲坚往花扶疏看来,“你们也走。”他又往叶泽霖看去,叮嘱道,“照顾好她。 叶泽霖也看着张仲坚,有种说不出来的奇怪,张仲坚对花扶疏的关心已经超出了一个只见过一面的陌生人的范畴,就他的态度来看分明是认识花扶疏的,可花扶疏并不认识他呀。他不便多问,也来不及多问,只点点头应了他。 蔡元长的人已经攻上山来了,他可没心思参战,赶紧离开才是正事。 这时,又有人来报,“大当家,那些人快要破门而入了!” 塞玉环朝阴九九看去,冷冷道:“阴九九,还不走!” 阴九九看了眼塞玉环和张仲坚,抱着小月铮,和四当家对视一眼,便催促女人和孩子快些走,有的女人和小孩不肯离开他们的丈夫和爹爹,不愿走,四当家和两三个兄弟连拖带拽,将人拖着往后山走。后山,他们修辟出了一条小路,走出小路,再走三十里左右,就可到达湘水镇。这条小路是他们专门修出来的,已备不时之需。眼下,正好用上了。 “小丫头,你也赶紧走。”张仲坚催促着。 阴九九赶紧跟上四当家的步伐,可花扶疏却没有动,叶泽霖也没有动,鱼尺素也没有动。 叶泽霖不动,是因为花扶疏没有动,鱼尺素没有动,是因为叶泽霖和花扶疏都没有动。 花扶疏正怔着,张仲坚那声小丫头,她觉得好熟悉呀,多么像小叔叫她的时候呀。她看着张仲坚,莫名地有种熟悉感,“小叔?” 张仲坚下意识目光躲闪,摸了摸鼻子,“我不可是你小叔。” 叶泽霖将这瞧进眼里,觉得好生奇怪。 塞玉环在面对花扶疏时可没有那么友好,因她挟持月铮一事,她对花扶疏也是友好不起来的,伸出手便想去推花扶疏,让她快点离开,别在这碍眼,可刚伸出手,这才想起花扶疏有伤在身,便又收回了手。 她冷声道:“花扶疏你走不走!” 花扶疏怎么可能不走?她当然要走了,敌人都攻山来了,她才不要留下跟着塞玉环送死呢!她很不客气白了塞玉环两眼,“哼!本姑奶奶不走,留下来陪你送死吗,我才不要!” 要送死,也是塞玉环送死! 塞玉环已不是第一次吃了花扶疏的气,她留下断后,不仅是为了弟兄们,也是为了他们好不好,这个死丫头不仅没有感恩之心,还给她这个婶婶脸子瞧! “你爱走不走!” 这时候,蔡元长手下的何有道已带着一队官兵破门而入,匪寇们早已手持兵刃,很快和他们交锋起来,打成一片。 第208章 四大高手 张仲坚、塞玉环握着兵器,也加速了战斗,一时间,刀光剑影,你砍我躲,你劈我闪。 花扶疏见眼前一片战火,刀光剑影的,官兵足足比青云山的匪寇多了两三倍不止,看来官府是真要将青云山的匪寇赶尽杀绝,敌众我寡,青云山的匪寇肯定不敌官兵,趁着他们纠缠的时候,无暇顾及他们,她果断拉着叶泽霖的手,叫上鱼尺素, “叶泽霖,鱼姐姐,我们快点走,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便是他们不走,也已经来不及了,一个官兵将他们当成匪寇同党,手持长缨枪刺了过来,正好对着花扶疏,叶泽霖眼疾手快,一把握住了长缨枪,用力往回推,长缨枪的另一端击中官兵的腹部,官兵站不稳跌倒在地,叶泽霖旋枪一掷,枪头贯穿这个官兵,当场身亡。 又有几个官兵围了过来,叶泽霖将花扶疏护在身后,拔出长剑和官兵交起手来,鱼尺素也加入战斗。 叶泽霖几招过后,撩到了几个官兵,回头与花扶疏道:“扶疏妹妹你快走,找个地方多躲着,等我。” “小心!”花扶疏惊呼。 红缨枪往叶泽霖而来,他侧头避开,红缨枪刚好从他耳畔刺过,并未伤到他。 有惊无险,花扶疏深吸了一口气。 “花儿,你去躲一躲。”鱼尺素和官兵已经纠缠一片,很难抽出身来保护花扶疏,叶泽霖也不例外。 花扶疏看着叶泽霖和鱼尺素的身影,又看着一个一个的官兵,叶泽霖和鱼尺素已经抽不开身来保护她了,她是个伤号,现在一点自保能力都没有,若她没有受伤,保护自己绰绰有余,还能干掉几个官兵呢。权衡再三,还是先保住自己的命先,叶泽霖和鱼尺素都是顶尖的高手,肯定不会那么容易受伤的,于是她往方才阴九九走的方向而去,可她没走几步,七八个官兵就冲了过来,将她团团包围。 眼见花扶疏被包围,叶泽霖急了,“扶疏!”他要过去救人,两个官兵的枪对着他飞来,他自然是能躲开的,可是重重官兵阻拦,他过不去救人。 花扶疏危险了! 花扶疏抽出腰间的噬花断肠剑,她的右肩受了伤,右手一动会触痛伤口,所以她是左手拿着噬花断肠剑,被团团包围着,花扶疏并不胆怯,反而镇定自若,她道:“别过来,谁过来我就杀谁!” 官兵们见她面色苍白,分明是生了病或是受了重伤的,又是一个弱女子,手无缚鸡之力,不仅不怕,还扬言谁过来就杀谁,这份胆量倒是不小。 官兵可不想继续欣赏她这份胆量,其中一个官兵上前就要动手,花扶疏抬起左臂,噬花断肠剑对着那个官兵,扣动机关,剑刃以极快的速度飞了出去,官兵还未反应过来,剑刃已经贯穿他的胸膛。 在官兵们的大惊中,花扶疏扣动,剑刃离体,回到她的手上,重新变成一把普通的短剑。那个官兵倒地,围着她的其他官兵才缓过神来,他们手中的兵刃都往她袭来。 她就一个人,且她又是一个病号,并不擅长左手使用兵器,一人难敌众人。 叶泽霖和鱼尺素分身乏术,根本过不来! 就在花扶疏不知道怎么办的千钧一发之际,这些围着她的官兵忽然一个接着一个倒地,这些官兵中的都是弓弩打出来的箭,她正好奇着是谁杀了这些官兵。 这时,一个人从屋顶飞落,到了她的身边,他着了一身黑衣,面容俊朗,有着双带着笑的眼睛,舔着狗腿和她邀功:“少主,怎么样,我厉害?” 这人,她认识,正是她的四大高手护卫之一,南星。 “南星?”花扶疏好奇着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她可没有命他跟着她。 “我厉害,少主。”南星再次邀功。 没等花扶疏回答,有人一脚将南星踹开了,他一脸嫌弃道:“每次见了少主都邀功,能不能有点新鲜样。” 南星趴在地上,很快就麻利爬了起来,看着踹他的人,大声道:“京小墨,你又踹我!” 这是花扶疏的另外一个护卫,名唤京墨,他同样着了黑衣,腰间别着一把弓弩,他的容貌同样可以用俊朗二字来形容,与南星有所不同,他有着一种阳光明媚的感觉,而南星是一张娃娃脸,显得更加可爱。这两人的性子都很活泼,也有所不同,南星的活泼可以说是跳脱,不拘一格,随心所欲,京墨的活泼可以是有节有度,该有的分寸一点不少。 京墨觉得南星该踹,丝毫没有踹南星后的悔悟,他道,“你活该!” 南星、京墨二人是一对好搭档,好兄弟,两人经常互撕闹着玩,花扶疏已经习以为常,司空见惯了,每次南星、京墨打闹,她都是坐在一边看好戏,独独这次不一样,她居然不看好戏了,反而阻拦他们,她说,“好了,你们每次都这样,能不能有点新鲜的,要闹等办完正事先。” 南星原本想怼回去的,见少主这么说,看在少主的份上,就暂时先饶了京小墨这个臭小子,才没有怼回去。 花扶疏转身看去,远处果然站着两人,都是穿了黑衣,一个墨发高束,一个梳着发髻,一个年约二十岁左右,一个年约二十三四,一个面无表情,看着很是高冷,一个噙着淡淡的笑意,看着很是沉稳,一个叫江篱,一个叫苍术。 这是她的四大护卫,是师父专门给她培养的,这四大护卫是顶尖的高手,性格迥异,各有千秋,江篱高冷,擅长剑术,京墨活泼,轻功最好,南星呆萌,精通毒术,苍术沉稳,精通暗器。苍术年纪最大,特别沉稳,是四人中的队长。 苍术二人走了过来,江篱抬手作揖,只淡淡唤了声少主,没有其他言语,苍术见礼后,便道:“小关去信说秦公子南下来寻少主,令天羽卫暗中跟着秦公子,恰好我四人许久未见少主,便跟了过来,遇到了小穆和秦公子,才知少主被掳来了青云山,就上山来相救少主,秦公子和小穆正带着天羽卫随后,一会儿便该到了。” 第209章 七分温柔,两分宠溺 花扶疏点头应着,苍术这一声少主唤的并非是是她兰陵少主的身份,而是梅宗少主。 兰陵少主这个身份只是名义上的罢了,而梅宗少主这个身份是货真价实的,四大高手是她的护卫,也是她的属下,只听命于她。 花扶疏道:“你们来得正好,咱先别叙旧,先宰了那些官兵再说。” 花扶疏才说罢,江篱已经拔出了长剑。 苍术抽出了长剑,这才发现花扶疏面色苍白,不是重病,必是受了重伤,“你,你受伤了?” 南星、江篱、京墨三人纷纷看着花扶疏,她果然是一副病态的模样,双唇无色。 南星先急道:“谁伤你的?” 京墨跟着道:“少主,你伤哪儿了?” 等这二人问完,江篱才不紧不慢道:“没事。” 花扶疏淡然道:“没事,死不了,一点小伤而已。” 她挺直了身子,神气扬扬,便是站着,也像是个高高在上的领导者和指挥者,她凛声道:“四大高手,不必客气!” 四人齐声道:“是!” 四人手持兵器,飞身进入刀光剑影中,他们皆是顶尖的高手,除各自擅长的之外,武功也是一流的,对付这些官兵绰绰有余。 苍术走近叶泽霖,一剑刺穿了从后背偷袭叶泽霖的官兵,叶泽霖回身看去,恰好见了这一幕,他往苍术看去,苍术也看着叶泽霖,仔细端详着叶泽霖,只见叶泽霖满身书卷斯文气,容貌俊美,眉目英武逼人。 上山之时,就听穆清说,少主嫁了人,想来这个人就是少主的夫君了。 他的容貌倒是和他们的少主十分相配,只是不知容人之量如何,容不容得了他们的少主。 叶泽霖对着这个突然冒出来又救了他的人既好奇又感激,“多谢。” 苍术淡淡道:“不必客气。”若不是这人是少主的夫君,便是少主要他救人,他也不想救人。 叶泽霖的视线搜寻花扶疏,见她退得很远,见他看着她,她也往他看来,她那双眼睛明亮如天上星河,明明身处在匪窝,刀光剑影便在眼前,她竟然没有一丝害怕,或者是恐惧,对着他笑,笑容明媚。 他一直觉得花扶疏很单纯,就像小的时候跟在他身后追着他喊哥哥的时候,一身绿绮,又细又黑的头发扎成两个小角,粉嘟嘟的小脸,大大的眼睛,粉雕玉琢,呆萌可爱,那个时候,他说什么,她都相信,哪怕他故意骗她,她也相信,真是单纯天真得很。 时隔多年,他这次才真真正正明白过来,她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屁颠屁颠跟在他身后叫他哥哥的小女孩了,而他也不是当年那个肆无忌惮随心所欲的小男孩了。 她是花扶疏,不是小花儿,他是叶泽霖,不是叶哥哥。 他们都在变,他们都长大了,不再是当年的小女孩和小男孩了。 或许,他不该再用以前的标准来看待花扶疏,她是一个让他觉得陌生又熟悉的扶疏妹妹,她是花扶疏,也是他的扶疏妹妹。 他淡淡笑了笑,看着花扶疏的目光比平素柔了两三分,七分温柔,两分宠溺,还有一分无人注意到的欢喜。 苍术见叶泽霖与花扶疏相视而笑,看着多么像一对有情人,他心中大致明了,或许,叶泽霖会是少主的良人。 少主这个人向来慧眼识人,她喜欢的人必是品貌俱佳,唯有品貌俱佳之人,才配得上他们的少主。 不久,秦悠然和三巧也赶到了,秦悠然责令几个天羽卫相助叶泽霖和鱼尺素。几个天羽卫都是身着黑衣,与苍术几人不同的是,他们都蒙着面,不知面容。秦悠然没有加入争锋中,就在花扶疏身边守着。 这次暗中跟着他的天羽卫有二十多人,怕暴露太多,又因为苍术四人随行,是故,秦悠然只带了五六个天羽卫上山,剩下的在山下候着。 天羽卫是他的暗卫,是他授封秦王之后在师父的帮助下组建的暗卫组织,天羽卫的暗卫都是经过层层选拔出来的精英,又经过刻苦的训练,个个都是高手。 天羽卫只是他其中一支护卫组织,还有一支护卫组织叫天玄卫,是三四年前他亲自组建的,大约有一百人,他回京后,就调了五十人进入东京秦王府做护卫,另外五十人就在秦州秦王府。 他来秦州没有带天玄卫,只带了一个穆清,关榆担心他的安危,才去信秦州,令天羽卫暗中随行。 昨夜,花扶疏被抓走后,天羽卫就找到了他,和他一起回湘水客栈找穆清和三巧。 天亮后,他令人将鱼玄机和老乔送达安全的地方,就带着几个天羽卫和四大高手上山救人。他本不想带三巧一起上山的,可三巧记挂花扶疏,执意跟着上山。 三巧可惦记花扶疏了,她正要抱一抱花扶疏,询问她的情况,才张开了双臂,却见花扶疏面色苍白,没有血气,她不懂医,可跟在花身边那么多年,她一眼就看出花扶疏有问题,于是大声惊呼:“姑娘你受伤了!伤哪儿了,疼不疼,谁干的!” 秦悠然也看了过来,他道:“花儿,你的伤有没有事?” 花扶疏轻轻飘飘一句带过,“没事,不是很严重。”她没有说自己是怎么受伤的。 三巧是很了解花扶疏的,她面无血色,一定是受了重伤失血过多造成的,她才不信姑娘说的不严重!一定是很严重! 她急声道:“姑娘,谁伤你的?” 花扶疏随手指着塞玉环,“那个男人婆。” 三巧配戴上花扶疏给她的穿云袖箭,咬牙切齿恨恨道:“姑娘等着,巧儿等会儿就给你报仇雪恨。” 她哼了一声,“谁都不许伤我姑娘,谁伤我姑娘,我要她好看!” 花扶疏知三巧文雅秀美,时刻谨守女儿家的做派,她生气愤怒嫉恶如仇的模样真是少见,她不可不信三巧能给塞玉环好看,她都不是塞玉环的对手,何况比她柔弱不知多少倍的三巧。 她淡淡而笑,没把三巧给她报仇的事放在心上,“男人婆,你打不过的。” 第210章 就是熟人! 三巧可没有作罢,她道:“打不过,我有帮手。” 可不是有帮手吗? 苍术、江篱、南星、京墨,还有穆清和秦王师兄,哪个不是她的帮手。 花扶疏真真没放在心上,她在思考着,将塞玉环等人送到秦州之后该怎么办,是囚禁还是先监视,是她亲自押送他们去秦州,还是由苍术四人代为押送,搭湘水漕帮的船,她找什么理由应对她那位结义二哥商十三。 有了四大护卫和几个天羽卫的加入,这场官匪的交锋很快便结束了,不知是蔡元长的人太弱了,还是青云山的匪寇太强了,这场交锋从开始到结束,大约只用了两刻多钟的时间,官兵大多不是死了就是重伤在地,一片血流成河,而匪寇只有几个负了伤,居然一个折亡的人都没有。 官兵足足有两百多人,不得不说,青云山的匪寇们实在是太强悍了,战斗力特别是强! 五当家和朱发擒住两个活口,其中有一个是这次带队的何有道,两人将何有道二人押到塞玉环和张仲坚面前,五当家道:“大姐,二哥,这是熟人。” 没错,就是熟人! 塞玉环第一眼就认出了何有道,他是蔡元长的下属,也曾在她父亲霍青帐下效过力,当年,蔡元长指证她父亲时,何有道可没少出力,如果说蔡元长是主谋,何有道就是帮凶。她端详着何有道,眸光渐寒,露出杀意,她笑道:“姓何的,可还记得本将军?” 何有道闻话有怪,他也看着塞玉环,觉得有些熟悉,却又想不起来在何处见过。 然而,塞玉环可没有耐心等待何有道想起她是谁,她手一伸,张仲坚顷刻明白,忙把手中的剑递上,塞玉环握着张仲坚的剑,右手拿着刀,左剑右刀,几乎同时捅入何有道二人的身体,干脆果断,毫不犹豫。 报仇这事,必须干脆直接,杀一个是一个! 解决了何有道,塞玉环顿时大爽,这是她今年最高兴的时候了。 下一瞬,苍术四人、三巧并穆清和几个天羽卫就围了过来。 见状,塞玉环纳闷了,这些人为何围着他们,且个个面露杀意,当然除了,蒙面的天羽卫,但他们眼中乍现的杀气是忽视不了的,来者不善! 苍术冷冷质问:“是你伤了少主?” 塞玉环不明,这个黑衣人口中的少主是谁啊? 三巧抬起手臂,穿云袖箭对着塞玉环,她道:“敢动我姑娘,我要你的命!” 南星掏出两瓶毒药,他接上:“你奶奶的,动我貌美如花可爱机灵的少主,我毒死你。” 京墨手持弓弩对着塞玉环和张仲坚,“伤少主者,十倍奉还。” 江篱长剑一指,却没有说话,眸中的寒冷十分骇人。 一口一个少主,塞玉环总算明白他们说的少主是谁了,原来是花扶疏,她那个大侄女。 这大侄女是什么意思,面前还说要和她做交易,转头就要杀了她? 这丫头出尔反尔,她就不该相信! 穆清看了眼京墨和南星,忍不住道:“废话真多,直接动手就是。”扶疏姑娘是他家殿下放在手中呵护的至宝,平素和他们称兄道弟,一点架子也没有,是他见过的最和气最好相处的姑娘了。 五当家和朱发分别挡在张仲坚和塞玉环的面前,谁也不能伤害大当家和二当家。 塞玉环往后看去,见花扶疏的身边站着叶泽霖和鱼尺素,还有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男子。她怒声道:“花扶疏,你这是何意?我死了,你永远别想知道你想知道的,还不让你的狗退下!” 苍术几个都怒了。 花扶疏很讨厌别人威胁她,尤其是她讨厌的人,她本想让苍术几个退下的,一听到那个‘狗’字,她就不高兴了,苍术他们是她的下属不错,同时也是她的兄弟,骂他们就等同骂她! 她眯着眼睛,笑了笑,“四大护卫,不用客气了。” 苍术四人得了少主的命令,面上的杀气更甚,少主说不必客气,他们当然不会客气,且他们没有客气的打算。三巧就喜欢她家姑娘这种干干脆脆、说一不二的做派,于是斗志昂扬起来。 穆清、天羽卫与花扶疏都和得来,都准备出手了,肯定没有作罢的心思,谁都不能欺负扶疏姑娘。 青云山的匪寇自然不会放任有人对他们的大当家不客气,于是都聚拢过来,刀剑对着苍术等人的后背。 苍术看了眼身后的人,他没有动手,江篱三人并穆清、天羽卫也没有动手,而他们后的的匪寇们也没有动手,但都持着兵器,都没有放下。 一时间,气氛异常的紧张。 花扶疏、秦悠然倒是一派平静,叶泽霖、鱼尺素反而担心起了苍术等人,要知青云山的匪寇个个都很强悍,敌众我寡,实力悬殊。 叶泽霖唤了她的名字:“扶疏。” 花扶疏不看他,挥手示意他不要说话。 叶泽霖只好看向秦悠然,“秦……” ‘秦王殿下’四个还未说出完,秦悠然就打断了他,并道,“叶妹夫,你跟着花儿喊我师兄就行了,不叫师兄叫悠然哥也行。” 叶妹夫? 叶泽霖微怔,秦悠然出门在外,必是隐去秦王的身份的,毕竟是堂堂一品亲王,又是陛下亲弟,纵是他与花扶疏是夫妻,他也不敢叫秦王殿下一声哥呀。 他微微一笑,叫了一声秦师兄。 秦悠然大概知道叶泽霖接下来要说什么,于是在他开口之前就先道:“苍术几个是花儿的护卫,与花儿关系匪浅,除了花儿,谁都不可以欺负他们,除了花儿,谁都不能骂他们,谁骂苍术几个,就是骂花儿,花儿的性子妹夫你也知道,有仇必报。” 到这,叶泽霖就没有在说话了,其实他可不是想开口替塞玉环求情,他是怕塞玉环死了,花扶疏的交易就做不成了。 当然,他更想问的是苍术等人的身份以及和花扶疏的关系。 秦悠然已经与他说明了,他没有再问的必要。 花扶疏往塞玉环这边走来,秦悠然主动走在前面给她护航,鱼尺素也在走花扶疏前面,手握着刀,叶泽霖很自觉跟上,在花扶疏身后,负责断后。 第211章 南星,话多了点 秦悠然轻轻推开两个匪寇,将花扶疏请进来,又警惕着,随时做好护航的准备,明明是一位亲王,却像一个护卫一样护着他要护的人。 与其说他像护卫,不如说更像一个关切妹子的哥哥,他的脸上没有护卫应有的恭敬,有的只是宠爱和宠溺。 围着塞玉环的天羽卫主动让开了位置,花扶疏在秦悠然和鱼尺素的护航下走到塞玉环的前面,花扶疏冷冷看了眼塞玉环,随后道:“我的人可以退下,但你的狗得先退下,我的人只能我骂,你没有资格,再骂一句,我要你变成肉泥!” “你!”塞玉环觉得自己差不多要栽进这丫头手里了。 张仲坚不动声色端详着花扶疏,在大义堂已经见识了这丫头的牙尖嘴利,蛮横无理,眼下又见识了她的冷静自若,霸气护短,真真是长大了,已经不是那个哭了要哄,摔了要扶,容易上当的小丫头了。 花扶疏道:“还不让你的狗退下。” 塞玉环恼羞成怒,却不得不压下,只得让弟兄们退下。匪寇们碍于大当家的命令,只好退下。 匪寇都退开了,花扶疏没有立刻让苍术等人退下。 为此,塞玉环不悦了,“怎么,我的人都退了,你的人还不让开。” “着什么急呀。”花扶疏笑了笑,“大当家,那十万官银我们得带走啊,不然大家都别走了。” 塞玉环怒道:“你别得寸进尺。” 叶泽霖轻轻揽着花扶疏的小腰,他道:“那是兴修水利用的,大当家还想占为己有不成?” 占为己有这个词塞玉环已经听了很多遍了,不胜其烦了,她道:“又不是我偷的,与我何干,明明是蔡老狗硬塞过来的要我替他保管的,你以为我想要呀,谁稀罕!” 花扶疏往苍术看去,吩咐道:“苍术,退下。” 苍术只看了眼花扶疏,却没有退下,江篱三人并三巧也没有退下,至于穆清和天羽卫皆是秦悠然的人,秦悠然没有命令,他们自然不会退下。 花扶疏严肃起来,就道:“四大护卫,还不退下!” 南星看了眼京墨和江篱,二人都没有退下的动作,最后三人都看向了苍术,苍术身为四人中的老大,知少主之命不可违,点了点头,四人退下了。 三巧可是没有退下,花扶疏淡淡道:“巧儿,你也退下。” “姑娘。”三巧不满地唤了声花扶疏,最后不情不愿退下,到花扶疏的身旁。 秦悠然看了眼穆清,穆清会意,同天羽卫一道退到一旁。 叶泽霖瞥了眼远处的匪寇们,与塞玉环和张仲坚道:“劳烦二位当家着几位兄弟将那十几口箱子抬到湘水镇。” 塞玉环面露不喜,分明是不悦了,这叶泽霖敢情是要她的弟兄当苦力? 花扶疏冷眼看来,似有威胁之意,塞玉环缄默不言,甩袖而去。 张仲坚看了看塞玉环,又看了看叶泽霖二人,最后跟上塞玉环,五当家、朱发紧随其后。 叶泽霖看着张仲坚远去的背影,在花扶疏腰上的手放开了,他淡淡道:“扶疏,你认识这位二当家吗,我瞧他看你的眼神怪怪的,怪在何处又说不上来。” “不认识。”花扶疏不知叶泽霖为何这么问。 叶泽霖又道,“你确定不认识吗,或者你以前见过呢。” 花扶疏道:“我以前肯定没见过他,就之前在溪边见过他一面,他还送了条我鲤鱼,巧儿煮了鱼汤,你还有份喝的。” 叶泽霖想起了确有这事,他没想到张仲坚就是那个送花扶疏鱼的垂钓者,只是窦西那句‘别动她,小心二当家和你拼命’着实让他想不通,窦西为何要那样说,张仲坚对花扶疏的关心已经远远超出了一个只见了一次面的陌生人。 花扶疏说不认识张仲坚,看来他得去问问张仲坚,才能弄明白心中的疑团。 南星插了一嘴,“我们少主如花似玉可爱机灵,谁看了不喜欢呀。” 他用手肘顶了顶京墨,“是不是京小墨?” 京墨轻轻咳了一下,没有搭理南星,走到江篱旁边。 花扶疏笑道:“就你贫。” 叶泽霖看了眼苍术四人,与花扶疏道:“我瞧这四位兄台神功盖世,扶疏,不给我介绍介绍。” 花扶疏答道:“这是我师父给我找的四大护卫,你们做个自我介绍。” 她看着叶泽霖,郑重其事道,“这是我夫君,护国大将军叶世衡之子,叶泽霖。” 苍术先开了口,他拱手做礼,“原来是少将军,在下苍术。” 京墨抱拳道:“在下京墨,东京的京,笔墨的墨。” 叶泽霖一一还礼。 南星是四人当中最跳脱的一个,也是话最多的一个,他拍了拍叶泽霖的肩膀,就道: “我是南星,你娶了我们少主,就要好好待我们少主,要是你欺负少主或者对少主不好,我头一个不会放过你,这次你让少主受了伤,我这回就饶了你,再有下回,便是少主护着你,我也毒死你……”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江篱从叶泽霖身旁拽开,京墨很识趣地抓着南星的另一只手,和江篱一起将南星拉走。 花扶疏尴尬笑了笑,“那个,南星什么都好哈,就是话多了点。” 她又道,“那个特高冷的叫江篱,我们认识有好几年了,苍术他们和穆清也认识,这不是听说我来岳州了吗,就跟过来了,你知道的,他们是护卫吗,护卫的职责就是保护主子的安全。咱们的婚事办得匆忙,我连喜酒都没请他们喝,喜糖还欠着呢。” 叶泽霖唇畔轻笑:“也是,确实办得匆忙,怪我思虑不周,以后有要请人的筵席都请上就是了,比如弥月之喜、百日宴这些。” 花扶疏微微垂着头,似有不好意思之意。 塞玉环着兄弟们将装着官银的十来口大箱子从密室里搬了出来,叶泽霖去检查了一番,他非常确定这银子就是那批官银。 秦悠然也认出了那批银子是制银司产的官银,也猜到了这就是程文伯丢的那十万官银,不过,他对朝廷的事素来没有兴趣,只当做没看见一样。 第212章 商陆 花扶疏看着叶泽霖的背影,淡淡而笑,本来她还有惦记这银子的心思,现在她完全没有心思了。 这是朝廷用于兴修水利的,是利民惠泽的好事,在青云山受再大委屈,也不能打这主意。 同阴九九等人汇合后,所有人便前往湘水镇,抵达时天色已晚,此时月上青空,月华如练。花扶疏带着人直接到了湘水码头。 湘水镇临水而建,码头便有三四个,其中最大的就是湘水漕帮的湘水码头。 宽广平静的河面上停泊两艘大船,船上点着灯火,将船照得明亮,工人们扛着一袋一袋的货物上船,一个身材壮硕高大的汉子手里捧一本着本册子核对货物数目、清点。 花扶疏一眼便认出那个壮硕汉子,正是她拜了把子的二哥,湘水漕帮的当家人商陆,族中行十三,人称商十三。 其实,她还有一个结义大哥,就是在欧阳家给欧阳二太爷治疯病的霍家主。 和霍家主结义,那是志趣相投,忘年之交,和商十三结义,那是盛情难却,不得为之。 当年,她从伊人阁阁主沈蒹葭处得到了湘水漕帮被毁的消息,她禀了师父,询问师父的意见,师父让她自己做主,于是她就带了三万俩银子的银票到了湘水镇,找到了商十三,与他合伙重办湘水漕帮。 商十三非常有能耐,湘水漕帮重建后,很快就拉来了一大单生意,在他的努力下,湘水漕帮仅用一年的时间就成为了整个洞庭郡最大的漕运,甚至超过了官方漕运的规模,并在洞庭郡水系各处都有码头和船只。 湘水漕帮重建,商十三对她感恩戴德,几番想与她结为异姓兄妹,最后耐不住商十三盛情,她和商十三拜了关二爷,因她面前有一位忘年之交的兄长,所以商十三就成了她结义二哥。 “二哥。” 熟悉的声音传来耳畔,商十三以为自己误听了,便不在意。 花扶疏以为是自己叫得太小声,商十三没有听到,就加大了一倍的声音,“商十三!” 商十三终于知自己不是误听了,这个声音好生熟悉,像是他那位大恩人,他的义妹小花。 他回身一看,远处昏暗灯火下站着一个少女,正是他那两年未见的义妹! 她看起来比两年前高了一些,小脸没有两年前那么圆润,那双眼睛依旧是那么清澈,那么明亮。 “小花妹子!” 商十三将手里的簿子给了一旁的小厮,快步奔了过来,走到花扶疏面前,兴奋道:“妹子,果然是你啊,俺还以为听错了呢!你咋来了,俺们上次一别是两年前了,我们帮里的兄弟姐妹可想你来做客了!” 花扶疏笑了笑,“小妹这不是来打扰十三哥了。” 商十三道:“你说你,自家人的,跟哥哥客气啥。” 花扶疏道:“我才不和十三哥客气,这不有事要哥哥帮忙。” 商十三这才看到花扶疏的后边站了一大堆的人,莫约有五六十个,离她最近的几个都是二十岁左右的公子,越往后的越看不清面容,有男有女有孩童,多是壮年男人。 他道:“这些是什么人,你带来的?” 花扶疏点头,“我朋友和兄弟。”她笑了笑,可怜兮兮道,“十三哥,我饿了,有什么事等我吃饭后再说。” 三巧也道:“十三哥,我也饿了。” 商十三看了看可怜兮兮满脸疲惫的主仆二人,吩咐小厮替他核对货物,带着花扶疏等人往家里走。 商十三的家是一栋三进的大宅子,门前高挂两个大灯笼,罩灯的轻纱写着两个墨色的商字,仆人见主人回来,便迎了出来,“爷这么快就回来,大娘子还念叨着货物多,爷要晚些才能回来。” 商十三拍着仆人的肩膀乐道:“快去告诉娘子,就是小花妹子来了,让她快出来见客。” 仆人这才注意到商十三身边的少女,愣了片刻才想起当家爷有位干妹子,是他们湘水漕帮的大恩人。 仆人要进去找当家大娘子,花扶疏拦下了他,与商十道,“十三哥,不用打扰嫂嫂了,我整理衣冠便去见嫂嫂。” 商十三至今的喜色还是没有褪去,他道:“瞧我乐糊涂了,怎么也叫妹妹吃饱喝足歇息后再见人才是。” 花扶疏同商十三的交情是不必说的,直接道:“十三哥,我那些朋友也烦您招呼一下了。” “都说了不要与哥哥客气。”商十三吩咐仆人招呼后面跟着的朋友。 商十三引着花扶疏进门,叶泽霖、秦悠然、穆清、鱼尺素、三巧、京墨、南星自觉跟在花扶疏身后,苍术拉了拉江篱的衣袖,江篱会意,没有跟着南星的步伐,而是与苍术一道随着塞玉环等人。 仆人虽不知这些人与花扶疏是什么关系,但花扶疏是当家爷的干妹子,湘水漕帮的大恩人,自然是不敢怠慢的,他将塞玉环等人请进了宅子,又招呼几个小厮来帮忙招呼花扶疏这些朋友。 人都进了商家宅子,苍术二人还没有进门,苍术对江篱道:“盯着他们些。” 江篱淡淡道:“明白。” 仆人同二人挥手:“二位还不进来吗。” 苍术、江篱这才进了门。 知花扶疏饿坏了,商十三立马吩咐仆人做面来,趁做面的时间,三巧同商十三要来了纸笔,商十三这才知道花扶疏有伤在身,立刻叫仆人送来纸笔。 花扶疏念药方,三巧负责写,两帖方子,一帖止疼去炎,一帖祛疤生肌。药方写好,商十三着仆人去药铺抓药。 花扶疏请商十三就坐,又将叶泽霖拉了过来,介绍道:“十三哥,这是小妹的夫君,叶泽霖,大婚时未请兄长喝一杯喜酒,望兄长海涵。” 叶泽霖作了揖,就道:“此事莫怪扶疏,当时生了一些事,我将婚期定得早,扶疏请柬便是送到了,兄长也赶不上婚宴了,若兄长要怪便怪我。” 商十三未有不满之意,道:“就这事而已,妹妹何必歉疚呢,哥哥哪会怪你呀,赶明儿哥哥给你补上一份贺礼。” 第213章 给,赏你了 花扶疏笑道:“哥哥,我可没有讨要贺礼的意思,不过哥哥要送小妹就收了。” 面煮好了,便送了过来,一人一碗。 南星、京墨两人早饿坏了,大快朵颐吃了起来,半点形象也不顾了,秦悠然、穆清、鱼尺素到底顾及在别人家里,吃得相对慢些,三巧知道花扶疏受了伤不方便,便要喂花扶疏。 花扶疏才不要三巧喂呢,将自己那碗面推到叶泽霖面前,道:“相公,我伤口疼,不方便,你喂我吃。” 闻言,秦悠然、穆清险些将嘴里的面吐了出来,幸好忍住了。 鱼尺素倒是淡定了些,在湘水客栈时,花扶疏连那么露骨的话都说得出来,对于要叶泽霖喂食这种事,情有可原,人家毕竟受伤了嘛,又不是故意要秀恩爱的。 叶泽霖初是一愣的,很快就反应过来了,花扶疏有伤在身,不能动,大多数人都是用右手执筷的,花扶疏又不会左手用筷子。 于是拿过花扶疏的筷子,端着那碗面,夹着面吹凉了才喂进花扶疏嘴里,像极了母亲喂孩子吃饭,母亲喂到嘴边,孩子张口就吃。 叶泽霖就是那个母亲,而花扶疏就是那个乖顺的孩子。 三巧将自己坐的凳子往穆清那边移了移,这才开始吃面。 吃了面不久,商十三的娘子寇氏带着两个婢女过来,她生得一张圆脸,身材微腴,个子中等,穿了身靛青色衣裙。 见人进来,花扶疏就唤她一声十三嫂,叶泽霖也跟着唤了一声嫂嫂。 “倒是个文雅的郎君,妹妹好福气。”寇氏只淡淡看了眼叶泽霖,给了个简短的评价,与花扶疏道,“妹子,我备好了热水,你先去沐个浴,晚些时候你的药煮好了,我让婢女给你送去,小巧也一起。”又与叶泽霖道,“妹夫和诸位且等等,一会儿会有人来服侍。” 叶泽霖等人道了声谢字。 三巧扶着花扶疏跟着寇氏而去,寇氏与鱼尺素招手,柔声道:“姑娘也一起,走。” “我?”鱼尺素指了指自己。 “走啊。”寇氏道。 鱼尺素这才跟了上去,微垂着头,这家人热情好客,叫她有些不好意思了。 花扶疏沐浴后,换了身干净的衣裳,上身是鹅黄对襟上衣,里着白色的抹胸,下身一条鹅黄色的长裙,用白色的丝带束着。 许是她受伤的缘故,寇氏给她准备的这身衣裙,质地柔软,十分透气,颜色不是她一贯穿的红色系列,但款式是她喜欢的。就是给她准备的客房也是很大的,通风好,点了驱蚊的熏香,床榻挂了纱帐,怕她热,连祛暑的冰块都备上了,这照顾得十分周到。 她都不觉得自己是外姓人,而是商家本家人了。她甚至在想,这商十三是她亲哥,寇氏是她亲嫂子就好了。 但这只是想想而已。 婢女将盥洗后的叶泽霖带到客房时,花扶疏已经在榻上趴着了。 这时,婢女送来了花扶疏的药,叶泽霖接了过来,端着药汤,用汤匙喂花扶疏,只喝了两口,花扶疏怕苦,直接从叶泽霖手里拿过那碗药汤,咕噜咕噜灌下了肚。 几滴药汁流从她的嘴角流了下来,叶泽霖接过婢女递来的帕子,替她擦干净。 叶泽霖看着另一碗没喝的药汤,与婢女道:“姑娘,贵府有蜜饯吗,我这娘子怕药苦。” 婢女答道:“有的,公子稍等,奴婢这就取些来。” 没多久,婢女就拿来了一小罐蜜饯,花扶疏抱着蜜饯,叶泽霖喂一汤匙药汁,她就吃一个蜜饯。婢女忍不住轻笑,花扶疏倒是不怕婢女笑,反而巴不得她笑得久一点。 叶泽霖的脸皮不似花扶疏那么厚,往婢女看了一眼,婢女就忍不住不笑了。 药汤喝完了,蜜饯还剩下一颗,花扶疏将蜜饯罐子往叶泽霖递去,她说,“给,赏你了。” 叶泽霖看她像极了热恋中和心上人分享美食的小女子,淡淡而笑,修长的手指从罐中拿出蜜饯,含进嘴里,咀嚼几下吃进肚里,他打趣道:“你这小吃货,吃个药还要吃蜜饯,甜嘴呀。” 花扶疏讪讪笑了笑,“我这不是和你分享了,又不是吃独食。” 给他吃一个,就叫分享了?明明是她吃剩的才给他吃,哪是分享。叶泽霖玩笑道:“你以前有好东西也没跟我分享呀。” 花扶疏想起上巳节逛灯会的事,那个时候她和他分享吃食他没要啊,于是半认真半玩笑道:“大不了以后我都分你一半就是了。” 叶泽霖信以为真,“好,以后都分我一半。” 晨早,花扶疏用膳后,在叶泽霖和三巧的陪同下去找商十三,她言简意赅说了十万官银和青云山的事,她和塞玉环的交易没有说,塞玉环这些人的真实身份也没有说,最后道:“这事就麻烦十三哥了,他们归还银子,送他们离开此事是我答应的,也不好反悔,哥哥放心,这是不会连累哥哥的。” 商十三摆手道:“妹子别说连累不连累的话,既是妹子的吩咐,哥哥一定把事办妥。” 两人商议了一下启程时间,花扶疏觉得越快越好,于是时间定在了午时。 商十三亲自去备船,他人一走,花扶疏就回了客房,叶泽霖与她道:“扶疏,你与十三哥说的可算是谎话。” 花扶疏轻笑:“不算,我只是说了部分而已,十三哥是个可信之人。” 叶泽霖给她倒了杯茶,然后坐在竹榻上,“你和十三哥怎么认识的,什么时候认识的。” 花扶疏坐在茶几的另一边,没有喝叶泽霖的倒的茶水,将她如何帮助湘水漕帮渡过难关、怎么与商十三结义的事告诉了叶泽霖。听罢,叶泽霖笑道:“这么说你是特意来湘水镇帮十三哥的,不是偶然遇到,偶然好心。” 花扶疏反问道:“你知道什么行业最赚银子吗?” 叶泽霖先是微微摇头,想了想又道:“娱乐行业。” 娱乐行业? 第214章 你想太多了 花扶疏莫名想到了仙花会馆,她道,“这个也赚银子,但是呢青楼楚馆这些都是有钱人才能消费得起的,普通老百姓哪有银子去那种地方,再说了要不是实在困难了,谁家会把闺女卖到那种地方。” 她又道,“私盐、铁器、当铺、瓷器、茶叶这些都非常赚钱,就拿私盐来说,盐是人们生活必须的东西,大多是官方掌控,买卖私盐风险高利润大,所以那些贩盐的一般都是脑子灵活,胆识也过人。这贩盐的有两种人,一种是盐贩子,他们只能偷偷贩盐,一旦让官府知道了,那就是杀头的大罪,一种是盐商,我朝商业繁荣,官府也不抑制经商,盐商卖盐那是光明正大合法的,通常盐商是家财万贯,更有甚者,富可敌国。私盐、铁器大多是官府控制,我一没门道二没人脉,瓷器、茶叶这些人脉我倒是有,但我不想做这行,还有一个行业也是蛮赚银子的,那就是漕运。自前朝开通大运河,沟通南北水系,漕运就兴起来了。” 叶泽霖很意外,花扶疏通晓医术已经叫他意外不已,没想到她对于商道也十分了解,他道,“你为何选择湘水漕帮入股,比湘水漕帮大的漕帮多的是。” 花扶疏饮了茶,道:“我选择湘水漕帮入股是经过综合考虑的,第一,洞庭郡水系发达,河流众多,且是鱼米之乡,物产丰富,比起蜀地的天府之国不差。第二,商氏家族在洞庭郡上百年,与其说是一个家族,不如说是一个势力,商十三此人能力卓越,不过一年时间,就让湘水漕帮成为洞庭郡第一漕帮。第三,我在湘水漕帮被毁后出资重建,我能占到最大的股权,这比我要入股一家漕帮所占到的股权多得多,从某种角度来说,湘水漕帮算是我的。” 叶泽霖道:“入股一个漕帮,不如你自己建一个漕帮,自己做东家不是更好吗。” 花扶疏道:“建一个漕帮需要花费大量的财力物力,先是选址,就要花费一番力气,再是造船只,雇佣人力,哪样不要花钱,还得找生意,拉人入伙,多麻烦呀。我出资重建湘水漕帮,造船不用我盯着,漕帮事务有商十三打理,说白了,我就是不干活白拿钱。” 叶泽霖再道:“三万两银子可不是小数目,你要哪年哪月才能回本。” 花扶疏笑道:“我怎么可能做亏本买卖呢?只要湘水漕帮一日不倒,我就有银子拿,就是我老了死了,我的子孙也能在湘水漕帮拿到相应的银子,何愁不回本。” 叶泽霖露出一抹欣赏的笑意,原来花扶疏选择重建湘水漕帮,打的是长久的主意,那她将来的收益可不止三万两银子。 她的远见可比寻常女子高太多了,她若去经商,说不定将来会成为她父亲那样的商业巨贾。 他忽然打趣她起来,“你算是大夫呢,还是商女,或者二者皆是。” 花扶疏道:“我呢是个大夫,也是个商人,还是个江湖人,比起做生意,我更喜欢行医,叶二公子称我一声大夫更合适。” 叶泽霖给自己倒了杯茶,端着慢饮,他道:“花大夫,你不觉得我称你一声娘子更合适吗?” 花扶疏一怔,凑了过来,半玩笑道:“叶泽霖,这么说你是喜欢我的。” 咳…… 叶泽霖被茶水呛着了,好一会儿才缓了过来,他将茶杯放在茶几上,没好气恼了花扶疏一眼,“你话真多。” 花扶疏大笑,“你说你,上次我问你喜不喜欢我,你淡定得要命,这次你激动什么,难不成你真喜欢上我了。” 叶泽霖给了她五个字,他说,“你想太多了。” 午时将至,花扶疏送青云山的匪寇到码头,责令苍术、江篱二人护送,其实她没那么好心,她可不是让苍术、江篱护送青云山的匪寇,而是监视。 之所以选择苍术、江篱二人‘护送’,是因为苍术、江篱比南星、京墨要稳重得多,办事能力更强一些。 匪寇们都上了船,塞玉环将月铮给阴九九抱着,嘱咐道:“照顾好我儿子,待我和你二哥办好了事,就与你们汇合。” 原是因为花扶疏未醒,她和张仲坚才选择留了下来,花扶疏已醒且无性命之危,现在选择留下,是为了手刃蔡元长报仇。 月铮很听娘亲的话,乖乖由阴九九抱着,和张仲坚、塞玉环招手,“爹爹再见,娘亲再见。”又看着塞玉环身后的花扶疏二人,“哥哥,姐姐,再见了。” 花扶疏笑了笑,同月铮招手,“再见。” 其实,她挺喜欢这个傻乎乎的月铮的,她要是有这么个弟弟,也蛮好的。 只是想想而已,她就花独舞一个妹妹,如若她娘要给她生一个弟弟,她绝对不会要,为了生花独舞,她娘差点就没命了,她才不要娘亲死呢。 阴九九抱着月铮上了船,船夫顺着平缓的河面徐徐而行。 待船渐渐远了,越来越小了,花扶疏道:“大当家,可以告诉我了。” 塞玉环还记得花扶疏如何坑走噬花断肠剑,如何威胁她做交易,慢悠悠道:“急什么,该告诉你的时候,自然会告诉你。” 花扶疏皮笑肉不笑,那她就等上一时,待知道北岭一事后,再好好收拾塞玉环,报仇! 送走青云山的匪寇后,叶泽霖就想着去罗城收尾的事,先询问秦悠然鱼玄机和老乔的去处,让花扶疏在商家待着养伤,等处理蔡元长之后,再回来接她。 当天下午,他就同鱼尺素前往罗城和鱼玄机、老乔汇合,他和鱼尺素一离开湘水镇,张仲坚和塞玉环就跟在他们身后。 六月中旬的夏天是很热的,特别是午日那段时间,婢女应了寇氏的吩咐,取了冰块送到花扶疏的客房里,熏蚊的香料也换成了宁神的香料,味道淡雅却很好闻。 婢女拿把蒲葵扇扇着,不大不小的风带着冰块的寒气从身而过,整个都凉爽极了。 不得不说,寇氏照顾得真是体贴入微,送来的小点是绿豆糕,甜而不腻,冰镇过的山楂膏,冰凉酸甜。 第215章 你要查叶泽霖? 秦悠然吃了消暑的山楂膏,就道:“真是奇了,我还以为你会跟着叶泽霖去罗城呢。” 花扶疏耸拉着肩,颇为懊恼的样子,她道:“我倒是想去呀,我这不是受伤了嘛,就不给他添麻烦了,叶泽霖也不会让我去的。” 秦悠然打趣道:“不能够呀,你要真想跟着你相公,就是腿瘸了也会爬着去,就你那点伤算什么,你别以为我瞧出不来,你是没去,心跟着去了,不然哪会派南星、京墨暗中跟着。” 花扶疏白了秦悠然一眼,“我才不是担心叶泽霖,我是怕白言朗父子会暗中下手,才让南星、京墨跟着,不说白行简,就说白言朗,就他的身手,放眼江湖,估计没几个是他的对手,至于师兄你也不是他的对手,更别说我了。” 有些事不好给他人听去,她看着给秦悠然扇风的婢女,她说,“好姐姐,你去厨房看看有没有其他吃的,绿豆糕太甜了。” “有,厨房在做枣糕,姑娘等等,奴婢去瞧瞧,蒸好了就给姑娘送过来。”婢女道。 花扶疏道:“多谢姐姐。” 婢女放下葵扇,就退下去了厨房。 花扶疏与秦悠然聊起了白言朗,她道:“之前把他引到洛阳了,本想在师父老家解决了他,祭奠师祖,结果还是让他给逃了,好不容易在岳州遇到了他,我想借刀杀人来着,结果他竟然没有出现,这次他最好在罗城,不然下次要逮着他,可没那么容易了。” 秦悠然知道花扶疏这几年除了在查她小叔的事之外,也在查一个人。 这个人叫白言朗,是师父的同门师兄,白言朗此人心狠毒辣,曾杀师父满门,到处追杀师父,待师父建立了梅宗,有了自己的势力,便寻找白言朗报仇雪恨,只是白言朗太狡猾了,每次都逃脱了,后来,他师妹知道了师父的血海深仇,便主动提出帮师父报仇。 他道,“你说白行简,就是那个韩退之的小儿子韩行简,在帮洞庭节度使蔡元长做事,白言朗怎么会和官府勾结在一起,我是不信蔡元长能收买了白言朗做杀手,白言朗哪会做杀手啊,以我看,白言朗和蔡元长之间一定有所勾结。” 花扶疏不反对秦悠然的看法,白言朗心狠毒辣,孤高自傲,是不太可能沦为别人的走狗,若说他和蔡元长之间有所勾结,她觉得是有这个可能的,可细细想了一遍,又觉得哪里不对,她说, “那位节度使蔡元长杀人放火,贪赃枉法,现在都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了,白言朗可是个时时刻刻为自身打算的人,当然了,不排除师兄你这个想法,但是,我觉得没有那么简单,白言朗为何要插手蔡元长的事,我甚至怀疑他和勾结蔡元长也在查梅花后人和宝藏。” 秦悠然颇为认同,“你的猜测有道理,岂止江湖人在追查梅花后人和宝藏,便是官府中人也有在查的。” “先不说江湖上有多少人在查梅花后人和宝藏,就说朝廷,具体多少人在查伊人阁那边还在查,至少有一路人肯定是在查梅花后人和宝藏。” 花扶疏捡了一块绿豆糕吃了两口,那次在蓬莱居看到的那幅红衣美人图画的其实是她,红衣金面,是她作为梅花传人特意的穿着,她原本是不怀疑叶泽霖的,直到那次在飞院看到叶泽霖对她使的柳叶飞刀,和之前在洛阳那个暗中出手救她的人使的柳叶刀一模一样,她也怀疑过纯粹是巧合而已,让她确定叶泽霖在查梅花后人和宝藏的就是那幅红衣美人图。 她又道,“师兄,你说叶泽霖到底是不是也在查梅花后人的事,他是自己要查呢,还是替什么人在查,他是你皇帝哥哥的侍读,感情好得不得了,隔三差五你皇帝哥哥就诏他进宫下棋论画,他是不是在为你哥哥查这事,难道你哥哥想要宝藏?” “这些年大宋百姓安居乐业,歌舞升平,国库充盈,边疆偶有小乱,也花不了那么多银子,我瞧着我那位哥哥不像是铺张浪费之人,他登基这几年颇有建树,铲除卖官渎职的金仕杰、徐之二人,提拔不少身份低微却又才干的小官,也没听说他要大兴土木兴修宫殿和行宫,年初那时,有大臣建议我皇兄南巡,皇兄以劳民伤财的理由给驳回了,他贤明归贤明,也不排除他有这个想法,宝藏哪个人不想要啊。” 秦悠然对于那位君临天下同父异母的嫡亲皇兄不甚了解,小的时候话没说话几句,他多年未归京,对京中的形式并不了解,更别说他那位皇帝哥哥了,所以回京之后,就着人查京中形势,花儿怀疑他那位哥哥查梅花后人的事,他以为也是有可能的。 秦悠然在他那位皇兄的事上说得不多,随后转移别的话题,“你不是喜欢你家相公吗,你还怀疑他?” “我原来也很纠结,后来想明白了,我喜欢他是一回事,怀疑他查梅花传人又是一回事,两者不能混为一谈,总不能因为喜欢他,就不怀疑他,叶泽霖是不是在查梅花后人的事我会弄清楚的。”花扶疏她觉得自己是非分明,很拎得清,不是那种因为爱情就迷失自己是非不分的小女子。 她喜欢叶泽霖这是事实,她否认不了,也不会否认,若是有人问她喜不喜欢叶泽霖,她一定会大大方方地承认。 可叶泽霖在查梅花后人的事,要她视若无睹,装做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那她绝对是办不到的! 秦悠然问道:“你确定要查叶泽霖吗?” 花扶疏点头,“这事我得暗中查,不能惊动叶泽霖,你别看他出身将门,绝对不是个大老粗,也别看他长得文雅翩翩,像个读书人,实际上他沉稳内敛,心细如尘,他爷爷特别不喜欢他,那次我同他去见他爷爷,你不知道那老头骂得有多难听,我都听下不去了,他居然一声不吭,像个没事人一样,我原来以为他是个软骨头,后来才知道他忍常人所不能忍。” 第216章 得他一人胜二十万精兵 秦悠然提醒她,“你决定要查叶泽霖,那你可得小心点,别让他怀疑你的身份。” 花扶疏信誓旦旦道:“我做事有分寸,这事我亲自去查,不会让叶泽霖怀疑的。” “你那相公首次领兵出征,三战三捷,必然不是个纸上谈兵的,我听皇姑奶奶说起你家相公时,没少夸你家相公,说他年轻有为,能文能武,足智多谋,得他一个胜过二十万精兵,是我大宋之福,还说他是世家官宦子弟的翘楚,人中龙凤,前途无量。皇姑奶奶在辽国经了五十年的风雨,回来后深居简出,还对当今大宋的形式看得十分明白,想来皇姑奶奶说的不会差的。” 秦悠然语重心长嘱咐花扶疏,“你既决定要查你相公,还是要谨慎小心好,别你没查个明白,就叫他发觉了,给你来一出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叫你防不胜防,躲也没得躲。” 花扶疏笑道:“师兄,我不是螳螂,我才是那只在暗中的黄雀,叶泽霖才是螳螂,你太小瞧我了,我可是师父最疼爱的弟子,梅宗的少主,我才不会像个傻子一样明目张胆地去问叶泽霖,我只要偷偷盯着叶泽霖,还怕查不到吗?” 秦悠然道:“有要师兄帮忙的尽管说,我忙帮的一定帮。” 花扶疏想了片刻,想起一事来,“那你帮我传个信去兰陵,让常先生吊着韩退之的命,让他死那么快。” 秦悠然答道:“我早让穆清派人传信去兰陵了。” 花扶疏微惊,她还以为师兄将这事给忘了,“什么时候,你不早点说。” 秦悠然道:“去救你之前。” 两人很快结束了话题,不久,之前去厨房的奴婢也端着刚出锅的枣糕回来了,花扶疏是个小吃货,吃了绿豆糕和一碗山楂膏不够,还吃了好几块枣糕,吃得肚子圆滚了一圈儿。 …… 状似小山成片的云朵将明月清丽的容颜遮住了,罗城内万家灯火,大街小巷人们行走纷纷,与寂寥的夜色有着分明的对比。 某处偏僻小巷的民宅中,鱼玄机和老乔及着了便服的刑部官差就藏身在此。 那个唤作穆清的少年与他的主子秦公子汇合后,天色微明,就将他们送罗城。 叶泽霖、鱼尺素夕阳下山便到了罗城,待寻到鱼玄机落脚处时人定将过了。非是他们找不到,而是怕蔡元长的人暗中尾随,才深夜寻来。 阵阵叩门声响起,老乔犹豫片刻才小声问道:“是谁?” 鱼尺素听出了老乔的声音,她道:“乔叔,是我,素素,我和叶二哥来了。” 叶泽霖叫了一声老乔:“乔叔。” 老乔听出那是叶泽霖和鱼尺素的声音,这才放了心,开了一扇门,将人叫进来。 人进了门,老乔左右看了两眼,才关上了门插上门闩。 老乔将二人带去见鱼玄机,鱼尺素好一番关切询问了鱼玄机,知叔父和老乔都没有事,也就放心了。虽说花扶疏告诉她叔父没事,总要再问一遍才安下心来。 鱼玄机问起了她和叶泽霖被青云山匪寇抓走的事,鱼尺素记得答应过花扶疏不能将青云山上那些事外泄,于是省略了花扶疏和青云山匪寇做交易并送他们离开洞庭郡的事,只说她也不知道青云山的匪寇为何抓他们,秦悠然和穆清带着人杀上山,青云山的匪寇敌不过,就把他们放了。 怕鱼玄机不信,叶泽霖照着鱼尺素的意思也说了一遍,他道,“……若非秦师兄和穆清身手十分了得,震慑住了青云山的匪寇,我和素素未必能安全下山,我们虽未受伤,但我娘子受了些伤,那些匪寇抓我们怕是为了劫财,又怕折了我娘子的性命,得不到钱财,才用药止了血,救了我娘子的性命。” 鱼玄机殷切道:“花儿伤得重不重,如今在何处,可有人照顾着。” 叶泽霖回道:“扶疏前些年曾游走江湖,结交了些朋友,湘水镇的湘水漕帮当家是她的结义兄长,我将她留在她义兄家代为照顾,待罗城事毕,回程时再去接她,她伤得有些重,好在没有性命之危,能吃能跳,就是面色苍白了些,不好随我奔走,对她的伤不好。” 鱼玄机吐了口浊气,几分自责道:“花儿无碍便好,也是我没拦着她回去找你,若我拦着她,她也不会被抓上山,就不会受伤了。” 叶泽霖平声道:“不关鱼叔的事,鱼叔莫要自责,保护扶疏是我这个做丈夫的分内之事,是我大意了,才让扶疏受了伤,万幸她没有大碍,不然我可得后悔死了。” 鱼玄机、叶泽霖、老乔、鱼尺素四人商议明日如何捉拿蔡元长归案,待商议定了,已是子夜时分了,几人自去歇下。 却说那节度使蔡元长已知青云山围剿兵败一事,连他最信任的属下何有道也死在青云山。 青云山的匪寇不过是四五十人,他派去剿匪的两百多名士兵均身亡青云山,原有几个士兵负了重伤,但得不到及时治疗也死了,他素知青云山的匪寇势力强悍,却不知强悍到如此地步。 他震惊之余,十分惦记着那十万官银,十万官银不在青云山,必然是被塞玉环带走了。 在杭喻的协助下,十万官银顺利运出岳州,便往罗城而来。 他知十万官银失窃,程文伯身死,朝廷必然会派人来调查,为以防万一,朝廷查到官银的下落,他就将官银送到青云山,由塞玉环代为保管,并承诺给青云山两千两银子做为保管的费用。 他同青云山合作多年,其实,准确的说他利用了青云山多年,利用青云山替他完成一些他不便出面出手的事,只是他万万没有想到,塞玉环竟在他府上安插的线人,提前知道了他截杀鱼玄机、叶泽霖并嫁祸青云山的计划,横插一脚,害他的计划落败。 鱼玄机未死,叶泽霖也未死,他们手中已经掌握了他所犯罪行的证据,程文伯从他手上偷走的账本。 第217章 冲进去杀了蔡老狗! 说起账本,他更是一气,他怎么也没想到白行简拿回来的账本居然是假的。 鱼玄机先放出账本在他手中的消息,引他夺账本,又用一本假账本骗过白行简。 好一出引蛇出洞,偷龙转凤! 鱼玄机不愧是混迹官场二十多年的老狐狸,狡诈得很! 令他最气的还是将账本送给鱼玄机的神秘人,他至今还未查到这个人是谁。 他想,鱼玄机、叶泽霖应该到达罗城了,很快就会来捉拿他。 昨夜,他已经安排了他的家眷连夜离开罗城,现在应该已经出了罗城境内。 他之所以没有离开罗城,是要将十万官银这桩案子彻底结束在罗城。 他不知道鱼玄机调查到哪一步,是否怀疑这桩案子并不简单,但他知道朝廷那位派叶泽霖来岳州觉绝对不简单,至于朝廷那位派叶泽霖来岳州的真实目的他已无暇思考,他要做的就是终结这个案子。 银子已经得不到了,他也不能让鱼玄机往下查,他想,主上派白爷父子来助他一臂之力,最坏的打算也是要他担下这桩案子,成为这桩案子的主谋。 蔡元长将书房外的仆人唤进来,吩咐道:“你去同小白公子说一声,就说我让他即刻离开,一切有我,他不必管。” 仆人应了声是,便去了白行简的住处,这时,白行简抱着青冥剑凝思,他的脑海中浮现花扶疏说过的每一字,每一句话,她说是他姓韩,她说是义父拐走了他,她说他认贼作父。 关于他的身世,她说的是真是假? 韩退之是否是他的生父?真的是义父拐走了他,让他与家人失散? 他真的是认贼作父吗? 这二十年来义父待他很好,他不愿相信是义父拐走了他,可花扶疏说的那样真实,连他的生辰说得丝毫不差,甚至还知道他身上的胎记在何处,是什么颜色,是什么形状。 他已经想了很久,越是想得久,心底就莫名地有一分胆怯。 “小白公子……” 仆人连唤他两声,白行简从凝思中缓过来,便道:“何事?” 仆人将蔡元长的话转告了白行简,白行简淡淡回了一声:“知道了。” 他往仆人看去,“你下去。” 仆人退出了房门,便回去回复蔡元长。 屋内,白行简想起了义父临走之前对他说话,义父说,“简儿,为父先行一步,你留下助蔡大人一臂之力,若他有什么吩咐你听从便是。” 义父还拍了拍他的肩膀,叮嘱他小心为上,这才带着包袱离开。 那些事本就和他没什么关系,只是义父的主上应了义父,义父才带着他来岳州,鱼玄机和叶泽霖估计已经到罗城了,蔡元长和他又没有关系,他自然是先走为上,就是蔡元长不差人来让他离开,他也会离开的。 他收拾了包裹,提着青冥剑从节度使宅子的后门离开。 白行简着了身半旧很是朴素的衣裳,带着帷帽,走在人群中,只被当做一个行走的江湖人,并不显眼,惹人怀疑。 白行简一走,蔡元长就等着鱼玄机带人上门捉拿他,只是鱼玄机的人还没有到,塞玉环和张仲坚就先到了。 他们就在节度使宅邸墙外的一棵榕树上,稠密的枝叶遮住了他们,但他们可以清楚的看到宅子内的情况,比如有多少守卫,小厮,护院,隔多远就有守卫。 塞玉环用手压低了榕树的一个小枝杈,将节度使宅子粗略看了一遍,拳头慢慢握紧,心底的怒火渐渐涌起,眸中的杀意渐露,只有她自己知道。 她有多想杀了蔡元长,为父亲、兄长及三万无辜枉死的英魂报仇雪恨! 十年啊,那么多个日日夜夜,她没有一日不想着杀了蔡元长,她恨不得抽了蔡元长的筋,恨不得喝了他的血,恨不得将他凌迟,挫骨扬灰,也不解她心头之恨! 她现在就想冲进去,将蔡元长杀了! 她的右手已经按在了刀柄上,缓缓抽出刀身,她的刀只抽出了一些,张仲坚就摁住了她的手,不让她抽刀,他说,“玲珑,莫要冲动,节度使宅子守卫森严,你我二人的功夫再如何厉害,也难敌那么多的守卫,现在冲进去无疑是打草惊蛇,得不偿失。 这些年,我们隐藏得很好,蔡元长应该还不知道我们还活着,来找他报仇了,现在是白天,时机不对,就算我们能杀了蔡元长,也不方便脱身,报仇之事需从长计议。” 塞玉环很快安静下来,张仲坚言之有理,现在不是报仇的时机,现在去杀蔡元长,未必能成功杀了他,反而有可能将自己搭进去。 她平复了一下激动的心,就道,“你觉得什么时候最好?” 张仲坚没有回答塞玉环报仇的最佳时机,而是提到了叶泽霖:“要杀蔡元长的不止我们,鱼玄机和叶泽霖他们应该已经到了罗城。” 塞玉环忽然明白张仲坚的意思,她低声问道,“鸣乔,你是想和大侄女婿他们合作?” 张仲坚没有回答,塞玉环猜到他有这个意思,扯了扯他的衣袖,低声道:“你就是这个意思。” 张仲坚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他指了指宅子,塞玉环顺他指的方向看去,原来是几个仆人走过,她不再出声,生怕惊动了里面的人。 等宅子内的仆人走远,张仲坚才低声道:“先静观其变,瞧瞧蔡元长有什么动静。” 塞玉环点点头,都忍了十年了,不差这一会儿。 从白日到日暮降临,张仲坚、塞玉环二人没有离开节度使宅子半步,一直躲在榕树上,窥视着宅子内一举一动,别说蔡元长的人了,便是他的一个背影也没有看到。 按理说,鱼玄机都到罗城了,蔡元长应该有动静,偏偏他一点动静也没有,而鱼玄机也没有任何动静。 张仲坚心底有些莫名,蔡元长和鱼玄机到底在想什么,以他对蔡元长的了解,蔡元长是一个心狠毒辣、不择手段之人,不可能等鱼玄机都到家门口了还不动手。 子夜时分,月色朦胧,偶有几声虫鸣,节度使宅子内的下人已沉浸在梦乡中,只余几星灯火,万籁俱静,却不知,宅子外已被人包围。 包围宅子的是一队官兵,足足有几百人,这是鱼玄机调来的…… 第218章 姐姐我是来抓你的! 他与鱼玄机相处已有两个月,同鱼玄机下过棋、论过书、探讨过案情,也曾互相试探、推心置腹过,他自以为对鱼玄机已有了解,未想在如何捉拿蔡元长的事上,他才发现他对鱼玄机的了解是片面的。 昨日商议怎么捉拿蔡元长,他以为鱼玄机会选择在白天在来捉拿蔡元长,哪料鱼玄机竟然选择在半夜三更来捉拿蔡元长。 他记得当时鱼玄机是怎么说的,他说,“节度使府守卫森严,不知有多少护卫、暗卫,我让程文伯儿子从岳州调了人过来,已暗中潜入罗城,蔡元长必会以为我们会在白日动手,从而加强府中防卫,晚上人得歇息,尤其是子夜的时候,这时候大多数人都熟睡了,节度使府守卫必然松懈,方便我们动手,本官要在睡梦中将蔡元长擒获。” 在来罗城的路上,鱼玄机已将程文伯儿子调来罗城,选择在夜间擒获蔡元长,也是出人意外。 鱼玄机远远想得要比他多得多,更加周全,难怪陛下会选择鱼玄机来查程文伯的案子,鱼玄机的能力、见识已超乎他的想象。 他在感叹鱼玄机能力如此卓越之时,也在庆幸,他庆幸鱼玄机不是清河王一党。 鱼尺素一袭玄色劲衣,三千秀发高束,背负大刀,英气秀美的脸上尽是认真,她不似叶泽霖那般温文尔雅,举止优雅,她大步走上台阶,便要踹开节度使宅子的大门,却被叶泽霖制止,“素素,我来。” 鱼尺素放下抬起的大腿,让开两步,看着叶泽霖抬手叩门,动作很是优雅,和叶泽霖相处那么久,她知叶泽霖虽温文尔雅,看着像个读书人,若是真动起手来,比她还要狠。 守门的下人被一阵叩门吵醒,睡眼惺忪地开了门,“谁呀,大半夜的。” 仆人还未看清叩门者是谁,后脑被人一击,两眼一黑,倒在地上,昏睡过去。打晕仆人的自是叶泽霖,他推开了两扇大门,做着请的手势,温声道:“鱼尚书,请。” 鱼玄机并未上前,而是原地不动,他看着鱼尺素,就道:“素素,开路。” 鱼尺素拱手应是,便大步跨进节度使宅子的大门,拔出背上的大刀,鱼玄机身后的官兵鱼贯而入,跟在鱼尺素的身后。叶泽霖看了鱼玄机,见他没有入内的意思,且有老乔陪着,七八个官兵护着,他自是不担心鱼玄机会遇险,随后也进了大门,没多久就跟上了鱼尺素。 官兵入府的动静有些大,很快就吵醒了沉睡的仆人,有几个仆人出了房门查看,仆人见是大批穿着官服的官兵,便大声叫嚷。鱼尺素挥手,几个官兵上前将几个仆人拿下。 鱼尺素上前几步,伸手掐着一个婢女的脸,冷肃道:“你们大人在哪?” 婢女见鱼尺素目露凶光,似要吃人,脸颊被掐得生疼,一时怕得没有回话。 鱼尺素没有那么好的耐性,放开了婢女的脸,晃着大刀,“蔡元长在哪?” 婢女生怕鱼尺素会一刀砍了她,怯怯地道了蔡元长的住所。 鱼尺素冷声威胁婢女带路,婢女看着眼前冰冷的大刀,直冒冷汗,便带着鱼尺素等人往蔡元长的院子而去。 入府的动静惊醒了宅子里的护卫、小厮,护卫抄了家伙同鱼尺素带入的官兵交锋起来,不久,偌大的宅子在夜色中热闹起来,而鱼尺素、叶泽霖二人直奔了蔡元长的所在处。 屋内燃了烛火,蔡元长并未睡下,准确说他自鱼玄机入城后就没有睡好,今日他骤闻噩耗,他的夫人及子女被人截杀。 截杀他夫人和子女的人是一伙黑衣人,下手极其毒辣,他的妻儿并仆人竟无一存活! 此刻,他窝在黄梨花木榻上,发髻杂乱无序,夹着几缕银丝,衣裳凌乱不堪,不修边幅,垂着脑袋,目中无神,一派颓然,其之悲痛无可言表。整个院子只有他一个人,安静得可怜,空中似乎飘荡着他失去至亲却又说不出的那种痛苦。 鱼尺素、叶泽霖到了蔡元长的院子,二人颇为意外,这院子居然一个守卫或者仆人都没有,很是安静,鱼尺素不禁怀疑蔡元长不在这院子。叶泽霖也觉得奇怪,他道:“这么安静着实有些奇怪,还是小心这些为好。” 鱼尺素觉得叶泽霖说的有道理,就带着人在院子里查看,很快便到了蔡元长所在的屋子。鱼尺素一脚踹开了房门,入内一看,蔡元长果然在屋内,他一身秋色长衫,站在榻边,手握一杆银枪,她听说蔡元长是个四十岁左右的中年人,可眼前这个人衣裳凌乱,表情颓废,怎么看都不像是个中年人,反而像个暮年的老人。若非这不是蔡元长的院子,鱼尺素都要怀疑自己认错人了。 “蔡元长?” 蔡元长笑了笑,“姑娘认识本官?本官可听说了刑部尚书鱼玄机身边有个刀法高超的姑娘,想来就是姑娘了,只是不知是姑娘的刀法厉害,还是本官的枪法厉害。” 鱼尺素没好气道:“姐姐我不认识你,姐姐我是来抓你的!” 蔡元长挥动银枪,冷笑道:“小姑娘别大言不惭。” 鱼尺素道:“大言惭不惭的,比比不就知道了!”她挥刀而上,锋利的刀刃迎向蔡元长。 蔡元长曾是北岭军中霍青帐下武功最高强的校尉,枪法使得出神出化,便是霍青也赞叹有加,在北岭军中除了霍青之女霍玲珑,几乎没有人是他的对手,区区一个鱼尺素他如何会放在眼里。 他银枪一挡,轻而易举避开了鱼尺素的刀刃,化被动为主动,舞枪进攻,鱼尺素也不甘示弱,刀法使得游刃有余。 一番较量,从屋内打到院中,蔡元长未占到上风,伤不到鱼尺素一毫,鱼尺素虽碰不到蔡元长,却也没有处于下风。 这时,两人都意识到自己小瞧了对方,没有分出胜负,自然是继续打了。 叶泽霖站在一旁,以一个旁观者的身份欣赏着这场较量,鱼尺素的武功有多好他知道,蔡元长的武功高至此,他是有些意外的。看着打得难舍难分的蔡元长和鱼尺素,他不禁想蔡元长和鱼尺素到底谁会赢呢。 第219章 以花儿的名义 他登时玩心大起,在心里打了一个赌,就赌蔡元长和鱼尺素谁会赢谁会输,毫无疑问的是,他肯定是赌鱼尺素赢了。 他赌鱼尺素赢,自是出于对鱼尺素的信任,若赌蔡元长赢,那就是灭自己威风,长他人志气,何况这个他人还是一个敌人。 叶泽霖不打算出手相助,他相信以鱼尺素的功夫,要擒住蔡元长是迟早的事。 他们的人已将整个节度使府控制住了,没有一个护卫或者暗卫靠近这座院子。两盏茶的时间已去,鱼尺素与蔡元长二人还未见分晓,但蔡元长似乎有些力不从心,有落下风之势。 僵持已久,蔡元长有些烦躁了,暗暗骂了声鱼尺素,除了早已死的霍玲珑,他就没见过这么能打的女人。 渐渐地,局势开始明朗了,蔡元长落于下风的处境已现。 鱼尺素一刀劈过去,蔡元长用枪杆抵挡,不但没有还击之力,反而被鱼尺素压得死死的,刀刃逼近蔡元长,只要稍稍用力,刀刃便可取蔡元长的性命。 就在这时,意外发生了! 一道响箭自夜幕而来,飞向鱼尺素,鱼尺素侧首,响箭从她耳边掠过,尖锐的箭头斩断几根头发,最后没入墙壁。 叶泽霖微怔,警惕起来。 因为突如其来的一箭,本在生死边缘的蔡元长趁机反击,鱼尺素被逼得连连后退几步。 两个人在夜幕中出现,飞身落在院中,恰好落在蔡元长的身后,他们都穿了玄衣,戴了假面,一人握刀,一人执剑。这二人自然塞玉环和张仲坚。 “狗贼,拿命来!”塞玉环怒声道。 蔡元长回头,那厢,塞玉环执刀逼来,他忙忙闪开,塞玉环落空,瞬间又攻来,两人交锋起来。 张仲坚也加入争锋中,他今日必要取蔡元长这贼人的狗命,祭奠霍氏一族与三万将士的在天之灵! 蔡元长同鱼尺素交战一场,已精疲力尽,自然不是张仲坚和塞玉环的对手,很快就被他们钳制,没有反击的机会。 而这时,叶泽霖已猜到了这两个黑衣人的身份。 除了青云山的大当家和二当家,还能是谁? 他示意官兵们不要出手,官兵们不明为何,还是听从吩咐,没有出手。 他往鱼尺素看去,道:“素素。” “明白。”鱼尺素点头,抡刀加入三人对战中,一招漂亮而又霸道的刀法生生拦住了塞玉环和张仲坚的攻击,她势在必得道,“二位,这姓蔡的是姐姐我的,不许抢。” 鱼尺素的出手让塞玉环十分不高兴,她愤然宣布蔡元长的归属,“臭丫头,蔡老狗是老子的!” 鱼尺素挥刀:“有本事你从我手里抢。” 塞玉环恨恨道:“好,看老子不折了你的刀。” 于是,两个女人对峙起来,你不让我,我不让你,拼个你死我活。 张仲坚看了眼塞玉环,便要出剑取蔡元长的狗命,却被叶泽霖拦下,他道:“二当家,我知你们同这姓蔡的有仇,待我审问清楚,他交给你处置,是杀是剐,我绝不阻拦。” 张仲坚眼底的惊讶和怀疑藏不住,“少将军,你说笑的?” 叶泽霖淡淡笑着:“我以扶疏的名义发誓,绝无虚言。” 张仲坚道:“以花儿的名义发誓,你小子不实诚。” 叶泽霖道:“我家娘子说一不二,我也说一不二。” 想到花儿,张仲坚鬼使神差的信了,但是他没有开口。 叶泽霖忽然笑盈盈道:“二当家,我知道你是谁。” 张仲坚一诧,但他很快就平静下来了。 张仲坚淡定自若道:“公子,你吃错药了。” 叶泽霖回道:“花儿是扶疏的小名,我不说,她也没说,你怎么知道。” 这时,张仲坚恍然明白,原来叶泽霖那句‘以花儿的名义发誓’是在试探他?他是什么时候怀疑他的身份的?花儿是否也在怀疑? 叶泽霖道:“二当家,我不知道你与他有何恩怨,在本将军眼皮底下杀人,我无法袖手旁观,横竖他都有罪,死在我手上总比死在你手上要好得多,你还有你的兄弟和儿子,他们都等着你。” 张仲坚沉思片刻,就做出了选择,他快步过去,几个回合便夺了蔡元长手中的枪,并将他一脚踹在地上,两个官兵很自觉地上去反扣住蔡元长的手臂,使他动弹不得。叶泽霖从怀里取出一个白色的小瓷瓶,往蔡元长走去,蹲在蔡元长面前,捏着他的下颚,逼他张开了嘴,往里倒了些瓷瓶装着的粉末。 蔡元长道:“你给我吃了什么。” 叶泽霖笑得温柔,“放心,不是什么毒药,是我家娘子练制的软筋散,我特意同她讨的,蔡大人,为了逮你,我可是牺牲了我宝贵的休息时间,你服了软筋散,我就不怕你吵闹了。”他起身,将小瓷瓶放回怀里。 不过须臾,蔡元长便觉身子瘫软,手脚无力,连话也没力气说了。 “这特制的软筋散果然厉害,立竿见影。”叶泽霖赞道,他优雅地伸了个懒腰,走到一边。 那边,鱼尺素和塞玉环的交锋已经结束了,塞玉环走到张仲坚的身边,鱼尺素收刀往叶泽霖走去。 张仲坚剑归鞘,便道:“夫人,且暂时留蔡元长一命,待鱼玄机审理之后再来取他性命。” 塞玉环怒道:“什么!你,你不是不知道我这天等了多久!” 张仲坚道:“玲珑,他们有铮儿在手,我们还是先走为好。” 塞玉环似乎想到了什么,眼中乍现惊恐,她看了丈夫,又看着叶泽霖。 张仲坚道:“一会儿和你解释,先走。” 他拽着塞玉环,踩着轻功,飞檐走壁离开了。哪怕塞玉环不同意,他也必须离开。叶泽霖的意思很明显,如果他们要杀蔡元长,他一定会阻拦,若他们真杀了蔡元长,叶泽霖不放他们离开。 鱼玄机和老乔走了进来,鱼玄机道:“都办好了?” 鱼尺素屁颠屁颠过去,道:“叔父,都办好了。” 第220章 我的棋子,但不是弃子 鱼玄机道:“既都办好了,那原地休息,明日本官要就地审问。” 叶泽霖指挥两个官兵将蔡元长押下去关着,并派人轮班守着,而他自己歇在旁边的房间。鱼尺素找了两个房间让鱼玄机和老乔歇会儿,待两人歇下后,她跃上屋顶,以刀为枕,翘着腿,浅寐着。 塞玉环被张仲坚带走后,行了一段路,她就甩开了张仲坚的手,怒声质问:“花鸣乔,为什么?” 张仲坚淡淡道:“叶泽霖知道我们的身份了。” 塞玉环道:“他不是早知道了吗。” 张仲坚道:“我是说他知道我是花鸣乔了,他刚才不命人抓我们,是故意放我们离开的。” 塞玉环急急道:“他怎么知道?他不会知道,你不是死了吗? 张仲坚摇头道:“也许他猜到了,至于何时怀疑我不知道,或许花儿也知道了,也有可能还不知道,待鱼玄机审问蔡元长,见见叶泽霖就知道了。”他望着塞玉环沉重道,“侄女婿有句话很有道理,他说蔡元长死在朝廷手里总比死在我们手里要好得多,我知道这样说很残忍,毕竟报仇是你这十年来最大的愿望,可是我们还有月铮和那么多的兄弟,叶泽霖和花儿的立场与我们是对立的,能放我们走,也能要我们的命。” 塞玉环道:“花扶疏怎能如此,你可是她嫡亲的小叔!” 张仲坚道:“法律面前不讲人情,花儿做的已经够多了。” 东方既白,天很快就亮了。 叶泽霖出了房门,便要过去找鱼玄机,恰好鱼玄机三人已经过来。 鱼玄机道:“本官方才在这院子走了一遭,紫檀黄梨做的家具,名贵字画不胜数,瓷器还是景镇出的,正堂摆放的瓷瓶居然是定州特产的红瓷,一只红瓷至少不下上千两,最高的值上万,连宫里都鲜少用红瓷,陛下也不许下头上贡红瓷,蔡元长居然有好几对,这院子起码值个百来万,这宅子堪比皇宫了,当真是有钱呀,本官全部家底也没这百分之一。” 叶泽霖自然听出了鱼玄机话中的嘲讽,他道:“皇宫也没有这么好看呀。” 这二人皆明白,大宋推行朴素节俭之风,蔡元长任节度使不过只有十年的时间,有这么个富丽堂皇的宅子,必是费了不少银子建的。 他哪来那么银子建宅子,必是来路不正呀? 鱼玄机命人打开了房门,他走了进去,只见蔡元长一脸邋遢,像个乞丐,他淡淡道:“听说你妻儿都被人杀了,很痛苦。” 叶泽霖三人也进来了,听叔父慰问一个杀人犯,鱼尺素不悦道:“叔父,他杀人,这是报应。” 鱼玄机很好心道:“罪不及妻儿。 叶泽霖道:“不过是一颗棋子,现在是弃子而已。” 蔡元长眸中呆滞无神,慢慢扬起了嘲讽的弧度,那么的悲凉,那么的哀凄,那么的可笑,棋子已可怜,弃子不更可悲? 他已经做了棋子,那人是要他做弃子呀,杀他妻儿,杀人灭口,那么接下来是否灭他全族? 他一人犯罪,不祸全家,他一家犯罪,不罪全族啊。 他是棋子,更是弃子…… “哈哈——” 他大笑起来,眼角噙着泪光,却没有留下来,这是他留给自己的体面,留给自己最后的尊严。 蔡元长道:“叶泽霖,本官是棋子,你又何尝不是棋子。” 叶泽霖温言道:“我是棋子,但不是弃子。” 蔡元长笑道:“必要的时候你也会成为一枚弃子。” 叶泽霖笑得和沐春风,他道:“我是心甘情愿,无怨无悔,你是不甘不愿,无可奈何。” 蔡元长只笑了笑,不言不语。 鱼玄机让老乔搬张椅之,他正襟危坐着,端起了官架子的姿态,他说出来的话却很犀利:“蔡元长,你心甘吗?你妻儿无辜枉死,你恨吗,你怨吗,想报仇吗?就这样死去,留你的仇人在世上逍遥,对得起你的妻儿吗,对得起你九泉之下的父母吗?” 蔡元长暗笑,鱼玄机不愧是一部尚书,审问不按常规,他甘心吗?他恨吗? 他当然不甘心,他当然怨恨! 他要招供吗?不,他不能。 他可以是蔡家的罪人,不能是蔡氏的罪人。 他道:“鱼玄机,十万官银是我偷的,程文伯是我让杭喻杀的,程文仲、仵作是我找杀手杀的,就是你们遇袭,也是我一手设计的。” 鱼玄机微怔,蔡元长就这么招供了? 好容易啊,比杭喻容易多了。 鱼玄机又问:“还有吗?” 蔡元长道:“没有了。” 鱼尺素心下暗愤,蔡元长犯的罪可不止一项,多的都罄竹难书,他就认这么点罪行。 鱼玄机道:“受贿、买卖人口、非法经营你不打算认了,本官可是有账本为证。” 说着,他接过老乔递来的册子,在蔡元长面前一页一页翻开。 蔡元长看着账本,想起一事,“给你送账本的是谁?” 鱼玄机翻眼白了蔡元长,“你自己得罪的人多,谁要对付你心里没数。” 蔡元长问:“你凭什么说这账本是真的?” 鱼玄机淡淡道:“你刚刚认了,不认,你回答本官做甚。” 蔡元长差点要晕了,愠怒道:“鱼玄机,你偷奸耍滑!” 鱼玄机纠正:“本官这叫兵不厌诈。” 故意顿了片刻,又道,“蔡元长,要供认不讳吗?” 蔡元长缄默不言。 鱼玄机起身,甩了甩宽大的衣袖,道:“你不打算供认不讳,本官也没打算深究,此案到此结束。” 鱼玄机吩咐老乔、鱼尺素处理结案事宜,便走了出去。 叶泽霖迟疑一下,就追鱼玄机而去。 知道叶泽霖跟来,鱼玄机在无人的廊道停了下来,“你是想问本官为何不审问蔡元长。” 叶泽霖点头,他有这个想法,更多是不解,为何鱼玄机不继续审问下去,只要继续审问下去,一定能审出东西来。 他们都知道蔡元长的背后就是清河王。 鱼玄机就廊道的横木坐下,他道:“年轻人,急不来,你应该知道清河王在朝中的势力如何。” 叶泽霖道:“我知道。” 鱼玄机又道:“以一个蔡元长,你觉得能扳倒清河王吗?” 叶泽霖即刻点头,随即又摇头。 第221章 为何不见花儿 鱼玄机一派明了道:“叶泽霖,你心里明白,一个蔡元长根本不可能扳倒清河王,他能在背后操控蔡元长,操控整个案子的走向,同样也能置身事外,撇清干系。以你所说,他志在大宋江山,就有掌控全局的能力,舍弃一个蔡元长,保住自己,才符合他的作风,换句话说,从我们来岳州开始,他就没打算留着蔡元长。” 叶泽霖愤然:“明明机会拖他下水,难道我让放弃,这个机会太难得了。” 鱼玄机很欣赏叶泽霖,但他年轻气盛,想得未必周全,他提醒道: “成功的几率不到一成,你利用这事拖清河王下水,若他反咬一口,说你污蔑亲王,那你将面对的会是什么,叶家面对的又是什么?要是他趁机夺了你叶家的兵权,那么陛下真就一点胜算也没有了,他迟迟不动,不就是忌惮你叶家的兵权?兵权没了,你叶家不会有活路,年轻人,忍耐着,气别太盛。” 他稍稍点道:“蔡元长在洞庭郡已久,势力不少,或铲除或打压或收编,皆在你和陛下的手里。” 叶泽霖平静下来,作揖道:“晚辈明白了。” 鱼玄机看着叶泽霖:“你还有事吗?” 叶泽霖浅笑:“没有了。” 鱼玄机倚着圆柱,在脑中整理着案子。叶泽霖先去找鱼尺素和老乔,见他二人忙着清点蔡元长的财物,只说他有事,就出了宅子。 鱼尺素也猜到叶泽霖为何出去,装作不知道。 叶泽霖出了宅子,一个七八岁的孩童走了过来,递给他一个信封,“哥哥,你的信。” 叶泽霖半蹲身子,道:“小弟弟,告诉哥哥,谁让你送信给我的。” 那小孩道:“不认识,是一个大胡子。” 大胡子?叶泽霖知道是谁叫,拿过了信。 小孩伸出了手:“大哥哥,大胡子没给银子。” 叶泽霖拿出一两银子给小孩,小孩拿着银子,高兴极了,蹦跶着离开了。 叶泽霖依着信上的地址到了湘阴酒楼。湘阴酒楼有三层高,张仲坚订的雅间就在三楼,叶泽霖叩响门,张仲坚道:“是谁?” 叶泽霖道:“是我。” 张仲坚开了门,将叶泽霖请进来。 叶泽霖打量着张仲坚和塞玉环,张仲坚脸上带着笑,塞玉环则一脸不悦,叶泽霖抬手见礼:“小叔。” 张仲坚一脸喜色道:“好多年没有听人叫过我小叔了,侄女婿,你是怎么猜到是我的,花儿也没认出来。” 叶泽霖没有回答张仲坚,而是道:“若是扶疏知道您还活着,一定会非常高兴的。” 张仲坚关切道:“花儿的伤怎么样了,有找大夫给她看吗?” 叶泽霖道:“挺好的,她自己是个大夫,清楚自己的伤势,她用药妥贴,没有发炎,也没有发热,能吃能喝的。” 他往塞玉环看去,塞玉环往后退了退,她有些心虚呀,只听叶泽霖对她言道,“大当家,那声小婶在下就不叫了,若是扶疏肯认你,我便随她称呼,她若是不认,我就不叫。” 他现在还没忘记塞玉环伤花扶疏的那一剑。 张仲坚听花扶疏无碍,便也就放心了,这两天他一直忧心着花儿会不会发热,伤口疼不疼。 他问道:“花儿,她会医术吗?” 自打花扶疏替鱼玄机解毒之后,叶泽霖就相信花扶疏能入杏林医榜前二十凭借除了她师父的原因,更多的是她的真本事,他露着赞赏的笑容:“医术精湛,举世无双。” “大侄女婿,你就吹,那丫头片子才多大呀,纵是她会医术,也不可能到举世无双的地步。”塞玉环言语中有着一两分嘲讽,她这辈子见过医术最高的人只有窦西。 叶泽霖不冷不热道:“满朝文武皆不知如何称象,唯年仅十二的曹冲知道如何称象,可见本事大不大,不在乎年纪。” 塞玉环信或不信,叶泽霖岂会在乎,他娘子有何本事,他知道就足够了。 塞玉环虽是花扶疏的小婶,是他们的长辈,但也是她伤了花扶疏,差点害死花扶疏,所以,他对塞玉环也是没有任何好感,态度上做不到有多恭敬,没刺她一剑给花扶疏报仇,已经是他最好的态度了。 塞玉环讪讪笑了笑,没有再说话,她也大抵猜到叶泽霖对她的态度冷淡,是因为记恨她伤害了花扶疏,她有点心虚,但是这件事,花扶疏是有很大责任的,谁让她挟持了月铮,所以花扶疏也算是自讨苦吃。 张仲坚请叶泽霖就坐,让塞玉环去关门。 张仲坚倒了一盏茶给叶泽霖,对他的态度极其友好亲切,像是看待自家儿子一样,三人聊起天来。多是叶泽霖和张仲坚在说话,塞玉环只是偶尔插一两句嘴。 张仲坚问起了他和花儿何时成的亲,成亲多久,平日喜欢吃什么喝什么,叶泽霖一一回答,至于花扶疏的喜好他只捡些他知道的回答。 张仲坚又问起了他大哥花鸣谦和他嫂子栖蝶夫人及侄儿花月痕的近况,叶泽霖知张仲坚十年未见家人,心底是十分挂念的,都说他们一切安好,又捡了些事件说明。 问完了兄嫂,张仲坚的话又扯回花扶疏的身上,叶泽霖将他知道的关于花扶疏的一切都说了,张仲坚还在不停地询问,弄得叶泽霖都不知怎么回答的,有的话已经说了两三遍了。 最后,还是塞玉环打断了他,“一个事你问好几遍,你不烦,我听得耳朵都起茧子了。” 张仲坚方才结束询问,他迟疑片刻后道,“花儿,她是什么时候开始调查我的事,从哪里查到的,她知道多少。” 叶泽霖如实道:“这事我知道的不多,你要知道具体该问花儿才是。” 他顿了顿,问道,“你想见她吗,我可以安排。” 张仲坚道:“不了,时候到了,我会见她的。” 叶泽霖道:“若是你想见她,就来找我,我安排你们见面。” 张仲坚端起茶盏饮了口茶水,问道:“你就不问我为何不见花儿?” 第222章 另一个案子? 叶泽霖回答:“时机若是到了,小叔自然会说,何必我来问。” 张仲坚满意一笑:“小子,你很懂分寸。” 叶泽霖只淡然而笑,没有做声,非是他懂分寸,而是这件事情有些复杂,他不问自有考量,不问也有不问的好处。 叶泽霖想起了月铮,“初次见月铮时,月铮便以为扶疏是他姐姐,没想到扶疏真是他的姐姐,月铮的眼睛和扶疏很像,都是圆润清亮的杏子眼,也许这就是血缘。” 张仲坚轻叹道:“是啊,其实月铮有些方面和花儿小的时候还挺像的,十年而已,花儿长这么大了,我都认不出了。” “是有些像。”叶泽霖随口道,除了眼睛,他倒不觉得月铮与花扶疏有多相似,月铮单纯人傻,哪有花扶疏机灵聪慧。 他眼底掠过一抹狡黠,他道:“说起来,扶疏的妹妹和月铮也有些相似,大大的眼睛,长长的睫毛,高高的鼻子。” 这是叶泽霖胡诌的罢了,花独舞的相貌随了栖蝶夫人。 这话成功引起张仲坚的兴趣,他道:“花儿有妹妹?我嫂子又生了一个女儿?” 叶泽霖点头,“那孩子叫花独舞,生得可漂亮了,比月铮大一些,也是月铮的姐姐。” 张仲坚知道他嫂子身子不好,所以只有两个儿女,忽听他又多了一个侄女,本来就十分喜爱花扶疏,爱屋及乌,心下顿生了想见一见独舞小侄女的想法。 提到月铮,塞玉环心头一酸,她已经有好几天没有见到儿子了,甚是想念。她原想杀了蔡元长之后,就赴秦州找儿子,哪知叶泽霖阻拦了。 叶泽霖同张仲坚再说了几句,就以蔡元长的案子为由,起身作辞,张仲坚送他出了门,他忽然想起一事,就道:“那日在青云山,那些黑衣人来救你们的人是什么人,为何唤花儿少主?” 叶泽霖在张仲坚耳畔低语两句,就迈步离开了。 叶泽霖一走,门一关,转身就见塞玉环看着他,塞玉环道:“花鸣乔,我想儿子了。” 这世上只有一件事和一个人让塞玉环最放在心上,那件事就是报仇,人就是她的儿子月铮。 张仲坚也很念儿子,他抚摸着塞玉环的发丝道:“我也想月铮了。” 塞玉环道:“方才那小子和你说什么了。” 张仲坚道:“他说花儿是兰陵城主的内门弟子。” 塞玉环一惊,仿佛一块绝世的玉璧砸在她的面前,她道:“这小丫头的背景不小啊。” 兰陵这个地方她是听说过的,兰陵是大宋境内唯一一个不归朝廷管辖的地方,汇聚商贾、医家、江湖等多个势力,还有不少家族势力,十分复杂,很少有人敢打兰陵的主意。 难怪花扶疏敢和她做交易,原来是有兰陵这个势力在背后撑腰,真真是不能小瞧了花扶疏。 叶泽霖在酒楼打了两坛花雕,又找了家饭馆,吃饱喝足后带了个大食笼回到节度使府。 鱼尺素见叶泽霖过来,轻轻放下手中的红瓷花瓶,大步流星迎去,接过叶泽霖的手上的食笼,“哎呀,叶二哥真是贴心,知道我们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老乔收好记录的纸笔,拿过叶泽霖手里的两坛酒,帮鱼尺素将食笼的吃食摆在黄梨木的圆桌上,一面对叶泽霖道:“少将军,大人在蔡元长的书房,你叫他过来吃饭,我和素素先吃了,饿死我了都。”他坐下,抓了馒头大口吃着,也不问叶泽霖是否吃了。 忙活了一大早上,鱼尺素已经饿得不行了,赶忙坐下,端着盛着白米饭的碗大口扒饭,活脱脱的饿死鬼。 叶泽霖往蔡元长的书房而去,请鱼玄机去吃饭。 这时候日头早上了三竿,鱼玄机已经写好了陈述案情的奏本,他道:“看看写得如何。” 叶泽霖仔细浏览一遍,“甚好,案子的经过写得很详细。” 鱼玄机也满意自己写得奏本,他道:“本官写的奏本和卷宗是刑部里头最好的,就像老乔写的尸格也是刑部仵作中最好的。” 叶泽霖扯了扯嘴角。 鱼玄机道:“蔡元长抱了必死之心,本官能耐有限,能审问的也审问了,回京后,本官会上奏陛下,让大理寺介入这桩案子的后续审理,大理寺个个都比本官有能耐。” 叶泽霖不明,鱼玄机先前还说此案结束,怎么又说要大理寺介入,他想再审一遍? 他道,“鱼大人,案子不是结束了吗,怎的又要审理?” 鱼玄机端起白玉灵芝式笔洗端详,“你瞧瞧,这笔洗可是名贵的羊脂玉雕琢而成,出自玉石雕刻大师曹孟德之手,还有曹孟德的私章刻印,没有几千两银子是买不了的。” 他放下笔洗,走到一座装饰架前,从上面拿下一只花瓶,抱在手上端详,看着比端详笔洗还要认真几分。 见状,叶泽霖不禁有种错觉,鱼玄机不是在说案情,而是在赏玩古玩。 鱼玄机抚摸着花瓶,感受它细腻的色釉,欣赏它精美的图样,他道:“这可是前朝的古物啊,前几年,本官去靖安王府吃酒,有幸见到一个和它差不多的,它是真品,不是赝品,靖安王说他是花了三万两银子买来的。” 叶泽霖一头雾水,“鱼大人,这花瓶和案子有什么关系?” 鱼玄机眼睛发直,微微咬牙切齿,“当然有关系了,关系大得很。” 叶泽霖纠正道:“鱼叔,花瓶和蔡元长的案子没有关系,你糊涂了。” 鱼玄机将花瓶小心翼翼放回去,示意叶泽霖低头,叶泽霖把头低了下去,鱼玄机冷不防在叶泽霖的额头上重重弹了一下,他道:“往日见你那般聪慧,怎这时候犯缺了,花瓶和十万官银案没有关系,和另外一个案子有关系。” 另外一个案子? 叶泽霖一脸茫然,他道:“哪个案子?” 鱼玄机一本正经道:“贪污受贿案。” 叶泽霖忽然明白了,他细细打量着蔡元长的书房,木榻、桌椅、几案皆是名贵木材所制,悬挂的字画无一不是名家手笔,插花的瓷瓶也是名窑所出,每处每寸都透露奢华和美感,就这小小的书房,将它换成银子来计算,林林总总加起来大概也有个十来万两银子。 第223章 你对少将军很热拢 叶泽霖以为鱼玄机改变主意,想助他和陛下一臂之力扳倒清河王,心底有点小激动,他道:“鱼叔,你不是说你不审蔡元长的案子吗,怎么又审了。” 鱼玄机道:“这是两个案子,不是一个案子,蔡元长的这个案子就算我想审,也不一定能审呀,贪污受贿案不一定能只涉及了蔡元长,或许还有别人呢,蛀虫能少一个就少一个。” 叶泽霖这才明白鱼玄机为何想要大理寺介入审理,原来是为了调查贪污受贿的案子。如若蔡元长真和其他官员或者地方势力有贪污受贿行为,将其清理干净也是为民除害。 咕咕…… 鱼玄机的肚子作响,他尴尬笑了笑,吩咐叶泽霖,“你带几个人到别的院子看看,清点蔡元长的财物,清点之后归类,打包装箱,写份册子给我。” 叶泽霖应了声是,就叫几个人跟着去别的院子清点蔡元长的财物,打包装箱。鱼玄机便去用膳。 节度使宅子里的财物甚多,清点装箱完毕之后,古玩字画甚多,皆打包装箱,至于那些名贵木材制的家具,一一做了记录。 鱼玄机看了清单,瞠目结舌,古玩字画、金银珠宝记载的数量远远超出他的估量,好一阵才缓过来,他笑了笑:“不知怎的,本官真想将整个节度使宅子搬到京城去。” 叶泽霖震惊之余更多的是愤怒,他的手紧紧握着,一拳砸在茶几上,茶盏摇晃,落在地上,摔个粉碎,“一个国库也没蔡元长那么多钱,这些东西折成银子,几百万两是少的。” 老乔恨恨道:“蔡元长这厮真是我大宋开国以来最大的蛀虫!” 鱼玄机在官场多年,惊讶之后很快就平复了情绪,他淡淡道:“蔡元长是否贪污受贿现在不能定论,也有可能是他买来的,或者是别人赠送的。” 叶泽霖道:“这么多之前的东西,我不相信是蔡元长买的,别人送的。” 鱼尺素也道:“我也不信。” 鱼玄机将清单给叶泽霖,“少将军,你将这份清单整理一下,明日给我。” 叶泽霖拿了清单,鱼尺素反而不乐意了,她道:“叔父,我和乔叔也能帮你呀,叶二哥今日累了一天了,花儿妹子对咱们家有大恩,不能累着叶二哥才是。” 鱼玄机睨了鱼尺素,“你那手字和花儿小娘子不相上下,认得字也没花儿小娘子多,还是算了。” 鱼尺素大受打击,不满看了她叔父一眼。 叶泽霖道:“如今扶疏的字已经好多了,待她伤好了,再练个把月写得也漂亮了。” 鱼玄机听得出叶泽霖护着自家娘子的小心思,懒得戳破。 鱼尺素看着老乔道:“不是还有乔叔吗?” 鱼玄机道:“你乔叔年纪大了。” 老乔看了过来,鱼玄机这话让他有点不满,他比鱼玄机还要小两岁了,就是比鱼玄机显老一点而已。 老乔那目光盯着他,鱼玄机知道自己口误,忙不迭又补充了一句,“我也年纪大了。” 叶泽霖拿着清单走了,叫人找来纸笔,梳理杂乱无章的清单。 鱼玄机望着鱼尺素,目光逐渐凝重,缓缓严肃起来。 鱼尺素被她叔父这样看着,不明所以,很快她就看到了鱼玄机眼中的严肃,在与叔父独处时,她鲜少见到叔父的严肃,汗毛一根一根竖起,背后阵阵阴凉。 她微微颤抖着,“叔,叔父,您看着我做什么,我做错了什么吗?” 鱼玄机看着鱼尺素那张英气秀美的脸,他道,“你对少将军倒是很热忱。” 鱼尺素一愣,很快就明白了鱼玄机的意思,一时慌张起来了,叔父一定是以为她对叶泽霖有非分之想,叔父在教育她的同时,对她的管教也是很严格的! 她连忙摆手道:“叔父,你想多了,我才不会对少将军有不良企图,花儿妹子是我们鱼家的大恩人,鱼家家训之一,有恩必报,要是我对少将军有非分之想,那就是见色忘义,不合我们家的家训。” 又补充了一句,“不管是谁,只要是已婚的或者有婚约,鱼家的人都不能撬人墙角,毁人姻缘,我什么人,您和乔叔不清楚吗。” 鱼玄机很是满意鱼尺素的回答,他道:“素素,花儿小娘子为人热忱,你与她往来叔父非常赞同,少将军人也不错,可做朋友,他毕竟成婚了,而你未婚,平时要注意些分寸,对你和少将军都好。” 鱼尺素拱手作揖:“叔父的教诲,素素知道了。花儿妹子的恩情还是要报的,她叫我上刀山,我就上刀山,要我下火海,我就下火海。” 她坐到鱼玄机的身边,挤着鱼玄机,挨得可近了,“叔父,那叶二哥和花儿妹子是两情相悦,鹣鲽情深,天造地设的一对,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您还是对我放心。” 老乔走近凑趣,玩笑道:“大人你对咱们素素放一百二十心,她不会对少将军不会有想法的,说不定少将军对素素有什么想法呢,素素人美心善,武功又好。” 鱼玄机半眯着眼睛,露着危险的笑容,踹了老乔一脚,“少将军沉稳上进,不卑不亢,足智多谋,用情专一,世家子弟里能找出几个,别坏了人家少将军的名声,再胡说八道,你回家陪娘子女儿闲着。” 老乔就怕鱼玄机逐他出刑部,“别介呀大人,我这人闲不来的。” 翌日,叶泽霖将整理的清单给鱼玄机过目,鱼玄机过目一遍很满意,主要是字写得漂亮,他喜欢。 他带着清单和叶泽霖到了关押蔡元长的客房,对蔡元长进行一番审讯,没有得到多少有用的东西。 鱼玄机有点气馁,他看着蔡元长深深叹息:“没事,你这些东西往后也都不是你的了,充了国库,也比落在某些人手里好,若是你妻儿还在,你这些东西来路正,陛下又不抄你家,这些东西还能还给你妻儿。” 鱼玄机阑珊而归,就审问起蔡元长府中的仆人,尤其是贴身服侍很得蔡元长重用的,一番审问后,得到不少有用的信息。 第224章 我不会笑话您的 鱼玄机让叶泽霖誊抄一份清单和他写的案子奏本一起快马加鞭送回京城。 抄的古玩字画、金银珠宝甚多,鱼玄机和叶泽霖商量之后决定走水路,再改道走陆路。 离罗城最近的渡口只有湘水镇,鱼玄机此人甚是精明,很理智的选择了官方经营的漕运,因为他认为官方经营的漕运安全性比较高。 作为案子的主犯蔡元长,身负贪污官银、杀人等重大罪名,自是要押送回京受审。鱼尺素找了个十分坚固的铁牢给蔡元长坐,亲自将人提了进去,并派了十来人随身看守。 蔡元长那些被查收的财物也是要带回京城的,一箱箱的古玩字画、金银珠宝抬上了车,足足有十来车,鱼尺素震惊过了,现在不由得又惊了一声,看着铁牢里邋遢不堪的蔡元长,臭骂一句,“斯文败类,大宋蛀虫!” 鱼玄机、老乔、叶泽霖各自上了马车,鱼尺素原想坐车的,但鱼玄机要她开路,她也只能弃车打马了。 一行人前往湘水镇。 鱼玄机同叶泽霖算是个忘年交,很聊得来,鱼玄机欣赏叶泽霖的年少沉稳,叶泽霖则是钦佩鱼玄机过人的才华,卓越政治的头脑。 所以,这二人聊起来有说不完的话题,除了吃饭喝水,或者休息,没有一刻是停下来的,听得老乔一直想打瞌睡,偏偏又睡不着,真真是为难他了。 不知过了多久,叶泽霖注意到了老乔,他拿了水囊递给鱼玄机,“鱼叔,您渴了吗,可要喝水?” 鱼玄机真就渴了,灌了几口水,冒烟的嗓子顿时舒爽了。 叶泽霖也渴了,喝了水就觉得有些乏了,遂闭眼小憩。 老乔自顾自喝水,心头有点小失落,大人有了志同道合的小友,就忘记了他这个相伴多年的老友,老搭档。 莫约过了一盏茶,鱼玄机看了眼叶泽霖,以为他睡着了,就凑到老乔那处,勾着老乔的肩膀,低声道:“老乔,那小子平素话也不算多,跟他多说几句就成话唠,再说下去,你大人我的嗓子就哑了。” 鱼玄机凑近,碰到老乔的手,水囊洒了些水,听鱼玄机这话,他那双不大不小的眼睛注视着鱼玄机,貌似是他这个大人自个儿找叶泽霖话聊,怎么好意思反过来说人家是话唠? “大人,您不是可喜欢少将军了吗,还说好孩子都是别人家的。”老乔道,他记得鱼玄机甚是喜欢叶泽霖,这才过了多久,就嫌弃人家了? 鱼玄机道:“喜欢归喜欢,年轻人不能太唠叨。” 老乔忍不住纠正:“大人,好像您比少将军话多一点。” 闻言,鱼玄机一脸难堪,旋即正色道:“小乔,本官平素惜字如金,偶尔话多一点。” 老乔败下阵来,已没有和鱼玄机掰扯的心思了,他宁可人唤他老乔,也绝不想人叫小乔,小乔听起来多像姑娘家啊,他可是个货价真实的男人。 叶泽霖的眼睛睁开一条小小的缝隙,扫了鱼玄机二人一眼,又合上了眼睛,其实他没有睡着,鱼玄机和老乔的对话他一字不漏听了。 他是小话唠,鱼玄机就是大话唠。 抵达湘水镇,鱼玄机一行人去了驿站落脚,鱼玄机吩咐鱼尺素和老乔几句,就跟着驿站的主簿去客房歇息。鱼尺素和老乔依了鱼玄机的吩咐,指挥人将马车上箱子提进驿站,安排地方存放。 叶泽霖知道鱼尺素和老乔能办妥,瞧了天色尚早,找鱼玄机说了一声,就去了商家找花扶疏。 叶泽霖到商家时,太阳恰好落山不久,天色已暗。 听家仆来报,商十三和寇娘子赶忙来迎接,商十三依旧爽朗客气,一口一个妹夫叫着,反倒是叶泽霖有些不自在了,嫡亲的大舅子花飞墨叫他妹夫时,也没有商十三这般热拢。 寇氏瞧出了叶泽霖的不适应,松花绿裙下的脚踢了一下商十三,面上笑盈盈的教训商十三,“瞧你,乐糊涂了不成,妹夫办差累了,还不放人去歇着。” “瞧我,真是的!”商十三这才知自己乐过头了,叫了婢女,“杏儿,带公子去小花妹子那处,给她个惊喜。” 叶泽霖作了辞礼,跟着杏儿去找花扶疏。 商十三看着叶泽霖的背影,轻轻感慨道:“大户人家的子弟都这么讲礼吗?还是我小花妹子爽快,她若是我亲妹子就好了。” 寇氏用帕子打了商十三的手臂,“商十三,这话你说多少遍了,你和小花妹子合得来,和亲兄妹有何区别,只要你认她是你亲妹子,她就是你亲妹子。” 商十三只就发发牢骚罢了,于他而言,那层血缘不是十分重要,重要的是人。 到客房外,叶泽霖就示意杏儿先退下。 屋内,点了蜡烛,火光微弱,这时候正是饭点,花扶疏正在用膳,三巧给她布了菜,就听她道:“你说叶泽霖那厮什么时候回来,都好几天了。” “姑爷是为朝廷办差的,哪有那么快回来。”三巧不厌其烦回答花扶疏,这是她第五次听到花扶疏说了,“姑娘,您若是想姑爷就直说了,我不会笑话您的。” 花扶疏真就直言不讳:“我确实是想叶泽霖了,人说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我都十来个秋了。” 叶泽霖缓缓勾起了弧度,眉目带笑,柔情渐起,那脚就是不踏进屋内。 三巧揶揄道:“姑娘你羞不羞,哪有女儿家将喜欢啊相思啊挂在嘴上的。” 花扶疏不介意三巧的打趣,反而欢喜得很,“你家姑爷就是画上供奉的神仙,皮囊美性子寡淡,不谙情事,我若是不主动些,哪能追到他,将他拉进凡尘。巧儿,女追男隔层纱,我把和你家姑爷之间的那层纱捅破了,我与叶泽霖才能花好月圆。” 三巧对花扶疏充满期待和支持:“姑娘,你这么好,姑爷一定会喜欢你的,巧儿永远相信你。” 花扶疏认真道:“三巧,在叶家除了叶泽霖,我最喜欢的就是你。” 三巧心花怒放:“巧儿最喜欢的也是姑娘。” “三巧,你最喜欢你家姑娘,不怕你未来的相公吃醋吗?” 叶泽霖走进屋内,大大方方在花扶疏身边。 第225章 殿下,你真可怜 被叶泽霖揶揄,三巧面色微红,想起她们的对话,说话都不利索了,“姑,姑爷,您刚回来的?您都听到了?” 姑爷那么正经的人,若是听到了她们的话,不会怪她们轻浮? 叶泽霖道:“刚回来的,不凑巧听了几句。” 三巧看了眼叶泽霖,见他如往日一样温文尔雅,一种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她又往花扶疏看去,见花扶疏脸不红心不跳的样子,她弱弱道:“姑娘,姑爷都听到了。” 花扶疏道:“听到就听到呗。” 三巧道:“您不觉得难堪吗?” 毕竟叶泽霖是那种正经得不能再正经的人了。 花扶疏道:“不难堪,我说,他爱听。” 叶泽霖的耳根子微红,淡淡看了花扶疏一眼。 见花扶疏的柔情似水皆抛在叶泽霖身上,三巧暗自感慨,姑娘的脸皮不是一般的厚,就不能矜持一点吗? 她起身,去给叶泽霖盛饭添筷。 花扶疏左手握筷给叶泽霖夹菜,“你回来怎不给我捎个信儿,我好去接你。” 叶泽霖的目光从花扶疏的脸上移到她握着筷子的左手上,“你还是个左撇子。” 花扶疏倒不是个左撇子,是以前有一回不慎弄伤了左手,师父逼她用左手握筷吃饭,练着练着也就学会了,想起上回她以受伤为由,让叶泽霖喂她吃饭,她应该心虚或者难堪的,但她偏偏不要这样。 她扬了扬筷子,颇为得意道:“左手用筷的人不多,我是以前手折了,师父狠心逼我学的。” 叶泽霖礼尚往来,也给花扶疏夹了菜,“你何时折了手的,痛不痛。” 叶泽霖的菜本是要放在花扶疏的碗里的,花扶疏半道截去,含进嘴里,咀嚼两三下吃下肚,她说, “我十二岁时,爬到树上摘梅子,不慎从树上掉下来,手磕到石头就折了,快两个月才好全,你是不知那两个月我有多难受。” 叶泽霖原想说她自作自受,见她说得认真,于心不忍了。 叶泽霖一面用膳,一面和花扶疏说话,偶尔给花扶疏添菜。 花扶疏越说越上心,若非是叶泽霖时不时提醒,她都要忘记吃饭了。 这你侬我侬的场面,让三巧很尴尬,三下五除二吃了碗里的饭,拾掇着碗筷快步离开,把时间留给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小夫妻俩。 她发誓,以后再也不要和花扶疏同桌吃饭! 花扶疏望着门口,“三巧今日吃得真快。” 叶泽霖注意力不在三巧身上,他道:“你师兄呢,我回来时没见着他。” 花扶疏道:“师兄他在你离开的第二天和穆清就走了。” 叶泽霖道:“这么快,我以为他会等我和鱼大人回来一道回京。” 花扶疏同秦悠然一道长大,甚是了解秦悠然的性子,她道:“我师兄不止是来找我的,更是来找酒喝的,他那般不受约束的人,在京里呆了几个月早闷坏了,若不出来晃荡一下,哪是他秦悠然。” 叶泽霖却道:“你师兄有官职在身,怎可四处游荡?” 花扶疏道:“我师兄生性闲散不假,也非不知分寸之人,待他玩够了就会回京的。” …… 这时候,秦悠然还在洞庭郡内,他在益阳的一家勾栏瓦舍内,勾栏里灯火霓裳,莺歌燕舞。 秦悠然揽着一位曼妙少女的腰,拿着酒壶给曼妙少女喂酒:“美人儿,来来,把这酒喝了,小爷今晚就歇你那。” 曼妙少女捏着帕子娇嗔,“郎君可得说话算话。” 秦悠然拥女子入怀,手在她柳腰上游弋,唇亲吻她的发丝,“如此美人儿在怀,爷当然说话算话。” 女子望着秦悠然,媚眼如丝,风情万种,“郎君喂奴家,不喂奴家不喝。” 秦悠然笑道:“好好,爷喂你。” 秦悠然给女子喂酒,一面同她打情骂俏,真真像是久处风月场所之人。 女子不胜酒力,一壶酒下来已经醉了,双颊酡红,眼眸含着水雾。 秦悠然抱着女子,在她脸上假意偷香一口,“美人儿,酒喝完了,咱们风流快活去。” 女子同秦悠然上了二楼,进了雅间,秦悠然将女子推倒在榻上,倾身上去,点了女子的睡穴,解了她的纱衣扔出去,笑淫淫道:“美人儿,本公子可喜欢你了,别急呀,你别动,爷动就好了……” 屋里活色生香,门外偷窥的人看了几眼,就离开了。 “美人儿,你真香啊!” “美人儿,你肤如凝脂,领如蝤蛴。” “爷好好疼你。” 确定屋外的人走了,秦悠然从榻上下来,穿上外衣,系好腰带,“老妖婆,一刻不盯着本王,你真放心不下。” 从他离开封城那一天,宫里那位太后大娘娘就派人跟着他一路南下,在抵达罗城之前,好不容易将人甩开,才出了罗城,那些人又跟上来了。 他进这勾栏瓦舍,目的就是做戏给宫里那位看,从而降低她对他提防之心。 他提防着老妖婆,老妖婆也在提防他,还要杀了他。老妖婆不是第一次要杀他,那次他回京中毒,就是老妖婆的杰作。 秦悠然从女子房里出来时已是两个时辰之后,这时已是半夜,他出了勾栏瓦舍,穆清就迎面而来,“公子,客栈那已经找好了。” 秦悠然点头,上了马车,穆清驱车往客栈而去。 秦悠然盥洗后换了身干净的月白色软绸衫子,没有脂粉味,没有酒味,整个人舒爽多了,昏黄的烛光映衬着他的脸,五官显得更加好看。 他道:“穆清,过几日本王打算回京了。” 穆清道:“殿下要这么快回京?” 秦悠然苦恼道:“本王是同陛下告假出来的,若是迟迟不回去,陛下怕是要降罪了。本王不过是回京看看而已,陛下就派活给本王,还是吃力不讨好的活儿,本王没见过像本王这么倒霉的王。” 穆清道:“殿下如此烦恼,不若与陛下说说,辞了这巡城司的官职。” 秦悠然道:“你当本王不想呀,本王已经请辞过了,陛下死活不准,本王能有什么办法,这回能出来还是本王软磨硬泡求来的。” 穆清深表同情,“殿下,您真可怜。” 秦悠然骂道:“去你娘的。” 第226章 舒王 穆清回复:“属下的娘早登极乐了。” 秦悠然道:“滚。” 穆清滚了出去。 翌日,叶泽霖带着花扶疏、三巧和十万官银抵达驿站,这时,鱼玄机等人也准备前往渡口。 见了花扶疏,鱼玄机关切问候一番,花扶疏答曰无碍,他方才宽心。 怕花扶疏累着,鱼玄机特意让花扶疏歇息两刻钟,花扶疏拗不过鱼玄机,歇息了两刻钟。 叶泽霖和鱼玄机商量了十万官银的事,鱼玄机的意思是湘息县水利工程要紧,途经资水渡口,可以让湘息县令来领十万官银。叶泽霖觉得鱼玄机的主意甚好,便要替鱼玄机传信给湘息县令,谁知鱼玄机早就传信给湘息县令了。 两刻钟后如约启程,前往官府建造开放的码头,人和物皆上了大船。 一日后,大船改道资水河,又过了一日,抵达了资水码头。 湘息县令前一日就在此等候,知道鱼玄机到了,见了人后才去核对官银数目,领走官银。 花扶疏同叶泽霖提起了想要他陪同她去兰陵之事,叶泽霖犹豫片刻,以公务不便为由婉拒了她。 花扶疏知他有任在身,但听到他拒绝了,还是有些失望。 叶泽霖温言道:“扶疏,待我闲了,再陪你去兰陵可好?” 听到叶泽霖这话,花扶疏顿时化失望为开心。 京中,六月尾声,七月将至。 这日,朝会之后,身着紫色官服的叶世衡刚刚出了宫门,就有一人走到他的身边,同他闲聊几句,便要邀去东京名楼之一的瑞丰楼吃酒。 叶世衡同这位大人只是饮过两回茶而已,且是被人邀去的,平素上朝只打个照面,不算相熟,又想着欧阳夫人还在等他回去用膳,便婉言拒绝了,还意思说他待有空就请他喝茶。 这位大人被叶世衡婉拒,他是不高兴的,却也无奈,摆摆朝服,乘车回府了。 为叶世衡驱车的仆人牵着马车过来,方才叶世衡与同僚的对话他听了两耳朵,便道:“将军,杜尚书府上茶多,他邀您,您为何不去呀。” 叶世衡道:“大顺,你怎知杜尚书府上茶叶多。” 仆人大顺回道:“有一回盛大人邀您吃茶,杜尚书也在,小人赶车回府时您说的。” 叶世衡上了车,拍了拍大顺的肩膀,他道,“顺子,这应酬吃酒固然重要,也是分亲疏远近的,你家将军我同杜尚书只泛泛之交,我是将军,公务多着呢,不去也是可以的。”他进车厢坐着。 大顺刚上车头坐着,就听到车内的叶世衡道了一句,“顺子,大娘子说今日伙房做本将军爱吃的水晶虾饺,快些回府。” 大顺轻笑,就驱车回大将军府。 回到大将军府,叶世衡就往溶梨院而去,脱了朝服,换了件玄色绸衫,就去了膳厅。 欧阳夫人着了身雪青色衣裙,已端坐在膳厅染漆的圆凳上,她还未用膳,在等人回来。 见叶世衡进来,随身服侍的婢女们给叶世衡福身行礼,叶世衡看都不看一眼,直接坐在欧阳夫人身旁的圆凳。 欧阳夫人拿起筷子,夹了个水晶虾饺放在叶世衡的碟子里,“饺子馅是今晨送到伙房的活虾,新鲜着呢,出锅不久,还热着呢,尝尝。” 叶世衡夹起碟子里的水晶虾饺,晶莹剔透,虾馅可见,吃进口中,味道鲜美。 欧阳夫人将水晶虾饺都端到叶世衡面前,“伙房做的饺子比较多,你可以吃个够,我还吩咐了伙房管事的元娘子给老公爹送去两碟,你和老公爹都喜欢水晶虾饺。” 叶世衡眉目微垂,“老爷子若是知道是你吩咐送去的,肯定不会吃的。” 欧阳夫人道:“老爷子会吃的。” 叶世衡道:“为何。”老爷子有多不喜欢欧阳夫人他是知道的。 欧阳夫人笑道:“是如婳的意思,又不是我的意思,我只是吩咐人去知会元娘子。” 叶世衡点了点头。 欧阳夫人给自己盛了碗鱼片粥,吃了几口,就道:“你今日下朝要比往日迟了些,朝中有要紧事吗?” “也不是要紧事。”叶世衡一顿,又改了话,“也算是要紧事。” 欧阳夫人心头一紧,“是西境又起战事了?” 叶世衡看出了欧阳夫人的担忧,就道:“不是,舒郡王给陛下递折子,说自己贬谪在外十几年,悔不当初,如今一身病痛,乞求回京颐养天年,陛下将这事摆在台面上,有的朝臣觉得舒郡王受罚够久了,可以让他回京颐养天年,有的朝臣,尤其是看舒郡王不顺眼的,就持反对意见,我也是不希望舒郡王回来的,他那样的人,我们都清楚。” 欧阳夫人道:“可不是,当年吴家给他害得多惨,吴家大姑娘被逼自尽,吴大人撞柱而亡,吴家大娘子丧夫丧女,没过多久也病故了,只剩了个二姑娘,如今吴二姑娘掌了仙花会馆,居住京城,舒郡王这祸害还是别回来祸害人才好。” 叶世衡道:“多数朝臣觉得舒郡王受罚已久,且是先帝兄长,可以回京,陛下也就准了舒郡王回京的事。” 欧阳夫人看他有些苦脸,道:“那你忧心什么?” 叶世衡反问欧阳夫人:“娘子不会是忘了舒郡王是怎么离京的。” 欧阳夫人反应过来,方才明白叶世衡为何忧心。 当年,就是刚做御史不久的花鸣谦遇到了苦告无门的吴家二姑娘,可怜吴二姑娘的遭遇,带着吴二姑娘求见先帝,状告舒亲王,先帝愤怒至极,要将舒亲王贬为庶人,贬去西南,当时舒亲王母家势大,联和朝臣求了情,先帝改降舒亲王为郡王,抄没舒亲王全部家产,一部分赔偿给吴家,一部分捐给贫苦百姓,剩下的充了国库。 其实,这个结果并不如人意,花鸣谦年轻气盛,嫉恶如仇,不畏权势,带着吴二姑娘再次求见先帝。 先帝召见了花鸣谦和吴二姑娘,同他们说了几句话,最后吴二姑娘主动放弃深究舒郡王的罪责,没过两年,花鸣谦挂官回了苏年。 第227章 是您逼儿子不孝 舒郡王是个睚眦必报的人,花鸣谦因吴家二姑娘同他结了仇,如今花鸣谦不是官员了,只是一介商人,若是舒郡王回京,岂能不报仇。 欧阳夫人道:“要不,你给鸣谦提个醒。” 叶世衡道:“晚些时候,待会我去一趟老爷子那。” 膳后,叶世衡正要去飞院,翠枝来报说四公子叶松言来了。 叶世衡与欧阳夫人互看一眼,心意相通,同去了正堂。 叶松言见父亲和欧阳夫人并肩进来,起身给这二人见礼:“给父亲、母亲请安。” 叶世衡、欧阳夫人坐在首位的木榻上,欧阳夫人吩咐了翠枝上茶。 叶世衡淡淡道:“有事?” 叶世衡冷淡的态度,叶松言已经习惯了,自他懂事起,父亲对他都是这个态度,对他这个儿子谈不上喜欢。 欧阳夫人别了叶世衡一眼,“行了,也不问孩子吃饭了没有。” 她正眼看着叶松言,和颜悦色道,“四哥儿可用膳了。” 叶松言拱手回道:“谢母亲关心,儿子已用膳了。” “坐,别站着。”欧阳夫人温柔道。 叶松言应是,便坐了回去。 他对欧阳夫人这个嫡母既不喜欢,也不是特别讨厌,他长这么大,欧阳夫人一直扮演着贤惠嫡母的角色,从未为难过他。 叶松言看了眼父亲,父亲依然是一副爱搭不理的态度。 见状,欧阳夫人道:“四哥儿可是有什么事。” 叶松言看了眼父亲,又看了眼嫡母,有些不知该怎么开口。 欧阳夫人看叶松言有些别扭,便道:“四哥儿有话直说。” 叶松言道:“祖父的腿又不太好了,不知父亲母亲可有嫂嫂的消息,嫂嫂何时回来,刘太医的医治之法不如嫂嫂的见效快。” “你祖父不是一直在服用你嫂嫂开的药,他又任性不吃了?” 叶世衡轻叹一声罢,又不满起来,“老爷子多大年纪了,说不吃药就不吃,像个小孩子似的,我哪有你嫂嫂的消息,你还是劝你祖父先吃着你嫂嫂开的药,止疼再说。” 叶松言见父亲有赶他回飞院的意思,又心疼祖父,就道:“父亲,祖父吃药没有针灸止疼快。” 叶世衡不悦道:“谁让你祖父自个断药的,我一会儿去看看他。” 叶松言看着叶世衡:“父亲……” 叶世衡道:“你不用看着为父,为父确实不知道你嫂嫂跑哪去了。” 叶松言问道:“嫂嫂不是在兰陵吗?” 叶世衡如实道:“花儿不在兰陵。” 欧阳夫人看了眼叶世衡,言道:“你父亲说的没错,你嫂嫂着实不在兰陵,原是以为你嫂嫂去了兰陵,你父亲派人去兰陵寻了,不见你嫂嫂,又着人打探了,才知你嫂嫂坐船南下,你父亲派去的人顺着运河南下,还不到秦州就没了你嫂嫂的消息,现在还在找呢。” 叶松言微愣,他以为父亲是知道嫂嫂的下落的。他问道:“父亲母亲也不知道嫂嫂在何处。” 欧阳夫人摇头,“不知。” 没有花扶疏的消息,叶松言客套几句,就起身回飞院了。 叶松言前脚离开溶梨院,叶世衡后脚就去了飞院,一见到老将军,就好声道:“老爹,您闹归闹,气儿子就好了,何必拿自己的腿出气,看,又疼了不是。四小子心疼你,到我这儿问花儿的下落,要请她给你的腿止疼,四小子那么孝顺,您就别闹了,成吗?” 老将军拿了个茶杯摔在叶世衡的脚边,怒声:“还不是你惹的事!你若是抬了飞琼为平妻,我就还你安稳日子,你若不答应,谁也别想太平安生,你继续背着忤逆不孝的罪名!” 叶世衡是不好同老子大发脾气,只听着他发怒发火,不改初心,“老爷子,别的事都好说,这事没得商量。” “你个不孝子,是不是非要气死你老子不可!”老将军冲冠怒发,若是此刻手里有鞭子,他一定会抽死叶世衡! 他大手一挥,茶几连同几上的茶杯茶壶摔在地上,叶世衡眼疾手快闪开,不然就要被那些东西砸到他了。 他看着地上的零碎,茶几破了个角,汝窑的天青色茶壶和茶杯是他特意找来的,花了好几百两银子呢。 老爷子不心疼不爱惜他的孝敬,可是,他心疼他的银子呀,那几百两银子就这么没了。 老将军道:“你若是不答应,从今儿起,我就日日叫欧阳溶月来服侍我,她若是不肯,就没资格做我叶家的媳妇!” “你休想!”叶世衡太清楚自己父亲的性子了,他父亲固执不化,他若是叫欧阳夫人服侍他,那一定是要折磨羞辱欧阳夫人。 他可以忍受自己父亲的谩骂,折辱,可以对自己父亲退步,但是,他不会让他的妻子去承受他父亲的责骂羞辱。 老将军冷笑道:“为了一个女人,和你的亲生父亲争锋相对多年,叶世衡,你自己看看,整个大宋找不找得出第二个你。” 叶世衡拾起茶几,往边上退两步,他笑道:“找不出没关系,那儿子就做第一个,父亲,不是儿子不孝,是您逼儿子不孝。” 老将军威胁道:“你要是不同意,我今日就绝食,死了刚好去见你娘!” 叶世衡非常清楚老将军的招数,只要他不同意抬许氏为平妻,老家伙就会拿绝食、搬去别院、折腾欧阳夫人来逼他就犯,绝食这招已经闹过不少回了,他司空见惯了。 四小子没有娶妻,如婳没有出阁,老爷子岂会舍得去死? “您想绝食就绝食,儿子不伺候了。”他把茶几放在手边的椅子上,转身就要走。 叶世衡已经走了好几步了。 老将军叫住了他,“叶世衡,给我回来,为父还有话同你说。” 叶世衡止步,却没有回头,“父亲还有什么事。” 老将军道:“是言儿的事。” 叶世衡这才回身,“父亲请说。” 老将军道:“是时候该让言儿到军中历练了。” 叶世衡不想理会这事,父亲也不是第一次提这事了,他依然是回拒:“他年纪小,还是再过几年。” 第228章 你甘心做一个废物? 老将军就知道叶世衡会拒绝,他不悦道:“几年前,我说要送他去军中,你说他年纪小不同意,两年前你又以他年纪小为由拒绝,如今他已满十八,再不去军中历练,你想言儿他日上战场是个什么都不懂的白丁。老大十岁去军营,叶泽霖是十三岁,言儿是十八岁,不是十岁,也不是十三岁,叶世衡,你听明白没有?” 叶世衡一只耳朵进一只耳朵出,没有理睬。 老将军厉声道:“叶世衡,别装作没听见,老子同你说正经的!” 抬许氏为平妻的事可以缓缓,但叶松言去军营历练的事绝对不能缓! 叶世衡没有做声。 老将军吼道:“叶世衡!” 老将军震天的咆哮,叶世衡下意识捂着耳朵,“老爷子,你能小声点吗?” “别装聋作哑,你到底你准不准。”老将军道。 叶世衡道:“叶家儿子那么多,上不上沙场又不差四小子一个,在家打理庶务,撸猫逗鸟也挺好的。” 老将军手一摸,空空如也,才发现茶几和茶具都被他扔了,握起拳头往木榻一捶,他道:“打理庶务是女人的事,撸猫逗鸟那是玩物丧志。” 叶世衡不认同老将军的说法,“男人也可以打理庶务,撸猫逗鸟也不一定是废物,要不是您就我一个儿子,我还想当个闲人招猫逗鸟,多舒服多快活。” 老将军脱下一只黑靴,朝叶世衡扔过去,叶世衡侧身躲开了,老将军道:“叶家男儿生而为将,是家族宿命,女人娶回家不止生儿育女,还得打理庶务,这是规矩,岂容你乱来。” 叶世衡将老将军的靴子拾回来,扔回给老将军,“老爷子,没事我走了。” 老将军没有穿回靴子,而是将把靴子放在木榻上,叶世衡已经快要到门口了,他又把他叫了回来。 老将军道:“就是你不同意,你老子也有办法将言儿送进军营。” 叶世衡道:“您能将小四送进去,儿子也能将他弄出来。”言罢,叶世衡转身就走。 “回来,谁让你走的。”老将军道。 叶世衡不情愿折了回去,“您有完没完。” 此刻,老将军的脸上全然没有方才的怒气,他忍耐着腿上的疼痛,穿上了靴子,吩咐叶世衡这个不孝子:“言儿不喜欢吃虾,你去伙房吩咐一声,往后不要给言儿做虾有关的吃食,今晨送的水晶虾饺他一个没有吃,还有,告诉欧阳溶月不要再打着婳儿的名义给我送东西,再送一次我扔一次。” 叶世衡喃喃低语:“他也不喜欢吃虾……” 老将军以为叶世衡没注意听,“叶世衡,你说什么呢。” 叶世衡不乐道:“虾是山珍海味,多好吃,挑什么挑,挑食这习惯不好。” “滚。”老将军不正眼瞧人,给叶世衡一个字。 叶世衡不想再吃他老爹的怒火,快步滚了,没注意到躲在屋外的叶松言。 叶松言端着药走了进去,他来了好一会儿了,父亲与祖父的对话他全都听到了,站在老将军面前,他什么情绪也没有,只当做不知道。 老将军几口就灌了药,叶松言贴心地拿着蜜饯递在他爷爷面前:“爷爷,吃几颗蜜饯去去苦味。” “我又不是小孩子,吃什么蜜饯。”老将军的火尚未退去,他别过头去,手却拿了颗蜜饯含在嘴里。 叶松言笑了笑。 老将军吃了一颗蜜饯,又拿了一颗蜜饯,吃了,第三颗蜜饯也吃了,最后整罐蜜饯都拿去了。 叶松言道:“爷爷,我去了溶梨院,母亲说嫂嫂不在兰陵,乘船南下了,现在还未有消息,您这腿还是先吃着嫂嫂开的药。” 老将军嘲讽道:“娶的什么媳妇,成日不在家,往外跑就往跑,还不说去哪儿,还得派人到处找她,这样的媳妇真是闻所未闻,天上地下难找。” 叶松言为嫂嫂辩白:“爷爷,嫂子是大夫,治病救人是职责所在,嫂子师父有命,她不能不从,也不是诚心不告诉我们她在哪里。” “开的药那么苦,什么大夫啊,还是妙娘子的首徒,笑话大牙。”老将军道,“就扎个针,开贴药,还要一百两银子,她坑人呢。” 叶松言微笑道:“爷爷,您是想嫂子了,想她快些回来给您扎针治腿。” “没有。”老将军道,他巴不得花扶疏别回来才好,这个没规矩又不敬老的丫头谁家娶了谁家倒霉。 其实,老将军心底还是花扶疏快点回来,虽然看着不是很顺眼,至少比他那不孝的儿子顺眼。 老将军看着这个他一手调教出来的孙子,他的才能、武功很是出色,在军事方面有独到的见解,丝毫不逊于老大云律和叶泽霖,他差的只是历练的机会。 可是没有实战历练的将军,纵然他的军事才能有多么卓越,也只是纸上谈兵。 如今,叶家军的统帅是叶世衡,哪个世家子弟想要到叶家军营中历练,是要经过叶世衡同意的。 老将军自己在军中还有一定威望,但他儿子叶世衡比他更有威望,若是他儿子认同了叶松言,那么叶松言更容易取得军中将士的信任,更容易站稳脚跟。 叶世衡的认可很重要,可以为叶松言往后成为叶家军新任统帅打下重要基础,这也就是为什么老将军执着于要叶世衡亲自同意让叶松言进去军营。 他道,“言儿,祖父又与你父亲说了让你去军营的事,他还是不同意,你也别灰心,祖父会让你父亲同意的。” 叶松言道:“祖父,若是父亲再不同意,就算了,孙儿当闲人过一辈子也挺好的。” 老将军问道:“你甘心一辈子做个废物?” 叶松言答道:“不甘心。” 老将军哈哈大笑,“这才是我叶家的好儿郎。” 叶世衡去了趟伙房,交待元师傅夫妇两一声,就回了溶梨院。 不久,就遣翠枝去凤阙轩将独孤兰息请过来。 欧阳夫人问道:“你让兰息过来作甚,她前段日子忙着呢,有回云律心疼她,找到我这要我替她分担一下,话才说出口就让兰息给拉了回去,有什么事你吩咐翠枝去办就是了,累着兰息做什么。” 第229章 翻新梧桐居 叶世衡道:“兰息不忙,前两日还去了北娘娘庙求子,我呀特意问了榴枝,她说兰息得了空就去北娘娘庙参拜,有好几回了。” 欧阳夫人泛着心疼,“这傻孩子,真是的。她身子什么情况我们都知道,没有孩子,我们也不会怪她,何苦这样折腾自己,不怀上还好,这怀上了不是要她的命吗。” 叶世衡别了欧阳夫人一眼,“兰息有事忙着,才没有心思去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事,你还以为我是故意累着儿媳妇。” 没过多久,独孤兰息带着榴枝过来了,给公爹和婆母施了礼,就问起公爹找她来有什么事。 叶世衡给独孤兰息派活:“泽霖同花儿成婚仓促,蓬莱居临时做了婚房,泽霖一人住蓬莱居尚可,两人有些拥挤了,若是日后他们有了孩子,小小的蓬莱居更住不下了。梧桐居还空着,往后泽霖和花儿就住那,你找泥木瓦匠重新翻修一下,家具要添新的,就找谭师傅订做,留个库房,嫁妆是花儿的私产,不好放在大库房里,得她自己管理才行。” 独孤兰息点头应着,待叶世衡说完,她提出了意见:“爹,弟妹是十里红妆,一般的库房怕是放心不下,得两个库房才行。” “两个库房?梧桐居才多大的地,整不出两个库房。”叶世衡看过小儿媳妇的嫁妆单子,那份嫁妆单子长得他看一眼就晕了,不想看了。 叶世衡思索片刻,“这样,兰息,你拿着花儿的嫁妆单子去大库房看看,将花儿陪嫁的家什都提出来,待梧桐居翻修好,就搬进去摆着。” 独孤兰息不可思议看着叶世衡:“父亲,这是弟妹的嫁妆,没经过她同意就动她的嫁妆,这不好。” 欧阳夫人笑道:“兰息你误会了,你父亲的话还没说完,你提出花儿陪嫁的家什,再算算它大抵值多少银子,到时候折成银子赔给花儿,如此便不算动了花儿的嫁妆,动媳妇的嫁妆传出终归不好听,你父亲不是那般不知规矩的人。” 叶世衡正是这个意思,他道:“花儿的嫁妆丰厚,家什是订制的,怕是值不少银子,中公不一定有多余的银子陪给花儿,若是中公多余的银子不够,就拿田产来补数,你先算好花儿陪嫁的家什能折成多少银子,报个数目给我,再找泥木瓦匠。” 独孤兰息离开溶梨院,回了凤阙轩,带着榴枝和几个婢女去了大库房。 大媳妇一走,欧阳夫人惦记着叶世衡拿田产陪花扶疏的嫁妆不妥,她说,“世衡,你说要拿田产赔给花儿,我觉得这事不妥当,老爷子是不会同意的。” 叶世衡道:“我爹就我一个儿子,家产都是传给我的,我拿田产陪给花儿,不是送给花儿,霖儿成婚,老爷子一个子儿没出,他能有什么意见。” 欧阳夫人还是觉得不妥,“不行,老爷子肯定会骂你的,要不还是拿我名下的田产铺子赔给花儿。” 叶世衡严词拒绝:“你的嫁妆是留给咱们几个孩子的,泽霖娶媳妇是叶家出的银子,酒席的费用是出了,新房装修和添家什的银子还没出,所以,老爷子是不会有意见的。” 欧阳夫人只好作罢,“随你,我的嫁妆将来还不是平分给霖儿他们三兄妹,花儿的嫁妆够她和霖儿吃一辈子了,我的嫁妆给霖儿多一些少一些,霖儿不会有意见,我只是不想你与老公爹闹得不开心。” “我们闹得不少了。”叶世衡道。 叶世衡无声叹息,他和父亲的矛盾,从来都是父亲找来的。 老将军是故意断了几天药的,为的是逼他儿子早日同意抬许氏为平妻,只他儿子十分坚持,到头来痛的还是他自己,好在孙儿松言甚是孝顺,接下来两三日汤药都是他亲自煎的,亲自送来他面前。 看着如此孝顺的孙儿,老将军心底是欣慰的,抬平妻的事因他要养腿暂时搁下来,但如何要叶世衡同意送他孙儿进军营的事可没有搁下,他整日想着该如何让叶世衡同意。 且说那厢,独孤兰息拿着花扶疏的陪嫁单子到大库房清点。 大库房是府中存放东西的地方,离凤阙轩很近,当大库房的门被打开时,独孤兰息一怔,只见原本只放了一些东西的大库房已是满满当当,全是花扶疏的陪嫁。 花扶疏的嫁妆可以说十里红妆,很是丰厚,除却田地铺子,家什、绫罗绸缎、四季成衣、首饰头面等等,真是有的应有尽有,什么都不缺,这些东西是欧阳夫人安排入库的,并按类分开存放。 是以,独孤兰息不用区分再清点,她带着人到了家什处,依着嫁妆单子开始清点。当她展开嫁妆单子时,着实一惊,单子怎么也有个一丈长,“弟妹果然是十里红妆,花叔父真真是爱女呀,这红妆通京能找出几个,非公主郡主不可比。” 欧阳夫人身边的管事婆子阿萸帮着独孤兰息一道清点,她笑了笑,“大娘子,小娘子的嫁妆单子可不止这一份,夫人那还有两份,小娘子是个粗心的,过门这么久了,也没想起这事,过来同夫人要单子。” 独孤兰息已是惊得不能再惊了,“弟妹家境看着只是一般的富裕,实际富可敌国,花叔父真是低调,低调。” 不多赘言,独孤兰息带着人忙活起来,阿萸和两个婢女负责清点,她负责校对,很快就清点完了。但计算值多少银子,倒是有些费劲了。 诚如叶世衡所说,家什基本是订制的,还有不少是名贵木材制成的,根据家什用料多少,以寻常价码计算,再算上打造的费用,所用家什的花费已过了一万。 这只是大概罢了,与实际花费总是有所出入的。 若要知道这些家什的实际费用,她得去问花扶疏才行,可惜花扶疏还没有回来。 恐自己出错,独孤兰息复算几遍,确认无误才去溶梨院回禀叶世衡。 第230章 为孙绸缪 叶世衡原以为独孤兰息打理着府中事务,没那么快就折算好,不想这般速度,这大儿媳妇果然是个能干的! 为此,他满意而笑,“兰息啊,咱们家的媳妇里在打理庶务这块就属你打理最好,比你婆婆能干多了,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被人这一夸,独孤兰息面带羞色,“哪里哪里,是婆婆教得好,若不是婆婆一把一把地教,事无巨细,儿媳也不能打理好府中中馈。” “你婆婆那桶水有多深我还不知道,她管理家务事儿好是好,哪比得上你啊,夸你就好好受着。”叶世衡真心实意道,这大儿媳妇哪哪都好,就是太谦逊了。 独孤兰息道:“父亲,府中中公现有的银子,除了日常开销,仆妇家丁的月钱,另外祖父今年过寿辰用的银子也得留着,如婳妹妹的及笄之礼,这个且另说,中公的银子是不够陪给花儿,田庄那边也不知道到时候能收上多少租子,这不包括姨娘和祖母名下的,就是收了租子,怕也是不够的。” 她对府上有多少田地铺子了如指掌,铺子多是媳妇的嫁妆,属于私己,收入多少是媳妇自己管理,不算中公。田产庄子有的是因战功而得赏赐,收上来的租子归入中公,有的是媳妇陪嫁,许氏和已故祖母的田地庄子握在老将军手里,所以收上来的租子不归入中公,欧阳夫人名下田产庄子的租子大多算在中公,陪嫁的铺子也是如此。至于她陪嫁的田地不多,所以租子也不多,她自己也要花销,所以不算在中公。 要凑够赔付的银子,中公多出的银子不够,动祖产估计老将军会生气,是以独孤兰息给了叶世衡一个折中的建议,“爹,若是弟妹回来了,您同她说一声,这银子分期给她,弟妹通情达理,也是能谅解的,您看如何。” “这事你不用管了,”叶世衡道,“你去忙。” 孤独兰息辞去,回到凤阙轩,着榴枝去找泥木瓦匠的班子。 这家泥木瓦匠是封京中富贵和官宦人家常用的,翻修质量好,价钱也实惠,叶家以前也用过这家泥木瓦匠。 独孤兰息掌管府上中馈,还得打理田地庄子,素日很忙,很少有闲暇,难得今日有些闲暇了。 榴枝一走,她坐在官帽椅上,往后一靠,姿态慵懒,白嫩的手覆在小腹上,轻轻一叹,她烧香拜佛,坐胎药也了不少,就是花扶疏开的必孕汤,她也吃了一段时间,到底何时才能有孩儿。 她已是花信年华,寻常女子都是几个孩子的母亲了,而她一个都没有。 公婆不会催她,丈夫也不会怨她,可她这心里急呀。 独孤兰息喃喃自语:“不过是受过一点小伤而已,难道我这辈子注定不会有孩子么?” 叶云律一进屋,就见孤独兰息愁眉不展,伸手揉了揉她的眉心,执着她的手柔声道:“兰息,我不在乎有没有孩子,我有你一个就够了,真的。” 独孤兰息眼眶微红,渐渐湿润了,一头扎进他怀中,抱着叶云律的腰,哽咽道:“为什么别的女人能生孩子,我就不能,为什么,为什么……” 叶云律沉痛道:“兰息,别怪你自己,都是我的错,是我没能护着你。” 独孤兰息无声而哭,眼泪打湿了叶云律的衣裳。 翻新梧桐居的事传到了老将军的耳中,老将军只觉叶世衡事多,就让玉枝把他请了过来。 叶世衡怕他爹又是为了抬平妻或者送叶松言进军营的事,于是让玉枝告诉他爹,他不过去了。 玉枝说,老将军是为了翻新院子的事,叶世衡这才跟着玉枝去飞院,他不是两手空空去的,而是带了个物件儿去的。 这物件儿是只虎头虎脑的猫,圆溜的眼睛,长长的胡须,尖尖的耳朵,橘色的毛发裹着胖胖的身子,窝在叶世衡怀里,乖巧得像个姑娘。 叶世衡问老将军的好,不用人请,自己就坐下了。 老将军一看就注意到了叶世衡怀里揣的东西,“我让你过来,又不是让你揣个什么东西过来。” 叶松言服侍老将军汤药,正好也在,他眼尖,一眼就认出了那橘色的胖墩,“橘子。” 那橘胖子很配合地叫了一声,喵。 “什么橘子?”老将军茫然道。 叶松言笑了笑,道:“橘子是嫂子养的狸奴,我送的,性子最是温顺,橘子是嫂子给它起的名字,毛发是橘色的,所以叫橘子,还有只鹦哥叫绿豆。” 老将军有些不悦道:“一个老小子,抱什么猫,不怕人笑话,言儿,赶紧抱走。” 叶松言走到父亲面前:“父亲,把橘子给儿子。” 叶世衡把橘胖子给叶松言,橘胖子是认识叶松言的,在他怀里乖巧得很,祖父和父亲谈话,大概是不需要他在场的,所以他很识趣出去了,老将军也没有拦下他。 老将军不喜废话,直接进去主题,问起了翻新梧桐居的事,叶世衡道:“蓬莱居那么大点地,住两人实在拥挤,以后泽霖和花儿有了孩子,就住不下了,反正都是要搬的,尽早搬好些,若等花儿有了身子再搬,动了胎气可怎么好,老爹,我这是为孙绸缪。” 为孙绸缪,这借口找得真是好,老将军也是服了叶世衡。 他缄默半响才道:“泽霖,他成亲多久了?” 叶世衡微怔,这老爷子最不喜欢泽霖了,居然会问他成亲多久了? 他也不清楚老爹问他这事想干嘛,就道:“快四个月了,要是他俩速度够快的话,明年我就能抱上孙子了。” 老将军叫叶世衡过来,本是想训斥他浪费银子,可听他一说是为了未来的孙子,训斥的心思渐渐消了,只道:“好好翻新,该花的银子得花,别委屈了孙子。” 这个‘孙子’究竟指的是叶世衡未来的孙子,还是他的孙子,大概只有老将军自己清楚了,或者连他自己都不清楚,不知道。 叶世衡眸光一转,暼了眼门外,“老爹,四小子也老大不小了,该有个自己的院子,要不将山月居那个院子打扫出来给四小子住。” 第231章 那儿子就滚了 老将军见叶世衡第一次主动关心言儿,就道:“言儿是不小了,是得有个院子,就按你说的办。” “儿子让兰息报了中公的银子,除了日常开销,仆妇家丁的月钱,翻新装修、添家什的银子怕是不够。”叶世衡起身过去,蹲在老将军身边,伸出手来,“要不您给添点。” 老将军不信:“中公的银子哪里不够,翻新两个院子要多少银子。” 叶世衡起身,坐到茶几的另一边,“是真的不够,儿子还让兰息拿了一千两添补中馈了。” 老将军怒道:“兰息就那么些陪嫁,每年能收进手里的不过几百两银子,她娘家兄弟姐妹多,年年要贴补娘家,你拿了她的银子,你叫她拿什么孝敬她爹娘,把银子给她拿回去了,用儿媳妇的嫁妆银子,你好意思。” 叶世衡一副认栽的样子,“行行,我等会还给她,您打算出多少银子。” 老将军道:“五千两够了。” 叶世衡瞪大了眼睛:“够了够了,老爹你真大方。” 老将军道:“我又不是为了你,我是为了言儿。” 他指着门口,“现钱是没有的,票子倒是有,晚些时候我叫人给你送去,家什该添多少,你让兰息得空过来一趟,我同她说,若没其他事你便滚。” “那儿子就滚了。”叶世衡千恩万谢,圆润地走了。 院外,叶松言抱着橘胖子在院子里溜达,见他父亲出来,识趣地过去,“父亲,橘子给您。” 叶世衡抱过橘胖子,握着它的小爪子,“抱你过去养着真是对了,耗子都少了几只。” 叶松言想同叶世衡说些什么,而他的父亲越过他,径直往院子外走了,望着渐行渐远的父亲,他呢喃低语:“我也是你的儿子,你为什么永远不会注意到我。” 晚间,孤独兰息去了飞院,因为公爹说祖父有事找她,白日她是不得空的,只有夜里来飞院了。 老将军以为叶世衡都和孤独兰息交待清楚了,只知会她一些要求:“你公爹应该与你说了,山月居整修不必太华丽,朴质美观就好,你手头不宽裕,世衡还要你贴补家用,这就是他不对,我这有二百两银子,你拿去孝敬你爹娘,也是我们家的一点心意。” 玉枝将一个茜色荷包放在孤独兰息手中,孤独兰息看着沉甸甸的荷包,却是一脸茫然,“祖父,这?” 见状,老将军以为孤独兰息要推辞,便道:“你收着,出手的东西哪有收回的道理。” 独孤兰息带着不解的心思,只好收下了荷包,老将军又说了几句,就让独孤兰息回去了。 回到凤阙轩,独孤兰息将事与夫君叶云律一说,“山月居要同梧桐居一块整修的事父亲与我说了,可我何时拿私己补添家用了,祖父还给我二百银子,你说祖父这是什么意思,公爹到底在祖父面前说了什么。” 叶云律身着象牙白寝衣,拿着浸湿的帕子走来,递给独孤兰息,他道,“祖父这人脾气不太好,为人固执,心地还是好的,知晓独孤家的情况,也别管父亲在祖父跟前说了什么,祖父给你的就收着,你若还给祖父,他老人家怕是要不高兴了,到头平白挨一顿训斥。” 独孤兰息一面擦手,一面道:“话虽如此,但我心里头是有些不安的,自打我进叶家门那天起,祖父待我可没这么大方过,事头一遭,我能安心吗。” “对比娘和弟妹,祖父待你算是宽厚的。”叶云律想到了他母亲和弟媳妇,又宽慰独孤兰息,“你别想多了,祖父不过是体贴你罢了,没有别的意思,许是祖父觉得你打理中馈井井有条,找个由头奖赏你的。” 独孤兰息笑道:“有道理,勋贵家的夫人娘子哪个不说我能干,持家有道,今儿父亲也夸我了。” 叶云律打趣她,“我的娘子,祖父的银子你能安心收下了吗?你若真的不要就给我,我拿去请弟兄们喝酒。” 独孤兰息白了叶云律,“想得美,我才不给你。” 叶云律浅笑,他了解祖父的性子,兰息收了银子总比还回去的好。 烛火吹灭,两道人影没入夜色中,三更去,五更临,东方既白。 溶梨院,翠枝同两个姊妹给叶世衡和欧阳夫人准备的早膳颇为丰盛,有炒豆芽、豆花、炙羊肉、笋肉馒头、香菇肉包儿、烧饼、蟹黄灌汤、雪花糕、紫苏糕并两道酱菜。 叶世衡今日心情大好,不为别的,只因昨夜老爷子给他添了五千两银子,要知道老爷子抠门得很,手里握着的银子都是留给叶松言的,就是云律成婚的时候,他才出了两千两。 欧阳夫人见他笑容从昨晚挂到现在,着实有些过头了,像个傻子似的,不过她也不忍心笑话他,只由着他乐呵。 翠枝等婢女见将军笑靥如花,就知道他心情极好,虽不知将军因何高兴,但她们也是开心的,毕竟谁也不想服侍一个性子不好的主人。 叶世衡拿着个烧饼,大口地吃着。 欧阳夫人见他的吃相要粗鲁就有多粗鲁,仿佛是回到了以前,特别是和军中将士大口吃肉大口喝酒的时候。 这般饿死鬼的吃相,引得翠枝等人偷笑。 欧阳夫人轻笑道:“世衡哥哥,你是饿死鬼附身吗?” 叶世衡这才注意到自己的吃相不文雅,他没有尴尬,知道欧阳夫人是在揶揄他,笑道:“娘子准备的早膳甚合胃口,为夫能不敞开了吃?” “吃你的。”欧阳夫人睨了他,“别笑了啊,再笑你都成傻子了。” 翠枝等人忍俊不禁。 叶世衡吃着烧饼:“傻子也是你的傻子。” 欧阳夫人面色微红,旋即轻声训斥叶世衡:“正经些。” 膳后,叶世衡正打算去找好友吃酒品茶,五经恰好到了溶梨院,拎着张帖子给他:“将军,盛广志大人得好些上等的茶叶,还有白茶中的银针,邀您明日去品茶,这是帖子。” 第232章 品茶 叶世衡一听‘银针’二字,眼睛乍现光芒,接过帖子一看,果然是邀他去品茶的。 这位盛广志大人在礼部供职,素好饮茶,于茶道颇有研究,同他认识,算个茶友。 “将军,您去吗?”五经问道。 “为何不去,银针可是茶中珍品。”叶世衡道,有好茶品,焉有不去之理? 正好明日他也闲着。 品茶的地点是在盛广志的宅子。 盛广志的宅子也是在城南,不过有些偏远,是以翌日叶世衡早早吩咐人了套车。 早膳后,叶世衡带着礼品就往盛广志家里去。是旁人邀他,他去赴宴是可以不用带东西过去的,但是品的茶是银针,银针千金难求,不带点东西上门,他心头过意不去。 抵达盛宅,叶世衡跟着盛家小厮穿过正堂,到了后花园,很快便看到有一方水池,池中荷叶亭亭如盖,芙蕖娇而不媚,清丽脱俗,端得是好风光。 池边有一处屋子,四面卷帘,叶世衡走进屋内,只见以蔺草为席,跪坐着两人,皆是中年,一个是盛广志,身着檀色软绸长衫,一个是户部尚书杜成美,身着鸦青色广袖长袍,正在饮茶。 两人相对而坐,横放一张长几,杜尚书饮了一口茶,便看到了叶世衡,“大将军来了。” 盛广志回头,果真是叶世衡,就起身迎客:“仲平兄,我还以为你不来了,来来,坐下,成美兄到了好一会儿。” 杜尚书起身,拱手道:“大将军。” 叶世衡回礼:“杜大人。” 几句寒暄后,三人便都跪坐着,叶世衡打量着长几的物件,有茶臼、茶碾、茶磨、水杓、茶罗、茶盏、茶碗、茶杯、汤瓶、茶壶、茶巾、茶筅,茶炉温着水,两三个建盏,竹筛放着茶团。 这是不止要单纯地品茶,还要点茶呀。 点茶是一种沏茶方式,自前朝就有,当下十分流行,文人雅士、达官显贵无不喜欢点茶,便是黎民百姓,闲暇之时也会点茶,邀友人、邻里共品。 点茶可在两人或两人以上进行,也可自点自品,便是人们在斗茶时,也能经常看到它的身影。 点茶是待客之道,也是交友之道,总能给人带来身心的享受,无尽的回味。 叶世衡有好些日子不同好友一起品茶、点茶了,眼下不是心花怒放,也是喜形于色。 盛广志眉飞色舞道:“仲平兄,咱们可是有几个月没有一块品茶了,若不品个够,我可不会放你回府去,好叫嫂子急一急。” 叶世衡大笑道:“广志贤弟,你的茶得备多些,今儿不吃穷你,我不回去了。” “放心放心,我家茶多得你吃不完,”盛广志笑了笑,如数家珍起来,“有西湖龙井,君山银针,毛尖,碧螺春,铁观音,大红袍,冬片,还有许多花茶,多得我记不清了,当然还有仲平兄你的心头好,银针。” 白茶中最名贵的就是白毫银针,简称银针,白茶树的生长条件极为苛刻,因此产量稀少,造就了千金难求的境地。 叶世衡笑道:“我邀你品茶的时候,你推辞不来,我不邀你了,你倒是邀我了,还不沏来银针赔罪?” 杜大人亦笑道:“大将军,你说得对,盛兄,我若不来找你讨茶吃,不知你何时才会想到邀我和大将军吃茶。” 他特意看了眼盛广志,朗声道,“等我同大将军回府,盛兄你匀些茶叶给我们才是,省得我们去买了。” 叶世衡把手放在盛广志肩上,道:“盛老弟,正好我府上也没多少茶了,给我一样来点,花茶也来点。” 盛广志笑骂道:“敢情你俩是来蹭茶的,忒不厚道了。” 叶世衡大笑:“全东京官宦人家就数你家茶种最多,不蹭你蹭谁的,就蹭一些而已,这回你请我,下回我做东,请你去乐丰楼,杜大人也一起,咱边吃茶边吃酒,如何?” 杜尚书道:“盛兄别小气啊。” 盛广志道:“你们要多少我给多少,就怕你们吃不完。” 叶世衡、杜尚书皆笑了。 盛广志也笑了,好似他家茶很多,不怕叶世衡和杜尚书吃完。 茶炉煮的水渐渐开了,盛广志道:“咱不废话了,品茶要紧。” 叶世衡道:“咱们边品边说。” 杜尚书取了个盛水的长柄竹舀递给盛广志,盛广志接过竹水舀,舀热水分别倒入三个茶盏中,盖上茶盖。 这是温杯。 杜尚书把茶壶轻轻推近盛广志,并拿下茶壶的茶盖,盛广志盛了热水倒入茶壶中,盖上茶盖,放下竹水舀,未几,又将茶壶中的水倒进广口瓶中,很是专注,动作优雅。 这是清洗茶器。 盛广志轻轻放下茶壶,取下茶盖。 这时候,叶世衡递了个瓷盅过来,里头装的是白毫银针,其形似针,白毫特别多,如霜似雪,泛着光泽。 杜尚书很有默契的递了个镊子。 盛广志哭笑不得,明明是他邀人品茶的,怎么倒像是大家不约而同凑到一块品茶,他左手接了瓷盅,右手拿了镊子,取适量白毫银针放入茶壶中。 茶叶放够了,叶世衡和杜尚书很自觉拿走瓷盅和镊子,放在一边。 盛广志拿起竹水舀打热水缓缓倒入壶中,盖上茶盖,立即将壶中的沸水倒出。 这是洗茶。 盛广志再度添水,水至七八分满,盖上茶盖。 温杯差不多了,叶世衡、杜尚书、盛广志三个一人端一个茶盏,倒了水,各自放在自己前面。 须臾后,盛广志给三个茶盏添茶汤,只见汤色浅杏黄,清澈明亮,香气清纯,毫香明显。 叶世衡端起茶盏,啜了一口,大为赞赏:“银针不愧是茶中王者,滋味醇厚,清新爽口,唇齿生香。” 他放下茶盏,就道:“盛老弟,银针你打哪弄来的,给我也弄点,多少银子无所谓。” 盛广志道:“银针这东西是个稀罕物,以白茶山产的最好,多数是上贡的,我没法子弄来,这点银针是别人送给我的。” 叶世衡问道:“谁送你的?” 第233章 替清河王府求娶令爱 盛广志道:“清河王啊,他送杜兄一斤,杜兄匀了些给我,如若不然我哪来的银针。” 叶世衡眼底浮上一抹失望。 “仲平兄,银针我是没的,白茶却是还有。”盛广志道,“寿眉还有几斤。” 叶世衡道:“我买你一斤。” 盛广志给他打了折,“半价卖给你。” “成交。”叶世衡很是欢喜,市面上的寿眉也不便宜,半价一斤是他赚了。 饮了银针,杜尚书心血来潮,提议斗茶,以点茶方式进行,谁做的茶好就谁赢。叶世衡欣然答应,盛广志以自家名茶为筹码,谁拔得头筹,任他挑选十种带走。 杜尚书、叶世衡不亦乐乎,这筹码够诱人。 盛广志备的茶皆是茶团,既要点茶,自然得将茶团研成末。杜尚书自告奋勇磨茶,叶世衡同盛广志则闲聊起来。 杜尚书取了龙井茶团放在茶碾碾碎,将碾碎的茶放在茶臼捣一遍,用水杓将茶末盛到茶磨上小孔中,进行研磨,这是为了茶末研磨得更细腻。 他的动作一气呵成,一看便知他于点茶十分熟悉。 盛广志与叶世衡闲扯的不是公事,也不是诗词歌赋,而是像女人闲聊一样,说起自家孩子来。盛广志简略说了自家的几个孩子,而后问起叶家的孩子,“仲平兄,我记得你家如婳祥符年间生的,如今是十五了,还是十六了,年纪大有些记不清了。” 叶世衡道:“满十五了,本该在生辰那日行及笄之礼的,因她二哥不在家,不愿行及笄之礼。” 盛广志道:“议亲了吗?” 叶世衡回他,“没呢,年纪还小。” 盛广志不以为然,“女子十五及笄,即为成年,有的女儿家十二三岁就开始议亲,待及笄后就出阁了,如婳这年纪不小了,过几年就是老姑娘了。”他又问叶世衡,“是没人选吗?” 叶世衡道:“你有介绍?” 盛广志道:“倒是有个人选,出身门第都配得上你家婳儿。” 叶世衡很好奇,“是谁?” 盛广志凑近叶世衡,在他耳边道:“清河王世子。” 叶世衡微怔,“赵珏?” 盛广志笑道:“就是清河王府的世子赵珏,世子我见过两次,谦逊有礼,谈吐不凡,相貌也不错,我瞧着和婳儿很相配。” 叶世衡脑子飞快转一圈儿,发现他对清河王世子一点印象都没有,甚至没有听周边的人提过清河王世子。 盛广志识人的眼光不错,也见过清河王世子,他说清河王世子不错,应该是不错的,可是,清河王世子再好,叶世衡觉得他和自家闺女不相配。 不是清河王府配不上他大将军府的门第,而且他觉得自家女儿花容月色,娇羞美丽,在偌大的东京,找不出一个和他女儿登对的人。 见叶世衡呆愣,盛广志扯了扯他的袖管,“仲平兄,你觉得清河王世子如何?” 叶世衡却道:“你怎么想着给我介绍清河王世子了呢。” 盛广志看了眼杜尚书,杜尚书充耳不闻,只回看他一眼。 盛广志道:“前几日,我到成美兄府上吃酒,正好清河王也在,我嘛,同成美、清河王有几分交情,成美的小女儿要说亲,我们凑趣一块给成美找女婿。席间,清河王也起了心思想给世子说亲,他说世子在大长公主生辰的球会上对你家姑娘一见倾心,之后茶饭不思,人都瘦了一大片,知道我与仲平兄你交情不错,托我做个伐柯人,我见清河王言辞切切,端是个好父亲,遂答应了这事,邀你过来主要是品茶,顺便提一下这事。仲平兄,你可有什么想法。” 叶世衡道:“贤弟保的媒自然是好的,我也听人提过世子,是个不错的人,若说有个什么想法的真没有。” 盛广志听不出叶世衡有和清河王府结亲的想法,又道:“婳儿是你的嫡女,也是最小的孩子,出身高贵,清河王是陛下嫡亲皇叔,清河王妃亦出身名门,和叶家是门当户对。我全不是因为清河王爱子情切,才应了这事,实在是觉得世子对婳儿一往情深,我颇为动容,也是觉得婳儿和世子很是相配,才与你提这事。” 听了盛广志这话,叶世衡心底涌上波澜,尤其是前头一句,清河王是宗亲,手握兵权,权势滔天,清河王妃出身名门,其母家也是一股强大的势力,若与清河王府联姻,天下百姓、文武百官会怎么样看待叶家? 天下百姓、文武百官如何看待叶家不要紧,重要的是陛下会如何看待叶家? 思及此,叶世衡不由得惶恐,不安,甚至不敢去想象,若叶家真与清河王府联姻,面对的将会是什么。 任凭心底如何风起云涌,五味杂陈,叶世衡面上保持着云淡风轻的模样,他道,“婳儿得世子青睐,是她的福气,只是婳儿年纪尚小,不知规矩,素日又被她祖父、母亲、兄长们惯着,什么针织女红一概不会,不学无术,空有一副皮囊,华而不实,怕是配不上清河王世子。” 杜尚书一听就知叶世衡没有与清河王府结亲的心思,忍不住道:“哪有大将军这样贬低自己女儿的,哪个孩子不是父母的掌中宝,珍贵异常。” 叶世衡往杜尚书看去,心下却道:我不贬自家女儿,难道要当着你们的面贬低清河王世子?我找死吗? 清河王世子是哪根葱,本将军不认识,他说喜欢我女儿就喜欢我女儿,想娶就能娶? 想娶我女儿,做梦! 盛广志道:“仲平兄,我只是提一提罢了,应与不应全在你的手里,若你不应,我回了清河王便是,这没什么的。” 叶世衡轻叹一声,说出拒绝的原因:“贤弟和杜贤弟有所不知,我叶家几代下来才得了婳儿这个女儿,自是如珠如宝待着宠着,婳儿与我亡故的母亲许若槿生得甚是相似,我家老爷子对这个孙女儿宠溺入骨,他曾说婳儿的婚事得他来操办,不许我与她母亲插手。” 第234章 本王为帝,先生为王 “虽说自古婚姻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不与我家老爷子商量商量,便与清河王府议亲,一则是我犯了不孝,二则这是在贤弟府上,人多口杂的,怕是我应了还没等到议亲的时候就传出去了,清河王殿下是皇亲贵胄,若是议亲不成,岂非让人笑话,清河王府的颜面要紧,女儿家的名声也重要。” 他又道,“咱们都是成婚了的,同夫人相濡以沫半辈子了,都知道婚姻是一辈子的事,马虎不得,须细细经营。婚姻不是一个人的事,而是两个人的事,夫和妻这两个字能不能牢牢拴着不分开,且看双方的心意如何,两人有心有意,懂得经营,自能长久。若两人无心无意,亦或一人有心有意,一人无心无意,便是婚姻能持下去,那也是不幸福的。议亲这事得慎重,我总要问问婳儿的意思,若是她无心于世子,做父亲的也不能逼着她上花轿,不是害了两个孩子吗?两位贤弟也是为人父母的,能理解我这个做人爹爹的心思。” 这通长篇大论下来,叶世衡一个疼爱子女,处处为子女着想的慈父形象油然而生。 盛广志一知半解,有一点他明白的,子女婚事马虎不得,他道,“合该慎重,不管出身多好的男儿,得闺女喜欢才行,不能牛不喝水强按头。” “是这个理儿。”其实,杜尚书听得不大明白,但他还是点了头。 这事就这样翻篇过去了。 杜尚书的茶末也用茶罗过筛好了,为使茶末更细,杜尚书又磨了一遍过筛一遍茶末,最后得到茶末细腻如尘。 点茶的容器是建盏,绀黑色的,在一水天青色茶具中尤为醒目,一人一个建盏,一人一个茶筅,开始斗茶。 第一步,温盏。 第二步,投茶。 第三步,调膏。 第四步,注汤击拂。 第五步,添汤击拂。 第七步,调细,即可得到一份绵密的茶汤。 最后,叶世衡点的茶最好,夺得斗茶头筹,捧着茶叶,满载而归。 叶世衡一走,杜尚书也准备回府,盛广志送他到门口,临走时,杜尚书道:“贤弟,大将军婉拒与清河王府说亲,你觉得大将军的理由几分真几分假。” 盛广志笑了笑,道:“都是真的,他就这个女儿自然是当宝贝供着,女儿的婚事自然要以女儿的想法为准,至于他说的什么不孝啊,颜面名节啊,全由老爷子做主之类的,你听听就算了,这些不必当回事。” 杜尚书问道:“为何啊?” 盛广志道:“认识叶世衡这么多年,他打年轻时就是个不重视规矩颜面的人,当年为了抱得美人归,不顾他爹的意愿,也不管规矩礼教,自个儿请了媒人,自个儿上欧阳院正家求亲,这事闹得沸沸扬扬的,最后还是他家老爷子拽了他回来,依着规矩不情不愿上门求了亲。亏得他人品好,不然我可不与他处朋友,年轻时恣意荒唐,当了父亲之后,叶世衡这厮愈发稳重了,成为他比父亲还出色的大将军。” 杜尚书哂笑。 盛广志又道:“帮你说的我都说了,仲平兄不同意,也不好勉强,他爱女如命,你如实回了清河王就好,想来清河王也不会说你,强扭的瓜不甜。其实,也不着急回复清河王,仲平兄说得问问他女儿的意思,不若过两日等他回复了,你在答复清河王也是可以的。” 杜尚书点头,登上马车就回府了。 其实,清河王托的伐柯人不是盛广志,而是他。 那日下朝后,他邀叶世衡吃酒就是为了替清河王问问叶世衡的意思,只是叶世衡拒绝了他的邀请。 于是,他邀了盛广志到他府上,让清河王以一个父亲的身份委托盛广志做了伐柯人,同叶世衡说项。 他回府后,本想着要不等叶世衡回复后再答复清河王,但细想之后,还是派贴身侍从给清河王府送了封信。 此时,王府私人小书房中,清河王召见了一位身着玄衣戴着帷帽的中年人,此人便是从岳州回来的白言朗,而他对面的正是大宋鼎鼎有名的亲王,清河王。 清河王也是中年人的模样,虽上了年纪,不过他的容貌要比白言朗要俊朗一些,身着绛紫色的常服,也掩饰不了由内而发的皇族贵气。 白言朗大概说明了岳州之事,清河王听罢只点了头,不作任何说辞,一脸平静。 白言朗问起一事:“那个红衣丫头找到了吗?” 他问的这个红衣丫头就是在洛阳追杀他的人,据说他曾经的师妹的徒弟,追杀他已有一年之多,待他回头调查这丫头时,怎么也查不到她的半点踪迹,像是无此人一般。 清河王淡淡道:“还在调查中,尚无消息。” 白言朗郑重道:“必须找到她,她既是我师妹的徒儿,定然知道我师妹的下落,找到她就等于找到我师妹,得宝藏先要齐集梅花令和梅花后人,二者缺一不可。” 清河王问道:“白先生,非得是你师妹不可吗?” 白言朗点头:“那丫头非梅氏血亲,只能是梅花传人,不是梅花后人,梅花后人只我师妹一人,只有我师妹才能开启宝藏,其他人一概不行。” 清河王道:“本王若有消息会告诉你的,你先去忙。” 白言朗抬手作揖,转身离开,行至四五步,回头道:“王爷答应在下的事不要忘记。” 清河王认真道:“本王自是不会忘,他日本王为帝,白先生为王。” “王爷记得就好。”帷幕之下,白言朗满意一笑,便离开了。 白言朗一走,清河王深邃的眼底浮现一抹不屑,“欺师灭祖忘恩负义之徒也配想王爵?” 仆人送来了杜尚书的亲笔信函,清河王看后不久,世子赵珏就找来了。 世子给清河王问了安,便问起了与叶家说亲之事,“爹爹,孩儿听说大将军到盛大人府中赴会,盛大人可提了那事,大将军同意吗?” 清河王看着儿子,他满脸的期待让他有那么一瞬不想告诉他叶世衡不同意两家议亲的事,还是告诉了他,“盛广志提了,叶世衡没答应。” 第235章 本王打断你的腿 清河王世子垂下了头,一脸失落,旋即又抬起了头,他道:“可是大将军不信孩儿对如婳姑娘的情意,要不孩儿亲自到大将军府同大将军说明。” 清河王气得不打一处来,骂道:“去,你只管去,你不要脸面,本王还要呢,你敢去,本王就打断你的腿!全京那么多世家女儿,又不缺叶家一个,你非她不可吗?” 世子认真道:“别家女儿再好,孩儿都不要,孩儿只要如婳。” 清河王无奈拍了拍世子的肩头:“你心系叶家女儿,为父再想想办法,一定会说服大将军的。” “谢爹爹。”清河王世子高兴地走了。 清河王去了清河王妃的院子,以为女儿毓容郡主会在,却是不见她,便问了女儿,王妃笑道:“容儿近来玩得疯,隔三差五就出府找她手帕交的姐妹玩。” 清河王道:“且随她玩,女儿家的在家就那么十来年,日后出了门子,想玩也没得玩了,不必掬着她。” 清河王妃温柔浅笑,问起了与叶家议亲的事,清河王如实告知了她。这么个结果是清河王妃预料不到的,她以为叶世衡会答应同意议亲的事。 她有些不高兴,以清河王府的门第,娶一个武夫家的女儿,是叶家高攀了。高枝都递到叶世衡的手上了,他居然不接。 清河王妃道:“不同意就不同意,咱们王府也不稀罕叶家的女儿,真真论起身份来,叶家是配不上咱们王府的,叶家那个女儿空有容色,实际上一无是处,着实和阿珏不相配。” 清河王不以为然,“话不可怎么说,叶家是开国元勋,随太祖爷南征北战,打下大宋疆土的文臣武将何其多,大宋立朝后,这些功臣打压的打压,削爵的削爵,流放的流放,没有几家能熬过三朝,朝廷上的争斗是没有销烟的战争,叶家至今屹立不倒,兵权在握,可见其不简单了,叶家一门忠烈,说起门楣来,朝中没有几家能比,便是后来的宁家、顾家、罗家、陆家也是及不上的。” 仆人送来了茶水,清河王妃亲自端给了清河王,就道:“王爷,如今京中人家说亲哪个不是出身门第一起看得,叶家的门楣摆在哪儿又不是没人瞧着,出身始终是个笑话,那宁家、顾家、罗家好歹也是出了侯爵的,陆家还出个皇后,便是太后大娘娘、娉婷公主也是出自陆家,这几家祖上是名门,叶家的祖上不过是草莽贱民的出身,连个侯爵都没混上。” 清河王吃了几口茶,茶盏往方几上一搁,看着清河王妃一派头发长见识短无知的模样,“王妃说得不妥当,如今朝中人家说亲,没几个看人家祖宗十八代是什么出身,只看当下,叶家是百年家族,身受帝宠,大宋能开朝,叶家近一半的功劳,不说侯爵,便是异姓王也是担得起的,同太祖开国的功臣,尤是得了爵位那些,大多安于享乐,不图上进,掺合朝廷争波,最后没落得好下场,没落家族,叶家恰恰是看到了这点,不受封爵,不入争端,明哲保身,方能安然,传承至今,那顾家、宁家是封了侯爵,有哪个是过了三代的,顾候卷进襄王的私盐案,以致家族没落,宁家同顾家是姻亲,因顾家受了冷落,宁候长子是个不长进的,犯了事,最后还不是被夺爵了,两个曾经声名赫赫的家族就这么败了,虽说叶家是武将,却没出过庸人啊。王妃,我这做父亲自然得为珏儿考虑周全,更得为王府打算,叶家是个很好的选择,出身没那么重要。” 清河王坚持与叶家说亲,清河王妃还是不太愿意的,她道:“叶家门第倒是不矮,可他家的媳妇没一个是出身好的,那欧阳氏的父亲是个太医院的院正,长媳孤独氏只是小小六品官员的女儿,那过门不久的新娘子还是个卑贱的商女,品行不端,与这样的人家做亲家,你不怕人笑话,我还怕呢,再说了,叶世衡不是拒绝了吗,说亲这事得黄了,还是叫你儿子早些死心。” 清河王道:“黄不了的,你过个几日个办宴会,邀几个夫人娘子聚一聚,欧阳夫人与胡将军家的娘子,华平夫人颇有交情,她们也邀上,找个机会同欧阳夫人说说这事,都是为人母亲的,你提这事会好得多。” “好,听王爷的。”尽管心头不大乐意,清河王妃还是应了这事。 且说叶世衡回到府中,着人放好他得的斗茶彩头,就去了飞院,探望老爷子后,便回了溶梨院。晚间,与欧阳夫人说起了清河王求亲的事。 欧阳夫人知自家女儿容色秀丽,得不少人喜欢,但是被皇亲看上还是意外的,她道:“这是大事,你回绝得好,皇室宗亲多少,哪个亲王郡王不是三妻四妾的,咱婳儿性子单纯,大宅子里的弯弯绕绕应付不来的,要找女婿也得找人口简单,夫婿敦厚上进,公婆慈爱的人家。” 叶世衡道:“这事还是问问婳儿,总得听听她的意思。” “关乎婳儿终身大事,是要听听婳儿的想法。”欧阳夫人颇有认同夫婿的意思,想到碧玉年华的女儿,又道,“别管清河王世子对婳儿真心不真心,便是他是真心的,我也是不希望婳儿嫁入王府侯门的。清河王位高权重,倘若与他王府联姻,怕是会引来不必要的猜忌和争端,咱们叶家也有可能不太平。” 叶世衡揽着欧阳夫人的肩膀,语重心长道:“在我心里,家族安危和婳儿的幸福同样重要,放心,这事不会成的,婳儿也不会嫁给清河王世子的,叶家有叶家的祖训,没人能违背,女儿也一样。” 欧阳夫人抱着夫君的腰肢,“我知道的,所以啊公公才娶了婆婆,你娶了我,霖儿娶了花儿。” 清河王府本是就是一股庞大的权势,叶家手握兵权,联姻便是强强联合,且不说其他人会如何作想,可作为大宋之主的陛下未必容忍两股势力联合,这也违背了叶家祖训。 第236章 你认识唐焕离? 不与皇室、权势家族联姻,不与权势集团牵连过密,是叶家的保身之道,也是每个叶家人必须谨记在心,不容违背的祖训。这也就是叶家娶妇不重门第的真正原因。 不与皇室、权势家族联姻,不仅是叶家男儿要遵守的,也是叶家女儿不可违背的,所以,与清河王府联姻之事,叶世衡根本不会考虑。 欧阳夫人言有不妥,叶世衡纠正她的话,“月儿,我娶你不是因为叶家的规矩,而是因为我心里有你,正如父亲不会忘记我母亲,云律钟情兰息。” 欧阳夫人面带羞色,捏了一下叶世衡的腰,“知道知道。” 翌日,欧阳夫人就到画楼找女儿。 如婳今日穿了身鹅黄色的襦裙,手挽轻纱,挽着发髻,鬓边戴着珠花,容色秀丽,活脱脱的天仙子。这般美丽的女儿,谁家俏儿郎才能相配啊。 如婳给欧阳夫人行了礼,就挽着母亲的手臂,“娘亲您怎么来了?” 欧阳夫人道:“来瞧瞧你,转眼你都十五了,长大了,母亲也老了。” 如婳笑道:“母亲哪里老了,女儿若与母亲一块出门,见到的人一定以为我们是姐妹。” 欧阳夫人话不多说,就道:“婳儿,你十五了,差不多该说亲了,你可有什么想法。” 如婳白嫩的小脸染上红晕,像朵娇羞的水中芙蕖,“娘,女儿还小呢,说亲的事不急,女儿还想多陪您和爹爹几年。” 欧阳夫人道:“若是父亲母亲给你说了王侯人家,你可愿意啊。” 如婳摇头:“王府侯门墙高水深,女儿不要。” 欧阳夫人很满意如婳的回答,王府侯门的门槛太高,水太深,人情关系太复杂,不适合如婳这个心思单纯有些骄纵的孩子。 和女儿又说了好一会子话,欧阳夫人就回溶梨院去了,同叶世衡说了一下女儿的意思。 叶世衡也是对如婳那话极为满意,他道:“不愧是我叶世衡的女儿,她担得起天下最好的儿郎,世子不是好个人选。” 于是,清河王世子彻底从叶世衡择婿的名单上剔除。 当天下午,他写了信,委婉说明如婳对清河王世子无意,叫五经将信送到盛广志府上,正好,杜尚书也在盛家吃茶,便也看到了叶世衡的信。 杜尚书道:“这回我是彻底死心了,估计王爷不会再来找我说项了。” 盛广志也道:“更不会来找我,少一桩事,多饮一杯茶。” 杜尚书已经告知了清河王叶世衡的意思,这封信就没有送到清河王府,而是随手放进茶炉里焚烧了,免得伤了清河王和世子的心,日后见面尴尬。 夕阳斜照在大运河的水面上,半江瑟瑟半江红。 花扶疏站在甲板上,着了身橘红色的衣裙,落日的光辉打在她的身上,反而柔和几分,清秀的小脸在落日余晖中平添了两分美丽。 她凝望着江面,欣赏此刻的景色,侧首一看,身旁的人才是真正的美景,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便是再美的景色也及不上他一分,至少在她看来。 “看什么?”身侧的公子忽然道。 花扶疏已为色所迷,“看你啊。” 叶泽霖面色微红,在落日余晖的映照下并不明显,“我有什么好看的。” 此话一落,叶泽霖忽然有些后悔了,以花扶疏的性子,给了她杆子,一定会顺着爬上去。 果不其然,她真就爬了上来,她道:“在我心里你最好看,卫玠也比不上你。” 叶泽霖的耳根子也红了,好在花扶疏的目光转移了,否则必然看到他的窘态。他不大喜欢花扶疏说露骨的话,只要她说情话,总怕她说着说着便露骨了。 他赶忙转移话题,“扶疏,你说你小叔是落崖而亡,没有找到他的尸骨,你能确定他死了吗,或许他还活着呢。” 花扶疏眼底涌上一抹感伤,小叔于她而言总是一件心痛的事,她摇头道:“小叔是不可能活着的,我足足在北岭待了大半年,去过小叔落崖的地方,那悬崖很高,悬崖之下是河流,人掉下去生还的机会微乎其微,纵是小叔当时落崖没有死,也不可能活着离开,河流的下游是一片深林,那里出没的猛兽毒虫蛇蚁甚多。我也曾怀疑过,当年唐焕离将军没有找到小叔的尸体,会不会小叔其实还没有死,其实,我的想法很天真,当我踏进那片林子时,我就明白了,小叔是不可能有生还的机会的,你不知道,我进了那片林子不久,就不幸被毒蛇咬了一口,要不是我会一点解毒之法,不然就交代在那儿了。” 见她情绪有些低落,叶泽霖便想告诉她花鸣乔尚在人世之事,可转念一想,花鸣乔不愿和她相认,便是不想连累她,且花鸣乔有他的打算,他既然活着,迟早有一日会与她相认,他想,花鸣乔更想亲自告诉她他还活着的事,也就打消了念头。 叶泽霖安抚她一两句:“扶疏,我听说人死了以后,就会变成天上的星星,小叔也会变成星星,纵然他不在的身边,他一定在天上看着你,陪着你。” 花扶疏心头微暖,“我知道,小叔他永远在活在我心里。” 见她脸上的低落伤感褪去了,叶泽霖微微一笑。 “扶疏,你刚刚说了唐焕离,你知道?”叶泽霖像是随口一问,心头有却一两分谨慎。 听花扶疏提到了唐焕离,叶泽霖才记起来,这个唐焕离是岭北军中的一位将军,在北岭军中颇有地位,他曾是叛将霍青麾下的将军,后来,清河王掌了北岭军权,唐焕离就在清河王手下任职。 那年,他出征北辽,在北岭和唐焕离有过数面之缘,此人颇有才干,如果说清河王是北岭的第一把手,那么他就是第二把手。 “知道啊。”花扶疏淡淡道。 听到花扶疏的回答,叶泽霖蓦然地一紧,“你认识他?” “认识啊。”花扶疏觉得叶泽霖有点奇怪,她认识唐焕离有什么不对吗? 第237章 张二当家来的快 叶泽霖看着她清秀的小脸,一双水润的杏眼很是干净无邪,不参杂任何杂质,他眉宇微蹙,“扶疏,我说的唐焕离可是北岭军中的一员大将,你认识的唐焕离也他是吗?” 花扶疏微微一愣,顿时恍然大悟,他是在试探她,套路她? 从她提到唐焕离时,知道她没有防备之心,不动声色地一句一句开始试探她,套路她,好狡猾的一个家伙! 她心底的警钟暗生,更懊恼自己为色所迷,不谨慎一些,粗枝大叶,提到唐焕离,让他钻了空子。 这个时候否认不认识唐焕离是不可能的了,索性她大大方方承认了,她微笑道,“原来你说的是他呀,你也认识他吗?巧了,我认识的也是他,你和他怎么认识的,认识多久了,跟我说说。” 叶泽霖浅笑:“不如你先说说你怎么认识的唐将军,我再告诉你我怎么认识唐将军的。” “好好,我先说。”花扶疏就知道叶泽霖不会轻易告诉他怎么认识的唐将军,于是乎,她陈述了一个颇长颇为‘巧合’的故事, “我同你说过我托我师父和师兄调查我小叔的事,这不是他们调查无果吗,所以我呢就亲自去了一趟北境,我师兄和师父虽然调查不出什么有用大的东西,却也不是什么都没有用,我总结了他们的调查信息,把重点锁在唐将军和钟副将、魏副将的身上,这三人当时跟着霍青将军,颇得重用,说不定会认识我小叔,我到北境之后,先是查了查钟魏二人,结果一无所获,只好寄希望于唐将军了,这时候我到北境已经有一个多月了。 我本来想着,干脆劫持唐将军逼问他,可是北岭军营太多人了,就我跟三巧两个根本不可能劫持唐将军,我和三巧在军营附近蹲了好些天,就是不见唐将军独自一个外出,所以劫持这个计划就取消了,这个法子不行,我就得想其他的法子,就一直在想啊想啊,想了几天也没想出一个法子来……” 叶泽霖听得她一通无关紧要的废话,淡淡地打断了她道:“说重点。” 花扶疏只得结束了繁琐的细节,总结重点:“劫持不了唐将军,我就想了一个主意引他出来,所以我去了细叶城,唐将军的夫人住在细叶城,我给她夫人下了毒,然后去给她解毒,唐将军得知夫人病重,就从军营回来,我表明身份,他就把他知道的告诉我了,包括他放走大当家的事。” 叶泽霖不禁失笑:“就这么简单,细节呢,过程呢?” 花扶疏看着他:“你说的重点。” 叶泽霖又问:“唐将军凭什么告诉你,就凭你给他夫人下毒,下毒害人家夫人,你缺不缺德?” 花扶疏自知下毒一事有些不对,面对叶泽霖的指控,她是有一点心虚的,但她表现得一点也不觉得缺德的样子,有种理直气壮的架势,“我下得是类似软筋散的药,至多让人四肢无力,又没害人性命,这事不缺德,帽子别扣我头上。” 叶泽霖哭笑不得,明明干了亏心事,还死要面子不承认:“你说的下毒。” 花扶疏目光躲闪,不敢看叶泽霖,为自己辩白:“毒是毒,药是药,我至多是下药,不是下毒,我人美心善,下毒这种事我干不来。” “是的。”叶泽霖淡然一笑,眸子似春风拂过,春雨滋润,很是柔和,柔和之中带着两三分宠溺。 听到叶泽霖认同自己的说法,花扶疏忽然不心虚了,大义凛然地点头:“我没错。” 叶泽霖又道:“你何时去的北岭?” 花扶疏道:“去年。” “你在北岭待了多久?” “大半年。” “调查难吗?” “难。” “你给唐将军夫人下药,他不怪你吗?” “他又不知道,还把我当成他夫人的救命恩人。” 叶泽霖思忖着道:“你觉得唐将军是怎样的人。” 花扶疏答道:“好人。” 叶泽霖道:“为何你认为他是好人,因为他告诉你小叔的事。” 花扶疏道:“没错。” 讨论唐将军到此为止,叶泽霖没有再继续再问,花扶疏也没有继续说唐将军。 且说塞玉环、张仲坚二人离开罗城,便直奔秦州而去,他们都打算好了,先去趟秦州,见了众兄弟,便北上封城,将一切告诉花扶疏。二人抵达秦州,便去了梅岭庄。 梅岭庄是花扶疏的私人产业之一,青云山的人就安置在此处。 低矮的山岭上栽着一棵棵梅树,梅子早已采摘,只余稠密而浓绿的叶子,土岭不全然是梅树,还有一些不知名的灌木以及复杂多样的杂草, 阡陌交通的田地里种植着生姜,远远看看去,浓绿一片。 看着大片的姜,塞玉环以为来错了地方:“鸣乔,这是梅岭庄,怎么种了这么多生姜?” 张仲坚道:“地方没错啊,是梅岭庄。” 塞玉环又道:“这么多生姜,大侄女种来卖钱吗,你家又不缺钱。” “不卖谁种啊?” 不悦带着些许不屑的声音忽然响起,南星从梅树上跃下,一个漂亮的凌空翻身,他落在塞玉环的前面,打量着塞玉环,怎么看都不顺眼,两眼一翻,骂了两个字,“真蠢!” 这种无故谩骂的人身攻击让塞玉环很不如意,怒道:“臭小子,骂谁呢?” 南星道:“谁应我骂谁。” “你!”塞玉环气节。 张仲坚认出了这人是花扶疏的护卫,至于他叫什么名字,他记得不太清楚了,“小哥,我们见过的。” 南星自是不会忘记这对匪寇夫妇,扫了张仲坚一眼,冷冷道:“记得了,张二当家啊,来的真快。” 欺负他少主的人,就算化成灰他也认得! 若非少主有命在先,他不宰了这二人,难消心头之怒。 塞玉环不似张仲坚那么礼遇,直言道:“我儿子呢,我兄弟们在哪?” 南星并未搭理塞玉环,恨恨地剜了她两眼,转身就走。 塞玉环不悦道:“真是有什么样的主,就有什么样的仆。” 第238章 如出一辙 这个嚣张的劲儿真是和花扶疏如出一辙。 南星回头,冷冷道:“闭嘴。” “你少说点,跟上。”张仲坚看了眼塞玉环,就跟在南星身后。 塞玉环悻悻闭了嘴巴,跟上。 几人穿过低矮的土岭,只见有另一番洞天,原野间呈现十来家农舍,有几家农舍带着小院,田间种的不再是生姜,而是甘草,甘草莫约两三尺高,却没有生姜多,至少也有五六十亩。 张仲坚两步并作一步,走到南星身边,同他并肩而走,“小哥,这里为何种了这么多甘草?” 南星长腿一迈往前走了两步,他才不要搭理欺负少主的人,他朝甘草田里喊了一嗓子:“苍老大。” 蹲在甘草田里拔草的苍术站了起来,手里抓着一把野草,他看了眼张仲坚夫妇,就与南星道:“带他们进去,我稍后到。” “要带你带。”南星甩了张仲坚二人一个眼色,然后就这么走了。 苍术走出甘草田,随手将野草扔在路边,手掌、手指、指尖都是泥土,手臂一扬,做着请的手势,“二当家,请。” 张仲坚看着苍术的手,不由一怔,微笑道:“苍公子好生勤快。” 苍术赔笑道:“不勤快没饭吃。” 苍术在前带路,张仲坚走了两步,很快跟上苍术,同他一道,而塞玉环则在最后。 张仲坚左顾右盼甘草田,这些甘草长势特别好,根茎很粗,他道:“花儿做药材生意吗,种这么多甘草。” 苍术蓦然止步,问道:“你同少主很熟,你怎知少主的乳名。” 张仲坚道:“很熟?” “你是何人,同少主是何关系?”苍术见张仲坚说得不像玩笑 张仲坚认真道:“我是她的本家,她的嫡亲小叔。” 苍术不由一惊,“你,你说什么?”他打量着张仲坚,眼底可见的疑光。 张仲坚笑了笑,“你不用怀疑,她不知道我的身份,她以为我死了,而我也确实是死了。” 不能以真实的身份活着,见不得光,纵然还活着,与死了有什么区别? “在青云山时,你为何不认她?”苍术平静下来,淡淡问了张仲坚,他自是知道少主有位叔父,只是少主说过他死了。 张仲坚道:“当时我有我的顾虑,顾虑没有了,我自会与她相认,过几天我会上京找她。” 苍术点头,没有过多言语,带他们到了一家农舍。 农舍带着院子,篱笆攀着牵牛花藤,叶子翠绿,脉络清晰,蓝色的,绯红的,紫红的花朵有些蔫蔫的。 院里,一只肥硕的芦花鸡带小鸡觅食,爪子在土里一下没一下地刨着,嘴巴时不时往下啄一啄,十来只小鸡崽裹着黄色的皮毛,毛绒绒的,跟在鸡妈妈身后。 有的学着鸡妈妈觅食,有的骨碌着眼珠子,有的左顾右盼,东张西望,有的站着不动,一脸茫然,有的胆子贼大,昂着短小的脖子,两只鱼眼大的眼珠子看着眼前比它大了许多倍的杏仁眼。 小月铮小腿外扒蹲着,活像一只青蛙,他睁大了眼睛,认真看着这只奇特的小鸡,小手挠了挠耳畔,眉目有些愁闷,这只小鸡为什么要看着他? 他伸手抓起小鸡,老母刮羽毛乍起,伸展双翅,怒气冲冲地飞奔过来,啄了两下月铮的手。 月铮吃痛,小手一松,小鸡从他手里滑落。 小鸡见老母凶神恶煞的,忙的躲到它身后去。 老母刮又要啄月铮,月铮眼疾手快,小手一收,身子往后一仰,躲过老母刮的嘴巴。 老母刮吃了个扑空,意兴阑珊,带着小鸡走了。 而月铮身子往后仰,力度过大,结果整个人倒在地上,磕到后脑。 “啊……”脑袋很痛,月铮一下子就叫了出来。 屋中的阴九九听到叫声,连忙走了出来,扶起月铮,见他满脸泪光,心疼得不行,“你躺地上做什么,摔哪了?” 月铮摸着脑袋,“九叔我撞到脑袋了。” 阴九九摸着月铮的后脑,“疼不疼呀,怎么摔的,怎么这么不小心,摔伤了我怎么和你爹娘交待。” 月铮指着老母刮,控诉它的罪行,“它啄我的手,好痛啊九叔!” 阴九九看着月铮的手背果然有两个红点,快要出血的那种,眼底的心疼堆满了。 苍术走近来,一眼就出了月铮是咎由自取,“你抓芦花的崽了。” 这芦花就是那只老母刮的名字,芦花是买下梅岭庄那年少主养的。 月铮见苍术面色带凶,小脾气就上来了,“我没有!” “我看见了,铮儿做错了事就要承认。”张仲坚走了过来,颇有几分严肃地看着月铮。 月铮一看是张仲坚,不管脑袋疼不疼,扑了过来,抱着张仲坚的大腿,“爹爹!” 他见塞玉环也来了,立马松开张仲坚,抱着塞玉环的脖子,十分高兴,“娘亲!” 塞玉环多日不见爱子,思念甚紧,抱起月铮,亲了一下他的额头。 阴九九也很高兴,悦声道:“大姐,二哥,你们来了。” 张仲坚拍着阴九九的肩膀,“刚到。” “芦花少一根毛,银子来赔。”苍术看着阴九九语气颇有些冷淡地道,人家一家团聚,煞是好时光,他不便打扰,就转身离开了。 阴九九一听此话就不悦了,看着苍术的后背,“一只鸡而已。” 苍术轻飘飘道:“芦花是少主的宝贝疙瘩,少了一根毛,看我不卸了你的胳膊。”然后走出了院子。 阴九九有些咬牙切齿,又无可奈何,在他人屋檐之下,不得不低头。 张仲坚看着阴九九吃瘪的样子,心生怜意,只好安慰他:“兄弟,苍公子的话你不必放在心上,他说玩笑的,你也识趣些,不要欺负我侄女的爱鸡。” 阴九九原以为张仲坚真是要安慰他的,听到最后一句,气得心肝疼呀,张仲坚这厮是重侄女而轻弟呀。 他白了张仲坚一眼,甩袖近屋里去了。 苍术将张仲坚的身份告知了南星、京墨二人,二人具是意外。 第239章 桃花酿,少主的最爱 京墨道:“死的人居然复生了,那少主若知道了一定很高兴。” 南星很兴奋,便要去找纸笔,“我写信告诉少主。” 苍术拦着他,他道,“少主的事你别掺和。” 京墨揽着南星的肩膀,“你就别写信了,你告诉少主能有少主自己知道的高兴吗,惊喜说出来就不是惊喜了。” 南星觉得有道理,于是就不找纸笔了。 夜里,蝉虫嘶叫,漫天银河。 张仲坚去找苍术,苍术在院里饮酒,微风拂来,带着酒的香味,在院里飘摇。 张仲坚不请自坐,醉人的酒香钻入他的鼻中,“好香的酒。” 苍术给了一壶张仲坚,“尝尝,秦州地道的桃花酿,少主爱喝。” “是吗,花儿喜欢喝这个。”张仲坚拿起酒壶喝了两口,喉间有股淡淡的清香,“好酒。” “秦州的桃花酿属福源酒庄酿的最好。”苍术给竹杯满上,啜了一小口,回味无穷,“二当家上京时与我说一声,我备几坛,你捎给少主。” 张仲坚一口答应:“好,我过两三天就上京,你拿给我就好了。” 苍术看着张仲坚片刻,颇有些感慨地道:“这些年,少主她很想你,她若是知道你还活着,怕是要哭死了。” 张仲坚叹息:“我何尝不惦念着她。” 他灌了几口酒,眼底蒙上一层水雾,暗沉夜色中看得不清晰。 “能和我说说她这些年的事是吗?” 苍术道:“那我与你说说她十七岁那年在杏林会上大放异彩的事。” “说得仔细些。”张仲坚道。 苍术真的说得很仔细,每一个细节都说到了,张仲坚听得也很认真,生怕错过每一个细节,听着听着,眼眶湿润了,泛着微红。 他道,“没想到这丫头这么优秀,我终究错过了许多,她小的时候,我说过要看着她出阁,看着她上花轿……”他吃了一口酒,轻叹,“曾经,我以为或许没有机会再见到她,老天待我还是不错的,只是没想到再见时,她认不出我,我也认不出她。” 苍术不太擅长安慰人,只道:“时过境迁,那么多年过去,少主已不是一个小女孩,你认不出来正常,便是我一年不见少主,也觉得她大有不同,比以前沉稳了不少,没有那么急躁。” 张仲坚道:“苍公子,梅岭庄不是租出去的,那些甘草和生姜是花儿种的?” 苍术道:“甘草性平味甘,有补脾益气,清热解毒的功效,还能调和诸药,很多药方会用到甘草,生姜可做姜红糖,干姜、姜皮、姜叶均可入药,少主同一些药厂有合作,这些甘草、生姜是卖给他们的,初晴庄那边也种了药材,工人不多,忙不过来,甘草种的也不多,山头那边还有几十亩地空着。” 两个人聊了许久,聊得最多的就是花扶疏,将近半夜了,最后是苍术说困了,张仲坚这才离去。 青云山的匪寇们知道蔡元长落入法网,知道他一定会死,可他们高兴不起来,因为不能亲手杀了他报仇。塞玉环做梦都想杀了蔡元长为父报仇,蔡元长反正要死了,她的仇也算报了,只是可惜他没有死在自己手里,但她明白,亲手杀了蔡元长固然重要,但是兄弟的今后更重要。 兄弟们跟着她颠沛流离十年,居无定所,不能以真实身份光明正大的生活,眼下虽是继续隐姓埋名,至少生活暂时安定了。她和兄弟们聊了彻夜,兄弟们答应暂时在住在梅岭庄,等他们从京回来。 几日后,张仲坚同塞玉环北上京城,与他们一道的走还有月铮,阴九九原想和他们一起去的,但塞玉环坚持不让,阴九九只得作罢了。 苍术从福源酒庄精心挑选了几坛最好的桃花酿给张仲坚带去给花扶疏,还有几坛不烈的金华酒。 张仲坚走后的翌日,花扶疏的信件来到了梅岭庄。 庄子的大堂里,带信件来的是江篱。 江篱没兴致看,丢给了苍术,苍术瞧了信就道:“也没什么大事,就问了问梅宗的情况。” 南星看着苍术拿着的信笺,“没了?” 苍术淡淡看了眼南星,“有也不关你的事。”他与江篱道,“少主信上还说让你替她到兰陵走一趟,梅宗有些药材生意的事,你去把把关,还有她私人名下的产业你也顺道看一下,然后到京城一趟。” 江篱应了声好。 南星却不信了,少主居然会让江篱这个比石头还冰冷什么都不懂的人替她去处理的事务,一把抓过苍术手里的信笺,扫了一遍,诚如苍老大所说,少主指名要江篱去。 南星眉目微垂,有些失落,但当他看到信的最后两句话,顿时喜上眉梢,开心道:“老大你也真是的,话说一半留一半,少主要学毒解毒我去京城就行了,我的毒术尽管不是第一,在江湖上也是排得上名号的,我教少主比她看我的毒术笔记和解毒秘籍自学容易多了。” 苍术道:“少主没说让你去京城。” 南星反驳:“少主又没说不让我去京城。” 苍术抚着额头,很是无奈,“得,你要去就去,给我自律点,别给少主惹麻烦,若是少主要撵你,别想着让江篱给你求情。” 南星一听便不高兴了,“苍老大,你说个明白,什么叫给我自律点,我何时不自律了?” 苍术语重心长地道:“少主如今不一样了,她嫁人了,嫁的是高门大户,高门大户最是讲究脸面和名声,你和少主得保持距离感,别再和少主勾肩搭背,举止亲密,对她名声不好。” 南星沉了脸,不满道:“我们和少主是兄弟,亲近些又没错,以前少主女扮男装和我们出入花楼,她在乎什么狗屁名声吗?她压根不在乎。” 苍术道:“那不一样,少主那是为了谈生意,名声她是不太在乎,但是我们做兄弟和属下的,也要为她考虑是不是,难道你想听到别人议论少主,说她名声差,不要脸面,跟哪个男的如何如何。” 第240章 彼此彼此 南星欲驳回苍术,但苍术说得好有道理,少主是他们五个当中年纪最小的,与他们甚是要好,他自是不希望任何人说少主的不是。 苍术搂着南星的肩膀,又道:“旁人议不议论少主与我们和少主倒不是最打紧的,在罗城的时候,少主瞧那少将军的目光和瞧我们是不一样的,那目光不说是深情款款,那也是温柔缱绻,我瞧少主十成是动了凡心。你听过一句话没,男人是非常小气的,尤其是成了亲的男人,要是他知道少主和我们举止亲密,怕是要和少主闹矛盾了,我们和少主兄弟,是兄弟就要为兄弟考虑……” 苍术满腹长篇,以三寸不烂之舌,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厉害剖析,句句真理灌入南星脑中,终于说动了南星。 南星道:“我晓得,那以后岂不是不能和少主称兄道弟,对她敬而远之了?” 苍术知道他听进去了,就道:“敬而远之不必,称兄道弟是可以的,注意些分寸就好了。” 南星心头大好,就找京墨去了。 苍术口干舌燥,给自己倒了碗凉白开,其实,南星此人心思比较单纯,性子很执拗,为了说动他,他着实费了一番力气,把他能想到的全说了,天知道他说了多少字,总之不少。 江篱手中握剑,环抱双臂,懒洋洋地倚着身后的圆木,他淡淡道:“对南星,你大可不必如此,与他说说即可。” 苍术耸了耸肩,看向江篱,笑道:“你当我想啊,我闲的我?南星是那种不敲打就忘记的人,时时敲打不如一劳永逸。” 原来如此,江篱无话可说,他也没说什么好说的。 苍术端着陶碗喝水,叮嘱道:“你跟着南星去京城,先去趟兰陵再去,和南星去京城。” “成。”江篱惜字如金,然后带着剑出门了。 翌日,江篱、南星启程前往兰陵,南星原是想他去京城,江篱去兰陵便可,谁知江篱生拉硬拽偏要他跟着去兰陵,他是不想跟江篱去兰陵的,江篱却冷冷道:“你当本公子想带上你,是苍术的意思。” 他嫌弃地暼了眼南星,补上一句,“话多,聒噪。” 南星顿时不乐,抬脚往江篱的马踹去,江篱眼疾手快,长剑一横,一挥,挡住南星那作恶的脚上。 “啊。”剑鞘重重地敲在他的脚踝,南星吃痛,大叫起来。 而此时,江篱挥鞭驭马往前而去,马儿行踏处扬起尘土,不过须臾,就将南星远远甩在身后。 南星看着策马奔腾的江篱,气得不行,“江篱,你等着!” 他遂驭马追逐江篱,却怎么也赶不上江篱,直到江篱放慢速度,他才追了上来。 南星冲江篱大吼:“姓江的,你不厚道,君子动口不动手,你是不是一个君子了,一点君子风度都没有?” 江篱面无表情:“彼此彼此。” 南星微愠,下一刻就尴尬起来,貌似是他先动的手? “那是你的嘴欠,讨打。”南星觉得就是自己动手在先,自己也是没有错了,且起因是江篱嘴欠。 江篱将水囊扔给南星。 南星接住水囊,气完全消散了,觉得江篱有点人性,良心发现了,知道他渴了。 他咕噜咕噜灌了几口水,盖上水囊的塞子,袖口一抹,擦去嘴角的水渍,才把水囊递给江篱,“给。” 江篱摇头,缄默无言。 南星以为他不渴,只得把水囊挂自己的马上,他哪里能想到江篱不是良心发现,而是嫌弃他太聒噪了,才故意停下来,给他水喝,免得他聒噪个没完没了,叫人心烦。 诚如江篱所愿,接下来一路,除了必要的话,南星基本上安静,主要是他不想搭理南星。南星也知趣,不敢叨扰江篱这块冰山,免得磕疼自己,得不偿失。 秦悠然已经回到京城了。 秦悠然抵达封城,先回趟秦王府,盥洗后换了身黛色的广袖常服,长发梳髻,带着一顶发冠,簪一支白玉簪,面容俊朗,俨然一个清贵的富家哥儿。他带着几坛茅台和穆清火速进宫。 得皇帝兄长恩准出京游玩,当然要带几坛好酒进宫谢恩了。 进了宫门,人和酒直奔垂拱殿而去,而此时赵子煦正在处理政务。未到殿门,就见内侍罗慎在殿外,他身着青色衫子,见秦悠然来了,就拱手见礼:“秦王殿下。” 罗内侍是赵子煦身边的大红人,内侍总管,秦悠然自是不敢怠慢,很是礼遇他,“罗先生。” 罗内侍见他提着几个坛子,就道:“秦王殿下何时回来的?” “刚回来不久。”秦悠然道,他将酒坛提起来,提到罗内侍的眼前,“这不得陛下恩准告假,本王带了几坛上好的茅台回来献给陛下,先生也有,不过不是茅台,是金华酒,穆清拿着。” 秦悠然回头看着穆清:“穆清,给先生。” 穆清上前,给罗内侍见了礼,就把两坛金华酒给罗内侍。 罗内侍含笑道:“秦王殿下给陛下带酒,还有老奴的份,那老奴就收下了,多谢秦王殿下。”他接过穆清手里的酒坛子。 秦悠然道:“金华酒属于冷酒的一种,酒性不烈,京中不论百姓官家,还是出嫁妇人闺阁女子,都喜欢冷酒,先生在皇兄跟前当值,不好有酒气,若是醉酒便不妥了,是以本王觉得金华酒比较适合先生。” 罗内侍道:“殿下真是客气。” 秦悠然微笑道:“不是客气,皇兄恩准本王出去游玩寻酒,自是要带些好酒回来与皇兄分享。” 他往殿门探了一眼,“先生,皇兄在忙吗?” 罗内侍道:“陛下在处理政务,殿下可要面见陛下,老奴去禀报陛下。” 秦悠然道:“皇兄为国事操劳,本王就不打扰皇兄了,本王一会儿便走。” 罗内侍招来一个小内侍,让他拿着金华酒。 “秦王殿下,酒给老奴拿着。” 秦悠然把酒给罗内侍拿着,罗内侍进了殿内,说秦王回来了,赵子煦只淡淡应了一声嗯,然后又道:“既然秦王回来了,跟他说一声,没事往后别到处乱跑,收收心,身为亲王,干好差事才是要紧。” 第240章 偶遇 罗内侍出来了,将赵子煦的话告知秦悠然,秦悠然自是听进去的:“本王明白的。” 秦悠然面上和颜悦色,心底却不是那么开心,看来巡城司这差事他得再干一段时日,陛下是不会那么容易让他辞掉巡城司主司这职位。 “那本王先走了。” 秦悠然转身就要走,却听罗内侍道:“那老奴送殿下一程。” 秦悠然面色微怔,看着罗内侍,心道此人能在陛下身边伺候,深得陛下信任,必是个精明的人,这是想趁机试探他,或者是想问些什么? 人家主动提出来要送他,他也不好拒绝,且他想也趁此探探陛下的口风,于是微笑道:“那就劳烦先生了。” 两人走在前往宫门的大道上,穆清跟在他们身后。 秦悠然没有说话,罗内侍也不曾开口,一时间除了脚步声,安静得很。 最后,是秦悠然先开口,他道:“先生,太后大娘娘可好些了,此前本王去见娘娘时,娘娘怕过了病气给本王,不让本王见她。” 罗内侍道:“太后娘娘是好些了,病还未痊愈,需要休养。” 秦悠然道:“如此本王便放心了。” 秦悠然提起了话,罗内侍顺其自然同他闲话起来:“殿下此行游玩,可遇到了好玩的事。” “好玩的事,有啊,可好玩了。”秦悠然不由笑了起来。 罗内侍见秦悠然笑得乐呵,来了兴致:“是什么好玩的事,让殿下这般开怀。” 秦悠然道:“本王此行也非十分顺利,途经两湖时,遇到一群宵小打家劫舍,本王仗剑相助,救人于危难中,那宵小见了本王,说本王多管闲事,要杀了本王,好在本王有些手脚功夫在身,又有侍卫陪同,那群宵小才不至于伤了本王,反而被本王打得屁滚尿流,狼狈而逃。”他的嘴角噙着淡淡的笑意。 罗内侍道:“这事似乎不好笑?” 秦悠然敛了笑意,“行侠仗义是不好笑,那些宵小落败狼狈逃窜的可怜样却是好笑,先生若是见了那场面,怕也是会笑出来的。” 很快就到了宫门口,罗内侍眼尖,看到了宫外的一辆马车。 罗内侍认得那马车,那是陆家的马车,今早皇后娘娘召了陆家韵姑娘进宫,时候早过了午时,他想,陆家韵姑娘这是出宫回府了? 他敛了视线,与秦悠然拱手道:“殿下慢走,老奴就送到这了。” 秦悠然客气地道:“麻烦先生了。” 罗内侍道:“老奴先回垂拱殿了。” 秦悠然道:“先生也慢走。” 罗内侍转身回垂拱殿,秦悠然和穆清也往宫门而去,出了宫门,穆清看到了一辆马车,车窗垂下的青色帘子绣着一个大大的陆字,他认出了那是哪家的马车,“殿下,那好像是陆家的马车,那好像是陆姑娘?” 秦悠然看去,马车旁站着几个女子,两个侍女着松柏绿衫子,梳着双丫髻,而那位做主子的姑娘穿了一身鹅黄长裙,挽着披帛,温柔娴静,身形看着倒像是陆天韵。 秦悠然原是不想过去的,但是想起她曾来找他问候的花扶疏的事,且她又是花扶疏的朋友,也就走了过去,“陆姑娘。” 陆天韵回头,微微一怔,丹凤眼不由流露出一抹惊喜,“秦王殿下?” 心忽而跳动有些快,有些紧张起来,陆天韵克制自己心底眼底的欢喜,规矩地福身见礼:“臣女见过秦王殿下。” 两个侍女碧丝和新燕跟着给秦悠然行礼。 “不必多礼。”秦悠然淡淡道。 陆天韵问道:“殿下叫住臣女可是有事?” 秦悠然道:“花儿没有生气,你莫要放在心上,她并非不想见你,而是她奉师父之命去秦州救人了,所以才不在大将军府。” 陆天韵有些如释重负的感觉,轻叹一声:“原来如此,也是我不对,胡乱猜疑扶疏,她人那么好,我却不信任她。” 秦悠然道:“陆姑娘不必放在心上,扶疏她一点都不在意,那你来找她之前她便收到师父的传信,那病人的病情十分不好,那天扶疏的心情也不好。” 碧丝不禁失笑:“那么说我们姑娘是撞扶疏娘子的枪口上了?” 秦悠然点头:“没错。” 客套两句后,秦悠然和穆清就走了。 陆天韵望着秦悠然的背影,莞尔而笑,能见到他,还能和他说上话,她很高兴,非常地开心,其实,哪怕不说一句话,只要能远远地看着他,她便高兴。 今生,她不奢求什么,也不敢奢求什么,怕奢求了,就会起贪念,起了贪念,她就不能控制自己,会索求更多。 来生,她亦不敢奢求,今生能再见到他,这便已经足够了,所以她不会奢求来生秦王殿下,你若安好,于我而言,便是晴天。 陆天韵登上马车,碧丝、新燕也进了车内,马车徐徐而行。 罗内侍回到垂拱殿,走进殿内,赵子煦揽阅折子,没有看罗内侍,随口问道:“人走了?” 罗内侍答道:“回陛下,秦王殿下已经走了。” 赵子煦又道:“秦王说了什么,问了什么。” 罗内侍微躬着身子,道:“秦王殿下问太后娘娘的病况,殿下说他上回去拜见太后娘娘时,时逢太后病着,太后怕过了病气,便免了秦王拜见。” 赵子煦淡淡应了一声哦,就让罗内侍退下。 罗内侍应了声是,便要退下,却犹豫片刻,然后道:“陛下,秦王殿下还说他游玩途中遇到了打家劫舍的贼人。” 赵子煦忽然抬眼看着罗内侍,眸光冷冽厌嫌,“与朕无关,出去。” 罗内侍知道自己说得多余了,讪讪退到殿外。 且说秦悠然出了宫,就往安国大长公主的府邸而去。安国大长公主的府邸原是靖安王府,也就是大长公主生父靖安王的王府,靖安王夫妇过世后,皇家便收回了王府,直到大长公主还朝,今上念着大长公主生长靖安王府,且于朝有功,便靖安王府赐给大长公主作府邸。 第242章 去见大长公主 大长公主的府邸离皇城不是特别远,秦悠然是打马去的,半个时辰左右便到了。 大长公主府的门房见是秦王殿下,便将秦悠然引进正厅吃茶,府中管事也认得秦悠然,一面招呼秦悠然,一面派人禀报安国大长公主。 秦悠然叫住了去禀报的下人,让管事带他去见大长公主。 管事只好带着秦悠然、穆清去大长公主寝居。 大长公主的寝居叫椿和堂,原是大长公主和亲之前的闺阁,大长公主回宋后,就请人改了名字,也就是现在的椿和堂。 秦悠然这是第一次踏进椿和堂,之前来公主府见大长公主不是在正堂,便是在凉亭,他一见椿和堂这个名字,顿时便喜欢上了。 椿,是指大椿,大椿长寿,常用来指代人长寿高龄,和,是平和、和顺、温和的意思。大长公主年逾古稀,正如大椿长寿,大长公主慈眉善目,心平气和,和善二字形容她恰如其分。 椿和堂作为大长公主的寝居真真是合适,正如大长公主这个人。 秦悠然望着写着三个青色大字的木匾额,问道:“陈管事,这椿和堂是谁起的,好名字,是皇姑奶奶吗?” 这位管事姓陈,四十多岁的年纪,原是宫里的老人,今上特意指来大长公主府伺候大长公主,为大长公主打理府中事务。陈管事微笑着摇头,“秦王殿下,椿和堂是叶府的少将军起的。” 秦悠然道:“是叶泽霖?” 陈管事点头:“是。” 秦悠然称赞道:“少将军的文采不错啊。” 陈管事的眼底流露出一抹对叶泽霖的欣赏,他道:“叶少将军出身将门,却是文采斐然,不及弱冠便是举人,秀才也是一次考中。” 秦悠然淡淡笑道:“原来是个有功夫在身的儒生,瞧着不是书呆子。” 陈管事知秦王殿下说的是叶少将军,听着秦悠然的话,却觉得有些莫名。 椿和堂院中的景致很漂亮,观赏性也不错,有流水,有假山,也有凉亭。 屋里的摆设以简朴为主,不见奢华的气息,装饰的瓷器是极其普通的,寻常人家也用得起,桌椅、矮榻、茶几这些家什是普通的木料。看着简单雅致的摆设,秦悠然猜想大长公主应该不喜奢华,否则屋里的摆设不可能那么简朴。 幸好,他今日的穿着不奢华,衣裳的料子是官宦人家常用的,不是很贵,腰带也不是亲王用的玉带,身上也就挽发的白玉簪昂贵些。不管大长公主是不是真不喜欢奢华,这身衣着也算不失礼了,且他听说近来大长公主抱病在身,来探望病人不能穿得太华丽。 “悠然来了。” 一个嬷嬷搀扶大长公主从屋外进来,大长公主慈眉善目,笑容和善,身穿一袭缁色祥云暗纹的绸缎广袖衫,银发斑斑,梳着高髻,戴着墨玉如意蝙蝠纹的华胜。搀扶大长公主的嬷嬷着一件鸦青色的长褙子,她也上了岁数,头发花白,眼角堆积着一条条皱纹。 秦悠然上前搀着大长公主,和嬷嬷扶着大长公主到垫了软垫的木榻坐着。大长公主指着次座的交椅,慈笑道:“悠然,坐着。”转头吩咐嬷嬷,“弥丽,你给秦王沏盏茶来,再备些糕点。” 弥丽嬷嬷应声是,便去备茶点。 大长公主拿起茶几上玄色纱面万寿菊纹的团扇摇着,道:“悠然侄孙,你可是有好些日子没来瞧老身了,好似五月中旬之后便不见你来了。” 秦悠然轻笑:“姑祖母好记性,悠然是有一个多月没来瞧您了,一是刚接手巡城司,还不太熟悉,二是出了一趟京,今儿才回来,进宫见了陛下,便来您这儿了。” 大长公主问道:“你见了陛下,陛下如何了?” 秦悠然答道:“陛下政务繁忙,我没见着,有罗内侍照顾,想来皇兄是挺好的。” 大长公主瞧着秦悠然,忽想起之前听到的流言,便道:“悠然啊,你回京有两三月了,来看老身也有五六回,姑祖母前几日听人说你至今未去太后请安,总归是你的娘娘,作儿臣的应尽的礼数要尽。” 秦悠然心底咯噔一下,据他所知,大长公主素来是深居简出,不问世事,连他不去给太后请安的事都知道,大长公主这话是劝说他,可他觉得大长公主这话里有一点替人出头,兴师问罪的意思。 是替太后来问罪的。 秦悠然知道大长公主待太后很不错,听说了他不给太后请安的事,为太后出头,劝说他尽礼数也属正常。 太后是是他父皇的嫡妻,他的嫡母,依了规矩礼数,他是要向太后请安的,不管他有多么不想看见太后,多么不愿意给太后请安,表面上的礼数他还是会尽的,不是他不去给太后请安,而是太后免了他的拜见,还说她‘病愈’之前尽量少来,免得过了‘病气’给他。 秦悠然心底已拈好措辞,“娘娘是后宫里的人,本王是成年的皇子,不好随意出入后宫,见皇兄时,同罗内侍问娘娘的病况,罗内侍说娘娘病情未愈,还在休养中,本来还想去慈宁殿看娘娘的,却怕打扰娘娘休养,又想起娘娘之前的叮嘱,让本王尽量不要去慈宁宫殿打扰她养病,以免沾染病气,便也不去慈宁殿看娘娘了。” 大长公主迟疑一下,“太后病了?” 之前秦悠然去给太后请安时,太后只说她‘病’了,却没说她‘病’得多重,大长公主这一问,秦悠然决定添上两句,长叹一声,便道:“是啊,娘娘真的病了,娘娘的病有些严重,慈宁殿的莫姑姑说娘娘要休养好长一段时日,一两个月是不能够的,或许更长呢。” 听了此话,大长公主瞬间猜到太后和秦王不睦,她不感兴趣,也不想理会,反而劝慰起秦王:“悠然,太后娘娘福泽深厚,太医院的医官为太后治病,许是过些日子就好起来了,你莫要担心。” 弥丽嬷嬷端着茶点,很快就进来了,将茶点摆在茶几上。 秦悠然询问大长公主病况,大长公主说自己是脾胃不佳引起的食欲不振,如今已经好多了。 第243章 七夕将至 其实,大长公主很喜欢秦悠然这个孩子,因为她觉得秦悠然很实诚。自打她回朝,有不少皇室宗亲来看她,不过是偶尔而已,常来的没有几人,除了叶泽霖,现在又多了一个秦王。 秦悠然是在公主府陪大长公主用了晚饭才回的秦王府,而这时夜色已暗沉。 流火时节已经到了,京中有的官宦人家和居民开始为七夕的乞巧节准备了,有的人也回京了。 七月流火的时节有两个较为重要的节日,一个是七夕节,一个是中元节。 七夕节是在七月初七那天,也叫乞巧节,这天有拜双星、祈福许愿、乞求巧艺等习俗。 花扶疏等人回到京城正是乞巧节的前一天,也就是七月初六。 鱼玄机和叶泽霖是外出办差的,如今回来了,第一件事便要是进宫面圣。鱼玄机已做好安排,他和叶泽霖进宫面圣,鱼尺素负责押送蔡元长去刑部大牢关押,老乔将蔡元长的财物带刑部,至于花扶疏和三巧自然是回大将军府了。 花扶疏坐的马车徐徐而行,鱼尺素驭马走到车旁,“花儿妹子,改天得空了咱们到瑞丰楼吃酒,我请你。” 花扶疏掀起车窗的青布帘子,从里头探出头来,爽快地应了鱼尺素的邀约:“没问题,记得提前一天通知我,到时候我带一坛秦州的桃花酿去,给你尝尝,保你喜欢。” 三巧也凑到了车窗看着鱼尺素:“鱼姑娘,别忘了我呀。” 鱼尺素笑道:“不会忘了你的。” 两人话别,花扶疏吩咐车把式:“大叔,叶大将军府,走。” “花儿,下次见!” 鱼尺素对着马车挥手,调了马头,和老乔带着蔡元长及一车又一车的财物往刑部的方向而去。 叶泽霖和刑部尚书鱼玄机自然是进宫面圣,陈述案情。 两人进了宫,未到垂拱殿,内侍罗慎就迎面而来,与二人道:“鱼尚书,叶少将军,清河王爷在殿里头,跟陛下请什么罪,唉,也不知是个什么事,二位还是等清河王爷出来后再面圣。” 叶泽霖看了眼垂拱殿,又看向鱼玄机,鱼玄机也看向叶泽霖,二人皆是了然于心的样子,于是都点对着罗内侍点了点头,应声好。 叶泽霖、鱼玄机皆在殿外候着,不多时,果然从殿内传出一些声音,只是不太清晰,还是能听得出一些:“……陛下,臣真真未想到蔡元长竟做出这等丧尽天良的事……臣也有罪,罪在识人不清,害我大宋百姓……” 是清河王在请罪?他竟然在请罪! 两人互看一眼,不由冷笑,心底皆道,这条老狐狸真精明,只要岳州事了,他们要回京复命,在他们面圣之前先请罪,把自己摘出来。 这样,除了他们,所有人都不会怀疑他和岳州案有关,更不会猜到他就是岳州案的幕后主谋。 岳州案,清河王顶多担个识人不清的罪名,这番堂而皇之的请罪,反而让人觉得他依旧是个贤王。 不久,清河王出来了,他一袭紫檀色亲王常服,满脸的失望惆怅,不经意抬眼便看到了叶泽霖和鱼玄机,只是看了一眼二人,便往宫门而去,下台阶时依然能感受到他的懊悔愧疚和深深的自责。 他真的后悔莫及,“本王真是看错了你。” 这个‘你’自然指的是蔡元长。 叶泽霖看了眼清河王,眸子微冷,老狐狸,戏做的真足! 赵子煦知鱼玄机、叶泽霖二人回来了,便诏他二人入殿,鱼玄机将岳州案情一一回禀给赵子煦听。 此时,花扶疏已到了大将军府的门口,下了车,三巧给了车夫银子,车夫便驾车走了。 花扶疏刚走上台阶,就到如婳领着两个婢女从门里出来,如婳着了身柳黄色的百褶裙,鬓边簪一支蝴蝶戏玉兰的流苏钗,清新淡雅,容色秀丽,眉间的一抹红色花钿,为她添一分明艳,活脱是天仙子下凡尘。 如婳止住步伐,见花扶疏的衣着倒是整洁,料子却是大街上常见的民妇所穿的那种,普通且便宜,不说她的容貌,就她穿的那身衣服,放在丫鬟堆里也不显眼。 她凤眸微挑,打量着花扶疏,颇有些居高临下的姿态,旋即流露出一分不喜,“哟,花扶疏,你还知道回来,本姑娘还当你野在外头鬼混不回了?” 如婳的婢女荳枝知眼前这位衣着‘不得体’的小娘子是大将军的掌中宝,惹不得,也忽视无礼不得,对花扶疏福身一礼,而另一个丫鬟只轻轻弯了一下膝盖,面带不屑。 三巧的礼数极为周到,对着如婳福了身。 花扶疏的唇角扬起一个小小的弧度,微笑道:“不好意思了如婳妹妹,没能如您的愿,往后可日日抬头不见低头见,您保重自个儿,别气坏了身子。” “你!”如婳微愠,不愿理睬花扶疏,翻了个白眼,提裙飞快下了台阶,好似有什么急事似的。 荳枝、绿枝两个婢女忙的跟上。 花扶疏见如婳走得快,就对着她喊了一嗓子,“如婳妹妹,小心点别摔着了。” 如婳回头瞥了一眼花扶疏,总是喜不起来,上了马车,吩咐小厮驾车去市集。 花扶疏招来一个看门的小厮,问道:“哎,小哥,如婳姑娘这么急忙忙地要去哪儿?” 那小厮恭声道:“回娘子,七夕前日,街头售卖各种七夕节物,如婳姑娘应该是买七夕的节物。” 花扶疏哦了一声,这才想起今儿是七月初六,明儿就是七夕乞巧节了。 花扶疏想起三月初三的上巳节有灯会,又问:“乞巧节有灯会吗?” 小厮道:“有的。”他又补充了一句,“在东京,每逢上元节、上巳节、乞巧节、中秋团圆节都有灯会,那时候必是人头盈市,罗绮满街,热闹不凡,好吃的好玩数不胜数,看都看不过来。” 看着小厮满脸的期待,又听他说七夕的灯会甚是热闹,花扶疏心头有些痒痒,萌生去七夕灯会游玩的心思。 第244章 七夕灯会 进了府,花扶疏就往溶梨院走去,三巧在旁提道:“姑娘,咱们不该先去一趟飞院吗,毕竟大将军府里以老将军为尊。” 一提到老将军,花扶疏就想起他那张凶得和恶鬼似的脸及他对她的态度,不由打了个寒颤,她和老将军八字不合,刚回来,心情正好着,若是先了飞院,那老家伙还不把她的好心情给霉了,她才不要去触那老家伙的霉头。 “不去。”花扶疏甩了两个字,进了溶梨院。 屋里,欧阳夫人和孤独兰息在为七夕乞巧忙碌着,花扶疏一进门就和两人招呼,“婆婆,大嫂嫂。” “弟妹回来啦。”独孤兰息莞尔而笑。 “刚回来的?”欧阳夫人眉目带着关切。 “刚回来,过来瞧瞧母亲。” 花扶疏自拉开一张圆凳坐下,见桌上有三个瓷盆,瓷盆里分别放着小麦苗、绿豆苗、赤豆苗,芽长约三寸长,系着红蓝彩线。 见孤独兰息给麦苗系红线,花扶疏道:“嫂子,你为何给麦苗束红线呢?” 孤独兰息道:“这是五生盆,七夕祈福用的。” 花扶疏对于七夕的民俗知道不多,又问,“什么是五生盆,求什么用的。” 孤独兰息耐心给花扶疏普及民俗,她道:“民间有俗,七月初七之前,将绿豆、赤豆、小麦这些五谷之属,用水浸放在磁器中,待它们发芽生长数寸,以红蓝彩线束着,放在小盆内,七夕的时候供祀牵牛星,这就是种生,彩线所系的麦芽,被称为五生,装五生的这个盆叫生花盆,也叫五生盆,做五生盆不一定只用麦芽,绿豆芽、赤豆芽也是可以的,南边也有用水稻苗的。” 花扶疏点头,表示自己听明白了。 欧阳夫人补充道:“兰息没说完,五生盆是求子用的。” 花扶疏先看了一眼孤独兰息,然后缓缓睁大了杏眸,诧异地看着欧阳夫人:“母亲,您也要求子?” 她这婆婆少说也年过四十了,儿子都成婚了,再求子是不是有些不妥?她是大夫,知道女人年岁大了,生孩子很危险,更有甚者母子俱亡。 孤独兰息失笑。 翠枝、三巧皆忍俊不禁。 欧阳夫人气急败坏,笑骂道:“你这死丫头,我一把年纪都当婆婆的人了,还求生什么孩子?” 花扶疏很实诚地道:“老蚌生珠也是有的,我没见也听说过。” 欧阳夫人啼笑皆非,一把将装着麦芽的小盆推给花扶疏,“你的,你自个儿来,自个儿动手才有诚意。” 又将孤独兰息那盆麦芽拉过来给花扶疏,“这也是你的,彩线都得系完,做足了诚意,明年给我添个小孙孙。” 花扶疏一怔,弄了半日,这五生盆竟然是给她准备的? 她和叶泽霖至今未有夫妻之实,就是端个五生盆求子,也求不出个孩子来,且她还不想生孩子,至少在未来两三年内,她没有这个打算。 五生盆这些个东西她没兴致摆弄,于是将五生盆推回给欧阳夫人和孤独兰息,干笑两声,“还是母亲和大嫂嫂慢慢弄,我先走了。” 花扶疏起身,怕欧阳夫人会像她阿娘一样催生,抓着三巧的手,拉着她就走了。 欧阳夫人哪里只花扶疏是不想被催生,只当她面皮薄,“这孩子,还怕羞了。” 独孤兰息笑了笑,她和欧阳夫人一样,也以为花扶疏是害羞了,才急着逃走。 叶世衡回府后,听小厮说花扶疏了,就直接去了蓬莱居。 蓬莱居的门开着,荔枝坐着矮凳,在屋檐做针线,见叶世衡来了,起身福礼,“大将军,小娘子说她舟车劳顿,要歇息一会儿,现下睡着了。” 叶世衡淡淡道:“好生服侍你家小娘子。” 荔枝应声是。 叶世衡走出蓬莱居,拐进了隔壁的飞院,一见叶世衡,老将军便冷笑道:“真惦记那死丫头,先去蓬莱居,才顺道来我飞院。” 叶世衡摆手,往圈椅一坐,道:“哪有,儿子是来瞧您的,路过蓬莱居,又听得花儿回来,顺便进去看了一下花儿,人没见着,荔枝说她累坏了,已经歇下睡着了。” 叶世衡中气十足,真真叫人听不出他说的是反话,可知子莫若父,老将军一眼就看穿叶世衡的话。 老将军冷哼一声,“老夫才顺便的。” 叶世衡一听这话,就知道老父亲是在较真。 和老将军说了几句话,叶世衡就告辞回了溶梨院,和欧阳夫人聊起了七夕的民俗习惯,和孤独兰息说起了他回府时在街上看到了京中百姓为迎接七夕佳节准备的风光,并让她灯会时和大儿子云律出去看看,别窝在家里发霉。 打发了孤独兰息,叶世衡提议明晚要和欧阳夫人去七夕灯会逛逛,欧阳夫人觉得她一把年纪了,不凑年轻人的热闹,便拒绝了。 大将军叶世衡一脸幽怨。 叶泽霖与鱼玄机从宫里出来后,就分道扬镳了,岳州案本是鱼玄机负责的,眼下复审结案他不便插手,最好也不要查插手。鱼玄机去了刑部,而他便回了大将军府。 回到大将军府时夜色已昏暗,他先去溶梨院给父亲母亲请安,坐了两刻钟左右,又去了飞院,只是在屋外给老将军拱手问安而已,他进去是讨苦吃,老将军亦是不想见他。 他道:“孙儿自岳州归来,前来给祖父请安。” 屋里的人没有应答,昏黄的烛光映在门墙上。 叶泽霖微微一笑,有着些许无奈,便回了自己院里。 “你吃过了吗?”花扶疏在练字,听到有脚步声,抬头便见叶泽霖进来。 “没呢。”叶泽霖走过来,看着花扶疏写字,笔画还算端正,没有一个字是歪歪斜斜,比起原来天壤之别,“还不错,进步很大。” “我天分好,勤奋努力。”花扶疏得意洋洋。 见她得意忘形,一点也不谦虚,叶泽霖就道:“你原来是可以写得更好的,以往你三天打鱼两天晒网,自是写不好字,瞧瞧你的字,才练没多久就有模有样了,可见与天分没有多大关系。” 第245章 七夕祈福 花扶疏垂着头,吐了吐舌头,眼珠子转了个圈儿。 见状,叶泽霖莞尔而笑。 花扶疏叫来荔枝,吩咐她把伙房灶上热着的饭菜端来,早过了饭点,花扶疏特意吩咐伙房给叶泽霖留饭。 荔枝端来饭菜,叶泽霖进宫前的午膳只是一个馒头,到现在已经饿得前心贴后背了,一顿风卷残云,米饭一颗不留,碟子只留了些菜汁。 花扶疏怕他渴着,给他倒了一杯温水,“你吃那么快作甚,又没人同你抢,也不怕噎着了。” 叶泽霖接了水,正好有些渴,喝了这杯水,便道:“你试试早膳之后到现在不吃不喝是什么感觉,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 花扶疏曾饿过肚子,知道饿肚子是什么滋味,着实有些不太好受,只是叶泽霖的耐饿能力比她差远了,她轻笑道:“饿一顿罢了,你还不如我呢,记得十五岁那年,宜陵那带发了大水,淹没不少村镇,死了不少百姓,还爆发了时疫,控制不严,周围的村镇的百姓也感染了疫病,师父组织了一队杏林大夫前去救援,我也去了,得疫病的人实在太多了,忙的时候一天都没吃饭,只喝几口水。” 叶泽霖怔了怔,他知道她过去贫民窟,却不知道她还去过灾区,灾区那种地方尸横遍野,处处狼藉,且瘟疫横行,寻常十几岁的女儿家哪里敢去哪种地方,就是通晓岐黄之术的大夫未必会去呀。 这一刻,他真真觉得花扶疏不是一个小女子,她太让人意外了,太让人对她刮目相看,他定定看着她道:“听人说瘟疫很可怕,传染性极强,你不过十五六岁的年纪,跟着去灾区,你不怕吗?” 花扶疏微怔,这是除师父之外,头一人这样问她,她淡淡笑了笑,随即反问叶泽霖:“你是将门之子,大宋的将军,你上战场的时候怕不怕?” 叶泽霖摇头,认真道:“外族蛮夷犯我大宋疆土,辱我百姓,身为将士,驱除外族,护佑疆土,庇佑百姓,是我等男儿的责任,有何可怕的。” 花扶疏耸耸肩,两手一摊,“驱逐蛮夷,保卫边境安宁,是你们将士的责任,同样,救死扶伤也是我们杏林人士的天职,有什么怕的。” 叶泽霖勾起一抹浅浅的弧度,花扶疏医术精湛,医者仁心,勇气可嘉,值得任何人欣赏赞叹,他也不例外。 荔枝拾走掇碗筷,如婳就来了,怀里抱了一把莲蓬,“哥哥,要乞巧了,母亲叫我来请你…”她顿了顿,看着花扶疏,心底很是不情愿连花扶疏一块请上,“还有嫂嫂,去乞巧。” 叶泽霖微笑道:“这就来。” 如婳说今夜要乞巧,花扶疏却不解道:“今儿才初六,不该是明天晚上才乞巧吗?” 如婳看了花扶疏一眼,眉目顿时冷了下来,花扶疏居然连乞巧的时间都不知道? 叶泽霖解释道:“初六初七都可以乞巧,不非得是初七那天才乞巧,在封京,有的人家初五那天就开始乞巧了。” “原来如此。”花扶疏回应了一声,原来是她孤陋寡闻了,却也不能怪她,对于这些民俗习惯什么的,她一概没有兴趣,知道的也不全面。 花扶疏瞧如婳怀中那把莲蓬个大,漂亮,尝起来一定很美味,于是走了过去,面带微笑看着自家小姑子,“如婳妹妹,给嫂嫂个莲蓬呗。” 如婳不知花扶疏要莲蓬作甚,这是乞巧要用的,本不想给她。 叶泽霖旋即知道花扶疏要莲蓬的意图,噙着淡淡的笑意看了过来,如婳只好挑了个个头很大的莲蓬给花扶疏。 花扶疏欢欢喜喜接过莲蓬。 如婳走在前头,花扶疏、叶泽霖走在后头。 花扶疏剥开莲蓬,剥了一颗莲子吃了,果然好吃,味道清香,带着点甜。 她又剥了两颗莲蓬,一颗她自己吃了,另一颗给叶泽霖,放在他手心,看着前头的如婳,生怕她回头,低声道:“你也尝尝。” 叶泽霖看着掌中的莲子,又看着花扶疏那防着如婳回头的样子,便觉得好笑,然他着实是笑了,不过是无声的浅笑,将那颗小小的莲子含进嘴里。 很快便到了院中,叶世衡夫妇、独孤兰息夫妇、许氏和叶松言已经到了,连那固执脾气又臭的老将军也到了,花扶疏进叶家门这几个月,头一次见这家人这么和谐。 花扶疏偷偷将手往后伸去,三巧忙不迭拿过那没吃完的莲蓬,藏进袖子里。 庭中设案,陈铺各种乞巧节物,有憨态可掬的泥娃娃,各种油炸的瓜果,桂圆、红枣等干果,绣花针和各色彩线,五生盆,笔墨纸砚,双头莲花,木雕的田舍人家等等,摆满了桌案。 案上的木雕尤惹花扶疏注意,那座木雕是个田舍人家的模样:两间小屋子,带着院落,屋檐下,一对年迈的夫妇拄着拐杖,面容和善慈祥,院里,几个孩儿玩闹,一人坐秋千,一人推秋千,一人高举风车,一人卧在池旁剥莲蓬,树下,一对年轻的兄弟不知说了什么,仰头大笑,鸡圈旁,两个媳妇给给家禽喂食,好一派其乐融融、家庭和睦的景象。 花扶疏注意的是田舍人家和睦和乐的景象,更注意到的是它精湛细致的雕工,应该值不少银子,指着那东西与叶泽霖道:“那个也是祈福用的?” 叶泽霖点头,“那叫谷板。” 花扶疏一脸茫然,“古板?” 叶泽霖轻笑:“此‘谷板’非此‘古板’。” 花扶疏受教了,“哦。” 如婳睨了花扶疏一眼,勾起一抹淡淡冷笑。 见了姗姗来迟的夫妇两个,叶世衡故作不悦道:“见了人也不知道叫人。” 叶泽霖恭敬地唤人:“祖父。” 花扶疏扯了个和善的笑容:“老爷子。” 老将军面无表情,没有应答,只冷漠地点了头。 老将军的冷脸,叶泽霖已是司空见惯,花扶疏还在适应当中,却不曾意外。 老将军最不喜欢叶泽霖这个孙子,自然也不会喜欢她这个‘劣迹斑斑’的孙媳妇。 得了,不喜欢便不喜欢,她也不会刻意去讨好一个人,一个不喜欢她且她也不喜欢他的人。 第246章 听见了 她很不喜欢拿自己的热脸去贴人家的冷屁股,也不管在场有什么人,敛了她灿烂的笑容,两眼一翻,恼了老将军一眼。 老将军眸色忽然骤冷。 老将军身后的叶松言看到花扶疏翻白眼,忍不住偷笑。 老将军倏尔回头,叶松言匆匆收住了笑意,要多尴尬便有多尴尬。 今日是七夕乞巧节,如婳盼了许久,为乞巧忙活了好几日,老将军按耐着性子,没有发脾气,免得闹起来,费了如婳的心血。 叶泽霖见了许久不见的大哥叶云律,很是高兴,过去和大哥说话。 叶云律也很想念这个弟弟呀,互相嘘寒问暖起来。 花扶疏看了两眼互相关爱的兄弟俩,又看了眼叶松言,最后视线居然落在如婳身上,确切说是她怀里那把莲蓬上。 叶松言顺着花扶疏的目光看去,不明白他嫂嫂为何要盯着如婳妹妹看? 花扶疏挨近叶泽霖,冲独孤兰息夫妇莞尔而笑,然后挽着叶泽霖的手臂,将他拉开一点,拉低了他的身子,在他耳边低语一句。 叶泽霖挣脱了她的手,看了花扶疏,面色略有些不善,分明是嫌弃。 花扶疏凑去叶松言那,“小四,好久不见了。” 叶松言轻咳一声,正经道:“嫂子,我比你大。” 花扶疏道:“大几个月而已。” 孤独兰息打趣叶泽霖道:“二弟,弟妹和你说什么了,还不能叫我和你大哥听见。” 叶泽霖眼角的余光瞥了如婳,“没什么,私事罢了。” 言罢,见花扶疏同叶松言一处,他走过去。 叶松言知这个二哥不喜他和小嫂子走得太近,见他过来,就凑去妹子如婳那。 叶泽霖扯着花扶疏的衣袖,将她扯过来,低头在她的耳畔低声骂了一句:“馋猫。” 乞巧开始了,先是祭拜双星。 老将军作为大将军府里头一号人物,点香这事自然是由他代劳。老将军点了香,插在香炉中,虔诚地合起手掌,带着一众后人拜双星。 花扶疏在最后头,跟着众人一鞠躬再鞠躬,三鞠躬,她委实不明白牛郎织女这对苦命鸳鸯一年只能相会一次,有何可拜的,难道要祈祷和他们一样做对苦命鸳鸯? 祭拜结束,叶世衡回头,朝花扶疏看去,“花儿,上前来,霖儿你也过来。” 虽不知叶世衡唤她作甚,但花扶疏想起白日里在溶梨院独孤兰息说的话,心头生起一抹不好之感。 叶泽霖见花扶疏发怔,“娘子,你发什么傻。” “你才发傻。”花扶疏不假思索骂了回去,忽然意识到自己听差了什么,“你叫什么。” 叶泽霖淡淡道:“娘子啊。” “嗯。”花扶疏很是淡定,然而耳根子却慢慢嫣红了。 花扶疏跟着叶泽霖上前。 “父亲,你叫我有事啊?”花扶疏问叶世衡。 叶世衡用他那修长的手指轻轻戳了戳花扶疏的额头,这小动作分明长辈对疼爱的小辈常有的,这个长辈笑道:“泽霖真没说错,你就是傻,叫你能干嘛,自然是祈福了。” 花扶疏恍然明白,不满道:“祈福就祈福,您戳我干嘛,怪疼的。” 她摸了摸额头,仿佛真的很疼。 叶泽霖忍俊不禁,毫不留情戳破她的谎言,“行了,别装了,痛不死你的。” 看着恩爱的小夫妻俩,叶世衡欣然地笑了笑。 如婳将怀里的那把莲蓬递给叶泽霖,叶泽霖接过莲蓬抱着,再看供案上的泥孩儿‘磨喝乐’、五生盆、红枣、桂圆等物,便明白所谓祈福祈的是什么。 原来是求子啊。 叶泽霖哭笑不得,大嫂生育艰难,难有子嗣,父亲大概是想抱孙子了,便把主意打在他和花扶疏身上,他们才成婚数月而已,不必这么急着催生? 五生盆是七夕求子用的,红枣、桂圆有早生贵子的意思,若是花扶疏看不出这是什么意思,那真是她痴傻无知了。 早生贵子便罢了,莲蓬、石榴多子,有多子的意思,这是要她不止早生贵子,还要连生贵子吗?连生贵子,当她母猪吗,一胎八九个? 以祈福的名义,以各种生子之物催生,这样的催生方式也是够别致了。 花扶疏很想笑,但不敢笑出来,生怕笑出来,会惹叶世衡不快。 叶泽霖把莲蓬给花扶疏,“你抱着,亲手放去案上。” 花扶疏抱着莲蓬正要放在案上,叶世衡叫住她:“你抱着,抱着心诚,三年抱俩。” 花扶疏很配合这场催生的戏,乖乖抱着莲蓬。 “你们跟着我来。”叶世衡合上双手,虔诚得像供奉个菩萨的信徒。 叶泽霖侧头看了眼花扶疏,见她面色从容,很是淡定,白皙的面颊没有半分娇羞的姿态,她已经合上了双手,他也跟着合上了双手。 叶世衡吩咐道:“霖儿,上香。” 叶泽霖应声是,取三支清香点燃,双手执着,插进香炉中,然后合上双手 “拜——”叶世衡道。 叶泽霖、花扶疏对着天地鞠躬。 许是受氛围的影响,老将军合上手掌,对着天地要鞠躬,叶松言忽而看来,老将军忙忙放开了手,脸色有几分不自然。 “祖父,你……”叶松言看出了祖父的意图。 老将军忙不迭打断了他,“没有的事。” 三鞠躬毕,叶世衡道:“吾儿吾媳诚心若此,明年定能给我添个孙儿,嗯,先添几个孙儿,再添几个孙女,儿子好,女儿更好。” 叶世衡笑逐颜开,仿佛看到一群活泼开朗天真烂漫的孙子孙女。 叶泽霖浅笑无言。 花扶疏皮笑肉不笑,这已经是她今天第二次被催生了,老公爹是想抱孙子想疯了吗? 老将军的脸上没有多少表情,但是眼底却流露出一抹对未来子孙的期待。 独孤兰息夫妇相视淡笑,最后一齐看向花叶夫妇,也希望真心他们能早生贵子。 见叶泽霖、花扶疏二人闷声,叶世衡就道:“霖儿,听见没有,明年给我生个孙子。” “听,听见了。”叶泽霖目光躲闪,不敢看花扶疏,俊脸上有几分不自然的红。 “花儿,你呢?” 第247章 天涯何处无芳草 花扶疏的脸刷地燃烧起来,火红火红的,她微垂着头,用勉勉强强能听到的声音道:“没,没……” 祈福催生也没有明目张胆的言语催生来得可怕,更让人窘迫难堪。 叶世衡不悦的目光看来,花扶疏迫于其淫威,点了点头。 现在,花扶疏很想做一件事,那便是挖个坑,把叶世衡这个老公爹埋进去,或者拿条绳子绑着他,往他嘴里塞团臭袜子,熏死他,叫他说不出话来。 事实证明,她做不到,也做不来。 叶世衡舒心而笑。 “天灵灵,地灵灵,送子娘娘快显灵。”花扶疏唱着词儿,一面回身,面向孤独兰息,只见她藕荷色褶裙,眉目温柔,果断往她而去,一把漂亮的莲蓬往孤独兰息的怀中一塞,“大嫂嫂,祝你早生贵女,哦不,是早生贵子。” 她人一闪,拽着三巧跑了,快得孤独兰息眼花缭乱,还没看清人就在一丈之外了。 花扶疏拉着三巧回蓬莱居,举着手招摇挥别,“我不生,要生你生。” 这句话不知花扶疏是对谁说的,总之,叶世衡的脸色巨变,很是不高兴。 不说叶世衡,就是老将军也有些不满。 孤独兰息夫妇、叶松言、欧阳夫人全只当花扶疏面皮薄。 “跑了?也好。”叶泽霖叹了口气。 欧阳夫人扯了叶世衡的袖管,“我都说花儿面皮子浅,你直直地催她,她能受得了,看,人给你吓跑了。” 叶世衡嗫嚅道:“我哪晓得她面皮薄得跟张纸似的。” 叶泽霖艰难地牵起一个弧度,他觉得爹娘对花扶疏的了解是不是有误,花扶疏的脸皮薄吗?她的脸皮哪里薄了,分明厚得比二十本经籍还厚,有时可以说是厚颜无耻了。 每每对他不着调时,不是厚颜无耻,举止轻浮? 纵然花扶疏不在,乞巧还是要继续的。 待乞巧落幕,叶泽霖回到蓬莱居已是半个时辰之后,他手里抱着一把莲蓬,放在几案上,“你要的莲蓬,给你拿来了。” 花扶疏留了几个莲蓬自己吃,叫来荔枝,吩咐她和三巧把莲蓬拿下去剥了。 叶泽霖俊秀的眉宇微蹙,“莲子总归是生食,一把莲蓬,你吃那么多不怕身子不舒服吗?” 花扶疏扬了扬手里的几个莲蓬,“我只吃这几个,剩下的明儿给你煮八宝莲子粥吃。” 她折下一个莲蓬,抛给叶泽霖,“说好的,有好吃的分你一半,你自己剥,我不给你剥。” 叶泽霖接住莲蓬,“一个也是一半?你原先吃了一个,手里还有三个呢。” 花扶疏道:“一半的一半,也是一半。” 叶泽霖笑了笑,“要不这个还给你,我很少吃生食。” 花扶疏摆手,她道,“说了给你的,不能要回来,瞧你们这些贵公子,应该不会生吃莲子这玩意儿,给你是让你尝鲜的,我跟你说,莲子可好吃了。” 叶泽霖没有再把莲蓬还给花扶疏,轻笑道:“那多谢扶疏妹妹割爱莲蓬了。” 花扶疏很是喜欢叶泽霖的笑容,像三月里的和煦春风,“同我客气作甚。对了,我让荔枝给你备了热水,换洗的衣裳也拿过去了,现在水温应该刚好,那有冷水,若是太热了,你可以添些冷水。” 叶泽霖颔首,便去浴室盥洗。 他回来后,花扶疏同他道:“听说七夕有灯会,很是热闹,又没有宵禁,可以玩一通宵,明日你若有空,便陪我去,你若是没空,我和三巧便找我师兄去逛灯会了。” 叶泽霖没有应答,只淡淡看着她。 花扶疏见他不答应,瞬间便失望了,“还是我自己去。” 叶泽霖笑了笑,“我没说不去啊。” 花扶疏问道:“你答应了?” 叶泽霖点头:“答应了,我去。” 花扶疏转失望为欣喜,“太好了!”忽而想起上巳节时同他逛灯会,这厮放了她鸽子,半路溜走,她对他的信用有点堪忧,“你不许途中逃走。” 叶泽霖一怔,想起了上巳节的事,他说,“不会了。” 花扶疏欣然而笑。 叶泽霖将自个儿那个莲蓬掰开,取子剥皮,悠然地吃着。 花扶疏坐在榻上,倚着茶几,支着下颚,悠闲看着叶泽霖剥皮吃莲子,他剥皮的动作,吃莲子的动作,要多优雅就有多优雅,如同他这个人一样要多好看便有多看好。 欣赏美色,总是令人心旷神怡的。 叶泽霖注意她的眸光,剥莲子的手一停,似笑非笑,“看什么?” 他的指尖捏着一颗剥好皮的白胖莲子,“想吃?” 花扶疏噗嗤笑了,“我是好吃,不至于抢食。” “接着。”叶泽霖长臂一扬。 花扶疏伸手一接,就接住了莲子,放进嘴里吃了。 时辰不早了,夫妻俩个该就寝了。 叶泽霖关上房门,拿了个枕头和一床薄被,指着床榻对花扶疏道:“你睡那边。” 花扶疏起身,搬走了木榻上的茶几,躺在床榻上,抱着软枕看着叶泽霖,看着他躺下木榻,躺得笔直,不禁轻叹,本以为岳州之行,他们两人的关系会拉近一些,没想到只是相处和谐了一些,他们的关系仍止步在原地。 想起在岳州时那些同床共枕的日子,不过是掩人耳目做戏而已,又暗暗自嘲起来,也就她入了戏,险以为真。 一梦黄粱,戏终归是戏,幸好,她陷得不深,不会太难过。 叶泽霖,你可会喜欢我? 叶泽霖,你不喜欢我,我喜欢你便可。 叶泽霖,你若一直不喜欢我,我未必会一直喜欢着你…… 花扶疏侧身向里,面对着墙,杏眸微红,却没有一滴眼泪,她不是一个无理取闹的女子,纵然喜欢的人不喜欢她,她也不会对他死缠烂打,非他不可。 她觉得应该给自己定一个期限,若是一年之内,叶泽霖再不喜欢她,那她便放弃他,再也不要喜欢他了。 最后,还以‘天涯何处无芳草’来安慰自己。 这夜,叶泽霖进入梦乡,睡得很安稳,唯有花扶疏有些失眠了,只睡了两个时辰便天亮了。 第248章 公子,这不是关键 翌日一早,三巧做了八宝莲子粥,叶泽霖吃了早膳便出门了,并没有注意到花扶疏的脸色有些差,三巧却注意到了,一问之下才知她昨夜没有睡好,就道:“姑娘,今日还是别去包家了,明日再去。” 花扶疏道:“一个月不去包家,不知峻儿的情况如何,没事的,我待会扫些脂粉就看不出来了。” 花扶疏对镜化了一层淡妆,反而比平时素颜时美上几分,只是人看着有些疲倦。她背上布包,叫人套了车,找来四德充当车把式。 四德驾车前往包家,他驾车的技术很好,一看就知是熟手,以前应该没少给叶泽霖赶车。 在去包家的路上,花扶疏趁机打了个盹,到包家时,是三巧提醒她下车。 包长洲在东京府衙公干,没有在家中,只有包父和他长媳张氏娘子在,对于花扶疏的到来,包父和张娘子表现得很高兴。 包父和张娘子的高兴是发自内心的,一是她的医治方法让峻儿的病况好转,二是她的性子很招人喜欢,大方爽朗。 花扶疏去看了峻儿,见他面色有些白,身子瘦弱,依然没有几两肉,却比一个月前好多了,给他切了脉,脉象强劲许多,完全之前绵软无力,几乎探不到脉象。 她问起了一个月来峻儿的情况,张娘子说峻儿发过一次病,好在易大夫救治及时。 花扶疏点点头,“药浴之法对峻儿的病情有一定疗效,一个月只发作一次,比我料想的情况要好多了。” 峻儿的好转让包父很高兴,撸着胡须道:“这是姑娘的功劳,若是没有姑娘,峻儿的病怕是不会好转。” 看到峻儿如今好转的情况,张娘子最是高兴的,她向花扶疏福身,“姑娘,你的大恩大德,小妇人无以为报。” 花扶疏受不得这礼,扶起张娘子,“娘子别折煞我,这是我的本分。” 峻儿见到花扶疏,特别兴奋,一口一个姐姐叫着,花扶疏没有弟弟,听着峻儿叫她姐姐,她也很高兴。 和包父、张娘子说几句话,花扶疏便去找易大夫探讨峻儿的病情。 易大夫是一直负责医治峻儿的大夫,因为峻儿的病情特殊,时常发作,有时在夜里发作,所以包家便请易大夫在家里住下,以方便医治峻儿,但易大夫有自己的医馆,虽有孩儿打理,也是有些不放心的,毕竟他不止一个峻儿一个病人,所以,他在包家住两天,回家住两天,包家、医馆两头跑。 易大夫医治峻儿已有数年,对峻儿的病情比花扶疏清楚,他将这一个月来峻儿所有的情况告诉了花扶疏,包括饮食情况。 两人聊着峻儿的病情,也说着接下来的医治方案。峻儿的病情非同一般,似痨非痨,像哮喘也不是哮喘,医治是一个漫长的过程,能否医治好峻,还要看峻儿身体的实际情况。 峻儿的身子太羸弱了,任谁看了,都会心疼这个孩子,希望他早日康复。 他们不止说峻儿,也说起了彼此见过的或者听说过的与峻儿的病情相似的病历,分析他们的医治方法,用药及用药的剂量。 身为杏林中人,两人越说越多,好就像是一对忘年之交。 易大夫惊叹于花扶疏丰富的见闻、精湛的医术和对药量的精准把控。花扶疏也佩服易大夫的医术和他的坚持不懈不放弃,如果没有他的坚持,不放弃,没有他极强的责任心,峻儿可能活不到现在。 易大夫问道:“姑娘,你的医术这般精湛,师从何人啊?” 花扶疏只道:“易大夫见谅,家师姓名小女不便透露。” 易大夫知有些大夫有自己的规矩,不允许弟子透露姓名,便也明白花扶疏。 已到午时,花扶疏作辞,包父和张娘子出来相送。 这时,在东京府衙公干的包长洲回来了,隔日抽时间回家看峻儿已是常态,成了习惯,不管有多忙,他总会抽出时间回家,却未想今日竟然会遇到花扶疏。 他刚回来,她便要回去了。 包长洲颔首微笑:“姑娘慢走。” 花扶疏点了点头,以示礼貌,便登上马车,三巧也进了车厢。 四德瞧了眼包长洲,若有所思,扬车回府。 用了午膳,花扶疏就去补眠,怕今晚灯会犯困。 她睡着不久,叶泽霖便回来了。 四德问他是否用午膳了,叶泽霖说没有,便让他去伙房吩咐备膳。 四德应了,却又欲言又止。 叶泽霖瞧着他:“你想说什么便直说,扭捏作甚。” 四德看了眼屋里,将叶泽霖拉到一旁,把花扶疏去包家给峻儿告诉了他,包括在门口遇到包长洲。 “扶疏与我说过给包家小郎君医治的事。”在回京路上,花扶疏与叶泽霖说过此事。 四德觉得叶泽霖没有听明白,又道:“公子,这不是关键。” 叶泽霖一知半解,“哪不是关键,扶疏那样的性子哪呆得住,伤好罢定是要出府的,与其叫她再去赌坊那种乌烟瘴气之地,不如找个事干,为了让李大夫招坐堂大夫,我可是费了一阵唇舌,求了好久,还搭上二十两银子。” 四德急得想跺脚,公子怎么就听不明白呢,又怕吵醒花扶疏,刻意压低了声音,“公子,李大夫不是关键,和他没关系,关键是东京府尹包大人。” 叶泽霖疑惑,“包长洲,他怎么了,和小娘子有何关系?” 他记得,因为一顿板子,花扶疏可恨包长洲和他了。 四德道:“回府时,在门口遇到包大人,包大人他管小娘子叫姑娘,包大人可是知道小娘子身份的。” 叶泽霖淡笑:“许是扶疏不想暴露身份,故而要包大人保密呢。” “包大人看小娘子的眼神怪怪的,很不安分,四德觉得包大人对小娘子有非分之想。”四德又道,他一向觉得自己的眼睛雪亮,看什么准什么。 叶泽霖觉得四德胡说八道,一巴掌罩在他的脸上,愠怒道:“叫你胡言乱语,败坏他人名声,包长洲书香门第出身,岂会对小娘子有非分之想?小娘子那么讨厌他,也不会对他有意思!” 第249章 早生贵子,再添千金 四德撸了一把脸,公子弄得他的脸可不舒服了,他道:“公子,小娘子肯定不会对包大人有非分之想,小娘子一心只惦记着您,至于包大人对小娘子,难说。” 四德还在编排包长洲,叶泽霖气得牙痒痒,很想踹飞四德,又怕吵醒花扶疏,遂揪住他的耳朵,让他滚。 四德捂着耳朵,公子不信他,让他觉得很委屈,“公子,我真没骗您,那包大人看小娘子的神情,就像小娘子看您的时候,小娘子看您是情意绵绵,包大人看小娘子是温情脉脉,您要小心了,别叫包大人撬了您的墙角。” 叶泽霖已气得咬牙切齿,特别想找根绳子把四德勒起来,堵上他的臭嘴,把他吊在飞院那棵百年古树上。 包长洲是陛下破格提拔为东京府尹的,将来必有大用,他的才干能力过人,人品俱佳,且包家家规森严,他岂会对一个有夫之妇有非分之想? 四德如此嘴碎,随意编排朝中大臣,离间他和花扶疏的夫妻感情,他以前怎么就不知道四德的德行这么堪忧呢? 叶泽霖不耐烦了,撵四德走,“赶紧滚,把《道德经》抄给我五百遍,若是吵醒小娘子,就抄一千遍。” 四德睁大了眼睛,不相信公子对他这么无情? 见四德杵着不动,叶泽霖冷声道:“还不滚?” 四德吃瘪,只好圆溜溜地走了,才走了几步,又折了回来,“公子,您不吃了?” 叶泽霖恨恨道:“不吃了。” 都被他气饱了,还吃? “那我去抄书了。”四德道。 叶泽霖想了想,觉得还是不能亏了自己,“还是吃。” 四德大喜,“那不用抄书了?” 叶泽霖冷冷道:“书还是要抄,五百遍,少一遍也不行。” 四德委屈巴巴,“公子。” 叶泽霖轻骂道:“叫你嘴贱!” 四德悻悻然地走了。 天空渐渐昏暗起来,华灯初上,烛光闪烁点亮了偌大的封京。 大街小巷已人潮如流,熙熙攘攘,热闹了整个封京的街道。 市列珠玑,户盈罗绮,珍馐美味,娱乐项目,数不胜数。随处可见的火树银花,错落有致,给夜色增添了光彩。 这是逢节灯会必有的盛况。 叶泽霖如约,同花扶疏走在热闹的街市中。 花扶疏回头看他,“三巧从前跟我说,我去哪儿都要带上她,这回我要带上她,她反而不肯了,说她要和荔枝、翠枝、榴枝一块去灯会。” 她笑了笑,“三巧同荔枝关系好我知道,她何时同母亲身边的翠枝,大嫂的榴枝关系好了,竟连我这个主子都不要了。” 叶泽霖道:“你这个丫头人缘颇好,听说和伙房已经打成一片了,和各院的大丫头交好不足为奇,当然,祖父院里的未必同她有往来。” 花扶疏等他走来她身边,“那死丫头是沾了我的光,我的人缘好,她的人缘才好。” 叶泽霖想了想,她的朋友似乎很多,和她的人缘好也有一定关系,只是她的朋友他一个也没有见过,苍术四人除外。 他点头,认同她的说法,“有道理,只是三巧乖巧文静,看着就招人喜欢,人缘好是必然。” 花扶疏杏眸微转,玩笑道:“三巧娴静秀美,乖巧懂事,多才多艺,是个全能巧,是个人都喜欢她,我师兄养的那只团子也很喜欢她,我也喜欢她,你喜欢她吗?你喜欢她,我也舍得。” 叶泽霖微怔,自古就有妻子送陪嫁丫头给丈夫当通房当侍妾的常规,三巧与花扶疏一道长大,虽名为主仆,实际上两人好得跟亲姐妹似的,以她的性子,不会让三巧做他的通房侍妾。 这般直截了当问他,倒是符合她有话直说的性子。 叶泽霖渐拢眉宇,脸上有几分板正和严肃,“你莫胡说八道啊,叶家男儿不得无故纳妾,休说惦记娘子身边的丫头,三巧是个好姑娘,当许一户好人家,我又不喜欢她,断断不会纳了她。” 见他一副正经的样子,花扶疏忍不住大笑,叶泽霖还真是板正,就没听出她是在开玩笑逗弄他吗? 三巧,将来她是要把她嫁出去的,怎么可能留着给他祸害。 花扶疏一笑,叶泽霖就知道她是故意这么问她的,他冷声道:“别笑了,有什么好笑的,得了便宜还卖疯。” 她能够嫁给他,是她今生得到的最大便宜,还这般口不择言,不着调。 “好了,我不笑了,行。” 花扶疏忍住了不笑,扫视左右,见一个小摊子买玩偶,就走了过去,随手拿了两个泥偶娃娃,她说道:“看,可爱,这个女娃娃笑得多好看啊,看看这两个小梨涡,那这个男娃娃也可爱,我要了,你付银子。” 叶泽霖看着她手里的两个泥孩儿,笑容天真烂漫,端是可爱,他笑道,“这是磨喝乐,和五生盆一样,都是求子用的,七夕前日都有卖,你这是要早生贵子吗?” 早生贵子? 这已经是她这两日来第三次听到早生贵子这个词了,若是旁人催她早生贵子,她定会不高兴,可从叶泽霖嘴里说来,她却没有生气,反而有些娇羞起来。 花扶疏定了定神色,顺势说笑道:“叶泽霖,你是不是想早生贵子,你要是想早得贵子,我勉为其难给你生一个。” 叶泽霖的面色有几分不自然,有些泛红,他清了清嗓子,道:“此事不着急,以后再说,以后再说。” 那玩偶摊的摊主轻笑:“相公俊美,娘子俏丽,不知成婚多久了?” 花扶疏道:“我们成亲不到半年。” “四月余。”叶泽霖道。 摊主瞧着花扶疏二人是夫妻相,很是般配,就道:“四个月不短了,相公娘子买两个娃娃,早得贵子,再添千金,儿女双全,福寿绵长。” 叶泽霖瞧了眼花扶疏,“她还小。” 摊主瞬间失落。 叶泽霖看着花扶疏手中的两个泥孩儿,问道:“你真喜欢吗?” 花扶疏道:“不喜欢。” 第250章 不必介怀 叶泽霖指着摊子上的彩色娃娃,“这些喜欢吗?” “喜欢!”花扶疏看着摊子上的大阿福娃娃,一个个笑盈盈胖墩墩的,可比灰不溜秋的泥孩儿好看多了。 “喜欢哪个挑哪个。”叶泽霖眼底含着无人瞧见的宠溺。 “好!”花扶疏看了一圈又一圈,挑了两个特别可爱的大阿福娃娃,一个男娃娃,一个女娃娃,“我要这两个。” 叶泽霖付了银子。 花扶疏给了叶泽霖一个大阿福娃娃,叶泽霖端详一番,这个娃娃当真是可爱。花扶疏的衣着品味不怎么样,但是挑东西的眼光还是是不错的。 两人尽情的游玩,一个时辰后,花扶疏有些饿了,拉着叶泽霖在小吃摊坐下,叫了两碗面汤。 花扶疏抬头,便见不远处有一对年老的夫妇,两人白发苍苍,满脸皱纹,老者给老妇挑簪子,老妇总说簪子不好看,要老者再挑挑,老者不厌其烦地挑着。两人面容带笑,有说不出的幸福感,也许,这就是白头偕老,相濡以沫。 花扶疏道:“你说,我们以后会不会和他们一样?” 叶泽霖看去,见那对夫妇恩爱有加,便明白花扶疏话中的意思,他凝思后,佯装听不明白,他答非所问,“人都会老的,不必介怀。” 花扶疏啼笑皆非,她不是这个意思好吗?他是真的没听明白,还是听明白了假装没听明白? 花扶疏贼心不死,继续试探,向他讨要‘定情信物’,“你爹当年和你娘定情的时候,你爹送你娘一个梨花溶月,不如,你送我一个鹣鲽情深,如何?” 叶泽霖冷眼看来,“啰嗦,你吃不吃?” 花扶疏悻悻然闭上嘴巴,不再啰嗦。 两人吃饱喝足后,叶泽霖估摸着时辰应不早了,与花扶疏道:“时候差不多了,该回去了。” 花扶疏望着人来人往热闹不凡的街道,“我还没玩够,时辰还早呢,不着急。” 叶泽霖道:“都快子时了,还早?” 花扶疏眼底浮现一抹失望,“你不是答应我说不会途中走的吗,你要反悔?” 叶泽霖无奈而笑,偏偏他答应过不会中途离开,耸肩道:“不反悔。” 花扶疏笑靥如花。 叶泽霖看着她,见她笑了起来,眼底的失望在那一刻消失,这笑容如同万街灯火一样明亮,如同空中的火树银花一样璀璨。 他起身,伸来他的手,“走。” 花扶疏犹豫片刻,便将自己的小手放在他的掌中,叶泽霖握着她的手,将她拉了起来,沿着万千灯火热闹喧嚣的街市走下去。 花扶疏看了眼他手中牵着的自己的手,嘴角上扬,烛光落在他们的身上,落在他眉目如画丰神俊朗的脸上,她觉得很幸福。 她希望烛光永远不要熄灭,一直一直燃着。 她希望这条街市很长很长,长到他们走不完。 她希望这份带着高兴充斥着的热闹不要停止。 她也希望时间能够停止,停止在这一晚,永远,永远…… 大宋朝与前朝不同,是没有宵禁的,繁华的京都时有客店晨早开张到五更,三四更天游人未散也是常事,遑论佳节灯会之时。 大将军府里的人不止花扶疏、叶泽霖二人来逛七夕灯会,独孤兰息夫妇、如婳也去了,还有飞院的四公子叶松言也来了。 他不带小厮,也不带婢女,只有一人来。 街坊四方亭,灯火阑珊处,他便在那里,他已在此处一个多时辰了,看着来往的游人,听着独属于这个佳节的热闹。 “阿言。” 叶松言望去,来人是一个妙龄少女,着丁香色的缎织合欢花纹的长裙,她撩起帷帽的轻纱,露出一张绝美的脸,可说沉鱼落雁,雪肤花貌。她莞尔笑着,如皎月般皎洁美好,似山花般灿烂夺目。 “容儿,你来了。”叶松言亦笑,看着她,仿佛看到了天下间最美好的景色。 毓容郡主走近叶松言,将帷帽的轻纱往肩后拢,笑盈盈道:“等我很久了,我同哥哥一道来的,晃了许久,才走到这条街来,我骗哥哥说说如厕,才能来见你,哥哥在那边等着,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 叶松言浅笑,柔声道:“没关系,能见到你一面,我已心满意足,你是郡主,想自个儿出一趟门不容易。” 毓容郡主看着叶松言俊美无双的脸,微微垂下了头,眼睛不敢看他,秀丽的面庞缓缓泛起了红霞,欲言又止,“你,你…想了我吗?” 叶松言的脸一下子便红了,渐渐红到了耳根子,紧张得不行,“…想了,我很想……” 毓容郡主的脸愈发红了,娇羞得像一朵含苞待放的芙蕖,声若蚊蝇,“我也是如此。” 叶松言看着手中的花灯,又看着毓容郡主,认真道:“容儿,我这盏花灯只送给你。” 在东京,七夕灯会有俗,男子若是看上一个女子,或者喜欢一个女子,就会将花灯送给她,女子若是接受花灯,就表示着她接受男子的情意,或者她与男子两情相悦。 是故,花灯有求爱,男女相悦的意思。 毓容郡主白皙的小手接过花灯提着,这盏花灯是芍药的形状,花瓣是红纱制成的,层层叠叠的花瓣以一支短小的红烛为芯,做工粗糙,不像是街边售卖的。 她道,“你做的?” 叶松言点点头,“街边售卖的花灯多以莲花灯为主,好看是好看,我觉得太单一,没有特色,你闺名叫毓容,毓容与余容谐音,余容是芍药的别称,《诗经》中说‘维士与女,伊其相谑,赠之以勺药’,我便做了盏芍药花灯,做得不好,你别嫌弃。” 毓容郡主失笑,眼眸中有些说不出的高兴。 叶松言怯怯道:“你,不喜欢吗?” 毓容郡主笑了笑,“不,我很喜欢,这盏花灯是我见过的最特别的花灯。” 叶松言松了口气。 “咱们别站着,到那坐坐,我只有一盏茶的功夫,一盏茶后我得回王府了。”毓容郡主指着四方亭道。 第251章 这是不是一种缘分 街坊中一般有四方亭,供人便脚休息。 两人走进四方亭中,并肩而坐,虽是并肩而坐,但叶松言与毓容郡主有三四寸的间隔,叶松言的手放在腿上,毓容郡主提着花灯,二人谨守本分,不越雷池。 叶松言侧首看向毓容郡主,郡主匆匆别开了头。 叶松言两手微握,倏尔放开,欲要抬手,又放了下来。 见他不发声,毓容郡主道:“你怎么不说话啊?” 叶松言心儿跳得有些急促,“我是有很多话想与你说的,见了你又不知该怎么开口。” 毓容郡主看得出他紧张,其实自己也紧张,她试着让自己放松下来,她道,“你想说什么便说,我不说话,我听着你说。” 叶松言道:“我听祖父说我大哥对我大嫂是一见倾心,我从前是不信的,哪有一眼便喜欢上了一个人,如今,我是真的信了。那日,在金泽湖畔的球场上,我头一次见到像你这般柔弱的千金郡主马球居然打得那么好,球技那么高,我打心底里欣赏你的球技。你是王府郡主,高贵优雅,打马球往往会弄得一身泥巴灰尘,臭汗淋漓,一个不小心就会摔伤,我觉得贵族娘子一般不会喜欢打马球,你是一个例外,一个特别的例外。” 毓容郡主道:“马球打得比我好的多得是,像惜君、水家姊妹、武家姑娘,她们打得比我好,还有,你家嫂嫂。” 叶松言道:“在我心里你最好。” 毓容郡主云霞乱飞,心头一动,低声细语,“我也觉得你最好。” 叶松言心头一震,欢喜又高兴,又有些无措,“真的吗?” 毓容郡主点头:“真的。” 两人又说了好一些话,一盏茶的功夫已经过,毓容郡主的侍女雪钗匆匆过来,低声喊道:“郡主,奴婢瞧见世子望这边过来了,咱们得走了。” 听闻了雪钗的话,毓容郡主、叶松言连忙站了起来。毓容郡主放下帷帽的轻纱,与叶松言道:“我得走了,叫哥哥瞧见可不好。” “你先走。”叶松言看着她道。 毓容郡主点头,下了四方亭,看了眼叶松言,便和雪钗走进喧闹的街市,她回头一看,昏暗的光线中,叶松言噙着淡淡的笑意。 “走。”叶松言道。 “容妹。”清河王世子大喊道,快步往毓容郡主走来。 毓容郡主匆匆看去,叶松言慌了,看了看左右,连忙到一旁的墙下躲着,这墙角昏暗,不注意看的话,是不会看到这里有人的。 “容妹你看什么。”清河王世子道。 毓容郡主匆忙回头,看着自家兄长,闪烁其词,“没,没什么,刚刚看到好大一只耗子窜过,有这么大一只,吓着我了。”她张开手比划着大圈,然后将手缩成一个三四寸宽的线圈。 “有这么大个?”清河王世子一个哆嗦,“这耗子成精了吗?” 毓容郡主故作打了个寒颤,“是成精了,不成精能有这么大个,王兄,我们还是快些回去,晚些了父亲母亲会担心的。” 毓容兄妹两个和婢女小厮回了清河王府。 叶松言见到了许久未见之人,已心满意足,也打算打道回家。 在千万灯火下,有痴心人为见心上人一面,等上许久,自然也有人巧遇了意中人… 秦悠然也出来逛灯会了,没有带府中的侍卫,却带了护卫统领穆清和管事关榆。 主仆三人游玩许久,已至三更天,关榆倦意来袭,便央求着殿下和穆清回去。 秦悠然想着明日还要去巡城司,也心疼关榆,便答应他回府。 三人是步行而来,自然也是步行回去,虽是半夜,这街上游人可不见少。 行一段路程,秦悠然见街边有枣泥山药糕售卖,这枣泥山药糕卖相很好看,就买了一份打包。 谁知,一个小孩迎面而来,撞在他身上,险些将他撞倒,那小孩也没讨到便宜,没把他撞倒,反而把自己弄倒了。 小孩跌落在地上,看着碎在地上的糖画,‘哇’一声大哭起来。 秦悠然第一次遇到撞别人却把自己撞哭的小孩,连忙让穆清把小孩扶起来。 穆清要扶小孩起来,小孩不肯,指着秦悠然,说他撞坏了他的糖画娃娃,要他赔他的糖画娃娃。 穆清不乐了,这年头还有这样碰瓷的小屁孩? 他不悦道,“你这小孩,明明是你撞了我家公子,我家公子还没说什么呢?你谁家的小孩,你家大人呢。” 小孩的阿姐挤了进来,跟着两三个婢女和小厮,她见弟弟摔在地上,连忙蹲下将弟弟扶起来。 小孩拉着姐姐的袖管,指着秦悠然三人,控诉他们,“阿姐,就是他摔了我的糖人,还推了我,他好凶,还骂我。” 穆清气极了,“小屁孩,你给我闭嘴,哪个欺负你了,明明是你自己撞上来的,还赖上人了!” 秦悠然略愤,他也是第一次见到这么人讨厌的小孩,他正要解释,那小孩的阿姐却看了过来。 小孩不是别人,正是陆家六郎,尚书令陆缙和华平夫人的亲生儿子,他的阿姐自然是陆天韵。 陆天韵撩起帷帽垂下的轻纱,秦悠然的容颜映入她的眼帘,他穿了一袭霁色云纹的锦缎广袖长衫,墨发束冠,剑眉星目,英姿不凡,明明是一个亲王,怎么看都像是一个清贵郎君。 而他的两个侍卫,穆清一身玄衣装扮,手中握着长剑,关榆穿着象牙白的襕衫,像是一个读书人。 她怔然了,前几日在宫门遇到秦王殿下,今日又遇上了秦王殿下,还是秦王殿下撞倒了她的弟弟。 这是不是一种缘分? “秦……” 秦悠然是微服出行,自然不想暴露身份,就打断了陆天韵,“在下秦逸,不小心撞倒令弟,还请姑娘海涵。” 说着,秦悠然同陆天韵做了一礼。 “公子。”穆清、关榆异口同声,想叫住秦悠然,却已经来不及了。 陆天韵明白秦悠然打断她的话,是不想暴露自己身份。 第252章 一白遮百丑 自家弟弟素来是什么性子,她很清楚,定不是秦王殿下撞了弟弟,而是弟弟撞了秦王殿下,还把责任推到秦王殿下身上,说秦王殿下推了他。 为此,她心生愧意,向秦悠然福身致歉:“不是公子的错,是家弟鲁莽,冲撞了公子,小女代家弟赔罪,还请公子看在小弟年幼无知的份上,原谅家弟。” “没事。”秦悠然摆手,看向陆家六郎,“你弟弟没事,若是有个什么,便是我的罪过了。” 陆天韵看着弟弟满脸泪水,笑了笑:“弟弟没事,多谢公子关心。” 陆天韵带的侍女是碧丝和新燕,碧丝是知道秦悠然的身份,见陆天韵顺应秦悠然不说破他的身份,她也只好装作不认识秦悠然了,而新燕同两个小厮只当秦悠然是富家公子,万万不会想到他就是秦王殿下。 秦悠然道:“既然令弟没事,在下先走了。” 秦悠然三人正要离去,陆家六郎却抓着秦悠然的衣衫,不让秦悠然走,“不许走,你赔我糖人,赔我糖人!” 秦悠然想扶额,这小孩还讹上他了? 陆天韵把弟弟拉回来,“六哥儿,不可这般无礼,是你撞的人家。” 秦悠然无奈,吩咐关榆买两个糖人来。 陆小公子得糖人很是开心,含着糖人小声嘀咕:“这个哥哥真好,回去告诉阿爹,把阿姐嫁给他。” 秦悠然同陆天韵客套两句,就与穆清、关榆二人回秦王府。 陆天韵目送着秦悠然远去,直到秦悠然的背影消失在人群中,凤眸还未收回来。 碧丝唤她:“姑娘。” 陆天韵这才匆匆敛了目光,她的耐性不好,每每见到秦王殿下总会失神,幸好,碧丝提醒了她,才不至于失了态。 新燕道:“姑娘,你认识那位公子吗?” 陆天韵摇头道:“不认识,六哥儿撞了人家,人家非但不怪罪,还白送糖人给六哥儿。” 碧丝笑道:“就是嘛,那位公子算是好心人了,叫我们六哥占了便宜,姑娘平素连门都少出,哪认得那位公子。” 夜已深,陆家有禁令,不可在外留宿夜归,陆天韵姐弟同小厮婢女乘车回府。 花扶疏是个好玩的性子,尤是有心爱之人陪同,断断是不可能早归的,她玩得很高兴,很开心。当她和叶泽霖回到大将军府时,已经是五更时分,即将黎明。这时候,她已经趴在叶泽霖的背上睡着了,她是叶泽霖一路背回来的。 府中是留了门的,叶泽霖背着花扶疏回到蓬莱居,将她放在榻上,他坐在榻边看着花扶疏酣睡的容颜,眸中的宠溺之色浮现,浅笑道:“真真是玩疯了。” 他鲜少见过能从夜里玩到破晓的女孩,花扶疏是头一个,若非亲眼所见,他绝对想不到花扶疏的玩心那么大,还那么能吃。 街边售卖的小点,但凡她看上眼的都要尝上一口,吃不了那么多的便给他吃,真真践行那句,有好吃的分他一半。 叶泽霖素来是不熬夜的,眼下困倦很,换了身寝衣,就在花扶疏身旁躺下。 翌日,花扶疏睁眼下榻时已是午时两刻,这时,叶泽霖早已不在榻上。 她招来荔枝,问起叶泽霖的去向,荔枝说,二公子用了早膳便出门去了,四德陪同,至于去何处她不知晓,也不敢过问,二公子也未曾交代。 花扶疏挥手,让荔枝退到一边,她自径想了想昨夜的事,她真的游玩到很晚,后来她眼睛直打架,趴在叶泽霖要他背着,再后来,她便不记得,说来应该是叶泽霖背着她回来的。 她不似三巧那么纤瘦,也没有荔枝那么丰腴,算不得很重,叶泽霖那般健壮,背她回府也累不到哪去。 荔枝取来一身柳黄色的衣衫,花扶疏瞧着那颜色,不太喜欢,就要她拿一套红色的来。荔枝照办,取来一套伺候花扶疏换上。 石榴红对襟衫子,滚着白色的边儿,内衬鹅黄色梅花暗纹的抹胸,腰间系着条白色的百褶绫裙,这一冷一暖的搭配恰到好处,看着既活泼,也不显得单调。 荔枝为花扶疏梳了简易的发髻,簪上发饰,整个人显得略有不同,有新嫁少妇的样子,也有闺阁少女的影子。 她的容貌不是十分出挑,但肤如凝脂,五官协调,便是不施粉黛,只要偏偏注重外表形象,也是个俏丽的美人。 这就是所谓的一白遮百丑。 连荔枝也忍不住道:“娘子你是怎么保养的,肤色这般白皙,如婳姑娘也没您这么白嫩。” 花扶疏也觉得自己的皮肤很白,就道:“我没有特意去保养,只是做些寻常的护理罢了。” 三巧估摸着花扶疏该睡醒了,做好膳食端过来,一进门果然见花扶疏已醒,还换好衣裳。她摆好饭菜,瞧了瞧花扶疏,很是满意,与荔枝道:“不错,大有长进。” 荔枝微笑道:“是三巧姐调教得好。” 花扶疏忽而想起,这是荔枝第一回给她梳头,她对镜照了照,荔枝的手艺比起三巧还是差了很多。 不过,梳得尚可,发髻简易,并不繁杂,头饰也不多,显得利落。 用了膳食,花扶疏想起一事,她的橘子不见了,询问荔枝,荔枝说是大将军抱走了橘子。 于是,花扶疏带着三巧荔枝前去溶梨院接橘子,不,接猫。 她先去给欧阳夫人请安,同欧阳夫人说了好一些话,才吞吞吐吐问起了橘子。 欧阳夫人左顾右盼,看着屋子,怎么也找不到橘猫的影子,“今晨还窝在那角落睡觉,又跑哪儿去了。” 翠枝说猫儿跑出院子,四公子抱去了。 欧阳夫人方才松了口气,“你公公也喜欢那猫,你一走,他便抱过来养着,生生养胖了两圈,我抱了一下,跟出生的胖小子似的,重着呢。” 花扶疏哭笑不得,“真的?” 欧阳夫人点头,“真的。” 婆媳两个又嗑了一会儿,花扶疏就以去看老将军为借口要去飞院接猫。 第253章 好快的身法 欧阳夫人真以为花扶疏是要去给老将军请安,拉着花扶疏的手道:“花儿,我们家中的情况你大致明了,老公爹他素来不喜我,也不喜泽霖,自然也不太喜欢你,你在屋外给老公爹请安就是了,不必进屋去,以免老公爹把气撒你身上。” 对于叶家的情况,花扶疏自然十分了解,欧阳夫人这般说也是为了她好,心头不免一暖,她淡淡笑了笑,反握着欧阳夫人的手,“母亲,您可听说过一句话,一味的忍让,只会让人得寸进尺,变本加厉,并不会让他有所收敛,有所退步,只有以牙还牙,以眼还眼,旁人才不敢欺负你,欺负你的子女,还有你身边的人。” 欧阳夫人微怔,她清楚花扶疏的意思,花扶疏是劝她不要忍气吞声,可孝敬翁姑是为人子媳应尽的责任,岂可不孝翁姑? 她轻叹道,“孩子,你还年轻,不通世事,大家族里的媳妇没有不受委屈的,忍并不是只为了自己,还有身边的人。” 花扶疏松开欧阳夫人的手,眼底露出一抹无奈,“亏,可以吃,但不能一直吃,敬人者,人恒敬之,不敬人者,也不会得到别人的尊重,我不怕祖父,可祖父也别想欺负了我去。” “去,孩子,把你猫接回来。”欧阳夫人轻笑,花扶疏真是个无所畏惧的丫头,想起之前她和老将军的针锋相对,便也不担心她会被老将军欺负了。 欧阳夫人忽然戳破,花扶疏略有些尴尬,对欧阳夫人笑了笑,带着荔枝三巧去了飞院。 该做的面皮功夫,花扶疏还是会做的。 一到飞院,她让三巧荔枝在外头候着,她自个进去给老将军请安。 她捏着帕子福身,“孙媳给祖父请安。” 花扶疏的动作规矩得不能再规矩,恭敬得不能再恭敬,真真叫人挑不出一点毛病,可是,老将军素来是鸡蛋里挑骨头,硬是挑出错处来,只听他冷冷道:“没瞧见你二娘在这吗?” 花扶疏微愣,她看向许氏,许氏坐在一旁的矮凳,剥着菱角,大宅子里的规矩她知道的不多,说起妻妾尊卑,她却是知道的。 她和许氏的出身差不多,许氏的许家是书香门第,只是族中没有子弟入仕,而她出身的花家虽是商贾,可在前朝,她的祖上出了好几位清正廉洁的大官,就是她的父亲也曾入仕。 她是明媒正娶的嫡妻,许氏不过是个妾,纵然是个贵妾,那也是一个妾,论起来,她是不必向许氏请安的。 可许氏这个妾又有些不一样,她是叶世衡的舅表妹,是叶泽霖的表姑母,占着亲戚长辈的名分。 若是她不向许氏请安问好,那就是不敬长辈,忤逆不孝。 若是她向许氏请安,那就不合规矩,惹人笑话。 便在在称呼上,花扶疏也得掂量,叫许氏一声姑母,老将军肯定会说她不当许氏是叶家人。 花扶疏心头暗笑,这个老家伙分明是故意为难她,叫她进退不得。她算是明白,为何欧阳夫人让她在屋外请安了。 花扶疏扬起和善的笑容,与许氏打招呼,“姨娘好。” 许氏颔首,眼底却掠过一抹不悦,花扶疏这声姨娘,让人挑不出一点错误。 她是叶家的表亲,可她也是叶世衡的妾室,花扶疏叫她一声姨娘很正常,就是她占着表亲的身份,花扶疏也不一定要与她行礼,打声招呼即可。 这事被花扶疏轻轻松松化解,老将军自然是不高兴的,便在她的衣着上挑错处,“你穿的什么,花枝招展。” 花扶疏看了自己,从头到尾,除了她的头发是黑色的,全身也就三种颜色,石榴红、鹅黄、白色,鞋子也是白色,短衫和裙摆没有刺绣花样,也就是裙摆织了些暗纹。如果这也叫花枝招展的话,何不天下的人干脆穿白色的衣裳,服丧算了? 花扶疏打量了眼屋内的侍女,才笑着回话,“孙媳确实穿着花枝招展了些,您屋里的丫头长得好,穿得也极好,不说花枝招展委实亏了,精心打扮才能入祖父的人眼嘛,祖父的眼光真是不错,便是孙媳瞧了也高兴。” 屋中的侍女面面相觑,这位小娘子的话是何意思? 许氏抬起头,面上一派不解,直接告诉她,花扶疏话中有所指意。 老将军扯嘴一笑,笑得尴尬,忽而,眸中寒意渐生,直射花扶疏而去。 他当然听得明白花扶疏话中的含义,这死丫头看是在回他的话,实际是上嘲讽他品行不端,老牛吃嫩草,和侍女鬼混? 花扶疏直面老将军的目光,这目光不止冷厉,还带着一分杀气,她这个人就是这样,兵来将挡,水来土掩,遇鬼杀鬼。她缓缓勾起唇畔,浅浅笑了笑,“祖父可听过一句话,叫做一树梨花压海棠。” 这得说般明了,许氏可算是明白了,花扶疏是在笑话老爷子。 老爷子素来是个暴脾气,花扶疏这是自讨苦吃,自讨没趣! 本就没有的事,无端招人污蔑,老将军暴跳如雷。 果不其然,老将军拍案而起,快步流星,眼看那修长的五指就要扼住花扶疏那白皙的颈部。 就在那一瞬间,花扶疏身形一闪,轻而易举避开老将军,她的拳脚功夫比起高手来,真的很一般,但是她的剑术不错,躲避的功夫更是一流。 “好快的身法!”老将军不由惊叹,这是他第二回见识了,这般敏捷迅速的身法,他很少见到。 花扶疏浅笑,“祖父谬赞了。” 这笑容恰到好处,既不谦虚,也不高傲,可说是不卑不亢。 老将军惊叹归惊叹,可花扶疏无故污蔑他的这个仇还是要报的,不能把这丫头打死,但是不收拾她哭爹喊娘,他咽不下这口气! 老将军年轻时便是高手,打遍军中无敌手,腿脚自然是顶尖的,就是年老了,依然是利落干脆,拳拳带风,招招有力。 花扶疏听叶泽霖提过,他祖父是个顶尖高手,且之前老将军和叶世衡对招时她在场,老将军出手那叫一个快狠准! 第254章 最有风度的是你二哥 幸好,她的身法敏捷灵巧,躲开老将军的攻击完全不是问题。 可是,她只能躲闪,还击的机会少之又少,就是还手,也碰不到老将军一片衣衫。 见如此敏捷的身法,老将军的眼底逐渐呈现惊艳之色,慢慢转变为欣赏。 他很多年没有见过身法这般敏捷的人。 忽然间,他有些明白,他的儿子叶世衡为何宁愿设计自己的亲生儿子,也执意要花扶疏嫁入叶家? 就花扶疏的身法,放在叶家军中也无人能比。 这丫头,是个人才啊! 两人僵持蛮久了,从屋里打到院中,基本是老将军出手,而花扶疏只有躲的份,因为她连还手的机会没有了。 她不仅没法还手,还无法脱身! 老将军简直就是老当益壮,十头牛也没他这么厉害,这么壮。 都打了这么久了,他不但不累,还越打越上瘾,出手一次比一次狠。 她都后悔了,早知道就招惹了老将军了,这个老家伙和塞玉环一样,难缠! 花扶疏往墙边的百年古木看去,灵机一动,她一个翻身避开老将军的凌空横腿,顺势拔下头上的一支发簪,素手一挥,发簪化作利器,往老将军飞去。 老将军想不到花扶疏会用发簪做暗器,眼看发簪愈发近了,长臂一挥,要打落发簪。 可是,老将军出手有些慢,没有打落发簪,发簪刚好从他的手边穿过,攫去他一小片皮肉。 老将军看着流血的手,怔然了,再次绽放欣赏的眼光,这个丫头真不是普通人。 他不知道的是,花扶疏趁这个空档往百年古木而去,待他反应过来时,只能眼睁睁看着踩着墙,翻身上了百年古木。 花扶疏挑了粗大的枝干站着,一手扶着树干,看着地上的老将军,有种居高临下的感觉,她打不过,还躲不起吗? 有本事,老将军上树来打她啊! 老将军仰望花扶疏,怒声道:“下来!” “不下。”花扶疏对老将军翻了个白眼。 她才不会那么傻,下去给老将军搓成肉泥吗? 老将军再道,“你下不下来?” “不下!”花扶疏意志很坚定。 “给我下来!”老将军曾经是号令千军万马的大将军,在他眼里只有服从二字,这次是命令,他命令花扶疏。 花扶疏道:“有本事你上来。” 老将军语气软了一些,“你给老夫下来。” “你让姑奶奶下,姑奶奶就要下吗?我偏不。”花扶疏抱着树干,张望四周,她和老将军都打那么久了,动静那么大,叶松言不至于没听到,这么久还没出来。 忽然,看到一个青色的影子往飞院而来,这抹青影不是叶松言还能是谁? 她惊喜得大叫,“小四,小四!” 太好了,救星来了! 叶松言听有人唤他,左看右看,却看不到人。 花扶疏摇手,“小四,我在这里,我在这里!” 叶松言寻声看去,浓密绿叶之间,站着一个清秀的少女,正是他那可亲又可爱的小嫂子,花扶疏。 “嫂子?您怎么到树上去了。”叶松言闷闷不解。 “小四,救命啊!”花扶疏朝叶松言扯了一嗓子。 救命? 叶松言快步进了飞院,见祖父、母亲及一众侍女在古木下,当看到满脸怒容的祖父,他顿时便明白了,原来是祖父又欺负嫂子了。 他祖父和他嫂子就是冤家死对头,一言不合就开打,尤其是祖父,但凡嫂子说了一句不合他心意的话,祖父势必要出手的,这回,直接将他嫂子逼到树上,逼得人家都喊救命了。 花扶疏站得很高,叶松言生怕她一个不小心从树上掉下来,“嫂子,嫂子,您站稳了,当心些。” 叶松言看向祖父,颇有几分责怪,“爷爷,您又欺负嫂子,您怎么总是欺负嫂嫂呢。” 花扶疏可怜兮兮地应和:“就是就是,祖父您都一把年纪了,还欺负我一个小姑娘,您要不要脸了?您是长辈,我这个小辈还手也不是,不还手也不对,我不会下去的,下去了,您肯定会把我宰了炖了。” 她抱着树干,脸上挂着两行泪珠,委屈又无措,生生一派被人欺负的可怜样,我见犹怜。 可实际上她不就真被欺负了?至少在叶松言看来,他祖父就是欺负他嫂嫂了。 老将军气得咬牙切齿,那副委屈巴巴的模样分明是装出来的,装得真像呀!明明是花扶疏这个死丫头挑衅污蔑在先,到头把是非对错都推在他身上,自己甩个干净。 他怒眼看去,花扶疏畏畏缩缩着身子,把自己是受害人的事给坐实了。 叶松言吩咐婢女找个梯子来,老将军怒声道:“不用找了,摔不死她。” 叶松言还是让婢女把梯子找来,他顺着梯子爬到树上,扶着树干,站在花扶疏对面,他道,“嫂嫂,您该下去了。” 花扶疏摇头,“我不下去。” 叶松言无奈,“您当我不知道呀,祖父纵是有错,您也有错。” 花扶疏不背锅,道:“跟我没关系,是你爷爷的错,我好心好意来给他请安,他却无故刁难我,我都没出手,他倒先出手了,你不信,可以问他们,许多眼睛都看到了。” “嫂嫂,我信。”叶松言发现自己拿这个嫂嫂一点办法都没有。 花扶疏看了老将军一眼,有话不吐不快,“你家最有风度的是你二哥,你爷爷最没风度,年纪越大越没风度,就知道以大欺小。” 闻言,老将军的脸黑了。 叶松言道:“嫂嫂,你还下去吗?” 花扶疏往下瞄了一眼,耷拉着脑袋道:“我也想下去啊,我下去的话,你爷爷肯定是要赏我拳头的。” 叶松言从树上下来,与老将军作揖,劝说道:“祖父,您莫要为难嫂嫂了,孙儿可是不好容易请嫂嫂来为您治腿的。” 老将军这才想起这茬,他的腿还指望着花扶疏这个臭丫头,就她手里的法子才能让他的腿快速止疼,还真不能得罪得太过头了。 亲孙子的话,老将军还是听得进去的,他点了点头,这事就算它翻篇了,他不计较花扶疏的无礼。 第255章 满园春色不及他风姿 他望着树上的花扶疏,“此事就过了,若有下次,绝不轻饶。” 花扶疏看着老将军,他眼中的怒火渐渐熄灭了,语气缓和了许多,就道:“老爷子,只要你不再欺负我和我身边的人,我就跟你井水不犯河水,你要是再犯我这边的井水,我一定把你那边的河水搅得天翻地覆,但是,这回你得跟我道歉。” “什么?”老将军意外,凭什么要他跟花扶疏道歉。 花扶疏认真地剖析对错,“老爷子,甭管咱俩谁先闹起来的,有道是君子动口不动手,是你先动的手,就是你的不对了,您作为一个长辈,却为老不尊,欺负我一个手无寸力的小辈,更是您的不对,所以,这个歉您得道。” “臭丫头,你不也动手了,你还为幼不敬。”老将军怒目而视,不同意道歉。 花扶疏故作无奈道:“祖父,这不能怪孙媳妇啊,我不还手,等着被您掐死吗?” 她的双手比划一个掐人的动作,“听说掐人的时候可难受了,不能呼吸,舌头伸得老长,您道个歉,往后孙媳妇乖乖听您教训,绝对不还口,给您治腿分文不取。” 老将军反道:“怎么,不给你道歉,你就不给老夫治腿?” 花扶疏点头:“是的。” 老将军一辈子高高在上,唯我独尊,素来只有下边的人听从他的份,没有下边人违背他的份。 他对花扶疏这个孙媳妇没有一丝好感,且这个孙媳妇时常给他难堪,纵是他有错,他也不会拉下面子去给一个小辈道歉。 所以,这个歉他是不会道的。 他道,“丫头,你休想老夫给你道歉!” 花扶疏不让步,“你腿疼的时候别找姑奶奶!” 老将军见不得花扶疏一副趾高气昂的样子,“天下又不差你一个大夫。” 花扶疏淡淡道:“随便,你爱找谁就找谁。” 叶松言知道祖父和嫂嫂是杠上了,两人都有些执拗,谁也不会让步。 为了祖父的腿,叶松言踩着梯子上了树干,对着花扶疏拱手作揖,“嫂嫂,我代祖父与您道歉,可好?” 花扶疏见叶松言诚意拳拳,心头一软,她不是非要老将军道歉,只是老将军每每针对她只有变本加厉的份,没有退步的份。 她来飞院不止是请安接橘猫,还想给老将军看一看他的腿,是老将军无故欺负她,才把事情闹这么大。 这事,她有错,但是老将军的错更大,所以,老将军应该和她道歉。 只是,叶松言都代老将军道歉了,她不好纠缠不放,接受了叶松言的道歉。 “嫂嫂,您该下去了。”叶松言松了口气,他还以为嫂子谁的面子都不给,不会接受他的道歉。 花扶疏看了眼老将军,老将军没有回屋的意思。 “祖父……”叶松言看着老将军,见祖父不为所动,又看了花扶疏,“嫂子……” 花扶疏淡淡睨了老将军,顺着树枝一跃,稳稳落在墙来上,然后从墙上跃下,进了蓬莱居的院子。 三巧拉扯了一下荔枝的袖口,向老将军和许氏福了一身,就回蓬莱居,荔枝也福礼,跟上三巧。 叶松言下来,吩咐人搬走梯子,走到老将军身边,扶他回屋,一边走,一面与老将军道:“昨儿下午,嫂嫂与孙儿说今日要给您看看腿疾,她还问了好些您腿病的情况,嫂嫂不再家里时,也惦记着您的腿疾,嫂嫂来看您,您反而欺负了人家。” 老将军微怔,他道,“她若真关心老夫,大可自己来问,用得去问你。” 叶松言嗫嚅道:“还不是您每次见到嫂嫂都冷着一张脸,嫂嫂怕您,哪敢去问您,只得问孙儿了。” 老将军冷哼:“惺惺作态。” 祖孙两个进了屋。 叶泽霖同四德回府了。 走在廊道上,便见几个小厮婢女聚集一处议论纷纷,所议无非就是老将军和花小娘子干架的事,有说老将军欺负小辈,也有说花小娘子不敬长辈,自然多是说花小娘子如何对老将军不敬,如何看低许氏,连带着三巧、荔枝也不放过。更有甚者,将花小娘子和老将军干架的始末缘由描述得绘声绘色,好似亲眼目睹,话中更多的是指责花小娘子的过错。 四德听着便气得都脸青了,开口训斥这些八卦的人,“嚼什么舌根,小娘子也是你们能编排的?造谣中伤,污蔑主子,通通给我闭嘴!” 小娘子是什么人四德很清楚,她不是惹是生非的人,更不对无端对老将军不敬,这些人说得多半是添油加醋胡编乱造过的,只有老将军欺负他们蓬莱居的份,哪有蓬莱居骑在头上飞院的份。 几人见是叶泽霖和四德,纷纷住了嘴巴,垂着头行礼。 叶泽霖走了过来,一袭天青色的长袍披在他的身上,衬得他温文尔雅,温润如玉,清俊的面容很温和,似三月里的和煦春风,漆黑的眸子里不见一丝生气,微扬起弧度带着一抹淡淡的笑意。 这满园的景色不及他半分风姿。 他道:“这般好笑,再说一遍与我听听,方才没听得清楚。” 几人不敢抬头看叶泽霖,不自觉地后退两步。 见诸人不语,叶泽霖道:“你们谁来说。” 几个小厮婢女皆惶恐,不敢应答。 叶泽霖看着其中一个婢女道:“你叫什么名字?” 这个婢女便是方才绘声绘色讲述事件的人,她怯怯地看了眼叶泽霖,见叶泽霖面色温润,可心底莫名地胆怯,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叶泽霖又道:“你叫什么名字?” 婢女不敢言。 四德训道:“公子问你话呢,还不回答。” 婢女这才吞吞吐吐低声回答:“奴,奴婢翘楚。” “翘楚?”叶泽霖念着这个名字,颇有几分喜欢,“翘楚,是个好名字,是非界的翘楚,佼佼者,不如你给我说说小娘子如何不敬老将军。” 翘楚一个头磕在地上,畏畏缩缩道:“奴婢,奴婢不敢。” 叶泽霖唤道:“四德。” 第256章 叶泽霖要参加科举 “公子请吩咐。”四德应道。 叶泽霖与四德道:“带他们去领罚,翘楚掌刑二十记,余人掌刑十记,你亲自监督。” 四德领了吩咐,“是。” 众人皆发怔,脸色有些发白。 翘楚缓缓抬起了头,怯生道:“二公子,奴婢是飞院的人。” 叶泽霖道:“四德,翘楚掌刑三十。” 翘楚的脸色骤然苍白,道:“奴婢,奴婢是老,老将军身边的人。” “四十,”叶泽霖道,他又补充一下,“一下不许少。” 翘楚的脸色瞬间由苍白变成惨白,身子瘫软在地上。 叶泽霖抬步往蓬莱居而去,四德领着他们去受罚。 叶泽霖回到蓬莱居,花扶疏在写字,随意问了她几句,就道:“外头那些个长舌的,你也不教训一番,由着他们搬弄是非,编排主子。” 花扶疏一听,就知道他已经知道在飞院发生的事了,她说,“嘴长在他们身上,又不能缝起来,管不住的,要说随他们去,我又不在意。” 叶泽霖道:“你就由着他们说长道短,可知这样会放纵他们,往后要管可就难了。” 花扶疏道,“刚和你爷爷干了一架,说这事的人多半是你爷爷屋里的人,我若是再去罚他们,又得罪你爷爷了,你爷爷指不定又要闹幺蛾子,我多一桩事不如少一桩事,名声这东西我不在意。” 叶泽霖见她不在意的样子,便有一分不悦,他道,“你不在意,我在意,我已经罚了他们了,好叫他们记住,我叶泽霖的娘子不是他们随意议论的。” 花扶疏手中的黄梨笔一顿,她抬头看着叶泽霖,喜色上眉梢,笑意在嘴边绽放,说不出的高兴,“真的,你真罚了他们?夫君最好了!” 见花扶疏如同白痴一般笑着,叶泽霖跟着笑了起来,“真的。” 花扶疏继续写字,叶泽霖走到书案,拿了本《论语》看,三巧吩咐荔枝端盏茶来给叶泽霖。 不久,溶梨院的翠枝来了,说是欧阳夫人请花扶疏过去。花扶疏回看一眼叶泽霖,吩咐荔枝照顾二公子,带着三巧跟着翠枝去了溶梨院。 花扶疏一走不久,四德到了蓬莱居,与叶泽霖道:“公子,都罚完了,您没看见那翘楚受刑时哭得有多大声,那双手血肉模糊的,看着就渗人,受完刑人直接昏过去了,那手没有十天半个月怕是好不了了,就是好了,那双手也见不得人了。” 叶泽霖叮嘱四德:“翘楚的事不必叫小娘子知道。” 四德点头。 叶泽霖翻了一页书,又道:“此番孔老不愿拜入门下是因我是将门之子,我以为这只是其中原因之一,应该还有其他原因致使他不想我拜入门下,你去打听打听,孔老除了之恒父亲之外,还有什么弟子,有多少人,他们什么年纪,是否在朝为官,是什么官职,总之,越是详细越好。” 四德马上便去办事。 叶泽霖在京中贵圈很有名气,不仅是因为他是叶世衡之子,叶家的少将军,更因为他本身就是一个非常出色的年轻人。他不仅有军功在身,还有功名在身。 但是,他的功名止在举人,他想要入仕,就不能止步举人。 所以,他要参加明年的科举,且要中举,就需要一位谙熟科举应试的老师指点。 今早他去拜访了一位文家大儒,这位大儒姓孔,是前任太学的祭酒,学识渊博,他教过学子不计其数,几乎每位参加科举的学子都榜上有名。 孔老教过的学子很多,凡他教过的士子,都可以是他的学生,但是,他的入室弟子却很少,目前,他只知道凌之恒的父亲是孔老的入室弟子。 他拜访孔老,就是想拜入孔老门下,成为他的入室弟子。 他要拜入孔老门下,原因有二:一是,他是真心钦佩孔老的学识,孔老的见闻。二是,孔老的学生众多,人脉广,是真正的桃李满天下,且朝中有不少官员是他的学子,于将来大有助益。 其实,他之所以要参加科举,是因为陛下的旨意,陛下希望他将来成为大宋的肱骨之臣,武可安疆,文可定国。 年初的时候,陛下便给他下了旨意,只是因为他的婚事以及岳州案,拜师之事才拖到至今。 叶泽霖惩罚小厮婢女的事传到了老将军的耳朵,尤其是他知道了翘楚的手被打得见血不见肉时,他着实吃了一惊,“这小子看着像个文人,心可真够狠的,为了一个女人,不把老夫放在眼里,这点和他父亲一模一样。” 叶松言不以为然,“祖父,孙儿倒不觉得二哥此举全然是因为二嫂,二哥是个重规矩的人,翘楚几个编排造谣嫂嫂,二哥焉能不罚?没有规矩不成方圆,若是二哥不罚,不是助长了府中胡编乱造的风气,换做是我,也会惩罚翘楚等人。” 老将军嗤之以鼻,道:“就你看不透叶泽霖,那小子就是因为花扶疏那个丫头打老子的脸。” 叶松言捏着老爷子的腿,“不可能,爷爷,二哥又不喜欢嫂嫂,怎么可能是因为嫂嫂和您做对。” 老将军一脸不屑地看着孙子,“言儿,你眼睛就不能擦亮些,爷爷我都看出来你二哥喜欢你二嫂。” 叶松言笑了笑,“爷爷,您是不知道,当初去舞阴的路上,二哥和嫂嫂经常吵架,二哥怎么可能喜欢嫂嫂,嫂嫂喜欢二哥我倒是看得出来。” 老将军有些恨恨道:“那是因为他藏得好。” 叶松言道:“反正我不信。” 老将军道:“要不赌一个?” 见祖父少有兴致八卦旁人的事,莫说打赌了,叶松言欣然答应,“好呀,祖父。” 老将军端着茶盏饮了一口茶,“老夫赌叶泽霖喜欢花扶疏那个死丫头。” 叶松言坚信自己能赢这个赌局,得意道:“那我便赌二哥不喜欢嫂嫂,祖父,这个赌局我赢定了!” 老将军道:“未必,若是老夫赢了,言儿,你给我将叶泽霖那小子狠狠踩在脚下,挫一挫那小子的锐气。” 第257章 咱们想一块去了 叶松言反问:“祖父,若是我赢了,彩头是什么?” 老将军道:“不管你是输是赢,你想要什么,祖父都给你,如何?” 叶松言顿时大喜,“谢爷爷。” 欧阳夫人请花扶疏到溶梨院正是为了搬迁新院子的事,主要是她想询问花扶疏喜欢什么装饰风格。 花扶疏此人的衣着虽喜欢明艳活泼,但本人却不喜奢华,对于寝居装饰她喜欢简朴大方,低调内敛的风格。 欧阳夫人又问了好些花扶疏对于新寝居的要求,或者是她喜欢怎么的摆设。 花扶疏简单说了些要求,就提出想去新居看看才知道怎么摆设好,欧阳夫人便放她离去,吩咐翠枝带她去新居。 花扶疏、三巧跟着翠枝到了新居,新居叫梧桐居,名字很普通,却很好听,可花扶疏不太喜欢。 梧桐居占地颇大,比蓬莱居大多了,不似蓬莱居只有正房一座,梧桐居有正屋一座,配左右两个耳房,三间大房,厢房数间,还有稍间。 逛了一圈梧桐居,她心头已有规划,正屋做客堂,用以会客之用,最好在置一张圆桌,平时可以在此用膳。 厢房一排而过,最后的一间厢房带着一个小稍间,就留着做婢女的寝室。因为欧阳夫人说过,等乔迁新居的时候,会再安排几个婢女过来伺候。 蓬莱居是没有婢女的寝室的,所以荔枝三巧都是和府中的其他丫鬟挤一处,梧桐居安排的婢女的寝室,这样三巧和荔枝便可住在梧桐居,不必和府中的其他丫鬟挤,也方便服侍她。 厢房中有一间是独立的,带一个稍间,靠近梧桐树,很清静,可以给叶泽霖做书房,至于稍间就做她的小药房,在梅溪涧和苏年娘家的云水居都有她的药房,供她存放医书和研习医术。 三间大房,花扶疏决定一间做她和叶泽霖的寝居,一间做库房,还有一间闲置,用三巧的话来说就是给她和叶泽霖未来的孩儿住。 最好要有一个小厨房。 新居的规划,大抵便是这般安排。 逛了梧桐居,花扶疏临时起意,去了叶松言的新居,山月居。 山月居和梧桐居要小一些,屋子少了三四间,但是,院子要比梧桐居的院子要大多了,院中没有什么景致,就一个人工砌的圆水池,池中有一座小假山,水里游弋二十来条锦鲤,可也比梧桐居要好,梧桐居只有一棵梧桐。 花扶疏将梧桐居和山月居比较一番,她更喜欢山月居。 山月居的名字比梧桐居好听,山月居的院子比梧桐居大。 她有些小小的失望。 怀揣着失望回到溶梨院,正好叶世衡也在,花扶疏过去坐下,就与叶世衡道:“爹爹,我方才去了梧桐居,梧桐居这个名字我不喜欢,能换一个吗?” 叶世衡爽快答应:“你知喜欢什么就换什么。” 花扶疏大喜:“谢谢爹爹。” 叶世衡特别喜欢花扶疏,既是他的儿媳妇,也是他的女儿,花扶疏也挺喜欢叶世衡的性子,所以两个人相处起来,和寻常父女差不多。公媳两个闲聊了一阵子,花扶疏就回了蓬莱居,把新居的事告诉了叶泽霖,又问他喜欢什么风格,摆设。 叶泽霖倚着在矮榻上,握着一卷《论语》,抬眼淡淡看了她,继续看书,“照你喜欢的风格,你的喜好来布置,给我就一间书房,清静些的,我不喜有人打扰我念书。” 花扶疏将叶泽霖修长的腿往里推了推,就坐矮榻边上,轻笑道:“你跟我想一处去了,书房我也给你留了,咱俩这算不算是心有灵犀啊?” 叶泽霖嘴角一抽,看了一看花扶疏,他就知道她狗改不了吃屎,总是在言语上不着调,这次还算她说得委婉了。 他道,“你留了哪间,梧桐居我去过。” 花扶疏道:“就靠近梧桐树那间。” 叶泽霖心头微动,淡淡暼了花扶疏一眼,唇畔带笑,那人执着团扇给自己扇风,她选的书房是靠近梧桐树那间,他选的也是那间,真真如她所说,他们心有灵犀是呀。 花扶疏转头去看叶泽霖,正好叶泽霖别开了头,没看到叶泽霖在偷窥她,她道:“梧桐居那个名字啊,我也不大喜欢想换一个,我跟你父亲说了,他同意了,我一时没想到好名字,你读的书多,给想一个。” 叶泽霖眼睫不抬一下,自顾看书,“何须麻烦,就叫蓬莱居。” 花扶疏道:“同蓬莱居重名了,不要。” 叶泽霖道:“你自个想,想不到就翻书。” 他抬手指着书案那边,眼睛只埋书里,看都没看一眼,“那有《诗经》、《诗三百首》,还有各种诗集,你翻了一翻,许能起了好名字。” 花扶疏看着书案及架子上的书,只随便应了一声,起新居的名字,这事慢慢来不着急。 花扶疏摇着团扇,想着书房的布置,“哎,书房你喜欢怎么布局,要明艳华丽还是简洁大方的。” 叶泽霖看来,淡淡道:“书房是读书的地儿,以简洁美观为好,装饰不可暗沉,素净为好,最好素净中带着生机,在书房角落放两个花架子,架子不要太高,我那盆春剑要移书房,梧桐树伐了,移一些翠竹进去,冬日里也不会显得单调。” 花扶疏道:“听你的。” 叶泽霖微微抬起了身子,他说,“在院里砌个水池,养些锦鲤,种些花草,不至于光秃秃的,难看。” 花扶疏觉得这主意不错,“可以,我的两只小乌龟可以放池子里养。” 三巧去飞院抱着橘猫回来,花扶疏丢下团扇,起身过去,从三巧怀里抱过猫儿,她一手抱着橘猫的腋下,一手托着橘猫的臀部。 橘猫似乎闻到熟悉的气息,抬头望了两眼花扶疏,看是熟人,头安心的枕着花扶疏的臂挽。 花扶疏掂了掂橘猫的重量,又看着它肥胖的身子,“橘子啊,你又胖了,再胖你主人我就抱不动了。” 第528章 三顾茅庐 三巧笑道:“姑娘,听人橘猫易胖,瞧瞧大将军养得橘子多长肉。” 花扶疏很无奈,“是啊,家养的橘猫十只有九只是胖的,还有一个胖得抱不动,不似外头的野猫瘦不拉几,日日担忧下一顿,一个不小心不是被老鼠药毒死,就是被人打死,要么饿死。”她看着橘猫轻声叹息,“橘子啊,你该减肥了,明儿开始给你减肥。” 她抱着橘猫走到矮榻坐着,看向叶泽霖,她说,“橘子,这是你爹,给你爹打个招呼。” 橘猫很配合花扶疏,睁开眼睛看着叶泽霖,喵了一声。 叶泽霖望着橘猫,身子不自觉地往里移,“别胡说,我可没这猫儿子。” 花扶疏问道:“橘子性子很温顺,你要不要抱一抱。” 叶泽霖不抱橘猫,心头却略恼,“猫容易掉毛,你不嫌脏啊。” 花扶疏道:“橘子很干净的。” 叶泽霖似有不悦,“不抱。” 花扶疏这才察觉叶泽霖有些不对,“叶泽霖,你不会是怕猫?” 叶泽霖淡淡否认:“没有。” 花扶疏信以为真,只当他是不喜欢猫这种生物,抱着橘子去一边撸猫。 四德的办事能力很强,尤其是打听的能力,不过一两日,就听清清楚了孔老有多少入室弟子,他们的年纪几何,哪年入仕,官至什么职位,在职多久,有何建树,籍贯何处,人品如何等等,并在纸上记录,方便叶泽霖查阅。 孔老一共有五个入室弟子,包括凌之恒的父亲,礼部侍郎凌维良。这五个弟子除了礼部侍郎凌维良在京任职,其他的均在外地任职,且皆是任重要官职,颇有建树,是人人称赞的好官。 叶泽霖浏览一遍孔老弟子的关于记录,“四德,你办得好,打听得很详尽,孔老的弟子皆是人中龙凤,皆是清誉名人,若能得孔老为师,他的弟子们为师兄,便是我此生之幸。” 孔老是名家大儒,学识渊博,品德贵重,只是孔老的弟子基本上出身于书香门第之家,没有出身武将世家,四德知道二公子要拜孔老为师难上加难,他说出自己的担心,“公子,孔老先生的规矩你是知道的,若是孔老先生真不肯收您入门,可怎么办?” 叶泽霖认真道:“世上没有绝对的事,凡事也有例外,孔老的才学我真心仰慕,也是真心想拜他为师,古有刘备三顾茅庐请诸葛亮出山,今有我叶泽霖三至孔门拜师,以我之诚意去感孔老之心,他若动容,会与我结一段师徒之缘。” 四德见公子的诚心执执,实在不想泼他的凉水,可还是开了口,“公子,四德说句不得当的话,便是您有刘皇叔的诚心和执着,万一孔老先生还是执意不想收您入门呢?” 叶泽霖道:“孔老若不收,我便日日登门打扰他,看他收不收?” 他拍着四德肩膀,“四德,小娘子说得对,有的时候,面子这东西可以不要。” “……”四德惊愕地看着叶泽霖,公子是很重颜面的人,怎么变得不要脸面,打算死皮赖脸缠着孔老了? 他想了一番,看着公子走出屋子的门,得出一个结论,公子是受了小娘子的影响。 翌日,叶泽霖带着四德去了孔老的府邸。 孔老的府邸很大,后院是孔家人生活起居之地,前院有大堂,两侧有独立的院落,院落不以人居住,而是设了学堂,不止有私塾,也有女塾。 管事带着叶泽霖和四德进了正堂,叫人去请孔老,吩咐婢女上茶。 叶泽霖坐在右次座,婢女上了茶,他双手接过,并说了谢字,将茶盏放在茶几上,没有说话,只等着孔老过来。 未久,孔老便到了正堂,他年近古稀,白发苍苍,满面沟壑,身子很清瘦,穿一身鸦青色广袖对襟长袍。 他不似叶老将军那般习武之人,便是上了年纪,依旧健步如飞,他一步一步缓缓地走向首座,正襟危坐着。 叶泽霖起身作揖拜见:“学生叶泽霖见过孔老先生。” 孔老两道银白的眉毛下一双眼睛微微窝下,他照例道:“叶二郎,你还拜见老朽还是为了拜师一事。” 叶泽霖点头:“是的,老先生。” 孔老微笑道:“老朽还是一个意思,老朽不会再收弟子,叶郎君且请回去,莫要再登门了。” 叶泽霖略有尴尬,瞬间便释然,主家已下逐客令,他应该即刻告辞,可他固执地想要一个答案,他道:“孔老前辈,您能否告诉学生,您为何不再收弟子,真真是因为晚辈是将门之子吗?” 孔老道:“是。” 叶泽霖心下失望,面上一片云淡风轻,“老先生,古有班超投笔从戎,惠帝朝有潘将军弃武从文,既然书生可从军,军士亦可为士人,那么,在您的眼里士人只可学文,将士只能永远为将士吗?” 孔老淡淡道:“老朽从未这般说过,学文也好,习武也罢,皆看个人所好。” 叶泽霖眼露希冀,“那老先生……” 孔老抬手打断叶泽霖的话,起身道:“老朽不会答应的,少将军还是死心。” 说罢,孔老便吩咐管事送客,“你送少将军出门。” 孔老唤来婢女,搀扶着他回后院。 管事做着请的手势,“叶公子,请。” 叶泽霖不好再留,叫上四德回府,管事的十分客气,亲自将叶泽霖送出门口,“公子请慢走。” 他一脚踏进门槛,又折了出来,叫住叶泽霖,他问道,“叶公子,你为何要执意要我家主君为师。” 叶泽霖道:“晚辈仰慕孔老先生才学,故而想拜老先生为师。” 管事的又道:“听闻叶公子未及弱冠便是举子,今要入我家主君门下可是为了明年的科举。” 叶泽霖点头:“是。” 管事的道:“公子倒是实诚,公子既是为了明年的科举,入与不入我家主君门下有何区别。” 叶泽霖听得出管事的话中之意,笑道:“在下并不是为了科举而想拜孔老先生为师,科举是一回事,拜师又是另一回事,二者并无关系,我不会因为孔老先生不收我为弟子而放弃明年的应试。” 第259章 大哥的不情之请 管事的见他诚意若此,半玩笑道:“公子明日不会还来。” 管事以为叶泽霖不会再来,谁知,他却道,“劳烦管事先生转告孔老先生,在下会日日来打扰。” 管事的脸微僵,他没想到叶泽霖一个文雅翩翩的公子居然能说出这么‘无耻’的话,他家主君不是一次两次婉拒了他? 可是,换位一想,主君赶他那么多次,他还执意上门,可见是真心想拜他家主君为师的。 他看着叶泽霖,“听说叶公子和凌侍郎家的公子交好。” 叶泽霖道:“我与之恒是书友,亦是多年好友。” 管事略有犹豫,“叶公子若真想入我家主君门下,你去问问凌侍郎,或许便有答案了。” 叶泽霖大喜,“多谢先生指点。” 管事转身回府。 见叶泽霖面容含笑,四德就道:“公子,咱们去凌侍郎府上吗?” 叶泽霖说是。 两人去了礼部侍郎凌维良的府上,见了礼部侍郎,叶泽霖便将自己想要拜师和自己要参加科举的事告诉礼部侍郎。 礼部侍郎素来欣赏叶泽霖,便将一桩鲜为人知的事告诉了叶泽霖。 原来,孔老并非只有五位弟子,而是有六位弟子。 多年前,一位贫苦人家的学子曾几度登了孔老先生的门,想拜孔老为师,孔老见此学子天资聪颖,刻苦勤奋,便收他为入室弟子,细心教学此学子,此学子高中榜眼,并在孔老帮助下求娶高官之女,有了岳家和孔老的双双提携,此学子此后平步青云,仕途顺畅。 可是,这位学子并没有成为孔老期望中的人,反而利用孔老和岳家的人脉关系,做尽作奸犯科的之事。 后来,这位学子下了牢狱,被判死刑,孔老也因此名誉受损,被人指责。自那以后,孔老再也没有收过其他的弟子。 而今,叶泽霖登门拜师,便如当年那位学子。 礼部侍郎拿着鸡毛掸子扫尘,“泽霖,你此番上门拜师,老师见此场景自然会想起当年收阮师兄为徒的事,叔父觉着老师不收你是怕当年的事再重演一次,老师是读书人,他重名誉胜过于重视他自己,名誉对他而言是生命,他事事要求完美,当年,阮师兄的事一出,他立马辞去太学祭酒的职位,与阮师兄断绝关系。” 叶泽霖道:“凌叔叔,阮大人的事和孔老没有关系,事又不是他做的。” 礼部侍郎叹,“话是这么说,可是啊,人是很复杂的,说事不止一面,阮师兄的事和老师没有关系,可总有人说阮师兄是老师教出来,他教出了一个为非作歹的官,就好比一张空白的纸,点了墨便不好看了,我看你拜师这事,悬了。” 叶泽霖停下擦拭手边的汝窑粉青釉花瓶,“凌叔叔,您是劝我放弃吗?” 礼部侍郎道:“我劝你你会放弃吗?” 叶泽霖摇头:“不会。” 礼部侍郎白了他一眼,“我劝你做甚,你是什么性子叔叔清楚,你既决定一事,哪会轻易放弃。” 凌侍郎顿了片刻,才悠悠道:“你家素来只出武将,当年你考举人时,你父亲母亲可是百般劝阻,而今你又要考科举,你父亲母亲怕是也不会同意,你可想好了怎么应对。” 叶泽霖笑了笑:“我能如何啊,再来一哭二闹三上吊呗,爹娘若是不准,一根白绫的事,不准他们也没辙。” 礼部侍郎淡然不语,不说他父母如何,他也拿叶泽霖没辙啊。 两人随意聊着,又说回了拜师的事,礼部侍郎道:“老师那我帮不了你说话,就是说了,老师未必会答应,只看你自己了,你若与老师有师徒之缘,老师会收了你的,若是老师没有,便是你们无缘了。离科举只有半年的时间,你若实在无法求得老师收你,就不要再浪费时间了,你若愿意,我便写一封举荐信推举你在老师的学塾就读,看在我的份上,老师不会拒绝的。” 叶泽霖道:“多谢叔叔,侄儿想再试一试,若是不成,再来府上讨您的推荐信。” 礼部侍郎拍着叶泽霖的肩膀,“不可强求,尽力便是。” 听礼部侍郎一席话,叶泽霖豁然开朗,他想着再努力一次,若是孔老真不改变主意,那他不必再强求,能在孔老的学塾学习,也是他极大的幸事了。 回到大将军府,叶泽霖想起已有很久时间没有同大哥叶云律聊天了,夜里,晚膳之后,便提着两坛花雕去凤阙轩找大哥。 月牙疏星,轻风微凉。 兄弟坐在屋顶上,一人一个酒壶,开怀畅饮。 叶云律全然不似往日那般严肃板正,与弟弟干了几口花雕,朗声大笑,“许久没有这般痛快了。” 叶泽霖亦笑,“是啊,上回我们这样喝酒还是在几年前。” 两人聊起彼此的小时候,说起幼时的趣事,幼时的糗事,又说起弟弟、妹妹的幼年,特别是如婳的幼年。如婳是他们家里最小的孩子,也是他们家里最受宠的孩子。 叶云律长如婳九岁,妹妹幼时纯真可爱的模样依然清晰的印在他的脑海里,言及如婳幼时的模样,他不禁慢慢红了眼眶,一声长叹,饱含了不尽的无奈和愧疚。 他说,“你大嫂今日又去北娘娘庙求子了,她是偷偷去的,瞒着我,我还是知道了,孩子是她心里的节,过不去的坎,我与她说过,我不再乎是否有孩子,她…还是放不下这件事。也怪我当年,不该带她去西垂,如果我没有带她去,她便不会为了护我而受伤,或许如今,我们孩子都有几个了。” “哥。”叶泽霖深知兄长与大嫂的心结就是没有孩子,又不知如何劝。 叶云律道:“你听哥哥说就成。” 叶泽霖应道:“哥哥说,弟弟听着。” 叶云律饮了大口花雕,大手一抹,抹去嘴边的酒渍,“弟弟,兰息待我情深义重,我答应过父亲不会辜负兰息,我也不愿纳妾生子,是以今生子息是无望了,哥哥不想因为孩子的事叫你嫂嫂一辈子内疚自责,所以,哥哥有个不情之请。” 第260章 哥,我答应了 叶泽霖直言道:“哥哥但说无妨,弟弟能做到一定做。” 叶云律给自己灌了一口酒水,壮了壮胆子,几乎用求的语气道:“弟弟,你和弟妹将来能不能过继一子给我和你大嫂?” 叶泽霖一怔。 叶云律以为弟弟不愿意,一时间有些慌了,“哥哥不要多,就要一个,一个就够了,我…我只是想圆了兰息的心愿。” 叶泽霖迟疑了。 叶云律彻底慌了,知道自己的要求有些过分,父母哪会轻易过继孩子给旁人,何况他们还没有孩子,他就先说这事,换谁谁也接受不了。 他真怕弟弟不会答应,“泽霖,女孩也成,不一定要是儿子。” 见叶云律如此慌张,叶泽霖一口答应:“哥,我答应了。” 叶云律喜出望外:“当真?你当真答应了?” 叶泽霖颔首:“我真的答应了,方才犹豫是被大哥惊着了,不过,弟弟有个要求,望哥哥答应。” 叶云律连忙道:“你说你说,哥哥都答应。” 叶泽霖道:“过继的孩子不能是我与扶疏的第一个孩子,我怕扶疏舍不得,我也舍不得。” 叶云律道:“哥哥不会要你们的第一个孩子。” 兄弟两人继续聊,聊起了西境的战事,一直到了半夜才各自回屋。 过继之事便这般定下了,但是,叶泽霖不敢告诉花扶疏,毕竟他们还未好上,也没有孩子,想着等他们有了孩子再告诉花扶疏,这也需要几年。 临近午时,花扶疏跟叶泽霖借了四德充当车把式,去了一趟包家,看望峻儿。 峻儿日日药浴,病情已有好转,然而,峻儿的身子毕竟羸弱,考虑到峻儿对药物的耐受性,花扶疏和易大夫商量一番,决定减少药浴的次数,两三日一次药浴即可,同时,在饮食上也做了调整。 药浴治疗为主,膳食治疗为辅。 张氏是信任花扶疏和易大夫的,就同意了他们说的。 包长洲趁着午时的时间,也回来看峻儿,他和老父在屋外说话,全然没有注意到不远有个小厮冷幽幽地盯着他们看。 花扶疏在包家不久,便离开了,改道去杏林医馆。 已是七月流火,天气将要转凉,李大夫准备捣鼓一些祛热治风寒的藿香丸、小柴胡丸等售卖。 李文和李大夫在后院制药,花扶疏和三巧就在药堂坐着看店,时不时有人来取药买药,偶尔有人来看病。 四德觉得花扶疏医术精湛,坐在这药堂里当坐堂大夫,有些可惜了,花扶疏并不觉得可惜,她以后是要开医馆的,在杏林医馆可以积累经验,以便自己日后开医馆。 太阳将要西下,花扶疏几人回府。 刚到蓬莱居,还没进院子,叶松言便就叫住了花扶疏,说是老将军同她干架之后,腿疾就发作了,花扶疏只好去给老将军治腿了。 四德独自走进蓬莱居,见叶泽霖坐在木榻看书,一袭霁色长衫衬衬得他芝兰玉树,如朗月入怀,妥妥的儒雅公子,温润如玉。 可是啊,这般神仙人物的公子,尽有那些看着正经实则看狼心狗肺的腌臜物来撬墙角。 他实在忍不住,就将今儿偷听到的如实告知公子,顺便添油加醋几句,“……公子,您是没听他们说的话,我可是气坏了,小娘子多好的人啊,什么人都来惦记?您是不知道,包家老爷子说要托请做李大夫中间人,要求娶我们家小娘子,包大人明明知道我们家小娘子的身份,他不仅不出言拒绝,还一个劲儿在那笑,这包大人多讨厌啊,多可恶啊,对我们小娘子存了这种不安分的心思……” 四德见叶泽霖只闷头看书,根本不听他说的话,大声道:“公子!” 叶泽霖冷不丁从书中抬起头来,“作甚?” 这么大声,都要把他的耳朵震聋了? 四德道:“您有没有在听?” 叶泽霖正紧道:“你别再编排是非,若是不想要你这张嘴,就去领四十个巴掌。” 四德一脸不相信,他可都是为了公子和小娘子的幸福,才多多提防包长洲那个不知廉耻的小人! 谁知道,公子竟然不信他,还要打他耳刮子? 这是什么世道? 妻子被小人惦记,被人撬墙角,做丈夫的都不生气,甚至连吃醋都没有? 完了,公子已经不相信他了。 四德有点生无可恋。 见四德实在碍眼,叶泽霖就打发他去沏盏茶来。 四德气鼓鼓地跑了出去了,去出伙房泡了好大一盏茶来,亲自端进蓬莱居,不假手于人。 四德重重将茶盏放在茶几上,甩了一记白眼给叶泽霖,就带着托盘出去。 荔枝瞥了一眼里头,小声道:“四德哥,你这样不好,不怕公子责罚你吗?” 四德左边的下腋夹着托盘,“他不生气不吃醋,那就让他好好喝一壶醋,我看他气不气。” 荔枝如实提醒他,“公子肯定会生气,不过是生你的气。” 荔枝觉得整个蓬莱居最闲的就是四德了,包大人那种风光霁月的人物怎么对小娘子有心思? 上一次他编排包大人的是非,公子已经警告过他了,他还在编排包大人。 也怪不得公子不信他,不止她不信四德,三巧也是不信他的。 屋内,叶泽霖其实不口渴,他只是嫌四德啰嗦才找借口打发他滚,茶端来了,便喝了一口。 谁知,这茶酸得很! 这哪里是茶,分明是醋,还是很酸的那种醋。 叶泽霖将嘴里的醋茶吐回茶盏中,盖上茶盖。 该死的四德,竟然给他喝醋,是不是找死啊? 多年隐忍,叶泽霖很多时候不会直接将情绪表达出来,尽管面上平淡如水,别人也猜不出他在想什么,比如此刻。 他看着茶盏,无奈地捏了捏眉头,笑道:“小子,我的事要你操心作甚?” 叶泽霖叫荔枝进来,将酸茶端走。 荔枝将醋茶端了出来,“都说公子不信你的。” 荔枝将茶盏放在四德的托盘上,四德故意拔高了声音,“他爱信不信,反正我没说谎!” 然后,四德炸呼呼地走了。 第261章 公子被小娘子同化了 七月十二日,叶泽霖和四德再次登孔家的门,管事的不好意思轰他走,因为叶泽霖是带着礼物上门口的,说要与他家主君谈学论道。 叶泽霖前几回登门,都是为了拜他家主君为师,这回却说要和他家主君谈学问,他有些不相信,不相信叶泽霖改变主意了,之前,还厚着脸皮说要日日上门打扰主君。 他本来不想让他们进门,可叶泽霖这位雅正的郎君却说,“你不让我进门,今晚我就在孔家门口打地铺。” 管事的气得要死,这叶家郎君是属猴的吗,如此厚颜无耻? 他家主君最重声誉,他睡在孔家门口,对孔家的名声也不好啊。 真的是吃准了他家主君的弱点。 不给他进,也只能给他进来了。 人请到了正堂,管事的就亲自去后院告知孔老先生,叶泽霖不要脸的事。 孔老先生也生气,几番拒绝了这小子,他又上门来了,无可奈何之下只好出来见人了。 孔老先生待客很是周到,尽管不喜欢叶泽霖,还是让仆人送来了茶点,做足了待客的礼数。 孔老先生没心思和叶泽霖客套寒暄,直接开门见山了,“叶小子,你还是为了拜师的事?” 叶泽霖点头,“是。” 孔老先生道:“听说你要睡在老朽家门口?” 叶泽霖如实招来,“是的。” 孔老先生有点生气,道:“你好歹官家之子,能不能要点脸面?” 叶泽霖很市侩道:“脸面这东西不值钱。” 孔老先生气结,前两三回上门求见他的叶泽霖风度翩翩,彬彬有礼,这回的叶泽霖厚颜无耻,粗糙无礼。 不过堪堪几日,就像换了一个人? 还是他是装的,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四德很想笑,但是他忍住了,孔老先生这人板正,他要是笑了,公子拜师的事更没希望了。 公子真的是被小娘子同化了,瞧瞧这说话的语调多像小娘子啊。 果然是夫妻,有夫妻相啊。 孔老先生看着眼前这个才色双绝的青年郎君,人人都说他风霜高洁,风度翩翩,他怎么看着这么不像呢。 倒是有些像他爹叶大将军。 长得不像他爹,行为倒是有些像,都一样不要脸。 当年叶大将军不顾礼数求娶欧阳家嫡女的事,孔老先生有所耳闻,当时还是品评了这件事,他说,若世间的男人都如叶世衡那样罔顾礼法礼数,那天下要礼数有何用。 孔老先生道:“叶小子,老朽说过了,不会在收徒了,你走。” 主人都下逐客令了,叶泽霖置若罔闻,坐在官帽椅上一动不动,没有要走的意思。 管事的见叶泽霖那小子正襟危坐,有条理地吃了口红豆糕,不忘点评一下味道不错,卖相也好看,完全将自己当成了孔家人。 他家主君是祖父辈,那小子是孙子辈。 叶泽霖吃了一块红豆糕,管事的就道:“叶郎君,你该走了。” 叶泽霖悠悠道:“等会。”等你家主君愿意收我为徒了,我就走,这句话叶泽霖说在心里,并没有说出来。 孔老先生见他喝了茶水,又吃了一块点心,再吃了一块点心,还是浑然不动。 他都下逐客令了,这叶家小子还不走,是准备在他家过夜? 他不留客,特别是不知礼数不懂规矩的客! 管事的又道:“叶郎君,你还不走吗?” 叶泽霖有礼貌地回复管事的,“再等会。” 管事的忍不住了,“等到什么时候?” 叶泽霖答道:“等到老师收我为徒为止。” 管事的:“……” 这是什么,这才是真正的厚颜无耻!都说不收你了,还厚颜无耻的叫他家主君老师,这个方面那个姓阮有什么区别? 还是有区别的,那个姓阮的坏事做尽,拜师的时候还是谦逊有礼的,对主君很尊敬。 哪像这叶家的小子,哪里尊敬他家主君,分明是要逼他家主君收他为徒,不收就不走! 孔老先生道:“老朽不是你老师!” 叶泽霖笑了笑,“很快就是了。” 孔老先生气得想骂他滚,板正多年,最讲规矩礼数的他,断断是不会说出这种骂人的脏话的。 孔老先生起身,恼了叶泽霖这厮一眼,他绝对不会收叶泽霖这种没有廉耻咄咄逼人的弟子。 不会,绝对不会! 管事的搀扶着孔老先生就往后院去,叶泽霖也起身了,挺立着颀长的身子,他道,“孔老前辈,是如今的晚生让您想起了阮应祺吗?” 孔老先生蓦然止步,回首,看向叶泽霖,那个举目清朗的青年,他的眼神很干净,也很执着,像极了当年拜师的阮应祺。 阮应祺,他执教生涯中唯一的败笔,唯一的污点。 因为阮应祺,他的执教生涯不干净了,孔家数十年积累的名声受损。 叶泽霖写的文章他读过,字字珠玑,条理分明,见解独到,于时事更有精准的看法,他是个人才,少见的人才,天赋也极好。 如此天赋异禀有才干实力的年轻人他不收,就是怕教出第二个阮应祺。 他不会收第二个有可能成为阮应祺的人做嫡传弟子。 孔老先生道:“是。” 叶泽霖道:“您就那么确定晚生成为第二个阮应祺,做尽作奸犯科之事?” 孔老先生道:“老朽没有这个意思。” 叶泽霖道,“您的态度就是有这个意思,阮应祺之所以有那样的下场,是他作茧自缚,与您有什么关系,与要拜师求学的我又有何干系?他是他,我是我,他如何能与我比较。” 孔老先生道:“你与他是没关系,这不是老朽不收你的理由,老朽年纪大了,无心再收弟子。” 年纪大,身体不好,确实是孔老先生不收弟子的原因之一,但并不是主要的,主要原因还是阮应祺。 他拒绝收和阮应祺相似的弟子,哪怕拜师求学的方式相似也不行! 从第一次上门起,叶泽霖就知道孔老先生的态度坚决,他不会那么轻易的收他为入室弟子,然而,他也不会那么轻易放弃拜师。 第262章 在于一个守字 他道,“孔老先生,晚生与您打一个赌如何,您收晚生为弟子,若晚生日后犯下错事,您亲自来了结晚生的性命,如何?” 孔老先生淡然一笑,这小子算盘打得精,他若应了赌约收他为弟子,便应了他拜师的想法。 他年纪已经大了,能活几年上尚不可知,就算他能活几年,收了叶泽霖这个弟子,那看到的也是他端庄正派的样子。谁知他是不是装的,就算他不是装的,那谁能保证他死后叶泽霖会不会变? 人是最擅长伪装的。 孔老先生道:“老朽不赌。” 不赌就不赌,叶泽霖本就知道孔老先生不会和他打赌,他是故意那么说的,为的就是说接下来的话。 叶泽霖道:“老前辈,您不为何不问问晚生为何要参加科举应试呢?今日之后,您若是还是不愿收晚生,那晚生也不会再来打扰您了。” 叶泽霖为何要参加科举?这个问题,孔老先生从未想过为什么。 叶泽霖出身将门,且有军功在身,又得陛下宠信,前途一片光明,参加科举于他没有多大益处。且叶家一直以来走武将的路子,从未有人走文官的路子。 孔老先生坐回主位,询问了叶泽霖,“少将军,你年纪轻轻,且有功勋在身,世人读书考科举,有的为名,有的为利,有的为权,有的为势,你是为了什么?” 叶泽霖向孔老先生作了一揖,便道:“老前辈,确如您所说,天下士人参加科举,有的人是为了名利,有的人是为了权势,也有的是为了提高门第,我不为名利,也不为权势,我是为了大宋的繁荣昌盛而参加科举。” 孔老先生不由得冷笑一声,“少将军这话就说得大了。” 为了大宋的繁荣昌盛达而参加科举,这是他第一次听到这样子话,还是最大的笑话! 叶泽霖不顾孔老先生轻笑,一本正经地道:“大宋的百姓不是歌舞升平,也是安居乐业,然朗朗乾坤下,仍不乏贪官污吏荼毒百姓,搜刮民财,我只希望不再有蔡元长之流荼毒百姓,祸害苍生,为官者清明,则政治清明,政治清明则大宋清明,唯有大宋清明,大宋才能真正的繁荣富强,我要做一把清除毒瘤的利刀,将毒瘤一一切除。所以,我说我是为了大宋的繁荣富强而参加科举并无错处。” 孔老先生知道叶家子弟基本上是武将出身,道:“你叶家以武传家,戍边御敌、保家卫国才是你的责任,科举并不合适你。” 叶泽霖将岳州案讲述了一遍,特别蔡元长的种种恶行,尤其是残杀正直清明的程文伯,随即又道,“我既希望不再有战乱,马革裹尸,也希望不再有蔡元长之流祸害苍生,屠杀无辜。如若有朝一日,边疆再起战乱,我身为叶家男儿,大宋的子民,保家卫国责无旁贷,如今边疆安稳,并无战事,叶家有三个儿子,戍边也不差我一个,我愿以绵薄之力报效大宋,科举与我合不合适孔老前辈说的不算,我说的才算。” 孔老先生闻声轻叹,“名利地位,权势财富,多少人沉迷其中,无法自拔,我见过不少人,从最初的信誓旦旦,指点江山,最后还不是为了名利、地位、权势、财富而忘了自己最初的模样,走上不归之路。” 叶泽霖挚声道:“老前辈,唯有守住初心,才不会忘记最初的自己,守住初心重在一个守字,是否守得住却看一个人能否做得到持之以恒。” 孔老先生淡淡笑了笑,他已经很久没有见到这样富有朝气,身怀远大理想的年轻人了,不为名不为利,只为了心中的正义,只为了心中的清明,不畏艰辛坎坷,劈荆斩麻向前。 老先生道,“我收弟子素来看缘分,每当我的弟子参加科举的时候,都会问上一句,你为何要参加科举,有的人说为了光宗耀祖,有的人说为了成为人上人,也有的人说为了名利,为了大宋繁荣昌盛而考科举的,你是第一个。” 他看向这个朝气蓬勃,执着坚的青年,下定了决心赌一把,又道,“记住你说的话,若日后的你与今日的你背道而驰,就不要说你是老朽的弟子,我丢不起这个人。” 叶泽霖一怔,孔老先生说什么,他这是愿意收他为弟子了? 他确信自己没有听错了,瞬间大喜,拱手作揖,行了拜师礼,“学生叶泽霖拜见先生。 孔老先生笑道:“旁人拜师行叩拜大礼,你就鞠一躬算了。” 叶泽霖听得出来孔老先生是在调侃他,就道:“先生是我的老师,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我定然待先生便如同父亲一般敬爱,不在于这一跪。” 孔老先生道:“你过两日来私塾上课,辰时一刻之前必须到,不许迟到。” 叶泽霖应道:“学生知道。” 孔老先生又道,“上课不许唤老朽老师,随你的同窗唤老朽先生或学究。” 叶泽霖点头,“学生明白。” 孔老先生吩咐管事的送新收的小弟子出府,叶泽霖拜了辞礼,和四德离开了孔家。 管事的回到正堂,孔老先生就喃喃道:“希望我这次没有收错人。” 管事的道:“一定会的,主君的眼光向来极佳,叶郎君在京里风评极好。” 孔老先生嘱咐老管事道:“倘若有一日老朽不在了,雨时做错了事,不管是有心的还是无心的,代老朽将他逐出师门。” 管事的道:“小人明白。” 叶泽霖二人离开了孔家,便去了一趟礼部凌侍郎府上。 叶泽霖将孔老先生同意收他为弟子的喜讯告诉凌侍郎。 凌侍郎好生意外,老师居然真的收了叶家小子做弟子!叶泽霖是怎么说服老师的,老师又怎么愿意收了叶家小子? 他素来喜欢叶家小子,如今做了他的小师弟,他也是高兴的。 只是啊,这小师弟小了他两轮,若要他叫叶泽霖一声师弟,他真叫不出来。 第263章 我来给你说媒 凌侍郎拍了拍小师弟的肩膀,“泽霖,我替你高兴,想到以后你要唤我师兄了,真不习惯啊,我还是习惯你叫我叔叔。” 叶泽霖笑了笑,“那以后我还是唤您叔叔,我习惯了。” 凌侍郎笑笑,“好好。” 凌侍郎一直将叶泽霖当成小辈,如今老师收了他做弟子,就成了他的小师弟,叶泽霖还是唤他叔叔,在这个辈分上,他还是压叶泽霖一头的。 凌侍郎太了解自己老师的性子,就问叶泽霖是怎么说服老师收他入门的。 叶泽霖将他与孔老先生的每一句对话都告诉了凌侍郎,凌侍郎听后,大概猜到孔老先生收下叶泽霖的意图,他说,“阮师兄的事一直是老师心里的结,老师愿意收下了你,或许想明白了,阮师兄的事不是他的错。” 叶泽霖道:“也有可能是他放下了阮应祺的事。” 凌侍郎摇摇头,“阮师兄是老师心里的一根刺,不会那么容易放下,我想,他愿意收下你的原因大致有两个。” 叶泽霖问道:“哪两个。” 凌侍郎道:“一是为你的诚心执着所动,二是你和阮师兄拜师的过程太过于相似,看到你不免会想起阮师兄,他这回破天荒收下你,是希望他不会再教出第二个阮应祺。老师愿意收下你,应该是试着放下阮应祺的事了,这是一个好兆头,泽霖,别让老师和我失望。” 叶泽霖道:“一定不会。” 凌侍郎又道:“记住你的话,如果有一天你辜负了老师的希望,不必老师发话,我也会代老师将你逐出师门。” 叶泽霖笑笑:“凌叔叔,我还是当你一辈子的小师弟。” 凌侍郎道:“好。” 凌侍郎将孔老先生的一些习惯告诉了叶泽霖,叶泽霖认认真真听着,比如,孔老先生不喜欢学生迟到,不喜欢学生懒惰,不喜欢学生不听话等等。 最后,凌侍郎看向叶泽霖,打量了他的衣着,“对了,老师很讨厌学生的仪容仪表不整洁,衣着不能太花哨,素净一点为好。” 叶泽霖将凌侍郎说的都记进脑子里,他平时基本不穿花哨的衣裳,在衣着方面不必太在意。 同凌侍郎闲话几句,叶泽霖便去找好友凌之恒,即凌侍郎的儿子。 他和凌之恒是多年好友,也是书友,成亲之前,常常和凌之恒讨论书法。 凌侍郎看了两眼和小师弟讨论书法技艺的儿子,不免心生感慨,小师弟人品模样才学能力样样好,简直就是旁人嘴里别人家的孩子,再看看自己的儿子,文不成武不就,肩不能扛手不能提,除了写得一手好字和能打几个马球之外,实在没有什么出色的才能和优点。 他怎么就摊上了这样的儿子? 要是有叶泽霖那样的儿子多好啊。 离开凌家宅子后,叶泽霖没有回叶府,而是去东京府衙。 他道,“四德,改道东京府衙。” 四德一怔,险些以为自己听错了,公子这是要去找包长洲那个小人? 他试探性问了问,“公子,您确定吗?” 叶泽霖冷声道,“废话。” 四德暗笑,原来没有不相信他,原来真的公子将他的话放在了心上。 “好咧,公子您坐好了。”四德道。 叶泽霖应了一声。 四德高高兴兴地驾车前往东京府衙。 府衙内,叶泽霖负手而立,仰头看着高高悬挂的‘明镜高悬’的匾额。衙役去找包长洲,然而前来迎接叶泽霖的人,确是东京府尹的师爷宋百晓。 宋百晓依礼拜见过后,就询问起叶泽霖来府衙有何贵干。 叶泽霖不理睬他,只淡淡道:“包长洲人呢?” 宋百晓道:“回将军,我们大人正在忙着,分身无暇,便着小人来接见将军。” 忙着?无暇来见他? 叶泽霖可不管包长洲忙不忙,他今日是必要见到包长洲,笑了笑道,“是么?还是本将军的官阶的太小了,包大人不想见本将军?” 宋百晓听得叶泽霖是在说笑,可话中隐隐有责怪之意。 东京府尹是正四品的官职,叶泽霖官拜宣武将军,虽是个虚职,却是个从三品的官职,论官阶在包长洲之上,包长洲官阶低一些,理应该亲自迎接叶泽霖,却也未必。 包长洲身为东京府尹,管辖整个京畿,事务繁忙,未必有时间接见,派下属接见也属正常。 宋百晓不卑不亢道:“将军误会了,包大人事务缠身,委实无暇亲自接见将军,是故着小人来接迎将军。” 叶泽霖知道东京府事务虽多,纵是包长洲再忙,未必连见他的时间都没有,与宋百晓道:“既然你们包大人如此忙碌,那本将军便等着他,等他不忙了再见本将军。” 说罢,叶泽霖就往公案走去,大大方方地就坐在圈椅上。 他斜倚着圈椅,翘着二郎腿,说不出的惬意。 宋百晓见叶泽霖堂而皇之的坐在包长洲的办公椅上,便道:“若是将军真有要紧事,不若在下代为转述包大人,您意下如何?” 叶泽霖淡淡道:“不着急,本将军等得起。” 宋百晓哪敢让叶泽霖等着包长洲,遂唤个衙役给叶泽霖上茶,又与叶泽霖说他去请包大人。 宋百晓转身去了后衙。 未久,茶端上来了,包长洲也被宋百晓请出来了。 包长洲一身朱色官服,戴着展脚官帽,他生得眉目端正,肤色却很白,像个姑娘,没有男儿的英气。 叶泽霖想,这般娘娘腔的包长洲应该不会招姑娘喜欢,他若是个姑娘,也不会喜欢包长洲。 他身为男儿身,也不喜欢包长洲,甚至有一点厌恶。 包长洲拱手拜见:“下官见过少将军。” 叶泽霖淡淡‘嗯’了一声,便坐直了身姿。 包长洲问道:“不知少将军有何事要见下官。” 叶泽霖淡淡笑了笑,就道:“包大人满腹经纶,人品俱佳,本将军识得一位佳丽,她对包大人十分仰慕,是而本将军来给包大人你说媒来了。” 第264章 离我的妻子远点 包长洲见叶泽霖说得不像假话,便真以为他是来说媒的,只是他暂无婚娶的打算,就直言道:“劳少将军白跑一趟了,下官尚无成亲生子的想法。” 叶泽霖道:“是么?本将军怎么听闻包大人要说亲了,连聘礼都准备好了,只差媒人抬着聘礼上门求亲了。” 包长洲面色微僵。 叶泽霖察觉包长洲的不自然,没有戳破,反而笑着问道:“不知是哪家的姑娘入了包大人的眼?” 包长洲脸色微白,镇定道:“少将军哪里听来的闲话,下官没有意中人。” 叶泽霖悠哉起身,言笑晏晏,“没有吗,本将军却听闻包大人瞧上杏林医馆的一位女郎中。” 包长洲已是苍白,叶泽霖是,是怎么知道的?他从未,从未与人说过,他一直藏得很好…… 宋百晓愕然,叶泽霖说,说什么了?他说,包长洲瞧上了杏林医馆的女大夫? 那女大夫不正是花娘子,叶泽霖的夫人吗? 他看了看包长洲,见他的脸色苍白,一脸惶恐,又见叶泽霖一脸笑意,像是笑里藏刀,棉里藏针。 四德很得意,一副坐等看包长洲吃拳头的模样。 叶泽霖已走到包长洲的前面,手成拳,打在包长洲的腹上。 “啊!”包长洲吃痛,捂着肚子,站不起来。 宋百晓大声道,“少将军!” 叶泽霖一把揪着包长洲的官服,冷冷警告,“包长洲,离我的妻子远点!” 他一推,包长洲重重摔在地上,摔得四肢皆痛。 宋百晓连忙将包长洲慢慢扶起来,不悦道:“少将军,你岂敢殴打朝廷命官?” 叶泽霖直接忽视宋百晓,对包长洲冷冷道:“包大人最好管自己,不是你的,肖想不得,你能从小小的六品官员坐上东京府尹的位置,本将军也能让你跌落泥潭,包括你包家的人。” 叶泽霖甩袖而去,四德看着脸色苍白狼狈不堪的包长洲,直直笑开了,连忙跟上叶泽霖。 包长洲轻轻推开宋百晓,慢慢站直了身子,自言道:“那日的话竟被人听去了,难怪今日上门。” 宋百晓无奈道:“往日你说起叶家娘子,我只当你欣赏她,却不知你竟存了这样的心思。容若,你可知道她是有夫之妇?” 包长洲轻笑道:“那又如何。” 宋百晓如吃了天雷,晴天霹雳,“容若,你疯了吗?她不是你的,她成亲了,她有丈夫,你和她没有可能!” 包长洲淡淡道:“百晓,我从未想过与她有可能,我也知晓她有丈夫,我只是想把她放在心里,仅此而已。” 宋百晓除了叹息,便是无奈,他太清楚包长洲的个性了,他能说出对叶家娘子有意,那是真的说明他将叶家娘子放在心上了。 他道看着好友,欲言又止,劝还是不劝,劝,也阻止不了他的念头,不劝,又怕好友陷得深。 最终,宋百晓还是没有劝人,他只道:“如今最不该知道你心思的人知道了,我瞧那少将军上府衙警告你,往后怕是不会叫你好受,这事瞒不住你父亲的,他那里你可想如何说明白,他若知晓你对叶家娘子心思,少不得对你一顿教育或是家法。还有,叶家娘子是峻儿的救命恩人,这件事不能传出去,流言猛于虎,一旦流出去,受害最大的是叶家娘子。” 包长洲道:“此事我会处理好,不会连累叶家娘子。” 包长洲当下令在场的衙役封口,不许将此事外传。 且说叶泽霖离开东京府衙,便去了仙花会馆,见了柳飞絮。 上一壶好茶,端两盘点心。茶饮尽,点心下肚几块,叶泽霖就将‘苦水’倒了干净。 作为听众,柳飞絮深感‘同情’的同时,不忘调侃好友两句,她说,“雨时,你就作,使劲儿作,明明心头装着你家娘子,还装着一副不喜欢的模样,你再作下去,保不准你那小娘子就移情别恋了,到时,别哭死你,在我们面前伤春悲秋。” 叶泽霖知柳飞絮是在打趣他,端起茶杯啜了一口,扇子一展,就道:“你我皆有重任在身,不定哪日就没命了,扶疏样样都好,前路漫漫,危险重重,让她知道我不喜欢她,不重视她,她能少几分危险,不为我所累,便是哪是我身死,她或许不会太伤心。” 明明喜欢一个人,为着她的安全,不拖累心上人,将爱意隐藏,说起来也让人有两分动容。 只是,这样这份藏在心底不为人知的爱,让柳飞絮觉得有几分遗憾。 爱便爱,不爱便不爱,既然爱上了,就应该大大方方地说出来,就是将来哪天没命了,也不曾留有遗憾。 叶泽霖此人样貌好,性子好,家世好,就是在感情之事上过于磨磨叽叽,拖拖拉拉,想得太多,顾忌太多。 作为多年好友,柳飞絮真心不想叶泽霖这厮徒留遗憾,一面摇着团扇,一面就道:“叶雨时,你知不知道你这副磨磨叽叽的样子挺叫人讨厌的,喜欢你家小娘子,不敢说明心意,又前怕狼后怕虎,你那小娘子被人惦记上,又不甘心放手,你矛不矛盾? 我若是你,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放手,干脆些,谁也不拖累谁。如若真真是舍不得,又不想放手的,那就想法子让自己活着,别英年早逝,同你那小娘子白头偕老,岂不快哉。” 叶泽霖摇着扇子,淡淡道:“我听进去了。” 柳飞絮轻笑:“得,下次有苦水别倒我这,和该听的人倒。” 叶泽霖道:“下回我不来了,出门走得急,章廷柳的《早春图》忘带了。” 柳飞絮道:“你差人给我送来就行,你人爱来不来。” 叶泽霖回府时已日落西山,花扶疏刚从杏林医馆回来不久。 花扶疏刚回蓬莱居,荔枝端上一杯水给她解渴,喝了水,三巧拿来一张帖子给她,看后才知,原来是鱼尺素邀她后日到瑞丰楼吃饭,也就是七月十四那天。 第265章 你敢去,我就打死你! 花扶疏去过乐丰楼、四方馆,对瑞丰楼较为陌生,问道:“荔枝啊,瑞丰楼你听说过吗,知道在哪儿不?” 荔枝回道:“瑞丰楼在兴平大街,虽然不及乐丰楼、四方馆名气大,在东京的名气也是数一数二的。” 花扶疏道:“荔枝,后天你和三巧跟我去瑞丰楼。” 三巧点头,荔枝福身应是。 花扶疏吩咐三巧明日代她给陆天韵下个帖子,邀陆天韵去瑞丰楼赴宴,她要介绍鱼尺素给陆天韵认识,顺便借用鱼尺素的宴会款待陆天韵。 好朋友要互相介绍嘛。 三巧领了吩咐,便要去给花扶疏准备晚膳,人还没有走,叶泽霖就回来了。 还未坐下,叶泽霖就打发荔枝去溶梨院与欧阳夫人说一声,他和花扶疏今夜去溶梨院用膳。 荔枝一走,花扶疏问道:“你怎么想起了要去溶梨院陪父亲母亲一起吃晚饭。” 叶泽霖道:“许久未与父亲母亲一道吃饭了,正好我也有件事要与父亲母亲说。” 花扶疏问道:“什么事啊,说给我听听呗。” 叶泽霖道:“晚些时候你就知道了。” 花扶疏一下子没了兴致,叶泽霖从她身旁走过,一股淡淡的若有若无的脂粉味飘进她的鼻中。 这股淡淡的味道很熟悉,好像在哪里闻过? 她想起来了,这是柳飞絮身上的味道,她不止一次闻过。 她可以笃定,叶泽霖这厮去了仙花会馆,怪不得一大早不见人影,原来是密会佳人了。 心头犯酸,花扶疏觉得很难过,还有几分生气。 这人喜欢柳飞絮,当初干嘛要娶她? 娶了她,还和青楼楚馆的贱人厮混! 真是人渣! 叶泽霖回头看来,见花扶疏抿着嘴巴,活脱脱是被人欺负了,受了委屈的模样,就道:“怎么了?祖父又欺负你了?” 花扶疏倏尔笑了,“谁能欺负我啊?你爷爷我才不怕呢!” 除了他爷爷,就是他欺负她。 晚间,花扶疏同叶泽霖去了溶梨院,不止他们来了,独孤兰息和叶云律也在,还有小姑子如婳,自然,飞院的人是不会出现在溶梨院的。 所以,这顿饭只有他们七个人。 饭桌上,大家尽尽兴兴地说着笑笑,花扶疏出奇的安静,除了偶尔搭一下话,基本没有说话。心里再不高兴,花扶疏的饭量还是如常,她可不愿为了叶泽霖这个人渣饿着自己。 这一家夫妻父子难得聚在一起,众人都很高兴,都没有注意到花扶疏的,因为她端着正常的脸,谁也看不出她不高兴。 这顿吃很尽兴,等大家差不多吃饱了,叶泽霖放下筷子,用帕子擦拭了嘴角的油渍,公布了一件重大的事。 他要参加明年的科举! 他的话音刚落,叶世衡即刻严厉反对,他说,“不行!不许去!” “为什么?”叶泽霖道。 叶世衡厉声道:“当年你考举人的时候,为父已经和你说过,身为叶家的儿子不是你想如何便如何,想怎样就怎么样,你若是敢去,老子打断你的腿!” 父亲这般严词反对,叶泽霖愣是再好的脾气也在压不住了,他道,“打啊,你打啊!就算你打断了我的腿,我也要去,你拦不住我!” 叶世衡看着这个玉树临风的儿子,又是和几年前一样,执着又执拗,他不让他考举人,他还是明目张胆地去了考场! 事后,他狠狠责罚了他一顿,以为他不会再想着走文官的路,没想到他还是没有作罢。 叶家素来只出将士,不出文官,这是叶家的规矩,这小子偏偏要背道而行! 他说,“我是你的父亲,你就得听我的,我说不行就不行,你当我们叶家的规矩是什么?当家族使命是儿戏吗?” 花扶疏第一次见到叶世衡和叶泽霖这对父子吵架,这么剑拔弩张,一时间有些懵了。 欧阳夫人拉着儿子,道:“霖儿,你又做什么,还没死心啊,听娘亲的,你不许去参加科举。” 叶云律道:“二弟,你逾矩了,不说父亲母亲这里不答应,我这个做哥哥的也不答应。” 独孤兰息也道:“二叔,你非要闹得全家都不高兴吗?” “哥,你真要去吗?”如婳没有明白的反对,素知叶家规矩的她也是不希望哥哥去考科举。 叶泽霖很是执着,“父亲,母亲,儿子心意已决,我不是和你们商量的,我是通知你们的。” 花扶疏大抵听明白了,却未发一言,看着叶泽霖那张英俊无比的脸,星眸充斥无比的执着和认真,明知家人会一如既往的反对,依然想要去做自己想做的事。 她仿佛看到了当年的自己。 她学医,她的爹娘是反对的,爹希望她学经商,将来好帮衬大哥打理家中生意,母亲希望她学针织女红,当一个大家闺秀。 那时,她无心经商,也不喜欢针织女工,不管爹娘如何反对,她还是坚持自己的兴趣,学医。 现在的叶泽霖和她当年何其相似,却又不太像。 相似的是,他们都很执着,做自己想做的事,不相似的是,叶家军武出身,有很浓重的家族使命感,而花家没有。 叶家从武不从文的规矩她知道,百年来从未有人从文,叶泽霖执意从文,叶世衡自然会反对。 叶世衡一掌拍在餐桌上,震得杯盏碟碗声声作响,“除了这件事,你爱怎么样就怎样,为父不反对。” 若是其他的事,叶泽霖或许会让步,唯独这件事不会让步,他说,“父亲,当日可是你说,只要我娶了扶疏,我想如何就如何,不过几个月而已,父亲将自己答应的事忘得一干二净吗?” 叶泽霖至今还记得父亲是怎么说的,父亲说很殷勤,他说,“好儿子,爹爹知道做得不对,可爹这是没办法了吗,爹就是想花儿做咱们叶家的人。这样,爹不求你喜欢花儿,就求你娶了花儿,往后你喜欢如何就如何,想去书院就去书院,想去花楼就去花楼,不喜欢出征就不去打仗。” 第266章 你可知道我也喜欢你 花扶疏一怔,杏眸看着叶泽霖,有些不可思议。 原来他娶她,不是为了负责,而是一场交易? 听罢,叶世衡方而想起这茬事来,当日,为了让儿子娶花扶疏,他才说这话哄骗儿子。 叶世衡道:“爹反悔了,这事不做数。” 叶泽霖和父亲是杠上,他道:“父亲,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岂可出尔反尔?” 花扶疏睨了眼叶世衡父子二人,手不动声色地伸向桌边。 叶世衡道:“为父这回不当君子。” 花扶疏拿着个粉青酒壶,重重砸在叶世衡父子的脚边,她冷声质问:“叶世衡,叶泽霖,你们当我花扶疏是什么,一个物件吗,想交易就交易?” 她冷冷看了这对父子一眼,愤然离去! 叶世衡一脸茫然,他不知儿媳妇怎么就生气了? 叶泽霖却慌了,想起自己说的话,真想打自己一个嘴巴,说话怎么就不过脑子,顾不得给父亲解释,连忙去追花扶疏。 叶泽霖夫妻一走,叶云律看了看父亲,又看了看母亲,又不知道说什么,带着孤独兰息回了凤阙轩。 这顿饭吃的时候很是尽兴,散的时候是不欢而散。 府中的灯火很亮,照亮了走廊和小道,却照不到每一处黑夜,也照不亮人心。 叶泽霖很快追上花扶疏,他抓着花扶疏的手臂,让她停下来。 花扶疏不愿理会这厮,一把挣脱叶泽霖的束缚。 叶泽霖拉着花扶疏的玉手,就是不让她走,“疏儿,你听我解释,我没有,不是你想的那样。” 花扶疏回头,拨开叶泽霖握着她的手,她笑道:“好啊,我给你机会解释,叶二公子说不是我想的这样,那你想怎么解释,解释我不是你们父子交易的物件,解释你不是道貌岸然的伪君子,解释你不是人渣。” 叶二公子?这个称呼好陌生,叶泽霖一点也不喜欢,甚至有一点生气,他喜欢她叫他的名字,而不是陌生的二公子。 他道:“扶疏,我和父亲没有交易,你也不是交易的物品,那话是当时父亲为了逼我娶你而随口说,我从未将你当成是交易的物品,父亲也没有。” 听了他的解释,花扶疏一眼也不看叶泽霖,转身就走。 叶泽霖将她拉了回来,拥在怀中,花扶疏要推开他,叶泽霖反将她困在一旁的圆柱上,他淡淡道:“你不信吗?” 花扶疏道:“我不信。” 他的解释,她才不要相信,他的解释就是掩饰,掩饰就是事实! 叶泽霖低下头便要去亲她,花扶疏别开了头,清澈的杏眸充满厌恶,她厌恶他的触碰,尤其这张碰过柳飞絮那个贱人的嘴。 叶泽霖无奈,以为是她拒绝他的亲近,手遂轻轻将她的脸拨过来,花扶疏将他的手拨开,“别碰我,脏!” “你说什么?”叶泽霖以为自己听错了,他这小娘子说他脏? 花扶疏端正了脸,直视叶泽霖,“怎么,要我明明白白地说出来?是不是我说出来,你还会否认你没有出仙花会馆,没有见柳飞絮那个女人。” “你派人跟踪我?”叶泽霖第一反应便是四德不会告知花扶疏他去仙花会馆的事,那便是花扶疏叫人盯着他。 花扶疏笑道:“用得着跟踪吗,旁人也许不出你身上的味道,但我闻得出来,那是柳飞絮的味道,醉脂坊独有的醉凝香,柳飞絮用的就是醉凝香,你若是没有去见柳飞絮,身上怎么会有醉凝香的味道。” 叶泽霖看着她清秀的小脸,白皙的肌肤,弯弯的秀眉,澄澈的眼睛,在烛火的照耀下,添了三分明艳,就是生气也那么好看。 他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反而笑了,“娘子这是吃醋了?” 吃醋了? 她就是吃醋了!她偏偏不要承认! 花扶疏道:“我没有。” 见她一副死鸭子嘴硬的模样,叶泽霖便觉得有趣,不禁起了逗弄的心思,“娘子分明就是吃醋了,还不承认吗?为夫觉得娘子就是吃醋了。” 花扶疏很烦躁,很讨厌叶泽霖的接近,就想推开他,叶泽霖再次将她困在他和圆柱的之间。 花扶疏又要推开他,叶泽霖抓着她不安分的小手,摁在圆柱上,另一手穿过她的后背,搂着她的腰肢,将她拉进自己的怀中。 飞絮说得对,爱就爱,不爱就不爱,既然爱上了,那就大大方方的去爱,再不表明爱意,只怕他到死那天也没有机会表明心意! 叶泽霖低着头,勾起一抹极其好看的弧度,不由分说往她的红唇亲了上去。 他的亲吻,对花扶疏来说是猝不及防的,也是令人生厌的,她想要推开叶泽霖,但是,她的手,她的身子,被他狠狠禁锢,动弹不得。 她不知道的是,她的心底深处有一丝不舍,不舍得将他推开。 叶泽霖先是轻吻,渐而深入,将自己所有的真心,所有的深情付出而,用自己的行动告诉他的小娘子。 他喜欢她,喜欢她很久很久了。 终于,他结束了这个深吻。 花扶疏用袖子抹干净自己的唇,他的痕迹让她无比讨厌,“叶泽霖,我不是青楼楚馆的妓女,你要嫖娼去青楼楚馆,别找我,恶心!” 叶泽霖松开她的腰肢,大手将她脖颈压低,同她额头抵着额头,用尽他此生最大的温柔告诉她,“花扶疏,我只再说一次,我和柳飞絮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和她只是朋友,就像你和秦王殿下的关系。疏儿,你可知道我也喜欢你,喜欢你很久很久了,你信我吗?” 花扶疏一怔,这家伙说什么,他说他喜欢她,喜欢她很久很久了? 她尚未缓过神来,叶泽霖又说,“花扶疏,我喜欢你,你一定不知道我喜欢你有多久,有多深。” 他又说,“你我之间,不是你先喜欢上的我,而是我先喜欢的你,在你很小很小的时候,小得你不曾记事,我便喜欢你了。” 他又说,“当年,你为什么要逃婚,你知不知道那时我有多伤心,有多失望。” 第267章 乖,别问了 他又说,“那日,父亲说你回来了,我和你可以重新开始,我嘴上说着不愿意,心底却很欢喜,这份欢喜,或许连我自己都不曾发觉。” 他还说,“你不知道,我有多怕失去你;你不知道,我最怕的就是连累你;你不知道,在我身边很危险。” 他还说,“你不知道,我背负了多少;你不知道,我隐忍了多少;你不知道,我的命不是我自己的;你不知道的,还有很多很多,多到我自己都不清楚。” 他在问,“疏儿,你明白吗?” 花扶疏喃喃道:“我,我不明白。” 他离开了她的额头,在她额头落下一吻,他说,“在岳州时,你说总有一天会让我亲口说我喜欢你,这场赌局,你赢了,我输了,输得心甘情愿,输得彻彻底底。” 花扶疏看着他,他眼中没有她见过的疏离,只有她见过的温柔,还有她不曾见过的深情。 他又在问他的第一个问题,“你信不信?” 花扶疏明白,他是在问她,他喜欢她,她相不相信? 她该信吗? 其实,她也不知道该信,还是不该信。 信他,那他和柳飞絮那些谣言是假的吗? 不信他,他这副深情是装的出来吗? 她故意道:“若是我不信呢。” 叶泽霖那双眼睛瞬间黯淡了,他固执想要个答案,“为什么,为什么你不信呢。” 花扶疏反问,“若是我信你,你和柳飞絮那些谣言怎么回事,有人说,当年你可是为了她一掷千金,难道这也是假的吗?” 叶泽霖道:“这不是假的。” 花扶疏怒了,“那你凭什么让我信你?” 叶泽霖将她拥入怀中,侧头在她耳畔低语,“飞絮是陛下的人,聂怀信是,我也是。” 花扶疏睁大了眼睛,像是忽然明白了什么,却又不明白,“你,你?” 叶泽霖淡淡道:“乖,你别问,我也只能说这么多,我不希望你有危险。” 花扶疏沉默片刻才答应他,“好,我不问。” 叶泽霖还在抱着她,又说,“你信不信。” 花扶疏道,“我不信。” 叶泽霖道:“你信不信?” 花扶疏又说,“我不信。” 叶泽霖不厌其烦,“你会信的,对吗?” 花扶疏答道,“我就不信。” 叶泽霖放开了她,松了她的发髻,把玩她的青丝,“花扶疏,事不过三,你别太矫情了。” 花扶疏夺回他手里的一缕头发,嫌弃他将她的发髻弄乱了,“姑奶奶我就是矫情,你奈我如何。” 叶泽霖捏了捏她的俏鼻,“矫情就矫情,本公子喜欢。” 花扶疏嫌弃道:“别把我鼻子捏塌了。” 叶泽霖笑道:“塌不了。” 他没有再问花扶疏信不信他,生怕问了,她又说不信。 花扶疏终究没有告诉他,她信了。 其实,话已经说开了,说信与不信,没有什么两样。 “回去了。”花扶疏往蓬莱居的方向去。 叶泽霖跟在她的身后,噙着淡淡的笑意。 远处夜色中走出一个人,是叶松言,他耸了耸肩道:“祖父赢了,不过,我也没有输。” 很显然,他看到了方才的事。 叶松言回到飞院,告诉老将军,那个赌局他输了。 老将军笑道:“呐,你眼睛就得擦亮着点,不能只看表情,要透过表象像看本质,别跟你爹似的眼瞎,放着好好的明珠不要,偏偏捡那些难看得要死的沙石回来。” 叶松言点头答是。 包长洲任东京府尹三年,同东京府上下关系极好,包长洲信任下属,下属拥戴包长洲,这件事终究没有流传出去,可是,却传到包长洲父亲的耳中。 夜,月缺未满,包长洲被包父请到家中祠堂跪着。 祠堂中烛火明亮,照亮了五六十个牌位,皆是包家的列祖列宗,最新一个添上去的是十年前,是包长洲的长兄,峻儿的生父,包长欢。 包父拄着拐杖,站直着身子,看着祠堂的牌位,沉声道:“你早知道她的身份是吗?” 包长洲道:“是。” 包父又道:“你何时对她起了心思?” 包长洲淡淡道:“孩儿第一见扶疏姑娘,以为是个不知尊卑没有教养品行败坏的女子,再见她时,是她救治峻儿之日。那时,孩儿以为她会因我杖打她而伺机报复,不会医治峻儿,不想她还是来了。她医术之精湛,待峻儿之心那般真诚,已超寻常的大夫…后来,她每一次来府上,我都很高兴,慢慢地我明白了,这便是喜欢。” 包父执着拐杖,重重打在包长洲的背上,包长洲狠狠趴了下去。 只听包父怒声指责道:“那是有夫之妇!你怎么对有夫之妇动这等心思,你这些年读的圣人书读到狗肚子去了吗?你当我们包家的规矩是什么? 若是传出去,你对一个有夫之妇有非分之想,你的官声名声,你兄弟们的官声名誉,乃至我包家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包长洲,为父辛苦养你二十五载,你便是这般败坏我包家的风气,包家的名声,践踏包家的门楣!” 包长洲的后背很痛很痛,父亲几乎要把他的骨头打断了,可他还是坚持爬了起来,挺直身子,对于父亲某些无端的指控他不认同。 他道:“父亲,孩儿没有败坏家族的风气和名声,也没有践踏包家的门楣!” 包父执起拐杖正要打下,看着儿子直挺直挺的背,终究是放下了拐杖,“你还说没有?” 包长洲认真道:“孩儿是对叶家娘子有意,却没有非分之想,孩儿从未想过介入扶疏姑娘的生活,她也不知我对她有意。” “你!逆子!”包父拄着拐杖直气,又道,“你往后不许再见扶疏姑娘,便是她来瞧峻儿,你也给为父避而不见。” 包长洲点头道:“是,孩儿遵命。” …… 叶泽霖要参加科举的事也传到了老将军的耳中,深更半夜让心腹到蓬莱居把叶泽霖叫来。 叩门声响起,吵醒了睡梦中的叶泽霖,他起身大声询问门外者何人,那人自是老将军的人,说老将军请他过去一趟。 第268章 没有一成不变的 花扶疏自然也被吵醒了,她半眯着眼睛,搂着叶泽霖的脖子,枕着他的后背,嘟囔着:“你爷爷有完没完,大半夜的让不让人睡了。” 叶泽霖拍了拍她的手,侧头对她说,“乖,你好好睡,我去去就回。” 花扶疏点头,放开了他,躺下睡着。 叶泽霖起身下榻,点燃蜡烛,穿上外衣,便去了飞院。 老将军就他参加科举的事,狠狠骂了他一通,还言若他执意参加科举,就将他逐出叶家。 叶泽霖说他是不会放弃参加科举的,气得老将军直冒烟,抄了几个茶盏砸叶泽霖,却一个也没砸中他。 祖孙两个吵了起来,吵得面红耳赤,最后不欢而散。 翌日清晨,花扶疏赖床想再多睡一会儿,飞院的玉枝奉老将军之命要她去飞院一趟,还说她要是不去,就棍棒伺候。 大清早被人扰了清梦,花扶疏很不高兴,就想不去飞院,但又想老将军那厮脾气暴躁,说一不二,最终决定向恶势力低头,去了飞院。 老将军对她倒是没有棍棒伺候,只是拎着耳朵责怪训诫她一顿,说她不知规劝丈夫,任由丈夫胡作非为,忤逆长辈,还说她当妻子没个当妻子的样,当媳妇没个当媳妇的样,此类等等。总之,就是叶泽霖参加科举的事,她这个当妻子的有责任。 花扶疏垂着脑袋,听着老将军的批评责怪,言语上没有一句谩骂她的意思,也就一只耳朵进一只耳朵出。 训完话已是两刻钟之后,花扶疏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熬过来的,只说自己明白了,知道了,然后脚底抹了油似的溜回蓬莱居。 叶泽霖以为祖父叫她过去是想教训一顿,见媳妇脸上没有受伤的痕迹,也就放心了,送上自己的关怀,又问了她祖父说了什么。 花扶疏将老将军的训诫告诉他。叶泽霖道:“人人都劝我不要参加科举,你怎么不劝我啊?” 花扶疏笑道:“我不劝你,是怕你孤立无援。” 叶泽霖不信,“假话。” 花扶疏道:“真话。” 叶泽霖问道:“这么说你是支持我参加科举的?” 花扶疏一手搭在叶泽霖肩膀上,“就算我不支持你,难道你就不参加科举了?我支持你参加科举,那是因为我知道你不是想想而已,而是真的想参加科举,做自己想做的事,没有家人的支持,这种感受我懂。今日,我支持你,来日,我想做什么事你也会支持我,人生路那么长,咱们总要相互支持,相互扶持。” 叶泽霖失笑:“有你真好。” 花扶疏舔着厚脸皮,“有我自然好。” 三巧给荔枝使了一个眼色,荔枝会意,跟着三巧到了屋外。 荔枝道:“三巧姐,小娘子和公子很好呢,我们也放心了。” 瞧着自家姑娘和姑爷蜜里调油的模样,三巧也是很高兴的,她家姑娘的一片痴心没有白费。她说,“是挺好的,咱们这小娘子套路姑爷呢。” 荔枝问道:“小娘子套路公子什么?” 三巧将荔枝拉到一边,她说,“我家姑娘从小立志要成为一代名医,医行天下,救死扶伤,再开一座医馆,悬壶济世,这世道是允许女子学医,但是学医的女子少之又少,开医馆的女子就更少了。我们娘子是官眷,你见过或是听说哪个官眷娘子开医馆的,我打听过了,京中根本没有官眷娘子医馆,我家姑娘要开医馆,不定会招人笑话呢,但是呢医馆我家姑娘一定会开,她今日持公子,为的是希望来日她开医馆的时候,公子能够支持她。” 荔枝一副恍然大悟,“小娘子真是有远见,今日支持了公子,往后娘子要开医馆,就算公子不支持,也未必会反对。” 三巧道:“没错。” 三巧、荔枝去准备膳食。 膳后,叶泽霖给他的小娘子布置了一项任务,给他订做几身素雅的衣裳。 花扶疏记得自己的陪嫁里有一些布匹,带着荔枝、三巧去了府中的大库房,翻找半日,终于找到几个素雅的布匹。 量了叶泽霖的尺码,裁衣裳的重任就落在三巧身上,怕三巧忙不过来,花扶疏特意去溶梨院借了一个会女红的奴婢过来帮衬三巧。 七月十四日,盂兰盆节,是叶泽霖去孔家私塾的日子,也是花扶疏去瑞丰楼赴宴的时间。 花扶疏给叶泽霖打点好一切,膳后又亲自送叶泽霖出门,这才准备去赴宴事宜。刚换了衣裳,翠枝就来了,说是欧阳夫人请她到溶梨院一趟。 欧阳夫人请她到溶梨院只为一桩事,希望她好好劝一劝叶泽霖,不要参加科举。其实,这两日欧阳夫人也劝过几次叶泽霖,奈何无用,也和花扶疏说过,要她帮着规劝叶泽霖。花扶疏听是听了,却没有帮着规劝叶泽霖。 婆母还是昨日那些话,花扶疏不好再敷衍着,就道:“母亲,他是您的儿子,您生养他二十几年,比我还要了解他,您都劝不了他,我如何劝得了他,您待我好,我也不好再敷衍了事,今日,儿媳与您说个明白,我从未想过要劝叶泽霖,更不会阻拦他,只要不是杀人放火的事,叶泽霖想做,我都会支持他。” 欧阳夫人气也不是,不气也不是,“你这丫头,我是让你规劝着霖儿的,你倒跟我反着来,不过,你说得也对,霖儿他太有主意,太有想法了,我尚且劝不住,你怎么劝得住呢,可你也知道叶家的规矩,素来从武不从文,叶家历代可没有哪个走文官的路子。” 花扶疏道:“人是活的,规矩是死的,没有哪条规矩是一层不变的,人也是一样,从前没有,今后也会有。母亲,您想过吗,叶泽霖他为什么要考科举,难道仅仅是为了光耀门楣,叶家世代忠良,门楣需要他光耀吗?或许,等您知道了他想做什么,想的又是什么,您就明白了他为何执意要考科举,不顾您和父亲的反对,甚至无视叶家的规矩。” 第269章 赴宴 欧阳夫人忽而明白,花扶疏这是说到点子上了,她只顾着拦着儿子,却从未深究过儿子为何要考举人考科举。 她淡淡而笑,“闺女啊,你虽年轻,想得比我这个年近半百的人通透多了,也许,我真该问问霖儿了,若是霖儿坚持,我未必会阻拦他,不过,他爹和祖父怕是要拦着他了,他爹那还好说,就他祖父那应是过不了了,他祖父那性子你不知道,老顽固一个。” 花扶疏很想说,管他去死,想做就做,与他人何干? 但是,欧阳夫人是个典型的大家闺秀,应该不喜欢她口吐脏话,张口闭口就是死字,于是道:“母亲,我觉得,若是你真想去做一件事时,大可不必在乎旁人是什么想法,成功自然是好,便是不成功,至少你努力过,尽力过,往后想起来时,也不会后悔,我支持叶泽霖,是因为我知道他是认真的,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婆媳二人又唠嗑几句,花扶疏就告辞了。 她回蓬莱居,叫上三巧荔枝二人该出发了,谁知,刚到院子门口,隔壁飞院的荔枝就叫了她,把她叫进了飞院。 原来,是老将军那厮找她。 老将军知道了花扶疏没有听从他的话,劝导叶泽霖,反而相助叶泽霖,违抗叶家祖传的规矩。 一上来,对花扶疏就是一顿破口大骂,说她不听长辈的话,助纣为虐,违抗叶家的祖训,不止骂她,还骂叶泽霖,用上了‘孽种’、‘贱种’这种难听的词,骂得极其难听,当然了,这些词骂的不是她,而是叶泽霖。 夫妻本一体,老将军用这些难听的词骂她夫君,便是骂她自己,花扶疏当下就受不了,也不管尊老不尊老了,反正是老爷子不尊重人在先,随即骂了回去,她道,“叶长亭,你一把老骨头,倚老卖老,给脸不要脸,骂上瘾了是?‘野种’这种字眼你再说一次,姑奶奶我就卸了你的骨头,拆了你的飞院,往死闹,闹你全家不得安生!” 屋中的下人以及在一旁的叶松言,听了花扶疏这话,皆有些意外,皆知花扶疏对老将军不够尊敬,原以为她有所收敛,不想她是变本加厉了。 对老将军越发不尊敬,当下就不高兴了。 花扶疏好歹是个主子,下人们不敢说什么,但是生气都写在脸上。 叶松言立即沉下了脸,“嫂嫂,你太过分了,怎能这般对祖父?” 花扶疏未搭理叶松言,老将军拍案而起,怒目圆瞪,苍老的手掌一扫,茶几上的茶盏往花扶疏飞来,眼看就要砸在她的身上,却被她反手接着茶盏,并狠狠砸在老将军的脚下。 嘭! 一声落地,茶盏四分五裂,滚烫的茶水溅湿老将军的鞋袜,有没有烫伤他就不知道了。 老将军打了一哆嗦,微微退了一步。 这死丫头无法无天了!三番两次挑衅他,对他不敬,真是没规矩了! 花扶疏冷冷地看了一眼老将军,没等老将军开口训斥她,就拂袖而去。 叶松言追了出来,叫住了花扶疏,“嫂嫂,你未免太过分了,怎么说祖父也是长辈。” 花扶疏道:“长辈?你可别扯了,他是你的长辈,不是我花扶疏的长辈,你祖父有长辈的样吗?我再过分,也不及你祖父万一,你没听见吗,他说的是什么话,是个人都听不进去。” 叶松言自知祖父有不对之处,因与祖父感情深厚,终究是向着祖父的,他说,“那你也不能顶撞祖父啊。” 花扶疏不指望叶松言向着自己,可是他冷眼旁观的态度,真真叫她失望。 她说,“小四,祖父骂叶泽霖是野种、贱种,这些话你也听到了,叶泽霖他是你二哥,你任由着你祖父辱骂他,你却无动于衷,想来你祖父也不是第一次在你面前这样说你二哥,甚至你听习惯了,习以为常了,说实在的,我对于你的行为有些心寒。我不知道叶泽霖和你祖父之间有什么矛盾,和你之间又因何不睦,但我想告诉你是,做人别太凉薄了,何况是亲兄弟,血浓于水?将来,你若有难处,能不计较帮你的是你的兄弟,若是你的哥哥们有难处,能尽力帮他们的也是你这个亲弟弟。” 她淡淡看了小四一眼,说了一句告辞,就走了。 叶松言细细回想着花扶疏说的话,她说,做人别太凉薄了,何况是亲兄弟,血浓于水。 花扶疏这句话,他知道,不止是对他说的,也是对祖父说的。 他想过当叶泽霖是兄长,可叶泽霖未必当他是弟弟,不然,小的时候他险些害死了他。 他走进屋里,见祖父一脸铁青色,老将军脸色如此难看,自然是被花扶疏这个不孝的孙媳妇气的,他年纪是大了,可是耳朵没聋,花扶疏那些话他自然也听到了。 他拍着孙儿的肩膀,道,“言儿,那个臭丫头的话你不必放心上,你记住,你和叶泽霖天生就是敌人,不是他将你踩在脚下下,就是你将他摔下云端,别忘了,你小的时候差点被他害死。” 叶松言道:“我没忘。” 他和叶泽霖不睦,得从十几年前说起。 那年,他三岁,叶泽霖六岁。 叶泽霖在他的吃食里掺了巴豆粉,害得他腹泻,差点丢了性命,祖父看在父亲的份上,只能对叶泽霖小惩一番。 后来,他们兄弟便不睦了,祖父也因此不喜叶泽霖。 花扶疏带上秦悠然捎给她的秦州特产‘桃花醉’去瑞丰楼,主仆三人到时,已快到午时。 瑞丰楼是封京比较有名气的酒楼之一,高四层,鱼尺素定的就是四楼的雅间,于是,几人直奔了四楼。 鱼尺素将花扶疏几人请了进来,吩咐酒楼的侍女端茶倒水。 花扶疏喝了口茶,凑近鱼尺素,就道:“鱼姐姐,我在京中有一位好友,我把她也叫来了,等会儿介绍给你认识认识。” 鱼尺素来了兴致,花扶疏的朋友她见过几个,个个是非常之人,“谁啊,也在这京中吗?” 第270章 鱼小二 花扶疏道:“在呢,她叫陆天韵,是个大美人哦。” 鱼尺素微怔,她还以为她的朋友是个男的呢,原来是个女的。 她轻笑道,“花,我是女的,不是男的,又不说亲,你给我介绍个女人干什么?” 花扶疏一脸鄙夷的看着鱼尺素,“鱼,就算你是男的,我也不会让你惦记天韵的,人家有心上人了,你死心。” 荔枝、三巧扑哧而笑。 敲门声响起,花扶疏回头,笑道:“瞧瞧,人来了。” 开了门一看,果然是陆天韵,她着一身丁香色的襦裙,挽着鹅黄色的披帛,帷帽摘下,极美的容颜展露无疑,天姿国色,人间难寻。 鱼尺素一惊,定定看着陆天韵,目光难移。 花扶疏用手肘碰了碰鱼尺素,“怎么样,我没骗你。” 鱼尺素缓过神来,“你哪认识的神仙姐姐?” 花扶疏道:“以后告诉你。” 陆天韵带着婢女碧丝进来,三巧把门关上。 陆天韵看着花扶疏,又看向鱼尺素,“扶疏,这就是你说要介绍的那位女侠?” 花扶疏揽着陆天韵的肩膀,“没错,就是这位巾帼女侠,刑部尚书鱼大人的侄女,鱼尺素鱼姑娘。”又与鱼尺素道,“鱼姐姐,这是天韵。” 花扶疏放开陆天韵。 鱼尺素拱手道:“陆家姐姐。” 陆天韵福身还礼,“鱼姐姐。” 见状,花扶疏大笑:“哎,你们俩这是拜堂呢?来来,夫妻对拜!” 鱼尺素看着自己和陆天韵,真有些拜堂的模样,连忙放下手,却忍不住笑了笑。 陆天韵也忍俊不禁。 花扶疏想到一事,她俩的称呼好像有点不对,于是道:“天韵,你哪年生的,说不定素素比你还小,你叫她姐姐就不合适了。” 陆天韵道:“我是祥符三年十一月生的。” 鱼尺素说,“陆妹子,我比你大,我九月的生辰。” 花扶疏指着自己,有点不相信,“合着咱们三个我最小,我是老幺?” 鱼尺素笑道:“认命,花小幺。” 花扶疏除了认命,又能如何,“小幺就小幺,终于不是万年老二了。” 在娘家,她是第二个孩子,在师父那,她是二弟子,在叶家,她是二娘子,横竖逃不了一个二字。 花扶疏三人并三巧坐下,唯荔枝、碧丝还站着,花扶疏道:“荔枝,你俩还站着干啥,坐下!” 花扶疏叫她俩坐下?碧丝谨记自己的身份,“扶疏娘子,奴婢是奴婢,不能和主子们坐一桌。” “奴婢不敢。”荔枝道,“玉枝姐姐教过奴婢的。” 花扶疏不乐了,“你是我的丫头,用得着听飞院的?叫你叫坐下就坐下,今儿没有主仆之分,坐下。” 荔枝只好坐下了,坐在三巧边上。 鱼尺素道:“你们大户人家的规矩真多,哪有江湖爽快。” 陆天韵看向碧丝,淡淡道:“坐,别拂了鱼家姐姐和扶疏的好意。” 碧丝走到荔枝旁边坐下,她的旁边就是陆天韵。 不多时,一道道珍馐佳肴上了桌,最后一道佳肴是瑞丰楼的头牌名菜,叫鲤鱼跃龙门。 送菜的是一位眉清目秀的小哥,十七八岁的年纪,一派小二的装束,他身着青布衣裳,披着白布围裙,戴了玄色小帽。 他是认得鱼尺素的,端着菜就往鱼尺素那,“端菜。” 鱼尺素端过菜,放在桌上。 那小二道:“姐,哪位姐姐是爹爹的救命恩人。” 这位小二其实不是小二,他是瑞丰楼的大厨,也是刑部尚书鱼玄机的小儿子。 鱼玄机统共有两个儿子,长子从文,幼子是个另类,喜爱厨艺,做菜一流,于是在瑞丰楼当了个厨子。 鱼尺素起身按着花扶疏的肩膀,郑重与弟弟介绍,“这位就是咱们鱼家的大恩人,叶家小娘子,花扶疏。” 鱼小二上前,对着花扶疏作揖鞠躬,感激涕零道:“疏姐姐,谢谢你救了我爹爹,你的大恩大德,三郎没齿难忘。” 花扶疏不明就里,“你爹爹是谁啊?” 鱼尺素这才想起花扶疏不认得她的弟弟,“这是我三弟弟,我叔父的儿子。” 花扶疏起身,她说,“原来你是鱼叔的儿子,小事一桩,你别跟我客气。” 鱼小二道:“于姐姐而言是小事一桩,于我们家而言是大恩,是大德,不是一个谢谢就能感谢的,没有姐姐妙手回春,就没有现在活生生的爹爹。” 鱼尺素也道:“叔父最近在忙着岳州的案子,很快就忙完了,他说了,案子一完,就和婶婶、我爹娘、我哥哥弟弟一起上大将军府感谢你的救命之恩。” 花扶疏如临大祸,连忙道:“你们千万别来!” 鱼尺素道:“为什么?” 花扶疏救鱼玄机是为人医者的本分,可不想人家大张旗鼓上门拜访谢恩,一是,她去岳州的事没有告诉叶世衡,叶泽霖也没有说,家里人都当她是在回程路上遇上叶泽霖,才一道回京的,二是,她不是张扬的人,一件小事不必闹得人尽皆知,且师父有规定,不可以救治的病人张扬彰显自己的名声,不可高调。 她生怕鱼家人上门,只好把师门的规矩摆出来,最后道,“鱼姐姐,师门的规矩你知道了,总不能为难我?” “这…我…”鱼尺素不好为难,可这救命的恩情不能不还呀。 花扶疏道:“要不你给我诊费,不多,一百两。” 鱼尺素犹豫再三,花扶疏的师门规矩不可违,她不好让人家坏了师门规矩,于是掏出一张一百两的银票,双手奉上。 花扶疏收得很不客气,坦坦荡荡,这是她应收的,说起诊费来,其实没有那么多,她是故意说的一百两,是怕鱼尺素心里觉得太少了,过不去。 鱼小二见状,觉得不妥,“姐,这不好,怎么说也是救命之恩。” 花扶疏认真道:“小鱼弟弟,你和你爹爹总不希望我被赶出师门,我师父素来规矩极严,平素就不许我打着她的名号行走江湖。” 鱼小二只得作罢了,于是去忙活了。 秦州地道的桃花酿开封,一人一杯满上。鱼尺素尝后赞不绝口,陆天韵也十分喜欢这酒。 花扶疏见这两位好友都喜欢桃花酿,就一人送了一壶。 第271章 蔡元长死了 菜过一巡,酒过三巡,花扶疏和鱼尺素划拳猜码起来,看看谁先趴下,谁先趴下算谁输。 花扶疏的酒量不是特别好,但是运道极好,划拳猜码基本上是赢的。 鱼尺素酒量特别好,可以说是酒中巾帼,整整一坛花雕酒进了她的肚子,她还没有醉,最后换了瑞丰楼浓度最高的杜康酒。 换酒后,花扶疏的好运道急转直下,连连败下阵来,小脸逐渐红了,胸口有些闷闷的,脑袋有些沉了,她知道自己要醉了,连忙认输。 她发誓再也不要和鱼尺素喝酒了,这女人太能喝了,男人未必有她这么好的酒量! 宴席后,花扶疏送陆天韵回到陆家,才回大将军府。 刑部大牢上空笼罩的平静的暮色被打破了,原是重要囚犯蔡元长被一群人劫走了! 这群人个个身着玄衣,银面遮脸,武功奇高,杀死看守的衙役,带走了蔡元长。 鱼玄机闻讯带人到刑部大牢时,他的侄女鱼尺素及其任捕头的兄长鱼一刀正在追逐玄衣人。 鱼尺素和兄长鱼一刀皆擅长刀法,其兄的武功在她之上,刀法造诣远胜于她,故有‘一刀’之称。 鱼一刀的刀法霸道威力大,挥舞起来行云流水,精准利落,就算玄衣人武艺高强,下手招招致命,他不但没有处于下风,反而打得玄衣人节节败退,不久,便有几个玄衣人成为他的刀下亡魂。 然而,蔡元长还未救回来,还在玄衣人手中。 玄衣人将蔡元长推进车厢内,驾车而去,鱼尺素挣脱玄衣人的围攻,飞檐走壁抄近路去追马车,只留兄长与黑衣人厮杀。 玄衣人众多,围攻鱼尺素,鱼尺素寡不敌众,被一个玄衣人压制得死死的,锋利的剑刃即将要划破她的颈部! 霎那间,数枚柳叶刀以飞袭而来,玄衣人连忙躲闪避开,而鱼尺素趁势挥刀反攻,化被动为主动,玄衣人忙不暇接,躲避了柳叶刀又迎上了鱼尺素的攻击。 柳叶刀的主人正是叶家二郎,他收到消息才来的。 叶泽霖手持长剑,加入交锋中,得亏他来得及时,鱼尺素才没有成为玄衣人的剑下亡魂。 四德作为叶家二郎的贴身跟班,公子在哪里他就在哪里,手中长剑长枪没有,只有长棍一条。 玄衣人见他四肢单薄无力,必是个不会武功的,然,秉着来者皆杀无赦的原则,四德成了玄衣人的目标。 四德眼疾手快,长棍用力挥了过去,玄衣人来不及躲闪,生生挨了一棍,顿觉脑袋晕乎乎的,四德遂又加了一棍,将玄衣人敲晕过去。 鱼尺素和叶泽霖算是上乘高手,在交战中,既占不到上风,也落不到下风,许久没有抽身出来。 直到鱼一刀带着衙役赶了过来,叶泽霖才有机会抽身出来,看了一眼便去追蔡元长。 未久,鱼尺素也去追救走蔡元长的玄衣人。 叶泽霖找了好一会儿,还是没有找到人,只找到了翻倒在地的马车和一个躺在地上的玄衣人。 探了玄衣人的鼻息,方才确定他已死,瞧了玄衣人的伤口,又觉得有些奇怪,不像是玄衣人的武器造成的。 难道还有其他人? 叶泽霖环顾四周,寂静无声,除了他没有其他人。 他没有发现蔡元长,便在附近寻找,寻至胡同处,便传来了一些声音,“说,白言朗在哪,你幕后之人是谁?” 这声音有些冰冷,有些急切。 叶泽霖疑惑着,白言朗是谁?这人又是谁? 他探头看了一眼,因暮色的缘故,只隐约看到了一抹影子。 那抹影子揪着蔡元长的衣裳,又道:“姓蔡的你别装死!回答老娘的话!” 叶泽霖又探头出去看一眼,这人是个娘们? 那抹影子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动静,回头一看,却什么都没有,便翻墙离开了。 叶泽霖见人离开,点亮火折子,这才上前。 墙根处躺着一个人,正是蔡元长,蔡元长满身血迹,多处受伤,他探了鼻息和脉搏,发现蔡元长已死。 查看蔡元长身上的伤口,竟是玄衣人所持的兵刃造成的,既要救蔡元长,为何又要杀了蔡元长? 叶泽霖扫过蔡元长的胸膛,似有异样,手一翻,竟发现了一封血书,当他看清血书上的内容时,不由得大惊失色,眼眸直勾勾看着血书,脸色慢慢变白了。 “叶二哥。”鱼尺素喊道。 叶泽霖缓过神来,匆匆将血书藏入怀中。 他走出胡同,就道:“晚了一步,蔡元长死了。” 鱼尺素道,“死了?” 叶泽霖道:“那些黑衣人不是来救蔡元长的话而是来杀他的,除了他们,应该还有其他人。” 至少还有一伙人,比如方才的那个娘们? 鱼尺素接道,“既是来杀蔡元长的,为何还要救他,岂非自相矛盾?” 叶泽霖道:“其中关窍不清楚,那些黑衣人应该是死士,可惜没有活口。” 既是死士,便是留下活口,怕是也吐不出什么话来。 衙役将玄衣人的尸体和蔡元长带回刑部,叶泽霖跟着鱼尺素兄妹去见鱼玄机,同鱼玄机说了几句话。 鱼玄机道:“本来有个活口的,但那人服毒自尽了,叶小子,此事你别管了,老夫自行处理,你回去。” 叶泽霖作了辞礼,带着四德就走了。 回去的路上,四德道:“公子,你这番可是将身份彻底暴露了。” 叶泽霖笑笑,“早就暴露了,你以为那个老狐狸让蔡元长杀了鱼大人,只是为了阻止鱼大人查岳州案?不,他不止是要借蔡元长的刀杀了鱼大人,更是要除了我,在岳州之时没有除了我,接下来必不会放过我。陛下故意命我来相助,便是要告诉那人,他的所做所为陛下都知道,算是陛下同他正式宣战了。” 四德驱赶着马车,很快就要到乐丰楼了,往来的人很多,“那赵公子必有所行动。” 叶泽霖道:“是的,蔡元长之事给了赵公子机会。” 四德将马车停在外头,二人进了乐丰楼,好些时候才出来,出来时打包了好些吃食,用食盒保温着。 第272章 废郡 花扶疏翻墙进了蓬莱居,三巧关上门,里里外外将姑娘打量了个遍,见她身上有血迹,以为她受伤了,急得不行。 花扶疏道:“好巧儿,不是我的血,是那个蔡节度使的血。” 花扶疏将刑部大牢外截杀的事仔细告诉了三巧,三巧听得叶泽霖也在场,有些慌了,“姑爷发现您了?” 花扶疏不是很确定,“应该没有,不过他消息怎么就那么灵通,我前脚刚知道有人要杀蔡节度使,他后脚就来了,竟比我还灵通,他哪来的消息?难道还有比伊人阁更快得到情报的情报组织?” 三巧道:“不能,能有什么情报组织比伊人阁更快?” 花扶疏不再思索,吩咐小帮手三巧,“你明儿递信给伊人阁,让他们查查。” 三巧道:“好。” 花扶疏看着自己身上的血迹,真真是不喜欢得紧。 她赶到刑部大牢时,蔡元长已经被玄衣人劫走了,她在暗中一直观看着,寻找合适的时机下手带走蔡元长,谁知,叶泽霖跟四德这两小子赶来了。 怕错过合适的时机,花扶疏就去追装着蔡元长的马车。 哪里知道,她刚掏出噬花断肠剑,正要动手时,不知从哪冒出来一个高个子,穿黑衣戴假面。 高个子杀了驾车的玄衣人,又要杀蔡元长,蔡元长也是个不错的高手,拿了地上的兵刃,同高个子交战了好些个回合,虽然没有被杀死,但被高个子劈了一身伤口。 花扶疏作为医者,是个实打实的善人,但是她没有出手救人,就只看着眼前的一切。 一来,她是有功夫在身,可不是顶尖高手,万一没救到人,反而把自己搭出去,太不值得了。 二来,蔡元长做了那么多丧尽天良的坏事,是个人渣,死有余辜,她不出手主要是因为第二条,蔡元长不值得救。 可是,她又不想蔡元长就这么死了,总得从他嘴里套些话才让他死。 于是,使了声东击西的计策,引走高个子,将蔡元长带走,拖进胡同里,蔡元长伤势过重,没回答她的问题就归西了。 洗去一身污秽,花扶疏换了身象牙白底梨花和桔花暗纹的寝衣长袍,这时,叶泽霖回来了。 俊美绝伦的夫君回来了,花扶疏可高兴了,却明知故问拈酸起来,“你瞧瞧什么时辰啦,现在才回来,书本子哪有你娘子我好看?” “鱼大人找我有事,去了一趟刑部。”叶泽霖没有隐瞒,也不打算多说,取出食盒里装的佳肴点心果子,“乐丰楼的冰糖肘子特别好,我想着你会喜欢,还有芙蓉糕,乐丰楼的梅花雪酒也好,记得你说过你喜欢,带了回来。” 花扶疏本就是故意拈酸逗他,随口说的梅花酒也被他记住了,办了正事,还想着给她带夜宵,全是她喜欢吃的,真真是有心了。 花扶疏高兴得忘形,一下子忍不住告白了,“夫君你最好了,我最喜欢你了!” 叶泽霖莞尔。 花扶疏的小手拿起冰糖肘子就啃,完全不顾形象,大快朵颐吃了起来。 在一旁的三巧忍不住想扶额,姑娘,您好歹注意一下形象? 若是以前也就罢了,跟姑爷好上了,至少在姑爷面前还是注意一下。 不过,三巧偷偷看了几眼叶泽霖,见姑爷满眼宠溺地注视着姑娘,好似并不介意姑娘粗鲁的样子,她也就不打算提醒姑娘了,明天再提醒。 姑爷坐在姑娘身旁,三巧知道自己是多余的,不动声色地走了出去,并嘱咐荔枝不要进去打扰,除非主子们唤她们进去。 次日晨早,鱼玄机递了份文书进宫,陈述蔡元长被杀一事,皇帝批复,岳州案至此结束。 又次日,早朝上,大宋皇帝赵子煦下达一道皇旨,旨意大约是废除洞庭郡,改为州府,在罗城设湘阴府,湘水镇,洞庭县,青云县等几个地方县城划入湘阴府管辖,另需一名官员至湘阴府就任,他未有人选,望诸位卿家踊跃举荐人选。 这旨意一下,便有几位臣工反对,反对的理由是洞庭郡自开朝便存在,且是鱼米之乡,势力盘根错节,废郡为州府,必生事端。 赵子煦冷眼睨了几位反对的大臣,心底不禁冷笑,臭骂一句蠢货! 他下达的旨意,岂能因几个微不足道的臣子的反对而收回? 赵子煦意决,这几位臣子反对也是无用之功。 赵子煦废除洞庭郡,原因有二。 一是,洞庭郡地广,管辖岳州、星城、益阳、罗城等六个州府,郡最高官员为节度使,掌地方内的军权、政权、财权,节度使,可以说是一郡的土皇帝,拥有最高权力和势力。地方势力过大,存在威胁朝廷统治的可能,君主必定忌惮。 二是,有历史遗留问题,在前朝后期时,当时的洞庭郡是藩镇割据的主要势力之一,前朝因为地方割据势力过强,中央势力旁落,导致前朝名存实亡,加速灭亡。比如,前朝的黄温之乱,便是藩镇割据的结果。 满堂的大臣见皇帝态度坚决,有反对之心的大臣便不好反对了,尤其是清河王一党。 洞庭郡一带是个富庶地,清河王派系的大臣自要谋取福利,某位钱姓大臣推荐了一位名为裴有德的人出任湘阴府尹,不等龙位上的帝君发话,就被尚书令陆缙反驳了,说此人能力平平,胆小怯弱。 户部杜尚书推选了陆氏族亲,就是陆尚书令的隔房堂弟,尚书令不等反对,陛下就摇头了。 众卿又举荐几位能力卓越的人,陛下都不满意。 不知哪个没有眼力见的,举荐了叶泽霖那个毛头小子,惹得哄堂大笑,尚书令忍不住翻了白眼,当众说,“叶泽霖此人学问不错,于政务上就是个中看不中用的绣花枕头。” 没有经验没有能力的叶家小子当然入不了陛下的眼,连尚书令都不满意,陛下更不会同意,这位举荐的大人纯粹是来搞笑的。 有个有眼力见的大臣权衡一下,大胆举荐孔姓的四品官员。 第273章 甥舅俩一唱一和 他话音刚落,侍郎凌维良即刻反对。 这位孔姓官员是他老师孔老爷子的独子,孔老先生年纪大了,身体不好,说不准哪天就嗝屁了,不能无子送终。 且孔老曾任先帝的太子太傅,某种意义上来说他是先帝的老师,我朝重视仁孝,岂能让孔老晚年膝下无子相伴,重要的是四品孔大人能力不强,没有任地方官的经验。 尚书令帮腔,反对孔大人出任湘阴府尹,瞥了穿着亲王朝服的清河王,甚是反感,清河王手握兵权,又独揽大权,朝中有不少官员是他的人,遂是举荐一位才干俱佳的吴大人出任湘阴府尹。 清河王不悦地看了一眼尚书令,吴少伦正是他这一派的重臣啊! 尚书令置若罔闻,他是故意举荐吴少伦的,别以为他不知道举荐小孔大人的官员就是清河王一脉的人,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三儿子送进孔家私塾读书,指望在孔老的教导下,三儿子明年会试榜上有名。 清河王要将孔老独子贬到是非之地,他岂能让清河王如愿? 赵子煦自是知道吴少伦此人,于是同意了尚书令的举荐。 早朝罢,官员三三两两结伴散去。 鱼玄机难得上一回早朝,也见到了久违的朝堂风云,不与朝臣商议,直接下旨废除洞庭郡,陛下分明早动了废除郡节度使的意思,之所以最先废除洞庭郡,一是岳州案给了废郡节度使的契机,二是陛下要告诉朝臣他废郡节度使的决心不容更改! 将吴少伦从一个从四品官升为正四品官,看似升迁,实则贬出朝堂。 鱼玄机想,陛下接下来必有一番大动作。 清河王望着走在前头和王尚书并肩的陆缙,暗道,是时候该给他一个教训了。 陆缙和赵子煦这对甥舅一唱一和,轻而易举地将他安插在兵部的人踢出东京。 叶泽霖下学后听说了洞庭郡废除一事,想到清河王铁青般的脸色,高兴了好一阵,在乐丰楼买了坛上好的花雕,几样佳肴美馔,热水保温,回府和花扶疏庆祝。 花扶疏不知道他为什么这般高兴,问了他也不说,就没有再问,只要他高兴,她也会跟着高兴的。 席间,花扶疏道:“叶泽霖,梧桐居翻新好了,假山和小池中也堆好了,翠竹也移进去了,那梧桐树没伐走,你爷爷不许,说是移走不吉利,只差家什这些没摆,这搬家得选个好日子,我瞧了黄历,只有两个宜安家挪窝的好日子,一个是七月二十,一个八月初一,你说咱们选哪个好。” 叶泽霖问道:“你的意思呢?” 花扶疏道:“今日十六,还有四日,我觉得有些仓促,有些东西我得收拾收拾,不若下个月初一在搬迁,主要是这新居的名字我还未想好。” 叶泽霖道:“好,依你所言。” 饭后飞院来人,是玉枝,玉枝说老爷子有事请二公子,叶泽霖其实不想去,到底还是去了一趟。 花扶疏趁这时候去了一趟凤阙轩,之前榴枝过来说,独孤兰息有些不适。 独孤兰息在看账,听榴枝说二娘子来了,就起身迎人。 花扶疏看了眼几案上的册子,“大嫂嫂,你在看账本?” 独孤兰息说道:“是府上田地铺子的账册,需要我过目。” 几案上十几本厚厚的账册,花扶疏说道:“这么多?” 独孤兰息微笑道:“不止,有些我看完了,还剩这些,有些在母亲那,母亲替我分担。” 花扶疏问道:“咱们府上有多少田地铺子,这么多账本?” 独孤兰息道:“挺多的,田地庄子大部分是功勋田,是太祖和历任帝王的赏赐,功勋田不可随意买卖,只能租给佃户收租子,至于其他的田地店铺大多是娘子们的陪嫁,已故老祖母和许姨娘的陪嫁在祖父手里,由祖父和姨娘打理,不必我操心。” 花扶疏点头应着,叶家祖产不多,可功勋田地很多,这都是叶家先烈因战功得的赏赐,于叶家的意义不同一般,自是不能随意买卖,不然,如何面对叶家满门英烈? “花儿,你日日去医馆身子累,不好好休息怎的过来。”独孤兰息问起花扶疏为何来。 花扶疏道:“榴枝说你有些发热,我便过来瞧瞧,大嫂嫂,你好些了吗?” 独孤兰息温言,“我没事,吃了些药已经退热了。” 花扶疏道,“我给您瞧瞧。” 独孤兰息推辞了,花扶疏只好作罢。 离开凤阙轩,花扶疏带着改道去了溶梨院,给公公婆婆请个晚安。 叶府的规矩没有其他王侯府邸的规矩多,严格,不需要媳妇每日晨昏定省,两三日一回,四五日一回也行,所以,花扶疏有时早晨不去给欧阳夫人请安,便会晚上去请个晚安。至于飞院的安,花扶疏可请可不请,除非必要,否则她连飞院的门都进不去,老将军会让人轰她出去,之前有过几回,加之她本人对飞院没有好印象,请安能免则免。 媳妇们的请安问礼此如轻松得益叶世衡,据说很多年前,欧阳夫人怀了身子,怀相不好,叶老将军本来就不喜欢欧阳夫人这个儿媳妇,日日叫欧阳夫人过来请安,不知怎的有一回,欧阳夫人动了胎气,差一点掉了孩子。后来,叶世衡大怒,训斥老父一顿,就不让欧阳夫人去请安。欧阳夫人倒不愿叶世衡因她与老父失和,虽没有日日请安,也是隔三差五去一趟飞院。 欧阳夫人与花扶疏一样,经常被人赶出来,或者进不了飞院的门,可二十几年来,欧阳夫人从无间断去请安。 当花扶疏知道这事时,花扶疏还笑话欧阳夫人,说她为何这般傻,老将军那般讨厌她,她还巴巴得送上门找骂? 叶泽霖告诉她,他母亲不是傻,只有这么做他母亲才能在叶家彻底站稳脚跟。 叶泽霖说,老将军不喜他母亲府上人人皆知,可是外头的人不知,欧阳夫人每每请安都吃冷板凳,府上的人都知欧阳夫人贤德,老将军无理取闹,欺负儿媳。 总之,欧阳夫人有多贤德,老将军就有多可恶。 第274章 霖儿最像您 为了验证叶泽霖说的,花扶疏特意同府上的人打听了,果然,如叶泽霖所说,除了老将军的身边人,哪个管事婆子小厮什么的对欧阳夫人不是恭恭敬敬,就是称赞有加。 欧阳夫人的贤德在京里那是赫赫有名,反观老将军的名声京圈里是在不好听,单欺负儿媳妇这一条,就是妇人们的饭后谈资。 叶泽霖还说,他那已故的老祖母极其喜爱许氏,若是老祖母还在世,说不定也会像祖父一样讨厌欧阳夫人,欺负欧阳夫人。 花扶疏无比庆幸,她的公公婆婆是实实在在的和善之人,对她也很疼爱,她过门至今,欧阳夫人从不叫她站规矩,伺候服侍她,老公爹更是把她当亲闺女宠爱。 若是她遇到的是恶公公坏婆婆,她一定就早离开叶家了。 是以,她和欧阳夫人说起此事,欧阳夫人只是颇有几分感慨地说,“我经历过的事,我受过的苦,为什么要我的儿媳再受一次,哪家的女儿不是爹爹娘亲捧在手心里怕化了的小宝贝,你入了我家的门,就是我家的人,且算我半个女儿,我岂能亏待你?再说了,我若是那欺负儿媳妇的恶婆婆,谁家姑娘敢嫁我家,谁家在室儿郎敢娶我家的女儿。” 花扶疏一脸感动,真觉得自己嫁了好婆家。 欧阳夫人又说,“霖儿那小子这般喜欢你,我要是欺负你他肯定跟我急。” 花扶疏一惊,“娘,您看出来了?” 欧阳夫人笑笑,“我早就看出来了,霖儿就是死鸭子嘴硬不说而已。” 花扶疏可好奇了,“您是什么时候看出来的?” 欧阳夫人挨近花扶疏,刻意压低了声音,怕其他人听见,她说,“那年快到你及笄了,霖儿准备偷溜去苏年,我被逮着了,再三逼问他扭扭捏捏才告诉我。” 花扶疏又问,“那夫君他去看我了吗,我怎么没看到他。” 欧阳夫人说,“没去成,他爹抓他去甘州军营,待了一年才回来,后来的事你也知道了。” 后来的事,花扶疏自是知道,那年她知道要与叶泽霖完婚的事便逃婚了,一逃就是两年。 花扶疏在溶梨院待了好些时候才离开。 飞院,正堂。 老将军坐在木榻上,身后是一架四扇屏风,叶泽霖先是请了安,就静静地站立着。 老将军向来不废话,开门见山,“你退不退学?” 叶泽霖抬手作揖恭声回复,“回祖父,孙儿不退学。” 老将军道,“你若不退,老夫亲自去孔家替你退学。” 叶泽霖不紧不慢道,“祖父,您没有资格替孙儿退学,不说您,就是府上任何一个人都没有资格让我退学,包括生养我的父母。” 老将军起身站起来,他发火了,“叶泽霖,你若是敢违背叶家的祖训,老夫就打断你的狗腿!” 叶泽霖对待老将军,一贯是秉着礼敬有加的态度,这回,三番两次阻拦他科举,还压迫他的妻子,他真真是不想披着这恭谨的面皮,索性就揭下了,他道,“叶长亭,那你就打呀,有本事你打死我!只要我不死,学堂我去定了,明年会试我必去!” 老将军微怔,叶泽霖这小子向来对他唯唯诺诺,不敢大声说话,这回竟敢与他这么说话,这是什么态度? 老将军气上心头,不发不快,“叶泽霖,你要是敢去参加会试,就不必做我叶家子孙,族谱就不必有你的名字!” 叶泽霖惊诧,祖父这是要将他驱逐出叶家? 就因为他要科举,祖父就要将他从叶家除名? 他不甘,愤怒,生气,独独没有后悔,心头还有一分伤心,他是为自己伤心。 纵然祖父厌恶他,不喜欢他,不给他好脸色,折辱他,他依然将他当成祖父,尊敬有加,不敢怠慢。 可祖父呢? 祖父是怎么对待他的? 祖父打骂折辱他,他不计较,祖父不当他是孙子,他也不在乎,可祖父要将他驱逐出叶家,他不得不计较,不得不在乎! 叶长亭纵是他的祖父长辈,又凭什么有资格除他的名? 叶泽霖道:“随便!” 老将军道:“叶泽霖,你今日要不答应退学,你就不是我叶家的子孙,祖父说到做到!” 叶泽霖淡然一笑,“做您的孙子,我一点也不在乎。” 老将军气结,“你!” “孙儿告辞。”叶泽霖拜礼,轻轻松松地离开。 老将军真的很生气,就是坐下,怒气也没有消减半分。 屏风后走出一人,他莫约花甲之年,着玄色衣裳,个高魁梧,一只袖管空空如也。他曾是老将军的部将,三十年前的西垂会战,为了护着老将军折了一条胳膊,后来,老将军让他帮忙庶务,不必戍守边境。 独臂将军看了眼门外,叶泽霖已经走出了飞院,看不见了,与老将军道:“大将军,这就是小霖哥儿呀,真真是个俊俏的孩子。像您!云哥儿和言哥儿属下见了几回,就没见过小霖哥儿,三位哥儿中,最像您的就是小霖哥儿,特别像以前的您。” 老将军踹了一脚独臂将军,鄙视地看着他,“你是不是年纪大了眼瞎了,最像老夫的明明是老大。” 独臂将军彰显自己眼亮如镜,“属下说的是性子又不是相貌,云哥儿是长得有几分像您,但性格不像,言哥儿这长相不像您也不像将军,更不像许夫人,性子也不知随了谁。他们三个兄弟中,性子最像您的是小霖哥儿,他骨子里的那股韧劲和您年轻的时候特别像,简直一模一样。” 老将军不乐道,“你休得胡扯,叶泽霖分明像他母亲,性子随他外祖父。” 独臂将军不请自座,道:“您不信算啦,小霖哥儿看着温软谦和,其实特别执拗,倔犟,您瞧,方才小霖哥儿不就是这样吗?您都说要将他扫地出门了,他还不是不改变主意。” 老将军忍不住想了一下,他年轻的时候,一旦决定什么事,任谁劝都没有用,叶泽霖方才表现出来倔犟坚定,确实有几分他年轻时候的模样。 第275章 哥,你饶我这次 他又摇摇头否认了,叶泽霖怎么会像他呢,叶泽霖跟他一点都不像! 独臂将军看错了。 老将军叮嘱道:“老夫交代你的事,你办好就是。” 独臂将军扶额,无奈道,“大将军,那是您亲孙儿,打断骨头连着筋,您有何不放心的,他还能害了自己家不成。” 老将军道:“他好好的查洛阳府尹作甚,那二十几年前的案子早结案了,老夫不能让他惹祸上身,害我叶家怎么办,要你办你就办,啰嗦做什么,赶紧滚,别碍老夫的眼。” 老将军不爽快地下逐客令。 “是,属下告辞了。”独臂将军起身。 老将军又将人叫住,又说了好一阵子好话,才将人放走。 最后,老将军犹豫片刻,才缓缓道,“老贺,如果有人敢动我叶家的人,不管他是谁,别放过了。” 花扶疏回到蓬莱居时,叶泽霖已经换洗好了,象牙白的寝衣长袍裹在他身上,倚在木榻上,一派慵懒的模样。 花扶疏走过去,见他脸色不太好,问道:“怎么了,老爷子欺负你了?” 叶泽霖道:“没有。” 花扶疏道:“是老爷子不让你考科举?” 叶泽霖点头。 花扶疏道:“就为这不高兴了?爹娘不支持你,不是还有我吗,不管你做什么,我都是站在你这边的。” 叶泽霖起身,从后背搂着花扶疏,光洁的下颚抵在她的肩上,他说,“祖父支不支持我拦不拦我,我从来不在乎,也没有不高兴,祖父他,他说要将我逐出家门。” 花扶疏大吃一惊,“你爷爷他疯了吗,这种话也能说?” 叶泽霖随意问道,“花扶疏,如果有那么一天,你还会陪在我身边吗?” 花扶疏道:“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你在哪里我就在哪里。” 叶泽霖推开了花扶疏,分明不高兴了,“你会不会说话,你才是鸡,你才是狗!” 他是丰神俊朗的清贵公子,鸡狗那种低等生物岂能与他相比? 花扶疏不觉得自己说错了话,赔笑道,“打个比方嘛,别生气了,那,那我说生死相随好不好,不离不弃好不好。” 叶泽霖转怒为笑,他本来也不是真生气,“扶疏,我真的不在意祖父怎么做,我只是有一些伤心罢了。” 花扶疏宽慰他几句,叶泽霖的心情才好了一些。 花扶疏道:“我方才回来时遇到一个怪人。” 叶泽霖问道:“是何人?” 花扶疏道:“不认识,个子高高的,年纪挺大的,从飞院那边出来的,不像是咱们府上的人。” 叶泽霖又道:“他是不是独臂?” 花扶疏点头,“是的。” 叶泽霖知道那人的身份,“那是贺将军,以前是祖父的部将,人送外号独臂将军,你别瞧他少了一条胳膊,在军中时没几个人是他的对手。” 花扶疏起了八卦的心思,“他胳膊怎么断的。” 叶泽霖道:“三十年前的宋夏之战被西夏蛮子砍去的,父亲与我们说,贺将军的胳膊是因为祖父没的,要对贺将军敬重,你方才没对贺将军无礼。” “他叫了我一声小娘子。”花扶疏道。 叶泽霖道,“他是与你打招呼。” 花扶疏忽然道,“我甩了他一个白眼。” 叶泽霖问道:“为什么?” 花扶疏说道,“那怪老头是笑着叫我小娘子的,好生的轻佻的模样,他打招呼就打招呼,为何要笑着,我与他又不认识。” 叶泽霖道:“那是他和蔼,严肃正经的怕吓着你。” 花扶疏反驳,“他一点都不和蔼。” 叶泽霖:“……” 孔家私塾设在前院的一处院子里,庭院中栽种几簇修竹和寒梅。 孔老先生统共教学十六位学子,其中八位是孔老先生的孙儿和本家侄孙,有六位是官宦子弟,一位是新入门的小弟子,还有一位是托关系送进来听学的徒孙。 他是凌之恒,礼部侍郎凌侍郎之子,因无所事事,一无是处,整日招猫逗狗,被他父亲送孔家私塾听学。孔老先生起初不愿收凌之恒听学,但奈不过凌侍郎的死皮赖脸,只好收下凌侍郎的不孝子,留在私塾里听学。 今日,孔老先生已讲授近一个时辰的《论语》,有些口干舌燥,放学生们放松两盏茶的时间。 私塾旁边设有茶水房,以供学子们茶水。四德端了盏茶水给叶泽霖,又给凌家郎君奉上一盏。 叶泽霖说道:“尝尝,我这茶有清肝明目之效。” 凌之恒端起茶盏,尝了一口,茶味甘苦,十分嫌弃地说道:“什么茶,这么苦,谁给你带的?” 叶泽霖应他,“决明子茶,我家娘子炒的。” 凌之恒道:“小嫂子,她有这么体贴?她故意的,炒这么苦的茶,害人的。” 叶泽霖顿时不悦了,他的娘子他说得,旁人说不得,于是拿走凌之恒手上的茶盏,对四德说道:“凌公子不必喝了,端走!” 四德接过茶盏,端走,不忘看了一眼凌之恒,腹诽凌之恒好生没有眼力见儿! 一句话,不仅得罪了他家公子,还得罪了他家小娘子。 凌之恒明显察觉叶泽霖生气了,讪讪笑着,“别介啊,雨时,我这不是嘴太快了,我不是这个意思。” 叶泽霖道:“你别解释了。” 叶泽霖顺手拿回凌之恒几案上的笔记,这是他前两天借给凌之恒抄录的,“我不借你了。” 凌之恒眼疾手快抓着笔记的一角,“我说错话了,哥,你绕我这次,不然我爹爹不会放过我的,笔记借我抄。” 叶泽霖冷然盯着凌之恒贱兮兮的爪子,“不借,放手!” 凌之恒求饶,“哥,我不是故意的,下学后一定给小嫂子赔礼,哥,你最好了,别拿回去了,帮兄弟度过难关。” 叶泽霖无情道:“不借,谁叫你课上不做记录,凌叔叔罚你活该!” 凌之恒只得放手了,“不借就不借,这么小气。” 叶泽霖白了凌之恒一眼,遂转过身去。 孔老先生抬起眼睑看了一眼凌家的徒孙,学塾里最懒散的人就是他,嘴巴还那么欠。 怪不得雨时生气,真真是讨打! 第276章 关雎阁 下学回府,叶泽霖还是将他的笔记借给凌之恒,凌之恒感激涕零,发誓一定谨言慎行,不会再说叶家小嫂子的半分不是。 蓬莱居。 花扶疏在用晚膳时,叶泽霖恰好回到府上,招呼叶泽霖去洗手。 叶泽霖浸手后就在花扶疏旁边坐下,桌上的菜肴很简单,就一盘炒莲藕,一盘莴笋炒肉片。 他笑了笑,“你改吃素了,肉这么少。” 花扶疏回道:“肉吃多了也会腻的。” 这个理由,叶泽霖服了,他又说,“怎的不让伙房多做几个菜,除了元大头,元娘子、蔡婆子、丽新做菜也不错。” 花扶疏道:“多了吃不完,倒了浪费,明儿再给你弄一桌好吃的,今儿将就将就。” 叶泽霖道:“我不挑食,有什么吃什么。” “真的?”花扶疏一点也不信他,之前是谁将她夹给他的芹菜重新夹回她碗里,还说芹菜好吃,要她多吃点,结果呢,那盘芹菜全进了她的肚子,他愣是半块都没吃,也是从那天之后,她才知道叶泽霖不喜欢吃芹菜。 叶泽霖道:“真的。” 花扶疏道:“菜太少了,你在私塾上课一整天也累了,要不让厨房加两个菜,炒芹菜鸡肉怎么样?” “不用了,够了,你说得对,多了倒了浪费。”叶泽霖端起白米饭,手握着筷子夹了块藕片,大快朵颐吃起来,吃得津津有味。 花扶疏道:“让你装,挑食就挑食呗,还不让人说了。” 叶泽霖辩解,“不喜欢吃的那不叫挑食。” 花扶疏道:“没区别。” 叶泽霖正经道:“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得了,花扶疏败下阵来了。 膳后,花扶疏对叶泽霖道:“对了,之前我不是给梧桐居起新名吗,我起好了,你读的经书典籍多,替我瞧瞧起得怎么样。” 叶泽霖道:“好。” 花扶疏挥了挥手,荔枝将叶泽霖书案上镇纸压着的白纸取了过来,在花扶疏二人面前展开,只见上头规规矩矩整整齐齐写着三个楷书大字。 关雎阁。 叶泽霖一看就知道出自何处,关关雎鸠,在河之洲,就是出自此处。 花扶疏颇有几分得意洋洋,“怎么样,好不好?有出处,有典故,有意义,是不是特别的好。” 叶泽霖见妻子兴奋的模样很想笑,“你真要用这个?” 花扶疏点头,“是。” 叶泽霖建议道:“你还是换一个,不怕人笑话吗?” 花扶疏问道:“笑话什么?你不觉得关雎二字像极了你我的经历吗?” 叶泽霖哂笑,他的妻子说‘关雎’一篇像极了他们的经历,但他怎么觉得不像呢? 关雎二字出自《诗经》的名篇‘关雎’,‘关雎’是描写男女恋爱的情歌,讲述男子对淑女的相思与追求。 他们之间,貌似是她追求他,她对他死缠烂打,他何时追求她? 等等,似有什么不对? 叶泽霖怔怔地看着花扶疏,《诗经》说,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她好像反过来用了,将他比作那窈窕淑女? 叶泽霖道:“哪里像了,换一个。” 花扶疏不同意,“不换,这个名最好了,不信你问三巧和荔枝。” 三巧是花扶疏的心腹,自然是主子说什么就是什么,当下就赞扬花扶疏起得好。 荔枝是谁对她好,她就站谁那边,也说关雎阁起得好。 叶泽霖无奈而笑,三巧和荔枝都是花扶疏的人,自然是向着她了,于是,他让人把四德请过来。 四德跟了叶泽霖十几年,他原以为四德是站他这边的,谁知,四德是棵墙头草,站到花扶疏那边去,他说,“公子,我觉得小娘子起得挺好的。” 叶泽霖那叫一个气愤呀,花扶疏使了什么手段,竟让四德吃里扒外,站她那边去了。 花扶疏莞尔,“呐,叶泽霖,可不是我收买了小德子,是他自己说起我起得好的,你反对也没有用,我就用这个。” 叶泽霖只得同意了。 花扶疏高高兴兴地收拾衣物去盥洗,叫上三巧服侍,荔枝收拾碗筷。 叶泽霖骂道:“墙头草。” 四德这棵墙头草凑近叶泽霖,悄声说,“公子,小娘子执意如此,您反对也没有用,再说您是真的想反对吗?小娘子难得高兴,您愿意一盆凉水浇灭小娘子那点子高兴,四德是顺着您心里那点想法才站小娘子那边,四德可不是墙头草。” 叶泽霖不悦道:“就你话多。” 四德摸着头傻笑,“我这不是替您说出心里话吗?” 叶泽霖赶人:“杵着作甚,还不滚?” 四德识趣地滚出蓬莱居。 寂寂人定初,书案旁烛火明亮,叶泽霖还在复习今日课上所学,花扶疏忍不住过去打扰,“叶泽霖,你的字写得漂亮,我这几个字你写一遍,明日我拿去做匾额。” 叶泽霖哂笑,起身铺纸,提笔写下三个大字,“写得如何?” 花扶疏只见那三个大字行云流水,入木三分,赞道:“极好!” 叶泽霖不满道:“就极好二字,没有别的。” 花扶疏道:“没了,你还想怎么样。” 叶泽霖道:“不想怎么样。”他那修长的手指贼兮兮的指了指他的脸颊。 花扶疏会意,在叶泽霖的脸颊唧一口。 叶泽霖用宽大的衣袖擦去脸上的口水,脸上有几分嫌弃。 花扶疏指着自己白皙的脸颊讨赏,“霖哥。” 叶泽霖握着毛笔在她脸上一点。 花扶疏道:“你干嘛画我脸上。” 叶泽霖故作不悦,“什么时辰了,还不去歇着,洗洗睡觉去。” “哦。”花扶疏转身去洗脸。 别家姑娘嫁的官人是官人,她嫁的官人是个爹,管天管地,连她几时睡觉都要管,有时正经得像老人家,老古董,除了那张脸,花扶疏不知自己看上叶泽霖什么。 花扶疏洗了把脸就去睡觉,至于叶泽霖什么时候就寝的她不知道,翌日,她起来时叶泽霖已经不在了。 她拿着叶泽霖写的三个大字,找师傅订做匾额。 两日后,匾额做好了。 当梧桐居的匾额撤下,关雎阁的匾额挂上,花扶疏实打实的满意了。 世人说,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她偏说,如玉君子,小女好逑。 第277章 搬家挪窝 独孤兰息在旁提点,她扯了扯花扶疏的袖子,“花儿,你确定新居起这名字,不怕人笑话呀,我与父亲说时,母亲在也旁边,她说不够妥当,父亲也是这个意思,你和二弟喜欢,我这做嫂嫂的肯定支持。” 花扶疏不乐道:“父亲母亲真是的,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我就要这个,不改啦。” 别以为她不知道,溶梨院就是以欧阳夫人的名字和她喜欢的梨花命名的。 正是那梨花院落溶溶月。 老公爹和老婆母恩爱秀得,她就秀不得,哪有这种道理? 她才不管老公爹老婆母有没有意见,反正她就用这个院名。 又过了两日,换了名字的梧桐居布置好了,花扶疏特意去逛了一圈。 正堂大门上悬挂着青色大字的匾额,室内的布置朴质简洁,花扶疏很喜欢。 装饰的纱幔以石青色为主,厚重而不显沉闷。 堂中放置一架四扇黄梨花木雕花屏风,素纱上的梅竹寒禽栩栩如生:梅花枝干向斜而出,枝头绽放数朵红色的梅花,几枝细竹依傍梅枝穿插生长,梅枝和翠竹上保留着微微白雪,一只寒鸟伫立枝头,回首刷羽,情态自然生动。 屏风前是一张黄梨雕花木榻,铺了软垫,中间置放了张四方茶几,茶具是一整套的天青色汝窑瓷具。次座是四张黄梨花木制成的玫瑰椅,整齐摆放着,左右各二张。 正堂既是会客之用,也可做用餐之地,故放一张紫檀圆桌,铺上藤黄色的桌布,桌边有五六个圆墩,旁边的立着两盏灯笼。正堂里还放置着几盆矮子松盆栽,是花扶疏亲自挑选的。 花扶疏在正堂停留了许久才去的寝室。 当看到寝居的摆设才知道什么是低调的奢华,寝居内的家什大到衣柜睡榻,小到座椅板凳,无一不是名贵木材制成的,且不说木材有多贵,单是做工就特别的精细,一看就是出自名家之手。 她知道这些家什是她的陪嫁,但不知道这么豪华,虽比不上那位已经死翘翘了曾经的洞庭节度使府邸的豪华程度,但放眼京中,论豪华一定排得上号。 难怪昨日,老公爹叫她去溶梨院,给了她一张票子,说什么都要她收下,还给她打了一张欠条,叶家欠她一万两银子。 合着原来她爹给她办置家什家具这些值一万多两,怪不得叶世衡要还银子,原来是叶家不占媳妇的便宜。 在大家族里,用媳妇的嫁妆是很丢脸的,会被人瞧不起,特别是清流的士人。叶家虽不是士族,也是要面子的。 最后,花扶疏去了书房,书房的摆设最简单:一张书案上摆放笔、墨、纸、砚台、笔洗、笔架之类,右下角放着几本经籍,后边是书架和书柜,上面全是叶泽霖的书籍,有四书五经,有排兵布阵的兵法,有史家典籍,也有关于民生农类的书,还有画本,书法帖子等等,分门别类摆放。 一架两扇绣着翠竹的屏风后是一张简单的木榻,没有雕花,木材也是普通木材。 琴案上是放置的是前朝名琴,彩凤鸣岐,据四德透露给花扶疏,这方彩凤鸣岐是今上赏赐给叶泽霖的。琴案旁有一个圆墩,花扶疏特意放的,这样,叶泽霖抚琴时,她可以在旁边听曲。 书房里还放了两盆盆栽,一盆是叶泽霖的宝贝疙瘩,兰中贵族春剑,一盆是花扶疏弄来的矮兰帝王妃。 逛了书房,花扶疏又在院子里溜达。 秦悠然送的两只小乌龟养在水池里,又往里头放些小锦鲤,五颜六色的,特别好看。 胖橘子在院里乱窜,鹦哥绿豆在廊下叫喊着——搬家,挪窝! 三巧带着荔枝,安排指挥着下人将花扶疏的陪嫁从大库房搬到新居的库房,由于花扶疏的陪嫁太多,小库房塞不下,还有不少留在大库房。 在花扶疏忙着搬家挪窝时,今上的伯父,清河王的兄长舒王回京了。 舒王是先帝和清河王的长兄,真宗陛下的庶长子,多年前舒王逼死吴氏女,被先帝撸为郡王,抄没家产,贬出京城,今上怜他年迈多病,特许他携家眷回京休养。 舒王刚达东京,就拖着病体进宫拜见皇帝,拜谢皇恩,今上怜惜伯父,特意召了太医跟舒王回府,替舒王治病。舒王又去拜见太后,这才跟着来接他的清河王出宫。 在舒王抵达京城之前,清河王已为舒王准备好了府邸,离清河王府隔了一条街。 舒王年近花甲,头发一片花白,满脸沧桑,清河王搀扶着他上了马车,车夫驱车而去。 车内,舒王说道:“四弟,花鸣谦那厮真的辞官了?” 清河王道:“花鸣谦十几年前就辞官了。” 舒王又问:“他如今在何处?” 清河王道:“听说是在老家。” 舒王握紧了拳头打在车厢,“好啊,都是这贱人害了本王,本王不报仇誓不为人!” 清河王道:“王兄,事都过去了。” 舒王恨恨道:“本王这里过不去,若不是他多事,本王岂会受这么多年的苦!” 清河王叹息道:“王兄,花鸣谦纵然不是大宋的官员,可他的女婿是叶家的嫡次子,他有叶家撑腰,叶家有陛下撑腰,你还是别想那些事了,陛下许你回京休养已是天大恩赐,别做惹陛下不高兴的事。” 舒王不耐烦道:“行了别说了,本王没那么蠢。” 次日,清河王妃带着些好东西去舒王的宅子看望舒王一家。 又次日,太后召舒王妃进宫,又召清河王妃、华平夫人陪同,又着人请皇后过来陪着。舒王妃带了两个孙子和长孙女一道进宫,舒王妃离京之前,同太后处很好,是皇室里的一对模范妯娌。舒王妃先是谢恩,同太后、清河王妃说着说着便说到了这些年的苦楚,眼泪止不住往下流,她的两个孙儿和孙女也跟着哭泣。 太后和清河王妃好一顿安抚,舒王妃才止住了哭泣。 第278章 乔迁之喜 舒王妃的长孙女生得玉雪可爱,太后极其喜欢,当下便下懿旨册封舒王妃的长孙女为泰宁县主,又赏赐了很多东西给舒王妃和两位小公子。 舒王妃进宫时空空如也,出宫时满载而归,重要的是她庶孙女得封了县主,还有食邑。 在国朝,向来只有郡王的嫡女才能封为县主,她的孙女只是她儿子的一个出身卑贱的姬妾所生,能得封县主,实在是莫大的荣宠。 尚书令府,华平夫人打发婆子云妈妈给叶家小娘子送一封信。 云妈妈觉得自家夫人多想了,“夫人,叶家之事同我们陆家没有关系,舒郡王好不容易得陛下恩赐回京,收拾叶家他不敢。” 华平夫人说道:“叶家手握兵权,舒王自是不敢动叶家,对叶家那小娘子动不动手难说,舒王此人手段毒辣,睚眦必报,我这方提醒叶家那小娘子不过谢她为我治病,因我陆家内事连累她罢了,她提不提防舒王同我无关。” 花扶疏收到华平夫人的信时,一脸茫然,华平夫人为何要提醒她小心舒王,舒王又是谁,她根本不认得舒王是谁。 晚上,她同叶泽霖说起这事,叶泽霖告诉她,舒王是先帝的大哥,今上的大伯,也是秦悠然的大伯。 花扶疏还是不明白华平夫人为何要她小心舒王,“我都不认识秦悠然他大伯,和他又没仇,陆家夫人为何要我小心那劳什子舒王。” 叶泽霖也不明白,让她第二天去问他爹,或许就明白了。 于是第二日,花扶疏就去问叶世衡关于舒王的事,叶世衡就把舒王和她爹的事告诉了她。 当年还是一品亲王的舒王,瞧上了一位吴姓小官家的大女儿,欲强娶为妾,吴家不同意,舒王就玷污了吴家大女儿,逼死了吴家大女儿。吴父为女儿讨要公道,被舒王逼得撞柱而亡,没多久吴家夫人因丧夫丧女伤心欲绝病故了,吴家只剩了一个小女儿。后来,她爹爹遇到了吴家二女儿,对吴家的遭遇深感同情,带着吴家二女儿状告舒王,先帝只好撸了舒王的亲王封号,降为郡王,抄没家产,贬去荒芜之地。 听了吴家的遭遇,花扶疏当真觉得先帝判轻了,舒王害了三条人命,害得吴家家破人亡,就该判死刑才解恨。 叶世衡说舒王这人最记仇,报复心特别强,花扶疏本来不想提防舒王的,但老公爹的话让她不能大意了。 舒王是因为她爹才被贬出京城,如今舒王回来了,她得给她爹报信才行,叶世衡这才告诉她,他早给花鸣谦报过信了。 花扶疏一阵感动,真是好公爹啊,比她想得周到想得早,于是甜甜的叫了几声爹爹,叶世衡呵呵大笑,直呼花扶疏是好闺女,把旁边的如婳妹妹羡慕得嫉妒恨啊! 叶世衡担心舒王会找花扶疏麻烦,于是找了个府里功夫最高强的护院给花扶疏做护卫,花扶疏拗不过老公爹,只好收下了。 这事传到了老将军的耳朵,他对叶世衡说道:“咸吃萝卜淡操心,花扶疏那丫头能耐着呢,舒王哪敢找她麻烦?” 花扶疏身手敏捷的事老将军同儿子叶世衡说过,叶世衡觉得花扶疏就算有腿脚,那也是个弱质女流,他多些安排总是没错的,“花儿要是个三长两短,您的曾孙子哪抱去,儿子这是有备无患,在小孙孙出生之前得保护好他娘。” 老将军道:“死了再娶一个,老夫不稀罕花扶疏生的。” 叶世衡摸着鼻头,“等您抱上就稀罕了。” 老将军道:“不稀罕。” 叶世衡道:“您不稀罕儿子稀罕。”他又道,“话说,花儿都过门小半年了,同霖儿感情那么好,那肚子怎么还没动静,胡家那大媳妇都快要生了,花儿怎么还没怀上,难不成霖儿不太行?” 在温书的叶泽霖莫名打了个喷嚏,自言自语说谁骂他,花扶疏连忙说她没有骂他。 老将军不悦道:“闭上你的臭嘴,不行也是花扶疏不行,关泽霖屁事!” 花扶疏也打了个喷嚏,嚷嚷着肯定是有人骂她。 叶泽霖不信,“哪个闲得有空骂你。” 花扶疏说道:“你爷爷啊,他最喜欢骂人了!” 白驹过隙,很快到了八月初一,是乔迁新居的好日子。 花扶疏难得起个大早,送叶泽霖出门,特意交代他回来时别走错门。 吉时已至,四德点燃丈长的爆竹,一阵霹雳啪啦过后,留一地喜庆。 花扶疏在众人簇拥下进入关雎阁的正堂。 既是乔迁之喜,自然有乔迁之礼,如婳送了一对白瓷瓶,孤独兰息送了两匹绯烟绫,叶云律送了一套笔墨纸砚,叶小四送了一幅鸳鸯戏水的画,至于老将军和许氏,他们没有送。 欧阳夫人送了一院子的小厮丫鬟,外加一个丰腴长相喜人的婆子朱氏。小厮有三四个,三等粗使丫头三个,二等丫头有四个。几个粗使丫头是在庄子挑选进府的,四个二等丫头原是在欧阳夫人身边服侍,叶世衡疼惜儿子儿媳,叫欧阳夫人拨她们到关雎阁伺候。 四个二等丫头在来关雎阁之前,欧阳夫人已敲打过一番,要她们好生伺候新主子,是以她们见到新主子时很是恭敬。 花扶疏很喜欢那四个二等丫头的名字,她们分别望春、半夏、咸秋、麦冬,和她的四大高手一样,都是药名。 花扶疏是不会怠慢老婆母送过来的人,吩咐三巧办一桌迎新酒席,招呼关雎阁新来的丫头小厮,还说他们可以叫上自己熟悉的好友一道吃席。 晚间,叶泽霖回府,习惯性地走进蓬莱居,见屋内没有灯火,才想起已经搬去新居了,又往新居而去。 见到花扶疏,便说,“习惯蓬莱居了,一下子就走过去了。” 花扶疏笑了笑,“今早我特意交代你别走错了,你还真走错了。” 叶泽霖道:“我住蓬莱居那么多年,突然间挪了新居,走错也正常。” 花扶疏道:“你的书房是按你的喜好布置的,要不要过去看看。” 叶泽霖说好,于是夫妻俩逛了一圈书房,叶泽霖对书房的布置特别满意。 第279章 小娘子真大方 这时候,花扶疏二人逛了书房便要回卧房,路过正堂时却见一老妪站在屋檐下。 这老妪满头银发,身穿青灰色锦缎褙子,花扶疏不认识她,叶泽霖却认识她。 老妪姓周,是已故叶祖母的陪嫁,还是叶世衡的奶母,几年前病重回乡养病,前些日子老将军着人将她请回来。 叶泽霖对老妪很是尊敬,称她周嬷嬷,又亲自将她请进正堂,让花扶疏着人端盏茶来。 见叶泽霖对这老嬷嬷那么客气,花扶疏猜这老婆子地位必是不低,不是叶世衡的人,就是老将军的人。 这会子三巧荔枝在同那一院子新来的丫鬟吃席,花扶疏懒得去打扰她们,就自己去沏茶。 不过须臾,花扶疏就端着茶回来了,叶泽霖将茶端给老嬷嬷,老嬷嬷吃几口茶就走了。 花扶疏往门口看了一眼,与叶泽霖道:“这是老爷子的人。” 叶泽霖道:“你怎么猜到的。” 花扶疏道:“我原先不确定是哪个院子的,方才就知道是哪个院子的人,那周嬷嬷瞧我那眼神分明是讨厌我,我沏茶来,你亲自奉茶,她一点也不客气,连推拒都没有,这般傲慢之人,若是母亲屋子的人,怕是不敢这般对你我,那也只能是飞院那边的人,毕竟飞院里的人对我的态度都差不多。” 叶泽霖道:“周嬷嬷是祖母的陪嫁,祖母过身后,祖父忙于军务,父亲是周嬷嬷一手带大的。” 花扶疏问道:“你爷爷想做什么?” 叶泽霖如实道:“周嬷嬷说母亲给咱们院子的丫头粗鄙不堪,年纪又小,掌不了事,所以祖父把飞院的一个一等丫鬟打发过来做掌事丫头。” 花扶疏道:“是谁?” 叶泽霖说了一个名字,“玉枝。” 花扶疏有些意外,“竟是这丫头。” 她记得这丫头有些眼高于顶,和老将军一样看她不顺眼,不过这丫头还是装着一副对她恭敬的样子。 叶泽霖说道:“祖父此举必是不安好心。” 花扶疏问道:“你打算怎么办?” 叶泽霖眉眼含笑,“将计就计,打祖父个措手不及。” 花扶疏大笑,与叶泽霖道:“成,这事交给我,你只管读书就行了,我这般聪明绝顶,还对付不了飞院那老头子吗?区区一个小丫头不在话下!” 叶泽霖道:“咱们的卧房别让那些不相干的人进出。” 花扶疏点头,“我晓得。” 次日,叶泽霖照样去孔家私塾,花扶疏还在吃早膳中,就听得荔枝说飞院的周嬷嬷携着玉枝来了。 花扶疏打发荔枝先去招呼周嬷嬷,她随后就到,这随后就到便是将两盏茶之后。 花扶疏带着三巧到了关雎阁的正堂,周嬷嬷就坐在左边的第一张次座上,周嬷嬷见花扶疏进来眼底的厌嫌稍纵即逝。 花扶疏落座在黄梨花木榻上,和颜悦色道:“让嬷嬷就久等了。” 周嬷嬷淡淡道:“不算久等,太阳早升起来了,娘子这早膳用得真晚。” 花扶疏懒得理睬周嬷嬷,她都无语了,她起早起晚关周氏一个认不识的老婆子什么事? 周嬷嬷见花扶疏不接话,就道:“娘子新搬了院子,身边只巧姑娘一个贴心伶俐能干之人,老将军疼惜娘子,特派玉枝来服侍娘子,为娘子分担,玉枝虽入府不久,却是能干周到之人,定能为娘子分忧,打理好院中一干事务。” 花扶疏面容带笑,“嬷嬷说的是,祖父的眼光我信得过。” 周嬷嬷客套两句便起身告辞了,花扶疏让三巧送周嬷嬷出去,又吩咐荔枝带玉枝下去认一认关雎阁的其他人。 须臾后,三巧回来了,她说道:“姑娘,周嬷嬷好大的排面,真不给将军夫人的一点面子。” 花扶疏淡淡道:“你现在才知道么?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奴才,老爷子不待见将军夫人,更不待见你家姑娘。只说玉枝这事,玉枝入府才几月,资历不如你和那四味药材,得老将军器重,做了一等婢女,塞她过来做管事丫头,分明是要打我和母亲的脸,论本事才干,论谁让我顺眼,那丫头哪比得上你和那四味药材。” 她捏块点心尝了口,悠悠自得,“巧儿,以后在这院子里玉枝的地位可不低于你,你去说一声,今日起你管屋子里的事,玉枝协同朱娘子管院子的杂事,还有,你交代下去,让她们别往书房那边凑,公子读书喜静,别吵着公子。” 三巧将花扶疏的吩咐传达下去,让一个一等丫鬟协同一个婆子管院子的杂事,这不是一等丫头做的事,玉枝显然不高兴了,但她也不好表达出来。 过了两三日,周嬷嬷忽然杀到,传达老将军的话,训了花扶疏一顿,大概是花扶疏安排内事不合理,该做这事的安排做那事,该做那事的做了这事,话里话外都是本末倒置大材小用的意思。 花扶疏充耳不闻,就是不安排。 过了几日,周嬷嬷又来了,花扶疏热情款待了她。 次日,花扶疏将一院子的仆妇丫鬟小厮聚拢一处准备立威训话。 花扶疏特意挽了个双蟠髻,簪了几只花簪和一只簪头是梅花的步摇,步摇下缀着几条流苏,莲步盈盈,流苏轻轻摇动,泛着小小的涟漪。 她正襟危坐在黄梨花木榻的软垫上,着一身绯红绣着精致花纹的广袖绫衣,下身是铅白的长裙,妆容精致,肤若凝脂,柳叶细眉,点绛朱唇,举手投足间不乏大家风范。 她要训话,更要立威,不能在气势阵仗上输人。 关雎阁的一干人等有几种来路,一是家生子,如望春和咸秋就是家生子,父母兄弟姊妹都是叶家的下人,二是庄子上选进来的,如几个粗使丫头和半夏,三是娘子的陪房或者陪嫁,比如婆子朱氏和三巧,四是外头采买进来,如荔枝和玉枝等。 花扶疏先是寒暄几句,再一人赏了一个荷包,荷包不大但很有重量。 大家伙都高兴,这位小娘子真是大方,齐声谢赏。 第280章 大鱼嫌麻烦 花扶疏重新安排了关雎阁的一干事宜,她说,“诸位来关雎阁有好几日了,你们多少熟悉了些,相互间也有些了解,搬迁关雎阁大家伙都忙着,趁着今日得空,重新安排你们手上的事。” 她看向体态丰腴长相喜人的朱娘子,“朱娘子,你在夫人那处原是管院子里小丫头们,安排着小丫头们做的活计,我想着您是熟手,到了我这您还是管原来的事如何?” 朱娘子大喜,领了差事,“多谢娘子。” 花扶疏的目光移至玉枝,唤道:“玉枝。” 玉枝看向花扶疏,见花扶疏面含笑意,莫名有种不好的预感,小娘子和老将军素来不对付,她又是老将军派遣过来的,到了关雎阁,指不定小娘子要怎么整治她。 她道,“奴婢,奴婢在。” 花扶疏道:“我听四公子说,在祖父那处时,小丫头们被你管得服服帖帖的,朱娘子到底上岁数,我不忍她多劳累,你帮着朱娘子打打下手怎么样。” 管教小丫头的事向来是有地位的婆子管着,她入府不过几个月,资历不如那四个二等丫头,若是她管着关雎阁的丫头,怕是容易得罪人,吃力不讨好。 玉枝说道:“娘子容禀,奴婢在飞院时是管教过小丫头,那是许夫人体谅李嬷嬷岁数大身子不太好,才命奴婢帮衬着李嬷嬷,奴婢素平还是服侍许夫人多。” “这样啊…”花扶疏不假思索,“你是想近身服侍我?” 玉枝脸色微变,“娘子,奴婢不是这意思。” 花扶疏温言道:“我晓得,可我向来不喜欢近身服侍的人太多,我也习惯了三巧荔枝的伺候,这样,你先管着针织女工的事,月钱我给你提一成。” 玉枝侧目而视,麦冬几个面色略有不善,她白嫩的脸蛋苍白了几分,心知她若她不想管针织的事,怕是得给这群人的唾沫淹死,也只好领了差事。 花扶疏瞧向一个模样清秀颇有几分稳妥的少女,“麦冬。” 那唤作麦冬梳着双鬟着青衣的少女道:“奴婢在。” 花扶疏随意道:“你多大了?” 麦冬说,“奴婢今年十四。” 花扶疏问道:“你可会看账?” 麦冬道:“看过一些。” 花扶疏分派了差事,又说了几句寄语,大意就是希望关雎阁一干人能够和睦相处,不生嫌隙之类的,最后,再叮嘱了几句,她说,“大伙儿来了关雎阁,往后都是一家人了,我有两句话要同大伙儿说,你们做好自个儿的差事,做好自个儿本分,我自不会亏待你们,倘若有人忘了本分,做了不该做的事,我也不会轻饶。” 一干人齐声应是。 花扶疏让一干人散去,就回房看药经习字,下午便去了包家一趟,看了峻儿就去杏林医馆。 往后的几日花扶疏很忙,早出晚归,叶泽霖也如是。 胡将军府上递来帖子,说是胡家娘子过寿,欧阳夫人与胡家娘子素有往来,她本想带花扶疏去参加胡家娘子的寿宴,可以认识认识一些官眷和姑娘,但是花扶疏以自己忙着婉拒了,欧阳夫人只好带女儿如婳去了。 胡家娘子宋氏是个爽利人,极其喜欢如婳,当众笑话说想替自家次子求娶如婳做媳妇,欧阳夫人也调侃胡家娘子,她说次子还年幼,就着急娶儿媳妇,不怕她那未出生的小孙孙怪她偏心? 说起那将要出生的小孙孙,胡家娘子一脸喜色,最后亲家没结成,倒认了个美貌如花的干闺女。 鱼尺素与陆天韵好似心有灵犀似的,竟同一日给花扶疏送来了帖子邀她,时间都是八月十三,一个邀她吃席,一个邀她吃茶,地点一个是在瑞丰楼,一个在四方馆,一个在午时,一个在午后。 花扶疏收拾妥当,就前往瑞丰楼赴宴。 看到鱼尺素那一瞬间,她以为自己认错了人! 鱼尺素一身艾青色的裙身用苏绣绣着精美的花卉图样的齐腰对襟襦裙,挽着同色系的轻纱披帛,头发整整齐齐盘了发髻,簪了珠花和两支花簪,脸上抹了脂粉,眉毛不止修剪过,还画过。 认识鱼尺素这么久,基本上没有见过她穿女装,关键是鱼尺素还画了妆,不细细看,花扶疏还真以为自己走错了雅间。 这么一看,鱼尺素真有个女孩样,一点都不像平时她。 然而,当鱼尺素捏着小碎步走来时,却不慎踩着裙摆,整个人往下摔去。 花扶疏眼疾手快,一把扯住鱼尺素,将她拉起来。 鱼尺素站直身子,提了提碍事的裙摆,颇不耐烦的说道,“这女人的裙子真是麻烦,走这步子扭捏的很,太磨人了!” 小碎步她明明练了好几天了,还是不会走,这裙子更是麻烦,又长又容易踩着,她都摔了十几回了。 花扶疏噗嗤一笑,原来鱼尺素还是那个鱼尺素,不爱红妆爱大刀,她打量一下鱼尺素那一身行头,有说不出的怪异,“哎,大鱼,你转性了,居然穿女装,还化了妆容,你不是不喜欢红妆吗?” 鱼尺素一副无奈地说,“谁乐意穿这玩意儿,要是不是叔父要我穿女装学礼仪,我才不折腾自己呢。” 花扶疏拿起筵席上的花雕酒,抛了一壶给鱼尺素,随手拉开一张木椅坐着,“鱼叔为何要你学哪些。” 鱼尺素像一棵蔫巴巴的蔬菜,满身苦水,可怜又无可奈何,“我要相亲。” 花扶疏问道:“跟谁?你那个青梅竹马的大哥哥?” 鱼尺素一脸茫然的表情,她哪来的青梅竹马的大哥哥? 花扶疏看着她奇怪的表情,“不是你那大哥哥,在书院念书那个?” 鱼尺素这才后知后觉,想起她随口说过的谎言,青梅竹马真没有,大哥哥倒是有,还是那种怕她躲她躲得贼快的,她遂摇头,“不是。” 这个大哥哥是叔父同年兼同僚家的儿子,小的时候一块玩过,因她不是讨人喜欢的类型,这个大哥哥一见着她,就躲得远远的。听说这个大哥哥早成亲了,崽子都有好几个了。 第281章 擢选 花扶疏八卦道:“哪是谁竟能入得了你叔父的眼。” 她知道,鱼玄机看人的眼光颇高,能入了鱼玄机的人,必是个不错的人。 鱼尺素道:“赵曦。” 花扶疏问道:“哪家的郎君?” 鱼尺素道:“赵家的。” 花扶疏道:“我知道是赵家的,我是说他爹是谁,和你家有交情吗?” 鱼尺素道:“没有,我都没见过他。” 花扶疏问道:“你没见过他,你就跟他相亲?” 鱼尺素无奈道:“我不想的,旨意难违,不去的话,我爹会被撸了官帽的。” 花扶疏一头雾水,鱼尺素说这什么跟什么?她推搡鱼尺素的肩膀,“说清楚,你到底跟谁相亲?” 鱼尺素觉得自己说得很明白了,“就是赵曦啊。” 花扶疏知道是赵曦,“我知道是赵曦,赵曦是谁啊,你说明白了。” 鱼尺素这才反应过来,花扶疏并不知道赵曦是谁,她说,“赵曦就是当今陛下啊,赵曦就是当今陛下的名字。” 今上名赵曦,天下人皆知,字子煦,却鲜为人知。 花扶疏险些把酒喷了出来,“你有没有搞错,你跟陛下相亲?” 鱼尺素认真道:“没有。” 花扶疏道:“你把话说清楚。” 鱼尺素将事一说,花扶疏才弄明白是咋回事。 原来不是鱼尺素要相亲,而且当今陛下要选娘子,下达旨意,要官宦家适龄且未婚的女子参加采选,鱼尺素正好是官宦女,未婚且适龄。 鱼尺素向来是女汉子的性格,大字识得几个,爱舞刀弄枪,女子的该学的闺训礼仪她没学过,鱼尚书为了不让外人笑话鱼家的女儿没教养,特意请了个深谙闺学的老嬷嬷教鱼尺素。 自来皇室选女规矩极为严苛,不止看家世,更看重女子的品貌。 鱼尺素的家世不错,样貌也不差,只是她的言行举止不是皇室喜欢的类型,更不是求亲人家有意向的类型。 鱼尺素背倚着木椅的把手,“花,我跟你说,我肯定是选不上的,用叔父的话说我就是去充人数的,宫里人要是看上我,那是他们眼瞎。” 花扶疏道:“你又选不上,还愁个啥劲儿?” 鱼尺素嚷嚷道:“你是不知道我叔父请的那老嬷嬷严得狠,长得又凶,看谁都像欠她银子似的,我就踩裙子摔了,她也要打我戒尺,我是偷偷跑出来的,我可不要上那老婆子的课。那老婆子我一见着就想躲开,偏我又躲不开她,能不愁吗?” 花扶疏的酒壶碰了一下鱼尺素的酒壶,“方才我还以为你想选上当陛下的娘子呢。” 鱼尺素‘切’了一声,“当陛下的娘子有什么好?你瞧瞧,咱们陛下有多少个娘子了,一个正宫的皇后娘子,下边美人娘子昭仪娘子的一大堆,少说也有七八十个,这么花心的大萝卜谁看得上。要不是怕影响我老爹和叔父的仕途,我才不去相看!” 花扶疏打住她,“那是擢选,是选妃,不是相亲。” 鱼尺素道:“差不多,我是间接跟陛下相亲。” 花扶疏懒得和鱼尺素争辩这个,她说,“哎,你说陛下都有一堆女人了,为何还要挑选娘子,花心归花心,不能霍霍这么多女孩子。” 鱼尺素一本正经地说:“叔父说陛下选嫔御大抵有两个缘由,一是平衡朝局,稳定局势,二是陛下没有皇子,得充实后廷繁衍皇嗣。” 花扶疏说道:“咱们陛下没有皇子么?” 鱼尺素一听就知道花扶疏不关注时局,她说,“不说没有皇子,就是公主半个也没有,确切说咱们陛下还是有过皇子的,有过两个皇子,一个是皇后娘娘生的怀章太子,一个钱昭仪生的豫王,这两个皇子早殇,陛下至今没有再添皇子或者公主。” 花扶疏只当闲聊,“这次擢选的女儿家很多吗?” 鱼尺素也不清楚,“我不是很…应该很多,封京中有点阶品的文臣武将家的女儿都参加擢选了,像陆家妹子,还有你家小姑子这种名门淑女入选的机率太大了。” 花扶疏喃喃道:“天韵也要参选,这事没听说啊。” 鱼尺素利落灌口酒水,道:“这不是你关注的重点,你家小姑子也要参选的,大将军深得重用,你官人是陛下的侍读,又得陛下爱重,叶家的女儿去擢选,你家里就没动静,大将军和你家婆母愿意让你小姑子参选?若是我,肯定不会让我闺女去参选,那皇宫看着漂亮,人人都想进去,可进去了就出不来老死宫里了,谁舍得叫闺女去受苦。” 花扶疏摇头,“若不是你说起这事,我还真不知道,我家那个也没与我说这事。” 她日日泡在李大夫的杏林医馆,早出晚归,擢选这事她真不知道,就是如今知道了,她也不会关注太多。 小姑子的婚嫁之事,上有父母下有兄长操心,她作为嫂嫂插手太过反而不好,且她也没闲心操劳小姑子的事,就算哪天如婳出嫁,她添些嫁妆也就完事了。 鱼尺素下午要上闺训课,两人喝酒闲聊一个时辰左右,鱼尺素便回家了,离开瑞丰楼后,花扶疏直接去了四方馆。 花扶疏问起了擢选的事,陆天韵当是她是好友,没有任何隐瞒,说了不少心里话。 鱼尺素参选擢选,明知选不上只是凑人头而已,陆天韵却不同,为了陆氏一族荣耀,她必须要去参加嫔妃的擢选,没得选择。 陆天韵说,“我大姐姐无子,若要中宫之位稳固,陆家屹立不倒,陆家必须要有一个皇子,与其抚养别的嫔妃生的皇子,不如抚养有陆氏血脉的皇子,为了陆氏一族,我必须要进宫,参加擢选不过是个形式而已。今日约你相见,这一见怕我们最后一面了。” 花扶疏看了眼陆天韵,久久才道,“你甘心吗?你和我师兄怎么办?” 陆天韵有自己清醒的认识,“扶疏,我与秦王殿下无半分瓜葛,他不知我心悦他,我也不打算告知他我的心意,对我来说,儿女私情没有陆家的前程重要,我与秦王殿下今生今世是不可能的。” 第282章 一只紫玉镯子 花扶疏道:“你不试试怎么知道不可能,你若想见我师兄,我可以帮你约他出来。” 陆天韵莞尔,道:“谢谢你扶疏,我今日是来和你作别的,日后想见你一面就难了,除非你家少将军给你挣个诰命,我可以召诰命夫人进宫,这样我们就能见啦。” 半个时辰后,陆天韵就回府了,花扶疏改道去包家看峻儿。 晚间,关雎阁的寝居烛火明亮,叶泽霖温书,花扶疏在一旁习字,颇有几分岁月静好的样子。 花扶疏习的是小楷,以叶泽霖的楷书为范本,几个月下来,花扶疏的字漂亮多了,笔迹有几分像叶泽霖的笔迹。 花扶疏撇了一捺就提笔,她写的这是一个‘霖’字,“我的字漂亮。” 叶泽霖看着写得满满当当的纸,上面写的都是他的名字,笔画端正整齐,至少在他看来,花扶疏的字若说漂亮真算不上,但是,他不忍心打击娘子的自信心,于是道:“漂亮。” 花扶疏乐道,“真的!你说是我漂亮,还是我的字漂亮。” 叶泽霖的眼从书页中抬起,“你的字没你漂亮。” 花扶疏知他是牛头不对马嘴,假意不悦,“敷衍。” 叶泽霖凑过去,挨着花扶疏,在她耳畔低语,“青丝如瀑,翦水双瞳,蛾眉皓齿,巧笑倩兮,玉骨冰肌,娘子说说,哪个说的不是你?” 花扶疏的耳根一下子就红了,双臂勾着叶泽霖的脖子,没脸没皮的莞尔,“自然是我。” 叶泽霖的手抚在她的腰间,说道,“中秋那日我休沐,随我去一趟大长公主府可好?” “为何要去大长公主府?”花扶疏同大长公主一点也不熟。 叶泽霖说:“大长公主心情抑郁,忧思成疾,我想去探望一番,你正好懂医,顺便给大长公主瞧瞧。” 花扶疏放开手,说:“大长公主为何忧思成疾。” 叶泽霖轻叹,“听说是心病,具体的我不是很清楚。” 花扶疏答应了,“成,我同你去。” 花扶疏想起擢选的事,她说,“擢选的事你怎么没同我说呢,咱们家妹妹真要嫁给陛下么,陛下有多少个娘子了。嫁入皇家做皇妃,享受荣华富贵,可皇妃的地位尊贵是尊贵,到底还是妾室,和一堆女人分享同一个丈夫有什么好,今日这算计,明日那暗算 你妹妹骄纵单纯,能在皇宫那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生活下去?我倒希望如婳妹妹择一良婿,自由自在的过日子,有我们做兄嫂的护着,哪个敢欺负她。” 叶泽霖道:“只是擢选而已,又不一定入选,便是入选了,若是陛下没看上,宫里会谴人出宫的,我不同你说是觉得没必要,父亲母亲都不担心这事,你也不必想着这事。” 次日,花扶疏问了三巧,才清楚府中的情况。 如婳擢选的事在府中有两种不同的声音,以飞院为首的老将军一方,赞同如婳参加擢选,以叶家的地位来看,一旦如婳入选,如婳必定受宠,若是有幸生下皇子,那叶家的地位就会水涨船高,对儿孙的仕途是莫大的助益。以溶梨院为首的叶大将军一方,极力反对如婳去擢选,叶大将军因此同老父亲大吵一架,差点把老父亲气得背过气去。 堪堪过了两日,叶大将军忽然变了脸色,收拾好行囊,和夫人欧阳氏亲自将女儿送到飞院,由老将军教养,对擢选的事一字不提。老将军没想太多,只当叶大将军默许了孙女参选的事。 花扶疏听三巧说了这些事,觉得有些不对劲,叶世衡夫妇有多疼爱女儿她知道,怎么舍得送如婳去参选? 叶家不重权势名利,看叶家娶媳妇的规矩就知道了,这样一个家族会愿意牺牲女儿来换取地位权势? 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叶世衡前后态度反差太大,很难不让她猜想叶世衡有什么动作。 为此,她特意问了叶泽霖,叶泽霖说,“将计就计而已,祖父不会如愿的。” 花扶疏道:“公爹准备怎么做。” 叶泽霖卖了关子,“届时你就知道了。” 花扶疏意兴阑珊,没有再问了。 中秋已至,中秋节又叫祭月节、月娘节、团圆节等,有拜月娘、赏月、吃团圆饼、看花灯、赏桂花的习俗。 晨早膳后,花叶夫妇去了一趟大长公主府,给大长公主送一份中秋节礼。 大长公主是真的病了,双目无神,眼窝深陷,面色惨白惨白的,咳嗽很厉害。 叶泽霖表示对大长公主的关心,也说明了来意。 大长公主瞧了眼花扶疏,摆摆手道,“不用了,老身的身子自个儿清楚,吃些药便会好了。雨时,你看过老身了,若无事就回去。” 招呼立在一旁的弥丽嬷嬷,“弥丽,你送送雨时二人。” 事已至此,花叶夫妇只好先走了。 弥丽嬷嬷送到大门口,叶泽霖停住脚步,问弥丽嬷嬷,“嬷嬷,大长公主可是还在找那位闺中密友。” 弥丽嬷嬷叹息着,“唉,大长公主少时与那位顾家曼吟姑娘最是要好,五十余年过去了,要找起来哪有那么容易,如今大长公主的心愿就是想再见见顾家姑娘。” 叶泽霖道:“我也着人寻过,也不曾寻到人。” 花扶疏插嘴,“嬷嬷,那顾家姑娘是昌顺侯顾家?” 弥丽嬷嬷点头,“正是。” 叶泽霖看向花扶疏,“你知道?” 花扶疏道:“听说过而已。” 回到大将军府,花扶疏翻箱倒柜好一阵儿,终于找一只紫玉镯子,“就是它 !” 不远处的叶泽霖看了过来,“你又不戴镯子,寻它出来作甚。” 花扶疏走过去,一边将紫玉镯子放进锦盒,“这只镯子是我外祖母给我阿娘的,我阿娘又给了我做嫁妆,另外一只应该在大长公主手上,待会儿让小德子送到大长公主府上。” 叶泽霖稍愣,而后明白了她的话,“昌顺候顾家是岳母的外家?你外祖母可还在世?” 花扶疏道:“我没见过外祖母,我哥也没见过。” 她的言下之意是外祖母不在了? 第283章 中秋灯会 叶泽霖缓缓道:“眼下大长公主病重,年纪又大了,怕是受不得刺激,你外祖母的事还是先别告诉大长公主为好。” 花扶疏说道,“我也是这么想的,所以才想送这镯子过去,大长公主看到这镯子会明白的,这么多年过去了,大长公主已是古稀的年纪,也会猜到外祖母有可能不在人世,她找外祖母许是想给自己一个抚慰,等大长公主好转,才告诉她外祖母的事。” 叶泽霖点头,“也好。” 三巧走进屋里,与花扶疏道:“娘子,药膳方子写好了,您看看。” 花扶疏接过药膳方子过目一遍,“就是这个方子,你把四德叫过来。” 少顷,三巧就把四德找了过来。 花扶疏把事一说,四德立马去办。 四德一走,叶泽霖就说,“我的人你使唤起来挺顺手的呀。” 花扶疏讪讪笑了,“主要是我同大长公主不熟,你同大长公主比较熟,她老人家又那么喜欢你,当然是你的人去大长公主府为好。” 夜,老将军难得心情好,同溶梨院一道吃了团圆饭,这是这几年来老将军和溶梨院的人一起过中秋。饭桌上,没有热热闹闹,只有安安静静,对于叶世衡来说,已经是难得了,难得老父亲赏脸和他们过中秋。 天空悬挂着一轮明月,月光如银,洒满热闹的封京。 叶大将军一声令下,赶几个悠哉的年轻人出府,自己陪着老父亲赏月。 花扶疏向来喜欢热闹,求之不得,拽着叶泽霖,就去逛灯会。 她本来要上三巧的,可三巧有约了,和关雎阁的姐姐妹妹吃瓜赏月去了。 花扶疏是个好娘子,当然是不会不让三巧去赴约了的。 至于叶泽霖,他肯定不会叫上四德,四德要和他爹五经叔过中秋。 大街小巷里灯火绚烂明亮,各色各样的灯笼一簇接着一簇,大大小小的店铺一间挨着一间,商品货物琳琅满目,看得眼花缭乱。 当然,来逛灯会的人也特别多,可以用人头攒动,接踵而至来形容。 花扶疏右手拿着一朵糖画,那朵糖画是一只栩栩如生的凤凰,展开的双翼似要起飞一般,左手和身旁的青年十指相扣,穿游在人群之中。 青年身着黛蓝色绣着祥云纹的交领窄袖长袍,身长玉立,玉冠束发,面容俊朗,如清风朗月,端是画上走出来的神仙公子。 青年公子吃了一口自己手上的糖画,引来身侧少女的不满。 “你说不吃的。” 叶泽霖找了个很好的理由,“你要么不买糖画,一买便买那么多,吃多了对牙不好,我只好替你吃掉它,不是我自个儿想吃。” 花扶疏翻了个白眼儿,忍不住腹诽,想吃就吃,还给自己找那么多理由? 见花扶疏那可爱的小表情,叶泽霖忍俊不禁,看着眼前的欢声笑语,是那般的热闹,轻声感慨,“自我去私塾之后,咱们就没有像今日一起出来过。” 花扶疏摇晃着糖画,对他道,“可不是,都一个多月没有一块出来逛过,你白日要去私塾,晚上又要温书,我呢去李大夫那坐诊,也不得闲,晚上我倒是得闲了,可你也没空啊,你那老夫子布置那么多课业,总不能弃了课业陪我出来。今日呢是中秋佳节,老夫子又没布置课业,你得好好陪陪我。” 叶泽霖笑了笑,“这不是陪着你么?” 花扶疏往前看去,那边挤满了人,喧嚣热闹,“好像是相扑,我好多年没看过相扑了,咱们去看看相扑。” “走。”叶泽霖拉着花扶疏走过去,人很多,他们根本挤不进去。 花扶疏指着一家酒肆,“我们到上面去看。” 二人上了酒肆,挑了一处探头出去就可看到相扑的位置坐下,叶泽霖叫几样点心果子,还有一份团圆饼,一壶果酒,一壶清茶。 他抬头望了望天上硕大明亮的圆月,又看了看热闹的街市,“倒是选了个好地方,既可赏月对饮,也可以看到这一片热闹。” 花扶疏只顾着欣赏相扑表演,头也没回,牛头不对马嘴说了一句,“你怎么会觉得是瘦瘦的那个看着没几两肉的那个赢呢,我觉得他会赢,他那么壮硕,看着力气就大。” 叶泽霖皆啼非笑,往下看去,观看相扑表演。 相扑也叫角抵,是一种竞技,带有武术性质,源于先秦时期,相扑起初与武术是没有严格分开来的,到了前朝末期,相扑便从武术中分化出来,只扑不打,不许踢脚,以将对方扳倒为胜,既是表演,也是竞技。 相扑在民间很流行,每逢节会,观看相扑的人特别多,一如现下,就是平时里也有人表演和观看相扑,在京城地界,勾栏瓦舍里还有以表演相扑为生的人,称他们为相扑手。 相扑手皆有名号,如酒肆下正相扑的二人,一人叫塞飞龙,一个叫高大山,表演相扑,胜者受赏物品有绫罗绸缎、旗帜、金银、茶酒等。 不多时,相扑的二人就分了胜负,胜者是名号为塞飞龙的瘦子,围观的人们将手里的物品赏给塞飞龙,没有的物品赏人也鼓起了热烈的掌声。 “我还以为那瘦子会输呢,没想到他赢了。”花扶疏说着,伸手拿起一块团圆饼要吃。 叶泽霖说道,“相扑比不止是力气,还有技巧,那瘦子的力气不如那胖子,他的技巧却比胖子熟练,赢也在意料之中,并不意外。” 花扶疏道:“听说还有女子相扑,待会咱们也去看看。” 叶泽霖一边喝茶一边道,“不去。” 花扶疏问道:“为什么不去,我想去看。” 叶泽霖一点也不想去看女子相扑,他觉得他一个大男人看着两个女人露着手脚的表演相扑有伤眼睛,不如他在这酒肆对月欣赏来得自在,“女子相扑不好看。” 花扶疏对他不满,“还有小儿相扑。” 叶泽霖抿了口茶,修长的手指捏着小小的青瓷茶杯,“小孩子打架有什么好看的。” 第286章 吃货本质 花扶疏也是没话说了,他竟然将小儿相扑看作小孩子打架? 好像,貌似也没啥区别? 花扶疏道,“你想看什么。” 叶泽霖似笑非笑,“看你啊。” 花扶疏素来脸皮厚,若是旁人听到叶泽霖这一句,怕是脸都红了,她不但没有含羞带怯,反而大笑起来,起身离开位置,凑近叶泽霖,看着他,脸上的笑容明媚娇艳,“那夫君可要好好看看。” 她的五官不是特别精致出众的那种,而是属于越看越耐看,越看越好看的那种,尤其是笑起来的时候,阳光明媚,有种落落大方的感觉,看着她明媚的笑容,能让人舒心,所有不好的情绪也可以在那瞬间彻底放下,让自己变得轻松。 叶泽霖莞尔,手指轻轻刮了一下花扶疏俏挺的鼻头,“世间所有美好的东西都不及我家娘子的半分笑颜。” 花扶疏莞尔而笑。 花扶疏直接坐到叶泽霖身侧,挽着叶泽霖,一副温婉娴静小鸟依人的模样,同方才明艳俏丽的模样判若两人,柔声细语,“夫君想对月畅谈人生,我便和夫君对月畅谈。” 叶泽霖应声,“好。” 花扶疏拿了两块团圆饼,一块给叶泽霖,一块自己吃,“中秋就要吃团圆饼才能团团圆圆。” 叶泽霖接过团圆饼,其实他一点都不饿,看着花扶疏大快朵颐的吃着,他还是吃了整整两块团圆饼。 花扶疏真真是吃货的本质,晚膳吃了那么多都没撑着,现在又吃了一盘果子和三块团圆饼,还是没有撑着。 叶泽霖扫了眼空空如也的盘子,见花扶疏准备干下一碟果子,忍不住道,“你不怕吃撑了?” 花扶疏的手僵在半空,捏着的点心果子掉回盘中,知道叶泽霖这厮肯定是嫌她吃得太多了,于是不好意思笑了笑,收回了手。 花扶疏的手是收回来了,可眼睛不安分的看着盘子里的点心,一下又一下。 叶泽霖见她那模样就想笑,他倒不是嫌她吃得太多,纯粹是担心她而已,“吃,不许吃多,仔细撑着了胃难受。” 花扶疏感激涕零地点头,拿了块绿豆糕吃进嘴里,“不会不会。” 她是喜欢吃,怎么会为了多吃而把自己吃的胃难受? 见花扶疏吃得脸颊圆鼓鼓的样子,叶泽霖忍不住笑了笑。 说好的花前月下畅谈人生,生生被他这个小娘子吃成了吃货现场。 她哪里是个轰动杏林的神医娘子,分明是个馋猫。 她不应该叫神医娘子,应该叫馋猫娘子才是。 花扶疏有点口干,给自己倒了果酒解渴,“你刚刚笑什么。” 叶泽霖说,“没笑什么。” “我都看见你笑了,还说没有。”花扶疏道。 叶泽霖又说,“真没有。” 花扶疏不乐道,“快说,你在笑什么,是不是在笑我。” “真想知道?”叶泽霖道。 花扶疏,“废话!” 叶泽霖勾了勾手指头,示意她附耳过来,“过来,我告诉你。” 花扶疏把身子凑过去。 叶泽霖也靠近了花扶疏,长臂搂着她的小腰,在她耳旁低语,“我笑夫人是个馋猫。” 花扶疏不乐意了,要把叶泽霖推开,叶泽霖却抱紧了她,又说,“疏儿,你是只属于我的小馋猫。” 花扶疏打了个寒颤,叶泽霖这厮转性了吗? 近来,叶泽霖时不时就对她说句情话,以前他是最不喜欢她对他说情话,说多一句,他就板着一张冷脸。 难道一个男人喜欢上了一个女人,就会变了一个人? 别说,叶泽霖说情话的时候真像是个人了,平时的叶泽霖就像是个挂着画上的神仙,温和如玉,卓尔不群,可总感觉欠缺了什么。 那句话怎么说来的,好像是美则美矣,毫无情趣? 花扶疏吐槽归吐槽,心里还是很高兴的,她说,“你好肉麻哦。” 叶泽霖松开了她,“嫌弃?” “没有。”花扶疏很认真地说,她哪里会嫌弃叶泽霖呢? 有人情味的情郎总比画上没有情趣的神仙好。 两人一边赏月一边闲聊,将近亥末时,街道上还有很多人,灯火依旧通明,不到天亮,这份热闹不会散去。叶泽霖看着街道有卖兔儿灯的,就说道,“要不要兔儿灯,我去给你买一个。” “不要,”花扶疏刚刚说了两个字,远眺的视线看到一个熟悉的背影,立马改了口,“要,你去买,我在这等你回来,再买一份乌梅汤,不要冰镇的。” 叶泽霖笑笑,“真是小馋猫,乖乖等着,我给你买乌梅汤。” 花扶疏讪讪笑了。 叶泽霖一走,花扶疏也匆匆离开了酒肆,去追方才瞧见的人影,追了片刻又折返酒肆。 她刚回到酒肆,就见叶泽霖坐在原来的位置等着她,叶泽霖说道,“去哪了,我回来你人就不见了。” 花扶疏挠着头发,煞是不好意思地说,“我看见天韵了,下去跟她说了几句话,她知道我们俩是一起出来的,随便说了几句就和她家兄弟走了。” 这理由扯得极好,叶泽霖完全信了,没有多问一句。 叶泽霖将兔儿灯给她,并祝愿道,“中秋佳节,愿疏儿医途锦绣,未来可期。” 花扶疏接过可爱的兔儿灯,也道,“我希望泽霖前程似锦,未来可期。” 此时,宫里的中秋宫宴刚刚结束。 秦悠然喝得醉醺醺的,由穆清搀扶上了马车,马车往秦王府徐徐而行。 皇帝赵子煦微醺,回到寝殿,内侍伺候梳洗,他着一身赭石色寝衣,正要就寝,忽而想起一事,随口问身侧的罗内侍,“罗慎,宣王有十八了。” 宣王是先帝的皇子,齿序八。 罗内侍说道,“陛下,宣王殿下虚岁十九了。” 赵子煦由着宫婢拭手,与人道,“八弟年纪不小了,该娶王妃了。” 罗内侍笑道,“前年,太妃娘娘要给宣王殿下娶王妃,宣王殿下说自个有腿疾,不好耽误人家姑娘,太妃娘娘这才不给宣王殿下娶王妃。” 赵子煦淡淡说道,“前些日子太妃求到母亲那处,想给八弟娶个王妃,照顾八弟,母亲与朕一说,朕也觉得八弟是该娶王妃了,不说为宗室绵延子嗣,也得圆了太妃的心愿才是,太妃身子太不如前了,许在这几个月了。” 第285章 庶子配庶女 罗内侍说,“陛下,太妃这是为着宣王的事才病着,陛下给宣王挑个贤良淑德的王妃,婚事一办,太妃圆了心愿,身子自然就好了。” 赵子煦示意宫婢退到一边,“有理,这次擢选有不少贤良温婉的官家女,嗯,挑给一个太妃满意的赐给八弟。” 罗内侍问道,“陛下这是要给宣王赐婚?” “有这意思,”赵子煦坐在龙榻边上,宫婢跪着给他脱靴,他想着要给宣王赐婚,不可薄待其他宗室子,他说,“皇叔家的阿珏也有十八岁了,你说,宗室子还有哪些到了年纪尚未婚配的。” 罗内侍想了片刻,“陛下,郭太妃生的齐王今二十二,汾阳王爷府上的世子和康郡王也年满十九了,徐太妃生的九王也有十六,他们都尚未婚配,”他看了一眼赵子煦,未言,赵子煦疑惑看了他,他才慢慢道,“还有,秦淑妃所出的秦王殿下。” 赵子煦不动声色,“他呀,不必理会。” 罗内侍识趣不接话。 次日,祥宁殿的对话传到太后宫中,太后与左右道,“陛下当真如此说?罢了,先帝不在,淑妃早逝,陛下不做主,老身这个做娘娘的便为逸儿做主,一介庶子出身,出身高贵的女孩儿攀不上,卑贱微小的门户不能将就,老身会替他寻一门配得上的姻亲,以安慰淑妃妹妹在天之灵。” 左右宫人道,“娘娘给秦王做主是秦王的福气,娘娘要给秦王指哪家的姑娘。” 太后道,“自是合适的姑娘,庶子配庶女岂不正妥当?” 宫人恭维道,“娘娘英明。” 太后笑笑,叮嘱宫人,“这事不可外传,老身得给逸儿一个惊喜。” 宫人应是。 陛下欲为宗室子择婚的事不胫而走,有的府邸高兴,也有的府邸不高兴,比如秦王府和清河王府。 清河王府里,清河王在想赵子煦此举的用意,清河王妃在想着怎么向太后请懿旨赐婚,自叶家婉拒同清河王府议婚后,她就重新相看合适的儿媳妇人选 她相中的是荣国公府长房嫡出的四姑娘,她也在这次擢选的名单之列,四姑娘素有贤名,做清河王府的世子妃最合适不过。 四姑娘容貌虽不如叶如婳貌美,但比她贤惠,落落大方,凡是贵胄人家娶媳妇,容貌不是要紧的,品行才是最要紧的。 整个王府里最高兴的莫过于世子赵珏,他对叶如婳一片情深,这次擢选叶如婳赫然在名单之选,太后伯母向来喜欢他这个侄儿,找个合适的时机,请太后赐婚他和叶如婳。 若是太后赐婚,叶家总不得抗旨不尊。 想到有机会将叶如婳娶过门,清河王世子呵呵直笑,笑得像个大傻子。 妹妹毓容郡主用芍药团扇轻轻拍了一下傻子一般的胞兄,“兄长,还没谱儿的事呢,你高兴得太早了,叶家的如婳妹妹若是对你有意,当日爹爹欲同叶家求亲时,叶家不会拒绝那么干脆。” 世子赵珏气妹妹哪壶不开提哪壶,“那是叶大将军不舍如婳太早出门子才绝了父王的提亲,才不是不愿意!有太后娘娘赐婚,叶大将军敢抗太后娘娘的懿旨!” 毓容郡主觉得自家哥哥配叶如婳绰绰有余,尽管哥哥与叶如婳没有定亲,她还是希望自家哥哥早日抱得美人归。 她俏皮而笑,“兄长,容儿祝你早点追到如婳妹妹,娶过来给我做嫂嫂。” 赵珏煞是不好意思的红了脸,同时也燃起了斗志,决定要好好讨讨太后伯母的欢心,给他和叶如婳赐婚,当下就递了清河王府的帖子,带了一堆珍稀玩意儿,进宫看太后。 秦王府的东篱轩,秦悠然一袭玄青色劲衣,手中一柄青霜剑,秋风扬起,他闻风起舞。 秦悠然舞剑的姿势特别好看,极具观赏性,他时而回头,时而腾空,时而扬剑,剑法舞得潇洒恣意,飞扬流畅,若是有人抚琴相和,这场面绝对是一幅美好的画卷。 穆清、关榆二人在欣赏主子舞剑,穆清倚着圆柱,手中的长剑及地而立,关榆坐在走廊的横梁上,背靠着圆柱,身着襕衫,摇着一把羽扇,有两分诸葛武侯的模样。 秦悠然舞剑结束,穆清递上一方汗帕,他接过汗帕擦汗,他说,“有什么消息。” 关榆起身,穆清道:“宫里要给您择一位秦王妃。” 秦悠然倒是意外了,“什么?谁的意思。” 穆清答曰,“是太后的意思。” 关榆补充一句,“宫里传出消息说陛下要在擢选的官宦女挑几个,给宣王、九王、齐王以及清河王世子、康郡王、汾阳王世子赐婚,这事传到太后耳朵,太后也想趁此给您择一位王妃。” 秦悠然擦干净汗水,把汗帕给穆清,问道:“太后欲给本王择哪家的女子?” 穆清说道:“殿下,是哪家姑娘太后没有明说,只说了一句,庶子配庶女。” “庶女?”秦悠然将青霜剑归鞘,冷笑道,“娘娘真是看得起本王。” 关榆道:“殿下,太后此举怕是不安好心。” 秦悠然自得道,“她能安什么好心?想杀本王也不是一两次了,不过是想赐婚之机安插一个人监视本王而已。关榆,你盯着擢选的事,看看有几个庶女参加皇兄的嫔御擢选。” 穆清不合时宜来了一句,“属下给扶疏姑娘送中秋节礼时,听得扶疏姑娘提了一句,说尚书令家陆姑娘也要参加擢选,陆姑娘不就是尚书令的庶女吗?太后不会想把陆姑娘赐给殿下你做王妃。” 秦悠然想踹穆清一脚,“那老妖婆会把自家侄女赐给本王做王妃吗?” 老妖婆怎么会让自己的侄女来监视他的一举一动?可能么? 秦悠然想皇后陆音离无子,陆天韵参加擢选必是要给陛下做皇妃,诞育有陆氏血脉的皇子,甚至是未来的太子。 “不会。”穆清摇头,他知道不可能。 关榆分析择妃的事,“殿下,太后虽要说给您择一位庶女做王妃,可这参加擢选的女子大多是嫡女,庶女寥寥无几,擢选繁复,能入选的庶女要么是像陆家姑娘这般家世不凡的,要么是品貌非凡的,而要监视殿下的王妃必得是太后信得过人,太后未必会择庶女给您赐婚。” 第286章 便宜徒弟 秦悠然道,“你们觉得本王会让人进了秦王府监视本王?” 关榆道,“属下自是相信殿下的。” 已是入秋,天儿渐渐入凉了,来杏林医馆的人比往日多了几个,不是这个咳嗽,就是那个发热,多是小孩儿。 花扶疏刚瞧了一个七八岁小孩儿,开了方子抓了药,他娘就抱着小孩儿走了,与李文道:“阿文,不到一个时辰的功夫就来了这么多人,你数数这是第几个小孩了。” 李文百无聊赖,自打花扶疏来了杏林医馆,他着实轻松多了,尤其是这几天闲得不知东南西北,问诊不用他,抓药有伙计,上门看诊有他爹李怀春,有时他闲得发慌就数起来了个病患,花扶疏这一问,他就说,“第十五个,有两个前两天来过。” 他看向花扶疏,“阿姐,你说那两个小孩吃着药还三天发热两次,他爹娘是怎么照顾他的。” 花扶疏没兴趣知道,“不知道。” 李大夫从里间走了出来,教训起儿子,“你小子杵着作甚,不帮忙就算了,也不跟你阿姐多学着点,你那点子医术还比不上你阿姐半分!” 李文忿忿不满,低声自语,“我这点医术比不上阿姐,也不差好不好。” 花扶疏不予理会,李大夫父子俩时不时就吵两句嘴,吵完没多久就和好了,她都习惯了。 午后,花扶疏走了一趟包家。 用药浴与食疗相结合的治疗方法,峻儿的病情控制得很好,体重增加了些,尽管没有多少肉,但精气神十足,能跑能跳,还能读书写字。 峻儿虽然比之前强壮了不少,身体终归还是羸弱的,用药能控制峻儿的病情,可增强不了他的体质。 师父曾对她说过,从武学的角度来看,可以通过增强体质来抵抗病症,让身体有同病症相抗衡的能力,这也是一种治疗方法。 如果增强峻儿的体质,让峻儿的身体具有抗衡的病症的能力,对峻儿来说百利无一害。 花扶疏将想增强峻儿的体质的想法一说,包家父子和峻儿的母亲张氏娘子都表示同意,特别包长洲,他极为赞同,对花扶疏作揖,“我们听姑娘的,有劳姑娘为峻儿操心,在下一家感激不尽。” 最高兴的当属峻儿,他最烦天天躺在榻上,就算他的身子不好,也躺得发霉了。 包长洲招呼峻儿过来,轻轻摩挲着同峻儿的头,正经的与侄儿说,“峻儿,扶疏姐姐是你的大夫,于你有救命之恩,如再生父母,今姐姐说要教你功夫锻炼身体,便是你的师傅,你得好好谢谢姐姐才是。” 峻儿点点头,倏尔两腿跪下,朝花扶疏磕了三个响头,“峻儿拜见师傅,峻儿给师傅请安。” 花扶疏错愕,她只说要锻炼峻儿的身体,没说要收他为徒啊? 峻儿这是会错意了? 她连忙要将峻儿拉起来,包长洲却先将峻儿扶起来,认真说道,“峻儿,拜师一事不可随意,应当慎重。” “包大人说的是,这事真不可随意。”花扶疏十分认同包长洲的话,拜师这事太重要了,真不能随意。 谁知,那包长洲又说,“你已给姐姐磕过头,这师徒名分算是定下了,待日后择一吉日良时,奉上拜师礼才是正正经经的拜师。” 花扶疏意外至极,她以为包长洲会说峻儿不应拜她为师,包长洲这是什么脑回路? 她都委婉说了,她不收徒弟,就是名义上的也不收,包长洲是没听懂吗? 花扶疏道:“此事不可,在下不收徒。” 峻儿一脸失落。 包长洲摆手,无奈道,“可这头已经磕了,姑娘说怎么办。” 花扶疏气得想翻白眼,包长洲是准备赖上了? 难道想叫她磕回去吗? 想得美! 她若是收徒弟,必是收天赋异禀者,好将来继承她的衣钵,当年师父收她,就是瞧中了她的天赋。 峻儿既无天赋,身子又弱,怎么继承她的衣钵? 她抚着峻儿的头,认真道,“峻儿,你可知何为师者?师者,所以传道受业解惑也。能给你传道授业解惑的人才是你真正的师者,我只是教你锻炼身体而已,并不能给你授业解惑,诚如你叔父而言,我受了你的礼,师徒名分算是定下了。我原是打算将来收徒只收合眼缘且医术天赋异禀者,你虽无医术天赋,到底合了我眼缘,今日我就破例收下你,但是,我有一话要与你说明,我只做你名义上的师傅,不做你真正的师者,凡是为着你身子好的,我必定尽力。我既不是你正经的师者,拜师礼就免了罢,你若是不愿意,你这头就当白磕了。” 峻儿道,“峻儿愿意。” 花扶疏轻叹,淡淡微笑,“如此便好。” 只不过是个挂名的徒弟,花扶疏并不在意,认真算起来,不过是半个徒弟而已,又不影响她将来正经收徒。 如她的小师妹,严格上说不算她师父正经的徒弟,只是前任兰陵城主有求,师父便将小师妹挂在名下。 花扶疏叮嘱峻儿,“峻儿,往后你不用叫我师傅,还是唤我一声姐姐便好。” 峻儿问道,“这怎么可以?” 花扶疏莞尔,“可以,为师不在意这个。”峻儿这个便宜徒弟算是收下了。 花扶疏教峻儿的是太极拳,太极拳是结合阴阳五行变化,经络学,吐纳术和引导术形成的一种内外兼修、柔和缓慢、刚柔并济的武术,以儒家、道家中的太极、阴阳辩证理念为核心思想,集强身健体、对抗搏击、颐养性情等功能于一体。 峻儿身体不好,太极拳于峻儿甚为合适,既可锻炼身体,增强体质,也不至于使峻儿过度劳累。 小半个时辰后,花扶疏便离开了包家,临行前对峻儿说,“每日修习半个时辰即可,若是你累了,便是不到半个时辰要休息,若是你身子允许,可以增加时间,但不可过久。” 峻儿道:“峻儿省得。” 花扶疏点头,张娘子送她到门口,花扶疏上车后就吩咐四德改道去孔家私塾。 第287章 送你一份大惊喜 今晨,叶泽霖出门时说晚上带她去见一位朋友,要她去孔家私塾接他。 包父来书房找包长洲,包长洲正在揽阅文书,见老父进来,起身与老父见礼,“父亲。” 包父拄着拐杖,定定道:“还记得为父与你说的话吗?不许你再见这叶家娘子。” 包长洲道:“今是休沐,孩儿也没想到她会来看峻儿,见都见着了,孩儿总不能半路走人,这多失礼数,岂不叫人家笑话。” 中秋休沐三日,今日是第三日。 包父道:“叶娘子是为峻儿医治的大夫,她三天两头来看峻儿是为了时刻知道峻儿的病情,你敢说今日之事你不是故意为之?她是有夫之妇,何必与她多有牵扯。” 包长洲甩锅给峻儿,“峻儿自个要拜扶疏娘子为师,扶疏娘子也不曾拒绝,与孩儿何干。” 包父警告儿子道:“人家没拒绝吗?人家已经拒绝了,是你逼着人家,她才不好再拒绝,今日这事就罢了,该注意的分寸你要是不注意,为父打断你的腿!” 包长洲淡然道,“孩儿行事自有分寸,不会越雷池一步,父亲无需多心。” 包父毋再说话,离去。 四德驾车的技术极好,谁知这会儿吃了什么瞌睡药犯浑了,竟然撞上了别人,两方车马受惊,幸好没有大碍。 花扶疏一阵天旋地转,等四德抚好受惊的马儿,她扶着车窗坐好,连忙问:“小德子,你跟谁撞上了,你有没有事?” 四德道:“小娘子,四德没事。” “没事就好。”花扶疏放心了,又问,“和咱们撞上的人怎么样了。” 四德道:“不知道,是他们撞咱们的。” 花扶疏闻言,正准备下车,就听到一声尖锐的嗓音,“你们谁家的,怎么驾车的,莽莽撞撞往我家马车上撞,这般不识规矩,冲撞我家大娘子,做主家的龟龟缩缩躲着不出来!” 四德一听就恼火了,明明不是他撞上来的,这家丫鬟却赖上他家,不悦道:“你算什么东西,也配叫嚣,谁先撞上来的没点数啊!不是我撞的,还赖上我家了,你家又什么规矩,我还没见你家主子给我家主子赔礼道歉呢!” 那丫鬟头一回遭人不放在眼里,登时怒目圆瞪,曝自家身份回击,“你这阿猫阿狗给我住嘴,我家娘子乃是兵部尚书嫡女,身份尊贵,岂是你这卑贱之人能见的!” 哟,原来这家大有来头,兵部王尚书家的娘子! 四德知道兵部尚书家中有位嫡出的独女,正是尚书令陆家三媳,王家身份尊贵,他们叶家也不差好不好,就是尚书令见了他家大将军也得给几分颜面,王家算什么? 花扶疏也意外了,对方竟是天韵的三嫂,她连忙下车,她与天韵是好友,老公爹和尚书令同朝为官,一点小事而已,又无伤亡,着实不能闹得太僵。 她故意斥责四德两句,再问候对方,然后诚意地表达了歉意。 王娘子掀起布帘,露出一张秀丽端庄的脸蛋,在嬷嬷的搀扶下,下了车马,她说接受了花扶疏的道歉,同时也表示了自家的歉意,说自家婢女护主心切,才口不择言,望见谅。 花扶疏也接受了王娘子的陪不是,这事便算翻过去了。 那丫鬟见自家娘子面色苍白,不依不饶道,“瞧瞧我家娘子脸色这么苍白,定是叫你们给害的!” 花扶疏睨着那丫鬟,不悦道:“姑娘说话可要注意了,如何是我们给害的?” 她快步过去,扣上王娘子的手腕,王娘子无措,欲要挣脱,花扶疏就先放开了王娘子的手,她对那咄咄逼人的丫鬟道,“你家娘子面色苍白是有喜的缘故,与我这小兄弟无关。” 王娘子喃喃道,“我有喜了?” 花扶疏道,“二月有余,不足三月。” 王娘子想起自个癸水已推迟许久,之前找大夫看过,那大夫说她并无喜脉,只是说他气血亏虚,以致信期紊乱。 王娘子问道:“姑娘当真确定?” 花扶疏道:“确定,只是娘子身子虚要注意些才是。” 王娘子衽衣福身,“那就多谢姑娘了。” 花扶疏还礼,“客气。” 花扶疏看向那高高在上不知所谓的丫鬟,“姑娘,方才你说我这小兄弟是阿猫阿狗,现在请你同我小兄弟道歉。” 那小丫鬟冷哼一声,一言不发。 花扶疏看了眼王娘子,又与那丫鬟道,“不论谁撞上了谁,我与你家娘子互为歉意,这事过去了,可姑娘辱骂我小兄弟这事不能轻易算了,姑娘护主心切我能明白,可也不能辱骂我小兄弟,我这兄弟虽出身不高,也是个正正经经的百姓,我请姑娘同他道歉不为过。” 王娘子知道侍女护主心切不假,可仗势欺人也是真,本就他们有错在先,人家不计较已是大方,便示意丫鬟道歉。 丫鬟收到主子好的意思,便是不情愿,也老老实实同四德道了歉。 四德纵然不稀罕丫鬟的道歉,为着不生事端,还是勉为其难接收了丫鬟的歉意。 花扶疏回到车上,四德将马车停靠在一旁,等了一两盏茶的功夫,孔家大门陆续走出几位学子,却不见叶泽霖,又过了一盏茶功夫,叶泽霖提着书箧姗姗出来。 四德挥手招呼,“公子,在这儿,公子!” 叶泽霖走过去,花扶疏从窗棂探出头,略有些抱怨,“你终于出来了!” 下课的时辰都过去两刻了。 “有些课业耽搁了。”叶泽霖上了马车,吩咐四德驱车。 花扶疏将他的书箧放到一旁,当着三巧的面撒起狗粮,抱着叶泽霖的胳膊问道,“你到底要带我去见谁,跟我说说免得到时失了礼数可不好。” 叶泽霖卖着关子,“到时你就知道了,是一份大大的惊喜。” 叶泽霖执意不说,花扶疏瘪嘴,没有再追问。 叶泽霖见她瘪嘴的模样,故作道:“花扶疏,你若讨好我,我便告诉你。” 讨好? 第288章 你是小叔? 花扶疏嗤笑,她是会讨好叶泽霖的人吗? 诚然,她不会。 尤其是三巧在跟前,四德在外头,她更不可能讨好叶泽霖。 若是只有她与叶泽霖两人,说不定她可能会。 也只是有可能而已。 那种嗲声嗲气吊着嗓子千回百转的撒娇,她能把自己吊死,她才不要呢! 花扶疏甩他一记白眼,“爱说不说,不说拉倒。” 叶泽霖真就没有说,宁愿拉倒。 王娘子看了眼渐行渐远的马车,在叶泽霖上车那时,她才知道原来替她把脉的姑娘是叶家的家眷,叶府少将军的娘子。 四德在一处宅子前了下来,花扶疏从车上下来,打量着这所大宅子,莫名觉得有些眼熟,实在又想不起来。 叶泽霖笑笑提醒她,“这是你的宅子。” 花扶疏这才想起来,这是老爹给她买的大宅子,就是她出阁的那座大宅子,她问道,“你说的哪位朋友不会在这?不是我爹娘老哥?” 细想一下,也不可能是她家人,若是她爹娘老哥,肯定直接到大将军府找她了,岂会整这一出? 叶泽霖道:“进去就知道了。” 花扶疏疑惑着,走进宅子里头,到了正堂,不知从何处窜出一个小团子,拉着花扶疏的柔荑,像只叽叽喳喳的麻雀叫个不停,一口一个姐姐叫她得脑瓜疼。 这只聒噪的麻雀正是月铮,张仲坚和塞玉环那两个匪寇的儿子。 花扶疏抽离了月铮抓着她的手,说道,“小子,你爹娘呢?” 月铮看着姐姐那么嫌弃地甩开了他的小手,有点小失落,“姐姐,爹爹和娘亲在后院。” 花扶疏之前收到苍术来信说张仲坚夫妇已经来东京了,算算时日这几天也该到东京了,没想到他们到了京城之后,最先找的不是她,而是叶泽霖,他们怎么会找叶泽霖呢? 叶泽霖居然安排他们住在她的宅子里! 花扶疏问叶泽霖,“他们来了,你怎么不早点告诉我,他们就是你说的惊喜?” 叶泽霖淡然地告诉小娘子一个惊喜,“疏儿,张二当家还有另外一个名字,他叫花鸣乔。” ‘花鸣乔’三个字落入花扶疏耳中,她像潭死水那般怔然不动,忽然,好似天上炸开了一个雷,她大声尖叫起来! “啊——” 急匆匆的往后院跑去。 人一下子就不见了。 花扶疏不慎摔倒了,忙不迭爬起来又往后院跑去。 庭院的桂树枝叶浓密,枝叶间密密麻麻的小星子,弥漫着淡雅的清香。 那处有一人负手而立,身着玄青色长衫,似在赏花,又似在等人。 花扶疏停住脚步,按耐自个的烦躁急切,尽量让自己平静下来,她问道,“你到底是谁?” 花鸣乔蓦然转身回头,“小花儿不认得小叔了吗?” 花扶疏怔住了,眼前这人与她的小叔生得极为相似,她不信,她已经证实了小叔死在北岭,不可能死而复生? 她冷声道,“你是谁,为何要冒充我小叔?” 花鸣乔就知花儿不会轻易信他,他说,“祥符十年二月二,我在杏树下埋了坛女儿红,说等花儿出阁时在挖出来,花儿已出阁,不知那坛女儿红挖出来了吗?” 花扶疏激动不已,杏树下埋女儿红这件事除了她和小叔,没有其他人知道,就是爹娘三巧也不知道。 花鸣乔又说,咱们隔壁张家的姑娘与你同年,怎的她比你高了那么多,你这么矮。 花扶疏又意外了,这是她五岁时,小叔带她到隔壁找张家小姑娘玩耍,小叔特别嫌弃她不如人家长得高挑,惹她当众哭鼻子,事后,她爹还教训小叔,追着小叔跑。 …… 花扶疏渐渐红了眼眶,黑白分明的眸子被水雾淹没了,看不见了,一行行泪水止不住往下流淌,打湿了白皙的小脸。 “小叔,小叔,你是小叔!” 花扶疏几乎可以确定他就是小叔,那个最疼爱她的小叔! 小叔没有死,小叔还活着! 花扶疏快步向花鸣乔走过去,花鸣乔亦上前。 花扶疏非常确定这个就是她的小叔,只有她至亲之人才会知道那些细节,她扑进花鸣乔怀里,花鸣乔一把抱紧了小侄女。 花扶疏低声抽泣,“小叔,小叔。” 花鸣乔亦红了眼眶,“小花儿,是我,是小叔,我还活着,这些年为难你了。” 花扶疏立时放声大哭,“啊…啊…啊啊……” 花鸣乔微仰脸,缓缓闭上了眼睛,流着两行清泪。 不过片刻,花鸣乔的衣裳就被泪花打湿了一大片,有花扶疏的眼泪,也有他的眼泪。 屋檐下,塞玉环看着眼前感人的一幕,抹去眼角泪光。 不远处,叶泽霖几人不约而同止步,都看着那相拥的叔侄二人。 三巧捂着嘴巴,无声地哭泣流泪,她没有见过二爷,但是她比任何一个人都了解姑娘对二爷的感情,没想到二爷还活着,她的姑娘得有多高兴啊。 原来,姑爷说的惊喜就是二爷。 四德前些天就知道了那位爷是小娘子的小叔,公子都告诉了他,是他安排打理着花二爷他们的衣食,也是他帮着公子瞒着花二爷的消息,公子说要给小娘子一个惊喜。 叶泽霖看向别处,拭去泪光才回头看着他们。 花鸣乔放开了花扶疏,摸了摸腰间没有丝帕,就用衣袖替花扶疏擦干净眼泪,并像哄小孩子一样哄着侄女,他道,“花儿,不哭了啊,乖,不哭了,小叔给你买梨膏糖吃,不哭了。” 花扶疏自己抹了一把眼泪,她小时候可喜欢吃梨膏糖了,小叔还记得她喜欢吃。 她道,“明天给我买,要两块。” 花鸣乔道:“两块哪够,多买几块。” 花扶疏乖巧的点头,“嗯。” 小月铮跑了过来,拉着花扶疏的手道:“姐姐,我跟你去梨膏糖,我有钱,爹爹给我好多钱。” 花扶疏破涕为笑,看向小叔,“你儿子?” 花鸣乔道:“我儿子。” 花扶疏又道,“我弟?” 花鸣乔回答:“真是你弟。” 花扶疏问道:“他叫啥?” 第289章 你们打算耍赖? 月铮争着回答,“我叫月铮,铁骨铮铮的铮。” 花鸣乔道:“他就叫月铮。” 花扶疏再道:“他姓什么?” 花鸣乔犹豫了,“他姓霍。” 小月铮跟着道:“我大名叫霍月铮。” 花扶疏沉下了脸色,随后对着小月铮一本正经地道:“记住,你姓花,叫花月铮,我花扶疏的弟弟只能姓花。” 小月铮却道:“姐姐,爹爹和娘亲说我姓霍,不姓花。” 花扶疏不悦道:“那你不是我弟。” 小月铮垂着头,他很失落,姐姐不认他这个弟弟。 花鸣乔揉着小月铮的头,与花扶疏道:“小花儿,月铮确实是你的弟弟,是花家的血脉,也是霍家唯一的血脉。” 花扶疏一怔,原来月铮不姓花,是因为月铮是霍家唯一的血脉。 花扶疏喃喃低语,“我有这么傻的弟弟吗?” “你说什么。”花鸣乔听不清楚侄女说什么。 花扶疏笑道:“小叔都认了,弟弟能不认吗?这弟弟,将就一下,我认了。” 就算月铮是傻子,她不想认也得认啊,毕竟是花家的血脉。 “大侄女,小婶认不认?” 塞玉环凌空翻身而来,落在花扶疏三人的对面,距离很近。 塞玉环一袭红衣,身体比较长,比她高一些,眉目英气,同样是英气逼人,她更喜欢鱼尺素,无为他,只因塞玉环给她一剑,抢她噬花断肠剑。 见是塞玉环,花扶疏立刻沉下了脸色,拉长了脸,不知有多讨厌她,冷冷道:“不认!” 她不认塞玉环这个小婶,不止是因为她们之间结下的梁子,更因为受霍青将军的牵连,她和小叔也不会分开十年之久。 塞玉环是小叔之妻又如何,是月铮弟弟之母又如何,她说不认便不认! 塞玉环不乐道:“喂,小事而已至于斤斤计较吗?” 花扶疏眼底乍现寒芒,若她捅她一刀,然后再说一句何必斤斤计较,看她会不会乐意? 她笑着切齿道:“大当家说的是,何必斤斤计较。”说的自是反话。 塞玉环假装听不懂,“本当家自然不会与你计较。” 她当然计较了,月铮是她的独生子疙瘩,谁动月铮一根汗毛,她会计较到底。 花扶疏大度道:“我宽宏大量。” 她是正话反说,一个是无奈挟持,一个是取人性命,哪个孰轻孰重,花扶疏心里有杆秤记着呢。 叶泽霖就在不远处,他也不太喜欢塞玉环,除了塞玉环给他娘子的那一剑,实在是塞玉环的性子不讨人喜欢。 花鸣乔一眼就看出来妻子和小侄女是面和心不和,两个都是不好惹的女人,他谁都不好偏帮,打了个圆场,缓了紧张的气氛,就转移了话题。 他道,“花儿,你的伤怎么样了,好彻底了吗?” 花扶疏耸了耸肩,一脸轻松,“没事,都好了。” 花鸣乔悬着的心放下了,“那么严重的伤,小叔还担心会落下什么后遗症,没事便好。” 花扶疏机灵一动,杏眼的余光瞥了一眼塞玉环,活动着自己受过伤的右肩,淡淡说道:“难说,自打伤好了之后,感觉这肩膀大不如前了,什么感觉说不上来,我昨日舞剑,手灵活倒是灵活,就是感觉力气不足,有些轻盈,以前不这样,许是因这伤的缘故。” 三巧款款而来,帮腔道:“姑娘以前舞剑一个时辰也不说累,如今舞半个时辰便累了。” 她同花鸣乔福身行礼,称其一声二爷,犹豫片刻,行了半个礼,又称呼塞玉环一声大当家。 四德见状,觉得三巧和小娘子心有灵犀,合拍得很,小娘子对塞大当家什么态度,三巧就是什么态度。 小娘子的态度很明显,直言直语,三巧便是什么都不说,表现婉约些,但从她的眼神就能看她不喜塞玉环。 闻言,花鸣乔有些担忧。 塞玉环蹙眉,她不太相信,在她看来,花扶疏就是个满嘴谎话的丫头。 花扶疏道:“也许还尚未好彻底,没事的小叔,我的伤口已经好了,不信你问叶泽霖。” 叶泽霖道:“小叔放心,扶疏的伤已经好了,至于是否落下后遗症此事尚无定论,她自己就是大夫,看不出来也有可能不存在后遗症。” 花鸣乔略有几分放心,他自然希望小花儿没有大碍,小碍也不能有。 天色逐渐晚了。 叶泽霖着人送来了吃食,菜肴用食盒装着,热水温着,所以送到时还是热的。 花鸣乔带来了福源酒庄的桃花酿,花扶疏大喜,她最爱福源酒庄的桃花酿了,这桃花酿用的水是山里特产的山泉水,泉水清冽甘甜,特别适合酿酒。福源酒庄的桃花酿加入了药材,以独特的酿造方法酿造而成,既是饮品也是药酒,口感极佳,在秦淮一带深受欢迎。 故人归来,花扶疏甚是高兴,邀花鸣乔划拳,花鸣乔一怔,但见侄女高兴,也就与她划拳,大口喝酒。 叶泽霖要拦下她,“扶疏,你好歹是闺秀——” 花扶疏正高兴上头,一把拨开叶泽霖的手,“一边去,我是你大爷!” 叶泽霖不好再拦她,对,她是大爷! 花扶疏有分寸,喝到尽兴就不划拳了,其实她也没有喝多少酒,花鸣乔划拳比她差的不是一星半点。 花鸣乔小瞧了侄女,划拳技术这么纯熟,一定是练过的,他不解,他大嫂管教闺女那么严格,竟会让侄女喝酒划拳? 不会,一定是这个小丫头瞒着她娘偷偷学的! 膳后,月至中天,大宅子里很是寂静,唯有朝夕堂一点也不安静。 花扶疏打发了三巧和四德带月铮到院子去玩,朝夕堂里只余叶泽霖、小叔、塞玉环和她四人。 花扶疏摆弄着一柄纱面是兰花图案的团扇,就道:“小叔,大当家,你们答应我的事该兑现了。” 花鸣乔自是知小侄女说的北岭之事,他决定装傻,“什么事?” 塞玉环顺应丈夫的意愿,她道:“我们不曾答应你什么,何来兑现一事。” 花扶疏悠哉地摇着团扇,“你们打算耍赖?” 第290章 我不需要! 花鸣乔语重心长道:“花儿,我是为了你们好,小叔并不希望你知道太多,我如今是亡命之徒,明日不知在何处落脚。” 花扶疏冷笑道:“为我好?为我好就应该瞒着我吗?晚了!小叔,几年前你若说这话,我未必会插手北岭之事,你以为你不说,我就查不到了北岭之事。我查这件事并非全是为了你,而是因为我的小叔,我最爱的小叔不能背着叛变的罪名,霍青叛乱凭什么拖我的小叔下水,凭什么要我的小叔承担和他一样的罪名,凭什么让我的小叔十年有家不能还,凭什么!霍家欠我花家,拿什么来还!” 塞玉环豁然起身,怒声道:“够了,花扶疏,你凭什么指责我父亲,你凭什么说我霍家叛乱!” 花扶疏道:“你霍家是否叛乱与我无关,更与我小叔无关,你霍家作死不该拖我小叔陪葬。” 塞玉环怒不可遏,忌讳着她是花鸣乔的侄女,偏偏不能对她动手! 花鸣乔倚着座椅,缓缓闭上了眼睛,又睁开了,一脸凝重,“花儿,你不能这般说霍将军,霍将军忠肝义胆,忠心耿耿,他没有拖我下水,是我自愿追随霍将军的,他是被冤枉的,他是清白的,他没有叛乱,没有,真的没有。” 花扶疏是意外的,她从调查北岭之事起,并不在乎霍青没有叛乱,她只是想知道小叔的死因,带小叔回家而已。 叶泽霖霎那间是惊诧的,蔡元长留下的血书直言霍青将军是清白的,是被人陷害的,但他本人对这件事一直持有怀疑的态度,他觉得有可能是蔡元长故意为之,当年是蔡元长亲自指证霍青将军叛乱,清河王弃他如敝屣,很难不让人怀疑蔡元长是故意将霍青之事引到清河王身上。 当然,如果蔡元长的遗书能成为扳倒清河王的证据,他乐此不疲。 可霍青之事涉及先帝的名誉,他一个微小的臣子并不能做什么,所以几经考虑,他将蔡元长的遗书交给陛下,由陛下处置。 想到塞玉环等人对蔡元长的仇恨,已大致明了,“是洞庭节度使蔡元长?” 花鸣乔沉痛的点头,“是。” 叶泽霖又道:“是蔡元长陷害了霍青将军?” 塞玉环坐回木椅,满目恨意,“蔡元长曾是我父亲信任的部将,是他和何有道联手陷害我父兄,是蔡元长亲手杀了我兄长,是他和清河王屠杀了近三万将士,他们手上沾满了我霍家和几万将士的鲜血……” 花扶疏接道,“所以,你们潜伏青云山就是为了杀蔡元长?” 塞玉环道:“是!” 花鸣乔说道:“蔡元长是死了,但是我们的事情还没有做完。” 花扶疏看向了花鸣乔,说道,“你明明还活着,为什么不给家里捎个口信,为什么不让我们知道你还活着,知不知我们有多呢挂念你,挂念你死骨无存,挂念你成为孤魂野鬼。” 花鸣乔心中有愧,“我也想过往家里写信,可我不能连累我们花家,也不能暴露我们的行踪。花儿,你怨小叔也好,恨小叔也罢,有些事小叔不希望你知道太多了,不希望你卷进这些事来,这是小叔对你最好的保护。” 花扶疏不屑道:“我不需要你的保护。” 花鸣乔又道:“花儿,如果不是你认出了噬花断肠剑,又发生了后面的事,我断断不会和你相认。当时,知道了你的身份,我想方设法赶你们下山,就是不想你知道我们的身份,可千算万算还是没想到你早就开始调查北岭的事。” 他沉思须臾,再道,“如果你执意想知道当年的事,小叔可以告诉你,但是,你得答应小叔一个条件。” “说。”花扶疏很爽快,“我答应!” 花鸣乔与塞玉环对视一眼,彼此明白对方的意思。花鸣乔提了条件,他说,“花儿,之后不管我和你婶婶做什么你都不要管,也别插手,离我们远远的,就当作不认识我们。” 花扶疏定定看向花鸣乔,忽觉一阵心疼,却毫不犹豫地道,“好。” 叶泽霖有些纳闷了,以花扶疏对北岭之事的执着,居然一点也不拖泥带水,那么爽快答应花鸣乔的要求? 这太不像她的作风了。 啪! 忽然一声地巨响,茶盏摔个粉碎,滚烫的茶水溅湿了地面,有几滴溅在花鸣乔的下衫和靴子上。 叶泽霖吓着了,塞玉环也吓着了,花鸣乔也吓着了,他没想到花儿的反应会那么大,生气到将茶盏打碎! 只见昏黄的烛光下,她那张清秀白皙的小脸尽是怒容,眼底折射出骇人的愤恨。 花鸣乔懂得小侄女的意思,知道她因何愤怒,但是,他没有看出花扶疏其实还有一丝不屑。 花扶疏之所以不屑,是因为小叔小看了她,一直将她当成需要保护的小丫头。 然而,她不是! “花儿。”花鸣乔道。 花扶疏怒容渐却,眼眶却慢慢地红了,她道,“小叔,我已经长大了,不是那个只会哭闹的小丫头了,我不需要你所谓的保护,你的保护于我来说太过无情。我找了你十年,好不容易找到了你,你却要我不认你,我实在办不到。” 她对着花鸣乔吼道,“你怎么可以那么自私?我想带你和弟弟回家,你凭什么一点机会都不给我,凭什么!” 两行清泪缓缓溢出,湿润了她的脸颊。 可怜,又让人心疼。 花扶疏又道,“你说是为了保护我,难道我就不能保护我自己,保护你和弟弟了吗?小叔,别再小瞧了我,我已经不是那个小丫头了,我能护自己周全,也能护你们周全。” 花鸣乔欲言又止,“我只是……” 花扶疏一把拭去泪光,“别说,我不想再听,我只想知道北岭当年发生了什么,能让你连家都不回。” 塞玉环道,“大侄女,你执意如此,婶婶就告诉你,你别怪你小叔,他都是为了我……” 塞玉环讲述了十年前的北岭之事…… 第291章 此仇我二人必报 皇佑元年,北境的大漠孤烟,长河落日,是那么的雄伟壮观。 然而,这雄伟壮观的景色在秋风萧瑟里显得尤为孤寂悲凉。 三途关传来战报,辽国大将耶律楚率军五万兵临城下,三途关兵力不足,无法抵抗,请求北岭军支援。 三途关是宋辽边境的一个关口,因不是战略要地,驻扎的兵力不多,防守弱,北岭离三途关有两三日的路程,支援需要时间,辽军选择攻打防守最弱的三途关,是个明智的选择。 辽军兵力多且强悍,三途关兵力不足,一两日足以攻打下三途关,可是,耶律楚小瞧了三途关守将荀攸齐,荀攸齐此人曾跟随叶长亭大将军戍守西境,其排兵布阵之能不错,以数千兵力的兵力守住了三途关,直到她和父亲霍青率三万将士抵达三途关,才击退辽军。 那天,三途关城门外,辽军攻城,荀攸齐将军率剩余军士与辽军交战,两军不知交锋了多久,死横遍野,硝烟弥漫,血液染红了一片,像是黄泉路上开遍的曼珠沙华。 三途关守军所剩无几,而荀攸齐将军也身受重伤,血染红了战甲,一杆银枪撑地,直直看着她父亲走到他面前,满嘴鲜血地笑了,“霍将军,你终于来了,三途关守住了,剩下的交给你了,麻烦你替末将告诉大,大将军,我荀攸齐下辈子还跟着他。” 霍青红着眼沉重的点头,“好,我一定如实告诉叶大将军。” “谢谢。”荀攸齐将军含着笑意缓缓闭上了眼睛,垂下了头,身子仍站得很直。 一身戎装的女将霍玲珑走了过来,唤了声父亲,霍青便与她道:“玲珑,荀将军是真正的将士。” 霍玲珑望着荀将军,道:“末将明白。” 霍家军打扫战场休整好后已是次日午后,霍青与两位副将及一个姓蔡的校尉商讨反攻辽军的战略计划,定于明日主动出击,攻打辽军。 这是最好的攻打时机,一来辽军攻打不下三途关,折损不少兵力,士气大大减弱,二来霍家军是大宋北境最强的军队,此时士气大涨。 翌日,霍玲珑和姓花的小将士率军一万从西侧进攻辽军,霍青和蔡校尉率军一万从北面围攻,两位副将各带五千将士分别从东面和南面攻打,如此便可叫辽军插翅难逃,死无葬身之地。 两军兵力相近,尽管辽军士气大挫,其实力仍不能小觑,这一仗打了很久,从天亮打到了天黑,终于大败辽军,耶律楚也战死了,只剩了几百投降的辽军。霍家军没有屠杀俘虏的惯例,投降的辽军被关入了牢房。 点着一堆又一堆篝火,将营地照得透亮,将士们围在篝火旁,吃肉喝酒,高声欢呼,庆祝胜利,就在此时,清河王的到来打破了胜利的喧嚣。 清河王手持今上旨意,说霍青勾结辽军叛乱,害死荀攸齐将军及三途关将士,就地格杀,蔡校尉亲自证言霍青叛乱,并有书信为证。 霍青本身并无叛乱,清河王却说他叛乱,这分明是陷害! 霍青为人刚直,果敢,莫须有的罪名,坚决不能认! 清河王挥手示意将士屠杀霍家军,霍青及霍家军奋起反抗,两军对垒交战,一时间杀气腾腾,刀剑长枪碰撞的声音,嘶喊的声音,响彻天际。 霍青被斩杀,霍家军的将士一个接一个倒下,尸体横陈,血流成河,霍玲珑等人在在一众将士的拥护下,逃出了包围,被人追杀,踏上了逃亡的路程…… 霍青的两个儿子霍璇玑和霍瑾瑜也被斩杀于北岭军营,及其妻儿也被赐死。 霍青一族亡后,清河王正式接管北岭,成为北岭军新任主帅,清除霍青党羽,增入几万士兵,北岭军依旧是那个号称北境最强军队的雄狮。 …… 次日午后,花扶疏到了花宅,带不少东西,特别是玩具,有布老虎、拨浪鼓、藤球、小泥人、不倒翁、七巧板、九连环、鲁班锁等等,都是给月铮玩的,她不知道月铮喜欢什么,就把她小时候玩过的玩具都买过来。 月铮极其喜欢花扶疏带过来的玩具,拉着花扶疏要她陪他玩,花扶疏倒没有陪他玩,打发三巧陪他玩。 月铮玩得欢,缠着三巧问东问西,很显然他没玩过这些东西。 花扶疏在边上看了会儿,与花鸣乔道:“小叔,去朝夕堂。” 花鸣乔就知道花扶疏有事要与他说,跟着花扶疏到朝夕堂,见状,塞玉环也跟了过去。 见塞玉环也走了过来,花扶疏也没有要赶人的意思,请二人坐下,塞玉环是小叔的妻子,月铮弟弟的母亲,花扶疏再不喜欢塞玉环,看在小叔和月铮弟弟的面上,花扶疏还是会给几分好颜色,她说道,“小叔,小婶,你们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塞玉环一怔,花扶疏居然会叫她一声小婶,她愿意认她? 花扶疏也看出了塞玉环的疑惑,“你想多了,我是看在小叔和弟弟的份上才勉为其难称呼你一声小婶。” 果然! 塞玉环就知道花扶疏是不会认她这个小婶的,叫她一声小婶还是托了儿子和丈夫的福。 花鸣乔摸了摸鼻子,小侄女愿不愿认塞玉环他做不了主,那是小侄女自己的事。 花扶疏开门见山,“小叔,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花鸣乔欲言又止,“暂无。” 花扶疏吟吟道:“不是暂无,你们来京是准备要杀清河王。” 塞玉环道,“你猜到了?” 花扶疏如实道:“昨日小叔说你们的事还没有完成,我就已经猜到了。” 她想到了月铮,“你们将月铮带来京城,是想把他托付给我?” 花鸣乔二人缄默不言。 花扶疏只当他们默认了,于是道,“你们做什么我干涉不了,但是,我还是想劝你们一句,杀清河王等于自寻死路。” 塞玉环恨恨道:“杀父之仇不共戴天!” 花鸣乔也道:“此仇我二人必须报。” 第292章 唐将军光明磊落 花扶疏笑笑,看向花鸣乔二人,却与塞玉环道,“看来你们还没意识到杀清河王会带来什么后果,杀当朝亲王是诛九族的大罪,你霍氏一族俱亡,要诛九族只诛你和月铮,可我花家呢?我花家除了父族母族,与之有姻亲关系的大大小小有十几家,有上百口人。大当家,我父母、兄妹,还有我家的姻亲故旧从未见过你,若因你家之事受到牵连,你于心何忍?” 塞玉环怔然,面色不佳。 花鸣乔看着花扶疏,似有些不乐。 花扶疏又道,“还有,若是我花家遭了难,我夫家叶氏一族也会受到牵连,叶家是数十万叶家军的精神支柱,尤其是我公爹叶世衡和叶长亭大将军,他们要是遭了难,叶家军必定军心大乱——” 她刻意拔高了声音,“霍将军,军心大乱可能带来什么后果你应该比我还清楚?西夏兵力强盛,想吞并我朝不是一朝一夕了,倘若西夏趁叶家军军心大乱,无人统帅,兴兵东进,届时失去的不止是辽阔的疆土,还有那戍守边疆的将士和边关无辜的百姓。” 塞玉环打了个寒颤,定定看着花扶疏。 “花儿……”花鸣乔想说却又不知该说什么,花扶疏说的何尝不是实情,不管能不能杀了清河王,只要他和塞玉环做了这件事,就有可能带来这样的后果。 花扶疏句句在理,她又说,“小婶,你是霍家遗孤的身份一旦暴露,朝廷追查起来,到时那死的人可能更多,你那些兄弟首当其冲,至于我,我明知道你们的身份,却包庇你们,助你们逃离青云山,我也逃不了,还有我十三哥商陆。十三哥待我如亲妹,我从未与他透露过你们的身份,我一句话他说帮就帮,所以,我不能连累他,所以,我必须劝你们想清楚。” 塞玉环怒道,“你想阻止我报仇,别想!” 花扶疏冷笑,“霍将军,你当真是愚蠢至极?当年清河王诛杀霍家军,你和你那些兄弟逃出生天,苟活至今,盘踞青云山数年,真以为是朝廷没有找到你们?我告诉你,朝廷之所以没有找到你们,那是因为朝廷以为你们早就死了,死了!” 这话一出,塞玉环堪堪冷静了些,更多的是疑惑。 她大声道,“花扶疏,你给老子说清楚!” 花鸣乔同样不明,“花儿,怎么回事,为何你说朝廷以为我们都死了。” 花扶疏缓缓道:“霍将军,你可还记得唐焕离唐将军?是他放走了你们,是他告诉清河王你们葬身摩窟岭,也是他偷偷给你父母兄弟立坟入土为安,细叶城里唐将军府邸的密室还供着你父兄的灵位,你霍家逆臣的身份曝光,唐将军私放逆臣一事就瞒不住了,这么多年了,他一直相信霍老将军的清白,当初他就是因为相信霍家,才会欺上瞒下保你一命。唐将军光明磊落,忠勇可嘉,是条重情重义的汉子,我敬重他,我劝你杀清河王要慎重,也是为了唐将军。” 塞玉环怔然,她许久没有听到唐焕离这个名字了,唐焕离曾是她父亲帐下的一名将军,与她算是至交好友。 当初,唐焕离临阵倒戈投诚清河王,追杀他们至摩窟岭,就是为了留他们一命? 不可能,她不相信。 花扶疏道,“不信?霍将军,你觉得我有必要骗你吗?如果不是唐将军告诉我,你以为我会那么轻易怀疑你的身份?你要是不相信,可以去北岭问问唐将军,看我说的是不是真的,看看他是不是一直相信霍老将军。” 塞玉环不知该不该信,唐焕离当时是真的投诚了清河王? 花扶疏与塞玉环道,“就凭你和小叔就一定能杀了清河王?清河王府守卫森严,如同壁垒,又有江湖顶尖的高手,你们能不能进入清河王府见到清河王尚且难说,我不拦着你们报仇,但现在不是你们报仇的最佳时机。就算你和小叔能杀了清河王,你能确保你们一定能活下来?要是你们死了,月铮弟弟怎么办,要他一个人孤零零的苟活于世?” 提到月铮,塞玉环的心头霎时软了下来,她有过多次报仇的机会,都因顾及月铮而放弃,加之时机不是那么成熟。 人有了软肋,就会有所顾忌,一个母亲最大的软肋就是孩子,月铮是塞玉环的软肋,如果她真心考虑月铮,那么会为月铮做出最大的让步… 花扶疏不知道塞玉环会不会让步,暂时不杀清河王。 一个忍辱负重多年为父报仇的人,眼看着杀父仇人就在眼前却不能报仇,这种滋味何等不好受。 塞玉环的感受,花扶疏能理解,但是,杀清河王这件事风险太大了,不管是成功了,还是失败了,这件事带来的后果都不是他们所能承受得了的。 她权衡利弊,执意相劝,就是因为此事非同一般。 塞玉环捏了捏眉头,坐了一会儿,又起身走到朝夕堂门口,没一会儿又折回来,意味深长看了眼花扶疏,转而看着花鸣乔,没一会儿走坐下,靠着木椅,十分为难的模样。 花鸣乔闭着眼,蹙着眉宇,一直在思考纠结。 周遭鸦雀无声,却能让人感觉到那种纠结压抑的氛围。 良久,花扶疏率先打破平静,她说道:“小叔,你说是受人霍老将军冤枉,可有证据?” 花鸣乔没想到花扶疏会这么问,刚睁开眼要回话,塞玉环抢先开了腔,“证据?需要什么证据?我霍家没有叛乱通敌!” 花扶疏道,“没有证据,如何让世人相信霍家的清白,纵然你们杀了清河王,霍家乃至那数万将士还不是要背负叛乱通敌的身后骂名。” 花鸣乔、塞玉环不知如何言语。 花扶疏起身道,“再告诉你们一件事,蔡元长死了,被人杀的。” 她走出朝夕堂,头也没回,不知道塞玉环和花鸣乔是什么表情,她要说的已经说了。 塞玉环喃喃道,“那狗东西死了?” 第293章 二爷来的挺快的 “此事怕是没那么简单,杀蔡元长的人必是为了灭口,是为了岳州案那些事灭口,还是为了霍家的事灭口。”花鸣乔思忖着道。 塞玉环的眼底忽而掠过一抹肯定,“定是为了我霍家的事才杀人灭口,杀蔡元长的人一定是清河王,当初就是他联合蔡元长诬陷我霍家!” 花鸣乔道,“清河王诬陷岳父的目的是什么?” 塞玉环霍然道,“兵权!是为了夺我霍家的兵权!除掉我霍氏一族,清河王获利最大,他就是为兵权屠霍氏满门!” 花鸣乔道,“可是咱们没证据正明岳父和霍家军的清白。” 塞玉环特别激动,“会有证据的!一定有!没有证据咱们就去找,我们会找到证据的,一定会!” 花鸣乔安抚塞玉环,她才让自己冷静下来,她说,“你这个大侄女倒是聪慧灵秀,仅凭你一句话就猜到我们要杀清河王,一面分析杀清河王带来的结果,晓以利害,一面打起感情牌,利用月铮和你的族亲及那些帮助过我们的人,逼我们放弃杀清河王,在我们两难抉择的时候,再告诉我们蔡元长被杀的事,让我们去找霍家被诬陷的证据,从而达到她劝说的目的。” 花鸣乔亦道,“花儿劝阻我们,她是不想让那些无辜之人因为我们而丧命,也不希望我们冲动行事而丢了性命。” 外头忽然传来了打斗声,塞玉环和花鸣乔心中警惕,连忙走出朝夕堂,却见花扶疏和一个玄青色劲衣的少年打斗较量,两人用的都是剑,剑招行云流水,打得难舍难分,实力不分伯仲。 这个玄衣人正是刚到不久封京的南星,他见花扶疏气色佳,就知道她的伤已经痊愈的,一时心痒难耐,拔了江篱这个冰块脸的剑抛给花扶疏,要和她比试剑法,少主没有属于自己的兵器,他又用不惯别人的剑,只能借江篱的剑给少主了,反正江篱的剑可以随便借。 花扶疏就很气愤了,南星一上来就扔给她一把剑,她还没答应和他比试呢,南星的剑已经冲她来了,她不得不迎战。 她的武功是什么水平,她自个清楚,她武学天赋不如江篱秦悠然,这些年在学习医书之余,苦练剑术,才略有进益,勉强和高手搭个边。 以前她和江篱比过剑术,被江篱嫌弃她的剑术一般,现在当着江篱的面,南星要试她剑术,不是要她难堪吗? 想到这,花扶疏就更加气愤了,化气愤为力量,拿出自己全部的实力和南星硬刚,南星要戳她的短板,她偏要好好收拾南星! 南星这个人武功高,精通毒术擅长解毒,人也机灵,又呆萌风趣,办事能力一般,就是脑子缺了根弦儿,处事这方面真不咋地,用师父的话,南星就是容易得罪人还不自知。 当初,她就是觉得师父把南星放到她身边做护卫,就是因为南星武功高,毒术好。 花鸣乔、塞玉环皆是惊诧,尤其是塞玉环,当初在青云山的时候就知道花扶疏的拳脚尚可,但是眼下还是被花扶疏高超的剑术意外到了,她很怀疑在青云山时花扶疏输给了她故意放水的,目的就是让她把她和叶泽霖关一处。 一番比试下来,花扶疏斩下南星一缕头发,胜了南星。 南星称赞道,“少主,你的剑术比去年进步好大啊,这速度都就要赶上江篱了!” 花扶疏手收剑,“还行。” 没在理睬南星,花扶疏把剑还给江篱,睨了眼南星,又看着江篱,好似在对他说,南星怎么跟来了,我不是让你一个人来吗? 江篱无奈扯了一个嘴角,花扶疏明白了,一定是南星这家伙自己跟来的。 南星注意到了花鸣乔二人,嘴贱的开口,“二爷来的挺快的,昨天那出相认的戏码真是感人催泪,自打认识少主就没见她掉过眼泪。” 花扶疏一听着这话就察觉出不对劲,她说,“你们是不是早知道了?” 江篱缄默不语,退到一旁。 南星说道,“是啊,我们早知道了。” 花扶疏笑得绵里藏针,“既然那么早知道,为何不去信告诉我?” 少主那笑毛骨悚然,以少主的性子,肯定不会轻饶了,为了不被责罚,南星果断出卖同伴,“不关我事,都是苍老大的主意,都是苍老大的错。” 花扶疏道:“算了,不怪你们。” 花扶疏又问起了他们住哪,南星说他们住客栈,来了两三天了,还一起过了中秋。花宅大,院子多厢房多,花扶疏让江篱二人不必住客栈,就住花宅,这离大将军不远,找她也方便。 花扶疏打发南星自个去挑厢房,与江篱道:“你跟我来。” “小叔,我有事先失陪了。”花扶疏道。 花鸣乔点头,表示理解。 江篱跟着花扶疏到一处名为陶然居的院子,院中有一座假山,假山上有一个小亭子,假山开凿洞口,修有石阶通上假山顶。花扶疏拾级而上,江篱也跟着上去,花扶疏道,“江篱,有件事我可能要你去办。” 江篱道,“少主请说。” 花扶疏道,“我打算让你接管北境的空青阁。” 空青阁是她当年赴北境打探小叔消息时建立一座药材馆,平时做药材生意,同时也收集情报。现在经营空青阁的都是她亲自挑选的可信任的人,但是,空青阁需要一个实际上的掌柜掌控。 江篱道:“我何时启程为好?” 花扶疏笑笑,“不急。” 江篱倚着凉亭的圆柱,抱着长剑,永远是那冰冷不近人情的样子,“南星你打算怎么处理?” 花扶疏说道,“还能怎么处理,带在身边呗,正好小孩没人带。” 江篱道,“随你,这家伙心直口快,你留心着点。” 花扶疏说道:“我武功不行,得毒术来凑,留南星在身边不见得是坏事,留你在身边反而容易引人怀疑。” 江篱见少主没有别的事,翻身下了假山走了。 第294章 陛下打算为霍家翻案 寂寂人定初,花扶疏亲自准备了夜宵送去书房。 自从叶泽霖去孔家私塾就读后,晚间叶泽霖温书时,花扶疏都会吩咐人准备夜宵,有时是她送去书房,有时让三巧荔枝送,像她亲自准备夜宵又亲自送去的却没有几回。 书房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是关雎阁院子最安静的地方,之前玉枝在书房外整出点动静,影响叶泽霖读书,叶泽霖责罚过后,院子的下人知道二公子看着面善却不好惹,平时也不敢轻易到书房前晃悠,是以能随意出入书房的只有关雎阁的小娘子一个。 院子的下人都被花扶疏支走了,整个院子安静的鸦雀无声。 花扶疏抽走叶泽霖的书,等叶泽霖吃了夜宵,才说道,“院子里的人我都支走了,叶泽霖,我们谈谈。” 叶泽霖长臂抵在书案边缘,将花扶疏困在他和书案之间,笑道:“夫人想跟我谈什么,谈情说爱?” 花扶疏认真道:“正经点,我说认真的,咱俩必须得好好谈谈。” 叶泽霖道,“我也是认真的。” 花扶疏也不跟他贫,开门见山道,“我小叔和大当家的事,你有什么打算,或者说你的陛下有什么打算?” 叶泽霖放开了花扶疏,站直了身子,“为何这么问。” 花扶疏说道,“叶泽霖,这件事一旦曝光会引来什么结果我猜得到,你可却将这件事隐瞒下来,你隐瞒这件事绝对不是为了我。” 叶泽霖反问,“你怎知我不是为了你才瞒下这件事?” 花扶疏莞尔,她说,“叶泽霖,我们都是有分寸之人,再怎么喜欢一个人,也不会忘记自己的责任。我记得,你说过你、柳飞絮、聂怀信都是陛下的人,既然是陛下的人,就得为陛下分忧尽责,霍家的事你密而不发,必是有打算。你告诉我,陛下是不是知道了霍家的事了,陛下打算对霍家、花家做什么。” 叶泽霖道,“疏儿,你能不问吗,知道那么多对你没有好处。” “不能,你必须告诉我陛下想对我小叔他们做什么。”花扶疏严词拒绝。 叶泽霖久久才道,“陛下,打算替霍家翻案。” 花扶疏目瞪口呆,“什么?陛下,是信霍家的清白吗?” 叶泽霖点头,“霍青将军忠勇可嘉,陛下自是相信霍家。” “不对,陛下怎会那么轻易相信霍家。”花扶疏道。 叶泽霖缓缓道,“我不能说太多,我只能告诉北境军是陛下的心腹大患。” 花扶疏细细思量,隐隐意识到什么,她说,“不是北境军,是北境军统帅。” 叶泽霖缄默不言,花扶疏只当他默认,就没有问他什么。 叶泽霖道,“有一事我需要你帮忙。” 花扶疏问道,“你说。” 叶泽霖淡淡道,“陛下想见霍将军一面。” …… 在叶泽霖的周旋下,花宅来了一位特殊的客人,这位客人只见了塞玉环一面,但不知二人说了什么,数日后,塞玉环和花鸣乔将幼子托付给花扶疏,离开了京城。 月铮年纪小,爹娘又不在身边,花扶疏也不好一直将他放在陪嫁的宅子,和叶泽霖商议一下,决定将月铮带回大将军府。至于月铮该以什么身份进入大将军府,花扶疏已经有了说辞,但叶泽霖表示怕是不妥。 花扶疏道,“没什么不妥,我师父向来神龙见首不见尾,没人知道她没有小孩,月铮顶着我小师弟的身份不会让人怀疑的,师父远游采药,幼子无人照顾,托付给我这个弟子照顾名正言顺,小叔不让我告诉爹娘他还活着的事,我也不好把月铮带去见我爹爹。” 叶泽霖没有反驳,这事就这么定下了。 月铮进府是这件大事,得征求一下老公爹和老婆母的意思,回到大将军府,花扶疏就去找老公爹和老婆母,把事儿与二老一说,二老欣然同意。 花扶疏让三巧打扫一间客房出来给月铮住,次日,她给月铮换了身衣裳,将月铮带回了关雎阁,同时还把南星打包进了大将军府,假说他是师父派送给月铮的小厮。 从一个护卫变成一个打杂的小厮,南星一点也不乐意,但是,花扶疏说他不听吩咐就收拾包袱回梅宗,南星当然不愿意回梅宗了。 自从少主说要学习毒术之后,他就决定把自己所有的毒术教给少主,能当一回少主的师父,他当然要抓住这个机会。 把少主当弟子,他是梅宗第一个。 如果花扶疏知道南星是这么想的,肯定会把他踢回梅宗。 宫里擢选的事有了进展,擢选分为初选和复选,眼下初选已经结束了,鱼尺素如愿的刷下来,像陆天韵、如婳这种名门闺秀自然是过了初选,入了复选。 八月即逝,复选也结束了,通过复选的姑娘足足有三十几位,宫里人会把通过复选的姑娘接进皇宫,考校姑娘们的品行,合适的人会留在宫里,不合适的人会遣送出宫。 如婳入选的事早早传到大将军府,老将军亲自打发人收拾如婳的行囊,亲自送如婳上了宫里的马车,看着孙女走远了,老将军才依依不舍回府。 叶世衡从老父身边走过,低声道,“父亲,您今日的选择,儿子希望您不要后悔。” 老将军道,“老夫从不后悔任何选择。” 叶世衡呵呵笑了,“但愿。” 一场新雨后,菊花尽相开放,争奇斗艳,给偌大的御园添了几分生机。 皇后陆音离办了场赏菊宴,召入宫数日的姑娘们赏菊。 这场赏菊宴赏的不是菊,而是赏各家姑娘们的品性,做皇妃生育皇家子嗣,容貌不是最要紧的,品性才是最要紧的,不管是皇后,还是太后,都不会希望后妃狐媚惑主。 如婳听从自家兄长的话,进宫之后老老实实待在寝室,哪里都不去,若不是皇后办了赏菊宴,必须得出席,否则她是不会出门一步的,此刻,她和侍女待在一旁,低着眉,不言不语,如同隐形人,和耀眼的陆天韵形成鲜明对比。 第295章 陆天韵她是红颜祸水 陆天韵一袭鹅黄云锦长裙,梳着飞仙髻,戴着步摇花钗,玉指染蔻丹,身材袅娜多姿,五官明艳无双,特别是那双凤眸顾盼生辉,流光溢彩,加上额间的花钿,更让她显得妩媚动人,自有风流。 这满园的秋色不及她半分风韵。 皇后看着陆天韵的仪容甚是满意,温言笑着,“妹妹这妆容真好看,姐姐那有一对新的红宝石吊坠衬你正好,晚些时候我让人给你送去。” 陆天韵福身谢皇后的赏赐。 秋光正好,有贵女提议抚琴作词应和这美好的秋色,皇后欣然同意,说以‘菊’字令来一场飞花令,让这位贵女起个开头。 贵女想了一会儿,吟道:“菊垂今秋花,石戴古车辙。” 皇后接上,“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 听着这句陶渊明的诗,陆天韵忽然想起秦逸的字,悠然,就是悠然见南山的悠然。 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女接上皇后的令,她吟道,“更待菊黄家酿熟,共君一醉一陶然。” 陆天韵紧随其后吟了一句,“昔看黄菊与君别,今听玄蝉我却回。” …… 酒令行得差不多,皇后就让陆天韵抚琴,陆天韵听从,她抚的是一曲《凤求凰》,琴声清扬婉转,如泣如诉。 一曲落罢,响起了称赞之声,“韵儿这首曲子弹得妙极,真是人间哪得几回闻。” 来人正是赵子煦,他打量了眼陆天韵,他素知陆天韵美名在外,今日这一见,真真是觉得她是九天落入凡尘的射姑仙子。 若不是射姑下凡,怎会有如此貌美无双的人物? 赵子煦让陆天韵再抚一曲,他的目光至赏菊宴结束,才从陆天韵身上移开。 赏菊宴的事传遍了皇宫,也传到了太后宫里,尤其是陛下对陆天韵的态度。 嬷嬷将御园的事一五一十回禀太后,着重说了陛下对陆天韵的态度,“陛下的目光就没从天韵姑娘身上移开过,一直瞧着天韵姑娘,就像是看着心上人的眼神,就是陛下和皇后情浓时,陛下也没那么深情的看过皇后娘娘。” 太后听着就隐隐不悦,“这丫头生得美,就是个当代妲己,陛下什么美人没见过,还是被这丫头勾去了魂,安能留她在陛下身边?” 嬷嬷叹声,“天韵姑娘容颜绝世,就是奴婢瞧了也离不开眼,放眼宫里,奴婢就没见过哪位娘子嫔御的容貌比得上天韵姑娘。” 太后想起陆天韵那张绝世的容貌,就算自己是个女儿身,也有几分心动,何况一个男人? 据华平夫人透露,陆天韵与她的生母有几分相似,却比她的生母还要美上几分,太后虽然没有见过陆天韵的生母,但她能料想到陆天韵的生母是何等绝世的容貌,否则也不会把她那个尚书令的弟弟迷得神魂颠倒,冷淡正妻,独宠生得有两分与陆天韵生母相似的妾室。 什么是美人? 书上说,手如柔荑,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齿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书上也说,远而望之,皎若太阳升朝霞;迫而察之,灼若芙蕖出渌波。 书上还说,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宁不知倾城与倾国?佳人难再得。 陆天韵就是这样的美人,倾国倾城,绝世独立。 什么祸水? 汉皇重色思倾国,御宇多年求不得。 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 这就是祸水。 陆天韵也是这样魅惑君王,祸乱江山的祸水。 太后淡淡笑着:“天韵到底是吾的侄女,对她谈不上有多喜欢,也没有多少不喜,不能留在陛下的身旁,吾也会为她安排好去处。” 嬷嬷回应,“太后您的安排对天韵姑娘定是极好的。” 自那日见过陆天韵且听过她的琴曲后,赵子煦久久不能忘怀,一连数日召陆天韵入祥宁殿抚琴,惊动皇宫。 尚未册封,尚未侍寝,就召见于祥宁殿,陆天韵是第一个,是赵子煦登基以来第一个! 祥宁殿那是什么地方,那是帝王的寝宫! 同时还有消息传出,赵子煦欲册封陆天韵为贵妃,待其诞下皇子,就册立为皇太子! 流言蜚语满天飞,传遍整个皇宫,甚至还流传到宫外,陆家和文远侯府都听到了传言,性子急躁的文远侯欲要冲到陆府找尚书令要个说法,被夫人陶氏拦住。 华平夫人也听到了流言蜚语,不似她父亲文远侯急躁,而是十分平静,甚至多了两分安心,她与贴身婆子云妈妈道:“音离子息艰难,无法诞育皇子,太后娘娘选天韵入宫,无非是想要个拥有陆氏血脉的太子,维持陆氏的荣耀,可是陆氏的荣耀再重要也不及陛下重要,天韵闹出这般大的动静,太后娘娘断断不会容许狐媚子留在陛下身边狐媚惑主,天韵丫头做贵妃的事八成悬了。悬了也好,那般好容貌留在宫里迟早会威胁音离的中宫之位,待天韵丫头从宫里出来,也不好继续留在家里,我这个做母亲的应为她择一门好亲事才是。” 云妈妈道:“夫人,可要老奴传话老夫人,请老夫人为天韵姑娘择一户好人家。” 华平夫人淡淡道:“不急,待天韵丫头回府在慢慢打算,都拖了几年了,也不急于一时。” 云妈妈想起今晨云初与她说的事,就与华平夫人道,“夫人,陈姨娘那院昨儿闹了一出热闹,陈姨娘叫三娘子站规矩,险些把三娘子的肚子折腾没了,满院子说三娘子不敬家姑,叫三娘子跪了一个多时辰,若不是三公子求情,及时请来大夫,三娘子的肚子怕是保不住了。” 华平夫人着实意外了,自王氏嫁给了陆三,陈姨娘就横起来了,加之有陆天韵这个名义上的女儿即将做贵妃,愈发不将人放眼里,竟给连胎都没坐稳的媳妇站规矩,王氏出身高贵,王家肯将嫡女下嫁一介庶子,属实是陆三高攀了,陈姨娘不好好善待王氏,竟欺负这个媳妇。 第296章 母亲,她是你的侄女 她作为一个嫡母,对庶出子女没有多少喜欢,也不至于刻薄庶出子女,华平夫人淡声说道,“陈姨娘真真是愈发没规矩了,王氏过门至今,我这个做母亲的未曾对她摆过婆婆的谱儿,陈姨娘倒是越到我头上了。也不怪她嚣张,儿子上进有出息,年纪轻轻就有了功名,进了孔祭酒的私塾,又得了高门贵媳,放京里也是独一份,她不摆谱儿谁摆谱儿?” “只是儿媳妇还怀着身子,就折腾人着实过分,她那脑子怎就不想想,王氏受了委屈,亲家那处如何交代。” 云妈妈道,“夫人是要管管陈姨娘?” 华平夫人敛衽,她说,“不管制陈姨娘如何能行?我那本佛经你送去陈姨娘那,让她抄上百遍,若是府里的纸不够,就在买些回来,再告诉陈姨娘一声,王氏那院她不必去了,你再去一趟三哥儿院里,告诉王氏她只管养身子,别的她不必理会。” 云妈妈得了吩咐,便去办事,在云妈妈眼里,自家夫人就是嘴硬心软的人。 宫里。 太后着宫人至祥宁殿,宫人得了通传,便进入殿中,却见陛下与陆天韵一道下棋,宫人行了大礼,不留痕迹瞥了一眼陆天韵,缓缓说道:“陛下,太后娘娘说有事要与您商议,请您过去一趟。” 赵子煦落下黑子,询问宫人,“太后可说要与朕商议何事?” 宫人回道:“奴婢不知。” 赵子煦道:“你先回去告诉太后,等朕下了这盘棋局便去慈宁殿。” 宫人跪了下来,俯首诚惶诚恐道:“陛下饶命,奴婢不敢回话,太后娘娘说不论您在做什么,需先到慈宁殿。” 赵子煦知太后的性子,无意为难宫人,“朕一会过去。” 宫人如临大赦,谢恩后起身退到一旁躬身站立。 陆天韵看了眼赵子煦,温言道,“陛下先去太后娘娘那,臣女等您回来下完这盘棋。” 赵子煦是听闻陆天韵棋艺好,朝事处理完成之余就召她过来博弈,不过与她博弈半局,赵子煦就知陆天韵的棋艺不差,虽比不上叶雨时那厮,也是个难得的高手。 说起叶雨时,他许久没有与叶雨时下过棋了。 赵子煦颔首,就要去太后宫里,陆天韵起身福身道,“臣女恭送陛下。” 赵子煦去太后宫里,罗内侍带着几个小内侍跟在他身后。 到了慈宁殿,赵子煦先是行礼问安,然后坐在太后对面的一张软垫上。 后宫之事向来归皇后管理,太后几乎不插手后宫之事,太后闲时会插花品茶,写诗看书,打发时间,现在太后就在品茗。 太后用茶筅快速击打搅拌茶汤,白色的泡沫浮于汤面,见赵子煦坐下,慈笑道:“等会儿尝尝母亲做的茶。” 不多时,太后的茶就做好了,赵子煦尝后大为赞赏。 母子二人许久不曾话家常,从寻常琐事说到后宫嫔妃德行,说到了后妃德行对皇帝的影响。 后妃贤德对皇帝的影响很大,如长孙皇后贤良淑德、宽厚仁慈,后宫之事打理得井井有条,让唐太宗没有后顾之忧,唐太宗一手创造了贞观之治,后妃若是狐媚惑主,于帝王于江山都是大害。 太后取热水给自己泡了杯龙井茶,她说道,“曦儿,昨日母亲读太史公书的‘周本纪’一篇,烽火戏诸侯的故事让母亲感触颇深。周幽王为褒姒一笑,点燃烽火台,戏弄诸侯,褒姒看后果然大笑,周幽王很高兴,因而多次点燃烽火戏弄诸侯,以致君臣离心,周幽王也落得个身死的下场。” 她饶有深意地看了赵子煦一眼,不紧不慢道:“陛下,周幽王为了褒姒一笑,点燃烽火多次戏弄诸侯,最后赔上身家性命,您说,周幽王可值得?” 赵子煦眉宇微蹙,若有所思,娘娘说烽火戏诸侯的故事意在何为,他已猜测到七八层,他知道娘娘是为了陆天韵为妃的事,但是赵子煦还是决定装出一副糊涂的样子。 “朕不是周幽王,怎知周幽王值不值得,许是在周幽王眼里,为了褒姒,不论做何事都是值得的呢。” 太后知道儿子是在和她打哑谜,为了儿子,也为了大宋的江山,她干脆挑明了,“陛下,为了陆天韵那个狐媚子,你也要做那周幽王?” 赵子煦看向太后,极其认真地道:“母亲,朕不是那周幽王,更不会做周幽王。” 帝王一言九鼎,说一不二,太后了解自己的儿子胜于了解自己。 陆天韵尚未册封,赵子煦就数次召她出入祥宁殿,如此盛宠,若是陆天韵生下皇子,必定动摇皇后陆音离的中宫之位。 她曾答应过华平夫人,皇后永远是皇后,不会有任何动摇皇后的地位。 太后起身,居高临下地看向赵子煦,声音如寒霜般落下,“陛下执意纳陆天韵为妃,吾就赐死陆天韵!” “母亲,她可是你侄女!”赵子煦真真没想到娘娘会有赐死陆天韵的想法。 太后道:“母亲的侄女不止她一个!” 赵子煦怒声道,“母后!” “秋禾,鸩酒即刻送去凤仪阁。”太后唤来贴身嬷嬷,命她将备好的毒酒送去陆天韵的寝居凤仪阁。 嬷嬷带着一个宫婢走了过来,那宫婢端着托盘,上面有一壶酒和一只小小的酒杯。 嬷嬷福身领太后的懿旨,“奴婢这就去凤仪阁送陆娘子上路。” 赵子煦冷然道,“谁敢踏出慈宁殿半步,朕要她狗命!” 嬷嬷和宫婢怯于赵子煦的威严,看了看太后,又看了看陛下,谁都不敢踏出一步。 赵子煦为了陆天韵和她这个母亲叫板,太后既意外又害怕,太后当下心一横,大步迈过去,接过宫婢手中的毒酒,那架势便是要去凤仪阁,“吾敢,陛下也要赐死吾吗?” 赵子煦定定地看着太后,久久不语,眼眶逐渐红了,甚是难受,母后这是在逼他,逼他在她和陆天韵之间做一个选择。 他道,“母亲,您到底要如何才肯放过陆天韵。” 第297章 一切皆在他计划之中 “只要陛下不纳陆天韵为妃,老身便饶她不死。” 见赵子煦神色稍好,态度软和下来,有妥协的意思,太后面露霁色,便退了一步饶她不死。 赵子煦艰难道:“朕,答应便是。” 太后要的不仅如此,她的是彻彻底底打消赵子煦对陆天韵的念头,她说,“陛下,天韵正当年龄,端庄娴雅,秦王也在是适婚之年,年少有为,郎才女貌,所谓天作之合,吾请陛下为二人赐婚。” 赵子煦道:“母亲,您真要这样吗?” 太后道:“陛下不愿,吾现在就赐死陆天韵。” 赵子煦勉为其难道:“母亲,朕改日就为陆天韵与秦王赐婚。” “择日不如撞日,明日乃是重阳,是个不错的日子,陛下的旨意明日下达最好不过了。”太后步步紧逼。 赵子煦面露难色,看了太后母亲一眼,拂袖而去。 嬷嬷见赵子煦走了,示意宫婢将毒酒带下去。其实,赐毒酒只是太后逼迫陛下放弃陆天韵而做的一场戏而已,陆天韵是尚书令的爱女,太后不会轻易赐死陆天韵,以免太后与尚书令姐弟离心。 陛下对太后向来孝顺,太后以赐死陆天韵逼迫陛下舍弃陆天韵,陛下心中再不舍,最终也会为保全陆天韵而放弃。 太后看得清陛下,陛下对太后未必了解得彻底,若是陛下坚持要立陆天韵为妃,太后未必不答应,只怕到时陆天韵的日子必定不好过。 嬷嬷道:“太后,陛下那般喜爱天韵姑娘,您请陛下给天韵姑娘和秦王赐婚,陛下怕是不一定下旨赐婚。” 太后若有所思,“你是想说陛下为得到陆天韵可能对秦王下手。” “太后恕罪,是奴婢糊涂说错了话。”嬷嬷连忙请罪。 太后道:“不会,陛下仁孝,断断不会为了一个女人对手足下手,将来在九泉之下他有何颜面见先帝。” 赵子煦回到祥宁殿时,陆天韵已不在,宫人说陛下前脚离开,陆天韵后脚就离开祥宁殿回凤仪阁。 陆天韵在太后宫里人请陛下到慈宁殿时,她就知道太后一定为了她才请陛下去慈宁殿,这几日她出尽了风头,又有封妃立太子的流言闹得人尽皆知,想来太后看她不爽了,请陛下过去就是为了商议怎么处置她,留在宫里怕是不可能了,封妃更是不可能了。 若是真是这样,那就再好不过了,她从来都没有想过要成为陛下的娘子,参加擢选也不过是为了陆家,不得已而为之。 陆天韵想,太后姑母要如何处置她,尚且不知道,走一步算一步。 赵子煦亲自写下赐婚旨意,盖上御玺,交给罗内侍,吩咐道:“明日午后你亲自到秦王府宣旨。” 罗内侍接过旨意,“是。” 赵子煦想到了秦王,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心中暗道: 秦王啊秦王,朕费尽心思给你找了一个可靠的岳家,你可别辜负朕对你的期望。 自幼在皇宫里长大,赵子煦见惯了阴谋诡计,见惯了尔虞我诈,也见惯了逢场作戏,在宫里没有心机和手段,是很难生存下去的,他有城府有手段,更擅长演戏。 是的,他擅长演戏,演技炉火纯青。 骗过了他的母亲,骗过了他的妻子,也骗过了宫里的其他人。 一切的一切都在他的计划之中。 …… 李白说,九日天气清,登高无秋云。 白居易也说,摘得菊花携得酒,绕村骑马思悠悠。 作为好友兼同窗的礼部侍郎之子凌之恒送来帖子,邀叶泽霖夫妇参加一场马球会,时间是明日,就是九九重阳节,地点是鹿鸣山庄。 花扶疏不爱风头,加之她不怎么喜欢凌之恒的那个轻浮公子哥儿样,想都没想就说不去,叶泽霖却答应了。 一则凌之恒是他的好友,二则凌之恒第一次办马球会,面子肯定是要给的。 花扶疏与叶泽霖抱怨,“你说重阳多好的日子,秋高气爽,你这朋友邀咱们去登高去踏秋不好吗,非要弄什么马球会,办赏菊会也成呀,你们一边欣赏各种各样的菊花,一边吟诗作赋,附庸风雅,还有菊花酒菊花糕吃,多好。要去你去,我不去,我宁可在家呆着,我不出那风头。” 叶泽霖面露为难,他说,“我都答应了之恒,一定会带你一起去。” 花扶疏道:“那是你答应的,我没答应。” 叶泽霖两手握着花扶疏的肩头,轻轻揉着,讨好似的说道:“疏儿,古人说一诺千金,我这都应下了,不好出尔反尔,你也不忍让我说话不算话。” 花扶疏一把甩开叶泽霖,留下他空空如也僵在半空的手,“我又不是色令智昏的糊涂虫,美男计对我没用,说不去就不去,你要去你就去,我不拦着。” 叶泽霖摸了摸自己的俊脸,花扶疏居然不动心,他好不甘心,“那苦肉计呢。” 花扶疏笑道,“我不信你敢自残。” 叶泽霖哀嚎,“好狠心的女人。” 花扶疏应和他,“行,我最狠心了好。” 叶泽霖拿起帖子,指着上头鹿鸣山庄这几个给花扶疏看,问道:“你知道鹿鸣山庄在哪个方位?” “我哪知道。”她一个京外人,对京城还不如叶泽霖这个土生土长的人熟悉。 叶泽霖道:“鹿鸣山庄是郑王的,此次马球会说是凌家举办的,实际上是郑王和凌家一起举办的。” 鹿鸣山庄是郑王的?花扶疏真没到。 她只想到了一个人,她想到了郑王的小姨子,“颜惜君是不是也去。” 叶泽霖故作模棱两可,“好像去,郑王是她姐夫,应该会去给郑王撑场子,郑王那打球的技术真不咋地。” 花扶疏不悦道,“我不去,你也不许去!” 这家伙明知道颜惜君也去,竟还要她随他一起去,他知不知道颜惜君是她的情敌? 一个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的情敌。 “为何我也不能去?”叶泽霖装傻充愣。 花扶疏见他这么说,更加气愤了,“上次她害我摔下马,害我脱臼,趟了好几天。” 第298章 鹿鸣山庄 叶泽霖道:“有郑王在,她不敢乱来。” “她喜欢你,你又不是不知道,你还想和她一起打马球是不是?”花扶疏质问他,有时候她真想踹死叶泽霖,比如现在。 叶泽霖哈哈大笑,“扶疏,你吃醋了!” 花扶疏大大方方,“对,我就是吃醋了,我不喜欢那些女人对你有非分之想,赤裸裸的对你送秋波,不管是长得一般的,还是长得漂亮的,我都不允许她们对你眉来眼去,公的也不行。” 叶泽霖终于不笑了,他说,“逗你的,颜惜君没有去,昕阳长公主也没有去,去的只有凌家和郑王熟识几家的公子,女眷不多,你是其中一个,有几个你也认识,水家的悠悠灵灵,之恒的表妹慧敏姑娘也去。” 花扶疏睨他,“你不早点说。” 叶泽霖道,“这场球会是之恒他们同你师兄秦王约好的,秦王也会去,本来陆家姑娘也该去的,偏偏遇上了擢选。” 花扶疏这才想起了这事,陆天韵和师兄都与她说过这事。 “我去。” 花扶疏道:“放心,我一定大杀四方,给你好好长脸。” 花扶疏以为鹿鸣山庄是一座极尽风雅的山庄,结果却是一座山头,山头很大,漫山草木。 马球场设在山下,山下一片平旷。 花扶疏用团扇遮着面颊,低声与叶泽霖说,“郑王是真风雅,还是假风雅,这哪是什么山庄,分明就是一座荒山,一间屋舍都没有。” 叶泽霖亦低声回复她,“这山头原是襄郡王的,后来转手给郑王,郑王就起了鹿鸣山庄这个名字。你少说些,别让人听见了。” 花扶疏点头。 “谁说没人听见。”那人拍了花扶疏的肩头。 花扶疏猛然回头,那人竟然是鱼尺素,吓了她一跳。 “小花。” “大鱼。”花扶疏一脸惊喜,“你怎么也来了?” 鱼尺素道,“凌公子也请了我。” 花扶疏不信,“你和凌公子又不熟。” 叶泽霖解释道,“是我让之恒给素素姑娘下的帖子,让素素姑娘过来与你做伴。” “疏姐姐。” “疏姐姐。” “疏姐姐。” 两三个秀丽貌美的少女朝花扶疏走过来,正是水家的悠悠灵灵和武慧敏。水家姐妹穿了款式一样的衣裙,姐姐悠悠是鹅黄色菊花纹罗裙,妹妹是葱绿色罗裙,袖口和对襟都绣了小小的荷花,武慧敏则是雪青色绣牡丹纹长裙,肩上系着一条黄色攀膊。 三个少女许久没有见过花扶疏,很是高兴,特别是水灵灵,把叶泽霖挤到一旁,欢呼雀跃地说,“疏姐姐,咱们多久没见过了,武姐姐说你也收到了凌家,哥哥的帖子,咱们又可以一起打马球了。” “疏姐姐,我们到那边去。”武慧敏说道。 三个少女簇拥着花扶疏和鱼尺素往不远处走去,球场四周搭了棚子,摆放各色菊花,置了四方茶几,铺了软垫,备了茶酒糕点。 叶泽霖看着花扶疏头也不回的跟着她们离开,心头有些莫名地失落感。 今日是重阳,有赏菊登高的习俗,不去登高现在也能赏菊。 花扶疏问道:“你表哥哪弄来的这么多品种的菊花。” 武慧敏说道:“我表哥朋友多,这些花大部分他们弄来的。” “哦。”花扶疏应着。 水灵灵看着一言不发的鱼尺素,主动道:“姐姐,你是鱼尚书家的姑娘吗,韵姐姐说的武功高强的女侠。” 鱼尺素讪讪笑着,“不敢当,不敢当。” 花扶疏搂着鱼尺素的肩膀,她道:“这是鱼尺素,鱼尚书家的侄女,也是我的好朋友,漂亮,热情,大方,讲义气,你们和她一定能相处得来。” 鱼尺素不好意思低下了头,她哪有花扶疏说的那么好。 水灵灵是个热拢的性子,她说,“鱼姐姐,你会打马球吗?” “我不会打马球。”鱼尺素道,“你们打马球的时候,我可以给你们打气。” 不久,叶泽霖和凌之恒走来,一人拿着一根球杆,叶泽霖问道:“疏儿,你是与我、之恒一队,还是与秦王郑王一队。” 凌之恒抢先道:“雨时,嫂子球技那么好,自然是要与我们一队了。” 叶泽霖不理睬凌之恒,继续询问花扶疏,“你呢?” 花扶疏起身,与叶泽霖四目相对,“做对手好像更有意思。” 叶泽霖轻笑,“有理。” 凌之恒疑惑,这两夫妻不喜欢合作,就喜欢作对手? 上回打马球这夫妻俩也是一样。 花扶疏到了叶泽霖前面,“走。” 水悠悠、武慧敏和凌之恒、叶泽霖等人一队,花扶疏、水灵灵和秦王等一队,少年少女们拿着球杆上马,一场激烈的球赛便开始了。 少年少女的声音,挥杆击球的动作,充斥着整个球场。 看着球场上意气风发的少年少女,鱼尺素只恨自己不会打马球,若是她会打马球,肯定会上场。打马球几乎成了京都的风尚,很多大门户的家的公子姑娘都以打马球、打捶丸、投壶为乐,她痴迷于刀法,这些个玩意儿几乎没玩过。 鱼尺素忽然想起了一首不知在哪里看过,还是听叔父说过诗词:“蹴鞠场中年少,秋千架上佳人。三三两两趁芳辰,玩赏风光美景。日暖风和明媚,更加花草香馨。红颜移步出闺门,偷揭绣帘相认。” 诗念完了,应不应景她就不知了,诗中提了到蹴鞠,应该是应景的。 毕竟,马球也叫蹴鞠。 一场球赛很快就结束了,叶泽霖、凌之恒那队胜,秦王、花扶疏这队输。 叶泽霖道:“我们两队实力相近,以一球之差输给我队,两位殿下,不算丢脸。” 郑王与队员们道:“是本王不好,拖了后腿。” 秦悠然幽幽地看着了眼花扶疏。 花扶疏昂首挺胸,义正言辞,她说,“看我作甚,我没放水。” 秦悠然有点心虚,“我知道。” 花扶疏嗤之以鼻,秦悠然这家伙肯定是怀疑她放水了,不然心虚作甚? 下场歇息一刻钟后,第二场马球便要开始了。 第299章 赐婚 在凌之恒的强烈要求下,叶泽霖、花扶疏必须一队,理由是这夫妻俩各在一队有放水的嫌疑。 花扶疏翻了翻白眼。 叶泽霖也很无奈,更多的是无语。 凌之恒以为他和两个马球高手在一队,可以赢得第二场。 然,秦悠然和水灵灵就不干了,这对他们队不公平,要把郑王和齐家公子换到凌之恒那队,把武慧敏、水悠悠换过来。 凌之恒不同意。 秦王殿下霸气凛然道:“凌之恒,你若是不同意,本王与灵灵姑娘就下场。” 凌之恒邀大家就是为了痛痛快快打一场马球,眼见秦王殿下和水灵灵要罢工,他只好同意换人了。 就这样,叶泽霖夫妇、凌之恒、齐家公子等人为一队,秦王殿下、水灵灵、水悠悠等人为一队。 秦悠然与组员们道:“可有信心拿下这一场?” 水灵灵率先道:“有!” “自然有!”水悠悠铿锵有力道。 武慧敏恨恨道:“本姑娘就不信凌之恒打得过本姑娘!” 秦悠然朗声道,“好!我们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最后,是秦悠然一队取得彩头。 凌之恒看着书生般弱鸡的郑王,没好气道:“郑王,都怪你,小嫂子和雨时传了那么多个球,你一个都接不住。” 郑王两手一摊,无可奈何,“姑娘们太厉害了,能怪我喽。” 凌之恒不能接受明明自己队里有两员强将,还是输给了秦王。 花扶疏不在乎输赢,打马球不过是娱乐而已,看着凌之恒那要死不活的模样,没忍住笑了笑,驭马到叶泽霖的身旁,与他说道,“你这个朋友真是作死,悠悠、灵灵、慧敏她们三个经常一起打马球,配合很有默契,把悠悠、慧敏换过去才是吃了大亏,以为有我们两个高手在就胜券在握了,打马球不是技术高超就行,还要配合默契。” 叶泽霖道,“确实作死。” 花扶疏回头看了眼鱼尺素,见她拿着朵白色的菊花,一片一片把花瓣摘下来,与叶泽霖说,“下一场我不上了,人大鱼是过来陪我的,我不能把她晾一边。” 叶泽霖看了鱼尺素一眼,确实不能怠慢人家,“去。” 花扶疏驭马下场。 见花扶疏扛着球杆下场,凌之恒顾不得伤春悲秋,连忙喊道:“嫂子,你不打了?” 花扶疏挥着球杆,头也不回,“不打了。” 叶泽霖解释说,“扶疏她累了,让她下场歇会。” “累了?”凌之恒不信,“这没打多久,才两场而已。” “累了就是累了。”叶泽霖说道。 凌之恒又问,“嫂子干嘛去了,打两场就累了。” 叶泽霖轻咳一声,“别问了,你不懂。” 郑王似乎听懂了叶泽霖的话外之音,顿时觉得有些尴尬,“之恒,等你成婚之后就懂了。” 郑王不开口还好,这一开口众人都明白了叶泽霖说的是什么。 秦王殿下偏过头去,姑娘们红了耳根子,低着头不说话。 开口多事的那个人挠着头,讪讪笑了一下。 叶泽霖这个当事人皮笑肉不笑。 “两位殿下,各位兄长,我有些渴了,等会再回场。”水悠悠骑着下场。 水悠悠一下场,姑娘们也跟着下场了。 叶泽霖主动缓解气氛,他说,“你不是有一套上好的湖笔吗,这场赢了给我,当是送我未来孩儿的见面礼。” “好啊。”凌之恒大笑,后知后觉道,“叶雨时,你是不是早盯上我那套湖笔了。” 叶泽霖笑道:“你说呢?” 凌之恒说道,“不管输赢,那套湖笔明儿我就让无畏送到你府上。” “多谢。”叶泽霖拱手道,“我替我未来孩儿谢的。” 凌之恒道,“咱俩谁跟谁,与我客气作甚,你记得,未来侄儿的第一份礼物是我送的。” “这个自然。” 女孩们聚一处真是有说不完的话,尤其是几个性子相近的女孩,用水灵灵的话说,有种相见恨晚的感觉。 没熟络的时候,这个叫某姐姐,那个叫某妹妹,熟络的时候,直呼名字。 “花扶疏,你就炫,谁不知道你嫁了个最好的郎君,能文能武,长得又英俊,一心一意待你,美死你了!”鱼尺素说道。 花扶疏回道,“哪有炫,这是事实。” …… 一场马球结束,少年们休息时谈笑风生,高谈阔论,好生惬意。 未久,秦王府来人寻秦王,穆清抱剑对秦悠然拱手,“殿下。” 秦悠然一面端起茶盏饮茶,一面道:“何事。” 穆清走到秦悠然身侧,躬身在秦悠然的耳边低语几句,秦悠然面色微变,很快就让自己镇静下来,与凌之恒等人道:“六哥,诸位,临时有事要本王处理,本王就先告辞了,改日再聚。” 凌之恒道:“秦王殿下,你慢走,咱们改日再聚。” 叶泽霖拱手送别,“恭送殿下,殿下慢走。” 秦悠然、穆清二人乘马离开鹿鸣山庄。 凌之恒吃着手里拿着的吃了两口的菊花糕,“你们说,秦王殿下有什么事那么着急,我还想下一场与他组队呢。” 郑王说道:“七弟兼任巡城御史,怕是巡城司的事。” “有理。”叶泽霖端起菊花茶抿了一口,唇畔扬起好看的弧度,似笑非笑,秦王匆忙离去,必是宫里的人去秦王府了。 他在心中默默说了句,秦王殿下,恭喜呀。 秦悠然二人飞快奔回秦王府,秦悠然大步流星往府内走,果然见内侍罗慎在院中,他着一件簇新的苍色软绸内侍服,身侧立着几个白净清秀的小内侍。 罗内侍见是秦悠然,躬身见礼,一众小内侍也躬身行礼。 秦悠然拱手道,“让先生久等了,是本王的不是。” 罗内侍连声道:“不敢不敢。” 秦悠然问道:“不知先生到本王府上有何事,是皇兄要吩咐本王办什么事吗?” 罗内侍笑了笑,他说,“陛下有手诏,请秦王殿下跪接陛下手诏。” 手诏? 秦悠然闪过不好的念头,莫不是赐婚? 擢选虽已告一段落,但陛下还未在入选的女子中挑选合适的做皇妃,应当不会那么快在入选女子中为宗室择妇。 第300章 恭喜秦王殿下 以往擢选,也有为宗室赐婚的例子,依惯例先是陛下挑选皇妃,在剩下的选人中,若有合适的才会为宗室择妇。 这道手诏是不是给他赐婚,还两说。 想到此处,秦悠然心头一悦。 秦悠然撩袍双膝跪下,穆清等人也在主子身后。 罗内侍望着秦王殿下,那双稳重的眼眸中透露着一抹若有若无的欣喜,他展开手诏,朗声宣读起来,“康定三年九月初九日皇帝制曰:朕之皇弟秦王素孝仁和,潇洒自然,人品端方,今有尚书令陆缙之女陆天韵钟灵毓秀,惠雅淑贤,德才俱佳,堪为良配。朕成其良缘,许陆天韵为秦王嫡妃,择日大婚,主者施行。” 秦悠然心头微凉,竟真是赐婚,这赐婚人选却叫他大吃一惊! 关于陛下和陆天韵的流言,秦悠然已经听说了,也知道陛下数次召见陆天韵入祥宁殿的事。 宫中传言,陛下喜欢陆天韵,而陛下数次召见陆天韵,也证明了他喜欢陆天韵。 陛下怎会将心爱之人赐给他做秦王妃?不应该呀。 罗内侍看不到秦王殿下的表情,他也能猜到此刻秦王殿下在想什么,于是提醒道:“秦王殿下,您该接旨了。” 秦悠然抬起眼睑看着罗内侍,“这……” 罗内侍从秦悠然眼中看出了他不愿接旨的意思,脸色瞬间骤冷起来,他道,“秦王,你想抗旨吗?” 秦悠然连忙磕下头,“臣,不敢。” 在大宋,抗旨大抵有这几种结果,撤职、流放、问斩、抄家,严重的可能会诛九族。 秦悠然知道以皇兄仁慈的性格,就算他不接旨,皇兄不见得会杀了他,但未必会允许他继续留在东京,那么他之前所做的一切将付之东流。 若是接了旨,一切将会变复杂,甚至有可能超出他能掌控的范围。 若是不接旨,他可能会被逐出东京,也有可能会死,风险太大了。 秦悠然生性潇洒自由,不喜约束,为了报母亲的仇,也为了追随他的人及秦王府的其他人,到底是接了旨,“臣赵颖逸领旨,谢陛下恩典。” 秦悠然抬起双手,罗内侍将手诏放在他的手上,秦悠然握紧手诏,这才起了身,穆清等人也站了起来。 罗内侍笑吟吟道:“老奴恭喜秦王殿下了,陆娘子温雅娴良,与秦王殿下乃天赐良缘。” 秦悠然假意笑了笑,“多谢先生。” 秦悠然邀请罗内侍到茶室吃茶,罗内侍推辞了,假借宫中有事不得迟归,带着小内侍们回宫。 罗内侍一走,秦悠然就与关榆说道:“去查一查宫里发生了,陛下怎会将陆天韵赐给本王。” “是。”关榆领了吩咐就去办。 秦悠然卷起手诏,握在手中,又与穆清道:“本王接了陛下的旨意,陆府那边应该也接到了陛下的旨意。此前陛下就说要给宗室赐婚,你去打听打听,除了本王,还有哪个府上也接到了陛下的赐婚旨意。” “属下这就去打听。”穆清说道。 如秦悠然所说,陆府也接到了赐婚的旨意,对于赐婚的事,尚书令甚是意外,在领旨之后,他换了朝服就入宫求见太后。 太后早料到尚书令会进宫,于是在慈宁殿接见了尚书令。 尚书令拜礼后,也不顾宫人在场,直接质问,“姐姐,您为何不与我商量便把我的韵儿嫁给赵颖逸。” 太后将宫人都遣了出去,与尚书令道:“弟弟,吾是为了音儿,也是为了兑现那个承诺。” 尚书令道:“韵儿不会威胁音儿的地位。” 太后往尚书令走来,一手抚着尚书令的右肩,轻叹道:“阿缙,这是吾当年答应锦茵和罗家的,吾不可失诺。” 这个承诺,不容违背,太后和尚书令心知肚明,特别是太后。 那年,陛下登基不久,吐蕃来朝为吐蕃王求娶大宋公主做王妃,那时宫里适龄且待嫁的公主只有她的独女昕阳长公主。昕阳长公主是她的独女又是大宋唯一的公主,她和陛下自然不舍昕阳远嫁外邦。 吐蕃只说求娶大宋公主,却没说一定要娶真公主,宗室女册为公主嫁去外邦的也不少,也有重臣之女封为公主送去和亲的。 宗室之中有几位适龄的姑娘,除了清河王的嫡女身份尊贵,剩下的几个不是与皇室血缘隔得太远,就是没有公主的风范,上不得台面。 清河王是一品亲王,又是陛下嫡亲的皇叔,他的女儿封为公主嫁去吐蕃最合适,清河王就毓容郡主一个嫡女,他自然是不愿意将女儿嫁去吐蕃。 清河王手中有北境军,陛下又倚重清河王,逼着清河王同意远嫁毓容郡主,会伤了清河王府的心。 昕阳长公主不可嫁,毓容郡主也不能嫁,她和陛下便将主意打到陆家嫡女身上,就是尚书令华平夫人罗锦茵的次女陆娉婷。 她向华平夫人承诺,永远不会动摇陆音离的皇后之位,许罗家数不尽的荣华富贵,华平夫人这才含泪同意远嫁娉婷公主。 尚书令道:“阿姐,您怕韵儿威胁音离的地位,不许她留在宫里,这个我能理解,您为何非得将韵儿嫁给赵颖逸,那赵颖逸是个不敬皇父,不知恩义的腌臜小人,那年先帝驾崩之前,想见秦王一面,召他回京面圣,那竖子罔顾先帝旨意,迟迟不归京,以致先帝遗憾而终。” 太后道,“那不过是个误会,秦王是不幸负伤才致不能回京见先帝最后一面。” 尚书令知太后将他的爱女许给秦王,不仅是为了守对罗家和他夫人的承诺,更重要的是为了陛下,他这个姐姐是不会允许任何人影响陛下,哪怕只有一丝可能,她也会断绝这个可能。 陆天韵是他的私生女,以她卑微的出身,能嫁给亲王为嫡妻是已是她目前最好的结果。 未有嫡妃的亲王也就那么几个,齐王后院妾室有十几个,宣王有腿疾,九王没有封王且稚气未脱,相比之下,秦王是最好的选择。 第301章 秦悠然,别人身自由 秦王是先帝诸子中最早封王的皇子,封地广袤,独占秦淮,且十分富庶,他的女儿嫁过去,就算不得秦王宠爱,也能享尽荣华富贵。 尚书令并不喜欢秦王这个准女婿,陆天韵给嫁秦王,他觉得还是他的女儿受了委屈,他道,“太后,韵儿出身不高,与秦王相配到底差了些,臣请太后为韵儿赐些福气,不至于辱没了秦王。” 太后道,“弟弟放心,我陆家之女就算不是嫡出,秦王也高攀不起,这桩婚事到底委屈了韵儿,姐姐不会亏待韵儿,吾封韵儿为嘉康县主,与郡主同尊,有老身在,不会让秦王欺负韵儿。” 得了太后的许诺,尚书令满意地出了皇宫。 山气日夕佳,飞鸟相与还,球会结束了,诸人乘兴而归。 穆清将打听的事告知秦悠然,诸王府除了秦王府,其他王府还没接到赐婚的旨意,同时,在宫里的秦王府的人也传来了赐婚的内幕。 秦悠然好生一顿气,差点将手里窃蓝色的钧窑茶盏摔出去,“陛下娶不到女人,却让本王娶她,老妖婆分明是想离间陛下和本王,挑起陛下对本王很的敌意。” 关榆摇着羽扇道:“殿下,这门婚事是太后定下,陛下亲旨赐婚,马虎不得,您打怎么办。” 秦悠然没好气道:“需本王操什么心,自有宫里人曹操!” 关榆道:“殿下,话不能这么说,您若不上点心,宫里和陆府那边不好说。” 秦悠然冷声道,“出去!” 穆清扯着关榆出去。 陆天韵得知自己指给秦王,又惊又意外,然后才是欣喜,最后捂着帕子流泪满面。 婢女碧丝一阵偷笑,顽皮道,“恭喜姑娘,姑娘得偿所愿,不枉姑娘对秦王殿下痴心一片,十年不改。” 碧丝的揶揄打笑,让陆天韵的脸上彤云一片,娇嗔道,“你这讨厌的坏丫头。” 碧丝咯咯直笑,陆天韵的脸更红了。 陆天韵虽指婚给秦王,但太后没有送她出宫,而是留在宫里,并派宫中女官教导她礼仪,待她可以做一位合格的亲王妃,再行送出宫。 次日,太后下达懿旨,册立陆天韵为嘉康县主,赏珍珠十斛,锦缎二十四,定窑红瓷瓶一对,白银千两,其他赏赐若干。 重阳之后,叶泽霖照例去私塾,花扶疏照常去医馆。月铮在府里待得无聊,央求姐姐带他出去玩,花扶疏只得带他一起去医馆。 这日午时,穆清来医馆说秦悠然在四方馆设宴,请她过去,花扶疏向来不会拂了秦悠然的邀请,遂带着月铮一起,“走,姐姐带你去蹭饭,吃大餐。” “好耶!”月铮一脸兴奋。 姐弟两个跟着穆清到了四方馆的雅间,秦悠然早在等候,满满一桌美味佳肴。 秦悠然的视线落在月铮身上,他道,“你来就来,还带个小豆丁过来蹭饭,你也好意思?” “你是我兄长,不薅你羊毛薅谁。”花扶疏莞尔,不请自坐,将月铮抱到边上木椅,“月铮,叫哥哥。” “哥哥。”月铮乖乖地叫了一声秦悠然。 “嗯。”秦悠然应了一声,他问道,“他是叶泽霖的侄子?” 花扶疏不打算瞒着月铮的身世,“叶泽霖哪来的侄子,月铮是我弟,亲弟弟。” 秦悠然奇了,“你爹娘就生了你们兄妹三个,何时又给你添了弟弟。” 花扶疏道:“月铮不是我娘生的。” 秦悠然说道:“难不成他是你爹的私生子?不会。你爹养外室了?” 花扶疏无奈瞥了一眼秦悠然,“师兄,你见过月铮的,忘记了?岳州,青云山。” 经花扶疏提醒,秦悠然终于想起了月铮是谁,指着月铮道:“他不是塞大当家的儿子吗,怎么成你弟弟了?” 花扶疏如实道:“他是我小叔和塞大当家的儿子。” 秦悠然甚是意外,“你小叔不是死了吗?” 花扶疏摇头,他说,“他没死,我也是知道不久,前些日子他把月铮托付给我,说要去办些事,带着月铮总归不方便。好了,不说这些了。” 秦悠然识趣,没有多问。 花扶疏不想多说,秦悠然不会多问,同样他不愿说的,花扶疏也不会问,这算是他们相识多年来的默契。 花扶疏看着一桌佳肴美馔,其中有她爱吃的炙羊肉,夹了一块大口吃起来,称赞不已。 秦悠然将一壶秦州福源酒庄独酿的桃花酿递给花扶疏,“给,你的心头好。” 花扶疏大喜,“师兄果然最懂我!” 秦悠然道,“就一壶酒而已,秦州多少人爱喝,又不止你一个。” 花扶疏大口喝了几口,心头很是畅快,她道,“秦悠然,你府上还有多少桃花酿。” 秦悠然看着花扶疏奸诈的笑容,立马警惕起来,“别打我主意,我就那几坛,你要喝的话就让苍术给你送几坛上京。” 花扶疏讨好道:“师兄,哥哥。” 秦悠然听得鸡皮疙瘩掉一地,特别嫌弃花扶疏这个样子,“滚一边去,别恶心我。” 花扶疏嘟起小嘴不满道:“我都没这样讨好过谁。” 秦悠然道,“不给!” 花扶疏气馁了,“小气!不给就不给!” 秦悠然故作冷哼,“我就小气,你奈我何。” “我懒得跟你计较。”花扶疏道。 “吃货!” “小气鬼!” 穆清摸摸鼻子,默不作声,这两兄妹又不是第一次吵嘴,经常莫名其妙就吵了起来,又莫名其妙的和好了,他都见惯不怪了。 这两个明明不是亲兄妹,却比有的真兄妹还像真兄妹。 难怪他家主子经常说他上辈子和扶疏姑娘肯定是亲兄妹。 “行了行了。”秦悠然道,“给你一坛,晚点送去大将军府给你。” 花扶疏拱手作揖,“多谢兄长。” “姐姐我要吃鸡腿。”月铮握着筷子指着整只烤鸡。 花扶疏掰了两只鸡腿放进月铮的盘子里,“慢慢吃,别噎着。” 月铮大快朵颐啃着鸡腿,吃得满嘴流油,“姐姐鸡腿好好吃,香香!” 秦悠然笑道:“这小子和你一样,都是吃货。” “秦悠然,你别人身攻击啊。”吃货要维护吃货,何况这是她弟弟。 第302章 区别对待 两个人边吃边聊,秦悠然忽然道:“花儿,你要有大嫂了。” 花扶疏一愣,差点以为秦悠然说的是她老哥要娶媳妇。 她老哥若是要娶媳妇,她爹娘必然会通知她,那秦悠然说的只能是他自己了,她问道,“这么突然?你要娶哪家的姑娘。” 秦悠然道:“你认识,陆天韵。” “天韵?”花扶疏道,“她不是要嫁给陛下吗,怎么要嫁给你了?” 秦悠然说,“皇兄指的婚事。” 花扶疏道,“师兄,你请我吃饭就是为了告诉我这事。” 秦悠然点头,“师兄我要娶王妃了,第一个就告诉你,你不为师兄高兴?” “高兴,我当然高兴了!我哥要娶媳妇了,往后我哥就不是一个人了,他有人照顾有人陪伴,我比谁都高兴。” 花扶疏笑得合不拢嘴。 秦悠然有些欣喜,他知道花扶疏这份高兴不是因为他要娶的人是陆天韵,而是因为有人照顾陪伴他而高兴,哪怕他要娶的人不是陆天韵,她也会那么高兴。 这世间,除了她和师父,没有人那么关心他。 “我也高兴。”秦悠然道。 花扶疏问道,“师兄,我能问你一件事吗?” 秦悠然道,“你说。” “你喜欢天韵吗?”花扶疏觉得互相喜欢的两人成婚才会幸福。 她希望师兄也能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 秦悠然一愣,显然他没有想到花扶疏会这么问。 花扶疏见秦悠然发愣,“不喜欢?” “喜欢。”秦悠然眯起眼睛笑着。 “真的?”花扶疏问他。 秦悠然毫不掩瑕,“真的。” 花扶疏靠近秦悠然,低声道:“师兄,告诉你一个秘密,天韵也喜欢你,在她小时候就喜欢你了。” 这下轮到秦悠然一愣了,这种事不能开玩笑,他小时候根本没见过陆天韵,怕花扶疏再胡说八道,于是道:“知道了。” 花扶疏有分寸,事关陆天韵的秘密,她不会多说,若不是师兄说喜欢陆天韵,她才不会告诉师兄,陆天韵也喜欢他。 蹭了一顿饭,花扶疏带着弟弟回医馆。 晚间,月朗星稀,花扶疏在看着医书,榴枝急匆匆跑入书房,连礼都顾不得行了,她道:“小娘子,我们娘子出事了!” “大嫂嫂?”花扶疏连忙起身,问道,“大嫂出什么事了?” 榴枝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蚱,“小娘子,我们娘子见红了,您快过去救她,晚了就一尸两命了!” “什么?”花扶疏大惊,杏眼圆润的像铜铃。 “哎呀!”花扶疏还没反应过来,榴枝抓着她的手臂,拖着她就往外走。 “三巧,拿我医箱。”花扶疏跟着榴枝去凤阙轩,吩咐三巧拿东西。 独孤兰息躺在榻上,面色苍白,皱着眉头,一脸痛苦的表情,见到花扶疏,仿佛看到了希望,抓着花扶疏的手连忙道:“花儿,救我孩子,救救我的孩子。” 花扶疏安抚独孤兰息一句,掀起被褥一看,独孤兰息两腿间一片殷红。 她摸了独孤兰息的脉搏,这才知独孤兰息怀胎已经三四个月了,且有小产的迹象。 花扶疏看着一旁静默的叶云律,道:“大哥,你先出去,我得给大嫂嫂做个检查。” 叶云律应声,起身便出去。 “榴枝,关门。” 榴枝将门关上。 不久,叶世衡和欧阳夫人及叶泽霖也赶了过来。 “云律,兰息怎么样了。”欧阳夫人听了婢女的话,甚是担心,带着叶世衡过来看看。 “弟妹还在里面。”叶云律道。 门开了,花扶疏走了出来,她说,“大嫂没事,孩子暂时也没事。” “孩子?什么孩子,你说兰息有身孕了?”叶世衡听得一脸糊涂。 花扶疏点头,“大嫂有三个多月的身孕了。” 除了叶云律,其他人一脸意外,孤独兰息居然有身孕了? 花扶疏道:“大嫂的情况很严重,必须卧床休养,不能劳累。” 听了花扶疏的话,叶云律转而与欧阳夫人道:“母亲,兰息要养身子,府上中馈兰息不便打理,还是由您来打理。” “这还用你说。”欧阳夫人嗔了儿子一眼。 欧阳夫人进屋里看独孤兰息,叶世衡拍着叶云律的肩膀道:“有你弟妹在,兰息不会有事。” “大哥,我原想与你说句恭喜,但大嫂这情况,这句恭喜我还是改日再说。”叶泽霖知兄长心头不好受。 叶云律道:“你还是说。” 叶泽霖道:“恭喜大哥要做父亲了。” 叶云律勉强一笑,他说,“多谢,也恭喜你要当叔父了。” 花扶疏听着兄弟俩的对话,觉得有些奇怪,独孤兰息怀胎是件好事,她在叶云律脸上看不到半分喜悦,那笑容也十分勉强。 不过想想,独孤兰息这情况,作为丈夫,叶云律高兴不起来也是正常。 欧阳夫人把花扶疏叫进屋里,询问她关于独孤兰息的事。 叶云律与叶泽霖道:“我不怪弟妹。” 叶泽霖看了眼屋里,知兄长说的什么,他说,“大嫂的身孕和扶疏有关?” “弟妹给兰息开了药,否则以兰息的身子受孕比较困难。”叶云律道。 叶泽霖两手一摊,“我不知道这事,扶疏没跟我说过。” 叶云律道,“估计是兰息瞒着她身子的情况,让弟妹给她开药,为兄不怪弟妹。” 欧阳夫人让榴枝好生照顾独孤兰息,就和叶世衡回溶梨院。 花扶疏和叶泽霖也回了自己的院子。 回到关雎阁,叶泽霖说起了独孤兰息受过的伤难以怀孕的事,花扶疏也是意外,竟有这样的事,想起几个月前的那一日,她要给独孤兰息诊脉,独孤兰息会是那样的反应。 她也暗自懊恼,那日她若坚持些,仔细些,未必有今日的境地。 独孤兰息有滑胎的迹象,与她劳累过度有关,更多的是和她不适合孕育的身体所致。 次日,老将军得知独孤兰息有孕之事,亲自到凤阙轩问候,又把花扶疏叫过来,事无巨细问了一遍,不知道还以为独孤兰息是他亲闺女呢。 同是孙媳妇,老将军对独孤兰息和花扶疏的态度,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这就是区别对待。 第303章 他命大才逃过一劫 花扶疏向来清楚老将军对她的态度,不会自讨没趣。 老将军问什么,她就答什么。 老将军回飞院不久,就派人送东西过来,流水一样的补品,补药,衣物绸缎,还有一万两银票,六百两现银。 孤独兰息看着眼前满满当当的补品补药,还有各色各样的绸缎料子,怕花扶疏心头不舒服,就道:“花儿,等你有身子了,祖父也能将你院子塞满。” 花扶疏在吃梅子糕,她还没用膳食就给老将军叫来凤阙轩,听独孤兰息一说,她就道:“大嫂嫂,你好好养身子,别想这些有的没的,我怎会计较这些,眼下最要紧的是把你和孩子养好。” 她会计较这些黄白之物? 不会,整个大将军府的财产还不如她的多。 不说她的嫁妆,就是她个人名下的田地铺子也不少,光是在梅宗的份额,她几辈子也挥霍不完。 她就是个妥妥的富婆。 养了几日,独孤兰息的气色好多了,为了稳妥起见,除了必要的走动,独孤兰息必须卧床休养。 溶梨院和飞院那边不放心,每日派人到凤阙轩看着,花扶疏也被叶世衡要求每日到凤阙轩一趟。 独孤兰息成了大将军府的掌上明珠,重点关照对象。 她肚子里的娃可是大将军府曾孙辈的第一人。 许是府上有喜事的缘故,向来严肃律己的叶云律罕见的有了笑容,就连老将军对花扶疏的态度都好了几分,看她的时候也顺眼多了。 有一日,老将军的好友荣国公府的老公爷来府上做客,还带了他八岁的重孙。 两个老人在院子饮茶闲谈,追忆当年的军旅生涯。 花扶疏到飞院找叶小四,人刚进院子,老将军就指着花扶疏与老公爷道:“呐,那就是我那孙媳妇,大孙媳妇的肚子能保住多亏了她。” 老公爷看着走来的花扶疏,他与老将军说道,“老哥,我瞧你这个孙媳妇也是个面善的,不错。” 花扶疏听到了二老的话,就过去行了个礼,叫了声祖父。 老将军道:“这是荣老公爷。” 花扶疏规规矩矩叫了一声老公爷。 老将军难得对花扶疏和颜悦色,纠正花扶疏的称呼,他说,“论辈分,你该唤老叔爷。” 花扶疏又老老实实改了称呼,唤了老公爷,“老叔爷。” 老公爷呵呵笑了,他说,“好孩子,真是好孩子。你和二郎成婚时老夫身体不好没来观礼,别怪啊,老夫给你们带了礼物,放你祖父屋里,喜欢什么就拿什么。” 花扶疏福身,“谢老叔爷。” 老公爷摆手,“别客气,别客气。” 花扶疏回道:“好。” 同时武将出身,老公爷不似老将军那般刚毅冷硬,英姿魁梧,反而像个慈蔼的老太太,他看着花扶疏的样子,完全像是对待自家的孙女,“去拿,免得等会忘记了。” 老将军也说,“去拿,别拂了老叔爷的好意。” 花扶疏欠身,“是。” 花扶疏同叶小四说了一些事,随便挑了几个物件就回关雎阁。 不多时,周嬷嬷送了些糕点果子到关雎阁,说是老将军体恤花扶疏照顾独孤兰息辛苦,特意让小厨房做了糕点给小娘子享用,还给花扶疏二百银子,叫她扯几匹好料子做几身衣裳,别穿那么寒酸。 夜里,花扶疏同叶泽霖说起了周嬷嬷送糕点的事,将周嬷嬷转告她的话告知了叶泽霖,她扯着自己的袖管说道:“我这衣裳寒酸吗?” 叶泽霖道:“这是低调,不寒酸。” “对嘛。”花扶疏是个不喜张扬的人,衣服嘛,不需要多么名贵多么奢华,舒适合身就好,且她外出做工,穿名贵的料子太起眼了。 叶泽霖问道:“祖父还给你送糕点对吗?” 花扶疏点头,“嗯。” 叶泽霖那深邃黝黑的眼眸中隐隐有些着急,“你吃了?” “吃了,祖父小厨房的厨娘手艺真好,和三巧一样好,糕点做得好吃又好看。”花扶疏咽了咽口水,咧嘴笑着,馋猫的本性显露无疑。 叶泽霖心头扬起了愠怒的火苗,正要开口教训花扶疏,谁给的东西都吃,尤其与她不对付的人,真是一点点防备没有。 可看着她那独属于吃货的笑容是那么灿烂,心里的怒火平息下来,只淡淡说道:“以后祖父给你吃食你少沾,多个心眼总是好的。” 花扶疏不解,叶泽霖为何要她别吃老爷子的吃食,她说,“为何不能吃祖父的东西,糕点又没有问题。” 叶泽霖道:“没有问题自然好,若是糕点里掺了些什么,你吃了岂不是有危险。” 花扶疏一怔,他这是怀疑祖父在糕点里掺了东西? 老将军是很讨厌她,还不至于讨厌到在糕点里掺东西害她的地步。 叶泽霖是不是多心了? 她说,“你是不是想多了,祖父是看不惯我,不至于害我。” “难说。”叶泽霖说罢,又言,“祖父不是没害过人。” 花扶疏道,“你不会是想说祖父害过你?” 叶泽霖想起十年前的那件事,至今仍有心有余悸,“他不是要害我,他是要杀了我,是我命大躲过一劫。” “什,什么?”花扶疏目瞪口呆,她不信老将军能做出杀孙儿这种事。 叶泽霖道,“你且坐着,我与你细说。” 花扶疏应声下坐。 叶泽霖坐在花扶疏的前面,握着花扶疏白皙纤长的手,清俊的脸若深潭般平静,没有波澜,他把老将军要杀他的那件事缓缓说来。 那年,他成为太子的侍读住在宫里,母亲经常往宫里给他送衣物和吃食,有一回,祖父托母亲捎了份糕点进宫给他,他知是祖父送的,因为祖父执意将他送进宫里,害他与娘亲哥哥分开,就不吃祖父送的糕点。 正是因为他赌气不吃,才逃过一劫。 伺候他的宫女没有扔掉糕点,放在他房里,待他第二日起床时,却看到糕点旁有一只死耗子。 这只耗子吃了糕点,他意识到耗子可能是中毒死的,他急急忙忙去找太子,把事告诉了太子,太子请来太医检验,太医检验后说糕点里有致命毒药。 第304章 还有你喜欢我 他当时吓得脸色发白,只怔怔地看着太子和太医,“太子哥哥,祖父是要杀我吗?” 太子哥哥一把搂着他,像温柔的邻家大哥哥那般安抚他,“小霖,别怕别怕,有太子哥哥在,太子哥哥会保护你,你别多想,叶大将军不会那么做的。” 花扶疏听着听着,就被这件事震惊到了,老将军真的做出杀孙这种丧尽天良的事,她又庆幸当时叶泽霖没有吃糕点,否则她就没夫君了。 她恨不得将老将军放进油锅里炸上百八十遍,也不觉得解恨。这一刻,她理解了叶泽霖为何有的时候对老将军有那么大的敌意,也明白叶泽霖和他祖父不睦的原因,一个要杀自己的祖父,换谁也不可能轻易原谅。 叶泽霖这些年对老将军恭恭敬敬,他是怎么做到对要杀他的人那么尊敬? 花扶疏愤怒之后还是冷静下来,保持应有的理智,这些天老将军对孤独兰息的照顾和关爱,她有目共睹,老将军此人跋扈固执霸道是真,对晚辈的关心也不是假。 她说,“泽霖,你确定吗?真是你祖父下的毒手。” “我查过这事,糕点是祖父备好让母亲送进宫的。”叶泽霖曾问过他的母亲,欧阳夫人说糕点是周嬷嬷做的,周嬷嬷是祖父的人,除了祖父,不会有其他人使唤周嬷嬷,他也试探过周嬷嬷,周嬷嬷对这件事并不知情,应该是祖父自己在糕点里下毒。 花扶疏道:“这件事父亲母亲知道吗?” “父亲母亲不知道,我没有告诉他们。”叶泽霖说罢,又叮嘱花扶疏,“你以后离祖父远点,别与祖父太热拢。” 花扶疏向来不怎么喜欢老将军,根本亲近不起来。 她说,“我知道了。你和老爷子不睦的原因我知道了,那老爷子为何那么讨厌你,总不至于因为不喜欢母亲这个儿媳妇,厌恶你到要杀你的地步,你可是他的亲孙子。” 叶泽霖恨老将军真正的原因是糕点事件,而老将军恨不得杀他的原因,他不是那么清楚,只是觉得祖父恨他可能与小时候发生的一桩事有关。 那年,叶松言误食巴豆以致腹泻,祖父以为是他下毒害弟弟,关他禁闭,不给他吃喝,放了只野猫吓他,那野猫性子凶狠,抓他一身伤痕。若不是大哥回府,得知此事,将他带出来,请大夫医治,他会不会被野猫咬死都难说。 那个时候大父亲在西垂,母亲回外祖家侍疾,没有人知道他当时有多害怕,他是怎么熬过漫长的夜晚,也因为被猫抓伤过,见到猫多多少少还有阴影。 后来,欧阳夫人知道此事,与老将军大吵一架,这是叶泽霖有记忆以来第一回见母亲与祖父争吵。 叶世衡平定战事回京后,也找过老将军,结果是父子二人不欢而散。 花扶疏忿忿不平道:“就因为这件事,老爷子处处不待见你?” 叶泽霖叹息,“你不用为我不平,这世间亲与不亲难说得很,有些人无血缘之亲却甚似血亲,有些人虽是血亲却与陌生人无二。我待祖父恭敬,不过是礼数颜面而已,就算没有糕点巴豆粉那些事,我与祖父也不可能亲近起来。不止是我,祖父待大哥其实也不见得有多亲近,因大哥是长子,祖父对他多少有些期待。如婳得祖父宠爱是因她像故去的老祖母,祖父把对祖母的念想转移到如婳身上,可涉及到祖父的利益时,如婳就不是最重要的了。” 这回擢选不就是最好的例子吗? 花扶疏挨近叶泽霖,挽着他的胳膊,一双杏眼顾盼生辉,凝望着叶泽霖,情真意切道,“泽霖,祖父不喜欢你,还有我喜欢你呀。” 叶泽霖揉了揉花扶疏的小脑袋,宠溺笑道:“对呀,还有你喜欢我呀。” 他幼时希望祖父也能够像喜欢弟弟妹妹一样喜欢他,当期望变成了失望,他再也没有期待过祖父会喜欢他。 他有疼爱他的父母,有娇俏可人的妹妹,有正直但不苟言笑的兄长,有稳重能干的嫂嫂,还有两情相悦的妻子,这就足够了。 上天待他何其有幸。 …… 九月推移,天逐渐冷了,关雎阁墙根移栽的菊花开始凋零,卷曲的花瓣零零散散落在黑色的土壤上,化作春泥。 叶泽霖早出晚归读书辛苦,花扶疏怕叶泽霖寒气入体,开了一帖泡脚方子。近来到杏林医馆看诊的人甚多,常用的药材不足,她不好意思在杏林医馆取药,回程时便进了一家药材店买药。 花扶疏拢了拢身上的梅红色绣宝相花纹的斗篷,进了药材店,见掌柜的趴在柜台上小憩,她唤醒了掌柜的,“掌柜的,掌柜的。” 掌柜是个二十多岁的男子,身着伽罗色襕衫,听到声音慢慢睁开眼睛,他睡眼惺忪的看了看花扶疏,起身道:“娘子是买药吗?” 花扶疏点头,目光蓦然扫过柜台的一卷孟子,她将方子给掌柜,“是。烦掌柜照我这方子抓十份。” 掌柜接过方子,看了一眼,转身看向一排药斗,打开一格药斗看了一眼,空空如也,与花扶疏道:“生姜没有了,艾草也不够,娘子稍待,后院还有一些生姜和艾草,配十帖也足,在下去去就回。” 花扶疏颔首。 掌柜去后院拿生姜和艾草,他前脚刚走,后脚就有人进来,这人是个年轻男子,穿着青骊色长衫,戴着斗笠,玄纱遮面,在昏黄的烛光下看不清他的脸。 这人就是白行简,也是曾经洛阳府尹韩退之的幼子韩行简。 岳州之行后,他去了一趟洛阳打听自己的身世,当回到他与父母兄弟生活过的府尹宅邸时,熟悉感油然升起,许多遗失的记忆在脑海中浮现,他想起了父母兄弟的名字,想起了是义父捋走了他。 他想起来的事不多,唯一可以确定的是他是韩行简,而不是白行简! 花扶疏侧首一看,青骊长衫人手中握着青冥剑,她便知道了这人是韩行简。 “不知韩公子大驾光临,有何贵干。” 韩行简冷然道:“你不是在等我的答复吗?” 第305章 如婳怎么回事? 前些日子,韩行简找上花扶疏询问他父母的下落,花扶疏要求他作内应,监视白言朗的一举一动,待事成后就让他见他的父母。 他没有答应花扶疏,花扶疏就洋洋洒洒走了。 花扶疏哦了一声,想起这事,淡淡道:“韩公子想得如何。” 韩行简道:“此事我答应,前提是我要见见我爹娘。” “不可能。”花扶疏严词拒绝,若是让韩行简知道韩退之一家的下落,韩行简将人带走,那她的所作所为将会落空。 韩行简眸光陡然一寒,青冥剑出鞘对着花扶疏,威胁道:“不怕我杀了你?” 花扶疏迎上韩行简冷得骇人的目光,唇畔微勾,吟吟道:“你敢杀我,我保证你的父母兄长看不到明天的夕阳。不信,你就试试!” 韩行简一动,青冥剑又出鞘一寸。 他听着花扶疏的威胁,他不曾受制于人,却三番两次受制于花扶疏,着实憋屈,为了父母兄弟的安全,他无奈之下只好收回青冥剑。 花扶疏打量了眼青冥剑,这青冥剑与折梅剑同是师父先祖所持之剑,也是江湖所拟名剑谱上前十的名剑,师父将折梅剑传给了师兄秦悠然,青冥剑在二十年前的雪傲山庄惨案中被白言朗带走。 如果青冥剑没有被带走,按身份应该传给她。 她是雪傲山庄正宗的嫡传弟子,她才是青冥剑最合理的继承人。 花扶疏敛了不舍的目光,她道,“韩行简,端正你的态度,你没有资格与我谈条件!你想见你父母,就做好你的事。” 韩行简冷眼扫了花扶疏,转身就要走,回头道:“你我不过是合作而已,你最好别对我父母兄长动心思,若他们其中任何一个有三长两短,我唯你是问。” 花扶疏杏眼微眯,韩行简又威胁她? 闯荡江湖发展梅宗那几年,她受过多少人威胁恐吓,何时怕过? 只有底气不足的人,才会惧怕威胁。 韩行简出了药材店,和夜色融为一体,不知所踪。 掌柜很快取了生姜和艾草出来,按着方子取药,称药,用纸包好药材,系上麻绳。 花扶疏一边看着掌柜麻利的取药称量,一边随口问他,“掌柜的,像生姜、艾草、金银花这等寻常药材药铺应当不缺货才是,你家怎的也缺货了。” 掌柜道:“这街上的住户近来发热得风寒的人不少,到我店铺取药,我家店铺药材本就不多,常用来退热治风寒的药材很快卖光了,这不我阿爹出城进药,现在还未回来。” 花扶疏道:“是啊,天早晚变化大,到杏林医馆看诊的人排到街上去了,杏林医馆那药材也是不足。” 掌柜道:“娘子去过杏林医馆?” “从那里路过。”花扶疏道。 掌柜又道:“我瞧娘子买十帖药,是家中有人不适?” 花扶疏道:“没有,我家夫君读书辛苦,我开了祛寒缓解疲劳的药汤,给他足浴用。” 掌柜道:“娘子家夫君明年是要会试。” 花扶疏颔首微笑。 掌柜笑道:“巧了!在下明年也要参加会试,与娘子家夫君算是同年。” 掌柜很快将药材包好,花扶疏付了银子,就和南星回大将军府。 南星进府后,花扶疏的车把式由大将军府的小厮变成了南星。 为此,南星还对花扶疏抱怨过,他说,“少主,我从你的护卫变成你的车夫,我这身份怎么往下跌呢。” 花扶疏是这样回南星的,“护卫和车夫有何区别,都是我属下,你成为车夫不是你自找的吗。” 南星无奈吃瘪,“对,是我自找的,当车夫总比带娃好。” 南星一面驾车,一面对花扶疏道:“少主,照你的进度,大概明年年底你就能学完我所有的毒术。” 花扶疏撩起车帘,探头出来,“不用那么久,我天赋那么好,小小毒术而已,需要学那么久。” 南星嗤之以鼻,“我知道你的天赋连宗主都称世间绝无仅有,毒术不是那么容易学,学了皮毛不叫学会,只有融会贯通才是真正的学会。” 花扶疏闭嘴不言,在毒方面她没有话语权。 南星朗声道:“少主,等你学会了我这身毒术,我就不留你身边了,天地那么大,我要去闯属于自己的那方天地。” 花扶疏轻声笑了笑,“到时,我定不拦你。” 南星当师傅当上瘾了,有点小贪心,“少主,等你有了娃娃,我这身毒术也教给小少主防身。” 花扶疏嗤笑,南星这是要抢着当她未来孩儿的第一个师傅吗? 她只说要研究毒术,南星就愿意将一身毒术毫无保留传授给她,这样一个赤诚之心,花扶疏当然不会拒绝。 她说,“我未来的孩儿若是愿意,我自然不反对。” 还有一句话花扶疏没有说出来,怕伤南星的心,若是她日后的孩子不想学毒术,她也不会逼迫。 她是答应了,孩子愿不愿意学那是他的事,与她无关。 花扶疏一下车,就看到一辆马车停靠在大将军府门口,她还未看清来者是谁,一道人影就朝她扑过来,抱着她。 “嫂嫂,我怕。” 如婳嘤嘤抽泣,整个人趴在花扶疏的身上,瑟瑟发抖。 “如婳妹妹,你……” 花扶疏整个人都懵了,如婳向来不屑唤她嫂嫂,今儿怎么的转性了,她还没说出口,就看到了叶泽霖,他的身边还有两人。 叶泽霖身边的两人,一个中年,一个着甲衣。 那个中年人花扶疏见过,是陛下身边的宦臣罗内侍,甲衣人的装扮像是禁中侍卫。 花扶疏看了眼叶泽霖,又看了看罗内侍和甲衣人,她问道:“叶泽霖,怎么回事?” 叶泽霖道:“你先带如婳回母亲院子,我稍后过去。” 花扶疏不明所以,但看着罗内侍和甲衣人及叶泽霖凝重的神色,就道:“好,我先带如婳进去。” 花扶疏轻轻拍着如婳的后背,轻声安抚她,“婳儿,不怕不怕,有哥哥嫂嫂在呢,嫂嫂同你去见母亲好不好。” 如婳嗯了一声,才放开了花扶疏。 第306章 世子打定主意,付诸行动 如婳的脸色惨白,白嫩的小脸上有几道红痕,好看的凤眼空洞无神,颤抖着身体,像受到惊吓的小鹿。 花扶疏看着这样的如婳,有几分心疼。 她解了身上的梅红斗篷,裹在如婳身上,搂着如婳,带她去溶梨院。 “南星,你去关雎阁看看月铮。”花扶疏道。 南星转去关雎阁的方向。 如婳一见到母亲欧阳夫人,就扑到欧阳夫人怀里,声声哭泣,一遍一遍唤着阿娘。 欧阳夫人见女儿哭得梨花带雨,看向花扶疏,似乎是询问花扶疏发生了什么,如婳不该在宫里吗,怎的出宫了。 花扶疏道:“母亲,儿媳也不清楚出了何事,等泽霖过来再说,我刚到府门泽霖就让儿媳带如婳妹妹到您这。” 欧阳夫人扶着如婳到梨花木榻上坐着,柔声安抚如婳,问如婳为何出宫了,如婳一句字也不说,一个劲儿摇头。 叶世衡听了下人的话,说如婳姑娘回来了,他察觉有异,选不上的女子遣返回家也该白日送回,而不是晚上,他从凤阙轩赶了过来。叶云律本来也要过来,让叶世衡留在凤阙轩照顾独孤兰息。 叶世衡想问如婳,欧阳夫人拦着他,“别问了,等霖儿过来再说。” 不多时,叶泽霖到了溶梨院,叶世衡径直上前追问。 “父亲不急,等祖父过来再说。” 叶世衡坐在女儿身边,看着女儿脸上的红痕,心疼不已。 叶泽霖唤来了欧阳夫人的侍女,吩咐道:“翠枝,你去飞院走一趟,告知老将军如婳姑娘回府之事,并请老将军来溶梨院,就说如婳姑娘要见他一面。若老将军问起如婳姑娘为何回府,便说如婳姑娘在宫里受了委屈,别的不必多说。” 翠枝福身应是,就去溶梨院。 叶泽霖又吩咐婆子阿萸,遣走溶梨院的下人,不许人靠近主院半步。 叶世衡见儿子如此慎重,遣走溶梨院的下人,又请他老子过来,必是女儿在宫里出了事。 叶泽霖走到如婳跟前,半蹲身子,温柔道:“妹妹,你放心,哥哥和爹爹会让欺负你的人付出应有的代价。” 欺负? 欧阳夫人脸色微白,抓着叶泽霖的肩膀,“霖儿。” 叶泽霖微微扬弧度,给母亲一个安心的笑容,他说,“母亲放心,妹妹只是受了惊吓,没有别的事。” 欧阳夫人问道:“真的?” 叶泽霖颔首。 欧阳夫人松了一口气,看着女儿,心头隐隐作痛。 叶泽霖道:“娘,妹妹受惊过度,您陪妹妹回房休息。” 他又看向如如婳,温言道,“婳儿,你同母亲回房休息好不好。” 如婳乖顺般点点头。 欧阳夫人捋了捋如婳凌乱的碎发,和阿萸扶着如婳回房。 老将军很快到了溶梨院,同来的还有叶松言。老将军听了翠枝的话,带着叶松言急急赶过来,屋中不见如婳,直接问起如婳何在。 叶世衡道:“如婳受惊,儿子让她娘带她回房去了,如婳在宫里具体出了何事,儿子也不知等霖儿说明白婳儿的事,您再去见婳儿也不迟。” 老将军这才看向叶泽霖,“你说婳儿出什么事了。” 叶泽霖让叶松言扶老将军坐着,待老将军就坐,叶泽霖才将如婳在宫里的遭遇说出来。 且说陛下为宗室择婚的消息传开后,清河王世子时常入宫陪伴太后,甜言蜜语哄得太后十分开心,还送了不少稀世之宝讨公主堂妹欢心。一日,太后高兴之余询问清河王世子有何要想的,她可以满足他的心愿。 清河王世子言他向往司马相如与卓文君那种白首不相离的爱情,希望他也能与他心爱的姑娘朝朝暮暮,相濡以沫,说他心悦叶如婳已久,请太后为他和叶如婳赐婚。 昕阳长公主早知堂兄喜欢叶如婳,她收了清河王世子那么多礼物,自然为堂兄说好说。 清河王世子对如婳的深情,让太后颇为感动,加之昕阳长公主为清河王世子说好话,太后当下就答应请陛下出面,为清河王世子和如婳赐婚。 世子心花怒放,向太后行叩拜大礼谢恩。 太后同陛下说了想给世子和叶如婳赐婚的事,却遭陛下拒绝。 陛下还说,清河王世子娶哪家姑娘都行,就是不能娶叶家的女儿。 太后不明,清河王与先帝一母同胞,世子是陛下嫡亲的堂弟,自家堂弟想娶一个喜欢的姑娘,他都不同意。 陛下对太后道,“叶家有兵权,皇叔也有兵权。” 太后恍然大悟,叶家和清河王府联姻,必定惹朝野非议,影响朝局。 太后轻叹,“母亲是见阿珏待叶如婳痴心一片,便想成全他二人的姻缘。” 陛下道:“母亲,朕先是大宋的皇帝,后才是弟弟们的兄长。” 太后将陛下的话转述给清河王世子,世子只当太后和陛下不同意赐婚,吞下不满便出宫了。 数月前,清河王替他求娶过叶如婳,大将军叶世衡拒绝了求娶,现在再求娶,叶大将军怕也不会同意,陛下、太后不愿赐婚,世子别无他法,满腹郁闷。 回到清河王府,清河王得知世子求旨赐婚被拒之事,对于世子的鲁莽行径,清河王气得火冒三丈,抡起巴掌给世子一个响亮的耳光,指着世子骂道:“你这个不争气的东西,为了一个女人,你是想毁了本王苦心经营数十年的名声吗?本王警告你,最好收起心思,叶如婳谁都娶得,唯你娶不得!” 清河王看了不争气的孽障儿子,甩袖而去。 世子对叶如婳一往情深,心如磐石,做梦都想将叶如婳娶进门,清河王一句话彻底激起他的逆反心理。 他道,“陛下不娶叶如婳,放眼东京,除了我赵珏,还有谁娶得起叶如婳。爹爹,您不让我娶叶如婳,我偏要娶她,我要她做未来的清河王妃!” 他唇畔勾起一抹弧度,意味深长道:“成了我的人,父王和叶大将军不同意也得同意。” 世子打定主意,即刻付出行动。 第307章 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次日午后,世子进宫了,他先是去太后宫里坐了一会儿,随后又去了昕阳长公主的宫里,请公主妹妹帮忙约见如婳,他想问问如婳对他是否有意。 昕阳长公主欣然同意,命侍女将如婳请来。 如婳同昕阳长公主交好,公主邀约,她自然前往。待她到公主的寝殿时,却不见其他人,只有清河王世子一人。 如婳依着规矩行礼,清河王世子道不必多礼,转手就将殿门关上。 如婳问道:“世子为何要关门,公主呢。” 清河王世子道:“公主不在这,是我请公主把你约过来,不是公主要见你,而是我要见你。” 如婳道:“世子见我可有要紧事。” 清河王世子上前执着如婳的小手,直言道:“婳儿,你可愿做我的世子妃。” 如婳挣脱清河王世子的手,她说,“我不愿意,世子,几月前我父亲已经说明白了,我不愿意嫁给你。” 清河王世子不死心,“你为何不愿意,清河王妃的位置多少人梦寐以求,嫁给我,你将拥有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地位,有享之不尽的荣华富贵。” 如婳道:“世子,我又不喜欢你,为何要嫁给你,什么王妃的地位,什么荣华富贵,我不稀罕。” 清河王世子忽然抓起如婳的手,面容扭曲,像一条发疯的野狗,嘶吼咆哮,“不喜欢我,你那喜欢谁?告诉我,你喜欢谁!你不嫁本世子,你想嫁给谁,你想嫁给谁!” “世子,你放手,放开我!” “赵珏,你不放手我就喊人了。放手,你放手。” 清河王世子一边拖拽如婳,一边道:“叶如婳,你喊破喉咙也不会有人来。” 如婳一个踉跄摔倒在地,清河王世子伸手要抓她,如婳眼疾手快擒着清河王的手,狠狠咬了一口。 “啊——” 清河王世子吃痛,扬手打了如婳一个耳光,他用力特别大,如婳匍匐趴在地上,右脸火辣辣的疼,只觉得不是自己的了。 清河王世子半跪身子,捏着如婳的下颚,一脸坏笑,“婳儿,等你成了我的人,你不想嫁本世子也得嫁给本世子。” 他不安分的手向如婳伸去,要解如婳的腰带,如婳反手一个巴掌打过去。 清河王世子躲开了如婳的巴掌。 如婳拔下头上的簪子,清河王世子却朝她扑过来,将她压在身下,“有趣,人美性烈,婳儿,本世子就喜欢你这样的。” 趁清河王世子不备,如婳对着他的颈部一刺。 清河王世子大声惨叫。 如婳用力推开清河世子,迅速爬起身,逃离这里。 秋日午后的阳光暖洋洋的,照在如婳身上,她竟觉得特别寒冷。 若不是她奋力反抗,只怕后果不堪设想。 离开了昕阳长公主的寝宫,如婳不知往哪里去,她想出宫,可是擢选还未结束,她不能出宫,她想父母兄长了,还有那个她看不上眼的嫂嫂。 嫂嫂…… 如婳想到了一个人,她快步去了陆天韵的寝居凤仪阁。 “陆家姐姐。”如婳瑟瑟着身子走到陆天韵面前。 “叶姑娘。”陆天韵见如婳发髻凌乱,小脸几道明显的红痕,有些狼狈。 她问,“你怎么了?” 如婳道,“我想出宫,我想爹爹娘亲,哥哥嫂嫂了,您能帮我出宫吗?” “你可是遇到何事了?”陆天韵扶她坐在软榻上,吩咐碧丝端茶倒水,温声道,“叶妹妹,你先告诉我你为何想出宫,擢选尚未结束,依制是不可出宫的。” 如婳道,“我,我伤了清河王世子。” 如婳哽咽着,回想起方才的事后怕不已,“清河王世子对我不轨,强迫,强迫我,我…我用簪子伤了他…是公主约了清河王世子,我,我……” 听着如婳的讲述,陆天韵为之震惊,堂堂亲王世子竟对参加擢选的女子不轨,还是在皇宫重地! “叶妹妹,你可有?” 如婳摇头,“没有,我伤了清河王世子,我不知道清河王世子伤得多重,我,我…我不知道怎么办,陆姐姐,我……” 陆天韵安抚如婳一阵,亲自到坤宁殿告诉皇后此事,时逢太后也在,太后与皇后得知后颇为震惊,太后当下吩咐皇后到祥宁殿走一趟,禀报陛下。 皇后一走,太后就与陆天韵道:“韵丫头,叶如婳与你不相熟,出了事怎的想起寻你了。” 陆天韵不紧不慢道,“回太后,叶家妹妹寻臣女许是因臣女认识她家嫂嫂,叶家妹妹说…是公主约见了世子。” 太后意外了,看了过来。 陆天韵慌忙垂下了头。 太后移驾至昕阳长公主的寝宫,却见太医正给清河王世子包扎伤口,昕阳长公主候在一旁,见太后进来了,莫名地有些心慌。 待太医包扎好后,昕阳长公主差宫女送走太医,并用银子封了太医的口。 太后扫过清河王世子,不说一句话,眸中尽是愤怒,生气,随后就让人送清河王世子出宫。 太后对女儿道:“意浓,你年岁不小了,行事怎这般莽撞,幸好未酿成大错,否则你如何向叶大将军交代,你兄长不愿赐婚叶府与清河王府,自有出于对朝堂的考量,眼下擢选未结束,赵珏企图对叶如婳不轨,便是对陛下不敬,以下犯上。” 听罢,昕阳长公主脸色煞白,她只是想帮堂兄向心爱的姑娘表明心意,她没到堂兄会对如婳不轨,更没想到堂兄此举会冒犯陛下。 赵子煦得知后亦是大怒,清河王府竟嚣张至此,在皇宫重地对他的重臣家眷下手,分明是不将他这个皇帝放在眼里,狼子野心昭然若揭! 赵子煦派人到凤仪阁接走如婳,趁夜将如婳送回大将军府…… 屋里,欧阳夫人听着女儿诉说在宫里的遭遇,心疼不已。 正堂,众人面面相觑,尤其是叶世衡与老将军,一个小小的世子竟对叶家唯一的女儿下手。 是可忍孰不可忍,必须同清河王府讨个说法! 老将军骂道:“这个狗东西竟敢凌辱老夫的孙女儿!” 叶世衡也道:“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做梦!” 第308章 不如一个年轻人看得透彻 叶松言同样愤怒,毕竟如婳是与他同父的亲妹妹,素来亲厚,见父亲与爷爷光顾着骂清河王世子,便道: “爷爷,父亲,清河王世子虽轻薄妹妹为未成,但陛下连夜将妹妹送出宫,擢选怕是要落选了,这件事关乎妹妹的名誉,必须妥善处理才是。” 叶泽霖在说完这件事后,一脸平静,忽听叶松言这话,没由来不悦道:“如何妥善处理,你的意思是将如婳嫁入清河王府?” 叶松言自知失言,“二哥,我不是这个意思。” 叶泽霖道:“我看你就是这个意思。” 叶松言道:“我真不是这个意思。” 叶泽霖嘲讽道,“你倒有意思,妹妹被人欺负,你却想将妹妹嫁给欺负她的人,果然不是许姨娘生的,算不得是你亲妹妹。” 老将军面色不善,叶泽霖这话分明是在彰显他是正室嫡出,言儿是妾室庶出,老将军抬手打断要争执的兄弟二人,训斥叶泽霖,“吵什么吵,言儿又没说什么,就你话多。” 花扶疏上前一步将叶泽霖,扯了叶泽霖的衣裳,示意他不要同老爷子争执。 叶泽霖听从花扶疏的意思,不再说什么。 叶世衡看了眼叶泽霖,与老将军正经道:“父亲,请您过来也只是为了告诉您婳儿的事,我是她父亲,自会为她讨个说法,她的名誉再重要也不及她的一生幸福重要,叶家同清河王府联姻那是不可能的,我的女儿嫁谁都行,就是不嫁清河王世子。” 老将军的脸色有些铁青,叶世衡说的话在他看来,就是告诉他如婳的婚事与他无关,不需要他这个做祖父的来干预。 叶世衡自然是不知道老将军的想法的,在他看来,名誉这个东西是虚妄的,嫁入王府侯门,纵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有尊贵的身份,也不及女儿的一生幸福重要,且叶家真与清河王府联姻,必定将叶家扯入朝堂党争。 他说,“时候不早了,您同小四回去就寝。” 老将军道:“老夫睡不着。” 唯一的孙女被人欺负,儿子还不准他插手孙女的婚事,他能睡得着? “您睡不着就睡不着,儿子先走一步了。” 叶世衡拱手一礼,就回卧房看女儿。 “言儿,同爷爷去看看婳儿。”老将军道。 “是。”叶松言道。 老将军同叶松言刚走了几步,还没踏出正堂,就飘来了叶世衡的声音,“父亲,您明日再见婳儿,婳儿睡下了,灯都灭了。” 老将军祖孙二人戛然止步。 这时,叶泽霖噗嗤一声,轻笑出来,“祖父。” 老将军转身,明亮的烛火映照在叶泽霖的身上,他可以清晰的看到叶泽霖脸上的轻蔑、不屑,还有嘲讽。 叶泽霖见老将军望着他,眼底的轻蔑不减反增,直呼老将军的大名,“叶长亭,你活了大半辈子,如今已是闻棺材香的岁数,就不曾想过当时极力反对如婳参加嫔御采选的父亲,为何短短几日就改变了想法,支持您送如婳参选。” 老将军蹙眉,“是你动了手脚?” 叶泽霖大摇大摆地坐在身后的梨花木椅上,背靠着木椅,翘着二郎腿,俨然是个惬意只会享受的贵家公子,若是再奉上一盏碧螺春,便更像那回事了。 他说,“是孙儿做的,是我劝父亲支持您送如婳入宫擢选,因为我知道,就算如婳有幸入选,陛下也不会择如婳为妃。” 老将军问道:“为何不会?” 如婳容颜绝世,是个男人不可能不动心? 花扶疏在一旁静静地看着自家夫君的表演。 叶泽霖道:“一个出身显赫,家中手握兵权的皇妃,祖父,您说陛下会如何看待。” 老将军一怔,脸色倏而微白,似乎想了什么,大宋皇室有不少母族有兵权的皇妃,大多下场凄惨,其中下场最惨烈的便是太宗皇帝的戚妃,戚妃因谋杀皇子被太宗下令处以腰斩之刑,戚妃母族也因种种罪名诛了九族。 还有真宗皇帝的贤妃,二十多年前,储君争逐十分激烈,贤妃母子最得真宗皇帝宠爱,贤妃所出的晋王最有希望夺得储君之位,谁料有一日真宗皇帝梦见贤妃与晋王为谋夺江山弑君杀父,真宗皇帝便将贤妃母子处死,将贤妃母族罢官贬去岭南的偏远之地。 戚妃的下场是罪有应得,那贤妃母子的下场便有些无辜了。 “陛下仁慈,倘若如婳真被陛下看上,陛下也不会冷待如婳。”老将军道。 叶泽霖哂笑,“您真越老越糊涂了,人心是这世上最难以揣度的东西,尤其是帝王心。不介意再告诉您一件事,昨日清河王世子委托太后向陛下请旨赐婚,陛下不同意,陛下说叶家女嫁何家都成,独独不能嫁入皇室和清河王府。” 他故意停顿须臾,望着满脸皱纹的老将军,“连陛下都不想娶的叶家女,他清河王府敢娶吗?叶家真敢将如婳嫁入清河王府吗?” 睨了眼叶松言,叶泽霖又道,“祖父,是四弟一人的前程重要,还是叶氏一族的子孙后代重要,得到了您想要的,也有可能失去您所拥有的,这个道理您比孙儿明白。” 点到为止,该说的说了,叶泽霖起身,看向花扶疏,伸出长臂,修长的手指节骨分明,甚是好看。 花扶疏会心一笑,白皙的手握着叶泽霖的手,同他十指相扣,回关雎阁去了。 老将军走到一张木椅前,缓缓坐下,耷拉着眼皮,神情有些颓然,他长声叹息将近一盏茶的时间,他说,“到底是老了,竟不如一个年轻人看得透彻。” 叶松言半蹲下身子,抬头看着老态龙钟的祖父,询问道:“爷爷,这次擢选以叶家的身份和地位,如婳妹妹是可以不参选的,您素来疼爱妹妹,却执意送妹妹参选,是为了言儿吗?” 老将军苍老的粗手抚摸着叶松言的脑袋,将他仅有的温柔都给了亲手养大的小孙儿,他说,“言儿,你父亲对你从来不上心,除了爷爷还有谁能为你筹谋呢。爷爷年纪大了,总有一日爷爷是会走的,送如婳参选,若是她有幸成为皇妃,云律会受到重用,你也能得些好处,叶泽霖更不必说了,有和陛下的情分在,就算陛下不看在婳儿的份上,将来也能平步青云,位极人臣。你与婳儿兄妹情深,云律和叶泽霖前程似锦,婳儿不会不照顾你,这样,哪怕爷爷不在了,你和你母亲也能活的舒心些。” 第309章 废了世子之位 老将军的肺腑之言,一时间让叶松言不知道说些什么才好,“爷爷。” 老将军道:“不说这事了,陛下都发话了,叶家不可违背旨意。” 叶松言道:“爷爷,以您的关系,送孙儿进西境叶家军营其实并不难。” “是不难,你不知现在西境军中只听你父亲的命令,以你父亲马首是瞻,爷爷是可以将你送进去,你父亲转头就能将你送出来,你父亲他不点头,爷爷送也是白送。”老将军何尝不想过将叶松言送进军营,只是叶世衡是软硬不吃的主,他的命令除了他自己谁能改变。 屋里的二人完全没注意到屋外有一人,这人是叶云律,他听说妹妹出了事,忧心如焚,独孤兰息便说她很好,有专人照顾,他不必陪着她,想看妹妹就去溶梨院。 他一到溶梨院,便听到了祖父和四弟对话,祖父说的话让他又惊又意外,他怎么也没想到祖父送妹妹参选,竟是为了四弟? 起初二弟与他说时,他并不相信,现下他有些信了。 在祖父眼底,妹妹果真不如四弟要紧。 祖父疼爱妹妹是真,但为了四弟的利益时,或许不需要考虑妹妹的想法。 叶云律见祖父没有再说话,转身离去。 少顷,老将军祖孙二人离开溶梨院,回了飞院。 关雎阁,花扶疏把玩这一柄团扇,扇面绣着一支傲雪红梅,她用团扇轻轻拍着叶泽霖的后肩,“叶泽霖,如婳参选时,你同我说将计就计,那你说的将计就计就是什么都不管。” 叶泽霖正在泡脚,笑道,“对,就是什么都不做,陛下根本没打算娶叶家女,且陛下不重女色,这回擢选陛下要是能选上五个娘子就算多了。” 花扶疏不信,“五个不算多。” 毕竟皇帝的后宫多是佳丽三千,后宫只有十来个娘子的皇帝放在史上没有几个。 “多了。”叶泽霖道。 花扶疏认同,“是挺多的,陛下真花心。” 叶泽霖解释,“不花心,陛下是为了延绵子嗣才纳妃,最喜欢的还是音离姐姐。” 花扶疏却说,“陛下花不花心与我无关,你花不花心就与我有关。” 伏在叶泽霖的肩头,花扶疏话锋突转,“你打算娶几个。” 叶泽霖一怔,他说,“就你一个。” 一个已经够他受了。 “我不信。” “你爱信不信。” “男人惯会花言巧语。” 叶泽霖如实道,“女人爱听花言巧语,男人才说花言巧语。” 花扶疏恨恨道:“别转移话题,快说,除了我,你以后打算再娶几个。” 叶泽霖悠悠道,“我肾虚。” 花扶疏,“……” 叶泽霖拿过花扶疏手中的团扇,轻轻拍了一下花扶疏的额头。 “讨打。” 花扶疏故作吃痛。 摸着额头,花扶疏喋喋不休,“你后院打算养几朵花。” 叶泽霖生气了,这个丫头是故意的,她不嫌烦,他还嫌烦呢,遂倾身过去,忙不迭将花扶疏压在身下教训,以吻封唇,浅尝即止。 他说,“疏儿,此生有你足矣。” 花扶疏搂着他的脖子,嫣然一笑,“我也只喜欢你一个。” 她心里还在想,要是叶泽霖敢找第二个女人,她就撇了他,再找一个比他优秀十倍的男人。 叶泽霖若是知道身下的女人是这么想的,一定想看看她的心肝是不是黑的。 次日,叶世衡手书一封信,命五经亲自送去清河王府。 清河王以为叶世衡送信到王府,是为了给他女儿讨个说法,谁知叶世衡在信里只写了一句话,请清河王管教好自己的儿子,这次他可以不计较,望世子赵珏别再招惹叶家的女儿。 同日,叶世衡递了一道奏疏给陛下,奏疏引经据典,言之切切,既表明了他叶家对大宋的忠心,又说了他对女儿的疼爱,也指责了世子赵珏的行为是对陛下的冒犯,这样的人是如何坐上世子的位置的。 赵子煦看后颇为动容,与罗内侍道:“这个叶大将军上这道奏疏不请朕责罚赵珏,给他女儿讨个说法,写了一通废话,最后只指责了赵珏对朕的不恭。” 罗内侍接话,“陛下,叶大将军明面上不说什么,实际什么都说了。” 赵子煦道:“叶卿之女受了这般大的委屈,事偏偏还发生在宫里,也是对朕的冒犯。罢了,无论如何朕也得给叶卿一个说法,若是朕不给叶家一个说法,以叶大将军的性子,怕是不会罢休。罗慎,拟旨。” 罗内侍躬身道:“臣在。” 赵子煦说,“世子赵珏以下犯上,废黜世子之位,降为庶人。你亲自到清河王府传旨。” 罗内侍带着拟好的旨意到清河王府宣旨,世子赵珏在听到自己的世子之位被废除,又降为庶人,两眼一黑,当场昏死过去。 清河王妃大惊,唤了声珏儿,连忙使唤仆人请府医过来。 旨意未接,陛下身边最得宠的罗内侍在,跪着伏地的仆人哪里敢去找府医。 清河王妃见仆人不动,吼道:“你聋了,还不快去!” 仆人头磕在地上不敢抬起,身体颤抖着,不敢说话。 罗内侍一眼就看出赵珏只是晕了过去而已,没有大碍,遂提醒清河王妃接旨要紧,“清河王妃。” 毓容郡主看了看清河王妃和赵珏,又看了看威严的罗内侍,陛下的旨意不能不接,不接便是抗旨不尊,是为大罪。 她跪直身子,奉上双手接旨,恭声道,“清河王之女赵毓容代兄领旨。” 罗内侍将旨意卷轴放在毓容郡主的手中,淡淡看了眼昏死的赵珏,带着两个随行的小内侍回宫。 赵珏醒后,眼神呆滞,不敢相信的自己的世子之位真被陛下废掉了。 他不过是喜欢叶如婳,想得到心爱的女人,有什么错? 没有世子之位,他拿什么来求娶。 “我是世子,是清河王的嫡长子,陛下凭什么废了我。”他喃喃自语,“我父亲是权倾大宋的清河王啊。” “我爹爹是清河王啊,陛下不可以废了我,不可以废了我……” 第310章 送包长洲一份功劳 清河王妃见赵珏不对劲,唤他,“珏儿,珏儿,你怎么了,你别吓母亲。” 赵珏看着清河王妃,连忙抓着清河王妃的手臂,“母亲,你让爹爹和堂兄说说复我的世子之位,只要爹爹和陛下求情,陛下会复我的世子之位的。” “这……”清河王妃欲言又止。 赵珏道,“娘,你同爹爹说说让陛下复我的世子位,没有是世子之位我怎么娶如婳?娘!你帮帮孩儿,娘!” “混账东西!” 清河王疾步进屋,看着赵珏这个唯一的嫡子,恨铁不成钢,扬起巴掌招呼过去,反手又刮了一个。 清河王妃扑在赵珏身上护着他,“王爷,手下留情啊,珏儿可是我们唯一的儿子啊,您打死他,妾身也不活了。” 清河王燃着怒火,连清河王妃一块骂,“慈母多败儿,珏儿就是被你惯的,若不是你事事纵容娇惯,珏儿能做出这等无耻之事?” 清河王妃委屈得流泪,“王爷说什么就是什么,都是妾身的错,您一点错都没有?不就是那点破事吗?叶家再得陛下重用,还不是皇家的下人,那叶如婳给珏儿暖床算看得起她!” “蠢货,都是蠢货!还有脸让本王求陛下复你的世子之位,本王实话告诉你,陛下亲自废了你世子位,绝无复位的可能。你不要脸,清河王府还要脸呢!” 清河王彻底被清河王妃母子气昏了。 “父王,儿子不能没有世子之位,儿子就要娶如婳。”赵珏道。 清河王扬起巴掌要打这个逆子,清河王妃紧紧护着赵珏,清河王只好罢手,他说,“孽障,你还想娶叶如婳!陛下就是为了给叶家一个说法,这才废了你的世子之位,就是陛下不给叶家一个交代,凭你在宫里的所作所为,陛下也会废了你!” 清河王不想多看这个孽障儿子一眼,遂拂袖而去。 清河王的话提醒了清河王妃,赵珏平日最是乖巧听话,自从遇到了叶如婳,就跟换了个人似的。 如果不是叶如婳那个狐狸精蛊惑了她的儿子,她儿子也不会做出那种事,以致陛下废了赵珏的世子之位? 千错万错都是叶如婳的错。 清河王妃眼露恨意,不仅恨上了叶如婳,更恨上了叶家。 叶泽霖得知赵珏的世子之位被废,并不感到意外。 赵珏是清河王府的世子,正是因为这个身份才敢明目张胆欺辱如婳,没有世子这个身份加持,他什么都不是。 让赵珏失去世子之位,比痛打他一顿来得划算,如果只是痛打赵珏一顿,待他好了依然可以顶着清河王世子的身份逍遥快活。 如果赵珏失去他引以为傲的身份,即便他还是清河王的儿子,也难再有今日的风光。 一道奏疏,让赵珏失去世子之位,这只是第一步。 父亲做了第一步,那第二步便由他来做。 不给清河王府一记重击,他便不是叶泽霖! 叶泽霖唤来四德,“四德,我记得包长洲是尚书令的门生,当年是他同陛下进言推举包长洲为东京府尹。” 四德说,“是的,尚书令这些年提携包长洲不少,两人私底下也有往来,尚书令还是包长洲会试那年的主考官,说是包长洲的半个老师也不为过。我听人提过,尚书令曾说包长洲是他最得意的门生之一。” 叶泽霖问道:“我之前让你查赌坊的事,你应该查到不少东西。” 四德点头,“那家赌坊出千行骗、逼人聚赌此类之事甚多,前些年还闹出了人命,最后花银子摆平了,要紧的不是这些,这家赌坊的幕后老板是户部侍郎慕鸿光,慕侍郎利用赌坊放利子钱,收受贿赂,逼死几条人命,涉事官员还不少。” 叶泽霖若有所思,“慕鸿光?他可是那位的人。四德,将你收集的证据送到包长洲手上,咱们送包长洲一份功劳。” 四德问道:“找谁送,不至于您亲自送。” 叶泽霖笑笑,“自是苦主送。” 四德应声,“成,我这就去安排。” “做漂亮些,别让人瞧出端倪。”叶泽霖道。 四德拍着胸脯保证,“我办事,你放心,大将军府里有哪个随从办事比我还好。” 叶泽霖失笑,“是的,比你爹爹还要能干几分。” 四德办事的能力不是虚的。 四德得了叶泽霖夸奖,喜笑颜开,眉眼弯成两条月牙儿,公子最是信任他,他一定要事办得漂漂亮亮的。 人一走,屏风后的花扶疏探出一个脑袋,“哎,你就这么忽悠小德子的。” 叶泽霖纠正她的遣词,“怎是忽悠呢?我那是夸四德,如何是忽悠。” 花扶疏道,“有何区别,夸得那么虚假,小德子竟信你的鬼话。” 叶泽霖淡言,“你偷听。” “是你不避讳我。”花扶疏道。 “不需要。”有些事不需要避着枕边人。 花扶疏心头一堵,有点难受,他说不需要避着她,而她做的事从来都是避着叶泽霖。 他这般信任她,她却一个字也不能说。 至少,在确定他们对梅花传人的真实想法之前,她不能说。 花扶疏冲他眨眼,“夫君,你什么事会避着我。” “我若有什么事需要避着你,还会告诉你?”叶泽霖反问。 “也是。” 花扶疏做了个鬼脸,这才脑袋收回去。 梅花传人之事叶泽霖避着她,她也在避着他,心照不宣,花扶疏在心里这么想着,开解着,心情好了许多。 次日。 叶世衡身为武将,并不需要日日上早朝,这回上早朝距离上回已有近半月之久。 朝会后,淡淡的太阳光芒照映在青色的琉璃瓦上,汉白玉台阶残留着夜雾的痕迹,叶世衡吹了声口哨,心情格外的好。 他上朝是汇报西境军务之事,同时陛下命他兼任京都西郊大营统领一职。 “叶大将军,等等。” 清河王唤了一声叶世衡,两步并作一步走到叶世衡身侧。 叶世衡旋即脸色微沉,他看着清河王的样子,就像是看待欺负他家闺女的赵珏一样。 赵珏欺辱他的女儿,叶世衡看到赵珏的父亲自然也是不快的。 第311章 苦主报案 “王爷有事?”叶世衡语气冷淡,有些许不耐烦。 清河王道,“本王想请大将军吃茶,不知大将军是否愿意赏本王一个薄面。” 叶世衡道,“不赏。” 清河王垂下头,他摸了摸鼻头,掩饰被拒绝的尴尬,“小儿与令爱之事是……” “本大将军事忙。”叶世衡连忙打断清河王的话,他瞪了清河王一眼,给清河王一个警告的眼神,低声送清河王一句话,他说,“王爷,自作孽不可恕。” 大庭广众之下,清河王竟提赵珏,分明是想坏他女儿的闺誉。 清河王讪讪闭嘴,他就知道陛下废除珏儿的世子位是叶世衡捣鬼。 “仲平兄。”盛广志凑过来。 叶世衡热情道,“盛贤弟。” 见状,清河王识趣先走。 盛广志邀请,“乐丰楼新出了一道菜品,叫什么白腰的,听人说味道十分不错,想吃这道菜的人都排到街上去了,咱们也去尝尝,我请你。” 叶世衡一把搂着盛广志的肩膀,“走,正好为兄饿了。” “仲平兄,我娘子说你家大媳妇有喜了,恭喜你终于要做祖父了。” “嗯,好几个月了,明年春末就要生了,做满月你得来。”叶世衡道。 “自然,改天得闲到我宅邸吃茶,我得极好的冬片。” 东京府衙的登闻鼓响了,敲鼓的人是一对中年夫妇。 衙役将中年夫妇带到包长洲的面前,夫妻俩一见包长洲便跪下磕头,求包长洲给他们申冤。 包长洲让衙役将人扶起来,中年夫妇便将冤情道出。 “小人侯天民,家住西宁巷,我夫妇育有一子,名唤侯家宝,年方二九,我儿,我儿死于去年十月……” 提到儿子的死,中年男人潸然泪下,看着包长洲,“大人,我儿家宝死的冤枉啊!去年五月,我儿路过永清街时,被赌坊的人扯了进去,赌坊的人逼家宝赌,我儿是个好孩子啊,从不沾染赌钱这等恶习。家宝不肯,他们便要剁了家宝的手脚,家宝就这么被逼着赌钱……” “家宝赌一局输一局,没一会儿家宝就输了近五六百两银子,他们还逼迫家宝借赌坊的银子继续赌,那利息出奇的高,不过一月十两银子变成了三十两。家宝还不上赌债,赌坊的人就拿刀子逼着我儿拿房契作抵押。那些人拿走房契地契,收了小人的房子、店铺,将我们一家赶走,家宝悲愤交加,生了场重病,没多久人就去了。家宝被赌坊逼着赌钱的事小人夫妇原本不知情,直到那些人上门收房子时,我二人才得知此事,就这么看着那些人抢走小人的房子店铺。” “我儿最是听话懂事,怎会出去赌坊那种腌臜之地,家宝死后,小人本想着报官,可没有真凭实据,官府怎会理会小人呢,于是小人暗中走访,这一年下来,小人真查到了些东西,有小人这般遭遇的不止小人一家,小人所有知道的就有七八家之多,其中不乏比小人一家还凄惨的人家。” 中年忽而跪下,将怀里的状纸双手呈给包长洲,“这是小人的状纸,小人要状告永清街大三元赌坊逼死我儿,以非法手段谋取小人家产,求府尹大人为小人做主。” 中年妇人也跪下,给包长洲磕头,“民妇恳请青天大人给民妇做主。” 包长洲接过状纸,粗略过目一遍,“事实若真如此,本官定会为你们夫妇做主。” “谢大人。”中年夫妇感激涕零。 包长洲道,“你二人先起来,将你们所知的悉数告诉本官,本官才好审理此案。” 中年男人道:“府尹大人,小人知道您是个好官,定会给小人做主,小人还有一话不知该说不该说。” 包长洲道:“你有话但说无妨。” 中年男人说道:“小人听说赌坊真正的东家不是刘德贵,而是朝廷的官员,小人打听过,但未打听到什么。” 包长洲有些意外,小小的赌坊竟有朝廷官员参与? 中年夫妇起身后,把所知一一告诉包长洲,将收集到的证据呈交,包长洲允诺会审理查清赌坊一案,让侯家夫妇先回家等消息,东京府衙随时会传唤他们过来。 侯家夫妇一走,身着伽罗色缎袍的师爷宋百晓道:“大三元赌坊好生熟悉,似乎在何处听过。” 包长洲提醒,“数月前,本官杖责过大三元赌坊掌柜。” 宋百晓‘哦’了一声,恍然大悟,调侃道,“某人不止杖责了赌坊的掌柜,还杖责了一位小娘子,娇滴滴的小娘子差点被打死了。” 包长洲白皙的脸黑了,愠怒道,“闭嘴!” 宋百晓正经道:“侯氏夫妇所言若是非虚,大三元赌坊赌人就赌,谋取不义之财,当日公堂上叶小娘子说赌坊逼她赌钱,她不愿赌,赌坊掌柜就殴打她,叶小娘子说有没有可能是真的。” 包长洲认真道,“极有可能是真的,本官当日应该冤枉了她,若是真的,本官要还扶疏姑娘一个清白,聊表歉意。” 宋百晓道:“容若,或许人家叶小娘子根本不在意呢。” 包长洲冷眼一横,宋百晓眸光闪躲。 包长洲正经道:“怪不怪本官冤枉她那是她的事,道不道歉是本官的事,二者并不冲突,本官审理侯氏夫妇的冤情,与叶家娘子无任何关系,本官身为东京百姓父母官,自当为百姓申冤做主。” “你说的是。”宋百晓摇着羽扇,竟半点也不觉得冷,“我先安排大牛、吴用他们暗中调查赌坊,确认是否真有猫腻,现在若是抓捕归案,怕是会打草惊蛇,叶小娘子那事被圆过去了,难说不会扭曲侯家宝一案。” “有理。”包长洲道。 东京府衙的衙役改头换面暗中查询赌坊几日,果真查到了些不法勾当。包长洲命宋百晓带人封了赌坊,将掌柜刘德贵等人捉拿归案,审讯后如侯氏夫妇所说一样,侯家宝是被逼迫赌博。 掌柜刘德贵还将些年来的种种行径如实交代,包括幕后东家是何人,有多少官员涉及,从中谋取私利,收受贿赂,买官鬻爵,更有甚者利用赌坊之便窃取大宋情报,卖国求荣。 第312章 京中可能出现瘟疫 利用赌坊谋取私利尚算小事,出卖大宋情报给外邦敌国,背叛大宋,便是大事。 包长洲没想到只是查一个小小的赌坊,就查出这么多事,那其他赌坊,尤其是更大的赌坊岂不是有更多的内幕? 他着重查封了几家比大三元赌坊更大更有名气的赌坊,一番审讯后,不法内幕果然不少,一时间京中人流出入多的赌坊、酒楼、饭馆等人心惶惶,特别赌坊等地,谁都不知道东京府衙下一个要查封的是哪家。 包长洲日夜不辞辛劳审理、整理赌坊案,直到宋百晓同他说,“容若,你可觉得有些奇怪?侯天宝病故后,侯氏夫妇完全可以直接报案,哪怕侯氏夫妇没有真凭实据,东京府接到报案后也会彻查清楚侯家宝案,不一定要等到一年之后才报案。” 包长洲抬起头来,“不奇怪,房子、店铺赌坊收走,侯氏夫妇没有房子居住,又无生计,自得等生计有着落才好报案,查找证据也是为了好给侯家宝申冤。” 宋百晓道:“你调任东京府尹以来,我们接触到最大的案情还是去年八月的陶诗情被杀案,你说这回天上掉下了这么大的案情,涉及的官员还是像户部侍郎那般朝廷的要员,我们怕是踢到铁板了。” 包长洲询问,“宋师爷,你不会是怕了?” 宋百晓如实告知,“你不怕吗?我是有些怕了,这起案子若是一般,我也没什么好怕的,可此案牵扯慕鸿光,慕鸿光官阶比你高,仅是这一点我们查起来便困难重重,你虽任东京府尹的要职,到底人微言轻,有些事不是你能触及的。” 包长洲道,“此案兹事体大,以我的身份,有些人确实不好动,我已将此案报给尚书令,不出意外过些日子此案便要移交大理寺或是刑部。” “也好,东京府尹管辖东京,咱们本就够忙碌,再审理赌坊案怕是要分身乏术了。”宋百晓道。 有时候不出意外怕是要有意外了,不过一日尚书令便给了回复,要包长洲全权负责赌坊案。 包长洲得知尚书令的答复,同宋百晓道,“恩师信本官,本官自然不会辜负恩师的信任。” 九月下旬时嫔御擢选结束了,真如叶泽霖所言,此次擢选中,陛下统共选了不到五个女子,两位册封为美人,一位为才人,一位为郡君。 至于落选的女子,有八位指婚给亲王、郡王及其他宗室子弟,其中荣国公府长房嫡出四娘子指给宣王。 进入十月,天越来越冷了,花扶疏换上簇新的缃叶色绣花小袄,三巧怕她冷,给她披上一件披风。花扶疏拢好披风,坐着马车去了一家小酒楼。 酒楼的三楼上,秦悠然盘膝而坐,一身群青色广袖长衫,他拿着蒲葵扇轻轻地扇着,添进炉中的木炭很快烧红了,花扶疏到时还未上三楼就闻到了阵阵酒香。 “师兄好生惬意,不知温炉煮酒论哪位英雄。”花扶疏在秦悠然对面盘膝而坐。 “我不是曹孟德,煮酒不论英雄,只论事。”秦悠然淡淡道。 穆清喊道,“南星,这里。” 南星径直走到穆清那里,秦公子请少主吃酒聊事,他可不会一边碍事。 “请客。” “请客没有,酒有两壶。”穆清拿了一坛酒给南星。 “我不喝酒。”他是少主的车夫,负责接送少主,最好不要喝酒。 秦悠然瞥了一眼南星,“这小子心直口快,你把他带在身边,不怕他泄露什么叫你那个知道。” 花扶疏表示信任南星,“南星有分寸。” 秦悠然温的酒是梅花雪酒,秦淮一带的寻常小酒,酿酒的水是山间溶化的雪水,加入梅花酿造而成,虽不及桃花酿醇美,也别有一番滋味。 他给花扶疏盛了一碗温热的梅花雪酒,“尝尝。” 花扶疏浅尝一口,“老味道。” 秦悠然道,“我那还有,要不要,要我给你几坛。” “苍术着人送了些给我,过几日应该到了。”花扶疏道,秦淮的梅花雪酒男女老少皆宜。 秦悠然吃了口梅花雪酒,淡然道:“为兄同陆府的婚事到明年才能办,太妃身体不好,我八弟与荣国公府长房四姑娘的婚期定在年前。” 花扶疏道:“荣国公府的老公爷和叶泽霖的祖父是过命的同袍,他家的四姑娘贤名远播,要家世有家世,贵女配皇亲,合适。” 秦悠然道:“八弟有腿疾,若真论起来,以荣四姑娘的身份属实是八弟高攀了,我听说陛下将荣四姑娘指给八弟是问过了荣国公府的意思,国公府没有反对才指了八弟的婚事。” 秦悠然不再提宣王之事,给花扶疏的碗添了一勺酒,又用筷子夹了一块热腾腾的红豆糕往自己的碟上,“花儿,你经常在李大夫的医馆,可发现近来京中有何异常?” 花扶疏正吃着枣泥山药糕,随口道,“没有。” 秦悠然道:“巡城司的兄弟有几个近来发热反复,咳嗽、呼吸不畅,胸闷气短这些症状也有,有的还上吐下泻,我听其他的弟兄说,他们家人邻里也有这种情况,我也让穆清、关榆问了秦王府的丫鬟小厮,有几个也有这些症状,你觉不觉得这些症状很像皇佑七年秦州的疫病。” 花扶疏放下筷子,她回想起来,特别是近来,杏林医馆几乎每天人满为患,这些人大部分都有发热、胸闷气短、咽喉肿痛、无力等症状,其中还有部分人是之前来过杏林医馆看诊的。 秦悠然一提秦州的疫病,她记得那年秦州的疫病很严重,传染性极强,数千人感染疫病,死亡人数近百人,京中人这些症状与当年秦州疫病的症状特别相似。 秦王禁止他人进入疫区,制定了一系列防治措施,号召秦州百姓和大夫共同对抗疫病,她作为其中一员,参与救治,只是那个时候她还不知道秦悠然就是秦王殿下,当时她还大举称赞秦王的措施非常好,正是因为秦王的措施,秦州才得以迅速控制。 花扶疏道,“你的意思是京中可能出现疫病?” 第313章 过文定 “以眼下的情况来看,不排除有这个可能,秋冬交替,忽冷忽热,便是得了风寒,也不至于有那么多人,我来时看了几家药铺医馆,少有十来人,多有五六十人。”秦悠然淡淡道。 花扶疏道,“我在杏林医馆医治的患者多为轻症,未看到有重症。” 秦悠然隐隐有预测,“当年秦州的疫病起初多是轻症,不过几日便有近千人传染,严重的患者高达上百人,京中这情况若是疫病,照眼下的情况来看,怕不过几日传染人数便会有所增加。” 花扶疏道,“倘若真是疫病,是不是该上报东京府衙。” 秦悠然道,“我找你来就是为了确定此事,你可能确定是不是疫病。” 花扶疏道,“以我以往参与救治的疫病的情况来看,很有可能是。” 秦悠然认真道,“我觉得很有可能,我昨日查过,东京十多年前爆发过瘟疫,情况比秦州的疫病还要严重。我等会进宫禀报陛下,若真是瘟疫,也好尽早安排相关事宜。” “我去问问李大夫,或许他能确定是不是。” 两人饭后各自离开小酒楼,花扶疏到杏林医馆将事与李大夫一说。 近几日患者猛增,李大夫便隐隐猜测是不是要有瘟疫了,他想起十几年前京中的那场瘟疫,至今还心有余悸,他细细分析了现下患者的病症,极有可能是瘟疫,且具有传染性。 李大夫当下让儿子李文到东京府衙上报情况,又派两个小厮告知街坊的里正,在不确定是否真为瘟疫的情况下,便将事宣扬出去,会引起恐慌,造成混乱。 秦悠然和穆清抵达宫门,秦悠然将事与守卫简单一说,他要求见陛下禀明具体情况,守卫统领亲自到祥宁殿把秦王求见之事告诉罗内侍,罗内侍转达赵子煦,赵子煦正为朝事忙碌不已,听得罗内侍说秦王求见,便道:“不见。” 罗内侍道:“陛下,秦王说京中有可能出现了瘟疫……” 罗内侍尚未说完,赵子煦便打断了他的话,“京中何来的瘟疫,不见!天天的不做正经事,什么琐事也要来回禀朕,让秦王滚。” “臣这便让秦王殿下滚。” 罗内侍说道,陛下为政事忙碌不已,太后又催着陛下临幸新妃,早日诞下皇子,这两日陛下心情烦躁,秦王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个时候求见,不撞上陛下的枪口才怪。 他到祥宁殿外,将赵子煦的话原封不动告知守卫统领,“陛下政务繁忙,说不见,你让秦王殿下滚。” 陛下的话就是天意,不敢不从,守卫统领拱手道:“先生,卑职这就请秦王殿下滚。” 守卫统领往宫门走去,远远见到秦王殿下,秦王再不怎么起眼,好歹是先帝亲封的诸王中唯一的亲王,他一个小小的宫门统领得罪不得,陛下的话,他可不敢原封不动告诉秦王。 他还是很惜命的。 守卫统领省略赵子煦其他的话,只说,“秦王殿下,陛下说不见您,您还是回去。” 秦悠然有些急促,“可同陛下说了此事性命攸关,本王今日必须面见陛下,陈述详情。” 守卫统领道,“秦王殿下,您别为难卑职,陛下口谕卑职岂敢作假。” 秦悠然踱步,瞧了瞧宫门,又看了看守卫统领,无奈之下,他和穆清只好离去。 穆清看着秦悠然忧心忡忡的样子,“殿下,陛下不见你,咱们该怎么办。” 秦悠然喃喃道,“真是瘟疫,若是不加以防治,是要死很多人的。” “殿下。”穆清唤了秦悠然一声。 秦悠然看向穆清,眸色明亮,“走,我们去陆府找尚书令,陛下不见本王,肯定愿意见尚书令。” “好。”穆清应道。 二人打马到了尚书令府,门房将秦悠然二人请到正堂,偏不巧尚书令不在府上,华平夫人便亲自来接见秦悠然。 华平夫人福身行礼,秦悠然出于礼遇,拱手还礼,“夫人。” 华平夫人吩咐婢女婆子备茶上糕点果子,秦悠然拦下说不必了。 他将京中疫病一事告知华平夫人,希望华平夫人转达尚书令,上报陛下,尽早防治。 华平夫人点头,“秦王殿下放心,我会转达尚书令,只是妾身不明白,你为何不自己上报,转而要我夫君上报。” 秦悠然淡淡道,“本王人微言轻。” 华平夫人一怔,秦悠然这话说得实在,他也真敢说啊。 都是先帝的皇子,都是陛下的手足兄弟,秦王的存在感不如郑王、齐王、宣王,也不如尚未封王的九王。 秦悠然二人走后不久,尚书令便了回府,华平夫人把秦悠然所说所托之事告诉尚书令,尚书令不以为然,只当秦悠然胡说,全然不放在心上,没有派人去调查清楚,更没有上报陛下。 秦悠然回到自己的秦王府,秦桑将拟好的一份名单递给秦悠然,她说,“殿下,这是奴婢挑选的媒人名单,也官媒也有私媒,在京中颇有名气,奴婢都调查了他们的身家背景,很干净。你选一个,择个好日子到陆家过文定。” 秦悠然只看了一眼名单,随意指了一个人名,“就她。” 秦桑有些怨念,道:“陛下赐婚,按说流程也该简略些,下了聘礼,选个好日子完婚便可,偏偏尚书令要求您按规矩走三书六礼才能娶嘉康县主,弄得像是您配不上嘉康县主似的。” 秦悠然无奈笑道,“在本王未来岳丈眼里,可不是本王高攀了他们陆家?嘉康县主许给本王是委屈了她,委屈了陆家。桑姨,尚书令怎么要求便怎么做,无非是费些时间。” 秦桑福身,“奴婢知道了。那殿下打算何时过文定。” 秦悠然道:“不急,现下本王有要事,过文定之事暂缓几日,下聘礼也需时间准备,尚书令那边不会怪罪。” 秦桑施施然离开,准备过文定的物品。 秦悠然唤来关榆,吩咐关榆派人时刻注意着京中的动向,有什么情况要及时告诉他,同时他又吩咐穆清去了一趟巡城司,命主簿老杨头通知东京各个街坊的里长里正,一但有情况要及时上报巡城司。 第314章 疫情爆发迅猛 秦悠然找来过文定时用的聘书模板,誊抄一份,他的字干净利落,潇洒飘逸,如他这人一般,见字如见人说的便是他。 待过了文定,秦王府与尚书令府的婚约便算正式定下了。 秦悠然将聘书给婢女红蔷,吩咐她把聘书交给秦桑。 红蔷把聘书给秦桑,秦桑看后道,“殿下真是上心,这般看重嘉康县主,聘书都是亲自写的。” 红蔷笑道:“姑姑,咱们殿下还说过文定的物件得选好的名贵的。” 秦桑道说,“依殿下的意思办,待会得告诉他们办事利索些,殿下娶嘉康县主是秦王府里的头等大事。” 京中真真爆发了瘟疫。 不过几日的时间,瘟疫感染人数以掩耳盗铃之势猛增,各个医馆人满为患,水泄不通。 这几日,秦悠然一直在巡城司,没有回秦王府。 巡城司接到街坊里正里长的上报,秦悠然安排人员统计患病人数,特别是重症人数。 感染疫病人数至少有千人,严重患者有百余人,目前死亡人数有五个。 秦悠然摊开东京堪舆图,划出感染人数最多的区域,召见划定区域的里正、提点,决定设立关卡,暂时禁止出入。 各个里正、提点觉得可行,只是人手不足。 “秦王殿下,承宁街、富昌街、太平坊这一带地广人多,患者人数最多最严重,我们的人手严重不足,怎么办呢。”一个年老的里正的道。 秦悠然对穆清道:“穆清,你将秦王府有所没有感染疫病的护卫、小厮带过来听从安排。” “是。”穆清拱手道。 “关榆。”秦悠然吩咐关榆,“你马上去找本王的几位兄长,看看他们的府邸能不能调派人手。” 关榆一溜烟人就没了。 秦悠然指了一个小官差,“你去东京府衙,看看包府尹那能不能安排人过来帮忙。” 小官差领命去办。 秦悠然面面俱到,他又说,“杨主簿,放话出去,说本王招募大夫进入疫区为百姓医治,男女、年纪不限,每人每日一两银子。” 杨主簿心下叹服,秦王殿下虽年轻,考虑安排得周到全面,疫区严禁出入,就需要大夫进入疫区为患者医治。 杨主簿即刻贴出告示,招募大夫,半天后,愿意报名的大夫一个也没有。 秦悠然扶额,杨主簿的告示光贴巡城司附近有什么用,他当下派人拿着铜锣、告示到各街坊招募。 穆清将秦王府的护卫和几个小厮都带过来,各王府能借调的人加起来不过几人,东京府衙那边忙着申案,没有多余人手。 秦悠然让关榆、穆清带人和疫区街坊的里正设置哨点,安排好一切后,他忙不迭进宫求见赵子煦。 这回,赵子煦终于召见了秦悠然。 秦悠然将京中爆发瘟疫之事仔细禀报,并呈上一份文书,里面详细讲述了防治瘟疫的措施。 秦悠然道:“皇兄,感染疫病的区域太大,设置哨点控制疫区人员需要大量人手,巡城司人手不足,臣请陛下能派些人给臣。” 赵子煦道:“朕会派人协助你,秦王,瘟疫是你发现的,便由你负责救治。” 秦悠然拱手,“是。” 赵子煦问道:“你是怎么知道京中会有瘟疫?” 秦悠然垂下眼睑,“陛下,秦州爆发过瘟疫。” 赵子煦无声轻叹,难怪秦王前几日要求见他,原来是查觉京中要有瘟疫爆发。 秦悠然离开皇宫,回到巡城司,杨主簿匆忙跑过来,险些被门槛绊倒,他站好身子,快步至秦悠然跟前,气喘吁吁道:“秦王殿下,穆清统领和关榆管事带着人在疫区设置关卡,同疫区的百姓打起来了。” 秦悠然问道,“怎么回事?” 杨主簿道:“百姓说您设置关卡,不准他们出入,没有大夫给他们医治,他们会缺药缺粮。” 秦悠然道,“你们没告知疫区的百姓,巡城司会安排妥当,不会缺粮缺药。” “说了。”杨主簿道,“没人信啊。” “本王去看看。” 秦悠然翻身上马,很快赶到太平坊,太平坊这带是疫病爆发最严重的区域,患病人数高六百人,占京中已知人数的一半以上,若是不加以控制,后果不堪设想。 “殿下。” “殿下!” “是秦王,秦王来了!” 关榆、穆清见秦悠然来了,连忙走到秦悠然的身边。 同时,百姓们蜂拥而上,将秦悠然团团围住,声讨说法,反对封锁太平坊。 秦悠然大声道,“诸位,安静!请听本王一言!” 百姓们暂时安静下来,秦悠然道:“诸位百姓,京中疫病爆发突然,来势猛烈,陛下已命本王负责防治疫病。疫病传染性极强,不亚于十多年前的那场疫病,临时封锁太平坊、承宁街一带为了控制瘟疫蔓延到其他地方,是为了京中其他百姓不被传染。本王已安排好大夫,明日进入疫区为你们医治,也绝不会让你们缺药缺粮,请诸位百姓放心,本王与你们同在!” “大夫呢,大夫在哪儿?” “我儿子都快不行了,不让出入,你们是想让我儿子死吗?” “我们要大夫!” “我们要大夫!” 一声声催促着秦悠然,百姓们似乎并不相信秦悠然的话。 “大夫在这!” 一道洪亮的声音传来,与百姓们的声音碰撞交织。 “杏林医馆,李怀春!” “杏林医馆,花扶疏!” “杏林医馆,李文!” “太医院,魏风来!” “兰陵,南星!” “济世堂,秦昭!” “保安堂,许汉文!” “太医院,刘十八。” “……” 百姓们寻声看去,只见不远处站着十来人,有男有女,各个背着药箱,百姓们别的人不认识,杏林医馆的李怀春大夫和太医院的刘十八,这两位神医却无人不识。 “是李大夫!” “杏林医馆的活菩萨,是李大夫,他来了!” “还有刘太医,他也来了!” “李大夫,我爹病了,您去看看。” “大夫,我娘子也病了。” 第315章 本王不通融 大夫们各自跟着百姓们去诊治患者。 花扶疏掏出几块面巾,给秦悠然、穆清、关榆遮面,她自己也戴上一块,“我看到巡城司的告示就报名了,李大夫是第一个报名的。这边大概有多少传染了。” 秦悠然系上面巾,“这里最严重,保守估计有六百人传染,已知死亡的病例都在太平坊。” 花扶疏蹙眉,“这么严重?比起宜陵的瘟疫不遑多让。” 秦悠然叹声,“确实严重。” 花扶疏问道:“药材够不够?” “现下还有些药材,”秦悠然道,“患病人数还在上升,那点药材肯定不够的,我已让人在药铺、医馆购药,但愿能买够所需的药材。” 花扶疏道:“需要我帮忙随时说,兰陵少主这个身份我还没用过多少回。” “需要你帮忙,我自然会说。”秦悠然嘱咐花扶疏,“你小心些。” 花扶疏嗯一声,就去医治患者。 秦悠然叫来关榆,“关榆,你跟着花儿。” 关榆用羽扇指着南星,“殿下,不用了,那四个药材,不,那四大高手中最护主最忠心的就是他,他说宗主的话可以不听,少主的话他一定听。南星恨不得时时跟着扶疏姑娘,他会照顾好扶疏姑娘这个主子的,扶疏姑娘使唤南星,比使唤我顺手。” 秦悠然道,“你还是给本王使唤。” 孔家私塾。 孔老先生在讲学,一个仆从疾步进入私塾,打断孔老先生讲学,“主君,京中突发瘟疫,秦王将太平坊、承宁街、长平巷、富昌街等地封锁,还有我们府所在的这片区域也要封锁。” 学子们哗然一片。 孔老先生稳若泰山,呵斥一声仆从,“毛毛躁躁,没规矩!” 仆从羞愧低下头,学子们这才安静下来。 凌之恒起身离开长几,走到孔老先生身侧,嬉皮笑脸道:“师祖,恒儿回不了家,没地儿可去,住您家可好?” 孔老先生扬着手中的书卷,道:“回去,坐着。” 凌之恒拱手作揖,“恒儿谢师祖,恒儿这就回去坐着,乖乖听您讲学。” 他快步回到自己的位置,正襟危坐,比平时还认真了几分。 孔老先生瞧了眼凌之恒,听学的态度有些像样。 扫过满屋的学生,孔老先生道:“别出去,少添乱,为师还让你等流落街头不成。” 学生们纷纷起身,拱手作揖,“是。” 落了座,陆三郎看了眼窗外,又起身道:“先生,学生想回家一趟。” 孔老先生抬起眼睑,“为何要回去。” 陆三郎犹豫片刻,“……学生家里有急事。” 凌之恒插话,“陆三,你能有什么急事,不就是你娘子怀孕了吗?你娘子都三四个月了,胎早坐稳了,你回去把瘟疫带去那边怎么行,秦王好歹是你妹夫,你怎么好意思给秦王添乱。你看人家雨时,他也有娘子,他回去吗?” 陆三郎羞愧地红了脸。 孔老先生幽幽道:“凌之恒。” 接收到孔老先生的目光,凌之恒讪讪笑了笑,“我是听人说的。” “就你话多。”孔老先生颇有几分厌嫌凌之恒的嘴巴。 凌之恒坦白甩锅,“不关我事,我才没那心思去打探内院妇人的事,是叶雨时那小跟班四德跟我说的。” 孔老先生和陆三郎不约而同向叶泽霖投去疑惑的目光。 叶泽霖莫名有些不自在,回想之前花扶疏来私塾接他的事,他说,“也许是上回我娘子和四德来私塾接我时,遇到了陆家三娘子,无意间听到陆家三娘子说的。” 这个解释,孔老先生和陆三郎皆信。 孔家私塾那片被封锁的事也传到大将军府,欧阳夫人出身太医院正之家,自然知道疫病的厉害,有的疫病传染性强,致人病死率高,比如天花。 朝廷下令封锁疫区,定是因为这次爆发的疫病很严重,她惦记儿子,虽然很想让叶世衡以大将军的身份将叶泽霖接回家来,但她不能那么做。 她收拾了几套叶泽霖的换洗衣物,想亲自送去孔家给儿子,叶世衡一把拿过欧阳夫人手里的包裹,“你在家照看,我去。” 叶世衡和五经骑马到了疫区,见十来个禁军被人群围着,至少有上百号人。他示意五经,五经大声喊道:“叶大将军到,尔等速速避让。” 人们回头一看,高头大马上的人果然是叶世衡大将军,齐刷刷让出一条路。 叶世衡翻身下马,拎着大包裹走到禁军侍卫前,“这位禁军兄弟,在下叶世衡,我儿子叶泽霖在孔老祭酒的私塾上学,这是我给他送的换洗衣服,我不便进入疫区,麻烦你替我将换洗送到孔家私塾。” 禁军侍卫接过包裹,“大将军放心,小人一定送到贵公子手上。” 叶世衡表示谢意。 他转身,看着眼前乌泱泱的人,各个手上拿着换洗、吃食等物,多是来给困在疫区的自家人送东西,他道:“诸位,莫急莫急,慢慢来,你们把名字、年龄报给禁军兄弟,他们才好帮你们把东西送到你们孩子、兄弟手上,你们排好队,一个个来。” 到底是大将军,叶世衡说话够分量,人们主动排成长队。 禁军侍卫向叶世衡投去感激的目光。 叶世衡、五经二人离开疫区,改道去巡城司找秦王,刚到巡城司就听到秦王愤怒的声音:“本王说了,谁都不许出疫区!” 下一瞬,叶世衡与五经又听到了另一个同样愤怒的声音,“赵颖逸,你必须放我儿出来!” 秦王的声音又响起,“尚书令,本王先是秦王,后才是你陆家的女婿,且嘉康县主尚未进我秦王府的大门,你还不是本王的老丈人,别拿老丈人的身份压本王!” 屋内,尚书令怒不可遏地看着秦悠然,“赵颖逸!” 兵部王尚书拱手道:“秦王殿下,通融通融。” 秦悠然道:“本王不通融!” 他看了眼尚书令和兵部王尚书,转身看着墙上挂着的东京堪舆图,吩咐穆清,“穆清,送尚书令和王尚书。” 第316章 封京肉夹馍 穆清道:“尚书令,王尚书,请。” 尚书令、王尚书二人不动。 穆清只好再请一次,“二位大人,请回。” 尚书令、王尚书没有要走的意思。 穆清三请,尚书令二人还是不愿意离开。 叶世衡抬腿进屋,打个岔,解救解救秦悠然,“秦王殿下。” “大将军。”秦悠然回身,“那阵风把您给吹来了。” 叶世衡拱手作礼,秦悠然还礼。 尚书令、王尚书齐看向叶世衡,他也是来带他儿子走的? 朝中谁人不知叶泽霖在孔老祭酒的私塾上学。 叶世衡也不管尚书令和王尚书在不在场,直言道:“秦王殿下,本将军有事相求。” 闻言,尚书令、王尚书忍不住在心里道,叶世衡果然是来带他儿子走的。 而秦王殿下直接说了出来,“大将军也是要带人出疫区?” 尚书令和王尚书以为叶世衡说的是,谁知,叶世衡说的却是,“不带,殿下奉旨治疫,臣自当配合。” 叶世衡的话落入尚书令和王尚书的耳中,尤其是尚书令,他脸上露着一丝尴尬,觉得叶世衡是故意这么说的。 秦悠然问道,“大将军来巡城司是要做甚?” 叶世衡并不知道花扶疏与秦悠然是师兄妹,只是厚着脸皮道:“秦王殿下,我家花儿通些医术,她在疫区,说不回去了,臣想请你给我一个薄面,派个人照顾着她点,她一个姑娘家家的柔弱,比不得男儿家健壮。” 得知花扶疏进入疫区为患者医治,叶世衡了解儿媳妇的性子,不会强求她离开疫区,他也只能打点关系,托人多照顾点花扶疏。 封锁疫区,严禁出入,花扶疏敢去疫区为患者医治,就没有回大将军府的打算。 花扶疏的选择,他这个做父亲的只能尊重她的选择。 秦悠然岂会不给叶大将军的薄面,“贵府小娘子仁义,入疫区为患者医治,本王会派人看顾好叶小娘子,请大将军放心。” 叶世衡笑笑,“这就好,多谢秦王殿下。” 秦悠然淡淡回笑。 叶世衡要说的话已经说了,便要离开巡城司,回大将军府,见尚书令和王尚书直直看着秦王殿下,那架势怕是秦王不放人他们就不走的样子。 他走过去,走到尚书令和王尚书的身后,张开两条手臂搂住他们的肩膀,“二位,一起走,有伴。” 尚书令道:“我们不顺路。” “顺路,本将军改道回府就成。”叶世衡道。 叶世衡揽着尚书令和王尚书的肩膀,迈步走向门口,尚书令扭动着身体,要挣脱叶世衡的束缚,叶世衡紧紧搂着尚书令,另一手揽着王尚书,三人在秦王等人的注视下跨过了门槛。 “叶世衡,你弄疼本官了,放手!” “子衿兄,本大将军没用力。” “叶仲平,你一介武夫只会用蛮力!” “你还一介书生呢。” 穆清直到叶世衡三人出了巡城司的大门,才道:“殿下,叶大将军是帮你解围呢。叶大将军果然威武,架走尚书令和王尚书像是架小鸡崽似的。” 秦悠然长叹一口气,尚书令和王尚书突然来到巡城司,要他将陆家三公子从封锁区放出,他为了瘟疫不蔓延到其他区域,拒绝了尚书令,尚书令便以身份和权力压人,逼迫他放人,如果不是叶大将军带走尚书令二人,他真不知道还要与尚书令和王尚书僵持多久。 叶大将军的举动,帮了他一个大忙。 穆清又说,“叶大将军与尚书令同朝为官,同是为人父,叶大将军多配合殿下你,尚书令只会以权压人,区别怎就那么大。” 秦悠然也认同,“一个是武将,一个是文臣,区别是有些大,若多些像大将军这样配合的人,本王也能少头疼些。” 东京的瘟疫非同一般,感染人数持续上升,仅仅是太平坊一带,由原来的六百人飙升至千余人,严重患者近两百人,死亡人数有二十多个。封锁区域扩大至两倍不止,由于可调配的人手严重不足,秦悠然发起号召,鼓励东京居民参与疫区的设防和救治,同时京中不少的富户、官宦人家也派人供秦王驱使。 疫区封锁和患者的救治有条不紊的进行着,秦悠然看着自发帮忙参与救治的人们,心头感动不已。 疫情太过严峻,得病人数连续上升,封锁区域也在扩大,东京的官称是封城,人们习惯上称封城为东京,这回封城是真的变成了封城。 封锁时间长,得病人数增多,疫区面临缺粮缺药的境地。秦悠然递了折子,请朝廷出资为疫区购粮买药,但陛下审阅批复,户部审核调,再拨库银需要时间,他便先出资购买一批粮食送到疫区居民手中,同时,也派人在东京附近的县府买药。 太平坊疫区,花扶疏靠着墙喘了口气,喝口了热水,旁边盘腿而坐的刘十八太医递了个馒头给花扶疏,“小十九,快吃。” 花扶疏接过白胖的馒头,啃了一口吃着,说辞含糊不清,“十八爷,冷了。” 刘十八睨着她,“叫你吃你不吃,拿过来这么久了不冷才怪。” “少主。” 南星用帕子包了两个裹着肉饼的馒头走过来,“刚出锅的,还热乎,少主你快吃。” 花扶疏肚中空空,哪里顾得烫不烫手,抓着肉馒头大快朵颐,“封京的肉夹馍,肉夹馒头不错,谁想出来的。” 南星把另一个肉馒头给刘太医,“是秦王命人做的,你们做大夫的看了一个病人又一个病人,最是辛苦,得补充体力。” 刘十八咬了口肉夹馒头,细嚼慢咽,“小南星,你跑来跑去也辛苦了,馒头还有,多吃点。” 南星道,“我不是大夫。”他是护卫,是随从,也是毒师,不是大夫。 刘十八不再理睬南星,看向花扶疏,发出真诚邀约,“小十九,等瘟疫结束了,来太医院不?” 花扶疏道:“到太医院,屈居你之下吗?” 第317章 好好待着,别添乱 “十九,你这是说得忒不好听。”刘太医有些不乐。 花扶疏反问,“十八爷,您愿意居于他人之下吗?” 刘十八道:“说了,不要叫老夫十八爷,难听。” 花扶疏道:“你还叫我十九呢。” 南星呵呵笑道:“你俩得了,除了你们自个儿,谁会叫你们十八十九。” 花扶疏道:“滚。” 南星嬉皮笑脸,“不滚。” “你还不滚?”花扶疏催促。 南星蹬鼻子上脸,“你先示范,我再滚。” 花扶疏气得踹了南星一脚,踹得很轻,南星没有生气。 刘十八笑了,算是他们苦中作乐。 这几日在疫区救死扶伤,每日休息不过三个时辰,刘十八上了年岁,阖眼便睡着了,花扶疏年轻体力再好也有透支的时候,吃了肉夹馒头,闭眼养神。 等花扶疏醒来时,已经过去一个时辰,她发现自己的身上不知何时裹了件银红色的披风,心有疑惑,是谁给她披的披风? 她转头看向一旁的南星和刘十八,这两位还没醒呢。 “小花。” 花扶疏侧目而视,墙边忽然探出一颗黑乎乎的脑袋,把她吓了一跳,“鱼尺素,你想吓死我是吗?” 鱼尺素站起身来,走到花扶疏跟前,五官端正秀美,眉目英气十足,她身着玄青色的长衫,绣着暗纹的衣襟滚了红边,两只手上佩戴些护腕,乌发高束,背负大刀,活像从书中的跳出的女侠,英姿飒爽。 花扶疏伸出手,鱼尺素搭把手将她拉起来,花扶疏拍了拍身上的尘土,“你给我披的披风?” 鱼尺素点头,“我看你睡着了,就给你披上。” 花扶疏把披风还给鱼尺素,“你是来帮忙的?” 鱼尺素扬手,“你穿着,我不冷。我闲着也是闲着,就过来帮忙。” 其实,她是看到花扶疏在疫区为患者医治,明知瘟疫传染性强,还是义无反顾去了疫区,花扶疏不惧怕瘟疫,她更没有理由惧怕瘟疫,于是就到疫区帮忙。 东京是东京人的东京,她也是东京的一份子。 太平坊疫区严重患者多,秦悠然将严重患者集中,隔离治疗,并由李怀春大夫带领队,专门负责严重患者的救治。 花扶疏、刘十八等人继续投入救治。 夜里,秦悠然吩咐穆清将花扶疏请到巡城司,一见花扶疏,秦悠然便直言道:“师妹,请你以师父的名义,号召附近州府的大夫入京救助。” 花扶疏一口答应,“穆清,你去办这件事,同时放声出去,说兰陵少主和杏林世家霍家家主都在京城治疫。” 她的义兄,杏林世家霍家的家主,名声冠绝天下,深受敬仰。 穆清拱手道:“是。” 秦悠然给花扶疏倒了一碗热水,“还有一事,京中瘟疫严重,连四大城门口也控制人员出入,眼下疫区物资紧缺,尤其是粮食和药,粮食这边我能解决,药材这边也需要你帮忙。京中各个药铺医馆的药材大多售罄,我虽从附近州府购药,能买到的药也不多,主要是因为有几个大药材商抬高数倍药价,买不了药,从别的地方买药,远水救不了近火。” 花扶疏一脸气愤,瘟疫如此严重,竟还有人提高数倍药价,这不是要赚老百姓的救命财? 如此行径,叫人不耻,绝不容忍! 她拿出一面令牌,令牌只有巴掌大小,呈金色,它的正面镌刻着‘兰陵’二字,背面雕刻了神农人像,这就是兰陵令。 兰陵令是大宋惠帝赐予第一任兰陵城主的,是历代兰陵城主身份的象征。 秦悠然先是一惊,而后笑道,“师父果然宠你,竟将兰陵令给了你。” 花扶疏道,“穆清,你和南星拿着兰陵令去买药,他们不敢抬高药价。” 穆清接过兰陵令,“扶疏姑娘,属下明早就和南星出城买药。” 师兄妹二人聊了会疫病的事,秦悠然便让穆清送花扶疏回去休息。 秦悠然包下几家客栈,用来安顿在封锁区参与救治的大夫,花扶疏就在秦悠然包下的客栈里。 花扶疏刚回到客栈,李文就找过来和她道别,原来是他的母亲李娘子得了瘟疫,他不放心,要回杏林医馆照顾他母亲。 花扶疏拍着李文的肩膀,“好好照顾李婶。” 李文点头,背起药箱回杏林医馆。 鱼尺素的家离太平坊有些路程,若是回去,有可能将瘟疫带过去,波及他人,花扶疏便要她和自己一起住客栈。鱼尺素本来不愿,毕竟是秦王用来安顿大夫们的,她怎好去蹭住,但耐不住花扶疏的软磨硬泡,只能答应和她一起住客栈了。 屋里灯火昏暗,鱼尺素端来两碗羊肉面,把最多的一碗面端到花扶疏面前,并递上筷子,“厨房给大夫们备了夜宵,厨房那边说了,来疫区救治的大夫只你一个姑娘家,叫你多吃点,别饿肚子。” 花扶疏用筷子翻了一下羊肉面,这面面多肉也多,小块小块的羊肉堆成小山,将面完全盖住了,厨房这份照顾让她有些哭笑不得,“我吃不了那么多。” 鱼尺素道,“太多了?厨房那边怕你不够吃,特意打了满满一勺羊肉放碗里,你吃不了那么多,我可以帮你吃一点。” “好主意。” 花扶疏大喜,将碗里的羊肉拨了一半进鱼尺素的碗里,又夹了一半面给鱼尺素。 “够了够了,我吃不了那么多。”鱼尺素道。 花扶疏、鱼尺素二人一边吃一边聊天。 鱼尺素问道,“花儿,叶二哥困在疫区,你担心他吗?” 花扶疏诚实,“不担心是假的。” 鱼尺素问道,“你想他吗?” 花扶疏眼眶湿润,“想。” “明儿你要不要去孔家私塾那边那边看看他。”鱼尺素再问,“叶二哥肯定也想你了。” 花扶疏道,“不去,太平坊这边瘟疫太严重,大夫又不够,去那边半天我可以看好多病人了。” 鱼尺素道:“要不我替你去看看,帮你带几句话给他,我明天可以去那边送药。” 花扶疏道:“你要是见着他,跟他说让他好好待着,别瞎跑,添乱。” 第318章 心头一震 “……” 鱼尺素无言以对,但花扶疏说的不是没有道理。 孔家私塾,孔老先生讲了半个时辰的课,终于放学生们休息。 凌之恒耸耸肩,走到窗前,席地而坐,趴在窗沿看向院中。 他微微扬起了头,目光瞥向青灰色的天际,却看到一团人影。 定睛细看,只见不远处的屋顶上蹲着一个身着玄衣的姑娘,她的三千秀发用红色的发带高束。 凌之恒心头猛的一震,这个姑娘长得真好看,五官英气逼人,像个话本子里说的江湖侠女。 这个侠女正是鱼尺素。 鱼尺素从屋顶跳到墙头,随即翻身一跃,稳稳落在院中的几株寒梅树旁,动作行如流水凌之恒看得睁大了眼睛,这姑娘飞檐走壁的本事不比叶雨时那家伙差? 凌之恒看得入神,浑然不知鱼尺素已到他眼前。 鱼尺素以为凌之恒看的是院子那几株光秃秃的梅树,并没有发觉凌之恒其实看的是她,见凌之恒发傻呆愣,只当凌之恒是沉浸在赏梅的意境中。 她实在不懂,那些梅树没有开花,连一片叶子也没有,光秃秃的有什么好看的。 这里毕竟是孔老祭酒的宅邸,孔老祭酒是最讲规矩的酸夫子,她不敢得罪孔老祭酒和他的学生。 “这位公子,我找人。”鱼尺素忽然道。 凌之恒后知后觉,才反应过来鱼尺素是在和他说话,“你,你找谁?找我吗?” 凌之恒忽而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他怎么会这种话? 面色有些不自然,他不认识这个姑娘,这个姑娘也未必认识他,怎会是找他呢? “不是找你,是找我。” 叶泽霖放下手中的书卷,起身走来窗边。 凌之恒回头看着叶泽霖,指着鱼尺素询问叶泽霖,“雨时你认识这个姑娘。” “认识。”叶泽霖已然到了窗边,他看向鱼尺素问道,“你找我是有事?” 鱼尺素道:“受人之托,给你带几句话。” 叶泽霖心头一喜,“是疏儿?她说什么了。” “叶二哥,花儿她说她很担心你,她想你想得都哭了。”鱼尺素说得实实在在,昨夜花儿说想叶二哥时,大大的杏眼瞬间蒙上了水雾,虽然没有眼泪流下来,在她看来那也是哭了,就是没有哭出声来而已。 叶泽霖满脸期待,“她还说什么。” 鱼尺素看着叶泽霖那期待的神色,都不好意思将花扶疏的原话告诉他,要是将花扶疏的原话告诉叶泽霖,叶泽霖肯定会失落,像她叔父和叔母,以前叔母为了照顾两个弟弟,忽视了叔父,甚至说了一些让人不好受的话,叔父还难过了好几天。 于是,她把花扶疏说的话改了改,大致意思不变,“她还说让你好好照顾自己,现在瘟疫严重,让你减少走动,染上疫病就不好了。” 叶泽霖问道:“她人在何处,是不是在封锁区?” “是,”鱼尺素支支吾吾,“她在,在太平坊那边。” “太平坊?”凌之恒爬起身来,漆黑的眼眸露着惊讶,“太平坊那边瘟疫最严重,都死了好多人了,小嫂子去太平坊那边作甚。” 叶泽霖没有搭理凌之恒,京中突发瘟疫,秦王封锁疫区,必然需要大夫进入疫区为得病的人医治,花扶疏作为一位大夫,不会袖手旁观,她一定会去疫区。 他问道,“她何时去了疫区?” 鱼尺素如实回答,“秦王封锁疫区的第一天她就去了,她很好,昨天晚上还吃了一碗羊肉呢。” 叶泽霖松了一口气,鱼尺素的话让他这几日悬着的心放下了,他知道花扶疏会去疫区,就担心她不会照顾好自己,得了瘟疫怎么好。 凌之恒插嘴,“小嫂子是大夫啊?” 叶泽霖点头称是。 凌之恒道:“太平坊离这里不是特别远,小嫂子怎不亲自过来雨时,叫姑娘你过来带话给雨时。” “应是走不开。”叶泽霖大致能猜到太平坊的情况。 鱼尺素道,“花儿的确走不开,我是到这边送粮,顺便给叶二哥带话。” 叶泽霖问道:“素素,太平坊那边有多严重?” 太平坊那边的瘟疫有多严重,鱼尺素没有进入太平坊,她只听花扶疏提过几句,对太平坊的具体情况不甚了解,她只说,“太平坊缺药缺大夫,花儿动用了兰陵令,号召大夫进京支援。” 在大宋,兰陵令无人不知,兰陵令是兰陵城主身份的象征,更是医术天下第一的至尊荣誉,更是杏林界的权威。 花扶疏出用兰陵令,叶泽霖知道京中瘟疫必定非比寻常。 叶泽霖道:“素素,你也告诉扶疏,我很好,让她不要担心我,我会照顾好自己。” “我一定把你的话带给花儿。叶二哥,我不便久留,先走了。” 鱼尺素飞檐走壁上了屋顶,离开孔家私塾。 鱼尺素的背影消失了,凌之恒就道:“雨时,那姑娘是谁,你和她很熟的样子。” 叶泽霖已经回到自己的位置,盘腿而坐,拿起书卷,“她是刑部尚书鱼玄机的侄女,叫鱼尺素,你之前见过她的。” 凌之恒在脑海中搜索,终于想起在哪里见过鱼尺素,“原来是那个姑娘啊,瞧我这记性,换了身衣服,就认不出人了。” 他是记起了鱼尺素,在上回鹿鸣山庄的马球会上有个眼生的面孔,是个姑娘,好像是小嫂子的朋友。 为了让小嫂子出席马球会,叶雨时那家伙特意找他给一个姓鱼的姑娘下了帖子,说是小嫂子的朋友,适才那个鱼尺素应该就是那个姓鱼的姑娘。 兰陵令一出,抬高药价的药商纷纷降低药价,以低于市面两成的价格将药卖给穆清,并好心地帮穆清把药送进东京。 数日后,一群大夫进入东京,奔赴各个封锁区。 这些大夫多是因兰陵城主的号召而进京支援,也有几位大夫郎中是自愿进京支援,但有两位大夫例外的,他们是进京看望故人的,不巧听说了东京有瘟疫横行,便与进京支援的大夫们结伴而行。 那两位大夫就是杏林世家兰陵霍氏的家主和他的大儿子。 第319章 少年,别睡 霍家主与兰陵城主的内门弟子是八拜的忘年交,他知道至交好友在疫区,便直奔疫区,一番打听之下,才知兰陵少主根本不在疫区,因为疫区的居民没有一人说见过兰陵少主。 他才不信,花扶疏那个臭丫头肯定在疫区,除了她,没有几人敢以兰陵城主的名义号召大夫入京,更不会放话说霍家家主和兰陵少主在京中救治患者。 “父亲,她许是隐瞒身份,以致京中无人知道她是兰陵少主。” 霍大郎生的像霍家主,和霍家主年轻时一样气度不凡。 霍家主与花扶疏是结拜兄妹,按辈分来说,他的儿子霍大郎应唤花扶疏一声姑姑,但霍大郎从不会叫花扶疏姑姑,因为他与花扶疏年纪相仿,这声姑姑,他叫不出口。 “死丫头,别让我逮着她,让我跋山涉水去治病,这头送出求治信,那头拔腿就跑,不闷不想把婚结了,喜酒都不请我们喝,当我们兰陵是什么!不拿她的金针九穴来陪罪,我不会原谅她的。”霍家主想起花扶疏那丫头成婚都不请他们,还是气得咬牙切齿,兰陵和她娘家又不是差得十万八千里远。 霍大郎扶额,他不知听了多少回父亲说这事,父亲不嫌烦,他都听烦了。 前几个月,父亲在兰陵收到花扶疏的信时,成婚不请酒的事念叨了好几天,到舞阴欧阳院正家后,他每隔几天就念叨一遍,等欧阳二爷好转后,他们便启程上京看望花扶疏。 还没到京城,就听说了兰陵少主和霍家家主在京城治疫的事,这下父亲更生气了,每日不念叨几遍不罢休,说得最多的便是要花扶疏交出她独创的针灸术——金针九穴,赔罪! 霍大郎好心地为那个‘姑姑’解释,“爹,她不是故意的,说不定是被她爹娘逼着嫁人,你忘了那年她离家出走就是躲在我们家。” “老夫才不管她,喜酒没有,喜饼也没有补送。”霍家主愤愤道,兰陵有俗,新人成婚时会给亲朋故友送上一份喜饼,分享喜庆。 霍大郎忽然看到前方的人群里有一个熟悉的背影,他指着那抹松花绿的背影道,“爹,那个是不是她?” 霍家主一眼便认出了那抹松花绿的背影是谁,“花扶疏!” 那抹松花绿正是花扶疏,听到那熟悉又带些不悦的声音,她打了一个激灵,回头看过去,果然是霍家的家主,她那结拜义兄兼忘年之交。 他不是在舞阴吗? “霍兄?”花扶疏缓过神来,立刻换上如春花般灿烂的笑容,“霍兄,您怎么来了,小妹正想您呢,您就来了。” 霍家主阴恻恻地回笑,“我也挺想你的,挺想揍你一顿。” 闻言,花扶疏顿感不妙,霍兄怕是来找她算账的,她的微笑中添了几分讨好,“霍兄你真会说笑。” 霍家主无比认真,“我不说笑。” 花扶疏脸色一沉,笑容瞬间消失,难不成这老家伙真想当众揍她? 那怎么行?多丢面子。 她正想怎么应付霍家主,鱼尺素急匆匆跑过来,“花儿,那个弟弟的病情又反复了,你快过来!” “什么!” 花扶疏撒腿就跑,速度快的连霍家主都没看清,人就不见了。 霍家主吼道,“花扶疏,你站住!” 霍大郎道:“爹,救人要紧。” 霍家主拽着霍大郎的手,“走,我们去看看。” 父子二人追上去,却看不到花扶疏的影子,便开始施展自己的医术为患者诊治,喂服患者吃药。 花扶疏正在给一个病重垂危昏迷不醒的少年下针急救,针下后,少年的身体没有半分反应,脉搏若有若无,几乎探不出来。 望着少年苍白无色又稚嫩的脸,花扶疏近乎崩溃。 “小弟弟,你别睡!姐姐求你了,别睡,别睡。” “你一定要挺过来,你还有你爹爹和娘亲。” 小半个时辰后,花扶疏摸了少年的手腕,他的脉搏已经探不到了。 她探了少年的鼻息,原来微弱的气息已消失,少年的身体逐渐变得冰冷,花扶疏知道,少年去了。 她终究救不了少年,只能亲眼看着少年死在她的面前。 “勇儿!勇儿!勇儿……” 少年的母亲扑在床边痛哭流涕,一声声喊着叫着少年的名字。 妇人忽然回头,狠狠盯着花扶疏,“是你!是你害死了我的勇儿!” “李大夫不是说你的医术很高明吗?你为什么不救我儿,你为什么不救活他吗?” “你救不了他,为什么不让李大夫来救他,李大夫医术比你好,一定能救我的孩子!” “是你害死了我的儿子!你还我儿子!” 那妇人撕心裂肺地喊着,一下一下推搡着花扶疏。 南星连忙那妇人扯开,将花扶疏护在身后,“够了!我家少主已经尽力了,你儿子病情反反复复,少主是怎么医治你儿子的大家有目共睹,我看在你丧子之痛的份上,我不和你计较,再对我少主动手,别怪我不客气。” “少主,我们走。”南星将花扶疏带走。 南星道:“少主,那个女人你别理他。” 花扶疏轻轻推开南星,“你去忙你的,让我呆会儿。” 南星担忧道:“少主。” 花扶疏没好气道:“我说了别管我!” “少主……” 南星欲言又止,看着花扶疏的样子很难受,他只好离开,去找霍家主。 花扶疏靠着墙,身子像无力一般似的,渐渐瘫软下来,她双那原本清澈明亮的杏眼此刻变得昏暗,只感觉很难受,心口似有千斤。 她在想,若是她的医术再好些,是不是就能救那个少年? 她还在想,若是当时她把刘太医或者李大夫请过来,那个少年兴许能活下来? 她现在真切的体会到一种感受,病人就在眼前,你却救不了他。 “丫头,想哭就哭,大哥肩膀可以借你。”霍家主不知何时走到花扶疏的旁边,“哭,大哥不会笑话你。” 花扶疏转头看着霍家主,连忙抹去溢在眼眶的眼泪,“我没哭。” 霍家主看着她那红彤彤的眼睛,“还说没哭,眼睛都红了。” 第320章 别妄自菲薄 花扶疏倔强道:“眼泪没掉下来不算哭。” 霍家主道:“你说没哭就没哭。” 花扶疏问了霍家主一个问题,“霍兄,我是不是学艺不精?” 霍家主问道:“小花,你知道当年杏林医榜前二十为什么会有你的名字?” 花扶疏摇摇头。 霍家主认真道,“当年城主本想将你放在杏林医榜二十之后,她说你年纪轻轻,若是进杏林医榜前二十,怕你会得意忘形,不用心专研医术,可慕老城主那帮老东西不同意,他们说你的医术在年轻一辈里是顶尖的存在,且你虽年少,却刻苦用心,遇事不燥,十几岁的年纪几次奔赴灾区疫区治病救人,心怀天下,杏林界需要你这样的新鲜血液,需要你这样的人做榜样,引领学习的人将医术发扬光大。” 他抚着花扶疏的肩膀,又说,“小花,不要妄自菲薄,记住,你能进杏林医榜前二十,并不是因为慕老城主那帮老家伙替你说话,也不是因为有人想讨好你师父,你进杏林医榜前二十,完完全全是因为你的实力。放眼杏林界,有哪个像你这般所学涉猎广泛且精通,当然,你师父不算,你独创的金针九穴是可以和鬼门十三针相媲美的存在。你没能救下那个病人,不是你的错。” 霍家主从袖中拿出一块甘草糖给花扶疏,“人这一生能多多少少会遇到一些挫折,行医也一样,你学医十几载,吃过的苦头还少吗?怎能因一次救不了病人而受到打击?花扶疏,重拾你的自信,还有人需要你的医治,别丢我们兰陵的脸。” 花扶疏含着甘草糖,像个小孩似的乖巧的点着头,“嗯。” 霍家主道:“听你那老外祖母说,你得了欧阳至尊家传的针灸术,学得如何?” 花扶疏微笑道:“我尽数掌握。” 霍家主道:“这才是我兰陵的少主。” 花扶疏问道:“霍兄,我那老叔祖怎么样了?” 霍家主如实说,“经为兄医治后,你那位老叔爷清醒时间比较多,也认得家里人,与常人并无差别,他是因放不下那桩旧事才致精神失常,我该治的已经治了,剩下的看他自己。” 花扶疏起身,对着霍家主福身,“扶疏在此谢过霍兄。” 霍家主理所应当地受她的礼,“诊金欧阳家给了,跑腿费你得给。” 花扶疏道:“说银子太俗,你也不差那几两银子。” 霍家主道:“银子你可以不给,拿金针九穴抵押就行。” “那是我看家本事,不外传,你要学就拿你霍家家传的鬼门十三针来换。”花扶疏都不意外,霍兄惦记她的金针九穴好几年了,不拿点值钱的东西来换,她就吃亏了。 霍家主咬咬牙,“成交。” 花扶疏满意地笑道:“改天切磋切磋。” 霍家主应下,问起义妹的夫婿,“你那相公呢?人我还未见过呢。” 花扶疏道:“我也见不到他,他在孔老先生的私塾,那也是封锁区。” 霍家主问道:“你不去看看他?” 花扶疏道:“有空再去。” 有了其他大夫的支援,封锁疫区的大夫们能轻松些,多少有时间歇息会儿,缓解疲劳,可是,在面对瘟疫和病人时,他们从未放松过。重症隔离区内每日都有人抬出去,也有人抬进来,有人倒下,也有人站起来。 李大夫开的方子不适合所有的严重患者,他带领几个大夫连续几夜研制新的药方,终于制出新的药方,这张方子更适合特殊的患者。 重症隔离区收纳的患者越来越多,李大夫等人分身无暇,与秦王协商,再派些大夫进入隔离区共同治疗患者。秦悠然找上刘太医等人,问询他们是否意愿进入重症隔离区。 花扶疏自告奋勇,愿意去隔离区,霍家主一把扯开她,与秦王道:“秦王殿下,老夫愿意去,我小花妹子便不去了,疫区还有几个快要临盆的孕妇,若是要生了,没人给她们接生,小花妹子在外边随时可以给孕妇接生。” 秦悠然点头,他说,“霍家主言之有理,叶娘子你还是别去了,本王同叶大将军不好交代。” 花扶疏眼眸微垂,“秦王殿下说的是,民女不去了。” 刘十八道:“秦王殿下,老臣与霍家主一同去。” 秦悠然颔首,穆清来找秦悠然,秦悠然与穆清走开了。 霍家主看向花扶疏,见她有两分不悦的表情,便语重心长道:“妹子,霍大哥承认我不让你去隔离区有私心,你是杏林界难得的人才,将来在杏林界定有一番作为,隔离区太危险了,我们老的还没死,没道理让你们年轻人去,风头就让我们这些老东西出,下回再让你们年轻人。” 刘十八也道:“小十九,你霍兄是为了你着想,是爱惜你的天赋,你若有个三长两短,是我们杏林界的一大损失。你们年轻人体力好,疫区的患者多得是,够你们忙的了。听话,别去了,有需要我们会让你过来相助。” 两位前辈的话,花扶疏也只能听从了。 这时,有人来寻刘十八,说是有位官眷娘子腹痛一日还未生产,有难产的迹象,指名要刘太医协助产妇生产。 刘十八拽着那人到花扶疏的眼前,“这位十九姑娘会接生,让她随你去给府上的娘子接生,老夫不得空,老夫要与李怀春大夫救治隔离区的患者。” “十九,你跟他去一趟。”刘十八转身走开。 花扶疏叫上南星,一起跟着那人去给产妇接生。 花扶疏到时,才知那位要生产的娘子是孔家人,是孔老祭酒的孙媳妇,她和南星跟着孔家的管事走到内院,此时,产房里传出产妇痛苦的呻吟声,花扶疏不由得加快脚步。 产房外守着一众妇人媳妇,为首的妇人中年岁月,生得张圆润的脸,衣着颜色素雅,她时不时望一下产房,颇为急躁。 花扶疏不曾见过孔家人,大抵能猜到这位妇人的身份,孔老先生只有一个独子,这妇人应当是孔老先生的儿媳妇谢氏。 第321章 接生 谢娘子见管事带二人来,打量一眼花扶疏和南星,“孔庆,这二位你请的大夫?我不是让你请刘太医的么?” 管事回道:“大娘子,刘太医临时受秦王之命协同李怀春大夫医治瘟疫严重的病人,他说这位十九姑娘长于妇科内症,便托她随小人到府上为四娘子接生。” 谢娘子再次看向花扶疏,投去怀疑的目光。 花扶疏轻轻福身,“夫人,小女子是杏林医馆的大夫,与刘太医有数面之缘,此番确是受刘太医之托到府上为贵府的娘子接生。” 谢娘子见花扶疏不过双十的年岁,怎的长于妇人内症,年纪轻轻就能为孕妇接生,她又非产婆? “姑娘,你可接过生?” 花扶疏道:“接生过,家中小妹便是我接生的。” 谢娘子不太信任,“你接生过几回。” 花扶疏如实说,“三回,有一回是与刘太医一起接生的三胞胎。” 谢娘子微惊,“三胞胎?母子活了几个?” 花扶疏道:“母子四人都存活下来。” 谢娘子松了口气,她想这姑娘接过三胞胎,母子四个俱在,想来还是有些本事的。 忽然,产房里响起产婆的声音,“不好!是脚踏莲花生!” 脚踏莲花生? 花扶疏一听便知是胎儿的脚先出来,产妇这是要难产了啊? 又有一人大喊,“堵住它,把孩子的脚堵回去!” “怎么堵?我没堵过。” 产房的门一下子打开了,产婆急急跑出来,满手血渍,“大娘子,四娘子难产了!孩子腿先出来了。” 花扶疏快步越过谢娘子,进入产房,谢娘子和产婆也跟着进了产房。 产房内,花扶疏观察着产妇的脸色,与另外一名产婆道:“我是大夫,让让。” 产婆即刻让开位置,花扶疏坐在榻边,看向产妇的腿间,胎儿果然露足了! 胎儿的腿不堵回去,会造成产妇难产,严重的会一尸两命…… 花扶疏尝试将胎儿的腿堵回去,可堵不回去。她细想片刻,便取来一枚细针,刺于胎儿的足心,没多久奇迹出现了,胎儿竟将腿缩回去,调转身体,头先落了下来。 “哇……” 洪亮的啼哭打破产房的宁静,产房里外的人都松了一口气。 花扶疏抱起血淋淋的娃娃,喊道:“产婆,剪脐带。” 产婆拿起剪刀将脐带剪断,另一个产婆用襁褓包裹婴儿去清理。 花扶疏看着产妇的肚子,轻轻摸了一遍,又切了产妇的脉象,与产婆道:“产婆,接生,四娘子肚子还有一个孩子,是双胎。” 双胎? 屋里人皆惊,包括产妇,产妇不是头一回生子,在听到自己肚中的孩子是双子还是感到意外。 花扶疏温言道:“四娘子,坚持,便好了。” 产妇点点头,配合着产婆用力,没多久另一个胎儿也娩出了。这个孩子比先头出生的孩子要瘦小些,哭声也没有那大,皮肤泛着些青紫,花扶疏给这孩子检查一番,这孩子还算健康,只身子瘦弱些,并无大碍。 两个产婆和丫鬟给产妇清理,谢娘子到产房外打发人给各院子和孔老先生报喜,亲自安排种种事宜,一会儿就离开产房。 “大夫,四娘子胎盘还没下来,都小半个时辰,你过来看看。”一个产婆说道。 花扶疏走到产榻边,道:“孩子娩出后不久胎盘就会排出,胎盘太久不排出对产妇来说很危险,产婆,不等了,咱们剥离胎盘。” 产婆道:“我没剥离过胎盘啊。” 花扶疏看向另一个产婆,“大娘你剥离过胎盘吗?” 产婆点头,“剥离过。” 花扶疏道:“你给四娘子剥离胎盘。” 花扶疏与产妇道:“四娘子,胎盘现在还在你肚子里,胎盘不排出来,你会有生命危险,我和产婆要帮你剥离胎盘,这过程中会有疼痛,你若是受不了,我替你行针止痛。” 产妇眨眨眼,表示愿意听从花扶疏的话,她生了两个孩子,现下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花扶疏给产妇行针,产婆开始剥离胎盘,没多久,胎盘便顺利剥离出来。 可胎盘刚剥离出来,产妇便出大红,鲜血似流水般涌出来,产妇即刻昏厥过去,饶是产婆接生过不少孩儿,哪里见过这等场面,顿时吓得脸色发白,慌乱不已。 花扶疏看着一片殷红的血迹,忽然想起母亲生妹妹也出了大红,她莫名有些心悸,慌神,瞬间反应过来,大喊道:“我药箱有止血散,和水给四娘子服下,快!” 产婆急急打开花扶疏的药箱找到止血散,用温水冲泡融化端过来,“四娘子怎么服药。” 花扶疏道:“灌进去!” 产婆照做,给产妇灌止血散,止血散灌进去又流出来。 “继续灌药,能喝一点是一点。”花扶疏道,手中的银针扎入产妇的穴位,产妇出血量太大,以止血散止血没那么快。 产婆继续给产妇灌止血药。 花扶疏下针扎入产妇的人中、合谷、三阴交、足三里、印堂、印堂、大敦、关元、隐白等穴道,没多久,产妇出血量明显减少,渐渐地,产妇的血彻底止住了。 花扶疏松了口气,微笑道:“没事了,你们四娘子没事了。” 屋里人都松了口气。 谢娘子刚回到产房,丫鬟便将产妇产后出大红,花扶疏尽力抢救医治的事告知谢娘子,谢娘子拉着花扶疏的手一个劲儿道谢,并为之前质疑花扶疏的事表示歉意。 花扶疏要来纸笔,开了一张方子,与谢娘子道:“夫人,四娘子虽已无性命之忧,生育双子,又出大红,伤及本里,需要好好调养,这是我开的一帖方子,给四娘子调养身体用的,服上两三个月便可以了。四娘子身子虚,醒后不宜大补,先食几日清淡的再进补好些。还有一事,四娘子气血双亏,两三年内不宜再生育孩子,主要是因为身体未调养好就怀孩子,对大人和孩子不好,望夫人转达四娘子。” 第322章 不信,我把心掏出来给你看 谢娘子表示记下,待儿媳妇醒来,一定会告知儿媳妇,又问花扶疏她该出多少诊金。 花扶疏不因叶泽霖在孔家学塾读书而给谢娘子打折,诊金该多少就多少,她竖起中指,落落大方道:“一百两。” 谢娘子疑道:“一百两?” 花扶疏听着这话,便收了回手,谢娘子这是嫌她要得太多了? 以她以往收的诊金来说,一百两真不算多,杏林医榜上的同仁,比她收的诊金还多的人不少。 谢娘子道:“会不会太少了?” 花扶疏只好道:“那夫人看着给。” 谢娘子着人取来六百两银票,她亲自递到花扶疏的手上,花扶疏不嫌多,收得心安理得,就算谢娘子给她六千两,她也照收不误。 花扶疏把银票揣身上,四娘子平安无事,她也该回太平坊那边了。 谢娘子要亲自送花扶疏出门,花扶疏推拒不得,只好由谢娘子送她和南星出门,刚到前院,就有个少年纨绔朝他们跑过来。 “小嫂子,真是你啊!我还以为我看错人了呢。” 那少年纨绔不是凌之恒,还能是谁? 这时候,私塾已经下课了,凌之恒听说孔四嫂生下双子,便打算到后院看看刚出生的小侄子,刚走出私塾就看到谢伯母带着花扶疏出来。 凌之恒作为外男,按说不便出入孔家内宅,可他的父亲凌侍郎是孔老祭酒最看重的弟子之一。孔老祭酒爱屋及乌,凌之恒虽不学无术,身无长处,并不影响他对凌之恒的喜爱,待凌之恒与自家孙儿一般,准许他自由出入孔家。 孔老先生也喜欢叶泽霖这个小徒,却和对凌之恒的喜欢是不一样的,他再喜欢叶泽霖,也不会允许他随意出入内宅。 眼看凌之恒就要近前,南星扯住凌之恒的衣裳,一把拉着他,不让他靠近花扶疏,“你谁啊,离我少主远点。” 凌之恒看向花扶疏,“小嫂子,我是凌之恒。” 花扶疏让南星放了凌之恒,南星这才将人放开。 谢娘子道:“之恒,你识得十九姑娘?” 凌之恒笑道:“识得,谢伯母,小嫂子是雨时的娘子,您别送小嫂子了,我带小嫂子去见雨时。” “成。”谢娘子含笑,“你带你嫂子去见雨时,我不送了。” 谢娘子转身回内院。 凌之恒问道:“小嫂子,那个鱼姑娘说你用了兰陵令,你是不是兰陵的少主?” 花扶疏道:“是。” 凌之恒又说,“那杏林医榜上那个十九就是你喽。” 花扶疏有点烦,她很不喜欢别人叫她十九,奈何凌之恒是叶泽霖的好友,又是孔家的屋檐下,她也能说:“是。” 凌之恒不厌其烦,“小嫂子你是不是很有名,像李大夫和刘太医那样有名,我都没听说过你神医的名号。” 花扶疏很想翻白眼,凌之恒这货话怎么那么多,叶泽霖是怎么和他处成好友的。 “我低调。”她心里忍不住腹诽,那是你孤陋寡闻。 “小嫂子,你太低调了。”凌之恒道。 花扶疏道,“嫂子就嫂子,作甚要加个小,我又不比你小多少。” 这声小嫂子听起来像是在叫叶泽霖的小妾。 凌之恒连忙改口,“嫂子,咱们有空再约场马球呗。” 花扶疏随口应付,“开春再约。” 说话间,已到了私塾所在的院子,时至冬日,院中的几株梅树枝叶凋零,唯有几许寒竹青翠欲滴。 花扶疏向门口走去,头往屋里一探,只见屋里没有其他人,只有叶泽霖一人。他身着青色的广袖棉袍,垂首看书,明明是武将之子,却有几分书卷气,温文尔雅,积石如玉。 她蹑手蹑脚地潜进屋里,走到叶泽霖的身侧,半跪着,把整个身子倚在他的身上。 叶泽霖感觉身体一重,侧目看向花扶疏,他漾起好看的弧度,眼眸的光芒似涟漪般散开,他正要开口说些什么,便听到花扶疏如黄鹂悦耳的声音。 “只顾着看书,我来了你也不知道,是看书要紧,还是看我要紧。”她的玉臂搂着他的腰间。 叶泽霖莞尔而笑,“你走路没声。” 花扶疏道:“是你太入神了,没注意到我。” 叶泽霖无奈而笑,真是他太入神了,竟连她来了都不知道,他嗯了一声,又道,“扶疏,是我的不是。” 花扶疏不安分的小手在叶泽霖腰间摸索,叶泽霖捉住她的小手,大手握着小手,不许她乱动。 花扶疏那清秀又有两三分英气的眉目微蹙,杏眼瞪了他,“雨时哥哥,人说为伊消得人憔悴,我怎不见你为我憔悴呢?” 叶泽霖的唇畔微微上扬,他捏了捏她的鼻梁,这丫头真是个磨人的小妖精,得了机会就调戏他,撩拨他,甚至还他沉沦其中,甘之如饴,愿意被她调戏,愿意让她撩拨。 他喜欢极了她这副模样,明媚、娇艳,不乏风情。 他说,“人未憔悴,心已憔悴。扶疏妹妹,你说是也不是?” 花扶疏自然听得出叶泽霖的话中含义,他说他人没有憔悴,但想念她的那颗心已经憔悴了。 她心里想,叶泽霖这个家伙肉麻起来真不是一般肉麻,幸好没有别的人在,若是让别人听到他说的话,这家伙在别人眼里的形象一定会大打折扣,说不定叶泽霖还想挖个地洞钻进去。 她故意道,“不是。” “不若我把心掏出来给你看看。”叶泽霖有些上瘾。 花扶疏在身上摸索,她说,“噬花断肠剑我随身带着。” 叶泽霖觉得有点煞风景,他言道:“不哄你,为夫是真想你了。你呢,想不想我,素素说你想我想得都哭了。” 花扶疏自打去了封锁区后,整日忙的不知天南地北,哪里有空去想他,就算是想他,也是偶尔一想。 但她毫不犹豫地扯谎,“我也天天想你。” 有时候,小谎是可以说一下的。 两人又说了几句,花扶疏便要走了。 “我知道你有你的责任,你去疫区救治百姓,我支持你,不会要你回大将军府。瘟疫不知何时才结束,你照顾好自己,我便放心了。”叶泽霖像位老父亲一样嘱咐花扶疏。 第323章 秦王,你抢劫呢? 花扶疏道:“知道了知道了,我最惜命了。” 叶泽霖送花扶疏出学堂,不巧在回廊遇上孔老先生。 孔老先生着身瓦青色绣着如意暗纹的广袖棉袍,怀中抱着书卷,脸上的皱纹和他一样严肃刻板。 望着孔老祭酒,花扶疏想到了用戒尺惩戒学生的学究先生,她没由来紧张,孔老先生端正严肃,一言一行不可出格,若说东京之中谁最讲规矩礼数,非他莫属。 这不是最要紧的,孔老先生此人要求尽善尽美,为人为事能做到最好更好,就不允许做到很好了事。 花扶疏下意识往后挪了一点点,她长这么大,除了她的母亲栖蝶夫人,还未怕过其他人。 其实,以孔老先生那正经刻板的模样,很多人见了都会想远离。 叶泽霖不动神色看了眼花扶疏,京中瘟疫横行,她不怕,倒怕他的老师,仿佛他的老师很可怕。 他一向觉得她的胆子很大,想不到胆子大的人也有胆小的时候。 叶泽霖拱手作揖,他道,“学生拜见先生。” 花扶疏跟着叶泽霖拜礼,向孔老先生福身。 叶泽霖道:“这是学生的娘子,花氏。” 孔老先生微微颔首,算是回应,那张老脸依旧严正刻板。 叶泽霖让开了路,立在一旁,花扶疏挪开步子,站到叶泽霖身侧。 孔老先生径直往学堂而去。 花扶疏耸耸肩,她说道:“你老师真吓人,正经刻板又不乏威严,果然是做过帝师的人。” 叶泽霖道:“老师人挺好的,你不用怕他。” 花扶疏道:“正经严肃我不怕,你老师的威严很强。” 瘟疫蔓延至京郊,随着患病人数增多,治疗瘟疫所需的药材越来越紧缺,之前从药商处购买的药材所剩无多。朝廷下拨至巡城司用来购药的银子有限,不足以支付接下来需要买的药,秦悠然自己添了一部分,剩下的便动员京中人家募捐。 凑足银钱,秦悠然带着几个亲随策马赶往开化县买药,开化县离京城不远,那里有一位药商,他的药材储备远远比之前那些药商要足。 官道两侧落叶满地,北风呼啸,卷起片片落叶,飘荡在青灰色的天际,偶有几片从秦悠然等人眼前飘过。他们的嘴角起了些皮,风吹过脸颊,像一柄柄利刀在割皮肤,疼得厉害。 秦悠然一行人终于到了开化县,此时天色微晚,还没有完全黑下来。 穆清叩响药商家的大门,门童开了门,穆清说明来意,得知前来买药的人是当今陛下的亲弟弟秦王殿下,门童吓得连滚带爬去找主家来迎秦王殿下。 不多时,药商老板就出来了,老板姓万,是东京府最大的药商。万东家正值不惑之年,他身穿着藏青色绣着团纹的缎袍,见了秦悠然,拱手问礼后忙将人请进家中。 秦悠然拍了拍衣袖,就向大门走去,他穿件玄青色的半旧棉衣,布料却是百姓常用的,衣襟和袖子沾染了不少尘土,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是百姓,哪里是身份尊贵的亲王殿下。 万东家将秦悠然请上主座,又吩咐仆人备茶送水。 两人客套寒暄几句,茶水便送上来了。 秦悠然一路上没有喝水,正是口干舌燥的时候,他端起茶盏正要喝茶润口,万东家关切道:“殿下,茶水滚烫,一会再喝。” 秦悠然只好放下茶盏,与万东家道:“万东家,本王此行的目的想来适才府上的仆人已告知您,本王便不重复一遍了,你有多少药本王就要多少。” 他从袖中取出一份清单给万东家,“这是本王所需药材的清单,你看看。” 万东家双手接过清单,过目一遍,“秦王殿下,您要的苍术、茯苓、柴胡、防风、陈皮、独活等药,草民都有存货,您说有多少要多少,这可是真的?” 秦悠然点头,“是真的。” 万东家思忖道:“秦王殿下,恕草民直言,草民不能将所有库存药材卖给您。” 秦悠然问道:“为何?” 万东家道:“草民知道您买药是为了送到东京,京中瘟疫有多严重草民也知道,只是瘟疫不止京中有,其他州县也有。” 万东家此话一出,秦悠然便明白他的意思,临近东京的两个州府也出现了瘟疫,虽不及东京严重,也是大面积爆发,若是那两个州府缺药,万东家可以将药卖给那两个州府,万东家不把药材全部卖给他,正是这个意思。 秦悠然道:“那本王便少买一些。” 万东家问道:“秦王殿下,您每种药材需要多少?” “得看万东家你有多少存货。”秦悠然回道。 片刻后,万东家带秦悠然到药仓查看存货量,万东家的药材储备量比秦悠然预想的要多得多,足够他此行采买的药材数量。 秦悠然让万东家取来几框苍术,他查看了苍术的外观,成色卖相很不错,只是他购买的药材数量多,若以市面价来买,怕是银钱不够。户部拨下的银子以及东京居民募捐的银子不能都花在买药上,缺粮等方面也需要花费一些银子。 秦悠然有些为难道:“万东家,您不把全部药材卖给本王,留一部分卖给其他州府,看得出您是个宅心仁厚之人。您看,本王要的药材也多,在价格上能不能商量商量。” 万东家略有迟疑,商量价格?秦王殿下这是想压价? 他旋即问道:“殿下想出多少。” 秦悠然忽然伸出手臂,张开五个指头,又翻转手掌,他说,“在东京府苍术一斤十五文左右,万东家,本王出这个数。” 十文? 万东家意外,自从瘟疫爆发,很多药材在价格上有所变动,就拿苍术这味药来说,在市面上一斤是十五文左右,现在,涨价二十文到三十文一斤的比比皆是。 他进苍术的成本是九文一斤,秦王出的价格才十文,比市面价足足低了三成,若是他将苍术以十文一斤的价格卖给秦王,岂不是亏死了? 秦王殿下,您想抢劫呢? 第324章 把花扶疏卖了 万东家讪笑,“秦王殿下不是在说笑?” 秦王给出的价格实在太低,就算他把药仓里的苍术全部以十文一斤的价格卖掉,他也只是堪堪保住了本钱,连人工、跑腿的车马等杂费还不够。 秦悠然无比认真,“本王不说笑,本王只出十文。” 万东家直言:“十文太低了,殿下出的这个价格是谁都不会将药卖给殿下。” 秦悠然暗自腹诽,旁人愿不愿意卖给他是别人的事,万东家愿意卖给他就行。 秦悠然知道万东家不会同意降价,他是商人,是走南闯北的生意人,不会做亏本生意,没有适合的筹码,万东家不可能愿意降低价格把药卖给他。在来开化县之前,秦悠然就没想过以市面价来购买万东家的药材,为让万东家心甘情愿降低价格,他做好所有的准备。 他道:“万东家,兰陵城主有个弟子,人称兰陵少主,本王与她有几分交情,你若是想见兰陵少主,本王可以为你引荐。” 兰陵少主是曾在杏林会典上名声大噪,万东家自然听说过她,兰陵少主的名声有多大不要紧,重要的是她是兰陵城主唯一公开承认的衣钵继承人。兰陵城主的人脉和势力遍布各地,多少生意人想和兰陵城主搭上关系,借用兰陵城主的人脉势力来拓展自家的生意,只是兰陵城主的行踪飘忽不定,也就作罢了。 不过,仍有一些人想通过花少主和她师父搭上关系,便与花少主交好,他有位同行和花少主攀上交情,虽没有搭上兰陵城主的关系,花少主却将他介绍给药材商会的人,此后,他这位同行家的生意越来越红火。 他曾托请同行为他引荐花少主,不过花少主爽约了。 听秦悠然一说,万东家心头微动,面不改色道:“殿下,草民听闻花少主赴东京为得瘟疫的百姓救治可是真的?” 秦悠然淡淡道:“是真的,花少主此时就在东京。之前,本王购买药材时,有些商家抬价过高,几番谈不下价格,是花少主借兰陵令给本王,本王才能以市面价购买到药材。” 万东家不由一惊,兰陵令是兰陵城主身份的象征,它代表着城主和兰陵,兰陵城主疼爱花少主人尽皆知,竟想不到她疼爱到将兰陵令给花少主的地步。 江湖传言兰陵城主有三个弟子,大弟子是一个姓秦的男子,二弟子就是花少主,三弟子是前兰陵城主慕老的孙女。这三个弟子中最有名望的便是花少主,其他两个平平无奇,特别是大弟子,江湖上几乎无人见过他,若不是兰陵城主偶然提过,世人还不知道她还有一个大弟子,只当花少主才是她座下第一个弟子。 兰陵城主的势力人脉广,若能和兰陵城主攀上交情自然是最好,可花少主也不容小觑,她虽不及她的师父,但她的人脉关系极好,在商界和医药界风评很好,能与花少主攀上交情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秦悠然见万东家俨有动容,“花少主常住东京,万东家若想见花少主,本王可随时引荐。” 万东家问道:“花少主真常住京中?” 秦悠然微笑道:“东京叶大将军府是她夫家,她的夫君是叶大将军的嫡子叶泽霖。” “草民早就听闻花少主的医术盖世,只是一直无缘得见。”万东家想,花少主定居京城,开化县离京城不远,见花少主也方便。 秦悠然试探道:“万东家,那降价一事?” 万东家大悦,“成!殿下想降多少都行!” “多谢万东家。”秦悠然拱手道。 万老板亦作揖,“殿下可别食言。” 秦悠然笑道:“本王言出必行。” 万东家说降价多少都可以,他的话虽这么说,但秦悠然不可能将价格压得太低。若是价格压得太低,万东家损失就大了,就算万东家不说什么,秦悠然也开不了这个口。 做生意有时与做人一样,万东家愿意降价是他的诚意,秦悠然点到为止也是他的诚意。 秦悠然与万东家商议一番,只在需求量多的十几味药材压了价,不会压得比进货价还低,至于其他药材,万老板以市面最低价卖给秦悠然。 这样下来,万东家既没有亏本,也没有赚到多少钱,秦悠然也买了足够的药材。 秦王殿下虽答应引荐花少主,万东家心底还是不免有些担忧,若是秦王殿下引荐了,花少主不愿见他,不想与万家做生意他该怎么办。 他道:“殿下,若是花少主不想见草民,该如何是好?” 秦悠然眯起眼眸一笑,说出的话却透着几分威胁,森森道:“那丫头不敢不从。” 万东家疑惑地望着秦悠然。 秦悠然走近一步,在万东家耳边低语,“本王是大师兄,她听本王的。” 万东家一怔,秦王殿下竟然是花少主的大师兄? 兰陵城主那个从不露面的大弟子就是秦王殿下。 万东家心中感叹,果然,兰陵城主的弟子个个不凡,不是身份贵重背景强大,如秦王殿下,就是天纵英才能力卓越,如花少主,就算是最不出挑的小弟子来头也不小。 秦悠然等人带着一车又一车的药材回到东京时已是次日午后,冬日的阳光照在他们的身上,秦悠然却不觉得温暖。他刚到巡城司,杨主簿便告诉他,在他离京的这一天中有十几人因瘟疫死了。 秦悠然不止听到这样的话,那年秦州瘟疫死了很多人,穆清每每回禀瘟疫情况,尤其是听到死亡人数时,他都不太好受,秦州是他的封地,他有责任护佑秦州百姓。 如今再次听到这样的话,秦悠然说不难受是假的,他是大宋亲王,奉旨治疫将近一个月,瘟疫不但没有得到遏制,还有源源不断得病的百姓在他面前死去。 他靠着木椅,顿时感到有些无力,还有些自责。 他捏了捏紧蹙的眉心,烦躁不已。 穆清宽慰秦悠然几句,便转身出去了,殿下有个习惯,他心情不好时,不喜欢身边有太多人烦他。 第325章 瘟疫情好 在秦悠然烦躁后的两日,忽然传来了一个好消息,疫区有些得病的百姓已经开始好转了,病情稳定,没有恶化,且新增患者在逐渐减少。 秦悠然大喜,亲自去了一趟封锁疫区,巡查情况,果真如此,瘟疫得到了控制,他相信用不了多久,瘟疫可以完全得到控制。 转眼到了十月底,再度传来好消息,除了太平坊疫区,其他街道、坊市基本控制了瘟疫,患者逐渐康复,有些症状轻的患者已经痊愈了。 又过了几日,没有出现新的患者,大部分患者康复得差不多了,秦悠然便下令逐步解除疫区的封锁,让百姓们恢复正常的生活,同时传话给各街道、坊市的里正,让他们告知各自所在街坊的百姓,虽然瘟疫得到了控制,但仍不可大意,做好各项防护措施,以免再度感染瘟疫。 其他街坊都解除了封锁,太平坊新增患者虽不多,情况还是很严重,特别是严重患者很多,并没有解除封锁。 十月对东京人来说是难熬的十月,这个月里人们经历了病痛,经历了生离死别,也经历了种种善意和美好。 进入十一月,迎来今冬的第一场雪,雪很大,下了整整一夜,将东京融进银装素裹的世界,远远望去,白茫茫一片。 雪带走了瘟疫,送来的劫后余生的喜悦。 太平坊之外的各个街道小巷挤满了人,有的人高举双手大声呐喊,有的人相拥而泣,他们的无比高兴,这场无声的战役他们打赢了。 虽然过程艰难,他们还是赢了。 街道的天桥上,花扶疏与秦悠然望着欢呼雀跃的百姓,听着百姓们发自内心的笑声及喜极而泣的哭声,二人相视而笑。 秦悠然问道,“高兴吗?” 花扶疏漾起灿烂的笑容,“高兴。” 秦悠然回道:“师兄也高兴。” 花扶疏两手撑着天桥的扶手,“师兄,这段时间你辛苦了,为着瘟疫的事忙前忙后,若不是你果断封锁疫区,控制瘟疫蔓延,瘟疫怕是要祸及全城。” 秦悠然道:“不止我辛苦,你们也辛苦了,百姓们更辛苦,我们的辛苦没有白费,瘟疫基本平息了。” 花扶疏点头,秦悠然说得不错,这一个多月,所有人都在努力抗击瘟疫,正是所有人的不懈,瘟疫才得以快速控制。 秦悠然看向花扶疏,背靠着天桥的扶手,轻松道:“孔家私塾那片已经解除封锁,叶泽霖应该回大将军府了,我让穆清送你过去,你接了叶泽霖回大将军府,你们俩这么久不回大将军府,叶大将军与欧阳夫人一定很担心你二人。” 花扶疏耸肩道:“我待会就回大将军府,叶泽霖我便不去接了,孔老先生在上课,不会放人让我接走。” “以孔老先生的性子真有可能。”秦悠然颇有认同花扶疏的话,孔老先生的为人天下皆知,他自然也听说过。 穆清走上天桥,喊了秦悠然一声殿下,说是陛下午后召秦悠然进宫一趟。 对于陛下召他进宫,秦悠然并不感到意外,陛下召见他,应该为了瘟疫的事情,就算陛下不召见他,这两天他也打算进宫一趟,禀告陛下瘟疫治理的情况。 “秦王殿下!” “秦王殿下!” 街上的百姓们纷纷抬头看向秦悠然,百姓们都知道秦王殿下为了治理瘟疫,为了医治他们,做了多少努力,付出多少心血,个个对他感激不已。 钱不够,他出他募捐。 药不够,他亲自去买。 粮不够,他安排人送。 有几个百姓跪了下来,其他人也纷纷跪了下来,表示对秦悠然的感谢。 秦悠然震惊不已,连忙让百姓们起来,并说:“此事非本王一人之功,是你们,是你们所有人,还有各位参与救治的大夫们的功劳。你们快起来,别跪着了,本王受之有愧。” 花扶疏打趣笑道:“乡亲们,快起来,你们再不起来,秦王殿下就要急眼了。” 百姓们这才起来。 秦悠然睨了花扶疏一眼,与百姓道:“诸位乡亲父老,要谢不能只谢本王,这次瘟疫能如此快速遏制,这位叶小娘子功劳也不小,你们也该谢她才是。” 百姓们对着花扶疏齐声道:“多谢叶小娘子!” 百姓们的声音充斥着这条街,大如雨声。 花扶疏有些无措,偏秦悠然还在一旁添油加醋,他对着百姓们道:“叶小娘子不喜欢别人叫她叶小娘子,她喜欢别人叫她花神医。” 瞬间,百姓们口中的‘多谢叶小娘子’变成了‘多谢花神医。’ 花扶疏幽怨地看着秦悠然:“秦悠然。” 秦悠然置若罔闻,回了花扶疏一个白眼,谁让她刚刚打趣他。 花扶疏冷哼一声,看向百姓们,莞尔而笑,从容不迫地接受百姓的谢意。 不久,百姓们感谢的声音停息了,花扶疏道:“秦悠然,你话还挺多的,亏我还借你兰陵令。” 秦悠然自得道:“花扶疏,就算没有你兰陵少主的身份,经此瘟疫,你想低调也低调不了。你那么独立自主的一个人,会顶着叶小娘子的身份被人所知?你希望人们记住的是你自己,是花扶疏这个人,而不是叶小娘子,也不是兰陵少主。师兄是帮你正名,别不知好歹。” 花扶疏的嘴角扯出一个笑,“秦悠然,这说我还得谢谢你。” 秦悠然回笑道:“不客气。” 花扶疏懒得搭理秦悠然,甩他一个白眼,下了天桥,找到鱼尺素,两人说了几句话,便各自回家。 秦悠然拾掇一番,往宫里而去。 花扶疏和南星回到大将军府,她让南星去找三巧,她则去了凤阙轩看望独孤兰息,一个多月没有看过独孤兰息,她不放心。 见到独孤兰息,花扶疏什么都没说没问,先是把了独孤兰息的脉象,确定独孤兰息和胎儿没有大碍,她才说话,“大嫂嫂,你胎像很好,宝宝也很健康,你可以试着下榻走走。” 第326章 是男是女 独孤兰息靠着软枕,她的面色红润,一看就知道调养得极好。 她身着鹅黄色衫裙,项上裹了条羊毛领子,乌黑的头发盘成发髻,斜插着两只珍珠簪,许是因为要做母亲的缘故,她身上的稳重端庄减了不少,反而多了几分温柔温婉。 屋里燃了炭,暖和得很,不似屋外天寒地冻。 独孤兰息抚着微微凸起的小腹,温言道:“你不知道,这个小调皮鬼会动了之后,每天都要踢我几脚。” 花扶疏望着独孤兰息脸上洋溢着的笑容,也替她高兴,“那说明孩子很健康啊。” 独孤兰息道:“母亲说她怀云律时胎动也频繁,府里人都说她怀的是个儿子,生下来的果然是个儿子。我肚子里这孩子也好动,说不定是个男孩儿呢。” 她看向花扶疏,又道,“花儿,我听说有的大夫一把脉就能诊出孩子是男是女,你说我这孩子是儿子呢,还是女儿呢。” 花扶疏讪笑,“大嫂嫂,我可没这么厉害的本事。” 独孤兰息问道:“花儿,你医术精湛,应当能把出。” 花扶疏摇头,“术业有专攻,产科之道我略懂一些,不算精通,你肚中胎儿是男是女我真把不出来。其实,孩子是男是女不重要,总归是你和大哥的亲生骨肉。” 独孤兰息道:“说的也是。不过,我还是希望这孩子是个儿子。” 花扶疏心头微叹,她能明白独孤兰息的想法,独孤兰息曾受过伤,不易有孕,肚子里的孩子可能是她此生唯一的孩子,如果她生的是女儿,就意味着叶云律要绝后了。叶云律不愿纳妾生子,她自然希望肚子里的孩子是个儿子。 她道:“大嫂嫂,我明白你的。你目前最要紧的便是把自己和孩子养好。” 妯娌二人又闲话几句,独孤兰息便将一事告知花扶疏,原来是老先生将玉枝从关雎阁拨到凤阙轩伺候,玉枝毕竟是花扶疏院子里的人,调来凤阙轩,有必要和花扶疏说一下。 花扶疏却乐了,玉枝原本就是老将军插到关雎阁的内应,玉枝到了关雎阁之后,她一直防着玉枝,免得她将什么事传到老将军的耳朵。她一直想着找个合适的时机把玉枝送出关雎阁,现在好了,不用她动手,老将军自己将人送走了。 独孤兰息有孕,是大将军府里的头等大事,她肚子里的孩子毕竟是叶家的长孙,老将军的重心放在独孤兰息身上也正常。 花扶疏执着独孤兰息的手道:“大嫂嫂,我不会介怀,我高兴还来不及呢。玉枝稳重又会照顾人,祖父拨她过来服侍,就是为了照顾好你和肚子的孩子。我院子里的人够多了,不差玉枝一个,就算祖父不拨玉枝过来,母亲也会拨人过来。” 独孤兰息知花扶疏不会介怀,该说一声的总要说一声。 不多时,花扶疏就便去了一趟溶梨院,好婆母欧阳夫人对她嘘寒问暖,好公爹叶世衡上上下下打量她,见她不少一根汗毛,二老这才安心。 陪着二老说了一会儿话,花扶疏就将霍家主父子来京的事告诉了叶世衡夫妇,并说她想邀霍兄父子到叶家住几天。 欧阳夫人欣然答应,不说霍家主与花扶疏是结拜之交,就说霍家主医治好她的二叔欧阳二太爷,霍家主到了京城,对他表示谢意也是应该的。 即便花扶疏不说请霍家主到大将军府住几日,欧阳夫人也会邀霍家主过府做客, 花扶疏回到关雎阁,三巧快步上前抱着花扶疏,一个劲儿说她有多想姑娘,多担心姑娘。 花扶疏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好巧儿,你姑娘好着呢,全须全尾回来了。” “姐姐!” 月铮小跑过来,兴奋地像展翅的雀鸟,花扶疏放开三巧,一把将月铮抱起来,她轻轻捏了捏着月铮肉乎乎的圆脸,“小包子,想姐姐没有。” 月铮道:“想!我想死姐姐了!” 花扶疏悦声道:“姐姐也想我们阿铮了。姐姐不在家的这段时间,阿铮有没有听三巧姐姐的话啊?” 月铮奶声奶气道:“有。” 三巧说道:“姑娘,月铮小公子可乖了,我没过比他还乖的小孩子。” 花扶疏笑道:“是吗?我们月铮真乖。” 三巧伸出手要抱月铮,“月铮,姐姐累了,我们先让姐姐沐浴更衣好不好,三巧姐姐带你玩。” 月铮伸出胳膊,搂着三巧的脖子,花扶疏一放手,月铮就到了三巧怀里。三巧将月铮放下,与花扶疏道:“姑娘,我备了热水,你先去洗漱更衣。” 花扶疏松了松肩骨,便去盥洗室。 皇宫,文德殿。 秦悠然着身着夹棉青衫,外裹一件黛色半旧不新的大氅,他止步于文德殿门前,一个小内侍见着他,就进殿内通禀。不久,内侍罗慎便出来了,罗内侍先是对秦悠然行礼,而后才说:“陛下在作画,不喜人打扰,殿下待会在进去。” 秦悠然颔首。 秦悠然并不知道罗内侍口中的待会不是片刻,而是大半个时辰,大半个时辰之后,赵子煦终于召他进殿。 秦悠然拢了拢身上的大氅,走进文德殿,行礼道:“臣叩见陛下。” 彼时,赵子煦正给作好的画题字,不瞧秦悠然一眼,也没有让秦悠然免礼。 秦悠然躬着身子僵着,陛下没有让他起来,他哪里敢动,若是他自己起来,便是犯了不敬之罪。 赵子煦笔锋一提,两行龙飞凤舞的行书便写好了。 “罗慎,待朕题的字干了,命人裱好,送到雨花台姜美人处。” 姜美人是擢选入宫封的美人,颇得赵子煦宠幸。 罗内侍将几案上的画卷取走,赵子煦这才让秦悠然起来。 文德殿自来是皇帝朝后处理政务、召见朝臣之所,赵子煦则不同,时而在祥宁殿召见臣子,时而在文德殿,时而又在别的宫室楼阁,若是召见臣子,在何处全由他心情来定。 赵子煦虽是皇帝,也有自己的喜好,名书古画往文德殿里一摆,明明是处理政务之所,俨有几分书房的味道,他在文德殿里作画也是见怪不怪了。 第327章 娘子怎这般说话 秦悠然还在行着礼,不远处立着的小内侍偷偷看了眼秦悠然,心道,秦王果然不受陛下待见,在殿外等了将近一个时辰,陛下才召见他,秦王拜礼,陛下也没有让他起来。 这等境遇在诸王里头,秦王是头一份。 终于,赵子煦让秦悠然起身。 秦悠然不痛不痒道了句谢陛下。 赵子煦问起疫区的情况,秦悠然一一回禀。 待秦悠然禀报完毕,赵子煦就打发秦悠然出宫。治疫买药买粮的银钱有一部分是秦悠然出的,他本想同陛下报销,但陛下都赶人了,他也只能先离开了,还是回头递个折子申请报销。 秦悠然转身往殿门而去,赵子煦抬起眼睑,淡淡瞥了一眼,心下却想着: 秦王,朕果真没有看错你,今日你能善待百姓,他日也能善待兄弟。 欲善工事,必先利其器,莫辜负朕对你的期待。 …… 晚间,困在孔家私塾的叶泽霖终于回到大将军府,他先是去溶梨院给父母请了安,后才回关雎阁。 叶泽霖作为晚辈,应该向长辈请安问候,从他回到大将军府,再到回关雎阁,他至始至终没有想过去飞院给祖父请安,哪怕欧阳夫人交代他,他也没有去飞院。 四德提着书箧,跟在叶泽霖身后,他一进屋里,就见花扶疏在软榻上小憩,她身着雪青色衫裙,侧着身子,背部靠着软枕。他走近跟前,昏黄的烛光映照在她清秀的小脸上,有几分安静的美好。 他单膝蹲下,看着花扶疏安静的睡颜,竟起了顽劣心思,他对着花扶疏轻轻吹了几口气。 花扶疏秀眉微蹙,只觉面庞有几分凉意,她缓缓睁开眼睛,眼前似有模糊的人影,眨了两下眼眼睛,这才看清眼前人是谁。 “你回来了?”花扶疏起身坐着,看向叶泽霖。 叶泽霖也起身,坐在木榻边缘,他说,“刚回来。” 花扶疏问道:“你去看父亲母亲了?” 叶泽霖答她:“去了。我没去飞院。” 花扶疏道:“我也没去。累得很,沐浴后便休息了。” 叶泽霖忽然搂着花扶疏的腰,将人往怀里带,“想你了,让我抱会儿。” 花扶疏乖乖不动,任由叶泽霖抱着,她又何尝不想他呢? “我也想你,朝思暮想的想。” 两人腻歪一会儿,溶梨院的翠枝就到关雎阁,说是欧阳夫人摆了一桌,为二公子除尘,要他们到溶梨院吃晚膳。 到溶梨院时,除了飞院的人和养胎的独孤兰息没来之外,其他人都在。 叶世衡本想请老将军过来的,但想起老爷子对儿子媳妇的不喜,还是算了。 如婳最喜欢的便是叶泽霖这个哥哥,许久不见,有好多话要说,缠着叶泽霖说了好一会儿话,直到母亲欧阳夫人说该开饭了,她才不说了。 饭桌上,叶世衡、叶云律、叶泽霖父子三人把酒言欢,花扶疏嘱咐叶泽霖不要多喝。 欧阳夫人与她道:“不用担心,霖儿有分寸,他爹爹和他大哥不会灌醉霖儿。” 花扶疏笑笑道:“我是怕泽霖贪杯。” 这顿饭吃得甚是愉快,飞院那边却有些不愉快。 老将军自得知叶泽霖困在疫区,虽不喜这个孙子,心里多少还是有些挂念这个孙子的。欧阳夫人设接风宴,叶世衡不请他过去就算了,叶泽霖回了大将军府,也不来飞院请安,真是不把他这位祖父放在眼里。 他唤来周嬷嬷,让她到关雎阁把叶泽霖那不孝孙子叫过来。 叶泽霖夫妇回到关雎阁时,周嬷嬷已等候许久,她一见着叶泽霖,便说了老将军的意思。 叶泽霖听见了也只当作没听见,祖父找他定是为了科考之事,他与周嬷嬷道:“嬷嬷,我敬重您,您来传话,霖儿该随您去一趟,每每祖父见我是何种态度您是知道的,所以,这回我便不去了,烦您带一句话祖父,我叶泽霖宁死不屈。” 周嬷嬷知老将军与二公子因会试之事纠缠许久,老将军让她来关雎阁时,他说请二公子过来是为了问问他的近况。 她道:“二公子,你是不是误会老将军的意思,老将军他是关心你。” 叶泽霖淡淡道:“周嬷嬷,您回去,我不会去飞院,祖父的关心我不需要。” 叶泽霖起身,准备去更衣洗漱,与花扶疏道:“扶疏,你送嬷嬷回去。” 叶泽霖直接表明了意思不去飞院,每每老将军见叶泽霖,都是叶泽霖吃亏受委屈,花扶疏自然是不会劝他去飞院。 花扶疏点头,“你该忙什么就忙什么,我替你送周嬷嬷。” 叶泽霖人一走,花扶疏就道:“周嬷嬷,您也听见了,夫君不想去,我送您回去。” 周嬷嬷看着花扶疏,老眼有两分冷淡,“二娘子,老将军有请,二公子不去,你也不算劝着点。” 花扶疏笑笑:“劝他去受气么?” 周嬷嬷的语气颇有责备的意味:“娘子怎么这般说话?” 花扶疏两手一摊,“难道我说的不是实话。” 周嬷嬷无语凝噎。 花扶疏道:“嬷嬷,可要我送您。” 周嬷嬷道,“不用,娘子好生歇着。” 叶泽霖不想去,花扶疏又不劝,周嬷嬷也只得作罢。她回到飞院,与老将军说明,老将军一言不发,打发周嬷嬷下去。 叶泽霖盥洗后,花扶疏与他聊起了老将军让他去飞院的事。 叶泽霖笑笑道:“祖父无非是想阻止我会试,我早与祖父表明态度,他想拦我也拦不住。你别以为周嬷嬷说祖父是关心我,祖父便真是关心我,那不过是借口而已。祖父恨我入骨,他会关心我?当年若非我命大,怕是早死在那块红豆糕之下。” 花扶疏从背后搂着他的脖子,有些心疼他,“以后,有我陪着你,不管你做什么,我都支持你。” 叶泽霖握着她节骨分明的柔荑,侧头望着她,“有你陪着我,便是我此生最大的幸运。” 次日,花扶疏赶往太平坊,与秦悠然在路上遇到了。 第328章 食君之禄担君之忧 花扶疏是骑马去的,秦悠然与穆清也骑马去的,几人是在太平坊的大鸣街遇上的。 穆清问道:“扶疏姑娘,你也来太平坊?” 花扶疏道:“我义兄与大侄子还在太平坊,我自然是要来的,我不会撇下他们不管。” 秦悠然亦道,“我负责瘟疫的治理,太平坊瘟疫还未结束,我不能半途不顾。” 秦悠然与穆清巡查太平坊的情况,花扶疏自个儿去了隔离区,见到了霍家主等人。 霍家主见到花扶疏,劈头盖脸一顿骂,“臭丫头,你没长耳朵吗,说不让你来你还来,谁让你来的?赶紧滚回去!大夫够多了,不需要你!” 花扶疏厚着脸皮笑道:“霍兄,我是来和你并肩作战的。” 霍家主更没好气:“不需要。” 花扶疏执意道:“我不回去。” 霍家主又道:“你家里人同意你来吗?” “同意啊。我公婆说了,我想去哪儿就去哪儿,我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花扶疏并没有与公婆说过要再去太平坊,可她毫不犹豫说了谎,仿佛她公婆是真的说过这话一样。 “你夫君也同意了。” 花扶疏昨夜与叶泽霖说过,她要去太平坊和霍家主、李大夫一起救治患者,叶泽霖并没有拦着她,只说要她多注意着点,瘟疫无情。 她如实招来,“他同意了。” 花扶疏执意如此,霍家主又不能将人绑回去,也只能同意她留下。 秦悠然得闲时,写了份折子递进宫里,申请报销他投入治疗瘟疫的银子,不说全部报销,报销一部分也好。 不是他小气,舍不得那点银子,多少人以为他的封地在秦淮,秦淮一带富庶,他就有很多银子。 其实不然。 除每年上缴朝廷的税收,能进他口袋的银子不多。 地方官员的孝敬若是他收了,那他就有很多银子,但他不能收,且在他的封地内这种情况不不允许存在。 他就是个封地富庶,实则很穷的亲王。 很快,陛下便批复了秦悠然的折子,并将折子发还秦悠然。 陛下说,“朕国库的银子又不是大风刮来的,他想报销就报销?食君之禄,担君之忧,秦王的折子退回去,不批。” 陛下特意在折子上提了几个字,当秦悠然看到折子上的几个字时,又气又恼。 陛下给他的批复是‘想得美’三个字。 秦悠然暗暗自嘲,他确实想得美? 京中有多少人不待见他,他知道,就连他那未来的岳丈也不待见他,娶陆天韵要的聘礼也是高价。 十一月中旬,京中又下了一场大雪。这场大雪是瑞雪,也是在这一天太平坊疫区的瘟疫彻底结束了。 花扶疏邀霍家主父子到大将军府小住几日,欧阳夫人得知自家疯了多年的二叔已被霍家主治好,对霍家主表示了真诚的感谢。 几日后,霍家主父子就启程回兰陵,花扶疏本想多留他几日,霍家主却说年关将近,他得在小年夜之前回到兰陵,花扶疏也不好再留霍家主。 霍家主父子离京那天,花扶疏与叶世衡送霍家主二人出京,在城门口时遇到了刘十八,他也是来送霍家主。 刘十八当年只在兰陵和霍家主有过几面之缘,不甚相熟,可以不来送别霍家主,可两人一起治理京中的瘟疫,经一个多月,也算是半个朋友了,听说霍家主今天离京,便来相送。 送走霍家主父子,叶家收到孔家送来的弥月请帖,送请帖的人告知欧阳夫人,说谢娘子特意交待,请欧阳夫人在弥月宴当日一定要带贵府二娘子到孔家参加弥月宴。 欧阳夫人一口答应,随后就把孔家邀请之事告诉花扶疏,花扶疏与谢娘子只见过一面,她并不想参加孔家的弥月宴,也不好与婆母直说,她不想去。 她同独孤兰息说起此事,独孤兰息却说道:“扶疏,有些话即便你不想听,嫂嫂也要与你说说。你如今嫁给了泽霖,这辈子都要在东京生活,泽霖日后步入官场,你就是是官眷了,少不得要与其他官眷娘子夫人们往来。谢娘子特意交待母亲,一定要你出席孔家的满月宴,是谢娘子的心意,她看重你,才特别交待母亲。当然了,这也许有泽霖的缘故在,泽霖是孔老的弟子,你是他的娘子,若是较真起来,你见了谢家娘子,还得唤她一声大嫂。且不说叶家和泽霖,单论谢娘子因你救了她儿媳与孙儿,便特意邀请你,足见她有多看重你,你不去,这不是弗了她的好意吗?” 独孤兰息又接着说,有几分语重心长的意味,“女人生活在后宅,不等于女人要一辈子困在后宅,孝敬公婆,相夫教子,后宅女人也有后宅女人的一方天地。大嫂知道你是个有志向的人,不会困于后宅,你莫要小瞧了生活在后宅的女人,尤其是出身世家大族的女人,她们的见识未必比你少,与谢娘子这样的人往来,将来于你说不定是一番助益。” 花扶疏啼笑皆非,她只是纯粹不想去而已,独孤兰息也能说出这番大道理,不过,独孤兰息所言不无道理,她嫁入叶家,有些应酬该去还是得去。 离了凤阙轩,回到关雎阁,花扶疏询问了孔家之事,孔家是书香世家,最是注重规矩,虽说只是去吃满月酒而已,该注意的还是要注意,特别是细节问题。 吃酒是小,失了礼数是大。 几日后,便是孔家的满月宴。 花扶疏随婆母欧阳夫人到孔家赴宴,她身穿宝蓝色绣着花卉的交领长裙,外穿一件对襟的广袖大衫,乌黑油亮的秀发挽成飞仙髻,插着一支素银步摇,髻上簪枝通草花,这通草花是做成海棠的样式。 通草花做头饰,时下京城并不盛行,不知三巧从哪看来的,弄了几枝通草花回来给她做发饰,今日梳髻时就给她簪上了,还别说,别在发间,颇有些别出心裁的味道。 她今日与婆母去孔家赴宴是没有带三巧的,婆母也只带了翠枝与阿萸,婆母说孔家不喜张扬,还是低调些为好。 出门喝个满月宴而已,排场不需要那么讲究。 第329章 自来熟的凌之恒 进了孔家的前院,身为主母的谢娘子亲自将花扶疏与欧阳夫人迎到后院,亲自招待,好生热乎,命人奉茶的奉茶,端糕饼果子的端糕饼果子。 谢娘子更是携着花扶疏的手,将花扶疏介绍给在座的各位娘子夫人,完全像是在介绍自家人给亲朋故交认识一样。寻常的引见介绍,多少会有谦虚,踩上两脚也无妨,谢娘子却将花扶疏夸的天上有地上无。 花扶疏面露不自然,只得讪讪笑着,配合着谢娘子。 谢娘子说着说着,就很惋惜的说道:“多好多优秀的姑娘,偏我没有这么优秀的姑娘。” 谢娘子的大儿媳察觉到花扶疏的不自然,忙的调侃婆母,“母亲,人说一个媳妇半个姑娘,叶小娘子先是叶家婶婶的姑娘,您想叶小娘子做姑娘,也该问问叶家婶婶同不同意才是呢。” 谢娘子知道儿媳是在说笑,遂嗔了她一眼,与花扶疏道:“你这孩子,我是瞧着欢喜。” 欧阳夫人笑笑:“能得你喜欢,是我们花儿的福气。” 有一位青衫妇人晏晏道:“欧阳夫人,有此佳媳,是你之幸啊。我家那条老鱼中了剧毒,多亏了你家花儿妙手回春,才捡回一条性命。素素在家中时常提起花儿,对花儿是赞不绝口,瘟疫那会,素素也是在疫区见了你家花儿治病救人的样子,才去帮的忙。” 这位妇人是鱼玄机的娘子,她与孔家并非是亲戚,官宦之家有往来是常事,孔家以前有宴席也请过鱼家,这回满月宴,谢娘子照例也请了鱼家。 欧阳夫人与鱼家娘子并无往来,就是在某些宴席上打过几个照面,可以说是不认识,鱼家娘子这话她听得有些不明白。 “鱼家娘子,你说是…” 鱼家娘子以为欧阳夫人知道花扶疏救过鱼玄机的事,“就在岳州那会儿。” 花扶疏听妇人提起岳州,这才恍然明白,原来她是鱼玄机的娘子,鱼尺素的叔母。 鱼家娘子以为欧阳夫人知道花扶疏救过鱼玄机的事,“就在岳州那会儿。” 瞧着婆母懵然的样子,花扶疏解释道:“上回儿媳在秦州办完事时,拐道去了岳州找夫君,鱼尚书遭人暗算,身中剧毒,一时间找不到会解毒的大夫,儿媳正好学过一些解毒方法,便为鱼尚书解了毒。” 欧阳夫人笑笑:“原来是这事。花儿与我说过这事,都过去这么久了,你还惦记着这事。” 鱼家娘子道:“活命之恩自是要记得的。你们不知,眼下东京叶小娘子可是炙手可热的名人,东京的瘟疫能够得以迅速控制,多亏了秦王和他们这些挺身而出的大夫们。” 她看着花扶疏,不吝称赞:“果然是兰陵城主的嫡传弟子,医术精湛,解得了剧毒,四娘子产子血崩,下了几道金针,便让四娘子转危为安。” 谢娘子也道:“可不是。我那两个小孙儿和儿媳妇能活下来都依仗了叶小娘子。” 花扶疏羞涩道:“您二位谬赞了,扶疏哪有你们说的那么好。” 欧阳夫人笑道:“你们啊,别再夸花儿了,这孩子脸皮薄,再夸她怕是不敢再说话了。” 众官眷笑笑,尤其是鱼家娘子和谢娘子,两人不约而同向花扶疏看去,只见她面色绯红,垂着脸,不敢看众人,二人便不再夸花扶疏。 官眷娘子们继续说说笑笑,花扶疏作为晚辈,时不时需要应答外,基本上是听着她们闲聊。 说子女,她还没有孩子。 说管家理事,她没管过。 说内宅妻妾,她对妾室这物种天生不喜。 不知过了多久,进来了一位身着云缎对襟长袍的年轻公子,他先唤谢娘子一声伯母,又唤了他的母亲,再称呼几位识得婶母伯母,最后看向花扶疏,“嫂子,雨时有事找你,,托我给你传话。” 花扶疏道:“他找我有什么要紧事。” 凌之恒说道:“他没说,只说有要紧事要亲自与你说。” 花扶疏看了眼凌之恒,又看向欧阳夫人和谢娘子,起身道:“母亲,谢婶婶,雨时找我许是急事,花儿先失陪了。” 谢娘子善解人意道:“你去。” 花扶疏跟着凌之恒到了前院的私塾,见到了叶泽霖,才知叶泽霖找她不是因为有事要与她说,原来是他怕她闷着,就找了个由头,让凌之恒把她叫出来。 花扶疏心头动容,他是怎么会想到她会闷着的? 叶泽霖解释道:“那些个夫人娘子与你不是一个年岁,她们说话你只有听的分,不把你叫出来,你岂不闷死?” 花扶疏瞥了私塾外的宾客,“这满月宴是男女分席的,前院男宾客多,我一个女人家到前院来不太好。” 叶泽霖道:“无碍。只说男女分席,没有说女宾不能到前院来,你是成了婚的,与未成婚的女子不一样,况且你与我一起呢,开席前你再回去,也是一样的。” 凌之恒应喝道:“就是就是,嫂子你别多虑了,人家鱼姑娘都在前院。” 花扶疏问道:“哪个鱼姑娘?” 凌之恒道,“鱼家素素姑娘。” 鱼尺素也在前院? 花扶疏想孔家邀请了鱼家,大鱼应该是跟着鱼家婶婶一起来的。 “她人呢。” “之前我和雨时远远地看到了她,她和她小弟弟一起,就是鱼尚书那个小儿子鱼砚秋,瑞丰楼那小神厨。” 不久,秦悠然闻声进了私塾,“你们果然在这。” “秦王殿下!”凌之恒望着秦悠然,像是看到老熟人一样,莫名有些兴奋。 与相反,叶泽霖便淡然多了,拱手向秦悠然作揖,给秦悠然见礼,“殿下。” 见状,花扶疏想着此刻在孔家,又不是在其他地方,还是敛襟福身。 秦悠然看着花扶疏给他行礼,并不感到意外,自打她成婚后,较之以前规矩多了,果然一个人成婚后,就算是母老虎也会变成绕指柔。 师妹以前是个什么性子,他非常清楚,他这人不会在外人面前戳亲人的短。 第330章 陆三,你把嘴巴给我干净些 花扶疏望着秦悠然,有些不解,他为何会来孔家? 他和孔家半分往来也没有,不怕遭人猜忌吗? 秦悠然看出了花扶疏的疑惑,他对着众人道:“孔老祭酒德高望重,热情好客,把此次参与救治瘟疫的人基本请来吃他重孙的满月宴,他老人家也请了本王,本王进来时还看到了李大夫与刘太医,见你们说得欢,本王便进来看看,不算打扰你们。” 凌之恒乐道:“殿下来得正好,我和雨时多久没见过殿下了。” 叶泽霖淡淡瞥了眼凌之恒,听他这雀跃的语气,好似他与秦王是多年未见的好友一般,之恒与秦王才认识多久,他这么热忱好吗? 可之恒的性子就是这般,只要入了他的眼的,他几乎与谁都合得来。 花扶疏道:“不打扰。” 凌之恒原来就佩服秦王精湛的马球技术,京中突发瘟疫,秦王制定恰宜的治疫方法,并迅速控制瘟疫蔓延,他对秦王更是另眼相看,早把秦王当成他的朋友,见到秦王他别提有多高兴。 “殿下,你与嘉康县主的婚期定了吗?” 秦悠然漫不经心道,“还未,陛下和太后娘娘的意思是先办了八弟与荣四姑娘的婚事,本王与陆府的婚事应要明年了。” 花扶疏说道:“宣王殿下和荣四姑娘的婚事定在下月初六,荣国公府将帖子送到叶家,邀我们去吃荣国公府的嫁女宴。” 秦悠然淡淡道:“我八弟与荣四姑娘的婚事是定了下月初六,昨儿八弟来找我,要我做他婚宴上的男傧相,也不止找了本王,还找了四哥五哥和六哥,还有几个世家公子。” 凌之恒呵呵道:“三位亲王,一位郡王当傧相,宣王殿下的婚宴一定会很热闹。” 秦悠然微笑道:“凌公子若是想去吃八弟的婚宴,本王让八弟给你送一份帖子。” “那就多谢殿下了。”凌之恒道,“我最喜欢热闹了。” “凌公子,你我认识一场,算是朋友了。”秦悠然与凌之恒虽认识不久,往来也不多,却十分羡慕凌之恒自由自在洒脱的性子。 这位洒脱的凌公子听秦王说将他当成朋友,顿时乐开了花,“我也早将殿下当成朋友了,殿下唤我之恒,唤我凌公子怪见外的。” 秦悠然一口答应,“之恒。” 凌之恒咧着大白牙叫了秦王的字,“赵悠然。” 叶泽霖轻轻推搡凌之恒的肩膀,侃笑道:“之恒,你这是打算效仿古人结交天下吗?” 凌之恒一把揽着叶泽霖的肩膀,“有什么不可以,你也是我结交天下中的一员。” 叶泽霖捏着凌之恒的手腕,很‘嫌弃’甩开凌之恒的手,“我和你那结交天下不一样。” “对,你不一样,咱俩自幼相识一块长大,青梅竹马。” 叶泽霖鄙夷地看着凌之恒,“你会不会用词?传出去,别说你是先生的徒孙,丢脸。” “我乐意。”凌之恒才不在乎丢不丢脸。 花扶疏望着打闹的好兄弟俩,垂下眼眸,无声轻叹,心下腹诽,你俩做一对得了! 秦悠然两步过去,与花扶疏道:“开化县的万东家很是仰慕你的人品,明日他在乐丰楼设宴邀请你。” 花扶疏问道:“低价出售药材给你的那个万东家?” “是那个万东家。”秦悠然点头,“他听说你与本王有交情,就托本王牵线搭桥,同你引荐他。” 花扶疏冷不丁看向秦悠然,直勾勾盯着他看。 秦悠然被花扶疏那幽冷的眼神看得心里直发怵。 花扶疏忽然想到了什么,“万东家是个生意人,不会无缘无故降低价格,你不会是为了买药把我给卖了。” 秦悠然心底有些发虚,略略压低了声音,“没,没有的事。” 一听秦悠然的话,花扶疏全然明白了,她呲牙笑着说,“秦悠然,你果然是把我卖了,合着我这身份地位是给你卖的。” 秦悠然低声讨好,“小花儿,就当帮我这忙了,回头送你一株雪莲。” 为了雪莲,花扶疏妥协了,“成交。” 这时,却响起一道尖锐略有几分刻薄的声音,“赵颖逸,你身为陆家女婿,却在大庭广众之下与有夫之妇交头接耳,不太妥当。” 这人谁呀? 竟然直呼亲王名讳? 秦悠然、花扶疏几乎同时寻声看去。 叶泽霖、凌之恒二人也看了过去。 站在他们眼前的人是个二十左右的郎君,身着青色襕衫,一副学子的打扮。 四人皆识这位学子,他是陆家三郎,尚书令那位年轻有为的儿子。 秦悠然冷幽幽看向陆三,“陆三郎,谁允你直呼本王名讳。” 陆三不屑的目光掠过秦悠然和花扶疏,义正言辞道:“秦王殿下做得还不允人说了。” 闻言,秦悠然极为不悦。 陆三淡淡瞥过花扶疏,意有所指,“勾勾搭搭不要脸。” 叶泽霖快步上前走到花扶疏身侧,不悦道:“陆三,你嘴巴给我放干净些!” 这下,花扶疏也不高兴了,才不管陆三是不是尚书令的儿子,直接怼回去,“我与谁说话关你屁事!” 陆三听着花扶疏那污言秽语,觉得很是不悦耳,“粗俗。” 花扶疏回道,“迂腐。” 秦悠然淡淡看了眼陆三,与花扶疏言道:“师妹,注意点,别掉了自个的身价。” 花扶疏很识趣地接道:“师兄说的是,小妹自是不会掉了我的身价。” 凌之恒看了看花扶疏,又看了眼秦王殿下,着实意外,这二人是师兄妹? 花嫂子是兰陵城主的弟子,难道秦王殿下也是兰陵城主的弟子? 他用手肘碰了碰叶泽霖的手臂,看着陆三和他如出一辙的表情,“嫂子与秦王是师兄妹?” 叶泽霖道:“是。” 凌之恒再问,“嫂子和秦王都是兰陵城主的弟子?” 叶泽霖回他,“是。” 凌之恒又问,“你早知道了?” “知道。”叶泽霖说。 “你怎么不告诉我呢?” 叶泽霖侧目看他,“你又没问。” 陆三面色微青,说不出的尴尬,他怎么也想不到,秦王赵颖逸和叶泽霖他娘子竟然是师兄妹。 第331章 请你给我娘子道歉 秦悠然望向陆三,正声道:“陆三,本王与花儿说什么与你有何干系?怎么,以为本王做了你陆家的女婿,便看低了本王。记住了,本王姓赵。” 他姓赵,即便再不得宠,他也是陛下的亲兄弟,一介尚书令家小小的庶子也配对他指指点点? 不配。 不端亲王的架子,谁都敢在踩在他头上。 陆三看着秦悠然,莫名有些心慌,秦王与传言中一点都不一样,人人都说他没有亲王的气魄,这哪是没有啊? 这语气,这气魄,这居高临下的模样,分明就是一位亲王该有的模样。 赵颖逸,本就是一位亲王。 他不敢在看秦悠然,转身就要走,却被人叫住,“等等,陆三。” 陆三将要迈出的步子陡然停住,叫他的人正是叶泽霖。 叶泽霖温文尔雅道:“陆三,你出言污蔑秦王殿下与内子,秦王殿下怪不怪罪与你是殿下之事,我计不计较便是我的事。那么,现在请为你的行为同我娘子道歉。” 陆三看了眼叶泽霖,晦涩的眸中似有不愿。 见陆三久久没有动静,凌之恒开口嘲讽道:“陆三,你污蔑人,道个歉还不乐意?你父亲就是这么教你的,还是说你耻于向嫂子道歉。” 陆三想着今日得罪了秦王与叶泽霖的娘子,日后秦王是陆家的女婿,即便得罪了秦王,他还是秦王的大舅子,秦王也不会拿他怎么如何,叶泽霖却不同,他与叶泽霖是同窗,日日抬头不见低头见,总不好得罪干净。 他思虑一番,只好拱手作揖同花扶疏道歉:“小生一时口不择言,还请少夫人海涵。” 花扶疏颔首,接受陆三的歉意。 陆三人一走,凌之恒就吐槽陆三:“这个陆三也不知道他神气什么,做了王家的贵婿,更是神气,以为自己是孔雀,眼高于顶,看谁都觉得低人一等。” 秦悠然道:“有做太后姑姑和做皇后的姐姐,父亲又是手握权势深得帝宠的尚书令,还有得力的岳家,换做谁谁不神气。” 叶泽霖淡淡道:“以自我为中心,再神气早晚也会吃大亏。” 满月宴结束后,宾客各自散去。 也是这日之后,兰陵少主之名冠绝东京,不少达官贵眷找花扶疏寻医问药,一来二去,花扶疏被越来越多的官眷夫人娘子们熟知。 北风卷地百草折,胡天八月即飞雪。 而在北境的细叶城早已草木枯朽,飞了数次大雪。 城内,张记羊肉铺很冷清。 冷清很正常,因为张记羊肉铺是新开的。 掌柜塞娘子穿着羊皮袄子坐在柜台前,翘起两条修长的腿搭在柜台上,手中抱了个汤婆子,有一搭没一搭的看了正在用抹布的擦桌椅的花掌柜。 花鸣乔望着悠闲不已的娘子,忍不住道:“我说你倒是招揽客人进来啊,开张多少日了,一文钱都没赚。” 塞娘子,不,应是霍玲珑才是。 霍玲珑掀起眼皮子,懒懒道:“我不是那做生意的料,客人实在是招不来,我总不得将人拽进来。” 花鸣乔叹声道:“算了算了,不指望你了,我也不是那做生意料,亏本就亏本,小花儿又不差这几个银子。” “不行。” 江篱大步迈进张记羊肉铺,不待花鸣乔回头,他已经坐在一张桌前,对着花鸣乔说道,“掌柜的,来两斤烤羊肉,一斤奶酒。” 花鸣乔淡淡看了眼江篱,转头吩咐在柜台的霍玲珑,“玲珑,你切两斤肉打一斤奶酒给来这位客人。” 霍玲珑垂下眼皮,起身去切羊肉。 花鸣乔道:“这位客官,你说的不行是什么个意思。” 江篱淡淡道:“这没人,二爷不用装作不认识在下。” 花鸣乔饶有几分认真,“你是空青阁的东家,我是羊肉铺子的掌柜,咱们不认识才正常,做戏嘛自要做得真些。” 江篱没搭理这话,而是转移了话题,“生意不好,二爷不想想怎么招揽生意。” 花鸣乔无奈道:“试过了,没几人来。玲珑那烤肉的好手艺白瞎了。” 江篱道:“铺子都开了,不赚回本钱少主亏大了。二爷,你贴张告示出去,就说新店开张打折,前三十位客人每人享用三斤羊肉,第三十一位客人到第六十位可以享用两斤羊肉,第六十一位到第八十位客人可以享用一斤羊肉,第八十一位到第一百位享用半斤羊肉。从明天开始,三天之内只要到店里买肉且一次买十斤以上的可以打八折,有必要的话,可以送一些羊肉给街坊邻里食用。” 花鸣乔眼睛一亮,“这个主意不错。” 江篱道:“既然不错,二爷就照办。” “不亏本就成。”花鸣乔道。 江篱道:“亏不亏本且不说,如今怎么招揽顾客要紧,只要留住了顾客,才能回本。” 他吃饱喝足,就回了空青阁。 花鸣乔照办,贴出告示。 翌日,宾客蜂拥而至,加之霍玲珑烤肉手艺好,连着两日人满为患,生意好的不行,直至第三日,还是很多宾客。 这日,迎来了一位特别之客。 “将军,吴阳那说的那家新开的羊肉铺就是这家,您瞧瞧店里挤满了人,味道一定是极好的!”身着甲衣的少年大步跨进店门,目光看向满棚的吃客,烤羊肉炙羊肉的香味扑面而来。 很快,一位身着藏青大氅身体魁梧男子的中年男人走进来,甲衣少年对着忙碌的花鸣乔高声喊道:“掌柜的,掌柜的!” 花鸣乔抬起躬着的背,回头看去。 甲衣少年道,“掌柜的,给我们觅张空桌。” 花鸣乔将擦桌布搭在肩上,忙不迭走过去,一脸恭维笑道:“原来是唐将军啊,您来我们小店,真是蓬荜生辉啊!” 甲衣少年道:“你一外地人能认识我们将军?” 花鸣乔摸着脸上的伪装肉痣,嘻嘻道:“将军回细叶城那会,小人远远见过将军两回。” 甲衣少年说道:“掌柜的,二楼有没有空桌。” 第332章 会不会是郑王 花鸣乔回道:“有的有的。” 将唐将军二人请上二楼,花鸣乔连忙擦擦桌椅,又请唐将军与甲衣少年落座,“唐将军,您二位点几斤肉,点几斤酒水。” 少年问道:“烧刀子有没有?” 花鸣乔点头:“有,不知小郎君要几斤。” “四斤。”少年又道,“再来两斤杜康。” 花鸣乔略有些为难道:“小郎君,杜康这等名酒小店是没有的,不过小人自己酿了一些。” “葡萄酒可有?” 花鸣乔摇摇头。 少年不满道:“你这怎什么好酒都没有?” 唐将军抬手制止少年开口,看向花鸣乔,与他道:“掌柜的,烧刀子来四斤,再来两斤你们店里其他的好酒,切两斤炙羊肉,再来一份羊肉锅子,放多些辣。” 花鸣乔道:“您二位稍等,小人一会将酒水和羊肉锅子送来。” 没多久,花鸣乔端着酒水送到唐将军处,将酒水摆上桌。 甲衣少年喜酒,抱起一坛杜康就开喝,只饮了一口,便放下酒坛,对着唐将军吐舌头,“将军,这酒没有咱们家王叔酿的好。” 唐将军对少年道:“你少说些。” 花鸣乔不好意思道,“不妨事,杜康是小人自己酿的,酿酒手艺不太好,所以酿出的杜康味道欠缺了些。” 他拿起两坛酒,分别放在唐将军和甲衣少年前面,“唐将军,小郎君,这是小人老家的名酒,你们尝尝,味道还是不错的。 唐将军拿起酒坛,开了酒坛的封口,一股酒香扑鼻而来,他不由惊诧,“这是稻花酒?” 花鸣乔故作意外,他说,“唐将军,您认得稻花酒?” 唐将军笑笑:“我是宜陵人,怎不知稻花酒。” 花鸣乔笑道:“唐将军是宜陵人?巧了不是,小人也是宜陵人。” 唐将军看向花鸣乔,“掌柜也是宜陵人?是哪个县的?” 花鸣乔说道:“小人是宜县五乡村人。” 唐将军是宜陵人,听得花鸣乔也是宜陵人,他戍边近二十年,没想到今日遇到了同乡。 戏文上说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他虽不至于两眼汪汪,心中也是颇为感慨啊。 有生之年,若能回家乡一趟,此生无憾了。 “我是宜陵荆河镇人。”唐将军道。 花鸣乔搭话,“将军是荆河镇的,荆河镇离小人那可远了。” 唐将军轻叹道:“也不算远。” 荆河镇离宜县有上百里之远,可荆河镇距离北境有上千里,那百里路程也不算远了。 店里来的吃客多,花鸣乔很快就下楼了,过了片刻,一盘炙羊肉和一份羊肉锅子端到唐将军和甲衣少年的桌上,他说了句请慢用,就要下楼招呼其他吃客。 唐将军忽然叫住花鸣乔,问道:“掌柜的,准备三十坛稻花酒,今晚送到本将军家中。” 生意找上门,花鸣乔两眼放光,止不住的高兴,他说,“将军请放心,小人今晚亲自将稻花酒送到将军府上。” 甲衣少年插嘴道:“掌柜的,再送一头烤全羊到我们府上,要外焦里嫩的那种。” 花鸣乔连忙应答。 他回到厨房,正在片羊肉的霍玲珑说道:“他没认出你。” 她口中的这个他自然指的是唐将军,如今北境军中的二把手——唐焕离。 花鸣乔摇头,“没有。” 十年前在北境军中时,他和唐焕离接触本就不多,时隔多年,唐焕离认不出他很正常。 “晚上去一趟唐焕离府上,有生意。他要三十坛稻花酒,一头烤羊。” 霍玲珑将一片片好的羊肉摆入盘中,“没问题。” 花鸣乔嘱咐道:“咱们得小心些,不可露出破绽。” 霍玲珑自有分寸,“此事急不得。” 京中,十二月初五。 宫中同时发出五道圣意,分别晋齐郡王、襄郡王、郑郡王、宣郡王为亲王,九王为郡王,王号宁。 四位郡王同日晋为亲王并非突然,早在两个月之前,就有陛下要晋几位郡王为亲王的消息流出。 齐郡王、襄郡王均是赵子煦手足,同郑郡王一样在郡王之位猫了多年,晋亲王位合情合理。 若说齐、襄、郑三王晋亲王是熬了多年的结果,宣王的情况就不太一样了。 宣王将要迎娶的王妃出自荣国公府,荣国公府的荣国公是四朝元老,名声显赫,身份尊贵,是与大将军叶家并立的存在。宣王虽是皇族,母家却不显,他又患有腿疾,晋他为亲王也有荣国公府的缘故。 在这一日之前,秦王赵颖逸是先帝诸子中唯一的亲王。 在这一日之后,秦王赵颖逸不再是先帝诸子中唯一的亲王。 清河王府,书房。 长六尺八寸高三尺三寸的檀木书案旁燃了炭炉,炭炉中的银骨炭烧得通红,驱散了书房的寒气。 若是裹着裘衣往炉边一站,怕是没一会儿就出汗了。 书案铺着一张宣纸,并用镇纸压着,清河王提笔在宣纸上写下三个字,这三个字分别是齐、襄、郑。 齐、襄、郑是赵子煦手足的王号。 他幽深的目光在齐、襄、郑三个字之间不留痕迹的扫视,似乎在思考什么。 人言,子承父业,兄终弟及。 赵子煦命不久矣,他一定会在他的弟弟中挑选一个作为储君,继承大统。 他想,在齐、襄、郑三王之中,赵子煦会选择谁呢? 齐王是赵子煦的四弟,时年二十三,至今未大婚,后院美人无数,时常浪迹风月场所,是赫赫有名的花花太岁。 襄王是赵子煦的五弟,年满二十二,性情乖张暴戾,阴晴不定,无甚才干,草包一个。 郑王也是赵子煦异母弟,齿序六,与襄王同岁,性子温和,饱读诗书,颇有才干,任了个员外郎的闲职。 三人中,齐王、襄王不堪大用,废物一个,唯有郑王还算不错。 如果他是赵子煦,在三王之中,选择的一定是郑王。 可是,赵子煦真会选择郑王吗? 不,不一定。 赵子煦看似温和仁厚,实则诡计多端,阴险狡诈,往往不动声色就出手,一出手便掐要害,让人没有翻身的机会。 第333章 最没存在感的秦王 借宣王大婚之时,同时晋三位郡王为亲王,必定打了什么算盘。 是欲盖弥彰,扰乱他的计划部署?还是故意为之? 齐、襄、郑三王之中,最有可能继承大统的便是郑王。 清河王皱眉沉思,赵子煦固然有很大的可能选择郑王继承大统,可赵子煦不止齐、襄、郑三王这几个弟弟,他还有其他的弟弟。 除了宣王那个跛子,还有宁王,及最没存在感的秦王。 他写下一个‘宁’字,很快就否决了,又写了一个‘秦’字。 秦王的秦。 秦王于皇室而言,是个处在边缘的透明人,没有谁会刻意记得还有秦王这个人。 正是因为他没有存在感,是个透明人,才不会有人注意到他。 清河王在想,若是赵子煦属意的人选是秦王的话,为了保护秦王,那么赵子煦就是故意同时晋齐、襄、郑三人为亲王,目的便是转移他的视线。 这仅是他的猜测而已。 不过秦王这个人,他忽视不得了,郑王同样需要留意。 他叫来了心腹,让心腹安排可靠之人盯着秦王的动向。 初六是荣国公府嫁女的好日子,因叶老将军与荣老公爷是战友,曾一同驰骋沙场,有过命的交情,两家又常有往来,叶家定是要去赴宴的。 月铮从荔枝几个嘴里听说了要去荣国公府吃喜宴的事,他找到花扶疏,嚷嚷着要去吃喜糖。 花扶疏被月铮吵得耳朵疼,拗不过他,带着他去了飞院,询问老将军的意思。 她不是特别喜欢热闹的人,除了有必要的应酬和人情往来,筵席、雅集、茶话会这种能不去就不去。 花扶疏对老将军毕恭毕敬,一番殷切寒暄过后,提出要带月铮去吃席的事。 老将军垂下眼睑,看了眼花扶疏,果然是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这个臭丫头是带着目的来的。 花扶疏平日是个什么德行,老将军清楚得很,要规矩没规矩,要礼数没礼数,又不听话,还屡屡顶撞长辈,带她出门,他还怕遭人笑话呢。 他连花扶疏都不想带出门,更别说要带一个没有任何关系的小子了。 他没答应花扶疏。 花扶疏也没有气馁,看了眼老将军,就垂着头,嘟囔着嘴小声说,“要不是为了借喜气,我才不去呢。” 老将军见花扶疏低低自语,以为花扶疏是在骂他,他道:“说什么呢?” 花扶疏捂着嘴,不敢看老将军,“我没说什么。” 老将军看她眼神闪躲,慌张写在脸上,像是做错了事,被人当面捉到一样,那么窘迫。 月铮适时地来了一句,“阿公,姐姐要生小弟弟,说要沾喜气。” 老将军面露尴尬之色。 花扶疏没想到月铮会突然来这么一句,扯着嘴角,看向老将军,笑得很难看,耳朵莫名的泛红。 尴尬,又难为情。 下一刻,她将月铮扯过来,捂着他的嘴,一只手将月铮提起来,麻利拖了出去。 屋外,花扶疏没好气道:“臭小子,你胡说什么!谁说要我生娃了?” 月铮眨着大眼睛一脸的天真,“你和姐夫哥哥说的,昨天晚上说的。” 月铮的嗓门不小,他这话屋里的老将军都听见了。 花扶疏全然不在意屋里的老将军听没听见,她伸手揪住月铮的耳朵,这个臭小子竟然偷听她和叶泽霖的对话! “好啊,小小年纪你就偷听,偷听就算了,你还会错意。我有说借喜气是为了生娃娃吗?” 昨夜,她和叶泽霖开玩笑说,若是她跟老将军去荣国公府吃喜宴的话,就沾点喜气回来旺一旺,希望叶泽霖一举高中。 “借喜气不就是为了生娃娃吗?” 花扶疏没有用力揪着月铮的耳朵,所以月铮并没有感到疼痛。 “我借喜气为了给你姐夫。” 月铮道,“喜气给姐夫哥哥,姐夫哥哥也要生娃娃吗?” 花扶疏懵了,这个臭小子脑袋里装的是水吗,回路这么清奇? 算得,懒得跟一个脑子清澈得像水一样的小屁孩解释。 说不明白,还多费唇舌,不划算。 屋内,老将军弯起嘴角,似笑非笑,花扶疏这个孙媳妇虽不讨人喜欢,在某些事上还是很积极的,看来,他明年就可以多抱一个重孙子喽。 花扶疏把月铮提起来,扛着在肩上,带回关雎阁。 月铮小小年纪就偷听长辈说话,花扶疏很生气,罚月铮抄写三百个大字。 月铮年满六岁,启蒙却不久,认识的字没几个,连笔握得还不稳。 他小小的手握着笔杆子,大眼巴巴看着花扶疏。 “姐姐,我再也不偷听你和姐夫哥哥说话了,能不能不写大字。” “不行。” “三百大字太多了。” “不多。三百大字有两百个是你偷听我和你姐夫说话的惩罚,有一百个是你偷懒贪玩落下的课业。” 月铮彻底绝望了,姐姐太无情了。 一双大眼睛泛起了泪光,他想哭又不敢哭,因为姐姐说男子汉不可以随便哭,一哭就不是男子汉,他是个顶天立地的小男子汉,不可以哭的。 月铮把眼泪憋在眼眶里,不让它流下来,花了一个时辰写完了三百个大字。 当三巧拿着月铮写完的三百个大字给花扶疏看时,花扶疏又气又笑。 花扶疏一边翻看月铮的字,一边与三巧说,“这臭小子真会敷衍,我让他写三百个大字,他倒是写了,别的字不写,光写一个‘一’,你看看,全都是‘一’,他怎那么喜欢写‘一’呢。” 三巧说道,“小公子统共认识不到五十个字,‘一’字最容易写,他可不就全都写‘一’了,姑娘你也没说不能全部都写一个字。” 花扶疏道,“五六岁这个年纪正是贪玩的时候,月铮启蒙晚,又耐不住性子,学半个时辰字,要玩上两三天才肯接着学。再惯着月铮,便是浪费光阴,我平时也不能时时盯着他,我想等过了年,就送他去学塾读书,有夫子教,有和他差不多年纪的小伙伴一起玩,总比日日呆在家里好。” 第334章 八弟,借哥哥点钱 三巧很赞同花扶疏的想法,“小公子去学塾也好,京户家里与小公子年纪相仿的小孩子有些都上学塾了。” 要送月铮去学塾读书,得先找个好学塾好夫子,夫子的学识不一定要有多渊博,但人品师风一定要好。 找学塾找夫子这事,花扶疏一时没有头绪,她想,找个时间和叶泽霖商量商量,叶泽霖认识的人多,说不定有好门路,也比她一个人去打听得好。 初六那日,老将军带着家眷去荣国公府吃喜宴。 随老将军一同去荣国公府的人有叶世衡夫妇,如婳,叶松言以及花扶疏姐弟。 叶云律夫妇和叶泽霖没有去。 叶云律平时事务缠身,加之独孤兰息月份渐大了,他休沐时几乎不出门,基本陪着独孤兰息。 至于叶泽霖为何不去,也是有原因的,他每日早出晚归,在将军府和孔家私塾之间来回奔波,根本没有时间去。就算他有时间,他也是不会去的,而且老将军也不会让他去。 荣国公府嫁女宴办得热闹,盛大,宣王府那边有过之而不及。 毕竟是皇室宗亲办婚事,新郎又是今上的亲弟弟,婚礼不可能不隆重。 不且说宣王府布置得有多豪华,有多喜庆,光来吃喜宴的宾客都要把宣王府的门槛踏破了,更有秦、齐、襄、郑四位亲王并几个侯门公府的公子世子给宣王做傧相。 秦、齐、襄、郑四王虽平日来往不多,无甚感情,到底是自家弟弟大婚,宣王开了口,几人都答应做婚仪的傧相,并在婚仪上忙前忙后。 晚间,婚宴开始了,酒桌间推杯换盏,觥光交错,好不热闹。 宣王饮多了酒,要去恭房,秦悠然也说要出恭,就跟着宣王去了。 待走远了,秦悠然一步上前,揽着宣王的肩膀。 宣王被自家七哥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七哥?” 秦悠然借出恭跟着宣王出来,是有要紧事要与宣王说,四下无人,他直言道:“八弟,你有没有钱,借七哥点钱。” 宣王满脸疑惑,他说,“七哥,你借钱做什么?” “给尚书令府做聘礼,七哥的钱不够,想找你借点救急。”秦悠然也不想借钱,奈何他是个穷亲王,尚书令说要娶嘉康县主,聘礼的现银至少得十万两,还不包括其他的器物,他一时间拿不出那么多银子,只能找几个兄弟借借了。 宣王皱眉看向秦悠然,道:“不是,七哥,你在弟弟大婚的时候,找我借钱合适吗?” 秦悠然哪里管合不合适,眼看下聘之日就要到了,聘礼还没备够,他是找自家兄弟借钱,又不是问外人借钱。 他说,“弟弟,江湖救急,你借不借嘛?” “七哥。”宣王唤秦悠然。 在自己大婚之日,还有人找他借钱,宣王还在合适与不合适之间没反应过来,更为自家哥哥在自己大婚时要借钱惊到了。 秦悠然说,“咱们那几个哥哥我都借了,总不好意思再向他们借,大哥是皇帝,我哪敢找皇兄借,也只能找你和几位哥哥借了。” 宣王问道:“七哥,你要借多少?” “多少都可以,你看着给。”秦悠然不在意宣王能借他多少,“你刚成婚,日后有媳妇孩子要养,留够你自己用的,有多的你能借七哥就多少。” 宣王伸出一个手指头,“你看一千两可以吗?再多的话弟弟也没有了。” 秦悠然大喜,一把抱住宣王,表示自己的感激,“八弟啊,真是太感谢你了,我的好八弟。” 宣王被秦悠然抱得有点紧,“七哥,放手放手。” 秦悠然收回手,放开宣王,“不好意思,八弟,七哥有些激动了。” 秦悠然与郑王往来多一些,与其他兄弟几乎不来往,他找兄弟们借钱时,齐王、襄王直接拒绝了他。 郑王十分阔气,秦悠然找他借钱时,豪爽的借了他二千两。 秦悠然还想过找宁郡王借,但是,他又想九弟年幼,不过毛孩子一个,应该没什么积蓄,便打消了这个念头。 他还有一个弟弟,宣王。 宣王应该能借他一些。 宣王说:“等王妃回门之后,弟弟把钱送到七哥府上。” 夜风吹过,秦悠然一点也不觉得冷,反而有种说不出的暖意,“八弟,今日你大婚,七哥给你做傧相,待七哥办婚事了,你也要给七哥做傧相。” 宣王道,“七哥有需要,弟弟愿意帮忙。” 秦悠然、宣王二人出恭后,一同和睦的回到筵席上。 次日,宣王差人送了一千两到秦王府。 宣王借的一千两,郑王借的两千两,加上秦悠然自己的积蓄,还差一部分才够聘礼。 办喜宴、修葺秦王府、府中的各项开销,样样都需要银子。 秦悠然头一回尝到了‘穷’是什么味道。 圣旨顶头上,王妃不得不娶,就算砸锅卖铁,就算借钱,他也得把聘礼凑齐了。 秦悠然为凑齐聘礼的事发愁。 见自家主子为了凑齐聘礼而愁眉苦脸,穆清也在帮着自家殿下想办法,他想了片刻,灵光一闪,找到了一个人。 穆清说,“殿下,还有扶疏姑娘,不如咱们向扶疏姑娘借一点,扶疏姑娘的家底丰厚,她一定会借给咱们的。” 秦悠然回过头来。 对啊。 还有花扶疏,可以找她借。 他怎么把自家妹子给忘了? 忘谁也不能忘了这个臭丫头。 秦悠然说,“你不提,我竟忘了这丫头,花儿那么有钱,借我十万八万不成问题。” “殿下,属下这就去给扶疏姑娘递个口信,约她一见?”穆清道。 秦悠然道,“去。” 穆清便去办事,刚走出一步,又折了回来,他问,“殿下,约扶疏姑娘到哪?四方馆,还是乐丰楼?” 秦悠然往穆清看去,“这还要问本王?” 穆清这属下怎么当的,这种小事还需要问他? “不如约在四方馆,属下瞧扶疏姑娘挺喜欢吃四方馆的荷花酥。”穆清道。 秦悠然没作声。 穆清当下就去给花扶疏送帖子。 第335章 有花堪折直须折 荣国公府喜宴过后,花扶疏同叶泽霖说起了要送月铮上学一事。 “此事甚好。你不提这事,我也会同你这事。月铮已年满六岁,过了年就满七岁了,是该去上学塾了。”叶泽霖道。 小叔夫妇将月铮托付给他们,他们做姐姐姐夫的应当担负起月铮的教养问题。 花扶疏道,“月铮上学这事定下了,我在这京中认识的人不多,也不知该向谁打听哪家学塾好,哪个夫子教书教得好。你认识的人多,你替我问问,哪有学塾,学塾最好离咱们家近一些,太远接送月铮不方便。我对夫子的要求也不高,学问不一定要有多不好,人品是最要紧的。品性不好,学问再好,我也不会送月铮去。” 月铮年纪小,容易受人影响,给他夫子,人品是第一位。 “你说学塾要离我们家近些,我倒想一人。崇庆巷有家学塾,是老师的族侄开的,我明儿问问,看看孔夫子收不收月铮。” 花扶疏知道崇庆巷,离大将军府有些路程,但不算远。 叶泽霖眼睑微敛,“孔夫子不似老师那般严苛板正,胜在学识人品俱佳,他也不是一味讲经教学,也懂因材施教。京中不少官员送家中子弟到孔夫子的学塾。” 花扶疏认真道,“你且问问孔夫子,若是他愿意收下月铮,过年我就送月铮过去。” “你可要问问月铮的意思?”叶泽霖道。 若是月铮不想去学塾,可以请个夫子到家里来。 学肯定是要上的,月铮愿不愿去学塾,要问问月铮的意思才行。 花扶疏道,“不用,月铮必须去学塾。” 叶泽霖问道,“若是月铮不想去呢。” “此事由不得月铮。”花扶疏一脸坚决,“不识字,怎么明理?送他去学塾读书,为的是让他明理,不是当个什么都不懂的傻子。” 叶泽霖见她坚持决绝不退让的模样,委实是有些霸道。 他不禁想,如果他们日后有了孩子,她会不会对待自己孩子比对待月铮还要严格? 以她的性子,绝对是有可能的。 “扶疏,你说以后我们有了孩儿,你对我们的孩子会不会比对月铮还要上心。” 花扶疏直言快语:“这个是自然。” 她杏眼微转,用食指挑起叶泽霖的下颚,唇畔扬起淡淡的弧度,细细端详他的俊脸,笑得蔫坏,“不如,咱们生一个。” 昏黄的烛光下,花扶疏白皙的小脸泛着光泽,加上她明艳的笑容,显得无比娇媚。 叶泽霖看着花扶疏那张明媚的小脸,喉结滚动,他知道她是撩拨他,引诱他。 他咽下口水,大手握着她乱动的手指,一派正经道:“别闹。孩子的事再缓几年。” 她眉目微沉,抽走叶泽霖大掌包裹着的手指,顺便将他的手推到一边。 “这话跟你爹娘说去。”她赌气似的道。 被催生娃的人是她,又不是他。 成婚这么久,同床共枕眠好几月,她连他的皮肉是什么味道都不知道。 “爹娘催你了?”叶泽霖回头看她,“爹娘真是的,大嫂都有了,咱们的又不着急,就不能缓缓。” 花扶疏侧着身子,懒得看他,语气隐隐透着不悦,“你想缓几时。” 叶泽霖听得出花扶疏话中的不悦,他也侧着身体,手搭在她的肩头,他说,“要孩子这件事缓几时我也不知,眼下大事未定,我不知哪天会有什么变数就会伤害到你们,你在我身边说不定哪日危险就降临,若是再有了孩子,我怕我会自顾不暇,护不了你,也护不了孩子。” 闻言,花扶疏抬头转过去看他,身子却没有动,她问,“这就是你有花不折,待花落空折枝的理由?” 叶泽霖啼笑皆非,她打的什么比方? 倒挺形象的。 是他不想折吗? 娇艳明媚带着晨露的花日日在他眼前,他早就想堪折了。 他和花扶疏年轻,身体又健康,亲密后很容易怀孩子,喝避妊的汤药对他们身体不好,而且,他现在全部心思花在春闱上,实在分不出心思在其他事上。 叶泽霖将花扶疏拥入怀里,紧紧抱着她,他温言道来,“疏儿,待春闱后我会给我们的事一个交代。至于孩子的事,我明日同爹娘说一说,让他们别催了,顺其自然为好。” 催生之事,花扶疏完全没有放在心上,她的重心都在叶泽霖说的话上,特别是第一句。 他这是打算在春闱之后和她补上新婚夜? 她还没同意呢,他自己就决定了? 不过,花扶疏没有说话。 叶泽霖见她不说话,就当她默认了。 叶泽霖办事的效率很快,第二日下学后,直接去了崇庆巷孔夫子的学塾,同孔夫子说了月铮的事。孔夫子很爽快,表示愿意收下月铮。 回府后,叶泽霖将这件事告诉花扶疏,花扶疏也是高兴,月铮上学一事算是解决了。 秦王府的人递来帖子,说秦悠然约见花扶疏。 四方馆,花扶疏如约而至,“哟,师兄贵人事忙,怎的有空请我过来喝茶。” 秦悠然自饮一口茶,他说,“无事便不能请你吃个饭喝个茶。” “师兄哪回请我没有事?”花扶疏盘腿坐下,手中抱了个汤婆子,她对边上的穆清说道,“穆清,给我来盏茶。” 穆清起身,去给花扶疏沏茶。 秦悠然同花扶疏情同兄妹,又相识多年,他约花扶疏前来有要事,也不拐弯抹角了,直接道:“花儿,借哥哥点钱。” 花扶疏以为自己听岔了,秦悠然竟然找她借钱,这还是头一遭? “你以前可没找我借过钱,你是不是遇到什么事急需用钱。”花扶疏问秦悠然,事有反常,必有意外。 师妹是自家人,借钱凑聘礼,秦悠然不觉得难以启齿,便把借钱做聘礼的事说了。 花扶疏听后就道:“京城厚嫁成风我知道,这聘礼要这么高,我还是第一次听说,这么高的聘礼,说是天家娶皇后也不会为过。” 想当初,叶家到花家下聘,给她的聘礼还不及陆家要的三分之一。 第336章 大鹅一双 果然,皇族与后族的婚事真不一般,就讲两个字,豪横! “我娶的是王妃,不是皇后。” 师兄开了金口,花扶疏岂会让师兄失望而归,“师兄要借多少。” “这个数。”秦悠然做了一个手势,两根食指交叠在一起。 花扶疏道:“我在钱庄存了四万,明日我取出来,让南星送去秦王府。你和师父为我准备的嫁妆我还没动,你给我的嫁妆我是不能给借你的,我从师父给我的嫁妆从取一部分出来,连同那四万一并送秦王府。” 秦悠然不甚感激,“花儿,多谢了。” “甭谢了。”花扶疏道,“别忘了请我喝喜酒就行。” 秦悠然失笑,“哥哥忘了谁,也不会忘了你这个妹子。” 花扶疏回时,不忘打劫几壶雪落梅花酒,记秦悠然账上。 翌日,花扶疏从钱庄取了银票,让南星送到秦王府。 而此时,秦王府在为纳征做准备。 秦桑是已故淑妃身边的老人,自从秦悠然将她从皇陵接出来后,就一直掌管秦王府的内务,包括秦王府的种种应酬,丫鬟婆子管事的任免,可以说秦王府内的一把手。 这次纳征之事也由她一手负责。 纳征之物如金器、银器、酒水、糖饼之类已备好,唯有聘雁没有准备。 大雁成双成对,一方遇难,另一方也会不离不弃,患难与共,是极好的意头。 因此,人们以大雁喻夫妻忠贞,同甘共苦,便也有了定亲时男方给女方送大雁的习俗。 隆冬时节,大雁南飞,根本猎不到大雁,集市上也买不到大雁。 大雁捕捉困难,有的人们会用鸡鸭鹅代替大雁。 至于要用鸭还是要用鹅代替大雁,秦桑不好做主,就询问秦悠然的意思。 秦悠然道:“桑姨,府中养的鹅你挑一双最肥的洗干净。” 秦桑扯了一下嘴角,一个多月前殿下着人买了十几只鹅回来养着,她以为殿下养着鹅是等过年时宰杀,原来殿下养鹅是为了给陆家下聘用的。 “就依殿下所言,奴婢这就去办,一定挑两只最肥的。” 到女方家下聘一般由父母或族亲长者出面,秦悠然父母俱亡,他的嫡母和长兄,一位是太后,一位是当今圣上,请这两位天下最尊贵的人到陆家下聘是不可能的,且他也没资格同今上求这个恩典。 除却陛下这位长兄,他还有不少哥哥,他找了齐、襄、郑三位兄长,请他们出面到陆家下聘。 齐、襄二王各自有事,推辞了秦悠然的求情。 两位哥哥不愿意,秦悠然也没有强求。 郑王与秦悠然尚且有些往来,面对七弟的求情,他没有犹豫就答应了。 六哥虽答应为他到陆家下聘,但六哥到底年轻,辈分不大。若单是六哥夫妇出面下聘,未免显得轻率,说秦王府对陆家不尊敬。 最好有一两位长辈陪同,才不会让人说秦王府敷衍。 与秦悠然血缘最近的长辈只有他的叔伯,而住在京城里的叔伯,也只有清河王和舒王二人。 秦悠然亲自去了一趟清河王府,说明来意。 接见秦悠然的人是清河王妃,清河王妃本就因叶家害赵珏失去世子之位而恨上叶家,又听得秦王与叶家次媳交情颇深,连着看秦王也不顺眼,便拒绝了秦王。 清河王妃道,“颖逸侄儿,你这事做婶婶的我本该答应,只是阿珏没了世子之位,婶婶为他忙前忙后,实在腾不出空闲时间,你王叔公务缠身,几日都不曾回府了,下聘的事我们也是心有余力不足,帮不了。” 王叔王婶不想帮他,秦悠然心里明白,也没有怨怪他们,他微笑释然,便起身告辞。 离开清河王府,秦悠然改道去舒王府。 舒王是他的伯父,在叔伯中他的辈分最大,同舒王表明来意,很遗憾的是,舒王并不愿意。 秦悠然无奈自嘲,在京里他是名不经传的秦王,是谁都可以踩两脚。 不过,他丝毫不在意,旁人如何看待他,总是旁人的事,他塞不住他们的嘴。 出了舒王府的大门,秦悠然忽然想起安国大长公主,便去了大长公主府。 除了这位姑祖母,秦悠然不知道该请谁为他下聘。 安国大长公主休养几月,病情已然大好,她素来喜欢秦悠然这位小辈,听得他的来意,她二话不说便答应了。 秦悠然感激不尽,同大长公主作揖拜谢,他说,“悠然谢过姑奶奶。” 从古至今,皇室亲情淡薄,拜高踩低之事常见,骨肉相残也屡见不鲜。齐、襄两位王兄不淌他的浑水,他能理解,舒王伯父和清河王叔不想搭理他,他也明白。 秦悠然虽不知姑祖母答应他为他去陆家下聘是出于什么原因,什么的目的,姑祖母的举动还是他心头一暖。 “谢我做什么。”安国大长公主笑得和蔼。 安国大长公主问,“下聘定在哪日。” 秦悠然回答,“定在腊月十七。” “那不是四日之后?”安国大长公主拍着胸脯保证,“逸儿,你且安心就是,姑奶奶定然把你的终身大事办好了。” 秦悠然淡淡笑了笑,姑祖母算是皇亲里为数不多对他好的人。 “姑奶奶,您人真好,真的谢谢您。”他感声道。 “悠然小子,你可别再谢老身了,要是真谢姑奶奶,空闲了就来多看看老姑奶奶,姑奶奶一个人住着偌大的公主府,怪孤单的。” 细数安国大长公主这一生,年少时为维系两国安稳远嫁他国,未育子女。 五十年后还朝,容颜不在,已是白发苍苍的耄耋老人,面对父母俱亡,靖安王一脉后继无人,如何不孤单,如何不凄凉? 世人只知安国大长公主有功于国,又有几人知她的孤寂与凄凉? 秦悠然知安国大长公主对朝廷的贡献,也明白她的孤独和寂寞,这才时而到大长公主府探望。 安国大长公主想起一人,她望着秦悠然淡淡说道,“逸儿,你那位小师妹近来可好啊?” 秦悠然道,“师妹她挺好的,与叶家少将军夫妻恩爱。” 第337章 纳征 “她叫什么名字来着,姑奶奶年纪大了,一时想不起来。” “师妹闺名花扶疏,小名叫花儿。”秦悠然听花扶疏提过她外祖母与姑奶奶曾是关系极好的闺中密友。 “她马球打得真好啊,有她外祖母的风范。” 安国大长公主至今还记得叶小娘子驰骋马球场的样子,那风姿真有几分阿曼的模样,怪不得她第一次见叶小娘子,便觉得有些熟悉,不想她竟是故人的血脉。 秦悠然问道:“姑奶奶,您可是想见花儿?若您想见她,我便同花儿一声,让她来瞧瞧您。” 安国大长公主摆摆手,“不必了。” 故人已逝,再见她的后人岂不是徒增伤悲? 还是不见为好。 她唤来弥丽嬷嬷,“你把那紫玉镯拿来,让逸儿带回去,还给它的主人。” “是。”弥丽嬷嬷福身离去。 不多时,弥丽嬷嬷就回来了,手里多了一个梨花木匣子,“公主,给您。” 安国大长公主接过梨花木匣子,递给秦悠然,她说,“这东西是小阿曼的,你带回去,替姑奶奶还给她。” “小阿曼?”秦悠然忽而明了过来,接过梨花木匣,“您说的是花儿?这是她的东西,怎在您手上。” 安国大长公主缓缓道:“这东西是姑奶奶送阿曼的,老身与阿曼一人一只,阿曼将它留给了她的血脉。小阿曼送来给老身,解了老身的心病,如今我不需要了,这东西该物归原主才是。姑奶奶岁月年长,不想走动了,你就替姑奶奶送一趟。” “姑奶奶,逸儿会转交给师妹的。”秦悠然道。 姑奶奶年纪大,不爱走动是真,不想见过故人之后增添伤怀也是真。 秦悠然回府后,吩咐穆清,把梨花木匣送去大将军府给花扶疏。 时光荏荏,昼夜如斯,转瞬即是腊月十七。 安国大长公主在纳征的前一晚住到秦王府,同来秦王府的还有郑王夫妇。 纳征又称过大礼,即男方向女方家送聘财。 纳征兹事体大,马虎不得,故而,安国大长公主与郑王夫妇几人便约好住到秦王府,方便商量一些注意事项,以免明日不小心失了礼数。 聘财和纳征要用的礼书均已备好,细细检查两遍后,不曾发现有遗漏,只需商议哪些是最容易忽视的小细节小问题即可。 商议事后,已经过了人定时分。 秦悠然着人送分别安国大长公主和郑王夫妇回房休息,担心郑王夫妇肚子饿,还特意让送了份宵夜到郑王夫妇房里,安国大长公主年岁大,没有吃宵夜的习惯,就没有送。 翌日,安国大长公主、郑王夫妇带着送聘队伍浩浩荡荡前往尚书令陆府。 送聘队伍很长,安国大长公主、郑王夫妇乘车走在前头,都走得很远了,抬聘礼的人还没有走出秦王府。 安国大长公主今日穿了身伽罗色绣着如意蝙蝠祥云纹的锦衣,衣襟滚了银朱色的边,她满头的银发盘着高髻,髻上插着几只玉?,投足尽是皇家的高贵优雅。 她的精神状态特别好,可以用红光满面来形容。 郑王夫妇的衣着也很是得体,郑王身穿宝蓝色的广袖对襟长袍,外头裹件群青色的大氅。 郑王妃身着丁香色底蝶戏牡丹暗纹的交领襦裙,罩件丁香色大袖,胭脂色缎面的披风。她是出身名门望族的闺秀,在纳征这等重要场面上依旧是一派端方得体的模样。 今日天气放晴,太阳光虽不暖和,天际云少,看向天空时的心情也是愉悦的。 送聘队抵达陆府,只见陆府的大门敞开,张灯挂彩,一派喜庆。 门前乌泱泱站了一片人,个个衣着整洁,面带笑容。 陆府的长子并长媳庄氏候在门前等安国大长公主、郑王夫妇,见他们下了车马,便上前问礼。 郑王道:“大公子,快到吉时了。” 陆大公子会心道:“快到了。” “那就开始,错过吉时可不好。”郑王道。 郑王与郑王妃并肩,郑王拱手,身子微躬,对陆大公子夫妇正经道:“秦王府前来送聘,欲替秦王赵颖逸求娶陆府嘉康县主,恭请答允。” 陆大公子夫妇回礼,陆大公子说道:“大长公主、郑王殿下、王妃稍待,容世成回禀父母。” 安国大长公主示意秦桑,秦桑上前,双手奉上一份朱色文书,“大公子,此乃秦王府的礼书,主礼活禽一双,锦六百匹,缎六百匹,绸八百匹,金器玉器等副礼无数,请过目。” 陆大公子接过礼书,交给管事。 那管事双手接过礼书,快步稳健往府里去,一面扬声道:“安国大长公主、郑王殿下、郑王妃前来送聘,主礼活鹅一对,副礼无数,欲替秦王殿下求娶陆府嘉康县主,恭请答允。” “秦王府特来送聘,主礼活禽一双,副礼无数,欲求娶嘉康县主,恭请应允。” 前院正堂,华平夫人与尚书令均身着暗红衣裳,二人齐声道:“允。” 管事很快又到了大门口,与秦桑道:“秦王府求娶嘉康县主,尚书令陆府答,允。” 秦桑喜笑颜开,对郑王夫妇道:“恭喜秦王府,贺喜秦王府,秦王殿下求娶嘉康县主,姻亲陆府答允。” 郑王夫妇回应:“恭谢答允。” 陆大公子夫妇将安国大长公主、郑王、郑王妃几人请进陆府。 陆府的前院随处可见鲜艳的红色,人来人往,数不清有多少人头。 有聚在一处投壶比赛的,有成群闲聊的,和过年一样热闹。 某个角落,陆家六哥儿眼馋桌上精致可口的糕饼,左顾右盼,趁人不注意拿了一块糕饼自顾自吃了起来。 “六弟,不要偷吃。”陆三郎逮着偷吃的小弟。 “没有偷。” “三哥哥,我饿了。”陆家六哥儿的肚子很不争气,刚吃过银耳羹不久,又想吃了。 陆三郎抱起小弟弟,“你呀,就知道吃。前院人多,你人小,磕着碰着父亲母亲可要心疼了,跟三哥哥回后院去,等母亲忙完了,就回来陪你。” 陆家六哥儿乖乖点头,“三哥哥,我回屋等母亲。” 陆三郎带着小弟会回后院。 第338章 除夕夜 秦王府送来的聘礼摆满了前院,绫罗绸缎、金银玉器足足装了近百口大箱子,其他物什不计其数。 秦王府的聘礼甚是丰厚,放眼大宋,也找不出几家与秦王府比肩。 比秦王府的聘礼还要高的,也就只有当今陛下娶皇后那时下的聘礼。 “秦王府果然富裕。”尚书令望着一院子的聘金,不免有些感叹。 到底是拥有两州封地,且封地都是富庶之地的秦王,说是腰缠万贯也不为过。他提多少聘礼,秦王随随便便都出得起。 韵儿是他最心爱的女儿,嫁给秦王已委屈至极,秦王这个女婿也不是他想要的。 韵儿与秦王的婚事没有退路,他给女儿求县主的头衔,甚至要求秦王按三书六礼迎娶,都是为了女儿。 华平夫人接过话茬,暗有嘲讽,“韵丫头好福气,得了这个阔绰的夫家,往后余生吃喝不愁,也是夫君你为韵丫头盘算好。” 尚书令沉浸在纳征的喜庆中,并未听出华平夫人话中的讥讽。 终于,纳征晏结束了。 秦王府出高聘,陆府给陆天韵备嫁妆也不太能少。 陆府的嫁妆已备得差不多,尚书令觉得还不够多,便去华平夫人的院子找华平夫人商量,再给陆天韵添一些嫁妆。 尚书令说道:“夫人,秦王府送的聘礼,我打算拿出一半韵儿做嫁妆,你意下如何?” 华平夫人语气平淡,没有与尚书令商量的打算,“你自己做主便好,何必过问我的意思?韵丫头是你亲生,又不是我亲生,你想给多少嫁妆就给多少,秦王府送来的聘财全给韵丫头添嫁妆也成。” 看着华平夫人那副事不关己的淡漠态度,尚书令心中犯起一丝不满,他说,“夫人,韵儿虽不是你亲生,平日她对你也孝顺,她将要出阁……” 华平夫人冷眼睨来,不紧不慢道:“夫君,妾身对韵丫头还算可以了,要妾身拿她当亲生女儿,尽心筹备她出阁事宜是不可能的。待她出阁那日,我这个做嫡母的,还是会亲自送她出门的。” 尚书令向来知道夫人对韵儿的态度,冷冷淡淡,几乎不过问韵儿的任何事要她亲自操持出阁事宜是不可能的。 他不能强求华平夫人。 只是,秦王这个女婿他实在不喜,韵儿嫁他怎么都委屈。 尚书令再不喜秦王,陆天韵嫁秦王一事已成定局,他改变不了。 他不是第一回嫁女儿,却像头一回嫁女儿那般紧张,担忧,怕将来的夫婿对女儿。 “夫人,你说秦王将来会不会对韵儿不好。” 华平夫人翻了白眼,不屑看向尚书令那张令人生厌的老脸,“陆缙,秦王再不受待见,也是一品亲王,是陛下的亲弟弟,你的女儿封了县主,又能高人几等。韵丫头嫁秦王,她不委屈,京中瘟疫那会,秦王如何防治瘟疫,护民生命,京中人有目共睹,这样的秦王会亏待你的女儿?” 尚书令道:”夫人,你与秦王见过几回,便这般高看他。知人知面不知心,画虎画皮难画骨,焉知秦王不是伪装?” 华平夫人不想再理睬尚书令,起身就要走,陆缙这人讲究死理,他认准秦王配不上陆天韵,秦王就是配不上陆天韵,任谁说秦王好话,也改变不了他对秦王的态度。 “陆缙,我只相信我眼睛看到的。”她丢下一句,头也不回,冷漠地离开了。 “夫人,夫人……” 任尚书令喊了多少声,华平夫人不曾头回。 华平夫人带着云妈妈,去看她的小儿子。 陆家六哥儿是华平夫人与尚书令最小的儿子,未满十岁,算是两人的老来子,在家中最受宠爱。 陆家六哥儿见母亲进来,他跳下木椅,瞪着两条小腿向母亲跑过去,扑到华平夫人怀里,两条小胳膊搂着母亲,“娘亲。” 华平夫人抚摸着小儿子的脑袋,笑容温柔慈爱,“小宝,时候不早了,你该睡了。” 陆家六哥儿说道:“我要娘亲哄我睡。” 华平夫人抱起小儿子,“娘亲哄我们小宝睡。” 陆家六哥儿搂着母亲的脖子,“娘亲,我什么时候去私塾。” 华平夫人问儿子,“小宝想去私塾了?” 陆家六哥儿点头,“大哥哥、三哥哥他们说私塾有很多和我差不多大的小朋友,去私塾可以和他们做朋友,一起玩。” 华平夫人说:“等过了年,娘亲便让你去私塾好不好。” “好。”陆家六哥儿说。 过了小年夜,很快就到大年夜。 老将军发了话,今年的年夜饭设在飞院。 今年的年夜饭是花扶疏嫁入叶家吃的第一顿年夜饭,也是老将军和叶世衡这对父子闹了多年,第一次在一张桌上过年。 叶泽霖说,今年的年夜饭可能吃不成,因为过去的几年,每每除夕夜祖父总倒腾点事出来,不让大家高兴的过个年。 今年应不会有意外,注定要过一个不自在的跨年。 花扶疏认为不至于,除夕是一年中最重大的日子,是亲人聚在一起守岁跨年的日子。 这般重要的日子,老将军不至于要闹出什么过分的事。 去飞院的路上,叶泽霖凑近身子,对着花扶疏低声咬耳朵,“不信,你等着看,祖父惯会找我们麻烦。” 叶泽霖这认真的语调,不禁让花扶疏有些怀疑,以老将军一贯的作风,说不定真有可能做出什么来。 她没有回叶泽霖的话,脚已经踏进飞院的院子,在老将军的地盘上,说话还是谨慎些好,若是叫人听见可不好。 二人走进屋里,看到所有人都到齐了。 他们两个到得最迟。 “二弟,就差你与弟妹两个了。” 大哥叶云律率先开口,他穿着绛红对襟大袄,身侧是怀胎六甲的独孤兰息。 独孤兰息卧床几月,胎象大稳,可以下榻走动了。 叶泽霖抱歉道:“是我们来晚了。” “不晚,还没开席呢。”叶云律道。 开席了,老将军年长辈分最高,自然是居主位。他的左边叶小四、许氏,右边依次是如婳、叶世衡、欧阳夫人。欧阳夫人旁边的是叶云律和孤独兰息,花扶疏挨着孤独兰息,坐在她和叶泽霖之间的是月铮。 第339章 霖儿,过来 老将军象征性的说了几句,大抵意思是咱们这家人这么多年没有好好在一起吃一顿年夜饭,今年家里添了新人,又要添丁进口,以往过去的都让它过去了,期望来年诸事顺遂。 全家人难得一个不少在一起过年,叶世衡心中感慨万千,说了两句,应和老父亲。 欧阳夫人倒没有多少想法,只求老公爹别再半道有动静,让大家伙安心吃过一顿年夜饭,她就阿弥陀佛了。 如婳极为高兴,全家人终于可以一起开开心心吃个年夜饭。 叶云律夫妇心中也欣慰。 叶泽霖则是没有任何想法。 年夜饭的菜肴有二十道,其中八宝葫芦鸭、清汤东坡肉、松鼠鳜鱼是老将军指定伙房的元大头厨子做的。 连年夜饭的菜肴都指定,可见老将军对这顿年夜饭的重视。 叶泽霖说,老将军会折腾事情。 整顿年夜饭下来,老将军只了说一两句话,没有说过别的话,甚至没有其他的动作。 这顿年夜饭吃得不是一般的和谐,气氛却很奇怪。 寻常人家吃的年夜饭都是热热闹闹的,叶家的年夜饭却吃得异常安静。 也许是这家人多年没有在一起吃过年夜饭,也有可能是每人的性子不同,一个人不说,其他人也不说话,直到年夜饭吃完。 饭后,老将军说要与众人一起守岁。 叶世衡同意了。 叶小四陪在老将军身边,听爷爷说要守岁,他眉头微锁,爷爷年岁大了,熬夜对身体不好。 “爷爷,您要守岁?您要守岁得很晚才能睡觉,您年纪大了,晚睡对身体,让我们来守岁便好了。”叶松言说道。 老将军拍着叶松言的手说道:“爷爷是年纪大,身体还硬朗着呢。” 叶世衡搭话,“你爷爷想守岁,你就让他守。” 过去几年,老将军从不与儿子叶世衡、儿媳妇欧阳夫人及他们的子女一起守岁。今年愿意与他们一起守岁,叶世衡自是不会拂了老父亲的意。 爷爷执意守岁,父亲又帮腔,叶松言没有再说话。 屋里墙角的案上有一只白色瓷瓶,瓶中插着几枝盛开的红梅,枝杈修剪过,远远看过去,一派和谐,没有杂乱无章。 大年夜要守岁跨年,还有派红封的惯例,家中长辈会给小辈发红封,来表示对小辈的疼爱及对小辈的美好祝愿。 老将军早备好了红封,给每人派了一个红封,也给了大孙媳妇肚子里的小重孙,除却儿子和儿媳妇。 几十岁的人了,不需要给他们发红封。 叶世衡作为父亲和儿子,也给老父亲和子女并两个儿媳妇每人一封红包,还有未出世的小孙子及二儿媳妇的小弟弟月铮。 欧阳夫人也发了压岁钱。 许氏没有发红包,但在私底下给了儿子叶松言一个大红包。 屋里燃了炭盆,烧得比火云还红的木炭往外冒着热气,特别暖和。 叶云律夫妇与花扶疏、叶泽霖、叶松言、如婳几人围在炭盆边闲聊唠嗑。 叶世衡陪着老将军下棋,欧阳夫人在夫君身旁陪着。 至于许氏,怕守岁会饿着肚子,准备糕点去了。 老将军同叶世衡博弈,因叶世衡棋艺不精,棋局很快就结束了。 叶世衡欲与老父再战一局,老将军不愿意,他嫌弃老儿子棋艺太菜。 他往屋中看了一圈,老眼落在二孙子叶泽霖身上,听说这小子的棋艺不错,还曾赢过当今陛下。 陛下的棋艺高超,京中人尽皆知,这小子赢过陛下,棋艺应当极好。 不如,和他下一局,看看他的棋艺有多好…… “霖儿,过来。” 听见有人喊他,叶泽霖蓦然回头看去,刚刚是祖父在叫他? 叫他作甚? “就叫你呢,过来。”老将军冲叶泽霖招手,“过来啊,坐着干嘛。” 众人纷纷看向叶泽霖,又看着老将军。 老将军露出鲜有的慈爱,“过来,陪爷爷下一局。” 老将军对叶泽霖的态度很是平和,形象贴近了寻常人家疼爱孙子和蔼的爷爷。 老将军徒然慈祥的态度,放在叶泽霖身上显得很不合适,府中从上至下,谁人不知叶泽霖和老将军之间不融洽。 剑拔弩张不知有几回。 叶泽霖望向老将军,他那清俊好看的眉目微凝,祖父这是抽什么疯,竟要与他弈棋? 花扶疏轻轻推了一下发怵的叶泽霖,“你爷爷叫你过去下棋。” 见儿子不动,叶世衡发话,“你赶紧过来。” 叶泽霖起身走过去,唤了老将军一声祖父。 “陪祖父下一局。”老将军道。 他那双透着嫌弃的眼眸看向叶世衡,“你起开,让霖儿坐。” 叶世衡摸了摸高挺的鼻梁,起身走到一边。 叶泽霖坐在父亲坐过的位置上,看着棋局,祖父的黑子将父亲的白子吃得死死的,一点转圜的生机都没有。 父亲的棋艺得多差啊,被祖父那般嫌弃。 老将军将棋子一颗一颗捡回棋盒,不过须臾,棋盘上的棋子都放回了棋盒。 “祖父,您先下。” 老将军执起一枚黑子,轻轻落在棋盘上。 叶泽霖随手拿起白棋,不暇思索落下,不知道的见他迅速,一定以为他胸有成竹,其实,他只是敷衍而已。 他并不打算和祖父认真的下完一盘棋。 连着下了几枚棋子,老将军便发现叶泽霖下棋下得极其随意,他眉头紧锁,不禁疑惑,这小子是不是故意的? 他抬起眼睑,看着一旁的叶世衡,他想,叶泽霖自来不是随意敷衍的人,对待什么事一向认真,定是因为他爹在旁边影响到他了。 那双看着叶世衡的眼睛瞬间不愉悦了,他说,“你一边待着去,别碍着霖儿同为父下棋。” 叶世衡甩给自己老爹一记白眼,扯着欧阳夫人的衣摆,“咱俩闪远点,碍着老爷子下棋了。” 欧阳夫人无奈笑笑,和叶世衡烤炭盆去。 叶世衡一把扯起花扶疏,让欧阳夫人坐她的位置,“你去你夫君那,你爹我要烤火。” 花扶疏哭笑不得,公爹这模样像极了受气后要找人发泄,她说,“爹爹,你在祖父那受的气,您别对我发啊。” 第340章 我不喜欢吃红豆糕 叶世衡自个拖来一张圆墩,坐在欧阳夫人旁边。 “你赶紧去陪你相公。”叶世衡很郁闷,无故吃了老父一顿不爽。 老将军冷冷丢过来一句,“你有出息了。孙媳妇又没惹你,冲她发什么火。” 他看向花扶疏,眼眸难得浮现有些许和蔼可亲,“孙媳妇,别理你公公,过来陪我们下棋。” 叶泽霖也道:“扶疏,过来。” 花扶疏过去陪着祖孙俩下棋。 老将军吩咐婢女搬张椅子过来,让花扶疏坐。 花扶疏就这么坐在一旁,看他们祖孙下棋。 不知是不是因为花扶疏在旁侧看着他们的原因,叶泽霖之后下的每一个子都是经过深思熟虑才落下。 下棋不过是为着娱乐,打发漫长的时间,花扶疏越是往下看,越是觉得叶泽霖和老将军下棋有种博弈的感觉,像是明争暗斗。 这局棋下得有点久,直到有人犯困了还没结束。 月铮半眯着眼睛走到花扶疏跟前,拉着她的胳膊说,“姐姐,我困,我要睡觉觉了。” 叶泽霖回头道,“你抱阿铮回去睡觉。” 老将军亦说,“你带你小师弟回去,别累着小孩子。” 花扶疏抱起月铮,一只手抚着他的背,一手托着他的臀部。 月铮把头搁在姐姐肩头,眼睛都睁不开了,还不忘礼貌地和众人摆手,“姐夫哥哥晚安,阿公晚安,大伯伯大伯娘晚安,大叔叔大婶婶晚安,四哥哥婳姐姐晚安。” “晚安。”叶泽霖道。 “你也晚安。”老将军礼貌性回一句。 花扶疏看看向独孤兰息,“大嫂嫂,你有孕在身,不宜熬夜,一起回去。” 欧阳夫人对大儿子道:“云律,你陪兰息回去。” 母亲和弟妹不提,叶云律也是准备带独孤兰息回去休息的,她们一说,他立马起身,扶起独孤兰息,“我们回去,肚子里的孩子也要休息。” 独孤兰息点头,“走。” 几人一起离开飞院,往关雎阁的方向而去。 老将军下了一枚黑子,堵死白子的退路,他意味深长的说:“你的子没有退路了。” 叶泽霖两指执着枚白子,思忖落何处为妙,“不是绝境,焉知没有退路?倘若没有退路,我那便杀出一条路。” “你执意走那条路?”老将军问。 叶泽霖平淡的语气,异常的执着,“不死便不休。” 老将军道:“你这身骨头不是一般的硬。” 叶泽霖反驳,“您不也是?” 没多久,花扶疏回到飞院,这时,老将军与叶泽霖的棋局刚好下完。 叶泽霖将他祖父的棋子杀得片甲不留。 他以一副胜利者的姿态看向老将军,宣告他的胜利,“祖父,您输了。” 老将军有些怨怪这个孙子,他说:“多大的人了,不知承让老人家。” 叶泽霖失笑,“让着祖父,输者便是孙儿了。棋局本就是博弈,让便失去下棋的意义,这多无趣啊。” 花扶疏不知祖孙二人是在暗中争斗,只当他们是在聊下棋的心得,无意接了一句,“下棋就要公平,让来让去有什么意思,还不如不下呢。” 婢女端来热腾腾的红豆糕,给守岁的主子们垫肚子。 红豆糕品相极好,晶莹剔透,可见一粒粒软糯香甜的红豆。 婢女递给老将军一双筷子,老将军又将筷子递给叶泽霖,他说,“祖父记得你爱吃红豆糕,祖父这小厨房做的红豆糕味道极好,你尝尝定然喜欢。” 叶泽霖没有接老将军递来的筷子,而是直视老将军,“祖父不知吗?孙儿不喜欢吃红豆糕,十年前就不喜欢吃了。” 老将军面色微僵,他哪知叶泽霖不喜欢吃红豆糕了,他只记得叶泽霖小时候特别喜欢吃红豆糕,尤其是三四岁懵懂的时候,经常跑到飞院吃红豆糕。 哪怕那时,他对叶泽霖这个孙子谈不上有多疼爱,每回他来飞院,说要吃红豆糕,他还是会让人备好红豆糕给他吃。 后来,叶泽霖渐渐大了,来飞院的次数少了,就很少吃飞院小厨房做的红豆糕。 他也不知,叶泽霖长大了,就不喜欢吃红豆糕。 花扶疏意外了,她没想到叶泽霖突然说这话,他这是要质问老将军当年的红豆糕事件吗? 如果叶泽霖想在这个时候将当年的红豆糕下毒事件说,她绝对不会拦着叶泽霖,不让他说。 叶泽霖是红豆糕下毒事件的受害者,他有权选择在时候公布这件事,以什么方式将这件事说来。 叶泽霖的神色从容如常,他并没有打算在这个将当年的事在情说出来。 老将军收回递筷子的手,“霖儿,祖父不知你不吃喜欢红豆糕了。” 这时,如婳不知怎的插科打诨来一句,“哥,你最喜欢吃红豆糕,怎么又不喜欢吃了?” 听了如婳这话,老将军恍然明白过来,他不是不喜欢吃红豆糕,只是不想吃他飞院做的红豆糕。 确切说,叶泽霖不想吃他这个祖父给的任何东西。 气氛瞬间变得微妙起来。 花扶疏怕这对不睦的祖孙俩闹起来,连忙打个圆场,解解氛围,“我说泽霖你不至于这样,不就是上回你吃红豆糕时,我说你一个大男人喜欢吃甜食,像个姑娘家,你就不吃红豆糕了?” 大过年的,难得一道跨年守岁,老将军不好发脾气扫大家都兴,只说,“不想吃就不吃。” 叶泽霖懒得回应祖父的话,牵过花扶疏的小手,去炭盆边烤火。 亥时已过,子夜到来,夜幕中闪烁绽放着成千上万朵绚丽多彩的火树银花,将漆黑的空际炸得透亮,炸得透白。噼里啪啦的爆竹声每条大街小巷响起,声音直冲云霄,不绝于耳。 烟火色彩缤纷,爆竹艳红喜庆,二者将旧年除去,迎来新岁…… 子夜已过,个个犯起了困意,老将军发话,让他们各自回房。 路上,花扶疏的玉手被叶泽霖温暖的大手牵着,在昏黄的烛光下,有几分岁月静好的模样。 花扶疏问他,“泽霖,方在飞院你怪不怪我扯谎打圆场。” 第341章 新年贺新禧 叶泽霖摇头,“我怪你做什么。” 花扶疏说,“我本也不想打圆场,我回头看到父亲,他那么开心,我不知怎么的怕你和祖父吵起来,就打断你和祖父。” 叶泽霖道:“你莫多想,我没有不高兴,祖父难得主动与我们一起过年守岁,父亲虽然不说什么,我也看得出来父亲心里有多高兴。我只是不想吃祖父的红豆糕而已,祖父让我吃红豆糕,我便想起了当年的事。” 花扶疏能理解他的心情,她说,“众目睽睽之下,祖父不会动手。” 叶泽霖叹声:“我知道祖父不会在红豆糕里添东西,可那道坎在我心里始终过不去。” “咱们不说这个了。”花扶疏有些心疼叶泽霖,同是叶家的孙子,老将军待每一个孙子的态度都不相同,疼爱一个孙子能疼到骨子,厌恶一个孙子甚至能对他下杀手。 两人回了关雎阁,叶泽霖拿出一个小锦盒给花扶疏,“送你的跨年之礼。” “送我的?” 花扶疏接过小锦盒,并打开一看,只见锦盒里是一支步摇,簪头是玉雕成的几朵梅花,边上衔着只展翅欲飞的蝴蝶,蝶翼的下方坠着几条流苏。 这支步摇样式不算新颖,却做得很精致。 她拿出步摇,看了几眼,仰头望着叶泽霖,清亮的杏眸蕴藏不住欢喜的笑意,“这是你第一回正经送我礼物。” 那支白玉凤首簪不算是叶泽霖送她的礼物,凤首簪是没人要了,叶泽霖才想起送给她。 叶泽霖见她说辞不严谨,纠正她的表述,“是我送你的第一份新年礼物。” 他退开一步,向花扶疏作揖,“新岁贺新禧,愿娘子烟火年年,岁岁平安。” 花扶疏欠身回礼,她说,“同喜同乐,我亦愿君千万岁,无岁不逢春。” “谢娘子。” “谢夫君。” 两人相视而笑。 翌日是初一,老将军与荣国公府说好,今日要到荣国公府拜年。 花扶疏早起梳妆打扮,她穿了一身丁香色衫裙,扫了粉黛,画了峨眉。 叶泽霖将送她的步摇簪入她的发髻上,看着镜中的花扶疏道,“父亲送母亲溶月梨花,我送你的鹣鲽情深,你可喜欢?” 花扶疏摸着步摇的簪头,粉面含春,“喜欢。” 上午,老将军带着全家去荣国公府拜年,没有带许氏,有脸面的人家不会带妾室姨娘出门。 午后,叶泽霖带花扶疏去了孔家拜年。 去孔家拜年的人很多,除了孔家的亲戚,大部分拜年的人都是孔老的学生或者门生门人。 拜年的人来了一茬又一茬,几乎要把孔家的门槛踏破了,或许连孔老连都不知道他自己教过多少学生。 孔老先生可以说是真正的桃李满天。 叶泽霖二人在孔家门口遇到了同样来拜年的凌之恒一家。 凌之恒他爹凌侍郎是孔老先生正经收的入室弟子之一,也是孔老先生最看重的弟子之一,凌家与孔家同在京城,凌家无论如何也是要去孔家拜年的。 两人见过孔老先生,同孔老闲话不久就回府了。 年初二是外嫁女回娘家串门的日子,花扶疏的娘家在苏年,按说叶泽霖在初二这天应该陪她回娘家探亲。 会试在即,叶泽霖除不得推辞的串门,其他时间都用在备考上,完全没有多余的时间陪花扶疏回娘家。 花扶疏也知道叶泽霖抽不出身,且她一人回娘家不成样子,在初二之前就送信回苏年,告诉她爹娘她不回娘家,待她与叶泽霖得空时便回娘家看望他们。 她还未与叶泽霖说不回娘家这事,叶泽霖却先说了,他深感歉意道:“扶疏,我该与你回苏年看望阿爹阿娘,会试在即,我实在分身无暇,等会试之后我再与你回苏年可好?” 花扶疏笑道:“说好的,等你会试结束咱们就回苏年,到时你别放鸽子。” 叶泽霖信誓旦旦地说:“不会。” 花扶疏挽着叶泽霖的胳膊,她说,“我知道你全心备考,除了去荣国公府和孔家拜年,你连凌家都不去,定是没空陪我回娘家。我已经写信给我爹娘,与他们说我不回娘家了,等我们有空了,再回去看他们。我们人虽没回去,过年礼我也着人送回去了。” 过了初四,叶泽霖就回孔家私塾上课,孔老先生对即将要会试的学生要求严格,只给学生放了五日的年假。 年假已过,学生必须按时回私塾上课。 老将军依旧是大将军府里最反对叶泽霖参加科举的人。 叶家世代为将,戍守西境,这是代代相传的祖训,从未有人违背过。叶泽霖执意走文官的路子,便是与老祖宗作对,老将军作为叶家之长,不可能让叶泽霖背离叶家的祖训。 叶世衡作为父亲,如今已经不拦着叶泽霖了。 就老将军一人孤军奋战,于是他改变了策略,他要知道叶泽霖为何要去科举,也许知道了叶泽霖要科举的原因,就有办法劝阻他了。 他找了花扶疏,她是全家最支持叶泽霖参加会试的,她一定知道叶泽霖为何执意参加科举。 老将军把想知道叶泽霖参加科举的原因说出来,花扶疏都意外了,怔怔地看向老将军。 人人皆知老将军不允许叶泽霖参加科举,几回扬言说要打死叶泽霖,还说要将叶泽霖在叶家族谱上除名,他怎的会问叶泽霖要参加科举的原因。 太奇怪了。 老将军太奇怪了。 “看什么看,把你那突出来的死鱼眼收回去。”老将军喝道,他就问问叶泽霖要科考的原因而已,有什么奇怪之处。 他正常得很,花扶疏那副表情分明以为他这个祖父要干什么大事情。 花扶疏把她那突出的死鱼眼,不,将她那圆睁的杏眼收回去。 老将军问叶泽霖要科考的原因,这让她怎么说。 她知道的也不多。 叶泽霖要科举,一方面是他有那份才学和能力,另一方面叶泽霖背后之人需要一些支持。 至于,叶泽霖执意参加科举还有没有其他的原因,她不得而知。 第342章 有屁快放 她知道的是,叶泽霖本人有参加科举的想法。 “祖父,孙媳知道的不多,且我说了您未必会信,您应该去问泽霖才是…您若是想问他,就不会来问我了。泽霖之事我不便对您说,泽霖也会不乐意我将他的事告诉外人。”以她对叶泽霖的了解,他肯定不希望她把他的事情告诉老将军。 老将军道:“老夫是他祖父,不是外人。” 花扶疏有些想笑,老将军对叶泽霖的所作所为,像是一个祖父应该做的吗? 她说,“您是他祖父不假,您将他当成您的孙子吗?” 老将军反驳,“老夫何时不当他是我的孙子?”倒是叶泽霖那小子,没把他当成祖父看待,连他的话他都不听。 花扶疏看着老将军,他哪来的老脸说把叶泽霖当成孙子,“从血缘上论,您是叶泽霖的亲祖父,就您对叶泽霖的态度来看,您还不如一个外人呢。” 老将军面色微僵。 花扶疏理了袖摆,认真对老将军说:“祖父,孙媳妇奉劝您一句,别拦着泽霖做他想做的事情,他参加会试,您最好不要动任何手脚,否则他会恨您一辈子。” “你警告老夫?”老将军道。 花扶疏笑笑:“您可以这么说。但我所言绝非假话,若您真动手脚,害叶泽霖错过今年会试的话,他会恨您一辈子。” 温言,老将军不禁冷然道:“老夫不怕他恨,我叶家的祖训不容他违背,他如今又不是不恨老夫,老夫还在乎他多恨一点?” 这老爷子的性子真不是一般的拗。 固执,甚至是偏执。 花扶疏本来还在想,她要不要劝一劝老将军,让他别反对叶泽霖参加会试,听了老将军的话,她觉得她完全没有必要劝老将军。 老将军反对也好,不反对也好,又不会影响叶泽霖会试。 她想劝老将军,就想家里能安静点。 同老将军无话可说,花扶疏起身就想告辞,还没迈出步子,她又坐了回去,悠悠地说,“祖父,泽霖怕猫,这事您知道吗?” 老将军一脸狐疑,叶泽霖怕猫关他何事,同他说这事作甚? 看着老将军那疑惑不明的表情,花扶疏就知道老将军肯定不知道叶泽霖怕猫。 她原先只当叶泽霖不喜欢猫这种动物,可有好几回,她都留意到,叶泽霖每次看到橘子猫,都会自觉的避开。 正因留意几次,她才确信叶泽霖是真的怕猫。 花扶疏道:“您肯定不知道,父亲母亲都不知道,您怎么会知道呢。您关泽霖禁闭时,有只野猫窜了进去,那野猫性子凶悍,给泽霖留下了印象。” 老将军没有接话茬,叶泽霖六岁时被野猫抓伤的事,他知道。 那时叶泽霖残害弟弟,他一气之下就把叶泽霖关起来,那野猫就是在那个时候窜进屋里抓伤叶泽霖。 “祖父,我既说了这事,有些事也不怕告诉你。泽霖告诉我,那只野猫不是无意间进去的,是被人故意放进去的。” “不可能。”老将军云淡风轻地说着,花扶疏为了不让他阻拦叶泽霖科举,拿那些陈年旧事来扯谎。 花扶疏道,“咱们家这片住的几乎是达官贵人,谁家会养一只发疯的猫,像家里有孩子的人家更不会养,这疯猫从何处来的?叶泽霖告诉我,那间屋子门窗都关着,野猫怎么进得去?除非是有人故意放进去的。” 老将军说,“谁会故意将野猫放进屋子吓叶泽霖。” 花扶疏清亮的眸子向老将军投去,反问老将军,“您说呢?” “你是在怀疑老夫?”老将军自觉说辞不对,改了说辞,“不对,是叶泽霖怀疑老夫?老夫是不喜欢他这个孙子,也不至于放野猫吓他,是叶泽霖告诉你,是我这个做祖父放野猫吓他的。” 花扶疏对老将军丝毫不在意的淡漠态度很不满意,她说,“老爷子,你这话说得不对,不是吓,是谋杀,有人要杀泽霖。” 老将军听得越来越迷糊,出声呵斥花扶疏,“你莫胡说八道。” 花扶疏道:“当年泽霖不过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童,面对凶悍发疯的野猫,他没有自保的能力,只有被野猫宰割的份,将野猫放进屋里的人,会不知道这一点?他还是将野猫放进去,与谋杀有何区别?若当时云律大哥没有回府,没人将泽霖带出,您觉得他还有命活着吗?” 老将军的面色蓦然微白,他有始自终认为野猫窜进屋里就是个意外,他当年完全没有设想过有这种可能,毕竟谁会对一个小孩子动手,他更不可能。 “那事只是一个意外,没人要害泽霖。” 老将军的脸色很快恢复如常,他并不信花扶疏说的,因为这只是一种推测,没有任何证据证明是人为。 他宁可相信是叶泽霖教唆花扶疏,让她这么说的,叶泽霖这小子心眼多得很,有什么做不出来。 花扶疏淡淡说:“您说是意外,就权当是意外。” 老将军略恼,花扶疏这死丫头故意的。 花扶疏又说:“就野猫事件是个意外,但红豆糕事件绝对不是意外。” 红豆糕事件? 一股迷雾涌上老将军的头脑,他扶着头看向花扶疏,这死丫头又在搞什么名堂? 无缘无故说起陈年旧事,又搞出什么红豆糕事件。 她烦不烦,小嘴叭叭地存心要吵死人。 老人家不耐烦道:“有屁快放,放完快滚。” 花扶疏有屁速放:“有人曾在红豆糕下砒霜,意图毒死泽霖。” 这句话像是重磅火药一样炸得老将军直起身来,眼角布满皱纹的老眼直直向花扶疏看去,眸中扬起不可置信的神色。 看着老将军表情,花扶疏很满意,老将军的反应正是她最想看到的。 表情真实,不作假。 老将军迫不及待地问道:“何时的事情,谁的下毒?” “十年前,在宫里。”花扶疏故意说了这一句,便没有再说下去,目的是要引起老将军对这件事的高度关注,同时她也在观察老将军的表情。 第342章 用在花扶疏身上再合适不过 见花扶疏不接着往下说,老将军有些急了,“你快些说!” 他是不喜叶泽霖这孙子,但也不容许有人杀他的孙子。 花扶疏不紧不慢道:“泽霖刚进宫的那段日子,府上经常送衣物吃食进宫给泽霖,有一回送了一份红豆糕,而这份红豆糕被人下了砒霜,泽霖命大,耗子替他挡了一劫。宫里人查过,这份红豆糕在送进宫时,就被人放了砒霜。” 老将军的脸色骤然发白,花扶疏看着他的脸色,冷不丁道:“祖父,这份红豆糕出自您的飞院。” ‘您的飞院’这四个字,花扶疏故意咬得很重。 老将军连连摇头,“不会的,不会的。” “这件事当时还是太子的陛下也知道,陛下还找太医验证。”花扶疏瞅了老将军一眼,发出质问,“不然您以为叶泽霖为何不吃飞院做的点心,尤其是红豆糕,他怕被毒死。” 老将军道:“他为何不将这件事告诉家里。” 花扶疏自觉说的差不多了,便打算结束话题,“孙媳妇不知,他本来不让我把这件事说出来,我是怕您动手脚阻止叶泽霖参加会试我才说的。没别的事,孙媳妇先走了。” 她站起来,福身告退。 老将军久久才缓过神来,他本是要问叶泽霖执意要参加科举的原因的,花扶疏所说的红豆糕下毒事件瞬间把他炸懵了。 他从来不知道叶泽霖差点被毒死,下了毒的糕点正是他送去的红豆糕。 难怪叶泽霖那么怨恨他,就是因为红豆糕的事? 这件事欧阳溶月和叶世衡知道吗?为什么他们不告诉他? 欧阳溶月应该不知道,否则他们早来质问他了。 花扶疏突然告诉他这件事目的何在?单单只是为了会试? 花扶疏回了自己的院子关雎阁,其实,她是临时起意把红豆糕事件告诉老将军,这包含了她的私心。 离会试不足一月,老将军一定会想方设法阻止叶泽霖,她根本猜测不到老将军会以何种方式阻止叶泽霖,何时动手。 在被动的局面下,她选择了主动出击。 叶泽霖和她说过,老将军的尾巴贺将军在暗中跟踪他。 老将军以为他让贺将军暗中调查叶泽霖做得隐蔽,殊不知,叶泽霖在贺将军跟踪他不久就察觉到有人跟踪他。 起初,叶泽霖以为是老狐狸的人,后来才知是贺将军。 贺将军跟踪调查他,一定是受老将军之意。 叶泽霖也想知道老将军为何要派人跟踪,所以,他就假装没有发现贺将军,并暗中观察着贺将军的一举一动。 他将这件事告诉了花扶疏。 老将军之所以让贺将军跟踪叶泽霖,一定是老将军发现了什么,才命贺将军调查叶泽霖。 还有一种可能,也许是老将军担心有人对叶泽霖动手,就让贺将军暗中保护。 虽然第二种可能性非常小,但不排除有这个可能。 花扶疏嫁叶家近一年,老将军对叶泽霖虽不善,对其他孙子孙女还是不错的。 她总觉得老将军不是那种狠毒到要杀了自己的亲孙子的人。 她选择以红豆糕事件为突破口,是因为这件事非同一般,且红豆糕事件本身存在诸多疑点。 其一,老将军再厌恶叶泽霖,也不至于到要杀他的地步。 其二,叶家子息不盛,自叶泽霖天祖那辈起至叶世衡这代,都是一脉单传,到叶泽霖这辈堪堪有四个男丁,偏偏还夭折了一个,在大家族里,往往在乎子孙兴旺。 其三,叶泽霖若有个好歹,老将军和叶世衡之间必定会反目成仇,老将军不至于犯蠢,做出有伤父子关系的蠢事来。 其四,叶泽霖当时是在宫里,大将军府送给叶泽霖的吃食宫里未必会检查,若是叶泽霖吃高有毒的红豆糕,死的也只是他,若是其他人吃了有毒的红豆糕,这事可就大了。 宫里必定会大张旗鼓彻查这件事,当时叶泽霖是太子的伴读,叶泽霖接触最多的人不是伺候的内侍宫人,便是太子殿下,若是太子殿下吃了有毒的红豆糕,叶家会有大麻烦。 这件事一旦上升到企图谋杀太子,罪名可就大了,叶家有几个脑袋可以砍? 其五,当时叶世衡北征,皇帝选择叶家子进宫伴读,本质上就是要牵制叶家,如果下砒霜的人不是叶家,那给叶泽霖下毒的人有什么目的? 红豆糕事件时隔多年,即便有诸多疑点,要查清事实,老将军这个当事人之一查起来不是更容易。 现下,让叶泽霖安安心心没有后顾之忧的参加会试更要紧。 把老将军那边的水搅浑,乱了老将军的阵脚,转移他的注意力,自然没有多余的精力管叶泽霖参加会试的事。 会试定在二月中旬,进入二月,春寒料峭,花扶疏着手准备要叶泽霖带去贡院的衣裳、被褥等物。 “娘子,奴婢在库房找了几张皮子,你看看哪张合适做护膝。”荔枝抱着几张厚绒走到花扶疏跟前,征求花扶疏的意见。 花扶疏翻看了几下厚绒,挑出一张合适的厚绒,她说,“这张不错,可以做帽子,也可以护膝。虽说已经开春了,夜里还是冷得很,去年这月份天气暖和,也难说今年会和去年一样暖和。公子在会试期间若是遇上倒春寒不可好,给他做对护膝,能护着膝盖不受凉,帽子也得备上,万一用得上呢。” 荔枝问道:“还是娘子你想得周到。娘子,你要自己给公子做护膝和帽子吗?” 花扶疏吟吟道:“这个自然,我亲自给他做,才显得我的诚意。公子要用的笔啊墨啊,有四德操心,我也就只能备这些穿的用的小东西了。” 荔枝轻笑道:“娘子做的,公子肯定喜欢。” 作为一个好奴婢,主子要做什么,无论如何都要赞成和支持。 以前听说过这样一句话,上天为你开了一道门,就会为你关上一扇窗。 这句话用在花扶疏身上极其再合适不过了。 第344章 春闱 她的医学天赋极佳,医术放在杏林界也是拔尖的存在。 她的经商头脑也不错,光算她自己做生意挣来的钱财,她也是个小小的富婆了。 可在针织女工上实在没有天分,那双扎针灸灵巧的手用在针线上笨拙得很,做顶厚绒帽子,足足两日才做出来—— 这帽子有点惨不忍睹,针脚稀疏,出了好几个线头,厚绒接口处对不齐,一长一短。 关雎阁里女工最好的是咸秋,她平日里文静不爱说话,还有点胆小,对花扶疏很恭敬,看着绣篮里的帽子,第一次流露不想看的意思,这手艺真不是让人看的。 这帽子,真丑,而且尺寸明显小了。 她可不敢说出来,毕竟这是小娘子第一回主动给公子做穿戴的东西,不能打击小娘子的信心。 三巧与花扶疏一起长大,关系亲厚,她瞧着她家姑娘的作品,心里嫌弃不行,她打赌,姑爷肯定不会将这帽子带去贡院,更不会戴出门。 三巧几人都不敢和花扶疏说她这帽子做得太丑了。 花扶疏并不知道几个小丫鬟在想什么,拿起绣篮里的帽子,就要去书房。 还有几日就是会试了,孔老先生已经不给学生们上课了,让他们放松心态,回家备好会试一应要用的物什。 叶泽霖在家也不闲着,在书房里温书呢。 三巧想,姑娘的手艺连她们几个都嫌弃不已,公子眼光那么高的人,说不定比她们还要嫌弃呢,万一公子不小心口不择言说了什么,打击姑娘的信心怎么办。 为了姑娘那点信心,她拿过花扶疏手上的帽子,说道:“姑娘,我给姑爷送去,你动针线几日,眼睛怕是看花了,您歇着养眼睛。” 三巧转身就走,花扶疏想叫也没叫出口。 她知道三巧为她好的小心思,她更知道这个帽子做得丑,叶泽霖定不会收下。 怎么说也是她努力两天才做出来的,叶泽霖不想戴,她也得给叶泽霖看看她的这份心思。 花扶疏跟了上去。 三巧把帽子送到叶泽霖跟前,端正雅玉的俊朗公子在看到这顶帽子时,蹙着眉宇扶着额头对三巧说:“让你家姑娘以后别动针线了。” 三巧哭笑不得,她知道姑爷会嫌弃,没想到姑爷嫌弃到不让姑娘再动针线的地步。 “公子,这不好,姑娘会伤心的。” 叶泽霖道:“她没这天分,这东西戴出去,我丢不起这个人。” “……”三巧不知怎么接话。 书房外,花扶疏刚到就听到叶泽霖说的话,顿时气上心头,后牙槽磨得直响,“叶泽霖!” 三巧和叶泽霖几乎同时回头看向门外,只见花扶疏站在门口,怒目圆睁,然后她狠狠剜了叶泽霖一眼,转身就走。 “姑爷,姑娘生气了,要不您去哄哄。”三巧看着花扶疏消失的背影,对着自家姑爷说道。 “你先去哄,我晚点再哄她。”叶泽霖吩咐。 三巧放下帽子,离开书房去追花扶疏。 花扶疏侧头看向三巧,“他还说了什么。” 三巧据实以告,“公子说让你以后别动针线了。” “行。”花扶疏想跺上几脚,看着干干净净的地板,那是婢女们擦了好久的,还是没有跺,“不动就不动,以后别求着我动。” “公子说待会过来哄你。”三巧说。 叶泽霖最后没有来哄人,他忘记了。 花扶疏自知针线不行,帽子和护膝都不做了,都扔给三巧和咸秋。 三巧做护膝,咸秋做帽子。 花扶疏对着做护膝的三巧说:“绣两棵桂树上去。” 绣桂树,取蟾宫折桂之意。 二月初十,全家送叶泽霖去贡院,这‘全家’不包括老将军、许氏。 叶松言本是不来的,是如婳硬拖着他来的。 叶云律没有来。 贡院外,人山人海,都是将要进贡院的学子及他们送考的家人亲朋。 四德先下车,接着是叶泽霖和花扶疏,叶世衡夫妻、如婳及叶松言在后面的马车,车一停,几人也下了车。 “哥,好多人啊!”自宫里那件事后,如婳头一回出门,看着一茬茬的人们,不免有些兴奋。 叶泽霖嘱咐小妹,“这人多,你跟紧爹娘,别走丢了。” 如婳乖巧的回应哥哥:“我不会的。” “霖儿。”叶世衡喊道。 叶泽霖,“爹。” 叶世衡拍了下了儿子的肩膀,一边给他整理起风,一边语重心长道:“儿子,爹不知道你为何要参加会试,爹也不怎么支持你,既然你选择了这条路,那就好好走下去,将来你不后悔就行。” 叶泽霖道:“爹,儿子自己选的路,无论日后形势变化如何,儿子也不会后悔。” “你不后悔就行。”叶世衡道。 欧阳夫人亦说,“霖儿,你在贡院要照顾好自己。” “我知道的,娘。”叶泽霖说。 孔家今年也有几位子弟参加科举,远远看到叶泽霖,便过来打招呼。 “雨时,雨时。” 叶泽霖上前几步,他道:“你们也到了。” 有位背着包裹穿着素色襕衫的孔家学子道:“叔祖父也来了,他来送我们几个进考场。” 他口中的‘叔祖父’指的是孔老先生。 这人眼尖,看向叶世衡一家,问叶泽霖,“大将军不是不同意你科考吗,怎的你全家都来送你了。” 不多时,孔老先生走了过来,那位孔家学子立马闪到一边,叶泽霖也没有回应他的话。 “老师。”叶泽霖拱手道。 孔老先生严肃地点了点头。 孔老先生是叶泽霖的老师,叶世衡上前见礼问候,“孔老祭酒,您老可好啊。” 孔老先生道:“甚好,甚好。” 叶世衡看向孔老先生身后的一众年轻学子,他说,“哟,老祭酒,您家这青年才俊都是参加会试的,瞧瞧个个都是精神焕发,胸有成竹的模样。” 孔老先生谦虚道:“大将军谬赞,这几个竖子才学浅薄,也就精气神看着好。” “进考场了,进考场了。” 参加会试的学子们排着队,井然有序地接受贡院的检查,进入贡院。 第345章 你怎么可能不过敏? 叶泽霖该进贡院了,四德将包裹给叶泽霖,叶泽霖接过包裹,负在肩上。 如婳福身献上祝愿,“哥哥,婳儿祝你蟾宫折桂,榜上有名。” 叶松言亦说,“二哥,弟弟也祝你及第登科,金榜题名。” 叶泽霖望着花扶疏,深邃的眸底是绻缱的情意,“你要对我说什么。” 花扶疏莞尔,“我等你回来。” 叶泽霖嘱咐花扶疏,“我考完那天记得来接我。” 花扶疏言之凿凿,“一定,我一定来接你。” 叶泽霖这才去排队进贡院。 待叶泽霖进入贡院,叶家众人就回府了。如婳有悄悄话要与欧阳夫人说,将她爹叶世衡赶去和她哥哥嫂子坐同一辆车。 委屈的大将军只能与儿子、儿媳妇挤一辆车。 车行过热闹的街市,花扶疏推开小窗往外看,商贩吆喝,买吃食的很多。 叶世衡道:“花儿,你在看什么稀奇玩意。” “茶叶蛋。”花扶疏没有回看叶世衡,脱口应答。 叶世衡问她,“你想吃茶叶蛋?” 花扶疏回首,微微点头,“爹爹,我好久没吃茶叶蛋了,有些嘴馋。” 叶世衡命车夫停下车,去买份茶叶蛋。 不多时,车夫便买了份茶叶蛋回来,茶叶蛋给了花扶疏,继续驱车。 车厢内,花扶疏先孝敬公爹一个茶叶蛋,又将茶叶蛋递到叶松言面前,问他,“小四,你要不要吃茶叶蛋?” 叶松言正要拿茶叶蛋,叶世衡却说,“他不吃。” 叶松言要拿茶叶蛋的手停住了,他说,“父亲,儿子没说不吃。” 叶世衡有两分狐疑,“你小时候不是不喜欢吃蛋吗?” 叶松言说,“那不是您说蛋不好吃,儿子才不吃。” “有吗?为父不记得了。”叶世衡真不记得有这回事。 叶松言收回手,“您真说了。” 叶世衡蹙眉,“不是你对蛋过敏吗?” “儿子对蛋不过敏。”叶松言都奇怪,他对蛋过敏,他怎不知道? 叶世衡挥手,快言快语,“怎么可能?你哥哥妹妹都对蛋过敏,你怎么可能不过敏——” “你真不过敏?”他看着小儿子,试探性询问。 叶松言如实道,“儿子真不过敏。” 叶世衡心下莫名地松了口气,他说,“你不过敏,随便吃。” 叶松言拿了一颗茶叶蛋,一边剥蛋壳,一边问了,“大哥二哥和婳儿对蛋过敏吗?” 叶世衡道:“他们一吃蛋就会起红疹。” 花扶疏恍然大悟说:“难怪那时泽霖他们那么嫌弃我桌全蛋宴,原来对蛋过敏啊。” 那时,她还天真的以为叶泽霖几兄妹不喜欢吃蛋。 叶世衡道,“那是遗传的。” 花扶疏问道:“遗传谁?您吗?” “不是我,是遗传他们娘的。”叶世衡说, 花扶疏又问,“母亲又遗传谁的。” 叶世衡说,“好像是泽霖外祖父,记不清了。” 到这,叶松言才明白父亲他是记错了,他以为他与大哥、二哥和如婳一样对鸡蛋过敏。 他又不是欧阳氏生的,怎么对蛋过敏? 连他对蛋不过敏的事都能记错。 果然,不是父亲心爱的女人生下的孩子,父亲真是漠不关心。 茶叶蛋很好吃,但他觉得一点都不好吃。 叶松言回到飞院没多久,就觉得手臂很痒,他卷起袖子一看,手臂起了一颗又一颗红红的小点。 另一条手臂也很痒,他掀起袖子,这条手臂同样有很多红点。 他这是过敏了?他碰到什么了? 好痒,好痒,后背也开始痒了。 还是找点止痒膏擦擦。 叶松言想着爷爷哪里应该有药,就去找老将军,“爷爷,您有这有止痒的药吗,我起疹子了。” “您看我起疹子了,好痒啊。”他卷起袖子给老将军看满是红点的手臂。 老将军问,“你怎么弄的。” “孙儿也不知就起疹子了。”叶松言一边抓痒一边说。 老将军又问,“是不是碰到什么了。” 叶松言说,“没有啊。” “真没有?”老将军追问。 叶松言痒得受不了,“爷爷你别问了,有药吗,孙儿痒死了。” 老将军道,“爷爷没有止痒的药膏。” “那怎么办。”叶松言怨天。 老将军指着一个婢女,“你去关雎阁把花扶疏叫过来。” 婢女不多时便将花扶疏请过来。 “小四,你起疹子了?”花扶疏问道。 叶松言卷起袖子,把两条手臂给嫂子看,密密麻麻的红点恐怖如斯。 花扶疏一声惊叹,“小四,你这疹子可真多。” “嫂子,有药吗。”叶松言伸手去够肩头,肩膀又痛又痒。 “有。” 花扶疏拿出两盒药膏,“这是止痒的,你擦擦。” 老将军接过药膏,用手指挖出一坨,涂到叶松言的手臂上,又将药膏抹开直到把两条手臂涂完。 涂完手臂,该涂后背了,老将军看向碍眼的二孙媳妇,“你还不出去?” “啊?” 花扶疏看向老将军,又瞥了一眼叶小四,反应过来,立马麻利地出去,顺便带走屋里的侍女,再顺便把门栓插上。 屋内,叶松言脱了衣裳,露出精壮的背后,背部是成片的红疹。 老将军看在眼里,心疼得不行,将药膏涂满小孙子的后背。 不久,门开了,花扶疏又被老将军请了进去。 他指着叶小四,“你给他看看,为何他会起疹子。” 花扶疏也好奇,这回府才半个时辰,小四怎把自己弄得一身红疹,遂又问了小四。 叶松言道:“没碰,也没吃别的。” 花扶疏揉着脑袋,想不明白,“怪了?你对蛋又不过敏。” “蛋?什么蛋?”老将军问道。 叶松言说,“爷爷,孙儿回府之前吃了几个茶叶蛋,可孙儿对茶叶蛋不过敏啊。” “也不一定是吃了蛋就过敏,也许是你闻到了什么气味导致过敏,比如有些人会对花香过敏,闻到花香会打喷嚏、咳嗽,呼吸困难,严重者丧命的也有。”花扶疏说。 叶小四对不对蛋过敏,他自己是最清楚的,他既说对蛋不过敏,必然是对蛋不过敏的。 第346章 你是我的 忽然起红疹,应该是闻了什么引起的过敏。 花扶疏的分析,叶松言觉得很有道理。 过敏源千千万万,任何东西或者任何气味都有可能让人过敏。 虽然他自小到大几乎没吃过蛋,他可以肯定的是,他对蛋不过敏,尤其是鸡蛋。 他唯一次起红疹,还是在五台山的时候,那是因为他被蚊虫叮咬才起的红疹。 …… 会试结束那日,花扶疏早早在贡院门口等候,待叶泽霖出来,两人就乘车回府。 叶泽霖倚着花扶疏的肩头,整个人靠在她身上,他只觉身体沉重,如灌了铅一般,疲惫不堪。 花扶疏放任叶泽霖倚自己身上,她调整动作,尽量让叶泽霖舒服些,她听说进了贡院,不死也要脱一层皮。 叶泽霖这副模样,就是活脱脱被剥去一层皮。 回到府中,叶泽霖就往床榻走去,脚步虚浮,花扶疏拦着他:“你先沐浴更衣。” 叶泽霖点头。 浴桶和热水送进盥洗室,花扶疏替叶泽霖脱去外裳,小手就要去解他中衣的系带,叶泽霖连忙抓着她的手,“别。” 花扶疏看他,有些不明。 叶泽霖耳根微红,“我,我自己来。” 花扶疏这才明白了什么,叶泽霖松开了手,她便把自己的手收回来。 “你慢慢洗,我去给你拿换洗的衣裳。” 她转身出了盥洗室,脸颊泛起了一点红晕,她刚刚给叶泽霖脱衣裳,他是不是以为她急不可耐了? 她可真没想那事。 她就是想服侍他洗个澡而已。 她轻轻拍了一下脸颊,就去给叶泽霖找换洗的衣裳。 叶泽霖沐浴更衣后,就到床榻上躺下,这一躺就到了天黑。 晚间,叶泽霖夫妇俩到溶梨院用膳。 期间,谁都没有问起叶泽霖考得怎么样,叶泽霖也没有说他考得如何。 叶世衡夫妇没有问,他们本身就不是那么支持叶泽霖会试,只是叶泽霖坚持如此,他们也只能遂儿子去了,叶泽霖考的如何他们也没那么在意。 花扶疏是不敢问,她听说考科举的,一次不中很正常,考两三次不中也常有,每回都落第的也不乏其人。 万一叶泽霖考的不理想,她一问,不是伤他的心? 所以,她体贴的对叶泽霖沉默寡言。 饭后,两人回了关雎阁,花扶疏把橘子猫驱到一边,她忽想起一事,“叶泽霖,你对鸡蛋过敏?还是对所有的蛋过敏?” 叶泽霖道:“我对其他蛋类过不过敏我不清楚,我对鸡蛋过敏倒是真的。” 他看向花扶疏,“你怎想起问这事?” 花扶疏往木榻上一坐,“前些日子小四无故起红疹,他对鸡蛋不过敏,我想找出他对什么过敏,我把鸭蛋、鹅蛋、鹌鹑蛋给他尝了,他也没起红疹,我又将府上的草木给他摸了闻了,他半点反应都没有,到现在我也不明白小四那日为何起疹子。” 叶泽霖淡然道:“想不明白便不想了,何必累着自己的脑子,四弟的事自有祖父操心,你操心再多,于祖父而言也是一文不值。” “知道了,知道了。” 二月二十七日,贡院放榜。 来看放榜的人极多,里三茬外三茬,将将看到头。 四德和荔枝、三巧几个挤进人群,慢慢向前,看榜。 花扶疏在叶泽霖的脸上看不到一丝焦急,他过于的平静,要么是胜券在握,胸有成竹,要么早预料到自己没有上榜。 她还是问了一句,“你有把握吗?” 叶泽霖处之淡然,对花扶疏莞尔,“这场战我有把握,且打得还不错。” 看了许久,终于在榜上找到叶泽霖的名字。 叶泽霖,第八十五名。 三人从人群中挤出来,四德对着叶泽霖笑了,眉眼弯弯,笑得像个小傻子。 “公子,你中了!第八十五名!” 三巧亦道:“榜上真有公子的名字,上榜者有三百五十六名,公子是第八十五名。” 叶泽霖微怔,下一瞬他就咧嘴笑了,嘴角的弧度越来越大,最后哈哈大笑起来。 第八十五名,这次名次比他预想的要高! 花扶疏洋溢着灿烂的笑容,对着叶泽霖福身道贺:“恭喜夫君金榜题名。” 四德、荔枝、三巧三人向叶泽霖道喜。 “恭喜公子高中!” “奴婢恭喜公子,贺喜公子。” “恭喜公子,也恭喜姑娘。” 叶泽霖道:“多谢多谢。我没带银子,回府每人都有赏。” 几人齐声道:“谢公子。” 花扶疏也道:“我都备好了赏,回府你们几个帮忙发一下赏,人人都有。” “谢小娘子。” “谢姑娘。” 几人喜笑颜开。 叶泽霖问道:“四德,这届会元是哪位。” 四德回说:“公子,这届会元叫韩行休,二十八岁,祖籍会昌人,我在榜上看到他的名字,还有他的籍贯。” 花扶疏听到韩行休这个名字,觉得有些熟悉,难道是他? 改天还是让南星打听打听是不是他。 “公子,你这般丰貌俊朗,不知你年岁几何,可有婚配?” “我有一小女,年方二八,正值妙龄,尚未婚配,你可愿做我的女婿?” 走来一中年人,穿着藏青对襟长衫,逮着叶泽霖左一句右一句地问。 见状,花扶疏警钟大作,将自家男人拉到身后,面色不善的看着眼前的中年男人,“不好意思,他名花有主了,你找别人去。” 会试放榜后有捉婿的惯例,一些富户或者官宦人家会替家中未出阁的女儿挑选中榜的青年才俊做女婿。 这样的现象被称做榜下捉婿。 捉婿就捉婿,捉到她的男人,花扶疏就不答应了,她不容许她的男人被捉。 藏青中年男人面露尴尬。 叶泽霖牵过花扶疏的柔荑,对那男人说道:“在下已有如花美眷,请阁下另寻他人。” 藏青男人讪讪一笑,说了句抱歉,便走来了。 那藏青中年男人一走,花扶疏就挽着叶泽霖的胳膊,她说,“你知道我为何要跟着来看榜?” 叶泽霖道:“怕我被人捉走当女婿?” 花扶疏不遗余力点头:“我就是怕你被人捉去当女婿。” 第347章 我来看他笑话 这个男人只能是她的,属于她花扶疏的。 叶泽霖问道:“你怎知道我一定会上榜,这万一我没上榜,别人要捉也不会捉我。” 花扶疏端详叶泽霖那张俊朗的容颜,语出惊人,“你长得好看啊,若是那些人不看你的才华,看上你的貌了呢。” 这种情况又不是没有。 她看上叶泽霖的原因之一,也是因为这张丰神俊朗的脸太吸引人。 叶泽霖侧目而视花扶疏,这么说这个丫头喜欢上他,他这张脸还是加分项。 这丫头泼起来不是一般泼。 家有悍妻,他是抽了疯才会将别的女人往家里领? 他只想他的后院干干净净,不起火。 叶泽霖低声自言自语,“有你在,谁敢打我的主意。” 花扶疏听到了:“他们自然打不了你主意。” 叶泽霖温言道:“小醋罐子,咱们回家了。” “回家,咱们回家给爹娘报喜。”小醋坛子握紧了青年的手。 “小德子,荔枝、巧儿,咱们回家。”她不忘叫上那几个丫头小子。 几人正要上车,却被人叫住—— “雨时,嫂子。” 身着湖蓝锦衣的凌之恒公子小跑过来,在他们面前站定,“真巧,在这遇到了你们。” 叶泽霖道:“你来做什么,你家中又无人参加会试。” 凌之恒笑了,有些幸灾乐祸道:“我来看好戏啊。你不知道陆家那个老三落榜了,他之前得意洋洋说他会上榜,现在他落榜了,还不得哭死。” “……” 叶泽霖二人齐齐看向凌之恒。 这个家伙来看榜就是为了陆家三郎的笑话? 叶泽霖知凌之恒的性子,他来看榜说不定真是来看看陆三郎的笑话的,“之恒,咱们与陆三同窗一场,你这专门来看他的笑话,不妥。” 凌之恒修长的手指抹了一把髻边,“那家伙仗着他是陆家子、王家女婿,他那做派不知有多嚣张,连秦王这位亲王都不放在眼里,我不看他笑话,看谁笑话。” 他又说,“我也不是专程来看他笑话的,我爹爹让我来看看你上榜没有,看榜的人多,我还没过去看。雨时,你上榜没有?” 叶泽霖说,“第八十五名。” 凌之恒惊呼,对着叶泽霖竖起大拇指,“第八十五名?叶雨时,你行啊!不愧是我的至交!孔家那几个师兄的名次没有一个在你前面。” 叶泽霖微惊,孔家的几位同窗学识极好,有一两位同窗远在他之上,名次在他之后着实有点意外。 凌之恒道:“我适才遇到了孔家几位师兄,他们说的,不过他们没告诉我你第几名。” “这样啊。孔家几位同窗回去了?” “回去了。” 凌之恒说:“雨时,你中榜是大喜事,咱们去瑞丰楼庆祝庆祝,我请客。” 叶泽霖许久没有与凌之恒聚过,这番他请客,他应要去才是,可花扶疏不太喜欢凌之恒,是以他要征求花扶疏的意见,“你去不去?” 凌之恒于叶泽霖而言是极好的朋友,情如手足,花扶疏岂会不知? 她若不去,叶泽霖怕是要不去了。 “去。” 几人到了瑞丰楼,伙计将他们引到二楼的雅间。 很快,便有位穿着围裙的少年过来请花扶疏等人点菜。 这位少年花扶疏认识,他是鱼尺素的小弟弟,鱼尚书的小儿子,鱼砚秋。 同时,他也是瑞丰楼的神厨。 “姐姐,请您点菜。” 花扶疏道:“砚秋弟弟,凌公子做东,你该请他点菜才是。” 鱼小二微微摇头,“姐姐,不管是谁请客,在我这应由您点菜。” 凌之恒听说花扶疏救了鱼玄机的事,花扶疏对于鱼家来说就是再生父母,鱼小二请花扶疏点菜也是出于对她的敬重。 “嫂子,鱼小弟让你点菜你就点。” 花扶疏只好答应点菜,她询问了凌之恒、叶泽霖及三巧等人喜欢什么菜,这才确定了要点的菜肴。 珍馐美馔送上来,足足摆满了一桌。 桌上的菜肴与他们点的不符,花扶疏指着多出的几道菜,问鱼小二,“这几道菜不是我们点的?” 鱼小二说:“姐姐,叶二哥及诸位,我有炜哥哥今科登榜,多出的几道菜是小弟送你们的,也是为了恭喜叶二哥中榜。” 花扶疏捧腹大笑,“你哥哥叫鱼有尾,那有没有鱼有头?” 鱼小二说:“回姐姐,我小名就叫有头。” 有头?有尾? 凌之恒等人忍俊不禁。 鱼小二认真道:“莫笑,不是那个有尾,是这个有炜,彤管有炜的有炜。” 花扶疏尽量忍住不让自己笑,“你小名怎叫有头。” 鱼小二说:“我家姓鱼,我爹爹说年年有鱼,是尾也是头,给我与哥哥起名有头有尾,娘亲嫌不好听,将‘尾’改成了‘炜’,有炜哥哥名字好改,‘有头’不好改,便做小名了,娘亲又给我起了砚秋这个大名。” “姐姐,你们慢慢享用,我去了。” 鱼小二退了出去。 宴席后,各自回府。 叶泽霖夫妇回到大将军府时已过未正,而叶泽霖中榜的消息已经先一步传回大将军府,当几人下车时,就听到有人喊话。 “公子回来啦!快点爆竹,快点爆竹!” 五经一吆喝,小厮就将数条丈长的爆竹点燃。 噼里啪啦,噼里啪啦—— 声音震耳欲聋。 滚滚白烟升起。 五经领着众小厮仆妇纷纷给叶泽霖恭贺道喜。 众人簇拥着叶泽霖,将他送到了溶梨院。 叶世衡夫妇、叶云律、如婳等人等候多时。 叶家从未有子弟参加过科举,叶泽霖是叶家历代以来第一个参加科举的子弟,且一举中榜。 可喜可贺。 知道叶泽霖同凌之恒到瑞丰楼相聚,欧阳夫人连忙让五经扎爆竹,等叶泽霖回府时点燃庆贺。 “霖儿,恭喜你。”欧阳夫人温婉一笑。 叶世衡拍着儿子的肩膀道:“甚好甚好!果然是本将军的儿子,优秀!爹爹恭喜你得偿所愿。” “谢爹爹、娘亲。”叶泽霖温文尔雅的笑了。 晚上,府中设宴给叶泽霖庆祝,大大小小摆了十桌。 第348章 烛光摇曳,缺点风情 本着低调的原则,没有请左近往来的人家,关上门,大将军府自家给叶泽霖筵席庆祝。 欧阳夫人拿自己的体己,给府中的仆妇小厮每人发了一两银子。 花扶疏爽快,豪掷千金,给大将军府的每个人都发了赏。 同时,叶泽霖也收获了一波价值不菲的贺礼,特别是老将军,他送了叶泽霖一枚质地极好的上等芙蓉玉。 老将军的大方着实让叶泽霖感到有两分意外,他本要推辞,老将军却说,“你祖父又不是属铁公鸡的,一毛不拔,给你就拿着。” 花扶疏挽着叶泽霖的长臂,“祖父给你的贺礼,你就收着。” 叶泽霖只好收下。 翌日,孔家的几位上榜的同窗来寻叶泽霖,说是在乐丰楼设宴三天,所有中榜的学子都去赴宴。 花扶疏怕叶泽霖不想去,就说:“你去,你若不去,不是拂了你同窗的好意。” 有位孔家学子说:“弟妹如此体贴,你就与我们去。” “殿试在三月,我等放松几日,饮宴会友,吟诗作对。” “就是就是。” 叶泽霖拗不过,便也跟着去了。 会试后,有些儒者文豪或富户贵人会在酒楼设宴,广邀请诸学子赴宴。这现象成了惯例,年年都有,今年亦不例外。 几人抵达乐丰楼,报了名字,便有人将他们引进去,楼中已聚集众多的学子。 “孔家人来了,孔家人也来了。” 不知是何人喊了一句,众学子纷纷看过来。 有位青年向叶泽霖等人缓缓走来,他身着青色长袍,眉目飞扬,俊朗的面庞上带着慵懒的笑意,所有人的目光都聚在他的身上。 他对着叶泽霖拱手,自报家门,“在下今科会元韩行休,想来阁下便是孔家老祭酒的关门小弟子,叶府少将军叶雨时。” 叶泽霖回礼,淡声道:“正是在下。” 那青年人道:“叶公子的经义与策论考得极好,想来你的诗赋亦不差,我等方才已‘桃花’为题作诗,不如叶公子也来作诗一首。” 叶泽霖的‘经义’与‘策论’做得很好,然他的诗赋不佳,他来赴宴,一则是同窗相邀,二则他只是来看热闹,不打算参与其中。 他说,“在下于诗赋并不精通,我做的诗平仄不通,恐污了韩会元及诸位同科的眼,我便不做诗了。” 韩行休有些咄咄逼人的架势,“叶公子这般推诿,是瞧不起韩某么?” 叶泽霖:“非也……” 韩行休打断叶泽霖的话,眸底浮现着一抹轻蔑,“堂堂孔老祭酒的关门小弟子竟然不通诗赋,莫不是孔家有所学子皆不通诗赋?不通诗赋,孔家桃李满天下岂非浪得虚名?” “哈哈哈……”韩行休大笑起来。 他身后的几位学子也跟着大笑起来。 叶泽霖不通诗赋是事实,但这厮借他辱孔家便不可! 孔家几位学子中最年长的一位走到叶泽霖身侧,对着韩行休道:“韩会元,雨时的诗赋确实是不佳,你又怎知我等皆不通诗赋?不如,我与你以‘竹’为题,各作诗一首,由各位同科品评,看看谁高谁低。” “好。”韩行休朗声应下。 孔家学子道:“若是韩会元做的诗不如在下,请你当着在场所有人的面说你说错了,我孔家并非是浪得虚名。” 韩行休挺立傲然的姿态身,一副志在必赢的模样,“且看孔贡士有没有那能耐,我韩行休若败给你,自当给你孔家赔罪!” “你先来。”孔家学子道。 韩行休凝思须臾,就做来一诗:“一节复一节,千枝簇万叶。吾愿不开花,不撩蜂与蝶。” 诗罢,响起几个喝彩的掌声。 孔家学子不屑而笑,他还以为韩行休做的诗有多好,不过尔尔罢了。 他吟道:“凛凛冰霜时,修修玉雪身。便是无人绘,自有月传神。” 语落,全场一片寂静。 很快,就响起热烈的掌声与喝彩。 谁输谁赢,高下立见。 韩会元败给孔家学子。 孔家学子正视韩行休,他说,“请韩会元兑现你说的话。” 韩行休面露难堪之色,早知就不该口不择言,孔家是当世文豪,族中子弟岂会有泛泛之辈? 君子立世,当一言九鼎。 不过是一句话而已。 他向孔家作揖赔罪:“是我狂妄自大,口不择言,孔家不是浪得虚名,还请孔家同科海涵。” 孔家学子道:“在下原宥韩会元的失言之举。” 韩行休道:“谢孔公子。” …… 叶泽霖说的话,即将要兑现。 夜,烛光摇曳,缺点风情。 叶泽霖不知抽的什么疯,将花扶疏一把拉过来,她让坐在自己的腿上,凝视着花扶疏那张白皙清秀的脸蛋,问道:“疏儿,你知道今日是什么日子吗?” “二月二十九啊。”花扶疏回应他。 叶泽霖微微摇头,“不是。” 花扶疏有些摸不着头脑,今天明明就是二月二十九啊,怎么他说不是? 叶泽霖提醒着她,“再想想,上一个二月二十九是什么的时候。” 上一个二月二十九?不就是去年吗? 去年的二月二十九正是他们大婚的日子。 忽然,花扶疏想到了什么,叶泽霖之前说春闱之后就补上新婚夜。 难道,他是想在今晚补上? 果然,叶泽霖执着她的玉手说道,“我欠你一个花烛夜。今日,补上可好?” 花扶疏点头。 若是其他女人听到丈夫说这种话,一定会害羞的。 可花扶疏不一样,她是个厚脸皮,没少调戏叶泽霖,露骨的话更没少说。她听着叶泽霖的话,耳根没有发烫,更没有寻常女儿家的羞涩。 她主动伸出手臂,环上叶泽霖的脖子,将自己的红唇送了上去。 叶泽霖搂紧她的小腰,垂下头,他那薄唇印上她的娇唇,先是蜻蜓点水般的轻啄,后面加深这个吻,吻得难舍难分。 轻纱落下,衣裳一件件被丢下床榻,昏黄的烛光下,轻纱倒映着两道交缠着的人影。 不知过了多久,纱帐里传来女人的求饶声音和男人的喘息声…… 第349章 多抹几次消得快 “叶泽霖,我疼,你轻点,轻点……” “乖乖,忍忍,很快就好了。” “不要了,我不要了……” “一会儿就好了。” …… 花扶疏醒来时,叶泽霖已经不在身侧。 她正要下榻,一股酸疼感瞬间袭来,传遍全身,只觉得全身的骨头都要散架了。 特别是两条大腿,动都动不了,一动就酸疼得厉害。 该死的叶泽霖! 她在心里忍不住骂了叶泽霖一句! 昨夜缠绵时,她一次次说不要了,叶泽霖总说等一会儿,再等一会儿。 一个又一个等一会儿,她都不知等了多久,直到她精疲力尽,话都不想说了,叶泽霖才肯放过她。 他不知道女子初次会疼的吗? 还折腾她那么久? “三巧,三巧。” 花扶疏对着屋外叫了两声,她这鬼样子动都动不了,需要人伺候她穿衣。 三巧很快进来,却见姑娘裹着被褥,露着雪白的肩头,肩头布满了深红的吻痕,如红梅绽放。 她没忍住红了脸。 看着姑娘凄惨的模样,再看姑爷早上出门时那副春风得意的笑容和清爽舒适的气色,三巧就知道姑爷是姑娘的人了。 姑爷属于姑娘了。 花扶疏将被褥往上拉了拉,遮住肩头和脖子,只留一个脑袋出来。 “给我拿套衣裳来。” 三巧从衣橱里拿了一套鹅黄的绣花裙袄,伺候花扶疏穿上,又给花扶疏梳好发髻,洗手,浸面。 一切收拾妥当后,三巧凑到花扶疏跟前,笑嘻嘻道:“巧儿恭喜姑娘了,姑娘终于如愿以偿了。” 闻言,花扶疏刷的一下耳根泛红,她说,“我,我才没有。” “没有吗?奴婢记得,不知是谁说和公子同床共枕那么久,连公子的皮肉是什么味道都没尝到。”三巧调侃起花扶疏头头是道。 花扶疏小声说着,“我说的。” “姑娘,巧儿为你高兴,你终于拿下公子这个画上的神仙。”三巧替她的姑娘高兴,欢喜。 花扶疏也欣喜,“这家伙终于我的了。” “姑爷从来都是姑娘的。”三巧道。 花扶疏说肚子饿了,三巧就去端来早膳。 “巧儿,叶泽霖几时出门的。”正在用膳的花扶疏忽然想起叶泽霖。 三巧道,“公子辰时一刻出门的,那会儿姑娘还没醒,公子让我守着姑娘,等姑娘醒来。” “他还得忙过这几天,同窗应酬,答谢师恩,有的他忙。” 花扶疏用膳后,就躺在榻上补眠,不想出门溜达。 身下的不适感让她很不舒服,怎么躺怎么难受。 她让三巧拿了盒药膏过来,在身下涂抹了一遍,清清凉凉的很舒服。 这药膏是消肿止痛祛瘀的,有些妇人行人事之后,身体会有些不爽利,就会涂抹药膏。 她这药膏不是专门为那事备的,李大夫研究了一款止痛祛瘀的药膏,效果特别好,送她了几盒。 午间,叶泽霖回府了,给花扶疏带了乐丰楼的雪花酒和软酪。 同窗在乐丰楼设宴,他知道花扶疏喜欢喝雪花酒,就买了些带回来。至于软酪,京中很多女子都喜欢吃乐丰楼的软酪,他想花扶疏应该也喜欢吃,就带了几份回来,也有三巧她们的份。 他刚进屋,见到三巧,问道,“三巧,扶疏呢。” 三巧道,“娘子还在房里。” 叶泽霖略有不解,“她还没起身吗?” 花扶疏鲜少赖床。 三巧望向叶泽霖,姑爷端正如玉,克己守礼,按说在男女情事上应有分寸,这才初尝人事,就把姑娘折腾得下不了榻。 姑娘现在还榻上躺着呢,她还是隐隐提点一下姑爷。 “姑娘身子有些不适,正在榻上躺着呢。” “哪里不适?”叶泽霖问道。 哪里不适? 姑娘自然是哪里都不适。 这让她怎么说呢? 三巧只道:“公子还是自己去看看姑娘,奴婢先去给姑娘备午膳了。” 她快步就溜了。 叶泽霖唤来荔枝,把两份软酪给她,并说,“这是给你们几个带的,去分了。” 荔枝接过食盒,福身道:“谢公子。” “不用。” 叶泽霖带着雪花酒和软酪去了寝室,一进去就见花扶疏平躺在榻上。 他放下雪花酒和软酪,径直走过去,坐在榻边,“还没起呢。” 花扶疏在闭眼养神,听见叶泽霖的声音,立马睁开了眼,“你回来了。你们同窗应酬结束了?” 叶泽霖轻笑:“没结束就不能回来?” 应酬没有结束,他挂念花扶疏,就提前离席了。 “我给你带了乐丰楼的雪花酒和软酪,要不要尝尝。” “要。”花扶疏说道,乐丰楼的雪花酒可以说是一绝,软酪也很受欢迎。 她正要起身,腰间骤然一疼,酸软无力的那种。 “啊。”她喊出声来。 “怎么了?” 说着,叶泽霖伸手穿过花扶疏的后背,托着她的腰,将她扶起坐着。 “三巧说你不适,你哪不舒服。”叶泽霖的声音很温柔,像迎面而来的春风,轻柔,温和。 “我腰疼,腿疼。” “你怎会腰疼腿疼?”叶泽霖一脸无知的问。 听了这话,花扶疏整个人都不乐了,推了他一把,愠怒道:“还不是怪你?” 怪他? 叶泽霖后知后觉,这才明白花扶疏说的是什么。 定是他昨夜伤了她了。 他怎的那么粗暴,伤了她? 清俊的面容没有一丝变化,深邃漆黑的眸底掠过一抹愧疚。 他说,“有药膏吗?我给你抹抹。” “不要!” 花扶疏直言拒绝,耳根子却软红一片。 “我抹药了。”她不忘补充说明。 叶泽霖道:“要不再抹抹。” “……”花扶疏白俏的脸蛋黑了。 “不要。” “多抹几次消得快。”叶泽霖嗤笑,“你身上每一寸我哪里没看过。” “闭嘴!”花扶疏咬着银牙,真想咬这个家伙一口,狠狠地咬。 叶泽霖呵呵地笑着。 “好了,别气了,我不给你抹就是。”他好声好声地哄着他的娘子,凑到她的耳畔,轻吐热息。 “娘子,今夜为夫不折腾你,让你好好休息,明晚你再把今夜的补上。” 第350章 这厮还会撒娇? 花扶疏呲牙咧嘴,她好想把这个无耻的家伙捶死。 谁说他是谦谦君子,分明就是头色狼? 刚开荤,就想折腾死她? 她再次推开叶泽霖,表达自己的不满,她说道,“你走开,这几天没有我同意,你不许碰我。” 花扶疏躺下,侧着身子背对叶泽霖,不看他一眼,扯过被褥把自己盖上。 叶泽霖好气又好笑,“雪花酒你不喝了?” “不喝。”花扶疏道。 叶泽霖道,“软酪不吃了?” 花扶疏不饿,“不吃。” 叶泽霖在花扶疏身侧躺下,一只手落在她腰间的被褥上,轻轻连带被褥搂着她的腰,他说,“娘子,我可是撇了同窗,特意回来陪你的。” 花扶疏淡淡道,“我又没让你回。” “我想你了,便回了。”叶泽霖把头窝在花扶疏的颈间,“不想娘子对为夫这么冷淡。好疏儿,过几天就是上巳节,玄真观有一片桃林,听说要开花了,上巳节那日咱们去那踏春赏花可好?” “哦。”花扶疏淡淡的应了一声,乐丰楼的软酪可是好吃食,她又说,“你把软酪拿过来。” 叶泽霖问她,“你不是说不吃了吗?” “我又想吃了,不行啊。”花扶疏道。 叶泽霖起身下榻,走到一张几案前,将食盒打开,端出软酪回到榻边,坐在榻边,一手端着装软酪的瓷碟,一手托着花扶疏的背部,扶她坐直身体,又扯过一个软枕,让花扶疏靠着。 软酪雪白绵软,看着就很有食欲,花扶疏用手捏起一块往嘴里送,软酪甜而不腻,还有牛乳的味道。 好吃! 大赞! “好吃吗?”叶泽霖问道。 花扶疏将叶泽霖手上的瓷碟直接端到自己的手上,又扯了一小块软酪吃进嘴里,不忘回复身侧的男人,“好吃。” 她扯了一块软酪递到叶泽霖的嘴边,叶泽霖自觉张开嘴,花扶疏将软酪喂进他的嘴里。 叶泽霖咀嚼两口吃下肚中,他说,“还不错。我就知道你们女人家都爱吃这种甜甜的糯糯的东西,下回得空了我再给你带些回来。” “你不带,我也会让三巧给我做。软酪偶尔吃一吃就好,吃多了会腻的。”花馋猫又吃了一口软酪。 “你还要吃吗?”花扶疏问他。 叶泽霖戏谑一笑,“不如你喂我。” 花扶疏仰头看着清隽的五官,秀眉微拢,这厮是在撩拨她? 他以前不这样啊? 难道开了荤的男人,会变得很撩人? 这家伙平时就是一副神仙做派,既然他下凡了,她怎么说也要配合他才对。 她揪了一块软酪,放到叶泽霖嘴边,叶泽霖含进嘴里吃下。 叶泽霖也喂了花扶疏一块软酪。 就这样,小夫妻俩你一口我一口,互相投喂,把一盘软酪给造完了。 花扶疏这一天都窝在关雎阁,没有出门一步。 叶泽霖言出必行,说不碰花扶疏就不碰花扶疏,只是连着两个晚上拥着花扶疏安眠而已。 花扶疏以为叶泽霖暂时不动她是四五天,她正好可以休息休息。 直到第三个晚上,午夜时分,花扶疏迷迷糊糊听到一句话,“你好了吗?” 她听的并不真切,眯着眼睛应了一声,“嗯。” 下一瞬,便有什么东西倾上来,将她压在身下。 花扶疏忽觉很重,似有什么压着她,她伸手去推,却发现怎么也推不动。 叶泽霖的吻落下,轻吻她的眼睛。 花扶疏陡然清醒,睁开了眼,“叶泽霖,你——” 她还没说完,叶泽霖就吻上她的红唇,不让她说话。 同时,叶泽霖的大手摸索着去解花扶疏寝衣的系带。 “唔…” “唔…” 叶泽霖吻得不知轻重,花扶疏几乎要窒息了,她急中生智,掐了一把叶泽霖的胳膊。 叶泽霖吃痛。 花扶疏则趁机偏过头,大口喘息,夜色漆黑,没人看到她面色潮红如霞。 “你,你是要谋杀亲妻吗?”她喘着气,不忘指责罪魁祸首。 叶泽霖轻笑:“为夫不敢。” 不过是吻她而已,到她嘴里就是谋杀亲妻? “你要干嘛,不是说好了让我休息几天吗?”花扶疏气呼呼道。 “是说让你休息几天,没说让我休息几天。”叶泽霖赖皮道。 “…”花扶疏不想搭理这个说话不算话的男人。 叶泽霖已将花扶疏寝衣的系带解开,垂下头轻咬她白皙漂亮的锁骨,花扶疏没忍住发出一声轻吟。 这一声在叶泽霖听来就是妩媚娇吟,酥到骨子里,让人沦陷。 他再次吻上花扶疏的娇唇,只是浅尝即止,他温言哄道:“疏儿,就一会儿好不好?就一会儿,我会很温柔的,就一会儿,好不好?” 这声音好似春日里的清风,温和绵软,又有几分撒娇的韵味。 花扶疏彻底沦陷在他温柔的嗓音里,鬼使神差点了头,“你温柔些。” 叶泽霖将被褥一扯,盖住他与花扶疏。 叶少将军有些失信在身上的,说好的一会儿,结果变成了两会儿,又一会儿…… 在花扶疏想踹他下榻时,一场酣畅淋漓的战事终于结束了。 天边有些灰蒙蒙的。 叶泽霖已经醒了,脸上挂着餍足的微笑,他伸手一捞将属于他的人捞进怀里抱着,抱紧。 花扶疏被他这一举动弄醒了,拍着他的手臂,没好气说:“太紧了,你想勒死我吗?” 叶泽霖稍稍放松了长臂。 花扶疏翻身过来,对着叶泽霖,她想起前几日他说上巳节要去玄真观踏春,便说,“还去玄真观吗?” 叶泽霖将花扶疏凌乱的发起别回耳后,他那双深邃的眼眸望着眼前娇软的妻子,目不转睛,他说:“去。上一次上巳节我爽约了,这回无论如何,我也不会再爽约。” 上回上巳节他爽约了,将花扶疏丢在大街上,这次上巳节,哪怕有再要紧之事,他也不能再言而无信。 花扶疏噗嗤一声,“这事我都忘记了,你竟然还记得。” 叶泽霖认真说:“我要是再失信,在你面前哪还有信用可言。” 第351章 亲亲抱抱举高高 花扶疏道:“咱们吃了早饭就去。” 两人耳鬓磨厮片刻,花扶疏忽然想起一事,“泽霖,我问你件事。” 叶泽霖道:“你说。” “你现在想要孩子了吗?”花扶疏的嗓音有些低,这件事很重要,不能不说清楚。 叶泽霖淡声回应她,“为何这么问。” 花扶疏对上他那清俊的眉眼,她说,“你之前说前路重重,不知哪日便身陷囹圄,有了孩子,你怕护不住我和孩子。现在,你还是这么想吗?你若是还这么想,我们就避孕。” 叶泽霖摇摇头,他之前确实是那么想的,但现在他不是这么想了。 男人保护妻儿天经地义,如果他连自己的妻儿都护不住,他算是什么男人。 他温热的手心抚上花扶疏平坦的小腹,他道,“扶疏,孩子的事我们顺其自然。若是怀上了,我们就生下来,我是男人,有责任保护好你与我们的孩子。” “你的意思我们不避孕?”花扶疏问他,他们要是不避子,没有预防措施,迟早会怀上。 叶泽霖不懂医,但他的外祖父欧阳懿是大名鼎鼎的太医院院正,医术曾与她师父齐名,叶泽霖曾在欧阳家住过一段时日,耳濡目染,知道一些药理。 比如,避子药、避子汤一类多是寒凉之物,女子服用避子药,对身体有影响,落下病根,严重的会导致女子不孕。 他是不会让他的夫人喝避子药的。 “避妊药多多少少会有些副作用,你吃也好,还是我服药也好,对身体总会有影响。” 女子是事后服药,男子是事前服药,避子药多是女子服用,而男子服用的事前药少之又少。 试问,有几个男人会在行房之前服药? 尤其是箭在弦上之时,谁会记得去服药。 他都未必能做到。 “我有法子,对身体没有任何影响。”花扶疏觉得她自己还小,可以不要那么早要孩子。 终于,叶泽霖听出了一些猫腻,“你是不是想避妊?” 花扶疏说出自己的想法,“我想缓一两年再要孩子。” 叶泽霖问她,“为何想缓一两年。” 花扶疏缓缓道来,“我师父说女子过早有孕,对身体不好,等年老的时候种种病症容易缠身,年纪小有孕难产的几率也会大大增加。而且,我们的感情刚步入正轨,要是有了孩子,我的心思起码要花大半在他身上,这样我会很容易忽视你,冷落你。我不想因为有了孩子,让你觉得我不喜欢你,不在乎你了。” 这不是主要原因,有些事情尚未完成,眼下不是要孩子的时机。 不避孕,不行。 叶泽霖微诧,“你怎会这么想,孩子还小,你花多些精力在他身上很正常,你照顾孩子劳心劳累,我心疼还来不及,怎会觉得你不在乎我。” 他也听说过一些关于女子生子的传闻,闲暇时也一些书里看过一些关于女子生子的记载。 女子过早有孕确实不太好,有些女子因为太早有孕,生产的时候死在产房里。 花扶疏年满十九,很多女人在她这个年纪孩子都有了一两个了,既然她现在还不想生孩子,那便不生了。 且大嫂独孤兰息即将临盆,爹娘有大哥大嫂的孩子含饴,他与花扶疏可以晚一些要孩子也不是不妥。 “你答不答应。”花扶疏说。 孩子是两个人的事,不是她一人说了算,总要问问叶泽霖的意思。 叶泽霖凑近过去,在她的额间轻轻一吻,他说,“孩子的事随你,我答应。” 不多时,两人便下榻了。 用过早饭后,两人就去玄真观。 没有带其他人,只有他们两个。 …… 玄真观在城郊,其后山那片桃林开的花很好看。 远远看去,粉白一片,恍若天边的云霞。 近看—— 有的花瓣全开了,像是娇美的少女:有的只开了两三片花瓣,未说言语笑先闻,撩拨人的心房;有的是花骨朵儿,像是害羞的小姑娘。 一簇接着一簇,一树挨着一树。 花扶疏为这次踏春赏花,特意换了一身橘红对襟湖缎襦裙,将叶泽霖送的‘鹣鲽情深’步摇插在发间,眉似远山,面庞略施粉黛,竟比枝头的桃花还要娇美三分。 叶泽霖没有刻意去装扮,他人生得俊美,就算只着一身寻常的雪青色绣云纹的长袍,也是通身矜贵之气,不逊于这漫山遍野的桃花。 他不愧是京华第一美男子。 真真应了那句容华若桃李。 阳春三月,今儿又是上巳节,来玄真观踏春的人很多,特别年轻的男男女女。 刚进玄真观的后山,花扶疏就看到了十几对小夫妻携手逛林子。 人多,她想做点什么都不能随意。 为此,她特意说:“看看,这么多人,我想亲亲你抱抱你都不方便。” 彻底成为一个男人的叶泽霖已经飘了,倘若在平时,他听到花扶疏这种话,一定会脸红的,甚至教训花扶疏一句,但是现在,他完全不会脸红,还跟着花扶疏的节奏走。 他低头在花扶疏的耳畔轻言轻语,“今夜随你亲,随你抱。” 花扶疏的耳朵莫名的发热,慢慢的双颊染上了绯霞,像秋天里粉嫩通红的蜜桃,又像蒸熟透的螃蟹、龙虾。 她看眼过往的游人,这么多人在呢,他不怕被人听见吗? 她轻轻推了他一下,捂着半张脸不看他,嗔怪道:“你讨厌。” 叶泽霖低低笑了,她还有害羞的时候。 终于轮到她羞得不敢说话了。 报应啊,她该尝尝他以前的感受。 他又问,“娘子,你是喜欢多一点,还是讨厌多一点。” 花扶疏知道叶泽霖问的是什么,自然是他的变化,可是她莫名想多了一些,想到了那些不可言说的事。 俏丽的脸蛋的绯红更上一层楼。 她转过身去,微垂着头,不敢看叶泽霖,谁知道这家伙还会说出什么下流的词儿。 这厮开荤后,人也变得,嗯,有些…… 竟然问她是喜欢他这个人的面皮,还是喜欢他那副孟浪的模样? 第352章 偷窥 她又忍不住想看叶泽霖,偷偷抬起头,瞥着一只眼睛看他。 正巧被叶泽霖抓包—— 他那双漆黑的眸子对上她圆润的杏眼,他噙着似笑非笑的弧度。 许是满山的桃花香壮了花扶疏的狗胆,方才还羞怯像煮熟的龙虾的她嫣然一笑,回应叶泽霖。 她这与桃花般璀璨的笑,在叶泽霖看来就是傻笑,傻得有些可爱。 等不到她的回答,叶泽霖又说,“讨厌多些,还是喜欢多些。” 花扶疏回身,玉手折了一枝绚烂的粉桃送眼前人,“自然是喜欢你多一些。世人说宝剑赠英雄,鲜花配美人,我折桃夭一枝赠美人,不知美人可笑纳?” 小样,看我不将你一军。 叶美人轻笑,暗暗道,这女人还是技高一筹啊。 鲜花,他要不要笑纳呢? 娘子相赠,他岂能不笑纳? 他伸手就要接桃枝,“爱妻相送,自是要笑纳。” 花扶疏却将桃枝抽离,清亮的眸子掠过一抹狡黠,端详着花枝,望向那个举目清爽的男人,“夫君,我好看,还是这枝桃花好看?” 温言,叶泽霖想笑,又不敢笑。 这不就是《战国策》里的‘邹忌讽齐王纳谏’? 里面有一句,吾与城北徐公,熟美? 她倒是会活学活用。 花好看,还是人好看,这个问题可不能随便回答。 得慎重。 说花美,是万万不行的,他脑子抽了才会说花美。 桃花虽美艳,但是,在叶泽霖心里不及花扶疏一分,他本想说,她比花美。 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这太敷衍了。 女人都是感性的,你觉得好,她未必觉得好,还有可能挑出错来。 他说,“在为夫心里,你与桃花一样好看。” 花扶疏莞尔,她在逐渐习惯叶泽霖的变化。 其实,叶泽霖的变化,她很欢喜。 桃林呈带状,沿着山脚绵延向里。 花扶疏二人一边赏花,一边漫步,越走越远,越走越深。 越往山里走,赏花踏春的人逐渐变少了。 叶泽霖打量着四下,桃花灼灼,此地除了他们两人,就没有其他的人,“可还要往里走?” “要,咱们出来就是为了幽会。”花扶疏道。 叶泽霖的嘴角扯出一个弧度,明明是踏春,偏被这女人说成是幽会。 他们是明媒正娶的夫妻,她一说,他怎么觉得他俩现在就像是还没有成婚,瞒着父母偷偷见面私会的小情侣。 “都没人了,还要往里走。” 花扶疏笑笑:“人少正好,方便我干点别的事。” 男人饶有兴致的看着她,“你想干什么事。” 花扶疏伸出手,勾住叶泽霖的脖颈,将他的头拉了下来,吻上他的薄唇。 叶泽霖的手落在她纤细的腰间,搂着她,回应她的吻。 即使两人的吻技都不纯熟,他们都遵守着原始的本能,积极给对方最炽热的激情。 终于,这个吻结束了。 男人将大口喘息的女人拥进怀中。 下一瞬,男人忽然捧起女人的脸,狠狠亲了上去。 第一个吻是她主动,第二个吻该他主动了。 你来我往,公平。 …… 不知走了多久,山里只剩吐蕊争艳的桃花,春燕雀鸟清脆的啼鸣,抽出新芽的草木。 “咱们回去,这里太安静了。”花扶疏依依不舍道,眼前的春色虽好美,越往山里,越是寂静。 可不寂静吗?就他们二人。 “走。” 叶泽霖牵起他娘子白皙的手,两人正要回程,这时突然传来一道清朗的声音,那人说:“得你真心相待,我必不相负。” 很快,又响起了少女娇柔的嗓音,“我这辈子只喜欢四哥哥你一个。” 两人错愕,他们这是遇上野鸳鸯在私会? 只是,这个男人的声音怎么那么熟呢,好像在哪里听过,像是…… 她看向身侧的男人,那个男人的声音有两分像他,她低声说:“你觉不觉得这男的,他的声音有些像你弟弟。” 有些像叶小四,不能说有一点像,而是像了六七分。 “不像。”叶二公子一口否决,他的弟弟只有予宁一个,叶小四算什么东西。 花扶疏没理会叶泽霖,她指着前方对他小声说:“你等等,我看看。” 叶泽霖无奈扯起一个嘴角,这女人偷看人家小情侣幽会作甚? 只见她微躬着身体,手拨开遮挡住视线的桃枝,身体又往前倾了倾,偷窥那对幽会的鸳鸯。 透过绽放繁花的树枝,花扶疏就看到不远处有一对男女,他们并肩坐在一方巨石上,男的搂着女的腰,女的把头倚在男的肩上。 好一对亲密无间的鸳鸯! 就是背对着他们,看不到那一男一女的容貌。 在远一点的桃树下,站着一个身着绿衣梳着双丫的少女,这少女像是侍女,时不时的张望一下。 她在望风。 叶泽霖见他娘子窥视人家鸳鸯有些入迷,扯了两下她肩头的衣裳,“别看了,走。” 花扶疏没理睬男人,继续看着那对鸳鸯。 叶泽霖凝眉,又扯了一下花扶疏的衣裳。 “别动,等会,我看看。” 花扶疏没有回头,她看不到那双鸳鸯的正脸,可那男的背影越看越像叶小四。 叶泽霖看着花扶疏,他用手扶着额头,他真是没折了,堂堂妙娘子的关门弟子,兰陵的少主,大将军府的小娘子,竟是个偷窥他人私会的偷窥狂? 说出去,他都嫌丢脸。 他四下看了一遍,看到一颗小石子,两步走过去,弯腰拾起地上那颗沾着土壤的小石子,又回到花扶疏的身后。 他看着花扶疏的后背,表情特别嫌弃,我让你再看! 弹指间,那颗小石子从他手上飞了出去,重重落在地上,发出碰撞声。 花扶疏惊了,哪冒出来的小石头? 她知道肯定是身后的男人干的,她正要回头,坐在巨石上的男人忽然回过头。 这一瞬间,花扶疏又仿佛吃了一个惊雷,她看到那男人的脸。 那男人真是叶小四! “谁在哪里。” 叶松言的视线范围落在一棵桃树,似有异动。 “出来!”他一声喝道。 见没有动静,叶松言起身飞步往桃树这边而来,同时,打出一道凌厉的掌风! 第353章 和毓容没有关系 花扶疏感知有掌风向她而来,快速旋身避开。 几乎在同时,叶泽霖发出一枚小小的柳叶飞刀,柳叶飞刀以掩耳盗铃之势向出掌的少年射去。 花扶疏甚至还不及告诉叶泽霖那和姑娘幽会的少年就是小四,柳叶飞刀已经打了出去。 柳叶飞刀从叶松言的耳边呼啸而过,差一点点就伤到他。 叶松言的掌风摧断几枝桃枝,叶泽霖当机立断,出手迎上去。 就在两人即将交锋之际,两人才看清了对方。 此时箭在弦上,来不及收手。 叶松言这一掌将要击中叶泽霖,叶泽霖当即出掌还击。 他的掌力要比叶松言的掌力强很多,生生将叶松言逼退了一步。 “叶泽霖,小四!” 花扶疏快步上前,她还以为叶泽霖将小四打伤了呢,还好,都没伤着。 “嫂子,你们怎能偷窥?” 叶松言直起身体,看向花扶疏,眼底掠过一抹不悦。 花扶疏连忙摆手,“不不,我们没偷看,我与你二哥也是来玄真观踏春的,这不我们要回头了,就听见你的声音了。” 叶松言心生不悦,“那你们也不能偷看啊。” “我没有……”花扶疏看了眼叶小四,心底有些发虚,她确实是偷窥了。 叶泽霖见不得叶松言凶花扶疏,他的人他都没凶几回,他怎允许一个竖子欺负他的人,当下就维护他的人。 他理直气壮地说,“玄真观是你的吗?你哪只狗眼看见我与扶疏偷窥!” 偷窥小情人幽会这事他没兴趣,花扶疏也只是好奇那人是不是叶小四。 就算他们没有回头,越过那棵桃树,一样能看到叶松言与毓容郡主在私会。 这时,毓容郡主盈盈而来,行动间大家闺秀的优雅和皇家宗女的高贵展露无疑,便是花扶疏也不及她三分。 “二哥,嫂嫂。”她福身道。 叶泽霖还礼,“毓容郡主。” 听叶泽霖唤毓容郡主,花扶疏终于想起这位少女的身份:毓容郡主,清河王唯一的嫡女,京中美人榜前五。 花扶疏敛衽福身,“见过郡主。” 叶泽霖眼角的余光瞥了叶松言一下,而后道:“郡主,我非你的兄长,您唤我与内子为哥嫂不合适。” 且不说毓容郡主和叶松言的关系,撇去陛下阵营与清河王的敌对关系,叶家和清河王府一点也不熟,毓容郡主唤他和花扶疏一声哥嫂一点都不合适。 毓容郡主清丽的脸上露出一丝难堪,她唤叶泽霖夫妇一声哥嫂,论身份来说并不合适,可他们是四哥哥的兄嫂,她称呼叶泽霖夫妇为哥哥嫂嫂,也是出于对四哥哥的尊重。 她知道,在大将军府里只有四哥哥的祖父、妹妹和娘亲对他好,新进门的嫂嫂也没有因为他出身卑贱而看轻他,新嫂嫂待他也不错。 叶松言一步到毓容郡主的身侧,“容儿,二哥不领情,不必他套近乎。” 叶泽霖忽而冷笑起来,“四弟,我竟不知你何时勾搭上了毓容郡主。” 叶松言不悦道:“二哥,请慎言,我与容儿两情相悦,发于情,止于礼,断不是你口中的勾搭!” 毓容郡主亦道:“叶家二哥,我是敬你,才唤你一声二哥,我与四哥哥清清白白,不容你污蔑。” 叶泽霖眉宇微凝,他不过说了句勾搭,叶松言与毓容郡主那么紧张做什么,莫不是他们真干出那些事? 思及此,他脸色莫名有两分僵硬。 “激动什么,我不过随口一问。”叶泽霖脸上那抹僵硬瞬间消散,不曾被察觉。 他看向叶松言,对待他的态度为数不多的软和,“你们两什么时候在一起的。” 叶松言冷着脸,“与你无关,无可奉告。” 叶泽霖也火了,他好言好语的问叶松言,他竟给他冷脸瞧,“叶松言,你莫不是忘赵珏是怎么欺负如婳的?旁人欺负你妹妹,你怎么好意思与他的妹妹一处。” 他又将枪口对准了毓容郡主,“郡主,你是怎么想的,你的哥哥企图对我家妹妹不轨,你竟然还能与她的哥哥谈情说爱。你的哥哥想祸害我妹妹,你就来祸害我家四弟。” 毓容郡主捏着帕子,没敢看叶泽霖,清丽的容颜上一片羞愧。 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的哥哥对如婳妹妹做出那种事,尽管没有得逞,她的哥哥也受到了应有的惩罚,可这件事始终是清河王府有亏。 叶松言也没说什么,微低沉着一张脸,他与毓容是在如婳那事之前就在一处。 在如婳那事之后,毓容找过他,想与他分开,他没有同意,如今叶泽霖提起如婳那事,要说愧疚感他不是没有。 只是,这件到底与毓容无关,不该牵连到她。 毓容郡主辩驳,“我没有!” 叶松言握起毓容郡主的纤细的玉手,和他的二哥对视,“二哥,这件事和毓容没有任何关系,你不能牵连她。” 叶泽霖反声质问,“敢情如婳不是你妹妹?” 是了,不是一母所生,如婳自然不是他叶松言的亲妹妹。 花扶疏见他们兄弟就快要吵了起来,便开口劝架,做和事佬,“泽霖,你冷静些,别说了。小四,你二哥不是这个意思。” 她拽着叶泽霖的胳膊,要把他拖走,“小四,你们先走。” 叶松言懂嫂子的意思,向花扶疏投去一个感激的目光,带着毓容郡主主仆先走一步。 人一走,叶泽霖甩开花扶疏的手,他有些生气,他的娘子竟然不向着他,倒向着叶松言,“花扶疏,你是谁的人?你是我的人,你怎么向着叶松言。” 花扶疏将耳前的一缕碎发别到耳后去,“听见了,我耳朵没聋。你想想,小四和毓容郡主那腻歪的模样,在一起的时间肯定不短了。他们俩头一回见是在大长公主办的马球会上,至于他们什么时候在一起的,是在如婳那事之前,还是之后,我们也不知道。你同小四争执半分用处都没有,不如想想这件事要不要告诉你爹爹和爷爷,小四和毓容郡主这事我估计他们还不知道。” 第354章 我教训我儿子 叶泽霖是气他的夫人没和他在同一条线上,偏向叶松言那小子,气归气,气完也就没事了。 “四弟与毓容郡主那事怕清河王府也不知道,若是清河王知道了,早就寻四弟麻烦了。” 花扶疏对于叶泽霖要做的事知道大概,也清楚大将军府与清河王府处在对立面,两府结为姻亲根本不可能。 “这件事必须告诉父亲和祖父,是咱们告诉父亲、祖父,还是让小四自己说。” “这事我去说。叶松言这小子真是捅了大篓子。”叶泽霖说。 小四和毓容郡主之事,花扶疏不好过多品评,这件事她相信叶泽霖和老公爹能处理好。 虽遇上了小四这档事,并没有多少影响叶泽霖的心情,今日是他和花扶疏第一次正正经经的踏春,若是因小四的事就此打道回府,那太对不起他的娘子了。 二人回到大将军府已是夕食时分。 叶泽霖没有随花扶疏回关雎阁,而是直奔溶梨院。 花扶疏没闲着,同府中的下人打听一下,才知叶小四没有回府,她还以为小四已经回来了。 她吩咐三巧到飞院走一趟,和老将军说在玄真观遇到小四与毓容郡主的事。 “说一句就行了,别的就别说了。” “巧儿省得。”三巧人去飞院。 花扶疏又派给南星任务,“你在大门附近守着,看到小四让他先别回府,我那老公爹看着可亲,动怒起来脾气也是真的大。” 南星望向花扶疏,幽幽道:“少主,能不去吗?” 花扶疏睨他,“让你去就去。” 南星摸了摸鼻子,“少主,在门口蹲着的你知道吗?” 花扶疏一时间没想什么,只当他废话,“赶紧去!” “多丢人啊。我不去。” 门口蹲着的——不就是狗吗? 花扶疏恍然,南星这家伙想的什么乱七八糟的? “……”她不知该说什么了。 她有用人就不让他去了? 四德是叶泽霖的人,要是让叶泽霖知道她用他人给小四通风报信,叶泽霖八成是不会高兴的。 推了一把南星的肩头,“就你啰嗦,快点去。你不把自己当大黄,谁把你当大黄。” 南星撅着嘴,不情不愿的去大将军府门口的街上蹲着逮人。 不久,三巧从飞院回来了。 “姑娘,我按你的话说了,老将军听了眉头皱得不能再皱了,他想问些什么,欲言又止。最后,老将军让我给你带句话,他说谢您的好意。”三巧回话。 花扶疏坦然接受老将军的感谢,叶家父子不和多年,府上谁人不知,她之所以把小四与毓容郡主的事先小四一步告诉老将军,是不想叶家上演一场可笑的闹剧。 当日在东京府衙,小四为她求情,她告诉老将军也是还小四那份情。 她也只能做到这些,毕竟小四的感情之事是他的私事,做嫂子的不便插手过多。 小四那事涉及两府,自有男人们去处理,她一个女人家更是不便掺和。 溶梨院,叶泽霖将今日在玄真观遇到的事巨细告诉父亲叶世衡。 叶世衡听着听着,脸色就变青了,白瓷茶杯直接从他的手中掷到地上,四分五裂,“这臭小子真不让人省心!” 他豁然起身,就要往屋外走。 “爹,您去哪儿?” “飞院!”叶世衡怒气冲冲地出屋,“臭小子,竟给你老爹惹祸,我非得打死你不可!” 人消失在门口。 叶泽霖撩袍坐回凳子上,拿起茶杯悠闲悠闲的啜了一口。 “霖儿,要不你去飞院看看,万一你爹爹打你四弟怎么办?”欧阳夫人隐隐有些担忧,叶世衡平素稳重,要是脾气上来了,谁都拦不住。 叶泽霖淡淡说:“娘,爹不会打死老四的。” 以父亲的性子,抽叶松言一顿极有可能,他有些想看叶松言被父亲抽打时的狼狈样。 “我还是去看看,你爹把四小子打伤可不好。” 欧阳夫人并不是那么想去飞院,四小子不是她的亲儿子,她要是关心四小子,说不定老公爹还以为她要图谋什么呢? 她要是不去的话,叶世衡发起怒来没人拦得住他,好歹他还能听她几句劝。 叶泽霖不想娘亲掺和飞院的事,“娘,你别多事,拿热脸贴别人的冷屁股。” “霖儿,那不是别人,那是你弟弟。”叶泽霖说出这句话,欧阳夫人从不意外,这个儿子自小就与四小子不和。 叶泽霖一脸倔强,“他不是,我只有三弟一个弟弟。” 提起早逝的小儿子,欧阳夫人眼眸中闪过一抹寞落。 “四小子和你一个爹爹,从你爹那论,他就是你弟弟。霖儿,以后别再说这种话了,娘不想听到。”欧阳夫人温柔的眉目间透着些许严肃。 叶泽霖微微沉下了头,撇了一下嘴,他也就在娘亲和扶疏面前说说而已。 欧阳夫人出了溶梨院,往飞院而去。 叶泽霖也回了关雎阁。 飞院。 叶世衡踏进正屋,就见老父亲坐在首位上,父亲一见到他,便说:“你找谁?找言儿么?” 叶世衡恭敬的唤了一声父亲,张望一下四周,“四小子还没回来。” 老将军抬起眼睑,看向叶世衡,“你急冲冲过来是要收拾言儿?” “他欠收拾。”叶世衡的语气不似在溶梨院时充满了怒气,仍带着一些不满,可能是因为在老将军的面前,气势也弱了几分。 老将军冷眼看去,“我看欠收拾的是你。” “您看看言儿干的什么事?毓容郡主是他能招惹的吗?四小子人呢。我教训我儿子,您别拦着。” 老将军:“你要打我孙子,我就得拦着。” 这时,欧阳夫人赶了过来,她走到叶世衡的身侧,给老将军福了一礼,便与叶世衡道:“四小子还没回来,你等他回来再说。那事什么个情况我们也不清楚,待四小子回府,你别收拾他,好好问他,问清楚了再做打算。” 叶世衡一言不发,转身到老将军的下首坐着。 欧阳夫人在夫婿的旁边坐下,时不时看一下夫婿,又看一下老公爹。 第355章 不符合他一贯作风 这父子俩什么话都不说,就这么沉默着。 大概是要亲自等四小子回来? 那厢,叶泽霖回到关雎阁时,花扶疏在折孔雀。 月铮今日下学早,他喜欢孔雀,就说要姐姐给他折一只孔雀。 花扶疏听到脚步声,抬头便看着叶泽霖跨过门槛,走了进来。 “你和父亲母亲说了?” “都说了。” 叶泽霖径直到了花扶疏的身边,“爹爹当时便发怒了,现下去了飞院,娘也跟了过去。” 花扶疏问他,“娘去飞院是要劝架?” 叶泽霖淡淡说:“父亲发怒如天降惊雷,谁都拦不住,也就母亲还能规劝父亲几句。” “父亲和老爷子别打起来就行。”花扶疏有些担忧这这对父子打起来。 老将军和叶世衡的性子有时候很相似,老将军易暴易怒,叶世衡沉稳持重,可一旦触犯对方的逆鳞,骨子里的那种执着就会爆出来,特别执拗,谁都不会退让。 比如说送叶小四进军营的事,多少年了,叶世衡也没动摇让步的念头。 “难说。”叶泽霖清楚父亲与祖父的性子,难保不会打起来。 “打就打,别打伤就成。”花扶疏淡淡说着,语气中有两分无奈。 公爹和老爷子无论谁打伤了,她还得去给他们看看。 夜色降临,南星等候良久,终于逮到姗姗归家的叶家小四。 南星喊了叶松言一声,“四公子。” 叶松言听得有人唤他,四下探寻,看到一个认识的人,“南星?” 南星是嫂子的人,他见过好几回。 “我家少主说让我在这等你,她说了让你先别回府。方才四德他爹吩咐门房,说只要你一回府,就将你拖到飞院,此刻你爹和你爷爷正在飞院等着你。”南星说。 叶松言先将毓容郡主送到清河王府附近,看着她和雪钗进了王府,才回大将军府。 今日遇到叶泽霖与嫂嫂,他就知道他和毓容的事,叶泽霖一定会告诉爷爷和父亲。 和毓容往来这件事,他本来也不打算瞒多久,他一直在找合适的时机告诉爷爷他与毓容的事,只是今日碰巧被撞上了,提前了而已。 叶松言预料过爷爷和父亲知道他和毓容的事后的反应,嫂嫂的反应还是让他意外了。 嫂嫂是怕父亲揍他,特意让南星等着他? “南星,嫂嫂这份心意我领了,等我有空会亲自嫂嫂道谢。不过,我的事终究是我的事,躲得过今日,也躲不过明天,都是要面对。” 叶松言心头还是有些暖暖的,嫂嫂这位朋友他没白交。 南星道,“我少主是怕你被你爹打,你爹在气头上,你现在回去只有挨揍的份。你还是到少主那座宅子躲躲,你若是被你爹揍伤了,还得少主给你医治。” “不了。”叶松言淡淡笑着,他大步越过南星,往门口而去。 门房一见到叶松言,便将叶松言拦下,“四公子,大将军说你一回来,请你即刻到飞院。” “父亲说的是拖还是请?”叶松言问门房。 门房如实说,“大将军说的是拖您去飞院,夫人说不能拖,得请您过去。” 父亲说要拖他过去,太符合父亲的性子了,嫡母欧阳氏倒是会充好人。 “你们是要听父亲的,还是要听母亲的。”叶松言又问起门房。 门房讪讪道:“我们哪敢拖您,您还是请过去。” 叶松言没有为难门房的打算,他就随口一问罢了。 飞院中烛火明亮,万籁寂静,院中的下人都被叶世衡遣走了。 叶松言走进正堂,只见他的爷爷在首座,他父亲和嫡母在下首,娘亲坐在父亲的对面。 见他进屋,许氏快步向他而来,上上下下打量着他,眼中尽是急切,生怕他有个好歹。 “言儿,你有没有事,清河王有没有对你怎么样?” “娘,没事,孩儿没事。”叶松言说。 叶世衡望去,厉声道:“没事就滚过来。” 老将军当下便拉下脸,训斥儿子,“你叫谁滚?” 叶世衡不搭理老父,语气不似方才那般严厉,“你过来,为父有事问你。” 叶松言越过许氏,走至中间,给爷爷、父亲、嫡母行了礼。 叶世衡直奔主题,“你与毓容郡主往来多久了?” 叶松言如实招来,“八个月。” 叶世衡着实意外,他原猜想这小子和毓容郡主交往至多两三个月,谁知竟有八个月之久。 也就是说,他和毓容郡主有往来在如婳那事之前。 叶世衡淡淡的看了眼这个儿子,“你有多喜欢毓容郡主?” “很喜欢。”叶松言道。 叶世衡再问,“想娶她吗?” 叶松言此时疑惑不已,父亲竟然没有责骂他,叶家子娶妇有明确的规定,凡事不得娶侯门王府的贵女为妻。 父亲怎么允许他娶毓容呢? 可是,父亲问了,他也该把他的想法告诉爷爷和父亲。 他郑重地说,“我这辈子只想娶毓容一个。” “言儿,”老将军唤一声叶松言,“你说的是真心的?” 叶松言回看爷爷,那双清澈的眼眸此刻无比认真,“爷爷,我说的真心的。” 叶世衡再次看向叶松言,深邃的眼眸晦涩不明,心中却轻叹起来,他起身两步走向儿子,抬手想按着叶松言的肩膀。 叶松言却回头看来。 叶世衡的停在半空中,最后还是落在叶松言的肩上,深深道:“小四,你容爹爹想想,爹爹会给你一个答复。” “爹?”叶松言满眼疑惑,父亲说要…想想? 很快,他心底莫名的欢喜起来,其实父亲是不是没有那么反对他和毓容的意思? “父亲,您……” 叶世衡又轻轻拍了两下叶松言的肩膀,然后就往屋外走去。 “溶月,回去。” 欧阳溶月怔了怔,所有人包括她在内都以为叶世衡不打四小子,也会痛斥四小子一顿。 谁知,他就这么简简单单询问四小子几句,然后就不痛不痒地说考虑考虑? 太反常了,不符合他的一贯作风。 她有些弄不明白夫婿的意思。 第356章 雪钗死了 欧阳夫人跟上夫婿的脚步,好似飞院不可多待,事实上她确实不想在飞院久待,谁想等着主人下逐客令的时候才走呢。 叶世衡与平素截然相反的态度,不止欧阳夫人心生疑窦,老将军与许氏也是意外至极。 老将军接受叶世衡的反常快一些,对于儿子突如其来的异常,他更多是归咎于儿子的良心发现,他知道自己亏欠言儿良多。 回到溶梨院,欧阳夫人问出自己的不解,“你真想好了为四小子求娶毓容郡主?” 叶世衡说,“想多了,小四想娶毓容郡主我绝对不会同意。” 欧阳夫人看向他,“那你为何说要考虑考虑。” “哄小四的。” 欧阳夫人就知道夫婿不会轻易妥协,果然如此。她问,“是为着婳儿的事?” “不是。”叶世衡老老实实道,“我同不同意这件事不要紧,你想想,以四小子的出身,清河王会把他唯一的嫡女嫁给一个什么都没有的庶子吗?清河王要是愿意毓容郡主嫁给小四,太阳能从西边升起来。再有如婳那事,人家姑娘的父母更不可同意了。” 欧阳夫人点点头,叶世衡说的不无道理,就算他同意四小子娶毓容郡主,清河王也未必愿意将唯一的嫡女下嫁给一个庶子。 欧阳夫人询问,“你打算怎么处理四小子的事?” 叶世衡耸耸肩:“还能如何处理?小四想娶毓容郡主是不可能的,老爷子同意也没用。小四和毓容郡主这对鸳鸯我非打不可,长痛不如短痛。” “世衡,你若是真那样做,不怕四小子将来怨恨你么?”欧阳夫人问他,又温言说,“四小子对你偏爱霖儿几个本就心有不满,你若真棒打鸳鸯,拆散四小子和毓容郡主,对他来说并不公平。” 叶世衡颇有些语重心长的说:“世间本就没有那么多公平,毓容郡主模样性情都很好,她若是寻常人家的女儿,言儿喜欢她,我这做父亲的必然同意他们俩的亲事。可她是皇家宗女,她父亲又是手握兵权的清河王,我们两家若是联姻,朝廷平衡的局面势必要打破。他们的事已经不是叶家和清河王府的事了,涉及到了朝廷,陛下最希望的就是朝局稳定,此前不允许赵珏娶我们的如婳就是不想打破平衡的局势。” 叶家这边风平浪静,清河王府那边却是雨疏风骤。 毓容郡主在玄真观私会叶家庶子一事传到清河王夫妇耳中,二人皆是怒极了。 清河王到底是一方亲王,再愤怒也不会有过多的表情。 清河王妃则直骂是叶家庶子勾引了她的宝贝女儿。 她带着一众仆婢小厮到了毓容郡主的院子,声势浩大的模样惊到王府中人。 王妃面露凶色,谁也不知王妃要做什么。 “把这贱婢给我拿下!”清河王妃指挥着两个小厮。 两个小厮上前,在毓容郡主的惊讶中将雪钗擒住,一人扣着雪钗的一只胳膊,将她押着。 “娘,您这是做什么?”毓容郡主此刻浑然不知她和叶松言私会之事已被清河王和清河王妃得知。 清河王妃不理会女儿的质问,转而吩咐押着雪钗的小厮,“将这吃里扒外的东西给本王妃拖下去,乱棍打死!” 毓容郡主到听到母亲此话,顿时脸色煞白,母亲是知道了她与四哥哥的事? 她挡在清河王妃的面前,将雪钗护在身后,“娘,不可以,您要做什么冲女儿来!” “雪钗自小跟着女儿,女儿离不开她,您饶了她。”毓容郡主看着清河王妃求情道。 清河王妃今日势要处死雪钗,主子不懂事私会男人,这个贱婢不但不劝阻,还帮着主子和男人私会,欺上瞒下! “把郡主拖拿下。” 清河王妃吩咐两个嬷嬷。 嬷嬷们上前,三两下便扣住毓容郡主,使她动弹不得。 “拖下去,打死!”清河王妃厉声命令擒着雪钗的小厮。 雪钗煞白着一张脸,怔怔看着清河王妃。 “王妃饶命,王妃饶命啊!奴婢知错了,请王妃饶命!郡主,你救救奴婢,郡主……” “雪钗,雪钗!母亲,母亲,您放了雪钗……母亲,雪钗!” 毓容郡主扭动着身体挣扎着,她看着清河王妃,又看着雪钗。 她哭着开口向清河王妃求情,眼泪一颗一颗滚落,清河王妃却无动于衷,最后她眼睁睁的看着雪钗被小厮们拖了出去。 很快,院中响起棍棒落下的声音以及雪钗的哭喊求饶声。 “啊……” “王妃,饶命啊,王妃……” “郡主,郡主……” …… 不知过了多久,雪钗的声音越来越小,逐渐消失了,没多久,棍棒声也落幕了。 “王妃,人没气了!”小厮进屋回禀清河王妃。 毓容郡主一怔,身子瘫软下来,迷茫的望向屋外。 她低声呢喃,眼神空洞,“雪钗死了……” 忽然,她不知哪里来的力气,挣扎一把,甩开押着她的嬷嬷,跌跌撞撞跑到屋外。 眼前的一幕让她呆住了! 只见雪钗趴在长凳上,身上皮开肉绽,血迹斑斑,像是盛开的木棉花,艳红绚烂。 “啊——” “雪钗!” 毓容郡主眼前一黑,不省人事。 “容儿!” 清河王妃见毓容郡主倒下,不由惊呼。 几个嬷嬷见状,连忙扶起毓容郡主,其中一个嬷嬷道:“王妃,郡主没事,昏过去了。” 清河王妃松了一口气,吩咐嬷嬷把毓容郡主带回房里。 两个嬷嬷背起毓容郡主,将她带回房。 清河王妃走到屋外,空中弥漫着浓浓的血腥味,她捏着帕子掩了一下口鼻,看着血泊的雪钗眼中浮现厌烦的神色。 她淡淡的巡视一院子的仆婢小厮,“尔等听好了,日后谁敢欺上瞒下、背主不敬,这就是下场!” 一众仆婢小厮个个面面相觑,战若寒蝉,齐声应道:“是!” 清河王妃御下严苛,在王府之中人尽皆知,谁敢忤逆王妃的意思,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在清河王府里,没有几人是不畏惧清河王妃的。 清河王妃手上有好几条人命,雪钗不是她第一个杖毙的丫鬟,前些年,有几个貌美的婢女想勾引清河王,无一例外被清河王妃弄死。 第357章 关照小弟弟 清河王妃看着雪钗尚未凉透的尸体,嫌弃地说:“找张破席卷了扔出王府,多在王府一刻就晦气一刻!” “是。”一个管事模样的男人应着。 清河王妃转身进屋。 管事指挥着两三个小厮找来两张发霉的草席裹着雪钗的尸体,用推车运出王府。 清河王妃杖毙雪钗的事传到清河王面前,死了一个婢女而已,清河王并没有多大异议,反而赞同王妃的做法,欺主背主之人就该严惩。 清河王道,“雪钗自小跟着毓容,与毓容感情深厚,雪钗死了,毓容必然会伤心,你吩咐郡主身边的下人要看顾好郡主。” 刘冬应答,“是。” 刘冬是王府的管事之一,很得清河王看重,算是清河王的心腹。 他大概是中年岁月,生得相貌平平,幽深的眸中透着几分不同于常人的精明。 “你着人盯着叶家那边的动静,尤其是叶世衡的动静,他的儿子勾引我清河王府的郡主,他不会没有任何态度。” 刘冬道:“回禀王府,属下已命人盯着大将军府的动向。” 清河王点头应着。 打发了刘春,清河王见了白言朗。 叶大将军府,飞院。 天际翻起鱼肚白,不多时金轮徐徐升起,乍是好晴光。 叶松言起身下榻,穿好衣裳,正要唤人进来伺候他梳洗,却发现房门锁上了。 他拍着门扇,大声呼唤仆人来开门。 “开门!谁把门锁了!放我出去!” 砰砰砰! 叶松言继续拍着门扇。 “哎呦,我的四公子,你别拍了,吵得我脑仁疼。”门外,五经带着一众小厮护卫立在屋檐下的过道上。 “五经叔,开门——”叶松言忽而意识到什么,“五经叔,谁让你锁着我的,是爷爷还是我爹。” 五经说:“大将军吩咐了,让公子你待在屋里好好反省反省,什么时候你想清楚了,就放你出来。” 叶松言一怔,要他想清楚什么? 莫不是父亲昨日说的要考虑一下他与毓容的事是诓他的? 他还以为父亲注意到了这些年对他的亏欠,才说要考虑他与毓容的事,原来是哄他的,骗他的。 叶松言一边拍门,一边喊着,“我爷爷呢,我要见爷爷!爷爷,爷爷——” 五经看着砰砰作响的门,“四公子,你不要喊了,你爷爷和你爹是同一条战线的,老将军是不会来见你的。” “娘,娘——” 五经说道,“许姨娘也被关在屋里,不许来见你。” 闻言,叶松言心下凉了一大截,父亲软禁了娘亲,连最疼他的爷爷也不站在他这边。 “我不信,开门,你给我开门,我要见我爹!五经叔,开门!” 不知过的多久,屋里渐渐没声了,叶松言叫了那么久,拍了那么久的门,加之肚中空空,耗尽力气,说话都是有气无力的。 屋内,叶松言的肚子咕咕直叫,“五经叔,我饿了,有没有吃的,我父亲没说要断我的吃食。” “等着。”五经丢下一句,着人去拿饭食。 很快,饭食就拿来了,五经从窗户送了进去,又将窗户门关上。 大将军吩咐软禁四公子,老将军没有任何意见,说明老将军是赞同大将军的做法的。在老将军眼皮底下,除了不能放四公子出去,其他不能有任何亏待四公子。 屋内,叶松言一边吃饭填饱肚子,一边在想办法怎么逃出去。他们的事,他的爷爷、父亲已知道,毓容那边不知道如何了,清河王是不是也知道了他们的事,他得去看看才安心。 春日午后的阳光灿烂温暖。 叶世衡特意到飞院给老爷子问安,顺便看一下关禁闭的儿子。 “小四,想清楚没有?”他噙着淡淡的笑,颇有几分慈爱,可惜屋内的叶松言看不到。 就算叶松言看到了,他也不会相信父亲对他还有慈爱的神色,他宁可相信那是假的。 屋里的少年直接吼出去,才不管屋外的人是不是他爹,“没有!” “叶世衡,你放老子出去!” “你小子敢直呼你老子大名?谁教你的!” 叶松言对着门扇拳打脚踢,“你放我出去!叶世衡!叶世衡!” 儿子直呼父亲大名是不礼之举,叶世衡对此并不生气,他靠着墙,抱着双臂,认真道:“儿子,爹告诉你一个道理,做人呢不要太单纯,轻易相信别人的话,尤其是陌生人。你长了张一看就知道是聪明的面相,再看你嫂子那长相够纯良无害,她比你还鬼精。你说你们叔嫂俩差不多大,你怎么比白纸还白,为父该说你单纯涉世未深,还是该说你在五台山呆傻了。” “……” 一旁的五经汗颜,大将军啊,你这是在赤裸裸的骂四公子傻。 叶世衡道,“儿子,你好好待着反省,等你想清楚了,爹再放你出来。” 想清楚了就放人出来,那要是想不清楚呢? 是不是要关人一辈子? 五经问道,“大将军,若是四公子一直没想清楚呢?” 叶世衡说,“那就一直关着。” 屋内的叶小四,“……”爹,你狠心啊。 叶世衡没有别的要说的,转身就走了。 关雎阁。 叶泽霖忙里偷出了些闲余时间,他得知叶松言被关了禁闭,作为一位好兄长,他不免得要去关照一下最小的弟弟。 哪怕二人不亲睦,该有的关切还是要送过去的。 他自个去了飞院。 叶松言隔着门扇,质问叶泽霖:“你来作甚?来看我笑话?” 叶泽霖微笑道,“你说对了。”他就是来叶松言笑话的。 叶松言自己是什么身份也不掂量掂量清楚,撇去政见不说,清河王府绝对不会将嫡女下嫁一介庶子? 怕是在清河王府看来,他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叶泽霖在门外,颇有几分高高在上的说,“叶松言,不如你求求我,我便将清河王府的情况告诉你,想必你也想知道毓容郡主的情况?” “叶泽霖,你——” “噢,你不想知道啊,那行,我走了。”叶泽霖转身就走。 叶松言忙不迭叫住叶泽霖,恳求道:“哥,你等等,我求了你行了吗?” 叶泽霖大发慈悲,“毓容郡主倒没事,她那个丫鬟叫什么的钗来的,被清河王妃活活打死了。” “雪钗死了?”叶松言发怔。 …… 第358章 阵仗越大越好 夜色沉沉,清河王府的上空,一道人影掠过,窜进毓容郡主的所在的院子。 “容儿,容儿。” 叶松言压沉了声音,唤着毓容郡主的名字。 这院子出奇的安静,没有值守的仆婢,只有点燃的几盏烛火。 “四哥哥,四哥哥。”屋内的毓容郡主忽听到叶松言的声音,连忙快步走了过去,隔着紧闭的门寻找叶松言的身影。 屋内的烛光照映了毓容郡主的身影,叶松言隔着捕捉着毓容的倩影,“容儿,我在,我在呢。” 毓容郡主不诉相思,询问起了叶松言的近况,“你怎么样了,大将军有没有为难你?” 叶松言压低着声音,生怕动静过大,“没有,我父亲没有为难我。我听,听说了雪钗的事,我记挂你,就过来看看。” 提到雪钗,那是陪她一道长大亲如姐妹的人,却因她而死。 毓容郡主悔恨至极,更怨自己无能为力,救不了雪钗。 她哽咽道:“四哥哥,雪钗死了,母亲当着我的面活活打死了她,母亲还,还把雪钗的尸身扔去了乱葬岗。雪钗因我而死,我不能让她死后还曝尸荒野,四哥哥,你帮我个忙好不好?你去乱葬岗,找到她的遗体,让她入土为安。” 叶松言连连答应着,“好好。” “四哥哥,你快些走,一会儿人来了,就不好了。”毓容郡主催促叶松言,担心若是有人来了,四哥哥快被抓住的。 叶松言依依不舍的望着屋里的人,“我待会便走,你不要担心我,我会安葬雪钗的。” “来了,你还能走?”身后响起一道幽冷的声音。 闻言,叶松言回头,便见不远处站着一个中年男人,这个男人执着一柄长剑,眸光冷冷的看向他。 “拿下。” 中年男人挥手指挥着护卫。 一众护卫手握明晃晃的剑刃纷纷上前,向叶松言围拢过来。 其中一个护卫直接冲上前,锋利的剑刃直直向叶松言刺来。 叶松言旋身避开,眼疾手快反擒护卫,夺走他的剑刃,并将他一脚踹开。 护卫们蜂拥而上,叶松言的武艺高强,手起刀落间,很快将一片护卫撂倒,但未取他们的性命。 “没用!”中年男人望着一地的护卫,嗤之以鼻道。 他拔剑出鞘,向叶松言的方向攻来。 极强的气流扑面而去,直觉告诉叶松言,他这个中年男人一定是个高手! 武功绝对不弱! 叶松言挥剑还击,与中年男人交锋起来,不过是十来个回合,他就败下阵来。 中年男人的长剑直指叶松言的胸口,望着叶松言满眼不屑,“叶小公子,你这点功夫还不如令兄,他至少还能在老夫手上过个几十回合,你才不到二十个回合!” 叶松言直视中年男人,没有半分恐惧害怕的神色,“前辈武功盖世,在下佩服!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中年男人收剑归鞘,闪身从叶松言身旁经过,穴位一点,少年便动弹不得。 “废物,真是废物!王府白养你们了!这么个小毛贼,还要白先生出手!杵着作甚,还不把人拿下?” 清河王妃大挥广袖,指责一院子无用的护卫。 护卫们噤若寒蝉,连忙将叶松言扣着,拖出院中。 “四哥哥,四哥哥……” 毓容郡主不停唤着叶松言的名字,隔着门板听着叶松言的声音渐行渐远。 “你们几个守在院中,若有其他人闯入这院中,你们提头来见!” 清河王妃对着几个护卫下命令。 “是!” 次日,清晨。 飞院奔相走告,四公子不见了! 先是老将军,他听说乖孙儿不见了,急急去叶松言的房间查找,又责问了五经及看守的人。 门关着,窗户也没有开。 五经询问看守的小厮,看守的小厮轮班守夜,中途不曾开过门窗。 老将军问中途有没有离开过。 轮班的小厮有三个,其中两个小厮都说值守期间没有离开过,只一个看守的小厮支支吾吾交代,他要出恭离开过小半刻钟。 老将军明了,叶松言一定是趁小厮出恭期间偷偷溜走的。 只是,他溜去了哪里呢? 叶世衡闻讯,匆匆忙忙赶来飞院。 不用猜测,叶世衡也能知道叶松言去了哪里,这个臭小子一定是去了清河王府! 除了清河王府,这小子不会去别的地方。 叶世衡当下着人到清河王府探查打听。 莫约大半个时辰之后,前去打探的人就回来了。 “大将军,清河王府那边说咱们家四公子没在清河王府。” 叶世衡旦旦道,“小四一定就在清河王府!” 他可不信清河王府的说辞。 “五经,走!随我到清河王府要人!” 叶世衡行动如风,急急走出飞院,点人要去清河王府。 “是!”五经快步跟上。 刚到飞院门口,就与叶泽霖、花扶疏二人撞上。 叶泽霖问道,“爹,你去哪里?” 叶世衡道:“清河王府,把你弟提回来!” 叶泽霖嘴角一扯,提人? 是去清河王府找人。 叶泽霖收到清河王府那边内应传来的消息,叶松言确实在清河王府,清河王妃还对他动了刑。 不过,叶泽霖一点也不担心清河王府会把叶松言弄死,顶多会让叶松言吃一顿苦头而已。 叶松言到底是大将军府的儿子,清河王多少会有所顾虑,不会弄死叶松言,皮肉之苦是少不了的。 叶泽霖故作急切道,“爹,儿子得到消息,四弟的确在清河王府,清河王对四弟动了刑。” 叶世衡微怔,“什么?” 叶世衡越过儿子,步伐加快,显得很急促,点了十来个护院,带五经向清河王府奔去! 门口,花扶疏望着浩浩荡荡的阵仗,与叶泽霖道:“要人而已,父亲不至于整这么大阵仗。” 叶泽霖勾唇浅笑,“阵仗越大越好,阵仗越大,大将军府才能与清河王府扯清关系。” 花扶疏淡淡道,“也是。小四伤得挺严重的,目前还没有生命危险。” 叶泽霖清俊的眉宇微蹙,眸眸有一丝淡淡的疑惑。 第359章 一个巴掌拍不响 清河王府。 清河王府的护卫和叶世衡带的人打了起来。 叶世衡要进清河王府找人,清河王府的人不让,两方就打了起来。 大将军府的人怎么说也是经过训练的,有的还上过战场,功夫有多高不必说。叶世衡与五经更是身手不凡,很快就打入了清河王府。 “去找人!”叶世衡吩咐身后的护卫。 护卫纷纷散开,去找人。 清河王姗姗赶来,喝斥道:“叶世衡,你放肆!谁准你私闯本王的府邸?” 叶世衡桀骜不驯道:“你才放肆!赵佑,你私扣本将军的儿子,还对我儿子用刑!” 清河王一脸莫名,“谁扣你儿子?胡说八道!” “王爷。” 刘冬走来,在清河王耳畔低语一句,清河王愠怒的脸色很快便沉了下来。 叶世衡看向清河王,幽幽问道:“王爷,我儿子呢?” 清河沉着脸色,不悦道:“令郎引诱本王的女儿,又私闯本王的王府,本王小惩大诫一番又何妨?” 叶世衡冷哼道:“一个巴掌拍不响,你说我儿子诱惑你的女儿,你说是就是?我还说是你的女儿勾引我的儿子呢。” 不多时,搜寻的护卫回来了,“大将军,四公子在后院刑房。” “走。” 叶世衡越过清河王,急急往后院。 “叶世衡!” 清河王急步追叶世衡,很快便上了人,他到底是一位亲王,岂容许一介臣子随意闯入王府? 太丢他的面子了! 清河王欲要阻拦叶世衡,叶世衡是一个武夫,人高力气大,一把将清河王推开,冷声道:“赵佑,我儿子若是有个好歹,咱们新仇旧恨一道算!” 在护卫的带领下,叶世衡很快到了后院的刑房,只见有个少年被绑在十字刑架上,衣衫褴褛,头发凌乱,身上血迹斑斑,触目惊心! 见状,叶世衡急步上前,拨开叶松言额前凌乱垂着的头发,扶着叶松言的头,望着少年苍白的脸,急切道:“儿子!言儿,醒醒!言儿!” “五经,松绑!” “是!”五经解捆绑着叶松言的麻绳。 很快,麻绳就解开了,叶世衡搀扶着叶松言,让他靠在自己身上。 五经上下检查一番,“大将军,四公子暂时没有性命危险。” 叶世衡点头,悬着的心放了一下。 “小四,你能走不?”叶世衡唤着儿子。 叶松言想睁开眼睛,但是怎么都睁不开,想举起手,手举起一点点又垂了下去。 “五经,搭把手。”叶世衡道。 五经扶着叶松言,托着他的身体,叶世衡躬着背,五经将叶松言放在叶世衡的背上。 叶世衡用力一驼,叶松言就在他宽阔的背上。 叶世衡等人走出刑房,清河王妃带领的护卫将他们团团围住。 “给本王妃统统拿下!”清河王妃厉声道。 清河王府的守卫执刀剑欲上,叶世衡凛凛喝道:“我看谁敢!” 王府的守卫止步,看着叶世衡,这可是大宋最英武的大将军,统领几十万西境大军,谁敢轻易对他动手? 清河王妃扬声,“谁敢后退一步,我摘了他的脑袋!” 守卫们面面相觑,握着刀剑对叶世衡等,上前一步。 他们亦是为难,王妃的命令不能不听,叶大将军是重臣大将,又动不得! 叶世衡如鹰隼般的眼眸投向清河王,清河王府主事之人到底是清河王,而不是清河王妃,他说,“清河王,让你的人滚开!不然,休怪我叶世衡对你的王府大开杀戒!” 清河王望了眼叶世衡父子,目光投向左右的守卫,“退下,让他们走。” 守卫们看了眼清河王,见自家主子没有别的意思,便退开了几步。 清河王妃不满道,“王爷,不可,不能让他们走。” 清河王反问清河王妃,“难不成你想杀了叶世衡?” 清河王妃凝噎,“我?” 叶世衡可是大将军,有多重的分量,她还是清楚的,她哪里敢动杀大将军的指头? 清河王示意,守卫们全部退开,让出一条路来。 “我们走。”叶世衡对五经等人道。 叶世衡迈开步子,往王府大门而去,五经等人跟上。 清河王淡淡道,“叶世衡,本王看在叶孤城大将军的份上,今日便不计较你私闯本王王府之罪,也请你管好你的儿子,再有别念头,休怪本王不客气!” 叶世衡眼角的余光瞥了一下清河王,大步离开清河王府。 清河王目送着叶世衡等人走远,眼底浮现一抹狠厉。 叶大将军,当年您的相助之情,今日算本王还了。 日后,叶家人再阻碍本王的大业,本王不会手下留情。 叶世衡回府后,直接把叶松言带到溶梨院,一脚踹开房门,走进屋中,将叶松言放在榻上。 “溶月,你快去把花儿叫来!”叶世衡眼底的急切抑不住,直接催促欧阳夫人。 欧阳夫人点点头,打发翠枝和阿萸去关雎阁请人,“你们两个去把小娘子请过来。” 翠枝领了吩咐,正要去关雎阁请花扶疏。 叶世衡道:“月儿,你和翠枝去,快点!” 欧阳夫人有些发懵,叶世衡何时这么催过她,还这般急切,但看着榻上浑身伤痕半死不活的四小子,她还是带着翠枝快步去关雎阁找花扶疏。 主仆二人刚到溶梨院的门口,就与花扶疏、三巧二人撞上。 “花儿,我正去找你——” 欧阳夫人的话还未说话,花扶疏就接过她的话茬,“娘,别说了,我都知道了,我先给小四治伤去。” 花扶疏快步而去。 “花儿,四小子在客房,为娘寝室隔壁那间。”欧阳夫人喊道。 花扶疏没有回头,“知道!” 叶世衡将叶小四的衣裳褪去,仔细查看他身上的伤口,有鞭伤,有烙铁的烫伤等等。 花扶疏切了小四的脉搏,又检查了小四的伤口,调了一份药水,让叶世衡给小四清洗伤口。 花扶疏取了一瓶秘制的金创药给叶世衡,叶世衡在五经的协同下,给小四敷了药,包扎好伤口。 花扶疏又开了一帖药方子,吩咐三碗水煎成一碗,早晚各一碗给小四服用。 第360章 嫂子,帮我一个忙 叶松言醒的时候,老将军、许氏皆在。 “言儿。” “你可算醒了,吓死为娘了。”许氏的眼底是抹不去的忧心忡忡。 叶松言的手掌支撑着床榻,缓缓坐起身子,他望着娘亲和祖父,又打量了四周,“这是哪?爷爷,娘。” 许氏的语气平淡,“这是咱们家,你爹爹把你从清河王府带回来了。” 老将军道:“你在溶梨院。” 叶松言动了一下身体,痛感袭遍全身,他倒吸了一口凉气。 许氏切切的瞅着叶松言,“言儿,你饿不饿,娘去给你拿些吃食来。” 叶松言一日未食,腹中空空如也,“娘,儿子想喝粥。” “好,你等会儿,娘去去就回。” 许氏起身出屋,去伙房备粥。 许氏一走,屋里只有祖孙二人,叶松言瞅了老将军一眼,又移开了眸光。 “爷爷,我……” 老将军道:“都别说了,养伤要紧。” 叶松言欲言又止,“爷爷,我……” 老将军轻叹,眼皮耷拉下来,“言儿,爷爷不是那种狠绝之人,你与毓容郡主之事,爷爷也想过要成全你们,只是爷爷不止是你的爷爷,我还是咱们叶家的大家长,爷爷不管做什么,也要考虑叶家的长远。” 叶松言怔怔地看向老将军,“爷爷,大将军府与清河王府可以不冲突的。” 老将军微微摇头,“孙儿,你是爷爷最喜欢的孩子,爷爷何尝不想成全你?如今件这事并不是我们家与清河王府的私事,横在你与毓容郡主之间的不是我们家长的不成全,而是大宋的朝廷。清河王是武将,叶家也是武将,都是手中有兵权,我们两府联合,是朝廷所不容许的。” 叶松言像是泄了气的皮球,没有半分精神,半响,却说出一句本不该说出口的话,“我,可以不做叶家的儿子?” 如果他不是叶家的儿子,是不是就能娶毓容了? 老将军大怔,一双布满褶皱的眼不可置信的望着叶松言,这小子说的什么的话? 他怎能说出这种话? 老将军开口喝止,“叶松言!你岂能说出这种话?” 叶松言的眼眸充满了迷茫,甚至没有意识到他自己到底说了什么。 “为什么是我?” 为着叶家的长远,为着大宋的朝局,就要牺牲他的幸福吗? 谁都能牺牲,为何要牺牲的人偏偏是他? 不公平,不公平! 叶松言嗤了一声,他抬头望向老将军,他说,“爷爷,可以是叶云律,也可以是叶泽霖,甚至是如婳,为何非得是我?” 老将军定定的看着这个他亲手养大的孙子,他说的话再让他惊到了。 叶松言忽然抓住老将军的手,仰望着老将军,那双酷似叶泽霖的双眼弥漫了一层淡淡的水汽,有种楚楚可怜的味道。 他说,“爷爷,你帮我一回好不好?就一回,好不好?叶家不止我一个孩子,不一定要牺牲孙儿来成全叶家的长远。” 老将军心头有些抽痛,若是有得选择,他怎会不愿成全幼孙的心愿? 他又怎舍得牺牲言儿的幸福来顾全大局? 十一年前,为了保全叶家和长孙,他选择将次孙送进宫为质。 十一年后,他也没办法成全幼孙的幸福。 老将军用他那苍老有几个厚茧的手掌轻轻抚摸着叶松言的头,无声道:“对不起,言儿,爷爷做不到。” 老将军转身便出了屋子,只留叶松言的呼喊声。 “爷爷,爷爷。” 不多时,许氏端了粥回来,叶松言无力的吃了几口,就没有再吃。 许氏劝他再吃些,甚至喂到他的嘴边,他也别开了头。 见状,许氏也没有强求他再吃。 叶松言想独自待一会儿,便让许氏出去了。 许氏怕儿子想不开,没有答应。 叶松言不悦的说,“娘,我说了,我想静静,你出去!” 许氏只好出去,她没敢走远,就在院中守着,若是儿子叫她,她也能马上进屋。 …… 夜,空中几点星星,叶松言拖着伤痕累累的身子来找关雎阁。 “嫂子,帮我个忙,可以吗?”叶松言用恳求的目光看向花扶疏。 花扶疏不暇思索便点头,“你说,我能做到的一定帮。” 叶松言说,“雪钗的尸身在乱葬岗。” 花扶疏会意,“放心,嫂子会办妥的。” “谢嫂子。”嫂子是他在大将军府唯一的朋友。 花扶疏唤来三巧,吩咐她把叶松言送回飞院。 叶松言不愿回飞院,花扶疏又说将他送去溶梨院,叶松言也不愿。 花扶疏无奈道:“四啊,你到底要住哪个院子,莫不是你想住我这?” 叶松言鬼使神差的点头。 “不行。” 小叔子住嫂子的院子,传出去多不好听,且叶泽霖绝对不会同意小四在关雎阁养伤。 叶松言道:“我不要见他们。嫂子,你还是不是我朋友?” 他们指的是叶世衡与老将军。 花扶疏没办法了,只好同意,着人腾了间最安静的客房给小四养伤,并派了咸秋照顾他,又吩咐望春到飞院走一趟。 老将军得知叶松言要在关雎阁养伤,马不停蹄赶来关雎阁,要他搬回飞院,叶松言死活不回去,老将军只得作罢。 回飞院后,老将军指派个能干的婢女来负责小四的起居。 叶泽霖午后出门去孔家找孔老先生,回来时天已黑,待他知晓叶松言在关雎阁,连忙要花扶疏把人挪回飞院。 总之,人就是不能在他的房里。 花扶疏道:“算了算了,就住两天而已,过两天我便把小四送回去。好歹是你弟弟,住几日不打紧,人小四也不想回去,我都答应了,总不好让我赶人。” 叶泽霖恼了花扶疏,“他的山月居就在隔壁,他可以住山月居。” 花扶疏两手一摊,“相公,别生气行不?” 叶泽霖别过头,活像是闹别扭的小孩,看都不看花扶疏一眼。 花扶疏上前,双手抱着他的腰,好声哄他:“不气了好不好?夫君,我保证就这一回,不会有下次了。” 叶泽霖不为所动。 第361章 我有的选择 “夫君。” “夫君。” 花扶疏勾住叶泽霖的脖颈,将他的头拉下来,轻轻啄了一下,“别生气了。” 叶泽霖只恼了一下,气很快就消了,他怎么舍得生疏儿的气。 他搂紧花扶疏的腰肢,似乎要揉进骨子里,印上花扶疏的娇唇,浅尝即止。 他打横抱起花扶疏,往榻上走去。 翌日,花扶疏带着南星出门,一人扛一把锄头,又在棺材铺子买了一口薄棺,随后直奔乱葬岗。 乱葬岗在城外,花扶疏与南星赶了一个多时辰的路才到了乱葬岗。 四周杂草丛生,灌木足足有半丈高,一茬接一茬。 臭味扑鼻而来,令人作呕,尸骸随处可见。 二人蒙着除臭的面巾,找了许久,才找到一具布满尸斑、血肉模糊的尸体。 正是雪钗。 两人将尸体放入薄棺中,钉上钉子封棺,在附近找了个清静有鸟鸣的地方,挖了个坑,把尸体埋了。 南星一边埋土,一边埋怨,“少主,下次别叫我跟你一道埋死人。” 花扶疏刚好写完墓碑的最后一个字,她提起毛笔,瞥向南星,“你还想下次,哪有那么多尸体给你埋。” “没有下次最好,这姑娘的尸体都臭了。不行,回去我得洗个七八遍澡才能洗干净。” 花扶疏没理睬南星,将墓碑立好。 南星将土填成一个坟包,把锄头扔到一边,他坐在野草上轻喘着,可累死他了。 他闻了一下身上的味道,瞬间皱成苦瓜脸,嫌弃得不行。 花扶疏点燃清香插好,一边烧纸钱,一边念念有词,“雪钗,你是个好姑娘,我烧给你的纸钱,你都领了。你家郡主是个好主子,她不能来给你收尸,托我家小四给你收尸。你这辈子无辜枉死,着实可怜,下辈子一定能投个好胎,富贵平安一生的。” 二人回府,南星就沐浴更衣,洗了三四遍,又用了不少澡豆搓洗,最后换了身干净清爽的衣裳才满意。 花扶疏倒没有南星那么夸张,盥洗后换了身樱草色对襟襦裙,她坐在软榻上,任三巧给她擦拭湿漉漉的头发。 “巧儿,母亲前几日是不是说胡将军府要办百日宴?”花扶疏忽然想起欧阳夫人提过百日宴的事。 三巧道:“胡将军家得了长孙,胡家娘子递了帖子给夫人,邀夫人去吃百日宴。” 花扶疏询问,“胡家百日宴什么的时候?” “十一。”三巧回道。 花扶疏淡淡道:“你待回去趟溶梨院,告诉母亲一声,胡家百日宴我与她一道去。” 三巧微怔,“姑娘,你以前可不爱去吃席。” 花扶疏道:“以前是以前,如今不能与从前一样,事事由着性子来。大嫂嫂月份大了,行动不便,各府筵席薪酬,人情往来,不是母亲去,也是我去。” 说起独孤兰息,三巧又道:“姑娘,独孤大娘子的产期是不是快到了?” 花扶疏推算着独孤兰息的产期,颔首道:“大嫂嫂是去年六月受的孕,预产期大概在四月初。” 三巧将花扶疏的头发擦拭得不滴水了,小手拿起边上的一把桃木雕花梳子梳理花扶疏凌乱的长发。 她的动作很轻柔,生怕用力过大,弄疼了她家姑娘。 三巧的手很白,花扶疏的头发在她的打理变得十分柔顺,乌黑光亮。 “昨日榴枝姐姐寻我闲话,榴枝姐姐说独孤大娘子给将要出生的小公子准备了好多衣裳,有丝绸的,有棉的,颜色也有很多,湖蓝、窃蓝、宝蓝、湖绿等等。姑娘,您说独孤大娘子这胎是不是位小公子?” 花扶疏偏头看向三巧,“是榴枝让你问我大嫂嫂肚子的娃娃是男是女?” 三巧的眸中流露一抹精光,她凑到花扶疏身边坐着,她问道:“姑娘,你能看出独孤大娘子腹中的孩儿是男是女对不对?” 昨日榴枝过来找她聊天,送了她一盒润肤美颜的膏霜,托她同她家姑娘打听一下孤独娘子腹中孩儿的性别。 她家姑娘是医榜有名的神医,又是兰陵城主的关门弟子,通晓妇科和产科,能治妇人不孕,又能给妇人接生,诊断胎儿的性别应当不是大事,能诊断得出来才是。 花扶疏轻轻捏着三巧的脸颊,露出一个一点也不好看又带着两分严肃的笑容,“不知道,你姑娘没那么厉害的本事。” 其实,通过孕妇的脉象,她大抵可以判断出胎儿的性别。 准确率不高,只有七八成左右。 前几个月,她就诊断出独孤兰息腹中孩子的性别。 只是,她有自己的原则,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前些年,她曾目睹一位孕妇的惨剧。 这个孕妇特别想要生个儿子,在她怀最后一胎的时候,大夫告诉孕妇她怀的是女儿。因为这个孕妇已经生了好几个女儿,不想多再一个女儿,就吃了落胎药,结果一尸两命。 自那以后,花扶疏便暗暗发誓,不会轻易将胎儿的性别说出来。 在独孤兰息问起孩子是男是女时,她只能推说诊断不出来。 独孤兰息因受过重伤,不易有孕,在生子之事上尤为困难。 她这胎怀上本就难得,自然希望是个儿子。 花扶疏也想过告诉独孤兰息肚中孩子的性别,只是独孤兰息的身体不太好,情绪不宜大喜大悲,出于对独孤兰息的身体的考虑,她也就没有说。 三巧不信,花扶疏的医术有多高超她知道,她不信花扶疏诊断不出独孤娘子怀的是小公子还是小姑娘。 她搂着花扶疏的胳膊,讨好道:“姑娘,你一定诊出来了对不对?你就告诉巧儿好不好。” 花扶疏把手掌盖在三巧的脸上,“不好。” 三巧拿走花扶疏盖在自己脸上的巴掌,“奴婢明白了。” 独孤娘子甚是希望生的男孩,若是独孤娘子怀的真是男孩,告诉独孤娘子,她只怕会更高兴。 她家姑娘却说不好,独孤娘子怀的怕是位小姑娘? 若是告诉独孤娘子,她腹中的是位小姑娘,孤独娘子又那般想要儿子,万一她知道她怀的是位小姑娘,动了胎气可怎么好? 三巧想,还是她家姑娘想得周全,独孤娘子那身体如今受不得打击。 姑娘说不知道,那她也不知道,就这么告诉榴枝姐姐。 第362章 此毒,流风回雪 三巧将花扶疏说的话原封不动转述给榴枝,榴枝听后有些失望。 宫里,皇后的坤宁殿。 陆天韵自赐婚秦王,太后将其留在宫中教导,便从凤仪阁搬进坤宁殿,由姐姐陆皇后负责教导。 经数月,陆天韵的言行举止比之从前更胜一筹,完完全全符合皇室对宗室王妃的看法和要求,任谁看了都挑不出一点错处。 陆府与秦王府的婚期将近,陆天韵要回府备嫁,她着碧丝收拾细软,自己则随太后身边的莫姑姑到慈宁殿拜见太后。 方才,莫姑姑说太后娘娘想见她一面。 陆天韵跟着莫姑姑到了慈宁殿。 她福身拜见:“天韵见过太后姑母。” 太后开口道,“韵儿免礼。” 陆天韵起身望去,只见太后端坐在雕刻瑞兽纹的红檀木榻上,她穿了件棕红缂丝如意纹的妆花对襟大袖,梳着高髻,攒着朝阳五凤挂珠钗,鬓间压了两只金玉华胜,一派珠光宝气,高贵典雅。 太后冲陆天韵招手,亲切道:“韵儿,到姑姑这来,陪姑姑说说话。” 太后的笑容可掬,以往太后姑姑是不待见她的,陆天韵第一次觉得太后姑姑也有和蔼慈爱的一面,心头萌生了些许亲近之意。 她盈盈上前,太后往木榻边上挪了挪,“韵儿,坐这。” 陆天韵欠身:“是,姑姑。” 陆天韵落在在太后的身侧,太后携过陆天韵的手,面容带笑,比素日里更加显得平易近人。 太后细细端详陆天韵,肤如凝脂,领如蝤蛴,容色清丽脱俗,那双丹凤纹微微上扬,流露出一股别致的妩媚风情。 她暗暗叹息,这个侄女真是一等一的美人啊。 就这副容色,担得起当世妲己之称。 不枉她费尽心思从陛下手中夺人,赐给秦王。 “你的嫁妆你爹爹都给你备好了,秦王府下的聘礼,你爹爹拨了近半添进你的嫁妆单子,陛下与你姐姐商议,赏赐一披物什给你添妆。姑姑这里按乡君的份例也给你添份嫁妆,晚些时候送到尚书令府。” 陆天韵受宠若惊。 她嫁的是秦王,尚书令府给嫁妆份额不会少,父亲疼爱她,秦王赠的聘礼半数添进她的嫁妆,大姐姐与陛下也赏赐不少物件做嫁妆,太后姑姑又照乡君的份例给她添了份嫁妆。 那她的嫁妆可不是一般丰厚。 份额几乎快要赶上大姐姐出阁时的份额了。 “韵儿谢谢姑姑了。” 太后怎么看陆天韵怎么‘喜欢’,“姑姑就剩你这个待嫁的侄女了,你的出身是低了些,不多些嫁妆傍身,秦王怕是会不高兴。你的嫁妆虽不比你大姐姐、二姐姐的丰厚,放眼京里也是不可多得的了。” 太后握着陆天韵的纤纤玉手,端视她秀美的容貌,怜惜道:“你的容貌是极好的,秦王必定会喜欢的。侄女,姑姑与你说句贴心话,男人喜新厌旧是常有之事,女人的青春也就那短短的几年,待容华逝去,人老珠黄的时候,男人连多看你一眼都不愿意。姑姑有一味养颜秘药,服用可保持容貌不老。” 太后吩咐莫姑姑去拿药。 少顷,莫姑姑取来一个四四方方的小锦盒。 太后接过小锦盒,打开小锦盒,露出一枚珍珠大小的药丸,药丸通体呈暗红色,散发淡淡的幽香。 她拿着暗红色药丸便亲自喂到陆天韵的嘴边,“来,韵儿,把它吃了。” 陆天韵下意识偏头避开。 太后不紧不慢道:“韵儿,姑姑可是为你好,别不识好歹。” 陆天韵不知那药丸是什么,太后姑姑说是润肤养颜的,她心底却不大相信,这种东西不弄清楚,不可随意入口。 “姑姑疼爱韵儿,韵儿感激不尽,只是韵儿尚在妙龄,这等好东西还是等过些年再用。” 太后温声道:“韵儿既知姑姑疼惜你,便不该拂了姑姑的好意才是。” 指尖的药丸再次递到陆天韵的嘴边,催促她,“吃了。” 陆天韵再次避开。 太后失去耐性,伸手掐住陆天韵的双颊,逼她张嘴。 太后的面容忽而变得狰狞,陆天韵意外至极。 姑姑怎么? 怎么好像变了一个人? 陆天韵咬紧牙关,任太后如何使力,就是不张口。 她不会由太后把药塞进她嘴里,太后的态度恰恰说明那药真有问题。 陆天韵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一把将太后推开,那药丸也从太后手中滚落地上,并滚出好远。 她趁势要逃出慈宁殿,不过几步,就被宫人扣住,押着她,跪在太后跟前。 宫人拾起药丸呈给太后,太后用帕子包裹那药丸擦拭干净。 太后向陆天韵走来,示意宫人。 宫人捏着陆天韵的下颚,用力生生将陆天韵的嘴撬开。 太后将药丸放进陆天韵的嘴里,陆天韵奋力想把药丸吐出来,那药丸终是咽进腹中。 宫人放开陆天韵,陆天韵想把那药丸吐出来,怎么也吐不出来。 “你给我吃了什么?” 陆天韵昂首望着太后,连一声‘姑姑’也不想唤,直直质问太后。 太后淡淡飘来一句,“毒药,流风回雪。” 陆天韵的脸色瞬间煞白。 “这毒不会要你的性命,只不过每月会发作一次,发作时冰冷刺骨,痛不欲生。”太后道。 半晌,陆天韵问道:“太后娘娘,您想让臣女做什么?” 太后高兴道:“吾就喜欢与聪明人说话,而韵儿你够识相。” 陆天韵勾起一抹浅笑,倒不是她聪明,太后给她下毒,却又不要她的性命。 如此,只有一个可能。 她对太后有利用价值,换句话说,就是太后需要她,需要她做一些事。 要她乖乖听话,最好的办法就是控制她。 给她下毒,是个不错的办法。 陆天韵道:“太后娘娘,不知您想让臣女帮您做什么。” 太后让陆天韵起身,拉着她的手,笑得慈眉善目,仿佛方才给陆天韵喂毒之事不存在,“韵儿,你幼时落水幸得秦王相救,人说救命之恩当涌泉相报,姑姑将你指婚给秦王,也是想着为你还恩,你得好好照顾好秦王才是。” 第363章 以后,别再见了 照顾秦王? 陆天韵不信,太后姑姑不会希望她照顾好秦王殿下,让她监视秦王殿下才是真。 她敛起心中不该有的的念头,握上太后的手,含笑道:“姑姑,秦王殿下是侄女未来的夫婿,是侄女的天,侄女的地,您不叮嘱侄女,侄女也会照顾好秦王殿下。” 太后道:“甚好,甚好。颖逸有你照顾,姑姑才放心。” “姑姑。”陆天韵轻唤一声,“若无别的事,韵儿先回坤宁殿了,等会便要出宫了,韵儿想同大姐姐拜别。” “这个自然。” 这时,莫姑姑领着一位三十多岁的宫婢走来,太后将那名宫婢指与陆天韵,“她是之桃,姓黎,伺候姑姑多年,最是勤劳能干,你嫁入秦王府,身边不能没个能干的协助你打理秦王府内务,之桃日后便听你安排了。” 太后姑姑的好意,陆天韵却之不恭,遂福身谢恩,“谢姑姑。” 太后眉目含笑,对陆天韵甚是满意,同那宫婢道:“之桃,嘉康县主以后便是你的主子了,过来见过你的主子。” 黎氏上前给陆天韵拜礼,“奴婢见过县主,县主安康。” 陆天韵莞尔颔首。 拜别太后,陆天韵领着黎氏回坤宁殿,同皇后拜别,登上马车出宫回尚书令府。 回府后,陆天韵先是见过了父亲与嫡母华平夫人及名义上的生母陈姨娘,才回了自己的闺房幽兰阁。 夜里,陆天韵正要入睡,黎氏忽然出现在榻前,吓了陆天韵一跳。 黎氏道:“县主,奴婢知道您有一位会医术的朋友,您若想找您这位朋友给您解毒,奴婢向你保证您这位朋友活不过明日。您若是办好太后娘娘的差事,奴婢每月给您一颗抑制流风回雪发作的药。还有,太后娘娘说了,她会帮您查您生母的下落。” 陆天韵重新躺下,拉上锦被盖着,侧着身子,不看黎氏,“你退下,我自有分寸。” 黎氏应声退出去。 陆天韵不是陈姨娘所出,在尚书令府里不是秘密,除了几位主子姨娘,还有些年长的仆人也知道。 不过,尚书令曾对府中人下令,谁都不许议论天韵姑娘的身世,一经发现便杖责逐出府,重新发卖。 十多年前,有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厮议论天韵姑娘的身世,尚书令拔了他的舌头,发卖出府,此后,但凡知道天韵姑娘身世的人再也不敢胡议天韵姑娘的身世。 渐渐地,那些不知情的人都以为天韵姑娘是陈姨娘所出,就连如今最受宠的丽姨娘也以为天韵姑娘是陈姨娘生的。 陆天韵从小就知自己不是陈姨娘亲生的,她也问过父亲她的生母是谁,但父亲没有告诉她,并警告她不许再问。 她也试探问过父亲几回,父亲依旧没有告诉她。 此后,她再也没有问过父亲,她的生母究竟是谁。 若说她不想生母,那是不可能的。 有哪个孩子不想知道亲娘是谁,有哪个孩子不想趴在娘亲怀里哭哭闹闹。 这夜里,陆天韵久久未入睡。 叶松言卧榻养了几日,伤已经好多了。 他的身上有很多伤,有几个伤口很深,以后会留疤,嫂子说可以帮他祛疤,但他拒绝了。 这些伤疤,他要留着。 这日,叶松言提着香烛到城外祭拜雪钗,雪钗因他与毓容而死,于情于理,他都该来祭拜雪钗。 他不知雪钗葬在哪里,嫂子便让南星给他带路。 叶松言将祭品摆好,点燃蜡烛和香,一边烧纸钱,一边同雪钗道歉,“雪钗姑娘,抱歉了,是我叶松言害死了你,我欠你一条命,下辈子再还给你,以后每年的清明中元我都会来给你上香。” “四哥哥,你莫要自责了,害死雪钗的人是我不是你。” 一道素白的身影在叶松言身侧蹲下,手上提着祭品。 叶松言回首,惊喜之色溢于言表,“毓容?” 几日不见,毓容郡主像是大病了一场,面容清瘦,形容枯槁。 毓容郡主淡淡看了身侧的少年,眼眸中光彩黯淡下来,将雪钗的死揽在自己的身上,“是我无能,是我救不了雪钗。” 望着毓容郡主憔悴的神色,叶松言心疼道:“容儿,你别这么说。” 毓容郡主烧着纸钱,不看叶松言,淡淡的说:“我今日本出不来,我求了母亲,说以后不会再见你,她才允我出来祭拜雪钗。” 叶松言烧纸钱的手一僵,他没想过毓容会说这句话。 两家长辈不同意他们的事,不允他们再见面很正常。 “我知道。”叶松言将纸钱放到火中。 毓容道,“我们以后不会再见面了。” 叶松言的语调很平淡,“我知道。” 毓容郡主又道,“我们之间结束了。” “我知道。”叶松言道。 两人没有再说话,直到烧完所有的纸钱。 毓容郡主不是一个人来,送她来祭拜雪钗的人是清河王和清河王妃身边的人,管事刘春与清河王妃的陪房。 “郡主,该回府了。”清河王妃的陪房道。 毓容郡主微微点头。 叶松言唤她的名字,“容儿。” 毓容郡主回首,淡淡笑着,“忘记。” 叶松言黝黑的眸子落在毓容郡主的身上,久久才说了一个字,“好。” 爱入骨髓,刻骨铭心,哪能说忘就能忘记? “保重。”叶松言的嗓音沙哑。 “你也保重。”毓容郡主转身跟着清河王妃的陪房与管事刘春离开。 叶松言痴痴地望着清河王府的马车,直至马车渐行渐远,不见了踪影。 南星走到叶松言的身侧,“四公子,节哀。” “……”叶松言瞥了南星,哪个与心上人分开,安慰人用节哀的? “喝酒吗?我请你。”叶松言大方道。 南星说,“你伤还没好,少主说禁腥辣酒水。” 叶松言道,“你就听我嫂子的?” 南星答他,“我只听少主你家嫂子的,她说不能喝就不能喝。” 叶松言一把揽住南星的肩膀,阔气道:“我请客,随便喝。” 南星摸了摸鼻子,“你有银子?” 叶松言从怀里摸出几两碎银子,“不多,刚好够请客。” 第634章 叶泽霖,我不像你什么都有 叶松言拐南星到乐丰楼喝酒。 在四楼寻了间最安静的雅间,叶松言点了两坛最贵的烈酒。 不多时,小二将酒送来。 叶松言把酒封随手扔到一边,抱起酒坛往大海碗里倒满了酒,端起大海碗大口喝酒。他没有理会南星,自顾自喝起酒来,完全忘记了是他说要请客。 南星站在一旁,看着借酒消愁的少年,心下感叹,算了,还是别劝他了,等他喝够了,把人拖回去。 不知过了多久,叶松言面色醺红,显然已经醉了。 南星瞅了眼天色,太阳将沉,上前道:“四公子,该回去了。” 叶松言瞥了南星,但没搭理他。 “四公子,”南星推了一下叶松言的肩头,“再不回去,天就要黑了。” 叶松言拨开南星在他肩上的手,“不回去。” 南星略恼,“你回不回?” “不回。”叶松言直接无视南星,又喝起酒来。 南星提走酒坛,又把大海碗拿走,再问一次:“叶松言,你回不回?” 南星不是那么好脾气的人,惹火了他,他真不管叶松言了。 “不回。”叶松言一脸的倔强。 南星也怒了,“我不管你了。” 南星气呼呼的走到一旁,看着叶松言,不管他又不行,万一他喝死在这怎么办? 他得担责任。 叶松言到底是少主的小叔子,看在少主的份上,他也不能让叶松言醉死在这里。 这厮不愿意回去,他只能找少主了。 南星找到小二,让他到大将军府传信。 花扶疏赶过来时,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与花扶疏一起来的还有叶泽霖。 叶泽霖本不想来,叶松言如今住在他的院子,若是他出了点事,祖父还不得找他麻烦? “少主,二公子。”南星唤道。 花扶疏颔首,此时叶松言已趴在桌上,一动不动,她刚走近,一股酒味迎面而来,呛人口鼻。 花扶疏凑近查看,只见叶松言面色潮红,双目呆滞无神。 她唤道:“小四,小四,你伤还没有好,不能喝酒啊。” 连着唤了几声,叶松言没有半分动静,甚至都不抬眼看花扶疏一下。 花扶疏伸手在叶松言眼前晃了几下,“小四。” 叶松言依旧没有反应。 “叶泽霖。”花扶疏的语调有些着急,叫了叶泽霖。 叶泽霖信步过去,大力摇晃叶松言的肩膀,“叶松言,别装死,你给我起来。” 叶泽霖对待叶松言的态度一贯是明确的,他不喜欢叶松言就是不喜欢叶松言,见叶松言装死不动,抬脚踹向叶松言身下的木椅,“叶松言,给我醒醒,再装死,休怪我不客气!” 这一脚用的力气相当大,木椅摇晃,叶松言却稳如泰山。 “叶松言,起来!” 叶泽霖揪住叶松言的衣裳,将他提起来,“回家!” 叶松言忽而清醒了一些,他一把推向叶泽霖,将叶泽霖推开,“不回。” 叶泽霖被推得后退两步。 叶松言的脚步虚浮站不稳,导致身体摇摇晃晃,他的手撑在桌子上,让保持身体平衡。 他看向叶泽霖,“假惺惺,我不要你管!” “我假惺惺?”叶泽霖有些气恼,他好心好意来带叶松言回去,竟被他当成驴肝肺。 “你喝死了我都不管你!你以为我想管你啊,你死乞白赖住我的院子,自己喝得烂醉如泥,还让扶疏来接你?若是你不小心喝死了,祖父得找我麻烦。” 若不是花扶疏要来乐丰楼,他才不会跟来。 叶松言万一喝死在乐丰楼,他也不会来给叶松言收尸。 叶松言没好气道:“我死了也不要你管!” 叶泽霖的目光看向叶松言,眼睑微垂,还是懒得与叶松言吵,将他拖回大将军府要紧,省得丢人现眼。 堂堂大将军府的公子,为了一个女人在酒楼借酒消愁,若是传出去,岂不是闲话? 他收敛了不善的语调,平缓道:“叶松言,你再不回去,祖父和你娘可要担心了,还有父亲,他从清河王府把你带回来,可不是为了让你在这里喝酒的。” 提到叶世衡,叶松言想起了从小到大受到来自亲生父亲的近乎冷漠的态度,积累几日的火气在这一刻爆发了,“你别提父亲!” “为何不提,若不是父亲及时到清河王府把你带回来,你早死在清河王府了。” “叶泽霖,你是高高在上的嫡子,我是父亲连多看一眼都嫌弃的庶子,你娘是一品诰命,我娘却是卑微的妾室。我不像你什么都有,你是父亲最喜欢的儿子,陛下的宠臣,走到哪里都是众星捧月般的存在,只因我可有可无。为了你,为了大哥,为了叶家所谓的安宁,父亲便要牺牲我。” 叶松言将自己的委屈和抱怨宣之于口。 他与毓容真心相爱,在父亲看来他与毓容的结合,必然会威胁嫡脉的地位。 父亲如此偏心,为了不让他威胁到嫡脉的地位,就要拆散他与毓容。 若他是嫡脉,父亲还会拆散他与毓容吗? 叶泽霖不由嗤笑一声,叶松言是没有认清自己的身份? 还是自视甚高,认为自己配得上毓容郡主这位宗室贵女? 别说是叶松言,就算是他叶泽霖,清河王也未必会选叶家子做东床快婿。 叶泽霖讥讽道:“就你?你凭什么认为是爹要拆散你与毓容郡主?你觉得以你的身份,你配得上毓容郡主吗?庶子出身,想攀清河王府的高枝,你那脑子也不想想,清河王会让你攀他清河王府的高枝。” 叶松言一噎。 叶泽霖甚是厌恶叶松言这副要死要活的姿态,连自己为何不能与毓容郡主在一起的真正原因都弄不明白。 “不让你娶毓容郡主,你就觉得是父亲牺牲了你,护住了叶家的安宁?叶松言,我告诉你,你错了,你现在所拥有的安宁,是父亲、是大哥、是我,是我们几个在战场上几经起生死真刀真枪拼来的。 爹身上大大小小的伤有十几道,每一道伤都是在战场上留下的,大哥身上的伤也有七八道,即便是我,也几番险些死在西夏蛮子手中。你可知道西境每年有多少将士阵亡,又有多少将士想回家守着妻儿享天伦之乐?你那点所谓的牺牲算牺牲吗,这般要死要活给谁看!” 第365章 亲兄弟,明算账 这话说的直白。 花扶疏看了叶小四一眼,又望向叶泽霖,不知该说什么。 劝架吗? 他们兄弟也不算吵架。 有些事情,小四想不明白,作为兄长,叶泽霖明确告诉他并没有什么错。 她是有些心疼小四的,小四喜欢毓容郡主,却某些原因不能与心爱的人相守。 清河王是宫里那位决心要除掉的人,小四与毓容郡主分开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见叶松言不语,叶泽霖又道:“在叶家谁没有牺牲过,祖父为了叶家,可以送我进宫为质,为了你,同样将如婳送去参选。你说我众星捧月,高高在上,我如今拥有的一切,是自己我挣来的,在西境那几年我随将士们一起训练,哪怕累得手脚酸疼,我也不曾喊过一句累。在修武的同时,我也在习文,十余年不曾停歇过,你以为那些人为何会高看我?那是因为我足够优秀!” “你说爹最喜欢我,你又可知爹为何最喜欢我?是爹觉得他亏欠了我。爹知我不喜打打杀杀,仍然选择我作为下一任西境军的统帅,也只有我成为西境军的统帅,你才能不用那种马革裹尸、今日不知明日的生活。” 叶泽霖的语气逐渐平缓,说了自己都觉得意外的话。 “叶松言,有的时候我真的羡慕你,你能过我想要的舒心日子。” 羡慕吗? 他曾真的羡慕过叶松言有机会过那种舒心惬意的生活。 待解决清河王之事后,他很大概率是要去西境戍守的。 叶松言不由一笑,看向叶泽霖的目光带了一丝嘲讽,“叶泽霖,你是在跟我抱怨吗?” “……” 叶泽霖的视线投向叶松言,心中略略懊恼,他是脑子抽风了吗? 竟同叶松言说这些,平白遭他一句耻笑。 叶泽霖已不打算和叶松言闲话太多,箭步上前,在叶松言还未反应过来时,一个点穴,叶松言便昏倒在地。 叫叶松言回去,他又不回去,拖又拖不走,让他昏死过去,还带不回去? 花扶疏望着闷声倒地的叶松言,“小四。” 叶泽霖淡淡道:“我点了他睡穴。他不愿回去,拖又拖不走,麻烦,我只能如此了。” 他本来想劈晕叶松言,又怕控制不好力道,若是一下劈不晕叶松言,还得再劈一次,又或者用力过头把人劈伤了,还得麻烦他的娘子给这家伙治。 这不要紧,医治而已,花不了什么时间,就怕祖父因这事来找他麻烦,殿试在即,不能因祖父和叶松言坏了他舒畅的心情。 花扶疏望着嫌麻烦的男人,指了指地上的叶松言,“谁背?” 她一个女人是不可能背小四回去的。 叶泽霖不想背叶松言,向南星看去,“南星,你把人带出来,又不拦着他,你背。” 南星跳脚,“我不背。” 就算叶泽霖是少主的男人,除了少主,谁也不能指使他干活。 花扶疏侧首看向始作俑者,“他是你弟,你背。” 南星不同意背叶松言,花扶疏肯定不会逼着南星背,万一惹毛了这小子,他那身解毒之术,她就别想学透彻了。 为了自己的学业,谁干的谁背。 叶泽霖的嘴角下弯,娘子都发话来了,他哪里敢不背,若是这女人不高兴了,说不定就不让他碰她了。 叶二公子不情不愿托起叶松言,在南星搭把手下,把叶松言驼了起来。 几人走下一楼,正要出乐丰楼,店小二叫住了他们,“几位,酒钱还没付呢?” 花扶疏道:“酒钱多少?” 店小二指着叶泽霖说:“这位公子点的是我们店最贵的酒,每升三两,一坛五升,这位公子点了两坛,又点了些茶水糕点果子,共三十一两四分。” 叶泽霖抬起脸头看着店小二,“你看清楚,是我点的吗?” 店小二这才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看向叶泽霖背上的叶松言,“实在对不住了,不是您,是这您背上这位公子点的。” 叶泽霖问南星:“他带多少银子?” “就这些。”南星摸出几两碎银子给叶泽霖看。 叶泽霖颠了一下背上的叶松言,有些愠怒道:“你小子喝酒银子都不带够。” 花扶疏拿出荷包,给店小二三十二两银子,店小二找了花扶疏余钱。 叶泽霖将叶松言放在车上,动作很粗鲁的把叶松言拖进车厢,硌得昏睡的人有些疼,蹙起了眉头。 “你轻点。”花扶疏道,“你把小四弄疼了。” 男人哼唧一声,“死不了。” 花扶疏扶着叶松言的身体,让他靠着车厢。 马车行了不久,叶泽霖忽然道:“明日叫叶松言还酒钱。” 花扶疏一怔,“啊?” “啊什么啊,钱又不是大风刮来的。”男人还有些气头上,他连花扶疏都没背过,倒先背了这小子。 “不用了。”花扶疏无言以对,几两银子而已,叶泽霖也要计较。 叶泽霖道:“账得算。” 亲兄弟还明算账呢,何况他与叶松言又不是亲兄弟。 他又不乐意给叶松言花银子,谁让这家伙嘲笑他,自己喝醉了,还要他提回去。 回到大将军府,叶泽霖直接将叶松言送到飞院,将他放在正堂的木椅上,吩咐婢女去通报老将军。 待婢女一走,叶泽霖拉着花扶疏就回关雎阁,那架势真像是不想在飞院多待一刻。 虽说老将军在叶泽霖会试时没有阻拦,更是在叶泽霖登榜之后,送了他一块上等的芙蓉玉表示祝贺。 但这不能改变叶泽霖对他祖父的看法,他依旧不喜老将军,更不可能忘记老将军对他的侮辱谩骂。 叶泽霖对老将军不再是以前的唯唯诺诺,任辱任骂,他深知祖父对他的厌恶,连带着不喜花扶疏,他知道,只有自己懂得还击,祖父才不会明目张胆欺负他的扶疏和娘亲。 老将军到正堂时,叶泽霖二人已经不在了,只有昏睡的叶松言。 “言儿,言儿,醒醒,醒醒。”老将军唤了几声。 婢女道:“老将军,二娘子说四公子是喝醉了,喝些醒酒汤就好了。” 听罢,老将军放心了,唤来两个小厮送叶松言回房,又吩咐婢女去煮醒酒汤。 第366章 是他克死了我弟弟 夜。 叶泽霖、花扶疏二人在榻上什么都没干,只是闲聊。 花扶疏在榻内侧,她穿着海棠红寝衣,慵慵懒懒地侧躺着,支着脑袋望着叶泽霖。 叶泽霖的睡姿与她不同,花扶疏的睡姿十分随意,她想怎么睡就怎么睡。叶泽霖的睡姿如同他本人一样,规矩起来不是一般的规矩,他平平直直的枕着枕头仰躺着。 “能给我说说公爹为何执意选择你来掌管叶家军?还有你弟弟的事。” 叶泽霖偏头看她,“父亲选我作为继承人的缘由我能说,叶松言的事就算了,没什么好说的。” 花扶疏一听便知他听差了,“我说的是你的亲弟弟,不是小四。” 叶泽霖总说他的亲弟弟只有那个早夭的三公子,欧阳夫人所生的小儿子。 他一直不当叶松言是他的亲弟弟,哪怕他们是同一位父亲,他依然不觉得叶松言是他的亲弟弟。 “其实,爹最初的人选不是我,是大哥云律。”叶泽霖淡淡道。 花扶疏好奇,“为何爹最初的人选是大哥,后来怎么又换成了你?” 叶泽霖静默片刻,组织措辞,“大哥是爹与祖父特意培养的继承人,他们对大哥倾注了很多心血,叶家军中的将领乃至士兵对大哥都钦佩有嘉,若是不出意外,大哥会是叶家军的下一任统帅。我也一直以为大哥会是叶家军的下一任统帅,直到有一日爹忽然同我说,他要陪养作为叶家军的统帅,那年我十七岁。” 叶泽霖可能是嫌躺着又偏头说话太累了,他翻起身体侧着,如墨般乌黑的眸子注视着花扶疏。 他接着说,“我当时很意外,就问爹原因,爹只说了一句话,爹只说我比大哥更合适。爹虽没细说,我大抵也能猜到爹忽然间改变选择的原因,因为这一年大嫂随大哥去了西境。有一回西夏偷袭我军,大嫂为救大哥,替大哥挡了一刀。那柄刀直直没入大嫂的腹部,大嫂命悬一线,汇集军中所有大夫历时数日才救回大嫂的命,大嫂因此伤了身体,难育子嗣。爹选我,多多少少有大哥大嫂的原因,爹心疼大嫂,选择我,大哥也能多一些时间陪在大嫂身边。自然,这个不是主要原因。 十五那年,爹让我与大哥比试,当然不是比武了,是考校我与大哥对于领兵作战的方法和见解及为何打仗。至于怎么比试的,待我有空在与你细说,这场比试我胜了大哥,军中的将校都说我比大哥厉害,若是好好培养,将来的成就不会低于大哥。爹是何时开始考虑选择我的,我并不清楚。与大哥的比试之后,训练我的人换成了爹最看重的梁时将军,梁将军治军严厉,在他手底下训练的那两年,我吃遍了苦头,喊一次累,梁将军就责罚我一次,后来我再也不敢喊累了。爹选定我之后,便亲自训练培养我,直到我十九岁,这年发生了什么不必我细说了。” 花扶疏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这年发生了什么她清楚的很,叶家到花家下聘,两家要筹办她与叶泽霖的婚事,在定下婚期的之前,她连夜跑路的事。 那时,她整个心都扑在准备参加十年一度的杏林大会,昼夜不停歇专研医术,哪有心思成婚。 而且,错过杏林大会,她就得再等十年,再等十年,那时她都快三十了。 “你继续说,爹选定了你,大哥又是什么想法。”花扶疏假意催促,转回原来的话题。 叶泽霖淡淡说:“大哥想的明白,从不看重功名身份利禄,他说他做主帅也好,我做主帅也罢,只要带领叶家军守住西境,让西境百姓过上安居乐业的好日子便是好主帅。” 他最敬佩大哥的一点,就是大哥不重名利地位,想事想得透彻。 叶泽霖望着花扶疏玲珑有致的娇躯,眼底浮现一丝情欲,大掌放在花扶疏柔软的腰上,不安分的上下摩挲,“不说了,我们该休息了。” 花扶疏将叶泽霖那只不安分的手从她的腰间挪走,别以为她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当下便道:“别闹,我来葵水了。” “不是还有几天吗?”叶泽霖颇有些失望,他记得花扶疏的月信是在每月的十四前后,今日才初九。 花扶疏没好气瞥他一眼,“葵水提前了。” “哦。”叶泽霖神情淡淡应了一声。 “说说你弟,他是怎么夭折的。”花扶疏指的是他同父同母的亲弟弟,而非叶松言。 叶泽霖道:“我弟弟出生当天就夭折了。” “你弟弟生下来就没气了吗?”花扶疏问。 叶泽霖道,“我弟弟刚出生的时候还活着,他会哭,哭声很响亮的那种,他的皮肤红红的,皱皱巴巴的,长得有点丑。” 男人的神情忽而有些暗沉下来,“只过了半日,便传来了弟弟夭折的消息。” 花扶疏又问,“你弟弟的原因是什么。” 男人微微摇头,“不清楚,我那时还小,记得不是很清楚。” 花扶疏喃喃自语:“不应该啊,这孩子出生时哭得响亮,应该很健康才是。” 叶泽霖语出惊人,“确实不该,我弟弟是被许氏害死的。” 花扶疏满脸惊愕,看向叶泽霖:“怎么说。” 叶泽霖说:“我娘怀着弟弟还要几日就要临盆了,那时许氏也怀着叶松言,许氏怨我爹偏宠我娘亲,找我娘麻烦,言语激怒我娘,害得我娘动了胎气早产了。许氏自己不小心摔了一跤,竟和我娘同一天生产,我娘生了我弟弟,许氏生了叶松言。都是早产,叶松言活了下来,我弟弟却死了。” “小四是早产?”花扶疏知道早产的胎儿体质一般比较弱,早产几日和一两个月的胎儿体质是不一样的。 “叶松言早产快两个月。”叶泽霖说。 许氏怀叶松言八个月多一点便早产了,生下的叶松言,却同快足月的胎儿一般健壮,而欧阳夫人生叶泽霖弟弟时九个多月了,孩子却没活下来。 甚至有时候,叶泽霖还认为是叶松言克死了他的弟弟。 第367章 竟然是他? 即便没有幼时的巴豆事件,叶泽霖自认他与叶松言的关系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若非许氏害我娘动了胎气,我弟弟也不会提前出生,虽说不是她害死我弟弟,我弟弟夭折与她也有些干系。” 花扶疏只知道那位小三公子在很小的时候就夭折了,怎么死的她还真不知道。 欧阳夫人临近预产期生产,生下的孩子哭得大声,应不会存在呼吸困难、窒息的问题,婴儿却还是夭折了。 至于是不是因许氏害欧阳夫人动了胎气,导致孩子夭折有待定论,或许那孩子本身便存有问题,致使夭折也说不定。 当然,她眼下绝对不能同叶泽霖讨论是不是许氏害他弟弟夭折的事有待确证,否则以这家伙的性子,说不定还以为她站许氏那边呢。 她可不想因这些事同他争辩。 “不说了,咱们休息。” 花扶疏挪动身子,窝到男人宽阔温暖的怀里,缓缓合上双眸。 男人深邃温和的眸子看着近在眼前的女子,莞尔浅笑。 沉下眼皮,皆愿一夜好眠。 三月十一,花扶疏随婆母欧阳夫人到胡家吃百日宴。 三月十二,叶泽霖参加殿试。 三月十四,定三甲。 一甲三名,进士出身,状元韩行休,榜眼周及第,探花裴玄安。 二甲,赐进士出身,共四十九名。 第一名,太学王赞,年三十。 第二名,太学张若虚,年三十二。 第三名,容州皇甫奇,年三十八。 …… 第七名,京畿叶泽霖,时岁二十一又十一个月,虚岁二十二。 …… 三甲,赐同进士出身,共一百零一名。 …… 今科状元韩行休,祖籍会昌,年方二十八。 历来有状元骑马巡街的惯例,状元韩行休着大红圆领广袖袍,头戴乌纱展脚官帽,乌纱帽上簪了几朵鲜艳浓烈的红花,他骑在高头大马上,显得风流倜傥,神采焕发。 花扶疏随着叶泽霖到乐丰楼看状元巡街,二人在三楼的雅间临窗观看,只见长而望不到头的街道挤满了人,热闹喧嚣之声不绝于耳。 “状元巡街果然不同凡响,瞧瞧这热闹喜庆快赶上过年了。”花扶疏啧啧称叹。 她又流露出两分艳羡,“夫君,若是骑马巡街的人是你就好了,就你这张脸,绝对是人人不眨眼看着你的境地。” 叶泽霖故作微沉面色,“不好意思,你夫君没那本事,给你争个状元娘子当当。” 花扶疏一步上前拥住了小气啦的男人,仰脸望着他,水润润的杏眸情丝潋滟,“可是,我不想让别人看我的夫君,能看我夫君的只有我一个人。” “饶了你。”男人的唇畔勾起极为好看的弧度。 “状元来了。”叶泽霖瞥向窗外,长长的游行队伍迎面而来。 “我看看。”女人兴奋的离开叶泽霖的怀抱,男人一下子感觉满满当当的怀里瞬间却少了东西。 叶泽霖瞥了一眼高头大马上的绯衣男人,喃喃低语:“长得也不怎样。” 还没他好看呢。 连俊朗英气的秦王都比不上。 花扶疏怎么喜欢看他? 暗暗计较的男人哪里知道他的小娘子不是来看热闹的,也不是来看新鲜出炉的状元郎长得帅不帅,她是来看看这位韩状元是不是那位韩家子。 状元郎越来越近前,花扶疏细细瞅了几眼那位状元郎,她半眯着眼,透着三分精芒,果然是他! 韩行休,曾经的洛阳府尹韩退之的长子,亦是白行简之兄。 骑上的状元郎似乎感觉有人盯着他,抬眼淡淡瞥向四周,对上一张熟悉的少女面孔。 难怪他觉得有人在盯着他,原来是她呀。 不急,以后有的是见面的机会。 花小神医。 状元郎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心情极好。 状元郎细微的表情动作被叶泽霖敏锐的捕捉到了,他幽幽的道:“有人在看你。” “谁。”谁在看她,花扶疏哪里知道。 男人淡淡说,“没谁。” 花扶疏秀眉微拢。 叶泽霖瞧了眼日头,“我等会要去琼林宴,让四德送你回去。” “琼林宴?能带我去吗?”花扶疏问道。 男人道:“按规矩我是不能带你去的。” 花扶疏有些失落。 叶泽霖微笑,话锋一转,“也不是不可以。” 花扶疏的眸子忽而亮起了光芒。 叶泽霖说:“琼林宴是殿试后为今科进士举办的宴会,这场宴多是在琼林苑举行,又称琼林宴,进士们若无意外,都是去的。琼林苑是皇家林园,有时也会对百姓开放,以叶家的身份,我想带你去也不难,说明身份便好了。” 花扶疏喜出望外,“真的?我听说琼林苑特别美,有高台楼阁,庭院小榭,小乔流水。” 叶泽霖捏了捏少女俏挺的鼻梁,满眼宠溺。 花扶疏就这样跟着叶泽霖去琼林苑。 琼林苑在顺天门大街,面朝向北,与金明池两两相对。 琼林苑的大门两侧植有古松怪柏,行道两旁有樱桃园、石榴园之属,各有亭榭,多是酒家所占。 祥符年间,琼林苑扩大规模修缮过,创筑华觜冈,高数十丈,上有横观层楼,金碧相射;下有锦石缠道,宝砌池塘。又兴建十余座亭台楼阁,有月池、梅亭、牡丹、竹韵等等。 后又移入垂柳、牡丹、月季、茉莉、山丹、瑞香、含笑、湘妃竹、梨花木等几十种花卉草木。 琼林宴在东南方向的长安园举行。 叶泽霖领着花扶疏进了琼林苑,不多时,便有几位内侍宫人走了过来,内侍似乎认得叶泽霖,便道:“叶少将军,今日陛下也在琼林苑,为着陛下的安全,不得将刀剑匕首之类带入琼林苑,所有人都要经我等检查后方可入内。” 叶泽霖点头,十分配合内侍的检查。 花扶疏是女眷,她便跟着宫娥到一旁的楼阁接受检查。 在到琼林苑之前,叶泽霖、花扶疏二人便将身上的锋利物件除去。 尤其是花扶疏,珠钗步摇尽数摘下,髻上簪了几朵吐蕊的红梅绒花,发饰虽少,未失半分容色。 内侍宫人们不过须臾便检查完了。 第368章 琼林宴 以往的琼林宴基本是礼部主办,今年的琼林宴比较例外。 今年的琼林宴由尚书令陆缙主办,礼部协助办理。 礼部这边派遣凌侍郎协助尚书令,此时,凌侍郎就在琼林苑中,以及他的儿子凌之恒。 凌之恒爱热闹,央求着他爹把他带了进来。 叶泽霖夫妇刚到梅亭,凌之恒远远便瞧见了,蹬着长腿就一路跑过来,“雨时,嫂子!” “之恒?”叶泽霖有些意外,似乎没想到凌之恒会在琼林苑出现。 凌之恒嘿嘿道:“我爹是礼部侍郎,此次琼林宴是他与尚书令办理,我求我爹带来的。我就知道能在琼林苑遇到你!” 他偏头看向花扶疏,“嫂子,你怎么也来了?” 花扶疏道:“我来看热闹。” 凌之恒像是寻到了志同道合的朋友,“我也是来看热闹的。” 因着凌之恒是叶泽霖的朋友,花扶疏对他的印象稍稍改观了一点,对凌之恒也没有那么不喜,“你来看谁的热闹。” 她记得这个家伙为了看陆家三公子的热闹,特意去贡院看陆三公子有没有落榜。 这回,他想看谁的热闹? 还是因为琼林宴热闹才过来溜达的。 凌之恒忒不喜欢花扶疏的说辞,“嫂子,你不能这么说,我就是纯粹过来踏春的,看热闹是顺便的。” “有什么不一样。”花扶疏装傻充愣。 这家伙说是来琼林苑踏春,又不带个朋友一道来,谁信他是来踏春的? 凌之恒争辩,“不一样,风景哪哪都有,热闹不常有。你们没瞧见,尚书令那脸色有多难看,他负责主办琼林宴,他的儿子登不了榜,来不了琼林宴,那脸色要多难看就有多难看。” 花扶疏被他绕晕了,干脆不搭理凌之恒。 打着踏春的说法,去看尚书令的笑话,除了凌之恒,也没有谁了? 叶泽霖哭笑不得,“之恒,你就逮着陆家看笑话不是?” 凌之恒为自己正名,“真没有!是尚书令自己从我面前走过去的,我才没有那癖好看陆三家的笑话。” 他发誓,他绝对不是要看尚书令家的笑话,真是尚书令自己臭着脸从他的面前走过,是尚书令自己没收起脸皮,才被他意外看到的。 至于尚书令是不是因为陆三没有中榜而臭着脸,他想到是尚书令主办琼林宴,十有八九是处景生气。 凌之恒没兴致再说尚书令臭脸的事,转而与叶泽霖道:“你要不要去竹韵园,孔家师兄他们已经过去了,同那些进士们吟诗作对,开怀畅饮。” 叶泽霖瞥了一眼旁的花扶疏,淡淡说:“不去了,我不善饮酒,诗也做得不好,不去那丢脸了。” “我也不喜欢那场面。”凌之恒又不喜欢吟诗作赋,自然也不喜欢那些附庸风雅的场面。 他又随口提了一句,“你那柳小娘子也在竹韵园。” 叶泽霖一脸糊涂,“什么我那柳小娘子?” 他娘子只有花扶疏好不好? 凌之恒胡扯什么? “柳飞絮。”花扶疏冷不丁来了一句,叶泽霖那柳小娘子,除了柳狐狸眼,她想不到还有哪个柳小娘子。 凌之恒道:“没错!” 凌之恒刚说完这话,就发现花扶疏那冷幽幽有些可怕的眼神,意识到自己可能说错了话。 “嫂子,你听差了,是我嘴快了。”凌公子一急,解释得牛头不对马嘴。 花扶疏半眯着眼睛询问,“是么?” “是的,雨时绝对和那什么柳没有关系。”凌之恒郑重地点头,来挽救自己嘴快说的错词。 叶雨时同那什么柳娘子是四条裤腿的关系,等于没关系。 “还用你说,我自家男人我不比你清楚。”花扶疏道。 凌之恒连忙应和,“对,嫂子说的最有道理。” 叶泽霖倏而笑道:“扶疏,别逗之恒了,你看你把都他逗成什么模样了。” 凌之恒长舒一口气。 “咱们去丹阳阁看看呗,那的花开了,特别好看。”凌之恒建议道。 花扶疏应声,“也行。” “随你们。”叶泽霖随大众。 几人穿过月池亭、牡丹亭、烟台小榭三座小园,到了丹阳阁所在的小园子。 一眼望去,便是浓浓的春色。 月季开满了园子,花朵是红色的,璀璨浓艳,大片大片的,远远望去,好似天边降下的彤云。 菊花、牡丹都不及它的艳丽。 此景,令人想到一句诗。 何似此花荣艳足,四时常放浅深红。 “这月季开的真好看!”花扶疏心情舒悦。 叶泽霖道:“这是绯扇 、软香红,花朵大,颜色娇艳。原先这园子的月季是春水绿波、赤龙含珠,后来被挖走了,这绯扇和软香红是前些面才移植进来的。” 花扶疏惊讶道:“你知道的好多哦。” “嫂子,雨时以前常来琼林苑,他知道不足为奇。”凌之恒道。 花扶疏睨了眼凌之恒,这家伙多什么嘴! 她就想表现一下对叶泽霖的崇拜,凌之恒在这里真是煞风景。 “叶少将军。” 来人身穿苍青色的春绸内侍常服,他走近,眸光也注意到了花扶疏、凌之恒二人,淡声道:“叶小娘子与凌公子也在呢。” 叶泽霖作揖,恭声道:“罗先生。” 见状,花扶疏福身,此人她曾见过一面,正是当今陛下身边的第一宦臣,罗内侍。 罗内侍是今上身边的得力之人,哪怕是亲王也得给他几分颜面,花扶疏可不敢失了礼数。 凌之恒亦是抱拳作礼。 罗内侍道:“少将军,陛下在望月楼,陛下说要见你。” “罗先生且稍候片刻。” 叶泽霖转身看花扶疏,轻声言道:“扶疏,我去去就回,你与之恒在此等我。” 花扶疏乖巧地颔首,示意自己会乖乖等待,“你放心去,我与凌公子在此等你。” 凌之恒也附和道:“我会帮你照看嫂子的。” 叶泽霖随着罗内侍离去。 花扶疏走得腿发酸,随便找了个地方,一屁股坐下了,这地儿正好有两级台阶,她便坐在了台阶上。 凌之恒也屁颠屁颠地跟了过来,在离花扶疏一尺远的地方坐下了。 第369章 一个替字何其残忍 他一手支着下颚,瞥了一眼花扶疏。 花扶疏注意到了凌之恒的视线,回看过去,凌之恒匆匆又收回了视线。 如此,反复两次。 花扶疏不悦道:“凌之恒。” 凌之恒又一次看了过去,支吾道:“嫂子,你与鱼尺素很…很熟对。” 花扶疏秀眉微蹙,她与大鱼当然熟了,她看着凌之恒,“你问这个干吗?” 凌之恒微偏了脸,目光闪躲,“我跟她不熟。” “……”花扶疏的秀眉拢深起来。 这家伙说的什么跟什么? 他和大鱼都没见过面,都不认识。 忽然,凌之恒脱口而出,“但是,我想跟她说熟。” 花扶疏微愣,旋即反应过来,“你什么时候见过大……” 她突然想起去年重阳的马球会,叶泽霖怕她闷着,特意让凌之恒给大鱼下帖子,请大鱼到马球会陪她。 凌之恒实在那时候是见过大鱼的。 花扶疏指着凌之恒,半眯着杏眸,问他:“你是不是看上鱼尺素了?” 凌之恒点头如捣蒜,“嗯嗯。” 大鱼是江湖侠女的做派,凌之恒是纨绔不着调的世家公子,他怎么看上大鱼了? 花扶疏收回手指,“你看上她什么了。” 凌之恒清澈的眼眸中泛起了一阵清波,春心荡漾,“漂亮,帅气!” 孔家私塾屋顶上的惊鸿一瞥,他至今难忘! 一身玄色束袖劲衣,长发高高束起,背负一柄大刀,干脆利落,一张英气逼人的脸蛋,完完全全就是话本中行走江湖的女侠啊。 尤其是她从屋顶纵身跃下那一刻,真的让人感觉她会飞。 花扶疏道:“女孩子能用帅气形容吗?” 凌之恒双手捧着下颚,目视前方,眸中眼波流转,甜滋滋道:“不重要。那天她就像仙女一样出现在我的面前。” 见状,花扶疏瞬间不想搭理凌之恒了,她也真没理睬凌之恒。 待凌之恒的花痴泛完了,他也想起了正事,“嫂子,帮个忙呗,帮我跟鱼姑娘牵个线。” “我不是媒婆。”花扶疏下意识拒绝。 凌之恒道:“牵个线而已,又不是让你做媒人。我跟她不熟,想让你下帖子邀她,我过几天要办马球会。” 花扶疏冷幽幽道:“凌之恒,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让我邀鱼尺素,就是想见她一面。我不能那么做,大鱼到底是姑娘家,她跟你见面就是私会外男,你可以不在意这些,但是大鱼不行。” 凌之恒这才意识到自己操之过急,失了分寸,“嫂子,是我失言了,你说的对。” 鱼尺素性子洒脱,不拘一格,花扶疏清楚,若是她给鱼尺素下帖子,鱼尺素一定会来。 可是,花扶疏意识里就是不想答应凌之恒下帖给鱼尺素。 可能是她觉得凌之恒配不上鱼尺素。 不管如何,她都不能答应凌之恒。 望月楼。 望月楼是祥符年间扩建琼林苑时建造的,先帝曾在此赏月,为此楼题名望月,故称望月楼。 望月楼有三层高,春日登楼凭阑欣赏春色,月圆夜可登楼对月饮酒,实乃美事一桩。 叶泽霖随罗内侍进入望月楼,走上三楼,他便见赵子煦身着赭黄色的菱纹大袖襕衫袍,低眉垂首,正执笔作画。 罗内侍近前道:“陛下,少将军将来了。” 闻言,赵子煦抬眼望去,“来了。” 叶泽霖躬身行礼,“臣拜见陛下,陛下圣安。” “圣安。”赵子煦随口说。 他招呼叶泽霖过去,“过来,看看朕这幅画的如何?” 叶泽霖起身走了过去。 赵子煦画的是一幅秋收图,麦田里,麦穗上粒粒麦子圆润饱满,几个农人目视着麦田,脸上洋溢着浓浓的笑颜,那是丰收的喜悦,麦田的小路间两三个孩童恣意撒欢。 叶泽霖笑笑道:“陛下的丹青笔法甚妙。” 赵子煦说:“朕问的不是笔法,是这幅画。” “五谷丰登、其乐融融,是世人之所向。”叶泽霖道。 赵子煦温声,“亦是朕之所向,愿日月所照之处,皆是五谷丰登、国泰民安之象。” 他回头又淡淡道,“雨时,朕看不到的,你替朕看看。” 替? 叶泽霖微怔,缄默不言,侧过头去。 渐渐的,眼眶湿润了,一个替字于他而言何其残忍。 “雨时。”赵子煦唤他。 叶泽霖偷偷拭去眼角的泪光,转过身去,淡淡笑着,“是。” 赵子煦心知叶雨时不好受,便不再说那些不好听又令人难受的话。 “皇叔不知何时会起事,留给朕的时间不多了,雨时,朕限你半年之内必须策反唐焕离,收回北境军权,断皇叔后路,此事拖不得。” 叶泽霖道:“臣遵旨。” 策反唐焕离,收回北境军权,断清河王后路,是叶泽霖的主意。 早在花扶疏说当年霍青之乱,是唐焕离放走霍青之女霍玲珑,并伪造霍玲珑身死的假象,瞒天过海,又在暗中为霍青父子收尸,且偷偷供奉霍青父子十年。 叶泽霖便知道唐焕离是身在曹营心在汉。 唐焕离在霍青死后,能在清河王手下十年安然无恙,必然颇有手段和本事。 唐焕离心系霍青将军,若是他知道是清河王陷害霍青,一定背离清河王。 所以,他同陛下提议,联合霍玲珑、花鸣乔策反唐焕离,夺回北境军权,断清河王的后路。 清河王有篡位之心,最大的倚仗就是北境军,夺取北境军权等同于断清河王一条臂膀。 赵子煦移步走到窗边,凭栏眺望,目光所及之处皆是美丽的景色。 叶泽霖也走了过去,同赵子煦一道欣赏美好的春光。 赵子煦道,“你及第登科,又在殿试取得极好的名次,委实出乎朕的意料,想好了在哪一部任职。” 叶泽霖道:“老师说臣虽才华斐然,但年纪尚轻,他建议臣先在翰林院熬几年资历,再调任其他。” “老祭酒的提议自是为着你好,你的想法呢,也如老祭酒提议的一般?” “臣想去礼部。”叶泽霖答道。 赵子煦一锤定音,“礼部不适合你,去户部,户部侍郎一职欠缺。” 是了,陛下将户部侍郎慕鸿光卸职后,户部侍郎一职便由郎中郭攸之暂代。 暂代到底不是正式的,户部侍郎一职终会得有人顶上。 原来,陛下是在等着他呢。 “臣领旨。”叶泽霖谢恩。 第370章 别在本少主面前乱吠 赵子煦满意的点点头。 赵子煦说起了今科士子,“这届登科的士子不乏人才,朕尤其看好裴玄安,此人可称包长洲第二,是继你岳父、包长洲之后我朝最年轻的探花,人虽年少却是难得沉稳。” 叶泽霖难得听陛下称赞一人,想来裴玄安必是一位人才,若有机会,他要会一会此人。 “陛下不去琼林宴吗?” 赵子煦道,“朕得得去露个脸就行了。” “你不爱凑那热闹,不若与朕下一局。”赵子煦许久不与叶泽霖博弈,心头难免有些痒痒。 叶泽霖微笑道:“臣正有此意。” 赵子煦吩咐人取来棋盘与棋子,棋艺相当的君臣二人开始博弈。 叶泽霖似乎忘记了,还有一人花园在等他。 不跟凌之恒闲聊后,又随便找了处太阳晒不到的地方,背靠圆木静坐,无聊的欣赏开得娇艳欲滴的月季。 凌之恒答应叶泽霖会照看好花扶疏,但是,耐不住人有三急。 “嫂子,我去出恭,一会就回来。” 花扶疏没有看凌之恒,随意挥手道,“去去。” 凌之恒起身,大步流星出了园子,去寻恭房。 “花小神医,这是在等何人,可是在等小生?” 一道男子嗓音响起,语调中带着几分轻佻。 来人是一位二十七八岁的青年,身着绯色广袖衣袍,正是状元韩行休。 花扶疏回头看去,对上来人那张脸,眸色微沉,眼睫却微微上扬,语调隐隐透着两分不屑。 她说,“我当是谁呢,原来是不可一世又卑微如蝼蚁的韩状元啊。” 花扶疏的这句话落进韩行休的耳中,勾起那段极为不美好的回忆,眉目的得意之色瞬间褪去,代之的是久违的狂躁。 他指着花扶疏,修长的手指直直戳到花扶疏的面前,“花扶疏,你放肆!” 这个女人又想和当年一样羞辱他! 哪怕如今他是今科状元,在这个不知好歹的女人眼里,他还是依旧如蝼蚁一般卑贱。 花扶疏极度厌恶韩行休这副不可一世的模样,还将他的贱手指着她! 叔能忍,婶也不能忍,遂擒住韩行休的贱手,一拉一折,骨头传来咔咔的声音。 韩行休面容扭曲,露出痛苦的神色。 花扶疏又嫌弃地将人一推,动作干脆流利,韩行休连连后退几步。 他撞上了圆木柱子,这才没有摔进月季花丛里。 月季的枝条长了锋利的刺,若是摔进花丛中,怕是要被尖刺扎伤了。 韩行休站直身子,顾不得疼痛,怒目圆睁道:“我可是今科状元,天子门生,你岂敢对本官无礼?” 花扶疏悠悠地起身,拍了身上的尘土,淡淡看向韩行休,轻飘飘道:“怎的在同年和东京百姓面前找不够存在感,到本少主的面前来寻存在感了。” “花扶疏,当年你当着所有人的面前羞辱本官,今后本官一定会百倍奉还!” 闻言,花扶疏不禁冷笑。 她羞辱他? 真是好大一张颠倒是非的嘴! “我羞辱你?当年不是你跪在所有人的面前,低声下气的求我给你的父亲医治吗?这才多久便忘了。我可没忘记你那时自己把自己的面子放地上摩擦的可怜模样。” 当年杏林会典结束之后,她暂时住在义兄霍家主的家中,有一日,霍家门前忽而跪了一人,求见当时闻名杏林界的她。 这人就是如今的韩行休。 韩行休在霍家门前跪了一日,求她给他的父亲韩退之医治。 一开始,她因为韩退之是害死师父全家的帮凶,并没有答应医治韩行休。谁知,韩行休厚颜无耻,竟说她答允他给他父亲医治,却又不履行承诺,引得很多人在霍家门前围观。 她知道这是韩行休利用舆论来逼迫她,她特意去问了师父的意思,师父说她长大了,该自己处理她面对的事。 她当着所有围观的人说,“这位公子,本少主分明不认识你,也未曾见过你,更不曾有过所谓医治你父亲的承诺。你却说本少主答应过你医治的父亲,你这是纯纯的诬告本少主,辱我名誉!我知你救父心切,可也不该辱我声誉。你同所有人澄清,此事是你污蔑本少主,还本少主清誉,本少主才好救你的父亲。” 韩行休这才不情不愿的承认是他污蔑了她。 韩行休当众求她医治韩体质的举动极其阴险,从根本上就是要毁她的名声。 名声对医者而言很重要,她见死不救的名声传出去,对她今后的医途影响极大,很有可能导致她以后不能行医。 兰陵的医者那么多,比她医术好的多的是,韩行休偏偏跪求她救韩退之,分明是故意的。 她至今还记得韩行休那时愤怒、不甘、感到耻辱的脸。 难看,又无可奈何的模样。 韩行休居高临下的望向花扶疏,愤愤道:“我如今是天子门生,以后平步青云,你不过是一介卑贱草民,从身份上,你便不如本官,有什么资格在本官面前颐指气使。” 花扶疏心道,这个人怎么就那么贱,非要来找茬? 害得她赏花等相公的好心情全没了。 天子脚下,她又不能一脚蹬飞韩行休。 “韩行休,刚吃上皇粮,人就飘了,到本少主的面前狂叫乱吠!我夫君是少将军,天子伴读,我爹爹是大将军,你算哪根葱,敢在本少主少面前耀武扬威。” 韩行休气结,这个女人竟骂他是狗! 他是堂堂状元,天子门生! 他冷哼一声,“明日,我可以让全京城的人知道你兰陵少主的是轻贱天下士子、见死不救之辈! 花扶疏忍无可忍,这贱东西真是越来越贱,当上状元,以为自己了不起,在她面前跟条狗一样汪汪乱吠,她抬起一脚,便踹向韩行休的下三路。 “啊——” 韩行休放声大叫,面容扭曲痛苦。 “你敢毁我声誉,我保证明日整个东京都是你韩行休的丑闻,你韩家助纣为虐屠杀我师父全族的丑事!” “你敢?”韩行休呲牙咧嘴。 花扶疏悠悠道,“所以,你最好别惹我,哪日我不高兴了,我便断了你父亲的药!” 第371章 他想念得紧 “花扶疏,你不可以那么做!你断我父亲的药就是草菅人命!” 花扶疏厌恶极了韩行休这副恶心的嘴脸,她至今没断韩退之的药,已是她客气,韩行休却处处登鼻子上脸。 这狗东西,真是烦死人了! 花扶疏厉声,“你他娘给老子滚!别在老子面前碍眼!” 她自认倒了八辈子血霉,竟遇上这个讨人厌的韩行休! 这狗东西不滚,她就走,眼不见为净! 花扶疏一挥衣袖,大步走开。 别再让她遇到韩行休,遇到一次,她揍一次! 韩行休望着渐远的背影,眼底浮现浓浓的恨意。 没错,就是恨! 他恨这个女人一次又一次提起他给女人下跪的屈辱,他恨这女人明明出身卑微却摆出一副居高临下的优越感,他恨这个女人医治他的父亲,却动了心机,害得他的父亲缠绵病榻,久治不愈。 明明就是浪得虚名,非称自己是神医,欺骗世人。 他勾起一抹弧度,露出诡异的笑。 “温言贤良多好,偏偏是个小辣椒。” 韩行休离开了园子了,凌之恒出恭回来,与韩行休擦肩而过。 “嫂子,嫂子,嫂子。” 凌之恒连连叫了几声,都没有人应答。 他想,嫂子应该是在这小园子待得无聊了,可能是到别的园子玩了,或是去找叶泽霖了。 凌之恒穿过水月门,去了旁边的烟台小榭。 花扶疏出了园子,却是去了烟台小榭。 琼林苑很大,花扶疏想是去找叶泽霖,可是她不知道望月楼在哪个方向,只能在烟台小榭里闲逛,她怕走远了,叶泽霖和凌之恒就找不到她了。 没多久,凌之恒找了过来。 “嫂子,你怎么来这边了。” 花扶疏道,“我到处逛逛。” 凌之恒道:“嫂子,今日是琼林宴,今科士子都在琼林苑,还有很多达官显贵也来了,咱们在附近逛逛就好了,逛远了等下雨时就找不到我们了。” 花扶疏点点头。 可是,二人等了小半个时辰,叶泽霖还没有回来。 “雨时怎么还没回来。” 花扶疏托着下颚,侧头看了眼凌之恒,“许是陛下有事与叶泽霖谈,忘记咱俩还在这傻傻等他。” 凌之恒喃喃自语,“不会是与陛下在下棋?” 他记得,叶雨时可喜欢与陛下下棋了。 叶雨时说他经常输给陛下,但是每回下棋下得极为欢畅,他喜欢那种棋逢对手的感觉。 “应该不是。”花扶疏垂下眼睑,她已经等人很久了,叶泽霖这家伙就算与陛下有事商谈,或是在下棋,也该打发个人过来说一下。 若是让花扶疏知道,叶泽霖为了与陛下博弈,而忘记了她还在园子里等他,花扶疏一定会好好收拾这个家伙,振一振妻纲。 “嫂子,你看那是不是清河王。” 闻言,花扶疏顺着凌之恒所指的方向看去,一位身着亲王华服的中年人,往他们这边走来。 那人中年人正是清河王。 忽而,花扶疏的眸子亮了起来,清河王的身侧跟了一人,正是很久都没见过的白言朗。 是师父的大仇人,也是她的大仇人。 她的眼睛半眯,审视着白言朗。 白言朗似乎察觉有人在盯着他,狠厉的目光投向四处搜寻。 他透着阴狠的眸光猝不及防撞上了花扶疏清澈的眸子,倏而觉得好似在那里见过,却又想不起来。 清河王似乎并没有留意到他们,从亭子外边的花木丛经过。 花木挡住了白言朗的视线,他没再就留意花扶疏。 叶泽霖同赵子煦下完一盘棋,都快一个时辰过去了。 这局,他赢,陛下输。 陛下金口玉言,给他一份奖赏。 他忽而想起了什么,糟了,花扶疏还在等着他。 他同花扶疏说很快就回来,这都一个时辰也有了。 “怎了么?”赵子煦看出叶泽霖的急切。 叶泽霖捂着半张脸,表情很是羞愧,“陛下,臣的娘子还在丹阳阁等臣。” 闻言,赵子煦轻笑,把白玉棋子放回棋盒里,“你走,莫让你娘子久等了。” 叶泽霖的脸色微红,他在陛下的面前第一回显得那么窘迫。 起身作辞,出了望月亭,叶泽霖急匆匆赶去丹阳阁所有的小园子。 “扶疏,扶疏!” 园中除了花木,不见花扶疏的影子。 “扶疏,之恒。” “扶疏,扶疏,扶疏。” “花扶疏,凌之恒!” 久久不见有人应答,叶泽霖明显慌了,四下搜寻,把园子都找了个遍,还是不见花扶疏和凌之恒。 他想,花扶疏和凌之恒是不是到别的园子去逛了。 便要去旁边的园子去找,在水月门处便看到了一抹水红的倩影。 正是花扶疏。 “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不见了,你去哪儿?”叶泽霖快步走来,切声问道。 花扶疏见他焦急的模样,心头攒着的火气慢慢压了下去,嘟着小嘴似赌气道:“谁让你那么久不回来,我闲得无聊,同凌之恒到烟台小榭走走。” 叶泽霖自知自己让她久等了,连忙同花扶疏道歉。 “抱歉了扶疏,让你久等了。” 花扶疏道,“我原谅你了。” 看在他道歉的份上,花扶疏也没跟叶泽霖计较,心里却暗暗在想,她可以原谅叶泽霖让她等久一事,但不代表她不会计较。 叶泽霖说好了一会就回,结果让她等了足足一个时辰,她得给叶泽霖一个教训才行,以免这个家伙以后不长记性。 “之恒呢。” “听见你在找我,他就去找他爹去了。” 叶泽霖不再问凌之恒,牵起花扶疏的玉手,“我们去逛逛琼林苑。” 花扶疏抽离叶泽霖牵着她的手,挽着他的手臂,“走啊。” “去濯园,那的景致最好。” 两人去逛了濯园,那处景色尤其宜人,在濯园溜达了一圈,又去附近的樱桃园,吃了些小食,直到日落西山才回大将军府。 夜,关雎阁的灯火明亮,下人都被谴走了。 叶泽霖将门栓插上,信步往花扶疏而来,她穿了鹅黄的寝衣,裹着玲珑有致的身材。 花扶疏的月事结束好几日了,他八九日没有同花扶疏亲密过了,实在是想念的紧…… 第372章 振妻纲 叶泽霖从身后拥住了花扶疏,弧度优美的下颚窝在她的颈肩,柔声道:“疏儿,我想你了。” 温热的气息喷向耳根,最寻常不过的话而已,花扶疏竟莫名的红了脸,是她想歪了吗? 叶泽霖是求欢? 事实证明她猜对了,叶泽霖就是求欢。 叶泽霖轻啄了一下花扶疏的耳郭,又轻轻啄了几次,花扶疏顿觉一阵瘙痒,脸色像枝头熟透的桃子。 “别,别,这样……” 花扶疏呢喃出声,她有些不习惯叶泽霖的挑逗。 “别哪样。”叶泽霖莞尔低笑,明知故问。 他将花扶疏的身子扳正过来,对着他,直接以吻封唇。 “唔……” “唔……” 叶泽霖的吻落下得猝不及防,花扶疏一下子没反应过来,直到叶泽霖不满的咬了她一口,她才后知后觉配合起来。 天雷勾起了彼此的欲望,二人吻得难舍难分。 花扶疏不满叶泽霖把握主动权,狠狠反攻回去。 叶泽霖亦不允许花扶疏占据上风,一步不让。 终于,一吻结束了。 两人大口喘着气。 叶泽霖一手扶着床头,一手搂着花扶疏的腰肢,眸光不离怀中的娇软。 花扶疏单手勾着叶泽霖的腰,另一只手捋着自己狂跳的心口顺气。 天知道,不过一个吻,他们用了多少力气。 她没看叶泽霖,这个家伙吻起来霸道得很,竟半分也不让她。 若不是她快要窒息了,这个家伙才不放开她。 花扶疏扬起头去看叶泽霖,却对上他直勾勾的眼神。 敢情这家伙趁她喘息之间一直盯着她看,那眼神像是一头猎豹在审视自己的猎物。 撞上这样的眼神,花扶疏心底有些发怵。 “叶泽霖……” 刚开口,就被他堵上了嘴。 天旋地转间,花扶疏已被他压到了榻上。 轻纱帐内,被翻红浪,颠鸾倒凤,直至子夜才停歇。 花扶疏躺在内侧,偏着头轻喘,面色潮红,秀发凌乱。 叶泽霖侧躺,裸着上半身,虽有些清瘦,却也精炼,胸膛硬实,纹理分明,令人浮想联翩。 这样的好身材,掩藏在青衫之下,不为人所知。 但,花扶疏知道了。 皮相好,身材好,性子也极好,她就喜欢这款。 “要不要叫水?”叶泽霖身心愉悦,不觉疲累。 花扶疏将被褥拉上一些,盖住红痕斑驳的肩头,“不要。” 叶泽霖又问,“累吗?” 其实,花扶疏有些累了,被他折腾这么久,能不累吗? 但是,花扶疏可不想让叶泽霖觉得她是因为受不住他旺盛的精力才累了。 她直接说,“不累。” 叶泽霖不知道她心里的小九九,只当她是真的不累,“一会继续。” 花扶疏的脸色微变,心里呐喊,天啊,你饶了我! 她哪有那么多精力陪他折腾? 她暗暗切牙,这家伙得寸进尺了是,她要不振一下妻纲,他不知道自己是谁了。 花扶疏一推叶泽霖的胸膛,他就平躺下去。 掀开被褥,花扶疏快速起身,修长昀称的长腿一跨,直接坐在叶泽霖的身上。 叶泽霖抬起手臂,修长的手指在花扶疏纤瘦的腰间挑弄,他的唇畔勾起淡淡的弧度,似笑非笑。 “疏儿。”他的语气出奇的轻柔,像是在唤什么珍宝。 然而,花扶疏可没听出叶泽霖话中的情深意切,俯身而下。 叶泽霖在那瞬间露出灿烂的笑靥,下一瞬却眉头紧锁,露出痛苦的神色。 是了,花扶疏那洁白的牙齿直接咬在叶泽霖的肩头,淡淡的血腥味飘散在花扶疏的唇齿间。 谁让叶泽霖白天里让她等那么久,谁让叶泽霖这么使劲折腾她。 “扶疏?”叶泽霖咬紧牙关。 花扶疏松开了口,人没下去,还坐在叶泽霖的身上,看着叶泽霖肩头的牙印,“振妻纲!你以后你还敢不敢让我等你那么久。” 叶泽霖侧头看了眼肩上的牙印,有些哭笑不得。 他只听过夫为妻纲,未听过妻为夫纲。 这女人怎么想出来的? 她脑子里还装了哪些想法,是他不知道的。 “我不要了。”花扶疏道。 “娘子,为夫不敢了,保证不会有下次。” 叶泽霖诚恳的道歉,也不知是为了白日让她久等的事道歉,还是因为折腾她累了的事而道歉。 他瞥了眼花扶疏,白皙的锁骨红斑点点,都是他的留下痕迹。 花扶疏从他身上离开,叶泽霖掀起被褥裹在她的身上,也盖住了自己。 叶泽霖搂着花扶疏,深邃的眸中隐隐有几分羞愧,他温声道:“睡,不闹你了。” 他知道自己折腾疼花扶疏有些过了,她都累了,他还想要,想想自己有点不是人。 来日方长,不急于一时。 花扶疏窝在叶泽霖的怀中安眠。 …… 阳光越过窗棂,洒进屋中,梧桐树上几只新燕啼鸣。 “想画什么眉,柳叶眉还是远山眉。” 妆台前,叶泽霖手中拿着画黛笔,准备给花扶疏画眉。 花扶疏问他,“你会画眉?” 花扶疏显然不太相信叶泽霖,他是世家公子,即使不是金尊玉贵娇宠养大的,画眉这种事应该女人才会做,他一个大男人会去学画眉? 叶泽霖自信道,“学过。” 他以前见娘亲画过眉,也见过荳枝给如婳描过眉,在一本杂书上看过各种眉形的画法。 看叶泽霖一副信心十足的模样,花扶疏不禁疑惑,这家伙真会画眉? 她冷不丁的说,“你给谁描过眉。” 叶泽霖不由得有些心虚,他学过描眉,但真没给谁画过。 “我看过母亲与如婳描眉,我没给谁画过眉。” 花扶疏算是听明白了,他是看过别人怎么画眉,实际上他没实操过。 这不是等于不会嘛。 她指着自己,“所以,你打算拿我来练手。” 叶泽霖不承认,“怎会?” 不试画一下,他怎么知道自己会不会画眉? 万一,画得很好呢。 纸上得来的终要实践,除了他的娘子,他能给谁画。 花扶疏满脸不信,“还是我自己来。” 她真不相信叶泽霖能画好眉,若是他画得很难看,她还得画一遍。 第373章 找产婆 她要拿画黛笔,叶泽霖将手移开。 “我给你画。”叶泽霖很执意。 花扶疏扯着叶泽霖的袖子,撒娇似的哄他,“相公,别急,慢慢来,你先看看我怎么画,下次你照着我的样子再给我画,你现在给我画,若是我不满意,你的信心就会受挫,万一你以后都不给我描眉了,我岂不是体会不到闺房描眉之乐?” 叶泽霖被说动了,他也不想头一回给娘子描眉,就让娘子不满意,便将画黛笔给花扶疏。 花扶疏是学过梳妆的,描眉抹胭脂更是不在话下,不多时,便画好了眉。 她画的眉始粗末细,就如波浪划破平静的碧水,一眼望穿,却是碧波荡漾绵长。 眉尾处要比前端略低,好似缓缓流淌的溪水,即使无声也能给人带来愉悦。 花扶疏看向叶泽霖,把自己的成果展现在他的眼前,“好看吗?” “好看,娘子巧手!”叶泽霖不吝夸赞。 他忽然庆幸自己没有执意给花扶疏描眉,看看她的巧手,再看看自己的粗手,他可画不出那般好看的眉毛。 花扶疏取来面脂昀面,她的肤色极好,气色也很好,不需要用那么多脂粉,平日里做做保养就好。 “今科进士陆陆续续受了官职,我过几日也该去户部上任了。” 花扶疏侧首,半开玩笑道,“你把户部侍郎拉下马,自己顶上去。” 叶泽霖耸耸肩,“慕鸿光开赌坊敛不义之财,行诈骗之事,手上沾了好几条性命,陛下革他职位,是他罪有应得。户部侍郎一职陛下一时没有合适的人选,便让我顶上去,我任户部侍郎是暂时的,待时机合适,陛下会让其他人当这个户部侍郎。” “也就是说你占着茅坑不拉屎,等时机合适茅坑再让给别人。”花扶疏抹匀面脂,在妆匣里挑了支珠钗戴在发间。 “可以这么说。”她这比喻虽不好听,但着实贴切。 “昨夜翠枝过来说母亲让咱们去溶梨院用早膳,咱们该过去了。” 小夫妻两个往溶梨院走去。 “对了,后天宫里来府上宣旨,你做好接旨的准备。”叶泽霖道。 花扶疏不解,“接什么旨?” 叶泽霖说,“为夫同陛下博弈,侥幸胜了陛下,陛下给我一份恩典。” “给你的赏赐怎么要我接旨?”花扶疏问他。 “赏赐是我的,实际上是给你的,你做好准备就是了。” 男人微眯着眼睛,灼热的视线落在花扶疏白皙的脖颈上,“不用谢为夫,晚上好好伺候我就行了。” 花扶疏瞋他一眼,低声道,“不正经。” 叶泽霖没说是什么赏赐,她也没有再问。 叶泽霖夫妻两个迁入关雎阁后,很多时候是在自己院子里吃早膳,不经常到溶梨院用膳。 若不是昨日欧阳夫人着翠枝过来说,花扶疏也没想起有多久不去溶梨院用膳了。 欧阳夫人准备的早膳很是丰盛,有香甜软糯的七宝素粥,煎得焦黄飘香的虾饺,黄、白、紫、绿的四色蒸饼,枣泥馅儿的山药糕,晶莹剔透的红豆糕,还有桂花糖蒸栗粉糕、藕粉桂糖糕、菱角糕等及几样开胃的小菜。 不止叶泽霖、花扶疏二人在,如婳、叶云律同独孤兰息也在。 欧阳夫人是想起一家人有一段时间不在一处用膳,恰好大儿媳妇也能下榻走动了,二儿子科考也结束了,特意吩咐了儿女们到溶梨院用早膳。 她也着人了飞院,但老将军不愿意,就没有过来,叶松言同许氏也没来。 欧阳夫人也没那么在意老将军等人来不来。 来,是飞院的事,不来,也是飞院的事。 吃饭有食不言的规矩,但在今日没有,一来难得热闹,二来许久没在一张桌上用饭,大家都很高兴,不说话没有那热闹的氛围。 “兰息,你快生了。” 叶世衡看了眼独孤兰息圆润如球的肚子,他有儿子有女儿,就差一个孙子。 旁人在他这个年纪的,孙子都有好几个了,他就希望大儿媳妇给他生个大胖孙子,那他的人生就算圆满了。 甚至,他连孙子的名字都想好了。 孤独兰息抚着圆鼓鼓的肚子道:“快生了,估摸着在月底或是下个月初。” 叶世衡颔首,他又看向给女儿如婳夹菜的欧阳夫人,“溶月,产婆找了没有。兰息肚子大了,随时都有可能会生,咱们该提前找产婆到府上住着,等兰息临盆的时候,不至于手忙脚乱找产婆。” 临盆时才找接生婆,这件事叶世衡是经历过的。 那年,欧阳夫人怀着长子叶云律,直到临盆了,叶世衡才想起来要找产婆,结果手忙脚乱瞎折腾了好一阵才找来产婆。 欧阳夫人也因此受了一些罪才平平安安生下叶云律。 这也能不怪叶世衡不懂,他年幼丧母,父亲叶长亭也没有续弦,是以叶家没有主母,无人同他说过这些。而欧阳夫人也是年幼无母,继母又不曾生育过,也就没人同她说过关于生产的事。 叶云律出生时险些窒息,老将军心疼刚出生的孙儿,臭骂一顿初为人父的叶云律。 当年,叶世衡也不过是二十岁左右的年纪,什么都不懂,经过这件事,以后欧阳夫人生的几胎,他都提前预约了稳婆。 欧阳夫人道:“不用你操心,我一个月前就吩咐阿萸找稳婆了,她找了两个,下午让她们来府上,我在她们中选一个在府上住着,若是都满意的话,两个我都留下。” 独孤兰息道:“还是父亲母亲想得周到,我同云律还没想到这事呢。” 欧阳夫人想到自己即将晋升为祖母,心中高兴得很,“兰息啊,你不用操心生产的事,你生产时一应用物,娘会准备好,你安安心心等着临盆就行了。” 独孤兰息莞尔着点头。 欧阳夫人生过几个孩儿,生产之事她熟门熟路,她同叶云律道:“云律,你得空多陪兰息走走,对她生产有好处,生产是力气活,产程长的花费得精力又多一些。” “娘,儿子知道。”叶云律道。 兰息腹中是他们唯一的孩子,就算母亲不交待,他也会陪着兰息在府中走走,散散心。 第374章 换产婆 “你知道便好。你要注意些,适度即好,不能累着兰息。” 欧阳夫人很放心,儿子有多体贴独孤兰息,她这个做母亲的都清楚,不过,还是叮嘱一下儿子,以免儿子想不到。 独孤兰息吃了一个蒸饼,眼角的余光掠过正在吃煎虾饺的花扶疏,她同公公、婆婆道:“娘,爹,兰息有个不情之请,不知当说不当说。” 欧阳夫人微笑道:“你说。” “爹娘能办到的一定办好。”叶世衡亦说。 独孤兰息道:“儿媳想等我生产的时候让花儿同产婆一道为我接生。” 闻言,花扶疏刚含进嘴里的七宝素粥差点吐出来,她吞了一下,咽下那口七宝素粥,“大嫂嫂,我是大夫,接生的事我不擅长。” 独孤兰息道:“谢大娘子的四媳妇生双子是你接的生。” 花扶疏道:“我是协助生产,给孔家四娘子接生的还是产婆。” “外头不是这么说的,外头说你接生了四娘子的双子,还救了出大红的四娘子。”独孤兰息听榴枝说,花扶疏给孔家四娘子接生的双子都存活了,还说花扶疏有接生过三生子的经验。 榴枝说的这些,都是三巧告诉她的,三巧是花扶疏的心腹丫头,三巧说的自然是真的。 独孤兰息生育艰难,早两年吃了多少药,看了多少大夫,拜了多少回神仙,愣是没有怀上。 不过吃了花扶疏那味八珍汤,没多久她就怀上了,独孤兰息对花扶疏有种本能的信任。 她觉得有花扶疏帮忙接生,腹中的孩儿一定能平平安安落地。 花扶疏放下手上的汤匙,“大嫂嫂,等你生的时候我一定在,我给你接生。” “嗯。”独孤兰息眉目含笑,有花扶疏给她接生,她便安心多了。 饭后不久,叶云律扶着独孤兰息回了凤阙轩,如婳说要给即将出生的小侄子做几套小衣裳做见面礼,叫上荳枝回自己的闺房选布料的颜色。 花厅里,只有叶世衡夫妇和花扶疏、叶泽霖。 “爹,你给侄儿起好名了?”叶泽霖问道。 叶世衡在独孤兰息显怀不久的时候,就想好了孙子的名字,他特别喜欢这个名字,寓意极好。 “庭满,叶庭满。” 庭满,有家庭和睦美满幸福的意思,叶有枝繁叶茂、繁衍生息之意。 叶庭满这个名字表现叶世衡对现有生活的满意,也表达了对孙儿未来幸福美满的祝愿,更是对孙儿寄予厚望。 “云开北堂月,庭满南山阴。”叶泽霖真心觉得父亲给侄儿起的名字极好。 花扶疏道:“爹,你这起这个名字不一定能用上。” “不会的,一定的用得上。”叶世衡信誓旦旦的说。 花扶疏讪讪道,“我的意思是,万一大哥大嫂不想用这个名字呢,孩儿是他们的,起名字应该问问他们当爹娘的意思。” 叶世衡觉得有道理,他没想到这一层,还是花儿想得周全,他说: “得空让你母亲问问兰息的和云律的意思。” 又闲话家常片刻,叶泽霖、花扶疏就回关雎阁。 午后,叶泽霖去凌家找凌之恒,他听说凌之恒寻到一幅前朝王仲达的行书字帖,他喜书法,收集不少名家字帖,经常同一样喜欢书法的凌之恒交换各自的字帖研习。 他带上自己最喜欢的字帖之一,要同凌之恒交换王仲达的行书字帖。 花扶疏去了一趟飞院,问候一下处在失恋期的叶小四,便去杏林医馆。 许久没有去杏林医馆上工,她顺便看望一下李大夫一家。 阿萸带着两个稳婆进了溶梨院。 欧阳夫人在正堂里见了两个稳婆。 这两个接生婆是阿萸多方打听、精挑细选之后择出来,能力方面不需要担心。 两个稳婆都是上了年纪的,但一看就知是手脚麻利之人。 正堂里,欧阳夫人还没到,一个稳婆正襟危坐,偶尔打量了一下正堂的布置,神色情态有些拘谨。另一个稳婆观望四周,时不时拉着阿萸这问问那问问。 不久,欧阳夫人来了,同来的还有叶世衡。 按说选产婆这事,欧阳夫人来就可以了,但叶世衡闲着也是闲着,就跟过来。 独孤兰息当年受伤,叶世衡觉得他有一定责任,他就不该答应让独孤兰息随大儿子去西境。 他对大儿媳妇有愧疚感,甄选产婆这种事并不需要他操心,但他也要过了目才放心。 两个产婆见欧阳夫人二人进来,双双上前行礼。 安静不说话的那位产婆只道了一句,“老妇拜见大将军、大将军夫人。” 另一位先是恭喜叶世衡夫妇即将添一个胖孙子,接着便自我介绍起来,说了好些奉承的话,最后又做了保证,结束话语。 欧阳夫人挑产婆是有条件的,产婆至少要有七八年的接生经验,接生婴孩的男女不论,但是不能接生过死婴。 不是她非要讲究这个,在东京很多富贵人家里,家中媳妇生产,找接生婆尽量找没有接生过死胎的,因为有些人认为接生婆接生过死胎是不吉利的。 大儿媳妇这一生可能就怀这一胎,有些讲究她还是要信的。 欧阳夫人道:“两位接生多少年了。” 产婆刘氏道:“回夫人,老妇接生二十多年了,接生过孩子都数不清了。” 另一个产婆孙氏亦说她有近三十年的接生经验,她接生过好几百个婴孩,个个平安落地,她接生出的小孩基本是小子,姑娘少得可怜,还说她一摸孕妇肚子,就知肚中胎儿是男是女。 欧阳夫人很满意这个能说会道的产婆,心想要不就定她了。 叶世衡听着这个孙产婆的介绍也十分满意,他看向说话少的产婆,“你有没有接生过死胎。” 拘谨的产婆刘氏先是一愣,后忙忙道:“没有,没有。” 刘产婆的神色略显慌张,叶世衡察觉有些不对,再问:“确定没有?” 叶世衡的声音透着几分幽冷严肃,产婆的大腿不自觉的抖了一下。 刘产婆支支吾吾,没有说话。 “还不说实话?”这产婆明知他们找产婆的要求,还藏着瞒着。 第375章 孩子的名字 刘产婆的腿被叶世衡那凌厉的眼神吓软了,从实招来,“接…接生过一个,但那也能不怪老身,那位娘子是动了胎气早产,孩子迟迟生不出来才憋死的。” 叶世衡淡淡道,“你也不该瞒着。” “我……” 刘产婆不知该怎么说,她也说不出来,哪个接生的稳婆会把自己接生死婴的事说出来,不是断自己的生意,毁自个儿接生婆的招牌吗? “阿萸,送稳婆出去。”叶世衡吩咐阿萸。 刘产婆,“这……” 欧阳夫人就想找个没接生过死胎的稳婆给孤独兰息接生,稳婆刘氏接生过死胎就是接生过,当时阿萸找她时,她口口声声有没有接生过死胎,不管刘氏出于什么原因没说,她也不好用刘氏。 “阿萸,送刘稳婆出府,拿几两银子给刘稳婆做跑腿费。” 阿萸得了大将军与夫人的吩咐,只好对刘稳婆道:“刘稳婆,走,我送你出去。” 刘稳婆看看叶世衡夫妇,又看了看阿萸,试图解释,“大将军,大将军夫人,这同老妇没关系啊,不是我,那孩子不是…接生死的。” 阿萸又道,“刘稳婆,我送你出去。” 刘稳婆这才安静下来,不敢在说话。 刘稳婆跟着阿萸出去,大将军府这么富贵的人家,当家主母亲自给儿媳妇挑产婆,可见对儿媳妇的重视,若是给大将军府接生,说不定还能得多一些红封呢。 心叹到嘴边的生意就这么飞了。 阿萸将刘稳婆送到府门口,她取了五两银子给刘稳婆,“刘姐姐,这五两银子是给您的跑腿费,劳您跑这一趟了。” 刘稳婆接过阿萸递来的荷包,收下跑腿费,“妹子,我跟你说我接生这么多年,还没有遇到这种讲究,有些娃娃体弱,产妇生产不顺,孩子出生就夭折的不在少数,怎的你家大将军和夫人就偏逮着不放。” 阿萸道,“刘姐姐,我家大娘子成婚多年,好不容易才有了孩子,这是大将军府头一个孩子,你不知我家大将军同夫人有多久爱重将要出生的小公子,有些说法有些讲究,还是要注意的。哎,麻烦您跑这趟了,我让人送你回去。” 刘稳婆期期艾艾,接受了阿萸的说法,有些人家确实讲究这种说法。 阿萸让刘稳婆等候片刻,她去寻人来送刘稳婆。 刘稳婆走下台阶,回头看了眼大将军府门的匾额,感叹痛失一个得赏赐的机会。 “唉,也不能怪我不是,那孩子胎里不足,落地就不会哭,好不容易哭出来了,嘤嘤两声就没声了。” “大将军真是的,他孩儿又不是因为我接生才死。” 刘稳婆忽然想起,她很多年前来过大将军府给府上的夫人接生,两位夫人同一日生产,其中有一位夫人的孩儿生下没多久便没气了。 难怪大将军不让她留下接生,敢情是她接生死了府上的小公子,自然不会让她接生即将出生的孙子。 其实,叶世衡根本就没想起刘稳婆就是那年给大将军府接生的稳婆。 这时,老将军从荣国公府回来,正要下车,就听到刘稳婆的喋喋不休。 他也没有留意刘稳婆说什么的,他撩起车帘看了眼,应该是欧阳溶月在为独孤兰息准备稳婆。 快生了,下个月他就能抱重孙子了。 驾车的小厮走来,请刘稳婆上车,刘稳婆上了车,很快马车徐徐而行。 老将军下车回飞院,吩咐身侧的小厮去凤阙轩将大公子叶云律请来,他有事同大孙子说。 小厮应是,将老将军送到飞院中,便去凤阙轩请人。 不多时,叶云律来了。 叶云律身着沉香色湖锦长衫,身形矫健高挑,他的面容不似父亲叶世衡,也不随母亲欧阳夫人,倒与老将军年轻时有两三分相似。 “祖父。”叶云律拱手问候。 老将军颔首,他将手中的毛笔搁在小山状的笔枕上,“云律,过来看看。” 叶云律上前一步,只见案上铺就的纸上赫然写着两个浓墨大字,庭威。 “祖父,这是名字?” 老将军点点头,“这个名字如何?” 叶云律心中明了,这是祖父给他那将要出生的孩儿起的名字? 他说,“威武勇猛,甚好。” 老将军道:“你们兄弟几个的名字都没有按族谱来,你同兰息的孩子是我们叶家下一代的头一个孩子,起名应该照着族谱来。” 叶云律与独孤兰息商议过孩子的名字,但没有定下孩子的名字,他们知道祖父和父亲也会给孩子起名字。 孩子该起个什么名字,要听听祖父与父亲的意见。 “爹也给孩子起了一个名字,叫庭满,圆满的满。” 老将军的脸色微沉,隐隐有些不悦之色,竟然让叶世衡那老小子抢先了。 重孙子的名字得用他起的,叶世衡起的不能用。 老将军拍板定案,“兰息腹中的孩子就叫叶庭威!” 叶云律没想到祖父就这么快决定了孩子的名字。 庭威这个名字一听便知是男孩子的名字,兰息腹中的孩儿是男是女还不知,祖父怎就笃定是个男孩呢? 他望着老将军,缓缓道,“祖父,若是兰息生的不是男孩呢?” “兰息怀的就是男孩。”老将军语气坚定。 叶家这么多代传来下来,头胎都是男孩儿,老将军坚信大孙媳妇怀的就是男孩儿,大孙媳妇的肚子又大又圆,且细细看的话有些尖尖的,这怀像一看就是男孩儿。 “孙儿也觉得兰息怀的是男孩。”叶云律不会同老将军辩驳什么,祖父说什么便是什么,他也希望兰息怀的是儿子,即便不是儿子,他也做好了当父亲的准备。 老将军说,“你同兰息说一下,孩子的名字就唤叶庭威。” “依您所言,孩子名字就唤叶庭威。” 其实,叶云律更喜欢叶庭满这个名字,但祖父是家中最年长的长辈,父亲有时还要听祖父的,孩子的名字用祖父起的也不错。 叶云律回凤阙轩,便把老将军起名字的事告诉独孤兰息,独孤兰息没想多久就同意了。 她真真希望肚子的孩子是叶庭威。 第376章 诰命 溶梨院那厢,欧阳夫人定下了孙稳婆。 叶世衡临时有文书要处理,便去忙了,他虽未在西境军营,但西境常有文书送到京中。 欧阳夫人同阿萸带着孙稳婆去了凤阙轩,欧阳夫人是满意孙稳婆,也得让孤独兰息看看,再决定留不留。 欧阳夫人亲自挑选的稳婆,自然是了解清楚了稳婆的底细能力,独孤兰息不会忧心这个,婆婆亲自掌眼确认的,她自然也是满意的。 “娘,就留下孙稳婆。”独孤兰息道。 “好。” 欧阳夫人转头与孙稳婆道:“孙氏,我着人收拾一间客房出来,你回家收拾收拾,过几日到我府上住着。” 孙稳婆高兴地应着:“哎哎!” 孙稳婆见独孤兰息肚大如箩之余有些尖尖的,依她以往的经验来看八九不离十,“大娘子的肚子尖尖的,看着像是个小公子。” 独孤兰息抚摸着肚子心情愉悦,“孙大娘,借您吉言了。” 府上生过娃娃的婆子都说她的肚子尖,像是男胎,她还喜欢吃酸的,都说酸儿辣女,孤独兰息直觉肚子的孩儿就是男孩。 孙稳婆有三十年的接生经验,她都说是男孩儿,她肚子的孩子一定就是儿子。 欧阳夫人吩咐阿萸,着人在客院打扫一间客房出来。 花扶疏从杏林医馆回来时,孙稳婆还没走,她到凤阙轩给独孤兰息诊脉。 她的公婆同飞院那位老爷子都发了话,说独孤兰息快生了,让她每天给兰息把一次脉。 “夫人,这是府上的小娘子?”孙稳婆问道。 花扶疏给欧阳夫人请了安。 欧阳夫人颔首浅笑,遂道:“是,我小儿媳妇。” 孙稳婆打量了片刻花扶疏,就笑道:“小娘子这面相好,旺夫啊。瞧瞧这屁股又大又圆,一看就是能生儿子的料。” 独孤兰息正吃着鱼蓉糕,听着孙稳婆的话笑出声来,差点噎着了。 若是别的女人听到这可能会害羞,花扶疏不会。 她饶有兴致的问,“大娘,你说我将来能有几个儿子?” 孙稳婆怔住了,她没想花扶疏会这么直接问她,她还是有模有样估摸起来,“四五个总是有的。” 花扶疏笑笑,“这么多吗?” 孙稳婆朗声道:“娘子,四五个不算多了。” 以大将军府的门第,有四五个儿子真心不算多,看看这京里的侯门公府,除了子息不盛的人户,哪家的儿郎公子没有七八个,十几个二十几个都有。 孙稳婆没有继续生儿子的话题,花扶疏也没有再理睬。 花扶疏给独孤兰息切了脉,便打算去溶梨院寻婆婆的,正好婆婆也在独孤兰息这里,她也就不送过去了。 叶泽霖说宫里有皇旨传达,让她做好接旨的准备,她没接过皇旨,不知道需要做什么准备。 欧阳夫人是大将军府的主母,又是朝廷诰封的一品夫人,她一定知道接旨要做什么准备,问她准没错。 她把事同欧阳夫人一说,就问婆婆,“娘,您说儿媳要做什么些才好。” 欧阳夫人自觉很突兀,这儿媳妇同皇家没半分牵扯,怎么有皇旨要她接? “泽霖可有说宫里为何要传旨?” 花扶疏摇摇头,“泽霖说他同陛下下棋,他赢了陛下,陛下就赏他一个恩典,泽霖说这个恩典是给我的。” 闻言,欧阳夫人明白了,心中隐隐有数,“母亲虽不知是何恩典,大抵是件好事,你安安心心接旨便是,要准备些什么母亲来办,接旨那日你要衣着整齐,恭敬虔诚不失礼数即可。” 花扶疏点头听着。 接旨这日,花扶疏打扮得很得体,仪态落落大方,不知道的人必然以为是出身高门的大家闺秀。 关雎阁里那盆春剑开的灿烂,她随手掐一朵簪头上。 荔枝进屋福身道:“娘子,时辰快到了,我们该去正堂了。” 花扶疏含笑,莲步轻移,走到屋外,三巧跟在她的身后。 “我这身行头可以吗?” “很好。” 叶泽霖没有出门,宫里今日来传旨,他特意在府里陪着花扶疏接旨。 他的眸子打量着眼花扶疏,她安静下来的时候,身上透着几分江南女子的温婉,又不乏名门闺秀的端庄大气。 视线落在花扶疏发间那朵拇指大小的兰花,让看似温婉娴静的她又有两三分的活泼的气息。 动若脱兔,静若处子,说的大抵便是眼前人。 “走。”花扶疏道。 欧阳夫人早早做好了接旨的准备,吩咐下人将前院里里外外打扫的干干净净,一尘不染,前院还设了香案。 叶泽霖、花扶疏二人到了前院,欧阳夫人与翠枝等人已在,还有如婳、叶松言。 老将军腿疾忽然发作,行动不便,在飞院待着,许氏作为姨娘,在接皇旨这种大事上,通常不会出现在前院。 叶世衡、叶云律二人有军务要处理,今日不在府中。 不足两盏茶的功夫,宫里的人便来了。 来宣旨的内侍莫约三十五六,身着绛红内侍常服,他的身后左右各跟着两个着苍灰色内侍衣袍的白净小内侍。 “宣武将军,接旨。” 叶泽霖等人纷纷跪下,叉手于胸前。 绛红内侍双手展开皇旨宣读,“康定四年三月十八日,皇帝曰:宣武将军叶泽霖之妻花氏,仁善纯良,性行淑均,师承兰陵城主,医术精湛,治愈大长公主,京中瘟疫横行时,以己之力救助百姓,协助抗疫,于社稷有功,堪为表率,朕欣慰之。特赦花氏为淑人。主者施行。” 花扶疏微怔,她得诰命了? 叶松言、如婳二人被这道圣旨惊到了,面露悦色,为自家嫂子高兴。 叶泽霖面色平淡,一点也不意外,显然他早就知道了皇旨的内容。 欧阳夫人并不意外,面带微笑,当花扶疏说宫里的旨意是给她的时,她就猜到有可能是诰封的旨意,叶家立族上百年,得诰封的媳妇的不少,可欧阳夫人还是被圣旨的内容惊到了。 她原以为陛下给小儿媳妇的诰封最高为五等,没想到却是三等。 第377章 怀疑了谁 我朝诰命夫人有着严格的等级划分,一等国夫人,二等郡夫人,三等淑人,四等硕人,五等令人,六等恭人,七等宜人,八等安人,九等孺人。 她的儿子是宣武将军,到底是没有实权的虚职,可他又曾是天子伴读,又将出任户部侍郎,深得重用。 不仅如此,叶家还是开国元勋。 小儿媳妇能得诰命亦在情理之中,诰封三等淑人也不算例外。 欧阳夫人真为小儿媳妇高兴。 大儿媳妇也是诰命,虽然品级没有花扶疏高,但大儿媳妇素来宽厚,她们妯娌又和睦,大儿媳妇是不会计较这些。 叶泽霖双手从内侍手中接过圣旨,恭声道:“臣叶泽霖接旨,叩谢陛下隆恩浩荡。” 叶泽霖先起身,后众人也跟着起身。 绛红衫子内侍道:“叶少将军,花夫人,恭喜二位了。” “多谢章先生了,劳先生跑这一趟。”叶泽霖道。 花扶疏欠身道谢,“谢先生。” 叶泽霖眉目含笑,道:“府上晾好了您喜欢喝的茶,不若吃一盏再回宫。” 章内侍摆手婉拒,“不了,宫里尚有事务未处理,我得回宫了。” “我送您。”叶泽霖把手中的皇旨放到花扶疏手中。 “章先生,我送您。” 章内侍没有推拒,叶泽霖亲自将人往大将军府门口送去。 他从袖中取出几张钱票,递到章内侍的手中,“章先生,心意虽不多,只当请您喝茶了。” 章内侍假意推拒一下,叶泽霖又往他手中塞了塞,推辞不过,章内侍只好收下。 “少将军客气了。” 他偷偷瞥了钱票,薄薄几张,分量却不轻。 钱票不留痕迹放入他的袖管中,章内侍淡淡笑着:“将军别送了,到这就行,我先回宫了。” “您慢走。” 章内侍登车回宫,小内侍们也上车了。 叶泽霖目送章内侍的马车走远,便转身回府。 正堂里,欧阳夫人、如婳已不在了,母女二人同花扶疏说了句恭喜,就回溶梨院了,叶松言道贺后,也回了飞院。 他走到正堂中,只见花扶疏一人。 “母亲、妹妹回去了。” “回去了。母亲说有账本要看,如婳赶着给大嫂嫂的孩儿做衣衫。”花扶疏道。 “咱们也回关雎阁。” 夫妻两个往后院而去,路上,花扶疏问他,“你怎么想着给我求个诰命?” 叶泽霖淡声道,“在我们家里母亲是诰命,大嫂也得了诰封,就你没有,你嫁给了我,我为你求个诰命,正常。” “许姨娘也得了诰封?”所有,她得诰命,是因为全家女眷都是诰命? 叶泽霖的语气微沉,“许氏是妾室,怎么能得诰命?” 得诰命的女子,不是官员的正妻,便是有卓越功绩的女子。 许氏不过是一介妾室,出身不高,又无功绩,岂能有资格得诰命? 父亲也不会为许氏求一个诰命。 许氏若想得诰命,除非叶松言有功勋在身,可以向陛下为许氏求一个诰命。 他的妻子得诰命,是因为陛下对他的重视,是这些年的出生入死,也是因为他的妻子协助秦王救治得瘟疫的百姓。 这份皇旨,是恩赏,亦是陛下对他的信任。 回到关雎阁,花扶疏将旨意看了一遍又一遍,确定自己不是做梦,她得诰命是一件喜事,但她对诰命不是特别了解。 “你说,诰命夫人是不是有什么权力,或者是特权。” 叶泽霖坐在软榻上,倚着金丝软枕,姿态慵懒,“诰命夫人权力和特权倒没有,好处还是有的。” 花扶疏一步到软榻边,将叶泽霖往里边挤了挤,她坐在榻边,清亮的杏眸折射着些许兴奋,“有什么好处。” 叶泽霖半玩笑半认真道:“诰命夫人虽什么特权,但是每个月可以到户部领俸禄,俸禄虽不多,足够你给当零花了。不用你干活,还有工钱领,多好。” “不错,我喜欢。”花扶疏眼底藏不住的兴奋,不用干活还有银子领,换谁换不高兴呢。 “不止如此,你还能进宫面见宫里的各位娘娘和太后,享有别的女人没有的特权,若是你参加了雅集茶话会之类的,除了身份比你高的那些人,你绝对是最耀眼瞩目的存在,不会有人敢随意瞧轻了你。” 闻言,花扶疏抽了一口凉气,“这诰命你是特意给我求的?” 叶泽霖随心道,“不是特意给你求的,是陛下高兴才赏赐我们的。” 他坐起身子,将花扶疏的小手握在他的大手中,“扶疏,以后我会凭自己的能力给你求一个更高等级的诰命。” 花扶疏微微点头,以示应答,她并不在乎什么诰命,可叶泽霖愿为了她去努力,她是从心底里高兴和欢喜的。 两个人在一处,重要的是彼此的心意,彼此不离不弃的决心,愿意为了对方,竭尽所能让向上,尽自己的全力对对方好。 …… 飞院。 “娘,今日看到叶泽霖为嫂子求了一个诰命,孩儿想以后也给您挣一个诰命。”叶松言很认真的对许氏说。 许氏望着叶松言,温言道:“你有这份心娘就知足了,诰命哪有那么容易得。” 叶松言半跪着身子在许氏眼前,他说,“母亲,在这府里,除了爷爷就您最疼我,我都想好了,等过阵子我就去西境,我去挣军功,等攒够军功,儿子就给您求个诰命,欧阳氏、大嫂、扶疏嫂子都有诰封,不能您没有。” 许氏抚摸着儿子清俊的脸庞,倏而,有细纹的眼角滑落一行清泪,到底是亲手养大的儿子,心里想的都是她这位娘亲。 心里止不住的欢喜,“好儿子,我的好儿子。” “娘,别哭。” 许氏用帕子拭去满脸的泪水,“娘不哭,娘不哭,娘是高兴,太高兴了。” 叶松言道,“娘,为了您,我会努力的,过几日我便同爷爷说去西境的事,有爷爷顶着,父亲也不会轻易把我赶出军营。” 许氏有些无奈道,“言儿,娘是你爹爹的妾室,身份不高,即便日后你有了功劳,求了恩赏,你上头还有一位母亲,就算将来有了恩赏也到不了娘的头上。” 第378章 送他去西境 叶松言甚是认真说:“欧阳溶月已是一等诰命,孩儿以后求恩典,也不让恩典落在她的头上,您才是我的娘。” “若是,娘不是你的娘呢?”许氏忽然道。 叶松言看着许氏,有些不明所以,娘亲在说什么胡话呢,“您说什么?” 许氏道:“没什么,娘是在想若你不是托生在娘的腹中,那你就是大将军府的嫡子,你爹爹应该也能重视你一些,你同郡主的事可能就有希望了,有时,娘在想是不是娘害了你。” 叶松言道说,“您别胡思乱想,我就是您的亲生儿子。” 许氏微笑道:“对啊,你就是娘的亲生儿子。” 怎会不是她的亲生儿子? 这是她怀胎八月,丢了半条命才生下来的亲生儿子。 院中,扶桑花艳红灿烂,微风轻轻拂过,卷起细碎的银丝,叶老将军踟蹰屋外,没有进入,苍老的眉目拧成一个结。 须臾后,便走开了。 春日里雨水多,叶泽霖到户部上任的那日,正是阴雨绵绵的时候。 皇佑五年,受清河王举荐,杜成美任职户部尚书至今已有六年。杜尚书在户部游多年,户部可以说是他的天下。 自右侍郎慕鸿光罢职后,陛下未指派其他官员就任右侍郎一职,杜尚书也曾向陛下上书,举荐户部郎中郭攸之接替右侍郎之位,奈何陛下未批复,右侍郎的职务只得由郎中郭攸之暂代,暂代便是数月之久。 户部上下人人皆以为右侍郎一职会由郎中郭攸之接替,谁知,天降会一个今科进士,还是大将军府的小爷。 年纪轻轻没有任何经验的毛头小子就任户部二把手的位置,户部从上到下没有一个人是没有意见的。 私底下说好,待叶侍郎上任那日,一定要给他一个下马威。 叶泽霖走进户部,紫色的窄袖官服布满了个小小的颜色偏深的小点,正是雨水的痕迹。 户部的前院寂静无声,并无一人,即便是平日里,前院也不该无人不在。 依惯例来说,新任官员到任,品阶低官员应该前来相迎,他何时到户部上任,户部早几日便知晓了。 今日不该如此安静,不见任何一个官员,处处透着不对劲。 望着眼前安安静静的户部前院,叶泽霖哂笑,这是要给他下马威。 意料之中的事,他并不感到意外。 下级官员不来迎接他,他这位下级总该要去拜见顶头上司的。 尚书之下,设左右侍郎各一,户部尚书杜成美是他的上司。 叶泽霖走到杜尚书跟前时,杜尚书正埋头处理公务。 “下官叶泽霖拜见杜尚书。”叶泽霖见礼,不卑不亢。 杜尚书抬起眼睑,若有若无的看了叶泽霖一眼,淡淡嗯了一声,“下去。” 叶泽霖微怔,很快就明白了,说了一声是,便退了出去。 难怪户部无一人来迎接他,原来是上司默许的。 他又不在意这些,陛下命他来任职右侍郎,本就是为了敲打户部。 上任的第一日,叶泽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挨过去的。 他除了同杜尚书搭说一句是,没有与其他人说过一句话。 眼下户部的官员个个都排挤他,孤立他,他想要融入户部得费一番心思了。 回到大将军府,叶泽霖忽然感觉身体很疲惫,正好花扶疏接月铮下学回来,就让花扶疏给他捏捏筋骨。 花扶疏会推拿,这还是叶泽霖头一回让她给他推拿,花扶疏欣然答应。 叶泽霖懒洋洋地躺在木榻上,花扶疏坐在他的身侧给他捏肩。 花扶疏问起了他第一日上任的感觉。 第一日上任的感觉? 叶泽霖第一日上任的感觉并不良好,他没打算把今日的事告诉花扶疏。 他扯起一抹很是正常的微笑,“挺好的,杜尚书与父亲有些情分往来,上任第一日带着我说了很多户部的事,还说我不清楚不懂的都可以去问他。” 官场上的那些事七七八八的事他能自己处理好,没必要告诉花扶疏,让她跟着忧心。 有一句话怎么说来说的,打不死的蟑螂,越挫越勇,他就是那只自强不息的蟑螂,原地待着不动,不是他的作风。 “那就好。”花扶疏道,她还以为叶泽霖会被刁难呢,毕竟叶泽霖年轻,没资历摆在台面上。 “轻了,用些力。就是这个力度,舒服啊。” 男人的眉目舒展开来,积累一日的郁气在这一刻彻底从心头散去,像是竹杖芒鞋轻胜马那般轻松愉快。 “扶疏,保持这个力度。” 花扶疏轻笑,“你把我当丫头使唤了是?” “府上的丫头哪个有娘子这般灵活技多的巧手,能行针,能切脉看病,还会推拿按摩。”叶泽霖的心情很舒畅。 花扶疏道,“这是实话。” “我说的都是实话,我娘子就没有不会的。” 两人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着说着,不知过了多久,叶泽霖忽而说起他的想法。 “扶疏,我打算送叶松言去西境。” 送叶松言去西境的事,他想了很长的时间,他觉得送叶松言去西境的时机到了。 花扶疏微怔,问道,“为何送小四去西境。” 花扶疏可清楚了,叶泽霖不是那么助人为乐的人。 这个家伙对小四绝对没有那么‘善良’。 他说,“叶松言好好培养,将来会是一员猛将。” 叶泽霖的眼底隐隐透着一分希冀,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他就觉得,叶松言那小子若是认真培养,说不定将来是一个可用之材,毕竟,叶家从来没有无用之人。 “你爹不会同意的。”花扶疏了解过叶世衡对送小四去西境的态度。 叶世衡态度强硬,拒绝多少次让小四去西境军营。 男人比自家媳妇还要了解自己的亲爹,“知道。我就是要说服爹,送四弟去军营。” “你最不喜欢管小四的事,这回却想送小四去西境,你的理由是什么?”花扶疏问他。 以她对叶泽霖的了解,他不会无缘无故的管叶小四的事,可能有什么目的,或者原因。 第379章 想不想去西境 “接下来的好几年,我应该不会去西境,西境军中有很多位将军、副将、校尉,多我一个不多,少我一个不少,可是,多一个有能力的将军却比少一个好。叶松言有那个能力,只是缺少了历练,纸上谈兵的将军不是好将军,送叶松言去西境,对西境来说是很大的助力。” 叶泽霖偷偷观察过叶松言,发现叶松言是一个可塑之才。 “你是想培养小四,让他接替你在叶家军中的位置?”她未去过西境,从四德口中了解到不少关于叶泽霖在西境的事。 叶泽霖虽不是常年待在西境,但他在军中的威望一点也不输大哥叶云律,甚至有赶超的架势。 叶泽霖一笑置之,“叶松言即便真有能耐,想取代我在叶家军中的位置,也没那么容易。他若是真能在叶家军中占一席之地,我亦会为他高兴。” “你打算怎么说服你爹。”对于叶小四去西境军营的事,叶世衡的态度有多强硬,府里有目共睹,叶泽霖要说服自家老爹,没那么容易。 “小事一桩。”叶泽霖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 “这事我不会帮你的。”男人的事自己解决,她不需要管那么多,主要是她也帮不上忙。 “不用。”叶泽霖道。 他都想好了,父亲若是不同意他的提议,他就去找叶松言,以叶松言那小子的性子,他一定会去西境。 他淡淡说着,“四弟去西境挺好的,他留在京里,若是让有心之人利用了,对我来说未必是件好事。待他去了西境,事情多了,也不至于整日哭丧着脸。” 花扶疏微扬起左眼的眼皮,扫了男人一眼,咦,她怎么从这话里听出点关心的意思? 叶泽霖回看她,她什么表情? 花扶疏自然的收拢眼皮,当做是自己想多了。 这个家伙在对待叶小四的态度上,一贯是冷淡的,不屑的。 她不能戳破这个对待弟弟向来‘冷漠’的人。 夜里,叶泽霖去找了他爹,把他打算送四弟去西境的事一说。 叶世衡从满是军务的书案上抬起黑溜溜的脑袋,没有说话。 “爹,给准话。”叶泽霖道。 叶世衡一袭玄衣,淡然的看了眼最不喜他弟弟的二儿子,“理由。” 叶泽霖道:“西境军营需要一杆长枪,四弟将来会是那杆长枪。” 叶世衡问道,“你怎知他将来会是不弱于你的那杆长枪。” 万一,他不是呢? “儿子慧眼识珠。”叶泽霖信誓旦旦。 叶世衡不否认二儿子的眼光一向很好,但难保没有失误,“若是你眼拙了呢。” 叶泽霖对自己很有信心,他说,“我叶泽霖不会眼拙。” 自信就是好,这儿子说话真是…… 良久,叶世衡才道,“爹考虑考虑。时候不早了,你回去。” “您慢慢考虑,儿子告退。”叶泽霖揖了一礼。 出了叶世衡的书房,对于父亲说的考虑考虑,叶泽霖不全然相信,爹若真想送叶松言去西境,早就送了,何须拖到现在。 天幕乌云遮挡,不见半点星子。 花扶疏见男人进屋,“跟爹说了。” “说了。”叶泽霖语气平淡,听不出半分情绪。 “爹怎么说。” 叶泽霖微叹,“爹说考虑一下。” “爹不同意。”花扶疏大概猜到了老公爹的回应。 男人的表情晦涩不明,半响才道了一句,“爹,其实很疼四弟。” …… 次日,叶泽霖去了户部。 花扶疏跟着欧阳夫人进宫,谢恩。 叶世衡提着两杆红缨枪信步走进飞院,见状,下人纷纷停下脚步,看着叶世衡,大将军提枪作甚? 是找谁比试吗? 老将军腿疾发作,行动不便。 叶世衡不理会下人用奇怪的表情看着他,穿过所有人,直奔小儿子的房间。 “接枪!” 叶松言反应过来的瞬间,红缨枪已向他横飞过来,他迅速起身,长臂一捞,红缨枪被他握在手中,旋身站定,摆了一个很漂亮的姿势。 叶世衡用长枪指着叶松言,冷声道:“想去西境,得看你有没有那个本事,没有那个本事,就给老子老实呆在家里。” “爹,你?” 叶松言莫名有些欣喜,爹这是要试他的武功? 叶世衡转身就走,叶松言来不及多思,急急跟上。 父子二人来到院中,相视而对,颇有几分争锋相对的架势。 “叶松言,你听好了,为父不会手下留情。”叶世衡道。 叶松言对自己的武功有足够的自信,他道:“不需要。” 叶世衡会心一笑,真正的较量不需要谦让,哪怕是亲生父子。 父子二人没有谦让谁先出手,谁后出招,直接开干! 蝴蝶在扶桑花圃中翩飞嬉闹,院中续续来了些围观了下人。 红缨枪头在春阳下闪烁着寒芒,从叶世衡的耳旁经过,差一点点就刺到叶世衡的耳朵。 “小子!你枪法还差点!”叶世衡故作有些不满。 叶松言心头顿生不悦,他的枪法连祖父都说极好,在他爹眼里一文不值。 他哼一声,他必须让叶世衡看看他的枪法差不差! 枪如同刺破云霞一般,气势强劲,往叶世衡袭卷而来。 叶世衡不慌不忙,从容不迫的还击。 不知何时,连老将军也惊动了,坐在轮椅上,吩咐下人把他推到屋檐下,观看叶世衡与小孙子的比试。 他满满线条的眉宇舒展开来,带着喜悦的颜色,这个小孙子的武功是他亲自教的,又送到五台山习武多年,不说武功堪比天下高手,放在军营里,也没几人比得上。 在他父亲手中过招完全没有问题,应付得来。 亦如老将军所料,叶松言在叶世衡手中应付自如,但叶世衡的枪法精妙绝伦,叶松言也讨不到上风。 叶世衡旋身避开叶松言的枪锋,一个飞跃,闪到叶松言身后,长枪直逼他的后背。 叶松言侧身,长枪一挥,挡下父亲的攻击。 日头照着大将军府,越爬越高。 叶松言的体力逐渐下降,本不占上风的他忽然落于下风,叶世衡不打算给他休整的机会,长枪一挑,轻易将叶松言手上的长枪挑开,甩出丈外之远…… 第380章 爹动作够快 这场比试可谓是酣畅淋漓,尽兴尽致。 叶世衡手中的长枪指着叶松言,难掩兴奋之情,道,“儿子,你输了!” “父亲枪法甚妙,儿子甘拜下风。”叶松言虽脑自己落败,但父亲纵横沙场多年,武艺不是他所能比拟的。 他仍年少,如今是比不过父亲,他日,还能比不过吗? 叶世衡收了枪,往边上一递,小厮上前接过红缨枪,退到一旁。 叶世衡负手于身后,身姿挺立,看向叶松言,心下扬起一丝欣赏,他到底是小瞧了这个儿子,他的枪法力道强劲,挥洒自如,比起西境军中的有些将士丝毫不差。 或许,他该如这个儿子的愿,送他去已经历练历练。 “叶松言,做好准备,下个月随为父去西境。” 叶松言微怔,眼底浮起一抹惊诧,他定定地看着叶世衡,以为自己听差了。 方才爹爹说要带他去西境? “爹,您没说错?”叶松言心里有些忐忑。 叶世衡反问,“不想去?” “没有!”叶松言这才确定父亲没有诓骗他,连连急声,“孩儿遵命!” 叶世衡道:“行,等你大嫂生了孩子,就去甘州。” 叶家军的大部驻扎在西境的甘州。 “是!”叶松言连忙点头,生怕他爹忽然反悔。 叶松言在想,爹说要带他去西境,一定是真的,若是爹不想带他去西境,不会亲自来试他的武功,不会亲自来告诉他要带他去西境的事。 叶世衡见儿子高兴的模样,唇畔扬起一抹弧度,对这个儿子露出难得的笑容。 他想,霖儿的眼光没错,这个小儿子确实是一个可塑之才。 他想,溶月说得对,都是他的亲生骨肉,他就该一碗水端平。 叶松言想去西境,他何必将这个儿子拘在家中,一事无成呢? 叶世衡不多言其他,转身离开飞院,回溶梨院。 围观的下人各自散去。 叶松言提枪走到屋檐下,道:“爷爷。” 老将军凝望眼前玉树临风的少年,少年的手中执着一杆长枪,眉目间的英武之气逼人,颇有几分少年将军的即视感。 在小孙儿的身上,他仿佛看到了长孙叶云律的影子,当年十八九岁的叶云律,同样手握一杆长枪站在他的面前,眉宇间少年的英武气息见之不忘。 小孙子的英武与大孙子叶云律的英武是不同的,小孙子的英武带着在这个年纪特有的意气风发,大孙子反而要成熟稳重一些,人说少年老成,指的便是大孙子这种。 老将军欣慰地说:“很好。” “我还是输给了父亲。”叶松言对于败给自己亲爹,还是有一些介怀。 老将军道,“不必放在心上,你爹他还是认可你的。” 叶松言用长枪比划出一个漂亮的招式,他说,“爷爷,总有一日,孙儿会超过父亲。” 终有一日,他会赶超叶云律,甚至超越过叶泽霖,让所有看轻他的人都抬头仰望着他。 关雎阁。 叶泽霖从户部回府,四德就将叶松言要去西境的事告诉他。 叶泽霖心中有两分意外,他以为父亲说的考虑会要好几天,才过了一日,父亲就想清楚了? 他觉得不太可能,父亲之前一直反对送叶松言去西境,岂会轻易因为他的劝谏就答应送四弟去西境? 或许,父亲忽然同意让四弟去西境,应有别的想法。 他都想好了,在叶世衡不同意的情况下,怎么把叶松言塞去西境。 现在好了,他白花费一番心思去想办法。 花扶疏从宫里谢恩回来之后,就没有出过大将军府,她早先一步知道叶松言将要去西境的事。 她同叶松言是叔嫂的关系,两人年纪相仿,又算个朋友,她这么快知道叶小四将去西境的事,是小四同她分享的。 “爹动作倒是快。”老父亲办事动作迅速,叶泽霖是有很深的印象的。 遥想当年,他还是快十三岁的少年,叶世衡要送他去西境军营,他说什么都不想那么早,他想在京里待几年再去西境,可是他爹不同意,直接将他打包进军营,一点商量的余地都没有。 大哥更惨,刚刚十岁就被祖父和父亲扔到军营训练。 比起他和大哥,叶松言无疑是幸运的,在军营可以少受几年苦头。 “你爹说等大嫂生了孩子就去西境,应该不会等孩子过了满月。” “不等庭威满月的话,那也快了,最多不过一个月。”大嫂是三月底四月初的产期,不过侄儿满月的话,算算时间,父亲四月中旬左右就会去西境。 老将军定下了独孤兰息腹中孩子的名字,大将军府上人人皆知,花扶疏自然也知道了。 府中人都传独孤兰息怀的是男孩儿,就连一家之主的叶世衡及老将军都认为是男孩儿。花扶疏虽早知独孤兰息腹中胎儿的性别,但她是不会说出来的。 除了她坚守的原则,更清楚独孤兰息对儿子的执着,独孤兰息这胎怀得不顺,不宜情绪不稳定,她更不能戳破。 老将军起的名字未必用得上,她摸了摸鼻子,自觉有一种心虚感。 “怎么了?鼻子痒?”见她表情奇怪,叶泽霖问她。 “有一点。” 花扶疏不掩饰的扯了一个小谎,又说了一个烂大街的由头,“没事,可能吸了点花粉,有点过敏,一会就好了。” 叶泽霖关切道:“你去飞院了?好好的吸花粉作甚。” 这个时节,飞院的朱瑾花还开着。 “没去,可能是随风飘来的,不小心吸进口鼻了,我没事的,已经不痒了。” 花扶疏说不痒了,叶泽霖也没再问她,听说这两日老将军的腿疾又发作了,这一年老将军的腿疾都是花扶疏看的,想来叶松言应该叫花扶疏去看过了。 他随口一问,“祖父好些了。” “好一些了,祖父的腿疾发作起来连路都走不了,是之治不好的,也只能服药止疼,或者行针缓解疼痛。春日里时不时就下雨,祖父的腿疾发作就频繁一些。” 叶泽霖淡淡哦一声,就不再问老将军腿疾的事。 第381章 去打听一下情况 夜。 沐浴后,花扶疏一边抹香露,一边往床榻走过去,她身着鹅黄薄纱抹胸裙,外披一件薄如蝉翼的松花色纱衣,白皙的肌肤在暖黄的烛光下若隐若现,令人浮想联翩。 人刚走近,叶泽霖便嗅到淡淡的芬芳,“你用什么香露。” 花扶疏脱鞋上榻,道:“我用的是蔷薇水,也叫蔷薇露,从大食国那边传过来的,是用蔷薇花调制的,味道清香淡雅,经久不散。这款蔷薇露在京里很受人喜欢,因为是从大食国那边传来的,数量不多,制作工艺又繁杂,价格也十分昂贵,我还是托了万东家的关系,才买了几瓶。” 她一只手轻轻拍着手背,让皮肤充分吸收蔷薇香露,“这个味道很好闻,我喜欢。你要不要闻闻。” 白皙鲜嫩的玉手伸到男人的面前,男人轻抚着女人修长的手指,手感舒适,道:“确实好闻,比玫瑰露要好闻得多,玫瑰露的味道要浓一些。” “蔷薇露还能润肤,我这才用了几日,瞧瞧我这皮肤比之前水嫩多了。我统共买了六瓶,如婳、大嫂、母亲各送了一瓶,许姨娘也送了一瓶,我那还有一瓶,你用不用,用就给你了。” 听花扶疏这么一说,尤其是最后一句,男人用带着一丝鄙视的目光看了花扶疏一眼,大手也从她的手上移开。 她怎么想的,哪有男人用香露的,这玩意儿基本都是女人用的。 他一个大男人,怎么能用这种东西? 他淡淡道,“你留着自个用。” “不用就不用呗。”花扶疏只是说说笑罢了,以叶泽霖的性子不会用这种东西。 她长腿一迈,跨过叶泽霖,往床榻里边侧身躺下。 纱裙掀起半截,露出一双匀称白皙的小腿,在烛光的映衬下,略有几分风情。 叶泽霖往女人看去,对上她微微上扬的杏眸,眼波流转,隐隐透着几分别致的妩媚。 “夫君。” 花扶疏的小手抚上男人的脸庞,轻轻摩挲着,不安分的小手来到下颚处,然后挑起男人的下巴,情切道:“相公~” 尾音拉得很长,声音娇媚,令人酥醉。 “别闹。”叶泽霖握着花扶疏那不安分挑着他下巴的手,将花扶疏的手挪开。 他的眸色淡淡,显然没有被花扶疏撩起男人的欲望。 “早点睡,今夜不要了。”他今日对那事没心情。 花扶疏的脸色微沉,冷不丁将手从叶泽霖的爪子中抽开,满脸写着不高兴。 “你这个人真是怪得很,我说不要了,你偏偏不依,等我想要了,你又不肯。”花扶疏有些哭笑不得,之前他如饿狼扑食怎么的都不肯放过她,今日就兴致淡淡了。 唉,真是白费时间打扮了。 叶泽霖没搭理花扶疏的话,扯上被褥将自己盖好,“换身衣裳,睡觉。” 花扶疏淡淡应了一声,嘴角不自觉的下弯,她的两只手撑着床榻,弯腰爬过叶泽霖,下了榻,找了身桃夭色的中衣换上,又爬回榻上。 这时,叶泽霖已经闭上了眼睛,鼾声轻盈,好像是睡着了一般,花扶疏想叫他一声,但又没叫他。 她吹灭榻边的那盏灯,从叶泽霖身上爬过去,侧身躺下。 一觉至天明。 这两日,叶泽霖有些不对劲,情绪好似有些低落,哪怕他遮掩得很好,花扶疏还是察觉到了。 花扶疏找来四德,询问他叶泽霖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事。 四德摇摇头,“小娘子,我不知道,公子并未同四德说过他遇到何事。” 花扶疏又问,“真没跟你说过?那他有没有同你说过他心情不好之类的话。” 四德道:“没有。” 花扶疏就奇了怪了,有些她不知道的事,叶泽霖也会告诉四德,叶泽霖同四德关系极好,没道理不跟四德说。 花扶疏忽然想到了什么,叶泽霖的情绪变化好像是他去户部之后才开始有的? “公子有没有同你说过户部的事。” 花扶疏蹙眉,是不是叶泽霖在户部遇到了什么事? 四德摇头。 “四德,你去打听一下,户部那些官员大人对你家公子怎么样。”花扶疏道。 四德马上去办。 四德办事利索,一个多时辰打探到叶泽霖在户部的情况。 叶泽霖说,户部的官员对他很和善,实际上不是这样。 户部的官员排挤、孤立叶泽霖,甚至官阶在他之下的郎中、主簿也可以给叶泽霖脸色瞧,尤其是一个叫郭攸之的郎中。 叶泽霖到任之后,就该接手前侍郎慕鸿光的职务,但郎中郭攸之拒绝交接,没少挤兑的叶泽霖,还将一些陈年旧账翻出来,让叶泽霖去处理。 花扶疏算是明白叶泽霖为何不同她说了,即便叶泽霖说了,官场的事她又插不上手,帮不了忙,索性他便不说了。 这也与叶泽霖那宁可忍着的性子有关。 四德说,“别的人还好,没有刻意去为难公子,就这郎中郭攸之处处看公子不顺眼。户部侍郎慕鸿光罢职后,顶上侍郎一职的最有可能是郭攸之,结果天降了咱们公子。郭攸之就觉得是公子抢了他的侍郎一职,继而恨上了公子,里外给公子挑刺。公子性子温和,倒没有计较郭攸之的放肆,公子不会纵容郭攸之一直放肆下去,这会儿怕是在想法子怎么收拾郭攸之。” 花扶疏道:“一般官职升迁逐级升,侍郎是正三品的官职,郎中是五品的官职,就算不是你家公子接任侍郎一职,也会有别人接任,又不一定轮得到郭攸之,郭攸之应该没有理由为难叶泽霖才对。” 四德又说,“官员升迁有平迁、逐级升迁和越级升迁三种情况,郭攸之在户部任职多年,熟知户部,他坐上侍郎的职位机率是很大的。杜尚书本来就同陛下举荐郭攸之接任侍郎的职位,若是没有意外,侍郎落在郭攸之头上是板上钉钉的事,意外就是咱们家公子出任户部侍郎,抢了郭攸之升官的机会。” 官场的事,花扶疏知道的不如四德知道的多,听四德这一说,她也明白了,叶泽霖招郎中郭攸之不待见很正常。 本来就是自己将要到手的东西,结果被别人抢去,换谁谁乐意? 第382章 我能治 换做是她,她也会不乐意。 也不能怪郭攸之为难叶泽霖。 四德又续续补充,说:“郭攸之家中不富裕,住的房子还是租的,他娘子又常年缠绵病榻,几个娃娃还没成年,就指着升官能多点俸禄,如今侍郎一职落在公子身上,郭攸之更是要针对公子……” 花扶疏抬手打断了四德的话,“你说郭攸之娘子生病了?病得多重?” 四德说,“四德只知郭攸之娘子常年要吃药,到底病得有多重我不知。” 花扶疏道:“你可知道郭攸之住哪里?明天随我去一趟。” 四德微呼,问道,“小娘子,你是想给郭攸之娘子看病?郭攸之处处针对公子呢。” 花扶疏偏头看过去,四德至于大惊小怪吗?她还是想看看能不能帮帮他家公子? 若是郭攸之娘子的病能治,郭攸之不就少为难叶泽霖吗? “带不带路。”花扶疏道。 四德自认是叶泽霖的人,小娘子吩咐他不会不从,“我带您去。” 次日,四德驾车带花扶疏去了郭攸之的家。 郭攸之的家在康乐坊的泰云巷,四德在不远处将马车停下,并系好栓马车的绳索。 两人走到郭攸之的门前,郭家的大门显得很破旧,棕色的漆掉了七七八八,门栓缺了一个角,真不像是一个五品官员的家。 一瀑绿植从墙头爬出,爬满整个墙头,有部分绿植藤蔓蔓延到大门顶上,同青瓦融合一处。 四德叩响了大门,“有人吗?郭家娘子在吗?郭家娘子,在不在。” 不多时,大门便开了。 走出来的是一位中年妇人,妇人身穿驼色对襟的半臂褙子,妇人道,“两位找谁?” 四德道:“姐姐,这里可是郭攸之郭郎中的府上。” 妇人见花扶疏、四德衣着整洁,尤其是花扶疏的衣着,光鲜亮丽,她并未见过花扶疏二人,便有两分迟疑道:“是,不知两位是哪里来。” “我叫四德,是护国大将军府的人。”四德指着花扶疏道,“这位是我家公子的夫人,我家公子是郭郎中的上司叶侍郎。” “原来是叶家娘子。”妇人福身一礼,“见过夫人。” 花扶疏欠身还礼。 妇人问道:“不知两位我家中有何事?” “您是郭郎中的娘子?”花扶疏问妇人。 妇人道:“我不是,我是郭家的仆人,姓崔,我家娘子在屋里。” 花扶疏说道,“崔娘子,这是这样的,我家夫君听郭郎中说起你家娘子身子不太好,特意让我到贵府拜访一下。” 崔娘子这才将花扶疏、四德二人请进来。 花扶疏打量着郭攸之的家,这座房子虽不大,却打扫得很干净,院中种了两三种蔬菜,叶片肥大翠绿,给小院添了一丝生气。 崔娘子将花扶疏二人引到正堂,正要去端两碗茶来招待,花扶疏摆摆手道: “崔娘子,不用麻烦了,我二人看过你家娘子便回去了。” 崔娘子再不去端茶,她说,“叶娘子,您等会,我去与我家娘子说一下。” 花扶疏点头。 少顷,崔娘子就回到正堂,说是她家娘子愿意见花扶疏。崔娘子将花扶疏带进屋里,郭家娘子常年服药,她一踏进屋里,就有一股浓浓的药味扑面而去。 花扶疏往郭家娘子看去,这郭家娘子坐在榻上,身后靠着几个枕头,她的脸色很苍白,形容枯槁,明明只有三十多岁的年纪,因为常年卧病在床,看起来却像个快五十岁的人。 “叶娘子,我听小玉说了,你是特地来看我的。” 崔娘子搬来一张木凳,放在榻前,花扶疏说声谢,便在木凳上坐下。 她说,“郭家姐姐可好些了?原是我家夫君听郭郎中说起姐姐身子不太好,常年吃着药,夫君同我提了好几回姐姐的事。夫君刚到户部上任,对户部诸多事务还不熟悉,幸好有郭郎中帮着夫君处理户部的事务。夫君跟我说让我得空了来看看姐姐,这不今日就来打扰姐姐了。” 郭家娘子用帕子掩着嘴巴低头咳了几声,说道:“叶家妹妹见谅,我身子不好,时常这般,有时一咳便是好几日。” 花扶疏同郭家娘子寒暄几句,简单询问了郭家娘子的病情,她便进入正题,说明了上门看望的原因,“郭家姐姐,我师从名医,学了十余年医术,又得太医院的刘太医、杏林医馆的李大夫指点过,我的医术虽不算高明,还算尚可。我家夫君还同我说,我来看姐姐时,让我也给姐姐看一下,不知姐姐可否让我给你看一下。” 郭家娘子神色微讶,那太医院的刘太医与杏林医馆的李大夫可是东京有名的神医,这叶家娘子竟得刘太医、李大夫的指点。 她说要给自己看病,想来医术是不差的? 这些年她看过不少大夫,吃了多少药,身子都不见好,也不在乎多看这一回。 “那便多谢叶娘子。” 郭家娘子把手伸了出来,花扶疏摸着郭家娘子的寸关尺,切脉。 她的表情认真而严肃,把了左手,又换了右手。 切了脉,花扶疏并没有说起郭娘子的脉象如何,而是问起了郭家娘子平时吃的什么药,用的什么方子,将她要了解的大致问了一遍。 花扶疏说,“郭家姐姐,您这病虽有些复杂,但我能治。” 闻言,崔娘子先开了口,她的声音有些急切,“叶娘子,你能治好我家娘子的病?” 花扶疏颔首道:“能治。” 郭家娘子缠绵病榻多年,看过很多大夫,这些大夫都说她的病治不好,只能吃药养着,能活多久是多久。 从来没有一位大夫说她的病能治。 叶家娘子是头一个! 郭家娘子就像是落水的人忽然抓住了一棵救命稻草,她问花扶疏: “真能治?” 花扶疏望着郭家娘子,认真道:“能!” 郭家娘子那双黯沉无神的眼睛忽而闪烁起一道如初日升起的光芒,她好像看到了希望。 花扶疏要给郭家娘子开方子,崔娘子拿来了笔墨纸砚。 花扶疏写的是楷书,她的字清晰漂亮,因仿的是叶泽霖的楷书,她写的字颇有几分叶泽霖的痕迹,又有着两分女子的娟秀。 不多时,药方便写好了。 第383章 不如想想你做了什么 花扶疏将药方给催娘子,让她按给这方子给郭家娘子抓药服用。 “郭家姐姐,您按我这个方子服药,头一个月服药,你的身体情况不会太明显的变化,但咳嗽这种情况会慢慢减少,服药的第二个月、第三个月,你的身体会逐渐的恢复,不出半年便可完全治愈。” 郭家娘子握着花扶疏的手,连连说了好几声感谢的话。 又同郭家娘子说了几句,花扶疏便起身告辞了。 同四德乘车回大将军府。 户部。 郭攸之是而立之年中的进士,初在工部任员外郎,后因考绩优良,又调任户部郎中,逾今已有五六年之久。 他今年三十九岁,能力十分出众,将本部事务管理得井然有序,很得杜尚书信赖,在右侍郎慕鸿光挂职后,该是他接任右侍郎之位,偏偏被他人夺去。 传出是大将军府的小爷接任右侍郎之后,他的心情就没好过,整日耷拉一张死人脸,任谁看了都不敢轻易接近他。 然而,这张写满了愤恨的脸不会对着别人,只对着新上任的叶侍郎。 户部在核查各地缴纳的税收,发现有几个县府去年缴纳的赋税与实际应缴纳的税收不一致。 负责审查这件事的人是郭攸之,郭攸之却将此事一股脑扔给刚上任的叶侍郎,且他极其不配合叶侍郎的的工作。 眼前的叶侍郎道,“郭大人,你此举可有一部郎中之责?” 郭郎中连日心情不爽,又挨叶侍郎一句指责,积攒已久的怨气登时喷涌而出,他说:“叶侍郎这般有能耐,自个去查清楚便是,何须下官配合?下官在户部多年,就没有下官做不好的事,叶侍郎才到户部几日,需要您来教下官怎么做事?下官入仕之时,叶侍郎你不过还是个小娃娃!” 郭郎中一番带着怨气和不满的话,引得七八官员纷纷看了过来。 诸位官员对于郭郎中当众叫板新出炉的叶侍郎的举动,并不怎么感到意外,似乎早猜到了可能会有这件事发生。 叶泽霖惯是个好脾气,忍了数日郭攸之的刁难,终不打算继续忍受,见户部的官员都看着他们二人,自觉时机差不多了,是时候还该还击了。 他嗤笑一声,用看傻子那般的眼神看着郭攸之,他说,“郭大人,你说你在这么多年,怎么连自己为何不能接任右侍郎的原因都不知。” 郭攸之微怔。 叶泽霖又说,“你处处为难本官,甚至联合其他同僚孤立排挤本官,无非是你觉得本官抢了你的右侍郎之位?以你的能力,坐稳右侍郎之位绰绰有余,听说陛下本来是要选你接任右侍郎,却突然改变了想法,命本官接任右侍郎。” 他拿起一卷文书,深邃漆黑的眸子又一次落在郭攸之的身上,“郭郎中,与其针对本官,倒不如想想你做了什么,引得陛下不满,夺了你升迁的机会。” 听罢,郭攸之的脸色蓦然煞白了几分,眼底露出一丝慌张。 朝廷禁止官员放贷款,放利子钱。 而他,偷偷放了利子钱。 莫不是陛下知道他放利子钱,这才改变想法命叶泽霖接任右侍郎? 及此,郭攸之的眼底的慌张可见的又多了一分。 叶泽霖在来户部上任之前就知道郭攸之在放利子钱,朝中虽禁止官员放利子钱,但还是有很多官员冒着风险放利子钱。 朝廷也在打击官员放贷款、放利子钱,还是有不少漏网之鱼。 叶泽霖点到为止,郭攸之应当知道自己不能升迁的原因。 郭攸之见叶泽霖脸色淡然,一副了然于胸的模样,他的心头咯噔一下,难道陛下真是因为他放利子钱才突然改变想法? 叶泽霖是天子伴读,同陛下关系匪浅,他有必要欺骗他? 叶泽霖撩起紫袍坐回自己的位置,不再理会郭攸之。 这一日,郭攸之都在暗暗揣度,陛下究竟是不是因为他放利子钱才罢了他升官的机会。 这日里,郭攸之也没有再找过叶泽霖的麻烦。 傍晚,郭攸之下衙后回到家中时,幕色已垂落。 郭攸之正去房里看他的娘子,同端着煎好的药的崔娘子遇上了。 药汤冒着热气,药味飘散在空中。 药味掠过郭攸之的鼻息,他的眉宇微蹙起来,说:“药味不对,徐郎中换药方了?” 崔娘子道:“是换方子了,不过不是徐郎中开的方子。” “谁开的。”郭攸之问道。 崔娘子如实告知,“今日护国大将军府的叶娘子来咱们家探望娘子,这位叶娘子颇通医术,她说咱们家的病能治好,便给娘子开了一帖方子。主君放心,这方子给徐郎中看过的,徐郎中说方子很适合娘子的病症,用药剂量都很合适,徐郎中说没有问题,我这放心给娘子煎药。” 护国大将军府,叶家? 郭攸之问道,“是叶家的哪位娘子?” 叶大将军府新一辈中统共有两位娘子,一位姓独孤,是虎威将军叶云律的内人,另一位是姓花,是叶泽霖的婆姨。 崔娘子真不知花扶疏是叶家的第几位娘子,只知那位叶家娘子姓什么,说:“那位叶娘子姓花,她说夫君是新上任的叶侍郎,她说是您同叶侍郎提过我们家娘子的病,叶侍郎便让叶娘来咱们家给娘子看病。” 姓花? 叶大将军府姓花的小娘子,只有叶泽霖的夫人。 郭攸之的心头忽而升起两分雀跃,这位姓花的叶家娘子他听说过,她是兰陵妙娘子的嫡传弟子,医术十分的高明,东京府尹包长洲家中那得病多年的侄儿被她治愈了。 他之前还想过要请叶家这位娘子给他的娘子治病,奈何手头很是拘谨,后来又传出他的侍郎之位被叶泽霖顶替,他彻底没了要请花扶疏给他娘子看诊的想法。 崔娘子的话,让郭攸之彻底相信给他娘子看诊的人就是兰陵少主,花扶疏! 只是他从未同叶泽霖提过他娘子病重的事,叶泽霖如何得知? 还让他的夫人来给他娘子看病? 第384章 师兄的请柬 郭攸之想到了他刁难叶泽霖的事,觉得叶泽霖不可能让他的夫人来给他的娘子看病。就算叶泽霖不知从何处得知他娘子病重的事,估计也不会告诉他的夫人。 也许是叶家娘子知道他为难叶泽霖,得知他的娘子病重,特意来给他娘子治病,借此希望他不要为难叶泽霖。 不管叶家娘子是不是出于何等原因,才给他娘子医治,这份恩情,他郭攸之承了。 “那位叶娘子是兰陵城主的关门弟子,是不逊于李大夫的神医。小玉,就依叶家娘子的方子给二娘煎药。”郭攸之道。 给郭家娘子看诊的事,花扶疏并没有告诉叶泽霖。 上郭家拜访,最初的本意便是看看郭家娘子的病能不能治,若是可以医治,希望郭攸之看在她医治他娘子的份上,少为难叶泽霖。 不久,花扶疏便觉得自己有些天真,即便没有郭攸之,还会有张攸之,李攸之? 叶泽霖路上的荆棘,应当他自己去劈,她要做的是陪着叶泽霖劈荆斩麻,而不是帮他抹平所有的困难。 在嫁给叶泽霖之前,花扶疏常去寻找各种各样的病人,给他们医治,一则当是游历,二则全当锻炼自己,增长见闻。 此番给郭家娘子医治,就当是她闲着无事才找的病人。 花扶疏未说,四德那个大嘴巴倒是一字不落告诉了叶泽霖。 晚膳的时候,叶泽霖同花扶疏说起了她给郭家娘子看诊的事。 “你告诉我也无妨,有何不能说的。” “本来是要说的,又觉得不是什么大事,说不说都无所谓,四德倒是嘴快,先给你说了。”花扶疏随口道。 她的目光不离眼前那盘摆盘极是漂亮的鸭肉,夹起一片鸭肉,鸭肉含进口中那一刻,像是打开了沉静的味蕾一般。 这鸭肉好吃到爆! 这道菜叫炙鸭,是伙房的元大头师傅的拿手好菜,选取肥瘦得宜的走地鸭,抹上秘制的料汁,采用炭火烤炙而成。烘烤熟的鸭子色泽红润,肉质细嫩,肥而不腻,鲜香可口,外酥里嫩。 她许久没吃过炙鸭,外头酒肆饭馆做的炙鸭也好吃,总觉得欠缺了些味道。知道元大头师傅会做炙鸭,花扶疏特意跟元大头师傅说她想吃炙鸭,今日元大头师傅就做了这道炙鸭。 可以解解馋了。 叶泽霖道,“听你这意思,若是四德不说,你便不告诉我了。” “我可没这么想。”花扶疏道。 叶泽霖又说,“那你可还有别的事没有同我说。” 闻言,花扶疏的心下莫名的咯噔了一下,叶泽霖这句话怎么样像是在试探她? 还是她多疑了? 眼眸扬起两三分光芒,唇畔挤出一道如花璀璨的笑容来,“有我一定告诉你。” 叶泽霖望着花扶疏,淡然一笑,“你能有什么事我瞒着我。” 是他想多了,巧合而已。 那时,叶松言囚于清河王府,他刚得到消息,就去找父亲。他只告诉父亲叶松言囚在清河王府,甚至都没有告诉父亲,叶松言有没有性命之危。 花扶疏却脱口而出说,叶松言没有生命危险。 “自然没有。”花扶疏说得坦荡。 有些事不是不说,只是还未到该说的时候,从某个角度来看,自然不算隐瞒。 不久,花扶疏、叶泽霖吃饱了,放下了碗筷,荔枝将碗筷收拾端走。 今日,叶泽霖休沐,是已不用去户部。 花扶疏没有出门的打算,杏林医馆有李大夫父子坐镇,竣儿的身子越来健壮,基本不需要再吃药。 上回,南星去了一趟包家,说包长洲请了一个夫子在家,已经开始教竣儿读书了。 花扶疏去了凤阙轩,给独孤兰息切过脉后,就回了关雎阁。 叶泽霖从书房找了一本游记,坐在软榻上翻看。旁边的四方茶几上摆了一个紫砂茶壶,几只紫砂杯,其中一只倒了大半杯茶水,茶水滚烫,正在晾着。 花扶疏进门,看到的便是这幅场景。 叶泽霖抬头看去,莞尔道:“回来了。” “回来了。” 男人将游记翻了一页,“大嫂的情况很稳定,其实,祖父和父亲他们没必要让你日日给大嫂诊脉。” “这是叶家头一个孩子,你爷爷和老公爹紧张些也正常,方才在凤阙轩,你大哥也在,他倒是不像你爷爷和老公爹那样。大嫂嫂说说你大哥看似不紧张,其实心里比谁的都紧张。” “大哥的性子向来如此,寡言少语,喜怒不形于色。大嫂肚子里的娃娃是他第一个孩子,大嫂的身体情况不是那么良好,大哥必然是要比父亲与祖父紧张的。”叶泽霖说道。 “扶疏,我问你个事。”他忽然想起数月前答应大哥叶云律的事。 “你说。” 男人道,“就是,以大嫂的身体情况,生了这胎,以后还能生育吗?” 叶泽霖想起是过继的事,若是大嫂这生的不是儿子,那之前答应过继的事还做不做数? 花扶疏一锤定音,“不能。” 独孤兰息怀上这胎本身就不容易,因她的身体很难孕育胎儿,这胎能保住,她已经花了很多心思了。 且不说独孤兰息受孕就很困难,一旦怀上等同于要了她的命,她能保独孤兰息,未必能保第二次,风险太大了。 听了这句不能,叶泽霖的眸色晦暗不明。 若是他大嫂生的儿子,自然是皆大欢喜。 倘若大嫂生的不是儿子,大哥又不想后继无人,那这过继的事还得做数是不是? 如今大哥有了自己的孩子,不管是男是女,他希望过继这件事就此不做数了。 他暗暗想,得找个时间问问大哥才是。 花扶疏说要看书,三巧将南星的毒经拿来给她。 花扶疏在研究南星的解毒之术,她觉得光学解毒之术不也算全面,有些毒的解法需要以毒攻毒,她顺便把南星的毒术也学了。 春光明媚,岁月静好。 院中水池的锦鲤在游弋,摆动着如扇子般展开的尾部。 “娘子,有您的请柬。” 咸秋一身翠衫,走进屋里,手中拿着一份红色烫金的请柬。 花扶疏接过请柬,她打开请柬一看,遂是大喜! 第385章 我是婆家人 “师兄和天韵的婚期定了!” 叶泽霖抬眸看去,“定了哪天。” 花扶疏扬了扬手上的请柬,“定了四月初八。” “还有半个月。” “半个月很快就过去了。”花扶疏道。 茶水的水温刚刚好,叶泽霖拿起紫砂杯,悠悠的饮了茶水,他道: “秦王殿下是你师兄,陆姑娘是你朋友,四月初八那日你去秦王府,还是去尚书令府。” 叶泽霖的这句话把花扶疏问住了,秦悠然是她大师兄,他们从小一起长大,情同兄妹,陆天韵是她在京中认识的第一个朋友,关系也不错,秦王府同尚书令府,她只能去一个。 然而,花扶疏一点都不难选择,她说:“自然是去秦王府,我是婆家人。” 她将秦悠然当做兄长,秦悠然把她当妹妹,她定是要去秦王府的。 “那时我告假,随你一道去吃喜酒。” 花扶疏答应,“成。” “午后我出府一趟,师兄在四方馆请我吃茶。” 听罢,叶泽霖的眉宇微蹙,秦王都要成婚了,还约见花扶疏是不是不妥? 他们二人情同兄妹不假,秦王也当注意分寸才是。 “我送你过去。”男人幽幽道。 “让南星跟我过去就行了。”花扶疏漫不经心道。 男人的语气骤然冷了一分,“我陪你去。” 花扶疏扬起眸子看了过去,哭笑不得,“你不至于?” 叶泽霖缄默不言。 “还是你送我过去。” 她淡淡扫过男人俊秀的脸,无奈而笑,这个男人还说她是醋缸,他醋起来也不遑多让好不好,连她师兄的醋都要吃。 “这坛子醋你不用吃,师兄对我没想法,我对师兄也没兴趣。”她若真对秦悠然有什么念头,还会嫁叶泽霖? 被花扶疏当面戳破,叶泽霖微垂下头,只淡淡哦一声。 花扶疏笑笑,“承认你是醋缸了。” “我送你过去。”叶泽霖说道。 正好有些话,他想问问秦王殿下。 午后,花扶疏携同叶泽霖去四方馆,两人进了四楼的雅间。 四方馆雅间的命名与别家不同,别家雅间的不是以春夏秋冬、天地玄黄命名,就是以梅兰竹菊、琴棋书画起名。这四方馆的东家酷爱烹茶,雅间的名字都是以茶命名。 一顺雅间过去,俱是茶名,如休宁松萝、蒙顶甘露、苍璧、金骏眉、普洱、碧螺春、龙井、阳羡雪芽、毛尖…… 花扶疏所在的雅室名为龙团胜雪。 “到了。” 秦悠然清朗的声音响起,夹带着几分悠闲的惬意。 他身着黛色长衫,神态慵懒,像是山间的闲云野鹤。 “师兄。” “秦王殿下。” 秦悠然指着一侧,“坐。” 秦悠然对于叶泽霖的到来,心下并不多意外。 花扶疏、叶泽霖二人分别坐下。秦悠然不是一人来的,他带了穆清,穆清便坐在秦悠然的旁边。 茶几上有个小火炉,炉上坐了个水壶,正烧着烹茶的水。 “想喝什么茶。”秦悠然道。 花扶疏的嘴巴不刁,不拘喝什么茶水,“随便。” 叶泽霖的视线落在茶几上那如雪一般的小茶团,轻笑道:“殿下选了龙团胜雪这间雅室,又带了龙团胜雪,何不烹煮龙团胜雪?” 秦悠然道:“妹夫,还是你识货!这点龙团胜雪是我安国姑奶奶送我的,姑奶奶得了两饼龙团胜雪,送了我一饼,正好可以一起品尝。” 龙团胜雪是取刚长出的芽茶中状若针毫的水芽用特殊的方法制成,是茶中神品,更是贡茶中的上品。 今年上贡的龙团胜雪只有十饼,陛下赏了安国大长公主两饼,秦悠然过府看望自家姑奶奶时,安国大长公主送了他一饼。 花扶疏喝过的名茶不多,龙团胜雪这种茶名她听都没听过,更没有吃过。 这个茶像雪一样白,就是不知味道如何。 “这茶可好喝?”不好喝的话,她是不会喝的。 “我没喝过。”秦悠然也不知龙团胜雪何种味道,他年少离京,这是他第一次接触龙团胜雪。 “好喝,滋味上乘。”叶泽霖喝龙团胜雪,至今让他难忘。 制作龙团胜雪要耗费很多的人力、物力,小小的一饼龙团胜雪更是造价惊人,一杯茶水下肚,便是寻常人户奋斗一生也攒不来的积蓄。 他自然是难以忘怀。 秦悠然沏好龙团胜雪,给花扶疏、叶泽霖及穆清添满了茶盏。 花扶疏啜了一口,遂是大赞,“这茶贵不贵,不贵我去买点。” 叶泽霖、秦悠然、穆清三人纷纷用奇怪的眼神看向花扶疏。 “很贵?”花扶疏似乎不解。 茶不管多贵,她都买得起,也有门道去找货源,贡茶除外。 叶泽霖放下茶盏,“我可以向陛下讨一饼。” “扶疏姑娘,这饼龙团胜雪在京里可以买一座大宅子。”穆清道。 花扶疏道:“……那算了。” 这龙团胜雪一口下肚就是上千两,她是有银子,也不能这么挥霍啊。 “花儿,你喜欢喝的话,剩下的茶团就送你了,师兄不是那么喜欢喝茶。”秦悠然眉底蕴含一丝丝宠溺。 花扶疏耸耸肩,一派轻松,道:“不用了,我也不爱喝茶。” 龙团胜雪是贡茶,买又买不到,难得能喝到贡茶,她不得喝个够? 龙团胜雪之事便翻过去了。 “师兄,请柬我收到了,你请我不止是为了吃茶。” 秦悠然侧眸看了叶泽霖一眼,花扶疏既带他来,必是信任至极,他觉得也没什么好藏着掩着,“师父给我来信,说要来京里喝我的喜酒。” “真的?莫哄我。”真是好大一个惊喜。 秦悠然:“我能哄你?” “师父大概何时到东京。”花扶疏道。 “师父目前在南阳,还有十几日才能到京里,师父在信上说,到京后在秦王府小住。”秦悠然说。 花扶疏端起茶盏饮了一小口,“师父在信上可还说了别的。” 秦悠然记得信中的内容,“师父还说上京的时候给你带些桃花酿。” 这时,叩门声响起,穆清开口问:“是谁?” 屋外的店小二端着几样点心果子,“客官,小的是来送糕饼果子的。” 穆清起身去开门,一身青衣的店小二端着托盘走了进来,走到茶几边将托盘放下,那双带着几分狠厉的眸子掠过秦悠然…… 第386章 砰,摔死了 店小二忽然从托盘底下亮出一柄匕首! 匕首亮白骇人,店小二面露狰狞的神色,握着匕首直直朝秦悠然刺去! 秦悠然的眸色微变,就在匕首即将刺到他的那一瞬间,秦悠然迅速侧身避开。 店小二扑了个空,匕首刺在软垫上。 花扶疏、叶泽霖二人皆惊恐。 “殿下!”穆清急急道。 店小二拔起匕首,再次朝秦悠然刺去! 穆清瞠目结舌,欲拔剑已然来不及。 便在此时,叶泽霖的手推翻了火炉,滚烫的开水飞向店小二,尽数溅到店小二的身上。 “啊!” 店小二发出杀猪般的哀嚎。 穆清一剑刺下去,剑头没入店小二的身上。 “留活口。”秦悠然对穆清道。 穆清立刻控制力度,拔出刺在店小二身上的长剑架在他的项上。 秦悠然起身,叶泽霖道:“秦王殿下,没事。” 秦悠然微微摇头,“没事。”他的目光落在叶泽霖方才推翻火炉的手上,“你的手?” 叶泽霖摊开自己的右手,只见掌上有一抹烫红,并无烫伤,“无碍。” 自家夫君同师兄都没有伤到,花扶疏就放心了,她的杏眸看向那店小二,质问道:“你是何人,为何要杀秦王?” 穆清的长剑近了一分,直逼店小二的喉咙,“从实招来!” 店小二冷漠的眸子扫过秦悠然,嘴唇一咬。 “不好!他服毒了!”花扶疏急急道。 见状,穆清想要阻止,已然来不及了,店小二的口吐鲜血,头一歪,咕咚一声,倒了下去。 穆清半蹲下身体,连忙试探了店小二的鼻息,又摸了他脉搏,道:“殿下,人死了!” 秦悠然心头微沉,他在想,又是他嫡母的人? 叶泽霖道:“穆清,看一下此人身上可有什么特征,或是有什么证明他身份的东西。” 穆清将店小二的身搜了一遍,未有任何发现。 秦悠然道:“穆清,去把四方馆的东家找过来。” “是。” 穆清起身,疾步流星下楼去找四方馆的东家。 “嗖——” 耳畔响起一道声音,秦悠然侧头一躲,两枚钢针从他的肩头呼啸而过,差一点点就伤到了他。 钢针直直钉入不远处的墙上。 “有暗器,小心!”秦悠然急声。 叶泽霖旋身避开迎面而来的暗器。 花扶疏半蹲下身体,钢针从头顶越过,勾乱了她的发髻。 这时,数个玄衣人破窗而入,他们手执长剑,戴着玄色面巾,只露出一双杀意腾腾的眼睛。 “全杀了。”有个玄衣人冷冷道。 玄衣人蜂拥而上,剑刃闪烁骇人的寒光直直逼近秦悠然、花扶疏、叶泽霖三人。 秦悠然出门同自家妹子喝茶,并没有将折梅剑带在身边。折梅剑是他的师父妙娘子祖传之剑,当年师父将折梅剑传给了他。 玄衣人的长剑直冲秦悠然的胸膛而来,秦悠然巧妙侧身避开,玄衣人的长剑又一次劈来,两人交锋起来。 数个回合后,在秦悠然接下玄衣人的攻势时,他将一枚小小的银针扎入玄衣人的腰间。玄衣人只觉腰上一疼,在他意识到银针淬了毒时,人已然昏死过去。 秦悠然夺了玄衣人的剑,此时,花扶疏、叶泽霖二人被四五个玄衣人围攻,叶泽霖挡在前面,将花扶疏护在身后。 他正要过去帮忙,有两个玄衣人挥舞长剑攻来,秦悠然使出折梅剑法进行反击。 这两个玄衣人的武功委实不错,秦悠然寡不敌众,很快就被逼到了窗边。 他扫了眼不远处,其他玄衣人已将叶泽霖、花扶疏逼到雅室的门口。 “扶疏姑娘!” 穆清的声音响起,他刚上到四楼。 玄衣人的长剑正要砍来,秦悠然眼疾手快,折梅剑朝那两个玄衣人挥去。 两个玄衣人急急后倾避开,折梅剑的剑尖自他们的脖颈划过,几乎要刺到了他们。 “杀人了!杀人了!” “快跑!有人杀人了!” ”杀人了! 廊道上,疾步逃离的脚步声,惊恐害怕的喧哗声,刀剑碰撞的声音。 秦悠然跃上窗户,施展轻功翻身跳离,两个玄衣人急急去追。 “叶泽霖——” 一个玄衣人的长剑往叶泽霖劈去,花扶疏将噬花断肠剑对准玄衣人,按下机括,三寸多长的剑刃飞速而入,直接没入玄衣人的后背。 只听玄衣人传来一声痛苦的哀嚎,笔直的两腿缓缓弯曲,手一松,长剑从他的手中的垂落,他的身体摇摇欲坠。 叶泽霖抬脚踹向玄衣人的腹部,玄衣人飞出一丈之远,倒在地上,吐了几口鲜血,头一垂,很快就没了气息。 “你去看看我师兄,我去帮穆清。”花扶疏看向叶泽霖。 彼时,穆清同两个玄衣人对打。 她手中握着噬花断肠剑,拾起地上的一柄长剑,加入穆清的阵营。 咣啷啷—— 刀剑碰撞、搏击的声音在廊道不绝于耳。 “你行吗?”叶泽霖拔起方才那个玄衣人落下垂入木板的长剑,往花扶疏所在的方向问了一句。 “没问题,蝼蚁而已。”花扶疏的唇畔勾起一抹天不怕地不怕的弧度。 区区一个玄衣人而已,她打得过。 就算打不过,还有穆清一个高手在呢。 见她自信满满,叶泽霖提剑走进雅室从窗棂跃到一旁的屋顶上,目瞅四方。 不远处的屋顶上,秦悠然被七八个玄衣人齐齐围攻,他的剑法使得精妙,虽然处在下风,那些玄衣人却没有伤到秦王。 叶泽霖骤然蹙眉,秦王使的剑法似曾相识,好似是折梅剑法? 秦州梅宗的折梅剑法,秦王怎么会?他同梅宗又是什么关系? 秦悠然瞥了叶泽霖一眼,却见他站那里一动不动,他都快坚持不住了,还不来帮他? 他正要喊叶泽霖过来帮忙,一柄剑刃向他劈来,他话还未说出口,仗剑反击。 叶泽霖的大手一挥,数枚柳叶刀从他的手中飞出,柳叶刀精准命中两三个玄衣人。 柳叶刀淬了毒,毒素发作极快,登时几个玄衣人便站不稳了,手脚不听话的瘫软下来,很快从屋顶上滚落,他们本能的伸手想抓住需要,还是抓不住。 “砰——” 几声巨响。 人摔死了。 第387章 助秦王登基才是他们的最终目的 叶泽霖飞身过去,助阵。 不多时,玄衣人尽数解决。 二人回到四方馆中,穆清上前查看了一下,确定自家殿下没有大碍,他就放心了。 这时,四方馆的东家连忙上前请罪,言他不知道有贼人冒充店中小二,行刺秦王殿下,说他一定会给秦王殿下一个交代。 秦悠然知今日刺杀之事与四方馆东家无关,便也不需要他的交代。 他说,“东家,麻烦你走一趟东京府衙,有人行刺本王,本王要报官。” 四方馆东家连连点头,“草民这就去,这就去。” 人抬脚迈出,一溜烟就不见了。 那些来刺杀他们的黑衣人究竟是谁的人,叶泽霖心中隐隐有所猜测,虽不是十足肯定,也有七八分的把握,问道:“秦王殿下,你真要报官?” 秦悠然将折梅剑归入剑鞘,“自然要报官,本王素日不得罪人,却有人在大庭广众刺杀本王,这些刺杀的人不查清楚,本王如何能放心。” 秦悠然决意报官,想来也有他的想法,叶泽霖不介意添一把助力,因此,他奉承一个好主意,“殿下,你可以对外称你受了伤。” 秦悠然会心一笑,“这个主意不错。” 秦悠然从心底里肯定,这波黑衣人和陆家没有乃至太后没有关系,他得罪的人甚少,想不起来谁要杀了他, 他同陆天韵即将大婚,尚书令再不喜他这个女婿,也不会让他有什么好歹,陆家的势力、人脉可比东京府衙强多了,东京府衙查不到的,陆家一定能查到。 他要借陆家的势力来保证他在京中的安全。 叶泽霖的想法和秦悠然大致相同,但他们的目的不一样。 秦悠然是想借陆家女婿的身份保障自身的安全,方便他查清生母之死的真相,向太后讨这份血债。 而叶泽霖就是要利用这件事做由头,让尚书令注意到秦王,从而将秦王推向陆家的阵营,获取陆氏一族的庇佑。 待大业成就之时,陆氏完完全全是站在秦王一侧。 秦王此人平日里就低调,即便秦王对去年那场瘟疫的贡献很大,他没有宣扬他的功劳。可秦王大婚在即,却遭人刺杀,这件若是低调处理,说不定还要遭人怀疑。 若是将刺杀这件事大肆宣扬出去,陆氏不会不管,尚书令也不想让自己的女儿没过门,丈夫就先死了。 这场子闹得越大越好,对秦王越有利。 花扶疏道:“这些人是你冲来的,还是冲师兄来的?” 叶泽霖接过话茬,“这些人是冲我们来的。” 花扶疏一知半解。 莫约大半个时辰之后,东京府衙的人到了。 来的人正是包长州,他是东京府尹,管辖东京府,秦王在京都遇袭,又差人到府衙报案,他自然得亲自来一趟才放心。 他给秦王见了礼,询问秦王遇刺的基本情况,就吩咐一众衙役对四方馆里里外外搜查一遍,做好相应的记录。 包长洲又让四方馆东家将四方馆的仆从小二等人都传唤过来,他一一问话,无不尽心。 ……… 夜。 花扶疏正和叶泽霖分析今日之事,主要是花扶疏有很多不理解,不明白。 她说,“叶泽霖,皇室的斗争历来是不是很残酷,尔虞我诈,不择手段,骨肉相残。” 叶泽霖疑惑,看向花扶疏,“为何这么问。” 花扶疏想起今日秦悠然遇刺之事,又想起了以前听过的皇族争权夺利自相残杀的故事,如秦国公子苏之死,前朝朱雀门之变等。 她垂下眼睑,不免有些感慨,“我师兄不过一介闲散亲王,与世无争,不慕财权,为何他从小到大还会遇到一次又一次追杀,数次险些丧命。那年先皇病重,召师兄回京,师兄在宋州遇到截杀,身负重伤,几乎丧命,是师父用了骨生花等数种珍稀名药,耗时五天四夜才把师兄从阎罗殿那抢回来。去年,师兄回京同样遇到刺杀,是穆清施针稳住师兄体内的毒素蔓延,才等到我用紫火灵芝解了师兄的毒。你说,那些人为何杀师兄,师兄不是他们的骨肉血亲吗?” 叶泽霖听得明白,她口中的那些人指的是宫里的人,他倚着床头,眉宇微蹙一下便舒展开了,道: “陛下,从来没对秦王下过手。” 陛下非但没对秦王下过手,自陛下登基这几年,陛下一直在暗中观察秦王,考察秦王是否德才兼备,是否有成为大宋皇储的能力。 花扶疏微微回头,看向叶泽霖,清亮的杏眸掠过一抹坚定,“太后呢?” 叶泽霖登时微扬起好看的眼睑,眼底闪过一丝不可思议,淡淡道:“我不知道,但今日四方馆之事非太后所为,那些人是清河王府豢养的死士,清河王刺杀秦王之举实为试探。” 试探? 峨眉微蹙,十分不解。 花扶疏终于问出了困惑自己数月的问题,她道,“我知你是为陛下办事,拉拢鱼玄机,还有你参加科举,执意拜在孔老先生门下,甚至兵行险招暗中布下北境这步棋,都是为了陛下。你曾说你、柳飞絮和聂怀信你们皆是陛下的人,你们所做的一切的目的是什么?仅仅只是为了除掉清河王和他的党羽么?” 她有直觉,叶泽霖所做的一切绝对不简单。 这里面一定隐藏了什么。 叶泽霖扬起嘴角,扯出一个优美的弧度,轻笑出声,笑声中透着几分舒适,眼底的眸光落在那张白皙秀美的脸蛋上,透着几分欣赏的神色。 他的娘子果然聪颖,早就猜到他们的目的不止是为了扫清清河王及他的党羽势力。 终于到了摊牌的时候了。 她已是局中人,值得信任,也没有瞒着的必要了。 “扶疏,我素知你聪慧敏锐,你的敏锐及洞察力还是在我的意料之外。有些事,你已身在局中,你既然猜到了,我便都告诉你。” 男人的声音陡然沉了两分,带着几分与众不同的郑重严肃, “陛下早年为清河王所害,以致陛下今后不会再有子嗣。” 第388章 独孤兰息要生了 他这句话属实,只是没有说全罢了,陛下身中多种奇毒,这些毒无药可解,互相压制,一点一点侵蚀陛下的身体。 也因为中毒的关系,陛下难以生育子嗣,即便陛下能让嫔妃怀孕,那些孩子也未必能生出来。 之前姜美人怀孕又小产,便是极好的例子。 虽竭尽全力压制体内的毒素,但陛下的时日也不多了。 这些内情他不能告诉花扶疏,不是不信,而是这些事极大的秘密,一旦提前曝露,就会引发朝野上下动荡不安。 若是事态发展,脱离他们的掌控,便不好控制大局。 闻言,花扶疏大怔,“什么?” 男人又说,“陛下膝下无子,清河王又步步紧逼,陛下没有多余的时间挑选适龄的宗室男童过继为皇子,便打算在几位亲王中择一位册为储君,继承大统,陛下考虑的人选有郑王、齐王——” 他的语气刻意咬重了一分,“还有你的师兄秦王,也在陛下的考虑范围之内。” 他道,“除掉清河王,将他在朝中的势力清除干净,确保新帝顺利继位,是我们真正的目的。” 叶泽霖将该说的都说了,除掉清河王及他的势力党羽,控制北境军,断清河王后路,是他们的目的,而让秦王没有任何后顾之忧登基为帝,才是他们最终的目的。 “我知道,我明白了。” 花扶疏连说两个她知道,哪怕叶泽霖说一半留一半,刻意模糊他说的话,她都听明白了。 叶泽霖说,陛下没有时间过继宗室子为皇子,培养储君,只能在同父所出的几位亲王中挑选储君人选。 陛下正值壮年,在除掉清河王之后,有的是时间培养自己满意的储君接班,却要在除掉清河王之前选定储君。 除非陛下本身就时间不多了,才急急在亲王中选择储君人选。 叶泽霖又说,齐王、郑王、秦王都是陛下考虑的人选,可齐王是皇室里的花花公子,沉迷酒色享乐,这样的人断断不会是储君的人选。 那么,在陛下心中合适的人选不是郑王,便是她的师兄,秦王。 怪不得叶泽霖说清河王杀师兄是为试探,是因为清河王怀疑师兄是陛下心目的储君人选。 今日四方馆一事是清河王的试探,杀了师兄更是一劳永逸。 三月二十六,春光乍好。 独孤兰息要临盆了! 产房是早就准备好的了,独孤兰息破水了,腹部一阵一阵的疼痛,孙产婆指挥着叶云律、几个婆子丫鬟将产妇送进产房。 产房设在凤阙轩,就在独孤兰息寝居的旁边。 “花儿!云律,找花儿!”独孤兰息躺在产床上,抓紧夫婿的手道。 叶云律握着妻子的手,给她一个十分放心的眼神, “别急,别急,我着榴枝请弟妹去了,弟妹一会就到了。” 听着叶云律的话,独孤兰息略有些紧张的情绪在这一刻得到放松。 花扶疏今日没有出门,前两天她给独孤兰息把脉,推测独孤兰息可能会在月底这几日生产,这几天便都窝在府上。 听得榴枝说独孤兰息要生了,花扶疏带上药箱,疾步随榴枝去了凤阙轩。 花扶疏刚刚到凤阙轩,就听到产房里传来了独孤兰息的叫喊声。 “弟妹,你来了。”叶云律道。 花扶疏点头,便要进产房。 “弟妹。” 叶云律忽然喊了一句。 花扶疏一只脚正要踏进门槛,就听到叶云律唤她,她回头看去,叶云律的唇瓣轻启又闭合,似是欲言又止的模样。 “怎么了大哥。” 叶云律往产房里看了一眼,终是压低了声音道,“弟妹,若是,若是有个什么,你一定要保兰息,别保……” 他的话没有说完,但花扶疏知道,他说是别保孩子。 花扶疏看到叶云律在说这句话时,手不自觉的发抖,他是在担心。 自古女人生子,就是在鬼门关走一遭,叶云律是在害怕独孤兰息生孩子有个什么好歹。 “大哥且放心,有我在,我保大嫂嫂母子平安。” 叶云律心头隐隐作紧,“我是说万一。” 花扶疏道:“我这里没有万一。” 花扶疏进了产房,在看到花扶疏那一瞬间,独孤兰息彻底放心了。 别的大夫她不信,花扶疏她一定信。 “大嫂嫂,我来了。” “你来了就好,我能安心生孩子了。”独孤兰息的脸颊上有几根凌乱的发丝,额头冒着几颗汗珠。 花扶疏知独孤兰息头一回生产,不免会有些害怕担心之类的,开口安慰她, “是啊,我来了,我陪着你把孩子生下来。大嫂嫂,你不要害怕,我在呢,你配合着孙大娘,咱们好好把孩子生下来。” “哎哟。”孙产婆看着独孤兰息的身下,忽然道。 “怎么了?”花扶疏问道。 “兰息娘子,你先顾着自己!等生完了再跟二娘子说话。宫口已经开了四五指,速度这么快,是急产啊!”孙产婆很严肃的说道。 急产,风险可不小! 花扶疏意外了,她没想到独孤兰息的宫口会开得这么快! 她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 女人第一回生孩子,从疼痛到宫口打开,需要一定的时间。 可,独孤兰息才疼痛多久,宫口就开到四五指。 这种速度,她听到了都觉得害怕。 急产的话,极容易引起一系列问题,比如胎儿窒息、对胎儿造成损伤,甚至会对产妇造成影响,例如,产妇出大红等。 她不能害怕,一旦她害怕,独孤兰息就会紧张害怕,影响生产。 花扶疏收敛那些无谓的心思,必须帮着独孤兰息尽快把孩子生下来。 孙产婆以前也见过急产这种情况,幸好那对母子大小平安,想到那桩成功案例,她很快就没那么慌了。 她还想着等领了赏银,回家给小孙子买糖吃呢。 独孤兰息虽是头一回生产,她也清楚急产不是什么好情况,她只想将孩子平平安安的生下来,竭尽全力配合孙产婆的要求。 她配合着孙产婆和花扶疏的要求,正调整呼吸。 花扶疏配合孙产婆按压独孤兰息的肚子,让她配合节奏吸气呼气。 几个婢女进进出出送来热水,送干净的布巾,她们不敢有所耽搁。 第389章 女儿,叶葳蕤 不多时,欧阳夫人带着阿萸也来了,阿萸端着一碗参汤。 两人进了产房,欧阳夫人将参汤拿了过来,喂参汤给独孤兰息喝,“兰息,喝点参汤,生孩子得耗费好多力气,不能没有力气。” 独孤兰息腹痛,实在不想喝参汤,但为了生孩子,将就着喝了几口。 欧阳夫人自己也生过四五个孩子,多少知道些生孩子的常识,她安慰着独孤兰息,她不知别人如何,但她相信大媳妇一定是最坚强的那个。 她没有出产房,就在产房里陪着独孤兰息。 花扶疏让欧阳夫人退开些,又开始帮独孤兰息调整呼吸,配合宫缩,开始用力。 屋外,叶云律来来回回踱步,急躁担忧的不行。 “阿萸姑姑,兰息她…怎么不喊呢?”他问一旁的阿萸。 生孩子的妇人,不是要大喊大叫的吗? 阿萸道:“大公子,生孩子要的是力气,兰息娘子不喊不叫是为了节省力气好生孩子。” “她不疼吗?”叶云律又问。 阿萸回他,“生孩子哪有不疼的。” “兰息怕疼啊。”叶云律的眉头紧锁,时不时看向关着门的产房。 阿萸没接叶云律的话,她知道兰息娘子也就疼这一回。 得不到阿萸的回答,叶云律又开始踱步起来,来来回回地不停。 见状,阿萸也没有制止大公子。 没多久,产房里传来一道清脆的啼哭声! 生了! 叶云律戛然止步,他只觉得周遭都变得安静了,只有婴孩的啼哭! “生了!兰息生了!” 他喃喃自语着,雀跃、紧张、激动等等种种情绪都涌上心头。 屋内,花扶疏从孙产婆手中接过血淋淋的娃儿,将血娃放在一旁铺了干净白布的案上,用热水清洗过剪子给孩子剪脐带,擦干净孩子身上的血污。 孙稳婆则给独孤兰息做产后的处理。 “兰息娘子生得的小姑娘真好看。”玉枝看着婴儿胖乎乎红彤彤的脸蛋道。 “我生的是女儿吗?”躺在产床上的独孤兰息侧头看过来。 她怀的明明是儿子,怎么生出来就成姑娘了? 花扶疏侧头瞪了眼玉枝,玉枝乖乖闭了嘴,不敢再说乱话。 “花儿,我生的就是女儿吗?” 独孤兰息的语气有些急切,好似就要确认她生的一定是女儿,而不是儿子。 花扶疏手上的动作陡然一止,她心知独孤兰息想要个儿子。 大嫂嫂求子多年,一朝怀孕,自然想要个儿子,给夫君传承香火。 “大嫂嫂,其实男孩儿和女孩儿都是一样的,等会我把孩子抱给你看看,我们家大姑娘可漂亮了。” 独孤兰息一声轻叹。 一滴眼泪无声的从眼角滚落。 真不是儿子。 “兰息,坐月子不能哭,云律在意的是你,又不是孩子,孙子孙女我和他爹一样喜欢。”欧阳夫人抹去孤独兰息眼角的几滴泪水,她同叶世衡期待大媳妇生孙子,很大程度上是因为大媳妇想要儿子。 其实,就算大媳妇生的是孙女,她和叶世衡也喜欢。 这是大媳妇用命给他们叶家生的血脉,他们做公婆的怎会不喜欢呢? 飞院。 独孤兰息产女一事传到老将军耳中。 “是女孩儿啊?”老将军苍老的面容透着几分失望。 他想要个曾孙子,将来九泉之下好见叶家的列祖列宗。 “女孩就女孩。”老将军很快就接受了这个事实。 大孙媳妇为了大孙子云律连命都能不要,大孙媳妇生的是女儿就女儿。 他们家也稀罕女儿。 他目前有两个孙媳妇,最满意的还是大孙媳妇。 老将军对来人道:“你回去同兰息说让她好好坐月子,养好身体,我明儿再去看她。你再同兰息说,大姑娘的名号,我这个曾祖父得好好想想。” 婢女应声,回到凤阙轩将老将军所言转述给自家娘子。 老将军得知是个女孩时表现出的失望,婢女识趣的没有告诉独孤兰息,就说老将军很高兴。 傍晚,日落西山。 叶世衡得知大媳妇生了位小孙女,并没有想象中的失望。 他改道去了大儿媳妇的院子,看孙女。 “孙女,爷爷看你了。”他的声音洪亮如钟,透着几分喜悦。 他终于升级做祖父了。 “小点声,兰息在休息。”欧阳夫人对他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叶世衡放慢脚步,进入屋里。 “孙女呢,抱给我看看。” 欧阳夫人从奶娘怀里抱过红色的襁褓,叶世衡两步并做一步上前,漆黑的眸子看向欧阳夫人手中的婴儿。 婴儿的脸蛋红扑扑的,脸上还有一些胎脂,她闭着眼睛像是睡着了,两只手握成小小的拳头。 “孙女,我是爷爷。”叶世衡轻言轻语,生怕声音太大了,吵到了孙女。 他端详起了小孙女的脸,小小的脸蛋还没有他的巴掌大。 “孙女好像有点像兰息,不过像云律多一些。” 欧阳夫人道,“这么小的孩子哪里看得是像兰息多一些,还是云律多一些。” “哪里不像云律?”他记得大儿子刚出生那会,长得和小孙女差不多。 女肖父,儿肖母。 孙女还是像她爹多一点。 欧阳夫人倒是不觉得孙女像大儿子多一些,刚出生的孩子大抵差不多一个模样。待孩子大一些,长开了,自然瞧得出像爹多一些,还是像娘多一些。 独孤兰息生产的第二日,叶府大姑娘的大名定下来了。 起名字的是老将军。 叶葳蕤——取自兰叶春葳蕤,桂华秋皎洁。 正在坐月子中的独孤兰息听了叶云律说的,心头不免有些高兴,只是这个名字是不是有些生僻了,她说, “葳蕤二字笔画多,将来女儿会不会怪这个名字太难写了。” 叶云律抱着女儿的动作很娴熟,他是专门练过的,“女儿名字的出处有你名中的兰字,又有我的姓氏,多好。祖父和父亲他们都觉得这个名字好,咱们女儿就叫叶葳蕤了。” 他的眸中透着几分温柔,哄着襁褓中小小的婴儿,“是不是啊,葳儿,以后咱们就叫叶葳蕤啦。小葳儿,爹爹的小葳儿。” …… 第390章 洗三 两日后,是叶家大姑娘葳蕤的洗三。 所谓洗三,便是在小孩出生三日后,聚集亲戚朋友过来看着洗身。 洗三谓之洗去前生的污秽,消灾免难,祈祥求福。 一大早,独孤兰息娘家那边的人就来了。 独孤兰息的父亲去年结束外放,调任回京不久,如今在鸿胪寺任职。 孤独大人今日告假,举家到大将军府,参加外孙女的洗三。 举家自是包括独孤兰息的生母独孤家大娘子,三个儿子、三个儿媳,两个女儿并两个女婿和三四个侄子侄女,以及一大群姓独孤的男娃娃女娃娃,还有四五个随女婿姓的外孙子外孙女。 看得花扶疏直直发呆,好庞大的家族! 除了独孤家,与叶家往来颇为频繁的一些人家也来了,如荣国公府的老公爷,胡将军家胡大娘子,独臂将军老贺。 洗三就在凤阙轩的正堂进行,屋中放置着一个大铜盆,盆里装了大半盆的水,铜盆将水映衬得金灿灿的,水里放了围盆布、缸炉、铜钱金银等吉祥物。 主持洗三的人是葳姐儿的接生婆婆,也就是孙稳婆。 虽是春日,天气暖和,到底还是有些凉意的。 屋中生了暖炉,将正堂照的温暖似夏。 孙稳婆脱了葳姐儿的小袍子,轻轻地将葳姐儿放进铜盆里。 葳姐儿落了水,活脱脱像只小狗崽,小丫头欢腾很,手舞足蹈起来,叫人瞧着甚是喜欢。 欧阳夫人作为祖母,先是往铜盆里放了一块金簪,接着是葳姐儿外祖母的长命如意银锁,老将军的金算盘,叶世衡的银元宝,花扶疏的翡翠手镯,一个个地轮流下去,等走完,铜盆里头几乎都放满了金银玉器。 出生才几日,叶家新任大姑娘就发了一笔横财。 洗好之后,葳姐儿被欧阳夫人送回独孤兰息屋里。 独孤家大娘子同亲家欧阳夫人一道去了独孤兰息房里。 欧阳夫人把葳姐儿给奶娘,叮嘱榴枝好生照顾好独孤兰息和亲家母,便出去了。 来参加洗三的人很多,她得去招待,且独孤家大娘子与女儿许久没有相聚,想来是有很多体己话要说的,她在屋里不方便。 “娘。”独孤兰息半躺在榻上,头戴抹额,甜甜的唤着自家母亲,语调中有几分撒娇。 独孤家大娘子坐在榻边,她看着独孤兰息的面庞,“都是当娘的人了,还同娘亲撒娇,不怕咱们家葳蕤笑话你这个娘亲。” 独孤兰息搂着母亲的胳膊,靠在她的身上,那模样像极了未出阁之时,“自从父亲外放之后,女儿多少年没见过爹娘了,难得见娘亲一次,还不许女儿和娘亲你腻歪腻歪。” “你呀。”独孤家大娘子眼底露着几分慈爱, “你爹外放结束,调任回京,若是没有意外,日后大抵不会再外放了,还怕见不到爹娘吗?等你出了月子,娘就天天来看你,看你到时候烦不烦。” 独孤兰息笑道,“那敢情好!女儿巴不得天天见到爹娘呢,只要你们不嫌弃,女儿以后经常带葳蕤回去看您和爹爹。” 独孤家大娘子眸中隐隐有些忧心,“兰息,女婿待你与葳蕤好不好?” “娘,你说的什么话,云律待我与葳儿自是极好的。我生葳蕤那日,他说宁可保我,也不愿保葳蕤。”独孤兰息生产后,花扶疏就把这件事告诉了她,她知道这事后特别欣慰,妻子生孩子有危险,选择保妻子的丈夫没有几个。 她庆幸,她的丈夫是叶云律。 “遇到云律,是女儿这一生最幸运的事。”她一声轻叹,“女儿就遗憾不能给云律多生几个孩儿。” “兰息,你莫要这般想,云律的为人母亲知道,他选择保你,不保葳蕤,可见他心里第一要紧的是你,也不会在乎你给他几个孩儿。” 独孤家大娘子见女儿有些愁眉不展,“你莫不是担心女婿以后会纳小?” 独孤兰息摇摇摇头。 “先不说你为着云律几乎搭了一条命,你同云律成婚七年,你公婆若真想给他纳小早就纳了。如若云律有心思,也不至于等到至今。” 独孤兰息一言不发,对于将来叶云律会不会纳新人一事,她从不担心。 独孤家大娘子忽而明白了,她握着女儿的手,说道,“闺女啊,旁的你莫要多想,过好自个的日子才是要紧的。儿子也好,女儿也罢,并无多大的差别,都是我们的孩子。女婿待你好,公婆待你也好,妯娌和善,他们都不曾介怀,你也莫要自寻烦恼才是。自那事后,你心思便重了,敏感了,娘希望你记得,你没有对不住任何一个人,也没有亏欠任何人。” “娘。”独孤兰息面对母亲的语重心长,豁然开朗,实在是自己想多了。 婴儿满月,有摆满月宴的风俗习惯,所以有大部分人家在洗三时不会摆下宴席,但会给来参加洗三的亲朋故友回礼。 叶家依了惯例,也没有摆洗三宴,亲朋旧友们回府时,叶家给了红鸡蛋、姜酒、红糖粑粑等作为回礼。 独孤家是叶府的亲家,欧阳夫人特意请独孤家留下吃完晚膳再回府。 …… 漆黑的夜空,寂静深远。 碧丝将陆天韵试过的嫁衣叠好,装入木箱中,嘴里喋喋不休,“姑娘,宫里的绣娘手真是巧,这身喜服做的真漂亮!看看这喜服上的花鸟绣的多好,像是真的一样。” “嗯。”陆天韵淡淡了一声。 忽然,下腹传来一丝冰凉的感觉,接着手脚莫名的冰冷起来。 陆天韵暗觉不好,应该是她体内的寒毒——流风回雪,要发作了。 “碧丝,时辰不早了,你把喜服放好,也下去休息。”她不能让碧丝看到她毒发的样子。 碧丝应是,她将喜服放到衣橱,便退了下去。 陆天韵往床榻走过去,脱了鞋袜,躺到榻上,拉过锦衾盖在身上,试图让自己待会不会觉得那么冷。 流风回雪是寒毒,虽不会致命,发作时却会让人感觉生不如死。 比如此刻的陆天韵—— 第391章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她咬紧银牙,蜷曲的身体瑟瑟发颤,冷意瞬间浇遍周身,如同置身在千年寒潭之中。 腹部阵阵绞痛,像是千万只蚂蚁在正在啃咬。 不知何时,疼痛已然袭遍全身,陆天韵只觉得身体不是自己的了。 秀眉头紧锁,面容扭曲不成样子。 痛,好痛! 冷,好冷! 丹凤眸渐渐迷离起来,陆天韵看着远处的烛光变成了几个模糊的残影,圆桌、木椅、屏风都支离破碎起来,拼凑不出原本的模样。 屋子忽然天旋地转,砰的一声,一切化成了粉末。 陆天韵醒来时,床头站了一个人。 她猛然吓了一跳,本能的往榻内一缩。 “县主不必怕奴婢,奴婢又不会吃了县主。”这人是太后派给陆天韵的嬷嬷黎之桃,她从陆天韵毒发时就在屋里,直到陆天韵醒来。 黎之桃假模假意关切陆天韵,“县主可好些了。” “好,好些了。”陆天韵点点头,神情有些胆怯。 黎之桃从袖中取出一个小瓷瓶,在掌中倒出一粒药丸,“请县主服下,这药可以缓解第二波疼痛。” 寒毒发作的痛苦陆天韵已经尝到,若第二波发作,她这瘦小的身板可受不住。她拿过药丸,不疑有它,当着黎之桃的面,将药丸含进嘴里。 “您好好歇着,奴婢先告退了。” 看着陆天韵吃下药丸,黎之桃这才满意的福身退下。 人一走,陆天韵将嘴里的药丸吐了出来。 她用帕子擦干药丸,又将药丸掰成两半,一半吃了,另一半用帕子包好。 太后姑母不惜给她下毒控制她,也要她监视秦王殿下的动向,给她这缓解疼痛的药丸不会有假,但难保不会在药丸里掺了别的,若是掺了别的毒呢…… 因此,她不能不多一个心眼。 这剩下的一半药丸,她得找个机会查查是什么成分,有没有含有别的什么毒。 第二波发作很快就来了,却没有第一回发作那么疼那么冷。 可依旧难受得很。 足足一个时辰,第二波发作终于结束了。 陆天韵浑身无力,垂下眼睑,她想抬起胳膊,却一点力气也没有。 她缓缓握紧了玉手,眼神狠厉起来。 姑母,你想让我监视秦王,抱歉,我不会如您的愿! 您若是对秦王动了不该有的心思,侄女只能与你为敌了! …… 进入四月,秦王大婚的日子也近了。 跋山涉水来参加婚礼的兰陵之主,人称天下第一神医的‘妙娘子’也快到封城了。 城外山林的小道上,树木青青,野草漫漫。 一辆朴实无华的马车徐徐而行,驾车的车把式是中年男人,头戴一顶斗笠遮阳。 车厢内有两个女子。 一个莫约十五六岁,穿着一袭鹅黄襦裙,梳着双丫髻,容貌姣好,可爱俏丽。少女名唤慕灵,是前任兰陵城主的孙女,亦是现任兰陵城主的挂名徒弟,花扶疏和秦悠然的小师妹。 另一个女子生得容貌倾城,一双标志性的丹凤眸微微上挑,气韵天成。她显得很年轻,真实年岁叫人捉摸不透。 她周身的气场非常强大,给人一种上位者睥睨众生的感觉,望而生畏。 她是世人口中的天下神医妙娘子,亦是行踪不定的兰陵城主。 她也是秦淮梅宗的创始人,梅宗宗主。 她更是那世人口口相传身负奇才,得之即得天下的梅氏后人。 林间微风拂动,车夫嗅到一丝不一样的气息。 “主子。”车夫停下马车,“有人来了。” 车厢内的兰陵城主语调幽冷,“处理干净,不留活口。” “是。”车夫恭声道。 车夫提着宝剑跃下扯,一群不敢露出真面具的家伙蜂拥而来。 车夫挥舞宝剑,动作干脆利落,招招见血封喉。 不多时,横七竖八躺了一地,鲜血染红了身下的土地。 车夫手上的长剑血色淋漓,剑尖滚落一颗颗血珠,滴答滴答穿透土壤。 “主子,解决了。” “继续赶路。”兰陵城主淡漠疏离道。 车夫将带血的长剑归鞘,驱车继续赶路。 不远处的树林中,一棵高大的树木枝干,白行简就站在上面,眺望眼前的一地血腥。 “义父,咱们的人都死了,车上的人不但没有出手,连面也不曾露。” “区区蝼蚁而已,用得着她出手?”白言朗的话语冰冷,“此人不轻易出手,一旦出手必定有来无回。” 白行简飞身而下,落在地面上,“她就是您和王爷一直在找的人。” 那个传言中的梅氏后人? 白言朗没有说话,全当默认。 “义父,那个女人来京城肯定不全是为了参加秦王的婚宴,也不知她在京城待多久,咱们这次行动失利,下一次咱们何时动手。” 白行简问道,“您说那个女人武功盖世,又深不可测,王爷说要活捉此人,怕是有些难了。” 白言朗勾起一抹阴鸷的笑,“我们不必部署下一步计划,她会找上门来的,为父很期待与她再次相见,她也会期待早些见到为父。” 白行简十分苟同义父的想法,那位兰陵城主一定会期待早点见到义父,早点取了义父的狗命。 他也期待下一次见到兰陵城主之时,能知道他爹爹娘亲和哥哥身在何处。 “呵呵呵……” 白言朗忽而抽疯般轻笑起来,眼眶蹦出一抹可见的恨意。 人说仇人见面,分外眼红,何况是多年未见的仇敌? 师妹如此,他亦如此。 师妹,你终于舍得来杀我了。 我倒要看看是你杀了我,还是我杀了你。 “义父。”白行简莫名有些发怵。 “走,咱们回去了。” 白言朗大步流星的往前走。 白行简跟上义父的脚步,他不知义父为何发笑,但义父能笑的日子快到头了。 兰陵城主要杀义父,他也不打算放过义父。 如果不是义父捋走了他,他不会和爹娘兄长失散多年,至今不知他们的下落。 如果不是义父推搡他磕到了脑袋,他就不会失去幼时的记忆,更不会认贼作父这么多年。 马车行驶到京城时,天色已经完全黑了,前来迎接的人人足足等了两个多时辰…… 第392章 花扶疏接替梅宗宗主之位 来接兰陵城主一行的人是穆清,穆清将他们接到了秦王府。 秦悠然知师父今日抵达,早早在秦王府等着师父。 他与异母的兄弟并不亲厚,兄弟们肯在他大婚时来帮忙,他已经很感激了。 大婚总要有长辈坐镇,他请得来的长辈不多,师父算其中一个。 “师父。”秦悠然抱拳行礼,“您可来了,逸儿就等着您了。” 兰陵城主笑笑,抚上秦悠然的肩膀,不轻不重的拍了两下,“还有几日便是你大婚,为师提前两日到正好。” 另一个徒儿的婚礼她没赶上,大徒弟的婚礼她是不能错过的。 “大师兄,大师兄!还有我呢!”少女慕灵的眼眸中止不住的兴奋。 她也是来喝大师兄的喜酒的! 秦悠然看向少女,眉目微扬,小师妹的性子与花扶疏不同,小师妹一定是缠着师父,让师父带她来的。 昨日,他收到了兰陵慕老家主的贺礼,送礼的人说,慕老家主年岁大,就不来喝喜酒了。 “大师兄我可没忘了你,早早往兰陵送了请帖。” “大师兄你成婚,我不管做什么,定是要来喝喜酒的。师姐呢,师姐怎么没过来。”慕灵扫了一圈,没发现自家师姐花扶疏。 “她明儿过来。”秦悠然道。 许久未见师父,秦悠然同兰陵城主说了一会儿话,想着师父路途劳累该下榻了。院子是早打扫出来的,他唤来秦桑,让秦桑送师父和小师妹到下榻的院子。 次日,上午。 花扶疏带着南星和三巧直奔秦王府。 “花儿给师父请安。”花扶疏抱拳行礼,眉眼弯弯,她已经很久没有见过师父了,如今再见到师父,心里不知有多高兴。 “宗主。” “师父娘子。” 南星和三巧紧随其后,跟着见礼。 兰陵城主向花扶疏招手,丹凤眼微微上扬,轻笑道:“花儿,过来。” 花扶疏屁颠屁颠的上前,坐在兰陵城主的身侧,“师父。” 兰陵城主将花扶疏的手握在掌中,细细打量着花扶疏,那双清冷的丹凤眸片刻间就温柔起来,看着花扶疏的模样,仿佛是在看什么稀世珍宝。 “哎呦呦,我们的小丫头漂亮多了。”这是她一手带大的徒弟,怎么看怎么喜欢。 花扶疏轻笑出声,真是一点也不谦逊,“那是。” 不看她是谁的闺女,不看她是谁的徒弟。 师徒俩亲如母女,彼此寒暄关切几句,便说起话来。 多是花扶疏在说,说她这一年在京中的情况,还说了她几次追杀白言朗,几次都没有得手,最后不免责怪自己的实力不强,至今还没宰那头白眼狼,清理门口。 兰陵城主听着却是很欣慰,一年多未见,这个徒儿大有长进了,人也更稳妥了。 只是,白言朗是她最后一个仇人,该由她来杀! 此番上京,除了喝大徒弟秦悠然的喜酒,便是要亲自诛杀白言朗。 看着花扶疏的眸光似乎坚定下来,有些事是时候该交给这个徒儿了。 兰陵城主忽然道,“花扶疏,跪下。” 听着师父的话,花扶疏有些不明所以,师父为何要她跪下? 她看了师父,师父却面无表情,严肃的可怕,这是她为数不多在师父脸上见过的表情,她侧头看了一下小师妹慕灵,小师妹给了她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表情。 从小师妹那得不到什么师父忽然变脸的原因,花扶疏还是起身,双膝跪了下去, “师父。” 兰陵城主道,“伸出手来。” “是。”花扶疏伸出一只手。 兰陵城主将一枚令牌放在花扶疏的掌中,这枚令牌莫约有成年人三根手指大,呈盾牌的形状,颜色很古朴,正面镌刻了一枝小小的梅花。 这是梅花令。 “梅花令?” 花扶疏的杏眼倏而睁得圆润饱满,写满了不可置信。 梅花令是梅氏传人之物,更是梅宗宗主的身份的象征。 持有梅花令,可号令梅宗。 在场的人都震惊了,尤其是南星! 宗主是要将梅氏宗主之位传给少主? 他看向兰陵城主,恨不得马上跳起来,然后仰天长啸! 虽不是传给他,可他就是想跳起来,高呼一声。 “收好,梅花令以后就是你的了。”兰陵城主的语气得很是平淡,她说的话却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师父,您?”花扶疏的手握住了梅花令,师父这是真要将梅花令传给了吗? 兰陵城主又道,“花儿,师父今日便将梅花令传给你,梅宗也全权交给你打理。即日起,你就是梅宗的宗主,师父希望梅宗在你手里发扬光大,在发展自身的同时,也要为天下人做一些有益之事,更要谨记莫忘梅宗创立的初衷。” 花扶疏道:“是!徒儿谨遵师父之命。” “起来。”兰陵城主道。 花扶疏起身,手里的梅花令被她攥得很紧,她知道终有一日师父会让他继任梅宗宗主之位,只是她没想到这天会来得这么突然,这么快。 她以为会在很多年后的某一天,等她的能力达到师父的要求了,师父才会将梅宗交给她。 兰陵城主来京的目的之一,便是要将梅花令传给花扶疏,花扶疏是她真正认定的传人,梅花令必然是要传给她的,梅宗亦是要交到她手里的。 这个徒儿年纪不大,她的能力、见识目前可能及不上梅宗的那些老人,现在以她的能力未必能胜任梅宗宗主之位。 人的能力非天生就有,只有去锻炼、增长、补充自己,自身的能力才能增长变强。 只有放手让她去做、去积累,她才有可能做好一宗之主。 兰陵城主道:“花儿,你的本事梅宗众人有目共睹,师父之前征询过他们的意见,才决定将梅宗交于你打理。你能打理好梅宗,自然极好,你若实在不能胜任,为师也会换人接管梅宗。” “花儿明白。” 花扶疏乖巧般点头,师父将提前将梅宗交给她,是在锻炼她,也是对她的信任,她别的没有,但绝对有信心将梅宗打理好。 南星可有眼力见儿了,头一个称花扶疏为宗主,“属下见过宗主。” 第393章 彼此坦白 他不管旁人如何看待少主,在他眼里少主就是继宗主之后的新宗主,换做其他人,他才不认他是梅宗新宗主。 兰陵城主忍不住轻笑,“南星,你这口改得真够快的。” 南星挠着着头皮,讪讪地笑了笑,“您传位给少主,属下自是要改口的。” 兰陵城主看向花扶疏,郑重道,“花儿,世人传言,得梅花后人者得天下,其实这就是一个笑话。大抵是那几代梅花后人太出名了,渐渐便传出了这个说法,也因为这个虚妄的传言,梅氏一族惨遭屠戮,如今只剩师父这一脉了。梅花令传于你,你便是新一代梅花传人,师父希望这世人记住的是梅花传人的医术,梅花传人的精神。” “徒儿明白。”花扶疏躬身向兰陵城主作揖,“徒儿定不忘使命,不负初心。” 师徒二人聊了很久,直到太阳下山了,花扶疏才回到大将军府。 …… 夜。 叶泽霖盥洗后,身着一袭清爽的月白色寝衣,走进屋内。 “看剑。” 一柄长剑向他迎面而来,叶泽霖侧身避开。 “比比。”花扶疏将一柄剑抛了过去,“看看是你的剑术高明,还是我的剑术高明。” 叶泽霖伸手接住了剑柄,“比就比。” 屋里很快响起了剑刃相碰撞击的声音,昏黄的烛光将两人比试的影子映在墙上。 不多时,比试结束,两人几乎同时收了长剑。 花扶疏笑吟吟道,“叶泽霖,我这剑招可熟悉?” “折梅剑法,在岳州时我见过。”叶泽霖直接说出花扶疏使用的是折梅剑法。 “你猜到了?”那日在四方馆,叶泽霖应当看得出师兄用的就是折梅剑法,他之前查过梅宗,有可能猜到她便是梅宗少主。 “查到的。”叶泽霖道。 查到的? 花扶疏想不起自己何时露出了马脚,“何时开始怀疑我的。” “我不曾怀疑过你,这一年来我从未怀疑到你身上,你之前不小心说了一些可疑的话,我便让淮秦阁查了一下,查到了清河王府。你有人在清河王府,那人也会折梅剑法,淮秦阁顺着折梅剑法查到了梅宗,也留意到了梅宗的少主。梅宗少主闺名千树,而你的字也叫千树——” 男人的目光忽而转向花扶疏,在她白皙的颈部流连, “扶疏妹妹,你说我该唤你一声梅宗少主呢,该唤你梅花传人?” 花扶疏收回长剑,将剑尖抵着地板,两手握着剑柄,她耸着肩膀轻松道,“都可以。” “那些称呼我不想唤,我只想唤你娘子。”叶泽霖忽然凑近花扶疏,俯身在她身侧,低头在她耳畔低语, “娘子,允不允?” 花扶疏感觉空气莫名有些燥热起来,她自然明白他问的什么。 这个狗东西真是的,以前都是她撩拨他,他对此纹丝不动,等她吃到肉了,不撩拨他了,他倒时不时发春了。 空中弥漫着些许暧昧的氛围,让人不忍破坏。 “待会上榻了,让你唤个够。”花扶疏自然是要允的,她还挺喜欢眼前这个时不时发情的家伙,在这种氛围下,她好好配合这个男人,很能增进两人的感情。 男人勾起一抹极好看的弧度,他给自己谋取到福利了。 这个女人是学医的,在床笫之事上有节制,最初还准他放肆几回,后面便不准他胡来,掰着手指头数数,他有一二三天没碰荤腥了。 今天是第四天。 不吃荤腥的日子,难熬。 “那就多谢娘子了。” 花扶疏白嫩的双颊晕上点点绯霞,像枝头待采摘的桃子。 这娇羞的姿态,叶泽霖极爱。 “叶泽霖,你同我说实话,你们对梅花传人到底是怎么想的。”‘你们’不仅指叶泽霖等人,更是指宫里边高高龙椅上的那位。 “到榻上去说。”男人灼热的目光盯着女人白皙的锁骨。 “你先说。”花扶疏不着急干那事,关于他们对师父是梅氏后人的想法,她必须要知道。 他们会不会对付师父,这件事至关重要。 叶泽霖取走花扶疏手里的剑,随手掷到一边,一只手圈住花扶疏的腰肢, “花扶疏,咱们是一条船上的人,你还能不信为夫?” “我们不是。”花扶疏拦着男人那不安分到处乱摸的爪子,她有自己的立场,若是危及到师父,她必然是站在师父那边。 站在师父的那边,意味着她和叶泽霖是敌对的关系。 她,并不想和叶泽霖处在对立面。 男人的大掌绕过女人的小手,又搂着她的腰,他有些嬉皮笑脸的看着她,纠正自己话,“是我说错了,咱们是睡一张榻上的人。” 叶泽霖这避重就轻答非所问的话,让花扶疏隐隐有些不悦, “叶泽霖,你老实回答我。” 她并不想在叶泽霖的对立面,在某日和自己心爱之人刀剑相向。 “你别急。” 叶泽霖本想等上榻了再告诉她陛下的对兰陵城主的看法,见这女人急成这样,她真是担心陛下会她师父做什么。 “急的是你,不是我。”花扶疏有点想跺了男人在她腰间胡作非为的爪子。 急什么,她还能跑了不成? 叶泽霖吸了一口气,明明是她着急的好不好? 她说他急,那就是他急。 反正,他也确实着急。 他俯下头,轻啄了一下女人额头上胜雪般的肌肤,将陛下的想法告诉她,让她放心, “陛下从不信因为一个传言、一个女人会搅弄风云,祸及朝野,所以,你只管放心,陛下不会对你师父做什么,她依旧可是她的兰陵城主,梅氏后人。当日调查梅氏后人,也是因为清河王想找宝藏,我们对着这笔宝藏并无多大兴趣。” 花扶疏闻心甚悦,抬起一双玉臂勾住男人的脖子,“真的?” 男人环在女人小蛮腰上的手紧了一分,“我骗你做什么。” “夫人,长夜漫漫,你还想知道什么,为夫同你慢慢说道。”男人这张脸清俊丰朗,像话本中走出的神仙公子,说出的话却是情意愈浓。 花扶疏冲他眨了一下眼睛,媚态横生。 叶泽霖将他那娇媚的小娘子打横抱起,花扶疏就这么被拐到榻上。 女人玲珑的身躯被男人压在身下,彼此坦白。 轻纱帐下,烛光照映一室春光。 …… 第394章 秦悠然大婚 天大亮。 花扶疏悠悠转醒,身侧空荡荡的,叶泽霖已经不在榻上了。 “娘子醒了。”荔枝撩起一侧轻纱,用铜钩勾住。 花扶疏哈了一口气,“什么时辰了?” 荔枝道,“巳时一刻左右。” “公子呢,到户部上值去了?”花扶疏拢紧了微微敞开了衣襟,将大红色的抹肚遮掩,她的锁骨处有叶泽霖昨夜孟浪过头的痕迹。 “没,公子今日休沐。” 在荔枝的伺候下,花扶疏洗漱穿戴好,就去找叶泽霖。 男人身穿一身月白广袖绸衫,手里捧着一卷青书,身姿绰然,温润如玉,真像是世家大族里的矜贵公子,风华绝代。 他是人们口中的少年将军,身上却有几分读书人的清贵。 花扶疏忍不住在想,这个男人穿上战甲,挥舞长枪,该是怎样的意气风发? “起了。” 叶泽霖抬头看去,就看到了花扶疏。 他今日确实休沐,他不到辰时就醒了,见花扶疏还在熟睡,想着昨夜他折腾她到子夜,定是累坏她了,便没叫醒她,让她多睡一会。 “刚醒。” “饿了。荔枝,传饭。”叶泽霖没有吃早膳,专门等着花扶疏醒来和她一起用膳。 荔枝去端饭食。 两人用了早膳,叶泽霖带花扶疏去了一个叫温煦斋的书院。 温煦斋,花扶疏知道,这是叶泽霖在他们成婚之前常去的书院。 叶泽霖在这家书院当过一段时间的琴艺先生。 到了书院,花扶疏才知道这家书院是朝廷兴办的,亦是朝廷的暗哨和接头点。 四下无人,叶泽霖拿起盘中的一块云片桂花糕,抵到花扶疏的嘴边, “扶疏,那日我同你说你已是局中人,并非虚言,陛下给你诰命的封赏,也是我们计划中的一步。” “什么?”这个家伙到底还有什么没说完的,何时将她算计进去? 花扶疏张嘴含住云片桂花糕,一口吃完,“你还有那些是能说的。” 叶泽霖今日带花扶疏来温煦斋,便是将有些事告知花扶疏,他终于说出了陛下给花扶疏诰封的真实原因, “陛下给你诰命不全是因为我的缘故,有这层身份,你可以出入皇宫,有一日或许你能帮我们一个大忙。” 那日,他和陛下博弈赢了之后,陛下说他可以提一个恩典。 他说,陛下给微臣的赏赐还少吗,陛下若真要赏赐微臣,便请把这份恩典给微臣的妻子。 陛下欣然答应他,“朕便赏你夫人一个淑人的诰封,叶卿以为如何?” 陛下的这份封赏着实叫他意外。 他本意也是想给花扶疏求一个诰命,陛下直接开口给一个三品淑人的封赏,实在超出他的意料范围。 同时,他也清楚陛下给这么高的封赏一定有陛下的考量。 男人心下轻叹,看向花扶疏,眉目间有些无奈,陛下布的棋局很快就要迎来高潮来,可花扶疏从不在他们的计划之中。 “抱歉了疏儿,我从不想让你入局,实在是我们可信可用之人不多了。在铲除清河王的同时又不能让朝局陷入动乱,还要防止北境生变,我们每走一步,皆是凶险万分,将你拖入局中,实属无奈。” 叶泽霖心底总归是有些愧疚的,他自始自终没想过要将花扶疏卷入这场纷争,还是将她拖了进来。 花扶疏回头看他,“就算你和陛下没有让我入局,我迟早也会卷进去。” 她说的是事实,就以她着手调查的事,早晚有一天她也会卷进这场纷争中。 “秦王大婚那日,你以梅宗宗主的身份参加秦王的婚礼。”叶泽霖漫不经心道。 秦王的阵仗还不够大,需要再添一把火,越旺越好。 清河王已经怀疑秦王,不如将秦王的声势闹大,将秦王彻底摆在台面上,以清河王多疑的性子,必然怀疑秦王不是陛下属意的人选,秦王反而能安全些。 …… 四月初八,是秦王的大喜之日。 秦王府处处挂红绸,张灯结彩,一派满目的喜色。 花扶疏的打扮与往日不同,今日她特意穿了一身红色劲装,三千青丝高高束起,系着同色发带,显得十分干练。 她和南星、三巧早早到了秦王府,彼时秦王府来的人并不多,只有作为傧相的几位亲王,郑王、齐王、襄王、宁王几人。 “师兄。” 花扶疏踏进正堂,便看到了一身喜服的秦悠然。 “师妹。”秦悠然侧头看去,这师妹来的这般早,“离迎亲的吉时还早呢。” 花扶疏给诸位亲王见了礼,问起秦悠然何时去迎亲,秦悠然道:“吉时在酉时,莫约午后去迎亲。” 花扶疏将垂在身前的发带别回肩后,“我随你迎亲。” 秦悠然自然明白师妹要随他去迎亲的用意,那是要给他撑场面,他断不会拒绝花扶疏,“你去后院坐坐,出发前本王让穆清通知你。” 花扶疏微微点头,带着三巧、南星去后院找兰陵城主。 秦王身处秦淮多年,在京中的朋友少得可怜,日头越爬越高,朝中来秦王府的人贺喜寥寥无几。 秦悠然主管巡城司,自家上司大喜,巡城司岂能不来吃酒,巳时将过,主簿老杨带着一众官差浩浩荡荡的到了秦王府。 刚到午时,自诩为秦王好友的凌之恒和鱼尺素也来到了秦王府。 凌之恒为人热诚,提出要随秦王去迎亲。 秦悠然不暇思索便答应了,其实,他与凌之恒往来不算多,只接触过那几回,他诚心诚意来贺喜,又主动随他去迎亲,他是不能拂了凌之恒的好意的。 至于鱼尺素,她完完全全是因为秦王是花扶疏的师兄,而花扶疏又是她的好友,她才特意来吃酒。 花扶疏瞥了凌之恒一眼,将鱼尺素拉到一旁,低声问她,“你怎么和凌之恒一块过来了?” 凌之恒这家伙喜欢鱼尺素,不会是为了追求鱼尺素,特意跟着鱼尺素一起过来? “路上偶然遇到的,便结伴过来了。” 鱼尺素依旧是那副女侠的装扮,长发高束,一身玄色劲装,可能是因为来吃酒的缘故,衣襟滚了红边。 第395章 催妆 花扶疏微微扬起眼睑,偷偷扫了凌之恒,“他有没有跟你说过什么特别的话,或者是找过你,给你们家下帖子赴宴吃席之类的。” 鱼尺素蹙眉,摇摇头,“没有。” “真没有?”花扶疏狐疑,这凌之恒之前不是非要她约鱼尺素出来,她不答应了,凌之恒就放弃了? “你不会以为凌公子看上我了。”鱼尺素道。 花扶疏脱口而出,“怎么没可能?万一他就对你有什么不良心思呢。” 凌之恒那厮就是喜欢大鱼啊。 鱼尺素只当小花是在说笑,她侧眸看了远处的凌之恒,手潇洒一挥,‘切’了一声,“那小身板连我的大刀都扛不住,谁看得上他。” 花扶疏:“……” 大鱼,你威武! 很快就要去迎亲了,穆清忙里偷闲通知花扶疏。 慕灵正好也在,听说了花扶疏要随大师兄去迎亲的事,连忙同穆清表示,她也要一起去。 穆清瞧着一身妃色衣裙的慕灵,再看看她那风风火火跳脱的性子,迎亲这事喜庆庄重,不好闹出笑话,尤其尚书令对自家殿下的憎恶,若是慕灵姑娘在迎亲时有什么不周之处,惹尚书令动怒,闹出笑话可不好看。 “慕灵姑娘,迎亲的人数够多了,你还是不去了。” 慕灵可不答应,“不行,大师兄成婚,我必须去给大师兄撑场子,场子越大越好。” “还是算了。” 慕灵暴脾气上来了,很大声的告诉穆清,“穆清大哥,你甭废话了!我要让那些欺负师兄的人看看,大师兄背后有我们兰陵!” 自家小师妹的性子,花扶疏还是很了解的,你不让她去,她还不高兴呢。她说,“穆清,让师妹去,有我看着她。” 穆清只好点头,扶疏姑娘比慕灵姑娘稳重多了,有扶疏姑娘看着,慕灵姑娘不会乱来。 迎亲队伍从秦王府浩浩荡荡的出发,秦悠然骑着棕色的骏马,走在队伍的前面,他身穿绸缎广袖大红喜服,眉目俊朗如画,英姿挺拔,面含笑意。 秦悠然的两位哥哥,齐王和郑王也同去迎亲。据说几位亲王本不愿随秦王去迎亲,是郑王邀请齐襄二王到府,好一顿劝说下,齐襄二王才肯来帮忙。 …… 尚书令府大门前,陆家大公子陆世成领着一众贵眷子弟正在拦门,迎亲有堵门的惯例。 陆大公子酷似其母,相貌堂堂,着一身云锦青衣,衣襟滚了红边,他走下台阶,同秦悠然见礼,而后拱手道, “秦王殿下,您要接走我家韵妹妹,做首催妆诗,让大家伙满意,才能进府接新娘子,诸位说是不是啊?” “是!” “是啊!” 一众子弟齐声应和。 秦悠然活到至今,未想过会有成婚的这一日,今上降旨赐婚,他不得不从。尚书令乃朝中重臣,又得帝宠,真真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权贵,他既要求三书六礼,秦悠然自然照办,做催妆诗是成亲中一项重要活动,他更不可闹乱子。 他道,“本王不通文墨,且容我想想,定做首催妆诗出来。” 秦王殿下拧眉思索,搜刮脑海中积累的词句。 “秦王殿下,您倒是快点啊!” “殿下,别墨迹了,大家都等着您作诗呢。” “急甚!本王先来!” 郑王见七弟还在苦思冥想,陆大公子等人又在催促,便先做了一曲催妆,给自家七弟解围。 “不算。郑王殿下,你这是给秦王殿下作弊啊。” 郑王拉扯秦悠然的衣裳,催促他,“七弟,你倒是快点。” “等下等下,这就来。”秦悠然整理好郑王扯乱的衣裳,对着众人拱手,“那本王就献丑了。” 新郎官俊秀的眉眼扫过一众拦门催妆的世家子弟,终是做来一曲催妆,只听他悠悠念来, “香车辗驻陆宅陛,催妆既要新篇咏,借问新妇妆成未,早下危楼与吾归。” “哈哈……” “哈哈哈……” 人们的目光纷纷投向秦悠然,用一种‘你我皆知,我们都懂’的眼神看着他。 “秦王殿下,你也太心急了。” “殿下说出来做什么,真怕我们不给进去接新娘子。” 绯色爬上秦悠然的耳根,他略略低下头,掩饰自己的尴尬,尽量不让自己看那群开怀哄笑的官宦子弟,他哪有心急,他就是想到哪句就哪句,七拼八凑才好不容易做出一曲催妆。 这群官宦子弟纷纷表示对这曲催妆诗不满意,嚷嚷让秦王殿下再来一曲。 东京府尹包长洲是尚书令的门生,陆家嫁女也请了包长洲,他也是堵门的一员。此刻,他带着竣儿站在一旁。 花扶疏老早就看到竣儿,见这群世家子弟纷纷催促师兄在做一曲催妆诗,她往旁边走了两步,给竣儿使了一个眼色。 竣儿接收到花扶疏的目光,立马会意。 竣儿扯着包长洲的袖管道,“叔父叔父,你帮帮我大师伯,陆叔叔和这么多人拦着大师伯,大师伯就要娶不到新娘子啦。” 包长洲看着眼前水泄不通的人群,颇有些为难的说道:“叔父要怎么帮?” 竣儿想了想,“这群叔叔里面就是你的文采,您说句好,您就说大师伯做的好,大家肯定觉得好。” 包长洲摸了一下竣儿的脑袋,“小鬼头。” 包常州走了过去,走到陆大公子的身侧,他道,“哪里不好了?我觉得秦王殿下做的这首诗甚好。人嘛,一生最高兴之事莫过于成婚了,秦王殿下自然想早些接到新娘子,咱们意思意思就行了,总不能真堵着门不让秦王殿下入门接新娘子。” 堵门的氛围差不多了,陆大公子也不打算继续拦着,他轻咳一声,对着一众世家子弟道,“这堵门差不多了,还是请秦王殿下进去。” 秦王殿下做的催妆诗传到了新娘子的闺房,碧丝将催妆诗念给自家姑娘听。 碧丝这一念完,幽兰的一众婢女忍不住笑了起来,就连碧丝也忍禁不禁起来,在陆天韵耳边低声说道,“姑娘,秦王殿下好猴急哦,生怕娶不到您似的。” 碧丝这一打趣,陆天韵抹了胭脂的面颊不由得红了两分…… 第396章 本王不会亏待你 秦悠然一行人如愿接到了新娘子。 新娘子拜别双亲,由陆大公子背上了花轿,秦悠然放下轿帘,翻身上马。 喜乐奏响,一路吹吹打打回到了秦王府。 拜天地是婚礼中极其重要的一项,只有拜过天地才算是真正的夫妻,秦悠然按三书六礼迎娶嘉康县主,自是不能遗漏拜天地这一项。 先帝崩世,秦悠然已然无父,太后、陛下具有要紧事身,秦悠然便请了安国大长公主坐高堂。 三拜天地后,新娘子在喜娘并婢女们的拥簇下送到了洞房。 洞房设在秦王府最宽敞的院子——牡丹园,牡丹园原来不叫牡丹园,是秦悠然选定将洞房布在这个院子,才改名叫牡丹园。 秦悠然在拜天地之后便去敬酒,招呼宾客。 秦王虽是一介闲散亲王,婚宴却是十分热闹,来喝喜酒的宾客很多,除了宗亲与一些官员,其中大部分宾客来自兰陵、秦淮一带。 宾客中不乏有与秦悠然很是相熟的,逮着秦悠然,便要灌他酒,郑王殿下可疼惜自己七弟,怎么能让七弟在新婚之夜就被灌醉呢,这不是耽误自家弟弟的洞房花烛? 他拽着齐、襄二王和凌之恒等几个世家子弟给秦悠然挡酒,甚是豪迈地说,想灌醉秦王殿下,先把他们几个兄弟喝趴下再说。 凌之恒自诩为秦王殿下的好友,为好友挡酒,义不容辞。 鱼尺素是个巾帼不让须眉的英雄,她自认酒量十分的好,想拔刀为秦王挡酒,花扶疏却扯住了她,“大鱼,有郑王殿下他们为师兄挡酒呢,咱们别凑这个热闹了。” 鱼尺素阔气道,“我这是要帮陆妹子,你看他们人多势众,你师兄他们才几个。” 她环顾四下,没有其他人凑过来,她刻意拉低了声音,“万一你师兄秦王殿下被灌醉了,咱还闹不闹洞房了。” “咱们酒量也不好啊,再说了,我们两个女人去挡酒太招人注目了。” 鱼尺素恍然,她是想到什么就怎么做,还真没考虑到场合,她们两个姑娘家家的,去跟一群大男人喝酒,真有点不合适。 “还是你想的周全。” 花扶疏回头往边上的桌子看去,叶泽霖正在优雅的开炫着美味佳肴,她转身走了过去,“你酒量很好对。” 叶泽霖不暇思索点头,“还行。” 花扶疏道,“你去给师兄挡酒。” 叶泽霖夹菜的手一顿,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花扶疏,他同秦王殿下不算相熟,不至于到去给他挡酒的地步。 “不去?”秦悠然是她的大师兄,算是叶泽霖的半个大舅子。 叶泽霖今日在户部上了一日的值,身子有些疲累,他就想着吃完喜宴早点回府,花扶疏这个往外爬的女人竟然叫他去给秦王殿下挡酒,他淡淡的甩下两个字,“不去。” “那我去?”花扶疏指着自己。 “我去。”叶泽霖败下阵来。 他叮嘱花扶疏少喝些酒水,便起身往秦悠然那桌走过去了,他刚刚走近,凌之恒那家伙三步并做两步过来,将他拽了过去。 “我们这有个酒量极好的,不怕喝不过你们。” …… 洞房里,案上摆着桂圆、红枣、莲子等,一双龙凤红烛火光摇曳,‘啪’的一声,烛芯爆开了花,烛光明亮的三分。 秦悠然带着几分酒气踏进洞房,他的步伐稳健,并没有醉酒的模样,实际上,他没有没有喝醉,宾客们灌的酒,多数被郑王、凌之恒等人挡去。 慕灵说要闹洞房,秦悠然想着陆天韵这种名门闺秀,应该很羞怯,怕洞房闹大了,陆天韵会不好意思,且他本人也不想闹什么洞房。 他孑然一人,不曾想过要娶妻,今日娶陆天韵本就是圣意难违,他更没有闹洞房的心思了。 索性,便将闹洞房的事免了。 兰陵那边的宾客大多是看在师父和师妹的份上,才来秦王府捧场,筵席散后,就离开了秦王府。 郑王、齐王、襄王、宣王等人醉得不省人事,秦悠然吩咐穆清安排人将喝得醉醺醺的兄长弟弟送回各自的王府。 叶泽霖也没好到哪里去,他酒量是好,但是,一人难敌群人,喝得半醉,在花扶疏的搀扶下晃晃悠悠出了秦王府。 新嫁娘端坐在喜床上,她身着深青色绣着精美的花鸟鱼虫的祎衣,头戴凤冠,玉手纤纤染了丹蔻。她见秦王信步而来,连忙执起绢面绣着桃夭样式的团扇遮面,心扑通扑通的跳动起来。 她紧张极了,比之以往每次见到秦王殿下的时还要紧张。 以前,他是她的遥望不可及,哪怕远远看上一眼,她已心满意足。 如今,他是她的近在咫尺,是她的夫君,是将相濡以沫一生的良人。 秦悠然在陆天韵面前戛然止步,抬起手伸向那掩面的团扇,扇面却去,秦悠然恍惚间有些失了神。 眼前的女子肌理莹白,姿容绝世,一双标致的丹凤眼微微上挑,别具妩媚风情。 果然不负东京第一美人的名号。 “殿下。” 秦悠然恍然间意识到自己失态了,正了神色,才道:“人都回去了,不会有人来闹洞房的。” 陆天韵淡淡的应了一声哦。 秦悠然道:“桑姨可有送吃食过来。” “送了。” “那便好。” 秦悠然侧身走了两步,将床榻旁的木凳搬了过来,他撩起大红喜袍,坐在木凳上,对着陆天韵开门见山道, “陆姑娘,本王与你的婚事不由你我做主,你嫁给本王是无可奈何,本王娶你也是不得以,你既嫁入秦王府,便是我秦王府的王妃,只要你不做出不利于我秦王府之事,本王不会亏待你。” 陆天韵听得一脸茫然,她嫁给秦王是心甘情愿的,秦王却说她是无可奈何。 秦王殿下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秦王殿下不会以为她属意陛下,却因为赐婚一事,不得不嫁给他? 秦悠然确实如同陆天韵猜想的那般,他误会了,但他并不知道自己误会了,他是真的以为陆天韵同陛下有情意。 第397章 你是她的姊妹? 陆天韵本该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贵妃,却因太后从中作梗,不得不嫁给他这位没有存在感的亲王,做一个小小的秦王妃。 陆天韵就知秦悠然是真误会了,但她假装不明白秦悠然的意思,张口试探性问道,“殿下,您为何这般说,妾嫁殿下怎么是无可奈何。” 秦悠然道,“本王知道你与陛下有情意,此番嫁给本王,你也是不得已的。” 他是很明白陆天韵的心情的,都是不得已的。 陆天韵哭笑不得,“殿下,您从何处看得妾和陛下有情意?莫不是殿下也相信了那些传言?” 秦悠然道:“王妃不必否认,本王都知道了,本王不会介意的。” 他是真的一点都不介意陆天韵和陛下有情意,一位名义上的王妃而已,他都不在意这位王妃,更不会在意王妃和哪个男人有情意。 既嫁入他的秦王府,只要陆天韵做好自己的本分,她依旧是这秦王府的王妃。 秦悠然本不想来这洞房,陆天韵怎么说也是他明媒正娶回来的王妃,若是新婚之夜就让她独守空房,岂不让人看她的笑话? 是以,他便来了洞房。 但是,陛下的女人,他不会动她分毫。 “殿下……” 这声殿下刚唤出,陆天韵的嘴巴便停止张合,她竟不知该怎么解释,关于陛下同她的流言闹得满城皆知,秦王殿下殿下信以为真不足为奇。 陛下待她或许有情,但,她对陛下绝无半分情意。 “陆姑娘,时候不早了,你早些歇息。本王今夜会留下过夜,不过你且放心,本王不会碰你,本王之所以留下过夜,是不想有什么流言蜚语传出去,让人平白笑话本王和你。” 秦悠然淡然的说完这一句,陆天韵却是怔住了。 秦悠然只当陆天韵听进去了,他走到床榻边,弯腰抱起一床崭新的被褥,就往不远处的软榻而入。 他将被褥放在软榻上,将软榻后的屏风移了前方,屏风将软榻和陆天韵所有的床榻隔断。 有屏风挡着,秦悠然看不清陆天韵,陆天韵也看不到秦悠然。 秦悠然脱下外衣和靴袜,在软榻上躺下了,陆天韵才稍稍缓过神来。 她的心底隐隐有些失落。 陆天韵轻吐了口浊气,看来秦王是真没有同她圆房的打算。 秦王以为她和陛下有情意,这才不想与她过花烛夜。 她抚着胸口,轻轻安慰自己,来日方长,不急于今日。 陆天韵摘下头上的凤冠,去里间换了身寝衣,待她换好寝衣出来时,秦悠然已经睡着了,新房里别无他人,能清楚的听到秦悠然的呼吸声。 她那双含着欢喜的丹凤眸落在秦悠然那张俊朗英气的脸上,不舍的望了几眼,这才往床榻走去。 ……… 初夏的夜里,微风浮动,吹来几分令人舒适的清爽。 七八点星子点缀空中,一弯弦月如镰。 尚书令府烛火通明,隐约照清墙上的人影。 女子身着雪衫,容色堪比神仙妃子,一双丹凤眸往深深的庭院望去,眸底一片冰凉,不见半分情绪,颇有几分居高临下睥睨众生之态。 此人,正是兰陵城主。 兰陵城主负手于后,看向游廊下的尚书令,淡漠道:“你将你的女儿教养得极好。” 尚书令亦看向墙头站立笔直的女子,眼底泛起了一抹心酸和苦涩。 细细数来,自那年洛阳一别,已有二十个春秋。 尚书令眸中扬起两分雀跃的神色,缓缓道,“梅儿,你终是愿意来找我了。” 兰陵城主的语气幽冷,如极北之地的厚厚的冰川,“我不是她。” 闻言,尚书令陡然一惊,他快步向前走了几步,目光落在兰陵城主那张绝世的脸上,端详了一遍又一遍,看着这张脸,他只觉陌生熟悉,喃喃道,“你不是她?” 兰陵城主面无表情,“不是。” 尚书令的眼眸可见的黯然下来,却又不死心的又问一次,“你果真不是她?” 兰陵城主道,“不是。” 尚书令又一次看向墙头,这人与梅儿生得十分相似,同样有着一双妩媚的丹凤眸,两人气韵却截然不同,此人疾言厉色,不似梅儿那般婉约恬静。 他说,“阁下与梅儿那般相似,你是她的姊妹吗?” 兰陵城主缄默,并没有回答尚书令的问题。 尚书令只当她是默认了,又说,“阁下,我可否问你一事。” 兰陵城主淡淡道,“请问。” 尚书令得到允许,就向兰陵城主提出藏在心中十余年的疑虑,“她还好吗?当年,她为何不愿随我走?” 兰陵城主平静如水,似乎并不意外尚书令会问她这个问题。 她说,“不过露水姻缘而已,陆大人何必惦念不忘。她委身于你只是意外,生下你的女儿更是意外,她若是随你回京,是做你的妾室,还是做你那见不得人的外室?” “我……”尚书令竟一时语塞。 兰陵城主侧目睨了尚书令,她不过随口一说,尚书令这是被气得说不出话来? 这随口说出来的话,也不是她随意一说,是当年长姐亲口对她所说。 兰陵城主只道,“她有她的骄傲。” 尚书令喃喃自语,“这便是她的理由。” “天韵很好。”兰陵城主不痛不痒道,“她很放心。” 说起陆天韵,尚书令最是疼爱的这个女儿,在他心中这个女儿和她生母一般美好。岁月匆匆,将近天命,有些事他不像从前那么执着,那么较真,非纠个答案出来不可,如今他最想的便是再见那人一回。 “你可以告诉我,她在哪里吗?” 兰陵城主飞身而去,身影淹没在孤寂的夜色,空中只飘荡下几个字。 “她死了。” 这三个简简单单的字如飞虫般窜进尚书的耳中,他登时睁了眼睛,满目不可置信。 尚书令呆愣在原地,久久没有缓过神来,“她死了?” 他等那位唤作梅儿的少女,足足等了将近二十个春夏秋冬,年复一年,始终等不到她来寻他。 乍闻她的消息时,却是她魂归九泉…… 第398章 逸儿自当尽力为皇家开枝散叶 次日,天色大亮。 一位嬷嬷领着三四个绿衫的婢女候在门外,那领头的嬷嬷对着屋内唤了一声,“黎姑姑,碧丝姑娘,奴婢是殿下指来伺候王妃梳洗的嬷嬷吴氏,不知王妃可起身了。” 此时,陆天韵刚起身,坐在妆台前,听得外头吴嬷嬷的话,便与碧丝道:“碧丝,开门,把吴嬷嬷请进来。” 碧丝应声是,将手中的象牙梳子放在妆台上,就去开门。 门一开,碧丝就看到了吴嬷嬷,这吴嬷嬷年岁四十出头,脸圆圆的,不同于黎女官颇有几分官威,吴嬷嬷倒是有几分憨态。 “碧丝姑娘。” 吴嬷嬷微微欠身,唤了碧丝一声,算做招呼。 碧丝还了礼,就请吴嬷嬷入内。 婢女们鱼贯而入,捧着洗漱用品跟在吴嬷嬷身后。 吴嬷嬷走到妆台前,对着陆天韵福身致礼,语气恭敬,“王妃万福。” 陆天韵抬眸看向吴嬷嬷,莞尔而笑。 “王妃,殿下说早膳在迎春堂用,请您梳洗后便移步迎春堂。” 陆天韵颔首,“有劳吴嬷嬷了。” 吴嬷嬷和碧丝伺候陆天韵梳妆、净面,最后是穿衣。 一身大红色云锦绣花对襟襦裙包裹窈窕的身段,腰间更是盈盈一握,姿态自然,妆容明艳大气。 陆天韵随着吴嬷嬷到了迎春堂,彼时秦悠然已在堂中。 他身披一袭雪青暗绣云纹的亲王常服,五官英气俊朗,一双眸子炯炯有神,见陆天韵走来,扬起笑容舒朗,“王妃来了。” 陆天韵福身道,“殿下。” 她的语气很平淡,隐隐中透着一两分淡漠疏离,没有刻意亲近,那双看向秦悠然的丹凤眸不悲不喜,平静从容,并不像新婚妻子对待丈夫的态度,更像是例行公事一般。 “坐。用了早膳,咱们该进宫给太后娘娘请安了。”秦悠然撩袍坐下。 陆天韵淡淡应了一声是,随后便在秦悠然的旁边落了座。 在秦王府吃的第一份早膳很丰盛,陆天韵惊奇的发现膳食大部分是她平日里喜欢吃,尤其她眼前的这碟燕窝红枣糕。 秦悠然似乎察觉到了陆天韵的异样,以为她不喜秦王府的饭食,“厨房是按本王的喜好备的早膳,若是不合王妃的口味,明日便让厨房做些王妃喜欢吃的。” 陆天韵用帕子擦拭嘴唇,“没有不合妾的口味,早膳很好吃,尤其是这道燕窝红枣糕。” 新婚的秦王殿下和秦王妃吃完了早膳,便乘车进宫给太后请安。 宗室婚后次日进宫给太后、皇后请安这是礼数,不能失了规矩。 慈宁殿内,秦悠然抬手向上首的贵妇躬身作揖,“逸儿携王妃陆氏给娘娘请安,娘娘长乐无极。” 陆天韵衽襟福身,“儿媳给娘娘请安。” 太后一身华衣,端坐在上首的软榻,左右宫娥几人,“赐座。” “谢娘娘。” 二人谢恩就座。 太后自来不喜秦悠然,总归是先帝诸皇子的嫡母,面子功夫做得极好,寒暄关切新婚的夫妇,又赐下好些物件给小两口,末了,太后慈爱的目光从陆天韵平平的小腹掠过,温言道,“逸儿,你年岁不算小了,在宗室里同你这般大的,有的已经做父亲了,你和韵儿该早些为皇家开枝散叶才是。” 秦悠然望向太后,恭声道:“娘娘说的。逸儿自当尽力为皇家开枝散叶,争取早日让娘娘抱上孙儿。” 听着秦悠然的话,陆天韵莹白如玉的的面颊飞上了几分红晕,她微微低垂着头,来遮掩自己的娇羞。 听了秦悠然这句话,太后的脸色却是一僵。 自从皇后所生的皇长子和钱昭仪生的二皇子相继薨世后,宫中便没有再添一位皇子或是公主。前段时日,宫里好不容易有一位美人有了身孕,却因那位美人体虚,不足三个月的龙胎就流产了。 如今,陛下膝下空空如也。 秦悠然的这句话无疑是打在太后的伤口上,偏偏太后还不能发脾气。 新婚的亲王携王妃进宫请安,太后自然不得将生气愤怒挂在脸上。 秦悠然难得见到太后吃瘪,不由得在心里偷偷笑了一下。 母子两人又客套几句,陆天韵便同秦悠然去坤宁殿参拜皇后。 皇后是尚书令陆缙的嫡长女,生得十分像其母华平夫人,一身宝蓝色皇后常服,挽着朝天髻,雍容华贵,典雅大方。 皇后与陆天韵姊妹感情深厚,如今又做了妯娌,更是亲上加亲。姐俩许久未见,有说不完的话似的,一句接一句的聊着,足足说了一个时辰,徒留秦悠然在一旁坐了很久。 告退时,皇后还拉着陆天韵的手依依不舍道:“得空了就进宫陪姐姐说说话,有时候姐姐怪无聊的。” 陆天韵莞尔颔首。 …… 回到秦王府后,秦悠然带着陆天韵给兰陵城主敬茶。 他视师父如母,成了亲,自是要带新妇来见师父。 “王妃,这位是本王的师父,兰陵城主,这是小师妹,慕灵。” 秦悠然一一介绍,态度自然,似乎将陆天韵当成自己的人。 陆天韵面露喜色,她早知秦王殿下的师父和小师妹来京喝他们的喜酒,又知师父这些年待秦王殿下极好,原以为秦王殿下不会带她来见见这位传闻中的兰陵城主。 秦王殿下奉旨娶她,给她的尊重一点也不少。 “师父。”她屈膝盈盈一拜,礼数很是周到。 婢女红蔷端来两盏茶,秦悠然端起其中一盏向首座敬上,“师父,请您用茶。” 兰陵城主接过茶盏,啜了一口。 陆天韵恍然大悟,原来还得给师父敬茶,秦淑妃早逝,先帝不在,除了一些宗室长辈,能让秦王殿下带着她敬茶的也只有这位师父了。 陆天韵双手端起另外一个茶盏,恭恭敬敬道:“师父,请您喝茶。” 兰陵城主伸手接过茶盏,不留痕迹的端详了一眼陆天韵,果然是个蕙质兰心的孩子。 她抿一口黄色的茶汤,目光落在了秦悠然的身上,“这盏茶为师替你娘喝了。” 秦悠然轻笑道,“师父,您说的哪话,这茶是您该喝的。” “也是。” 这两盏茶,于情于理她都喝得。 兰陵城主准备了见面礼,喝了茶,便将见面礼给了陆天韵及秦悠然。 第399章 回门 大将军府,飞院。 “爷爷,父亲方才唤孙儿过去,父亲说西境军中有十来个将士莫名得了瘟疫,他后日便启程去西境,让孙儿也准备准备。” 叶松言走进屋里,就同老将军说了提前去西境的事,父亲之前说待十六再去西境,西境突然出现瘟疫,父亲只得提前去西境。 “总是要去西境的,早两日也无妨。”老将军说道。 “葳儿的满月是等不到了。”叶松言心中还是想在京中多待一段时间,至少也要过了小侄女的满月,可西境突发状况,父亲必须提前去西境。 老将军道,“去西境的事耽误不得,这事要听你爹的,你抽空收拾一些细软,在陪你娘好好说说话,下次见你娘不知是何时了。” 叶松言颔首,“言儿省得。” 祖孙两个又说了一会儿话,叶松言就去找他娘许氏。老将军唤来一个贴身小厮,吩咐他帮着四公子准备行囊。 叶泽霖今日没有去户部上值,在府中休息。 昨日他喝了很多酒,又因许久没有喝过这么多酒,身子有些不适应,今晨晨起时头昏脑胀,精神不振,还发了热。 花扶疏打发四德递了假条,替叶泽霖告了假。 叶泽霖吃了花扶疏开的药,眼下头不晕了,热也退了。 只是,这精神还没恢复,在榻上躺着就是半日,直到午时过后才起身。 他披上青色的长袍,伸了个舒适的懒腰,就往花扶疏走过去。 “你醒了。” 花扶疏抬头就看到身长玉立的叶泽霖,切声问他,“可还有哪里不适?” “没有。” “看账册?”叶泽霖低眸扫过案上的几本册子。 花扶疏道,“母亲管着府中的一切事宜,这些账册看不过来,便让我帮着分担,一来母亲不至于那么劳累,二来母亲说日后不管你们几个兄弟分不分府,我总要学着管理后宅内宅的事,这不让我先从看账册学起。” 叶泽霖随手翻开了一本摞起来的账本,轻笑道,“你堂堂梅宗少主,看账册还需母亲教你?” “自然不用,可账册多啊。” 她回头往一旁瞥去,那还有好几摞厚厚的账册,有大将军府的各种账册,还有她陪嫁铺子门店的账册以及她在兰陵和秦州的一些产业账册。 那双剪水秋瞳咕噜一转,真诚的目光落在男人的身上,“要不,夫君你帮着一起看?” 叶泽霖嘴角一扯,他还是个病号好不好? 花扶疏见他不说话,只当他答应了,唤荔枝搬来一张圆凳。 于是乎,夫妻两个看了一下午的账册,终于将大部分账册过了一遍。 婚后第三天,是陆天韵回门之日,秦悠然陪同陆天韵一起回尚书令府。 秦悠然特意换了一身从未穿过的簇新黛蓝湖锦长袍,腰束玉带,衬得整个人俊朗非凡,流光溢彩,流露出那股尊贵之气浑然天成。 陆天韵的穿戴亦是十分合宜,她挽着同心髻,髻上戴了支并蒂海棠的玉步摇,几支精致的花簪,身上穿了件水色对襟襦裙,搭着披帛。 金童玉女,远远看去,便是一双登对的璧人。 “小婿见过岳父,岳母。” 秦悠然对着尚书令和华平夫人作揖,态度谦和恭敬。 尚书令接受着秦王这位女婿的问候,不温不热的点了点头。 华平夫人不留痕迹睨了眼身侧的尚书令,冷清的眸底掠过一丝不满,对秦王温声道:“殿下莫要多礼,快坐下。” 秦悠然撩袍坐下,陆天韵也随之落座。 云妈妈吩咐下人端来刚沏好的碧螺春,热腾腾的糕点果子。 尚书令打量着陆天韵,见她眉目舒展,唇角含笑,想来这两日她在秦王府还是舒心的,秦王不敢为难她。 他的目光移向秦悠然,似有两分审视的意味。 见状,华平夫人的眼睫微垂,看着尚书令的目光透着不屑。 陆缙这是怕秦王殿下苛待他的宝贝女儿吗? 果然是应了那句话,厌恶一个人,就算这个人是他的女婿,他照样喜欢不起来。 然而,尚书令接下来的举动出乎了华平夫人的意料。 尚书令竟当着秦悠然的面问起陆天韵,秦王待她好不好? 华平夫人心下一恼,陆缙这个老匹夫就差点指着秦王的脑门,质问他有没有亏待韵丫头? 她知陆缙宠女,但是能不能有点分寸,这般当着秦王的面直接问,不就是相当于告诉秦王,有我在,你秦王别想欺负我女儿! 陆天韵侧头看了眼秦悠然,莞尔道:“爹爹,秦王殿下待女儿可好了!不信,您问碧丝!” 尚书令眼底的宠溺止不住的往外迸,“爹爹就是问问嘛。” 秦悠然淡淡笑了笑,笑容恰到好处,又不失了礼数。 父女二人说了好几句笑话,华平夫人和秦悠然静静的在一旁听着。 不多时,陆家大公子领着一个不到十岁的孩童走了进来。 “父亲、母亲,天韵妹妹回门,该让我们几个兄弟见见秦王殿下才是。” “是这个道理,韵儿,你和秦王殿下去见见你几位哥哥。世成,你好生招待秦王殿下。”华平夫人对着大儿子吩咐。 尚书令一个劲和他闺女说话,不理睬秦王这个女婿,不是让秦王在这里尴尬,还不如大儿子带秦王去见见其他人。 “你们去。”尚书令道。 陆大公子和陆天韵带着秦悠然去了后院。 华平夫人起身,用手摸了摸鬓边吐蕊的发簪,轻声道,“你日后少给秦王脸子瞧,秦王这个女婿真心不错了。人家堂堂一个亲王配得上你女儿,别总觉的秦王攀你家的高枝,当心你作怪多了,最后弄得秦王和你女儿夫妻离心。” 尚书令闷头不说话,他心底是真觉得秦王配不上他的掌上明珠。 华平夫人一看尚书令的表情,就知道他在想什么,他这个人就是这样,固执己见,不听人说教,华平夫人索性懒得搭理尚书令,拉着小儿子的手就要去后院。 已经走了几步了,华平夫人终是回头看向尚书令,“秦王这个女婿本夫人喜欢,陆缙,你不许在为难他。” 第400章 师父的仇要自己报 秦王虽位高言轻,却有一腔赤诚,疏财治疫,救民于危难,又不邀功自大,可见其人品性极好,若是将来一朝有难,想来不会将身边人弃如敝履。 韵丫头嫁给秦王,算她有福了。 华平夫人心里有些惋惜,这么好的女婿不是她的。 陆大公子将秦悠然引到后院,陆家的几位公子都出来与秦悠然相见。 陆家有六位公子,其中四位是华平夫人所出,三公子和四公子分别是陈姨娘和丽姨娘所生。陆三公子因之前得罪过秦悠然,他这次见秦悠然显得有些拘谨,行礼问候过便缩在一旁不说话了。 秦悠然听秦桑说陆三公子的妻子王氏生了位小郎君,到底是自己的内侄,作为姑父,秦悠然少不得送上一份见面礼。 婢女将装着如意金锁的锦盒双手呈给陆三公子,陆三公子着人收下锦盒,连忙拱手表达谢意。 见秦王同几位兄长相处融洽,陆天韵在一旁陪着,她的两位嫂嫂恐陆天韵闷着,着婢女将她请了出来。 男人有男人的话题,女人也有女人的闲聊。 午时,婢女来请,说华平夫人在院中设宴,请秦王殿下和王妃及几位公子、娘子移步用膳。 秦悠然同陆天韵离开尚书令府回秦王府时,已是傍晚。 送陆天韵回到牡丹院,秦悠然便要回自己的东篱轩。 他唤来吴嬷嬷,吩咐道,“吴嬷嬷,从今日起你便就在牡丹院伺候王妃,明儿你同秦桑管事挑几个伶俐勤快的丫头来牡丹院服侍王妃。” 吴嬷嬷福身应是,领了吩咐。 陆天韵有陪房带来的小厮婢女,完全够她使唤差遣,本想开口婉言拒绝,可是到了喉咙要拒绝的话怎么都说不出来。 这是婚后秦王殿下第一次表现出对她的关心和爱护,在她心里是怎么都不会拒绝秦王的关切。 “妾先谢过殿下了。” 秦悠然点了点头,说今日回门陆天韵累着了,嘱咐她好好歇歇,又说巡城司有事等着他过去,转身就往牡丹院外走去。 只给陆天韵留下一个好看又不失优雅的背影,直至那抹背影消失在院门处,陆天韵才依依不舍的收回了视线。 “王妃,秦王殿下走远了,瞧您的眼珠子都快掉到地上了,以后您可以日日看到秦王殿下,还在乎多看着一眼吗?” 碧丝顽皮的笑着,打趣起了自家的姑娘。 “臭丫头,莫要乱说话。”陆天韵假意训斥碧丝,想到今后可以日日与秦王殿下朝夕相处,心里头止不住的甜蜜。 碧丝轻笑道,“是是,是奴婢乱说话了,请王妃责罚。” 陆天韵懒得同碧丝计较。 秦悠然没有出秦王府,他刚回到东篱轩,还未进了屋里,小师妹慕灵便来寻他,说师父兰陵城主有事同他说。 兰陵城主住在离东篱轩不远的一处院子,秦悠然跟着慕灵去了师父所在的院子。 走进屋里,兰陵城主就将慕灵打发了出去。 秦悠然见小师妹都被师父打发出去,料想师父要说的事可能不一般。 “师父,您要说的事小师妹也不能听?” 兰陵城主道,“不能,为师只能告诉你,且你不能告诉其他人,包括你的王妃。” “您请说,逸儿绝不外泄。”秦悠然一口答应。 兰陵城主说道,“师父要说的这件事与你的王妃有关,是你王妃的身世。” 秦悠然蹙眉,“陆天韵的身世?” 兰陵城主将关于陆天韵的生母的事言简意赅说了一遍。 秦悠然好生惊诧,“这么说陆天韵是您的外甥女?” 兰陵城主颔首。 “陆天韵不知道她的身世,师父也不希望她知道,师父之所以告诉你她的身世,是想让你多照顾着她点。” 她的声音忽而停顿下来,看着秦悠然,终是道,“你娘亲的事同她并无多大干系。” 秦悠然道,“师父,逸儿分得清是非。” 四月十一,是叶世衡和叶松言两父子启程去西境的日子。 “爹爹,四哥哥,你们在路上要照顾好自己,婳儿等你们回来过年。” 如婳眼底泛红,她可舍不得爹爹和四哥哥去西境了,但爹爹是大将军,身负保家卫国的重任,是不可能经常呆在京里的。 老将军戎马半生,打了数不清的战役,送儿子去边境不知有多少回了,他可没有如婳那般舍不得,就淡淡吩咐了叶世衡几句,又叮嘱他照顾好叶松言。 叶世衡听着老父的吩咐,点了点头。 欧阳夫人将包袱递给叶世衡,理了理他的衣襟,不紧不慢说了几句照顾好自己别惦记家里之类的话,不经意间撇开的视线撞在叶松言那张与叶泽霖有几分相似的脸上,心底莫名有些凄凉,若是她那孩子还在,今日她送别的人应该还会有他。 “你们父子启程,言儿头一回去西境,你这当爹的可别把儿子当作那些将士霍霍了。” 叶世衡假意缩了缩肩头,“不敢。” 欧阳夫人笑了笑,在军营里他可不是个仁慈的父亲,就算是亲儿子进了他的帐下,该怎么训练就该怎么训练,绝不手软,甚至比其他将士还要严苛几分。 四小子有的苦头吃喽。 她看向叶松言的目光,带着两分可怜,可怜叶松言,“你训练四小子的时候下手轻点,别把儿子折腾惨了。” 听了欧阳夫人的话,许姨娘的语气透着不悦,“言儿的事用不着姐姐操心,他是我儿子,不是姐姐的。” 叶世衡的目光瞬间骤冷,向许姨娘投去。 许姨娘悻悻闭了嘴。 包袱往叶世衡递去,叶世衡将包袱系在马背上,看向叶松言,“走了,小四。” 父子俩翻身上马,渐行渐远。 直到看着叶世衡父子走远了,送别的人才转身回府。 ……… 金乌逐渐下沉,天边勾勒出一幅璀璨夺目的云景图。 兰陵城主、花扶疏师徒俩临窗望着眼前绚烂的晚霞。 “丫头,师父的仇人几乎都死了,只剩了一个白言朗,你总说要给师父报仇,这份心意师父都记着,但师父的仇要自己报。” 仇人要自己来杀,这才叫报仇。 第401章 唐焕离,出乎意料 “师父?” 花扶疏一时有些愣神,很快便反应了过来,“花儿绝不插手。” 兰陵城主唇畔勾起一抹微笑,“为师约了白言朗于十日后在紫英山巅决战。” 十日后,正是兰陵城主生父的忌辰。 花扶疏道,“白言朗老奸巨猾,一直想活捉您取走梅花令,您与他决战他怕是会设伏?” 兰陵城主十分赞同花扶疏说的,白言朗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小人,如今又在清河王做事,她约白言朗决战,其实就是报仇,难保白言朗那厮不会设伏。 “所以,那些喽啰便交给你和逸儿了,白言朗的性命为师要亲自取。” 花扶疏欣然接受了这个任务。 “师父,若是白言朗跑路了怎么办?”她忽然想到了这个问题,之前师父总是找不到白言朗,就是因为白言朗太会隐藏自己的踪迹了。 “他跑不了。” 兰陵城主饮茶淡笑,胸有成竹。 “你回去,为师要独自待会儿。”她看向花扶疏道。 “那徒儿先走了。” 花扶疏拱手作别,下了茶楼,和南星回大将军府。 兰陵城主淡漠疏离的目光忽而投向一处,“出来。” 对面的屋檐上翻身出现一人,那人怀中抱着一柄黑布包裹的剑,只露出浅紫的剑柄,斗笠遮住他的面容,几根头发丝凌乱的飘在肩膀。 “要不要我帮你?” 兰陵城主漠然道,“不需要。” “真狠心哎,认识多少年了,还不如你那个小徒。”那人有些负气道。 “你能和她比?”兰陵城主看着那人,冰凉的眼底掠过一抹轻蔑。 “先走了,下次再会。” 那人拍了拍大腿,跃下茶楼洋洋洒洒地走了。 次日。 花扶疏直奔秦王府,和秦悠然说师父同白言朗要决战一事。 她和秦悠然是师兄妹的事已经公开,她去秦王府不需要像之前一样有所顾忌。 同秦悠然说完了事,花扶疏便去牡丹院找陆天韵。 北境,细叶城。 半夜三更,万籁俱静。 唐将军府的书房,东面的墙上悬挂着一幅巨大的北境舆图,上面有朱色标记的重要关隘,其中最大的最显目的一处标记是北岭,即是北境军的驻扎地,因而北境军也被称为北岭军。 舆图旁边的撑衣架上挂着的是一件玄色的战甲,唐将军看了眼随着自己征战二十年的战甲,又看向北境舆图,满是厚茧的手在舆图上抚摸,一分一寸的抚摸着,游走的手指在北岭这个位置习惯性的停下。 “将军,我这些年里一直在寻找当初陷害您的证据,找到的证据虽不多,但至少可以证明您的清白。可是,这还不够,陷害你的那个人必须得到惩罚,您和霍大哥、霍二哥在天上定要保佑我快些找到更多的证据,只有足够的证据才将那人置之死地。” 殊不知,他这番证明已故霍青将军清白的话都被梁上两位夜探的君子尽数听了去。 “还有玲珑,我的人找不到她,她也没有来找我,我会继续找她,直到找到她为止,找到玲珑之时便是为您和将士们洗刷污名之日,这天不会太久的。” 听到唐将军提到自己的名字,霍玲珑还是惊了惊。 她早从花扶疏口中得知了唐将军一直坚信她父亲霍青没有叛变,暗中调查她父亲被诬陷的证据,甚至当年假借追杀之名放他们一条生路。 可是,从其他人口中听到,和自己亲耳听到的感觉是不一样的。 这回,她是彻底的相信唐焕离始终是站在她父亲这一边的。 “将军,北境军统帅是清河王,但有一半将校是我的人,待时机成熟,我便可让北境军易主。” 霍玲珑、花鸣乔互相对视一眼,心头更是一惊。 唐焕离,真是出乎意料! 他们皆知唐焕离非一般之人,真不想到他竟能在短短十年内,不仅让清河王打消了对他的戒心,还在清河王的眼皮底下将北境军控制在手中。 “唐将军。” 霍玲珑从梁上飞跃而下,轻轻松松站在唐将军的身后。 唐将军回头,冷声道,“你是何人?” “唐焕离。” 霍玲珑没有回应唐将军的问话,就只是直直的看着唐将军,眸中是唐将军看不明白的酸楚。 唐大哥,我是玲珑啊。 “唐将军。” 花鸣乔也从横梁上跃了下来,站在霍玲珑的对面。 同样,望着唐将军。 他的眼眸里同样也是唐将军看不懂的异样。 “张东家?”唐将军眼角的余光瞥向战甲上挂着的弯刀,杀意隐隐的外迸。 他二人深夜潜进他的书房,那些话他们都听到了? 唐将军没有时间去思考这二人潜进他书房的目的,听到了他这么大的秘密,人是留不得了。 死人,才能保住秘密。 霍玲珑望着唐将军,“唐将军,你私设叛将霍青的灵位,不怕被人知道,若是捅到圣上或是清河王眼前,治你一个与叛将霍青同谋之罪,你这将军的位置怕是也保不住了。” 话落,唐将军看向霍玲珑的目光变得冷冽,杀意腾腾地外露,霍将军在他的心中是英明神武的存在,谁都不可污蔑霍将军的清白。 他疾手抽出刀鞘中的弯刀,缓缓指向霍玲珑和花鸣乔,那明晃晃的刀刃透着的寒光直逼他们,他眼底的杀意在这一刻达到了顶峰。 唐将军直视着霍玲珑二人,认真严肃道,“霍将军是不是叛将与你们无关,因为你们没资格对霍将军评头论足。你们死了,自然不会有其他人知道这事。” 霍玲珑心里忍不住的高兴,唐大哥还是一如既往的护着她的父亲,假意冷笑道, “唐将军,你这话说得倒是冠冕堂皇,你既如此心系霍青将军,当年追杀霍玲珑向清河王表忠心时你可是毫不犹豫,甚至亲手杀了霍青将军的女儿霍玲珑,还有你视若手足的花、鸣、乔——” ‘花鸣乔’这个名字她一字一停顿的说着,向洪水般猛烈灌入唐将军的耳中。 “当年你可是亲手将他打下鬼窟岭的断崖。” 第402章 唐大哥,我是玲珑 唐将军蓦然的一惊,他亲手将花鸣乔打下鬼窟岭断崖的事,只有他以及不知生死的霍玲珑等人知道。 就算当年花鸣乔的侄女来找他,他甚至都不敢告诉她是他将花鸣乔打落断崖,只告诉花鸣乔的侄女,她的小叔是落崖是意外。 这个女人怎么知道? “唐大哥,我是玲珑啊,霍玲珑。” 霍玲珑一字一句坦白自己的真实身份。 唐将军看向霍玲珑,嘴巴微张,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她说什么?她说是她霍玲珑? 在唐将军惊讶的表情中,花鸣乔的话像一把火一样,将唐将军惊讶的表情燃烧到一个高度。 他说,“唐大哥,我是花鸣乔。” 花鸣乔扯掉脸上用来伪装的肉痣,又一点一点的揭去脸上其他的伪装,展现一张令唐将军熟悉的脸。 唐将军直勾勾盯着花鸣乔,满脸震惊。 那张脸分明是花鸣乔的脸,但他又觉得不可能! 人死了,怎么可能复生? 唐将军错愕的看着霍玲珑、花鸣乔二人,难以置信,“你是玲珑?你是阿乔?” 震惊的目光在花鸣乔身上来回打量,一遍又一遍。 霍玲珑也就罢了,可花鸣乔是他亲手打下断崖的,怎么可能还活着? 霍玲珑一把扯去面巾,露出一张眉目英气霸道的脸来,“是我们。” “玲珑?阿乔?真是你们!” 唐将军的表情震惊到无以复加,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可玲珑和阿乔就真真实实站在他的眼前! “阿乔,你真的还活着?”唐将军颤颤巍巍的问花鸣乔,他看着花鸣乔那张脸,还是有些不敢相信。 花鸣乔郑重道,“我还活着,我没有死。” “那个断崖很高的。” “我落下断崖时抓到崖壁上的一棵树,借助那棵树我才没有掉落崖底,只是受了点皮外伤。”当年掉下断崖时,他幸好掉在一棵树上,被树枝接住,才不至于掉落崖底。 唐将军的情绪渐渐平复下来,回想十年前的种种真是唏嘘不已,“你们还活着真好。” 他看向霍玲珑,哽咽道,“玲珑,你真回来了,可知道我等你,整整等了十年。” 十年,可真久啊。 他数不清有多少次在霍将军的灵位前祈祷玲珑早点回来,回来找他,和他一起为霍将军和那些无辜枉死的将士洗去污名,为他们报仇。 霍玲珑眼底含着泪光,几乎用力的想克制自己的情绪,“好久啊,我回来找你了,唐大哥。” 这一声唐大哥落下,霍玲珑的情绪再也压抑不住,眼泪刷刷的从眼角滚下来。 “唐大哥。” 唐将军一个箭步过去,带着厚茧的手掌掐在霍玲珑的肩头,一个久经沙场又身负谋略的七尺汉子忽而在这一刻流下了无声的眼泪,将霍玲珑揽进怀里,呜咽道,“玲珑,玲珑。” 看着眼前的一幕,花鸣乔再也忍不住,眸中溢着泪水不受控的流淌下来,走上前去,“唐大哥。” 唐将军的另一条胳膊朝花鸣乔伸去,揽住花鸣乔的肩头,一把将他摁了过来,紧紧拥着花鸣乔的肩膀。 “阿乔,玲珑。” 大男人的眼泪像河水一样止不住的哗哗往下流,没有悲呛又夹杂重逢的喜悦的哭声。 寂静的不能在寂静。 有时候,没有哀嚎的哭声更加感人。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唐将军将这十年不为人知不知的心酸的眼泪彻底流干,他才放开了霍玲珑和花鸣乔。 堂堂一位将军的眼睛竟肿的像一个核桃,霍玲珑、花鸣乔二人也红了眼眶。 唐将军看着花鸣乔,缓缓道,“阿乔,当年打你下断崖……我实属无奈。” 当年,他实在是不能让人看出他有放过霍玲珑的心思,这无奈地将花鸣乔打下断崖。 “唐大哥,我真的不怪你,从花儿口中知道你故意放我们走的真相,我就不怪你了,换做我是你,我也会那么做。” “你见到你侄女了?” 花鸣乔道,“见到了,也是我侄女花儿提醒我要为霍家洗刷罪名。” “你侄女是个好孩子,当年为查清你亡故的真相花了很多心思,好在她找到了你们。” 对于当年没有告诉花扶疏是他把花鸣乔打下悬崖的事,他是藏了私心的,那孩子嫉恶如仇又有情有义,他怕她知道真相会不顾一切取他性命为她小叔报仇。 若是他死了,还有多少人肯相信霍青将军是无辜的,还有多少人肯为霍青将军洗刷罪名,还有多少人愿意守着霍家的忠勇,不让北境军沦为清河王的附庸。 所以,他不能死。 “你们这些年过的好吗?”唐将军心知这十年里他们一定在颠沛流离,过活不如意,他还是想问一句。 怎么过的好呢? 这十年的时间前一半是花在逃亡,是在努力的怎么的活下去,后一半是在怎样谋划去报仇。 “我们都好好的活着,不止我和鸣乔,还有其他兄弟,他们如今都在秦州。” 霍玲珑没有告诉唐将军这些年他们是怎么活下来的,告诉唐大哥他们都还活着,这就足够了。 那些苦难已经过去了,时间有限,一时半会儿是说不完的。 他们有的是时间告诉唐大哥,今夜,她和花鸣乔来唐家就是为了找唐将军,告诉唐大哥,他们回来了,回来找他了。 听到其他弟兄还活着,唐将军这些年悬着的心终于安了下来。 霍玲珑道出此行的目的,“唐大哥,我和鸣乔就是特意来找你的,那件事我们一起做。” “我终于等到你们了。”唐将军只觉这十年好漫长,好在终于让他等到了。 这十年,没有白白等待。 他又道,“该的,我们必须要一起做这件事。” “你们到了北境这么久,为何不来找我?”他记得那家羊肉铺子开了有半年了。 “唐大哥,抱歉,我们一直在等一个名正言顺进去唐家的机会,这才没有来找你,与你相认。”花鸣乔对此感到深深的歉意。 他们也是在等彻底确定的唐将军的心思后,这才能来找唐大哥告诉他真相。 若是要一点听到唐大哥的话,他们早就来找唐大哥了,不会到今日才来找唐大哥。 第403章 我只为霍家洗去污名 “唐大哥,今日时间有限,改天你到空青阁,我们把这些年的事都告诉你。”霍玲珑道,事情太多,真的无法一时全部告诉唐大哥,只能改日。 唐将军奇道,“空青阁?” 花鸣乔解释说,“空青阁是我侄女的产业,是我们的地盘,唐大哥你不是在空青阁采购了一批药材吗,可以借这个由头去空青阁找我们。” 空青阁这家药店是两年前开的,很快就成为了细叶城最大的药铺,这两年北境军有很多需用的药材都是在空青阁采购的。 唐将军还真不知空青阁是花鸣乔侄女开的。 唐将军说道,“我过两日刚好有时间,你们在空青阁等我。” “你们快走,让人发现了不好。” 霍玲珑、花鸣乔都点了点头。 两人出了书房,跃上屋檐,瞬间消失在夜色里。 这一夜,唐将军睡得很香甜,可以说这十年里睡得最安稳的一晚。 两日后,空青阁。 唐将军打马去了空青阁,他一身蟹壳青束袖常服,衬得他伟岸高大,下了马,将马拴在门口,便进了空青阁的大门,招来一个伙计,问道,“伙计,你们东家可在,我要见你家东家,问问我那药材可是备齐了。” 伙计是空青阁里的老伙计了,一眼就认得出这是唐将军,客客气气问了好,“唐将军,您等等,小人这就去请东家。” 伙计刚走去后院,空青阁又来了几个买药的。 “小哥,我要买的药材可到货了?” “实在对不住,您需要的药材目前还未到货,要不您在等两日。” 花鸣乔一掌拍在柜台上,怒声道:“你们有这么做生意的吗?又等两日?你等得起,我等不起,我家的生意还要不要做了。” 伙计道:“张掌柜,您实在要的急的话,要不您再添些银子,我看看能不能从别的铺子紧急调货回来。” 张记羊肉铺的掌柜娘子一听这话就不高兴了,“你货弄不回来也就罢了,还要涨价?你们东家呢,叫他出来见我们,不给我们一个说法,今儿我们不走了!” 张记羊肉铺的两口子闹的厉害,伙计‘没办法’只得将这事告知东家江篱。 不多时,玄衣冷面的东家江篱不情不愿的走了出来,这么点小事都没办不好,当着花鸣乔、唐将军几人的面训斥了一句办事不妥的伙计,并说若是再犯错,便解雇了他。 江篱同花鸣乔二人赔了不是,客气的将花鸣乔二人请去后院,并承诺价格的事好商量。 张记羊肉铺自从火爆了之后,张掌柜便开始研发新的羊肉烹饪方法,打算制作一款细叶城独一无二的羊肉菜肴,既要保留羊肉的鲜美,合适北境人的体质,又要对人的身体有益处。 这想到了在烹饪羊肉时加入一些对人身体有好处的药材,恰好空青阁就在对街,不必舍近求远,寻上空青阁购买所需要的药材。 谁知,空青阁推三阻四,好几日还未将张掌柜需要的药材采购回来。 今日,唐将军会到空青阁,在看到唐将军进了后,花鸣乔、霍玲珑二人便借着这个由头也进了空青阁。 江篱把花鸣乔几人带到了后院,请到了正堂。 “几位可放心说话,不会有人来打扰。”江篱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冷漠。 花鸣乔道,“唐大哥,江篱公子是自己人。” 唐将军这才放下警惕。 江篱识趣的去了隔壁的屋子,给这三人留下自在的空间。 霍玲珑将这些年的事情一一告诉了唐将军,自然也包括了她和花鸣乔成婚生子以及花扶疏助他们青云山的事,也说了蔡元长、何有道等人的死讯。 唐将军听着更是唏嘘不已,当年那场突如其来的变故牵连了多少人,葬送了多少人的悲欢离合。 如他,如玲珑,如阿乔,如那些本该为国效力却无辜枉死的将士。 “唐大哥,你想怎么为我父亲和将士们申冤?”霍玲珑问道。 唐将军将他这些年的苦心谋划告知了霍玲珑、花鸣乔二人,他本想在控制北境之后,带着查到的证据进京面圣,状告清河王为夺北境军权构陷霍青将军,屠杀无辜北境军将士。 花鸣乔听后便道,“唐大哥,若你真面呈陛下,陛下可会信你所言,惩办清河王,为霍家与将士们沉冤昭雪?” 花鸣乔说的这句话恰恰是唐将军心底最害怕的,他怕陛下不信他所言,那他所做的一切将会白费,付之东流,自己也不会有好下场。 他死了无所谓,可霍青将军和将士们的冤屈不能深埋尘土。 “唐大哥,若是陛下也想除去清河王呢?那我们是不是就能为霍家和将士们昭雪了。” 霍玲珑忽然说道,她这句话无疑是让唐将军吃了一个惊雷。 “你说什么?” 花鸣乔将他们与今上做的那桩交易说了出来,“唐大哥,玲珑所言非虚,陛下有意除去清河王,我们与陛下达成协议,若我们助陛下拿下北境军权,陛下便同意为霍家翻案。” 唐将军呆若木鸡,然而他很快便反应过来,他说,“你们莫不是被哄骗了,陛下就算要北境军权有的是办法,未必会杀清河王,那是他的亲叔叔啊。” “唐大哥,我们没有被哄骗,我们说的是真的,陛下早就想除了清河王,因为龙榻之侧从不容他人酣睡,清河王早有谋逆夺权篡位的野心,十年前他才会策划诬告陷害霍家之举。” 花鸣乔话锋一转,忽然看向唐将军,眸光坚定,“而且,陛下的两位小皇子早夭皆与清河王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不管清河王是否有篡位的野心,陛下同样不会放清河王一条生路。” 他记得特别清楚,陛下曾同他说一句话,“朕的两位皇儿死的蹊跷,作为一位父亲,朕宁可错杀,也不会放一个可疑之人。” 陛下说这句话时,眼底的恨意和杀意是清晰可见的,骗不了人的,且叶泽霖也与他们说过两位小皇子的死因。 他也是一位父亲,陛下说的是真是假,他心里有数。 第404章 不愿再为这个朝廷效力 霍玲珑换了个方向坐着,接上花鸣乔的话茬, “不出意外的话,今年之内清河王必定会起事,北境军是清河王最大的倚仗,我和鸣乔来找唐大哥你的目的就是助你夺取北境兵权,断清河王的臂膀。陛下同清河王之间的争斗与我们无关,我们也不会掺和进这些纷争,我们只想为霍家和弟兄昭雪,不能让那些枉死的弟兄在九泉之下还要背负着莫须有的罪名。” “唐大哥,这十年我们忍辱偷生,就是希望报仇雪恨,为弟兄们洗刷污名,除了这件事,没有别的事能支撑我们活着走下去。” “唐大哥,你想怎么做,我与玲珑都听你的。”花鸣乔说道,“我们不知清河王具体何时起事,但我们必须在清河王起事之前掌控北境军。” 唐将军道,“这件事怎么做我心里有数,到时你们听我的安排,过几日我还要送药材去北岭,待我行动之时我会提前传信给你们。” 霍玲珑、花鸣乔颔首。 几人又说了好些话,临走之前,唐将军问起了霍玲珑待为霍家和将士们沉冤昭雪之后,他们有什么打算,会不会回到北岭。 闻言,霍玲珑的眉目低垂下来,她说,“我们不会再回北岭,北岭留给我们的伤痛太沉重了。” 她说的这句话是她和花鸣乔真实的想法,北境留给他们的血色伤痛已经牢牢刻进他们的心里,他们这辈子都不想再踏足北境,将那段残忍的回忆一遍又一遍翻出来。 尤其是霍玲珑,她自小长在北境,她对北境感情高于任何一个人。 然而,大宋负了霍家,负了数万北境军将士,她不愿意再为这个朝廷效力。 待为霍家和袍泽们洗去污名,她和花鸣乔就回到苏年,好好养育月铮,过寻常百姓的日子。 霍玲珑、花鸣乔、唐将军三人先后离开了空青阁。 几日后,唐将军押送药材去了北岭。 张记羊肉铺的生意依旧红火,特别是新出的羊肉药膳很受客官们的喜爱。 …… 京中。 “少主,不好了!”南星急匆匆的走进关雎阁,声音很大,震耳欲聋。 “出大事了!” 这时,花扶疏正在用饭,忽听南星这一句,正想训斥他不要大中午的大惊小怪,影响别人吃饭,却一个不小心呛到了,囫囵将红枣燕窝糕吞下肚中。 “咳咳……” 南星正要说出的大事,就见自家少主在‘咳咳咳’,以为少主不舒服,“少主,你得风寒啦?” 花扶疏虽继任了梅宗宗主,只是通知了梅宗内部而已,还没有举行继任仪式,南星在平日里依旧是唤花扶疏为少主。 花扶疏没忍住给南星一个鄙视的白眼,她哪里是风寒,明明是他吵闹气得被红枣燕窝糕卡了喉咙? “能翻白眼?肯定啥没事!”南星自个拉开一张圆凳,坐了上去。 花扶疏被南星这操作整无语了,他哪只狗眼看得出她没啥事! 她被呛的很难受好不好? 算了,她懒得跟南星计较,这家伙脑子缺根弦。 又呆又萌,有时候就是一傻子。 花扶疏的语气中带着些许不悦,“赶紧说。” 南星这个大傻子一点都听不出话自家少主语气中的不悦,将刚刚听到的消息连忙告诉花扶疏,“少主,刚得到消息宗主是梅宗宗主和梅氏后人的身份在京中传开了,那些人说宗主创建梅宗是大宋图谋不轨,还说你和秦王是宗主图谋的帮凶,还有把大将军府扯了进去,现在大街小巷传得得沸沸扬扬,议论纷纷。” 花扶疏的眼皮陡然上扬,眼珠子里充满了惊诧的眸色,“怎么会?你快说仔细些。” 南星有时虽呆傻了点,嘴皮子却是很溜,一件事能说的事无巨细,配上恰到好处的动作表情,活似台上粉墨登场的角儿,说到动人处时如人亲临现场,义愤填膺。 “少主,你是没听见那些人说得多过分,说我们宗主要以女子之身问鼎天下,颠覆大宋。” “他们还说秦王娶秦王妃是拉拢尚书令一派,少主你嫁给叶姑爷是在为宗主结交叶家,图谋叶家。” “他娘的,鬼扯什么,咱们宗主连兰陵的城主都不想当,稀罕什么问鼎天下!吃饱了撑的!” “你不知道,当时我听着都气炸了,什么人啊真是!” 南星从圆凳上跳起来,张牙舞爪的像是在吃人。 花扶疏同样是气得火冒三丈,在她心里师父就是霁月清风的神仙人物,容不得旁人刻意诋毁。 诋毁她可以,诋毁她的师父,绝对不行! 她当下便有种冲动,想冲到街上去撕了那些嘴贱的嘴巴。 但她还是很有理智的,不会轻易被鲁莽冲动昏了头脑,她很快平复了愤怒的情绪,很正常的将饭吃完。 “南星,咱们去看看。”花扶疏的声音很平常,“我倒想听听那些人怎么说。” “我去准备马车。”南星特积极,一溜烟人就没了。 花扶疏让三巧把四德找来,四德很快就到了关雎阁,在过来的路上,三巧把事简单和四德说了一遍。 “夫人要四德做什么,请吩咐。”四德道。 “我师父是梅氏后人和梅宗宗主的身份没有多少人知道,关于师父的身份忽然传的人尽皆知,偏偏还将大将军府和秦王府牵扯了进去,你去查查这些流言最先从哪里传出来的,是谁传出来的。”花扶疏说道。 既然师父是梅氏后人与梅宗不为多少人所知,这件事忽然在京中传开,还不偏不倚选在师父还在京城之时。 流言只是说师父的出身也没什么大事,然而,这些流言还指向了大将军府和秦王府,此事便非同小可了。 是谁散播的谣言,是谁在诋毁师父,是谁在中伤大将军府和秦王府,必须查个水落石出。 “四德一定会查清楚的。” 四德的眼神坚定,这是夫人吩咐他的头一件要紧差事,这项任务很重要,他定然要尽心尽力的完成。 四德出了关雎阁,甚至还来不及告知叶泽霖,立马着手办这件事。 第405章 秦王府被淹了 不久后,花扶疏和南星到了永清街一带,南星将马车停靠在一家酒肆前,掀起马车的门帘,“少主,要不要进去?” “进去。” 南星从车头下来,花扶疏随后也下了马车,两人一起进了酒肆。 见来客人,伙计快步走来,热情迎客,“里边请,两位客官,是打尖还是住店啊。” 两人选了离说书先生比较近的位置,南星随意点了一壶茶、两份小点心。 台上,说书先生绘声绘色的说着兰陵城主的丰功伟绩和雄心壮志,说着兰陵城主如何创立梅宗,收拢天下财富,笼络各地人才民心,将来必要成就一番霸业。 南星瞪着眼睛看着说书先生,咬牙切齿,“少主,我去把他打趴下!” 花扶疏拦着他,“那么多人在说,你打趴一个,后面还有成千上万个。” 南星终是忍着没动手。 花扶疏在这间酒楼听到和南星说的基本相差无几,两人在酒楼待了小半个时辰,就离开了酒楼。 两人没有回大将军府,而是去了秦王府。 远远就看到秦王府门前里三层外三层围满了人,皆是身穿襕衫的少年,而秦王府却大门紧闭。 这少年们嚷嚷着让兰陵城主滚出来给天下一个说法,他们不允许一个狼子野心的人颠覆大宋,在大宋搅弄风云之类云云。 “少主,我们要不要过去把那些人驱散?” “不必。” 花扶疏放下车帘,将头收了回去,“南星,你去买一捆爆竹来。” 南星不解,“买爆竹来作甚?” 花扶疏语调幽冷,“炸人肉串。” 南星两眼放光,连忙跳下马车,去不远的街头爆竹铺子买了好大一卷爆竹,用竹篮提回来。 花扶疏已经下了马车,“咱们过去会会他们。” 看着围成厚墙的人群,出不去进不来,花扶疏看向南星,“你随便喊几声。” “杀人啦!着火啦!”南星敞开了嗓子,大声吼叫,“快点跑!死人啦!” 那群襕衫少年纷纷回过头来,看着花扶疏二人。 花扶疏的眸光冷冽,对着那群襕衫少年冷声,“不想死的,给我让开!” 襕衫少年们没有退开,他们以为花扶疏和南星也和他们一样来秦王府为了声讨兰陵城主那个妖女。 南星掏出火折子点燃一串爆竹,径直往人群扔过去。 噼里啪啦—— 襕衫少年们乱做一团,手忙脚乱四处逃避,有几个少年被爆竹炸伤了皮肤,嗷嗷唤疼。 “你们干什么?要杀人吗?” 有少年连忙质问起花扶疏和南星。 花扶疏冷漠的视线从少年们掠过,她倒是想好好收拾这些造谣中伤她师父的人! 她和南星走过人群,上了台阶,看向这些少年,心头的火气腾腾外往冒,语气不善,“怎么?没胆去大将军府闹,就来秦王府闹,会不知道本少主是何人?” 这一声自称,少年们很快猜到花扶疏的身份,大将军府那位出身不高却名声赫赫的少将军夫人! 她也是兰陵城主的徒弟! “她是那个小妖女!她是兰陵城主那个妖女的帮凶!” 不知是谁喊了这一句,其他人也纷纷应和,被挂在嘴上声讨的人又多了一位。 花扶疏这么看着自己被声讨议论,真是躺着也中枪。 南星放爆竹上了瘾,随即点了一串爆竹扔到那群人前,又点了几串扔了过去。 爆竹的声音伴随着浓浓的白烟在秦王府门前升起。 终于,爆竹声停了,少年们都退出了离秦王府大门丈外之远的地方。 “秦王性子和善好欺负,本少主可不好欺负,再多嘴一句,本少主手上有的是爆竹,不介意让你们屁股开花!” “你敢!我大伯可是太学的博士!” 太学博士家中的子弟竟到亲王府门前喧闹,花扶疏冷冷一笑,太学博士算什么东西?她还怕不成? 她走下台阶,往少年们走去,打量着方才那位说话少年的衣着,“小子,你不过一介童生,秀才都没考上,也敢到秦王府叫啸?莫不是以为秦王府是软蛋任你们拿捏?太学博士见了当朝亲王一样得乖乖行礼。令伯父的身份地位是他的,又不是你的,拿他的身份地位去得罪亲王殿下,不知你伯父知道后会作何感想?” “关你何事!”少年不服气道。 花扶疏轻笑,“自是与我有关,兰陵城主是本少主的师父,秦王是本少主的师兄,你算什么东西,也配中伤我师父,也配在秦王府嚷嚷?” 眼尾微微上挑,此刻平素清澈明朗的眸底尽是不近人情的冰冷,“还有你们。以为自家是有钱,还是有权,辱没当朝亲王,中伤一方城主,莫不是你们想凌驾于皇家和朝廷之上?” 少年们面色惶恐,秦王是皇室宗亲,兰陵城主是朝廷承认的。 无论是哪一方,都不是他们或是他们的家族所有得罪的。 花扶疏看着这群眼眸透着清澈的愚蠢的少年,讽笑的意味十足,“听风就是雨,自以为自己的所言所行皆是正义,若是尔等的父母尊长知晓各位的所做所为,怕是想寻墙死,或是白白生养你们一场,若是你们夫子先生知道,怕是也羞愧难当。” “你们自己无用,便认为天下有才学有才能的女子就该匍匐在你们的脚下,哪有这样的道理?以女子之能彰显你们的无能,真真是叫人笑话,枉你等读了多年圣贤书,见识这般浅薄,孔圣人的声名就是被你们这种斯文败类败坏的。” “走,咱们走。” “再不走,这个女人不会放我们的!” 襕衫少年们恐再闹下去会有个好歹,有人便说先走。 这个女人背后是大将军府,她这般护着她师父兰陵城主,一定不会放过他们的,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就算他们现在就走也来不及了,见这些少年辱骂完她师父就想溜之大吉,门儿都没有! 秦王府的大门被他们的口水淹了,不擦干净,不交待清楚,谁都别想溜! 第403章 扶疏,你怎么看? 秦王府的大门忽然打开,从里头冲出一众护卫,迅速将这群襕衫少年围住,不允许他们离开。 关榆一身广袖青衫,手里摇着一把羽扇,望着那群少年,“各位小郎君,想离开也把事交待清楚了才能离开。” “天韵。” 陆天韵款款走出秦王府,她穿着一件藕荷色的云锦大袖,髻上的两只并蒂海棠花步摇纹丝不动,她举止优雅,雍容华贵,气度万千,真真是名门贵女,一朝亲王妃。 她的纤纤玉手交叠在小腹上,手中拿着一方青底绣玉兰的绢帕,一双丹凤眸望着青葱般的少年,清丽秀美的脸上含着和善的笑容,“我不为难诸位,只要诸位将自己今日说了什么话,是否有人指使,一一录于纸上,签上大名,我秦王府便放诸位离开,绝不计较,事后报复。” 听着陆天韵的话,少年们的脸色一会儿青一会儿白。 花扶疏瞬间就明白陆天韵这么做的用意,“这主意好。” 这些少年因为一曲流言就来大闹秦王府,若不是被人收买,就是被人怂恿而来。 这些少年是学塾的学子,不过十四五岁的年纪,心性大多单纯,若真是被人怂恿蛊惑,这背后之人必须查一查。 陆天韵侧头对关榆吩咐,“关榆管事,让人送纸笔来,我要看着他们写完。” “是,王妃。”关榆当即领命,吩咐人拿笔墨书案出来。 不多时,十来个小厮鱼贯而出,有的捧着笔墨纸砚,有的搬着桌案。 两张长桌整齐的排列,笔墨纸砚往上一摆。 陆天韵悠悠道,“各位,请。” “我不写!” “我才要写,你们秦王府这是威逼!” 少年们纷纷抗议,他们才不要写这种东西! 然而,他们的抗议注定是无效的。 陆天韵淡淡笑着,“怎是逼你们?你们上我秦王府大闹,不是事实?诽谤秦王的话不是从你们口中说出?” 少年们顿时哑口无言,鸦雀无声。 关榆侧头吩咐两个小厮,让他们搬两张椅子出来。 小厮照命,很快两张椅子就被搬了出来。 “王妃,您座。”一个小厮道。 另一个小厮也道,“扶疏姑娘,请坐。” 花扶疏瞅了小厮,这小厮不就是天玄卫的小兄弟吗? 别说,穿上小厮的衣裳,真真看不出来他是经过特训出来的天玄卫。她大大方方坐下,和陆天韵一起盯梢。 这些少年们个个臭着脸色,写满了不情愿,关榆想等他们录写完成怕是要好一阵,遂吩咐身侧的小厮,“去上壶茶来,厨房有绿豆糕,也端些上来。” 小厮应声,转身回府。 茶是茉莉花茶,糕点是黄灿灿的绿豆糕。 花扶疏拿了块绿豆糕,一边吃一边继续看着那些少年们。 少年们颇有骨气,僵持了半个时辰都没有一人先动笔。 关榆摇着羽扇,一派正气道,“诸位小郎君,在下奉劝你们一句,还是乖乖交待清楚了,我秦王府可不管诸位的吃喝拉撒。” 不知又过了多久,终于有位少年忍不住了,他整整一日没有喝过水,没有如厕,虽是四月天,日头不算热,但在太阳底下晒了大半日,身上大汗淋漓,又尿急,快憋不住了。 他那身骨气终究是软了下来,提笔落于纸上。 “我可以走了?” 护卫点头,少年大步流星地跑开。 有一人带了头,就有其他的少年也跟着将自己的所言所行一一写在纸上,也有的少年志气高,不畏强权逼迫。 陆天韵见这群襕衫少年渐渐走了大半,她的目的已达到,便对关榆道:“关榆管事,可以了,让他们都回去。” 关榆挥手示意,护卫们退到一旁。 骤然得以离开,少年们行步匆匆。 关榆将桌案上少年们的笔录收集起来,递给陆天韵,“王妃,请过目。” 陆天韵接过厚厚一沓纸,翻看了几张,很是满意的模样,该写的都没少。 她道,“扶疏,咱们去牡丹院。” 小姐俩愉快的进了大门,往牡丹院走去。 关榆吩咐小厮将桌案笔墨搬回府去。 牡丹院移栽了牡丹,这个时节正是开花的时候,碗口大的花朵层层叠叠,璀璨夺目,艳丽似锦。 “扶疏,你是听说那些流言才来的秦王府。” 陆天韵听到那些流言时着实是意外极了,流言的主角是秦王殿下的师父,她对秦王殿下的师父不甚了解,听关榆和穆清说过,殿下待兰陵城主如母,甚是亲厚。 她原先是想将那些闹事的少年驱走,但关榆拦下了她,并说等这些少年闹上一阵,再将人驱走。 关榆看着沙漏,觉得时候差不多了,该他们出面‘请’这些少年走了,这时,正好听到了大门外爆竹声以及花扶疏怒怼那些少年的声音。 花扶疏那些维护兰陵城主和秦悠然说的话,虽隔着两扇门板,他们听得清清楚楚。 她点头,“我正好有时间,便过来看看,师父在不在秦王府?” 陆天韵摇头,“师父不在府上,师父前两日就离开了秦王府。” 听了陆天韵的话,花扶疏心中已明了,师父不在秦王府,必定是去了别的地方,师父的行踪向来诡秘,有时候她都猜不到师父会去哪里。 紫英山决战在即,师父必定还在东京地界。 “扶疏,关于你师父的事你是怎么看的?”陆天韵想起坊间关于‘得梅氏后人得天下’的传言。 花扶疏认真道,“天韵,我师父这一生最重要的只有两件事,一件是研究医学,一件报仇雪恨。师父来京是为了喝师兄的喜酒,更是为了亲手手刃灭族仇人,因为师父的仇人就在京中,在师父还在京中之时,就有这样的流言传出,散播流言之人目的必定不纯。他的目的很明确,就是在针对我师父,让舆论压力攻击我师父,再借朝廷乃至天下人之手对我师父不利。” “我师父淡泊名利,做这个兰陵城主也是因为她是杏林会的魁首,兰陵是大宋的兰陵,大宋是赵氏的大宋。” 第407章 为何一定是秦王殿下? 她又道,“世人将梅氏后人的帽子戴得高,哪怕他们避世百年,还是避不开这顶高帽,到头来这个帽子成了攻击他们的利器。” 心中不免有些感慨,梅氏一族的命运真是叫人感慨万千。 在她心里,师父是神明一般的人物,在她心里,师父也是一位普通人,寻常的不能在寻常。 陆天韵一如花扶疏那般想法,兰陵城主纵是梅氏后人,纵是才华横溢,未必就有那睥睨天下的欲望,无故遭受莫须有的流言蜚语着实无辜。 “你说的是,天下是天下人的天下,从不是一人之天下,大宋亦不会因一女子改朝换代。天下易主往往是因王朝腐败腐朽,让百姓流离失所,民不聊生。” 她读过许多史书,一代皇朝的覆灭往往与它当时种种的时景密不可分。 将天下易主系与一介女子,纯属扯淡! 陆天韵这句话让花扶疏很高兴,她愈发觉得天韵这个朋友没白交。 此一生,有两三知己朋友信任你,足矣。 花扶疏在秦王府没有久待,很快就和南星回大将军府去了。 她刚离开秦王府不久,秦悠然就从巡城司回来了。 陆天韵将一沓笔录送去东篱轩,并将那些少年大闹秦王府的事告知秦悠然。 秦悠然听罢,陆天韵的做法却让他倍感意外,他还以为陆天韵会直接让人将那些少年赶走。 他如今是尚书令府的女婿,为了维护尚书令府的颜面,陆天韵也应该把人赶走才是。 “你做的好。” 得秦悠然一句夸奖,陆天韵的心里像蜜抹开了一样,甜滋滋的,这功劳她不可都领了,“是关榆的主意,妾只是照着关榆说的做而已。” 秦悠然轻轻笑道,“这像是关榆的做法。” “殿下,你打算怎么处理?” 秦悠然道:“这些少年的身份要查一查,本王让关榆办这事。” 唤来了关榆,秦悠然就吩咐他去查那些闹事少年的身份。 …… 夜,大将军府,关雎阁。 一场酣畅淋漓的欢好过后,叶泽霖拢了身上的软绸寝衣,扯过薄薄的锦被盖上花扶疏的身子,只露出亲密后残留些许红痕的肩头。 花扶疏面色微红,额头冒着细碎的汗珠,刚刚歇下,身子的温热还没有退去,锦被下的一双藕臂被她伸了出来。 见她将手伸了出来,叶泽霖轻声,“放回去,着凉了怎么办。” “热。” 花扶疏接收到男人带着些许责备的目光,幽怨的看了他一眼,不情愿地将手收回锦被之下。 叶泽霖躺下,双臂枕着的脑袋,一双黝黑的星眸看着纱帐,若有所思。 “你觉得呢?” 他这冷不防一问,花扶疏一时有些懵,眼眸看向他。 叶泽霖偏头看了过来,“你觉得会是谁?” 花扶疏瞬间明白他问的是什么,“我以为和白言朗有关,不对,一定与他有关,紫英山决战在即,他这么做一定是想扰乱师父,好趁机逃走。” 叶泽霖说道,“这不一定是白言朗的目的,背后操纵一切的人未必就是他一人。” “清河王?”花扶疏侧着身子,杏眸看着绸衫之下身材有料的男人,特别认同男人的话,“极有可能。” 白言朗与清河王是合作关系,清河王一心想要梅氏一族的财富,此番放出这这些流言,清河王府脱不了关系。 “你师父是兰陵城主,也是梅宗宗主,梅宗富甲天下,势力遍布民间,眼下流言蜚语将梅宗推到风口浪尖上,难说不会传到朝堂之上,若是真有个什么,你师父可有应对之策。”男人说道。 花扶疏问他,“你不是说陛下对师父的身份没兴趣吗?” 男人抬起眼睑,淡淡道,“陛下是对你师父没兴趣,也不会把那些流言蜚语放在心上,难说其他人不会放在心上。” 梅宗是师父创办的,在此时放出师父真实身份的消息,便可引别有用心之人蜂拥而上对付师父,对付梅宗。 有些事她不懂,树大招风的道理她还是懂的,梅宗势力强大,富甲一方,必然会招引他人仇恨嫉妒,甚至会生出摧毁梅宗的想法。 “师父还在京中,这事她应该知道了。师父很多时候不管梅宗之事了,梅宗大部分事务是忍冬姑姑在和几位梅宗骨干在处理,我有时也会替师父处理一些梅宗琐事。师父让我接掌梅宗,就是想将梅宗正式交到我手里,这事师父不处理,我也会处理好。” 叶泽霖用他修长的手指将花扶疏额前凌乱的碎发撩到一边,“只是这些流言争对的人并非你师父一个,还有你的师兄,秦王殿下。” “相公,你说过陛下的人选有郑王、齐王和我师兄他们。”她凑了过来,在叶泽霖的耳畔低声,“其实,陛下的人选是我师兄对不对?” 叶泽霖头一偏,和花扶疏四目相对,他的娘子怎就这么聪慧呢? 他的两片薄唇与花扶疏的红唇贴得很近,只要轻轻一动,就可以亲上花扶疏那娇艳欲滴的唇瓣。 心头隐隐作痒,一下子啄了上去。 这一亲让花扶疏猝不及防,微微退开了一些,嗔怪道,“讨厌。” 男人勾唇轻笑,“还有更讨厌的呢。” 他一个翻身,将花扶疏压在身下,在她的唇上又亲了几下。 掀起锦被,男人钻进被窝,将他的小娘子搂在怀中耳鬓磨丝,亲着她白皙的额头,嘴里尽是不着调,“疏儿,那本《春宵秘戏》,我们试试。” 花扶疏的脸腾一下就红了,像烈火在燃烧。 这个男人竟然还看这种书? 她看看就算了,他怎么能看这种令人羞耻的书呢? 太不符合他那温柔内敛、积石如玉的神仙形象了。 男人的眼尾微微上挑,看着怀中娇羞不已的女子。 更声露重,纱帐之中,一场令人身心愉悦的风花雪月上演,星月隐没云层中…… 终于,结束了。 花扶疏被男人拥进宽阔的怀中。 “叶泽霖,你可以和我说说为何那人一定是我师兄?” 第408章 师兄的人生不应该被安排 为何是一定是秦王秦殿下呢? 最开始,他也问过陛下这个问题,陛下给过他这个答案。 叶泽霖将那个答案告诉花扶疏,“你师兄,他最合适。” 花扶疏一脸疑惑,陛下有好几位兄弟,宗室里边也大有人在,为何陛下就偏偏选中了她师兄秦王。 “为何是我师兄合适,陛下有那么多位兄弟,比我师兄合适的大有人在。” 叶泽霖淡淡道,“陛下是正统皇嗣,不可能将帝位托付旁枝,倘若将来的新帝出自宗室旁枝,万一有一日新帝对陛下的手足起了忌惮之心,欲除之而后快,陛下将无颜面见先帝于九泉之下。陛下无兄弟也就罢了,可陛下有好几位兄弟,在选择时优先考虑的是诸位亲王。” “在先帝剩余诸子中,宁王年幼无知,不成大器,宣王患有腿疾,齐王不务正业,吃喝嫖赌无一不全,襄王性子暴戾,郑王倒是合适,不过他有王妃,也就不是陛下的首选。” 花扶疏问道,“四王不合适我理解,陛下不选郑王和他有没有王妃有什么关系?” 叶泽霖说,“郑王有嫡妃,陆氏女不可能委身作侧妃,且郑王身后的颜家势力对新帝稳固地位作用不大,齐王倒是没有正妃,后院的莺莺燕燕不少,以陆缙的性子,不会将女儿嫁给齐王,襄王就不必说了,他性子残暴,不堪为帝。秦王没有嫡妃,后院干净,在朝中没有势力,他要做稳帝位,必须要有强劲的妻族支持,不是陛下执意选择秦王,而是秦王最合适。” 花扶疏甚是意外,她知道陛下之所以将陆天韵嫁给师兄,是因为太后从中阻拦陆天韵做贵妃的事,只是她怎么都想不到,师兄和陆天韵的婚事不是太后从中作梗的缘故。 她问道,“所以,我师兄的婚事也在你的陛下的算计之内?” 叶泽霖点头,“是。” 他撩起花扶疏发间的一缕青丝,“陆氏是陛下的外家,尚书令的门人遍布朝野,若要陆氏一族死心塌地效忠新帝,新帝和陆氏必须有直接的利益关系。尚书令是陆氏的主心骨,笼络他等同掌控陆氏在朝中的势力,新帝与陆氏联姻便是最直接最有效的方法,秦王妃是陆缙膝下唯一未出阁的女儿,她就成了新帝与陆氏联姻最合适的人选。” 在秦王回京之后,陆氏与秦王联姻之事就在陛下的计划当中,秦王登基那时,朝局必定动乱,以陆氏一族的势力必定能很快稳住动乱的局势,助秦王稳固帝位。 花扶疏看着叶泽霖的眉眼,有几分不平道,“叶泽霖,你们在我师兄一无所知的情况下将他的人生都安排好,甚至他的婚事也是在你们的计划之内,他连选择的权利的没有,这对我师兄来说并不公平。” 师兄是那么向往自由、无拘无束的人,他活得恣意洒脱,他的人生不该在他不知情的情况被人安排。 叶泽霖抚摸着花扶疏的脸颊,“我知道你心疼你的师兄,其实,秦王想不想坐这个帝位不重要。这世间,哪怕尊贵如皇帝亲王,都有他该承担起的责任,秦王生在皇室,拥有尊贵的地位,享天下百姓的供养,就要承担起天下的责任。他不能怨陛下,不能怨任何人,要怨只能愿他姓赵。” “扶疏,我希望你明白如今的秦王不是以前的秦王,他先是秦王,后才是你的师兄。” 他说,他又何尝不知秦王未必想坐那个位置。 如果陛下亲生的皇子还在,怎会轮到秦王? 如果陛下没有中毒,时日无多,又怎会有如今这一切? 若是有如果,陛下会健康长寿,性命无虞,会成为一代明君,会开创一个他们所期待的盛世太平。 可惜,世间从来没有如果。 他将所有和盘说出,就是希望花扶疏能够明白。 “扶疏,我、鱼玄机和包长洲以及你不知道的许多人,我们这些受陛下重用提拔的人都会效忠秦王,辅佐秦王。” 为让秦王顺利为帝,陛下已经铺好了所有的路…… “睡。” 叶泽霖再将人揽进怀里,一夜好眠。 花扶疏却是在想着,叶泽霖所说的这些事她要不要告诉师兄,直到许久之后才睡着。 次日。 大将军府被御史台的一位御史参了,被参的理由是大将军府勾连兰陵城主等人以权谋私。 被参的还有秦王,理由同样是勾结兰陵城主谋取私利。 这位御史的话一出,顿时让朝野炸了锅,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陛下,秦王府与叶大将军府同那位兰陵城主关系匪浅,秦王与花氏又是那兰陵城主的徒弟,臣请陛下彻查秦王府与叶大将军府。”这位御史一身正气凛然道。 赵子煦未搭理御史的话,他抬起眼睑看向秦王,淡淡道:“秦王,御史所言你可有何辩解。” 秦悠然今日上了朝,他一身霁红亲王朝服,手执象牙笏道,“陛下,兰陵城主是臣与花夫人的师父不假,御史所言纯属一派胡言,师父与臣从未以权谋私。” “陛下,臣所句句属实,绝非胡言。”御史不服气道。 秦悠然冷冷道,“张御史,你可有证据证明本王与兰陵城主、大将军府勾结,若是没有,你便是污蔑本王和叶大将军以及本王的师父!” 张御史道,“正因无直接证据证明,才需调查!陛下,京中关于兰陵城主、秦王和大将军府的言论比比皆是,流言不会空穴来风,若是兰陵城主、秦王真是清白,何必怕调查?” 秦悠然恼怒,“听风就是雨,不必调查核实,便下定结论。本王若是张御史你,这御史之位也不必做了。” 张御史同秦悠然你一句我一句争辩起来,高位的赵子煦嫌耳朵闹得慌,不耐烦的看了眼一旁的内侍。 上朝最不好的一点就是听臣子吵架争辩,若是他们吵架争辩是为了国家大事也就罢,偏偏是为了这么点芝麻蒜皮的小事,也值得在朝堂大声喧哗? 这张御史是吃五谷杂粮吃多了——闲的吗? 这秦王能不能稳重点,大呼小叫像什么样子? 第409章 不介意让清河王蜚语缠身 内侍接收陛下不耐烦的目光,出言喝止了秦悠然与张御史二人。 赵子煦的耳朵终于安静了下来,“此事容后再议。” 尚书令一瞧陛下厌烦的表情,就知陛下说的‘容后再议’其实是‘无需再议’,陛下压根不想理会此等小事。 先不说秦王与兰陵城主,就说大将军府,叶氏一族追随大宋多年,忠心耿耿,从无不良风评。仅仅因为叶家媳妇是兰陵城主之徒,便说叶家以权谋私,实在过于武断,莫说他不信,陛下更不会信。 尚书令不留痕迹瞟了一眼秦悠然,梅宗财力雄厚,又在秦王的封地内,若是秦王没有从兰陵城主那里得到好处,他是不信的。 兰陵城主创建梅宗目的何在,若是要查兰陵城主,应该秦王处查起。 退朝后,尚书令叫住了秦悠然,开门见山道,“秦王殿下,本官不管你以前如何,往后你该收敛的收敛。” 秦悠然眸色晦暗不明,他这位岳父这般警告他,是认为他与师父有所勾连,谋求私利吗? 果然,连他岳父都怀疑了他,遑论其他人。 他故作听不懂尚书令的话,“本王不知岳父大人所言何意,师父来京不过是为了喝本王与王妃的喜酒。” 话音刚落,秦悠然向前走去。 尚书令却是微怔,很快便反应过来,好似明白了什么。 大将军府,飞院。 花扶疏被老将军的人请了过去,她明知老将军不喜她这个孙媳妇,碍着礼数还是去了飞院。 “祖父。”花扶疏唤了一声。 老将军让花扶疏坐着,语气透着几分宽慰:“孙媳妇,我叶家立足百年,那些个无关紧要的流言影响不了我叶家,你该干嘛便干嘛去。” 花扶疏真没想到这老爷子找她过来是为了宽慰她,她当然知道那些流言蜚语对叶家不会有任何影响,她和叶泽霖也说过这件事,叶泽霖说借师父的事真正针对的只有她师兄秦王一人。 老将军是怕她忧心多想,才特意叫她过来宽慰她的? 心底有点暖暖的,怎么回事? 这老爷子有时候也不招人不喜。 她乖巧的点了点头。 老将军道:“葳蕤的满月宴是要大办的,你若得空就帮着点你婆婆,没别的事别总想往外跑。” 花扶疏点头应是。 老人家的目光忽然瞥过花扶疏平平的小腹,温和道,“你同霖儿成婚一年多了,子嗣上的事你们多费的点心,你自个是大夫,身子若不好,便给自己开些药调养,总会有好消息。霖儿他爹娘不说,你们两个也该有这些打算才是。” 老爷子这话让花扶疏的耳根红了,她没有说话,只一个劲的点头,老将军又絮絮叨叨两句,终于放花扶疏走了。 花扶疏让四德打听的事有结果了,她一回到关雎阁,四德便把打听到的事告诉了她。 一听花扶疏便有些怒了,散播关于师父的人谣言不止有清河王府,还有一位着实让她意外。 这人就是今科状元韩行休。 这个狗东西以为自己是状元,就飘飘所以了,敢造她师父的谣? 就连那些上秦王府嚷嚷的少年竟然也是韩行休怂恿的! 花扶疏当机立断,这个姓韩的不给他一点教训,他就忘记自己是谁了是? 这个姓韩的最注重名声,她不介意让他声名狼藉! 她附在四德耳边嘀咕几句,四德点头称是。 “说什么呢?” 叶泽霖走进屋中,就看到花扶疏同四德交待什么。 “我让四德办点事。”花扶疏大致和叶泽霖说了四德调查的事。 叶泽霖戏谑的看了花扶疏,“你想公报私仇?” “不,我这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花扶疏公正说着,表明自己没有公报私仇的意思。 “这读书人名声最是要紧,你将韩退之的事宣扬出去,确实能给韩行休一击,在师父这件事里,韩行休是受害者,师父更是受害者,怎么只能让韩行休身处舆论呢?” 叶泽霖看向花扶疏,星眸微扬,“不如,再加点料。” 花扶疏瞬间明白他的用意,两眼放光,“好主意。” 清河王府散播流言蜚语中伤师父,针对师兄,顺带牵扯上大将军府。 他们不会坐以待毙,必要的时候他们可以利用流言蜚语反击。 清河王这位大名鼎鼎的贤王是时候尝尝流言蜚语的滋味了。 花扶疏杏眼微眯,她倒要看看这回白言朗怎么逃? …… 秦王府,东篱轩的书房。 秦悠然今日没有去巡城司,从他接手巡城司后,就对巡城司进行了各项整治,如今就算他不在巡城司,巡城司也可以正常运转。大婚前后,他去巡城司的次数更是屈指可数。 “殿下,那些笔录属下已经送到那些少年的家中,那位太学博士听说他侄儿干的蠢事,气得脸色一会青一会绿,当着属下的面甩了他侄儿两个巴掌。”穆清一边说,一边忍俊不禁。 “那位太学博士还说了什么?” 穆清道,“他说要上门给您赔不是。” “本王不需要。”秦悠然淡淡说着,似乎他并不在乎之前秦王府门前那场喧闹。 “殿下大度不计较,属下也是这么说的,只让他们管教好那些孩子即可。” 秦悠然说道,“不过是些孩子罢了,若是说了别的,本王也许不会真计较,但他们辱及本王的师父,本王不给他们一些教训,真当以为本王软弱可欺。这番他们有了教训,往后愿他们别再听风就是雨,轻易受人挑唆蒙骗。” “殿下,我们的人这几天一直在盯着清河王府,并未见白言朗离开清河王府出京,而且,我们的人还发现了一件事,近几月清河王府那边在暗中盯着咱们秦王府。”穆清刚从护卫那边得知了清河王盯着他们秦王府的事,他让护卫们不要打草惊蛇。 “确定是清河王府那边的人?”秦悠然蹙眉问穆清。 穆清点头,“确定。” 秦悠然吩咐穆清,“清河王叔既然盯着咱们秦王府,便让他们盯着,咱们也好探探清河王府意欲何为。” 清河王府为何要盯着秦王府,秦悠然自认从未得罪过清河王叔。 第410章 韩状元是不是我哥? 两日后,东京掀起一波新的言论。 言论的重心是今科状元韩行休和清河王府。 有人说,今科状元韩行休之父韩退之任洛阳府尹时,曾徇私枉法、包庇杀人凶手,害苦主哭告无门。 有人说今科状元韩行休品行不端,造谣他人,徇私报复。 也有人说,清河王府有位姓白的谋士屠杀洛阳梅氏一族,洛阳梅氏唯一后人便是如今的兰陵城主。 亦有人说,梅氏一族的惨案同清河王有关。 更有人将韩退之一事同清河王府联系起来,说清河王为了谋取利益,勾连白言朗、韩退之等人屠杀了梅氏一族。 这些流言蜚语传进了清河王府,清河王一猜就知是叶泽霖的杰作。 之前借包长洲的手除掉户部侍郎慕鸿光,好自己上位,现在又打算借兰陵城主之事打击清河王府。 他深沉的眸光转向几案上的一枚白棋,区区一个白言朗而已,他并不放在眼里。 待白言朗取了兰陵城主的性命,他也就没了价值。 他从棋娄中执起一枚黑子落在棋盘上,“棋子所有牺牲才有价值。” 乐丰楼门前的一株杨柳高挑巍峨,翠浓浓的枝条压了下来,随风飘动。 叶泽霖忽然喜欢上了一种金华酒,花扶疏得空出门,又听说这酒只有乐丰楼有的卖,顺便拐去乐丰楼给叶泽霖买几瓶金华酒。 “掌柜的,要五瓶金华酒,打包。”花扶疏站在柜台前对掌柜的说。 “东家,在下要十瓶金华酒。”忽然有个人窜到柜台,同掌柜说要买酒。 来人正是韩行简,花扶疏并不意外,甚至料到他会来找她。 “客官稍等。” 忽而有个伙计唤掌柜的,掌柜的不高兴的过去看看。 “有事?”花扶疏的语气很不友善,甚至很冷漠。 “韩状元是不是我兄长?”韩行简问道。 花扶疏在韩行简面前难得做了一回好人,她说,“是。” “你为何不告诉我?”韩行简道。 “我为何要告诉你。”她又不是那种滥好人,她愿意医治韩退之已经是她最大的让步了。 韩行简的话梗在咽喉,说不出来。 “你别忘了我们是合作关系。”韩行简低声警告。 花扶疏张扬着明亮的杏眸,“别忘了,你爹在我手里。” “客官,酒来了。” 伙计提着五瓶金华酒走了过来,花扶疏淡淡瞥了韩行简,付了银钱,转身离开了乐丰楼。 伙计提着十瓶金华酒走到韩行简的面前,“客官,您可好拿,若是不好拿,给您送到府上去。” “不用了。” 韩行简付了银钱,却只从伙计手上拿了四瓶金华酒,转身就往大门走去。 “客官,剩下的酒您不要了吗?”伙计急急问道。 “不要了。”韩行简潇洒的摆了摆手。 “可您付了十瓶的银子!” 伙计追了出去,等他到门口时,韩行简已不见了踪影。 伙计挠着脑袋嘀咕,“真是怪人。” 他将这事告知了掌柜,掌柜比较淡定,他经营乐丰楼多年,怪事较多了,对于这种付了银子又不带走东西的事虽甚少见,也不觉得奇怪。他说,“那位客官若是回来,剩下的几瓶酒便给他,若是那位客官不回来,你就当那位客官忘记了这事。” 人头流水般的窜动,周遭的喧嚣和热闹好似与韩行简无关,他一面大口饮酒,一面漫不经心的穿街走巷,走着走着,竟走到了一处极幽静的巷子。 他停住脚步,望着眼前一道紧闭的门有些呆愣,晦暗不明的眸底渐渐模糊了。 他自然知道,这道门之内住的是他的亲兄长。 他想叩响这道门,但他不敢,他不知该怎么面对兄长,认贼作父多年的是他,对仇人于心不忍的也是他。 他站了很久,始终没有迈出脚步的勇气。 “你在我门前作甚?” 韩行休身穿绿色翰林院编修的官服,他刚下车,就看到有人站在他门前,遂出声质问。 韩行简背对着韩行休,可是听那人说的话,他就猜到此人就是他的兄长。 他将激动的情绪按下去,敛了所有的表情,缓缓转过身来,“我,我是问路的,拍了许久的门,没有出来。我先走了,不打扰这位大人了。” 韩行简转身就走。 韩行休蓦然觉得那人很熟悉,大声喊道,“行简!” 忽然听到兄长喊他的名字,韩行简不由得紧张,脚步没来由的加快。 “行简?他是行简?” 韩行休发怔,很快追了过去。 韩行简的脚步越来越快,韩行休根本追不上。 韩行简跃上一处墙头,在韩行休的眼皮底消失了。 “行简!行简!” “我是哥哥啊!你回来了是不是,你来找我了是不是?” “你为何不认哥哥?” “行简,弟弟——” 韩行休一声声呼喊,始终不见韩行简,最后他只剩一声声气喘。 …… 山林蓊蓊郁郁,浓绿如墨。 肃杀之气涤荡林间,紫英山决战如期而至。 “师妹,你说这回你能不能从我的剑下逃离?”白言朗眉头上挑,狠厉的眸子看向兰陵城主,嘴角上扬的弧度透着几分轻视和胸有成竹。 兰陵城主轻飘飘道,“是么?” 白言朗道,“我在山下布了天罗地网,即便你能从我手中逃脱,也逃不了天罗地网。” 兰陵城主那双冷艳的丹凤眸淡淡瞥了白言朗,唇畔勾起一抹轻蔑的弧度。 区区蝼蚁而已,当她几个徒儿是吃素的吗? “今日是我父亲的生忌,亦是你的死期。” 山峰之巅,飘扬起两道正在交锋的身影,一道黑影,一道白影。 冰冷的剑刃在日光下飞舞,一抹殷红漂染了白裳,溅到崖边一簇矮小的灌木丛,鲜红斑驳,像是刚刚盛开的蔷薇。 “白言朗,我梅氏一族待你不薄,你却屠我全族。”染血的剑刃直指白言朗的咽喉,冷冽的眼眸带着几分愤怒。 “师父总说拿我当亲子,其实师父从未拿我当亲子看待,我比你更适合修炼暗香心法,师父却不肯传给我。” 第411章 你我父子情分已尽 兰陵城主冷声质问,“这便是你欺师灭祖的理由?” “师妹,你永远都是这副生人勿近的模样,令人不敢高攀。” “师妹,你那样的人怎么能屈居小小的一方城主,站在世界的顶端睥睨天下才配得上你的身份。这天下是你家打下来的,凭什么是姓赵的?属于梅氏一族荣誉,姓赵的就该给我们梅氏一族!”白言朗言之凿凿。 “谬论。” 兰陵城主的长剑即将落下,忽闻一声制止,“前辈,等等。” 剑停在半空,兰陵城主侧眸看去。 “简儿。”白言朗回头看去,只见义子白行简往这边走来,眸底浮现一抹希冀。 兰陵城主早从花扶疏那里得知韩行简之事,虽未见过韩行简,也猜得到他是何人。 剑,收了回来。 韩行简拱手道,“谢前辈。” 白言朗看向韩行简,后知后觉好似明白了什么,张开口欲说些什么。 韩行简半蹲下身体,看向白言朗,淡淡道:“义父,这是孩儿最后一次叫你义父,从这一刻起,你我父子情分已尽。当年,你掳走我逼迫我爹,害我一家骨肉分离,却又你将我抚养长大……” “你,你想起来了?”白言朗满脸错愕,怎么会? 大夫,明明说他不可能恢复记忆的…… “是的,我想起来了。这二十年来,我将你当成了我的亲生父亲,对你说的话深信不疑,我怎么都想不到是你害我家破人亡,是你让认贼作父那么多年。” 韩行简从腰间取出一把匕首,拔出匕首,看着白言朗,“你我今日便作一个了结。” 匕首刺向白言朗的肩头,白言朗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 韩行简拔出匕首,仿佛过往的种种在这一刻释然了,“我应该是恨你的,但现在,我也没有那么恨你。” 白言朗肩头的伤口鲜血淋漓,这个孩子是他亲手养大的,尽管不是亲生子,他又何尝没有将他当成亲生子来看待? 这个孩子,确确实实是他从他父母的身边掳走的。 “我真的……”白言朗的眸底染上一抹晦涩的情绪。 “我知道。”韩行简道。 也许正是因为知道,他才没有那么恨。 韩行简又看眼白言朗,眼底一片清明,他没有再说话,起身离去。 “简儿……”白言朗看着韩行简的背影,喃喃自语。 他掳走简儿时,简儿只有五岁,师父收养他时,他也是五岁。 二十年,三十年,四十年…… 过去好久了。 时光,好漫长。 “师妹,阿绰,好久没有这么唤过你的小字了。我欠师父的,欠师娘的,欠雪傲山庄每一个人的——” “你该死。” 长剑划过他的脖颈,鲜血喷涌而出。 二十年的恩怨是非,在这一剑下彻底结束了纠缠。 …… 兰陵城主到山下时,花扶疏、叶泽霖、秦悠然、穆清等人刚将那些天罗地网清理干净。 “师父。” “师父。” “城主。” 南星问道,“城主,那个姓白的死了?” 花扶疏看着南星,“我师父出马哪有活着的,那个姓白的肯定死了。” “大仇得报了!”南星耸耸肩。 兰陵城主看着眼前的一群孩子,“辛苦你们了。” “不辛苦,是徒儿们该做的,您瞧瞧我们一点事都没有。”花扶疏转了一个圈,表示自己和秦悠然他们好着呢。 “我要离开京城了。”兰陵城主淡淡说道。 花扶疏并不意外,师父素来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人,不会在京中久待,问道,“师父,您准备去哪儿。” 兰陵城主微微摇头,“为师也不知下回要去哪里,不过师父要先回一趟兰陵,把你小师妹慕灵送回去。” 花扶疏可舍不得师父了,挽着师父的胳膊道,“师父,您能多待几天再走吗?” 兰陵城主揩了花扶疏的俏鼻,“小丫头舍不得师父啦,多大的人了,都嫁人了。” “我就是舍不得师父嘛,下回见您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花扶疏嘟囔着。 兰陵城主看向叶泽霖,这个徒婿真真是不错了,为人夫君,宠着惯着小花儿,为人臣子,尽职尽责,不遗余力。 “各有各人缘法,我也无能为力。” 叶泽霖道,“晚辈明白。” 兰陵城主看向秦悠然,“孩子,你和你王妃要好好的。” 秦悠然颔首微笑。 师徒几人作别后,兰陵城主带着慕灵回兰陵,花扶疏等人也回城里。 花扶疏等人是骑马回城的,叶泽霖、花扶疏行至半道,就停了下来。 “有事?”花扶疏看着不远处的韩行简。 白行简道,“青冥剑,还你。” 花扶疏看向韩行简手中的青冥剑,她记得她和韩行简说过青冥剑是她的,韩行简还记得这事。 “你还记得便好。” 韩行简将青冥剑抛了过来,花扶疏伸手接住。 即便韩行简不主动归还青冥剑,花扶疏也会找韩行简要他归还青冥剑。 “我爹娘在兰陵哪处?”韩行简问道。 “兰陵容宁巷十二号。” 花扶疏还以为韩行简已经去找过韩行休了,韩行休已告诉了韩行简。 一切尘埃落定,既然他问了,花扶疏也就告诉了韩行简他父亲的住处。 “多谢。” 韩行简踩着轻功离去。 回到大将军府,进了关雎阁,花扶疏同叶泽霖说起了师父对他说的那句话的意思。 叶泽霖把事告诉了花扶疏,原来他取了一份陛下的血液给兰陵城主看过,兰陵城主分析后,直接下了判定,无法医治。 陛下体内的毒素过于复杂,各种毒素既相克又在不断的侵蚀陛下的身体。 他不死心,三番两次寻兰陵城主,得到的答案都是无法医治。 陛下于他而言是人生中最重要的人之一,如果有办法,他一定会尽最大的努力为陛下寻求医治之法。 甚至,他有想过让花扶疏为陛下医治,可陛下拒绝了。 “师父虽医术高超,但在毒术上不曾深入钻研,她说医治不了,那她一定是没办法医治的。” 花扶疏拥着叶泽霖,抱着他腰,“南星的毒术很厉害,你要不要……” “不需要了。”他的声音中有几分悲凉。 不需要了,是真的不需要了。 陛下体内的毒素已经到了无法除去的地步,在几年前他就知道了。 第412章 西夏细作,一网打尽 清河王府。 清河王身穿玄青色云缎宽袖长袍,袖口和衣襟滚了银线,他斜靠着太师椅,悠然自得,神情有几分慵懒,打量着眼前近不惑之年的男人。 “说说你们的条件。”他淡淡道,“本王想清楚了。” “王爷,您登大统最大的阻碍不是你们的皇帝,而是叶家军,我们米擒大将军说愿助您拔除这最大的阻碍,倾尽全力助您荣登大宝。”这个男人眉骨高,鼻梁挺拔,哪怕他穿着大宋的服饰,一眼就看出他是外邦人。 “除掉叶世衡,你们有多大的把握。”清河王把玩着拇指上的玉扳指,眼皮不曾抬一下。 男人笑笑,“那要看王爷的诚意了,您的诚意有多大,我们的把握便有多大。” 清河王直言,“你们想要什么?” “玉门关。” 闻言,清河王坐直了身体,看向那个男人,“你们的胃口不小。” 玉门关是宋夏边境第一座关隘,自古以来就是极其重要的军事要塞,过了玉门关便是甘州,甘州是叶家军的驻扎地。 西夏果然贪得无厌! “王爷,话不能这么说,助您登基不是那么简单的事,取叶世衡一条命更不容易。” 清河王不暇思索,“不过一座玉门关而已,本王答应了。” 他说的极其爽快,仿佛是在古玩市场淘到一件稀世珍宝,干脆利落不拖泥带水直接买了下来。 那人道:“王爷果然爽快!” 清河王道,“米擒大将军助本王登基,为本王解决最大的阻碍,本王自然不会亏待米擒大将军,只是这个事也不是小事,有些细枝末节本王想和你们接头人商议清楚,不知你们的接头人在哪见本王。” “康乐坊风记酒肆,我们细封椋大人明日恭候王爷大驾。”西夏人说道。 清河王勾起一抹淡淡的弧度,他起身走了过去,将一纸盖有清河王大印的信笺递给这个西夏人,“本王很期待与米擒大将军的合作。” 西夏人脸上挂着几分笑意,接过清河王手上盖有朱色大印的信笺。 下一瞬,他的身体被一把匕首贯穿—— 鲜红的血沿着刀尖一滴一滴滚落。 西夏人的眼睛圆润的像两颗大铜铃,写满了不可置信。 清河王抽出匕首,明晃晃的刀身涂满了血液。 西夏人倒地,胸膛的伤口咕噜咕噜的冒着温热的血。 血腥味在空中弥漫。 “你……” 清河王冷然道,“杀了叶世衡,叶家军军心大乱,西夏趁虚而入拿下玉门关,甘州失守,西夏大军剑指潼关与西京,米擒东晋真是打的好主意!你们真以为本王为了坐上那个位置会出卖祖宗打下的基业?” 叶世衡乃大宋第一武将,是几十万叶家军的主心骨,也是叶家军的精神支柱,倘若叶世衡死了,叶家军无人主持大局,军心必定涣散,西夏大军趁机而入,那西境便岌岌可危。 叶泽霖可以死,叶云律也可以死,唯独叶世衡不能死! 叶家军是他坐稳帝位的最大阻碍,但非绝对,他不需要出卖大宋的忠臣来巩固他的利益。 清河王看向倒地的西夏人,眼眸浮现一抹轻蔑,“我大宋的一寸土地,你们西夏蛮族休想沾染分毫!” 大宋的江山先是先祖一寸一寸打下来的,将玉门关割让便是数典忘祖。 “来人!” 不多时,一个管事模样的中年男人走进屋内,他看了眼躺着的尸体,神色自若,“王爷,您请吩咐。” 清河王安之若素,“西夏蛮子意图窃取朝廷机密,被本王发现将他反杀。你传令下去,在全城搜寻西夏探子,务必一网打尽,还有,白言朗与西夏勾连,潜伏在本王身边,他那个义子也不必留了。” 管事拱手道,“是。” 白言朗若是知道他在死后还被冠上勾结外邦出卖大宋的骂名,不知在午夜梦回之时,会不会找清河王算账。 …… 清河王的一位贴身下属带了一队人马浩浩荡荡前往康乐坊风记酒肆,将西夏在东京的窝点端了,抓获细作七名,同时在城内大肆搜捕西夏其他细作。 清河王严刑拷打抓获的七名细作,这七名细作又供出了西夏在东京的其他情报据点和情报人员。 清河王着实想不到,西夏在大宋竟然布置了那么多细作和暗桩,刺探情报,窃取朝廷机密,搅弄风云,甚至在一些朝廷官员的府邸也有西夏的探子。 他心中恼怒不已,淮秦阁是赵子煦掌控的一个情报机构,京中潜伏那么多的西夏探子,淮秦阁竟半分都没探查到。 淮秦阁没用,淮秦阁的情报人员更是酒囊饭袋! 为了尽快抓获西夏潜伏的探子,清河王增派了抓捕人手。 清河王府的抓捕细作的事也惊动另外两大机构,东京府衙和巡城司。 包长洲得知清河王搜捕细作的事,作为东京府尹,维护东京秩序,保护大宋,他有责任,于是派人协助清河王府抓捕细作。 巡城司的职责是维护京中治安,打击违法犯罪,抓捕西夏细作也是维护京中稳定,也在巡城司的责任范围内,秦悠然也派巡城司的人盯着抓捕动向。 京中一时弄得鸡飞狗跳,人心惶惶。 在清河王府、东京府衙和巡城司三方的协作配合下,西夏细作悉数抓获。 潜伏在官员家中的西夏探子也被抓捕了,赵子煦以官员不能及时发现西夏细作潜伏的理由,罚涉罪的官员三个月的俸禄。 抓捕西夏探子逐渐落幕,叶大将军府大姑娘叶葳蕤的满月宴也圆满结束了。 主持满月宴的是欧阳夫人,花扶疏从旁打下手,帮着欧阳夫人一块打理满月宴的各项事宜。 接人待客,安排种种事情,忙碌了一日,花扶疏累得腰酸背痛,直到夜里才懒洋洋躺在软榻上,使唤三巧给她捏肩捶腿。 “巧儿,用点力。这个力度好,这个力度,继续,保持。” “哎呀,真舒服啊。” “今日可是累死我了,今晚得早些睡才行。” 说话间,叶泽霖盥洗好回来了。 第413章 为夫不体贴,你该揣崽了 花扶疏抬起眼睑,向叶泽霖看去。 他身穿月白色宽袖的寝衣,如墨的长发披在肩上,身长玉立,眉目俊秀如画,恍若神人,周身散发着沐浴后干净又清新的气息。 这是谪仙下凡了。 就他沐浴后的模样,她也觉得极为好看,就连身体都没有那么累了。 人向她走过来,花扶疏咽了咽口水,才将她那馋人身子的目光收了回来。 “巧儿,不用按了,你去歇着。” 三巧福身,离开了屋子,顺便将门栓带上。 叶泽霖坐在软榻边缘,看向花扶疏,唇边噙着淡淡的笑意,“看什么?” 花扶疏眉目含笑,“看你啊。” 这屋子里最好看的风景莫过于眼前这人的俊颜。 赏心悦目。 叶泽霖脱鞋上了软榻,绕到花扶疏的身后,拍着自己的大腿,“给你当枕头。” 花扶疏抬起头,把脖子枕在他的腿上,肉枕头软软的,枕得很舒服。 她剪水般的眸子看着男人俊朗的五官,“方才看着你走过来,你知道我在想什么吗?” 叶泽霖轻笑了一声,饶有兴致的看着眼前娇俏明媚的人儿,“那你在想什么?” 花扶疏伸出那双白皙如玉的藕臂勾住男人的脖子,支起半个身子,靠近他,叶泽霖用手托住她的后背,将人揽进怀中。 “我在馋你的身子。”花扶疏眉目春情,媚眼如丝。 眸子在叶泽霖的胸膛上乱瞟,衣裳之下身材有料。 叶泽霖已经习惯了他这妻子时不时冒出来的荤话。 她是今天才馋他的身子吗? 她时时刻刻都在馋他的身体,好不好?! 不止她这样,他也一样,他也爱极了与她一处美的极致的体验和感受。 “娘子,你知不知你这么说很容易引火自焚。” 叶泽霖把花扶疏往怀里一揽,似笑非笑道,“我看你明日不想下榻了是不是。” “我今日有点累。”花扶疏淡淡道。 身体有些疲惫,但是,不妨碍她撩拨叶泽霖。 叶泽霖的嘴角上扬,“晚了,你自己点的火自己灭。” 男人被勾起了情欲,直接将人压在软榻上。 香囊暗解,罗带轻分,销魂入骨…… 不久,很快。 半个时辰,两回而已。 叶泽霖将他的寝衣披在花扶疏的身上,又将人捞进怀里,同她咬耳朵,“等会不动你了。” 花扶疏瞪了他一眼,她今日本来就有些累了,又陪他闹了两场,更累了,就算他还想要,她还不愿意呢。 这事得节制,不能纵着他撒欢,受罪的还是她自己。 “哦,这么体贴?”花扶疏故作怀疑。 叶泽霖温热的掌心抚上花扶疏平平的小腹,并揉了一圈,玩笑道,“我若是不体贴,你这里怕是会有个小东西了。” 花扶疏白嫩的玉手搭男人放在她腹部的手掌上,“怎么?你改变主意了,想要小娃娃了。” 之前是因为想替师父除掉白言朗,觉得有孩子不方便,现在白言朗死了,顾虑没有了,压力也没有了,要个孩子好像也可以。 叶世衡和欧阳夫人这对公公婆婆虽没有直接问他们何时生孩子,私底下也暗示了他们几回。 她快二十岁了,在别的人家,像她这般年纪的媳妇,孩子都有两三个了。 叶泽霖将下颚搁在花扶疏的肩头,温言道,“再缓一两年,等你满二十再说,孩子的事我从不着急。” “成。”这事她听叶泽霖的。 就算公公婆婆知道他们暂缓生孩子的事,也只会找叶泽霖。 夜渐深,叶泽霖将花扶疏打横抱起上榻。 …… “你们几个去看看人是不是在那边,你们两个去那边……” “人在那,快追!” “快追——” 清河王府的侍卫发现韩行简往东边的方向逃窜,连忙兵分两路去追人。 韩行简往人多的地方走去,走街串巷,企图将清河王府的追兵甩开。 谁能想到他有朝一日会被当成西夏蛮族的探子追杀。 清河王分明是要斩草除根,杀人灭口! 清河王府的追兵穷追不舍,韩行简不得已飞檐走壁,快速逃离追兵的视线。 水面平静,偶有船夫划着小船穿过拱桥,水面泛起涟漪,水纹一波接着一波往岸边退去。 拱桥上人来人往,韩行简急匆匆穿过拱桥,向店铺酒肆林立的街道而入。 清河王府的追兵紧随其后。 就在即将追上的那一刻,韩行简忽然被身后的一只手拽走。 “人呢?怎么不见了?” “一定还在附近,继续追。” 追兵在附近又了又找,就是找不到人,又去别的地方找。 夜,巡城司。 拽走韩行简之人正是南星,清河王府在京中大肆搜捕西夏探子,花扶疏就让南星盯着清河王府的动向,尤其是关于韩行简的。 南星将韩行简带去了巡城司,见了秦悠然。 “秦王殿下,少主说这个姓韩的也是受害者,怎么死的都可以,要是背着莫须有的罪名冤死了就可惜了,便让我找到他带他来找你,送他出城。”南星觉得他家少主就是心善。 韩行简是受害者没错,但他爹曾让宗主报案无门,害宗主吃了不少苦头,父罪子还,这个姓韩的被清河王府杀了,他都不会觉得可惜。 少主的话,他还是要听的。 “我不会离开京城的。” 韩行简直接开口拒绝,他眼下是不会离开京城的,他还未与兄长相认。 南星的性子有些急,一听韩行简这么说,火气顿时就爆发了,“姓韩的,你走不走?” 他好不容易从清河王府的追兵下将韩行简救走,他竟然说他不走? 白费他一番功夫。 早知韩行简会说这句话,他一定不会来救人,更会劝少主别管这个姓韩的事。 “你必须离开京城!”南星给韩行简下了命令,他不离开京城,少主交代他的任务就不算完成。 韩行简不理会南星。 秦悠然淡淡道,“韩公子,本王得到消息,你父亲韩退之病危,时间怕不多了,你现在去兰陵,或许还能见上你父亲最后一面。” 第414章 又是一年端午至 韩行简并不相信秦悠然的措辞,“不可能,你们休想蒙骗我。” 秦悠然冷哼,“本王不屑骗人。” “令尊韩退之自你被白言朗掳走之后,抑郁焦虑,相思成疾,几年前你兄长用卑劣手段逼迫本王的师妹给你父亲医治,师妹用药给你父亲续命,令尊才苟延残喘至今。” 闻言,韩行简有些发怔,他被白言朗掳走后,父亲母亲定然忧心焦虑,寻找他的下落,他想过,即便爹娘他们还未找到他,兄长也会照顾好爹娘。 谁知,父亲竟然病重,就要快不行了。 权衡之下,韩行简终究选择了听从安排,先离开京城去兰陵,至少,他要去见父亲最后一面。 秦悠然吩咐人给韩行简乔装打扮一番,让穆清连夜将人送出城。 大宋没有宵禁,趁夜把韩行简送出京城很容易。 穆清也乔装一番,带着易容后的韩行简往城门的方向而去。 穆清二人一走,南星也回大将军府了,秦悠然打马回秦王府。 街上灯火锦绣,人流不算多。 秦悠然与一袭青色长衫的包长洲不期而遇,包长洲道,“秦王殿下,下官看见了。” 秦悠然不明所以,“包大人,你看见什么了。” 包长洲道,“那人是西夏探子,您却将人送出了京城。” 秦悠然微惊,包长洲竟然看到了他将韩行简送出了京城? 包长洲为人正直无私,看到他将韩行简送出城,应该让人拦下他们才是。 包长洲特意来找他,询问他,必然是有别的想法和打算。 看来,包长洲是专门在这里等着他的。 “那人不是探子,他是今科状元韩行休的亲弟弟,本王和师妹同他有些私人恩怨。” “那下官明白了。” 包长洲淡淡说了一句,抬手做了一礼,便轻松离去。 仿佛他们只是偶然遇到,互相打了一声招呼而已。 事实上,他们可不就是偶然遇到吗? …… 花扶疏将韩行简一事告诉了叶泽霖,毕竟是夫妻,有些事是可以坦诚相待的。 “你想做什么遵从本心便好,我不会拦着你。” 他先了笑,语气平淡,好似花扶疏做的是在寻常不过的一件事了。 是了。 只要不违背本心道义,朝廷法度,做什么不可以呢。 “我这不是怕对你们有什么影响嘛。”花扶疏讪讪一笑,她如今和叶泽霖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只要做与叶泽霖他们那事有关的,总忧心会不会对他们有什么影响。 陛下属意师兄,为了不让清河王等人注意到师兄,自从师兄回京,陛下一直在打压、轻视师兄,多次表示对师兄的不在意,为的就是降低师兄的存在感。 因为,在陛下看来,越是忽视秦王,清河王反而不会轻易留意秦王。 对秦王来说,是一种另类的保护。 这些都是叶泽霖告诉她的。 叶泽霖道,“不会。” 次日,花扶疏收到一封信件,打开一看,竟然是韩行休送来的。 信上只有一句话,韩行休质问她为何不告诉他,他弟弟的下落? 花扶疏只想翻白眼,她为何要告诉韩行休他弟弟的下落。 她与韩行休又不熟,又无关系,就算她知道韩行简的事,她凭什么要告诉韩行休。 韩行休几次想找她麻烦,她还没找韩行休算账呢。 花扶疏把信给三巧,让她拿去烧了。 四月匆匆去也,五月已经到了。 初一这日,花扶疏收到了从苏年寄来的信,这是她阿爹花鸣谦寄来的信,信上说她爹要来京城看她,过两三日就要到京城了。 她去了书房,把这件事告诉正临摹字帖的叶泽霖,“泽霖,我爹爹要来京城,还有几日就要到了!” 叶泽霖看着花扶疏兴奋的模样,他也露出了笑容,“真的?岳父大人要来京城。” 花扶疏晶亮的眸底含着笑意,“爹爹说他想我了,要来京城看我,和我过端午。” 叶泽霖问道,“大哥、岳母和独舞妹妹他们也一起来京城吗?” “我娘他们不来,我娘身子不好,独舞还小,苏年到京城说远也挺远的,长途跋涉舟车劳顿的,我娘和妹妹受不了的,我哥要打理家里的生意,也没有来,就我爹一个人来。” “我爹也不全是为了来看我的,他也是来看阿铮的。” 叶泽霖回头看着花扶疏。 花扶疏道,“我把小叔的事告诉了我爹。” 她之前传了信回苏年,在信中很隐晦提到了小叔还在人世的事。 她爹爹应该看得明白她写的信。 小叔是她阿爹唯一的亲弟弟,小叔还活着一事应该要告诉她爹,不能一直瞒着。 “这事告诉岳父是应该的,岳父他有权利知道。”叶泽霖道。 “我也是这么想的。”继续瞒着小叔还活着的事不太好。 花鸣谦到达京城这一日正是初四。 花扶疏看到一年多未见的爹爹,不知有多高兴,对着她爹一番嘘寒问暖,比如身体好不好,有没有累着之类的关切话语。 直到叶泽霖扯了一下她的衣裳,花扶疏这才反应过来,她太着急了,她爹还没缓口气呢。 花鸣谦细细端详着女儿的面容,肌肤白里透红,神采奕奕,一看就知道在婆家过得极滋润的。 她娘总担心以女儿那样的性子,会和婆家合不来,又怕女儿受委屈。 在他看来,完全不用担心嘛,女儿的公公婆婆是极好的人,女婿是个温柔和善的相公。 亲家公叶世衡不在,老将军从别院搬回了大将军府,花鸣谦在女儿女婿的陪同下去了,去飞院拜见老将军。 与老将军闲话家常几句,又去见了欧阳夫人,花鸣谦才随女儿女婿去了关雎阁。 三巧端来花鸣谦素日里喜欢的茶水果子,就出了屋子。 花鸣谦问了几句花扶疏的状况,花扶疏都说好。 花扶疏问起了她娘、妹妹和哥哥的近况,尤其是她娘的近况,她爹说了好几次她娘身子很好,花扶疏这才放心。 父女二人要说的话很多,有生活的事,有生意的事,有幼年发生的事。叶泽霖在一旁陪着他们父女闲聊,时不时接上几句…… 第415章 就是那孩子 “真的啊?我哥要议亲了,我未来的嫂子是哪家的姑娘?我哥和未来的嫂子是怎么认识的?” “还没影的事,只是在议亲,能不能定下还不知道呢。”花鸣谦道。 不多时,三巧领着一个六七岁的小男孩走进屋里。 花鸣谦一下子就注意到了月铮,这娃娃稚嫩可爱,一双圆溜溜的杏子眼,与花扶疏有几分相似。 “这就是那孩子?” 花扶疏颔首。 她对着月铮招手,“阿铮过来。” 月铮屁颠屁颠的跑了过去,他穿了一身青色的锦衣,活像是富贵人家的小郎君。 “姐姐。”月铮站在花扶疏的身侧,大大的眼睛看着花扶疏,模样十分乖巧。 花扶疏抚着月铮的后背,看向花鸣谦,并说“阿铮,这位是姐姐的爹爹,你应该叫他什么呀。” “伯伯。”月铮脱口而出。 姐姐有教过他怎么称呼别人,像姐夫的哥哥嫂嫂,他该叫哥哥嫂嫂,而不是大叔叔大婶婶,像姐夫的爷爷,他该叫阿公。 年纪比他爹爹的大叫伯伯,年纪比他爹爹小的叫叔叔,有白头发的叫爷爷或者阿公,比姐姐年纪大好几岁的女的叫姨,和姐姐一样漂亮的姑娘叫姐姐…… “哎,好孩子,过来给伯伯看看。”花鸣谦笑道。 月铮没有过去,他看向了花扶疏,好似在询问花扶疏的意思,他爹爹和娘亲以前说过,不要和不认识的人说话,会被骗子抓走的。 花扶疏从月铮的眼眸中看到一丝胆怯,月铮长在青云山,从小除了与他爹娘等人接触过,就没和其他人接触过,害怕也正常。 她柔声道,“阿铮,伯伯是姐姐的爹爹,是阿铮的亲人,伯伯不是坏人,不要害怕,伯伯就是想好好看看阿铮。” 姐姐这么一说,月铮心里的胆怯就消散了,他向花鸣谦走过去,又唤了花鸣谦一声伯伯。 花鸣谦细细打量着月铮的五官,眉目间有几分他弟弟花鸣乔的影子,他相信这就是他弟弟的儿子。 “你叫月铮是不是?伯伯一看到你就喜欢。真是个好孩子!” “好孩子,真好!” 花鸣谦眼底的那一抹泪光没有流下来,只是舒朗一笑。 “伯伯没有给你准备礼物,明天再给你好不好?” “好!”月铮说道。 引得众人哄堂大笑。 接风宴设在飞院。 叶世衡去了西境,老将军就是大将军府的一家之主,接风宴设在飞院也合情合理。 独孤兰息出了月子,也出席了接风宴。 叶泽霖不好酒,在接风宴上陪着花鸣谦饮了不少酒。 花扶疏同她爹喝了几杯,就没有喝了,连浓度不高的果酒也不喝。 端午这日,各个院子挂了茱萸、菖蒲,撒了驱虫蛇的雄黄。 府里年轻的丫鬟们个个在发髻上簪了一朵火红的榴花,腰间佩戴辟邪的香囊。 叶泽霖要去孔家给孔老先生送端午节礼,临出门之前,花扶疏在他腰上系了一枚坠着红色流苏的香囊,香囊里面装着各种辟邪的香料。 这个绣工精湛的香囊自然不是她做的,她没有那么好的绣活,这个香囊是她特意找了京中极好的绣娘定做的。 叶泽霖看着腰间的香囊,“扶疏,你就这点诚意?别人家夫君身上挂的香囊,都是娘子亲手做的。” “你就那么嫌弃?” 花扶疏有些想翻白眼,之前是哪个嫌弃她针线不好,让她别再动针线,这会就嫌弃她不给做他香囊了。 “不嫌弃。”叶泽霖之前说过让花扶疏别再动针线,以她的性子,估计不会再动针线,他哪里敢嫌弃,怕以后她都懒得给他买东西了。 “你赶紧走,早去早回。” 花扶疏催促他。 叶泽霖道,“你不随我一道去?” 花扶疏道,“你要去给你老师送节礼,我也要等我徒弟来给我送节礼。” 叶泽霖这才想起花扶疏有一个便宜徒弟,也就不要求花扶疏随他一起去了。 其实,花扶疏不是不想和叶泽霖一起去孔家,孔老先生严肃刻板,她一看到孔老先生,就会不自在。 叶泽霖离开后不久,竣儿和他娘亲张氏就到了大将军府。 自从练习太极之后,他的身体越来越强健,长肉了,身子也开始抽高了。 张氏说,“多亏了夫人,竣儿的身子才肉眼可见的好了,竣儿这半大不小的年纪正是与玩伴一块玩的时候,不能整日拘在家里,他五叔给竣儿寻了孔家老祭酒的族侄做夫子,我不求竣儿将来考功名入仕,识得几个字明是非道理就好。” 花扶疏是在关雎阁的正堂招待张氏,她坐在上首,手里握着柄桃花纹的团扇,和张氏闲聊着,“张姐姐说的可是崇庆巷的孔夫子。” “正是呢。” 张氏是极其信任小叔包长洲的,他为儿子寻的教书先生必是学识人品俱佳的,“等过了端午,竣儿便要去孔夫子的学塾上学了,秦王妃的小弟也在孔夫子的学塾上学,竣儿同陆家这位小郎君识得,竣儿去了学塾,也有认识的玩伴。” “巧了不是,我有位弟弟也在孔夫子的学塾上学。” 花扶疏转头吩咐三巧,“巧儿,把阿铮带过来,让他和竣儿去玩。” 三巧很快将月铮带了过来。 月铮抱着一只橘色的肥猫,走到花扶疏的身边,“姐姐。” 橘猫橘子性子温顺,月铮特别喜欢和橘子玩,经常抱着橘子不撒手。 花扶疏道,“这是竣儿哥哥,你和竣儿哥哥去玩好不好?” 月铮很听花扶疏的话,花扶疏说什么他基本都听从。 他走到竣儿的面前,“哥哥,我们去玩,我把橘子给你抱。” 小哥俩走出屋子,在院中一起撸猫,逗猫,在屋里时不时听到他们的声音。 竣儿指着地上躺着的橘猫,“这只猫猫叫橘子吗?” 月铮轻轻摸着橘猫的柔顺的毛发,“橘子的毛毛是橘色的,就叫橘子了。” 竣儿摸着橘猫圆滚滚的肚子,“它好胖啊。” 月铮很维护橘子这只肥猫,“橘子不胖,它是长肉了。” …… 第415章 就是那孩子 “真的啊?我哥要议亲了,我未来的嫂子是哪家的姑娘?我哥和未来的嫂子是怎么认识的?” “还没影的事,只是在议亲,能不能定下还不知道呢。”花鸣谦道。 不多时,三巧领着一个六七岁的小男孩走进屋里。 花鸣谦一下子就注意到了月铮,这娃娃稚嫩可爱,一双圆溜溜的杏子眼,与花扶疏有几分相似。 “这就是那孩子?” 花扶疏颔首。 她对着月铮招手,“阿铮过来。” 月铮屁颠屁颠的跑了过去,他穿了一身青色的锦衣,活像是富贵人家的小郎君。 “姐姐。”月铮站在花扶疏的身侧,大大的眼睛看着花扶疏,模样十分乖巧。 花扶疏抚着月铮的后背,看向花鸣谦,并说“阿铮,这位是姐姐的爹爹,你应该叫他什么呀。” “伯伯。”月铮脱口而出。 姐姐有教过他怎么称呼别人,像姐夫的哥哥嫂嫂,他该叫哥哥嫂嫂,而不是大叔叔大婶婶,像姐夫的爷爷,他该叫阿公。 年纪比他爹爹的大叫伯伯,年纪比他爹爹小的叫叔叔,有白头发的叫爷爷或者阿公,比姐姐年纪大好几岁的女的叫姨,和姐姐一样漂亮的姑娘叫姐姐…… “哎,好孩子,过来给伯伯看看。”花鸣谦笑道。 月铮没有过去,他看向了花扶疏,好似在询问花扶疏的意思,他爹爹和娘亲以前说过,不要和不认识的人说话,会被骗子抓走的。 花扶疏从月铮的眼眸中看到一丝胆怯,月铮长在青云山,从小除了与他爹娘等人接触过,就没和其他人接触过,害怕也正常。 她柔声道,“阿铮,伯伯是姐姐的爹爹,是阿铮的亲人,伯伯不是坏人,不要害怕,伯伯就是想好好看看阿铮。” 姐姐这么一说,月铮心里的胆怯就消散了,他向花鸣谦走过去,又唤了花鸣谦一声伯伯。 花鸣谦细细打量着月铮的五官,眉目间有几分他弟弟花鸣乔的影子,他相信这就是他弟弟的儿子。 “你叫月铮是不是?伯伯一看到你就喜欢。真是个好孩子!” “好孩子,真好!” 花鸣谦眼底的那一抹泪光没有流下来,只是舒朗一笑。 “伯伯没有给你准备礼物,明天再给你好不好?” “好!”月铮说道。 引得众人哄堂大笑。 接风宴设在飞院。 叶世衡去了西境,老将军就是大将军府的一家之主,接风宴设在飞院也合情合理。 独孤兰息出了月子,也出席了接风宴。 叶泽霖不好酒,在接风宴上陪着花鸣谦饮了不少酒。 花扶疏同她爹喝了几杯,就没有喝了,连浓度不高的果酒也不喝。 端午这日,各个院子挂了茱萸、菖蒲,撒了驱虫蛇的雄黄。 府里年轻的丫鬟们个个在发髻上簪了一朵火红的榴花,腰间佩戴辟邪的香囊。 叶泽霖要去孔家给孔老先生送端午节礼,临出门之前,花扶疏在他腰上系了一枚坠着红色流苏的香囊,香囊里面装着各种辟邪的香料。 这个绣工精湛的香囊自然不是她做的,她没有那么好的绣活,这个香囊是她特意找了京中极好的绣娘定做的。 叶泽霖看着腰间的香囊,“扶疏,你就这点诚意?别人家夫君身上挂的香囊,都是娘子亲手做的。” “你就那么嫌弃?” 花扶疏有些想翻白眼,之前是哪个嫌弃她针线不好,让她别再动针线,这会就嫌弃她不给做他香囊了。 “不嫌弃。”叶泽霖之前说过让花扶疏别再动针线,以她的性子,估计不会再动针线,他哪里敢嫌弃,怕以后她都懒得给他买东西了。 “你赶紧走,早去早回。” 花扶疏催促他。 叶泽霖道,“你不随我一道去?” 花扶疏道,“你要去给你老师送节礼,我也要等我徒弟来给我送节礼。” 叶泽霖这才想起花扶疏有一个便宜徒弟,也就不要求花扶疏随他一起去了。 其实,花扶疏不是不想和叶泽霖一起去孔家,孔老先生严肃刻板,她一看到孔老先生,就会不自在。 叶泽霖离开后不久,竣儿和他娘亲张氏就到了大将军府。 自从练习太极之后,他的身体越来越强健,长肉了,身子也开始抽高了。 张氏说,“多亏了夫人,竣儿的身子才肉眼可见的好了,竣儿这半大不小的年纪正是与玩伴一块玩的时候,不能整日拘在家里,他五叔给竣儿寻了孔家老祭酒的族侄做夫子,我不求竣儿将来考功名入仕,识得几个字明是非道理就好。” 花扶疏是在关雎阁的正堂招待张氏,她坐在上首,手里握着柄桃花纹的团扇,和张氏闲聊着,“张姐姐说的可是崇庆巷的孔夫子。” “正是呢。” 张氏是极其信任小叔包长洲的,他为儿子寻的教书先生必是学识人品俱佳的,“等过了端午,竣儿便要去孔夫子的学塾上学了,秦王妃的小弟也在孔夫子的学塾上学,竣儿同陆家这位小郎君识得,竣儿去了学塾,也有认识的玩伴。” “巧了不是,我有位弟弟也在孔夫子的学塾上学。” 花扶疏转头吩咐三巧,“巧儿,把阿铮带过来,让他和竣儿去玩。” 三巧很快将月铮带了过来。 月铮抱着一只橘色的肥猫,走到花扶疏的身边,“姐姐。” 橘猫橘子性子温顺,月铮特别喜欢和橘子玩,经常抱着橘子不撒手。 花扶疏道,“这是竣儿哥哥,你和竣儿哥哥去玩好不好?” 月铮很听花扶疏的话,花扶疏说什么他基本都听从。 他走到竣儿的面前,“哥哥,我们去玩,我把橘子给你抱。” 小哥俩走出屋子,在院中一起撸猫,逗猫,在屋里时不时听到他们的声音。 竣儿指着地上躺着的橘猫,“这只猫猫叫橘子吗?” 月铮轻轻摸着橘猫的柔顺的毛发,“橘子的毛毛是橘色的,就叫橘子了。” 竣儿摸着橘猫圆滚滚的肚子,“它好胖啊。” 月铮很维护橘子这只肥猫,“橘子不胖,它是长肉了。” …… 第416章 活了又死,死了又活 竣儿送的节礼是粽子,是张氏亲自包的,在竣儿的要求下,花扶疏尝了一个,粽子特别好吃,比她以往吃过的粽子都要好吃。 竣儿看着花扶疏吃完这个粽子,他就知道师傅姐姐一定喜欢吃这个粽子。 花扶疏本想再吃一个,很快就要用午饭了,这才没有吃第二个。 她留了张氏和竣儿用饭,张氏说家里等着他们母子回去,便不留下吃午饭了。 张氏母子走后不久,叶泽霖也回来了,他带了一篮子的粽子回来,他说是谢娘子给的端午回礼,他拗不过谢娘子,只好带回来了。 下午,丹水河有赛龙舟。 花扶疏问她爹是否要去看龙舟,她爹花鸣谦嫌日头太热,就没有去。 叶泽霖问了他大哥叶云律,大哥说不去,他要在家里陪女儿。 叶云律得了女儿后,一心扑在女儿身上,每日下值回来,第一件事就是抱女儿。 用大嫂独孤兰息的话来说,叶云律恨不得带女儿去上值。 叶泽霖也说过,大哥喜得爱女后,人都变得爱笑多了,不像以前那样成日板正着一张很严肃的脸。论宠爱程度,论在大哥心里的位置,他和如婳这个妹妹得靠边站。 为此,花扶疏特意宽慰叶泽霖,让他不要和葳姐儿这个小娃娃争风吃醋。 如今,这家里最受宠的人是出生月余的葳姐儿。 关雎阁去看龙舟的只有花扶疏、叶泽霖、四德、三巧几个,荔枝告了假,回家看她爹娘。 丹水河很热闹,两岸围满了人,挤都挤不进去。幸好,叶泽霖让四德提前做了安排,预定了一个很好的位置看龙舟,不必与其他人挤一处看龙舟。 赛龙舟年年都有,丹水河年年都是人满为患,有很多人为了方便看龙舟,会提前预定观龙舟的位置。 龙舟队伍有二十几支,每支队伍都有名字,每支人数都是固定的。 远远看去,每条龙舟威风凛凛,金碧辉煌,气势与颜值并重。 随着一声鸣击,龙舟的水手们划动船桨,龙舟一飞冲天,在水面上疾驰。 两岸是嘈杂的呐喊声,呼叫声,观众们纷纷给自己心仪的龙舟助威。 叶泽霖心仪龙舟队伍叫霸王龙,花扶疏听四德说了这支龙舟队伍,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她想,叶泽霖这位披着将门虎子外皮的读书人竟然喜欢‘霸王龙’这个名字,他不应该喜欢那种有寓意有内涵听着又高尚的名字吗? ‘霸王龙’这个队伍名字响亮是响亮,实在是不够有内涵,太不符合叶泽霖水准了。 “别笑了,不许笑。”叶泽霖一把捂住花扶疏的嘴巴,“花扶疏,不准笑了!” 花扶疏正在上头,就算叶泽霖捂住她的嘴巴,她还是控制不住想笑。 “还笑。”叶泽霖看着花扶疏,眸色冷幽。 花扶疏只好点头,表示自己不笑了。 叶泽霖放开了花扶疏,花扶疏笑着说出那句话,“你怎么喜欢这支龙舟队伍?” 叶泽霖说,“龙是水中霸王,这支龙舟队伍一看就是能夺魁的。” 花扶疏终于不笑了,她看向四德,“四德,这支队伍夺过魁首吗?” 四德摇头,“没有,这支龙舟队伍最好的一次成绩是第四名,还是前几年那回。” 叶泽霖哼哼唧唧,不满道,“前几年没有夺魁,今年说不定夺魁的就是他们。” “要不要打赌?” 叶泽霖,“赌就赌。” “我赌他们不夺魁。” 叶泽霖咬咬牙道,“我赌他们夺魁。” 最后,夺魁首的竟是叶泽霖看好的黑马,那支叫‘霸王龙’的龙舟队伍。 这场赌注,叶泽霖赢,花扶疏输。 叶泽霖得意洋洋的看着花扶疏。 夜里,花扶疏觉得自己像一只龙舟,被人翻来覆去摆弄,死了又活了,活了又死。 如果她早知道打赌输了的惩罚,就是这样被人折磨,折腾,那她一定不会和叶泽霖打赌。 更不会嘴贱笑话叶泽霖的眼光,被他欺在榻上狠狠报复。 “叶泽霖,我发誓,我再也不笑话你了。” 花扶疏神情倦怠,想睁开眼睛,怎么都睁不开。 叶泽霖将人拥在怀里,沉沉睡去。 翌日,初六。 端午,朝中休沐三日,叶泽霖还在休沐当中。 他唤来了四德,“四德,你去办一件事。” “公子,你说。”四德应声道。 叶泽霖拿起案上的一个信封给四德,“你把此信送到舒郡王的府邸,就说是给舒郡王的。” 四德接过信封,他问道,“公子为何要给舒郡王送信?” 他很好奇公子给舒郡王府送信的原因,他们大将军府同舒郡王府可是半分都不熟。 “舒郡王此人睚眦必报,当年他离京全因岳父参了他一本,舒郡王也因此对岳父大人怀恨在心。舒郡王回京近一年,这么长的时间他虽没做出对花家的报复行为,但也在暗中密切关注花家的举动。岳父进京的事,舒郡王府那边已经知道了,舒郡王府那边传来消息,舒郡王打算在岳父回苏年时针对岳父。” “我让你送信去舒郡王府,是为了警告舒郡王,花叶两家是姻亲,舒郡王想对岳父动手,也得考虑考虑我叶家。他祸害塞妈妈全家,只是遭了贬斥,已经是便宜了他,想动花家和岳父,舒郡王也要掂量一下他要付出的代价。” 数月之前,花扶疏就发现舒郡王府的人偷偷摸摸盯着她动向,她把这事告诉了叶泽霖。叶泽霖把舒郡王府的人解决了,转头就将他的人安排进舒郡王府。 他收到舒郡王府那边传来的消息,舒郡王府计划在他岳父回苏年时,制造意外取岳父性命。 舒郡王不是傻子,收到他的信,自然知道该怎么做。 “四德亲自送去舒郡王府。” 四德离开了关雎阁的书房,出了大将军府,往舒郡王府而去。 抵达舒郡王府的大门,四德同舒郡王府的管事说明身份,“我家公子是户部的叶侍郎,劳烦管事将此信交予舒郡王爷。” 第416章 活了又死,死了又活 竣儿送的节礼是粽子,是张氏亲自包的,在竣儿的要求下,花扶疏尝了一个,粽子特别好吃,比她以往吃过的粽子都要好吃。 竣儿看着花扶疏吃完这个粽子,他就知道师傅姐姐一定喜欢吃这个粽子。 花扶疏本想再吃一个,很快就要用午饭了,这才没有吃第二个。 她留了张氏和竣儿用饭,张氏说家里等着他们母子回去,便不留下吃午饭了。 张氏母子走后不久,叶泽霖也回来了,他带了一篮子的粽子回来,他说是谢娘子给的端午回礼,他拗不过谢娘子,只好带回来了。 下午,丹水河有赛龙舟。 花扶疏问她爹是否要去看龙舟,她爹花鸣谦嫌日头太热,就没有去。 叶泽霖问了他大哥叶云律,大哥说不去,他要在家里陪女儿。 叶云律得了女儿后,一心扑在女儿身上,每日下值回来,第一件事就是抱女儿。 用大嫂独孤兰息的话来说,叶云律恨不得带女儿去上值。 叶泽霖也说过,大哥喜得爱女后,人都变得爱笑多了,不像以前那样成日板正着一张很严肃的脸。论宠爱程度,论在大哥心里的位置,他和如婳这个妹妹得靠边站。 为此,花扶疏特意宽慰叶泽霖,让他不要和葳姐儿这个小娃娃争风吃醋。 如今,这家里最受宠的人是出生月余的葳姐儿。 关雎阁去看龙舟的只有花扶疏、叶泽霖、四德、三巧几个,荔枝告了假,回家看她爹娘。 丹水河很热闹,两岸围满了人,挤都挤不进去。幸好,叶泽霖让四德提前做了安排,预定了一个很好的位置看龙舟,不必与其他人挤一处看龙舟。 赛龙舟年年都有,丹水河年年都是人满为患,有很多人为了方便看龙舟,会提前预定观龙舟的位置。 龙舟队伍有二十几支,每支队伍都有名字,每支人数都是固定的。 远远看去,每条龙舟威风凛凛,金碧辉煌,气势与颜值并重。 随着一声鸣击,龙舟的水手们划动船桨,龙舟一飞冲天,在水面上疾驰。 两岸是嘈杂的呐喊声,呼叫声,观众们纷纷给自己心仪的龙舟助威。 叶泽霖心仪龙舟队伍叫霸王龙,花扶疏听四德说了这支龙舟队伍,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她想,叶泽霖这位披着将门虎子外皮的读书人竟然喜欢‘霸王龙’这个名字,他不应该喜欢那种有寓意有内涵听着又高尚的名字吗? ‘霸王龙’这个队伍名字响亮是响亮,实在是不够有内涵,太不符合叶泽霖水准了。 “别笑了,不许笑。”叶泽霖一把捂住花扶疏的嘴巴,“花扶疏,不准笑了!” 花扶疏正在上头,就算叶泽霖捂住她的嘴巴,她还是控制不住想笑。 “还笑。”叶泽霖看着花扶疏,眸色冷幽。 花扶疏只好点头,表示自己不笑了。 叶泽霖放开了花扶疏,花扶疏笑着说出那句话,“你怎么喜欢这支龙舟队伍?” 叶泽霖说,“龙是水中霸王,这支龙舟队伍一看就是能夺魁的。” 花扶疏终于不笑了,她看向四德,“四德,这支队伍夺过魁首吗?” 四德摇头,“没有,这支龙舟队伍最好的一次成绩是第四名,还是前几年那回。” 叶泽霖哼哼唧唧,不满道,“前几年没有夺魁,今年说不定夺魁的就是他们。” “要不要打赌?” 叶泽霖,“赌就赌。” “我赌他们不夺魁。” 叶泽霖咬咬牙道,“我赌他们夺魁。” 最后,夺魁首的竟是叶泽霖看好的黑马,那支叫‘霸王龙’的龙舟队伍。 这场赌注,叶泽霖赢,花扶疏输。 叶泽霖得意洋洋的看着花扶疏。 夜里,花扶疏觉得自己像一只龙舟,被人翻来覆去摆弄,死了又活了,活了又死。 如果她早知道打赌输了的惩罚,就是这样被人折磨,折腾,那她一定不会和叶泽霖打赌。 更不会嘴贱笑话叶泽霖的眼光,被他欺在榻上狠狠报复。 “叶泽霖,我发誓,我再也不笑话你了。” 花扶疏神情倦怠,想睁开眼睛,怎么都睁不开。 叶泽霖将人拥在怀里,沉沉睡去。 翌日,初六。 端午,朝中休沐三日,叶泽霖还在休沐当中。 他唤来了四德,“四德,你去办一件事。” “公子,你说。”四德应声道。 叶泽霖拿起案上的一个信封给四德,“你把此信送到舒郡王的府邸,就说是给舒郡王的。” 四德接过信封,他问道,“公子为何要给舒郡王送信?” 他很好奇公子给舒郡王府送信的原因,他们大将军府同舒郡王府可是半分都不熟。 “舒郡王此人睚眦必报,当年他离京全因岳父参了他一本,舒郡王也因此对岳父大人怀恨在心。舒郡王回京近一年,这么长的时间他虽没做出对花家的报复行为,但也在暗中密切关注花家的举动。岳父进京的事,舒郡王府那边已经知道了,舒郡王府那边传来消息,舒郡王打算在岳父回苏年时针对岳父。” “我让你送信去舒郡王府,是为了警告舒郡王,花叶两家是姻亲,舒郡王想对岳父动手,也得考虑考虑我叶家。他祸害塞妈妈全家,只是遭了贬斥,已经是便宜了他,想动花家和岳父,舒郡王也要掂量一下他要付出的代价。” 数月之前,花扶疏就发现舒郡王府的人偷偷摸摸盯着她动向,她把这事告诉了叶泽霖。叶泽霖把舒郡王府的人解决了,转头就将他的人安排进舒郡王府。 他收到舒郡王府那边传来的消息,舒郡王府计划在他岳父回苏年时,制造意外取岳父性命。 舒郡王不是傻子,收到他的信,自然知道该怎么做。 “四德亲自送去舒郡王府。” 四德离开了关雎阁的书房,出了大将军府,往舒郡王府而去。 抵达舒郡王府的大门,四德同舒郡王府的管事说明身份,“我家公子是户部的叶侍郎,劳烦管事将此信交予舒郡王爷。” 第417章 她是不是怀了? 管事看了四德一眼,才接过信件。 看着管事转身往院里走去,四德便回大将军府。 管事拿着信件到了后院的演武场,见自家主子正给小世孙讲授剑法的精髓。 小世孙喜欢舞刀弄枪,郡王爷特意在王府后院开了一块地做演武场,郡王爷时常在演武场教授小世孙剑法。 管事呈上信件,“王爷,这是叶大将军府的叶侍郎给您的信。” 舒郡王回头往管事手中的信件看去,“是花鸣谦的女婿?” 管事是知道自家主子与那位花御史的恩怨的,王爷被降爵贬去偏远之地全因为是这位花御史。 他点头道,“是,来人说他家公子正是户部的叶侍郎。” 舒郡王接过信件,取出信纸,只见上面只有寥寥数语。 叶泽霖警告他别动花鸣谦,否则后果自负。 舒郡王是皇帝的大伯,天潢贵胄,鲜少被人威胁,此番受到叶泽霖的威胁,顿时有些怒意,“竖子,竟敢威胁本王!” 管事道,“王爷,怎么了,可是那叶侍郎说了什么不该说的。” “他竟警告本王,说若本王敢动花鸣谦一个指头,他必要本王好看!” “什么?” 管事有些惴惴不安,“王爷,莫不是那叶侍郎知道咱们要对他岳父动手的事?” 信件在舒郡王手中慢慢团成了球状,随手扔到一边去。 叶泽霖敢警告他,必然是知道他的计划! 以叶大将军府的权势,叶泽霖当然敢针对他。 舒郡王不说话,凝眉思索。 良久,他才开口说话,语气中隐隐透着几分不甘、无奈,“让我们的人撤回来,本王大发慈心,暂且放花鸣谦一命。” 管事有些迟疑,缓缓道,“是。” 舒郡王又道,“你去查查府上是否有叶大将军府的眼线。” 管事应是。 管事先吩咐人将派遣出去的调回,后又在府中调查了一遍,除了两三个渎职偷偷溜出去买胭脂花粉的婢女外,就没有别的可疑之人。 大将军府,关雎阁。 假山间的几簇不知名的野草茂密浓翠,开了十几朵白色星子大小的花朵。 两只蝴蝶在白花上面盘旋,一只黄色,一只白色。 透明的池水中,十几条色彩斑斓的锦鲤潇洒自在的游弋。 花扶疏洒下少许鱼食,粒粒鱼食漂浮在水面。 很快,几条锦鲤浮出水面,吞食鱼食。 一只手从花扶疏手上的瓷盅取了几粒鱼食洒在水面上。 花扶疏侧头看去,向蓝衫青年道,“之恒回去了?” “回去了。” 花扶疏随口一问,“他怎么这么快回去?” 叶泽霖自顾投喂鱼食,“他取经了就回去了。” “取什么经,之恒还看佛经?”花扶疏倒记得叶泽霖的书房里有一部佛经,叶泽霖平日里也不看佛经。 叶泽霖微怔,眸色不自然的偏离,不看花扶疏,他怎么把他们男人之间的那点事给说出来了呢? 顺嘴的。 花扶疏看到叶泽霖这古怪的神色,就知道他有事瞒着自己,于是问道,“你和之恒说什么了?” 叶泽霖连忙否认,“没什么。” 他匆忙转移话题的表情还是出卖了他,花扶疏本来不想知道他们说了什么,但叶泽霖这奇怪的举动,让她心生好奇,更想知道他和凌之恒说了什么。 “你老实交代,你和凌之恒到底说了什么。”花扶疏故作凶巴巴的道。 叶泽霖看了眼花扶疏,只好道,“就是,就是之恒他喜欢上了一个姑娘,问我该怎么讨姑娘家欢心。” “大鱼?” 花扶疏看着叶泽霖,“凌之恒他是不是与你说他喜欢大鱼。” 叶泽霖点头,“你知道?” “我早知道了。”花扶疏道,“凌之恒找过我,让我给他和大鱼牵线搭桥,我没答应。” 叶泽霖真不知凌之恒找花扶疏帮忙的事,他问花扶疏,“你为何不答应。” 花扶疏把装鱼食的瓷盅放到叶泽霖的手上,“大鱼是不可能看得上凌之恒的,就凌之恒那小身板连大鱼的大刀都扛不住。” 这话可是鱼尺素在师兄大婚那日亲口说的。 凌之恒除了会写几个漂亮字和打马球,性子热拢了些,她真想不出凌之恒还有哪些优点。 “你呀白费心思喽。”花扶疏完全不担心鱼尺素会看上凌之恒。 “不至于。” 叶泽霖说这话时明显地气不足,凌之恒和鱼尺素皆是他的好友,他对凌之恒很是了解,知他是真的喜欢鱼尺素。 他对鱼尺素也有些了解,从鱼尺素的角度看待,诚如花扶疏所言,鱼尺素未必看得上凌之恒。 花扶疏冲叶泽霖眨眼,俏声道,“哎,你们男人哄姑娘家开心除了最常用的那几招,还有哪些招数,说来听听。” 若是有一日叶泽霖生气了,说不定她会用这些招数哄叶泽霖开心。 “不告诉你。”叶泽霖甩一下句,把鱼食还给花扶疏,转身就走。 “小气。”花扶疏看着进屋的男人,“我自己喂。” 橘猫挪动圆滚滚的身躯正要爬门槛,她对着橘猫道,“橘子,别进屋,你爹在里头,找你哥玩去。” 橘猫似乎听懂了花扶疏的话,刚迈出一步的前爪又收了回来,转身去了别地方。 月铮皮得很,趁自家姐姐回了屋,不知从哪里弄来了一个网兜,捞了两条水池里的锦鲤给橘猫解馋。 他不敢多捞几条,就怕姐姐发现鱼少了。 花鸣谦带大将军府住了十日,就启程回苏年了。 花扶疏防着舒郡王会暗中动手,特意让南星护送她爹爹回苏年。 出门前,花扶疏给她爹爹一个拥抱,“阿爹,您多多保重,女儿得空了会回苏年看您的。” 花鸣谦轻轻拍着女儿的背后,说道,“爹会照顾好自己的,也会照顾好你娘亲的。倒是你要常给家里写信,好叫家里知道你的近况。还有,爹爹不问,等事办好了,再告诉爹爹。” 花扶疏点头,“嗯。” 叶泽霖和她一起送花鸣谦出门,南星一路护送花鸣谦回苏年。 又几日匆匆而过,花扶疏发现自己的身体有些异样。 第417章 她是不是怀了? 管事看了四德一眼,才接过信件。 看着管事转身往院里走去,四德便回大将军府。 管事拿着信件到了后院的演武场,见自家主子正给小世孙讲授剑法的精髓。 小世孙喜欢舞刀弄枪,郡王爷特意在王府后院开了一块地做演武场,郡王爷时常在演武场教授小世孙剑法。 管事呈上信件,“王爷,这是叶大将军府的叶侍郎给您的信。” 舒郡王回头往管事手中的信件看去,“是花鸣谦的女婿?” 管事是知道自家主子与那位花御史的恩怨的,王爷被降爵贬去偏远之地全因为是这位花御史。 他点头道,“是,来人说他家公子正是户部的叶侍郎。” 舒郡王接过信件,取出信纸,只见上面只有寥寥数语。 叶泽霖警告他别动花鸣谦,否则后果自负。 舒郡王是皇帝的大伯,天潢贵胄,鲜少被人威胁,此番受到叶泽霖的威胁,顿时有些怒意,“竖子,竟敢威胁本王!” 管事道,“王爷,怎么了,可是那叶侍郎说了什么不该说的。” “他竟警告本王,说若本王敢动花鸣谦一个指头,他必要本王好看!” “什么?” 管事有些惴惴不安,“王爷,莫不是那叶侍郎知道咱们要对他岳父动手的事?” 信件在舒郡王手中慢慢团成了球状,随手扔到一边去。 叶泽霖敢警告他,必然是知道他的计划! 以叶大将军府的权势,叶泽霖当然敢针对他。 舒郡王不说话,凝眉思索。 良久,他才开口说话,语气中隐隐透着几分不甘、无奈,“让我们的人撤回来,本王大发慈心,暂且放花鸣谦一命。” 管事有些迟疑,缓缓道,“是。” 舒郡王又道,“你去查查府上是否有叶大将军府的眼线。” 管事应是。 管事先吩咐人将派遣出去的调回,后又在府中调查了一遍,除了两三个渎职偷偷溜出去买胭脂花粉的婢女外,就没有别的可疑之人。 大将军府,关雎阁。 假山间的几簇不知名的野草茂密浓翠,开了十几朵白色星子大小的花朵。 两只蝴蝶在白花上面盘旋,一只黄色,一只白色。 透明的池水中,十几条色彩斑斓的锦鲤潇洒自在的游弋。 花扶疏洒下少许鱼食,粒粒鱼食漂浮在水面。 很快,几条锦鲤浮出水面,吞食鱼食。 一只手从花扶疏手上的瓷盅取了几粒鱼食洒在水面上。 花扶疏侧头看去,向蓝衫青年道,“之恒回去了?” “回去了。” 花扶疏随口一问,“他怎么这么快回去?” 叶泽霖自顾投喂鱼食,“他取经了就回去了。” “取什么经,之恒还看佛经?”花扶疏倒记得叶泽霖的书房里有一部佛经,叶泽霖平日里也不看佛经。 叶泽霖微怔,眸色不自然的偏离,不看花扶疏,他怎么把他们男人之间的那点事给说出来了呢? 顺嘴的。 花扶疏看到叶泽霖这古怪的神色,就知道他有事瞒着自己,于是问道,“你和之恒说什么了?” 叶泽霖连忙否认,“没什么。” 他匆忙转移话题的表情还是出卖了他,花扶疏本来不想知道他们说了什么,但叶泽霖这奇怪的举动,让她心生好奇,更想知道他和凌之恒说了什么。 “你老实交代,你和凌之恒到底说了什么。”花扶疏故作凶巴巴的道。 叶泽霖看了眼花扶疏,只好道,“就是,就是之恒他喜欢上了一个姑娘,问我该怎么讨姑娘家欢心。” “大鱼?” 花扶疏看着叶泽霖,“凌之恒他是不是与你说他喜欢大鱼。” 叶泽霖点头,“你知道?” “我早知道了。”花扶疏道,“凌之恒找过我,让我给他和大鱼牵线搭桥,我没答应。” 叶泽霖真不知凌之恒找花扶疏帮忙的事,他问花扶疏,“你为何不答应。” 花扶疏把装鱼食的瓷盅放到叶泽霖的手上,“大鱼是不可能看得上凌之恒的,就凌之恒那小身板连大鱼的大刀都扛不住。” 这话可是鱼尺素在师兄大婚那日亲口说的。 凌之恒除了会写几个漂亮字和打马球,性子热拢了些,她真想不出凌之恒还有哪些优点。 “你呀白费心思喽。”花扶疏完全不担心鱼尺素会看上凌之恒。 “不至于。” 叶泽霖说这话时明显地气不足,凌之恒和鱼尺素皆是他的好友,他对凌之恒很是了解,知他是真的喜欢鱼尺素。 他对鱼尺素也有些了解,从鱼尺素的角度看待,诚如花扶疏所言,鱼尺素未必看得上凌之恒。 花扶疏冲叶泽霖眨眼,俏声道,“哎,你们男人哄姑娘家开心除了最常用的那几招,还有哪些招数,说来听听。” 若是有一日叶泽霖生气了,说不定她会用这些招数哄叶泽霖开心。 “不告诉你。”叶泽霖甩一下句,把鱼食还给花扶疏,转身就走。 “小气。”花扶疏看着进屋的男人,“我自己喂。” 橘猫挪动圆滚滚的身躯正要爬门槛,她对着橘猫道,“橘子,别进屋,你爹在里头,找你哥玩去。” 橘猫似乎听懂了花扶疏的话,刚迈出一步的前爪又收了回来,转身去了别地方。 月铮皮得很,趁自家姐姐回了屋,不知从哪里弄来了一个网兜,捞了两条水池里的锦鲤给橘猫解馋。 他不敢多捞几条,就怕姐姐发现鱼少了。 花鸣谦带大将军府住了十日,就启程回苏年了。 花扶疏防着舒郡王会暗中动手,特意让南星护送她爹爹回苏年。 出门前,花扶疏给她爹爹一个拥抱,“阿爹,您多多保重,女儿得空了会回苏年看您的。” 花鸣谦轻轻拍着女儿的背后,说道,“爹会照顾好自己的,也会照顾好你娘亲的。倒是你要常给家里写信,好叫家里知道你的近况。还有,爹爹不问,等事办好了,再告诉爹爹。” 花扶疏点头,“嗯。” 叶泽霖和她一起送花鸣谦出门,南星一路护送花鸣谦回苏年。 又几日匆匆而过,花扶疏发现自己的身体有些异样。 第418章 可能存在的孩子 她发现她的葵水没来,迟了好几日,她的葵水一向稳定,鲜少推迟。 一个想法涌上心头,她是不是怀上了? 上次,叶泽霖开玩笑之后,她就没有再避孕了。 若是真怀上了,她就生。 花扶疏扣上腕处,给自己切脉,摸了许久,又换了另一只手,怎么都摸不出滑脉。 她对自己的把脉技术十分有信心,没有摸出滑脉,要么是月份尚浅,孕脉未显,要么是她没怀上。 花扶疏有点点失望,但那点失望她很快就抛之脑后了。 又过了两三日,花扶疏再次给自己把脉,不同与前几日,这回她摸到了若有若无的脉象,像是滑脉。 花扶疏心头略喜,想要再确认一下,又一次给自己切脉,她摸了许久,怎也摸不到类似滑脉的脉象,倒是摸出了她有些气血不足。 好,应该是她想多了。 她不避孕才多久,哪有那么快怀上。 夜里,花扶疏把她可能怀孕这件事告诉了叶泽霖。 叶泽霖看着她平坦的小腹,“咱们不是在避子吗?你真不能确认?” 花扶疏讪讪笑了笑,“反正我是诊不出孕脉,我也不一定是怀上了,可能是有些气血不足导致葵水推迟。” 如今虽大事未定,花扶疏暂时也不想将不避子的事告诉叶泽霖,万一他还坚持避子呢? “也有可能,我明日吩咐伙房做些补气血的吃食,给你补补气血。”叶泽霖说道。 他们每回事后都有避子,花扶疏应该不会怀上。 其实,花扶疏告诉他可能怀孕这件事,他心里是有些期待的,若真是怀上了,也好。 两人没有继续说这个话题。 翌日,伙房送了补气血的吃食来关雎阁。 一连吃了几顿补气血的吃食,竟将花扶疏的葵水补来了,经量不多。 她惊奇的发现又摸到了滑脉,同第一回那样,似有似无。 她想,她可能是怀上了。 然而,随着葵水结束,那丝若有若无的滑脉也消失不见了。 师父以前与她说过,妇人有受孕的迹象不定能受孕成功,也有可能是受孕成功了,却在短期内流掉了,甚至没有发觉,以为信期紊乱。 孕初期有着各种各样不确定的原因,有些女子会在妊娠初期流掉孩子。 她有可能是属于这种情况。 这样想着,对于那个可能存在但又不幸失去的孩子,花扶疏并不难过。 叶泽霖知道这种情况,表现和花扶疏差不多。 假设那个存在是真的,只能说明这孩子和他们没缘分。 叶泽霖不允许花扶疏出门,好好在家休养几日,补气血的膳食伙房一顿不落送来关雎阁。 …… 乌飞兔走,暮去朝来,已是六月初。 尚书令府,后院。 云妈妈端起一碗冰酥酪,放在梨花木矮几上,“夫人,冰酥酪送来了,您尝尝。” “嗯。” 华平夫人穿一身天青色夏衫,轻摇着团扇,招呼着一边玩藤球的小儿子和竣儿,“六郎,竣儿,过来吃冰酥酪。” 小六郎听到母亲的话,把手上的藤球给一旁的云初,“竣儿哥哥,咱们去吃冰酥酪。” 竣儿扬了扬灰扑扑的手,“小六,我们手有灰尘,我娘亲说要洗手才能吃东西。” 小六郎把手藏到身后,瓮声瓮气道,“我不要洗。” 华平夫人道,“小宝,哥哥说的对哦,不浸手吃东西,肚子会痛痛。” 小六郎这才乖乖随竣儿去洗手。 俩小孩坐在一旁吭哧吭哧的吃着冰爽爽甜滋滋的酥酪。 小家伙们吃的欢,华平夫人一边吃冰凉的酥酪消暑,偶尔看小六郎和竣儿。 这冰酥酪的做法十分简单,将牛奶放入锅中煮沸,撇去奶皮,再把煮沸后的牛奶和醪糟混合后过滤,蒸煮一刻钟左右,将其放置在冰中,直到凝固,最后放入蜂蜜、果脯等即可食用。 冰酥酪委实是一道极好的消暑甜品,香甜软糯,冰凉爽口,京中糖水铺里也常有售卖。 “竣儿,可要再来一碗?”华平夫人看向竣儿问道。 竣儿与她家小六郎在一个学堂念书,小六郎嚷嚷要竣儿到府上玩,张娘子只得将竣儿送尚书令府与小六郎作伴。 竣儿起身道,“夫人,不用了,竣儿病愈不久,我娘亲、叔父和师傅交代了不能多吃冰凉的饮食,竣儿要听娘亲他们的话,不能多吃冰凉的食物。” 听了竣儿的话,华平夫人便没有让婢女再上冰酥酪,倒是小六郎想多一碗,华平夫人说他年纪小,肠胃嫩,不准他多吃。 不多时,云妈妈走到华平夫人的身侧,“夫人,宫里来人了,是陛下身边的章内侍,陛下召主君进宫了。” 华平夫人垂下眼睑,懒懒道,“进宫便进宫呗。” 那死鬼进不进宫,与她又无甚关系? 云妈妈附身在华平夫人的耳畔道:“夫人,主君身边的冬荣方才过来,陛下召主君进宫,似乎是与娉婷姑娘有关。” 华平夫人眸色微怔,“娉婷?真与娉婷有关?” 云妈妈点头,连忙安抚华平夫人,“夫人莫急,是不是与娉婷姑娘有关,咱们等主君回来便知道了。” “娉婷,我的娉婷……”华平夫人呢喃不已。 娉婷是她的幼女,被迫与吐蕃和亲后,她再也没有听到任何关于娉婷的消息了。 若说这世间还有什么事让她放心不下,便是这远在异国他乡的幼女了。 包家的人来接走了竣儿。 华平夫人焦灼的回来踱步,时不时打发婢女到大门看看,尚书令回来了没有。 直到天色渐晚了,尚书令才姗姗回府。 尚书令直接去了华平夫人的院子。 华平夫人一看到尚书令,急步匆匆上前,忙不迭追问,“夫君,陛下召你进宫是不是和娉婷有关,娉婷在吐蕃怎么样了,她的夫婿待她好不好?” 一个母亲,最挂念的人始终是儿女。 尚书令的眸色有些暗沉,紧蹙的眉宇在踏屋里没有舒展过,他寻了位置坐下,看着华平夫人,才长叹道,“娉婷的夫婿亚溪亲王在一月前病逝了,吐蕃有兄死弟承、父死子继的习俗,吐蕃王递来国书,他想希望娉婷遵从吐蕃旧俗,改嫁他做侧王妃。” 第418章 可能存在的孩子 她发现她的葵水没来,迟了好几日,她的葵水一向稳定,鲜少推迟。 一个想法涌上心头,她是不是怀上了? 上次,叶泽霖开玩笑之后,她就没有再避孕了。 若是真怀上了,她就生。 花扶疏扣上腕处,给自己切脉,摸了许久,又换了另一只手,怎么都摸不出滑脉。 她对自己的把脉技术十分有信心,没有摸出滑脉,要么是月份尚浅,孕脉未显,要么是她没怀上。 花扶疏有点点失望,但那点失望她很快就抛之脑后了。 又过了两三日,花扶疏再次给自己把脉,不同与前几日,这回她摸到了若有若无的脉象,像是滑脉。 花扶疏心头略喜,想要再确认一下,又一次给自己切脉,她摸了许久,怎也摸不到类似滑脉的脉象,倒是摸出了她有些气血不足。 好,应该是她想多了。 她不避孕才多久,哪有那么快怀上。 夜里,花扶疏把她可能怀孕这件事告诉了叶泽霖。 叶泽霖看着她平坦的小腹,“咱们不是在避子吗?你真不能确认?” 花扶疏讪讪笑了笑,“反正我是诊不出孕脉,我也不一定是怀上了,可能是有些气血不足导致葵水推迟。” 如今虽大事未定,花扶疏暂时也不想将不避子的事告诉叶泽霖,万一他还坚持避子呢? “也有可能,我明日吩咐伙房做些补气血的吃食,给你补补气血。”叶泽霖说道。 他们每回事后都有避子,花扶疏应该不会怀上。 其实,花扶疏告诉他可能怀孕这件事,他心里是有些期待的,若真是怀上了,也好。 两人没有继续说这个话题。 翌日,伙房送了补气血的吃食来关雎阁。 一连吃了几顿补气血的吃食,竟将花扶疏的葵水补来了,经量不多。 她惊奇的发现又摸到了滑脉,同第一回那样,似有似无。 她想,她可能是怀上了。 然而,随着葵水结束,那丝若有若无的滑脉也消失不见了。 师父以前与她说过,妇人有受孕的迹象不定能受孕成功,也有可能是受孕成功了,却在短期内流掉了,甚至没有发觉,以为信期紊乱。 孕初期有着各种各样不确定的原因,有些女子会在妊娠初期流掉孩子。 她有可能是属于这种情况。 这样想着,对于那个可能存在但又不幸失去的孩子,花扶疏并不难过。 叶泽霖知道这种情况,表现和花扶疏差不多。 假设那个存在是真的,只能说明这孩子和他们没缘分。 叶泽霖不允许花扶疏出门,好好在家休养几日,补气血的膳食伙房一顿不落送来关雎阁。 …… 乌飞兔走,暮去朝来,已是六月初。 尚书令府,后院。 云妈妈端起一碗冰酥酪,放在梨花木矮几上,“夫人,冰酥酪送来了,您尝尝。” “嗯。” 华平夫人穿一身天青色夏衫,轻摇着团扇,招呼着一边玩藤球的小儿子和竣儿,“六郎,竣儿,过来吃冰酥酪。” 小六郎听到母亲的话,把手上的藤球给一旁的云初,“竣儿哥哥,咱们去吃冰酥酪。” 竣儿扬了扬灰扑扑的手,“小六,我们手有灰尘,我娘亲说要洗手才能吃东西。” 小六郎把手藏到身后,瓮声瓮气道,“我不要洗。” 华平夫人道,“小宝,哥哥说的对哦,不浸手吃东西,肚子会痛痛。” 小六郎这才乖乖随竣儿去洗手。 俩小孩坐在一旁吭哧吭哧的吃着冰爽爽甜滋滋的酥酪。 小家伙们吃的欢,华平夫人一边吃冰凉的酥酪消暑,偶尔看小六郎和竣儿。 这冰酥酪的做法十分简单,将牛奶放入锅中煮沸,撇去奶皮,再把煮沸后的牛奶和醪糟混合后过滤,蒸煮一刻钟左右,将其放置在冰中,直到凝固,最后放入蜂蜜、果脯等即可食用。 冰酥酪委实是一道极好的消暑甜品,香甜软糯,冰凉爽口,京中糖水铺里也常有售卖。 “竣儿,可要再来一碗?”华平夫人看向竣儿问道。 竣儿与她家小六郎在一个学堂念书,小六郎嚷嚷要竣儿到府上玩,张娘子只得将竣儿送尚书令府与小六郎作伴。 竣儿起身道,“夫人,不用了,竣儿病愈不久,我娘亲、叔父和师傅交代了不能多吃冰凉的饮食,竣儿要听娘亲他们的话,不能多吃冰凉的食物。” 听了竣儿的话,华平夫人便没有让婢女再上冰酥酪,倒是小六郎想多一碗,华平夫人说他年纪小,肠胃嫩,不准他多吃。 不多时,云妈妈走到华平夫人的身侧,“夫人,宫里来人了,是陛下身边的章内侍,陛下召主君进宫了。” 华平夫人垂下眼睑,懒懒道,“进宫便进宫呗。” 那死鬼进不进宫,与她又无甚关系? 云妈妈附身在华平夫人的耳畔道:“夫人,主君身边的冬荣方才过来,陛下召主君进宫,似乎是与娉婷姑娘有关。” 华平夫人眸色微怔,“娉婷?真与娉婷有关?” 云妈妈点头,连忙安抚华平夫人,“夫人莫急,是不是与娉婷姑娘有关,咱们等主君回来便知道了。” “娉婷,我的娉婷……”华平夫人呢喃不已。 娉婷是她的幼女,被迫与吐蕃和亲后,她再也没有听到任何关于娉婷的消息了。 若说这世间还有什么事让她放心不下,便是这远在异国他乡的幼女了。 包家的人来接走了竣儿。 华平夫人焦灼的回来踱步,时不时打发婢女到大门看看,尚书令回来了没有。 直到天色渐晚了,尚书令才姗姗回府。 尚书令直接去了华平夫人的院子。 华平夫人一看到尚书令,急步匆匆上前,忙不迭追问,“夫君,陛下召你进宫是不是和娉婷有关,娉婷在吐蕃怎么样了,她的夫婿待她好不好?” 一个母亲,最挂念的人始终是儿女。 尚书令的眸色有些暗沉,紧蹙的眉宇在踏屋里没有舒展过,他寻了位置坐下,看着华平夫人,才长叹道,“娉婷的夫婿亚溪亲王在一月前病逝了,吐蕃有兄死弟承、父死子继的习俗,吐蕃王递来国书,他想希望娉婷遵从吐蕃旧俗,改嫁他做侧王妃。” 第419章 迎公主还朝,还是改嫁 “不!不可能,不会的——” 外邦有的习俗与中原不同,以吐蕃来说,女婿若是死了,他的遗孀可以改嫁给他的叔伯兄弟。 娉婷的夫婿亚溪亲王是吐蕃王的侄子,让娉婷依照吐蕃旧俗改嫁给吐蕃王为侧妃。 这有悖伦理,于女子而言就是耻辱! 改嫁夫婿的叔伯做侧妃,这等屈辱之事如何使得? “不可,不可。” 华平夫人喃喃自语。 若是让娉婷改嫁差一辈的吐蕃王,不是叫娉婷去死吗? “这事还未有定论,陛下召我入宫,也是为了告诉我这件事,不出意外的话,陛下在明日朝会上与朝臣商谈这件事,是让娉婷遵从吐蕃旧俗改嫁吐蕃王,还是迎娉婷回宋,亦或有别的处置。” 华平夫人忽而看向尚书令,神色凝重,直呼尚书令的大名,“陆缙,你要是敢同意娉婷改嫁吐蕃王,咱们剩下的这点夫妻情分也就没了!我带小五小六回娘家!” “夫人,这事还没定论,你莫要激动,可好?退一万步来说,若是陛下真下旨让娉婷改嫁给吐蕃王,为夫也不能不遵旨。”尚书令淡淡说着,他觉得华平夫人不太冷静。 “陛下登基之初,你提议让娉婷代替皇家女和亲,是你将我的女儿嫁入吐蕃。你们要是让娉婷改嫁吐蕃王,我什么都做的出来!不信,你等着瞧!” 华平夫人的眼眶渐渐红了,泪水在打转,倔强的没有流下来。 狗急还会跳墙。 她是一位母亲,逼急了她,触碰到她的底线,她不会保证她会做出什么过激的事来! 尚书令莫名有些烦躁,“夫人,你别无理取闹好不好?娉婷之事是家国大事,哪能是你我能改变的,等明日过后再说好不好。” 华平夫人瞥了尚书令一眼,眼底的火气又上了一个高度,她知道,自己在这里发脾气大呼小叫是没用的。 她很快整理好了情绪,不再理会尚书令,随即唤来云妈妈,吩咐云妈妈去套车。 她要回娘家,夫家对女儿一事无动于衷,她只能找娘家想想办法了。 尚书令坐在木椅上,对于华平夫人要回娘家的事,他充耳不闻。 主要是他根本拦不住。 不多时,云妈妈就回来了,说是马车准备好了。 华平夫人整理一下衣容,急匆匆的出门,和迎面而来的小儿子撞上。 “娘,您去哪里。”小六郎是华平夫人带大的,平日里最黏娘亲,吃喝拉撒都与娘亲一个屋子。 “去你外祖家。”华平夫人道。 小六郎不知道母亲回外祖父家是有要紧事,他纯粹以为娘亲回外祖父家是要去外祖父祖母,他也想跟着去。 “小宝也要去。”小六郎说道。 华平夫人略恼,这小祖宗,真是磨人得很。 “你在家待着,娘亲有要紧事,下次带你回去。” “我不要,我就要和娘亲一起去。”小六郎死活不依。 华平夫人别无他法,只好揪住小六郎的衣领,把小六郎提到屋里,直接推到尚书令怀里,“管好你儿子!” 她往屋外走去。 “娘亲,你不要小宝了!” “不要了!”华平夫人的背影消失在门边。 “娘——” 屋里只有小六郎的哀嚎。 见小六郎哭天抹泪,尚书令安抚道,“六郎,你多大的人了,怎么还这么爱哭。不要哭了啊,你一个男子汉动不动就哭像什么样子,姑娘家也没你这么爱哭……” 殊不知,在尚书令的安慰下,小六郎的哭声越来越大,在院子外边也听得清清楚楚。 尚书令的脸黑了。 他安抚了许久,小六郎还在哭哭唧唧,哭得一脸鼻涕眼泪。 无奈之下,他将照顾小六郎的嬷嬷叫来,让嬷嬷安抚小六郎。 嬷嬷的安抚也没用,小六郎哭着找娘。 最后把陆大公子和陆二公子找来,小六郎还是哭。 嬷嬷说道,“六公子从出生到现在一直是夫人在带,六公子在夫人身边的时间比在奴婢身边的时间还要多,除了夫人,真没人能哄得住就公子。” 尚书令看了哭哭啼啼的小六郎,这小儿子出生之后,是他娘亲自喂养、抚育的,多年不曾假手于人。 众人没法哄小六郎这祖宗,最后等小六郎哭得声音沙哑了,哭累了,沉沉睡去,才安心。 陆大公子把小六郎抱回房里,放到榻上。 第二天。 赵子煦在朝堂说了娉婷公主和吐蕃之事,是迎娉婷公主还朝,还是让娉婷公主从吐蕃习俗改嫁吐蕃王,一时间难以决断,他需要听听朝臣们的意见。 对于娉婷公主之事,除了一部分闷不作声的,朝臣们的态度大致分在两派。 一派认为娉婷公主可以依照吐蕃旧俗改嫁吐蕃王。 一派认为吐蕃旧俗罔顾伦理道德,娉婷公主不应改嫁吐蕃王。 也有几位朝臣说,娉婷公主孝期满后可以改嫁,但不应改嫁吐蕃王,可以嫁给亚溪亲王的同辈兄弟。 也有那么两三人说娉婷公主不应改嫁,要为亚溪亲王终身守节。 总之,无一人说要迎娉婷公主还朝归送。 作为娉婷公主之父的尚书令始终一言不发。 听了大臣们各一的说法,赵子煦没有马上作出裁决,而是看向了默默无言的尚书令,“尚书令,娉婷公主一事你有何看法?” 尚书令淡淡道,“臣无看法,臣听从陛下圣裁。” 此话一出,不免显得有些绝情。 臣工们无人开口,一片鸦雀无声,安静的风声都听的见。 久久后,赵子煦又道,“若是迎娉婷公主还朝,众卿以为如何。” 原先作声的臣子们有的不作声了,原来就不作声的臣子有相当一部分继续不做声。 发声的大臣们,有的说迎和亲的公主归朝少之又少,若是因为娉婷公主,与吐蕃发生战事,影响两国邦交可不妥,这派人认为不可迎公主还朝。 也有些许人说娉婷公主远嫁吐蕃,劳苦功高,夫婿亚溪亲王已逝,公主思念故土,应当顺了公主之意,迎公主回宋。 第419章 迎公主还朝,还是改嫁 “不!不可能,不会的——” 外邦有的习俗与中原不同,以吐蕃来说,女婿若是死了,他的遗孀可以改嫁给他的叔伯兄弟。 娉婷的夫婿亚溪亲王是吐蕃王的侄子,让娉婷依照吐蕃旧俗改嫁给吐蕃王为侧妃。 这有悖伦理,于女子而言就是耻辱! 改嫁夫婿的叔伯做侧妃,这等屈辱之事如何使得? “不可,不可。” 华平夫人喃喃自语。 若是让娉婷改嫁差一辈的吐蕃王,不是叫娉婷去死吗? “这事还未有定论,陛下召我入宫,也是为了告诉我这件事,不出意外的话,陛下在明日朝会上与朝臣商谈这件事,是让娉婷遵从吐蕃旧俗改嫁吐蕃王,还是迎娉婷回宋,亦或有别的处置。” 华平夫人忽而看向尚书令,神色凝重,直呼尚书令的大名,“陆缙,你要是敢同意娉婷改嫁吐蕃王,咱们剩下的这点夫妻情分也就没了!我带小五小六回娘家!” “夫人,这事还没定论,你莫要激动,可好?退一万步来说,若是陛下真下旨让娉婷改嫁给吐蕃王,为夫也不能不遵旨。”尚书令淡淡说着,他觉得华平夫人不太冷静。 “陛下登基之初,你提议让娉婷代替皇家女和亲,是你将我的女儿嫁入吐蕃。你们要是让娉婷改嫁吐蕃王,我什么都做的出来!不信,你等着瞧!” 华平夫人的眼眶渐渐红了,泪水在打转,倔强的没有流下来。 狗急还会跳墙。 她是一位母亲,逼急了她,触碰到她的底线,她不会保证她会做出什么过激的事来! 尚书令莫名有些烦躁,“夫人,你别无理取闹好不好?娉婷之事是家国大事,哪能是你我能改变的,等明日过后再说好不好。” 华平夫人瞥了尚书令一眼,眼底的火气又上了一个高度,她知道,自己在这里发脾气大呼小叫是没用的。 她很快整理好了情绪,不再理会尚书令,随即唤来云妈妈,吩咐云妈妈去套车。 她要回娘家,夫家对女儿一事无动于衷,她只能找娘家想想办法了。 尚书令坐在木椅上,对于华平夫人要回娘家的事,他充耳不闻。 主要是他根本拦不住。 不多时,云妈妈就回来了,说是马车准备好了。 华平夫人整理一下衣容,急匆匆的出门,和迎面而来的小儿子撞上。 “娘,您去哪里。”小六郎是华平夫人带大的,平日里最黏娘亲,吃喝拉撒都与娘亲一个屋子。 “去你外祖家。”华平夫人道。 小六郎不知道母亲回外祖父家是有要紧事,他纯粹以为娘亲回外祖父家是要去外祖父祖母,他也想跟着去。 “小宝也要去。”小六郎说道。 华平夫人略恼,这小祖宗,真是磨人得很。 “你在家待着,娘亲有要紧事,下次带你回去。” “我不要,我就要和娘亲一起去。”小六郎死活不依。 华平夫人别无他法,只好揪住小六郎的衣领,把小六郎提到屋里,直接推到尚书令怀里,“管好你儿子!” 她往屋外走去。 “娘亲,你不要小宝了!” “不要了!”华平夫人的背影消失在门边。 “娘——” 屋里只有小六郎的哀嚎。 见小六郎哭天抹泪,尚书令安抚道,“六郎,你多大的人了,怎么还这么爱哭。不要哭了啊,你一个男子汉动不动就哭像什么样子,姑娘家也没你这么爱哭……” 殊不知,在尚书令的安慰下,小六郎的哭声越来越大,在院子外边也听得清清楚楚。 尚书令的脸黑了。 他安抚了许久,小六郎还在哭哭唧唧,哭得一脸鼻涕眼泪。 无奈之下,他将照顾小六郎的嬷嬷叫来,让嬷嬷安抚小六郎。 嬷嬷的安抚也没用,小六郎哭着找娘。 最后把陆大公子和陆二公子找来,小六郎还是哭。 嬷嬷说道,“六公子从出生到现在一直是夫人在带,六公子在夫人身边的时间比在奴婢身边的时间还要多,除了夫人,真没人能哄得住就公子。” 尚书令看了哭哭啼啼的小六郎,这小儿子出生之后,是他娘亲自喂养、抚育的,多年不曾假手于人。 众人没法哄小六郎这祖宗,最后等小六郎哭得声音沙哑了,哭累了,沉沉睡去,才安心。 陆大公子把小六郎抱回房里,放到榻上。 第二天。 赵子煦在朝堂说了娉婷公主和吐蕃之事,是迎娉婷公主还朝,还是让娉婷公主从吐蕃习俗改嫁吐蕃王,一时间难以决断,他需要听听朝臣们的意见。 对于娉婷公主之事,除了一部分闷不作声的,朝臣们的态度大致分在两派。 一派认为娉婷公主可以依照吐蕃旧俗改嫁吐蕃王。 一派认为吐蕃旧俗罔顾伦理道德,娉婷公主不应改嫁吐蕃王。 也有几位朝臣说,娉婷公主孝期满后可以改嫁,但不应改嫁吐蕃王,可以嫁给亚溪亲王的同辈兄弟。 也有那么两三人说娉婷公主不应改嫁,要为亚溪亲王终身守节。 总之,无一人说要迎娉婷公主还朝归送。 作为娉婷公主之父的尚书令始终一言不发。 听了大臣们各一的说法,赵子煦没有马上作出裁决,而是看向了默默无言的尚书令,“尚书令,娉婷公主一事你有何看法?” 尚书令淡淡道,“臣无看法,臣听从陛下圣裁。” 此话一出,不免显得有些绝情。 臣工们无人开口,一片鸦雀无声,安静的风声都听的见。 久久后,赵子煦又道,“若是迎娉婷公主还朝,众卿以为如何。” 原先作声的臣子们有的不作声了,原来就不作声的臣子有相当一部分继续不做声。 发声的大臣们,有的说迎和亲的公主归朝少之又少,若是因为娉婷公主,与吐蕃发生战事,影响两国邦交可不妥,这派人认为不可迎公主还朝。 也有些许人说娉婷公主远嫁吐蕃,劳苦功高,夫婿亚溪亲王已逝,公主思念故土,应当顺了公主之意,迎公主回宋。 第420章 命鸿胪寺卿带使团去吐蕃 总之,朝臣们争论许久,也未争出个所以然来。 此事,暂时搁浅。 下了朝,赵子煦去了坤宁殿陆皇后处。 赵子煦把娉婷公主一事同陆皇后说了,他来皇后这是想听听皇后的看法。 陆皇后是娉婷公主的一母同胞亲姐姐,当年送妹妹和亲,她不能劝下陛下,如今妹妹的夫君已死,妹妹一心想回宋,她必是向着亲妹妹,也顾不得是不是国事了。 “陛下,我朝与外族不同,我们中原讲究父父子子君君臣臣,伦理纲常乱不得。既然陛下问了臣妾,那臣妾便说说自己的看法,也当有臣妾的私心。娉婷妹妹当年远嫁吐蕃是为国尽忠,妹婿才刚死,吐蕃王便说要纳了妹妹做妃子,这是想要妹妹的命啊。” 陆皇后提裙跪在赵子煦的面前,又说,“陛下,娉婷妹妹性子刚烈您也知道,若是让娉婷改嫁吐蕃王,或是其他吐蕃贵族,娉婷必然会自寻短见。臣妾不想让妹妹死,臣妾想要妹妹活着,因为妹妹的事,臣妾的母亲与父亲多年不睦,夫妻情薄,臣妾每每看到母亲思念娉婷妹妹而难过,臣妾也难受得紧。” 两行清泪坠下,打湿了她的花容月貌,陆皇后自认为后多年,不管是在后宫妃嫔上,或是其他事上,她不曾有过偏颇,或是私心,如今她想偏私一回了。 她对着赵子煦行了一个重重的叩拜大礼,恳求道,“陛下,臣妾希望您看在臣妾与您的夫妻情分上,顺了娉婷的意愿,迎妹妹还朝。” 赵子煦叹了口气,他亲自将陆皇后扶了起来,他就是看在陆家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上,才没有那么快作出决定。 娉婷公主当年本就是代替皇家公主远嫁吐蕃,劳苦功高,尚书令一直不发表态度,他便来宫里听听皇后的意思。 皇后说的话完全在他的意料之中。 “皇后的话,朕会好好考虑。”赵子煦喜怒不形于色,没有知道他会不会考虑陆皇后的话。 除了他自己。 从坤宁殿出来,赵子煦走去了太后的慈宁殿。 太后刚知道娉婷公主的和吐蕃的事,也知道陛下未作出裁决,会到她这里寻求看法。 “陛下,你是怎么看的。”太后问道。 赵子煦两手一摊,道:“朕一时半会还没决定,朝臣各有各的看法,皇后说的也不无道理,娉婷表妹性子刚烈,像极了舅母,只怕朕着她改嫁的旨意一到吐蕃,娉婷表妹就会寻短见。而且,当年是朕与母亲……” 他的话说到这里便不往下说了,他看了眼太后的神色。 太后接过话茬,“当年是吾逼着你舅父舅母同意将娉婷远嫁,再由陛下降旨册封娉婷公主,陛下心里有愧是不是?为国尽忠,为君分忧,是为人臣的本分,陛下不必有愧。” “当年嫁去吐蕃的不是娉婷,也会是其她人,朕就是怕娉婷宁死也不会改嫁。”赵子煦道。 太后看向赵子煦,“陛下的意思是想让娉婷改嫁吐蕃王?这使不得,让娉婷改嫁给夫婿的叔伯做小妾,无疑是在摧毁娉婷,这等悖论之举更有损陛下和大宋的颜面。娉婷可以还朝自然是好,若是不能还朝,也不可让娉婷嫁吐蕃王。” 吐蕃的婚姻旧俗实在叫人难以接受,太后出身名门,嫁给叔伯这等有违礼教之事,为世俗所不容。 娉婷公主回不回朝不要紧,那种嫁给夫婿叔伯的耻辱不能冠在娉婷公主身上。 太后是不能接受这种结果发生在自己的侄女的身上。 赵子煦道,“母亲说得也是,朕也有这么想过。” 从太后宫里出来,赵子煦回宫里批阅折子。 …… 御园荷叶亭亭如翠,芙蕖挺立妖娆。 凉风徐徐,驱散夏季的酷暑。 赵子煦召了叶泽霖进宫,博弈。博弈,是两人的共同爱好,博弈的同时,可以唠嗑一下政事。 “娉婷公主的事,雨时怎么看?” “陛下心中想来也有决断,何必问微臣的看法。”叶泽霖自信的下了一枚棋子,“若是让那些个大臣知道陛下听从微臣的建议,说不定要参微臣一本,说微臣仗着陛下的恩宠,替陛下裁决政事,微臣可是冤死了。” “朕若是想迎娉婷公主还朝,雨时可愿做迎接使。” “陛下需要微臣,微臣必然是要去了,不过,陛下方才唤的是微臣的名字,想来是不需要派臣出使吐蕃的。” 落子无悔,每步棋局皆是深思熟虑的,叶泽霖又说,“陛下,容臣说一句,当年边境不稳,下嫁公主也是无奈之举,如今我大宋俱是精兵强将,迎公主回朝也不是不可。” 赵子煦下了一子,笑道,“这么说来叶卿是认可接回娉婷公主的。” “叶卿没说,雨时也没说。” 赵子煦,“……” 华平夫人听说了尚书令在朝会上的闷不作声,认为他也赞同女儿改嫁给吐蕃王的,当即从娘家文远侯府回到尚书令府,与尚书令大吵一架。 当日里,夫妻二人关系直接降到了冰点,让本就不太和睦的夫妻关系开启了冷战模式。 华平夫人为了女儿与尚书令僵持着,走访说得上话的大臣,请他们为自己的女儿说话,甚至进宫跪求太后,要太后无论如何也要想办法迎娉婷公主回宋。 迎娉婷公主还朝,太后表示很难办。 华平夫人一气之下搬回了娘家去住,连最小的儿子也不管了,直接扔给他爹尚书令。 尚书令默默的表示,女儿娉婷的事不是他不想办法,而是他也没办法,他再有权势,也是臣子,他得听陛下的,他还做陛下的主不成? 华平夫人毫不留情面的说他虚伪,只考虑他的破面子。 一日后,赵子煦降旨,着鸿胪寺卿为正使,探花郎裴玄安为副使,带领上百人都使团前往吐蕃交涉、谈判,迎娉婷公主回朝,并让鸿胪寺卿带去一道旨意。 这道旨意是感念娉婷公主的忠心,赐其为荣安公主…… 第420章 命鸿胪寺卿带使团去吐蕃 总之,朝臣们争论许久,也未争出个所以然来。 此事,暂时搁浅。 下了朝,赵子煦去了坤宁殿陆皇后处。 赵子煦把娉婷公主一事同陆皇后说了,他来皇后这是想听听皇后的看法。 陆皇后是娉婷公主的一母同胞亲姐姐,当年送妹妹和亲,她不能劝下陛下,如今妹妹的夫君已死,妹妹一心想回宋,她必是向着亲妹妹,也顾不得是不是国事了。 “陛下,我朝与外族不同,我们中原讲究父父子子君君臣臣,伦理纲常乱不得。既然陛下问了臣妾,那臣妾便说说自己的看法,也当有臣妾的私心。娉婷妹妹当年远嫁吐蕃是为国尽忠,妹婿才刚死,吐蕃王便说要纳了妹妹做妃子,这是想要妹妹的命啊。” 陆皇后提裙跪在赵子煦的面前,又说,“陛下,娉婷妹妹性子刚烈您也知道,若是让娉婷改嫁吐蕃王,或是其他吐蕃贵族,娉婷必然会自寻短见。臣妾不想让妹妹死,臣妾想要妹妹活着,因为妹妹的事,臣妾的母亲与父亲多年不睦,夫妻情薄,臣妾每每看到母亲思念娉婷妹妹而难过,臣妾也难受得紧。” 两行清泪坠下,打湿了她的花容月貌,陆皇后自认为后多年,不管是在后宫妃嫔上,或是其他事上,她不曾有过偏颇,或是私心,如今她想偏私一回了。 她对着赵子煦行了一个重重的叩拜大礼,恳求道,“陛下,臣妾希望您看在臣妾与您的夫妻情分上,顺了娉婷的意愿,迎妹妹还朝。” 赵子煦叹了口气,他亲自将陆皇后扶了起来,他就是看在陆家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上,才没有那么快作出决定。 娉婷公主当年本就是代替皇家公主远嫁吐蕃,劳苦功高,尚书令一直不发表态度,他便来宫里听听皇后的意思。 皇后说的话完全在他的意料之中。 “皇后的话,朕会好好考虑。”赵子煦喜怒不形于色,没有知道他会不会考虑陆皇后的话。 除了他自己。 从坤宁殿出来,赵子煦走去了太后的慈宁殿。 太后刚知道娉婷公主的和吐蕃的事,也知道陛下未作出裁决,会到她这里寻求看法。 “陛下,你是怎么看的。”太后问道。 赵子煦两手一摊,道:“朕一时半会还没决定,朝臣各有各的看法,皇后说的也不无道理,娉婷表妹性子刚烈,像极了舅母,只怕朕着她改嫁的旨意一到吐蕃,娉婷表妹就会寻短见。而且,当年是朕与母亲……” 他的话说到这里便不往下说了,他看了眼太后的神色。 太后接过话茬,“当年是吾逼着你舅父舅母同意将娉婷远嫁,再由陛下降旨册封娉婷公主,陛下心里有愧是不是?为国尽忠,为君分忧,是为人臣的本分,陛下不必有愧。” “当年嫁去吐蕃的不是娉婷,也会是其她人,朕就是怕娉婷宁死也不会改嫁。”赵子煦道。 太后看向赵子煦,“陛下的意思是想让娉婷改嫁吐蕃王?这使不得,让娉婷改嫁给夫婿的叔伯做小妾,无疑是在摧毁娉婷,这等悖论之举更有损陛下和大宋的颜面。娉婷可以还朝自然是好,若是不能还朝,也不可让娉婷嫁吐蕃王。” 吐蕃的婚姻旧俗实在叫人难以接受,太后出身名门,嫁给叔伯这等有违礼教之事,为世俗所不容。 娉婷公主回不回朝不要紧,那种嫁给夫婿叔伯的耻辱不能冠在娉婷公主身上。 太后是不能接受这种结果发生在自己的侄女的身上。 赵子煦道,“母亲说得也是,朕也有这么想过。” 从太后宫里出来,赵子煦回宫里批阅折子。 …… 御园荷叶亭亭如翠,芙蕖挺立妖娆。 凉风徐徐,驱散夏季的酷暑。 赵子煦召了叶泽霖进宫,博弈。博弈,是两人的共同爱好,博弈的同时,可以唠嗑一下政事。 “娉婷公主的事,雨时怎么看?” “陛下心中想来也有决断,何必问微臣的看法。”叶泽霖自信的下了一枚棋子,“若是让那些个大臣知道陛下听从微臣的建议,说不定要参微臣一本,说微臣仗着陛下的恩宠,替陛下裁决政事,微臣可是冤死了。” “朕若是想迎娉婷公主还朝,雨时可愿做迎接使。” “陛下需要微臣,微臣必然是要去了,不过,陛下方才唤的是微臣的名字,想来是不需要派臣出使吐蕃的。” 落子无悔,每步棋局皆是深思熟虑的,叶泽霖又说,“陛下,容臣说一句,当年边境不稳,下嫁公主也是无奈之举,如今我大宋俱是精兵强将,迎公主回朝也不是不可。” 赵子煦下了一子,笑道,“这么说来叶卿是认可接回娉婷公主的。” “叶卿没说,雨时也没说。” 赵子煦,“……” 华平夫人听说了尚书令在朝会上的闷不作声,认为他也赞同女儿改嫁给吐蕃王的,当即从娘家文远侯府回到尚书令府,与尚书令大吵一架。 当日里,夫妻二人关系直接降到了冰点,让本就不太和睦的夫妻关系开启了冷战模式。 华平夫人为了女儿与尚书令僵持着,走访说得上话的大臣,请他们为自己的女儿说话,甚至进宫跪求太后,要太后无论如何也要想办法迎娉婷公主回宋。 迎娉婷公主还朝,太后表示很难办。 华平夫人一气之下搬回了娘家去住,连最小的儿子也不管了,直接扔给他爹尚书令。 尚书令默默的表示,女儿娉婷的事不是他不想办法,而是他也没办法,他再有权势,也是臣子,他得听陛下的,他还做陛下的主不成? 华平夫人毫不留情面的说他虚伪,只考虑他的破面子。 一日后,赵子煦降旨,着鸿胪寺卿为正使,探花郎裴玄安为副使,带领上百人都使团前往吐蕃交涉、谈判,迎娉婷公主回朝,并让鸿胪寺卿带去一道旨意。 这道旨意是感念娉婷公主的忠心,赐其为荣安公主…… 第421章 叶小四被嫌弃了 西境,甘州,叶家军营。 军中瘟疫已彻底控制了,患病的士兵均已痊愈。 突发的瘟疫不是偶然,而是有人故意为之。 叶世衡抵达甘州军营,军医老徐便告知他,这次军营的瘟疫很蹊跷。瘟疫通常具有传染性,而这次的瘟疫传染性不强,却有数十位士兵得了瘟疫。 听了军医老徐的禀报,叶世衡也觉有不对之处,立刻着人调查瘟疫之事。 不查不知,果然有猫腻。 瘟疫,其实不是瘟疫,士兵们是服用了特殊的药物,身体才出现了类似于瘟疫的症状,这就导致了被误认为是瘟疫。 沿着这条线索追查下去,发现始作俑者与西夏有关,给士兵们下药的人正是西夏潜伏在伙头军的细作。 叶世衡以雷霆手段将潜伏在军营中的细作、探子及可疑人员一一清除,在军营之外其他的联络人员也揪了出来,一个人都不放过。 叶松言头一回见识到了父亲的手段,暗暗道,父亲果然是大将军! 叶松言到军营之后,就跟着士兵们一起训练,一起吃喝,若是他不说,真没有人知道他就是大将军的小儿子。 经一段时间的训练,叶松言的肤色黑了不少,皮肤变成了健康的小麦色。 这日,训练结束了。 叶松言走到一棵树下,直接在地上就坐下了,他擦着脸上的汗水,后背靠在树干。 “叶阿四,等会吴校尉他们带队要近身格斗,我和李大娃组了队也去参加,你去不去。”一个二十多岁穿着甲衣的士兵说道。 “去,怎么不去?我跟你们一组。”叶阿四是叶松言在军营的化名,他不想让人知道他是叶世衡的儿子,就用了这个名字。 “阿四,走,走走,格斗要开始了,咱们快过去。” “不急,我们一会再过去,让他们先比试,我们看看他们的实力如何。” …… 一个国字脸的中年男人走进中军大帐,他身披玄色铠甲,生得虎背熊腰,高大魁梧。 他叫梁时,是叶世衡帐下的一位将军。 梁时将军拱手道,“大将军,您找末将来有什么事?” 叶世衡望着梁时将军,“坐,我找你来是有很重要的事,想和你商量。” 梁时将军,“大将军,您有事直说,末将就不坐了,那帮兔崽子惯会偷奸耍滑的,末将不在,指不定就偷懒了。” “坐坐,不耽误时间。” 梁时将军往后,一屁股坐在凳子上。 叶世衡笑眯眯看向梁时将军,“老梁啊,有没有兴趣带一个徒弟。” “没有啊。”梁时将军快言快语,他从叶世衡那可亲热情的笑中读出了两分讨好,“大将军想让末将带谁。” “叶阿四。”叶世衡道。 梁时将军微微一怔,“大将军,你要末将教你儿子?” “……”叶世衡心里道,老梁,你不那么直白好不好? 本将军也是在乎面子的。 “你知道?”叶世衡从来没把叶松言的身份公布出去。 梁时将军挥手道,“嗨,您不说那叶阿四的身份,以为末将就不知道了?叶阿四那小子和雨时那小子长得那么像,明眼人一看,就很容易猜得出叶阿四的身份。” “我把小四给你带,你好好训练他。”他发现小四这儿子还挺能吃苦的,跟着士兵训练那么久,没听他抱怨过一句苦啊累啊。 “不带。”梁时将军直直甩给叶世衡两个字,一点情面也不留的那种。 “小四资质不差的。” “那末将也不带。” 叶世衡的脸色有一点点沉下来,“理由。” 梁时将军是藏不住话的直性子,素来有什么说什么,在叶世衡的面前也不例外,“末将不想带。” 若是问他有什么理由,那就是没有理由,他纯粹是不想带而已。 大将军真是的,辛辛苦苦教了他一个儿子还不够,还想让他带他家老四。 带一个将领出来很累的好不好,他又那么忙,哪有多余的时间给大将军带他家老四。 驴也经不住那么使。 “……”这算什么理由,不想带也是一种理由? 梁时将军一边抠鼻一边说,“徒弟在于精不在多,末将有雨时一个徒弟够了。” 他亲自训练出来的徒弟有雨时一个就够了,足够他在军营里吹一辈子了。 叶世衡听明白了,合着老梁是嫌弃他的小四? 他看着梁时将军抠出一坨鼻屎,用指尖弹开,鼻屎掉在地上。 这个老梁说他多少次了,叫他不要当面抠鼻,总是不听,多有损形象啊。 “你不带就不带。” 叶世衡用鄙夷的目光看了一眼梁时将军,莫名庆幸,小四那小子不跟老梁训练也挺好的。 老梁治军严厉,样样都好,就是有一个不好的习惯,爱抠鼻。 万一小四那小子跟着老梁训练,把老梁那抠鼻的坏习惯也学去了,成了一个抠鼻大汉,怎么好? 只要想到若是有一天,小四那小子在他的面前抠鼻,叶世衡就瘆得慌。 也就泽霖那小子心性坚定,才没把老梁那抠鼻的爱好学去。 “你,走。”叶世衡挥挥手示意梁时将军。 “末将告退。”梁时将军拱手道。 然后,转身,脚底像是抹了油水一般,飞快出了中军大帐,生怕叶世衡反悔,执意要他训练小四公子。 他偷偷观察过小四公子,小四公子的资质虽不差,比起他最得意的徒弟叶雨时还是差了一点点。 他说不愿训练小四公子,原因也不全是因为他忙得不可开交。 他听说小四公子是他祖父叶长亭大将军和许姨娘的宝贝疙瘩,他的训练方式是军营里最严厉的,若是小四公子受不住他的训练,他祖父和他母亲不得找他算账?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主要是他真不想再训练一个徒弟出来。 叶世衡看着梁时将军走了出去,他是很希望梁时将军训练小四的,既然梁时将军不愿,他也不好勉强。 他想,还是先让小四继续跟着士兵们训练,等他再看看有哪位将领适合专门训练小四,若是实在没人,他就亲自训练小四…… 第421章 叶小四被嫌弃了 西境,甘州,叶家军营。 军中瘟疫已彻底控制了,患病的士兵均已痊愈。 突发的瘟疫不是偶然,而是有人故意为之。 叶世衡抵达甘州军营,军医老徐便告知他,这次军营的瘟疫很蹊跷。瘟疫通常具有传染性,而这次的瘟疫传染性不强,却有数十位士兵得了瘟疫。 听了军医老徐的禀报,叶世衡也觉有不对之处,立刻着人调查瘟疫之事。 不查不知,果然有猫腻。 瘟疫,其实不是瘟疫,士兵们是服用了特殊的药物,身体才出现了类似于瘟疫的症状,这就导致了被误认为是瘟疫。 沿着这条线索追查下去,发现始作俑者与西夏有关,给士兵们下药的人正是西夏潜伏在伙头军的细作。 叶世衡以雷霆手段将潜伏在军营中的细作、探子及可疑人员一一清除,在军营之外其他的联络人员也揪了出来,一个人都不放过。 叶松言头一回见识到了父亲的手段,暗暗道,父亲果然是大将军! 叶松言到军营之后,就跟着士兵们一起训练,一起吃喝,若是他不说,真没有人知道他就是大将军的小儿子。 经一段时间的训练,叶松言的肤色黑了不少,皮肤变成了健康的小麦色。 这日,训练结束了。 叶松言走到一棵树下,直接在地上就坐下了,他擦着脸上的汗水,后背靠在树干。 “叶阿四,等会吴校尉他们带队要近身格斗,我和李大娃组了队也去参加,你去不去。”一个二十多岁穿着甲衣的士兵说道。 “去,怎么不去?我跟你们一组。”叶阿四是叶松言在军营的化名,他不想让人知道他是叶世衡的儿子,就用了这个名字。 “阿四,走,走走,格斗要开始了,咱们快过去。” “不急,我们一会再过去,让他们先比试,我们看看他们的实力如何。” …… 一个国字脸的中年男人走进中军大帐,他身披玄色铠甲,生得虎背熊腰,高大魁梧。 他叫梁时,是叶世衡帐下的一位将军。 梁时将军拱手道,“大将军,您找末将来有什么事?” 叶世衡望着梁时将军,“坐,我找你来是有很重要的事,想和你商量。” 梁时将军,“大将军,您有事直说,末将就不坐了,那帮兔崽子惯会偷奸耍滑的,末将不在,指不定就偷懒了。” “坐坐,不耽误时间。” 梁时将军往后,一屁股坐在凳子上。 叶世衡笑眯眯看向梁时将军,“老梁啊,有没有兴趣带一个徒弟。” “没有啊。”梁时将军快言快语,他从叶世衡那可亲热情的笑中读出了两分讨好,“大将军想让末将带谁。” “叶阿四。”叶世衡道。 梁时将军微微一怔,“大将军,你要末将教你儿子?” “……”叶世衡心里道,老梁,你不那么直白好不好? 本将军也是在乎面子的。 “你知道?”叶世衡从来没把叶松言的身份公布出去。 梁时将军挥手道,“嗨,您不说那叶阿四的身份,以为末将就不知道了?叶阿四那小子和雨时那小子长得那么像,明眼人一看,就很容易猜得出叶阿四的身份。” “我把小四给你带,你好好训练他。”他发现小四这儿子还挺能吃苦的,跟着士兵训练那么久,没听他抱怨过一句苦啊累啊。 “不带。”梁时将军直直甩给叶世衡两个字,一点情面也不留的那种。 “小四资质不差的。” “那末将也不带。” 叶世衡的脸色有一点点沉下来,“理由。” 梁时将军是藏不住话的直性子,素来有什么说什么,在叶世衡的面前也不例外,“末将不想带。” 若是问他有什么理由,那就是没有理由,他纯粹是不想带而已。 大将军真是的,辛辛苦苦教了他一个儿子还不够,还想让他带他家老四。 带一个将领出来很累的好不好,他又那么忙,哪有多余的时间给大将军带他家老四。 驴也经不住那么使。 “……”这算什么理由,不想带也是一种理由? 梁时将军一边抠鼻一边说,“徒弟在于精不在多,末将有雨时一个徒弟够了。” 他亲自训练出来的徒弟有雨时一个就够了,足够他在军营里吹一辈子了。 叶世衡听明白了,合着老梁是嫌弃他的小四? 他看着梁时将军抠出一坨鼻屎,用指尖弹开,鼻屎掉在地上。 这个老梁说他多少次了,叫他不要当面抠鼻,总是不听,多有损形象啊。 “你不带就不带。” 叶世衡用鄙夷的目光看了一眼梁时将军,莫名庆幸,小四那小子不跟老梁训练也挺好的。 老梁治军严厉,样样都好,就是有一个不好的习惯,爱抠鼻。 万一小四那小子跟着老梁训练,把老梁那抠鼻的坏习惯也学去了,成了一个抠鼻大汉,怎么好? 只要想到若是有一天,小四那小子在他的面前抠鼻,叶世衡就瘆得慌。 也就泽霖那小子心性坚定,才没把老梁那抠鼻的爱好学去。 “你,走。”叶世衡挥挥手示意梁时将军。 “末将告退。”梁时将军拱手道。 然后,转身,脚底像是抹了油水一般,飞快出了中军大帐,生怕叶世衡反悔,执意要他训练小四公子。 他偷偷观察过小四公子,小四公子的资质虽不差,比起他最得意的徒弟叶雨时还是差了一点点。 他说不愿训练小四公子,原因也不全是因为他忙得不可开交。 他听说小四公子是他祖父叶长亭大将军和许姨娘的宝贝疙瘩,他的训练方式是军营里最严厉的,若是小四公子受不住他的训练,他祖父和他母亲不得找他算账?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主要是他真不想再训练一个徒弟出来。 叶世衡看着梁时将军走了出去,他是很希望梁时将军训练小四的,既然梁时将军不愿,他也不好勉强。 他想,还是先让小四继续跟着士兵们训练,等他再看看有哪位将领适合专门训练小四,若是实在没人,他就亲自训练小四…… 第422章 医学交流会 京中。 太医院的刘十八送来邀请帖,邀请花扶疏参加一个医学谈论会。 这种聚会男子多,她是成了婚的,为着男女之别,她应该少去为妙。 但她,又很想去。 叶泽霖看出她脸上的犹豫,便道,“想去便去。刘太医既然邀请了你,必然不会有男女之别的看法。” 这话言之有理,花扶疏这样想着。 她自来是个随心的性子,怎的嫁了人,就畏畏缩缩的? 像乌龟。 想去就去,何必在乎别人的看法。 她是去交流医学,增长见识的,又不是去干坏事的。 “我去。”花扶疏眉眼弯弯,有个善解人意的夫君就是好。 她简单收拾一下,换身鹅黄色窄袖对襟长裙,内衬绣花雪缎抹胸,带着南星去了交流会的地点。 交流会的地点设在望云楼。 望云楼在洛河旁,马车轱辘行驶的声音惊起几只雪白的鸥鹭展翅掠过岸边,落在不远处的翠柳上。 “哟,小十九,你可算来了。”刘太医还以为花扶疏不会来望云楼。 这场交流会花扶疏这个杏林界新秀不来参加,那将会少了很多乐趣。 “我这不是来了。” 花扶疏往四周一看,来的人莫约有上百人,有男子也有女子,有老年人也有年轻人。她继续看下去,发现她那忘年交的义兄霍家主也在此,还有几位是兰陵的旧识。 “这?” 她有些不明情况,这不是刘太医组织的医术研讨会,她以为至多有十几人,怎么有这么多人在? 刘太医看出花扶疏的疑惑,就向她解释,“这场交流会是慕老城主牵的头,我们在很久之前就开始组织了,邀请各地医术高明的大夫聚集望云楼交流讨论医术,意在对医术各门各类进行一些改革和划分,你擅长针灸,便把你也邀来了。” 听刘太医这么一说,花扶疏就明白了。 她又一次看了眼四周众人,心中隐隐有些兴奋和期待,也就是望云楼里汇集全国各地的杏林高手,各门各科的翘楚都在这里。 “小花,本来也邀了你师父的,你师父不干人事,邀请帖递给她,说不来就不来。”霍家主说道。 “你今日来望云楼,保准你不会枉虚此行,受益匪浅。” 主持这场交流会之人不是慕老城主,而是杏林医榜排名第二的慕容神医。慕容神医先是对来参加这次交流会的人表示感谢,又说了几句对医学界美未来的期待,就进入了交流会的主题。 花扶疏认认真真、仔仔细细听着众人研讨的内容,对医术各门各科的见解,她怕自己记不住,用笔将重点记录下来,还让南星帮她一起记。 交流会进行顺利,很快慕容神医便说到了儿妇幼科。 这是一个重点内容。 慕容神医说妇幼科这门内容广泛笼统,划分不细致,既有妇科的内容,又囊括了儿科的种种,于学习这门的人十分困难,他提议将妇幼科分为妇科和儿科,各自独立,便与学医之人选择和学习。 这项建议得到了多数人支持,纷纷发表了自己的看法。 花扶疏听得聚精会神,不敢出小差,生怕自己错过了什么重要内容。 慕容神医的建议特别好,妇幼科从内容上看,本就是两门科目的内容,早该独立分科了,她是百分之百支持慕容神医。 研讨会进行了整整一日,对各科各目都进行或多或少的交流,一些特殊案例进行了深刻的分析…… 这场交流会,让参加的每一个人收获匪浅,不虚此行,不仅积累了人脉,也增长了见识,开阔了视野。 这场交流会指定了儿科和妇科分科独立的蓝本,为儿科、妇科的独立奠定了基础,编撰相关书籍,宣传相关内容,更掀起了一场杏林界的改革。 这当然是后话了。 花扶疏和南星回到大将军府时天已经完全黑了。 翌日,花扶疏和霍家主等人简单小聚一下,就送霍家主等人回兰陵。 和霍家主众人别后,花扶疏马不停蹄整理交流会的笔记。 经过这场交流会,花扶疏彻底明白了什么叫山外有山,天外有天,她的不足之处多着呢。 叶泽霖是个门外汉,花扶疏与他说起交流会的事,他多是不怎么清楚的,不过,花扶疏说的高兴,他就认真听着,不发表任何意见。 主要是他不懂医术。 若是他会医术,说不定花扶疏和他说上三天三夜都不会觉得累。 “你以后可会往儿科或是妇科的方向发展。” “我虽略懂一些儿科和妇科的病症,不曾有过深入研究,日后若是有时间,深入研究一下也是可以的。当初我接触妇科,也是因为我娘在生我和妹妹的时候都遇到了难产,我想学一些产科的知识,可以帮着孕妇平安生产,减少孕妇难产的概率,在危及时刻,说不定可以产妇一命。” 花扶疏伏在叶泽霖的肩头,歪头看他,半玩笑道,“我们以后也会有孩子,等我生产的时候,万一遇到难产,我还能救自己一命呢。” 叶泽霖捏着花扶疏的手指,“莫开玩笑,这玩笑开不得。” 女子生子已是九死一生,若是遇上难产,产妇和孩子能不能活下来都是问题。 他没有见到过难产的孕妇,也听人提过哪家娘子夫人难产死了。他娘生他妹妹时虽然没有难产,也很艰难才才生下他妹妹如婳。 花扶疏看着凝重的神色,“瞧你,这么认真做什么,我就是开个玩笑而已。” 叶泽霖一脸严肃,“这是事开不得玩笑。” 花扶疏只是随口一说,哪想到叶泽霖会是这种认真的表情。 真是半分玩笑都开不得。 “不开了,不开了。” 要是再开玩笑,叶泽霖怕是又看唠叨她了,为了耳朵的平静,她放开了叶泽霖,侧身躺下,背对着他。 “不说了,睡觉。” 叶泽霖见她不说话了,敛了衣衫,躺在花扶疏身侧,侧头看着花扶疏的后背。 “你想以后想要我生几个。”花扶疏忽然问道。 第422章 医学交流会 京中。 太医院的刘十八送来邀请帖,邀请花扶疏参加一个医学谈论会。 这种聚会男子多,她是成了婚的,为着男女之别,她应该少去为妙。 但她,又很想去。 叶泽霖看出她脸上的犹豫,便道,“想去便去。刘太医既然邀请了你,必然不会有男女之别的看法。” 这话言之有理,花扶疏这样想着。 她自来是个随心的性子,怎的嫁了人,就畏畏缩缩的? 像乌龟。 想去就去,何必在乎别人的看法。 她是去交流医学,增长见识的,又不是去干坏事的。 “我去。”花扶疏眉眼弯弯,有个善解人意的夫君就是好。 她简单收拾一下,换身鹅黄色窄袖对襟长裙,内衬绣花雪缎抹胸,带着南星去了交流会的地点。 交流会的地点设在望云楼。 望云楼在洛河旁,马车轱辘行驶的声音惊起几只雪白的鸥鹭展翅掠过岸边,落在不远处的翠柳上。 “哟,小十九,你可算来了。”刘太医还以为花扶疏不会来望云楼。 这场交流会花扶疏这个杏林界新秀不来参加,那将会少了很多乐趣。 “我这不是来了。” 花扶疏往四周一看,来的人莫约有上百人,有男子也有女子,有老年人也有年轻人。她继续看下去,发现她那忘年交的义兄霍家主也在此,还有几位是兰陵的旧识。 “这?” 她有些不明情况,这不是刘太医组织的医术研讨会,她以为至多有十几人,怎么有这么多人在? 刘太医看出花扶疏的疑惑,就向她解释,“这场交流会是慕老城主牵的头,我们在很久之前就开始组织了,邀请各地医术高明的大夫聚集望云楼交流讨论医术,意在对医术各门各类进行一些改革和划分,你擅长针灸,便把你也邀来了。” 听刘太医这么一说,花扶疏就明白了。 她又一次看了眼四周众人,心中隐隐有些兴奋和期待,也就是望云楼里汇集全国各地的杏林高手,各门各科的翘楚都在这里。 “小花,本来也邀了你师父的,你师父不干人事,邀请帖递给她,说不来就不来。”霍家主说道。 “你今日来望云楼,保准你不会枉虚此行,受益匪浅。” 主持这场交流会之人不是慕老城主,而是杏林医榜排名第二的慕容神医。慕容神医先是对来参加这次交流会的人表示感谢,又说了几句对医学界美未来的期待,就进入了交流会的主题。 花扶疏认认真真、仔仔细细听着众人研讨的内容,对医术各门各科的见解,她怕自己记不住,用笔将重点记录下来,还让南星帮她一起记。 交流会进行顺利,很快慕容神医便说到了儿妇幼科。 这是一个重点内容。 慕容神医说妇幼科这门内容广泛笼统,划分不细致,既有妇科的内容,又囊括了儿科的种种,于学习这门的人十分困难,他提议将妇幼科分为妇科和儿科,各自独立,便与学医之人选择和学习。 这项建议得到了多数人支持,纷纷发表了自己的看法。 花扶疏听得聚精会神,不敢出小差,生怕自己错过了什么重要内容。 慕容神医的建议特别好,妇幼科从内容上看,本就是两门科目的内容,早该独立分科了,她是百分之百支持慕容神医。 研讨会进行了整整一日,对各科各目都进行或多或少的交流,一些特殊案例进行了深刻的分析…… 这场交流会,让参加的每一个人收获匪浅,不虚此行,不仅积累了人脉,也增长了见识,开阔了视野。 这场交流会指定了儿科和妇科分科独立的蓝本,为儿科、妇科的独立奠定了基础,编撰相关书籍,宣传相关内容,更掀起了一场杏林界的改革。 这当然是后话了。 花扶疏和南星回到大将军府时天已经完全黑了。 翌日,花扶疏和霍家主等人简单小聚一下,就送霍家主等人回兰陵。 和霍家主众人别后,花扶疏马不停蹄整理交流会的笔记。 经过这场交流会,花扶疏彻底明白了什么叫山外有山,天外有天,她的不足之处多着呢。 叶泽霖是个门外汉,花扶疏与他说起交流会的事,他多是不怎么清楚的,不过,花扶疏说的高兴,他就认真听着,不发表任何意见。 主要是他不懂医术。 若是他会医术,说不定花扶疏和他说上三天三夜都不会觉得累。 “你以后可会往儿科或是妇科的方向发展。” “我虽略懂一些儿科和妇科的病症,不曾有过深入研究,日后若是有时间,深入研究一下也是可以的。当初我接触妇科,也是因为我娘在生我和妹妹的时候都遇到了难产,我想学一些产科的知识,可以帮着孕妇平安生产,减少孕妇难产的概率,在危及时刻,说不定可以产妇一命。” 花扶疏伏在叶泽霖的肩头,歪头看他,半玩笑道,“我们以后也会有孩子,等我生产的时候,万一遇到难产,我还能救自己一命呢。” 叶泽霖捏着花扶疏的手指,“莫开玩笑,这玩笑开不得。” 女子生子已是九死一生,若是遇上难产,产妇和孩子能不能活下来都是问题。 他没有见到过难产的孕妇,也听人提过哪家娘子夫人难产死了。他娘生他妹妹时虽然没有难产,也很艰难才才生下他妹妹如婳。 花扶疏看着凝重的神色,“瞧你,这么认真做什么,我就是开个玩笑而已。” 叶泽霖一脸严肃,“这是事开不得玩笑。” 花扶疏只是随口一说,哪想到叶泽霖会是这种认真的表情。 真是半分玩笑都开不得。 “不开了,不开了。” 要是再开玩笑,叶泽霖怕是又看唠叨她了,为了耳朵的平静,她放开了叶泽霖,侧身躺下,背对着他。 “不说了,睡觉。” 叶泽霖见她不说话了,敛了衣衫,躺在花扶疏身侧,侧头看着花扶疏的后背。 “你想以后想要我生几个。”花扶疏忽然问道。 第423章 我需要一个朝廷背景 “……” 叶泽霖被她这一问,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他从来没有想过,他和花扶疏以后要生几个孩子。 他还在懵着,花扶疏伸出三根手指,“三个,我生最多三个。” 她没有得到叶泽霖的回答,实在是困得很,闭眼沉沉睡去。 身侧响起轻微的鼾声。 叶泽霖看着这一幕,有些哭笑不得,她睡着未免有点太快了。 他没有计划过以后要生几个娃娃,要生几个娃娃,他听花扶疏的。 天越来越热,六月中旬连着下了两日的雨,堪堪带来几分凉爽。 这凉爽也不持久。 关雎阁院中那株梧桐树攀爬几只知了,欢快的唱着歌,唧唧喳喳闹个不停。 屋檐下,三四个婢女摇着葵扇,一边吃着井水湃过的西瓜,汁水多,清凉爽口,一口西瓜下去,身心舒爽。 “讲真,今年这夏天比去年热多了。” “我也这么觉得,去年这个时候咱们府上用的冰还没今年多。” “昨夜娘子半夜醒来,热出一身汗,唤三巧姐姐和荔枝送来冰,才勉强睡着。” “是啊。” 屋内,花扶疏听了一耳朵的八卦。 她身穿水色抹胸软绸长裙,罩一件薄如蝉翼的外裳,两条藕臂玉骨隐隐若现,绕是如此清凉的穿着,花扶疏依旧觉得很热。 这不,让荔枝端来冰镇的莲子羹。 一碗冰镇莲子羹下肚,才堪堪舒服了些。 这个夏天似乎格外的热。 金轮西垂,叶泽霖下值回到府中,后背被汗水浸湿了大半。 花扶疏着荔枝拿来衣物,让叶泽霖到里间更换。 叶泽霖更换好衣衫出来时,望春端来了一碗绿豆汤。 “绿豆汤是冰镇过的,现在没有那么凉了,食用刚刚好。”花扶疏把绿豆汤端到叶泽霖的面前。 叶泽霖撩袍坐下,他喉咙有些生烟。 这时候吃一碗消暑的绿豆汤,正好! 他用汤匙舀了一勺绿豆汤吃下,顿觉喉咙舒服了很多,像干涸的河道忽然灌满了水。 就两个字,舒服。 花扶疏坐在叶泽霖的身侧,她拿了柄团扇,有一下没一下的摇着,“泽霖,我有一桩事,想你帮我出出主意。” “你说。”娘子说的事,他能做到一定做。 花扶疏悠悠道,“是这样的,你也知道我师父将梅宗交给我打理,如今我算是梅宗的宗主了。梅宗是师父和各位前辈的心血,他们将梅宗交到我手里,是想我能将梅宗打理好,发扬光大。” “梅宗既是江湖门派,也是一家商号。梅宗名扬秦淮两岸,然树大招风,梅宗的发展势头如日中天,必然招致一些心怀不轨之人忌恨,若是有人打击、对付梅宗,梅宗或有灭顶之灾。” “梅宗势力再大,再富有,总归没有什么背景或依靠,若是梅宗有人依靠,可以免除很多事。” 叶泽霖明白了她的意思,“你想让梅宗有朝廷的背景?” 花扶疏点头,她正是这个意思。 梅宗富可敌国,仇富嫉恨的心理人人皆有,虽说梅宗不曾得罪什么人,却难免招致有心人嫉恨打击对付。 若是梅宗有朝廷做依托,便震慑那些对梅宗有别有用心之人。 叶泽霖问她,“你是朝廷封的诰命夫人,这个身份也算有朝廷背景了?” “诰命夫人对我来说可以领点俸禄,似乎没什么作用。”花扶疏说道。 “……”叶泽霖一顿,诰命夫人这个身份对花扶疏来说好似确实没有什么作用? “我听说了江南那边发生了洪灾,朝廷应该会派人去赈灾。” 叶泽霖眸色淡淡,“江南那边多地发生了水灾洪涝,有的地方冲垮了堤坝,受灾更为严重,陛下是安排了人去赈灾。也不止有水灾,宋州、梧县等地出现了蝗灾,很多庄稼被蝗虫吃了,导致很多农户颗粒无收,而且宋州、梧县那边粮食物价上涨,当地官员上书说宋州面粉、大米等已售罄……” “江南水患有五六处最为严重,多个村庄、县镇被洪水淹没,堤坝冲毁,河道阻塞。陛下下旨赈灾,户部这边要配合调配物资、赈灾银,后面这几日我会很忙,可能会很晚回来。” 花扶疏是梅宗宗主,她昨日就收到梅宗送来的消息,江南确实多地发生了水患,以余杭、镇江、金陵、宣城、嘉禾等地最严重,就连秦州和淮州也有水患,就是没有那么严重。 至于宋州的蝗灾,她也收到了伊人阁的情报。 “筹措赈灾物资不容易,如果你们有需要,我梅宗愿鼎力相助。”花扶疏表了态。 这是一个极好的机会,可以让梅宗和朝廷绑上关系。 叶泽霖算明白了她为何要提江南的水患。 若是梅宗助朝廷平息水患,一来可以彰显梅宗仁善为民的名声,二来可以降低朝廷对梅宗的戒心。 一个为朝廷分忧、为百姓谋福祉,不会威胁到朝廷统治地位的梅宗,何乐而不为? 既让梅宗和朝廷有联系,又不会让朝廷控制梅宗。 她一开始打的就是这个主意,他这个娘子,真是鬼精的很。 她都表明了态度,他不接受不是太失礼了吗? 他说,“秦淮二州靠近灾区,有梅宗相助,就近采购赈灾物资确实要方便很多,这样,我给陛下上道折子,让当地官员与梅宗共同筹备救灾事宜,陛下八成会同意。” 花扶疏认真说,“梅宗成立多年,也救助过不少地方,治理水患这方面,我们梅宗有经验,不会拖朝廷后腿。” 叶泽霖看着她认真的模样,淡淡一笑,“扶疏,为了护着梅宗,你真是尽心尽力。” 花扶疏摇着团扇的手一顿,看向眼前的男人,“梅宗是我师父创办的,却不是我师父一人的,是属于每一个梅宗之人的,他们将梅宗托付到我手上,我就有责任护好梅宗。我早知道梅宗要想顺利发展下去,就需要有官方背景,之前那些流言蜚语彻底将梅宗推到朝廷的面前,朝廷怕是已经注意到了梅宗。若是朝廷对梅宗出手,梅宗将有灭顶之灾。” 第423章 我需要一个朝廷背景 “……” 叶泽霖被她这一问,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他从来没有想过,他和花扶疏以后要生几个孩子。 他还在懵着,花扶疏伸出三根手指,“三个,我生最多三个。” 她没有得到叶泽霖的回答,实在是困得很,闭眼沉沉睡去。 身侧响起轻微的鼾声。 叶泽霖看着这一幕,有些哭笑不得,她睡着未免有点太快了。 他没有计划过以后要生几个娃娃,要生几个娃娃,他听花扶疏的。 天越来越热,六月中旬连着下了两日的雨,堪堪带来几分凉爽。 这凉爽也不持久。 关雎阁院中那株梧桐树攀爬几只知了,欢快的唱着歌,唧唧喳喳闹个不停。 屋檐下,三四个婢女摇着葵扇,一边吃着井水湃过的西瓜,汁水多,清凉爽口,一口西瓜下去,身心舒爽。 “讲真,今年这夏天比去年热多了。” “我也这么觉得,去年这个时候咱们府上用的冰还没今年多。” “昨夜娘子半夜醒来,热出一身汗,唤三巧姐姐和荔枝送来冰,才勉强睡着。” “是啊。” 屋内,花扶疏听了一耳朵的八卦。 她身穿水色抹胸软绸长裙,罩一件薄如蝉翼的外裳,两条藕臂玉骨隐隐若现,绕是如此清凉的穿着,花扶疏依旧觉得很热。 这不,让荔枝端来冰镇的莲子羹。 一碗冰镇莲子羹下肚,才堪堪舒服了些。 这个夏天似乎格外的热。 金轮西垂,叶泽霖下值回到府中,后背被汗水浸湿了大半。 花扶疏着荔枝拿来衣物,让叶泽霖到里间更换。 叶泽霖更换好衣衫出来时,望春端来了一碗绿豆汤。 “绿豆汤是冰镇过的,现在没有那么凉了,食用刚刚好。”花扶疏把绿豆汤端到叶泽霖的面前。 叶泽霖撩袍坐下,他喉咙有些生烟。 这时候吃一碗消暑的绿豆汤,正好! 他用汤匙舀了一勺绿豆汤吃下,顿觉喉咙舒服了很多,像干涸的河道忽然灌满了水。 就两个字,舒服。 花扶疏坐在叶泽霖的身侧,她拿了柄团扇,有一下没一下的摇着,“泽霖,我有一桩事,想你帮我出出主意。” “你说。”娘子说的事,他能做到一定做。 花扶疏悠悠道,“是这样的,你也知道我师父将梅宗交给我打理,如今我算是梅宗的宗主了。梅宗是师父和各位前辈的心血,他们将梅宗交到我手里,是想我能将梅宗打理好,发扬光大。” “梅宗既是江湖门派,也是一家商号。梅宗名扬秦淮两岸,然树大招风,梅宗的发展势头如日中天,必然招致一些心怀不轨之人忌恨,若是有人打击、对付梅宗,梅宗或有灭顶之灾。” “梅宗势力再大,再富有,总归没有什么背景或依靠,若是梅宗有人依靠,可以免除很多事。” 叶泽霖明白了她的意思,“你想让梅宗有朝廷的背景?” 花扶疏点头,她正是这个意思。 梅宗富可敌国,仇富嫉恨的心理人人皆有,虽说梅宗不曾得罪什么人,却难免招致有心人嫉恨打击对付。 若是梅宗有朝廷做依托,便震慑那些对梅宗有别有用心之人。 叶泽霖问她,“你是朝廷封的诰命夫人,这个身份也算有朝廷背景了?” “诰命夫人对我来说可以领点俸禄,似乎没什么作用。”花扶疏说道。 “……”叶泽霖一顿,诰命夫人这个身份对花扶疏来说好似确实没有什么作用? “我听说了江南那边发生了洪灾,朝廷应该会派人去赈灾。” 叶泽霖眸色淡淡,“江南那边多地发生了水灾洪涝,有的地方冲垮了堤坝,受灾更为严重,陛下是安排了人去赈灾。也不止有水灾,宋州、梧县等地出现了蝗灾,很多庄稼被蝗虫吃了,导致很多农户颗粒无收,而且宋州、梧县那边粮食物价上涨,当地官员上书说宋州面粉、大米等已售罄……” “江南水患有五六处最为严重,多个村庄、县镇被洪水淹没,堤坝冲毁,河道阻塞。陛下下旨赈灾,户部这边要配合调配物资、赈灾银,后面这几日我会很忙,可能会很晚回来。” 花扶疏是梅宗宗主,她昨日就收到梅宗送来的消息,江南确实多地发生了水患,以余杭、镇江、金陵、宣城、嘉禾等地最严重,就连秦州和淮州也有水患,就是没有那么严重。 至于宋州的蝗灾,她也收到了伊人阁的情报。 “筹措赈灾物资不容易,如果你们有需要,我梅宗愿鼎力相助。”花扶疏表了态。 这是一个极好的机会,可以让梅宗和朝廷绑上关系。 叶泽霖算明白了她为何要提江南的水患。 若是梅宗助朝廷平息水患,一来可以彰显梅宗仁善为民的名声,二来可以降低朝廷对梅宗的戒心。 一个为朝廷分忧、为百姓谋福祉,不会威胁到朝廷统治地位的梅宗,何乐而不为? 既让梅宗和朝廷有联系,又不会让朝廷控制梅宗。 她一开始打的就是这个主意,他这个娘子,真是鬼精的很。 她都表明了态度,他不接受不是太失礼了吗? 他说,“秦淮二州靠近灾区,有梅宗相助,就近采购赈灾物资确实要方便很多,这样,我给陛下上道折子,让当地官员与梅宗共同筹备救灾事宜,陛下八成会同意。” 花扶疏认真说,“梅宗成立多年,也救助过不少地方,治理水患这方面,我们梅宗有经验,不会拖朝廷后腿。” 叶泽霖看着她认真的模样,淡淡一笑,“扶疏,为了护着梅宗,你真是尽心尽力。” 花扶疏摇着团扇的手一顿,看向眼前的男人,“梅宗是我师父创办的,却不是我师父一人的,是属于每一个梅宗之人的,他们将梅宗托付到我手上,我就有责任护好梅宗。我早知道梅宗要想顺利发展下去,就需要有官方背景,之前那些流言蜚语彻底将梅宗推到朝廷的面前,朝廷怕是已经注意到了梅宗。若是朝廷对梅宗出手,梅宗将有灭顶之灾。” 第424章 我要捐款 想起之前关于兰陵城主和梅宗的流言,闹的沸沸扬扬,满城风雨。 不说朝廷,怕是人多很都注意到了梅宗。 他这娘子怕是因为之前那些流言蜚语,才借着水患这个时机,同他说梅宗筹措物资,帮助救灾,是在向朝廷表忠心。 “娘子,你梅宗这算是投诚吗?”叶泽霖轻笑出声。 花扶疏纠正他的说辞,“不!我梅宗不会为朝廷所用!” 梅宗可以和朝廷有所合作,但不能为朝廷所用,沦为朝廷的一个机构。 梅宗只是梅宗,一个承载着梅氏后人精神的梅宗。 叶泽霖眉宇微蹙,“夫人,你梅宗既要朝廷做依靠,又不为朝廷所用,梅宗能给朝廷什么好处?” 花扶疏胳膊支着桌面,望着叶泽霖,水杏灼灼,“你在户部供职,国库充不充盈,缺不缺银子?” “你问这个做什么。”叶泽霖不解道。 花扶疏:“我梅宗愿为江南水患和宋州、梧县的蝗灾略尽绵力,向国库捐薄款一笔。” 闻言,叶泽霖身形一顿,“真的?” 花扶疏不苟言笑,“真,比珍珠还真。” 她说的自然是真的,梅宗愿给朝廷捐款,充盈国库。 叶泽霖自是信花扶疏的,她说要捐款必然会捐。 国库的银子无非是用在官员俸禄、水利行宫的修建、救灾赈灾、军队等方面。就拿供养军队来说,发放军饷、购买粮草、马匹、打造军械等,这都是一笔庞大的开支。 “你打算款多少?” 花扶疏竖起两根手指。 “两万?” 花扶疏不做声。 “二十万?”叶泽霖看向她。 花扶疏默言。 “两百万?” 花扶疏微笑颔首,“你的陛下应该不会嫌少。” 梅宗目前只能捐这么多。 叶泽霖的嘴角浮现一丝笑意,陛下不会嫌少的,求之不得。 翌日,叶泽霖递了一道折子进宫,阐述了梅宗向朝廷捐款的数量和筹措救灾物质一事。 折子很快得到了批复。 陛下自然是接受梅宗的捐款和好意。 陛下当即给灾区官员下达旨意,要他们与梅宗配合开展救灾工作。 同时,朝廷也派遣官员赶赴灾区,随行人员有工部的官吏。 这一日,叶泽霖去户部上值,与他同去的还有花扶疏。 花扶疏不是以叶府少夫人、三品淑人的身份去的,也不是兰陵少主的身份,而是以梅宗宗主的身份去的。 她是去捐款的,自然要以梅宗宗主的身份。 她特意换了一身行头,是一派干练十足的江湖女侠的装扮。 身穿一袭绯烟绫长裙,妆容明艳大气,那双水杏眸潋滟。三千青丝高束,系着红色发带,手配护腕,眉目间透着英气,有两分别致的妩媚。 手握一柄青冥剑,腰间坠着一枚盾状颜色古质的令牌。 叶泽霖带着她越过了刑部的诸多官员,直接去见户部尚书杜成美。 “梅宗宗主花扶疏见过杜尚书!”花扶疏抱着青冥剑拱手朗声道。 杜尚书被花扶疏抱剑的模样吓了一跳,他很快就调整好了坐姿,“是花夫人啊,不必客气。” 杜尚书没见过花扶疏,但她要给户部捐款的事,户部已经提前知道了。 今日花扶疏是过来交接捐款的事,所以杜尚书很快就认出了花扶疏的身份。 “在下是梅宗宗主,杜尚书莫要喊错了。”捐款的是梅宗,不是她花扶疏。 杜尚书,“是本官口误了,抱歉。” 花扶疏道,“杜尚书,听闻江南水患肆虐,百姓流离失所,我梅宗愿为灾区百姓献出一份绵薄之力。” 她侧头看了一旁的南星,南星捧着一个木箱上前。 花扶疏打开木箱,露出一沓厚厚的钱票,装满了箱子。 “这有一百八十万两的银票,下午会有人送二十万现银过来,到时烦请杜大人清点一下。” “好,好。” 杜尚书呵呵笑了笑,躬身拱手道,“本官代江南水患灾区的百姓先行谢过花宗主与梅宗了。” 花扶疏抱拳,“不必客气,是民女等该做的。” 捐款一事同户部交割了,叶泽霖也该去上值了。 他将花扶疏送到户部大门,“你同南星一起回去,我便不送你回去了。” “不用,你忙你的,我和南星回去就行。”花扶疏伸手理好叶泽霖肩上有些褶皱的官袍。 “那我进去了,你与南星回去注意安全。” 花扶疏乖巧的点了点头。 看着叶泽霖进了户部,花扶疏和南星这才打道回府。 路上,南星问她,“宗主,咱们捐那么多银子给户部,你说会不会有人利欲熏心,贪墨这笔银子。” 南星在京城待久了,听说了不少官吏贪墨的案例。 “不会的。” 花扶疏自信满满的说道,她撩起车帘,往窗外看去,这里的集市很热闹。 江南那边的水患情况很严重,多地村庄被淹没,山体滑坡,河道、农田被毁。 水患后,往往伴随着各种各样的疫病,这也是一个极大的问题。 兰陵那边传来信,说她师父和忍冬姑姑已奔赴江南,同梅宗开展治灾治病,筹备物资的诸项事宜。 趁着江南水患,她提出梅宗协助当地官员救灾,向朝廷捐款,这是打消朝廷对梅宗的疑虑,为梅宗寻求庇护的绝佳时机。 她有官眷的身份,又是诰命夫人,她那么做,更能拉近梅宗与朝廷的关系。 她这么做,也是征求过师父和梅宗各位前辈的同意。 没有身份背景,寸步难行,这个道理多数人都懂。 她也懂。 “娘子,你回来了!鱼家大姑娘来找你,正在正厅等着你呢!” 花扶疏刚回到关雎阁,就看到荔枝远远的小跑过来。 “鱼家大姑来多久?”花扶疏往正厅走,一边问荔枝。 荔枝道,“鱼大姑娘来了有小半个时辰了。” “可有好好招待鱼大姑娘?”花扶疏问道。 荔枝轻笑道,“哪能亏待了鱼家大姑娘,是三巧姐姐亲自招待的鱼家大姑娘,鱼大姑娘是贵客,三巧姐姐说她要亲自招待,没让奴婢们插手。” 花扶疏进了正堂,“素素,让你久等了。” 第424章 我要捐款 想起之前关于兰陵城主和梅宗的流言,闹的沸沸扬扬,满城风雨。 不说朝廷,怕是人多很都注意到了梅宗。 他这娘子怕是因为之前那些流言蜚语,才借着水患这个时机,同他说梅宗筹措物资,帮助救灾,是在向朝廷表忠心。 “娘子,你梅宗这算是投诚吗?”叶泽霖轻笑出声。 花扶疏纠正他的说辞,“不!我梅宗不会为朝廷所用!” 梅宗可以和朝廷有所合作,但不能为朝廷所用,沦为朝廷的一个机构。 梅宗只是梅宗,一个承载着梅氏后人精神的梅宗。 叶泽霖眉宇微蹙,“夫人,你梅宗既要朝廷做依靠,又不为朝廷所用,梅宗能给朝廷什么好处?” 花扶疏胳膊支着桌面,望着叶泽霖,水杏灼灼,“你在户部供职,国库充不充盈,缺不缺银子?” “你问这个做什么。”叶泽霖不解道。 花扶疏:“我梅宗愿为江南水患和宋州、梧县的蝗灾略尽绵力,向国库捐薄款一笔。” 闻言,叶泽霖身形一顿,“真的?” 花扶疏不苟言笑,“真,比珍珠还真。” 她说的自然是真的,梅宗愿给朝廷捐款,充盈国库。 叶泽霖自是信花扶疏的,她说要捐款必然会捐。 国库的银子无非是用在官员俸禄、水利行宫的修建、救灾赈灾、军队等方面。就拿供养军队来说,发放军饷、购买粮草、马匹、打造军械等,这都是一笔庞大的开支。 “你打算款多少?” 花扶疏竖起两根手指。 “两万?” 花扶疏不做声。 “二十万?”叶泽霖看向她。 花扶疏默言。 “两百万?” 花扶疏微笑颔首,“你的陛下应该不会嫌少。” 梅宗目前只能捐这么多。 叶泽霖的嘴角浮现一丝笑意,陛下不会嫌少的,求之不得。 翌日,叶泽霖递了一道折子进宫,阐述了梅宗向朝廷捐款的数量和筹措救灾物质一事。 折子很快得到了批复。 陛下自然是接受梅宗的捐款和好意。 陛下当即给灾区官员下达旨意,要他们与梅宗配合开展救灾工作。 同时,朝廷也派遣官员赶赴灾区,随行人员有工部的官吏。 这一日,叶泽霖去户部上值,与他同去的还有花扶疏。 花扶疏不是以叶府少夫人、三品淑人的身份去的,也不是兰陵少主的身份,而是以梅宗宗主的身份去的。 她是去捐款的,自然要以梅宗宗主的身份。 她特意换了一身行头,是一派干练十足的江湖女侠的装扮。 身穿一袭绯烟绫长裙,妆容明艳大气,那双水杏眸潋滟。三千青丝高束,系着红色发带,手配护腕,眉目间透着英气,有两分别致的妩媚。 手握一柄青冥剑,腰间坠着一枚盾状颜色古质的令牌。 叶泽霖带着她越过了刑部的诸多官员,直接去见户部尚书杜成美。 “梅宗宗主花扶疏见过杜尚书!”花扶疏抱着青冥剑拱手朗声道。 杜尚书被花扶疏抱剑的模样吓了一跳,他很快就调整好了坐姿,“是花夫人啊,不必客气。” 杜尚书没见过花扶疏,但她要给户部捐款的事,户部已经提前知道了。 今日花扶疏是过来交接捐款的事,所以杜尚书很快就认出了花扶疏的身份。 “在下是梅宗宗主,杜尚书莫要喊错了。”捐款的是梅宗,不是她花扶疏。 杜尚书,“是本官口误了,抱歉。” 花扶疏道,“杜尚书,听闻江南水患肆虐,百姓流离失所,我梅宗愿为灾区百姓献出一份绵薄之力。” 她侧头看了一旁的南星,南星捧着一个木箱上前。 花扶疏打开木箱,露出一沓厚厚的钱票,装满了箱子。 “这有一百八十万两的银票,下午会有人送二十万现银过来,到时烦请杜大人清点一下。” “好,好。” 杜尚书呵呵笑了笑,躬身拱手道,“本官代江南水患灾区的百姓先行谢过花宗主与梅宗了。” 花扶疏抱拳,“不必客气,是民女等该做的。” 捐款一事同户部交割了,叶泽霖也该去上值了。 他将花扶疏送到户部大门,“你同南星一起回去,我便不送你回去了。” “不用,你忙你的,我和南星回去就行。”花扶疏伸手理好叶泽霖肩上有些褶皱的官袍。 “那我进去了,你与南星回去注意安全。” 花扶疏乖巧的点了点头。 看着叶泽霖进了户部,花扶疏和南星这才打道回府。 路上,南星问她,“宗主,咱们捐那么多银子给户部,你说会不会有人利欲熏心,贪墨这笔银子。” 南星在京城待久了,听说了不少官吏贪墨的案例。 “不会的。” 花扶疏自信满满的说道,她撩起车帘,往窗外看去,这里的集市很热闹。 江南那边的水患情况很严重,多地村庄被淹没,山体滑坡,河道、农田被毁。 水患后,往往伴随着各种各样的疫病,这也是一个极大的问题。 兰陵那边传来信,说她师父和忍冬姑姑已奔赴江南,同梅宗开展治灾治病,筹备物资的诸项事宜。 趁着江南水患,她提出梅宗协助当地官员救灾,向朝廷捐款,这是打消朝廷对梅宗的疑虑,为梅宗寻求庇护的绝佳时机。 她有官眷的身份,又是诰命夫人,她那么做,更能拉近梅宗与朝廷的关系。 她这么做,也是征求过师父和梅宗各位前辈的同意。 没有身份背景,寸步难行,这个道理多数人都懂。 她也懂。 “娘子,你回来了!鱼家大姑娘来找你,正在正厅等着你呢!” 花扶疏刚回到关雎阁,就看到荔枝远远的小跑过来。 “鱼家大姑来多久?”花扶疏往正厅走,一边问荔枝。 荔枝道,“鱼大姑娘来了有小半个时辰了。” “可有好好招待鱼大姑娘?”花扶疏问道。 荔枝轻笑道,“哪能亏待了鱼家大姑娘,是三巧姐姐亲自招待的鱼家大姑娘,鱼大姑娘是贵客,三巧姐姐说她要亲自招待,没让奴婢们插手。” 花扶疏进了正堂,“素素,让你久等了。” 第425章 狭路相逢 鱼尺素回头,就见花扶疏走了进来。 “你这么快就回来了。” 花扶疏让鱼尺素坐回去,“我的事办完了,就回来了,倒是你,来了怎么不提前给我递张帖子。” “我这不是嫌麻烦吗?”鱼尺素想她来找自己的朋友,下什么帖子,想去就去嘛。 下帖子不是不可以,只是她懒得叫人送帖子。最近烦都烦死了,正想找人疏解心中烦闷,她哪里会想到下帖子这种东西? 这段时间,那个礼部侍郎凌家的公子总是找她,说要拜她做师傅,跟她学刀法,她不愿意教,凌家公子总是来缠着他,把她都整烦了。 现在,她看到凌家公子就想逃,她今天的每一分自在都是挣来的。 花扶疏不知道鱼尺素来找她,是为了躲清闲,只当她是纯粹来找她玩,“不麻烦,若是你来找我,我不在府中,不是让你白来一趟了。” 鱼尺素随口道,“我下次注意哈。” 花扶疏吩咐三巧再备些瓜果来,鱼尺素摆手道,“三巧,不用了,我不吃。” 花扶疏便让三巧不备瓜果了。 两人说了几句,鱼尺素便说,“我怪无聊的,不如咱们去秦王府找天韵,我们三个许久没有聚过了。” 花扶疏欣然答应,“好。” 自从陆天韵与她师兄大婚后,她们几个就没有再聚过,算算时间,也确实很久了。 她本想换身衣裳再去,想想还是算了,嫌麻烦。 吩咐三巧去备车。 两人到秦王府已是一个时辰之后。 “扶疏姑娘,鱼姑娘,你们是来寻王妃的!” 穆清刚从东篱轩出来,他穿了一身玄色的劲衣,远远的就看到门房领着花扶疏和鱼尺素往牡丹院的方向走来。 “穆清,我们是找天韵的。”花扶疏说道。 穆清说道,“王妃在府上,就在牡丹院。” 花扶疏想到秦悠然,“你家殿下是在王府还是巡城司?” “殿下在府上。”穆清指了指东篱轩的院门,“凌公子带了几壶好酒来找我家殿下,这不,正与我们殿下在东篱轩的凉亭品酒呢。” 听得穆清提到凌之恒,鱼尺素倏的一惊,“凌家公子也在?” 她下意识想扶额,这个促狭鬼,怎么哪哪都有他? 今天不会又遇到他? 但愿,不要啊。 花扶疏蹙眉,“凌之恒与你家殿下越来越熟。” 她记得,她师兄可是鲜少与让的人往来。 穆清轻笑道,“凌公子为人热情,待人大方,之前殿下大婚的时候,凌之恒随殿下去迎亲,殿下可记得凌公子的情。凌公子来找殿下好几回了,殿下每回都是亲自招待。” “这样啊。”花扶疏觉得凌之恒那种自来熟的性子,能和师兄混熟也正常。 “扶疏姑娘,可要我去告诉殿下一声,你和鱼姑娘来了。”穆清说道。 花扶疏不拦着穆清去禀告师兄,“我和素素先去你家王妃那,一会再去师兄那。” “行。”穆清朗声道。 就这样,花扶疏和鱼尺素跟着门房直接去了牡丹院。 穆清是出来透气的,撞见了扶疏姑娘来秦王府,自然是去告诉秦悠然一声。他看着花扶疏二人走远了,转身又回了东篱轩。 此时,一身休闲的东方既白色长衫的秦悠然,正与穿品月色软绸夏衫的凌之恒品酒,两人动作随意,神态怡然。 他们穿的都是蓝色系的衣裳,知道的,他们是好友,不知的,还以为他们是一对兄弟呢。 “殿下,乐丰楼出了一种新酒,叫添香,听说滋味一绝,下回我请客,请你去乐丰楼尝尝。”凌之恒带来的酒还没喝到一半,他已经想好下次要品的酒。 秦悠然品酒品的正欢,自然是不会回绝,一口答应,“好,下次本王做东,回回都是你请本王,该本王请你了。” “可以。”凌之恒是完完全全将秦悠然当朋友的。 穆清走到凉亭外,抱拳行礼,“殿下,扶疏姑娘来了。” 秦悠然回头看向穆清,“花儿来了?她是找王妃的。” 穆清点头,“扶疏姑娘是来找王妃的,已经去了牡丹院了,她一会再来找殿下。” 秦悠然淡淡道,“本王知道了。” “与扶疏姑娘一道来寻王妃的,还有鱼尺素姑娘。” 骤闻心上人的名字,凌之恒立马往穆清看去,雀跃的神色浮在眉梢,“素…鱼姑娘也来了?” “是的。”穆清补充一句,“应该是扶疏姑娘约了鱼姑娘一起来看王妃的。” 凌之恒压下脸上的喜色,他想,等会有空了,再借口去牡丹院拜访一下秦王妃陆天韵,就可以看素素一眼了。 要知道,素素嫌他烦,连着躲他好几天了。 “属下先告退了。” 穆清拜别,便退出了东篱轩。 他刚出了院门,正到处找他的桑姨就看到了他,桑姨一副总算逮了他的神色,“穆清,你哪里去了,我找你有点事。” “桑姨。” 想偷闲的穆清就这样被桑姨叫走了。 牡丹院。 大朵大朵的牡丹弯腰下垂,像是没了精神的小孩,它的枝叶却是翠绿清嘉。 昨夜后半夜下了一场雨,把牡丹打歪了。 花扶疏二人的来看她,陆天韵打心眼了高兴,拉着花扶疏的手,故作抱怨,“哎哟,你们可算想起了我,我还以为你们忘了我。我不去找你们,你们怎么就不想着来寻我呢?” 花扶疏随着陆天韵往软榻而坐,“瞧你这话说的,哪有忘了你?我近来挺忙的。你是不知道,我家原是大嫂管事,我家婆婆落了清闲,现在我大嫂在带我侄女,轮到我家婆婆管事,府里的事多又杂,可把我婆婆累坏了,我如今跟着我婆婆管着一些事,加上我外边那些事,也有的我忙的。” 鱼尺素打趣道,“我们这不是得了空就来秦王府了嘛,就怕你没空招呼我们。” “哪会?”陆天韵言笑晏晏,“再要紧的事哪有你和扶疏要紧。” “我们几个许久没有聚过了,今儿你们在秦王府吃了晚膳在回去,不答应,我可不放你们回去。” 第425章 狭路相逢 鱼尺素回头,就见花扶疏走了进来。 “你这么快就回来了。” 花扶疏让鱼尺素坐回去,“我的事办完了,就回来了,倒是你,来了怎么不提前给我递张帖子。” “我这不是嫌麻烦吗?”鱼尺素想她来找自己的朋友,下什么帖子,想去就去嘛。 下帖子不是不可以,只是她懒得叫人送帖子。最近烦都烦死了,正想找人疏解心中烦闷,她哪里会想到下帖子这种东西? 这段时间,那个礼部侍郎凌家的公子总是找她,说要拜她做师傅,跟她学刀法,她不愿意教,凌家公子总是来缠着他,把她都整烦了。 现在,她看到凌家公子就想逃,她今天的每一分自在都是挣来的。 花扶疏不知道鱼尺素来找她,是为了躲清闲,只当她是纯粹来找她玩,“不麻烦,若是你来找我,我不在府中,不是让你白来一趟了。” 鱼尺素随口道,“我下次注意哈。” 花扶疏吩咐三巧再备些瓜果来,鱼尺素摆手道,“三巧,不用了,我不吃。” 花扶疏便让三巧不备瓜果了。 两人说了几句,鱼尺素便说,“我怪无聊的,不如咱们去秦王府找天韵,我们三个许久没有聚过了。” 花扶疏欣然答应,“好。” 自从陆天韵与她师兄大婚后,她们几个就没有再聚过,算算时间,也确实很久了。 她本想换身衣裳再去,想想还是算了,嫌麻烦。 吩咐三巧去备车。 两人到秦王府已是一个时辰之后。 “扶疏姑娘,鱼姑娘,你们是来寻王妃的!” 穆清刚从东篱轩出来,他穿了一身玄色的劲衣,远远的就看到门房领着花扶疏和鱼尺素往牡丹院的方向走来。 “穆清,我们是找天韵的。”花扶疏说道。 穆清说道,“王妃在府上,就在牡丹院。” 花扶疏想到秦悠然,“你家殿下是在王府还是巡城司?” “殿下在府上。”穆清指了指东篱轩的院门,“凌公子带了几壶好酒来找我家殿下,这不,正与我们殿下在东篱轩的凉亭品酒呢。” 听得穆清提到凌之恒,鱼尺素倏的一惊,“凌家公子也在?” 她下意识想扶额,这个促狭鬼,怎么哪哪都有他? 今天不会又遇到他? 但愿,不要啊。 花扶疏蹙眉,“凌之恒与你家殿下越来越熟。” 她记得,她师兄可是鲜少与让的人往来。 穆清轻笑道,“凌公子为人热情,待人大方,之前殿下大婚的时候,凌之恒随殿下去迎亲,殿下可记得凌公子的情。凌公子来找殿下好几回了,殿下每回都是亲自招待。” “这样啊。”花扶疏觉得凌之恒那种自来熟的性子,能和师兄混熟也正常。 “扶疏姑娘,可要我去告诉殿下一声,你和鱼姑娘来了。”穆清说道。 花扶疏不拦着穆清去禀告师兄,“我和素素先去你家王妃那,一会再去师兄那。” “行。”穆清朗声道。 就这样,花扶疏和鱼尺素跟着门房直接去了牡丹院。 穆清是出来透气的,撞见了扶疏姑娘来秦王府,自然是去告诉秦悠然一声。他看着花扶疏二人走远了,转身又回了东篱轩。 此时,一身休闲的东方既白色长衫的秦悠然,正与穿品月色软绸夏衫的凌之恒品酒,两人动作随意,神态怡然。 他们穿的都是蓝色系的衣裳,知道的,他们是好友,不知的,还以为他们是一对兄弟呢。 “殿下,乐丰楼出了一种新酒,叫添香,听说滋味一绝,下回我请客,请你去乐丰楼尝尝。”凌之恒带来的酒还没喝到一半,他已经想好下次要品的酒。 秦悠然品酒品的正欢,自然是不会回绝,一口答应,“好,下次本王做东,回回都是你请本王,该本王请你了。” “可以。”凌之恒是完完全全将秦悠然当朋友的。 穆清走到凉亭外,抱拳行礼,“殿下,扶疏姑娘来了。” 秦悠然回头看向穆清,“花儿来了?她是找王妃的。” 穆清点头,“扶疏姑娘是来找王妃的,已经去了牡丹院了,她一会再来找殿下。” 秦悠然淡淡道,“本王知道了。” “与扶疏姑娘一道来寻王妃的,还有鱼尺素姑娘。” 骤闻心上人的名字,凌之恒立马往穆清看去,雀跃的神色浮在眉梢,“素…鱼姑娘也来了?” “是的。”穆清补充一句,“应该是扶疏姑娘约了鱼姑娘一起来看王妃的。” 凌之恒压下脸上的喜色,他想,等会有空了,再借口去牡丹院拜访一下秦王妃陆天韵,就可以看素素一眼了。 要知道,素素嫌他烦,连着躲他好几天了。 “属下先告退了。” 穆清拜别,便退出了东篱轩。 他刚出了院门,正到处找他的桑姨就看到了他,桑姨一副总算逮了他的神色,“穆清,你哪里去了,我找你有点事。” “桑姨。” 想偷闲的穆清就这样被桑姨叫走了。 牡丹院。 大朵大朵的牡丹弯腰下垂,像是没了精神的小孩,它的枝叶却是翠绿清嘉。 昨夜后半夜下了一场雨,把牡丹打歪了。 花扶疏二人的来看她,陆天韵打心眼了高兴,拉着花扶疏的手,故作抱怨,“哎哟,你们可算想起了我,我还以为你们忘了我。我不去找你们,你们怎么就不想着来寻我呢?” 花扶疏随着陆天韵往软榻而坐,“瞧你这话说的,哪有忘了你?我近来挺忙的。你是不知道,我家原是大嫂管事,我家婆婆落了清闲,现在我大嫂在带我侄女,轮到我家婆婆管事,府里的事多又杂,可把我婆婆累坏了,我如今跟着我婆婆管着一些事,加上我外边那些事,也有的我忙的。” 鱼尺素打趣道,“我们这不是得了空就来秦王府了嘛,就怕你没空招呼我们。” “哪会?”陆天韵言笑晏晏,“再要紧的事哪有你和扶疏要紧。” “我们几个许久没有聚过了,今儿你们在秦王府吃了晚膳在回去,不答应,我可不放你们回去。” 第426章 要毒发了 鱼尺素哑然失笑,“我未婚,家里没有夫君等着,多晚回去无所谓,倒是要问问小花,她家那个同不同意她晚点回府。” 花扶疏轻笑道,“不用管我家那口子,让他一边待着去。” 陆天韵吩咐一旁候着的两个婢女,“青若,新燕,你们去备些瓜果、茶点来,今日天热,再让膳房那边做些乳酪浇樱桃送过来。” 青若是秦悠然指派服侍陆天韵的婢女之子,新燕是陆天韵从娘家带过来的陪嫁丫头。 “是。” 二人福身道,这便退下去备瓜果茶点。 三人说了一会话,花扶疏便想问问陆天韵同她师兄相处得如何。 陆天韵对秦悠然的情意,她是知道的,虽然师兄也说过他喜欢陆天韵,但不知道这份喜欢是不是真的。 是男人对女人的那种喜欢?还是出于对朋友的喜欢? 他和陆天韵的婚事已成定局,尽管这是宫里那位对师兄的算计,作为妹妹和朋友,她希望师兄和天韵能够花好月圆,琴瑟和鸣。 不多时,青若和新燕端了西瓜、木瓜、葡萄上来,这些都是放在水井里泡过了。 水井深,井水冰凉,将瓜果放在篮子里,拴着绳子吊到井里湃,隔一日冰凉得很。 “我同秦王殿下很好。”陆天韵给花扶疏一个放心的眼神。 花扶疏笑笑,想八卦的心思藏不住,“怎么个好法?” 鱼尺素也往陆天韵看去,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陆天韵‘哎呀’一声,脸上的羞涩倒叫她不知从何说起。 她与秦王殿下大婚后,相处的很好,府上的下人们和侍卫们都很尊敬她。 她没嫁进来之前,秦王府管事的人是秦王殿下生母淑妃身边的嬷嬷秦桑,她嫁过来之后,秦桑嬷嬷便把管事的事全部移交给她。 在秦桑嬷嬷的协助,她很快接掌了秦王府诸事。 若是要问她与秦王殿下相处怎么样,她只能说除了没同房,其他的可以说是相敬如宾。 秦王殿下待她很好很好,客客气气的那种,从来有半分逾矩,越界行为。 偶尔,还会来牡丹院陪她吃饭。 甚至,京里有兴起的花样布匹,秦王殿下还让穆清送了几匹到牡丹院。 就是新婚那几日,为了应付,秦王殿下在牡丹院的软榻睡了几日,之后便没在牡丹院过过夜了。 有时,她会让碧丝送一些吃食去东篱轩,秦王殿下也会吃上几口。 “我同殿下很好,他时不时送些东西给我,有时是锦缎,有时是一些小玩意,他经常过来陪我吃饭。”陆天韵含笑道,脸上的满足感真真切切让人感觉得到。 有真有假,有假有真。 夫妻之间涉及隐秘的事,再好的朋友姐妹之间有时也不方便多说。 听着陆天韵说她与秦师兄相处得好,再看陆天韵脸上的笑容满满,花扶疏也就放心了。 又随口聊了两句秦悠然的事和一些七七八八的闲杂琐事,乳酪浇樱桃就端了上来。 这是一道冰食。 将红艳艳的樱桃切开,去核,盛在碗碟中,浇上冰镇过的乳酪。 如雪般洁白的酥酪点缀熟透的樱桃,就像白雪里绽放的红梅,一幅有颜色有味道的雪梅图便这般镌刻在碗碟之中。 让人一看,就忍不住流下口水。 品尝一口,风味极佳,真真酸甜可口。 花扶疏吃了这份酥酪浇樱桃,陆天韵见她喜欢,便让新燕再端一份上来。 到底是冰食,过于冰凉,不可多食,对身体不好。 尤其是她正在备孕。 公公婆婆虽不直接催她,明里暗里也暗示过她,她心里有数。 花扶疏道,“新燕姑娘莫去了,这冰饮吃多了我身子受不住。” 她正调理身体,在饮食上该忌口的忌口,该注意的注意。 陆天韵这便让新燕别去了。 鱼尺素随口说,“咱们习武之人身体好,就吃这么点身体不会受不住的。” 鱼尺素常年习武,身体康健,倍儿棒,自然是寻常女子所不能比的。 花扶疏羞涩道,“……我在调养身体。” “你还要调养身体?”鱼尺素的印象里,花扶疏的身体可好了。 “我……”花扶疏欲言又止。 她素来直言直语,怎么在这种事上羞辱于启齿呢? 见花扶疏羞涩的模样,陆天韵很快便明白了,“好了,素素别问了,我们成婚女人的事你不懂的。” 都是成婚了婚的女子,陆天韵自是知道花扶疏调养身体的原因,这种私事怎好外道? 鱼尺素讪讪一笑,她就随口问的,她还未成婚,已婚女人的事她真知道不多。 “我弟弟研发了几道新菜品,我们得空了去瑞丰楼品尝品尝,怎么样?”她找了个话题,翻过这尴尬。 她弟弟确实研发了新菜品。 “好啊。”花扶疏、陆天韵异口同声。 鱼尺素,“我回去问问我弟弟,定好时间,我让人到你们府上告诉你们。” 半个时辰后,穆清来了牡丹院,说秦悠然在东篱轩设宴,请她们几个去东篱轩用午膳。 几人随穆清去了东篱轩的膳厅。 “师兄,之恒。”花扶疏同秦悠然二人招呼。 “嫂子!秦王妃。”已就坐的凌之恒朝花扶疏和陆天韵招手,他平淡的目光忽而往花扶疏身后的鱼尺素扫过,“鱼姑娘也来了?” 花扶疏下意识往凌之恒看去,想起之前他找叶泽霖取经的事,鱼尺素都不搭理他,他怎么还不放弃? 鱼尺素淡淡道,“嗯。” 她没看凌之恒,径直在花扶疏身侧坐下。 凌之恒心头有些失落。 他放在心尖尖上的姑娘,看都不看他一眼。 我好失望啊。 菜肴十分丰盛,花扶疏发现有好些菜是她喜欢吃的。用饭过程中,她时不时看了一下凌之恒的脸色,哪怕凌之恒掩饰很好,还是藏不住他眼底的失望,她又偷偷瞥了眼正吃饭的鱼尺素,大鱼脸色如常,根本没有要理会凌之恒的意思。 她忍不住想,凌之恒和大鱼,没戏! 这时,陆天韵忽觉身体传来异样,感觉很熟悉。 不好! 她体内的流风回雪要发作了! 第426章 要毒发了 鱼尺素哑然失笑,“我未婚,家里没有夫君等着,多晚回去无所谓,倒是要问问小花,她家那个同不同意她晚点回府。” 花扶疏轻笑道,“不用管我家那口子,让他一边待着去。” 陆天韵吩咐一旁候着的两个婢女,“青若,新燕,你们去备些瓜果、茶点来,今日天热,再让膳房那边做些乳酪浇樱桃送过来。” 青若是秦悠然指派服侍陆天韵的婢女之子,新燕是陆天韵从娘家带过来的陪嫁丫头。 “是。” 二人福身道,这便退下去备瓜果茶点。 三人说了一会话,花扶疏便想问问陆天韵同她师兄相处得如何。 陆天韵对秦悠然的情意,她是知道的,虽然师兄也说过他喜欢陆天韵,但不知道这份喜欢是不是真的。 是男人对女人的那种喜欢?还是出于对朋友的喜欢? 他和陆天韵的婚事已成定局,尽管这是宫里那位对师兄的算计,作为妹妹和朋友,她希望师兄和天韵能够花好月圆,琴瑟和鸣。 不多时,青若和新燕端了西瓜、木瓜、葡萄上来,这些都是放在水井里泡过了。 水井深,井水冰凉,将瓜果放在篮子里,拴着绳子吊到井里湃,隔一日冰凉得很。 “我同秦王殿下很好。”陆天韵给花扶疏一个放心的眼神。 花扶疏笑笑,想八卦的心思藏不住,“怎么个好法?” 鱼尺素也往陆天韵看去,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陆天韵‘哎呀’一声,脸上的羞涩倒叫她不知从何说起。 她与秦王殿下大婚后,相处的很好,府上的下人们和侍卫们都很尊敬她。 她没嫁进来之前,秦王府管事的人是秦王殿下生母淑妃身边的嬷嬷秦桑,她嫁过来之后,秦桑嬷嬷便把管事的事全部移交给她。 在秦桑嬷嬷的协助,她很快接掌了秦王府诸事。 若是要问她与秦王殿下相处怎么样,她只能说除了没同房,其他的可以说是相敬如宾。 秦王殿下待她很好很好,客客气气的那种,从来有半分逾矩,越界行为。 偶尔,还会来牡丹院陪她吃饭。 甚至,京里有兴起的花样布匹,秦王殿下还让穆清送了几匹到牡丹院。 就是新婚那几日,为了应付,秦王殿下在牡丹院的软榻睡了几日,之后便没在牡丹院过过夜了。 有时,她会让碧丝送一些吃食去东篱轩,秦王殿下也会吃上几口。 “我同殿下很好,他时不时送些东西给我,有时是锦缎,有时是一些小玩意,他经常过来陪我吃饭。”陆天韵含笑道,脸上的满足感真真切切让人感觉得到。 有真有假,有假有真。 夫妻之间涉及隐秘的事,再好的朋友姐妹之间有时也不方便多说。 听着陆天韵说她与秦师兄相处得好,再看陆天韵脸上的笑容满满,花扶疏也就放心了。 又随口聊了两句秦悠然的事和一些七七八八的闲杂琐事,乳酪浇樱桃就端了上来。 这是一道冰食。 将红艳艳的樱桃切开,去核,盛在碗碟中,浇上冰镇过的乳酪。 如雪般洁白的酥酪点缀熟透的樱桃,就像白雪里绽放的红梅,一幅有颜色有味道的雪梅图便这般镌刻在碗碟之中。 让人一看,就忍不住流下口水。 品尝一口,风味极佳,真真酸甜可口。 花扶疏吃了这份酥酪浇樱桃,陆天韵见她喜欢,便让新燕再端一份上来。 到底是冰食,过于冰凉,不可多食,对身体不好。 尤其是她正在备孕。 公公婆婆虽不直接催她,明里暗里也暗示过她,她心里有数。 花扶疏道,“新燕姑娘莫去了,这冰饮吃多了我身子受不住。” 她正调理身体,在饮食上该忌口的忌口,该注意的注意。 陆天韵这便让新燕别去了。 鱼尺素随口说,“咱们习武之人身体好,就吃这么点身体不会受不住的。” 鱼尺素常年习武,身体康健,倍儿棒,自然是寻常女子所不能比的。 花扶疏羞涩道,“……我在调养身体。” “你还要调养身体?”鱼尺素的印象里,花扶疏的身体可好了。 “我……”花扶疏欲言又止。 她素来直言直语,怎么在这种事上羞辱于启齿呢? 见花扶疏羞涩的模样,陆天韵很快便明白了,“好了,素素别问了,我们成婚女人的事你不懂的。” 都是成婚了婚的女子,陆天韵自是知道花扶疏调养身体的原因,这种私事怎好外道? 鱼尺素讪讪一笑,她就随口问的,她还未成婚,已婚女人的事她真知道不多。 “我弟弟研发了几道新菜品,我们得空了去瑞丰楼品尝品尝,怎么样?”她找了个话题,翻过这尴尬。 她弟弟确实研发了新菜品。 “好啊。”花扶疏、陆天韵异口同声。 鱼尺素,“我回去问问我弟弟,定好时间,我让人到你们府上告诉你们。” 半个时辰后,穆清来了牡丹院,说秦悠然在东篱轩设宴,请她们几个去东篱轩用午膳。 几人随穆清去了东篱轩的膳厅。 “师兄,之恒。”花扶疏同秦悠然二人招呼。 “嫂子!秦王妃。”已就坐的凌之恒朝花扶疏和陆天韵招手,他平淡的目光忽而往花扶疏身后的鱼尺素扫过,“鱼姑娘也来了?” 花扶疏下意识往凌之恒看去,想起之前他找叶泽霖取经的事,鱼尺素都不搭理他,他怎么还不放弃? 鱼尺素淡淡道,“嗯。” 她没看凌之恒,径直在花扶疏身侧坐下。 凌之恒心头有些失落。 他放在心尖尖上的姑娘,看都不看他一眼。 我好失望啊。 菜肴十分丰盛,花扶疏发现有好些菜是她喜欢吃的。用饭过程中,她时不时看了一下凌之恒的脸色,哪怕凌之恒掩饰很好,还是藏不住他眼底的失望,她又偷偷瞥了眼正吃饭的鱼尺素,大鱼脸色如常,根本没有要理会凌之恒的意思。 她忍不住想,凌之恒和大鱼,没戏! 这时,陆天韵忽觉身体传来异样,感觉很熟悉。 不好! 她体内的流风回雪要发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