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城女帝一睁眼,天下诸王皆跪了》 第256章 在其位谋其政 “你今天是为了慕苍那封假情报而来?” 姜仪点头:“慕苍进宫去跟皇帝谈论此事,并决定将计就计,我对他们的计划不感兴趣,临时决定过来看看你。” 晏璃道:“西疆王的计划里有你,你还是防一下比较好。” “我既然敢来穆国,就不担心他的阴谋诡计。”姜仪冷冷一笑,“他们死期将至,所以才跟秋后的蚂蚱似的使劲蹦跶。” 晏璃沉默着点了点头。 姜仪既然心里有数,她就不必多说什么了。 “你想跟我谈什么?” 晏璃斟酌片刻:“天下九州已经有了蠢蠢欲动的讯息,只怕不出一年,北疆和南国都会有所行动。” 姜仪眉眼微动:“你指的是什么?” “帝王野心无外乎天下一统。” 姜仪沉默着,不知道心里在想些什么。 “之前我跟你说过,晏璃其实已经死了。”晏璃声音淡漠得像是置身事外,“她性子娇弱怯懦,一直以来都被动地接受着旁人加诸在她身上的命运,从未选择反抗过,最终却……” 姜仪神色一紧,沉默不发一语。 “你即便十四年没见到她的面,应该也能从旁人口中听到对她的平静,她的性情如何,这些年在姜家过得怎么样。”晏璃转头看她,“你觉得我现在的性子和脾气,以及在人前表现出来的一切,跟你的女儿像吗?” 姜仪没料到她会如此直白,甚至突兀地跟她说这件事,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回应。 不像,与她听到的所有评价都不像。 可她依然自欺欺人地认为她的女儿以前只是没有依靠,被封为南阳公主之后才有了底气和勇气,才敢于反抗所有试图欺辱她的人…… “皇后之前说晋国男尊女卑的制度让人生厌,我深有同感。”晏璃嗓音清冷,“我可以让晋国女子地位得到提升,甚至可以把大权牢牢握在自己手里,但是……” “但是什么?” “倘若有朝一日,这九州天下真完成了大统,不知皇后娘娘能否接受这个结果?” 姜仪沉默了好一会儿:“天下大统?” “对。” “你觉得谁最有可能成为那个统一天下的君王?”姜仪问她,“天下九国,能人众人,这个过程只怕不是那么容易。” “我只是在说一种可能。”晏璃淡笑,“有野心之人不一定能实现他的野心,也许天下大统最终也只会是一场虚妄的梦,但不妨碍我们提前做个假设。” 姜仪淡笑:“如果真有那么一天,别的国就被统一了,难道晋国还能置身事外?” 晏璃道:“你想没想过,晋国也可以争一争。” “我有自知之明。”姜仪摇头,“晋国积弊多年,自身的问题都没完全解决,哪有精力去想更大的事情?何况论国家富庶,兵马强壮,地理优势,晋国哪一点都无法跟强国相比。” 晏璃沉默。 “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吧。”姜仪从容一笑,“就像人不能预知自己的死期一样,国家的社稷存亡同样是命数,非人力可改变,想那么多干什么?” 晏璃其实也没想让她想太多。 与其说让她考虑,不如先提前让她有个心理准备,毕竟自己用了晏璃这个身份前往晋国,对晋国来说确实不太公平。 然而兵法诡道。 天下大势不可能讲君子之道,与其让天下各国陷入战争,不如以温和一些的方式从中瓦解,虽然如此方法对君王权贵不公平,却避免了百姓受战乱之苦。 君王看的是天下,之所以她能对姜仪有一点点愧疚,说到底还是因为占了人家女儿的身份。 否则非亲非故,谁又有那么多妇人之仁? “晏璃。”姜仪停下脚步,转头看着她,“我不想知道你身上发生了什么,可能我也无法理解,但你是我的女儿,我希望你可以顺心如意,一生顺遂。” 晏璃定定地看着她,须臾,缓缓点头:“嗯。” 倘若有朝一日真到了那般地步,她一定善待晋国子民,尤其是晋国女子。 哪怕所有人都是一样的,她也会尽可能地厚待他们。 因为这是姜仪的心愿。 在自己女儿这件事上,她有过失,有遗憾。 但在其位谋其政,姜仪却做到了让人敬佩,她理该是一个受人敬仰的皇后——尤其对于那些被男人们压迫依旧的晋国女子来说,她的功劳应该被铭记。 第255章 将计就计 话音落下,殿内瞬间陷入一片死寂。 仿佛寒风过境。 昭成帝的脸色冰冷铁青,滔天震怒和杀气在眼底翻滚。 他死死地捏着棋子,捏得手指生疼。 “这个计划倒是不错。”姜仪悠悠一笑,声音疏懒而充满着嘲讽意味,“只是太有些异想天开。” 他们把慕苍当傻子,还是把她当傻子? 真以为靠着郭淮和郭郭红蔷两个会点歪门邪道的东西,就能把所有人玩弄于股掌之间? 昭成帝一怔。 不知道是不是这句话抚平了他的怒火,虽脸色还有些阴郁,昭成帝却到底把怒气压了下去:“慕苍,你有什么计划?” 慕苍语气淡漠:“将计就计。” 昭成帝转头看向姜仪。 “没问题。”姜仪道,“不过你们只管执行你们自己的计划,不必管我。” 昭成帝皱眉:“你回去会不会有危险?” 截杀晋国皇后,掀起两国战争。 这句话的每一个字都是西疆王该被凌迟处死的罪名,铁证如山,不死天理难容。 “不会。”姜仪显然并不把西疆王放在心上,“但是你们必须确保晏璃的安然。” 昭成帝轻轻吸了口气,缓缓点头:“你放心,朕不会再让任何人欺负到晏璃头上。” 姜仪站起身:“涉及到穆国的藩王和皇子,你们兄弟自己商议吧,我暂避一下。” 昭成帝想说不用回避,但姜仪对他们接下来的计划显然没什么兴趣,很快转身离开。 出了皇宫,她径自策马去了北郊军营。 晏璃这些日子已经跟将士们打成了一片,体能肉眼可见地飞速增长,不止跑步和扎马步不在话下,练箭打靶,舞动长枪,跟将士们一对一兵器对决也能过上几招。 当然,黑凰军将士们这几天当真是开了眼,他们训练这么长时间,但凡是战场需要用到的兵器几乎都要学。 排兵布阵,骑射剑兵,弯刀长枪,甚至是近身肉搏。 操练的首要前提是要练好体能基础,有了足够的力气支撑,才能拉得动大弓,扛得起弯刀长枪。 可晏璃显然并不是。 与人对打时,她的招式灵活诡异,时常能攻其不备,让人防不胜防。 练箭时,用轻一些的弓弩也能百发百中。 最明显也是唯一的缺点就是力气不足。 而这一点着实让黑凰军众将士心里纳闷,若说她没练过武,偏偏她对招式的熟悉已经到了让人心惊的地步。 若说她勤于练武,可但凡认认真真练过武的人,怎么可能就那么点力气? 他们是亲眼见着头几天晏璃扎马步和跑步就能跑得气喘吁吁,拉弓就能拉得摇摇晃晃,在强悍的意志力支撑下,把体力一点点练就出来的。 所以很矛盾。 不过毫无疑问,晏璃这些天里凭着强大的意志和各种在她身上展现出来的惊喜,一点点虏获了将士们的心倒是真的。 姜仪抵达校场时,看到晏璃站在箭靶外拉满弓,一支箭矢离弦而去,“嗖”的一声正中靶心! 围观的将士个个一脸惊叹的表情。 晏璃甩了甩胳膊,正要搭上第二支箭,便闻亲兵来报:“殿下,晋国姜皇后求见。” 晏璃不疾不徐地把箭矢搭在弦上,拉弓射箭,又是一箭正中靶心。 连续两箭都是如此,可不是巧合。 站在校场外的姜仪远远看着,只觉得不敢置信。 晏璃把弓交给一旁的将士,转身看向姜仪所在的方向,转头跟三位副将交代了几句,便举步走了过来。 姜仪沉默地看着她越来越近,转头吩咐左右:“你们都退得远点,我跟南阳公主单独说会儿话。” “是。” 晏璃很快走了过来:“有事?” “没事就不能过来看看你?”姜仪笑了笑,“什么时候练了这么好的箭术?” “我要说这几天刚练成的,你肯定不会信。”晏璃跃下校场,与她一道往无人的地方走去,“正好我有件事想跟你谈谈。” 姜仪讶异:“你想跟我谈什么?” 第254章 一封假情报 次日一早,慕苍带着信报进宫时,昭成帝和姜仪正在膳后对弈,两人之间气氛还算融洽。 棋盘上黑白棋子你来我往,厮杀激烈。 两人言谈间却尽是鸡毛蒜皮,家长里短,比如晋国文帝这些年有没有再选秀,姜仪这个皇后需不需要跟嫔妃们争风吃醋,甚至问她有没有想法再多生一个孩子。 姜仪觉得他前面问的问题都有些无聊,唯独最后一个问题,让她回答得毫不迟疑:“如果我有了儿子,你觉得我还能坐上摄政皇后的位子吗?” 昭成帝瞬间沉默。 他是穆国皇帝,她是晋国皇后,他们都是皇族掌权者,自然明白这句话的言下之意是什么。 皇帝已经有了四个儿子。 不管以后皇位要传给谁,总之皇帝和皇后都是要退位的,权力早晚还是会回到新帝手里,哪怕如今皇后大权在握。 满朝文武和四位皇子都不担心皇后大权独揽。 然而她如果有了儿子,情况就会完全不一样。 她会把自己的儿子扶持成为皇帝。 满朝文武和皇帝皇子就会对她存有戒备,担心她垂帘听政,担心她揽权不放,成为一个名副其实的摄政太后。 如此一来,或许从最开始就不会给她掌大权的机会。 昭成帝沉默须臾,手执一颗白子落下:“你如果现在生个儿子——” “皇上脑子没问题吧?”姜仪抬眸睨他一眼,“亏你还是一国之君,压根不知道宫廷险恶?别说我现在年纪大了生孩子有多危险,就算真怀上了,你猜会不会有人竭尽全力想让我这个孩子消失?” 昭成帝语塞:“朕眼瞅着那四位皇子对你都挺恭敬。” “你的儿子对你不恭敬吗?”姜仪反问,目光落在棋盘上,“大权在握之人,身边所有人都是善意的,因为你可以决定他们的生死,可以赐予他们荣华富贵。” 昭成帝没做声。 “但是这些善意和恭敬有几个是真心,有几个是假意,你能辨别得出来?”姜仪淡笑,“他们喜欢演,我就陪他们演呗。” 昭成帝闻言,心里不由生出一些愧疚:“这些年你过得其实很累。” “有得必有失。”姜仪道,“人生想要一帆风顺,哪有那么容易?” 身处在那个环境之中,就必然要承受那个环境带来的一切。 想要权势,就要承受位高权重之下的压力和孤独。 人生不就是如此吗? “皇上。”肖长海走进来,躬身禀报,“九王爷求见。” 昭成帝讶异,下意识地转头望了望外面天色:“慕苍这么早进宫,看来是有大事要与朕商议。” 寻常这个时候,他跟百官还在朝议。 今日是为了给姜仪一起用个早膳,特意早些退了朝。 昭成帝很快说道:“让他进来。” “是。” 不大一会儿,慕苍捏着一封信走进来,身姿挺拔瘦削,气势冷硬如磐石,周身流露出让人望而生畏的气度。 昭成帝看着他,目光落在他手上:“这是什么?” “皇上先过目吧。”慕苍把信报递给肖长海。 肖长海接过信报,小跑步走到皇帝面前,恭恭敬敬地把信报呈给昭成帝。 “边关加急情报?”昭成帝皱眉,随口问了一句,并抬手,“肖长海,给九王爷设座。” “是。” 宫人很快搬来椅子让慕苍坐下,慕苍没坐,只是负手站在窗前,棱角分明的容颜一派冰霜之色。 随着信报展开,昭成帝表情变得凝重了一些:“北疆有增兵之势,让你速回?” 姜仪抬眸看着他:“边关局势果然瞬息万变,北疆之前不是被打得落花流水?怎么又起了野心?” 慕苍转过头:“这份情报是假的。” “假的?”昭成帝一惊,诧异地抬眸看他,“怎么会是假的?” 慕苍走到椅子前坐下,肖长海给他奉了茶。 “信报是假的,人是真的。”慕苍语气淡漠,“昨晚闲王府来了两位神秘的客人,皇上可知他们的身份?” 昭成帝没说话,脸色却一点点变了。 闲王府来了客人。 一封假的情报欲调走慕苍。 是谁在背后搞鬼,还需要费心思猜测? “究竟是禁军守卫不利,还是他们之中有奸细?”姜仪皱眉,“前几日姜静月一个女子都能悄悄离开闲王府,昨晚又有陌生人潜入闲王府,而禁军一无所知?” “不是禁军一无所知,而是他们善于伪装。”慕苍端着茶盏,声音淡淡,“此次前来的两人是西疆王次子郭淮和他的女儿郭红蔷。” 昭成帝扔下信报,冷笑连连:“一下子派出两个儿女,西疆王这是豁出去了?” “郭红蔷擅长易容术,所以能轻而易举躲过皇城禁军的眼线,至于如何顺利进入闲王府……”慕苍语气微顿,“听说她还擅长魅惑之术。” “歪门邪道倒是精通不少。”昭成帝表情阴沉,眉眼间像是凝结着一层寒霜,阴霾笼罩,“他们想干什么?用一封假情报调虎离山,然后联合太子逼朕退位?” 慕苍道:“他们想半途截杀姜皇后,引起晋国和穆国战争,由此迫使皇上打消削藩的计划。” 第253章 神秘来客 外面夜色已是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沉寂多日的闲王府书房里悄悄亮起了一盏灯。 其貌不扬的两个男子走进书房,年纪都在三十岁左右,一高一矮,普通到走在街上不会让人多看一眼的程度。 然而当侍女端来两盆水,让他们洗去面上伪装之后,呈现在眼前的却分明是一个年轻男子和一个芳华正茂的女子。 书房的门被关了起来。 慕修寒看着面前两人,多日来第一次体会到了绝处逢生的滋味:“表弟和表妹这番易容实在是精妙,若不是亲眼看到,我都不敢相信方才那两个人居然就是你们伪装的。” 眼前一双男女,男的二十岁出头,俊秀斯文的眉眼透着一股子阴沉沉的气息,给人一种见不得光的感觉。 女子十七八岁,生得貌美如花,一袭素淡青衣也掩不住眉梢眼角流露出的魅惑风情,肌肤在灯火下映衬下白得几乎放光。 慕修寒目光落在她脸上,心跳都忍不住快了几分。 他很快移开视线,亲自给两人斟茶:“表弟和表妹怎么突然来了帝都?可是外祖父和舅舅听到了什么风声?” 郭淮语气淡漠:“父王听说你的太子之位被废了,命我跟阿蔷过来看看。” 慕修寒神色一僵,沉默地走到窗前椅子上坐下来,声音里充满着怨恨:“父皇听信谗言,简直昏庸到家了。” 郭红蔷沉默站在窗前,凝视着窗外漆黑的夜色,抿着唇,像是一尊冰冷的玉雕——一尊没有感情却散发着极致诱惑的玉雕。 慕修寒悄悄看她一眼,心里忍不住泛起嘀咕。 他这个表妹实在是个怪人。 容貌生得美,被西疆王当做棋子使用,勾起人来能把人勾得神魂颠倒,偏偏性子冷得像是寒玉冰雕,一点属于人的感情波动都没有。 偶尔看着觉得美色勾人,偶尔又会生出一种渗人的感觉。 真不知这种矛盾的性格怎么会出现在同一个人身上。 “还有件重要的事情。”郭淮开口的声音,打断了慕修寒的胡思乱想,“晋国皇后来穆国一事,表兄可知道?” 慕修寒回神,点头:“知道。她和晋国四位皇子出使而来,目的是为了接她的女儿回晋国。” 郭淮问道:“除此之外呢?” “除此之外?”慕修寒皱眉,不解地看着他,“他们还有其他的目的?” 郭淮淡问:“你就没想过皇帝为什么敢在这个时候废你的储位?” 慕修寒脸色微变,想到父皇这些日子以来对他和母后的态度,以及姜仪来访穆国一事,心里浮现不祥的预感:“跟外祖父有关?” “姜仪十五年前嫁去晋国一事至今无人知晓,可见皇帝瞒得实在完美。”郭淮冷声开口,“父王已经开始怀疑,当初姜仪秘密嫁去晋国,或许就是皇帝和姜仪联手玩的一个手段,他们的目的是为了降低他的防备,待时机成熟便可顺理成章地削藩。” 慕修寒心里发寒,不由自主地攥紧双手:“怪不得……” 怪不得姜仪十五年间没一点消息传回来。 所有人都以为她死了,所以才没把晏璃一个孤女放在心上。 然而晏璃被他退婚之后,姜仪反而带着晋国皇子们来讨公道——姜仪到底是为了她的女儿而来,还是因为她跟皇帝的计划已经成熟? 如果他们真要对付外祖父和舅舅…… 慕修寒掌心微湿,想到自己上次写给外祖父的信,不正好是自己送到父皇手里的证据? 帝王之心,果然深不可测。 慕修寒忍不住怀疑,父皇是不是从未有过让他做太子的想法? “表兄在想什么?”郭淮转头,平静地看着他,“是不是觉得皇帝心深似海?” 慕修寒回神,嘴角浮现一抹冷笑:“何止啊,父皇分明是拿我当棋子在耍!” 让他做太子不过是为了迷惑外祖父。 父皇怕是早在多少年前就存了铲除外祖父和舅舅的心思吧。 “晋国皇后拥有摄政之权,此番不会在穆国逗留太久。”郭淮语气淡淡,“父王打算半途设下埋伏,截杀晋国皇后和使臣,直接挑两国战争。” 慕修寒诧异:“截杀姜仪?” “是。” 慕修寒皱眉深思,须臾,缓缓点头:“这个主意倒是不错,看父皇还敢不敢存着削藩的想法。” “我们的计划需要有人配合。”郭淮语气沉沉,“听说丞相一党最近也频频栽在南阳公主手里。” 慕修寒一怔:“我们跟丞相合作?” “这是最好的办法。”郭淮显然看出他的想法,淡淡解释,“慕苍和南阳公主并不好对付,此次单凭我们自己,无法确保计划一定能成功。” 慕修寒缓缓点头:“只是我暂时无法离开闲王府——” “不需要你出面。”郭淮道,“我去找他谈。” 慕修寒敛眸沉默,似是在思索着可行之策。 “两日之后边关会有战报传来,战事紧急,九王爷一定会离开京都。”郭淮冷笑,“只要他一走,对付南阳公主岂不是易如反掌?” 慕修寒握着茶盏,想到这些日子以来的遭遇,心里只把慕苍和晏璃恨进了骨子里。 “调虎离山,把慕苍调走。”郭红墙转过身来,“让顾丞相配合,把南阳公主秘密拿下,就算慕苍到时候得到战报是假的,回来得知他的媳妇不见了,也没空再去理会姜仪他们。” 郭淮点头:“只要慕苍不亲自护送姜仪回去,父王就有办法让晋国皇后和诸皇子全部沦为人质。” 慕修寒眸心微细:“这个办法听起来真是万无一失。” 一封假战报调虎离山,紧接着由顾丞相负责让晏璃出事,到时慕苍分身乏术,姜仪回程之路必死无疑。 慕修寒冷冷一笑,只要姜仪出了事,穆国和晋国必然会开战,到时候他父皇只怕求着西疆王守护好边关,还敢削藩? 简直是个笑话。 第252章 调虎离山之计 姜仪把一切都计划好了,却不知计划没有变化快。 两日之后,边关突然传来紧急消息,北疆似有增兵之势,并添置了更精良的战马兵器,请九王爷速回。 慕苍接到消息之后,捏着信报看了良久,俊美清冷的脸上一派波澜不惊。 没人知道他心里在想些什么。 “王爷,我们要回去吗?”贴身侍卫莫云恭敬询问。 慕苍沉默片刻,缓缓点头:“做好启程的准备。” “是。” 晚上晏璃从北郊军营回来时,慕苍把信报递给晏璃看了:“最新的情报。” “北疆增兵?”晏璃看完之后,走到椅子上前坐下,一句话问到关键,“北疆不是已经在你的控制之下?怎么会突然增兵?” 慕苍语气幽深:“但旁人并不知道此事。” 晏璃闻言,嘴角缓缓勾起:“所以这份情报是假的。” 慕苍控制了北疆这件事,知道的人并不多,或者说除了他极为信任的身边人之外,没有其他人知道。 也因此才有人以北疆为借口伪造情报,只要让人相信情报是真的,边关路途迢迢,且军情紧急,慕苍根本不会多加调查就会急忙赶往边关。 这是调虎离山之计。 晏璃把信报搁在一旁:“你的看法?” 慕苍倒了杯茶,走到窗前递给晏璃:“你猜。” “并不难猜。”晏璃接过茶,喝了一口,“现在跟穆国有战事的是金国和北疆,金国不可能做这种多余又毫无意义的事情,北疆在你的掌控之中,这封假信报递过来,应该是有人想把你调离帝都。” 慕苍嗯了一声。 晏璃略作沉吟:“结合眼下的局势,最有可能的人是西疆王。” 慕苍淡笑:“为什么猜测是他?” “晋国皇后和皇子出使穆国,这么大的消息西疆王不可能不知道。”晏璃放下茶盏,抬手揉了揉手腕,“而且太子被废这么多日子,他也该得到消息了。” 即便昭成帝要把消息压下去,也根本压不住。 如西疆王这般手握兵权的藩王,自然有自己的情报来源,若消息闭塞,只怕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慕苍走过去拉起她的手臂,从手腕开始捏起,一直捏到肩膀。 “今天练瞄靶,两条手臂都酸疼得紧。”晏璃轻轻闭眼,享受着慕苍的伺候,“这两天还是多多关注一下外面的消息吧,总觉得有些太平静。” 慕苍嗯了一声,专注地给她捏着手臂。 “很舒服。”晏璃眯眼,一脸享受的表情,“想不到位高权重的九王爷,伺候起人来也是得心应手,瞧这一手推拿功夫,医术稍微不精的大夫都要被你比下去。” 慕苍眼底划过一抹笑意:“你舒服就好。” “王爷。”莫云走近来,带来的消息就验证了晏璃的判断,“帝都来了两个神秘的客人,半个时辰前已经悄悄入了闲王府。” 晏璃坐起身,眸心划过一抹深沉光泽:“看来西疆王开始行动了。” 慕苍吩咐:“暗中盯着就行,不必惊动他们。” “是。” “果然不出所料。”晏璃靠着锦榻,重新端起茶盏,“王爷要不要猜猜他们下一步的计划?” “他们冒着风险入京,应该是想确认慕修寒的真实情况。”慕苍拉过她的另一条手臂,“除此之外,也是为了姜仪而来。” 晏璃点头:“晋国使臣的到来直接关系到穆国是否需要削藩,西疆王紧张也是应该的。” 晋国和穆国这么多年未曾兴起战事,西疆王心里只怕早就泛起了嘀咕,没想到晋国皇后和皇子亲自出使穆国。 早在得知这个消息时,他只怕就坐不住了。 “想要更快制敌,我们可以将计就计。”晏璃抬头看向慕苍,“正好趁着这个机会,你可以回北疆一趟,稳定那边的局势。” 慕苍抿唇:“你一个人留在帝都?” “有何不可?”晏璃淡笑,“人都是要成长的,何况我还要待在穆国四个月,你总不能什么都不做,留下来陪我四个月。” 慕苍没说话,夫妻之间待在一起四个月,就算什么都不做,不也是正常的一件事? 晏璃想了想:“我们定个一年之约怎么样?” “一年之约?”慕苍目光落在她脸上。 “嗯。”晏璃点头,“一年之后你以穆国使臣的身份去晋国一趟,看我在晋国掀起了多少风浪。” 慕苍面上泛起一些笑意:“听这话里的意思,你是打算去晋国兴风作浪了。” “不然回去干什么?”晏璃眉梢一挑,“我可没兴趣回去当个娇贵的小公主。” 慕苍沉默片刻,同意地点头:“行。” 一年之约,听着真是让人心动,很有期待感。 晏璃话锋一转:“王爷要不要猜一猜,闲王府今晚来的这两位神秘客人是谁?” “西疆王有两个儿子,长子郭霖继承他的兵权和爵位,次子郭淮一直以来都是郭霖的影子,为他大哥筹谋。”慕苍道,“不过这个郭二公子本领不容小觑。” “听说郭家还有一位嫡女自幼习武,练成了最为刁钻的魅惑之术,还有易容术。”晏璃嘴角微扬,“大概这就是他们避开帝都众多眼线,悄然入京没被发现的原因?” 帝都的王爷权臣们的眼线可不少,随时随地关注着各府和朝中官员的动向。 谁家今儿招待了什么客人,谁家公子前天逛了花楼,又有谁家公子上门提了谁家的亲事……私底下的消息传得飞快。 郭家人既然能避开那么多耳目,安然抵达帝都,足以证明他们本事不凡。 “郭家女儿确实精通易容术。”慕苍语气淡淡,“不过就算他们有三头六臂,此番入了都城,也别想活着回去了。” 再怎么厉害的对手,一旦行踪早早被人知晓,在这个铜墙铁壁般的皇城里就意味着成了瓮中之鳖,想要逃出生天谈何容易?。 “识别易容术并不难。”晏璃抬手托腮,若有所思,“毕竟易容术从来不是什么莫测高深的东西,但是堂堂西疆王让自己的女儿学魅惑之术,显然就有些不入流了。” “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慕苍道,“西疆王那个人从不自诩光明磊落,也并不在乎名声。” 第251章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时间就这么一天天过去。 晏璃每天两点一线奔波于九王府和北郊军营之间,渐渐跟将士们打成了一片。 人可以伪装一天两天,不可能一直伪装。 尤其训练这种需要吃苦耐劳的事情,更不可能仅凭着强撑就能做到。 晏璃在天赋和毅力上的表现确实得到了他们的认可。 如果说初时他们只是出于各自主将的命令而不得不听从于她,到后来因为这个公主的不娇气而心生一些怜惜,那么半个月的训练足以让他们把这种怜惜的情绪彻底转化为敬佩。 这般意志力强悍的女子,不需要他们怜惜,哪怕她的年纪很小,他们依然会给予最大的最终和佩服。 晏璃忙于训练的这些天里,姜仪也没闲着,她这几天真正体会到了一种扬眉吐气的感觉。 姜家一直托人来说话,软磨硬泡,罗氏甚至当面给她灌输“天下无不是之父母”这句话,让她孝道为先,给女儿积德。 对此,姜仪只回了一句:“本宫身为晋国皇后,让晋国子民过上好日子就是积德,这个德足以让我女儿后半生荣华富贵,显赫荣耀。” 罗氏被噎得脸色涨红,一句话说不出来。 除了姜家人之外,被软禁的闲王府和侧妃也寻找机会跟姜仪求情,尤其是姜静月,不知收买了谁,竟半夜偷偷溜出来,一路乘车抵达馆驿求见姜仪。 姜仪见着她时,她披着黑色的斗篷,像是见不得人的宵小似的。拿下斗篷,脸上还有未消的伤痕,看起来格外凄惨。 当然,姜静月脸色苍白憔悴,哭得也格外凄惨:“求姑姑原谅我一次,我真的知道错了,求姑姑帮帮我们——” “你不必求我,我这个人素来冷血心肠。”姜仪上对她的眼泪无动于衷,反而嗤笑,“这些年我见惯了各种各样的眼泪,悲伤的,伪装的,示弱的,博同情的,一眼就能识破。” 姜静月僵跪在地上,双手紧紧攥住自己的裙摆。 “你的眼泪看起来倒也不假,可惜这完全跟我无关。”姜静月站起身,漫不经心地开口,“姜家以前对不起我,我可以不跟他们计较,但是虐待我的女儿,我不可能原谅。” 说着,还纡尊降贵弯腰拍了拍姜静月的脸:“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姑姑,我真的知道错了——” “来人!”姜仪命令,并头也不回地举步离开,“把闲王侧妃送回闲王府,并告诉王府外那些守卫,就说他们的防守太不严谨,连一个柔弱女流都看不住。若是让皇帝知道,当心他们的脑袋。” 姜静月被人强拖着往外走,不死心地开口:“姑姑!姑姑!求求你——” 求谁也没用。 姜仪站在庭院里,平静而漠然地望着姜静月被拖走的狼狈,面上表情丝毫变化都没有,就像看一个与己无关的陌生人。 事实上,姜静月于她而言也确实是个陌生人。 当年她有孕回到姜家时,姜静月刚出生,她生下晏璃之后姜静月也才一岁多。 分开十四年,哪怕再多的人说血浓于水,那是建立在彼此都把这份血缘看重的前提下。 姜家一大家子人都找不出一个待晏璃好的,她又如何相信血浓于水? “母后。”晏铮从廊檐下走过来,给姜仪见礼,“我想留下来保护妹妹。” 姜仪转头看他:“留下来?” 晏铮点头,看不出多少表情流露:“母后需早些回去主持朝政,若妹妹暂时不跟着回去,我就留下保护她,到时候跟她一并回去。” “不用。”姜仪缓缓摇头,“你妹妹身边有人保护。” 晏铮表情一顿:“母后指的是那三千私兵?” “除此之外,还有慕苍安排的高手。”姜仪淡道,“慕苍极有可能也会一路保护她回到晋国。” 晏铮沉默片刻,眉心微拧:“母后真的同意妹妹跟穆国九王爷的婚事?” “他们已经成亲,我还怎么反对?”姜仪瞥了他一眼,淡淡反问,“何况晋国和穆国多这一层联姻关系,更有利于两国盟约的牢固,对两国子民都有好处。” 晏铮想了想,缓缓点头:“是。” “我们三天后就走。”姜仪做了决定,“你让他们三人早些做好准备。” “这么着急?” 姜仪皱眉:“来的路上耽搁了一些时间,不能再在穆国逗留太久。” 他们三月中离开晋国,半路因为别的事情耽搁了一些时日,否则早在三月底就该到了。 “是。”晏铮点头应下,“只是妹妹她……” “晏璃怎么了?” “她这些天一直待在军营,跟三千私兵朝夕相处。”晏铮拧眉,“这样对妹妹的名节是不是不太好?” “没什么不好。”姜仪懒得对思想僵化之人解释,“早些回去休息吧。” 晏铮表情微僵,随即行礼告退:“母后也早些歇着。” 姜仪目视着他离开,站在庭院里良久,才转身回了自己的卧房。 宣将军给晏璃挑的都是极为沉稳可靠的将士,且因为种种原因,他们比一般将士更忠于皇后。 在晏璃回去的路上,姜仪已经给她做了最好的安排,不需要任何多余的人节外生枝。 第250章 女子就应该顺从 晏云站在校场外一棵大树下,沉默地望着远处校场上一幕。 离得远了,已看不清晏璃近况,但校场上精兵们矫健的身姿和操练时的气势却让他眼神忍不住晦暗下来。 三国精锐凑成一支私兵,供一个少女调遣,自古以开闻所未闻。 晏璃到底想干什么? 晏云眉头皱了皱,转身走向自己的坐骑,翻身上马,带着自己的护卫策马离去。 回到驿馆,晏云没理会待在院里喝茶赏花的使臣,径自去了晏铮的屋子。 “大哥!” 晏铮坐在书案前,闻声连忙打开熏香炉,把手里刚阅完的信在香炉里点燃,看着它一点点燃尽,最后盖上香炉。 “怎么了?”晏铮若无其事地打开一本书,抬头朝他看来,“你不是去找妹妹谈谈?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晏云走过去,看见书案上有茶壶茶盏,自顾自提壶给自己倒了盏茶:“我刚从北郊军营回来。” 晏铮微讶:“她又去了军营?” “妹妹跟我们想象中不太一样。”晏云喝了口茶,皱眉说道,“她对我好像有点不满。” “不满?”晏铮皱眉,“你对她做了什么?” “我能做什么?”晏云在一旁椅子上坐下来,“我只让她别跟军营里那些男人待在一块儿,女儿家应该遵守男女大防,何况那三千私兵是为了保护她,又不是为了跟她上战场,何必天天与他们一起操练?” 晏铮沉默片刻:“她今天状态怎么样?” “说来也奇了。”晏云皱眉,“昨晚累得快虚脱的一个人,回去睡一觉居然跟没事人一样。今早还能起得那么早,脸上完全不见疲态。” 晏铮表情微深:“你不觉得这很奇怪?” “确实奇怪。”晏云若有所思,“不过穆国这位战神王爷也是个奇人,居然能允许自己的新婚王妃跟一群男人混在一块儿,这要是在晋国,只怕要被人戳脊梁骨了。” 晏铮没说话,敛下的眸子里掠过异样光泽。 “大哥,如果她真的把三千私兵带去晋国……”晏云看了晏铮一眼,“到时候我们这几个兄长只怕都要成了摆设。” 晏铮端起茶盏:“你对此有什么想法?” “没什么想法。”晏云道,“她是母后的女儿,我们只能顺着呗,还能怎么办?” 晏铮平静地看他一眼,自然不会相信他说的话。 不过对于晏璃,谁也不会蠢到去得罪她。 “晋国不是她想象的那么简单。”他啜了口茶,敛眸淡道,“皇族权贵不是军营。身为公主,她跟女子们打交道的机会较多,总不可能把三千私兵随身携带,到时候总有需要我们保护的时候。” 晏云琢磨着他话里的意思,略作沉吟:“我还是觉得女孩子应该可爱一些,听话一些,妹妹性情太要强了,这样不好。” “确实不太好。”晏铮点头,“不过她到底还小,以后可以慢慢教,不着急。” 晏云点头:“是啊,我们的妹妹嘛,自然得好好教,不能让她走错了路。” 两人聊着看似平和实则只有他们自己听得懂的话,待到谈话结束,晏云起身走了出去:“我去见见母后。” “母后进宫去了。”晏铮道,“一大早穆国皇帝就派人来请,说是请她进宫商议一件重要的事情。” 晏云嗯了一声:“我们是不是快回去了?” “晋国诸事繁忙,确实不该离开太久。”晏铮目光微垂,定定注视着茶盏上的花纹,“不过这次回去,大臣们应该会劝谏父皇和母后册立太子了吧?六弟心里可有什么想法?” “还能有什么想法?”晏云淡淡一笑,“储位非大皇兄莫属,我没什么可说的。” 说着站起身,转身往外走去:“若大皇兄能早些笼络了妹妹,这储位自然更手到擒来。” 这句话落音,人已经跨出了门槛。 晏铮没说话,沉默目送着他离开,眼底色泽幽深难测。 第249章 我是为了保护你 “都看什么?”晏璃上了校场,眉梢一挑,“震惊我还能爬得起来?” 将士们回神,彼此面面相觑。 一个少年健步冲到晏璃跟前,上上下下打量着她:“公主殿下这韧性着实让人诧异,不会吃了什么灵丹妙药吧。” “我吃了长生不死药,还练就了金刚不坏之身。”晏璃睨他一眼,“你想要?” 少年连连摇头:“公主说笑了。” “我们今天继续。”晏璃环顾全场,“本公主昨晚回去泡了药浴,今天精神抖擞,诸位大可以放心。” 秦时渊走过来,目光落在晏璃脸上。 再三打量之后,确定她的气色确实不错,不是强装出来的沉稳淡定,秦时渊不由讶异:“王妃昨晚明明累得快虚脱了。” 晏璃点头:“昨晚确实——” “知道妹妹累得虚脱还不及时停止训练,你们是不是故意想刁难她?”晏云抬脚走上校场,语气不悦,一副来者不善的样子,“在场的诸位都是昂藏七尺之躯的男子汉,如此欺负一个小姑娘不觉得丢人?我告诉你们——” “你是谁?”秦时渊皱眉,冷冷看着他。 晏云态度倨傲:“我是你们王妃的六哥,晋国六皇子晏云。” 此言一出,南国将士和穆国将士齐刷刷转头看向晋国将士。 晋国副将陈青枫走出来,朝晏云行了个礼:“六皇子。” 晏云冷冷道:“不许欺负妹妹,听见没有?” “是。”陈青枫压下心头不悦,点头,“末将等人奉宣将军之命——” “本殿下不管你奉谁的命令,总之不许再让妹妹进行那么高强度的训练。”晏云厉声说道,“若再有人故意刁难她——” “晏云。”晏璃转身,冷冷看着他,“你说够了吗?” 晏云声音一卡,诧异地看着她:“妹妹,我是保护你。” “我需要你保护?”晏璃皱眉,眉眼浮现寒气,“我来校场是为了训练,不是为了让你保护,不相干之人立即离开。” 晏云不敢置信地看着她:“妹妹?” “或者你想秦将军比一比?”晏璃抬手一指秦时渊、陈青枫和杨屹,“穆国副将,晋国副将,南国副将,你可以随意挑一个,让我看看你的本领。” 晏云皱眉:“妹妹,我都是为了你好,你一个女孩子——” 晏璃转头看向方才说话的少年:“你叫什么名字?” “回九王妃,属下宋燕南。” “即日开始,我们这支精锐正式命名为黑凰军。”晏璃扬高语调,“宋燕南,本王妃要你把这个不属于黑凰军的人丢出校场!” “属下得令!”少年朗声应下,随即转身看向晏云:“请吧。” 晏云表情一时青白交错:“妹妹!” 喊祖宗也没用。 宋燕南朝他袭去,晏云下意识地抬手格挡,然而他显然不是宋燕南的对手,几招之后就被宋燕南一记横扫踢翻在校场上。 宋燕南叫了一个同袍,两人一起把他丢下了校场。 “公主。”陈青枫有些担心,“六皇子会不会回去跟皇后告状?” “告状又如何?”晏璃偏头看他,“你猜皇后会向着谁?” 陈青枫蹙眉,隐藏着担忧:“末将担心四位皇子会对您不满。” 晏璃表情微妙:“不满就不满呗,你真以为我要靠他们庇护?” “末将不是这个意思。”陈青枫摇头,“只是公主对晋国不太了解,以后去了晋国,若四位皇子对您不满,只怕公主的处境会不太好。” “不用担心这些。”秦时渊语气淡淡,“有黑凰军在,绝不会让王妃受委屈。” 晏璃挑眉。 “秦将军说得没错。”南国副将杨屹点头,“有黑凰军在,谁敢为难公主试试。” 陈青枫转头看看秦时渊,又转头看看杨屹,心里顿时生出一股热血。 是啊,黑凰军三千精锐难道还保护不了公主? 何况皇后是晋公主殿下生母,她不可能让任何人欺负了自己的女儿。 有什么可担心的? “行了,废话不多说。”晏璃冷冷抬手,“整军,继续操练!四个月之后,本公主自会让你们看到自保的本事,不需要任何人保护!” “公主威武!” “九王妃威武!” 晏璃冷冷一喝:“不必拍马屁!操练!” “是!” 操练第一步依然是例行慢跑热身,所有人有条不紊地围着校场慢跑起来。 校场两旁矗立着兵器架,各种兵器罗列其上。 东边有专门练箭的靶子。 晏璃今日主练的是步射。 手握一张弓,站在距离箭靶五十步开外的地方,对着箭靶练臂力。 三位副将站在一旁看着,心里渐渐生出惊诧的感觉,他们惊于晏璃练箭的姿势标准,像是对这些早已熟悉。 但她的臂力不足,分明又不像是擅骑射之人。 不过可以确定的是公主毅力惊人,让人不佩服都不行。 练箭之人都知道前期练臂力和姿势时的辛苦,连像样的男子都很难保持同一个姿态太长时间。 而晏璃的表现他们却看在了眼里。 尤其当她明明已经很累,脸色发白,额头开始渗出细密的汗水,手臂轻微颤抖之后,他们都以为晏璃要坚持不住了,甚至下一瞬就会把手里的弓箭甩飞出去。 然而并没有。 手臂发抖也好,脸色发白也好。 都在强大的意志力之下被克服。 杨屹看着眼前这个身姿标准,眼神极度专注的少女,眼底浮现一抹若有所的光泽。 当初容将军安排他们听南阳公主调遣时,所有人都不解。 南阳公主晏璃是穆国的九王妃,是晋国的公主,但是跟南国有什么关系?容将军为什么要把一千精锐调拨给她? 容骁只说了一句:“她以后会成为女皇陛下的人。” 一句话让杨屹这个副将和其他南国将士半信半疑,却也因此服从了命令。 昨日下午和今日一早,晏璃的表现委实出乎他们的意料。 或许容将军说的是对的。 这般意志力强大的女子,若女皇要用,来日完全可以成为征伐天下的女将军。 只是容将军是不是想得太过美好? 她是晋国公主,就算真的培养成女将军,多数也会是晋国女将,难道真能为南国所用? 第248章 不是蠢就是坏 晏璃挑眉,这还真是不屈不挠,只是不知到底抱着什么目的而来。 爱妹心切? 这个理由骗骗单纯天真的小姑娘还行。 “起来了?”慕苍走进来,手里端着个托盘,“感觉怎么样?” 晏璃把茶盏放在一旁,转身走到外殿,在膳桌前坐下:“不错,鸣岐配的药材很管用,再加上王爷推拿手法精妙,一觉睡醒疲惫全消,状态极好。” 除了还有点酸疼感之外,其他并无不适。 侍女把膳食摆在桌上,早膳清点而简单,灌汤包,蒸饺,燕窝粥,瘦肉粥。 晏璃食欲还行,夹起包子咬了一口,浓郁的肉香味弥漫整个口腔,让人味蕾全开。 “晏云又来了?” “嗯。”慕苍点头,表情波澜不惊,“虽然晏家几位皇子对你很热情,但你完全不必把他们当兄长看待,该防要防,日后该杀也可以杀。” 晏璃淡笑:“我是有多傻,才会把几个刚认识的人当兄长?” 皇族哪有那么多亲情可言?不过是权衡利弊罢了。 “晏云最冲动无脑,晏宸心思深沉,但也并没有多聪明。”慕苍道,“四位皇子之中最需要小心的,反而是那位看起来温和无害的四皇子晏瑾。” 晏璃嗯了一声:“我知道。” 简单用了早膳,晏璃跟慕苍一起走出王府,刚踏出大门,候在外面的晏云就疾步走了过来:“妹妹!” 晏璃脚步就这么顿住。 晏云今日穿着一身白衣,配着他那张十七八岁的脸,看着格外清秀无害,像是大家族里最受宠的小公子,一副与世无争的样子。 晏云目光从慕苍脸上划过,很快看向晏璃:“妹妹这是要去军营?” 晏璃点头:“你也想去?” “我对军营没什么兴趣,只是有些话想跟妹妹单独说说。”晏云说着,看向慕苍,“九王爷诸事繁忙,今日就由我送妹妹去北郊军营如何?” 慕苍转头看向晏璃。 晏璃嘴角微扬,漫不经心地点头。 小厮牵来了晏璃的坐骑,另有四位护卫随身保护她的安危。 晏云看了那四人一眼,都是陌生面孔。 “只有四个人护送妹妹吗?” “四个足够。”晏璃翻身上马,语气淡淡:“况且你不是要护送我?” 晏云一窒:“那如果我不来呢?” “你不来还有慕苍。”晏璃握着缰绳,调转马头,“驾!” 晏云见她飞马离去,赶紧上马追上去。 慕苍站在大门外石阶前,不发一语地目送着一行人策马飞奔而去,沉默地站了片刻,转身走进大门。 “妹妹!”晏云赶上晏璃,跟她并列而行,“你是个女子,真的要跟那群男人一起操练?” 晏璃闻言,眼底划过一抹异样光泽:“女子怎么了?女子不能练武,还是不能参军?” “我不是这个意思。”晏云连忙解释,“只是你已经成过亲,跟军营里的男子走得太近,忽略男女大防,日后会不会让九王爷不高兴?” 这就开始挑拨了? 晏璃偏头看他一眼,似笑非笑:“听说晋国男尊女卑很严重,女子不能轻易抛头露面,不能跟除了丈夫以外的男人接触过多,甚至连单独说话都不被允许。若有违反者,会得到夫家很严厉的惩罚。” 晏云点头:“确实如此。” “你觉得这样是对的?” 晏云语气理所当然:“女子地位卑下,本就该守好礼教,若真做了有损名节的事情,被婆母或者丈夫惩罚不也是天经地义?” 好一个天经地义。 晏璃此时的想法是,晏云不是蠢就是坏,或者根本就是故意告诉她这些,让她“知难而退”,打消去晋国的想法? “不过妹妹放心。”晏云很快扬眉,“你是父皇和母后的掌上明珠,也是我们的掌上明珠,到了晋国没人敢欺负你。” 晏璃没说话,握着缰绳驰骋在风里。 晨风拂过发丝,少女容颜像是裹上了一层清冷光泽,骑在马上的身姿纤细却挺拔,猎猎英姿,仿佛蕴藏着无穷尽的力量。 晏云看着看着,眼底的光一点点暗沉。 这个妹妹似乎跟想象中不太一样。 不止方才说的话。 她身上表现出来的一切,都跟他们想象中不一样。 晏云收回视线,没再多说什么。 宽阔的跑道上,只有马蹄声清晰入耳。 抵达校场时,三千将士已经开始例行训练,南国、晋国和穆国各自的一千人中都有一名副将和各自的百夫长,平日里负责操练整兵和管辖麾下的将士。 听到马蹄声响,正在操练的兵士们齐齐转头看了过来。 当视线里映入那一抹熟悉的身影时,在场之人齐齐一惊。 确实惊住了。 “秦……秦将军。”一个少年走到穆国副将身边,惊诧到不敢置信,“这是我们的小王妃吧?她今日居然还能来?” 刚及弱冠的秦时渊也是面露诧异之色:“确实挺让人意外。” 他以为昨日那般操练之后,晏璃回去铁定是累瘫了,今天想爬都爬不起来。 没想到她不但爬了起来,策马飞奔而来时,整个人看起来竟是神采奕奕,丝毫没有疲倦孱弱的样子。 秦时渊转头看向其他人。 南国副将和晋国副将面上是如出一辙的震惊诧异,显然他们的想法跟他一样,都以为南阳公主今天不会来了。 没想到…… 众人沉默之间,晏璃已经策马到了校场外,利落地一跃而下,身姿轻盈落地。 跃下马背的动作连丝毫滞涩感都没有。 众人目瞪口呆地看着她。 第247章 药浴 只是想象是美好的,现实是残酷的。 当晚晏璃从军营回来时,浑身酸痛得像是骨头都要散了架。 脸色发白,眉眼间尽是疲惫,被汗水打湿之后风干的发丝也显得凌乱许多。 好在鸣岐早有准备,提前准备好舒活筋骨的药材,让九王府的人熬好之后给晏璃晚间泡热水浴。 慕苍吩咐照做。 于是晏璃回到王府时,药浴已经准备就绪,她稍稍洗漱,吃了几口晚膳便看见麒麟院寝殿里摆着一个浴桶。 侍女把熬好的药材倒进去,浓郁的药味弥漫在整个室内,闻着就有一种沁入心脾的舒适感,仿佛全身的疲惫都被抚平了似的。 慕苍探手试了试水温:“鸣岐弄来的药都是顶好的。每晚回来泡上一会儿,可以避免超强度的训练对身体的拉伤。” 晏璃嗯了一声,正准备宽衣时,抬眸看向慕苍:“你要出去吗?” 慕苍表情微顿:“你一个人可以?” “没什么问题。”晏璃笑了笑,“不是还有清莲和白蝶吗?” 慕苍点头:“我让她们进来伺候。” 于是慕苍很快转身走了出去,不大一会儿,清莲和白蝶进来伺候晏璃泡浴。 晏璃褪去衣服,闭眼靠在浴桶里。 水是热的,可以药材的清香味一点点钻入鼻翼,浑身疲惫酸痛的筋骨像是一点点舒展开来,晏璃忍不住想叹息。 练武还是该从小练起,按部就班,不能一蹴而就。 从没练过武的身体突然间来一次高强度训练,这种滋味简直终身难忘。 “王妃很累吧。”清莲有些担心,“会不会伤到身体?” 晏璃声音疏懒而微哑:“想到得到一些东西,必须需要付出努力,没有谁可以不劳而获。” “可是对于公主来说,实在是太辛苦了。” 晏璃阖着眼:“这点辛苦不算什么。” 比起死亡,什么都不算事儿。 上天既然给了她一次重生的机会,且还是重生在晏璃这个娇弱的小姑娘身上,兴许本就是要让她吃一点辛苦,才能更明白天子责任不可懈怠。 药浴需要半个时辰。 期间水温降了之后,白蝶会往浴桶里加一些热水保持水温。 半个时辰之后,晏璃离开浴桶,擦干身体穿着一件宽松的袍子趴在床上,酸痛和疲惫感有明显的缓解。 慕苍坐在床沿,亲自给她推拿全身,恰到好处的力道按得晏璃通身舒适。 “辛苦了。”慕苍声音还算平静,强自把心疼压了下去,“这具身体以前从未练过武,你一时吃不消也是正常。” 晏璃这会儿已经有了些精神,轻松回道:“其实还好,待在姜家那段时间经常锻炼,身体素质比起一开始已经强了许多。” 否则按照她如今的训练强度,大概是要死人的。 慕苍边按边说道:“他们反应如何?” 晏璃想到今日校场上那些少年,嘴角扬起一抹笑意:“几乎所有人都用一种震惊复杂的眼神看我,可能是想让我别逞强,但是又怕伤我自尊,所以屡屡欲言又止。也有人担心我熬不住,直接开口劝了。” 毕竟晏璃的年龄和身份摆在那里。 他们印象中十四岁的小公主大多是身娇肉贵,刁蛮任性,不对他们颐指气使已经很好了,还跟他们一起训练,且训练起来真的一点都不像吃点苦就嗷嗷叫的性子。 应该说晏璃的表现太过出乎他们意料,以至于除了诧异震惊之外,暂时让人想不起别的情绪来。 “你的精兵听我的,晋国精兵也听我的,南国更不用说,虽不知道我的身份,但容骁自然有办法让他们听我的话。”晏璃声音疏懒,“想要征服这些骄傲的兵营儿郎,除了过人的能力和毅力之外,没有其他办法。” 军营里靠的就是真本事。 晏璃是公主,不是征战边关的主将,那些精兵悍将们对她没有太高的要求。 但起码不能娇娇弱弱。 否则就算他们服从命令,也难免有些憋屈之感。 “正好我最近需要好好强身健体,趁着这四个月的训练恢复一下本领。”晏璃说着,嘴角勾起一抹笑意,“骑射剑兵我都擅长,只要找回体力,一切都不成问题,说不定四个月后让他们看到我突飞猛进的表现,以为我是天赋异禀的神将呢。” 慕苍嘴角微扬,凝视着她药浴之后白里透红的脸,缓缓点头:“嗯。” 晏璃趴在床上,微微阖眼,回想着以前带兵时的经历,仿佛已经很遥远:“十五岁时我领兵平过叛,还收服了南边的一个边陲小国,当初那场战争算是父皇给我的历练。有了那次经历,我大致了解军营的将士在乎的是什么,他们都是一群骄傲又可爱的人。” 慕苍同意:“军营里没有太多勾心斗角,只要他们对你的本事和人品信服,以后相处起来会很轻松。” 晏璃同意这句话。 不过她和慕苍同意,不代表其他人也同意。 慕苍给她做了全身按摩之后,正想让晏璃早些休息,外面却响起下人的禀报。 晋国二皇子晏宸求见。 慕苍神色骤冷:“不见。” 晏璃趴着没动,她累得不想动,当然更不想在这个时候去见一个不熟悉的人。 “早些休息吧。”慕苍给她盖上薄被,“其他的事情不用理会。” 晏璃嗯了一声,阖着眼,竟真的很快就睡了过去。 这一觉睡到天蒙蒙亮。 安嬷嬷进来喊她起床时,一脸的纠结和心疼:“老奴其实是想让殿下多睡一会儿,但殿下有言在先,一定要在这个时候起身,老奴怕耽搁公主大事——” “嬷嬷做得很好。”晏璃睁开眼,打断了她自责的言语,“不用自责。” 安嬷嬷叹了口气:“老奴觉得公主其实不用这么拼,军营到底不是女儿家该待的地方。” 晏璃起身洗漱更衣,没做解释。 军营确实不是寻常女儿家该待的地方,但这个女儿家不包括她。 肩负天下重任,她没有娇宠示弱的权利。 “殿下浑身酸疼吧?”安嬷嬷蹙眉,“要不多睡一会儿?” 晏璃摇头,轻轻舒展着身体。 感觉还好。 昨晚泡了药浴,又有慕苍给她推拿,酸痛的情况比想象中要好很多,而且奇异的,今日起床之后,竟觉得气色比以往都要好。 “给我拿套轻便简单的神色衣服,不要那些繁琐累赘的裙子。” “是。” 清莲端着刚沏好的茶水进来。 晏璃洗漱之后,站在窗前喝了口茶,想起昨晚晏宸求见一事,随口问道:“昨晚来的那位晋国二皇子离开了?” 清莲回道:“昨晚离开了,一早上又来了。” 第246章 三千精锐 四月初九这一日,对很多人来说都是特别的日子。 特别到终身难忘。 这一日,结束了家宴的闲王和侧妃被禁军护送回府,开始了真正幽禁的生活。 裕王继续禁闭反省,时日由昭成帝来定。 这一日,顾安娴被打得奄奄一息,在慕文轩残酷的折磨之中煎熬辗转,吃尽这辈子都没有吃到的苦头,也彻底失去她坚守已久的清白之身。 这一日,景王殿下终于得到凌凝感情上的回应,初步定下了两人的婚约。 而同样是这一日,晏璃和慕苍在王府里商讨着选兵和练兵计划。 北郊有一片属于慕苍的私人练兵之地,建成了不太大的军营,约莫能容纳两万人,取名为麒麟营。 容骁麾下挑出了一千人,姜仪也应着晏璃的要求,安排麾下将军挑出一千精锐少年归晏璃管辖,只是这道命令在一开始曾遭到晏铮的反对。 “母后,宣将军为人沉稳,最忌公私不分,他手下的将士个个傲骨铮铮,挑出一千人一千人给妹妹,将士们怕是不会服气。” 晏瑾姜仪语气冷冷:“保护公主乃是他们职责所在,谁敢不服,军法处置。” 晏铮表情微僵,随即点头:“是。” 晏璃对此没有任何反应。 她自然明白晏铮的意思,不管自己有没有私心,都无可否认他说的是事实。 越是精锐的将士越是骄傲,能让他们真心臣服的永远是有本事的将军,而不是公主这个身份。 他们可以听从皇后的懿旨,可以听从公主的调遣,但都是因为君臣之道。 但晏璃要的却是他们真心实意的认可,只有这样,假以时日他们才能成为她手里最锋锐的利器。 三千人来自三个国家,着实一件罕见之事。 为了防止意外发生,整编时,南国的容骁将军、晋国的姜仪和宣将军,以及穆国的慕苍都站在校场外。 校场上年轻的将士们身姿凛峭,气势冷硬,因都是精挑细选,乍一看之下竟看不出究竟哪国将士气势更强,哪一国稍微弱一些。 似乎谁都不愿意示弱。 安静的气氛中挡不住暗潮汹涌,火花四溅。 晏璃走到校场上,目光缓缓环视眼前三千人,眉眼间还带着几分少女的稚嫩,却隐藏着让人心惊的威压和气度。 虽然气度和威压这种东西出现在一个少女身上,总让人以为是错觉。 但此时三千精锐一致的安静却是无法否认的事实。 没有孤傲的宣言,没有故意震慑,晏璃只扬声开口:“即日开始,我将与你们一起开始为期四个月的训练,请诸位多多指教!” 校场上兵士们个个身姿挺拔,目视前方,像一尊尊极具气势的雕塑。 军营中军令如山。 他们奉各自主将的命令来到这里,暂归南阳公主指挥调派,众人心里不知有无不满,至少表面上并未流露出任何不满的情绪。 然而晏璃这句话落音,最前面一排将士却齐刷刷转头看着她。 众人面上浮现探究、深思、诧异等表情,却唯独没有不屑和嘲笑。 似乎对晏璃说的话只是稍感意外。 “她要跟将士们一起训练?”站在校场外的姜仪神色微变,转头看向慕苍,“我没听错?” 慕苍点头:“没听错。” “可是这些精锐都是精挑细选出来的,他们本身就久经训练,是精中之精,晏璃她……”姜仪眉头皱了皱,“她怎么能跟这些人一起训练,那训练强度她吃得消吗?” 慕苍目视着校场上身段纤细的少女,语气沉着平静:“吃得消。” 此言一出,姜仪、晏铮、容骁和那位宣将军齐齐转头看着他,眼神都透着几分诧异。 姜仪无法相信他的话。 容骁意外的则是慕苍如此自信,就算他知道晏璃的真实身份,这份坚定的信心依旧叫人意外。 而那位宣将军在看了一眼慕苍之后,便转回目光,若有所思地看向校场上那个少年。 须臾,他走到姜仪身侧,低声说了句话。 姜仪诧异地看着他:“当真?” “嗯。”宣将军点头,“皇后娘娘请放心。” 姜仪沉默片刻,面色变了变,缓缓点头:“嗯。” “我们先回馆驿吧。”宣将军道,“娘娘不能在穆国待太长时间,我们应该尽快回馆驿商议回程计划。” 姜仪忍不住又转头看向校场上。 她跟女儿十几年没见,好不容易相聚,真想跟她多处一段时间。 然而宣将军说得对,他们不能离开晋国太久。 皇帝龙体欠安,她安排的辅政大臣短时间内处理朝政没什么问题,可如今天下局势瞬息万变,谁也无法确定每一天都是太平盛世。 她需要早些处理好这里的事情,尽快赶回晋国。 “所有人都有,绕校场跑十圈,热身!”晏璃命令。 “得令!” 晏璃转身小跑起来,其他士兵依队列从右到左,一行行跟上。 校场上很快形成一个长长的圆形队伍,脚步声震震,整齐而有气势,让人忍不住惊叹着他们的默契。 “三千精锐来自三国,明明应该是最难带的一批兵士,却如一起训练多年的同袍般默契十足,丝毫没有隔阂和敌意。”晏铮眸心微细,望着校场上震慑人心的一幕,表情带着明显的不可思议,“他们是怎么做到的?” 慕苍和容骁都未说话,没人回答他这个问题。 但答案并不难猜到。 南阳公主是慕苍的妻子,慕苍精心挑选的少年高手们早已被训话几次,在其他两国将士面前,必须给自己王妃撑面子。 晋国一样。 作为即将被皇后娘娘迎回晋国的亲生女儿,晋国唯一的小公主,他们必须以礼相待。 将士们早被宣将军耳提面命过。 谁要敢公主无礼,不但军法处置,还要从此踢出军人行列,此生不得参军。 当然,对于晏璃来说,将士们起初“被迫友好”的态度只是避免了她可能会面临的挑衅和不服,晏璃真正想要的,从不是被迫的服从。 接下来四个月同甘共苦的训练,将会是她征服这群儿郎,让他们心甘情愿追随她的机会。 过完这个夏天,她会带着他们前往晋国,迎接一次全新且完全陌生的挑战。 第245章 逃不出本王手掌心 这是笃定,上扬的语调里隐隐还能听出几分傲娇和自得。 凌凝没说话,直视着他近在咫尺的俊颜,忽然抬手攫住他的下巴。 景王一愣,极自然地握着她的手亲了亲:“这是你第一次对本王如此亲密,是想轻薄本王?” 灼热的气息喷在手背上,凌凝压着心头躁动,维持着语调的镇定:“这就叫亲密?” “不然呢?”景王挑眉,一双桃花眼微眯,像是看透了她故作镇定的心思,“你想更亲密一些?” 话音刚落,凌凝忽然抬脚踹向他的心口。 “谋杀亲夫?”景王一个利落地翻身,正要躲开,然而脚下不知为何一个踉跄,竟无比顺畅地摔倒在凌凝身上,“啵!” 两人唇瓣磕到了一起,柔软的触感让人心慌意乱。 时间仿佛就此静止。 凌凝神色一沉。 “我不是故意的。”景王眨了眨桃花眼,一派无辜地看着她,“方才没有防备,一下子慌了。” 凌凝信了他的邪:“滚。” 以景王的身手不可能躲不过去,也不可能踉跄那一下,更不可能那么巧地“啵”在一起。 这个登徒子! “是。”景王乖乖从她身上起开,移到一旁正襟危坐,“你大姐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不必理会她。” 凌凝端起茶盏,掩饰着自己片刻的失态:“你是天鹅肉?” 景王闷笑,笑得一双桃花眼潋滟生姿:“就算不是天鹅肉,至少也是个香饽饽。” 凌凝嗤了一声:“我本来也没把她当回事。” “嗯,那就好。”景王侧头,嘴角含笑,“你说你会好好考虑,考虑得怎么样了?” 提亲一事他已经跟她说过多次,凌凝始终以祖父不在家为借口,说需要好好考虑。 景王心知肚明,她不是矜持羞涩,只是心有顾忌。 毕竟皇子跟武将世家联姻是极为敏感的事情,若真的应了,瞬间就会引起满朝文武的侧目。 更甚者会引起君王的忌惮。 但是景王没什么好顾忌的,父皇那边他已经走过场,也征得了同意,心里自然有底。 凌凝没说话。 茶凉了,她正敛眸给自己倒茶。 同时心头泛起沉思,其实也不是不能答应他,只是景王这性情…… 凌凝不动声色地瞥他一眼。 以景王这般脾性,她若照实说已经想通,他的尾巴会不会翘到天上去? “偷看我?”景王挑眉,表情带着几分戏谑,“凝儿,本王知道自己长得好看,你想看就正大光明地看,不用觉得不好意思。” 脸皮真厚。 凌凝嘴角一抽,靠坐在锦榻前沉思。 “凌家家大业大,眷属众多,各房又一直同住一个屋檐下,难免有些利益冲突。”景王忽然开口,语气变得认真而严肃,“大夫人霸道又自私,早点分开才是上策。” 凌凝回神,眼神微妙:“你是建议我早些嫁人,还是想让我们分家?” “分家一事我做不得主,也无权过问。”景王笑了笑,“但是早点娶你过门还是可以做到的。” 凌家男子们都在镇守边关,家中若是不安宁,不利于父子兄弟和谐。 所以分家不切实际。 但是他们的婚事已经板上钉钉,只等着凌凝的父亲从边关回来商议婚期就成。 凌凝淡道:“若真的成了亲,你有什么打算?” 景王挑眉:“什么意思?” 凌凝语气淡淡:“担心你没有自保的能力。” “不是还有你吗?”景王一副理所当然的语气,“你可以保护我。” 凌凝:“……” “你有武功在身,难道护不了我?”景王半点不见尴尬,语气还颇为骄傲自得,“这就是找一个练武女子做媳妇的好处。” 凌凝目光微抬,看着他的眼神有些一言难尽。 “况且还有魏家在,护我们安然没问题。”景王挑起她鬓角的发丝,像是闲聊似的,语气格外轻松温软,“大不了我们以后离开京城,远离是非之地。” 凌凝思索着他的话:“你想从商?” 除非放弃亲王爵跟着魏家从商,否则魏家一个区区商贾之家如何能护着他? “可以吗?”景王似是很向往,“从商其实挺不错的,可以跟着商队到处走,游览天下山川湖泊,见识各地风土民情,自在且从容。” 凌凝心情一时复杂:“魏家虽然富甲一方,可商人的地位比起王公贵族,那是天壤之别。” “有舍有得。”景王语气淡定,“有魏家庞大的财力做后盾,又跟护国公府结亲,本王若不主动放弃亲王爵,以后不管谁坐上龙椅,只怕都夜难安枕。” 凌凝淡道:“既然如此,你为什么不干脆一点,直接成为万人之上的那个?” 景王一愣,眼底划过一抹深沉的光泽:“你想做皇后?” 凌凝反问:“如果是呢?” 景王缓缓坐直身体,若有所思:“那本王自然把储位抢过来……但你不许骗我。” 凌凝沉默地喝着茶,不发一语。 “凌凝,你真的想做皇后?”景王狐疑地看着她,“不是试探我?” “不是试探,只是不想以后被人猜忌。”凌凝语气淡淡,“祖父一生征战,忠心耿耿,我不希望他因为我而受到忌惮。” 与其把命运交到其他人手里,赌君王的包容之心,不如把权力掌握在自己手里。 景王沉默片刻,缓缓点头:“虽然本王暂时没有称帝的心思,但人心难测,倘若以后我体会到了大权在握的快乐,并且因此而开始忌惮护国公府……” 凌凝抬眸:“你会吗?” “现在肯定不会。”景王说着,眉头拧了拧,“可凡事总有万一。” 凌凝没说话。 景王提起茶壶,给凌凝面前的茶盏里续了茶,自然而然地端起来轻啜一口,微微眯眼:“茶不错。” 那表情,像是在品尝人间美味。 凌凝表情古怪:“这是我的茶盏。” “嗯。”景王点头,理所当然地拉近关系,“我们算不算是有了亲密接触?” 凌凝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这辈子你只能嫁给我,没别的选择。”景王举杯朝她示意,带着几分宣示主权的意味,“凌凝,你注定逃不出本王的掌心。” 回应他的,是凌凝一记毫不留情的拳头。 砰! 景王摔倒在榻上,茶盏里没喝完的茶水洒出来,溅了他一头一脸。 俊美清贵的景王殿下瞬间变得无比狼狈。 凌凝嘴角细不可查地扬了扬。。 “终于笑了。”景王叹气,“你还是笑起来真好看,女孩子就该多笑笑。” 凌凝笑意一收,继续面无表情。 第1章 我什么都没做 啪! 一个耳光重重落在晏璃脸上,打得她小脸一偏,绝美倾城的脸上很快浮起红肿,五道发紫的指印清晰可见。 “晏璃,你真是个贱妇!”身穿锦袍的男人表情阴沉,冰冷地盯着眼前少女,“你敢做出如此肮脏龌龊之事,简直不知羞耻,果然没娘教的东西让人大开眼界!” 说罢,冷冷拂袖而去。 院子里站着乌压压一群看戏的下人,见太子愤怒而出,不约而同地让出了一条路。 “孽障!”身穿藏青色锦袍的中年男人表情震怒,一脚踹翻了旁边的凳子,“皇上把你赐婚给太子,你居然敢跟别的男人有染!你知不知道这是什么罪名?这是诛九族的大罪!你这是要害死我们才罢休是不是?” 晏璃苍白而木然地站着,才十三四岁的年纪,一张巴掌大的小脸看着稚嫩青涩,却掩不住绝色之姿,哪怕此时一边脸是肿的,看着也只是更多了几分让人心疼的柔弱之色。 “晏璃,你真的太过分了,怎能如此不知羞耻?”中年妇人阴沉着脸怒骂,“这么多年你养在我们家,外祖父把你捧在掌心,可曾亏待过你?虽然你不是我们的亲生女儿,我跟你舅舅却一直把你当成亲女儿对待,吃穿用度哪样比静月差了?你怎么能做出如此伤风败俗的事情?我们怎么跟太子交代?怎么跟皇上解释?你就是想害死我们是不是?” 晏璃缓缓抬眼,悲凉地望着对她咆哮的两个人。 这里是太傅府,中年男人是晏璃的舅舅姜云鸣,中年妇人是她的舅母罗氏,而刚才拂袖而去的则是当朝太子慕修寒,也是她打小被赐下婚约的未婚夫。 从小在太傅府长大,晏璃小小年纪就体会到了寄人篱下的滋味,以前年纪小,外祖父和舅舅舅母对她都还不错,可能是因为她和太子有婚约在身,太傅府跟着沾了一点光的缘故。 可是随着她年龄见长,眼看着再两年就能嫁给太子,他们渐渐生出了别的想法,对待晏璃的态度明显有了不一样。 今日之事有太多蹊跷,那个与她“有染”的男子被发现之后慌忙逃脱,晏璃连人都没看清就被人冠上了私通的罪名,百口莫辩。 不过还能辩什么呢? 晏璃自己都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这出荒唐的闹剧。 “母亲,璃表妹她不是故意的。”一个十五六岁的蓝衣少女急急跨步进来,拉着中年妇人的手,“这件事肯定有误会——” “什么误会?哪来的误会?”中年妇人惊怒交加,“今日恰巧太子来府里商谈婚事,晏璃就做出这样不知廉耻的事情,偏偏还让太子看见了,我们真是百口莫辩!太子他有多震怒你知道吗?如果这件事宣扬出去,整座太傅府都会遭到牵连,沦为笑柄事小,说不定还会牵连九族被诛!你以为这是小事吗?” 蓝衣少女蹙眉,转头看向晏璃,眼底划过一丝异样,随即走过去,一脸心疼地轻抚着她被打的脸:“璃表妹,你是不是被人强迫了?那个人是谁?你说出来,祖父一定不会放过他。” 晏璃不发一语地站着,小脸一边苍白一边红肿,眉眼微垂,看上去一点生气都没有似的。 “被人误会?”中年男人咬着牙,声音冰冷刺骨,“太子亲眼所见,谁会误会她?简直把我们脸都丢尽了!” 中年妇人盯着晏璃看了片刻,鄙夷地说道:“果然有什么样的母亲,就有什么样的女儿!你娘以前不知羞耻,你也不知羞耻!” 晏璃抬头看着她。 “看什么看?”罗氏恼羞成怒,“我说的难道不对?你母亲当年就是与人私定终身,怀了身孕却被男人抛弃,若不是姜家不计前嫌收留了她,容她在家里生下你,你现在还不知是在哪座勾栏里接客呢。” 晏璃攥着手,心头一片刺痛。 她没见过自己的母亲,不知道她说的是真是假,所以此时被人指着鼻子骂,却连反驳的资格都没有。 罗氏冷哼:“眼下只有一个补救方法。” 姜静月转头看她:“母亲?” “晏璃跟太子的婚约就此作罢,让静月嫁过去,太子兴许还能消消气,给我们留几分脸面。”罗氏说完,冷冷瞥了晏璃一眼,“否则就等着姜家被牵连被治罪吧,要真惹了太子震怒,晏璃,你就是姜家的罪人!” 晏璃眼眶发红,终于说了一句:“我什么都没做。” 啪! “死不认错,还敢狡辩?”愤怒的姜云鸣反手扇了她一巴掌,“你当我们是瞎的?当太子是瞎的?!” 砰! 巨大的力道之下,瘦弱的晏璃猝不及防之下摔倒在地,头重重磕在地上,鲜血从额角流了出来。 空气有一瞬间凝滞。 姜云鸣和罗氏不约而同地僵了僵,两人对视一眼,脸上划过不自然的神色。 晏璃眼前是黑的,脑子晕眩得厉害,耳朵里嗡嗡作响,脸上更是一阵火辣辣的剧痛,半晌无法反应。 空气安静得让人觉得不安。 “我没有。”晏璃平静地开口,声音虽低却坚定,带着几分倔强的颤抖,“我没做败坏家风的事情……” “太子都亲眼看见了,你还不承认?”中年妇人像是发了狠,脸色阴沉难看,“来人!把她拉出去打!打到她愿意认错为止!” 外面两位嬷嬷闻声进来,拖着瘦弱的晏璃往外走去,外面早已摆好了一条春凳,身子纤弱的晏璃很快被按在春凳上。 额角的血一滴滴落下来,触目惊心。 “只要你说出那个男人是谁,乖乖认个错,我就饶你一次。”中年男人走出来,冰冷地盯着晏璃,“否则打死了事!” “父亲。”姜静月被方才那一巴掌吓懵了似的,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连忙上前阻止,“璃表妹年纪还小,有些不懂事,她应该不是有意的,父亲消消气。” 晏璃趴在凳子上,声音低弱:“我没错。” 姜云鸣见她嘴硬,冷冷一笑:“打!” 两位嬷嬷执着竹杖就狠狠地打了下去,坚韧的竹杖落在晏璃身上,带起一阵阵尖锐钻心的疼,晏璃脸色惨白,疼得只打哆嗦:“我……我没做……我什么都没做……” 第2章 重生 她不认识那人是谁,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冒出来把她拽进屋子,还那么巧被太子看见了,她什么都不知道,晏璃只知道自己很疼,疼得想缩起身子…… 身后渐渐染了血色,鲜红的色泽浸透了裙裳,妖艳得像是在身上绽开一朵血莲……晏璃陷入无边无际的疼痛和黑暗,只觉得身上的力气一点点流失,一点点流失…… 然后她晕了过去。 两位嬷嬷停下责打,抬头看向大老爷和夫人。 罗氏眼底划过一抹冷酷,咬牙吩咐:“把她泼醒。” 她早就看这个小贱人不顺眼了,一个寄人篱下的孤女凭什么跟静月平起平坐?就凭她有一个不知廉耻的母亲? 还跟太子有婚约?也不想想她配不配! 太子妃只有她的女儿静月有资格做,晏璃想都别想。 嬷嬷打来一盆冷水,毫不犹豫地泼向昏迷过去的晏璃,恰在此时,一道诡异红光疾速闪入晏璃眉心,快得让人几疑是错觉。 晏璃被一盆水泼醒了。 额角的血迹跟冷水混在一起,满头满脸都是不断往下滴的红色血水,发丝凌乱,脸色惨白。 她缓缓睁开眼,眼底色泽冰冷而凌厉。 “晏璃。”罗氏阴冷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像是毒蛇的信子,“你到底认不认错?那个男人是谁?你们是怎么认识的?何时勾搭在一起的?说!” 晏璃没说话,她的思绪还有些懵。 这是哪儿?身上一阵钻心剧痛是怎么回事?有人敢对她用刑? “跟我倔是吧?”罗氏见她不说话,冷冷命令,“继续打!” 嬷嬷抡起手里的竹杖再次往晏璃身上抽打,剧烈的疼痛瞬间唤醒了晏璃的神志,她眉目一冷,一个利索地翻身,双手同时抓住了两个嬷嬷手里的竹杖,轻而易举就把刑具从她们手里夺了过来。 两个嬷嬷还不知道发生了何事,却见晏璃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抡着竹杖朝两个嬷嬷劈头盖脸招呼了过来。 “啊啊!”两个嬷嬷顿时发出痛苦的惨叫,被打得忍不住想逃窜,然而不管她们往哪躲,竹杖都像是长了眼睛似的精准地抽打在她们身上,连脸上和手上也没有放过,只打得两位嬷嬷凄厉惨叫。 围观的下人看傻了,完全无法反应。 “晏璃!”罗氏不敢置信地尖叫声,“你想干什么?你疯了吗?!” 晏璃转头看她,那眼神冷得没有一丝温度,罗氏被她看得心悸,从心底生出一股寒意,竟不自觉地想后退。 下一瞬,晏璃抬起手里的竹杖朝她抽了过来。 啪! “啊!”罗氏疼得脸色惨白,连忙转头吩咐左右,“你们都是死人吗!还不把这个该死的小贱人拿下!晏璃,你竟敢毒打长辈,我一定让你好……啊啊啊!” 晏璃像是突然化身成了修罗,一个柔弱小姑娘不知哪来的力气,两根竹杖在她手里成了最锋锐的利器,所到之处,一片兵荒马乱。 所有试图上前阻止她的人都被抽飞了出去! “啊!” “啊啊啊!表小姐疯了!” “快!快去请老大爷!” 晏璃忍着身上的疼,手执竹杖,一下又一下,狠狠笞打着罗氏,疼得罗氏嗷嗷直叫,满头发丝在狼狈的闪躲中散落,像是疯妇一样,哪里还有半分当家主母的威严形象? “晏璃!晏璃!”姜静月回过神来,连忙上前抓住她的手臂,“你住手,赶紧给我住手!母亲是你的舅母,你怎么能对舅母动手?” 晏璃转头看她一眼,眼神冰冷透着煞气:“那你替她。” 话音落下,她扔下竹杖,抬起姜静月的脸就噼里啪啦扇了过去! 啪!啪!啪!啪!啪!啪…… 她的力道极重,没几下就打得姜静月嘴角破裂,脸颊红肿淤青。 “啊!晏……晏璃!”姜静月被几个耳光扇得耳朵嗡嗡作响,声嘶力竭地惨叫,“放……放开我!啊啊!娘,救我……啊!救我!” “晏璃!”罗氏冲了过来,发了疯一样扑向晏璃,“你敢打静月?真的是造反了你?我要让你生不如死,我绝对会让你生不如死!” 眼前简直就是一场兵荒马乱,下人们被抽得不敢惹晏璃,四下逃窜着去告诉老太爷,“不好了!不好了!表姑娘疯了!” 晏璃发泄够了,浑身精疲力尽,使出最后的力气抓住罗氏的头发。 “你干什么?放开我!放开我!”罗氏尖叫着,伸手抓着晏璃的手,试图救出自己的头发,“晏璃,你该死!我一定让你生不如死!” 晏璃转头望着四下一片狼藉,闭了闭眼,一脚踹开挡路的姜静月,拖着罗氏,抬起僵滞的脚步一步步拾级而上,推开房门跨了进去,随即把房门关上。 疼。 铺天盖地的疼痛席卷而来,晏璃忍不住皱眉,这具身体太弱了,只打了几个仗势欺人的废物,居然都有点吃不消。 “晏璃,你……你想干什么?”罗氏见房门被关上,阴狠的声音里无法克制地多了几分恐惧,“你别乱来,我警告你,你……你……” 晏璃喘着气,努力忽视身后那阵疼痛,转头打量着这间屋子,很快看到了梳妆台前的铜镜,她拖着罗氏走到铜镜前,抬眸看向镜中的少女……一个头发上滴着水,脸颊肿胀,嘴角破裂,额角还渗着血的少女。 啧,真是狼狈极了。 不过方才也算是出了一口恶气。 “太子今日来太傅府,是不是你们故意设计的?”晏璃开口,明明是少女的声音,此时却多了一股子让人胆寒的威压,“你们故意算计我,想取消这桩婚事,让姜静月嫁给太子?” 罗氏头发一直被她抓在手里,抓得头皮撕裂似的疼:“晏璃,你自己不知廉耻做出龌龊之事,还敢反咬一口……啊!” 晏璃抓着头发把她摔在地上,屈膝摁住她心口,一抬手就掐住她的脖子:“你还敢嘴硬。” “嗷嗷……”罗氏发出痛苦的嚎叫,“晏……晏璃,你……” “太傅大人来了!”外面一声惊呼响起,伴随着凌乱的脚步声渐行渐近,“夫人在屋子里,表小姐要杀夫人!” 第3章 他们统统该死 “皇上,太傅府出事了!”御林军统领疾步走进御书房,单膝跪下,“晏姑娘在姜家被用了刑!” 话音落下,御书房里空气一凝。 坐在御案后批阅奏折的昭成帝蓦然抬眸,眉眼沉冷威严:“你说什么?” “晏姑娘被姜家动了刑。” 已年过四十的昭成帝表情骤冷,面上笼着一层寒霜:“发生了何事?” “据眼线回报,上午太子殿下去了太傅府,亲眼看到晏姑娘跟一个男子共处一室,两人举止亲密,有不合时宜的越矩行为。”御林军统领一五一十地陈述着前因后果,“太子震怒,骂晏姑娘不知羞耻,动手打了她一耳光之后拂袖而去,之后姜家大爷和夫人对晏姑娘兴师问罪,指责她伤风败俗,逼她认错并招出野男人是谁。晏姑娘不认,他们就让嬷嬷对她动了刑。” 皇帝越听脸色越是阴沉,手里朱笔攥紧,几乎要被他折断。 御林军统领低着头:“跟晏姑娘有接触的那个男人事后就不见了踪影,潜伏在太傅府的暗卫发现他拿着钱紧急逃离了皇城,追踪而去,从他嘴里问出了真相。” 昭成帝早早就在太傅府安排了两个暗卫,所以此次得到消息才这么快。 “真相是什么?” “一切都是姜家密谋,他们试图通过这样的手段达到破坏晏姑娘跟太子婚约的目的,转而让姜姑娘做太子妃。” 皇帝震怒,声音淬了一层寒冰似的:“朕赐下的婚事,容得他们说怎样就怎样?!真是异想天开!” 御林军统领垂眸不语。 皇帝冷道:“此事太子是否知情?” “回皇上,太子知情。” 皇帝表情一沉,眼底色泽惊怒:“你的意思是,太子将计就计想跟晏璃取消婚约?” “是。” 好,真是好得很。 皇帝眸心怒火翻涌,几乎恨不得把太子叫过来痛打一顿,然而他却强自克制着:“退下。” “是,属下告退。” 御书房里气息一阵压抑,侍立一旁的宫人们大气不敢喘,安静地垂眸盯着自己的脚尖。 “来人!”昭成帝沉喝一声,蓦地起身绕过御案,疾步往外走去,“带上两百御林军,摆驾太傅府!” “奴才遵旨!” …… “把门踹开!”姜太傅站在晏璃的房门外,冷冷怒喝,“简直反了她!” 晏璃听到外面的动静,狠狠提起躺在地上的罗氏,眼底迸射出寒冰般森冷的锋芒:“你猜你这条命在姜家值多少钱?” “晏璃。”罗氏被她吓得魂飞魄散,“你……你要干什么?你别乱来,我警告你,你别乱来……” 砰! 房门被粗鲁的一脚踹开,手执木棍的家丁护卫一窝蜂冲了进来,气势汹汹,横眉竖目,不大的屋子里顿时变得剑拔弩张起来。 姜太傅走进来,冷冷看着眼前这个一身狼狈却目光冰冷的少女:“晏璃,你想干什么?还不放开你的舅母!” 晏璃一手扯着罗氏的头发,一手掐着她的脖子:“任何人敢上前一步,我就杀了她!” “你敢?!”姜太傅脸色铁青,“你想造反吗?” 晏璃没说话,就这么阴恻恻地盯着他。 少女一张小脸上血迹斑斑,明明脸颊红肿,可此时衬着她冷煞无情的表情,却无端让人觉得胆战心惊。 说话浪费力气,这具身体所剩的力气本就不多,她完全是靠着强大的意志力在支撑。 姜太傅沉怒:“把她给她拿下!” “谁敢?”晏璃盯着这一屋子的人,嗓音冰冷刺骨,气势凛然无惧,“想让罗氏没命,大可以动手!” 姜太傅气得浑身发抖,“你……这是要反了天,反了天了!” “皇上驾到——” 一声高亢的通报声远远响起,下人们慌乱地站在外面禀道:“太傅大人,大老爷,夫人,皇上来了,还带着御林军!” 姜云鸣脸色瞬间一变:“皇上怎么来了?” 姜太傅心头忽然生出一阵不祥预感,皇上亲自带着御林军抵达太傅府?怎么怎么巧? 然而眼下根本容不得他多想,姜太傅立即转身走了出去,带着姜云鸣和孙女姜静月匆匆赶去前院迎接圣驾。 主子下人很快乌压压跪了一地:“臣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一身明黄的皇帝跨进琉璃院,目光从姜太傅脸上一掠而过,看向姜云鸣和他的女儿姜静月。 沉默只维持了一瞬,却让在场的姜家人皆察觉到了一丝不安,帝王目光所过之处,像是一道道冰刀划过,让他们感受到了一股前所未有的刺骨寒冷。 往常皇上对他们很是礼遇,参拜之后立即就会命他们平身,而今日却…… “这院子里看起来挺热闹。”昭成帝缓缓开口,声音冷然,充满着慑人威压,“十三年前,朕给太傅的小外孙女赐了一门婚事,太傅还记得吧?” 姜太傅心头一沉,但多年养成的沉稳让他不至于立即失态:“老臣记得。” “全府的人都在这里恭迎朕,怎么唯独没看见晏璃?”昭成帝冷问,“她在何处?” “回禀皇上。”姜太傅越发沉得厉害,“晏璃她……她在屋子里。” 昭成帝穿过庭院,抬脚跨进房门,转头就看见一个满脸血迹浑身狼狈的少女挟持着罗氏,他瞳眸一缩,正要说话,对面的罗氏已经大叫了起来。 “皇上!皇上!晏璃她在府里私通外男,还毒打长辈,求皇上为臣妇做主!求皇上为臣妇做主啊!”罗氏像是看到了希望,凄厉求救,“皇上,晏璃她——” 砰! 晏璃手上一松,瘦弱的身体摇晃了几下,终于再也支撑不住,栽倒下去。 “晏璃!”昭成帝疾步走到她身边,蹲下来把她放在臂弯,“丫头!” 晏璃人事不省,小脸惨白。 昭成帝沉着脸细细查看她的伤势,越看脸色越冷。 这个才十四岁的少女脸颊肿胀,额头上鲜血淋漓,发丝沾了血水贴在额头和脸颊上,唇上没有一丝血色。 还有她的身上。 臀上被责打得已经渗出了血,昭成帝伸手想查看她伤势,然而手指刚触碰到,少女就疼得一阵哆嗦。 昭成帝闭了闭眼,胸腔里杀气翻涌。 该死! 他们统统该死! 第4章 重新赐婚 “太医。” 跟随而来的太医连忙上前检查伤势,没过多久,恭敬地回道:“皇上,晏姑娘身上外伤较重,身子虚弱,好在并无性命之忧。” 昭成帝没说什么,亲自把晏璃抱起来,转身往外走去。 姜家人还跪在外面,昭成帝跨出门槛,沉冷的目光盯着姜太傅:“朕赐婚的两个人是太子修寒和晏璃,太傅应该还记得?” 姜太傅低着头,声音有些不稳:“老臣记得。” “听说晏璃跟男子有染。”昭成帝声音里多了几分冷意,“此事可属实?” 姜云鸣脸色一变。 “回皇上,此事属实。”罗氏抬起头,迫不及待地开口,像是急等坐实晏璃的罪名,“臣妇亲眼所见——” 昭成帝冰冷的目光射向她,像利刃穿心:“朕问你了吗?” 罗氏一僵,急急叩首请罪:“臣妇该死!臣妇不该擅自插嘴,求皇上恕罪。” “太傅。”皇帝目光落在姜太傅头顶,“你来告诉朕,这件事是真是假?” 姜太傅心底骤然生出一股寒意,此时他才意识到自己可能做错了一件事,皇帝从来没有忘记过晏璃,多年忽视不过是不想打扰她平静的生活,而不是真正的漠视。 他现在是承认还是否认? 皇上既然亲自来,那定然是要给晏璃讨一个说法的,如果他说自己冤枉了晏璃,他这个太傅以后还有什么颜面面对皇上? 可他若是承认,若是承认了,皇上难道就真的信了他? “臣……” “都说捉奸成双,朕很想知道那个跟晏璃有染的男人是谁。”昭成帝很快又抛出一个问题,语气平静得像是暴风雨来临的前兆,“姜云鸣,那个人在哪儿?” 姜云鸣脸色惨白:“臣……臣不知道,那个人逃了……” “逃了?”昭成帝似是笑了一下,笑意却冰冷而讽刺,“你是想告诉朕,堂堂太傅府不但能纵容宵小随意潜入,让人如入无人之境一般对府里的表姑娘不轨,出了事之后,你们还能任由他逍遥法外?” 姜云鸣语塞:“臣……” “府里的护卫都是死的?!”昭成帝声音骤然扬高,语调严厉沉怒,“还是说,你们已经懦弱到只能欺负一个柔弱少女?” “臣知罪!”姜太傅连忙叩首,“臣治家无方,教子无方,不该纵容云鸣不分青红皂白给晏璃定罪,臣应该相信她,臣愚钝,请皇上治罪!” 姜静月恐惧地跪在地上,脸色苍白,吓得瑟瑟发抖,心里却忍不住生出怨恨和不甘。 皇上为什么如此维护晏璃?他跟晏璃是什么关系?一个小小的孤女,凭什么让皇上如此维护? 昭成帝轻轻闭眼,压抑着胸腔里的滔天怒火,声音冷沉如冰:“既然姜家都想把嫡孙女嫁给太子,那么朕成全你们!即日起,姜静月赐婚于太子,着明日完婚。” 丢下这句话,他抱着晏璃举步离开,压根不去理会身后这群姜家人在听到这句话之后的反应。 “皇上把静月赐婚给太子?”罗氏不敢置信地转头看着自己的丈夫,随即又惊又喜,“我……我没听错吧?这是真的?只是明天就完婚是不是太赶了?根本来不及准备……” “母亲,没关系。”姜静月连忙开口,表情也是欣喜,“只要能嫁给太子,仓促一点也无妨。” 姜太傅僵硬地站起身,转过头,没什么表情地看着罗氏和孙女,眼神平静到了极点。 罗氏一僵:“爹,怎……怎么了?” 姜静月也有些不安:“祖父不高兴吗?” 高兴? 他冷冷一笑:“你们真以为这是恩典?” “不是恩典?”罗氏一呆,“不……不管怎么说,静月她嫁给太子,就成了太子妃……” 姜太傅不发一语地转身离开。 姜静月皱眉,惊惧不安地望着他的背影,祖父看起来不太高兴,可母亲说的是事实啊,皇上确实把她赐给了太子,她以后就是太子妃,等太子登基,她就是高高在上的皇后,尊贵的一国之母…… 想到这里,姜静月不由拂去心头那隐约的一丝不安,嘴角缓缓扬起一抹得意的弧度。 晏璃,皇上维护你又如何?太子妃之位最终不还是我的吗?你真以为自己能一步登天? 吃在姜家,长在姜家,明明身份比嫡孙女低贱得多,凭什么越过她嫁给太子? 既然是寄人篱下的孤女,就应该自觉点,乖乖跪在她脚下求她施舍一点恩典,而不是越过她去做太子妃。 太子妃这个身份必须是她的,晏璃想都别想! 第5章 龙颜大怒 御辇浩浩荡荡回到宫里,昭成帝抱着晏璃走下御辇,疾步跨进凤阳宫宫门,沉声命令:“传医女!” “奴才遵旨。” 一路走进凤阳宫,皇帝把晏璃放在床榻上,走出内殿,沉厉的声音里怒火再也压不住,“把太子也叫过来!” “是。”有宫人领命,小跑了出去。 床榻很柔软,殿内弥漫着丝丝缕缕让人舒适的馨香之气。 晏璃在这种馨香之中迷迷糊糊,半睡半醒,有人在耳边喊她,她也懒得回应。待到完全清醒时,她发现自己趴在床上,旁边有女子小心翼翼地查看她的伤势,生怕弄疼了她似的。 身上有草药味,应该就是医女了吧。 可就算她们如何小心,疼痛也是真实存在的。晏璃蹙着眉,她不知道自己此时的状态有多糟糕,她只感觉到一段不属于她的记忆缓缓涌入脑海。 晏璃,穆国姜太傅的外孙女,从小寄人篱下在太傅府长大,舅舅、舅母一直告诉她,她母亲姜仪当年与人私定终身,有了身孕之后却被男人抛弃,是姜太傅不计前嫌给了这个败坏门风的女儿一个容身之所。 姜仪在姜家生下晏璃之后不久过世,皇上感念太傅教导之恩,为了安抚太傅丧女之痛,十三年前就把晏璃许配给了当朝太子慕寒修,让她做以后的太子妃。 十几年来,外祖父和舅舅、舅母一直耳提面命,说他们是晏璃的恩人,要她感恩。 晏璃以前一直挺感恩的,对外祖父言听计从,对舅舅和舅母恭敬孝顺,那种寄人篱下的小心翼翼在她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 可是听话又怎么样呢? 如何乖巧听话,也抵不过利益熏心的算计。 为了让姜静月成为太子妃,他们不惜对一个十四岁的少女使出那般肮脏龌龊的手段。 呵,太傅? 好一个德高望重的太傅。 无辜柔弱的晏璃已经死了,死在他们冷酷无情的毒打之下,取而代之的是她这个沧澜大陆文武双全的至尊女帝,她曾铁骑征伐天下,让各国大将闻之色变;曾朝堂上执掌乾坤,令满朝文武敬畏臣服;也曾一箭射杀敌国大将,让敌军溃散而逃。 兵法谋略、奇门遁甲、医毒术法无一不通,这天下谁是她的对手? 要不是被最信任的人算计……心头泛起一阵尖锐刺痛,恨意随之而来。 既然老天让她重生到晏璃身上,她势必要借着这个身份再搅一次天翻地覆,风云变色。 一个小小的穆国太子,一个自私愚蠢的太傅府,连做她的踏脚石都不配! 殿内一片低气压弥漫,医女们把晏璃身上的衣服一点点剪开之后,其中一人走到外殿,恭敬地朝皇帝禀报了晏璃的伤势,“启禀皇上,晏姑娘身子较为虚弱,额角的伤是遭受外力重击撞到地上所致,臀上外伤严重,需要精心调养,好好休息一段日子。” 昭成帝声音沉冷:“不管是内服还是外敷,都给朕用最好的药,不许留疤。” “奴婢遵旨。” “你们几个留在这里伺候,暂时不必回太后宫里。”昭成帝威严命令,“晏璃的身子若是出一点差错,在场的医女、宫女全部陪葬!” 咚咚咚! 殿内宫女全跪下了,声音惶恐不安:“奴婢定好好伺候晏姑娘,绝不敢怠慢。” 晏璃安静地趴在床上,闭着眼思忖,皇帝对这个原主倒是真心疼爱,是一种父亲对女儿的疼爱,虽然她知道晏璃不可能是皇帝的女儿——毕竟兄妹不能成婚。 但这份疼爱确实是发自真心的。 “皇上。”一个恭敬惶恐的小太监声音响起,“太子殿下来了。” 昭成帝语气冰冷:“让他滚进来!” 慕修寒站在殿外,听到这句话,心下一沉,一股不好的预感席卷而来,他不敢耽搁,连忙跨进殿门,“儿臣参见父皇,父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修寒。”昭成帝在榻上坐了下来,眉眼沉冷如冰,“朕之前给你定下了太子妃人选,是姜太傅的外孙女晏璃,你还记得?” 太子脸色微变,急促抬眼:“父皇?” 昭成帝眼神漠然:“朕原本寻思着,应该让你早些把人娶回来,东宫有了女主子,也可以协助你处理一些琐事。” “父皇!”慕修寒语气微急,“儿臣——” “不过朕现在改变主意了。”昭成帝看着他,眼底掠过一丝失望之色,“你配不上晏璃。” 慕修寒脸色一僵,父皇在说什么? 他堂堂一国储君,配不上太傅府的一个表小姐? “既然你不想娶她,那么朕成全你。”昭成帝淡道,“今日开始,你们的婚约取消。” “回禀父皇,儿臣没有不想娶她,而是不能娶她。”慕修寒咬着牙,像是受了极大的屈辱似的,“晏璃她……她……” 昭成帝冷冷一笑:“她没办法给你带来利益和帮助,所以娶她不划算?” “父皇,儿臣绝没有这个意思!”慕修寒心下一惊,控诉之词脱口而出,“而是晏璃行为不检点,根本不配做太子妃!” 昭成帝没说话,就这么不发一语地看着他,眼底失望之色越发浓烈。 慕修寒迫不及待地把晏璃的事情说了一遍:“儿臣原本不想破坏她的名节,可这件事是儿臣亲眼所见,她……她跟一个男子……” “不检点?”昭成帝神色冷冷,带着嘲讽,“晏璃今年满打满算十四岁,从小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无缘无故就能跟男子亲密起来,还恰巧让你看见?你堂堂一国储君就这么点脑子,还是根本不愿意去弄清真相?” 太子一震,“父皇,儿臣所言,句句属实——” “够了!”昭成帝不耐地打断了他的话,语气里泄露了太多的失望,“修寒,朕真是对你刮目相看。” 第6章 你故意的是不是? 慕修寒一颗心如坠冰窖,连忙叩首:“儿臣愚钝,儿臣知错!求父皇明察!” 他根本没料到父皇会对晏璃如此上心,一个没爹没娘的孤女罢了,寄养在太傅府这么多年,吃的穿的全是姜家供养,性情懦弱无能,且她的母亲当年与人私定终身,本就没什么好名声,这样的女子哪有资格母仪天下? 他不想娶一个有污点的孤女,万一以后被人翻出旧账,弹劾讨伐,他颜面何在? 姜静月才是太傅的嫡孙女,她性情温婉聪慧,体贴可人,是知书达理的大家闺秀…… “朕已经取消了你跟晏璃的婚事,既然你想娶姜家嫡孙女,朕同样成全你。”昭成帝怒火微歇,平静到极点的语气,反而越像山雨来临之前的征兆,“明日朕会派人把她接进宫,住进东宫之后,她就是你的太子妃,希望以后不管发生何事,你都能善待她。” 慕修寒闻言,心头划过一阵不祥预感,把姜静月接进宫?普通人家娶妻尚且有媒有聘,他这个身份尊贵的储君却要像纳妾一样,把正妻直接带进来? 不,纳妾都比这个风光。 让满朝文武和皇城勋贵知道姜静月被接进宫做太子妃,他这个太子和姜家都将颜面无存! 慕修寒脸色苍白,连连叩首请罪:“父皇,儿臣无能,儿臣知道自己错了——” “你不是无能,你是阴险。”昭成帝打断了他的话,“朕应该高兴,早点看清你是个什么东西。” 太子脸色大变,几乎不敢相信亲生父皇会这么说他:“父皇!儿臣才是您的亲生儿子,晏璃她……她只是……” “只是一个没人在乎的孤女?”昭成帝眼神冰冷,眼底怒火再也掩饰不住,“朕很快就让你看看,她到底有没有人在乎,有没有人护着!” 晏璃已经完全清醒,毕竟处理伤口时引起的那一阵阵剧痛实在让人不可能再睡着。 所以她清楚地听到了外面父子俩说话的声音。 记忆中还残留着两个时辰前,太子扇了晏璃一巴掌,骂她一句“贱妇”,之后拂袖而去的场景。 堂堂储君为了一己私欲,丝毫不顾及他的诬陷谩骂会对一个无辜少女造成什么样的伤害,明明是他自己想取消婚约,却不敢跟自己的父皇提出,反而把气撒在一个柔弱女子的身上。 这样的男人怎配为储? 晏璃眉心微皱,一边是身上无处不在的疼痛,一边是耳边嗡嗡嗡的怒吼,吵得她心烦。 原本想睁开眼睛说句话,然而随之而来的一句命令让她打消了这个念头。 “你就在这里跪着,晏璃什么事情醒过来,你什么时候再起来!”昭成帝语气沉怒强硬,不容反驳,“朕可以取消你们的婚约,但晏璃之所以遭受这个罪,完全是由你这个蠢货不明是非而起,你脱不了责任!” 皇帝还算明事理。 晏倾心里默默点了个头,安心地继续闭眼沉睡,哪怕身上疼得睡不着,她也需要养精蓄锐,好好修复这副弱到让人无奈的身体。 至于太子,慢慢跪着吧。 医女们熟练地处理好晏璃身上的伤,该上药的地方都上了药,药膏清清凉凉的感觉让疼痛缓解了许多。 皇帝可能已经离开了,晏璃听到一个女子朝其他人说道:“你们两个在这里好好照看着晏姑娘,我去煎药。” “嗯。” 殿内弥散着清清浅浅的药香味,晏璃还有心情分辨着这股药香的成分,确实都是活血化瘀利于伤口快速愈合的好药,价值不菲呢。 疼痛消减了许多,晏璃渐渐陷入沉睡。 医女白碟走出内殿,看见一脸阴沉跪在地上的太子殿下,屈膝行了礼。 “晏璃什么时候能醒?”慕修寒皱眉。 “回太子殿下,晏姑娘伤势太重,且她身体本就娇弱,今天不知道能不能醒过来。” 慕修寒脸色骤变:“今天?” 意思是说晏璃今天不一定能醒过来?那他就要在这里跪上半天? 晚上呢? 晚上若是也醒不过来,他是不是还要在这里跪上一夜? “你找个人去凤仪宫一趟,把这里发生的事情告知给皇后。”慕修寒淡淡开口。 “是。” 白蝶走了出去,派个人去传太子殿下的话,随后就抓药煎药去了。 待在凤仪宫的皇后听到之后,表情震惊:“你说什么?” 宫人如实回话:“太子殿下被皇上罚跪在凤阳宫,晏姑娘也在凤阳宫。” 皇后娘娘细细问清楚原因,很快命令:“摆驾凤阳宫!” 她带着浩浩荡荡一群宫女抵达凤阳宫,果然看见太子跪在殿内,顿时心疼不已,可她知道眼下不是心疼的时候,跨进门槛,她径自走进内殿。 “晏璃怎么样了?”她一脸担心,坐在床沿看着眼前苍白没有一丝血色的脸,“这孩子真的受苦了,怎么搞成这样?” 晏璃刚睡着就被一双冰凉的爪子弄醒了,心头不由自主地生出杀气,然而她很快意识到了什么,杀气一闪而逝,很快归于平静。 皇后皱眉,不悦地问道:“她什么时候能醒?” “回禀皇后娘娘,晏姑娘不但身体遭了重责,情绪上也受了很大的刺激,”医女回道,“所以还不确定什么时候能醒。” 皇后语气不耐:“有没有什么办法让她立刻醒来?” 医女迟疑:“晏姑娘身子很虚,皇上吩咐任何人不许打扰,要让她好好休息——” “本宫的意思你听不懂?”皇后语调骤然扬高,“立即让她醒来!” 兴许是这个声音大得吵到了晏璃,原本昏睡着的少女睫毛颤了颤,缓缓睁开眼。 “你醒了?”皇后看着晏璃,不由自主地松了口气,表情也变得温柔关怀起来,“晏璃,你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好一点?” 晏璃沉默地看着这个妆容精致的女人,眼神平静,无波无澜,像是在看一个与自己毫无关系的陌生人。 “晏璃。”皇后皱眉,“你能听到我说话吗?” 晏璃还是不说话,就这么安静地看着她。 皇后神色渐渐不虞,却看得出她在强自按压着脾气:“既然醒了就说句话,别装哑巴。” 晏璃闭上眼,再次睡了过去。 皇后气得脸色铁青,蓦地站起身:“你故意的是不是?” 第7章 重罚太子 就是故意的,那又怎么样? “母后。”太子在外殿开口,声音里带着几分委屈和不满,“父皇说要让姜太傅家嫡孙女进宫做太子妃,可是无媒无聘,连成亲大礼都没有,明天就把人接进宫了,儿臣……儿臣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父皇要这么羞辱我……” “你说什么?”皇后疾步而出,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震惊地看着自己的儿子,“明天就接进宫?” 慕修寒点头:“是。” 皇后脸色难看至极,“皇上真是太过分了!这是想干什么?堂堂一国储君,婚事岂能如此儿戏?他还把你当做他亲生儿子吗?我这就去问问他,看皇上到底想干什么。” 话落,她气冲冲就走了出去。 晏璃没心思理会外面的事情,很快又睡了过去,这次是真的沉睡,在睡眠中修复自己的身体。 不知不觉一整个下午过去,她不知道皇后去找皇上之后发生了什么事,只知道醒来之后,殿内已掌了灯,几个医女守在内殿,不知道是不是一直没有离开过。 然后一阵脚步声传来。 “晏璃醒了没有?”皇帝从殿外跨进门,“用了药膏之后,伤势有没有好转?” 医女们跪地恭迎,“晏姑娘中间醒一次,又昏睡了过去。” “汤药喝了?” “还没。白医女两个时辰前把药配好拿去煎了,现在正在炉子上温着,等晏姑娘醒来就能喝。” 皇帝走到床边,晏璃正好醒了过来,睁开眼之后,有些费力地转头看向站在床沿的男人,第一眼只看到一身明黄龙袍的袍摆,上面绣着五爪金龙,尊贵至极。 “璃丫头,你醒了?”皇帝坐在床沿,见她醒来,连忙吩咐,“快把药端过来。” 医女们忙碌起来。 皇帝有些愧疚地摸着她的脸:“这脸倒是消了肿,现在感觉怎么样?” 晏璃看了他片刻,穆国皇帝年过半百,容貌英武端正,眉眼间帝王威严浓厚。 她收回视线,有些艰难地从床上起身,皇帝连忙扶着她:“慢点。” 晏璃跪坐起身,额头出了一层细密的汗,衬得苍白的小脸多了羸弱之感。 “此次是太子负了你。”皇帝扶着她调整了一个舒适的跪姿,“你现在身上有伤,暂时还不能坐着,先委屈两天。” 其实疼痛在药膏的作用已经缓解了很多,对于换了个芯子的晏璃来说根本微不足道,毕竟曾征伐天下,受伤是家常便饭,她并没有把这点伤放在心上。 只是晏璃本身的虚弱却是无法掩饰的,看在皇帝眼里难免一阵阵心疼自责。 “皇上。”晏璃开口,语气平静到近乎漠然,“我不想跟太子成亲,我配不上他,请皇上取消我跟他的婚事。” 还跪在外面的太子听到这句话,眼底划过一抹怒色,这贱人就是故意的是不是?刚醒过来就提起这一茬,故意想让他父皇怒气加剧,故意不想让他好过。 “晏璃,不是你配不上太子,是太子配不上你。”昭成帝纠正她的说法,声音包容得像一个慈爱的父亲,“等你伤势痊愈,朕认你做义女好吗?封你做郡主,算是给你的补偿,看以后谁还敢欺负你?” 晏璃摇头:“我不想做郡主。” 郡主都不想做? 昭成帝想了想:“那你想做什么?公主?朕封你做公主如何?” 晏璃还是摇头。 昭成帝以为她是自卑,忙宽慰道:“晏璃,这些年朕不清楚你在姜家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朕一直以为他们对你很好,这是朕的过失。在朕面前,你不要有任何顾忌,想要什么,朕都会满足你。” 顿了顿,“不要因为跟太子取消了婚约,就觉得自己不好,这件事错不在你。” “皇上。”皇后踏进内殿,收起眼底的阴狠,满脸堆笑,“晏璃既然已经醒了,能不能让太子起来?他跪了这么长时间,臣妾着实心疼。” 晏璃敛眸沉默,态度漠然。 “璃丫头啊,此次确实是你受了委屈,我让太子给你赔罪可好?”皇后展现出一脸慈爱的表情,“你看这事情也发生了,太子到底是一国储君,你能不能原谅他一次?” 医女端着药走进来,屈膝行礼:“皇上,晏姑娘该喝药了。” 昭成帝起身让了个位置,并示意皇后也让开一点,医女近前,细致地给晏璃喂药,晏璃安安静静地喝着药,一口一口斯文秀气,一点都没觉得药有多苦似的。 皇后站在一旁干着急,数次想说话,可看着晏璃一心一意喝药的模样,话到嘴边不由又咽了回去。 好不容易一碗药喝完,晏璃又出了一头的汗,皇后体贴地给她擦拭着汗水:“累了吧,要不要再睡一会儿?” 医女拿了个蜜饯让她含在嘴里:“这个可以消除苦味。” 晏璃张嘴含着,沉默片刻,只觉得身上出了汗不舒服,很想洗个澡,不过她知道这副身体暂时沾不得水,只得忍着不适慢慢趴在床上,自始至终没有理会皇后一句。 皇后看出了她的抗拒,心里咬牙骂了一句小贱蹄子,还真敢在她面前摆谱? 要不是为了早点消除皇上的怒火,她一国之母犯得着在这里给一个贱丫头赔不是? 不识好歹。 晏璃才懒得搭理她内心的咒骂,原主可能是个好说话的人,但偏偏那个好说话的小丫头已经被他们害死了,她既然占据了她的身体,为她讨回一个道本就是理所当然之事。 所有自私无耻之徒,都该为他们冷酷的行为付出代价。 “皇上。”皇后见晏璃始终不说话,不由转头看向昭成帝,“太子已经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还求皇上宽容,他以后必然不会再犯,皇上——” “皇后,太子的事情你不必多管。”昭成帝皱眉,表情不悦,“太子有错,让他自己认错,他已经是个成年人,不需要你这个母亲时时庇护。” “可是——” 昭成帝目光如刀:“难道等他以后登基为帝,家国大事你也要事事插手?” 皇后慌忙跪下:“臣妾不敢!臣妾万万不敢!” “你回凤仪宫准备一下,明日一早朕派人去接姜家姑娘进宫。”昭成帝淡道,“身为太子生母,你就给他们主个婚吧。今晚把东宫简单布置一下就行,无需大费周章。” 皇后一怒,堂堂太子大婚,皇上竟说无需大费周章?到底太子是他的儿子,还是晏璃是她的女儿? 他就这么护着这个小贱人? 第8章 姜静月求见 昭成帝走到外殿,转头吩咐左右:“此处守好了,不许任何人打扰晏姑娘休息。” “是。” “太子。”昭成帝目光微转,没什么情绪地看着慕修寒,“你到底是个男子,如今跟晏璃又取消了婚约,男女授受不亲,所以现在回你的东宫去,跪抄《道德经》五十遍。” “五十遍?”皇后跟出来就听到这句话,顿时脸色大变,“皇上——” 昭成帝转头,冷漠地看着她:“皇后又想说什么?” 慕修寒紧攥着双手,心头一时怨怒交加,父皇对晏璃偏护到了如此地步,竟不惜如此对待他这个储君。 他到底做错了什么?他不想娶晏璃有错吗? “还愣着干什么?”昭成帝冷冷看向慕修寒,“对朕的处罚不满?” 慕修寒回神,连忙掩去眼底怨恨,低头道:“儿臣不敢,儿臣领旨。” 话完他站起身,跪了两个多时辰的双腿又酸又痛,膝盖里像是有几把锥子在凿着他的骨头,慕修寒强忍着伸手去揉膝盖的冲动,僵硬地转身走了出去,步履滞涩,疼痛难忍。 “皇上。”皇后声音里带着几分哭腔,“太子他从来没遭过这么大的罪,皇上罚他跪了这么久,难道还不能抵消他的错?” “抵消?”昭成帝失望地看着皇后,“你能说出这样的话,委实出乎朕的意料。” “皇上?” “太子是一国储君,他的心胸和行为关乎着社稷,一个决策错误,导致的后果都会不堪设想,岂是他跪那么一会儿就能抵消的?”昭成帝冷冷一笑,“既然你要抵消,就让太子把晏璃所受到的责打也挨上一次,你觉得如何?” 皇后脸上一阵青白交错,僵硬地低头认错:“臣妾失言。” “凤阳宫暂时让晏璃养伤暂住,皇后不必经常过来。”昭成帝负手往外走去,宫门里里外外肉眼可见地多了许多人手,“明日别忘了太子的成亲大礼。” 皇后攥紧手,恨得几乎咬碎了牙根。 …… 这一夜除了医女和宫女贴身伺候着之外,再也没人来打扰她,晏璃结结实实地睡了一觉。 次日一早她是被饿醒的。 夜里医女给她换了两次药,换药时还简单地给她擦身换了衣裳,早上起来时,晏璃的脸已经完全消了肿,身上的伤还疼,不过精神明显好了许多,眉眼间气色明亮,根本不像是一个重伤之人。 “姑娘。”宫女伺候她洗漱,“奴婢端了一碗燕窝过来,医女说吃燕窝对伤势恢复有好处。” 晏璃没说话,眉眼平静得不像是这个年纪少女该有的气度。 在宫女伺候下,晏璃安静地净手、净面、漱口,然后她从床上起身,站到了地上。 “姑娘。”白医女连忙跑过来,满脸担忧之色,“您现在还不能下床。” “没关系。”晏璃终于开口说话,嗓音清冷如雪,自带威仪,“姜静月被接进宫了?” “是。”天没亮,宫里的轿子就出了宫门。 晏璃走到窗前站着,白碟给她拿了件外裳披着:“姑娘伤还没好,别着凉了。” 晏璃没说话,她的脑子里正在思索着眼下的局势,她身处的这个地方乃是穆国皇宫,此时神志完全清醒过来,她才想起来一件比较重要的事情。 昭成帝为什么会对晏璃这么疼爱? 晏璃的记忆里,只记得她的母亲叫姜仪,至于长什么样,她完全不知。 父亲是谁——也就是她母亲曾经私定终身的男子是谁,晏璃也一无所知。 只是如果她没有记错的话,隔壁晋国皇后似乎也是姓姜。 穆国这位皇帝之所以对晏璃如此疼爱,原因应该就出在她的母亲身上。 “姑娘。”一位女官走进来,冲着晏璃屈膝行礼,“姜姑娘求见,姑娘要见她吗?” 晏璃回神,这么快? 转头看了一眼女官,她语气淡淡:“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清莲,是凤阳宫的掌殿女官,负责伺候姑娘的衣食起居,管理殿内其他宫女。” 晏璃嗯了一声:“让姜静月进来。” “是。” 一个宫女把燕窝端过来,“姑娘还有一些行动不便,奴婢伺候姑娘用膳。” “不用,我自己来。”晏璃接过燕窝,拿过白玉勺子慢慢吃将起来。 殿内共有四名医女,八名宫女,有掌膳食的,有掌衣裳的,有掌洗漱的,有掌就寝的……此时十几个人安安静静地侍立一旁,对晏璃不敢打量,即便心里有些疑惑,总觉得这位晏姑娘跟传言中那个寄人篱下的形象不太相符。 宫里的几位公主每每再提起这位太子未婚妻时都一脸鄙夷,说她是个孤女,好听点叫太傅家的表小姐,但比起正儿八经的嫡姑娘姜静月可差远了。 可今日听她说话,丝毫没有卑微怯懦,反而让人感觉到了一股说不出来的慑人威压。 宫女们心里有这个想法,却不敢流露出异样,毕竟连太子都受了责罚,谁又敢对晏璃无礼? 姜静月很快走进来,原以为晏璃还昏迷不醒地卧在床上,然而进殿之后才发现,晏璃情况似乎已大有好转。 “妹妹。”姜静月压下心里的情绪,面上扬起跟往日在太傅府里一样的温柔笑意,“你的伤怎么样了?” 晏璃安静地吃着燕窝,没说话。 姜静月神色微僵,随即又扬起笑容:“我跟太子成亲了。” 晏璃还是沉默,态度透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漠然疏离。 姜静月眉心微皱,忍不住抬眼细细打量着晏璃,眼前的少女还是那个少女,十三四岁,柔柔弱弱,除了一张倾国倾城的绝色小脸总是让人忍不住嫉妒之外,没有其他变化。 可她此时看起来,却分明像是换了个人似的。 “晏璃。”姜静月很快又笑着开口,“我——” 晏璃声音清冷:“你是来干什么的?” 第9章 你想怎么求? 这句话成功让姜静月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想到自己来的原因,她心里生出一股难忍的刺痛和屈辱感,“太子昨晚被皇上罚抄书,疲惫过度,一早上就晕了过去,皇后娘娘说我这个太子妃理该替太子赎罪,让我……让我……” 晏璃看着她,眼神平静得让人心头发冷。 姜静月死死掐着自己的掌心,半晌才挤出笑容:“皇后说,我应该做一个贤惠大度的太子妃,所以今日来求得你的原谅。” 姜静月说这句话时,心底早已是翻江倒海般难受。 昨日听到皇上赐婚时有多高兴,这会儿她的心情就有多阴郁,打死她都没想到,皇上对晏璃已经偏爱到了如此地步,连太子都没逃过重罚。 皇上一大早安排人把她接进宫,她以为会有凤冠霞帔,风风光光跟太子拜堂,可是什么都没有,皇后的脸色看起来跟霜打的茄子似的,又冷又恹,连带着对姜静月这个新儿媳的态度都冷淡得多。 从皇后的态度上完全可以看出,太子昨晚并不好过。 “太子昨晚抄经抄了一整夜,一大早疲惫不堪晕了过去。”还没来得及拜堂,就听到皇后说了这句话,“皇上命他抄《道德经》五十遍,昨晚抄了一整夜,六遍还没抄完,你自己算算,这五十遍需要抄几天。” 姜静月不敢相信皇上会这么对待太子,还没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又听皇后命令,“你们姐妹之间好说话,你先去看看晏璃,让她跟皇上求个情,早些免了太子的责罚。” 所以她天没亮就起身梳妆打扮,化了最精致的妆容,就是为了进宫来给晏璃赔罪的? 姜静月像是被当头浇了一盆凉水,心有多凉,恨就有多深,她真想把晏璃这小贱人大卸八块,要不是他在皇上面前告状,太子殿下怎么会被罚得那么狠? 然而…… “怎么求?” 姜静月瞬间回神,茫然地看着晏璃:“什,什么?” “你不是要代替太子求得我的原谅?”晏璃把一碗燕窝粥吃完,转头把碗勺递给了一旁的侍女,“你想怎么求?” 姜静月脸色僵住,不敢置信地看着晏璃,这还是那个寄人篱下柔弱恭顺的表妹? “姑娘累吗?”白蝶走过来,轻扶着晏璃的手臂,“您伤没还好,不可站立时间过久,奴婢扶您去歇着吧。” 晏璃搭着她的手,平平静静地看向姜静月:“想要得到我的原谅也不难。” 姜静月心里恨极了她,此时却不得不陪起笑脸:“表妹最是心善了……” “跪着吧。”晏璃语气淡漠,“昨日太子被皇上罚跪了两个时辰,晚上回去东宫跪抄一夜《道德经》,你身为太子妃,不应该跟太子有难同当?” 姜静月笑意一僵,震惊地看着她:“表妹?” “每天两个时辰。”晏璃转身往内殿走去,“我的伤什么时候痊愈,身体可以行动自如了,你的惩罚什么时候结束。” 姜静月咬牙,不敢置信:“晏璃,我是你的表姐,如今还是太子妃,你有什么权利惩罚我?” “我无权惩罚你,即便你抢了我的太子妃之位。”晏璃语气冷漠,“所以为了表达赔罪的诚意,你是自罚。” 姜静月气得脸色铁青。 “不愿意就算了,我也不勉强。”晏璃在床上趴了下来,“我要休息了,你出去吧。” 姜静月很想冲进去,一巴掌扇在她脸上。 该死的小贱人! 仗着皇上的偏爱,就敢肆意折辱她和太子?真以为皇后娘娘会放过她? 姜静月深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压下心头暴怒,抬脚走进去:“表妹,这里是皇宫,太子殿下到底是一国储君,你即便心里有些委屈,当面说开了,让皇后娘娘派人去查一查,还你一个清白也是可以的,何必闹得这么僵?” 晏璃趴在床上休息:“你要是愿意跪,就出去跪着,不愿意跪就离开凤阳宫,我现在心情不好,不想听废话。” 姜静月死死地攥着手,眼神里闪过一抹阴冷怨毒的色泽。 该死的小贱人,到底抽的哪门子风? 一瞬不瞬地盯着晏璃看了片刻,姜静月闭了闭眼:“好,为了以示诚意,我愿意自罚赔罪,还望表妹身子早些痊愈,我定求皇后和太子殿下好好补偿表妹。” 说完这句话,她转身走了出去,在外殿跪了下来。 这是自罚,不是跪晏璃。 晏璃这个小贱人,还没资格让她跪。 姜静月盯着地砖,恶狠狠地想着,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她要对付晏璃根本用不了十年,十天足够了。 她最多忍上十天,等晏璃的身体养好了,看皇上还会不会每天护着她。 皇帝每天日理万机,既要上朝,又要批奏折,后宫还有那么多嫔妃等着他宠幸,她就不信,皇上真能把一个晏璃护得多严实。 皇后执掌后宫大权,太子执掌东宫,想要对付一个小小的孤女,根本就是动动手指头的事情。 姜静月不断地在心里给自己打气,告诉自己,忍一时之辱,来日定会加倍奉还给晏璃,然而不管她怎么想,此时的痛苦却无人替她分担,坚硬的宫砖根本不是人跪的,她只跪了一会儿,膝盖就开始发疼。 姜静月开始在心里祈祷着皇上早点来,让皇上亲眼看看晏璃有多么自私,心胸有多狭隘,对待自己的姐姐都这么心狠。 只要皇上看清晏璃的嘴脸,一定不会再宠她。 可还是疼啊。 姜静月忍不住往后跪坐了一下,伸手揉着自己的膝盖,正在这时,外面响起一声:“皇后娘娘驾到!” 姜静月精神一震,顿时跪起身,挺直脊背。 第10章 太子生死,与我无关 凤阳宫的医女和宫女齐齐跪下恭迎皇后。 皇后一身凤袍华贵,身后跟着乌压压的嬷嬷和宫女,走到殿前,她抬手示意所有人站在门外等,她独自一人跨进门槛,目光从姜静月身上掠过,没有丝毫停顿,径自走向内殿,“晏璃情况怎么样了?” “回禀皇后娘娘,晏姑娘方才醒了一下,又睡着了。”医女白蝶恭敬地行礼,跪在地上禀报,“晏姑娘身体虚弱,这一两日都是沉睡的时候居多,醒的时候少。” 皇后冷冷盯着床上睡着的晏璃,想到此时还在早朝的皇帝,眼神里多了几分阴沉漠然:“把她叫醒。” 白蝶为难:“皇后娘娘……” “本宫的命令你没听见?”皇后眉头一皱,厉声道,“把她叫醒!” “是。”白蝶无奈,跪行到床前低声唤道,“晏姑娘。” 晏璃当然没睡着,她也知道皇后进来,不过挺出乎意料的。 皇后既然派姜静月过来给她赔罪,这会儿她应该在凤仪宫等消息或者在东宫照看她那个晕过去的儿子才是,如此迫不及待地跟着来凤阳宫,却是有些心急了。 “晏姑娘。”白蝶又喊了一句,“皇后娘娘来了。” 晏璃缓缓睁开眼,眼神平静无波,一片清冷淡漠,看在旁人眼中就有些茫然的样子。 “晏璃。”皇后神色阴冷,面上端着一派居高临下的皇后架子,“太子昨晚被皇上罚抄经书,一夜没合眼,今日一早就跪晕了过去,你在太傅府受了委屈不假,但太子也因你而受到了责罚,此事应该可以揭过去了。” 晏璃没说话,揭过去? 哪有那么好的事? 他们欠下的是晏璃一条命,那个无辜小姑娘已经香消玉殒,他们这么轻飘飘就想揭过去? “本宫跟你说话,你听见没有?”皇后神色青了青,恼火地看着晏璃,“别仗着皇上宠你就使性子,没人惯着你!本宫今天来也不是为了跟你商议什么,而是告诉你凡事该适可而止!你听懂了吗?” 晏璃沉默地看着她,终于开口:“太子生死,与我无关。” “你说什么?”皇后表情一僵,随即神色阴沉下来,“晏璃,你放肆!” 晏璃闭上眼,懒得搭理她。 皇后像是一个人唱独角戏似的,气得脸色铁青却得不到一点回应,怒道:“来人!” “皇后娘娘!”清莲急声开口,“皇上有旨,任何人敢伤害晏姑娘,在场之人全都要陪葬,求皇后娘娘息怒。” “你也放肆!”皇后满腔怒火无法发泄,抬手就给了清莲一巴掌,“都反了你们!” 清莲被她毫不留情的一巴掌扇倒在地上,却连喊疼都不敢,很快爬起来跪好,“奴婢该死,求皇后娘娘恕罪!” 晏璃听到动静,蓦地睁开眼,眼底寒芒翻涌。 她几乎忍不住想起身扭断对方的脖子,然而想法只在心头一闪而逝,很快被晏璃压了下去,一双漆黑瞳眸很快恢复平静:“因为皇后娘娘这个毫无风度的暴戾举动,我保证太子殿下会在东宫多跪三日。” 皇后眼眸一厉:“你敢?” “我敢。”晏璃声音冷冷的,“从太子殿下在姜家羞辱我的那一刻开始,我跟他已没有任何关系,他必须为他的所作所为承担应有的后果。” “晏姑娘,奴婢没事的。”清莲赶紧开口,生怕晏璃惹怒了皇后,“真的,奴婢该打,皇后娘娘打得对,奴婢——” “我跟太子之间的事情,与你无关。”晏璃淡道,“你喜欢挨打是你的事情,皇后在我这里撒野,就是为他的儿子赚取更多的惩罚。” “放肆!晏璃,你简直胆大包天!”皇后暴怒地伸手指着她,“你敢说本宫撒野!你是个什么东西?一个没爹没娘的小贱人,真以为自己找到了皇上当靠山,本宫就治不了你了?你给本宫下来,立刻给我跪下!” 晏璃冷冷看着她,眼底嘲讽之色浓烈。 皇后向来高高在上惯了,何曾受过如此无礼慢待?晏璃这个就像是看一个恶臭乞丐的眼神,瞬间把皇后激怒,她昨晚因为担心太子几乎一宿没睡,本就精神不济,这会儿哪里还压得住火? 见晏璃不动,她伸手就把她从床上拽了下来:“你给我滚下来!” 晏璃眼神一冷,正要抬手,外面响起高亢的声音:“皇上驾到!” 砰! 晏璃被狠狠地拽到地上,摔得狼狈而凄惨,跪在一旁的白蝶和清莲等人吓得脸色发白,急急上前:“姑娘!姑娘!” “姑娘,你没事儿吧?姑娘!” 皇帝刚跨进门槛就听到内殿乱哄哄一片,医女们焦灼的声音听着让人不安,他三步并作两步进入内殿,看到晏倾蜷缩在地上的一幕,脸上惊怒之色翻腾:“这是怎么回事?!” “皇上!”医女们纷纷叩首,“奴婢该死!奴婢该死!” 皇后脑子顿时冷静下来,看见皇上突然驾到,眼底划过一丝慌乱:“皇……皇上,臣……臣妾不,不是故意的……” 殿内安静得仿若一片死寂。 昭成帝面沉如水,不发一语地走了过去,弯腰抱起晏璃,动作极为小心地把她放在床上,盯着她惨白的脸色和额头上渗出来的细密冷汗,一股无法克制的杀气从心底弥漫上来。 皇后脸色发白,突然后悔了自己方才的冲动。 “朕记得昨天才说过,皇后不必经常来凤阳宫。”昭成帝缓缓转头,一双沉厉的眸子盯着皇后,“你把朕的话当成耳旁风?” 皇后苍白着脸跪下:“臣妾知罪,臣妾只是过于担心太子,想让晏璃跟皇上求个情——” “求情的方法就是把她从床上拽下来摔到地上?”昭成帝咬牙,“她还受着伤,你怎么就下得了手?” 皇后急声辩解:“臣妾不是故意的,是晏璃大逆不道,顶撞臣妾——” “胡说八道!晏璃身子如此虚弱,在姜家被杖责尚且无法反抗,她岂敢顶撞你这个尊贵的皇后娘娘?就算撒谎,也该编个可信点的理由!”昭成帝语气冰冷,“你是记恨朕惩罚太子,所以迁怒于晏璃?” 皇后脸色煞白:“臣妾没有。” “即日开始,太子和太子妃用过早膳之后到凤仪宫请安,跪抄《道德经》,每日四个时辰起步。”昭成帝冷冷看着她,“朕倒要看看,你这个母后是如何教导自己的儿子和儿媳的!” 皇后震惊抬眼:“皇上!” “倘若太子和太子妃有偷懒懈怠,皇后有纵容包庇之举,就莫怪朕不留情面。”昭成帝铁血无情,“朕会好好考虑,太子还有没有资格做这个储君!” 皇后眼前一黑,差点摔倒在地上。 第11章 封南阳公主 跪在外面的姜静月听到这里,身体细不可查地晃了晃,脸上血色一点点褪尽,她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她和太子刚成亲,连正式的大婚都没有举办,皇上他就……他就让她跟太子一起跪抄《道德经》,且每天必须四个时辰? 这是为什么? 到底是为什么? 皇上为什么对晏璃这么爱护?晏璃真的就比太子还重要? 简直是荒谬,太荒谬了! “夜麒!” 殿门外,一个御林军统领服饰的年轻男子走进来,单膝跪下:“皇上!” “凤阳宫外调派一些人手过来,三班值,严密守住凤阳宫,除了朕安排的宫人和医女之外,不许其他任何人踏进此处一步!” “卑职遵旨!” 昭成帝警告:“再有今日之事发生,朕要你的脑袋!” “是!” 昭成帝转过头,看着趴在床上的晏璃,眼底划过一抹心疼之色,如此纤弱清瘦的身子,哪里经得住宫中手段的折腾? 后宫是个吃人的地方。 他无法想象,倘若他一个照看不到位,晏璃以后会遭到什么样的对待。 昭成帝闭眼想了想:“肖长海,今日就拟旨,封晏璃为凤阳公主,加正一品衔,一应待遇等同嫡公主。” “皇上!”皇后大震,惊怒地抬眼看着他,“这不合规矩!晏璃她凭什么享受如此大的荣宠!就凭她是姜仪的女儿吗?姜仪已经死了,皇上,姜仪已经死——” 啪! 昭成帝抬手一巴掌扇了过去:“你给朕住口!” 皇后狠狠摔倒在地上,凤钗甩落,发丝散落一地,她呆呆地趴在地上,几乎无法相信眼前发生的这一切。 一个晏璃就让皇上疯了,疯到对她这个正宫皇后动手,疯到连自己的儿子都狠心惩罚,疯到怎么多年过去,他满心满眼装的还是姜仪! 姜仪那个贱人自己死不足惜,为什么还要留下晏璃这个小贱人来祸害他们? 昭成帝闭了闭眼,克制着失控的情绪:“滚。” 皇后怔了怔,心头无可控制地生出一股悲哀和恨意,如果说在此之前她只是看晏璃不顺眼,看到晏璃就想到多年前的姜仪,死都不想让晏璃嫁给太子,那么现在,她对晏璃已是恨不得马上除之而后快。 这个小贱人非死不可! 她僵硬地站起身,整了整自己的鬓发,试图维持着皇后的骄傲,然后头也不回地转身走出凤阳宫。 跟着她来的嬷嬷和宫人齐齐跪在殿门外,一个个吓得噤若寒蝉,殿内的医女们皆伏跪在地,头都不敢抬。 殿内殿外一片死寂。 直到皇后带着人离开凤阳宫,跪在外殿的姜静月才从梦中回过神似的,娇美的脸上血色尽褪,苍白如纸。 皇上打了皇后? 为了一个寄人篱下这么多年的孤女,皇上他竟然打了正宫皇后? “晏璃。”内殿里,皇帝怒火有所缓和,带着几分安抚意味,“皇后说什么,你不用在意,太子的事情你也不必理会,你们婚约已退,从此他的事情跟你再没有任何关系。” “我不在意。”晏璃垂眸,语气淡淡,“皇上既然封我做公主,那封号能不能由我自己做主?我不想要凤阳这个封号。” 昭成帝稀奇:“那你想要什么封号?” “南阳。”晏璃语气平静,“南阳公主。” 昭成帝没多想,转头就吩咐肖长海:“封号改一下,叫南阳公主,听见没有?” 肖长海俯身应下:“奴才记下了。” “除了太子之外,朕还有六个儿子,都已封了亲王。”皇帝看着晏璃,温和地征询她的意见,“璃丫头,你可有想嫁的?” 嫁给皇子? 晏璃想到其他几位皇子都在暗搓搓地争储,慕修寒的储位不一定能撑到什么时候,她一点都不想蹚浑水。 况且她也看不上那几位皇子。 沉默片刻,晏璃平静地开口:“我想嫁给九王爷。” 昭成帝一愣:“九王爷?” “嗯。” “为什么?” 九王爷慕苍是穆国战神,当今皇帝排行第九的皇弟,跟昭成帝年岁相差较大,今年才二十四岁。 慕苍虽年轻,却是十四岁就去了战场历练,十六岁独自领兵,十八岁平定穆国内乱,同年腊月还领兵奔赴边关,镇守边关三年,护得边关城池固若金汤,把晋国野心勃勃的铁骑堵在外面,始终不得其门而入。 常年浸淫沙场导致他一直没有机会成亲,两年前,昭成帝连发七道圣旨才把他召回来,想把他的亲事解决了,可惜这位九王爷是个冷人,对帝都世家贵女们从来不屑一顾,矜贵得像是九天仙鹤似的。 “九王爷是穆国传奇。”晏璃敛眸说道,“嫁给他,以后就没人敢欺负我了。” 第12章 赐婚九王爷 昭成帝沉默着,以慕苍那能治小儿啼哭的本领,晏璃若真嫁给他,确实没人敢欺负她,可问题是,慕苍他万一不答应娶她怎么办? 而且慕苍虽然跟太子年纪相仿,身份却是太子皇叔,原本昭成帝是想认晏璃做个女儿,如婚事能成,晏璃岂不是摇身一变成了他的弟媳妇? 晏璃平静地看着他:“不行吗?” 昭成帝回神,望着这双清澈漆黑的眸子,轻咳一声:“也不是不行。” 晏璃嗯了一声:“那就嫁给他吧。” 放眼整个穆国,除了慕苍之外,没人配做她的夫君。 昭成帝点头应下:“行,朕这就给你们赐婚。” 他说得再淡定不过,仿佛晏璃的要求也再寻常不过,完全没什么不妥,毕竟晏璃也不是他的亲女儿,甚至根本没有血缘关系,辈分什么的没什么要紧。 只是他心里忍不住迟疑,慕苍那脾气,一定会抗旨的吧? 跪在殿外的姜静月无声地冷笑,晏璃这个小贱人居然敢肖想九王爷? 她算什么东西? 尊贵雅致的九王爷在皇城贵女心里就是天神一般的存在,他那么高不可攀,像是不小心降落凡尘的谪仙,愿意看她一眼都是自降身份。 晏璃她还想嫁进九王府? 真是白日做梦! 等着吧,等着被九王爷的拒婚扇肿了脸,看她还敢不敢这么自以为是。 “你先休息,赐婚一事暂时先别声张,朕让人去探探慕苍的口风。”昭成帝站起身,转头吩咐医女,“好好照顾公主,不许任何人再来打扰她静养。” “是。” 昭成帝走出内殿,目光落在姜静月脸上,没什么表情地命令:“你先回东宫,明日一早跟太子一起去凤仪宫请安抄写经书,每日四个时辰,别偷懒。” 姜静月脸色一白:“皇上……” “作为储君正妃,姜家嫡女想来定能给世家贵女们做个表率。”昭成帝说完这句话,转身走了出去,“若让朕听到太子和太子妃偷懒,这个储君就别当了,早日让贤吧。” 姜静月狠狠地攥紧了手,脸色青白交错,极为难看。 皇上就这么护着晏璃,连储君之位都可以说废就废? 心里一刹那恨到了极点,姜静月掩去眼底怨毒之色,缓缓从地上站起身,转头盯着内殿方向,眼底色泽晦暗不明,声音却是与之不符的极致温柔:“晏璃妹妹,你好好休息,我先回去了。” 晏璃没说话,眼神漠然。 姜静月很快就会知道,她想成为太子妃不难,难的是,她还会成为穆国有史以来承受最多磨难的太子妃,她以后的每一天都不会过得如意,至于这个太子妃最后能不能熬到坐上皇后之位……现在还早,且等着看。 “姑娘。”白蝶上前,屈膝行礼,“今天的药还没煎好,您要先睡一会儿吗?” “不用。”晏璃语气淡淡,“给我拿本书过来。” “是。” 姜静月回到东宫,看到慕修寒还在昏睡,两个太医检查完之后给他开了些药,皇后坐在床沿上,眉头紧锁,精神萎靡。 转头看见姜静月回来,她眉头一皱:“本宫不是让你去跟晏璃商量,让她好好跟皇上说个情?你跟她商量了吗?” “母后,晏璃根本不想与我说话,我一说话,她就对我冷嘲热讽。”姜静月眼眶一红,像是受了极大的委屈,“她还当着那么多医女和宫人的面羞辱我,威胁我,说我若真想替太子求得她的原谅,就需要跟太子一样跪两个时辰,要不是父皇让我回来,儿臣这会儿还在凤阳殿跪着呢。” “那个小贱人!”皇后狠狠地闭了闭眼,声音里带着咬牙切齿的恨意,“本宫绝不会放过她!” “还有一件事,”姜静月低头掩去眼底情绪波动,“父皇说要把她赐婚给九王爷。” “你说什么?”皇后转头看她,表情明显一怔,“赐婚给九王爷?” 姜静月点头:“是。” “皇上真是昏了头。”皇后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语气带着嘲讽,“虽九王爷年岁跟太子一般大,可他是太子的皇叔,是皇上的弟弟,他刚才还说把晏璃封为公主,要认他做女儿呢,这才半个时辰过去,女儿就成了弟妹?简直是荒唐!” 姜静月低头不语。 皇后心力交瘁,此时脑子一阵阵胀痛,她无力想太多,只吩咐她:“好好照顾太子吧。” 丢下这句话,她起身就要离开。 姜静月低声问道:“母后,晏璃在宫里有父皇护着,难道太子就真的任由她拿捏吗?” 皇后脚步微顿,沉着脸道:“你有什么办法?” “待养好了伤,晏璃很快还是要回姜家去的。”姜静月眼底神色幽冷,“宫外世家贵女那么多,仰慕九王爷的也不少,若她们知道晏璃妄图嫁给九王爷,必然会有一些冲动无脑的世家贵女对此生出不满。” 皇后顿时明白了她的意思,眉心拢起,心下很快就有了计较。 姜静月迟疑片刻:“母后。” 皇后皱眉:“还有什么事?”支支吾吾,断断续续,就不能一次把话说完? 姜静月轻咬着唇:“明日一早,我……我跟太子殿下真的要去凤仪宫抄经吗?” “你觉得呢?”皇后脸色一冷,不耐烦地看着她,“皇上下了令,你敢抗旨吗?” 姜静月心头一沉,连忙请罪:“儿臣不是这个意思。”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皇后拂袖而去。 她因为太子焦头烂额,姜静月身为太子妃,非凡一点忙帮不上,还尽在这里问一些废话,真是没事找事! 第13章 兵来将挡 晏璃养伤的日子里,凤阳宫里一片风平浪静,外面却已是浪涛汹涌。 皇帝封她为南阳公主,位同嫡公主,此事让皇族几位公主纷纷不平,皇后唯一嫡女慕雪气愤于一个外来的孤女居然可以跟她平起平坐,其他几位庶公主更气愤于一个外来的孤女居然凌驾她们之上,简直是不忍孰不可忍! 一个个都等机会找晏璃算账。 而皇帝要给九王爷和晏璃赐婚的圣旨还没颁下去,小道消息就已经满天飞,很快满朝文武都听到了一些传闻,皇城世家贵女们更是一传十十传百,传得沸沸扬扬。 姜太傅家那个寄人篱下的表小姐居然想嫁给九王爷?她也不照照镜子看看自己什么身份。 没爹没娘的一个孤女,哪里配得上光风霁月如高岭之花一般的九王爷? 她给九王爷洗脚都不配! 世家贵女们怀恨在心,暗搓搓等着找那个晏璃算账。 不过他们转念一想,以九王爷的脾气,就算皇上赐婚应该也不会答应,晏璃做她的春秋大头梦去吧,被太子退婚,再被九王爷拒婚,看她这个没人要的孤女以后还怎么嫁人? 贵女们所料不错,九王爷确实拒婚了。 赐婚圣旨由皇上身边的大总管肖长海亲自送到了九王府,没有大张旗鼓,也没有远远就高喊一声“圣旨到”,这位御前大总管姿态摆得极低,一路跟着管家抵达书房,恭恭敬敬行礼之后,才把皇上的意思说明。 九王爷坐在书房处理公文,周身充满着慑人的压迫感,容颜矜贵俊美,眉眼如画却淡漠如雪。 听到赐婚圣旨时,那张高贵不似凡人的脸上渐渐罩上一层寒霜,声音冷得刺骨:“给谁赐婚?” 肖长海战战兢兢:“给……给九王爷您赐的婚……” “赐的谁?” “晏……晏姑娘……” 修长的手指轻叩着桌案,慕苍声音漠然如冰:“太子不要的女子,塞给本王?” “不,不是……”肖长海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奴才也是奉旨行事,求九王爷千万不要为难奴才呀。” “滚。” 威风八面的御前大总管灰溜溜地滚了,圣旨藏在怀里压根没来得及拿出来,宫中消息灵通,肖长海刚踏进宫门,就有人从他的表情上看出了端倪。 “赐婚应该是没成,肖总管那张脸跟霜打的茄子似的。” “哼,我就说九皇叔怎么可能答应?” 宫里等着消息的几位公主个个幸灾乐祸:“活该。” “她真以为九皇叔是她可以肖想的?” “她一个卑贱的孤女,父皇是同情她才封她做了公主,她居然敢不自量力妄图嫁给九王叔,也不照照镜子看看自己配不配!” 在凤阳里安静修养了数日,连续喝了几天苦药的晏璃还不知道自己已经成了公敌,更不知道她把皇宫内的公主和皇宫外的世家贵女们得罪了一个遍。 她受的只是外伤,没伤筋没动骨,数日调养之后身体已大有好转,每天除了吃饭喝药,也会起身活动活动自己的手脚,只是眼下虽勉强能使出一些功夫,但鉴于这句身体并不强健,想跟以前一样身手灵活,显然还需要一些时间。 凤阳宫的医女和宫女一个个都听话,晏璃让他们做什么他们就做什么,晏璃在凤阳宫里锻炼身体,他们就安静地站在一旁不敢打扰。 大多时候凤阳宫里都是安静的,因为晏璃喜欢自己一个人安静地待着。 然而很显然,有些人并不想如她所愿。 “南阳公主。”凤仪宫的一位嬷嬷走进来,冲着晏璃屈膝,礼仪倒也周正,“今日皇后娘娘在凤仪宫设宴,邀请了几位公主,皇后娘娘说您是皇上新封的公主,身体好了之后,应该去跟其他公主们见见面。” 晏璃站在窗前,闻言目光微冷:“转告皇后,我稍后会过去。” 嬷嬷点头,告退离开。 “公主殿下。”清莲蹙眉,“三公主和七公主都是不好惹的脾气,皇后邀您前去凤仪宫,只怕……” “无妨。”晏璃声音淡漠,“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她生来尊贵,一出生就是君王掌上明珠,顺风顺水长大二十岁,文能提笔安天下,武能马上定乾坤,这辈子还从未惧过谁。 见过南国女帝耀眼光芒的人,哪个不臣服在她慑人的威仪之下?区区一个穆国皇后,她还不放在眼里。 转身更衣着装,晏璃坐在梳妆台前,由着清莲在她稍显苍白的脸上描了一层淡妆,这张才十四岁的面庞便越发显得清丽脱俗,娇嫩如含苞待放的花骨朵。 晏璃起身,带着清莲和白蝶去了凤仪宫。 凤仪宫宫苑里摆着两张檀木长案,甫一跨进宫门,晏璃就看见慕修寒和姜静月跪在长案前抄写经书的一幕,脚步微顿,眸色泛着清冷光泽。 “南阳公主到!” 一声通报仿佛唤醒了沉睡中的鸟儿,整个凤仪宫顿时有一种鸡飞狗跳的亢奋——晏璃清楚地听见殿内传来的骚动。 她不动神色地行过宫苑,对上了慕修寒转头投向她的眼神,阴鸷,森冷,充满着刺骨的厌恶和敌意。 相比起他毫不掩饰厌恶的眼神,晏璃一眼就看见了他苍白的脸,面上尽是憔悴和疲惫,眼下泛着一层乌青,胡子拉碴,哪还有半分往日风采? 简直狼狈极了。 晏璃转头看向跪在一旁的姜静月,这位新任太子妃同样被折磨得狼狈不堪,脸色苍白,整个人像是焉了一样无精打采,连嘴唇都干涩得起了皮,再无往日明媚娇艳。 若仔细看,不难忽略他们握笔的手都在打着颤。 晏璃挑眉:“太子殿下跪在这里抄写经书时亦是一副龙章凤姿,气度出众,跟端庄优雅的太子妃真乃天生绝配,无能能及。” 慕修寒神色一暗,眼底划过怒意和惊色,他显然没料到晏璃竟敢在他面前如此放肆,明明之前总是一副怯懦胆小的模样,这几日倒是脱胎换骨似的大变样。 不过他很快得出一个结论,一定是父皇封她做了公主,才让她有了这般嚣张跋扈的底气,敢这般与他说话。 真是小人得志。 幸亏他没娶她,这样粗鄙无德的女子他若真的娶了,才是对他最大的侮辱。 “表妹。”姜静月掩去眼底阴冷恨意,艰难地从地上起身,膝盖剧烈的疼痛让她脸色煞白,楚楚可怜,“我不是故意想要抢你的太子妃之位,实在是你的名节有损,祖父为了皇族和姜家的名声着想,才想让我替你嫁给太子殿下,你就不能原谅我吗?” 第14章 九王爷拒婚 晏璃表情疏离:“太子妃误会了。我从未怪你,又何来原谅一说?” “可是——” “皇上罚太子妃抄书,是想让太子妃和太子同甘共苦,培养你们二人的夫妻感情。”晏璃语气平静,“太子妃莫要辜负了皇上一片苦心。” 说完这句话,晏璃没兴致再跟他们啰嗦,径自拾阶而上,跨进殿门。 慕修寒这般愚昧自私之人,比起那保家卫国的九王爷,连一个手指头都不如,姜静月真以为她稀罕? 凤仪宫里,公主们坐在主位两侧,看见晏璃走进来,一个个脸上流露出嘲讽的表情。 “呦,新公主来了?” “太傅府真是好福气,嫡女嫁给了太子殿下,外甥女被封了公主,父皇对姜家还真是恩宠有加。” 这句话分明是说晏璃靠着姜家庇护才有了今日荣宠,而不是她自己有福气。 “可不是吗?南阳公主还想嫁给九王爷呢,真不知哪来的自信,以为高贵如神祇一般的九王爷会娶你这么个东西?” “九王爷这不就拒婚了吗?” 九王爷拒婚? 晏璃眉眼微动,顿时明白眼前这些公主们聚在一起是为了哪般。 行吧,凤阳宫最近消息闭塞,九王爷拒婚这个消息她还没收到,不过她并不生气,只是转头跟清莲说了一句:“你去跟皇上说一声,我想见肖总管。” 清莲屈膝,领命而去。 随着晏璃这句话落音,凤仪宫里诡异地安静了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她的脸上,眼神里带着审视、探究、嘲讽和一丝细不可查的惊疑。 这是传闻中寄人篱下的姜家外孙女晏璃? 晏璃微微抬头,看向坐在主位上的皇后,对方的脸色一如既往的难看,不过并不奇怪,她那引以为傲的儿子和她最中意的儿媳妇此时就跪在外面,且已经跪了数日,她能高兴得起来才怪。 “皇后娘娘找我过来,就是为了让她们对我冷嘲热讽一番?”晏璃眼神里透着几分睥睨之色,“这种行为不觉得有失皇后风度?” “放肆!”皇后震怒拍案,“晏璃,别以为皇上封了你做公主,你就可以在本宫面前无法无天!” “晏璃。”坐在左侧第一个位置的公主年纪比晏璃要大上一两岁,容颜娇美,神态骄纵,“母后是中宫之主,这宫里不管是嫔妃还是公主,都得遵从母后的命令,你若是犯了规矩,按照宫规是要挨板子的。” 晏璃走过去,在一旁空椅子上坐了下来:“皇后的职责是管理后宫,不是以权欺人,七公主不必拿这个来吓我。” 慕雪脸色一沉:“晏璃,你还有没有一点规矩?母后让你坐下了吗?” “若是论规矩,她们这几位才最没规矩。”晏璃环顾着其他几位公主,“皇上封我做正一品南阳公主,位同嫡公主,在场的除了嫡公主之外,其他人都是从一品吧?” 在场的几位公主神色微变,不由面面相觑。 “你还真是不要脸。”慕雪冷冷一笑,“父皇宠你,你就真以为自己飞上枝头成了凤凰?敢让正儿八经的真公主对你这个假公主行礼?你真是好大的脸!” 晏璃缓缓点头:“稍后我会把这句话原封不动地转达给皇上。” 慕雪豁然起身:“晏璃,你这个小贱人——” “够了!”皇后厉声开口,及时阻止慕雪的恶语相向,也终止了他们的争执,“有完没完?” 慕雪恶狠狠地剜了晏璃一眼,不甘地坐下。 其他几位公主神色皆有些不安,这个晏璃看起来是个不怕死的,连皇后和嫡公主都不放在眼里,父皇对她当真庇护到了如此地步? “晏璃。”皇后看向晏璃,以命令的语气开口,“你的身子已经好转了大半,太子和太子妃在凤仪宫抄经也有数日,你现在就去告诉皇上,就说你已经原谅了太子和太子妃,求皇上赦了太子和太子妃的惩罚。” 晏璃拒绝:“皇上惩罚太子,与我没有任何关系,我凭什么要替他们求情?” 皇后一怒:“他们是因为你——” “太子诬陷我,难道还是我的错?”晏璃皱眉,神色冷漠,“皇上的旨意是让皇后娘娘好好教导太子和太子妃,如果皇后觉得他们不需要教导,大可放他们回去,与我何干?” 皇后脸色隐隐发青:“太子已经成年,难道还要本宫像对待小孩子一样,日日耳提面命不成?” “太子是皇后娘娘的儿子,皇后如何教导,我无权过问。”晏璃语气冷冷,“我又不是菩萨,没那么大肚量以德报怨。” “放肆!”皇后心头泛起杀气,冲动之下,拍案怒吼,“来人,把这个以下犯上的小贱人拉出去杖毙!” 话音落下,殿外很快进来四个粗壮的嬷嬷。 晏璃安静地坐在椅子上,眉眼泛起嘲弄,一瞬不瞬地看着皇后,嘴角缓缓扬起一抹刺骨寒冷的弧度。 皇后被这样的眼神注视着,竟没来由地打了个寒战,满腔怒火瞬间被浇灭大半。 这小贱人,暂时还动不得。 皇后意识到这一点,不由后悔自己的冲动,小贱人确实该死,但她应该死在宫外。 只要离开皇宫,回到姜家,一个没爹没娘没人庇护的小贱人,还怕整不死她? 殿内安静得落针可闻。 三公主慕婉盯着晏璃还带着几分稚气的面容,绞紧了手里的帕子,感觉到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上心头,她咬着唇,忽然后悔今日进宫。 皇后召见,她就应该找个理由推脱,说自己病了或者有事走不开,她就不该进这个宫。 晏璃到底是什么来历?不是说她寄养在太傅府十几年吗?不是说她唯唯诺诺,胆小怕事吗? 为什么身上的煞气这么重? 明明才十三四岁,看起来还那么稚嫩,却敢跟皇后抗衡,且气势上比皇后还强……仅因为皇上刚封她做了公主,她就有这般胆量? 不,绝不可能。 皇帝的庇护可以让她胆子大一些,可以让她嚣张跋扈,但绝不可能让她突然拥有这么强大的气势。 “皇后娘娘,肖公公来了!” 第15章 太子侧妃 压抑到极致的气氛因这个急匆匆的声音被打破,皇后细不可查地松了口气。 轻轻吁了口气,皇后缓了缓声音:“让他进来。” “是。” 肖长海很快跨进门槛,恭敬地朝皇后行礼:“老奴参见皇后娘娘,见过各位公主殿下。” “肖公公平身。”皇后抬眸,“皇上可有什么吩咐?” 空气一静,肖长海恭敬地笑道:“听清莲姑娘传话,说南阳公主想见奴才,奴才这就过来了。” 皇后眼底色泽一暗,面上从容笑道:“南阳公主面子大,连本宫都不敢如此使唤肖公公。” “皇后娘娘可折煞奴才了。”肖长海俯身,“只要皇后娘娘有吩咐,奴才万死不辞。” 话是这么说,然而也真就这么说说而已。 毕竟后宫哪个嫔妃会蠢到随意使唤皇帝身边的大总管? 肖长海转向晏璃,行了个礼:“公主殿下召唤奴才,可有吩咐?” 晏璃平静地说了一句:“烦请肖总管再去九王府跑一趟,传句话给九王爷。” “公主请说。” “南帝北王,东君西储。” 肖长海琢磨了一会儿,不知道这句话跟皇上赐婚有什么关系,他不知道南帝北王是谁,也不知东君西储是什么,不过晏姑娘现在是皇上面前的宝,坚决不能违背她的意思就是。 于是肖总管很快告退,决定亲自再跑一趟九王府——带着那份被拒的圣旨,把晏璃的话一字不变地转述给九王爷慕苍。 慕苍在听完这句话之后,神色明显一紧:“这句话是晏璃亲口所说?” “是,奴才不敢糊弄王爷,确实是晏姑娘亲口所说。” 慕苍俊美的脸上波澜不惊,素来淡漠的眼底却泛起几分涟漪,他没有立即说话,沉默了好一会儿,“圣旨给我。” 肖长海差点以为自己听错,结巴着说道:“王……王王爷说什么?” “圣旨。” 哦哦,圣旨。 肖长海连忙取出圣旨,恭恭敬敬地放在书案上,再恭恭敬敬地告退,甚至不敢多问一句:“王爷这是接旨了吗?” 圣旨放下之后,他忙不迭转身离开,片刻不敢耽搁。 南帝北王,东君西储? 慕苍看着书案上的赐婚圣旨,修长的手指松开茶盏,缓缓拿起圣旨展开,盯着明黄圣旨上“南阳公主”四个字,久久沉默。 …… 肖长海离开之后,凤仪宫里诡异地沉默了一瞬。 “你以为故弄玄虚,就能让九王爷答应这桩婚事?”慕雪冷冷一哼,打破了沉寂,“真是痴心妄想。” 除了慕雪之外,其他几位公主小心翼翼地对视一眼,垂下眸子不再说话。 身为庶公主,她们打小就学会了察言观色,眼下晏璃的表现分明跟传闻中不一样,她不惧皇后,不惧嫡公主,不惧太子和太子妃,不管她是真没脑子,仗着父皇宠爱才小人得志,还是当真有什么胜券在握的底气,她们都不该蠢到在这个节骨眼上找她麻烦。 若是她赢了,找她麻烦的人稍后一定会被父皇治罪,看看外面还跪着的太子和太子妃就知道了。 若是她输了,皇后也不会感谢她们这几人对晏璃落井下石。 总之没什么好处。 而且晏璃看起来太古怪了,先静观其变再说。 “晏璃。”皇后大概看出晏璃铁了心不吃硬的,只得缓下语气,“本宫知道太子退婚一事对你伤害很大,你心里还存着气,只要你答应去跟皇上说情,本宫就做主把你许给太子,做太子侧妃,你意下如何?” 太子侧妃? 晏璃几乎要笑了,她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一般,以一种三分凉薄,三分讥诮,四分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皇后:“让我给太子做妾?” 皇后皱眉:“不是妾,是侧妃——” “侧妃也是妾。”晏璃打断了她的话,“只有外面那位姜家嫡女才把太子当成香饽饽,我又不瞎。别说妾室,连正室都不可能,皇后真是爱说笑。” 此言一出,皇后脸色肉眼可见地冷了下来:“晏璃,你装什么清高?若当真连太子正妃都看不上,为什么还上赶着要嫁给九王爷?” “九王爷是九王爷,跟太子有着天差地别的不同。”晏璃站起身,以一种俯视的目光看着皇后,声音更是冷漠如霜,“太子还不配跟他相提并论。” 说完这句话,她转身离开,连告退的礼仪都没有。 皇后脸上像是结了一层冰,戴着精致护甲的手指死死地攥着茶盏,几乎忍不住要把茶盏砸到她脑门上去。 这该死的小贱人! 她一定要把她碎尸万段,让她死无葬身之地! 几位公主噤若寒蝉,脸色有些发白,她们大概也从未想过宫里还有人如此胆大包天,竟敢在皇后面前这么嚣张。 晏璃她到底是真蠢,还是真蠢? 踏出殿门之际,晏璃无可避免地又迎上了慕修寒和姜静月二人的眼神,她心情不错地看着姜静月,这几天太子妃每天陪着太子跪在凤仪宫抄写《道德经》,上午两个时辰,下午两个时辰,姜静月娇弱的身体几乎吃不消,身子摇摇欲坠,痛苦都写在了脸上。 可吃不消也得吃,谁让她是太子妃呢? 哪怕她跪得多痛苦,哪怕膝盖疼得像是有锥子在锥,她也不敢偷懒,死死地承受着非人的煎熬,一字一句抄写。 就连皇后都不敢开口让他们起来,因为一旦传入皇上耳朵里,极有可能连储君之位都保不住。 姜静月做梦都想着以后能当皇后,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太子的储位不保? 所以她只能忍,坚强地忍着,痛苦地忍着,一直忍到苦尽甘来的那一天。 “太子和太子妃真是伉俪情深,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晏璃不无嘲弄地说着,“让人佩服不已。” 说完,她优哉游哉地举步离开了凤仪宫,留下两个满腹怨恨的人继续罚跪抄书。 贱人! 姜静月恶狠狠地在心里咒骂着,却一点儿也不敢骂出声,担心破坏自己在太子心里温婉可人的形象。 可她并不知道,就算她表现得多温柔体贴,多深情款款,这些日子受尽苦楚的慕修寒也根本无心看她,他心里已对太傅府生出了不满。 要不是姜家连这点事情都处理不好,他至于受这般责罚? 第16章 请罪 原本表小姐这个身份在世家之中就非常尴尬,议亲都难,高不成低不就,晏璃的母亲还是个与人私定终身的女子,早在十几年前就落下了不好的名声,所以晏璃寄养在太傅府这些年,姜家明里暗里从没有把她当成自家人看待,就连姜家几个孙子也从来只疼姜静月。 哪怕晏璃在外面被人欺负了,嘲讽了,他们也从不护着。 后来慢慢的,晏璃就不再出府,只待在自己一方小院里,安安静静等待着未知的命运。 谁曾想,太子退了个婚事,居然把她又推到了风口浪尖上,原本慕修寒只想让晏璃自己吞下这份被冤枉的屈辱,乖乖退了婚,过一段时间到了婚期,他把姜家嫡女姜静月娶进东宫做太子妃,这件事就算圆满结束。 谁知道姜家不依不饶地对晏璃动手,还惊动了父皇,不但连累慕修寒受了责罚,让这辈子唯一的一次大婚都憋憋屈屈,连个像样的仪式都没有,还让他受了这么重的责罚。 慕修寒转头看着形容狼狈的姜静月,见她脸色苍白憔悴,肌肤干燥,往日娇艳的唇瓣也干涩起了皮,哪还有半分温婉可人的模样? 厌恶感油然而生。 “太子殿下?”姜静月察觉到他的目光注视,转过头,见他表情阴鸷,有些不安地开口,“怎……怎么了?” 慕修寒收回目光,态度冷漠:“没什么。” 姜静月心头一悸,握着毛笔的手蓦地攥紧。 …… 晏璃的影响力不但慕修寒没想到,姜家同样没想到。 自从晏璃被皇上带进宫,姜静月次日也被接进宫之后,罗氏每天托人打听女儿在宫里的情况,原本以为就算成亲没那么隆重,但事后宫中定然会有旨意赐下,然而几天过去了,什么都没有,一切风平浪静。 罗氏心里的不安一直在加深,每天追着姜云鸣打探消息。 但姜家最容易打探消息的人其实是姜太傅,他位列三公,每日上朝都站在最前列,只是太傅没有实权,他大多时候都只是安静地听着皇上和各部大臣议事,但这并不妨碍他判断皇上当日的心情。 连续数日上朝没见到太子,姜太傅心里已经有了几分不太好的预感,第一天他以为太子新婚所以休朝,硬压着担心没有开口多问,第二天皇上心情不太好,他低眉垂眼没开口,第三天以为太子会带着太子妃回门,所以也没多问。 然而下朝回家之后发现府里静悄悄的,才知道根本没有回门一事。 而且这几日宫里一点喜气都没有,平静得就像婚事根本不存在一样,每天上朝下朝,姜太傅不经意间总会察觉到同僚看他的眼神有些不太一样,他以为是晏璃一事引起,到了第四天才得知,太子和太子妃被皇上责令每日去凤仪宫请安,还要在凤仪宫跪抄经书,日子过得苦不堪言,姜太傅心下不由一沉。 回府之后,他心情阴郁地坐在书房,姜云鸣和罗氏前来询问,才得知女儿过得并不好,罗氏冷冷咬牙:“一定是晏璃那个祸害在皇上面前挑拨。” “父亲,我们现在该怎么办?”姜云鸣皱眉,“静月受几天罚事小,万一让皇上厌恶了姜家,那可就事大了呀。” 太子大婚,连个婚礼都没有,姜家如今只怕早成了官员们的笑话。 当务之急是让皇上消了气,否则…… “明日我去跟皇上请罪,顺便把晏璃接回来。”姜太傅说着,抬头看了眼罗氏,“你们以后对晏璃也好点,多哄着些,她若能去皇上面前开口,皇上兴许就能早些消了气。” 罗氏闻言,心里下意识地生出厌恶,随即想到那日晏璃发疯的一幕,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那小贱人不知突然哪来的力气,竟打得那么多下人毫无招架之力,连她都差点死在那小贱人手里……如今还要她去跟晏璃陪笑脸? 罗氏阴冷地想着,等静月成了皇后,看那小贱人怎么死。 姜太傅坐了一会儿,心里不安,很快起身吩咐:“备车,我现在就进宫请罪。” 姜云鸣忙说道:“父亲,我跟您一起去?” “不用。” 姜太傅往外走去,很快坐着马车进宫,一路抵达御书房。 昭成帝正在御书房批阅着奏折,听闻姜太傅求见,只平静吩咐:“让太傅进来。” “是。” 姜太傅一进御书房就跪了下来:“老臣惭愧,无颜面对圣上。” “太傅请起吧。”昭成帝看了他一眼,转头命道:“给太傅赐座。” “老臣不敢。”姜太傅推辞,“老臣愧对皇上信任,心中羞愧自责,还望皇上恕罪。” 昭成帝放下奏折,淡淡说道:“朕记得以前叮嘱过太傅,让太傅好好照看晏璃。” “是。”姜太傅俯身,“老臣一直把晏璃当做亲孙女儿照看,对她跟静月一样要求严格,事情发生时,臣被愤怒冲昏了头脑,才做出愚蠢的决定,臣愧对皇上信任,愧疚故去的仪儿。” 提到姜仪,昭成帝面上也浮现复杂之色,他看着眼前这位老者,有个真相几乎到了嘴边,却没说出口。 姜太傅语带愧疚:“臣想把晏璃接回去,好好补偿她。” 补偿? 昭成帝并不相信姜家会给她什么补偿,晏璃在姜家被泼脏水,这件事中太子是知情者,姜云鸣和罗氏是主使者,姜太傅也绝不可能无辜。 他们的目的是什么,他心里清楚。 但晏璃到底在姜家长大,晏璃的母亲姜仪是眼前这位太傅大人的亲女儿,血缘关系抹煞不了。 况且,晏璃住在宫里到底不是长久之计。 昭成帝沉吟,若他们愿意善待晏璃,放晏璃回去也不是不行,他可以给他们一次机会,看看姜家接下来的表现。 “晏璃这两天伤势好转了不少,让她再在宫里住两天,多调养几日。”昭成帝淡淡说道,“若是她愿意,就月底再回去。” “是。”姜太傅松了一口气,躬身应下,“多谢皇上恩典。” 第17章 姜静月晕了过去 出于对太傅的尊重,昭成帝很快命人把晏璃叫了过来,看着眼前这个容貌酷似她母亲的小姑娘,皇帝陛下爱屋及乌,表情明显暖了几分:“璃丫头,你是否想回太傅府居住?” 晏璃看见姜太傅也在,心里已然明白了什么,语气淡淡:“无所谓。” “朕给你安排几个人,你先回去住几天,要是住不习惯,就让安嬷嬷进宫跟朕说。”昭成帝轻抚着她的头顶,“别委屈自己就行。” 姜太傅站在一旁,心里清楚这是帝王的警告。 太傅府晏璃已经住了十几年,哪还有习不习惯一说?这言下之意分明是说若有人再欺负她,她随时可以进宫告状罢了。 晏璃态度始终疏离:“嗯。” 姜太傅皱眉,以祖父的口吻提醒:“璃丫头,皇上隆恩浩荡,你怎么不谢恩?” 晏璃没说话。 天下九国以南国疆域最大,兵力最强,经济最富庶,隐有天下霸主之势,身为尊贵孤傲的南国女帝,从来都是旁人跟她谢恩,若这位昭成帝得知她的身份,只怕也是要矮上一头的。 “晏璃还小,不必讲究那些繁文缛节。”昭成帝说道,“太傅先回去,让人把晏璃的院落修缮一下,该置办的桌椅茶具置办上,别太寒酸了,她现在是朕亲封的公主,不再是寄人篱下的孤女,还望太傅注意着点。” 这句话算是敲打吗? 姜太傅心头微沉,隐隐有些不悦,想到在自己家里对待自己的外孙女还要恭敬客气,怎么想怎么不是滋味。 不过圣旨不可违,他恭敬地应下:“老臣明白,请皇上放心。” 太傅离开之后,昭成帝看着晏璃的眼神里多了几许深思:“璃丫头,你最近有没有什么不妥?” 晏璃看了他一眼,缓缓摇头。 她知道昭成帝的意思,虽然她已经尽量以沉默来掩饰跟以前的晏璃不一样的地方,却无法强迫自己去学晏璃唯唯诺诺的性子。 “有件事忘了跟你说。”昭成帝想起一件特别重要的事情,“九王爷已经接了赐婚的圣旨,但其他的没说什么,朕有空差人去问问,得了确切消息就把婚期定下来。好在你年纪还不大,过个一年半载再成亲也不晚,你觉得呢?” 晏璃无所谓:“我没什么意见。” 昭成帝忍不住皱眉,眼底深思更浓,晏璃确实跟以前不一样了——虽然这些年他没经常出现在她面前,但时不时会命人打听一下晏璃在姜家的情况。 一直以来她都是谨小慎微的性情,安静而恭顺,昭成帝虽不乐意见她如此,但只要她过得不错,他也就没多问。 可这几日晏璃表现出来的,却跟以前在太傅府那个谨慎的小姑娘完全不同,不止是胆量变大了,气度上也像是完全换了个人似的。 昭成帝想到晏璃主动提出想嫁给慕苍,终于好奇地开口问道:“璃丫头,你是不是见过九王爷?” 晏璃没隐瞒,如实点头:“见过。” 战场上见过,看起来很孤冷难以亲近的一个人。 昭成帝嗯了一声:“你喜欢他?” 喜欢? 晏璃淡哂:“谈不上喜欢。” 只是印象不错罢了,如果慕苍生在南国,可能会进她的后宫。 南国女帝不是一个风流多情之人,她的后宫也还没有三宫六院,因为还没来得及选,她就被最信任的人害死了。 有机会重活一次,她觉得男欢女爱真的没那么重要,充其量也就是调剂枯燥无味的生活罢了。 权力才是最重要的东西。 一呼百诺,天下臣服,掌生杀大权,想要什么有什么,荣华富贵尽在掌握,何必执着于一个随时会变心的男人? 昭成帝一时哑然,有些不知该如何继续聊下去。 九王爷慕苍是皇城多少女子做梦都想嫁的男子?不管问任何一个人,对方都会羞红着脸回一句:“臣女仰慕九王爷已久。” 唯独晏璃极为不在乎地回一句:“谈不上喜欢。” 所以真的就是为了找一个强大的靠山? 昭成帝深思片刻,觉得这样也不错,毕竟晏璃就算见过慕苍,也并未真正接触过,确实谈不上喜欢,等以后成了亲,相处得多了,自然而然就喜欢上了。 “再在宫里休息两天,让医女看看你的伤,确定痊愈了再回家。” “嗯。”晏璃没意见。 住在宫里行事不太方便,她需要出宫居住,找个机会去各大医馆走一走,配一些药,再去找能工巧匠打造一些便于携带的暗器。 等这副身体有了足够自保的能力,再去想其他的事情。 依靠旁人庇护只能得到暂时的安然,依靠自己才是长久之道。 晏璃回到凤阳宫,又安静地静养两日,看看书,锻炼锻炼身体,偶尔会站在窗边发一会儿呆,眉目沉静淡漠,像是隔着一层云雾,让人无法看透。 凤仪宫传来一个消息,姜静月在跪抄经书的过程中因太过疲惫晕了过去,皇后急急命人召太医给姜静月诊脉,凤仪宫已经乱作一团。 晏璃听到这个消息时,没什么太大的反应。 数日跪抄经书对于一个风华正茂的世家嫡女来说,确实是一个堪称酷刑般的折磨,她能坚持这么多天没晕,除了想给太子留下好印象之外,应该也是担心惹皇上不悦吧。 如今想着皇上气消得差不多了,她总可以晕过去好好休息两天了。 “南阳公主。”凤仪宫的嬷嬷又来请人,姿态摆得很低,“皇后娘娘请您去凤仪宫一趟,有重要的事情要跟您说。” 晏璃语气极淡地回道:“待我梳洗一番就过去。” 嬷嬷垂手,恭敬地候在门外。 晏璃大抵已经猜到了皇后的意图,简单地更衣梳妆之后就带着清莲和白蝶一起去往凤仪宫。 到了凤仪宫发现不出所料,皇帝也被请了过来。 第18章 皇后示弱赔罪 太子和太子妃都已不在,他们抄写经书的长案也被撤了。 惩罚到今天应该算是正式结束了吧,晏璃暗自算了算日子,九天,也算是可以了。 虽然太子和太子妃罚跪九天无法挽回晏璃的一条命,但眼下来说,跪了九天也够他们受的,太子多尊贵的身份,长到这么大应该从未被如此搓磨过,这次教训足够他印象深刻,铭记一生。 何况这次惩罚才刚刚是开始。 晏璃跨进殿门,皇后已收拾好所有的情绪,满脸堆笑朝她招手:“璃丫头,快过来。” 她此时这副热情的模样就像晏璃是她的女儿一样,跟之前在凤阳宫的歇斯底里判若两人。 晏璃看了一眼坐在主位上的皇帝,她都看得出来皇后是故意做戏,没道理皇上看不出来。 只是这不重要。 当怒火渐渐平息下来,一国之君也需要一个台阶。 “璃丫头,太子之前糊涂,对你造成了很大的伤害,本宫这两天命人查清了真相,此事确实是太子不好,没弄清真相就给你定了罪,让你受委屈了。”皇后一脸自责,“本宫深感愧疚。” 没弄清真相? 晏璃眼底掠过一抹嘲讽,太子那是没弄清楚吗?他根本是蓄意栽赃陷害。 “本宫知道真相之后狠狠地教训了他,这两天他和你姐姐都受到了责罚,本宫日日训导,他们也都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璃丫头,别生太子的气了,好吗?” 说着,还命人拿来了一个锦盒,皇后把锦盒打开之后递到晏璃手里:“这是一套宝石头面,你看这款式,红色的宝石,就是你这个年纪的小姑娘喜欢的,算是对你的补偿。” 晏璃不怎么感兴趣地瞥了一眼,确实是小姑娘喜欢的款式,不过一套首饰就能弥补太子铸下的大错? 那是一条人命。 原主一条活生生的命没了,正值碧玉年华的一个小姑娘,死在了未婚夫和舅舅一家恶毒的算计之下。 “璃丫头。”皇后生怕她不要似的,硬塞到她手里,“本宫以后还会继续补偿你,你有什么要求都可以跟本宫提,本宫以后一定把你当亲女儿疼爱。” 亲女儿? 晏璃眼底划过一抹嘲弄的光泽。 等太子和太子妃养好身体,等这件事完全揭过去,等皇上不再把目光盯在她身上,皇后只会想办法置她于死地。 当亲女儿疼爱?让她下地狱糊弄鬼去吗? 晏璃垂眸看着手上的锦盒,没说什么,转头将锦盒递给身侧的清莲,算是接了这份补偿。 旁人送她东西,她没有不要的道理,何况今日皇后故意当着昭成帝的面讨好她,她要是继续不依不饶,反而显得心胸狭窄。 “多谢皇后。” 昭成帝见状,眉眼间的冷意也消退了不少,“既然晏璃愿意原谅他们,朕今日开始就不再追究,不过皇后身为中宫之主,教导儿子的责任一日不可懈怠。” 皇后起身,朝着皇帝福身:“臣妾谨遵皇上旨意。” 昭成帝嗯了一声。 “臣妾有个请求。”皇后抿唇,像是在隐忍着什么,“太子该受的责罚也受了,他到底是一国储君,成亲这么大的事情不能一点仪式都没有,还求皇上恩典,能替太子和太子妃主个婚,让皇城世家都知道姜家嫡女是被八抬大轿抬进东宫的太子妃。” 昭成帝沉默不语,却也没立即拒绝。 皇后越发放低姿态,语气恳切:“皇上,太傅毕竟做过您的老师,姜家在皇城是有头有脸的清贵之家,我们不能寒了大臣们的心啊。” 昭成帝虽然对姜家不满,铁了心想给他们一个教训,可皇后说得确实有道理,姜家是清贵门庭,姜太傅曾做过他和几位王爷的老师,尊师重道这一点就连帝王家也不得不注意。 于是他叹了口气:“行了,等太子和太子妃身体恢复,让钦天监择个良辰吉日,把他们的婚事办了吧。” 皇后一喜,恭恭敬敬地跪下:“臣妾谢皇上恩典。” 弯下腰去之际,她眼底划过一道阴冷光泽,太子到底是皇上的亲儿子,她真就不信亲生的儿子比不上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贱丫头。 姜仪,十四年前你死的时候把你这个贱女儿一并带走了多好,为什么非得把她留下来遭罪? 既然你阴魂不散,就别怪本宫心狠手辣。 第19章 公主的排场 从凤仪宫出来,回到凤阳宫,远远就看见一个嬷嬷站在宫门外候着,不知来了多久。 见着晏璃,嬷嬷连忙上前行礼:“表姑娘——” 清莲提醒:“晏姑娘已经被皇上封了公主,还请嬷嬷别叫错了称呼。” 晏璃认出这个嬷嬷是宫外来的,而且还是姜家老夫人身边的季嬷嬷,语气淡漠:“何事?” 季嬷嬷低头:“老夫人让您今日回家。” 此前皇上答应让她在宫里静养到月底就回家,今日正好是月底,这个月的最后一天,姜家老夫人怕她反悔,所以迫不及待地派人来接了? 晏璃淡哂,眼底尽是凉薄:“行啊,备马车。” 说完这句话,她转身走进凤阳宫,并让季嬷嬷在外面候着:“我要换衣服,清莲,你派个人去跟肖公公禀一声,就说我今日回家。” “是。”清莲很快吩咐几位宫女去安排出宫事宜。 季嬷嬷张嘴想说什么,然而想到晏璃如今的身份,嘴巴动了动,到底什么都没说,闭嘴站在宫门外。 原以为晏璃是为了换一身华美衣裳,盛装打扮之后才回家,没想到进去再出来时,她只是换了一身轻便的湖绿色裙装,简单的款式,头发上除了一根簪子,连最简单的发钗步摇都没有。 季嬷嬷眼底多了几分鄙夷之色,还以为换什么华衣美裳呢,原来不过是做做样子。 然而她很快就变了脸色。 昭成帝听到肖长海禀报之后,轻轻点头:“既然姜家已派人来接,那就今天回去吧。” 肖长海恭敬地听旨。 “给晏璃安排隆重一点的排场,由安嬷嬷亲自护送,挑伶俐的太监四人,宫女八人,五十御林军护送。” 肖长海躬身:“奴才这就去安排。” 于是当浩浩荡荡的仪仗来到凤阳宫,安嬷嬷恭敬地给晏璃行了礼,并请她坐上轿子的时候,季嬷嬷脸色几经变化,低头站在一旁,头都不敢抬。 “公主殿下今日穿得怎么这么朴素?”安嬷嬷看向清莲,皱眉问道,“公主有了封号之后,没人给公主送来衣裳和首饰?” 清莲道:“内廷送了几套衣服和配饰过来,但公主殿下说那些穿着太累赘。” “安嬷嬷,这是我的主意,跟清莲无关。”晏璃语气清冷,“我不爱穿得太华丽。” “是。”安嬷嬷低头先应下,随即笑道:“不过公主现在身份跟以前不一样了,该有的排场还是要有,否则教一些只敬罗衫的狗眼看低了去。” 季嬷嬷脸色涨红,垂眸不敢说话。 轿子被抬起,一步步往宫门外走去,身后太监、宫女低眉垂眼地跟随着,到了宫外换乘马车,五十御林军奉旨护送,十二人前方开道,二十人左右保护,十八人垫后。 可谓阵势浩大,威风八面。 晏璃对这样的阵仗并不陌生,面上也没有任何丝毫异样表情,全程安静地坐在马车里,闭眼沉思。 到了太傅府门前,远远一声高亢的唱喝声响起:“南阳公主到!” 姜家原本并未做足准备,不就是晏璃回府吗?不值得兴师动众,然而这一声通报让姜家霎时乱作一团,主子下人们齐刷刷往外跑,有人中途鞋都跑掉了。 姜家三兄弟走到前院,看见被人从奢华马车上扶着走下来的晏璃,脸色齐齐一沉。 罗氏看着眼前这阵仗,更是恨得咬牙切齿。 该死的小贱人,倒是会摆架子,皇上封了她一个公主当当,她就真以为自己是个公主了? “依着宫规礼节,姜家从主子到下人,都要跪下迎接公主殿下。”安嬷嬷站在晏璃身侧,看向姜家人的目光里隐含着常年训导秀女的威严,“姜家乃是太傅之家,不会连这点规矩都不懂吧?” 罗氏表情一僵,随即扬了扬下巴:“嬷嬷有所不知,在场的人都是晏璃长辈——” 安嬷嬷打断了她的话:“皇族一向讲究先君臣后长幼,姜夫人好歹也是出身世家,这一点还需要人教?” 罗氏神色一变,“我……我不是这个意思……” 姜家长孙姜廷逸冷冷看向晏璃:“晏璃,你要祖父给你跪下吗?” 晏璃目光微冷:“皇族规矩如此,我说了算?” 姜家次孙姜廷时失望地控诉:“祖父这些年对你处处疼爱,处处庇护,你连一点尊敬长辈的规矩都不懂,简直……简直就是狼心狗肺!” 姜廷衍眼含厌恶:“比起教养良好的静月,你真的是差远了!” 姜廷时冷笑:“今日若是静月回来,就算拼着冒犯皇上,她也绝不会让祖父和自己的爹娘给她下跪。” “姜家乃是太傅之家,太傅竟如此教养自己的子孙,认为冒犯皇族值得歌颂?”安嬷嬷眼神一厉,语气沉怒,“南阳公主说得并没有错,规矩不是公主定的,今日姜家可以只讲长幼尊卑,不讲尊臣尊卑,南阳公主不追究是她善良大度,可是老奴是宫里出来,奉的是皇上旨意,回宫之后定会把这些事情一一禀报皇上,到时候皇上怎么看,都请姜家自行担待。” 此言一出,姜家三个孙子脸色一变,恶狠狠地盯着晏璃,一定是晏璃这祸害故意跟安嬷嬷商量好的,就是为了给他们一个下马威。 她若当真心善,就应该提前跟安嬷嬷说好,到了家门口,安安静静下车回家就是,非得让人远远就喊上一嗓子? 这不就是故意让姜家人出来下跪恭迎她吗? “跪下!”姜太傅转头看向是姜廷逸三人,冷冷斥责,“多年圣贤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祖父!” “我让你们跪下!” 姜廷逸,姜廷时,姜廷衍咬了咬牙,不甘不愿地跪下来,心里对晏璃厌恶至极,暗骂姜家养了一只白眼狼。 姜云鸣看着晏璃,眼神很冷:“晏璃,你——” “你们也跪下!”姜太傅转头看向儿子和儿媳罗氏,声音浑厚威严,不容拒绝,“南阳公主在前,你们一点规矩都不懂?” “父亲!”姜云鸣不敢相信,“我是她舅舅!” 姜太傅冷道:“她是公主。” 姜云鸣攥着双手,恨恨地跪了下来,罗氏气得想吐血, 心里一遍遍咬牙切齿地咒骂着小贱人该死,却也只能跟着跪下。 姜太傅撩了衣袍,正要下跪,安嬷嬷已经开口:“太傅大人是皇上的老师,公主理该尊敬,皇上有旨,免太傅大人和老夫人的跪礼。” 姜太傅止住动作,就势躬身:“多谢皇上恩典,多谢公主殿下。” “老夫人来了!” 晏璃抬眸看去,一位肤色白皙、眉目精致的老夫人在几个嬷嬷簇拥下走了出来。 虽吃斋念佛多年,却掩不住眉眼间积压多年的威严。 第20章 恩情一笔勾销 这位姜家老夫人出身高贵,当年嫁给姜太傅时乃是堂堂荣亲王府郡主,纯正的皇族出身。 不过皇族从来尔虞我诈,为了皇位你死我活,荣亲王府早在当今皇帝登基之前就被连根拔起,只剩下了这位心如死灰的老夫人。 晏璃自记事起就没怎么见过这位外祖母,只知道她一直吃斋念佛,不见外人,有什么事都是身边季嬷嬷代为传达。 之前晏璃被冤枉被退婚,姜家没有一个人告诉她,然而姜静月成为太子妃之后,罗氏却迫不及待地派人告知了老夫人这个好消息。 一向不问红尘俗事的老夫人听到孙女被接进宫做太子妃,竟像是突然间活了过来:“静月做了太子妃?” “是。”罗氏报喜之余,转眼却是一脸愁色,“只是静月在宫里过得并不好。” 老夫人脸色一变,赶紧问了前因后果,当她得知晏璃被太子退婚之后,脸色瞬间冷了下来:“跟她母亲一样上不得台面。” 说这句话时,她的语气就像在贬低一个与她毫无关系的人,冷漠无情,好像姜仪根本不是她十月怀胎的女儿一样。 罗氏知她不喜欢姜仪,更不喜欢晏璃,于是添油加醋地控诉着晏璃不检点的行为和嚣张跋扈的秉性:“她自己做了不该做的事情,我作为长辈教训她一下难道有错吗?她居然偷偷派人去宫里告状,皇上以为我们欺负她,不但对姜家生了不满,连静月进宫做太子妃都受了牵连,这两天静月和太子天天被罚跪在凤仪宫抄写经书,我跟云鸣每天担心得吃不下饭,睡不好觉……” 说着就忍不住红了眼眶:“皇上怜悯她是没爹没娘的孤女,所以封她做了公主,没想到晏璃得势之后天天挑拨离间,可怜静月自打进了宫,就没过过一天安稳日子……“ 老夫人咬牙冷哼:“真是反了她。” 于是这才从佛堂走了出来。 眼睛这阵仗不小,但对于老夫人来说不算什么,毕竟年轻时她也有过如此排场。 只是这个排场放到晏璃身上,便让人觉得实在碍眼。 “晏璃。”姜老夫人冷眼看着晏璃,态度是高高在上的倨傲,“你表姐在宫里怎么样了?” 可惜晏璃并不在乎她的倨傲:“她怎么样,我如何知道?” “放肆!”老夫人冷冷一喝,“你今天是回来摆架子的?” 晏璃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不是外祖母让我回来的吗?” “你——” “表姐现在是太子妃,跟太子一起住东宫,享受荣华富贵,外祖母有什么可担心的?”晏璃神色漠然,“我在姜家被责打,伤痕累累进了宫,这么多天没见,外祖母连一句关心的话都没有,还指望我对你恭恭敬敬撒娇讨好吗?” 老夫人脸色一青,顿时哑口无言。 若是在往常,她一定会好好训她一顿,可今日有宫里的人在,老夫人到底多吃这么多年大米,明白皇权威严不可挑战。 于是她顺着话问道:“你的伤势怎么样了?” 晏璃举步穿庭而过,经过姜家一干人身边时,连眼神都没有施舍一个:“医女给我用了最好的药,养了这么多天,已无大碍。” “晏璃,你非得这么阴阳怪气?”姜廷衍站起身,大步追了过来,“姜家养了你这么多年,供你吃供你住,你不但一点都不感恩,还变得如此叛逆反骨,连母亲都敢打伤,你眼里到底还有没有尊长?有没有道德伦常?” “放肆!”安嬷嬷走过来,厉声斥责,“姜家就是如此规矩,竟敢对南阳公主大呼小叫?” 姜廷衍冷笑:“她算什么公主?宫里那些正儿八经的公主都没她这般能摆谱——” 啪! 姜太傅一巴掌扇到他脸上,表情沉怒:“跪下!” 姜廷衍不敢相信地看着他:“祖父?” “父亲。”姜云鸣疾步而来,“父亲这是干什么?” “衍儿!”罗氏赶紧上前,心疼地看着他的脸,然后转头看着晏璃,眼神冰冷。 “跪下!”姜太傅眼神冰冷,盯着姜廷衍,“你想让姜家背一个不忠之名?” 姜廷衍咬着牙,恶狠狠地盯着晏璃好一会儿,才跪了下来。 “即日开始,姜家所有人在南阳公主面前必须恭恭敬敬,任何人再敢冒犯公主,家法伺候。”姜太傅严厉地警告,说完看了晏璃一眼,“琉璃院我已经让人收拾妥当,你可以看看还有什么需要添置的,我明天就让人去置办。” 晏璃转头环顾姜家主子们,外祖父,外祖母,舅舅,舅母,三位表兄……好在姜家人员还算简单,一来因为太傅极为注重自己的名声,二来也是老夫人年轻时出身尊贵,所以姜太傅一生未曾纳妾,这么多年也只有姜云鸣一个儿子和一个出嫁的女儿。 姜云鸣除了罗氏这个正妻之外,曾经有过两房小妾,其中一个妾室有过身孕,但因为罗氏善妒,妾室的孩子根本没机会生下来,那两名妾室早在数年前就让她找借口处置了。 所以姜廷逸三兄弟和姜静月都是罗氏所出。 晏璃是这个家的表姑娘,地位自然无法跟姜静月这个嫡女相提并论,三位表兄从来没正眼看过她,只疼爱姜静月。 晏璃被太子栽赃陷害时,姜家老大不在家,正跟太子党的几位世家公子一起喝酒,姜家老二在京畿卫里做了个千户,姜家老三跟几位学子切磋功课,打算参加三年一次的科考。 不过他们在不在家都不要紧,就算在家,也不可能护着晏璃,反而只会跟太子一起责备她。 所以孤女晏璃死得算是悲凉吧。 偌大一个府邸没一个真正关心她的人,即便这些人身上或多或少都沾着点血缘关系。 晏璃看着跪在地上的姜廷衍,冷眼俯视着他:“姜家这些年供我吃供我住,就算折算成银子,一个太子妃之位应该足够还了吧?” 罗氏眼神一变:“晏璃,静月和太子的婚事是皇上所赐。” “确实。”晏璃似笑非笑,“不然我现在进宫去问问,看皇上愿不愿意收回成命,让姜家把姜静月接回来?” 罗氏咬牙:“你敢?” “以后别再提什么养育之恩。”晏璃冷眼看着她,嗓音冰冷刺骨,“你们一家子算计我的婚事时,就已经把所有养育之恩一笔勾销,从此我不欠你们任何人的。” “你——” “住口!”姜太傅怒视着罗氏,“你说完了没有?” 罗氏脸色一变,终于闭上嘴,不敢再说话。 “安嬷嬷。”晏璃转头吩咐,“这两天你留在我身边伺候着,我有什么需要的,你负责跟老夫人或者大夫人说,由他们安排下人去置办。” 安嬷嬷点头:“公主殿下请放心,老奴一定好好伺候公主,绝不让任何人欺负您。” 晏璃嗯了一声,举步往内院走去,安嬷嬷、清莲、白蝶等一众宫人安安静静地跟在后面,两名小太监倒是没跟进去,而是站在前院,低眉垂眼,沉默不语。 走进琉璃院,内内外外确实收拾得很整洁,靠窗前的榻上还铺上了华丽的织锦,柔软舒适。 晏璃走过去坐了下来。 第21章 杖责二十 没过多久,姜老夫人便安排了几个侍女过来,站在门内齐齐朝晏璃行礼:“奴婢们过来伺候公主,参见公主殿下。” 晏璃没说话,安嬷嬷道:“你们在外面管一些洒扫的活,内室由我们几个伺候就行。” 几个侍女对视一眼,有些为难:“老夫人让我们伺候公主膳食——” “膳食由小厨房负责,我们自己做给公主吃。”安嬷嬷冷冷说道,“不需要你们操心。” “但是琉璃院没有小厨房……” “可以搭一个。” 几个侍女还再说什么,安嬷嬷冷笑:“老夫人给了你们什么任务?说起来太傅府也是清贵门庭,不会想出拿捏公主殿下的膳食这么拙劣的手段吧?” 几位侍女慌忙跪地:“奴婢不敢!” 安嬷嬷冷厉命令:“出去!” 几人不敢再抗命,灰溜溜地退了出去。 “公主先坐着歇一会儿,老奴安排他们搭个小厨房,以后买菜做菜都在琉璃院,免得吃个饭都不省心。” 晏璃嗯了一声,闭目养神了一会儿,清莲和白蝶几人就安静地站在一旁不打扰她。 “白蝶。”晏璃忽然开口。 “殿下。” “你是太后宫里的医女,我的身体已经无碍,太后没让你回去?” 白蝶摇了摇头:“皇上命奴婢这段时间留在公主殿下身边伺候,太后娘娘宫里还有好几个医术精湛的医女,不差奴婢一人。” “既然如此,你去替我抓些药来。”晏璃起身走到书案前坐下,提笔写了一张方子,“别让旁人经手。” “是。” 白蝶看了一眼方子上的药材,眉头微蹙,有些是常见的药,有些是特殊药,姑娘要这些药材做什么? 不过她没多问,拿着方子就走了出去,迎面遇上姜家大公子,看见白蝶问了一句:“这是干什么去?” 白蝶看了他一眼,没说话,径自离开。 姜廷逸眉头皱起,不满地盯着她的背影,冷冷说了一句:“真是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奴才,一点规矩都不懂。” “公主殿下。”安嬷嬷给晏璃倒了杯茶端过来,转头看了一眼走进院子的姜廷逸,“姜家大公子来了。” 晏璃嗯了一声,起身接过她递过来的茶,走到窗前站着,看一身锦袍的姜廷逸一步步走来。 姜廷逸跟太子关系不错,算是太子党的心腹,以前一直有意无意地在姜太傅面前提起晏璃上不得台面,性情太过小家子气,根本不配做太子妃,还是姜静月更合适。 所有姜家人都是如此想法,晏璃在这个家里的地位可想而知,若不是皇上早早就给她赐了婚事,这些年姜家人有所顾忌,晏璃的日子只怕过得更不如意。 “晏璃。”姜廷逸走进屋子,眉头微皱,一脸谴责的表情,“你是不是还在怪太子不近人情?” 晏璃没说话,太子不近人情? 慕修寒何止是不近人情,他根本是自私自利,肮脏龌龊,毫无储君之担当,甚至根本不配称之为男人。 姜廷逸喋喋不休地指责:“太子是君,姜家是臣,雷霆雨露皆是君恩,你怎么能如此自私,一点不顾大局?” 晏璃敛眸喝了口茶,两眼望着窗外,容颜淡漠如雪,懒得搭理这个自以为是的东西。 “太子栽赃与你,便是不想与你成婚,你难道看不出来?”姜廷逸语气里带着几分失望,“身为姜家人,你该懂得大局为重,太子不想做的事情,我们必须配合,这也是为臣者的本分。” “皇上封我做了公主,以后我是君,你是臣。”晏璃转头,终于施舍了他一个眼神,“所以请你在我面前维持好为臣者的本分,别再大呼小叫,否则我就让御林军把你拖出去杖打。” 姜廷逸神色铁青:“你简直冥顽不灵!” 丢下这话,他拂袖而去。 晏璃以为自己耳根子能清静了,没成想姜廷逸刚走,没过一会儿,姜家次子姜廷时也来了琉璃院:“晏璃。” 晏璃眉头一皱,眼底流露出几分不耐之色。 “姜家这些年对你如同对待亲生女儿,你就算不感恩,也不该恩将仇报吧。”姜廷时眉头皱得紧紧的,一脸心寒地看着晏璃,“太子退婚一事,我们也是迫于无奈,虽然父亲母亲罚了你,可那也是为了给太子殿下一个交代,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来人。”晏璃扬声,“把姜廷时拉出去杖打二十。” 姜廷时脸色骤变:“晏璃!” 跟着公主仪仗而来的御林军很快走进来,抓着姜廷时往外走。 姜廷时死劲挣扎着:“晏璃,你干什么?” “你方才不是亲口说了?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本公主现在只是让御林军打你一顿,放心,不会要你的命。”晏璃透着窗子看他,嘴角扬起的弧度透着刺骨的寒意,“姜廷时,你要是敢反抗,就是对皇权不满,我会让人如实禀报皇上,不知这藐视皇权之罪会得到怎么样的惩罚。” 姜廷时一僵,顿时不敢再挣扎,很快被御林军按趴在地上,结实的廷杖就很快落到他身上,一下又一下,只打得姜廷时脸色惨白,冷汗涔涔而下:“晏璃,你这是公报私仇,滥用权力——” “直呼公主名讳,再加十杖。”晏璃不疾不徐地开口,语气淡漠,“当心别把他打死了。” 安嬷嬷站在一旁,冷眼看着姜廷时被打得痛苦闷哼,“姜家的规矩真是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姜太傅好歹也做过皇上的老师,怎么教导子孙竟如此失败?” 第22章 目无尊长 “不好了!不好了!”姜家下人连奔带跑闯进主院,沿途一阵惊呼,“太傅大人,老夫人,二公子在琉璃院被御林军打了!” “什么?”罗氏霍然起身,脸上尽是惊怒,咬牙切齿地怒骂,“一定是晏璃的命令,这小贱人果然心思歹毒!” 说着,她急匆匆就往琉璃院而去。 “晏璃她到底想干什么?”老夫人气得浑身发抖,在侍女搀扶下跟着往外走去,“姜家养她这么大,她竟想在姜家作威作福吗?” “父亲。”姜云鸣脸色难看至极,“晏璃她太过分了,我们就这么由着她?” 姜太傅脸色沉黑,怒火集聚到了头顶心,却不得不克制着,“皇上这几天怒火刚消了一些,晏璃回来之前,皇上还在我面前警告过,若是姜家再欺负她,让晏璃随时差人去告御状,你说我能怎么办?” 姜云鸣闻言,不由咬牙:“皇上就这么偏心?” 姜太傅闭了闭眼:“皇上偏心的是姜仪。” 姜云鸣沉默下来,眼底浮现厌恶之色,姜仪是姜家的耻辱,偏偏皇上对这个耻辱念念不忘,当年要不是因为怕皇上怪罪,姜家根本不可能同意让姜仪挺着个肚子回来。 若非姜仪死后皇上立即下旨把晏璃赐给太子做太子妃,这些年姜家也不可能容晏璃活下来。 这小贱人活着一日,就时刻提醒着姜仪让姜家清贵风骨蒙羞的过往,他们恨不得把晏璃溺死在湖里,让那段耻辱彻底消失才好。 然而现在,晏璃却成了姜家惹不得的人,这不是让人恨得牙根都痒痒? “我们也去看看。”姜太傅到底还是不放心,举步走出主院,往琉璃院而去,“到了琉璃院,对晏璃态度好一点。” 姜云鸣怒道:“她如此嚣张跋扈,难道我们还要一忍再忍?” “谁让皇上宠着她?”姜太傅声音阴冷了一些,“先忍着,等太子登基,静月做了皇后,一切还不是我们说了算?” 姜云鸣皱眉,皇上眼下正当壮年,太子登基要等到什么时候? 抵达琉璃院,远远就听到罗氏凄厉的声音:“晏璃,你怎么这么狠心?廷时哪里对不起你了,你要这么对他?” 晏璃站在窗前,对着蜂拥而来的姜家人冷眼相看,不管罗氏如何控诉,不管老夫人如何厉声斥责,她始终冷漠强硬,绝不开口让御林军停下。 直到三十杖满满打完,姜廷时疼得脸色惨白,冷汗涔涔,臀上一片触目惊心的血色,晏璃才抬眼看向哭得眼睛红肿的罗氏:“当日你让人打我的时候,怎么没见哭得这么厉害?” 罗氏气得浑身发抖:“你这个小贱——” “舅母还是留点口德比较好。”晏璃声音清冷,带着几分危险意味,“我固然可以忍,可安嬷嬷却是极为重规矩的,你辱骂公主是大罪,就算我想饶你,传到皇上耳朵里,只怕难免治姜家一个藐视皇权之罪。” 罗氏被吓得一个激灵,一句“小贱人”到底生生卡在喉咙里并很快被咽了回去,只气得她脸色青白交错,眼神阴狠得像是要把晏璃生吞活剥了一样。 可惜晏璃不是被吓大的,从她再度踏进姜家府邸那一刻开始,就注定了姜家所有人的命运将天翻地覆,从此不得安宁。 “把姜廷时带回去吧。”晏璃开口,眉眼自带威压,“有了这次教训,希望姜家人别再来我面前教我规矩,我的规矩不是谁都有资格教的。” “晏璃!”老夫人厉声开口,看向晏璃的眼神透着毫不掩饰的厌恶,“你的眼里还有尊长吗?就算你母亲还在世,她也不敢在我们面前如此蛮横!” 晏璃冷眼看她:“所以呢?你能把她的命还回来?” “你——” “聒噪。”晏璃不耐地皱眉,“安嬷嬷,让他们都出去。” 安嬷嬷抬手,“把他们都赶出去。” “简直目无尊长!目无尊长!”老夫人脸色铁青,浑然忘了晏璃是她亲自派人去接回来似的,“我一定要进宫禀报皇上,如此目无尊长之人,姜家伺候不起!” 晏璃声音淡淡:“随意。” 老夫人气冲冲地转身离开,其他人带着对晏璃的愤怒不满和仇视,也跟着离去。 晏璃目视众人离开,倾城容颜不见半分波澜,须臾,她转身走进内室,床上躺了下来:“我休息一会儿,别再让任何人来打扰我。” “是。” 安嬷嬷带着人把屋子收拾了一遍,外面小厨房搭起来,并让清莲安排两个侍女出去买些新鲜的菜和肉回来。 “公主殿下的膳食一定要精致干净,不许任何人从中做手脚,否则琉璃院的人一个都活不长,听明白了么?” “是,安嬷嬷。” 半个时辰之后,白蝶提着几大包药材回来,路过前院被姜家长子拦了下来,“这些药材是买来给廷时用的?让我检查一下。” 白蝶退后一步,躲开他的动作:“姜大公子误会了,这些药材是公主要的。” “晏璃?”姜廷逸皱眉,下意识地认为她在撒谎,“她身体好端端的,买这些药材干什么?” 难不成之前被家法之后,留下的伤还没有痊愈? “我不知道,公主殿下让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白蝶说完,径自从他身侧走过。 姜廷逸转过身,目送着她往琉璃院走去,眉目阴沉得像是要滴下水似的,暗道果然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下人,主子一朝得势,真就以为可以鸡犬升天了? 比起静月的温婉懂事,晏璃简直就是个笑话。 第23章 海东青 屋子里,晏璃已经起身洗漱过。 白蝶把买来把药材一一交给晏璃,并说道:“奴婢回来时,在前院遇见了姜家大公子,他以为这些药材是买来给二公子用的。” 给姜廷时? 倒挺会自以为是。 晏璃没说什么,吩咐安嬷嬷:“把隔壁的屋子收拾出来,我要用作药房。” 药房? 白蝶诧异地看着她:“公主殿下懂得医理?” 晏璃淡道:“略懂一些。” 白蝶心下不解,世家贵女学的都是琴棋书画,诗词歌赋,医理药理是极费精力的一件事,几乎不会有贵女主动去钻研,况且晏璃以前算是寄人篱下,她怎么会有机会接触医理? 不过虽有困惑,白蝶却知道这些不是她可以好奇的,她很快抛开疑问,福了福身,下去跟安嬷嬷一起收拾药房去了。 用过午膳之后,晏璃就一头扎进了药房,有姜廷时教训在前,姜家人果然安分了许多,一整个下午都没人过来找她的麻烦,晏璃耳根子清静,专注于侍弄药材,一下午整出不少成果。 傍晚时分,有侍女送来了一封请帖:“公主殿下,这是相府送来的请帖,邀请您明日过府赏花。” 白蝶把请帖接了过来,翻开看了一眼,确定无毒之后才把请帖递给晏璃:“相府嫡女顾安娴,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父亲是丞相,姑姑是贵妃,盛京世家贵女几乎以她马首是瞻。” 来头不小。 晏璃漫不经心地打量着请帖,一句话道出了关键:“她喜欢九王爷?” 身为太傅府表姑娘,这么多年晏璃与顾丞相家嫡女从未有过交集,这次出了被太子退婚这等事,寻常女子别说根本不想与她有所牵扯,只怕认识的都是避嫌和看笑话居多,谁会主动邀请她过府赏花? 唯一的可能就是因为皇上把她赐婚给九王爷一事,让这位顾姑娘生出了戒备和敌意。 “皇城许多世家贵女都倾慕九王爷。”清莲的话果然验证了晏璃的猜测,“这位顾姑娘曾经表达过对九王爷的仰慕,还被追捧她的贵女们赞为勇敢,顾丞相也差媒人去九王府提过亲,不过九王爷似乎对顾姑娘没什么兴趣,从未回应过这门婚事。” 晏璃嗯了一声,不置可否。 “公主明日要去吗?” “去。”晏璃淡漠点头,“别人请帖都送来了,不去岂不是太过不礼貌?” “是。” 晏璃站在窗外安静片刻,忽然转头看向清莲,若有所思:“你方才说,顾安娴的姑姑是贵妃?” “是。”清莲点头,”贵妃娘娘膝下皇子排行第四,封号禹王,乃是太子的头号竞争对手。“ 晏璃眉眼微动,顾安娴确实有骄傲的资本,父亲是丞相,姑姑是贵妃,表哥拥有跟太子旗鼓相当的实力……俨然一个名副其实的天之骄女,怪不得盛京贵女捧着她。 能让这么一个骄傲的女子亲自下帖子,绝不可能是因为她刚刚封为公主的身份……不过赐婚一事,皇帝已经下令先不许声张,是谁把消息传到了宫外? 晏璃眼底掠过一抹冷色,除了皇后和姜静月,还能有谁? 她们想让宫外这些贵女对付她? 晏璃冷冷一哂,很快就把这件事抛诸脑后,一个区区官家女儿——即便她的身份有多贵重,也不值得她放在心上,明日一见自然知晓她的目的,此时她还要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外面一点点落下黑幕,晏璃抬手屏退医女和侍女:“你们该去休息的就去休息,不必杵在这儿。” “是。” 晏璃独自一人站了片刻,等侍女们都离开,她才转身走进药房,走到窗前推开窗户,两只放在唇间,对着夜空发出一声长啸。 不大一会儿,夜空一道白光俯冲而下,疾若流星,快若闪电,直朝晏璃所在的方向而来。 晏璃嘴角终于浮现一抹笑意,像是看着自己的孩子一般,静待白影落下来。 是一只纯白色的海东青。 高贵,优雅,美丽,且凶猛。 一双玉白的爪子轻松抓着窗棂,明明是高贵凶猛的物种,却于此时像个傲娇的小宠,任由晏璃抚摸着它漂亮的脑袋,还带着点小脾气似的轻啄她的手,近距离之下,它浑身的色泽越发纯正雪白,几乎看不见杂质。 晏璃转身给它拿了一点肉干,并把一只卷好的信筒系在它脚上,随后拍拍它的头,“把这封信交给容骁。” 海东青白色的脑子在她手上蹭了蹭,随即展开翅膀扑棱两下,一飞冲天! 第24章 九王爷求见 夜幕低垂,九王府书房外,一袭玄黑织锦袍服的慕苍站在庭院里,抬头望着漆黑的夜空,身姿颀长凛峭,冷峻矜贵的眉眼在灯光照耀下显得贵气逼人,高不可攀。 一道黑衣身影急掠而来,在不远处单膝跪下:“主子,方才那只海东青俯冲的方向正是姜太傅的府邸。” 慕苍一怔,眸心一抹幽深难测的光泽掠过,黑夜掩去了他眼底少有的波涛翻涌,沉默地站了好一会儿,才抬手示意黑衣人退下。 黑衣人起身一掠而去。 慕苍负手而立,眼前浮现一抹红衣飒飒的身影,清丽眉眼间无法掩饰的尊贵孤傲,漆黑瞳眸里目空一切的睥睨,端坐于马背上夺目耀眼的风姿,举手抬足间让人敬畏沉沦的气度。 素来波澜不惊的眸心难得泛起了一丝涟漪。 是你吗? 不知过了多久,慕苍压下心头情绪波动,举步往外走去,“备马,本王进宫一趟。” “是。” 这个时辰宫中尚未落钥,但皇上已经在贵妃宫里准备歇下了,贵妃顾氏容貌娇美,在后宫同一批进宫女子之中年纪最小,保养得也最好。这么多年过去,她的儿子已满十八,贵妃的容貌看起来依然温婉大方,气质过人。 “皇上这些日子辛苦了。”贵妃呈了一杯参茶给皇上,转身给他按摩起肩颈,并随口聊起了最近发生的事情,“朝政大事固然重要,皇上也要保重龙体才是,尤其不能大动肝火,对龙体不好。” 昭成帝果然被她一句话挑起了怒火,语气沉冷:“要不是那逆子气朕,朕何至于大动肝火?” “皇上又较真了不是?”顾贵妃善解人意地笑道,“太子跟晏璃兴许是无缘呢,皇上也别太生气了,毕竟是终身大事,还是该以太子的意愿为主。” “朕气的是婚约本身吗?朕是气太子那般做派。”昭成帝握着茶盏,一脸余怒未消似的,“实在让朕失望。” 顾贵妃不动声色地觑了一眼他的神情,温柔一笑:“听说皇上打算把姜家那丫头赐婚给九王爷?” 昭成帝皱眉:“你听谁说的?” “后宫私底下都在传。”顾贵妃小心翼翼地开口,“臣妾是不是越矩了?” 昭成帝面沉如水,他明明吩咐过任何人不许透了口风,没想到这么快就传得人尽皆知。 姜家嫡女果然好教养。 顾贵妃却似乎没看出他的不悦,眉心微蹙:“九王爷性情孤傲,赐婚一事他答应吗?” 昭成帝正要说慕苍已经接了旨,却见肖长海从殿外走进来,躬身禀报:“皇上,九王爷进宫求见。” 昭成帝皱眉:“慕苍?” “是。” “这么晚了,他进宫干什么?” 肖长海道:“奴才不知。” “人在何处?” “九王爷说后宫他不便过来,在九华宫候着皇上。” 昭成帝稍一琢磨,慕苍从战场上回来之后这一年多来几乎很少入宫,若无要事,更是连早朝都没上过。 昭成帝想见他一面都得三催四请,今晚这个时辰了,他居然主动进宫? 真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昭成帝站起身:“更衣,朕去看看。” “皇上。”顾贵妃心有不满,“臣妾——” “行了,你安心待着,九王爷进宫必有要事,朕过去看看。”昭成帝伸展双臂,由两个宫女服侍着更衣,“你先睡吧。” 说完这句话,他转身离开。 顾贵妃带着人送到宫门外,待皇帝身影消失在宫门外,她才缓缓抬头望向他离开的方向,眸心微细。 慕苍这么晚了进宫做什么?跟婚事有关? 真是可恶。 她攥紧双手,晏璃一个没人疼没人爱的孤女,凭什么赐婚给九王爷?皇上难道不知道慕苍有多受京中贵女仰慕? 明明她的侄女跟九王爷最般配。 顾贵妃抿着唇,心情不佳地转身往回走,“差个人去打听一下,看九王爷进宫是不是为了赐婚一事。” “是。” 昭成帝坐着御辇一路抵达九华宫,远远就看见站在浮桥上的慕苍,一身玄黑袍服仿佛与黑夜融为一体,那般遗世独立的气度,放眼楚国再也找不出第二个人。 浮桥两旁四名太监提着灯笼躬身侍立,明亮的灯火照出他颀长瘦削的身躯,黑夜也挡不住他周身凛峭如铁的气势。 昭成帝抬手示意停下,随即从御辇上下来,独自走上浮桥。 “皇上。”慕苍转头看见他,微微躬身施礼。 “难得见你这么晚进宫。”昭成帝抬手免了他的礼,与他一并往九华宫走去,“是为了婚事而来?” 慕苍沉默片刻,缓缓点头:“嗯。” “说吧。” “臣想下个月就成婚。” 昭成帝诧异转头,有些意外地看着他:“下个月?” 之前不是还反对吗?怎么突然间还迫不及待起来了? “边关战事瞬息万变,臣不一定会在盛京逗留多久,索性早点办了婚事。”慕苍语气平静,听不出什么情绪波动,“何况晏璃是太子退过婚的女子,在姜家身份处境又尴尬,早点办妥婚事对她也好。” 第25章 来头不小 太子退过婚的女子…… 昭成帝听到这句话,眼底下意识地划过一丝愧疚和尴尬,太子退婚的女子再赐婚给慕苍,听起来确实有些不太地道。 不过晏璃不是别人。 皇上实在想给她找个好归宿,所以愧疚只是一闪而逝,更多的是因此想起了太子做的混账事,忍不住生出几分恼火:“修寒实在让朕失望。” 慕苍漠然不语,对太子没什么谈论的兴趣。 “慕苍,难得见你愿意为一个女子考虑。”昭成帝看向慕苍,“只是晏璃年纪到底还小……” “臣暂时不会碰她。” 昭成帝语塞片刻,“……好吧。” 虽然他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让慕苍这么快就改变了主意,但晏璃嫁给他以后,确实就有了庇护,不必他这个一国之君每天提心吊胆,处处周到,总担心他会受欺负。 虽然心里还是有几分犹疑,但既然这是晏璃自己的选择,慕苍也同意,似乎就没什么需要顾虑的了。 “明日朕让钦天监挑个吉日,下个月就办了吧。”昭成帝说完,沉吟须臾,“不过有件事,朕想征询一下你的意见。” 慕苍语气淡淡:“何事?” “在太子退婚这件事上,朕有了些想法。”昭成帝面上浮现些许嘲弄,“修寒是皇后嫡子,一直以来在朝政上表现得中规中矩,大臣们都夸他行事稳重,气度不凡,有君王之风,可近来朕却发现他并无多少担当。” 慕苍没什么表情:“储君一事我不干涉,皇上觉得谁适合就立谁。” “朕还是希望你能给一点意见。” 慕苍淡道:“把七位皇子全部下放到边关军中历练一番,就知道谁最适合做储君了。” 昭成帝语塞片刻:“难不成做皇帝之前,还需要先学会打仗?” “不是让他们学打仗,而是让他们去边关感受一下将士的辛苦,见识边关百姓因为战乱而受到的苦楚,以后做了君王才会有胸怀天下之心。”慕苍声音淡漠如雪,“亲眼见识过苍生疾苦而无动于衷者,皇上觉得能做好一个君王?” 昭成帝沉默不语。 他知道慕苍是个武将,性子冷,说话直,从不会拐弯抹角。 去边关历练,对于皇子来说确实是一个很好的锻炼机会,可皇子们娇生惯养,在锦绣堆里过惯了日子,怎么可能适应边关生活? “七位皇子一起去肯定不行。”昭成帝开口,“要不你挑两个?” 慕苍眉头微皱:“皇上有空可以先问问他们的意见,看有没有心甘情愿去边关,自愿总比被强迫好。” 昭成帝点头,“你说的有道理。” “若没别的事情,臣先告退。” 昭成帝皱眉:“你亲自进宫一趟,就只是为了婚事?” “没别的。” “既然来了,就先别急着走,朕还有件事要跟你聊聊。”昭成帝跨进殿门,走到屏风前龙榻上坐下,并示意慕苍也落座,“有件事朕藏在心里很久了,算是朕跟姜仪之间的一个秘密吧,以前一直没告诉给任何人,今日想跟你分享一下。” 慕苍在椅子上坐了下来,宫人奉了茶之后告退,昭成帝抬手屏退殿里所有伺候的人:“你们都出去。” 待殿内所有人退得一个不剩,昭成帝才道:“晏璃的生母其实没死,她当年也没有做过任何败坏姜家门庭的事情。今日之所以告诉你,是因为你心甘情愿娶晏璃,以后会成为她的靠山,朕希望你能心无芥蒂,好好待她。” 慕苍眸色微深:“姜仪没死?” “对,没死。”昭成帝面上浮现几分苦笑,“把晏璃许给太子,还是朕跟她的约定,朕答应让晏璃做楚国太子妃,以后的楚国皇后,可惜这个约定毁在了那个逆子的手里。” 慕苍没料到会听到这样一番话,敛眸不语。 “朕还想着太子若不愿意娶,朕就废储另立,看晏璃想嫁给哪位皇子,到时朕就立哪为皇子为太子,没想到她哪位皇子都没选,倒是选了你这个九王爷。”昭成帝抬眸看向慕苍,无奈地一笑,“不得不说,她虽然年纪小,却慧眼识珠。” 慕苍声音平静无波:“做王妃比做皇后自在。” 昭成帝同意这句话,慕苍性子冷,不近女色,后院没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人,晏璃嫁过去之后可以过得舒心一些。 而且以慕苍的身份,不管将来哪位皇子登基,都得给他几分面子,连带着晏璃也可以不必低人一等,算起来确实比做皇后自在多了。 昭成帝喝了口茶,“慕苍,朕再给你透个底。” 慕苍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晏璃来头其实不小,你……”昭成帝斟酌着说法,语气尽可能地淡定从容,“你一定要好好对她。” 来头不小? 慕苍眉眼微动,脑海里又浮现一抹熟悉的红衣身影,幽深的瞳眸里思绪轻涌,深不见底。 第27章 贵女的教养 晏璃带着安嬷嬷穿过院门,行过花园,朝湖畔花厅走了过去,堵门的四位嬷嬷眼睁睁看着也不敢阻拦。 虽然晏璃来得挺早,但花厅里显然有比她来得更早的几位世家女子,众人喝着茶,聊着天,气氛无比轻松融洽。 待晏璃走上游廊,花厅里已经落座的贵女们纷纷起身,稀稀拉拉地朝晏璃行礼,“参见南阳公主。” 众人行礼行得很敷衍,一眼就能看出心不甘情不愿的态度。 晏璃并不在意,走过去随意找了一处坐下来,声音清冷如雪:“不必多礼,都坐吧。” 跟在她身后的女子们不发一语地自行寻了个位置落座。 “南阳公主真是好福气啊。”席间一个黄衣少女开口,讥诮意味十足,“以一介孤女身份被封为公主,放眼天下,可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南阳公主真真切切算是第一人。” 坐在一旁的樱红裙装少女不无恶意地说道:“恭喜南阳公主独得皇上宠爱,连后宫嫔妃和嫡公主都被比了下去。” 晏璃抬眸看着说话的两个少女,声音漠然:“你们叫什么名字?” 在场的贵女来头应该都不小,只是晏璃以前一直深居简出,并不认识这些女子,当然,她们对晏璃也并不熟。正常情况下,以她们的家世和身份,甚至根本不会和一个表姑娘有什么交集。 此番若非被封了公主,又跟九王爷扯上了关系,顾安娴依然不可能主动发帖子邀请她。 此时被她这么一问,黄衣少女和樱红裙装的女子齐齐一愣:“你……” “我问你们叫什么名字。”晏璃皱眉,“听不懂人话?” 黄衣少女顿时暴怒:“放肆!你居然敢骂我?” 主位上坐着的女子就是顾安娴,此时淡淡开口:“她们一个是献王府的郡主慕筠,一个是吏部尚书府的黎姑娘,不知南阳公主有何指教?” “没什么指教。”晏璃语气漠然,“我只是想知道,如此没有教养的女子都是从什么地方出来的,以后路过她家府邸,得记得避开。” 此言一出,在场女子皆是愕然,显然没料到她如此胆大包天,居然敢骂慕筠郡主没教养? 慕筠气得脸色铁青,霍然起身:“晏璃,你好大的胆子!” 顾安娴皱眉,平静地注视着晏璃那张绝色倾城的小脸,今日之前,她从不知道姜家表姑娘竟是如此美丽的一个少女,美得让人恨不得把她的脸划花。 “我胆子确实不小。”晏璃眉眼微抬,“不但胆子大,运气也不错,毕竟孤女都能飞上枝头,你说气不气?” ”真不要脸!“慕筠咬牙冷笑,“可惜假的就是假的,就算飞上枝头,也始终是个假的。” ”就是,得了个假公主的封号还敢沾沾自喜,真不知道晏姑娘哪来的优越感。“ “晏姑娘还是有点自知之明吧。”旁边一个身着杏色衣衫的女子开口,表情鄙夷而不屑,“对于你被封为公主一事,我们没什么在意的,毕竟那是皇上恩典,可是身为太傅府表姑娘,你居然敢不自量力地肖想九王爷,不觉得可笑吗?你照过镜子没有?你知不知道你连给九王爷洗脚都不配?” 安嬷嬷面上浮现怒容,正要开口训斥,却听晏璃冷冷一哂。 “洗脚都不配?”晏璃挑眉,“如此说来,你给九王爷洗过脚?” “你——” “还是说,你特别喜欢给人洗脚?”晏璃冷冷一哂,“看来是个洗脚婢出身,怪不得说话这么尖酸刻薄。” “你!”杏衣少女拍案而起,一张脸气得几乎扭曲,“晏璃,你敢侮辱我?!” “明明是你自己羞辱自己,别泼脏水在我身上。”晏璃态度冷漠,完全不吃她那套,“不过你爱洗脚是你的事情,与我无关,别以为所有人都跟你一样。” 她一口一个“爱洗脚”,只气得杏衣少女气度尽失,表情近乎扭曲:“住口!你给我住口!” 顾安娴听着晏璃毫不留情的反击,蹙眉说道:“南阳公主怎么如此粗俗?” “粗俗?”晏璃淡淡一笑,神色始终从容不迫,“顾姑娘的意思是如果有人骂你,你不会反击,反而会笑盈盈地谢谢对方愿意骂你?” “我……” “那如果我骂你一声洗脚婢,你是不是还要感谢我如此看得起你?” 顾安娴一张脸很快涨红:“晏璃。” “烦请顾姑娘给我介绍一下在座的女子。”晏璃神色从容,语气里流露出一种自然而然的气度,“我不常出门,在场之人一个都不认识,面对这么多的恶意,反击起来都不知道对付叫什么名字。” “身为姜家孤女,你自然没资格认识我们。”杏色衣衫女子冷冷嗤笑,“要不是皇上看你可怜,封你一个公主做做,你以为自己有资格出现在这里?” 晏璃转头:“安嬷嬷。” 安嬷嬷屈膝:“公主殿下。” 晏璃平静吩咐:“这位姑娘三番两次对我不敬,你去教教她规矩。” “是。” 安嬷嬷走到杏色衣衫女子面前,抬手一巴掌扇到她的脸上:“跪下!给公主殿下赔罪。” 杏色衣衫的女子被一巴掌打懵了,不敢置信地捂着脸:“你……你敢打我?你居然敢打我?你知道我是谁吗?” 其他女子也都纷纷色变,不由自主地看向晏璃 。 “不管你是谁,敢藐视皇权,就该得到教训。”晏璃表情冷漠,“你若不服,可以进宫去告御状。” 顾安娴冷冷提醒:“她是裕王府郡主慕雅。” 晏璃扬眉:“郡主大,还是公主大?” “自然是公主大。”安嬷嬷冷冷望着杏色衣衫的女子,“请郡主过去给南阳公主赔罪。” “绝不可能!”慕雅恶狠狠地看着晏璃,声音里充满着恶毒的诅咒,“晏璃,你给我等着,我绝对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说完这句话,她转身离开:“我们走!” 几个侍女匆匆跟上她,不一会儿就消失在了眼前。 第28章 物以类聚 花厅里一片死寂,人人面上带着愤恨、敌意和幸灾乐祸的神色,仿佛晏璃得罪了慕雅郡主就意味着死期将至似的。 晏璃端起面前的茶盏,声音淡得不辨喜怒:“顾姑娘现在可以介绍了?” 顾安娴回过神,神色僵白,好一会儿,面上才勉强泛起一丝端庄雅致的笑意:“今日邀请的都是京中贵女,南阳公主这番处事态度委实出乎我的意料。” “京中贵女的教养也委实出乎我的意料。”晏璃讥诮,“都说物以类聚,想来顾姑娘跟她们没什么两样。” 顾安娴神色僵住,蓦地攥紧茶盏。 “我是户部尚书的嫡女宋樱雪。”斜对面一个女子开口,面无表情地看着晏璃,“以前一直听姜静月提起晏姑娘,我们都以为晏姑娘是个柔柔弱弱的小姑娘,虽寄人篱下,但至少有自知之明,所以当得知皇上封你为公主之后,我们才想见识见识晏姑娘究竟有何过人之处,居然能让皇上如此恩宠,没想到……” 晏璃看了一眼说话的女子,对方十六七岁模样,生得温婉清丽,一双眸子隐隐藏着才女的傲气,简单的一句自我介绍就能让人感觉到她的不屑——对,不屑。 她此时看向晏倾的眼神就像晏璃是个上不得台面的东西,即便有了公主这个身份,也依然是个腹中无物的绣花枕头,丝毫不改卑微可怜的出身。 晏璃挑眉:“没想到什么?” “没想到见面不如闻名。”宋樱雪嗤笑,“晏姑娘这一副牙尖嘴利的样子,倒不像是寄人篱下的孤女。” 晏璃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在座的各位言辞犀利,咄咄逼人,也完全不像教养良好的大家闺秀,反倒更像是仗势欺人的地痞无赖。” “你!”宋樱雪气怒,冷冷盯着晏璃,“你真是不自量力的小贱蹄子!” 晏璃眸色一冷,起身走到她面前,抬手一巴掌甩了过去,啪! “你干什么?”顾安娴惊得站起身,“晏璃,你——” 宋樱雪不敢置信地捂脸:“你敢打我?” “打的就是你。”晏璃目光透着刺骨的冷意,“宋家女子嘴巴如此不干净,看来家风也不怎么样,当不得‘贵女’二字。。” “放肆!”身后传来一声冷喝,“我是八公主慕云珠,晏璃,此处不是你该放肆的地方。” 这句话一落音,花厅里空气顿时安静下来,在场之人或是嘲讽、或者鄙夷的目光齐齐看向晏璃,那眼神仿佛在说,真正的公主在这里,看你这个假公主如何收场? 晏璃转头看向慕云珠,“我不能放肆?” “之前在宫里嚣张跋扈也就罢了,此处是一品相府的宅第,这么多贵女面前,你想干什么?”慕云珠语气冰冷,“真以为父皇封你一个公主做做,你就可以无法无天?” 晏璃对慕云珠有些印象,上次皇后的凤仪宫里她见过这位公主,彼时她知道晏璃正得皇上庇护,所以并不敢明目张胆地发难,今日显然是想看好戏,所以方才一直放任着各家贵女对她冷嘲热讽,此时见超出控制了,才开始摆出架子发威。 晏璃无端想到了四个字,借刀杀人。 即便她是个假公主,那也是皇上亲封的,圣旨的分量在场贵女不可能不懂,所以唯一的解释就是有人故意利用这些贵女对付她,尚未出阁的少女有脑子,但是不多,哪里比得上宫中争斗了几十年还能活下来的皇后娘娘有手段? 稍微一挑唆,再加上九王爷一事引起的嫉妒心作祟,她们自然想撕了她的心都有。 今日以丞相府嫡女为首,宗室勋贵郡主和朝中几位重臣嫡女一起联合起来刁难她,就算皇上知道她们对晏璃无礼,也不可能把几位大臣如何,毕竟法不责众。 小女儿家的事情牵扯不到朝堂,但皇帝要处罚谁,却要顾及大臣们会不会有想法。 晏璃早把这些小心思看得透透的,所以她压根不打算再让皇帝替她出头,只有小孩子才经常玩告状那一套。 “无法无天?”晏璃漫不经心地一笑,转头看向安嬷嬷,“安嬷嬷,你觉得谁更无法无天?” 安嬷嬷恭敬回道:“今日所有对公主殿下不敬之人,皆算是无法无天,今晚老奴会进宫如实禀报皇上,还原前因后果,由皇上决断。” 慕云珠神色一沉:”安嬷嬷,别忘了你的身份!你只是一个奴才,敢在父皇面前颠倒是非黑白,皇后不会饶了你!“ 安嬷嬷低着头:“多谢八公主提醒,老奴会记得实话实说,绝不会有一个字的假话。” 慕云珠咬牙,目光阴冷似水。 “我记得请帖是顾家嫡女亲自派人送到我手里,今日摆出这副阵仗,看来是想以多欺少了?”晏璃不屑冷笑,“想仗着人多围攻我?你们吃饱了撑的,无不无聊?” “晏璃!”宋樱雪站起身,半边脸红肿,却丝毫不影响她此时暴怒的脾气,“我告诉你,九王爷身份尊贵,本事强悍,根本不是你这个孤女配得上的!要不是你这个孤女不自量力,妄想癞蛤蟆吃天鹅肉,真以为我们稀罕对付你?” 慕云珠起身走到晏璃面前,带着一副居高临下的姿态:“晏璃,你配不上九皇叔。” “晏璃,你应该回去照照镜子。”慕筠端起面前的茶盏,走过去朝晏璃面上泼去,“敢肖想九皇叔?你配吗?” 她动作不算太快,但安嬷嬷没料到她会这么做,等到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太迟了。 晏璃没躲,任由茶水泼到她脸上,再从发梢慢慢淌下来,流了一头一脸。 “公主殿下!”安嬷嬷脸色一变,连忙走过去,拿出帕子擦拭着晏璃的脸上,“老奴该死——” “无妨。”晏璃抬手阻止她的动作,绝色倾城的小脸上淡漠如雪,“这是她自己找死,与旁人无关。” 什么? 安嬷嬷和其他人都还没反应过来她是什么意思,忽见晏璃闪电般出手,毫无预警地扼住了慕筠的颈项,硬拖着她走到湖边。 “你干什么?”慕筠剧烈挣扎着,“晏璃,呃,你放开我——” 砰! 晏璃一脚把她踹进了湖里。 第29章 以多欺少 “啊!救命!”慕筠吓得半死,在水里不停地挣扎,“救命啊!我……呜呜,我不会水……” “晏璃,你居然敢把郡主踹进河里?”宋樱雪骤然色变,简直不敢相信这出剧变,“你……你简直大逆不道!献王妃绝不会放过你的!” “来人啊,快把郡主拉出来!快来人!” “晏璃,你简直无法无天,放肆至极!“慕云珠气得脸色铁青,连声音都在颤抖,“在父皇面前装作一副柔弱可怜模样,让太子受罚,让姜家嫡女难堪,致姜家于不义,今日终于露出真面目了!等父皇知道真相,看你如何交代!” 顾安娴看着眼前这一团乱,反而平静了下来,她目光落在晏璃脸上,压低了声音笑道:“晏璃,你还想嫁给九王爷?今日这番大祸,足够你吃不了兜着走——” “小姐!”远处一个管事嬷嬷匆匆而来,神色看着有些不安,“小姐,九……九王爷来人传话,说是请南阳公主去九王府一叙,商议一下大婚事宜。” 话音落下,花厅里骤然一片死寂,所有人的表情都僵在了脸上。 顾安娴嘴角的笑容一点点凝固,不发一语地盯着晏璃,目光里像是有尖锐阴冷的光泽浮动。 晏璃慢条斯理地理了理衣裙,声音淡漠不惊:“嫁给九王爷是我的事,九王爷愿不愿意娶我则是他的事,你们这群号称教养良好、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大家闺秀聚在这里欺负一个所谓的孤女,就能让九王爷高看你们一眼?真是可笑至极。” 顾安娴脸上一阵青一阵白,不无怨恨地注视着晏璃。 晏璃看了一眼湖里挣扎的慕筠,冷漠地退后一步:“人是在你府里落水的,顾姑娘还是想办法把她救上来吧,否则只怕不好交代。” 丢下这句话,她头也不会地转身离开。 丫鬟们手忙脚乱地把慕筠拉上来,”郡主,郡主您没事儿吧?“ 顾安娴攥紧了手里的帕子,面无表情地注视着她纤细的背影,根本无法想象,一个长期寄人篱下的孤女究竟哪来的这般底气跟她们为敌。 “该死的晏璃,我一定让她吃不了……阿嚏!让她吃不了兜着走!”慕筠浑身湿淋淋地被拉上来,咬牙切齿地开口,“我一定要母妃好好教训她!” 顾安娴转头看了她一眼,走过去把帕子递给她:“没事儿吧?” “你看我像是没事的样子吗?”慕筠擦着脸上的水,脸上的妆都花了,语气恨恨,“该死的晏璃!该死的小贱蹄子!” 顾安娴声音温柔:“回去告诉王爷和王妃,就说晏璃仗着自己刚被封为公主就到处欺负人,除了把你推下水,还打了慕雅,并辱骂在场所有的世家贵女。” 慕筠恨恨地跺脚咒骂:“该死的晏璃,本郡主一定不会放过她!” 慕雅回去之后定会跟她的母亲告状,裕王和王妃就会震怒,晏璃在宫里本就惹了皇后不快,把太子殿下得罪了,今日又得罪了这么多人,就算皇上有多宠她,也不可能纵容她的嚣张跋扈。 “先去换衣服吧。”顾安娴退开一步,转头吩咐侍女,“带郡主去换衣服。” “是。” “八公主。”顾安娴转头看向慕云珠,“今日之事是你亲眼所见,若皇上庇护晏璃,还望八公主能替我们说个公道话。” 慕云珠缓缓点头:“放心。” 顾安娴又一次转头望向晏璃离开的方向,招来自己的贴身侍女,低声吩咐:“留意一下九王府的动向。” “是。” …… 晏璃离开湖畔花厅,在顾家下人忌惮复杂的眼神注视下,缓缓走出顾家大门,坐上自己的马车,“去九王府。” “是。” “公主。”安嬷嬷走在马车旁,低声询问,“要不要买件见面礼带上?” 晏璃倚着车厢,神色清冷:“没心情。” “是。” 顾家离九王爷并不远,拐过两条街往内城走走就到了。 九王爷占地面积广阔,府邸气派威严,大门外林立着十数名护卫,个个身姿挺拔,训练有素,远远看着就有股让人不敢上前的威严。 马车在下马石前停下,晏璃从马车上下来,徒步往大门方向走去。 安嬷嬷和清莲几人跟随其后,踏上门前石阶,早有一名中年管家候在那里,见到晏璃前来,躬身行礼:“参见南阳公主。” 晏璃表情微顿,目光落在他身上,九王爷的管家比起那群所谓的贵女有规矩多了,不说一定要恭恭敬敬,至少没有摆出傲慢无礼的态度,不会口出恶言,开口闭口“假公主”,好像皇上下旨封她为公主是闹着玩似的。 虽然在晏璃看来,做不做公主并不重要,但她做不做是她的事,旁人对她无礼挑衅,那公主就是一个不可冒犯的身份,她纵使把人打了,踹湖里去了,那也是她们以下犯上,咎由自取。 “九王爷在家?” 管家恭敬地点头:“王爷命小人领公主过去。” 晏璃颔首:“多谢。” 管家心头微诧,面上虽不露声色,心里却不由对晏璃的气度和反应感到意外。 以前对这些姜家表姑娘就有所耳闻,但听的不多,大多是说她生性柔弱,低调寡淡,这几日因为被太子退婚闹得惊动了皇上,宫里隐隐传出了一些说法,说自从被封为公主之后,晏璃就一改往日谦卑柔弱,变得嚣张跋扈,连皇后都敢顶撞。 可管家今日见了面,觉得晏璃既不像谦卑柔弱之人,更不想嚣张跋扈之辈,反而从容自如,有着跟他家王爷极为相似的沉着气度。 对于一个十四岁的小姑娘来说,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管家压下心头想法,把晏璃引到了自家主子的麒麟院。 第30章 约法三章 九王府内环境清幽,地势宽阔,亭台楼阁,假山流水,处处透着奢华贵气。 穿过穿过九曲回廊,远远就看见皓镧院里站着一个身姿修长瘦削的男子,一袭玄袍衬得气度卓绝,清冷威仪,远远望去就像降落凡间的谪仙,让人不自觉地生出敬畏臣服之心。 管家把人引至此处,便无声地告退。 晏璃没再往前走,停下脚步,倚着廊柱看向眼前这位穆国第一战神:“九王爷。” 慕苍转过身,如天神一般矜贵俊美的脸上看不出多少表情,那双幽深的眸子里却隐隐透着探究:“晏姑娘?” 晏璃声音淡漠:“嗯。” 慕苍负手而立,瞳眸锁在这个年仅十四岁的少女脸上,精致脱俗的小脸,从容不迫的气度,眉眼间的淡漠疏离……纵使容貌与记忆中那人完全不同,可气度上却几乎如出一辙。 “为什么想嫁给本王?”慕苍声音沉稳疏冷,不含半点情绪波动。 “皇上要给我赐婚。”晏璃抬手撩了撩鬓角的发丝,声音漫然,“穆国除了九王爷,别的人我都看不上。” 慕苍道:“你怎么知道本王一定愿意娶你?” “不愿意也无妨。”晏璃淡淡一笑,笑意却并不达眼底,“我不喜欢强求他人。” 慕苍薄唇轻抿,深深地看着她。 “之所以选你,是因为我不想应付那么多毫无缘由的刁难。”晏璃转头看了看王府里的布局,亭台楼阁处处奢华,“但今日我突然意识到,让皇上给我们赐婚不一定就能杜绝别人的刁难,反而会给我带来更多的麻烦。” 因为九王爷太优秀了,别说他那辉煌的战功和尊贵的身份,就说这张脸…… 晏璃目光落在慕苍俊美贵气的脸上,帝都不知多少世家贵女把慕苍当成神一样仰慕,晏璃一句“想嫁给九王爷”瞬间引起了公愤,以后她的麻烦只会越来越多。 甚至即便她嫁给了慕苍,麻烦也不一定会停止,因为女人的嫉妒心其实是很可怕的,失去理智的时候可能连生死都能抛之脑后。 “你怕麻烦吗?” 晏璃回神,看着慕苍:“倒不是怕麻烦,可若能安静一些,谁又喜欢应付那么多无聊且幼稚的麻烦?” 若不是骤生变故,她理该坐在大殿上指点江山,治理之下,她看的是苍生天下,治理的是她的万千子民,她有许多宏图霸业待施展……而不是待在这里,跟一群闺阁女子争风吃醋。 慕苍淡道:“婚期定在下个月,你觉得如何?” “下个月?”晏璃扬眉,“我记得九王爷起初是不愿娶我的。” 慕苍沉默地看着她,瞳眸深邃。 晏璃并不介意他的探究,只淡淡一道:“为什么突然改变主意?” 慕苍道:“我想知道,你让肖长海带来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晏璃淡哂,“九王爷是因为那句话才想娶我的?” 慕苍眉头微拧,他发现晏璃比他想象中要难缠一些,难不成姑娘家都这样? 再怎么强悍睿智,都免不了会有一些……钻牛角尖? “婚期定在什么时候都无所谓,但是我要先约法三章。”晏璃淡淡开口,“成亲之后,我拥有随身出入王府的自由,任何人不得随意阻拦。” 慕苍沉默不语。 “王爷不能干涉我的事情,任何时候。”晏璃定定地看诊他,“除非我愿意让你干涉。” 慕苍眉头微皱,还是没说话。 “九王爷不能纳妾,至少在我们还是夫妻的时候,你不能纳妾。”晏璃语气极为平淡,似乎并没有觉得这个要求有多不合理,“想纳妾的时候跟我说一声,我可以主动下堂。” 慕苍听到这里,终于忍不住开口:“我不会纳妾,你也不用自请下堂。” 晏璃挑眉。 “我可以让你拥有跟成亲前一样的自由,还可以给你成亲前没有的庇护。”慕苍走上回廊,一步步靠近她,眼底仿佛藏着某种难以言喻的情绪,“但是本王也不能做亏本买卖,不是吗?” 晏璃嗯了一声:“你把这桩亲事当成了买卖?” 慕苍瞬间语塞:“……” “如果是买卖——” “不,不是。”慕苍敛眸,“我就是随口一说,你不必当真。” 晏璃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慕苍强调了一遍:“本王不会把婚姻大事当成买卖。” 晏璃沉默了好一会儿:“穆国九王爷慕苍,当今天子的皇弟,战场上的神祇,运筹帷幄,杀伐果断,麾下将领数十人,个个对王爷死心塌地般的忠心,世家贵女们把九王爷视作神圣不可侵犯的谪仙,更闻九王爷一直对美色敬而远之,待人疏离冷漠……今日一见,似乎跟传闻有些不太一样?” 站在廊外的护卫们眼观鼻鼻观心,心里忍不住附和点头,他们家王爷平日就是这样的,驭下严苛,冷漠疏离,连对皇帝都不假辞色。 帝都皇城不管是达官权贵还是世家女子,哪个能轻易近得了王爷的身? 今日在晏姑娘面前的表现确实不太一样。 “你跟他们不一样。”慕苍声音低沉平稳,听着没什么情绪波动,却只是他自己知道此时他是克制的,“成亲之后,你就是本王的妻子,本王理该护着你。” “这世间没有什么是理所当然应该去做的。”晏璃淡道,“你护着我,我也必当在你有需要的时候帮助你。” 慕苍点头:“以后有什么需要,差人来告知一声就行。” 晏璃点头表示知道:“王爷先忙吧,我且告辞。” “晏璃。”慕苍喊住她,“既然来了,就多待一会儿吧。” 晏璃转头看着他,“听说未婚夫妻成亲之前不能见面。” 慕苍道:“只是成亲三天前不能见面,其他时候没关系。” 晏璃哦了一声:“你有什么话想跟我说?” “有几个问题想问问你。” 晏璃淡笑:“我今天大概没时间耽搁在这里,因为就在来你的王府之前,我刚刚把献王府郡主扔进了湖里,还让人打了裕王府郡主慕雅一巴掌,我猜她们会很快回家告状,然后她们的母亲就会去姜家讨一个说法,甚至会闹到皇上面前去。” “不用闹到宫里。”慕苍敛眸,“我跟你一起去姜家走一趟。” 晏璃挑眉:“不必了吧?” “你不是不想麻烦吗?”慕苍像是在说服她,“本王出面,你就不必再应付他们。” 晏璃沉默片刻,缓缓点头:“行吧。” 反正以她现在的身手,想要一掌劈死一个还是挺难的,跟他们费太多唇舌又过于浪费时间,让慕苍出面也没什么不可以。 毕竟都要成亲了,提前借用一下他的势力没什么不可以。 第31章 兴师问罪 事情果然不出晏璃所料,没过两个时辰,裕王妃和献王妃就带着人找到了姜家,户部尚书府宋夫人也带着人抵达晏家,两位王妃和一位夫人皆是气势逼人,明显一副兴师问罪的态度。 除了侍女之外,护卫也带了不少,乌压压的双方人马几乎把姜家围得水泄不通。 姜云鸣和罗氏闻讯出来应付,听到献王妃的话之后,几乎以为自己听错:“晏璃把郡主扔进了湖里?” “没错!”献王妃盛气凌人,一副不给个交代誓不罢休的样子,“你们姜家教养出来的好女儿,真是欺负人欺负到我们头上了!让晏璃滚出来!” 裕王妃冷冷开口:“仗着她是皇上刚封的公主,就可以如此无法无天?慕筠和慕雅好歹也是宗室郡主,不是她想欺负就能欺负的,让她滚出来!今日之事不给我们一个交代,绝对没完!” “姜家若没有一个处理事情的态度,我们只能进宫禀报皇上,请皇上秉公处置了。” 罗氏陪着笑意把人请进厅里用茶,态度极为诚恳:“两位王妃,宋夫人,还请息怒,事情的前因后果我暂时还不太清楚,诸位慢慢说,待我弄清楚事情真相,一定给两位王妃和宋夫人一个满意的交代。” 晏璃那该死的小贱人! 在家里摆架子也就罢了,居然敢在王府郡主面前逞凶斗狠,这次连皇上都救不了她! 罗氏巴不得晏璃闯祸作死,这样一来,所有的一切都跟姜家无关,到时候看谁还能庇护她。 献王妃阴沉着脸:“不管怎么说,今日之事若不给我们一个合理的交代,我绝不善罢甘休!” 宋夫人点头:“相府嫡女好心好意请她去赏花,她倒好,仗着自己刚被封了公主的身份,不但亲自动手打我家樱雪,还命人掌掴慕雅郡主,把慕筠郡主踹进了河里,我们就想知道她到底哪来这么大的胆子?你们姜家就是如此教养的?” “宋夫人且息怒。”罗氏坐在椅子上,一脸为难之色,“实不相瞒,我们这两天也是气怒交加,简直要被晏璃气死了。” 献王妃皱眉:“怎么说?” “晏璃以前就惯会伪装,在家里装出一副柔柔弱弱的模样,但是本性却是个不检点的,前些日子因为与人有染,被太子殿下当场撞见,太子一怒之下退了婚,没想到却惊动了皇上。”罗氏低着头,面上亦是一副隐忍之色,“原本我是想用家法教训她一下,谁曾想皇上居然来了?事后她在皇上面前装可怜,装出一副被打得晕过去的样子,皇上竟连太傅都训斥了一顿,丝毫不给姜家面子。” “竟有这样的事情?”献王妃冷冷皱眉,“简直是个小贱蹄子,心机倒是不少。” “何止啊,皇上把她带进宫,不但封了她做公主,还下旨不许任何人为难她,这不就是相当于给了她一面免死金牌吗?” 裕王妃神色阴沉:“就算是免死金牌,也不是任她无法无天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此番皇上若不给我一个交代,我绝不善罢甘休。” “我觉得不太容易。”罗氏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一副无奈的表情,“连太子都因为退婚一事被皇上责罚了,连续跪在凤仪宫抄了十天的经书,可见晏璃手段有多高,皇上根本就是站在她那边。” 献王妃和裕王妃对视一眼,两人齐齐冷哼,她们偏不信这个邪。 晏璃那小贱人有错在先,他们不相信皇上能一直护着她。 “听说晏璃还让皇上把她赐婚给九王爷呢。”宋夫人冷笑,“真是不自量力,也不自己照照镜子,她哪里配得上九王爷?” “没错,九王爷愿意看她一眼都是她的福气——” “南阳公主回来了。”外面突然响起一声通报,厅里两位王妃瞬间一静,随即不约而同地起身往外走去。 “回来得正好,我这就去问问她!” “她若说不出个一二三来,我非好好教训她一顿不可!” 宋夫人和罗氏跟在两位王妃身后,皆是一副幸灾乐祸看好戏且等着兴师问罪的表情,姜家前院里聚集了不少人,姜家下人,两位王府的下人,还有宋夫人带来的侍女护卫。 一辆马车缓缓在大门外停了下来,当晏璃从马车上走下来的那一瞬间,两位王妃一左一右站在庭前,冷冷注视着她。 晏璃跃下马车。 “晏璃!”献王妃冷冷开口,“是你把慕筠扔进了河里?” 晏璃看了她一眼,神色平静冷漠:“是又如何?她嘴巴不干净,我让她下湖去洗洗嘴巴,有什么问题?” “你放肆!”献王妃箭步上前,抬手就朝她脸上扇过去,“简直无法无天!” 晏璃抬手攫住她的手腕,目光清冷:“王妃这副张牙舞爪的样子,莫怪能教出慕筠那般嘴贱的女儿。” 献王妃没料到她敢动手,又惊又怒:“你说谁张牙舞爪?谁嘴贱?晏璃,你活腻了是不是?” “晏璃!”罗氏匆忙上前,抓着她的手,“你干什么?还不放开献王妃?” “晏璃,你简直胆大包天?”老夫人在丫鬟的搀扶下,不知何时走了出来,面沉如霜,“连王妃都敢冒犯,你眼里还有一点规矩吗?你想死也别拖着姜家下水,还不跪下给王妃赔罪?” 晏璃面无表情地环顾这一群兴师问罪的人,跟在相府时的情况多相似?以多欺少,处处仗势欺人,左一句“放肆”,右一句“胆大包天”,她不由想着,若真是原主还没死,这会儿面对这么多人咄咄相逼,大概也活不了多久吧。 晏璃不屑与一群泼妇争执,转头看向马车:“九王爷。” 献王妃一惊,下意识地看向马车,随即冷笑:“你在吓唬谁?真以为慕苍能跟你一起回来?妄想也该有个限度——” 话未说完,声音却戛然而止。 “慕……慕苍?”看到从马车里走出来的俊美男子,裕王妃表情凝结在脸上,语调不由结巴了起来:“你怎么来了?” 第32章 不给面子 两位王妃、宋夫人、罗氏和姜老夫人都像是大白天见到了鬼一样,不敢置信地看着慕苍,呆呆的无法反应。 慕苍居然跟晏璃在一起? 不,这怎么可能? 慕苍这样的人,怎么可能多看晏璃一眼? “本王不能来?”慕苍走下马车,负手而立,颀长瘦削的身躯自带压迫感,眉眼间带着久经沙场形成的冷峻威压,“这么多人站在这里等着兴师问罪?” 裕王妃下意识地开口解释:“晏璃以下犯上——” “晏璃是皇上亲封的南阳公主,也是皇上赐婚给本王的未婚妻子。”慕苍声音一如既往的冷峻寒冽,像是夏日暖阳中注入的冰霜,“诸位拦在这里兴师问罪,对她肆意打骂,究竟是谁在以下犯上,谁在藐视皇权?” 此言一出,在场之人脸色齐齐刷白。 “九王爷有所不知!”献王妃咬了咬牙,自以为占了理,语气咄咄逼人,“晏璃她仗着刚被封了南阳公主,就肆意对两位郡主动手在先,还粗鲁地慕筠踹进了湖里!就算到了皇上面前,这样的行为也应该被谴责!” “王妃这句话说错了。”安嬷嬷走上前一步,屈了屈膝,语气却不卑不亢,“慕雅郡主之所以被打,是因为她开口辱骂公主,说公主不配嫁给九王爷,连给九王爷做洗脚婢都不配。” 裕王妃脸色涨红:“雅儿她怎么可能说这样的话?” “奴婢亲耳听见,亲眼看见。”安嬷嬷坚定说道,“去赴宴的所有贵女都听见了,如果她们不承认,那就是她们在撒谎包庇。” 裕王妃脸色一阵青一阵红:“你……” “慕筠郡主被扔进河里,则是因为她把茶水泼到了公主脸上,这种行为算不算是以下犯上?算不算是缺乏教养?”安嬷嬷目光从裕王妃脸上掠过,看向献王妃,“敢问献王妃,公主大还是郡主大?” 献王妃怒道:“雅儿不懂事,你这个嬷嬷也跟着不懂事吗?” 公主虽然比郡主大,可晏璃她是真正的金枝玉叶吗?没爹没娘的一个孤女,就算封了公主又如何?依然是一个挂着公主名号的低贱孤女,凭什么跟真正的皇家血脉相提并论? “请王妃恕罪。”安嬷嬷再次屈膝一礼,低眉垂眼地说道,“奴婢并没有动手。慕雅郡主泼了公主一盏茶水,公主把她踹进了湖里,算是扯平了。论身份,公主比郡主尊贵;论对错,是慕雅郡主先动的手;论年纪,公主比郡主还小一岁……所以不管从哪方面看,皆是慕雅郡主有错在先。” 献王妃在她一句句有条不紊的反驳之下,竟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当然不是就此认输,她只是没底气反驳罢了。 若不是慕苍在场,不管谁对谁错,谁有理谁无理,她都不可能轻易放过晏璃。 可偏偏慕苍在场,且如此维护晏璃。 无理搅三分的事情献王妃就不敢做了。 “宋家姑娘也是不错的 。”安嬷嬷目光微转,很快看向宋夫人,“敢以臣女身份辱骂公主一句‘小贱蹄子’,宋家家风可见一斑。” 宋夫人脸色煞白,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慕苍,“我……我不知道……” “今日去了相府之人,谁对公主无礼,谁开口辱骂公主,谁左一句贬低右一句鄙夷,老奴都看在眼里,记在了心上。”安嬷嬷不卑不亢地环视一周,“就算告到皇上面前,老奴也会把这些话原封不动地禀述给皇上,到时还请两位王妃和宋夫人能把自家女儿带进宫,让皇上决断个对错出来。” 裕王妃和献王妃脸色难看,无言以对。 “九王爷。”姜老夫人看向慕苍,以长辈的姿态开口,替两位王妃和宋夫人解围,“晏璃既然回来了,这件事老身会秉公处理,多谢九王爷送她回来。” “晏璃的事情跟姜家无关,不需要姜家插手。”慕苍并不给她面子,“她是皇上亲封的公主,也是本王未过门的妻子,将来的九王妃。不管发生什么事,她的事情自有皇上和本王处理。” 姜老夫人表情瞬间凝结,脸色青白交错,狼狈又难堪。 按照辈分,慕苍应该喊她一声堂姑,若不是当年变故,她如今也是皇族有威严的郡主。 然而今日,她只是姜家老夫人。 “即日开始,晏璃就是本王的准王妃。”慕苍环顾眼前诸人,“以后若还有谁对她不满,可以差人去九王府禀报于本王,本王自会给诸位一个交代。” 说着,慕苍转头看向宋夫人:“烦请回去告诉宋尚书,他若教不好自己的女儿,这个尚书之位也就不用做了,早点让贤亦无不可。” 宋夫人僵得一句话不敢再说,恨不得找个地方钻进去,急急朝慕苍行了个礼:“臣……臣妇知道了,这就回去好好教训樱雪。” 说着,片刻不敢再耽搁,灰溜溜地带着人离开。 “裕王妃回去转告慕雅郡主,她若喜欢做洗脚婢,本王不是不能成全她。” 裕王妃面上浮现难堪之色,有些不悦地说道:“九王爷这话说得太难听了吧?就算慕雅不懂事,可她……她到底是郡主……” “本王可以让她做不成郡主。”慕苍声音冰冷,“你要试试?” 裕王妃当即住口,一肚子憋屈和愤怒也不敢再多说什么,只得恨恨看了一眼晏璃,带着下人拂袖而去。 她不敢试。 谁不知慕苍是个言出必行之人?常年浸淫沙场养出来的手段,哪是锦绣堆里的宗室命妇们敢领教的? 何况他手掌穆国三十万兵马大权,别说一个郡主,就是一个亲王落到他手里,也随时能找个把柄夺了爵位贬为庶人。 “把茶水泼到一个公主的脸上。”慕苍转头看向献王妃,“看来献王妃在家里没少做这种事情,所以女儿才有学有样……” “方才是我太冲动了。”献王妃给晏璃赔礼,“如果真是慕筠先动手,那么这件事错在她,我不该不分青红皂白上门兴师问罪,请南阳公主多多海涵。” 说完不等晏璃回应,就带着献王府的一干侍女、护卫匆匆离去。 第33章 姜家子孙好教养 登门问罪的人都走了,只剩下姜家老夫人和姜夫人罗氏还站在庭前。 空气就像凝结了一般,静得落针可闻。 婆媳二人脸色一样的僵滞难看,尤其是罗氏,如意算盘落了空,两位王妃和宋夫人不但没能问罪成功,反而灰溜溜的落荒而逃,就像一记巴掌狠狠扇到了她脸上,打得她狼狈不堪。 她心里忍不住狠狠地咒骂着,该死的小贱人!不但得到皇上的宠爱,连九王爷都站到她这边,跟她母亲当年一样,都是个勾人的狐媚子。 小小年纪不学好,尽学一些蛊惑人心之道! 下贱! “舅母在心里骂我吧?”晏璃目光清冷,带着仿佛能看透人心一般的锐利,“要不要直接骂出来?” 罗氏一惊,吓得脸色都变了,僵笑着:“你这丫头在说什么呢?我……我怎么会骂你?” “听说嘴巴上不积德的人,早晚会烂嘴。”晏璃抬脚跨进门槛,不再理会她们婆媳二人,“经常在心里骂人则会烂肚肠,舅母还是克制一些比较好,别太歹毒。” 罗氏连僵笑都维持不住了,气得眼眶发红:“璃丫头,你怎么能这么咒我?我到底是你的长辈!” “我只是在提醒舅母注意积口德,父母积德是为庇荫儿女,父母作恶,祸害的也是自己的儿女。”晏璃瞥她一眼,瞳眸里色泽幽深寒凉,“不必太过敏感。” 说罢,径自离开。 慕苍不发一语地从姜老夫人身侧走过,跟着跨进门槛,与晏璃一道往琉璃院走去。 “母亲您看到了!”罗氏神色不甘,委屈地看着姜老夫人,“她小小年纪就如此咒我,还敢倒打一耙说我歹毒,我哪怕就歹毒了?” 当着九王爷和老夫人的面,晏璃都敢诅咒她烂嘴烂肚肠,究竟是谁歹毒? “够了。”姜老夫人沉下脸,“连两位王妃都拿她无可奈何,你还能怎么样?廷时的伤还没好,这几天能忍就忍吧,别再跟她硬碰硬。” 罗氏脸色一变,别跟她硬碰硬? 晏璃不就是个寄养在姜家十四年的孤女吗?没爹没娘,懦弱无能,什么时候也变成了硬茬? 难道还让姜家所有人都避着她不成? 陪着晏璃抵达琉璃院,掌茶侍女恭恭敬敬地奉上茶水,慕苍却并未落座,只是打量了一番屋子里的陈设,随即转头看向晏璃:“需要本王给你添置一些物什?” “不用。”晏璃坐在榻上,“反正在这里也住不长久,添置了也是浪费。” 慕苍嗯了一声,“那你先休息一下,我去跟姜太傅谈谈。” 话音刚落,外面就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姜太傅、姜云鸣父子和姜廷逸、姜廷衍两个孙子匆匆而来,甫一跨进门槛就开始行礼告罪:“九王爷怎么来了?老夫有失远迎,还请九王爷恕罪。” “见过九王爷!” “参见九王爷!” 晏璃敛眸喝茶,对姜家父子三代人的到来没有丝毫反应。 “姜太傅不用多礼。”慕苍转头看着他们,“本王今日送南阳公主回府,是想就着婚事跟太傅谈一谈。” 婚事? 姜云鸣父子三人齐齐一惊,“什……什么婚事?” 慕苍声音漠然:“本王和南阳公主的婚事。” “九王爷的意思是,您要娶晏璃为妻?”姜太傅心里震惊,面上却不露声色,“这会不会太突然了?” “不会。”慕苍语气淡漠,“皇上赐了婚,本王也接了旨,且昨晚已进宫跟皇上定了婚期,姜家接下来好好准备一下,下个月初本王就把晏璃娶过门。” 此言一出,姜太傅还没开口,姜廷衍已脱口而出:“九王爷有所不知,晏璃原本跟太子有婚约在身,只是因为她行为不检点——” “廷衍!”姜太傅脸色一变,骤然怒喝,“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给我住口!” “祖父,我说的难道不是事实吗?今日九王爷在此,我只是实话实说,怕九王爷被蒙在鼓里——” “你给我闭嘴!”姜太傅面罩寒霜,“跪下!” 又跪? 姜廷衍咬牙:“祖父——” “跪下!” 姜廷衍面上明显不服,却不得不满脸不情愿地跪了下来,心里冷冷想着,晏璃这个小贱人倒是好手段,把一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九王爷都迷得愿意开口娶她。 真不知道她哪来这么大本事。 晏璃没事人似的坐在窗前喝茶,对他们的争执无动于衷。 “姜家子孙好教养。”慕苍负手,嗓音凉薄无情,“在本王面前大吼大叫,诋毁本王的未婚妻子,不知这是什么罪名?” “九王爷!我没有诋毁她,我说的都是实话——” “听说姜家三子打算参加今年的科考。”慕苍平静地命令,“本王觉得一个连情绪都控制不住的人,没资格入仕;一个连自己的亲人都可以肆意诋毁的人,更无资格做百姓的父母官。” 什,什么? 姜廷衍不敢置信地看着他:“九王爷?” 匆匆跟过来的姜老夫人和罗氏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脸色刷白,罗氏更是急急跨进门槛:“九王爷恕罪,廷衍只是一时冲动,他不是故意的,九王爷就饶了他这一次吧!求九王爷恕罪!” “臣教子无方。”姜云鸣跟着请罪,“求九王爷恕罪,臣一定狠狠地责罚他,还求九王爷给他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 “那就等他改过自新之后再说。”慕苍目光从眼前这些人脸上掠过,目光中隐含的威压让人不敢直视,“姜家子孙的涵养风度,真是让本王大开眼界。” 第34章 九王爷撑腰 姜家所有人的脸色都僵白僵白的,姜太傅从未有过的疲惫感,躬身道:“老臣以后定好好整顿家风,让王爷见笑了。” 姜廷衍僵跪在地上,不敢相信自己就这么断送了仕途,他说错什么了?难道他说的不是事实? 晏璃就是因为不检点,所以才被太子退婚的不是吗? 为什么皇上维护晏璃,九王爷也维护晏璃? 她哪一点比得上静月? “晏璃!”罗氏像是突然回神了似的,冲到晏璃面前,放下脸面哀求起来,“你跟九王爷求个情,廷衍他是无心之过,你赶紧跟九王爷求个情啊!你三表兄准备了这么多日子,就是为了今年的科考……晏璃,舅母求求你了,你跟九王爷求个情好不好?” “为什么要求情?”晏璃漫不经心地抬眸,“三表兄当着九王爷的面诋毁我,我还要替他求情?舅母觉得我贱吗?” 罗氏脸色一变:“我——” “对,舅母最喜欢骂我小贱人,所以我确实是贱。”晏璃声音清冷,“可就算我贱,也做不到旁人当面骂我,我还要以德报怨。” “晏璃,之前都是我的错,你大人有大量别跟我计较好吗?”罗氏陪着笑脸,“三表兄只是在跟你开玩笑……” 晏璃淡道:“所以舅母的意思是,他在说假话?” “我……我不是这个意思……” “舅母到底是什么意思?”晏璃目光冷漠,声音更显得锐利,“他到底是在诋毁我,还是开玩笑?” 罗氏心里恨极了,可为了儿子的仕途,还是咬着牙僵笑:“他在开玩笑……” “所以我不检点这件事就是假的?” 罗氏被堵得说不出话来。 晏璃这个贱人,就是想逼她承认此前的事情是冤枉了她?真是奸诈得可以! 晏璃转头望向窗外:“舅母要是不愿意说就算了。” “你三表兄确实是在开玩笑。”姜太傅平静地开口,打破了眼前这尴尬的局面,“之前那件事我已经调查过了,太子殿下误会了你,我们也跟着冤枉了你,外祖父在此给你赔个不是。” 晏璃站起身,走到姜廷衍面前:“三表兄听到了吗?” 姜廷衍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没听到?” “听到了。”他冷冷说道。 晏璃抬手就给了他一巴掌,啪! “晏璃,你干什么?”罗氏脸色一变,冲过来就把她推到一旁,“你放肆!” “三表兄明知道我是冤枉的,还敢在九王爷面前故意诋毁我,足见用心险恶。”晏璃冷笑,“他不该打吗?” 罗氏脸色青白交错,不安地看向慕苍:“九王爷明察,廷衍他只是还不知道这件事的真相……” “所以姜家调查清楚事实之后,却没告诉家里人?”慕苍语调冷峻,“任由他们冤枉一个十四岁的少女?” “我……我……”罗氏脸色涨红,一时哑口无言。 她没想到承认也不是,否认也不是,好像怎么回答都会落了把柄,一时急得脸上火辣辣的烧灼。 “姜家现在最需要整治的就是家风,所有子孙不管是入仕的还是参军的,都且往后延一延。”慕苍随口一说,就决定了姜家三个孙子接下来的命运,“本王不想看到一点担当都没有的男子成为朝中蛀虫。” 姜太傅一颗心沉到谷底,丝毫辩驳之力都没有,只恭敬地应下:“是,老臣谨遵九王爷之命。” 他心里清楚,九王爷是看在他这个太傅的份上,才说了“延一延”三个字,而不是彻底断绝希望。 然而即便如此,得了九王爷的厌弃,就意味着姜廷衍以后入仕的可能性极小。 除非太子顺利登基。 可皇上正当壮年,太子登基至少还要等个十年二十年,姜家三个孙子想靠着仕途上的发展娶个门当户对的妻子,便成了奢望。 “你先好好休息。”慕苍转头看向晏璃,“有什么需要,差人去告知本王即可。” 晏璃点头:“多谢九王爷为我撑腰。” 慕苍嘴角细不可查地扬了扬,想说就算没有自己撑腰,晏璃也自有办法应付,只是耳根子难免聒噪而已。 “诸位可以离开了。”慕苍视线微转,声音依旧冷峻无情,“南阳公主身份尊贵,以后不得她召唤,任何人不得擅自闯入她的院子,否则以大不敬之罪论处。” 姜廷衍这会儿终于忍不住了,“九王爷!晏璃她被寄养在姜家十几年,是祖父的亲外孙女,难道我们对她一点恩情都没有吗?若外祖父要见她,也要提前求见,这……” “姜廷衍,你对本王的话有意见?”慕苍目光慑人,瞳眸里似有寒芒浮现,“圣上亲封的公主,在你眼里可以无视到什么地步?” “臣子不敢!”姜廷衍吓得当场就跪了,“臣子不是这个意思——” “那就闭嘴。”慕苍冷冷说道,“若你对此有所不满,可以跟皇上抗议,本王也愿意听你争辩。” 姜廷衍浑身发冷,哪敢争辩? “臣子知错。” 慕苍冷眼一扫:“还不走?” 姜廷逸和姜廷衍从地上站起身,带着一肚子的怨恨不满和不安,躬身行礼之后告退而出。 罗氏还想说什么,可话到嘴边,瞥见慕苍冷硬的表情和晏璃脸上明显的讽刺,只能暂时咽下这口气,转身走出去。 屋子里只剩下姜太傅和姜老夫人,以及他们的儿子姜云鸣。 “老臣治家无方,请王爷恕罪。” 慕苍负手往外走去,“让晏璃休息,太傅也出去吧。” 姜太傅抬头看了一眼晏璃,这个十四的少女是从什么开始变得不一样的? 以前的卑微怯懦浮现脑海,和今日的清冷气度形成鲜明的对比,完全是脱胎换骨的两个人。 同一个人,会在短短数日之内拥有这么大的变化? 第35章 太子外祖父 裕王妃怒气冲冲地回到家里,恰好遇到自己正要出门的儿子文轩,脚步一顿:“文轩,你这是干什么去?” “相府大公子邀我过去一趟。”慕文轩身姿高大,身躯偏胖,看起来比一般男子壮硕一些,脸上却泛着长期纵欲特有的青白之色,“母亲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听到这事,裕王妃脸色一青:“晏璃那个小贱人,竟找了慕苍做靠山!” 慕文轩皱眉:“母亲的意思是,九王爷庇护晏璃?” “没错。”裕王妃语气冷冷,“我和献王妃、宋夫人没一个讨了好。” “没想到九王爷竟如此是非不分。”慕文轩面上浮现怒火,“母亲先消消气,回去歇着,待我去一趟相府之后看看大公子找我做什么,稍后我们再想办法讨回公道。” 裕王妃沉着脸点头,带着侍女往内院走去。 慕文轩坐着马车抵达相府,递上帖子,在一个小厮引领下径自穿过中堂,竟直接往后院花园里而去。 “这是干什么?”慕文轩越走越觉得不对劲,“你家公子邀我赏花?” 小厮低着头,“公子顺着回廊走到尽头就知道了。” 慕文轩古怪地看着他:“他在弄什么玄虚?” 小厮行了个礼,转身离开。 慕文轩皱眉盯着他看了片刻,还是抬脚走上游廊。 沿着九曲十八弯的游廊一直往前走,走到尽头转角处,抬眸就看见一个女子站在花园里作画,慕文轩脚下一顿,定睛看去。 女子一袭飘逸水蓝色长裙,面上覆着一层轻纱,看起来颇有几分飘飘欲仙之感。 慕文轩心头蠢蠢欲动,举步走了过去:“姑娘。” 女子专注地作画,声音温婉平静:“我是顾安娴。” 慕文轩脚步又是一顿,能在这个时辰出现在相府这个地方,除了顾家嫡女还能有谁? 他不解地开口:“下帖子邀请我的人是顾姑娘?” “是。” “男女授受不亲。”慕文轩挑眉,盯着顾安娴窈窕玲珑的身段,眼底有着极为熟悉的垂涎之色,“顾姑娘邀我来干什么?” “轩世子不妨过来看一下我作的画。”顾安娴声音淡淡,“看我的画工如何?” “皇城谁不知道顾姑娘是京中才女?我可不敢给姑娘做评价。”虽是这么说着,慕文轩还是走近了些,目光从顾安娴的身上移到她面前的画上,这一看之下,竟再也移不开眼,“这……这是哪家女子?” 画板上赫然呈现出一个十三四岁的妙龄少女,眉如远黛,眼若秋水,一双杏眸干净清冷,犹带着几分稚嫩的小脸却已有了倾国之色。 慕文轩一时看呆了去。 “轩世子想知道她是谁?” 慕文轩回神,迫不及待地点头:“确实想知道。” 顾安娴放下画笔,眸心掠过一抹阴冷之色,声音却依然是柔和语调:“她就是姜太傅家寄养了十几年的表姑娘晏璃,今日打了你妹妹一巴掌,还把慕筠郡主踹进了湖里的那个少女。” 慕文轩下意识地一愣,目光微细,盯着画上的少女:“她就是晏璃?” “是。” 慕文轩沉默片刻,隐约明白了顾安娴邀他过来的目的:“顾姑娘想让我对付她?” 顾安娴笑了笑:“轩世子聪明。” 慕文轩退后一步:“这大概不行。” “为什么?” “她虽是姜家表姑娘,可皇上已经封她做了公主,我就算向天借个胆子,也不敢在这个时候得罪她。” 他不是怕得罪晏璃,而是不敢藐视皇权。 这两天晏璃的事情闹得这么大,满朝达官权贵谁没听过几句碎言碎语? 他是活腻味了敢主动找死? “所以慕雅就被白打了?” 慕文轩皱眉,“慕雅被打了一巴掌,这事自然没完,可晏璃如今在皇上面前正是最得宠的时候,我可以等过一段时间……” 顾安娴打断了他的话:“过一段时间,她就成了九王府的女主子,你还敢动手吗?” 慕文轩神色微变:“九皇叔会娶她?” “应该会。” “那我就更不能得罪她了,顾姑娘应该知道九皇叔有多可怕——” “五万两白银。” 慕文轩愣住:“什么?” “轩世子眼下非常缺银子吧?”顾安娴嘴角微扬,眼底泛着算计的光芒,“听说你欠了赌坊近两万两银子没还,杏儿楼还赊账赊了八千两。” 慕文轩涨红了脸:“你调查我?” 顾安娴没回答这个问题,只平静地予以好处:“想要替自己妹妹讨回公道,只能在她成亲之前。只要晏璃名节被毁,九王爷就不可能娶她,轩世子还能得一貌美妾室,何乐而不为?” 慕文轩顿时陷入两难。 想到慕苍那个手段狠辣的九皇叔,理智告诉他不能做任何会惹他生气的事情,可慕雅确实被晏璃打了,这个公道他应该替妹妹讨回来。 况且…… 慕文轩目光落到那幅画上,少女容貌真是生得美啊,美得让他心痒难耐,而且还能得到五万两白银,可以解他的燃眉之急。 “轩世子好好考虑考虑。” “若是惹怒了九皇叔……”慕文轩还是有些顾忌,但明显已看出心动。 顾安娴淡道:“九王爷跟她才认识多久?没到非她不娶的地步。” 慕文轩想想也是,九皇叔那个人心里只有兵法谋略,只有家国天下,这么多年何曾在乎过女色? 他若想要娶妻纳妾,皇城多的是世家贵女任他挑选。 这么一想,慕文轩顿时心安了几分:“我要白银十万两。” 顾安娴神色微变,暗道真是个贪得无厌的东西。 “六万。”她语气坚决,“若你不愿意就算了。” “成交。”慕文轩忍不住又瞄了眼画上少女,“什么时候动手?” “你自己看着办,只要在九王爷和她的婚期之前动手就行。” 慕文轩点了点头,很快告辞离去。 顾安娴走到一旁石桌前坐下,侍女呈上茶水,不远处大树下走出来一个人,正是八公主慕云珠:“他行吗?” “应该没问题。”顾安娴喝了口茶,“裕王府世子风流好色,常年流连烟花勾栏之地,还喜欢与人赌钱,这些年裕王府表面看似还风光,内里早已经亏空,正是缺钱的时候。” 有钱能使鬼推磨。 想要对付晏璃,性子冲动、风流好色又缺钱的慕文轩是最合适的人选。 第36章 滑天下之大稽 慕云珠是贵妃的女儿,而顾贵妃出自顾家,是顾安娴的亲姑姑。 所以慕云珠跟顾安娴是亲表姐妹。 “这事明明是皇后想借助着宫外的人对付晏璃,我们却成了晏璃的头号对手。”慕云珠转头看向顾安娴,“你不担心成为皇后的棋子?” 顾安娴胜券在握似的笑了笑:“我不怕成为任何人的棋子,只要她有本事。” “怎么说?” “皇后想利用宫外的人对付她,我们就如她所愿。”顾安娴喝了口茶,“慕雅是个没脑子的人,慕文轩同样没什么脑子,只要给他们一点刺激,再给点甜头,他们就是最合适的棋子人选。” 皇后想让晏璃死,顾安娴却只想毁了她的名节——只要晏璃清白不保,九王爷跟她的婚事自然不复存在。 没有哪个男子可以忍受一个不洁的妻子。 至于晏璃以后会如何,顾安娴不关心,毕竟她们原本就无冤无仇。 她要的只是取消晏璃跟九王爷的婚事,事成之后,裕王府会付出什么代价与她无关,晏璃会落到什么处境也跟她无关。 “慕文轩会不会出卖你?” “他没这个机会。”顾安娴完全不担心这个问题,“这件事最坏的后果无非就是慕文轩行动失败,但慕雅在我府里被晏璃打了耳光,慕文轩自己又是个风流好色之人,到时就说他是想给自己的妹妹讨回公道,不小心看上了晏璃的美色……合情合理,谁会怀疑到我的身上?” 就算慕文轩把她咬出来,又有谁会相信?他有证据吗? 顾家嫡女一向才情出众,温婉过人,没有谁会认为他跟慕文轩这种人有交集。 慕云珠眉头微拧:“我怎么也没想到,一个寄人篱下的孤女居然会闹出这么大的动静。” “其他人也没想到。”顾安娴眉眼微深,眼底划过一抹深思,“晏璃以前学过武功?” “武功?”慕云珠神色微变,忽然想到了晏璃踹慕筠下湖的那一幕,“是啊,她的动作极为利索,看起来竟一点都不像手无缚鸡之力的样子。” 顾安娴转头看了看天色:“不早了,你早些回宫吧,今日之事尽量不要与人多谈。” “嗯。”慕云珠站起身,忽然想到一件事,“母妃最近在考虑我的婚事了,你在宫外,对世家公子了解得多,可有什么想法?” 顾安娴诧异:“我的想法?” “反正我也没有喜欢的人。”慕云珠无所谓嫁给谁,“只要能帮到皇兄,其他的不重要。” “今晚上我与大哥谈谈,看有没有合适的人选。”顾安娴点头,“不过就算有了合适之人,最终能不能成,还得看皇上是否同意。” 慕云珠道:“嗯。” 公主的姻缘哪有那么容易能自己做主的?从来都是拉拢利益的筹码。 所以当晏璃能如愿被赐婚给九王爷时,别说宫外钦慕九王爷的世家贵女,便是宫里的几位正儿八经的公主,谁又能做到不嫉妒眼红? 第37章 踢到铁板 晏璃在相府同时得罪了裕王府郡主、献王府郡主和宋尚书嫡女一事,很快在皇城中发酵,不过在得知九王爷护着晏璃之后,大多人只敢私底下议论。 只是与此同时,一股子妖风在各大小巷子里悄悄刮了起来,她们说姜太傅家外孙女不检点,在府里公然与男人私通,还陷害表姐姜静月,被太子退婚之后依然不知悔改,不知使了什么迷魂术,竟让皇上都为她撑腰起来。 只是这些流言暂时还很隐秘,待在姜府闭门练武的晏璃并不知道。 次日,宫里颁下了两道旨意。 九王爷慕苍和姜家外孙女晏璃的婚期定在四月初六,太子和姜静月的婚事定在四月十六。 这两道旨意瞬间引起了皇后的不满。 “修寒才是太子,为什么一个王爷的婚事要在太子之前?” “皇后娘娘息怒。”贴身嬷嬷连忙开口安抚,“这是皇上的意思,旨意已经下了,娘娘可千万别在皇上面前流露不满。” 这两天皇上的心情好不容易缓和了一些,看到太子也没那么大怒气了,不能功亏一篑。 “本宫就是不满!”皇后冷冷说道,“晏璃那个小贱人凭什么处处得势?皇上偏心都偏到天边去了。” “儿臣倒觉得婚期是小事,九皇叔愿意娶晏璃才是大事。”慕雪恨恨地走进来,“之前不是说那些世家贵女会好好对付晏璃吗?怎么一个个这么没用?真是一群草包废物!” “宫外有没有什么动静?” 慕雪坐在椅子上,语气不悦:“事情发展倒是按着计划进行,裕王府和献王妃都登门问罪了,谁知道九皇叔居然会护着那个小贱人?” 皇后眉目阴冷下来:“晏璃还真有几分本事。” 跟她那个狐媚子的母亲一样,专门勾.引男人。 “母后,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办?难道真的让晏璃嫁给九皇叔?”慕雪眼神愤恨,嫉妒晏璃得到父皇的偏爱,更嫉妒她得到九皇叔的庇护,“她要什么没什么,凭什么拥有这么大的福气?九皇叔对我这个嫡公主都不冷不热,为什么对晏璃那个被退了婚的贱人另眼相看?这不公平!” 谁不知道九王爷最难以亲近,让他高看一眼比得到皇上的恩宠都难,别说世家贵女,宫里的公主们谁又不想让九皇叔多看两眼? 人都有慕强心里,女子对强大的男子本就仰慕,何况九皇叔还长得那么好看。 暮雪长到这么大,从未见过九皇叔对谁如此特别过,晏璃那个小贱人更不配得到九皇叔的偏爱。 “我才是他侄女儿。”慕雪绞着手里的帕子,声音透着明显的不甘,“晏璃有什么资格跟我相提并论?她不配嫁给九皇叔,谁都没资格嫁给九皇叔。” 她一直对自己嫡公主的身份引以为傲,在别的公主面前自然而然尊贵三分,可是遇到晏璃,慕雪才尝到踢到铁板的滋味。 她不甘心,咽不下这口气。 所以她绝不会放过晏璃。 “顾家嫡女一直想嫁给慕苍?”皇后皱眉,“她对这桩婚事就一点反应都没有?” “外面想嫁给九王爷多了去了。”嬷嬷低声说道,“皇后娘娘且稍安勿躁,这桩婚事没那么顺利的,嫡公主也别太焦躁,我们等着看戏就成。” 皇后偏头看她:“有什么消息?” “八公主昨日出宫去了,在相府待了大半天才回来,皇后觉得她们就没密谋一点什么?” 皇后想起自己最大的对头顾贵妃,心情亦是不爽。 晏璃要不是姜仪的女儿,不是跟太子扯上了关系,她堂堂中宫之主根本不屑于在她身上浪费时间。 她要做的是保住自己儿子的储位,是防止顾贵妃和他那个拥有丞相舅舅的儿子谋权,而不是把心思浪费在一个无关紧要的孤女身上。 “……算了。”她冷冷说道,“告诉姜静月,这两天好好准备一下,两日之后出宫回家,让姜家给她准备好出嫁事宜。” “是。” 第38章 御赐嫁妆 昭成帝命人送来了丰厚的赏赐,一长串的清单伴随着珠宝玉器、绫罗绸缎、珍贵书籍和黄金万两,如长龙般送到了琉璃院。 罗氏看着眼热极了,恨不得把这些东西都搬到姜家库房去,让她慢慢挑选。 明明静月才是皇上的儿媳妇,婚期也定了下来,比起九王爷就差了十天,为什么送来的赏赐都是给晏璃的? 静月的那份呢? “肖公公。”罗氏看着一旁指挥抬箱子的肖长海,笑容满面地开口,“这些赏赐是不是有一份静月的?她要下个月十六就会嫁给太子,她的赏赐可以放到主院去,到时候我会——” “姜夫人误会了。”肖长海打断了她的话,“这些都是皇上为南阳公主置办的嫁妆。” 罗氏神色一僵,晏璃从姜家出嫁,皇上却为她准备这么丰厚的嫁妆? 天底下哪有这样的事情? “对了。”肖长海笑了笑,朝罗氏说道:“皇上特意交代过,南阳公主的陪嫁任何人不许擅自乱动,清单上的嫁妆需要原原本本带去九王府,由九王府的管事一一核对,算是南阳公主出嫁之后的私产,还望姜夫人心里有数才好。” 罗氏表情一变,笑意越发勉强:“肖公公放心,这是皇上给南阳公主的赏赐,我们万万不会乱来的。” 说这句话时,她双手在身侧缓缓攥紧,只气得心口都发疼。 皇上这是担心他们污了晏璃的嫁妆? 真是想得周到。 她不自然地笑着:“肖公公说笑了,皇上给南阳公主的陪嫁,我们如何敢动?肖公公请放心。” “如此甚好。” 晏璃倚在门前,漫不经心地欣赏着罗氏那张难看的脸:“我知道舅母心里一定在恼火,恨这些嫁妆不是给姜静月的,对吗?” 罗氏脸色一变:“璃丫头,你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我……” “不过舅母眼光大可以放长远一点,表姐以后可是太子妃。”晏璃语气淡漠慵懒,“等太子登基她就成了皇后,宫里什么珠宝玉器她得不到?不必眼红这些。” 罗氏笑意越来越僵:“璃丫头说的这是什么话?我怎么会眼红……” “没有最好。”晏璃转身走进了屋子,“皇上给我的东西,那就是我的。哪怕一根针一根线,旁人也动不得。” 小贱人! 罗氏气得咬牙切齿,转头就带着人拂袖而去。 眼不看心不烦。 跟这个贱丫头多处一会儿,都能让她气得心肝肺都疼。 “公主!”清莲领着一个侍女走过来,屈膝行礼,“裕王府的侍女求见。” 晏璃看了对方一眼:“何事?” “见过南阳公主。”侍女屈膝行礼,双手呈上一封簪花的帖子,“我家郡主让奴婢送来一份请帖,邀请公主明日过府一聚,郡主说昨日冲动之下得罪了公主,想跟公主殿下赔个罪。” 晏璃语气淡漠:“回去转告你家郡主,我明天有事去不了。” 啊? 侍女没想到会听到这个回答,她原以为自家郡主主动低头赔罪,晏璃理该迫不及待地应下,然后带着贺礼登门才是,没想到…… “你应该听懂了我的话。”晏璃瞥了她一眼,面上没什么表情波动,“我不会记她的仇,所以也不必她当面赔罪。” 侍女为难了一阵,有些不知该如何是好似的:“是。” 清莲沉默地看着侍女走远,才恭敬地开口:“公主不想去?” “不去。”晏璃眼底划过一抹冷光,“昨晚还来兴师问罪,今日就让我登门做客,想也知道没打什么好主意。” 她看起来就那么闲?谁邀请都要去赴宴? “是。” 侍女回到裕王府,跟慕雅禀报之后,慕雅脸色一阴:“她不来?” “南阳公主说明天没空。”侍女小心翼翼地回道,“而且她说她不记仇,不必郡主亲自赔罪。” “架子倒是摆得十足。”慕雅冷冷一笑,“谁管她记不记仇?她真以为本郡主要低声下气给她赔罪?想得倒挺美,她打我那一巴掌,我要让她付出百倍的代价!” “让谁付出百倍的代价?”慕文轩走进院子,正好听到主仆二人的对话,“姜家有答复了?” 慕雅转头看他,冷冷道:“晏璃不愿意来。” “不愿意来?”慕文轩一愣,随即脸色冷了下来,“哪来那么大臭架子?” “大哥,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办?”慕雅表情阴狠,恨不得把晏璃撕成碎片,“一定要在她嫁给九皇叔之前行动,否则以后会更难对付她。” 慕文轩抚着下巴思索:“让我想想,看有没有什么其他的法子。” 他没想到晏璃居然不来,不知道是戒备心重还是真的不想来,不过这件事由不得她。 第39章 寒酸 眼下才是三月初,距离大婚还有一个月,晏璃不打算再参加那些乱七八糟的宴会,她要潜心练武,锻炼身体,侍弄一些防身药材。 连续数日,她在琉璃院中寸步未出。 除了皇上派给她的几个御林军之外,此前九王爷慕苍也严正警告过姜家人不许再对她无礼,所以这几日晏璃耳根子得以清静许多。 三月十二,姜静月从宫里回家。 这个消息一出,姜家顿时兴师动众地忙碌了起来,罗氏高兴得几乎合不拢嘴,老夫人赶紧吩咐厨房准备一桌丰盛的膳食,盛情招待太子和太子妃。 宫里的轿子还没到,姜家从老到小就穿戴得整整齐齐出去迎接太子夫妇大驾,在大门外站了近一个时辰,才看到马车由远及近而来。 “终于来了。”罗氏松了口气,拿帕子拭着眼角,“我这两天都要担心死了,此次回来一定要好好给静月补补。” “说的这是什么话?”姜太傅皱眉,不悦地瞥她一眼,“皇上和皇后难道还亏待了静月不成?” 就算真亏待了她,也应该恭恭敬敬地谢恩,而不是把这些抱怨之语随时挂在嘴上。 “我……”罗氏意识到自己说话不妥,连忙解释,“儿媳不是这个意思,父亲息怒。” 姜太傅冷着脸,想到这些日子以来发生的桩桩件件,越来越相信一个好媳妇旺三代的说法。 罗氏实在是个上不得台面的妇人,不识大体,没有一点大局观,心胸狭隘,自私自利。 若不是她,当初晏璃的事情根本不会闹得那么大,皇上也不会因此对姜家心寒。 甚至晏璃被封为公主之后,她依旧不改嘴碎善妒的恶习,把晏璃当成仇人一样——不是她在几个孩子跟前胡言乱语,挑拨静月跟晏璃的关系,廷时和廷衍不会对晏璃有那么深的偏见,这次也不会一个挨打,一个被断送仕途。 “以后不该说话的时候别说话。”姜云鸣皱眉看着罗氏,“多说多错你不知道?静月现在是太子妃,不管她在宫里怎么样都是皇恩浩荡,有些话你说着没什么,可是听在别人耳朵里,却是完全不一样的意思——” “我知道了。”罗氏低声打断了他的话,脸色已经有些挂不住,“静月已经到家了,迎接女儿要紧。” 这么多人面前,就不能给她留点面子? 姜云鸣于是打住话头。 姜家所有人目光都落在越来越近的马车上,越看越觉得阵仗太小,罗氏狐疑:“太子和太子妃出宫,就这么几个人?” 姜云鸣心里也嘀咕,比起上次晏璃回来,阵仗确实小多了,既没有宫中嬷嬷相随,也没有御林军护送,就寒酸地跟了几个侍女。 这是什么意思?皇后不担心太子在宫外遭到刺杀? 待到近前,姜静月在侍女搀扶下从马车上走下来,罗氏连忙迎上去:“静月,你怎么才回来?快让母亲看看瘦了没有……” “母亲。”姜静月拉着她的手,亲昵地撒娇,“女儿在宫里吃好喝好,有那么多人伺候着,怎么会瘦?” 姜太傅还站着,随时做好了等太子下车之后恭敬行礼的准备,然而姜静月径自走过来,冲着祖父祖母行礼,他们才诧异地看着她,“静月,太子殿下没跟你一起回来?” 姜静月心头针扎似的刺痛,随即若无其事地笑了笑:“我们这不是还没正式成亲吗?皇后娘娘说最好分开几天,而且太子殿下最近勤于政务,一时也抽不开身。” “也对。”罗氏点头,很快笑了起来,“反正回来了就好,祖父祖母都等着你呢。” 姜太傅神色微沉,转头看着身后这乌泱泱的一大家子,原以为太子和太子妃一起风风光光回府,所以他们盛装打扮,早早候在这里,没想到回来的只有姜静月一人,而且还这么寒酸。 比起晏璃回家的那次简直是天壤之别。 姜太傅又看了姜静月一眼,正好姜静月上前见礼:“孙女儿见过祖父、祖母,见过父亲、母亲,见过两位哥哥。” 姜太傅嗯了一声,就转身走了出去。 “妹妹,你瘦了。”姜廷逸走上前,满眼疼爱地看着姜静月,“听说你在宫里受了不少苦楚,大哥担心得吃不下饭睡不好觉。” “是啊,这次回来一定让三哥好好照顾你。”姜廷衍伸手弹了弹姜静月的额头,然后不无惆怅地说道,“如今妹妹也成了宫中贵人,等大婚之后,兄妹想再见面就没那么容易了。” “我也想念母亲和三个哥哥。”姜静月一脸娇俏的模样,“如今见到家人,才知思乡心切的滋味。” 说完,她转头看像在寻找着什么,蹙眉问道:“怎么没见到二哥?” 罗氏脸色沉下来:“你二哥受了伤,还在卧床呢。” “受伤?”姜静月脸色微变,满脸焦急,“好好的怎么会受伤?” “说来话长。”罗氏语气恨恨,“还不是因为晏璃那个小贱人!静月,你不知道她这些日子有多嚣张跋扈,你二哥的伤就是她让人打的,琉璃院到现在还守着皇上安排给她的几位御林军……御林军明明是保护皇上的,什么时候用来保护一个表姑娘了?我真是长了见识——” “够了。”老夫人沉眉喝止,“刚回来就抱怨个没完,能不能先让静月进去喝口茶?” 罗氏神色一僵,讪讪住嘴。 “祖母别恼。”姜静月连忙攀上老夫人的手臂,“孙女儿可想死祖母了,这些日子一直在宫中学着打理东宫事宜,连出宫探望祖母都没时间,还望祖母别怪我才好。” 第40章 白眼狼 姜老夫人活到这么大岁数,岂不知宫中门道? 她被姜静月搀扶着往内院走去,淡淡开口:“你跟祖母说实话,皇后是不是不喜欢你?” 姜静月神色微僵,随即笑道:“祖母多虑了,皇后没有不喜欢我,只是……” 老夫人偏头看她,眼神凌厉:“只是什么?” “璃表妹在姜家受了委屈,皇上对她疼爱有加,心里自然有些生气,所以我……”姜静月神色落寞,不过很快转为故作轻松的笑意,多少带着几分委屈求全的意味,“不过祖母大可以放心,皇上并非迁怒我一人,他真正想罚的人其实是太子。只因为我跟太子乃是夫妻,所以本该跟他有难同当,让祖母担心了。” “以前一直以为晏璃只是不善言辞,卑怯懦弱,没想到她却是个歹毒的性子。”姜廷衍走在她们身后,冷冷开口,“她就是姜家的祸害!当年祖父就不该让她在姜家长大,如今不但不知恩图报,反而像是豺狼似的反咬我们一口,姜家真是倒了八辈子霉,才沾上这么个晦气东西!” 姜静月停下脚步,转头看向姜廷衍,一脸不赞同的表情:“三哥,你别这么说,璃表妹不是你说的那么——” “妹妹就别替她辩护了,你根本不知道这几天家里发生了什么事。”姜廷衍皱眉,语气里带着真切的恨意,“二哥只是训斥了她几句,她仗着自己被封为公主,有皇上护着她,居然就命令御林军打了二哥三十板子,二哥到现在还卧床养伤呢。” “三哥说什么?”姜静月一脸震惊的表情,惊疑地转头看着母亲和大哥,“御林军?” 罗氏神色冰冷,不发一语地点头。 “你三哥说的没错,晏璃确实命令御林军打了你二哥。”姜廷逸表情阴郁,“还有廷衍的科考也受了影响。” “科考?”姜静月不敢相信自己离开数日,家里居然发生了这么多事情,“三哥科考又怎么了?晏璃居然有这么大本事,连科考都能左右?” “此事说来话长。”姜廷逸语气恨恨不甘,“总之就是晏璃不但得到了皇上的偏爱,还让九王爷也心甘情愿娶她为妻。大婚的日子就定在四月初六,比你还提前十天。” 姜静月掐紧掌心,脸上伪装出来的笑意几乎都快绷不住:“九王爷心甘情愿娶她?” 她住在东宫,为什么都没有听到这个消息?就算她不知道,皇后和太子应该知道吧? 为什么没有人告诉她? 姜静月敛眸掩去眼底阴冷光泽,晏璃那小贱人还真是好手段,连一向冷漠拒人于千里之外的九王爷都护着她? “是心甘情愿的。”姜廷逸说这句话时,眉眼划过一丝阴霾,“九王爷还亲自上门给她撑腰,廷衍也是因为说了晏璃几句话,就惹了九王爷震怒,。” 姜静月咬着唇,嫉妒得五脏六腑像是着了火似的烧灼,晏璃到底哪来那么大的本事,竟让九王爷都对她另眼相待? 就凭她那张脸长得好看? 被人奉为神祇的九王爷,原来也不过是个凡夫俗子,肤浅地沉迷于美色。 “静月。”罗氏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眼含希望地看着她,“你不是马上要嫁给太子了吗?以你太子妃的身份,今年的科考应该能替你三哥争取下来吧?你可以跟太子求个情,或者跟皇后说也行啊……” “母亲说得对!”姜廷逸眼神一亮,像是突然间找到了靠山,“九王爷只是口头上要求廷衍不得参加科考,可姜家是太子党的人,吏部黎尚书也是太子党的人,参加科考不就是吏部一句话的事儿?只要廷衍有真才实学,九王爷还能把他的名字拿掉不成?” 姜廷衍听到这番话,眼底骤然生出了希望:“这么说来,我还是有希望入仕的?” “不是有希望,而是必须有把握。”姜廷逸越说越觉得事情好办,“过几日等九王爷把这件事忘了,我去跟太子党的世家公子们吃酒,让他们照顾一下——” “大哥。”姜静月眉心微蹙,柔柔弱弱地开口,“我还是觉得应该跟璃表妹好好谈谈。” 姜廷逸和姜廷逸同时看着她,脸上轻松的神色消失不见,转瞬换上了厌恶:“好好的又提她干什么?” “静月,她害得我们还不够惨吗?”罗氏不悦,“你就是太过心善,所以总以为她跟你一样心善,你根本不知道,有些人就是天生焐不热的白眼狼,根本不会领情!” “母亲稍安勿躁,两位哥哥也请放心,这件事交给我来办吧。”姜静月笑了笑,温柔安抚,“毕竟九王爷才是最关键的人,我们只有从晏璃身上下手,才有可能让九王爷收回成命。” 姜廷衍皱眉:“太子说话也不起作用吗?” 姜静月僵了僵,太子这些日子对她有些冷淡,她难道要如实告诉他们,自己在太子面前或许根本说不上话? 何况九王爷是什么人?他在朝中说话的分量比太子重多了,太子没登基之前敢跟他抗衡吗? “太子是穆国储君,登基以后就是穆国皇帝,而九王爷就算怎么厉害也只是个王爷,永远不可能成为天子。”姜廷逸正色地看着她,“静月,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嗯,我明白。”姜静月点头,“就算九王爷如何厉害,也永远不可能成为天子。” 到那时候就算要杀了九王爷,也不过一道旨意的事。 然而眼下的事实却是太子还没登基,朝中几位皇子哪个不巴结着九王爷?万一太子得罪了他,说不定连储位都不保。 第41章 低声下气 不管母亲和大哥怎么说,姜静月还是决定跟晏璃谈一谈,只是她来的时间不巧,晏璃正在药房里捣鼓药材,暂时没空见她。 “公主殿下交代过,她忙的时候不许任何人打扰。”安嬷嬷站在药房门前,一丝不苟地履行着自己的职责,“姜姑娘可以坐着等一会儿,或者先回去,等公主忙完了再过来。” “你这嬷嬷只认识公主,不认识太子妃吗?”姜廷衍恼怒,“还宫里出来的嬷嬷呢,一点规矩都没有。” “姜姑娘和太子的大婚尚未举办,所以称不上太子妃,姜三公子这话说得早了些。”安嬷嬷语气不卑不亢,“公主却是皇上下过旨的公主。” “你!”姜廷衍神色一青,伸手指着她,“果然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奴才,你真是——” “奴婢的主子是皇上。”安嬷嬷扬眉,“姜三公子这是公然辱骂皇上?” 姜廷衍脸色一白:“我没有!” “安嬷嬷息怒。”姜静月连忙柔声开口,并走过去,悄悄塞了一包银子给她,“三哥冲动之下说的话不算数,他是无心的,还请安嬷嬷原谅他一次。” 安嬷嬷颠了颠手里的银子,面色微缓:“姜姑娘下个月就要嫁给太子了,以后姜家就是皇亲国戚,说话做事还是该注意一下,别动不动大呼小叫,没有一点皇亲国戚的样子。” 姜静月温婉一笑:“是,安嬷嬷说得对。” 虽然安嬷嬷态度并不算多好,但“皇亲国戚”四个字却无疑说进了她的心坎里,姜静月一想到以后的风光,就觉得眼下这点委屈不算什么。 “这两天我也见识到了姜家主子们的脾气,说句真心的,你们家家风实在不怎么样。”安嬷嬷语气冷淡,像是在教训不懂规矩的下人似的,“南阳公主得了皇上偏爱,难道不是姜家的荣幸?按常理来说,姜夫人应该把她视作亲女儿看待,姜家三位公子更该把她当做亲妹妹疼爱才是,只要你们真心相待,公主以后还能亏待了你们不成?” 姜廷衍冷冷道:“晏璃就是个白眼狼,我们可不敢指望她。” “三哥。”姜静月及时打断了他的话,陪着笑,“安嬷嬷说得对,我们以后一定注意。” 姜廷衍面色阴沉,不敢相信姜静月在安嬷嬷面前竟如此低声下气。 “可是看看你们的态度。”安嬷嬷冷哼一声,“明明应该讨好公主,一个个却摆足了架子,在公主面前叫嚣谩骂,还在九王爷面前诋毁公主,这不是自找难看吗?皇上亲封的公主,难道会任由你们羞辱?” 姜静月掐着掌心,面上笑意一点点僵硬:“安嬷嬷,晏璃什么时候可以出来?” “早着呢。”安嬷嬷转头看了一眼紧闭的房门,“公主寻常要在里面待上一个时辰,这才刚进去半刻。” 姜静月深深吸了一口气:“那我们稍后再来。” “随便。”安嬷嬷点头,“不过公主用过午膳之后一般会小睡半个时辰,睡醒之后喜欢泡个热水浴,下午还要扎马步——” “扎马步?”姜静月皱眉,“扎马步干什么?” “锻炼身体啊。”安嬷嬷一脸得意的表情,“不然有人欺负公主的时候,她怎么把人一脚踹湖里去?只有锻炼好自己的身体,关键时刻才有自保的能力。” “胡说八道!她就是故意找这么多借口刁难静月。”姜廷衍再也忍不住,冷冷开口,“捣鼓药材,小睡,扎马步……晏璃以前何曾有这么多匪夷所思的习惯?” 小睡可以理解,毕竟当了公主嘛,自然要娇气一些。 可是捣鼓药材?扎马步? 真是笑话。 “这些习惯公主在宫里的时候就有了,姜三公子不必认为公主是在刁难你们。”安嬷嬷语气冷淡了几分,“以前没有这些习惯并不是真的没有,而是你们没有发现而已,这只能证明姜家对公主的忽视有太过彻底,你们该好好反省。” 姜廷衍怒火冲天,正要反驳,却见姜静月缓缓点头:“安嬷嬷说得对。我们以后一定好好对待晏璃,让母亲把她视作亲生女儿,我们也会把她当做亲妹妹看待。” 安嬷嬷不置可否,问道:“姜姑娘要坐着等吗?” 姜静月回神,掩去心头不满,缓缓点头:“既然如此,我就坐在这里等着吧,免得下午来的时候又错过时辰。” “这样是最好的。”安嬷嬷点头,随即话锋一转,“老奴在宫里见多了捧高踩低,但是还没见过捧低踩高的……姜家即便有富贵不能屈的高贵品质,也不能对自家人太凶恶是不是?” “安嬷嬷,谁凶恶了?”姜廷衍越听越来气,终于压不住怒火回了一句,“自从晏璃回到这个家,她就处处摆架子,我们还不能说她两句了?你——” “姜三公子怎么这么大火气?”安嬷嬷皱眉,“果然九王爷说得没错,你这样的气度根本不适合入仕。” 话音落下,姜廷衍脸色肉眼可见地铁青,阴沉的怒火在脸上不停地发酵。 “安嬷嬷说得是。”姜静月笑得难看,“我们一定会注意的,不会再让这种事情发生。” 姜廷衍气得心口都疼,转头看着姜静月,难掩心疼:“静月,你没必要在她面前低声下气,如此胆大包天的刁奴,就算当场杀了也不为过!” 她即将成为太子妃,怎么还这么唯唯诺诺?对一个奴才如此低声下气,哪有半点主子的模样? 姜静月又何尝愿意如此? 她垂眸压下眼底阴狠的光泽,在宫里住了短短十几天,却已经体会到了人情冷暖,把希望寄托在皇后或者太子身上都不靠谱,她必须靠自己。 当她失去了娇美的容貌,太子也会对她冷淡,若以后失去家族庇护,她随时会成为太子的弃妃。 所以她必须让姜家变得强大起来,无可替代,让太子永远都不能舍弃她,所以姜廷衍必须入仕。 “三哥。”姜静月看了姜廷衍一眼,转身走到窗前坐了下来,“你先去准备功课吧,我在这里等着璃表妹就行。” 姜廷衍不放心:“万一她欺负你怎么办?” “姜三公子多虑了。”安嬷嬷不冷不热地开口,“公主殿下脾气好得很,只要没有那些不知死活的贱人常来挑衅,公主从不主动欺负人。” 第42章 这个小贱人! 姜廷衍怒气冲冲地走了出去。 姜静月努力维持着姜家嫡女该有的风度,不想跟安嬷嬷浪费嘴皮子。 对方只是个嬷嬷,与她争执不但有失风度,还不一定是她对手。 最重要的是,极有可能失去跟晏璃谈和的机会。 然而姜静月从小到大在家里都是众星捧月,什么时候受过这么大的屈辱?手里的帕子几乎已被绞烂,她却还要极力克制着情绪。 尤其是当她目光落向窗外,看到外面身姿挺拔的十名御林军时,心里的嫉恨更是如潮水般席卷而来。 方才她已经听母亲说过,晏璃当日回来时架子摆得很足,阵仗浩大,除了安嬷嬷之外,还有女官、医女和十几个侍女,以及御林军亲自护送。 晏璃甚至逼得父亲、母亲和几个兄长跪下迎接。 而她这个太子妃回来却寒酸得不能再寒酸,仅有的几个侍女都是太子随便点的,根本没有人为了她的回家而精心准备。 一想到这里,姜静月就恨得不行,恨不得晏璃马上死去才好。 凭什么她一个寄人篱下的孤女可以活得这么风光?皇上到底偏爱她什么?就连九王爷也愿意娶她……到底是为什么? 想到如今朝中的局势,姜静月闭了闭眼,缓缓攥紧了手。 皇上正当壮年,几位皇子都对皇位虎视眈眈,尤其顾贵妃母子更是太子最强劲的对手。 这个时候,太子最不能得罪的人就是手握穆国三十万精兵的九王爷。 如果九王爷真的要娶晏璃,她就必须跟晏璃修复好关系,让九王爷支持太子,等太子储位坐稳,以后登基为帝再收拾他们不迟。 小不忍则乱大谋。 “安嬷嬷。”一个侍女忽然从外面走进来,冲着安嬷嬷屈膝行礼,“九王爷差人来传话,说是请南阳公主去王府一趟。” 姜静月瞬间回神,转头看向禀报的侍女,九王爷请晏璃过去? 不是说大婚前男女不能见面吗? 安嬷嬷也意外:“九王爷请公主过去?” “是,说是司制坊的女官来给公主量身定做凤冠霞帔。”侍女回道,“九王爷想当面跟公主商议。” 姜静月眼神一暗。 九王爷亲自操办晏璃的凤冠霞帔?晏璃从姜府出嫁,嫁衣不该是姜家操心的事情? 为什么他堂堂一个王爷,连这点小事都要干涉? 姜静月想到太子的冷淡,心里越发嫉妒不平。 安嬷嬷说道:“请稍等一下,我去禀报公主。” “是。” 安嬷嬷转身走进药房,顺手把房门关了起来。 姜静月目光阴冷地盯着房门,她来见晏璃,安嬷嬷就让她等着,九王爷派人来,她就立即去禀报? 这算不算狗眼看人低? 没过多久,晏璃就从药房里走了出来,身上只穿着一身轻便简单的素淡裙子,连最基本的坠饰都没有。 房里侍立一旁的丫鬟立即端来清水让她净手,晏璃洗净双手,接过清莲递来的帕子擦拭,声音清淡:“我出门一趟,中午留在九王府用膳,清莲,吩咐不用准备我的午饭。” “是。” “璃表妹。”姜静月起身走过来,面上挂着几分笑意,“我在这里等了你一会儿,有些话想跟你说说。” “我暂时没空。”晏璃语气淡淡,“等我回来再说。” 姜静月伸手拉着她:“表妹,我就说几句话。” 晏璃目光微垂,视线落在她的手上,一句话没说,就这么淡淡的一个眼神,就让姜静月不自觉地收回了手。 “我……”姜静月意识到自己居然在害怕,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璃表妹,你稍后去九王府,跟九王爷求个情好不好?三哥潜心苦读,准备了那么长时间只为金榜题名,九王爷一句话就让他所有心血毁于一旦……” “他不是自找的吗?”晏璃眸心划过一抹寒芒,表情已是不耐,“平日里蛮横愚蠢也就罢了,当着九王爷的面还敢肆意诋毁?难道他觉得自己的行为很值得骄傲?” 姜静月柔声说道:“我知道他不应该,我替三哥赔罪可以吗?璃表妹,你一向心善——” “不。”晏璃淡淡一笑,“我一向心狠手辣,从不知心善为何物。” 说完这句话,她径自去了内室,换了一身绯色裙装,坐在铜镜前,由清莲给她梳妆打扮。 姜静月脸色一点点僵白下去,恨得几乎把牙齿都咬碎了,她一直告诉自己要忍,忍不了也要忍,可是晏璃这个小贱人实在是太可恨了! 仗着皇上的偏爱,就不把所有人放在眼里? 这个小贱人! 等以后有机会,她一定让晏璃生不如死,跪在地上求她! 晏璃从内室出来时,正好看见姜静月脸色那张阴森森的脸,带着几分咬牙切齿的恨意,就像巴不得现在就把她撕碎一样…… “姜静月。”晏璃声音清冷,“既然想伪装就伪装到底,任何时候都不要露出蛛丝马迹,否则气死了自己还骗不了别人,岂不白白忍受这么多的委屈陪笑脸?” 姜静月表情凝结,对上晏璃充满着讥诮的眼神,浑身血液都似凝固了一般,想笑却笑不出来,脸色要多难看有多难看。 晏璃带着清莲和白蝶走了出去。 第43章 晋国皇后 抵达九王府,宫中女官早已在麒麟院候着了,晏璃到来之后,她们恭恭敬敬地行礼:“参见南阳公主。” “不必多礼。” 慕苍目光锁在她小脸上,声音低沉:“今日除了量身之外,还有一件事要跟你。” 晏璃道:“何事?” “晋国皇后和几位皇子已经在来穆国的路上,不日即将抵达边关。” 晏璃微微一愣,随即不解:“晋国皇后?她来干什么?” 慕苍沉默片刻:“晋国皇后姓姜。” “我知道。”晏璃缓缓点头,“她不但姓姜,这些年还掌握着晋国朝政大权,可谓权倾朝野,而这一切除了是因为晋国皇帝一直龙体欠安之外,还因为帝后二人感情和睦,相爱至深,连几位皇子对她恭敬有加。” 作为一个后宫女子,晋国皇后的一生没白活,夫君爱她信任她,皇子们尊敬她,连后宫嫔妃都对她心悦诚服,从未想过要对付她。 晋国后宫大概是史上最和谐的后宫吧。 两人进了殿,司制坊女官低眉垂眸地给晏璃量身,晏璃的思绪却还停留在那位晋国皇后身上。 她对晋国皇后其实也了解一些,以前就觉得这位皇后当得上一句传奇,毕竟天下各国当权者大多是男子,晋国开国几百年也从未有过女子掌权的先例。 这位姜皇后能凭着一介女儿之身在晋国后宫站稳脚跟,还能干涉朝政,手握大权,绝对有着让人刮目相看的本领。 而众所周知,后宫干政一定会引起诸多不满,朝中党派分割,皇子争权夺利——可是晋国偏偏没有。 就像皇后掌权得到了所有人的支持似的,人心所向,更让人觉得可怕。 唯一算得上是秘密的,大概要属晋国皇后的身世了,她的来历无人知道。 身为南国帝女,她从小到大学的是四书五经,兵法谋略,帝王心术,对其他国家了解得多,却也不会事无巨细什么都去查,毕竟她没那么大的好奇心。 此时听慕苍忽然提到这个,以她的聪慧敏锐,其实不难猜出真相。 “姜皇后跟姜家有关?” 慕苍负手站在窗前,闻言转过头来,深深地看着她:“如果她是你的母亲呢?” 晏璃下意识地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哦,慕苍说的是晏璃生母姜仪? 她皱眉:“姜仪没死?” 慕苍摇头:“没死。” “那姜家当年传闻姜仪与人私奔是怎么回事?”晏璃不解,“这种事情难不成很光彩,值得帝师之家大肆宣扬,败坏自己女儿的名节?” 晏璃之所以不得姜家人喜欢,除了因为她寄人篱下,更大的原因则是来自她的母亲姜仪。 对一个自诩清贵门庭的家族来说,名声无疑最为重要,姜仪做了那般败坏家风之事,姜家人对晏璃的态度可以理解。 如今不能理解的是,倘若姜仪没死,并且当年私奔之事也不是真的,那么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 为什么她会在姜家生下晏璃之后就“死”了? 慕苍没说话,只是望着晏璃那张精致脱俗的小脸,眉眼间还带着几分豆蔻少女特有的稚嫩,可她的眼神和表情却浑然不是少女该有的样子。 他敛了眸子,淡道:“可能是穆国和晋国两国联姻。” 联姻? 晏璃皱眉:“两国联姻乃是关乎国家的大事,姜家不可能不知道,这种事情也不是姜仪一个人做得了主的。” 慕苍淡道:“此事的真相只有皇上和姜仪自己知道。” 晏璃沉眉深思片刻,缓缓点头:“嗯。” 或许吧,这其中若有隐情,那就只能是皇上和姜仪自己知道了,只是联姻对国家来说显然是大事,按理说不该隐瞒才是。 “你想不想知道他们来干什么?” 晏璃回神,稍一琢磨:“姜仪想认回她的女儿?” 她的语气淡漠平静,没有情绪起伏,就像这件事跟她无关似的……虽然她确实也没觉得事情跟她有什么关系。 毕竟真正的晏璃已经死了。 女官量身结束,朝慕苍和晏璃屈膝告退。 慕苍走到晏璃面前,抬手撩过她鬓角的发丝:“晏璃。” 晏璃平静地看着他。 “你以后会留在穆国吗?” “不会。”晏璃声音很淡,却透着笃定,“穆国不会成为我的归宿。” 慕苍抿唇。 “若王爷在意这个,我们的婚约随时可以取消。”晏璃并不愿意强迫他人,虽然慕苍也不是谁都能强迫的,“其实成亲这件事本不在我的计划之中,只是这副身体暂时太弱,我又懒得应付那些乱七八糟找茬的人,所以才临时找个靠山——” “本王没有在意。”慕苍声音低沉,没等她说完就打断了她的话,“我愿意做你的靠山。” 晏璃不发一语地盯着他看了片刻,嘴角微挑:“王爷,我今年才十四岁。” “嗯。”慕苍眼底浮现一丝笑意,“所以本王就算娶了你回来,暂时也不能碰你,对吗?” “若王爷想老牛吃嫩草,我也不会拒绝。”晏璃说道,“不能白占了王爷的便宜。” 想要得到一些好处,就该付出一些代价。 这个道理她还是懂的。 “我没那么禽兽。”慕苍有些无奈地说道,“我也说了,我们的婚约不是买卖,我心甘情愿做你的靠山,不会要求你为此付出什么。” 晏璃嗯了一声,依旧强调:“我不会白占你的便宜。” 慕苍:“……” “关于晋国皇后的事情,王爷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我对姜仪的了解并不比你多多少,她来穆国的事情是我手下的探子查到的。”慕苍摇头,“告诉你这件事,只是想让你有个心理准备,不必想太多。” 晏璃并未想太多,她甚至觉得即便姜皇后就是姜仪,也跟她没太大关系,毕竟她又不是真的晏璃。 姜仪的亲生女儿已经死了,她不过是重生在晏璃身上的一缕魂魄而已。借助着晏璃这具身体,替她讨回以前所受委屈的公道,再完成自己想做的事情。 至于以后,她还是要回去南国的,这也是她觉得亏欠慕苍的原因——身为穆国战神,慕苍不可能离开他的家国,晏璃也不可能留在这里。 所以他们的婚约注定就是一场空头交易。 第44章 心有所属 此时的晏璃还不知道,感情之事从来不由人所能控制,再怎么强悍的男人或者女子,一旦动了真心就再也无法保持理智。 慕苍不近女色是真的,城府极深也是真的,多年领兵养成了喜怒不形于色的气度,威压浓厚让人畏惧,脾气更是冷硬。 他不愿意做的事情,谁都强迫不了他。 哪怕是皇帝也不行。 能让慕苍心甘情愿做的事情,那一定是他发自他内心想做的,比如在娶晏璃为妻这件事上。 娶了就意味着一生的承诺,至死不变。 不过这都是后话。 九王府的午膳很丰盛,不知道是不是为了招待晏璃特意准备的,用膳时只有他们两个人,但传膳的侍女不少。 其中还有一个少年侍卫,两只手各端着一道膳食从外面走进来,眼观鼻鼻观心,身姿笔直,眉目清秀,只是一双眼总忍不住往晏璃身上瞄去。 晏璃察觉到他的打量,眉梢微挑:“有事?” “啊?”少年一呆,连忙垂下视线,“没、没事……” 他把膳食放在桌上,转身飞快离去,颇有几分落荒而逃的意味。 晏璃沉默地盯着他的背影,若有所思。 “他叫莫云。”慕苍在膳桌前坐下来,“习武天赋极高,只是性子有些跳脱,应该是对你有些好奇,不必在意。” 晏倾嗯了一声。 膳桌上菜肴琳琅满目,这种排场晏璃并不陌生,陌生的只是跟慕苍一起用膳的感觉——毕竟是第一次,难免有些微妙。 “以后可以经常过来。”慕苍波澜不惊地开口,像是不经意地随口提及,“本王这几天没去军营,暂时边关也无战事,本王大多时候都在府里。” 晏璃微讶:“你不用上朝?” “不想去。”慕苍声音淡了几分,“朝堂上都是一群溜须拍马的官员,本王与他们没话可说。” 朝堂议事自有那些重臣跟皇帝议,边关若有战事,慕苍自会进宫与皇帝单独讨论。 有慕苍在,朝中大臣没谁敢在粮草上动手脚,没人敢以军饷拿捏他,他没兴趣跟任何人虚与委蛇。 晏璃嗯了一声,没再多问什么。 慕苍目光落在她脸上,眼底划过一抹幽深色泽:“这几天在姜家还好吗?” “嗯,不错。” “姜家人没再找你麻烦?” 晏璃一哂:“他们倒是想找我麻烦,不过到底还存了几分脑子。” “嗯。”慕苍点头,“那就好。” 晏璃不知忽然想到了什么,饶有兴味地看着慕苍:“盛京仰慕九王爷的女子应该不少,这几年就没有一个能让王爷动心的?” 慕苍薄唇轻抿,沉默了片刻:“本王已心有所属。” 晏璃诧异,“心有所属?” “嗯。” “那我岂不是占了别人的位置?”晏璃皱眉,“要不把婚约取消了?” 慕苍神色微变:“不用取消。” 晏璃挑眉:“万一以后九王爷想娶其他的女子……” “不会。”慕苍说着,目光一闪,视线落在她的眉眼,“你不想知道本王心有所属的女子是谁?” 晏璃沉默片刻:“我其实没那么大的好奇心,也不想打探旁人的私事。” 慕苍欲言又止:“……” “不过我会记着离王爷远一点。”晏璃主动开口承诺,“就算成了亲也尽量不近王爷的身,不霸占王爷的心,我们保持着井水不犯河水的关系。” 慕苍沉默着,表情有些一言难尽。 晏璃没注意到他的表情变化,径自低头用膳,其实心里已经有些后悔。 如果她早知道慕苍心里已经有了个女子,就不会让皇上给她赐下这门婚事,毕竟耽搁人家的终身大事不太好。 不过晏璃的记忆里似乎从未听说慕苍喜欢过谁家女子,而且慕苍既然喜欢人家,为什么没有娶了那女子? “晏璃。”慕苍声音平静,听不出喜怒波动,“你有喜欢过的男子吗?” 晏璃回神,缓缓摇头。 慕苍神色略松:“没有?” 晏璃斟酌着该怎么说。 她这一生似乎并不是为了儿女情长而存在,从她记事开始,父皇就告诉她,她的职责是天下苍生,是帝王霸业。 她未曾修过三从四德,没有学过刺绣女工,琴棋书画倒是样样精通。 但她的音律可杀人,棋盘是她的战场,四书五经是基本功,帝王谋略才是她的必修课。 她身边伴读八人,个个天赋异禀,皆是世家公子贵女之中选出来的天之骄子。 他们从小就陪跟在她身边,一身所学皆由名师亲授。他们忠心耿耿,是她帝王路上最优秀的忠臣良将。 她十八岁登基,成为南国史上唯一一位以公主身份即位的天子,但满朝文武无人反对,天下臣民敬仰臣服。 因为她生来就是南国祥瑞。 可是她最信任的八个人之中,出现了一个叛徒。 “没有。”晏璃眉眼泛上一层寒色,低垂着眸子,嗓音清冷如雪,“我不会喜欢上任何人。” 慕苍表情微顿,幽深瞳眸里深沉的情绪翻涌,层层叠叠,浮沉难辨。 第45章 养不熟的白眼狼 在九王府用过午膳之后,晏璃坐着慕苍给她安排的马车回姜家——她自己的马车则被留在了九王府。 刚从马车上下来,就看见一个人等在门前。 “表妹。”姜廷逸走上前,正要说话,忽然看向她身后奢华宽敞的马车,“这是……” “九王府的马车。” 姜廷逸表情一顿,没料到九王爷对晏璃竟是如此维护,甚至不惜把他王府的马车给晏璃使用。 这是要给她撑腰? 想到晏璃近日在姜家嚣张跋扈的举动,姜廷逸心里大为不满,忍不住对慕苍都生出了几分抱怨。 堂堂穆国战神竟也是非不分,连晏璃的本性都看不出来?还是因为她长得好看,所以九王爷心甘情愿被她欺骗? “有事?” 姜廷逸眉头微皱,一脸谴责的表情:“祖母对你擅自外出的行为极为不满,就算是九王爷邀请,你也应该去跟祖母请示一下,这是作为小辈最基本的礼节——” “所以姜家的礼节就是堵在门外对我训话?”晏璃眉梢微挑,语气带着几分嘲讽意味,“以前三两个月见不到大表哥一次,怎么这几天每天阴魂不散似的来找茬?” 姜廷逸不悦:“谁找茬了?我是有事找你。” “若还是为了姜廷衍之事,那就闭嘴。”晏璃目光冷冷,“我没那么心善。” 说罢,径自抬脚跨进门槛。 “璃表妹。”姜静月带着两个侍女走了过来,目光从大门外马车上一掠而过,眼底划过一抹嫉妒,面上的笑意却极为善解人意,“祖父和祖母极重规矩,表妹乘坐九王府的马车回来,是不是不太好?” 晏璃语气淡漠:“有什么不好?” 姜静月笑着说道:“虽然表妹下个月就要嫁去九王府,可眼下到底还没嫁……” “你想说什么?”晏璃懒得与她废话,直接开口问道,“有什么话该说就说,不要浪费我的时间。” “晏璃,你这是什么态度?”姜廷逸不满她跟静月说话的语气,怒声指责,“静月如此和声细气地跟你说话,你就不能放下自己的臭架子?” “我没事的,大哥别生气。”姜静月安抚他,随即转头看向晏璃,咬着唇,“表妹,我只是想替三哥给你赔个不是。他之前对你多有误会,所以才口不择言,表妹能不能大人有大量原谅他一次?” 晏璃穿过前院,往琉璃院方向走去:“我懒得记他的仇,所以谈不上原谅。” “那……”姜静月跟在她身后,理所当然地说道,“那能不能请你去九王爷面前给他求个情?” “你自己怎么不去?”晏璃偏头看她一眼,“你才是姜廷衍的亲妹妹吧?” 姜静月笑得勉强:“可是九王爷不听我的……” “难道他就听我的?”晏璃挑眉,“你从哪里看出来九王爷会听我的话?” “我……” “就算他听我的,我为什么要去求这个情?”晏璃冷笑,“你三哥的事情与我何干?从小到大我跟他有过交集吗?他对我有过善意吗?你当我是救苦救难的菩萨?” “表妹。”姜静月震惊,一脸受伤地看着她,“你以前不是这样的,你怎么……怎么突然……” “姜静月,你的本性早已表露了不止一次,现在还来伪装,不觉得太累?” 姜静月咬着唇,眼眶发红,像是受了极大的委屈似的。 “晏璃,你到底还有没有一点人性?”姜廷逸怒不可遏,“静月都已经低声下气到了如此地步,你还要她怎样?要她跪下来求你吗?” “如果她愿意跪的话,或许可以试试看。” 姜静月脸色一白,想到在宫里和太子一起被罚跪抄写经书的九日煎熬,只把晏璃恨进了骨子里。 “老夫人来了!” 姜廷逸和姜静月转头看去,老夫人在季嬷嬷搀扶下走了过来,眉眼凌厉,目光冷冷盯着晏璃。 “祖母。”姜静月连忙走过去,搀着她另一只手,“您怎么来了?” “晏璃。”姜老夫人声音严厉,眼神更是阴冷不悦,“静月如此低声下气地跟你说话,你却句句咄咄逼人,你到底想怎么样?连见好就收的道理都不懂?女儿家讲究贤良淑德,你真要如此睚眦必报?” 贤良淑德? 晏璃冷冷一笑:“姜家从上到下,做到了‘贤良淑德’中的哪个字?” “你——” “表妹。”姜静月眼眶一红,眼泪扑簌簌而下,“一切都是我的错,你有什么不满冲着我发吧,三哥他准备落了这么久的功课,你真的要眼睁睁看着他前功尽弃吗?” 晏璃觉得姜家人都听不懂人话。 不但听不懂人话,还尤其擅长胡搅蛮缠,最喜欢把所有的过错推给旁人,然后再大义凛然地指责对方心胸不够宽大。 她忍不住怀疑,姜太傅当年是怎么坐上太傅之位的?就姜家这种品行,先皇居然也真敢让他教导皇帝,不怕把一国之君教坏了? “晏璃。”姜廷逸绷着脸,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一般,“只要你去跟九王爷求个情,以后我们一定把你当亲妹妹看,以后嫁给九王爷,姜家也永远是你的娘家,不用担心任何人欺负你。” “真可笑。”晏璃满眼讥诮地看着他,“你以为我稀罕?” 姜老夫人大怒:“晏璃!” “安嬷嬷。”晏璃转头吩咐,语气冷漠而不耐,“别再让他们来打扰我。” “是。” “简直不可理喻!不可理喻!”姜廷逸盯着晏璃冷漠疏离的背影,“她到底哪来这么大的脾气?姜家这些年是缺她吃了还是少她穿了?真是一只养不熟的白眼狼!” 姜静月咬着唇:“大哥,如果晏璃不答应,此事只能从九王爷身上入手。” “真的不能去求太子吗?”姜廷逸皱眉,“不然我去试试?太子殿下应该会给我这个面子……” “大哥。”姜静月摇头,轻声打断了他的话,“因为退婚一事,皇上对太子已经生出了不满,这两日好不容易才平息怒火,若是因为跟九王爷杠上而再度惹怒皇上,太子的处境就不妙了。” 她还真真切切地记得皇上那句话,“若皇后教导不好自己的儿子和儿媳,朕就废了他的储君之位。” 虽然这可能只是皇上气头上的话,但姜静月已经意识到,太子只要一日没登基,他的储君就不是万无一失。 倘若以后惹怒皇上,太子随时可能会被废储,而且皇上那么多儿子,哪个不盯着那张至高无上的龙椅? “太子和将军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姜静月道,“万万不能再让太子有触怒皇上的机会。” 姜老夫人眉头紧皱,忍不住又恨恨骂了一句:“晏璃这个祸害!早知如此,当年就该把她溺死在湖里!” 第46章 春秋大梦 晏璃一直以为姜静月只是擅长伪装,可她很快发现,姜静月不但擅长伪装,脸皮也特别厚。 回到内室换了身衣服,晏璃一头又扎进了药房,等她从药房出来时,竟发现姜静月坐在窗前的椅子上,跟上午一样。 晏璃一时居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公主。”安嬷嬷表情不太好看,“姜姑娘执意要进来等着,我——” “无妨。”晏璃走到一旁洗手,“你们先出去吧。” “是。” “表妹。”姜静月看起来像是已经收拾好了所有情绪,坐在椅子上,平静地看着晏璃,“我想跟你谈一谈。” 晏璃淡淡一哂:“不装温柔了?” 姜静月说道:“装温柔对表妹似乎不起作用。” “确实不起作用。”晏璃走过去,坐下来给自己倒了杯茶,“你想谈什么?” “皇上膝下有皇子七人,九王爷虽然年纪跟皇子们一般大,但他永远不可能成为储君。” 晏璃喝了口茶:“所以呢?” “九王爷手握兵权,如今朝中皇子们对储位虎视眈眈,个个都想拉拢九王爷,以增加自己争储的筹码。”姜静月看着晏璃,“但是不管以后哪位皇子登基,九王爷都是心腹大患。” 晏璃挑眉,有些诧异她居然会说出这样的话来,语气透着几分嘲弄:“姜静月,善解人意的招数行不通,你想改弦易辙,在我面前表演一番运筹帷幄?” 姜静月没说话。 “你跟太子还没成亲,就算已经成亲做了太子妃,可就如你所说的,太子还没登基,他的储位随时可能不保。”晏璃语气玩味,“你如此迫不及待地流露出日后要铲除九王爷的心思……皇后和太子若是知道了,不知道会如何看你。” 姜静月道:“铲除九王爷不是我的心思,而是下一任皇帝要做的事情。” 晏璃嗤笑:“你自以为聪明,实则蠢得无可救药。” 且不说这句话说出来有多蠢,会不会被传到九王爷的耳朵里,就算隔墙无耳,慕苍那个人就是这么好对付的? 心腹大患? 还没登基呢,就盘算着登基之后铲除自己的皇叔,铲除穆国战神,真不知道这样的人有什么资格统治江山。 早晚断送了祖宗百年基业。 姜静月神色僵了僵,随即调整好了情绪:“晏璃,不管以后嫁给谁,我们都是姜家的子孙。” 晏璃语气淡漠:“你是姜家的子孙,别带上我。” “就算你心里有不满,也改变不了你是姜家子嗣的事实。”姜静月正色说道,“姜家门庭显赫,实力强大,嫁出去的女儿才有说话的底气,否则便是任人践踏。” 晏璃嗯了一声,听出了她的意思:“所以你想让我跟你统一战线?” “表妹,我知道之前太子退婚对你的伤害很大,我希望能尽量弥补你。”姜静月盯着晏璃的双眼,“我们姐妹一起嫁进东宫好吗?” 晏璃眼神微妙,看着姜静月无比认真的表情,听着她自以为是理所当然的安排,连嘲笑都觉得费劲。 “太子以后登基,侧妃可以直接位列四妃之一,有我在,让你做个贵妃肯定是没问题的。”姜静月像是做白日梦一般,兀自说出她的盘算,“皇后那边我去开口,你不用担心,我相信只要我们姐妹同心,谁也取代不了太子的位置,姜家以后会越来越强盛,表妹,姜家强大,我们都与有荣焉不是吗?” 晏璃沉默地喝着茶,空气里流窜着一种诡异的气氛。 她其实很想让姜静月去照照镜子,或者自己找个锤子,敲开她的脑袋看看里面装了些什么。 姜太傅的嫡孙女……不说一定要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跟帝都第一才女争个高下,可最起码的脑子应该有吧? 还是说,她以为晏璃才是个没脑子好忽悠的人? 不疾不徐地喝完一盏茶,晏璃把茶盏搁在几案上,“我跟九王爷婚事在即,你却在这个时候劝我去给太子做侧妃……姜静月,到底是你傻,还是以为我跟你一样蠢?” 姜静月沉默片刻:“表妹看到的只是眼前,我们应该放长远看……” “放长远看,你觉得太子就一定能坐上帝位?”晏璃冷冷一嗤,“春秋大梦不是这么做的。” 姜静月踏进琉璃院之前,已经无数次在心里说服自己,不管晏璃说什么,她都不能生气,不能动怒,她的目的是说服晏璃跟姜家一条心。 可她发现跟晏璃沟通之后,想要保持理智真的很难。 “表妹。”姜静月深深吸了一口气,重新扬起一抹笑容,“只要有九王爷的帮助,太子登上帝位就是板上钉钉的事情,所以……” “所以你想让九王爷的未婚妻去给太子做妾,还指望九王爷帮着太子稳固他的储位,与此同时,已经在心里筹谋着以后铲除九王爷的计划?”晏璃一字一句,平静得像是在背书,“姜静月,你是不是以为自己绝顶聪明,没有人比你更适合做太子妃?” 姜静月脸色隐隐发青:“表妹……” “人家是过河拆桥,你这还没过河呢,就想着开始以后把桥拆了?”晏璃淡淡一笑,笑意却不达眼底,“你跟皇后果然是一路人,天生就是做婆媳的缘分。” 姜静月攥紧了手里的帕子,笑得艰难极了:“表妹,我是很认真的跟你商议。” “我没听出认真,只听出了自私冷酷和薄情寡义。”晏璃身体靠在榻上,眉眼染了寒霜一般冰冷色泽,“一点廉耻之心都没有的人,我连坐在这儿听你废话,都担心被感染了愚蠢。” 说完,她挥了挥手,“烦请立刻滚出琉璃院。” 姜静月皱眉:“表妹——” 晏璃不耐:“让御林军拖你出去?” 姜静月终于忍不下去了,霍然起身,脸色阴沉:“晏璃,你简直冥顽不灵!” 晏璃送她一个字:“滚。” 姜静月气得咬牙切齿,头也不回地拂袖而去。 晏璃抬手揉了揉眉心。 真是可笑,姜家这是养出了一群什么货色? 第47章 嫁妆 “妹妹。”候在琉璃院外的姜廷逸看见姜静月出来,走上前问道,“怎么样?她答应了吗?” 姜静月气得眼眶发红:“晏璃不知被什么东西附了身,脾气简直又臭又硬,根本说不通!” “算了,别再求她了。”姜廷逸语气微怒,“她现在飞上了枝头,眼里根本容不下任何人。” 姜静月抿唇,却忍不住开始担心,她没能说服晏璃,方才那番话如果让晏璃跑去告诉九王爷,只怕后果不堪设想。 一阵喧闹声传来,姜静月抬头看去:“那边闹哄哄的,是在干什么?” “听说裕王妃登门,祖母正在招待她。” 姜静月不解:“裕王妃?” “嗯。” “她来干什么?” “前几日你还没回来,相府邀请京中贵女去参加赏花宴,晏璃也在被邀请之列。”姜廷逸简单陈述前因后果,“你也知道京中贵女们好多仰慕九王爷,其中相府更是派人上门提过亲事……总之晏璃去了之后,不知怎么得罪了裕王府郡主、献王府郡主和宋尚书家嫡女,事后两位王妃和宋夫人一起登门问罪,动静闹得很大。” 姜静月皱眉:“登门问罪?” “是啊,不过那日九王爷亲自送晏璃回来,两位王妃弄了个没脸,灰溜溜地走了。”姜廷逸脸色不太好看,“后来裕王府还送过一份帖子过来,说是请南阳公主去裕王府做客,顺便给她赔罪,晏璃没去。” 姜静月若有所思,裕王府给晏璃赔罪? 就算这件事九王爷出了面,以裕王府的地位也不可能主动给晏璃赔罪,何况这只是女儿家的一点争执,既左右不了朝堂,也影响不到王府的利益,他们有什么理由跟晏璃赔罪? “没想到今日裕王妃又亲自来了一趟。”姜廷逸猜测,“应该还是为了给晏璃赔罪一事。” 姜静月安静地沉思,这件事显然不太正常。 裕王府慕雅郡主是个什么性情,谁不清楚?裕王妃更是冲动跋扈,盛气凌人,她们会主动三番两次提出给晏璃赔罪? 若九王爷对裕王府做了什么,倒是说得过去,可在没有任何损失的情况下,她们主动赔罪,绝不可能真是为了赔罪。 姜静月想到了皇后的计划。 她说晏璃被皇上封了南阳公主,就算他们如何厌恶她,也绝不能在宫里对付她。宫外喜欢九王爷的贵女很多,贵女之中冲动没脑子的也不少。 其中慕雅郡主就是一个。 若能借着这些人的手把事情闹大,让晏璃身败名裂…… 姜静月脑子里灵光一闪,转头看向姜廷逸:“大哥方才说,顾丞相家的嫡女邀请晏璃去参加赏花宴?” 姜廷逸点头:“嗯。” 姜静月眸心微细,眼底划过一抹算计的光泽。 顾安娴是盛京贵女之首,才貌双全,出身贵重,朝中官员家嫡女哪个不以她马首是瞻? 她不相信,顾安娴对晏璃嫁给九王爷一事能做到无动于衷,慕雅郡主是在相府里跟晏璃起了冲突,此事难保没有顾安娴的挑拨。 “大哥。”姜静月转头看了看,压低声音开口,“你出去帮我查一下,这两天顾安娴有没有跟裕王府来往。” 姜廷逸不解:“顾姑娘跟裕王府?” “嗯。”姜静月缓缓点头,神色幽深,“裕王府郡主明明是吃了亏的人,为什么还三番两次想给晏璃赔罪?并且他们是想把晏璃邀请过去,而不是自己登门赔罪,这其中难保没人指使。” 姜廷逸诧异:“妹妹的意思是,有人想在裕王府里对付晏璃?” 姜静月点头:“没错。” “行,我马上出去问问。”姜廷逸精神一振,“正好我外面朋友多,打听一下应该不是难事。” “那我就等着大哥的好消息了。” 姜廷逸很快离开。 姜静月不太喜欢跟裕王妃打交道,所以她没去祖母那儿,而是转身去了母亲所在的和堂院。 罗氏正跟季嬷嬷商量着姜静月的嫁妆,见女儿到来,连忙招手:“静月,过来看看,我给你选的这个——” “母亲。”姜静月福身行了个礼,“我有话跟母亲说。” 罗氏抬头看着她的表情,“是不是晏璃那小贱蹄子又欺负你了?” “她没欺负我。”姜静月表情一沉,“只是她现在身份高贵,不把女儿放在眼里罢了。” “高贵个屁!”罗氏冷冷怒骂一句,意识到还有其他人在场,硬是吞下了更多不堪的言语,“等你以后坐上皇后之位,她还不是要跪着给你行礼?” 姜静月转头看向季嬷嬷和万嬷嬷:“我有些话想单独跟母亲说。” 季嬷嬷和万嬷嬷于是行礼告退,顺便带走了屋里的几个丫鬟。 “静月。”罗氏拉着她走到一旁坐下,面上带着几分为难之色,“晏璃那个小贱人下个月出嫁,皇上赏赐的珍贵陪嫁一长串,全被安嬷嬷放进了琉璃院内室,我们动都动不得,可你是太子妃,你的嫁妆要是比她少,岂不是显得寒酸?我不想让你被她比下去。” 顿了顿,“只是姜家账上没太多钱,想要置办得比她好,母亲实在做不到。” 姜静月唇角抿了抿,心有不甘:“皇上赏赐给晏璃的东西很多?” “很多。”罗氏愁得慌,“要不我们去跟她商议一下,看能不能让她分出来一些给你?” 姜静月咬唇:“所以我要靠着她的施舍,才置办像样的嫁妆?” 她的婚期在晏璃之后,连嫁妆都要被她比下去? 皇上为何就如此偏爱晏璃?她姜静月才是姜家嫡孙女不是吗? “不是靠着她施舍才能置办,而是皇上赏赐的东西都是最好的,哪一件都价值不菲,我们就算能置办个几大件,第一需要时间,第二确实需要耗费很大一笔银子。”罗氏叹了口气,“你知道的,自从荣王府没落之后,你祖母几乎就挂着个郡主头衔,别的什么都没了。我一直想得个诰命夫人,奈何你父亲不争气……” “母亲。”姜静月绞着帕子,善解人意地笑了笑,“嫁妆少点就少点吧,等我做了皇后,以后整个后宫都归我掌管,谁还在乎晏璃的那点陪嫁?” 第48章 一定有猫腻 到时她大权在握,高高在上,要什么有什么。 晏璃在她面前什么都不是,她想让晏璃生,晏璃就生,她想让晏璃死,晏璃就只能死。 荣华富贵? 晏璃很快会知道,她连生死都不能做主,还怎么保有她的荣华富贵? 想到这里,姜静月暗暗咬牙,越发坚定了非做皇后不可的想法。 父亲没能有大出息,姜家这些年都是靠着祖父庇荫才能维持显贵。大哥如今隶属太子党,太子登基,他以后就是从龙有功的肱骨之臣。 二哥执掌兵权,三哥科考入仕,姜家门庭会越来越显赫。 再等她成了皇后,姜家就会一跃成为国舅府。 到时不管是顾安娴还是晏璃,亦或者那些郡主公主,统统都要跪下来,恭恭敬敬地她一声皇后娘娘。 想到日后高高在上的风光,姜静月觉得眼下的这点委屈没什么不能忍。 “嫁妆不会少。我们会按照嫁入皇室的规格置办。”罗氏柔声安抚,“只是比不上皇上赏赐的那些,所以……” “母亲,这个不重要。”姜静月不想再提这些不愉快的事情,很快转移话题,低声询问,“裕王妃来了府里的事情,母亲知道吗?” 罗氏皱眉,听她提起裕王妃,不由就想起了前几日的事情,“还不是晏璃那个小贱蹄子,竟把献王府、裕王府两位郡主同时得罪了,惹得两位王妃大怒,当场就来姜家登门问罪。” 她原以为能看一场好戏,没想到……想想就来气。 姜静月道:“听大哥说,裕王府几日前送过一份帖子过来,说是邀请晏璃去做客,被晏璃拒绝了。” “是有这么回事。”罗氏点头,随即冷哼,“反正有九王爷护着,如今谁也不敢得罪那小贱蹄子,她架子自然摆得十足。” “母亲。”姜静月敛眸,眼底一抹精光划过,“您去跟裕王妃聊一聊,听听她的话音。” “怎么?” 姜静月道:“晏璃如今仗着的无非就是皇上的偏爱和九王爷的庇护,如果她在裕王府做了不该做的事情,九王爷还会如此偏袒她吗?” 罗氏瞪大眼:“你的意思是……” “母亲真当裕王妃是那么宽容大度的人?”姜静月淡淡一笑,笑容掩去了她眼底阴冷的算计,“她心里不恨死晏璃就不错了,怎么可能在无人逼迫的情况下,一而再再而三地表示想给晏璃赔罪?这合理吗?” 罗氏沉默片刻,缓缓点头:“确实不太合理。” 反正如果这件事发生在她身上,她是打死都不会给那个小贱人赔礼道歉的,何况裕王妃一个堂堂亲王妃,在自己女儿受了委屈的情况下要给始作俑者赔罪? 一定有猫腻。 “怪不得晏璃之前直接拒绝了。”罗氏冷哼,“看来她是不敢去裕王府的,胆小鬼,还真以为她有多厉害呢。” 姜静月淡笑:“所以我们要让她愿意去才行。” 只要让晏璃心甘情愿去裕王府走一趟,到时不管发生什么事,都跟其他人无关——哦不,说不定还能牵扯出顾家嫡女顾安娴。 到时就算不能替太子除掉这个劲敌,也能让顾安娴这个才貌双全、温柔婉约的贵女形象崩塌,顺便让顾丞相焦头烂额一把。 姜静月笑了笑,觉得这个计划真是完美极了。 第49章 闲着也是闲着 “事出反常必有妖。”罗氏眼睛微眯,“看来裕王妃赔罪是假,想报复才是真。” 姜静月淡笑:“就算被封为公主,她也并不是真正的金枝玉叶,万一在裕王府出了点什么事,谁能护得了她?指望安嬷嬷还是她身边的侍女?” “你说得对。”罗氏点头,心里已经有了计较,“如果裕王妃真有这样的心思,我们可以助她一臂之力。” 说完这句话,她起身道:“我去跟裕王妃聊聊。” 姜静月嗯了一声,起身送母亲出去。 春日里阳光明媚,春风和煦。 姜静月抬头望着湛蓝无垠的天际,嗅着空气中浅浅萦绕的花香味,嘴角缓缓扬起一抹没有温度的笑意。 晏璃,你不该跟我作对。 若你可以乖乖听话,我还可以留你活得久一点,然而你长在姜家,吃在姜家,却如此自私自利,妄想着踩在姜家所有人头上。 那就别怪我心狠手辣了。 …… 不知道罗氏跟裕王府说了什么,最终晏璃还是没能逃过去裕王府的命运。 因为姜静月也去。 裕王妃在王府举办赏花宴,盛情邀请姜静月和晏璃,除她们之外还邀了其他几位贵女,唯独不见顾家嫡女顾安娴。 听到这个消息时,晏璃意味不明地笑了笑。 裕王妃还真是不遗余力地想往死路上走啊。 “裕王妃好歹也是亲王妃,如此纡尊降贵请我们姐妹过去,表妹不会不给面子吧。”姜静月蹙着眉,一直劝说晏璃,“虽然表妹即将嫁给九王爷,可归根结底,我们依然是臣女身份,而裕王府则是——” “既然如此,我在家闲着也是闲着。”她看着姜静月,嘴角的弧度带着几分寒凉,“明日就跟你一起去见识见识。” 姜静月压下心头窃喜,主动握着晏璃的手:“我一定好好保护表妹,绝不让任何人欺负了你。” 晏璃抽出手,态度疏离:“有人欺负也没关系,只要能承担得了后果。” 姜静月笑意微僵,“表妹说的这是哪里话?裕王妃诚意诚意致歉,必不会对我们无礼。” 我们? 晏璃一哂,不置可否地转身入内。 姜静月不以为意,依然好脾气地笑道:“那我先回去挑一件明天要穿的衣服,表妹明日也好好打扮一下,定要艳冠群芳才好。” 晏璃没理她,径自走到窗前坐下,心里已经在盘算着该如何送那些活腻味的人下地狱。 明天去的人可能会有点多。 裕王妃应该已准备好了陷阱,而姜静月肯定会配合。 嗯,宋尚书家嫡女宋樱雪可能会去,还有献王府郡主慕筠,八公主慕云珠,这几个都是恨她入骨之人,一定会去看热闹,并落井下石,顺便给裕王府做个伪证。 晏璃端起案前茶盏,忍不住啧了一声,似乎已经想到了明日他们会使出怎样拙劣又恶毒的伎俩。 “殿下,明日真要去裕王府?”安嬷嬷不放心,总觉得裕王妃没那么好心。 晏璃抬眸:“去。” “可是——” “今晚你派个人去九王府走一趟,就说我明日去裕王妃参加赏花宴。”晏璃语气慵懒,带着几分猫捉老鼠的玩味,“有人一而再再而三地想寻死,我若不成全有些说不过去。” 安嬷嬷点头:“是。” 晏璃喝了口茶,转头望向窗外,三月春光正好,适合赏花。 第50章 九王爷的礼物 当晚九王府侍卫莫云送来了一件礼物。 姜廷逸听到管家禀报之后,匆忙出去迎接,看见莫云手里托着的长锦盒时,理所当然伸手要接过礼物:“九王爷费心了——” “姜公子别误会。”莫云后退一步,两手紧紧地护着手里的漆黑锦盒,“这件礼物是九王爷送给南阳公主的,在下必须亲手交到南阳公主手里。” 姜廷逸表情一僵,随即温和一笑:“南阳公主是我的表妹,我可以代为转达。” “不用。”莫云拒绝,“烦请姜公子带我去见公主殿下,或者让下人带我去也行。” 姜廷逸心里恼火,暗骂了一声狗眼看人低,却不敢得罪这位九王爷的贴身侍从,随口叫了个人把他带去琉璃院,然后转身离开。 莫云跟随下人抵达琉璃院,把带来的东西亲自交给晏璃:“主子命我把这个送过来,请南阳公主亲自过目。” “这是什么?” 莫云卖了个关子:“公主打开看看就知道了。” 晏璃目光落在眼前这条漆黑色檀木锦盒上,沉默片刻,伸手接过。 长方形锦盒沉甸甸的,晏璃没做犹豫,打开看了一眼,随即眉梢一扬。 慕苍果然是战神。 旁人送女子东西不是送香囊、手帕就是送珠宝首饰,他倒奇特,送了一条鞭子给她。 这是让她明天尽管动手的意思? 晏璃把鞭子拿出来细细端详了一阵,鞭子是好鞭子,不粗不细,不长不短,最适合女子使用,鞭身柔韧,鞭柄端刻着翻覆尊贵的麒麟纹,握着手里有种奇特的趁手感。 一看就知道不是凡物。 “替我谢谢九王爷。”晏璃倒也没客气,抬眸看向莫云,“改日我会挑一份礼物回送。” 莫云摇头:“我家王爷什么都不缺,只要公主殿下能让这条鞭子物尽其用就行。” “物尽其用?”晏璃挑眉,“你的意思是,让我用它来杀人?” “……也不是。”莫云表情有些微妙,“属下的意思是,公主可以用它防身。” “我知道了。”晏璃道,“还是请你转达一下,多谢九王爷。” 莫云行了之后告退。 晏璃走进内室,把锦盒放在一旁,两手执着鞭子打量,黝黑的鞭子在灯火照耀下折射出森寒亮光。 晏璃随手一甩,鞭子划破空气时苍劲有力的浑厚声音钻入耳膜,有种震颤人心的回声。 晏璃满意地点了点头,是个好东西。 虽然不是上古排行榜上那些有名的神兵利器,但质地上乘,是件杀伤力极强的趁手利器。 晏璃站在窗前,想到那位眉目峻冷尊贵的男子,心里不由好奇,能让这样一个人动心的女子会是什么样子的? 慕苍不愿意说,她也不会多问。 不过这桩婚事虽说是她主动要来的,但既然他心有所属,以后她跟慕苍还是应该保持一点距离为好,至少不能越了礼数。 等哪天他把心爱的女子娶过门,她会把他完完整整地还给对方,连慕苍的一根头发丝儿都不会染指。 第51章 嫉妒得眼都红了 翌日,依然是阳光明媚的一天。 姜家大门外停了两辆马车。 清莲给晏璃精心打扮了一番,语调温柔不失恭敬:“公主殿下天生丽质,就算不打扮也好看,不过这些皇族贵胄、世家千金们最喜欢攀比,比容貌,比衣裳,比首饰,公主今日好好打扮一番,定要把她们都压下去。” 晏璃望着铜镜里的少女,确实天生丽质。 若不是从小被姜家人欺负打压,导致常年深居简出,晏璃的美貌或许早已闻名帝都——虽然没有自保能力之前,太过美丽的容貌有时并不是一件好事。 梳洗着装完毕,晏璃从琉璃院走出来,在侍女簇拥下走过来的姜静月抬眸看见她时,表情一怔,瞬间嫉妒得眼睛都红了。 十四岁的少女容色娇嫩明艳,今日着一袭宝石蓝散花水雾及脚踝长裙,修长的脖颈间坠着一条嵌蓝色宝石的项链,衬得白皙锁骨若隐若现,有种神秘且蛊惑人心的美感。 乌黑浓密的发间点缀着几个花型发钗,旁边插着一支坠宝石的步摇,额间一抹红色花钿,衬得她眉眼明媚贵气,容颜更是绝色天成。 姜静月咬牙,恨不得把晏璃身上的衣服和首饰都扒下来才好。 “这是什么眼神?”晏璃眉梢一挑,“嫉妒我生得美,还是嫉妒我的衣服好看?” 姜静月一僵,显然没想到她会如此拆穿她,连忙扯出一抹笑:“表妹说的这是什么话?你打扮得好看,带出去我也有面子不是吗?毕竟你是从姜家出去的的,代表的是姜家的脸面。” 她如今是准太子妃,穿衣住行讲究端庄,何况她比晏璃大上两岁,担心被人说她不端庄,她根本不敢穿太娇嫩的颜色。 如此一来,在外表上她就被晏璃比了下去,可她实在不服气,凭什么晏离这个寄人篱下的麻雀会有如此夺目光芒? 她就应该卑微到尘埃里去。 “你有面子?”晏璃毫不掩饰眼底的嘲讽,“我好不好看跟你有什么关系?还真以为我是姜家的所有物?” 姜静月攥紧了手,眼眶却微微泛红:“表妹,我们以后和平相处不好吗?如果你对我有什么不满,可以说出来,我会尽力补偿你,你别生我的气了好吗?” “晏璃,你又在欺负静月?”罗氏阴魂不散似的走过来,上上下下审视着晏璃,“穿得这么花枝招展是想干什么?故意压静月一头,还是想再赏花宴上勾引谁?赶紧去给我换掉!” 晏璃抬手就给了姜静月一巴掌,啪! “你干什么?”罗氏脸色骤变,连忙把姜静月拉到自己身后,愤怒地盯着晏璃,“晏璃,你发什么疯? ” “舅母一直对我口出恶言,按着尊卑身份,我有权教训你。”晏璃轻轻甩了甩手,眉眼疏冷,声音凉薄无情,“不过我到底是晚辈,对长辈动手只怕又要让舅母拿捏了把柄,所以只能让姜静月代你受过了,还望舅母海涵。” 那一瞬间,晏璃可以用性命担保,她看见了罗氏阴狠到扭曲的脸,以及气得颤抖的表情,哪还有一点贵妇的端庄贤淑? 姜静月捂着脸,不敢相信晏璃居然敢对她动手,脸色青白交错,目光落在晏璃脸上,只恨不得把她生吞活剥了似的。 “以后舅母若是继续出言不逊,动辄谩骂羞辱于我,我依然会让姜静月代为受过。”晏璃平静地看着罗氏,“舅母若不信,可以试试看。” 说完这句话,她转身往外走去。 安嬷嬷面无表情地看了这对母女一眼,很快跟上晏璃。 舅母气得伸手指着她,半天说不出话来,直到晏璃远离视线,她才尖叫着骂道:“这个小贱人她真的要翻天!” 姜静月深深吸了一口气,压下心头阴火,缓缓放下捂着脸的手,平静地盯着晏璃离开的背影,“忍一时委屈不算什么,谁能笑到最后才是关键。” 罗氏气得呼吸急促:“每次遇到这个小贱人,我都会失去理智。” “母亲回去好好休息吧,今晚等我的好消息。”姜静月轻轻揉着自己的脸,“等她身败名裂,成为残花败柳之身,看九王爷还愿不愿意娶她,皇上是否还会护着他。” 残花败柳之身? 罗氏眼睛一亮,压低声音开口:“静月,你知道裕王妃打算如何对付她了?” 姜静月缓缓点头:“我昨天让大哥去帮我查了一下,已经知晓了大概。” 顾安娴用六万两银子说动了裕王府世子,得了银子还能得一个美人妾室,冲动好色且无脑的慕文轩被人三言两语就蛊惑得就乖乖上了勾。 晏璃的死期到了。 “那就好,我倒要看看这个小贱人跌入尘埃之后,还敢不敢这么嚣张。”罗氏说完,心疼地盯着女儿的脸,“我让人去拿药膏过来——” “不用。”姜静月缓缓摇头,“这是晏璃嚣张跋扈的证据,先留着,我覆上面纱遮掩一下就好。” 第52章 传言不可尽信 姜静月很快走出大门,看见晏璃已经坐上马车,疾步上前,掀开车帘说道:“表妹,我们共乘一辆马车好吗?” 晏璃没什么表情地看着她:“你想让人误以为我们感情很好?” “我……” “姜家表姐妹不合,世人皆知,不必委屈自己刻意上演姐妹情深,累得慌。”晏璃抬手拉下车帘,淡声纷纷,“出发。” 马车辘辘行驶起来,徒留姜静月站在后面,一张脸气得阴沉煞白。 该死的晏璃! 不知好歹的东西,活该她今天要被人糟蹋。 她压下怒火,转身上了另外一辆马车。 靠在车厢里,姜静月阴沉沉地想着,等着吧,等你被人压在身下为所欲为时别凄惨求救,别绝望哭泣才好。 太子退婚那次是冤枉了你,这次看慕文轩会不会直接坐实了你水性杨花的罪名。 裕王府坐落在繁华尊贵的内城黄金地段,跟九王府、献王府相隔并不远,不过王府里陈设布局和九王府并不一样。 九王爷身为皇嗣,本就坐拥荣华富贵,偏生自己本事又强,这些年积攒的功勋无人可比,他的王府除了占地布局更为典雅气派之外,处处透着一股子铁血威严的气势。 据说九王府西北角地势宽阔,被专门辟出来建了校场,容纳五千人操练不成问题,九王府内外轮值的精锐护兵每天上值之前,都会在校场上操练一个时辰。 晏璃打算成亲之后过去看看,领略一下九王爷练兵时的风采。 马车抵达裕王府大门外停下,晏璃从马车上下来,安嬷嬷上前递了帖子。 很快就有侍女恭敬地把她们迎了进去。 裕王府的侍女对待晏璃很恭敬,没有阴阳怪气的嘲讽,也没有狐假虎威的怠慢,恭敬到有些反常。 “南阳公主!”一个女子从身后追上来,声音带着点急切,“等等我。” 晏璃有些稀奇,转头看向追上来的少女,娇俏可人的容貌,一身鹅黄色的衣裙,提着裙摆小跑的模样看起来有点可爱。 看年纪,应该跟她差不多大。 “南阳公主。”少女福了福身,“臣女沈慧福,参见公主殿下。” 晏璃眉头微扬:“沈姑娘不必多礼。” 沈慧福抬起头,一双翦翦水眸里荡漾着惊艳之色:“公主殿下长得真好看。” “沈姑娘一样好看。”晏璃不吝善意,转身朝王府里走去,“沈姑娘也是来参加裕王府的赏花会?” “是啊,原本我是不太喜欢这种场合的。”沈慧福撇了撇嘴,“不过这两天关于南阳公主的传闻太多,我对公主殿下有些好奇,就忍不住过来凑热闹了。” “传闻太多?”晏璃淡淡一笑,“都传了我什么?” “各种说法都有,说公主殿下仗着皇上的偏爱,嚣张跋扈,趾高气昂,连裕王府和献王府两位郡主都被公主欺负得毫无还手之力。” “还有说公主殿下行为不检点,明明跟太子有婚约在身,却在姜家内院跟外男接触,还被太子撞了个正着,所以才被退婚。” “一些不知内情的人更传公主殿下容貌绝世倾城,最擅长以色侍人,以容貌蛊惑人心,把皇上哄得团团转,连久经沙场的九王爷都没能逃过南阳公主的手段。” “都是一群愚蠢的碎嘴蹄子!”安嬷嬷越听脸色越冷,“定是有人在外面故意散播谣言,所以才导致流言四起,简直不可饶恕!” “我也觉得有人故意散布谣言。”沈慧福点头同意,眉眼带着几分少女的纯真,“我一见公主殿下,就觉得公主跟他们说的一点都不一样。” 安嬷嬷听到这句话,先是看了一眼沈慧福,随即朝晏璃说道:“公主,沈姑娘的父亲是朝中御史,有监察百官之权。” 御史? 晏璃转头,目光落在沈慧福脸上,对方接触到她的眼神,顿时喜笑颜开:“公主是不是有事找我帮忙?” 晏璃挑眉,表情和善了一些:“沈姑娘真是聪明灵慧,心思剔透。” “公主殿下过奖了。”沈慧福摆摆手,“我就是个蠢——” “表妹。”身后响起姜静月故作温柔的声音,“你跟沈姑娘是朋友吗?你们什么时候认识的?” 沈慧福转头看了她一眼,微微颔首:“姜姑娘。” “沈姑娘跟表妹认识?” “今天才刚刚认识。”沈慧福实话实说,“公主殿下生得沉鱼落雁,闭月羞花,一副倾城容貌压过今日来的所有贵女,我很荣幸认识南阳公主,并且觉得以前那些对南洋公主的传闻都是假的。” 姜静月细不可察地僵了一下:“是吗?” “传言不可尽信。”沈慧福点头,“外面很多人出于嫉妒所以才诋毁,我觉得南阳公主受了很多委屈。” 姜静月笑了笑:“外人不知内情,可能对表妹有些误会。” “不知内情还敢大放厥词,就应该让官兵把他们都抓到牢里吃几天牢饭,看他们还敢不敢胡言乱语。”沈慧福皱了皱鼻子,“真是闲得可恨。” 姜静月笑得越发不自然:“沈姑娘性情豪爽直白,真有几分沈御史的风范。” 第53章 站着说话不腰疼 三人边说话边跟着侍女前往举办赏花宴的园子里。 安嬷嬷、清莲、白蝶跟在身后,姜静月和沈慧福的侍女也安安静静地低头跟着。 “流言发酵得久了,世人都会以为是真的,对公主的名声到底不怎么好。”沈慧福转头看着晏璃,“公主不是要嫁给九王爷了吗?可以请九王爷派人去查一查,看都是哪些居心叵测的嘴贱玩意儿在外面散播谣言,抓起来严刑拷打,看他们还敢不敢一肚子坏水。” 晏璃点头:“是个好主意。” “市井三姑六婆那么多,真要抓,怎么抓得过来?”姜静月开口一笑,“况且法不责众,以后时日久了,流言自然会慢慢沉下去——” “若外面发酵的流言传的是姜姑娘,你还能这么轻飘飘地说法不责众?”沈慧福挑眉,眼底隐隐带着几分鄙视,“外面传你不检点,嚣张跋扈,趾高气昂,你能不能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 姜静月神色不虞:“沈姑娘。” 沈慧福淡笑:“女儿家最重名节,姜姑娘若背着这么多不好的名声,太子殿下还会娶你吗?皇后娘娘会让你当她的儿媳吗?” 姜静月表情变得很难看:“我从未做过有损名节的事情,请沈姑娘慎言。” “原来沈姑娘知道自己没做过有损名节的事情,所以容不得旁人诋毁?”沈慧福像是存心跟她过不去似的,“可事情发生在南阳公主身上,姜姑娘就觉得无关痛痒,这难道就是所谓的‘站着说话不腰疼’?” 姜静月被噎得无言以对,冷冷说道:“你放肆!” 晏璃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沈慧福,这姑娘看起来单纯,其实并不蠢,很多事情心里明镜似的。 嗯,胆子也不小,敢跟准太子妃如此说话,不担心以后被报复? “姜姑娘还没入东宫呢,就迫不及待地摆出太子妃的架子?”沈慧福嗤笑,随即想到了什么似的,“哦,不对,姜姑娘已经入过东宫了,只是当初无媒无聘,太子妃当得名不正言不顺,不知道还以为你是去给太子当小妾呢。” 姜静月气得脸色煞白:“沈慧福,你——” “听说你跟太子还被罚跪了好几天?”沈慧福凑过头去,满眼的好奇,“共患难的感觉怎么样?太子殿下是不是特别感动?宫里的日子好过吗?做太子妃是不是很威风?” 姜静月脸色从青到白,又由白到青,青白交错,好不精彩。 晏璃嘴角微扬,听着沈姑娘一字一句直往姜静月心窝子上戳,心有所悟,却不发一语。 好在很快有人打破了眼前这份尴尬。 “南阳公主来了。”裕王妃在嬷嬷和侍女簇拥下走过来,热情地拉起晏璃的手,“真是个标致的小姑娘,让人打心眼里喜欢。” 晏璃抽回自己的手,似笑非笑:“裕王妃记性不好吗?前些日子还专门去姜家找我兴师问罪呢。” 裕王妃不愧是王妃,听到这句话,立即面露愧色:“都怪我教女无方,那日冲动之下闯了姜家,回来就后悔了,都怪慕雅骄纵任性,才惹了南阳公主不快,回来之后我狠狠地罚了她。这两天越想越觉得对不住你,所以今日特地办了赏花宴,就是想当面跟你赔罪,还望公主大人不记小人过,原谅她一次。” 晏璃不太在意她的歉意,反正也不是真心的。 “慕筠和八公主已经到了,你跟姜姑娘、沈姑娘先去花厅坐着。”裕王妃一副慈爱长辈的语气,“我让人给你们准备了好几种口味的花茶和点心,今天定要好好尝一尝。” 在侍女引领下,晏璃、姜静月和沈慧福一起往西园花厅走去。 裕王妃站在远处,看着三个年龄相差不大的少女渐渐走远,慈爱的表情一点点消失不见,眼底色泽阴冷带着算计:“都准备好了吗?” “回王妃,都准备好了。” 裕王妃冷冷一笑,甩着帕子离开。 第54章 防人之心不可无 晏璃三人很快被带进贵女们所在的花厅,她们来得有点稍晚,厅里已经到了几个女子,除了慕筠、幕云珠和宋樱雪之外,还有一位看起来英气逼人的姑娘。 慕雅郡主坐在主位,其余四人皆坐在左边席位上,以慕云珠为首,其次是慕筠和那个英气逼人的女子,最后是宋樱雪。 右侧的位子尚无人就坐。 众女子喝着茶,聊着天,气氛颇为热闹。 晏璃和姜静月的到来让花厅里的笑闹声戛然而止,五人不约而同地转头看向晏璃和姜静月。 空气有一刹那的凝滞。 “南阳公主来了。”慕雅眼底快速划过一抹冷意,随即起身朝晏璃走了过来,笑脸迎人,“快快坐下,大家都在等着你呢。” 她对晏璃太过热情,好像之前的不愉快都不曾发生过一样,更显得姜静月和沈慧福二人像是陪衬。 不过姜静月并不在意,因为她知道晏璃今天没有好果子吃。 慕雅对她热情本就是笑里藏刀,她还真以为人家是真心给她赔罪? 晏璃从容走进花厅。 慕云珠依然是那副高高在上的孤傲模样,眼神里透着不屑。 “慕雅跟你赔罪,我可不会。”慕筠冷冷一哼,语气里敌意十足,“晏璃,你把我踹进湖里差点淹死的账,我早晚会跟你好好算清楚。” 晏璃在右侧首位上坐了下来——慕雅特意给她安排的位置。 坐下之后,她才漫不经心地抬眸瞥了慕筠一眼:“随时候教。” 慕筠沉着脸,端起茶盏一饮而尽。 姜静月坐在晏璃下首,然后是沈慧福。 “这位是护国公的嫡孙女,凌凝。”慕雅抬手指着那位面生的姑娘,给晏璃介绍,“护国公府是穆国武将世家,祖孙三代镇守边关,挡住了金国铁骑,功勋卓著,忠心耿耿。” 说完,补充了一句:“凌凝虽是女子,却从小练武,身手不比她的哥哥们弱。” 凌凝颔首:“见过南阳公主。” “凌姑娘不必多礼。”晏璃语气平静,“我一贯敬佩武将,护国公和九王爷都是了不起的人物。” 天下九国鼎立,南国,金国,穆国,晋国,北疆,楚国,炎国,昭国,雍国。 穆国东邻昭国,西接晋国,北面是北疆,金国在穆国西北方向,因为地势和水土原因,金国和北疆人大多擅骑射,战马饲养得好,野心也最大。 昭国稍弱,爱好和平,不太喜欢参与战争。 南国实力最强,但因为皇权更迭,近几年一直不太理会他国之事,反正也没人敢惹南国兵马。 九国之中金国和北疆跳得最欢,屡屡出兵挑衅,试图夺下穆国富庶的城池。 然而那些年里护国公府武将辈出,近几年又出了个战神九王爷,一个镇守西北对付金国,一个对抗北疆,打得金国和北疆落花流水,三年间兵力损失惨重,这才消了他们的狼子野心。 晏璃看着眼前这位凌姑娘,眉眼间颇有几分武将世家女子不卑不亢的气度,跟慕雅、慕筠和宋樱雪之流待在一块儿,有种格格不入的感觉。 不过晏璃心里清楚,文臣也好,武将也罢,在众皇子争储之时,难免都会出现一些倾斜,护国公府不知是纯粹的保皇派,还是倾向了哪一位皇子? 今日凌凝出现在这里,是单纯地被邀约过来赏花,还是有别的目的? “今天请南阳公主过来,是为了赔罪。”慕雅端起面前的茶盏,朝晏璃举起,“之前在顾家是我恶言无礼在先,回来之后母亲狠狠地教训了我一顿。我深知女儿家应该有教养,知书达理,不该对南阳公主出言不逊,今日特地设宴给公主赔个罪,还望公主大人有大量,原谅我这一次。” 晏璃没什么表情地听她说完,淡淡说道:“如果你是真心赔罪,我自然接受。” 慕雅表情微变,不自然地笑了笑:“我当然是真心赔罪,否则今日怎么会大费周章,特意设下这个赏花宴,请她们给我作证?” 晏璃不置可否,端起茶盏放在唇边,敛眸轻嗅着茶水的气味。 一缕若有若无的异香钻入鼻翼,晏璃冷冷一哂,面无表情地放下茶盏。 “怎么了?”慕雅盯着晏璃的动作,眼底不自觉地划过一抹晦色,“茶水不合公主口味?” “不是。”晏璃嘴角微扬,声音散漫,“只是忽然想起来一件事。” “什么事?” “九王爷说,防人之心不可无。”晏璃语气淡漠,听不出情绪波动,“女子出门在外,要随时懂得保护自己。” 慕雅攥着茶盏的手指紧了紧,随即干笑:“今日这么多贵女在此,难不成我还会害你?” “怕死就直说。”慕筠鄙夷,端起自己面前的茶盏,再次一饮而尽,“本郡主已经喝了两杯茶,不还好端端地坐在这儿?就你的命金贵?” 晏璃抬眸:“既然如此,你把我面前这杯也喝了?” 慕雅神色一变。 “有病。”慕筠怒而冷笑,“我稀罕喝你的茶?” 凌凝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晏璃面前的那杯茶,沉默片刻,端起面前的茶盏轻啜一口,微敛的眸子里泛起深思色泽。 “表妹。”姜静月蹙眉,“慕雅郡主身份尊贵,今日既然诚心给你赔罪,你就别为难她了,不就是喝杯茶吗?慕雅郡主自己都喝了,你好歹给个面子。” 晏璃转头:“要不表姐替我喝?” “我……” “晏璃,慕雅是真心给你赔罪,你别不识好歹!”慕云珠冷冷开口,“她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给你赔礼道歉,你却连茶都不喝,故意摆架子想让她难堪?” “八公主这是替慕雅郡主打抱不平?”晏璃扬眉,“难不成是我逼着她赔礼道歉?” “你——” “好了好了。”慕雅连忙开口阻止,生怕闹僵了把晏璃气走,“不喝就不喝吧,我们聊聊天,稍后去园子里走走,赏赏花,不必这么剑拔弩张。” 第55章 自取其辱 确实不必剑拔弩张,因为她的手段在后面。 “表妹。”姜静月又开始扮演温柔知礼数的角色,“今日在座的女子不是公主郡主,就是重臣家中嫡女,你如此落慕雅郡主的面子,是不是不太好?” 这话说得可真是太温柔了。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慕雅郡主低声下气地道歉,晏璃却拒绝喝这杯茶,不是傲慢无礼是什么? 这种行为何止是不太好,根本就是不识好歹,目中无人,骄纵跋扈,不把慕雅郡主放在眼里好吗? 若是放在寻常时候,仅八公主慕云珠和慕筠郡主两人就能用口水把晏璃淹死。 何况今日是在裕王府? 晏璃如此打脸,裕王妃绝不可能善罢甘休。 然而很可惜,晏璃就是个油盐不进的主,根本不理会她们怎么想。 “没关系的,既然南阳公主不想喝茶,那我们去园子里逛逛吧。”慕雅看起来并不在意,依旧好脾气地开口提议,“今年的海棠花开得不错,我们去赏赏花,还可以吟诗作对,比一比谁的才情更好。” 说这句话时,她的眼睛盯着晏璃,像是生怕她会拒绝似的:“只是赏花,没有别的事情,还望南阳公主赏个脸。” 晏璃当然不会拒绝,否则怎么配合她们的计划? “既然如此,慕筠陪本公主一起去。”慕云珠率先站了起来,语气冷漠倨傲,“本来就是赏花宴,别让某些人坏了赏花的兴致。” 慕筠和宋樱雪站起身,与慕云珠一道离去。 “表妹。”姜静月放下茶盏,转头看向晏璃,眉头微蹙,像是在看一个不懂事的孩子,“今日大家难得聚在一起,八公主和两位郡主皆抱着善意而来,表妹别再破坏大家的兴致了。” 晏璃淡哂,开口邀请沈慧福:“沈姑娘一起走走?” 沈慧福点头。 “公主入了园千万小心。”安嬷嬷低声开口,“老奴总觉得气氛不太对。” “嬷嬷放心。”晏璃声音清冷沉静,“我心里有数。” 安嬷嬷于是没再多说什么。 几人相继走出凉亭,沿着回廊一路走向海棠园,园中小径曲折,慕云珠和慕筠很快入了深处。 慕雅和宋樱雪走到前面一个转角处就不见了踪影。 “凌姑娘。”姜静月看着对面的凌凝,面上泛起笑意,“一起走走?” 凌凝看了她一眼,起身走到栏前坐下:“坐在这里赏花挺好。” 姜静月不以为意地笑了笑,走过去站在廊柱前,望着海棠园里逐渐散开的几道人影:“凌家乃是功勋之家,护国公是最让人敬佩的武将,连祖父都对他深感佩服。” 凌凝语气淡淡:“满朝文武都知道祖父是个让人敬佩的武将,无需姜姑娘刻意奉承。” 姜静月神色一僵,随即无辜地笑道:“我是真心佩服国公爷,并非奉承。” 凌凝淡问:“南阳公主是姜姑娘的表妹,姜姑娘不去陪着她?” “表妹与我不太亲近。”姜静月苦笑,“自从被封为公主之后,晏璃像是变了个人似的,处处疏离,我……” “如果换成是我,一样会与你们疏离。”凌凝目光微转,平静地看着她,“你方才说我祖父让人敬佩,我不否认,因为祖父确实让人敬佩。但同样是德高望重的姜太傅,这些年的所作所为却让人不齿,姜家早晚会败落。” 姜静月嘴角笑意凝结,脸色一点点难看下去:“凌姑娘为何如此贬低祖父?这就是你们凌家的教养吗?” 还说姜家早晚会败落?简直口出狂言! 她马上就会成为太子妃,只要太子日后登基,姜家就是国丈之家,怎么可能会败落? 真是个乌鸦嘴。 “我说的难道不是事实?”凌凝皱眉,语调波澜不惊,“身为文臣敬重的太傅,本该把自己的儿孙教养成才,就算学识不行,做人做事也该坦坦荡荡,让人敬佩,可你家从太傅和老夫人,你的父亲、母亲,到你的三位兄长和你这个准太子妃,有一个拿得出手的吗?” 姜静月气得脸色煞白,浑身发冷,一双眼死死地盯着凌凝,语气冰冷:“凌姑娘欺人太甚!” “姜家做了些什么,你心里清楚,外人也并非全然不知。”凌凝越发冷漠,“外面关于晏璃的那些传闻,姜姑娘敢说跟你们无关?明明是你们欺人太甚,还装出一副柔弱无辜的样子,不觉得恶心?” 姜静月本想趁机跟凌凝打好关系,替太子拉拢护国公府的势力,没想到却遭到凌凝如此冷言冷语的嘲讽,一字一句犀利不留情面,几乎把她一张脸放在脚底下踩。 姜静月向来被人捧惯了,眼下高傲的自尊心碎了一地,她如何受得了?只见娇美的脸上色泽由青转白,不一会儿又涨得通红,一张脸像是彩虹似的轮换…… 须臾,极度难堪之下的姜静月眼眶发红,气得掩面离去。 凌凝冷冷一嗤:“自取其辱。” “公主的表姐怎么没过来?”沈慧福转头没看见姜静月,不由感到奇怪,“她不是要赏花吗?” “比起赏花,趁机笼络人心更重要。”晏璃环顾四周,“裕王府的海棠花开得确实很好,好好欣赏一下,等一下只怕就没机会了。” 沈慧福不解:“等一下就没机会了?为什么?” 此时海棠园一角,穿着一身墨绿色袍服的幕文轩站在一棵花树后面,借着茂密的树木遮挡,紧盯着跟沈慧福并行而来的少女,眸心微细。 “果然是个标志的小美人,真人竟比画像上更美三分。”慕文轩目光里露出了惊艳垂涎的笑,“本世子今日赚了。” 只要计划成功,他不但能拿到六万两银子,还能白得一个绝色美人。 稳赚不赔的买卖。 “南阳公主,沈姑娘。”慕雅站在不远处的阁楼上,朝两人招手,“上来啊,此处风景独特,视野宽敞,更适合赏花。” 慕文轩转头看了一眼他妹妹所在的阁楼方向,悄悄隐身,朝身后打了个手势。 藏在园子里的护卫们不动声色地往阁楼方向逼近。 第56章 暗算 晏璃目光微沉,眼底划过一抹寒色:“沈姑娘。” “南阳公主?” “阁楼上视野不错,若能一边吃着点心一边赏花,想来更是逍遥惬意。”晏璃开口,声音不辨喜怒,“能不能请沈姑娘回花厅一趟,帮我们拿一点茶水和点心?” 沈慧福闻言,既诧异又有些迟疑,“公主方才不是不喝茶?” “去拿一些吧,说不定有人想喝呢。”晏璃丢下这句话,径自举步往阁楼走去。 沈慧福点了点头,转身回去花厅。 花厅里有侍女正在收拾桌上的茶盏,凌凝坐在晏璃原本的位子上,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沈慧福下意识地看向她面前的梨花木几案,却见案上已经空空如也,茶盏点心都被侍女收走了。 听见脚步声,凌凝转头看去,看见沈慧福自己回来,不由皱眉:“沈姑娘不是跟南阳公主一起去逛园子了?怎么回来了?” “公主让我回来取一些茶水和点心。”沈慧福说着,转头吩咐厅里做事的侍女,“烦请你们去帮我沏一壶新茶,方才来的时候,听王妃说厨房有新出炉的点心,顺便帮我们拿一些。” 既要沏茶,又要拿点心,两名侍女端着收拾好的茶盘领命而去。 “凌姑娘。”沈慧福看向凌凝,没错过她方才的反应,“有问题吗?” 凌凝转头注视着海棠园:“南阳公主的茶里被下了药。” 沈慧福一惊,“有人要害她?” 凌凝缓缓点头:“显然是的。” 不过凌凝并不觉得意外。 她想的也不是有人要害晏璃这件事——裕王妃本就不是个好相处的人,慕雅郡主更是骄纵任性惯了,一向高高在上,不可能拉下脸跟晏璃赔礼道歉。 所以今天当着这么多人赔罪,本就是极反常的一件事儿,显然笑里藏刀。 真正让她觉得奇怪的是,晏璃居然能嗅出这茶水里有毒?她会医术,还是有着什么深藏不露的本事? “最近关于南阳公主的传闻太多。”沈慧福若有所思,“大家都以为她是个寄人篱下的孤女,卑微怯懦,胆子很小,可今日我却发现,晏璃看起来比姜静月厉害多了。” 凌凝眉眼微动:“太子退了跟晏璃的婚事,改娶姜静月为妻,是扔了珍珠捡鱼目,早晚会后悔的。” 沈慧福轻轻蹙眉:“可是她很快就要嫁给九王爷了。” 凌凝起身走到扶栏前站着,身姿高挑纤瘦,有种寻常女儿家没有的沉着气度。 “皇上把南阳公主赐婚给九王爷,并且九王爷也愿意娶她,这两点都出乎我的意料。”她淡道,“让人看不明白。” 沈慧福没说话,朝堂上的事确实不是她们这些女儿家能懂的,虽然各家嫡女多多少少都会了解一些朝中风向,毕竟这事关她们的姻缘。 但有些事情不能轻易妄议。 比如九王爷。 “我以前听祖母提起过,晏璃和太子的婚事是皇上做的主,皇上对晏璃偏爱则是因为她的母亲。”凌凝皱眉,“皇上可能是把晏璃当成了女儿看待。” 沈慧福了然,怪不得皇上能破例封一个孤女为公主。 “可九王爷功高震主,皇上心里应该是忌惮的,为什么还会把晏璃赐婚给他?”凌凝眉眼微深,有些想不通,“沈姑娘觉得此事有无古怪?” 沈慧福想了想:“圣意难测。” 这句话说完,正见离去的两个侍女端着茶水和点心返回花厅,于是二人就此结束了这个话题。 沈慧福从侍女手里接过托盘,抬眸看向凌凝:“凌姑娘不一起去阁楼上赏花?” 凌凝沉默片刻,转身走出花厅:“一起去吧。” 她想知道裕王妃到底准备了什么手段对付晏璃,下药不成,必然还有别的计策。 不知道那位镇定自若的晏姑娘能不能应付。 此时的晏璃已经到了阁楼下。 “南阳公主,让嬷嬷和侍女留在下面吧。”慕雅站在二楼栏杆前,有些不好意思地开口,“八公主不喜欢人多,奴才全都留在外面了。” 安嬷嬷脸色微变:“公主……” “无妨。”晏璃嘴角扬起一抹嘲弄的弧度,“你们留在这里等我就行。” “是。” 晏璃独自一人拾阶而上,一步步往阁楼上走去,转角之后已看不见阁楼上的人。 晏璃也没兴趣去猜上面有几个人,她只是淡定地摸了摸腰间的鞭子,暗道锻炼了这么些个日子,虽身手比不上从前,但对付一些渣宰却绰绰有余。 走上阁楼,扶栏边果不其然已经没人。 晏璃无所谓,走到房门前,从容地抬脚跨进门槛,转头打量起阁楼里的陈设。 花园里有阁楼,在各大王府和世家是很常见的事情,因为大家族喜欢办各种宴会,常有客人在花园赏花,阁楼上视野好,三三两两的好友聚在此处吟诗作对,抚琴作画,冬日里还可以在阁楼里取暖闲聊,喝茶休息。 环境好,安静,无人打扰,是个好地方。 所以里面桌椅齐整,有屏风,有书案,书案上文房四宝齐全,以帐幔隔开的内室里还有卧榻……嗯,该有的都有。 正当她这么想着,忽然有人从外面把门关了起来,吱呀一声之后,光线顿时暗了下来。 屋子里安静得让人觉得不祥。 晏璃转头拉了拉房门,却发现打不开。 ……不出所料。 一阵若有若无的香味袭来,晏璃眸心一道寒芒划过,随即身体晃了晃,毫无预警地朝一旁栽了过去。 第57章 来者是客 凌凝和沈慧福抵达阁楼外,看见安嬷嬷和清莲几人站在园中,心头微沉,不由开口问道:“安嬷嬷,南阳公主呢?” 安嬷嬷看了一眼凌凝,回道:“公主在阁楼上,凌姑娘也要上去?” 凌凝嗯了一声,踩着石阶往阁楼上走去,走到转角处,却看见了靠在栏边的慕雅郡主。 “凌姑娘。”慕雅似是有些讶异凌凝的到来,“我以为你不爱赏花,所以才没叫你。” “我和沈姑娘今日受邀来裕王府,不就是为了赏花?”凌凝眉头微皱,“慕雅郡主是打算把我们排除在外?” “怎么可能?”慕雅笑意微凝,随即失笑,“凌姑娘多心了,来者是客,理该一视同仁。” 凌凝淡问:“那我们现在可以上去?” “慕雅郡主。”沈慧福手里端着托盘,语气恭敬,“南阳公主命我拿些茶水和点心过来,我想现在就给她送过去。” “给我吧。”慕雅笑着伸手接过,神色坦然,面上未见丝毫异样,“八公主有些话想跟晏璃单独说,暂时不希望旁人打扰,连我都被隔绝在外了。” 这句话意思说得很明白,你们想赏花,站在廊上赏赏就行了,别进去打扰八公主和晏璃。 凌凝眉心微皱,沉默了片刻,还是说道:“有件事,我想跟南阳公主当面谈谈。” 慕雅奇怪:“什么事?” “不便让旁人知道。” 慕雅不以为意地笑了笑:“那就稍等一会儿吧。” “慕雅郡主。”凌凝斟酌一瞬,正色开口,“虽然南阳公主和慕雅郡主之间的恩怨我不太清楚,但此前也听说过,太子跟晏姑娘退婚之后,皇上勃然大怒,太子连续数日被罚跪于凤仪宫抄写经书。” 慕雅脸色一变,目光不善:“你什么意思?” “我只是想提醒慕雅郡主,南阳公主虽然跟皇上没有血缘关系,但皇上很宠她,连太子都受到了惩罚,更遑论其他人?”凌凝看着慕雅郡主的眼睛,“郡主现在收手还来得及。” 沈慧福点头:“凌姑娘说得对,慕雅郡主千万别冲动,万一让皇上知道了,后果只怕不堪设想。” 两人隐约都猜到晏璃应该是遇到了什么事,可能正在被八公主刁难,也可能遇到了更严重的事情。 可慕雅摆明了不想让任何人参与这件事,冷冷道:“本郡主不知道你们在说什么。” 凌凝转头和沈慧福对视一眼,短暂沉默。 她们跟晏璃都不熟,还没到那种为了她不顾一切的地步,且眼下处境不明,若慕雅坚决不承认,她们也不好一厢情愿地认为晏璃一定就遇到了麻烦。 但是让她就这么离开也不可能。 于是凌凝和沈慧福就走到二楼扶栏前,站在离房门很近的位置,不动声色地查看着周围的环境,以及听着屋子里的动静。 凌凝心里已经决定,只要听到晏璃喊叫的声音,她会立即冲进去救她。 然而她跟沈慧福站了良久,屋子里却始终没传出任何动静,连一句交谈声都听不见。 时间一点点过去。 凌凝面上渐渐浮现凝重之色。 第58章 给过你机会了 晏璃此时已经不在阁楼里。 慕文轩命人把她带来了他的卧房,为的就是稍后东窗事发时,让今日来赏花的贵女们都以为晏璃是心甘情愿委身于他——就算有谁还抱着怀疑的态度,生米煮成熟饭也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除了给他做妾,晏璃别无选择。 抬着她的人应该是裕王府的护卫,脚步很快,看起来很着急。 晏璃在心里记下他们离开花园的方向和距离,直到一声开门声响起,她很快被人放在了一张床上。 “都下去吧。”屋内响起一个年轻男子的声音,“离得远一点,不许任何人过来打扰我的好事。” “是,世子!” 世子? 裕王府世子,幕文轩。 晏璃霎时明白了一切,心头泛起冰冷的杀意。 “晏姑娘。”幕文轩走进内室,看着躺在床榻上的晏璃,声音里带着几分令人作呕的调笑意味,“还没醒吗?” 晏璃缓缓睁开眼,看着站在床前的男子,声音平静:“轩世子。“ “晏姑娘知道我是谁?”慕文轩讶异,随即笑了笑,垂涎的目光紧锁着晏璃俏嫩的小脸,“既然晏姑娘知道我是谁,那本世子就不必多费唇舌了。” 晏璃冷漠地看着他:“你想干什么?” “晏姑娘生得真美。”慕文轩眯眼,自然而然地抬手脱衣服,“美得让人情难自禁。” 晏璃冷道:“我是皇上亲封的公主。” “那又如何?”慕文轩冷笑,把脱下的外袍随手扔在地上,“亲封的公主又不是真公主,你还真当自己很尊贵?” 晏璃眼神漠然,紧盯着慕文轩的动作。 “皇上膝下女儿那么多,除了嫡公主,也没见他对哪个公主特别。”褪去了外袍,慕文轩开始脱内衫,不紧不慢的动作,像是笃定猎物已无处可逃似的,“你这个假公主除了感激龙恩浩荡,就别存有其他想法了。” 晏璃声音越发平淡:“你别忘了,我已经和九王爷有了婚约。” “过了今日,你就是本世子的人了,失去清白,九王爷还会要你?”慕文轩一步步逼近,“别异想天开了,行吗?” 话音落下,他弯腰就朝晏璃亲去。 晏璃眼底寒光乍现,原本一动不动躺在床上的身体忽然一跃而起,像是闪电般抬脚一踹,狠狠踹中了他的要害。 下一瞬,慕文轩如断了线的风筝一样飞出去—— 砰! 身体狠狠砸到了地上。 “世子!”守在门外的护卫听到动静一惊,却不敢推门进来,“世子怎么了?” 慕文轩眼前发黑,额头冷汗如黄豆般渗出来,脸色惨白,整个人在地上蜷缩成了一团,好半晌发不出一点声音来。 疼,铺天盖地的疼。 骨头碎裂的疼,命根子要断掉似的疼,疼得他浑身颤抖。 晏璃起身下床,一步步逼近。 腰间的鞭子已经到了手里,晏璃居高临下地看着疼得说不出话的幕文轩,声音冷若冰霜:“现在怎么样?还情难自禁吗?” 幕文轩死死地咬着牙,眼前一团团黑雾笼罩,冷汗顺着额头一滴滴滑落,不知过了多久,他才在堪称凌迟的剧痛中找回一丝清醒:“你……你这个贱——” 眼前黑影如蛇。 晏璃闪电般出手,鞭子像是腾蛇一般狠狠地绞住了幕文轩的脖子,勒得他张大嘴,喉咙里发出嗷嗷嗷的痛苦声。 “还嘴贱?”晏璃一只脚踩在他胸口,一手蜷握着手里的黑鞭,盯着慕文轩的眼神像是淬了冰,“幕文轩,我已经给过你机会了。” “嗷……”慕文轩呼吸困难,脸色很快发青发紫,急促地伸手抓住缠在脖子上的鞭子,“嗷嗷。” 晏璃取出一颗药丸塞进他的嘴里,并微微松开鞭子,抬手一合他的下巴,药丸顺利入喉,直达腹部。 幕文轩像是濒死的鱼儿突然回到了水里,急速地呼吸着,脸上透着不正常的青白,“晏……” 一开口,声音撕裂得不像话,喉咙里更是疼得像是被火烧一样。 “方才我给你吃的是什么,你可知道?”晏璃冷漠无情,嘴角的弧度冰冷刺骨,“是让你从此不能人道的药,意味着若没有解药,你这辈子将无法传宗接代,就算娶了妻子,却连正常的风流快活都做不到。” 慕文轩脸色煞白,不敢置信地盯着晏璃,没想到她竟如此恶毒。 极度的惊惧之下,他的声音都是抖的:“晏璃,你……你这是死罪……” “你冒犯九王爷的未婚妻,藐视皇权,口口声声说皇上亲封的公主是个假公主,这才是死罪!”晏璃冷冷一笑,再次收紧手里的鞭子,“要不要我现在派人告诉九王爷,你想对他的未婚妻做了什么?” “我……”慕文轩怕得牙齿打颤,声音从喉咙里挤出来,“我错了,你……你饶了我……” 死亡的恐惧笼罩在头顶,他意识到晏璃不是在跟他开玩笑,更不是色厉内荏地吓唬他。 她是真的毫不手软,她真的要杀了他! “饶了你也可以。”晏璃目光如刀,“告诉我,谁让你这么做的?” 慕文轩颤抖:“是我……是我一时糊涂……” “如果你不说实话,我现在就让你变成废人!”晏璃收紧了手里的鞭子,不介意让他更恐惧,“裕王府到了你这一代,正好绝后。” 慕文轩嘶吼:“你敢?” “我敢。”晏璃眼神冰冷,眉眼间一闪而逝的煞气让人胆寒,“若不信,你可以试试。” 慕文轩瞳眸骤缩,胯间堪称酷刑的剧痛让他清楚地分辨出晏璃不是在说笑,她是真的敢。 “我……我告诉你是谁,你就给我解药?” 晏璃点头:“只要你说的是实话,我不但给你解药,今日你对我做的事情,我还可以不让九王爷知道。” “是……是顾家嫡女顾安娴。”慕文轩咬了咬牙,“她给了我六万两银子,还画了你的画像,她说……她说只要毁了你的清白,九王爷就不可能娶你,我鬼迷心窍,你……你饶了我这一次,我以后再也不敢了,真的,再也不敢了……” 第59章 她不得好死! 顾安娴? 晏璃沉默片刻,眸心冰霜越发浓厚:“此言当真?” “真的!我说的都是真的……”慕文轩急急点头,声音却撕裂似的疼痛,脸色惨白如雪,恐惧中带着几分小心翼翼的口吻,“我是迫不得已,真的不是故意要冒犯你,晏璃……不,南阳公主,你……你饶了我!饶了我吧……” 晏璃没说话,顾安娴想要对付她,无非就是为了九王爷慕苍。 可身为顾家嫡女,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京中贵女之首,顾安娴这样的手段却龌龊得让人不齿。 晏璃目光落在慕文轩脖子上,手里的鞭子松了一些:“想让我饶你也可以,只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慕文轩此时对她是真的怕了,抖着声音问道,“你要我做什么?只要是我能做到的,我一定——” “去找顾安娴,把你今天要对我做的事情,给顾安娴坐实了。”晏璃语气冷冷,“你什么时候做到,我什么时候给你解药。” 什么? 慕文轩神色剧变:“顾安娴的父亲是丞相,相府守卫森严,我……” “那是你的事情。”丢下这句话,晏璃起身欲离开,“今日之事若对外泄露一个字,今晚三更就是你的死期。” 脖子上禁锢骤失,慕文轩像是从地狱边缘捡回一命,此时如重伤濒死的鱼一般躺在地上,要害处依然一阵阵剧烈地疼,让他说话始终带着一层颤音:“你方才不是说……” “我方才说了什么?”晏璃回头,眼神冷煞如死神的眸子,“你想让这件事闹得人尽皆知,让皇上和九王爷都知道,让裕王府被连根拔起?” 慕文轩脸上血色褪尽,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做不做在你,我不强求。”晏璃冷冷一笑,“拿到解药之前,你身体里的毒会在每日傍晚之后发作,发作时痛不欲生,根本没精力去想男女之事。” 每天傍晚之后都会发作? 慕文轩表情骤变,眼底浮现恨意,咬牙切齿地怒骂:“你这个恶毒的贱——” “你可以让裕王随便召太医或者外面的大夫过来给你诊治,能治好是你命大,治不好你自己看着办。”晏璃冷冷打断了他的话,“你也可以继续骂我,看看痛骂他人能不能减轻你的痛苦。” 说完这句话,她走到后窗前,推开窗户左右望了望,随即一跃而出,身子跃出窗外,转瞬就不见了踪影。 慕文轩狼狈地蜷缩在地上,被铺天盖地的剧痛和恐惧包围。 该死的小贱人! 她一定不得好死! 更该死的是顾安娴,慕文轩狠狠咬牙,要不是顾安娴这个贱人让他对付晏璃,他根本不会遭这番大罪,晏璃就是个恶魔! 幕文轩不知道想到了什么,颤巍巍地伸手朝裆下摸去,他想知道晏璃那一脚有没有把他踢废。 然而手刚碰到要害,顿时疼得他一哆嗦。 贱人! 恶毒的小贱人! 幕文轩心里恨意加深,让他迫不及待地想把晏璃撕成碎片! 然而过了良久,他才后知后觉地生出惊惧和疑惑,晏璃居然有武功? 她的力气为什么这么大?身手这么利落?他明明给她下了药,她竟没中毒? 而且她还随身携带着毒药。 晏璃她……她到底是个什么魔鬼? “来人!”慕文轩嘶声开口,却因声音太大而扯到喉咙,疼得他止不住地咳嗽,“咳咳咳……快,快来人!” 站在庭院里的护卫惊疑地对视着:“是世子的声音?” “好像是……” 两人转身走到房门外,顾忌着幕文轩之前不许打扰的命令,开口询问:“世子爷,您怎么了?有什么吩咐吗?” “进……进来……” 护卫一惊,听出了不对劲,砰的推开房门,就看到了蜷缩在地上的慕文轩,顿时脸色大变,疾奔过去查看情况:“世子!世子您怎么了?” “快来人!立刻通知王爷和王妃,世子受伤了!” “世子,您这是怎么了?谁把你伤成这样?” “快去通知王妃!” 护卫大声喊人,侍女们匆匆跑去通禀王妃,院里霎时陷入了一阵兵荒马乱。 第60章 无所遁形 晏璃避开王府巡逻护卫的眼线,悄无声息地回到了花园阁楼。 凌凝和沈慧福两人还在二楼走廊上。 “八公主和南阳公主谈话谈了这么久?”凌凝看着站在一旁的慕雅郡主,眉心微皱,“怎么一直没听到动静?” “凌姑娘想听到什么动静?”慕云珠从阁楼转角走了出来,嘴角噙着嘲弄的笑意,“凌姑娘对晏璃倒是挺在意的,怎么,看她被封了公主,想跟她攀一攀关系?” 凌凝转头,看着在侍女簇拥下走来的慕云珠,神色平静:“臣女受邀来参加裕王府的赏花宴,因此结识了南阳公主,有些事情想跟她当面谈谈,八公主觉得这有什么不妥吗?” 作为护国公的嫡孙女,她不需要跟任何人攀关系,这些年对皇族公主都维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不主动亲近任何一个,何来的攀关系一说? “没什么不妥。”慕云珠冷冷看着她,“可是本公主不喜欢她。” 凌凝眉眼冷漠:“八公主不喜欢谁是你自己的事情,与我无关。” “你放肆!”慕云珠大怒,“凌凝,你仗着护国公府的权势,竟连本公主也不放在眼里了?” 凌凝明艳的脸上凛然无惧,语气淡漠:“是八公主仗着自己公主的身份欺人在先。” 慕云珠脸颊抽搐,死死地盯着凌凝看了好一会儿,忽然冷笑:“凌姑娘真是胆魄过人,本公主佩服不已。” 凌凝没什么表情地看她一眼,举步与她擦肩而过,抬脚就踢开了眼前这扇房门。 砰! 房门发出剧烈的声音,吓了其他几人一跳。 凌凝刚要抬脚跨进房门,动作却忽然一顿。 阁楼里一片安静,阳光从雕窗照进屋子里,桌椅屏风在光晕笼罩下呈现一种静谧之态,更衬得窗前那一抹纤细身影干净出尘,圣洁恍如仙女。 听到房门被踹的动静,站在窗前赏花的少女转过头,眉梢微扬,定定地看着凌凝:“凌姑娘不愧是武将世家出身,这一脚踹得英姿潇洒,气势十足。” 凌凝一愣,随即缓步而入,上上下下打量着晏璃,见她完好无损,才细不可察地松了口气。 “失礼了。”凌凝颔首,“抱歉。” 晏璃淡笑:“无妨,让凌姑娘担心了。” 慕云珠和慕雅表情僵住,像是大白天见到鬼似的,不敢置信地盯着站在窗前的晏璃,眼底浮现着震惊之色。 不,不可能。 晏璃怎么会在这里? 她不是被慕文轩带走了吗? “晏璃,你怎么会在这里?”慕雅冲进去,站在晏璃面前,面上浮现怒火,“你不是应该——” “不是应该什么?”晏璃笑了笑,笑意却不达眼底,眉眼间遍布着寒凉之色,“应该跟八公主待在阁楼里说话?可八公主都出去了,没道理我还能再变出一个八公主吧?” “我……”慕雅咬了咬牙,心里无端地生出不安来。 到底怎么回事? 晏璃此时不是应该在大哥的床上吗? 她应该被毁去清白,遭到九王爷的嫌弃,然后被退婚,不得不成为大哥的妾室,从此被困在裕王府后院一方偏僻的院落里,由着她折磨发泄…… 可眼下是怎么回事? 晏璃怎么会完好无损地站在这里?计划出现了偏差,还是她真的有什么过人的本事? “晏璃。”慕云珠盯着晏璃的眼睛,眼底浮现惊疑和探究,“你一直待在这里未曾离开?” 晏璃挑眉,嘴角的笑意多了几分嘲弄:“你们希望我去哪儿?” “我……” “慕雅郡主今日低声下气跟我赔罪,心意我收到了。”晏璃很快又开口,声音越发冷漠无情,“以后有合适的机会,我定会好好招待郡主,权当作对今日之事的回报。” 慕雅脸色一变。 “这满园的海棠花开得不错,该赏的也赏了,今日算是没白来这一趟。”晏璃望了一眼窗外,随即转头看向慕雅,微微颔首,嘴角始终噙着冷嘲的弧度,“就此告辞。” “晏璃。”慕雅握紧双手,脸色微白,“你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你把话说清楚!” 凌凝眸色微深,她不是迟钝之人。 慕云珠和慕雅的反应明显反常,她们确实对晏璃做了什么……不该在阁楼? 那她应该是哪儿? 慕雅好像有些不安。 “说清楚什么?”晏璃笑意微敛,直视着慕雅青白交错的脸,眼底凉薄无情的色泽仿佛带着一种强劲的穿透力,让她无所遁形,“有些话我若真说出来,只怕慕雅郡主担不起那个后果。” 说完这句话,她没再迟疑地举步离开。 凌凝不发一语地转身跟着离去,沈慧福冲着慕雅笑了笑:“今天喝茶喝得尽兴,赏花也赏得开心,多谢郡主招待,告辞了。” 阁楼里一下子走了三个人,慕雅的脸色有些难看,垂在身侧的手攥得发紧,心里无法克制地涌上一层层寒意。 不知为何,她好像突然意识到了自己招惹了不该招惹的人。 晏璃方才看她的眼神让她胆战心惊,好像所有的阴谋诡计在她面前都无所遁形似的,竟让她连跟她对视的勇气都没有。 ……像九皇叔。 对,跟九皇叔慕苍一样,那种威压,那种一句话不说就能让人胆寒的气度,几乎如出一辙。 可是这怎么可能? 晏璃她只是个寄人篱下的孤女,而且才十四岁。 九皇叔是个男子,文武双全,谋略无双,常年征战沙场,他们如何能比? “到底是怎么回事?”慕云珠语气冰冷,狠狠地踢了一脚屏风,“晏璃看起来一点事都没有?慕文轩在做什么?” 慕雅缓缓转头看着她:“你不觉得晏璃很古怪吗?” 慕云珠安静下来,缓缓眯眼:“什么意思?” “我觉得她是被什么东西附了身。”慕雅声音阴冷,“对,一定是这样!她就是个邪祟,所以最近才这么反常。” 否则如何解释最近发生在她身上的这一切? 第61章 作孽之人,必遭反噬 晏璃和凌凝、沈慧福三人先后离开海棠园,往前院方向走去。 凌凝本就不多话,眼下更不是说话的时候,是以一路无言,心里憋着个疑问,打算离开裕王府之后再问晏璃。 王府里侍女穿廊而过,来往匆匆,个个神色惊惧,看起来是发生了什么大事的样子。 “这是怎么了?”沈慧福走在晏璃身侧,不动声色地打量周遭,低声开口,“气氛有些不同寻常。” 晏璃声音很淡,听不出情绪波动:“作孽之人,必遭反噬。” 沈慧福一惊,正思索着她话里的意思,却忽然听见身后响起一阵凌乱的脚步声。 “晏璃!”裕王妃严厉的声音紧追而来,阴沉的怒火几乎无法掩饰,“你给我站住!” 晏璃、凌凝和沈慧福三人同时停下脚步,转过头,不约而同地看向带着人匆匆而来的裕王妃。 “裕王妃。”晏璃目光清冷,半点不见异色,“拦住我有何贵干?” 裕王妃脸色难看,怨毒地盯着晏璃:“晏璃,你做了什么事,自己心里没数?” 凌凝和沈慧福同时转头看向晏璃。 “我做了什么事?”晏璃扬眉,笑意冰冷,“不如请裕王妃说清楚,我做了什么?” 裕王妃暴怒质问:“文轩身上的伤是不是你的杰作?” “轩世子受了伤?”沈慧福心下一惊,随即不安地猜测,“不会是进来了刺客吧。” “王妃说笑了。”晏璃皱眉,一派事不关己的漠然,“我跟几位贵女一直待在海棠园赏花,根本未曾离开过阁楼,怎么会伤害轩世子?难不成轩世子也去了阁楼?” 顿了一下,“虽说这是裕王府,轩世子是王府主子之一,可男女授受不亲,他应该不会无礼到主动闯入女子们赏花的地方去。” “伤了文轩还敢狡辩?”裕王妃发了狠,“本王妃没空听你废话,来人,把她拿下!” “王妃太冲动了。”凌凝皱眉,下意识地挡在晏璃面前,“南阳公主确实一直待在阁楼上赏花,未曾离开过半步,怎么可能伤害到轩世子?” 沈慧福点头:“对啊,王妃指控南阳公主伤害轩世子,至少应该拿出证据,否则就是信口污蔑,就算告到皇上面前,王妃也不占理儿。” 沈慧福的父亲是当朝御史,职责就是弹劾百官,朝中哪位官员作风不正,违反乱纪,管他是王爷丞相还是九品小卒,在他眼里皆一视同仁,该弹劾就要弹劾。 所以沈慧福面对裕王妃也一样,指控别人伤人,至少要拿出证据来,否则就是造谣污蔑。 “凌姑娘,沈姑娘。”裕王妃冷冷看了她们一眼,“裕王府发生的事情跟你们无关,希望两位别蹚浑水。” 护国公和沈御史都不是好惹的角色,裕王妃没打算跟他们两家为敌,所以并不计较凌凝和沈慧福的态度。 但她们若是插手裕王府的事情,那就是她们自找难看了。 “可是——” “沈姑娘有句话说得对,王妃指控我伤人,起码应该拿出证据来。”晏璃淡淡一笑,漫不经心地扫过包围过来的王府护卫,“否则就是故意栽赃诬陷,就算你是王妃,也不能这么做。” “伶牙俐齿。”裕王妃想到儿子的伤势,心里恨毒了她,根本没心思听她狡辩,“今天本王妃就是要把你拿下,看你能如何?来人!” 裕王府护卫闻令纷纷上前,气势冲冲地要把晏璃拿下。 晏璃冷笑,正要抽出腰间鞭子,外面却忽然响起一声高声通报:“九王爷到!” 裕王妃脸色一变,蓦然抬头看去。 慕苍缓步跨进大门,一袭玄色长袍衬得他身姿颀长劲瘦,气度沉冷慑人,那张俊美出尘的脸上泛着薄薄的寒霜,眉眼矜贵禁欲,彷如谪仙。 若只看外表,分明是一个只可远观不可亵玩的清冷王爷,然而他周身自带的威压却让人胆寒惊惧。 护卫们霎时跪了一地,凌凝和沈慧福也跟着跪了下去。 “参见九王爷。” 听到此处动静追过来的慕云珠和慕雅一惊,眼神闪了闪,恭敬地跪下行礼:“见过九皇叔。” 慕苍没理会他人,只面无表情地环顾着眼前阵仗,随即看向裕王妃:“裕王妃好大的本事。” 裕王妃神色一变:“九王爷有所不知,晏璃伤了文轩,她……” 慕苍眉眼冷峻:“有证据?” 裕王妃一滞:“我……” “拿不出证据,就想把王妃的未婚妻扣在府里,这是裕王府的规矩?”慕苍瞳眸里寒意慑人,“你是亲眼看见,还是慕文轩亲口告诉你,是晏璃伤了他?” 众人大惊,跪在地上不敢说话。 裕王妃气势一弱,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却还是咬定了晏璃:“虽然我没亲眼所见,可除了晏璃,根本没有其他人……” “南阳公主一直跟我们待在一块儿。”凌凝平静开口,并不在意这番证词会不会让裕王妃记恨她,“从进入阁楼到离开花园,期间公主没有离开过花园阁楼一步,沈姑娘、八公主和慕雅郡主都可以作证。” 慕云珠和慕雅脸色齐齐一变,抬起头,怨恨地瞪着她。 “回禀九王爷,凌姑娘说的都是事实。”沈慧福恭敬地开口,“今日慕雅郡主邀请我们来参加赏花宴,被邀来的几个人都坐在花厅里喝茶,闲聊了一会儿,慕雅郡主邀我们去海棠园赏花,大家各自在花园里散开,臣女和凌姑娘在二楼,亲眼看见南阳公主站在阁楼里赏花,未曾离开过,所以……” “你胡说八道!”裕王妃骤然失控,厉声打断了她的话,“文轩现在躺在床上不能动弹,护卫一口咬定就是南阳公主动的手,你凭什么给她作证?你亲眼看见了?沈御史的女儿也学会了睁眼说瞎话?” 凌凝淡道:“裕王妃若要陷害南阳公主,自然会事先跟府里下人对好口供。” 裕王妃气得脸色铁青:“放肆!你们放肆!” 第62章 九王爷护妻 “沈姑娘说的没错。”凌凝面无表情地开口,不理会裕王妃的歇斯底里,“我跟沈姑娘一起去了阁楼,见到南阳公主之前,慕雅郡主亲口说八公主跟南阳公主正在说话,不让旁人打扰,所以臣女和沈姑娘一直站在阁楼走廊上等着,见八公主出来,我们推门而入,就看见南阳公主站在窗前赏花,从未离开过。” 慕雅郡主面上神情变幻不定,几乎无法维持镇。 她说的那番话只是托词,目的是不想让她们见到晏璃,谁知道此时居然会成为口供? 本来今天是为了让大哥和小贱人生米煮成熟饭,没想到不但让她逃过一劫,还让大哥受了伤?她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晏璃身体娇弱,裕王妃就算想栽赃陷害她,也不能把旁人都当成傻子。”慕苍开口,声音悦耳却冷硬如铁,“慕文轩一个身强力壮的大男人居然被柔弱女子所伤,裕王妃不觉得可笑?” 可笑? 裕王妃脸色煞白,一想到文轩伤重凄惨之状,甚至极有可能影响以后传宗接代,就恨不得把晏璃大卸八块。 她心里确定就是晏璃所为,只是不知道这个恶毒的小贱人到底威胁了文轩什么,竟让他嘴巴闭得跟蚌壳似的,一个字都不敢说。 “表妹!”姜静月带着侍女疾步而来,不安地看了一眼慕苍,随即转头看向晏璃,“方才我看见你去了轩世子的院子,光天化日之下,你怎么能跟轩世子……” 话没说完,在场之人脸色齐齐一变。 晏璃去了轩世子的院子?什么时候? “姜姑娘,你说什么?”裕王妃像是听到了一丝希望,急急转头看向姜静月,“你亲眼看见晏璃去了轩儿的院子?” 慕苍眼神沉冷,寒冰般的眸子直射向姜静月。 姜静月被他看得脸色发白,心虚地避开他的视线,弱弱点头:“我方才确实看见表妹跟轩世子在一起……” “我跟轩世子?”晏璃扬眉,笑意嘲弄,“姜静月,你这是想趁热打铁给我泼一盆脏水,故意让九王爷误会我跟恬不知耻,水性杨花?” “表妹,你怎么能这么说我?”姜静月抬眸看她,脸上满是痛心失望之色,“我只是不想眼睁睁看着你犯错,又没说你什么,我想说的是男女授受不亲,你跟九王爷都要成亲了,怎么能跟其他男子同处一室?” “九王爷听见了!其他人也都听见了!一定是晏璃投怀送抱不成,恼羞成怒,所以才踹伤了轩儿!”裕王妃像是终于拿到把柄似的,激动而愤怒地指着晏璃,“你明明伤了文轩,却偏偏说自己没见过他!你的姐姐难道还会害你不成?南阳公主,今天你必须给我一个交代!” “裕王妃如此失态,竟是一点风度都没了。”晏璃冷冷嗤笑,“姜静月只是我的表姐,不是亲姐姐,不过就算是亲姐姐,也不一定就抱着善意而来。” 姜静月皱眉:“表妹……” “这世间恶毒之人总喜欢披着一层伪善的皮,把自己塑造成温柔无害的小白兔。”晏璃冷冷一笑,像是耐心尽失,“姜静月,你说看见我去了轩世子的院落,敢问轩世子的院落在哪个方向?从花园阁楼去往轩世子的院落需要经过那条路?路上那么多侍女和护卫,敢问谁能给你证明?” 姜静月神色一慌:“我……” “你也可以找几个人,先把口供对好。”晏璃目光冷冷,看着姜静月的眼神像是在看一只蝼蚁,“但是别忘了你还没嫁给太子呢,泼我一身脏水,对你又有什么好处?” 姜静月心头一沉。 世家女子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对内哪怕斗得你死我活,在外面也要维护家中女儿的名声。 一个女儿名声不好,影响的是家里所有女儿的名声,她……她怎么就把这一点给忘了? 姜静月不安地转头,果然迎上几双嘲弄的眼神,她脸色一点点涨红,有些下不来台。 都怪晏璃这个祸害! 姜静月阴冷地想着,要不是她这段时间总跟她作对,她也不会被她气得失去理智。 “至于裕王妃所说的投怀送抱……”晏璃面上表情冰冷而嘲讽,“皇上把我赐婚给了九王爷,论权力,论容貌,论性情,论本领,慕文轩哪一点比得上九王爷?用某位世家千金的话来说,他给九王爷洗脚都不配,我对他投怀送抱?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裕王妃听她如此贬低自己的儿子,气得脸色铁青:“晏璃,别太过分!” “今天的赏花宴就是一场针对我的鸿门宴,我没兴趣陪你们这么玩。”晏璃面上笑意敛尽,冷漠的眼神像是浸润了冰霜,,“沈姑娘和凌姑娘都看见我在阁楼赏花,裕王妃却一口咬定是我伤了轩世子,姜静月更是大白天里睁眼说瞎话,污蔑我去见了轩世子……我看这一时半会儿也弄不清真假。裕王妃若有什么不满,还是去宫里告御状吧,恕不奉陪。” 说完这句话,她转头看向慕苍:“九王爷,我们可以走了。” 慕苍沉厉的眸子扫视众人,瞳眸里的寒意让人胆战:“今日之事沈姑娘在场亲眼所见,回去之后如实告诉你的父亲,让他明日早朝上弹劾一下。” 沈慧福低头:“是。” “本王的未婚妻年岁尚小,手无缚鸡之力,就算想伤人,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裕王妃若想指控她伤人,只怕还需要摆出更多的证据。”慕苍声音冷了三分,“至少让慕文轩出来说个话。” 丢下这句话,慕苍握着晏璃的手,转身走了出去。 “姜家嫡女品行不端,暂无资格做太子妃,本王会让皇上派两名嬷嬷到姜府教导一段时间规矩,等时机合适再成婚。” 随着这句话落音,慕苍已抱着晏璃翻身上马。 空气仿佛一瞬间陷入安静。 姜静月脸色煞白,脸上血色一点点褪尽,几乎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九王爷如此直白而不留情面地评价她一句“品行不端”,是故意要把她打入十八层地狱,让她体会到自尊被踩碎的难堪? 她是太子妃,比晏璃那个贱人高贵得多! 九王爷凭什么这么说她? 凭什么?! 第63章 姜静月就是个蠢货 马蹄声渐渐远去,训练有素的侍卫们整好队伍,跟随在自家主子身后离开。 跪在地上的众人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小心翼翼地转头看了看左右,见有人起身,其他人才敢站起来。 九王爷本领强悍,气势慑人,有他在的地方,仿佛千里冰封,万里雪飘,让人连呼吸都不自觉地屏住。 “我觉得九王爷说得挺对的,姜家嫡女品行确实不怎么样。”沈慧福站起身,掸了掸自己的膝盖,“一个即将成为太子妃的人,不知道护着自己家里人,还一个劲地试图栽赃陷害,真不知这样的脑子是怎么被太子看上的。” 姜静月在花厅里被凌凝堵得掩面而逃,这会儿又被沈慧福落井下石,一时又气又恨,脸色红一阵白一阵,气得头也不回地举步离去。 凌凝语气淡淡:“我们也该走了。” 沈慧福注视着姜静月狼狈溃逃的姿态,收回视线,冷哼一声,跟凌凝一块儿离开。 裕王府这块乌烟瘴气的地方,她们以后再也不会来了,姜家嫡女从此也会成为她们敬而远之的人。 太子娶了这么个没脑子的女人,储君之位能保到什么时候还真不好说,皇帝之位更别想了——有九王爷在,太子早晚会是被废的下场。 所以沈慧福一点都不担心得罪姜静月会被报复。 在她眼里,姜静月就是个蠢货。 宋樱雪从头到尾被人当做隐形人,方才慕苍在的时候,她跪在地上连头都不敢抬,这会儿见该走的都走了,才灰溜溜地带着侍女离开。 “母亲。”慕雅郡主冲过来,语气带着不甘,“就这么让晏璃走了?” 她们好不容易逮着这个机会,让晏璃心甘情愿送上来,结果……就这? 裕王妃脸色本就难看到了极致,尖锐的指甲几乎要掐进掌心,听到慕雅这句话,顿时冷冷看着她:“那你说应该怎么办?文轩受了多重的伤你知道吗?若治不好,他这辈子可能就废了!你父王那边该如何交代?” “我……”慕雅吓得脸色一白,下意识地辩解,“我……我不知道晏璃居然有这么大本事,她就是个小姑娘,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有没有可能,真的不是晏璃动的手?”慕云珠若有所思地蹙眉,“九王爷来得这么快,难保没有事先安排高手保护在晏璃身侧。” “对!”慕雅像是醍醐灌顶似的,连忙点头,“一定是九皇叔安排的高手,晏璃哪来这么大本事?一定是的——” “来人!”裕王妃闭了闭眼,转头怒道,“去找大夫!把皇城有名气的大夫都找过来!快点!” 下人们连忙领命而去。 裕王妃心里无比确定,文轩的伤就是晏璃弄的,除了晏璃别无他人。 可她根本无法把前因后果说清楚,否则慕文轩意图不轨一事就会被爆出来,九王爷定然更加大怒,后果不堪设想。 而晏璃显然也心知肚明这一点,料定她不敢把事情闹大,所以才有恃无恐。 裕王妃紧紧地攥着手,暗自发誓一定要让晏璃付出代价,文轩伤势如此严重,真以为这么算了? 该死的祸害,小贱人!她一定会让她付出千倍百倍的代价! 第64章 气数将尽 事实证明,裕王妃的诅咒和发誓根本没用,在绝对的权力和本领面前,任何阴谋诡计都是白费心思。 慕苍带着晏璃回到王府,一路上仔仔细细询问过裕王府发生的事情,得知慕文轩意图对晏璃不轨之后,矜贵眉眼霎时裹了一层寒霜,嗓音更是冷煞无情:“裕王府这是气数尽了。” “气数将尽,却还未尽。”晏璃跨进王府大门,唇角冷冷扬起,“慕文轩固然该死,却也只是旁人撺掇的棋子,贪婪愚蠢,成不了事,倒是顾家那位嫡女……看起来是个才貌双全的美人,没想到心肠竟如此龌龊歹毒。” 慕文轩确实该死,但暂时还不能死。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才是最公平的报复。 晏璃从来不是菩萨心肠,不喜欢以德报怨,更不会轻易放过算计她的人。 “你希望本王怎么做?”慕苍转头,锁着她精致漂亮的眉眼,眼底冰霜之色一点点消融,声音低沉悦耳,“暂时不动幕文轩,但裕王府难逃其咎。” “裕王府确实难逃其咎。”晏璃淡笑,“王爷自己做主吧,我不干涉王爷为我讨回公道的方式。” 她的反击是她自己的事,慕苍为他讨回公道也是一个未婚夫该尽的责任。 晏璃觉得这并不冲突。 慕苍缓缓点头:“嗯。” 两人穿过游廊,晏璃想到慕苍那句“本王的未婚妻年纪尚幼,手无缚鸡之力”,忍不住挑眉:“王爷不好奇,我是怎么制服了慕文轩?” 慕苍沉默片刻:“你愿意告诉本王?” 晏璃语气淡定:“我踹了他的命根子,力道没控制好,可能会废。” 慕苍表情微妙:“……”他的小王妃果然跟柔弱不沾边。 “我还喂他吃了一颗毒药。”晏璃想了想,补充道,“这几天闲着没事研制了一些毒,用在他身上试试效果。” 慕文轩那样的人就算成亲娶妻也是祸害人家姑娘,他就应该跟顾安娴凑成一对,彼此祸害就行。 慕苍嗯了一声。 “王爷会不会觉得我手段太狠?” 慕苍声音沉稳:“不会,对待恶人就该狠一点。” 晏璃笑了笑,一点也不奇怪他这样的回答。 九王爷慕苍战功赫赫,驭下极严,手掌三十万兵马大权,战场上令敌人闻风丧胆,从不知心慈手软为何物。 满朝文武对他同样又敬又怕,这样的一个人,不会不合时宜的充当烂好人。 抵达麒麟院,慕苍安排侍女好好伺候,给晏璃准备了茶水点心,并留她在王府用午膳,之后就去了书房,写了一份折子命人送进宫。 因为是九王爷的折子,没人敢怠慢,奏折以最快的速度送到了昭成帝手里。 彼时昭成帝刚下朝,正在御书房跟朝中几位大臣议事,待阅完折子,龙颜肉眼可见地阴沉下来,看得几位议事大臣胆战心惊,不知发生了何事。 “肖长海。”昭成帝合上折子,狠狠摔在一旁,“命人去后宫挑选两名教养嬷嬷送到姜家,就说姜家嫡女宫规德行尚不合格,皇后安排嬷嬷负责教导,何时通过了两位嬷嬷的考核,被认定符合太子妃的标准,何时再正式举办大婚仪式。” 肖长海一惊,低头应是:“奴才遵旨,奴才这就去办。” 御书房里议事的几位大臣心里亦是一惊,最近姜家真是三番两次惹皇上不快,这显贵快到头了吧? 姜家嫡女虽被钦点为太子妃,可依着皇上近日来对太子和姜家的态度,就算他们的女儿跟太子成了亲,以后也不一定是个凤凰命。 对姜家不满倒是无所谓,大不了取消他们的婚约,可若是对太子也不满,那皇后母子这份尊荣只怕…… “等等!” 还没踏出御书房的肖长海,闻声又疾步回头,躬身行礼:“皇上?” “传朕旨意,裕王治家无方,即刻起降为郡王,罚俸半年,责令他好好整顿家风,不必进宫谢恩了!” 肖长海领命:“奴才遵旨。” 第65章 圣心难测 御书房里一片安静。 议事的大臣有顾丞相,礼部、户部、吏部三位尚书,沈御史,王御史等其他大臣。 此时诸位大臣各有所思,一时都摸不着发生了什么事,竟导致皇上如此震怒。 昭成帝面罩寒霜:“晋国皇后和几位皇子已经递了文书过来,礼部准备好待客事宜。事关两国邦交,宫宴务必隆重周全,不许出错。” 礼部尚书躬身领命:“臣遵旨。” 话落,小心翼翼地行礼告退。 昭成帝沉默地盯着那本被他扔在一旁的奏折,不发一语地朝后把身体靠在龙椅上,想到即将抵达穆国的贵客,眉眼忍不住又沉了沉。 晏璃最近怎么会得罪这么多人? 姜静月已经如愿被赐婚给太子,却还处处跟晏璃作对,姜太傅到底是怎么管教子孙的? 还有裕王妃。 昭成帝忽然想起一事,目光落向眼前的顾丞相面上,语调不辨喜怒:“顾相。” 顾丞相一惊,连忙躬身应下:“臣在。” “你那闺女年岁不小了吧?”昭成帝眉心微皱,“可曾定下婚事?” 顾丞相心里咯噔一下,谨慎地回道:“回禀皇上,小女未曾定下婚事。” 昭成帝嗯了一声,沉吟道:“朕的六儿子今年已满弱冠,尚未婚配,把你的女儿许配给他如何?” 顾丞相跪下:“皇上,臣……” “怎么?”昭成帝看着他,目光里隐隐多了几分威压,“朕的儿子配不上你的女儿?” 顾丞相心头一沉,连忙叩行大礼:“臣不敢,臣万万不敢!” “既然如此,此事就这么定了。”昭成帝语气平静,却不容拒绝,“婚事就定在太子成亲之后吧,你今日回家之后,就可以让顾夫人着手准备成亲事宜。朕会颁一道赐婚圣旨,只待定下日子,婚事随时举办。” 顾丞相一时如坠冰窖,他的妹妹是顾贵妃,顾家一直以来支持的都是贵妃膝下的四皇子。 可皇上却把他唯一的女儿赐婚给六皇子。 都说圣心难测。 这哪里是圣心难测?他闭着眼睛都知道,皇上就是故意想让他面临两难选择。 帝王心术从来叫人无力招架。 顾丞相缓缓叩首:“臣遵旨。” “都退下吧。”昭成帝挥了挥手,心情明显不太好,“让朕一个人静静。” 大臣们纷纷行礼:“臣等告退。” 昭成帝抬手揉着眉心,一个人倚着龙椅,眉眼深沉,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肖长海办妥了事回来,悄悄走到他身后,两手给他按着眉心:“皇上最近是不是太累了?该休息还是要休息,保重好龙体,才能治理国家,大臣们才能安心哪。” 昭成帝闭着眼:“肖长海。” “奴才在。” “最近皇城世家女子之间暗潮汹涌?” 肖长海一惊,“皇上怎么会……” “看来你也听到了一点风声。”昭成帝睁开眼,转头看着他,“说给朕听听。” “奴才不敢欺瞒皇上,最近确实听到了一些风声。”肖长海恭敬地低头回道,“宫里那些嘴碎的东西偶尔会谈论,奴才已经惩罚过他们了。” 昭成帝问道:“他们都谈论了什么?” 肖长海想了想,如实回答:“自从南阳公主被赐婚给九王爷,外面闲言碎语就没少过,世家女子可能不太喜欢南阳公主,硬说她不是金枝玉叶,只是皇上册封的假公主,还说南阳公主仗着公主身份耀武扬威,趾高气昂……” “假公主?”昭成帝脸色一沉,“朕亲自下旨封的公主居然成了假公主?那朕御封的将军是不是假将军?那些个一品诰命也都是假的?” “奴才该死!”肖长海跪下,连忙扇了自己两个嘴巴,“皇上息怒。” 宫人门纷纷跪下:“皇上息怒!” “朕的圣旨在他们眼里原来都是假的?怪不得晏璃被封为公主之后,她们一个个依然不把她放在眼里,原来如此啊!朕真是大开眼界!”昭成帝连连冷笑,看得出已是气极,“最近晏璃都去了那些场合?” “南阳公主前段时间去过相府,是顾家嫡女邀请过去的。”肖长海低着头,一五一十地禀报事实,不敢撒谎隐瞒,“听说当日八公主也去了,裕王府和献王府的两位郡主当面欺负南阳公主,还把茶水泼到了南阳公主的脸上——” “简直岂有此理!”昭成帝一拍御案,勃然大怒,“这些事情为什么不早说?” 肖长海战战兢兢跪在地上:“原本以为都是一些女儿家之间的小事,奴才没敢多嘴,不过当时南阳公主可能是气得狠了,当中扇了慕雅郡主一巴掌,裕王妃大概是怀恨之心,所以才把南阳公主邀请到裕王府去,说是要当面赔罪……” “当面赔罪!”昭成帝怒道,“当面赔罪的方式就是算计一个清清白白的小姑娘,试图让她给慕文轩做妾?” 肖长海跪在地上,惶恐不敢言。 “朕真是太纵容他们了!”昭成帝深深吸了一口气,声音沉冷如冰,“还有那个姜家嫡女,朕真是佩服皇后和太子的眼光,放着晏璃不要,非得要姜静月做媳妇儿!朕会让他们知道,娶一个连品行不端的女子为妻,他们会有什么样的下场!” 肖长海没敢说话。 昭成帝发了一通怒火,冷静下来之后,想到最近晏璃受到的冷眼,心里已然明白跟慕苍有关。 顾家嫡女心高气傲,别的男子都看不上,就看上了九王爷慕苍。 昭成帝不是个傻子,他焉能不明白顾家嫡女十六岁还没订婚的原因? 除了顾安娴喜欢慕苍,只怕顾丞相自己也等着跟九王爷联姻能带来的好处呢,三十万兵权,就算直接拥护顾贵妃的儿子坐皇位都足够了。 想到这里,昭成帝冷冷闭眼:“传朕旨意,几位公主最近不许再往宫外跑,谁要是再犯,朕决不轻饶!” “是。” “朕已经把顾家嫡女赐婚给了六皇子,稍后你去拟旨,一份送到顾家,一份送给六皇子。”昭成帝说完,补了一句,“婚期就定在五月中,让淑妃好好准备,不得有误。” “奴才遵旨。” 第66章 慕廷川 昭成帝算了一下,给姜家嫡女两个月的时间学习规矩应该够了,如果四月成不了婚,那就改在五月初。 太子和姜家嫡女的大婚完成之后,五月中旬或者五月底可以择一日,把六皇子的婚事也办了。 顾丞相不是想助四皇子争储吗?那就把他的女儿嫁给六皇子,看他到底是选择四皇子还是六皇子。 总之惦记着慕苍是别想了。 昭成帝想了想,干脆一次问个清楚:“最近还有什么关于晏璃的传言?” 肖长海道:“奴才听说,外面至今还有人传南阳公主是因为不检点,所以才被太子退了婚。之前九王爷去过一次姜家……就是裕王妃和献王妃登门问罪的那次,九王爷把南阳公主送回姜家,打发走了两位王妃,姜家三公子当着九王爷的面诋毁南阳公主,惹得九王爷大怒,当场就判了姜三公子无入仕资格。” 昭成帝单手轻叩着扶手,眉眼阴沉如水:“看来姜家是完全没把朕的话放在心上。” “不过南阳公主没吃什么亏,皇上请放心。”肖长海很快笑道,“九王爷铁面无情,既然同意了这桩婚事,就不会任人随意诋毁自己的小妻子。有九王爷护着,皇上以后就不用担心南阳公主总被人欺负了。” 昭成帝端起茶盏,缓缓啜了口茶,才淡道:“姜家三公子既是如此品行,今年的秋闱就别让参加了。” 肖长海迟疑片刻:“那奴才抽空跟姜太傅说一声?” 昭成帝点头:“嗯。” “是。” 昭成帝搁下茶盏,似是随口一问:“几位皇子最近都在干什么?” “太子在准备大婚事宜,大皇子大多时间都在读书作画,四皇子在礼部帮忙,五皇子身子骨不好,前些日子听说不慎染上风寒,淑妃娘娘给他请了太医,这两日一直在吃药休息。”肖长海一一禀报,一个不漏,“六皇子正在协助大理寺查案,九皇子近日勤加练武,看来还是没有放弃随军去边关的打算。” 除去幼年夭折的三皇子、七皇子和八皇子之外,其他皇子都已封了亲王。 昭成帝托着下巴沉吟:“小九倒是能吃苦,一直想跟随他的九叔去边关。” 九皇子慕廷川,年仅十八,生来沉默寡言,不爱说话,就喜欢舞刀弄枪,所以当初分封其他几个皇子时,虽慕廷川出身和年纪都不够,昭成帝也顺带着把这个九儿子封了个战王,希望他以后能征战沙场,护佑大穆江山社稷。 不过因为尚未成年,慕廷川暂时还没有自己的府邸,一直住在宫中皇子所。 肖长海笑道:“九王爷排行第九,九皇子也排行第九,所以九皇子一直崇拜九王爷,想跟九王爷学着保家卫国,守护社稷呢。” 昭成帝心有所动。 小九的母亲只是个昭仪,位份低,母族势力不强,就算已经被封了王,争储也肯定是没资格的,跟着上战场倒是可以。 以往念着他年岁尚小,一直觉得时机未到,然而转念一想,慕苍十四岁就去了战场,十六岁已经可以独自领兵了,没道理慕廷川不行。 或许可以安排他早些跟在慕苍身后历练一下,若能早日独当一面,就能避免兵权太过集中。 这般想着,昭成帝缓缓开口:“传九皇子。” “是。” 第67章 顾家的立场 “顾相对皇上赐婚一事可有不满?”走出御书房的路上,沈御史凑过来发问,表情似是疑惑,“好端端的,皇上怎么会把令府千金赐婚给六皇子?” 顾丞相收拾好情绪,不悦地瞥了他一眼:“御史大人对此事很好奇?” 沈御史点头:“确实好奇。” “皇上决定的事情,我们做臣子的岂敢随意臆测?”顾相语气淡淡,“御史大人监察百官,猜测圣心应该不在你的职责范围之内。” “猜测圣心确实不在我的职责范围内,但好奇是人之常情。”沈御史意味深长地一笑,“不过相爷别误会,我不敢好奇皇上的想法,而是好奇令府千金做了什么事,竟让皇上突然要给她赐婚?” 这句话的言外之意很明显,无疑是说顾家千金做了不该做的事情,皇上大怒之下才给她赐了婚事。 别以为赐给皇子为妃就是荣幸。 毕竟婚事一旦成了,顾家的立场可有趣多了。 一个四皇子,一个六皇子。 啧。 不说顾丞相今晚肯定睡不着觉,只怕四皇子和他的母亲顾贵妃也要寝食难安。 听到他这句话,顾丞脸色果然立刻沉了下来,不悦地瞪他一眼,举步拂袖离去。 沈御史注视着他离开的背影,抚着下巴思索,皇上是看了九王爷的那份折子才突然大怒,这说明什么? 说明裕王府被降爵和顾家嫡女被赐婚,都是因为惹怒了九王爷——什么样的事情,能让九王爷同时对这两家生气? 裕王府今日貌似举办了赏花宴,昨晚听慧福说过,她也接到了王府的帖子。 办赏花宴的目的主要是为了给南阳公主赔罪。 沈御史不由琢磨,南阳公主是九王爷的小未婚妻……所以,九王爷上折子跟南阳公主有关? 得。 还是先回去问问女儿吧,看明天需不需要弹劾一波人。 顾丞相很快坐马车回到家,平日里下朝之后还有一堆事情要处理,傍晚才能到家,有时甚至天黑。 今天临近午时就回来了,瞬间引得顾夫人不解。 “相爷今天怎么回来得这么早?”顾夫正吩咐侍女准备午膳,见丈夫提前回来,不由诧异地看着他,“今日朝中不忙?” 顾丞相神情阴郁,还没来得及换衣服,就冷冷说道:“把安娴叫过来,我有话跟她说。” “怎么了?”顾夫人脸色一变,仔细打量着他笼着一层阴霾的脸色,小心翼翼地开口,“老爷,可是宫里发生了什么事?” 顾丞相跨进门槛,语气冷冷:“皇上要把安娴赐婚给六皇子。” “赐婚给六皇子?”顾夫人大惊失色,“为什么?” 侍女拿着宽松的常服过来,低眉垂眼地伺候相爷更衣。 “我也想知道为什么。”顾丞相一边伸展双臂,由侍女伺候着更衣,一边冷冷皱眉,“皇上只怕是故意的,他就想看看我到底是要做国丈,还是做国舅。” 顾贵妃是他的妹妹,相府要支持的人自然是贵妃膝下的四皇子慕修羽,日后若四皇子能登基,贵妃顺理成章晋为太后,他这个天子的舅舅就是国舅。 可皇上把他的女儿赐婚给六皇子,若六皇子以后登基,安娴就是皇后,他就是皇后的父亲,皇帝的老丈人。 一道赐婚圣旨,轻易就能让相府处于两难境地,甚至极有可能跟自己的妹妹反目成仇。 帝王心深似海,果然一点都不假。 “怎么会这样?”顾夫人像是天塌下来似的,一时急得六神无主,“且不说娴儿根本不喜欢六皇子,就我们家的立场,也不能把娴儿嫁给六皇子啊。” “我何尝不知道?”换完衣服,顾丞相走到一旁软榻前靠坐下来,神情阴郁,端起茶盏喝了口茶,“可皇上正在气头上,我敢抗旨吗?” 话音落下,顾安娴正好奉召而来,进门给爹娘见礼:“父亲,母亲。” “安娴,你最近是不是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情?”顾丞相抬眸看着女儿,眉头皱得紧紧的,“如实说来,不得隐瞒。” 顾安娴心头不安:“父亲,怎么了?” 顾丞相脸色一沉:“你先告诉我,有没有做什么不该做的事情?” 顾安娴不自觉地攥紧了手里的帕子,想到今日裕王府赏花宴,直觉告诉她应该跟晏璃有关,可是…… “安娴,皇上要把你赐婚给六皇子。”顾夫人按耐不住,连忙把事情告诉女儿,“你到底做了什么,为什么皇上突然给你赐婚?” 赐婚给六皇子? 顾安娴脸色一变,下意识地开口:“女儿不要嫁给六皇——” “这是皇上的旨意,你说不要就不要?”顾丞相大怒,“我问你最近做了什么事,你为什么不敢说?” “我……”顾安娴心头一沉,忍不住心生不安,“女儿最近连门都没出,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一定是晏璃。 慕文轩那个废物,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 “是啊,娴儿这两天根本没出门。”顾夫人点头,随即皱眉猜测,“皇上突然赐婚,或许并不一定是娴儿做错了什么,老爷,你再想想,有没有什么其他的迹象?” 听到顾安娴否认,顾丞相怒容微缓,“真的什么都没做?” “女儿不敢欺骗父亲。” 顾夫人连连点头:“娴儿一向知进退懂分寸,老爷又不是不知道,此事一定另有隐情。” “父亲。”顾安娴见他相信了自己的话,心下微松,红着眼眶哀求,“您想想办法吧,女儿不想嫁给六皇子,六皇子一点都不稳重,以后也不可能坐上帝位,女儿想嫁给九王爷,父亲知道的,九王爷手握兵权,只要得到九王爷的支持,表兄争储才能稳操胜券,父亲——” “我何尝不明白这一点?可嫁给谁,是你说了算的?”顾丞相冷冷打断了她的话,“皇上赐婚,容得了你拒绝?” 顾安娴脸色刷白,眼眶发红。 所以她就只能嫁给六皇子? 第68章 南帝北王 顾安娴因为被赐婚一事心烦意乱时,晏璃和慕苍正在九王府轻松愉悦地享用午膳。 午膳很丰富,大多是晏璃喜欢的口味。 南国子民口味偏重,无辣不欢,晏璃从小到大虽受着帝王教导,不能轻易把自己的喜好示人,不能在饮食上有所偏好,但南国普遍吃辣,所以她对饮食的习惯也相差不大。 今日九王府的膳桌上就是以辣为主。 晏璃看着琳琅满目的荤素佳肴,几乎每一道菜上都飘着鲜红的辣椒。 沉默片刻,她抬眸看向慕苍:“你喜欢吃辣?” “我都可以。”慕苍声音低沉,幽深的瞳眸里似藏着特殊的情绪,“你喜欢吗?不喜欢的话,我让人撤了重做。” 晏璃嘴角扬起:“这样挺好。” 虽然她什么都没说,只除了皇帝赐婚之初让肖长海带来的“南帝北王,东君西储”像是打哑谜的八个字之外,其他任何时候,她都没有提起过自己这些日子发生了什么事,以及她身上巨大的变化从何而来。 慕苍也从未问过。 但此时她隐隐判断得出,慕苍大概是知道了她的身份,所以他愿意娶她的原因就在于她不是真正的晏璃,而是另外一个他愿意娶的人。 毕竟肖长海第一次来九王府传达赐婚圣旨时,九王爷明明白白地拒绝过一次,听到那八个字之后才改变了主意。 晏璃不由又想起慕苍上次所说的心有所属,不知他心里中意的那个姑娘是谁,愿意接受皇上赐婚是因为猜到了她的身份,还是有其他的原因。 “九王爷是否愿意相信,这世上存在着一些无法解释的玄妙之事?”晏璃看着慕苍,漆黑干净的瞳眸里带着几分清冷光泽,“比如说,我以前跟现在截然不同的性情?” 慕苍缓缓点头:“世间之事,确实有许多无法解释。” 晏璃道:“王爷为什么会送我鞭子?” “鞭子好使,用来防身或者教训歹人都方便。” 晏璃挑眉:“王爷不是说我手无缚鸡之力?” 慕苍嘴角扬起,眉眼泛起几分柔光:“你是吗?” “这些日子我一直在锻炼身体。”晏璃语气淡淡,像是在解释自己能一脚把慕文轩踢废的原因,“虽然无法做到王爷那般战无不胜,但教训登徒子绰绰有余。” 慕苍伸手揉了揉她的头,极自然的动作:“很厉害。” 晏璃动作微顿,慢悠悠抬头看着他的动作——像是夸奖小孩子的动作。 她长这么大,几乎没人摸过她的头。 连她的父皇和母后都没有。 从小到大,他们都把她当成未来的君王在培养,虽疼爱,却始终维持着帝王之家该有的分寸和礼仪。 这还是第一次有男子对她做出如此亲昵的动作。 “抱歉。”慕苍敛眸,“失礼了。” 晏璃说了句没关系,目光落在他的手上,五指修长,骨节分明,很漂亮的一双手,看起来跟常年待在军营的武将有些不太像。 其实慕苍换下戎装之后,整个人看起来都跟那些五大三粗的汉子不一样,只是一旦穿上戎装,战场就成了他的天下。 那些年里,晏璃没少听到慕苍的鼎鼎大名,所以即便在穆国皇后面前,她也可以笃定地说,太子根本不配跟九王爷相提并论。 天下九国,年少成名的四人就是南帝北王,东君西储。 南国女帝轩辕羲和,穆国九王爷慕苍。 雍国君王即墨寒,昭国储君凤修羽。 回过神,晏璃低头吃了口菜,声音恢复了清冷:“我以前厌恶看到女子们争风吃醋,觉得她们眼皮子太浅,一直在浪费时间,没想到有一天我也会陷入这种境地。” 慕苍皱眉:“你没有。” “没有什么?” “不必跟她们争风吃醋。”慕苍淡道,“她们确实眼皮子浅,尽做一些无意义的事情。” 晏璃抬眸,嘴角染了一丝笑意:“九王爷。” “嗯。” “你喜欢的那个女子是谁?” 慕苍一愣,薄唇轻抿:“怎么突然问起这个问题?” “好奇。” “一个曾让我高攀不起的人。” 晏璃心里咯噔一下,高攀不起? 穆国九王爷是何等尊贵之人,本领强悍,孤傲矜贵,这世上能让他觉得高攀不起的人…… 晏璃心头泛起一股异样的悸动,却又不想自作多情地认为自己就是那个人,于是掩饰似的笑了笑:“这世上还有这样一个女子,竟让穆国九王爷都觉得高攀不起?” “嗯。”慕苍沉眉,像是陷入某种回忆之中,“她是这世上最美的女子,拥有一副惊世之容,光芒万丈,让人一眼就折服,除了容颜倾城,更有强大本领,且身份极尊极贵……世间三千绝色女子加起来,亦不及她十之一二的风华。” 晏璃闻言,沉默良久:“她有你说的这么好?” “有。” 晏璃挑唇一笑,目光幽幽锁着慕苍眉眼:“王爷当着自己未婚妻的面,如此夸赞另外一个女子,就不担心引起我的不满?” 慕苍微默,随即抱歉地笑笑:“我的错。” 晏璃没再说什么,心情略显愉悦地用完一顿午膳,喝了盏茶,正要起身告辞之时,敏锐地注意到慕苍似乎极短地蹙了下眉。 她正要仔细分辨,却见他表情已经恢复如常,看不出一点异样。 晏璃以为自己错觉,没多想,很快告辞离开。 慕苍只送她到门外,站在庭前石阶上,目送着她带着安嬷嬷和两名侍女离开。 心口处一波盖过一波的绞痛翻滚,慕苍转身跨进殿门,吩咐莫云不许让任何人进来,便把房门关了起来。 然而走到前院的晏璃却忽然停下脚步,在安嬷嬷询问了一句“公主,怎么了”之后,转身往来时的路走了回去。 很快回到琉璃院,看见莫云和另外几个黑衣人站在廊上,房门已紧闭,晏璃心里越发奇怪:“莫侍卫。” 莫云诧异地看着去而复返的晏璃:“公主还有事?” 晏璃没说话,径自走到门前:“我可以进去?” 莫云一怔,正要伸手阻拦,然而对上晏璃那双清冷凉薄的眸子,硬生生缩回了自己的手:“……公主请。” 第69章 噬心蛊 晏璃推开门,转头就对上了慕苍那双漆黑愕然的眸子。 空气仿佛有片刻凝滞。 慕苍神色苍白,嘴角轻抿:“你怎么回来了?” 晏璃没说话,只是抬脚跨进门槛,没忘记随手把门关上,然后走到窗前,蹙眉盯着他的手臂:“怎么回事?” 慕苍斜坐在窗前锦榻上,脚边放着一个碗,此时他右手执着匕首,左手手臂上袍袖被撩到肘关节处固定,深红色的血液正顺着白皙劲瘦的手腕往下,沿着手背滑落,顺着指尖一滴滴落入碗中。 只方才那一点时间里,血已放了半碗。 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血腥味。 晏璃眉头皱紧,盯着那碗里的血:“失血过多会有危险,你不知道吗?” 慕苍敛眸看着血一滴滴往下滴,“解毒。” 既然被她看见了,就不再有隐藏的必要,躲躲闪闪不是他的风格。 解毒? 晏璃闻言,下意识地抬眸打量着他的脸色。 此时因为失血,这张俊美贵气的容颜看起来略显苍白,隐隐添了几分羸弱之美,而少了一些平日里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疏离。 然而想起他片刻之前若无其事的样子,哪有一点中毒的迹象? 晏璃如实说道:“你看起来不太像中毒的样子。” “嗯。”慕苍语调听着还算镇定,一点都听不出来毒发的痛苦,“不是致命的毒。” 晏璃表情有些不太好看,却也没说什么,只是伸手握住了他的手腕。 握的是右手。 慕苍手里还执着一把匕首,此时手腕却被晏璃擒在手里,并轻而易举地捏住了脉门。 难得的是他没有一点反抗和戒备,乖乖由着她给他把脉。 三根手指贴在脉门,晏璃面上渐渐浮现震惊之色:“噬心蛊?王爷身体里怎么会有这种歹毒的东西?” 慕苍没说话,垂着眸子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噬心蛊无药可解,发作起来让人生不如死。”晏璃眼底浮现几分异色,不敢相信慕苍一直以来竟遭受着如此残酷的折磨,“你怎么会中这种蛊?” 没有人比她更清楚噬心蛊的残忍,曾经她也亲身经历过这种蛊的戕害。 晏璃注视着慕苍眉眼,眸心神色复杂。 指尖的血还在往下滴,但速度明显慢了许多。 慕苍声音很淡:“年少时不慎遭了暗算,不致命,不用担心。” 晏璃怔住。 年少时? 这么说来,他遭受蛊毒折磨已有数年之久? 晏璃一时愤怒:“哪个歹毒的东西居然给一个你下这种蛊?他想控制你,还是单纯想折磨你?” 慕苍身为穆国皇子,如今的穆国九王爷,年少成名,天下皆知,不管是在战场上还是在王府,身边一直高手如云,怎么可能轻易就中了歹人的暗算? 除非是他认识并信任的人。 晏璃心里一时滋味复杂,被信任之人背叛伤害是最让人无法容忍的事,比死在对手手里还难受。 慕苍缓缓抬眸,注视着她小脸上毫不留情的怒意,嘴角微扬:“难得见你这般表情生动的样子。” 晏璃一顿,表情生动? 她刚才明明是生气好吗? “战场上危机四伏,朝堂上亦是波诡云谲,受了暗算也正常。”慕苍声音淡淡,“不用担心。” 晏璃手边什么都没有,一时没办法帮他,低垂的目光落在他的手臂上,眸色暗了暗。 如今自己这具身体功力太浅,否则压制他体内的噬心蛊,让它安分至少没问题,可如今…… 晏璃脑子里快速思索着解毒之法。 慕苍目光落在手腕上,待血液几乎停止往外渗透时,他随意拿一块帕子覆住了伤口,动作熟稔,像是早就习惯了毒发时的剧痛。 晏璃回过神:“你现在这样不行。” 慕苍没说话。 “王爷中了蛊毒一事,还有谁知道?” 慕苍沉默须臾:“除了莫云和几个近卫,没有其他人。” “下毒之人没查出来?” “已经死了。”慕苍道,“本王亲手所杀。” 晏璃神色微变:“蛊毒跟寻常毒药不同,此物需要饲蛊之人驱使——” “本王知道。”慕苍语气淡漠,“不过本王不愿受任何人牵制,所以没考虑后果。” 晏璃沉默了一瞬,缓缓点头。 穆国九王爷慕苍,是天下九国之中最骄傲孤冷之人,铁骨铮铮,狠辣无情,怎么可能容忍把自己的命攥在别人手里? 杀了给他下蛊之人,就相当于断了自己退路。 噬心蛊会在体内时不时地发作,大多时候跟身体主人的情绪有关,只要感受到了情绪波动,蛊虫就会随着他的情绪变化而发作得厉害,愤怒或者高兴,都会带来一阵疯狂的撕咬。 唯一值得安慰的就是,噬心蛊不会给人体带来无法复原的戕害,一顿发作之后,五脏六腑会在最短时间之内恢复如初——当然,对于很多人来说,疼痛本身就是一种难以忍受的酷刑。 晏璃眉眼微深:“蛊毒不是人人皆可饲养,需要极强的灵性,王爷杀掉的那人叫什么名字?可曾查出他的身份?” “……未曾。”慕苍敛眸摇头,声音平静,“当年遭到暗算之时,正是北疆兴兵来犯之时,战事危急,没空去查。” 晏璃不语,心下隐隐觉着一丝古怪。 不过眼下没空想太多,她很快问道:“王爷府上有没有奸细?” “没有。” “既然如此,我有一个办法可以替王爷把蛊毒引出来,但需要王爷配合。” 慕苍想也没想,直接拒绝:“不必。” 晏璃愕然:“为什么?” 慕苍起身走到一旁盆架前,仔细清洗了手臂上的血迹,转身走到榻前,把几案上放着的干净白布条拿过来递给晏璃。 晏璃没说什么,把布条整齐细致地缠在他手臂的伤处:“不用上药吗?” “不用。”慕苍像是有些疲惫,在榻上靠坐了下来,微微闭上眼,“你先回去吧。今日之事,别跟任何人提起。” 晏璃目光落在他眉眼间,谪仙一般干净贵气的容颜染了一层苍白,无形中多了一点让人心疼的色泽。 沉默片刻,她缓缓点头:“好好休息,我今晚过来。” 慕苍睁开眼:“今晚?” 晏璃嗯了一声,没多做解释,很快转身离开。 第70章 严嬷嬷,厉嬷嬷 回到姜家,宫里派来的两位嬷嬷已经到了姜府,因为是奉旨而来,所以罗氏和姜静月亲自迎了出来。 两位嬷嬷正一五一十地把皇上的旨意罗氏说明白。 “静月品行不端?”姜廷逸脸色大变,下意识地开口反驳,“两位嬷嬷是不是弄错了,姜家品行不端的人是表姑娘晏璃,不是嫡女静月,我们——” “姜大公子是在质疑皇上的旨意?”一名嬷嬷厉声打断了他的话,眉目威严,长期教导秀女养成的气势让人无法逼视,“姜家规矩果然不同凡响。” 姜廷逸神色一青:“我不是这个意思。” 他是太子党的人,宫里的嬷嬷纵然不认识他,也该知道这是太傅府,区区教导规矩的奴才竟敢在太傅府耍横? 果然是仗势欺人的刁奴。 姜静月攥着手帕,娇美的脸上青白交错,一阵难堪,却不敢流露出一点不满。 因为她深知这两位嬷嬷虽是奴才身份,却深得太后重用,在后宫能掌握许多秀女乃至嫔妃的命运。 即便姜静月是准太子妃,接下来的两个月里也要接受两名嬷嬷的教导,若惹得她们不悦,她们多的是手段整治她。 马车在大门外停了下来,安嬷嬷掀开车帘,扶晏璃下车,待她跨进门槛,站在前院说话的人纷纷转过头。 众人神色各异,其中罗氏和姜静月的眼神最为怨恨。 晏璃不以为意,只有无能之人才时时刻刻怨恨别人,连隐藏情绪都做不到。 “老奴参见南阳公主。”两名嬷嬷过来行礼,并同安嬷嬷打了招呼,“安嬷嬷。” 安嬷嬷颔首:“严姐姐,厉姐姐。” 经过安嬷嬷介绍,晏璃才知肖总管挑来的两位嬷嬷一个姓严,严厉的严;一个姓厉,严厉的厉。 这个介绍让她没忍住扬了扬唇。 不错啊。 她抬眸看向姜静月:“看来皇上和皇后娘娘对姐姐期待颇高,所以才安排了两位严厉的嬷嬷过来教导姐姐规矩,姐姐可千万别让她们失望才好。” 姜静月表情僵白,不自然地笑了笑:“表妹以后也要嫁给九王爷,不如我们一起学?” “我就不用学了。”晏璃语气淡淡,“王妃跟太子妃不一样,九王爷对我也没那么高的要求。” 说着,她转头看向两位嬷嬷:“姜表姐最能吃苦,两位嬷嬷好好提点,日后进了宫,言行举止若有偏差,可就是两位嬷嬷教导不周了。” 严嬷嬷和厉嬷嬷闻言知意,恭敬地点头:“多谢公主提点,老奴一定会好好教导姜姑娘。” “对了,今日在裕王府,表姐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指责我,一点都没有维护家族颜面的觉悟。”晏璃借着机会小小地反击一把,“我觉得大义灭亲也是看场合的,表姐说是不是?” 姜静月咬着牙,脸上浮现难堪之色:“表妹说得极是,是我不好。” 罗氏脸色一点铁青,恶狠狠地瞪着晏璃。 姜廷逸也怒目而视。 这样的态度自然引起了两名嬷嬷的不满。 “按照规矩,南阳公主现在是皇族主子身份,姜家众人见到公主应该跪行大礼。”严嬷嬷转头看向罗氏和姜廷逸,“可是老奴眼瞅着姜夫人似乎并未把公主放在眼里。” 罗氏脸色一变:“我……” “今日开始,请姜夫人跟我们一起学习宫规。”严嬷嬷冷冷说道,“什么时候学会了尊卑礼节,什么时候才算过关。” 晏璃瞥见罗氏难看的脸色,嘴角微扬,漫不经心地提点了一句:“除了尊卑之外,舅母一直没怎么教过表姐何为姐妹情深,荣辱与共,还请两位嬷嬷多多费心。” 晏璃说完,朝罗氏和姜静月颔首,举步离开。 罗氏气得脸色发青,几乎忍不住想给她一耳光。 这个小贱人真是飞上枝头就不把他们都放在眼里了,眼睛长在头顶上,横什么横? “请姜夫人给我们二人安排一处住房。”厉嬷嬷淡淡开口,态度同样不冷不热,“皇上说了,姜姑娘的规矩品行什么时候通过考核,什么时候才能跟太子成婚。若考核一直不过,婚事会无限期往后延迟。” 姜静月掐得掌心发疼,才克制着没有失态:“两位嬷嬷放心,我会好好学,绝不会辜负皇上一片苦心。” 厉嬷嬷淡道:“希望如此。” 姜家月咬着牙,心里暗暗发誓,以后定会让这两个狗眼看人低的嬷嬷付出代价。 还有那该死的晏璃! 她就是故意报复,想让两位嬷嬷好好折腾她是吗? 可她忘了这里是姜家,有祖母和母亲在,她就不信这两个老东西真敢对她如何。 姜静月心里的想法,晏璃没空理会。 回到琉璃院,她朝白蝶开口:“你药箱里有银针?” 白蝶跟着晏璃来姜府时,随身带了一个药箱,以备不时之需。 “有。”白蝶问道,“公主殿下要吗?” 晏璃点头。 “公主稍等。” 白蝶转身去了隔间。 晏璃走到窗前靠坐下来,眉眼微敛,浮现几许深思。 到底是谁给慕苍下的噬心蛊? 噬心蛊是个极难饲养的东西,性情桀骜难驯,在所有蛊中最珍贵稀少。饲蛊之人若功力不深,灵性不强,遭到反噬是极为寻常的一件事。 所以饲养噬心蛊之人少之又少。 慕苍出身皇族,身份尊贵,近身之人必定都是认识信任的,居心叵测之徒想靠近他都难,之后年少成名,征战沙场,左右环绕的大多是军中将领和随身近卫。 到底是谁能近他的身,给他种下这般歹毒的东西? 晏璃抬手揉着眉心,第一次生出无力之感。 她不是没有解毒之法,只是如今这副身体太弱,心有余而力不足。 除非…… 晏璃眸光微亮,忽然想起了什么,轻轻吁了一口气。 第71章 表妹说得极是 傍晚时分,晏璃带上白蝶给她的银针再次去了九王府,她乘的是九王府的马车,所以来往无人敢阻拦。 对于她的到来,九王府的官家侍卫已不再盘问,连通报都不用,直接带她抵达麒麟院。 “南阳公主来了。”莫云见到晏璃时明显很高兴,脸上浮现期待之色,“公主还没有用晚膳吧?属下让人多准备一些,公主和我家王爷一起吃。” 晏璃点头:“多谢。” “不用谢,这是属下应该做的。”莫云说着,低声补充了一句,“王爷整个下午精神都不太好。” 晏璃点头:“知道了。” 推门进去时,屋子里的血腥味已经散去,袅袅沉香浅浅弥散。 晏璃转头环顾殿内,雕窗是开着的,慕苍坐在窗前看书,见晏璃进来,眉眼细不可查地温软几分,“已经没什么大碍了,你不用担心。” 晏璃走过去,把银针搁在案上,很自然地执起慕苍手腕给他把脉。 慕苍沉默敛眸,不发一语地由着她动作。 “确实安分下来了。”晏璃稍稍放心,“一般多长时间发作一次?” “以前年少时发作的次数多,如今只要控制好情绪,发作的次数就少。”慕苍目光落在她的手上,语调沉稳不惊,“这两年好多了。” 晏璃不语,所以这是他年纪轻轻就能如此淡漠沉稳的原因? 七情六欲几乎都被磨没了,一次次痛不欲生的折磨换来了如今的强大意志……这么说好像也不对。 毕竟本身若无强大意志,蛊毒发作时根本挺不过来。 受不了剧痛折磨之人,活活疼死或者想办法自尽都有可能。 “王爷今天为什么情绪波动大?”晏璃放开他的手腕,走到他旁边坐下,隔着几案与他对视,“因为何事?” 慕苍抬眸,漆黑深沉的瞳眸里似是藏着万千情愫,沉沉浮浮,深邃难懂。 晏璃对上他的眼,心头隐约生出一股异样感觉。 ……不会是她猜到的那样吧? 轻轻扶额,她若有所思:“婚前男女不宜经常见面,我以后还是尽量少来——” “你可以经常过来。”慕苍打断了她的话,语调里带着只有他自己知道的急切,“我不忌讳这些。” 晏璃微默:“……” 如果她的到来是导致她蛊毒发作的元凶,她觉得自己还是应该避免跟他见面。 “心里想着一个人,也会引起情绪波动。”慕苍声音低沉,像是看出了她心中所想,“所以避不见面并不能压制蛊毒发作。” 晏璃表情微妙,心里想着一个人? 想着谁? 她觉得这句话从慕苍嘴里说出来,着实有种格格不入的违和感。 毕竟穆国谁人不知,九王爷慕苍是个极冷硬的男子? 他好像不懂风花雪月,只为了保家卫国而生,天生适合待在战场,一身戎装端坐在马背上发号施令,驰骋疆场,横扫千军。 如此柔情似水的一句话从他的嘴里说出来,若让旁人听到,只怕会以为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 “怎么了?”慕苍薄唇微抿,眉眼染了几分深沉之色,“觉得不可思议?” “不是。”晏璃回神,缓缓摇头,语气带着些许迟疑,“我只是想确认一件事。” “你说。” “想着一个人……”晏璃语气微顿,有些狐疑的看着他,“是想着我?” 晏璃年纪虽小,可为数不多的几次见面里,她表现出来的都是淡漠疏离,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 这还是第一次露出这副可爱的表情。 慕苍眉眼温柔了些,嘴角流泻一丝笑意:“你是我的未婚妻,不想你,难道还能想别人?” 晏璃坐在一旁,托着下巴看他:“九王爷。” 慕苍声线低沉迷人:“叫得这么生疏。” 晏璃一顿,慢悠悠扬眉:“那我应该怎么叫?” “可以叫名字。” “不礼貌。” “不需要礼貌。”慕苍抿唇,眼神里带着些许期待,“我希望我们之间可以亲昵一些。” 晏璃生性跟别的女子不同,从小到大学的就不是娇羞那一套,所以当她已然明白了慕苍的心思之后,直言问道:“你是不是知道我?” 她问的是她的身份。 夺舍重生一事太过荒诞玄妙,晏璃问得还是有些隐晦。 但慕苍听懂了,沉默须臾,他缓缓点头:“猜到了。” “为什么?” “太熟悉。” 晏璃听到这句话,心里再次浮现一抹异样感觉。 太熟悉? “我记得我们未曾相处过。”晏璃略做沉思,随即如实说道,“我听过穆国九王爷的名号,可是……” “以前未曾相处过没关系。”慕苍嗓音透着些许闲适:“成亲之后,我们总会在一起相处的,你可以慢慢了解。” 晏璃于是再次默住。 她刚才说的貌似不是这个意思,她只是奇怪于他所谓的“太熟悉”——昭成帝给她赐婚之前,他们何曾对彼此熟悉过? 沉默了好一会儿,晏璃实话实说:“王爷还是别把心思都放在我身上,我可能没办法回应。” 慕苍淡淡一笑:“你不用顾虑这些。” 晏璃拧眉。 “我只是做我自己想做的事情,你不必有心理压力。”慕苍像是在安抚她,“以后会怎么样,顺其自然就好。” 晏璃想了想,缓缓点头。 行吧。 反正她重生到了晏璃这具身体上,暂时也回不去,只能先以晏璃的身份活下来,慢慢筹谋打算。 “我手里有解蛊毒的解药。”晏璃言归正传,“只是暂时还拿不到,要等几天,王爷这两天先克制一下自己的情绪。” 顿了顿,“原本我想给王爷施针压制,但施针压制会导致王爷无法施展武功,可能会存在一些危险,比起蛊毒发作还要凶险,所以……” “没关系,我可以忍。”慕苍一副云淡风轻的语气,“这么多年都过来了,不在乎这几天。” “那我先回去了。”晏璃站起身。 慕苍皱眉,显然没料到晏璃这么快就走:“不留下来用晚膳?” 晏璃表情一顿,视线落在他受伤的手臂上,缓缓点头:“留。” 慕苍眉头舒展,表情肉眼可见地多了一些温软之色:“嗯。” 晏璃:“……”这当真是传说中那个矜贵冷漠、铁面无情、对谁都不假辞色的战神九王爷? 第72章 那是她该得的 晚膳的气氛比起午膳,无形中多了几分说不出的微妙。 慕苍一只手臂有伤,好在并不影响他用膳,所以无需下人伺候,闲杂人等都被遣了出去。 殿内只有他们二人,尚未成婚,却奇异地有了一种新婚夫妻的奇妙感。 “中午回去时,宫里的嬷嬷已经到了姜家。”晏璃开口打破沉寂,语调闲适,像是随口闲聊,“一个严嬷嬷,一个厉嬷嬷,看起来都挺厉害的,姜静月接下来的日子应该不会好过。” 慕苍表情平静:“那是她该得的。” 晏璃同意地点头,确实是姜静月该得的,且两名嬷嬷直接在姜家教导规矩,对于姜家其他人——尤其是罗氏来说,更是一种震慑和心理上的折磨。 每天看着女儿水深火热却什么都不能做,还得一个劲的陪笑脸……想想都觉得煎熬。 晏璃收回思绪,抬眸看向慕苍:“王爷觉得太子最终能顺利登位吗?” “不能。” 这个回答在她意料之中,晏璃顺口又道:“那王爷觉得,谁能成为最终的赢家?” 慕苍抬眸,深邃的眸光锁着晏璃:“你看好谁?” 晏璃表情一瞬间有些默然。 她对穆国几位皇子并不完全了解,尤其是他们的本性,毕竟善于伪装的人太多。 何况各方势力错综复杂,有野心争储之人背后必定有会有支撑倚仗,若公平竞争,谁能笑到最后还真不一定。 “太子肯定是不合适的。”晏璃实话实说,并不掺杂个人私欲,“他是个自私自利之人,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连一个无辜少女的名节都能随意抹黑败坏,这种人若是为君,其他兄弟姐妹首当其冲会被诛杀殆尽,其次遭殃的必是天下百姓。” 顿了顿,晏璃抬眸看向慕苍:“你这个九王爷除非一直让他忌惮,且权势大到让他不敢对你动手,否则他最想除掉的人就是你。” 慕苍嗯了一声,没什么特别的反应。 “虽然其他皇子我都不太了解,但穆国几位皇子与朝臣之间的势力倒是能分析一二。”晏璃沉眉,表情带了几分认真,“皇后是中宫之首,太子虽为嫡储,可他们母子占据的优势其实不如四皇子。” 四皇子背后有文臣之首顾丞相,作为一国之相,其下门生遍布,在文臣一派势力无人可比——姜太傅虽然也是文臣,但实权上却没法丞相相提并论。 慕苍没说话,专注地听着,微垂的眸心一片温柔浩瀚色泽。 “顾丞相原本支持的人肯定是四皇子,不过今天皇上刚把他的女儿赐婚给六皇子,王爷觉得,如果真的赐婚成功,他最终会选择帮谁?” 帮妹妹的儿子,还是帮女儿的夫君? 慕苍道:“顾家女儿应该嫁不成六皇子。” 晏璃挑眉:“为什么?” 慕苍没说话,只是安静地看着她,四目相对间,一种心照不宣的默契在两人眼神里流转。 “王爷不愧是王爷。”晏璃笑了笑,眉眼光华夺目,“顾安娴一定不甘于这桩赐婚,可她很快会发现,比起最终的结果,嫁给六皇子对她来说都是不可能的奢望。” 因为嫉妒,唆使慕文轩糟蹋晏璃,却不知道同样的手段会反噬到她自己身上,丞相嫡女固然高贵,却也不是事事都她可以掌控。 “所以丞相还是会支持四皇子。”晏璃低头吃了口菜,声音沉静平稳,“太子渐渐失去帝心之后,四皇子可能会成为最大的赢家,不过这些都是基于常理的判断,最终走向可能取决于皇上,也可能取决于王爷。” “为什么取决于我?” “王爷手里掌着三十万兵马大权,想要谁登基,还不是一句话的事?”晏璃神色从容,“我相信征战沙场的九王爷更能了解一个国家需要的君王是什么样的,他需要爱民如子,需要包容天下,但是也必须杀伐果断,辨别忠奸,如此才能让家国强大,百姓富足。” 慕苍深深地看着她,他们之间确实不太适合温柔缱绻,风花雪月。 眼前这个少女天生尊贵,是掌握生杀大权之人,她站在万民臣服的高位,眼里怎么可能容得下儿女情长? 小情小爱不会成为她驻留的理由,她的眼里看得见江山社稷,朝堂天下,看得见兵马疆场,万里山河,看得见民生疾苦,九州大地。 想要留住她的心,说难不难,说易也不易。 只是想要得她一辈子倾心,却实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慕苍表情有些失神。 “我觉得比起那几位皇子,王爷更适合为帝。”晏璃语出惊人,“王爷辈分长,但年岁与他们相仿,没道理他们能做,王爷不能做。” 江山本就应该能者居之,何况慕苍也是正儿八经的皇族血脉。 晏璃甚至可以确定,慕苍若能坐上帝位,穆国绝对会比现在更强大繁荣,至少三十年之内不必再受金国和北疆铁骑的骚扰。 然而慕苍志不在此。 昭成帝也不可能心甘情愿把皇位传给自己的弟弟。 若慕苍真流露出对帝位的觊觎之心,只怕朝堂又是一番动荡。 外面夜色渐深。 晏璃跟慕苍用完晚膳之后,给他有把了一次脉,确定没问题之后很快告辞离开。 慕苍一个人站在院子里,安静地目视着晏璃离开,一袭黑袍几乎与黑夜融为一体,空寂许多的心口今晚才真正感觉到了一些充实。 耳畔回荡着那句“王爷更适合为帝”,深邃沉冷的眸心色泽复杂难测,不知过了多久,夜空骤然响起一声尖锐嘶鸣,慕苍抬头看去,一道白银如流星般划过视线,在熟悉的方向俯冲而下。 那只白色的海东青。 慕苍一瞬不瞬地盯着那个方向良久,唇角缓缓溢出一声叹息,五脏六腑里压抑的情绪翻涌而上,温柔遍布眉眼,再也无法掩饰。 第73章 晨昏定省 姜静月料错了。 她以为宫里来的两名嬷嬷会顾忌着她是准太子妃的身份而不敢对她如何,可事实比她想象的还要惨烈,当天晚上严嬷嬷就让她体会到了宫规的标准有多严苛。 晏璃回到姜家时,大概所有人都在牵挂着姜静月,所以无人在意她晚归,门人身份低微,自然更不敢找她麻烦。 晏璃回到琉璃院稍作洗漱更衣,就把当值的侍女都屏退了,她独自一人走进隔间,白鹰抓着窗棂,晏璃喂它吃了一盘肉干,很快带走她亲手书写的一封信。 晏璃站在窗前看着它展翅离去,直到白鹰身影彻底消失在视线里之后,她才转身回房就寝。 依然是一夜好眠。 翌日一早,晏璃还没起身,外面就响起了请安行礼的声音。 “臣妇罗氏,给南阳公主殿下请早安。” 安嬷嬷的脸上带着几分说不出来的嘲弄,轻脚走到床边,撩开帐幔,笑着禀报:“罗氏给公主殿下请安来了。” 晏璃躺在床上:“这么早?” 她没问什么原因,想也知道是严嬷嬷和厉嬷嬷定下的规矩。 以前罗氏欺负晏璃惯了,根本不把她放在心上,就算晏璃被封了公主,她也不阴不阳,动辄冷嘲热讽。 唯一一次跪拜是从宫里回家那一次。 可是按照规矩来说,朝廷命妇见着公主确实该规规矩矩行礼。冷嘲热讽、出言不逊就是大不敬,轻则掌嘴,重则笞刑,更重则丢掉性命都是活该。 晏璃平日不在意。 毕竟她生来尊贵,不是飞上枝头的麻雀,不屑于仗着身份颐指气使,更懒得跟罗氏之流浪费时间。 所以姜家始终没真的把她当成公主,有忌惮,但不多。 没想到这次却栽在了两个嬷嬷的手里。 “公主再睡一会儿吧。”安嬷嬷转头看了一眼天色,“横竖姜夫人晨昏定省的规矩是要好好习惯的,不然严嬷嬷和厉嬷嬷那边过不去。” 按理说晏璃是姜家小辈,就算被封了公主,寻常情况下只要他们恪守本分,知礼仪懂进退,断然没有让长辈晨昏定省的理由,除非出于刁难。 偏偏罗氏从来不知规矩为何物,仗着长辈身份倚老卖老,此次就被严嬷嬷和厉嬷嬷刁难上了。 “姜家主母若都不懂规矩,又如何能教出懂规矩的女儿?” 只这一句话,轻轻松松就拿住了罗氏的七寸,让她无话可说。 姜静月要做太子妃,以后母仪天下。 一句“品行不端”就能毁其所有,所以罗氏不敢懈怠。 晏璃起身,安嬷嬷撩起帐幔,以玉钩固定。 清莲领着两个侍女过来伺候。 “今天没什么事可做,我先观摩观摩两位嬷嬷是怎么教规矩的。”晏璃嘴角含笑,嗓音带着刚醒的慵懒,“想来应该有趣。” 安嬷嬷跟着笑道:“公主今日兴致好。” “以前我是不愿意跟他们浪费时间,可有人偏以为我是怕了他们。”晏璃伸展双臂,由侍女伺候着更衣,“今天打扮得好看一些,玉簪头钗都戴上。” “是。” 晏璃在梳妆台前坐定,由着清莲和侍女给她梳妆打扮。 一头黑瀑般的青丝垂落肩背,头上梳了个未出阁公主的发髻,六朵小巧精致的粉色花簪点缀在乌黑发髻间,玉钗斜插入鬓,额前一朵红色梅花形状的花钿衬出绝色容颜。 晏璃看着铜镜里的自己,不得不说清莲手是真巧,无需珠钗满头,只恰到好处的几朵簪花就把一个娇嫩贵气的少女形象展现得淋漓尽致。 梳妆更衣结束,安嬷嬷带人准备好了早膳,晏璃坐在桌前,不疾不徐地享用完早膳,才起身走出去。 踏出门槛,看见老老实实站在院里的罗氏,晏璃一时居然无法形容自己的心情。 其实她一点都不在意姜家这些人的礼节,否则早在从宫中回来之后,她就可以让安嬷嬷好好整治整治他们的规矩。 不过如今人已经站在这里了,不搭理也说不过去。 “舅母在这里站多久了?”晏璃舒展着身体,声音闲适,“严嬷嬷和厉嬷嬷看起来是个非常守规矩的人,所以还请舅母以后能好好做人,给表姐做个表率,否则表姐在两位嬷嬷手里吃了亏,舅母也怪心疼的。” 罗氏冷冷看着她,眼神里毫不掩饰怨恨。 “舅母看来还是不服。”晏璃从她身侧走过去,淡淡一哂,“不过没关系,不服就在这里站到服为止,琉璃院这么大,多舅母一人也不碍什么事。” 罗氏咬着牙,眼底怒火膨胀。 晏璃当然不会在意,自顾自地离开:“我去观摩观摩严嬷嬷和厉嬷嬷是怎么教规矩的,学点经验。” 罗氏一大早被迫站在这里,早就憋了一肚子火,此时见晏璃这般高高在上的姿态,差点没指着她的鼻子怒骂。 然而想到昨晚一夜都没睡好的女儿,她硬生生吞下自己的脾气:“南阳公主请留步。” 晏璃转头:“舅母有事?” “以往是舅母不对——” “错。”晏璃打断了她的话,“我可以称你一声舅母,因为你是长辈,但舅母自己却不能这么称呼。” 罗氏咬了咬牙,低声下气地说道:“以往是臣妇不对,臣妇心胸狭窄,自私自利,对公主多有冒犯,还望公主大人有大量,别跟臣妇一般见识。” “舅母既然承认自己心胸狭窄,自私自利,对我多有冒犯,又怎么会提出如此无理的要求?” 罗氏狠狠一噎:“你想如何?” “我想看看舅母请罪的诚意。”晏璃淡淡一笑,“晨昏定省是两位嬷嬷的要求,想必舅母心里是觉得委屈的,甚至对此不甘,可我不想在舅母脸上看到这种不甘。” 罗氏攥紧手,得寸进尺的小贱人! “我现在要去看看表姐,舅母在这里站着吧。”晏璃道,“舅母什么时候能表现出真正的恭敬,什么时候才算过关。以后每天都如此,只要舅母让我看到了你脸上有愤怒、仇视、不甘,想在心里骂我的表情,那就一直站,站到认清自己的身份为止。” 第74章 狐假虎威的刁奴 此前她确实不屑跟她们一般见识,可后来她发现,她的不屑只会让他们得寸进尺。 有些人经常把“贱人”挂在嘴边,却没发现他们自己才是天生贱骨头,对他们纵容得越多,他们就越以为是自己本事大。 这种人必须让她疼,让她刻骨铭心地记着教训,才能学乖。 姜静月住的院子比琉璃院宽敞得多,环境好,地段也好,院外小桥流水,水榭花厅,假山和各种名贵花卉,应有尽有。 晏璃带着安嬷嬷沿着走廊慢行,远远就听到一声带着哭腔的叫声:“啊!” 随即是东西倒地的声音,伴随着一声痛苦的闷哼。 “你干什么?这是公报私仇还是故意泄愤?”姜廷逸沉怒的声音响起,带着几分无能为力的暴躁狂怒,“静月是未来太子妃,严嬷嬷教规矩就是这样教的?” “大公子这是要仗势欺人,还是想抗旨啊?”严嬷嬷不阴不阳地冷笑,“我跟厉嬷嬷奉旨而来,为的就是教姜姑娘规矩。姜大公子可别动辄把自己的妹妹当成太子妃,若是无法完成宫规的学习,只怕能不能顺利嫁给太子还不一定呢,姜大公子确定要留在这里妨碍姜姑娘学规矩?” “你——” “大,大哥……”姜静月艰难地扶着屏风站起身,动作缓慢而僵滞,脸色更是苍白如纸,“我没事,你出去吧。” 姜廷逸想伸手扶她,却被严嬷嬷厉声阻止:“即便你们是兄妹,可男女授受不亲,还请姜大公子自重。” 姜廷逸咬牙,恶狠狠地盯着严嬷嬷。 狐假虎威的刁奴! 等静月以后成了太子妃,第一个收拾的就是她。 “大哥,严嬷嬷是奉旨而来。”姜静月声音隐忍,隐忍中透着几分切齿的平静,“我作为以后的太子妃,该学的规矩都要学,不能给姜家丢脸,更不能损了皇族颜面。” 姜廷逸皱眉:“可是你——” 姜静月深吸一口气,强忍着浑身无处不在的疼痛:“严嬷嬷对我严厉是为了我好,大哥不必心疼我。” 可是她的脸色实在难看,从大早上起来严嬷嬷和厉嬷嬷就没消停过。 姜廷逸问过侍女,说厉嬷嬷昨晚就开始教起了规矩,晚上要学睡觉的姿势,睡觉时不能乱踢乱动,姿势要正,还要睡得优雅,否则厉嬷嬷直接拿棍子打,还说打得疼了,才能记得深刻。 姜廷逸以前从不知道一个人睡觉的姿势都碍着谁的事了,只知道昨晚静月几乎一夜没睡好,刚睡着就被打醒,打的次数多了,浑身都疼,旁边又有人盯着,哪里还睡得着? 以至于一早醒来,脸色苍白憔悴,眼下一圈乌青,眼睛都带着几分红肿。 姜廷逸心疼得不行,恨不得把让人狠毒的厉嬷嬷拖出去喂狗。 她家妹妹从小到大被人捧在掌心,连祖父和爹娘都不曾动过一根手指头,如今却被一个奴才打来打去,怎能不叫他气恨交加? 然而就算心里再怎么心疼,面对这种情况,他发现自己居然束手无策,没一点办法。 姜廷逸无奈之下,只得转身离开。 谁知道刚踏出房门,就看见了徐步而来的晏璃,姜廷逸脚步一顿,表情立即变得难看起来:“你来干什么?” “放肆!”安嬷嬷呵斥。 姜廷逸冷冷地看着晏璃,原本就因为妹妹被刁难而心情不好,此时看到晏璃,心情更是糟糕头顶,对安嬷嬷的斥责根本充耳不闻。 “我来看看表姐规矩学得怎么样了。”晏璃淡淡挑眉,带着几分讽刺的意味,“你有什么意见?” 姜廷逸一怒:“你——” “看起来学得不怎么样,远远就能听到大表哥气急败坏的声音。”晏璃从他身侧走过,抬脚就要跨进门槛。 姜廷逸忽然转身,一个箭步上前挡在她面前:“不许你去欺负静月!” 他的声音太大,门外的晏璃和门内的姜静月同时安静了下来。 姜静月转头,看见晏璃站在门外的那一刹间,脸色血色一点点褪尽,表情肉眼可见地煞白。 “老奴参见南阳公主。”严嬷嬷手执一根小指粗的藤条,主动走过来行礼,“老奴正在教姜姑娘礼节。” 晏璃嗯了一声,目光还跟姜静月对视着,须臾,眉梢微挑:“表姐学得还好吗?” 姜静月攥着手,明明白白从这句话里听出了嘲讽,这让她感到无地自容。骄傲和自尊被踩碎的声音仿佛清晰入耳,让她有种如坠冰窖的绝望感。 一直以来,晏璃只是个寄人篱下的姜家表姑娘,连个正式的名分都没有,仰望着姜家人的鼻息而活。 可如今,一纸圣旨让她飞上了枝头,以往被所有人看不起的孤女,此时堂而皇之地站在这里,看着她这个姜家嫡女被一个奴才教训——这种屈辱和落差感,让姜静月难堪到几乎想立即死去,或者把晏璃抽筋剔骨,毁尸灭迹。 她无法忍受又一次被晏璃看到自己这般狼狈难堪的样子,丝毫没有太子妃的风光显赫,只有一次次被磋磨得没一点脾气的屈辱。 姜静月看着她的时候,晏璃也在打量着姜静月。 看到她此时一脸的青白疲惫之色,还有眼眶微微红肿的样子,晏璃稍一寻思,就知道昨夜过得不太好。 “表姐辛苦了。”她微微一笑,“太子妃责任重大,以后若无意外,便是母仪天下的皇后,自然应该有皇后的端庄贤淑和威仪。今日嬷嬷严厉是为了表姐好,还望表姐千万莫要记嬷嬷的仇。” 这句话让严嬷嬷非常受用。 她屈膝行礼:“多谢南阳公主理解老奴的难处,姜大公子一直以为是老奴故意刁难姜姑娘,老奴实在难做。” “此事是大哥不该,大哥只是过于疼我,还望嬷嬷别跟他一般见识。”姜静月低头,眼底划过一抹恨意,却隐忍着从齿缝中挤出一句话,“至于记仇……表妹说笑了,嬷嬷是为了我好,我怎么可能记嬷嬷们的仇?” 她确实不会记仇,不管是晏璃还是这两名刁奴,只要以后有机会,她一定把他们剁成肉碎,把她们的骨头丢到荒郊野外喂狗! 第75章 无地自容 晏璃眉梢微挑,看着姜静月强忍怨恨的表情,就算听不到她的心里话,也能大致猜到她心里的想法。 不过很可惜。 只怕她这辈子都没机会好好收拾她想收拾的人了。 晏璃转头:“今日怎么就严嬷嬷一人?” “回禀南阳公主,厉嬷嬷昨晚教姜姑娘就寝的规矩,一夜未眠,早上才去休息,老奴负责白天教姜姑娘。” 哦,白天夜里轮流当值。 晏璃怜悯的目光落向姜静月,看来她接下来真的要活在水深火热之中,白天严嬷嬷教言行吃坐礼节,晚上厉嬷嬷管教睡觉姿势……嗯,自求多福吧。 “那我就不打扰严嬷嬷和表姐了。”看到姜静月的凄惨模样,晏璃心情不错,决定出去做点别的事情,“表姐好好学,争取早日通过考核,早日嫁给太子。” 对,太子。 愤怒的姜廷逸像是突然被提醒了似的,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 他要去见太子。 眼下只有太子殿下出面,才能让晏璃收敛,让两位嬷嬷有所忌惮,而不是仗着“奉旨而来”四个字极尽嚣张跋扈。 晏璃回到琉璃院,差人去把沈家姑娘请来做客,并让安嬷嬷亲自出去接人。 “晏……公主。”罗氏心里担忧静月,见晏璃回来,咬着牙,低声下气地开口,“臣妇知道错了,公主就让我回去吧。” 知道错了? 晏璃淡淡瞥了一眼她的表情,没见得多知错,肯认错不过是因为焦灼姜静月的处境。 不过晏璃不想跟她计较,淡淡点头:“舅母既然知错了,我就不为难你了,回去好好休息吧。” 罗氏心里暗骂,面上却不敢表露出来,匆忙点了个头就转身走了。 晏璃回到琉璃院,坐下来休息了一会儿,沈慧福很快抵达姜家,在安嬷嬷引领下径自抵达琉璃院。 “沈姑娘请坐。”晏璃转头吩咐,“清莲,奉茶。” “是。” “多谢公主。”沈慧福屈膝道谢之后,才拂衣坐了下来。 “今日请沈姑娘过来,是闲着没事想找人聊聊天。”晏璃倚着锦榻,手执一盏热茶,“沈御史在朝中风评怎么样?” 沈慧福恭敬说道:“家父向来正直,朝中上至宗室王爷,将相权贵,下至九品小吏,只要有了不该有的行为,家父都会弹劾,以正朝纲。” 晏璃笑道:“沈大人确实正直。” “昨日回去之后,父亲问了我裕王府的事情,臣女如实跟父亲说了。”沈慧福笑了笑,“今日早朝上,父亲应该还会弹劾一波,不过昨天圣旨就已经送到了裕王府。圣上说裕王治家无方,把他的亲王降为郡王爵,听说裕王气得当场就动手打了裕王妃一巴掌,连慕雅郡主都被关了禁闭。” 晏璃点头:“确实该打。” “还有轩世子的世子爵位和慕雅郡主的郡主之位都被剥夺了,以后只能叫公子和小姐,不能再叫世子郡主。”沈慧福轻叹一口气,“九王爷一出手,比家父弹劾的分量大得多了。” 晏璃同意这句话。 慕苍的话确实分量重。 裕王毕竟是皇帝的亲兄弟,正一品亲王爵,若无重大过错,不可能仅凭着一句“治家无方”就降了爵位。 可慕苍一开口,昭成帝就不得不放在心上,一来因为慕苍手握重兵,二来也因为他从不会随意搬弄是非,言出必有因由,行事风格让人信服。 且有晏璃这个未婚妻牵涉其中,九王爷“冲冠一怒为红颜”护妻护得顺理成章。 “不过顾安娴被赐婚给六皇子,却是我没想到的。”沈慧福拧眉,似是不解,“昨日之事跟顾家嫡女有关系吗?” 当然有关系。 顾家嫡女比嚣张跋扈没脑子的慕雅关系更大,她是罪魁祸首,是背后唆使之人,用心险恶,更是个自以为是的执棋者。 晏璃喝了口茶,心里想着慕文轩应该可以行动了,她那一脚虽然没留情,但疼痛可以缓解,且幕文轩身上没有其他的伤,不会影响行动。 “公主跟以前传闻的一点都不一样。”沈慧福看着晏璃,总觉得晏璃的气度不像是寄人篱下表姑娘,“是因为以前一直在藏拙?” 藏拙? 晏璃一愣,随即缓缓点头:“算是吧。毕竟以前身份尴尬,太张扬没好处。” 藏拙比夺舍更容易让人接受。 沈慧福点头:“公主考虑得周到,姜夫人不是好脾气,藏拙是对的。” 安嬷嬷走进来,匆匆屈膝:“公主殿下,太子来了!” 话音刚落,琉璃院外想起阴沉冷怒的声音:“晏璃,你给我滚出来!本宫有话跟你说。” 沈慧福一惊,没想到太子会突然驾临姜家,抬眸看向晏璃,眉头微皱:“太子经常来?” “不经常。”晏璃姿态慵懒地坐着,丝毫没有要起身的意思,“今日是为了给姜静月讨公道吧。” 沈慧福摇头:“臣女不明白。” “宫里派了两位嬷嬷来姜家教姜静月规矩,毕竟以后要进宫做太子妃的人,言行举止必须符合皇族规范。”晏璃淡淡一笑,“但因为九王爷一句‘品行不端’,皇上派来的嬷嬷比较严苛,姜姑娘受了不小委屈,姜大公子疼爱妹妹,见不到她遭受苦楚,大抵是进宫跟太子告状去了。“ 沈慧福明白了:“太子以为是公主殿下从中作梗,故意唆使嬷嬷刁难姜姑娘?” “晏璃!”姜廷逸站在门外沉喝,“太子殿下驾到,你不出来迎接行礼吗?” “大概吧。”晏璃垂眸喝茶,对太子的怒吼和姜廷逸的犬吠充耳不闻,“毕竟太子愚昧无知,自以为是,还尤其不要脸,我早已经见识过他的为人。” 沈慧福心头微诧,没料到晏璃竟连太子都敢骂。 “晏璃!”慕修寒踏进房门,怒气冲冲地看着晏璃,“本宫在外面跟你说话,你没听见?” 沈慧福站起身:“臣女沈慧福,参见太子殿下。” 第76章 水深火热 “你是……”慕修寒皱眉,盯着沈慧福看了好一会儿,“沈御史的女儿?” “是。” “你怎么在这儿?” “是我邀请她来闲聊。”晏璃抬眸,慢悠悠地开口,“太子殿下今日不用抄写经书了?” 慕修寒神色一青:“晏璃!” 晏璃嗤笑。 “我问你,是不是你在严嬷嬷和厉嬷嬷面前挑唆,让她们故意针对静月?”慕修寒挺直脊背,眼神厌恶地看着晏璃,“从小生在姜家,长在姜家,姜家供你吃,供你住,就算你没有一点感恩之心,也断然不该恩将仇报!晏璃,你是个白眼狼吗?” 沈慧福站在一旁,眉头微皱,有些不敢相信太子竟然还是这般态度。 南阳公主已经是九王爷的小未婚妻,就算只是看在九王爷的面上,太子也不该如此蛮横无理才是。 “太子殿下如此失控,可不像是一国储君该有的风度。”晏璃漫不经心地瞥了慕修寒一眼,唇角上扬的弧度似嘲非嘲,“与其在这里发怒质问,太子不如去问问两位嬷嬷,看看是谁唆使他们来教姜静月规矩?” 慕修寒表情顿时阴沉下来。 他当然知道两位嬷嬷是奉旨而来,可父皇待在宫里,怎么会知道姜家嫡女“行为不端”?还不是信了晏璃的挑拨? “若不是你在九皇叔面前胡言乱语,父皇怎么会觉得静月行为不端?”慕修寒看着晏璃的眼神冷漠,仿佛已经认定她就是个挑拨离间的小人,“晏璃,本宫不愿意娶你,你该从自己身上找原因,而不是动辄刁难静月。她是你的表姐,从小就把你当成亲妹妹疼爱,你为什么要一而再再而三地与她为难?” 晏璃表情微敛,不发一语地看着他。 “如今你已是公主,身份上不比静月差,这样的补偿对你来说还不够?你到底要怎样才能放过她?”慕修寒冷冷嘶吼,“如果你真的只是嫉妒她抢了你的太子妃身份,我可以答应让你做侧妃——” “慕修寒。”晏璃皱眉,不疾不徐地打断了他的话,语气里听得出几分微妙,“你来之前照镜子了吗?” 慕修寒一怔:“你说什么?” “如果没照镜子,我屋里的镜子可以借你用用。”晏璃伸手指着梳妆台的方向,“就太子方才这般泼妇骂街的架势,连一丝一毫储君的担当和风度都没有,竟真以为我看得上你?还侧妃呢,正妃我都不稀罕。” “晏璃,你放肆!”姜廷逸终于逮到机会,冷眉竖眼地训斥,“还不赶紧给太子殿下赔罪!” 晏璃勾起唇角,颇为讽刺地抬眸看着终于能“扬眉吐气”的姜廷逸,“姜廷逸,你什么时候成了太子身边的大太监?” 狐假虎威不一向是奴才的专属吗?什么时候世家公子也有了这样的嗜好? 姜廷逸脸色涨红:“晏璃!” “晏璃。”慕修寒目光冷漠,眼神里厌恶越发强烈,“就算父皇封你做了公主,你也不该如此目中无人,本宫是穆国储君,你见了本宫不但不行礼,还如此傲慢——” “九王爷到!” 外面一声高亢拖长的声音,蓦地打断了太子的自以为是。 慕修寒没说完的话尽数被卡在喉咙里,面上划过一丝慌乱,转头看向姜廷逸:“九皇叔怎么来了?” 姜廷逸哪儿知道九王爷怎么会突然驾到? 一想到他上次来姜家时不分青红皂白地发作廷衍,导致廷衍错失了今年的秋闱,姜廷逸对慕苍就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失望。 明明是手掌三十万兵权的王爷,却被晏璃这个孤女迷得一点原则都没了,真不知道他那些年的功勋是怎么来的。 今日更是来得这么巧,是因为知道太子也抵达了姜家,特意赶过来给晏璃撑腰的? 姜廷逸正在想这些时,外面御林军和下人们已经跪了一地:“参见九王爷!” 安嬷嬷率几个侍女跪在门旁,低头恭迎。 慕修寒贵为太子,此时也恭恭敬敬地转身迎了上去:“九皇叔。” 慕苍抬脚跨进门槛,孤冷如墨的眸子在屋子里环顾一周,最终落到慕修寒的脸上:“南阳公主如今已是本王的未婚妻,太子可知男女授受不亲的规矩?” 慕修寒神色一变:“皇叔,我……” “纵然尚未举办大婚,可名义上她已经是你的皇婶。”慕苍眸光不善,嗓音里寒气逼人,让人胆寒,“太子殿下一口一个‘侧妃’,是不把本王放在眼里,不把规矩伦常放在眼里?” 慕修寒脸色刷白,连忙低头请罪:“侄儿不是这个意思,请九皇叔明察。” “你当本王的耳朵是聋的?” 慕修寒浑身冰冷,一句话说不出来。 姜廷逸见状,试图开口解释:“九王爷容禀——” “本王没让你说话。”慕苍冷硬的目光转到姜廷逸脸上,眼神冰冷刺骨,“本王此前说过的话,看来你完全没放在心上。” 姜廷逸脸色一白,当即跪了下来:“臣知错。” “今日之事,本王会如实跟皇上说明。”慕苍语气冷峻,不容置疑,“皇上面前,只怕还需要太子自己去解释一下。” “皇叔。”慕修寒一颗心沉入谷底,越发低声下气,“侄儿知错,方才只是一时气话,绝不是故意冒犯南阳公主,还求皇叔消消气,侄儿这就跟南阳公主赔罪。” 说着,转身走到晏璃跟前,深深一揖:“本宫方才对小皇婶出言不逊,实在不该,还求小皇婶大人有大量,别跟本宫一般见识。” 晏璃挑眉:“太子殿下方才的态度和现在相比,当真是判若两人。” 慕修寒攥紧手,恼恨于她的不识抬举,却不敢在这个节骨眼上惹怒慕苍。 他虽已被封了储君,然其他几位皇子皆是劲敌,最终谁能做上皇帝之位无人能确定。 朝中几位皇子,哪个见到九皇叔不是恭恭敬敬? 慕修寒暂时还不敢得罪他。 “既然太子殿下如此能屈能伸,王爷就别跟他一般见识了。”晏璃淡淡一笑,“但是我有个条件。” 第77章 晏璃,你给我滚出来! 一个被退了婚的孤女,只因为有九王爷撑腰,就敢堂而皇之地在他这个太子面前提条件? 真不知死字怎么写。 慕修寒心里已经泛起杀意,暗自发誓,只要以后顺利登基,第一件事就是收回九皇叔的兵权,把他们夫妻流放到三千里之外的苦寒之地修城池,看他们是能坚持到边关,还是干脆死在路上。 但前提是顺利登基。 慕修寒压下心头杀气,恭敬地开口:“小皇婶请说。” 姜廷逸见着他这副模样,心头一沉。 太子殿下对九王爷忌惮如此之大,竟不惜在晏璃放下身段,变得如此恭敬谄媚? “以后太子见了我,还请稍微客气一点,如今日这般不分青红皂白指着我鼻子怒斥的情况,希望别再有下一次。”晏璃抬手勾住肩前一缕发丝,神色淡定从容,“我的公主封号是皇上给的,太子若有不满,可以去跟皇上抗议。” 慕修寒眼底划过一抹阴霾,却低垂着头没让任何人看见:“小皇婶说笑了,父皇亲封的公主,我怎敢不满?方才是我态度不好,还请小皇婶别跟我计较。” 晏璃确实不想跟他计较,反正他这个太子做不长久。 与其接受他口头上不真诚的赔罪,不如让他跌入谷底,看他狼狈落魄。 “九王爷。”晏璃转头看向慕苍,“太子既然真心赔罪,今日之事就这么算了吧,我不生气了。” 慕苍嗯了一声,声音淡漠:“早朝上两位御史弹劾了裕郡王治家无方,纵容王妃陷害南阳公主,还有世家贵女们拉帮结派,一起孤立南阳公主,皇上很是震怒。” 慕修寒眉头微深,拉帮结派? 若他记得不错,昨日八公主也去了裕王府,还有慕筠郡主,户部尚书之女宋樱雪。 这几人都是顾丞相一派,贵女们拉帮结派,实则就是四皇子和丞相一党的官员拉帮结派,若他们被弹劾…… “两位御史做事公正,素无徇私,昨日裕郡王府发生的事情,侄儿也觉得委实过分。”慕修寒朝慕苍躬身行礼,“不过侄儿身为储君,理该从中学得教训,多谢皇叔提点。” 慕苍没什么情绪地看他一眼,“好自为之。” “修寒告退。” 慕修寒气势汹汹而来,恭恭敬敬离去,而他身边的姜廷逸也从狐假虎威到静默无声,只是从头到尾脸色都不怎么好看。 晏璃看着他们前后脚离开,没忽略姜廷逸的表情变化,猜测着他这是对太子有了不满? 书香门第公子有着与生俱来的傲气,虽然姜廷逸没有继承到读书人该有的斯文儒雅风骨,但不屑与世俗为伍的傲气倒是学了不少,他心目中的太子应该是英明神武,一言九鼎,傲骨铮铮的吧。 今日见到九王爷竟怂成这样,应该不在姜廷逸预料之中。 “在想什么?”慕苍走近窗前,低眉看着她沉思的表情,抬手揉了揉她的头,“以后见到这些找麻烦的人,不管是谁,一律让人打出去。” 晏璃抬手取了茶盏,给慕苍倒了杯茶:“坐。” 慕苍走到一旁坐了下来,抬眸看了一眼还站在一旁的沈慧福,“沈姑娘先回去。” “是。” 晏璃蹙眉:“本是邀请沈姑娘过来喝茶闲聊半日,没曾想竟被讨厌之人饶了清静,害得沈姑娘白跑一趟。” “没关系的,以后有机会,臣女再邀公主去府里赏花。”沈慧福屈膝一礼,“臣女告退。” 晏璃吩咐安嬷嬷:“把我那只羊脂玉白的镯子送给沈姑娘。” “不,不行。”沈慧福还没等安嬷嬷把东西取来,就连忙推辞,“公主殿下,太贵重了。” 羊脂玉价值连城,她怎能轻易接受? “不能让你白来一趟。”晏璃淡淡一笑,“皇上给我赐婚时,还赏赐了很多贵重的嫁妆,一只镯子不算什么。” 沈慧福为难:“可是……” “公主既给了你,你只管收下便是。”慕苍开口。 话音落下,安嬷嬷正好拿了锦盒过来,镯子收在锦盒里,安嬷嬷打开给沈慧福看了一眼,随即盖了起来。 沈慧福咬了咬唇,心里不敢收如此贵重之物,可九王爷开了口,她也不敢再推辞,只得屈膝行礼:“多谢南阳公主,臣女受之有愧。” “交朋友贵在交心。”晏璃笑了笑,“能有钱来衡量的东西,就算不得贵重。” 沈慧福点头应是,伸手接过这只价值连城的镯子,心里却已经有了压力。 晏璃说不贵重,她却不能这么想。 告退离开之际,沈慧福甚至已经开始思考,什么样的回礼才能还这份镯子的价值。 晏璃斜倚在榻上,单手托腮:“早朝上都发生了什么?” “御史弹劾之后,顾相一党大多受到了斥责。”慕苍端起茶盏,优雅地啜了口茶,“因昨日就把惩罚颁了下去,所以今日只是训斥一番,不过也足够大臣们警醒。” 晏璃点头。 “方才我来的时候,还听到了一件事。” 晏璃看着他。 慕苍语气平静:“慕文轩约了顾家嫡女去凤鸣楼。” 晏璃有些意外——不是意外慕文轩约了顾安娴这件事,而是此事从慕苍嘴里得知,让她有种奇异的违和感。 “不是我去打听的。”慕苍随即解释,“进府之前,听莫云禀报所知。” 晏璃漫不经心地点了点头:“慕文轩用什么方式约到了顾安娴?” 昨日裕王府就被圣旨降了惩罚,顾安娴定然已猜到慕文轩计划失败,她若真去赴约,一定是慕文轩威胁了她。 否则顾家嫡女不至于蠢到不知避嫌。 “不管什么方法,管用就行。”慕苍敛眸啜了口茶,“想必稍后不久,凤鸣楼就能传来你想听到的消息。” 晏璃声音淡漠疏懒:“算计他人者,必须做好反噬己身的准备。” 慕苍没说话,一双深邃的眸子安静地把她看着,看得晏璃忍不住挑眉:“我这张脸很好看?” 第78章 狐假虎威 慕苍闻言,竟是认认真真地端详了她好一会儿,缓缓点头:“好看。” “比起你心里的那个人呢?”晏璃像是故意与他为难似的,“谁更好看?” “皮相之美各有不同。”慕苍语气淡淡,“姜家表小姐年方十四,容颜娇嫩,含苞待放。本王心里那人气度高华,眉眼尊贵,有让人臣服的威仪。” 晏璃眉梢微挑:“你更喜欢谁?” 慕苍敛眉思索了片刻,语气坚定而认真:“只要是你,不管变成什么样,我都可以认出来,并一生倾心。” 他如此直白地表达心意,倒是让晏璃稍感讶异。 不过随即一想,慕苍虽性情冷淡,却不是个扭扭捏捏的人,有话直说,不会拐弯抹角。 晏璃嗯了一声,没再纠结于这个话题。 确实如慕苍此前所想,她不是个沉迷于风花雪月的女子,重生到了晏璃身上,她还有许多事情要做。 首先需要适应这具身体和身体带来的身份,替晏璃讨回该有的公道之后,她才能真正筹谋自己想筹谋的事情。 “王爷身体怎么样了?”晏璃抬眸看着慕苍,“昨晚睡得可好?” 慕苍点头:“寻常发作过一次之后,至少会安分半个月。” 晏璃稍稍放下心:“那就好。” “闲着也是闲着,要不要出去逛逛?”慕苍站起身,身姿颀长挺拔,周身带着无法忽视的慑人气度,“我们已经是未婚夫妻,出去逛逛也没人会说什么。” 何止是没人说什么,若真让人看到慕苍和晏璃公然走到一起,看到慕苍对晏璃亲昵的态度,事情很快一传十十传百,说九王爷对未婚小妻子呵护倍至,欢喜得紧。 再结合这段时间找麻烦之人落得的下场,世家公子和贵女们以后见着晏璃要么绕道走,要么恭恭敬敬与她交好,只怕再无人敢无礼寻衅。 晏璃点头同意,确实闲着也是闲着。 于是两人起身走了出去,乘马车抵达长街,两人下马车步行,慕苍带着晏璃去逛了珠宝阁,绸缎庄,胭脂楼,墨香斋。 穆国虽是男尊女卑,对女子的要求却并没有严苛到必须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一般女子在有丫鬟陪同的情况下出门逛街不是什么稀罕事。 而他们今日逛的地方都是世家公子和贵女常来之地,进墨宝斋购买笔墨纸砚和书籍时,偶遇几个书卷气的世家公子,他们会过来跟九王爷和南阳公主行礼,然后极快且极自然地打量着两人之间的互动,以此来得知九王爷对南阳公主的态度。 进绸缎庄和珠宝阁时,勋贵之家的夫人和小姐们惊诧的目光在两人身上打个转,见礼时表情亦是带着几许若有所思。 慕苍和晏璃坦然从容,对那些打量的眼神并不避讳。 于是只半日光景,皇城大街小巷都知道九王爷带着他的御赐未婚妻逛街一事,都说两人感情好,战场上冷酷无情的九王爷对小未婚妻温柔体贴,想来是遇到了真爱。 而酒楼茶肆一向是人们喝茶闲谈之地,可以兼顾吃饭、喝酒、留宿的凤鸣楼也不例外。 “九王爷陪南阳公主一起逛街?”顾安娴攥紧手里的茶盏,眼神阴冷,眼底疯狂的嫉妒几乎把她的理智焚烧殆尽,“晏璃还真是好手段,竟能让九王爷都为她折腰。” 凤鸣楼是皇城最大的一家酒楼,常来此地的都是达官显贵,三楼雅间招待的更是贵中之贵的客人。 慕文轩是皇族宗室子弟,顾安娴是丞相嫡女,此时两人坐在靠窗的雅间,没有吩咐任何人不会过来打扰。 听她提到晏璃,慕文轩要害处又泛起疼痛,他冷冷咒骂:“那个恶毒的小贱人,我一定让她不得好死。” 他恨晏璃,更恨眼前这个女人。 要不是顾安娴唆使,他怎么会想到去对付晏璃?怎么会把自己害到如此凄惨境地? 慕文轩端起茶盏一饮而尽,冷冷说道:“欠我的钱先给我。” 顾安娴表情不悦:“让你做的事情根本没做成,我凭什么给你钱?” “顾安娴,你想是让我把事情都抖出去?”慕文轩冷笑,“为了你,我连世子之位都丢了,你就当我给我一点补偿,否则我不好过,你也别想好过。” 顾安娴脸色阴冷,咬牙不语。 慕文轩提起茶壶,给自己添了茶,在顾安娴的茶盏里也添了一杯:“只要你把我六万两银子给我,我还可以替你做一件事。” 顾安娴冷冷看着他,“你能替我做什么?” “皇上不是把你赐婚给六皇子?我知道你不想嫁给六皇子,这件事我有办法解决。”慕文轩胸有成竹,“替你保守秘密,还能替你解决一个烦恼,六万两银子划算得很。” 顾安娴冷笑:“圣旨赐婚的事情,我爹都没办法,你有什么办法?” 慕文轩故弄玄虚似的:“反正我有办法。” 顾安娴犹豫了好一会儿,从随手带来的锦盒里取出一沓银票递过去给慕文轩。 今日慕文轩约她出来就是为了威胁她,顾安娴不敢冒险,不敢去赌他气急败坏之下会不会把一切抖出来,所以银票早早就准备好了,就是为了封口。 招惹了慕文轩,顾安娴其实已经后悔了。 她应该选一个没有身份背景之人做这件事,不管能不能成,结束之后可以直接灭口。 可慕文轩是裕王府嫡子,灭口就是自寻死路。 如今她进退两难,骑虎难下,只能被他拿捏。 “银票给你了,现在可以说了?” 慕文轩喜不自胜,近乎贪婪地数着银票,想到丞相府家大业大,仅是朝中官员们的孝敬就比裕王府收入还多,越发觉得把顾安娴娶回来是个不错的选择。 顾安娴见着他那副贪婪的样子,面上浮现明显的厌恶之色,垂眸喝了口茶,不想多看他一眼。 同样是皇族子嗣,然而包括当今几位皇子在内,所有人在九王爷面前都不够看。 顾安娴甚至觉得,连九王爷身边的近卫都比慕文轩有气度。 银票数好,慕文轩把银票整整齐齐收在锦盒里。 顾安娴冷道:“现在可以说了?” 慕文轩端起茶盏,朝她示意:“合作愉快。” 顾安娴心里厌烦,却还是端起茶盏跟他虚碰了一下,然后放在唇边啜饮:“办法是什么?” 第79章 好自为之 “办法当然是……”慕文轩放下茶盏,意味深长地看着顾安娴,眼神里透着某种灼热而熟悉的垂涎,“顾姑娘容貌虽不及南阳公主倾国倾城,却也是殊色难寻,不如——” “你放肆!”顾安娴察觉到他的意图,表情骤然冰冷,霍然而起,“慕文轩,你最好……” 眼前骤然一片晕眩,顾安娴身体一晃,差点朝一旁倒去,连忙扶住桌子才勉强撑绵软的身体。 心头生出一股不祥的预感,她死死地盯着慕文轩,眼底尽是震惊和不敢置信:“慕……慕文轩,你敢对我无礼,我……我父亲绝不会放过你……” 身上越来越燥,仅存的一丝理智告诉她,必须尽快离开这里,顾安娴松开手,跌跌撞撞往雅间房门走去。 然而脚下刚迈出去两步,就被慕文轩强制拦住。 “不会放过我又怎么样?”慕文轩一个箭步拦住她的去路,伸手把顾安娴揽在怀里,低头恶意地笑着,“生米煮成熟饭,我们只能皆为亲家,顾相还敢杀了我不成?” 顾安娴挣扎着,并死死咬着嘴里的嫩肉,极力想保持清醒,甚至想大声喊人来救她,然而此时浑身无力的症状,让她想喊人都喊不出来。 “你……放,放开我……”顾安娴脸上泛起不正常的红晕,因为无力,挣扎都成了欲拒还迎,“畜,畜生!我爹不会放过你,绝不会放过你……” “是吗?”慕文轩抱着她走到床边,灼热的气息扑在她耳畔,声音带着让她恶心的玩味,“我等着丞相大人不放过我。” 为了万无一失,慕文轩今天带了足足护卫,顾安娴插手难逃。 …… “景王殿下!”护卫疾步而至,跨进书房里,躬身禀报,“大事不好了。” 年轻男子斜倚窗前锦榻,修长白皙的手指漫不经心地翻看着卷宗,闲适倦懒,见侍卫神色急切,凉飕飕地抬眼望过来:“天塌了?” 年方弱冠的六皇子慕修景,在众皇子之中容貌生得最美,肤赛雪玉,唇若点绛,一双桃花眼像是藏尽了春花秋月,风姿卓绝。 除了战神慕苍,他的容貌最能勾得女子芳心。 若说九王爷是生人勿近,景王就是风流多情——当然,只是看起来风流多情。 实则本性也是个薄情之人,不过善于伪装罢了。 “殿下。”侍卫悄悄抬头看了眼自家殿下,又悄悄把视线垂下,“您的未婚妻……就是那位刚被皇上赐婚给您的顾家嫡女,她……” “她怎么了?”景王懒洋洋开口,“红杏出墙?” 侍卫惊吓似看着他:“殿下您料事如神。” 空气一静。 翻书的手指顿住,景王愕然抬眸,一双桃花眼缓缓眯起:“真的红杏出墙?” 他是不是该改行当大仙? “回禀殿下。”侍卫咽了咽口水,有些不安地回话,“也……也不是红杏出墙,但意思差不多。” 景王沉默了好一会儿,卷宗是看不下去了,他调整了一个更舒适的姿势,端起手边的茶盏正要喝茶,发现茶盏里已经空了。 “倒茶。” “啊?”侍卫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哦,是。” 赶紧近前给主子把茶倒上。 景王慢悠悠地啜口茶,润了润喉咙:“说吧,本王被谁戴了绿帽?” 侍卫觉得他的反应不太对。 虽说顾家嫡女刚被赐婚给殿下,但殿下对这门婚事其实并不热衷,而且顾家嫡女也还没过门,谈不上“被戴绿帽”吧? 不过愤怒生气是应该的。 但殿下看起来也没多少生气的样子。 侍卫斟酌了片刻:“裕王府公子。” 景王慢半拍才反应过来,哦,裕王府公子,那个刚被夺了世子之位的慕文轩。 “他们俩怎么搞到一起去了?” 侍卫觉得“搞到一起”这个说法不太好听,有辱殿下的形象,不过这个不是重点。 “他们去了凤鸣楼。”侍卫回道,“是轩公子约的顾姑娘。” “慕文轩约她,她就去?”慕修景冷笑,“她是青楼花魁吗?恩客叫一声,就屁颠颠地迎合上去?” 侍卫习惯他家殿下的毒舌,语塞了一阵:“殿下要去看看吗?” “当然要去。”慕修景合上卷宗,长身玉立,“本王要去捉奸。” 侍卫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 “捉奸成功,这桩婚事自然而然就解除了。”慕修景嗤笑,“看那祖宗还敢摆脸色给我看。” 说罢,竟真的起身往外走去。 “余非,带上几个人跟我走。” “是。” 翻身上马,景王带着一行护卫速度抵达凤鸣楼,掌管的亲自迎出来,朝景王行礼:“景王殿下,这是……” “找人。”慕修景抬手推开掌柜,“其他人该做什么做什么,本王找个人就回。” “景王殿下要找谁,小的领您上去……” “不必,本王自己有腿。” 眼下还不是用饭时间,大堂里稀稀拉拉客人不多。 景王带着一群护卫抵达三楼雅间,根本不必刻意去寻找,因为裕王府的护卫就守在雅间外面。 见景王驾到,护卫们脸色齐齐一变,正要通报,忽见景王抬手:“谁敢通风报信,本王让他人头落地。” 话音落下,一脚踹开房门。 砰! 巨大的声响吓了房中人一跳,正在穿衣的慕文轩惊魂未定地抬头看来,在看见景王的那一刹,脸色一变:“六……六殿下,我们什么事都没发生,我……” 顾安娴失魂落魄地抱着被子坐着,听到动静,僵滞抬头看了景王一眼,那一眼透着死气沉沉,攥紧被子的手隐隐颤抖,显然还不敢相信自己承受了什么。 “顾姑娘好雅兴。”慕修景幽冷的眸子从她脸上掠过,“听说接到圣旨赐婚时,顾姑娘非常生气,一点都不想嫁给本王,既然顾姑娘宁愿选择慕文轩,本王自当成人之美。” “是慕文轩陷害我!”顾安娴凄厉开口,声音里充满着怨恨绝望,“他陷害我,他给我下药——” “顾姑娘倒打一耙吗?”慕文轩阴测测地看着她,眼底威胁意味甚浓,“顾安娴,明明是你主动投怀送抱,我再三拒绝却挣脱不了,此时你却反咬我一口?” 反正被景王亲自捉奸在床,顾安娴除了嫁给他,没别的选择。 然而他太天真了。 “来人!”景王大手一挥,“把他们带进宫,面圣。” 第80章 只管收下 顾安娴脸色惨白,受不了这种屈辱和绝望,不知突然间哪来的力气,起身就往墙上撞过去。 景王瞳眸一眯,抬手示意。 身后一道黑衣身影一掠而过,如闪电般出现在顾安娴面前,抬手挡住她的去路:“顾姑娘。” “啊!”顾安娴额头撞在黑衣人胳膊上,被惯性弹了回去,砰的一声跌坐在地上。 死自然是没死成,可无尽的黑暗和恐惧包围着她,顾安娴浑身止不住地发抖,只觉眼前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她不敢相信,不愿相信,根本无法接受眼前这个事实。 昨日还是风光高贵的相府嫡女,今日就成了与人私通的…… “进宫吧。”景王冷冷看着她,“顾姑娘寻死之前,应该先想想丞相能不能接受女儿令他蒙羞并畏罪自尽这样的耻辱。” 说罢,径自转身离开。 护卫把慕文轩和顾安娴带进了宫。 事情闹得轰轰烈烈,虽然这个时辰里凤鸣楼客人不多,然而这种白天捉奸之事本就是轰动的消息,尤其是发生捉奸之事的主角一个是皇族子弟,一个是相府嫡女,几乎瞬间在皇城掀起一阵惊涛骇浪—— 当然,惊涛骇浪只是一种形容,其中看好戏的人最多。 一传十十传百,比晏璃被太子退婚一事引起的轰动大得多,很快传得人尽皆知。 相府自然也不例外。 “夫人!”侍女慌慌张张跑回相府,脸色惨白,像是天要塌下来似的,“夫人,夫人!大事不好了!” 顾夫人皱眉,厉声呵斥:“大喊大叫什么?天塌了?” “天真的塌了。”侍女跪在地上,哭哭唧唧,“夫人,小姐……小姐她……” 顾夫人脸色一变,这才发现跪在地上的侍女是女儿身边的小桃:“小姐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 “小姐在凤鸣楼跟裕王府轩世子……不,不是,轩公子幽会,两人……两人……” 顾夫人身体一震,疑以为自己听错:“你说什么?” 小桃哭着把话重复了一遍:“小姐她被轩世子糟蹋了……” “胡说八道!”顾夫人脸色铁青,抬手就给了小桃一巴掌,“小姐好好的,你敢败坏她的名节?来人,把她拖出去乱棍打死!” “夫人!夫人!”小桃哭着求饶,声音凄厉恐惧,“奴婢没有说谎,小姐她真的在凤鸣楼!很……很多人都知道了,呜呜呜……奴婢不敢胡言乱语……” 顾夫人浑身发软,差点站不住。 不,不可能。 这小贱蹄子一定在撒谎,娴儿一直以来最是知书达理,温婉优雅,更注重自己的名声,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然而目光落在小桃那张浑然不似作假的脸上,顾夫人突然预感到了一股强烈的不安。 这可不是天塌了吗? “快来人!”她转过头,失控地怒吼着,“随我去凤鸣楼!” 相府里一片兵荒马乱。 顾丞相这个时候上朝还没回来,顾夫人带着嬷嬷侍女和家丁护卫匆匆抵达凤鸣楼,凤鸣楼外已经围满了人。 “听说相府小姐不顾皇上赐婚,光天化日之下竟在这里私会情郎……啧,丞相府这番只怕要地动山摇了……” 顾夫人脚步僵硬,呆呆地看着眼前乌压压的人群,凤鸣楼外为什么这么多人? “顾家嫡女不是一直倾慕九王爷吗?没听说她喜欢上别的男子啊。” “九王爷今天跟南阳公主去逛珠宝阁,恩爱异常,顾姑娘是不是嫉妒得昏了头,才随便找个人就……” “谁知道呢。顾家嫡女一直以来都是冰清玉洁,高高在上的才女,没想到……唉,可怜景王刚被赐婚就成了皇城笑柄,此次一定不会善罢甘休吧。” “嘘,丞相夫人来了!” 不知是谁率先发现了顾夫人,经他一提醒,其余人纷纷转头看向顾夫人,一时间议论声顿止。 他们眼里毫不掩饰的鄙夷、奚落、同情、怜悯……看得顾夫人浑身发冷,脚下像是灌了铅一样几乎迈不出去。 为什么这么多人? 他们都是从哪儿来的?娴儿真的在凤鸣楼与人私会?这些人是早早得了消息,在这里探知真假吗? “都在这里胡说八道些什么?”顾夫人走到近前,转头环顾着眼前这些看热闹的面孔,厉声说道,“我家娴儿端庄贤淑,聪慧知礼,绝不会与男子私会!” 围观的人群闻言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相夫人还是先把女儿接出来吧,有没有与人私会,不是夫人一人说了算的,还要看事实。” “是啊,哈哈哈……” “不过听说相府嫡女姿容出尘,才貌双全,谁有幸娶了这样的女子,也算是三生有幸了。” “闭嘴!都给我闭嘴!”顾夫人气得脸色铁青,伸手指着这群人,“你们都是什么人?是不是故意待在这里败坏我女儿的名节?我一定会让相爷查清真相,把你们一个个都抓进大牢!” 话音落下,时间静止片刻。 忽然不知是谁说了一句:“我还有事,先走了。” 其他人才意识到,相府嫡女的热闹不是那么好看的,为了看热闹,丢掉性命可不值得。 于是众人很快作鸟兽散。 “顾夫人。”酒楼掌柜走出来,躬身见礼,“景王殿下带着轩公子和顾姑娘进了宫,如今不在凤鸣楼。” 进宫? 顾夫人浑身血液逆流,僵硬地抬头看着凤鸣楼掌柜:“景王?” 掌柜点头:“是,景王得到消息亲自来了凤鸣楼,说需要顾姑娘给他一个交代,把轩公子和顾姑娘都带进了宫。” 顾夫人如坠冰窖。 完了,全完了。 不但景王知晓,甚至闹到了皇上面前,娴儿这辈子算是毁了……这个节骨眼上发生这种事情,皇上一定会雷霆大怒。 顾夫人想到那后果,一时只觉得昏天暗地。 第81章 皮相之美 顾夫人不敢耽搁,匆匆转身往皇宫方向而去。 九华宫里气氛压抑,昭成帝的脸色从未有过的阴沉震怒。 “顾家姑娘果然心高气傲。”冰冷的声音毫不掩饰肃杀之气,“为了不嫁朕的儿子,竟不惜与人私通,丞相教出来的好女儿!” 顾安娴跪在地上,脸色惨白:“臣女冤枉,臣女是冤枉的!” “冤枉?”昭成帝冷冷一笑,“景王亲眼看见,你还敢喊冤?” 顾安娴绝望:“是慕文轩给臣女下药——” “皇上,我冤枉!”没等顾安娴说完,慕文轩就急急喊冤,“我真的冤枉!我没有碰她,顾姑娘一上来就拉着我不放,我没有对她做任何事情,求皇上明察!” 顾安娴缓缓转头,目光怨恨而绝望:“你没有对我做任何事?一切都是我自愿?我有那么贱吗?明明是你对我——” “请顾姑娘不要血口喷人。”慕文轩义正言辞地说道,“我敢保证我没对你做任何事情,不信可以让嬷嬷给顾姑娘验身。” 顾安娴一怔,心头燃起希望:“你说什么?”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且衣衫不整,轩公子却说什么都没发生?”景王桃花眼一眯,“骗鬼呢吗?” 慕文轩举手发誓:“臣可以对天发誓,臣没有对顾姑娘有任何不轨之举。” “来人。”昭成帝冷冷开口,“传后宫验身嬷嬷。” 顾安娴蓦地攥紧手,一股屈辱感油然而生,低着头没说话。 身为相府嫡女,她一向高贵优雅,冰清玉洁,骄傲从容,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会受到如此羞辱。 脱光衣服被嬷嬷验身,是一个女子最难以启齿的事情,可今日为了证明自己的清白,她却不得不忍下这份屈辱。 不大一会儿,两位嬷嬷进来,奉旨把顾安娴带去验身。 昭成帝盯着慕文轩,目光沉怒:“文轩,顾安娴是朕赐婚给景王的准王妃,你不知道?” “臣知道。”慕文轩惶恐地低头请罪,“臣知错,不该擅自答应顾姑娘的邀约,臣真的不知道她居心叵测……” “文轩听着倒是无辜得很。”景王打断了他的话,语气悠然,听着丝毫不像是被戴了绿帽子的模样,反倒更像是看戏的,“你喊冤,顾姑娘也喊冤,不知道你们俩共同给本王戴的这顶绿帽子冤不冤。” “你给朕闭嘴!”昭成帝转头瞪他,冷冷怒吼,“被戴绿帽子觉得很光荣是不是?还亲自带人去捉奸,你不要脸,朕还要脸呢。” 景王沉默片刻:“父皇此言差矣,儿臣去不去都改变不了既定事实的发生,难道儿臣要被蒙在鼓里,等成亲之后再得知自己被人戴了绿帽子?” 昭成帝不想听他说话:“你可以滚了。” “儿臣滚倒是可以,只是还请父皇收回成命,儿臣这辈子就算不娶妻,也万万不能娶行为不检点的顾家姑娘。” 昭成帝正要说话,内侍进来禀报:“皇上,顾夫人求见。” 昭成帝表情一冷:“让她进来。” “是。” “皇上!”顾夫人急匆匆而来,进来就跪下了,“娴儿冤枉,娴儿冤枉啊!” “青天白日跟男子私会,顾家姑娘确实冤得很啊。”昭成帝眯眼看着她,“顾夫人平日就是如此教导女儿?” 顾夫人脸色刷白:“臣妇该死!求皇上恕罪。” “顾夫人。”景王冷笑着开口,“令爱跟裕王府这位轩公子在凤鸣楼私会,可是很多人都看见了,本王也亲眼看到他们共处一室,衣衫不整,顾夫人喊冤喊得太早了。” 顾夫人如坠冰窖:“皇上,这一定是个误会,定是有人陷害娴儿——” “误会?”景王嗤笑,“顾姑娘不愿意嫁给本王,这件事又不是只有本王知道,不过还请顾夫人放心,顾姑娘这样的女子本王高攀不上——” “你可以闭嘴吗?”昭成帝冷冷瞪他一眼。 景王终于安静了下来。 一盏茶之后,两位嬷嬷带着顾安娴回来,跪下禀道:“皇上,顾姑娘确实还是完璧之身。” 完璧之身? 顾夫人骤然松了口气,喜出望外:“臣妇女儿真的是冤枉的,皇上,她没有行不轨之事——” “顾夫人不用高兴太早。”景王冷飕飕地开口,“本王的未婚妻光天化日之下跟别的男子私会,就算还是完璧,可名节已毁,本王断不可能娶她为妻。” 说着,转头看向昭成帝:“父皇,不管慕文轩和顾姑娘有无不轨之举,可两人共处一室是无法否认的事实。依儿臣看,索性就给他们二人赐了婚,免得以后祸害旁人。反正顾姑娘本就不愿嫁给儿臣,儿臣也不好强人所难。” 顾安娴脸上血色褪尽,一时心如死灰。 明明他们什么事都没发生,为什么她要遭遇这种事情? 不,慕文轩明明给她下了药,她当时清清楚楚地感受到身体的无力,怎么会什么都没发生? 顾安娴一时心乱如麻,想不通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 “来人!”昭成帝心里泛起厌恶,语调沉冷如冰,“把慕文轩拖出去,打十板子。” “皇上!”慕文轩脸色大变,“臣真的没有对顾姑娘做任何不该有的事情,求皇上饶我!皇上!” “不管有没有发生什么,孤男寡女私会就是错。”景王冷冷说道,“还敢喊冤?” 御前侍卫把人拖了出去,外面很快响起凄惨的哀嚎:“啊!皇上,臣是冤枉的,皇上!” 就算没有坐实了不轨之举,昭成帝对两人也生了厌恶:“顾夫人把女儿带回去吧,如今她跟慕文轩一事闹得沸沸扬扬,再嫁旁人已是不可能,朕做主将她赐婚给慕文轩,三日之后完婚,不得有误。” 顾夫人脸色大变:“皇上——” 昭成帝表情一沉:“顾夫人是要抗旨吗?” 顾夫人一震,连忙叩首:“臣妇不敢,臣妇……臣妇谨遵皇上旨意。” 十板子很快打完,昭成帝挥了挥手:“都给朕滚!” 第82章 一箭双雕的毒计 顾夫人领着女儿离开之后,昭成帝屏退宫人,犀利的目光落在景王脸上:“这件事有没有你的份?” “儿臣在父皇心里就这么没品?”景王皱眉,表情带着几分被侮辱的不满,“事关女儿家名节,再怎么样我也不会做出这种事。” “事关女儿家名节?”昭成帝冷哼,“你不是第一个带人去了凤鸣楼?” “儿臣虽不至于为了退婚陷害一个女子,但顾安娴自己做了不该做的事情,儿臣总不能吃下这个哑巴亏吧。”景王不以为然,“不过我总觉得这件事有蹊跷。” 昭成帝没说话,景王这句话让他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当初太子退婚。 为了取消跟晏璃的婚事,太子无情地把脏水泼在晏璃身上,丝毫不曾顾忌名节对一个女子的重要性。 这一点上,景王确实比太子磊落。 至于蹊跷…… “朕也觉得这件事有蹊跷。”昭成帝缓缓点头,眉眼浮现深思,“不管谁邀约谁,顾家嫡女应该是个知礼之人,怎么会跟慕文轩混在一块儿?” “顾安娴就算再怎么不想嫁给我,也不至于选择慕文轩。”景王托着下巴沉思,“慕文轩那个废物不可能入得了相府嫡女的眼,何况裕王府最近刚被降了爵,慕文轩连世子之位都没了,她嫁去裕王府图什么?” 顾安娴就算脑子有问题,也不至于做出这种荒唐的选择。 所以慕文轩说顾安娴强迫他,实属无稽之谈。 昭成帝也是这个想法:“那你觉得是慕文轩算计了她?” “慕文轩有这个胆量吗?”景王有些想不通,“父皇已经把顾安娴赐婚给我,慕文轩若真敢对顾安娴生出不该有的心思,岂不是自寻死路?除非他有不得已的苦衷。” 昭成帝道:“就算慕文轩别有所图,为何顾安娴就真的乖乖去了?” 景王拧眉猜测:“她有把柄在慕文轩手里?” 昭成帝问道:“什么把柄?” 景王先是摇头,随即若有所思:“听说前几天裕王府赏花宴上,裕王妃口口声声指责南阳公主伤了慕文轩,今日见到慕文轩,不是好好的吗?” 昭成帝闻言,似是想起了什么,目光一点点冷下来:“顾安娴确实有把柄在慕文轩手里。” 景王诧异:“是什么?” 昭成帝瞪他一眼:“你可以跪安了。” 解决了一桩婚事,景王心情不错,也不再深究那些跟他无关的事情,闻言立即起身行礼:“儿臣告退。” 出了九华宫,正面迎上匆匆而来的丞相大人,景王眉头挑得高高的:“相爷来晚了一步,你那宝贝女儿已经被顾夫人领回家去了。” 顾丞相脸色很难看,见到景王,躬身行礼:“景王殿下,臣虽然不知究竟发生了何事,但小女一向洁身自爱,断然不可能做出那般有辱门楣之事,还请景王殿下莫要污了小女清白。” “丞相大人这番话说得真是义正言辞。”景王阴阳怪气地一笑,“你家女儿什么样,本王并不关心,但她跟慕文轩私会于凤鸣楼,可不是本王拽着或者绑着她去的。顾丞相与其在这里替她正名,不如回去问问她跟慕文轩密谋了什么,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非得二人关起门来说,还专门包了凤鸣楼三楼雅间。” 顾丞相一张脸涨成了猪肝色:“景王殿下!” “丞相大人还是去跟父皇解释吧。”景王拂了拂袍袖,嘴角的笑意透着满满的嘲讽,“父皇已经把相爷家那位冰清玉洁、洁身自爱、骄傲高贵的大小姐赐婚给了慕文轩,这样一来也免得相爷左右为难了不是吗?” 说完这句话,他径自举步离开,那背影端的是一派风流倜傥,潇洒从容。 第83章 诡异的包袱 顾家嫡女被赐婚给裕王府公子慕文轩,责令三日之内完婚。 这道圣旨在皇城里掀起一股不小的风浪,似乎当真是坐实了顾家嫡女跟裕王府公子私会的事实。 大街小巷多了谈资,茶楼酒肆议论声一片。 顾丞相的对手们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暗中不遗余力地扩大这股风浪,悄然促使三姑六婆们把事情传得沸沸扬扬。 顾家嫡女一日之内名声尽毁,再无丝毫高贵可言。 “简直是混账!”顾贵妃听到这个消息,气得脸色都青了,“把安娴赐婚给裕王府那个废物?皇上到底是怎么想的?” “娘娘息怒。”贴身嬷嬷连忙开口安抚,“皇上也是迫不得已,毕竟景王亲眼看到顾姑娘和轩公子在一起……” “定是有人陷害他们。”顾贵妃眉眼冰冷,“安娴不是个不知轻重之人,就算她不愿嫁给景王,也断然不可能选择慕文轩那个废物!” 方嬷嬷低声说道:“娘娘,其实这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顾贵妃眯眼:“你说什么?” “皇上此前把顾姑娘赐婚给景王,娘娘不是还愁眉不展吗?”方嬷嬷低声说着,一字一句都是从贵妃母子的立场考虑,“顾姑娘是娘娘的侄女儿,娘娘肯定希望她嫁得好一些,最好能给四殿下带来一些帮助,但如果没有今日之事,皇上圣旨已下,顾姑娘肯定是要嫁给六皇子的,到时候丞相大人还会全心全意辅佐四殿下?” 顾贵妃走到榻前坐下来,表情深沉,沉默不发一语。 “相爷应该也不愿意让女儿嫁给景王,只是圣旨不可违,若真的跟景王成了亲,相爷亦会陷入两难境地。”方嬷嬷给她倒了杯茶,“如今顾姑娘跟轩公子发生这种事情,虽说谁也不愿意见到,但到底算是解决了一桩难事,娘娘何妨往好的方面想想?” 顾贵妃知道方嬷嬷说的有道理,可她心里就是不舒服。 “安娴从小就被教养得极好,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知书达理,举止端庄,且贵为丞相嫡女,穆国皇亲国胄世家男儿不是任由她挑选?”顾贵妃心有不平,“怎么偏偏就要嫁给那个慕文轩那个废物?” 方嬷嬷低声叹气:“谁说不是呢?” 顾贵妃抬手揉了揉眉心:“裕王本就是个没实权的闲散王爷,如今又被降为郡王,安娴嫁给慕文轩,这桩婚事没办法给本宫带来一点利益。” 嫁给慕文轩,还不如嫁给朝中哪位尚书的儿子,至少尚书握有实权。 慕文轩他有什么? 顾贵妃对安娴是真心疼爱,可再怎么真心也抵不上亲生儿子的利益,所以在得知皇上把安娴赐婚给六皇子时,她气得饭都吃不下,同时也在心里顾虑,安娴若真的嫁给了六皇子,兄长还会帮真心帮他们母子吗? 没想到变故来得这么快。 “依老奴看,这已经是目前最好的结果了。”方嬷嬷轻声说道,“顾姑娘出身好,相貌好,样样都好,然而正因为她太优秀,朝中除了几位皇子,也只有九王爷配得上姑娘。” 顾贵妃没说话,她一直觉得顾安娴就应该配给九王爷。 “可皇上已经把南阳公主赐婚给九王爷,总不能委屈姑娘做妾吧?”方嬷嬷叹了口气,“除了九王爷,顾姑娘嫁给哪位皇子都会对贵妃娘娘和禹王不利,如今虽不能带来切实的利益,但至少也没拖后腿不是?” “本宫原以为安娴能顺利嫁给慕苍,取得慕苍的兵权支持,没想到会是如今这个结局。”顾贵妃越想越是不平衡,“晏璃一个寄人篱下的孤女能被封为南阳公主,继而嫁慕苍,顾家堂堂嫡女却只能嫁给一个纨绔子弟……皇上真是好深沉的心计。” 方嬷嬷沉默片刻:“娘娘,请恕老奴直言,九王爷手握重兵,除非皇上想立即传位禹王殿下,否则不可能把顾姑娘许给九王爷的。” 禹王是皇子,文臣有顾丞相一党支持,若再争得九王爷的兵权,皇上只怕连帝位都坐不安稳。 顾贵妃眉头一皱:“放肆!” “老奴该死。”方嬷嬷跪下,“老奴说的都是实话,还请娘娘三思。” 顾贵妃有些烦躁,半晌没吭声。 就算方嬷嬷说的有道理,可眼下这个局面对修羽却很不利。 慕文轩和安娴弄出这种事情来,且还是在皇上刚赐婚六皇子之后,这不明摆着打皇上的脸吗? 顾家嫡女名节有损固然事态不小,可皇上会不会认为顾丞相不愿女儿嫁给六皇子,又不敢抗旨,所以才想出这种偏激的办法? 皇上顾忌着她这个贵妃,没对顾安娴做出什么惩罚,只是训斥一顿,并把她赐婚给慕文轩,实则心里是不是已经有了很大的不满? 顾贵妃能安然无恙在后宫生存这么多年,且身份地位仅次于皇后,除了因为背靠着顾家,她自己也不是一点脑子都没有。 不管是后宫嫔妃还是前朝大臣,一旦让皇上生了厌弃之心,就注定了结局不会太好。 闭上眼,她努力思索着该如何挽回帝心,让这件事尽快从皇上心里抹去,不留一丝阴霾? 良久,她缓缓睁开眼,像是拿定了主意:“方嬷嬷。” “老奴在。” “替本宫递张帖子出去,就说本宫邀请南阳公主进宫一叙。” “是。” 第84章 失算 内侍带着帖子出宫时,晏璃还没回姜家,她跟慕苍逛街结束就回了九王府,此时正坐在窗前软榻上听九王府手下一一陈述最新消息。 “顾姑娘经宫中嬷嬷验身,确定尚是完璧,但因为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景王明确表示不会娶她,所以皇上把她赐婚给了慕文轩。” 晏璃听到顾安娴尚是完璧时,面色平静如常,显然一点都不意外这个结果。 毕竟慕文轩眼下确实不能人道。 但宫中嬷嬷验身这个过程对顾安娴来说,只怕是个比死还难受的屈辱。 不知道她在面对这一切的时候,有没有想过自己曾经的所作所为会毁了另外一个女子? “慕文轩被罚十杖,打完之后由宫中侍卫送回了裕王府,裕王妃哭哭啼啼地骂着顾家嫡女,裕王得知此事之后进宫请罪去了。” 晏璃微讶:“事情就这么轻飘飘地结束了?” “是,顾姑娘没受到什么惩罚。”九王府属下回道,“顾丞相前去请罪,被皇上狠狠怒骂了一通,斥责他教女无方,有辱门风,后来裕王去了,皇上把他们二人又怒骂了一通。” 慕苍挥手屏退手下,走到晏璃旁边坐了下来:“顾相乃是百官之首,皇上不管怎么样都会给些面子的。” 怒骂归怒骂,却也只是雷声大雨点小,不会真的让他这个丞相下不来台。 “给面子是肯定的。”晏璃淡淡一笑,“不过帝王心深似海,顺水推舟的赐婚便是直接断了丞相府所有希望,今日之事已经成为皇城笑柄,顾家嫡女宁愿嫁给慕文轩也不愿嫁给景王——不管是被人算计,还是算计他人,对皇帝来说,都是直接朝他脸上扇了个耳光。” 作为九五之尊的皇帝,他能忍吗? 赐婚给景王的圣旨是他亲自所下,然而圣旨刚颁下去,顾安娴就做出这等事情,相当于间接地逼着皇帝收回旨意,朝令夕改。 就算皇帝如何宽容大度,也不可能一点想法都没有。 慕苍敛眸喝了口茶。 “不过顾氏一党以后会如何,对我来说并不重要。”晏璃放下茶盏,眉眼间带着与己无关的淡漠,“顾家若倒霉,最高兴之人莫过于皇后和太子,偏偏我这人爱记仇,又不愿意让他们太高兴。” 慕苍眼底划过一抹笑意,缓缓点头:“你说的对。” 晏璃偏头看他一眼,正要说什么,却听下人匆匆来报:“王爷,景王殿下求见。” 晏璃微微讶异:“他来干什么?” 作为被戴了绿帽子的受害者,景王此时不是应该待在王府喝闷酒吗?就算只是做做表面文章,也不该这般大摇大摆地求见九王爷。 “让他进来。” “是。” 不大一会儿,一个锦袍玉冠的俊美男子稳步而入,先是给慕苍见礼:“修景见过九叔。” “不必多礼。” 景王那双桃花眼微抬,就这么自然而然地落到了晏璃脸上:“南阳公主?” 晏璃挑眉:“有何贵干?” 景王深深看了她一眼,眼神意味深长:“实不相瞒,本王其实是专程为了南阳公主而来。” 景王抬手,身后的小厮上前递上一份礼物,“多谢南阳公主此番举动,替本王解决了为难之事,待以后公主嫁给皇叔,成为本王的皇婶,本王必定还有重礼相送。” 晏璃沉默片刻,缓缓摇头:“我没听懂景王殿下在说什么。” “听不懂也没关系,总之本王很感谢南阳公主。”景王优雅地施礼,随即转头看向慕苍,“皇叔慧眼识珠,修景佩服不已。” 晏璃嘴角一抽,这个景王殿下跟太子似乎不太一样。 “是南阳公主慧眼识珠。”慕苍端着茶盏,声音沉稳,“本王有幸被她选中。” 景王从容一笑:“不管谁选谁,都不可否认九皇叔和南阳公主天生一对,侄儿在此献上最诚挚的祝福。” 晏璃点头:“多谢。” “不客气。”景王颔首,“告辞。” 慕修景很快离开,前后不到半盏茶功夫。 晏璃和慕苍面面相觑,须臾,晏璃挑眉:“这位景王倒是比太子和四皇子有趣。” “景王是魏淑妃所生,魏家是穆国最大的商贾之家。”慕苍语调平静,“魏家每年上缴到国库的税收几乎占国库税收的一半,所以皇上对魏淑妃母子总要纵容一些。” 晏璃嗯了一声:“他有争储之心?” “外人都以为他有,尤其是顾丞相。”慕苍道,“不过以我的判断,他对皇位应该没什么兴趣。” “无所求之人才没有软肋。”晏璃淡笑,“所以景王看起来比太子顺眼多了。” 慕苍眉心微拧:“顺眼?” “嗯。”晏璃淡定地点了点头,然后才问,“怎么了?” 没怎么。 慕苍默然无语。 “王爷这是吃醋?”晏璃表情有些微妙,“不必如此。王爷可是手掌三十万兵马大权的战神,要有威仪,有气度,不能跟小女儿家家似的争风吃醋,有损王爷威仪。” 慕苍淡定:“战神就不能有感情?” “倒也不是——” “战神就不能争风吃醋?” 晏璃默了默:还是那四个字:“倒也不是。” 慕苍道:“喜欢一个人,就会希望对方心里眼里都是自己,这不是人之常情?” 晏璃想了想,觉得他说得有道理。 “我以前一直觉得王爷淡漠寡言,没想到却是如此能言善辩。” 慕苍低笑:“只在你面前如此。” 晏璃轻咳一声,不自在地转移话题:“我看看景王送了什么。” 打开景王送的锦盒,赫然看见一块玉牌躺在绒布上,上面写着一个“魏”字,旁边有四个小字:魏氏票号。 “这礼物挺实在。”晏璃拿起玉牌端详一会儿,“景王果然是个实在之人。” 慕苍眸色微深,对景王这般示好的举动有些不悦。 “不过我大概用不上。”晏璃把玉牌放回锦盒里,随手搁在一旁案上,“这个暂时就放在王爷这里吧,反正以后我们是一家人,不分你我。” 一家人,不分你我。 这句话像是灵丹妙药一样渗进心扉,明知只是她随口一说,或者并未隐藏什么含义,慕苍心情还是不由自主地转好,眉目柔软许多:“嗯。” 他们之间确实不需要分你我。 “今天出来的时间有点长,我该回去了。”晏璃站起身,叮嘱了一句,“王爷好好休息。” 慕苍有些不舍,却也没阻拦她离开,亲自起身送她出去:“最近发生的事情比较多,为防狗急跳墙,一定要注意保护自己。” 晏璃明白他的意思,“王爷放心,我心里有数。” 离开九王府,坐马车回到姜家,晏璃刚从车上下来,就见一个内侍候在大门外,不知候了多久。 看见晏璃回来,内侍连忙迎上来,躬身行礼:“南阳公主,贵妃娘娘请您进宫一叙。” 第85章 捉奸 晏璃看着眼前这个恭敬有加的年轻小太监,须臾之间,脑子里已转了好几个念头。 皇上刚给顾安娴赐了婚,顾贵妃这个时候请她进宫一叙,是为了什么? 晏璃不觉得顾贵妃有多神通广大,这么快就知道顾安娴和慕文轩一事跟她有关。 不过顾氏一党想拉拢九王爷的态度从未变过。 如今眼见着顾安娴彻底没机会了,所以跟她示好? “公主?” 晏璃回神,看着眼前说话的小太监,缓缓点头:“稍等片刻,我进去换身衣服。” “是,奴才在这里候着公主。” 晏璃没再多想,不过是进宫见见贵妃罢了,横竖三日之后顾安娴要嫁去裕王府,大局已定,无可更改。 顾贵妃耍不出什么花样来。 回到琉璃院,晏璃远远就看见姜老夫人带着罗氏和几位嬷嬷站在院子里,一个个眉头紧锁,表情焦躁,不知道已经等了多久。 晏璃眉头微皱,同处一个屋檐下,就算如何厌恶,也无法避免抬头不见低头见,何况是对方主动找上门来。 “老夫人。”老夫人身边的季嬷嬷率先看见看见晏璃,忙提醒了一句,“南阳公主回来了。” 姜老夫人和罗氏同时转头看去,眉头皱了皱,随即收敛了面上不悦的表情。 待晏璃走近,姜老夫人先开的口,像是寻常的寒暄:“晏璃,你刚从九王府回来?” 语调平静,态度跟以往大不相同,看起来和善了许多。 晏璃不动声色地看着她:“祖母有事?” “宫里派来的两位嬷嬷实在太严厉,你表姐有些吃不消。”姜老夫人眉头拧得紧紧的,开门见山地说道,“你看能不能去跟她们说说,稍微放低一些要求?” “是啊,静月是去做太子妃,又不是皇上选秀女,两位嬷嬷着实不该按照秀女的标准要求静月,你说是不是?”罗氏急急跟上,“晏璃,你跟静月到底是一家人,不能眼睁睁看着她吃苦遭罪而不闻不问吧?” 季嬷嬷也跟着开口说好话:“公主最是心善,大小姐以往对公主也一直视为亲妹妹,想必公主也不忍心看大小姐被如此折腾。” “太子妃这个位子不是舅母想要的吗?”晏璃不疾不徐地一笑,带着些事不关己的漠然,“虽说太子妃不必像秀女那么严苛,但祖母和舅母既然知道两位嬷嬷是宫里来的,就该明白我说话也不起作用,两位嬷嬷不会听我的。” “可是——” “昨日之前,我甚至根本不认识这两位嬷嬷。”晏璃断了他们的希望,“舅母找错人了。” 姜老夫人皱眉:“晏璃,你即将嫁给九王爷,这身份不比太子妃低多少,能不能别再记仇?” 这世上真的有人听不懂人话。 “祖母这番话说得很没道理。”晏璃懒得与她们浪费唇舌,举步走进屋子,“太子现在就算白送我,我也不稀罕,所以记仇没必要,但路既然是姜静月自己选的,所有后果理该她自己承担,我无能为力。” 姜老夫人见她如此态度,只气得咬牙切齿,却只是深深吸一口气,拂袖而去。 罗氏见她油盐不进,更是忍不住想破口大骂,然而这段时间她吃了不少教训,显然不敢再像以前那般肆无忌惮地谩骂。 哪怕心里早已诅咒了晏璃千百遍,恨不得她即刻灰飞烟灭,嘴上却一个字不敢说。 可她并没有就此死心,跟着进了屋,继续低声下气:“晏璃,算舅母求你了,以往千不该万不该,不该打你骂你,求你大人有大量,原谅舅母一次好不好?” 晏璃进屋换了身衣裳,转头道:“贵妃邀我进宫,舅母若真想替姜静月求情,不如随我一起进宫去见皇上?” 罗氏脸色一变:“进,进宫?” “是啊。”晏璃点头,“你不是想替姜静月求情吗?两位嬷嬷是皇上派来,舅母可以进宫去问问皇上,能不能让两位嬷嬷对姜静月的要求放地一些?” 罗氏讪讪:“这样一来,皇上岂不是觉得静月吃不了苦?” “所以舅母想怎么样?”晏璃挑眉,颇为嘲弄地看着她,“让我去皇上面前求情,或者直接假传圣旨,让两位嬷嬷下手轻点?” “我……” “到时候皇上怪罪起来,舅母就可以理所当然地把责任全部推到我的头上?” “晏璃。”罗氏脸色有些挂不住,“我如此低声下气地求你,你不愿意就算了,何必冷嘲热讽?” 说罢,甩袖离去。 然而晏璃若以为耳根子就此清静了,那显然大错特错,换完衣服走出去时,赫然看见姜家三位少爷站在外面。 老夫人和罗氏已经离开,换三个少爷上场? “晏璃。”大公子姜廷逸皱着眉开口,“以往我们对你多有疏忽,以后愿意加倍补偿你,所以能不能别再跟我们置气了?” “别忘了我们都是一家人。”姜廷衍绷着脸开口,“一家人哪有隔夜仇?以前是我们不好,以后我们会把你当成亲妹妹疼爱,你虽然不姓姜,可从小长在姜家,跟姜家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是不是?” “虽然九王爷势力强大,你嫁给他不会受什么委屈,可人生无常。”姜廷逸苦口婆心,“有个强大的娘家依然是傍身之本。” 就连之前被打了三十杖,还没完全养好身体的姜廷时也好声好气地劝她:“晏璃,以前都是我们不识好歹,但事出有因,如今静月即将成为太子妃,你很快也会嫁给九王爷,这都是姜家一门的荣宠,我们应该齐心协力——” “打住。”晏璃抬手打断了他的话,面上浮现些许不耐,“我嫁给九王爷是我自己的事情,跟你们姜家无关,我也没兴趣跟你们齐心协力。” 姜廷逸皱眉:“晏璃——” “至于原因,”晏璃冷笑,“烦请三位回去好好回忆一下从小到大对待我的态度,最好一桩桩一件件仔细回想清楚,如此一来,才能意识到你们此时这番话说得有多厚颜无耻。” 第86章 天塌了 没兴趣去理会三张渐渐铁青的脸,晏璃很快带着安嬷嬷和清莲进了宫。 诶宫女引进顾贵妃的宝成殿,晏璃抬头就对上了慕云珠那张面无表情的脸。 俗话说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慕云珠三番两次针对她,算计她,却一次没能成功,早已对她恨之入骨,一照面就对晏璃投以冰冷仇视的眼神。 晏璃视而未见,转头看向坐在榻上的顾贵妃:“贵妃娘娘要见我?” 顾贵妃眉心微蹙,对她傲慢的态度稍有不满,然而转念想到她在皇后面前亦是如此,便觉得也没什么不能忍受的。 何况今日请她过来是为了拉拢她,当然不在乎这点失礼。 “南阳公主请坐。”顾贵妃抬手指了指自己身侧的位置,态度温柔而和善,“本宫今日找你过来,是有件重要的事情想跟你商议。” 侍女奉了茶水,亦是搁在顾贵妃对面。 然而晏璃目不斜视,径自走到贵妃下首的椅子上坐了下来,淡道:“贵妃有话请直言。” 顾贵妃眼神微暗,对她不识抬举的举动生了几分不满。 顾家满门风光,晏璃竟如此不把她放在眼里? 果然是得了皇上的偏爱,有些不知天高地厚了。 顾贵妃喝了口茶,压下心里不悦的情绪,抬起头来时,又是一派温柔笑意:“听说南阳公主在姜家一直过得不太如意,本宫想收你做个义女,不知你意下如何?” 这句话说得有些唐突,唐突到晏璃面上都浮现了几许意外之色。 义女? 晏璃眼角余光从慕云珠脸上一掠而过,暗道就算顾贵妃如何迟钝,也该从慕云珠口中听到了关于她的一些传言。 其他的且不说,单那日在裕王府发生的事情,慕云珠怎么都算得上是一个指使者,那么她也该顺理成章地知道,慕文轩确实在她手里吃了亏。 再联想到慕文轩算计顾安娴,导致二人共处一室,最终顾安娴不得不嫁给慕文轩……以顾贵妃的脑子,就算没有十足把握可以断定,也该怀疑顾安娴被迫嫁给慕文轩一事跟晏璃脱不了关系。 可她此时却跟没事人似的,说要收她为义女? 晏璃脑子里闪过这些想法,面上却丝毫情绪不露,淡淡一笑:“贵妃娘娘是不是忘了我即将嫁给九王爷?” 顾贵妃表情微凝。 “之前皇上也提出过收我做义女,但因为我即将嫁给九王爷,最终作罢。”晏璃淡笑,“若我应了贵妃娘娘,岂不是让贵妃娘娘和九王爷的辈分乱了套?” 顾贵妃心头一惊,皇上也提出过收她做义女? 也是。 公主都能说封就封,认个义女又算什么? 顾贵妃心念微转,正要改口说收她做义妹,却听晏璃不疾不徐地补充道:“何况八公主前些日子还说我身份低贱,是个假公主呢,我哪敢高攀贵妃娘娘?” 此言一出,慕云珠的脸色当场冷了下来:“晏璃,母妃想收你做义女乃是看得起你,你别在这里给脸不要脸!” 顾贵妃厉声呵斥:“云珠!” 慕云珠恨恨地盯了晏璃一眼,眼底尽是鄙夷。 “云珠让本宫惯坏了。”顾贵妃看向晏璃,真诚地表达歉意,“她年纪小不懂事,你别跟她一般见识。” 晏璃笑了笑:“表姐每次欺负我之后,舅母也喜欢以年纪小不懂事为借口,让我别跟她一般见识。可是你们大概都忘了,不管是表姐还是八公主,年纪都比我大,凭什么要让我让着她们?” 顾贵妃脸色一僵。 “其实我知道贵妃娘娘收我做义女的意思,因为我即将嫁给九王爷。”晏璃站起身,眼神虽平静,却无端带着几分睥睨的意味,“可纵使我年纪小,也知道拉拢人需要诚意,贵妃娘娘和八公主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让人心里很不舒服,所以我只能遗憾地表示,对于做贵妃娘娘的义女,我一点兴趣都没有。” 说罢,她从容颔首:“告辞。” 离开的脚步不带丝毫迟疑,哪怕贵妃那双眼睛像利剑似的恨不得洞穿她的后背,哪怕慕云珠气得在身后怒骂:“晏璃,你真是不识好歹!” 晏璃也丝毫不在意,径自举步离开。 “母妃,你看看她!”慕云珠伸手指着晏璃,气得脸色难看,“我就说这个小贱蹄子根本不是个好说话的,母妃越对她客气,她越是蹬鼻子上脸,她那双眼睛都快抬到头顶上——” “够了!”顾贵妃冷冷看她一眼,那一眼极度失望,“要不是你一而再再而三敢在安娴后面出馊主意,她能落到如今这个下场?” 慕云珠脸色一白:“母妃?” “皇后早就跟晏璃不对付,她故意放出消息说晏璃要嫁给九王爷,结果你们就巴巴地跑去刁难晏璃,中了别人的借刀杀人之计都不知道,还好意思在这里跳脚?”顾贵妃目光冰冷,“本宫养了你这么个愚蠢的女儿,简直是晦气!” 慕云珠怔怔地看着她,脸上血色尽褪。 晦气? 母妃居然说她晦气? “如今可好,安娴把自己折腾去了裕王府,一辈子跟那个废物为伍,还能有什么指望?”顾贵妃声音沉怒,想想都觉得气不打一处来,“就这还天天被夸才貌双全呢,依本宫看,猪脑子都比你们的脑子好使!” 慕云珠被她骂得脸颊通红,不敢吭声,只是咬着唇,心里却生出浓浓的怨恨。 都是该死的晏璃! 要不是她,顾安娴不会被迫嫁给慕文轩那个废物,她也不会在这里被母妃骂得狗血淋头。 慕云珠越想越气,忍不住转身往外跑去。 “你干什么?”顾贵妃大声怒吼,“即日开始,你给我禁足在宫里,哪都不许去!” 慕云珠愤怒失控之下,根本什么都听不进去,她甚至不知道要去哪里,就怎么一路疾跑,等回过神来才发现,她居然跑到了父皇的寝宫。 只是此处防守森严,当值的御林军很快把她拦了下来,“八公主请留步!” 第87章 被迫验身的屈辱 慕云珠看着眼前宫殿,想到晏璃傲慢的态度,以及自己被母妃训斥的原因,冷冷开口:“你们去通传父皇一声,就说八公主求见。” 御林军统领夜麒走过来看了她一眼,淡道:“请八公主稍等。” 昭成帝正在批阅奏折,听到夜麒禀报,眉头一皱:“她来干什么?” “卑职不知,但八公主看起来很生气。” 很生气? 昭成帝意味不明地冷笑一下:“让她进来。” “是。” 不大一会儿,慕云珠疾步跨进殿门,进殿就跪了下来,眼眶发红:“父皇!” 昭成帝冷冷看她一眼:“有话就说,哭哭啼啼成何体统?” 慕云珠脸色一变,低着头,哽咽开口:“请父皇给儿臣做主,给母妃做主!” 昭成帝皱眉:“你母妃怎么了?” “母妃好心好意请南阳公主进宫喝茶,怜她孤苦无依,想收她做个义女,她不同意也就罢了,还对母妃冷嘲热讽,对儿臣冷眼相视。”慕云珠一副委屈至极的口吻,“父皇——” 昭成帝脸色一沉:“你母妃邀请晏璃进宫,还要收她做义女?” 慕云珠敏锐地察觉到不妙,声音一滞:“……是。” 昭成帝沉默片刻,冷冷一笑:“晏璃即将嫁给九王爷,你母妃不知道?” “我……” “你母妃没有女儿吗?为什么要收晏璃做义女?”昭成帝怒问,“外面孤苦无依的女子多得是,她要把那些女子全收做义女?” 慕云珠脸色刷白:“父,父皇……” “慕云珠,你最近经常出宫吧?”昭成帝眼神如刀,让人无所遁形,“每次有晏璃出现的场合,你都在,并且次次与她为敌?” “儿臣没有。”慕云珠吓得脸色刷白,“父皇明察,儿臣没有跟晏璃为敌,是她次次不把儿臣放在眼里——” “她为什么要把你放在眼里?”昭成帝神色越发冷厉,“她是朕亲封的南阳公主,正一品衔,你这个八公主只是次一品,难道不是你应该对她恭恭敬敬?” 慕云珠攥着手,面上流露出不服:“儿臣是父皇的亲生女儿,难道还要对那个没有血缘的假公主恭恭敬敬?” “所以口口声声说她是假公主的人就是你?”昭成帝目光冰冷,“慕云珠,你真是好样的,朕的旨意在你眼里竟是如此不当一回事?” 慕云珠心头一颤:“儿臣不敢!儿臣没有那个意思,父皇——” “滚出去。” 慕云珠吓得脸色惨白,连滚带爬地退了出去。 昭成帝扔下朱笔,神色极冷,越想越怒。 一个个打的如意算盘! “肖长海。” “奴才在。” “南阳公主大婚在即,任何人不得再邀她入宫,也不许公主们找她麻烦,违者一律以抗旨之罪论处!” “奴才遵旨。” 昭成帝抬手揉着眉心,想到最近发生的一桩桩事情,眸色一点点暗沉下来。 顾安娴被指挥给慕文轩,顾贵妃急了吧?一个侄女失去了利用价值,所以迫不及待地开始拉拢晏璃? 后宫女子,果然没一个省心的。 第88章 事有蹊跷 转眼三日过去,慕文轩和顾安娴的大婚如期而至。 裕王府虽无实权,但到底是皇族,顾丞相又是朝中一品重臣,帝都各大权贵世家自然都会登门贺喜。 慕苍和晏璃也收到了喜帖。 只是因为时间仓促,成亲礼仪一切从简。 一袭嫁衣的顾安娴坐在轿子里,敲锣打鼓嫁去了裕王府,浩浩荡荡的送亲队伍绵延不绝,丰厚的陪嫁彰显了丞相夫人对女儿的疼爱——纵然丑闻已是人尽皆知,可血缘关系斩不断。 为了避免女儿以后被裕王府看不起,丞相夫人仍然给她准备了不菲的嫁妆,只希望她余生能过得宽裕一些,顺心如意一些。 不知道是不是昭示着今日这场婚礼的不受期待,天公不作美,竟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街道两旁围观之人有不少撑起了伞,远远看起,看热闹之人竟比送亲队伍还要壮观得多。 与此同时,一些窃窃私语也无法避免地传入耳膜。 “顾家大小姐一世美名,临了却嫁了个吃闲饭的裕王府公子,说来真是让人唏嘘。” “有什么好唏嘘的?还不是她自己作的?外人眼中高不可攀的嫡女,私底下却跟男人厮混,恬不知耻,简直丢尽了她父亲的脸。” “裕王府再不济,那也是皇族宗亲王爷的府邸,丞相府到底是臣子,臣子之女嫁入皇族,不算辱没了她吧?” “对于一般女子来说,能嫁入皇族当然不算辱没,可顾家嫡女才情出众,心高气傲,怎么可能甘于嫁给平庸纨绔的慕文轩?” “而且皇上一开始给她赐婚的可是六皇子,六皇子再怎么不济,也比裕王府大公子强吧。” “这倒是。不过听说顾大小姐一直倾慕的都是九王爷,还曾立誓非九王爷不嫁……你们说,九王爷是不是一早就知道她是这样的人,所以才对她的热脸一直不予回应?” 一句句毫无顾忌的谈论像是利剑一样戳进顾安娴的心里,刀刀入骨,戳得她鲜血淋漓,脸色煞白。 顾安娴僵硬地坐在轿子里,死死地攥着手,牙齿咬着下唇,心头恨意一波又一波涌上来。 明艳的妆容掩不住眉眼间的憔悴,回想这三日来的绝望和无助,数次恨不得立即死去的耻辱,顾安娴每每悔得恨不得时间立即倒流。 那日她该直接杀了慕文轩,也不应该让自己陷入如此境地,她的骄傲让她无法忍受以后将日复一日活在旁人指指点点的目光中,更无法忍受要跟慕文轩那样的废物共同生活一辈子。 她觉得自己的生命已经失去了所有的希望,再无往日风光。 就像忽然做了一场噩梦。 顾安娴到现在都想不通,慕文轩为什么要这么陷害她……是因为晏璃吗? 这个计策明明应该用在晏璃身上,为什么到头来却是她承受这一切? 为什么? 花轿抵达裕王府大门外,踢轿门之后,幕文轩从轿外递给她一段红绸。 顾安娴盯着他伸进来的手,像是盯着什么肮脏的东西 须臾,她闭了闭眼,强迫自己接过红绸,起身走了出去。 顶着众多宾客复杂各异的眼神,一步步完成了拜堂的大礼。 直到拜堂结束,浑浑噩噩被送进洞房,并等来了一身喜服却满脸病容的慕文轩时,顾安娴才有机会问出心里的疑问:“为什么?” 她死死盯着眼前这个把她打入地狱的男人,声音如淬了冰,恨之入骨,“为什么要陷害我?” “夫人说什么呢?”慕文轩用喜秤挑开她的盖头,脸上带着伤势未愈的苍白,“算计人者,人恒算计,夫人应该能猜到才是。” 顾安娴一怔,脸上血色褪尽:“是晏璃那个贱人?” 提到晏璃,慕文轩眼底也急速划过一丝恨意,深吸一口气,他道:“我也是无奈之举,还望夫人别怪我。” “为什么?”顾安娴目眦欲裂,狠狠一巴掌扇到他的脸上:“慕文轩,你毁了我一辈子!我恨你!我恨你!” 慕文轩被她一巴掌打得激起了怒火,反手一掌扇了回去,巨大的力道让顾安娴几乎承受不住,砰的一声倒在床上,耳边嗡嗡作响,好半晌没有反应。 “顾安娴,你还真以为自己是什么贞洁烈妇!”慕文轩目光讽刺,冷笑连连,“我告诉你,恨我也好,看不起也罢,今日既已嫁进了裕王府,以后就是我的妻子,你就乖乖认命吧!” 说完这句话,他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开新房。 房里安静得一片死寂。 被赶出去的喜娘和侍女们战战兢兢站在外面,没有吩咐,既不敢离开,也不敢进来,只能低着头候在外面。 顾安娴呆呆地倒在床上,半边脸颊已经高高肿起,她抓着被褥,绝望、怨恨、委屈、痛苦等情绪交织在一起,她终于忍不住失声痛哭起来! 慕文轩刚踏出房门,就有侍从送上了一个漆黑沉木锦盒:“大少爷,这是南阳公主让人送过来的,说是要亲手交到大少爷手上。” 慕文轩急急伸手:“拿过来。” “是。” 接过锦盒,慕文轩打开看了一眼,一粒药丸躺在绒布上,他左右看了看,盖上锦盒转身回了新房。 桌上红烛高照,有酒盏,有茶水,有瓜果点心。 慕文轩没空理会痛哭失声的顾安娴,先给自己倒了杯水,把漆木盒里的药拿起来塞进嘴里,揪着茶水服下,这才缓缓吁了一口气。 要害处还是隐隐作痛。 慕文轩此前不相信晏璃所言,特意找了侍女试试,结果怎么都没有反应,才不得不相信她是真的对他下了毒手。 这颗解药服下之后最好能恢复如初,否则他一定让晏璃那个毒妇好看。 “别哭了!大喜之日哭哭啼啼,不嫌晦气?”慕文轩转头看向蜷在床上的顾安娴,想到对方到底是丞相的女儿,不能跟她闹得太僵,不由放软了语气,“如今你已是我的妻子,夫妻本为一体,你心中若是有怨,我可以替你报复一二。” 第89章 简直是混账! 顾安娴停止痛哭,坐起身,一双红肿的眸平静地盯着他:“此言当真?” “当然是真的。”慕文轩点头,抬手拭去她眼角的泪水,“虽然是晏璃给我下毒威胁我,但我知道嫁给我是委屈了你。夫人请放心,我以后一定好好补偿你。” 相府嫡女虽名节有失,不得已嫁给了她,但丞相依然大权在握,慕文轩没蠢到跟顾安娴撕破脸。 这个女子现在是他的夫人,不管怨他还是恨他,他们都已经是拜过天地的夫妻,生死荣华都在一起,所以顾安娴必须认命,而他也需要紧紧抓着丞相府这棵大树,才会有享用不尽的好处。 慕文轩心里打着如意算盘,裕王府如今不得势——不,应该说,裕王府早就不得势了,以前空有一个亲王爵位却无实权,下面官员的孝敬就少,无实权就意味着来钱的路子少,很多油水多的产业都在有实权的人掌控之下,裕王府想分一杯羹都难。 仅凭着亲王的那点俸禄,虽说远高于当朝一品官员的薪俸,可在习惯了挥霍的亲王府,每年一万两银子收入根本就是杯水车薪。 更何况如今亲王被降至郡王,处境更不如以前,爵位的贬谪也是在帝王心里地位的降低,所以可以想见,裕王府以后会越来越差。 如果跟有实权的官员联姻,处境就会大不一样。 慕文轩看着如花似玉的顾家嫡女,心里暗自窃喜,或许他该感谢晏璃威胁他的这一举动,否则他哪来的胆量算计顾安娴? 果然富贵险中求,这句话没说错的。 “慕文轩。”顾安娴拭去眼角泪水,恢复了往日的平静,就这么冷冷淡淡地看着他,“你在想什么?” 慕文轩回神,连忙掩饰好心里乱七八糟的想法,陪上笑脸:“没想什么,我只是在感叹自己这般好运,居然能娶到夫人这样的妻子。” 说这句话时,他像是浑然忘了自己的好运完全是算计得来的。 顾安娴看着他眼底的贪婪,厌恶感油然而生,轻轻闭上眼:“今天九王爷和晏璃都来吃喜酒了?” “应该来了。”慕文轩点头,“不知道现在走了没有。” “你替我办一件事。” “什么事?” 顾安娴睁开眼,声音阴冷无情:“今日大婚,王府中请来的喜娘、厨娘和帮忙的丫鬟婆子很多,等席散之后你多给他们一些赏银,让他们离开时带些话出去,在坊间三姑六婆和孩童之中传颂。” 慕文轩诧异:“带什么话?” “附耳过来。” 慕文轩凑过去,顾安娴在他耳边低语了一阵。 慕文轩瞪大眼:“这……这……” “只管去办。” 慕文轩压抑着心头震惊,“可是万一被九皇叔知道……” “你不觉得我说的很有道理?”顾安娴冷冷发问,“晏璃以前是个什么样的性情,现在又是什么样的性情,你就算不清楚,姜家人应该最清楚吧?” 慕文轩没说话,皱眉深思。 “如果你不放心,可以先去找姜家人问问,再做决定。”顾安娴冷冷说道,“况且今天来的人这么多,让他们带话出去,就算九王爷要查,也无法确定谁是源头。” 最后这句话当然是为了糊弄慕文轩。 九王爷带兵打仗多年,想查这点事情太容易,可顾安娴不在乎。 只要事情闹得足够大,就算是九王爷也护不住晏璃,毕竟满朝文武都是文人,他们迂腐顽固,只要让他们相信晏璃是被东西“附了身”,他们就会理所当然地认为皇上和九王爷对晏璃的偏爱是被蛊惑。 而晏璃前后性情不一致就是最大的证据。 当事情发酵到一发不可收拾的地步,皇上无法再一力护着晏璃时,他就必须大臣们一个交代。 九王爷也不会喜欢一个“不干净”的东西。 慕文轩觉得她说的有道理,晏璃身上确实有古怪。 “我答应你。”慕文轩点头,随即为难地看着她,“只是今日请进王府帮忙的人不少,赏银不是一笔小数目,我手头有点紧……” 顾安娴没说什么,起身走到床头,打开一个陪嫁的箱子。 慕文轩跟着走过去,床头摆放的两个箱子只是顾安娴陪嫁的一小部分,然而当箱子一打开,里面金光闪闪的元宝顿时闪得他眼睛发红,恨不得连箱子一起搬走。 顾安娴没理会他的反应,从箱子底部取出一个小匣子,起身交给慕文轩:“这里面有白银一千两,你先拿去用,不够再来拿。” 慕文轩连连点头:“夫人放心,我一定办好你交好的事情。” “若事情能成,这两箱黄金和白银都是给你的奖赏。”顾安娴知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的道理,很快抛下诱饵,彻底打消慕文轩的顾虑。 慕文轩眼神一亮,伸手就把顾安娴抱了个满怀:“夫人真大方,此事交给我,我一定办得妥妥的。” 说罢,捧着他手里的匣子就走了出去。 顾安娴不发一语地目送他离开,眼底色泽一点点冷却下来,不知过了多久,她走到窗前站着,聆听着外面一阵阵与她格格不入的喧闹——不属于她的喧闹。 顾安娴已经死了,死在凤鸣楼。 如今活着的,只是一个要替自己讨回公道的行尸走肉而已。 晏璃毁了她,她会让她身败名裂,生不如死。 没有人知道一对新人在新房里密谋了什么。 吃喜酒的宾客们表面上祝福,实则大多存着几分看热闹的心思,偶尔交头接耳,窃窃私语地议论着裕王府白捡了一个大便宜,纨绔果然有纨绔的好…… 慕苍素来不喜这种场合,席间静坐片刻就起身离开,正好在大门外跟晏璃汇合,两人相视一笑,上马车离开。 “怎么不多留一会儿?” “裕王府对我来说不是个让人愉快的地方,裕王妃也未见得多喜欢我,没必要留下来徒增厌恶。”晏璃淡道,“还是回家吃饭休息来得舒服。” 慕苍提议:“去九王府?” 第90章 九皇叔慧眼识珠 晏璃眉梢微扬:“最近我去九王府的次数是不是太频繁了一些?” “不会。”慕苍道,眼底划过一丝笑意,“反正早晚要嫁过来的。” 晏璃沉默片刻:“王爷很着急?” “以前不着急。”慕苍抬手揉了揉她的头,带着几分亲昵的意味,“今日看慕文轩成亲,本王觉得成亲还不错。” 这貌似是他第二次揉她的头……晏璃稍稍失神了一下,动作比第一次自然了一些。 虽然跟她的性情不符,但感觉并不排斥。 晏璃从茶案上拿起一个蜜饯塞进嘴里,很快言归正传:“他们二人应该不会这么想。” 顾安娴想利用慕文轩算计她,让她成为慕文轩的妾室,如今嫁给慕文轩的人却是顾安娴自己。 这个结果算是她自作自受。 晏璃喜欢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不过对她来说这个结果足够,此事到此为止。 只要顾安娴别再兴风作浪,晏璃不会继续报复她。 马车慢吞吞往九王府驶去,慕苍靠着车厢,忽然开口:“我有些后悔了。” 晏璃抬眸:“后悔什么?” “不应该把婚期定在四月。”慕苍道,“若是定在三月中,你现在已经是我的妻子了。” 晏璃:“……” 看着慕苍温柔而认真的表情,她突然有些发愁,慕苍这般情意绵绵的样子,来日他们要分开,该如何是好? 晏璃不想把一个铁骨铮铮的战神祸害成痴情种。 “怎么了?”慕苍注意到她的表情变化,温声询问,“可有什么为难之事?” 晏璃默了片刻:“王爷肩负保家卫国重任,不应该在儿女私情上投入太多精力。” 慕苍表情微顿,随即失笑:“别的女子一旦嫁入或者即将嫁人,都巴不得夫君日夜呵护,把所有精力都放在她身上,你倒好,时时刻刻不忘提醒本王不能耽于美色。” 晏璃直言:“因为我不想耽误你。” “你怎知就是耽误?”慕苍反问,“难道除了保家卫国,我就不能有自己的感情?” “不是。”晏璃摇头,“如果我只是一个寻常的穆国世家女子,王爷这般情深义重,我自然是欢喜的,可是——” “你不必考虑这些。”慕苍声音越发温柔了些,“我心中自有打算。” 晏璃沉默了下来,良久,直到马车在九王府大门外停了下来,她才认真地开口:“王爷有没有想过自己的退路?” 慕苍瞳眸微深,却不发一语地看着她。 “当今皇帝早晚会退位,皇子们的年纪跟王爷差不多大,这就意味着新帝登基之后,王爷不管是年纪还是权势上,都会成为新帝的威胁。”晏璃看着慕苍,“倘若以后的天子是个擅猜忌之人,王爷可曾想过何去何从?” 慕苍唇角溢出一丝浅笑:“如果本王以后真的遭到猜忌打压,你愿意收留我吗?” 晏璃挑眉。 “我说真的。”慕苍表情格外认真,“你是否愿意收留我?” 晏璃定定看了他片刻,不知为何,忽然轻松一笑:“自然愿意。” “那一言为定。” 慕苍起身从马车上下去,吩咐车夫把晏璃送回姜家,“回去好好休息,只管等着做新娘子就好,不用想太多。” 晏璃没说话,靠着车厢,敛眸看着自己的手。 她想得到的事情,慕苍其实也想得到,并且他们都不介意正大光明地谈论。 所以慕苍其实已经想好了退路,亦或者,想好了应对之策? 第91章 事出反常必有妖 晏璃没再多想其他,一路坐着马车回到姜家。 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很多,一桩接着一桩,她几乎没有多少休息的时间,虽然很多事情她不愿去深究,不过宫廷本就是个尔虞我诈的地方,许多事情表面上不说,不代表心里不清楚。 自从被太子退婚之后,她的日子就一直没有太平过,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要不是有皇帝的偏袒和几分自保功夫,就算再多两个晏璃,也不够他们欺辱算计的。 晚间洗漱更衣之后,晏璃倚在床头看书,内室一片静谧柔和。 她却不由自主地想到了南国之事。 重生在穆国晏璃身上这么些日子,她一直没有刻意去想过南国的事情,可不想不代表不存在,不代表那些事情没发生。 即位两年刚刚稳定朝局,女帝就忽然驾崩,眼下南国有没有发生动乱? 她的皇兄们有没有趁机拉拢朝臣,企图取而代之? 背叛她的那个人究竟是出于一己之私,还是被人收买? 南国兵力强大,社稷安稳,各家家族虽是分庭抗衡,但不管是文臣还是武将,朝中占据权力中枢的大多是忠于她的人。 所以即便变故发生得突然,一年半载之内也乱不了,她有足够的时间弄清事实真相。 只是她必须尽快回去。 晏璃闭上眼,思索着该以什么样的理由离开穆国,光明正大地回到南国去。 “公主。”安嬷嬷见她闭眼靠在床头,以为太累了,遂开口提醒,“就寝的时间到了,公主早些歇着吧。” 晏璃回神:“今天姜家有没有什么动静?” “大的动静没有,不过姜姑娘学规矩一事这两天让姜家全家都不得安宁。”安嬷嬷道,“姜夫人每天心疼得掉眼泪,三位少爷私底下咒骂连连,偶尔也会抱怨公主几句,说公主不近人情,更过分的就不太敢说了。” 晏璃嗯了一声,不置可否。 她决定明天开始好好休息两天,谁的邀请都不理会,让耳根子清静清静。 不过晏璃很快发现自己天真了。 她想耳根子清静,不代表所有人都愿意让她耳根子清静。 早上晏璃刚起身就听到外面一阵响动,恭恭敬敬的说话声伴随着几声训斥,她本就浅眠,无法避免地就被吵醒了。 “安嬷嬷。” “公主。”安嬷嬷走进来,主动禀报,“是七公主来了。” 七公主虽是排行第七,却是皇后膝下唯一的嫡公主,出身尊贵,没人敢怠慢。 她这一来,姜家还不兴师动众恭迎公主大驾? 晏璃皱眉,转头看了一眼窗外:“天刚亮吧?慕雪这么早来姜家干什么?” 堂堂嫡公主又不是传旨太监,难道还需要特意起个大早来传什么口谕? 晏璃想着慕雪的身份,虽认为她可能是来找姜静月的,但这种可能性也不大,尤其她一大早就在琉璃院外大呼小叫,似乎又是冲着她来的。 这个想法刚闪过脑海,外面就响起了跋扈的声音:“南阳公主可真是架子大啊!果然得了父皇偏宠就是不一样,既不用每天给长辈晨昏定省,又能让全家人看你的脸色,本宫这个嫡公主都没你活得自在!” 晏璃安静地躺回床上,根本不想理她。 但是她心里清楚,若慕雪是专程来找茬的,那不管她理不理会,都挡不住对方要找茬的心思,漠视反而会让她得寸进尺,变本加厉。 于是她抬手撩开帐幔,朝清莲吩咐:“伺候洗漱吧。” “是。” “晏璃!”暮雪声音越来越跋扈,带着几分尖利的命令,“你给我滚出来!” 安嬷嬷眉头一皱,转头走了出去,恭敬地冲着慕雪行礼:“七公主。” 慕雪冷冷看着她:“晏璃呢?” “南阳公主刚起身,还在洗漱,请七公主稍等。” 慕雪扬了扬下巴,语气高傲:“本公主现在要去见姜家老夫人,陪她一起喝茶,晏璃洗漱更衣之后让她去给本公主见礼,否则我跟她没完!” 晏璃在屋子里听得清清楚楚,却没有任何反应,更衣洗漱之后,她让人准备了早点,优哉游哉地坐下享用早点。 慕雪想给他下马威,想用嫡公主的身份压她,也得看她愿不愿意。 不过晏璃吃着早点,忽然想起一事:“皇后的母族不在皇城?” 这段时间她接触过的贵女不算少,丞相家嫡女,亲王府郡主,户部尚书府,护国公府……唯独没有国舅府的人来找她麻烦。 相较于皇后和慕雪对她的态度来说,这一点显然不合理。 安嬷嬷一愣,随即点头:“郭家乃是穆国藩王,常年驻守封地,不得旨意不能随意回京。” 晏璃微诧,藩王之女入宫为后,且儿子直接被封为储君? “郭家情况比较特殊,百年前曾是开国功臣,之后因为行事张扬惹了君王不喜,渐渐式微。”安嬷嬷低声解释,“先帝时期,郭家势力已经大不如从前,先帝有意削藩,只是苦于没有理由,后做主把郭家女儿许给太子为妃,直到先帝驾崩,当今皇上登基,郭太子妃成了皇后,郭家藩王的势力比以前大了许多,这几年听说暗中一直在招兵买马,扩大手中兵马的规模,早就惹了皇上不满。” 晏璃眉头微皱,惹了皇帝不满,皇后和太子平日里行事作风还丝毫不知收敛? “还有一个原因。”安嬷嬷声音越发压低了些,“皇上登基之前就不喜欢皇后,而是喜欢姜家嫡女——也就是公主您的母亲,但您的母亲当时出身也不低,又是太傅之家,自小熟读诗书,有着才女的骄傲清贵,不可能给人为妾,所以皇上当年是想让您的母亲为太子妃,但先帝没同意。” 晏璃沉默地低头吃了口燕窝,看来昭成帝当年对姜仪真算是爱而不得了,怪不得如此偏宠姜仪的女儿。 “南阳公主果然好大的架子。”门外响起一个嬷嬷阴阳怪气的声音,“我们嫡公主陪姜家老夫人喝茶,南阳公主却在这里优哉游哉地用膳,是不把嫡公主放在眼里吗?” 第92章 女帝影卫 晏璃皱眉:“安嬷嬷,出去告诉外面那些狐假虎威的奴才,若再有人在这里大呼小叫影响我吃饭,就让御林军把他们打出去。” “是。” 安嬷嬷出去传达晏璃的话,一字不漏,如实陈述。 站在外面的赵嬷嬷是跟着慕雪一起来的,乃是皇后身边的首席嬷嬷,一贯得势,在宫里连后宫嫔妃见着她都要给三分面子,出入后宫几乎可以横着走。 还从没有人敢对她如此无礼。 听完安嬷嬷的话,赵嬷嬷当即气得脸色铁青:“安嬷嬷,你也是宫中出来的人,怎么一点规矩都不懂?南阳公主年纪小,仗着皇上宠爱肆无忌惮,你难道不应该劝着点?南阳公主在姜家是小辈,对老夫人和姜夫人不敬,违背孝道,就算她得了皇上偏宠,也不该如此——” “赵嬷嬷。”安嬷嬷不喜欢听人说教,平静地打断了她的话,“南阳公主的特权是皇上给的,你要跟皇上理论吗?” 赵嬷嬷脸色一沉。 “从宫里回来之前,皇上就交代过,任何人不许欺负南阳公主。”安嬷嬷语气不卑不亢,“姜家老夫人和姜夫人苛待南阳公主在前,就不能指望南阳公主对她们恭敬孝顺,这是不合道理的,何况君臣尊卑排在长幼之前,赵嬷嬷别说不懂这个规矩。” 赵嬷嬷冷笑:“原来安嬷嬷的规矩就是仗着皇上宠爱,连皇后和嫡公主都不放在眼里。” “赵嬷嬷很擅长胡搅蛮缠。”安嬷嬷平静地看着她,“南阳公主从不会主动去挑衅任何人,但是有人来欺负公主,公主也绝不会怕了就是。” 赵嬷嬷脸色难看,不发一语地看着她。 “我记得皇上昨日似是下了旨,不许公主们再随意出宫。”安嬷嬷面上浮现几分嘲讽,“不知道赵嬷嬷有没有接到肖总管传的皇上口谕?还是皇后或者嫡公主明知故犯,故意抗旨不遵?” 赵嬷嬷脸色一变,“皇上什么时候下了旨?” “昨日。”安嬷嬷明确地告诉她,“你是不是以为我在宫外,根本不知道皇上下了什么旨意?” 赵嬷嬷脸色难看,冷冷盯着安嬷嬷看了一眼,转身拂袖而去。 安嬷嬷回到屋子里,晏璃放下了勺子,用帕子拭了拭嘴角:“皇上下了旨?” “嗯。”安嬷嬷点头,“昨日贵妃娘娘不是召见公主进宫吗?公主离开之后,八公主去见了皇上,原本是想告状,没想到皇上大发雷霆,当即就命令所有住在宫里的公主不得再出宫,也不许她们再找您的麻烦。” 晏璃扬唇一笑:“既然如此,我们今日闲着也是闲着,就好好跟嫡公主过过招。” 反正慕雪自己送上门来,还是在抗旨不遵的前提下送上门来,稍后闹到皇帝面前,吃亏的绝不会是自己。 “清莲,你们搬张椅子到庭院里。”晏璃吩咐,“今日春光明媚,风景如画,本公主要躺在庭院里晒太阳,度过成亲前的几天悠闲时光。” “是。”清莲指挥着侍女行动起来。 一张躺椅,一张梨花木几案。 躺椅上放着一条薄毯,几案上摆着几碟瓜果点心,还有一壶刚沏好的茶水。 少女慵懒躺在椅子上,摇摇晃晃,一张干净出尘的小脸沐浴在晨光下,肌肤粉白莹润,吹弹可破。 纤细白嫩的五指捏着竹签,叉起切好的瓜果塞进嘴里,微微眯眼,香甜的滋味让人回味无穷。 阳光温暖宜人,花香沁人心脾。 小日子实在惬意。 然而石破天惊的一声怒吼打破了眼前这份美好:“晏璃!” 晏璃放眼看去,慕雪冰冷着脸走来,一双美目几乎要喷出火来:“我在慈安堂等了你这么久,为什么迟迟不来?你好大的胆子!” 赵嬷嬷和姜夫人一起尾随而至,表情皆是不善。 “七公主看见了。”晏璃抬手指了指太阳,“早上的阳光不错,我在晒太阳,七公主有没有兴趣一起晒晒?需要给你搬张椅子吗?” “晏璃!”慕雪咬牙,站在晏璃面前怒目而视,“你给我跪下!” 晏璃表情微敛,漂亮的眼睛眯了眯,不发一语地看着她:“跪下?” “对。”慕雪扬起下巴,“本公主乃是中宫所出的嫡公主,也是父皇唯一的嫡女,你凭什么不给我跪下?” 晏璃懒洋洋一笑:“真是抱歉得很,我没有给人下跪的癖好。” “你——” “不如七公主进宫问问皇上,我需不需要给你这个嫡公主下跪?”晏璃拧眉做回忆状,“我记得当初皇上下旨封我做南阳公主时,原话是这么说的,南阳公主位同嫡公主,享正一品衔,七公主可知‘位同嫡公主’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晏璃。”罗氏皱眉,义正言辞地开口,“皇上那只是随口一说,你还当真以为自己能跟嫡公主平起平坐?还不赶紧起身给嫡公主见礼?” 晏璃叉起一块桃子塞进嘴里,香甜多汁,美味无比。 “晏璃,你在狂什么?”慕雪神色冰冷,面露鄙夷之色,“你以为父皇为什么偏爱你?还不是你那个不检点的母亲当年勾引父皇,让父皇一直对她念念不忘……本公主真的忍不住怀疑,你是不是父皇流落在外的女儿。” 晏璃眸心微细,眼底温度一点点凝结。 “晏璃,如果你真的是父皇流落在外的女儿……”慕雪走到晏璃身侧蹲了下来,附在她耳边恶意开口,“那你即将嫁给九皇叔的行为,算不算是乱——” 啪! 晏璃抬手一巴掌扇到她的脸上,力道很重,声音很脆。 慕雪不敢置信地捂着脸,表情扭曲:“晏璃,你敢打我!” “晏璃,你干什么?!”罗氏吓了一跳,连忙上前扶着慕雪,指着晏璃怒斥,“你简直胆大包天,连嫡公主都敢打?你……你是想造反吗?” “已经打了。”晏璃坐直身体,不疾不徐地揉着手腕,“稍后我可以跟七公主一起进宫请罪, 七公主可以如实告诉皇上,就说我打了你,原因嘛也记得照实说,正好我也想弄清楚自己到底是不是皇上的亲生女儿。” 第93章 为什么害我 慕雪愤怒而颤抖地指着晏璃,半晌说不出一句话,最后哭着跑开了。 赵嬷嬷和罗氏看着晏璃的眼神就像在看什么怪物,她们显然都不可能想到,晏璃已经肆无忌惮到了如此地步,连皇后膝下的嫡公主也照打不误。 她要上天,她简直是要上天! 赵嬷嬷很快追着慕雪离开。 晏璃躺在椅子上,抬手盖住眼皮,心里想着人不犯,我不犯人。 三番两次找她麻烦的人,真以为自己没点反击能力? “公主。”安嬷嬷皱眉,“七公主一定会告状。” 晏璃挑唇:“就怕她不告状。” 安嬷嬷听到这句话,就知道她已有应对之策,于是点了点头,放下了心。 慕雪确实回宫告状去了,只是她告状的方式有点特别,大哭大叫,仪态全无。 皇后从赵嬷嬷嘴里得知是晏璃打了慕雪之后,气得脸色铁青,当即命人把皇上请了过来。 昭成帝匆匆赶至凤仪宫,看见伏在床上大哭的慕雪:“怎么回事?” “皇上。”皇后眼眶发红,“雪儿是臣妾唯一的女儿,也是皇上的嫡女,皇上就眼睁睁看着她被人欺负成这般模样?” 皇帝皱眉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赵嬷嬷恭敬地回道:“南阳公主打了嫡公主一巴掌。” 晏璃? 昭成帝眉头微皱,不发一语地走到主位上坐了下来。 “皇上以往如何宠她,臣妾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此前因为太子退婚,臣妾该赔罪也赔罪了,可是慕雪哪儿得罪了她?”皇后红着眼控诉,“皇上若继续护着她,臣妾不会同意!” 昭成帝脸色一沉:“朕不是下旨让公主们好好待在宫里?慕雪怎么又出宫去了?” 皇后一窒:“慕雪是去看望静月。” “赵嬷嬷。”昭成帝转头,看向跟随慕雪一起出宫的赵嬷嬷,“你来说说。” 赵嬷嬷屈膝行礼:“嫡公主去了姜家,南阳公主对嫡公主无礼在先,见了公主也不行礼,嫡公主起先没跟她计较,而是去看望了姜家老夫人,陪老夫人喝茶,之后派老奴传南阳公主过去给老夫人请个安,南阳公主不愿意去,反而在自己院子里晒太阳。嫡公主见她对姜老夫人如此不尊敬,就有些不太高兴。” 昭成帝看了一眼慕雪:“事实当真如此?” “儿臣不敢欺骗父皇。”慕雪坐起身,委屈地抹着眼泪,声音哽咽,“儿臣知道父皇偏宠晏璃,所以处处让着她,今日因为违背父皇旨意偷溜出宫,儿臣想着能不惹事就不惹事,没想到还是被晏璃打了一巴掌。” 昭成帝冷笑,处处让着她? 他还真不太相信。 “夜麒。” 夜麒走进来,躬身应下:“卑职在。” “你亲自去一趟姜家,传南阳公主进宫。” “是。” 慕雪起身走过来:“父皇若是不信,不如把姜夫人一起叫来问问。” “不必那么麻烦。”昭成帝坐在一旁,端起茶盏喝了口茶,“朕先听听晏璃怎么说。” 皇后沉默地坐在一旁,表情虽还有些不好看,却已没再纠结这个话题。 反正慕雪挨了打,不管怎么说今日都是晏璃不占理儿,她就要看看,皇上到底还能不能不分青红皂白继续护着晏璃。 “慕雪。”皇后主动开口,“既然你去探望了老夫人,那有没有顺便看一下静月?” “看了。”慕雪用湿帕子轻敷着挨打的脸颊,“静月姐姐学规矩很认真,严嬷嬷和厉嬷嬷教得也严厉。儿臣相信姜姐姐一定是最合适的太子妃人选,跟皇兄是天生一对。” 昭成帝对此不置可否。 皇后缓缓点头:“嗯,那就好。” 她虽然对姜静月不是很满意,但如今姜静月确实是最合适的人选,想到丞相府家嫡女最终下嫁慕文轩,她就忍不住畅快。 顾贵妃仗着皇上宠爱,以为她的侄女是个宝,还一心想让她嫁给九王爷,可笑,连皇上的心思都猜不透,还敢肖想储位? 不过这一点还得感谢晏璃。 让外面那些个心气高的贵女对付晏璃,果然是个正确的决定,虽没能拿晏璃怎么样,但死对头却付出了代价。 想到这里,皇后忽然有些后悔,晏璃的存在其实也并非没一点用处,她应该让慕雪跟晏璃好好相处,就算不能做到处得跟亲姐妹似的,至少表面上过得去。 这样一来,以晏璃不知天高地厚的脾气,仗着皇上的宠爱就能在外面肆无忌惮地得罪人,反而是他们最有利的棋子,何必跟她过不去? 等她失去了利用价值,再除掉也无不可。 “皇上,南阳公主到。” 昭成帝讶异:“来得这么快?” 夜麒解释:“卑职出宫的时候,正好看到南阳公主在宫门外候着,像是已经候了有一会儿。” 慕雪冷哼:“她这是知道自己犯了错,所以着急请罪。” 在姜家的时候不是胆子很大吗?这会儿表现出这般诚意,是担心保不住她的公主位份吧。 “嗯,让她进来。” “是。” 不大一会儿,就见晏璃跨进门槛,朝皇帝俯身:“皇上。” “晏璃。”昭成帝看着眼前这个纤瘦柔弱的少女,“慕雪说你打了她,朕想问问是怎么回事。” 晏璃敛眸,语气平静:“嫡公主说皇上对我偏宠是因为母亲当年不要脸勾引蛊惑皇上,还说我是皇上的私生女儿,说我嫁给九王爷算是乱——” “我没有!”慕雪脸色大变,腾的站起身,“我没有这么说,你含血喷人!” 昭成帝攥紧茶盏,面上表情一点点凝结成冰,眼底色泽震怒异常。 晏璃平静地看着她:“嫡公主口口声声说自己是皇上和皇后唯一的嫡女,却敢说不敢承认?” “晏璃。”皇后攥紧手,“慕雪不可能说这种话,你——” “我敢说敢承认又怎么了?”慕雪像是忽然间失去了理智,冷笑着看向晏璃,“你作为姜家孤女,无权无势,父皇为什么偏宠你?还不是因为你那个母亲不要脸!没出阁的黄花大闺女居然有了身孕,还被姜家赶了出去,我要是你,连活着都嫌丢人——” “住口!”昭成帝暴怒一喝,语调冰冷刺骨,“慕雪,你真是好大的胆子!” 第94章 算计人者,人恒算计 随着这句话落音,偌大的殿内空气极速凝结。 慕雪骇得脸色刷白,宫人们齐刷刷跪下:“皇上息怒!” “皇上!”皇后心慌起身,急切地为女儿辩解,“慕雪无心之过,还请皇上恕罪。” “无心之过?我看她心里清楚得很!”昭成帝脸色铁青,眉眼间尽是震怒之色,“身为嫡公主,不思端正自己的言行仪态,不思维护皇族尊严,反而仗着身份处处找茬,败坏君父声名,朕竟不知皇后一直以来竟是如此教导自己的女儿!” 皇后脸色大变,急急命令:“慕雪,跪下!” 慕雪不知受了什么刺激,不但不跪,还嘴硬得很:“父皇,我说的难道不对吗?晏璃她算个什么东西?她凭什么跟我平起平坐!我才是正儿八经的嫡公主,我才是!她就是个寄人篱下的孤女,没人要的下贱胚子!” 昭成帝抬手一巴掌扇了过去:“放肆!” 啪! 空气僵住。 慕雪偏过头,白皙的脸颊迅速肿高,五指印清晰可怖。 凤仪宫里一瞬间安静下来,静得落针可闻。 皇后怔怔地盯着昭成帝,帝王表情冰冷难看,眼底翻起滔天怒火。 慕雪捂着脸不敢相信。 赵嬷嬷和一干宫人齐齐跪在地上,骇得脸色发白。 “朕真是太纵容你了。”昭成帝深深吸了一口气,无比厌恶地看着慕雪,“皇后教女无方,不配为后,即日开始封锁凤仪宫,收回皇后凤印宝册,送去景阳宫反省!” 丢下这句话,他转身离开了凤仪宫:“晏璃,走。” 晏璃面无表情地看了一眼脸色惨白的皇后,什么也没说话,跟着转身离去。 跟着皇帝抵达凤仪宫外,昭成帝深吸一口气,脚步微顿,转头看向晏璃,表情微缓:“让你受委屈了。” 晏璃缓缓摇头:“没什么。” “慕雪实在让皇后惯坏了。”昭成帝负手,声音还带着几分沉冷,“你先回姜家去,这些日子别再进宫了,等成了亲,以后就是九王妃,想来他们会收敛一些。” 晏璃点头:“多谢皇上。” “你不是朕的女儿。”昭成帝抬手揉了揉她的头,“别胡思乱想。” 晏璃当然不会胡思乱想。 昭成帝就算再怎么糊涂,也不可能糊涂到把自己的女儿嫁给他的儿子或者弟弟。 前有赐婚太子,后又赐婚给九王爷。 明摆着晏璃跟皇帝不可能有血缘关系。 也只有慕雪那个蠢货会把这种话挂在嘴边,自以为能羞辱到晏璃,实则根本是在挑衅一国之君的尊严和脾气。 母子三人一样的触不可及。 晏璃进宫一趟,只两句话就让慕雪告状白告,还反噬到了她自己的身上,连累了皇后被废——虽然皇上只是在气头上废后,以后极有可能还是会复立皇后。 但至少今日来说,晏璃不费吹灰之力就大获全胜。 告别了皇帝,晏璃很快出宫。 而皇后被废的消息很快传遍整个后宫,因为顾安娴的婚事,连续数日心情很糟糕的贵妃顿时呆住:“皇后被废?” 心腹嬷嬷点头:“是,刚刚传来的消息。” 短暂的震惊诧异之后,顾贵妃面上喜笑颜开,“这可是真个天下掉下来的好消息。” 方嬷嬷笑着点头:“皇后被废,太子的地位就变得岌岌可危,我们殿下可得抓紧机会了,说不定再过一段时间,废储的旨意也会下来。” “要真是能废储就好了。”顾贵妃面露期待之色,“有没有问问为什么?” “听说跟嫡公主有关。”方嬷嬷恭敬地开口,“老奴这就派人去打听一下。” 顾贵妃嗯了一声:“了解得详细一些。” “是。” “真是老天都站在我这一边。”顾贵妃在殿内轻踱着步子,“皇上本就对太子不满,如今皇后又被废,足见皇上对皇后母子三人的忍耐到了极限,本宫是不是应该趁机为禹王做点什么?” 方嬷嬷吩咐一个伶俐可靠的宫女出去打探情况,随即转身回来,给顾贵妃倒了杯茶:“禹王殿下一心政绩,不惹事生非,不近女色,没有乱七八糟的宅内争斗,只等机会一来,皇上问起,必然会对禹王殿下有个好印象。” 顾贵妃闻言点头,“这几天让禹王一定要好好表现,万万不能出错。若有空闲,让他跟朝中那几位刚正的贤臣都走动走动,给他们留一些沉稳上进的好印象。” “娘娘放心,咱殿下最是聪明稳重,知道该怎么做。” 不大一会儿,出去打探消息的宫女回来了,恭敬地对着贵妃行礼。 “贵妃娘娘,今日嫡公主出宫去了姜家,听说被南阳公主打了一巴掌,哭着回宫告状,引得皇后震怒,之后惊动了皇上。” 顾贵妃皱眉:“就因为得罪了晏璃,就被连累得皇后废了后位?” “不是,原因在于嫡公主骂了南阳公主一些不堪入耳的话。”宫女转头看了一眼外面,随即贴在顾贵妃耳边,低声说道,“嫡公主说皇上偏宠南阳公主,是因为她的母亲当年诱惑皇上,还说南阳公主是皇上流落在外面的私生女儿。皇上一听雷霆大怒,当场又给了嫡公主一巴掌,还指责皇后教女无方,于是这才废了她的后位。” 原来如此。 顾贵妃若有所思:“不过皇上对待晏璃的态度确实偏得过分,难怪嫡公主会这么想。” “会这么想也不能说啊,这话是能随便说的吗?”方嬷嬷叹气,“晏璃是不是皇上的女儿,皇上自己最清楚。打小刚出生就被赐婚给了太子,婚约取消之后,皇上又把她赐婚给了九王爷,想想也不可能是皇上的亲生女儿,否则皇上怎么可能如此轻易就赐婚?” 哪怕有一点点不确定,皇上都不可能赐下这门婚事。 “嗯,你说得有道理。”顾贵妃点头,“皇上跟姜仪应该确实没有过逾越礼教的行为,否则不可能这么笃定。” 第95章 必须认命 皇后被废,有人欢喜有人仇。 朝中大臣得知皇后被废的消息,已经有人匆匆进宫去面圣,而东宫太子慕修寒听到这个消息之后,像是晴天霹雳,脸色当场就变了。 “母后被废?”慕修寒霍然起身,脸色刷白,“为什么?” 东宫内侍不了解内情,只听了大概:“听说是因为嫡公主……得罪了南阳公主……” 又是南阳公主! 慕修寒狠狠砸出手里的茶盏,脸色当即阴沉下来:“晏璃这个灾星简直阴魂不散!” 自从跟她退婚之后,他就没顺心过。 该死的东西。 她就是他的克星! “太子殿下,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慕修寒没说话,心头一阵愤怒不安。 愤怒之后他感到了一些后怕,甚至有些后悔,若早知道晏璃在父皇心里有这么重的分量,或许当初他不该那么冲动地退婚。 晏璃是姜家表姑娘,就算不退婚,娶了她也不算亏,毕竟姜家依然会成为他的后盾,姜太傅德高望重的名声也不会因为晏璃而受损。 外有藩王舅舅兵力支持,朝堂上有太傅声名相助,他这个太子只要中规中矩不犯大错,父皇就没有理由废后废储,待以后登基,随便找个理由把晏璃封为四妃之一,到时候另立皇后人选,任她在宫中自生自灭,岂不是更好? 不管怎么样,都好过现在这般进退两难。 慕修寒眉头皱紧,心头一时慌乱,急切地想着该如何弥补之前的失误——退了姜静月的婚事肯定不可能,父皇不会允许朝令夕改,何况晏璃已经许配给了九皇叔。 所以眼下的处境该如何扭转? “来人!”慕修寒冷声命令,“从库房挑一件像样的礼物,本宫去姜家一趟。” 一个侍卫闻令跨进门槛,躬身禀报:“太子殿下,肖总管刚刚传达皇上口谕,宫门戒严,任何人不得擅自出宫。” 慕修寒脸色一变,砰的一声跌坐在椅子上,整个人如坠冰窖。 东宫的焦灼晏璃感受不到,她也没兴趣关心。 出宫回到姜家,候在琉璃院的罗氏见她回来,面上泛起几分得意之色:“是不是被皇后娘娘问罪了?晏璃,就算你得了皇上偏宠,也不该目中无人,连嫡公主都不放在眼里!你可知道,嫡公主是皇上亲生的血脉,你只是你母亲当年做了辱没家风之事才生下来的——” “皇后已经被废了。” 罗氏声音一卡,呆呆地看着晏璃:“你,你说什么?” “我说皇后被废了,就在我出宫之前,皇上刚刚下的圣旨。”晏璃安静地盯着她看了片刻,云淡风轻般一笑,“舅母不必跟我说教,事实证明,就算是高高在上的皇后和嫡公主,我也照样不必把她们放在眼里。” 丢下这句话,她不管罗氏青白交错的脸色,从她身侧举步离开。 罗氏如木雕一般僵硬地站着,眼底划过一阵阵不安。 皇后被废? 这……这怎么可能?这个消息一定不是真的,晏璃在撒谎! 然而罗氏心里还是不安,不知过了多久,她急急忙忙招来自己的贴身嬷嬷,让她去打听消息:“赶紧去问问,我要知道皇上废后的消息到底是真是假。” 她心里隐隐猜到晏璃说的是真的,没有人敢拿这种事情说笑,何况晏璃回来得这么快……这足以证明,她在宫里没有受到任何惩罚。 掌掴嫡公主这般大逆不道的举止都没有受到惩罚,罗氏不得不相信晏璃确实手段高超,所以她越发预感到此次大事不妙,匆匆转身去把此事告诉了丈夫姜云鸣。 姜云鸣闻言脸色骤变,同样一副天塌下来的表情:“皇后被废?” “晏璃是这么说的。”罗氏脸色煞白,不安地绞着帕子,“老爷,我……我们该怎么办?皇后被废,会不会影响到太子的储君之位?万一太子也被废,我们静月怎么办?” “我去见见父亲。”姜云鸣一刻也等不了,急忙出了书房,去找自己的父亲。 姜太傅这些日子做事屡屡受挫,不但失了圣心,在九王爷面前也颜面尽失……而这一切都归功于姜家几个不孝孙子。 姜太傅深深地反省自己,也对三个孙子的教养感到寒心,连续十几日深居简出,不想过问外面的琐碎之事。 尤其是跟晏璃有关的事情。 然而他不想过问,不代表事情就不会发生。 当他听完姜云鸣所言,表情一点点僵住:“皇后被废?” “是,刚刚得到的消息。”姜云鸣眉头紧锁,“父亲,我们应该怎么办?太子和静月的婚事要不要往后拖一拖?万一……” “拖什么拖?”姜太傅怒斥,“这门婚事是皇上赐下的,也是你们自己想要的,现在眼见着皇后失势就要往后拖延?你把皇族当成什么了?又焉知皇后日后不会被复立?” 姜云鸣被训斥得不敢反驳,心里却依然有隐忧:“万一皇后母子真的就此失势,又该怎么办?” 姜太傅抬手揉这眉心,呆坐了好一会儿,才沉重地开口:“帝心不可测,党派之争本来就担着风险,想要荣华富贵,位极人臣,就必须做好失败的准备。没有人能保证太子以后一定能登上皇位,也没有人可以保证姜家能百年荣宠不衰。” 姜云鸣皱眉不语。 话是这么说,可若是眼看着皇后母子失势,他们难道真的什么也不做? “晏璃被封为南阳公主之后,我记得自己不止一次的提醒过你们,要对她客气一点,做不到友好就远离她,别动不动就上前找茬,你们做到了吗?”姜太傅冷冷看着他,眼底尽是失望之色,“姜家子子孙孙没一个成器的,没落也是早晚的事!” 姜云鸣神色僵白,心里也是一阵阵后怕。 这会儿比起对晏璃的怨恨,或许是家族兴衰带来的威胁,让他终于生了点后悔的感觉。 他未曾料到一个晏璃会导致这般结果,竟连皇后和嫡公主在她面前都丝毫便宜占不到——倘若早知道这一切,就算静月不做太子妃,他们也绝不会让太子退婚。 把晏璃供起来才是上上之策。 第96章 确实有古怪 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尤其当罗氏派出去的嬷嬷打探消息回来,说皇宫已经封锁,宫里的消息传不到外面,而一些官员属眷悄悄泄露了宫里的一些消息之后,姜家霎时陷入一片愁云之中。 废后的消息是真的。 皇帝震怒,不但训斥了皇后母女,且丝毫没有因为晏璃掌掴嫡公主而惩罚她——这种明显的区别对待若是还有人看不懂,那真的蠢到家了。 当晚罗氏端着厨房刚出炉的点心和精心熬制的燕窝走进琉璃院,低声下气地给晏璃赔罪,语气里再无往日隐忍和愤懑,而是实实在在的陪笑和说好话。 “璃丫头。”罗氏把精致美味的食物放在桌上,面上带着几分疼爱的笑意,“这些都是我让厨房特意为你做的茶点,香甜软糯,入口即化,你应该会喜欢。” 晏璃靠坐在窗前,面无表情地看着桌上茶点,淡淡一笑:“舅母这么热情,我倒有些不习惯了。” “以前都是舅母不好,真的。”罗氏亲自取了茶盏,给她斟了盏茶,“舅母此次真心实意给你赔罪,你别跟舅母一般见识可好?” 晏璃没说话,就这么安静地看着她,眉眼色泽淡漠疏冷。 “你的母亲是姜家女儿,这一点改变不了,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呢。”罗氏真心诚意地认错,“当年不管她做了什么,说到底都是老一辈的事情,跟你无关,我们不应该拿你母亲的事情苛责你。” 顿了顿,“也是我们做长辈的不好,不应该让小辈知道这些不光彩的事情,何况姜仪做错了事,同样是父亲和母亲没教育好,不能全怪她一人,更不应该迁怒到你的头上。” 晏璃端过茶盏啜了口茶,安静地听着,不发一语。 “身为长辈,我跟你舅舅做得都不到位,这些年忽略了你的需求,着实有些对不住你。”罗氏脸色微红,表情尴尬而后悔,“以前不管多少错,都是我们的错,以后我们一定痛改前非,把你当成亲女儿看待,你看你能原谅我们吗?” 晏璃搁下茶盏,语气平静无波:“原不原谅,有什么区别吗?” 当然有区别。 罗氏局促一笑:“皇上疼你,等他过几日消了气,你看能不能去皇上面前替皇后娘娘说些好话,就说嫡公主辱骂你母亲乃是无心之过,你已经不跟她计较——” “我为什么不跟她计较?”晏璃挑眉,很平静地问了她这句话,“舅母当我是菩萨吗?别人打我骂我,我不但笑脸相迎,还要另一边脸伸过去给她打?” 罗氏一僵:“我,我不是这个意思……” “舅母现在知道疼了,感知到了危机,所以低声下气找我赔罪说好话,无非就是担心姜静月以后的命运,担心太子受到牵连,以至于姜家失势,所以让我做个大度的圣人,别跟皇后和嫡公主一般见识。” 晏璃淡淡一笑,一番话不疾不徐戳破了她的心思,“可是嫡公主辱骂我和母亲的时候,舅母站在一旁看好戏,丝毫没有要阻止的意思。既然你那么喜欢看好戏,就一个劲地看下去好了,为什么要来赔罪劝阻呢?” 罗氏一张脸涨得通红:“璃丫头。” “人都要为自己的行为负责,舅母这么大年纪的人本该活得通透。”晏璃淡淡说道,“至少应该比我这个小姑娘通透,我都明白的道理,舅母却一点都不懂,这难道不是你自己的失败?” “我……” “舅母一直都是不见棺材不落泪。”晏璃转头看向窗外,声音清冷如雪,“以前一次又一次,你们总觉得我软弱可欺,以为我没人庇护就毫无顾忌地想磋磨我。姜静月得了太子妃之位还不行,一个个不是来我面前耀武扬威,就是在旁人面前挑拨败坏我的名声……我若当真身败名裂,你们姜家是不是可以就此飞黄腾达,坐拥百年荣华富贵?” 罗氏被她说得又羞又恼,脸颊一阵阵发烫,却无言以对。 憋了好半晌,她捏着帕子陪笑:“以前是我有眼无珠,被猪油蒙了心,以后保证不会再犯,璃丫头你看……” “我相信舅母此时赔罪确实是发自真心。”晏璃淡道,“我也愿意接受你的歉意,不过仅此而已。” 罗氏表情僵了僵:“姜家若能度过这次难关,皇后和太子以后定会记得你的好……” “不需要他们记得我的好。”晏璃打断了她的话,“我不屑跟他们为伍。” 罗氏咬了咬牙,脸上的笑意几乎快维持不住,实在不知该如何继续劝说。 晏璃看起来柔柔弱弱,可最近不知道怎么回事,就跟一块难啃的骨头似的,硬邦邦,一点都没有女儿家的温婉柔和,像一块又臭又硬的石头。 她如此低声下气,她竟丝毫不买账,真是…… 晏璃不再理会她。 罗氏心里气急,却一点不敢让不满表现在脸上,谁让如今情势比人强,就算晏璃不愿原谅,她也绝不能继续得罪她。 否则九王爷那里同样吃不了兜着走。 罗氏僵立了片刻,见晏璃不为所动,只能讪讪地说了句:“那先你好好休息,明天想吃什么,让安嬷嬷去吩咐一声,我让人给你送过来。” 说完这句话,她一步三回头地转身走了。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安嬷嬷皱眉,有些看不上罗氏这般做派,“能屈能伸也不是这么个屈法。” “以前我总听人说娶个贤妻旺三代,娶个恶妻祸害三代,彼时还有些不同意,觉得家里旺不旺要靠男人的本事,只有无能的男人才把家族兴旺寄托在女人身上。”晏璃喝了口茶,声音闲适了些,“然而现在我才明白,老祖宗留下来的话都是有道理的。” 大家族里负责宅内事务的是当家主母,负责教养子孙的是当家主母,负责为人处世的也是当家主母。 娶个贤妻能让男人毫无后顾之忧,一心仕途,能让内宅一团和气,齐心协力,还能把子孙教养得成功,振兴门庭。 一个好妻子确实功不可没。 而想要毁掉一个家族,只需要娶一个自私自利、眼皮子浅的妻子就能轻而易举地做到。 第97章 自作自受 接下来的两日晏璃该吃吃,该睡睡,浑然不管外面山崩地裂,朝堂变色。 太子党官员每天提心吊胆,生怕太子被废,对于给皇后娘娘求情一事,有城府的幕僚请求太子千万不要轻举妄动,皇上正在气头上,就算要求情,也等皇上气消了再去。 皇后之位被废,但太子尚未受到牵连,足以说明皇上对太子还念着父子之情,这个时候一旦惹了皇上不快,后果更不堪设想。 姜静月一日熬过一日,精神状态一日不如一日,晏璃气色却越来越好,丝毫不受乱七八糟的事情影响。 只是这样的好日子没过两日,皇城大街小巷忽然又刮起一股邪风,朝堂上也出现了数道弹劾南阳公主的奏折。 而且奏折越来越多,说的都是如出一辙的话,昭成帝起初压下来没理会,可次日早朝上,就有官员带头说起此事。 “听闻姜家孤女晏璃从小性子柔弱,怯懦寡言,可从被太子退婚之后却像是换了个人,不但胆子大了许多,竟然还会三招两式的功夫……臣以为,南阳公主定是被邪祟入了体,还会皇上明察!” 王御史一开口,其他官员纷纷附和。 “皇上,臣附议!”户部尚书宋广躬身为礼,“众所周知,姜家表姑娘从小到大从未学过武功,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手无缚鸡之力,根本不可能会武,且姜家人都知道她从小性子懦弱,被太子退婚之后却突然性情大变,臣以为此事有蹊跷,还望皇上明察!” “王大人说得没错!人的性情有变化很正常,可晏姑娘的变化太大,像是完全换了个人,这一点非常像是坊间传言的邪祟入侵,必须尽快做出处置才行!” “邪祟入侵,必将给皇朝带来祸患,应该以火烧之,把邪祟赶出去。” 顾丞相站在百官之首的位置,听着朝中几个同僚慷慨激昂,垂下的眸子里一片阴冷之色。 晏璃,你毁了安娴一生,必须为此付出代价。 邪祟入侵,事关社稷安稳,就算是皇上也不能继续护着你。 “丞相。”昭成帝转头看向顾丞相,语气平静,“你怎么看?” 顾丞相躬身道:“回皇上,臣以为事关社稷安危,不得不小心谨慎一些。姜家这位表小姐最近确实做了许多跟她身份不相符的事情,臣以为还是应该慎重以待,万不可让邪祟有机会祸患朝堂,搅得天下不得安宁!” “本王的小未婚妻成了邪祟,本王却是今日才知道。”忽然一个冷峻如霜的声音响起,像是一缕寒风过境,“不知为何没人告诉本王?” 文武大臣闻言,纷纷转头看向殿外方向,一袭黑色王袍的男人逆着光走进来,气魄慑人,矜贵眉眼间带着无法忽视的压迫感。 大臣们一凛,纷纷躬身:“九王爷。” 慕苍走进大殿,沉冷的目光环顾大殿一周:“南阳公主年仅十四,以前确实胆小寡言,可那是因为她寄人篱下,从小到大没人护着。如今皇上已经封她做了公主,本王也是她的靠山,她张扬跋扈一点怎么了?在场诸位没考入仕途之前,难道不是胆小怕事,谨言慎行?” 话音落下,大殿上陷入短暂的安静。 大臣们心里不由想着,这还是九王爷第一次在大殿上如此疾言厉色地与人争辩,没想到竟是为了一个小丫头片子。 “九王爷说得固然有几分道理,可南阳公主的变化却没那么简单。”王御史皱眉,语气铿锵有力,“女子柔弱怯懦,就算有了身份庇护,也不可能突然间就胆大了起来,这需要一个过程,可南阳公主的变化却像是突然间换了个人,除了邪祟,没有其他的解释。” “王大人的职责是弹劾百官,不是妖言惑众。”慕苍眉眼沉厉,语气冷硬,“怯懦胆小只是外面传言如此,王大人为何能笃定南阳公主从小到大一定是怯懦,而不是低调?” 王御史神色微变:“回禀九王爷,臣问过姜家夫人,她可以证实,南阳公主最近确实大有不同。” “她的不同是从太子退婚之后开始的。”慕苍负手而立,语气冷如冰霜,“你们认为南阳公主之所以性情大变是受了邪祟入侵,本王也可以认为她是因为太子退婚而受了刺激,谁有证据证明本王所言为虚?” “臣觉得九王爷说得在理。”沈御史缓缓点头,“比起邪祟入侵,南阳公主受刺激的可能性更大一些。以前也确实有事实可以证明,人在受了刺激之后会导致性情大变,像是换了个人。相反,邪祟入侵这个解释则始终带着几分蛊惑人心的成分,不得不谨慎对待,稍有不慎,就毁了一个无辜少女的性命,不该随意胡言。” “本王也认为九皇叔和沈大人说的更有道理。”一个懒洋洋的声音响起,瞬间吸引了其他人的注意力,“邪祟入侵从未有人真正见过,大多是人云亦云,读书人若是相信这个,还不如回家种地去。何况如今太平盛世,朗朗乾坤,哪来的邪祟入侵?这不是妖言惑众是什么?” 顾丞相表情骤然沉下,眼底划过阴沉之色。 他没想到景王会在这个时候凑热闹,还如此堂而皇之地袒护晏璃。 他想干什么?跟九王爷示好? 宋尚书还在做垂死挣扎:“可是听闻南阳公主以前手无缚鸡之力……” “南阳公主确实手无缚鸡之力。”景王打断了他的话,嘴角挂着的笑意无端多了一丝嘲弄,“不过人在遭到欺辱的时候都会爆发出一种平日没有的潜力,尤其是被人围攻欺辱的时候。诸位大人若是不信,大可以回去试试。” 回去试试? 怎么试? “不过诸位说起性情大变,本王倒是想起一事。”景王目光一扫,嘲讽的眼神落在顾丞相面上,“以前皇城各大世家还传言顾姑娘知书达理、冰清玉洁呢,顾姑娘光天化日之下却能跟慕文轩搅和到一起,不也出乎所有人意料?本王能不能怀疑顾安娴也是被邪祟入侵,应该用火烧之?” 第98章 邪祟入侵 话音落下,大殿上瞬间陷入一片诡异的安静。 杀人诛心。 这句话用在这里实实在在贴切。 顾丞相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看着景王的眼神像是恨不得当场杀了他——女儿被人算计嫁给了慕文轩那个废物,本就是他心头之痛,更是顾家耻辱。 景王却丝毫不顾及他的颜面,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就这么无情地撕开了他的伤口,怎能不叫顾丞相惊怒交加? 其他大臣表情各异,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反驳。 景王殿下一定是受了刺激,心里记恨顾家嫡女给他戴了绿帽子,所以当着皇上的面连丞相的面子都不给,只把他一张老脸毫不留情地踩在了脚底下。 其他人若敢开口,景王那张毒舌绝对能把人怼得体无完肤。 “南阳公主没做过伤天害理之事,更不至于危及社稷,诸位大人少则三十多岁,多则五六十,一只脚踏进棺材板的朝中重臣,居然在这里危言耸听,不约而同地陷害一个未成年的小姑娘,也不嫌臊得慌。”景王冷笑,“真有这般功夫,回家把自己家的子女好好教一教,别让他们出来拉帮结派,欺负弱小。事情闹大了,辱没家风事小,惹了祸牵连家族事大,到时候只怕各位大人后悔都来不及!” 一番话说得铿锵有力,一字一句皆带着让人无法反驳的力道,震得朝中大臣们齐齐凛然,彻底无言以对。 昭成帝面无表情地坐在龙椅上,见方才还能言善辩的大臣们这会儿被景王怼得说不出话来,心头生出一种罕见的畅快之感。 不过帝王喜怒不形于色。 沉默片刻,他正要说话,却听顾丞相阴沉沉地开口:“景王殿下以前并不喜欢多管闲事,跟姜家表姑娘应该也并不相熟,何以此次如此庇护她?” 景王剑眉一挑,那双勾人的桃花眼划过凉薄之色:“顾丞相是想说本王在讨好九皇叔?” 顾丞相冷冷看着他:“难道不是吗?” “我为什么要讨好九皇叔?”景王冷冷一笑,“顾丞相自己有那些心思,就以为所有人都有那个心思。顾家嫡女以前一直费尽心思想嫁给九皇叔,目的是什么,诸位都清楚——” “景王。”昭成帝警告他注意分寸。 “请父皇恕罪,有些话儿臣不吐不快。”景王躬身告了个罪,然后转头看向顾丞相,“顾家嫡女想嫁给九皇叔,顾丞相和贵妃娘娘也想拉拢九皇叔,但最终没能达成所愿,所以对即将嫁给九皇叔的南阳公主抱有巨大的敌意——” “六弟!”四皇子慕修羽沉声开口,“请注意措辞。” 景王嗤笑:“四皇兄急什么?” “六弟胡言乱语,还不许旁人反驳?”慕修羽不悦,“父皇正当壮年,龙体安康,太子皇兄性情沉稳,乃是父皇最中意的储君。六弟今日当着父皇和这么多大臣的面挑拨离间,不知到底存了什么心思?” 景王嗤笑:“四皇兄不必如此着急表忠心,又没人怀疑你什么。” “你——” “今日之事到此为止,本王不希望再听到一些乱七八糟的言论。”慕苍站在大殿上,语气淡漠,透着不容忽视的威压,“宋尚书若对自己管辖的户部没了兴趣,想做言官,不妨跟皇上求一个恩典,想来皇上体恤臣子,应当会成全宋大人的心愿。” 宋尚书神色一变,不敢反驳。 “还有顾丞相。”慕苍目光凌厉,眼底色泽幽深寒凉,“顾家教不好自己的女儿,做出私德败坏的事情,皇上仁慈,没治你一个教女无方之罪,顾丞相就当真以为不用反省,依然可做百官表率?” 顾丞相脸色青白,不得不跪下朝皇上请罪:“臣该死,请皇上恕罪。” 慕苍没再理他,朝皇上施了个礼,“臣今日还要去巡视军营,暂且告退。” 昭成帝点了点头:“此事不必让晏璃知道,免得她不开心。” “臣遵旨。” 慕苍很快告退离开。 “景王虽态度不太好,但话说得确有几分道理。”昭成帝一手搭着龙椅扶手,语气沉冷威严,“诸位大人管好自己分内的事情,妖言惑众之言别再跟着人云亦云。坊间若有类似说法,着禁军去查,查到源头全部抓进大牢,朕倒要看看,是谁整日唯恐天下不乱!” 大臣们凛然,低头不敢再说话。 “退朝!”昭成帝站起身,“景王去御书房一趟,朕有事与你商议。” 众臣跪下恭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昭成帝在内侍和侍卫簇拥下离开,大臣们跪在大殿上,直到皇帝离开大殿才一个跟着一个站起身。 景王起身就察觉到了两双隐含敌意的视线,他若有所觉地抬头看去,一方冷视来自太子慕修寒,另一人则是四皇子慕修羽。 剑眉微挑,景王漫不经心地一笑:“两位皇兄有何指教?” “六弟口口声声说顾丞相和母妃意图拉拢九皇叔,可六弟方才的行为难道不是为了拉拢九皇叔?”慕修羽神色阴郁,“明明自己狼子野心,还非指责别人是贼,六弟可真是心机深沉,深不可测。” 大殿上朝臣陆陆续续离开,顾丞相走在最后,离开之前阴沉地看了一眼景王,拂袖离去。 景王啧了一声,转头看向慕修羽:“顾丞相如今位高权重,竟光明正大地给本王甩脸子,这是笃定顾家能笑到最后吗?” 慕修寒脸色一变,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慕修羽。 顾家笑到最后? 这意思是说……顾家最终会达成所愿? “六弟这话是什么意思?”慕修羽接触到太子的眼神,不悦地皱眉,“饭可以乱吃,话不可以乱说。若是让父皇听见,我只怕有八张嘴都解释不清。” “解释什么?”景王悠哉地举步往外走去,“那个位置难道不是有能者居之?父皇一日没退位,谁能赢到最后都不好说,太子不用担心,四皇兄也不用不安,做人就该光明磊落,遮遮掩掩没一点男人气度。” 第99章 杀人诛心 抵达御书房,景王行礼之后乖乖站在一旁,一双眼悄然对上站在他父皇身边的肖公公,以眼神询问。 肖公公眼观鼻鼻观心,只做不知。 “父皇召儿臣过来,可是有事要说?” 昭成帝从堆积如山的奏折里随手拿过一本翻阅:“你的婚事该上上心了,朕打算重新给你赐一桩婚事。” 景王眉头一皱:“父皇。” “怎么?”昭成帝抬起头,眼底带着几分探究,“你也看上了晏璃?” 景王愕然,晏璃? 父皇何出此言? “她是你九皇叔的未婚妻,你不许打她的主意。”昭成帝误会了他的表情,严正警告,“晏璃的婚事已经出过一次变故,你要是胆敢胡闹,朕饶不了你!” 景王沉默片刻:“父皇误会了,儿臣暂时只是还不想成亲。” 昭成帝闻言皱眉:“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你如今几岁了?到现在还不想成婚,你想干什么?” 景王环顾一眼殿内雕龙纹的檀木龙柱,像是随意开口:“儿臣已经有了心仪的女子。” “什么?”昭成帝抬起头,眼底带着几分探究之色,“你已经有了心仪女子?” “是。” “谁家的姑娘?” 景王默了一会儿:“儿臣说了,父皇应该也不会答应。” 他之所以不想那么早成亲的原因就在于此,因为知道父皇不会答应,所以能拖就拖,实在拖不了了再说。 “朕不想跟你打哑谜。”昭成帝皱眉。 景王像是纠结,像是为难,眉眼压了几分迟疑,“儿臣喜欢的是凌家姑娘。” 凌家姑娘? 昭成帝握着朱笔的手一紧:“护国公府的凌家?” 景王缓缓点头。 昭成帝表情微沉:“为什么是她?” “喜欢就是喜欢,哪有那么多为什么?”景王似乎能猜到帝王心里的顾忌,眉眼微垂,“儿臣别的不求,只求姻缘如意,择一人白头到老,还望父皇成全。” 昭成帝没说话,表情不辨喜怒。 “儿臣只是恰好喜欢上了凌姑娘,跟护国公没有任何关系。”景王显然明白帝王心里的顾忌,主动开口,“若父皇觉得不妥,可以将儿臣降为郡王或者贬为庶民。” 昭成帝眯眼看他:“你什么意思?” 景王撩袍跪下,低眉说道:“儿臣只是希望可以自己决定将来的妻子人选,不受任何因素影响。” 昭成帝双眼缓缓眯起:“你这是在跟朕叫板?” “父皇明鉴,儿臣没有这个意思。”景王纠正他的说法,“儿臣只是在向父皇表明自己的态度,不管其他皇子对储位有什么想法,儿臣这一生只想做个平平淡淡的闲散王爷,娶一个自己喜欢的女子为妻,生一双可爱的儿女,平安顺遂过完这一生,便知足。” 昭成帝盯着他看了片刻,眉头拧了拧:“你可以有点志气吗?” “儿臣很有志气。”景王语气理所当然,甚至带着点小小的骄傲,“毕竟身在帝王之家,能看淡名利不为权力诱惑的皇子可谓少之又少,父皇应该为儿臣感到高兴才是。” 昭成帝:“……” “况且父皇儿子这么多,也不差我一个。”景王语气淡定,“前朝有九子夺嫡,父皇应该不想看到我们七子夺嫡吧?所以把儿臣降为郡王是最好的决定,以此来告诉满朝文武,儿臣跟皇位无缘,此生别肖想那个位子,如此也能让太子皇兄安心。” 除了幼年夭折和六位已经封王的皇子,当今皇帝还有一位没成年的小皇子,年仅十二岁。 昭成帝沉下脸:“放肆!” 景王从善如流地行礼认错:“儿臣失言,请父皇恕罪。” 昭成帝看着案上堆积如山的奏折,一时竟不知该生气还是失望,亦或者为了他淡泊名利的高洁品行感到高兴? “若没别的事情,儿臣先告退了。” 昭成帝抬眸:“朕打算让小九随你九皇叔去边关历练。” 景王后退的脚步一顿,想了想,缓缓点头:“父皇英明,这个决定甚好。” “好在哪里?” “九弟从小练武,喜欢钻研兵法,他若跟随九皇叔去边关,假以时日,定会成为跟九皇叔一样的武将。”景王实话实说,“九弟性情沉默寡言,忠心耿耿,以后还可以成为穆国新一代战神。” 昭成帝沉默须臾,挥了挥手:“跪安吧。” “儿臣告退。” 景王离开之后,昭成帝闲聊似的开口:“肖长海。” “奴才在。” “你觉得景王性子如何?” “景王殿下比较……真实。”肖长海低着头,“有话直说,不会糊弄应付皇上。” 确实不会糊弄他。 昭成帝眉眼微深:“所以他对皇位没兴趣也是真的。” 肖长海低着头,这个问题比较敏感,他一个奴才哪敢擅自议论? 昭成帝想到被废的皇后,眉眼浮现几分冷意,太子慕修寒最近的表现也着实让他失望,根本没有一国储君的气度和本事。 再加上皇后拖后腿,或许他该好好考虑废储另立的事了。 只是在此之前,他应该先把几位皇子的婚事决定下来,免得他们一个个总找借口拖延。 “你觉得朕可以把凌家嫡女赐婚给他吗?” 肖长海躬身:“皇上正当壮年,没什么可担忧的,况且九王爷手握重兵,护国公府还远远做不到一家独大。” 昭成帝沉默下来,久久未发一语。 第100章 不吐不快 虽然昭成帝不想让晏璃知道她被弹劾的事情,但此事闹得不小——即便朝堂上的弹劾一阵风似的过去,还没来得及闹出多大的风浪,就被九王爷和景王合力压了下去。 可皇城内的风风雨雨却没那么快结束。 琉璃院的侍女出去买菜时听到了一些议论,回来小心翼翼地把事情跟晏璃说了,晏璃听完,有些古怪地开口问道:“邪祟?” “是。”侍女迟疑地点头,“外面的人都是这么说的,还有人说应该用火……用火烧,才能让邪祟现出原形。” 晏璃眉梢微挑,转头看向安嬷嬷:“嬷嬷有没有听说这件事?” 安嬷嬷摇头:“老奴今日没有外出,尚未耳闻,不过九王爷一贯最厌恶这些蛊惑人心的谣言,想来不会任其发酵。” 晏璃闻言,表情一瞬间有些微妙。 说真的,这还真不是什么谣言……当然,说邪祟有点严重,毕竟重生到晏璃身上这个事不是她自愿的,她也没那么大本事。 充其量只能说这是上天的一次安排,嗯,私以为这是因为她南国的责任未了,阎王爷没打算这么早把她收去,所以给她安排重生在晏璃的身上过度一下,以后有机会再回去南国,继续她未完成的责任。 对于皇城中发酵的流言来说,倒也不算冤枉了她。 因为这具身体确实换了个魂魄,她不再是以前的晏璃,以前的她和现在的她不是判若两人,而确实是两个人。 所以大臣们弹劾的也没什么错。 但是,晏璃坚决不承认自己是邪祟,并且她心里清楚,定是有人操控这些谣言,意图置她于死地。 晏璃目光微垂,看着几案上刚收到的一封书信,静了片刻,正要拿起来拆开。 耳膜忽然钻入一丝异样的声响,晏璃眉心微动,淡淡开口:“谣言一事暂且不必理会,你们先出去吧。” “是。” 安嬷嬷带着侍女们退出去,房门关上之际,后窗忽然被打开,刷刷刷刷四道身影陆续闪身而入,身姿矫健,动作利索迅捷,进入屋子之后竟是齐齐单膝跪下。 “属下天枢,” “属下天玑,” “属下天权,” “属下天璇,” 齐齐低头参拜:“拜见主子。” 晏璃目光从书信上移开,看向眼前四人,清一色的黑衣少年,年龄最大的不超过二十岁,最小的才十七。 天枢,天玑,天权,天璇,南国女帝轩辕羲和身边最贴身的四名影卫,身手出神入化,快如鬼魅,从小训练有素,只对女帝一人忠心。 他们的到来意味着其他人也快了。 “鸣岐到哪儿了?” “鸣岐公子明晚能到。”为首的天枢回答,“主子可安好?” 晏璃嗯了一声:“我很好。” 天枢迟疑片刻:“凤公子对主子即将成亲一事极为不满,他让属下带话,说主子不该对自己的婚姻大事如此敷衍,穆国九王爷没资格娶主子为妻。” “我的婚事不用他操心。”晏璃眉眼清贵,并不把鸣岐的话放在心上,“既然来了,你们先去替我查一下皇城里的谣言是怎么回事。” “属下已经查清楚始末,始作俑者乃是顾家嫡女顾安娴,也就是刚嫁给裕王府公子的那位顾姑娘。”天枢低眉开口,“他们成亲当晚,顾安娴就拿出了一千两白银,让慕文轩赏给了去王府帮忙的厨娘、喜娘和一些打杂的丫鬟,让他们在两日之后散播谣言,说主子是邪祟入侵,谣言散播的人越多,事情闹得越大。” “与此同时,顾安娴之父顾丞相还授意他门下的官员纷纷上奏折弹劾主子,奏折都被皇帝压了下去。今日一早他们直接在大殿上弹劾,不过被及时赶到的穆国九王爷压了下去,那位景王也出了一些力。” 晏璃眸心微细,端起茶盏缓缓啜了口茶,顾安娴都嫁了人,还是不愿消停? 第101章 话不可以乱说 “主子什么时候回南国?” 晏璃回神,安静地又喝了口茶:“南国局势如何?” “有凤王殿下和羽王殿下在,朝局暂时稳定。”天枢回答,“主子出事之后第九天,丞相大人曾提议另立一位君王,遭到了凤王和羽王殿下的反对,大祭司直言陛下长明灯未灭,天子尚有归来之时,是以不支持另立新帝。” 晏璃敛眸,眸心色泽幽深:“丞相这些日子跟谁走得较近?” “萧王。”天枢作为女帝身边的四影卫之一,前来寻找主子之前,就已经把主子需要知道的信息查得一清二楚,“大祭司驳回丞相的提议之后,祭司殿曾闯入三批刺客,目的皆是为了毁陛下的长明灯,但三次皆以失败告终。” 果然不出所料。 晏璃眸心寒芒翻涌,攥着茶盏的手微微使力。 她一手提拔起来的丞相,应该早早就有了真正效忠的主子,为了他的忠心,不惜弑君谋逆。 可惜他到底是错估了自己的实力。 从小就被当作天子培养的女帝陛下,身边心腹谋臣众多,还有皇长子和祭司殿忠心不二的辅佐,就凭他区区计谋就想另立新帝,根本就是异想天开。 不知过了多久,晏璃整理好自己的情绪,平静开口:“今晚我要去裕王府一趟,你们随我一起。” “是。” “长途跋涉即赶而来,辛苦了。”晏璃吩咐,“出去吃点东西,好好休息半日。” “是,属下告退。” 四人离开之后,晏璃一个人在窗前坐了许久,从第一次召唤海东青开始,她就没打算隐藏自己的身份——南国身边的几位心腹和亲近之人,都知道女帝陛下有一爱宠海东青。 海东青乃是神鹰,生性桀骜难驯,那只白色海东青更是万里挑一的王者,除了女帝,无人可驱使。 所以即便晏璃如今相貌和身份不同往日,天枢四人在接到她的信之后,也依然笃定她就是以前的主子。 并未有过一点怀疑。 夜晚,月朗星稀。 晏璃用过晚膳,走进内室换了一身夜行衣,头上珠钗一一卸了下来,对着镜子把头发扎成高高的一束,看起来利落而干练。 纤细玲珑的身躯包裹在黑色夜行衣里,那张干净稚嫩的脸上多了几分少年英气。 晏璃站在镜子前,缓缓戴上黑色面巾,只露出一双漂亮清冷的眸子,随即转身走到后窗前,推开窗户,身子利落地一跃而出,很快融入黑夜。 这个时候的裕王府已经到了休息的时辰。 裕王每天除了跟一些勋贵应酬之外,并无多少正事要忙,慕文轩这个纨绔公子更是游手好闲,不是逛花楼就是在赌坊一掷千金,银子如流水一般花出去,早早就掏空了裕王府的家底。 今晚也不例外。 成亲之前他就用顾安娴给的六万两白银还清了债务,成亲之后,顾安娴又带了丰厚的嫁妆过来,幕文轩用银子方便了许多——关于用妻子嫁妆会不会丢脸这件事,压根不在幕文轩考虑之内。 他只知道有了银子,就能继续享受一掷千金的快乐,享受美人环绕的奢靡,这是夫妻相敬如宾远远比不上的快乐。 所以顾安娴在成亲之后,已经连续三日独守空房。 晏璃在四名影卫掩护之下,悄无声息避开裕王府当值的护卫,来到了顾安娴的屋子外。 第102章 夜探裕王府 “少夫人。”一位嬷嬷站在房门外,有些倨傲地开口,“过几日京中席宴多,九王爷要成亲,太子也要成亲,还有宫中要举办赏花宴……王妃说少夫人刚嫁过来,许多事情还不是很熟悉,但是该负责的花销以后就由少夫人负责了。老奴过来知会一声,还望少夫人心里有个数才好。” 顾安娴坐在梳妆台前,由着侍女给她卸下头上朱钗发饰,对嬷嬷的话充耳不闻。 “少夫人。”嬷嬷皱眉,“王妃说的话,您可记住了?” 顾安娴眉头微皱,心里生出强烈的厌恶。 裕王府早就亏空成了一个花架子,她才过门几天,一家老小就开始惦记她的嫁妆,事事想让她出钱。 若是正常嫁娶,顾安娴根本不会理会,然而她被慕文轩算计失了名节——即便她是吃亏的一方,可女子在这种事上一直都处于劣势,明明是男人的错,后果却要女子来承担。 承受外人谩骂的是她,被丈夫婆家拿捏的人是她,而始作俑者却成了最大的得益者,公平吗? 顾安娴轻轻闭了闭眼,压下心头恨意。 即便不得不接受事实,却也无法控制她心里怨气横生,对慕文轩不满,对裕王妃更为不满。 但她知道自己余生还要在裕王府生活下去,所以暂时不得不忍。 深吸一口气,顾安娴克制着自己的情绪:“请母亲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 嬷嬷满意地转身离开。 顾安娴心情阴郁,抬手屏退侍女:“都退下,让我一个人静静。” “是。” 顾安娴起身走到床头,靠着床头坐了下来。 慕文轩不在家正合她意,不爱一个人,哪怕他天天逛青楼喝花酒,左拥右抱,她也完全不在乎。 甚至希望他这辈子都别回来才好。 然而一想到即将成亲的九王爷……顾安娴闭上眼,脏腑被一阵阵嫉妒啃噬,又疼又恨,恨得甚至想亲手杀了晏璃。 那个罪魁祸首抢了九王爷不算,她还恶毒到算计自己,让她堂堂一个丞相之女被迫嫁给慕文轩这种废物,这笔账她不会就这么算了的。 晏璃必须为她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一声细微的异响忽然钻入耳膜。 顾安娴回神,蓦地转头看向声音来源处,眼神一厉:“谁?” 屋内一片安静无声,窗外隐有风声传来。 顾安娴眼底划过一抹狐疑,难道是错觉? 她重新靠回床头,可眼角余光却忽然瞥见一道人影缓缓走来,心头骤然一惊,猛地转头看去。 视线里出现一个意想不到的人,顾安娴瞳眸微缩,死死地盯着眼前少女,下意识地攥紧了身上的衣服:“晏璃?” 灯火映照下,一袭夜行衣的少女就这么站在眼前,身姿纤细,容颜清冷脱俗,精致的眉眼泛着让人心悸的威压,是顾安娴从未见过的模样。 “顾姑娘很意外我的出现。”晏璃站在床前,目光平静到了极致,“为什么会意外?” 顾安娴神色微变,不发一语地看着她。 “顾姑娘不是让人散布谣言,说我是邪祟入侵?”晏璃走近两步,因站着的姿势,看着顾安娴的目光带着点居高临下的俯视,“既然是邪祟,那我今晚出现在这里就不该觉得意外,不是吗?” 顾安娴充满恨意眼神盯着她:“你果然是个邪祟!” 晏璃扬眉:“我以前一直以为顾姑娘真如外面传闻的那般聪慧高雅,端庄温婉,然而两次接触之外我才发现,见面真不如传闻。” “晏璃。”顾安娴脸色扭曲了一下,语调透着咬牙切齿的恨意,“我这样都是你逼的!” “真是可笑。”晏璃声音清冷,“我嫁给九王爷是我自己的事,跟你有什么关系?你倒是想嫁给他,可人家愿意娶你吗?顾安娴,别太把自己当回事。” 这句话戳到了顾安娴的痛处,她面上浮现怨恨之色:“你根本配不上九王爷!” “是吗?”晏璃挑眉,“可惜我跟他很快就要成婚了,而你却自作孽,嫁给了你一直看不上的慕文轩,顾姑娘不觉得这是现世报?” 顾安娴气得脸色僵白,张嘴就要喊人,忽然晏璃闪身上前,一手扼住了她的脖子,冰冷如煞神的目光盯着顾安娴恐惧的眸子,手上的力道大得几乎想掐死她。 “顾安娴,如果我现在杀了你,你猜裕王府的人能不能查出凶手是谁?”晏璃嘴角微扬,笑意却不达眼底。 顾安娴清楚地望见了她眼底的杀气,浑身发冷,却极力克制着恐惧不安:“你……” “我杀人不眨眼,耐性也有限。”晏璃声音像是淬了冰,“看在下个月要成亲的份上,我不想手上染血,但是你若继续找死,我一定会成全你。” 顾安娴被她掐得呼吸困难,一张脸很快涨红。 晏璃却在这时放开了她,语气恢复平静,“顾安娴,我想杀你轻而易举,你那点手段在我面前根本不够看。” 顾安娴紧紧攥着床褥,娇美的脸上因为惊吓而煞白,眼底带着心有余悸的不安和一点死里逃生的庆幸。 “以后还是安分一点比较好。”晏璃语气冷冷,最后一次郑重警告,“若还有下一次,我会让整个丞相府为你的行为陪葬。” 丢下这句话,晏璃转身离去。 “来人!”顾安娴忽然高声大喊,“有刺——” 黑影蓦地一闪,晏璃闪电般回到床前,一手掐住她的脖子,一手朝她后颈一劈。 剧痛传来,顾安娴眼前一黑,整个人毫无反抗之力地倒在床上。 晏璃漠然看她一眼,转身离开。 “少夫人。”侍女站在门外,焦急地开口,“出了什么事吗?” 顾安娴昏迷在床上,没有一点反应。 “少夫人。”侍女声音扬高了一些,“少夫人!” 还是没有回应。 侍女意识到不对,连忙推门而入,匆匆走进内室看到昏倒在床上的顾安娴,脸色一变:“少夫人!” “来人啊,快来人!少夫人出事了!” 夜晚的裕王府因为顾安娴昏迷在房里而突然惊动起来,晏璃却已悄然离开,在四名影卫掩护之下,毫无阻碍地回到了姜家。 第103章 你果然是个邪祟! 出乎意料的是,一进门就看见了一个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九王爷慕苍。 晏璃脚步微顿,看着站在窗前身姿峭拔的男子,缓缓掩上房门:“王爷什么时候来的?” “盏茶之前。”慕苍回头看着她,剑眉微挑,“大晚上的不睡觉,这是去做贼?” 晏璃走到锦榻上坐了下来,给自己倒了杯茶:“闲着也是闲着,去裕王府逛了一圈。” 慕苍嗯了一声,大抵猜到了她去裕王府的目的。 “王爷这么晚来我这小院,所为何事?”晏璃抬头看他,语气带着几分调侃,“不会是相思泛滥吧?” 慕苍想起自己来这里的目的,薄唇轻抿,幽深的眸子落在她脸上,像是确认似的开口:“我们的婚礼应该能如期举行,对吗?” 晏璃微讶,堂堂九王爷晚上不睡觉,潜入她的屋子里就是为了说这个? 凝眉稍一寻思,晏璃淡道:“王爷是不是听到了什么风声?” 慕苍走过来在她隔壁坐下,眼睑微垂,取茶盏给自己倒了杯茶,长长的睫毛覆盖着眼底思绪:“你的心腹手下已经找到了这里。” 这句话不是询问,而是笃定的语气。 他不但知道她手下已经找到了这里,甚至于,或许已经知道了她的手下欲阻止她成亲一事,所以才纡尊降贵亲自过来一问。 晏璃眉心微深,平静地瞥了他一眼:“王爷是否时时刻刻都在盯着我这个小院?” “不是。” “我身边四名影卫一贯神出鬼没,他们的身手不能说无人可及,但少有人是其对手。”晏璃淡笑,“王爷这么快得知他们的消息,着实出乎我的意料。” 慕苍搁在几案上的手指微动,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道:“本王身边也有影卫。” “虽然影卫师出同宗,但穆国影卫和南国影卫应该不是一家。”晏璃若有所思,“除非王爷身边的影卫本领更胜一筹,否则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之内,得知天枢他们与我的对话。” 训练有素的对同类的气息很敏感,所以晏璃并不意外慕苍身边的影卫知道天枢他们的到来,但倘若他们能听到天枢跟她的对话而没有被察觉,那么唯一的解释就是慕苍身边的影卫本事更胜一筹。 可晏璃心里清楚,天枢四人是影卫中天赋极高的资质,所受的训练也是全方面的,这天下能胜过天枢四人的高手——即便是别国训练严苛的影卫,也几乎并不存在。 此时此刻,晏璃已然对慕苍生出了些许怀疑。 联想到他对自己特殊的执着,以及对她身边影卫的了解,晏璃不得不怀疑,慕苍以前是否去过南国,甚至于曾在南国待了不短的一段时间? 如果他去过,那么他在南国的身份是什么?为什么她不曾见过他? 易容伪装?潜伏筹谋? “在想什么?”低沉清冽的声音响在耳畔,唤回了晏璃的思绪。 回过神,晏璃先在心里算了算日子,距离她和慕苍的婚期还有不到十天。 或许成亲之前,她应该先弄清楚一些真相。 “慕苍。”晏璃倚着锦榻,眉眼染了几分慵懒之色,这使得她的神态越发从容沉定,天生的王者气度自然而然流露出来,“你是不是去过南国?” 有疑问及时弄清楚一向是她的作风,她不喜欢心里憋着疑惑。 慕苍沉默片刻,缓缓抬头看她:“为什么这么问?” “没有为什么,你只管回答我的问题。”晏璃语气淡淡,“你想瞒我也可以,但是这桩婚事我可能会考虑一下到底要不要继续。” 慕苍闻言,薄唇轻抿:“皇上赐了婚,事到如今,你已没有理由退婚。” 晏璃扬唇:“你该知道,我若真想退婚,根本不需要理由。” 慕苍攥紧了茶盏,不发一语地看着她,眸色深如寒潭,让人一眼望不到底。 “天枢四人的本领没人比我更清楚,与其说你身边的影卫早早得知了他们的到来,我更愿意相信是你掌握了他们行踪。”晏璃唇角噙着一抹弧度,笑意却不达眼底,“可是能掌握影卫行踪的人……除了训练影卫的大教习,我想不出还有其他人可以做到这一点。” 只有神秘莫测的影阁大教习,才能瞒过她的耳目……因为影卫从来隐于暗处,只要主子遇到危险或者得到召唤时才会现身,而影阁大教习更是只负责影卫的训练,很少出现在众人眼前。 虽然晏璃根本无法把穆国战神九王爷和南国影阁大教习联想到一块儿,因为这几乎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但除此之外,她想不到别的可能。 慕苍握着茶盏的手收紧。 “假设你就是南国影阁大教习,那么新的疑问就出来了,北疆野心勃勃,常年侵犯穆国,你曾率兵于边关跟北疆军队交战,根本不可能长期呆在南国。”晏璃端起茶盏,却并没有急着喝,而是沉吟片刻,“还有你身体里的蛊毒也让我觉得奇怪,我希望能得到一个答案。” 慕苍敛眸注视着盏中茶水,矜贵俊美的眉眼一片淡漠如雪之色,神情透着几分高深莫测,让人无法看透他心里的想法。 晏璃极有耐心地等着,并不催促。 慕苍此时这般反应其实已经告诉了她,他心里有秘密,可能他还在思索着该怎么开口,或者该怎么继续隐瞒。 编造一个什么样的理由才能在她面前糊弄过去。 屋子里静默良久。 慕苍松开手里的茶盏,眉目一点点变得温软下来,低沉的嗓音里像是染了一丝无奈:“偌大的穆国,加上北疆,已有数年不曾有人敢威胁本王。” 晏璃缓缓点头:“确实。但凡事总有例外。” “嗯,我知道。”慕苍叹气,“所以我不得不告诉你真相?” 晏璃挑眉:“你觉得呢?” 慕苍心情有些复杂,一来心里明白以她的聪慧敏锐,想要瞒她根本不可能,二来又觉得还没到让她知道真相的时候,于是一时又沉默了下来。 第104章 你到底是谁? 夜渐渐深,茶盏里的茶已经凉了。 慕苍还是没想好该怎么说,因为真相千丝万缕,不是一两句话能说得清楚,且成亲之前告诉她真相确实有些太早,直接拒绝又担心她真的取消婚约。 战场上杀伐果断、战无不胜的九王爷,此时居然栽在了一个十四岁的小姑娘手里,进退两难,不知该如何是好。 时间一点点过去。 慕苍眉心微蹙,声音却是温和:“等成了亲,我一五一十都告诉你。” 晏璃支着下巴,声音玩味:“若是成亲之后我才知道王爷图谋不轨,岂不是还要上演一出休夫戏码?” 慕苍眸色微深:“你要休夫?” “看情况。”晏璃语气淡定,听着像是在述说一件极为平常的事情,“若有阴谋诡计存在,不休留着干什么?” 慕苍默了默:“没有阴谋诡计,也没有图谋不轨。” “嗯。”晏璃点头,“那就不休。” 慕苍神情细微地松了松。 他一贯表情沉稳,习惯了喜怒不形于色,所以此时眉眼间神色变化并不明显,语气确定得出来轻松了几分:“成亲之后就不能反悔了。” 晏璃悠悠挑眉。 “本王是个认死理的人,成了亲就要坚守一辈子,不许变心。” 晏璃敛眸,盯着手里的茶盏看了一会儿,须臾,端起茶盏啜了口茶。 茶凉了。 晏璃又把茶盏放了下来,仔细思忖片刻:“我并不能确定自己可以跟你坚守一辈子。” 坦诚相对是她的风格,尤其坐在她对面的人是慕苍,更应该得到最大的尊重。 “王爷应该明白我的意思。”晏璃带着些许歉意,“不确定自己能不能做到的事情,我暂时无法给出承诺。” 慕苍缓缓点头:“没关系,只要婚礼如期举行就成。” 所有人都以为是晏璃要嫁给他,仗着皇上偏宠求来了这桩婚事,却没人知道,为了能跟她在一起,慕苍这些年暗中做了多少筹谋准备。 不是晏璃非嫁他不可,而是他费尽心思想娶她。 外面夜色渐沉。 慕苍知道继续待下去于礼不合,缓缓站起身,身姿颀长挺拔:“今晚过来只是为了确定成亲大礼能如期举行,没别的事情,你好好休息。” 晏璃跟着站起身,点头:“王爷慢走。” 慕苍转身离开。 晏璃站在窗前,安静地目送着他消失在夜色里,眉心泛起深思,不知过了多久,她淡淡开口:“天枢。” 天枢闪身而入,俯身跪地。 “南国影阁大教习,你可曾见过他的真面目?” “未曾。”天枢恭敬回道,“影阁一直有规矩,不管是影卫还是大教习,未出阁之前都以面具示人,不能轻易被人见了真容。影卫出阁认主之后,也只有主子可见其真容。” 晏璃沉眉:“所以影阁大教习一直戴着面具?” “是。” 晏璃知道影卫们有各自的身份标识,面具也不是全然相同,总会有些区别,所以身份的识别不是问题。 不过影阁内部的规矩如何,她了解的还不是很多。 但有一点可以确认,影阁规矩森严,历代大教习的选拔都极为严苛,除了本领强大无人可及之外,断然容不得一点点私心存在,必须确保大教习忠于天子,大教习训练出来的影卫忠于皇室。 晏璃沉吟须臾:“北疆皇族你了解多少?” “两年前北疆出了个异姓摄政王,几乎掌握了整个北疆的兵权和朝政大权。” 两年前? 晏璃眉头微皱,总觉得自己的猜测有些匪夷所思。 可慕苍身上藏着的秘密太深,以至于她会不由自主地联想到那些匪夷所思的可能——尤其是慕苍对她的感情。 若只是见过几面,感情不至于深到非她不可,对她的了解也不至于深到能轻而易举猜出她的身份。 尤其他对借尸还魂一事太过从容淡定,甚至在朝中大臣们弹劾她是邪祟时出面维护,倒像是对这种事习以为常似的。 她不是以前的晏璃,而是南国的轩辕羲和。 她的智识足以让她察觉到慕苍身上的不平常,倘若——倘若她的判断是对的,慕苍当真是那位神秘莫测的影阁大教习,那么那几年驻守在边关跟北疆打仗的人又是谁? 第105章 凡事总有例外 这一夜,晏璃躺在床上不住地思索,脑子里千头万绪,想不出一个合理的解释。 重生在晏璃身上只是一个巧合,原本她想着既来之则安之,先习惯这具身体,为晏璃讨一个公道,并利用讨公道的这段时间稍稍锻炼一下自己的身手,慢慢取得跟天枢他们的联系。 待时机成熟,她依然要以原本的身份回到南国去。 然而她现在才意识到自己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慕苍这个人不在她的计划之中——如果说皇帝要给她赐婚时,她选择嫁给慕苍的目的只是为了暂时得到一个强大的靠山。 那么今晚之后她已深深地意识到,招惹了慕苍,意味着终其一生,她都要跟慕苍紧紧地牵扯在一起。 这让她感到了些许困扰。 情情爱爱本不在她的人生规划之中,她的身份和责任也不允许她沉溺于儿女私情,可走到如今这般局势,进退似乎已由不得她自己。 晏璃轻轻叹了口气,双手枕在脑后,思索着成亲之后该如何跟慕苍相处。 做一对真正的夫妻?显然不太可能,因为这具身体不是她的,且年纪太小,她过不了心里那一关。 以后分道扬镳?慕苍大概不会同意。 所以等她以后回了南国,慕苍怎么办?穆国保家卫国的战神王爷,总不可能跟着她去南国。 可是今晚看慕苍的反应,他确实对她很执着。 晏璃叹气,冷峻无情的战神九王爷不该是冷酷杀伐、对感情不屑一顾吗? 重生这么多天,不管是面对姜家的欺辱谩骂,还是宫中皇后和宫外贵女们的刁难,晏璃都游刃有余,唯独对慕苍……今晚是她第一次感受到困扰。 这一夜,晏璃难得无眠。 不过不管心里如何犹豫,日子该过还是得过,圣旨已赐婚,慕苍又坚持这桩婚事,她总不好过河拆桥,把人用完了就随手一扔。 所以该成亲还是得成亲。 次日一早,晏璃睡到日晒三竿才起,本想着昨晚失眠,今日无所事事,好好补个眠也是理所应当,然而起身之后才听安嬷嬷禀报:“姜姑娘一早上已经来了三趟。” 晏璃起身的动作一顿,随即不疾不徐地从床上坐起,随口问道:“她来干什么?” 安嬷嬷猜测:“可能是跟太子有关。” 晏璃缓缓点头,想到宫中被废的皇后,无声地嗯了一声,姜静月确实该着急了。 皇后被废,就意味着太子的储位有些危险,子凭母贵已然不可能。若皇后不能复位,太子嫡子的身份就保不住,那么他在以后的竞争过程中,中宫嫡子的优势就没了。 纵然他的外祖父是藩王,可远水救不了近火,四皇子有顾家势力相助,风头完全可以压过他。 甚至连六皇子都比他优势大。 姜静月好不容易才得到了这个太子妃的位置,怎么能不着急? 晏璃心头方闪过这样的想法,外面就进来了一个侍女,屈膝行礼:“公主,姜姑娘又来了。” 晏璃挑眉:“她今天不用学规矩?” 一早上来这么多次,看来很闲。 安嬷嬷笑着回道:“听说严嬷嬷今天休沐,厉嬷嬷晚上当值,所以姜姑娘今天应该是可以休息一天。” 好吧。 晏璃已有几日不曾关注过姜静月,此番对她的到来也没什么特别的反应,只道:“既然来了,就让她进来吧。” “是。” 侍女进来服侍更衣洗漱,晏璃没理会跟着侍女走进来的姜静月,洗漱,更衣,梳妆,描眉……一样一样,有条不紊。 姜静月就站在屏风外候着,历经十几天规矩教导,她的脸色苍白憔悴,皮肤暗淡,眼下乌青浓厚,眼里再也没了曾经的光彩。 反观晏璃,描眉梳妆之后光彩照人,一张小脸精致贵气,明艳夺目,相比之下,姜静月越发被衬得黯淡无光。 梳妆描眉结束,侍女给晏璃准备了早膳。 晏璃不喜铺张浪费,所以早膳样式简单,一份燕窝粥,一份蒸饺。 晏璃走过来在桌前坐下,语气淡淡:“找我什么事?” “表妹。”姜静月嘴角扯出一丝苍白的笑意,“前两日八公主来府里的事情,我事先不知情,昨晚才听母亲提起,让你受委屈了。” 晏璃低头吃了口燕窝粥,淡道:“事情已经过去了,我没放在心上。” “那……”姜静月低着头,语气干干的,“你能不能进宫给皇后和八公主求个情?” 晏璃轻哂:“皇后又不是我的谁,我为什么要给她们求情?” 姜静月神色一紧:“你方才不是说……” “我不跟她们记仇,是因为我不想让自己心情不好。”晏璃打断了她的话,“可我也没有以德报怨的胸怀,你今天来错了地儿,想要给她们母女求情,你应该亲自进宫去求皇上,或者让你的祖父出面,或许皇上会看在太傅大人德高望重的面子上,考虑赦免皇后。” 第106章 你要休夫? 晏璃没想到的是,这句话刚说完,姜静月扑通一声就跪了下来。 屋子里一瞬间静得落针可闻。 “璃表妹。”姜静月垂着头,脸色苍白如纸,“算我求你了,以前是姜家待你不好,可祖父和父亲到底是你的亲人,还求你看在……看在姑姑也姓姜的份上,不计前嫌,从大局考虑……” 从大局考虑? 晏璃不发一语地咬了口蒸饺,优雅地咀嚼着,品尝着小厨房的手艺,待嘴里的食物咽下去,她才意味深长地一笑:“表姐为了太子妃这个位置,当真是能屈能伸。” 姜静月这些日子肉眼可见地被磋磨狠了,不知是没了脾气,还是脾气被全部藏了起来。 此时听见晏璃嘲讽,似乎也并未生气,只低声下气地开口:“只要表妹愿意给皇后和七公主求情,不论让我做什么,我都愿意。” 晏璃轻哂:“不论做什么?” “是。” “可惜我没什么需要你做的。”晏璃无情地拒绝了她的请求,“你其实不必低声下气求我,以当今皇上的脾气,就算此次皇后被复位,太子之位能做到什么时候也没人敢保证,废储是早晚的事情。” 姜静月神情骤变:“不可能。” “为什么不可能?”晏璃挑眉,“你真以为皇后母子的地位固若金汤?虽说嫡子拥有最名正言顺的继承权,然而一旦失去了帝王心,废后废储不就是皇上一句话的事儿?” 姜静月死死地攥着衣服,虽嘴上反驳晏璃,不愿意承认她说的事实,可她心里清楚晏璃说的是对的。 皇后一旦失去了帝心,被废之后想要复位很难,若无法成功复位,慕修寒就不再是皇后嫡子,以后皇上想废储另立,大臣们甚至没有借口劝阻。 何况朝中那些大臣哪个不是人精?看到皇后失势,心里定会有些盘算,说不定早早就开始筹谋支持其他的皇子了。 这也是姜静月心里着急的原因,她好不容易得来的太子妃之位,且为了这个太子妃之位吃尽了苦头,自然不甘心就这么失去。 若太子被废,她这个太子妃不再是太子妃,那她嫁给慕修寒还有什么意义? 一旦失去太子之位,慕修寒的身份地位将远远低于九王爷,这一生她依然要被晏璃死死压住,甚至于……万一以后即位的新帝是个容不得人的人,那么做过太子的慕修寒还能不能好好活着都是个未知数。 一想到这个,姜静月就觉得一时的低声下气不算什么。只要以后有机会翻身,今日所受之屈辱,来日定能加倍讨回来。 可惜即便她的如意算盘打得多漂亮,晏璃也不是个任人算计的傻子。 “你回去吧。”晏璃语气淡淡,“我不喜欢主动招惹别人,但是别人招惹了我,我也没那么心胸大度,还要像个菩萨似的去替她们求情。” 姜静月轻咬着唇瓣,眼睛里泛起雾气,声音哽咽:“可是……眼下只有表妹能帮到太子……” “你才是太子妃,不是吗?”晏璃抬眼看着她,眼神有些凉薄,完全无视她那副楚楚可怜的姿态,“太子的命运跟你牵扯在一起,想求情,想帮皇后,只能你自己想办法。” 姜静月攥紧手,眼眶发红,心里却不知不觉又生出恨意。 她姿态放得这么低,甚至不惜抛弃自尊跪下来求她,她竟丝毫无动于衷…… “姜静月,我不嫉妒你成为太子妃,不羡慕你得到太子的喜欢,所以也请你别拿家族兴衰来压我。”晏璃吃完最后一口燕窝,放下勺子,“姜家的兴衰不是我一个小女子能决定的。相反,你如今才是整个家族兴衰的关键,越是患难之时,相互扶持的真情才越可贵。” 淡淡一笑,晏璃继续说道:“只要你能顺利助太子度过眼下这个难关,以后慕修寒定会珍惜你,皇后也会对你另眼相看。” 姜静月怔怔盯着脚下的地砖,艰难开口:“所以……你当真见死不救?” 晏璃笑意微敛,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她很想知道姜静月是不是听不懂人话,她都说的这么明白了,她依然固执地想把责任推到她身上? 沉默片刻,晏璃缓缓点头,明明白白地告诉她答案:“我没救人的本事。” 话音落下,姜静月死死地攥紧了手里的衣服,半晌不再有反应。 晏璃没再理会她,起身坐在窗前坐下,手捧一本书翻看起来。 她以为姜静月很快会识趣地离开。 毕竟严嬷嬷难得休息一天,她这些日子遭受的磨难终于得以喘口气,姜静月应该利用今日空闲好好睡一觉,吃些好的补补身体,把损失的精神气补回来。 哪怕聊胜于无,也不该把时间浪费在这里。 然而她低估了太子妃这个身份对姜静月的重要性,为了太子不被废,为了自己以后能顺利成为一国之母,姜静月竟能在没日没夜连续遭受十几天磋磨之后,还能在这里长跪不起。 如此韧性,确实让晏璃有些意外。 不过意外不代表她会为此感动,晏璃抬起头,看向姜静月:“以前你若这般姿态,至少祖父、祖母、舅舅、舅母,甚至是你的三个哥哥都会为你做主,扣一些莫须有的罪名在我身上,慕修寒也能替你出头,教训我这个忘恩负义的姜家孤女,但是现在这招已经没用了。 ” 姜静月一震。 “你可以一直跪下去,把两条腿跪断,看姜家有没有人能替你出头,看太子有没有可能过来给你撑腰。”晏璃嘴角掠过一抹嘲弄的弧度,“或者你认为,你还要继续把他们拉下水,付出更大的代价才行?” 姜静月脸色一白,已然明白她这番话的意思。 以前这一招确实管用,楚楚可怜地示弱,把她捧在手里的父亲母亲和哥哥就会不分青红皂白给她撑腰,太子也会给她做主。 可如今,太子自身难保。 三个哥哥多多少少都付出了一些代价,就算他们继续给姜静月撑腰,对晏璃也没有任何威胁力,甚至还会因此付出更大的代价。 意识到这一点,姜静月彻底明白了自己的处境,动作滞涩而僵硬地站起身,看都没看晏璃一眼,转身离去。 第107章 困扰 终于不再有人打扰她的清静。 晏璃盯着手上的书册,暗道住在姜家果然不是长久之计,哪怕她的琉璃院已拥有了完全的自由,姜家人却依然可以时不时地来打扰她,求她做一些她根本不可能答应的事情。 晏璃心头拂过不悦,起身去了隔间。 书案上摆开一张宣纸,加水研墨,晏璃从笔筒里取了支毛笔,蘸了墨,扎下马步,以标准的姿势蹲下身体,开始练字。 修身养性,撇去心浮气躁。 时间一点点过去。 “公主。”临近午时,清莲拿着一张帖子走进来,“凌家姑娘邀您一起去逛街,不知公主可有空闲?” 晏璃看了一眼帖子:“凌家嫡女凌凝?” “是。” 晏璃想到上次在裕王府接触过的女子,缓缓点头:“有空。” “是。” 清莲于是出去回了送帖子的人。 晏璃不喜欢跟心术不正的人打交道,而凌凝虽与她接触不多,但看得出来是个正直的姑娘,没那么多心机,遇到一些看不惯的事情,愿意打抱不平。 跟这种女子相处起来会让人轻松愉快。 用过午膳,晏璃换了身衣服就出门去了,即将走出大门时遇见了从外面回来的姜廷逸,对方神情阴郁,看起来一副焦躁不安的样子,不知道是在哪儿吃了瘪。 看见晏璃,他眼神微缩,眼底划过一抹怒意:“姜家落入此时这般境地,你很高兴是不是?” 晏璃原本是想当做没看见他的,即将跨出大门之际却听到他这句话,不由停下脚步,偏头看了他一眼:“你又吃错了药?” 姜廷逸闻言,脸色变得格外难看。 “姜家什么处境都是你们咎由自取,跟我有什么关系?”晏璃冷笑,“自己无能就要好好反省,别整日怨天尤人,把责任推到旁人身上,这样只会越发让人看不起。” 顿了顿,“尤其作为家中嫡长孙,居然把门庭兴衰的责任推到一个孤女身上,不觉得羞耻?” 丢下这句话,晏璃抬脚跨出门槛,浑然不管姜廷逸听到这句话之后的反应。 姜廷逸脸色一阵青一阵白,被她堵得一句话说不出来。 转头看着晏璃的背影,他表情沉冷僵硬,虽对她不喜,私心里却不得不承认她说得对。 他是姜家长孙,姜家落到如今这般境地不能说跟晏璃毫无关系,可晏璃确实没主动招惹过任何人。 婚事是太子退的,所谓的晏璃不检点也是太子硬安在她身上的罪名。 姜静月得了太子妃之位,看似躺赢,然而皇帝偏偏对晏璃偏宠,直接导致太子和静月在宫里受了十几天苦楚,至今连成亲大礼都没有,成了个没名没份的尴尬太子妃。 七公主来府上对晏璃无礼,姜家人不但没有阻止,反而带着点幸灾乐祸的态度看她的笑话,期待着她在七公主和皇后面前吃亏。 可最终却是皇后被废,太子禁足。 姜廷逸转身进府,脚步迟缓滞涩,身心俱疲。 父亲和母亲一直以来对待晏璃的态度他不是不知道,只是从来不予理会,如今太子和姜家的处境越来越糟糕,他又有什么立场指责晏璃对姜家的处境无动于衷? 问他现在后悔吗? 姜廷逸其实是后悔的,可他心里清楚,若时光倒流,一切重来一次,他们依然不会改变对晏璃的态度。 姜廷逸抵达松鹤院,询问下人之后得知祖父在书房,于是他脚下一转,径直往祖父的书房而去。 姜太傅此时站在书架前,双手背在身后,盯着书架上一排藏书像是在发呆,向来从容儒雅的身影像是多了几分苍老佝偻之态。 姜廷逸叩门进来时,他才回过神,转头看了一眼这个曾让他引以为傲的嫡长孙。 “祖父。”姜廷逸恭敬地朝他行礼,随即说了一句:“景王想要娶护国公府的嫡姑娘。” 姜太傅神色微变,下意识地皱眉:“你从何处听来这个消息?” “外面已经有人开始讨论了。”姜廷逸眉心蹙紧,表情不太好看,“听说景王去过了护国公府。” 姜太傅表情变了变,一时却没有说话,良久才道:“皇上应该不会同意的。” “若皇上不同意,景王不会明目张胆地去护国公府提亲。”姜廷逸摇头,“想来景王殿下已经在皇上面前提过此事,并且得到了皇上的默许。” 这是个不太好的讯息。 姜太傅神色微沉,不发一语地在书房里踱起了步子,眉头紧锁,面上肉眼可见地多了几分凝重。 “祖父,太子殿下只怕……”姜廷逸咬了咬牙,像是经过挣扎之后终于做了什么决定,“静月跟太子的婚事还要继续吗?” 姜太傅听出了他这句话的意思,脚下一顿,缓缓转头看他,目光沉了下来:“你想取消静月跟太子的婚约?” 姜廷逸神色焦虑:“今日我在外面了解了一些情况,太子的处境不太好,并且只怕很难再有翻身的机会。” 他也知道退婚不是一个明智的决定,可是…… “别说太子还没被废,就算已经被贬为庶人,这桩婚事也不能取消。”姜太傅冷冷说道,“你以为皇族的婚事是儿戏?皇上赐下的婚事,容得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太子退了晏璃的婚事,皇上固然震怒也不会对他怎么样,最多惩罚一顿,因为那是他的儿子,可若姜家退了太子的婚事,性质将完全不一样。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敢退皇上赐的婚事,跟抗旨有什么区别? 姜廷逸表情一僵:“若太子真的被废——” “被废也认了。”姜太傅打断他的话,语气里多了几分严厉,“退婚一事想都别想!” 姜廷逸抿唇,脸上一片忧心忡忡。 姜太傅沉默片刻,沉沉叹了口气:“我会联系朝中一些大臣,看能不能把太子保住,你暂时不要轻举妄动。” “嗯。”姜廷逸点头,心头一片纷乱,不知该如何是好。 自从晏璃被太子退婚之后,姜家至今就没消停过,不管是宫里的皇后母子还是宫外的姜家,在皇上面前的地位一日不如一日,直至落到如今这般境地。 速度快得让人连应对的时间都没有。 第108章 深夜惨叫 祖孙二人正在为太子的处境担忧,晏璃却如一个事不关己的外人,正在跟凌凝逛街。 凌家嫡女不喜欢胭脂水粉,对珠宝衣裳也不太感兴趣,但她以为晏璃喜欢,于是两人就从绸缎庄逛到了珠宝阁,从珠宝阁逛到水粉铺子,两手空空进去,两手空空出来。 站在脂粉铺子外,晏璃和凌凝面面相觑,晏璃笑道:“我们找个茶楼坐下来,休息一会儿?” 凌凝欣然同意。 于是两人选了街边一家名为“竹溪”的茶楼,此间茶楼环境清幽,内里陈设布局有种说不出来的茶香书卷气,让人心神宁静。 两人在伙计的引领下走上二楼,这个时间喝茶的人少,二楼人更少,环境清幽静谧,适合喝茶闲聊。 晏璃点了壶最好的茶,伙计恭敬应下:“请贵客稍等。”随即告退离去。 “这些天我心里一直憋着个疑问。”凌凝在茶桌前坐下来,抬眸看向对面的晏璃,“上次在裕王府,你是如何从慕文轩的手里脱身的?” 晏璃眉梢微挑:“看来你都猜到了。” “八公主和慕雅明显一副图谋不轨的反应,让人想猜不到都难。”凌凝皱眉,“作为未出阁的女子,她们心思之歹毒出乎我的意料。” 男尊女卑的制度下,女子的名节尤为重要,在很多人眼中甚至重逾自己的命。 可慕云珠和慕雅却能设计陷害晏璃,妄图使她被糟践在慕文轩手里,这般歹毒心思实在让人不齿。 “被太子退婚之后,我受了一些刺激。”晏璃端起面前的茶盏,从容淡定的语调听不出异样波动,“那几天一直在锻炼身体,每天扎马步,还跟白蝶请教了一些医理……白蝶是太后身边的医女,我被罗氏打伤的那次,皇上请她给我治伤,之后她就留在了我身边。” 凌凝缓缓点头,似是信了这番解释。 可她是练武之人,深知男女天生力气不对等,短短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就算每天锻炼身体,晏璃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也不可能是慕文轩的对手。 何况慕文轩院子里还有那些家丁护卫。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她没有追根究底的意思,晏璃也没义务事事给她解释清楚。 谁的心里又没一点秘密呢? “裕王妃娇惯自己的儿子,才使得裕王府落得如今这般下场,这是他们咎由自取。”凌凝敛眸注视着面前的茶盏,“只是慕文轩能娶到顾家嫡女,倒是出乎了所有人意料。” 如果不是那次意外,顾安娴原本应该嫁给景王的,谁知道最终竟是便宜了慕文轩。 “外人都夸顾家嫡女聪慧端庄,知书达理,可事实却是知人知面不知心。”晏璃声音淡漠了几分,“心思恶毒之人就算隐藏得再好,早晚也会受到反噬。” 凌凝沉默片刻,联想到顾安娴嫁给文轩这件事,心里顿时有了些判断:“顾安娴跟慕文轩的丑闻……跟景王可有关系?” “应该没什么直接的关系。”晏璃道,“如果非要说有关系,那就是景王在得知他们二人共处一室时,亲自带人去捉奸,并把慕文轩和顾安娴直接带进宫面圣,导致了事情一日之间闹大,致使顾家成了全皇城的笑柄。” 凌凝眉眼微松,所以景王说的是真话,顾安娴嫁给慕文轩一事的确跟他没什么关系。 而且裕王府的事情已经过去了,没有过多讨论的必要,凌凝话锋一转:“我今日约你出来,是有件事想跟你说。” 伙计端着托盘走上二楼包间,把刚沏好的热茶放在桌上,态度恭敬:“请贵人用茶,小的先告退。” 晏璃取了两个茶盏,一个放在凌凝面前,一个放在自己跟前,并提起茶壶给两人都倒了茶:“愿闻其详。” 凌凝盯着窗外长街上的车水马龙,语调平静:“景王想娶我。” 晏璃一愣,随即放下茶壶,若有所思地看着她:“你不想嫁?” “不是。”凌凝眉心微蹙,“护国公府手握重兵,这个时候景王要跟我结亲,在很多人看来就是想跟太子抗衡的意思,所以祖父心有顾忌,不想牵扯到夺嫡之争。” 晏璃稍作沉吟:“景王有意争储吗?” “他说他无意争储,甚至在皇上面前提出把他降为郡王,只求婚姻自主。”凌凝说这句话时,语气有些异样,“但祖父的意思是,争不争储不是他说了算,也不是他说什么旁人就会信什么。真走到了那般地步,很多事情就会身不由己,你无心去做,但总有人会推着你去做。” 何况有没有心争储不重要,重要的是一旦跟护国公府结亲,他就有了这个实力——哪怕景王淡泊名利,闲云野鹤,其他皇子却绝不会这么想。 晏璃略做沉吟:“你喜欢景王吗?” 凌凝沉默片刻,缓缓点头:“嗯。” “两情相悦是世间最美好的感情。”晏璃道,“只是生在皇族,确实有许多身不由己。” 凌凝倚着窗子,神色淡漠:“景王跟一般皇子不同。” 晏璃想到上次见到景王的一幕,同意她的说法:“就算护国公没有参与党争的想法,景王对皇位也没兴趣,可景王之母是淑妃,位分不低,护国公又是掌兵权的家族,你们俩一旦成亲,会让很多人夜不能寐。” 凌凝没说话,眉心多了几分凝重之色。 她知道晏璃说的是对的,很多事情不是他们怎么说旁人都会相信,否则也不会有功高震主一说。 景王跟她结亲,对他们自己来说只是两个欢喜之人结成夫妻,可在旁人眼里,却是皇子跟兵权的结合。 “此事并非没有解决之法。”晏璃沉眉,“景王若无心帝位,只需放弃亲王之位,但这样并不能完全解决这个问题,因为无人可以确定,以后登基的新帝会不会忌惮护国公府。” 晏璃喝了口茶,声音越发平静如雪,“一旦龙椅上那个人生出猜忌之心,放弃亲王之位的景王可能连自保之力都没有。” 第109章 诬陷 凌凝无心去思考晏璃一个孤女怎么会想得那么深,看得那么透,可她知道晏璃说的都是对的。 帝位之争从来你死我活,对于登上帝位的那个人来说,你有心无心并不重要,是否拥有威胁到帝位的实力才是关键。 凌凝摩挲着茶盏,沉默了良久。 世人都羡慕世家贵族,却不知道世家贵女连姻缘都做不得主,姻缘嫁娶,各方面因素都要考虑到位。 有野心如何选择,没野心如何自保,一个不慎可能就是一个家族的轰然倒塌。 “每个人面对事情的态度都不同,你这样的女子更应该果断才是。” 晏璃像是看出了她心里的为难,从容一笑,“景王喜欢你,你也喜欢景王,男婚女嫁你情我愿,旁人怎么想都是他们的事情,你无法阻止。” 凌凝沉默地喝了口茶,眉眼泛起深思。 “就算向所有人证明自己没有野心,只护国公府的存在就有可能引起君王忌惮。当然,不只是护国公府,说不定九王爷以后也会让新帝猜忌。” 凌凝闻言像是醍醐灌顶一般,豁然开朗。 是啊,掌兵权的人战时可保家卫国,是帝王手中之利器,可兵权和功勋同时也会引起帝王猜忌,这是无法避免的事情。 凌家既然选择了这条路,便只能竭尽所能地守好自己的职责,想太多徒增烦恼。 晏璃声音沉静,语调不见一丝波澜,“不管什么时候,越是强大的人越要时刻保持清醒,拥有绝对自保的能力,就算以后被人猜忌,至少也要最大限度地做到拥有全身而退的本领。” 凌凝沉默片刻:“如果是你,会如何抉择?” “没发生的事情谁都无法准确地预料结果,连天命都有出现偏差的时候,何况是凡人?” 晏璃笑了笑,“若是我,肯定遵照着自己的心意做决定。人生在世,难得有情人。” 难得有情人…… 凌凝沉眉,不期然地想到景王昨日与她说的那番话。 “你顾忌着门庭显赫会引发帝王猜忌,本王愿意为你放弃亲王之位;你说圣旨赐婚无法反抗,如今本王跟顾安娴的婚事已经作废;你不希望跟别的女子共事一夫,本王答应一生一世一双人……凌凝,如果你还要找出别的理由拒绝本王,本王只能采取一些非常手段了。” 凌凝那一瞬间很想问他,他的非常手段是什么? 但是看着景王那张正经冷肃的脸,凌凝不知是不是因为心虚,一时竟有些发怵,最终转身离开,带着点落荒而逃的意味。 “何况就算不跟景王成亲,护国公就能保证下一任皇帝是个开明的君王?”晏璃缓缓摇头,“帝心难测,这句话从来没有说错的。” 凌凝回神,缓缓开口:“你说得有道理。” 晏璃没再多说什么。 凌凝本就是个聪慧女子,许多话原本只需点到即可,毕竟外人只能给予三言两语的建议,真正做决定的人还是她自己。 转头看向窗外,晏璃无声地叹了口气。 世间之人,各家有各家难念的经,平民百姓想过安稳富足的日子,遇上或者天灾,这种安稳平静却是奢望。 贵族享受着人间极致的荣华富贵,可在姻缘上却大多身不由己,尤其是女儿家的婚事,有人被父亲用作联姻工具,有人却要顾忌着会不会功高盖主。 真正能做到随心所欲的人太少了。 以前在南国时,她对这些看得还不太透,见的也不多,因为她前半生一大半的时间都在学习如何做好一个帝王,权贵家族的妻妾之争跟她无关,贵女之间争风吃醋也与她无关。 至于世家之间的联姻,帝王看到的也只是他们联姻之后会带来的影响,而不会考虑被联姻的两个人到底是因为感情还是利益才走到了一起——因为这些都不重要。 权术平衡看的只是结果,是现象,没人有心思去问他们内心真正的想法。 就算问了,又有几个人会说出真心话? 一盏茶喝完,晏璃正要说话,透过窗户却忽然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眸心微细,不动声色地转头看向凌凝:“凌姑娘还想继续逛吗?” 凌凝摇头:“天色不早了,我们回去吧。” 两人起身一道离开雅间,晏璃问道:“凌姑娘心里的结症打开了?” “算是吧。”凌凝点头,眉头并没有完全舒展开来,“不过就算打开了结症,我跟景王之间可能也不会太过顺利。” “怎么说?” “世家宅内勾心斗角,利欲熏心。”凌凝表情疏冷,带着几分嘲弄,“很多人都觉得武将世家大多铁骨铮铮,做事直来直往,不会有太多算计,嫁进武将世家的女子亦该开明大度,比寻常权贵宅院定是平和许多。” 晏璃听其话,明其意,“有些人天生就拥有傲骨和高贵的品德,就算他做了文臣,依然不会改其傲骨。” 世人对文臣的印象大多是精于算计,整日沉迷权术,而武将则光明磊落。 但凡事没有绝对。 “凌家一门武将,祖父、大伯、三叔、四叔都是保家卫国之人,我很佩服他们。”凌凝蹙眉,声音漠然,“但是武将会打仗,在治家方面却难免有些不足,凌家内宅其实很不安生……算了,我与公主说这些做什么?” 晏璃道:“没关系,凌姑娘愿意说,我就愿意听。” 凌凝点头嗯了一声:“下次有机会再跟公主详谈。” “好。” 两人在竹溪茶楼外告别,各自上了自己的马车。 回到家,凌凝刚踏进前院,就看见在嬷嬷和丫鬟簇拥下走来的大伯母吴氏。 脚下一顿,凌凝平稳地行礼:“大伯母。” “凌凝,你回来了?”吴氏见着凌凝,脸上顿时漾开了热情的笑意,“大伯母正好有事同你商量。” 凌凝面色不变:“大伯母有事请说。” “是关于你大姐的姻缘。”吴氏跟凌凝一起往内院走去,边走边笑看着凌凝,“双儿今年都十八岁了,可她一直没有合适的姻缘,我的意思是,能不能把景王这桩婚事让给双儿?以后大伯母再给你定一门更好的……” “更好的?”凌凝眉梢一挑,表情带着几分玩味,“大伯母觉得比景王更好的夫婿人选有谁?” 第110章 不做亏心事 吴氏面上一阵尴尬,随即讪笑:“宫里还有几位皇子没成亲呢。” 凌凝淡道:“一来这门婚事我还没考虑好要不要答应景王,二来就算大伯母有这个意思,也该去问问景王是否愿意娶大姐,我做不了他的主。” 吴氏语气:“此事只要你跟景王说清楚,他应该会同意吧。” 凌凝脚步微顿,目光落在吴氏脸上,眼底温度一点点降至冰点:“可是我为什么要这么做?” 吴氏表情一僵。 “把我自己的姻缘推出去,让给十八岁尚未出阁的庶姐?大伯母不觉得这个要求很过分?” 吴氏神色一沉:“凌凝——” “不管是对我,还是对景王,都很过分。” 凌凝并不喜欢与人虚与委蛇,说话更符合武将风范:“我是凌家嫡女,而庶姐则是大房庶女,景王好歹是身份尊贵的亲王,娶妻怎么会心甘情愿娶个庶女?” 吴氏皱眉:“双儿虽是庶女,可挂在我的名下,跟嫡女又有什么区别?” 凌凝没回答她的问题:“景王派人上门提亲时,明明白白说的是‘凌家二房嫡女凌凝’,大伯母非要把自己的女儿推出去,不觉得如此上赶着想嫁人的行为太过跌份?” 吴氏表情沉了下来,目光不善地看着凌凝。 凌凝冷冷一笑:“若大伯母觉得自己的行为妥帖,大可以去跟祖母商讨,何必来我面前讨不自在?” “凌凝,我只是与你商议,你这是什么态度?”吴氏不悦,“就算你是二房嫡女,也不该如此对待长辈,真是一点规矩都没了!” “大伯母若知道规矩,就不会提出如此可笑的要求。”凌凝说着,转头往自己院子方向走去,“我有事在身,无法陪大伯母多聊了,先行告退。” 吴氏站在远处,眼睁睁看着她离开,气得脸色铁青。 真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 “姑娘。”贴身丫鬟阿云跟在凌凝身后,小声开口,“大夫人横行霸道惯了,您今日跟她如此说话,她会不会记恨在心?” 凌凝回到自己的凝霜院,在侍女伺候下净面净手,换了一身宽松的衣服,在屏风前软榻上斜倚下来,才淡漠开口: “若不一次断了她希望,她只会日日纠缠个不停,我懒得应付她。” 侍女阿晚奉了热茶上来,闻言点头:“姑娘说得对,只是大夫人不是个轻易放弃的人,姑娘可有了应对之策?” 应对之策? 凌凝面无表情地端着茶盏,正想着该如何彻底解决这件事,却听外面侍女禀报:“姑娘,大姑娘来了。” 凌凝眉头一皱,抬眸看去。 阿云嘀咕:“大姑娘来得倒是快,这是练了轻功飞过来的吧?” 话音刚落下,一袭浅蓝衣衫的女子缓步跨进门槛,身姿纤细,容色娇美柔弱,唇角噙着一抹恰到好处的笑意。 正是凌家大姑娘凌双。 “阿凝妹妹。”凌双步履如莲,身姿羸弱,面上带着几分楚楚可怜的风情,“听说方才母亲找了你,我心里过意不去,所以过来与你说说话。” 凌凝维持着斜倚的姿势没动,淡淡一笑:“大姐也觉得大伯母的要求很过分?” 凌双表情一僵,随即柔弱地蹙眉:“作为女儿,我不敢擅议母亲,她毕竟是我的长辈。” “嗯。”凌凝点头,“所以你心里觉得她的要求很过分,但嘴上不好指责,我明白你的意思。” 凌双笑意一凝:“……” 凌凝抬手:“坐吧。” 凌双轻吸一口气,很快恢复笑意:“多谢阿凝妹妹。” 侍女给她拿的是梨花木凳子,摆在凌凝面前。 相比起凌凝随意闲散的坐姿,正襟危坐且故意摆出一副优雅柔弱姿态的凌双便显得拘谨许多。 侍女给她倒了杯茶,凌双礼貌地道谢。 在凌家她永远都是这副模样,看起来柔柔弱弱,心善而有礼,格外让人有好感。 然而深宅大院里的女人最擅长伪装,是真的心善还是伪善,一天两天看不出来,时间久了自然能分辨。 “母亲之所以来找阿凝妹妹,实在是因为我年纪大了,母亲担心我以后无法遇到好的姻缘,所以才……” 凌双悄悄看了一眼凌凝,迟疑了片刻,唇角溢出一抹苦笑,“母亲整日为我的婚事操心,我心里过意不去,更无法阻止母亲的一片爱女之心,还望妹妹别多心。” 凌凝淡道:“我没多心。” 大伯母什么意思,她比任何人都清楚,根本不必多心。 凌双低垂着眸子,注视着茶面上漂浮的茶沫,声音略带苦涩:“不过说起来,我年纪确实大了些,不怪母亲着急。” 凌凝淡道:“那是因为大姐以前总是高不成低不就,所以蹉跎了美好的年华。” 凌双轻声辩解:“是母亲想为我说一门满意的亲事,然而好的姻缘可遇不可求,这一蹉跎下来,没想到就耽误到了十八。” “婚姻大事确实不能耽误。”凌凝说着,若有所思地点头,“有大姐前车之鉴,我跟景王应该早点把婚事解决了才行。” 凌双端着茶盏的手一紧,溢出来的茶水溅在手背上,白皙的手背瞬间浮现几个红点。 凌双掩饰地以手里的帕子覆在烫红的手上,僵笑着说道:“阿凝妹妹已经答应了景王?” “本来还没考虑好。”凌凝只当没看见她的失态,声音淡漠平静,“不过大姐说得对,女子的芳华蹉跎不得,十五六岁时还可以挑挑别人,过了十七岁,就只能由着旁人挑自己了。” 作为武将世家的嫡女,这凌凝当然不会有如此肤浅的想法。 偏偏面前坐着的这个人是凌双。 既然她非要求一桩好姻缘,甚至妄图从别人手里把姻缘抢过去,那凌凝也不介意让她堵堵心。 凌双笑意越发僵硬,不由自主地攥紧手里的帕子,却还要努力维持着优雅风度: “阿凝妹妹说得极是。如今我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只是心疼母亲为我操心……” 说着,竟不由自主地红了眼眶。 凌双抬手拭着眼角,“每天见母亲为我的婚事发愁,我就觉得自己实在不孝,简直愧对母亲一片谆谆爱女之心。” 第111章 两位嬷嬷之死 阿云和阿晚站在凌凝左右,小幅度地撇了撇嘴。 大姑娘这番话是什么意思,真以为她们姑娘听不出来? 想要景王就直说,何必这么拐弯抹角,遮遮掩掩? 反正不管她含蓄地说,还是直白地说,姑娘都不可能答应她们母女这般不切实际的要求。 何必在这里浪费时间? “其实寻一个合意的夫婿并不难。”凌凝调整了一个更舒适的姿势,“只要放低一下要求,可选择的人不会少。” 凌双抿唇,面上露出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 “凌家家世显赫,大姐虽为庶女,却一直养在大伯母膝下,比起嫡女也不差多少。”凌凝喝了口茶,“只要大姐真心想嫁,这皇城世家多少公子只怕都求之不得。” 凌双面色微变。 “庶女”两个字像是一根针扎在她的心里,刺得她疼痛难忍。 她虽然寄养在嫡母名下,勉强可以跟凌凝平起平坐,可十岁之前,她确实只是个出身低微的庶女。 母亲对她严厉,府中丫鬟嬷嬷也不太看得上她,若非姨娘早逝,母亲根本不可能把她养在膝下。 如今被凌凝这般说出来,仿佛撕开了血淋淋的伤口,凌双心头一阵刺痛又难堪。 好不容易扬起一抹笑意,却笑得有点苦涩:“阿凝妹妹是不是觉得我已经十八岁,配不上好的夫婿了?” “十八岁确实有点大,大姐可以适当地放低一点要求,家世差不多就行,只要人品好,能善待大姐,不一定非得嫁给王公贵族。” 凌双放下茶盏,勉强笑了笑:“我也是这般意思,可母亲总想给我找一个最好的……” “最好的,不一定是最合适的。”凌凝打断了她的话,“大姐若执意想求个最好的,那我建议你择个机会进宫去见见贵妃娘娘。” 凌双一怔:“见贵妃娘娘?阿凝妹妹的意思是……让我嫁给四皇子?” “不是。”凌凝语气平静,“你可以进宫服侍皇上,以大姐的姿色,晋个妃位应该没问题。” 话音落下,凌双面上表情瞬间凝结。 她不敢置信地看着凌凝,好一会儿,才难堪地开口:“阿凝妹妹,你怎么能这么说?我……我……” “大姐觉得不妥?”凌凝挑眉,“因为皇上年纪比较大?” 凌双攥着手里的帕子,脸色青白交错,再也坐不下去,起身掩面而去。 凌凝嗤笑。 就这么点道行,也敢在她面前卖弄? 坐起身,凌凝端起茶盏,慢悠悠地喝了口茶。 “姑娘。”阿云有些忧心,“大姑娘不会去告状吧?” “告状?”凌凝微哂,“告什么状?我是欺负她了,还是算计她了?” 这倒没有。 阿晚脆生生笑道:“大姑娘想找合意的夫婿,姑娘只是给了她一些合理的建议罢了,反正她配不上景王,想也是白想。” 这可是好意。 大姑娘总不能平白无故编排自己的妹妹吧。 “阿晚说得没错。”窗外忽然响起一个懒洋洋的声音,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愉悦,“这句话深得我心。” 第112章 是谁如此歹毒 凌凝眉头一皱,转头看向后窗方向。 阿晚和阿云听到这个声音竟丝毫不慌,不约而同地朝凌凝福了福身,从容转身走了出去。 一个白袍男子打开窗户,灵活地一跃而入。 凌凝表情微冷,声音更冷:“景王殿下大白天潜入凌家,竟未曾遭到阻拦,可见凌家宅子里守卫有多松散。” 景王脚步一顿,站在窗前望向凌凝,剑眉挑得高高的:“为了来见你,本王大白天里做了宵小,你一点都不感动?” 凌凝默然,不发一语地看着他。 “这么看我干什么?”景王走过去,在她面前负手站定,“刚才你跟凌双说的话,我都听见了。” 凌凝嗯了一声:“所以?” 景王笑得眉眼微弯,像一只漂亮的狐狸:“本王听见了你的真心话。” 凌凝沉默地看着他,眼神平静如水,颇有几分莫测高深的意味。 “凌凝。”景王弯腰,轻而易举就把凌凝困在自己的臂弯之间,“承认吧,你其实也喜欢本王。” 这是笃定,上扬的语调里隐隐还能听出几分傲娇和自得。 凌凝没说话,直视着他近在咫尺的俊颜,忽然抬手攫住他的下巴。 景王一愣,极自然地握着她的手亲了亲:“这是你第一次对本王如此亲密,是想轻薄本王?” 灼热的气息喷在手背上,凌凝压着心头躁动,维持着语调的镇定:“这就叫亲密?” “不然呢?”景王挑眉,一双桃花眼微眯,像是看透了她故作镇定的心思,“你想更亲密一些?” 话音刚落,凌凝抬脚就踹向他的心口。 以景王的身手自然不会躲不过去,然而他只是借着躲避的姿势顺势翻身,踉跄一下,无比流畅地“摔”到了凌凝的身上。 时间仿佛就此静止。 凌凝神色一沉。 “我不是故意的。”景王无辜地看着她,“方才没有防备,一下子慌了。” 凌凝信了他的邪:“滚。” “是。”景王乖乖从她身上起开,移到一旁正襟危坐,“你大姐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不必理会她。” 凌凝端起茶盏,掩饰着自己片刻的失态:“我本来也没把她当回事。” “嗯,那就好。”景王侧头,嘴角含笑,“你说你会好好考虑,考虑得怎么样了?” 凌凝没说话,因为茶凉了,她正敛眸给自己倒茶。 心头泛起沉思,其实也不是不能答应他,只是景王这性情…… 凌凝不动声色地瞥他一眼。 以景王这般脾性,她若照实说已经想通,他的尾巴会不会翘到天上去? “偷看我?”景王挑眉,“凝儿,本王知道自己长得好看,你想看就正大光明地看,不用觉得不好意思。” 脸皮真厚。 凌凝嘴角一抽,缓缓倚回软榻上:“我今天跟南阳公主出去逛街了。” 景王面上没有一丝意外:“哦。” 他不但知道她们出去逛街,还知道她们什么都没买,逛街之后去茶楼坐了一会儿。 所以逛街不是真正的目的。 而且,还是凌凝这个一贯不喜欢逛街的女子主动邀约晏璃……啧。 景王眼底划过一抹了然笑意,却极有风度地顾及着她的面子,没拆穿她。 “逛得开心吗?”他问。 “还行。”凌凝点头,声音淡得挺听不出情绪波动,“南阳公主跟别的女子不太一样。” 景王靠在她身侧,两人离得很近:“你看起来挺喜欢她。” “你不喜欢?”凌凝偏头看他,“你要是不喜欢,怎会把连魏家票号的令牌都给了她?” 景王微默,嘴角徐徐扬起一抹笑意:“吃醋了?” “放屁。” “女孩子别这么粗鲁。”景王抬手揉了揉她的头,“我给她魏家的令牌,是为了感谢她间接帮我解除了父皇赐的婚约。” 虽然晏璃不是为了帮他,但顾安娴和慕文轩一事确实是晏璃促成。 而这也直接导致顾安娴名节尽毁,只能嫁给慕文轩。 景王是最大受益者。 作为坐享其成的受益者,回馈一点感谢礼不是很正常吗? 凌凝拧眉沉默片刻,“你觉得南阳公主怎么样?” “挺不错。”景王漫不经心地答道,“有仇报仇,有怨报怨,是个恩怨分明的女子。” 凌凝摇头:“作为一个寄养在大家族里的孤女,她的身份并不足以支撑她做到有仇报仇。” 所以人都觉得她应该是个唯唯诺诺、卑微怯懦的小姑娘,可晏璃偏偏不是。 “但是她做到了。”景王眉眼浮现深思,“所以你觉得她的身份来历有问题?” “不好说。”凌凝迟疑,“不过可以确定的是,她只针对算计她的人,确实恩怨分明。” “一个被太子退了婚的女子,却能入得了九皇叔的眼。”景王笑了笑,“她确实不一般。” “除了入得九王爷的眼,她还格外得到皇上的偏宠。”凌凝皱眉,“你一点都不担心?” “有什么可担心的?”景王忍不住又揉了揉她的头,“不管她身上有什么秘密,都跟我们无关。” 凌凝表情微敛,很想问他一句,如果晏璃身上的秘密关乎到穆国江山社稷呢? 但到底没有问出口。 因为问了也没什么意义。 晏璃虽然只是一个寄人篱下的孤女,但她的性情、脾气和行事作风都让她忍不住欣赏。 凌凝的直觉告诉她,晏璃不是个居心叵测之人,不管她身上有没有秘密,这都是一个值得深交的女子。 “凌家家大业大,眷属众多,各房又一直同住一个屋檐下,难免有些利益冲突。”景王忽然开口,“大夫人很霸道,早点分开才是上策。” 凌凝回神,眼神微妙:“你是建议我早些嫁人,还是想让我们分家?” “分家一事我做不得主,也无权过问。”景王笑了笑,“但是早点娶你过门还是可以做到的。” 凌家男子们都在镇守边关,家中若是不安宁,不利于父子兄弟和谐。 所以分家不切实际。 凌凝没说话,很快转移话题:“你真的做好了放弃亲王爵的心理准备?” 第113章 毒蛇的主人 景王道:“你不相信我的决心?” “不是不信,只是希望你能好好考虑。”凌凝道,“失去了身份的庇护,你连自保的能力都没有。” 景王皱眉:“这么看不起我?” “皇权不容反抗。” “不是还有你吗?”景王一副理所当然的语气,“你可以保护我。” 凌凝:“……” “你有武功在身,难道护不了我?”景王半点不见尴尬,语气还颇为骄傲自得,“这就是找一个练武女子做媳妇的好处。” 凌凝看着他的眼神有些一言难尽。 “况且还有魏家在,护我们安然没问题。”景王挑起她鬓角的发丝,像是闲聊似的,语气格外轻松温软。 凌凝思索着他的话:“你想从商?” 除非放弃亲王爵跟着魏家从商,否则魏家一个区区商贾之家如何能护着他? “可以吗?”景王似是很向往,“从商其实挺不错的,可以跟着商队到处走,游览天下山川湖泊,见识各地风土民情,自在且从容。” 凌凝心情一时复杂,“魏家虽然富甲一方,可商人的地位比起王公贵族,那是天壤之别。” “有舍有得。”景王语气淡定,“有魏家庞大的财力做后盾,又跟护国公府结亲,本王若不主动放弃亲王爵,以后不管谁坐上龙椅,只怕都夜难安枕。” 凌凝淡道:“既然如此,你为什么不干脆一点,直接成为万人之上的那个?” 景王一愣:“你想做皇后?” “如果是呢?” 景王坐起身,语气认真:“那本王自然就去抢一个帝位。” 凌凝没做声。 “凌凝,你真的想做皇后?”景王狐疑地看着她,“不许试探我。” “不是试探,只是不想以后被人猜忌。”凌凝语气淡淡,“祖父一生征战,忠心耿耿,我不希望他因为我而受到忌惮。” 与其把命运交到其他人手里,赌君王的包容之心,不如把权力掌握在自己手里。 景王沉默片刻:“虽然本王暂时没有称帝的心思,可人心难测,倘若以后我体会到了大权在握的快乐,并且因此也开始忌惮护国公府……” 凌凝抬眸:“你会吗?” “现在肯定不会。”景王说着,眉头拧了拧,“可凡事总有万一。” “南阳公主说,谁都无法预料以后会发生什么事。” 景王提起茶壶,给凌凝面前的茶盏里续了茶,端起来缓缓啜饮一口。 微微眯眼享受,那表情。像是在品尝人间美味:“茶不错。” 凌凝表情古怪:“这是我的茶盏。” “嗯。”景王点头,“我们算不算是有了亲密接触?” 凌凝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这辈子你只能嫁给我,没别的选择。”景王举杯朝她示意,带着几分宣示主权的意味,“凌凝,你注定逃不出本王的掌心。” 回应他的,是凌凝一记毫不留情的拳头。 砰! 景王摔倒在榻上,茶盏里没喝完的茶水洒出来,溅了他一头一脸。 俊美清贵的景王殿下瞬间变得无比狼狈。 凌凝嘴角勾了勾。 “终于笑了。”景王叹气,“凝儿笑起来真好看。” 凌凝笑意一收,继续面无表情。 第114章 贵妃有请 鸣岐是一个看不出年纪的男子。 一袭白衫看着温文尔雅,外表不过二十几岁。 然而眉眼间沉淀下来的气度,却总让人忍不住以为他是活了几千上百年的上仙。 晏璃从茶楼出来,甫一坐上马车,车外就响起了男子温柔的声音:“晏姑娘?” 晏璃于是掀开车帘,入目就是一张俊美斯文的脸。 男子一袭白衫,唇角含笑,干净幽深的眸子里藏着压抑的情绪。 黛眉微挑,晏璃悠悠斜靠在车厢里:“我要的东西带来了?” 鸣岐无视靠过来的两个小丫鬟,径自朝晏璃点头:“带来了。” “先随我去一趟九王府。” “嗯。” 两人对话从容熟稔,连简单的自我介绍都没有。 仿佛不管身在何处,不论容貌如何改变,都不妨碍他们认出她来。 鸣岐极自然地走到前面赶车的位置,朝车夫说道:“我来吧。” 车夫吓了一跳,目光在眼前这个通身雅致的男子身上打了个转,直觉这是个贵人。 贵人怎么能纡尊降贵赶车? “小的不敢——” “你先回去吧。”晏璃开口,“这位公子是我的朋友。” 车夫心里忍不住嘀咕,面上却不敢说什么的,点了点头:“是。” 清莲和白蝶不约而同地放下戒备,回到马车左右两旁。 二十多岁温文尔雅的车夫赶着马车,身上的气度与车夫格格不入。 清莲和白蝶走在马车两旁,频频朝他投去打量的目光。 公主的朋友? 既然是朋友,怎么会做车夫的活? 鸣岐没理会二人眼神打量,熟门熟路抵达九王府大门外。 九王府外侍卫认出这是晏璃的马车,连忙示意门人把门打开。 晏璃从马车上下来。 与此同时,王府管家亲自迎出来,并有小厮恭敬地把马车赶了下去。 “公主。”官家行礼。 “王爷在家?” “王爷在书房处理公务。”管家说着,恭敬地伸手,“公主请。” 晏璃道:“多谢。” 管家抬头看向跟晏璃一道而来的男子,下意识地想开口问他的身份。 然而一想到他是跟晏璃一起来的,且如此堂而皇之地进入九王府,应该不是歹人,于是压下了疑问。 早有侍卫先一步去书房禀了消息,所以晏璃随着管家抵达书房外时,慕苍正好从书房走了出来。 “王爷。”晏璃开口,并转头看了看,“可以屏退左右吗?” 慕苍视线从鸣岐面上一掠而过,眸心掠过一抹幽深色泽,缓缓抬手:“都退下。” 话落,他率先走进书房。 晏璃和鸣岐跟随而入,并带上房门。 “鸣岐医术精湛,精通医理药理,也擅长驱蛊。”晏璃看着走到书案后坐下来的慕苍,“让他给你看看。” 慕苍嘴角轻抿:“不用。” 鸣岐诧异地看了一眼慕苍,随即转头看向晏璃。 穆国战神九王爷身中蛊毒? “王爷讳疾忌医?”晏璃皱眉,“噬心蛊最是折磨人,早些解了蛊毒,王爷才不必隔三差五受其折磨。” 慕苍沉默不语。 鸣岐面上不动声色,心头却更是惊异。 噬心蛊? 这种歹毒且异常娇贵的东西,怎么会出现在穆国九王爷的身上? 而且这位九王爷态度也奇怪。 鸣岐心头泛起沉思,目光落在慕苍那张冷峻精致的脸上,暗道这位九王爷气度不错,莫怪能跟他家陛下并称南帝北王。 只是…… “慕苍。”晏璃眉心微拧,“你是信不过他?” 慕苍道:“不是。” 晏璃不发一语地看着他。 鸣岐回神,温文一笑:“我只是给九王爷把个脉,能不能用药驱蛊,还得九王爷自己同意。” 慕苍心里清楚,鸣岐第一个来到穆国,就是晏璃特意召来,至于为什么第一个被召过来的人是鸣岐,而不是其他人。 原因在于鸣岐的医术和毒术皆是天下无双。 他是南国女帝身边最神秘的神医公子。 晏璃伤势已经恢复如初,如今身体无恙,那么显然他的到来就是为了慕苍身上的蛊毒。 只是鸣岐自己事先不知道而已。 慕苍沉默了良久,还是没能抵得住晏璃的坚持,缓缓伸出手腕。 鸣岐仔细给他把脉的同时,心里已经开始思索慕苍和晏璃的关系。 毕竟众所周知,穆国九王爷的功勋、身份、本领,以及无人可及的冰山性情,都使得旁人难以靠近。 可他对待晏璃的态度明显不同。 指尖下异常的脉象拉回了鸣岐的思绪,他面色渐渐凝重:“王爷所中之蛊,竟是噬心蛊中最为毒辣的子母蛊?” 晏璃眉头一皱:“子母蛊?” “是。”鸣岐点头,“王爷中的是子蛊,解蛊方法是把母蛊放在一女子体内,通过男女交合的方法让子母蛊相互感应,继而以母蛊控制,使子蛊变得温顺。” 更准确来说,这种蛊毒其实无解。 因为子母蛊是女子用来控制男人的一种手段,饲养难度很大,养成之后女子种下母蛊,男子种下子蛊。 这一生一世,母蛊和子蛊命运相连,同生共死,无可更改。 “这个药只能让子蛊暂时安分。” 鸣岐从袖兜里掏出一个锦盒,打开之后,一颗晶莹剔透呈暗红色的丹丸落在三人视线里。 这是晏璃让鸣岐带来的帝血丹。 以南国女帝指尖血为药引,佐以数十种珍贵药材制成。 因为南国女帝从小就服食过诸多名贵丹丸,以十数年时间养出了一副百毒不侵的血肉。 因此她的血液本身就可做解药使用。 晏璃从锦盒中取出丹丸,绕过书桌,走到慕苍面前:“把药服下吧。” 慕苍定定注视着少女指间的暗红色丹丸,知道这东西都有珍贵难得,遂一时沉默。 “就当做是我的陪嫁。”晏璃把丹丸送到他嘴边,态度坚决,“若王爷不同意,我们就取消婚约。” 站在书案外的鸣岐听到“婚约”两个字,眉头下意识地皱了皱,随即看向慕苍。 慕苍自然注意到了他的眼神,但他没在意。 这世上能让他在意的人没几个。 瞳眸从少女清冷的眉眼间掠过,慕苍视线微垂,看向少女手里捏着的丹丸。 终于没再说什么,抬手接过,不发一语地塞入口中。 第115章 都是大哥没用 当着慕苍的面,鸣岐很多话不方便问出口。 但是他心里确实有许多疑问。 陛下为什么跟穆国九王爷有了婚约?这婚约是她自愿的,还是被逼无奈? 虽说他来的路上命人查到了一些情况,知道陛下夺舍重生的这个女子寄人篱下,且这个女子身份卑微,身子柔弱,没什么自保能力。 但以他家陛下过人的才智,就算武功暂时还不强大,最起码的自保能力应该有的,且穆国皇帝对晏璃很是宠爱。 就算不嫁给慕苍,她照样可以活得顺遂。 何况南国女帝怎能轻易下嫁他人? “王爷身上系着家国天下,系着万千百姓,不该漠视自己的身体。”晏璃清冷的声音拉回了鸣岐的思绪,“我还有事在身,不打扰王爷忙公务了,先告辞。” 慕苍原本想留她用午膳,可看到站在一旁的鸣岐,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本王已经把所有的聘礼都准备好,明日去下聘可好?” 下聘礼是真的,这句话问出来是为了确定大婚不会有变动也是真的。 晏璃点头:“嗯。” 反正是走个流程,对这些都无所谓。 “我在南城给你买了一座别院。”慕苍又说道,“聘礼可以送到别院去,做你以后的私人产业。” 私人产业? 晏璃眉眼微动,不由失笑:“王爷不会要送一些铺子、田产给我吧?” “我觉得南阳公主年纪还小,婚事其实不用太着急。”鸣岐到底还是没忍住,从容开口,“何况九王爷蛊毒在身,也不适合成亲。” 慕苍的孤傲冷漠在此时发挥得淋漓尽致。 他看都没看鸣岐一眼,只朝晏璃说道:“反正本王所有的产业以后都是你的,早些让你过目一下,以后方便打理。” 晏璃表情微妙:“我来打理?” “不必你亲自操心,但偶尔可以查查账。”慕苍道,“了解一下自己手里有多少产业即可。” 鸣岐心里狐疑,忍不住又说了一句:“九王爷的婚事真的不用再考虑考虑?” 晏璃偏头瞥他一眼。 鸣岐眉心微皱,以眼神劝谏晏璃三思而后行。 “不用考虑。”慕苍淡道,“这是本王深思之后的决定。” 鸣岐沉默地看着他,温和的目光里隐隐藏着几分探究意味。 慕苍到底知不知道晏璃的真实身份? 南国女帝陛下拥有的是万里江山,富庶天下,稀罕他的那些产业? “王爷一片心意,我自当领情。”晏璃颔首,“还望王爷别太劳累,公务繁忙之余,也要注意休息。” 慕苍嗯了一声,起身送她出去。 走出麒麟院,晏璃让慕苍止步:“不必送了。” 慕苍没强求,只是站在廊上目送两人离开,波澜不惊的瞳眸里泛起一丝细不可查的涟漪。 不合适? 没什么不合适的,事到如今,没有谁可以拆散他的婚姻。 “主子。”一道黑影疾掠而过,单膝跪地,双手呈上一封书信,“这是最新的南国情报。” 慕苍没什么表情地接过情报,转身返回书房。 第116章 无需记仇 晏璃如今住在姜家,公然带一个男子回去显然不合适。 所以离开九王府之后,她约鸣岐再次去了竹溪茶楼。 点了个安静的雅间,要了一壶茶。 伙计依旧安安静静地伺候着贵客,送上茶点之后恭敬告退,并不多言。 鸣岐坐在窗前,沉吟着开口:“陛下真的打算跟穆国九王爷成亲?” 晏璃敛眸:“成亲一事原本只是权宜之计。” “那现在呢?” 现在? 晏璃微默,缓缓摇头:“不确定。” 不确定? 鸣岐皱眉,陛下从小到大一直冷静理智,目标明确,少有优柔寡断的时候。 “不确定”这样的字眼几乎很少出自她的口中。 沉默须臾,他猜测:“陛下喜欢他?” 晏璃安静敛眸,心里忍不住想着,她喜欢慕苍吗? 应该不算,但心里确实有些纠结。 纠结的不是感情,而是成亲这件事本身,以及慕苍太过执着的态度。 她深知“情”字伤人,所以得知慕苍的感情之后,她想过取消婚约的。 因为心知肚明他们之间不会有结果,所以不想伤人。 可是慕苍不愿意。 而且他的态度…… 怎么说呢。 颇有一种如果晏璃执意取消婚约,就成了个负心薄情、过河拆桥之人的感觉。 晏璃不确定是出于形势比人强,还是自己不忍心的缘故。 总之,取消婚姻的决定就此作罢。 至于成亲之后,他们的婚姻该以何种方式维持,以后分道扬镳时又该如何解决。 晏璃还没仔细想过。 “陛下该知道他的身份和责任。”鸣岐语气温和,像是在劝谏,“北疆和金国都对穆国虎视眈眈,他们的边关必须常年有精兵驻守,否则随时落入野心者的手里。” 晏璃喝了口茶,嗯了一声:“我知道。” 因为地理位置的原因,穆国边境防守最容易攻破,其他国家不是距离金国和北疆太远,就是隔着山海,易守难攻。 而另一邻国晋国则跟穆国有了联姻,所以穆国这些年压力小了一些,否则若有三国结盟,穆国早在二十年前就可能被瓜分了。 近几年北疆和金国频繁增兵,对穆国的狼子野心已无法掩饰,但因为有凌家和九王爷在,两国迟迟无法攻破边境。 穆国皇帝深知将才的重要性,因此对护国公和九王爷极为倚重。 毕竟边关要靠他们守着。 慕苍是皇族子嗣,更有保家卫国的责任感,他以后不可能离开自己的家国疆土。 南国女帝也不可能长久留在穆国。 所以,他们的婚约早晚还是要散。 “我知道自己的身份,女儿情长不在我的计划之中。”晏璃语气平静,“最初只是担心这具身体太弱,且初来乍到一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没有自保能力,不想时时刻刻面对来自四面八方的刁难,所以才选择了慕苍。” 她习惯权衡利弊,凡事都会下意识地从最有利的角度做抉择。 她只是没想到,慕苍心里喜欢的那个人竟是她自己。 “陛下有反悔的机会。”鸣岐温声说道,“天枢四人已至,鹿川和凤栖梧正在赶来的路上,凤王也带了一些精锐,已化整为零悄悄进入穆国境内。” 所以不管暂时回不回南国,晏璃都不会再陷入危险之中。 这桩婚事随时可以取消。 晏璃皱眉:“大皇兄也来了?” “是。” 凤王轩辕容墨,上一代帝王皇长子,当今南国女帝的皇长兄,封号凤王,执掌南国最精锐的五万黑骑。 晏璃眉心微皱:“还有谁知道?” “在接到陛下来信之前,大祭司已经算出陛下魂落穆国,当即召了凤王、鹿川、凤栖梧和臣四人抵达祭司殿,共议此事。” 鸣岐苦笑:“陛下出事那几天,我们几人被突如其来的变故乱了阵脚,是凤王镇住朝堂,及时请来了大祭司,才控制住局面。” 晏璃点头:“天枢已经跟我说了一部分,难为你们了。” “陛下龙体被大祭司封在祭司殿的冰棺里,置放冰棺的密室外由祭司殿和凤王安排的高手共同守护,无人能靠近。” 鸣岐声音温淡,徐徐告知南国局势:“大祭司说陛下长明灯未灭,短暂的沉睡只是在渡陛下命里的一个劫。待时机成熟,陛下自然会苏醒,继续执掌江山大权。” 不知情的人只知陛下突然沉睡,并不知道陛下已夺舍重生到了穆国一个少女的身上。 所以大祭司对外只说陛下会苏醒。 “天枢汇报说祭司殿曾闯入三批刺客。” “确有此事。”鸣岐点头,“有人试图人为熄灭陛下的长明灯,却三次均以失败告终。” 晏璃淡道:“跟萧王有关?” “萧王一直没出面,反而是沈砚书的可能性很大。“鸣岐语气微冷,”凤王已查出沈砚书跟萧王关系密切,陛下出事跟他脱不了关系。” 说到这里,鸣岐表情复杂:“虽然臣不想怀疑沈砚书,可所有的证据都指向他,让人想替他辩解都无从开口。” 南国惊才绝艳的年轻丞相沈砚书,曾是女帝没登基之前的伴读之一,温润如玉,才华横溢,读书时最得太傅喜欢,入仕之后长袖善舞,心深似海,常年一副温和无害的笑容让人不由自主放下戒备,对他信任有加。 任是谁看见他,不夸赞一声温润公子? 加之从小到大让人心疼的遭遇,羲和对他比对旁人更信任,照顾得也多一些。 没想到…… 晏璃不发一语,眸心色泽却已一片寒凉:“沈砚书和萧王关系密切是真的,只是暂时还不知他们密切到了何种程度。” 鸣岐端起茶盏,正要送入口中,忽然神色一凝,抬眸看向晏璃。 晏璃读懂了他的表情,不动声色地端起茶盏,放在鼻尖嗅了嗅。 一股特殊的异香钻入鼻尖,不太明显,却真实存在。 鸣岐正要说话,一阵凌乱的脚步声恰在此时响起。 两人不约而同地转头看向窗外,一行官兵气势冲冲而来,转眼就把竹溪茶楼包围了起来。 “守住这里,一只苍蝇不许飞出去!” 为首之人是个年轻男子,丢下这句命令之后,径自入了茶楼。 第117章 别给脸不要脸 一楼喝茶的人多,见到这阵仗,个个惊得站起身。 楼梯处有脚步声传来,直达二楼,并逐渐靠近晏璃所在的雅间。 随即伙计的声音响起:“大人,就是这里。” 晏璃眉眼微动,漫不经心地转头看去。 正巧雅间门被推开,一个华衣锦袍的男子映入视线,面容俊秀斯文,眼神看着却有几分阴鸷。 见着晏璃和鸣岐,他冷冷一笑:“南阳公主这是公然私会外男?” 如果他以为这句话说出口,会看到晏璃脸上不安的表情,那他显然大错特错。 就在他眯着眼打量鸣岐时,晏璃懒洋洋地开口:“本公主私会谁,需要你这个无名小卒多管闲事?” 阴鸷男子脸色一沉,眼底掠过怒意。 无名小卒? 稍后就让她看看,到底谁是无名小卒。 男子压下心头怒火,举步走进雅间。 外面几个随从瞬间把门关上,并在门外堵了个严严实实,显然打算把晏璃困在这里。 不知下一步是想让更多的人过来看见这一幕,坐实晏璃和外男私会的罪名,还是想以此作为把柄要挟什么。 晏璃神色坦然从容,嘴角甚至噙着一抹哂笑,看起来丝毫没有顾忌的样子。 阴鸷男子见着她这副表情,冷冷开口:“南阳公主不担心这一幕被九王爷知道?” “现在是大白天。”晏璃指了指窗外明媚的太阳,“九王府的眼线应该不少。我既然敢这么做,自然不担心被慕苍知道。” 她还未嫁过去,竟然就直呼九王爷的名讳,显然出乎对方意料。 男人神色微变,眼神越发沉了些:“既然如此,在下现在就派人去通知九王爷一声,让他亲自来见见?” 晏璃抬手:“请便。” 男人冷笑,以为晏璃是故作镇定,正要开口喊人。 “等一下。”鸣岐慢悠悠开口,“这位公子上来就一副兴师问罪加威胁的架势,是不是有些不太礼貌?” 阴鸷男子以为拿捏了他,眼底阴郁之色微微舒展,笃定一笑:“不知你想如何?” “起码应该先报上名讳。”鸣岐道,“这样稍后若失手杀了人,我也好知道我杀的是谁。” 男人笑意僵住,眼神变得冰冷:“你还真是不知死活。” 话音刚落,鸣岐随意一挥袍袖。 空气中有香味拂过。 大抵因为这清香之气太过好闻,男人一时没在意,慢半拍才惊觉心口剧痛。 他突然捂住胸口,脸色煞白:“你……你给我下毒?” “不知死活的人显然不是在下,也不是南阳公主。”鸣岐笑意温淡,声音却透着不容拒绝的意味,“报上名讳。” “你好大的胆子。”男人咬牙,又惊又怒,还带着一丝细不可查的不安,“我是丞相嫡子,你敢对我下毒?” 丞相嫡子? “原来是顾公子。”晏璃眉梢微挑,斜倚在窗前,“不知今日整这一出,是想替令妹讨一个公道,还是想为四殿下铺路?” 此人确实是顾丞相之子顾鹤羽。 前些日子奉四皇子密令,以拜访名师的名义离开了皇城,实则是暗中替四皇子寻求世家大族的支持。 返京之后得知家中出了大事,最爱的妹妹竟然被赐给失势的裕王府公子慕文轩,甚至已经过了王府的门。 想反悔都没机会了。 顾鹤羽惊怒之下得知,安娴和慕文轩的事情是晏璃设计。 裕王府失势被降爵也是因晏璃而起。 八公主慕云珠被皇帝训斥,同样是因为晏璃。 不知内情的顾鹤羽气得恨不得冲去姜家给自己的妹妹讨回公道,却被父亲和母亲及时阻止。 他们说晏璃正得皇帝偏宠。 这个节骨眼上,除非有确凿的证据可以治罪于她,否则不能跟她硬碰硬。 听到这句话,顾鹤羽简直要被气笑,一个寄人篱下的孤女,还硬碰硬? 她配吗? 不过他深知父亲说得对。 这个女子既然得了皇上偏宠,那至少要有一个确凿罪名才能置她于死地。 今日就是最好的机会。 作为一个即将嫁给九王爷的女子,青天白日竟公然与外男私会茶楼,简直不知羞耻。 如此不知检点的行为若是被九王爷知道,不知九王爷会如何震怒。 然而顾鹤羽没想到的是,被当场捉到与陌生男子私会,晏璃竟丝毫慌乱都没有。 镇定自若的样子还真是让人佩服,甚至还能一语道出他的目的。 不得不说,果然有几分心机。 “晏姑娘确实聪明。”顾鹤羽声音阴冷下来,“所以你该知道今日之事不会善了。” 晏璃淡漠嗯了一声:“你想如何?” “晏姑娘这是怕了?” “你想多了。”晏璃嗓音慵懒,透着几分嘲弄,“我只是想听听你拙劣的计划。” 顾鹤羽一怒:“晏璃,你少得意!你敢算计安娴,我绝不会轻易放过你……啊!” 一声惨叫忽然响起,顾鹤羽痛苦地蜷缩起身体。 砰。 房门被蓦地推开,随从纷纷闯入:“大公子!” 两人扶着顾鹤羽,焦急查看他的情况,其他几人拔出剑,虎视眈眈地盯着鸣岐和晏璃。 “你家大公子中了毒。”鸣岐悠悠一笑,“这个毒是我刚研制出来的,还没来得及想名字,不过发作的症状可与你们分享一下。” “大怒时会脏腑剧痛,痛不欲生。” “子时会浑身疼,尤其是骨头缝里,疼得让你打滚,时间持续一个时辰左右,严重影响睡眠。” “天气太冷的时候会疼,天气太热的时候也会疼。” “总之,疼痛是随时随地会出现的症状,建议诸位早些把他带回去,多请几位医术高明的大夫替他检查检查,看能不能配制出解药。” 他说话的语调不疾不徐,一点火气都没有。 被两名随从搀扶着的顾鹤羽已经疼得话都说不出来了,脸色惨白扭曲,额头青筋突起。 几位随从一时又急又怒,有些拿不定主意。 其中一人低头请示:“大公子,现在应该怎么办?” 顾鹤羽咬着牙,从齿缝里挤出几个字:“把……把他们带……带去相府……” “是。” “这只怕由不得你们。”鸣岐说完,又是抬手一拂袍袖。 顾鹤羽嘶吼:“闭气!” 然而已经来不及了。 话音刚落,咚咚咚咚。 进来的几个人接二连三倒地,人事不省。 第118章 给刀都不会用 扶着顾鹤羽的两个人也倒在了地上。 顾鹤羽眼睁睁看着这一幕,气得七窍生烟。 他越气,五脏六腑就越疼得像是绞在了一起,疼得他忍不住弓起身子,死死地咬着牙,脸色白得透彻。 鸣岐站起身,身姿修长,眉目雅致。 怜悯地看着眼前这个片刻之前还趾高气扬的男子,此时却只剩下了狼狈。 鸣岐笑了笑,弯腰伸手轻拍着顾鹤羽的脸,不无温柔地说道:“下次撒野之前,先弄清楚你惹的是什么人。” 顾鹤羽痛苦地蹲下身体,疼得整个人蜷缩在一起,面上冷汗涔涔,连辱骂都做不到。 晏璃起身从他身侧走过,不理会已经被折磨得神志不清的顾家大公子。 鸣岐跟在晏璃身后,从容踏出雅间。 从楼梯上走下去时,遇见那奉茶的伙计,对方看见他们,表情惊吓得像是见了鬼一般:“南……南阳公主……” 晏璃和鸣岐都没理他。 虽然知道他在茶里做了手脚,也是他带着顾鹤羽上了二楼。 但一个小伙计如此听话,只有两个原因。 一是顾鹤羽位高权重,伙计受了威胁别无选择。 二是这间茶楼跟顾家有关,伙计本就是顾家一派的手下。 无论哪个原因,他们都只需要把账算在幕后主子身上,没必要为难一个听命行事的下人。 太跌身份。 顶着酒楼里众宾客和伙计惊疑的目光,两人极为从容地踏出茶楼,坐上了候在外面的马车。 不知道是不是被意外的状况吓到了。 伙计和柜台后打算盘的掌柜表情僵硬,沉默地盯着完好无损的晏璃和那个俊美的公子走出大门,一时竟一句话说不出来。 明明顾大公子带了那么多随从上去,他们怎么安然无恙地下来了?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顾大公子和他的随从呢?怎么不见人影? 挡在外面的护卫们看见晏璃和鸣岐,下意识地就上前阻拦。 鸣岐笑着开口:“顾大公子在二楼,身体有点不舒服,你们不去看看?” 大概是他这句话语气太真诚,也可能是他一个陌生面孔居然一口说出“顾大公子”的身份。 护卫们心下虽有些怀疑,却还是更担忧顾鹤羽。 听到这句话,转身就往二楼跑去。 还有一些留在外面的护卫站着没动,戒备地盯着晏璃和鸣岐。 晏璃不想与他们废话,只冷冷说了一句:“我是南阳公主,谁敢拦我,我会请他去九王府做客。” 这句话威慑力很大,顾家护卫果然不敢妄动。 晏璃上了马车,依然是鸣岐赶车。 直到马车不疾不徐地驶离竹溪茶楼,二楼才传来惊恐的急呼:“大公子!大公子,您怎么了?” “不好了,大公子出事了!” “快!送大公子回家,快快给大公子请大夫!” “要不要追上去把南阳公主拦下来?大公子中毒一事,肯定与他们脱不了关系!” “追什么追?你们想把事情闹大,惹皇上震怒吗?” “先送大公子回相府,请大夫要紧!” 第119章 事不过三 马车渐行渐远。 茶楼里的兵荒马乱晏璃已听不见。 鸣岐坐在马车前开口:“穆国九王爷威慑力强,报出他的名号,可以省去许多麻烦。” 晏璃原本靠在车厢里沉思,闻言抬眸看了一眼。 隔着一层帘子,自然什么也看不到。 晏璃却还是点了点头:“慕苍的名号确实好用。” 鸣岐有些惆怅:“公主若是恢复身份,名头比穆国九王爷好用百倍。” 想他家陛下乃是南国光芒万丈的女帝,登基之前就是一个文武双全的帝姬,琴棋书画,医毒武功,奇门遁甲,无一不通。 从小与她一起长大的伴读们,哪个不对她倾心仰慕? 世家公子贵女皆以她为目标,有个与帝姬说话的机会都觉得无上荣光。 没想到…… 如此风华倾世的女帝,竟被自己信任的人算计,阴沟里翻了船,沦落到穆国孤女身上,被一些没品的世家女子打压针对。 好在还有穆国皇帝和九王爷维护,陛下没受到什么伤害。 否则南国铁骑一定踏破穆国疆土,让那些没一点教养和德行的世家灰飞烟灭。 马车行驶的速度不快,两人一边走一边闲聊几句,鸣岐说话声音不大,仅容马车里的晏璃听见。 “你说的虽是事实,但变故确实发生了,我们得接受这一切。” 晏璃语气闲适,对眼下身不由己的处境没一点不满的样子,“我若以以前的身份说话,只怕真要被人当成邪祟烧死了。” 就算不烧死,也会引发一些妖言惑众的臆测,不但穆国会谣言四起,其他国家也会因此侧目。 当然,接踵而来的麻烦注定无法避免。 所以她如今只能也必须以晏璃的身份活着,耐心等待时机到来的那一天。 鸣岐嗯了一声:“臣明白。” 今日谈话被人中途打扰,再找个继续显然不合适。 鸣岐说道:“臣先送公主回姜家,随后找个地方住下来,其他事明日再说。” “嗯。”晏璃靠在车厢里,漫不经心地点头,“我跟九王爷成亲的事情你不用管,我自有主张。” 鸣岐欲言又止,想了想:“还是请公主三思。” 晏璃无声地敛眸。 她没说的是,若原本可以毫不犹豫地斩断关系,那么在得知慕苍中了蛊毒之后,她才真的无法做出取消婚约的决定。 那样清贵强悍的一个男子,晏璃私心里实在不愿意他遭受蛊毒折磨。 尤其是子母蛊。 晏璃不发一语地思索着,这件事其实不是不能解决,只是解决起来可能会有些阻碍。 而且,极有可能会打破她的原则。 马车抵达姜家大门外。 鸣岐下车,看着晏璃从马车里出来,这才细细打量着这张属于少女的绝世容颜,压低声音笑道:“陛下这是白白捡了几岁,二十岁的女子转瞬成了十四岁少女,占了六岁便宜。” 晏璃抬手抚摸着自己的脸:“太过年轻稚嫩,有损我的威严。” “不会。”鸣岐轻笑,随即告退,“我先找个地方住下来,陛下若有吩咐,就让天枢传信于我。” 晏璃点头。 鸣岐很快转身离开,背影修长温雅,看起来一点都不像随手给顾鹤羽下毒,导致他生不如死的神医。 姜家车夫走出来,把马车赶了下去。 最近一段时日,晏璃每天出入姜家已是寻常之事,没人盘问,没人阻拦,连姜家几位主子在吃了几次大亏之后,都不敢再随意上前找麻烦。 晏璃小日子过得越来越舒坦。 天枢四人来了之后,她就更舒坦了,舒坦到没事的时候除了照常锻炼身体,还能让天枢四人随时打探外面的消息。 于是晏璃很快得知,顾鹤羽被送回相府之后,顾家瞬间乱得不可开交。 顾丞相见到儿子中毒痛苦的样子,又惊又怒,大吼着让人请了全皇城最好的几个大夫。 可惜鸣岐完全没有夸大其词。 他给顾鹤羽下的毒确实是刚研制出来的,有没有名字不重要,解毒确实没那么容易。 哪怕全皇城医术最精湛的大夫都被请了过来,也无一人能诊出顾鹤羽中的是什么毒。 万般无奈之下,顾丞相只能进宫求皇上,想让太医院的太医出面。 昭成帝得知顾鹤羽中毒之后,徐徐从一堆奏折中抬起头,皱眉看着顾丞相:“鹤羽中了毒?” 顾丞相跪在地上,表情焦灼:“是。” 昭成帝问道:“可知是谁下的手?” 顾丞相心里清楚,暂时却不敢言明。 他担心皇上追问甚至怀疑,于是低着头道:“臣还没查出来,鹤羽随身的几位随从都中毒昏迷不醒。” 昭成帝微微眯眼,眼底划过一抹深沉色泽。 顾鹤羽中毒,身为丞相的父亲却不知道下毒者是何人? “既然情况紧急,那就先让太医过去瞧瞧。”昭成帝唤来肖长海,命令,“让太医院首尊派两个擅长解毒的过去。” 肖长海恭敬应道:“奴才遵旨。” “多谢皇上恩典。”顾丞相谢恩,“臣先告退。” 顾丞相离开之后,昭成帝当即召来了御林军统领夜麒:“带人去查一查今天顾家嫡子去了何处,接触了谁,因何中毒。” “卑职遵旨。”夜麒领命而去。 第120章 笞责二十 太医刚抵达相府,四皇子的车驾就到了。 急急翻身下马,慕修羽伸手拦住前院一个小厮,着急问道:“你家大公子情况如何?” “参见禹王殿下!”小厮见着慕修羽,慌张跪下行礼,“大公子情况不太好,大夫全部束手无策——” “都是废物!” 慕修羽没等他说完,就疾步入内,直往顾鹤羽的院子而去。 一路上侍女神色匆匆,个个都是一副表情不安的样子。 远远听到一声凄厉的惨叫,“啊啊!” 慕修羽脚步一顿,一时竟没有分辨出这个声音是谁。 直到顾夫人心痛焦急的声音响起:“鹤羽!鹤羽!你到底怎么了?太医,求求你们,快想想办法啊,鹤羽到底中的是什么毒?为什么这么痛苦!” 随即太医发愁的声音响起:“夫人稍安勿躁,老夫也正在想办法,可顾公子这个毒实在罕见,我们平生从未接触过啊!” 慕修羽心头一沉,疾步走进院子,拾级而上,跨进房门。 “参见禹王殿下!”门前侍女跪下行礼。 屋子里的顾夫人满心都在顾鹤羽身上,一时没有在意外面的动静。 直到慕修羽走进内室:“舅母,鹤羽情况如何?很危急?” 顾夫人才注意到禹王的到来。 “鹤羽他……”顾夫人脸色苍白,眼底的焦灼和担心藏都藏不住,声音里透着咬牙切齿的恨意,“不知哪个贼人如此歹毒,让我知道,一定把他碎尸万段!” 慕修羽长身玉立,目光落在床上疼得打滚的顾鹤羽身上,眼底划过一抹心虚。 竹溪茶楼是他的产业,晏璃和凌凝上午去茶楼喝茶的事他知道。 两人分开之后不久,晏璃就和一个年轻男子重新返回了竹溪茶楼。 茶楼里的掌柜派人禀报他这个消息之后,他的想法是晏璃跟那个人定是有着不可告人的关系。 否则没必要选择在茶楼里单独见面。 想到前些日子出的事情,而近日顾鹤羽刚从外面办差回来,得知顾安娴被算计嫁给慕文轩一事之后愤怒异常。 慕修羽就想着利用这件事激起顾鹤羽的情绪,让顾鹤羽以替妹妹讨回公道的理由,把晏璃困在竹溪茶楼。 晏璃私会外男的消息就会隐瞒不住。 她一定不敢让这件事被九皇叔知道,如此一来,把她困在茶楼就能达到要挟她的目的。 慕修羽只是没有料到,顾鹤羽居然会中毒。 ……到底是晏璃会下毒,还是她身边那个陌生的男人会下毒? 他们胆子真是不小。 光天化日之下,不但敢堂而皇之地给相府嫡子下毒,下完毒之后还敢正大光明地从茶楼走出来。 完全一副无所畏惧的样子。 慕修羽握紧双手,想到如意算盘落空,还让顾鹤羽遭了无妄之灾,心头就有一股不知名的怒气翻涌。 晏璃到底是神圣? 这么多人奈何她不得,连皇子、公主和权臣家嫡子嫡女都相继栽在她手里,实在让人觉得匪夷所思! “啊!”顾鹤羽在床上不停地翻滚,疼得他脸色惨白,浑身冷汗淋漓,“啊啊啊!” “太医!”顾夫人焦灼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求你们快快想办法啊!鹤羽他太疼了,太医——” “夫人。”太医有些无奈地开口,“我们正在给大公子诊脉,努力辨别毒素的成分,还请夫人不要着急。” 顾夫人急如热锅上的蚂蚁:“可是——”你们没看见鹤羽疼得已经神志不清了吗? “这毒异常凶猛,会让人疼得犹如身受酷刑。”太医皱眉,面色凝重,“但不致命,就是遭罪罢了,夫人担心也没办法,我们只能尽力而为。” 慕修羽转头看向顾夫人:“舅母先别急,我立刻让人去查下毒之人的身份,看能不能弄来解药。” 顾夫人闻言,顿时像看见了一丝希望:“好,那就拜托禹王殿下了!求你一定想办法找到解药。” “舅母放心,我这就去。” 慕修羽沉稳地点头,很快转身离开。 第121章 一个个打的如意算盘! 因为跟晏璃一起去茶楼的那个男子是个陌生面孔,暂时还不知身份,查起来只会耽误更长的时间。 所以为了更快弄清下毒真相,慕修羽出了相府之后翻身上马,直达姜家而去。 晏璃正在听天枢禀报最新消息。 “皇上派两个太医去了相府?”晏璃斜倚在软榻上,慵懒地摩挲着手里一枚玉佩,“有没有查一查,这件事幕后主使是谁?” 到底是顾安娴求自己的兄长给她出一口气,还是另有其他人想利用顾鹤羽? 天枢回道:“穆国四皇子方才去了相府。” 晏璃眉梢微挑,顿时了然。 慕修羽这么快就知道了消息,看来时刻关注着呢。 “公主殿下。”安嬷嬷从外面走进来,微微福身,“禹王殿下说有重要之事问您,不知可否一见?” 晏璃啧了一声,真就巧不是吗? 说曹操,曹操就来了。 不过晏璃懒得见他,淡漠吩咐:“去告诉禹王,就说男女授受不亲。他一个外男主动登门求见他九皇叔的未婚妻,于礼不合。” “是。”安嬷嬷领命而去。 晏璃轻轻阖眼,开始思索着穆国如今的局势。 皇后被废,皇上责令太子不许出宫。 这个节骨眼上,四皇子和顾相一党不想办法趁热打铁对付失势的太子,不趁机找一找可以剪除太子羽翼的把柄,竟把主意打在她的身上。 真不知道他们的脑子里装了什么。 慕苍手里确实握着兵权,可是他们怎么能确定,拿捏了她,就一定能得到慕苍的兵力支持? 难不成非要拉拢到慕苍,他们才敢对太子发难? 还是说眼看着景王要跟护国公府联姻,四皇子和顾家一党急了,急需兵权,所以才不管不顾地冲动行事? 晏璃暗道,这个理由倒是可以理解,只是做法蠢了一些。 思及顾家从顾安娴找茬开始,后欲算计坑害她,到顾丞相朝堂上指使党羽弹劾她为邪祟,再到今日的顾鹤羽围困茶楼。 晏璃觉得自己对顾家的容忍已经够了。 既然他们蹦跶得这么欢,她就好人做到底,索性让他们蹦跶得更尽兴一些才好。 “天枢,天璇。”晏璃睁开眼,冷冷地开口,“你们二人今晚潜入顾府逛逛,看有没有什么罪证收集一下。贪污的,勾结党羽的,谋反的,只要是可以治罪的证据都拿到手。” “属下遵命!” “今晚若找不到,就明晚再找,不急于一时。” “是。” “顾氏一党官员若有可以拉出来清算的,有一个算一个。”晏璃继续吩咐,平静的语调里透出几分杀伐之气,“横竖我闲着也是闲着,帮穆国朝堂清除一些蛀虫,权当是替他们的君王和百姓做几件好事。” “属下遵命!” “去吧。” “是,属下告退!” …… 此时的慕修羽还不知道自己已经惹怒了晏璃。 在姜家下人跪拜下,他被姜云鸣恭恭敬敬迎进主厅。 侍女奉上茶水,姜云鸣转头吩咐护卫去传三位公子过来,随即笑着看向慕修羽:“今日什么风把禹王殿下吹来了?” 第122章 老臣有罪 慕修羽坐着喝茶,不疾不徐地抬头看了他一眼。 姜家因是太子一党,往日对禹王的态度并不亲近,只维持着表面上的恭敬客套。 今日姜云鸣的态度虽还是跟往常一样恭敬,似乎挑不出什么错处,可恭敬中却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热情和讨好。 慕修羽稍一琢磨,就明白了他的心思。 姜家这是眼看着皇后被废,担心太子失势会连累到太傅府,所以随时做好了舍弃太子而另投他主的准备? 慕修寒其实并不在意姜家的靠拢。 姜太傅只是做过皇上的老师,有几分德高望重的名声,手里没有实权。 虽说有几个门生,可他一向自诩为清流,不屑拉帮结派,对仅有的那几个门生也没有过多来往。 慕修羽从不觉得姜家能给他们争储带来什么实质性的利益,只有太子那个蠢货把姜家当成个宝。 放下茶盏,慕修羽淡淡一笑:“本王今日听说,南阳公主跟一个陌生男子在竹溪茶楼喝茶。” 姜云鸣一愣,怎么又是晏璃? 最近所有主动找上门的人,不管男女,似乎都是为了晏璃而来。 那个贱丫头还真是惹祸的一把好手。 “禹王殿下。”安嬷嬷走到主厅外,恭敬地屈膝行礼,“公主殿下说男女授受不亲,单独跟外男见面不合规矩,还望禹王殿下体谅。” 慕修羽脸色一沉,没料到自己会被晏璃拒绝,冷冷道:“男女授受不亲?她单独与陌生男子在茶楼喝茶可以,本王想见她就不合规矩?” 安嬷嬷语气恭敬:“老奴只是传达公主的话。” 慕修羽神色不虞。 他原以为晏璃出于心虚,不管怎么说都会见他一面,用解药来交换保守秘密的条件,没想到晏璃竟直接拒不见面。 慕修羽心头恼火,想着此时正遭受剧毒折磨的顾鹤羽,冷冷说道:“你去告诉她,我今天必须见到她。” 安嬷嬷福了福身,转身离开。 姜云鸣正要问发生了什么事,姜廷逸、姜廷时,姜廷衍三人先后抵达主厅,行礼见过慕修羽。 “见过禹王殿下。” “不必多礼。” 姜廷逸站直身体,不动声色地打量着慕修羽的神色,“禹王殿下今日大驾光临,可是跟晏璃有关?” 慕修羽正在思索着该怎么说。 顾鹤羽中毒一事确实跟晏璃脱不了关系,可若是照实说,岂不是就自爆了他派人监视晏璃,且还让顾鹤羽去威胁晏璃的事实? “晏璃最近经常出门,惹出的事端较多。”姜云鸣皱眉,看起来对晏璃已经厌恶到了极点,“若是她真的做了什么,禹王殿下该怎么处置怎么处置,姜家绝不包庇她!” 慕修羽抬眸看他一眼,眼神微妙,带着几分细不可查的鄙夷。 姜家有一群蠢货在,果然失势早就是注定好的结局。 皇后被废,姜静月这个太子妃以后命运如何且不好说,但晏璃嫁给九王爷却是足以让鸡犬升天的一件大喜事。 姜家人不死死地巴结着她,反倒还一个劲地得罪她? 真是一群没脑子的蠢货。 蠢得无可救药。 拉拢这样一家子人,只会给自己扯后腿。 第123章 动机 慕修羽忽然又想起了近日宫中发生的一些事情。 父皇为了晏璃,先惩罚了太子和姜家嫡女,后禁闭了几位公主。 甚至连自己的皇后都说废就废。 这个节骨眼上,跟晏璃撕破脸对他一点好处都没有,他应该趁着这个机会对付太子,把太子彻底压下去才是正事。 或许该找个机会给太子编织一个罪名,让父皇下决心废太子了。 想到这里,慕修羽一点点拂去心头阴郁,整了整面上表情,笑道:“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有个误会,想当面跟南阳公主解释清楚。” 姜云鸣一愣。 看禹王方才那架势,分明是想找晏璃算账的,这会儿又说只是误会? “既然是误会,我这就让人把晏璃叫过来。”他很快说道,“禹王殿下可以跟她当面谈一谈。” 慕修羽心知姜云鸣不一定能叫得动晏璃,却还是点头:“那就麻烦姜伯父了。” “不敢。” 姜云鸣没召唤下人,直接吩咐长子:“廷逸,你去把璃丫头叫过来,别让禹王殿下久等。” 姜廷逸点头:“是,父亲。” 姜廷逸叮嘱:“璃丫头年纪还小,任性一点也正常,你别跟她大呼小叫。” 这是提醒他注意态度,不必为了禹王而进一步恶化跟晏璃的关系。 姜廷逸明白,点了点头,正要转身往外走,却听慕修羽道:“等等。” 姜廷逸不解地转头:“禹王殿下?” 慕修羽站起身:“本王跟你一起去。” 与其在这里等着晏璃再次拒绝,不如他亲自去一趟,当面把话说清楚。 姜廷逸闻言,忍不住有些诧异。 禹王看起来似乎很着急? 晏璃到底做了什么事儿,让禹王不惜放低身段亲自去见她? 姜廷逸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慕修羽,转身跟他一起走了出去。 两人很快抵达琉璃院。 这是慕修羽第一次来晏璃的住处,远远看见院外林立着一行御林军,脚步下意识地一顿,心跟着沉了沉。 仿佛直到此时,亲眼看到眼前当值的御林军,慕修羽才真正意识到晏璃在父皇心里的分量。 御林军负责守卫皇内城和保护天子,各个营分属的职责不同,却都只听从皇帝旨意。 连皇子和公主都无权差遣御林军作为自己的府卫。 然而晏璃这个御封的异姓公主却偏偏享有特权,让父皇亲自调派御林军在她院子外当值护卫。 慕修羽想到前几日母妃对他说的话。 她说父皇心里有一个永远忘不了的女子——姜太傅的女儿,晏璃已故的生母姜仪。 那个女子是他心尖上的一抹朱砂,就算已经故去多年,十几年来却一直活在他的心里。 得不到的永远是最好的,帝王也不例外。 所以昭成帝对晏璃的好,完全是因为她的母亲姜仪,爱屋及乌之下,晏璃就是父皇心里不容触犯的逆鳞。 想到这里,慕修羽轻吸一口气,转头看向姜廷逸:“本王今日来此,只是有个误会想跟南阳公主澄清一下,没别的事。若南阳公主对本王态度冷漠,也是因误会而起,本王不会怪她。” 第124章 下聘阵仗浩大 姜廷逸一怔,目光落在慕修羽俊逸的脸上,表情微僵。 这是慕修羽第二次强调,他跟晏璃之间只是一场误会。 言外之意很清楚,他不想得罪晏璃。 尤其在看到眼前林立的十几个御林军时,更坚定了晏璃在皇帝心里的分量,禹王不敢冒险得罪她。 慕修羽有这样的意识,太子却没有。 姜廷逸想到太子上一次来姜家时,还没把晏璃当回事——倘若那一次不是九王爷来得及时,说不定又会爆发一场冲突。 想到这里,他忍不住在心里把太子和禹王做了比较,并油然而生出一股后怕。 那次他是站在太子身后的。 若不是九王爷在,太子跟晏璃之间爆发冲突一事极有可能被御林军禀报给皇上,到时候姜家难免又会受到牵连。 姜廷逸轻吸一口气,缓缓点头:“禹王殿下请放心,晏璃如今是皇上亲封的公主,该有的礼数姜家人都会遵守,不会失礼的。” 太子不是禹王对手。 心头闪过这句话,姜廷逸心情突然变得沉重起来,连迈进琉璃院的脚步都慢了许多。 “禹王殿下。”安嬷嬷正在院内修建花草,见着两人到来,福身行礼,“公主正在练字,吩咐了不许任何人打扰。” 慕修羽笑着说道:“烦请安嬷嬷再去通传一声,就说今日是我失礼,请南阳公主大人不计小人过,纡尊降贵见上一面。” 安嬷嬷面露为难之色。 “本王说两句话就走。”慕修羽说道,“若是不方便见面,本王站在外间说也无不可。” 他好歹是皇子,姿态放得这么低,安嬷嬷着实没理由继续为难,只得福身:“请禹王殿下稍等。” 安嬷嬷转身走进房里。 晏璃站在书案前,专注地执笔练字,低敛的眉目清冷若雪。 慕修羽说的话她都听见了,不必安嬷嬷重复,“去告诉慕修羽,就说顾鹤羽所中之毒暂无解药,只会疼上一段时间,于身体没有太大损伤。” 安嬷嬷低头应是,转身走出去,把这句话一字不落地重复给了慕修羽。 慕修羽听完很快明白,晏璃这是故意给他们一个教训,警告他以后别再在她身上打主意。 作为皇子,慕修羽长这么大从未吃过如此大亏,心里难免恼怒。 可他不是冲动无脑之人,教训一次足够,继续招惹晏璃对他没什么好处。 确定得不到解药,他索性不再纠缠,很快点头离开。 姜廷逸送他出去,一路沉默不语。 “怎么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慕修羽偏头瞥他一眼,权当不知他心里的想法,“南阳公主只是个小姑娘,尚未及笄。有了公主身份加持,使些小性子本就是很正常的事情,姜大公子不必放在心上。” 尚未及笄? 姜廷逸回想被退婚这段时间以来,晏璃的表现哪里像个尚未及笄的小姑娘? 皇后母子和姜家肉眼可见的失势,皆是因为晏璃而起。 她的所言所行,眉眼气度,跟往常判若两人。 晏璃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姜廷逸百思不得其解。 慕修羽离开之后,他脚下一转,去了祖父的书房。 把今日发生之事如实告知给祖父,良久沉默之后,姜太傅只说了一句:“别跟禹王走太近。” 姜廷逸被一句话点破了心思,面上多了几分尴尬,只能点头应是。 接下来几日没再掀起什么风浪。 晏璃安安静静地待在琉璃院练字,习武,看书,无人打扰。 姜静月继续在两位嬷嬷手里受训。 姜家上至姜太傅和姜老夫人,下至兄弟三人,皆无人再找晏璃麻烦。 九王爷下聘这日,整座皇城几乎沸腾了起来。 尤其是各家未出阁的贵女小姐们。 听到动静之后,她们早早带着丫鬟出门,悄悄占据皇城中最佳地段的酒楼或者茶楼视线最好的位置,心情激动地观望着这幕比太子娶妃更盛大的场面。 阵仗浩大,绵延十里。 马车轱辘,装载着丰厚的聘礼,长长的队伍有条不紊地往城南某个别院而去,只羡慕得贵女们眼都红了。 “听说九王爷给南阳公主单独置办了一座别院,专门用来放置这些聘礼。” 一个少女托腮看着窗外,眼睛里放着光:“真是羡慕死我了!我这辈子要是能有这样一个夫婿,死而无憾。” 一个蓝裙少女蹙眉说道:“听说姜家对南阳公主不好,九王爷这些聘礼都是单独给南阳公主的,这一波看起来挺让人舒适。” “确实让人舒适。”沈御史家嫡女沈惠福站在一旁,羡慕地望着长街上绵延不绝的马车,“南阳公主没被封为公主之前,只是寄养在姜家的表姑娘,跟太子有婚约在身,可太子却说她不检点,你们不觉得这个指控很伤人?” 蓝裙少女若有所思:“确实伤人。” 若晏璃当真是个不检点的,九王爷还会心甘情愿迎娶她为妻? 常年征战沙场的九王爷应该比太子眼光好吧? 所以退婚一事定有内情,有脑子的人稍一寻思就明白了。 托着腮的少女淡道:“太子乃是一国储君,有这样的夫婿,哪个女子会傻到去跟别的男子不清不楚?” 沈惠福点头:“而且事情发生在姜家大宅子里,若真有外男进入,姜家主子们会不知道?怎么会让南阳公主有机会跟外男接触?” 蓝裙少女下了结论:“所以这一定是陷害。” 至于为什么要陷害晏璃,原因就更简单了,因为太子不想娶一个身份低微的孤女,因为姜家人想让姜静月做太子妃。 总之不管是什么原因,一个没靠山没背景的孤女还不是任人欺负? 好在否极泰来,因祸得福。 没想到因为退婚一事,晏璃一个孤女得了皇上怜爱,竟一跃成为南阳公主,并被赐婚给九王爷。 这下好了,以后见了面,太子还得恭恭敬敬地喊一句九皇婶,也不知他后悔了没有? “如今姜家偷鸡不成蚀把米,姜静月如愿成了太子妃,皇后却出了事……” “嘘。”沈惠福皱眉,连忙阻止说话的少女,“不要命了?废后一事都敢议论?” 众女噤声,茶楼里陷入短暂安静。 第125章 嫉恨失控 跟茶楼上羡慕兼看热闹的几个贵女不同。 此时的裕王府里,顾安娴发疯似的砸了屋子里所有能砸的东西,浑然不顾这个举动已完全失去了大家闺秀该有的优雅和端庄。 侍女们沉默如石雕一般跪在地上,面对着一地的狼藉无动于衷。 顾安娴过门没多久,发脾气已不是第一次。 她们都习惯了。 反正王妃听到消息之后会过来给她立规矩,到时遭殃的不会是她们,只会是少夫人。 这一屋子伺候的侍女几乎都是王妃安排过来的,她们根本不怕顾安娴。 果然没过多久,裕王妃身边的林嬷嬷踏着门前小径走了过来。 站在房门外,林嬷嬷面无表情地环顾了一下屋子里的狼藉,随即抬眼看向顾安娴:“少夫人,王妃请您过去一趟。” 语调不冷不热,隐隐带着几分不屑和倨傲。 顾安娴阴沉着脸坐在凳子上,听到这句话,没有任何反应。 嬷嬷神色沉了沉,又重复了一遍:“王妃请少夫人过去一趟。” 顾安娴攥着手,五脏六腑已经被强烈的嫉妒腐蚀,眼神阴冷无比。 听她一直催促,顾安娴冷冷地抬头看过去:“滚出去!” 嬷嬷愕然,不敢置信地看着她。 她是王妃身边的人,少夫人居然敢叫她滚? “林嬷嬷。”顾安娴声音阴冷如蛇,“我是丞相嫡女,不管因什么理由嫁进来,都无法改变这个事实。” 能在王妃身边伺候的,哪个不是人精? 林嬷嬷自然听出了她话里的意思,眼睛微眯:“少夫人是想以身份威胁老奴,还是想在裕王府当家做主?” “我没兴趣当裕王府的家,做裕王府的主,但也不想被人骑在脖子上欺负。”顾安娴冷笑,“我带来的嫁妆足够养活裕王府二十年,可要不要养活他们,权利却握在我的手里。” 林嬷嬷脸色一变。 “婆母若还想用我的嫁妆,便请她以后别再给我立规矩。”顾安娴冷冷警告,“否则若是让外人知道裕王妃用了儿媳妇的嫁妆,传出去只怕有损皇族名声,平白惹了天子不悦。” 自古以来嫁妆就是女子的私产,不得她的同意,谁都不能随意动用。 丈夫若用了妻子的嫁妆,只会让人不耻。 而倘若婆家强行挪用儿媳嫁妆,说出去不但有损名声,更甚者有可能会获罪。 顾安娴不信裕王妃真的一点顾忌都没有。 林嬷嬷脸色忽青忽白,阴晴不定地盯着顾安娴看了一会儿,冷冷一哼,甩着帕子转身离开。 顾安娴闭了闭眼,心头像是被几千只蚂蚁撕咬似的难受。 慕苍,慕苍。 这个名字就像一记毒药,不知何时已深深刻进她的心扉深处,深入骨髓,只稍稍一想,就觉得脏腑无法克制地泛起钻心的疼。 嫉妒,愤恨,不甘,始终如影随形。 那样尊贵孤冷的一个人,凭什么让晏璃得了去? 凭什么? 顾安娴深深吸了一口气,缓缓环顾着跪在地上的几个侍女,目光冷漠如冰。 须臾,她缓缓开口:“湘儿留下,其他人出去。” 侍女们大抵是被她刚才威胁林嬷嬷的那番话镇住了,闻言丝毫不敢怠慢,低眉垂眼退了出去。 独留湘儿一人。 湘儿是顾安娴从顾家带来的唯一一个陪嫁侍女。 当初跟慕文轩在酒楼出了事,顾安娴心里怨着贴身侍女的无能,把对慕文轩的不满都发泄在了几个侍女身上。 回家之后就把她们打发去做了洒扫丫鬟。 湘儿是母亲一手调教出来的,性子伶俐,懂得察言观色,随时为主子分忧,还会些拳脚功夫。 顾夫人担心女儿在裕王府受气,所以让湘儿随身保护她。 “小姐。”湘儿起身往前走了两步,跪下来,“可有什么事需要奴婢去做的?” 顾安娴抬手轻揉着眉心,压下心头阴郁的情绪,起身走到妆台前,从匣子夹层取了几张银票。 转身走过来,她把几张百两面额的银票递给湘儿:“你去票号取一些现银过来。” 湘儿接过银票,恭敬地应是。 虽然她知道顾安娴陪嫁的箱子里还有许多现银没用完,但小姐吩咐的事情必有其道理。 果然,顾安娴很快又开口:“今日九王爷下聘,你出去打听一下情况,回来禀报于我。” 这才是她真实的目的。 取现银只是个借口,在裕王府也是个最好利用的借口,否则凭着湘儿的身份,想要自由出入王府还真不是一件易事。 “是。”湘儿起身离去。 屋子里只剩下顾安娴一人。 缓缓在桌前坐下,她一手抵着额头,想到近在眼前的九王爷大婚,心里无法克制地又被尖刀滚过一轮,又恨又疼。 她不会认输的。 就算她得不到慕苍,其他人也别想得到。 尤其是晏璃! 第126章 不守妇道的东西! 这厢顾安娴妒火中烧,那厢林嬷嬷如实把顾安娴的话禀报给了裕王妃。 裕王妃听完,瞬间脸色一沉:“她还真以为丞相府已权倾朝野,连王府都可以不放在眼里?” 裕王固然已经被降为郡王,可始终不改他们是皇族的事实。 丞相府握有实权又如何? 难不成他们可以一辈子屹立不倒? 藐视皇权就是自寻死路,顾安娴已经嫁进了王府,竟还敢拿娘家的实力来压她? 她若不给她一点教训,真让她以为裕王府一点规矩都没了! 裕王妃甩了甩袖子,冷冷命令:“打今儿起,不许她踏出王府半步。” “是,老奴稍后就安排下去。” “明日——”裕王妃语气一顿,冷冰冰说道,“不,打今晚开始,让她乖乖去我的院子里请安。以后晨昏定省不许懈怠,否则家法伺候。” 林嬷嬷应下:“王妃放心,老奴一定交代下去。” 裕王妃沉着脸,静默片刻:“方才她的侍女湘儿出府去了?” “是。”另外一个管事嬷嬷点头,“湘儿方才过来请示,说是奉少夫人之命,去票号取些银子回来。” “这才嫁过来几天,她带来的银子就用完了?”裕王妃冷笑,“顾安娴打的是什么主意,真以为我不知道?” 平日里不去取,偏偏选择今天去,不就是知道九王爷今日下聘? 取银子确实是个好借口,裕王府如今缺的就是银子。 所以顾安娴以为用银子就可以拿捏她。 裕王妃嘴角划过一抹阴冷笑意。 一个刚出阁的小姑娘,真以为事事都在她的掌握之中? 裕王妃吩咐:“朱嬷嬷,安排几个人去门口守着,湘儿回来之后直接拿下,关进柴房,就说她不遵王府规矩,本王妃将依着家法处置。” 朱嬷嬷点头:“是。” “王妃。”林嬷嬷神色凝重,“听说那个湘儿会些拳脚功夫。” “一个女子,就算会些拳脚功夫又如何?”裕王妃不屑,“多派几个粗壮的侍女过去,实在不行让府中护卫动手,我就不信她有三头六臂。” “是。” 湘儿暂时还不知道王府中人已经在算计着对付她。 在外面转悠了一圈,看足了九王爷下聘场面,且通过周遭七嘴八舌的议论得知大体经过之后,她很快去了票号。 把取到的银子放进包袱里,她没再多加逗留,很快回到裕王府。 然而刚跨进大门,就被守株待兔的几个嬷嬷和粗使丫头架住了胳膊。 “你们干什么?”湘儿下意识地挣扎起来,抬腿朝离她最近的一个嬷嬷踹过去,“我是经过同意才出府的,夫人让我去取些银子方便大公子——” “银子在哪儿?”朱嬷嬷站在她面前冷问。 湘儿胳膊上挎着包袱,林嬷嬷眼睛从她手臂上掠过,眼神一利,蓦地抢过她手上的包袱。 沉甸甸的一包银子,在巨大力道的拉扯下发出哗啦啦的碰撞声。 湘儿心里不安,情急之下挣脱越发用力,几个丫鬟一时竟不是她的对手,真就让她脱了身。 “银子是夫人的,你们这群恶奴居然连夫人的银子都敢抢!”湘儿大怒,“你们是土匪吗?裕王妃还有没有一点尊卑规矩?” 林嬷嬷颠了颠手里的包袱,冷冷一笑:“私自出府违反了规矩,把她关去柴房,等候王妃发落!” “你们敢?”湘儿倒退一步,戒备地怒视着眼前这群恶奴,“我是奉少夫人之命出去取银子用,事前跟朱嬷嬷请示过!” “简直胡说八道!”朱嬷嬷语气冰冷,断然否决了她的说法,“你擅自出府还敢狡辩!我什么时候允许你出府了?” 湘儿不敢置信地看着她。 好啊,真是睁眼说瞎话的一把好手,光天化日之下,朗朗乾坤,她们竟如此欺负人! 湘儿攥着手,一步步朝大门外退去。 朱嬷嬷眼尖看出了她的意图,转头厉吼:“来人!把她拿住!” 湘儿转身就跑,浑然不管身后有多少人追上来,不顾一切地跑着,往丞相府的方向而去。 “快!把她追回来!” “千万不能让她跑了!” 湘儿焦急,脚下速度更快了些。 她心知一旦被抓回去,不但自己倒霉,小姐也会自此遭殃。 她必须尽快回丞相府告知这一切,让丞相出面替小姐讨回公道。 长长的街道上,湘儿在前面跑,护卫在后面追,还有几个粗使丫鬟远远落在后面,阵仗看起来不小。 今日因为九王爷下聘,热闹过去之后,长街上车水马龙,人来人往。 湘儿练过功夫,腿脚利落,不大一会儿就让她跑到了喧闹的长街上。 抬头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湘儿连忙扑过去:“沈夫人!沈夫人救命!” 沈夫人正跟其他几位夫人一起逛街,走到一间布庄门口,突然遇到这样的状况,不由一愣。 她不解地盯着湘儿:“你是……” “沈夫人,我是湘儿,丞相府大小姐的陪嫁丫鬟!”湘儿语气极快地道出身份,“求沈夫人救命!” 沈夫人一惊,看着匆匆追赶而至的众多护卫,下意识地转头看向其他几位夫人。 其他几位官家夫人亦是不明内情,面面相觑。 湘儿不敢耽搁时间,用最快的速度道明缘由:“我家小姐嫁去裕王府之后处处被拿捏!” “裕王妃和她的儿子慕文轩费尽心思搜刮小姐的嫁妆充作家用,还限制小姐出府,栽赃莫须有的罪名在奴婢身上,甚至动手强抢奴婢刚出票号取出来的现银!” “沈御史监察百官,公正严明,遇到这种情况必然不会袖手旁观,还求沈夫人做主!求沈大人去御前弹劾裕王府的所作所为,为我家小姐主持公道!” 沈夫人对顾安娴没什么好感,何况这是丞相府跟裕王府的事情。 她区区一个御史夫人,实在不敢揽下这烂摊子。 稍一寻思,她说道:“此事我知道了,晚间回去之后会跟御史大人言明,但这会儿我帮不了你,你还是赶紧回相府求助吧。” 第127章 竟如此欺负人! 这会儿说话间耽搁的功夫,后面护卫已经追了上来。 湘儿显然也清楚几位夫人根本拦不住护卫,把话说完之后,不要命地继续往前跑。 她有拳脚功夫在身,虽打起来凭一己之力难免寡不敌众,但胜在体力好,不要命地逃命时速度着实不容小觑。 身后的十几名护卫紧追不舍,居然都没能追上。 一人群如疾风般而来,如疾风般离去,却在街上闹出了不小的动静。 晏璃的马车方驶上长街转角,就注意到了这阵动静。 “外面怎么回事?”晏璃掀开车帘,若有所思地望着街上人群骚动,“有人当街强抢民女?” “这个地段多的是王公贵族,常有御林军巡逻,强抢民女之事应该很少发生。”安嬷嬷回道,“老奴差人去打听一下。” 晏璃嗯了一声。 安嬷嬷随口吩咐了一个侍女,侍女领命之后,疾步往人多聚集的地方而去。 不多久她返回,走到车窗前恭敬禀报:“公主,方才是顾小姐的丫鬟从裕王府跑了出来,王府护卫在后面追,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顿了顿,“不过那个丫鬟路遇沈御史家的夫人,说是请沈夫人帮忙。裕王妃母子不但欺负他们家小姐,还费尽心思挪用顾姑娘带去的嫁妆,请沈御史明日一早于早朝上弹劾裕王府。” 晏璃闻言,心头微讶。 她知道裕王府过得不宽裕,却没想到他们已经拮据到连脸面都不要了。 公然挪用新妇嫁妆? 且用的似乎还是不光明的手段,真不怕惹怒了皇上被治罪? 沉吟片刻,晏璃放下车帘,靠着车厢闭目养神,不再理会此事。 闹吧。 狗咬狗,自然是闹得越大越好。 天枢和天璇已经开始搜集顾丞相的罪证。 在皇后被废太子失势这个节骨眼上,丞相府和裕王府事情闹得越大,就越会引得皇帝厌烦。 待皇帝的厌恶达到一个顶峰,择机把罪证交上去,就会瞬间加速丞相府的灭亡。 晏璃嘴角掠过一抹嘲弄的弧度。 顾家一家子都自以为是。 明明有心争储,却偏偏不懂韬光养晦,上至丞相和他的夫人,下至一双子女,每天蹦跶得像个跳梁小丑。 真以为相府权势滔天,没人能奈何得了他们? 马车行驶在长街上,渐渐远离繁华喧闹的地段,周遭逐渐安静了下来。 抵达南郊别院,晏璃下了马车,抬头看向别院上方的牌匾。 熙和园。 晏璃挑眉,慕苍这是打算与她摊牌吗? 别院外护卫林立,见着晏璃齐齐恭敬地行礼,随后有嬷嬷迎着她进去。 晏璃一边走一边打量周遭。 别院风景不错,清幽宁静,小桥流水,花园亭台,曲折回廊,处处透着远离世俗不染尘埃的淡泊静谧之感。 宽阔的庭院里堆满了一台台漆红的檀木箱子,箱子里金银玉器,古玩字画,奇珍异宝,兵器剑谱……皆是世间难得的珍品。 “公主里面请。”嬷嬷把她往内院引去,“最值钱的聘礼都在书房里。” 晏璃沉默不语,摆放在院子里的那些聘礼已是价值连城,书房里却还有“最值钱的”? 慕苍是打算把他全部的身家都拿来下聘? 晏璃不发一语地随着嬷嬷往书房方向而去。 这是慕苍给她买的别院,她却是第一次来。 庭院中有花圃,有假山,水榭长廊曲折环绕,流水潺潺,鸟语花香。 离书房近了,隐隐听见书房里有人在说话。 吩咐的都是聘礼之事。 跨进门槛,嬷嬷禀了一声:“王爷,南阳公主到。” 说话声暂止。 一袭玄黑织金袍服的慕苍转过头来,身躯颀长劲瘦,眉目清冷俊美,一身孤傲之气高贵如天上谪仙。 看见晏璃的一刹那,清贵冷峻的眉眼不由自主地温软几分。 慕苍抬手屏退众人:“都退下。” 书房里捧着匣子和玉盘的几个人把东西放在书案上,躬身行礼告退。 众人鱼贯而出,并带上房门。 慕苍缓步而来,眼睛锁着晏璃,眼神里透着细不可查却真是存在的欣悦:“你怎么来了?” “外面都在讨论九王爷下聘的阵仗太过浩大,对我这个准王妃艳羡不已。”晏璃笑了笑,“我心下好奇,忍不住想过来看看。” 慕苍语调沉稳:“夫妻同为一体。本王的产业,以后也都属于你。” 产业? 晏璃默了默,语气不由微妙:“你把你所有的身家都用来下聘了?” 慕苍点头,一副理所当然的霸道语气:“这样你才没有反悔的机会。” 晏璃沉默着,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地契,房契,田产,商铺,马场……”慕苍从书案上拿过一只漆黑的匣子,“都在这里,你过目一下。” 晏璃接过匣子,打开瞥了一眼。 即便没仔细看,也知他产业不少,厚厚的一沓足见产业之厚实。 或许可以说,以慕苍如今的身份、产业和他手握的兵权,哪怕想谋反篡位也轻而易举。 晏璃想到方才街上遇见的一出,两相对比之下,不由哂笑:“有权的王爷和无权的王爷果然差距太大。” 慕苍眉眼微动,不解:“为什么突然这么说?” “据说裕王府现在要靠着顾安娴的嫁妆度日。” 慕苍皱眉,自然而然地握着她的手,转身一起走到窗前锦榻上坐下。 并亲自执壶给她倒了杯茶:“裕王府的俸禄并不少,之所以拮据,是因为他们养了个败家的儿子,这些年早已把家产挥霍一空。” 晏璃端着茶盏,转头望向窗外,“虽然这么说有些不地道,但我还挺看到相府和裕王府两败俱伤。” 慕苍微默:“你对他们的兴趣比这些聘礼更大?” 晏璃点头:“目前来说,是的。” 一个坐拥江山的人对聘礼的丰厚程度确实没什么太大感觉。 不过她清楚这是慕苍的心意。 慕苍不是个善于表达的人,他能这种方式下聘,说明是真的把她放进了心底。 哪怕明知她不会在穆国久留,也依然愿意倾其所有。 这种表达情意的方式不能说不感动。 可晏璃却只觉得压力大。 如果注定要辜负这份情意,眼下她又如何能接受如此毫无保留的付出? “慕苍。”晏璃决定跟他开门见山一次,“我们成亲算是机缘巧合,但是你该知道——” “我知道。”慕苍打断了她的话,“我说过,一切我自有安排。” 晏璃默了默,抬眼看他;“是否可以告诉我,你打算如何安排?” “山不来就我,我去就山。” 晏璃心头一惊,良久无言。 好一会儿,她才摇头:“穆国离了你,只怕会出大乱子。” “九皇子是个可造之材。”慕苍显然不担心这个问题,“他对兵法谋略颇有天赋,也喜欢钻研这些,且自身武功高强,向往边关战场,是个领兵的好苗子。” 第128章 狗咬狗 晏璃执着茶盏的手微紧,敛眸不语。 得一人倾心如此,若换做寻常女子,只怕要感动得无以复加,恨不能立即以身相许,报以一腔情深似海,至死不渝才好。 可事情发生在她和慕苍身上,需要考虑的却远远不是儿女私情,而是两国社稷。 晏璃不得不深思,慕苍是不是早已做好了万全的准备,随时等着抽身离开? 仅仅是因为她? 黛眉轻蹙,晏璃沉默地啜了口茶,缓缓开口:“这样的想法在你心里存了多久?” 慕苍道:“四年筹谋布局,如今已万事俱备。” 晏璃皱眉:“四年?” 慕苍沉稳点头,表情波澜不惊:“嗯。” “慕苍。”晏璃抬眼望着他棱角分明的侧颜,斟酌着开口,“虽然我不知是什么原因让你如此执着,但你应该知道,两国联姻绝非儿戏,满朝文武不可能坐视不管。” 各国当权者几乎有志一同地认为,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慕苍是穆国战神,他的身份和本领足以让任何一国君王权贵忌惮。 即便是强大的南国,也不可能完全无视他的存在——尤其是当他放弃穆国九王爷的身份,只身入南国之后。 南国大臣只会认为他心怀不轨。 倘若想得更长远一些——就算有朝一日他们成了名正言顺的夫妻,南国权臣和各大世家也不会轻而易举接受他入主南国皇族这个事实。 他们之间阻碍重重,并不是简单的放弃身份就能解决的问题。 “我知道。”慕苍语气沉稳平静,看起来一副运筹帷幄的样子,“但这些都不是问题。” 晏璃默然,随即缓缓点头。 是啊,她能想到的问题,善谋的慕苍不可能想不到。 所以他的万全打算之中,其实早已有了应对之策? “我能保证自己没有任何不轨之心。”慕苍不想让她猜忌,主动解释,“之前说过,成亲之后会让你知道一切,任何隐瞒都不会有。” 晏璃闻言,不期然又想到了上次问过他的问题。 慕苍对天枢四人的出现,有着不一般的敏锐嗅觉,他的情报当真厉害到可以掌控他国影卫? 心里有太多的疑问没有得到解答,但因慕苍的承诺,此时若开口询问便违反了道义。 晏璃拧了拧眉,心里竟罕见地生出一些力不从心的烦躁感。 她甚至无法准确地说出烦躁的原因是什么。 因为对慕苍的不忍拒绝?对男女之情的不擅长?还是对眼下进退两难的局势的困扰? 晏璃说不清楚,只隐隐意识到,可能从她招惹了慕苍开始,就注定他们二人会纠缠一辈子。 拂去心头想法,她放松身体倚着软榻,索性换了个话题:“九皇子能成为第二个九王爷?” “不一定要成为第二个谁。”慕苍嘴角微扬,神态亦轻松了些,“每个将军都有自己的带兵方式和作战方法,只要他能护得家国安稳,挡住敌国兵马,就是一位合格的将军。” 晏璃眸光微抬:“你不打算亲自带他?” 慕苍表情微顿,眸心一抹异样色泽划过,嘴角的笑意更多了几分温度:“我一直觉得我们是这世上最般配的两个人。” 晏璃微妙:“……” 慕苍目光深邃,定定地锁着晏璃眉眼。 哪怕这张脸跟他倾慕的样子天差地别,可眉间风骨与气度却是如出一辙。 慕苍不是一个为了儿女私情不顾大局的人,但是这天下也绝没有第二个人,可以让他甘愿付出一切,只为得一世相知相守。 “慕苍。”晏璃鬼使神差的,悠悠开口,“注意你战神的形象和威仪。” 慕苍失笑,冷峻的眉眼顿时像是冰雪消融,刹那间染了无边风华,俊美不可方物。 晏璃目光微闪,表情有片刻失神。 “纵是如何强悍冷漠之人,一旦遇上了让自己为之倾心的女子,也甘愿俯首为臣。”慕苍声音低沉,“感情能让人变得面目全非,谁也不会是例外。” 威仪算什么? 在战场上不苟言笑,威压慑人,在麾下将士面前维持战神冷峻的形象和威严,目的是为了严肃军纪,整肃军风,让麾下将士心悦诚服,听从号令。 而在自己心爱之人面前,威仪是最无用的东西。 “我从小到大学了太多的东西。”晏璃轻轻敛眸眸子,“琴棋书画诗酒茶,武功谋略帝王术,唯独没有接触过男女之情。” 慕苍嗓音温柔:“没关系,我不求你对我情根深种,甚至不图你给予多少回应,只要你愿意给我一个机会就成。” 她的责任是家国天下,江山社稷。 她要做的是对天下百姓负责。 那么他就站在她身后,好好地守护她,做她最坚实的后盾。 “还有一个问题。”晏璃语气迟疑,像是深思熟虑之后才开的口,“我的身份注定这辈子无法做到一生一世一双人,所以……” 所以什么? 慕苍沉默下来,握着茶盏的手不自觉地紧了紧。 帝王三宫六院必不可少。 不仅仅是为了子嗣问题,毕竟她是个女子,孕育子嗣这件事无法由旁人代劳。 更重要的是维系皇权的稳固。 自古以来,君权和臣权密不可分,大臣把女儿送进宫伺候帝王,是用姻亲裙带关系维系了帝王之家和大臣的平衡。 帝王通过这种方式笼络世家,让人心甘情愿献上忠诚。 大臣用这种方式从帝王手里分得一点利益。 这是亘古不变的规则。 “无妨。”慕苍攥着茶盏的手微松,嘴上如此说着,“若最终找不到两全之策,我愿意妥协。” 这是谎话,慕苍心想。 他不可能妥协。 没人知道他四年筹谋布局做了多少事,没人知道他的心有多霸道,占有欲有多强。 为了有个名正言顺跟她在一起的机会,他多少个日夜不眠不休—— 只因四年前那次惊鸿一瞥,从此丢失了一颗心的战神,无数次在心里设想着他们的未来。 而他预想的那些画面中,除了他们二人,绝不包括其他任何人。 第129章 倾其所有 当然,他心里的打算暂时不会跟她说。 因为她还没有爱上他。 只有两人感情足够深,喜欢的种子在她心底生根发芽时,他才有提出要求的资格。 兵法,诡道。 需要细谋。 为君为将如此,感情亦如此。 慕苍不动声色地敛眸啜了口茶,掩下了眸心深沉如海的色泽。 他用四年时间布下了天罗地网,只为网罗这个让他一眼折服的女子。 没有人也没有任何理由可以让他放弃自己的图谋。 还有七天。 慕苍心里计算着,只剩下七天,她就是他名正言顺的妻。 这一生一世,他们将是最亲密无间的关系,无人可取代。 七天。 只剩七天。 心头闪过这句话,慕苍第一次觉得短短七日时间,竟也突然变得漫长了起来。 窗外阳光明媚,正如此时慕苍一颗热切而充满着希望的心。 …… “南郊别院?”此时的大内御书房里,昭成帝听闻九王爷下聘的阵仗,皱眉若有所思,“聘礼没有送去姜家?” “是。”御林军统领夜麒单膝跪地,恭敬回禀,“九王爷在南郊特意为南阳公主购置了一座别院,聘礼全部被送去了别院。” 昭成帝沉默下来,眼神深沉如海。 慕苍对晏璃的态度似乎不太正常。 固然晏璃容貌生得好看,性情也特别,慕苍看上她不奇怪。 可两人至今才接触多久? 前后加起来不过月余,感情能有多深? 哪怕一见钟情,也断然没有不顾一切到如此地步的事情,何况向来冷峻沉稳的慕苍,在外人眼中一直孤傲不易亲近。 昭成帝以为他是常年征战沙场,早已养成了冷酷无情的脾气,所以才连发几道诏书命他回京,就是为了解决他的婚事。 可慕苍近来的所作所为,却让昭成帝意识到自己对他的了解还不够多。 “今日下聘,很多人围观?”他不动声色地问道。 “是。”夜麒点头,“世家贵女去了不少看热闹的,她们都羡慕南阳公主的好福气。” 好福气。 昭成帝以前也是这么想的。 他觉得晏璃值得最好的,所以早早替她内定了太子妃的位置。 不过相比起心胸狭隘、自私自利的太子,慕苍显然才是穆世家贵女眼中公认的最好男儿。 所以被太子退婚之后,昭成帝觉得晏璃嫁给九王爷确实是个不错的决定。 然而此时,他心里却忍不住泛起嘀咕。 慕苍不是个沉溺于儿女情长的人,他对晏璃的态度应该是尊重、怜惜、宠爱,并带有一点保护欲。 这也是一个有风度的丈夫对待自己的妻子应有的态度。 可慕苍的态度是不是太过超出预期? 昭成帝心头不解,突然间想知道慕苍为什么如此钟情于晏璃,甚至为了她不惜打破原则? 沉吟良久,昭成帝敛了敛面上表情,淡问:“九王爷今日下聘,姜家有什么反应?” “没有。”夜麒回道,“姜太傅这几日一直深居简出,不太过问外面之事。姜家大老爷和夫人听闻九王爷下聘之事,差人出来打听了情况,没有其他反应。” “姜家三位公子最近不经常出门,对南阳公主的态度看起来收敛了不少。” “姜姑娘还在两位嬷嬷手里学规矩,无暇关心外面的事情。” 昭成帝听完,缓缓点头:“朕知道了,你先退下。” “启禀皇上。”夜麒并未起身,反而行了个礼,“还有一事。” “说。” “今日卑职在宫外巡逻时,遇见裕王府的护卫在追一个丫鬟。”夜麒道,“那个丫鬟叫湘儿,是丞相府嫡女的贴身侍女。” 昭成帝闻言,眉头一皱:“裕王府又在闹什么幺蛾子?” 第130章 山不来就我,我去就山 夜麒把调查到的前因后果陈述了一遍,末了总结道:“湘儿应该是想回相府搬救兵。” “简直丢尽了皇族的脸面!”昭成帝面沉如水,怒火翻腾,“立刻传裕王进宫!” “是!”夜麒告退。 昭成帝冷冷地盯着眼前堆了小山一样高的奏折,从中抽出几本,沉着脸翻开阅览。 不是弹劾丞相结党营私,就是举报相府收受贿赂,贪赃枉法,甚至奏折中还夹杂着几封密信。 密信上揭发顾丞相近日来跟朝中重臣走得很近。 夜半三更,常有官员从相府后门悄悄进入,与丞相在书房密谈半宿。 至于密谈的内容是什么,用脚趾头都猜得出来。 “肖长海。”帝王的声音沉怒压抑。 肖长海战战兢兢地躬身:“奴才在。” “太子近日表现如何?” 肖长海低头说道:“太子这几日没能出宫,一直待在东宫看书。” “看书?”昭成帝顿时大怒,“他多大年纪了,还整日看书?这个储君是摆着让人观赏的吗?” “奴才该死!”肖长海惶恐跪下,“皇上息怒。” 事实是慕修寒这个储君之位还真是摆着让人观赏的。 虽然太子已成年,但皇上勤政,一直未曾放权给太子。 慕修寒能力不太出众,对于帝王心思猜得也不够透彻,完全没有在皇帝面前表现出一国储君该有的魄力和担当。 反而处处回避,生怕自己被父皇猜忌了去。 否则他也不会因为退婚一事惹了皇上不满。 而这段时间因为废后一事,慕修寒的太子地位更是直线下降,被皇上责令不许出宫,骤然间像是成了惊弓之鸟似的。 近日太子不但没出宫,连东宫都不敢踏出一步,生怕哪里做得不周到,让皇帝直接下旨废储。 所以只能待在东宫看书,以示自己正在反省和修身养性的态度。 昭成帝把奏折扔在一旁,抬手揉了揉眉心:“肖长海。” “奴才在。” “你是不是认为太子无能?” 肖长海吓得一哆嗦,连忙叩首:“老奴不敢!老奴万万不敢有此想法,求皇上明察!” 太子无不无能,是他可以妄言的吗? “朕也觉得太子无能。”昭成帝语气冷漠,显然并未在意肖长海的惶恐不安,“如果朕废了太子,你认为谁有资格坐储君之位?” 肖长海脸色发白:“老奴不敢妄议储君之事。” 昭成帝像是没听到他的话似的,径自说道:“老四合适吗?” 肖长海冷汗横流:“皇上,奴才——” “朕觉得他不合适。”昭成帝手指叩着龙椅扶手,语气骤然冰冷,“这些日子他玩的花样不少吧?可惜没一个手段上得了台面!” 太子已经失势,他却连趁热打铁都做不到,只奢望着拉拢根本拉拢不了的人。 甚至不惜让顾家嫡子出面,去找晏璃的把柄。 如此下作之人,有何资格担当大任? 昭成帝心头如蒙上了一层阴霾,对太子和慕修羽失望至极。 他有六个儿子。 原本太子和慕修羽是最有资格继承大统的两个人选。 眼下他却不得不认真思索,这两人除了出身不错,母族背景强大,还有什么其他的优势? 肖长海跪在地上瑟瑟发抖,完全没料到皇上今日居然问起储君之事。 这是真的下决心要废储了吗? 昭成帝没去理会肖长海心里的想法,单手扶额,沉默地思忖着。 老大一心诗酒书画,像个文弱书生似的,既没有野心抱负,对江山和黎民百姓也没有丝毫责任感。 五皇子身体弱,隔三差五请太医,常年以汤药为伴,无法担负社稷重任。 九皇子出身低微,向往战场,是个领兵的最佳人选。 如果他真的下定决心废储,并且不考虑四皇子,那么储君之位最终应该由谁接替? 昭成帝想来想去,最后竟想到了景王。 那一瞬间,他觉得景王才是最合适的人选,只是…… “肖长海。”昭成帝偏头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贴身太监,“你觉得九王爷和护国公府,谁会对皇权构成更大的威胁?” 肖长海一惊,伏地的身体不自觉地抖了一下:“皇上,奴才……奴才……” “但说无妨。” 肖长海战战兢兢说道:“护国公府世代忠良,驻守边关立下汗马功劳,应该……应该不会有不臣之心。” “嗯。”昭成帝不置可否,“九王爷呢?” “九王爷掌兵数年,用兵用神,是穆国战神。”肖长海语带惶恐,“奴才以为九王爷更不可能有不臣之心。” “为什么?” “说……说不上来。”肖长海声音低了一些,“就是直觉。” 直觉? 昭成帝不语,想到慕苍那个生人勿近的性情,深以为肖长海的直觉应该是对的。 慕苍手握重兵,若真有不臣之心,就该放低身段笼络大臣,跟大臣们维持着不错的关系。 进可攻,退可守。 而不是对任何人不假辞色。 甚至连丞相府当年主动提出结亲,都予以毫不犹豫的拒绝。 慕苍只是脾气孤傲了一些,但从没有不该有的心思。 他该相信他。 昭成帝心里如是想着,却无法避免地想到影卫最近献上的一些情报。 晏璃跟不明身份的男子私会茶楼,顾家嫡子带人“偶遇”,并以此作为条件试图逼迫晏璃“就范”。 慕苍亲自下聘南郊别院,几乎奉上了所有身家。 四皇子得知顾鹤羽中毒之后,先是去了丞相府,后纡尊降贵亲自去了姜家,试图索要解药。 但最终无果。 昭成帝不得不多心,晏璃最近似乎有些不太一样……她在静悄悄做些什么? 光天化日之下,她跟陌生男子去了茶楼,此事慕苍是否知道? 慕苍对晏璃到底抱着什么态度? 娶妻娶到送上全部身家为聘,古往今来也算是独一份了吧。 储君一事难以抉择,慕苍和晏璃最近又频频进入视线,景王要娶护国公府嫡女,丞相跟朝中大臣们来往密切…… 桩桩件件摆在眼前,昭成帝除了生气之外,一时竟有些焦头烂额之感。 第131章 开诚布公 半个时辰之后,裕王奉旨入宫。 恭敬地请安尚未说完,就被昭成帝一番怒骂训得狗血淋头:“简直丢人现眼!” “堂堂郡王连自己的王府都管理不好,纵容儿子吃喝嫖赌,逛花楼一掷千金!” “一年两万两白银不够花销,竟打起了新媳妇嫁妆的主意!” “侍女当街跑回相府告状,街上那么多人亲眼看见了这出荒唐的闹剧,你简直把皇族的颜面都丢尽了!” 伴随着一句句怒斥落音,一道折子隔空飞到裕王脸上。 裕王手忙脚乱地接住奏折,跪在地上连连认错。 “堂堂裕王府,真就穷到了如此地步?”昭成帝铁青着脸怒骂,“慕文轩那个败家子你还要不要管?若你管不住,朕不介意把他丢去军营历练历练!” 满殿的宫人伏跪在地,惶然不敢吭声。 “皇上息怒,臣该死!臣知错!”裕王惶恐地认错请罪,“臣也是刚刚得知府里发生了如此荒唐的事情,求皇上恕罪!” “恕罪?”昭成帝脸沉如水,“裕王府最近家宅不宁,频频生出事端,你这个王爷到底是干什么吃的?!” 裕王五体投地:“臣以后一定好好治理家宅,绝不让这种事情再次发生。” 昭成帝深吸一口气,冷冷命令:“即日开始,慕文轩不许再踏出裕王府一步。” “臣遵——” “若再有人看见他逛青楼,流连赌场,莫怪朕不念旧情,以抗旨之罪论处!” 裕王脸色大变,低着头跪在地上,一颗心如坠冰窖。 以抗旨之罪论处? 皇上是觉得把他降为郡王还不够,要寻个借口把他贬为庶民? 裕王轻咬着牙,心里不由生出几分不满。 皇上未免太过偏心。 同样是王爷,裕王府每年拿着两万两的俸禄,支撑着整个王府一年的开销。 虽还有些其他进账,可那些进账相比起朝中稍有些权力的大臣,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而九王爷慕苍却享尽富贵荣华。 今日下聘更是出尽了风头。 谁不知道九王爷下聘的阵仗有多浩大?那些金银玉器随意拿出一箱,都不止两万两银子。 还有丞相府。 顾丞相位高权重不假,但再怎么有实权,他的俸禄也是固定的,单凭他的年俸和皇上偶尔的赏赐,怎么供得起相府如此大手笔的挥霍? 顾安娴出嫁带去的嫁妆有多丰厚,所有人都是看在眼里的。 丞相府那些银子从何处来,皇上心里就没点数吗? 而且,明明裕王府和丞相府的婚事是顾安娴不检点导致,皇上还把这样的女子赐婚给文轩,不就是存着打压丞相府的心思? 裕王府在朝中没有实权,娶了顾安娴什么都图不到,图点银子养家又怎么了? 值得如此大惊小怪地动怒? 裕王府低着头,越想越不平衡,认为皇上就是故意针对裕王府。 “你不服?”昭成帝盯着他的头顶,目光冷沉如冰。 裕王一惊,连忙磕头:“臣不敢!” “服不服也由不得你。”昭成帝冷冷说道,也是给他最后一次机会,“回去好好治理家宅,若再发生今日这般丢脸的闹剧,朕不会再给你任何机会。” 裕王被教训得颜面无存,却还得压下心头不满情绪,恭敬地应是:“臣遵旨。” 话落,他低眉垂眼地起身离开。 昭成帝沉默地盯着他的背影,须臾,不知想到了什么:“传九皇子。” “是。” 昭成帝此时怒火攻心,无心批阅奏折,就这么不发一语地坐在龙椅上,等着慕廷川的到来。 肖长海站起身,安静地给他换了盏热茶,复又跪下。 “都起来吧。”昭成帝开口,“肖长海留下,其他人都退下。” 宫人们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小心翼翼地起身退下。 昭成帝端起茶盏,漫不经心地轻啜一口,目光落在尚未批阅的奏折上,眼底掠过一抹幽深难测的光泽。 不到一盏茶功夫,一身黑色干练劲衣的青年奉召而来。 约莫十八九岁的年纪,身姿劲瘦高挑。 一身利落而单薄的黑色劲衣衬得他身段矫健,周身气度跟他的九皇叔颇有几分相似,眉眼一样的冷漠寡淡。 甚至连轮廓长相都有几分相像。 踏进殿门,慕廷川跪下请安:“儿臣参见父皇,父皇万岁万万岁。” 行礼时脊背挺直,如一柄未出鞘的宝剑,不卑不亢,波澜不惊。 哪怕敏锐地察觉到帝王心情不佳,他的脸上也未见丝毫惶恐之色。 昭成帝目光微抬,安静地注视着这个最小的儿子,眼底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赞赏。 对于这个儿子,他一直都挺喜欢的。 虽年纪最小,但气度最沉稳。 母亲昭仪的身份让他在皇子之中显得并不出挑,然而在这个儿子身上,昭成帝没看到身份带来的自卑,也不曾有过因为出身低微而畏手畏脚的懦弱。 他就像一颗藏在暗处的明珠,蒙尘亦无怨。 荣辱不惊,像极了慕苍少年时的样子。 昭成帝目光微转,看向他一身黑衣劲装:“在练武?” “是。”慕廷川答,“不敢让父皇久等,儿臣未曾换衣,还请父皇恕罪。” 昭成帝微默,忍不住在心里纠正了一句。 小九跟慕苍还是有些区别的。 慕苍冷峻孤傲,在天子面前也不曾真正低下过高傲的头颅。 孤傲得像是天边云鹤。 而小九…… 昭成帝平静地开口:“平身。” “谢父皇。” 慕廷川站起身,身姿挺拔,目光微垂, 维持着为人子该有的恭敬。 “你九皇叔即将成亲,待他大婚之后,你去他身边当差。”昭成帝淡淡开口,“得空时可以跟他请教一下兵法战术,了解边关战场的布防,对北疆君王的野心、北疆军队的战斗力、敌我双方兵力说的差距悬殊,以及更多的细情,多做一些了解。” 慕廷川没问为什么,点头应下:“是。” “若有可能,”昭成帝目光平静地看着这个儿子,“你以后极有可能接替你九皇叔的兵权,重任在身,不得懈怠。” 慕廷川跪下领旨:“儿臣遵旨。” 第132章 让人心动 因为被召进宫训斥一顿,裕王心情不佳,恰逢出宫又遇到了顾丞相。 像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这二人丝毫没有遇见亲家该有的热情客套,反而表情讥诮,眼神皆充满着敌意。 “丞相大人这是要进宫告状?”裕王冷冷一笑,“皇上已经知道这件事,并且把本王狠狠地骂了一通,丞相可以省省口水了。” 顾丞相面色恼怒:“小女嫁给慕文轩是委曲求全,本以为王爷和王妃会善待她,没想到——” “委屈求全?”裕王不屑嗤笑,“丞相府教出来的好女儿,光天化日与男子私会,嫁给本王的儿子还真是委屈了她。” 丞相脸色渐渐铁青:“你——” “文轩好歹是皇族子嗣,却被迫娶一个不检点的女子为妇,不知委屈求全的人到底是谁。” 说完这句话,裕王甩袖离去。 顾丞相站在远处,脸色阴沉如水,一双眼恶狠狠地盯着裕王的背影。 裕王府如此不识好歹,娶了安娴却不知珍惜。 他必须给裕王府一个狠狠的教训! “对了。”裕王忽然顿步,转过身来看向顾丞相,眼神讽刺,“你的女儿已经嫁给本王的儿子,我们两家若真闹成仇敌,对丞相府应该也没什么好处吧?” 顾丞相心头一怒,正要说什么。 裕王却再次甩甩袖子离开,头也不回地往宫门外而去。 真是个卑劣无耻的小人! 顾丞相深深吸了一口气,心头怒火翻腾。 “舅舅。”一袭宝蓝锦袍的慕修羽远远走来,面带关切,“鹤羽情况怎么样了?” 顾丞相转头看见四皇子,不得不暂时压下怒火,冲着慕修羽行礼:“见过禹王殿下。” “舅舅不用多礼。”慕修羽连忙扶住他的胳膊。 顾丞相面色凝重:“鹤羽的情况未见好转。” 慕修羽闻言,面上浮现愧疚之色:“是本王无能——” “不怪禹王殿下。”顾丞相声音阴沉,“若是让我找到那下毒之人,定把他大卸八块。” 慕修羽眼神一闪,想到那个跟晏璃在一起的男人。 他派人搜索了半日,却一点线索都没找到。 不知对方究竟是什么身份,随手下的毒竟连太医都束手无策。 “舅舅。”慕修羽忽然皱眉,看了一眼方才裕王离开的方向,“方才裕王进宫,是因为表妹的侍女湘儿?” 提到裕王,顾丞相的表情再次变得难看起来。 “嗯。”他阴沉着脸点头,“原本我想进宫弹劾裕王府私自挪用新妇嫁妆,并把他们欺负安娴的恶行好好控诉一番,没想到皇上已提前一步得到消息,把裕王叫进宫训斥了一顿。” 慕修羽想了想:“今日裕王府护卫当街追赶湘儿,闹出的动静不小。” 且湘儿路遇沈御史的夫人,把情况跟她如实说了,父皇提前知道并不奇怪。 顾丞相左右看了看,压低声音说道:“太子最近很安静?” 慕修羽点头。 “不能让他继续安静下去。”顾丞相声音沉了几分,眼神阴冷如蛇,“四殿下可以主动找些事给他做做。” 什么都不做,如何找他的把柄? 虽然可以从以往做过的事情下手,但难免会让皇上觉得他们在落井下石。 所以应该让太子主动犯错,且必须是能让皇上大怒的错误。 到时候皇上是废储还是治罪,都是他自作自受,跟别人无关。 “舅舅有所不知,我现在顾忌的根本不是太子。”慕修羽转身,跟顾丞相并肩往宫门外走去,“景王跟护国公府嫡女凌凝的婚事,才是最让人不安的。” 顾丞相明白他的意思:“景王虽想求娶凌家嫡女,但皇上尚未给他们赐婚,此事尚有转圜余地。” 慕修羽眉心一动:“舅舅的意思是……” “殿下也可以试着虏获凌家嫡女芳心。”顾丞相淡淡说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没名没分之前,谁都有追求所爱的权力。 若皇上默许景王求娶凌家嫡女,那么禹王求娶也是一样的,皇上不该反对才是。 慕修羽皱眉,“凌家嫡女那个冷漠寡淡的性情,我实在不太喜欢。” “喜不喜欢不要紧,重要的是她背后的家族势力。”顾丞相道,“九王爷像是一座难以攻克的铜墙铁壁,拉拢他毫无希望,我们只能改弦易辙。” 凌凝再怎么冷淡,也到底是女子。 女子一贯心软。 只要找对了方法,不愁得不到她芳心。 慕修羽沉默思忖,舅舅的意思他明白。 喜不喜欢凌凝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娶了她,就可以得到她背后的护国公府支持。 只要顺利登基为帝,以后三宫六院七十二妃,立了凌凝为后又如何? 只要坐稳皇位,培养自己的忠心武将,护国公府随时可以铲除,后位也随时可以换人。 慕修羽缓缓点头,想是突然间想通了,“多谢舅舅提点。” 凌凝确实不讨喜。 可她是个女子,一旦嫁了人就必须学着温顺。 皇亲贵胄三妻四妾是常事。 作为一个端庄大度的正妻,替丈夫管理好内宅,替丈夫张罗妾室都是她的本分。 她若能安分守己,端庄贤淑,后位也许可以坐久一点,否则早晚成为冷宫弃子。 慕修羽在脑子里幻想着自己荣登九五的场景,仿佛已看到了日后万民俯首,朝中群臣参拜的风光。 后宫环绕,佳丽三千,享不尽的美人恩。 至于凌凝……喜不喜欢的,似乎也没那么要紧了。 第133章 人心易变 接下来数日,宫中都在为九王爷的婚事忙碌。 喧闹的表面之下,藏着暗潮汹涌。 密折悄然呈上御案,神出鬼没的影卫们奉旨监察百官,尤其是监察丞相府、裕王府、九王府和姜家的动向。 大臣们的异动被一五一十地禀报到了皇上面前。 昭成帝每天接收着各府的情报,却不动声色地只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而晋国皇后和使臣们的车驾也越来越近,不日即将抵达皇城。 进入四月开始,淅淅沥沥连着下了三天小雨,把空气中的尘埃彻底洗刷干净,雨后的气息格外清新。 连花园里的花草,在小雨温柔的灌溉下也显得神采奕奕。 初三晚小雨渐停,翌日一早天空放晴,阳光明媚。 像是连天公都在迎接着这场大婚的到来。 九王府里一派喜气洋洋。 姜家亦是张灯结彩,到处挂着红灯笼。 作为待嫁女,晏璃这两日待在琉璃院没再出门,罗氏不是她的母亲,却也遵着出嫁一方的礼节给晏璃准备了嫁衣。 不过没用上。 因为慕苍早在婚期初定时,就专门让宫中司制坊给晏璃定做了一套华美的嫁衣。 按照公主出嫁的规格,嫁衣华贵异常,以金线绣着高贵的鸾鸟纹,嫁衣裙摆鸾鸟尾上以宝石镶嵌,流光溢彩,熠熠生辉。 四月初五,宫中女官来姜家给晏璃试嫁衣时,罗氏站在一旁看得眼都红了。 哪怕这些日子她已经意识到了晏璃不好惹,不能惹。 可心里最真实的想法依然骗不了人。 尤其想到晏璃风光无限时,静月还在狼狈地遭着罪,罗氏心里就越不是滋味。 距离原本跟太子的大婚只剩下了十几天,姜静月却还在两位嬷嬷手里没日没夜地学规矩。 最近学规矩的力度虽然比之前轻了许多,然而近一个月高强度训练让静月精疲力尽,几乎没多少休息的时间。 明媚的容颜憔悴得不止一星半点,最重要的是气色差,身上旧伤未愈,又添新伤,每每让罗氏又气又心疼。 相比之下,晏璃的日子过得简直赛神仙。 不但可以自由出入姜家,还有皇上护着,九王爷宠着,以公主规格出嫁,甚至连九王爷的聘礼都可以作为她的私产。 这种明显的偏宠和不公平待遇,怎么能不让人眼红? 罗氏看着琉璃院里被抬出来的嫁妆,明日一早就会全部被带去九王府,成一次亲,晏璃竟成了皇城最有钱的女子…… 如此财富,只怕连宫里的太后都比不上。 罗氏咬了咬牙,压下心头,强烈的嫉妒愤恨,走上前握住晏璃的手。 “晏璃。”她强迫自己笑得温柔,像个谆谆教导的母亲,“明日就出嫁了,到了九王府定要好好侍奉夫君,以后待在王府内宅相夫教子,千万别再做一些出格的事情了。” 晏璃挑眉:“出格?” “是啊。”罗氏点头,一副苦口婆心的语气:“皇家规矩严,九王爷就算偏宠于你,你也千万不能恃宠而骄,需万事以夫君为主,事事顺从,知道吗?” 晏璃挣开她的手,似笑非笑:“让舅母操心了。” 罗氏不自然地笑了笑:“我到底是长辈,该操心还是要操心一些的。” “舅母说得有道理。”晏璃点头,“婚后我一定让九王爷变得温顺一些,事事听从,绝不会让他有恃宠而骄的机会。” 罗氏愕然:“你说什么?” 她听错了吧? 对,一定是听错了。 让九王爷事事顺从? 晏璃不疾不徐地重复一遍:“我会遵从舅母的意思,大婚之后好好驯夫,一定让九王爷明白什么是三从四德,事事以妻子为主。” 罗氏这次听得清清楚楚,差点没吓得晕过去。 让九王爷明白三从四德,事事以妻子为主? 这个不知死活的东西。 罗氏抬手压住额头,差点没怒骂出声。 她没想到晏璃居然真的敢如此口出狂言,一点都不把九王爷放在眼里。 然而转念一想。 罗氏不知忽然想到了什么,嘴角缓缓扬起一抹笑意,轻叹了口气:“晏璃,我知道九王爷很宠你,就算你恃宠而骄,他应该也不会生气。“ 晏璃没说话。 “不过还是要注意分寸。”罗氏温柔地笑笑,像是有些无奈的,“至少该温柔的时候还是要温柔。” 作吧,使劲地作。 最好嫁过去之后天天作死,作到九王爷对她厌恶至极,新婚一个月就把她休了才好。 蠢货。 罗氏心里如是想着,恨不得晏璃新婚第二天就被休回家才好。 “皇上之前给表姐定下的婚期是在四月十六。”晏璃漫不经心地开口,“我出嫁之后,舅母就该准备姜静月的嫁妆了。这个月姜家两桩喜事,舅母可得好好高兴高兴才行。” 罗氏神色一僵,忍不住暗恨,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静月和太子的婚期原本确实在四月十六,若不是九王爷说她“不配做太子妃”,静月何须遭受这么多苦楚?又怎么会被延长婚期? 罗氏掩饰着心头不满,无奈地笑了笑:“我也希望如此,所以嫁去九王爷之后,你看能不能在九王爷面前说几句好话?” 晏璃淡问:“说什么好话?” “静月这段时间一直在认真学规矩,两位嬷嬷对她挺满意。”罗氏陪笑,“只是没有九王爷发话,她们并不敢主动进宫跟皇上说,所以……” 晏璃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太子如今的处境,舅母就一点都不担心?” 她以为罗氏眼下并不想让姜静月嫁给太子,毕竟皇后已经失势。 万一姜静月嫁给太子之后,太子之位被废,他们一心谋求的转瞬就会化为泡影。 “婚姻大事不是儿戏。”罗氏像是突然间变得明晓事理,语气格外坚决,“姜家跟太子必将有难同当。” 晏璃闻言,意味不明地扬了扬唇:“是吗?” “你今晚好好休息,把气色养好一些,明天做个美美的新娘子。”罗氏笑了笑,“我就不打扰你了。” 说完这句话,她转身离开。 晏璃目送着罗氏离去的背影,沉默地想着她方才说的那句话。 温柔顺从,事事以夫君为主? 倘若有朝一日,慕苍真的放弃穆国所拥有的一切跟她去了南国,是不是代表他将彻底放弃自己,事事以她为主? 喜欢一个人,真的可以做到如此没有自我? 此事若发生在女子身上,她倒是可以理解,毕竟男尊女卑之下,女子能做的事情很少,被允许做的事情更少。 她们嫁人之后只能依附于自己的夫君,且女孩子更渴望得到爱。 但慕苍那样强大冷峻的男子,居然也会因为喜欢一个人而屈居人下……说出去,只怕谁都不会相信吧。 第134章 愿得一心人 夜幕低垂,微风轻拂。 洗漱沐浴之后,一身寝衣的晏璃靠在床头,漫不经心地翻看着书籍。 烛火摇曳,内室静谧一片。 少女眉目精致,容颜绝美脱俗。 长而翘的睫毛覆住了清冷眸色,莹白肌肤在灯火映照下,越发衬得吹弹可破。 晏璃心不在书上,思绪总是忍不住飘远。 想着此时慕苍在做什么,有没有因为明天的大婚欣喜或者紧张? 他到底是什么时候见到她,并且生了倾慕之意? 穆国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九王爷,三十万兵权在手,战功赫赫,强大而尊贵。 不管是皇子勋贵还是文武百官,谁见了他不得敬上三分? 尊贵荣耀,风光显赫。 真就甘愿为了一个人而舍弃所有? 晏璃轻叹,“情”之一字着实是让人无法参透。 莫怪老祖宗都说,英雄难过美人关。 幼时读书开始,她的父皇也不止一次提醒过她,为君者最忌重情,尤其是男女之间的感情。 可以喜欢,可以宠爱,但绝不能痴情。 帝王若过于痴情,就极容易成为一个昏君。 她怎么眼瞅着,慕苍的所作所为跟父皇口中的昏君别无二致? 忽然一道轻微的敲窗声钻入耳膜。 当值的侍女没有听到,晏璃却抬起头,淡淡开口:“你们先去休息,不必守在这里了。” “是。” 晏璃合上手里的书,将之放在一旁,随即起身走到后窗前。 轻轻推开一点窗子,像是在欣赏夜色。 “明日大婚……陛下真的决定了?”消失数日的鸣岐站在窗外视线昏暗之处,沉声开口,“晋国皇后即将抵达皇城,必将牵扯出穆国和晋国暗中联姻一事,陛下无法避免地会被卷入其中。” 晏璃沉默片刻:“昨晚天枢来报,说皇上已派人留意九王府的动向。” 鸣岐皱眉:“九王爷权力太大,皇帝有些忌惮也正常。” 晏璃嗯了一声:“帝王心思重,就算信任慕苍,也不可能一点防备之心都没有。” 她这段时间跟慕苍来往频繁,且毫不避讳在茶楼跟鸣岐谈过话。 顾鹤羽在茶楼中毒,之后慕修羽亲自抵达姜家跟她索求解药。 这些事情皇帝必然都知道,不可能没一点想法。 “如果皇帝真的对九王爷生了猜忌。”鸣岐看着晏璃,“陛下应该不会坐视不管。” 晏璃摇头:“穆国皇帝是个顾全大局的君王。穆国眼下正面临着金国和北疆两国虎视眈眈,比起皇帝忌惮,社稷安稳更重要。” 所以就算心里对慕苍有些想法,昭成帝暂时也不会有任何动作。 除非慕苍明确地流露出不臣的野心。 “我倒是觉得,九王爷比那几位皇子更适合坐皇位。”鸣岐小声嘀咕了一句,随即蠢蠢欲动地提议,“陛下,不如我们索性就助他登基为帝?” 晏璃有些古怪地看着他:“你在打什么主意?” 鸣岐摸了摸鼻子:“我这是诚心建议,发自肺腑的想法。” “慕苍对皇位没想法。”晏璃靠着窗子,语气闲适,“何况这是别国的内政,跟我们无关,你别乱出馊主意。” 鸣岐轻叹。 他只是觉得慕苍和晏璃这桩婚事根本不合适。 若慕苍真能做了皇帝,以后三宫六院少不了,陛下自然不会再跟他有什么牵扯。 何况一旦登基为帝,慕苍这辈子就只能留在穆国,哪儿都去不了,而陛下早晚要回南国,以后老死不相往来。 这桩婚事不就形同虚设了吗? “没事就早些回去休息。”晏璃伸手要关窗户,“跟慕苍的事情,我心里自有计较。” 鸣岐伸手阻止了一下,表情有些凝重:“穆国九王爷是个很出众的男子,陛下是不是喜欢他?” 晏璃一愣,喜欢? 她认真地想了想:“感觉还算不错,但尚未到你说的那个程度。” 鸣岐皱眉:“我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 晏璃挑眉,不发一语地看着他。 “陛下还是及时抽身得好。”鸣岐正色劝道,“男女之情最是伤人,不该轻易触碰,尤其陛下还肩负着江山重任,更不该把心思放在儿女情长上。” 最重要的是慕苍身份特殊,本领又那么强大。 跟他牵扯不清,只怕会引发不堪设想的后果。 “你多虑了。”晏璃平静地关上窗户,不再与他多言,“早些回去休息,其他的不必多想。” 别说她根本不愿沾染男女之情。 就算真的喜欢上一个人,也会时刻保持理智,分清家国社稷和个人感情孰轻孰重。 让感情主宰理智,绝不是一个合格的帝王该有的行为。 鸣岐离开了。 晏璃走回内室,缓缓在床上躺了下来,静静盯着垂落的软烟罗床幔。 儿女情长? 鸣岐真是多虑了。 她是个有抱负的女帝,哪怕被信任的人背叛,阴沟里翻了船,也依然不会对自己的能力产生丝毫质疑。 她的责任是江山社稷,是南国万千黎民百姓。 她要做一个圣明无双的女帝,开创南国盛世。 让南国成为九州霸主,让自己流芳百世。 而不是沉浸在腐蚀人心的情情爱爱之中被磨灭心志,丧失自我。 晏璃轻轻阖眼,在心里如是想着。 直到细微的声响再次传来。 晏璃睁开眼,转头看向后窗的方向,并不自觉地皱起眉。 窗户被悄然打开,一个身姿劲瘦的黑衣男子一跃而入。 晏璃就这么安静地看着他,不发一语。 直到那人关好窗户,转过身来。 清俊而贵气的容颜毫无隐藏地映照在光线之下,像是上天精心打造的无瑕珍品,完美得无可挑剔。 晏璃不由啧了一声,语气透着几分调侃:“九王爷何时也学会夜闯女子香闺了?” 来人正是慕苍。 一身夜行衣褪去了几分冷峻威压,显得单薄而矫健,修长劲瘦的完美体魄在合身的夜行衣下展露无遗。 走到内室,慕苍看着晏璃一身寝衣躺在床上,嘴角轻抿:“方才有人来过?” 晏璃嗯了一声,面色如常,显然不意外慕苍会知道。 慕苍淡道:“是个男人。” 第135章 杀人动机 晏璃扬眉,语气淡定:“确实是男人。” “你穿成这样与他说话。”慕苍目光从她身上一掠而过,声音里似是多了些情绪波动,“是不是有些不太合适?” 晏璃这才明白他的意思,不由失笑:“确实不太合适。” 慕苍不发一语地看着她,眼神深邃。 “不过我跟他说话隔着窗户,且窗子开的空隙极小。”晏璃淡淡一笑,“他应该不会注意到我穿了什么。” 慕苍抿唇不语。 “反倒是王爷你,深更半夜潜入我的闺房,不顾我衣衫不整,更像是越了矩。”晏璃漫不经心地一笑,“王爷不需要自我反省一下?” “我们明日便将成亲。”慕苍走近两步,低眉凝视着她精致眉眼,“成亲之后,就是名正言顺的夫妻。” 晏璃淡道:“明天不是还没到吗?万一大婚出了岔子——” “不会。”慕苍抬手抵住她的唇,语气多了几分强硬,“不会出岔子,大婚一定会顺利进行。” 晏璃沉默片刻,目光落在他骨节分明的手上。 慕苍意识到自己失礼,缓缓收回手,温声开口:“大婚一定会顺利进行的,对吗?” 晏璃抬眸看他,眸心微细:“王爷这是在不安?” 所以才这么晚了还不放心。 浑然不顾自己尊贵特殊的身份,像宵小一样夜探香闺,只为了确认大婚会安然进行? 慕苍没说话,一双漆黑深沉的眸子落在她面上,眸心色泽轻涌,复杂难测。 “喜欢一个人,真能让人患得患失?”晏璃不确定,她只是觉得慕苍的行为很是让人不解,“王爷这般没有安全感的样子,一点都不像战场上那个杀伐果断的战神。” 慕苍从容反驳:“对着敌人要冷酷无情,自然可以保持理智和果断,但爱情不能。” 晏璃没说话。 她曾在战场上见过他点兵的风姿。 光芒夺目,显赫耀眼。 那时惊鸿一瞥,浮现在脑海里的想法是,假若南国和穆国有朝一日成了敌人,那么这个男子或许会成为最难对付的强大对手。 但这个想法只一闪即逝。 因为她很快想通,南国的强大不是体现在某一个人的身上,而是一个强者如云的国家。 除了兵力强壮,南国经济也富庶,国库的存银足以支撑南国完成一统天下的过程。 并且南国培养的探子遍及天下各国,随时掌握着各个国家朝廷的动向。 穆国在兵力方面能倚仗的只有九王爷慕苍和护国公府,且经济实力远远不如南国。 倘若真的打起来,就算慕苍多强悍,时间拉长之后,穆国也难以支撑太久。 这便是她初见慕苍之后唯有的印象和想法。 大抵是因为在其位谋其政。 她曾下意识地把他当成对手来看,而从未想过男女之间的感情…… “在想什么?”慕苍出声打断了她的思绪,并示意晏璃朝里面挪一挪,“我想坐着跟你聊一会儿。” 晏璃没说话,却是配合地给他让了一点位置。 “如果我喜欢的女子是个柔弱姑娘,也不必如此患得患失。”慕苍薄唇轻抿,在她身侧坐了下来,“毕竟一道赐婚圣旨就可以解决的问题,感情可以成亲之后慢慢培养。” 晏璃眉梢微挑:“你焉能确定,圣旨赐婚之后,那个女子就一定会喜欢上你?” “我相信真心喜欢一个人,只要愿意不顾一切地付出,总能得到自己想要的结果。”慕苍说道,“你是例外。” 因为晏璃跟其他女子不同。 晏璃认真沉吟片刻:“慕苍,你其实也不必把我捧得太高。” 慕苍默然不语。 “除了出身好,运气好,以及天赋不错之外,我其实就是个凡人,有七情六欲,没那么高不可攀。” 慕苍缓缓摇头:“你不是柔弱的深闺女子,不会轻易为了一点爱而感动。” 所以他需要更努力地筹谋,只为有一个机会可以名正言顺地站在她身边。 她的身份也让他清楚地意识到,她完全可以不必在一棵树上吊死。 南国优秀的世家公子很多,她想要谁,不过是一句话的事儿。 她甚至可以不必对任何男子投入太多的感情。 因为她要做一个圣明理智的君王。 这一切的一切,都注定他的感情路会布满荆棘。 慕苍知道自己的感情无法控制,并且早她四年情根深种,无法自拔,先爱上的人本就卑微。 只是他心甘情愿在她面前卑微臣服。 “这世上唯一能让我没有安全感的人,就是你。”慕苍轻轻执起她的手,眉眼微垂,掩去了眼底深沉的情愫,“因为你光芒太盛,让人自惭形秽。” 晏璃默了默:“没那么夸张。” 身在帝王之家是她命好,这不算她的本事,毕竟投胎这种事真的非人力可控制。 至于其他的。 其实理智点讲,除非天赋极差之人,否则不管是谁,从小遍请各地名师,全方面精心培养,都可以教出一个优秀的家族继承人。 当然,世人受缚于千百年来对血脉的注重和君权神授的遵从,会认为她天生尊贵,凡人只能仰望。 这也是父皇母后从小给她培养伴读的原因。 年纪小的孩子大多是一张白纸。 从小培养对家族的责任感,对主子的忠诚,未来几十年这种认知会根深蒂固存,很难改变。 所以不管是登基之前还是为帝之后,她都极为信任她的伴读,从未有过怀疑。 唯一的那个例外…… 晏璃眉目微深,那人的背叛,大抵是因为有了比他性命和忠诚更重要的东西吧。 “羲和。”低沉的嗓音里似是多了几分蛊惑,“我可以这样叫你吗?” 晏璃回神,短暂地沉默片刻:“没人的时候可以。” “嗯。”慕苍敛眸,“除了我,可还有别的人这般称呼过你?” 晏璃别有深意地一笑:“我父皇母后算不算?” 慕苍低笑,清贵眉眼似染了潋滟光泽,“羲和,你有没有想过,跟我成亲之后,也许我也会死心塌地地对你献上忠诚。” 第136章 人不可貌相 话音落下,内室诡异地安静一瞬。 晏璃目光微抬,落在他俊美精致的脸上:“你愿意为我背弃你的国家?” 慕苍缓缓摇头:“不是背弃,只是取舍。” “没想过。”晏璃放松了身体,看着坐在自己跟前的慕苍,好玩似的伸手勾起他的发丝,“天下九国能让我敬佩的人不多,你排第一。” 慕苍沉默,唇角细不可察地上扬:“我的荣幸。” “所以我不会让你背上污名。”晏璃淡道,“光风霁月的战神王爷理该一辈子受人敬仰,而不是为了爱背上骂名。” 慕苍笑意微敛,嘴角缓缓抿起。 心头悸动如排山倒海一般汹涌而来,让人几乎无力招架。 晏璃眉眼沉静,嗓音里仿佛有股让人信服的力量:“南国已经是天下霸主,地位稳如泰山,不需要再把其他国家的疆土纳入自己的版图。” “我有抱负,想给子民富庶生活,让南国更繁荣强大,但我没有野心,不愿意让各国陷入战火。” 慕苍嗯了一声,并不意外听到她这番话。 他一直知道的。 就算没有感情,她也从来是个坦荡磊落的女子,不屑于算计他人。 心怀天下,有帝王威仪,有广阔胸襟,有容人之量,有爱民之心。 这样的女子,如何能让人不倾心? 慕苍无声地叹了口气。 他知道自己早在四年前……或许不止四年,更久之前就栽在了她的手里。 只是她一直不知情罢了。 “天色不早了,早些回去休息。”晏璃松开他的头发,平静地开口,“夜探女子香闺这种事情以后别再做了。” 慕苍低眉:“除了你,我不会夜探别人的香闺。” 明日她会正式嫁进九王府,他自然无需“夜探”,随时随地可以光明正大地与她待在一块儿。 晏璃表情微妙了一些。 总觉得此时的慕苍一点都不像那个冷峻无情的王爷,实在是……实在是太软了,跟他冷硬性情完全不同的软。 看起来竟有几分……嗯,狼犬撒娇的感觉? 晏璃扶额,不确定自己的感觉对不对。 慕苍并不知道晏璃心里的想法,站起身,有些不舍地开口:“你也早些休息。” 晏璃嗯了一声,主动开口:“大婚不会取消,鸣岐确实不赞成我嫁给你,但我的事情我自己做主,你不必想太多。” 顿了顿,“虽然我现在不是羲和,却也一言九鼎,绝不反悔。” 慕苍轻轻点了个头,这才安心地转身离开。 晏璃没起身送他,只是倚着床头,看着慕苍推开窗户一跃而出,跟来时一样悄无声息。 晏璃安静地盯着雕窗良久,轻轻叹了口气。 好像更为难了。 慕苍今晚表现出来的态度,实在跟他平日里的形象判若两人。 晏璃缓缓躺倒在床上,双手枕在脑后,忍不住有些失神。 若她是个擅猜忌之人,定会忍不住怀疑慕苍是否故意设下温柔陷阱,企图利用感情达到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 可慕苍偏偏不是那种人。 其实相比起以感情做利器的居心叵测,为了一个女子而患得患失的慕苍,更让人觉得不可思议。 “情”之一字,果然让人添了诸多烦扰。 …… 四月初六,大吉,宜嫁娶。 天际方现鱼肚白,安嬷嬷就带着清莲几人入内,恭敬地把晏璃从床上叫了起来: “公主今日大婚,须得早些更衣梳妆。” 晏璃起身靠着床头,双眼困倦地微阖着。 昨晚因慕苍的到来而失了眠,乱七八糟想了好一会儿,直到后半夜才睡下。 这个年纪的小姑娘,还正在长身体呢。 晏璃醒了会儿盹,睁开眼,转头望了去。 安嬷嬷带着一众侍女依次候着,为首的两名朱袍女官眉目清丽,威严端庄,手里捧着嫁衣和凤冠,其他侍女则捧着洗漱用品,恭敬侍立。 收回视线,晏璃淡问:“什么时辰了?” 天色一片灰蒙蒙,分明还没有完全亮开。 “卯时刚至。”安嬷嬷笑着说道,“今日大喜,可不能耽搁了吉时。” 晏璃暗自算了算,睡了可能还不到两个时辰。 ……都怪慕苍。 大半夜不睡觉,像个采花贼似的潜入她闺房,还说了那么些撩人心扉的话。 故意不想让她睡个好觉。 不过晏璃转念猜测,慕苍昨晚回王府之后不知道睡觉了没有? 会不会紧张得睡不着? 脑海中浮现某个人站在窗前彻底未眠的样子,晏璃嘴角忍不住上扬,竟觉得……还挺新鲜。 在安嬷嬷催促下,晏璃很快起身更衣洗漱,喝杯早茶,简单吃了几口早点。 换了一身嫁衣之后,侍女们把她按坐在梳妆台前。 清一色穿着喜气洋洋的侍女站在一旁,各司其职地伺候梳头,盘发,上妆,描眉,花钿。 “公主今天真美。”宫里来的女官惊艳说道,“容颜绝色,贵气天成。” 其他人纷纷点头,笑道:“嫁衣美,人更美。” 晏璃面上噙着一抹浅笑,安静不语。 琉璃院外亦是热闹非凡,姜家所有人都忙碌了起来。 就连姜静月也得以在这个热闹的日子里好好休息,并穿上一身娇艳的衣裳,过来给晏璃添妆添彩。 “表妹。” 一声轻唤,一袭明艳妆容的姜静月跨进门槛,缓步走到梳妆台前。 看着眼前少女,她眼神里一闪而逝过惊艳和嫉妒之色。 晏璃一直就很美,今日更是美得夺人心魄。 少女一身嫁衣如火,衬得眉眼越发娇嫩精致,眉间一朵红色花钿明艳动人。 鸦青色的鬓发上点缀着几朵簪花,其间镶嵌的红宝石华贵异常,斜插发髻上的七尾金钗彰显着尊贵的身份,让姜静月眼馋不已。 十四岁的少女容颜本该天真烂漫,单纯稚嫩,却在这一套价值连城的嫁衣和头饰的衬托下,显得贵气天成,倾城绝色。 姜静月轻轻攥着双手。 宫中司制坊赶制出来的嫁衣,按着公主规格出嫁。 这是九王爷对晏璃的偏宠。 等她跟太子的大婚,所有的光芒和风头早已让晏璃夺尽了,但凡她有一点不如晏璃,就会被衬托得黯然失色。 而姜静月偏偏比谁都清楚,眼下太子的处境根本容不得他拥有一场比九王爷更盛大的婚礼。 所以姜静月注定被晏璃艳压。 “表姐今日过来发呆的?”晏璃安静地坐着,嘴角挑起一丝似笑非笑的弧度,“看你咬牙切齿的,在想什么呢?” 姜静月局促回神,尴尬地笑了笑:“表妹说笑了,我是真心替表妹高兴。” 晏璃不置可否。 “表妹今日真美。”姜静月面露赞叹之色,却也不乏眼热,“果然人靠衣装。” 第137章 把太子拖出去打! “公主本就倾国倾城,气度非凡,这身特别定制的嫁衣正好衬托公主的气度,锦上添花。” 女官站在一旁轻笑,“若是气度不够,或者容貌差点的人,反而会糟蹋了这一身嫁衣。” “阿芷姑姑说得极是。”清莲点头附和,“还是九王爷眼光好。” 姜静月轻咬着牙,笑得极其不自然:“是,表妹确实容色过人,所以才让九王爷倾心不已。” “表姐这句话又错了。”晏璃不疾不徐地反驳她的话,“慕苍身份尊贵,有权有势,这些年什么样的美人没见过?怎么会轻易被一副皮囊迷惑?” 姜静月笑意一僵:“那表妹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慕苍没那么肤浅。”晏璃淡道,“至于他到底喜欢我什么,是这副容貌还是因为性情,亦或者别的原因……” 语气微顿,晏璃漫不经心地一哂:“表姐大抵是没机会知道的。” 那一瞬,姜静月差点没克制住自己的表情,面上有片刻龟裂,手里捏着的帕子几乎要被她绞碎。 晏璃微微抬头,由清莲给她耳朵戴上宝石耳坠,不想再理会时不时想给她添堵的姜静月。 明明没什么本事,次次不占上风,却偏偏每次都学不到教训。 “表妹,今天是你大喜的日子。”姜静月用尽了所有的力气,才堪堪扬起笑容,“还是说点开心的事情吧。” “成亲本就是最大的喜事,还有什么事能比成亲更开心?”晏璃偏头,奇怪地看她一眼,“表姐不会又要打什么坏主意吧?” 姜静月笑意挂不住:“表妹说的这是哪里话,我——” “比如说,在这个大喜的日子里,有意无意地败坏我的名节?”晏璃漫不经心地一笑,“容我提醒你一句,你跟太子的婚事还没成。” 万一惹出不好的事情,自己掂量掂量后果。 姜静月脸色僵住。 “公主,沈姑娘和凌姑娘来给您添妆了。”安嬷嬷走进来,笑着说道,“这两位姑娘都是不错的,记着这事呢。” 话音落下,就见沈惠福和凌凝跨进门槛,并肩而来,身后的侍女各捧着两个妆奁。 进门看见坐在梳妆台前的晏璃,沈惠福一呆,眼神里划过惊艳之色:“公主绝对是穆国第一美人,这容貌美得让我一个女子都要忍不住心动了。” 姜静月浅笑着站在一旁。 哪怕心里已经嫉恨到了极致,哪怕晏璃早晚识破了她的虚伪。 她依然摆出一副温柔祝福的样子。 “多谢沈姑娘和凌姑娘特意过来一趟。”她笑得温婉,“今日晏璃出阁,姜家——” “姜姑娘气色看起来不太好。”沈惠福看向姜静月,若有所思地看着她精心打扮过的脸,“虽然妆容浓了些,还是掩不住憔悴之色。” 姜静月一僵,好不容易扬起的笑容再次被击溃,恨得几乎咬碎了银牙。 “听说严嬷嬷和厉嬷嬷是宫中教规矩最严苛的两位。”沈惠福径自说道,“连后宫嫔妃见着她们都有些发憷。” 姜静月笑意难看:“今天是大喜日子,沈姑娘还是多夸夸表妹吧。” “我只是关心一下姜姑娘。”沈惠福打量了一眼她的表情,“若有让姜姑娘不开心之处,还请多多担待。” 说着还郑重地福了个身,以示歉意。 姜静月还能怎么说? “没关系。”她故作大度地笑道,“我并无不开心,只是今日表妹才是正角,我们应该把视线放在表妹身上才对。” 沈慧福点头:“倒也对。” 于是没再搭理她,对着晏璃好一顿夸赞。 姜静月站在这里,觉得自己像一个毫无存在感的下人,没人把她当回事。 攥了攥手里的帕子,有心拂袖离去,又想看看凌凝和沈惠福给晏璃送了什么,于是硬逼着自己留了下来。 好在侍女们没再耽搁,很快把沈惠福和凌凝带来的妆奁给了安嬷嬷:“这是我们小姐给公主的添妆,一点小小心意,还请公主不嫌弃。” 安嬷嬷欣然接过:“两位能来,就是对公主最好的祝福了。” 沈惠福送了一匣子金元宝,和一套绿宝石头面。 凌凝送的是一身红色鲛绡曳地长裙,轻薄华美,看着就让人喜欢得不行。 “这件衣裳应该很贵吧?”姜静月几乎看直了眼,“我记得鲛绡是皇族才可以穿的,凌姑娘怎么会有——” “你想说我私藏皇族用物?”凌凝冷冷看了她一眼。 姜静月表情一讪:“我不是这个意思。” “两年前祖父打败了金国军队,这是他们请求休战时送来的礼物。”凌凝看向晏璃,主动解释,“金国上贡的东西送进宫之后,皇上高兴,认为太后和后宫嫔妃岁数都大了,不适合这个料子,就把鲛绡赐给了祖父,让他带回来给凌家孙女做衣裳穿。” 其实他们都清楚,后宫嫔妃不适合,但公主适合。 皇上之所以如此说,不过是想赞赏凌家护国有功,以此方式嘉赏并笼络凌家罢了。 晏璃点了点头:“鲛绡确实贵重。” “我寻常喜欢舞刀弄枪,习惯穿利落轻便的衣服,这种华美昂贵的衣裳不适合我。”凌凝淡笑,“正好公主出嫁,我也不知该送些什么,就让景王把鲛绡拿去宫中司制坊做了衣裳,送给公主。” 事实上,这匹料子大房庶姐肖想很久了,但祖母不发话,谁也不敢乱动。 原本祖母是想在凌凝出嫁时给她做成衣裳,但凌凝习惯简单款式的衣服,对华衣首饰一类并不热衷。 这次就借着机会送给了晏璃。 “送进宫做衣裳?”姜静月眉头微皱,“景王怎么会知道表妹的身量尺寸?” “姜姑娘又要恶意揣测了?”凌凝表情微冷,不悦地看着她,“九王爷在司制坊给公主定制了嫁衣,我让景王跟司制坊说一声,照着嫁衣的尺寸做就行了,你还有什么问题?” 第138章 太子犯了何事? 姜静月接二连三被呛,这会儿脸色终于挂不住,冷冷说道:“我只是随口问问,凌姑娘何必如此充满敌意?” “是随口一问还是心思龌龊,姜姑娘自己清楚。” “你——” “此前我就跟姜姑娘说过,作为姜太傅的孙女,姜姑娘品行气度完全不够格。”凌凝丝毫不给她面子,“九王爷说得没错,你这样的人,根本没资格做太子妃。” 姜静月脸色僵白难看,阴冷地盯着凌凝良久,终于忍不住拂袖而去。 “严嬷嬷和厉嬷嬷能教她规矩,教她礼节,却不可能改变她自私下作的本性。”沈惠福盯着姜静月的背影,语气淡淡,“姜家这一代没有立得起来的子孙。” 凌凝没说话。 姜家确实没有立得起来的子孙,从姜云鸣和罗氏开始,就注定要渐渐衰落。 所以他们迫不及待地想联姻,以期待做个显赫荣华的皇亲国戚。 可惜太子自身难保。 姜家把希望寄托在姜静月身上,真是下了一步不太聪明的棋。 “王爷来了!公主准备好了吗?”一个侍女匆匆跑进来,脸上带着兴奋的表情,“王爷来接亲了!” 红毯从姜家大门一路铺到琉璃院。 慕苍一袭大红袍服策马而来,在姜家大门外翻身下马,身后跟着几个年轻俊秀的公子,景王也赫然在内。 跨进大门,宫女丫鬟们看着九王爷进来,个个激动兴奋地行礼:“恭喜九王爷!贺喜九王爷!” 慕苍身姿颀长挺拔,一袭合身的红袍衬得他眉目越发矜贵夺目,仿佛从云端而来的天神。 高不可攀,让人不自觉地臣服仰望。 “九王爷真是好看啊……” “好看是其次,重点是气势太强。”一个侍女捧着脸,眼底尽是崇拜,“不愧是咱穆国的战神九王爷,好威武。” “南阳公主容貌倾城,跟九王爷天生一对!” “对,天造地设的一对!” 大喜之日,下人们也不必再谨守着规矩,个个喜气洋洋。 恭贺、仰慕、赞叹之声不绝于耳。 慕苍所过之处,侍女、小厮、护卫们不约而同地行礼恭贺:“恭喜九王爷,贺喜九王爷!” “九王爷大喜!” “九王爷大喜!” 琉璃院外也响起了此起彼伏的声音:“参见九王爷,九王爷大喜!” 沈惠福听到动静,提着裙摆走到门前,看见一袭红袍的慕苍迎面而来,脸上刷地泛起一丝红晕。 “九王爷生得真好看啊,像是携裹着漫天的光华而来,让人只敢远观,不敢冒犯。” 屋子里侍女偷偷张望,个个既娇羞又忐忑,更带着几许敬畏。 沈惠福捂着脸匆匆跑进来,小声问道:“但是按照礼节,九王爷不是应该在外面等吗?怎么还亲自来了?” “因为公主没有兄长背出去,王爷这是打算亲自来吧。”凌凝猜测,“姜家几位公子对公主不是真心,王爷应该是不想让他们背。” 沈惠福想了想,觉得很有道理:“凌凝真是聪明。” 话音刚落,就见慕苍抬脚跨进门槛,朝晏璃走了过来。 入目所及,少女一袭嫁衣坐在妆台前,眉目精致绝艳,冰肌玉骨,美得倾城倾国。 慕苍表情温柔:“好了吗?” 沈惠福差点没尖叫出声,简直不敢置信。 冷硬如铁的九王爷,居然也有如此温柔的时候? “嗯。”晏璃站起身,上上下下打量着慕苍,嘴角溢出一丝浅笑,“她们都夸你好看。” 纵使屋里还有其他人在,慕苍此时也掩不住眉梢笑意:“王妃觉得呢?” “确实好看。”晏璃笑了笑,“丰神俊秀,如降世谪仙。” “九皇婶果然会说话。”景王跟着跨进门槛,恭维的话信手拈来,“九皇叔气度卓绝,九皇婶华贵端方,真乃天生一对。” 身后几个年轻男子纷纷附和: “对,九王爷和南阳公主郎才女貌,天生一对。” “一个强悍无双,一个倾国倾城。” “一个风华绝代,一个绝代风华。” “一个高大威猛,一个纤细玲珑。” 景王桃花眸子一扫:“你们几个回去需要好好补补功课了,拍马屁都拍不好。” 侍女们掩嘴而笑。 慕苍没理会几个男子的贫嘴,径自走到晏璃跟前,转身蹲了下来:“上来。” “九王爷,这不合规矩吧?”罗氏急忙走进来,“新娘子出嫁,理该先拜别长辈,再由兄长背出去——” “九皇婶是公主,不必遵从寻常家里的规矩。”景王打断了她的话,“何况姜家那三位公子跟九皇婶并不亲近,大喜之日就别来添堵了吧?” 一句话没留情面,说得罗氏脸色青白交错。 慕苍没理她,径自背起晏璃往外走去。 沈惠福跟在身后,凌凝正要跟出去,却听景王凑近了她,小声说道:“等我们俩成亲,我也这样背你出去。” 凌凝偏头看他一眼,眼神里透着几分警告:“今日是九王爷成亲的重要日子,你注意点形象。” 景王一默,随即无奈叹气。 他喜欢的这个姑娘就是个不解风情的,今日要是别的女子听到这句话,只怕马上羞红了双颊。 偏偏他就喜欢这个不解风情的女子。 慕苍平稳地背着晏璃走出琉璃院,在一大片恭贺声中一步步往前院走去。 姜太傅、姜老夫人领着姜家子孙站在前院,说了一些场面话,姜老夫人神色不虞,绷着脸不太高兴,连装装样子都不愿。 姜太傅看起来倒是平静得很:“还望王爷以后善待晏璃。” 今日出嫁之后,晏璃大概真要跟姜家撇清关系了吧。 姜太傅心里清楚,说不出来是什么感觉。 曾经深以为耻的一个外孙女……若撇开她的母亲姜仪当年给姜家蒙羞一事不谈,晏璃和静月在他眼中应该是一样的分量。 就算有些差别,也不会太大。 可这个让他厌恶的外孙女,如今却拥有世家贵女们做梦都难以企及的显赫荣华,成了让姜家高攀不起的人。 世事还真难料啊。 慕苍沉默点头,不发一语地背着晏璃走出姜家大门。 第139章 帝王之怒 花轿停在大门外,晏璃脚未沾地坐进花轿。 慕苍放下轿帘,透过隐隐绰绰垂落的红纱,看着坐在轿子里的纤细身影,心头翻涌的情绪一层盖过一层。 须臾,他转身上了自己的坐骑。 几个随来迎亲的年轻人也利落地跃上马背,握着缰绳,跟在慕苍后面。 红毯铺满皇城所有街道,街道两旁张灯结彩,锣鼓喧天,热闹非凡。 姜太傅站在门前,望着出嫁的仪仗离去,忽然抬手捏了捏眼皮。 “怎么了?”姜老夫人注意到他的动作,带着几分嘲弄的口吻,“人出嫁了,才觉得依依不舍?” “不是。”姜太傅拧了拧眉,表情微凝,“只是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好像有什么大事要发生一样。” “晏璃出阁不就是大事吗?还有什么比这更大的事情?”姜老夫人冷冷一哂,转身往内宅走去,“祸害走了也好,最好以后别再回来了。” 晏璃不在这个家里待着,对他们都好。 罗氏不会一见着她就阴阳怪气,静月也无需再被拿来跟她比较。 廷逸三人更不用放低身段,对她好言好语。 没她在,姜家少了许多乌烟瘴气,一大家子都清静。 迎亲的队伍浩浩荡荡离开姜家,仿佛绵延了十里长街。 街道两旁站满了看热闹的百姓。 孩子们兴奋欢快地舞着双手,抢着喜娘撒过来的喜钱和花生枣子。 八匹高头大马当先开路,年轻的喜娘挎着红色篮子,一路走,一路撒出喜气洋洋的铜钱和花生果子。 “恭贺九王爷大婚,迎娶南阳公主为妻!” “祝王爷跟公主百年好合!白头偕老!” 百姓们一边捡着地上的铜钱和喜果,一边欢腾地挥舞双手:“恭贺九王爷和南阳公主喜结连理!” “愿穆国国祚绵延,九王爷长命百岁!” “愿南阳公主岁岁安康!” 一身喜服端庄在马背上的慕苍像是天神一般矜贵俊美,气势夺人。 听到百姓们的祝福,他眉眼间明显多了些许温度。 心爱之人岁岁安康,亦是他的祈愿。 愿她一生无病无灾,平安顺遂。 坐在酒楼茶楼上看热闹的贵女们,发出羡慕不已的感叹:“九王爷对南阳公主的态度,天下女子都羡慕得眼红。” “谁能想到冷酷无情的九王爷,居然还有如此柔情似水的一面。” “南阳公主后半生得多幸福啊。” “是啊,九王爷不但身份尊贵,本领强大,还对南阳公主这般呵护备至,试问世间男儿有几个人能相提并论?” “现在就说这些应该太早了吧?”一片和谐艳羡中,突然插入一个不阴不阳的声音,像是一盆凉水泼下来,瞬间浇灭了众女的激动之情,“九皇叔身份尊贵是真的,所以晏璃根本配不上他。” 几个贵女不约而同地转头看去。 献王府郡主慕筠在几个侍女簇拥下走进来,下巴微扬,姿态高傲:“九皇叔对她呵护备至,完全是因为这桩婚事乃是皇上所赐。” 几位贵女面面相觑:“郡主这是什么意思?” 慕筠冷冷一哼:“晏璃不过是运气好,得了皇上偏宠,否则就她那样的身份,给九皇叔做妾都不一定够格。” 几位贵女神色各异,却都不约而同地沉默着,没开口反驳。 迎亲队伍渐渐走远,往东面青龙街蜿蜒而去。 …… “报!”快马一路行至内城外,在御林军上前阻拦时,对方亮出手里的文书和令符,“晋国皇后携使臣驾到,即刻去通报皇上!” 御林军步军营副统领得到命令,须臾没有耽搁,立时翻身上马:“一队十人,随我进宫面圣!” 层层哨卡,声声通传。 消息一路送至宫中朝殿,正在早朝议事的君臣被一声高声通禀打断:“晋国皇后携使臣驾到!” “晋国皇后携皇子和使臣驾到!” “晋国皇后携皇子和使臣驾到!” 一声接着一声通传,直达天听。 “启禀皇上!”御林军统领夜麒匆匆步上大殿,单膝跪下,“晋国皇后携使臣出访而来,现已抵达皇城外,请皇上示下!” 满朝大臣们顿时交头接耳。 早在一个月前就得到了晋国皇后亲自来访的消息,礼部早已得了圣旨精心筹谋。 今日贵客终于到了。 且正好赶在九王爷大婚的日子里,是想来蹭一杯喜酒喝? 昭成帝下意识地握住了龙椅扶手:“不是说明天晚上才能到吗?怎么这么快?” “卑职不知。”夜麒恭敬回道,“卑职猜测,他们可能是快马加鞭赶来参加九王爷的大婚?” 参加慕苍的大婚? 昭成帝轻咳一声,镇定地坐直身体:“九王爷大婚进行到哪儿了?” “迎亲队伍已经往东城青龙街去了。” 昭成帝沉吟片刻,转头吩咐:“传九皇子。” “是。” 内侍站在大殿上高声喊道:“传九皇子觐见——” 传唱声一声声传至大殿外。 昭成帝环视着满朝文武,淡淡开口:“丞相和礼部众官员稍后随九皇子一起出城,去迎接晋国贵客,务必恭敬有礼,不可怠慢。” “臣等遵旨。” “夜麒,传令御林军,皇城内外秩序维持好,不得出现任何差池。” “卑职遵命!” 大臣们敏锐地嗅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气息,悄悄抬眸看向正前方龙椅上的皇帝陛下。 晋国和穆国相邻,但这些年一直相安无事,皇上看起来怎么像是有点紧张似的? 昭成帝忽然开口:“来人!” “皇上。” “传姜太傅和老夫人进宫!” “是。” …… 几乎在同一时间段里。 一道青衣人影疾步穿过喧闹的人群,在迎亲队伍前单膝跪下:“王爷。” “晋国皇后携使臣已抵达皇城外,御林军已快马加鞭进宫禀报了皇上。” 慕苍握着缰绳的手微紧,冷冷说道:“本王今日大婚,你带人清道,不许任何人阻挠耽搁本王成亲拜堂的流程。” “属下遵命!” 晏璃坐在花轿里,琢磨着晋国皇后的到来意味着什么。 慕苍这句话又是什么意思? 晋国皇后会阻挠他成亲? 慕苍看着前面长街,命令:“走快一些。” “是。” 迎亲队伍浩浩荡荡远离内城,往东城方向而去。 第140章 废储 夜麒奉旨点了五百御林军,护送着九皇子、丞相和礼部几位官员出了宫。 迎客仪仗穿过御道,一路往南而去。 抵达城门外,一行轻骑安静地候在那里。 为首的女子坐在一匹枣红色骏马上,年纪应有三十有余,容貌却保养得极好,看起来美丽而高贵。 一袭蓝色裙装衬得她风姿绰约,眉眼间尽是如火般热烈的风情。 身后四骑清一色年轻男子,个个锦衣玉袍,容貌俊逸出色,一看即知非富即贵。 沉默伫立的使臣车驾前,大大的一个“晋”字随风飘扬,气氛威严而肃穆。 车驾渐行渐近,当双方距离近到可以看清当先女子容貌的那一瞬间。 顾丞相瞳眸微缩,面上浮现清晰的诧异和不敢置信:“姜……姜仪?” 礼部尚书和几位官员也怔在当场。 数双眼震惊地落在晋国皇后那张脸上——跟十几年前败坏门风、后难产而死的姜家嫡女姜仪一模一样的脸。 只是比十几年前多了几分冷傲华贵的气度仪态。 这,这是巧合? “多年不见,顾大人还记得我?”姜仪坐在马上温婉一笑,眉眼风华尽现,“当初顾大人还是吏部尚书,没想到十几年过去,如今已成了一国之相,真是可喜可贺。” 真的是她! 顾丞相一时无法反应,“你……你不是……” “不是什么?”姜仪眉梢一挑,眼底浮现凉薄色泽,“顾丞相想侮辱我这个晋国皇后的名节?” 顾丞相心头一沉,晋国皇后。 就算眼前这个女子真的是姜仪,如今她的身份也不是他们可以慢待的。 只是,这件事皇上是否知晓? 十几年前姜仪与人私奔,败坏了姜家的名声,让姜家沦为笑柄。 姜太傅对这个女儿痛恨至极,却在女儿之后有孕被男人抛弃之后,不计前嫌地收留了她。 之后姜仪在姜家生了女儿晏璃,难产而死——明明人已经死了,怎么会摇身一变成了晋国皇后? “皇后娘娘和诸位皇子远道而来,吾皇欢迎之至。”九皇子策马上前,朝对面皇后和诸皇子使臣抱拳施礼,“在下穆国九皇子慕廷川。” “奉吾皇旨意,恭迎皇后和诸位皇子使臣大驾,让诸位久等,请多多海涵。” 美目环顾一周,姜仪看着前来迎客的穆国众位官员,柳眉细不可查地一皱:“没有女官?” 礼部尚书一愣,随即反应过来,连忙告罪:“吾等失礼——” “穆国如此待客之道,实在让人不敢恭维。”左边第一个年轻男子冷冷开口,“贵国丞相一上来就盯着母后看个不停,浑然没有一国丞相该有的从容儒雅,此乃失礼之一。” “母后乃是晋国摄政皇后,就算你们穆国皇帝不亲自来,也该派一个有足够分量的人来招待,比如那位战神九王爷,此为失礼之二。” “母后虽是晋国拥有摄政之权的皇后,但到底是个女子,一路风尘仆仆而来,你们竟连一个随身伺候的女官都不安排?此乃失礼之三。” “还有——” “实在是我们失礼在先,请诸位多多担待。”礼部尚书连忙打断了他的话,并抱以歉然的笑意,“诸位有所不知,九王爷今日大婚,实在是抽不开身。” 礼部左侍郎跟着点头:“皇上已命人在宫中备下盛宴,还请皇后和诸位皇子、使臣大人纡尊降贵,一起进宫,让我们为各位贵客接风洗尘。” “大婚?”皇后皱眉,“不知他娶的是谁家姑娘?” “正是姜家表姑娘晏璃。”顾丞相回过神,语气恢复了沉稳镇定,“晏璃已被皇上封为南阳公主,所以这桩婚事也算般配。” “也算般配?”姜仪偏头看着顾丞相,“你的意思是说,如果皇上没有封晏璃为公主,她就配不上九王爷?” 顾丞相一噎,心里忍不住想,若不是皇上偏宠,晏璃可不是配不上九王爷吗? 但晏璃是姜仪的女儿,姜仪如今又是晋国皇后。 当着姜仪的面,他如何还能说晏璃配不上? “按照常理来说,姜家表姑娘的身份确实配不上九王爷。”他语气有所保留,“毕竟十五年前的事情对姜家名声影响很大。” 有一位名节受损的母亲,晏璃别说寄人篱下的身份,单单名节就不可能说一门称心如意的婚事。 “晏璃配不配得上,你们的皇帝比谁都清楚。”姜仪嘴角掠过讽刺的弧度,“你以为他平白无故就会偏宠晏璃?” 顾丞相皱眉沉默,这句话什么意思? 当年的事情另有隐情? 嗯,确实应该有着不为人知的隐情。 否则姜家一个败坏名声的女儿,不可能瞒天过海成了晋国皇后。 她假死脱身,这件事定是有人帮忙,否则如何做到悄无声息? 顾丞相想到如今姜家的地位,心有所动:“皇后对姜家可还有怨?” “怎么?”姜仪挑眉,“你想替我打抱不平?” 别以为她看不出他的心思。 想利用她对付姜家? 顾丞相老谋深算,自是不会直接承认:“本相哪有立场替皇后打抱不平?” 姜仪细不可查地一哂,不发一语。 “只是这些年晏璃在姜家确实过得不太好。”顾丞相叹了口气,一副怜悯的语气,“没有母亲在身边,孩子难免会受些委屈。” 姜仪还是沉默。 身后的四位皇子终于忍不住开口,第一个说话的是大皇子晏铮:“我们这次来穆国,就是为了接妹妹回去认祖归宗。” 二皇子晏宸语气沉稳,却带着几分冷意:“晏璃是晋国名正言顺的小公主,高贵的金枝玉叶,不稀罕在穆国做什么被人看不起的御封公主。” 四皇子晏瑾容貌俊秀,姿态优雅:“大哥和二哥说得没错,穆国九王爷想娶妹妹,按照两国邦交礼节应亲自去晋国提亲,而不是不告而娶,浑然没把晋国放在眼里。” 六皇子晏云做了总结:“姜家这些年对妹妹不好,我们自然会替妹妹讨一个公道,不需要顾丞相虚情假意。” 第141章 赔礼致歉 礼部尚书和侍郎官员们一路沉默,表情格外复杂。 他们浑然没有料到,原本以为只是一次再简单不过的邻国来访,居然能牵扯出尘封多年的隐情。 这是不是太复杂了? 人人看不起的姜家孤女,居然是晋国公主? 若真如此,当年姜仪离开穆国时,为什么没有把女儿带走,反而由着她在姜家受了这么多年委屈? 晏璃已经十四岁。 这十四年里,晋国皇后就从没有想过回穆国看一看自己的女儿? 众人怀着各异心思,在御林军开道下,带着使臣队伍一路畅通无阻抵达皇宫。 远远就看到明黄宝盖下,皇帝率文武百官亲自候迎。 车驾缓缓行过护城河桥,抵达宫门外。 姜仪翻身下马。 昭成帝疾步迎上前来,上上下下打量着姜仪,面上表情温柔含笑,眼底藏着压抑的情愫。 十五年前的姜仪是个聪慧明媚的少女,十五年之后的姜仪通身贵气,娇艳如火,却又不失端庄不惊的皇族仪态。 “阿仪。”昭成帝语调有些不稳,隐隐带着几分叹息的意味,“十几年不见,你比以前更美,也更贵气了。“ 看得出来在晋国没受什么委屈。 “皇上别来无恙?”姜仪从容地行了半个礼,直接开门见山,“听闻今日九王爷和晏璃大婚。” 站在文武百官最前面的姜太傅和姜老夫人面色震惊,不敢置信,眼睛死死地盯着姜仪。 这是他们的女儿。 十四年前难产而死的女儿,姜仪? 她怎么会……怎么会…… 昭成帝一默,随即讪讪点头:“是。” “我还记得我们的约定。”姜仪毫不避讳地看着昭成帝,眉眼气度清冷透着威压,“皇上答应让晏璃做皇后。就算要嫁,也应该嫁给皇上心里认定的太子人选,以后新帝登基,晏璃母仪天下。” 昭成帝解释道:“阿仪有所不知,原本朕确实是把晏璃指婚给了太子,但是——” “皇上突然把晏璃赐婚给慕苍,是想让慕苍做下一任皇帝?” 此言一出,空气骤然一静。 “姜皇后!”顾丞相脸色骤变,沉声喝断了她的话,“事关穆国储君一事,还请皇后慎言。” 姜仪偏头,冷冷地看着他:“我与皇上说话,有你插嘴的余地?” 顾丞相表情一僵。 其他大臣表情亦是惊异,不敢相信地看着这位有备而来的晋国皇后。 “皇上。”姜仪收回视线,一瞬不瞬地盯着昭成帝,认真地重复了一遍,“你是打算让慕苍做下一任皇帝吗?” 昭成帝缓缓摇头:“没有这个想法。” “既然没有这个想法,为什么要违背我们的约定?” 昭成帝沉默片刻:“如果我说这是晏璃的意思,你信吗?” 姜仪相信,但并不接受这个理由:“她只是个懵懂无知的小姑娘,皇上不该由着她的性子胡来。” “我觉得慕苍更适合她。”昭成帝据理力争,“宫中勾心斗角,尔虞我诈,不是个好归宿。” 顿了顿,“就像十五年前,你不愿意进宫一样。” 这句话一出,姜太傅和姜老夫人就此断定,眼前这个女子的的确确就是他们的女儿——那个败坏了姜家名声之后,不幸难产而死的姜仪。 她……她怎么会成为晋国皇后? 姜仪语气平静:“我跟晏璃不一样。” 昭成帝点头:“我知道。” “请皇上立刻下旨,取消慕苍和晏璃的大婚。” “这不太好吧?”昭成帝轻咳一声,试图改变她的态度,“大婚已经开始,而且钦天监算出今天是吉日。大婚一旦取消,对新人不吉利。” 姜仪语气强硬:“必须取消。” “姜仪!”姜老夫人忍不住了,一步步走了过来,盯着姜仪的脸,“你没死?” 姜仪视线微转,看向这位老夫人,也是自己的亲生母亲。 “我确实没死。”她扬唇一笑,带着淡淡的讽刺意味,“母亲是不是很失望?” 姜老夫人闻言,面色又惊又怒:“你说的这是什么混账话?你既然没死,这些年去哪儿了?皇上面前,你怎能如此无礼?还不给皇上赔罪?” “这位老夫人好大的架子。”晏铮不悦地看着姜老夫人,“母后如今是晋国摄政皇后,代表的是晋国皇室。此番前来穆国更是作为客人出使而来,老夫人说话还是注意一下分寸比较好。” 她竟真的是晋国皇后。 姜老夫人不敢置信地盯着姜仪:“你不是死了吗?怎么会成为晋国皇后?” 姜仪嘴角噙着冷冷的笑意:“母亲还是跟十五年前一样。” 姜老夫人脸色一冷,正要说话,昭成帝已经开口:“宫中备下了宴席,我们进去坐下来说。” “进宫之前,还请皇上立刻下旨取消慕苍和晏璃的婚事。”姜仪态度坚决。 “胡闹。”姜太傅终于开口,声音沉厉,“九王爷和晏璃的婚事是早早就定下的,钦天监已经算过日子。今天成亲之后,他们就是名正言顺的夫妻,岂能说取消就取消?” “为什么不能取消?“四皇子晏瑾温文一笑,让人如沐春风,语气里却听得出几分强硬,“晏璃乃是我晋国公主,我们想让她嫁给谁就嫁给谁,她的婚事不该由穆国皇帝做主。” “四哥说得没错。”四皇子晏云点头,“晏璃是晋国公主,母后才是她的至亲,旁人无权做主她的婚事。” 晋国公主? 姜老夫人迅速转头,看向姜太傅,夫妻二人似乎直到此时才突然反应过来。 姜仪十五年前私定终身的人……不会就是晋国皇帝吧? 不,不可能。 如果是晋国皇帝,她何须与人私定终身?光明正大地与人来往,只要皇上同意,他们还会反对吗? 明面上的联姻,难道不比偷偷摸摸来得好? “阿仪。”昭成帝叹气,一脸为难地看着姜仪,“这桩婚事真不是我擅自做主,而是晏璃自己想嫁给九王爷。” 姜仪皱眉:“为什么?” 昭成帝道:“此事说来话长……” “那就长话短说吧。”姜仪打断了他的话,“因为太子背信弃义,看不上晏璃,所以找了个理由退婚,还顺便泼了晏璃一盆脏水?” 第142章 足以致命的把柄 昭成帝面露愧色:“是我没照顾好她。” 穆国大臣们安静如鸡一般站着,像一尊尊石雕,只觉得今天这一幕完全不在他们的预期之中。 他们至高无上的皇帝陛下,此时怎么隐隐有一种卑微的感觉? 姜仪显然无心理会旁人,只看到昭成帝:“皇上答应我的事情,好像做到的没几个。” 昭成帝惭愧得越发厉害:“是我的错。” “所以此番前来,我要接回自己的女儿。”姜仪平静地宣布,不容置疑,“另外,穆国太子背信弃义,还有资格做储君吗?” 太子党的官员脸色齐齐一变。 姜老夫人怒道:“姜仪,你放肆!” “我说母亲跟十五年前一样,丝毫没变,这话还真不假。”姜仪讽刺地一笑,“连皇上都没说什么,母亲倒是急了。” “你——” “影响到你姜家的利益了?”姜仪语气凉薄,“我女儿这些年在姜家受到的不公待遇,我还没替她讨个公道呢,母亲不必着急。” 姜老夫人气得浑身发抖,这个孽畜! 她活着干什么? 当年真不如死了好! “太子确实没资格成为下一任皇帝。”昭成帝沉默片刻,缓缓点头,“但立储一事非同小可,容我慢慢考虑。” 姜太傅脸色阴沉难看,却始终不发一语。 昭成帝放软语气,轻哄着姜仪:“我们先进宫?” 姜仪道:“我方才说了,请皇上下旨取消晏璃的大婚。” 昭成帝还想做垂死挣扎:“阿仪。” “我心意已决。” “姜仪。”姜太傅眉头紧皱,表情看起来还算如常,仿佛只是寻常的劝说,“九王爷不管是身份、本领还是容貌,都足以般配晏璃,你不要无理取闹。” “太傅。”昭成帝转头看了他一眼,“此事确实是朕理亏在先,跟阿仪无关。” 姜太傅表情微僵,缓缓点头:“是。” 昭成帝心下无奈,只得抬手招来御林军统领夜麒:“传朕口谕,九王爷和晏璃的大婚暂停。” “卑职遵旨。”夜麒领命而去。 文武百官表情古怪,甚至有些不知所措。 皇上对这位十几年前的姜家嫡女,如今的晋国皇后未免太过顺从。 就不担心有损帝王威严? 然而在场这么多人,除了顾丞相和姜太傅夫妇,其他人根本一句话插不进去。 谁都不知道姜仪和皇上到底有过什么样的约定,也不知道十五年前姜仪是如何假死脱身离开穆国,更不知道她怎么会成了晋国皇后。 但有一点能听得出来,皇上对姜仪应该是余情未了,这会儿显然不愿惹她不开心。 当然,皇上也可能是出于家国社稷考虑,不想得罪晋国皇后和皇子。 但不管出于什么原因,擅自开口极有可能让皇上不悦。 看见夜麒领着几个御林军去传旨,姜仪才跟昭成帝一道踏进宫门。 “多年不见,你这脾气越发强势了,果然是做了摄政皇后的人。”昭成帝偏头看着姜仪,“容貌比十五年前更明艳端方,让人心动。” “当着这么多大臣的面,皇上还是注意一下帝王威严比较好。”姜仪漫不经心地提醒他,“何况我现在是有夫之妇。” 昭成帝叹了口气:“我很惭愧。” “惭愧什么?” “当年让你受了委屈,如今又让你的女儿受了委屈。” 姜仪淡道:“我的委屈不算什么,毕竟人不在穆国,流言蜚语对我来说无关痛痒。” 反正不管旁人说什么,她都听不见。 若对家人还有感情,她可能会顾忌那些流言会不会伤害到亲人,但父亲、母亲、兄嫂于她而言都是可有可无。 所以她一点都不在乎。 晏璃虽是生活在姜家,却也在皇上眼皮子底下,她不担心她受委屈——原本确实是这么想的。 可还是没能挡住晏璃受委屈。 姜仪想着,她确实应该把晏璃接回去了,她在晋国已经坐稳了后位,摄政大权握在手里,几位皇子被教导得很成功。 晋国后宫没有那么多勾心斗角。 晏璃回去就是众人捧在掌心的小公主,别说跟穆国联姻,就是晋国本土各大世家优秀的公子哥儿,还不是任由她挑选? 何必在这里受人冷眼? 穆国皇族和各大世家都是一群肤浅无脑的蠢货。 “其实慕苍挺好的。”昭成帝试着替慕苍美言,“撇开他是战神不说,单论身份,慕苍乃是皇子们的皇叔,正儿八经的皇族血脉。” “本领上,他一人可敌千军万马,横扫北疆铁骑,威名远播。” “性情虽冷了些,可对晏璃却是真心实意,且他一直洁身自好,以后宅内不会有那么多乱七八糟的小妾通房。” 姜仪淡淡一哂。 “何况,做战神王妃不比母仪天下来得自在?”昭成帝接着说道,“后宫不得干政,皇后要被困在深宫,谨守宫中的规矩,还要跟那么多女子一起共事一夫,对晏璃来说反而不公平。” 姜仪淡道:“我把晏璃接回晋国,她想要多少夫君就有多少夫君,只有她挑男人的份,没有人敢让她共事一夫。” 跟在身后的晏铮闻言点头:“母后说得对,晏璃妹妹回到晋国,那就是晋国皇室的宠儿,谁都不敢让她受委屈。” 晏承说道:“晋国优秀男儿多得是,能得到妹妹喜欢是他的荣幸。” “不过接晏璃妹妹回晋国之前,我们要先给她做主讨个公道。”晏云懒洋洋说道,“听说晏璃妹妹被太子退婚之后,受到了诸多冷眼。穆国官家小姐们个个都想踩她一脚,不知是出于什么心里。” 穆国大臣们听到这里,不约而同地皱眉。 他们几乎已可以确定,晋国皇后此次确实是有备而来,他们对晏璃在穆国的情况了如指掌。 从今天的气势上来看,晋国皇后像个王者。 晋国四位皇子是来给她捧哏的。 文武百官安静地跟在身后,平日里长袖善舞的本事这会儿是一点发挥余地都没有。 连皇帝在姜仪面前说话都带着几分小心翼翼的讨好,其他人敢说什么? 其中最难受的当属姜太傅和姜老夫人。 原本他们还在疑惑皇上为什么突然把他们召进宫,原以为是为了晏璃一事,没想到…… 姜仪没死,还成了晋国皇后。 从皇帝的反应来看,他分明是知情的。 姜仪想要假死离开姜家,离开穆国,背后必须有人协助。 而这个人能瞒过姜家的眼线,瞒过皇城所有人的眼线,势力必定大得让人无法想象…… 第143章 德行有亏 锣鼓喧天,鞭炮声声。 长长的迎亲队伍绕过东城青龙街,行经南城朱雀街,计划从西街回到皇内城,正好绕城一周。 围观之人不计其数,欢呼声不绝于耳。 仿佛整个皇城都在见证着这场浩大的成亲大礼。 然而刚过午时,远远一阵马蹄声疾驰而来,仿佛在这阵喧闹中融入了一道格格不入的声音。 “皇上有旨,九王爷大婚暂停!” 声音落下,漫天的喧闹仿佛被人掐住了喉咙一般戛然而止。 街道两旁围观百姓不约而同地转头。 策马疾奔而来的御林军统领夜麒,手里高举着令符:“皇上口谕!九王爷大婚暂停!” 迎亲的队伍速度渐渐慢了下来,直至停驻不前。 慕苍握着缰绳的手一点点攥紧,身体如磐石一般沉稳端坐在马背上,脊背挺直,面沉如水。 矜贵冷峻的眉眼泛起寒冰般的光泽。 坐在花轿里的晏璃不自觉地皱起眉,暂停婚事? 皇帝这是什么意思? 婚事是他赐的,前些天一直风平浪静,到了大婚这一日却忽然下旨暂停婚事? 周遭安静如雪,看热闹的百姓面露惊疑之色,纷纷不解。 九王爷大婚如此隆重,怎么又突然暂停? 这…… 自古以来从没有发生过这样的事情啊。 难道边关又有战事? 慕苍目光冷峻,面无表情地直视着前方的夜麒:“宫里发生了什么事情?” 跟在慕苍身后的景王蹙眉,勒着缰绳沉默以待。 父皇这是唱的哪一出? “回九王爷,晋国皇后携皇子和使臣驾到。”夜麒如实回答,态度恭敬,“晋国皇后说南阳公主是她的女儿,公主的婚事需得由她这个母亲做主。” 什么? 慕苍身后的几位公子面面相觑,显然没料到这一出,“晋国皇后?”女儿? “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晏璃的母亲不是姜太傅的女儿姜仪吗? 她早在十四年前就故去了,怎么又突然冒出来一个母亲? “南阳公主是晋国皇后的女儿?”景王抚着下巴,若有所思,“她不是姜家表姑娘?” “确实是姜家表姑娘。”其他公子纷纷点头,其中一人还补充了一句,“如今还是皇上御封的南阳公主。” 景王转头看了他家皇叔一眼,忍不住嘀咕:“所以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南阳公主怎么会是晋国皇后的女儿? 一片窃窃私语的议论声中,慕苍神色沉冷,声音坚硬:“大婚照常——” “大婚照常举行。”华贵的轿子里,传出清冷如雪的声音,“我是南阳公主,这桩婚事由皇上所赐,断然没有中途取消的道理。” 强硬的语气透着不可更改的坚决。 众人惊了惊。 南阳公主这是公然违背皇上旨意? 慕苍转头看向花轿,嘴角细不可查地翘了翘,眼底寒冰般冷漠的色泽一点点消融。 晏璃坐在轿子里,却仿佛能感受到他的目光投过来,回以从容一笑。 慕苍转头开口:“婚事照常,继续走。” 夜麒对此像是没有任何意外似的,调转马头,带着几个御林军策马离去。 反正皇上口谕他送到了,听不听在九王爷自己。 不过…… 远离了迎亲的队伍,夜麒坐在马背上想了想,忽然转了个方向,策马往繁花的闹市而去。 身后几个手下见状,忍不住开口:“统领大人,我们不是应该尽快回宫复命吗?” 应该走人少的主道才是。 今日因为九王爷大婚,所有主城街道都被清了出来,人少,可以加快速度提前回宫复旨。 毕竟九王爷抗旨不遵,晋国那位皇后会不高兴的吧? 若他们想阻止这场婚礼,需在傍晚之前抵达九王府……说不定还来得及。 可统领大人选择走闹市区。 闹市不得纵马,这样一来他们就得放慢速度,可能会耽搁很久。 夜麒斥道:“跟着我走就行,废什么话!” 不知道什么是迂回战术? 皇上明明并不想取消九王爷的大婚,只是被逼无奈,才不得不下了口谕。 作为臣子,最重要的不是时时刻刻遵旨而行,而是要了解皇帝的心思——当然,明目张胆的抗旨肯定是不行的。 除非有九王爷那样的本领和权势,如南阳公主那般得宠,并且确保不会因为抗旨被治罪才行。 这个想法刚从心头闪过,身后的手下就问了一句:“统领大人,九王爷好像并没有遵旨而行。” 夜麒坐在马背上,握着缰绳慢悠悠地走,“嗯。” “那皇上会不会治罪……” “应该会吧。”夜麒只能这么说,毕竟抗旨之罪很严重,“不过抗旨之人是南阳公主,如果她真的是晋国皇后的女儿,皇上应该不会治她的罪。” 至于九王爷…… 那就更没什么可担心的了,毕竟比起抗旨,顺利迎娶南阳公主对九王爷来说,显然更重要。 夜麒悠达达地骑着马在闹市区慢行,待他回到皇宫,太阳已经慢慢西下。 抵达宫门外翻身下马,一行人疾步进宫,抵达设宴的大殿上。 “启禀皇上!”夜麒单膝跪下,恭敬地回禀,“臣有罪,未能阻止九王爷和南阳公主的婚礼!” “什么?” “怎么会?” 殿上两道声音同时响起,第一道略带怒意的声音是姜仪,面上浮现不悦:“慕苍胆敢抗旨不遵?” 第二道微微讶异的声音则是昭成帝,像是意外九王爷居然不听旨意,看起来倒无多少不悦。 “回晋国皇后,抗指的是南阳公主。”夜麒低着头,如实说道,“众目睽睽之下,众多达官贵族和百姓面前,南阳公主亲口说出‘婚事乃皇上所赐,断然没有取消的道理’这句话。” “那又如何?”姜仪皱眉,“皇帝口谕,九王爷必须遵从而行。” 夜麒道:“因为九王爷担心耽误了吉时,又闻南阳公主之言,便吩咐大婚继续。” 第144章 逆鳞 听到是晏璃抗旨在先,昭成帝先是蹙眉,下意识地觉得抗旨这种事不会发生在晏璃身上。 不过既然是晏璃抗旨,那此事倒是好办了。 昭成帝端起面前的酒盏,态度温和含笑:“阿仪就别恼了,慕苍对这桩婚事很坚决,晏璃也非君不嫁,足以证明他们情比金坚,我们就别掺和——” “那是我的女儿。”姜仪打断了他的话,声音沉冷,“皇上是让晏璃一直留在穆国?” 昭成帝沉吟片刻:“其实成亲之后也可以回去。” 姜仪沉着脸不说话。 “妹妹才十四岁,不知皇帝陛下为何会这么急着让她嫁人?”贵客席上的晏瑾似是不解,“就算皇上想让她嫁给穆国皇室子嗣,再等两年,才是出阁的合适年纪不是吗?” 晏璃今年才十四岁。 按照寻常世家女儿的惯例,这个年纪才开始议亲。 不管是什么样的家族,女儿议亲都不是一件小事,追名逐利的会考虑门庭利益,能不能给家族带来好处。 疼爱女儿的爹娘则更多考察各大世家公子的家世、人品、学识,从中选一个靠谱的。 而这个过程通常都需要至少一年。 所以女孩大多都要等十六或者十七岁才真正举行大婚。 晏璃十四岁就被嫁人,显然太早了些。 昭成帝听到这个问题,先是转头看了一眼文臣席上的姜太傅,随即淡笑:“这个问题其实也是凑巧了。” 晏瑾微微欠身:“洗耳恭听。” 自从踏进皇城,晋国皇后和几位皇子的态度就有些咄咄逼人,那张高高在上的强势早已让文武百官心生不悦。 此时听他们一个皇子居然以这种态度跟皇上说话,心里越发不满。 “晋国实力跟穆国其实不相上下。”顾丞相端坐在文臣首位,抬头看向晋国皇后和几位皇子,“贵国皇子到底是晚辈,身份上也略低一些,在皇上面前说话,还是礼貌一点为好。” 姜仪眯眼,美眸里一阵寒凉色泽轻涌:“顾丞相是想替我教导儿子?” “不敢。” “既然知道是皇上在说话,你一个臣子乱插什么嘴?”姜仪冷冷一笑,“想取而代之不成?” 顾丞相脸色一变:“姜皇后!” “姜仪!”姜太傅怒道,“休得胡言!” 姜仪懒得搭理他。 她跟姜家的账,等今日宫宴结束之后,自然会好好算一算。 “皇上。”顾丞相起身离席,跪下请罪,“臣万万不敢生出大逆不道的心思,求皇上明察。” 昭成帝淡道:“今日是朕和姜仪叙旧,不管说什么,都是我们自己的事情,其他人就别破坏气氛了。” 顾丞相脸色微僵:“……是。” 姜仪脸色稍霁,吩咐道:“晏铮,你带着三位皇弟亲自去一趟九王爷,务必阻止九王爷和晏璃拜堂。” 晏铮站起身,躬身领命:“儿臣遵旨。” 四位皇子相继起身离开。 昭成帝不发一语地看着他们走出大殿,心下叹气,还好。 姜仪没亲自去。 以慕苍的脾气和九王府的守卫,想要阻止这四位皇子轻而易举。 今日大婚应该不会受耽搁了。 不过作为皇帝,对于这桩自己亲赐的婚事,没能去主婚还是有点遗憾。 太后久居深宫,已有许久不过问外面的事情。 慕苍年纪小,辈分高,皇族已没有其他的长辈,原本他是打算早朝之后去九王府主婚,没想到突然杀出一个姜仪…… 昭成帝想到前天收到的消息,按照原计划,晋国使臣应该在明天晚上或者后天一早才能抵达。 他心里还庆幸着等姜仪一行人抵达穆国时,九王爷和晏璃的婚事早已大成。 到时晏璃认祖归宗之余,正好也让慕苍这个女婿见见自己的岳母大人。 没想到姜仪和四位皇子听到慕苍娶妻的消息,竟缩短了休息的时间,日夜兼程往穆国皇城疾驰而来,试图阻止这桩婚事。 好在此时看来,姜仪的态度应该是有所软化 “皇上。”姜太傅站起身,行了臣子之礼,“关于十四年前的事情,老臣心中疑惑太多,迫切地想知道究竟藏在什么隐情,还望皇上解惑一二。” 这些年姜家深受流言蜚语困扰,今日却发现此事另有隐情,他实在想知道真相到底是什么。 “太傅请坐。”昭成帝摆了摆手,“事实真相其实很简单,阿仪当年喜欢上的那个人就是晋国七皇子,也就是今日的晋国皇帝。” 如今已年过半百,再说起往事,昭成帝心情还是有些惆怅。 他最爱的女子不选择他,是因为他有三宫六院。 她不想跟那么多女人共事一夫。 至于为什么会嫁去晋国……也不完全是姜仪的选择。 昭成帝喝了口酒:“朕是想让穆国和晋国联姻,对两国都好,但联姻一事有着诸多顾忌,不好放在明面上,所以才瞒了这么多年。” 事实当然不止如此简单。 只是有晋国使臣在场,昭成帝不好把话说得太明白。 当年晋国七皇子出身不够高,不但没资格争储,还被放逐到穆国做质子。 姜仪喜欢他完全不在昭成帝预料之中,起初他曾震怒到一度想杀了那人。 可是后来到底还是没能阻止。 其间种种不满、阻挠、离间、威胁的手段尽出,但姜仪不为所动。 纠纠缠缠半年有余,姜仪跟他提出了一个建议——扶持七皇子登基,并与晋国联姻,结秦晋之好。 还述说了联姻之后的种种好处。 毕竟穆国地势不占优势,面临金国、北疆、晋国三面合围,北疆和金国又常年野心勃勃。 一旦晋国也有心分一杯羹,穆国处境堪忧。 姜仪一直都是个聪明的女子。 她述说的种种利害关系容不得昭成帝否认,他也不得不考虑联姻的重要性。 而晋国当年争储的那几位皇子,只有七皇子性情最好控制,且他什么都没有,一旦帮他得到帝位,至少他会怀着一份感恩之心。 不得不说,姜仪十五年前就把七皇子看得透透的,这么多年下来,那个已经登基为帝的男人始终不曾辜负过她。 第145章 见死不救 “皇上的意思是说,姜仪因为替穆国联姻才嫁去了晋国?”姜老夫人神情复杂,显然不太接受这个事实,“当年私奔一事并非真相?” 昭成帝面露愧色:“此事确实是朕愧对姜仪。” 姜仪坐在跟皇帝相邻的次尊位,沉默地啜了口茶,对此不置可否。 当年之事虽没有私奔那么严重,但确实是她与人私定终身。 其中细情只有他们夫妻和昭成帝最清楚,其他人大多一知半解,人云亦云。 不过究其原因,除了七皇子身份特殊,以及诸多不足为外人道的因素之外,也是因为对亲人太过心寒失望,不想跟他们多说什么罢了。 “当年这位皇子出身不高,朕担心他保护不了姜仪,也考虑到其他种种因素,就和姜仪签了一份约定。” 昭成帝把复杂的事情简化之后说了一遍,“但是不管怎么说,联姻一事确实是阿仪受了委屈,所以朕想补偿在晏璃身上,就想把晏璃赐婚给太子,以后做穆国母仪天下的皇后。” “后来发生的事情你们都知道了,太子悔婚,朕心有愧疚,想给晏璃重新赐一门婚事,她选了九王爷。” 话音落下,在场之人齐齐沉默了下来。 朝中太子党一派官员大多懊恼。 真相原来如此。 这么看来,皇上当年把晏璃赐婚给太子,其实已经在心里认定了太子的储君地位,默认他会成为穆国下一任帝王。 如果当初太子不退婚,他的储位简直稳若泰山,任何人都动摇不了。 可惜太子作死,才落得如今这般处境。 而四皇子一党的大臣则庆幸太子作死,否则依着皇上的心思,其他皇子只怕连一争之力都没了。 “皇上漏说了一点。”姜仪不疾不徐地补充,“我当年嫁去晋国时,七皇子已经登基为帝。” 只是权力还没完全握在手里罢了。 龙椅之侧,各大家族势力强大,几位争储失败的皇子还在虎视眈眈。 登基为帝不代表有话语权。 所以联姻之后那几年里,姜仪和新帝处境艰难,都是一步步机关算尽,从深宫沼泽之地熬出来的。 昭成帝点头:“朕不想让你置身于争储的险境之中。” 晋国当今那位皇帝能在众皇子之中脱颖而出,姜仪功不可没。 昭成帝也帮了一些忙,但别国的内政干涉起来不是那么容易的,昭成帝能帮的毕竟有限。 好在他们这位皇帝是个知恩图报的,一来对姜仪深情不悔,二来感念当初姜仪的功劳。 三来可能也有穆国联姻的成分在,这些年他们对姜仪一直尊重有加。 并且在得知她有治国之能时,毫不迟疑地给了摄政大权。 至于几位皇子和后宫嫔妃对姜仪死心塌地,自然也有各种原因存在。 姜太傅这才明白:“所以,穆国和晋国暗中有姻亲关系?” 昭成帝点头:“没错。” 姜太傅不解:“当年是为了自保,可晋国皇帝登基也有十多年,为什么一直没说?” “因为我不让说。”姜仪冷道,“父亲当年把我逐出家门,母亲骂我不知廉耻。我自离开姜家那日起,就没打算再回来。” 既然如此,为什么要把真相告诉他们? “当年之事搁在谁的身上都会大怒。”姜老夫人表情阴沉,“而且你说不想回来,不还是回来生了晏璃?” “那是朕的意思。”昭成帝说道,“姜仪有孕在身,跟着七皇子去晋国危险重重,对孩子不好。” 所以他让姜仪留下来,七皇子独自回去。 姜仪有孕之前,已经有了一年多的筹谋,怀胎十月,昭成帝暗中提供了七皇子许多帮助。 但毕竟时间尚短,七皇子背后势力又弱,所以制造了一个契机登上皇位,却还没能完全掌大权在手。 就连后宫那几位嫔妃都是姜仪建议他娶的,因为必须拉拢朝中几位大臣,否则他的帝位更是难如登天。 姜仪嫁过去之后,新帝后宫再没有添过新人。 “总之姜仪如今是晋国皇后,在穆国也是联姻功臣,那些年不检点的事情都是子虚乌有,以后也不许有人再拿这件事做文章。” 姜老夫人表情一阵青白交错,说不出此时是什么心情。 她的女儿跟皇帝有了约定,却连亲生父母都瞒着。 当年留下那么难听的名声给他们,能怪他们态度恶劣吗? 没把晏璃溺死在水里都是他们仁慈,如今倒好,还来指责他们态度不好。 这种事情放在哪个世家,都不会敲锣打鼓来庆祝昭告天下吧。 不是耻辱是什么? “如今一切真相大白,朕也算是松了口气。”昭成帝端起酒盏,朝姜仪示意,“愿穆国和晋国永远交好,和平共处。” 姜仪端起酒盏。 穆国大臣和晋国使臣也纷纷举杯共祝。 君臣同乐,气氛和谐。 …… 傍晚时分,花轿抵达九王爷大门外。 慕苍翻身下马,走到花轿前,正要伸手掀开轿帘,忽然一阵疾驰的马蹄声由远及近而来。 慕苍眸色一冷:“莫云!” “属下遵命!”莫云抬手一挥,“护卫拦住!不许任何人扰了王爷拜堂。” “是。” 王府大门外,带刀护卫齐刷刷而出,电光石火之间就在迎亲队伍外筑了一道人墙。 “慕苍!”晏铮坐在马背上,冷声开口,“晏璃是本皇子的妹妹,没有母后允许,你不能娶她!” 原本喜气洋洋的王府内外,顿时多了一股剑拔弩张的意味。 慕苍没理会他,把红绸一头递给花轿里的晏璃。 晏璃正轻轻舒展着身体。 坐在轿子里绕城一圈,她整个人都快散了架。 轿子很舒服,抬轿的人稳如磐石。 却也挡不住做了大半天轿子带来的腰酸背痛。 晏璃慢吞吞接过红绸,抬眸看了慕苍一眼。 “看得出来你的急切。”她扬唇一笑,“不过我答应过的事情,谁来都阻止不了。” 别说晋国皇后身份多尊贵,也别说母亲的话女儿非听不可。 事实上姜仪的女儿已经死了。 如今的晏璃真不是她叫一声女儿就能掌控的。 姜仪迟到十几年的母爱挽不回她亲生女儿的性命,晏璃也不会因为多了一个晋国公主的身份而欣喜若狂。 第146章 太子妃梦破碎 王府里热闹非凡,前来喝喜酒的宾客很多。 除了早朝之后被留在宫中接待贵客的大臣,其他能来的都来了。 皇室宗亲王妃、夫人、出嫁的公主、郡主,勋贵命妇,官员夫人……以及年轻的公子和未出阁的姑娘。 欢声笑语,热闹非凡。 夜麒半路传达的皇帝口谕似乎并未影响到王府里的喜气洋洋,男子们待在厅里吃酒闲聊,时刻关注着外面的热闹。 慕苍牵着晏璃往喜厅走去,喜娘说着一套套祝福的吉祥话。 礼部负责主持大婚的司仪高声唱和着每一个大婚的步骤,庄重而严谨。 进进出出忙碌的小厮侍女们个个满面红光,都在为自家王爷娶亲而高兴。 而此时此刻,待在女客院中的贵女们正兴致勃勃地谈论着刚得到的消息。 “南阳公主居然真的是公主?她的母亲没死?”声音诧异而震惊,像是听到了什么天方夜谭。 “何止是没死?”小声窃窃私语,带着不可思议的惊异,“听说她还是晋国身份尊贵的皇后,一国之母,而且能摄政呢。” 一个少女喃喃自语:“南阳公主居然有这么高贵的身份……果然真人不露相啊!” “后宫不得干政,晋国皇后居然能打破惯例,握摄政大权,她一定厉害。” “可不是吗?” “姜家大概要悔断了肠子吧,把南阳公主不当回事,反而把姜静月捧在掌心,如今看他们如何下得了台。” “还有那些口口声声说人家是假公主的东西,大概做梦都想不到南阳公主居然真的是公主,怪不得皇上对她这么偏宠呢。” “是啊,我就说皇上如此圣明,怎么可能不分青红皂白偏宠一个没有血缘的孤女。” “姜家大姑娘当年是联姻去了晋国,这可是为国为民的大功臣。” “看以后还有谁敢看不起南阳公主。” 这间女客厅里设了两张桌子,坐的都是没出阁的女子,十四五岁、十六七岁的都有,年纪小一些的难免童言无忌。 讨论得热火朝天这一桌大多是武将家中女儿,他们的父亲或者兄长不是九王爷麾下,就是护国公部属,亦或在御林军当值。 这些女子在一起有共同话题,心思也没那么重。 只是不知她们有没有见过姜静月和晏璃,自顾自地聊得兴起时,似乎并未发现坐在角落里的姜静月。 “姜静月,你是姜家嫡女,跟那些粗鲁的武将家姑娘不是一路人。”户部尚书之女宋樱雪坐在她身侧,有些倨傲地提醒,“那些上不得台面的东西,你理她们做什么?” 姜静月脸色苍白如纸,面上掩不住难堪之色,握着筷子的手紧得几乎能看见手背上的青筋。 姜仪没死,还成了晋国皇后。 晏璃竟是晋国皇帝的女儿,名正言顺的金枝玉叶? 怎么可能? 老天爷为什么要如此善待晏璃?所有的好运气都给了她,凭什么? 姜静月心头生出了强烈的恨意,只觉得上苍对她不公,把属于她的好运气都给了晏璃。 晏璃就是个窃贼! 她是夺她气运的贼子! “姜姑娘看起来不太高兴的样子。”慕筠抬眼看过去,“受不了这个打击?” 受不了打击也正常,毕竟谁能想到晏璃那只麻雀居然是只金的? 不过金麻雀也还是麻雀,跟凤凰不沾边。 姜静月没说话,浑身僵冷。 “只是话又说回来。”慕筠盯着姜静月,意有所指地说道,“晋国那位皇后若真的是晏璃的母亲,那不就是你的姑姑、姜太傅的女儿吗?” 姜静月一怔,抬起头看着她。 “她若是穆国皇后,按照君臣规矩,姜家所有人都得跟她行礼——包括姜太傅和老夫人在内,可惜她是晋国皇后。” 姜静月慢慢回过神来,攥着筷子的手不自觉地松开些许。 是啊,姜仪是晋国皇后,君臣尊卑那一套在穆国不好使。 就算她还活着,也改变不了她是太傅女儿的事实。 在自己亲生爹娘面前,为人子女的恭顺孝道必须维持,否则…… “新人拜天地了!” 一个少女站在窗前往外看,前院方向热闹非常,司仪的声音听得清晰入耳。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礼成,送入洞房!” “好羡慕南阳公主。”站在窗前的少女一脸憧憬地叹气,“以后每天都能跟九王爷一起吃饭,一起睡觉,同处一个屋檐下……想想就觉得,该是多么幸福的一件事啊。” 每天睡前能看到那张俊美如天神的脸,对眼睛来说都是一种享受。 何况九王爷那么厉害。 他的王妃注定会威风凛凛,以后再也没人敢看低了她。 前面喜厅里,正被人羡慕着的晏璃,耳边却不停地回荡着气怒不悦的声音: “慕九王爷真是个无赖,我们不同意这桩婚事,你就算娶了妹妹,也没人承认你的身份!” “妹妹,你是晋国公主,不必在这棵冷酷无情的树上吊死!他以后还会有侧妃和妾室,你会以泪洗面的!” “妹妹随我们回晋国,晋国世家公子任你挑选,他们会对你一心一意,不敢随意纳妾,不敢惹你伤心……妹妹!妹妹你三思啊!” 伴随着司仪一声“礼成,送入洞房”落音,慕苍没理会外面叫嚣的四只麻雀,镇定从容地挽着晏璃的手往新房而去。 九王府宽阔的前院和喜厅外,一众宾客表情古怪,眼神微妙地看着外面。 乌压压的护卫在九王爷外筑了一道人墙,四个贵气的锦袍男子被拦在人墙外,不住地冲着喜厅方向咆哮。 那一句句威胁和诱惑听着不但丝毫没有威慑力,反而有点孩子争宠的架势。 尤其是九王爷和南阳公主从始至终淡定从容的反应,越发衬得这四人像是要不到糖吃而哭闹的孩子。 “妹妹!”晏云眼睁睁看着慕苍牵着晏璃离开,“妹妹你三思啊!男人的甜言蜜语不可信!” 护卫们一个个面无表情地站着,强硬而坚决地挡住他们四人试图强闯王府的行为。 除此之外,不管他们怎么叫嚣,护卫们都当做没听见。 终于,一对新人缓缓从视线里消失。 人墙外情绪激动的四位皇子也终于安静了下来。 “看来是女大不中留。”晏瑾优雅地整了整身上的袍子,端的是一派君子风度,“不然我们直接跟穆国开战,逼他们交出妹妹?” 第147章 谁堪为储 “开战倒是不至于。”晏铮表情沉着,冷静下来之后,意识到他们有些冲动,“只是妹妹没见过我们,可能把我们当成了骗子。” 妹妹毕竟才十四岁,正是天真烂漫、单纯懵懂的年纪。 而那位穆国九王爷却是战场上运筹帷幄的战神王爷,狡诈如狐,妹妹根本不可能是他的对手。 想到这里,晏铮忽然皱眉。 所以穆慕苍就是欺负她年幼无知,才想着早早把她拐进门? “有我们这般高贵好看的骗子?”晏云不以为然,“妹妹一定是被穆国这位九王爷蛊惑了。” 毕竟穆国九王爷确实是个优秀出众的男子,尤其那张祸国殃民的脸,最受小姑娘喜欢。 妹妹死心塌地想嫁给他也不难理解。 晏瑾眉心微蹙:“大婚已成,我们是不是应该送妹妹一些见贺礼?” 连贺礼都没有,就这么空着手来,如何讨妹妹欢心? “大婚贺礼?”晏宸明显不赞同这个愚蠢的提议,“我们根本不想让她嫁给穆国九王爷,又为何还要送她大婚贺礼?” 送贺礼不是代表着祝福吗? 这桩不被认同的婚事,有什么好祝福的? 这句话说得有道理,晏瑾一时无言以对了。 沉默了好一会儿,晏铮目光平静地从三人脸上掠过:“稍后我们该如何跟母后交代?” 晏宸、晏瑾和晏云三人闻言,齐齐沉默下来。 是啊,该如何交代? 四位皇子一起出马,非但没能阻止大婚继续,甚至连王府都进不去,看起来跟废物有什么区别? 慕苍这会儿一定在心里得意,并嘲笑他们的无能。 须臾,晏瑾转头看向王府内宾客云集:“要不,我们先去讨杯喜酒喝?” “应该进不去吧。”晏云皱眉,看了一眼挡在面前的一众护卫高手,“慕苍真是看得起我们,出动了这么多高手。” 晏铮缓了缓表情,跟眼前的护卫们商议:“你们家九王爷和我们妹妹大婚已经成了,都送洞房去了,能否让我们进去喝一杯喜酒?” 护卫们面无表情地目视前方,对他的话一点反应都没有。 “没有请帖,大概进不去。”晏云叹气,目光落在王府大门内,“而且刚才很多人出来看热闹,我们想蒙混进去都难。” 晏瑾默了片刻,从容温雅地开口:“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继续在这里耗着,还是回宫面禀母后?” 晏宸没说话,晏云也没说话。 “既然已经出宫了,暂时也没必要回去。”晏铮稍作沉吟,转头看一下离他最近的一个护卫,“我是晋国大皇子晏铮,今日随皇后一起来访穆国,为的是两国交好。” 护卫迟疑地看他一眼,不语。 “所以于情于理,我们都是穆国的贵客。”晏铮气度沉稳,温文有礼,却有带着几分恰到好处的威压,“按照两国邦交礼节来说,客贵客到了门前,是不是该请我们进去坐坐,至少喝杯茶吧?” 护卫们面面相觑,其中一人没什么表情地说道:“请稍等。” 话落,转身进府请示去了。 …… 人生有三喜。 金榜题名时,洞房花烛夜,他乡遇故知。 而对于身份尊贵、本领强大的慕苍来说,金榜题名和他乡遇故知他都不需要,也跟他无关。 至于洞房花烛…… 新房内流光溢彩,红烛高照。 雕窗,床头,柱子,墙上到处贴满了大红的“囍”字,明媚灯火映照出新房内华美旖旎的陈设。 喜娘和侍女们面带笑容说着喜话,依礼把花生、桂圆、红枣、莲子等果子撒入帐中。 慕苍长身玉立站在内室,看着一身凤冠霞帔盖着盖头的女子,肺腑被填得满满的,一丝空隙都不再有。 掌仪女官走过来,恭敬地请王爷王妃并排坐在床沿,并把如意秤递给慕苍。 慕苍接过如意秤,温柔挑开晏璃的盖头。 凤冠霞帔的少女端坐床沿,明眸皓齿,容颜倾城,眉眼泛着精致高贵的光泽。 一度让喜娘和侍女们惊艳。 慕苍低亦有片刻失神。 他安静地看着住在自己身边的这个女子,忐忑了一个昼夜的心此时才彻底安定下来。 女官端来一个玉盘,玉盘上放着精美的两个酒杯。 合卺酒。 慕苍取过两杯酒,递了一杯给晏璃。 酒是美酒,甘醇清冽,带着丝丝说不出的清香。 “喝了这杯酒,此生此世你是我本王之妻。”慕苍眸如深谭,万千柔情尽在其中,“无论以后发生何事,这个事实都不会改变。” 晏璃明白他的意思。 此时跟他成亲,用的晏璃的身体,晏璃的身份,外人只知道姜家表姑娘晏璃是他的王妃。 可只有他们两人自己清楚,慕苍要娶的人是谁。 如果她一直是晏璃,永远留在穆国,那么她将永远是九王爷慕苍的王妃。 可以后有朝一日一旦离开穆国,恢复她自己的身份,那她也必须接受自己曾经跟穆国九王爷成过亲这个事实。 慕苍将是她以后的夫,拜过天地,定下盟约。 此生不能反悔。 外人理不理解不重要,慕苍要的是她信守承诺。 两只手臂交缠,美酒入喉,柔情入骨。 酒盏放回玉盘上,女官和侍女们齐齐福身,声音清脆:“恭喜王爷、王妃喜结连理!” “祝王爷、王妃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人逢喜事精神爽。 素来冷面的慕苍难得流露出温和:“每人赏银二十两。” 侍女们笑盈盈屈膝道谢:“多谢王爷,多谢王妃!” “饿了吧。”慕苍转头看向晏璃,抬手给她取下凤冠,“先简单洗漱一下,让他们准备些吃的过来。” 晏璃点头。 “王爷。”莫云站在外面请示,“外面那四人自称是晋国皇子,此番是为了两国邦交而来,想进王府讨杯喜酒喝,请王爷示下!” 第148章 慕廷川 慕苍眉头一皱,沉声道:“随他们去。” 横竖大婚已经完成,他们就算进了王府也做不了什么。 “是!”莫云领命而去。 取下凤冠之后,晏璃整个人显得轻松了许多:“王爷不出去招待宾客?” “不用。”慕苍起身走了出去,不大一会儿,端着一盏茶走来,“景王和那几个公子会帮忙招待。” 说着,把手里的茶盏递给了晏璃,并抬手屏退新房内所有女官和侍女。 晏璃接过茶盏,敛眸轻啜一口:“那几个年轻公子是你手下?” “嗯。” 晏璃默了默,不疾不徐地把一盏茶喝,才道:“既然如此,我们坐下来聊一聊。” 反正今晚的洞房花烛肯定是没了,她年纪小,这具身体又是别人的,暂时只能做一对盖着被子纯聊天的夫妻。 慕苍和她心照不宣,成亲和没成亲其实没啥区别。 只是以后她可以名正言顺住在九王府,离他更近一些罢了,且有个名分,慕苍随时随地可以以她的夫君自居。 慕苍把茶盏接过来:“再来一杯?” “不了。” 慕苍嗯了一声,把茶盏搁在一旁:“聊聊晋国皇后?” “好啊。” 慕苍取了块软巾放在水里浸湿,拧干,递给晏璃擦脸:“你是怎么想的?” 晏璃慢条斯理地擦脸拭手,语调闲适:“王爷觉得呢?” “晋国皇后此番前来,目的应该是让你回晋国认祖归宗。”慕苍垂眸,望着晏璃精致的容颜,“你想去晋国看看吗?” “不。”晏璃摇头,“我对去晋国一点兴趣都没有。” 至于不想去晋国的原因…… 一来她厌恶宅内勾心斗角,二来不想再经历一次陌生的环境。 有应付他人的那些时间,她完全可以用来做更重要的事情。 慕苍嘴角微勾,悠悠提醒:“皇后是你的母亲。” 晏璃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我又不是真的晏璃。” 慕苍微默,随即细不可察地嗯了一声。 “况且回晋国就意味着要应付更多的人。”晏璃眉眼泛起几分淡漠之色,声音也疏懒了一些,“应付穆国这些贵女公主已耗尽我所有耐性,若是回晋国也要面对这样的情况,那回去的意义是什么?” 慕苍闻言,漫不经心地摇头:“应该不会。” 皇后掌权,四位皇子维护,她去晋国应该会成为最娇贵的小公主。 “不管会不会,我都不想去。”晏璃道,“我跟晋国皇后没什么感情——即便站在晏璃的立场也没理由跟她回去,因为晏璃已经死了。” 姜皇后来得太晚,她的女儿早已死在姜云鸣和罗氏这对心狠手辣的夫妻手下。 如果不是她机缘巧合重生到这具身体上,姜皇后早在两个月前就可以过来替晏璃收尸了,弥补又有什么用? 慕苍沉默片刻,问道:“方才那几位皇子,你觉得怎么样?” “不太稳重。”晏璃淡道,“跟孩子似的幼稚。” “他们四人分别是大皇子晏铮,二皇子晏宸,四皇子晏瑾,六皇子晏云。” 晏璃眉梢微挑:“晋国那位皇帝倒是生得挺多。” “大皇子晏铮和二皇子晏宸不是皇帝的亲生儿子。”慕苍淡淡解释,“姜仪没去晋国之前,那位皇帝已经娶了三位侧妃,前后夭折了两个孩子。” 晏璃诧异,随即想到了什么似的:“我记得这位文帝登基之前,晋国是立了另外一位储君的,后来不知何故暴毙身亡。” 因为事情已经久远,那时候她年纪还小,仅有的一点了解也是来自影卫的情报,所以印象并不深刻。 慕苍眸色微深,不发一语地看着她。 晏璃扬眉:“怎么?” “看得出来你对别国皇室了解得不太多。”慕苍像是不解,“是因为不感兴趣,还是没空关心?” 晏璃笑了笑:“倒也不是完全不关心,但天下九国,我总不可能事事了如指掌。况且晋国与南国相距挺远,我没必要把他们的鸡毛蒜皮之事都放在心上。” 比如争储,内乱,皇子之间尔虞我诈,后宫嫔妃勾心斗角……如果事事都要了解,她哪来的精力再去处理朝政,治理自己的国家? 作为一国之君,她需要了解的仅仅是各国君王的性情和本领,各国的经济和兵马实力,以及稍微了解各国比较厉害的一些人物。 比如慕苍,威名远播的一位战神。 就算她身在宫廷,也曾不止一次听到他的大名,那么随即而来的就是派人去打听这个人的底细。 因为他的分量足够重,所以值得她花一些时间去了解。 但其他人,其他事,并不是都值得。 “晏铮和晏宸就是那位太子留下来的遗孤。”慕苍在床沿坐了下来,声音低沉平稳,“当时年岁小不记事儿,文帝登基之后就把他们养在了膝下,给了皇子的身份。” 晏璃挑眉:“这是真心对待,还是一种笼络人心的手段?” “都有吧。”慕苍道,“因为他们确实笼络到了人心,文帝登基之后因为善待先太子留下的两个孩子,满朝文武都对皇上心悦诚服。” 晏璃沉吟片刻,心下渐渐了然:“大臣们的心悦诚服应该是有条件的。” 慕苍薄唇微抿,漆黑的眸子定定落在她脸上:“如果让你判断,你觉得当年会是怎样一种情况?” “先太子在位期间,背后应该培养了一批党羽权臣。”晏璃想了想,按照正常皇族会出现的情况做了判断,“人死不能复生,但太子的旧势力还在,尤其是朝中权力中枢的大臣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找人取代的,新皇登基,需要安抚人心,尤其是已故太子的旧臣。” 朝堂上势力一贯如此,或是姻亲,或是利益,千丝万缕谁能说得清? 文帝登基之前,皇子之间的争斗都是极为残酷的,你死我活,丝毫不会手软。 哪个有野心的皇子身后没有足够分量的大臣支持? 而文帝曾是最无权无势的一个皇子,根基浅,单凭他自己的实力,想跟其他竞争者和满朝大臣抗衡,显然不是一件易事。 所以他只能通过联姻和笼络人心来稳固自己的皇权。 为君者不管用什么样的方式,能让大臣们死心塌地效忠才是最重要的。 驭人之术,只是简单的四个字,实施起来却是步步谨慎。 第149章 三从四德 今晚明明应该是两人的洞房之夜。 此时的新房里却没有一点旖旎气氛,反而像是两个王者在商讨家国大事,共谋江山社稷。 肃穆中带着一点轻松闲适。 “姜仪应该是个聪明的女子。”晏璃淡淡一笑,“不知她以后会接受让谁成为储君?” 慕苍眉眼微动,声音不起波澜:“她没有自己的亲生儿子,接你回去,极有可能是想让你成为储君。” 晏璃皱眉:“晋国也想迎来一位女皇?” “天下各国以南国为尊,偏偏南国皇子和公主皆有继承权,其他国家君王权贵心里未尝没有一些想法。”慕苍语气淡淡,“然而男人轻易不愿放弃权利,皇子们更不愿让公主分一杯羹,所以至今没有哪国能顺利效仿南国。” 南国女子地位比其他各个国家都高,南国经济和兵力也比其他国家都强大。 所以很多贤者认为,南国的强大就是因为君王的开明和对待女子的宽容。 其他国家或许可以效仿。 然而各国皇子之间勾心斗角本就残酷,若是再有公主参与其中,竞争只会越发艰难。 男人们不愿意让女子有凌驾于自己之上的机会。 所以至今未曾有人效仿成功。 晏璃沉默地倚着床头,眉眼浮现深思:“晋国这一代皇后掌权,若真想效仿南国制度,这显然是个契机。” 权力握在皇后手里,而皇后本身就是个女子。 晏璃又是她唯一的亲生血脉。 若她有心让自己的女儿成为晋国下一任掌权者,大抵是可以做到的。 当然,最终结果如何,还得看晏璃的意愿。 “那四位皇子应该不会同意。”晏璃漫不经心一笑,“晋国皇帝和文武大臣应该也不会轻易就妥协。” “皇上赐婚之初,跟我说过你母亲的事情。”慕苍斟酌片刻,“后来我派人去查了一下。” 晏璃挑眉:“为了我?” “嗯。”慕苍缓缓点头,“如果你选择回晋国,至少我要确保你回去之后不会有危险。” 晏璃面色微柔:“嗯,查到了什么?” “晋国当今皇帝龙体违和,已不足以支撑繁重的朝政。”慕苍语气深沉,“这一切可能跟姜皇后有关。” 晏璃闻言,明显感到意外:“不是说他们夫妻感情很好?” “帝王之家,夫妻感情远远抵不过权力的重要性。”慕苍神色凉薄,“姜皇后这些年一直手握大权不放,外人都说帝后夫妻恩爱,皇子们也相信皇帝身子骨弱,是姜皇后一人撑起整个江山社稷,以后储君会落到谁的身上,自然也是姜皇后说了算。” 然而帝王之家,到底还是权力高于一切。 慕苍相信姜皇后对文帝有感情,也相信文帝依旧信任并深爱着姜皇后,否则他即便身子骨弱,也不可能眼睁睁看着姜皇后掌摄政大权。 只是究竟是少年夫妻相伴至今的这份感情分量重,还是权力的分量重。 谁也不知道。 晏璃没说话,安静地倚着床头,清冷如画的眉眼微垂,不知道在心里在想些什么。 权力确实很重要。 帝王若无实权,就等同于傀儡,朝政大事做不得主,哪怕奸佞小人当道,也有心无力。 而众所周知,女子容易感情用事。 其实这一点羲和原本是不同意的,她觉得女子只是被打压得厉害,并非没有才华。 但有一个事实不容反驳。 在男尊女卑制度下长大的女子,大多都有着以夫为尊的观念,所以理所当然地认为自己是依附着丈夫的存在。 敢于打破世俗观念并挑战男尊的少之又少。 不管姜皇后是真的自己有野心,还是因为文帝身子弱,晏璃都真心佩服她。 佩服她的勇气和胆魄,佩服她的聪慧和果断。 第150章 六百里加急 当然,这种佩服只是建立在对方的能力和魄力上,跟血缘无关。 女官走进房来,屈膝行礼:“王爷,王妃,膳食已备好。” “拿进来。” “是。” 侍女们端着托盘鱼贯而入,托盘上放着各种刚出锅的美味佳肴,碗盘碟盅,各种精致的摆设一一罗列在桌上,色香味俱全。 慕苍执起晏璃的手,两人起身走到桌前坐下。 慕苍正拿了筷子给她,外面骤然响起一声高亢的唱喝:“皇上驾到!晋国皇后娘娘到——” 前院喧闹戛然而止。 不管是男宾客的院内,还是女子的阁楼里,所有人齐齐起身离席,在就近的地上跪了下来。 “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平身。”昭成帝抬手示意免礼,威严中带着一点温和,“今天是九王府大喜之日,诸位该吃吃,该喝喝,不必多礼。” “谢皇上!” 莫云疾步入了主院禀报:“王爷,皇上和晋国皇后来了!” 慕苍眉头微皱,矜贵俊美的脸上一派淡漠之色。 像是没听见莫云的禀报一般,他沉默地取碗给她盛了一碗肉粥:“先吃一点垫垫肚子。” 晏璃不发一语,安静地享用美食。 成亲是一件极为消耗体力的事情,尤其是皇族的婚礼。 一整天下来,虽然排场是有了,气势足了,但一对新人当真是折腾得又疲又饿。 晏璃不想委屈自己饿着肚子,去应付一个并不想应付的人。 “参见皇上!” “皇上万岁!” 外面响起一声声恭敬的行礼参拜声。 昭成帝和姜皇后在众宫人和侍卫簇拥下,缓缓朝主院而来。一路上忙忙碌碌的下人接连下跪,待昭成帝和姜皇后走之后才起身继续去忙自己的事。 晏璃一碗粥吃完,慕苍才挽着她的手走了出去。 两人站在庭阶前,不发一语地看着众人簇拥下缓缓走来的昭成帝和姜仪。 穆国当今皇后已被废。 昭成帝身边伴着姜仪,两人并肩而来,一帝一后身份旗鼓相当,气势旗鼓相当,看起来反而更像是一对帝后夫妻。 晏璃安静地打量着姜皇后。 母女二人容貌上有几分相似,只是气质截然不同,晏璃是少女的娇嫩明媚——魂穿之前的晏璃则更多是安静柔弱。 姜仪身上却有着岁月沉淀之后的沉稳威仪,摄政皇后的气势不容忽视。 抬眼看见晏璃那一刹间,姜仪脚步倏地顿住,一瞬不瞬地盯着晏璃看了良久,眼底喜悦和激动的情愫翻涌。 须臾,她抬脚疾步而来:“璃儿!” 晏璃目光平静,精致的脸上一片波澜不惊。 姜皇后匆匆走下长廊,三步并做两步走到晏璃面前,语调也难掩激动色泽,“璃儿,我……我是你娘,这些年委屈你了……” 晏璃无动于衷地看着她。 “晏璃,我是你的母亲啊。”姜皇后挽着晏璃的手,满眼温柔愧疚之色,“对不起,母后这么多年一直没能来看你,你……你在姜家过得好吗?” “不好。”晏璃缓缓摇头,语气平静得近乎淡漠,“舅舅、舅母视我如仇人,祖父祖母对我也冷淡,姜家三位表哥处处刁难、对我冷言冷语,说我配不上太子,还有那个姜静月……” 抬眸看着眼前女子,晏璃冷冷一笑:“姜静月是姜家公主,我是姜家孤女。姜静月处处伪善,把我太子妃之位抢了还不甘心,还在外人面前败坏我的名声……总之,我这些年在姜家看尽了脸色,受尽了委屈,三天三夜都说不完。” 姜皇后神色一白,一把把她搂进了怀里,自责哽咽:“我的孩子!母亲对不起你,让你吃了这么多苦头。” 气氛一瞬间有些伤感。 昭成帝站在一旁,轻轻叹了口气。 晏璃被姜仪抱着也并不挣扎,只是在姜仪和旁人看不到的地方,平静地跟慕苍对视了一眼。 “璃儿,我以后会好好补偿你。”姜皇后迫不及待地许着诺,恨不得把星星月亮都碰到她面前一样,“我一定好好补偿你,再也不让你遭受那般委屈和刁难,璃儿,璃儿,我们母女二人以后再也不分开了,好不好?” “姜家苛待你,我会给你讨一个公道。” “姜静月不可能顺顺利利嫁给太子,她想做皇后?绝无可能!” 晏璃面无表情地听着,面上没什么反应。 姜皇后确实应该给自己的女儿讨一个公道。 那个十四岁就香消玉殒的女孩,寄人篱下十四年,受了十四年冷眼和讥讽。 她待在姜家的每一天只怕都度日如年。 可惜的是,没有人救她。 希望她下辈子投个好胎……或者也像自己一样,死后能有个重生的机会。 哪怕托生到一个平民百姓家女儿身上,只要爹娘疼爱她,能让她享受一下这辈子没能得到的亲情,也算是稍微弥补一点遗憾了。 “晏璃。”姜皇后微微松开她,低头看着她的脸,“母后想带你回晋国,你愿意吗?” 晏璃摇头:“我跟九王爷成了亲,我们是夫妻,不会分开。” “可是九王爷不是你的良配。”姜皇后脸色微变,“回去晋国之后,我会给你最好的一切,让你做晋国最尊贵的公主,前呼后拥,奴仆成群,锦衣玉食随你取用,四个哥哥也会疼你如若珍宝。” “九王爷对我很好。”晏璃还是摇头,“我被姜家人欺负的时候,是九王爷替我出头——” “回到晋国,替你出头的人会很多。”姜皇后打断了她的话,“而且以后再也没人欺负你了,你不必看任何人的脸色,所有人都会宠着你,顺着你,没人敢找你麻烦,没人敢刁难你,甚至连一个不友善的眼神都不会有,晏璃——” 话未说完,晏璃忽然被拉入了一个宽阔的怀抱。 慕苍以保护着的姿态把晏璃护在怀里,直视着姜皇后,“在晏璃最需要人依靠的时候,姜皇后不在她身边,迟来的亲情她已经不稀罕,请姜皇后自重。” “慕苍。”姜皇后冷冷看着他,“晏璃是我的女儿。” 第151章 山雨欲来 慕苍沉默立于大殿之上。 矜贵俊美的容颜泛着冰冷光泽,幽深难测的瞳眸里寒意翻涌,一袭黑袍衬得周身气度冷峻慑人。 沉默无声间,只把大臣们震慑得再不敢多言一句。 “顾丞相浸淫朝堂几十年,竟还如此天真愚蠢,真是让本王刮目相看!”冷峻的嗓音像是裹着一层寒冰,连嘲讽都是冷冰冰的刺骨,“金国无缘无故割九城为聘,只为求娶一个异姓公主?尔等就算不知其中阴谋诡计,最基本的防备之心也该拥有,否则站在大殿上谈治国,未免太过丢人现眼!” 一番话带着雷霆之音落下,仿佛一记记响亮的耳光,毫不留情地扇在以顾丞相为首的几位文臣脸上。 只扇得众人脸色青白涨红,又羞又恼。 “九王爷这番话说得是不是太过分了?”顾丞相脸色不太好看,“我们皆知金国野心勃勃,这些年边关始终不得太平,两国隔三差五战事不断,以至于边疆的百姓们年年受到波及,民不聊生。” “本相虽未曾去过战场,不知战场究竟有多凶险,但忠君爱国之心不比九王爷少。若金国有特殊原因,当真愿意以九城为聘求娶南阳公主,本相觉得这是一个可行的提议。” “九城为聘不是最重要的,而是两国停战二十年,才是穆国百姓最大的祈愿。” “难道九王爷宁愿金国与穆国常年征战,也不愿意以南阳公主一己之力,换取穆国太平?” 文臣不愧是文臣,一副三寸不烂之舌就可以把白的说成黑的,故意避开“阴谋诡计”四个字不谈,反而句句施压,意在指责慕苍不顾大局,舍不得一个南阳公主。 然而慕苍并不理会他怎么说,语气森冷:“顾丞相若当真忠君爱国,不如把自己的妻子儿女都送出去。” 顾丞相脸色铁青:“九王爷还请慎言!” “丞相大人失态了。”景王不疾不徐地开口,“南阳公主是九皇叔的妻子,丞相大人不管不顾,什么情况都没弄清楚,就迫不及待地想答应晋国夺人妻子的无理要求,此举不觉得太可笑?” 顾丞相义正言辞:“本相这是为了家国社稷考虑。” “我倒是觉得丞相大人太过自私愚昧。”景王冷嗤,“边关战事瞬息万变,处处充满阴谋诡计,敌人的话不可信。” 顾丞相冷问:“若万一是真的,难道我们也要置之不理?” “万一是真的?”景王眉梢微挑,语气颇为讽刺,“所以丞相大人也觉得这种可能性只是万分之一?” 顾丞相一噎,狠狠甩袖:“景王真是胡搅蛮缠!” “胡搅蛮缠的人明明是顾丞相!”景王沉下脸,目光冷冽如霜,“九皇叔常年待在边关,用兵如神,就算不送出自己的妻子,他照样可以护得穆国安然无恙!” “倘若金国目的只是为了离间穆国,故意以此优渥的条件逼九皇叔让出妻子,顾丞相此时这番言论,岂不正中他们下怀?” “顾丞相身为穆国肱骨之臣,却不为穆国战神考虑,反而处处顺着金国,莫非丞相大人乃是金国安排的奸细?” 顾丞相脸色一变:“景王怎能血口喷人?” 景王冷笑:“明明是丞相大人行为如此,还怪旁人冤枉了你不成?” “够了!”昭成帝皱眉沉喝,“都安静一些,吵什么吵?” 景王冷哼一声,终于闭嘴。 顾丞相躬了躬身,脸色铁青地沉默了下来。 其他大臣们则神色各异,不发一语。 “慕苍。”昭成帝看向站在大殿上的慕苍,语气温和而充满着威严,“这封六百里加急信报来得太巧了些,朕会慎重考虑,但此事非同小可,不得不谨慎以待。” 慕苍神色沉冷:“皇上的意思是?” “大婚暂且延后。”昭成帝握着龙椅扶手,眼神不怒而威,“你应该没什么意见。” 话音落下,殿上空气微凝。 顾丞相面上浮现一抹得意之色。 不管这封六百里加急信报是真是假,金国是否有阴谋诡计存在,九王爷的气焰太过嚣张,必须压一压。 “父皇。”景王脸色微变,不敢相信他会如此决定,“九皇叔乃是国之利器,护国战神,婚姻大事岂能出尔反尔?若是让他国知晓,岂不是笑话我们懦弱怕事?” “皇上既如此一说,臣自当遵旨。”慕苍瞳眸微敛,声音淡漠如雪,“不知皇上想延后多久?两天够否?” “九王爷。”顾丞相皱眉,“皇上会细细考虑——” “本王与你说话了?”慕苍目光微抬,平静落在顾丞相脸上,“丞相觉得自己已经位高权重到可以代替皇上做下决策?” 昭成帝眸心寒芒一闪。 “皇上,臣万万没有这个意思!”顾丞相脸色一变,慌忙出列跪下,慷慨激昂地表忠心,“臣一心为国,若有僭越之处,臣心甘情愿领罪!” 昭成帝沉默直视着慕苍,握着龙椅扶手的力道不自觉地收紧,眉眼间长久养成的帝王威严浓厚,让人心悸。 可慕苍身姿凛峭,浑然不惧。 这对年龄相差了二十几岁的兄弟二人,这么多年从未起过争执,今日却因为一个南阳公主而使得关系微僵。 满朝文武不由自主地感到心惊。 顾丞相隔着人群跟禹王悄悄对视一眼,两人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心里无比期盼着皇上和九王爷真能闹僵了才好。 大殿上气氛越发凝肃,空气中温度隐约有下降的趋势。 “就两天。”昭成帝平静地开口,“朕会好好考虑,婚期改为四月初八。” 随着这句话落音,慕苍眉眼间寒气稍褪,没什么情绪地躬身:“多谢皇上。” “四月初八,朕会亲自抵达九王府,替你和南阳公主举行大婚。”昭成帝语气微缓,“今日在场的诸位爱卿,到时也都去九王府吃个喜酒。” 文武百官闻言,面上神色微松,齐齐应下:“是,臣等到时一定去。” “臣告退。”慕苍面无表情地转身离开。 第152章 挑拨离间 随着慕苍离开,大殿上陷入短暂安静。 昭成帝表情深沉难测,让人猜不出心里想法。 但浸淫朝堂数十年的老狐狸却擅长察言观色,揣测帝心。 “皇上,九王爷年少成名,手握重兵,近年是否已有些拥兵自重?”顾丞相望了一眼慕苍离去的背影,转头看向皇帝,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君王面前,丝毫没有臣子之恭敬;家国面前,只为一己之私,而丝毫不考虑以大局为重,这样的九王爷还是以前那个忠君为国的九王爷吗?” 说着,无比痛心地说道:“臣只叹自己不是武将,无法为皇上分忧,臣惭愧啊!” “丞相大人其实不用太自责。”景王悠悠开口,“令郎不是还年轻吗?只要丞相大人舍得,待九皇叔日后奔赴边关,丞相大人可以让顾公子跟随九皇叔一起去历练历练,说不准以后也能成为手握兵权的一员武将。” 顾丞相表情一僵,随即苦笑:“犬子身子文弱,连兵器都拿不动,去战场只会成为九王爷的拖累,景王这不是说笑吗?” “原来丞相大人知道令郎无能?”景王冷笑,“自己的儿子连兵器都拿不动,丞相大人却在这里诋毁为国立功的九皇叔,不知是何居心?” 顾丞相脸色骤变:“景王何出此言?我——” “金国和北疆常年兴兵挑衅,恨不得把穆国一口吞并,若非护国公和九皇叔拼死抵挡,你这位丞相大人焉有站在大殿上大放厥词的机会?”景王眉眼疏冷,看着顾丞相的目光透着冰冷色泽,“幸亏父皇圣明,否则中了尔等挑拨离间之言,岂不是真的要跟九皇叔离了心,置穆国边关于险境?” “六弟!”慕修羽神色一冷,“丞相也是一片忠心,何曾有挑拨离间的意思?” “一片忠心?”景王冷冷一笑,“你们的忠心可真是不值钱。” “你——” “吵什么吵?”昭成帝皱眉沉喝,“当这里是菜市场吗?” “儿臣知罪,请父皇息怒。”慕修羽躬身请罪,“九皇叔本领强悍,谁都不能否认,可他的态度也确实不敬,丞相只是实话实说,并无挑拨之意,还望父皇明鉴。” “九皇叔的冷是天生的,他从小就这样。”景王反驳,“四皇兄跟九皇叔年纪相仿,他从小就冷得生人勿近,你不会不记得了吧?难不成他刚出生就有不敬之心?” “我——” “景王说得对。”昭成帝缓缓点头,“慕苍从小就性子冷,并非故意对朕不敬,丞相不必多心。” 顾丞相神色微僵,俯身行礼:“是,臣遵旨。” “景王和禹王随朕去一趟御书房。”昭成帝站起身,威严环顾殿上群臣,“退朝。” 肖长海一甩拂尘,扯开喉咙高喊:“退朝——” “恭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众人山呼声中,昭成帝带着肖长海退朝离开,景王跟随其后。 顾丞相站起身,面无表情地盯着景王的背影,眼底划过一抹阴沉之色。 “六弟三番两次维护九皇叔和晏璃,他想干什么?”慕修羽走过来,跟丞相一起王哲离开的景王,神色不虞,“不会也妄想争一争那个位子吧?” “景王就算有野心,也不会是殿下的对手。”顾丞相收回视线,声音冷沉,“商贾之家无权干涉储君人选,所以魏家帮不上他的忙,魏淑妃在皇上面前连提都不能提。”慕修羽沉默片刻:“可如果九皇叔愿意帮他呢?” 九王爷帮他? 顾丞相垂在身侧的手攥紧:“那我们就制造一些证据,让皇上以为九王爷有不臣之心,如此自可解决一切。” 慕修羽沉默片刻,随即抬脚尾随而去。 走在去往御书房的路上,他还在心里想着这个方法的可行性。 父皇若会相信九皇叔有不臣之心吗? 御书房里。 昭成帝屏退宫人,只留了肖长海在旁伺候着,“景王先进来,让禹王在外面候着。” “是。” 昭成帝拿过一本奏折开始阅览,语调一贯平静:“这段时间弹劾顾丞相贪污受贿、结党营私的折子很多,你怎么看?” 景王挑眉:“谁在弹劾?” “你不必知道是谁。” 景王想了想:“丞相有没有贪污受贿和结党营私,父皇心里应该很清楚,儿臣不便多言。” “不便多言?”昭成帝抬眸看他一眼,“不敢说?” “不是。”景王摇头,“父皇若觉得顾丞相能用,那么眼下必然不会处置他,儿臣说出来也只会让父皇为难。” 反之,若皇帝有心处理顾氏一党,只眼前这些弹劾的折子,就足以让他下旨带人去抄一抄顾丞相的家。 所以皇帝想不想杀人,真的只在一念之间。 昭成帝嗯了一声:“关于那封六百里加急信报,你是怎么看待?” “儿臣以为,那只是金国的挑拨离间之计。”景王毫不犹豫,“父皇可愿意听儿臣分析?” “说。” “第一,南阳公主闺名晏璃,乃是姜家寄人篱下的孤女。” 昭成帝闻言,略显古怪地瞥他一眼,动了动嘴,却压下了想说的话:“继续。” 景王继续说道:“晏璃原本只是个孤女,虽容貌生得秀美绝伦,却碍于身份,压根不曾在他国有什么名头。” 昭成帝点了点头。 “金国皇族大概连听都没听过晏璃的名字,更别提见过,所以因为美貌而求娶,显然站不住脚。” 昭成帝沉吟须臾,缓缓点头:“你说得在理。” “第二,晏璃的公主封号是父皇所赐,至今才一个月。”景王中肯分析,“南阳公主的大名应该还没惊世骇俗到轰动天下的地步,金国怎么会突然想求娶她,甚至不惜割让九城?父皇不觉得这很可笑?” 的确可笑。 昭成帝朱笔一勾,把批阅好的奏折放在一旁:“所以,求娶南阳公主根本不是金国的真实目的?” “绝对不是。”景王道,“金国一直以来野心不减,恨不得把我们的疆土都夺去,怎么可能主动割让九城?就算真有这个意思,至少也需要满足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景王淡道:“南阳公主身上有足以他们割让九城以求娶的价值。” 昭成帝垂眸翻阅奏折的动作一顿,缓缓抬头:“价值?” 第153章 像个活祖宗 “是。”景王点头,“只是穆国都城与金国迢迢之距。短短一个月之内,南阳公主的名号不可能传得那么快,所以谈所谓的价值也是毫无意义。” 总之,不管金国出于什么原因,求娶南阳公主都只是一个挑拨的借口。 他们真正的目的就是让晏璃成为棋子,以此来离间皇上和九王爷之间的关系。 一旦君臣兄弟之间的信任被破坏,边关就有了可趁之机。 昭成帝眉目微深,不得不承认景王说得对。 他虽偏宠晏璃,却也知道晏璃只是个十几岁少女,没有光环加身的天赋本领,没有天命所归的祥瑞之兆,也没有术士给她算出多尊贵的命格。 金国皇族之人连见都没见过晏璃,感情自然更谈不上。 所以割让九城为聘,这个条件简直离谱得可笑。 昭成帝略作沉吟,换了个问题:“你对你九皇叔有什么看法?” “九皇子性子冷,脾气孤傲,看似什么都不放在眼里,实则最有担当。”景王语气认真,“穆国现在离不开他,以后也不一定离得开,父皇千万不能被朝堂上那些别有用心的言论蒙蔽。” 昭成帝眉眼微深:“你很信得过他?” “信得过。” 昭成帝沉默片刻,放下朱笔,端起肖长海案上的茶水啜了一口:“你的亲事还没着落。” 景王神色微变:“父皇又要给我指婚?” “怎么?”昭成帝皱眉,目光不善地看着他,“朕给你指婚,你还不乐意?” “儿臣不敢。”景王低头,“只是儿臣心里已经有了欢喜之人,还请父皇明察。” “有了欢喜之人?”昭成帝微讶,“是谁?怎么一直没听你提起过?” “一个不解风情的小丫头。” 昭成帝闻言,语气不悦:“如果是当成未来妻子在喜欢,就不必藏着掖着,身份家世不够者只能做侧妃。” 景王不服:“儿臣又不打算争储,对未来妻子的人选应该不必要求那么高吧。” “放肆。” 景王跪下:“儿臣知错。” 昭成帝问道:“朕如果把凌家二房嫡女赐婚给你,你愿意接受吗?” 景王一愣:“父皇说的是凌凝?” “嗯。” “启禀父皇。”景王犹疑一阵,“儿臣不敢隐瞒,其实……儿臣喜欢的人正是凌凝。” 昭成帝眉头一皱:“你不是说,只是一个不解风情的小丫头?” “凌凝确实不解风情。”景王实话实说,表情看起来有些无奈,“一点都没有女儿家的娇俏可爱,脾气又冷又硬,简直像个活祖宗。” 昭成帝目光如电,冷飕飕地看着他。 “儿臣口误。”景王连忙低头请罪,不无懊恼地说道,“儿臣此前担心父皇不同意,所以一直没怎么敢说。早知道父皇打算把她赐婚给我,儿臣去年就跟父皇提了,何至于前阵子差点被迫娶了那个顾家嫡女?” 昭成帝默然:“……” 躬身站在一旁磨墨的肖长海悄悄看了他一眼,暗道皇上也是最近才有这个想法。 若景王真在去年就提出求娶凌家姑娘,皇上确实应该不会同意。 “你先出去。”昭成帝挥了挥手,“让你四皇兄进来。” 景王悄悄抬头:“那父皇打算什么时候给儿臣赐婚?” “护国公还在边关未回。”昭成帝语气淡淡,“朕会派人修书一封给他,问问他是否有空回来一趟。” 景王点头:“护国公若是回不来,让凌凝的父亲回来也是可以的。” 昭成帝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儿臣告退。” 景王行礼,从容离开御书房,脚步都带着几分轻快。 慕修羽站在殿阶下,望着走出御书房的景王,眉头微皱,眼底浮现几分冷意。 “四皇兄这么看着我干什么?”景王不眉梢一挑,面上表情悠然,“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对你有夺妻之恨呢。” “六弟最近很热衷于拍九皇叔的马屁。”慕修羽冷冷说道,“九皇叔手握兵权,本就功高震主,他若想自保,必定会远离皇子之间的争斗,六弟不会不明白这一点吧?” 景王眉眼气度从容,走到他身侧,压低声音说道:“四皇兄这是担心我与你争夺储位?” 慕修羽瞳眸骤缩:“四弟!” “其实没必要担心。”景王淡淡一笑,“皇位该是谁的,最终就是谁的,你担心也没用。” 丢下这句话,他施施然举步离开,浑然不理会慕修羽瞬间阴沉下来的脸。 “父皇让你进御书房,别耽搁了。” 慕修羽攥了攥手,轻吸一口气,举步拾级而上,跨进御书房。 “儿臣参见父皇。”慕修羽跪下行礼,态度无比恭敬,“父皇万岁。” 昭成帝批好手里的奏折,伸手拿过另一本继续阅览,沉默不发一语。 像是没看见慕修羽进来,也没听见他参拜的声音。 御书房里安静得只有批阅奏折发出的轻微声响。 慕修羽垂眸跪在地上,一颗心渐渐沉下。 时间一点点过去。 慕修羽跪得膝盖发疼,心里开始不安起来,忍不住怀疑是不是景王在父皇面前说了他什么。 如果父皇误会了他…… “看看这个。” 话音落地,一本奏折对着他扔了过来。 慕修羽反应不及,脑门被砸了个正着,吃痛之下他也不敢多言,只是下意识地翻开折子细看。 这一看不打紧,脸色血色瞬间褪尽。 “父、父皇,儿臣冤枉!”慕修羽抬头大喊,“儿臣真的冤枉啊!” “冤枉?”昭成帝声音冰冷,“正一品亲王府邸,纵容邪门歪道之辈饲养毒蛇,你还敢喊冤枉?” 慕修羽煞白着脸:“儿臣一无所知!求父皇明察!” 昭成帝深深吸了一口气,铁青着脸,咬牙怒问:“你妹妹都知道你的王府里有毒蛇可以驱使,你却说自己一无所知,慕修羽,你当着朕的面骗鬼吗?!啊?” 第154章 凤鸣岐 禹王跪在御书房被兴师问罪之时,慕苍已经到了姜家府邸。 一封六百里加急,在姜家引起不小的震动,晏璃自然也得到了消息。 “金国在搞什么鬼?”晏璃皱眉,看着沉默立于窗前的慕苍,“六百里加急确实来自边关?” 慕苍转过头来,缓缓点头:“嗯。” 晏璃沉吟:“你的想法是什么?” 慕苍嗓音淡漠:“应该跟晋国有关系。” 晋国? 晏璃稍作沉吟:“你的意思是,晋国姜皇后在来的路上,悄悄去见了金国将领?” 怪不得他们走得这么慢,原来半途去做了别的地方。 “应该不是她亲自去。”慕苍走到晏璃身侧坐下,端起几案上茶水,“派个皇子和使臣一起去,起到谈判的作用就行。” 晏璃淡问:“她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 “阻止我们成婚。” 晏璃挑眉:“为什么?” 慕苍沉默片刻,缓缓摇头:“我对姜仪了解不多,此前听皇上提过一段,之后才派人去查了查晋国皇族的局势。” 顿了顿,他道:“姜仪没有自己的亲生儿子。” 晏璃微讶:“她跟晋国皇帝十年如一日的恩爱,居然没有自己的亲生儿子?” 慕苍点头:“嗯。” 晏璃沉默下来,手执着茶盏,眼底浮现深思:“晋国这些年其实发生了不少事情。” 慕苍啜了口茶,声音平稳没有波澜:“这一代皇帝登基之前,晋国男尊女卑的制度在九国之中最为严苛,女子不能读书,不能外出,不能与外男说话,若有必须外出的理由,则必须戴上兜帽、斗篷等物遮住自己的容貌,否则视为不守女子之道,于名节有损。” “在家从父,出嫁从夫,不得有丝毫反抗。”晏璃斜倚在锦榻上,“我以前也隐隐听说过一些。” “文帝登基之后,这种情况有很大改善。”慕苍语气淡淡,“晋国皇后的功劳不可忽视,她的本事也有目共睹,确实是个让人钦佩的女子。” 晏璃听他忽然说起这些,联想到方才那句“晋国皇后没有自己的亲生儿子”,心头一动,竟生出了一个荒谬的想法。 转头看向慕苍,晏璃眼底浮现了然的色泽:“你猜到了她的目的?” “不用猜。”慕苍缓缓摇头,“以她的行事风格,这是个必然的结果。” 否则多年努力功亏一篑。 晋国女子想要维持如今被提升的地位,想要不继续被男人打压,晋国皇后必须想办法让女子来掌权。 且她没有自己的亲生儿子。 她这些年为晋国做了那么多事,大权在握,自然不愿为他人做嫁衣裳。 所以接晏璃回去是唯一的选择。 “慕苍。”晏璃声音散漫了一些,“去不去晋国且先不说,但如果晋国皇后真的坚决反对,到时叠加皇帝对她特殊的感情,我们俩这桩婚事大概有点悬。” 慕苍薄唇微抿:“你要反悔了?” “反悔?”晏璃嗤笑,“若真反悔,岂不是让那些别有用心之人以为我们好欺负?” 慕苍微默,表情肉眼可见地轻松了一些:“只要你不反对,其他人的意见并不重要。” 晏璃说道:“我倒是有一个办法。” 慕苍抬眸看她,目光幽深平静。 “以毒攻毒。”晏璃笑了笑,精致眉眼染了几分孤傲睿智,“就算现在换了个躯壳,我的命运也断然容不得旁人来左右。” 慕苍不语,就这么深深地看着她,眼底翻涌着层层深沉浓烈的情愫,无法掩饰。 “九王爷,请注意维持你的威严。”晏璃漫不经心地瞥他一眼,“你的眼神看起来不像是对待未婚妻子,而像一头急欲把我分尸入腹的狼。” 慕苍一怔,随即缓缓敛眸。 ……似乎有些失控了。 慕苍蹙眉,攥着茶盏的手一点点收紧,脏腑里熟悉的疼痛翻江倒海般席卷而来,一阵盖过一阵,恍如凌迟之刑。 “慕苍?”晏璃察觉到不对劲,立时放下茶盏,起身走到他跟前,“又发作了?” 慕苍没说话,唇角抿得泛白,眉头蹙紧,好一会儿才从齿缝中挤出两个字:“匕首……” “天枢。” 天枢闪身而出,单膝跪地。 “他中的是噬心蛊。”晏璃开口,“给他点穴。” 天枢应声是,抬手间蓦地对上慕苍冷锐如剑的眸子,动作不由一顿。 “天枢不会伤害你。”晏璃声音柔和了一些,带着几分安抚意味,“我现在功力不足,无法做到给你点穴。” 慕苍缓缓垂下眸子,强忍着肺腑里一阵阵剧烈的痛苦。 天枢伸手疾点慕苍心脉几处大穴。 眼前一黑,慕苍阖眼趴倒在一旁。 晏璃沉默地看着慕苍,若现在把他送回王府,必定会引起一阵臆测不安,可若是继续留在这里,请大夫都不方便。 “鸣岐什么时候到?” “凤公子已经入了皇城。”天枢回道,“他说白天人多眼杂,晚上来见主子。” 晏璃闻言,蓦地松了口气:“他在哪儿?” “竹溪茶楼。” 晏璃于是吩咐:“先把他抱到床上去。” “是。” 晏璃走近内室,沉默地盯着慕苍看了一会儿,淡淡吩咐:“你跟天璇二人留下来看好他,不许任何人进入这间屋子。” “是。” 晏璃转身走了出去,打开房门,朝安嬷嬷吩咐:“备马车。” “是。”安嬷嬷恭敬应下,“公主要出门?” 晏璃嗯了一声:“九王爷有些累,在屋里小憩一会儿,别让人进去打扰他。” “是。” 为了节省时间,晏璃连衣服都没换就出了琉璃院,路上遇到几个神色各异的姜家下人,她也没空理会,径自往大门外走去。 一路抵达竹溪茶楼,晏璃点个安静的雅间,要了一壶茶,随后便坐在窗前等着。 直到一个男子叩门而入。 一袭白衫看着温文尔雅,外表不过二十几岁,然而眉眼间沉淀下来的气度,却总让人忍不住以为他是活了几百上千年的上仙。 第155章 凡事总有例外 晏璃手执茶盏,就这么安静地看着他,忽然想起那几个家伙对鸣岐的评价。 他们经常说鸣岐是一个看不出年纪的男子,虽惯常微笑示人,实则无情无欲,整日一袭白衫跟得道成仙了似的,别到最后真的看破红尘跑去修炼成仙。 鸣岐对此总是回以一笑:“修炼有什么不好?不必受困世俗烦恼,不必受情爱所伤,无欲无求,活得潇洒自在。” 如今想想,他说得好似挺有道理。 “晏姑娘?” 男子一袭干净的白衫立于眼前,唇角含笑,干净幽深的眸子里藏着压抑的情绪。 晏璃回神,抬手道:“坐。” 伙计送上茶点之后恭敬告退,并不多言。 鸣岐在她对面坐下,细细打量着晏璃这张脸,须臾笑道:“陛下这是白白捡了几岁,二十岁的女子转瞬成了十四岁少女,占了六岁便宜。” 晏璃抬手抚摸着自己的脸:“太过年轻稚嫩,有损我的威严。” “不会。”鸣岐摇了摇头,“寻常十四岁少女,绝不会有陛下这般气度。” “拍马屁不是你的风格。”晏璃淡笑,“让你带的帝血丹带来了没有?” “带来了。”鸣岐说着,眉头微皱,“陛下真的打算跟穆国九王爷成亲?” 晏璃敛眸:“成亲一事原本只是权宜之计。” “那现在呢?” 现在? 晏璃笑了笑,眉眼染了几分慑人光华:“他说可以助我成为九州第一女帝,称霸天下,让后世称颂。” 鸣岐眉头皱了皱:“主子若真想称霸天下,我们也可以做到。” 晏璃没反驳。 她知道鸣岐所言非虚。 但说真的,纵然她拥有史上最厉害的伴读团,以前也从未想过要争霸天下,统一九州。 之所以被慕苍说动,或许除了隐藏在骨子里的那点野心之外,更多的是想知道慕苍身上究竟藏着多少秘密。 慕苍太神秘了。 不了解他的人只以为他是穆国战神,当今天子的弟弟,位高权重的九王爷。 可晏璃与他接触之后才发现,慕苍的身份远不止于此。 她期待着以后一点点揭开这个真相的过程。 “陛下该知道他的身份和责任。”鸣岐语气温和,像是在劝谏,“北疆和金国都对穆国虎视眈眈,他们的边关必须常年有精兵驻守,否则随时落入野心者的手里。” 晏璃喝了口茶,嗯了一声:“我知道。” 因为地理位置的原因,穆国边境防守最容易攻破,其他国家不是距离金国和北疆太远,就是隔着山海,易守难攻。 而另一邻国晋国则跟穆国有了联姻,所以穆国这些年压力小了一些,否则若有三国结盟,穆国早在十年前就可能被瓜分了。 近几年北疆和金国频繁增兵,对穆国的狼子野心已无法掩饰,但因为有护国公府凌家和九王爷在,两国迟迟无法攻破边境。 穆国皇帝深知将才的重要性,因此对护国公和九王爷极为倚重。 毕竟边关要靠他们守着。 慕苍是皇族子嗣,更有保家卫国的责任感,按常理来说,他不可能离开自己的家国疆土。 南国女帝也不可能长久留在穆国。 所以,他们的婚约早晚还是要散。 但凡是总有例外。 晏璃想到慕苍说的那些话,总觉得他对穆国好似并无太多的归属和责任感。 “我知道自己的身份,女儿情长不在我的计划之中。”晏璃语气平静,“最初只是担心这具身体太弱,初来乍到一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没有自保能力,不想时时刻刻面对来自四面八方的刁难,所以才选择了慕苍。” 她习惯权衡利弊,凡事都会下意识地从最有利的角度做抉择。 她只是没想到,慕苍心里喜欢的那个人竟是她自己。 “陛下有反悔的机会。”鸣岐温声说道,“天枢四人已至,容骁正在赶来的路上,羽王也带了一些精锐,已化整为零悄悄进入穆国境内。” 所以不管暂时回不回南国,晏璃都不会再陷入危险之中。 这桩婚事随时可以取消。 晏璃皱眉:“四皇兄也来了?” “是。”鸣岐点头,“羽王不放心,非要亲自来看一看,好在有凤王留在帝都镇守朝堂,那些心怀不轨之人总有野心也无法得逞。” 凤王轩辕墨,上一代帝王皇长子,当今南国女帝的皇长兄,封号凤王,执掌南国最精锐的五万黑骑。 晏璃眉心微皱:“还有谁知道?” “在接到陛下来信之前,大祭司已经算出陛下魂落穆国,当即召了凤王、羽王、鹿川和臣四人抵达祭司殿,共议此事。” 鸣岐苦笑:“陛下出事那几天,我们几人被突如其来的变故乱了阵脚,是凤王镇住朝堂,及时请来了大祭司,才控制住局面。” 晏璃点头:“天枢已经跟我说了一部分,难为你们了。” “陛下龙体被大祭司封在祭司殿的冰棺里,置放冰棺的密室外由祭司殿和凤王安排的高手共同守护,无人能靠近。” 鸣岐声音温淡,徐徐告知南国局势:“大祭司说陛下长明灯未灭,短暂的沉睡只是在渡陛下命里的一个劫。待时机成熟,陛下自然会苏醒,继续执掌江山大权。” 不知情的人只知陛下突然沉睡,并不知道陛下已夺舍重生到了穆国一个少女的身上。 所以大祭司对外只说陛下会苏醒。 晏璃道:“天枢汇报说祭司殿曾闯入三批刺客。” “确有此事。”鸣岐点头,“有人试图人为熄灭陛下的长明灯,但三次均以失败告终。” 晏璃淡道:“跟萧王有关?” “萧王一直没出面,反而是沈砚书的可能性很大。”鸣岐语气微冷,“凤王已查出沈砚书跟萧王关系密切,陛下出事跟他脱不了关系。” 说到这里,鸣岐表情复杂:“虽然臣不想怀疑沈砚书,可所有的证据都指向他,让人想替他辩解都无从开口。” 南国惊才绝艳的年轻丞相沈砚书,曾是女帝没登基之前的伴读之一,温润如玉,才华横溢,读书时最得太傅喜欢。 沈砚书入仕之后更是长袖善舞,心深似海,常年一副温和无害的笑容让人不由自主放下戒备,对他信任有加。 任是谁看见他,不夸赞一声温润公子? 加之从小到大让人心疼的遭遇,羲和对他比对旁人更信任,照顾得也多一些。 没想到…… 晏璃不发一语,眸心色泽却已一片寒凉:“沈砚书和萧王关系密切是真的,只是暂时还不知他们密切到了何种程度。” 第156章 丞相嫡子 鸣岐正要说话,一阵凌乱的脚步声恰在此时响起。 两人不约而同地转头看向窗外,一行官兵气势冲冲而来,转眼就把竹溪茶楼包围了起来。 “守住这里,一只苍蝇不许飞出去!” 为首之人是个年轻男子,丢下这句命令之后,径自入了茶楼。 一楼喝茶的人多,见到这阵仗,一时有些惊慌。 楼梯处有脚步声传来,直达二楼,并逐渐靠近晏璃所在的雅间。 随即伙计的声音响起:“公子,就是这里。” 晏璃眉眼微动,漫不经心地转头看去。 正巧雅间门被推开,一个华衣锦袍的男子映入视线,面容俊秀斯文,眼神看着却有几分阴鸷。 见着晏璃和鸣岐,他冷冷一笑:“南阳公主这是公然私会外男?” 如果他以为这句话会让晏璃紧张不安,那他显然大错特错。 就在他眯着眼打量鸣岐时,晏璃懒洋洋地开口:“本公主私会谁,需要你这个无名小卒多管闲事?” 阴鸷男子脸色一沉,眼底掠过怒意。 无名小卒? 稍后就让她看看,到底谁是无名小卒。 男子压下心头怒火,举步走进雅间。 外面几个随从瞬间把门关上,并在门外堵了个严严实实,显然打算把晏璃困在这里。 不知下一步是想让更多的人过来看见这一幕,坐实晏璃和外男私会的罪名,还是想以此作为把柄要挟什么。 晏璃神色坦然从容,嘴角甚至噙着一抹哂笑,看起来丝毫没有顾忌的样子。 “南阳公主不担心这一幕被九王爷知道?”阴鸷男子见着她这副表情,冷冷开口,“别忘了,你跟九王爷成亲在即。” “眼下青天白日,九王府的眼线应该不少。”晏璃指了指窗外明媚的太阳,“我既然敢这么做,自然不担心被慕苍知道。” 她还未嫁过去,竟然就直呼九王爷的名讳,显然出乎对方意料。 男人神色微变,眼神越发沉了些:“既然如此,在下现在就派人去通知九王爷一声,让他亲自来见见?” 晏璃抬手:“请便。” 男人冷笑,以为晏璃是故作镇定,正要开口喊人。 “等一下。”鸣岐慢悠悠开口,“这位公子上来就一副兴师问罪加威胁的架势,是不是有些不太礼貌?” 阴鸷男子以为拿捏了他,眼底阴郁之色微微舒展,笃定一笑:“不知你想如何?” “起码应该先报上名讳。”鸣岐道,“这样稍后若失手杀了人,我也好知道我杀的是谁。” 男人笑意僵住,眼神变得冰冷:“你还真是不知死活!” 鸣岐悠悠笑道:“确实不知死活。” 话音刚落,他随意一挥袍袖。 空气中有香味拂过。 大抵因为这清香之气太过好闻,男人一时没在意,慢半拍才惊觉心口剧痛。 他突然捂住胸口,脸色煞白:“你……你给我下毒?” “你看,不知死活的人显然不是在下,也不是南阳公主。”鸣岐笑意温淡,声音却透着不容拒绝的意味,“还请报上名讳。” “你……你好大的胆子!”男人咬牙,又惊又怒,还带着一丝细不可查的不安,“我是丞相嫡子,你敢对我下毒?” 丞相嫡子? “原来是顾公子。”晏璃眉梢微挑,斜倚在窗前,眼底划过一抹了然,“不知今日整这一出,是想替令妹讨一个公道,还是想为四殿下铺路?” 前些日子顾安娴和慕文轩私会凤鸣楼,被景王捉奸个正着,顾安娴名声尽毁,皇帝下旨给他们赐婚。 顾鹤羽是否怀恨在心,今日想同样的方法报复在晏璃身上? “南阳公主心肠歹毒,手段狠辣,一定会遭到报应!”顾鹤羽疼得脸色发白,不自觉地抓紧心口,“你……你们到底给我下的什么毒?” 此人确实是顾丞相之子顾鹤羽。 正月里奉四皇子密令,以拜访名师的名义离开了皇城,实则是暗中替四皇子寻求世家大族的支持。 返京之后得知家中出了大事,最爱的妹妹竟然被赐给失势的裕王府公子慕文轩,甚至已经过了王府的门,想反悔都没了机会。 顾鹤羽惊怒之下从妹妹处得知,她和慕文轩的事情是中了晏璃算计。 裕王府失势被降爵也是因晏璃而起。 八公主慕云珠被皇帝训斥,遭贵妃施以笞刑,同样是因为晏璃。 不知内情的顾鹤羽气得恨不得冲去姜家给自己的妹妹讨回公道,却被父亲和母亲及时阻止。 他们说晏璃正得皇帝偏宠。 这个节骨眼上,除非有确凿的证据可以治罪于她,否则不能跟她硬碰硬。 听到这句话,顾鹤羽简直要被气笑,一个寄人篱下的孤女,还硬碰硬? 她配吗? 不过他深知父亲说得对。 这个女子既然得了皇上偏宠,那至少要有一个确凿罪名才能置她于死地。 今日就是最好的机会。 作为一个即将嫁给九王爷的女子,青天白日竟公然与外男私会茶楼,简直不知羞耻。 如此不知检点的行为若是被九王爷知道,不知九王爷会如何震怒。 然而顾鹤羽没想到的是,被当场捉到与陌生男子私会,晏璃竟丝毫慌乱都没有,甚至纵容外男给他下毒。 果然是心肠歹毒,无人能及! “晏姑娘确实聪明。”顾鹤羽声音阴冷下来,“所以你该知道今日之事不会善了。” 晏璃淡漠嗯了一声:“你想如何?” “晏姑娘这是怕了?” “你想多了。”晏璃嗓音慵懒,透着几分嘲弄,“我只是想听听你拙劣的计划。” 顾鹤羽一怒:“晏璃,你少得意!你敢算计安娴,我绝不会轻易放过你……啊!” 一声惨叫忽然响起,顾鹤羽痛苦地蜷缩起身体。 砰! 房门被蓦地推开,随从纷纷闯入:“公子!” 第157章 气得七窍生烟 两人扶着顾鹤羽,焦急地查看他的情况,其他几人拔出剑,虎视眈眈盯着鸣岐和晏璃。 “你家公子中了毒。”鸣岐悠悠一笑,“这个毒是我刚研制出来的,还没来得及想名字,不过发作的症状可与你们分享一下。” “大怒时会脏腑剧痛,痛不欲生。” “夜间到了子时会浑身疼,尤其是骨头缝里,疼得让你打滚,时间持续一个时辰左右,严重影响睡眠。” “天气太冷的时候会疼,天气太热的时候也会疼。” “总之,疼痛是随时随地会出现的症状,建议诸位早些把他带回去,多请几位医术高明的大夫替他检查检查,看能不能配制出解药。” 他说话的语调不疾不徐,一点火气都听不出来,就像跟好友一起品尝论道似的。 然而被两名随从搀扶着的顾鹤羽已经疼得话都说不出来,脸色惨白扭曲,额头青筋突起。 几位随从一时又急又怒,有些拿不定主意。 其中一人低头请示:“大公子,现在应该怎么办?” 顾鹤羽咬着牙,从齿缝里挤出几个字:“把……把他们带……带去相府……” “是。” “这只怕由不得你们。”鸣岐说完,又是抬手一拂袍袖。 顾鹤羽嘶吼:“闭气!” 然而已经来不及了。 话音刚落,咚咚咚咚。 进来的几个人接二连三倒地,人事不省。 扶着顾鹤羽的两个人也倒在了地上。 顾鹤羽眼睁睁看着这一幕,气得七窍生烟。 他越气,五脏六腑就越疼得像是绞在了一起,疼得他忍不住弓起身子,死死地咬着牙,脸色白得透彻。 鸣岐站起身,身姿修长,眉目雅致。 怜悯地看着眼前这个片刻之前还趾高气扬的男子,此时却只剩下了狼狈。 鸣岐笑了笑,弯腰伸手轻拍着顾鹤羽的脸,不无温柔地说道:“下次撒野之前,先弄清楚你惹的是什么人。” 顾鹤羽痛苦地蹲下身体,疼得整个人蜷缩在一起,面上冷汗涔涔,死死地咬着牙,连辱骂都骂不出来。 晏璃起身从他身侧走过,不理会已经被折磨得神志不清的顾家大公子。 鸣岐跟在晏璃身后,从容踏出雅间。 咚! 顾鹤羽终于也疼得晕了过去。 晏璃并未回头去看,坦然自若地从楼梯上走下去,那奉茶的伙计看见他们,表情惊吓得像是见了鬼一般:“南……南阳公主……” 晏璃和鸣岐都理他。 虽然知道他通风报信,也是他带着顾鹤羽上了二楼。 但一个小伙计如此听话,只有两个原因。 一是顾鹤羽位高权重,伙计受了威胁别无选择。 二是这间茶楼跟顾家有关,伙计本就是顾家一派的手下。 无论哪个原因,他们都只需把账算在幕后主子身上,没必要为难一个听命行事的下人。 太跌身份。 顶着酒楼里众宾客和伙计惊疑的目光,两人极为从容地踏出茶楼,坐上了候在外面的马车。 不知道是不是被意外的状况吓到了。 伙计和柜台后打算盘的掌柜表情僵硬,沉默地盯着完好无损的晏璃和那个俊美的公子走出大门,好半晌竟一句话说不出来。 明明顾大公子带了那么多随从上去,他们怎么安然无恙地下来了?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顾大公子和他的随从呢?怎么不见人影? 挡在外面的护卫们看见晏璃和鸣岐,下意识地就上前阻拦。 鸣岐笑着开口:“顾大公子在二楼,身体有点不舒服,你们不去看看?” 大概是他这句话语气太真诚,也可能是他一个陌生面孔居然一口说出“顾大公子”的身份。 护卫们心下虽有些怀疑,却还是更担忧顾鹤羽。 听到这句话,转身就往二楼跑去。 还有一些留在外面的护卫站着没动,戒备地盯着晏璃和鸣岐。 晏璃不想与他们废话,只冷冷说了一句:“我是南阳公主,谁敢拦我,我会请他去九王府做客。” 这句话威慑力很大,顾家护卫果然不敢妄动。 晏璃上了马车,鸣岐坐在前面驾车。 马车不疾不徐地行驶起来,很快离开竹溪茶楼,二楼才蓦然传出一道惊恐的急呼:“大公子!大公子,您怎么了?” “不好了,大公子出事了!” “快!送大公子回家,快快给大公子请大夫!” “要不要追上去把南阳公主拦下来?大公子中毒一事,肯定与他们脱不了关系!” “追什么追?你们想把事情闹大,惹皇上震怒吗?” “先送大公子回相府,请大夫要紧!” 第158章 好了伤疤忘了疼 马车渐行渐远。 茶楼里的兵荒马乱晏璃已听不见。 鸣岐坐在马车前开口:“穆国九王爷威慑力强,报出他的名号,可以省去许多麻烦。” 晏璃原本靠在车厢里沉思,闻言抬眸看了一眼。 隔着一层帘子,自然什么也看不到。 晏璃却还是点了点头:“慕苍的名号确实好用。” 鸣岐有些惆怅:“陛下若是恢复身份,名头比穆国九王爷好用百倍。” 想他家陛下乃是南国光芒万丈的女帝,登基之前就是一个文武双全的帝姬,扫过匪寇,平过战乱。 琴棋书画,奇门遁甲,几乎无一不通。 从小与她一起长大的伴读们,哪个不对她臣服仰慕? 世家公子贵女皆以她为目标,有个与帝姬说话的机会都觉得无上荣光。 没想到…… 如此风华倾世的女帝,竟被自己信任的人算计,阴沟里翻了船,沦落到穆国孤女身上,被一些没品的世家女子打压针对。 好在还有穆国皇帝和九王爷维护,陛下没受到什么伤害,否则南国铁骑一定踏破穆国疆土,让那些没一点教养和德行的世家灰飞烟灭。 马车行驶的速度不快,两人一边走一边闲聊几句,鸣岐说话声音不大,仅容马车里的晏璃听见。 “你说的虽是事实,但变故确实发生了,我们得接受这一切。”晏璃语气闲适,对眼下身不由己的处境没一点不满的样子,“我若以以前的身份说话,只怕真要被人当成邪祟烧死了。” 就算不烧死,也会引发一些妖言惑众的臆测,不但穆国会谣言四起,其他国家也会因此侧目。 当然,接踵而来的麻烦注定无法避免。 所以她暂时只能也必须以晏璃的身份活着,耐心等待时机到来的那一天。 鸣岐嗯了一声:“我明白。” 今日谈话被人中途打扰,再找个继续显然不合适。 鸣岐说道:“我先送陛下回去,随后找个地方住下来,其他事明日再说。” “不必,你直接随我去姜家走一趟。”晏璃靠在车厢里,漫不经心地说道,“我跟慕苍成亲的事情你不用管,不过他身上的蛊毒有些特殊,你去给他诊个脉看看。” 鸣岐皱眉:“其实我挺奇怪的,穆国境内似乎没有什么人饲养蛊毒这种阴毒的东西,他怎么会中蛊毒?” 晏璃无声地点头,她也觉得奇怪。 慕苍那样骄傲强悍的一个男子,本该无坚不摧,任何时候都保持清贵从容。 就算没有女儿私情存在,晏璃私心里也不愿意看到他遭受蛊毒折磨。 尤其是噬心蛊。 马车抵达姜家大门外。 鸣岐跳下马车,替晏璃掀开车帘。 姜家大门内有小厮走出来,把马车赶了下去。 最近一段时日,晏璃每天出入姜家已是寻常之事,没人盘问,没人阻拦,连姜家几位主子在吃了几次大亏之后,都不敢再随意上前找麻烦。 晏璃小日子过得越来越舒坦。 天枢四人来了之后,她就更舒坦了,舒坦到没事的时候除了照常锻炼身体,还能让天枢四人随时打探外面的消息。 短短几天就掌控了不少情报在手,其中有一大半都是来自丞相府。 这也是今日鸣岐给顾鹤羽下毒时,她没有阻止的原因,毕竟顾丞相若真敢找她的麻烦,她有的是办法对付他。 跨进姜家大门,在前院打扫的下人纷纷见礼,有人好奇地盯着鸣岐打量:“这位公子是……” “他是九王爷的手下。”晏璃表情淡漠,面不改色地说道,“九王爷在琉璃院小憩,他有事禀报。” “是。” 穿过中院,迎面姜云鸣和罗氏夫妇二人一起走来,看见晏璃,罗氏脚步更快了些:“晏璃!” 晏璃停下脚步:“舅母有何贵干?” “他是谁?”罗氏指着鸣岐,目光倨傲带着几分审视,“你从哪里弄了个野男人回来?” 晏璃目光冷硬:“舅母这是好了伤疤忘了疼?” 罗氏气势一弱,下意识缩回手,嘴上却依旧不服输:“你跟九王爷的婚事已经成不了,皇上御赐的那些嫁妆你打算如何处置?” “谁说我跟九王爷的婚事成不了?” “宫里刚传出的消息,别说你还不知道。”罗氏冷冷一笑,“作为一个即将和亲金国的公主,要以家国社稷为重,你跟九王爷的婚事自然是不再作数。” “九王爷如今就在我的院子里休息,作不作数,舅母不如去问问他?” 罗氏脸色一变:“你们尚未成婚,怎能如此——” “我会不会去和亲暂时还没定下,但姜静月成了闲王妃却已是事实,舅母还是多关心关心自己的女儿吧。” 说完这句话,晏璃举步就走,懒得再搭理她。 鸣岐眸色微冷,不发一语地跟着晏璃身后。 “站住!”罗氏伸手去拽鸣岐,“你是什么人?跟晏璃什么关——啊!” 眼前一道抛物线急速划过,伴随着“砰”的一声巨响,罗氏圆润的身躯狠狠被甩了出去,砸在地上。 鸣岐慢条斯理地掏出帕子,擦了擦手:“爷的身份,你不配知道。” 丢下这句话,他跟随晏璃而去。 周遭忙碌的下人们大惊失色,几乎被这一幕吓呆了。 姜云鸣回过神,怒吼:“都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过来把夫人扶起来?来人,马上去请大夫!” “把护院都给我叫过来,堵住琉璃院!” “我要知道,那个胆敢随意伤人的男人到底是谁!在朝廷命官之家动手,简单胆大包天!” 第159章 帝血丹 慕苍还没清醒。 趁着他还在昏迷中,晏璃走进内室,示意鸣岐给他把脉。 晏璃让海东青送消息到容骁手里,特意叮嘱让鸣岐早些赶至穆国,原因就在于鸣岐的医术和毒术皆是天下无双。 他是南国女帝身边最神秘的神医公子。 解蛊毒对他来说不难。 事实上,对于南国女帝轩辕羲和来说,解蛊毒也不是什么难事。 难就难在她现在是晏璃,不是羲和。 有些解毒方法晏璃还做不到。 鸣岐仔细给慕苍把脉的同时,心里忍不住又开始思索起慕苍和晏璃的关系。 毕竟众所周知,穆国九王爷的功勋、身份、本领,以及无人可及的冰山性情,都使得旁人难以靠近。 可他娶晏璃的态度似乎过于坚决,下聘的场面听说轰动了整个皇城,让全城贵女艳羡不已。 所以,慕苍是否已经知道晏璃的真实身份? 指尖下异常的脉象拉回了鸣岐的思绪,他面色渐渐凝重:“王爷所中之蛊,竟是噬心蛊中最为刁钻的子母蛊?” 晏璃眉头一皱:“子母蛊?” “是。”鸣岐点头,“王爷中的是子蛊,解蛊方法是把母蛊种在一女子体内,通过男女交合的方法让子母蛊相互感应,继而以母蛊控制,使子蛊变得温顺。” 更准确来说,这种蛊毒其实无解。 因为子母蛊是女子用来控制男人的一种手段,饲养难度很大,养成之后女子种下母蛊,男子种下子蛊。 这一生一世,母蛊和子蛊命运相连,同生共死,无可更改。 “帝血丹只能让子蛊暂时安分。”鸣岐难得遇到棘手之事,眉头皱了皱,“莫非曾有女子爱慕他,所以对他下这种蛊?” 晏璃沉思:“慕苍说下毒之人已死。” “不可能。”鸣岐摇头,“下蛊之人除非自己没来得及种下母蛊,否则她一死,就意味着母蛊很快身死,子蛊不可能独自活着。” 晏璃沉默地望着躺在床上的慕苍,眸心光泽深邃,须臾,淡淡开口:“先给他服下解药。” 鸣岐从袖兜里掏出一个锦盒,打开之后,一颗晶莹剔透呈暗红色的丹丸落在眼前。 这是晏璃让鸣岐带来的帝血丹。 以南国女帝指尖血为药引,佐以数十种珍贵药材制成。 因为南国女帝从小就服食过诸多名贵丹丸,以十数年时间养出了一副百毒不侵的血肉。 所以她的血液本身就可做解药使用。 “天枢,解开他的穴道。” 天枢上前,抬手疾点慕苍周身大穴,随即如影子般退下。 一声闷哼被压在喉咙里,嘴角溢出血丝,慕苍蓦地蹙紧剑眉,好半晌没有动静。 晏璃从锦盒中取出丹丸,走近床沿,低头看向慕苍:“醒了就把药服下。” 肺腑里疯狂撕咬的剧痛让慕苍脸色煞白,疼痛持续了好一会儿,才慢慢趋于温和。 慕苍睁开眼,素来清冷淡漠的眸子里有片刻迷蒙,这般难得一见的脆弱色泽,看得晏璃心尖一拧。 那一瞬间,她竟稀罕地生出了一种名为怜惜的情绪。 慕苍眸心渐渐有了焦距,瞳眸微转,定定注视着少女指间的暗红色丹丸,声音微哑:“这是什么?” “帝血丹。”晏璃道,“据说可解百毒,对蛊毒有安抚压制作用。” 帝血丹。 慕苍一时沉默,缓缓从床上坐起身,脸色苍白靠着床头:“听说这是南国圣物,千金难得,无比珍贵。” “传闻不可尽信。”晏璃把帝血丹送到他嘴边,强迫他张嘴,“服下,稍后会好受一些。” 站在书案外的鸣岐听到“传闻不可尽信”这句话,眉梢一挑,随即看向慕苍:“九王爷说得对,帝血丹在南国确实是极为名贵的圣物,别说千金,万金都买不到一颗。” 以南国女帝指尖血为药引做出的帝血丹,谁敢拿去换钱? 慕苍盯着眼前这颗暗红丹丸,垂下的眼睑掩去眼底复杂思绪,犹豫了片刻,他张嘴服下丹丸。 帝血丹清香顺滑,稍稍扬头便滑进了喉咙。 清香之后,一缕细不可查的血腥味自喉咙弥漫上来,清清浅浅,萦绕在口腔里。 “鸣岐。”晏璃转头,看着站在一旁表情微妙的男子,“有件事让你去做。” 鸣岐正要说话,忽然一阵凌乱的脚步声自屋外传来,随即是姜云鸣冰冷的声音:“把这里围住了,绝不能让那个肆意伤人的贼寇离开!” “放肆!”安嬷嬷严厉的声音响起,“姜家大爷好大的胆子,连南阳公主的院子都敢乱闯!你们想干什么?” 姜云鸣冷冷说道:“光天化日之下,南阳公主公然带着野男人回来,我身为家中尊长,有权管问——” “胡说八道!”安嬷嬷厉声打断了他的话,“姜大爷在自家诋毁公主名声,是忘了此前吃的教训?” 姜云鸣冷冷一笑:“此前吃了教训又怎样?南阳公主都要和亲去金国了,还指望九王爷继续护着她?” 就是因为此前吃了太多教训,所以他才要好好报复晏璃。 这个该死的小畜生! 要不是她,廷时不会被打,不会失去千户的职务,廷衍不会丢掉入仕的机会。 要不是她,太子不会被废,静月也不可能如此寒酸而屈辱地被一顶轿子就抬进了宫,成为无权无势的闲王妃。 要不是她,姜家最近不会如此倒霉,频频出事。 只要晏璃这个灾星走了,姜家一定会否极泰回,鸿运高照,重新辉煌腾达! 第160章 炸了锅 “姜家人都是如此愚蠢没有脑子?”鸣岐听着外面那人说话,眉头紧皱,“和亲圣旨还没下来,他就迫不及待地以为殿下要去和亲?” “姜家人一向没什么脑子,不必在意他们。”晏璃转身走到桌前,提起茶壶倒了杯茶,“不过既然金国递来了国书,南国作壁上观也不妥。” 鸣岐表情微顿,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倚着床头的慕苍。 陛下说话毫无避忌,是因为这位九王爷已经知道了她的身份? “明日一早安排人快马加鞭送加急信报,就说南国要求娶南阳公主。”晏璃语气淡漠,“我倒要看看,穆国这些盼着我去和亲的大臣们,听到这个消息之后会作何反应。” 鸣岐默了默:“边关六百里加急情报,需要主将落笔和盖印。” “你不能伪造一份?”晏璃转头睨他一眼,“容骁不是要来了吗?就算有人质疑,容骁和精锐铁骑的到来也会打消他们的怀疑。” 鸣岐微默,随即点头:“倒也对。” 晏璃走到床沿,把茶盏递给慕苍:“你身中蛊毒一事,或许可以让皇上知道。” 慕苍敛眸不知在想些什么,闻言抬头看了她一眼,伸手接过茶盏,缓缓点头:“嗯。” 鸣岐眉头拧了拧,眼底浮现探究意味,总觉得慕苍方才看向晏璃的眼神跟他的形象不太相符。 “公主。”安嬷嬷走进来,对屋子出现两个男子的情况视而不见,“姜家大爷让人围住了琉璃院,他自己则带着人进宫去了。” “随他去。”晏璃并不在意,“安嬷嬷,你让人准备一些膳食,菜品清淡一些,九王爷留在这里用午膳。” “是。” 晏璃走到窗前,看着琉璃院外一群护卫包围的阵仗,嘴角掠过一抹淡哂:“若事情闹得够大,或许不用等到明天,稍后就可以让皇帝知道,南国有意跟穆国联姻这个消息。” 鸣岐大抵能猜到她的打算,转头看先慕苍:“九王爷觉得呢?” 慕苍敛眸喝了口茶:“本王没什么想法。” …… 顾家已经炸开了锅。 “这是怎么了?”顾夫人见到儿子中毒痛苦的样子,又惊又怒,“谁干的?到底是谁干的?” “回……回夫人,是南阳公主……” 顾夫人简直不敢置信:“又是那个小贱人!她抢了九王爷为夫,害得安娴嫁给裕王府那个败家子还不算,如今又来毒害鹤羽!她到底想干什么?我们顾家跟她有仇吗!“ 护卫们护主不力,低头不敢说话。 “去请大夫!”顾夫人厉声怒吼,“把全城最好的大夫都请过来!快去!” “是!” 下人们慌慌张张地忙碌起来,几个小厮分头去请大夫,侍女们打水的打水,沏茶的沏茶,然而谁也无法阻止疼得在床上打滚的顾鹤羽。 “公子,喝点茶吧。” “滚!滚啊!”顾鹤羽额头青筋凸起,喊得声嘶力竭。 “公子,洗个脸——” “滚!”顾鹤羽抬手一挥,狠狠地把侍女推开,随即痛苦地蜷缩在床上,“啊啊啊!” 顾夫人心疼得直掉眼泪,焦灼地伸手安抚:“鹤羽,羽儿,别怕,我在这里……” “母……母亲……”顾鹤羽死死地抓着她的手臂,疼得脸色惨白,冷汗涔涔,“我疼……” “羽儿,你哪儿疼?告诉我,你哪里疼?” “浑身都疼,啊啊!”顾鹤羽松开她的手,疼得拿头去撞床,撞得砰砰作响,“疼,好疼,骨头疼……” 顾夫人焦急难耐:“大夫!大夫来了没有?” “快了快了!” “来人!”顾夫人急得团团转,“立刻去告诉相爷,就说大公子疼得受不了,让他去求皇上,请太医院的太医过来给鹤羽解毒!快去!” “是!” 管家领命走了出去,挑了个腿脚最利索的护卫,命他赶紧去寻相爷,把大公子的情况如实告诉丞相大人。 护卫拿着相府的腰牌,急急进宫去找顾丞相。 “是谁?”顾丞相听到消息,脸色骤变,“谁给鹤羽下毒?” 护卫说道:“听说是南阳公主。” “又是她!”顾丞相气得目眦欲裂,恨不得把晏璃大卸八块,“你先回去,我这就请皇上做主!” “是。” 该死的晏璃,她一定是为了报复他! 就因为他在朝堂上提出让她和亲金国,她就给他儿子下毒,这个该死的毒妇!妖女! 不报此仇,他枉为一国丞相! 顾丞相疾步抵达御书房,昭成帝听他说明来意,眉头一皱:“顾鹤羽中了毒?” “是。”顾丞相跪在地上,语气难掩愤恨,“夫人紧急求救,说鹤羽情况不好,求皇上恩典!让太医过去救救鹤羽,求皇上——” “肖长海。”昭成帝没等他说完,立即应了他的请求,“去太医院,派最擅长解毒的太医去相府看看。不管用什么药材,只要能解顾鹤羽之毒,务必尽力施救。” “奴才遵旨。” “谢皇上!谢皇上恩典!”顾丞相连忙叩首,声音里带着担忧焦灼,“臣就这么一个儿子,臣不敢想象他若有个三长两短,臣该怎么活。” 昭成帝沉声问道:“可知是谁下的手?” 顾丞相沉默下来,好一会儿,才僵硬说道:“南阳公主。” 什么? 昭成帝皱眉,目光落在顾丞相脸上:“此言当真?” “臣一直待在宫中公务,尚未回府,只听禀报的下人说,是因为南阳公主和一个陌生男子私会竹溪茶楼,被鹤羽撞了个正着。” 顾丞相低着头,咬牙说道:“茶楼里的伙计认识南阳公主,但鹤羽是第一次见,听伙计说了之后就去质问几句,质问的话无非就是南阳公主跟九王爷有婚约之身,怎么能私会陌生男子?未料到竟被男子下了毒。” “私会男子?”昭成帝狐疑,“她怎么会——” “皇上。”一名御林军匆匆而入,“姜大老爷求见。” 昭成帝皱眉:“传。” “是。” 姜云鸣疾步而入,刚进殿就五体投地跪了下来:“皇上,皇上!求皇上做主啊!” “喊什么?”昭成帝面色不悦,“有事说事,大呼小叫成何体统?” 第161章 九王爷中了毒 姜云鸣遭了一通训斥,不敢再呼天喊地,跪在地上痛心疾首地开口:“皇上,南阳公主公然带外男至姜家,还纵容那男子打伤贱内,实在嚣张得很!臣碍于南阳公主的身份,不敢对她不敬,可她……可她……” 咬了咬牙,姜云鸣砰砰磕头:“还求皇上做主!” 顾丞相眼底精光一闪,跟着说道:“皇上,那个外男应该就是给鹤羽下毒的凶手,求皇上立刻派人去捉拿,兴许他身上有解药!” 如果南阳公主身边那个男人就是给鹤羽下毒的凶手,他一定让他生不如死! 昭成帝面沉如水,眼睛在姜云鸣和顾丞相两人身上打转,暗自思忖着到底是晏璃真的如此肆无忌惮,还是他们联合起来对付晏璃? 姜云鸣生怕皇上不信,语气急切了些:“皇上,臣不敢撒谎,臣所言句句为实,还求皇上决断!” 昭成帝沉声开口:“夜麒。” “卑职在!”夜麒走进来,单膝跪地,“卑职听候皇上——” “皇上。”姜云鸣蓦地打断夜麒的话,语带恳求,“臣斗胆,求皇上亲自去一趟姜家!南阳公主在姜家一贯嚣张跋扈,只怕根本不把夜统领放在眼里。” “求皇上做主!”顾丞相配合着磕头,“臣一定要抓住那个人,求皇上定要抓住贼寇,给鹤羽做主!” 昭成帝不发一语地注视着他们,眼底色泽幽深。 姜家和顾家一个所属太子党,一个极力拥护四皇子,平日里相互算计都来不及,此时却有志一同地跪在这里,齐声控诉晏璃。 晏璃这个小姑娘到底犯了什么十恶不赦的大罪,值得两个年过半百还敌对的人如此痛恨? 昭成帝放下朱笔,决定亲自去看一看。 “夜麒。”他冷冷命令,“点两百人,随朕去一趟姜家。” “是。” “朕亲自去看看,若你们所言属实,朕自会秉公处置。”昭成帝起身往外走去,声音一冷,“不过若是有人颠倒事实,故意对付晏璃,也该知道后果!” 姜云鸣心里一个咯噔,没来由的感到不安。 不过他很快把这阵不安压了下去。 晏璃带野男人回琉璃院是事实,他已经让人严加看管琉璃院,绝不会让那个贼人逃脱。 稍后捉奸成双,看她如何解释。 最好能派个人去通知一下九王爷更好,让九王爷好好看看他的未婚妻是个什么德行,到时候他一定会打消娶她的念头,直接让晏璃去和亲。 一旦晏璃前离开穆国,姜家就会回到以前清贵无双的时候,太子会很快被复立,静月依然是尊贵的太子妃。 姜家早晚会是帝都最显贵的皇亲国戚。 顾丞相和姜云鸣跟在皇帝身后,帝王仪仗浩浩荡荡抵达姜家,所过之处,众人纷纷跪地参拜:“参见皇上!” “皇上万岁!” 昭成帝理都没理,径自往琉璃院而去。 穿过回廊,远远看见姜太傅和姜家三位公子齐齐站在琉璃院外,他们前后左右,不知多少护卫严阵以待。 看眼前这阵势,只怕是把姜家所有护卫都调了过来。 “皇上驾到——” 姜太傅和姜家子孙纷纷迎过来,恭敬地跪地行礼:“老臣参见皇上,吾皇万岁。” “参见皇上!” “太傅请起。”昭成帝环顾着琉璃院外乌压压的护卫,语气难辨喜怒,“这是朕今年第二次来姜家,还是为了晏璃。” “老臣惭愧。”姜太傅低头请罪,“家里的事情原本不该惊动皇上,只是此事老臣亦是做不了主,所以才让云鸣进宫面圣。惊扰皇上之处,还请皇上治罪。” “无妨。”昭成帝看向琉璃院,“朕既然来了,自然会给太傅一个交代。” 院门外御林军分跪两侧,恭迎圣驾。 昭成帝简单扫了一眼,姜家护卫都被拦在院外,即便人多势众,也没能踏进院门半步。 足以证明他安排的这几个御林军没失职。 “皇上。”安嬷嬷快步走来,近前跪下,“老奴参见皇上。” 昭成帝转头看她:“南阳公主可在屋子里?” “回皇上,公主在屋子里。” 昭成帝皱眉:“怎么没出来迎驾?” “回皇上——” “皇上有所不知。”姜廷逸忽然开口,语气含怒,“南阳公主如今在姜家身份最尊贵,别说父亲、母亲,便是连祖父、祖母也管不得她,今日更是连皇上都不放在眼里,简直目中无君,大逆不道!” “大哥说得对。”姜廷衍恨恨附和,“晏璃自从被封了公主之后,在姜家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想什么时候外出就什么时候外出,想何时回来就何时回来,母亲不敢管不敢问,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由她胡作非为!” “平日里她胡来也就算了,可她一来跟九王爷有婚约在身,二来金国请求和亲在即,晏璃依然我行我素,狂妄至极!” “今日更是过分,众目睽睽之下,她居然连野男人都往回带,还纵容野男人打伤母亲,实在是……实在是让人愤怒又心寒!” “还望皇上做主!” “求皇上做主!” “看来姜家人对晏璃多有不满。”昭成帝语气深沉,听不出情绪波动,“安嬷嬷,让晏璃出来,朕听听她怎么说。” “皇上。”安嬷嬷跪在地上,迟疑地开口,“您还是进去看一看吧。” 昭成帝皱眉:“怎么?” 姜廷衍怒目而视:“安嬷嬷,晏璃她架子真就这么大,连皇上都请不动她?” 安嬷嬷没理他,还是低头说道:“皇上亲自去看一看,就知道南阳公主的苦衷了。” 昭成帝见她如此,心下狐疑,抬脚进了院子。 晏璃正好从屋里拉开房门,看见昭成帝和外面乌压压的阵仗,眉头微皱:“皇上。” 昭成帝负手走到门前,平静地开口:“怎么回事?” 晏璃朝一旁让了让:“皇上请进。” 昭成帝进了屋,并抬手示意左右侍从留在外面。 一股浓郁的药味扑面而来,昭成帝下意识地皱眉,转头之际看到一个男子站在床边,正在给床上那个人把脉。 对,床上还半躺着一个人。 待昭成帝看清那个人是谁,神色当即一变:“慕苍?” 晏璃朝安嬷嬷打了个颜色,安嬷嬷安静地从外面把房门关了起来。 院子里的姜太傅父子和姜家三兄弟面面相觑,跟随皇帝而来的顾丞相也是面露深思之色。 情况跟想象中似乎有些不太一样。 “这是怎么回事?”昭成帝走进内室,打量着慕苍的脸色,面上浮现几分凝重,“受了伤?” 慕苍靠在床头,脸色极为苍白,眉眼带着几分肉眼可见的虚弱:“不是。” 昭成帝看得出来,慕苍不是装出来的虚弱,于是眉头皱得更紧了些。 “九王爷中了毒。”晏璃平静地开口,“这种毒不常见,穆国甚至没有人能解。” 第172章 成了个香饽饽 话音落下,屋子里瞬间一静。 昭成帝面色微变,猝然看向慕苍:“你也中了毒?” 慕苍敛眸不语。 至于他为什么用“也”,晏璃和鸣岐心知肚明。 “为什么不宣太医来看?” “这种毒刁钻难解。”慕苍语气淡漠如雪,“太医解不了,反而会让人胡乱臆测。” 太医都解不了的毒? 昭成帝心头一时微乱,此时才开始深思,如果慕苍真有个三长两短,边境只怕…… “这些日子我经常外出,就是一直在托人寻找能解毒的神医。”晏璃语气淡淡,“上个月王爷的毒发作过一次,发作起来痛不欲生,用利器自残才能缓解那种痛苦。” 昭成帝负在身后的手一点点收紧,目光复杂地看着慕苍。 “自那日以后,我就暗中开始寻找医术精湛的医者。”晏璃说着,面不改色地指了指鸣岐,“没想到今天就遇到了凤公子,他说他来自南国。” 南国? 昭成帝心头又是一惊,诧异地看着鸣岐:“你是南国人?” “是。”鸣岐点头,“此番前来除了给九王爷解毒之外,在下还带了个消息。” 昭成帝沉眉,压下心头情绪,努力维持着帝王的威严:“什么消息?” 鸣岐语气淡定:“南国有意跟穆国联姻,求娶这位南阳公主。” 昭成帝脸色一变,威严霎时龟裂:“求娶南阳公主?” “对。” 昭成帝眉头一点点皱紧:“据朕所知,南国是女帝当政。” “确实是。”鸣岐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看起来一点都不像信口胡诌,“不过联姻不一定要由陛下亲自迎娶,南国除了女帝陛下之外,还有几位王爷特别优秀。” 昭成帝下意识地转头看向慕苍,却见慕苍蹙着眉,神情已是冷漠不悦。 昭成帝一时左右为难,这到底都是些什么事? 金国要联姻,南国也要联姻。 穆国南阳公主什么时候成了香饽饽? 昭成帝不经意间转头,透过窗子看到琉璃院外众人齐聚的阵仗,这才想起另外一件重要的事情。 他看向鸣岐,语气再度恢复沉稳威严:“你打伤了姜夫人?” “姜夫人?就是那个无理取闹的泼妇?”鸣岐眉梢一挑,随即很干脆地承认,“在下明明是大夫,她偏偏拽着在下不放手,说我是野男人,在下受不了这番羞辱,就失手打伤了她。” 昭成帝一时无言,不由又瞥了一眼慕苍。 有准未婚夫在这儿,晏璃确实不可能带所谓的“野男人”回来。 不过昭成帝心有疑惑:“慕苍来姜家,他们都不知道?” 晏璃声音淡漠如水:“近日因为姜静月成为闲王妃一事,姜家气氛比较低迷,再加上一个个无所事事,大多时候都待在自己的院子里不出来,所以没看见九王爷在我院子里。” 昭成帝闻言,神色微冷。 姜静月成为闲王妃,是因为他废了太子。 姜家一个个无所事事,则是因为被降了责罚,姜廷时丢了军职,姜廷衍丢了科考机会。 还有前几天毒蛇咬死两位嬷嬷之事,至今虽未作出处置,但夜麒连同大理寺已经查出了大概。 罪魁祸首不出所料应该就是姜静月,哦,还有八公主那个孽畜。 所以此时提到这件事,昭成帝心情就不太好。 至于九王爷来找晏璃,姜家人却不知道,与之相比反而显得不那么重要了。 昭成帝压下不虞,淡问:“那顾家嫡子是怎么回事?” “在下不喜欢人多的地方,为了避人耳目,约了南阳公主在竹溪茶楼见面,询问她九王爷中毒症状。”鸣岐信口拈来,“岂料我跟南阳公主还没聊两句,顾家公子就带着一大批人包围了茶楼,说我们私会,还以此来要挟南阳公主。” 昭成帝面色一沉,竟有这样的事情? 鸣岐面容斯文雅致,看起来很有一种让人信服的力量:“南阳公主说九王爷情况紧急,发作起来很有可能危及性命,偏偏那顾家公子缠着不让我们走,我只能给他一点教训。” 昭成帝转头看向晏璃。 “的确如此。”晏璃缓缓点头,“王爷的毒很凶险。方才我出去见凤公子时,九王爷已经陷入昏迷,我着急让凤公子过来给王爷把脉解毒,偏偏顾家公子一时拦着不让我们走,情急之下,凤公子才对他下了毒。” 昭成帝嗯了一声,不知信了没有:“慕苍中的是什么毒?” “蛊毒。” “蛊毒?”昭成帝一惊,转头看向慕苍,“你怎么会中这种毒?什么时候的事?” 慕苍淡道:“已有六年。” 六年? 昭成帝脸色骤变,面上已然有了几分怒意:“中毒六年之久,却一直不曾透露半句?” “北疆战事连连,五六年前正是用人之际。”晏璃语气淡淡,“九王爷脾气孤傲,想来不愿让人知道,也是担心将士们过多忧虑。” 慕苍没说话,似是默认了这一点。 昭成帝心情一时复杂,沉默良久,才道:“能解吗?” “难。”鸣岐摇了摇头,“这种蛊毒极为刁钻,情绪波动不能太激烈,大喜、大怒、大悲都不行,否则随时会发作,发作起来痛不欲生,甚至危及性命。” 昭成帝面色越发凝重:“没有解毒之法?” 鸣岐沉默了好一会儿:“有一个办法。” “请说。” “若有一个完璧之身的女子心甘情愿种下母蛊,并与九王爷发生夫妻关系。”鸣岐挠了挠鼻子,“如此子母蛊相互感应,只要母蛊情绪稳定,子蛊也就不会有什么大碍。” 昭成帝立即说道:“这倒是好办,朕这就派人——” “皇上。”鸣岐打断了他的话,“有两个关键。” 昭成帝语气一顿,随即道:“你说。” “第一,次女必须心甘情愿,种下母蛊之时不能有害怕、恐惧等情绪,否则可能危及性命。” “第二,穆国境内很难找到饲养蛊虫之人,九王爷和这个女子需得亲自去一趟南国才行。” 话音落下,昭成帝彻底沉默了下来,良久没有说话。 第173章 帝王的愧疚 “我不会去。”慕苍开口,语调清冷如常,“蛊毒没什么大碍,这么多年都过来了,它对我没有威胁。” 晏璃蹙眉:“凤公子说蛊毒尤为难缠,不去南国找专门的养蛊之人,很难解决这个问题。” “确实比较难。”鸣岐眉头微锁,一副医者仁心的语气,“不过在下尊重九王爷的决定,若王爷觉得可以忍受蛊毒发作时的痛苦,不愿意稀里糊涂把命运交到一个女子手里,在下不会勉强。” 昭成帝听到这里,也有些左右为难。 慕苍是穆国战神,他的身体若真出了状况,自然让人忧心。 可若是让他随随便便找个女子解毒…… 此时此刻,一股愧疚感自心底油然而生,昭成帝有些自责。 慕苍为了穆国,忍受六年蛊毒折磨从不吭声,而他这个皇帝却因为金国下聘九城求娶晏璃——且还在不知真假的情况下,就延迟了他的婚期。 他蛊毒突然发作,是否跟婚期延迟有关? “凤公子。”昭成帝定了定神,转头看向鸣岐,“朕可否知道,是什么原因让南国突然求娶南阳公主?” 鸣岐笑了笑:“在下来的路上,恰巧遇到了晋国使臣。” 晋国使臣? 昭成帝心头灵光一闪,像是突然间明白了什么。 果然,鸣岐接着说道:“听说晋国派了使臣去了一趟金国边关。” 昭成帝神色微变,眯眼看着鸣岐:“你到底是什么人?” 作为一个医者,消息竟如此灵通,连别国使臣的消息都能轻易打探得到? “在下南国女帝身边的神医,凤鸣岐。”鸣岐微微躬身,并掏出一个腰牌,“这是在下的身份信物。” “你是南国女帝的御用大夫?”昭成帝惊于他的来历,目光落在他的腰牌上,“你是巧合来到穆国,还是……” “不算是巧合。”凤鸣岐语气淡定从容,“在下原本就是随着容将军一起来的,半途听闻穆国九王爷身中蛊毒,且有人出高价遍寻神医,在下生了兴趣,遂过来一探究竟。” 昭成帝眉头拧住:“容将军又是谁?” 晏璃走到一旁,百无聊赖地看着窗外,任由鸣岐在昭成帝的盘问之下一一作答。 反正他说的这些半真半假,真的很快就能得到验证,假的想查也查不出来。 如今有慕苍中毒这件事摆在眼前,昭成帝为了边关安稳,只会尽心尽力地牵挂着慕苍的身体,其他事情都不值一提。 “容将军是南国武将。”鸣岐淡道,“此番出使穆国而来,或许会寻求一个跟穆国联姻的机会。” 消息好像有点多。 昭成帝负手沉默,一时竟不知道应该先消化哪个消息。 原本是因姜云鸣和顾丞相告御状而来,然而此时,比起南国使臣即将到访,比起他们欲联姻的提议,以及慕苍中毒这个事实,罗氏受伤和顾家嫡子中毒一事都已显得无关紧要。 何况本就是他们挑衅在先。 想到这里,昭成帝心里无端生出不悦。 顾家最近太不像话,不但女儿没教好,做出有损名节的事情,唯一的儿子也不靠谱。 光天化日之下居然带人去竹溪茶楼堵晏璃,并且以此作为要挟的手段,这究竟是顾丞相的意思,还是慕修羽的指示? 还有,在朝堂上极力主张晏璃去和亲的人也是顾丞相。 太子刚被废去,皇后一党消停了几天,顾家又开始频频蹦跶。 还有姜家。 昭成帝心里生出怒意,他警告过姜家多少次? 他们还是不长记性。 果然太傅之家的家风到了这一代,算是彻底完了。 昭成帝静默须臾,压下怒火,沉稳地看向慕苍:“这两天把身体好好养养,初八正常大婚。” 慕苍抬眸看他一眼,细不可察地点了个头。 “至于解毒一事……”昭成帝迟疑一瞬,转头看向晏璃,“璃丫头,你是怎么想的?” “若北疆暂无兴兵之力,我愿意陪九王爷去南国一趟。”晏璃语气淡淡,“成亲之后我是他的妻子,蛊毒种在我的身体里,我们夫妻相互感应也挺好的,可以增进感情。” “如此倒是可以。”昭成帝缓缓点头,随即顾忌道,“可是你年纪还小……” “年纪不是问题。”晏璃语调沉静,“九王爷身负保家卫国之责,责任重大,不能有丝毫收获。况且我们必须在确保边关安稳,不会被人有机可趁之后才会动身去南国,且就算到了南国,也不一定就能马上进入解毒过程,以后的事情谁都无法预料,走一步看一步吧。” 昭成帝表情凝重,语气复杂:“这个毒一般多久发作一次?” “情绪不稳的时候,经常发作。”凤鸣岐道,“我猜王爷少年时期才是最难熬的,如今年纪渐长,可以很好地克制自己的情绪,发作的次数应该会少一些。” 慕苍点头:“以前一个发作五六次,后来慢慢减少为两三次,这一年多了已经改善许多。” 昭成帝没有说话。 他其实很想问他,今日发作是不是因为婚期延迟一事? 然而问不问其实都没什么区别。 慕苍这样的性情,什么事都憋在心里,似乎没什么事情能让他在意。 好不容易有个晏璃能让他欢喜,偏偏又因为金国一封信报差点被拆散。 昭成帝心里渐渐弥生出一种说不出来的羞愧。 “好好休息吧。”昭成帝伸手,有些不自然地拍了拍他的肩,“大婚之事,朕会命人好好筹备,你安心做个新郎官就行。” 说完这句话,他转身往外走去。 慕苍从床上起身,在晏璃搀扶下一起送他出去。 昭成帝倒是没劝阻,毕竟让外面这群恶人先告状之辈亲眼看看慕苍在这里,才会知道晏璃到底有没有带“野男人”回来。 “吱呀”一声,房门被打开。 站在琉璃院外等着的姜家众人不约而同地抬头看来,当他们看到跟在昭成帝身后的慕苍和晏璃时,脸色齐齐一变。 姜云鸣瞪大眼。 姜太傅瞳眸缩缩,目光落在慕苍脸上,眼底浮现不敢置信的光泽。 他转头看向三个孙子,掩饰着自己的失态:“九王爷怎么会在这里?” 姜廷逸下意识地摇头:“不,不知道……” 昭成帝眉心紧锁,面上像是罩着一层寒霜,让人心悸。 连顾丞相都不敢轻易开口。 “顾家嫡子看来是随时监视着晏璃的动向。”昭成帝没什么情绪地看着顾丞相,声音沉冷如冰,“丞相要不要回去问问顾鹤羽,看他今天做了什么,才导致自己中毒?” 顾丞相心头一沉:“皇上?” “打道回宫。”昭成帝冷冷一甩袖,举步往外走去,“都散了!” 第174章 天生傲骨 鸣岐悠然从屋子里走出来,看着外面乌压压的人群,笑得一脸斯文儒雅:“方才来得急,忘记跟各位做介绍。” 顾丞相盯着他,眼神充满着敌意和审视。 “在下是个大夫,九王爷身体不适,南阳公主请在下给他把脉。”鸣岐微微一笑,温和而无害,“各位误会了。” 姜云鸣表情一僵,随即转而怒视晏璃,那眼神分明是在质问:既然是大夫,方才为什么不解释? 九王爷什么时候来的? 她到底知不知道,尚未成婚的男女共处一室有多不合规矩?就算是未婚夫妻,也不能如此不知避嫌吧? 晏璃只当他是空气,并不理会。 “皇上!”顾丞相蓦地转身,朝昭成帝追了过去,随即扑通一声跪下来,“不管事情起因是什么,求皇上让这位公子先给了解药,等弄清楚缘由,臣一定重重责罚鹤羽——” “不用麻烦丞相大人动手责罚。”凤鸣岐笑意盈盈地打断了他的话,“令府公子招惹了我,我给他随意下点毒,权当是一点小小的教训,此毒不致命,只会疼上个三五天,丞相大人尽管放心。” 顾丞相脸色铁青,愤然转头:“公子可知医者仁心——” “在下只知有仇必报。”鸣岐笑得极有风度,“这点教训只是告诫他以后心术正一点,别整天琢磨一些歪门邪道,当心哪天死于横祸,后悔都来不及。” 顾丞相怒道:“你到底是谁?随意毒害朝廷命官之子,可知是什么罪名?” “在下乃是穆国顾客。”鸣岐笑眯眯地瞧着顾丞相气急败坏的样子,优雅作了个揖,“鄙人姓凤,在南国被人尊称一声凤神医,效力女皇陛下御前,丞相大人要不要亲自去一趟南国,跟陛下争论一番?” 话音落下,空气一静。 晏璃面无表情地瞥了鸣岐一眼,对他公然打着她名讳耀武扬威的行为无言以对。 不过这番话显然提醒了昭成帝。 正往外走去的皇帝陛下脚步微顿,转头看着鸣岐,沉吟片刻:“凤公子要不要随朕进宫,朕命人给你接风洗尘?” “不敢不敢。”鸣岐连忙推辞,“在下只是一个小小的医者,绝不敢让皇帝陛下招待。” 昭成帝不勉强:“凤公子若有解药,不如先给顾相一用,顾公子有什么做得不对的地方,自有丞相回去责罚。“ “回皇上,在下真的没有解药。”凤鸣岐无奈地笑了笑,“这个毒是我刚研制出来的,解药还没来得及做,就算知道如何制作解药,待找齐药引和各种配药也需要三五个月,根本来不及。” 顾丞相脸色铁青:“凤公子!” “丞相大人不用生气。”鸣岐语气淡淡,“在下之所以给令公子下毒,实在是因为他的态度太嚣张,在下当时气急了,否则刚研制出来的新毒,一般人我都舍不得给他用。” 顾丞相咬牙:“这么说来,我还要感谢凤公子大方施毒?” 晏璃淡定转头,望着院子里一棵桃花树。 枝头桃花开得不错,粉粉的让人心情舒畅。 “不必多礼。”鸣岐摆了摆手,“就当令公子替我体验一下这个毒的症状和毒性,感激不尽。” 昭成帝表情古怪,却也不好斥责远方来的贵客,便转头看向姜家众人:“今日之事到此为止,有伤治伤,有毒解毒,其他的都收收心思,散了吧。” 说完这句话,他带着肖长海和贴身侍卫往外走去。 姜太傅一颗心沉入谷底。 其实看到慕苍从屋子里走出来的那一瞬间,他心里就明白了晏璃的倚仗在哪儿。 都说她公然带了个外男回来,可当着慕苍的面带回来的人,必定是有需要——或是慕苍的手下,或是慕苍认识的人。 总之晏璃没蠢到在自己的未婚夫婿面前,大摇大摆地跟别的男人不清不楚。 事实果然证明,他们还是太愚蠢了呀,竟不知是因为九王爷身体不适。 姜家人如霜打的茄子似的恭送着皇上,直到把皇上送到大门外。 看见皇上坐上御辇,所有人才齐齐跪了下来。 “起驾!”肖长海甩着佛尘,高喊一声,“回宫!” 姜家人齐喊:“恭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侍卫抬起御辇,御林军护送着皇上渐行渐远。 晏璃和慕苍落在最后面,闲庭信步似的,远远看着跪在大门外的姜家人。 “慕苍,你在皇帝面前可曾跪拜过?” 慕苍缓缓摇头:“未曾。” “为何?” “没必要。”慕苍语气淡淡,却流露出几分冷漠孤傲,“本王的职责是守卫边关,带兵打仗,没必要跪谁。” 晏璃微默,嘴角噙着一抹极浅的笑意:“天下九州,无人不知穆国战神本领强悍,战术惊人,却少有人知道战神有着与生俱来的傲骨,连天子都不放在眼中。” 慕苍沉默片刻,低声开口:“不一定。” “嗯?”晏璃偏头,“不一定?” “这天下总有一个人,会让本王心甘情愿屈膝。”慕苍眸色微敛,声音平静无波,像是说给自己听,“在她面前,本王没有骄傲可言。” 晏璃:“……” 第175章 一群跳梁小丑 帝驾回宫,姜家人起身返回。 姜太傅在两个孙子搀扶下跨进大门,抬头看见晏璃和慕苍站在庭院里,表情微凝。 姜廷逸兄弟三人表情很难看。 苍白,僵硬,狼狈,无地自容,以及几分不安。 “辛苦舅舅亲自进宫告御状,我真是于心不忍。”晏璃环顾着眼前姜家众人,颇为怜悯地一叹,“可惜让皇上白跑一趟。” 姜云鸣神色青一阵白一阵。 明明很想怒骂这小贱人几句,偏偏慕苍就站在晏璃身侧,让他连指责的话都不敢说,更别提谩骂。 再想到还躺在床上的姜夫人,姜云鸣简直气得想吐血。 无法无天的小贱人,仗着九王爷偏爱,真的要翻了天! “不过舅舅既然能亲自跑一趟皇宫,求皇上做主,当初表姐学规矩时,舅舅怎么不亲自去求皇上,反而一直让我帮忙?”晏璃冷笑,“果然是觉得我人小好欺负是不是?” 姜云鸣不想再听她说话,冷冷瞪她一眼,拂袖而去。 “表妹。”姜廷逸皱眉,“就算我们误会了你,但你完全可以解释——” “三位表兄那么迫切地期待着我被人‘捉奸在房’,我若早早解释了多没意思?”晏璃嘴角扬起,眼神却一点点冷了下来,“当初没能把罪名成功安到我头上,今日好不容易有个机会,太激动了吧?激动到连事实真相都没弄清楚,就带那么人多堵在琉璃院外面,生怕‘奸夫’跑了?” 姜廷逸脸色涨得通红,只恨不得撕烂她这张利嘴——他长这么大,还从来没有见过一个姑娘家嘴巴这么毒。 可慕苍像是煞神似的站在一旁,看着他们的眼神冷得刺骨慑人,姜廷逸只觉得浑身发冷,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晏璃,今天是你舅舅不对。”姜太傅想语气温和,一副想赔罪的态度,“我在这里给你赔个不是。” 姜廷衍表情僵硬:“表妹,祖父年事已高,你真忍心他一个老人家对你低声下气?” “外祖父确实年事已高,所以安安静静待在书房看看书,写写字,喝喝茶多好。”晏璃嘴角微扬,笑意不及眼底,“可外祖父偏偏不喜欢岁月静好,反而一而再再而三地纵容姜家子孙找我的麻烦,明知道他们故意给我泼脏水,却总喜欢装糊涂,当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姜太傅不发一语地看着她,眼神晦暗不明。 “平日里表现出一副顾全大局的模样,实则若真有机会置我于死地,外祖父应该非常乐见其成。”晏璃挑眉看着姜太傅,“毕竟我的存在时刻提醒着祖父,姜家清贵门庭依然蒙羞,对吗?” 姜太傅没说话,不知道心里在想些什么。 晏璃笑意嘲弄:“知道为什么姜家落到这般田地吗?就是因为姜家家风不正,人品不端。” 姜廷逸恼羞成怒:“晏璃!” “本就没有实权,全靠着清贵名声维持着显赫,一旦名声也没了,你们姜家还能走多远?”晏璃冷笑,“没本事维持家族的显赫,大厦坍塌也不过是顷刻间的事情。” “晏璃。”姜太傅声音微沉,“你是不是很高兴看到姜家如今的处境?” “谈不上高兴,但也绝不难过。”晏璃淡笑,“只能说你们自作自受。” 说完这句话,她转头看向慕苍:“王爷,我们出去逛逛,不想待在这个乌烟瘴气的地方。” “嗯。” “对了。”晏璃转头,看向脸色青白交错的姜家人,“我跟九王爷的婚期只是延迟两日,并未取消,皇上也不会让我去金国和亲,你们不必抱着幸灾乐祸恨不得早点送走瘟神的心态,因为我会让你们的愿望落空。” 姜太傅表情彻底僵在脸上。 姜廷逸则像是挨了一顿毫不留情的耳光抽打,脸色红得发烫,难堪又狼狈。 这些晏璃都已经不屑去理会。 姜家人如今对她来说,就是一群跳梁小丑,隔三差五出来蹦跶两下,给她添添堵——目前这种程度,也仅限于添个堵罢了。 可惜每次连添堵都没能成功。 晏璃是个寄人篱下的小孤女,不是杀人如麻的煞神,所以对姜家人有一定的容忍度。 但是这不代表她不会通过别的方式讨回来。 第176章 东宫噩梦 慕修寒在东宫里睡了醒,醒了睡,时常呓语,昏昏沉沉五六天才终于清醒一些。 太医进进出出给他换了几次药,皇后每天差人来问,姜静月几乎形影不离地照看着。 然而大概是因为太过娇贵,从小到大第一次挨这么重的打,慕修寒一直迷糊不醒。 就算偶尔被疼醒,也仅仅是身体有些反应,疼得抽搐或者轻微发抖,眼睛始终睁不开。 已是第二次被轿子抬进东宫的姜静月,身份和处境变得非常尴尬,第一次进东宫时虽是皇上愤怒之下的决定,但好歹是以太子妃的名义进来的。 那时皇后和太子对她态度尚可,太子认可她的身份,宫人便不敢对她不敬。 而这一次不但太子之位不保,皇后为他们争取来的大婚也跟着没了,还有姜静月之前在姜家被两位嬷嬷教导规矩一事,宫中知道的人并不少。 此番回到东宫,姜静月时常感觉到宫人们看她的眼神微妙无比,这让她无地自容。 可她别无选择,只能尽心尽力地照顾着太子,期望他早些醒来,好好表现,能让皇上对他予以厚望,早日恢复太子身份。 四月初五这日晚,慕修寒终于结束了暗无天日的昏睡,彻底清醒过来。 只是数日滴水未进,他声音像是刀子刮过似的:“我……这是在哪儿?” 当值的侍女顿时惊醒,连忙上前查看情况:“殿下醒了?” 慕修寒脸色惨白惨白的,痛苦地趴在床上,甫一醒来,额头就渗出了密密的冷汗。 “殿下!”姜静月听到动静,从隔间床上起身,披着衣服疾步而来,“殿下终于醒了,我都快担心死了。” “殿下渴不渴?来人!去给殿下倒杯水!” “打点温水过来给殿下擦擦!” “去御膳房问问,拿一些清淡的膳食过来,殿下几天没吃东西,一定是饿了!” 姜静月一件件吩咐着,本已安静下来的寝殿因为慕修寒醒来而突然闹腾起来,带着些许慌乱和急促。 侍女们沏茶的沏茶,打水的打水,准备膳食的准备膳食。 姜静月坐在床沿,拿帕子细细地给慕修寒擦拭着额头和脸,擦着擦着,眼泪就下来了:“殿下,我都快急死了。” 慕修寒眉头紧皱,身上疼得像是热油泼过似的,耳边还有个人一直叽叽喳喳说个不停,抄得他烦不胜烦,却也因此一点点想起了几日前发生的事情。 为了早些弄清来龙去脉,他只能压下火气。 侍女递上清水给慕修寒漱口,姜静月小心翼翼地扶着他:“殿下慢点,小心一些。” 漱过口,慕修寒沙哑着声音问道:“我睡了多久?” 姜静月眼眶发红:“整整五天。” 慕修寒稍微动一下就疼得浑身发颤,脑袋更是疼得像是裂开了一样,可他还是撑着精神问道:“本宫至今不知自己挨打的原因。” 姜静月面色一僵,眼眶倏地红了,低声哽咽道:“殿下,您……您不能再自称本宫了。” 慕修寒咯噔一下,不祥的预感席卷而来:“什么?” 姜静月咬着唇瓣:“皇上下旨,废……废了您的太子之位。” 慕修寒眼前发黑,死死地咬着后塞牙:“为……为什么?” “……因为那封信。”姜静月眼神微闪,有些心虚,有些羞愧,“因为殿下写给西疆王的那封信,不知被谁半途截下来呈到了御案前,皇上看完之后雷霆大怒,不但打了殿下五十廷杖,还下旨废了殿下的太子之位,着令……着令殿下养好伤之后,就搬出东宫。” 姜静月心里发虚,不敢去看慕修寒的眼睛。 她也是进宫之后才知道事情来龙去脉,因为不知道太子被废的原因,被皇后训斥时,她卑微地问了一句。 皇后当时很生气,很愤怒,说不知是哪个蠢货提议太子写信给西疆王,才导致把柄太子被人抓住把柄。 姜静月听完心头发冷,几乎不敢想象,皇后要是知道这个提议是她大哥提的,会如何迁怒于她。 “你……你说什么?”慕修寒激动之下骤然起身,疼得浑身发抖,死死地咬着牙趴在床上,“废……废储?” 姜静月抿着唇,轻轻点头。 慕修寒眼前一黑,竟再度晕了过去。 “殿下!殿下!”姜静月脸色大变,焦急地喊着他,“殿下!” “皇后娘娘驾到——” 突如其来的一声通报,让东宫霎时乱作一团,姜静月脸色刷白,连忙起身去迎接。 端水的宫女,准备膳食的宫女,沏茶的宫女,不约而同地全跪了下来。 “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急促的脚步声响起,皇后在嬷嬷和宫女簇拥下疾步而入,声音微急:“修寒醒了?” 姜静月跪了下来:“母后。” 皇后冷冷看她一眼,没错过她发红的眼眶:“哭什么哭?你哭丧呢?” 姜静月抹了抹眼泪,低着头不敢辩驳。 “寒儿。”皇后转身走到内殿,低声唤着床上的儿子,“寒儿,寒儿!” 慕修寒毫无知觉地闭着眼,脸上还残留着剧痛之下的冷汗。 皇后表情阴晴不定,转过头,冰冷地盯着殿内的宫人:“太子方才不是醒了吗?怎么又睡了过去?” 姜静月浑身一颤,不安地解释:“殿下醒来说了几句话,又……又睡了。” 皇后站直身体,冷冷俯视着跪在地上的姜静月,忽然抬手扇了过去。 啪! 姜静月毫无预警之下,被一巴掌扇得摔倒在地,脸上当即浮现红肿的五个手指印。 尖锐的护甲不慎刮过脸颊,在白皙的颊边留下极细的一道血痕。 时间仿佛就此静止。 姜静月呆呆地趴在地上,僵硬无法反应。 “你这个灾星!本宫真是后悔让修寒娶你!”皇后语气冰冷,厌恶之色毫不掩饰,“你刚才跟修寒说了什么?” 第177章 落到这般境地 姜静月脑子懵懵的,缓缓跪起身,发丝微乱,已有了几分狼狈:“殿下问我父皇为何动怒,儿媳如实跟他说——” 啪! 皇后怒极之下,反手又给了她一巴掌。 “砰”的一声,姜静月脑子撞到了床柱,疼得她眼前发黑,眼前雾蒙蒙一片。 空气仿佛更安静了,安静得可怕。 耳畔响起冰冷无情的斥骂:“你没脑子吗?修寒刚醒过来,精神还很虚弱,你为什么要告诉他事实,就不能缓一缓?!” “废物!自从修寒退婚娶了你,他的运气就一天不如一天,你就是个瘟神!” “本宫当初真是瞎了眼!” “你们都愣着干什么?都是死人吗!去请太医!把太医都给本宫请过来!太子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本宫让你们全部陪葬!” 一缕温热从脑门滑落,姜静月晕眩得厉害,一时之间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快死了。 然而耳边隐含着怒火的谩骂却又听得那么清晰。 姜静月心里突然发了狠一般生出恨意,恨皇上废了太子的储位,恨皇后如此高高在上,恨太子不争气,恨自己的大哥提出的建议让太子丢了储位。 她更恨晏璃,晏璃才是造成如今这一切局面的罪魁祸首! 要不是晏璃,她不会因“品行不端”遭到那般大罪。 若不是因为晏璃,三位哥哥不会被打压,姜家不会失势。 若不是因为晏璃,太子不会写那封信给西疆王,他不写信就不会被截,就不会因此被废储。 所有的一切都不会发生。 “你还愣着干什么?”皇后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姜静月,“傻了?” 姜静月蓦然从恨意中回神,僵滞而缓慢地自地上爬起,端正跪好,恭恭而卑微地认错:“是儿媳的错,请母后息怒。” 皇后敛了怒意,若有所思地看着她:“严嬷嬷和厉嬷嬷教了几日,规矩确实进步了不少。” 话音落下,姜静月脸色煞白。 这句话像是利剑一样刺进了她的心里,让她既体会到了疼痛,又感到羞辱。 被严嬷嬷和厉嬷嬷教导的那几天,是她毕生不愿再提起的噩梦,是她生命里的耻辱。 今日却被皇后提起,像是无情地撕开血淋淋的伤口,疼痛难忍,屈辱不堪。 姜静月却不能反抗,只能死死地掐住掌心,忍下这份痛苦和屈辱。 她不由在心里自问,自己到底在在干什么? 一个太子妃之位没能顺利得到,反而受尽了羞辱。 她怎么会落到这般境地? “皇后娘娘,太医来了!” 皇后望着殿外,几个太医提着药箱匆匆而来,她压下心里怒火,冷冷说道:“好好照顾修寒,他若有个什么好歹,本宫不会放过你!” 姜静月低眉应下:“是。” “起来吧。” 姜静月沉默而苍白地站起身,额头上一缕鲜血触目惊心,她却像是没事人似的站在一旁,安静地看着太医朝皇后行礼之后,一一上前给慕修寒查看伤势。 太医仔细看完之后,朝皇后禀报:“闲王殿下伤势已然无碍,只是伤筋动骨一百天,再加上廷杖沉重,所以闲王还会疼上几日,臣会给殿下用一些有助于伤势恢复的好药,皇后娘娘不用担心。” 说完,一位年老的太医开始熟练地给慕修寒换药。 掀开衣服,脊背上淤青紫肿的伤势让人心惊,姜静月看着,眼底已经一派死水般的平静。 太医换好药,慕修寒还没有醒。 皇后蹙眉:“闲王什么时候能醒?” “回皇后娘娘,殿下夜间应该会醒来。”太医恭敬回话,随即交代了一些注意事项,“夜间需要有人在旁贴身照看着,醒来之后让闲王喝一点温水,若闲王精神还不错,可以吃少量清淡的食物。” 姜静月站在一旁,耳朵里听着太医一口一个“闲王”,仿佛昔日的太子彻底成了无权无势的闲人一个,心里翻江倒海般难受。 她要的是太子妃的身份,是往后母仪天下的显赫风光,是如眼前这个女人一般高高在上,想打谁就打谁的权力。 她要的是所有人匍匐在脚下,天下女子都得看她的脸色,她想要谁死谁就去死,而不是一个没有实权的“闲王妃”。 姜静月轻轻吸了一口气,凉气在肺腑里打转,浇灭了她的失控情绪。 “姜静月。”皇后目光微转,看向站在床边的姜静月,眼神里带着几分警告,“好好照顾闲王,夜间若是醒来,多说一些让他高兴的话,不许再刺激他,听到没有?” 姜静月低头应是:“儿媳知道了,多谢母后教训。” 皇后再度看了床上的儿子一眼,很快带着人离开。 她身边的嬷嬷和宫女转身时,看向姜静月的眼神很是微妙,像是同情,像是怜悯,却隐隐又带着几分讥诮。 姜静月不确定那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不,不是错觉。 他们所有人都在怜悯她,嘲笑她。 他们都巴不得看到她落魄,看到她狼狈,看到她跌入泥潭。 这群捧高踩低的刁奴! 姜静月深深吸了一口气,抬手抚着火辣辣的脸颊,心里记下了今日屈辱。 以后坐上后位,她一定要把这些看见她狼狈的嬷嬷宫女们统统处死。 第178章 悔不当初 有宫女拿来药箱,安静地给姜静月的脸上抹了药膏,除了药膏里特有的清香之外,冰凉凉的一层涂上之后,很快给发烫的脸颊降了温。 寝宫里静得落针可闻。 姜静月屏退宫女,独自一人坐在铜镜前,沉默地望着镜子里这张稍感陌生的脸。 曾几何时,她也是白皙娇嫩的少女容颜,容色清丽明艳,让人感受到朝气蓬勃。 可现在这张脸却陌生得不像是她的,憔悴,疲惫,苍白,眉眼间甚至带着一丝细不可察的苍老之色。 姜静月一动不动地坐着,眼神死寂如一潭死水,死寂中渐渐滋生出阴鸷恨意。 时间一点点过去。 镜子里的女子神色逐渐狰狞,扭曲,眼底恨意如藤蔓疯长…… “唔!”一声闷哼,惊醒了失神的姜静月。 她转头看向床榻方向,眼底扭曲的光泽如水般褪去。 慕修寒睡了两个时辰,于子时三刻醒来。 姜静月站起身,收拾好所有的情绪,换上一副温柔带着点忧心忡忡的表情,走到床边。 “殿下醒了?” 慕修寒缓缓睁开眼,入目就是她红肿的脸,还带着清晰的五个手指印,两边都有,看着有些心惊。 慕修寒眉头皱起:“你的脸怎么了?” “没事。”姜静月摇了摇头,善解人意地独自咽下委屈,“殿下醒过来就好,方才母后来看过了,她很担心殿下。” 慕修寒闭了闭眼,精神还是不太好。 姜静月倒了水过来伺候他漱口,体贴贤惠,一副贤妻良母的模样。待他漱了口,她把洗漱用品都拿出去,命侍女进来端出去倒掉。 其他侍女也跟着进来,一个侍女奉上温水,给慕修寒润润喉,另外一个侍女则伺候擦脸净手。 为了避免弄疼他,宫女们伺候的动作小心翼翼,轻柔而谨慎。 一切仿佛还跟以前一样。 可慕修寒心里清楚,不一样,一切都不一样了。 他闭了闭眼,心里死活想不通,那封信怎么会被人半途截下来? “殿下。”姜静月温柔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是不是疼得厉害?” 慕修寒拂去心头阴郁,淡淡开口:“我昏睡的这几天,宫里还发生了什么事?” 姜静月伺候他喝了点水,细致地给他擦拭着额头冷汗:“母后让我好好照顾你,外面的事情请殿下暂时别管了。” 慕修寒阴着脸:“是我自己蠢,当初就不该听你大哥的。” 姜静月神色一僵,手里的帕子瞬间被绞紧。 “皇子私通藩王乃是死罪,父皇没杀我已是幸运。”慕修寒狠狠地说着,语气里不无怨怼,“要不是他还需要用着外祖父,我现在焉有命在?” 姜静月扯了扯嘴角,笑得勉强:“殿下先别气馁,这两日禹王也被皇上关了禁闭,虽不知原因,但应该是触怒了皇上,我们还有机会的。” “禹王被关了禁闭?”慕修寒转过头,“为什么?” 姜静月摇头:“不知道,只知禹王那日被皇上关在御书房训斥了一顿,随即责令其回府禁闭一个月,不许他再随意外出。” 慕修寒闻言,不由陷入深思。 大概这就是皇子成年之后都有的习惯,尤其是有心帝位的皇子,不管遇到什么事,都要习惯性的想一想。 思考是他们的习惯,但能不能想通,能想出个什么结果,则取决于他们的脑子是否够用,能力是否够强。 “殿下。”一名容貌秀丽的宫女端来燕窝粥走来,恭敬说道,“您数日未曾进食,稍微吃一点吧。” 慕修寒抬手看了她一眼,眼底浮现异样色泽。 以前没怎么在意,今日竟发现东宫的侍女都比姜静月长得好看。 再看姜静月那张脸,憔悴暗淡得让人不想多看一眼。 姜静月注意到他的眼神,面色微僵,不动声色接过侍女手里的碗和勺子,淡道:“你先退下吧。” “是。” 姜静月把粥轻轻搅了搅,抬起头,用勺子把粥送到慕修寒嘴边时,又是一副温柔模样:“殿下,慢点吃。” 慕修寒没说话,张嘴吃了口粥。 他数日没吃饭,此时精神不济,又疼又饿,不想多说话。 吃了几口粥,又出了一身汗。 “殿下,我让他们把太医叫过来吧。”姜静月见他难受,“看能不能换一些不太疼的药。” “不用。”慕修寒心里厌烦,想也不想就拒绝了她的提议。 眼前无端浮现晏璃那张精致脱俗的容颜,再看看眼前姜静月这张憔悴、苍白、指印红肿的脸。 两两对比之下,慕修寒只怀疑自己当初是不是眼瞎,才选了这么个晦气缠身的灾星。 压下心头厌恶,他问道:“今天初五还是初六?” 姜静月道:“已经过了子时,现下是初六了。” 慕修寒皱眉:“九皇叔和晏璃成亲之日?” 姜静月摇头:“婚期延到了初八。” 慕修寒讶异:“为什么?” “边关快马加鞭送来一封急报,说金国求娶南阳公主,愿以九座城池为聘,并签订二十年停战协议。”姜静月说这句话时,眼底划过阴冷色泽,“大臣都提议让南阳公主和亲,九王爷不同意,皇上下旨大婚暂缓两天。” 慕修寒明明精神不好,此时却还有心思想着,晏璃的名声已经传到金国去了? 他们不惜九座城池求娶她? 听起来很不可思议,可慕修寒却不知怎么的,就想到了这些日子以来发生的桩桩件件。 从他退婚开始,一天天的就仿佛厄运缠身似的,明明之前他的日子一帆风顺。 虽没有多幸运的事情发生,然而那也是因为他的身份本就是太子,没有什么惊喜值得他高兴,但起码日子过得很不错。 父皇对他多有期待,大臣们没有异心,几位兄弟不管心里怎么想,面上都是恭恭敬敬。 可自从跟晏璃退了婚,他不是被罚跪罚抄,就是被九皇叔训斥,如今还被当庭杖打,废了储位。 短短一个月,把这辈子没遭过的罪都受了一遍,仿佛都是他负了晏璃之后该有的报应似的。 慕修寒心里说不出的憋屈。 以前他仗着自己是中宫嫡子,有外祖父镇守西疆,没想过拉拢兵权,只想着娶个姜家女儿,就能笼络住太傅一脉的门生学子,博得清誉美名,让朝中年轻的大臣和以后的学子们对他死心塌地。 可退婚之后,姜家的地位似乎一日不如一,连名声都再不如以前。 慕修寒安静地趴在床上,暗自思索着,他现在娶了姜静月,还能得到什么好处? 什么好处都没有。 姜廷逸是个没脑子的,要不是听从他的建议,他哪会落得一个被废的下场? 还有姜廷衍,虽然在学子之中有个好人缘,可他已经断送了仕途,昔日那些跟他交好的学子为了自保,绝对会跟他疏远。 姜家没有可用之人,连最基本的声誉也没了。 姜静月还能带给他什么好处? 慕修寒越想越觉得当初退婚娶姜静月,就是个愚蠢的决定。 如果他现在后悔,当做一切都没发生过。 晏璃他会同意吗? 第179章 不速之客 晏璃当然不会同意。 她甚至没兴趣关心慕修寒心里如何的想法,就算知道他后悔,也不会有任何感觉。 仿佛连嘲笑、贬低、打压、幸灾乐祸等一系列情绪都成了多余。 对于慕修寒和姜静月那样的人,远离和漠视是最好的回应,没必要在那种人身上浪费时间。 晏璃在九王府陪慕苍闲聊须臾,让鸣岐给他又细细切了脉,确定暂时无碍,才真正放下心来。 “去南国解毒一事,王爷是怎么想的?” 慕苍沉默片刻:“如果你跟我一起去,我就没什么想法。” 晏璃:“……” “不过还没到时候。”慕苍语气平静,“我也不会让你种什么母蛊。” 晏璃静了一瞬,似笑非笑:“王爷是不想让晏璃这具身体种下母蛊,还是所有女子都不行?” 慕苍眸子微敛,沉默以对。 “我去找个地方住下来。”鸣岐主动避让这种微妙的气氛,“陛下若有什么需要,就差天枢通知我。” 晏璃嗯了一声:“待容骁到来,直接以使臣身份递文书入宫就行,不必特意来见我。” “是。” 鸣岐甫一离开,慕苍就吩咐下人开始准备晚膳,并转头看向晏璃:“你不必忧心我的身体,解不解其实都无所谓。” “我知道王爷心性坚韧,能忍常人所不能忍之痛。”晏璃缓缓摇头,“但既是能解决的问题,为什么不想办法解决,而非要凭一己之力强忍?” 慕苍嘴角微微抿起,不知道心里在想些什么。 “王爷心里有什么想法,可以试着说出来,没有人天生就能看透另外一个人的心思。”晏璃淡淡一笑,“纵然我自认还算能看透人心,但如王爷这般厉害之人,也得花一番功夫去猜,这很浪费时间。” “没什么。”慕苍摇头,语调沉稳不惊,“我会早些让九皇子接受边关事务。” “他接手之后呢?”晏璃挑眉,“你想去哪儿?” 慕苍端着茶盏,又沉默了下来。 晏璃抬手扶额,忽然觉得自己问的这个问题很多余。 慕苍在她面前已经把意图都写在了脸上,还需要问什么? 于是她换了个话题:“你觉得我应该去晋国吗?” “可以去。”慕苍点头,“我会护你。” 晏璃沉默须臾,像是在仔细思索着什么:“慕苍。” “嗯。” 晏璃问道:“你是不是真的宁愿放弃一切,都必须跟我在一起?” 慕苍点头:“是。” “绝不后悔?” “不后悔。” 行吧。 晏璃想,她或许可以试着与一人牵手,共谋这九州江山。 凭他们二人之力,开创一个盛世朝代应该不难。 走到窗前,晏璃望着九王府里灯火点点,声音显得清冷通透:“今晚这出闹剧之后,不管皇上心里对你是忌惮还是有别的想法,这些想法都会被暂时拂去。因为穆国需你,而你中了蛊毒。” “他忌惮与否,对我来说并不重要。”慕苍声音淡漠如水,“身在穆国,我尽我的责任;离开穆国,他们的一切便与我无关。” 晏璃转头看着他,眉眼微动,最终却什么都没说。 慕苍站在她身侧,身躯颀长挺拔,比起少女高出不少。 然而两人眉眼间的气度几乎如出一辙,同样的尊贵冷漠,同样的气势不凡。 与其说是一对即将成婚的亲密无间的夫妻,不如说是两个旗鼓相当的对手,并肩作战的同袍,共谋江山的王者,以及最般配的……伴侣。 慕苍曾在心里无数次定义着两人的关系,可最终他还是觉得,“夫妻”两个字最能打动人心。 第180章 不速之客 姜家今晚来了个不速之客,走的是后门,或有些见不得光的意味。 迎他进来的则是姜家三公子姜廷衍。 “今晚什么风把禹王殿下吹来了?”姜廷衍把人迎进他的书房,亲自奉了茶,“殿下这么晚过来,可是有要事相谈?” 慕修羽接过茶盏,语气淡淡:“本王想见一见南阳公主。” 姜廷衍闻言,面上竟没有丝毫意外之色,只是猜测:“是因为顾鹤羽中毒一事?” “你已经知道了?” 姜廷衍笑了笑:“听说了一些。” 毕竟皇上亲自驾临琉璃院,以及丞相大人跟着前来索要解药一事,让晏璃出尽了风头。 姜家还有谁不知道? 慕修羽表情不虞:“既然如此,本王也不愿多说什么,如今只想要解药,条件随她提。” “禹王请稍等。”姜廷衍无条件配合,“我这就让人知会晏璃一声。” “多谢。” “不敢。”姜廷衍忙道,“只是如今晏璃身份不同往日,脾气又大,她会不会给殿下解药,我也不敢确定。” 禹王冷笑:“被封了公主之后,晏璃脾气确实见长。” 姜廷衍陪笑坐在一旁,对此不予置评。 夜晏璃脾气见没见长,姜家人真是深有体会。 消息传到琉璃院时,晏璃才刚从九王府离开。 夜色漆黑,侍女提着灯笼在前面引路。 “初八大婚,任何人都阻止不了我们,对吗?”慕苍送她出府时,忍不住又问了一句。 晏璃发现,不管她跟慕苍聊了多少话题,他最关心的始终都是大婚。 答应延迟两天大概已是他忍耐的极限,他不会再允许有人来破坏他的婚礼。 当然,前提是晏璃自己不会反悔。 晏璃已然想通了一些事,回答自然让他安心:“任何人都阻止不了。” 慕苍嗯了一声,没再多言,把晏璃送到大门外,亲眼看着她上了马车。 戌时一刻,晏璃乘着夜色回到自己的琉璃院。 院子里灯火通明,两名侍女提着灯迎她进屋。 清莲上前替她褪去外袍:“今天又折腾了一天,公主早点洗洗睡吧。” 晏璃没说话,走到窗前坐了下来,接过侍女递上的茶盏,转头望着窗外漆黑夜色。 回来的路上刚得到消息,容骁初七晚可以抵达盛京,据说晋国皇后和使臣落在他们身后,按正常速度会晚到一日。 大鹰传讯而来,说北疆使臣也会来凑个热闹。 初八大婚…… 晏璃想着大婚之日可能会有的热闹,忍不住啧了一声。 “公主。”安嬷嬷跨进门槛,匆匆走到晏璃身侧,低声开口,“方才姜三公子命人过来传话,说禹王想见你一面。” 禹王? 晏璃端起茶盏轻啜一口,面上并无意外之色:“去告诉禹王,就说男女授受不亲。他一个外男主动登门求见他九皇叔的未婚妻,于礼不合。” “是。”侍女不敢多言,很快领命而去。 晏璃放下茶盏,斜倚在榻上,嗤笑着顾丞相和禹王一党的愚蠢。 眼下太子被废,还受了重伤。 这个节骨眼上,禹王和顾相不想办法趁热打铁对付失势的太子,不趁机找一找可以剪除太子羽翼的把柄,竟把主意打在她的身上。 甚至去茶楼抓她的把柄。 真不知道他们的脑子里装了什么。 第181章 确实唐突 慕苍手里确实握着兵权,可是他们怎么能确定,拿捏了她,就一定能得到慕苍的兵力支持? 难不成非要拉拢到慕苍,他们才敢对太子发难? 思及顾家从顾安娴找茬开始,后欲算计坑害她,到顾丞相朝堂上指使党羽弹劾她为邪祟,再到今日的顾鹤羽围困茶楼。 晏璃对顾家的容忍已经到了极限。 “禹王殿下。”侍女回到书房,恭敬地屈膝行礼,“南阳公主说男女授受不亲,单独跟外男见面不合规矩,还望禹王殿下体谅。” “男女授受不亲?”慕修羽没料到自己会被晏璃拒绝,脸色一沉,“她单独与陌生男子在茶楼喝茶可以,本王想见她就不合规矩?” “奴婢该死。”侍女跪下,惶恐地请罪,“奴婢只是传达公主的话。” 慕修羽表情薄怒。 他原以为晏璃出于心虚,不管怎么说都会见他一面,用解药来交换保守秘密的条件,没想到晏璃竟直接拒不见面。 慕修羽心头恼火,想着此时正遭受剧毒折磨的顾鹤羽,冷冷说道:“你去告诉她,我今天必须见到她。” 侍女应了一声,正要起身离开。 “等等。”姜廷衍及时开口,“禹王殿下可能还不知道,今日皇上来过姜家。” 慕修羽一惊:“父皇来过?” 他被父皇罚了禁闭,今晚还是听说鹤羽中毒,情况较为严重,才悄悄离开王府从后门进入了姜家。 他甚至没敢问太多,就怕消息传到父皇耳朵里,让他罪上加罪。 “是。”姜廷衍点头,随即把下午发生的事情陈述一遍,“跟南阳公主在茶楼的那个男子是个大夫,晏璃请来给九王爷诊脉的。” 慕修羽面色微变,执着茶盏的手微紧。 这么说来,父皇和九皇叔都已经知道晏璃在竹溪茶楼私会外男一事,且晏璃并没有因此被质问? 怪不得晏璃敢摆这么大的谱,原来是底气足,无所畏惧。 慕修羽沉默片刻,忽然皱眉:“九皇叔身子怎么了?” “不知道。”姜廷衍摇头,“皇上进琉璃院时,我们都被留在了外面,不知皇上和九王爷在屋子里说了些什么。” 慕修羽眸心微细:“九皇叔身体若有不适,理该请太医诊脉,怎么请一个根本不认识的野大夫?” 姜廷衍闻言点头:“是啊,很奇怪。” 他们也是不解,九王爷身份尊贵,怎么会任由一个不知名讳的大夫给他看诊? “……算了。”慕修羽起身往外走去,“本王亲自去见晏璃,我就不信她真能躲着不见人。” 既然没了她的把柄,又必须去求解药,只能自己主动放下身段,不然还能怎么办? 眼睁睁看着鹤羽受毒发的痛苦折磨? 晏璃正要起身去沐浴,却闻禹王已经到了院外。 厌烦之色浮于眉眼,晏璃冷漠命令:“今晚不见客,关院门。” “是。” “南阳公主!”慕修羽站在琉璃院外,扬声开口,“本王唐突,有重要之事与公主当面一叙,还请公主给本王一个面子。” 晏璃脚下微顿,转身走到门外,抬眼就看见了一身黑色斗篷站在不远处的慕修羽,身边仅有一个小厮提着灯笼,别无他人。 从他身上的穿着打扮来看,今晚确实是避着人悄悄来的。 晏璃斜倚门框,漠然开口:“这么晚了,禹王确实唐突。” 第182章 教训一次足够 “晏璃。”慕修羽见她出来,连忙开口,“本王想跟你谈谈。” 晏璃声音疏懒:“谈什么?” 慕修羽得寸进尺:“可否容本王进屋一叙?” “当然不能。”晏璃冷笑,“顾鹤羽去竹溪茶楼时,可是明确指责本公主不该跟外男独处,况且眼下是深夜,禹王就不担心引起九王爷的误会?” 语气微顿,“还是说禹王殿下也有兴趣与女子共处一室,被人‘捉奸在房’?” 慕修羽没料到她说话如此大胆,脸色涨红:“竹溪茶楼是本王的产业,鹤羽恰巧在茶楼里遇见了公主,并非故意跟踪监视你,希望你不要误会。” “这是禹王殿下给出的解释?”晏璃挑眉。 “鹤羽冒犯公主之处,本王替他赔罪。”慕修羽躬身作揖,“还望公主宅心仁厚,不与他一般计较。” 晏璃嘴角微扬,笑得嘲弄:“禹王殿下这段时间应该没少听到我的事情,你觉得我与宅心仁厚沾边吗?” 慕修羽神色微沉:“他是丞相嫡子。” “那又如何?”晏璃淡笑,“太子都能被废,丞相嫡子难不成还更金贵?” 慕修羽神色一变:“南阳公主还请慎言!” “禹王回去吧,不必再来求我。”晏璃转身回屋,“那个毒确实没解药,你求我也没用,正好借此机会锻炼一下顾家嫡子的承受能力,让他下次犯蠢之前想一想这次的教训。” 慕修羽盯着她的背影,冷冷开口:“南阳公主真的一点情面都不给?” “听说禹王殿下被皇上关了禁闭。”晏璃回头,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若皇上知道禹王三更半夜偷偷来姜家,不知会有什么想法。” 慕修羽脸色骤变,像是被拿捏了七寸,顿时一句话说不出来。 “顾鹤羽所中之毒暂无解药,只会疼上一段时间,于身体没有太大损伤。”少女进了屋,清冷的嗓音从屋子传出来,“只是给他一点小小的教训,死不了人,别再来烦我。“ 慕修羽恼怒至极。 作为皇子,他长这么大从未吃过如此大亏,心里难免恼怒。 不过他到底不是冲动无脑之人,连日来发生的事情已然让他明白,继续招惹晏璃对他没什么好处。 教训一次足够。 若再来一次,只怕真的要跟太子一样惹父皇厌恶。 确定得不到解药,慕修羽索性不再纠缠,很快离开了姜家。 姜廷衍送他出去,一路沉默不语。 “怎么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慕修羽偏头瞥他一眼,权当不知他心里的想法,“南阳公主只是个小姑娘,尚未及笄。有了公主身份加持,使些小性子本就是很正常的事情,姜三公子不必放在心上。” 他这番话说得着实善解人意,像是个心胸开阔的君子,颇有容人之量。 然而姜廷衍却忍不住暗嗤。 尚未及笄? 回想被太子退婚这段时间以来,晏璃的表现哪里像个尚未及笄的小姑娘? 皇后母子和姜家肉眼可见的失势,皆是因为晏璃而起。 她的所言所行,性情脾气,跟往常判若两人。 晏璃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姜廷衍至今都想不通。 慕修羽离开之后,他脚下一转,去了祖父的书房,把今日发生之事如实告知给祖父。 姜太傅听完,只说了一句:“别跟禹王走太近。” 姜廷衍被一句话点破了心思,面上多了几分尴尬,只能点头应是。 第183章 三国求娶 翌日早,朝堂上掀起了一股风浪。 继金国下聘九城求娶南阳公主之后,南国也快马加鞭送来了一份国书。 来者是个年轻的白袍小将军,明确表达求娶南阳公主的心意之后,铿锵有力地说道:“南国使臣容将军已经在来的路上,抵达盛京之后,会跟皇帝陛下详谈此事,还请皇帝陛下慎重考虑!” 满朝文武哗然,朝堂上像是突然炸开了锅。 “南国不是女帝当政吗?怎么也跟着凑起了热闹?” “是啊,这……确定不是糊弄我们?” “南阳公主名声这么响吗?竟连最强大的南国都不惜派人来求娶……” 可南国当权者乃是女帝陛下,总不能女帝娶公主吧。 晏璃怎么突然间成了两国争相求娶的香饽饽? 这一国求娶是幸,两国求娶是祸。 嗯,若有三国求娶呢? “皇上!”一道人影疾步上殿,单膝跪下,“启禀皇上,北疆铁骑飞马传来的国书,说愿与穆国谈和,条件是求娶南阳公主!” 话音落下,满朝大臣顿时安静下来,气氛凝滞而紧绷,仿佛一触即发。 南国来的小将军转头瞥了一眼说话之人,随即朝昭成帝行了个拱手礼:“据我所知,北疆和金国都是野心勃勃的国家,常年与穆国挑衅作战,穆国但凡还有几分男儿血气,断然不会把公主送去这两国和亲。” 这番话一出,大殿上空气越发凝滞。 满朝文武安静如鸡。 上次提议把晏璃送去金国和亲的几位官员,以丞相为首,个个表情尴尬难看。 “这位小将军说得没错。”景王像是突然遇见了知己,朗声开口附和,“金国狼子野心,别说他们根本不可能割让九城为聘,就算聘礼是真,我们也该有几分血气,绝不与豺狼为伍!” 顾丞相闻言,脸色肉眼可见地阴沉下来,只是不知为何像是突然变成了哑巴一样,始终不曾开口。 肖长海胆战心惊地跑到丹陛下,把文书呈上来递到昭成帝手里。 昭成帝沉默地看完,问了殿上禀报的信兵:“这封文书何时到的?” “今晨。”信兵恭敬回道,“送信那人原本三日之后才能到,但听说金国求娶南阳公主的消息之后,沿途加快行程,跑死了两匹快马,才提前两日到达,人已经累倒了。” 文武大臣们面面相觑,表情格外微妙。 昭成帝把文书放在案上,索性摆烂:“诸位爱卿,你们来说说看,南阳公主应该嫁给谁?” 大臣们齐齐低头装死。 南国小将军像是来游玩看风景似的,饶有兴味地环顾着殿上群臣,神色悠然从容,半点不急着急。 昭成帝目光落在顾丞相脸上:“丞相,你来说说。” “回皇上。”顾丞相拱手行了个礼,“事关国与国的联姻,臣不敢妄言,但凭皇上做主。” 慕修羽沉默地站在朝臣前列,对此亦是没有任何反应。 “启禀皇上。”沈御史出列,躬身为礼,“臣以为三国同时求娶南阳公主,其中定有猫腻。” 昭成帝道:“沈爱卿说说看。” “臣斗胆猜测,他们欲娶南阳公主是假,三国借逼婚之举想分裂穆国才是真。”沈御史恭敬说道,“倘若答应了其中一国,另外两国必定恼羞成怒,借此兴兵,那么穆国就会瞬间陷入危险境地。” 第184章 一视同仁 “大人所言不对。”白袍小将军反驳,“金国和北疆或许有猫腻,然南国吾皇英明神武,心胸坦荡,绝无逼婚挑拨之意,还望皇帝陛下和诸位大人明察,千万莫要误解了我们。” 英明神武,心胸坦荡? 当真心胸坦荡,怎么会以女帝身份求娶他国公主? 昭成帝沉默着,环顾一周大殿之上。 以前最喜欢侃侃而谈的文臣们,此时齐齐变成了哑巴一样垂目不语,恨不得缩起来让别人看不见。 昭成帝暗骂一声懦夫,只得重新看向沈御史:“那么沈爱卿觉得该如何?” “君王一言九鼎,赐婚旨意已下,当然没有朝令夕改的理由。”沈御史躬身,语气坚定,义正言辞,“因此,臣以为应该照常履行九王爷和南阳公主的大婚,只当没有联姻这回事,一视同仁,公平对待每一个前来求娶的国家。” “儿臣附议!”景王站出来,躬身回道,“父皇,南阳公主本就是九皇叔的未婚妻子,倘若真受了他们威胁而将南阳公主送去和亲,一来让人笑话穆国没有骨气,二来让九皇叔因此受了委屈,必将让军中将士生出不满,让他国主将看之不起,还请父皇三思!” “景王殿下说得对。”朝中一位年轻官员出列,声音恭敬而洪亮,“战神威严不容有损!一旦他国对穆国主将生了看低的心思,穆国威严必将不复存在,还望皇上三思!” 几位年轻的同僚齐齐出列跪下:“望皇上三思!” “那个,诸位请莫激动。”白袍小将军忍不住开口纠正,“南国与穆国从未为敌,所以两国联姻最是合适。” 景王从容摇头:“若答应了南国,而舍弃北疆和金国,未免会让人觉得穆国择强依附,依然不妥。” 沈御史附和:“穆国虽国力不如南国,无力应对三国同时逼婚,但尊严必须自己维护,所以只能一视同仁,放弃联姻的决定。” “好一个一视同仁。”昭成帝目视着殿上群臣,“景王和沈爱卿所言极是,朕深感羞愧。” “臣等不敢。” “儿臣不敢,父皇圣明!” “既然如此,九王爷和南阳公主大婚照旧,初八举行成亲大礼。”昭成帝语气充满威严,不容反驳,“礼部派人好好筹备,不容有误。” “臣遵旨。” “皇帝陛下!”白袍小将军扬声开口,不死心地想继续争取,“南国诚心求娶,请皇上细细考虑——” “肖长海。”昭成帝转头吩咐,“即刻派人去御膳房通知一声,今日有贵客抵达,朕要盛宴招待南国来的使臣。” “奴才遵旨。” “退朝!” 文武百官哗啦啦跪下行礼:“恭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恭敬的参拜声响彻大殿,气势十足,久久不散。 满朝伏跪在地的文武百官之中,唯有白袍小将鹤立鸡群似的站着,眼睁睁看着昭成帝站起身,带着贴身内侍匆匆离开。 颇有一种落荒而逃的意味。 白袍小将军嘴角一抽,忍不住轻叹,这都是什么事啊? 第185章 慕修寒后悔了 慕修寒太子之位被废,又身受重伤,暂时起不得床,朝堂上的消息传不进东宫。 但他知道慕苍和晏璃大婚延迟在初八,距离今天只剩下两日时间,所以心里格外着急,却又无法跟姜静月如实说出自己的想法。 早膳之后,他一个人趴在床上苦思冥想,想来想去觉得只有妹妹慕雪可以帮他。 于是他把姜静月叫了过来:“我许久没见雪儿了,你派人把雪儿找过来,我有些话想跟她说说。” 姜静月不知道他的心思,只当他是想兄妹聚聚,遂点头道:“嗯。” 昨晚照顾慕修寒到后半夜,姜静月气色不太好,整个人看起来恹恹的,哪怕让侍女多上了一层胭脂水粉,也挡不住眉眼间的憔悴和黯淡。 以至于慕修寒每看她一眼,都会生出强烈的悔恨,恨自己当初有眼无珠,以为姜静月是个知书达理的大家闺秀。 可事实证明,晏璃才是一颗被藏了光芒的明珠,姜静月充其量只是一颗鱼目,在明珠面前被衬托得黯然失色。 现在他后悔了,每天都在后悔当中,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挽回。 慕雪接到消息之后,很快带着侍女抵达东宫:“皇兄找我有事?” 甫一踏进殿门,一股浓郁的药味扑鼻而来,慕雪忍不住皱眉:“这里怎么这么浓的药味?宫人怎么伺候的?有没有按时开窗通风?” 侍女们惶恐不安,齐齐跪下请罪。 姜静月笑道:“每天都有开窗通风,只是公主不常来,所以可能对这股药味还不太习惯。” “皇嫂这是什么意思?”慕雪一挑眉,“你是在怪我没有及时过来看望皇兄?” 姜静月笑意一滞,连忙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你们都退下吧。”慕修寒屏退宫人,并加了一句,“所有人都出去,我跟慕雪单独说话。” 姜静月心头划过一抹异样的不安,却什么都没说,恭敬地福了福身,转身带着宫人们走了出去。 慕雪走进内殿,在靠近床沿的一张椅子上坐了下来:“皇兄想跟我说什么?” 慕修寒艰难起身,脸色苍白而虚弱:“雪儿,不能让晏璃嫁给九皇叔。” 慕雪眉头一皱,娇美的脸上顿时浮现厌恶之色:“好端端的,皇兄提她干什么?” 慕修寒淡道:“你也不希望晏璃嫁给九皇叔对不对?” 慕雪没说话,表情很是难看。 这一个多月以来,晏璃的风头已经把她这个嫡公主完全压了下去,她听到晏璃的名字都会下意识地感到厌恶,恨不得让她彻底消失才好。 可晏璃偏偏就像有九条命的怪猫一样,不管旁人如何对付她,最终吃亏的人都是别人。 她的好运让人妒恨不甘,却又无可奈何。 “晏璃都要嫁给九皇叔了,皇兄现在提起她做什么?”慕雪语气阴冷,“莫不是突然觉得那个扫把星比姜静月好?” 慕修寒平静地说道:“晏璃确实比姜静月好。” “皇兄?”慕雪惊异地看着他,“你在说什么?” 第186章 反其道而行 “皇兄?”慕雪惊异地看着他,面上浮现明显的震惊之色,“你在说什么?” “雪儿,我说的是真的,我也是昨晚才突然反应过来。”慕修寒语气很认真,表情看起来一点都不像说笑,“自从跟晏璃退婚之后,我的运气越来越差,处境一日不如一日——” “还不都是晏璃那贱人惹的祸!”慕雪大怒起身,“她可以大逆不道顶撞母后,当众扇慕雅耳光,把慕筠踹进湖里,就连慕云珠被顾贵妃笞责也是因为晏璃!难不成皇兄因为被废了太子之位,脑子也跟着受刺激了?” “你那么大声做什么?”慕修寒皱眉,不悦地开口,“难道你没有发现,所有跟晏璃关系不好的人,运气都跟着差了起来?” 慕雪绷着脸,冷冷地看着他。 “顾家嫡女以前是什么人?京城女子人人捧着敬着,身份之显贵比起公主又逊色多少?可是自从跟晏璃不对付之后,竟破天荒地嫁给了慕文轩那个纨绔。” “裕王府因为得罪晏璃,被降了爵位。” “刚才你说慕云珠因为得罪晏璃,被顾贵妃笞责,这不正合我们心意吗?证明晏璃还没有被顾相拉拢过去,我们还有机会。” “雪儿,得罪了晏璃的人都没有好下场,我们反其道而行,厄运是不是就会远离了我们?” 慕雪脸色冰冷:“说到底你还是怕了她!” 慕修寒无奈:“雪儿,我这么做不光是为了我自己,更是为了你和母后,难道你要眼睁睁看着其他皇子登上至尊之位,杀了我,然后虐待你和母后吗?” 最后一句话狠狠刺进了慕雪心里,满腔怒火瞬间被一盆冰水浇灭。 慕雪神色变了变,依旧嘴硬:“母后是中宫皇后,不管哪位皇子登基,都不敢虐待了母后。” 慕修寒嗤笑:“这句话你自己信吗?” 慕雪冷冷看他一眼,心里却谁明白宫廷险恶,后宫嫔妃之间勾心斗角,皇子之间你死我活。 最终的赢家只会善待他想善待的人。 皇后又如何? 没有儿子撑腰,就算在新帝登基之初可享两年荣华富贵,最后还是会慢慢被架空权力,直到无人问津,老死深宫。 而她这个嫡公主听似尊贵,一旦失去了母亲和皇兄的庇护,命运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慕雪沉默了好一会儿,终于缓缓坐了下来,开始思索着慕修寒的话。 不得不承认,他说得确实有几分道理。 顾安娴,慕云珠,慕雅,都是惹了晏璃之后变得一日不如一日。 反观献王府慕筠郡主,虽然此前也跟晏璃有过冲突,还被她踹进过湖里,但后来不再与晏璃来往之后,反而没受到特别大的损伤。 顾家一党已经跟她结了怨,如果能把她重新拉过来…… 慕雪这般想着,忍不住想起九皇叔下聘那日的浩大阵仗,心里又嫉又恨。 晏璃那个小贱人,到底哪来的逆天运气? 摇摇头甩开乱七八糟的想法,慕雪终于问道:“皇兄想让我怎么做?” 慕修寒见她态度软化,细不可查地松了口气:“你告诉晏璃,就说我后悔了,只要她愿意,我许给她正妃之位,并承诺日后登基,皇后非她莫属。” 慕雪表情微妙,忍不住提醒他一个事实:“皇兄,你现在已经不是太子。” “我就算不是太子,也还是皇后嫡子。”慕修寒不悦,“这是谁也改变不了的事实!父皇只是暂时废了我,储位早晚还是我的。” 太过激动之下,不小心扯到了身上的伤,疼得他脸色煞白,僵着身体,好一会儿才缓过来。 慕雪不发一语地看着他。 “只要晏璃回心转意,父皇早晚也会看到我的好。”慕修寒轻吸一口气,小心翼翼地趴回床上,“雪儿,父皇对晏璃的偏爱我们都看到了,只要她愿意帮我,储位早晚还是我的。” 慕雪似是被他说动了,一时犹豫不决:“母后会同意吗?” 她知道母后厌恶晏璃,并不完全是因为她的出身,更是因为晏璃的母亲是姜仪。 姜仪名节怎么样且不说,但她是父皇心里最爱的那个女人,母亲上次就是因为提到姜仪才被父皇打了一耳光。 姜仪就是母后心里的一根刺,这件事她应该不会同意的。 慕修寒皱眉:“暂时别让母后知道。” 慕雪沉默地看着他,心里左右权衡,最终还是利益胜过了脸面。 “好。”她点头,“我现在就出宫去问问晏璃。” 第187章 嫡公主驾到 大婚事宜已定,九王府下人再次忙碌起来,王府里到处挂起了红灯笼。 姜家不知是因为羞愧还是脸面挂不住,从昨晚到现在几乎没怎么露面,府里该贴的喜字一大早就吩咐侍女贴好,该挂的红灯笼也挂了起来。 府里张灯结彩,喜气重现。 晏璃难得清闲,待在琉璃院无事可做,恰逢今日阳光明媚,天青云碧。 一早用过早点,晏璃命人搬了张躺椅放在庭院里桃花树下,躺椅旁放着一张几案,几案上摆着几碟瓜果点心,还有一壶刚沏好的茶水。 少女慵懒躺在椅子上,摇摇晃晃,一张干净出尘的小脸沐浴在晨光下,肌肤粉白莹润,吹弹可破。 纤细白嫩的五指捏着竹签,叉起切好的瓜果塞进嘴里,微微眯眼,香甜的滋味让人回味无穷。 阳光温暖宜人,花香沁人心脾。 悠闲自在的人生好不惬意。 若没有人破坏这份惬意,晏璃心情可能会更好一些。 奈何她耳力好,远远就听到前院方向传来一阵骚动,侍女们小跑着往某个方向而去。 每到这个时候,安嬷嬷就能起到她应有的作用。 果然没过一会儿,她带着消息回来:“公主,是七公主来了。” 七公主虽是排行第七,却是皇后膝下唯一的嫡公主,出身尊贵,没人敢怠慢。 她这一来,姜家还不兴师动众恭迎公主大驾? 晏璃表情淡定:“慕雪似乎并不经常出宫,她今天来姜家干什么?替姜静月看望她的爹娘?” “不是。”安嬷嬷表情微妙,“七公主是来找您的。” 晏璃眉梢微挑,却躺在椅子上一动不想动。 如果给她足够的时间,她或许还愿意花心思猜一猜,七公主今天主动登门找她是为了何事。 毕竟今日无事可做,闲着也是闲着。 按照这位的身份和脾气,若想见一个人,不是应该派个奴才出宫,把人直接召进宫里去见? 当然,被召见的这个人愿不愿意去,则是另外一回事。 堂堂嫡出公主纡尊降贵亲自来见她,依然让晏璃感到稀奇。 这个想法刚闪过脑海,外面就响起了宫中太监特有的尖细声音:“嫡公主到——” “参见嫡公主!”琉璃院侍女们不约而同地跪了下来。 “晏璃!”慕雪穿廊而过,身后奴仆成群,前呼后拥,很快抵达琉璃院,“为何不起身迎接本公主大驾?” “今天太阳太大,晒得人眼花。”晏璃掀了掀眼皮,“嫡公主有何贵干?” “晏璃。”慕雪皱眉,不悦地开口,“你给我跪下!” 晏璃表情微敛,漂亮的眼睛眯了眯,眼底笑意凉薄:“跪下?” “对。”慕雪扬起下巴,态度高傲,“本公主乃是中宫所出的嫡公主,也是父皇唯一的嫡女,你凭什么不给我跪下?” 晏璃懒洋洋一笑:“真是抱歉得很,我没有给人下跪的癖好。” “你——” “不如七公主进宫问问皇上,我需不需要给你这个嫡公主下跪?”晏璃拧眉做回忆状,“我记得当初皇上下旨封我做南阳公主时,原话是这么说的,‘南阳公主位同嫡公主,享正一品衔’,七公主可知‘位同嫡公主’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慕雪咬牙,脸色阴沉:“晏璃。” “放肆!”跟随而来的赵嬷嬷一声厉喝,“嫡公主面前,你怎么如此——” “赵嬷嬷。”慕雪转头,破天荒打断了赵嬷嬷的狐假虎威,“你带着她们退下,离得远一点,我有几句话想跟南阳公主单独谈谈。” 赵嬷嬷想训斥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完,闻言只得憋回去,低眉垂眼地福身:“是,老奴先告退。” 慕雪转头环顾一圈,随即抬手指着琉璃院的侍女:“你们也都退下。” 无人动作。 慕雪正要发脾气,却不知突然想到了什么,冷冷看向晏璃:“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跟你谈,你让她们都退下。” 第188章 继续错下去吧 “安嬷嬷给七公主看座,奉茶。”晏璃慵懒开口,并不在意慕雪态度如何,“其他人都暂退吧。” “是。” 慕雪怒视着晏璃片刻,见她不为所动,冷着脸走到她身侧椅子上坐了下来。 “桌上茶水、点心、瓜果都有。”晏璃语气淡漠,“你随意取用。” “你这日子过得还真是惬意。”慕雪冷笑,“我这个嫡公主都没你会享受。” “多谢夸赞。” 慕雪看见晏璃就忍不住生气,然而想到皇兄的交代,她只能强迫自己压下怒火:“我今天过来,是有重要的事情跟你商议。” 晏璃嗯了一声:“说。” “我皇兄后悔了。”慕雪盯着她的眼睛,声音压得低低的,像是咬着牙在说话,“他让我问你,如果他想履行跟你的婚约,你还是否愿意嫁给他?” 晏璃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转过头,确认似的开口:“闲王殿下后悔?” 她刻意加重了“闲王”两个字的语气,嘲讽和奚落的意味十足。 然而慕雪硬是没听出来她语气里的嘲意,缓缓点头:“皇兄确实后悔了,他说你才是贤妻人选。只要你愿意,他可以退了姜静月的婚事,娶你为正妃。” “别。”晏璃及时抬手阻止,像是在阻挡不请自来的瘟神,“你皇兄跟姜静月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无比般配,千万别退婚。” 后悔? 真是个笑话。 慕雪眼神阴鸷,表情又冷了下来:“你什么意思?” “七公主莫不是忘了,起初退婚的人是你皇兄,为了解除这桩婚事,他甚至下作到给我泼脏水。”晏璃冷笑,“我是有多贱,才会巴巴地再贴上去?” 慕雪道:“皇兄已经意识到自己错——” “既然错了,那就继续错下去吧。”晏璃无情地打断了她的话,“我跟九王爷大婚在即,没兴趣做一个朝三暮四之人。” 慕雪阴沉着脸:“晏璃,你别不识好歹!” 安嬷嬷如空气一般站在晏璃身后,安静得让慕云珠都快忘了她的存在。 晏璃漫不经心地抬手,像是打发阿猫阿狗:“慢走不送。” 慕雪气得脸色铁青,差点没忍住自己的脾气。 然而她大概知道此时不是发脾气的时候,深深吸了一口气,耐着性子道:“皇兄说只要你回心转意,以后皇后的位子一定是你的。” 晏璃笑得玩味,带着些许怜悯:“你皇兄似乎已经过了白日做梦的年纪。” 慕雪咬牙:“你什么意思?” “他太子之位都没保住,不是吗?”晏璃笑意不达眼底,“皇后?你要不要问问自己在说什么?” “皇兄只是暂时失势。”慕雪冷冷说道,“你别忘了,我的母后还是皇后。只要有母后在,太子之位早晚还是皇兄的。” 晏璃语气淡漠:“我敢保证,你皇兄永远也做不了太子。” “晏璃!”慕雪豁然起身,愤怒地指着她的鼻子,“你简直大逆不道!” 晏璃阖眼:“安嬷嬷,送客。” “晏璃,你在骄横什么?”慕雪神色骤然冰冷,面露鄙夷之色,“你以为父皇为什么偏爱你?还不是你那个不检点的母亲当年勾引父皇,让父皇一直对她念念不忘!本公主真的忍不住怀疑,你是不是父皇流落在外的女儿。” 晏璃眸心微细,眼底温度一点点凝结。 “晏璃,如果你真的是父皇流落在外的女儿……”慕雪缓缓弯腰,附在她耳边 声音充满着恶意和怨毒,“那你即将嫁给九皇叔的行为,算不算是乱——” 啪! 晏璃抬手一巴掌扇到她的脸上,力道很重,声音很脆。 第189章 腌臜心思 空气仿佛瞬间静止。 慕雪不敢置信地捂着脸,表情扭曲:“晏璃,你敢打我!” 晏璃站起身,不发一语地看着她,须臾,反手又是一耳光,啪! “打的就是你。”晏璃声音寒凉刺骨,“你现在就可以回去告诉你的母后。” “南阳公主,你干什么?!”站在院外的赵嬷嬷吓了一跳,匆忙而来,指着晏璃怒斥,“南阳公主简直胆大包天,连嫡公主都敢打!你是想造反吗?!” “已经打了。”晏璃不疾不徐地揉着手腕,“稍后我可以跟七公主一起进宫见皇上。” 慕雪愤怒而颤抖地指着晏璃,半晌说不出一句话,最后哭着跑开了。 赵嬷嬷看着晏璃的眼神就像在看什么怪物。 她显然都不可能想到,晏璃已经肆无忌惮到了如此地步,连皇后膝下的嫡公主也照打不误。 她要上天,她简直是要上天! 赵嬷嬷很快追着慕雪离开,其他跟来的宫女小跑着跟在身后。 晏璃重新躺回椅子上,抬手盖住眼皮,心里想着人不犯,我不犯人。 这些个表面高贵实则满肚子龌龊心思的公主,琴棋书画没学会多少,倒是把后宫那些腌臜东西学了个精。 “公主。”安嬷嬷皱眉,“七公主一定会告状。” 晏璃语气淡漠:“就怕她不告状。” 安嬷嬷听到这句话,就知道她已有应对之策,于是点点头,放下了心。 慕雪确实回宫告状去了,只是她告状的方式有点特别,大哭大叫,仪态全无,以至于皇后根本无法从她口中问出事情的来龙去脉。 她只能问赵嬷嬷。 可慕雪和晏璃说话,赵嬷嬷离得远,根本不知道她们说了什么。 她只能把自己看到的和听到的添油加醋说一遍,皇后得知是晏璃打了慕雪之后,气得脸色铁青,当即就命人把皇上请过来。 昭成帝匆匆赶至凤仪宫,看见伏在床上大哭的慕雪,皱眉问道:“怎么回事?” “皇上。”皇后眼眶发红,“雪儿是臣妾唯一的女儿,也是皇上的嫡女,皇上就眼睁睁看着她被人欺负成这般模样?” “别着急,慢慢说。”皇帝心情看起来不错,温声安抚,“到底怎么回事?” 赵嬷嬷恭敬地回道:“南阳公主打了嫡公主两巴掌。” 晏璃? 昭成帝表情一沉,盯着委屈哭泣的慕雪看了片刻,不发一语地走到主位上坐下来。 “皇上以往如何宠她,臣妾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此前因为太子退婚,臣妾该赔罪也赔罪了,可是慕雪哪儿得罪了她?”皇后红着眼控诉,“皇上若继续护着她,臣妾不会同意!” 昭成帝淡问:“慕雪今日出宫去了?” 皇后一窒,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尚未问及慕雪出宫的原因。 “静月待在宫里照顾修寒,无法在长辈面前尽孝。”她临时找了个理由,听起来合情合理,“慕雪是替静月去看望姜太傅和老夫人。” 看望姜太傅和老夫人? 昭成帝显然不信这个说法,不过他此时心情好,不想计较这些细枝末节。 来之前他还在御书房跟那位南国小将军谈话,对方说联姻一事不强求。 若九王爷当真和南阳公主两情相悦,他们自然成人之美。 还说此番容将军前来,或许会跟九王爷一起探讨边关布防,若九王爷真如传闻中那么厉害,容将军可能会跟九王爷结为朋友。 昭成帝心里清楚,慕苍那人并不屑于随意结交他人,更不会因为对方是强国,就上赶着结交。 但南国能表达出善意,对于穆国来说依旧是值得高兴的事情。 昭成帝甚至在心里盘算着,要不要落实了联姻的决定,把慕雪嫁去南国当个王妃? 慕雪好歹也是嫡公主,若联姻能成,便是大功一件。 想到这里,昭成帝转头看向趴在床上哭泣的慕雪,有些无奈地说道:“别哭了,有事说事,堂堂嫡公主哭哭啼啼像什么话?” 第190章 有容人之量? 赵嬷嬷是伺候多年的宫中老嬷嬷,自然深谙说话之道。 朝皇上屈膝行礼,她很快开口:“嫡公主今日特意去姜家看望姜太傅和老夫人,按照规矩,姜家人都出来迎接嫡公主,唯独不见南阳公主。” “嫡公主起初没放在心上,陪太傅和老夫人吃过茶之后,就去琉璃院见了南阳公主,原以为南阳公主是身体不适才不出现,未料南阳公主竟是在院子里晒太阳。” “嫡公主有些不太高兴,问南阳公主为何不去迎接她,南阳公主答说自己跟嫡公主平起平坐,没有下跪迎接的理由。” 说到这里,赵嬷嬷注意到昭成帝脸色已经不太好看,低了低眉:“嫡公主知道皇上偏爱南阳公主,听到这句话也没敢继续计较,就坐过去跟南阳公主闲聊了几句。” “之后嫡公主屏退左右,老奴跟其他宫人都离得远远的,没听清南阳公主和嫡公主聊了什么,只知道话还没说几句,南阳公主抬手就给了嫡公主一巴掌。” “老奴被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住了,从来没见过有人敢对嫡公主动手,等老奴反应过来,却见南阳公主又打了嫡公主一巴掌。” 说完,赵嬷嬷跪下请罪:“老奴没能保护好嫡公主,是老奴失职,请皇上和皇后娘娘治罪。” 昭成帝看了一眼慕雪:“事实当真如此?” “儿臣不敢欺骗父皇。”慕雪坐起身,委屈地抹着眼泪,声音哽咽,“儿臣知道父皇偏宠晏璃,所以处处让着她,今日私自出宫本是儿臣不对。儿臣担心父皇不快,想着能不惹事就不惹事,没想到还是被晏璃打了两巴掌。” 昭成帝沉默不语,处处让着晏璃? 他还真不太相信。 皇后见到晏璃就跟见到眼中钉肉中刺似的,慕雪即便不受其影响十分,至少也会影响三分。 何况慕雪以前从未主动前去探望过姜老夫人,今日突然出宫去姜家,意欲到底为何,只有她自己心里清楚。 昭成帝沉默地端起茶盏啜了一口,才淡淡开口:“夜麒。” 夜麒走进来,躬身应下:“卑职在。” “你亲自去一趟姜家,传南阳公主进宫。” “是。” “等等!”慕雪脸色微变,连忙起身走了过来,“儿臣受点委屈不算什么,父皇不必为难南阳公主,她年纪小,儿臣应该让着她。” 皇后眉心微皱,转头看了她一眼。 昭成帝沉默不发一语。 “父皇。”慕雪眼睛还红着,两边脸颊上掌印微肿,却一副善解人意的表情,“晏璃大婚在即,儿臣不想影响她和九皇叔的大婚,还望父皇明察。” 昭成帝抬眸看她,眼底色泽深沉:“你确定?” 慕雪点头,垂下的眸子里闪过一抹阴鸷色泽。 晏璃,你等着。 这笔账本公主早晚会讨回来。 “不愧是朕的嫡女,果然有容人之量。”昭成帝接过宫女递来的帕子,亲自给慕雪擦拭着眼泪,“来人,把最好的药膏拿过来给公主用上。” “是。” 第191章 晏璃,你血口喷人! 皇后坐在昭成帝对面,情绪冷静下来之后,目光落在慕雪红肿的脸上,沉着脸不发一语。 “你有容人之量,不代表晏璃就能为所欲为。”昭成帝语气充满着威严,“夜麒,去把南阳公主叫过来,朕有些话想问问她。” “是。”夜麟躬身,“卑职领命。” 话音落下,人已经转身离开。 慕雪眼底划过一丝慌乱,不由自主地绞紧了身上的衣服。 晏璃如果全盘托出她们的谈话内容,父皇会不会相信她的话?会不会因为皇兄的计划而震怒? 皇后沉默地坐在一旁,表情虽还有些不好看,却已没再纠结这个话题。 反正慕雪挨了打,不管怎么说今日都是晏璃不占理儿,她就要看看,皇上到底还能不能不分青红皂白继续护着晏璃。 “有件事朕想跟你们母女商议一下。”昭成帝放下茶盏,开始说起正事,“南国来了一位小将军,送上一份国书,他们的使臣不日也将抵达穆国。” 皇后一惊:“南国?” 昭成帝点头。 “南国不是很厉害吗?”皇后面露惊疑之色,“那么厉害的国家,怎么会派使臣来穆国?” 这不是降了自己的身份? 昭成帝沉默片刻,暗道南国应该也是冲着晏璃来的。 晋国皇后还在来的路上,按理说其实早该到了。 金国要割九城求娶晏璃,想来也应该是另有图谋。 而南国和北疆在这个时候凑热闹,明显就有些让人费解了,毕竟南国跟穆国不相邻,结盟都得隔着一个国家。 北疆和金国则都有着各自的野心,若说为了一个晏璃而停战,总觉得不太像他们的风格。 所以真相是否跟晋国皇后有关? 想到晋国皇后,昭成帝心里就有压力,晏璃这些年过得其实并不算好,若姜皇后跟他算账,他该如何解释这件事? 姜皇后虽是故人,但她同时也代表晋国,穆国相邻的三个国家有两个都是常年处在战事之中,若晋国也翻了脸,穆国压力会更大。 北疆因为有慕苍顶着,战事停了两年,国库好不容易有点结余,摆脱了国库空虚的状态,若是再遇上战事…… “皇上在想什么?”皇后见他不说话,关心地开口,“难道南国也有野心?” 昭成帝回过神,眉心拧了拧:“不是,南国有意跟穆国联姻,所以朕打算让慕雪嫁过去。” 话音落下,慕雪脸色骤变:“我去联姻?” 昭成帝眉眼微沉:“你不愿意?” 慕雪慌乱:“我……” “皇上。”皇后定了定神,斟酌着开口,“皇族尚有几位公主待嫁,一定要慕雪去吗?” 昭成帝语气淡淡:“此事尚未跟南国相谈,不过若有联姻诚意,自然嫡公主最合适。” 慕雪脸色发白,站在一旁不敢吭声。 皇后心里不满,却也不敢多说什么。 太子被废,她和儿子如今处境艰难,贸然反对联姻一定会惹得皇上更为不满。 若慕雪真能联姻促成南国和穆国交好,将是大功一件,对她和修寒都有好处,皇上看在慕雪有功的份上,兴许一个高兴就能复立太子,让修寒重新坐上储君之位…… “皇上,南阳公主到。”夜麒走进来,躬身禀报。 慕雪蓦然转头看向殿外,神色阴沉,阴沉中又带着几分不安。 昭成帝讶异:“来得这么快?” 夜麒解释:“卑职出宫的时候,正好看到南阳公主站在宫门外,像是已经候了一会儿。” 慕雪紧了紧手,忍不住开始后怕,晏璃那小贱人想干什么? 她最好别在父皇面前乱说话,否则…… “她这是知道自己犯了错,所以着急请罪吧。”皇后淡淡一笑,“不过晏璃到底年纪小,皇上稍后不必太过苛责,警告两句让她记住教训就是,毕竟她即将成为九王妃,算是慕雪的长辈,长辈教训晚辈天经地义。” 昭成帝不置可否,只吩咐夜麒:“让她进来。” “是。” 不大一会儿,就见晏璃跨进门槛,朝皇帝欠身:“皇上。” “晏璃。”昭成帝看着眼前这个纤瘦柔弱的少女,“慕雪说你打了她,朕想问问是怎么回事。” 晏璃敛眸,语气平静:“嫡公主说闲王后悔与我退婚,问我愿不愿意回心转意,还承诺以后许我后位。” 话音落下,殿内空气一凝。 昭成帝脸色沉下,转头看向慕雪,眼神冰冷而沉怒。 慕雪脸色一白。 晏璃继续说道:“我直言跟九王爷大婚在即,不愿朝三暮四。嫡公主恼羞成怒,就说皇上对我偏宠,是因为母亲当年不要脸勾引蛊惑皇上,还说我是皇上的私生女儿,说我嫁给九王爷算是乱——” “我没有!”慕雪脸色大变,腾的站起身,“我没有这么说!晏璃,你血口喷人!” 第192章 皇后教女无方 “晏璃。”皇后愤而起身,“当着皇上的面,你就是如此污蔑嫡公主?” 昭成帝攥紧茶盏,面上色泽一点点凝结成冰,神情震怒异常。 “有没有污蔑,她自己心里清楚。”晏璃平静地看着慕雪,“嫡公主口口声声说自己是皇上和皇后唯一的嫡女,却连自己说过的话都不敢承认?” “晏璃。”皇后神色冰冷,“慕雪不可能说这种话,你——” “我敢说敢承认又怎么了?”慕雪像是忽然间被激得失去了理智,冷笑着看向晏璃,“你作为姜家孤女,无权无势,父皇为什么偏宠你?还不是因为你那个不要脸的母亲!没出阁的黄花大闺女居然有了身孕,还被姜家赶了出去,我要是你,连活着都嫌丢人——” “住口!”昭成帝暴怒一喝,语调冰冷刺骨,“慕雪,你真是好大的胆子!” 随着这句话落音,偌大的殿内空气极速凝结。 慕雪骇得脸色刷白,宫人们齐刷刷跪下:“皇上息怒!” “皇上!”皇后心慌起身,急切地为女儿辩解,“慕雪无心之过,还请皇上恕罪。” “无心之过?我看她心里清楚得很!”昭成帝脸色铁青,眉眼间尽是震怒之色,“身为嫡公主,不思端正自己的言行仪态,不思维护皇族尊严,反而仗着身份处处找茬,败坏君父声名,朕竟不知皇后一直以来竟是如此教导自己的女儿!” 皇后脸色大变,急急命令:“慕雪,跪下!” 慕雪不知受了什么刺激,不但不跪,还嘴硬得很:“父皇,我说的难道不对吗?晏璃她算个什么东西?她凭什么跟我平起平坐!我才是正儿八经的嫡公主,我才是!她就是个寄人篱下的孤女,没人要的下贱胚子!” 昭成帝抬手一巴掌扇了过去:“放肆!” 啪! 空气僵住。 慕雪被打得偏过头,娇美白皙的脸颊迅速肿高,指印清晰可见,并以肉眼看得见的速度迅速肿高,渐渐转为青紫肿胀。 凤仪宫里一瞬间安静下来,静得落针可闻。 皇后怔怔地盯着昭成帝,帝王表情铁青难看,眼底翻起滔天怒火。 慕雪捂着脸不敢相信。 赵嬷嬷和一干宫人齐齐跪在地上,骇得脸色发白。 “朕真是太纵容你了。”昭成帝深深吸了一口气,无比厌恶地看着慕雪,“方才还说你有容人之量,朕真是错看了你!你根本毫无嫡公主的心胸气度,让朕大失所望!” 皇后浑身发冷,不敢相信慕雪会给她闯下这么大的祸端。 “肖长海!” 肖长海战战兢兢地跨进殿门,跪下听旨:“奴才在。” “皇后教女无方,严重失职,即日开始封锁凤仪宫,收回皇后凤印宝册,责令她母女二人待在凤仪宫反省,不得随意外出!”昭成帝冷冷命令,“后宫大权交由贵妃暂代。” 皇后脸色刷白,浑身无力地跌跪在地上。 “奴才遵旨。” 赵嬷嬷骇白了脸,五体投地,一声不敢吭。 “闲王既然已经清醒过来,还能指使慕雪出宫,那就早些搬出东宫。”昭成帝看向肖长海,目光里透出浓烈的威压,“三日之内搬去闲王府,派御林军看管,闲王夫妇无诏不得外出。” 雷霆之令一一吩咐下去,昭成帝转身离开了凤仪宫:“晏璃,走。” 肖长海低着头,恭敬应下:“奴才遵旨。” 晏璃面无表情地看了一眼脸色惨白的皇后和慕雪,什么也没说话,跟着转身离去。 抵达凤仪宫外,昭成帝深吸一口气,转头看向晏璃,表情微缓:“让你受委屈了。” 璃缓缓摇头:“没什么。” “慕雪实在让皇后惯坏了。”昭成帝负手,声音还带着几分沉冷,“你先回姜家去,这两日不用再进宫,成亲以后就是九王妃,想来他们会收敛一些。” 晏璃点头:“多谢皇上。” “你不是朕的女儿。”昭成帝抬手揉了揉她的头,“别胡思乱想。” 第193章 天上掉下的好消息 晏璃当然不会胡思乱想。 昭成帝就算再怎么糊涂,也不可能糊涂到把自己的女儿嫁给他的儿子或者弟弟。 前有赐婚太子,后又赐婚给九王爷。 明摆着晏璃跟皇帝不可能有血缘关系。 也只有慕雪那个蠢货会把这种话挂在嘴边,自以为能羞辱到晏璃,实则根本是在挑衅一国之君的尊严和脾气。 堂堂中宫皇后教出这般狭隘无知的女儿,母子三人当真是蠢得如出一辙。 晏璃进宫一趟,只两句话就让慕雪告状失败,还反噬到她自己的身上,连累皇后被收回大权——虽然皇上只是在气头上收回了皇后的后宫大权,以后极有可能复宠。 但至少今日来说,晏璃不费吹灰之力就大获全胜。 告别皇帝之后,晏璃径自出宫回府。 而皇后被幽禁的消息很快传遍整个后宫。 顾贵妃第一个呆住:“皇上收回皇后册宝?” 贴身嬷嬷点头:“是,刚刚传来的消息。” 短暂的震惊诧异之后,顾贵妃嘴角泄露一丝笑意:“这可是真个天上掉下来的好消息。” 近日因为女儿被笞责,儿子被禁闭王府而一直未能见面,顾贵妃心情简直糟糕透了。 这个消息无疑是天降甘霖,让她精神一振。 “是啊,皇后暂时交权反省,对闲王的影响很大,至少短时间之内复位无望。”方嬷嬷笑着点头,“我们殿下可得抓紧机会了,说不定再过一段时间,皇上就会考虑重新立储。” “要是能直接废后就更好了。”顾贵妃在美人榻上斜靠下来,抬手看着自己指尖丹蔻,面上难掩喜色,“有没有问问为什么?” “听说跟嫡公主有关。”方嬷嬷恭敬地开口,“老奴这就派人去打听一下。” 顾贵妃嗯了一声:“打听得详细一些。” “是。” “真是老天都站在我这一边。”顾贵妃阖上眼,喃喃自语,“皇上本就对闲王不满,如今皇后又被幽禁,足见皇上对皇后母子三人的忍耐已经到了极限,本宫是不是应该趁热打铁为禹王做点什么?” 可惜儿子如今也在禁闭之中…… 想到这个,顾贵妃忍不住皱眉:“禹王被召进御书房训斥了一顿之后,皇上就命他回府反省。本宫至今都没能跟他说上话,也不知他到底做了什么事情惹怒了皇上。” “应该不太严重。”方嬷嬷安排一个伶俐可靠的宫女出去打探情况,随即转身回来,给顾贵妃倒了杯茶,“皇上至少没有迁怒贵妃娘娘,想来不是什么大事儿。” 顾贵妃冷道:“晏璃那个祸害,不知有没有在皇上面前胡言乱语。” “应该不会吧。”方嬷嬷神色微凛,“如果皇上知道严嬷嬷和厉嬷嬷之死与八公主有关,不可能如此风平浪静。” 顾贵妃闻言一默,随即缓缓点头:“倒也对。” “禹王殿下一心政绩,不轻易惹事生非,也不近女色,没有乱七八糟的宅内争斗,就算被关禁闭也不过数日光景。”方嬷嬷安抚贵妃,“娘娘不用担心。” 顾贵妃闻言点头:“等禹王惩罚结束,定要让他好好表现,不能再出错了。” “是。” “以后若有机会,让他跟朝中那几位刚正的贤臣多走动走动,给大臣们留一些沉稳上进的好印象。” 方嬷嬷笑着点头:“娘娘放心,咱殿下最是聪明稳重,知道该怎么做。” 顾贵妃敛眸喝了口茶,把茶盏递给方嬷嬷,面上浮现几分惆怅:“年轻时争帝王宠爱,如今岁数大了整日替儿子谋算,女人啊,自打进了帝王后宫,没一刻能讨得清闲。” “可不是嘛。”方嬷嬷点头附和,“好在禹王是个省心的,只待以后争得帝位,贵妃娘娘成了太后,就可安享荣华富贵,再也不用争来争去了。” “娘娘。”打探消息的宫女返回宝成殿,恭敬地对着贵妃行礼,“回娘娘,今日嫡公主出宫去姜家,听说被南阳公主打了一巴掌,哭着回宫告状,引得皇后震怒,之后惊动了皇上。” 顾贵妃皱眉:“就因为得罪了晏璃,就连累得皇后被暂收大权?” “不是,原因在于嫡公主骂了南阳公主一些不堪入耳的话。”宫女转头看了一眼外面,随即走近顾贵妃耳边,压低说道,“嫡公主说皇上偏宠南阳公主,是因为她的母亲当年诱惑皇上,还说南阳公主是皇上流落在外面的私生女儿。” 方嬷嬷皱眉:“嫡公主当真是自寻死路。” 这些话岂是随意能说的? 肆意造谣污蔑皇上,纵容是嫡女,也断然没有轻饶的道理。 何况此事还牵扯到姜仪。 “原来如此。”顾贵妃眯着眼,若有所思,“不过皇上对待晏璃的态度确实偏得过分,难怪嫡公主会这么想。” “会这么想也不能说啊,这话是能随便说的吗?”方嬷嬷叹气,“晏璃是不是皇上的女儿,皇上自己最清楚。打小就被赐婚给了太子,婚约取消之后,皇上又把她赐婚给了九王爷,想想也不可能是皇上的亲生女儿,否则皇上怎么可能如此轻易就赐婚?” 哪怕有一点点不确定,皇上都不可能赐下这门婚事。 “你说得有道理。”顾贵妃点头,“皇上跟姜仪应该确实没有过逾越礼教的行为,否则不可能这么笃定。” “还有一点。”宫女补充一句,“事情的起因好像是因为闲王殿下。” 顾贵妃皱眉:“闲王不是在东宫养伤吗?跟他有什么关系?” “因为嫡公主出宫是出于闲王授意。”宫女如实禀道,“闲王似是想挽回南阳公主。” 顾贵妃神色微顿,随即冷笑:“挽回晏璃?他想得倒是挺美。” 一个废太子,能保住自己的命就不错了,还敢肖想九王爷的女人? 不死都天理难容。 第194章 悔青肠子 皇后被罚,有人欢喜有人愁。 朝中大臣得知皇后失势的消息,已经有人匆匆进宫去面圣。后宫除了顾贵妃,其他嫔妃暂时尚无反应,似乎都在静观其变。 然而眼下显然不是求情的好时机。 因为昭成帝忙着跟远道而来的贵客谈话,虽然贵客只有白袍小将军一人,暂不需要太隆重的排场,但其他的贵客明日即可抵达,昭成帝安排礼部早做准备,定要好好招待南国来的将军。 谁敢在这个时候扫兴? 善于察言观色的大臣们纵然心里焦躁,也不敢擅自在皇上招待贵客时,贸然提起皇后和嫡公主。 于是一个个表情像是吃了苍蝇似的难受。 同在宫中,一点风吹草动都格外惹人关注,何况皇后被罚这么大的事。 东宫消息也不闭塞。 慕修寒听到这个消息之后,像是晴天霹雳,脸色当场就变了:“母后怎么了?” 东宫内侍不了解内情,只听了大概:“听说是因为嫡公主……得罪了南阳公主……” 又是南阳公主! 姜静月狠狠攥紧手里的茶盏,脸色当即阴沉下来:“晏璃这个灾星简直阴魂不散!” 该死的东西!为什么要一直跟她作对? 太子已经被废,如今皇后也失势,她以后还能指望谁? 难道真的要随着这个废太子一起被幽禁到老死? 晏璃那个贱人就是她的克星! 姜静月闭了闭眼,气得心口剧烈起伏,只后悔当初没早点把那贱人撕成碎片。 “太子殿下,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慕修寒没说话,攥紧了手,待身上那阵疼缓下之后,才闭了闭眼:“晏璃出宫去了?” “是,南阳公主已经出宫。”内侍恭敬地回道,“南国来了一位送信的将军,皇上正在与他商讨两国大事,离开凤仪宫之后就去了勤政殿,听说南国还有其他使臣正在来的路上。” 慕修寒没空理会南国金国,疲惫地开口:“你先下去吧。” “是,奴才告退。” 内侍离开之后,殿内很快安静下来。 慕修寒趴在床上一动不动,像是木雕一样,好一会儿沉默不语。 比起姜静月的怨恨,他现在只有后悔。 早知道晏璃在父皇心里有这么重的分量,当初就算他如何讨厌晏璃,也不该那么冲动地退婚。 晏璃是姜家表姑娘,就算不退婚,娶了她也不算亏。 因为姜家依然会成为他的后盾,姜太傅德高望重的名声也不会因为晏璃而受损。 外有藩王舅舅兵力支持,朝堂上有太傅声名相助,他这个太子只要中规中矩不犯大错,父皇就没有理由废后废储。 待以后登基,随便找个理由把晏璃封为四妃之一。 到时另立皇后人选,任她在宫中自生自灭,岂不是更好? 不管怎么样,都好过现在这般进退两难。 何况如今,他也没那么讨厌晏璃。 脑海中浮现晏璃那张精致脱俗的脸,慕修寒眉头皱紧,一时只悔得肠子都快青了。 “殿下。”姜静月走到床前,迟疑着开口,“需要我回姜家一趟,跟晏璃求个情吗?” “决定又不是晏璃做的,跟她求情有什么用?”慕修寒冷冷说道,“何况父皇旨意已出,断然不可能朝令夕改。” “那我们……” 慕修寒闭了闭眼:“等伤势恢复一些,我去父皇面前请罪,以后好好表现,看能不能博得父皇心软吧。” 话音刚落,外面响起肖长海恭敬的请安声:“奴才请闲王殿下安,请王妃安。” 姜静月转头看去,肖长海站在殿门处,恭敬地冲着两人行礼。 心头微微泛起不安,姜静月连忙迎上去:“肖公公不必多礼,可是父皇有什么旨意吩咐下来?” “回王妃,皇上说宫外闲王府已经收拾妥当,闲王殿下既已醒来,责令三日之内搬出东宫,不得有误。” 慕修寒脸色煞白,父皇这是一点机会都不想再给他? 姜静月呆呆地看着肖长海,唇角的笑意苍白僵硬,好一会儿,才艰难地点头:“知道了,多谢肖公公,我们这两日就搬出宫去。” 肖长海点头:“奴才告退。” 第195章 悔之晚矣 回到姜家,晏璃刚跨进大门,就看见了候在琉璃院的罗氏。 “是不是被皇后娘娘问罪了?”罗氏一瘸一拐地走过来,脸上还带着擦伤,看似关心,眼底却带着一点看好戏的意味,“晏璃,就算你得了皇上偏宠,也不该目中无人,连嫡公主都不放在眼里!你可知道,嫡公主是皇上亲生的血脉,你只是你母亲当年做了辱没家风之事才生下来的——” “皇上下令收回皇后册宝,由顾贵妃暂摄后宫大权。”晏璃平静地看着她,眉梢泛起淡漠光泽,“因为皇后教女无方,纵容女儿口出恶言,辱没皇族,所以皇上罚他们母女二人禁闭反省。” 罗氏声音一卡,呆呆地看着晏璃:“你,你说什么?” “就在我出宫之前,皇上刚刚下的圣旨。”晏璃盯着她看了片刻,不无凉薄地扬起唇角,“让舅母失望了。” 丢下这句话,她不管罗氏青白交错的脸色,从她身侧举步离开。 罗氏如木雕一般僵硬地站着,眼底划过一阵阵不安。 皇后被收回册宝? 这……这不相当于废后了吗? 怎么可能? 这个消息一定不是真的,晏璃在撒谎! 罗氏心头不安。 不知过了多久,她急急忙忙招来自己的贴身嬷嬷,让她去打听消息:“赶紧去问问,我要知道皇上废后的消息到底是真是假。” 虽然极力想否认,可她心里隐隐猜到晏璃说的大概是真的。 没有人敢拿这种事情说笑,何况晏璃回来得这么快……这足以证明,她在宫里没有受到任何惩罚。 连掌掴嫡公主这般大逆不道的举止都没有受到惩罚,罗氏不得不相信晏璃确实手段高超。 预感到此次大事不妙,罗氏匆匆转身,很快把此事告诉了自己的丈夫。 姜云鸣闻言脸色骤变,同样一副天塌下来的表情:“皇后被废?” “晏璃是这么说的,说是暂时收回册宝。”罗氏脸色煞白,不安地绞着帕子,“老爷,我……我们该怎么办?皇后被废,太子以后是不是再也没有复立的可能了?那静月她……” “我去见见父亲。” 姜云鸣一刻也等不了,急忙走出院子,径自往父亲的书房而去。 抵达书房,姜云鸣没多做赘述,直接开口:“父亲,嫡公主今日惹怒皇上,牵连皇后被废,如今执掌后宫的大权落到了顾贵妃手里,我们该怎么办?” 姜太傅坐在书案后,闻言没有任何反应。 “父亲?” “跟我说起什么作用?”姜太傅声音木然,“我能左右皇上的决策?” 姜云鸣表情焦急:“那静月怎么办?” 姜太傅道:“这门婚事是皇上赐下的,也是你们自己想要的,现在后悔了?” “倒不是后悔。”姜云鸣面上浮现尴尬之色,“只是万一皇后母子真的就此失势,我们该怎么办?” 姜太傅抬手揉着眉心,呆坐了好一会儿,才沉重地开口:“帝心不可测,党派之争本来就担着风险,想要荣华富贵,位极人臣,就必须做好失败的准备。没有人能保证太子以后一定能登上皇位,也没有人可以保证姜家能百年荣宠不衰。” 姜云鸣闻言,脸色一变。 话是这么说,可若是眼看着皇后母子失势,他们难道真的什么也不做? “晏璃被封为南阳公主之后,我记得自己不止一次的提醒过你们,要对她客气一点,做不到友好就远离她,别动不动就上前找茬,你们做到了吗?”姜太傅冷冷看着他,眼底尽是失望之色,“姜家子子孙孙没一个成器的,没落也是早晚的事!” 姜云鸣神色僵白,心里也是一阵阵后怕。 这会儿比起对晏璃的怨恨,或许是家族兴衰带来的威胁,让他终于生了一点后悔的感觉。 他未曾料到一个晏璃会导致这般结果,竟连皇后和嫡公主在她面前都丝毫便宜占不到。 倘若早知道这一切,就算静月不做太子妃,他们也绝不会让太子退婚,把晏璃供起来才是上上之策。 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第196章 公道已讨 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 回到琉璃院,晏璃洗漱净面之后,换了一身宽松舒适的衣服,执一盏茶倚在软榻上,听安嬷嬷讲述郭皇后的背景和皇帝对他们的态度。 安嬷嬷到底是宫中伺候多年的老人,对这些情况知无不言。 “郭家镇守西疆已有百年,太祖皇帝时候就有了功勋在身,加上当初穆国跟晋国关系紧张,西疆王的兵权和作用就显得尤为重要。”安嬷嬷语气平稳,“最鼎盛时,西疆王的权势大得连皇族都要避及三分,不过功高震主,难免遭君王猜忌。” “到了先帝时期,郭家势力已大不如从前,先帝有意削藩,只是苦于没有理由,后做主把郭家女儿许给太子为妃,算是一种笼络牵制的手段。” “先帝驾崩之后,当今皇上登基,郭太子妃成了皇后,郭家藩王的势力得以重振,听说这些年一直暗中招兵买马,扩大手中兵马规模,早就惹了皇上不满。” 晏璃眉头微皱,娘家惹了皇帝不满,皇后和太子平日里行事作风还敢如此骄横,丝毫不知收敛? 果然一点危机意识都没有。 不过晏璃倒是想到了一个问题。 十五年前,姜仪联姻晋国一事之所以保密,是否跟这位西疆王有关? 联姻一事少有人知道,连姜家人都被蒙在鼓里,而慕苍也是在昭成帝主动告知之后才开始调查此事,安嬷嬷应该不会知道多少内情。 晏璃沉吟片刻:“穆国和晋国近几年关系似乎有所缓解,战事并不那么吃紧,西疆王还在招兵买马?” “具体情况,老奴不太清楚。”安嬷嬷想了想,“但是关于西疆王的传闻一直有,皇上跟太后请安时,偶尔也会聊到此事,老奴在旁边就听了一些。” 晏璃抬眸看她:“太后不喜欢热闹?” 这段时间宫里宫外发生了许多事情,皇后和贵妃她都见过,唯独太后至今还没照过面面。 安嬷嬷点头:“太后喜欢安静。” 仅此一句评价,短短六个字。 没有多余赘述。 晏璃像是对此也不关心,自然而然地换了个问题:“皇上和皇后年轻时感情如何?” 安嬷嬷眉头微拧,像是斟酌着该怎么说回道:“皇上和皇后的关系算是一种权力制衡,无关感情,起初也相敬如宾过一段日子,后来因为姜姑娘——也就是您的母亲,着实闹过几个月。” 晏璃诧异:“皇后跟皇上闹?” 安嬷嬷点头:“皇上喜欢您的母亲,喜欢到了失去理智的地步。” 失去理智? 晏璃脑子里浮现昭成帝威严肃重的模样,很难想象,他年轻时也会为了爱而失控。 “奴婢不确定,当初皇后是担心失去自己的后位,还是对皇上倾注了感情,所以才嫉妒您的母亲。”安嬷嬷叹了口气,似是对这桩帝后间的感情纠葛颇为唏嘘,“总之,皇后对您的母亲恨之入骨。” 晏璃缓缓点头,眸心划过一抹深思。 其实听到这里,她已经明白昭成帝应该不可能让慕修寒登基为帝,因为他要明着牵制实则削弱西疆王的势力。 但是直到现在为止,昭成帝还没有找到一个名正言顺削藩的理由——除非穆国和晋国两国联姻一事昭告天下,到那时,边关无需再布置太多兵力,皇帝才有理由减兵,并一步步撤掉西疆王的职务。 晏璃支着额头沉吟,既然已经走到了太子被废这一步,她就好人做到底,帮皇帝想一个顺利削藩的办法,省了他后顾之忧,彻底断绝皇后和慕修寒死灰复燃的希望。 至于姜仪…… 身为一国之君,掌生杀大权,实则也有许多的身不由己。 虽不知道当年姜仪是心甘情愿去联姻,还是出于大局考虑,但无疑的,昭成帝对她应该算是爱而不得了吧,所以才如此偏宠姜仪的女儿。 晏璃转头,目光落向窗外,眼神一片清明。 慕修寒没了太子之位,姜静月皇后梦彻底破碎,姜家门庭大不如从前,孙子三人不管是入仕还是从军都没了希望。 如今就连皇后都被收回了后宫大权。 到此时为止,姜家所求无一如愿,并且渐渐失去帝心,为他们的自私贪婪付出了极大的代价,以后再想光耀门楣已是难如登天。 晏璃的公道算是讨了一些回来。 至于以后…… 除非牵扯到谋反大罪,否则任何一个家族的覆灭都需要时间,如今昭成帝正值壮年,姜家哪怕失势也依然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嗯,大概要等到江山更迭,帝位换人,姜家这个前太子余党才会被真正清算。 晏璃眯眼喝了口茶。 该替原主讨的公道已讨,接下来她可以做自己的事了。 第197章 到底是娶还是嫁 天枢四人轮流当值,仅用几日时间就把顾丞相过从甚密的官员查了个底朝天。 黑幕降临之际,天枢返回琉璃院,详细禀报近日查探所得:“户部尚书宋广调职户部七年,从侍郎做到尚书,利用职务之便共贪墨白银二百四十余万,其中有四十万两孝敬给了顾丞相,其余所得大多放在宋家库房。” “吏部尚书黎安买官卖官,非法所得更多一些,共有四百余万两,三年之内孝敬给禹王和丞相的加起来有一百二十余万,其他的银子都置办了家产,白城一带数位官员都跟他有勾结。” “禹王在白城、平陵、丹中皆有马场和私兵,这些私兵加起来不足十万,但配备极为精良,兵器和马匹皆以铁骑标准训练,战斗力不容小觑。” “另外,顾丞相嫡子此前利用学子身份出门游历,也是在结交穆国各大名门望族公子,替禹王笼络各方势力,不过收效甚微。” 晏璃手执一本书卷,坐在椅子前安静地听着,待他全部说完,才问道:“有证据吗?” “宋广书房里有三本账册,上面记录着跟丞相和其他官员的秘密往来,是他留着自保的证据,另有一部分金钱往来的记录被销毁,不过宋家库房里有成箱的现银。” “宋广出身贫寒,自小穷惯了,不爱珠宝玉器,没有风雅嗜好,只喜欢银子,他把贪污的银子全部放进了库房里,每个月初一十五会去库房待上半天。” “吏部那位则把大部分的钱都用来结党营私,因朝中皇子势力尚不明确,他明面上尚未站队,只是手里握有许多相互勾结的官员名单,还有大笔银两支出的账册。” “主子若需要,属下随时可以把这些证据取来。” 晏璃喝了口茶,沉吟片刻:“户部和吏部之中是否有清白刚正之人?” “新上任的户部左侍郎萧明轩为人低调,为官清正,他的兄长萧凛寒是九王爷麾下左副将。” 晏璃眉梢微挑。 萧凛寒,萧卫卿? 这萧家的父母倒是会起名字。 一个冷漠有气势,适合从军。 一个斯文雅致型,适合入仕。 并且他们还真就照着父母的期待成了才。 晏璃觉得有趣。 更有趣的是,这萧家兄弟是九王爷的人。 天枢禀完之后,如影子一般退得悄无声息。 晏璃一个人倚在榻上,望着窗外漆黑夜色,思索着穆国还有谁能做储君。 扶持一个傀儡? 不,不如让慕苍上位。 心头浮现这个想法,晏璃没有犹豫就起身去内室换了衣服,从后窗离开琉璃院,没有惊动任何人,径自出了姜家大门,直往九王府而去。 慕苍此时正坐在书房里,听莫云禀报最新的消息,晏璃被人管家引着直达书房外,抬手叩了叩门。 莫云把门打开时,坐在书案后的慕苍抬眸就看见晏璃跨进书房,眼底划过一抹意外的惊喜:“你怎么来了?” “有个事情想跟你谈谈。” 慕苍抬手示意莫云出去,并挽着晏璃的手走进书房,亲自给她倒了杯茶:“何事?” “我突然觉得穆国这几位皇子都不太行。”晏璃语气淡定,“慕苍,你有没有兴趣做皇帝?” 慕苍沉默片刻,表情同样平静:“你希望我做吗?” 晏璃淡笑:“如果我希望呢?” “那就听你的。” 晏璃表情微顿,语气有些微妙:“不需要考虑考虑?” “不用考虑。”慕苍在她身边坐下来,声音淡得听不出情绪波动,“退一步想,若是让别人做,早晚也是要夺过来的,反而会因此葬送更多的人。” 早晚也要夺过来。 这句话说得很霸气,自带帝王气度。 晏璃唇角笑意加深,忍不住又说了一句:“九王爷威武。” 慕苍唇角微扬:“我想给自己多攒一点聘礼。” 晏璃卡壳:“……聘礼?” 慕苍嗯了一声:“穆国九王爷的身家暂时还配不上南国的女皇陛下。” 晏璃喝了口茶:“这么说来,我也得提前准备一些嫁妆?” 慕苍语气略带犹疑:“或者说,我来准备嫁妆?” 晏璃轻笑:“那你到底是要娶还是嫁?” “我都可以。”慕苍跟着笑,眉眼俊美矜贵,恍若神祇,“只要结果是一样的,形式并不重要。” 晏璃默了默,忽然觉得这人并不是真的那么沉默寡言。 “方才进了宫?”慕苍转移话题。 晏璃点头:“进宫见识了一场搬石头砸自己脚的戏码。” 慕苍道:“本王消息不太灵通,还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 晏璃斜倚在锦榻上,心情不错地与他分享趣事:“慕雪过来告诉我,慕修寒后悔跟我退婚,想让我回心转意,还承诺登基以后许我皇后之位。” 慕苍笑意一点点敛尽,眼底寒芒慑人。 “穆国皇族这些子嗣真是能笑死人。”晏璃叹气,“我没答应,慕雪就口出恶言,造谣我是皇帝的私生女儿,还说我们俩成亲就是乱|伦。” 晏璃说着,抬手欣赏着自己娇嫩纤细的手,“本公主赏了她两个耳光,料想着以她的脾气,定然要哭着回宫告状的,果不其然。” 慕苍薄唇微抿,眸色幽沉凉薄。 闲王府不是慕修寒最终归宿,如此愚蠢无知的东西,就算不死也该被贬为庶人。 “其实在我进宫之前,慕雪可能已经感到后怕了,但我不会给她反悔的机会。”晏璃语气从容,把进宫之后发生的事情简单陈述一遍,“我这个人最诚实,厌恶说谎,所以给她使了一点小小的药,能让她在情绪激动下失控,到时自然如实托出一切。” 昭成帝直到现在心里都还记着姜仪,足以证明那是任何人不能侮辱的逆鳞,慕雪身为嫡长女,身份固然珍贵,却并未得到皇上多少宠爱。 追根究底,就是因为她那位藩王外祖父。 所以一旦她把闲王许诺晏璃为后的那句话说出来,必定会惹昭成帝震怒,接下来再有侮辱姜仪那句话,不遭至重罚才奇怪。 晏璃懒得去想那些糟心的事情,抬眸看向慕苍:“皇后母子暂无回天之力,禹王背后有顾丞相一党支持,接下来将是最有力的储君人选之一,可惜我不想让他们太得意。” 慕苍缓缓点头:“大婚之后,我会好好收拾顾丞相。” 晏璃道:“天枢查到了吏部和户部两位尚书的罪证,若王爷需要,我随时让天枢取来。” 慕苍沉默片刻,点头:“嗯。” 第198章 君无戏言 四月初七巳时,昭成帝和大臣刚要下朝,御林军匆匆来报,南国使臣容骁带着他的护卫队抵达盛京皇城外,比预期中早了半日。 昭成帝听闻消息,忽然就想到昨日白袍小将军说的话,“若穆国战神九王爷本事当真强悍,容将军愿与九王爷结为好友。” 不知慕苍有没有意愿跟南国将军交个朋友。 “肖长海。”昭成帝目光微转,威严吩咐,“即刻传令九王爷,让他带人出城迎接南国来的容将军,态度务必好一点,别太冷漠,当心吓着贵客。” 景王表情微妙:“父皇让九皇叔去迎接南国使臣?” 昭成帝转头看他:“怎么?你觉得不妥?” 景王躬身:“儿臣认为确实不妥。” 昭成帝皱眉:“对方也是将军,他们之间应该有话题可聊。” 景王叹气:“就算都是将军,九皇叔也不合适。” “为何?” “九皇叔那性情父皇又不是不知道,一贯不喜热络,万一让南国贵客认为我们态度不好,岂不是影响两国邦交?”景王说道,“何况九皇叔明日成婚,眼下还要忙着准备大婚事宜,哪有心情去接待客人?” 大婚。 昭成帝沉默片刻,缓缓点头:“倒也是。” 他随即又想到慕苍最近身体不太好,万一对方提出比武切磋,慕苍不好拒绝之下,激发体内毒素发作也是个问题。 昭成帝于是很快改了主意,抬头看向景王:“既然你九皇叔不方便,那就由你去。” 顾丞相神色微变,这个时候由景王出面接待贵客? 景王躬身应下:“儿臣和礼部官员一起去吧。” “允了。” “儿臣遵旨。” 礼部尚书及两位侍郎出列行礼:“臣遵旨。” 景王很快告退离开,跟礼部数位官员一起去接人,御林军统领夜麒挑选了百人护送。 “肖长海,即刻吩咐御膳房准备宫宴,朕要招待贵客。” “奴才遵旨。” 招待贵客的旨意昨日就颁了下去,御膳房早有准备,今日不至于手忙脚乱。 宫宴有条不紊地准备了起来。 御林军开道,景王和礼部尚书一行人策马奔往城外,礼部两位侍郎不擅骑马,坐着马车落后一步。 城门外,一行银白戎装骑士安静等待。 为首之人是个身姿矫健、容貌俊秀的青年将军,一袭银白袍服熠熠生辉,身躯颀长瘦削,眉目俊雅出众,年纪约莫二十五六岁,气势锋锐不失沉稳,让人一眼即生敬畏。 身后护卫队清一色白马白袍,远远看着不但俊朗醒目,更是气势卓绝,个个英姿焕发。 哒哒的马蹄声渐渐缓下。 景王冲着银白主将抱拳:“小王乃是穆国皇子慕修景,行六,奉旨出城迎接远道而来的贵客,阁下可是南国容将军?” 容骁回礼:“正是小将。” 确认身份之后,双方齐齐翻身下马,礼部官员上前接过对方递来的文书和通关文蝶,逐一查看。 其间景王似是不经意地打量着为首的青年将领。 对方容貌端方清俊,是个少见的出众男子,剑目星眉,气质温雅,眉眼间却自带几分锋锐冰芒,看起来是个不苟言笑且本领强大的男子。 “看什么?”容骁转头看向景王,眸子微微上挑,瞬间添了一股桀骜不驯的气质,“小将容貌还入得景王法眼?” 景王愕然,没料到如此端方贵气的男子会忽然问出这样的话来,跟他的形象极为不符…… 人不可貌相,此言果然不假。 “在下失礼。”景王含笑致歉,从容得很,“容将军气度不凡,小王一时心生敬佩, 因此多看了两眼,还请容将军莫怪。” 容骁淡道:“无妨。” 双方完成对接流程,礼部尚书作揖:“欢迎容将军到访,鄙国荣幸之至。” “大人客气。” “皇上已在宫中备下宴席,诸位贵客请。” 容骁回礼:“景王和各位大人请。” 没再过多寒暄,容骁和景王各自翻身上马,入城,直奔皇宫而去。 “容骁已经入了皇城?”晏璃斜倚屏风前,漫不经心地发问,“倒是比预期中快了一些。” “大概是为了赶穆国皇帝的午膳。”鸣岐正在给慕苍把脉,听到晏璃问话,抽空回了一句,“容骁这个人向来讲究虚虚实实,兵法诡道,不喜欢让人探得真实底细,这样的习惯在战场上很有优势。” 晏璃眉梢微挑:“这句话说给谁听?” 容骁是她的将军,她焉能不了解他的习惯? 慕苍神色淡漠:“以后若有机会,本王可与他略作切磋。” 鸣岐松开他的手腕:“暂时无碍,明日大婚不会受到影响。” 慕苍起身走到盆架子前洗净双手和手腕,动作慢条斯理,优雅至极。 鸣岐却看得眼角直抽抽:“王爷这么嫌弃我,还把什么脉?” “下次把脉记得覆上帕子。”晏璃淡定,“九王爷肌肤娇贵,寻常人碰不得。” 鸣岐嘴角一抽,躬身:“我这个遭人嫌弃的大夫就不在这里惹人厌了,且先告退。” 慕苍取了帕子拭净双手,转身之际,鸣岐已经离开。 他走到晏璃跟前,低眉直视着她:“我不娇贵。” 晏璃挑眉。 “你也不是寻常人。”慕苍说着,把手伸给她,“你尽管碰,想什么时候碰就什么时候碰,想怎么碰怎么碰。” 晏璃垂眸,目光落在他的手上,仔细端详了一遍:“王爷的手生得很好看。” 五指修长白皙,骨节分明,指尖修削匀称,完美得无可挑剔。 晏璃握着他的手翻过来看,掌心茧子倒是不缺,毕竟练武之人常年手握兵器,没茧子才不正常。 慕苍一瞬不瞬地看着她:“羲和。” “嗯?”晏璃微怔,目光抬起,“干什么?” “让你碰一辈子好不好?” 晏璃默然。 慕苍反手握着她的纤手,声音低沉:“我是个极重承诺之人,许了誓言便一辈子不能反悔。” 晏璃缓缓颔首:“很巧,我也是。” 她也是重诺之人,许下的事情绝不反悔。 “君无戏言。”慕苍嘴角扬了扬,“不管以后发生什么事,不管我们之间会发生什么变化,你都不能抛弃我。” 抛弃? 晏璃表情一顿,这个词用得…… 第199章 倾南国之力,护九王爷平安 一行人抵达宫门口,按着规矩翻身下马,卸下兵器,在御林军统领引领下往大殿方向而去。 宫道上十步一岗,五步一哨,守卫森严,然容骁身为南国女帝麾下主将,显然已见惯风浪,这点宫廷阵仗并不放在心上。 昭成帝带着文武百官候在丹陛之下,远远看着景王和白袍将军并肩而来,那青年将军身姿修长凛峭,脚步沉稳有力,一眼即知本领强大,深藏不露,让人心生敬服。 昭成帝面上泛起红光,情不自禁地颔首:“南国的强大从这位将军身上便可见一斑。” 身后群臣自然应和:“皇上说得是,这位容将军看起来跟九王爷年纪差不多大。” “如今这天下是年轻人的天下。”昭成帝叹息,“自古英雄出少年,南国女帝,穆国九王爷,这位容将军,还有那几位闻名天下的少年君储……多年年轻人独当一面,朕这样的岁数已经被他们淘汰了。” 话出口,昭成帝忽然想起此前晏璃让肖长海带给慕苍的那句话,南帝北王,东君西储。 这些天里,他时不时地琢磨着这句话,隐隐已感觉到南帝说的应该就是南国女帝。 北王是指穆国九王爷慕苍,还是北疆摄政王? 昭成帝不太确定,让他更为不解的是,南帝北王就算在各国流传,却也并没有流传到广为人知的地步。 知晓之人大多是常在战场上的主将,和有野心关心天下世事的各国君王权贵,晏璃一个养在深闺极少出门的小姑娘怎么会知道? 至于东君西储…… “小将容骁,见过穆国皇帝陛下。” 使臣已经来到眼前,昭成帝回过神,近距离打量着眼前这位年轻的将军,越看越觉得对方风姿出众,容貌俊雅,竟是个不可多得的美男子。 他连忙回礼:“容将军不必客气,贵客能来是穆国荣幸,朕无上荣光。” “不敢当。” “容将军请。”昭成帝抬手。 “多谢。”容骁回礼,“皇帝陛下请。” 昭成帝转身,率文武百官从左边丹陛拾阶而上,容骁和南国使臣走右侧。 待行至殿前,昭成帝抬手示意使臣进殿:“南国此次派将军和诸位大人前来,委实出乎朕的意料。” 毕竟穆国和南国以往真真算是井水不犯河水的关系,既无仇怨,亦无情谊,使臣的突然到访确实让人始料未及。 “实不相瞒,此番小将前来是奉了吾皇旨意,欲达成跟穆国的交好。”容骁语气淡淡,“我家女帝陛下倾慕穆国九王爷已久,欲跟贵国九王爷联姻,结两国秦晋之好——” “容将军说什么?”昭成帝脚步一顿,双目盯着容骁,似是以为自己听错。 “皇帝陛下没听清?”容骁奇怪地看他一眼,随即重复了一遍,“女皇陛下倾慕贵国九王爷,有意跟九王爷联姻。” 昭成帝诡异地沉默着,好一会儿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之前不是说跟南阳公主联姻……” “陛下有口谕,说九王爷乃是穆国战神,值得尊敬。联姻一事他若不愿,不必勉强。”容骁语气平稳,“吾皇还听闻穆国南阳公主声名远扬,蕙质兰心,便想着南国尚有几位亲王还未成亲,若能娶了南阳公主,同样能达到联姻的目的。” 话音落下,大殿上一片静默如雪。 昭成帝不发一语地走到主位上坐了下来,穆国大臣们个个表情微妙,亦是安静地走到左侧坐席上,依着身份品级坐下。 他们显然没料到,南国不但肖想南阳公主,更打着九王爷的主意。 他们这是想干什么? 南国女帝当政,总不可能让皇帝陛下亲自下嫁,难道让九王爷入赘过去? 这不是滑天下之大稽? 昭成帝沉默片刻,随即有些抱歉地笑着:“贵国一片心意,朕真心感到喜悦,只是容将军有所不知,九王爷慕苍和南阳公主正巧有婚约在身,明日便将举行成亲大礼。” “九王爷和南阳公主?”容骁转头看向穆国大臣们,面色沉稳不惊,不见丝毫异样,“如此说来,倒是我唐突了。” 昭成帝说了句不敢当,举杯道:“朕深感抱歉,不过贵国一片好意,朕委实不愿辜负。朕膝下还有几个女儿,容貌上乘,知书达礼,若贵国王爷不嫌弃,朕愿意挑一个嫁过去。” 说完这句话,他心里竟无比庆幸没有答应让晏璃和金国和亲,否则今日面对南国女皇的求亲,只怕连拒绝都没有名正言顺的借口。 只是昭成帝心里不由感到一阵后怕。 南国兵力强悍为九国之最,女帝身为一国之君,三宫六院本是稀松平常,除了他们本土的世家贵公子,其他各国若有貌美男子,应该也能达成联姻之请。 而慕苍虽容貌出众,可性情冷峻孤傲,根本不是个解风情之人,南国女帝究竟是看上了他这个人,还是看上了他领兵作战的本事? 如果女帝联姻的态度足够坚定,是否意味着她想要通过联姻的方式得到慕苍这个能征善战的主将,替她开疆拓土,征服九州? 昭成帝攥着酒盏,觉得这个可能性非常大,大得让他不得不心生提防。 容骁缓缓摇头:“此番前来,吾皇只有两个指示,一是跟穆国九王爷达成姻亲关系,二是若联姻不成,吾皇愿倾南国之力,护九王爷一生平安。” 昭成帝一震。 穆国其他文武大臣亦是心惊,下意识地转头看向昭成帝。 这…… 倾南国之力,护九王爷一生平安? 第200章 吾皇口谕 不知为何,他们竟从这句话中听出了一丝丝威胁的意味,仿佛在说,如果穆国对不住他,南国会派兵踏平穆国疆土。 是这个意思吗? “贵国女皇陛下对慕苍一片情深义重,朕甚为感动。”昭成帝从容一笑,“只是慕苍和晏璃大婚在即,且他们二人两情相悦,朕实在不忍拆散,还望容将军海涵,如实回禀女皇陛下。” 容骁点头:“既然如此,小将必当如实禀报。吾皇大度,不会狠心到拆散一对有情之人。” “多谢容将军理解。朕方才的提议,不知容将军意下如何?”昭成帝笑道,“朕的几个女儿尚未出阁,个个貌美如花。若南国有意联姻,朕愿意将公主嫁过去,以维持两国长期友好。” 容骁淡道:“小将听闻穆国公主的声名都不是很好,我们家那几位王爷性子怪,脾气大,要求高,所以……” 所以什么? 当然是没看上他们的公主。 昭成帝面露尴尬之色,心里同时也有些不满,一来不满皇后和贵妃教导女儿之失败,二来着实没料到南国将军说话如此直白,丝毫不懂委婉。 虽然他的几个女儿确实跟知书达礼不沾边,但两国邦交贵在礼节,如此不留情面的拒绝,实在让人有些下不来台。 “请容将军恕罪。”顾丞相忽然开口,像是质疑,“本相有一事不解,还望容将军解惑。” 容骁转头看向他:“丞相大人但问无妨。” “南阳公主原本只是姜家外孙女,被封为公主不过月余,她的名号这么快就传到了南国?本相不太明白,所以请教容将军。” “丞相大人这个问题还真问对了人。”容骁手执酒盏,声音始终沉稳淡漠,“九国出现一个神算,不知何时推算出穆国出了个命中带贵的南阳公主,说是谁娶了她,谁以后就……嗯,非富即贵。” 文武百官顿时心惊。 非富即贵? 九王爷身为一品亲王,手握兵权,已经是贵中之贵的身份,若娶了南阳公主之后贵中加贵,岂不是说他…… 昭成帝表情微僵,目光不动声色地审视着容骁,像是在判断他说的话是真是假,是坦诚相告,还是胡言乱语。 “神算?”顾丞相眼神里透着怀疑,“容将军能确定他是真的神算,而不是招摇撞骗的神棍?” 容骁淡道:“本将军只负责带来吾皇口谕,至于那神算可不可信,不在本将军职责之内。” 顾丞相颔首,又道:“不知那神算现在何处?” “他最初出现在南国境内,待吾皇欲找他细细打听时,他却消失不见了。”容骁淡道,“所以本将军亦不知他在何处。” 顾丞相咄咄逼人似的问道:“所以贵国这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容骁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丞相大人是把本将军当作犯人审问?” “不敢。”顾丞相抱拳,“本相的意思是不能听信他人一面之词——” “方才我已经说了,我只负责带来吾皇指示。”容骁目光不善,语气里多了几分为将者的锋锐,“至于那神算值不值得相信,是吾皇的事情,丞相大人是否有意随我去南国走上一遭,当面质问吾皇?” 话音落地,大殿上瞬间一静。 气氛仿佛有种剑拔弩张的紧张压抑之感。 顾丞相脸色涨红,却偏偏不敢得罪贵客,只得赔礼道歉:“本相并非有意质问,只是表达自己心里的疑惑。若有冒犯之处,还请容将军多多海涵。” 容骁漠然喝了口酒,不予回应。 顾丞相神色越发尴尬,尴尬中还透着几分不悦。 虽说南国强大是事实,可使臣来到穆国,哪怕只是基于邦交礼仪,态度也不该如此傲慢。 “南国贵客不远万里来到穆国,无论如何,朕都不能让贵客白来。”昭成帝很快开口,打破了尴尬的局面,“除了九王爷和南阳公主之外,不知是否还有其他人选,可以促成穆国和南国的秦晋之好?” 容骁淡道:“吾皇未有其他指示,小将不敢擅自做主。” 昭成帝颔首:“既然如此,朕也不好勉强。” 说罢,招手示意:“肖长海。” “奴才在。”肖长海恭应一声,随即站直身体,扬声开口:“上歌舞——” 清一色浅蓝薄纱长裙的舞姬们鱼贯而入,朝君王和左右两侧贵客行礼,随即舞起玲珑身段。 纤细双臂上蓝色缎带翩然翻飞,舞姿妙曼,腰肢柔软,很快活跃了殿上气氛。 一派热闹之中,容骁开口:“小将冒犯,不知能否见南阳公主一面?” 昭成帝转头:“肖长海,传九王爷和南阳公主进宫一趟。” “是。” 肖长海匆匆步下殿阶,疾步走出大殿,伸手召来不远处一个伶俐的小太监:“即刻去传皇上旨意,宣九王爷和南阳公主进宫。” “是,肖公公。” 肖长海叮嘱:“态度务必要恭敬,切不可催促,也不许乱说废话,听到没有?” “是,小的知道。” 小太监接到命令就匆匆出宫,径自抵达九王府,可巧,南阳公主此时正在九王府,他都不用特意跑两趟。 只是有个问题。 不是说新婚之前新人不能见面吗?南阳公主这会儿出现在九王府,是不是不合时宜? 然而小太监谨记着肖公公的叮嘱,不管有什么想法都憋在心里,绝不多说一句废话。 “南国使臣已经进了宫?”晏璃淡问。 “是。”小太监点头,“南国来的容将军说想见见公主,皇上让九王爷和公主一起去。” “知道了,你先去外面候着。” “是。” 第201章 冤家路窄 慕苍负手站在窗前,不发一语地望着窗外,侧颜矜贵俊美,棱角分明,自带清冷疏离之色。 “慕苍,宫里有你不想见的人?”晏璃若有所思地看着他,眸心浮现几分异样色泽,“是谁?容骁?” 慕苍沉默片刻,转头看了过来:“如果我真不想见他,可以不见吗?” 晏璃漫不经心地颔首:“自然是可以。” 慕苍嘴角微扬,转身往外走去:“走吧。” 晏璃没再说什么,淡淡一哂,与他一道走了出去。 一辆奢华宽大的马车停在王府大门外,晏璃跨出大门,看着这辆已经乘坐过几次的奢华马车,挑眉一笑:“驰骋沙场的战神王爷最近爱好坐马车了?” 慕苍嗓音低沉:“坐马车安静,隐蔽性好,不耽误我们说话。” 晏璃偏头看他一眼:“我记得王爷从不是个话多的人。” 慕苍嗯了一声,极自然的语气:“你例外。” 晏璃微默。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马车。 慕苍坐在晏璃对面,认真补充了一句:“我珍惜每一个可以跟你独处的机会。” 晏璃闻言,抬眸注视着他清俊贵气的眉眼,再次确定慕苍的感情很深,深到足以一次次打破他的原则。 这样的感情不能辜负,否则太残忍,也显得自己薄情寡义。 晏璃暗暗叹了口气。 她非常怀疑慕苍正在以九国江山为由,用温柔和深情编织一张天罗地网,试图把她牢牢困在这张网里。 “怎么了?”慕苍不解。 晏璃倚着车厢,定定注视着慕苍,眸心色泽玩味:“慕苍,你很狡猾。” 慕苍沉默片刻,不知道有没有听懂她的言外之意,竟认同地点了点头:“是,被你看出来了。” 晏璃唇角微勾,笑意慵懒。 马车晃悠悠行驶在宽敞的街道上,直往皇宫方向而去。 然而行到半道,马车速度忽然慢了下来,直至完全停下:“王爷,前面有辆马车挡了去路,应该是来自宫里。” 晏璃掀开车帘,透过车窗看了一眼。 眼前阵仗不小,一辆奢华马车挡在路中间,马车后面浩浩荡荡跟着十几个宫女和嬷嬷,还有左右两旁数十禁卫护送。 “确实来自宫里。”晏璃放下车帘,表情淡了下来,“禁军护送,宫女嬷嬷随侍……应该是慕修寒和姜静月。” 毕竟昭成帝下令他们三日之内搬出东宫时,晏璃也在场。 话音刚落,莫云就冷冷开了口:“九王爷和南阳公主车驾,前面让路!” 对面不是没认出九王府的马车。 但因为轻车简从,除了莫云之外,没有其他侍从,姜静月以为马车里只有晏璃一人。 毕竟以前晏璃时常借着九王府的马车狐假虎威。 没想到今日就在街道上遇见九王爷的马车。 莫云这句话刚出口,对面随行的禁军、宫女和嬷嬷齐齐跪了下来:“参见九王爷,参见南阳公主!” 姜静月僵坐在马车里,忍不住闭了闭眼。 慕修寒现在只是个没有实权的闲王,按规矩,理该下车跟九王爷见礼,否则便是不敬,可她真是厌恶比晏璃矮上一头。 转头看着慕修寒,她很快掩去了面上表情:“王爷,我扶你下车。” 慕修寒没说话。 车帘被缓缓掀开,脸色苍白的姜静月扶着同样苍白的慕修寒下车。 所谓的冤家路窄大抵就是如此。 姜静月站在马前,想着昔日只能仰仗姜家施舍长大的晏璃,今日风光无比地坐在九王爷马车上,路上迎面相遇时,她可以连面都不用露。 而自己这个清贵的姜家嫡女,曾经的太子妃,却要搀扶着伤势未愈的废太子下车行礼,并主动给对方让路。 姜静月恨不得当场扑过去撕碎她那张如花似玉的脸。 然而恨意只能压在心里。 想要有翻盘余地,他们眼下必须忍辱负重,委曲求全。 “修寒见过九皇叔。”慕修寒站在车前,目光牢牢盯着马车,眼神试图穿透车帘,看进马车里的那个少女,“修寒今日搬家,挡了九皇叔的道,还望九皇叔恕罪。” 晏璃掀开车窗的布帘,看向慕修寒和姜静月,这两人一个苍白疲惫,一个憔悴不堪,正好配一脸。 “恭喜两位乔迁大喜。”晏璃语气淡淡,“稍后我跟王爷会派人送一份贺礼过去。” 姜静月表情僵如木雕,好半晌才勉强笑道:“多谢表妹。” “今日还可以称呼一声表妹,明日就该改口叫九皇婶了。”晏璃放下车帘,“走吧。” 慕修寒眼睁睁看着马车离去,渐行渐远,嘴角抿成了一条线,眼底缓缓掠过一抹势在必得的暗芒。 如果只有娶到晏璃才能重新拿回太子之位,那么晏璃就必须是他的。 “闲王殿下。”护送闲王夫妇的御林军催促,“该上车了。” 慕修寒转身往自己的马车走去。 姜静月轻扶着他,没错过方才他看向晏璃的眼神,垂下眸子之际,表情阴冷而怨恨。 “不必着急。”慕修寒躬身走进车厢里,缓缓靠坐下来,“五月中旬是父皇五十寿诞,如此重要的日子,父皇一定会赦免我们,到时候我好好表现,就算不能马上拿回太子之位,重获自由还是能做到的。” 姜静月坐在他身侧,闻言,温柔地笑了笑:“殿下说得对。该属于殿下的东西,早晚都会是殿下的。” “本王该庆幸老四也被关了禁闭,否则真要提心吊胆他在背后做手脚了。”慕修寒闭上眼,“今天宫里来了贵客,若不是太子之位被废,我应该坐在大殿上跟南国使臣谈论两国政事。” 姜静月小心说道:“殿下的太子之位会拿回来的。” 慕修寒没说话,马车一路往闲王府方向行驶而去。 第202章 公主乃大贵之命 慕苍和晏璃乘马车一路顺畅地抵达宫门外。 下车往宫门里走去,沿途御林军防守严密,宫里肃穆气氛,安静得落针可闻。 晏璃声音淡淡:“稍后不管容骁说什么,王爷只管配合就行。” 慕苍偏头,深邃的目光落在她脸上:“你知道他会说什么?” “能猜到。” 慕苍眸光微闪,缓缓点头:“嗯。” 宫道漫长,慕苍忍不住想挽着她的手,忍了忍,到底克制住了。 很快抵达大殿,两人并肩跨进殿门。 太监通报的声音高亢而尖细:“九王爷到!南阳公主到——” 大殿上众人齐刷刷转头看了过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两人身上。 正在献舞的舞姬们不约而同地停下动作,退至左右两侧跪下。 神祇一般的男子和倾城绝色的少女缓缓踏上大殿,仿佛一对逆光而来的璧人,容貌夺目,气度不凡。 周身那种与生俱来的贵气,出色得让人忍不住想多看几眼,再看几眼,直到再也舍不得移开视线。 “慕苍,晏璃。”昭成帝面上泛起笑意,招了招手,“朕给你们介绍一下。” 慕苍和晏璃走到大殿前,随着昭成帝的示意看向坐在右侧席位上的南国使臣们。 “这位是南国来的容将军和使臣。”昭成帝开口,“容将军想见见你们。” 容骁目光落在晏璃脸上,打量着这个明显还娇嫩的少女,眼底透着深思。 “容将军这么看着我做什么?”晏璃看向容骁,眉梢微挑,“觉得我像你的一位故人?” 容骁站起身,表情肉眼可见地温和许多,并躬身行礼:“小将见过公主殿下。” 昭成帝诧异,穆国其他大臣面面相觑。 这位南国来的将军有多孤傲难以亲近,刚才他们已经深刻的见识到了,可此时他对南阳公主的态度却谦恭得让人感到匪夷所思。 明明跟皇帝殿下见礼时,也只是拱手为礼并微微弯腰,而面对南阳公主,他却行了如此郑重的大礼,不免让人疑惑。 难道南国那个神算所言当真让他们的女皇深信不疑,所以才这般隆重且恭敬地对待南阳公主? “容将军不必多礼。”晏璃声音慵懒,“你还没回答我刚才的问题。” “南阳公主。”顾丞相皱眉,眼神里带着几分谴责,“这位容将军是南国来的贵客,公主怎能随意调侃?” “公主殿下确实像小将的一位故人。”容骁说完,转头瞥了顾丞相一眼,“本将军跟南阳公主说话,丞相大人没必要插嘴。” 此言一出,殿上倏然一静,空气中温度仿佛有骤降的征兆。 顾丞相脸色沉下,表情再度难看下来。 群臣神色各异,一时却都没有说话。 这位容将军好像对顾丞相有敌意似的,从他踏上大殿开始,跟顾丞相说话的态度就一直不冷不热,反而对其他人一直都维持着客套。 他跟顾丞相有仇不成? “本将军有个问题想请教顾丞相。”容骁忽然话锋一转,看向坐在首位的丞相大人,“上个月穆国是否有传闻,说南阳公主是被邪祟入侵?” 此言一出,殿上空气瞬间安静。 昭成帝诧异:“容将军连这件事都听说了?” “本将军不但听说过,甚至觉得此事极为荒唐。”容骁表情冷漠,隐隐带着几分讥诮,“本将身为南国武将,见过的世面不敢跟古圣人相比,却也自认为足够见多识广,对各国君王权贵大多了解一二。” “这几年去过北疆、昭国、楚国、晋国,还从未见过哪国丞相会把邪祟入侵这种无稽之谈挂在嘴边,甚至奉为真理,以此种卑劣无耻的手段来对付一个尚未成年的少女。” “本将军以前一直以为武将有武将的傲气,文臣有文臣的风骨,今日一见穆国丞相,真是大失所望。” 一字一句犀利无情的批判,没有任何预警的落地有声,让穆国文武百官脸上一阵阵发热。 顾丞相脸色僵硬铁青,几乎是任何词汇无法形容的难看:“容将军,本将军不知何时得罪过,以至于将军处处针对本相?” 就连昭成帝也是青白交错,颇有一种“遭了鱼池之殃”的尴尬。 当然,也不算完全鱼池之殃,毕竟这个丞相是他提拔上来的,他这个一国之君亲自委以重任。 出了错,被人如此抨击自然该受着。 “容将军此番言论甚合我意。”晏璃淡淡一笑,并不理会顾丞相愤怒的心情,“怎奈我表达能力不太好,且一直无权无势,被人欺负打压,也只能尽可能地反击,今日听容将军一番正直言语,委实受宠若惊。” 容骁站起身,深深作揖:“公主乃是大贵命格,断然容不得小人诋毁。” 顾丞相深深吸了一口气,攥着茶盏的手指用力地已能看到手背青筋。 晏璃嘴角微扬。 “容将军说得对。”慕苍面色沉冷,“南阳公主被弹劾一事,是本王保护不周——” “九王爷。”容骁打断了他的话,“我女皇陛下欲跟九王爷结为夫妻,不知王爷意下如何?” 话音落地,大殿再次静得落针可闻。 左右两排的坐席上,无数双眼睛齐刷刷落到慕苍脸上,昭成帝也看着他。 就连晏璃都转头看向慕苍。 所有人都在等他一个回答。 是继续娶南阳公主,还是答应跟南国女帝成亲? “本王多谢南国陛下厚爱。”慕苍声音还算平静,听着跟往常音色并无不同,“只是本王跟南阳公主已有婚约——” “若你们二人解除婚约呢?”容骁又一次打断了他的话,“王爷是否愿意跟吾皇结秦晋之好?” 这句话已经几分有了逼问的味道。 连昭成帝的表情都有些不太好看了,总觉得容骁这个问题有些咄咄逼人。 南国女帝是否真的怀着不可告人的心思,所以才对慕苍如此上心? 众人屏息,紧张的眼神一直落在慕苍脸上不曾移开。 晏璃敛眸,眼底划过一抹笑意。 “若婚约不得不解除。”慕苍说着,语气略微停顿,随即道:“那么为了两国友好,本王会考虑跟贵国女皇成亲。” 什么? 大臣们表情愕然,随即是震惊,不敢置信。 他们以为自己听错了。 九王爷一点犹豫都没有,如此轻易就答应南国女帝的求亲? 第203章 人各有命 然而大臣们的震惊只维持了极短时间。 他们很快猜测,九王爷是因为明天就要跟南阳公主成婚,明知假设不存在,所以才这么说的吧? 毕竟南国国力比穆国强上许多,公然打他们女皇陛下的脸确实不好。 他的目的只是为了不让南国使臣不满。 对,一定是这样。 大臣们如此说服自己。 铁骨铮铮的九王爷,怎么可能轻而易举受南国的威胁? 他一定是为了家国大局考虑。 “吾皇命小将带话,她承诺跟穆国战神九王爷的求亲永远有效。”容骁语气淡定从容,“哪怕九王爷成亲,或者以后丧妻,这个婚事永远作数。” “容将军!”昭成帝沉下脸,表情已有几分不虞,“南阳公主年纪尚小,且成亲在即,容将军这句话着实不妥。” “还请皇帝陛下恕罪。”容骁微微欠身,“小将之所以说那句话,乃是因为南阳公主乃是短命之相。” “容将军。”景王眉头一皱,“你是个带兵的将军,不是江湖术士,怎能如此断言南阳公主寿命?” 殿上气氛有些紧张。 昭成帝表情不太好看,但顾丞相却因此而缓了脸色,不动声色地看一眼慕苍和晏璃。 南阳公主乃是短命之相? 这句话是诅咒,还是事实当真如此? “诸位可能觉得本将军说话不太妥当,但事实确实如此。”容骁转身朝晏璃行礼,“还望南阳公主莫怪。” 晏璃淡淡一笑:“既然容将军说本公主短命,那本公主好奇一问,不知自己能活到几岁?” “晏璃。”昭成帝眉头皱了皱,“别胡思乱想,也不必相信这些——” “不一定。”容骁并不理会穆国君臣的想法,径自看向晏璃,“可能再活三五年,也可能只有三五月。” 言下之意说得很明白,陛下借用这具身体长则三五年,短则三五月,暂时还没有一个明确的时间可以回到南国——而他今日说的这些话,自然是南国大祭司的意思。 晏璃神色淡定,丝毫没有因为短命之相而感到不安,面上甚至还带着几分从容的笑意:“多谢容将军。” “晏璃。”昭成帝表情变了变,还是忍不住开口,“朕不信这个,你也不必相信。” “九王爷怎么说?”容骁抬眸看向慕苍。 慕苍表情一贯冷峻淡漠,比容骁看起来更冷三分。 “本王没什么想法。”他说道,语气波澜不惊,“人各有命,若晏璃命格当真如此,本王自当认命。” 昭成帝表情青白,其他文武大臣表情古怪。 南国容将军到底来穆国干什么的? 一会儿说南阳公主命格尊贵,谁娶了她都是非富即贵,一会儿又说南阳公主短命之相,最多只能再活三五年? 到底哪句是真的,哪句是假的? 还有九王爷的反应也让人奇怪。 之前明明非南阳公主不娶,看起来那么在乎她,今日听别国将军说她短命,反应却如此平静? “容将军。”景王放下酒盏,正色且认真地开口,“方才你明明说南阳公主命格大贵,既是大贵之人,又如何会短命?” 容骁一直没有坐下,甚至保持着欠身的姿态:“此间神秘之处,非凡人可以窥知。” “皇上。”肖长海倾身,附在昭成帝耳边开口,“是不是应该给九王爷和南阳公主设座?” 昭成帝这才回过神:“来人!给九王爷和南阳公主设座。” “是。” 宫人把慕苍的坐席加在了丞相前面,丞相和景王随之往下挪——文臣武将各自有品级。 之所以这么安排,是因为对面首位上坐着的是南国武将容骁。 武将对武将更有话题可聊,何况谁都看得出来,容骁对顾丞相完全没有好脸色。 顾丞相在连续被堵了几次之后,已然失去了跟容骁交谈的兴致,把这个位置让给慕苍,他求之不得。 只是今日这场宫宴明显有些让人难以招架。 慕苍和晏璃坐下来之后,容骁才跟着坐下。 “小将此次前来,是带着诚意跟穆国结盟。”容骁目光正视着对面的慕苍,“九王爷若能入赘我南国,吾皇将会是如虎添翼。” 昭成帝端起酒杯,正要致敬南国使臣,闻言神色霎时一僵,笑意凝结在嘴角。 慕苍是穆国战神。 穆国边关就靠着他镇守,这些年北疆屡次败在慕苍手里,才稍稍灭了他们的一点气焰。 若慕苍真的跟南国女帝联姻,穆国失去镇国大将,他都不敢想象北疆卷土重来之后,还有谁能抵挡住他们的铁骑。 九皇子虽可以从军,但到底作战经验不足,暂时也尚未得知他有没有能力成为第二个慕苍。 因此,他绝不可能同意让慕苍和南国女帝扯上什么关系,更别提入赘。 “九皇婶怎么不说话?”景王转头看向晏璃,“南国女帝派使臣求亲,求的是九皇叔,难道九皇婶一点危机都没有?” 晏璃瞥了他一眼:“不管是姻缘还是寿命,冥冥之中自有天定,我反对或者赞同都改变不了最终的结果。” 景王一噎,随即反驳:“若人人都靠上天来安排命运,那努力又有什么意义?九皇婶这句话,我不太赞同。” 冥冥之中自有天定? 虽说命格之事不得不信,但也不能全信。 尤其是九皇叔这个征战沙场的武将,比起相信命运,他应该更相信自己才是。 “今日贵客来临,本该是穆国荣光。”礼部尚书端着酒杯站起身,朝容骁和南国使臣们逐一举杯示意,“身为穆国官员,吾只愿穆国和南国永世交好,共创盛世,敬诸位使臣大人一杯。” 有他带头,文武百官极有眼色地站了起来,一个个端着酒杯,不约而同地跟南国使臣敬酒:“诸位远道而来,定要好好品尝一下穆国的美酒。” “南国女帝陛下是巾帼英雄,天下女子仰望的存在,令我等男儿自愧不如。” “此生若有机会,定去南国仰慕女帝风采。” “来来来,喝酒,喝酒!” “歌舞,起!” 众官员你一言我一语,终于话题从联姻上转移出来,歌舞继续,气氛很快热络起来。 酒过三巡,一个个酣畅淋漓,再无人提起联姻之事。 第204章 逐鹿天下的野心 宫宴结束之后,礼部负责招待使臣去驿馆安顿。 容骁安排好其他随行的使臣和将士之后,以跟九王爷研讨武功兵法为理由,跟随慕苍和晏璃一路抵达九王府。 只是今日慕苍和晏璃坐着马车进宫,出宫时自然还是坐着马车,而骑马走在马车左边的容骁就显得像是护卫一样。 好在他气势比较强,容貌俊雅,一袭银白戎装在阳光下夺目耀眼,处处透着贵气,倒也不至于让人把他当成九王府的护卫看待。 回到王府,三人径自入了书房。 慕苍屏退所有侍从丫鬟,待到人都走干净。 容骁才撩了袍子,郑重朝晏璃屈膝行礼:“臣容骁,参见——” “不必多礼。”晏璃扶着他的手臂,声音平静,“一路赶来,辛苦了。” “臣不辛苦。”容骁站直身体,垂眸开口,“臣有几句话,想单独跟九王爷谈谈。” 晏璃挑眉:“开口就是赶人?” 容骁请罪:“臣冒犯,稍后愿听陛下处置。” 晏璃沉默片刻,语气淡淡:“处置就不必了,给你们一盏茶时间。” 说着意味深长地看了慕苍一眼,转身走了出去。 容骁是她麾下的将军,自然没什么事需要瞒着她,所以单独谈谈的原因应该出在慕苍身上。 不知道这是不是慕苍一开始不太想见容骁的原因。 书房门开启,晏璃从容走了出去。。 “九王爷倒是看得开。”容骁站在房门前,望着晏璃渐行渐远的背影,跟慕苍几乎如出一辙的武将气度,皆是孤傲难以亲近,“南阳公主短命之相,对你来说无关紧要?” 慕苍站在窗前,身姿凛峭:“你我心知肚明。” 晏璃很快远离视线。 容骁收回目光,注视着书房外宽阔的庭院,像是在比谁更冷似的,眉眼冷漠疏离:“本将军此前去过北疆。” 慕苍表情微顿,微微偏头,不发一语地看着他。 “有幸见过北疆那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摄政王。”容骁转头,眼底透着探究之色,“虽未见真容,但身形气度跟九王爷十分相似。” 慕苍抿唇默然。 “不知你家那位皇帝陛下若是知晓北疆摄政王就是穆国的九王爷,会作何反应?” 慕苍眉眼骤冷:“你想说什么?” “九王爷应该有野心,拥有逐鹿天下的野心。”容骁眼神锋锐,语调透着几分强硬,“所以此番是拿感情做利器,以达到自己的目的?” 慕苍眸心掠过一道幽深寒芒。 “天下九州,强者可得,九王爷若想公平竞争,南国女皇陛下奉陪到底。”容骁冷着脸,“但若以感情做利器,未免让人不耻。” 慕苍不发一语,神色孤冷,容颜矜贵出尘。 “容某没有战神九王爷盛名在外,却也期待跟九王爷在战场上一较高下。”容骁负手,语气极自然地提出挑战,“我相信九王爷拥有旁人所不能及的本领,自然也该有旁人无法相比的傲骨。逐鹿天下凭的是真本事,而不该以正面交战之外的任何方式投机取巧。” 慕苍面无表情地盯着他良久,才冷冷一哂:“你以为本王利用感情实现野心抱负?” 容骁皱眉:“难道不是?” “当然不是。”慕苍拂了拂袍袖,不介意让他知道自己的态度,“与你判断得恰恰相反,本王是以野心抱负为利器,图谋一份感情。” 容骁眯眼:“你说什么?” “以江山为聘,求一个名正言顺的身份。” 容骁沉默良久,目光落在慕苍脸上,带着探究、思量、怀疑和不敢相信,随即摇头:“不合常理。” “没什么不合常理。”慕苍转头看向窗外,冷硬的语气透着坚如磐石的沉着,“权力我要,感情也要。” “不觉得贪心?” “用你方才那句话来说,只要是真本事所得,贪心又如何?” 容骁一时哑然,好一会儿才道:“九王爷在穆国被奉为战神,风光显赫,日后若真去了南国,只怕没有这般待遇。” “本王不在乎。”慕苍淡道,“况且以后待遇如何,不是你说了算。” “南国世家卑于皇族,但势力不容小觑。”容骁道,“九王爷孤身一人,只怕不会是对手。” 慕苍嗓音冷峻:“这也不是你需要操心的。” 容骁冷笑:“不巧,本将军身为南国世家之一的容家子嗣,不可能不操心陛下的婚事。” 慕苍默了一瞬,眸光深邃幽沉:“天下武将大都拥有一个相同的愿望。” 容骁眯眼。 “如果这九州天下合而为一,成为轩辕女帝的天下,你还会操心那些鸡毛蒜皮的事情?”慕苍嗓音沉冷,“让你做九州天下最厉害的武将,应该比成为女帝背后的皇夫更能吸引你。” 容骁神色微变:“你知道我的身份?” “南国大将军王嫡长子容骁,女帝从小的伴读之一,下面还有一个不太成器的弟弟。”慕苍平静地道出他的身份,“之所以对女皇如此忠诚,除了因为家族使命,更是因为女帝曾在一次平叛中救过你的命。” 容骁沉默地看着他:“你还知道什么?” “她是因为被最信任的人算计,才魂落穆国。”慕苍神色平静,“本王知道的很多。你知道的,本王都知道,你不知道的,本王也知道。” 容骁嘴角抿紧,眼底浮现戒备:“你到底是什么人?” “我的身份,你还不配知道。”慕苍冷冷说完这句话,开口唤来莫云,“送客。” 莫云抬手:“容将军请。” 容骁偏偏不走,甚至满眼敌意地看着慕苍:“如果半个月之后,南国兴兵攻打穆国,你有几分抵挡之力?” 慕苍嗓音淡漠:“这个问题毫无回答的意义。” 此言一出,容骁周身温度急速下降,盯着慕苍的目光里似结了一层冰霜,寒冷刺骨,凌厉慑人。 第205章 人在屋檐下 “你们俩谈完了吗?”外面响起一个闲适的声音,语气听着格外淡定,“两位声名显赫的主将见面不易,不切磋一番似乎有些可惜。” 容骁转头看去。 一袭云袍的鸣岐闲庭信步而来,身姿优雅飘逸,像是逛自家后院似的自在,手里还拿着柄折扇摇啊摇,一副风度翩翩的样子。 对上容骁没什么情绪的眼神,鸣岐挑眉一笑:“若言语交锋不过瘾,还可以畅快淋漓地打上一架,反正九王爷有权有势不缺钱,破坏一些名贵的花花草草也不心疼。” 容骁皱眉:“你无事可做?” “确实没什么事情可做。”鸣岐叹息,“主子千里迢迢送信让我赶来,我还以为是主子受伤或者中毒,没想到是给穆国战神看诊。” 看完了,自然就没什么事情可做了。 噬心蛊他也没办法,只能以后回南国再说,到时候还得看看这位王爷打算怎么解毒。 容骁没说话。 鸣岐左看看右看看,最后目光落在容骁脸上:“主子去哪儿了?” “王府花园。”容骁说着,率先举步走了出去。 鸣岐跟在后面,淡道:“此处不是久留之地,我们俩出现在穆国,幕后之人早晚会得知我们身在此处,也会弄清我们为了谁而来。” 容骁语气淡漠:“你有什么办法?” “索性以给九王爷解毒为由,早些回南国。”鸣岐道,“离南国越近,主子反而越安全。” “暂时还没到回去的时候。” “没到回去的时候?”鸣岐皱眉,“为什么?” 容骁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慕苍负手跟在两人身后,矜贵容颜一派波澜不惊,就像没听到两人谈话似的。 出了庭院,他直接转身沿着回廊往后花园走去。 回廊曲折,庭院深深。 王府的后花园很大,亭台湖泊,假山水榭,密密的花藤从两侧垂落下来,遮住了廊上大半阳光。 园中风景幽美,静谧得不像一个战神王爷的府邸。 晏璃倚在长廊美人靠上,悠然自在地看着湖中锦鲤嬉戏,几缕微光渗透花藤落在她脸上,衬得少女面颊上似有星辰闪烁。 慕苍沿着回廊走来,华贵玄袍随着脚步走动有规律地摆动着,折射出尊贵沉冷的色泽。 晏璃转头见他到来,眉梢微微一挑:“你跟容骁没打一架?” “没有。”慕苍走过去,在她身侧坐了下来,“都不是小孩子,不做幼稚的事情。” “幼稚?”晏璃扬唇,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既然如此,你们俩共同瞒着我的事情打算由谁来说?” 慕苍看了她一眼,抿唇不语。 晏璃伸手捏着他的下巴:“慕苍。” 慕苍抓着她的手,放在唇边亲了亲:“听我狡辩。” 晏璃表情一顿,随即失笑:“说。” 慕苍凝视着她的眉眼,嘴角溢出一点浅笑:“最近才看到你摆出一点女帝的架子。” 晏璃微默,抓了点鱼食撒进湖里,看鱼儿争食的画面:“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就是因为身为女帝,所以更知道皇权的不容冒犯和言语杀伤力。 魂落到晏璃身上非她所愿,但晏璃这个身份确实无依无靠,好在太子的退婚惊动了昭成帝,才让她的处境有所转变。 否则她只能更加韬光养晦。 南国女帝的身份不能拿出来用,武功没到横扫千军的地步,医术毒术不是任何时候都适用,也就是仗着皇帝的偏宠才能让自己少受些委屈。 所以纵使是女帝,也不能狂妄到分不清形势。 慕苍声音低沉:“你最近一直在练武,练得怎么样了?” “自保没问题。”晏璃回神,慵懒地靠着扶栏,“不过这具身体实在有点弱,暂时也只够自保。” 慕苍嗯了一声:“还需要一些时间,别着急。” 晏璃倒是不急,自保并不是非得用到武力。 况且有天枢四人在,她并不需要凡事亲力亲为。 “容骁在殿上说的那些话,只怕要让皇上往后提心吊胆,寝食难安。”晏璃望着湖面,嗓音沉静从容,“不过也好,可以提前给穆国君臣一些心理准备,等到那一天真的来临时,才不会难以接受。” 慕苍沉默片刻:“容骁以前见过我。” 晏璃偏头看他。 慕苍道:“你不想问问?” 晏璃似是很好说话:“你想说就说,不想说我也不强求。” “明日大婚结束,晚上我告诉你。”慕苍声音温软了一些,“有些事情,总该让你知道的。” 晏璃不发一语地望着他的眉眼,忽然轻笑:“其实你不说,我也能猜到一些。” 慕苍表情一顿,沉默地看着她。 晏璃转头看向碧蓝天际,声音里多了几分通透了然:“北疆连续消停了两年,不太符合他们的行事作风。” 此言一出,慕苍果然神色微紧。 “还有金国求娶一事,时间太过仓促。”晏璃哂笑,“容骁派人送来文书提及联姻一事,乃是出于我的授意,可北疆也在两日之内跟着来凑这个热闹,就有些让人无法解释了。” 慕苍敛眸,一时无言以对。 这个破绽太明显,由不得她不怀疑。 “所以能不能告诉我,你这个常年待在边关跟北疆作战的战神,是如何神通广大,不知不觉间就做到控制了敌国北疆?” 她果然猜到了,猜得分毫不差。 慕苍沉默着,竟丝毫不觉得意外。 虽暂时武力还恢复不到以前,但她的心思依然是敏锐的,一个破绽就能让她联想到真相。 第206章 别把我捧太高 “不过即便猜到了真相,我还是有些想不通,你究竟是怎么做到的?”晏璃眉梢微挑,“你会分身之术?” “明天告诉你。”慕苍说着,敛眸看着她的手,“明日不管发生什么事,我们的大婚都必须照常进行。” 晏璃有些无奈:“不必如此紧张,明天不会再发生什么事。” “如果我喜欢的女子是个寻常人家的柔弱姑娘,便不必如此紧张。”慕苍薄唇轻抿,在她身侧坐了下来,“毕竟一道赐婚圣旨就可以解决的问题,感情可以成亲之后慢慢培养。” 晏璃眉梢微挑:“你焉能确定,圣旨赐婚之后,那个女子就一定会喜欢上你?” “我相信真心喜欢一个人,只要愿意不顾一切地付出,总能得到自己想要的结果。”慕苍说道,“你是例外。” 因为晏璃跟其他女子不同。 晏璃认真沉吟片刻:“慕苍,你其实不必把我捧得太高。” 慕苍默然不语。 “除了出身好,运气好,以及天赋不错之外,我其实就是个凡人,有七情六欲,没那么高不可攀。”晏璃笑了笑,“你看我现在不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女子?脱离了那副南国女帝躯壳,做事再也无法随心所欲。” 慕苍缓缓摇头:“你不是柔弱的深闺女子,不会轻易为了一点爱而感动。” 所以他需要更努力地筹谋,只为有一个机会可以名正言顺地站在她身边。 她的身份也让他清楚地意识到,她完全可以不必在一棵树上吊死。 南国优秀的世家公子很多,她想要谁,不过是一句话的事儿。 她甚至可以不必对任何男子投入太多的感情。 因为她要做一个圣明理智的君王。 这一切的一切,都注定他的感情路会布满荆棘。 但是他心甘情愿。 “这世上唯一能让我没有安全感的人,就是你。”慕苍轻轻执起她的手,眉眼微垂,掩去了眼底深沉的情愫,“因为你光芒太盛,让人自惭形秽。” 晏璃默了默,表情略显古怪:“有那么夸张?” 身在帝王之家是她命好,这不算她的本事,毕竟投胎这种事真的非人力可控制。 至于其他的。 其实理智点讲,除非天赋极差之人,否则不管是谁,从小遍请各地名师,全方面精心培养,都可以教出一个优秀的家族继承人。 当然,世人受缚于千百年来对血脉的注重和君权神授的遵从,会认为她天生尊贵,凡人只能仰望。 这也是父皇母后从小给她培养伴读的原因。 年纪小的孩子大多是一张白纸。 从小培养对家族的责任感,对主子的忠诚,未来几十年这种认知会根深蒂固存,很难改变。 所以不管是登基之前还是为帝之后,她都极为信任她的伴读,从未有过怀疑。 唯一的那个例外…… 晏璃眉目微深,那人的背叛,大抵是因为有了比他性命和忠诚更重要的东西吧。 “羲和。”低沉的嗓音里似是多了几分蛊惑,“登基之后,是不是没人再这样叫过你了?” 晏璃别有深意地一笑:“我父皇母后算不算?” 慕苍低笑,清贵眉眼似染了潋滟光泽,“你有没有想过,跟我成亲之后,或许我也会死心塌地地对你献上忠诚。” 晏璃心头微动,正要说话,却见容骁和鸣岐从回廊另一头走来,脚步从容,神态自若。 两人暂时结束了这个话题。 走到近处,看见慕苍坐在晏璃身侧,容骁表情一顿,随即平静地开口:“臣先去馆驿跟使臣们谈谈,陛下可有什么话想交代?” “没什么需要交代的,赶了这么多天路都累了,早些回去休息。”晏璃声音温和,“明日来九王府吃我们的喜酒。” 容骁抿了抿唇,欲言又止。 晏璃挑眉:“怎么?” 容骁很想说这桩婚事大概成不了,但对上晏璃清冷的眸子,只得摇头:“没什么。羽王殿下路上遇到了一些事情,可能会晚一点到。” 晏璃缓缓点头:“嗯。” 容骁接着说道:“凤王命我们留在穆国保护陛下。” “不必。”晏璃皱眉,“南国事务繁忙,你们都早些回去,没必要为我留在这里。” “陛下如今这副身体只能勉强自保,倘若有死士杀手之流刺杀,陛下会陷入危险境地。”容骁沉眉,“万一有人试图对陛下不利,有人保护总归是更让人放心一些。” 晏璃道:“我身边有天枢四人,足够护主。” “若有其他国家的君王权贵试图对陛下不利,天枢他们也无法做到——” “容骁。”晏璃打断了他的话,“不必把我当成手无缚鸡之力的娇弱女子。” 容骁终于沉默下来。 “我也该回去了。”晏璃望了望天色,站起身,转身走向花园出口,“今天都累了,早些回去歇着,其他事情等过了明日大婚再说。” 慕苍没说话,安静地送她出府。 容骁和鸣岐也没说话,沉默地跟在晏璃身后,私心里却对明天的大婚很是抵触。 他们家英明无双的陛下,怎么就要嫁人了呢? 第207章 大婚至 四月初八,大吉,宜嫁娶。 琉璃院里一片喜气洋洋。 天际尚未现鱼肚白,安嬷嬷就带着清莲几人入内,恭敬地把晏璃从床上叫了起来:“公主今日大婚,须得早些更衣梳妆。” 晏璃睁开眼,起身靠着床头,双眼还有些困倦地微阖着。 “今天是大喜日子,要早些起身梳妆。”安嬷嬷有些心疼,“辛苦公主了。” 这个年纪的小姑娘,还正在长身体呢。 晏璃醒了会儿盹,睁开眼,转头望了去。 安嬷嬷带着一众侍女依次候着,为首的两名朱袍女官眉目清丽,威严端庄,手里捧着嫁衣和凤冠,其他侍女则捧着洗漱用品,恭敬侍立。 收回视线,晏璃淡问:“什么时辰了?” 天色一片灰蒙蒙,分明还没有完全亮开。 “卯时刚至。”安嬷嬷笑着说道,“今日大喜,可不能耽搁了吉时。” 在安嬷嬷催促下,晏璃很快起身更衣洗漱,喝杯早茶,简单吃了几口早点。 换了一身嫁衣之后,侍女们手脚利落地把她按坐在梳妆台前。 清一色穿着红裙的侍女站在一旁,各司其职地伺候梳头,盘发,上妆,描眉,花钿。 “公主今天真美。”宫里来的女官惊艳说道,“容颜绝色,贵气天成。” 其他人纷纷点头,笑道:“嫁衣美,人更美。” 晏璃面上噙着一抹浅笑,安静不语。 琉璃院外亦是热闹非凡,姜家所有人都忙碌了起来。 就连姜静月也得以在这个热闹的日子里从闲王府回来,并穿上一身娇艳的衣裳,过来给晏璃添妆添彩。 “表妹。” 一声轻唤,一袭蓝色缎裙的姜静月跨进门槛,缓步走到梳妆台前。 看着眼前少女,她眼神里一闪而逝过惊艳和嫉妒之色。 晏璃一直就很美,今日更是美得夺人心魄。 少女一身嫁衣如火,衬得眉眼越发娇嫩精致,眉间一朵红色花钿明艳动人。 鸦青色的鬓发上点缀着几朵簪花,其间镶嵌的红宝石华贵异常,斜插发髻上的七尾金钗彰显着尊贵的身份,让姜静月眼馋不已。 十四岁的少女容颜本该天真烂漫,单纯稚嫩,却在这一套价值连城的嫁衣和头饰的衬托下,显得贵气天成,倾城绝色。 姜静月轻轻攥着双手。 宫中司制坊赶制出来的嫁衣,按着公主规格出嫁。 这是九王爷对晏璃的偏宠。 可她跟太子却连一场正式的大婚都没有,所有的光芒和风头都让晏璃夺尽了,她在晏璃面前被衬托得黯然失色。 而姜静月偏偏比谁都清楚,眼下闲王的处境,根本容不得他拥有一场比九王爷更盛大的婚礼——不,连最普通的大婚都没有。 所以她注定被晏璃压制。 “表姐今日过来发呆的?”晏璃安静地坐着,嘴角挑起一丝似笑非笑的弧度,“看你咬牙切齿的,在想什么呢?” 昨日见着姜静月时,她还一副脸色苍白疲惫的样子,今日脸上妆容精致浓艳,掩盖了憔悴之色,却显得与她的年纪和身份格格不入。 姜静月局促回神,尴尬地笑了笑:“表妹说笑了,我是真心替表妹高兴。” 晏璃不置可否。 “表妹今日真美。”姜静月面露赞叹之色,却也不乏眼热,“果然人靠衣装。” “公主本就倾国倾城,气度非凡,这身特别定制的嫁衣正好衬托公主的气度,锦上添花。”女官站在一旁轻笑,“若是气度不够,或者容貌差点的人,反而会糟蹋了这一身嫁衣。” “阿芷姑姑说得极是。”清莲点头附和,“还是九王爷眼光好。” 姜静月轻咬着牙,笑得极其不自然:“是,表妹确实容色过人,所以才让九王爷倾心不已。” “表姐这句话又错了。”晏璃不疾不徐地反驳她的话,“慕苍身份尊贵,有权有势,这些年什么样的美人没见过?怎么会轻易被一副皮囊迷惑?” 姜静月笑意一僵:“那表妹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慕苍没那么肤浅。”晏璃淡道,“至于他到底喜欢我什么,是这副容貌还是因为性情,亦或者别的原因……” 语气微顿,晏璃漫不经心地一哂:“表姐大抵是没机会知道的。” 那一瞬,姜静月差点没克制住自己的表情,面上有片刻龟裂,手里捏着的帕子几乎要被她绞碎。 晏璃微微抬头,由清莲给她耳朵戴上宝石耳坠,不想再理会时不时想给她添堵的姜静月。 明明没什么本事,次次不占上风,却偏偏每次都学不到教训。 “表妹,今天是你大喜的日子。”姜静月用尽了所有的力气,才堪堪扬起笑容,“还是说点开心的事情吧。” “成亲本就是最大的喜事,还有什么事能比成亲更开心?”晏璃偏头,奇怪地看她一眼,“表姐不会又要打什么坏主意吧?” 姜静月笑意挂不住:“表妹说的这是哪里话,我——” “比如说,在这个大喜的日子里,有意无意地败坏我的名节?”晏璃漫不经心地一笑,嗓音却是清冷干净,威仪十足,“姜静月,我住在姜家时,不管你们如何作恶,我至少会给你们留一份情面,不会下死手。可今日离开姜家……” 姜静月脸色一点点僵住,双手攥得死紧。 “我劝你还是学乖一点。”晏璃偏头看了她一眼,“以你现在的处境,继续作恶只会加快你和慕修寒迈向黄泉路的脚步。” 第208章 添妆 姜静月脸色僵住。 “公主,沈姑娘和凌姑娘来给您添妆了。”安嬷嬷走进来,笑着说道,“这两位姑娘都是不错的,记着这事呢。” 话音落下,就见沈慧福和凌凝跨进门槛,并肩而来,身后的侍女各捧着两个妆奁。 进门看见坐在梳妆台前的晏璃,沈慧福一呆,眼神里划过惊艳之色:“公主绝对是穆国第一美人,这容貌美得让我一个女子都要忍不住心动了。” 姜静月浅笑着站在一旁。 哪怕心里已经嫉恨到了极致,哪怕晏璃早晚识破了她的虚伪。 她依然摆出一副温柔祝福的样子。 “多谢沈姑娘和凌姑娘特意过来一趟。”她笑得温婉,“今日晏璃出阁,姜家——” “姜姑娘气色看起来不太好。”沈慧福看向姜静月,若有所思地看着她精心打扮过的脸,“虽然妆容浓了些,还是掩不住憔悴之色。” 姜静月一僵,好不容易扬起的笑容再次被击溃,恨得几乎咬碎了银牙。 “哦,不对,姜姑娘已经嫁给了闲王,不能再称姑娘了。”沈慧福说着,冲她福身,“见过闲王妃。” “不必多礼。”姜静月笑意难看,“今天是大喜日子,沈姑娘还是多夸夸表妹吧。” “我只是关心一下姜姑娘。”沈慧福叹了口气,“若有让姜姑娘不开心之处,还请多多担待。” 说着又郑重地福了个身,以示歉意。 姜静月还能怎么说? “没关系。”她故作大度地笑道,“我并无不开心,只是今日表妹才是正角,我们应该把视线放在表妹身上才对。” 沈慧福点头:“倒也对。” 于是没再搭理她,对着晏璃好一顿夸赞。 姜静月站在这里,觉得自己像一个毫无存在感的下人,没人把她当回事。 攥了攥手里的帕子,有心拂袖离去,又想看看凌凝和沈惠福给晏璃送了什么,于是硬逼着自己留了下来。 好在侍女们没再耽搁,很快把沈慧福和凌凝带来的妆奁给了安嬷嬷:“这是我们小姐给公主的添妆,一点小小心意,还请公主不嫌弃。” 安嬷嬷欣然接过:“两位能来,就是对公主最好的祝福了。” 沈慧福送了一匣子金元宝,和一套绿宝石头面。 凌凝送的是一身红色鲛绡曳地长裙,轻薄华美,看着就让人喜欢得不行。 “这件衣裳应该很贵吧?”姜静月几乎看直了眼,“我记得鲛绡是皇族才可以穿的,凌姑娘怎么会有——” “你想说我私藏皇族用物?”凌凝冷冷看了她一眼。 姜静月表情一讪:“我不是这个意思。” “两年前祖父打败了金国军队,这是他们请求休战时送来的礼物。”凌凝看向晏璃,主动解释,“金国上贡的东西送进宫之后,皇上高兴,认为太后和后宫嫔妃岁数都大了,不适合这个料子,就把鲛绡赐给了祖父,让他带回来给凌家孙女做衣裳穿。” 其实他们都清楚,后宫嫔妃不适合,但公主适合。 皇上之所以如此说,不过是想赞赏凌家护国有功,以此方式嘉赏并笼络凌家罢了。 晏璃点了点头:“鲛绡确实贵重。” “我寻常喜欢舞刀弄枪,习惯穿利落轻便的衣服,这种华美昂贵的衣裳不适合我。”凌凝淡笑,“正好公主出嫁,我也不知该送些什么,就让景王把鲛绡拿去宫中司制坊做了衣裳,送给公主。” 事实上,这匹料子大房庶姐肖想很久了,但祖母不发话,谁也不敢乱动。 原本祖母是想在凌凝出嫁时给她做成衣裳,但凌凝习惯简单款式的衣服,对华衣首饰一类并不热衷。 这次就借着机会送给了晏璃。 “送进宫做衣裳?”姜静月眉头微皱,“景王怎么会知道表妹的身量尺寸?” “姜姑娘又要恶意揣测了?”凌凝表情微冷,不悦地看着她,“九王爷在司制坊给公主定制了嫁衣,我让景王跟司制坊说一声,照着嫁衣的尺寸做就行了,你还有什么问题?” 姜静月接二连三被呛,这会儿脸色终于挂不住,冷冷说道:“我只是随口问问,凌姑娘何必如此充满敌意?” “是随口一问还是心思龌龊,姜姑娘自己清楚。” “你——” “此前我就跟姜姑娘说过,作为姜太傅的孙女,姜姑娘品行气度完全不够格。”凌凝丝毫不给她面子,“九王爷说得没错,你这样的人,根本没资格做太子妃。” 姜静月脸色僵白难看,阴冷地盯着凌凝良久,终于忍不住拂袖而去。 “严嬷嬷和厉嬷嬷能教她规矩,教她礼节,却不可能改变她自私下作的本性。”沈惠福盯着姜静月的背影,语气淡淡,“姜家这一代没有立得起来的子孙。” 凌凝皱眉。 姜家确实没有立得起来的子孙,从姜云鸣和罗氏开始就注定要渐渐衰落。 所以他们迫不及待地想联姻,以期待做个显赫荣华的皇亲国戚,可惜太子自身难保,如今已经成了闲王。 姜家把希望寄托在姜静月身上,真是下了一步不太聪明的棋。 “两位嬷嬷在姜家出事,至今连个调查结果都没有。”沈慧福皱眉,“真是难以想象,门庭清贵的太傅之家竟是如此——” “王爷来了!公主准备好了吗?”一个侍女匆匆跑进来,脸上带着兴奋的表情,“王爷来接亲了!” 第209章 世事难料 红毯从姜家大门一路铺到琉璃院。 慕苍一袭大红袍服策马而来,在姜家大门外翻身下马,身后跟着几个年轻俊秀的公子,景王也赫然在内。 跨进大门,宫女丫鬟们看着九王爷进来,个个激动兴奋地行礼:“恭喜九王爷!贺喜九王爷!” 慕苍身姿颀长挺拔,一袭合身的红袍衬得他眉目越发矜贵夺目,仿佛从云端而来的天神。 高不可攀,让人不自觉地臣服仰望。 “九王爷真是好看啊……” “好看是其次,重点是气势太强。”一个侍女捧着脸,眼底尽是崇拜,“不愧是咱穆国的战神九王爷,好威武。” “南阳公主容貌倾城,跟九王爷天生一对!” “对,天造地设的一对!” 大喜之日,下人们也不必再谨守着规矩,个个喜气洋洋。 恭贺、仰慕、赞叹之声不绝于耳。 慕苍所过之处,侍女、小厮、护卫们不约而同地行礼恭贺:“恭喜九王爷,贺喜九王爷!” “九王爷大喜!” “九王爷大喜!” 琉璃院外也响起了此起彼伏的声音:“参见九王爷,九王爷大喜!” 沈慧福听到动静,提着裙摆走到门前,看见一袭红袍的慕苍迎面而来,脸上刷地泛起一丝红晕。 “九王爷生得真好看,像是携裹着漫天的光华而来,让人只敢远观,不敢冒犯。” 屋子里侍女偷偷张望,个个既娇羞又忐忑,更带着几许敬畏。 沈慧福捂着脸匆匆跑进来,小声问道:“但是按照礼节,九王爷不是应该在外面等吗?怎么还亲自来了?” “因为公主没有兄长背出去,王爷这是打算亲自来吧。”凌凝猜测,“姜家几位公子对公主不是真心,王爷应该是不想让他们背。” 沈慧福想了想,觉得很有道理:“凌凝真是聪明。” 话音刚落,就见慕苍抬脚跨进门槛,朝晏璃走了过来。 入目所及,少女一袭嫁衣坐在妆台前,眉目精致绝艳,冰肌玉骨,美得倾城倾国。 慕苍表情温柔:“好了吗?” 沈慧福差点没尖叫出声,简直不敢置信。 冷硬如铁的九王爷,居然也有如此温柔的时候? “嗯。”晏璃站起身,上上下下打量着慕苍,嘴角溢出一丝浅笑,“她们都夸你好看。” 纵使屋里还有其他人在,慕苍此时也掩不住眉梢笑意:“王妃觉得呢?” “确实好看。”晏璃笑了笑,“丰神俊秀,如降世谪仙。” “九皇婶果然会说话。”景王跟着跨进门槛,恭维的话信手拈来,“九皇叔气度卓绝,九皇婶华贵端方,真乃天生一对。” 身后几个年轻男子纷纷附和: “对,九王爷和南阳公主郎才女貌,天生一对。” “一个强悍无双,一个倾国倾城。” “一个风华绝代,一个绝代风华。” “一个高大威猛,一个纤细玲珑。” 景王桃花眸子一扫:“你们几个回去需要好好补补功课了,拍马屁都拍不好。” 侍女们掩嘴而笑。 慕苍没理会几个男子的贫嘴,径自走到晏璃跟前,转身蹲了下来:“上来。” “九王爷,这不合规矩吧?”罗氏急忙走进来,“新娘子出嫁,理该先拜别长辈,再由兄长背出去——” “九皇婶是公主,不必遵从寻常家里的规矩。”景王打断了她的话,“何况姜家那三位公子跟九皇婶并不亲近,大喜之日就别来添堵了吧?” 一句话没留情面,说得罗氏脸色青白交错。 慕苍没理她,径自背起晏璃往外走去。 沈慧福跟在身后。 凌凝正要跟出去,却听景王凑近了她,小声说道:“等我们俩成亲,我也这样背你出去。” 凌凝偏头看他一眼,眼神里透着几分警告:“今日是九王爷成亲的重要日子,你注意点形象。” 景王一默,随即无奈叹气。 他喜欢的这个姑娘就是个不解风情的,今日要是别的女子听到这句话,只怕马上羞红了双颊。 偏偏他就喜欢这个不解风情的女子。 慕苍平稳地背着晏璃走出琉璃院,在一大片恭贺声中一步步往前院走去。 姜太傅、姜老夫人领着姜家子孙站在前院,说了一些场面话,姜老夫人神色不虞,绷着脸不太高兴,连装装样子都不愿。 姜太傅看起来倒是平静得很:“还望王爷以后善待晏璃。” 今日出嫁之后,晏璃大概真要跟姜家撇清关系了吧。 姜太傅心里清楚,说不出来是什么感觉。 曾经深以为耻的一个外孙女……若撇开她的母亲姜仪当年给姜家蒙羞一事不谈,晏璃和静月在他眼中应该是一样的分量。 就算有些差别,也不会太大。 可这个让他厌恶的外孙女,如今却拥有世家贵女们做梦都难以企及的显赫荣华,成了让姜家高攀不起的人。 世事还真难料啊。 慕苍沉默点头,不发一语地背着晏璃走出姜家大门。 第210章 晋国皇后到! 花轿停在大门外,晏璃脚未沾地坐进花轿。 慕苍放下轿帘,透过隐隐绰绰垂落的红纱,看着坐在轿子里的纤细身影,心头翻涌的情绪一层盖过一层。 须臾,他转身上了自己的坐骑。 几个随来迎亲的年轻人也利落地跃上马背,握着缰绳,跟在慕苍后面。 红毯铺满皇城所有街道,街道两旁张灯结彩,锣鼓喧天,热闹非凡。 姜太傅站在门前,望着出嫁的仪仗离去,忽然抬手捏了捏眼皮。 “怎么了?”姜老夫人注意到他的动作,带着几分嘲弄的口吻,“人出嫁了,才觉得依依不舍?” “不是。”姜太傅拧了拧眉,表情微凝,“只是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好像有什么大事要发生一样。” “晏璃出阁不就是大事吗?还有什么比这更大的事情?”姜老夫人冷冷一哂,转身往内宅走去,“祸害走了也好,最好以后别再回来了。” 晏璃不在这个家里待着,对他们都好。 罗氏不会一见着她就阴阳怪气,静月也无需再被拿来跟她比较。 廷逸三人更不用放低身段,对她好言好语。 没她在,姜家少了许多乌烟瘴气,一大家子都清静。 迎亲的队伍浩浩荡荡离开姜家,仿佛绵延了十里长街。 街道两旁站满了看热闹的百姓。 孩子们兴奋欢快地舞着双手,抢着喜娘撒过来的喜钱和花生枣子。 八匹高头大马当先开路,年轻的喜娘挎着红色篮子,一路走,一路撒出喜气洋洋的铜钱和花生果子。 “恭贺九王爷大婚,迎娶南阳公主为妻!” “祝王爷跟公主百年好合!白头偕老!” 百姓们一边捡着地上的铜钱和喜果,一边欢腾地挥舞双手:“恭贺九王爷和南阳公主喜结连理!” “愿穆国国祚绵延,九王爷长命百岁!” “愿南阳公主岁岁安康!” 一身喜服端庄在马背上的慕苍像是天神一般矜贵俊美,气势夺人。 听到百姓们的祝福,他眉眼间明显多了些许温度。 心爱之人岁岁安康,亦是他的祈愿。 愿她一生无病无灾,平安顺遂。 坐在酒楼茶楼上看热闹的贵女们,发出羡慕不已的感叹:“九王爷对南阳公主的态度,天下女子都羡慕得眼红。” “谁能想到冷酷无情的九王爷,居然还有如此柔情似水的一面。” “南阳公主后半生得多幸福啊。” “是啊,九王爷不但身份尊贵,本领强大,还对南阳公主这般呵护备至,试问世间男儿有几个人能相提并论?” “现在就说这些应该太早了吧?”一片和谐艳羡中,突然插入一个不阴不阳的声音,像是一盆凉水泼下来,瞬间浇灭了众女的激动之情,“九皇叔身份尊贵是真的,所以晏璃根本配不上他。” 几个贵女不约而同地转头看去。 献王府郡主慕筠在几个侍女簇拥下走进来,下巴微扬,姿态高傲:“九皇叔对她呵护备至,完全是因为这桩婚事乃是皇上所赐。” 几位贵女面面相觑:“郡主这是什么意思?” 慕筠冷冷一哼:“晏璃不过是运气好,得了皇上偏宠,否则就她那样的身份,给九皇叔做妾都不一定够格。” 几位贵女神色各异,却都不约而同地沉默着,没开口反驳。 迎亲队伍渐渐走远,往东面青龙街蜿蜒而去。 …… “报!”快马一路行至内城外,在御林军上前阻拦时,对方亮出手里的文书和令符,“晋国皇后携使臣驾到,即刻去通报皇上!” 御林军步军营副统领得到命令,须臾没有耽搁,立时翻身上马:“一队十人,随我进宫面圣!” 层层哨卡,声声通传。 消息一路送至宫中朝殿,正在早朝议事的君臣被一声高声通禀打断:“晋国皇后携使臣驾到!” “晋国皇后携皇子和使臣驾到!” “晋国皇后携皇子和使臣驾到!” 一声接着一声通传,直达天听。 “启禀皇上!”御林军统领夜麒匆匆步上大殿,单膝跪下,“晋国皇后携使臣出访而来,现已抵达皇城外,请皇上示下!” 满朝大臣们顿时交头接耳。 早在一个月前就得到了晋国皇后亲自来访的消息,礼部早已得了圣旨精心筹谋。 今日贵客终于到了。 且正好赶在九王爷大婚的日子里,是想来蹭一杯喜酒喝? 昭成帝下意识地握住了龙椅扶手:“不是说明天晚上才能到吗?怎么这么快?” “卑职不知。”夜麒恭敬回道,“卑职猜测,他们可能是快马加鞭赶来参加九王爷的大婚?” 参加慕苍的大婚? 昭成帝轻咳一声,镇定地坐直身体:“九王爷大婚进行到哪儿了?” “迎亲队伍已经往东城青龙街去了。” 昭成帝沉吟片刻,转头吩咐:“传九皇子。” “是。” 内侍站在大殿上高声喊道:“传九皇子觐见——” 传唱声一声声传至大殿外。 昭成帝环视着满朝文武,淡淡开口:“丞相和礼部众官员稍后随九皇子一起出城,去迎接晋国贵客,务必恭敬有礼,不可怠慢。” “臣等遵旨。” “夜麒,传令御林军,皇城内外秩序维持好,不得出现任何差池。” “卑职遵命!” 大臣们敏锐地嗅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气息,悄悄抬眸看向正前方龙椅上的皇帝陛下。 晋国和穆国相邻,但这些年一直相安无事,皇上看起来怎么像是有点紧张似的? 昭成帝忽然开口:“来人!” “皇上。” “传姜太傅和老夫人进宫!” “是。” 第211章 故人相见 几乎在同一时间段里。 一道青衣人影疾步穿过喧闹的人群,在迎亲队伍前单膝跪下:“王爷,晋国皇后携使臣抵达皇城外,御林军已快马加鞭进宫禀报了皇上。” 慕苍握着缰绳的手微紧,冷冷说道:“本王今日大婚,你带人清道,不许任何人阻挠耽搁本王成亲拜堂的流程。” “属下遵命!” 晏璃坐在花轿里,琢磨着晋国皇后的到来意味着什么,听到慕苍这句话也没什么反应。 只是嘴角忍不住微微扬起,暗道今天确实有的热闹。 慕苍看着前面长街,命令:“走快一些。” “是。” 迎亲队伍浩浩荡荡远离内城,往东城方向而去。 …… 夜麒奉旨点了五百御林军,护送着九皇子、丞相和礼部几位官员出了宫。 迎客仪仗穿过御道,一路往南而去。 抵达城门外,一行轻骑安静地候在那里。 为首的女子坐在一匹枣红色骏马上,年纪应有三十有余,容貌却保养得极好,看起来美丽而高贵。 一袭蓝色裙装衬得她风姿绰约,眉眼间尽是如火般热烈的风情。 身后四骑清一色年轻男子,个个锦衣玉袍,容貌俊逸出色,一看即知非富即贵。 沉默伫立的使臣车驾前,大大的一个“晋”字随风飘扬,气氛威严而肃穆。 车驾渐行渐近,当双方距离近到可以看清当先女子容貌的那一瞬间。 顾丞相瞳眸微缩,面上浮现清晰的诧异和不敢置信:“姜……姜仪?” 礼部尚书和几位官员也怔在当场。 数双眼震惊地落在晋国皇后那张脸上——跟十几年前败坏门风、后难产而死的姜家嫡女姜仪一模一样的脸。 只是比十几年前多了几分冷傲华贵的气度仪态。 这,这是巧合? “多年不见,顾大人还记得我?”姜仪坐在马上温婉一笑,眉眼风华尽现,“当初顾大人还是吏部尚书,没想到十几年过去,如今已成了一国之相,真是可喜可贺。” 真的是她! 顾丞相一时无法反应,“你……你不是……” “不是什么?”姜仪眉梢一挑,眼底浮现凉薄色泽,“顾丞相想侮辱我这个晋国皇后的名节?” 顾丞相心头一沉,晋国皇后。 就算眼前这个女子真的是姜仪,如今她的身份也不是他们可以慢待的。 只是,这件事皇上是否知晓? 十几年前姜仪与人私奔,败坏了姜家的名声,让姜家沦为笑柄。 姜太傅对这个女儿痛恨至极,却在女儿之后有孕被男人抛弃之后,不计前嫌地收留了她。 之后姜仪在姜家生了女儿晏璃,难产而死——明明人已经死了,怎么会摇身一变成了晋国皇后? “皇后娘娘和诸位皇子远道而来,吾皇欢迎之至。”九皇子策马上前,朝对面皇后和诸皇子使臣抱拳施礼,“在下穆国九皇子慕廷川,奉吾皇旨意,恭迎皇后和诸位皇子使臣大驾,让诸位久等,请多多海涵。” 美目环顾一周,姜仪看着前来迎客的穆国众位官员,柳眉细不可查地一皱:“没有女官?” 礼部尚书一愣,随即反应过来,连忙告罪:“吾等失礼——” “穆国如此待客之道,实在让人不敢恭维。”左边第一个年轻男子冷冷开口,“贵国丞相一上来就盯着母后看个不停,浑然没有一国丞相该有的从容儒雅,此乃失礼之一。” “母后乃是晋国摄政皇后,就算你们穆国皇帝不亲自来,也该派一个有足够分量的人来招待,比如那位战神九王爷,此为失礼之二。” “母后虽是晋国拥有摄政之权的皇后,但到底是个女子,一路风尘仆仆而来,你们竟连一个随身伺候的女官都不安排?此乃失礼之三。” “还有——” “实在是我们失礼在先,请诸位多多担待。”礼部尚书连忙打断了他的话,并抱以歉然的笑意,“诸位有所不知,九王爷今日大婚,实在是抽不开身。” 礼部左侍郎跟着点头:“皇上已命人在宫中备下盛宴,还请皇后和诸位皇子、使臣大人纡尊降贵,一起进宫,让我们为各位贵客接风洗尘。” “大婚?”皇后皱眉,“不知他娶的是谁家姑娘?” “正是姜家表姑娘晏璃。”顾丞相回过神,语气恢复了沉稳镇定,“晏璃已被皇上封为南阳公主,所以这桩婚事也算般配。” “也算般配?”姜仪偏头看着顾丞相,“你的意思是说,如果皇上没有封晏璃为公主,她就配不上九王爷?” 顾丞相一噎,心里忍不住想,若不是皇上偏宠,晏璃可不是配不上九王爷吗? 但晏璃是姜仪的女儿,姜仪如今又是晋国皇后。 当着姜仪的面,他如何还能说晏璃配不上? “按照常理来说,姜家表姑娘的身份确实配不上九王爷。”他语气有所保留,“毕竟十五年前的事情对姜家名声影响很大。” 有一位名节受损的母亲,晏璃别说寄人篱下的身份,单单名节就不可能说一门称心如意的婚事。 “晏璃配不配得上,你们的皇帝比谁都清楚。”姜仪嘴角掠过讽刺的弧度,“你以为他平白无故就会偏宠晏璃?” 丞相皱眉沉默,这句话什么意思? 当年的事情另有隐情? 嗯,确实应该有着不为人知的隐情。 否则姜家一个败坏名声的女儿,不可能瞒天过海成了晋国皇后。 她假死脱身,这件事定是有人帮忙,否则如何做到悄无声息? 顾丞相想到如今姜家的地位,心有所动:“皇后对姜家可还有怨?” “怎么?”姜仪挑眉,“你想替我打抱不平?” 别以为她看不出他的心思。 想利用她对付姜家? 顾丞相老谋深算,自是不会直接承认:“本相哪有立场替皇后打抱不平?” 姜仪细不可查地一哂,不发一语。 “只是这些年晏璃在姜家确实过得不太好。”顾丞相叹了口气,一副怜悯的语气,“没有母亲在身边,孩子难免会受些委屈。” 他们交谈之间, 身后的四位皇子终于忍不住开口,第一个说话的是大皇子晏铮:“我们这次来穆国,就是为了接妹妹回去认祖归宗。” 二皇子晏宸语气沉稳,却带着几分冷意:“晏璃是晋国名正言顺的小公主,高贵的金枝玉叶,不稀罕在穆国做什么被人看不起的御封公主。” 四皇子晏瑾容貌俊秀,姿态优雅:“大哥和二哥说得没错,穆国九王爷想娶妹妹,按照两国邦交礼节应亲自去晋国提亲,而不是不告而娶,浑然没把晋国放在眼里。” 六皇子晏云做了总结:“姜家这些年对妹妹不好,我们自然会替妹妹讨一个公道,不需要顾丞相虚情假意。” 第212章 姜仪,你没死? 四位皇子你一言我一语,除了对穆国不满之外,言语中透露出来的意思也很明显。 接南阳公主回去认祖归宗。 双方文臣很快查看了文书,确认无误之后,随即引人入了皇城。 礼部尚书和侍郎官员们一路沉默,表情格外复杂。 他们浑然没有料到,原本以为只是一次再简单不过的邻国来访,居然能牵扯出尘封多年的隐情。 这是不是太复杂了? 人人看不起的姜家孤女,居然是晋国公主? 若真如此,当年姜仪离开穆国时,为什么没有把女儿带走,反而由着她在姜家受了这么多年委屈? 晏璃已经十四岁。 这十四年里,晋国皇后就从没有想过回穆国看一看自己的女儿? 众人怀着各异心思,在御林军开道下,带着使臣队伍一路畅通无阻抵达皇宫。 远远就看到明黄宝盖下,皇帝率文武百官亲自候迎。 车驾缓缓行过护城河桥,抵达宫门外。 姜仪翻身下马。 昭成帝疾步迎上前来,上上下下打量着姜仪,面上表情温柔含笑,眼底藏着压抑的情愫。 十五年前的姜仪是个聪慧明媚的少女,十五年之后的姜仪通身贵气,娇艳如火,却又不失端庄不惊的皇族仪态。 “阿仪。”昭成帝语调有些不稳,隐隐带着几分叹息的意味,“十几年不见,你比以前更美,也更贵气了。“ 看得出来在晋国没受什么委屈。 “皇上别来无恙?”姜仪从容地行了半个礼,直接开门见山,“听闻今日九王爷和晏璃大婚。” 站在文武百官最前面的姜太傅和姜老夫人面色震惊,不敢置信,眼睛死死地盯着姜仪。 这是他们的女儿。 十四年前难产而死的女儿,姜仪? 她怎么会……怎么会…… 昭成帝一默,随即讪讪点头:“是。” “我还记得我们的约定。”姜仪毫不避讳地看着昭成帝,眉眼气度清冷透着威压,“皇上答应让晏璃做皇后。就算要嫁,也应该嫁给皇上心里认定的太子人选,以后新帝登基,晏璃母仪天下。” 昭成帝解释道:“阿仪有所不知,原本朕确实是把晏璃指婚给了太子,但是——” “皇上突然把晏璃赐婚给慕苍,是想让慕苍做下一任皇帝?” 此言一出,空气骤然一静。 “姜皇后!”顾丞相脸色骤变,沉声喝断了她的话,“事关穆国储君一事,还请皇后慎言。” 姜仪偏头,冷冷地看着他:“我与皇上说话,有你插嘴的余地?” 顾丞相表情一僵。 其他大臣表情亦是惊异,不敢相信地看着这位有备而来的晋国皇后。 “皇上。”姜仪收回视线,一瞬不瞬地盯着昭成帝,认真地重复了一遍,“你是打算让慕苍做下一任皇帝吗?” 昭成帝缓缓摇头:“没有这个想法。” “既然没有这个想法,为什么要违背我们的约定?” 昭成帝沉默片刻:“如果我说这是晏璃的意思,你信吗?” 姜仪相信,但并不接受这个理由:“她只是个懵懂无知的小姑娘,皇上不该由着她的性子胡来。” “我觉得慕苍更适合她。”昭成帝据理力争,“宫中勾心斗角,尔虞我诈,不是个好归宿。” 顿了顿,“就像十五年前,你不愿意进宫一样。” 这句话一出,姜太傅和姜老夫人就此断定,眼前这个女子的的确确就是他们的女儿——那个败坏了姜家名声之后,不幸难产而死的姜仪。 她……她怎么会成为晋国皇后? 姜仪语气平静:“我跟晏璃不一样。” 昭成帝点头:“我知道。” “请皇上立刻下旨,取消慕苍和晏璃的大婚。” “这不太好吧?”昭成帝轻咳一声,试图改变她的态度,“大婚已经开始,而且钦天监算出今天是吉日。大婚一旦取消,对新人不吉利。” 姜仪语气强硬:“必须取消。” “姜仪!”姜老夫人忍不住了,一步步走了过来,盯着姜仪的脸,“你没死?” 姜仪视线微转,看向这位老夫人,也是自己的亲生母亲。 “我确实没死。”她扬唇一笑,带着淡淡的讽刺意味,“母亲是不是很失望?” 姜老夫人闻言,面色又惊又怒:“你说的这是什么混账话?你既然没死,这些年去哪儿了?皇上面前,你怎能如此无礼?还不给皇上赔罪?” “这位老夫人好大的架子。”晏云不悦地看着姜老夫人,“母后如今是晋国摄政皇后,代表的是晋国皇室。此番前来穆国更是作为客人出使而来,老夫人说话还是注意一下分寸比较好。” 她竟真的是晋国皇后。 姜老夫人终于明白了皇上召她进宫的目的,不敢置信地盯着姜仪:“你不是死了吗?怎么会成为晋国皇后?” 姜仪嘴角噙着冷冷的笑意:“母亲还是跟十五年前一样。” 姜老夫人脸色一冷,正要说话,昭成帝已经开口:“宫中备下了宴席,我们进去坐下来说。” “进宫之前,还请皇上立刻下旨取消慕苍和晏璃的婚事。”姜仪态度坚决。 “胡闹。”姜太傅终于开口,声音沉厉,“九王爷和晏璃的婚事是早早就定下的,钦天监已经算过日子。今天成亲之后,他们就是名正言顺的夫妻,岂能说取消就取消?” “为什么不能取消?“四皇子晏瑾温文一笑,让人如沐春风,语气里却听得出几分强硬,“晏璃乃是我晋国公主,我们想让她嫁给谁就嫁给谁,她的婚事不该由穆国皇帝做主。” “四哥说得没错。”六皇子晏云点头,“晏璃是晋国公主,母后才是她的至亲,旁人无权做主她的婚事。” 晋国公主? 姜老夫人迅速转头,看向姜太傅,夫妻二人似乎直到此时才突然反应过来。 姜仪十五年前私定终身的人……不会就是晋国皇帝吧? 不,不可能。 如果是晋国皇帝,她何须与人私定终身?光明正大地与人来往,只要皇上同意,他们还会反对吗? 明面上的联姻,难道不比偷偷摸摸来得好? “阿仪。”昭成帝叹气,一脸为难地看着姜仪,“这桩婚事真不是我擅自做主,而是晏璃自己想嫁给九王爷。” 姜仪皱眉:“为什么?” 昭成帝道:“此事说来话长……” “那就长话短说吧。”姜仪打断了他的话,“因为太子背信弃义,看不上晏璃,所以找了个理由退婚,还顺便泼了晏璃一盆脏水?” 第213 有备而来 “是我没照顾她。”昭成帝面露愧色。 穆国大臣们安静如鸡,站姿如一尊尊石雕,只觉得今天这一幕完全不在他们的预期之中。 他们至高无上的皇帝陛下,此时怎么隐隐有一种卑微的感觉? 姜仪显然无心理会旁人,只看到昭成帝:“皇上答应我的事情,好像做到的没几个。” 昭成帝惭愧得越发厉害:“是我的错。” “所以此番前来,我要接回自己的女儿。”姜仪平静地宣布,不容置疑,“另外,穆国太子背信弃义,还有资格做储君吗?” 太子党的官员脸色齐齐一变。 姜老夫人怒道:“姜仪,你放肆!” “我说母亲跟十五年前一样,丝毫没变,这话还真不假。”姜仪讽刺地一笑,“连皇上都没说什么,母亲倒是急了。” “你——” “影响到你姜家的利益了?”姜仪语气凉薄,“我女儿这些年在姜家受到的不公待遇,我还没替她讨个公道呢,母亲不必着急。” 姜老夫人气得浑身发抖,这个孽畜! 她活着干什么? 当年真不如死了好! “太子确实没资格成为下一任皇帝。”昭成帝沉默片刻,缓缓点头,“所以朕已经废了他的储位。” 姜太傅脸色阴沉难看,却始终不发一语。 “废了储位?”姜仪面色稍缓,“以后会复立吗?” “不会。”昭成帝无奈一笑,“我们先进宫?” 姜仪道:“我方才说了,请皇上下旨取消晏璃的大婚。” 昭成帝皱眉,还想做垂死挣扎:“阿仪。” “我心意已决。” “姜仪。”姜太傅表情如常,仿佛只是寻常的劝说,“九王爷不管是身份、本领还是容貌,都足以般配晏璃,你不要无理取闹。” “太傅。”昭成帝转头看了他一眼,“此事确实是朕理亏在先,跟阿仪无关。” 姜太傅表情微僵,缓缓点头:“是。” 昭成帝心下无奈,只得抬手招来御林军统领夜麒:“传朕口谕,九王爷和晏璃的大婚暂停。” “卑职遵旨。”夜麒领命而去。 文武百官表情古怪,甚至有些不知所措。 皇上对这位十几年前的姜家嫡女,如今的晋国皇后未免太过顺从。 就不担心有损帝王威严? 然而在场这么多人,除了顾丞相和姜太傅夫妇,其他人根本一句话插不进去。 谁都不知道姜仪和皇上到底有过什么样的约定,也不知道十五年前姜仪是如何假死脱身离开穆国,更不知道她怎么会成了晋国皇后。 但有一点能听得出来,皇上对姜仪应该是余情未了,这会儿显然不愿惹她不开心。 当然,皇上也可能是出于家国社稷考虑,不想得罪晋国皇后和皇子。 但不管出于什么原因,擅自开口极有可能让皇上不悦。 看见夜麒领着几个御林军去传旨,姜仪才跟昭成帝一道踏进宫门。 “多年不见,你这脾气越发强势了,果然是做了摄政皇后的人。”昭成帝偏头看着姜仪,“容貌比十五年前更明艳端方,让人心动。” “当着这么多大臣的面,皇上还是注意一下帝王威严比较好。”姜仪漫不经心地提醒他,“何况我现在是有夫之妇。” 昭成帝叹了口气:“我很惭愧。” “惭愧什么?” “当年让你受了委屈,如今又让你的女儿受了委屈。” 姜仪淡道:“我的委屈不算什么,毕竟人不在穆国,流言蜚语对我来说无关痛痒。” 反正不管旁人说什么,她都听不见。 若对家人还有感情,她可能会顾忌那些流言会不会伤害到亲人,但父亲、母亲、兄嫂于她而言都是可有可无。 所以她一点都不在乎。 晏璃虽是生活在姜家,却也在皇上眼皮子底下,她不担心她受委屈——原本确实是这么想的。 可还是没能挡住晏璃受委屈。 姜仪想着,她确实应该把晏璃接回去,她在晋国已经坐稳了后位,摄政大权握在手里,几位皇子也很听话。 晋国后宫没有那么多勾心斗角。 晏璃回去就是众人捧在掌心的公主,别说跟穆国联姻,就是晋国本土各大世家优秀的公子哥儿,还不是任由她挑选? 何必在这里受人冷眼? 穆国皇族和各大世家都是一群肤浅无脑的蠢货。 “其实慕苍挺好的。”昭成帝试着替慕苍美言,“撇开他是战神不说,单论身份,慕苍乃是皇子们的皇叔,正儿八经的皇族血脉。” “本领上,他一人可敌千军万马,横扫北疆铁骑,威名远播。” “性情虽冷了些,可对晏璃却是真心实意,且他一直洁身自好,以后宅内不会有那么多乱七八糟的小妾通房。” 姜仪淡淡一哂。 “何况,做战神王妃不比母仪天下来得自在?”昭成帝接着说道,“后宫不得干政,皇后要被困在深宫,谨守宫中的规矩,还要跟那么多女子一起共事一夫,对晏璃来说反而不公平。” 姜仪淡道:“我把晏璃接回晋国,她想要多少夫君就有多少夫君,只有她挑男人的份,没有人敢让她共事一夫。” 跟在身后的晏铮闻言点头:“母后说得对,晏璃妹妹回到晋国,那就是晋国皇室的宝贝,谁都不敢让她受委屈。” 晏云说道:“晋国优秀男儿多得是,能得到妹妹喜欢是他们的荣幸。” “不过接晏璃妹妹回晋国之前,我们要先给她做主讨个公道。”晏瑾懒洋洋说道,“听说晏璃妹妹被太子退婚之后,受到了诸多冷眼。穆国官家小姐们个个都想踩她一脚,不知是出于什么心里。” 穆国大臣们听到这里,不约而同地皱眉。 他们几乎已可以确定,晋国皇后此次确实是有备而来,他们对晏璃在穆国的情况了如指掌。 从今天的气势上来看,晋国皇后像个王者。 晋国四位皇子是来给她捧哏的。 文武百官安静地跟在身后,平日里长袖善舞的本事这会儿是一点发挥余地都没有。 连皇帝在姜仪面前说话都带着几分小心翼翼的讨好,其他人敢说什么? 其中最难受的当属姜太傅和姜老夫人。 原本他们还在疑惑皇上为什么突然把他们召进宫,原以为是为了晏璃一事,没想到…… 姜仪没死,还成了晋国皇后。 从皇帝的反应来看,他分明是知情的。 姜仪想要假死离开姜家,离开穆国,背后必须有人协助。 而这个人能瞒过姜家的眼线,瞒过皇城所有人的眼线,势力必定大得让人无法想象…… 第214章 抗旨 锣鼓喧天,鞭炮声声。 长长的迎亲队伍绕过东城青龙街,行经南城朱雀街,计划从西街回到皇内城,正好绕城一周。 围观之人不计其数,欢呼声不绝于耳。 仿佛整个皇城都在见证着这场浩大的成亲大礼。 然而刚过午时,远远一阵马蹄声疾驰而来,仿佛在这阵喧闹中融入了一道格格不入的声音。 “皇上有旨,九王爷大婚暂停!” 声音落下,漫天的喧闹仿佛被人掐住了喉咙一般戛然而止。 街道两旁围观百姓不约而同地转头。 策马疾奔而来的御林军统领夜麒,手里高举着令符:“皇上口谕!九王爷大婚暂停!” 迎亲的队伍速度渐渐慢了下来,直至停驻不前。 慕苍握着缰绳的手一点点攥紧,身体如磐石一般沉稳端坐在马背上,脊背挺直,面沉如水。 矜贵冷峻的眉眼泛起寒冰般的光泽。 坐在花轿里的晏璃不自觉地皱起眉,暂停婚事? 皇帝这是什么意思? 婚事是他赐的,前些天一直风平浪静,到了大婚这一日却忽然下旨暂停婚事? 周遭安静如雪,看热闹的百姓面露惊疑之色,纷纷不解。 九王爷大婚如此隆重,怎么又突然暂停? 这…… 自古以来从没有发生过这样的事情啊。 难道边关又有战事? 慕苍目光冷峻,面无表情地直视着前方的夜麒:“宫里发生了什么事情?” 跟在慕苍身后的景王蹙眉,勒着缰绳沉默以待。 父皇这是唱的哪一出? “回九王爷,晋国皇后携皇子和使臣驾到。”夜麒如实回答,态度恭敬,“晋国皇后说南阳公主是她的女儿,公主的婚事需得由她这个母亲做主。” 什么? 慕苍身后的几位公子面面相觑,显然没料到这一出,“晋国皇后?”女儿? “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晏璃的母亲不是姜太傅的女儿姜仪吗? 她早在十四年前就故去了,怎么又突然冒出来一个母亲? “南阳公主是晋国皇后的女儿?”景王抚着下巴,若有所思,“她不是姜家表姑娘?” “确实是姜家表姑娘。”其他公子纷纷点头,其中一人还补充了一句,“如今还是皇上御封的南阳公主。” 景王转头看了他家皇叔一眼,忍不住嘀咕:“所以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南阳公主怎么会是晋国皇后的女儿? 一片窃窃私语的议论声中,慕苍神色沉冷,声音坚硬:“大婚——” “大婚照常举行。”华贵的轿子里,传出女子清冷如雪的声音,“我是南阳公主,这桩婚事由皇上所赐,断然没有中途取消的道理。” 强硬的语气透着不可更改的坚决。 众人惊了惊。 南阳公主这是公然违背皇上旨意? 慕苍转头看向花轿,嘴角细不可查地翘了翘,眼底寒冰般冷漠的色泽一点点消融。 晏璃坐在轿子里,却仿佛能感受到他的目光投过来,回以从容一笑。 慕苍转头开口:“婚事照常,继续走。” 夜麒见状,竟无丝毫意外,很快调转马头,带着几个御林军策马离去。 反正皇上口谕他送到了,听不听在九王爷自己。 不过…… 远离迎亲的队伍,夜麒坐在马背上想了想,忽然转了个方向,策马往繁花的闹市而去。 身后几个手下见状,忍不住开口:“统领大人,我们不是应该尽快回宫复命吗?” 应该走人少的主道才是。 今日因为九王爷大婚,所有主城街道都被清了出来,人少,可以加快速度提前回宫复旨。 毕竟九王爷抗旨不遵,晋国那位皇后会不高兴的吧? 若他们想阻止这场婚礼,需在傍晚之前抵达九王府……说不定还来得及。 可统领大人选择走闹市区。 闹市不得纵马,这样一来他们就得放慢速度,可能会耽搁很久。 夜麒斥道:“跟着我走就行,废什么话!” 不知道什么是迂回战术? 皇上明明并不想取消九王爷的大婚,只是被逼无奈,才不得不下了口谕。 作为臣子,最重要的不是时时刻刻遵旨而行,而是要了解皇帝的心思——当然,明目张胆的抗旨肯定是不行的。 除非有九王爷那样的本领和权势,如南阳公主那般得宠,并且确保不会因为抗旨被治罪才行。 这个想法刚从心头闪过,身后的手下就问了一句:“统领大人,九王爷好像并没有遵旨而行。” 夜麒坐在马背上,握着缰绳慢悠悠地走,“嗯。” “那皇上会不会治罪……” “应该会吧。”夜麒只能这么说,毕竟抗旨之罪很严重,“不过抗旨之人是南阳公主,如果她真的是晋国皇后的女儿,皇上应该不会治她的罪。” 至于九王爷,那就更没什么可担心的了。 毕竟比起抗旨,顺利迎娶南阳公主对九王爷来说,显然更重要。 夜麒悠达达地骑着马在闹市区慢行,待他回到皇宫,太阳已经慢慢西下。 抵达宫门外翻身下马,一行人疾步进宫,抵达设宴的大殿上。 “启禀皇上!”夜麒单膝跪下,恭敬地回禀,“臣有罪,未能阻止九王爷和南阳公主的婚礼!” “什么?” “怎么会?” 殿上两道声音同时响起,第一道略带怒意的声音是姜仪,面上浮现不悦:“慕苍胆敢抗旨不遵?” 第二道微微讶异的声音则是昭成帝,像是意外九王爷居然不听旨意,看起来倒无多少不悦。 “回晋国皇后,抗指的是南阳公主。”夜麒低着头,如实说道,“众目睽睽之下,众多达官贵族和百姓面前,南阳公主亲口说出‘婚事乃皇上所赐,断然没有取消的道理’这句话。” “那又如何?”姜仪皱眉,“皇帝口谕,九王爷必须遵从而行。” 夜麒道:“因为九王爷担心耽误了吉时,又闻南阳公主之言,便吩咐大婚继续。” 第215章 十五年前 听到是晏璃抗旨在先,昭成帝先是蹙眉,下意识地觉得抗旨这种事不会发生在晏璃身上。 不过既然是晏璃抗旨,那此事倒是好办了。 昭成帝端起面前的酒盏,态度温和含笑:“阿仪就别恼了,慕苍对这桩婚事态度坚决,晏璃也非君不嫁,足以证明他们情比金坚,我们就别掺和——” “那是我的女儿。”姜仪打断了他的话,声音沉冷,“皇上是让晏璃一直留在穆国?” 昭成帝默了默:“其实成亲之后也可以回去。” 姜仪沉着脸不说话。 “妹妹才十四岁,不知皇帝陛下为何会这么急着让她嫁人?”贵客席上的晏瑾似是不解,“就算皇上想让她嫁给穆国皇室子嗣,再等两年,才是出阁的合适年纪不是吗?” 晏璃今年才十四岁。 按照寻常世家女儿的惯例,这个年纪才开始议亲。 不管是什么样的家族,女儿议亲都不是一件小事,追名逐利的会考虑门庭利益,能不能给家族带来好处。 疼爱女儿的爹娘则更多考察各大世家公子的家世、人品、学识,从中选一个靠谱的。 而这个过程通常都需要至少一年。 所以女孩大多都要等十六或者十七岁才真正举行大婚。 晏璃十四岁就被嫁人,显然太早了些。 昭成帝听到这个问题,先是转头看了一眼文臣席上的姜太傅,随即淡笑:“这个问题其实也是凑巧了。” 晏瑾微微欠身:“洗耳恭听。” 自从踏进皇城,晋国皇后和几位皇子的态度就有些咄咄逼人,那张高高在上的强势早已让文武百官心生不悦。 此时听他们一个皇子居然以这种态度跟皇上说话,心里越发不满。 “晋国实力跟穆国其实不相上下。”顾丞相端坐在文臣首位,抬头看向晋国皇后和几位皇子,“贵国皇子到底是晚辈,身份上也略低一些,在皇上面前说话,还是礼貌一点为好。” 姜仪眯眼,美眸里一阵寒凉色泽轻涌:“顾丞相是想替我教导儿子?” “不敢。” “既然知道是皇上在说话,你一个臣子乱插什么嘴?”姜仪冷冷一笑,“想取而代之不成?” 顾丞相脸色一变:“姜皇后!” “姜仪!”姜太傅怒道,“休得胡言!” 姜仪懒得搭理他。 她跟姜家的账,等今日宫宴结束之后,自然会好好跟他们算一算。 “皇上。”顾丞相起身离席,跪下请罪,“臣万万不敢生出大逆不道的心思,求皇上明察。” 昭成帝淡道:“今日是朕和姜仪叙旧,不管说什么,都是我们自己的事情,其他人就别破坏气氛了。” 顾丞相脸色微僵:“……是。” 姜仪脸色稍霁,吩咐道:“晏铮,你带着三位皇弟亲自去一趟九王爷,务必阻止九王爷和晏璃拜堂。” 晏铮站起身,躬身领命:“儿臣领命。” 四位皇子相继起身离开。 昭成帝不发一语地看着他们走出大殿,心下叹气,还好。 姜仪没亲自去。 以慕苍的脾气和九王府的守卫,想要阻止这四位皇子轻而易举。 今日大婚应该不会受耽搁了。 不过作为皇帝,对于这桩自己亲赐的婚事,没能去主婚还是有点遗憾。 太后久居深宫,已有许久不过问外面的事情。 慕苍年纪小,辈分高,皇族已没有其他的长辈,原本他打算早朝之后去九王府主婚,没想到突然杀出一个姜仪…… 昭成帝想到前天收到的消息,按照信上所书,晋国使臣应该在明天晚上或者后天一早才能抵达。 他心里还庆幸着等姜仪一行人抵达穆国时,九王爷和晏璃的婚事早已大成。 到时晏璃认祖归宗之余,正好也让慕苍这个女婿见见自己的岳母大人。 没想到姜仪和四位皇子听到慕苍娶妻的消息,竟缩短了休息的时间,日夜兼程往穆国皇城疾驰而来,试图阻止这桩婚事。 好在此时看来,姜仪的态度像是有所软化,想来还有转圜余地。 “皇上。”姜太傅站起身,恭敬地行了臣子之礼,“关于十五年前的事情,老臣心中疑惑太多,迫切地想知道究竟藏着什么隐情,还望皇上解惑一二。” 这些年姜家深受流言蜚语困扰,今日却发现此事另有隐情,一切似乎都是人为安排的计谋。 他想知道真相到底是什么。 “太傅请坐。”昭成帝摆了摆手,略作沉吟之后说道,“真相其实很简单,阿仪当年喜欢上的那个人就是晋国太子,也就是今日的晋国皇帝。” 姜仪表情一顿,沉默地端起酒盏。 “既然如此,为什么当年一句话未曾透露?”姜太傅神色阴郁,“姜家这些年承受了多少流言蜚语——” “因为我不想说。”姜仪眉头一扬,语调里充满着讽刺意味,“我在姜家从未感受过温情,自然不必考虑姜家的名声,何况那些坏名声不都是你们自己宣扬出去的吗?” 人人都说家丑不可外扬。 可姜家有一个唯恐天下不乱的罗氏,恨不得让姜仪臭名远扬才好。 姜仪未出阁之前,她就横挑鼻子竖挑眼,一些京中贵女的宴会,她总要想方设法败坏姜仪的名声。 姜仪那时只是一个少女,哪里受得了这些?回家告诉母亲,母亲却说她自己不检点,还怪嫂子责备? 姜仪简直不敢相信那是亲生母亲说的话。 自那以后她对姜家渐渐寒了心,任由罗氏一次次败坏她名节也不再辩解,后来理所当然地借着这个不检点的由头完成跟晋国的联姻,有了身孕,难产之后死遁离开姜家,也离开了穆国。 当然,凭她一个人的能力自是无法顺利离开,但有了皇帝的帮助,没什么事是做不到的。 第216 当年隐情 姜老夫人坐在一旁,看着姜仪的眼神透彻厌恶之色:“别给自己找那么多理由!不管他是皇帝还是乞丐,你不告父母而擅自与人私奔,难道不是私德败坏?” 姜仪冷笑:“老夫人高洁脱俗了一辈子,却生了我这个不知检点的女儿,真是委屈您了。” 姜老夫人一怒:“你——” “不过不管我做了什么事,晏璃到底是无辜的。”姜仪冷冷说道,“姜家这些年待她如何,老夫人心里清楚,我心里也清楚,这笔账我记在心里呢。” 姜太傅面沉如水,想到她十四年来连个消息都没有,如今一见面竟是兴师问罪…… 等等。 姜太傅攥着酒盏,心头忽然划过一阵不祥预感,深沉的目光缓缓落在姜仪那张明艳出众的脸上。 须臾,他转头看了一眼皇上。 皇上知道姜仪没死,十四年来对他们却是一个字都没透露。 十五年前姜仪既然已经走了,为什么又要怀着身孕回来,还把女儿生在姜家? 她难道不担心他们苛待她? 十五年前的所谓私奔,究竟是真的喜欢上了一个人,还是她跟皇上共同合谋了一件不为人知的事情? 如果是后者,那为什么要瞒得这么紧,就连最亲之人也丝毫不得而知? 姜太傅垂眸,不知为何竟忽然想到了远在边关的西疆王。 穆国和晋国两国交好,边关不动兵戈,便意味着西疆王的兵马已经没了存在的必要,皇上也就因此有了可以名正言顺可以削藩的理由。 再联想到最近皇后和太子的失势,姜太傅只觉得有股寒意自脚底一点点窜上脊背。 “既然当年姜皇后喜欢的人是晋国太子,那这么多年何以一点风声都不露?”顾丞相显然也感到不解,“难道那位太子的身份见不得人?” 姜仪语气淡淡:“确实见不得人。” 当年晋国的太子被人诬陷谋反,太子妃一族满门下狱,太子被废之后也差点被人暗杀。 昭成帝不知如何得到的这个消息,跟姜仪秘密商议,想让她去晋国和亲帮助这位太子。 作为穆国一国之君,昭成帝自然不是可怜那位太子,而是穆国处境太难,他必须想办法跟晋国打好关系,因此才用姜仪去和亲,以达到跟晋国化干戈为玉帛的目的。 废太子处境艰难,穆国这个时候帮他,对他来说就是大恩。 且那位太子生性仁善,便于控制。 与此同时,西疆王的存在对皇权已经造成了极大的威胁。 昭成帝想削藩,然而一来没有正当理由,二来担心西疆王狗急跳墙起兵谋反。 所以姜仪和亲是最好的安排。 之所以保密,在晋国是为了保护那位太子,在穆国则是为了不打草惊蛇。 所以其中隐情至今依然只有昭成帝和姜仪两人知道,这是个不能说的秘密。 不过现在总该给大臣们一个交代,也还姜仪一个清白名声。 昭成帝清了清喉咙,威严环顾一圈,正色开口:“穆国当年处境艰难,北疆、金国和晋国边关常年战火不断,对兵力和国库都是极大的消耗。朕无奈之下,才想出了让姜仪和晋国联姻的办法,这样对两国都好,但联姻一事有着诸多顾忌,不好放在明面上,所以才瞒了这么多年。” 不好放在明面上? 姜太傅闭了闭眼,皇上真正的目的是夺西疆王的兵权,达成跟晋国的和睦相处,如此心思自然不敢放在明面上。 试想当年他若大张旗鼓地让晋国和穆国联姻,西疆王会是什么反应?戒备?忌惮?继续招兵买马,让君王不敢削藩? 甚至直接起兵逼皇上退位? 然而有一点已可以确定。 如果皇上真的想对付西疆王,那么太子慕修寒只怕从一开始就不是他心中理想的继承人。 他立慕修寒为太子,只是为了给西疆王和皇后吃下一颗定心丸? 帝王心深似海,这句话当真是一点都不假。 竟把所有人都蒙在了鼓里。 “皇上的意思是说,姜仪因为替穆国联姻才嫁去了晋国?”姜老夫人神情复杂,显然不太接受这个事实,“当年私奔一事并非真相?” 更甚者说,或许连所谓的喜欢都是假的,姜仪从始至终就只是为了联姻。 昭成帝面露愧色:“此事确实是朕愧对姜仪。” 姜仪坐在跟皇帝相邻的次尊位,沉默地啜了口酒,对此不置可否。 私奔? 她是有多愚蠢,才会与人私奔? 当年她去晋国,除了有诸多不足为外人道的因素之外,也是因为对亲人太过心寒失望,不想跟他们多说什么罢了。 “既然是联姻,为何不能坦诚告诉我们?”姜老夫人看向姜仪,语气依然不改质问。 她一直不喜欢姜仪,当年出了私奔一事之后,更是把她厌恶到了骨子里。 所以不管真相是什么,她都有不满的理由。 “隐瞒有隐瞒的道理。”昭成帝说道,“不过今日姜仪既已回来,有些事情稍后朕会给太傅和老夫人一个解释。今日招待使臣为重,还望太傅和老夫人理解。” 皇上如此说了,他们敢不理解吗? 昭成帝把复杂的事情简化之后说了一遍,“不管怎么说,联姻一事确实是阿仪受了委屈,所以朕想补偿在晏璃身上,就想把晏璃赐婚给太子,以后做穆国母仪天下的皇后。” “后来发生的事情你们都知道了,太子悔婚,朕心有愧疚,想给晏璃重新赐一门婚事,她选了九王爷。” 话音落下,在场之人齐齐沉默了下来。 朝中太子党一派官员大多懊恼。 真相原来如此。 这么看来,皇上当年把晏璃赐婚给太子,其实已经在心里认定了太子的储君地位,默认他会成为穆国下一任帝王。 如果当初太子不退婚,他的储位简直稳若泰山,任何人都动摇不了。 可惜太子作死,才落得如今这般处境。 而四皇子一党的大臣则庆幸太子作死,否则依着皇上的心思,其他皇子只怕连一争之力都没了。 姜仪却在此时放下酒盏,看向姜老夫人:“皇上说得不全对。” 昭成帝诧异:“姜仪?” 姜老夫人对上她冰冷的眼神,缓缓眯眼:“你想说什么?” “当然是说一些母亲想听的话。”姜仪冷笑道,“方才母亲不是问我为什么不坦诚告诉你们?因为我不想告诉你们,因为父亲当年把我逐出家门,母亲骂我不知廉耻!既然你们不把我当女儿,我为什么要把真相告诉你们?自离开姜家那日起,就没打算回来!” 既然如此,她为什么要把真相告诉他们? “当年之事,搁在谁的身上都会大怒。”姜老夫人表情阴沉,“而且你既然说不想回来,不还是回来生了晏璃?” “那也是朕的意思。”昭成帝连忙接道,“姜仪有孕在身,在晋国危险重重,对孩子不好。” “总之姜仪如今是晋国皇后,在穆国也是联姻功臣,那些不检点的事情都是子虚乌有,以后不许有人再拿这件事做文章。” 姜老夫人表情阴沉,说不出此时是什么心情。 她的女儿跟皇帝有了约定,却连亲生父母都瞒着。 当年留下那么难听的名声给他们,能怪他们态度恶劣吗? 没把晏璃溺死在水里都是他们仁慈,如今倒好,还来指责他们态度不好。 这种事情放在哪个世家,都不会敲锣打鼓来庆祝昭告天下吧。 不是耻辱是什么? “如今一切真相大白,朕也算是松了口气。”昭成帝端起酒盏,朝姜仪示意,“愿穆国和晋国永远交好,和平共处。” 姜仪端起酒盏。 穆国大臣和晋国使臣也纷纷举杯共祝。 君臣同乐,气氛看似和谐。 第217章 请妹妹三思! 傍晚时分,花轿抵达九王府大门外。 慕苍翻身下马,走到花轿前,正要伸手掀开轿帘,忽然一阵疾驰的马蹄声由远及近而来。 慕苍眸色一冷:“莫云!” “属下遵命!”莫云抬手一挥,“护卫拦住!不许任何人扰了王爷拜堂。” “是。” 王府大门外,带刀护卫齐刷刷而出,电光石火之间就在迎亲队伍外筑了一道人墙。 “慕苍!”晏铮坐在马背上,冷声开口,“晏璃是本皇子的妹妹,没有母后允许,你不能娶她!” 原本喜气洋洋的王府内外,顿时多了一股剑拔弩张的意味。 慕苍没理会他,把红绸一头递给花轿里的晏璃。 晏璃正轻轻舒展着身体。 坐在轿子里绕城一圈,她整个人都快散了架。 轿子很舒服,抬轿的人稳如磐石,却也挡不住坐了大半天轿子带来的腰酸背痛。 晏璃慢吞吞接过红绸,抬眸看了慕苍一眼。 “看得出来你的急切。”她扬唇一笑,“不过我答应过的事情,谁来都阻止不了。” 别说晋国皇后身份多尊贵,也别说母亲的话女儿非听不可。 事实上姜仪的女儿已经死了。 如今的晏璃真不是她叫一声女儿就能掌控的。 姜仪迟到十几年的母爱挽不回她亲生女儿的性命,晏璃也不会因为多了一个晋国公主的身份而欣喜若狂。 … 王府里热闹非凡,前来喝喜酒的宾客很多。 除了早朝之后被留在宫中接待贵客的大臣,其他能来的都来了。 皇室宗亲王妃、夫人、出嫁的公主、郡主,勋贵命妇,官员夫人……以及年轻的公子和未出阁的姑娘。 欢声笑语,热闹非凡。 夜麒半路传达的皇帝口谕显然并未影响到王府里的喜气洋洋,男子们待在厅里吃酒闲聊,时刻关注着外面的热闹。 然而晏铮的这句话却在宾客中引起了一阵惊异:“南阳公主是皇子的妹妹?哪位皇子?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年轻的公子席上,景王桃花眼环顾一周:“晋国皇后今日来访,恭祝九王爷和南阳公主新婚大喜,诸位不必多加理会。” 晋国皇后? 公子们皱眉不解,南阳公主的母亲不是早就过世了?怎么突然冒出来一个皇子哥哥? 那位在王府外叫嚣的男子,就是晋国皇子? 另外一桌上,鸣岐和容骁对视一眼,两人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随即沉默地喝着酒,眼神皆是若有所思。 慕苍牵着晏璃往喜厅走去,喜娘说着一套套祝福的吉祥话。 礼部负责主持大婚的礼官高声唱和着每一个大婚的步骤,庄重而严谨。 进进出出忙碌的小厮侍女们个个满面红光,都在为自家王爷娶亲而高兴。 而此时此刻,待在女客院中的贵女们正兴勃勃地谈论着刚得到的消息。 “南阳公主居然真的是公主?她的母亲没死?”声音诧异而震惊,像是听到了什么天方夜谭。 “何止是没死?”小声窃窃私语,带着不可思议的惊异,“听说她还是晋国身份尊贵的皇后,一国之母,而且能摄政呢。” 一个少女喃喃自语:“南阳公主居然有这么高贵的身份……果然真人不露相啊!” “后宫不得干政,晋国皇后居然能打破惯例,握摄政大权,她一定很厉害。” “可不是吗?” “姜家大概要悔断了肠子,把南阳公主不当回事,反而把姜静月捧在掌心,如今看他们如何下得了台。” “还有那些口口声声说人家是假公主的东西,大概做梦都想不到南阳公主居然真的是公主,怪不得皇上对她这么偏宠呢。” “是啊,我就说皇上如此圣明,怎么可能不分青红皂白偏宠一个没有血缘的孤女。” 这间女客厅里设了两张桌子,坐的都是没出阁的女子,十四五岁、十六七岁的都有,年纪小一些的难免童言无忌。 讨论得热火朝天这一桌大多是武将家中女儿,他们的父亲或者兄长不是九王爷麾下,就是护国公部属,亦或在御林军当值。 这些女子在一起有共同话题,心思也没那么重。 只是不知她们有没有见过姜静月和晏璃,自顾自地聊得兴起时,似乎并未发现坐在角落里的姜静月。 “姜静月,你是姜家嫡女,跟那些粗鲁的武将家姑娘不是一路人。”户部尚书之女宋樱雪坐在她身侧,有些倨傲地提醒,“那些上不得台面的东西,你理她们做什么?” 姜静月脸色苍白如纸,面上掩不住难堪之色,握着筷子的手紧得几乎能看见手背上的青筋。 姜仪没死,还成了晋国皇后。 晏璃竟是晋国皇帝的女儿,名正言顺的金枝玉叶? 怎么可能? 老天爷为什么要如此善待晏璃?所有的好运气都给了她,凭什么? 姜静月心头生出了强烈的恨意,只觉得上苍对她不公,把属于她的好运气都给了晏璃。 晏璃就是个窃贼! 她是夺她气运的贼子! “姜姑娘看起来不太高兴的样子。”慕筠抬眼看过去,“受不了这个打击?” 受不了打击也正常,毕竟谁能想到晏璃那只麻雀居然是只金的? 不过金麻雀也还是麻雀,跟凤凰不沾边。 姜静月没说话,浑身僵冷。 “只是话又说回来。”慕筠盯着姜静月,意有所指地说道,“晋国那位皇后若真的是晏璃的母亲,那不就是你的姑姑、姜太傅的女儿吗?” 姜静月一怔,抬起头看着她。 “她若是穆国皇后,按照君臣规矩,姜家所有人都得跟她行礼——包括姜太傅和老夫人在内,可惜她是晋国皇后。” 姜静月慢慢回过神来,攥着筷子的手不自觉地松开些许。 是啊,姜仪是晋国皇后,君臣尊卑那一套在穆国不好使。 就算她还活着,也改变不了她是太傅女儿的事实。 在自己亲生爹娘面前,为人子女的恭顺孝道必须维持,否则…… “新人拜天地了!” 一个少女站在窗前往外看,前院方向热闹非常,礼官的声音听得清晰入耳。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礼成,送入洞房!” 第218章 喜结连理 “好羡慕南阳公主。”少女站在窗前,一脸憧憬地叹气,“以后每天都能跟九王爷一起吃饭,一起睡觉,同处一个屋檐下……想想就觉得,该是多么幸福的一件事啊。” 每天睡前能看到那张俊美如天神的脸,对眼睛来说都是一种享受。 何况九王爷那么厉害。 他的王妃注定会威风凛凛,以后再也没人敢看低了她。 前面喜厅里,正被人羡慕着的晏璃,耳边却不停地回荡着气怒不悦的声音:“慕九王爷真是个无赖,我们不同意这桩婚事,你就算娶了妹妹,也没人承认你的身份!” “妹妹,你是晋国公主,不必在这棵冷酷无情的树上吊死!他以后还会有侧妃和妾室,你会以泪洗面的!” “妹妹随我们回晋国,晋国世家公子任你挑选,他们会对你一心一意,不敢随意纳妾,不敢惹你伤心……妹妹!妹妹你三思啊!” 伴随着礼官一声“礼成,送入洞房”落音,慕苍没理会外面叫嚣的四只麻雀,镇定从容地挽着晏璃的手往新房而去。 九王府宽阔的前院和喜厅外,一众宾客表情古怪,眼神微妙地看着外面。 乌压压的护卫在九王府外筑了一道人墙,四个贵气的锦袍男子被拦在人墙外,不住地冲着喜厅方向咆哮。 那一句句威胁和诱惑听着不但丝毫没有威慑力,反而有点孩子争宠的架势。 尤其是九王爷和南阳公主从始至终淡定从容的反应,越发衬得这四人像是要不到糖吃而哭闹的孩子。 “妹妹!”晏云眼睁睁看着慕苍牵着晏璃离开,“妹妹你三思啊!男人的甜言蜜语不可信!” 护卫们一个个面无表情地站着,强硬而坚决地挡住他们四人试图强闯王府的行为。 除此之外,不管他们怎么叫嚣,护卫们都当做没听见。 终于,一对新人缓缓从视线里消失。 人墙外情绪激动的四位皇子也终于安静了下来。 “看来是女大不中留。”晏瑾优雅地整了整身上的袍子,端的是一派君子风度,“不然我们直接跟穆国开战,逼他们交出妹妹?” “开战倒是不至于。”晏铮表情沉着,冷静下来之后,意识到他们有些冲动,“只是妹妹没见过我们,可能把我们当成了骗子。” 妹妹毕竟才十四岁,正是天真烂漫、单纯懵懂的年纪。 而那位穆国九王爷却是战场上运筹帷幄的战神王爷,狡诈如狐,妹妹根本不可能是他的对手。 想到这里,晏铮忽然皱眉。 所以穆慕苍就是欺负她年幼无知,才想着早早把她拐进门? “有我们这般高贵好看的骗子?”晏云不以为然,“妹妹一定是被穆国这位九王爷蛊惑了。” 毕竟穆国九王爷确实是个优秀出众的男子,尤其那张祸国殃民的脸,最受小姑娘喜欢。 妹妹死心塌地想嫁给他也不难理解。 晏瑾眉心微蹙:“大婚已成,我们是不是应该送妹妹一些见贺礼?” 连贺礼都没有,就这么空着手来,如何讨妹妹欢心? “大婚贺礼?”晏宸皱眉,明显不赞同这个愚蠢的提议,“我们根本不想让她嫁给穆国九王爷,又为何还要送她大婚贺礼?” 送贺礼不是代表着祝福吗? 这桩不被认同的婚事,有什么好祝福的? 这句话说得有道理,晏瑾一时无言以对了。 沉默了好一会儿,晏铮目光平静地从三人脸上掠过:“稍后我们该如何跟母后交代?” 晏宸、晏瑾和晏云三人闻言,齐齐沉默下来。 是啊,该如何交代? 四位皇子一起出马,非但没能阻止大婚继续,甚至连王府都进不去,看起来跟废物有什么区别? 慕苍这会儿一定在心里得意,并嘲笑他们的无能。 须臾,晏瑾转头看向王府内宾客云集:“要不,我们先去讨杯喜酒喝?” “应该进不去吧。”晏云皱眉,看了一眼挡在面前的一众护卫高手,“慕苍真是看得起我们,出动了这么多高手。” 晏铮缓了缓表情,跟眼前的护卫们商议:“你们家九王爷和我们妹妹大婚已经成了,都送洞房去了,能否让我们进去喝一杯喜酒?” 护卫们面无表情地目视前方,对他的话一点反应都没有。 “没有请帖,大概进不去。”晏云叹气,目光落在王府大门内,“而且刚才很多人出来看热闹,我们想蒙混进去都难。” 晏瑾默了片刻,从容温雅地开口:“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继续在这里耗着,还是回宫面禀母后?” 晏宸没说话,晏云也没说话。 “既然已经出宫了,暂时也没必要回去。”晏铮稍作沉吟,转头看一下离他最近的一个护卫,“我是晋国大皇子晏铮,今日随皇后一起来访穆国,为的是两国交好。” 护卫迟疑地看他一眼,不语。 “所以于情于理,我们都是穆国的贵客。”晏铮气度沉稳,温文有礼,却有带着几分恰到好处的威压,“按照两国邦交礼节来说,客贵客到了门前,是不是该请我们进去坐坐,至少喝杯茶吧?” 护卫们面面相觑,其中一人没什么表情地说道:“请稍等。” 话落,转身进府请示去了。 第219章 合卺酒 人生有三喜。 金榜题名时,洞房花烛夜,他乡遇故知。 而对于身份尊贵、本领强大的慕苍来说,金榜题名和他乡遇故知他都不需要,也跟他无关。 至于洞房花烛…… 新房内流光溢彩,红烛高照。 雕窗,床头,柱子,墙上到处贴满了大红的“囍”字,明媚灯火映照出新房内华美旖旎的陈设。 喜娘和侍女们面带笑容说着喜话,依礼把花生、桂圆、红枣、莲子等果子撒入帐中。 慕苍长身玉立站在内室,看着一身凤冠霞帔盖着盖头的女子,肺腑被填得满满的,一丝空隙都不再有。 掌仪女官走过来,恭敬地请王爷王妃并排坐在床沿,并把如意秤递给慕苍。 慕苍接过如意秤,温柔挑开晏璃的盖头。 凤冠霞帔的少女端坐床沿,明眸皓齿,容颜倾城,眉眼泛着精致高贵的光泽。 一度让喜娘和侍女们惊艳。 慕苍低亦有片刻失神。 他安静地看着坐在自己身边的这个女子,忐忑了一个昼夜的心此时才彻底安定下来。 女官端来一个玉盘,玉盘上放着精美的两个酒杯。 合卺酒。 慕苍取过两杯酒,递了一杯给晏璃。 酒是美酒,甘醇清冽,带着丝丝说不出的清香。 “喝了这杯酒,此生此世你是本王之妻。”慕苍眸如深潭,万千柔情尽在其中,“无论以后发生何事,这个事实都不会改变。” 晏璃明白他的意思。 此时跟他成亲,用的晏璃的身体,晏璃的身份,外人只知道姜家表姑娘晏璃是他的王妃。 可只有他们两人自己清楚,慕苍要娶的人是谁。 如果她一直是晏璃,永远留在穆国,那么她将永远是九王爷慕苍的王妃。 可以后一旦有朝一日离开穆国,恢复她自己的身份,那她也必须接受自己曾经跟穆国九王爷成过亲这个事实。 慕苍将是她以后的夫,拜过天地,定下盟约。 此生不能反悔。 外人理不理解不重要,慕苍要的是她信守承诺。 两只手臂交缠,美酒入喉,柔情入骨。 酒盏放回玉盘上,女官和侍女们齐齐福身,声音清脆:“恭喜王爷、王妃喜结连理!” “祝王爷、王妃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人逢喜事精神爽。 素来冷面的慕苍难得流露出温和:“每人赏银二十两。” 侍女们笑盈盈屈膝道谢:“多谢王爷,多谢王妃!” “饿了吧。”慕苍转头看向晏璃,抬手给她取下凤冠,“先简单洗漱一下,让他们准备些吃的过来。” 晏璃点头。 “王爷。”莫云站在外面请示,“外面那四人自称是晋国皇子,此番是为了两国邦交而来,想进王府讨杯喜酒喝,请王爷示下!” 慕苍眉头一皱,沉声道:“随他们去。” 横竖大婚已经完成,他们就算进了王府也做不了什么。 “是!”莫云领命而去。 取下凤冠之后,晏璃整个人显得轻松了许多:“王爷不出去招待宾客?” “不用。”慕苍起身走了出去,不大一会儿,端着一盏茶走来,“景王会帮忙招待。” 说着,把手里的茶盏递给了晏璃,并抬手屏退新房内所有女官和侍女。 晏璃接过茶盏,敛眸轻啜一口:“那几个年轻公子是你手下?” “嗯。” 晏璃默了默,不疾不徐地把一盏茶喝,才道:“既然如此,我们坐下来聊一聊。” 反正今晚的洞房花烛肯定是没了,她年纪小,这具身体又是别人的,暂时只能做一对盖着被子纯聊天的夫妻。 慕苍和她心照不宣,在肌肤之亲这件事上,成亲和没成亲其实没啥区别。 只是以后她可以名正言顺住在九王府,离他更近一些罢了,且有个名分,慕苍随时随地可以以她的夫君自居。 慕苍把茶盏接过来:“再来一杯?” “不了。” 慕苍嗯了一声,把茶盏搁在一旁:“聊聊晋国皇后?” 晏璃点头:“好啊。” 慕苍取了块软巾放在水里浸湿,拧干,递给晏璃擦脸:“你是怎么想的?” 晏璃慢条斯理地擦脸拭手,语调闲适:“顺其自然。” “晋国皇后此番前来,是为了让你回晋国认祖归宗。”慕苍垂眸,望着晏璃精致的容颜,“除此之外,还有一个任何人都不会想到的目的。” 关于姜仪的真实目的,慕苍和晏璃之前讨论过。 姜仪没有自己的亲生儿子。 她在嫁给晋国皇帝之前,对方已经有了几个孩子,只是命运多舛,当年做储君时没能逃过皇族兄弟相残的命运。 姜仪神不知鬼不觉地去了晋国,其中定然有昭成帝的帮忙,否则她一个世家女子不可能做到瞒天过海。 但姜仪和那位皇帝之间究竟是两情相悦,还是当年助他翻盘而形成的恩情,眼下看来,倒是有些无法确定了。 晏璃斜靠着床头,若有所思:“各国权贵对晋国帝后的印象大多是两情相悦,夫妻十年如一日相爱如初,可如今种种迹象却表明,真相似乎并非如此。” 慕苍声音平稳:“这些年有影卫回报,说姜仪跟那位废太子的认识,完全是皇上的促成。” 晏璃拧眉:“你的意思是,联姻一事是皇上的意思?” “嗯。” 晏璃沉思片刻:“倒也能理解。虽然他喜欢姜仪,但当年穆国处境确实不太好,一国之君不能只顾儿女私情,他需要把家国天下放在首位。” 所以对于姜仪,昭成帝除了爱之深,应该还有更多的愧疚之情。 不过喜欢和愧疚叠加之下,固然使他心甘情愿善待晏璃,可归根究底,更重要的原因却是他心知肚明晏璃是晋国公主。 穆国和晋国想要长期友好,晏璃在穆国必须被善待。 “外面那四位皇子都是晋国皇帝跟姜仪认识之前生的儿子,晏铮和晏瑾是原配太子妃所生,后来太子妃一家因牵扯谋反被下狱,太子妃痛急攻心之下也跟着没了。”慕苍语气淡淡,“废太子能反败为胜,最终坐上帝位之位,穆国和姜仪功不可没。” 第220章 是个契机 “太子妃一族全部下狱?”晏璃眉头微皱,“这么说来,晋国皇帝当年成了废太子之后,他的势力应该所剩无几,说是穷途末路也不为过。” 慕苍点头:“差不多。” 晏璃沉默片刻,平静开口:“这种情况下,若有人助他逆风翻盘,足以让他放在心里铭记一辈子。” 十五年前羲和年纪还小,自然不知道晋国发生的事情,何况父子兄弟相残在各国皇族都不是稀奇事,哪怕她的父皇可能也只是听说过,不会过度去关注。 事情没发生在本国,感受就没那么刻骨铭心,何况人人都在关心自己国家的事情,谁有空天天盯着别人? 而慕苍和羲和如今都已成年,也是决策一方的人物,此时再讨论这件事,轻易就能判断出晋国皇帝当年成了废太子时的处境。 “晋国当今皇帝生性温善仁厚。”慕苍在她身侧坐下,语气平稳,“他的几个儿子跟他很像。” 晏璃眉眼微动:“方才那几位皇子,看起来不太稳重,有点孩子气的幼稚。” “大皇子晏铮和四皇子晏瑾是当年的太子妃所出,二皇子和六皇子则是侧妃所出。”慕苍淡淡解释,“姜仪没去晋国之前,废太子就已经有了四个儿子,太子妃被灭族之后,他和四个儿子被幽禁在王府,失去权力和自由,命运可想而知。他们能有今日富贵生活,皆是姜仪的功劳。” “若他们懂得感恩,姜仪那些年的辛苦就没白费。”晏璃缓缓点头,“不过以姜仪的性情,竟心甘情愿嫁给一个废太子,做四个孩子的后娘,想来跟两情相悦关系不大。” 废太子性情温善仁厚,便于掌控,登基以后翻脸的可能性也会很小。 或许这才是昭成帝和姜仪选择帮他……或者说,选择他为合作盟友的原因。 “站在家国立场上,姜仪是个有功之人,胆魄、眼界、胸襟都不错,让人敬佩。”晏璃淡淡说道,“站在晏璃的身份上,她这个母亲却是失职的。晏璃的一切苦难都源于她当初的一走了之。” 慕苍眉眼划过一抹深沉之色,声音淡漠如水:“皇上用十五年的时间下了一盘棋,目的不仅仅是晋国,西疆王应该也在他的计划之内。” 晏璃沉默片刻,想到之前听安嬷嬷提过的西疆王,此时倒是明白,姜仪为什么十几年不能回来跟女儿相认了。 毕竟连联姻都是秘密进行,除了昭成帝和姜仪之外,无人知晓此事——甚至还以难产而死为借口离开穆国。 况且严格意义上来说,他们根本不算是联姻。 最多只能说是昭成帝借着姜仪的手,在晋国下了一盘棋罢了。 晏璃嘴角微扬:“作为一国之君来说,皇这份筹谋布局的耐性也是挺厉害。” 慕苍嗯了一声,没再说话。 今晚明明应该是两人的洞房之夜。 此时的新房里却没有一点旖旎气氛,反而像是两个王者在商讨家国大事,共谋江山社稷,肃穆中带着一点轻松闲适。 “姜仪是个聪明有胆魄的女子。”晏璃淡淡一笑,“不过她既然能把那四位皇子视如己出,又为何会有那般胆大冒险的想法?” “天下九国以南国为尊,偏偏南国皇子和公主皆有继承权,其他国家君王权贵心里未尝没有一些效仿的心思。”慕苍语气淡淡,“然而男人轻易不愿放弃权力,皇子们更不愿让公主分一杯羹,所以至今没有哪国能顺利效仿南国。” 南国女子地位比其他各个国家都高,南国经济和兵力也比其他国家都强大。 所以很多贤者认为,南国的强大就是因为君王的开明和对待女子的宽容。 其他国家完全可以学习南国的制度。 然而各国皇子之间勾心斗角本就残酷,若是再有公主参与其中,竞争只会越发艰难。 男人们不愿意让女子有凌驾于自己之上的机会。 所以至今未曾有人效仿成功。 晏璃沉默地倚着床头,眉眼浮现深思:“晋国这一代皇后掌权,若真想效仿南国制度,倒确实是个契机。” 权力握在皇后手里,而皇后本身就是个女子。 晏璃又是她唯一的亲生血脉。 若她有心让自己的女儿成为晋国下一任掌权者,大抵是可以做到的。 当然,最终结果如何,还得看晏璃的意愿。 “那四位皇子应该不会同意。”晏璃漫不经心一笑,“晋国皇帝和文武大臣也不会轻易就妥协。” 不管他们如何仁善,有些底线是不容触犯的。 如果晋国四位皇子知道他们敬爱的母后来穆国,不仅仅是为了认回自己的女儿,还想接她回晋国掌权,不知道还能不能如此尊敬她。 晏璃安静地倚着床头,清冷如画的眉眼微垂,不知道在心里在想些什么。 权力确实很重要。 帝王若无实权,就等同于傀儡,朝政大事做不得主,哪怕奸佞小人当道,也有心无力。 而众所周知,女子容易感情用事。 其实这一点羲和原本是不同意的,她觉得女子只是被打压得厉害,并非没有才华。 但有一个事实不容反驳。 在男尊女卑制度下长大的女子,大多都有着以夫为尊的观念,所以理所当然地认为自己是依附着丈夫的存在。 敢于打破世俗观念并挑战男尊的少之又少。 不管姜皇后是真的自己有野心,还是因为文帝感恩以及身子弱,晏璃都真心佩服她。 佩服她的勇气和胆魄,佩服她的聪慧和果断。 当然,这种佩服只是建立在对方的能力和魄力上,跟血缘无关。 女官走进房来,屈膝行礼:“王爷,王妃,膳食已备好。” “拿进来。” “是。” 侍女们端着托盘鱼贯而入,托盘上放着各种刚出锅的美味佳肴,碗盘碟盅,各种精致的摆设一一罗列在桌上,色香味俱全。 慕苍执起晏璃的手,两人起身走到桌前坐下。 慕苍正拿了筷子给她,外面骤然响起一声高亢的唱喝:“皇上驾到!晋国皇后娘娘到——” 第221章 她是我的女儿 前院喧闹戛然而止。 不管是男宾客的院内,还是女子的阁楼里,所有人齐齐起身离席,在就近的地上跪了下来。 “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平身。”昭成帝抬手示意免礼,威严中带着一点温和,“今天是九王府大喜之日,诸位该吃吃,该喝喝,不必多礼。” “谢皇上!” 莫云疾步入了主院禀报:“王爷,皇上和晋国皇后来了!” 慕苍眉头微皱,矜贵俊美的脸上一派淡漠之色。 像是没听见莫云的禀报一般,他沉默地取碗给她盛了一碗肉粥:“先吃一点垫垫肚子。” 晏璃不发一语,安静地享用美食。 成亲是一件极为消耗体力的事情,尤其是皇族的婚礼。 一整天下来,虽然排场是有了,气势足了,但一对新人当真是折腾得又疲又饿。 晏璃不想委屈自己饿着肚子,去应付一个并不想应付的人。 “参见皇上!” “皇上万岁!” 外面响起一声声恭敬的行礼参拜声。 昭成帝和姜皇后在众宫人和侍卫簇拥下,缓缓朝主院而来。一路上忙忙碌碌的下人接连下跪,待昭成帝和姜皇后走之后,才起身继续去忙自己的事。 晏璃一碗粥吃完,慕苍才挽着她的手走了出去。 两人站在庭阶前,不发一语地看着侍卫簇拥下缓缓走来的昭成帝和姜仪。 穆国当今皇后已被幽禁。 昭成帝身边伴着姜仪,两人并肩而来,一帝一后身份旗鼓相当,气势旗鼓相当,看起来反而更像是一对帝后夫妻。 晏璃安静地打量着姜皇后。 母女二人容貌上有几分相似,只是气质截然不同,晏璃是少女的娇嫩明媚——魂穿之前的晏璃则更多是安静柔弱。 姜仪身上却有着岁月沉淀之后的沉稳威仪,摄政皇后的气势不容忽视。 抬眼看见晏璃那一刹间,姜仪脚步倏地顿住,一瞬不瞬地盯着晏璃看了良久,眼底喜悦和激动的情愫翻涌。 须臾,她抬脚疾步而来:“璃儿!” 晏璃目光平静,精致的脸上一片波澜不惊。 姜皇后匆匆走下长廊,三步并做两步走到晏璃面前,语调也难掩激动色泽,“璃儿,我……我是你娘,这些年委屈你了……” 晏璃无动于衷地看着她。 “晏璃,我是你的母亲啊。”姜皇后挽着晏璃的手,满眼温柔愧疚之色,“对不起,母后这么多年一直没能来看你,你……你在姜家过得好吗?” “不好。”晏璃缓缓摇头,语气平静得近乎淡漠,“舅舅、舅母视我如仇人,祖父祖母对我也冷淡,姜家三位表哥处处刁难、对我冷言冷语,说我配不上太子,还有那个姜静月……” 抬眸看着眼前女子,晏璃冷冷一笑:“姜静月是姜家公主,我是姜家孤女。姜静月处处伪善,把我太子妃之位抢了还不甘心,还在外人面前败坏我的名声……总之,我这些年在姜家看尽了脸色,受尽了委屈,三天三夜都说不完。” 姜皇后神色一白,一把把她搂进了怀里,自责哽咽:“我的孩子!母亲对不起你,让你吃了这么多苦头。” 气氛一瞬间有些伤感。 昭成帝站在一旁,轻轻叹了口气。 晏璃被姜仪抱着也并不挣扎,只是在姜仪和旁人看不到的地方,平静地跟慕苍对视了一眼。 “璃儿,我以后会好好补偿你。”姜皇后迫不及待地许着诺,恨不得把星星月亮都碰到她面前一样,“我一定好好补偿你,再也不让你遭受那般委屈和刁难,璃儿,璃儿,我们母女二人以后再也不分开了,好不好?” “姜家苛待你,我会给你讨一个公道。” “姜静月想做皇后?绝无可能!” “姜云鸣夫妇一次次欺负你,我会让他们付出代价!” “璃儿,跟母亲回晋国吧,远离那些让人厌恶的人,做母后的掌上明珠好不好?” 晏璃面无表情地听着,面上没什么反应。 姜皇后确实应该给自己的女儿讨一个公道。 那个十四岁就香消玉殒的女孩,寄人篱下十四年,受了十四年冷眼和讥讽。 她待在姜家的每一天只怕都度日如年。 可惜的是,没有人救她。 希望她下辈子投个好胎……或者也像自己一样,死后能有个重生的机会。 哪怕托生到一个平民百姓家女儿身上,只要爹娘疼爱她,能让她享受一下这辈子没能得到的亲情,也算是稍微弥补一点遗憾了。 “晏璃。”姜皇后微微松开她,低头看着她的脸,“母后想带你回晋国,你愿意吗?” 晏璃摇头:“我跟九王爷成了亲,我们是夫妻,不会分开。” “可是九王爷不是你的良配。”姜皇后脸色微变,“回去晋国之后,我会给你最好的一切,让你做晋国最尊贵的公主,前呼后拥,奴仆成群,锦衣玉食随你取用,四个哥哥也会疼你如若珍宝。” “九王爷对我很好。”晏璃还是摇头,“我被姜家人欺负的时候,是九王爷替我出头——” “回到晋国,替你出头的人会更多。”姜仪急急打断了她的话,“而且以后再也没人欺负你了,你不必看任何人的脸色,所有人都会宠着你,顺着你,没人敢找你麻烦,没人敢刁难你,甚至连一个不友善的眼神都不会有,晏璃——” 话未说完,眼前身影一闪,晏璃忽然被拉入了一个宽阔的怀抱。 慕苍以保护者的姿态把晏璃护在怀里,直视着姜皇后,声音沉冷如霜:“在晏璃最需要人依靠的时候,姜皇后不在她身边,迟来的亲情她已经不稀罕,请姜皇后自重。” 昭成帝脸色微变:“慕苍!” “九王爷。”姜皇后冷冷看着他,“多谢你这段时间对璃儿的照顾,但晏璃是我的女儿,婚事理该由我这个母亲做主。” 慕苍语气强硬,不容反驳:“她是本王的妻子。” 姜仪怒道:“我不承认,也不同意!” “无需你承认。”慕苍眉眼染了几分寒凉,语气越发冷峻,“从今以后,晏璃只是本王的王妃,穆国的南阳公主,没有其他的身份。” “慕苍。”昭成帝声音微沉,“不得对岳母大人无礼。” 第222章 我不是以前的晏璃 慕苍唇角抿紧,漠然看着姜仪。 “晏璃。”昭成帝走过来,面上带着愧疚,“你母亲当年有很多不得已,但她是爱你的。” 晏璃淡道:“皇上的意思也是让我离开慕苍,当做今日的大婚不作数?” 昭成帝一噎:“朕不是这个意思。” “我不想去晋国。”晏璃说着,看向姜仪,“我也没有抱怨你的意思,但是——” “晏璃。”姜仪再次打断了她的话,“母亲有话跟你说。” 晏璃沉默,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我想跟你单独谈谈。”姜仪有些急切地看着她,“谈过之后,如果你执意留在穆国,我不再强求。” 晏璃想了想,缓缓点头。 转头看了一眼慕苍,示意他稍安勿躁,晏璃随即转身和姜仪一起走进屋里。 姜仪的随身侍女上前替她们关上房门,隔绝了外面的视线。 “慕苍。”昭成帝轻咳一声,走到慕苍跟前,“你对晏璃真有了感情?” 慕苍沉默片刻,淡淡嗯了一声。 “如果她最终选择回去晋国,你该如何?” “不管她做什么决定,我都尊重她。”慕苍语气淡淡,“但今日既已拜了天地,她就永远是我的妻子,这个事实谁都改变不了。” 昭成帝面上浮现迟疑之色:“来你的王府之前,我跟姜仪单独谈过,她有心让晏璃回去做长公主。” 晋国皇权制度跟其他国家没什么太大的不同,皇位一直传皇子而不传公主。 长公主不是随处可见的身份。 相反,历来只有受宠的皇帝姐妹才能受此封号,而皇帝和皇后的嫡女,通常则只有立过重大功勋的才会破例受封。 晏璃是皇帝的女儿,不是姐妹,且她在穆国待了十四年,于晋国没什么功劳,年纪也小。 这个时候回去做长公主,显然是站不住脚的一件事。 所以皇后打的是什么主意,真实心思已呼之欲出。 慕苍抬眸看向远方苍穹,眸色深沉,让人窥不出真实想法。 晏璃若愿意去晋国,或许不是一件坏事。 她是南国女帝。 可什么时候能回南国,谁都不知道。 她留在穆国,固然有九王妃这个身份加持,没人能欺负她。 但想要掌实权却也难。 穆国女子没有掌兵权的先例,慕苍的权力已经大得让人不敢小觑,晏璃掌权没有契机,没有足够站得住脚的理由。 如果去晋国,情况则完全不一样。 姜皇后不会猜忌她,反而会一个劲地补偿她曾经所受的委屈,如此一来,晏璃便可以随心所欲地筹谋自己的势力。 哪怕她想掌兵权,都不是一件很难的事情。 那么不管何时回南国,她都会是一个强大的人。 不依附于任何人,而是自身的强大。 …… 屋子里,静默维持了好一会儿。 姜仪像是在斟酌着该怎么开口,沉默了很久才出声:“我十五年前离开穆国,用了三年助你父亲登基为帝,做了十二年皇后,不管是他登基前还是登基后,在长达七年的时间里,我们面对着重重困难,有太多太多的事情需要做,所以我没时间回来穆国。” 晏璃站在窗前,望着窗外沉默而立的慕苍和昭成帝,眉眼清冷精致。 “除此之外,我跟皇上有协议,除非我已经完全掌握晋国大权,否则不能轻易回穆国。”姜仪一瞬不瞬地看着晏璃,“这是出于穆国社稷的考虑——” “皇后其实不用跟我解释太多。”晏璃转过身来,平静地看着她,“因为需要听你解释的人已经死了。” 姜仪一僵:“你说什么?” “因为慕修寒退婚泼脏水一事,你的女儿已经被姜云鸣和云氏打死。”晏璃实话实说,但她知道姜仪并不相信,“以前那个柔弱卑微的晏璃再也找不回来,如今的我跟以前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你也可以认为我不再是晏璃。” 姜仪面色微白,愧疚和心疼自心底蔓延而来,让她一时心头绞痛。 “都是我的错。”她走到晏璃面前,沉痛的眸子落在她脸上,声音充满自责,“是我没能保护好你。” 晏璃道:“不怪你。” “我会替你讨回这个公道。”姜仪眼底划过一抹寒意,“我要让姜家所有人都付出代价,让他们为自己的下作冷酷得到应有的惩罚!” 晏璃转过头,重新看向窗外。 姜仪闭了闭眼:“璃儿,我需要你回晋国。” “为什么?” 姜仪道:“我这些年身在晋国,做了很多必须做的事情,铲除异己,稳固皇权,政策改革,女子们地位的提升,以皇后之身独揽大权……期间种种艰辛不足为外人道,我不想让这些努力功亏一篑。” “女子的地位?”晏璃转头看她,像是不明白她在说什么,“你能以女子之身做摄政皇后,足以证明晋国女子的地位是受到尊重的。” “这些都是我通过自己努力争取来的结果。”姜仪摇头冷笑,“晋国以前是个极为迂腐顽固的国家,这一点从他们对待女子的态度上表现得淋漓尽致。” “女子不能轻易踏出内宅,对男人必须言听计从,女子没有读书的权力,甚至连和离的资格都没有。” “男人们在外风光显赫,逛青楼,养外室,朝三暮四,女子必须守在家里打理好内宅。” “男人在外面稍有不顺,回到家对妻子女儿非打即骂,她们却没有丝毫反抗之力。” “晋国达官权贵们喜好年纪小的女孩,而世家也习惯在十二三岁就把女孩的婚事定下来,庶女尤为吃亏,几乎都是十岁出头就被送出去给权贵做妾或者通房,以此来换取家族利益。” “正妻若生不出儿子,丈夫可以无条件把妻子休弃出门,浑然不管妻子被休之后会面对多少冷眼、羞辱和后半生的痛苦。” “我成为晋国皇后,对此大为痛恨,但初期无能为力,只能给皇上提出建议,告诉他这样是不对的,然而皇帝当年亦是根基未稳,这些决策一旦遭到了大多朝臣的反对,他就没了继续实施的勇气。” “一次又一次,我对他失望至极。” “后来我觉得靠人不如靠己,女人的命运不能指望这些男人改变,他们只会最大限度地打压、欺辱、贬低女子,恨不得在女子脖子上栓上锁链,以此来驯服她们,让她们当牛做马。” “所以我一步步筹谋,把权力握到了自己的手里,重新制定规则,除了正常的妻妾之外,不经正妻同意而养外室者,必重罚,让那些男人们不得不听话。” “丈夫若对妻子不满,可同妻子商议和离,若因为妻子无子而休弃者,杖三十,终生不得入朝为官。” “可是我一个人毕竟精力有限。” 说到这里,姜仪语气稍顿,表情强势而不甘:“我这么多年努力,实在不想把权力再交到男人手里。一旦让男人重新掌权,他们只会让一切回到原点,继续压迫女子,欺辱贬低女子,我那些年千般辛苦万般艰难,最后依然是一场泡影,我不甘心!” 晏璃眼底划过一抹动容。 大概是为了更快更精准地说服她,姜仪这番话说得快又急,句句都是重点,几乎没有一句废话。 此时此刻,不管作为什么身份,晏璃都无法控制地对眼前这个女子报以真心的钦佩。 这么多年,各国后宫勾心斗角,嫔妃来来去去,活也好,死也罢。 有几个人拥有姜仪这样的胆魄和胸襟? 有几个人有勇气提出并以切实的行动,为处在男人淫威下的女子们争取一些应有的权利? 男人们不会,女人们不敢。 而晋国男尊女卑的制度是九国之中最严重,姜仪在这样一个国度做出这样的改革,想想都知道会遭来多少反对和谩骂。 “璃儿,我想让你回晋国做女皇,我知道你可以的。”姜仪目光落在晏璃脸上,情绪微微平复,“这既是我做母亲的一点私心,也是真心想为晋国的女子出一份力,让他们不再过以前那种没有尊严的日子。” 晏璃沉默片刻:“你跟晋国皇帝感情如何?” 第223章 补偿毫无意义 “感情没什么问题,不好也不坏。”姜仪语调平静了一些,“只是他年轻时因为出了变故,这些年身体每况日下,我掌了摄政大权之后,跟以前到底还是有些不一样了。” 晏璃沉吟片刻:“那四位皇子对你的尊敬是真心的?” “或许真心,或许也有私心。”姜仪嘴角微扬,掠过一抹嘲弄之色,“但大体上来说,暂时没什么异心。” 晏璃淡问:“他们会同意皇帝把皇位传给一个公主?” “不是传。”姜仪淡定地纠正了她的说法,“让你做长公主只是第一步,后面我会助你一步步掌权,皇位你要自己抢过来。” 晏璃挑眉:“自己抢?” 这个说法挺有意思。 姜仪点头:“通过自己努力得到的权力,那些人才会畏惧,畏惧之下自然不敢表达出不满。” 晏璃眉梢微动,突然间就有了兴趣。 南国女帝的身份是她从小就被定下的命运,也是她一生的责任,所有的一切都有父皇母后为她准备好。 她只负责学习各种本领技能,学帝王心术。 南国的几位皇兄不管是真心服她,还是有着自己的心思,至少表面上看来,没人做一些勾心斗角、尔虞我诈的事情。 所以对于需要自己动手去抢皇位这件事,她还真觉得有些稀奇。 转身走到锦榻前坐了下来,晏璃眉头微拧,良久沉默不语。 不得不说,姜仪这个皇后不是白当的,她的一番话确实打动了她。 不是对权力的渴望,而是因为责任。 她从小到大接受的教导,帝王该以天下苍生为己任。 虽然眼下晋国还不是她的国,晋国子民也不是她的子民,但她和慕苍已经有了天下一统的心思,那晋国早晚是她的疆土。 她愿意提前为了以后的疆土和子民尽一份责任。 南国最让别国热议之处,就是男子和女子地位的相对平等。 羲和一直觉得天下女子都该如此,就算比男人弱一些,但弱的也只是天生体力方面。 女子在夫妻、家族、子女面前,所付出的并不比男人少,她们的贡献不比男人小。 女子可继承帝位,可入仕为官,可领兵征战沙场,无需女扮男装。 知道其他国家男尊女卑的制度之后,她虽不赞同,但也尊重,毕竟那都是别国的事情,她不能干涉。 可晋国若真的如此不把女子当人看,那未免过分得让人发指。 “晏璃。”姜仪坐过去,握着晏璃的手,“我这些年不是不想过来看你,每晚入睡之前,一闭眼就忍不住想着我的女儿过得怎么样?有没有受到刁难欺辱?有没有吃不饱,穿不暖?” “可是嫁到晋国不仅仅是我自己的事情,还有跟穆国皇帝的协议,家国大事容不得胡来,还有晋国那边完全陌生的局势和环境,我无法确定你能安然在宫里长大。” “这不是想替自己辩解,是真的身不由己。” “以前我在晋国无权无势,必须步步为营,小心筹谋,不敢行差踏错一步,生怕让你暴露在危险之中。” “晋国的男人骨子里太过强势卑劣,他们瞧不起女人,倘若我早几年把你接去晋国,以你的容貌,早在我的权力还没有强大时,只怕就要就被那些无耻的权贵们盯上了。” 晏璃目光微抬,语气平静:“如果晏璃真的死了,你会如何?” 姜仪神色微变,良久沉默不语。 “晏璃死了,就算你替她报了仇,讨回一个公道,她还是死了,你挽不回她的命。”晏璃声音沉静,波澜不惊,“所以补偿毫无意义。” 姜仪脸色刷白:“璃儿——” “我不需要你的补偿,尤其是感情上,不过我可以答应你的请求。”晏璃道,“当然,我也有条件。” “你说。”姜仪立即转忧为喜,“只要我做得到的,一定答应你。” “我不喜欢与人太过亲近,我们十四年没见,我喊不出母亲这个称呼。”晏璃道,“以后只以皇后娘娘相称。” 姜仪眼神微黯,随即点头:“嗯,只要你不愿意,我绝不勉强。” “我去晋国是为了夺权,必须按我自己的规矩和计划来,任何人不得对我的行为指手画脚。”晏璃语气淡淡,“但是你的心愿我会努力达成,让晋国女子都得到她们该有的尊重。” 姜仪为难:“可是你没有经验——” 晏璃语气淡定:“一回生二回熟,总要学着自己成长。” 姜仪想了想:“好,我答应。” “还有一点,我跟你说的都是真的。”晏璃不想让她对亲情心存幻想,“我这条命是捡回来的,当初被姜云鸣和罗氏杖打之后,曾经切切实实死过一回,可能阎王爷觉得我还有心愿未了,才让我回来多活几天。” “可能三五月或者三五年之后,我就会魂归黄泉,你最好先有个心理准备。” 姜仪脸色白了白:“璃儿……” “还有,我跟慕苍已经成婚。”晏璃淡道,“这桩婚事没有人可以否决。” “我可以保证不干涉你们的感情,也不拆散你们的夫妻关系。”姜仪连忙开口,“只是你若真的喜欢慕苍,就更应该回晋国。” 晏璃心头微动:“为什么?” “慕苍是穆国战神,他的身份在穆国早晚会受到猜忌,你若成了晋国长公主,来日待他处境艰难时,或可帮他一二。” 晏璃沉默下来,想到慕苍的身份,倒是明白姜仪的意思。 以前她也曾想过,慕苍若受到猜忌该怎么办。 然而如今她已知道,这个问题根本不用担心,慕苍不是一个任由旁人左右他命运的人。。 “其实我很佩服慕苍。”姜仪淡淡一笑,“我也不是真的反对你嫁给他,我只是不高兴皇上没保护好你,他答应我的事情一件都没做到。” 昭成帝答应过她,一定会好好保护晏璃,让她顺遂平安。 跟慕修寒的婚事并不重要,退了也就退了,她的女儿也不稀罕做皇后,把大好年华都困在深宫。 可慕修寒用的那种方式让她无法接受。 姜家就在皇帝的眼皮子底下,晏璃十四年却始终过着小心翼翼、寄人篱下的生活,皇帝竟是一点都不知道? 姜仪忍不住怀疑,他到底是真不知道,还是根本不关心,认为晏璃只要活着就是对她有了交代? “皇后。”晏璃开口,不知道是出于好奇还是随口一问,“你喜欢皇上吗?” 姜仪回神,皱眉:“你说的是外面那位皇上?” “嗯。” “不喜欢。”姜仪答得毫不犹豫,“以前就没喜欢过,现在更讨厌了。” 第224章 不破不立 晏璃挑眉。 “但我也不惧他,十五年前他让我进宫,我没同意。”姜仪面露讽刺,“不过因为罗氏的蓄意败坏,我在穆国名节已损,早就做好了一辈子不嫁人的准备,直到突然有一天,皇上让我去晋国。” 姜仪说着,眼底浮现复杂的色泽,“那一夜我们聊了很久,他跟我述说着他的顾忌,说着穆国的处境,西疆王的日渐势大,江山社稷和千万苍生的存亡……在做皇帝这方面,我觉得他还是合格的。” “他确实是个不错的皇帝。”晏璃点头,“你怨他吗?” 能用十几年扶持一个可控的帝王,继而稳固跟盟友的关系,以此消除一个国家带来的威胁,这份能力和魄力值得敬佩。 但是作为被派去执行任务的姜仪,对此事是欣然接受还是心有怨言,跟他是不是一个好皇帝无关。 “怨他?”姜仪微默,“你是说他让我去晋国一事?” 晏璃嗯了一声。 “不怨。”姜仪坐在晏璃身侧,两人像是多年没见的好友一样,聊着聊着就自然而然地熟悉了起来,“我厌恶姜家,有个顺理成章的机会离开,何乐而不为?况且虽然过程艰辛,步步凶险,但到底坚持了下来。” “如今我在晋国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活得风光显赫,晋国那么多薄情自私的男人,命运都掌握在我的手里。女子的地位因为我而得到提高,做这些事情让我有成就感。” 姜仪说着,语调微沉:“最大的愧疚就是没能保护好你,这也是我对皇上唯一的不满。” 昭成帝明明说过,只需要她在晋国安心扶持废太子,扶持他登基为帝,晏璃不用她担心,他一定保护好她,给她最优渥富贵的生活。 然而帝王之言,到底做不得真。 他每天日理万机,忙于朝政大事,还有后宫那么多嫔妃要应付,怎么可能每天关注一个小孩过得开不开心? 晏璃大致明白了事情始末,比她和慕苍了解得要详细得多。 “站在国家大局的立场,你没有任何错。”晏璃淡道,“我甚至佩服你的心胸和胆魄。” 姜仪抬眸看着她,为这句话感到羞愧:“晏璃,你跟我之前了解到的样子一点都不一样。” 晏璃淡笑:“方才我不是跟你说了吗?以前的晏璃已经死了。” 姜仪神色微变。 这个在晋国已经尊贵到让人无法企及的女人,或许只有在自己女儿面前,才会偶尔露出一点失态表情。 晏璃从不想瞒她什么。 若不是夺舍重生这件事过于离奇,她甚至不介意告诉姜仪她的身份。 但眼下来说,显然还不是最合适的时机。 “晋国权贵是不是对你这个皇后非常不满?” “不满的人很多,但他们没办法。”姜仪冷笑,“人都有弱点,越贪婪自私的人弱点越多。只要拿捏住他们七寸命脉,不满又能怎么样?” 说到这里,姜仪眉头微皱:“不过他们的观念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改变的,我年岁渐长,还能威风几年?” “这些年大臣们天天喊话让皇上立储,我心里比谁都清楚,只要立了储君,晋国这天下还是男人说了算。” “他们或许还会站到太子身后,结党营私,一起对付我这个大权在握的皇后。” “当他们羽翼渐丰,有了足够强硬的筹码之后,说不定会联起手来弹劾我这个皇后专权擅势,把持朝政……往后的事情谁又能说得准呢?” “可以想象。”晏璃缓缓点头,“不过皇后掌权和公主夺储本质上不同,若最后真的要出个女皇,晋国只怕要闹一个天翻地覆。” 姜仪正要说话,外面响起叩门声。 “皇后,公主殿下。”肖长海恭敬的声音响起,“皇上让奴才问问,你们谈好了没有?” “急什么?”姜仪皱眉,冷冷回道,“我跟女儿多说几句话都不行?” 肖长海没吭声,转身回话去了。 “走吧。”晏璃站起身,“有什么话以后再说,不急于这一时。” “不破不立,真想做一些打破规矩的事情,必然得面对接踵而来的困难,再想办法解决。”姜仪跟着站起来,“不过我会给你万全的保护,你不用担心这些。” 晏璃笑了笑:“我不担心。” 姜仪也跟着笑了笑,随即叹了口气:“你既然已经嫁给了慕苍,暂时就在九王府住着。我回姜家一趟,那些年他们欠我的,以及这些年欠你的账,我一并讨回来。” 晏璃嗯了一声:“我既已离开姜家,从此他们家的事情与我无关,你想怎么报仇就怎么报仇,我绝不会替他们求情一句。” 姜仪闻言,面上露出一丝笑意:“好。” 两人转身走了出去。 殿门一打开,昭成帝和慕苍齐齐望了过来。 “你们谈得怎么样?”昭成帝先开口,目光落在姜仪脸上,试图从她的表情判断这次谈话结果,“若晏璃不愿意回去,你也别勉强她——” “晏璃答应随我回晋国。”姜仪平静地打断了他的话,“但不是现在。” 答应了? 昭成帝声音一卡,下意识地转头看一眼慕苍,发现慕苍似乎并无太明显的表情变化,像是对这个结果早已预料到了似的。 “天色已晚,不打扰他们了。”姜仪往外走去,“我想回姜家一趟,皇上愿意陪我去吗?” 昭成帝沉默片刻:“自然是愿意。” 他不用猜都知道她这个时候回姜家干什么,只能舍命陪君子。 “听说姜家前些日子出了点事情。”姜仪看向昭成帝,“有两位教导规矩的嬷嬷死在姜家,这件事皇上是怎么处置的?” 昭成帝眉头微皱:“此事尚未处置。” “那就趁着今晚气氛好,把这件事处理了吧。”姜仪语气淡淡,“处理好了,我有份大礼送给皇上。” “大礼?” “关于西疆王的。” 昭成帝一默,随即缓缓点头:“行,朕保证不让你失望。” 说罢,抬手命令:“摆驾太傅府!” 第225章 远观不如亵玩 昭成帝和姜仪很快离开,没有过多的依依不舍。 正打算过来凑热闹的四位皇子,刚抵达主院就看见浩浩荡荡的帝驾迎面而来,不由止住脚步。 “母后。”晏铮走上前,朝姜仪行礼,“妹妹答应回晋国吗?” “此事以后再议。”姜仪语气淡淡,“我有事在身,你们四个吃完酒早些回驿馆歇着,不许惹是生非。” 四位皇子还没来得及跟妹妹多寒暄几句,就被姜仪一句话堵了回去。 四人恭敬地应下,并目送着姜仪和昭成帝在侍卫簇拥下离开,然后齐齐转头看向站在回廊上的慕苍和晏璃。 “这就是我们的妹妹吧。”晏云疾步而来,灼灼的眸子上上下下打量着晏璃,面上毫不掩饰惊艳之色,“妹妹长得真好看!方才下轿时,我都没机会仔细看,瞧瞧这小脸当真是沉鱼落雁,闭月羞花,倾国倾城,不愧是我们的妹妹!” “妹妹。”晏铮走过来,沉稳地看着她,“我是晏铮,你的大皇兄,很高兴见到妹妹。” “妹妹,我是二哥晏宸。”晏宸忍不住伸手,想掐掐晏璃娇嫩精致的脸,“这小脸长得真——” 斜里一双手骤然探来,攫住了他放肆的手腕。 “请自重。”沉冷的声音坚硬如铁,透着几分铁血无情的味道。 “干什么?”晏宸抬眸,冷意森森地看着慕苍,“晏璃是我们的妹妹,有血缘关系的妹妹,我们才是一家人,九王爷放肆!” 慕苍甩开他的手,把晏璃拉到自己身侧:“有话就说,说完快滚。” 晏宸大怒:“你——” “二哥不必动怒。”晏瑾慢悠悠地开口,眉目俊雅斯文,“跟妹妹说话要紧,其他人可以视而不见。” 云宸一想在理,于是看向晏璃:“这些年让妹妹受委屈了,等妹妹回到晋国,我们一定好好补偿你,你想要天上的星星,哥哥都不会摘月亮给你。” “既然如此,现在就把星星摘一颗给我吧。”晏璃抬头望向夜空,点点繁星点缀着夜空,清冷如她此时的声音,“不用多,摘一颗就行。” 晏宸表情一僵:“啊?” “不是你说可以摘星星给我?”晏璃转头看他,眉头微蹙,“难道是骗我的?” 晏宸噎了噎:“我……我就是打个比方。” “妹妹,二哥的意思是说,只要我们能办到的,你要什么有什么。”晏瑾开口打圆场,“不过星星这种东西太过虚幻,摘下来也没什么用。” “办不到就说办不到,别找那么多借口。”晏璃淡道,“今晚是我跟慕苍的洞房花烛,你们可以先离开了。” 洞房花烛? 四位皇子脸色齐齐一变:“妹妹,你年纪还小——” “来人!”慕苍终于开口,嗓音冷硬,“送客。” 话落,揽着晏璃的肩膀转身离开。 晏瑾冷冷说道:“九王爷已经二十有四,这么大年纪欺负人家一个小姑娘,不觉得羞耻吗?” 晏宸怒道:“老牛吃嫩草!” 晏云不死地劝叫道“妹妹,他年纪太大,回到穆国之后,我们给你挑几个貌美少年,要家世有家世,要才华有才华!” “妹妹——” 护卫们齐齐出动,强制而坚决地把四位皇子从主院赶了出去。 伴随着他们叫嚣的声音越来越小,越来越远,晏璃和慕苍耳根子终于安静下来。 “年纪大?”晏璃偏头,细细打量着慕苍这张俊美得人神共愤的脸,“虽说年纪的确大了些,但长得好看,本领强悍,可以抵消掉一点不足。” 慕苍抿唇:“大四岁也不算太大吧。” 南国的轩辕羲和二十岁,慕苍二十四岁。 确实大四岁。 晏璃走进内殿,忽然有趣地勾唇:“我若用晏璃身体太久,以后回到自己的身体里还是二十岁,而你可能已经二十五六七八岁了,还是老牛吃嫩草。” 慕苍一僵,随即沉思着:“所以本王是不是该办法,让你早些回去?” 晏璃瞅着他一本正经的样子,忍不住勾唇:“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战神王爷,竟会因为年龄而感到不安?” 慕苍嗯了一声:“担心年纪太大,让你嫌弃。” 晏璃抬手轻抚着他的脸:“这张脸初看时只觉得不染人间烟火,让人有种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的清贵脱俗之感,如今看久了,竟觉得……” “觉得什么?” “远观不如亵玩。” 慕苍蓦然一静,随即耳根子泛起细不可察的一抹红晕:“调戏我?” “不是。”晏璃笑得开怀,“实话实说而已。” 说完走到锦榻前坐下:“不说笑了,言归正传。” “你跟姜仪定了协议?” 晏璃嗯了一声:“你之前不是说了吗?儿女私情太过小家子气,不如统一天下来得有意义。” “是。” “我觉得你说的是对的。”晏璃倚着锦榻,嗓音慵懒了些,“姜仪在晋国所做的一切也是对的。” 慕苍不发一语地看着她。 “所以我的目标不仅仅是一统天下,我还想让九州疆土上所有的女子都能得到她们应有的尊重,身为女子,我不想看到女子们被压迫,成为男人的附属,被打被骂被欺辱,只能忍辱负重。” “男人可以上战场,可以入仕为官,他们赚钱养家糊口,表面上看起来比女子强得多,然而若无女子打理好内宅,替他们伺候爹娘,照顾幼儿,他们又怎么能安心在外风光无限?” “何况男人有天生聪明之人,有愚钝之人,女子亦然,并不是所有女子都弱于男人。” “退一步来说,就算女子真的不如男子,也不是男人可以肆意她们践踏的理由,别忘了他们是从什么人的肚子里生出来的。” 慕苍安静地听她说着,微敛着眸子,眼底一片柔情泛滥。 待她说完,才温声问了一句:“所以你已经做了决定?” “嗯。”晏璃点头,“不管是晏璃,还是轩辕羲和,不管暂时以什么样的身份活着,帝王的责任始终都在,该做的事情始终要做。” 第226章 以血养蛊 洞房花烛夜没有那么多旖旎。 正如慕苍所说,两人跟并肩作战的盟友似的,促膝长谈的都是家国大事,一言一语语调平静,言语慵懒而闲适,眉眼间是掌控天下的气度和魄力。 只是偶尔的眼神流转间,总无法克制地流露出些许欢喜柔情。 仿佛连夜晚的空气和灯火中都多了几分缱绻蜜意。 红烛一点点燃烧,更漏深深。 喜娘们精心布置的喜床上,散落的花生、桂圆、红枣、栗子还在,慕苍亲自动手把铺着大红鸳鸯被子收拾妥当,让晏璃就寝。 “我们已经成亲,分居两处会让人生疑。”慕苍把床让给她,“你睡这里,我去睡偏殿。” 晏璃点头:“一个时辰之后,别忘了跟他们要一些热水,我要沐浴。” 慕苍微默,瞥一眼她淡定从容的表情,缓缓点头:“嗯。” “我知道王爷是个纯情男子,二十四岁尚未享受过鱼水之欢。”晏璃勾唇淡笑,“实不相瞒,我也没有过。” 慕苍忍不住轻咳一声:“我知道。” “一个时辰对于年轻且练武的男子来说,已经算是很好了。”晏璃道,“尤其是第一次,难免有些紧张。” 慕苍抿着唇,竟微妙地不知该如何接话。 虽说没吃过猪肉,但他们都看过猪跑。 身在皇族,不管是男子还是女子,接受闺房之事都挺早,大多十几岁就开始,只是慕苍十四岁就去了边关,忙于对阵杀敌,没有时间这些。 而羲和身为公主,后来的南国女帝,更是早早就受过这方面的教导,也看过此类的书,自然通晓一些。 她甚至需要打破女子从一而终的规矩,自小就被灌输君王理该三宫六院的认知,而不能沉溺于所谓的儿女情长。 只是认知归认知,她到底是有自主想法的人,不可能完全遵从于规矩的约束。 相比之下,慕苍这个堂堂七尺男儿在这件事上,似乎还没有羲和淡定从容。 慕苍走过去,替她解开精美繁复的嫁衣,伸手轻抚着她耳鬓发丝:“先休息一会儿,半个时辰之后,我让人送水过来。” “半个时辰?”晏璃挑眉,“你确定?” 慕苍语调平稳如磐石:“第一次难免紧张。” 晏璃失笑:“行吧。” 慕苍转身去了偏殿。 晏璃目送着他颀长挺拔的背影,看着看着,忽然蹙起黛眉。 她还是觉得慕苍的身影看起来特别熟悉。 不是以前在战场上见过的熟悉,而是一种……隐隐似曾相识的感觉。 慕苍身影消失在隔扇门后,晏璃收回视线。 倚在床头,伸手摸了摸床上柔软精美的鸳鸯红绸被,暗道这大概是天底下最特别的一次洞房花烛夜了。 新婚之夜,新郎和新娘分开睡,且还在感情不错的情况下。 分房的原因更是别无分号。 晏璃正要拿起床头的书,忽然想起一事,动作微顿,抬眸看向那扇隔门。 须臾,她起身往偏殿走去。 “慕苍。”晏璃抬手叩门,漫不经心地看着在长榻上坐下来的慕苍,“你是不是忘了一件事?” 慕苍抬头看向她,很快明白了她的意思。 沉默片刻,他起身走过来,挽着晏璃的手回到榻前坐下,从面前的书案上抽过一本书。 “既然你想知道,我自然遵守诺言。”慕苍声音低沉悦耳,“你想知道什么?” “先说北疆摄政王的事。” 慕苍沉默片刻:“三年前,北疆皇帝突然暴毙,临终来不及立遗诏,年仅十二岁的小太子陈子瞻继位为帝。” “这件事我知道。小皇帝登基之后,北疆军队接连两次败在你的手里,之后消停了很久。”晏璃凝眉,“你怎么会成为北疆摄政王?” 慕苍说道:“因为陈子瞻身体里也被下了蛊毒。” 晏璃皱眉:“又是蛊毒?” “陈子瞻被下了噬心蛊的子蛊,发作时痛不欲生,非他一个少年可以承受。”慕苍说完,沉默片刻,“太后的身体里则有着母蛊。” 晏璃表情凝重,目光一瞬不瞬落在他脸上:“他们也是子母蛊?” “嗯。” “子母蛊极难饲养,不可能如你所说的这般泛滥。”晏璃觉得此事透着诡异,“且一个不慎就会遭到反噬。” “不需要泛滥。”慕苍眸光微敛,“只需要用在该用的人身上,能起到决定性的效果就行。” 晏璃心头微动,眸心一抹了然划过:“太后和北疆小皇帝体内的蛊毒是你的手笔?” “不是。”慕苍先是否认,随即补充一句,“是我手下之人。” 晏璃眯眼:“那你身体里的蛊又是怎么回事?” 慕苍没说话。 “你给自己下蛊,又是存着什么目的?”晏璃盯着他,“你不是说遭了贼人暗算,且那个人已经死在你的手里?” 慕苍薄唇紧抿,沉默地看着她。 “看我干什么?”晏璃皱眉,“慕苍,你最好如实招来,我没那么容易糊弄,也不喜欢被人欺骗。” 慕苍不发一语地看着她,须臾,缓缓开口:“公主威压浓厚,为夫招架不住。” 为夫…… 晏璃表情一闪,不发一语地看着他。 慕苍略做犹疑:“此事说来话长——” 晏璃眯眼:“那就长话短说。” 慕苍滞了滞,平静地与她对视片刻,最终还是垂下眸子,缓缓吐出四个字:“以血养蛊。” 话音落地,满室寂静。 第227章 夜审姜静月 夜深人静本是就寝之时,然此时的姜家府邸却一片灯火通明。 偌大的主厅里,昭成帝和姜仪并坐首位,姜太傅和姜老夫人坐在次首位,姜云鸣和罗氏坐在他们下首,表情分外难看。 原本已该离开娘家回闲王府的姜静月,此时却跪在地上,右手不自觉地绞紧衣角,垂下的眸子里透着深沉的惶然不安。 姜家三兄弟在站在厅中,担忧焦虑的眸子频频落在妹妹身上,数次欲言又止。 “严嬷嬷和厉嬷嬷的死,朕一直派人暗中调查。”昭成帝面沉如水,一双威严的眼落在姜静月脸上,眉眼间压迫感浓重,“闲王妃可要解释一下这件事?” 姜家众人闻言,齐齐一惊。 两位嬷嬷之死已过去这么久,皇上为何突然提起? 而且矛头直指静月? “皇上!”姜廷逸跪下来,急急开口,“妹妹她心善——” “朕在问闲王妃话,允许你开口了?”昭成帝眉头一皱,不悦地看向姜廷逸,“来人!” 两位御前侍卫走进来,单膝跪地,低头听旨。 昭成帝命令:“掌嘴。” 空气一凝,姜云鸣和罗氏豁然起身,表情震惊而不安。 “皇上!”姜廷时和姜廷衍骤然变色,扑通跪了下来,“求皇上息怒!” 姜太傅坐在椅子上,不由自主地握紧椅子扶手,嘴角抿紧。 然而只听从皇帝吩咐的侍卫,显然并不理会姜家人的反应如何,其中一人走到姜廷逸面前,抬手就朝他脸上扇了过去。 啪!啪!啪!啪! 挺有节奏的巴掌声回荡在耳边,听得姜家人心惊胆战。 罗氏脸色煞白,心疼又焦急,多次试图替儿子求情,却在姜仪冰冷嘲讽的目光注视下僵硬如石雕,动也无法动弹一下。 老夫人阴沉着脸,攥着茶盏的手力道大得能清楚看见手背上的青筋,看向姜仪时,那眼神更是冷得像是恨不得把她当场杀死一样。 然而姜仪只是悠闲自在地喝着茶,好整以暇地欣赏着眼前一幕。 啪!啪!啪!啪…… 掌掴声还在继续。 昭成帝不说话,侍卫就不能听,姜廷逸更不能躲。 否则抗旨之罪更让他无力承担。 侍卫当着皇帝的面动手,力道自然不小。 不大一会儿,姜廷逸一张脸就完全肿了起来。 “停。”昭成帝淡淡开口。 侍卫躬身退下。 姜廷逸耳光嗡嗡的,脸颊肿胀生疼,却还得硬撑着朝皇上行礼:“谢皇上赏罚。” 姜静月脸色煞白,身子止不住的颤抖。 昭成帝没理会挨了打的姜廷逸,而是继续问姜静月:“闲王妃,你来告诉朕,你初时偷南阳公主的里衣是想干什么?” 偷里衣? 姜家所有人一僵,像是听错了什么,不敢置信地看着皇上。 皇上在说什么? 静月偷晏璃的里衣? 时间仿佛突然静止了一般,几人动作极为滞涩迟缓地转头,看向姜静月。 “我……我没有……”姜静月轻颤着,不住地摇头,声音里听得出恐惧,“儿媳是冤枉的……” “没有什么?”昭成帝目光如电,语调沉怒,“你以为自己不承认,朕就拿你没办法?” “朕今晚既然过来审问此事,就证明朕的手里已经掌握了足够的证据!” “你以为你烧掉了里衣,烧死了另外两条毒蛇,毁掉一切证据,就可以当做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 一字一句如雷霆之音,把她做过的事情毫无遗漏地公布出来。 姜静月骇得面无血色,整个人几乎瘫软在地。 不,不可能。 皇上不可能知道这件事…… “晏璃从小寄养在姜家,是因为朕一直信任太傅。”昭成帝目光微扫,环顾着眼前姜家人,眼底威压浓厚,让人不敢逼视,“朕以为帝师之家不可能容不下一个小小的孩童,何况这个孩童身上留着自己的血,然而朕,到底高估了姜家人的仁爱之心!” 姜静月脸色僵白,浑身发冷,一个字说不出来。 “皇上。”姜廷时叩首,“静月柔弱,不可能——” “姜家目无规矩的举动,朕已经领教了不止一次。”昭成帝语气越发冰冷,“朕警告过你们,九王爷曾罚过你们,可诸位似乎并不当回事!” 姜太傅再也坐不住,起身就要跪下。 “太傅不必跪。”昭成帝转头看他,语气冷漠,“你是朕的老师,朕尊重太傅,今日只教训姜家小辈。” 姜太傅僵硬地止住动作,随即缓缓站直,重新坐了回去。 他要了一辈子的脸,这会儿却恨不得当场找个地洞钻下去。 不能抗旨,就只能坐回去。 可坐回去就意味着今晚要眼睁睁看着皇帝惩治他的孙子孙女,一个个清算,一个都跑不掉。 姜太傅忽然觉得浑身疲惫。 曾以为姜家门庭清贵,皇上是看中他,才把晏璃这个没有母亲的孤女赐婚给太子,作为特殊照顾。 他确实有私心,偏心静月,不喜欢晏璃,所以想把太子这桩婚事让给静月。 他曾想着,他这辈子做过太傅,名声有了,等静月嫁给太子,来日登基为帝后,姜家就是皇亲国戚之家,显赫也有了。 三个孙子至少有两个背靠太子,以后前途无量。 然而直到这一刻,他才真正发现,姜家的荣耀从始至终就是晏璃带来的。 若无晏璃,或许早在十四年前姜仪离开时,姜家就开始没落。 而姜家所有人,显然并无这个认知。 “闲王妃。”昭成帝继续审问,声音冷硬,“你拿走晏璃的里衣,是不是因为最初想谋害的人是晏璃,你想让毒蛇把她咬死?” 姜太傅怔住,不敢置信地转头看向静月。 姜静月一张脸白得没有血色,身子止不住地颤抖:“儿……儿媳……” “方才朕已经告诉过你,朕手里有证据。”昭成帝冷冷提醒她,“敢在朕面前否认,就是欺君!” “皇上!”姜廷时叩首求情,声音焦灼而急迫,“静月适冤枉的,她不可能谋害晏璃,求皇上明察!一定是有人冤枉她——” 昭成帝冷冷开口:“侍卫。” 侍卫领命走到姜廷时面前,抬手往他脸上扇去。 第228章 发落 一样的规矩,皇上不喊停,侍卫就一直打,打到皇上说停为止。 姜静月心里恐惧越来越深,耳边一记记巴掌声像是催命符,让她心慌意乱。 不知突然间想到了什么,她忽然朝姜仪扑过去,凄厉喊冤:“姑姑!姑姑!我没想害表妹,求姑姑相信我,我真的没有要害她,我从未想过要害表妹——” “姜静月。”姜仪面无表情地看着她,语调平静,不辨喜怒,“今晚是皇上在审你的案子,你求我没用。我离开姜家十四年,对你一无所知,你让我如何相信你?” “可……可我们是一家人啊。”姜静月脸色惨白,眼眶发红,眼底带着卑微的祈求,“姑姑,我们是一家人啊……你是祖父和祖母的亲女儿,是父亲的亲妹妹,打断骨头连着筋的亲人啊,姑姑!” 一家人? 姜仪放下茶盏,身体前倾,伸手拍了拍她的脸:“好侄女儿,姑姑也知道我们之间打着骨头连着筋呢,可惜这连着筋的家人连我的女儿都容不下,你现在求我有什么用?” “我如今是晋国皇后,晋国那么多事务都忙不过来,哪有闲心管你们穆国的事儿?” “皇上问你问题,你如实回答。”姜仪放开她,坐直了身体,“本宫在晋国做了这么多年皇后,对你这点小伎俩并不陌生,这一招对我没用。” 姜静月僵住,颓然收回双手。 昭成帝皱眉看着她:“你如今已是皇家媳妇,如此失态像什么话?” 姜静月一个激灵回神,僵硬地退回去跪好,面容白得没有一丝血色。 厅里安静得犹如死寂。 罗氏脸色煞白,眼睁睁看着大儿子挨打,二儿子挨打,女儿被训斥,心里像是油煎火燎似的难受,数次差点忍不住起身跪下。 然而一对上昭成帝那张冰冷威严的脸,就慌得不敢说话。 “姜静月。”昭成帝连闲王妃都不再喊,直呼其名,已宣告他的耐心告罄,“朕再问你最后一次,你拿了晏璃的里衣,起初是不是想对付晏璃?” 姜静月咬着唇,吓得瑟瑟发抖,既不敢撒谎,也不敢承认,心里慌得不知该如何是好。 “说话!”昭成帝语气冰冷。 姜静月狠狠一颤,眼泪几乎瞬间夺眶而出,“我……我……” 昭成帝逼问:“你是不是想谋害晏璃?” “我知道错了!”姜静月终于痛哭流涕地认错,“求父皇恕罪!儿媳起初是想过,可后来我反悔了,我知道错了,求父皇饶我!求父皇饶我!” 姜太傅和姜老夫人不敢置信地看着她:“静月?” “妹妹?”姜廷逸震惊地看着她。 罗氏再也坐不住,惨白着脸起身跪在地上,却连求情都不敢。 “你反悔了?”昭成帝冷笑,“你反悔了,就是把用来对付晏璃的毒蛇用到了两位嬷嬷的身上,你反悔了就敢杀人不眨眼?小小年纪如此恶毒,这就是姜家教出来的好孙女?!” “善良柔弱?好一个善良柔弱!” “为了一个太子妃之位,你们姜家人联合起来,欺负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把太子妃之位抢到手还不肯罢休,非要置晏璃于死地才行?你哪来怎么多恶毒的心思?” 昭成帝震怒拍案:“晏璃是上辈子跟你结了仇,这辈子你才如此对付她?!” 滔天的怒火,帝王的威压,让姜家所有人心神剧震! 姜云鸣“扑通”一声也跪到了地上。 “儿媳真的知道错了!求父皇息怒!”姜静月不敢抬头,只一个劲地求饶认错,“那两个嬷嬷……她们太严厉,儿媳实在是吃不消了才下的手,儿媳不是故意的,儿媳真不是故意的……” 偌大的厅里一片死寂。 姜太傅面色灰败。 姜云鸣和罗氏面如土色,浑身颤抖。 姜家三兄弟僵若木雕,目光落在姜静月那张惨白如纸的脸上,几乎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静月真的害死了两位嬷嬷? 不是被皇上冤枉,不是因为被逼问而吓得撒谎? 所以她真的偷过晏璃的里衣,试图让毒蛇咬死晏璃? “皇上!”罗氏像是骤然从打击中回过神来,跪行上前,“是臣妇教女无方,求皇上降罪!皇上,一切都是臣妇的错,皇上要罚就罚臣妇吧!静月真的是因为太喜欢太子了,她跟太子……不,她跟闲王两情相悦,爱得无法自拔,求皇上治臣妇教女无方之罪,饶了静月,求求皇上!” “两情相悦,太爱闲王?”昭成帝听着这句话,一时只觉可笑,“既然如此,朕就成全他们。” 姜静月心头划过一抹不祥预感。 “即日开始,姜静月降为闲王侧妃,和闲王一同幽禁王府,无诏终身不得外出。”昭成帝命令,冷酷无情,“肖长海,稍后回宫就把圣旨拟了,明日一早就给闲王送去。” “奴才遵旨。” “罚闲王和侧妃俸禄一年,让他们粗茶淡饭好好反省,不得接受任何人的接济。” “奴才遵旨。” 昭成帝冷冷看向罗氏:“既然姜夫人自知教女无方,以后就待在家里好好教导儿子,寻常无诏不得进宫,不得参加官员之家宴会。姜家三个孙子剥夺入仕、参军资格。” 姜廷逸三人如遭雷击,瘫软在地。 罗氏脸色煞白,一句话说不出来。 “姜云鸣既无功名在身,以后跟勋贵官员们也少来往吧。”昭成帝站起身,威压慑人,“闲王侧妃出来得有点久,今晚回去之后告诉闲王,明日一早进宫拜见你们的九皇叔和九皇婶,这是你们幽禁之前的最后一次家宴,别迟到。” 姜静月惨白着脸,绝望地瘫在地上。 闲王侧妃。 最后一次家宴? 皇上的意思是,她要跟闲王待在那座荒废的闲王府一辈子吗? 明日一早进宫拜见九皇叔和九皇婶……好一个九皇婶。 姜静月咬牙切齿地想着,晏璃那贱人凭什么什么好运气?她就是个丧门星! 要不是,她不会落得这般下场! 晏璃就是罪魁祸首。 “摆驾回宫。”昭成帝甩了甩袍袖,头也不回地举步往外走去。 姜仪起身,没什么表情地环顾一周在场的姜家人,语气冷漠而厌恶:“姜家本该享有的显赫荣华,都是被你们的自私自利生生摧毁,怨不得人。” 说罢,毫不留恋地跟着离开。 第229章 你是姜家的罪人 姜家人俯跪在地上,恭送帝王圣驾。 阴霾笼罩的姜家府邸里,萦绕着一股挥之不去的低迷气息,仿佛天塌地陷,所有希望破灭。 众人眉眼间透着一层僵硬、苍白、绝望和荒芜之气,表情死寂颓然,没有一丝生气。 今晚一次审问,彻底断绝了姜家飞黄腾达的可能。 姜家子嗣不再有入仕参军的可能,这辈子注定碌碌无为,甚至连亲事都将变得为人所避之不及。 姜太傅像是骤然老了几十岁,脊背深深地佝偻下去,周身泄露苍凉疲惫。 “姜静月。”姜老夫人站起身,在侍女搀扶下,转头看向她唯一的孙女,眼神从未有过的严厉,“你凭一己之力让姜家陷入万劫不复,你会是姜家的罪人!” 说完这句话,姜老夫人转身离开,脚步缓慢而滞涩,同样带着肉眼可见的苍老疲态。 姜静月脸上最后一丝血色褪尽,眼神绝望而痛苦,垂在身侧的手死死地攥着衣角,恨意蚀骨。 姜太傅没说话,目光从姜云鸣脸上掠过,看向罗氏,看向罗氏的三个儿子,最终看向姜静月。 姜静月咬牙,牙齿止不住地打颤,不敢对祖父的眼神对视。 所有人都对她失望了,她是姜家的罪人,罪人…… 心头不断徘徊着这句话,姜静月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往上窜,整个人如如坠冰窖。 所有人都会恨她。 祖父祖母会怨她,父亲母亲不会理解她,三位哥哥也被她害得断送了仕途,他们一定恨死她了…… “来人!”姜云鸣冷冷开口,“把闲王侧妃送回闲王府。” 语调冰冷刺骨,听着没有一丝一毫的感情。 姜静月剧烈一震,再也受不了打击,砰的一声晕了回去。 …… “朕对姜家纵容了太久。”走出姜家大门,昭成帝深深吸了一口气,“若非一次又一次的纵容,事情不会发展到如今这般无法收拾的地步。” 姜仪没说话,表情漠然疏离。 姜家是一个让她觉得连空气都肮脏的地方。 “你父亲当年不但是朕的老师,更有过从龙之功,这份功劳朕一直记着,当做恩情,所以才一次次特殊照顾。”昭成帝闭了闭眼,心头实在后悔,“谁料到他们一个个竟如此自私愚蠢。” “姜家自诩为清贵之家,可在我看来,姜家满门无一人可当‘清贵’二字。”姜仪语气淡淡,“早在十五年前我就明白的道理,皇上至今才看清。” 昭成帝尴尬:“朕……” “算了。”姜仪有些厌烦,“今晚之后,姜家的事情我不想再提,影响心情。” 昭成帝嗯了一声:“明日一早让慕苍和晏璃进宫用膳,把几位皇子都召集过来,让他们知道知道到底谁说话算话。” 姜仪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转头看向昭成帝:“慕修寒既然已经被废,不知皇上属意由谁来做这个储君?” “慢慢选吧。”昭成帝面色微淡,“接下来还有一件大事要做。” “西疆王?” “嗯。”昭成帝点头,“晋国和穆国两国友好,西疆王削藩势在必行,必须今年之内完成这件事。” 姜仪对穆国之事没什么兴趣,只要确保慕修寒和姜静月没有继承帝后之位的可能,其他的她管不着。 至于西疆王…… “西疆王身边有位心腹,是我安排进去的人。”姜仪按按照约定告诉昭成帝这个秘密,也是送他一件大礼,“五年前安插进去,如今已经做到了骠骑将军,不敢说能劝降全部兵马,但皇上真要削藩,他可以起到决定生死的作用。” 昭成帝震惊地望着她:“奸细?” “不必说得那么难听。”姜仪语气淡淡,“这个人既然能顺利混进去,并且取得西疆王的信任,足以证明他的本事。若他不是我的人,皇上只怕更要寝食难安了。” 话虽然是这么所,可自己国家的军队混进去别国的奸细,任何一个君王也没办法做到从容镇定。 昭成帝沉默片刻,轻轻吐出一口气:“你今晚回馆驿?” “我还有一个要求没跟你提。”姜仪看他坐上御辇,抬手打了个手势,就有人牵着一匹坐骑过来,“我今晚进宫,与皇上彻夜长谈。” 说完翻身上马,身姿利落,英姿飒爽。 昭成帝转头看着她,嘴角掠过一抹笑意:“既然你有这个心,朕自然奉陪,走吧。” 帝王依仗打道回宫。 晕过去的姜静月很快被人送回了闲王府。 待在书房一整天的闲王听闻她回来,急急起身往外走去:“姜静月,九皇叔大婚——你们这是干什么?” 姜静月居然是被扶着回来的。 慕修寒皱眉,盯着姜静月惨白如纸的脸,心里预感不祥:“你怎么了?” “闲王殿下。”两个侍女福身行礼,恭敬地开口,“王妃……皇上方才去了姜家,问王妃一些事情,并下旨……” “父皇?”慕修寒脸色大变,“父皇去姜家干什么?” “听说是审问严嬷嬷和厉嬷嬷——” “别说了!”姜静月忽然甩开她们的手,转过头,歇斯底里地怒吼,“滚!都给我滚出去!” 两个侍女吓得噤若寒蝉,连忙行礼告退。 “站住!”慕修寒冷下脸,“把话说清楚!” 两个侍女战战兢兢地转过身,低着头,其中一人说道:“皇……皇上今晚去了姜家,审问了严嬷嬷和厉嬷嬷的事情。” 慕修寒表情阴沉:“她们的事情跟王妃有什么关系?” “皇上说……”两个侍女悄悄瞥了一眼姜静月,很快又低下头,“皇上说严嬷嬷和厉嬷嬷是王妃主谋害死,还说王妃一开始要害死的人是南阳公主,皇上大怒,就把王妃降为侧妃,并……并下旨幽禁王爷和侧妃,无诏永远不得出王府。” 慕修寒如遭雷击,严嬷嬷和厉嬷嬷是姜静月谋害的? 他跟姜静月将被幽禁一生? 姜静月为什么要害死两位嬷嬷?她疯了吗? 不知过了多久,慕修寒缓缓转头看向姜静月,眼神冰冷刺骨。 姜静月下意识地退了一步,眼底浮现恐惧之色。 然而还没等她话出口,慕修寒骤然一个巴掌甩过来,“啪!” 第230章 关进柴房 “啊!”姜静月惨叫一声,直接被这极为狠戾的一巴掌扇得摔倒在地,额头磕在地上,霎时就有温热的热流沿着脑门滑落下来。 眼前一片黑雾,脑子里晕眩得让她看不清眼前景致,姜静月好半晌无法反应,一动不动地趴在地上。 两个侍女吓得脸色发白,腿一软跪了下来。 慕修寒冷冰冰地盯着她:“你这个扫把星,除了给我惹祸还能干什么?长得没有晏璃好看,本事比不上晏璃,运气没有晏璃好,本王娶了你,真是倒了八辈子霉!” 姜静月心头一冷,铺天盖地的绝望和怨恨席卷而来。 长得不如晏璃,本事不如晏璃? 所以他现在把一切罪责都归咎到她的身上! “来人!”慕修寒恶狠狠地命令,“把姜静月带带去柴房关起来!没有我的命令,不许放她出来!” “王爷。”侍女下意识地求情,“别——” “谁敢求情,就一起关去柴房!”慕修寒丢下这句话,冷酷地转身离去。 姜静月苍白着脸,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的背影,眼底充满着悲凉讽刺。 这就是她选的丈夫,她一心想要帮扶的太子。 她出了事,他不安慰不心疼也就罢了,还要把她关去柴房,骂她扫把星? 以前“扫把星”明明是他用来骂晏璃的词汇,曾几何时,她也成了扫把星? 姜静月被嬷嬷硬拖着去柴房时,胸腔里灌满了仇恨,然而她迷迷糊糊之中,她却有些分不清该恨谁。 恨慕修寒无情无义翻脸不认人? 恨晏璃害她至此? 恨皇上冷酷无情,一点面子都不给她祖父? 还是恨……恨她自己眼瞎看中了慕修寒? 嬷嬷把她推进柴房:“现在很晚了,大家都在睡觉,请侧妃安分一点。明日一早殿下若是消了气,说不定就会放您出来。” 话音落下,柴房的门在眼前被关了起来。 柴房里黑漆漆一片,安静得让人害怕。 经历一天的情绪折磨,此时安静下来,姜静月只觉得这天地间安静得仿佛只剩下了她一个人。 恨,怨,贪,痴…… 在九王府里看到晏璃成亲的嫉妒,得知她是晋国公主时的震惊,回到姜家时被问罪的恐惧,审问之后被宣布死刑般的绝望。 短短一天之内,发生了太多太多的事情,让她身心俱疲。 没有一件事是值得她高兴的。 姜静月呆呆地抱膝,望着柴房的窗子,忽然趴在膝上,痛哭出声。 老爷为什么要这么对她? 她到底做错了什么?! 若不是晏璃那个该死的贱人抢夺了她的气运,她根本不会落得这般下场。 要不是晏璃…… 姜静月狠狠攥紧了手,咬牙切齿地想着,她一定不会放过晏璃。 所有这一切的一切,罪魁祸首都是那个小贱人! 夜晚的柴房还有些冷。 姜静月浑身止不住地发抖,她想让人给她送一些保暖的被褥过来,然而想到方才慕修寒的态度和嬷嬷的跋扈,她不得不打消这个念头。 所以不受宠就理所当然应该得到这般下场吗? 姜静月冷冷地笑着,笑得有些癫狂。 不,她偏不认命。 她一定要让晏璃付出代价,让她还回抢走的一切,她要让太子被复立,她要拿回太子妃的位子。 到时候祖父祖母会继续对她另眼相看,会给她骄傲的眼神,父母会以她为傲。 三个哥哥也可以因她而继续入仕,前途不可限量。 姜静月在心里暗暗发誓,恶狠狠地发誓。 天边一轮残月高挂,流泻出清冷寒凉的光泽。 姜静月在柴房迷迷糊糊睡了过去,可睡得并不踏实,时醒时睡,冷得瑟瑟发抖。 …… 晏璃这一夜却睡得格外踏实。 昨晚慕苍说出“以血养蛊”四个字之后,她就没再追问下去。 只看着慕苍那张俊美矜贵的脸,想着到底是什么原因,让穆国堂堂战神竟不惜以自己的身体精血来饲养蛊虫。 可想来想去,答案其实早已呼之欲出。 晏璃想了想,还是回寝殿就寝去了,不发一语的表情让人摸不准心情。 慕苍独自留在偏殿琢磨了好一会儿,都不太确定她是生气,还是有其他的情绪波动。 早晨起身梳妆打扮时,慕苍接到了来自宫中的旨意。 “皇上让九王爷和九王妃一早去宫里用膳,顺便让那几位皇子都拜见九王妃。”肖长海亲自来传的旨,并带来一个最新的消息,“皇上昨晚在姜家连夜审的案子,严嬷嬷和厉嬷嬷之死已经水落石出,罪魁祸首正是姜家嫡女姜静月。” 听到这个消息,慕苍面上没有丝毫意外之色,只淡淡嗯了一声。 “皇上下旨,降闲王妃为侧妃,与闲王一同幽禁闲王府,终生不得出府。”肖长海继续说道,“不过他们今日也会进宫拜见九王爷和九王妃。” 晏璃从内院走出来,声音清冷:“辛苦肖公公跑这一趟,我和王爷换了衣服就会进宫。” “是。”肖长海应下,随即又补充道,“今日家宴人有点多,皇室宗亲该请的都请了,裕郡王府和献王府也会去,不过王妃请放心,晋国皇后和四位皇子都在,他们不会让任何人欺负王妃您。” 晏璃点头:“知道了。” “老奴告退。” 晏璃命人递给他一袋银子,肖长海连连摆手:“老奴不敢,老奴万万不敢!” 别人给的银子他敢拿,九王爷的银子打死都不敢要。 “这是昨日我跟九王爷成婚的喜银。”晏璃善解人意地笑了笑,“谁来都有份,收下吧。” 肖长海动作一顿,下意识地看向慕苍,慕苍点头,他才连连道谢:“多谢九王妃。” 晏璃望着肖长海离开,声音淡淡:“皇上应该早就知道了姜静月谋杀两位嬷嬷的事情,只是一直按住没动,就等着姜仪过来给她一个交代?” 慕苍沉默片刻,缓缓点头:“他对姜仪的承诺没有做到,自然应该给她一个交代。” 若早早发落了姜静月,昨晚又该如何平息姜仪的怒火? 心里的不满总需要一个发泄口。 慕苍转头看向晏璃:“你需要别人保护?” 第231章 皇族家宴 晏璃微愣,慢半拍才反应过来慕苍问的是哪般。 哦,方才肖长海说晋国皇后和四位皇子会保护她。 晏璃嘴角微扬,走到慕苍面前,伸手挑起他的下巴:“我有一个强悍无双的夫君,还需要旁人保护?” 慕苍抓着她的手,放在唇边亲了亲:“你自己也有足够自保能力。” 因晏璃身份特殊,两人即便成了亲,最亲密的动作也就如此了,无法更进一步。 “说到自保。”晏璃抽出自己的手,舒展着身体,“这副身体还真没到可以自保的地步,听说九王府有个专门练武的校场,接下来只怕要麻烦九王爷每日与我多切磋切磋,助我一臂之力了。” “乐意之至。”慕苍嘴角微扬,转身与她一并回房,“不过练武对你来说应该不难,箭术和暗器本就有技巧,你缺的只是力气。明日开始先锻炼体魄,两个月应该足够。” 骑射,暗器,武功,兵法谋略。 骑射和暗器只要本身擅长,再把体力练起来,就不会有什么问题,武功需要时间久一点,但也不会太久。 兵法谋略是在脑子里,无需再刻意去学。 晏璃随口一问:“我去了晋国之后,你有什么计划?” 慕苍眸色微深:“我护送你去。” “嗯?”晏璃挑眉,偏头看他一眼,“你没别的事要做?” 慕苍沉默片刻,他该如何告诉她,他生命里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她? 只有一切与她有关的事情才重要。 “本王的王妃不能任由旁人欺负。”慕苍语气沉稳,强势而霸道,“晋国男人魑魅魍魉太多,不得不防。” 晏璃失笑:“焉知不是我欺负了他们?” “你欺负他们,是他们的荣幸。”慕苍语气淡淡,透着一股理所当然的意味。 晏璃:“……” 屋子里到处还贴着红色喜气的“囍”字,帐幔轻扬,处处洋溢着新婚大喜的气息。 侍女奉上茶水,晏璃接过润了润喉,便放下茶盏,在清莲的服侍下穿上属于九王妃的华贵袍服。 当今皇族所有的亲王妃之中,晏璃的袍服级别最高,款式最雅致华美。 除了年纪小,眉眼间还残留着少女的稚嫩,无法展现出雍容华贵的气度之外,其他方面不管是容貌、气质、身段、学识,晏璃都足以碾压其他任何人。 慕苍看着她,眼底自然而然流泄出欢喜之色。 两人换好衣服,走出王府,带着护卫往皇宫而去。 这会儿天已经大亮。 昭成帝宣布今日免朝,大臣们若有重要朝政大事要禀,可以直接去御书房面圣或者呈上折子。 虽然昨晚他跟姜仪确实促膝长谈了一夜,然而大概是见了故人心情好,一大早他的精神还可以。 宫门方开时,他就让肖长海安排人出去传了旨意,命皇族宗亲王爷、郡王们一早进宫参加家宴。 因为九王爷大婚,按照皇族规矩,小辈们要拜见九皇叔和九皇婶。 所以宗室们早早就进了宫,只敢提前进去候着,而不敢让皇上和九王爷久等。 于是慕苍和晏璃抵达宫里时,用来设家宴的昭阳殿已经到了不少人。 除了景王、禹王、闲王之外,喜欢诗词书画的大皇子元王,身体不好的五皇子顺王,战王慕廷川之外,还有裕郡王一家,献王父子一家都在场。 女子则有三公主慕婉,六公主慕蓉,七公主慕雪,八公主慕云珠。 昭阳宫里乌压压一群人。 除了一身苍白狼狈的姜静月之外,晏璃还看见了许久没见的顾安娴,以及和皇后一起被幽禁反省的七公主慕雪。 顾家嫡女看起来过得并不好,面无表情地敛眸站在一旁,眼里已经没了往日那股清高傲气。 慕雪神色憔悴,看见晏璃时眼神有一刹那的愤恨,却也不敢恨得太明显,以至于极快地收回视线时,难免给人留下几分畏缩之意。 一身矜贵光华的慕苍携着光彩照人的晏璃走进昭阳殿,在场的晚辈不管是皇子、公主还是郡王、郡主,都不约而同地弯腰行礼。 顾安娴只能跟着行礼,随即目光微抬,一瞬不瞬地盯着慕苍那张让她日思夜想的脸,垂在身侧的双手不由自主地攥紧。 心头被嫉妒腐蚀,顾安娴恨不得冲过去拽开晏璃,让她离慕苍远一点儿。 她根本配不上九王爷! 然而…… “你在看什么?”慕文轩注意到她的眼神,压低声音警告她,“顾安娴,你最好安分一点儿,否则我让你好看。” 第232章 诸皇子敬茶 顾安娴不甘地收回视线,垂眸盯着自己的裙摆,脏腑里像是被虫蚁一点点叮咬似的难受。 她有多喜欢慕苍,此时就有多嫉恨晏璃。 尤其跟慕文轩相处这么多天之后,她越发觉得慕苍就像夜晚天际那一轮高不可攀的明月。 而慕文轩既风流好色,又下作贪婪,每晚睡在她身边,都让她有种想要作呕的恶心感。 以前她还可以在心里说服自己,晏璃身份卑微,早晚会被慕苍厌弃,可谁能告诉她,为什么这个卑微低贱的孤女摇身一变,竟成了高贵的晋国公主? 老天就这么厚待她,把所有的好运气都给了她? 凭什么? 晏璃目光微转,漫不经心地从她脸上掠过。 顾安娴眼神太过露骨。 以前就是如此,只要有慕苍出现的地方,她的目光总是有意无意地落在他身上,眼底有着深深的执念。 晏璃心里大抵清楚,顾安娴应该是真心喜欢慕苍,可惜她这份喜欢不为人所稀罕,得到爱的手段也让人不齿,注定不会有她想要的结果。 昭阳殿内一片安静。 昭成帝坐在龙椅上,旁边的椅子上坐着的人不是郭皇后,而是晋国皇后姜仪。 昨日九王爷大婚,皇上和晋国皇后一起去了九王府。 有人匆匆一瞥,根本没来得及细细打量,此时见姜仪这副容貌,才知晏璃与她至少有五分相似,再得知她晋国皇后的身份,谁还敢对晏璃抱以轻视的态度? 坐在主位上的姜仪也早已把在场诸人的反应尽收眼底,见晏璃进来,温和地朝她招手:“璃儿。” 晏璃微微颔首,相比起她的热络,她跟慕苍反应稍显冷淡。 不过姜仪显然并不在意。 众多小辈低头行礼之中,慕苍和晏璃走到次主位前坐了下来,他们二人面前不远处放着两个蒲团,一眼看去即知用意。 有宫人端着茶盏侍立两侧,随时为稍后要敬茶的皇子皇妃和公主们备好茶水。 这是昭成帝的意思,没人敢流露出不满。 “昨日慕苍和南阳公主大婚,乃为皇族喜事。”昭成帝威严地开口,“近日来皇族发生了许多事情,搞得一团乌烟瘴气,好在这桩喜事冲淡了一些不快。” 皇族中上了年纪的几位王爷被恩准坐在另外一边,闻言面色各异,想到这些天来皇族发生的事情,确实乌烟瘴气。 有人庆幸,有人后悔,有人怨恨。 全都保持着安静。 “今日把你们招过来,就是为了给你们的九皇叔和九皇婶敬茶。”昭成帝面无表情地环顾一周,“以后见了面,恭恭敬敬行礼问安,若再有人不把长幼尊卑放在眼里,朕定会严厉惩罚,绝不轻饶!” 皇子公主们不安地低着头,纵然心里不满,也只能恭敬应是,谁敢反驳? “敬完茶之后,朕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宣布。”昭成帝抬手,“开始吧。” 第一个上前的是大皇子和他的王妃。 夫妇二人不常出现在人前。 听说大皇子不太喜欢争权夺势,只喜欢写诗作画,跟王妃呆在家中琴瑟和鸣,岁月静好。 两人走到慕苍和晏璃面前跪了下来。 大皇子斯文雅致,王妃温婉可人,两人面上看不出特别的表情,先是恭贺皇叔皇婶喜结连理,白头偕老。 当宫女端着茶盘上前,两人分别从托盘中端起茶盏,呈到慕苍和晏璃面前:“请九王叔、九皇婶用茶。” 慕苍和晏璃接过茶盏,浅浅啜了一口,很快放回托盘上。 侍女端着托盘退下。 慕苍和晏璃从贴身侍女盘上拿过红色荷包,一人一个。 “多谢九皇叔,多谢九皇婶。” 大皇子夫妇很快退下,按照皇子排列,第二个上场就是闲王夫妇。 众目睽睽之下,慕修寒和姜静月脚步僵硬地奏上前,表情木然而苍白。 两人近来的遭遇可以说完全是因为慕苍和晏璃而起,此时还要给他们敬茶,心里一万个不愿意,还夹带着怨恨。 可是皇上面前,慕修寒都不敢抗旨,何况是姜静月? 慕修寒和姜静月走到蒲团前跪了下来。 晏璃随意朝她看了一眼,目光微顿,姜静月的脸上似乎还残留着巴掌印。 只是她今天脸上妆容厚重,憔悴和苍白都遮掩了不少,两颊的胭脂提升了几分气色。 若不仔细看,几乎都看不到她脸上巴掌印。 但眼下阴影浓重,不知道是不是昨晚没睡好的缘故。 慕修寒从侍女的托盘上端过茶盏,表情微僵,恭敬地递给慕苍和晏璃。 “九皇叔请喝茶。” 慕苍没伸手接,嗓音淡漠开如雪:“第一杯茶,先敬你九皇婶。” 慕修寒表情僵住。 在场其他人表情也有一瞬间微妙,目光不约而同地在不慕修寒和晏璃身上打转。 第233章 敢做不敢当的懦夫! 南阳公主曾经是太子不要的人,如今却成了高高在上的九王妃。 太子则成了闲王。 今日不但要乖乖跪在晏璃面前敬茶,听说昨晚还被皇帝下旨幽禁终身…… 还真是世事难料,不是吗? 僵滞片刻,慕修寒端着茶盏微微侧身,目光从晏璃那张精致的脸上一掠而过,悔断肝肠的滋味在这些日子里,让他体会得淋漓尽致。 五脏六腑像是被虫蚁撕咬一般,慕修寒垂眸,木然开口:“请九皇婶用茶。” 晏璃接过茶盏,从容轻啜一口:“今日喝了闲王的茶,以前你给我泼脏水一事,我就不跟你计较了,毕竟我已经成了你的长辈,你也得到了足够的教训。” 慕修寒仿佛被当众扇了一巴掌,脸色瞬间涨红,却完全不敢摆脸色,只干干说道:“多谢九皇婶教训,只是我以前一直受人蒙蔽,并非故意——” “是你自己愚蠢还是受人蒙蔽,并不重要。”晏璃打断了他的话,“只要你以后见着我,恭恭敬敬喊一声九皇婶,以前的事情就当做没发生过。” 姜静月死死地咬着嘴里嫩肉,几乎尝到了铁锈的味道。 受人蒙蔽? 慕修寒为了逃避责任,是想把一切都推到姜家身上吗? 敢做不敢当的懦夫! “请九皇叔喝茶。”慕修寒端起另外一盏茶,恭敬地呈给慕苍。 慕苍不发一语地接过茶盏,轻抿一口,放回茶盘上。 轮到姜静月时,她在心里吸了好几口气,才伸手去取茶盏,忍着心头恨意和不甘,双手呈递给晏璃:“表……九皇婶请喝茶。” 晏璃接过茶水,没什么表情地看着姜静月:“以后见了我就不能再叫表妹,须得恭恭敬敬喊一声九皇婶,否则就是大不敬,我随时可以让人掌你的嘴,明白吗?” 姜静月脸色僵白,几乎恨不得把茶水泼到她脸上去。 殿内安静无声。 在场之人眼观鼻鼻观心,忍不住悄悄望向昭成帝。 南阳公主这么嚣张跋扈,皇上一点想法都没有? 好吧。 皇上看起来真的一点想法都没有,面上甚至泛起一丝丝笑意。 这是赞成南阳公主嚣张跋扈? 南阳公主正在发威的对象可是皇上的亲儿子和儿媳。 气氛凝滞片刻,姜静月缓缓低头:“是,静月记下了,以后绝不敢对九皇婶不敬。” 说罢,把另一盏茶呈给慕苍。 慕苍和晏璃喝完茶,分别取了荷包递给慕修寒和姜静月,一人一个。 这是赏赐,以上对下。 尊卑分明。 慕修寒和姜静月压下情绪,恭恭敬敬地谢恩。 不得不说,今天的家宴很特别。 特别到让在场之人连大气都不太敢喘。 他们忍不住在心里猜测,皇上到底是因为姜仪的到来,要给足慕苍和晏璃面子,还是故意趁着姜仪到来的这个时机,削一削闲王和姜家的气焰,让他们后悔曾经刁难过晏璃? 哦,在场小辈之中,刁难过南阳公主的可不止慕修寒和姜静月。 裕王府就是因为南阳公主被降了爵,除此之外,七公主、八公主和顾安娴以前跟南阳公主也有过不愉快。 这次借着家宴的机会,皇上是想把账一次全算清? 闲王夫妇起身退下之后,禹王跟着上前敬茶。 他还没成亲,敬茶只他一人,且他跟晏璃之间似乎没有多少过节,所以敬茶并未遭到刁难。 之后是五皇子,六皇子,九皇子,三公主,七公主,八公主,献王府世子和郡主。 最后才是裕郡王府公子慕文轩和妻子顾安娴。 慕文轩以前害过晏璃,面对晏璃时难免心虚,端着茶盏的手轻微颤抖着:“九……九皇婶请喝茶。” 晏璃接过茶盏,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你很害怕?” 她知道他害怕的原因是什么。 一来慕文轩想害她那一次受到的教训刻骨铭心,短短一月过去,还不足以让他忘记。 二来他冒犯过的人成了九王妃,他担心晏璃的报复。 “不,不是。”慕文轩低着头,恨不得钻到地缝里去,“九皇叔威仪浓厚,让人心悸。” 晏璃不置可否,掀开茶盖轻啜一口,随即放回茶盘。 慕文轩把茶盏递给慕苍的时候,双手反而抖得没那么厉害了,只是慕苍接过茶盏时,冷峻开口:“以后见着你九皇婶,离得远些,免得误伤。” 慕文轩闻言,忍不住又是一抖。 坐在裕郡王身侧的裕王妃不由自主地绞紧了手帕,心知肚明晏璃和慕苍说的是什么意思。 想到慕文轩之前差点死在晏璃手里,裕王妃心里对晏璃总有一股消不去的恨意。 可她心里清楚,晏璃现在已经是裕王府惹不起的人,别说慕苍这个夫君,便是皇上旁边坐着的那个人…… 裕王妃眼角余光从姜仪面上掠过,真心觉得命运弄人。 十五年前被穆国所有权贵看不起的姜家嫡女,竟摇身一变成了晋国皇后。 简直是可笑。 一片沉默无声之中,慕苍喝了茶,把茶盏放回托盘上。 接下来只剩顾安娴。 敬过茶站在一旁的慕云珠眉头微皱,不动声色地看向顾安娴,眼底有些几分担心。 外人可能不知道,唯有她比谁都清楚,顾安娴对慕苍的感情已是近乎痴迷的程度。 她会不会失态? 顾安娴安静的从茶盘上取过茶,把茶敬给晏璃,想到晏璃初入相府的那一日,她还是高高在上的丞相府嫡女,而晏璃…… 晏璃那时还是一个让所有人不放在眼里,被人极尽贬低的孤女。 那一幕明明才过去没多久,此时想来却像是做梦似的,有种恍如隔世的不真实感。 顾安娴心里被嫉恨侵蚀。 若此时她手里有一把匕首,或许已经刺向了晏璃的要害。 “顾安娴,你在想什么?”晏璃淡漠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敬茶的时候都能失神,是昨晚没睡好吗?” 顾安娴一惊回神,才意识到自己方才居然走神了,连忙把茶水往前送送:“请南阳公主用茶。” 此言一出,在场之人齐齐皱眉。 第234章 心有不甘 晏璃没有伸手接茶,只是淡淡提醒:“称呼错了。” 顾安娴是裕王府儿媳。 慕文轩和皇子们都是慕苍的侄子,顾安娴嫁给慕文轩之后,理该跟着叫一声九皇叔、九皇婶。 况且今日这场敬茶仪式,本就是属于皇族的仪式,敬的是新婚之后的皇叔皇婶。 顾安娴称呼错了,不管是有意还是无意,都需要纠正。 顾安娴神色微僵,举着茶盏沉默。 她叫不出来。 她如何会不知道今日敬茶该如何称呼? 她又怎么会不知慕苍和晏璃已经成亲? 可她就是叫不出口,就是不愿意喊出那个称呼。 好像只要喊出了口,她就彻底认输了一样。 何况为什么是晏璃? 哪怕换做其他女子,她或许还能接受,为什么偏偏是晏璃? “顾安娴,你在干什么?”慕文轩察觉到不对劲,转过头来冷冷地盯着她,“叫九皇婶。” 顾安娴垂眸,平静地重复了一遍:“请南阳公主喝茶。” 若说第一次喊错是口误,在经过晏璃和慕文轩提醒之后还继续出错,那显然就是故意而为之了。 昭成帝的脸色沉了下来,转头看向裕王夫妇。 裕王妃吓得脸色发白,连忙站起身:“安娴,南阳公主已经嫁给了九王爷,就算她年纪比你小,按照辈分,你也应该规规矩矩地喊一声九皇婶,不得胡闹。” 她这句话的意思已经把顾安娴不愿意叫九皇婶的原因,归结于晏璃年纪小的缘故。 然而在场之人心里门儿清。 顾安娴以前心仪的人一直是慕苍,且以她的出身和才情,配慕苍也足够,可最终她嫁的却是慕文轩这个纨绔公子。 她性情高傲,婚姻不幸,心有不甘也是正常。 此时让她心甘情愿喊一声九皇婶,确实有些为难。 但为难那只是基于心理上而言,她如今已是皇族媳妇,慕苍也已成亲。 皇族规矩不可乱。 她的为难不该凌驾于规矩之上,更不够资格在这里任性。 皇上还在呢,晋国皇后也在。 她居然敢在这种场合下坚持她那可笑的高傲,实在是不识大体。 老王爷王妃纷纷皱眉,几位皇子安静地站在一旁,面色各异。 慕修羽面上浮现几分不悦:“表妹,你今日是怎么了?舅舅、舅母以前就是这么教你的?” 顾安娴抿了抿唇,没说话,沉默地举着茶盏。 晏璃自然不会接。 两人像是就这么僵着,气氛一直凝滞。 昭成帝似是欲发怒,然而姜仪却阻止了他:“小辈的事情让他们自己解决。” 昭成帝表情一顿,转头看他:“小辈?” “不是小辈,难道还是长辈?”姜仪挑眉。 昭成帝无言以对。 其实按辈分来说,慕苍和昭成帝是同辈,晏璃确实是晚辈。 但晏璃偏偏嫁给了慕苍。 所以晏璃成了跟昭成帝一样辈分的人。 然后慕苍又成了姜仪的女婿,在姜仪面前成了小辈。 昭成帝表情一时青白,忽然觉得自己在姜仪面前似乎也矮了一头似的。 不过这不重要。 重要的是他们自己解决? 昭成帝缓缓敛了表情,不发一语地看着眼前这一幕。 顾安娴安静地举着茶盏,晏璃安静地看着,两人同样安静,无形之中却有一股看不见的火花四射。 “顾安娴。”晏璃坐在椅子上,淡淡一笑,“你今日拜见的是九皇叔和九皇婶,不是南阳公主和公主驸马。身为丞相府嫡女,裕王府儿媳,若连这点规矩都不知道,或许也该让皇上派两个嬷嬷去教教你规矩。” 顾安娴垂眸沉默,不发一语。 慕文轩脸色难看至极,很想一巴掌扇过去,然而到底顾忌着皇上还在场,他不敢冲动。 可这个贱人到底在干什么? 她心里藏着不检点的心思,见着九皇叔就跟恶狗见着骨头似的想往上扑,却不能藏着一点心思,非得在这么多人面前丢脸? 真是个贱人! 慕文轩深深吸了一口气,发誓今天晚上回去一定要给这个贱人一点教训,让她知道知道她到底是谁的妻子。 “顾安娴。”裕王妃脸色铁青,“你到底在干什么?九皇婶不会喊吗?” 顾安娴没说话,她不知道自己在坚持什么,她明知道自己这么做是错的,会有什么后果。 可她就是不甘心。 她不甘心就这么认输,她不知道自己输在了哪里。 她恨着晏璃,若不是她使了毒计害她,她不可能嫁给慕文轩这个败类。 如果九王爷知道晏璃是个恶毒心肠,还会喜欢她吗? 如果她跟晏璃公平竞争,晏璃会是她的对手吗? 殿内安静得近乎死寂。 所有人的脸色都不太好看,慕苍冷若冰霜,晏璃好整以暇,昭成帝眉眼间尽是怒意。 慕文轩恨不得一掌把她劈死,裕王夫妇气得脸色铁青。 “顾安娴,你知不知道这是什么场合?”慕文轩冷冷开口,“你想耍你的大小姐脾气,可以回到相府去耍,别在这里摆架子,丞相到底是怎么教的女儿?” 晏璃淡哂:“今日不是我刻意刁难你,实在是你自找麻烦,既然如此,你就这么跪着吧。什么时候愿意喊一句‘九皇婶’,我什么时候再喝你的茶。” 说罢,竟是放松身体,朝后靠在了椅子上,一副稍作休息的模样。 慕苍神色冷峻如霜,对此不置可否。 慕文轩垂在身侧的手一点点攥紧,极力克制着自己的脾气。 该死的贱人! 她是嫌裕王府死得不够快,才在皇上面前自找难堪。 他一定要好好教训她! 气氛越来越凝滞。 顾安娴还是不说话,垂着眸子就像故意跟谁作对似的。 “顾家嫡女真是好样的,朕今天算是长了见识。”昭成帝怒极反笑,目光缓缓环顾一周,“朕就说世家贵女们口口声声说晏璃是个假公主,原来从顾家这里开始,就真的是完全没把皇权放在眼中。” “父皇息怒!”禹王一惊,第一个跪下来,“安娴表妹应该只是情绪不对,她不是故意藐视皇权,求父皇恕罪!” 第235章 赐公主府,私兵三千 “不是故意的?”昭成帝冷笑,眉眼间肃杀之气沉厉,“当着朕的面,她都敢坚持她那不知死活、不合时宜的骄傲!由此可见,在宫外时,她只怕自诩为能跟公主相提并论,甚至把公主都压下去吧。” “皇上!”裕王妃急中生智,扑通一声跪倒在皇帝面前,“顾家嫡女性子桀骜不驯,自打嫁进裕王府,仗着自己是丞相嫡女的身份,口口声声说文轩配不上她,几乎要把裕王府所有人踩在脚底!” “顾安娴目中无人,不敬公婆,不侍夫君,对待下人也非打即骂,稍有不顺心就差人回家告状,让顾丞相给她撑腰!” “皇上,夫妻过日子哪有不磕磕碰碰?可顾安娴根本容不得半点不如意,自她嫁进来,裕王府几乎每天鸡飞狗跳,被她折腾得一片乌烟瘴气,还求皇上做主!” “还求皇上做主,允许文轩休妻另娶,臣妇实在……实在是招惹不了她啊!” 裕王妃像是受了一肚子委屈终于爆发,语速极快,语调激动地控诉着顾安娴,恨不得立刻跟她撇清关系才好。 说完之后,还用帕子拭了拭发红的眼角,满腹冤屈终于被倾诉出来似的。 昭成帝纵有再好的脾气,这会儿也是忍无可忍,最后问了一句:“顾安娴。” 顾安娴心头一沉,把茶盏放回托盘上,转身面对昭成帝跪着:“臣女在。” “裕王妃所言,可是事实?” 顾安娴沉默回了一句,当然不是事实。 告状控诉的裕王妃心里清楚,顾安娴心里也清楚,她在裕王妃永远是受欺压的一方。 只是顾安娴厌恶慕文轩,根本不想跟他在一起过日子,所以对他的态度从不在意,对裕王夫妇的冷眼也选择视而不见。 此时裕王妃这番话不但是添油加醋,更是颠倒是非黑白。 她如此歇斯底里地控诉,不过是担心受到顾安娴的牵连罢了。 然而顾安娴却没有否认,只是恭敬地说道:“如果裕王妃所言属实,皇上会答应让慕文轩休妻?” 昭成帝冷道:“如果确实属实,你便是犯了七出之条,休妻也在情理之中。” 若非这桩婚事是御赐,慕文轩想休妻倒也不必如此麻烦,只要他们不担心遭来丞相府的报复即可。 当然,若非皇帝赐婚,顾安娴也不可能嫁给慕文轩这种纨绔败家子。 “既然如此,臣女认下裕王妃指控。”顾安娴俯身叩首,“求皇上允许慕文轩休了臣女,还臣女自由之身。” 昭成帝眯眼:“你希望被休?” “臣女——” “顾安娴。”慕文轩气急败坏,冲过去踹了她一脚,“你到底想干什么?在皇上面前如此放肆——” “慕文轩!”裕郡王被他的动作吓死,冷怒着命令,“你给我跪下!” 慕文轩吓得一个激灵,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顾安娴被踹倒也没吭声,默默地跪起来。 “皇上恕罪!”慕文轩胆子小,没顾安娴那么不怕死,连连磕头求饶,“方才实在是太生气了,求皇伯父恕罪!” 昭成帝抬手揉了揉眉心,被气得头疼。 “本宫今日真是看了好热闹的一出戏。”姜仪忽然开口,嘴角的笑意透着冷冷的讥诮,“离开穆国之后,本宫已许久不曾见过这么多没脑子的人齐聚一堂了。” 此言一出,数双眼睛齐刷刷朝姜仪看了过去。 没脑子的人齐聚一堂? 这不是把所有人都骂了进去? “看我干什么?”姜仪一一看回去,毫无留情地嘲笑,“再怎么看也无法改变诸位愚蠢的事实。若有人不承认,我可以一一举出你们愚蠢的证据。” 裕王,献王,景王,禹王,闲王……齐齐收回视线,认下了自己对愚蠢的指控。 “来人!”昭成帝冰冷命令,“宣顾丞相。” 肖长海连忙领旨:“奴才这就让人去传旨。” “既然顾姑娘如此不屑于朕赐下的这门婚事,即日开始,允许慕文轩休妻另娶。”昭成帝平静地开口,声音不辨喜怒,“朕眼瞅着,这帝都男儿也没几个配得上你!” 顾安娴脸色发白,跪在地上不敢说话。 心里到底是不安举动,还是真的松了口气? 被休是不是就意味着,她不必再以慕文轩妻子的身份给晏璃敬茶? 她从此跟慕文轩没有任何关系,她是自由之身。 她可以重新争取自己想要的幸福。 昭成帝没再看她,转头看向其他人:“有件事朕今日给你们说一下。” 众人齐齐一凛,恭敬地做出聆听的姿态。 “姜仪十五年前奉朕的密旨去了晋国,跟晋国联姻完全是按着朕的计划行事。” “她因此而蒙受了多年不白之冤,被人认为不检点,于名节有损,好在如今真相大白,她也荣耀归来。” “其中最受委屈的当属晏璃,从小失去母亲的庇护,寄人篱下十四年,受尽了冷眼。” “作为弥补,朕决定赐南阳公主一座公主府,并允许南阳公主掌私兵三千。” “皇上!”裕王和献王同时一惊,“这不合规矩啊!” “父皇!”禹王大吃一惊,连忙跪下,“穆国开国以来从未有过女子掌兵的先例,何况南阳公主年纪小,从未去过战场——” “你们耳朵有问题?”昭成帝皱眉,目光不善,“朕何时说过让她去战场?朕说的是私兵,私兵懂吗?” “皇上——” “私兵是为了给南阳公主自行调动,朕倒要看看,以后还有谁敢欺负她!”昭成帝说着,转头看向晏璃,“璃丫头,朕给你的私兵你尽管用。你如今是长辈,谁要是敢你对你不敬,不管是皇子还是公主,你都有权教训!” 晏璃站起身,微微欠身:“多谢皇上。” 慕雪和慕云珠气得攥紧双手。 父皇偏心偏得是不是太过火了? 晏璃又不是亲生的公主,不过是因为父皇多年前跟姜仪有过一段,就真的把晏璃当成了自己的女儿? 连慕雪这个真正的嫡公主到现在都还没有自己的府邸,更无私兵。 晏璃一个九王妃凭什么有私兵? 第236章 顾安娴心死 “皇上,丞相大人到。” “让他进来。”昭成帝面带怒色,“进来把他的女儿带回去好好管教!” 顾丞相站在外面,就听到了帝王沉怒的声音,神色微变,连忙进殿行礼:“老臣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丞相!”昭成帝声音冰冷,“朕已同意让禹王府休了你的女儿顾安娴,你这个丞相明日开始就不必上朝了,朕命你停职在家三个月,把女儿教好了再来。” 顾丞相脸色大变,抬头求道:“皇上,安娴是皇上亲赐的婚事,怎能说休就休?还请皇上——” 昭成帝冷冷打断了他的话:“你家女儿高贵,对朕御赐的婚事不屑一顾,不敬公婆,不侍夫君,今日敬茶竟连九王爷和九王妃也不放在眼中,朕实在是大开眼界!” 顾丞相转头,看向跪在地上不发一语的女儿,声音沉怒:“安娴,着到底是怎么回事?” 顾安娴低眉不语。 “顾丞相位高权重,顾家嫡女自然眼高于顶,寻常人哪能入得了她的眼?”姜仪漫不经心一笑,“晏璃乃是穆国皇帝亲封的南阳公主,是我晋国正儿八经的金枝玉叶,配你们家九王爷难道不是绰绰有余?顾姑娘连一声九皇叔都不愿意叫,到底是不愿承认晏璃的身份,还是不愿意承认自己的身份?” 一番话明明不带丝毫火气,却让顾丞相生生打了个寒颤,自然也很快明白了来龙去脉。 他表情冷怒,死死地盯着顾安娴:“安娴,给皇上请罪,给九王妃敬茶!” 他几乎不敢相信,向来知书达理、温婉高贵的女儿,会变得如此不可理喻。 她是魔怔了吗? 他是丞相,固然有权有势。 可丞相上面还有可以决定他们生死的皇帝,还是掌握兵权的九王爷。 顾家还没到权倾朝野的地步,在皇帝面前大不敬,是会被抄家灭族的! 不知死活的东西! 顾安娴微微直起身体,转头看向晏璃……哦,不是看向晏璃。 她的目光落在慕苍那张让她朝思暮想的脸上,眼底克制不住情愫翻涌。 清丽脱俗的脸上一片苍白黯然,看起来如此惹人心疼……若慕苍是个怜香惜玉之人,若慕苍是个风流多情之人,若慕苍有着不合时宜的怜惜之心。 此时或许都会开口安抚一句,至少不给她痴心妄想。 然而穆国战神九王爷一贯冷情冷心,除了早已住进心底的那个女子,别的女人他从不会多看一眼,更别说怜惜心疼。 他端着茶盏,敛眸饮茶时的模样如此矜贵沉稳,如此漠然且事不关己,就像眼前发生的一切跟他无关似的。 他不关心顾安娴会有什么下场,不关心她被休还是被罚,不关心她以后该何去何从。 哪怕昭成帝现在下旨把她拖出去砍了,慕苍都不会皱眉说个不该。 顾安娴心里针扎似的疼。 她少女时期就爱慕着慕苍,直到现在。 她以为偌大的京都只有自己配得上这个尊贵如神祇般的男子。 她出身高贵,教养良好,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她知书达理,性情温婉,她一言一行都符合大家闺秀标准。 可是为了他,她主动放下贵女的骄傲和矜持,她甚至知道他性情冷漠,不好女色,遂主动请求父亲派人去说亲。 但是他拒绝了她。 毫不留情地拒绝了她。 顾安娴心里失落,却愿意等,愿意等到他看到她好的那一天。 等到最后,她成了别人的夫君。 她怎么甘心咽下这口气? “安娴。”顾丞相声音沉了沉,“皇上面前容不得你放肆,今日你若做出错误抉择,想想你的母亲和大哥,他们都会被你害死!” 冰冷威胁的言语拉回了顾安娴的冥想。 她垂下眸子,掩去眼底悲凉。 她今天是故意的。 以生死为代价在他面前争取一次机会,她只是为了让他看到,自己可以为了他跟所有人为敌。 可是他无动于衷,从始至终都无动于衷。 顾安娴心死了。 她转过身,缓缓俯身叩首:“裕王府儿媳顾氏,今日莽撞,御前失仪,求皇上降罪!” 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 裕王妃和慕文轩面面相觑,眼底皆有着犹疑之色。 这个贱人真是有病! 皇上方才都允许他们休妻了,她这会儿又以裕王府儿媳自居了,这不是贱吗? “皇上。”顾丞相请罪,“臣有罪,愿受皇上责罚!还求皇上给安娴一次机会,让他们夫妻自己解决这些事情。” 裕王妃捏紧了手里的帕子,暗自盘算起来。 顾安娴今日丢尽了他们裕王府的脸面,按理说这个儿媳怎么也不能要了,就该把她休回家去,从此别再踏进裕王府大门! 但裕王府现在吃喝开销都指着顾安娴呢。 到底是脸面重要,还是生计重要? 裕王妃心里不断犹疑。 若是文轩能够改好,裕王府也不是真的那么拮据,实在是这死孩子天天在外面乱花钱,搞得现在王府拆东墙补西墙,入不敷出。 若休了顾安娴,她把她那些嫁妆都带回去,他们岂不是又要陷入拮据的困境? “裕王妃。”昭成帝的声音响起,“你怎么想?” 裕王妃回神,看了看昭成帝,又看了看顾丞相。 脸面固然重要,可顾丞相握有实权,跟他撕破脸对他们一点好处都没有。 况且顾安娴自己都低头了。 今日做出如此丢脸的事情,回去之后一定会文轩好好教训教训她。 裕王妃恭敬地低头:“臣妇听皇上做主。” 昭成帝面上泛起厌烦:“既然如此,把你家儿媳带回去好好管教吧。” “谢皇上恩典。”裕王妃领旨,“今日之事,臣妇深知颜面无光,实在没脸再待下去,就此告退。” 昭成帝挥了挥手。 裕王一家领着儿媳告退离去,顾安娴再也没说话,仿佛沉默地接受了她接下来的命运。 至于敬茶。 慕苍和晏璃并不稀罕喝她那杯茶。 她敢在这么多人乃至皇上面前维护她那可笑的骄傲和自尊心,自然会有她该得的教训。 “顾丞相教女无方,停职三月,罚俸半年。”昭成帝语气冷冷,“望丞相好自为之。” 第237章 我脸上有皇位? 顾丞相心头一沉,双手下意识地紧了紧,缓缓叩首谢恩:“臣遵旨,谢皇上恩典。” 慕修羽低着头,缓缓攥紧双手。 父皇到底是什么意思? 顾安娴已经被裕王妃带了回去,为什么还要停丞相的职? 原以为太子被废,姜家失势,皇后被幽禁之后,他就有了机会。 然而因为饲养毒蛇一事,他被父皇禁闭在王府中反省,不得上朝,不得参加各种宴会。 若非今日是宫中家宴,需要给九皇叔敬茶,他此时还被关在王府里出不来。 待在王府的那些日子里,他每天都在想着该如何筹谋,如何讨父皇欢心,如何笼络大臣,让他们提议父皇立他为太子。 可是事情的发展为什么总是超脱掌控? 顾安娴以前那么懂事,那么聪慧,今日竟做出如此莽撞愚蠢的举动,惹得父皇不快,还连累了丞相舅舅都被停职在家。 方才若不是顾忌着父皇和姜仪,他真的恨不得冲上去给顾安娴两巴掌,让她清醒一点。 丞相府费心教导出来的女儿竟如此没有脑子,为了自己一点屁大点的爱情置大局于不顾,自私得毫不顾及自己的父母亲人,实在是个蠢货! 还有父皇。 顾安娴已经嫁进了皇族,所言所行也是代表着裕王府,丞相哪里能干涉得了? 父皇为什么就不能对丞相宽容一点? 作为一个父亲,难道要一辈子为女儿的行为兜底吗? 太子复立已是不可能,如今最占优势的难道不是他这个四皇子? 父皇这个时候停了丞相的职,是故意要打压他? 慕修羽目光微转,不动声色地看了看站在自己身边的几位皇子。 大皇兄不喜欢政务,也从来不理会这些事情,只知道跟他的王妃花前月下,你侬我侬。 闲王不必说。 五弟从出生开始就身体弱,到现在天天靠汤药吊着命,皇位别肖想了,哪怕他有惊世之能,大臣们也不可能让一个短命的药罐子做皇帝。 六弟景王…… 慕修羽眼神阴郁了一些,景王最近不但主动讨好九皇叔,听说跟护国公府凌家二房嫡女也走得很近。 他想干什么?跟护国公府联姻? “四皇兄这么看着我做什么?”景王忽然开口,悠闲的语调似乎并未受到在场气氛的影响,“我脸上有皇位?” 此言一出,在场之人齐齐一惊。 所有人目光不约而同地落到他脸上,震惊于他的大胆。 “六弟!”慕修羽脸色刷白,“父皇面前,你怎敢如此大逆不道?!” 景王嗤笑:“听说四皇兄最擅长饲养毒蛇,胆子应该很大才是,怎么一到父皇面前就变得这么怂了?难不成胆小也是伪装?” 昭成帝听见两人争执,果然转头看了过来,眼神沉厉:“你们俩在说什么?” “父皇。”慕修羽转身走到昭成帝面前,撩袍跪下,“六皇弟言语无状,毫无皇子修养,更像个疯癫的纨绔子弟,求父皇重重责罚于他!” 昭成帝皱眉看向景王。 “儿臣冤枉。”景王跟着跪下,“明明是四皇兄一个劲地盯着儿臣的脸看,眼神看起来就像随时等着算计儿臣似的,儿臣心里一慌,就忍不住口误了,求父皇明鉴。” 慕修羽转头怒道:“我什么时候算计你了?” “就在刚才——” “都给朕闭嘴!”昭成帝冷冷开口,声音沉怒,“有完没完?” 两人齐声请罪。 “时辰已不早,家宴可以开始了。”昭成帝站起身,走到隔壁设宴的东暖阁,“肖长海,命人上菜。” 肖长海连忙应下:“是。” 昭阳宫是昭成帝经常设宴之处。 以往跟嫔妃们在此家宴,因为都是帝王的嫔妃子女,昭成帝跟皇后嫔妃落座东暖阁,皇子和公主们则在西暖阁用膳。 今日情况特殊。 皇后尚在软禁之中,后宫嫔妃谁都没叫。 且今日设宴的主要目的是为了提醒在场的小辈,让他们改一改骄横跋扈的习惯,否则以后吃了亏,自认倒霉,别来他面前哭诉。 撇除后宫那些嫔妃,今日到场的女子自然较少,就几位公主、王妃和郡主。 昭成帝跟王爷郡王们还是在东暖阁。 姜仪和晏璃则在西暖阁,与她们坐一桌的有献王妃,大皇子的王妃,三公主,七公主,八公主,慕雅,慕筠,姜静月。 桌前气氛有些很诡异。 在场这些人除了大皇子妃,其他人跟晏璃多多少少都有些过节。 然而不知是因为晏璃如今的身份太高,还是慕雪和慕云珠几人都被昭成帝的怒火吓住了,竟无一人开口乱说话。 连眼神都小心翼翼的,不敢带有半分敌意。 只是吃饭时,慕筠总忍不住偷瞄晏璃一眼,眼神带着几分小心翼翼。 “慕筠郡主在看什么?”晏璃注意到了她的眼神,抬眸看着她,眉梢微挑,“还在记恨我把你踹进湖里一事?” 第238章 绝望和无力 此言一出,桌前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 慕云珠忍不住握紧筷子,想到那次在丞相府发生的事情。 似乎就是从那日开始,晏璃运气越来越好,而她们几个人却…… “不,不是。”慕筠连忙否认,“是我一直想找个机会跟你赔个不是,但那些日子你太忙,我……我就……” “是吗?”晏璃淡淡一笑,“不用特意赔罪,我没那么小肚鸡肠。” 慕筠骤然松了口气,缓缓点头:“多谢。” 这些日子她一直忐忑不安,因为见多了被欺负之人翻身之后如何报复仇人,生怕晏璃真的记她的仇。 晏璃如今何止是翻身?简直是一步登天直接踩上了云霄。 她的母亲甚至是穆国的功臣。 以昭成帝宠晏璃的程度,就算晏璃找机会把慕筠痛打一顿,昭成帝都不会责备她。 慕筠当然并不是真心悔过,身为献王府郡主,至今她还是觉得自己身份高贵,只是眼睁睁看着招惹晏璃的几个人都落得了不好的下场,她如何不担心? 好在她跋扈归跋扈,到底还有一点脑子。 今日想来倒真是庆幸。 “南阳公主大人有大量,是慕筠的福气。”献王妃看着姜仪,面上带着几分笑意,“果然不愧是姜大姑娘的女儿。” 姜大姑娘是姜仪以前在姜家时的身份,献王妃这么称呼是想拉近距离。 然而她对面还坐着一个姜静月。 听到这句话,姜静月本就不健康的脸色越发苍白如纸,低着头不敢说话的样子看着可怜极了,一顿饭更是用得食不知味。 她嫉妒着晏璃的好运,却又绝望地意识到,自己现在已经无法企及晏璃的高度——这才是让她最痛苦的。 以前每每嫉恨晏璃时,她至少还能在心里告诉自己,等她坐上太子妃的位置,以后母仪天下,风光无限,自然能把晏璃踩在脚底下。 可如今希望完全破灭。 哪怕她不愿面对这个残酷的事实,慕修寒想再做回太子也是不可能。 何况只要有姜仪在一天,她绝不可能让慕修寒成为太子,因为他背弃了她的女儿。 她没办法做到不恨,可比起恨,绝望和无力更让她痛苦。 一顿家宴气氛微妙,在众人心思各异之中,风平浪静地结束。 膳后其他人陆陆续续散了,昭成帝和姜仪有要事相谈,把慕苍和晏璃留了下来,几人一道去御书房议事。 “关于私兵一事,你们可有什么想法?”进了御书房,昭成帝开门见山,“三千人不是小数目,从京畿卫中挑一些?” 慕苍没说话,视线自然而然落到晏璃面上。 昭成帝没错过他的眼神,有些无奈地说道:“慕苍,晏璃年纪小,又是个女子,你可以替她拿个主意。” “我想选一些底子好的少年加以训练,日后带去晋国。”晏璃淡淡开口,“身体矫健,反应灵敏,训练好之后可以成为我的护身符。” 昭成帝和姜仪闻言,同时诧异。 “少年?”昭成帝有些惊讶地看着她,随即看了看慕苍,“你教她的?” 慕苍眉目微敛:“没有。” 晏璃的想法不需要他来教,只是之前一直没机会展示罢了。 何况选一些矫健灵活的少年加以训练,本不是什么多高深莫测的事情,谁都有可能想得到,这么大反应做什么? “皇上是不是有点看不起我?”晏璃眉梢微挑,“我虽年纪小,却也不至于单纯到什么都不懂,况且这只是我的一个想法,好不好执行暂时还说不准呢。” “可以执行。”姜仪开口,“这个想法很不错。” 慕苍点头:“只要想,就能做到。” 昭成帝沉默片刻,此时浮现在他心里的想法是,如果这些真是晏璃自己的想法,那是不是代表晏璃其实也有着潜在的领兵作战能力? 他一开始说给晏璃私兵的时候,完全就是抱着挑选一些人给晏璃使唤且能保护她的态度,压根没想过晏璃会有自己的想法。 选少年训练,带去晋国? 虽说不是什么高深莫测的想法,但她能有这般先见之明,足见是做好了去晋国的准备。 昭成帝忍不住又想到了此前埋藏在心里的疑惑。 慕苍喜欢晏璃一定有着不为人知的原因,是因为她隐藏的能力? 第239章 英雄所见略同 君王一言九鼎,不能出尔反尔,且当着姜仪的面更不好反悔。 沉默片刻,昭成帝问道:“需要朕下旨招兵,让你好好挑一挑?” “不用。”晏璃摇头拒绝,“我跟慕苍自己解决这件事。” 昭成帝:“……”他这个一国之君居然被拒绝了。 “三千少年可不好选。”姜仪眉头微皱,有些为难地看着晏璃,“数量多,要求精,需要一定的时日,不如直接下旨招兵反而快一些。” 虽然这样一来难免兴师动众,但既然是私兵,肯定得好好训练,让他们只忠于晏璃一人。 晏璃沉默不语,若真下旨招兵挑人,之后再训练,所耗费的时日可不短。 她没那么多时间浪费在训练私兵上。 容骁带来的人之中可以挑选一些,慕苍的麾下也能挑选一些。 这些人本身就有武功底子,身手矫健,跟着她去晋国之后,会起到很大的作用。 晏璃不知道自己在晋国会待多久,但既然选择去了,自然是不能白去的,她不会为任何人做嫁衣裳。 她得确保以后失去了“晏璃”这个身份,晋国依然在她的控制之中。 所以挑选容骁带来的人是首选。 眉心微敛,晏璃淡道:“这件事我跟慕苍回去好好商议一下,暂时不着急。” “也好。”昭成帝点头,“公主府你想离九王府近一些?” 晏璃道:“之前慕苍给我买的那座别院可以当成公主府,换个匾额就行。” 昭成帝滞了滞:“这不太好吧。” “没什么不好。”慕苍显然也赞成晏璃的想法,“她一个人住不了那么多地方,之前下聘的聘礼都在别院里,那里本来就是她的私人府邸。” 昭成帝看了看晏璃,又看了眼慕苍,一时欲言又止。 现在的年轻人都特别有自己的想法,一个慕苍他都管不了,再多个晏璃,他还是管不了。 偏偏两个管不了的人凑成了夫妻。 昭成帝对自己的儿子女儿那是想打就打,想骂就骂,唯独对这两人……不但不能打不能骂,还得想办法哄着。 啧,真是皇帝难为。 “行,你们的事情朕就管不了,也懒得管。”昭成帝挥了挥手,“回吧。” 慕苍和晏璃正要离开。 “等等。”昭成帝不知想到了什么,开口把两人又叫住,“还有件事,朕想问问你们。” 慕苍沉默地看着他。 昭成帝直视着慕苍,表情郑重而严肃,像是在决定什么重要的事情:“慕苍,如果朕决定立景王为储,你会心甘情愿辅佐他吗?” 这个问题似乎有点突兀,又像是蓄谋已久。 慕苍和晏璃沉默地对视一眼,短暂的安静仿佛把时间拉长了无数倍。 只须臾之间,慕苍心里已转了好几个念头,最终却是缓缓点头:“会。” 昭成帝细不可察地松了口气,声音沉稳:“朕相信你的承诺。” 慕苍嗯了一声,和晏璃一道转身离开。 走出御书房,迎上碧蓝无垠的天际。 晏璃眯了眯眼,声音平静:“我想从容骁带来的精锐中挑人,他们的身份大概还需要你费心安排一下。” 慕苍点头:“容骁麾下挑选一千人就够了,本王手底下再挑一千。” 晏璃偏头看他:“剩下的一千人呢?” “姜仪。” 晏璃嘴角扬起一抹弧度:“英雄所见略同。” 慕苍跟着扬了扬嘴角:“有姜仪的人帮你,有南国精锐听你调遣,有本王的人从中辅助,你去晋国才能如鱼得水,尽快融入中枢。” 晏璃没说话,目光眺望远方。 如果说穆国是她魂落之后暂时停留之处,那么晋国将是她实现目标的第一征途。 慕苍有北疆,她就从晋国开始好了。 两人走出宫门,远远瞥见四道熟悉的身影,像是已恭候多时。 “妹妹!”晏宸疾步而来,面上带着明显的关心和担忧之色,“有没有人欺负你?” 晏璃语气淡淡:“有皇上和九王爷在,谁敢欺负我?” 晏云笑道:“妹妹今天是不是特别威风?我方才见着那些出宫的人一个个垂头丧气,好像刚死了爹娘一样——” “晏云。”晏宸皱眉,及时阻止他的口无遮拦,“说话注意分寸,别平白无故咒人。” 晏云噎了噎:“我就是打个比方。” 方才出宫离开的人确实一个个丧着脸,看起来毫无生气的样子,就算不是死了爹娘,处境大概也没好到哪里去。 “妹妹。”晏瑾冲着晏璃笑了笑,笑温润儒雅,让人如沐春风,“晏云年纪小,不懂事,你别跟他一般见识。” 晏璃问道:“你们此番前来,带了多少人?” 晏宸拧眉:“你问这个干什么?” 晏璃淡道:“不能问?” “当然不是。”晏宸连忙摇头,“五千人。” “都是精锐?” “是。”晏宸点头,“常言道,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母后身份尊贵贵重,一举一动对晋国影响甚大,不能出现闪失。若非为了妹妹,我们不可能让母后亲自过来涉险。” 皇后和四位皇子齐齐出访他国,在整个晋国历史上都从未有过。 以姜皇后如今在晋国的影响力,万一出现什么意外。 毫不夸张地说,晋国会瞬间陷入动乱。 所以护送之人必定是经过精挑细选的精锐,确保皇后和四位皇子安危万无一失。 “妹妹突然问这个做什么?”晏云这句话出口,怀疑的目光落到慕苍脸上,“不会是九王爷在打着什么不可告人的主意吧?” 慕苍大概觉得他这句话问的太多愚蠢且幼稚,看都没看他一眼,径自挽着晏璃的手往马车方向走去。 晏璃踏上马车,躬身走进车厢。 原以为晏宸四人会进宫去找姜仪,没想到掀开帘子才发现,他们居然也跟了上来,并且翻身上了各自的坐骑,就这么跟在马车左右,像是护驾使者。 晏璃嘴角抽了抽,“你们要去九王府?” “我们护送妹妹。”晏云道,“妹妹是我们捧在掌心的宝,护送妹妹使我们的荣幸。” 晏璃表情一时微妙,索性放下车帘,倚着车厢闭目养神。 “妹妹。”晏云骑马走在右侧,“昭国盛产美男子,听说他们的皇帝长得格外好看,几位皇子也是清秀绝伦,最重要的是他们一个个温顺听话,我们若能把昭国的皇子弄一个过来,给妹妹当驸马,绝对比穆国这位王爷要强得多。” 第240章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马车很快回到九王府。 晏宸几人翻身下马,亦步亦趋地跟着慕苍和晏璃抵达麒麟院。 晏铮皱眉:“妹妹,你真的决定留在这里做九王妃?” 晏瑾温声说道:“九王爷常年镇守边关,此次应该不会在皇城逗留太久,万一边关战事吃紧,岂不是要留妹妹一人在家?” 晏云说道:“妹妹还是随我们回晋国吧!虽然晋国制度比不上穆国,但有母后和我们在,定能保护好妹妹,绝不让任何人欺负妹妹!” 晏宸连连点头:“父皇身体不好,若能看见妹妹回去,说不定一个高兴之下就龙体痊愈了呢。” 晏璃脚步闲适从容,跟慕苍一路抵达麒麟院,对耳边叽叽喳喳的声音充耳不闻。 “妹妹,我们在跟你说话呢,你怎么不理们?”晏宸不满地皱眉,“我们好歹是你的哥哥——” “可以摘下星星给我的哥哥?”晏璃偏头看他一眼,面上浮现讥诮之色,“若你真的可以摘颗星星给我,我或许会考虑喊你一声哥哥。” 晏宸一窒,抬手摸了摸鼻子:“妹妹这么说话,一点都不可爱。” 明明才十四岁,这么老成做什么? “你们先回去吧。”晏璃并不想与他们过多相处,眉头微皱,“我跟王爷昨日大婚,今日进宫参加家宴,都没能好好休息。” 晏铮迟疑片刻:“妹妹……” 晏璃皱眉:“有话直说,不必吞吞吐吐。” 晏铮看了慕苍一眼,敛眸开口:“母后对我们有恩,这些年我们一直视她为亲生母亲,她为晋国做了很多事,也曾遇到过重重困境——” “你可以长话短说。” 晏铮语调微顿,很快说道:“晋国是一个男尊女卑的国家,制度比不上穆国,妹妹去晋国之后,初时可能会有些不太适应。” 晏璃挑眉:“所以?” “去晋国之后,妹妹可能还会遇到一些不太善良的人。”晏铮眉头微锁,有些犹疑,“不过我们会保护你,还请妹妹放心。” 不太善良的人? 晏璃琢磨着他的话,眸心划过一抹洞察一切的色泽:“就算如何男尊女卑,他们敢藐视皇权吗?” 晏铮摇头:“这倒不至于——” “既然如此,什么可怕的?”晏璃淡淡一笑,“皇后既然能掌晋国大权,就证明她的能力已是那些自以为是的男人所不及,难不成那些人还想打压皇后?” “这倒也不是。”晏铮缓缓摇头,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算了,船到桥头自然直。有我们在,总不会让你受委屈就是。” 晏璃没说话,表情不辨喜怒。 “妹妹好好休息吧。”晏铮有些不舍地看着她,“我们先告辞,明天再来看你。” 晏璃不置可否,只吩咐管家送客。 于是四人很快告辞离开。 晏璃平静地目送着渐行渐远的四人:“慕苍,你怎么看?” “四位皇子年纪大了,翅膀自然也该硬了。”慕苍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语气淡漠,“姜仪将是他们争夺储位的绊脚石,他们想试探你的态度,想让你心有忌惮,到了晋国之后只能依赖他们,又想借着你来掣肘姜仪。” 晏璃嘴角掠过嘲讽弧度:“这么快露出马脚,可见定力不足,城府不深。” 迫不及待地展现出兄妹情深的样子,未免太过不合逻辑。 就算他们对姜仪怀有感恩之心,也不至于对一个从未谋面过的妹妹有多少感情。 一上来就急着攀关系,只怕更多是做给姜仪看的。 不过姜仪也不是傻子。 凭着一己之力在晋国站稳脚跟,稳坐这么多年中宫皇后,或多或少会留点后手吧。 “留在穆国练兵这段时间,正好让天枢去查一查。”晏璃转身走进屋子,走到榻前坐了下来,“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 慕苍倒了两盏茶端过去,一杯递给晏璃:“你要不要跟容骁谈谈?” 晏璃啜了口茶:“明天吧,今天有点累了。” 慕苍嗯了一声。 “王爷。”莫云走进来,躬身行礼,“顾丞相求见。” 慕苍皱眉:“带去书房,本王随后就到。” “是。” “说到顾丞相……”晏璃眉眼微动,“皇帝看来是要开始给景王铺路了。” 慕修寒被废了太子之位,禹王还在禁闭之中,昭成帝这个时候暂卸丞相职务,虽是因顾安娴而起,却也足可见城府之深。 偏偏眼下又恰逢太子被废不久,禹王夺储机会最大,顾丞相一点险不敢冒,只能乖乖领旨谢恩。 只是朝中风向瞬息万变,停职三月之后,只怕再也不是顾丞相说了算。 慕苍搁下茶盏,温声开口:“你先休息,我去去就来。” 晏璃点头:“嗯。” 慕苍转身往外走去。 顾丞相是来赔罪的,替他的女儿顾安娴赔罪。 “今日安娴对九王妃大不敬,老夫特来请罪。”顾丞相深深一揖,“还望九王爷大人有大量,别跟她一般见识。” 慕苍负手而立:“顾相可能弄错了一件事。” 顾丞相目光微抬,面露凝色。 “顾安娴并不是大不敬,而是不愿承认晏璃是本王的妻子。”慕苍淡道,“虽然她承不承认于本王并不重要,但她的态度让本王厌恶。” 顾丞相脸色微变:“安娴不懂事——” 慕苍嗓音漠然:“丞相回去请转告她,她已经是慕文轩的妻子,她应该做的是守好自己的本分,维护皇族和夫家的尊严,而不是打着任何理由行偏执自私之事。” 顾丞相一个年过半百的中年男人,此时被一个年轻人教训得无地自容,还得一个劲地点头:“是。” “请回吧。”慕苍转身,漠然逐客。 顾丞相沉默须臾,淡淡说道:“九王爷手掌三十万兵马大权,擅长领兵打仗,可朝堂上的事情——” “朝堂上的事情,本王不如你?”慕苍转头,声音冷峻铁血,“顾丞相是想威胁本王?” “不是。”顾丞相低头,语调里多了几分幽沉,“老夫不敢威胁九王爷,只是朝堂局势瞬息万变,九王爷能担保自己可以一辈子风光显赫没有低谷?” 慕苍目光微转,冷冷盯着他:“顾丞相已经算到了本王何时陷入低谷?” “老夫——” “不如本王与丞相打个赌。”慕苍声音平静,“看看是本王的低谷先至,还是顾丞相九族先被诛。” 顾丞相脸色骤变:“九王爷!” 慕苍容颜冰冷,眸心似有寒芒翻涌。 “九王爷不必如此吓我。”顾丞相深深吸了一口气,“本相浸淫朝堂这么多年,若是被人几句话就吓得魂不附体,不可能做到丞相这个位置。” 慕苍眉眼浮现几分讥诮:“既然如此,丞相大人又何必亲自来这一趟?” 顾丞相顿时无言以对,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很快拂袖而去。 第241章 欠教训的贱蹄子 走出九王府,顾丞相阴沉着脸坐上马车。 “相爷。”下人小心翼翼地开口,“可要去裕王府?” 顾丞相大怒:“去裕王府做什么?” “夫人说——” “不去!”冷酷无情的声音从马车里传出来,“谁做的孽,谁自己受着!” 该死的东西!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顾丞相气得胸脯起伏,怒道:“回府!” 裕王府已是一片乌云密布。 “文轩。”裕王妃转头望着身后的马车,声音阴沉肃杀,“把那个辱没家风的女人带下来,今日我要好好给她立立规矩!” 丢下这句话,她恶狠狠地捏着帕子走进大门。 “今日闭门,谁都不见!” 门人战战兢兢地应着是。 慕文轩走下马车,把顾安娴从马车上拖下来,没理会纷纷见礼的下人,拽着顾安娴向大门里走去。 震怒之下的慕文轩脚步太快,顾安娴跌跌撞撞跟在身后,被他拽得胳膊生疼,不顾一切地挣扎着,却始终无法挣脱。 忽然脚下一个踉跄,她整个人摔倒在地。 慕文轩转头看去,弯腰把她从地上拖起来,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不住,抬手一个巴掌扇了过:“贱人!” 砰! 顾安娴挨了重重的一巴掌之后,狼狈摔倒在地上。 下人们骇得脸发白,不约而同地后退几步。 “起来,别给我装死!”慕文轩生拖硬拽把她从地上拽起来,“回到房里我再收拾你!” “小姐!小姐!”中院一个丫鬟跑出来,焦灼而担心地冲过来,“大小姐——” “来人!”慕文轩伸手指着她,“把她给我看住,谁要是让她靠近本公子的院子,今日全部杖毙!” 下人们知道湘儿有些拳脚功夫,此时自然齐心合力抓着她。 湘儿撕扯,脚踹,挥拳,拼命地想冲脱众人包围。 然而围上来的人越来越多,她眼睁睁看着顾安娴被拖走,只能急得大喊:“小姐!小姐!” 顾安娴被一路拖回卧房。 房门刚一打开,狠戾的巴掌声就挟裹着飓风而下,狠狠地扇到了顾安娴脸上。 “啊!”顾安娴剧痛之下,毫无预警地扑倒在地上。 眼前一片晕眩的黑雾,耳朵里嗡嗡嗡的听不清声音,只感觉到脸颊迅速肿胀充血,剧痛席卷而来,仿佛热油泼过似的发烫抽疼。 慕文轩猛地关上房门,把吓得瑟瑟发抖的下人们全部关在门外,转过身,粗鲁地拖起顾安娴往内室走去。 顾安娴毫无反抗之力地被他拖着走。 啪! “你这个贱人!”又是一个巴掌落下,顾安娴额头狠狠撞在床柱子上,撞得她脑袋发晕发沉。 慕文轩不解气,走到墙边拿过鞭子,翻身回来狠狠把鞭子甩到她身上:“贱人!我打死你这个水性杨花的贱人!” 顾安娴狼狈地起身,然而还没来得及起来,劈头盖脸的鞭子就朝她挥了下来。 刀割般的剧痛在身上绽开。 顾安娴忍不住“啊”了一声,下意识地伸手捂着自己的头和脸,死死地蜷缩在地上。 “水性杨花的贱蹄子!你真是丢尽我的脸!看我今天不打死你!” “你那双勾人的眼睛勾魂勾到九皇叔身上?你看他愿意多看你一样吗?不要脸的贱货!” “你不是自诩为聪明骄傲吗?不是人人高攀不起吗?我今天倒要看看,你奄奄一息像条死狗一样趴在地上时,是不是还能如此骄傲,还能不能目中无人?” 鞭子如蛇,一下接着一下抽到她身上,顾安娴疼得忍不住想躲,可躲来躲去,鞭子却像是长着眼睛一样黏在她的身上。 “慕文轩!”她低声嘶叫,“你是个畜生!你会遭报应的——” “报应?”慕文轩大怒,狠狠一鞭子抽了过去,“我让你报应!看看到底谁受到了报应,你这个贱人!我打死你,贱人!” “啊!”顾安娴抱头惨叫。 “真当自己是个冰清玉洁的情种?”慕文轩一鞭子抽下,恶狠狠地咒骂着,“你看看你自己,顾安娴,你就是个丧家之犬!” 鞭声一下下回荡。 顾安娴疼得惨白抽搐,身体一阵阵痉挛着,手背,胳膊,脊背,肩膀和两条腿上,无处不疼。 慕文轩疯狂鞭打之下,她死死护着的头和脸也并能幸免,被鞭梢刮到的地方泛起尖锐刺痛。 然而此时奄奄一息之下,她无暇顾及容颜是否已毁,因为接下来还有让她更难以忍受的事情发生。。 不知打了多久,慕文轩终于打累了。 扔下手里的鞭子,他恶狠狠地把顾安娴拖到镜子前:“你好好照照!顾安娴,照照你这个丑陋又低贱的样子!你哪里配得上九皇叔?你比起晏璃差远了,你这个自私贪婪的蠢货!” 顾安娴被迫对着镜子,看到镜子里狼狈宛如疯妇的脸,嘴角破裂,发丝凌乱,脸上伤痕累累…… 这是谁? 不,这个人不是她!这个凄惨绝望的女人绝不是她。 顾安娴不断地摇头:“不,这不是我!这不是我……” “还在做梦?”慕文轩强迫她转过身来,开始粗鲁地撕她的衣服,“嫌弃我?想对九皇叔投怀送抱是吧?” “你这个不要脸的贱女人!我今天就看看你如何我面前婉转求饶,看看你这个下贱的样子!” 撕拉一声。 衣服被撕开,顾安娴恐惧而绝望地叫着:“滚!慕文轩,你给我滚,不许碰我,你没资格碰我!” 啪! 慕文轩又一巴掌把她扇倒在地,然后整个人压在她身上,劈头盖脸一顿耳光。 啪啪啪啪! 顾安娴脸颊高高肿起,嘴角血丝渗出,整个人毫无反抗之力地躺在地上。 慕文轩心口恶气这才出了一半,又开始动手去撕她的衣服。 顾安娴浑身无力,极力想挣扎反抗却已无济于事。 衣衫被撕碎,身上一道道触目惊心的血痕映入眼帘,更加激起了慕文轩的暴虐之心。 顾安娴两眼无神地睁着,呆滞地望着上方屋顶。 命运仿佛跟她开了残忍的玩笑。 她极力想维持的骄傲,被人摧残得丝毫不剩,在清醒却又无力挣扎的绝望之中,一点点落入深渊,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站在门外许久的裕王妃,就这么安静地听着屋子里的动静,直到里面声音渐渐转小,并被另外一种声音取代之后,她才带着侍女转身离开。 “即日开始,院子里守好了,不许少夫人离开半步。”她冷冷吩咐,“等公子出来,去找个女大夫过来给她看一下。” “是。” 裕王妃带着嬷嬷离开,面上阴沉的表情渐渐消散了一些。 真是个欠教训的贱蹄子。 放着好日子不过,偏要兴风作浪。 肖想九王爷? 以前是个冰清玉洁黄花大闺女时,九王爷都不曾看她一眼。 如今已是残花败柳,还指望九王爷对她怜香惜玉? 真是异想天开到魔怔了。 第242章 自作自受 “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 伴随着震怒之声落地,噼里啪啦,一套茶盏被摔得粉碎! “本宫一直以为她是个有脑子的,今天到底是怎么回事?当着皇上的面,当着晋国皇后的面,她做出如此愚蠢行径,她是故意把顾家往死路上逼吗?” 宝成殿里一片乌云笼罩。 顾贵妃气得已经摔碎了三套茶盏,依然无法化解心里的郁结怒火。 太子被废的这个节骨眼上,原本该是她儿子争储的最佳时机,可一个个不是拖后腿就是作死,搞得这都是什么事儿? 禹王继续被关禁闭不说,等皇上气消了照样放他出来。 可顾安娴居然当众让晏璃难堪,连皇上的面子都不给,还连累她父亲被停职在家! 顾贵妃听到昭阳宫里发生的事情,简直七窍生烟。 “娘娘请息怒。”赵嬷嬷连忙端了盏茶上前安慰,“事已至此,就算愤怒也无济于事,我们该想办法解决此事才好。” “想什么办法?”顾贵妃脸色铁青,“事到如今,还有什么办法可想?本宫和禹王以后要是失败,顾安娴就是最大的祸首!” 宫人战战兢兢跪在地上收拾狼藉,不敢抬手,不敢应答。 赵嬷嬷硬着头皮安慰:“娘娘还是要冷静冷静才是,越是这个时候,我们越要沉得住气。” 顾贵妃气得心口疼。 要是顾安娴此时在这里,她非得让人把她拖出去好好打一顿,让她涨涨记性! 这么大岁数的人了,满脑子情情爱爱,一点大局观都没有。 “你说说,慕苍到底有什么好?:顾贵妃越想越压不住火气,“一个冷冰冰只会打仗的王爷,不解一点风情,就算她嫁过去了,能对她嘘寒问暖吗?能跟她一起吟诗作对吗?有时间跟她花前月下,对她体贴关怀吗?” “我真是搞不懂她的脑子里装了什么。” “本宫进宫服侍皇上这么多年,都不敢在皇帝面前摆架子,她倒好,真是拿着整个顾家的项上人头为她的任性兜底!” 赵嬷嬷不知该怎么继续劝,事实上,怎么劝也无法化解贵妃心里的怨恨。 她盼星星盼月亮才盼到太子被废的局势。 如今正是禹王最好的时机。 然而禹王自己不争气也就罢了,还有个更不争气的侄女儿拖后腿,贵妃怎么能不大怒? “顾姑娘确实不该把儿女情长放第一位。”赵嬷嬷叹气,“她也不想想,只要禹王殿下能坐上太子之位,以后登基为帝,她想要什么样的夫君要不到?若真对慕文轩不满意,到时候一道圣旨赐他们和离,顾姑娘有娘娘您和禹王护着,还不是想嫁给谁就嫁给谁?” 顿了顿,赵嬷嬷压低声音道:“说句大不敬的话,就算真想嫁给九王爷,到时候使一些手段照样能成,如今不理智,倒是害了贵妃娘娘和禹王殿下。” 谁说不是? 顾贵妃坐在椅子上,头疼地揉着眉心,“我真是上辈子造了孽,这辈子才摊上这么个不省心的东西!” “娘娘。”赵嬷嬷迟疑片刻,忧心忡忡地开口,“顾姑娘固然不该,可到底是您的侄女儿,娘娘还是疼她的。今日当众让裕王府难堪,又惹得皇上震怒,回家之后只怕……” 只怕什么? 大家族里遇到这种事情,就算再好的脾气也是不能忍的,裕王妃绝不可能咽下这口气。 婆母而儿媳立规矩,是权贵之家最基本的操作。 顾安娴接下来的日子只怕不好过。 顾贵妃没说话,眉眼阴沉沉:“打死她,也是她自作自受。” 她连自己的儿子都管不了,哪有空去管一个没脑子的蠢货? 赵嬷嬷尽了提醒职责,也就不再多说什么了。 顾贵妃一个人倚在美人榻上,挥了挥手:“都退下,让我一个人静静。” 她今天肺腑都要被气炸了,脑子晕晕的,想不出什么好办法。 她需要冷静,只想一个人待会儿。 “是,老奴告退。” 赵嬷嬷刚走出殿外,就见一人匆匆而来,在她耳边低声说了句话,赵嬷嬷听完,脸色一变,匆匆返回殿内。 “娘娘。” 顾贵妃不耐:“不是说让本宫一个人静静吗?” “娘娘恕罪。”赵嬷嬷疾步走过去,压低声音开口,“方才宫人来报,说景王去护国公府提亲了。” 什么? 顾贵妃一惊,立即从榻上坐起身:“景王去护国公府提亲?” “是。” “他提的是护国公哪位小姐?” “二房嫡女凌凝。”也是凌家唯一一位真正意义上的嫡女。 顾贵妃绞紧了手里的帕子,站起身,焦灼地踱着步子:“这件事皇上是否知道?” “老奴还不确定。”赵嬷嬷猜测,“不过景王敢去提亲,皇上不可能不知道吧?” 顾贵妃气得咬牙切齿:“禹王不是说要娶凌家嫡女吗?本宫刚准备筹划这事,禹王就因为毒蛇一事被皇上关了禁闭,若因此而便宜了景王,本宫……本宫……” “娘娘且莫着急。”赵嬷嬷连忙安抚,“我们要不要先想办法探探皇上的口风,万一皇上并不同意让景王娶凌家嫡女呢?” 顾贵妃坐下来,声音阴冷:“本宫以前根本没把景王放在眼里,但最近他似乎他太高调了。” 亲自带着人去捉奸慕文轩和顾安娴,亲手把顾家嫡女搞得身败名裂,频频替九王爷说好话,讨好慕苍和晏璃。 如今又开始打护国公府的主意,若说他对储位没有一点想法,鬼才相信! 顾贵妃沉默地开始想对策:“之前皇上说给皇子们选妃,怎么也没动静了?” “这段时间不是忙吗?”赵嬷嬷叹气,“上个月大事没有,小事不断,不是折腾出这个就是折腾出那个,皇上心情一直不太好。这个月又忙着九王爷和南阳公主大婚,之前还有金国、南国和北疆先后欲联姻一事……仔细想想,这两天也真是出了鬼。” 顾贵妃压着火气:“你派个可靠的人出宫去打听打听,看能不能探听一点有用的消息,另外,本宫想见见这位凌家嫡女。” 第243章 可笑的要求 今日天气晴好。 一大早凌凝带着丫鬟去了郊外庙里上香,为自己的祖父和父亲兄长们祈福。 身为武将世家嫡女,凌凝一直不太信命,但祖父、父亲和兄长身在战场,她依然抱着虔诚的心态祈愿他们岁岁平安。 走下马车,凌凝刚跨进大门,就看见在嬷嬷和丫鬟簇拥下走来的大伯母吴氏。 脚下一顿,凌凝平稳地行礼:“大伯母。” “凌凝,你这是刚回来?”吴氏见着凌凝,脸上顿时漾开了热情的笑意,“大伯母正好有事同你商量。” 凌凝面色不变:“大伯母有事请说。” “是关于你大姐的姻缘。”吴氏跟凌凝一起往内院走去,边走边笑看着凌凝,“双儿今年都十八岁了,可她一直没有合适的姻缘,我的意思是,能不能把景王这桩婚事让给双儿?以后大伯母再给你定一门更好的……” “更好的?”凌凝眉梢一挑,表情带着几分玩味,“大伯母觉得比景王更好的夫婿人选有谁?” 吴氏面上一阵尴尬,随即讪笑:“宫里还有几位皇子没成亲呢。” 凌凝淡道:“几位皇子没成亲,与我有什么关系?他们都愿意娶我,还是我一定愿意嫁给他们?” 大皇子已经成过亲,跟王妃琴瑟和鸣。 闲王被废,他的王妃由正妃降为侧妃,确实空出了一个正妃之位。 禹王此前倒是流露出娶她的想法,但凌凝想到禹王笑容之下无法忽略的虚伪,只觉得那个人是个豺狼。 五皇子是个病秧子。 六皇子就是景王,跟她算是两情相悦。 九皇子慕廷川更不合适。 几位皇子摆在面前,应该选谁还需要考虑? “凌凝,你怎么这么跟我说话?”吴氏有些不太高兴,“我是你的长辈——” “我的婚事应该由祖母和我自己决定,大伯母越权了。”凌凝语气淡淡,“这门婚事我还没考虑好要不要答应,就算大伯母有这个意思,也该去问问景王是否愿意娶大姐,我做不了他的主。” 吴氏语气理所当然:“只要你跟景王说清楚,他应该会同意的。” 凌凝脚步微顿,目光落在吴氏脸上,眼底温度一点点降至冰点:“可是我为什么要这么做?” 吴氏表情一僵。 “把我自己的姻缘推出去,让给十八岁尚未出阁的庶姐?大伯母不觉得这个要求很过分?” 吴氏神色一沉:“凌凝——” “不管是对我还是对景王,都很过分。”凌凝并不喜欢与人虚与委蛇,说话更符合武将风范,“景王好歹是身份尊贵的亲王,娶妻怎么会心甘情愿娶个庶女?” 吴氏皱眉:“双儿虽是庶女,可挂在我的名下,跟嫡女又有什么区别?” 凌凝没回答她的问题:“景王派人上门提亲时,明明白白说的是‘凌家二房嫡女凌凝’,大伯母非要把自己的女儿推出去,不觉得如此上赶着想嫁人的行为太过跌份?” 吴氏表情沉了下来,目光不善地看着凌凝。 凌凝冷冷一笑:“若大伯母觉得自己的行为妥帖,大可以去跟祖母商讨,何必来我面前讨不自在?” “凌凝,我只是与你商议,你这是什么态度?”吴氏不悦,“就算你是二房嫡女,也不该如此对待长辈,真是一点规矩都没了!” “大伯母若知道规矩,就不会提出如此可笑的要求。”凌凝说着,转头往自己院子方向走去,“我有事在身,无法陪大伯母多聊了,先行告退。” 吴氏站在远处,眼睁睁看着她离开,气得脸色铁青。 真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 “姑娘。”贴身丫鬟阿云跟在凌凝身后,小声开口,“大夫人横行霸道惯了,您今日跟她如此说话,她会不会记恨在心?” 凌凝回到自己的凝霜院,在侍女伺候下净面净手,换了一身宽松的衣服,在屏风前软榻上斜倚下来。 才淡漠开口:“若不一次断了她希望,她只会日日纠缠个不停,我懒得应付她。” 侍女阿晚奉了热茶上来,闻言点头:“姑娘说得对,只是大夫人不是个轻易放弃的人,姑娘可有了应对之策?” 应对之策? 凌凝面无表情地端着茶盏,正想着该如何彻底解决这件事,却听外面侍女禀报:“姑娘,大姑娘来了。” 凌凝眉头一皱,抬眸看去。 阿云嘀咕:“大姑娘来得倒是快,这是练了轻功飞过来的吧?” 话音刚落下,一袭浅蓝衣衫的女子缓步跨进门槛,身姿纤细,容色娇美柔弱,唇角噙着一抹恰到好处的笑意。 正是凌家大姑娘凌双。 “阿凝妹妹。”凌双步履如莲,身姿羸弱,面上带着几分楚楚可怜的风情,“听说方才母亲找了你,我心里过意不去,所以过来与你说说话。” 凌凝维持着斜倚的姿势没动,淡淡一笑:“大姐也觉得大伯母的要求很过分?” 凌双表情一僵,随即柔弱地蹙眉:“作为女儿,我不敢擅议母亲,她毕竟是我的长辈。” “嗯。”凌凝点头,“所以你心里觉得她的要求很过分,但嘴上不好指责,我明白你的意思。” 凌双笑意一凝:“……” 凌凝抬手:“坐吧。” 凌双轻吸一口气,很快恢复笑意:“多谢阿凝妹妹。” 侍女给她拿的是梨花木凳子,摆在凌凝面前。 相比起凌凝随意闲散的坐姿,正襟危坐且故意摆出一副优雅柔弱姿态的凌双便显得拘谨许多。 侍女给她倒了杯茶,凌双礼貌地道谢。 在凌家她永远都是这副模样,看起来柔柔弱弱,心善而有礼,格外让人有好感。 然而深宅大院里的女人最擅长伪装,是真的心善还是伪善,一天两天看不出来,时间久了自然能分辨。 “母亲之所以来找阿凝妹妹,实在是因为我年纪大了,母亲担心我以后无法遇到好的姻缘,所以才……”凌双迟疑了片刻,唇角溢出一抹苦笑,“母亲整日为我的婚事操心,我心里过意不去,更无法阻止母亲的一片爱女之心,还望妹妹别多心。” 第244章 承认吧,你喜欢本王 凌凝淡道:“我没多心。” 大伯母什么意思,她比任何人都清楚,根本不必多心。 凌双低垂着眸子,注视着茶面上漂浮的茶沫,声音略带苦涩:“不过说起来,我年纪确实大了些,不怪母亲着急。” 凌凝淡道:“那是因为大姐以前总是高不成低不就,所以蹉跎了美好的年华。” 凌双轻声辩解:“是母亲想为我说一门满意的亲事,然而好的姻缘可遇不可求,这一蹉跎下来,没想到就耽误到了十八岁。” “婚姻大事确实不能耽误。”凌凝说着,若有所思地点头,“有大姐前车之鉴,我跟景王应该早点把婚事解决了才行。” 凌双端着茶盏的手一紧,溢出来的茶水溅在手背上,白皙的手背瞬间浮现几个红点。 凌双掩饰地以手里的帕子覆在烫红的手上,僵笑着说道:“阿凝妹妹已经答应了景王?” “本来还没考虑好。”凌凝只当没看见她的失态,声音淡漠平静,“不过大姐说得对,女子的芳华蹉跎不得。十五六岁时还可以挑挑别人,过了十七岁,就只能由着旁人挑自己了。” 作为武将世家的嫡女,这凌凝当然不会有如此肤浅的想法。 偏偏面前坐着的这个人是凌双。 既然她非要求一桩好姻缘,甚至妄图从别人手里把姻缘抢过去,那凌凝也不介意让她堵堵心。 凌双笑意越发僵硬,不由自主地攥紧手里的帕子,却还要努力维持着优雅风度:“阿凝妹妹说得极是。如今我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只是心疼母亲为我操心……” 说着,竟不由自主地红了眼眶。 凌双抬手拭着眼角,“每天见母亲为我的婚事发愁,我就觉得自己实在不孝,简直愧对母亲一片谆谆爱女之心。” 阿云和阿晚站在凌凝左右,小幅度地撇着嘴角。 大姑娘这番话是什么意思,真以为她们姑娘听不出来? 想要景王就直说,何必这么拐弯抹角,遮遮掩掩? 反正不管她含蓄地说,还是直白地说,或者可怜兮兮地说,姑娘都不可能答应她们母女这般不切实际的要求。 何必在这里浪费时间? “其实寻一个合意的夫婿并不难。”凌凝调整了一个更舒适的姿势,“只要放低一下要求,可选择的人不会少。” 凌双抿唇,面上露出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 “凌家家世显赫,大姐虽为庶女,却一直养在大伯母膝下,比起嫡女也不差多少。”凌凝喝了口茶,“只要大姐真心想嫁,这皇城世家多少公子只怕都求之不得。” 凌双面色微变。 “庶女”两个字像是一根针扎在她的心里,刺得她疼痛难忍。 她虽然寄养在嫡母名下,勉强可以跟凌凝平起平坐,可十岁之前,她确实只是个出身低微的庶女。 母亲对她严厉,府中丫鬟嬷嬷也不太看得上她,若非姨娘早逝,母亲根本不可能把她养在膝下。 如今被凌凝这般说出来,仿佛撕开了血淋淋的伤口,凌双心头一阵刺痛又难堪。 好不容易扬起一抹笑意,却笑得有点苦涩:“阿凝妹妹是不是觉得我已经十八岁,配不上好的夫婿了?” “十八岁确实有点大,大姐可以适当地放低一点要求,家世差不多就行,只要人品好,能善待大姐,不一定非得嫁给王公贵族。” 凌双放下茶盏,勉强笑了笑:“我也是这般意思,可母亲总想给我找一个最好的……” “最好的,不一定是最合适的。”凌凝打断了她的话,“大姐若执意想求个最好的,那我建议你择个机会进宫去见见贵妃娘娘。” 凌双一怔:“见贵妃娘娘?阿凝妹妹的意思是……让我嫁给四皇子?” “不是。”凌凝语气平静,“你可以进宫服侍皇上,以大姐的姿色,晋个妃位应该没问题。” 凌双面上表情一点点凝结。 她不敢置信地看着凌凝,好一会儿,才难堪地开口:“阿凝妹妹,你怎么能这么说?我……我……” “大姐觉得不妥?”凌凝挑眉,“因为皇上年纪比较大?” 凌双攥着手里的帕子,脸色青白交错,再也坐不下去,起身掩面而去。 凌凝嗤笑。 就这么点道行,也敢在她面前卖弄? 坐起身,凌凝端起茶盏,慢悠悠地喝了口茶。 “姑娘。”阿云有些忧心,“大姑娘不会去告状吧?” “告状?”凌凝微哂,“告什么状?我是欺负她了,还是算计她了?” 这倒没有。 阿晚脆生生笑道:“大姑娘想找合意的夫婿,姑娘只是给了她一些合理的建议罢了,反正她配不上景王,想也是白想。” 这可是好意。 大姑娘总不能平白无故编排自己的妹妹吧。 “阿晚说得没错。”窗外忽然响起一个懒洋洋的声音,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愉悦,“这句话深得我心。” 凌凝眉头一皱,转头看向后窗方向。 阿晚和阿云听到这个声音竟丝毫不慌,不约而同地朝凌凝福了福身,从容转身往外走去。 一个白袍男子打开窗户,灵活一跃而入。 凌凝表情微冷,声音更冷:“景王殿下大白天潜入凌家,竟未曾遭到阻拦,可见凌家宅子里守卫有多松散。” 景王脚步一顿,站在窗前望向凌凝,剑眉挑得高高的:“为了来见你,本王大白天里做了宵小,你一点都不感动?” 凌凝默然,不发一语地看着他。 “这么看我干什么?”景王走过去,在她面前负手站定,“刚才你跟凌双说的话,本王都听见了。” 凌凝嗯了一声:“所以?” 景王笑得眉眼微弯,像一只漂亮的狐狸:“本王听见了你的真心话。” 凌凝沉默地看着他,眼神平静如水,颇有几分莫测高深的意味。 “凌凝。”景王弯腰,轻而易举就把凌凝困在自己的臂弯之间,“承认吧,你其实也喜欢本王。” 第245章 逃不出本王手掌心 这是笃定,上扬的语调里隐隐还能听出几分傲娇和自得。 凌凝没说话,直视着他近在咫尺的俊颜,忽然抬手攫住他的下巴。 景王一愣,极自然地握着她的手亲了亲:“这是你第一次对本王如此亲密,是想轻薄本王?” 灼热的气息喷在手背上,凌凝压着心头躁动,维持着语调的镇定:“这就叫亲密?” “不然呢?”景王挑眉,一双桃花眼微眯,像是看透了她故作镇定的心思,“你想更亲密一些?” 话音刚落,凌凝忽然抬脚踹向他的心口。 “谋杀亲夫?”景王一个利落地翻身,正要躲开,然而脚下不知为何一个踉跄,竟无比顺畅地摔倒在凌凝身上,“啵!” 两人唇瓣磕到了一起,柔软的触感让人心慌意乱。 时间仿佛就此静止。 凌凝神色一沉。 “我不是故意的。”景王眨了眨桃花眼,一派无辜地看着她,“方才没有防备,一下子慌了。” 凌凝信了他的邪:“滚。” 以景王的身手不可能躲不过去,也不可能踉跄那一下,更不可能那么巧地“啵”在一起。 这个登徒子! “是。”景王乖乖从她身上起开,移到一旁正襟危坐,“你大姐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不必理会她。” 凌凝端起茶盏,掩饰着自己片刻的失态:“你是天鹅肉?” 景王闷笑,笑得一双桃花眼潋滟生姿:“就算不是天鹅肉,至少也是个香饽饽。” 凌凝嗤了一声:“我本来也没把她当回事。” “嗯,那就好。”景王侧头,嘴角含笑,“你说你会好好考虑,考虑得怎么样了?” 提亲一事他已经跟她说过多次,凌凝始终以祖父不在家为借口,说需要好好考虑。 景王心知肚明,她不是矜持羞涩,只是心有顾忌。 毕竟皇子跟武将世家联姻是极为敏感的事情,若真的应了,瞬间就会引起满朝文武的侧目。 更甚者会引起君王的忌惮。 但是景王没什么好顾忌的,父皇那边他已经走过场,也征得了同意,心里自然有底。 凌凝没说话。 茶凉了,她正敛眸给自己倒茶。 同时心头泛起沉思,其实也不是不能答应他,只是景王这性情…… 凌凝不动声色地瞥他一眼。 以景王这般脾性,她若照实说已经想通,他的尾巴会不会翘到天上去? “偷看我?”景王挑眉,表情带着几分戏谑,“凝儿,本王知道自己长得好看,你想看就正大光明地看,不用觉得不好意思。” 脸皮真厚。 凌凝嘴角一抽,靠坐在锦榻前沉思。 “凌家家大业大,眷属众多,各房又一直同住一个屋檐下,难免有些利益冲突。”景王忽然开口,语气变得认真而严肃,“大夫人霸道又自私,早点分开才是上策。” 凌凝回神,眼神微妙:“你是建议我早些嫁人,还是想让我们分家?” “分家一事我做不得主,也无权过问。”景王笑了笑,“但是早点娶你过门还是可以做到的。” 凌家男子们都在镇守边关,家中若是不安宁,不利于父子兄弟和谐。 所以分家不切实际。 但是他们的婚事已经板上钉钉,只等着凌凝的父亲从边关回来商议婚期就成。 凌凝淡道:“若真的成了亲,你有什么打算?” 景王挑眉:“什么意思?” 凌凝语气淡淡:“担心你没有自保的能力。” “不是还有你吗?”景王一副理所当然的语气,“你可以保护我。” 凌凝:“……” “你有武功在身,难道护不了我?”景王半点不见尴尬,语气还颇为骄傲自得,“这就是找一个练武女子做媳妇的好处。” 凌凝目光微抬,看着他的眼神有些一言难尽。 “况且还有魏家在,护我们安然没问题。”景王挑起她鬓角的发丝,像是闲聊似的,语气格外轻松温软,“大不了我们以后离开京城,远离是非之地。” 凌凝思索着他的话:“你想从商?” 除非放弃亲王爵跟着魏家从商,否则魏家一个区区商贾之家如何能护着他? “可以吗?”景王似是很向往,“从商其实挺不错的,可以跟着商队到处走,游览天下山川湖泊,见识各地风土民情,自在且从容。” 凌凝心情一时复杂:“魏家虽然富甲一方,可商人的地位比起王公贵族,那是天壤之别。” “有舍有得。”景王语气淡定,“有魏家庞大的财力做后盾,又跟护国公府结亲,本王若不主动放弃亲王爵,以后不管谁坐上龙椅,只怕都夜难安枕。” 凌凝淡道:“既然如此,你为什么不干脆一点,直接成为万人之上的那个?” 景王一愣,眼底划过一抹深沉的光泽:“你想做皇后?” 凌凝反问:“如果是呢?” 景王缓缓坐直身体,若有所思:“那本王自然把储位抢过来……但你不许骗我。” 凌凝沉默地喝着茶,不发一语。 “凌凝,你真的想做皇后?”景王狐疑地看着她,“不是试探我?” “不是试探,只是不想以后被人猜忌。”凌凝语气淡淡,“祖父一生征战,忠心耿耿,我不希望他因为我而受到忌惮。” 与其把命运交到其他人手里,赌君王的包容之心,不如把权力掌握在自己手里。 景王沉默片刻,缓缓点头:“虽然本王暂时没有称帝的心思,但人心难测,倘若以后我体会到了大权在握的快乐,并且因此而开始忌惮护国公府……” 凌凝抬眸:“你会吗?” “现在肯定不会。”景王说着,眉头拧了拧,“可凡事总有万一。” 凌凝没说话。 景王提起茶壶,给凌凝面前的茶盏里续了茶,自然而然地端起来轻啜一口,微微眯眼:“茶不错。” 那表情,像是在品尝人间美味。 凌凝表情古怪:“这是我的茶盏。” “嗯。”景王点头,理所当然地拉近关系,“我们算不算是有了亲密接触?” 凌凝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这辈子你只能嫁给我,没别的选择。”景王举杯朝她示意,带着几分宣示主权的意味,“凌凝,你注定逃不出本王的掌心。” 回应他的,是凌凝一记毫不留情的拳头。 砰! 景王摔倒在榻上,茶盏里没喝完的茶水洒出来,溅了他一头一脸。 俊美清贵的景王殿下瞬间变得无比狼狈。 凌凝嘴角细不可查地扬了扬。。 “终于笑了。”景王叹气,“你还是笑起来真好看,女孩子就该多笑笑。” 凌凝笑意一收,继续面无表情。 第246章 三千精锐 四月初九这一日,对很多人来说都是特别的日子。 特别到终身难忘。 这一日,结束了家宴的闲王和侧妃被禁军护送回府,开始了真正幽禁的生活。 裕王继续禁闭反省,时日由昭成帝来定。 这一日,顾安娴被打得奄奄一息,在慕文轩残酷的折磨之中煎熬辗转,吃尽这辈子都没有吃到的苦头,也彻底失去她坚守已久的清白之身。 这一日,景王殿下终于得到凌凝感情上的回应,初步定下了两人的婚约。 而同样是这一日,晏璃和慕苍在王府里商讨着选兵和练兵计划。 北郊有一片属于慕苍的私人练兵之地,建成了不太大的军营,约莫能容纳两万人,取名为麒麟营。 容骁麾下挑出了一千人,姜仪也应着晏璃的要求,安排麾下将军挑出一千精锐少年归晏璃管辖,只是这道命令在一开始曾遭到晏铮的反对。 “母后,宣将军为人沉稳,最忌公私不分,他手下的将士个个傲骨铮铮,挑出一千人一千人给妹妹,将士们怕是不会服气。” 晏瑾姜仪语气冷冷:“保护公主乃是他们职责所在,谁敢不服,军法处置。” 晏铮表情微僵,随即点头:“是。” 晏璃对此没有任何反应。 她自然明白晏铮的意思,不管自己有没有私心,都无可否认他说的是事实。 越是精锐的将士越是骄傲,能让他们真心臣服的永远是有本事的将军,而不是公主这个身份。 他们可以听从皇后的懿旨,可以听从公主的调遣,但都是因为君臣之道。 但晏璃要的却是他们真心实意的认可,只有这样,假以时日他们才能成为她手里最锋锐的利器。 三千人来自三个国家,着实一件罕见之事。 为了防止意外发生,整编时,南国的容骁将军、晋国的姜仪和宣将军,以及穆国的慕苍都站在校场外。 校场上年轻的将士们身姿凛峭,气势冷硬,因都是精挑细选,乍一看之下竟看不出究竟哪国将士气势更强,哪一国稍微弱一些。 似乎谁都不愿意示弱。 安静的气氛中挡不住暗潮汹涌,火花四溅。 晏璃走到校场上,目光缓缓环视眼前三千人,眉眼间还带着几分少女的稚嫩,却隐藏着让人心惊的威压和气度。 虽然气度和威压这种东西出现在一个少女身上,总让人以为是错觉。 但此时三千精锐一致的安静却是无法否认的事实。 没有孤傲的宣言,没有故意震慑,晏璃只扬声开口:“即日开始,我将与你们一起开始为期四个月的训练,请诸位多多指教!” 校场上兵士们个个身姿挺拔,目视前方,像一尊尊极具气势的雕塑。 军营中军令如山。 他们奉各自主将的命令来到这里,暂归南阳公主指挥调派,众人心里不知有无不满,至少表面上并未流露出任何不满的情绪。 然而晏璃这句话落音,最前面一排将士却齐刷刷转头看着她。 众人面上浮现探究、深思、诧异等表情,却唯独没有不屑和嘲笑。 似乎对晏璃说的话只是稍感意外。 “她要跟将士们一起训练?”站在校场外的姜仪神色微变,转头看向慕苍,“我没听错?” 慕苍点头:“没听错。” “可是这些精锐都是精挑细选出来的,他们本身就久经训练,是精中之精,晏璃她……”姜仪眉头皱了皱,“她怎么能跟这些人一起训练,那训练强度她吃得消吗?” 慕苍目视着校场上身段纤细的少女,语气沉着平静:“吃得消。” 此言一出,姜仪、晏铮、容骁和那位宣将军齐齐转头看着他,眼神都透着几分诧异。 姜仪无法相信他的话。 容骁意外的则是慕苍如此自信,就算他知道晏璃的真实身份,这份坚定的信心依旧叫人意外。 而那位宣将军在看了一眼慕苍之后,便转回目光,若有所思地看向校场上那个少年。 须臾,他走到姜仪身侧,低声说了句话。 姜仪诧异地看着他:“当真?” “嗯。”宣将军点头,“皇后娘娘请放心。” 姜仪沉默片刻,面色变了变,缓缓点头:“嗯。” “我们先回馆驿吧。”宣将军道,“娘娘不能在穆国待太长时间,我们应该尽快回馆驿商议回程计划。” 姜仪忍不住又转头看向校场上。 她跟女儿十几年没见,好不容易相聚,真想跟她多处一段时间。 然而宣将军说得对,他们不能离开晋国太久。 皇帝龙体欠安,她安排的辅政大臣短时间内处理朝政没什么问题,可如今天下局势瞬息万变,谁也无法确定每一天都是太平盛世。 她需要早些处理好这里的事情,尽快赶回晋国。 “所有人都有,绕校场跑十圈,热身!”晏璃命令。 “得令!” 晏璃转身小跑起来,其他士兵依队列从右到左,一行行跟上。 校场上很快形成一个长长的圆形队伍,脚步声震震,整齐而有气势,让人忍不住惊叹着他们的默契。 “三千精锐来自三国,明明应该是最难带的一批兵士,却如一起训练多年的同袍般默契十足,丝毫没有隔阂和敌意。”晏铮眸心微细,望着校场上震慑人心的一幕,表情带着明显的不可思议,“他们是怎么做到的?” 慕苍和容骁都未说话,没人回答他这个问题。 但答案并不难猜到。 南阳公主是慕苍的妻子,慕苍精心挑选的少年高手们早已被训话几次,在其他两国将士面前,必须给自己王妃撑面子。 晋国一样。 作为即将被皇后娘娘迎回晋国的亲生女儿,晋国唯一的小公主,他们必须以礼相待。 将士们早被宣将军耳提面命过。 谁要敢公主无礼,不但军法处置,还要从此踢出军人行列,此生不得参军。 当然,对于晏璃来说,将士们起初“被迫友好”的态度只是避免了她可能会面临的挑衅和不服,晏璃真正想要的,从不是被迫的服从。 接下来四个月同甘共苦的训练,将会是她征服这群儿郎,让他们心甘情愿追随她的机会。 过完这个夏天,她会带着他们前往晋国,迎接一次全新且完全陌生的挑战。 第247章 药浴 只是想象是美好的,现实是残酷的。 当晚晏璃从军营回来时,浑身酸痛得像是骨头都要散了架。 脸色发白,眉眼间尽是疲惫,被汗水打湿之后风干的发丝也显得凌乱许多。 好在鸣岐早有准备,提前准备好舒活筋骨的药材,让九王府的人熬好之后给晏璃晚间泡热水浴。 慕苍吩咐照做。 于是晏璃回到王府时,药浴已经准备就绪,她稍稍洗漱,吃了几口晚膳便看见麒麟院寝殿里摆着一个浴桶。 侍女把熬好的药材倒进去,浓郁的药味弥漫在整个室内,闻着就有一种沁入心脾的舒适感,仿佛全身的疲惫都被抚平了似的。 慕苍探手试了试水温:“鸣岐弄来的药都是顶好的。每晚回来泡上一会儿,可以避免超强度的训练对身体的拉伤。” 晏璃嗯了一声,正准备宽衣时,抬眸看向慕苍:“你要出去吗?” 慕苍表情微顿:“你一个人可以?” “没什么问题。”晏璃笑了笑,“不是还有清莲和白蝶吗?” 慕苍点头:“我让她们进来伺候。” 于是慕苍很快转身走了出去,不大一会儿,清莲和白蝶进来伺候晏璃泡浴。 晏璃褪去衣服,闭眼靠在浴桶里。 水是热的,可以药材的清香味一点点钻入鼻翼,浑身疲惫酸痛的筋骨像是一点点舒展开来,晏璃忍不住想叹息。 练武还是该从小练起,按部就班,不能一蹴而就。 从没练过武的身体突然间来一次高强度训练,这种滋味简直终身难忘。 “王妃很累吧。”清莲有些担心,“会不会伤到身体?” 晏璃声音疏懒而微哑:“想到得到一些东西,必须需要付出努力,没有谁可以不劳而获。” “可是对于公主来说,实在是太辛苦了。” 晏璃阖着眼:“这点辛苦不算什么。” 比起死亡,什么都不算事儿。 上天既然给了她一次重生的机会,且还是重生在晏璃这个娇弱的小姑娘身上,兴许本就是要让她吃一点辛苦,才能更明白天子责任不可懈怠。 药浴需要半个时辰。 期间水温降了之后,白蝶会往浴桶里加一些热水保持水温。 半个时辰之后,晏璃离开浴桶,擦干身体穿着一件宽松的袍子趴在床上,酸痛和疲惫感有明显的缓解。 慕苍坐在床沿,亲自给她推拿全身,恰到好处的力道按得晏璃通身舒适。 “辛苦了。”慕苍声音还算平静,强自把心疼压了下去,“这具身体以前从未练过武,你一时吃不消也是正常。” 晏璃这会儿已经有了些精神,轻松回道:“其实还好,待在姜家那段时间经常锻炼,身体素质比起一开始已经强了许多。” 否则按照她如今的训练强度,大概是要死人的。 慕苍边按边说道:“他们反应如何?” 晏璃想到今日校场上那些少年,嘴角扬起一抹笑意:“几乎所有人都用一种震惊复杂的眼神看我,可能是想让我别逞强,但是又怕伤我自尊,所以屡屡欲言又止。也有人担心我熬不住,直接开口劝了。” 毕竟晏璃的年龄和身份摆在那里。 他们印象中十四岁的小公主大多是身娇肉贵,刁蛮任性,不对他们颐指气使已经很好了,还跟他们一起训练,且训练起来真的一点都不像吃点苦就嗷嗷叫的性子。 应该说晏璃的表现太过出乎他们意料,以至于除了诧异震惊之外,暂时让人想不起别的情绪来。 “你的精兵听我的,晋国精兵也听我的,南国更不用说,虽不知道我的身份,但容骁自然有办法让他们听我的话。”晏璃声音疏懒,“想要征服这些骄傲的兵营儿郎,除了过人的能力和毅力之外,没有其他办法。” 军营里靠的就是真本事。 晏璃是公主,不是征战边关的主将,那些精兵悍将们对她没有太高的要求。 但起码不能娇娇弱弱。 否则就算他们服从命令,也难免有些憋屈之感。 “正好我最近需要好好强身健体,趁着这四个月的训练恢复一下本领。”晏璃说着,嘴角勾起一抹笑意,“骑射剑兵我都擅长,只要找回体力,一切都不成问题,说不定四个月后让他们看到我突飞猛进的表现,以为我是天赋异禀的神将呢。” 慕苍嘴角微扬,凝视着她药浴之后白里透红的脸,缓缓点头:“嗯。” 晏璃趴在床上,微微阖眼,回想着以前带兵时的经历,仿佛已经很遥远:“十五岁时我领兵平过叛,还收服了南边的一个边陲小国,当初那场战争算是父皇给我的历练。有了那次经历,我大致了解军营的将士在乎的是什么,他们都是一群骄傲又可爱的人。” 慕苍同意:“军营里没有太多勾心斗角,只要他们对你的本事和人品信服,以后相处起来会很轻松。” 晏璃同意这句话。 不过她和慕苍同意,不代表其他人也同意。 慕苍给她做了全身按摩之后,正想让晏璃早些休息,外面却响起下人的禀报。 晋国二皇子晏宸求见。 慕苍神色骤冷:“不见。” 晏璃趴着没动,她累得不想动,当然更不想在这个时候去见一个不熟悉的人。 “早些休息吧。”慕苍给她盖上薄被,“其他的事情不用理会。” 晏璃嗯了一声,阖着眼,竟真的很快就睡了过去。 这一觉睡到天蒙蒙亮。 安嬷嬷进来喊她起床时,一脸的纠结和心疼:“老奴其实是想让殿下多睡一会儿,但殿下有言在先,一定要在这个时候起身,老奴怕耽搁公主大事——” “嬷嬷做得很好。”晏璃睁开眼,打断了她自责的言语,“不用自责。” 安嬷嬷叹了口气:“老奴觉得公主其实不用这么拼,军营到底不是女儿家该待的地方。” 晏璃起身洗漱更衣,没做解释。 军营确实不是寻常女儿家该待的地方,但这个女儿家不包括她。 肩负天下重任,她没有娇宠示弱的权利。 “殿下浑身酸疼吧?”安嬷嬷蹙眉,“要不多睡一会儿?” 晏璃摇头,轻轻舒展着身体。 感觉还好。 昨晚泡了药浴,又有慕苍给她推拿,酸痛的情况比想象中要好很多,而且奇异的,今日起床之后,竟觉得气色比以往都要好。 “给我拿套轻便简单的神色衣服,不要那些繁琐累赘的裙子。” “是。” 清莲端着刚沏好的茶水进来。 晏璃洗漱之后,站在窗前喝了口茶,想起昨晚晏宸求见一事,随口问道:“昨晚来的那位晋国二皇子离开了?” 清莲回道:“昨晚离开了,一早上又来了。” 第248章 不是蠢就是坏 晏璃挑眉,这还真是不屈不挠,只是不知到底抱着什么目的而来。 爱妹心切? 这个理由骗骗单纯天真的小姑娘还行。 “起来了?”慕苍走进来,手里端着个托盘,“感觉怎么样?” 晏璃把茶盏放在一旁,转身走到外殿,在膳桌前坐下:“不错,鸣岐配的药材很管用,再加上王爷推拿手法精妙,一觉睡醒疲惫全消,状态极好。” 除了还有点酸疼感之外,其他并无不适。 侍女把膳食摆在桌上,早膳清点而简单,灌汤包,蒸饺,燕窝粥,瘦肉粥。 晏璃食欲还行,夹起包子咬了一口,浓郁的肉香味弥漫整个口腔,让人味蕾全开。 “晏云又来了?” “嗯。”慕苍点头,表情波澜不惊,“虽然晏家几位皇子对你很热情,但你完全不必把他们当兄长看待,该防要防,日后该杀也可以杀。” 晏璃淡笑:“我是有多傻,才会把几个刚认识的人当兄长?” 皇族哪有那么多亲情可言?不过是权衡利弊罢了。 “晏云最冲动无脑,晏宸心思深沉,但也并没有多聪明。”慕苍道,“四位皇子之中最需要小心的,反而是那位看起来温和无害的四皇子晏瑾。” 晏璃嗯了一声:“我知道。” 简单用了早膳,晏璃跟慕苍一起走出王府,刚踏出大门,候在外面的晏云就疾步走了过来:“妹妹!” 晏璃脚步就这么顿住。 晏云今日穿着一身白衣,配着他那张十七八岁的脸,看着格外清秀无害,像是大家族里最受宠的小公子,一副与世无争的样子。 晏云目光从慕苍脸上划过,很快看向晏璃:“妹妹这是要去军营?” 晏璃点头:“你也想去?” “我对军营没什么兴趣,只是有些话想跟妹妹单独说说。”晏云说着,看向慕苍,“九王爷诸事繁忙,今日就由我送妹妹去北郊军营如何?” 慕苍转头看向晏璃。 晏璃嘴角微扬,漫不经心地点头。 小厮牵来了晏璃的坐骑,另有四位护卫随身保护她的安危。 晏云看了那四人一眼,都是陌生面孔。 “只有四个人护送妹妹吗?” “四个足够。”晏璃翻身上马,语气淡淡:“况且你不是要护送我?” 晏云一窒:“那如果我不来呢?” “你不来还有慕苍。”晏璃握着缰绳,调转马头,“驾!” 晏云见她飞马离去,赶紧上马追上去。 慕苍站在大门外石阶前,不发一语地目送着一行人策马飞奔而去,沉默地站了片刻,转身走进大门。 “妹妹!”晏云赶上晏璃,跟她并列而行,“你是个女子,真的要跟那群男人一起操练?” 晏璃闻言,眼底划过一抹异样光泽:“女子怎么了?女子不能练武,还是不能参军?” “我不是这个意思。”晏云连忙解释,“只是你已经成过亲,跟军营里的男子走得太近,忽略男女大防,日后会不会让九王爷不高兴?” 这就开始挑拨了? 晏璃偏头看他一眼,似笑非笑:“听说晋国男尊女卑很严重,女子不能轻易抛头露面,不能跟除了丈夫以外的男人接触过多,甚至连单独说话都不被允许。若有违反者,会得到夫家很严厉的惩罚。” 晏云点头:“确实如此。” “你觉得这样是对的?” 晏云语气理所当然:“女子地位卑下,本就该守好礼教,若真做了有损名节的事情,被婆母或者丈夫惩罚不也是天经地义?” 好一个天经地义。 晏璃此时的想法是,晏云不是蠢就是坏,或者根本就是故意告诉她这些,让她“知难而退”,打消去晋国的想法? “不过妹妹放心。”晏云很快扬眉,“你是父皇和母后的掌上明珠,也是我们的掌上明珠,到了晋国没人敢欺负你。” 晏璃没说话,握着缰绳驰骋在风里。 晨风拂过发丝,少女容颜像是裹上了一层清冷光泽,骑在马上的身姿纤细却挺拔,猎猎英姿,仿佛蕴藏着无穷尽的力量。 晏云看着看着,眼底的光一点点暗沉。 这个妹妹似乎跟想象中不太一样。 不止方才说的话。 她身上表现出来的一切,都跟他们想象中不一样。 晏云收回视线,没再多说什么。 宽阔的跑道上,只有马蹄声清晰入耳。 抵达校场时,三千将士已经开始例行训练,南国、晋国和穆国各自的一千人中都有一名副将和各自的百夫长,平日里负责操练整兵和管辖麾下的将士。 听到马蹄声响,正在操练的兵士们齐齐转头看了过来。 当视线里映入那一抹熟悉的身影时,在场之人齐齐一惊。 确实惊住了。 “秦……秦将军。”一个少年走到穆国副将身边,惊诧到不敢置信,“这是我们的小王妃吧?她今日居然还能来?” 刚及弱冠的秦时渊也是面露诧异之色:“确实挺让人意外。” 他以为昨日那般操练之后,晏璃回去铁定是累瘫了,今天想爬都爬不起来。 没想到她不但爬了起来,策马飞奔而来时,整个人看起来竟是神采奕奕,丝毫没有疲倦孱弱的样子。 秦时渊转头看向其他人。 南国副将和晋国副将面上是如出一辙的震惊诧异,显然他们的想法跟他一样,都以为南阳公主今天不会来了。 没想到…… 众人沉默之间,晏璃已经策马到了校场外,利落地一跃而下,身姿轻盈落地。 跃下马背的动作连丝毫滞涩感都没有。 众人目瞪口呆地看着她。 第249章 我是为了保护你 “都看什么?”晏璃上了校场,眉梢一挑,“震惊我还能爬得起来?” 将士们回神,彼此面面相觑。 一个少年健步冲到晏璃跟前,上上下下打量着她:“公主殿下这韧性着实让人诧异,不会吃了什么灵丹妙药吧。” “我吃了长生不死药,还练就了金刚不坏之身。”晏璃睨他一眼,“你想要?” 少年连连摇头:“公主说笑了。” “我们今天继续。”晏璃环顾全场,“本公主昨晚回去泡了药浴,今天精神抖擞,诸位大可以放心。” 秦时渊走过来,目光落在晏璃脸上。 再三打量之后,确定她的气色确实不错,不是强装出来的沉稳淡定,秦时渊不由讶异:“王妃昨晚明明累得快虚脱了。” 晏璃点头:“昨晚确实——” “知道妹妹累得虚脱还不及时停止训练,你们是不是故意想刁难她?”晏云抬脚走上校场,语气不悦,一副来者不善的样子,“在场的诸位都是昂藏七尺之躯的男子汉,如此欺负一个小姑娘不觉得丢人?我告诉你们——” “你是谁?”秦时渊皱眉,冷冷看着他。 晏云态度倨傲:“我是你们王妃的六哥,晋国六皇子晏云。” 此言一出,南国将士和穆国将士齐刷刷转头看向晋国将士。 晋国副将陈青枫走出来,朝晏云行了个礼:“六皇子。” 晏云冷冷道:“不许欺负妹妹,听见没有?” “是。”陈青枫压下心头不悦,点头,“末将等人奉宣将军之命——” “本殿下不管你奉谁的命令,总之不许再让妹妹进行那么高强度的训练。”晏云厉声说道,“若再有人故意刁难她——” “晏云。”晏璃转身,冷冷看着他,“你说够了吗?” 晏云声音一卡,诧异地看着她:“妹妹,我是保护你。” “我需要你保护?”晏璃皱眉,眉眼浮现寒气,“我来校场是为了训练,不是为了让你保护,不相干之人立即离开。” 晏云不敢置信地看着她:“妹妹?” “或者你想秦将军比一比?”晏璃抬手一指秦时渊、陈青枫和杨屹,“穆国副将,晋国副将,南国副将,你可以随意挑一个,让我看看你的本领。” 晏云皱眉:“妹妹,我都是为了你好,你一个女孩子——” 晏璃转头看向方才说话的少年:“你叫什么名字?” “回九王妃,属下宋燕南。” “即日开始,我们这支精锐正式命名为黑凰军。”晏璃扬高语调,“宋燕南,本王妃要你把这个不属于黑凰军的人丢出校场!” “属下得令!”少年朗声应下,随即转身看向晏云:“请吧。” 晏云表情一时青白交错:“妹妹!” 喊祖宗也没用。 宋燕南朝他袭去,晏云下意识地抬手格挡,然而他显然不是宋燕南的对手,几招之后就被宋燕南一记横扫踢翻在校场上。 宋燕南叫了一个同袍,两人一起把他丢下了校场。 “公主。”陈青枫有些担心,“六皇子会不会回去跟皇后告状?” “告状又如何?”晏璃偏头看他,“你猜皇后会向着谁?” 陈青枫蹙眉,隐藏着担忧:“末将担心四位皇子会对您不满。” 晏璃表情微妙:“不满就不满呗,你真以为我要靠他们庇护?” “末将不是这个意思。”陈青枫摇头,“只是公主对晋国不太了解,以后去了晋国,若四位皇子对您不满,只怕公主的处境会不太好。” “不用担心这些。”秦时渊语气淡淡,“有黑凰军在,绝不会让王妃受委屈。” 晏璃挑眉。 “秦将军说得没错。”南国副将杨屹点头,“有黑凰军在,谁敢为难公主试试。” 陈青枫转头看看秦时渊,又转头看看杨屹,心里顿时生出一股热血。 是啊,黑凰军三千精锐难道还保护不了公主? 何况皇后是晋公主殿下生母,她不可能让任何人欺负了自己的女儿。 有什么可担心的? “行了,废话不多说。”晏璃冷冷抬手,“整军,继续操练!四个月之后,本公主自会让你们看到自保的本事,不需要任何人保护!” “公主威武!” “九王妃威武!” 晏璃冷冷一喝:“不必拍马屁!操练!” “是!” 操练第一步依然是例行慢跑热身,所有人有条不紊地围着校场慢跑起来。 校场两旁矗立着兵器架,各种兵器罗列其上。 东边有专门练箭的靶子。 晏璃今日主练的是步射。 手握一张弓,站在距离箭靶五十步开外的地方,对着箭靶练臂力。 三位副将站在一旁看着,心里渐渐生出惊诧的感觉,他们惊于晏璃练箭的姿势标准,像是对这些早已熟悉。 但她的臂力不足,分明又不像是擅骑射之人。 不过可以确定的是公主毅力惊人,让人不佩服都不行。 练箭之人都知道前期练臂力和姿势时的辛苦,连像样的男子都很难保持同一个姿态太长时间。 而晏璃的表现他们却看在了眼里。 尤其当她明明已经很累,脸色发白,额头开始渗出细密的汗水,手臂轻微颤抖之后,他们都以为晏璃要坚持不住了,甚至下一瞬就会把手里的弓箭甩飞出去。 然而并没有。 手臂发抖也好,脸色发白也好。 都在强大的意志力之下被克服。 杨屹看着眼前这个身姿标准,眼神极度专注的少女,眼底浮现一抹若有所的光泽。 当初容将军安排他们听南阳公主调遣时,所有人都不解。 南阳公主晏璃是穆国的九王妃,是晋国的公主,但是跟南国有什么关系?容将军为什么要把一千精锐调拨给她? 容骁只说了一句:“她以后会成为女皇陛下的人。” 一句话让杨屹这个副将和其他南国将士半信半疑,却也因此服从了命令。 昨日下午和今日一早,晏璃的表现委实出乎他们的意料。 或许容将军说的是对的。 这般意志力强大的女子,若女皇要用,来日完全可以成为征伐天下的女将军。 只是容将军是不是想得太过美好? 她是晋国公主,就算真的培养成女将军,多数也会是晋国女将,难道真能为南国所用? 第250章 女子就应该顺从 晏云站在校场外一棵大树下,沉默地望着远处校场上一幕。 离得远了,已看不清晏璃近况,但校场上精兵们矫健的身姿和操练时的气势却让他眼神忍不住晦暗下来。 三国精锐凑成一支私兵,供一个少女调遣,自古以开闻所未闻。 晏璃到底想干什么? 晏云眉头皱了皱,转身走向自己的坐骑,翻身上马,带着自己的护卫策马离去。 回到驿馆,晏云没理会待在院里喝茶赏花的使臣,径自去了晏铮的屋子。 “大哥!” 晏铮坐在书案前,闻声连忙打开熏香炉,把手里刚阅完的信在香炉里点燃,看着它一点点燃尽,最后盖上香炉。 “怎么了?”晏铮若无其事地打开一本书,抬头朝他看来,“你不是去找妹妹谈谈?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晏云走过去,看见书案上有茶壶茶盏,自顾自提壶给自己倒了盏茶:“我刚从北郊军营回来。” 晏铮微讶:“她又去了军营?” “妹妹跟我们想象中不太一样。”晏云喝了口茶,皱眉说道,“她对我好像有点不满。” “不满?”晏铮皱眉,“你对她做了什么?” “我能做什么?”晏云在一旁椅子上坐下来,“我只让她别跟军营里那些男人待在一块儿,女儿家应该遵守男女大防,何况那三千私兵是为了保护她,又不是为了跟她上战场,何必天天与他们一起操练?” 晏铮沉默片刻:“她今天状态怎么样?” “说来也奇了。”晏云皱眉,“昨晚累得快虚脱的一个人,回去睡一觉居然跟没事人一样。今早还能起得那么早,脸上完全不见疲态。” 晏铮表情微深:“你不觉得这很奇怪?” “确实奇怪。”晏云若有所思,“不过穆国这位战神王爷也是个奇人,居然能允许自己的新婚王妃跟一群男人混在一块儿,这要是在晋国,只怕要被人戳脊梁骨了。” 晏铮没说话,敛下的眸子里掠过异样光泽。 “大哥,如果她真的把三千私兵带去晋国……”晏云看了晏铮一眼,“到时候我们这几个兄长只怕都要成了摆设。” 晏铮端起茶盏:“你对此有什么想法?” “没什么想法。”晏云道,“她是母后的女儿,我们只能顺着呗,还能怎么办?” 晏铮平静地看他一眼,自然不会相信他说的话。 不过对于晏璃,谁也不会蠢到去得罪她。 “晋国不是她想象的那么简单。”他啜了口茶,敛眸淡道,“皇族权贵不是军营。身为公主,她跟女子们打交道的机会较多,总不可能把三千私兵随身携带,到时候总有需要我们保护的时候。” 晏云琢磨着他话里的意思,略作沉吟:“我还是觉得女孩子应该可爱一些,听话一些,妹妹性情太要强了,这样不好。” “确实不太好。”晏铮点头,“不过她到底还小,以后可以慢慢教,不着急。” 晏云点头:“是啊,我们的妹妹嘛,自然得好好教,不能让她走错了路。” 两人聊着看似平和实则只有他们自己听得懂的话,待到谈话结束,晏云起身走了出去:“我去见见母后。” “母后进宫去了。”晏铮道,“一大早穆国皇帝就派人来请,说是请她进宫商议一件重要的事情。” 晏云嗯了一声:“我们是不是快回去了?” “晋国诸事繁忙,确实不该离开太久。”晏铮目光微垂,定定注视着茶盏上的花纹,“不过这次回去,大臣们应该会劝谏父皇和母后册立太子了吧?六弟心里可有什么想法?” “还能有什么想法?”晏云淡淡一笑,“储位非大皇兄莫属,我没什么可说的。” 说着站起身,转身往外走去:“若大皇兄能早些笼络了妹妹,这储位自然更手到擒来。” 这句话落音,人已经跨出了门槛。 晏铮没说话,沉默目送着他离开,眼底色泽幽深难测。 第251章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时间就这么一天天过去。 晏璃每天两点一线奔波于九王府和北郊军营之间,渐渐跟将士们打成了一片。 人可以伪装一天两天,不可能一直伪装。 尤其训练这种需要吃苦耐劳的事情,更不可能仅凭着强撑就能做到。 晏璃在天赋和毅力上的表现确实得到了他们的认可。 如果说初时他们只是出于各自主将的命令而不得不听从于她,到后来因为这个公主的不娇气而心生一些怜惜,那么半个月的训练足以让他们把这种怜惜的情绪彻底转化为敬佩。 这般意志力强悍的女子,不需要他们怜惜,哪怕她的年纪很小,他们依然会给予最大的最终和佩服。 晏璃忙于训练的这些天里,姜仪也没闲着,她这几天真正体会到了一种扬眉吐气的感觉。 姜家一直托人来说话,软磨硬泡,罗氏甚至当面给她灌输“天下无不是之父母”这句话,让她孝道为先,给女儿积德。 对此,姜仪只回了一句:“本宫身为晋国皇后,让晋国子民过上好日子就是积德,这个德足以让我女儿后半生荣华富贵,显赫荣耀。” 罗氏被噎得脸色涨红,一句话说不出来。 除了姜家人之外,被软禁的闲王府和侧妃也寻找机会跟姜仪求情,尤其是姜静月,不知收买了谁,竟半夜偷偷溜出来,一路乘车抵达馆驿求见姜仪。 姜仪见着她时,她披着黑色的斗篷,像是见不得人的宵小似的。拿下斗篷,脸上还有未消的伤痕,看起来格外凄惨。 当然,姜静月脸色苍白憔悴,哭得也格外凄惨:“求姑姑原谅我一次,我真的知道错了,求姑姑帮帮我们——” “你不必求我,我这个人素来冷血心肠。”姜仪上对她的眼泪无动于衷,反而嗤笑,“这些年我见惯了各种各样的眼泪,悲伤的,伪装的,示弱的,博同情的,一眼就能识破。” 姜静月僵跪在地上,双手紧紧攥住自己的裙摆。 “你的眼泪看起来倒也不假,可惜这完全跟我无关。”姜静月站起身,漫不经心地开口,“姜家以前对不起我,我可以不跟他们计较,但是虐待我的女儿,我不可能原谅。” 说着,还纡尊降贵弯腰拍了拍姜静月的脸:“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姑姑,我真的知道错了——” “来人!”姜仪命令,并头也不回地举步离开,“把闲王侧妃送回闲王府,并告诉王府外那些守卫,就说他们的防守太不严谨,连一个柔弱女流都看不住。若是让皇帝知道,当心他们的脑袋。” 姜静月被人强拖着往外走,不死心地开口:“姑姑!姑姑!求求你——” 求谁也没用。 姜仪站在庭院里,平静而漠然地望着姜静月被拖走的狼狈,面上表情丝毫变化都没有,就像看一个与己无关的陌生人。 事实上,姜静月于她而言也确实是个陌生人。 当年她有孕回到姜家时,姜静月刚出生,她生下晏璃之后姜静月也才一岁多。 分开十四年,哪怕再多的人说血浓于水,那是建立在彼此都把这份血缘看重的前提下。 姜家一大家子人都找不出一个待晏璃好的,她又如何相信血浓于水? “母后。”晏铮从廊檐下走过来,给姜仪见礼,“我想留下来保护妹妹。” 姜仪转头看他:“留下来?” 晏铮点头,看不出多少表情流露:“母后需早些回去主持朝政,若妹妹暂时不跟着回去,我就留下保护她,到时候跟她一并回去。” “不用。”姜仪缓缓摇头,“你妹妹身边有人保护。” 晏铮表情一顿:“母后指的是那三千私兵?” “除此之外,还有慕苍安排的高手。”姜仪淡道,“慕苍极有可能也会一路保护她回到晋国。” 晏铮沉默片刻,眉心微拧:“母后真的同意妹妹跟穆国九王爷的婚事?” “他们已经成亲,我还怎么反对?”姜仪瞥了他一眼,淡淡反问,“何况晋国和穆国多这一层联姻关系,更有利于两国盟约的牢固,对两国子民都有好处。” 晏铮想了想,缓缓点头:“是。” “我们三天后就走。”姜仪做了决定,“你让他们三人早些做好准备。” “这么着急?” 姜仪皱眉:“来的路上耽搁了一些时间,不能再在穆国逗留太久。” 他们三月中离开晋国,半路因为别的事情耽搁了一些时日,否则早在三月底就该到了。 “是。”晏铮点头应下,“只是妹妹她……” “晏璃怎么了?” “她这些天一直待在军营,跟三千私兵朝夕相处。”晏铮拧眉,“这样对妹妹的名节是不是不太好?” “没什么不好。”姜仪懒得对思想僵化之人解释,“早些回去休息吧。” 晏铮表情微僵,随即行礼告退:“母后也早些歇着。” 姜仪目视着他离开,站在庭院里良久,才转身回了自己的卧房。 宣将军给晏璃挑的都是极为沉稳可靠的将士,且因为种种原因,他们比一般将士更忠于皇后。 在晏璃回去的路上,姜仪已经给她做了最好的安排,不需要任何多余的人节外生枝。 第252章 调虎离山之计 姜仪把一切都计划好了,却不知计划没有变化快。 两日之后,边关突然传来紧急消息,北疆似有增兵之势,并添置了更精良的战马兵器,请九王爷速回。 慕苍接到消息之后,捏着信报看了良久,俊美清冷的脸上一派波澜不惊。 没人知道他心里在想些什么。 “王爷,我们要回去吗?”贴身侍卫莫云恭敬询问。 慕苍沉默片刻,缓缓点头:“做好启程的准备。” “是。” 晚上晏璃从北郊军营回来时,慕苍把信报递给晏璃看了:“最新的情报。” “北疆增兵?”晏璃看完之后,走到椅子上前坐下,一句话问到关键,“北疆不是已经在你的控制之下?怎么会突然增兵?” 慕苍语气幽深:“但旁人并不知道此事。” 晏璃闻言,嘴角缓缓勾起:“所以这份情报是假的。” 慕苍控制了北疆这件事,知道的人并不多,或者说除了他极为信任的身边人之外,没有其他人知道。 也因此才有人以北疆为借口伪造情报,只要让人相信情报是真的,边关路途迢迢,且军情紧急,慕苍根本不会多加调查就会急忙赶往边关。 这是调虎离山之计。 晏璃把信报搁在一旁:“你的看法?” 慕苍倒了杯茶,走到窗前递给晏璃:“你猜。” “并不难猜。”晏璃接过茶,喝了一口,“现在跟穆国有战事的是金国和北疆,金国不可能做这种多余又毫无意义的事情,北疆在你的掌控之中,这封假信报递过来,应该是有人想把你调离帝都。” 慕苍嗯了一声。 晏璃略作沉吟:“结合眼下的局势,最有可能的人是西疆王。” 慕苍淡笑:“为什么猜测是他?” “晋国皇后和皇子出使穆国,这么大的消息西疆王不可能不知道。”晏璃放下茶盏,抬手揉了揉手腕,“而且太子被废这么多日子,他也该得到消息了。” 即便昭成帝要把消息压下去,也根本压不住。 如西疆王这般手握兵权的藩王,自然有自己的情报来源,若消息闭塞,只怕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慕苍走过去拉起她的手臂,从手腕开始捏起,一直捏到肩膀。 “今天练瞄靶,两条手臂都酸疼得紧。”晏璃轻轻闭眼,享受着慕苍的伺候,“这两天还是多多关注一下外面的消息吧,总觉得有些太平静。” 慕苍嗯了一声,专注地给她捏着手臂。 “很舒服。”晏璃眯眼,一脸享受的表情,“想不到位高权重的九王爷,伺候起人来也是得心应手,瞧这一手推拿功夫,医术稍微不精的大夫都要被你比下去。” 慕苍眼底划过一抹笑意:“你舒服就好。” “王爷。”莫云走近来,带来的消息就验证了晏璃的判断,“帝都来了两个神秘的客人,半个时辰前已经悄悄入了闲王府。” 晏璃坐起身,眸心划过一抹深沉光泽:“看来西疆王开始行动了。” 慕苍吩咐:“暗中盯着就行,不必惊动他们。” “是。” “果然不出所料。”晏璃靠着锦榻,重新端起茶盏,“王爷要不要猜猜他们下一步的计划?” “他们冒着风险入京,应该是想确认慕修寒的真实情况。”慕苍拉过她的另一条手臂,“除此之外,也是为了姜仪而来。” 晏璃点头:“晋国使臣的到来直接关系到穆国是否需要削藩,西疆王紧张也是应该的。” 晋国和穆国这么多年未曾兴起战事,西疆王心里只怕早就泛起了嘀咕,没想到晋国皇后和皇子亲自出使穆国。 早在得知这个消息时,他只怕就坐不住了。 “想要更快制敌,我们可以将计就计。”晏璃抬头看向慕苍,“正好趁着这个机会,你可以回北疆一趟,稳定那边的局势。” 慕苍抿唇:“你一个人留在帝都?” “有何不可?”晏璃淡笑,“人都是要成长的,何况我还要待在穆国四个月,你总不能什么都不做,留下来陪我四个月。” 慕苍没说话,夫妻之间待在一起四个月,就算什么都不做,不也是正常的一件事? 晏璃想了想:“我们定个一年之约怎么样?” “一年之约?”慕苍目光落在她脸上。 “嗯。”晏璃点头,“一年之后你以穆国使臣的身份去晋国一趟,看我在晋国掀起了多少风浪。” 慕苍面上泛起一些笑意:“听这话里的意思,你是打算去晋国兴风作浪了。” “不然回去干什么?”晏璃眉梢一挑,“我可没兴趣回去当个娇贵的小公主。” 慕苍沉默片刻,同意地点头:“行。” 一年之约,听着真是让人心动,很有期待感。 晏璃话锋一转:“王爷要不要猜一猜,闲王府今晚来的这两位神秘客人是谁?” “西疆王有两个儿子,长子郭霖继承他的兵权和爵位,次子郭淮一直以来都是郭霖的影子,为他大哥筹谋。”慕苍道,“不过这个郭二公子本领不容小觑。” “听说郭家还有一位嫡女自幼习武,练成了最为刁钻的魅惑之术,还有易容术。”晏璃嘴角微扬,“大概这就是他们避开帝都众多眼线,悄然入京没被发现的原因?” 帝都的王爷权臣们的眼线可不少,随时随地关注着各府和朝中官员的动向。 谁家今儿招待了什么客人,谁家公子前天逛了花楼,又有谁家公子上门提了谁家的亲事……私底下的消息传得飞快。 郭家人既然能避开那么多耳目,安然抵达帝都,足以证明他们本事不凡。 “郭家女儿确实精通易容术。”慕苍语气淡淡,“不过就算他们有三头六臂,此番入了都城,也别想活着回去了。” 再怎么厉害的对手,一旦行踪早早被人知晓,在这个铜墙铁壁般的皇城里就意味着成了瓮中之鳖,想要逃出生天谈何容易?。 “识别易容术并不难。”晏璃抬手托腮,若有所思,“毕竟易容术从来不是什么莫测高深的东西,但是堂堂西疆王让自己的女儿学魅惑之术,显然就有些不入流了。” “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慕苍道,“西疆王那个人从不自诩光明磊落,也并不在乎名声。” 第253章 神秘来客 外面夜色已是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沉寂多日的闲王府书房里悄悄亮起了一盏灯。 其貌不扬的两个男子走进书房,年纪都在三十岁左右,一高一矮,普通到走在街上不会让人多看一眼的程度。 然而当侍女端来两盆水,让他们洗去面上伪装之后,呈现在眼前的却分明是一个年轻男子和一个芳华正茂的女子。 书房的门被关了起来。 慕修寒看着面前两人,多日来第一次体会到了绝处逢生的滋味:“表弟和表妹这番易容实在是精妙,若不是亲眼看到,我都不敢相信方才那两个人居然就是你们伪装的。” 眼前一双男女,男的二十岁出头,俊秀斯文的眉眼透着一股子阴沉沉的气息,给人一种见不得光的感觉。 女子十七八岁,生得貌美如花,一袭素淡青衣也掩不住眉梢眼角流露出的魅惑风情,肌肤在灯火下映衬下白得几乎放光。 慕修寒目光落在她脸上,心跳都忍不住快了几分。 他很快移开视线,亲自给两人斟茶:“表弟和表妹怎么突然来了帝都?可是外祖父和舅舅听到了什么风声?” 郭淮语气淡漠:“父王听说你的太子之位被废了,命我跟阿蔷过来看看。” 慕修寒神色一僵,沉默地走到窗前椅子上坐下来,声音里充满着怨恨:“父皇听信谗言,简直昏庸到家了。” 郭红蔷沉默站在窗前,凝视着窗外漆黑的夜色,抿着唇,像是一尊冰冷的玉雕——一尊没有感情却散发着极致诱惑的玉雕。 慕修寒悄悄看她一眼,心里忍不住泛起嘀咕。 他这个表妹实在是个怪人。 容貌生得美,被西疆王当做棋子使用,勾起人来能把人勾得神魂颠倒,偏偏性子冷得像是寒玉冰雕,一点属于人的感情波动都没有。 偶尔看着觉得美色勾人,偶尔又会生出一种渗人的感觉。 真不知这种矛盾的性格怎么会出现在同一个人身上。 “还有件重要的事情。”郭淮开口的声音,打断了慕修寒的胡思乱想,“晋国皇后来穆国一事,表兄可知道?” 慕修寒回神,点头:“知道。她和晋国四位皇子出使而来,目的是为了接她的女儿回晋国。” 郭淮问道:“除此之外呢?” “除此之外?”慕修寒皱眉,不解地看着他,“他们还有其他的目的?” 郭淮淡问:“你就没想过皇帝为什么敢在这个时候废你的储位?” 慕修寒脸色微变,想到父皇这些日子以来对他和母后的态度,以及姜仪来访穆国一事,心里浮现不祥的预感:“跟外祖父有关?” “姜仪十五年前嫁去晋国一事至今无人知晓,可见皇帝瞒得实在完美。”郭淮冷声开口,“父王已经开始怀疑,当初姜仪秘密嫁去晋国,或许就是皇帝和姜仪联手玩的一个手段,他们的目的是为了降低他的防备,待时机成熟便可顺理成章地削藩。” 慕修寒心里发寒,不由自主地攥紧双手:“怪不得……” 怪不得姜仪十五年间没一点消息传回来。 所有人都以为她死了,所以才没把晏璃一个孤女放在心上。 然而晏璃被他退婚之后,姜仪反而带着晋国皇子们来讨公道——姜仪到底是为了她的女儿而来,还是因为她跟皇帝的计划已经成熟? 如果他们真要对付外祖父和舅舅…… 慕修寒掌心微湿,想到自己上次写给外祖父的信,不正好是自己送到父皇手里的证据? 帝王之心,果然深不可测。 慕修寒忍不住怀疑,父皇是不是从未有过让他做太子的想法? “表兄在想什么?”郭淮转头,平静地看着他,“是不是觉得皇帝心深似海?” 慕修寒回神,嘴角浮现一抹冷笑:“何止啊,父皇分明是拿我当棋子在耍!” 让他做太子不过是为了迷惑外祖父。 父皇怕是早在多少年前就存了铲除外祖父和舅舅的心思吧。 “晋国皇后拥有摄政之权,此番不会在穆国逗留太久。”郭淮语气淡淡,“父王打算半途设下埋伏,截杀晋国皇后和使臣,直接挑两国战争。” 慕修寒诧异:“截杀姜仪?” “是。” 慕修寒皱眉深思,须臾,缓缓点头:“这个主意倒是不错,看父皇还敢不敢存着削藩的想法。” “我们的计划需要有人配合。”郭淮语气沉沉,“听说丞相一党最近也频频栽在南阳公主手里。” 慕修寒一怔:“我们跟丞相合作?” “这是最好的办法。”郭淮显然看出他的想法,淡淡解释,“慕苍和南阳公主并不好对付,此次单凭我们自己,无法确保计划一定能成功。” 慕修寒缓缓点头:“只是我暂时无法离开闲王府——” “不需要你出面。”郭淮道,“我去找他谈。” 慕修寒敛眸沉默,似是在思索着可行之策。 “两日之后边关会有战报传来,战事紧急,九王爷一定会离开京都。”郭淮冷笑,“只要他一走,对付南阳公主岂不是易如反掌?” 慕修寒握着茶盏,想到这些日子以来的遭遇,心里只把慕苍和晏璃恨进了骨子里。 “调虎离山,把慕苍调走。”郭红墙转过身来,“让顾丞相配合,把南阳公主秘密拿下,就算慕苍到时候得到战报是假的,回来得知他的媳妇不见了,也没空再去理会姜仪他们。” 郭淮点头:“只要慕苍不亲自护送姜仪回去,父王就有办法让晋国皇后和诸皇子全部沦为人质。” 慕修寒眸心微细:“这个办法听起来真是万无一失。” 一封假战报调虎离山,紧接着由顾丞相负责让晏璃出事,到时慕苍分身乏术,姜仪回程之路必死无疑。 慕修寒冷冷一笑,只要姜仪出了事,穆国和晋国必然会开战,到时候他父皇只怕求着西疆王守护好边关,还敢削藩? 简直是个笑话。 第254章 一封假情报 次日一早,慕苍带着信报进宫时,昭成帝和姜仪正在膳后对弈,两人之间气氛还算融洽。 棋盘上黑白棋子你来我往,厮杀激烈。 两人言谈间却尽是鸡毛蒜皮,家长里短,比如晋国文帝这些年有没有再选秀,姜仪这个皇后需不需要跟嫔妃们争风吃醋,甚至问她有没有想法再多生一个孩子。 姜仪觉得他前面问的问题都有些无聊,唯独最后一个问题,让她回答得毫不迟疑:“如果我有了儿子,你觉得我还能坐上摄政皇后的位子吗?” 昭成帝瞬间沉默。 他是穆国皇帝,她是晋国皇后,他们都是皇族掌权者,自然明白这句话的言下之意是什么。 皇帝已经有了四个儿子。 不管以后皇位要传给谁,总之皇帝和皇后都是要退位的,权力早晚还是会回到新帝手里,哪怕如今皇后大权在握。 满朝文武和四位皇子都不担心皇后大权独揽。 然而她如果有了儿子,情况就会完全不一样。 她会把自己的儿子扶持成为皇帝。 满朝文武和皇帝皇子就会对她存有戒备,担心她垂帘听政,担心她揽权不放,成为一个名副其实的摄政太后。 如此一来,或许从最开始就不会给她掌大权的机会。 昭成帝沉默须臾,手执一颗白子落下:“你如果现在生个儿子——” “皇上脑子没问题吧?”姜仪抬眸睨他一眼,“亏你还是一国之君,压根不知道宫廷险恶?别说我现在年纪大了生孩子有多危险,就算真怀上了,你猜会不会有人竭尽全力想让我这个孩子消失?” 昭成帝语塞:“朕眼瞅着那四位皇子对你都挺恭敬。” “你的儿子对你不恭敬吗?”姜仪反问,目光落在棋盘上,“大权在握之人,身边所有人都是善意的,因为你可以决定他们的生死,可以赐予他们荣华富贵。” 昭成帝没做声。 “但是这些善意和恭敬有几个是真心,有几个是假意,你能辨别得出来?”姜仪淡笑,“他们喜欢演,我就陪他们演呗。” 昭成帝闻言,心里不由生出一些愧疚:“这些年你过得其实很累。” “有得必有失。”姜仪道,“人生想要一帆风顺,哪有那么容易?” 身处在那个环境之中,就必然要承受那个环境带来的一切。 想要权势,就要承受位高权重之下的压力和孤独。 人生不就是如此吗? “皇上。”肖长海走进来,躬身禀报,“九王爷求见。” 昭成帝讶异,下意识地转头望了望外面天色:“慕苍这么早进宫,看来是有大事要与朕商议。” 寻常这个时候,他跟百官还在朝议。 今日是为了给姜仪一起用个早膳,特意早些退了朝。 昭成帝很快说道:“让他进来。” “是。” 不大一会儿,慕苍捏着一封信走进来,身姿挺拔瘦削,气势冷硬如磐石,周身流露出让人望而生畏的气度。 昭成帝看着他,目光落在他手上:“这是什么?” “皇上先过目吧。”慕苍把信报递给肖长海。 肖长海接过信报,小跑步走到皇帝面前,恭恭敬敬地把信报呈给昭成帝。 “边关加急情报?”昭成帝皱眉,随口问了一句,并抬手,“肖长海,给九王爷设座。” “是。” 宫人很快搬来椅子让慕苍坐下,慕苍没坐,只是负手站在窗前,棱角分明的容颜一派冰霜之色。 随着信报展开,昭成帝表情变得凝重了一些:“北疆有增兵之势,让你速回?” 姜仪抬眸看着他:“边关局势果然瞬息万变,北疆之前不是被打得落花流水?怎么又起了野心?” 慕苍转过头:“这份情报是假的。” “假的?”昭成帝一惊,诧异地抬眸看他,“怎么会是假的?” 慕苍走到椅子前坐下,肖长海给他奉了茶。 “信报是假的,人是真的。”慕苍语气淡漠,“昨晚闲王府来了两位神秘的客人,皇上可知他们的身份?” 昭成帝没说话,脸色却一点点变了。 闲王府来了客人。 一封假的情报欲调走慕苍。 是谁在背后搞鬼,还需要费心思猜测? “究竟是禁军守卫不利,还是他们之中有奸细?”姜仪皱眉,“前几日姜静月一个女子都能悄悄离开闲王府,昨晚又有陌生人潜入闲王府,而禁军一无所知?” “不是禁军一无所知,而是他们善于伪装。”慕苍端着茶盏,声音淡淡,“此次前来的两人是西疆王次子郭淮和他的女儿郭红蔷。” 昭成帝扔下信报,冷笑连连:“一下子派出两个儿女,西疆王这是豁出去了?” “郭红蔷擅长易容术,所以能轻而易举躲过皇城禁军的眼线,至于如何顺利进入闲王府……”慕苍语气微顿,“听说她还擅长魅惑之术。” “歪门邪道倒是精通不少。”昭成帝表情阴沉,眉眼间像是凝结着一层寒霜,阴霾笼罩,“他们想干什么?用一封假情报调虎离山,然后联合太子逼朕退位?” 慕苍道:“他们想半途截杀姜皇后,引起晋国和穆国战争,由此迫使皇上打消削藩的计划。” 第255章 将计就计 话音落下,殿内瞬间陷入一片死寂。 仿佛寒风过境。 昭成帝的脸色冰冷铁青,滔天震怒和杀气在眼底翻滚。 他死死地捏着棋子,捏得手指生疼。 “这个计划倒是不错。”姜仪悠悠一笑,声音疏懒而充满着嘲讽意味,“只是太有些异想天开。” 他们把慕苍当傻子,还是把她当傻子? 真以为靠着郭淮和郭郭红蔷两个会点歪门邪道的东西,就能把所有人玩弄于股掌之间? 昭成帝一怔。 不知道是不是这句话抚平了他的怒火,虽脸色还有些阴郁,昭成帝却到底把怒气压了下去:“慕苍,你有什么计划?” 慕苍语气淡漠:“将计就计。” 昭成帝转头看向姜仪。 “没问题。”姜仪道,“不过你们只管执行你们自己的计划,不必管我。” 昭成帝皱眉:“你回去会不会有危险?” 截杀晋国皇后,掀起两国战争。 这句话的每一个字都是西疆王该被凌迟处死的罪名,铁证如山,不死天理难容。 “不会。”姜仪显然并不把西疆王放在心上,“但是你们必须确保晏璃的安然。” 昭成帝轻轻吸了口气,缓缓点头:“你放心,朕不会再让任何人欺负到晏璃头上。” 姜仪站起身:“涉及到穆国的藩王和皇子,你们兄弟自己商议吧,我暂避一下。” 昭成帝想说不用回避,但姜仪对他们接下来的计划显然没什么兴趣,很快转身离开。 出了皇宫,她径自策马去了北郊军营。 晏璃这些日子已经跟将士们打成了一片,体能肉眼可见地飞速增长,不止跑步和扎马步不在话下,练箭打靶,舞动长枪,跟将士们一对一兵器对决也能过上几招。 当然,黑凰军将士们这几天当真是开了眼,他们训练这么长时间,但凡是战场需要用到的兵器几乎都要学。 排兵布阵,骑射剑兵,弯刀长枪,甚至是近身肉搏。 操练的首要前提是要练好体能基础,有了足够的力气支撑,才能拉得动大弓,扛得起弯刀长枪。 可晏璃显然并不是。 与人对打时,她的招式灵活诡异,时常能攻其不备,让人防不胜防。 练箭时,用轻一些的弓弩也能百发百中。 最明显也是唯一的缺点就是力气不足。 而这一点着实让黑凰军众将士心里纳闷,若说她没练过武,偏偏她对招式的熟悉已经到了让人心惊的地步。 若说她勤于练武,可但凡认认真真练过武的人,怎么可能就那么点力气? 他们是亲眼见着头几天晏璃扎马步和跑步就能跑得气喘吁吁,拉弓就能拉得摇摇晃晃,在强悍的意志力支撑下,把体力一点点练就出来的。 所以很矛盾。 不过毫无疑问,晏璃这些天里凭着强大的意志和各种在她身上展现出来的惊喜,一点点虏获了将士们的心倒是真的。 姜仪抵达校场时,看到晏璃站在箭靶外拉满弓,一支箭矢离弦而去,“嗖”的一声正中靶心! 围观的将士个个一脸惊叹的表情。 晏璃甩了甩胳膊,正要搭上第二支箭,便闻亲兵来报:“殿下,晋国姜皇后求见。” 晏璃不疾不徐地把箭矢搭在弦上,拉弓射箭,又是一箭正中靶心。 连续两箭都是如此,可不是巧合。 站在校场外的姜仪远远看着,只觉得不敢置信。 晏璃把弓交给一旁的将士,转身看向姜仪所在的方向,转头跟三位副将交代了几句,便举步走了过来。 姜仪沉默地看着她越来越近,转头吩咐左右:“你们都退得远点,我跟南阳公主单独说会儿话。” “是。” 晏璃很快走了过来:“有事?” “没事就不能过来看看你?”姜仪笑了笑,“什么时候练了这么好的箭术?” “我要说这几天刚练成的,你肯定不会信。”晏璃跃下校场,与她一道往无人的地方走去,“正好我有件事想跟你谈谈。” 姜仪讶异:“你想跟我谈什么?” 第256章 在其位谋其政 “你今天是为了慕苍那封假情报而来?” 姜仪点头:“慕苍进宫去跟皇帝谈论此事,并决定将计就计,我对他们的计划不感兴趣,临时决定过来看看你。” 晏璃道:“西疆王的计划里有你,你还是防一下比较好。” “我既然敢来穆国,就不担心他的阴谋诡计。”姜仪冷冷一笑,“他们死期将至,所以才跟秋后的蚂蚱似的使劲蹦跶。” 晏璃沉默着点了点头。 姜仪既然心里有数,她就不必多说什么了。 “你想跟我谈什么?” 晏璃斟酌片刻:“天下九州已经有了蠢蠢欲动的讯息,只怕不出一年,北疆和南国都会有所行动。” 姜仪眉眼微动:“你指的是什么?” “帝王野心无外乎天下一统。” 姜仪沉默着,不知道心里在想些什么。 “之前我跟你说过,晏璃其实已经死了。”晏璃声音淡漠得像是置身事外,“她性子娇弱怯懦,一直以来都被动地接受着旁人加诸在她身上的命运,从未选择反抗过,最终却……” 姜仪神色一紧,沉默不发一语。 “你即便十四年没见到她的面,应该也能从旁人口中听到对她的平静,她的性情如何,这些年在姜家过得怎么样。”晏璃转头看她,“你觉得我现在的性子和脾气,以及在人前表现出来的一切,跟你的女儿像吗?” 姜仪没料到她会如此直白,甚至突兀地跟她说这件事,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回应。 不像,与她听到的所有评价都不像。 可她依然自欺欺人地认为她的女儿以前只是没有依靠,被封为南阳公主之后才有了底气和勇气,才敢于反抗所有试图欺辱她的人…… “皇后之前说晋国男尊女卑的制度让人生厌,我深有同感。”晏璃嗓音清冷,“我可以让晋国女子地位得到提升,甚至可以把大权牢牢握在自己手里,但是……” “但是什么?” “倘若有朝一日,这九州天下真完成了大统,不知皇后娘娘能否接受这个结果?” 姜仪沉默了好一会儿:“天下大统?” “对。” “你觉得谁最有可能成为那个统一天下的君王?”姜仪问她,“天下九国,能人众人,这个过程只怕不是那么容易。” “我只是在说一种可能。”晏璃淡笑,“有野心之人不一定能实现他的野心,也许天下大统最终也只会是一场虚妄的梦,但不妨碍我们提前做个假设。” 姜仪淡笑:“如果真有那么一天,别的国就被统一了,难道晋国还能置身事外?” 晏璃道:“你想没想过,晋国也可以争一争。” “我有自知之明。”姜仪摇头,“晋国积弊多年,自身的问题都没完全解决,哪有精力去想更大的事情?何况论国家富庶,兵马强壮,地理优势,晋国哪一点都无法跟强国相比。” 晏璃沉默。 “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吧。”姜仪从容一笑,“就像人不能预知自己的死期一样,国家的社稷存亡同样是命数,非人力可改变,想那么多干什么?” 晏璃其实也没想让她想太多。 与其说让她考虑,不如先提前让她有个心理准备,毕竟自己用了晏璃这个身份前往晋国,对晋国来说确实不太公平。 然而兵法诡道。 天下大势不可能讲君子之道,与其让天下各国陷入战争,不如以温和一些的方式从中瓦解,虽然如此方法对君王权贵不公平,却避免了百姓受战乱之苦。 君王看的是天下,之所以她能对姜仪有一点点愧疚,说到底还是因为占了人家女儿的身份。 否则非亲非故,谁又有那么多妇人之仁? “晏璃。”姜仪停下脚步,转头看着她,“我不想知道你身上发生了什么,可能我也无法理解,但你是我的女儿,我希望你可以顺心如意,一生顺遂。” 晏璃定定地看着她,须臾,缓缓点头:“嗯。” 倘若有朝一日真到了那般地步,她一定善待晋国子民,尤其是晋国女子。 哪怕所有人都是一样的,她也会尽可能地厚待他们。 因为这是姜仪的心愿。 在自己女儿这件事上,她有过失,有遗憾。 但在其位谋其政,姜仪却做到了让人敬佩,她理该是一个受人敬仰的皇后——尤其对于那些被男人们压迫依旧的晋国女子来说,她的功劳应该被铭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