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兰重生之似水流年》 第1章 前世今生 如兰躺在床上,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她自知大限将至,左右就是这几天的事情。 处理完公事的文炎敬坐在一旁,想起如兰年轻时活泼明艳的模样,心头一酸:“如儿,你一定要好起来……” 如儿,多么遥远的称呼,她也好多年没有喊文炎敬一声敬哥哥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声声娘子和官人。她和文炎敬在一起的半生,比起苦尽甘来的大姐华兰,比起被夫君厌弃的四姐墨兰,到底幸运得多。 婚后数年,她就随文炎敬外放泉州,不需要在婆母身边受委屈。生的两儿两女,大儿子像舅舅长柏一样好学上进,大女儿像姨母华兰一样端庄大方,小儿子聪明勇敢,小女儿天真可爱,没有一个不讨人喜欢。文炎敬是个拎得清的,做不出宠妾灭妻的事情,虽有两个通房但内宅风平浪静,连个庶子庶女都没有。 然而和相遇时的怦然心动相比,这些年到底是相敬如宾过了头。不知不觉,她已经是个能够独当一面的主母,是四个孩子的母亲,而文炎敬的仕途越走越远,无心儿女情长。 她曾经有很多话想和文炎敬说,可文炎敬总是忙个不停,偶尔闲起来了,聊的总是孩子。毕竟文炎敬出身贫寒,虽有岳家提携,但要在官场上立足,总要比旁人付出更多。 这一生,说不知足有些不识好歹,可说知足到底是有遗憾。 小女儿还是懵懵懂懂的年纪,看着一动不动的母亲,扑到她的身上,滔滔大哭:“母亲!母亲你醒醒啊! ” 大女儿立在一旁,看着油尽灯枯的母亲,强忍眼泪宽慰父亲:“父亲不必忧心,母亲吉人自有天相。” “你先带弟弟妹妹下去,我和你母亲单独待一会。”文炎敬叹息道。 孩子们离开后,屋子里的光线似乎更暗了,药味似乎更浓了,一切都在预示着如兰不可逆转的衰弱。 文炎敬拉着如兰枯槁的手,忍不住落了泪:“如儿,你走了我可怎么办……我真没想过,你居然病成了这样……” 如兰想回应,也没有力气回应,只能安安静静听着文炎敬在说。 “我原想着,过些年我老了辞官了,就在乡下找一处院子,我们就像寻常夫妻一样,白头到老。等我们的孩子都儿孙绕膝,我们也就安心了。”文炎敬为如兰描绘着想象之中的未来,只可惜如兰是等不到那一天了。 如兰的眼睛越来越模糊,什么都看不到了,只能依稀听到一点儿声音。 哪怕如兰没有任何回应,文炎敬依然握着如兰的手不肯松开,一松开真的就是一辈子的错过了:“如儿,你放心,孩子们有二哥和六妹夫护着,将来谁也不敢轻视他们。哥儿都会有出息,姐儿都会有好夫婿……只是我到底没给你挣来个诰命,让你风风光光……这辈子我们缘分尽了,下辈子你还愿意当我的大娘子吗?”如兰再也听不到任何声音了。 她只觉得自己坠入无边黑暗,无法自拔,那是要前往另一个世界了吗…… “如儿,你总算醒了!你要再不醒,我都……”不知过了多久,如兰竟然发现自己又能够听见声音了。不仅如此,她还发现自己好像有了说话的力气。 难道是她命硬,阎王爷不收她?趁着这个机会,她要告诉文炎敬,她不介意他没能给他挣来诰命,下辈子还要做他的大娘子。 可如兰睁开眼睛后,差一点大声叫出来,因为拉着她的手的人根本不是文炎敬!而是母亲!这怎么可能?更不可思议的是,母亲满头乌发,面部丰盈,看起来不过四十岁模样,比她还要年轻。 “母亲,你怎么……变得这么年轻了?”如兰打量着母亲的脸,惊慌失措。 “如儿,你这是什么话?母亲守了你三天三夜都憔悴成什么样了?”王若弗旁边的年轻女子开口道。虽然指责如兰说的话不妥,但语气是掩盖不住惊喜和关心。 王若弗并不在乎这些细枝末节,只是笑呵呵道:“华儿,你妹妹醒了就好!快去告诉你父亲,让他过来看看!” 如兰又仔细盯着华兰,发现华兰正是青春少女,衣着打扮也是未出阁的姑娘模样,心里大概明白了几分,于是命喜鹊拿来镜子。 “果然……我猜的没错啊……”如兰看着镜中孩子气的自己,陷入沉思。这个时候,她已经意识到自己重生了。至于文炎敬,已经是上辈子的记忆了。 这辈子,能不能和他再见都不一定了。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总不能整天想着文炎敬,浪费这个难得的重生机会。 毕竟是重来一回,如兰知道自己有无限的可能。王若弗不知道女儿的心事,只是跟一旁的刘妈妈抱怨:“我们如儿多漂亮,哪里比林栖阁那个丫头差!可主君他总是偏心得很……如儿病得这么重,也不知道心疼!倒是天天往林栖阁跑。” 如兰听了,说不难过是假的。父亲可是够偏心的,从小到大,她一直都是最不得父亲宠爱的孩子。若不是嫡出,又有母亲护着,她的处境恐怕还不如明兰! 想到这里,她突然心疼明兰,幼年丧母,孤苦无依。她重生之后想开了很多事情,自然希望有一个美满幸福的童年。如果有可能,还要保护卫小娘和那个她都没看过一眼的弟弟。 想到这里,如兰劝慰道:“母亲,父亲也很少看六妹妹的。如儿有母亲的疼爱,已经很幸运了。” 王若弗忍不住又抱怨林噙霜:“可不是吗!卫小娘就是个不争不抢的,连带着六姑娘跟着受苦。不知道她这一胎是儿是女,不过就算生了儿子,也比不了林栖阁那位!听说,卫小娘那边连炭火都用不上!一定是林栖阁那位使得坏!” 如兰听到母亲的话,知道卫小娘正怀着孩子,一切都来得及,倍感欣慰。但她现在是个天真烂漫的孩子,怎么才能阻止林噙霜的阴谋呢?只好从长计议。 不过,想办法先帮卫小娘和明兰解决眼下的问题!她假装一无所知的样子对王若弗撒娇:“母亲,卫小娘和六妹妹好可怜啊,我把我的炭火分给他们一些!” 王若弗摸了一下女儿的头:“你啊,什么时候和你六妹妹关系这么好了?前几天还说什么嫡庶的,不愿意和她一起玩。嫡庶什么的,和林栖阁那边必须得算清楚!可也别整天挂在嘴边,不考虑你六妹妹的感受。” 如兰低头,有些不好意思:“母亲……六妹妹对我很好,只是我以前不懂事儿。” 如兰的理由合情合理,王若弗没有怀疑,只是对刘妈妈道:“再去卫小娘那边看一看什么情况,别冻坏了人。” “大娘子心善。”刘妈妈道。 “主君也是偏心的,告诉他也没什么用,肯定就是替林栖阁那个辩解,说什么都是下人的疏忽。”王若弗愤愤不平。 重生之后,如兰更能理解母亲的不易。她下嫁文炎敬,至少一生顺遂,不用和妾室斗智斗勇;而母亲下嫁父亲,半生为林噙霜所困,活成怨妇。 如果父亲没有宠妾灭妻,母亲就不会和康姨妈这种人越走越近,最后受了挑拨给祖母下药,只好回宥阳老家思过十年。 既然重生,她会尽自己最大努力,让母亲过得顺心。 小时候是母亲保护她,现在也该她保护母亲了。 盛紘姗姗来迟,王若弗看着华兰不算好的脸色,便知道盛紘是从林栖阁过来的。她阴阳怪气道:“林栖阁的是女儿,葳蕤轩的就不是女儿了吗?” “夫人说的是什么话。”盛紘皱了眉头。 王若弗没有退让的意思,和盛紘针锋相对:“我的如儿昏了三天三夜,你人在哪儿?天下哪家父亲这般狠心?若是墨兰有什么三长两短,你怕是会一直守着不合眼!” “够了!墨儿怎么会有三长两短!”盛紘瞪了一眼王若弗,恶狠狠道。 盛紘这才想起,华兰请他过来是因为如兰醒了。可他一直不喜欢如兰,再加上王若弗刚刚的话让人不舒服,他都懒得打量刚刚醒来的如兰,只是敷衍了几句:“如儿怎么样了,好些了吗?以后可要注意身体。” 盛紘的冷漠令如兰心寒,她怎么样都比不过墨兰!上一世如此,这一世也如此。 好在重生之后的如兰稍微摸清了盛紘的脾气,不至于和盛紘硬碰硬,假装乖巧:“如儿谢过父亲关心,一切都好。父亲公务繁忙,劳烦父亲惦记了。” 虽然盛紘不喜欢如兰这个女儿,可如兰的乖巧仿佛一阵清风,平息了他心中的怨气。他对王若弗说话的语气也缓和了一些:“听听,孩子都比你懂事。” 如兰继续一副乖巧模样:“如儿不才,都是父亲和母亲教导的好。母亲经常告诉如儿,父亲公务繁忙,让如儿多多体谅父亲。” 华兰看着如兰,渐生疑惑,一向没心没肺的妹妹,怎么就像变了一个人似的?她忍住自己的疑惑,接着如兰的话继续说:“父亲,母亲一直都是这样教导我和妹妹的。只是妹妹年幼无知,不能理解母亲的苦心。可她这一病,确实懂事了不少。” 盛紘自然是希望家庭和睦,子女懂事。见王若弗教导有方,语气又缓和了不少:“夫人有心了。一会叫上长柏,在葳蕤轩一起吃个饭。今天是个好日子,如儿总算醒了。” 第2章 聘雁风波 或许因为如兰出人意料的懂事,盛紘和王若弗的关系渐渐缓和,去葳蕤轩的次数比往日增加了不少。王若弗见盛紘不再一边倒在林噙霜那里,对盛紘也多了几分温柔和耐性,相处时少了几分火药味。 如兰是活过一世的人了,比任何人都清楚祖母的品格和智慧。如果能得到祖母的指点和庇护,对她以及母亲百利无一害。何况她算是有点阅历的人,多少能理解祖母受人敬重背后的无限心酸,偌大的盛家,没有一人和祖母血脉相连。幸好长柏、明兰长大之后比起父亲盛紘更为孝顺,祖母得以安享晚年。前一世她不是个好孙女,这一世,于情于理,她都该和祖母亲近一些。 王若弗因为林噙霜的事情和盛老太太有了间隙,盛老太太也就免了王若弗的请安,省得谁都不自在。于是,如兰就找各种借口拉着母亲去寿安堂。一开始王若弗不愿意,但拗不过女儿,就陪着如兰一次又一次去了。 一来二去,王若弗觉得盛老太太是可敬可亲的长辈,盛老太太觉得王若弗虽然性子差了点但人品没得挑剔,紧张了十多年的婆媳关系有所缓和。因此,在林噙霜问题上,盛老太太还给王若弗出了几个主意,甚至在一个合适的机会敲打了下盛紘。 一时间,林栖阁那边消停了不少,王若弗脸上的笑意越来越多。 华兰看着外表天真烂漫其实内心有数的妹妹,不禁感慨:“如儿最近长大了啊。” 如兰装出一副懵懵懂懂的样子,在华兰身边蹭着:“大姐姐是在取笑如儿吗?最近如儿贪吃,倒是胖了不少。” “你啊,明明什么都知道,但就是一副长不大的样子啊。”华兰摸了摸如兰的小脑袋。 如兰笑道:“什么都逃不过大姐姐的火眼金睛。” 姐妹谈笑一阵子后,华兰突然郑重其事道:“如儿,母亲的性子你知道,容易冲动,你还得多留个心。有你在,我也就放心了。” 如兰托着下巴,若有所思:“大姐姐的意思是……” 华兰看着妹妹的活泼可爱,不禁有些伤感。到底还是做姑娘的日子快活!她到了嫁人的年龄,今后的路只会越来越难走。父亲为她选定了夫婿,是忠勤伯爵府的二公子袁文绍,只待袁家过来下聘。虽说忠勤伯爵府每况愈下,袁文绍又是次子无法袭爵,可华兰还是算高嫁了。下嫁不幸的例子比比皆是,高嫁更是只能打碎了牙往肚里咽。不过华兰听父亲说,袁文绍人品才干突出,年纪轻轻就谋了个好差事,日后肯定大有作为,稍微放了一点心,只希望将来夫妻一心,日子总不会太难过。 当然,华兰是不会和如兰讲这些心事的,如兰再怎么样,终究是个小女孩。因此,她只是像平时一样温和笑着:“你大姐姐要嫁人了,母亲身边只有你了。” 如兰自然清楚,华兰嫁到忠勤伯爵府之后受了多少苦!华兰婆母一碗水端不平,偏心娶了亲外甥女的长子袁文纯。还处处针对华兰:给袁文绍塞一大堆妾室通房;逼着华兰挺着大肚子站规矩;让华兰管家,华兰不得不用自己的嫁妆填补袁家的亏空……最过分的是,还让华兰母子分离,实哥儿差点被炭火烧伤。 只是,如兰没有办法和华兰说这些,更不能帮华兰出招。 一日一天天过去,很快就到了袁家下聘的日子。忠勤伯夫妇并未亲自前往盛府下聘,只是派出了长子袁文纯。王若弗怎么不明白,这是袁家根本没有把华兰乃至盛家放在眼里!她本就是喜欢抱怨的性格,为了华兰婚事更是歇斯底里:“我早就说过袁家不靠谱,可你偏偏觉得袁文绍是个好的!华儿还没进门,袁家就敢这么怠慢,以后还有华儿的好日子过吗?你不心疼华儿,我心疼!我现在就跟袁家说去,这亲事我们不结了!”盛紘看着王若弗和民间泼妇没什么两样,本想斥责几句成何体统,可一想到华兰今后的日子,竟然不忍心了。到底华兰是盛紘的第一个孩子,让他体会了初为人父的幸福;华兰又非常懂事,小小年纪就能时常化解他和王若弗的矛盾,大一些还能帮着管家理事。虽然他倚重长柏,宠爱长枫和墨兰,可华兰永远都是他的掌上明珠。 盛紘拉住王若弗的手,宽慰道:“夫人,难道我不心疼华儿吗?你以为我把华儿许给袁文绍,是指着华儿攀龙附凤?之前令国公府对华儿有意,被我回绝了。国公府不好吗?可令国公府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子孙贪图享乐,沉迷女色,他们求娶华儿不过为了贪图嫁妆,我能把华儿推进这个火坑吗?” 盛紘句句透着对华兰的关心,王若弗的气也消了不少:“那华儿到底怎么办?” 盛紘继续耐着性子和王若弗说自己的想法:“我只希望华儿能嫁个好儿郎,夫妻和睦,一生顺遂,平安喜乐。可哪有十全十美的姻缘呢?我打听过了,袁文绍不是他大哥那种人。只要他是个靠得住的,华儿也不会受太多苦。” 另一边,如兰紧紧盯着长枫和顾廷烨的一举一动,生怕一不留神他们凑到了一起,然后拿华兰的聘雁做赌。在如兰的记忆里,长枫丢人丢大了,差一点就输掉了聘雁,幸好明兰力挽狂澜,保住了盛家最后的颜面。 比起事后补救,不如做好准备,避免事情发生。最近如兰和明兰玩得正好,明兰自然不介意当他的小尾巴,帮她一起盯着人。可如果长枫和顾廷烨真的凑到了一起,两个小姑娘不好出面阻拦。想到这里,如兰悄悄让喜鹊把长柏请来。 长柏是个一心向学的,此刻还在书房用功读书,完全没有凑热闹的想法。他本想回绝喜鹊,可一想到亲妹妹好不容易开了口,还是不忍拒绝,随着喜鹊过去了。 “五姐姐,你看三哥哥和那个人在干什么啊?”明兰指着一处,悄悄对如兰说。 如兰顺着明兰指的方向看了看,果然是长枫和顾廷烨!隐隐约约,她还听到了什么“投壶”“聘雁”。没错了,长枫要和顾廷烨以华兰的聘雁做赌,比赛投壶! 趁着大家还没关注到长枫和顾廷烨,如兰对长柏道:“二哥哥,你看三哥哥和那个不认识的哥哥在做什么?好像遇到了什么大麻烦!” 长柏本在心中默默背书,被如兰的声音吓了一秋默月节,极如三的跳:“我去看看。” 如兰又悄悄命喜鹊把父亲和母亲请来。 虽然长柏比长枫大不了多少,可长枫一直害怕长柏的一身浩然正气。长枫见长柏板着脸走过来,心跳得厉害:“二哥……我什么都没干……’长柏是个聪明的,看着此地无银三百两的长枫,断定长枫惹了大祸:“三弟说的是什么话?我还没问你遇到了什么麻烦,你就先说你什么都没干。” 和长枫的吞吞吐吐不同,顾廷烨倒是大大方方承认:“这位小兄弟说要和我投壶做赌。” 长柏一向看不惯聚赌的纨绔子弟,脸色更加阴沉:“三弟拿什么做赌!” 长枫吓得无语伦次,只是指了指袁家送来的大雁。 长柏知道长枫不是个懂事的,和人做赌也就罢了,竟然还打上了华兰聘雁的主意。要是真的赌起来,盛家的脸可丢尽了!哪有这么不懂事的庶弟,拿嫡姐的聘雁做赌?何况长枫一直笨手笨脚的,必输无疑。 可长柏和长枫毕竟不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说重了长枫,别人恐怕以为嫡出的兄长为难庶出的弟弟。正好远远看到了父亲和母亲走来,于是到了一旁,不再掺和此事。 顾廷烨见长柏气度不凡,走过去主动搭话。 长柏一开始觉得眼前的少年不过是个招猫逗狗之人,不想多费口舌。可顾廷烨先是很诚恳解释是袁文纯怂恿他拿聘雁做赌和长枫投壶,又以亡母起誓以后绝不做赌,长柏的气也消得差不多了。说着说着,长柏发现他虽然看起来是个浪子,可内心有着远大的抱负,对时事也有独到的见解,不免有些惺惺相惜的意思。“小字仲怀。”“则诚。” “我们一文一武,也可以建功立业,收复边疆!” 一时间,两个少年成了交心的友人。 与此同时,盛紘和王若弗看着像霜打过的茄子一样的长枫,面露疑色。如兰先开了口:“三哥哥还是和父亲说一说刚才发生了什么。” 长枫忐忑不安,低着头不敢看父亲:“我……我……我和人投壶……” “就是投了壶吗?”盛紘厉声道。他虽然宠爱长枫,但看长枫蔫了的样子,就知道长枫的事情一定不只是投壶这么简单,必须得问个清楚。“还做赌了……”长枫又羞又愧,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像蚊子一样。 王若弗愤愤道:“官人,你可听听,枫哥儿在做些什么?我们到底也是清流人家,好端端竟然做了赌!” 盛紘最在乎盛家名声,自然不会纵容长枫。可是王若弗面前,还是得为长枫求情,免得王若弗重罚长枫:“夫人说的是。不过枫哥儿年龄还小,有些不懂事。今天也是华儿的好日子,就先饶过他这一回!日后我再好好教训他,让他长记性。” 盛紘的话说到这份上,王若弗也不好反驳。 眼看盛紘就要放过此事,如兰不甘心,及时补上一句:“父亲就不问问,三哥哥拿什么做赌吗?” “什么?”盛紘不以为意,随口问道。 可这一问,吓得长枫直接跪在了地上。看来,这不是一件小事。人来人往,盛紘怕丢了颜面,赶紧让长枫起来,然后带着王若弗以及长枫、如兰、明兰三个孩子回去。 “你到底拿什么做赌?”和上一次相比,盛紘的声音严厉了不少。 长枫死死咬着嘴唇,一个字也不敢说。 王若弗见长枫闯了大祸,自然万般得意。今日一番,林噙霜怎么说也能落个教子不严的罪过!她的语气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喜悦:“枫哥儿,你父亲问你话呢!你不肯说,怕是做赌之物非同寻常,没胆子说!如儿,你可都一直看着,你替你三哥哥回答!” 王若弗话音未落,盛紘就摆了摆手:“且慢,明儿,你和父亲说一说是什么情况。” 盛紘之所以问明兰,是因为他知道如兰一向和长枫、墨兰这两个异母兄姐不合,锱铢必较。让如兰说长枫的过错,不正好给了如兰一个添油加醋的机会吗?王若弗更是不能轻易饶过长枫。 明兰行了一礼,回道:“回父亲的话,三哥哥拿大姐姐的聘雁做赌。” “聘雁也能拿来做赌,还像话吗!”盛紘虽然有心纵容长枫,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但知道长枫竟然敢拿华兰的聘雁做赌,一时怒不可遏,对长枫吼道,“你这是在丢你大姐姐的脸,丢我们盛家的脸!” 王若弗本就厌恶长枫,再加上事关华兰,一时间情绪失了控,冲到盛紘面前大喊大叫:“官人,你听听,枫哥儿他拿什么做赌!是拿我华儿的聘雁!他到底是林栖阁那位养大的儿子,竟然敢把我华儿踩在脚下!他们林栖阁的,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大娘子?还有没有嫡庶尊卑?” 如兰悄悄扯了下母亲的衣袖,示意母亲不要再说下去了。盛紘本是庶子,知道庶出的苦才对林噙霜和长枫、墨兰百般偏爱。王若弗偏偏哪壶不开提哪壶,非要论什么嫡庶尊卑,既揭了盛紘的短,又让盛紘对长枫多了一分怜惜。 “大娘子是什么意思!”盛紘又冲王若弗吼,声音比刚刚吼长枫还高了不少。 王若弗被盛紘的怒吼吓了一跳,又明白了如兰的暗示,瞬间清醒。她自知失言,声音柔和了不少:“官人,我是心疼华儿,一时心急。好在今天如儿及时发现枫哥儿拿华儿的聘雁和人做赌,要这事情可就没法收场了。事已至此,再说枫哥儿有什么用?只希望他能长个记性,别再做出这种荒唐事了。” 林噙霜得到消息之后,自知大事不妙,急匆匆赶来替长枫求情。她知道王若弗不会轻而易举放过长枫,不如以退为进,乖巧跪下:“主君主母,是妾身管教不严,让枫哥儿闯了大祸。必须让他长个记性!打个三十个板子,给他教训!” 反正林噙霜已经买通了打板子的冬荣,长枫也不会太遭罪。 “哼,你说的倒是轻巧,要不你也陪枫哥儿一起挨打?”王若弗看着林噙霜哭哭啼啼的柔弱样子,一脸不屑。 林噙霜没有回应王若弗,只是深情看着盛紘的眼睛:“紘郎……” 盛紘看着梨花带雨的林噙霜,生了英雄救美之心;又看着长枫清秀俊朗的模样,想起了小时候的自己。可这事情到底是长枫理亏在先,他只好耐着性子求一下王若弗:“夫人,你骂都骂了,现在总该消气了!林氏她身子弱,肯定不禁打的。至于枫哥儿……打十个板子意思意思得了,他毕竟是个孩子。过几天我再说说他,一定让他不敢再犯类似的错误!” 王若弗心想,只有林噙霜的长枫算孩子,她的华兰就不算孩子了?又想了想,一味让盛紘严惩长 口人活但甘反枫,只会适得具反,于是一脸无奈: ae不“这种错“这种错 误,可能再犯第二次吗?罢了,就听官人的,打十个板子。” 过些日子,正是良辰吉日,华兰正式嫁入忠勤伯爵府。当天晚上,王若弗哭得跟个泪人似的,总怕华兰以后的日子不好过。如兰心疼大姐姐,也是忧心忡忡,想着用什么办法能够帮到华兰。 第3章 补品阴谋 如兰重生之后,每天和明兰玩在一起。久而久之,王若弗也发现了明兰的好。一个聪明懂事又知感恩的庶女,怎么能不让人心疼?再想想明兰的生母卫小娘,这几年来一直安安静静,不争不抢,有孕在身也恪守本分。于是,王若弗吩咐下面的人多多关照卫小娘和明兰母女二人。 如兰记得前世林噙霜是怎么害死卫小娘的一一林噙霜送了各种补品派人盯着卫小娘吃,还不让卫小娘活动,以至于胎儿过大;生产当日,卫小娘果然难产,林噙霜趁着盛紘和王若弗不在,一个人把持盛家上下,先是指使稳婆逃跑,后是阻拦明兰和顾廷烨请回的郎中,最后一尸两命。 她只是一个孩子,自然没有办法正面阻止林噙霜的阴谋,只是在说话的时候,假装漫不经心提了一嘴:“母亲,昨天我跟六妹妹去卫小娘那里玩,看到了好多好多补品!葳蕤轩都没有那么多!卫小娘吃的那么多,不会胖得动弹不了? ” “什么?卫小娘的补品比葳蕤轩还多?”王若弗惊讶得差点叫出来。 盛府的下人一向捧高踩低,卫小娘和明兰的日子并不好过,甚至都要省吃俭用。她虽然吩咐下面的人关照卫小娘,可谁也不至于这么没有眼色,馆筑几工送卫小娘的让口短短几天送卫小娘的补品多得越过她这个大娘子。 刘妈妈见王若弗陷入沉思,连忙提议:“大娘子可是在想,谁给卫小娘送的这些补品?老太太和主君一向不管这些事情,最近林小娘又掌管了库房的钥匙。” 王若弗拍了一下桌子,恍然大悟:“刘妈妈,你说得对!林噙霜肯定没安好心!说不好补品里掺了药,能让卫小娘掉了孩子!咱们现在就去卫小娘那里,找郎中验一验。到时候证据确凿,我就不信治不了林噙霜的罪!” 王若弗越说越兴奋,仿佛林噙霜马上就要被她成功处理。刘妈妈见王若弗激动过了头,连忙泼上一盆冷水:“大娘子且慢!您能保证林小娘送过去的补品一定有问题吗?万一那些补品都是正常的……主君知道了,您怎么解释?林小娘又会在主君面前哭哭啼啼,说您容不下她。到时候您不仅帮不了卫小娘,恐怕……” 如兰暗自庆幸,母亲有刘妈妈这么一个忠心耿耿又思虑周全的陪嫁。否则,和林噙霜的交锋中只会吃更多的亏。 “那怎么办?我就不信林噙霜好心好意给卫小娘补身子!再说这么多补品,卫小娘也吃不完啊?”王若弗不甘心。 刘妈妈替王若弗出谋划策:“不如我们请卫小娘先来一趟。先问问她吃没吃这些补品,身体有没有什么异样,我们不就有数了?找个适当的机会,您再提醒一下卫小娘注意一下这些补品。”“对对对,还是你想得周到,快去把卫小娘叫过来。”王若弗连连点头。 刘妈妈以如兰想和明兰一起玩作为理由,把卫小娘和明兰请到了葳蕤轩。卫小娘心生疑惑,如兰想和明兰玩,只叫明兰一个人不就可以了吗?转念一想,大娘子一向心善,最近又对她和明兰关照有加,一定不会为难她的,渐渐心安。 “如儿啊,你先陪你六妹妹在院子里玩一会。”王若弗冲如兰和明兰摆了摆手。 如兰点头,拉着明兰去了院子。只是如兰完全没有玩的心思,反倒示意明兰和她一起躲在窗边偷听。 明兰虽然觉得这么做不妥当,可到底拗不过如兰,便一起偷听大人的秘密。 王若弗和卫小娘聊了一会,并没有发现不对劲的地方。 刘妈妈也没有听出什么问题,倒是被卫小娘圆滚滚的肚子吸引了注意:“卫小娘的肚子比寻常妇人大了不少,看起来快要生了。” 卫小娘笑道:“还有两个月呢。最近吃得多动得少,肚子额外的大。” 王若弗生过三个孩子,算是有经验的妇人,便和卫小娘聊起了孕期的一些事情:“吃的太多肚子大了可不是什么好事!当初我怀华兰和长柏的时候,和你差不多年纪,仗着年轻,没吃什么补品还整天走动,生产的时候顺顺利利的;后来怀如兰的时候,总怕年纪大了体力跟不上了,天天把补品当饭吃,结果肚子大得吓人,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有了双胞胎。” “是啊,大娘子生五姑娘的时候,那叫一个不容易啊!胎大容易难产,对母亲来说那就是鬼门关上走一遭,幸好当时的稳婆是一个有经验的……”刘妈妈接过王若弗的话。 王若弗想起生如兰时的苦,又想到卫小娘可能有同样的问题,好心提醒:“你啊,不是我说你。别顾着自己吃,吃多了补品又懒得动弹,到时候生产困难,有罪遭的!” 卫小娘愣了下,不好意思笑了笑:“大娘子的关心,妾身铭记在心。只是有时候贪嘴,不免吃多了些。” “小娘!不是你非要吃的!”卫小娘话音刚落,明兰就冲了进来,大声叫道。 如兰拦都拦不住,只好陪明兰一起冲了进来:“母亲,我和六妹妹不是故意要听你们说话的。” “明儿,说什么呢!你怎么能在大娘子面前胡言乱语!不是我非要吃的,那是谁非要吃的?难道补品能自己飞到我嘴里吗?”卫小娘一脸歉意看着王若弗,然后挺着个大肚子缓慢挪到明兰面前,想教训一下乱说话的孩子。 刘妈妈急忙拦下:“卫小娘不要怪六姑娘。有什么委屈,大娘子会给你们做主的!” 王若弗就算不够聪明,也能在刘妈妈的示意下发现其中必有隐情。于是唤明兰过来,柔声道:“明儿,你知道什么就说什么。要是什么也不说,可真没有人能帮到你小娘了。” 如兰重生之后特别愿意亲近明兰,明兰经常有机会在王若弗面前露脸。之前她对这个嫡母心生畏惧,可接触久了发现,她的嫡母虽然不像自己小娘那般温柔,但人是极好的。 想着这也是一个为小娘鸣不平的机会,明兰大着胆子说了下去:“大娘子,他们看着我小娘吃下补品才肯走开……还限制我小娘走动……小蝶姐姐想和他们闹……可我小娘不让……” 如兰故作天真问了一句:“他们为什么非要让卫小娘吃补品啊?是想让卫小娘撑破肚子吗?小弟弟小妹妹不就死了吗?” “小孩子胡说什么。”王若弗瞪了如兰一眼。 可王若弗又想了想,感觉其中必有蹊跷,连忙命人把如兰和明兰两个孩子带走。 林噙霜这招可真够狠毒的!逼着卫小娘过度进补又不让活动,胎儿过大难产,到时候一尸两命。就算有人质疑,林噙霜只会解释,她是关心卫小娘才送去了那么多的补品,把自己摘得一干二净。她原以为林噙霜不过是个狐狸精,一天天就知道扮柔弱、扮深情,可现在居然发现林噙霜还是个心狠手辣的毒妇! 王若弗的正义感油然而生,何况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便对卫小娘产生了亲近的想法。她拉着卫小娘的手,把卫小娘当成了自己的妹妹:“卫小娘别怕,有我这个大娘子在,林噙霜那个贱人害不了你的!过去不知道,现在我们不吃那些补品就是了。她不是派人盯着你吃下去吗?刘妈妈,你选四个靠谱的下人,今天就跟着卫小娘一起回去。以后再有人为难卫小娘,就告诉他们,大娘子请了郎中给卫小娘看过,郎中说卫小娘的身体不适合吃补品,再送补品的人就是害她,居心叵测!” 刘妈妈对王若弗流露出了赞许的目光:“大娘子英明。” 听了王若弗的话,卫小娘泪流满面。 她是个聪慧的,之前就隐隐约约感到了不对劲。可她既不像王若弗占了大娘子的身份,也不像林噙霜得了主君的欢心,只好默默承受一切,难道还能不知好歹地拒绝吗?后果恐怕会更严重。卫小娘见王若弗是真心实意为自己好,便有了交心之意:“大娘子,不瞒您说……我是个认命的,遇到事情一直忍着,就怕连累我的明儿……要是这次难产不得救了,老太太或者您愿意抚养明儿,我也能安心去了……” 天下慈母心都是相通的,哪个母亲最牵挂的不是自己的孩子? 王若弗也为之动容:“卫小娘说的是什么话?你一直忍着,林噙霜那个贱人难道就会放过你吗?何况六姑娘不能失去她的亲生母亲!你都不能护着六姑娘,还有谁会护着六姑娘?难道你指望主君吗?” 卫小娘愣住了,第一次审视她当初的决定。 初入盛府的时候,盛紘见她年轻貌美又读过书,也曾宠过她一阵子。可她生性冷清,不愿意对盛紘低头示好,再加上林噙霜三番五次挑拨,她很快失了宠,连带着刚出生的明兰也被冷落。小蝶想替她和明兰出头,可每一次都被她拦下。一味退让,真的是为明兰好吗?现在明兰的吃穿用度,怕是连墨兰身边得宠的侍女都不如。再过些年,明兰会不会像某些人家的庶女一样给别人做妾…… 卫小娘擦干眼泪:“大娘子说得对,是妾身糊涂了。” “时候不早了,你回去歇息,别伤了身子。要是发生了什么事情,赶紧让六姑娘或者小蝶到葳蕤轩跟我说。我就不信,林噙霜那个贱人还能使出什么花招!”王若弗又叮嘱了卫小娘几句。卫小娘拖着行动不便的身子,克服重重困难跪在地上,给王若弗行了个大礼:“大娘子的恩情,妾身铭记在心。生当陨首,死当结草。” 夜里,刘妈妈陪着王若弗说话,说来说去又说回卫小娘的事情。刘妈妈忍不住道:“大娘子这一招妙极了!不仅拆穿了林栖阁那位的阴谋,还收买了人心,让卫小娘死心塌地站在您这一边。她是个聪明人,您就等着看!” “啊?我什么时候要收买人心?不过是看卫小娘和六姑娘可怜罢了。”王若弗有点不好意思,连忙解释,“我要是真想扶持个妾室对付林噙霜那个贱人,早就安排上了,还要这么多年就等卫小娘觉醒?” 刘妈妈看着王若弗,由衷笑了:“大娘子心善,好人有好报。” 第4章 三个兰的较量 在王若弗的严防死守下,林噙霜找不到半点漏洞。卫小娘因为胎儿较大生产过程不顺,可是稳婆经验丰富,化险为夷,最后母子平安。盛紘中年得子,怀着激动的心情给孩子取名长杨。杨树高大挺拔,生命顽强,这个名字寄托着盛紘对幼子的祝福一-希望儿子成为坚强不屈、奋勇向上的栋梁之材。 生产之后,卫小娘破天荒对盛紘柔情婉转,含着泪诉说着这些年对盛紘的思念。盛紘看看虚弱的美人,再看看白白胖胖的小儿子,后悔这些年对卫小娘和明兰的冷落。 林噙霜得知卫小娘生下儿子,气得摔了杯子:“卫氏是个有福气的!” 林噙霜何尝不想再为盛紘生下一儿半女?可她怀着墨兰的时候,恃宠而骄,总想着压王若弗一头,不注意自己的身体,落下了病根。要不以她的专房之宠,怎么就生不出孩子呢?这是她最隐蔽的秘密,盛紘也不知道。 周雪娘见状,命其他侍女、仆妇退下。 她在林噙霜的耳边悄悄道:“可不是吗?大娘子早就发现补品太多不对劲,派人过去防着,谁也不好再逼着卫氏吃下那些补品。我们只能在卫氏生产的时候想些办法……本来都买通了稳婆,只要她按照我们的计划,故意耽误半个时辰,卫氏就……可大娘子早有准备,卫氏刚有发动迹象,就亲自带着四个经验丰富的稳婆坐镇!” “我原以为大娘子是个蠢货,倒是我轻敌了!”林噙霜转动着腕上的镯子。 “小娘没有发现,大娘子比往日确实有些不同吗?不知道卫氏做了什么,竟然得了大娘子的庇护。卫氏现在肯定对大娘子感恩戴德,日后也会为大娘子所用!”周雪娘继续替林噙霜分析,“还有五姑娘,以前以为她是个傻里傻气的,不值一提。可最近突然聪明懂事了不少,主君对她另眼相看。” 林噙霜正在气头上,什么也听不进去:“是吗?五姑娘怎么能比得过我的墨儿?我的墨儿,才貌双全,不就是输在嫡庶上吗?如果墨儿是尊贵的嫡女,五姑娘给她提鞋都不配!再过几年,我的墨儿嫁进公爵府侯爵府当个大娘子,自然是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到时候,我们林栖阁可比葳蕤轩风光多了!” 周雪娘连忙给林噙霜沏了杯茶:“小娘,现在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主君官居五品,我们和公爵府侯爵府门不当户不对。连最不受待见的忠勤伯爵府,都觉得大姑娘配不上他们的二公子,下聘都没亲自过来。” 林噙霜不以为意,自顾自说道:“那是她无能,抓不住男人的心!她那个端庄样子,迷不住男人的!男人看了只会敬而远之。我不过是个罪臣之女,不过得了主君怜惜,日子过得比不少人家的大娘子还滋润!我的墨儿比我当年还要漂亮,又是被主君娇养大的,不比嫡女差劲。只要墨儿能让高门公子倾心,还有什么不可以的?” 周雪娘一边觉得林噙霜的话有几分道理,一边又觉得有的地方不太对劲。思来想去,她只好转移话题:“我听人说,老太太好像要抚养一个女孩儿。大娘子肯定舍不得五姑娘,而六姑娘年纪还小。小娘不妨和主君说说,为四姑娘争取一下。” 林噙霜眼前一亮,这是个不错的主意!盛老太太名声在外,无人不敬。如果墨兰被盛老太太抚养,将来议亲的时候一定身价倍增。过些日子,再让盛紘想办法说服大娘子把墨兰记到名下,算作半个嫡女。到时候,墨兰怎么就没有高嫁的资本了? 这天晚上,林噙霜使出浑身解数取悦盛紘。盛紘本就偏心墨兰,再被林噙霜挑逗得情迷意乱,连连点头,没有不答应的道理。 过了半个月,盛老太太把盛紘、王若弗夫妇以及墨兰、如兰、明兰三个孙女叫到了寿安堂。她打量着三个各有特点的孙女,然后看向盛紘:“前不久华儿嫁了出去,我身边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盛紘接过盛老太太的话:“是儿子的疏忽。华儿不在,母亲心里苦闷,对身子不好。儿子公务繁忙,不能常伴母亲左右。母亲确实需要养个可爱的孩子,享天伦之乐。只是儿子不知,您想抚养墨儿,还是如儿、明儿?” “你是她们的父亲,你觉得哪个孩子合适呢?”盛老太太问道。 “一切凭母亲做主,母亲喜欢哪个孩子,就是哪个孩子的造化。”盛紘回道,可他本就偏心墨兰,又答应了林噙霜,所以忍不住又说了几句,“依儿子看,墨儿最合适。她们三个墨儿年纪最大,读书最多,也最明事理。如儿性子活泼,明儿年纪太小,母亲抚养她们,恐怕会受不少累。” 盛老太太没有回应盛紘,又问王若弗:“不知大娘子是怎么想的?” 王若弗见盛紘就是个偏心的,气不打一处来。一定又是林噙霜给盛紘灌了迷魂汤!她舍不得如兰离开,可更不甘心便宜了林噙霜和墨兰!转念之间,又想到在卫小娘身边可怜兮兮的明兰,有了主意,反驳盛紘:“明儿虽然年纪最小,可是最懂事儿,卫小娘把她教养得很好。最近卫小娘又生了杨哥儿,再带明儿可能有些力不从心。”盛紘坚持为墨兰争取:“墨儿总是比明儿大了几岁,能让母亲少费心。” 王若弗见和盛紘说不通,便看向盛老太太:“儿媳一直觉得,明儿是个知感恩、懂事理的孩子。如果母亲愿意给明儿一个机会,那我替明儿谢谢母亲。” 盛老太太没有正面回答盛紘和王若弗。沉默片刻,她看看了盛紘和王若弗,又看了看三个孙女:“你们一个想要我养墨儿,一个想要我养明儿,倒是让我为难。不如,你们听听孩子们的想法!孩子不愿意的话,不必强求。” 林噙霜早就和墨兰提过这件事情,天天监督墨兰练习。墨兰有所准备,不仅把台词背得流畅,连说话时的语气、神态都无可挑剔:“墨儿愿意在祖母身边尽孝。除了大姐姐,墨儿年纪最大,自然以身作则,给妹妹们做个榜样。五妹妹和六妹妹正是不懂事的年纪,喜欢吵闹,墨儿怕她们打扰到祖母。何况墨儿一直敬重祖母学识渊博,能够被您指点一二,是墨儿的福气。” “母亲,墨儿有心了。”盛紘看向盛老太太的笑容,有了几分讨好的意味。 盛老太太既不搭理盛紘也不搭理墨兰,只是看着如兰:“如丫头是怎么想的?” 王若弗有些紧张,盛老太太会看上她的如兰吗?她舍不得最宝贝的女儿离开,所以根本没有提前告诉如兰,更不用说像林噙霜指导墨兰一样指导如兰了。 如兰虽然没有任何准备,可毕竟是活过一次的人,编几句场面话并不难。她不想被祖母抚养,可更不想输给墨兰。对外,一家人还是要团结一致,毕竟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可是对内,照样亲疏有别,她没有不和墨兰计较的意思。 墨兰刚刚的表现堪称完美,怎么赢呢?那就只有比墨兰高出一个境界,靠立意取胜。她稍加思索,对盛老太太道:“如儿自然愿意在祖母身边侍奉。可我们姐妹三个,只有一个人有机会在祖母身边侍奉。” 盛老太太点头,示意如兰继续说下去。 如兰领会了祖母的意思,想了想继续说:“如儿以为,孝的方式不止一种。如儿没有机会在祖母身边侍奉,也会时常陪伴祖母左右,将来像大姐姐一样为祖母分忧。只要有心,不论养没养在祖母身边,都能为祖母尽孝。” “如丫头确实是个有心的孩子,最近总来寿安堂陪我说话。”盛老太太面露赞许之色。 盛紘吓了一跳,王若弗更是吓了一跳,都怕盛老太太选中如兰。他们你看着我,我看着你,竟然有了几分微妙的默契。只是他们吓了一跳的原因完全不同一一盛紘是怕如兰抢了墨兰的机会不好和林噙霜交代,王若弗是舍不得如兰。 如兰边说边观察着祖母的反应,小心翼翼:“如果因为这件事情,惹出是非,打扰了祖母的清净,那才是最大的不孝。” 其实,如兰本想把这件事情扯到后宅不宁乃至家风不正的高度。可想了想,现在的如兰不过是个孩子,有些话并不适合说。 盛紘虽然一直偏心墨兰,可如兰的一番话比墨兰高出了一个境界,不得不服。原先,几个孩子里面他最不喜欢如兰,因为如兰又不聪明又不懂 事,还总为难他取音欢的墨三。还兑为难他是吉欢的黑y加甲加义不旦如果如三不是嫡女,他真想让如兰自生自灭。可如兰大病一场后,似乎有了转变,既有华兰一样的聪慧,却又比华兰多了一分孩子气的可爱,很难让人不去喜欢。他凑到王若弗身边,小声嘀咕:“没想到如儿长进了呢。” 王若弗本想对盛紘发作,如兰本来就是个好孩子,怎么才意识到吗?可当着盛老太太的面,她不好和盛紘拌嘴,轻声回了一句:“如儿一直都是个好孩子,是你一直忽视了她。” 盛紘和王若弗以为他们的声音足够小,可盛老太太还是听到了。她装作没有听到的样子,继续问如兰:“那么依如丫头看,你们姐妹三个,谁最合适呢?” 如兰不想成为被祖母选择的孩子,一是她知道王若弗舍不得她,二是以祖母的洞察力,她这个重生之人要是一直留在寿安堂,伪装会很辛苦。又想起前世祖母和明兰相依为命,令人动容,希望这一世她们祖孙二人也能其乐融融。 想来想去,如兰有了答案:“一切凭祖母做主。可既然祖母问了如儿这个问题,如儿不好不回答。依如儿看,六妹妹最合适。六妹妹是个好孩子,而且这些年跟着卫小娘过得不容易。如果六妹妹能够得到祖母的提点,也是一件好事。”盛紘见如兰提议明兰,脸上有了不快之色,为什么如兰不能替墨兰说说话?不过又想了想,如兰怎么可能替墨兰说话?真要是替墨兰说话,他倒是怀疑如兰吃错了药。 “明丫头愿意在祖母身边吗?”盛老太太又问明兰。 “愿意!”明兰回答干脆利落。 盛老太太又问:“明丫头为什么愿意呢?” “明儿一直都在照顾小娘,如果以后在祖母身边,就可以照顾祖母了!”明兰瞪着可爱的大眼睛,笑容天真无邪。胖嘟嘟的小脸蛋,像极了红彤彤的小苹果,让人忍不住捏一捏。三姐妹中,明兰年纪最小,回答最短也最朴素。可看似平常的一句话,饱含了一个孩子的真诚和艰难,令人感动。 墨兰、如兰、明兰依次回答了盛老太太,可盛老太太没有立即表态,只是端坐在那。盛紘忍不住了,想为墨兰再争取一下:“孩子们都说完了,母亲可有合适的人选?儿子觉得,墨儿还是比两个妹妹合适的。” 王若弗瞪了盛紘一眼,愤愤不平,都什么时候了,还一心想着墨兰! 盛老太太看着心里只有林噙霜的盛紘,说不失望是假的。盛紘到底像他的父亲,是个拎不清的!宠妾灭妻,仅仅是喜欢哪个女人不喜欢哪个女人的问题吗?多少世家大族,因为宠妾灭妻引发的一系列问题,最后走向衰败。幸好王若弗没有什么坏心,嫡出子女也算争气,不至于让人看着盛家的笑话。可自己只是盛紘的嫡母,没有血缘关系,说多了倒是伤了母子情分。 于是,盛老太太懒得再为林噙霜的事情敲打盛紘,只是对王若弗笑道:“如丫头最近长进不少,令我刮目相看,大娘子教女有方。我看如丫头是个可塑之才,以后每隔一日就让她到寿安堂跟着我学东西,不知大娘子怎么想?” 这个结果,出乎王若弗的意料。她先是松了一口气,盛老太太没有要抚养如兰的意思。再一想想,盛老太太是什么人?如兰已经得了盛老太太的重视,以后再跟盛老太太长进,还用为将来发愁吗?远的不说,就说近的,怕是盛紘再也不好嫌弃如兰! 因此,王若弗回应盛老太太的时候笑得比花都灿烂:“母亲,儿媳自然是愿意的。您愿意亲自教导如儿,是如儿的荣幸。” 拉子大大又临明立过盛老太太又唤明三过米,拉往明三的“抚 养孩子这件事,还得看缘分。明丫头是个可爱的孩子,以后便在寿安堂住下。正好卫小娘刚生了杨哥儿,一个人带两个孩子,也不容易。”“母亲英明。”盛老太太话音刚落,王若弗便为盛老太太亲自奉了一盏茶。 从始至终,盛老太太没说一句林噙霜不好、墨兰不好,可盛紘心里却不是滋味。他的三个女儿,如兰被盛老太太看重以后跟着学东西,明兰被盛老太太喜欢养在了身边,可墨兰什么都没有,干脆被无视了。回去之后,怎么和林噙霜交代?林噙霜一哭,他就心疼。 盛老太太看着心情相反的盛紘和王若弗,淡淡来了一句:“罢了,我现在累了。明丫头留下,其他人先回去!” 第5章 母女和姐妹 如兰每隔一日去寿安堂接受祖母的教导。前一世她和祖母没有什么交集,对祖母的印象仅仅停留在他人的评价;可这一世和祖母相处久了,她越发觉得祖母是个不简单的老太太,因此珍惜每一次和祖母学习的机会,受益匪浅。 盛老太太教导如兰的时候,明兰也在旁听。如兰知道,明兰是真正的可塑之才,未来可期。她不过是比明兰多活一世,经历了太多的事情,才渐渐成长起来。 如兰从寿安堂回到了葳蕤轩,看见母亲正在准备点心,高兴地扑了过来:“母亲,这看起来不是外面铺子里的点心啊!” 刘妈妈接过话:“五姑娘不知道,这是大娘子亲手做的!这几年来,咱们吃的都是铺子里买来的点心。前几天你吃点心的时候,随口说了一句,怀念小时候的味道了。这不,大娘子就安排上了。” 如兰心头一酸,这个世界上最疼最爱她的人,永远都是母亲啊!父亲子女众多,又偏宠林噙霜的长枫和墨兰,她算是什么?就算最近父亲多次夸她,她也看得出来那仅仅是欣赏。有条件的欣赏和无条件的宠爱,完全不是一回事情。 她蹭在母亲身边撒娇:“母亲,你觉得如儿和过去相比,有没有进步啊?” 王若弗给如兰喂了一块点心,又摸了摸如兰的小脑袋:“你啊,就想这种刁钻的问题!在母亲眼里,如儿永远都是最好的孩子。聪明也好,不聪明也好,乖巧也好,不乖巧也好,你都是我的如儿。” 听了母亲的话,如兰眼泪都要出来了。想起上一世母亲轻信康姨妈中了计,不得不在宥阳老家思过十年,母女分离,这一世格外珍惜和母亲在一起的时间。希望这一世母亲不出意外,她也嫁得不远,让母女的缘分长些。 王若弗自然不知道如兰想什么,可看见如兰眼中的一层水雾,瞬间紧张起来:“如儿,你怎么了,受了什么委屈?父亲说了你什么?还是林栖阁那边又找了你麻烦?走,母亲给你讨个公道!” “母亲,不是那么回事……只是如儿想到,长大了会和大姐姐一样嫁人,离开母亲,心里不好受了……”如兰见王若弗紧张,赶忙想了个还算合适的借口。 王若弗最近正担忧华兰,一想起几年之后还会同样担心如兰,心情沉了下去。不过,她不好在女儿面前表现出来,只是给如兰喂了一块点心:“如儿还小,不急呢!母亲也舍不得你,不会让你早早嫁出去的。” 如兰同王若弗又说了些话,气氛由沉重转为温馨。 如兰离开之后,王若弗发现身体不适起来。刘妈妈见状,连忙给王若弗准备热水:“大娘子需要请个郎中看看?” 王若弗一开始是拒绝的,想着只是刚刚心情不好,思虑过度,影响了身体。本就是一点小事,何必兴师动众?她可不像林噙霜,没事柔柔弱弱的!可一个时辰过去了,她的身体一点不见好转,尤其是肚子疼得不行,只好命刘妈妈请来郎中。 这一看倒是不要紧,王若弗已经有了两个月的身孕! 如兰得知消息,第一个赶到了王若弗身边,小心翼翼摸了摸王若弗还平坦的小腹:“母亲的肚子里,真的有一个小弟弟小妹妹吗?” 王若弗已经是三个孩子的母亲,可是人至中年,然日子,音优兄旅突然有孕,喜悦竟然不比初为人母的时候少半分。不过又想了想,如兰这个时候心情不一定会好,是不是会担心母亲喜欢小弟弟小妹妹不喜欢自己了呢?想到这里,王若弗拉过如兰的手,柔声道:“我的如儿也要当姐姐了!不管母亲有小弟弟还是小妹妹,如儿永远是母亲的宝贝。”如兰感动之余,再一次审视了她重生的事情。上一世她是母亲最后一个孩子,这一世母亲再次有孕,完全在她的意料之外。看来,很多事情不是她想象得那么简单。她带着前世的记忆,未必就能高枕无忧。 林噙霜是个没有底线的,谁知道她能对母亲做出什么事情?好在母亲是王家女,不像卫小娘一样没有根基,林噙霜再傻也不敢害母亲的命。可母亲肚子里的孩子能平安出生吗?前一世她听说过太多不留痕迹让妇人小产的龌龊事儿。何况母亲年纪大了,保不住孩子也在情理之中。 “小弟弟小妹妹,你们一定要坚强,姐姐会保护你们的。”如兰看着王若弗的肚子,自言自语。王若弗看着如兰,一脸欣慰:“我们的如儿长大了,像个姐姐的样子了。” 盛紘得知消息,急匆匆赶来了葳蕤轩。他虽然和王若弗没有什么感情,可也期待再添一个嫡子。毕竟嫡长子长柏聪明过人,勤奋上进,将来一定金榜题名,有大出息。如果再多一个优秀的嫡子,盛家后继有人,定然蒸蒸日上。 “夫人辛苦了。”盛紘为王若弗捏了捏肩膀。 王若弗没有领会盛紘的好意,一想起盛紘一直偏爱长枫和墨兰,又担心腹中孩儿将来不得父亲宠爱,气又不顺起来:“我的辛苦算得了什么?这个孩子要是个不被待见的,将来那才辛苦呢!”盛紘明白,王若弗话里有话。可毕竟王若弗有了身子,不好和她一般见识。 “夫人说的是什么话?这孩儿是我的嫡出子女,我哪有不疼爱的道理?”盛紘拍了拍王若弗的手,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变得和林噙霜说话时一样的温柔:“华儿嫁出去有些时日了,趁着这个机会,也好回来看看你。” 盛紘说前半句的时候,王若弗只觉得虚伪;可后半句提到华兰,她竟然有一丝丝感动。因此态度缓和了不少,主动拉过盛紘的手:“官人有心了。只要孩子们好,我就好。” 这些年来,因着林噙霜的事情,盛紘和王若弗的夫妻关系一直非常紧张,多数时候话不投机。像这样的温情画面,倒是不多见了。虽然王若弗生了三个孩子,可是盛紘还是放心不下,叮嘱了王若弗许多事情;又怕王若弗孕中多思对腹中孩儿不好,便留宿葳蕤轩陪在王若弗身旁。华兰得知母亲有孕,回了娘家探望母亲。 王若弗看着好久不见的华兰,激动得快要哭出来了。郎中说过,胎像不稳,尽量不要情绪波动,以免动了胎气。可这一刻,她的心中只有她念念的华兰,不顾其他:“我的华儿,你可算回来了!你在袁家过得怎么样?婆母有没有为难你?大嫂是不是好相处的?还有姑爷,对你好不好?要是他们敢欺负你,我肯定饶不了他们!” 华兰看着母亲,愣了一下。母亲这么大年纪有了身孕,还是操心她的事情,让她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多大的姑娘,在母亲面前永远都是个孩子!她多想回到十几年前,还是母亲怀里的小宝贝。 她最终没有说出她想说的话,只是宽慰母亲:“母亲多虑了,婆母和大嫂都是极好相处的人,没有为难过我。官人对我也是有心的,可疼我了。您就不要担心我了,好好养胎,下次回来的时候,让我看一看小弟弟小妹妹。” 如兰看着华兰的强颜欢笑,心疼不已,但不好在母亲面前拆穿。 王若弗看着华兰憔悴的脸和消瘦的身子,半信半疑:“华儿,真的是这样吗?你在袁家过得好吗?我怎么看你不太精神?” “母亲,我没事的。新妇进门,自然辛苦一些。过些时日,也就好了。”为了不让母亲担心,华兰只好继续伪装。 王若弗稍微放下了心。新妇进门,哪有一点也不辛苦的道理?想当初她下嫁盛紘,也没有在王家做姑娘时自由自在,何况华兰是上嫁忠勤伯爵府。她又拉着华兰的手,絮絮叨叨说了许多事情。 华兰看过母亲之后,躲在屋子里无声哭泣。忠勤伯爵府的日子,哪是人过的?她在闺阁中听说过不少恶毒婆母的事迹,可忠勤伯夫人有过之而无不及。祖母年事已高,母亲有孕在身,她不想让她们担心;她又是个端庄大方的,绝不可能像某些长舌妇一样,动不动就对别家夫人诉苦水。一腔委屈无人倾诉,最后只能化成了一颗颗泪珠子。 “大姐姐在袁家过得并不好!”突然,如兰闯了进来。 华兰没想到被如兰撞见,只好擦干眼泪,比了个“嘘”的手势。 如兰见华兰默认了,便大胆问道:“大姐姐,你婆母是不是给姐夫房内塞了许多妾室?而且还让你管家,用你的嫁妆去填补袁家的亏空!” “你怎么知道的?”华兰一惊,她没有对任何人说过这些事情,如兰怎么知道的? 如兰不能跟华兰说前世就是这样的,只好找个理由搪塞,不好意思笑笑:“啊,大姐姐,我随口一说,没想到猜对了……最近跟着祖母学东西,自然听了不少事情。有的人家,就是这么折磨刚进门的媳妇的!” 华兰出嫁前已经看出了如兰的长进,刚刚又听母亲说了如兰的近况,痛苦之余多了几分欣慰。她拉着如兰肉嘟嘟的小手,千叮咛万嘱咐:“如儿,你已经长大了。今天的事情,一定要为大姐姐保密,千万不能惊扰母亲。母亲有孕在身,你能做到的事情,就替她多分担一些。” “大姐姐放心好了,你的事情我谁也不说!而且,我会好好照顾好母亲的!”如兰自信笑道,思索片刻,又给华兰建议,“大姐姐,那些事情你千万别往心里去,伤了身子就不好了,得不偿失。眼下最重要的事情不是管家,而是赶紧给姐夫生个儿子。” 华兰点头:“如儿说的是,虽然我才进门,可婆母还总拿我没有孩子说事。” 如兰当然知道,上一世华兰是怎么苦尽甘来的,只是--那个时候盛家在走上坡路,长柏年少有为又娶了嫂嫂海氏,明兰嫁了新贵顾廷烨成了诰命夫人。娘家强大了,忠勤伯爵府自然不敢过分。可现在袁家门第远远高过盛家,弟弟妹妹还小。华兰要是违背婆母的话,万一被休弃呢?连带着影响整个盛家。 如兰第一次有了一种无力感,明明知道有个好办法,但就是用不了,只能眼睁睁看着华兰受罪。“大姐姐,如儿长大了,你有什么不开心的事情,可以和如儿说。如儿想不出好主意,可大姐姐至少有个说话的人,不至于一直憋屈生了病。”如兰说道。 太阳还未落山,华兰匆匆离开,回了忠勤伯爵府。 出嫁女子回娘家一趟本就不容易,何况华兰嫁的又是忠勤伯爵府,还有一个恶婆母,回来晚了又得拿这个说事。幸好如兰长大了懂事了,对华兰而言多少是个慰藉。 第6章 林噙霜求子 王若弗有孕前,盛紘多数时候都宿在林栖阁;可现在盛紘怕王若弗心情不悦动了胎气,隔两日才会去一趟林栖阁。其余时间,不是在葳蕤轩陪王若弗说说话,就是卫小娘伺候着。卫小娘本就年轻貌美又有才学,很快重新得了盛紘的宠爱,连带着长杨也被盛紘重视。 卫小娘想起明兰那几年过的苦日子,再看看眼前衣食无忧还能经常被父亲抱着的长杨,心中已经有了想法。一味避宠,不争不抢,连带着孩子也要跟着受苦。又想起明兰能被盛老太太选在身边,除了盛老太太本身喜爱明兰之外,王若弗和如兰也说了不少好话,对王若弗的感激之情更是溢于言表。能遇到这样一个大娘子,是多少妾室羡慕不来的福气! 得空的时候,卫小娘亲自给王若弗抄经祈福,希望王若弗顺顺利利生下儿女。 和卫小娘真心实意祈祷王若弗平安产子不同,林噙霜得知王若弗有孕后,心情一天差过一天,动不动在心里诅咒王若弗母子双亡。何况卫小娘有得宠之势,保不齐什么时候又能怀上孩子,她的危机感越来越重。 盛紘的子女会越来越多,她的长枫和墨兰还会被偏爱吗?盛紘已经把长柏这个嫡长子当做盛家的希望。反观她的长枫心思从来不在读书上,最大的爱好就是和漂亮丫鬟打情骂俏。再大一些,怕是一屋子莺莺燕燕!墨兰虽然一直最得盛紘宠爱,但最近也被如兰和明兰分了宠。而卫小娘的长杨、王若弗腹中的嫡子或嫡女,更是潜在的巨大威胁。 眼下,笼络盛紘心思最好的办法,就是给他再生个孩子! 林噙霜知道自己怀墨兰的时候落下了病根,所以盛紘宠了她这么多年,也没再宠出个孩子。她原以为她可以一辈子回避这个问题,有长枫和墨兰就够了,可眼下的形势不容乐观。再加上王若弗比她大了好几岁,还能轻轻松松怀上孩子,她为什么不再试一试呢?万一有希望呢?于是以身体不适为由,悄悄请来最好的郎中。 “夫人之前生育伤了身子,这些年又思虑过重,再有孕怕是不容易!”郎中为林噙霜检查完,摇摇头,连声叹气。 林噙霜虽然早就预料到这个结果,可是心情还是沉下去了。她沉默片刻,深深吸了一口气,用恳求的语气对郎中道:“先生,难道我真不能再生孩子了吗?不管什么方子,多么名贵的药,我都愿意试一试。事成之后,必有重谢。” 郎中思索片刻,欲言又止:“也不是完全没有可能,只是……” “只是什么?先生尽管说。”林噙霜怀着最后一丝希望,看看郎中,又看看周雪娘,眼里渐渐有了光芒,“你给先生备好的银子,再翻两倍。”“倒是有一个方子……”郎中有些为难。 “既然有方子,先生请直说。是因为这个方子需要的药极为罕见,价值连城吗?”林噙霜面露疑色。 “不,药倒是不贵,只是对身体伤害极大,很少有人尝试……”郎中又道。 “只要怀上就好。伤了身体,我也不怪先生。”林噙霜求子心切,一意孤行。 郎中看着执意求子的林噙霜,还以为是个可怜人,医者仁心,忍不住劝道:“夫人何必冒这个险呢?您已经有两个孩子,再拼一个孩子伤了身体,恐怕不值当了。何况以夫人的身体情况,怀上了孩子也未必能生下来。” 林噙霜并不听劝:“先生不知,这个孩子对我意义重大,拜托先生一定要帮我!” 郎中只好给林噙霜开了方子,同时反复强调药性生猛,非常伤身,最多吃一个月。而且服药之后,须在两次月事中间那几天多次同房,否则无效。 这些天林噙霜的心思都在求子上,再加上服药之后身体疲乏,没有精力再找王若弗的麻烦,连带着墨兰也不和如兰拌嘴了。因此,葳蕤轩和林栖阁之间竟然出现了前所未有的和平共处局面。 到了郎中说需要同房的日子,盛紘迟迟没有出现。前天在卫小娘处,昨天在王若弗处,怎么还轮不到林栖阁呢?林噙霜命周雪娘打听盛紘在什么地方,原来又歇息在卫小娘那里了。她气不打一处来,大骂卫小娘是狐狸精,完全忘记了自己在王若弗的眼里也是一只狐狸精。 周雪娘见状,连忙劝道:“小娘骂卫氏有什么用?赶紧想办法让主君来林栖阁啊!” “对,你说的没错。你赶紧去卫氏那,告诉主君,就说我身体不适,让他过来一趟。”林噙霜豁然开朗,连忙吩咐下去。 而卫小娘那边,盛紘困意连连,准备就寝。 “大半夜的,林小娘哪里不舒服了?她不是才看过郎中,怎么又不舒服了?”盛紘的语气有些不耐烦。 周雪娘一时语塞,以前盛紘一听说林噙霜不舒服,总会马上赶过来,连原因都没有多问一句,这次大意了,没有编好具体理由。可毕竟跟着林噙霜久了,这点随机应变的能力还是有的,她连忙解释:“林小娘头疼得厉害。郎中说了,就是因为忧思过度,这几天她一直念着主君。” 听了周雪娘一番话,盛紘有些心疼:“也是,我是近的确火了地最近的确冷了她。 卫小娘一边服侍盛紘穿衣,一边对盛紘道:“主君赶紧去林栖阁看看!林姐姐的身体要紧,可别耽误了。” 盛紘见卫小娘通情达理,毫无争风吃醋之意,对她多了几分怜爱:“恕意,你是个懂事的,过两天我再来陪你。” 卫小娘刚入盛府最得宠的那阵子,林噙霜就以身体不适为由,三番五次请走盛紘。只是这几年来卫小娘失了宠,林噙霜没必要继续用这个套路了。她怎么不清楚林噙霜的小心思?过去她一味忍着,可不代表现在她会继续忍着。 她为盛紘披上外衣,送到门口,然后装作关心盛紘的样子,柔声道:“林姐姐是个懂事的人,要是病得不重,也不会打扰到主君的休息。主君看林姐姐的时候,注意身体,别染了病气。” 卫小娘看似平平无奇的关心,其实暗藏玄机。前半句实际上暗示一一如果林噙霜的身体没什么大问题,深夜请盛紘去林栖阁,就是不懂事,就是故意打扰盛紘的休息。至于后半句呢--那是在提醒盛紘,林噙霜是有病的,可得小心一些。 盛紘去了林栖阁,看着躺在床上一脸痛苦的林噙霜,心生怜爱:“霜儿,你又哪里不舒服了?我现在陪着你,你可好了一些?” 林噙霜和周雪娘在这个问题上没通好气,因此随便编了个理由:“胸口有点闷。”盛紘反问:“不是头疼吗?” 好在林噙霜反应够快,意识到了这是怎么回事。她依偎在盛紘的怀里,故作柔弱:“紘郎一一霜儿哪都不舒服呢!之前头疼,可刚刚胸口又有点闷。” 每次林噙霜扮柔弱,盛紘都产生了强烈的保护欲。此刻,盛紘揽着纤细娇弱的林噙霜,像哄着小孩子一样哄林噙霜:“霜儿啊,你要好好的呢,千万不要胡思乱想。我什么时候不疼你了?最近我去葳蕤轩比较多,那不是因为大娘子怀着孩子吗?等她生下孩子,我天天都在林栖阁陪着你!” “紘郎一一”林噙霜娇滴滴叫了一声,然后把娇艳欲滴的唇覆在盛紘的唇上。 盛紘想起卫小娘刚刚的话,本能推开林噙霜:“霜儿,别闹了。” 林噙霜见盛紘没有和她进一步的意思,心想还得加把劲。机不可失,失不再来。既然盛紘来林栖阁了,就没有失败的道理。她把双手环在盛紘的腰上,然后凑盛紘的耳边吞吐着热气:“紘郎,霜儿现在好多了。紘郎就是霜儿最好的药!”盛紘的身体微微发热,又见眼前美人风情万种,恨不得将她压在身下。可一想到林噙霜又是头疼又是胸口闷的,起了怜香惜玉之心,硬生生克制住体内的欲火。他把林噙霜轻轻放下,又替她盖好被子:“霜儿啊,还是早点歇息!” “紘郎,你就不想霜儿吗?”林噙霜不甘心,但又不能表现得太过火。 盛紘抚摸着林噙霜的秀发,耐着性子劝道:“霜儿,你身体不适,就应该好好歇息。我要是折腾坏了你,那不是我的罪过吗?到时候,我就更心疼了。我今晚不走了,就躺在你旁边安安静静陪着你,不行吗?” 盛紘的话说到这个份上,林噙霜也不好再缠着盛紘。 次日晚上,王若弗说孕吐严重,盛紘不得不留在葳蕤轩。林噙霜知道自己的时间不多,故技重施,以同样的借口请盛紘来林栖阁。 早些时候,卫小娘已经和王若弗通过气了。此刻王若弗心有准备,仗着自己有孕在身,拦下起身的盛紘:“官人,不许去林栖阁!今晚你要是敢去林栖阁,这个孩子能不能保得住就不好说了!” 盛紘看着王若弗气势十足的样子,怎么看也不是保不住孩子的样子。可毕竟王若弗怀的是他的嫡子嫡女,万一因为这件事情有个闪失,妥妥是他宠妾灭妻的铁证。一想起林噙霜的娇弱模样儿,他又于心不忍。只好和王若弗商量:“夫人安心养胎,我看看就回来,保证不在林栖阁过夜。”“哦?是吗?要不我和官人一起去林栖阁,再叫上几个郎中?要是林氏真的有病,正好郎中在,当场给她治就是了!要是郎中说林氏的身体一点儿都没毛病……那么,官人请说,我这个当大娘子的,应该怎么处理这种满嘴谎言又狐媚惑主的妾室?是骂,是打,还是卖掉?”王若弗对盛紘发出质问。 “这……”盛紘一时语塞。 林噙霜借着身体不适缠着他的事情,不是一次两 -次了。他难道一点都察觉不出来吗?不过多数时候,他还是很享受这种感觉。这一次,他无法明确林噙霜真的有病,还是借着身体不适的名义争宠。如果是后者,以王若弗的脾气,恐怕不好收场了。 盛紘无可奈何,转身回去:“好了,夫人不要生气,对我们的孩子不好。今晚我就在葳蕤轩呆着,哪也不去,行了?” 说来也巧,接下来的几天,盛紘竟然再也没有去林栖阁。当然,他也不在王若弗和卫小娘那里。他先是因为公事外出不在,回来后又身体疲乏,需要休息,连续多日都是一个人早早睡下。 林噙霜自知这个月没有机会了,再一想想郎中的话,药性生猛,只能吃一个月。她从来没有像现在这般绝望过。绝望之中,她甚至想赌一把…… 第7章 王若弗的心事 王若弗上了年纪,身体不如年轻妇人,这一胎怀得越来越艰难。到了五个月的时候,一天得有大半时间卧床休息。盛老太太心疼王若弗,嘱咐她好好休息,用不着勉强着来寿安堂请安;又怕管家权落到林噙霜手里,和盛紘言明利害关系,自己暂时代替王若弗管家,并让如兰、明兰一起学习管家之事。 这样好的婆母,打着灯笼难找!王若弗在感动之余,多了几分愧疚。她越来越后悔因为林噙霜的事情和盛老太太有了间隙,没有尽到为人媳的本分。幸好盛老太太是个宽容的,还肯不计前嫌关心她、维护她。 如兰更是关心王若弗,自告奋勇照顾母亲。除了去寿安堂接受祖母教导,剩下的时间大都陪在母亲身边。一开始王若弗不过觉得女儿只是有心罢了,小小的孩子做不了什么事情,可没几天竟然发现女儿有照顾人的天赋,很多事情无师自通。比如说她孕期腿肿,如兰就会帮她适当抬高下肢,并为她准备热毛巾敷上。 对王若弗好的人除了盛老太太和如兰,还有卫小娘。卫小娘怕她卧床久了心中苦闷,时常来葳蕤轩陪她说话。 这日,卫小娘和往常以前来了葳蕤轩。王若弗让刘妈妈给卫小娘端上一盘酸枣糕:“卫小娘快尝尝这盘酸枣糕!我这段日子总想吃酸的,便吩咐厨房做一些酸的点心。前几次你过来我刚好吃完,今天你总算有口福了。” “酸儿辣女,恭喜大娘子了。”卫小娘拈起一块酸枣糕,细细品尝。 “不管哥儿还是姐儿,都是我的孩子。柏哥儿是有个出息的不假,可如儿最贴心不过。你的明儿,也是个懂事的,老太太喜欢着呢。”王若弗笑道。尽管很多人认为嫡子比嫡女重要,可王若弗真没有说一定要生个嫡子的想法。 “要不是大娘子和五姑娘心善,愿意给明儿一个机会,明儿哪能有这样的福气?”卫小娘一边品尝酸枣糕一边和王若弗说着话,突然生了疑惑,“大娘子,这酸枣糕一一” 王若弗愣了一下:“不好吃吗?怎么可能?” 卫小娘笑了笑:“不是不好吃,只是我怎么吃出了山楂味。” “什么?山楂的味道?”王若弗吓了一跳,下意识摸着微微隆起的腹部。山楂有化瘀消滞的作用,孕妇不宜多吃,大量食用可能小产。会不会是厨房的人不小心做错了?可是她越想越害怕,昨天好像也是这个味道。 刘妈妈拿了一块酸枣糕嚼了几下,没来得及咽下去就变了神色:“大娘子,卫小娘说的没错,这酸枣糕……确实混入了山楂!不过加了其他调味,所以不容易发现。我说昨天怎么吃起来怪怪的,说不好昨天的酸枣糕也掺了山楂!” “一定又是林噙霜那个贱人搞的鬼!”王若弗咬牙切齿。作为大娘子,她对林噙霜还不够宽容吗?换作别家的大娘子,比如她的姐姐王若与,这么不知好歹的妾室,怕是坟头草长得都比人高了! 当晚,盛紘来葳蕤轩的时候,王若弗事情讲了一遍。她越讲越气愤:“官人怎么看?要不是今天卫小娘及时发现,我还一直蒙在鼓里,我的孩儿说不准什么时候就没了。” 盛紘没有当回事,一边细细咀嚼一块掺杂了山楂的酸枣糕一边跟王若弗说:“你不就是吃了点山楂吗?又不是毒药。也许就是厨房搞错了,前几 找政厨厉先女忆帅天我跟厨房说要吃涮羊肉,结果他们还不是给我正品找 整了牛肉片?照你这么说,厨房也在故意和我作对,非要害我。” “可是,孕中妇人不能多吃山楂!”王若弗非常紧张,轻轻拍了下肚子给盛紘看,“平时我饮食十分注意,可能小产的食物都小心避开着呢!”盛紘又吃了一块掺杂了山楂的酸枣糕:“这不挺好吃的吗,开胃!你也吃不了多少,还能当饭那么吃? 再说了,孩子不是好好在你肚子里吗?一天天胡思乱想的,对你身子不好,对孩子也不好。” “官人,哪有这么简单!好端端的,酸枣糕里怎么就混入了山楂?我就不信,厨房的人不知道有孕的妇人不能多食山楂!”王若弗越说越激动,冲盛紘大喊,“说不好就是林噙霜做的,想害我的孩儿!” 盛紘皱眉:“霜儿怎么可能做这种事情?” 王若弗愣住了,盛紘竟然这么回应她?连调查都不肯,直接为林噙霜辩护!林噙霜要是好人也就罢了,这些年来林噙霜明里暗里做的坏事还少吗?平时盛紘偏袒也就罢了,这种大是大非问题上,也没有立场吗? “官人,你就不肯查一下吗?”王若弗对盛紘还有最后一丝希望。 盛紘没有看懂王若弗眼中最后的一丝希望,直接泼上一盆冷水:“查什么查?要是这件事情和霜儿无关,不是委屈了她?你有怀疑她的心思,不如好好休息。” 二十年夫妻情分,真是好笑! 很久以前,她倾慕他的才华横溢,他喜爱她的活泼爽朗,成婚后也曾有过短暂的幸福时光。而后漫长的日子里,她曾经无数次失望,可这是第一次对他绝望。 最近卫小娘为了明兰和长杨,对盛紘上了心,盛紘也经常宿在卫小娘那里,甚至对林噙霜有过那么一两次的不耐烦。她还傻呵呵以为,过去盛紘身边没个可心人,林噙霜不过是在最合适的时候闯进了盛紘的世界;现在卫小娘愿意陪着盛紘,盛紘对林噙霜的心思也会慢慢淡了。可现在看来,盛紘对林噙霜是牢不可破的真爱呢!前段时间,盛紘那一两次的不耐烦,不过是相处久了有点磕磕绊绊。 王若弗完全没有吵闹下去的心思,眼角默默垂泪:“你竟然是这样想的……” 这时,盛紘也愣住了。他见过吵的王若弗,闹的王若弗,可是真的是第一次看到心若死灰的王若弗。二人对视,沉默很久。他自知说了不该说的话,伤了王若弗的心,于是拉了下王若弗的手,以示歉意:“夫人,我不是那个意思。等我查明真相,为你讨个公道可好?你别多想,先安心养胎!” 公道,真的会有公道吗? 王若弗不再去想盛紘。除了盛紘,她还有别的不如意吗?婆母和蔼,儿子争气,女儿懂事。比起旁人,她已经算是幸运的了。所谓万事如意,不过是个美好心愿。谁的人生尽善尽美?怕是话剧本子都不敢这么写! 她也不指望再从盛紘身上得到一星半点的爱意,以后好好做大娘子就是了。盛紘再宠妾灭妻,也不敢休了她把林噙霜扶正!何况盛紘不好女色,除了林噙霜只有卫小娘一个妾室。盛紘的同僚,多少人家妾室通房一大堆的?他们家的大娘子,要是还整天想着夫妻恩爱什么的,怕是活不长! 眼下,最重要的就是肚子里的孩子啊!幸好,这个孩子还算坚强,没有因为小小的意外离开了她。以后,她就是四个孩子的母亲,还有操不完的心呢…… 想到这里,王若弗的心境开阔了不少。她悄悄擦干眼角的泪花:“好,那就请官人给我一个公道。” 说是这么说,可王若弗没有期待什么,只是安心养胎,凡事更加小心。 其实她非要和盛紘闹,盛紘还能再重视重视这个问题。可是现在,她不想和盛紘多说什么了。 虽然王若弗没有告诉如兰这些事情,可如兰已经从母亲的日常细微之处看出了端倪。母亲的心灰意冷,她如何看不穿? 几日之后,盛紘来了葳蕤轩,给王若弗解释 酸枣糕和山楂糕发音相近,葳蕤轩去厨房传话的人说得不清楚,厨房的人听得不明白。至于厨房的人为什么不知道有孕的妇人不能多食山楂?葳蕤轩也不止王若弗一个人,他们还以为是如兰想吃,换换口味,很正常。 这就是盛紘查明的真相吗?话里话外都带着到此为止的意味。 这个结局,在王若弗的意料之中,她没有多难过。 在刘妈妈的提点下,王若弗借着这个机会整顿了厨房,把可能和林噙霜一条心的下人撵出了府,换上了几个对葳蕤轩忠心耿耿的。 过了几天,王若弗的姐姐王若与来了盛府。 “妹妹啊,我听人说,前段时间,有人想害你,你差点掉了孩子。”王若与拉着王若弗的手,一脸关心,“这事情恐怕没有这么简单!林氏出身卑微,哪有这个胆子?就算害死了你,她还能当大娘子了?” 面对姐姐的关心,王若弗的心情非常复杂。一方面,她是渴望亲情的;另一方面,姐姐从小骄纵任性,长大之后凡事都要压她一头,两人关系说不上好。 更重要的是,姐姐是个狠角色,姐夫屋里不知道出了多少条人命。她既羡慕姐姐在打压妾室方面的雷厉风行,更知道自己性子软,做不出这等心狠手辣的事情。 “孩子没事。”王若弗摸了摸自己的肚子,表情柔和了许多。 “你啊,就是个不长精神的!你敢肯定,林氏这个主意是她自己想出来的?”王若与看着一脸平静的王若弗,恨铁不成钢,语气尖锐了几分,“我的好妹妹啊,你好好想想,谁最有可能让林氏做这种事情?” 难道是盛紘?王若弗噗嗤一下笑了。盛紘偏爱林噙霜不假,可还算是正人君子,不屑于搞这种阴谋诡计。她摇了摇头:“姐姐,你难道怀疑你妹夫?不可能的。他虽然对我没有半点情谊,可不至于这么没有底线,最多只是纵容林氏罢了。”“我当然知道妹夫不是那种人,读书人总是清高的。哪像我家那个不争气的,前些年,喝了点酒,就跟人胡言乱语,被罢了官,到现在还没个正经样子!还整天惦记着我的嫁妆,养他那些的莺莺燕燕的贱种!”王若与愤愤道。 反观盛紘,哪怕林噙霜总吹枕边风,他也坚持原则,只有没出息的男人才会打女人嫁妆的主意。想到这里,王若弗还是心疼姐姐的。原本康家和王家门当户对,姐夫年少时也是风度翩翩的贵公子,谁能想到里子烂透了?这些年姐夫带着康家走了下坡路,姐姐不得不为儿女前程和银子操心。再想想姐姐年轻时的意气风发,如果遇到一个靠谱的姐夫,日子也会和和美美! “姐姐,你和姐夫这么多年不容易。你有了什么困难,和我说一声,能帮的我一定帮。咱们王家女儿不多,一共就咱们姐妹两个。”王若弗到底心疼姐姐,掏心掏肺和王若与说着话,完全忘记了她和姐姐过去并不算亲密的事实。 王若与见状,自知时机成熟,身子向王若弗靠了靠,压低了声音:“可不是吗?咱们是亲姐妹,最亲的人,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呢!我知道妹妹心疼我,可我这个做姐姐的就不心疼妹妹吗?我听说你差点掉了孩子,一着急嘴上都起泡了!我还听说,最近管家权落到了你婆母手里,前段时间她又抚养了卫小娘生的六姑娘。” 王若弗本来就不是心思多的人,再加上刚才姐妹情深一番,自然没有听出王若与话中有话,只是笑了笑:“姐姐疼我,婆母也疼我,我还真是个有福气的呢!她看我不容易,暂时替我管家;又知道我舍不得如儿,只是让如儿每隔一日去寿安堂学学东西。” “我的傻妹妹啊!你还不明白我的意思吗?你别忘了,林氏的来头!不就是老太太看你当大娘子风风光光,怕你把持盛家,指使林氏勾引妹夫的吗?是,这些年她没搭理过林氏,那不过是表面文章,给别人看罢了。毕竟把养女送给庶子当妾室来制衡儿媳妇的事情,实在不光彩,不得把自己摘清楚?”王若与一脸无奈,也不知道这个妹妹是真傻还是在装傻。 “姐姐,婆母不是你说的那种人。”王若与话音刚落,王若弗就开口反驳,不过语气十分温和。她相信婆母的人品没有姐姐说的那么不堪,可并不觉得姐姐有什么坏心。连她都因为林噙霜的事情,和婆母有了十多年的不愉快,何况是不了解的姐姐呢?或许只是姐姐担心她吃亏,想得有些复杂罢了。 王若与看着波澜不惊的王若弗,一副语重心长的样子:“妹妹啊,小时候母亲就说你是个没心眼的,这么多年还没有长进吗?你这么个岁数,要是吃多了山楂掉了孩子,身体可不垮了?到时候,老太太名正言顺把持一切,你还有力气再和她斗?再说,她收养六姑娘是为了什么?拉拢卫氏啊。鸡蛋还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呢!林氏到底有不光彩的事,卫氏清清白白,年轻貌美,将来她好用卫氏制衡你!” “姐姐,我知道,你说的这些都是为了我好。只是我觉得……”听了王若与的一番话,王若弗的心里突然觉得堵得慌,可又说不出为什么。 王若与猛地站了起来,拍了一下桌子:“是,你命好,婆母怜惜,妾室不多,整天无忧无虑,行了?我这个当姐姐的不行,命苦啊!你姐夫屋里莺莺燕燕一大堆,比皇帝的妃子还多呢。我一天不是和这个斗,就是和那个斗,疏忽了一点点,就能被妾室骑到头上!我要是像你这样,什么都不去想,怕是康家大娘子早就换了人!”说完,王若与头也不回离开葳蕤轩。 王若弗本想追上王若与,和姐姐好好解释一下自己没有别的意思。可刚一起身,就看见刘妈妈悄悄使了眼色,又闷闷不乐坐了下来。 第8章 少年初相见 为着长柏、长枫二人科考,盛紘特意请来了赫赫有名的庄学究。庄学究学识渊博,桃李满天下,被他指点过的大多能金榜题名。然而生性清高,不慕名利,多少豪门望族重金聘请都被婉拒。巧就巧在盛紘曾经心善,无意中对庄学究的母亲有恩,结下一段善缘。 一夜之间,盛府门庭若市,都希望自家公子能被庄学究指点一二。 庄学究不愿意一下子带几十个学生,一是年纪大了身体吃不消,二是人多不方便因材施教,效果不好砸了名声。何况盛紘有私心,想着三个女儿也能旁听,学学知识,懂懂道理,不打算收太多外人。最后,只有六名少年有机会跟着庄学究学习。 虽然男女有别,可墨兰、如兰、明兰还没到待嫁年龄,有些事情还算宽容,没有一刀切不能让外男瞧见,只要不是男女二人独处就行。 如兰认认真真打量着眼前的六个少年,边看边回忆着上一世的事情。 坐在最面前是齐国公家的独子齐衡,风度翩翩,温润如玉,不愧是京城第一美少年,出场就把其余五个本还算得上俊朗的少年衬得黯然失色。上一世,他和明兰有过朦朦胧胧的感情,但母亲平宁郡主强势,讲求门当户对。后来他被嘉成县主看中,在邕王一家威逼之下结成一段孽缘。县主死后,他和明兰没有再续前缘,最后续弦申氏。齐衡旁边的是宁远侯家二公子顾廷烨,就是那个在华兰下聘之日,差一点和长枫以聘雁做赌的少年。相比齐衡,他多了几分少年的野性和不羁,看起来更适合从军。上一世,他曾声名狼藉,未成亲就有了外室曼娘和私生子女,还背负气死父亲的骂名。不过最后有了从龙之功,继承爵位,又和明兰恩爱到老。 顾廷烨旁边的是永昌伯爵家的六公子梁晗,和长枫一样华而不实,一看就是没正经精神的。上一世,他们都喜欢沉浸在温柔乡。好在长枫和柳氏成婚之后收敛许多,奋发图强,中了进士。反观梁晗,先是国丧期间和庶长嫂的娘家表妹春珂有了首尾,珠胎暗结,又经不住诱惑和墨兰私通,被迫娶墨兰为妻。婚后墨兰不仅不劝梁晗上进,反而热衷妻妾争宠。最后二人离心,六房更是被庶长子打压得死死的。 如果说这三个少年家世显赫,盛紘没有办法拒绝,那么剩下三个少年能来,就是因为人情了。贺弘文是盛老太太老友贺老太太的孙子,长梧是盛紘堂兄盛维的儿子,王佑是王若弗的侄子。何况上一世贺弘文差点儿娶了明兰,长梧娶了康允儿,王佑娶了康元儿,康允儿和康元儿还是康姨妈的女儿,大家都算沾亲带故。 如兰有些疑惑,王佑过来可以理解,贺弘文和长梧过来做什么?后来听说,他俩跟着庄学究学习不过是为了读书明理,将来该做什么还是做什么。 唯一遗憾的是,这里没有文炎敬。上一世和墨兰、明兰有过情缘的男人都出现了,可她的文炎敬,还是杳无音讯。 这个时候,他应该还是一个人苦读!寒门学子有什么好的机会呢?没有名师指点,他只能挑灯夜战,一个人琢磨。他要想和其他人站在同一起跑线上,肯定要付出几倍的努力! 也就是这个时候,她才真正理解了文炎敬。 林栖阁里,林噙霜正在为女儿谋划终身。盛紘偏爱墨兰不假,可墨兰是庶女,就算盛紘愿意让墨兰高嫁,可人家未必愿意下娶!假如没有合适人选,墨兰只能跟穷举子怎么办,她林噙霜这辈子还能翻身吗? 最好的办法,就是让墨兰主动争取。只要有高门公子对墨兰一见倾心,非墨兰不娶,她就不信墨兰不能风风光光嫁出去!到时候,她的体面不比王若弗这个大娘子少。 林噙霜毕竟是个妾室,不能抛头露面,和京城夫人圈子没有交集,不好认识什么高门公子。可是现在,天赐良机,金龟婿就在她的身边! 她仔细思考这几个来盛府读书的少年,看看哪个能让墨兰飞上枝头变凤凰。首先排除不可能的堂兄长梧,然后排除王佑,他是王若弗的侄子,就算王若弗愿意,她还嫌堵呢!至于贺弘文,小伙子本人一表人才,不过是行医的,和尊贵沾不上边,肯定起不到打击王若弗的作用。 那么就剩下齐国公独子齐衡、宁远侯次子顾廷烨、永昌伯六子梁晗了。 她像是和周雪娘说话,又像是自言自语:“顾廷烨看着挺出息,不过将来没什么指望。侯爷对原配夫人大秦氏一往情深,还有名正言顺的嫡长子。现在当家主母是大秦氏的妹妹小秦氏,也生了嫡子。他夹在两个兄弟中间,里外不是人。再说,宁远侯府早就没落了,之前还是靠顾廷烨生母的嫁妆补了亏空!” “说的也是。那,小娘看中了梁六公子?我听说永昌伯夫人吴大娘子是个爽快人,打起马球英姿飒爽,应该不是个为难儿媳妇的。四姑娘要是能嫁过去,也算是有福气。”周雪娘试探问道。林噙霜摇头:“吴大娘子又不止梁晗一个儿子。何况伯爷偏心有出息的庶长子!搞不好庶出的厉害有手段,还把嫡出的踩在脚下了呢!不过听说永昌伯爵府是京城数一数二的富裕人家,墨儿嫁过去也不是不可以。” “那就剩下齐国公家的了。”周雪娘和林噙霜对了个眼神。 “齐衡这个孩子,看着就单纯,墨儿要是和他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再过几年我就不信拿不下他!何况齐国公和平宁郡主一共就这么个宝贝儿子,儿子一哭二闹三上吊,不得事事顺着?他们还敢逼死齐衡,那不直接绝嗣了?将来齐国公死了,齐衡袭了爵,墨儿就是国公夫人,整个京城还有谁能比得过她?连葳蕤轩那个,见了我也不得不低头。”林噙霜越说越兴奋,眉间之间是遮不住的喜悦,仿佛齐衡已经是墨兰的掌中之物,而她是未来国公的岳母大人。 因此林噙霜兴奋地唤来墨兰,告诉她找机会多和齐衡接触。 墨兰比明兰大了几岁,而且常年受林噙霜影响,对男女之情已经似懂非懂了,不像明兰真的只是一个孩子。她想了想齐衡像画中人一样完美无瑕的脸,少女思春,怦然心动。不过她知道女孩子需要矜持,只好装成什么都不懂的样子:“母亲,为什么要多和元若哥哥说话呢?其他哥哥人也很好,尤其是弘文哥哥和长梧哥哥。” 林噙霜听了墨兰的话,气得半死!这孩子,怎么还是个不开窍的呢!好在墨兰只是随口说说罢了,不是真的对贺弘文和长梧有什么想法。 她替墨兰整了整衣衫,又捧着墨兰玲珑剔透的脸蛋:“墨儿啊,有些事情母亲不好和你说太多,你还不够了解他们。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你元若哥哥读书最认真,你要多和他学习。”墨兰似懂非懂点头:“那我多和他学习。” “这就对了,我们的墨儿,是最聪明的、最漂亮的,谁也比不过。”林噙霜边说边为墨兰拿来一件粉色的衫裙,在墨兰身上比划,“以后去学堂的时候,你就穿这套,看着就像出水芙蓉,亭亭玉立,别被五姑娘比下去!” 墨兰一听,斗志满满,恨不得立刻穿上这套娇俏的衣衫艳压如兰:“母亲放心,我一定比五妹妹出彩!” 日子一天天过去,跟着庄学究读书的少年也有了亲疏远近之分。 长柏本就和顾廷烨结为挚友,现在又多了一个齐衡。三个人虽然性格迥异,但偏偏聊得投机。下了学堂,也会一起讨论国家大事、个人理想。哪怕观点不一,碰撞之后也是求同存异、收获满满。 更巧的是,顾廷烨还算是齐衡的二叔!再加上顾廷烨长得就比其他人成熟几分,很多人就跟着齐衡一起喊顾廷烨二叔。 长枫和梁晗关系最好。他们虽然读书,但志不在科举,更好诗词。两个人时常交流一些读诗感悟心得,偶尔还会点评一下对方的作品,互相夸赞。后来混熟了,聊得更开了,只不过有的话得避着旁人,谁也不知道他们一直在嘀咕什么。至于剩下三个,贺弘文、长梧、王佑,本来就不是爱出风头的人,存在感微弱。 “元若哥哥,我有个问题想不明白,你能给我讲一讲吗……”墨兰穿着林噙霜为她准备好的粉色衫裙,清丽动人,像一朵荷花一样在齐衡面前绽放。她刚刚和齐衡说话的声音,像极了林噙霜对盛紘撒娇邀宠时的声音。 如兰远远看着墨兰的轻浮模样,冷笑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五姐姐,你怎么了?”明兰拉着如兰的衣袖,眨了眨眼睛,“不过四姐姐真的好怪,她平时可不是这么说话的,对我们都很凶!” “没什么……你看看她平时那个样子!今天不知道中了什么邪,比小猫还乖!”如兰摇摇头,尽是对墨兰的鄙夷,又想起前世明兰和齐衡的事情,忍不住问道,“六妹妹,你觉得元若哥哥怎么样?” “他是个很好的人。”明兰不假思索回答。 如兰知道,明兰只是个孩子,不懂男女之情,应该问不出什么来。可她不甘心,循循善诱:“你说说他哪里好啊? ” “我想想啊……咱们二哥哥,有时候比父亲都严肃呢!顾二叔呢,有的时候会凶凶的。可元若哥哥,对谁都很亲切呢!”明兰想了想,回答如兰的问题。 明兰居然觉得顾廷烨凶凶的?如兰忍不住笑了。齐衡看着像是扑上来的墨兰,哭笑不得,不过习以为常。从他记事起,很多同龄的或者稍大一点的姑娘,都愿意围在他的身边。捧着捧着,竟然把他捧成了京城第一美少年。他不在乎这些虚名,更对姑娘无感,只想安静读书,考中进士,将来入朝为官,忠君报国。 恰好王佑路过,齐衡拍了下王佑的肩膀:“王兄,不好意思,还得请你帮个忙。顾二叔找我有些事情,我得先走一步。四妹妹遇到了问题,你替她讲一讲!” 说罢,齐衡头也不回跑掉了。 如兰不禁感叹,齐衡到底是单纯啊!齐国公和平宁郡主一辈子一夫一妻,没有妾室更没有庶子庶女。他把林噙霜的女儿和王若弗的侄子凑在一块,不是人为制造矛盾吗? 好在如兰做了准备,怕王佑是个拎不清的,早早贿赂表哥,让他远离墨兰。 王佑看着墨兰清丽可人的模样,说没有怜惜之心是假的。可是想想如兰表妹的千叮咛万嘱咐,胳膊肘不能往外拐,还是明确立场,婉拒了齐衡的建议:“元若,不是我不想帮你,只是我肚子有些不舒服……” “啊,王兄,你怎么了,没事!”齐衡没有看穿王佑的谎言,还像模像样关心起了他的身体,“不行的话,找郎中看看,别耽误了!”如兰看着王佑,悄悄竖了个大拇指。 “五姐姐啊,只要四姐姐吃了亏,你都能激动个半天。”明兰偷笑道。 齐衡人好,没把墨兰往坏处想,还想帮助墨兰,又拦住贺弘文。可偏偏贺弘文的心思都在医术上,完全不懂这个问题,怕露了馅被人笑话,借口有事匆匆离开。 最后,学堂里只剩下墨兰和如兰、明兰二人。 墨兰气急败坏摔着书,看着远处和明兰窃窃私语的如兰:“现在你满意了!” 如兰十分平静,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我听不明白四姐姐说什么。怎么发这么大的火?不就是有个问题不会吗?等父亲去林栖阁的时候,你再请教父亲就是了。” “他们都不搭理我,是不是你指使的!”墨兰恶狠狠瞪着明兰。 “我怎么有这么大的本事。他们不搭理你,只能说明他们非常讨厌你啊!昨天六妹妹有不懂的地方,元若哥哥可是主动给她讲了。”如兰悄悄捏了下明兰的手,示意明兰不要出声拆穿她的谎言。 “你……”墨兰一时语塞,和如兰的冲突又落了下风。 这时,远处传来少年的声音:“四妹妹怎么了?有什么是我能帮忙的吗?” 如兰打量着来人,正是梁晗。呵,果然是拆不散的孽缘啊!一个处处风流,一个就想着攀高枝。某种意义说,也是绝配!谁知道以后会发生什么事情?说不好又是一段孽缘! 她意味深长笑了下,悄悄拉着明兰跑开,让墨兰和梁晗有一个单独相处的机会。 第9章 墨兰的幻灭 那日之后,墨兰再看梁晗的眼神和以前有些不一样了。梁晗没有齐衡那般风华绝代,可也是个俊美的少年郎。而且梁晗是学堂少年中唯一一个主动对她好的人,有一次梁晗看到她和如兰拌嘴,主动替她解围。如兰的脸快被气青了,而她的脸颊竟然浮现出一丝绯红。 每次庄学究下课,她总要磨磨蹭蹭半天才肯离开学堂,为的就是等梁晗主动和她说话。其他人陆续离开,学堂只剩下她和梁晗二人。虽然没到待嫁的年纪,无需完全回避外男,偶尔说几句话无可厚非,可单独相处非常不妥。 她既害怕别人发现她的小秘密,也沉浸在自己的小幸福中。她发现梁晗也喜欢诗词的那一刻,突然想起了小时候父亲和母亲吟诗作对的场景,琴瑟和鸣,岁月静好。 如此,她早就把林噙霜的叮嘱抛到了一边,满心是梁晗。 林噙霜见墨兰一直没有提齐衡的事情,心中隐隐不安。她先是随口问了墨兰一些学堂的事情,然后切入正题:“墨儿,你最近跟元若哥哥怎么样了?” “啊……我……我问过元若哥哥一些问题,可是他好像不愿意告诉我……”墨兰低头,极力回避林噙霜的目光。 林噙霜急了,语气尖锐了几分:“你就不能长点心吗?你以为你去学堂就是为了读书的吗?”“母亲,去学堂不就是为了读书吗?”墨兰反问,但底气越来越弱。她生怕母亲发现,她的心思不在读书上,而在梁晗上。 林噙霜看着一脸无知的女儿,想来想去,决定把一切事情摊开给墨兰说。再过个一两年,墨兰也就到了谈论婚事的年纪了。这个时候,怎么可以还是懵懵懂懂的孩童呢?现在,有些事情不能再藏着掖着了! 林噙霜不想伤害墨兰,可她必须把话说清楚:“墨儿啊,你现在不小了,有的事情你必须懂了。我让你和元若哥哥多接触,是为了你的终身大事啊!你要是得了他的心,将来还用愁吗?你嫁进齐国公府,是何等的体面风光。你父亲只是个五品官,难道指望他帮你嫁进去吗?葳蕤轩那位的父亲,配享太庙,大姑娘不过也是嫁了个破落伯爵府的次子。” “母亲,墨儿没想过要嫁齐国公府……”墨兰看着林噙霜,眼神有些飘渺。齐国公府好是好,可齐衡是比不过梁晗的。梁晗关心她、呵护她,和她有着一样的爱好,而齐衡从来没有把她当回事。 “这不是你想不想的事情,是你必须做的事情!你现在不替自己谋划,将来被你父亲许给一个穷举子怎么办!你想想,你现在吃的是什么,穿的是什么,以后还能再过这种好日子吗?”林噙霜继续教育墨兰。 墨兰想了想,摇了摇头:“应该是不能的。只是,墨儿不喜欢元若哥哥。” 什么?林噙霜大吃一惊,然后审视着墨兰,眼神是前所未有的犀利:“墨儿,你要想过上好日子,必须拎得清!你该不会是心里有别人了?我要是像你这样犹犹豫豫的,怕是一辈子翻不了身!” 墨兰的世界仿佛被什么炸开一样。 随着年岁渐长,她大概知道别人为什么瞧不起母亲。可她总以为母亲爱极了父亲,宁可不做别家的大娘子,甘愿背上骂名也要为妾和父亲相守。在她眼里,母亲和父亲就是一对神仙眷侣,只是相遇太晚,母亲无可奈何做了小。 可是现在,她隐约感觉到,母亲对父亲的感情未必那么纯粹。或许,旁人说的不完全是错的。母亲的确有些虚荣,为了更好的生活才选择了父亲。 “母亲,墨儿希望一生顺遂。要是将来,能像您和父亲那样……”墨兰低头,看着裙摆的绣花,失了神。她的心中有过一片风光旖旎,现在落了大片大片的灰烬。 林噙霜冷笑了一声,扬起了头,满头钗环叮当作响:“一生顺遂,真是好笑!你以为我给你父亲做小,为了什么?难道是倾慕你父亲的人品才华?他要真是个身无分文的穷秀才,值得我搭上半辈子去哄他吗?” 听了林噙霜一番话,墨兰的身子忍不住颤抖。她怎么也没有想到,她曾经最引以为傲的父母恩爱,就是一场笑话。所谓琴瑟和鸣,岁月静好,不过是她母亲为了过上更好的生活,以爱之名,为父亲编织的梦境。 如此,她有什么资格去怨别人看不起她的母亲!假如有个漂亮的丫鬟非要爬长枫的床,她也打心眼看不起。 林噙霜没有注意到墨兰的变化,还以为墨兰默不作声是被说动了,于是趁热打铁:“当初老太太想打发我嫁个没钱的读书人,我要真信了她,还有好日子过吗?我已经走到了这一步,接下来就看墨儿你的了。你要是能嫁进齐国公府,将来就是正儿八经的国公夫人,谁还敢看轻我们!到时候,葳蕤轩那位和五姑娘还得求着我们!”林噙霜得意扬扬说着,墨兰浑浑噩噩听着。 接下来一段时间,墨兰情绪陷入低谷,在学堂听课的时候频频走神,回答问题的时候更是支支吾吾,什么也说不明白。相反,如兰和明兰学习劲头十足,时常发表独到见解,多次被庄学究表扬。再加上其他人多少知道墨兰有一个声名狼藉的生母,连带着不喜欢墨兰,因此在墨兰、如兰拌嘴的时候,大多数时候都站在如兰一边。 长枫见妹妹状态不对劲,问了几次,也没问出结果。唯一能做的,就是在其他人站在如兰一边的时候,不问任何理由,维护墨兰。 梁晗偶尔关心墨兰的时候,墨兰的脸上才会有一丝笑意。 幻灭之中,墨兰竟然把梁晗当成了黑暗中的一道光亮。 可惜的是,这样的日子没有持续太久。 盛紘铁青着脸,看着刚从学堂回来的墨兰:“墨儿,你和梁六公子单独说过话,确有此事?你现在不小了,还有一两年就要议亲。如此不注意,传出去让人怎么想,我们盛家可丢不起这个人!好在吴大娘子不知道这件事情……” “父亲,我……”墨兰以为心事被父亲戳穿,脸上滚烫。她一向敬爱父亲,可绝对不敢跟父亲承认她对梁晗的情愫。 林噙霜又惊又怕。惊的是,墨兰什么时候和梁晗扯上了关系;怕的是,盛紘会不会借此机会发现她教唆墨兰的事情。她只能装着波澜不惊的样子,为盛紘按摩着头部:“紘郎,墨儿她只是个孩子,哪里能有别的想法?梁六公子和枫哥儿关系好,兴许只是觉得,墨儿是枫哥儿的妹妹,所以多说了几句。” 一番柔情相劝,盛紘脸上的愠色淡了不少:“话是这么说,可有些事情玩笑不得!墨儿的名声,盛家的脸面,哪样不重要?幸好这事情没闹大,否则…” 林噙霜继续撒娇:“紘郎,霜儿会好好教导墨儿的。” “墨儿现在也不小了,我刚刚和大娘子商议了一下,三个姑娘以后不用去庄学究那里旁听了。再出这种事情,让别人怎么看我们!过段时间请个嬷嬷,专门教导她们规矩和礼仪就行了!这样庄学究也能全心辅导哥儿们科举,别耽误了正事。”盛紘喝了一口茶,心情渐渐平复。 盛紘离开后,林栖阁里的林噙霜和墨兰,各怀着心事。 林噙霜自信于墨兰的才貌,遗憾于墨兰的失败,为什么齐衡就对墨兰没生出好感呢?盛紘已经不让三个姑娘再去学堂,而现在齐衡对墨兰完全无意,这条路走不通了。 那就退而求其次,考虑梁晗。 “墨儿,我看梁六公子对你也是有意的。你得把握住这个机会!我们不能在一棵树上吊死。”林噙霜微笑着抚摸着墨兰的头发,仿佛墨兰不是她的女儿,而是她最得意的作品,。“我听说永昌伯爵府是京城数得上的富有,比大姑娘的忠勤伯爵府强多了。以你的才貌,将来给梁六公子当大娘子绰绰有余。” 墨兰听了这番话,不仅没有窃喜,反是隐隐不安。她对梁晗的感情,本就不是一件光彩的事情。如果被人发现,那么所有人都会像嫌弃母亲那样嫌弃她!父亲说不用再去学堂,也就意味着再也见不到梁晗,是遗憾也是一件幸事。 “母亲,墨儿只想一个人静静……”墨兰不知道怎么回应。 “墨儿,你怕什么?怕吴大娘子看不上你?吴大娘子看没看上你不重要,重要的是梁六公子看没看上你!只要你能抓住他的心,别的都无所谓。”也不知道林噙霜是没有发现墨兰的脆弱无助,还是故意不理会她的脆弱无助,完全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句句诛心,“你觉得我是在害你?那好,我不帮你出主意,谁帮你出主意?是老太太,还是葳蕤轩那个?你要觉得她们好,那就跟着她们过,就当没有我这个母亲!” 林噙霜最后的话,像刀子一样扎在墨兰心上。这么多年,祖母对她冷漠无视,大娘子对她嫌弃厌恶,谁会真心帮她?母亲的主意虽然不靠谱,可她又能怎么样?母亲是她唯一的倚仗,真要被母亲撵出了林栖阁,整个盛家不会有她的容身之地。 到时候,她真的只能拿一根白绫,自我了断。 思来想去,墨兰泪流满面:“母亲,墨儿最听母亲的话了……” 林噙霜见墨兰如此痛苦,也心疼起来。再怎么说墨兰也是她怀胎十月生下来的,什么时候受过这种委屈?她的态度缓和下来,赶紧把墨兰揽在怀里,掏出手绢擦眼泪:“墨儿,母亲刚刚的话有些重了,你别往心里去。你要知道,整个盛家只有我是真正为你好的……” 盛老太太听说墨兰的事情,心里有了大概,本想再敲打盛紘一番,让他严加管教约束林噙霜,以免将来闯出大祸。 偏偏这个时候,林噙霜有了身孕。 林噙霜秘密请来了之前为她开药的郎中。郎中为她查了脉象,连连摇头:“夫人本是不该有这个孩子的!我之前强调过,药性凶猛,最多只能服用一个月,您偏偏多吃!以夫人现在的情况,这个孩子绝对生不下来。”她林噙霜,不认命! 林噙霜有孕以后,盛紘全部心思都在林噙霜的身上,宝贝得不得了,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盛老太太自知多说无益,只是叮嘱了王若弗几句,凡事想开,不要动了胎气。 虽然不久之前卫小娘生了长杨,现在王若弗的肚子里还有一个,可林噙霜的孩子意义非同寻常。王若弗的嫡子嫡女,对盛紘来说更多的是延续家族血脉和荣耀;而卫小娘的庶子庶女,不过是男女欢娱的副产品;只有林噙霜的儿女,是真爱的结晶。 他抚摸着林噙霜平坦的小腹:“霜儿,我们又有孩子了。” 林噙霜趴在盛紘肩头,一番蜜语甜言:“紘郎,可不是吗?我们又有孩子了。时间可真快啊,枫哥儿和墨儿也都不小了呢。再过几年,紘郎和我,也是要当祖父祖母的人了。这辈子,我从来不后悔和和紘郎在一起。只愿我和紘郎,能白头到老!” “霜儿年轻漂亮呢,离白头还早!”盛紘亲吻着林噙霜美丽动人的脸庞。 林噙霜也回盛紘一个绵长的吻:“霜儿这辈子,都是紘郎的。无论怎么样,霜儿都愿意守在紘郎身边,为紘郎生儿育女,分忧解难。” 盛紘有所触动,手不自觉叠在林噙霜的手上:“死生契阔,与子成说。”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林噙霜自然接过下句。 谁也没有注意到,门外的墨兰悄悄听到了一切。 第10章 曼娘登场 墨兰、如兰、明兰三人不再跟着庄学究学习之后,学堂众人关系恢复了往日的和谐。少年毕竟是少年,哪有什么小肚鸡肠的隔夜仇?说开了,大家还是兄弟。之前墨兰和如兰总有纠纷,其他人无论是帮亲还是帮理,不可避免站队。 这一日下了学堂,顾廷烨提议众人出去樊楼聚聚。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少年的脸上都泛起了微红。这些少年理想不尽相同,长柏和齐衡想成为一代名臣,顾廷烨想收复边疆平定天下,长枫和梁晗想成为一代诗仙,贺弘文想悬壶济世,长梧想带着盛家大房崛起,王佑想造福一方百姓。此时此刻,都在酒精的作用下化为豪情万丈。 他们一边灌酒,一边坚定喊着小时候就背过的古诗文。 “男儿不展风云志,空负天生八尺躯!”“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 顾廷烨更是红了眼睛:“倒酒!倒酒!谁不喝谁就不是男人!” 这个时候,包房外面传来了女子的呼救声:“救命啊……救命啊……” 没有任何犹豫,顾廷烨拎着佩剑冲了出去。其他人愣住了,等反应过来后,先是敬佩顾廷烨的义举,而后隐隐担心,毕竟那是一个女子。虽说英雄救美可能成就一段佳话,可如此唐突,万一污了女子的清誉,或者惹上不必要的麻烦呢? 最后还是长柏引经据典,一锤定音:“嫂溺,援之以手者,权也。” 大家又简单吃了几口菜,喝了几口酒。不过到底意兴阑珊,有一句没一句聊着,完全没有先前的气氛。就在大家索然无趣,犹豫着要不要提前散场时,顾廷烨携着一妙龄姑娘进了包房。 姑娘婀娜多姿,千娇百媚,是个尤物。一双含情脉脉的眼睛,仿佛能勾人魂魄。 回眸一笑百媚生,此刻大家的酒醒了大半。长枫和梁晗更是看直了眼,虽然家中不少漂亮的丫鬟,可哪有这般风情万种的?直到长柏咳咳了两下,长枫和梁晗才勉强收起贪恋的目光,恢复常态。 贺弘文医者仁心,第一时间为姑娘诊察,见没有伤才放了心:“姑娘并无大碍,回去歇息个两三天就好。敢问姑娘家在何处,遇到了什么麻烦?我们几个送姑娘回去。” 王佑肯定了贺弘文的善意,可还是拦了一下:“不妥,我们这么兴师动众送这位姑娘回去,万一影响了姑娘的名声呢?不如我们先派一人,告诉姑娘的家人,再由姑娘的家人悄悄把姑娘接回去。” “还是王兄思虑周全。”贺弘文略带歉意笑了笑。 “曼娘谢过各位公子好意。只是曼娘是个苦命人,没有父母双亲,无家可归。”姑娘突然跪下,死死看着顾廷烨,“刚刚是顾公子舍命相救,曼娘愿意以身相许,报答顾公子的大恩大德!” 在场的少年哪里见过这样的大场面?你看着我,我看着你,不知说什么好。 顾廷烨并不是个好美色的,可到底年少不经事,一时羞红了脸:“我……我并不图你什么……你还有没有其他亲人,我帮你找一找……” 然而自称是曼娘的姑娘没有放过顾廷烨的意思,一双美目停留在顾廷烨的身上,边说边落了泪:“顾公子,我已经没有什么亲人了……如果你也不要我的话,我只好去死了……反正活着也是被人欺侮……”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这句话放在美丽的女子身上也成立。曼娘一个孤女,偏偏生得花容月貌,人见人爱,怎么不会引来歹人?可顾廷烨身为宁远侯的次子,一举一动备受关注,突然带回一个来路不明的姑娘,恐怕不是什么好事。 “姑娘别哭……等我找个地方,你好好住着就是了。你不用怕,我以后会经常看你。谁再欺负你,你就提我的名字!”顾廷烨的心怦怦跳,用朴实的语言说出动听的情话。 一众少年不曾娶妻,可都能看得出,顾廷烨分明是坠入了爱河。顾廷烨这是打算把曼娘收为外室?男人有几个妾室通房很正常,可尚未成婚就有外室,将来如何求娶名门淑女?更不用说再搞出什么私生子女了。 长柏能够理解顾廷烨少年慕艾,可总有人需要当个恶人,忠言逆耳利于行,一棒子打醒顾廷烨。犹豫片刻,长柏假装不知顾廷烨的心事:“仲怀,我们都很同情曼娘,可你找个地方安置她,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有了外室。你还打算经常看她,男未婚女未嫁,传出什么风言风语,既影响你的前途,也影响姑娘家的名声。” “二叔,要不你先把她带回去,问问你父亲和母亲怎么办。”齐衡自以为提出了一个靠谱的建议,开心地笑了。他是齐国公和平宁郡主的独子,被呵护得很好,比较单纯。齐国公和平宁郡主虽然对齐衡寄予厚望,但多数时候和民间的寻常父母没有什么区别,以至于齐衡有什么事情都愿意找父亲和母亲商量。 长柏用眼神示意齐衡,不要乱说话。宁远侯府的事情,谁不知道?顾廷烨和父亲宁远侯的关系非常糟糕,侯夫人小秦氏不是他的生母。何况比起其他侯府公子,顾廷烨多多少少有些叛逆,名声不算太好,常被人误以为是纨绔子弟。 “呵,父亲愿怎么想就怎么想。”顾廷烨冷笑一声,“反正我问心无愧。” 长柏继续打圆场:“仲怀,元若不是那个意思。不如我们赠予曼娘一些银子,让曼娘有些傍身之物,如何?这样,既帮助了曼娘,也不会影响到你和她的名声。日后曼娘再有什么困难,我们再施以援手就是了。” “则诚说得有道理。”众人纷纷点头。 如此,顾廷烨稍稍冷静下来。他对曼娘一见钟情不假,可也不愿意在长柏和其他好友面前落下一个色令智昏的骂名。反正京城就这么大,过些时日再去寻曼娘就是了。遗憾的是,曼娘这种出身,当不了他的大娘子。不过,他将来娶妻的时候,可以选择一位宽容心善的女子,容得下曼娘。 “各位公子的好意,曼娘感激不尽……”偏偏这个时候,曼娘的眼泪已经打湿了衣衫,嗓子也快哭哑了,“顾公子,你不要曼娘,曼娘还怎么活啊……我一个弱女子,没有亲人,就算不缺银子,可这世道也活不下去啊……” 顾廷烨的保护欲再次被激发,下意识道:“不行!曼娘柔弱不能自理,我不能放心她一个人!” 众人看了看顾廷烨,英雄难过美人关,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此时,长梧灵光一现:“我父亲在京城有几家铺子。我们不妨让曼娘去那家卖首饰的铺子帮忙,也算有了谋生之事。我再跟管事的打好招呼,让他多关照关照曼娘,有什么事情及时告诉我们。” 长梧家经商,不像公侯伯府或者文官清流那般讲求名誉影响,收留一个来路不明的姑娘不算大事。如此,既能给曼娘一个归宿,让顾廷烨没有后顾之忧,也不至于对顾廷烨有什么影响。等顾廷烨娶妻了,再名正言顺把曼娘纳为妾室即可。当然,也许那个时候顾廷烨早就忘记了曼娘。不过也无所谓,就当做了一件善事好了。 “这个主意不错。”众人再次点头。 顾廷烨虽然舍不得曼娘,但并不是不识好歹的人。他很清楚,大家都是为了他好。真有坏心的人,巴不得他和曼娘的事情闹大,最好成为全京城的笑话!他只好点头,同意了长梧的建议。曼娘还在哭哭啼啼,像个弃妇一样。 顾廷烨看着心疼,想抱一抱曼娘,可是没有机会。第一次,他如此怜惜一个女子,可就是无法亲近。 时候已经不早,长梧家的首饰铺子歇业了。他和长柏商议了一下,决定和长柏先带曼娘回盛府,第二天再把曼娘带去首饰铺子。长柏一开始觉得带曼娘回去有些不妥,可一来身正不怕影子斜,二来长梧也跟着他一起回去,最后还是同意了。分别时刻,顾廷烨的眼中带着无限眷恋,曼娘也是深情款款看着顾廷烨。 二人虽然萍水相逢,可现在看起来倒是像一对被棒打的鸳鸯。 回去之后,长柏怕影响到顾廷烨,没有说实话,只说曼娘是长梧救下的女子,第二天就送去首饰铺子帮忙。盛紘虽然感觉奇怪,可长柏一直都是靠谱的孩子,于是不再多想。而王若弗在和卫小娘说话的时候,忍不住抱怨:“也不知道柏哥儿他们几个出去,发生了什么事情。难道梧哥儿被这姑娘迷住了,非要让柏哥儿打掩护?我对柏哥儿是一万个放心,梧哥儿也是忠厚老实的孩子,可这姑娘……” “大娘子莫不是想说,这姑娘有点像……”卫小娘若有所思,欲言又止。 “对对对,我说我怎么看她不舒服!那个曼娘,和林噙霜那个贱人,真有几分像呢!倒不是说长得一模一样,就是那种感觉,实在……”王若弗一边回想着曼娘的样子一边叹气,“希望梧哥儿是个拎得清的,别让曼娘给害了!不然,我家柏哥儿成了助纣为虐的。” 卫小娘笑道:“大娘子多虑了。柏哥儿思虑周全,不会有这种事情。” 王若弗似乎陷入了遥远的回忆中,语气有几分哀怨:“是,柏哥儿不可能有坏心的。他从小看着林噙霜那个贱人,自然是非分明!可毕竟少不更事,谁知道他将来能不能被狐狸精蛊惑呢?我得替他好好把把关,别什么女人都能爬上他的床。” 林栖阁内,林噙霜恩威并施,从长枫的嘴里套出了曼娘的来历。 林噙霜大喜,找了个没有人的机会,悄悄接近曼娘,嘀咕了一阵子。 第11章 长柏的清誉 长梧带着曼娘回了自家的首饰铺子,顾廷烨的心跟着也去了。 这些日子,顾廷烨的脑中总是浮现出曼娘娇弱柔美的身影。曼娘就像一朵美丽而脆弱的花,唤起了他内心深处的保护欲。母亲去了之后,没有任何人保护过他,他也没有想保护的人。现在,他想成为孤苦无依的曼娘唯一的依靠。 顾廷烨很清楚,没有任何人赞同他对曼娘的感情。所以,也就不好意思再去长梧的首饰铺子打扰。他想着,等时机合适的时候,再去找曼娘!可感情是最折磨人的,顾廷烨快要得了相思病。 长柏偶尔也会劝顾廷烨两句,可顾廷烨倔强极了,认定了曼娘就忘不掉。 这天夜里,长柏睡得迷迷糊糊,觉得身边有些异常。 他伸了伸胳膊,触到了一片柔软,瞬间清醒。猛然发现,身边多了一个人!光线昏暗,他看不清楚对方的容貌,只是依稀感觉是位年轻漂亮的姑娘。 怎么会这样啊?长柏一直非常自律,而且清清楚楚记得,睡前身边没有任何人,他躺着看了半个时辰的书才入睡。难道家里有丫鬟不甘心,试图爬床搏一搏前程?可盛家的丫鬟都知道,他是出日了名的不近女色,与其把心思用在这上,倒不如在长枫面前搔首弄姿。 长柏自知事情重大,悄悄点亮一支蜡烛,借着微弱的灯光,一探究竟。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他揉了揉眼睛,再三确认,眼前的女子竟然是……曼娘! 曼娘熟睡的样子美极了。一袭紫色薄纱裙,勾勒出少女迷人的曲线,长长的乌发垂在身侧,显得腰肢格外纤细。换作旁人,或许早就情迷意乱,丧失理智,一把将佳人拥入怀中。可在长柏看来,眼前的曼娘和一具女尸没有什么区别,都是可怕极了。 曼娘不是应该在长梧的铺子帮忙吗?怎么突然出现在他的身边? 事情透着古怪,曼娘带着什么目的,为什么不知不觉出现在他的身旁?这是一件大事,不是他和顾廷烨之间的私人恩怨。这件事情解决不好,关系到他的清誉,甚至是盛府和宁远侯府的名声!长柏披上外衣,命门外值夜的小厮守好门,无论发生什么情况,任何人都不得进入。他深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镇定下来,然后轻轻推了下曼娘,做出“嘘”的手势。 “非礼了一一”曼娘没有理会长柏,大喊大叫。 长柏无奈,可也能理解曼娘的紧张,毕竟大半夜的,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他拿过一盏油灯,坐在离曼娘三尺之外的地方:“姑娘不要紧张,我和顾公子是至交,不会害你。只是姑娘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曼娘听不进长柏的话,一把扑了过来,死死缠住长柏:“盛公子,你真不记得昨晚发生了什么吗……我们的海誓山盟……你告诉我,你是如何爱我,想我……” 怎么可能?长柏看了看自己,又看了看曼娘,二人衣衫完整,怎么看也不像是发生过什么的样子。何况,他怎么可能说出这种情话?他第一次被女人缠住,可完全没有感受到温香软玉的美好;相反,曼娘身上浓浓的脂粉味让他本能不适。他顾不得别的,用最大的力气一把甩开曼娘:“姑娘自重!” 曼娘一个踉跄,没有站稳,顺势跪下,哭哭啼啼,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弃妇对负心汉的控诉:“盛公子,你这么绝情,让曼娘怎么活!曼娘只想有个容身之所……” “我和姑娘清清白白,为何非要说我占了姑娘的身子?再说,姑娘不是应该在长梧大哥的首饰铺子帮忙吗?为什么出现在这里?”长柏虽然有些紧张,可还是假装镇定,全程面无表情看着曼娘,“如果姑娘遇到困难,我看在顾公子的情面上,愿意帮助姑娘;可姑娘要是一直胡搅蛮缠,我也只好彻查此事,到时候姑娘莫怪我不顾情面了。” 曼娘继续落泪,顾左右而言他:“盛公子,不要再提顾公子了……曼娘都是你的人了,还有什么脸面去找别人……曼娘孤苦无依,只想有个容身之处……哪怕没名没分跟着您,也心甘情愿……” 长柏看着曼娘,不知怎么就想起了父亲的小娘林噙霜。一样的美丽,一样的柔弱,一样的不安分。他原以为,顾廷烨和曼娘两情相悦,曼娘出身不好做不了大娘子,日后被看添香也算一段佳话。现在想想,顾廷烨能看上她,也是好笑。色字头上一把刀,顾廷烨就不怕被她拖累吗?他将来的大娘子,一定不能是这样的人!就算父兄官职不高,无法提携他,可也必须是个明事理、知进退的女子。 想到这里,长柏定神,呵斥曼娘:“姑娘再执迷不悟,那我报官好了!让官大人派人验一验,到底是我占了姑娘的身子,还是姑娘颠倒黑白,恶意中伤!如果前者,我愿意明媒正娶姑娘,做我的大娘子!可要是后者,按照我朝律例第四十一条的第九句,污蔑他人,不知悔改,坐牢三年,甚至砍头!” 最后一句话,当然是长柏编出来吓唬曼娘的。他又不是疯子,怎么可能为了这种事情主动报官?他在赌,赌的就是曼娘会害怕。 果然,曼娘消停了不少。她虽然还是哭哭啼啼,但已经不敢再把脏水泼到长柏的身上:“盛公子,千万不要报官……曼娘不过是一弱女子,折了名声还怎么活啊……有话我们慢慢说……”长柏松了一口气,果然,赌赢了。他见好就收,思考片刻,假装替曼娘着想:“我和顾公子有交情,怎么会为难姑娘?今晚的事情,我会替姑娘保守秘密,还望姑娘好自为之。等天一亮,我找个理由,让长梧大哥把你悄悄送出府。到时候姑娘是回首饰铺子,还是去其他地方,自便。” 这不是最优解,说不好还会坑到顾廷烨,可眼下还有什么其他办法? 曼娘犹豫了一下,点头:“公子宽容,曼娘感激不尽。 长柏并没有如释重负的感觉。虽然事态平息下去,可是还有很多未解之谜。是谁指使的曼娘,动机呢?他想知道答案,可再逼问下去,曼娘又闹起来,事情搞得人尽皆知怎么办?再怎么说,曼娘也是他和长梧一起带回来的,闹大了他未必能摘干净。 早上,长梧说要给妹妹们送一些首饰,带了几个首饰铺子的人过来。回去的时候,曼娘混在一行人中,不留痕迹离开了盛府。曼娘离开得静悄悄,和来的时候一样静悄悄。偏偏就是没有瞒过如兰。 如兰以首饰有瑕疵为由,单独找了曼娘。 她死死盯着曼娘腕上的一对玉镯:“你手上的镯子不错,不是寻常人家应该有的东西。不如,和我的换换?” 曼娘警觉,用衣袖遮住手腕:“五姑娘说笑了,我戴的不过是普通的镯子,不值钱的。要是五姑娘不喜欢今天送来的首饰,我回去和管事的说说,下次给五姑娘送更好的。” “是吗?我就喜欢你手上的镯子啊。我父亲最宠爱的林小娘,可是丢了一只一模一样的镯子。”如兰抿了一口茶,眼神逐渐犀利,把曼娘看得透透的,“这只镯子,价值不菲,不少人家的大娘子也戴不上。你说,我要是报官说是你偷的……” “五姑娘,我不明白你说什么……”曼娘心虚,极力回避如兰的目光。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对面的如兰只是个小小的姑娘,可是像极了历经世事的当家主母,无形之中给人一种压迫之感。 如兰把茶杯重重砸在桌子上:“好计谋啊!一箭双雕。真要成了,你攀上了高枝,我二哥哥声名狼藉,如了她的愿了。只可惜,出主意的人低估了我二哥哥。我二哥哥人品甚高,如风光霁月,怎么可能中了美人计?” 曼娘一向以美貌自恃,又会博取男人欢心,像长柏那般不为所动的,少之又少。只是,她还是嘴硬了一下,维持最后的骄傲:“五姑娘好伶俐的嘴!你就不怕我把事情嚷嚷出去,让你二哥哥没得做人吗?” 如兰不屑一笑:“事情闹大,你觉得谁还会要你,顾二公子吗?” 说完,如兰有些愧疚。哥哥倒是清净了,可顾廷烨怎么办?怕是被曼娘死死缠上了!说不好像上辈子一样,还有了私生女蓉姐儿和私生子昌哥儿。可一个巴掌拍不响,顾廷烨要是正人君子,坐怀不乱,怎么会出这种烂事儿?总不能说,曼娘强迫了顾廷烨。 这辈子发生了很多上辈子不存在的事情,如兰也不敢肯定,明兰一定会嫁顾廷烨。要是明兰和顾廷烨真有着三生三世的缘分,到时候再帮明兰对付曼娘好了。 曼娘无言以对。要是如兰真的把这一切告诉顾廷烨,她连个退路都没有了。 如兰见效果达成,又转了一副笑脸,亲亲热热对曼娘笑着:“我知道,你是个苦命人,只是想过上好日子。上次你来盛府,有个女人悄悄找过你,是不是? 我猜,她把这双镯子给了你;然后告诉你,盛府如何如何富贵,你将来给我二哥哥当宠妾,会如何如何的。你就信了,整了这一出。可你想过没有,事情败露之后,她摘得干干净净,而你怎么做人?” 曼娘心头一惊,不得不承认如兰猜得没错。那天晚上,林噙霜拿自己做例子,讲了给盛紘当小娘之后的风光日子,然后告诉她,只要拿下长柏,她也能过上这样的日子。她原本不信林噙霜,可林噙霜从腕上退下的玉镯,一看便是好东西,她也羡慕起来。 她当然看得出顾廷烨对她的感情,可更看得出所有人都在反对这件事情。这些日子,顾廷烨没有去首饰铺子找过她。万一顾廷烨想通了,和她一刀两断了呢?林噙霜的话还在她的耳边回荡:“你别看盛二公子是个正经读书人,可越是这样,越喜欢浪荡的。”在林噙霜的撺掇下,她狠了狠心,鼓起勇气搏一把!成了,就能像林噙霜一样锦衣玉食一辈子。 不知不觉,她因贪念,成了林噙霜的棋子。 曼娘只是想过上更好的生活,和长柏无冤无仇。见如兰拆穿一切仍给她留了一线生机,乖巧地把手上的镯子退给如兰:“五姑娘的话,我懂了。你放心,我以后绝对不会纠缠你哥哥!” “如此甚好,我也会替姑娘保密。”如兰微笑,回给曼娘一条珍珠项链。 曼娘走后,如兰气得摔了一盏茶。好一个林噙霜,都敢算计到哥哥头上了!万一事情闹得沸沸扬扬,哥哥清誉受损,将来如何为官?假如哥哥息事宁人,无奈收下曼娘,日后曼娘一定就是林噙霜的帮凶,盛府嫡系岌岌可危。 可这件事,她要如何处理?就凭一只手镯,就能扳倒林噙霜?那一天,父亲可是亲眼看着长柏带长梧、曼娘二人回来。说林噙霜撺掇曼娘勾引长柏,也得有人信啊!前不久母亲的酸枣糕里被掺了山楂,父亲连调查都不肯,直接包庇了林噙霜。 她回想上一世的事情,林噙霜教唆墨兰和梁晗私通,盛家名声被毁。事情败露,父亲都没有和林噙霜恩断义绝的意思。最后还是林噙霜认为自己即将成为永昌伯爵府六公子的岳母,得意忘形,情绪失控,不顾一切和父亲对峙,一味拿话刺激,最后让父亲知道当年的两情相悦不过是他的一厢情愿,这才断送了性命。 盛紘的宠爱,是林噙霜最好的护身符。 “林噙霜,这笔账,我记下了。”如兰看着一地狼藉,恶狠狠道。 没过多久,如兰听说,顾廷烨又一次和父亲宁远侯起了严重的冲突。 第12章 顾家那些事 顾廷烨少年叛逆,何况生母白氏的事情是他压在心头的巨石。这几年来,他和父亲宁远侯顾偃开的关系,一直非常紧张。普通侯府嫡子有几个庶出异母兄弟再正常不过,而他的异母兄弟,偏偏都是嫡出。他顾廷烨,夹在原配夫人大秦氏的顾廷煜和现任侯夫人小秦氏的顾廷炜中间,处境艰难可想而知。 “听说,你在甜水巷置了房子?”顾偃开看着顾廷烨,一脸怒气,“怎么,宁远侯府容不下你,非要自立门户?” 小秦氏连忙为顾偃开沏上一杯茶,又转头看向顾廷烨,语重心长道:“二郎,你看你把你父亲气成什么样!你一直玩心重,我说过你什么?总觉得你是个孩子,等长大了也就懂事了。你喜欢曼娘,把她带回府里做个通房,我难道会不同意吗?可你为了这么一个来路不明的姑娘,连这个家都不要了!你的眼里还有你父亲吗?” “什么,他在甜水巷置房子是为了养外室?成何体统!”顾偃开的怒气又上一层,恨不得把眼前的逆子揍一顿,“我还以他一时冲动和我置气,这可倒好,贪图女色,不顾廉耻,还没娶妻就闹出这等荒唐事儿……宁远侯府什么时候出过这种偷养外室的败类!” “侯爷消气,也许二郎是真心喜欢曼娘的。”小秦氏柔声道,“不如,我们就把曼娘接过来,也让二郎身边有个可心人,时常规劝下他。” 顾偃开没有同意小秦氏的建议,不过和小秦氏说话的语气,比刚刚柔和许多:“也就是你,一直惯着他护着他,替他说好话。二郎就是个管不住自己的混蛋玩意儿,你还真指望他学好?就他整天做的那些破烂事儿,不是赌输了欠了账,就是拿银子给花魁赎身,再多家产也得叫他败光。”“父亲,我……”顾廷烨跪在地上,不知道说什么好。这都是哪里的事情?他怎么不知道,他还做过这些事情?他承认,他不像长柏、齐衡那样严格自律,确实有些顽劣,可父亲刚刚说的赌输了欠了账、拿银子给花魁赎身,和他有什么关系! 顾偃开以为顾廷烨要狡辩,起身离去:“你想解释什么?不必再说了!我顾偃开一辈子坦坦荡荡,怎么有这么个敢做不敢当的儿子!”顾廷烨愣住,父亲原来就是这么想他的吗? 再说父亲本人,真称得上是坦坦荡荡吗?父亲心里一直都只有原配夫人大秦氏,可为了弥补宁远侯府的亏空,贪图母亲的嫁妆,毁了母亲本该幸福安乐的一生。 “侯爷莫为这事气坏了身子。二郎只是误入歧途,相信他会想明白,到时候亲自跟您承认错误……”小秦氏一旁劝道。 顾廷烨多年的委屈一下爆发,连最基本的礼义都不顾,冲着顾偃开大吼:“是,这些都是我顾廷烨做的,我敢作敢当,行了!可是有些人呢,永远都是揣着明白装糊涂,谁也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父亲,从此以后我就在甜水巷待着,省得污了您的眼!您就当没有过我这个儿子!”说完,顾廷烨也有些后悔。 再怎么说,为人子和父亲这么说话,总是不妥当的。何况小时候父亲也算疼他,亲自教他习武,这是顾廷煜和顾廷炜不曾有过的待遇。 “家门不幸,我怎么有这个逆子……”顾偃开捂着胸口,只觉得呼吸困难。 小秦氏扶着喘不上气的顾偃开,又看了看一脸悔意的顾廷烨,紧张起来:“二郎,你刚刚怎么和你父亲说话的!他万一有个三长两短……你要是个有良心的,就离他远点,别刺激到他。等你父亲原谅你了再说!” 顾廷烨自小就是被小秦氏养大的。在他眼里,小秦氏一直疼他、爱他,不曾和他说过一句重话,可现在……他朝着顾偃开和小秦氏离去的方向磕了头:“父亲,母亲,孩儿不孝,我这就走!”宁远侯府容不下他,他只好回了甜水巷,曼娘已经给顾廷烨准备好了一桌酒菜。 不久之前,曼娘不知道怎么找到了顾廷烨在甜水巷的住所,说自己在首饰铺子过得并不愉快,希望有个容身之处。他倒不觉得长梧会苛待曼娘,只是觉得曼娘有难言之隐。于是,他让曼娘在此住下。 不过,他不愿趁人之危,硬生生按耐住了自己对曼娘的思恋,不曾有逾矩之事。 此刻,曼娘坐在顾廷烨的身侧,用含情脉脉的眼神抚平顾廷烨心中的伤痛。 曼娘刻意打扮了一番,更显千娇百媚,风情万种。她为顾廷烨奉上一杯酒:“二郎可是有什么烦心事?一直憋在心里,憋坏了怎么办?如果可以,曼娘希望成为给二郎分忧的那个人。” 顾廷烨没有回答,只是接过酒杯,一饮而尽。 曼娘又添酒,顾廷烨又灌酒,如此反复。二人无言,却又心有灵犀的默契。 不知过了多久,在情绪和酒精的作用下,顾廷烨忍不住把红了脸的曼娘揽在怀里:“你真的想成为给我分忧的那个人?说得简单,做起来可难啊……在我心里,你就是个柔柔弱弱的姑娘,自己都照顾不好,还想着给我分忧……我何德何能,这辈子遇到一个满心是我的姑娘……” “二郎,我不许你这么说!二郎救曼娘于水火之中,还给了曼娘一个家……”曼娘见顾廷烨动了真情,便捧着他的脸,在他的唇上深深一吻,“二郎可知道,曼娘的心里一直有二郎。在首饰铺子的那些日子,无时无刻不在想着二郎呢……” 顾廷烨本就对曼娘朝思暮想,此时此刻曼娘更是在他的怀中直接了当表达心意。如此,谁能做得了柳下惠? 他再也顾不得别的,什么名声清誉,不过都是身外之物。他明明没有做的事情,父亲就认定是他做的,不肯信他。所以,别人怎么看他,很重要吗?倒是长柏,有些迂腐呢!总想着别人会怎么看,这不累吗?人生在世,不就图个快活肆意!他对曼娘有情,为什么非要遏制住? 此刻,他已褪去曼娘的衣衫,他的世界仿佛只剩下曼娘一个人。 “二郎,你轻一些,我好疼呢……”曼娘紧紧抱住顾廷烨,二人合为一体,“二郎,你答应我,照顾我一辈子好吗?” “我答应你。”顾廷烨握着曼娘的手,“你放心,我说到做到,决不负你。” 如此,曼娘真正成为了顾廷烨的女人。 顾廷烨和曼娘在甜水巷的生活并不富裕,衣食和宁远侯府没得比,可是二人看起来恩爱有加,像极了民间的寻常夫妻。偶尔,顾廷烨也在想,这样的日子会持续多久。他就像一只躲在壳里的蜗牛,以爱之名逃避一切。 顾廷烨再也没有来过庄学究的学堂。一天两天,长柏和齐衡还以为他身体不适,过些日子就回来了,没去宁远侯府打扰;可是时间久了,风言风语愈演愈烈,他们不得不认为传闻不虚,下了学堂去了甜水巷。其他人好久不见顾廷烨,也想结伴一同探望,长柏怕人多影响不好,婉言谢绝。“二叔,你果然在这里!看来别人说的都是真的!”齐衡多日不见顾廷烨,这一见倒是有些兴奋,顾不得别的,兴冲冲打招呼,又见曼娘貌美娇柔,与高大英俊的顾廷烨看起来非常般配,忍不住道:“二婶好!” 齐衡话音刚落,就被长柏瞪了一眼。齐衡自知失言,只好闭嘴。 长柏看着曼娘,回想起那天曼娘差点缠上他的事情,脸色逐渐凝重。 曼娘见状,也不尴尬,只是对顾廷烨笑道:“二郎,我先去准备酒菜。你和盛公子、齐公子,慢慢聊。” 顾廷烨见曼娘离去,没了顾忌,对长柏和齐衡开门见山,毫不客气,差一点就下了逐客令:“则诚,元若,你们来甜水巷做什么?都说宁远侯府二公子放浪不羁,未曾娶妻就有了外室。现在,恐怕全京城的人都在看我的笑话!” “二叔,我们不是这个意思……”齐衡低头,有些不好意思。 顾廷烨负手而立,一脸不屑,把长柏和齐衡隔得远远的:“那,你们来做什么?劝我浪子回头,跟曼娘一刀两断?不可能的。我放弃宁远侯府,也不会放弃曼娘。” 长柏吸了一口冷气,顾廷烨竟然如此看重曼娘!幸好他没和顾廷烨讲,曼娘并不是一个值得爱的姑娘!否则,以现在顾廷烨对曼娘的感情,搞不好他成了挑拨是非的小人。万一曼娘反咬一口,那天晚上是他强迫的…… 思前想后,他只好绕开曼娘这个话题:“仲怀,我们不谈这些,行吗?我和元若,都没有心上人,不懂儿女情长。我们三个,就说我们三个的话。” “哦?”顾廷烨虽然语气不算友善,可脸上的神情缓和了不少。 长柏上前一步,站在顾廷烨身旁:“仲怀,你可知道,在我心里,你一直都是个少年英雄。我每每想起你谈论国事时的豪情万丈,就会心潮澎湃。我们有过约定,一文一武,建功立业,收复边疆。这些日子,你还想过这些吗?”顾廷烨没有回答,不过眼里闪烁着微光。 “仲怀,如果有那么一天,天下大乱,战争四起,百姓流离,生灵涂炭,你会不会后悔你躲在甜水巷的温柔乡里?”长柏见顾廷烨被触动,趁热打铁,“不管别人怎么想你,我信你,信你会在国破家亡的那一刻,依然顶天立地!” “则诚,你竟然肯信我。”顾廷烨的眼里不仅有微光,还隐约有一层水雾。 “二叔,不只则诚,我也信你!”齐衡拍了拍顾廷烨的肩膀。 久违的信任啊!一时间,数不尽的感动和愧疚一同涌上了顾廷烨的心头。大丈夫明明应该有治国平天下的远大理想,而他一时冲动,放纵自我,实在不应该啊!想到这里,他看向长柏和齐衡的眼神,又多了几分坚定:“你们说得对,我确实不应该这么做。” “二叔打算什么时候回宁远侯府?”齐衡惊喜问道。 顾廷烨沉默片刻,看着远方的天空,像是回答齐衡,也像是自言自语:“不了,父亲他不肯信我,我回去有什么意思,非要碍他的眼?要是那天他肯信我,一切也不至于如此……现在全京城都在笑话顾廷烨,我何必在这个是非之地自讨没趣?世界那么大,机会那么多,总有一个地方能够施展抱负。所谓壮志难酬,不过是想得太多,做得太少。我又不怕吃苦受罪,还能没个容身之处?” “仲怀,好男儿志在四方。自己出去闯闯,既能开阔眼界,增长本领,又免得人说你是祖荫庇佑,才有了出息。”长柏惊愕于顾廷烨与众不同的选择,不过看着想透了的顾廷烨,欣慰笑了。夕阳把顾廷烨的背影拉的很长,很长。 顾廷烨的声音是前所未有的轻松:“则诚,元若,等我建功立业,我们再见!到时候我请你们喝酒,不醉不归!” “好,我们等你!”长柏和齐衡异口同声道。此时,曼娘备好了酒菜,亲自端了上来:“二郎,怎么样了?我刚刚准备了一些酒菜,不知道合不合口味。不合适的话,我再吩咐人上街买一些。” 顾廷烨抚过曼娘额前的碎发,似乎忘记了长柏和齐衡也在眼前。他脸含笑意,看着累得满头大汗的曼娘:“你准备的,我都爱吃。今天你做的菜,我一口也不剩!万一,以后吃不到了怎么办?” “二郎真会说笑,怎么就吃不到呢?”曼娘娇俏一笑,和顾廷烨甜言蜜语,情话连连,“只要二郎愿意,曼娘天天做给二郎吃,就怕二郎吃腻了,嫌弃了。” 气氛忽然又甜蜜转向沉重,顾廷烨严肃起来,认认真真和曼娘交代:“曼娘,我明天就走了,要出一趟远门,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甜水巷的房子,你安心住着就是了。今晚,我给你留好银子,再找几个人服侍你。等我安定下来,给你写信;合适的时候,再派人带你过去。” “二郎,你不要抛下曼娘啊……说好的,你照顾我一辈子呢……怎么说走就走……”曼娘怎么也没想到顾廷烨毫无征兆离开,急得哭了起来,“我有一件事情还没告诉你呢……我……好像有了你的孩子……” 孩子?他和曼娘的孩子? 这个孩子虽然来的时机不对,可到底与他和曼娘血脉相连。 他握着曼娘的手,竟然有些憧憬成为父亲:“是吗?我要有孩子了?你安心养胎是了,孩子出生前,我一定平安回来。是儿子,就叫昌哥儿,我亲自教他习武;是女儿,就叫蓉姐儿,长大和你一样漂亮。” 说完,他竟然吓了一跳。十几年前,父亲也会这么期待他的降生吗? 长柏见顾廷烨对曼娘一往情深,多少有些无奈。顾廷烨一向是聪明的,现在怎么就看不透曼娘这个两面三刀的女人呢!不过再想,至少顾廷烨没有因为这个突如其来的孩子,继续躲在甜水巷里和曼娘厮守,也算是可以了。 顾廷烨对长柏和齐衡道:“则诚,元若,我的事情,你们一定替我保密,尤其不能让我父亲知道我去哪了。等我做出一些事情,到时候再让他看看我是什么人!我顾廷烨流着宁远侯的血,不是什么混蛋玩意儿!” 长柏和齐衡点头,又叮嘱了顾廷烨一些事情,起身告辞。 曼娘靠在顾廷烨的肩头,二人山盟海誓了一夜。 第13章 墨兰的悲哀 顾廷烨走了,庄学究的学堂空出一个名额。小秦氏希望把顾廷炜送过去,顾偃开一开始并不同意,已经出了顾廷烨这么个逆子,哪有脸面再和盛紘商量这件事情。而小秦氏和他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说顾廷炜是侯府的第三子,没有袭爵可能,如果不能好好读书,挣个出路,将来怎么安身立命。 顾偃开同意了,可照样拉不下面子,小秦氏就亲自登门和王若弗商量此事。王若弗本就有意和宁远侯府结交,何况小秦氏又素有贤名,哪有不同意的道理,还告诉长柏多多关照顾廷炜。 顾廷炜听说要去盛府学习,又郁闷又开心。郁闷是他不是学习的料,开心是他听说很多人都跟庄学究学习,去交交朋友也是好的。他听二哥说过学堂同窗的很多事情,心生向往。何况待在家里,就要一直听母亲絮絮叨叨劝他上进,将来一定不能输给大哥和二哥。 和顾廷烨的桀骜不驯相比,顾廷炜活泼又随和,没什么心思,很快就和大家打成一片。长柏虽然不喜欢顾廷炜的自由散漫,可却也不讨厌他,对他颇为照顾。 这天下了学堂,长枫说最近得了一些稀奇玩意儿要送给顾廷炜,顾廷炜很开心,跟着长枫回去拿。 好巧不巧,路过花园的时候,一道清丽的身影在顾廷炜眼中闪过。 只是一瞬,他竟然呆住了:“刚刚过去的姑娘……” 长枫有些尴尬笑笑:“正是舍妹……” “不好意思,是我唐突了……”顾廷炜笑得比长枫更尴尬。原来,她是长枫的妹妹啊!他早就听长枫说过,他的妹妹,盛家四姑娘,才貌双全,尤其喜欢诗词。今日偶然一瞥,名不虚传。十几年的人生,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他第一次有了心动的感觉。 长枫是什么人,怎么看不穿顾廷炜的这点小心思? 他想想之前顾廷烨对曼娘一往情深,不惜和父亲决裂;又听人说,顾廷烨的大哥顾廷煜和夫人邵氏非常恩爱;再往远了说,宁远侯顾偃开年轻的时候万般宠爱原配夫人大秦氏,绝不纳妾,还跪求父母免了规矩。 顾氏一门,可真是情种啊!编成话本子,一定会很精彩! 他突然有了个大胆的想法一一如果顾廷炜是认真的,墨兰将来嫁过去也不错!母亲整天希望妹妹高嫁,成为人上人,宁远侯府的门楣还不够吗?最重要的是,他看得出顾廷炜对墨兰有些意思,到时候顾廷炜应该也能护着墨兰,墨兰的日子不会太难过。 想到这里,他顾不上别的,不留痕迹和顾廷炜介绍了墨兰的好。晚上,更是迫不及待对林噙霜说了顾廷炜的事情。 “墨儿,你和梁六公子怎么样了?”林噙霜命左右退下后,单独和墨兰谈一谈。 墨兰心头一紧,怎么,母亲还要盯着这件事吗?自从她发现,母亲对父亲只是利用之后,她明白了为什么所有人都看不起母亲,更不愿意自己成为那样的人。因此,她再也没有和梁晗有过交集,哪怕远远看到了,都会绕着路避开。 “母亲,墨儿无意高攀永昌伯爵府,更不想被人指指点点,处在风口浪尖。”墨兰一边说,一边观察林噙霜的神色。上次那事情之后,她对母亲渐渐产生畏惧之心,说话都得反复斟酌。哪怕看起来还是乖巧的女儿,可实际上没有办法和过去一样亲近母亲。 林噙霜的脸上并未有不愉快,相反,笑容如同春日一般和煦:“墨儿啊,你要是对梁六公子无意,我也不勉强你。世界上好男儿那么多,不差梁六公子这一个。做母亲的,哪有不希望女儿好的?等你嫁个如意郎君,我也好安心了。”墨兰鼻子一酸,差点哭了出来:“母亲……” 可林噙霜话锋一转,又对墨兰提出了新的要求:“可姑娘总是要嫁人的,我疼你爱你,也不能留你一辈子。宁远侯府的顾三公子,性子温和,连你三哥哥都说好。我还听说,大家都对他的母亲小秦氏称赞有加,应该不是个为难人的婆母!将来你嫁过去,日子肯定舒舒服服的。” “母亲说好,那就是好的。如果父亲同意这门亲事,墨儿没有任何意见。”墨兰刚刚有了温度的心,又重新降至冰点。母亲还是一门心思让她高攀!就不怕别人笑话她吗! 她对梁晗的情愫,刚刚萌发了一点儿就被扼杀,再加上母亲对父亲的算计,让她看透了男女之情不过如此,再也没有半点少女思春之心。到时候,父亲安排什么样的夫婿,就嫁什么样的人!如果夫婿年少有为、品行端正,最好不过了。至于夫妻美满,一生恩爱,她想都不敢想。“我的墨儿啊,你怎么还是这么傻!动脑子想一想,你父亲可能为你说这门亲事吗?他有什么底气,敢跟宁远侯说,自己的庶女要给顾廷炜当大娘子!”林噙霜用力戳了一下墨兰的头,再一次恨铁不成钢,“你要真想给顾廷炜当大娘子,得靠你自己啊!这件事情,没人帮的了你!” 或许是林噙霜的态度过于刻薄,墨兰的情绪越来越糟:“母亲,就算我想,也得看看顾三公子要不要我!学堂那么多的人,难道我要挨个试试,谁对我有意吗?先是齐公子,再是梁六公子,现在又是顾三公子,下一个又是谁?” “你不试,你怎么知道顾三公子不会要你?”林噙霜看着死脑筋的女儿,火气一下子就上来了,“我当初要是像你这么瞻前顾后的,你现在就是穷秀才的女儿,给那些公子当妾他们都得考虑考虑!” 林噙霜越是这么说,墨兰就越倔强。她的脾气上来了,顾不得别的,和母亲对峙:“小娘,是吗,我难道没有别的路可走吗?非得放下身段,去勾引那些高门公子?那我宁可青灯古佛一辈子,眼不见心不烦!” 说完,墨兰也惊讶。她竟然喊了……小娘。 “你叫我小娘?”林噙霜瞪大了眼睛,看着眼前陌生而熟悉的女儿。 按道理说,长枫和墨兰的嫡母是王若弗,只能叫林噙霜一声小娘。可盛紘把林噙霜宠上了天,不仅允许她亲自抚养长枫和墨兰,还默认了长枫和墨兰叫她母亲。 这是墨兰第一次叫林噙霜小娘。 “母亲,我……”墨兰紧张地捂住了嘴。她知道她刚刚的举动伤了母亲的心,可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做。这……是她潜意识里划清界限了吗?她想解释什么,可是怎么也说不出口。 林噙霜被墨兰气得不行,肚子隐隐作痛。大概,动了胎气?不行,这个孩子是她最后的希望了…… 她抚摸着肚子,脸上的表情越来越痛苦:“这就是我生出的好女儿吗?现在长大了,翅膀硬了,给我摆高贵装矜持!我对你也没什么指望了,反正我肚子里还有一个呢!我再生个女儿,将来让她当王妃去!到时候,我们可不会管你,你可别后悔!” 墨兰再也忍不住了,一头冲了出去。“墨儿,你这是怎么了?” 墨兰怎么也没有想到,这么晚了,父亲居然还会来林栖阁。父亲见她如此冒失,第一时间不是批评她的失礼,而是关心她的情况。她心中的委屈再也抑制不住,好想和小时候一样扑在父亲的怀里撒娇:“父亲,我将来会嫁给什么样的人……母亲非要我……” 林噙霜生怕墨兰和盛紘讲了不该讲的话,顾不得腹中阵痛,一边抚摸着肚子,一边蹒跚走来:“紘郎,这么晚了,你还过来看我?墨儿年纪小不懂事,怕是刚刚又胡言乱语了!紘郎不要怪罪,等会我再好好和墨儿说一说!” 盛紘一脸慈父笑容,似乎忘记之前发生了什么严重的事情:“不打紧的。只是墨儿的话实在有些古怪,我生怕她受了什么委屈。我那天对墨儿的敲打有些重了,她是不是还想着这件事情?” 林噙霜见状,把墨兰揽到自己怀里:“紘郎多虑了,我刚刚不过和墨儿随便说话。墨儿过两年就要说亲了,可她总觉得自己还小呢,说想一辈子不嫁人。估计她是舍不得父亲!姑娘大了,哪有不嫁人的?我一心急,就说了她几句。”墨兰看着母亲,目光复杂。要和父亲说实话吗?可真相大白会有什么后果?她不敢想。 她对母亲心生怨念,可她们永远是一根绳上的蚂蚱。这种血缘绑定,让她身不由己,无可奈何。前方就是万丈深渊,就算她不跳下去,也没有回头路了。 盛紘看着墨兰,语气有几分严厉:“是吗?你母亲说这些,也是为了你好!你倒是个不懂事的,惹你母亲生气。她的肚子里还有小弟弟小妹妹,要是被你气坏了怎么办?” 墨兰终于明白,她受父亲宠爱,不过因为她是林噙霜的女儿。同是庶女,为什么父亲对她比对明兰好?因为她比明兰讨人喜欢吗?真是这样,那祖母和大娘子应该更喜欢她啊!很多人家的小娘是母凭子贵、母凭女贵,靠着有功名的儿子和高嫁的女儿,才站稳了脚跟;可是长枫和她要是生在别的小娘的肚子里,只有受冷落的份儿。“父亲,墨儿知道错了,再也不惹母亲生气了。”墨兰悄悄擦干眼泪,继续一副乖巧模样。盛紘见墨兰知错就改,态度也缓和下来:“墨儿,你不要怕。将来,父亲肯定替你选一位如意郎君!你最喜欢诗词,父亲给你挑一位好读书的少年郎!再给你置办嫁妆,让你风风光光嫁出去。” 不久之后,长枫悄悄带给墨兰两个信封。他刻意叮嘱墨兰,一定要在没有人的时候再拆开信封,绝对不能让任何人知道这件事情,包括父亲和母亲。 墨兰拆开之后,发现每个信封里都有一张纸条,不过都没有落款。 其中一张,字迹潇洒飘逸,再熟悉不过。梁晗问她,为什么要一直躲着他? 另一张的笔迹完全陌生,她完全不认得。纸条只有短短十六个字:“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是谁,会如此大胆向她表明心意? 墨兰哀叹一声,把纸条丢在了火盆的上面。不一会儿,纸条已然化为灰烬。火光越来越亮,仿佛要把她吞噬。希望这肆意燃烧的火焰,能够烧尽一切,连同着她的秘密和心事。 第14章 林噙霜的阴谋 自从墨兰和林噙霜发生过冲突之后,林噙霜的胎象越来越不稳定。 其实,这赖不得墨兰。这个孩子,本就是个保不住的。只是除了林噙霜本人,盛府上下没人知道罢了。一开始林噙霜不信这个邪,只以为事在人为,一切小心谨慎就能保住孩子。可这段时间,她身体的一系列变化让她自己都失去了信心。这日清晨,林噙霜脸色煞白,腹部的坠痛感越来越强,痛不欲生。 剧烈的疼痛并没有让她失去理智,相反,她非常清楚,这个孩子已经到了留也留不住的时候了。这辈子,她不会再有任何孩子了!她一边心疼这个未出世的孩子,一边想着怎么利用这个机会搏一把。 周雪娘不知真相,还以为自家小娘突然动了胎气,连忙要请郎中。 林噙霜不顾自己的身子,用尽最后的力气,冲着周雪娘大喊:“千万不要请郎中!不要让任何人知道我怎么了!你赶紧让墨儿过来一趟,我有话要和她说!” “小娘,那你的身子……”周雪娘不知道林噙霜在想什么,可看着林噙霜煞白的脸和痛苦的身子,怎么也放心不下。 “我的身子不要紧……你赶紧把墨儿叫过来,不要让任何人知道。”林噙霜强忍着痛苦坐了起来,待周雪娘走后,又命其他侍女进来为她梳妆打扮。 人靠衣装,这话果然不假。林噙霜一番涂脂抹粉,又穿上一套桃粉色的衣裙,看起来一点不像一个即将失去孩子的母亲,反倒是气色不错,有一种“桃之夭天,灼灼其华”的宜家宜室感。 墨兰见到母亲之后,没有察觉到什么异样:“母亲叫墨儿来,可有什么事情?” 林噙霜命左右退下,让墨兰到自己的旁边来。她揽着墨兰,一脸慈母笑容:“墨儿,我是最疼你的,对不对?” “是的,母亲。”墨兰点头。经历之前的事情,她已经知道,母亲肯定话里有话,不会是和她随便说说话那么简单。 时间紧急,林噙霜索性开门见山,直至主题:“墨儿,你从我这里离开后,马上去找五姑娘。要避开一切人,特别是老太太和大娘子。你想办法和她吵起来,吵得越凶越好!然后悄悄让云栽回林栖阁,告诉我你们在哪,让她带我过去。记得,我没过去之前,你就要一直和五姑娘吵!吵的时候,不要惊动其他人。” 墨兰愣了一下,母亲的话好奇怪!她和如兰一向不合,可最近心情低落,竟然失去了和如兰吵架的兴致。何况这段时间如兰聪明了不少,说话滴水不漏,真要吵起来她也占不了上风,何必自讨没趣。 “母亲,这不好……”墨兰低头。 林噙霜瞪着犹犹豫豫的墨兰:“什么是好?什么是不好?你只要知道,我不会害你就是了!你父亲现在有三个儿子和四个女儿,以后还会有其他儿女。而我这辈子只有你哥哥和你!我说的任何话都不会害你,你尽管去做!” “可是……”墨兰站在原地,没有挪步的意思。林噙霜说不动墨兰,气急败坏,一时情绪失控,推了一把墨兰:“我的好女儿,你已经完全不听我的了吗?那你去寿安堂找老太太,去葳蕤轩找大娘子,把我这番话告诉她们!到时候,你踏着你母亲的尸骨,风风光光,比嫡女还体面!”怎么可能…… 墨兰再次感到人生艰难,没有别的路可走。 且不说告密之后她失去母亲的庇护会过得更惨,就说她心里能过得去这个坎吗?母亲毕竟是母亲,血浓于水! 林噙霜自觉刚才有些激动,怕伤了母女情分,态度也渐渐缓和下来。她打开抽屉,拿出一个精致的首饰盒子。首饰盒子里的首饰,每一样都是不多见的宝贝,无一不在彰显盛紘明目张胆的偏爱。一般官宦人家的大娘子有几样也就罢了,可没听说哪家小娘还能有这么贵重的首饰。 她掏出一颗璀璨夺目的珠子,塞到墨兰手里:“墨儿,快去!你还小,有些事情我没办法和你细说……你只要听母亲的话,将来就会过上好日子的。” 墨兰五岁的时候,就喜欢上了这颗珠子。可这颗珠子非常名贵,这么多年,母亲摸都不让她摸一下。如今,她怎么就轻而易举得到了?看来,母亲让她做的事情并不简单…… 可就算不要这颗珠子,她也没有底气拒绝母亲。沉默片刻,墨兰把珠子放回了首饰盒子里:“母亲,墨儿听您的话。” 这次墨兰运气不错,在小花园里看到了散步的如兰,身边只跟着喜鹊一人。 墨兰紧张的心稍微放了放松,只有一个喜鹊,不打紧的。要是还有其他的人,得想办法支开。她虽然不算笨,可做这种事情还是少了些天分和经验。一旦有点突发情况,她根本应付不来。 她故意在如兰面前晃了晃,可如兰没有任何反应,继续悠悠闲闲散着步。 也是,最近这段时间,她们不至于一见面就吵得没完没了。 怎么完成任务呢?只好没事找事!墨兰故意抚摸着自己身上穿的水蓝色袄子,向如兰炫耀:“五妹妹,你穿的还是去年的旧衣服。你看我这新衣服,多漂亮呢!你知道是什么料子吗?前几天父亲只得了一匹,全都送去了林栖阁。”如兰瞪了墨兰一眼,只觉有些古怪,懒得和墨兰去吵。墨兰和她关系不对付不假,可谁都不是傻子,不至于为了一匹布料阴阳怪气,何况墨兰最近安分了许多。事出反常必有妖,何必一般见识?万一中了计? 墨兰见如兰一副平淡模样,又转了转手腕,炫耀一条宝石手串,试图激怒如兰:“五妹妹,你觉得这条手串好看吗?也是父亲送的。你要是喜欢,就问问父亲,看看他能不能也送你一条!”“喜鹊,我记得之前你给我说过你表姐的事儿,挺有意思的。你再给我讲一讲,你表姐后来怎么样了?嫁给了谁?”如兰没有搭理墨兰,反倒是和身边的喜鹊聊了起来。 喜鹊也是机灵的,迅速接话,连个空隙也不给墨兰留。 只要吵起来就行!墨兰一咬牙一跺脚,横了下心,模仿着泼妇的神态动作:“五妹妹,你也别得意了!大娘子这个岁数,谁知道能不能顺利生下孩子!前几天,咱们这条街就有人难产死了!” “盛墨兰,你说的是什么话!不许你这么说我母亲!她一定会平平安安的!”如兰虽然是重活一世的人,不会冲动行事,可见墨兰诅咒她母亲,还是控制不住情绪,两眼燃烧着愤怒之火,恨不得亲手把墨兰撕成碎片。 有的事情可以无所谓,有的事情绝对不可以!如兰的愤怒像一团火焰,墨兰继续火上浇油:“到时候一尸两命,看你还怎么得意!你就是一个没人要的野孩子!” 说完,墨兰也被自己吓了一跳…… “你小娘也有着身子,你就不能给她积点口德吗?你说这些话,不怕报应到你弟弟妹妹头上吗?”如兰再也忍不住了,一把拽住墨兰的胳膊,恶狠狠道,“如果我母亲有了三长两短,我就拉着林栖阁上下一起陪葬!” 如林噙霜所愿,墨兰和如兰争吵激烈,最后撕扯起来。 墨兰虽是姐姐,但身材是林噙霜一样的纤细,娇花照水,弱柳扶风,撕扯起来完全不是如兰的对手。如兰长得结结实实,平时活泼好动,轻轻松松压制墨兰。 喜鹊见如兰完全没有吃亏的迹象,再加上如兰跟她强调过不要惊动母亲,因此只是默默观战,一点儿也没有回葳蕤轩通报的意思。 “住手!不许你欺负我的墨儿!”远远传来一阵女声。 如兰一看,正是林噙霜。她想到墨兰之前的话,更是气不打一出来,说话毫无顾忌:“我当是谁呢,原来是林小娘!龙生龙,凤生凤,不要脸的生不要脸的。什么叫我欺负她?你怎么不问问,刚刚她都说了些什么!她要我母亲一尸两命!这些话都是你教给她的吗?你就不怕你肚子里的孩子遭报应吗?” 林噙霜惊讶于如兰的伶牙俐齿,完全不像个孩子,倒是像身经百战的妇人。可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如兰已经掉入她的陷阱!她假装护女心切,上前劝架,用极为夸张的动作拦住如兰:“五姑娘,有话我们慢慢说。你下手这么重,我的墨儿受不住啊!墨儿就是有千般不是万般不是,你和我说,我给五姑娘赔个不是还不行吗? ” 如兰翻了一个白眼。林噙霜又来搞事情了!墨兰纯粹是自作自受,不值同情,何况她真的没存打墨兰的心啊!真要是想打墨兰,以她的力气,墨兰早就瘫在地上了。不过就是寻常的撕撕扯扯,怎么听林噙霜这个意思,是她故意对墨兰下狠手! “母亲,小心啊--”墨兰的一声尖叫,让原本紧张的气氛更加紧张。 如兰的思绪被打断,定神一看,林噙霜不知怎么倒在了地上,身下还流了不少血。 昏死的林噙霜,殷红的血,一切强烈冲击着如兰的眼睛。她已经是活过一世的人了,怎么不清楚这意味着什么?林噙霜大概是小产了!可为什么不早不晚,偏偏是这个时候?最重要的是,她根本也没有动林噙霜啊…… 思来想去,她突然意识到,还是大意了,中了林噙霜和墨兰的计!为什么刚刚墨兰不惜一切非要激怒她?为什么她和墨兰撕扯的时候,林噙霜恰到好处出现?这一步步环环相扣,最后就是要赖在她的头上,让她背一个谋害庶母和弟妹的罪名! 只是她实在想不清楚,林噙霜怎么舍得拿一个来之不易的孩子去算计她? 懊悔之余,她更庆幸刚刚喜鹊没有回去通知母亲,否则母亲赶过来了,更是绝境……轻则卷入这场阴谋,重则像墨兰刚刚诅咒的那样,一尸两命! 好恶毒的计谋!如兰咬牙切齿。都比林噙霜多活了一辈子,怎么还是斗不过呢?一开始墨兰找茬的时候,她还是有警觉的,根本不搭理墨兰。可后来墨兰的那番话,她到底是没忍住…… 她的性子,还是没变啊!是啊,重活一世,她还是她,做不了林噙霜。 墨兰心疼母亲,冲如兰吼着:“你之前不是说,大娘子有了三长两短你就要拿林栖阁来陪葬吗?我母亲这个样子,你打算怎么办,拿葳蕤轩上下陪葬吗!” 喜鹊见大事不妙,慌慌张张:“五姑娘,我们要不要请大娘子过来?” “喜鹊,千万不要!这件事情,我们绝对不能让母亲知道,更不能让母亲掺和进来!否则……”如兰尽量控制住身体的颤抖,目光坚定。 喜鹊忍住泪水,连连点头,用眼神告诉如兰共进退。 闻讯而来的盛紘抱着林噙霜,一声又一声,深情唤着:“霜儿一一” 墨兰跪在地上,哭肿了眼睛:“父亲,您要给母亲和墨儿做主!您知道的,五妹妹一直和墨儿不合,今天又来找墨儿的麻烦,还动了手……母亲听说了,就来劝五妹妹住手。可是也不知道五妹妹怎么想的,推了一下,母亲倒在地上,还流了好多血……” 盛紘看看林噙霜身下的一滩血迹,心疼不已,那可是他最宠爱、最怜惜的女人,什么时候遭过这种罪,何况她还怀着孩子!他又看看墨兰凌乱的头发和衣裙,想来墨兰没有说谎,最后目光落在如兰身上:“跪下!” 如兰没有反抗父亲,迅速跪下,可腰板挺得直直的,比任何时候都要直:“父亲,如儿知错,今天的确和四姐姐有冲突。虽然事出有因,是四姐姐先诅咒母亲一尸两命。身为人女怎么听得别人这么说?可是如儿到底是动了手,父亲要罚,罚就是了!” “你还有脸说?”盛紘厉声道。 如兰看着父亲,眼中没有一丝愧疚,有的只是前所未有的坦荡:“至于林小娘的事情,和如儿无关。是林小娘自己倒下去的!” 第15章 如兰的翻盘 盛紘看着如兰,不知说什么好。倒不是说他后悔早早给如兰定了罪,而是如兰的眼神给他一种无形的压迫,甚至有几分质问的意味,容不得他随随便便打发。他不得不重新思考,一切真的和如兰有关系吗?最近一段时间,如兰懂事很多。何况王若弗一直心善,绝对养不出心狠手辣的女儿。 眼前除了昏迷不醒的林噙霜,剩下的也就是墨兰和云栽,如兰和喜鹊。真相只有一个。 盛紘觉得,问多了也没用。墨兰和云栽肯定说,林噙霜是被如兰推倒的;如兰和喜鹊肯定说,林噙霜是自己倒下的。怎么问,都会有人说谎。 单凭墨兰的话,他不好治如兰的罪。他是心疼林噙霜,可真相不明的情况下给如兰定了罪,不就是宠妾灭妻的铁证?为了妾室惩处不一定有错的嫡女,就是在打正室的脸。何况王若弗快要生了,轻率处理如兰,势必会动了王若弗的胎气。“父亲,现在最重要的事情,不是谁对谁错,而是赶紧送林小娘回去,请郎中看一看到底怎么了。时间久了,对林小娘的身子和她的孩儿都不好。”如兰说道。虽然她恨不得把林噙霜撕成碎片,可孩子毕竟无辜。 “也是,别耽误了大事。”盛紘的表情稍微缓和,同意了如兰的提议。 就在此时,林噙霜突然醒了。她没有先摸摸肚子看看孩子怎么样了,而是直接用手环住盛紘的脖子,哭成了泪人:“紘郎!你总算过来了!霜儿命苦,孩子没了!你可要为霜儿做主啊!” 盛紘见林噙霜醒来,又惊又喜,连忙安慰怀中梨花带雨的美人:“霜儿,说什么丧气话呢!你一直都是最幸运的,我们的孩子也会福大命大,怎么说没就没?” 林噙霜一愣,哭得更伤心了:“紘郎,都是五姑娘推的我!可怜我的孩儿和我没有缘分,早早离开了我……” 盛紘虽然无法肯定就是如兰推的林噙霜,可是见不得林噙霜受委屈,呵斥如兰:“你就在这里一直跪着,跪到林小娘的胎象稳了再说。她毕竟是你的庶母,容得你这么以下犯上?好好给我反思!” 他又换了一副表情,为林噙霜捋了下额前的碎发:“霜儿放心,孩子一定没事的。” 林噙霜不甘心,用眼神不断暗示墨兰。 此时此刻,墨兰终于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了。她没有亲眼看到如兰推了母亲,只不过恍惚中,她感觉母亲是被如兰推倒的。她以为自己说的是真相,其实这件事情从始至终都是一个谎言。母亲一开始,就是存了嫁祸如兰的心!她不过是一枚棋子。 林噙霜和墨兰母女细微的表情变化,如兰尽收眼底,灵光一现:“四姐姐,你亲眼看到我推了林小娘吗?还是林小娘不小心滑倒了,你感觉是我推的? 刚刚我们发生争执的时候,祖母的房妈妈正好远远路过,看到了一切。不如,现在就把房妈妈找来,然后我们当面对质一下?”没有人知道,如兰的衣衫已经被汗水湿透。 哪有什么房妈妈?刚刚的事情,根本没有人看到! 她就是在赌,赌林噙霜和墨兰相信她的说法,不敢和她在房妈妈面前对质。 墨兰怎么也不会想到,如兰能使了诈。一想到房妈妈跟着祖母多年,火眼金睛,明察秋毫,到时候拆穿了她的谎言怎么办?因此,她的底气越来越弱,声音越来越小:“父亲,其实……我……” 盛紘见墨兰吞吞吐吐的样子,大概明白了几分,林噙霜的摔倒,真的只是个意外!真要是如兰推的,墨兰一定不依不饶,哪能连完整的话都不敢说?不过他也没往别的方面想,只觉得墨兰心疼母亲,关心则乱,一时有了误会。 于是,他本着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原则,对墨兰柔声道:“墨儿,郎中一会就到。你和云栽快点回去,让人准备一下。”“是,父亲。”墨兰低头。 这件事情,本该到此为止,皆大欢喜。 盛紘将林噙霜拦腰抱起,往林栖阁的方向走:“好了,霜儿,一切都是意外!你都是有身子的人了,以后可得小心点。我们的孩子是最重要的!如儿知道错了,她会一直跪着,到你的胎象稳了再说。” 林噙霜不着急回去看郎中,继续抹眼泪:“紘郎,霜儿的命苦啊!五姑娘仗着自己是大娘子生的,从来不把我们的墨儿放在眼里,现在连我都不放在眼里了……这个孩子虽然是个庶出的,可就这么不明不白没有了吗?他还没有来得及看看这个世界,还没来得及叫一声父亲……紘郎,你要是再偏袒五姑娘,对得起这个孩子吗?” 盛紘能够理解林噙霜这一摔心情不好,迁怒如兰无可厚非。可是林噙霜为什么总觉得这个孩子保不住呢?连他这个做父亲的都没放弃希望。 难道是孕中多思?他继续哄着林噙霜:“霜儿,你别闹了!孩子不会有事的。他会平平安安出生,健健康康长大,叫我一声父亲,叫你一声母亲。孩子长大了,我亲自教他读书写字。” 如兰早就看穿了盛紘的薄凉,可这一刻还是心酸。 不过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那就是想明白这一切是怎么回事! 上一世她是四个孩子的母亲,自然知道一个孩子对母亲意味着什么。发生这样的事情,林噙霜不是应该是最着急的吗?不得赶紧找郎中看一看、尽最大努力保证孩子平安吗? 除非……林噙霜早就知道,这个孩子保不住了!如兰豁然开朗,转守为攻,气势越来越足:“父亲,如儿有话要说!林小娘只是摔了一下,为什么一口一个孩子没了呢?您也请了郎中,现在最重要的是让郎中看一看。如果孩子真的没了,到底是什么原因?是摔了一跤,还是这个孩子一开始就是保不住的!” 盛紘倒是没往林噙霜给如兰设套的方面去想,只是听了如兰的一番话,突然觉得林噙霜有些任性,不可理喻。他虽然还抱着林噙霜,但语气不耐烦了几分:“霜儿!你怎么这么任性!让郎中看一看怎么了?要是孩子本身就保不住,那也是我们和他没有缘分,再生一个就是了!” 林噙霜什么也听不进去,继续哭哭啼啼:“紘郎,你的心里可还有霜儿?五姑娘今天敢推霜儿,下次还指不定做什么事情呢。你觉得,霜儿还能再有孩子吗?” 如兰看着盛紘的脸色,小心翼翼组织着语言:“父亲,如儿一直不懂,林小娘为什么非说孩子保不住了,还要把这件事情算在如儿身上。请父亲让郎中为林小娘诊察,看一看到底是什么情况!如儿一直爱护弟妹,做不出谋害林小娘孩儿的事情!可这个孩儿要是真的因为这场意外没的,如儿甘愿受任何处罚。毕竟如儿不和四姐姐吵,林小娘就不会来劝架,更不会有这场意外。” “都是你,都是你,害了我的孩儿!”林噙霜越哭越伤心。 如兰见盛紘的表情没有异样,继续说下去:“如果郎中说林小娘的孩子一开始就是个保不住的……” 盛紘的眼神逐渐复杂,令人难以捉摸:“是吗?” 如兰狠了狠心,违心说了下去:“如儿年纪小还小,确实不够懂事。可也知道,天下的母亲都有一颗慈母心!林小娘丧子心痛,误会如儿,如儿可以理解。可是,如儿希望父亲还一个清白!”说到最后,如兰内心却是冰冰凉凉的。 又活了一世,她怎么会不了解父亲和林噙霜?在父亲的心里,林噙霜永远都是一朵白莲花,纯洁无瑕,娇弱柔美,怎么可能利用一个本就活不成的孩子嫁祸别人?到时候林噙霜哭哭啼啼,假装委屈,父亲只会觉得她血口喷人,污蔑林噙霜的清白,甚至迁怒母亲。可把这事情说成误会,父亲再怎么也挑不出她的错,反倒是觉得她通情达理,宽容大度。 如兰的话合情合理,盛紘找不出拒绝的理由:“霜儿,赶紧回去让郎中看看,孩子到底怎么样了!如儿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如果这个孩子本就是保不住的,你非说是如儿推的,到时候怎么交代!” 林噙霜不傻,再拖延时间恐怕更引人怀疑,于是被盛紘一路抱着回了林栖阁。 小花园里空荡荡的,只剩下如兰和喜鹊二人。 喜鹊见如兰一脸疲惫,迎了上去:“五姑娘,你是怎么了,脸色这么不好?可刚刚的事情,我们不是赢了吗……” “赢了,赢了吗?”如兰看向喜鹊,再看向遥远的天空,“你真的觉得,我们赢了吗……” 喜鹊还是天真啊!这一局能翻盘为平局,都不是容易的事情。她反应再慢那么一点点,盛紘再偏心那么一点点,这辈子就算完了。任何一个环节出现问题,她就会做实罪名,被钉在耻辱柱上。如兰是活了第二次的人,对付林噙霜都有些吃力。何况母亲?她更加心疼母亲,上辈子是怎么面对林噙霜的,得受过多少委屈! 喜鹊不解,只好回答:“无论五姑娘是赢是输,我都会陪着五姑娘走下去。” “喜鹊,我一定要好好护着你。”如兰又把目光放在喜鹊身上,百感交集。想起前世种种,一个下人的命运,不就取决于主子吗?像齐衡就没能保护得了不为。她不想让喜鹊重蹈覆辙。 喜鹊不够聪明,和母亲身边的刘妈妈没得比。不过足够纯粹,足够善良,好好点拨,假以时日,一定能够独当一面。等喜鹊有了心上人,把她风风光光嫁了,从此远离这些是非。 当盼您动符左喜鹊感动得差点哭了,“五姑娘说什么呢。我何五姑娘说什么呢。我何德何能,能一直跟着五姑娘呢……” 之后林栖阁那边的事情,如兰就不知道了。 只是第二日,盛紘命人给如兰送了一些珍奇玩意,林栖阁那边也送来一套看起来价值不菲的首饰。如兰自然明白,肯定是郎中发现林噙霜这个孩子本就是个保不住的!所以稍微送点东西,弥补对她的亏欠。 一切不了了之,没了下文。 王若弗的肚子越来越大,如兰害怕极了。妇人生产本就是在闯鬼门关,何况年纪大的妇人?如兰生怕林噙霜再搞出什么事情,几乎寸步不离王若弗。王若弗心疼女儿,多次劝如兰回去休息,可如兰不为所动。 第16章 危机时刻 林噙霜小产后,林栖阁的气氛有一种说不出的微妙。 一方面,盛紘心疼林噙霜和未出世的孩儿,难过了好些日子;可另一方面,盛紘从郎中那里得知,林噙霜的孩儿一开始就是保不住的。二人心照不宣,谁也没有刻意提及。 最奇怪的是,那天之后,墨兰就一直发着高烧。喝了几天汤药,完全不见好转。 墨兰本就体弱,一番折腾下来,更是没精打采,像是一朵枯萎的花。林噙霜本想拖着小产后的病体照顾墨兰,可墨兰似乎不想见任何人。 林噙霜回想起之前的事情,摸着空荡荡的肚子,有些遗憾:“五姑娘可是长进了呢!那一张嘴,一般人可说不过她!三言两语,不仅摘清了自己,还让主君知道了这个孩子本就是个保不住的!葳蕤轩的那个,喜欢吵倒是喜欢吵,可没什么脑子,吵了也是白吵!” 周雪娘安慰道:“小娘,主君还是很疼爱您的。这个孩儿没了,您在主君的心里也是最重要的,谁也越不过去。您就安安心心养好身子,等枫哥儿有了出息,墨姐儿嫁个有出息的姑爷,还有什么愁的?” “是吗?葳蕤轩那位,可是马上就要生了呢!”林噙霜的表情突然扭曲起来。 周雪娘虽然跟着林噙霜做了不少不可告人的事情,但此时此刻见林噙霜狰狞的笑容,还是隐隐不安,连忙劝阻:“小娘,三思啊……” “瞧把你吓的,我又没说要害她。上次是她的运气好,卫小娘及时发现了酸枣糕里掺了山楂。”林噙霜拍了拍周雪娘的手背,以示安抚,“再怎么说,她也是大娘子,王家的女儿,可不像卫小娘那样无依无靠,随便咱们搞!” 葳蕤轩这边,王若弗的一声惨叫打破了清晨的静谧。 如兰奔向王若弗身边,看了看眼前的情景,明白母亲这是要生了,连忙命人去请备好的稳婆。她紧紧握住母亲的手,用言语鼓励母亲:“母亲,稳婆一会就到。您坚持住!一定会没事的!”“如儿,母亲没事。”王若弗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宽慰一脸紧张的如兰,“你还小,见不得这样的事情。你先和喜鹊玩一会,等小弟弟小妹妹出来了,我再叫你过来看看。” “如儿哪都不去,一直守在母亲身边。”如兰也是勉强挤出了一丝笑容。 和王若弗的疼痛难忍不同,如兰笑容勉强是因为担心母亲生产时有个三长两短,特别是林噙霜下黑手。 然而王若弗的肚子越来越痛,用痛不欲生形容,绝不夸张。 刘妈妈明白王若弗的顾虑,以取东西为由,帮王若弗支开如兰。 如兰一走,王若弗伪装的坚强全部退下。此刻,她像一个溺水的孩子,无助地拉住刘妈妈的手,痛苦呻吟:“刘妈妈……我……我快不行了……之前生如儿的时候,都说是难产,可也没这么痛……万一我……” “大娘子别害怕,忍一忍就好。您都生过三个孩子了,这点小事算什么?一定不会有问题的!”刘妈妈嘴上说得轻松,给王若弗打气,可心里苦得很。这是她第一次看到如此脆弱的王若弗,怎么能不心疼?这些年来,王若弗待她极好。她打心眼里愿意陪在王若弗身边一辈子,帮她出谋划策。 可王若弗再也提不上来气,言语中隐隐约约有了托孤之心:“华儿嫁出去了,我也能放点心;柏哥儿是个有出息的,盛家的将来还指着他,主君再糊涂也不可能把他怎么样……我最放心不下的,就是我的如儿……我要是不在了,你把她送到老太太那里,替我好好照顾她……” “大娘子,说什么丧气话!您不会有事的!将来您还要看着五姑娘的好姑爷呢!再说了,五姑娘那次病好了之后,就像变了一个人似的,什么道理都明白得透透的呢……您要是这么紧张,五姑娘也不能安心呢!”刘妈妈继续安慰王若弗。千盼万盼,稳婆到了葳蕤轩。几个稳婆看了看王若弗的情况,窃窃私语了几句。其中,为首的稳婆示意刘妈妈借一步说话。 “夫人这次生产非常凶险,大人和孩子,尽力保全一个!”说起王若弗的情况,稳婆忍不住叹气,“再拖下去的话,很可能……” 刘妈妈明白稳婆的意思,再拖下去就是母子双亡,一尸两命!就算现在做了决定,也只能保全一个……是保大人还是保孩子?她绝对不能放弃王若弗,眼睁睁看着王若弗流干了血。可是要是保大人了,王若弗失去了孩子,一时想不开怎么办! 这时,接到消息的盛紘已经赶到葳蕤轩。 稳婆把王若弗的情况,更加隐晦地和盛紘讲了一番。 “自然是母子平安!还望各位尽心尽力,帮助夫人顺利生产,盛府感激不尽,愿意出十倍的接生费用!”盛紘抚摸着胡须,沉思片刻,“万不得已的时候要以大局为重……孩子是盛家的希望……” 盛紘说得委婉含蓄,可稳婆能听得明白,刘妈妈的心更是凉了半截。她不顾身份,忍不住插了句嘴:“主君,那大娘子怎么办啊?” “大娘子吉人自有天相,不必多心。”盛紘瞥了一眼刘妈妈,不多解释,“你带着问稳婆进去,准备给大娘子接生!” 刘妈妈懊悔不已,早知如此,不如趁着盛紘没来的时候,直接告诉稳婆,凡事都以王若弗为先!擅自做决定怎么了?总是能保住大娘子一条命!主君真是个薄凉的,平时偏心林栖阁那边也就罢了。都什么时候了,还不能把结发妻子的命放在第一位!该不是想着,借着这个机会,名正言顺续弦吗! 拿着东西回来的如兰,听到了父亲和刘妈妈的对话,双腿一软,毫无征兆跪在了地上:“父亲,求您救一救母亲。小弟弟小妹妹没有了可以再生,可是如儿不能没有母亲啊!” 盛紘看着几近崩溃的如兰,不但没有怜惜,反而多了几分质问的语气:“你的意思是,我要害你母亲?哪家妇人没生过孩子,就你母亲一个人生孩子吗?妇人生产,受点委屈在所难免,有什么可大惊小怪的。” “如儿不敢。”如兰跪在地上,又想起前段时间的事情,对父亲的失望更上一层。眼下,母亲的安危全在父亲的一念之间,更是不好触怒父亲。 外面的声音隐约传了进来,翻来覆去挣扎的王若弗只觉得力气耗尽了,绝望中拽住了刘妈妈的衣袖:“刘妈妈,我去了之后,你一定要劝如儿不要伤心……你让她一定冷静,不要和主君起冲突……我真的怕主君厌弃了她……” “大娘子,您说的都是什么话……怎么会呢?”此时此刻,刘妈妈也忍不住掉眼泪。大娘子命怎么就这么苦!小时候,不得王老夫人的喜欢;年轻的时候,被姐姐抢了出身更好的康家公子;这些年来,更是被林噙霜一个妾室搅和得没过一天好日子;到现在,好不容易儿女有点指望了,却…… 如兰的腿快要跪麻了。她多希望,父亲能够回心转意…… 前世的记忆翻涌而上。她回想起文炎敬不顾产房血腥,执意陪着她。生完第二个孩子,文炎敬拉着只剩半条命的她,一脸心疼:“如儿,你遭了这么多的罪。反正我们有了一儿一女,后继有人。你要不想生,咱们也就不折腾了!” 可她喜欢孩子,又生了一儿一女。哪怕后来文炎敬忙于公务,和她相敬如宾多于恩爱缱绻,但和薄凉二字绝不沾边。同是下嫁,怎么母亲的命就这么苦! 里面的稳婆出来了一个,如兰以为是个好消息,兴冲冲奔了过去。可等来的只有一句话:“孩子一直生不出来,夫人也不太好了。” 此时,盛紘的心也悬在嗓子眼里,生怕王若弗出了意外。他没有那么坏,非要用这个孩子拖垮王若弗的命。之前王若弗怀孩子的时候,他经常去葳蕤轩看看,王若弗有点情绪他也是哄着。只是他觉得,王若弗这么长时间都挺过来了,现在快要生了,能有什么事情?都是稳婆危言耸听。有些稳婆,总是夸大其词,把一点小问题说成大问题,显得自己妙手回春。 可现在王若弗真的危在旦夕…… 且不说结发夫妻,多少还是有点不舍。王若弗真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王家会怎么想?旁人又会如何议论? 沉思片刻,他的嘴唇终于动了动:“还是……夫人的命要紧。” 盛紘改了意见,稳婆也很无奈:“老爷,我们会尽力保全夫人的……只是,之前耽误的时间太长,恐怕……” 如兰眼圈红了,只觉得天崩地裂……真的没有办法了吗? 这一次,她防得住林噙霜了,却没有防过命运。 “主君,五姑娘,我有个好办法。”不知道什么时候,卫小娘过来了。她穿得很随意,头发也只是扎成了最简单的发髻,一看就是来得匆匆,顾不得别的。 如兰疑惑地打量着卫小娘,她怎么过来了?稳婆都束手无策了,她怎么还能有好办法?这个时候,有一丝希望总比没有要好。于是如兰接过卫小娘怀中啼哭不止的长杨,像前世哄自己孩子一样哄着长杨。 “你?”盛紘比如兰还惊讶。 “主君,我这段时间闲来无事,看了几本古籍,确实有所收获。有一个方子,有助于妇人生产,不过近乎失传。以前很多危在旦夕的妇人,就是靠着这个方子,母子平安。”卫小娘早就预料到众人的反应,从容解释。 盛紘知道卫小娘一向是个有数的人,也没有什么坏心。可嘴上还是犹豫:“万一这药没有用,或者还有反作用呢……传出去,岂不是你害了大娘子?” “主君,要是大娘子有个三长两短,妾身愿意以命相抵!当初怀杨哥儿的时候,妾身经历诸多凶险,还是大娘子点出其中关键,一路保驾护航!大娘子的恩德,妾身难以为报,怎么会害大娘子?”卫小娘越说越急,“虽然这个方子有用,但是再拖下去,神医来了也无力回天了!还请主君允许妾身试一试!” 盛紘听着卫小娘的话,只觉得有些古怪。什么凶险?什么保驾护航? 如兰连忙劝道:“父亲,卫小娘说得有道理。卫小娘和母亲情同姐妹,绝对没有别的心思。还望父亲同意!” “恕意,你带人去准备。”盛紘终于放话。如兰看卫小娘的眼神,多了无尽的感激。 种瓜得瓜,种豆得豆,种下一颗善的种子,结成一片善缘。 不知不觉,长杨在如兰的怀里睡得香香的。长杨肥嘟嘟的小脸很是安详,只有小嘴偶尔吐着一个小泡泡。如兰紧张已久的心,稍微放松了下,不禁想着,母亲也会生下这样的小弟弟或者小妹妹!到时候,她也这样呵护着。 时间一点点过去,如兰忍不住打了个呵欠。 内屋忽然传来一阵婴儿微弱的啼哭声。稳婆大步走了出来,脸上的神情比之前轻松了不少,带来了好消息:“恭喜老爷,是个儿子!母子平安!” “母亲没事了!”如兰差一点跳了起来,喜极而泣。 就在这个时候,如兰怀中的长杨突然惊醒,不过没有哭没有闹,反而伸出肉肉的小手,好像要给如兰抹眼泪。 第17章 孔嬷嬷的学堂 之前墨兰和梁晗来往过密,盛紘和王若弗商量着不让三个女儿在庄学究的学堂上旁听,还要请一位教导礼仪和规矩的嬷嬷,可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人。盛老太太知道了,便联系了一位嬷嬷。 嬷嬷姓孔,据说是山东孔府的旁支后人。孔嬷嬷在宫中做了几十年的女官,资历深厚,口碑极好。只是前几年上了年纪,不得不出宫养老。不少世家望族都请孔嬷嬷到家中教养女儿的礼仪和规矩,比如英国宫府。盛家门楣不高,孔嬷嬷肯来,完全是看在和盛老太太几十年的交情上面。王若弗产后虚弱,卧床不起,却也拉着如兰的手千叮咛万嘱咐:“如儿,孔嬷嬷可是个很厉害的人,你得跟着她好好学!我知道你不是个能静心学习的,诗词歌赋不精通也就罢了,可不能不懂礼仪规矩!” “母亲,如儿知道了。”如兰俏皮地吐了吐舌头。 “你啊,别看有时候比大人都大人,可还是个长不大的孩子啊!再过几年,你也是要议亲的。我现在惯着你,以后谁惯着你?就算你的夫婿容得你胡闹,可你怎么过得了婆母这一关?你现在好好跟孔嬷嬷学习学习,将来不吃亏的!”王若弗苦口婆心劝着如兰。 如兰不愿意再听下去,抱起了刚刚出生的长松,熟练地哄了起来。又问王若弗:“母亲,你知道小弟弟为什么叫长松吗?” “长柏,长松……听起来就是一对好兄弟啊!希望松哥儿将来和柏哥儿一样,也是个有出息的!”王若弗看着眼前一派温馨,露出了慈母的笑容。 如兰吟了一句诗:“愿君学长松,慎勿作桃李。” “你什么时候也会这些了?”王若弗笑道,“我记得,你不喜欢诗词的。” “父亲给小弟弟取了名字,我和六妹妹回去翻书,查到这一句了。希望松哥儿长成一株真正的小松树!遇到任何困难和挫折也不要低头,长大了做一个堂堂正正的大丈夫!”如兰轻轻握着长松的小手,生怕捏疼了出生没多久的小弟弟。孔嬷嬷的学堂里,墨兰和如兰各怀心事。 明兰年纪最小,听得却最认真。她仔仔细细把孔嬷嬷讲的要点写下来,记在一张纸上,不明白的地方还特意做好标记。她不知道学这些东西有什么用,不过孔嬷嬷是祖母请来的教导嬷嬷,就应该好好听着,反正祖母一心都是为了她好。 孔嬷嬷看着心不在焉的墨兰和如兰,脸色沉了下去;又看了看聚精会神的明兰,仿佛看到了希望,突然问了一个问题:“姑娘们可知道,我们为什么要学习礼仪和规矩?” 这个问题并不算难,可如何回答能让孔嬷嬷满意? 通过这几次的相处,三个姑娘的意见罕见达成了一致一一孔嬷嬷是个不好糊弄的。“四姑娘先说!”孔嬷嬷发了话。 前段时间,墨兰病得不轻。这段日子虽然身子好了,可是动不动就精神恍惚。她吓了一跳,总算聚集了精神,流畅作答:“墨儿认为,学习礼仪和规矩是很有必要的。我们身为女儿,更应该注意自己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日常接人待物,都要符合规矩。只有这样,才能受人尊重。”孔嬷嬷没有评价,面无表情继续问如兰:“五姑娘是怎么想的?” 如兰想到前段时间墨兰污蔑她的事情,又想到母亲差一点像墨兰诅咒的那样,气不打一处来,恨不得再教训一次墨兰。孔嬷嬷在场,她不好把墨兰怎么样。于是,她仔细斟酌词句,没有一句话提墨兰,却每一句话都针对墨兰:“如儿认为,虽然学习礼仪和规矩很有必要,但如果品行不端,心思不正,学再多的礼仪和规矩也救不了这个人。心地善良的人,学习礼仪和规矩可以起到锦上添花的作用;反之,礼仪和规矩可能助纣为虐,就像一只披着羊皮的狼,蒙蔽了旁人的双眼。” 如兰话音未落,墨兰的脸色铁青铁青。她委屈极了,难道这一切只怨她一个人吗?可她和林噙霜因为血缘关系已经深度绑定,怎么能说挣脱就挣脱? 想到这里,墨兰捧着脸哭了起来:“五妹妹为什么容不下我,就因为我们不是同母的姐妹吗?”明兰见事态不妙,扯着如兰的衣袖,悄声道:“五姐姐,千万别冲动。” 可如兰情绪上头,完全听不进明兰的劝,正面和墨兰杠了起来:“六妹妹和我也不是一母所出,可她从来就不会有这样的困惑。再说了,我只说再多的礼仪和规矩也救不了品行不端、心思不正的人,没有针对任何人的意思。难道四姐姐问心有愧,对号入座,把自己归为披着羊皮的狼吗?” 墨兰再次惊讶于如兰缜密的逻辑,这番话简直滴水不漏,让她没有反击的可能。多说下去,倒是显得自己胡搅蛮缠。不如就继续装柔弱,让孔嬷嬷觉得是盛气凌人的嫡女在欺负她这个处境艰难的庶女。 于是,她哭得更卖力了。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墨兰有天大的委屈呢! “够了!成何体统!”孔嬷嬷大声怒斥墨兰和如兰二人。 她再次庆幸,盛老太太当时抚养的姑娘是明兰,而不是墨兰或者如兰。要不,她真担心她的老友被这两个孩子气出一身病来!墨兰不必说,任何正经人家都不会待见的。而如兰虽然人不坏又聪明,可性子却不敢恭维。如果只是偶尔接触,可以用欣赏的眼光看她;可相处久了,难免就会磕磕绊绊。 “嬷嬷……”墨兰还想辩解几句。 “你们两个,都是个不懂事的!一家姐妹,同气连枝。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什么嫡出庶出,都是盛家的女儿!嫡女是比庶女的身份高,可将来承担得会更多。就像你们的大姐姐那样!”孔嬷嬷的目光越来越严厉,仿佛把墨兰和如兰盯死,“四姑娘是庶女不假,可是有教养、知礼节的庶女姑娘,没人会看不起!五姑娘是个聪明的,可是得理不饶人,传出去也失了嫡女的风度!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仗着嫡出身份欺负庶出姐妹呢!” 孔嬷嬷一番话虽然同时批评了墨兰和如兰,但是显然批评墨兰的话更重些。 如兰是个机灵的,连忙承认错误:“嬷嬷,如儿错了。我们都是姐妹,不应该为了小事计较。往小里说,伤了姐妹情分;往大里说,会影响自己甚至全家的名声。” 墨兰心有不甘,但形势所逼也只好赶紧认错:“嬷嬷,墨儿也知道自己错了。以后一定好好跟着嬷嬷学习,做一个有教养、知礼节的姑娘。”孔嬷嬷继续板着脸:“本来,我还想叫你们父亲母亲过来的。可你们还算知错就改,暂且饶了你们这一回,下不为例!再发生这样的事情,就没那么简单了。到时候,你们父亲母亲,愿打就打,愿骂就骂!” “嬷嬷,我们真的知道错了。”这次,墨兰和如兰的回答倒是异口同声。 墨兰和如兰二人刚松了一口气,以为事情就这么过去了。谁想,孔嬷嬷又发了话:“这次不惊动你们的父亲母亲,不等于就没有惩罚。不长点记性怎么行?四姑娘,五姑娘,看到那张桌子上的《女诫》了吗?抄一遍再走!” “是,嬷嬷。”墨兰和如兰不敢再反抗,只好拿出笔墨纸砚,做好抄写准备。 “六姑娘,你做得很好。你四姐姐和五姐姐吵架,你不但没有参与其中,还悄悄拦着你五姐姐。不愧是你祖母养大的姑娘!今天的事情不怪你,你先回去。”孔嬷嬷训完墨兰和如兰,再看看明兰,脸上多了几分笑意。 明兰却没有离开的意思,对孔嬷嬷行了一礼:“明儿多谢嬷嬷的好意。四姐姐和五姐姐正在奋笔疾书,明儿一个人回去不好。之前嬷嬷教导我们,一家姐妹,同气连枝,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两位姐姐抄写《女诫》,明儿没有不写的道理。明儿愿意陪两位姐姐一起抄写!” “也罢,你是个好孩子,自己拿主意!”孔嬷嬷同意了。 孔嬷嬷离开之后,气氛不再那么紧张。墨兰一边抄写,一边骂骂咧咧,也不知道是针对孔嬷嬷还是针对如兰。如兰本就不擅长写字,时间紧任务重,写着写着,字迹潦草到难以辨认了。 明兰倒是规规矩矩完成抄写任务,还悄悄对如兰说:“五姐姐,你以后不能再冲动啊!我怕你一个人在这里吃亏,就留下来陪你一起写。” 如兰听着,那叫一个感动!这才是姐妹,墨兰算得上什么? 如兰的心情明显好转,拉着明兰:“六妹妹,还是你最好了!抄完了以后,你跟我回葳蕤轩。王佑表哥说,他给我们带了一些舅舅庄子上的特产,其中有不少肉。今天晚上,我让小厨房给你做几个你最爱吃的菜!” “那太好了!”明兰抄写的劲头更足了。 好不容易,三人抄完了《女诫》,离开学堂。好巧不巧,这个时间庄学究的学堂正好下课。盛紘和王若弗商量过,为了避开不必要的麻烦,庄学究的学堂下课时间,比孔嬷嬷的学堂要晚一个时辰。 “墨儿,你怎么也这个时候下课呢?”长枫看着从学堂里才出来的妹妹,疑惑不解。再一看妹妹垂头丧气,有几分心疼。 墨兰没有答话,用眼神瞪了一下后面说笑着的如兰和明兰。 长枫似乎懂了什么,没有再问,让妹妹一个人安静安静! 跟着长枫后面走出的梁晗看着一直回避他的墨兰,心情无比激动,连忙打招呼:“四妹妹好!” 顾廷炜更是上前一步:“四妹妹,上次我的诗你可满意?” 长枫有些无奈,这两个人都是怎么想的,就不能为墨兰真正想一想吗!之前墨兰和梁晗往来过密,已经被父亲教训过了,她还消沉过好一阵子!至于顾廷炜,对墨兰有意,他并不反对,甚至以后还打算找个适当的机会撮合一下,可这顾廷炜光天化日之下来了这么一句,让墨兰怎么做人?尤其墨兰的身后还跟着如兰和明兰呢!明兰也就罢了,如兰能不放过这个机会? 果然,如兰快走几步:“梁六公子,顾三公子,你们好像和我四姐姐很熟啊!” “不熟,不熟……”顾三公子紧张地摆摆手。 相比之下,梁晗倒是大方多了:“原来后面的是五妹妹和六妹妹!” 长枫虽然不是一个懂大道理的,可也心疼妹妹。他唯恐事态失控,连累墨兰,因此一手揽过梁晗的肩膀,一手揽过顾廷炜的肩膀,朝着大门口方向走:“好了好了,妹妹们都忙,咱们不打扰了!今晚去樊楼喝酒,我请客!” 如兰看着三人勾肩搭背远去的背影,露出意思意味深长的微笑:“我们的四姐姐,可有意思了……” 前世顾廷炜和他们盛家没有交集,可是现在,确确实实出现在盛府里。谁知道以后会发生什么样的故事呢!永昌伯爵府再是一个坑,起码吴大娘子光明磊落,性格爽快,不是一个恶婆母。相反,宁远侯爵府才是万丈深渊!想想小秦氏,呵,斗输了连命都没有! 明兰还小,对这种事情不够敏感:“五姐姐说什么呢?” “我们赌一赌,四姐夫会是谁!”如兰的笑容转为俏皮,拉着明兰的手向葳蕤轩跑去,“你猜,是梁六公子,还是顾三公子?” 第18章 康姨妈的算盘 很快,长柏到了应该说亲的年纪。很多人认为先成家后立业,可盛老太太和盛紘不这样想,相反,他们打算等长柏有了功名再考虑婚事。毕竟盛紘只是个五品官,长柏想要娶到高门女子,只能凭自己的真才实干了。 如兰一点不替长柏担心,她知道,长柏第一次科考就会高中,然后娶了家世好又明理能干的嫂嫂海朝云。二人互敬互爱,相互扶持。长柏最后入阁拜相,海朝云把盛家上下打理得明明白白。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 这一日,王若与借着看望小外甥长松的名义,又来了盛府。 “我的好妹妹啊,你怎么遭了这么大的罪!妹夫也真是的,心里都不知道想着你!你这么大年纪,拼死拼活给他生下嫡子,他就这么对你啊!”王若与差点扑了过来,用极为夸张的语言和动作表达对王若弗的关心。 王若弗对盛紘早死了心:“算了,不提这事。”王若与继续关心王若弗:“这事就是我不知道。我要是知道了,一定带着母亲过来!有娘家人坐镇,凡事也能以你为先,关键的时候拉你一把!女人难产的时候多么无助啊,你是怎么挺过来的!我都心疼你!” “都过去了,过去了。”王若弗一脸无奈。她虽然不愿意回顾生产当日的事情,可姐姐的话还是让她有些感动。 “你可得多长点心啊!下次再有什么事情,你就派人去康府给我个信,我马上带着母亲去给你撑腰!”王若与亲亲热热拉过王若弗的手,“咱们是亲姐妹,最亲的亲姐妹啊!我不拿你当外人,你也别拿我当外人!” 这一番话说的,王若弗心里热乎乎的。 王若与又和王若弗聊了几句家长里短,突然拍了下大腿:“对了,你们家的柏哥儿到了说亲的年龄,可定下了人家?” 王若弗没有多想,实话实说:“还没有呢。我们老太太和官人的意思,都是等他有了功名再说。我悄悄问过柏哥儿,他也没有心仪的女子,全凭家里做主。” 王若与借机拉过王若弗的手,一副姐妹情深样子:“既然如此,不如让我家允儿和柏哥儿亲上加亲!你是看着允儿长大的,我也是看着柏哥儿长大的,大家知根知底。到时候,我不用担心允儿被个恶婆母折磨,你也不用担心柏哥儿娶了个狐狸精,天天搞事情。咱们都是做母亲的人,自然希望孩子们好。” 王若弗点头:“那是,哪有当母亲的不盼着孩子好?孩子们好,我就好。我当然希望柏哥儿找个好媳妇,将来闭上眼那天,我都能放心走!”“允儿是你外甥女,都流着王家的血,到时候肯定和你一条心!柏哥儿娶了别人家的姑娘,将来他媳妇当家了,你还能得好吗?”王若与趁热打铁,鼓动王若弗收下康允儿当儿媳妇,“你不知道,现在很多家的新媳妇,最能蛊惑哥儿了,专门教唆哥儿和母亲对着干!” “儿大不由娘啊!不过我觉得,柏哥儿不是个糊涂的。”王若弗笑了笑。 王若与见王若弗没有松口,只好对王若弗打出了感情牌:“妹妹啊,你就不能替你的大外甥女想想吗?允儿年纪也不小了,实话告诉你,我今天过来之前,特意问了允儿一一她说她从小就对柏哥儿倾心了,非柏哥儿不嫁!你说,这让我这个做母亲的怎么办?” “允儿这个孩子……”听了王若与这番话,王若弗也为了难。 在她的印象里,康允儿是个知书达理、秀外慧中的小姑娘,惹人喜爱。她以前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不过现在想想,让康允儿嫁给长柏,也不是不可以。康允儿心里只有长柏一个人,肯定会对长柏好,事事以长柏为先。 王若与继续打感情牌,甚至搬出了如兰:“你也是当母亲的,自然懂我的心思。你说,允儿要是一辈子不嫁,我这个当母亲的,还活不活了?这要是你家如儿看上了哪家公子,你不也得豁出一张老脸,去人家张这个嘴?” 王若弗想了想,要是如兰看上了谁,她肯定得想办法为了女儿的幸福谋划啊!将心比心,康允儿看上了长柏,她怎么好直接回绝姐姐?不过长柏的婚姻是大事,不能随便替他做主。等长柏考中进士了,让他抽空和康允儿见一面!长柏要是不反对康允儿,那就没问题了。 想到这里,王若弗开了口:“姐姐,你也知道,柏哥儿最近是要科考的。这是大事,三年一次,我不想让他分心。等他考中了,我再和你说,到时候让两个孩子见一面!” 王若弗真诚的一番话,落在王若与的耳朵里就成了敷衍。王若与的脸色不是很好,语气也有些不耐烦:“妹妹啊,我们拖什么拖!你说,这次柏哥儿考不中,再等三年,允儿怎么办?” 什么,柏哥儿怎么可能考不中?再说了,等三年怎么了,康允儿没到非嫁不可的年龄,为什么这么着急?难道康允儿以死相逼,王若与不得不赶紧解决这个问题?想不到康允儿文文静静的,还能这么任性!真跟了长柏,将来不得三天两头闹啊! 就算长柏是个拎得清的,后宅也宁静不到哪里去。 想到这里,王若弗的火气一下子就上来了,语气硬了几分:“姐姐,你和姐夫就是这么教养允儿的吗?非他不嫁,是个小姑娘该说的话吗?她看上柏哥儿,柏哥儿就得娶她呗!我看上你的东西,你就必须给我呗!” “你什么意思!难道我和你姐夫……”王若与恶狠狠瞪了一眼,本想再说些什么,可转念一想,一旦和王若弗撕破了脸,这事就更没戏了,硬生生把话咽到嘴边。 王若弗的情绪也平静下来,再一想想,到底王若与是她的亲姐姐,对她好过,于是顺着王若与给的台阶下了:“姐姐,我不是那个意思。允儿是个好孩子,她小时候我还经常抱她呢!只是婚姻大事,我一个人做不了主,等我回去再和我家老太太和官人商量商量。” “好,好,好。”王若与无奈点头。 王若与走后没多久,盛紘来葳蕤轩看长松。王若弗顺便提了一嘴:“官人,今天姐姐过来看松哥儿。顺便问了问柏哥儿的情况,听她的意思,好像是想让她家允儿嫁过来。”“那你是怎么说的?”盛紘问道。 王若弗实话实说:“我说,等我回去再和老太太和主君商量。” “商量什么商量,你怎么不直接拒绝?康家什么情况,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姐夫家世不错,可现在混成什么样子?他前几年为父丁忧,还敢纳妾,生了好几个孩子!都被御史台参了一本,直接罢了官!我和这种人做连襟那是没办法了,难道还要和他噶亲家?”盛紘对王若弗的回答十分不满,说到最后简直怒火冲天。正好,长松哇哇哭了两声。 王若弗紧张地抱起长松,哄了又哄,恶狠狠看向盛紘:“官人,你吓坏了松哥儿!” 幼子啼哭,盛紘的心还是柔软了一下。他摸了一下长松粉嫩嫩、软绵绵的小脸蛋,声音渐渐平静下来:“夫人,刚刚是我激动了。官场上的大道理,我和你说不明白。可我知道你一定是为了柏哥儿好的,对不对?你外甥女在康家长大,一天 日通日氿大看妻姜斗争,耳濡目染,将米把柏哥儿的后院临来地和可儿的后院搞得乌七八糟,你就满意了?” 王若弗想起盛紘宠妻灭妾的事情,不过是半斤对八两,哼了一声,不再说话。 盛紘继续说:“夫人啊,你不用为柏哥儿的婚事担心!其实,我已经考虑好了。等他有了功名在身,就去海家提亲!海家是什么门楣?夫人想必清楚。何况海家姑娘,管家理事是一把好手,将来肯定能给我们的柏哥儿当个贤内助!” “海家?就是那个不许纳妾的海家?”王若弗想了想。 盛紘以为王若弗对这个安排不满意,语气又重了几分:“是,海家有家规,男子四十无子方能纳妾!所以,海家儿子不愁娶,海家女儿可能愁嫁!不少高门公子,总想着多纳几房美妾,不愿意和海家结亲。要是没有这条家规,你以为海家姑娘还轮得到柏哥儿吗?” 王若弗虽然不满盛紘的态度,可对这门亲事还是满意的,连连点头:“也是,柏哥儿真能娶到海家姑娘,前程无忧。咱们的柏哥儿从小看多了事,不好女色,对妾室厌恶得要命,哪有什么纳妾的心思!只要我们这些做长辈的想得开,不往柏哥儿的房里塞人,他们小两口好好过,也没问题。” “夫人能这么想甚好。”盛紘拍了拍王若弗的手背。 王若弗没好气地甩开了盛紘的手:“行,官人没事就先回去!” 没过几天,王若弗的嫂子王夫人也来探望长松。王若弗接过王夫人送来的长命百岁锁,给长松戴上:“嫂子专门来一趟啊?我听说这段时间,你身子不太好,需要静养。咱们姑嫂之间,不讲究这些虚的礼数。等松哥儿长大了,我再带松哥儿回去,让他喊你一声舅妈。” “若弗,要是若与和你这般通情达理就好了。”王夫人叹了一口气。 王若弗知道,姐姐和嫂子相处得不好。嫂子刚嫁进王家的时候,没少受王若与的气。最过分的是,姐姐强要了嫂子的送子观音。那座送子观音可是嫂子的母亲三步一叩首求来的,不是寻常之物。不过母亲偏爱姐姐,一直纵容姐姐欺负嫂子。她夹在中间,不好明着指责姐姐的无理,只好悄悄关心嫂子。 她看着王夫人的眼神多了几分关心:“姐姐又做了什么事情?” “有件事情,我实在找不到拿主意的人了!别的事情,我从来都没和若与计较过。可这件事情关系,到佑哥儿的一辈子啊,我不好不计较啊!我怕她闹到母亲那里,到时候我连拒绝的余地都没有。”王夫人说着说着,流下了眼泪。 “事情怎么还和佑哥儿有关系?佑哥儿最近一直在庄学究那里读书,人好好的呢。庄学究多次夸他仁义厚道,大家也都喜欢和他相处,从来没闹过别扭。”王若弗不解,不过还是耐心安慰王夫人,“嫂子别哭,有话我们好好说。我是个没主意的人,不过你说给我听,心里还是会好受点的。” 王夫人用帕子擦干眼泪,继续和王若弗说:“前几天,若与问我佑哥儿的事情。我原以为她只是关心佑哥儿,可是她居然打算把元儿嫁过来!你也知道,元儿一向任性,佑哥儿性子软,他们根本不合适。我都委婉拒绝她了,可她不知道怎么想的,非要把元儿塞过来!” 王若弗虽然不算聪明,可是一切太过巧合,不得不警觉起来。姐姐为什么这么着急嫁女儿?先是要把康允儿说给长柏,再是要把康元儿说给王佑。康家就两个嫡女,怎么都要嫁给表哥?之前姐姐说康允儿对长柏有情也就罢了,难道康元儿又爱上了王佑? “我不知道姐姐是怎么想的,前几天她找过我,想把允儿说给柏哥儿。”王若弗思考着一桩桩事,看着王夫人的表情越来越微妙。 王夫人愣了一下,接过王若弗的话:“是啊,这事情够奇怪的!估计若与再也找不到合适的人家了,非逼着咱们收下允儿和元儿!允儿和元儿是咱们外甥女,有困难我们可以帮一把,可也不好赔上柏哥儿和佑哥儿的一辈子啊……你还好说,起码你家老太太和主君,都能做得了主。我这儿……你也知道,你哥哥就没什么主见!若与要是闹到母亲那里,母亲非得逼着佑哥儿认了元儿这个媳妇!” 说到这里,王若弗和王夫人已经心中有数。康海丰是个不靠谱的,做了一件又一件荒唐事,被罢官后一直闲赋在家。如此,自然是连累了两个嫡女。差不多少的官宦人家,谁会想不开娶康允儿和康元儿? 想到这里,王若弗对姐姐多了一分失望。 既然如此,为什么不能实话说话,还要打感情牌,绑架长柏去娶康允儿?姐姐要是和她交底了,她能眼睁睁看着两个外甥女一辈子嫁不出去吗?到时候,哪怕是求盛老太太,她也得帮两个外甥女寻个出路。 王若弗想不出什么好主意,无奈之下只好死马当活马医:“嫂子,要不你趁姐姐没和母亲说的时候,赶紧给佑哥儿定下!母亲虽然宠爱姐姐,可是也明事理。佑哥儿定了亲,她也不好拆散了。” “定亲?”王夫人突然拍了一下大腿,“可是,来得及吗?” 王若弗回道:“我也不知道来不来得及啊!我倒是挺喜欢佑哥儿,可我家如儿还小,没到说亲年龄。至于其他人家……嫂子你说说,想给佑哥儿找个什么样的,我帮你问问。” “我对佑哥儿的媳妇没有别的要求,只要人好就行,对家世背景没有什么要求。”王夫人端了一杯茶水,一边品茶放松情绪,一边和王若弗讲,“你哥哥的前途也就这么回事了,佑哥儿更是个没有野心的。求娶高门贵女,反倒是耽误了人家。” “嫂子说的有道理。”王若弗连连点头。 王夫人继续道:“若弗,柏哥儿最像老太爷,将来是要治国平天下的!我们佑哥儿资质平平,做个小官,一生平平安安,也挺好的。他不是那块料,站得远高,摔得越惨!不如像他自己说的那样,将来做个小官,替百姓做一些实事。佑哥儿将来的媳妇,父兄没有官职都无所谓,是清清白白的读书人就行,总比一滩浑水强!” 王若弗不得不佩服王夫人,真是一个想得开的,要里子不要面子!王佑娶个普通人家的姑娘,还能过简单平凡的生活;真娶了康元儿,那以后的日子可是鸡飞狗跳!她倒不担心姐姐再打长柏的主意,毕竟盛家的大事还得盛老太太和盛紘做主。母亲再偏爱姐姐,也轮不到她来这里指手画脚。 第19章 科考在即 三年一度的科考即将到来,几家欢喜几家愁。 盛紘和王若弗对长柏充满了信心,相信长柏一定能拿个名次,尤其王若弗,逢人就说长柏一定能考中。至于长枫,盛紘是希望他考中的,可多少也清楚这个儿子平时的学习态度,不抱有大希望。倒是林噙霜,一天天在长枫耳边念叨让他超越长柏,给林栖阁争一口气。 其他各家的少年情况不一,有的是希望满满,有的是没的指望。 葳蕤轩里,如兰和明兰正在做针线。说是一起,不如说是明兰在做护膝,如兰在打杂。如兰看着明兰熟练地剪裁着布料,飞快地穿针引线,不由得赞叹:“六妹妹好巧的手,我要是像六妹妹那样就好了!” 明兰没有停下手里的活,边缝线边对如兰说:“五姐姐何须妄自菲薄?尺有所长,寸有所短。五姐姐的优点,也是我学不来的。” 如兰不好意思挠挠头:“是吗?这次要不是你带我一起,我都不知道给他们准备点什么好。我原以为,去铺子里买些点心得了,别让他们饿着。” “五姐姐说得对,民以食为天。只是大家都知道准备吃的,你再买些点心,就吃不完浪费了。”明兰先是肯定了如兰,然后说出了自己的想法,“我听说考试的屋子非常冷,很多人都冻得腿疼,自然影响发挥。这护膝就显得雪中送炭了!” “还是六妹妹想得周到!”如兰点头,继续帮明兰打杂。 太阳逐渐沉了下去,到了收工的时刻。 如兰清点着明兰做好的护膝,然后打包:“一、 二、三……九。” “哪里不对?”明兰露出疑惑的表情。 “你想,这些护膝,肯定得给二哥哥一双!其他跟着庄学究的,元若哥哥,梁六公子,顾三公子,贺家哥哥,还有长梧堂兄,王佑表哥,他们六个人也每人一双,对不对?”如兰又数了一遍,“一共做七双就可以了,你怎么做了九双?难道剩下的两双,我和你一人分一双吗?” 明兰无奈,只好解释:“你忘了吗?三哥哥也是要去考试的。” “就他?他虽然没有四姐姐那么讨厌,可和咱们有什么关系?你忘了,他还差点输掉大姐姐的聘雁!”如兰嘟嘴,表达了不满。 “好了,我的五姐姐!你就落下三哥哥一个人,到时候父亲会怎么想?咱们也不差这一双护膝。”明兰轻轻地摸了下如兰,让如兰消气,“不是一共有九双吗?这样,你选我做得最粗糙的那双给他,意思意思不就得了?” 如兰打量着九双护膝,哪一双也不像是粗制滥造的样子。不过明兰话都说到这里了,她也不好为难明兰,于是选择了她认为做工最差的一双护膝,给长枫预备着。 突然,如兰意识到了什么:“不对,七加一等于八!而你做了九双!” 明兰尴尬地笑了,连忙用手挡脸:“我的五姐姐,这都被你发现了!之前顾二叔不是也去过学堂吗?正好布料还有余,我就多做了一双,有机会让二哥哥给顾二叔带去。前段时间听二哥哥说,顾二叔去了很远的地方,应该用得上!”如兰听了明兰的解释,再次感觉到了命运的微妙。 这辈子,明兰和顾廷烨,什么时候关系这么近了!她怎么没有印象啊!何况顾廷烨比明兰大了太多,两个人有什么可说的?可顾廷烨已经不在学堂,都远走高飞了,明兰做护膝的时候还不落下! 想到这里,如兰决定拿曼娘的事情小小刺激一下明兰,看看明兰到底是单纯惦记着顾廷烨,还是早熟得很。她咳咳了两声,看向明兰:“我之前听到一些风言风语,顾二叔在甜水巷有了外室。他就是为了这个外室,才离家出走的!” ‘竟然是这样?唉,可惜了。二哥哥一直说顾二叔是个人物,将来能有大出息。”明兰叹了一口气,流露出惋惜的意思。 如兰观察着明兰的反应,是惋惜,而且只有惋惜,没有任何吃醋的意味。 那就是明兰单纯惦记着顾廷烨了!顾廷烨看起来就是个少年英雄模样,少女见了会春心荡漾,小女孩见了也会觉得是个厉害的大哥哥。 想到这里,如兰不再揣测明兰的心思,只是挽着明兰的手:“嘿嘿,我们不说这些了!正好王佑表哥又送来了一些鱼,我已经吩咐小厨房做红烧鱼了。你就在葳蕤轩和我一起用晚膳!” 林栖阁里,又是另一番景象。 林噙霜戳着墨兰的头,又数落了墨兰一顿:“我说你,就是个不争气的!齐公子,梁六公子,顾三公子,你拿下哪一个了?梁六公子和顾三公子都对你有好感,你只要勾勾手指头,他们能不上钩?这次科举他们真考上了,你还以为你还有机会啊? ” “母亲是什么意思?”墨兰因为羞愧,脸红得跟胭脂涂多了一样。 “还能是什么意思?你不趁着他们没有功名的时候,赶紧下手。等他们有了功名,多少千金小姐想打破头嫁过去!你知道你父亲为什么没给柏哥儿说亲吗?就是想等他高中好去跟名门贵女求亲!”林噙霜继续数落墨兰。“母亲……”墨兰红了眼圈。 林噙霜稍微缓和了态度,拉着墨兰坐到身边:“我的好墨儿,你母亲的话虽然难听了些,可都是真心实意为你好啊!你父亲那么多孩子,肯定不能全心全意替你着想。至于葳蕤轩那位,没欺负到你头上就算不错了,将来还指望她能带你出去相看?到时候你嫁得越差,她和五姑娘就越开心!” 这时,长枫也过来了。 “枫哥儿,你准备怎么样了?你从小就聪明过人,这次一定得给林栖阁争口气!等你金榜题名,葳蕤轩那位的儿子名落孙山,看她怎么得意!”林噙霜又拉着长枫坐在了另一边,“到时候你功名在身,你父亲肯定为你说一门好亲事。将来,你靠着你媳妇娘家的助力,还愁没个好前程?” “母亲……庄学究这次说了……”长枫忍不住打断林噙霜,“我们这些人里,二哥哥要是中不了,就没人中得了!” 林噙霜一听不乐意了,敲了下桌子:“什么迂腐的老学究,他说什么你都信啊!他这么说,就是为了讨好葳蕤轩那边。你左耳听,右耳冒就是了。你好好考试,发榜的时候让他们刮目相看!” 长枫恨不得捂住耳朵,可又不好表现出来。 墨兰见长枫尴尬不已,便接过话:“母亲,哥哥是个有数的人!他会好好准备的。您就放心!” 这时,林噙霜忽然注意到长枫拿的护膝,瞬间变了脸色:“枫哥儿,这是什么?” “母亲,五妹妹和六妹妹做了一些护膝,给学堂上的每一个人都送了一双。”长枫如实回答。“扔了!”林噙霜吓了一跳,立刻下了命令,“赶紧扔了!” 长枫拿着护膝,犹豫片刻:“母亲,这么做不太好!怎么说,这也是五妹妹和六妹妹的一片心意啊。” “什么心意?她们对你能安什么好心,送一副破护膝就是心意?咱们林栖阁,什么时候差一双护膝的钱吗?”林噙霜摆弄着护膝,一脸不屑,“你也是的,一双护膝就被收买了,替她们说话!将来还指不定糊涂成什么样呢!” “母亲,听说考试的地方特别冷……”长枫还想解释几句。 林噙霜什么也不想听,直接把护膝丢了出去:“你就不怕这护膝里藏着针藏着药?到时候有你哭的!行了,我不和你多说了,你再去看看!” 此时,樊楼的包间内,长柏和齐衡正在陪顾廷烨借酒消愁。 长柏和齐衡都是一心向学的,能在这个时候放下书卷,实属难得,也足以见得顾廷烨在他们心中的分量。尤其是齐衡,完全是背着齐国公和平宁郡主溜出来的。 “则诚,元若,我快马加鞭回来,就是想证明一下我可以……如果我真的金榜题名,大家会重新认识我顾廷烨!可是,也不知道我大哥和官家说了什么,我不能考了……”顾廷烨给自己灌了一杯又一杯的酒,完全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齐衡拦了一下顾廷烨的酒:“二叔,没事的,三年后你再战一次!” 顾廷烨远比齐衡强壮有力,直接推回了齐衡的手:“元若,你不知道,不是这次没有机会了,而是这辈子都没有机会了!我大哥直接向官家告我的状,官家亲自下旨,绝了我的科举之路……” 长柏怎么也没想到,顾廷烨的情况如此复杂。不是再等三年,而是一辈子都等不到了!这种苦,大家只能安慰,不会感同身受……他给自己倒了杯酒,一饮而尽:“仲怀,你别喝了,喝多了伤身子。这一杯,我替你喝了。” “我顾廷烨,这辈子真的只能这样了吗?”顾廷烨的表情越来越痛苦。 长柏只好继续安慰:“上次我们分开之前,你和我们说过,‘世界那么大,机会那么多,总有一个地方能够施展抱负’,现在你还记得吗?科举之路行不通,那就想想别的办法,从军也是一条出路。” “对对对,我看二叔就是将军的料。”齐衡连连点头。 顾廷烨没有回答,只是静静地看着长柏和齐衡二人,时间在这一刻变得安静。 最后还是长柏打破了沉默,掏出一双护膝,递给顾廷烨:“仲怀,这是我五妹妹和六妹妹给你做的。一起跟庄学究上过课的人,都有一双。”顾廷烨接过护膝,在手中摆弄,脸上竟然有了几分笑意:“是吗,她们居然还记得我?她们比我小太多了,我都没和她们说过几句话。我只记得,你五妹妹经常和你四妹妹有不愉快。不过她是个聪明的,和人吵架挺有水平的!我都自愧不如。至于你六妹妹,是个聪明可爱的小姑娘,只是不善于表现罢了。长大之后,也许会是个夺目的人。” 长柏见顾廷烨的心情渐渐平静,不再和他谈论前程,反而说起了家长里短:“是吗?六妹妹是个手巧的,这护膝说是她俩一起做的,可我知道,我那五妹妹连穿个针都得忙乎半天!我母亲最担心的,就是五妹妹了。” “我要是有妹妹就好了,可是我家就我一个。”齐衡遗憾道。 三个人聊了聊生活中的小事,气氛变得温馨起来。 时候不早了,顾廷烨笑了笑,拍了拍长柏和齐衡的肩膀:“今天让你们担心了!再过几天就考试了,我也不好耽误你们的时间。等你们金榜题名,我们再聚!到时候,说不定我还真的像元若说的那样,在军中混出名堂!” 深夜了,顾廷烨徘徊在甜水巷住所的门口,不敢推门而入。 他有些愧对曼娘,毕竟曼娘怀着孩子,正是最脆弱的时候。他出去飘荡了这么久,也没出人头地。这次回来,更是发现前途渺茫。曼娘那么信任他,把全身心托付给了他,他就是这么回应曼娘的吗? 不知不觉,顾廷烨又走到宁远侯府门口。他泪流满面,转身离去。 第20章 金榜题名时 放榜那日,京城热闹非凡。无数学子多年苦读,废寝忘食,只待金榜题名。无论是为国为民,还是为名为利,都少不了这道考验。 然而不是每一个人都像长柏那么幸运,第一次考试就中了二甲第五名的进士。其他跟着庄学究学习的人,榜上无名。 王若弗听到长柏高中的消息,乐开了花,计划大操大办一番,让所有人都知道,她王若弗生的儿子最有出息! 王若弗春风得意,如兰既和母亲一起为长柏骄傲,也隐隐担心。她忍不住提醒:“母亲,这个时候还是不要大操大办了!之前您逢人就说哥哥能考中也就罢了,现在哥哥考中了,不算打脸。可别人都没考中,您大操大办,别人会怎么想?” “那有什么的?让他们也沾沾柏哥儿的喜气,说不定下次就中了呢!”王若弗沉浸在儿子考中的喜悦中,自然思虑不周,“至于林噙霜那个小贱人,管她怎么想的!她一天天觉得她的枫哥儿好,当块宝似的。怎么,这次就没考中?” “母亲,我知道您就想给林栖阁那边看看!假如就三哥哥一个人,咱们必须大办特办,好好刺激一下他们,让他们知道自己几斤几两!可现在不是这么回事啊!那么多人跟着庄学究学习,又一同去科考,都落了榜。咱们张扬了,平宁郡主和吴大娘子会怎么想?”如兰急了。 “也是,齐国公府和永昌伯爵府,都是不好得罪的。柏哥儿将来有什么事情,指不定还得求到他们呢!”王若弗的眼神黯淡了一下,有些遗憾,“算了算了,咱们不张扬了。把柏哥儿叫来,今晚一起吃顿饭庆祝就好!” “母亲能这样想,那自然是好的。”如兰笑道。刘妈妈忍不住多了一嘴:“大娘子难道不请主君过来?” “请他过来干什么?我才不想听他替林栖阁那边抱委屈!今天是柏哥儿的大喜日子,可别沾了什么晦气。”说起盛紘,王若弗没有一点好气。接二连三的事情,王若弗对盛紘不抱有任何希望了。若不是看在孩子们将来还得倚仗父亲的份上,她都懒得搭理盛紘。 刘妈妈劝道:“大娘子,您平时不爱搭理主君也就算了。今个儿柏哥儿高中,庆祝的时候少了主君,旁人知道了,指不定说柏哥儿眼里没有父亲呢。” “行,他愿来就来!”王若弗无奈点头。 晚上,盛紘笑容满面来了葳蕤轩。无论是王若弗还是如兰,都看呆了!她们从来没有看过盛紘笑得比花还要灿烂的样子。平时,盛紘也会对她们笑笑,但不是那么真心,多少带了几分敷衍的意味。 盛紘往王若弗的碗里夹了一块肉:“夫人,吃肉,吃肉,你最爱吃的。” “谢谢官人。”王若弗礼貌而生疏回应。 “你我夫妻之间,客气什么?非要说谢的话,也得是我谢谢你啊!要不是你,我能有柏哥儿这么好的儿子吗?盛家的将来,可就指望着柏哥儿了呢!你就是盛家最大的功臣!”盛紘又往王若弗的碗里夹了一块鱼。 长柏顺势敬了盛紘和王若弗一杯酒:“感谢父亲和母亲的养育教导之恩。” 如兰一边扒饭一边观察,这样其乐融融的画面,真是难得!小时候,母亲和她等到饭都凉了,也没等来父亲。父亲忙了,就一个人简单吃几口;不忙的话,就去林栖阁陪林噙霜和长枫、墨兰吃饭,顺便聊上几句,仿佛他们才是真正的一家四口。 “对了,夫人,你今天怎么没给柏哥儿大办一下?他没考的时候,你天天说,等柏哥儿考上了,就要包下樊楼一天,专门给他庆祝;还要在家门口,放一天的鞭。真考上了,你倒是低调了!”盛紘突然困惑。 “官人,他的同窗不是都没有考上吗?我还放什么鞭,人家平宁郡主、吴大娘子听了这一声声响,心不得炸了吗?越是关键时刻,就越得低调。免得节外生枝,连累了官人和柏哥儿。”如兰提醒在先,王若弗回答这个问题游刃有余。盛紘非常欣慰:“夫人很是明理。今天事务繁忙,我还没来得及提醒夫人,其他人都落榜了,庆贺柏哥儿的事情不能张扬。柏哥儿考中了,你高兴,我高兴,我们大家都高兴。可落在外人眼里,就成了我们的不是呢!” 如兰补上一句:“父亲,母亲一直都是这样替您和哥哥着想啊!只不过有的时候,您没有发现罢了。去年有段时间,您为一些公事上了火,嘴角起泡,母亲就悄悄准备了去火的凉茶。” 其实,如兰早就知道母亲对父亲死了心。不过该为母亲争取的时候,还是得为母亲争取一把。难得父亲心情这么好,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王若弗瞪了一眼如兰,示意如兰不要乱说话,可如兰俏皮地吐了下舌头。 听了如兰的话,盛紘发自内心地感动了一次:“这么多年,夫人辛苦了!前段时间夫人生了松哥儿,现在柏哥儿又中了进士。将来松哥儿和柏哥儿一样,也是盛家的栋梁之材!今天是个好日子,夫人跟我提个要求,我没有不答应的道理!” “我说什么,你都能答应?”王若弗噗嗤一笑。“那是自然。君子一言,驷马难追。”盛紘目光笃定。 王若弗想了想,试探性问道:“不如官人把林……” “咳咳……”盛紘瞬间紧张起来,“夫人……”王若弗看着盛紘紧张的样子,哭笑不得:“官人,你紧张什么?我说要把林栖阁那位撵走了吗?我就知道,她是你心尖上的宝贝,你舍不得她。刚刚的话,是我和你开玩笑,你别当真。”换做从前,盛紘可能会再替林噙霜分辩几句。可今天是长柏高中的日子,他也不想破坏气氛,于是装作什么也没发生的样子,点了点头:“我就知道,夫人刚刚是和我说笑着呢!夫人有什么要求,尽管提!” “将来给如儿选个好人家。”王若弗认认真真回 答。 盛紘也算是认认真真回应了王若弗:“夫人啊,这算什么要求?如儿是我的女儿,我哪有不给她选个好人家的道理?怎么,我还能把她往火坑里推?你刻意一提,倒显得我不够关心如儿,是个不称职的父亲。你再好好想想,有什么要求!”王若弗想了想,她对盛紘,好像也没有别的期盼了。 “夫人,不着急,再吃一口,慢慢想。”盛紘又往王若弗的碗里夹了一只虾。 在如兰的记忆里,父亲好像从来没有对母亲这么好过。 四个人吃得差不多了,王若弗突然来了一句:“官人,我想好了。” “什么要求?”盛紘问道。 王若弗郑重其事看着盛紘:“我想把卫小娘的明儿和杨哥儿记在我的名下,这样也算是嫡出了。母亲喜欢明儿,明儿就在寿安堂继续陪着母亲。只是明儿和杨哥儿有个嫡出身份,将来婚嫁也有一份助力。” 不止盛紘,连长柏和如兰的眼睛都瞪得大大的,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长柏第一个反应过来:“父亲,六妹妹心地善良,聪慧过人,祖母最疼爱六妹妹。要是六妹妹记在母亲的名下,祖母也会高兴。杨哥儿现在年幼,借着这个机会好好培养,将来也是盛家的栋梁之材。” 如兰第二个反应过来:“父亲,我觉得母亲的想法很好!二哥哥说得也很有道理!” “官人,你怎么想的?”王若弗看着还没回过神的盛紘。 盛紘叹了一口气,怎么回答好呢?如果同意,他最喜欢的长枫和墨兰怎么办?所有孩子只剩下他俩是庶出了,他怎么和林噙霜交代?如果拒绝,总得有个合情合理的理由,总不能厚着脸皮说把这个机会让给长枫和墨兰!何况他刚刚还向王若弗承诺,随便提要求,都答应! 想到这里,盛紘决定转移矛盾,先从长柏和如兰身上下手:“柏哥儿,如儿,你们好好想想这个问题。把明儿和杨哥儿记在你们母亲名下,可不是闹着玩的啊!” 可长柏和如兰表示无所谓,兄弟姐妹团结一心。盛紘不好多说什么,点了点头:“行,夫人有心了,体恤明儿和杨哥儿。不过这不是小事情,我一个人不好做主,过两天问问母亲是什么意思!她老人家要是不反对,我也没意见。” 又过了几天,翰林院再考,长柏被选为庶吉士,留馆授了编修。 长柏前途明朗,盛老太太和盛紘、王若弗就带着长柏去了海家,为长柏说亲。 一开始海家并不中意盛家,毕竟盛家家世单薄,不如海家。可长柏一出场,海夫人脸上就露出了笑容。她见长柏是个身姿挺拔、气质磊落的,越看越喜欢。可毕竟是嫁女儿,还得带着几分矜持:“柏哥儿是个好孩子。只是我们海家有家规,男子四十无子方可纳妾,我们家朝云是个容不下妾室的。” “妾室有什么好的?要我说,男人就不该想着纳妾的事情!有了妾室,特别是漂亮还不安分的妾室,夫妻离心,家宅不宁。海夫人放心,我是个眼里容不下沙子的,将来要是有狐狸精给朝云下绊子,我第一个收拾她!”王若弗一想起盛紘的林噙霜,将心比心,不仅接受了海家家规,还拍着胸脯跟海夫人保证。 “咳咳。”盛紘悄悄扯了下王若弗。 按道理说,王若弗刚刚的话有失身份,神情和动作更是夸张过了头,和民间泼妇没有什么两样。海夫人先是皱了皱眉头,不过转念一想,王若弗 吊然称不上知式活理虽然称不上知书达理,可也是具性情,日后不难也日直性桂 相处。多少婆婆满口礼仪道德,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个好人,实际上是个暗搓搓坏儿媳妇的!她的朝云,从小优秀能干,可要是天天和婆婆斗智斗勇,她也心疼。 因此,海夫人看向王若弗的目光多了几分自己人的亲切,少了几分客套:“想不到你是个爽快人呢,有什么说什么!柏哥儿有你这样的母亲,我也放心了。” 盛老太太看得出来,海夫人对王若弗是发自内心的肯定,并非反讽,就知道长柏和海朝云的事情没有问题了。于是,她和海夫人说:“以后相处的日子还长着呢!到时候你就知道了,若弗是个心眼好的。以后朝云嫁过来了,你就放心!”如此,长柏和海朝云的婚事算是说定了。 第21章 各奔前程 长柏已经正式为官,即将和海朝云成亲,不需要再跟着庄学究学习。而庄学究上了年纪,身体不如从前,以后打算少收几个学生。正好梁晗、贺弘文、长梧、王佑四人决定退出,只剩长枫、齐衡、顾廷炜三人继续跟着学习。 放榜当日,吴大娘子心有不甘,想办法托人问了主考官。主考官说得比较含蓄,可吴大娘子不傻,听得出主考官的弦外之音一-梁晗不是差一点的事儿,而是一塌糊涂! 吴大娘子非常生气,质问梁晗:“你都学了些什么?让你去盛府跟着庄学究学习,你可倒好,天天给我混日子!” 梁晗见吴大娘子动怒,连忙辩解:“母亲,庄学究他……” “什么庄学究?你是不是想说庄学究教的有问题?那我问你,跟着庄学究一起学习的长柏,怎么就能考中?你自己不努力,现在还赖到了人家庄学究头上!”吴大娘子看着不学无术还找借口的梁晗,气不打一处来,“你父亲现在最倚重你大哥,你大哥也是个争气的。等你大哥出人头地了,万一他袭了爵,你怎么办,难道让你这个嫡子在他那个庶子手下讨生活吗?” “是,母亲说得对。我以后一定好好读书,为母亲争光,给母亲挣个诰命!”梁晗只好老老实实低头认错。 “你就会说好听的哄我!我每次去你书房,什么时候见过你的人?就这,我还能相信你好好读书的鬼话?等你给我挣个诰命,我还不如指望你二哥稳稳当当袭了爵给我养老送终。”吴大娘子并不买账,继续教训梁晗,突然意识到了不对劲,“不对啊,你为什么经常回来那么晚?原先你告诉我,你要和长柏讨论问题……你给我实话实说,到底去了哪,做了什么?”梁晗支支吾吾,不肯回答:“我……” 吴大娘子知道,梁晗肯定不会说实话,于是对梁晗的小厮恩威并施,套出了话。原来,梁晗经常跟长枫一起出去鬼混。具体做了什么,小厮也不清楚。 长枫是什么样的人,她略有耳闻。可她也知道,自己儿子和长枫半斤对八两,谁带坏谁还不一定呢,不好意去盛府兴师问罪。 吴大娘子只好更加严厉地约束和管教梁晗:“好啊,小兔崽子,你还学会和母亲撒谎了啊?从明天开始,你不用去盛府跟着庄学究学习了,我看你怎么钻空子!我给你专门请个老先生,天天就盯着你一个人学习!只要你分了心,他就打你板子!我要是再发现你有别的歪歪心思,就告诉厨房不许给你送饭,饿死你这个败家子!” 贺老太太从白石潭赶过来,一是和好友盛老太太叙旧,二是顺道带着孙子贺弘文一起回去。 贺老太太先是和盛老太太聊了许多近况,然后说起孙子贺弘文:“我家弘哥儿来你这里这读了这么长时间书,也该回去了。他从小就喜欢医术,字还没认全,就喜欢翻看我那些医学古籍;再大一点的时候,我手把手带他,教他行医之道。弘哥儿就想治病救人,咱们这些做长辈的,也不好反对什么。不过多少得让他读读书,明明事理。” “老姊妹,你说的没错。从医之路,好的医术固然重要,可更重要的是一个德字。救人害人,就在一念之间。弘哥儿善良宽厚,最合适不过。”盛老太太点头,“将来弘哥儿也和能你父亲一样,成为一代神医,悬壶济世,万人景仰。”“借你吉言,弘哥儿将来真这么出息,我也知足了。”贺老太太谦虚了一下。 两个人聊着聊着,不知不觉说到了贺弘文的婚事。 贺老太太笑了笑:“弘哥儿的婚事啊?他现在还小,过几年再说!弘哥儿父亲早逝,母亲身子不好,到时候还得我操心。不过弘哥儿是个有主意的,之前还和我说,他觉得女子不容易,将来有了媳妇绝不纳妾。这一点,和他的祖父可不像啊! ”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盛老太太知道,贺老太太是个有手段的,十五岁高嫁贺家,夫婿风流成性,还能稳稳当当站住脚跟,连一个庶出子女都没有。再想自己,能力谋划不比贺老太太差,为爱下嫁探花郎,可夫婿是个拎不清的,宠妾灭妻,最后夫妻离心,唯一的亲子都保不住。又想了想王若弗,因为林噙霜半辈子都不能愉快,对妾室的厌恶又重了几分。她可不想让她最宝贝的明兰重蹈覆辙! 于是,她跟贺老太太说:“弘哥儿是个好孩子,这些日子我特别喜欢他,都把他当成半个孙子了。等他到了说亲的年龄,我帮他留意一下。京城人多,总比白石潭那边更容易找到好姑娘。”盛老太太这么说,是有私心的。如果贺弘文坚定不纳妾的决心,一生一世一双人,她将来就打算把明兰说给贺弘文。 其实,明兰配给贺弘文算是低嫁。可盛老太太不在乎这些,贺弘文不纳妾,就是最大的优点。何况前些日子明兰下了学堂回来,提起贺弘文的时候,脸上也是带着笑的。如此,也算青梅竹马。她只希望她的宝贝明兰一生顺遂,幸福美满,不用耗尽心思和妾室斗智斗勇,更不要重复一代又一代大娘子的悲剧。 前段时间,王若弗一直生着王若与的气,怨恨姐姐为什么把她当傻子,非要她认下康允儿给长柏当媳妇。气渐渐地消了,她又开始心疼起康允儿和康元儿。姐姐要不是担心这两个孩子嫁不出去,也不会设计这一出!何况,两个孩子是无辜的。尤其是康允儿,多好的孩子呢! 想到这里,她还是决定帮姐姐一把,找盛老太太说明了情况。 盛老太太并不待见王若与,可王若弗求到了她,她也不想让王若弗为难:“我知道你是个心善的,见不得姐姐和外甥女为难。康家这样的情况,确实连累了康允儿和康元儿……你觉得梧哥儿怎么样?这段时间他一直跟着庄学究学习,人品才干你都清楚,不用我多说!听你的意思,康允儿也是个好姑娘,不如……” “母亲,梧哥儿很好,可是……”王若弗还是犹豫,“姐姐会怨我!” “她怨你什么?怨你给康允儿介绍给了商贾之家的儿子?真要论起家产,康家什么情况你也清楚,不如那边十之一二。”盛老太太耐着性子给王若弗分析,“有件事情你不知道,梧哥儿已经被保举了中威卫镇抚,过段时间就要上任。现在梧哥儿也算是有官身的人了,你说,他配不配得上康允儿?” “婆母说的是,是我考虑不周。”王若弗连连点头,打心眼里认同盛老太太的话。 盛老太太继续说道:“这梧哥儿,家财万贯,年少有为,忠厚上进。如果不是姻缘运不好,现在孩子都能满地跑了,还能轮得到康允儿吗?你姐姐要是不满意梧哥儿,我就帮梧哥儿再找别家姑娘了。” 说定了长梧和康允儿之后,王若弗连忙去了康府,通知王若与这个好消息。 王若与听到这个消息,差一点摔了手中的茶杯,溅了王若弗一脸茶水:“你刚刚说什么?你婆母竟然想把允儿说给一个生意人家的儿子?” 换做别人,早就拂袖而去,一片好心当成驴肝肺。可是王若弗总觉得,自己作为姨母,一开始都不能接受长梧和康允儿,何况王若与呢?她激动一些,也在情理之中。于是,她悄悄用帕子擦了擦溅到脸上的茶水,好言相劝:“姐姐啊,梧哥儿除了是商贾人家的孩子,其他哪一点差了?论人品,论才干,哪一点配不上允儿?而且我听说,梧哥儿的父母都是通情达理的人。你说,允儿嫁过去能没有好日子过吗?” 王若与听不进劝,继续咆哮:“梧哥儿再怎么好,也不是世家之子!你婆母把他说给允儿,就是看不起你,看不起我,看不起我们王家!我到想问问她,将来她会把她养大的六姑娘嫁到生意人家去吗?到时候她的大宝贝攀龙附凤,我们允儿让人笑话!” 王若与的话实在难听,王若弗忍不住了,回了一句:“我就问问你,你想让允儿嫁给世家公子,你出得起多少嫁妆?” “我……”王若与一时语塞,底气不足,气势降了下来。 如此,王若弗算是劝明白了王若与。 她又不放心,把康允儿叫来单独说几句:“允儿,我知道你一时半会接受不了这件事情。是,梧哥儿不是世家子弟,你可能觉得你嫁得不好。可外人眼里的体面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过得好不好。你父亲现在没个一官半职,也给不了你像样的嫁妆。你要是嫁了世家子弟,你能过得顺心吗,遇到事情谁能为你撑腰?梧哥儿家里没有破烂事儿,人也好,将来你们夫妻二人一心,日子和和美美,不比什么都强?” “姨母说的是。”康允儿乖巧点头,“谢谢姨母为允儿找了这门好亲事。” “要谢就谢柏哥儿他祖母!要是没有她,我也帮不到你什么。说起来,梧哥儿还是她的堂侄孙。大家都算亲戚,日后相处的日子还长呢!”王若弗又叮嘱了康允儿几句,“允儿,姨母知道你是个懂事的。你嫁过去之后,一定要谦和有礼,孝顺公婆,和其他人好好相处。千万别觉得自己是下嫁了,一天瞧不起这个,看不上那个的。” 康允儿继续乖巧地点头。 而这一边,王佑正在收拾东西,准备离开盛家。如兰为王舅母准备了一些东西,请王佑顺道带回去,两个人便聊了起来。 “如兰表妹,我要回去了。我不是科举那块料,再考三年也考不中的。我和你长梧堂兄一样,被保举了一个小官。很多人都会觉得,我是王老太师的嫡孙,应该有着远大理想,像现在这样做个小官有些丢人。”临行前,王佑和如兰说起了自己的心事。 “我哥哥说,你最大的理想就是造福一方百姓。我是个姑娘,不懂大道理。可我一直认为,官不分大小,只要做官的人为国为民,都是好官。朝堂之上,多少高官尸位素餐,违法乱纪,祸国殃民。不管将来在哪,做什么官,我都希望表哥怀有一颗赤子之心。不忘初心,方得始终。”如兰安慰王佑。 王佑连连点头:“如兰表妹小小年纪,见解不俗。之前表妹和我一同跟着庄学究学习,课堂上有很多精彩的言论;平时说话很有意思,让人很是开心。我在表妹身上学到了不少东西,表妹算是我的良师益友。” 如兰做了个鬼脸:“表哥,我可担不起呢!” 王佑突然换了个话题:“姑母可曾说过我定亲了的事情?” “好像,没有……”如兰仔细回忆,母亲好像没跟她提过王佑和谁定了亲。也许,母亲是忘了?不过王佑为什么偏偏在这个时候说这件事情呢? 王佑继续说:“是余阁老的孙女,余嫣然。如兰表妹,你可能和嫣然不是很熟,你六妹妹和她比较熟。” 如兰吓了一大跳,王佑居然和余嫣然定了亲? 之前,母亲和她提了一嘴,王舅母怕康姨妈把康元儿塞给王佑,着急给王佑定亲。像王舅母说的那样,找个家世清白的普通读书人的女儿还是容易的。可是余家什么情况,怎么可能随随便便结亲?余阁老更是宠爱这个孙女,舍不得让她早早嫁出去。 她又想了想,前世的余嫣然,差一点嫁给了顾廷烨。顾廷烨可真有意思,为了有个容得下曼娘的大娘子,特意求娶单纯善良到软弱的余嫣然。就是这样,曼娘还去余府闹事,搅黄了这一切。最后余嫣然不得不远嫁云南远离是非,夫婿还是个瘸子。 如此,王佑和余嫣然定亲,也算一桩美事。王佑不用娶了刁蛮任性的康元儿,更不会卷入康姨妈的是非中;余嫣然也不会掺和到顾廷烨和曼娘的事情里,还不用远嫁。 王佑看出了如兰的惊讶,慢慢解释:“你应该知道我为什么这么着急定亲!嫣然也是一样,余阁老也着急给她安排一门婚事。” “和顾廷烨、曼娘有关?”如兰脱口而出。 “什么?你个足不出户的小姑娘,居然都知道这些事情!看来,这事情传得太凶了,嫣然可真不容易啊……”王佑一边感慨,一边和如兰讲了余嫣然的情况,“前不久,顾廷烨和人喝酒。酒桌上,他说以后一定要找一个容得下曼娘的大娘子。一同的人不知道是开玩笑,还是带着什么目的,说余阁老的孙女余嫣然性子软,好拿捏。顾廷烨可能喝多了,不知道又说了些什么……反正,是有一些流言蜚语了。” 如兰没有想到,还真是猜对了,虽然具体细节和前世有些出入。 王佑继续说:“余阁老心疼孙女,怎么舍得让嫣然嫁过去?嫣然的父亲,贪图宁远侯府的权势,竟然萌生了结亲的想法。所以,余阁老着急为嫣然找一门亲事。两家都急着定下亲事,所以我和嫣然说成也就成了。” “恭喜表哥!”如兰发自内心地为王佑开心。 “是啊,这是一件喜事。嫣然是个单纯美好的姑娘,我以后一定好好待她,像余阁老呵护余老夫人一样。可是……”说着说着,王佑的眼中竟然起了一层水雾。 如兰紧张问道:“表哥,你怎么了?” “没事,就是有些激动……以后就要成家立业,担子重了。”王佑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胡乱抹了下脸,又恢复了之前的平静,“如兰表妹,时候不早了。你赶紧回去,不然姑母还要担心你的!” 如兰站在门口摆摆手:“表哥,那我回去了。”“再见。”王佑的脸上有一种如释重负的表情。如兰蹦蹦跳跳回去了,可是一路上越想越奇怪,为什么王佑说着说着就哭了,而且临别时的表情非常奇怪?突然,她意识到了什么,拼命地往回跑,然后躲在一棵树后面,悄悄观察王佑的动态。 只见王佑望着她远去的方向,泣不成声。她瞬间就明白了。 她四岁时,王舅母领着王佑,指着在母亲怀里撒娇的她,开着玩笑:“这是你如兰表妹。等她长大了,给你当媳妇好不好?” 比她大了几岁的王佑认认真真回答:“好!” 长大之后,母亲有意让她嫁给王佑,可是最后被康姨妈家的康元儿截了胡。 如兰有些遗憾,这一世她还小,没到可以说亲的年龄,王佑着急定亲,来不及了;可又有些庆幸,如果真到了可以说亲的年龄,她要不要答应王佑?无论前世今生,她都没有喜欢过王佑。可她还是感谢王佑的,硬生生克制住了感情。直到最后,也没有不负责任说出不该说的话,让她活在一辈子的困扰里,更没有毁了她的名声让她无法自处。 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呢! 月色如水,如兰对着风,轻轻开口:“表哥,愿你和嫣然白头偕老。” 第22章 反击恶婆母 一天,如兰收到了华兰的秘密来信。信中华兰说自己有了身孕,邀请如兰去一趟忠勤伯爵府。华兰叮嘱如兰,长松还小,正是离不开人的时候,不用麻烦母亲过来。如兰大概猜出了情况一一华兰在忠勤伯爵府的日子不好过,忠勤伯夫人不知道又整出了什么花招。华兰实在忍受不了,只好找她说一说。 “华儿不让我去忠勤伯爵府,我就不过去吗?松哥儿是我的小宝贝,可华儿是我的大宝贝,我哪有不去看的道理?”王若弗一听华兰不让她去,闷闷不乐,“我都多久没见过我的华儿了!不行,我一定要去看看我的华儿!” 如兰怕母亲在场华兰不好说实话,连忙劝道:“母亲,大姐姐有孕在身,需要静养。我悄悄过去,姐妹说一说贴心话,累不到大姐姐的。您要跟着我一起过去,咱们还得再拜访忠勤伯夫人。场面大了,大姐姐不是更辛苦吗?” “话是这么说!可我不见华儿,怎么知道她过得好不好?”王若弗仍然担心华兰。 “母亲,大姐姐在信中说,她过得好呢!大姐夫人很好的,可疼她了。”如兰耐心劝着王若弗,“等大姐姐生产的时候,咱们再去忠勤伯爵府,给大姐姐坐镇!” 如此,如兰总算说服了王若弗。 如兰再次看到华兰,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出嫁时的华兰,犹如一朵端庄秀丽的牡丹;现在的华兰,衰败凋零,唯有一双眼睛炯炯有神,保持着大家闺秀的风采。知道的人看得出这是盛家的大姑娘、忠勤伯爵府的二儿媳妇,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受尽苦难的民妇。 “大姐姐,你婆母是不是又为难你了!”如兰直切主题。 “如儿,你说我该怎么办……婆母为难我就算了,谁让我是个做儿媳妇的?我要是不能忍,就会扣上一顶不孝的大帽子,咱们家的名声还要不要了?柏哥儿刚刚入朝为官,你们这些弟弟妹妹还没有婚嫁……”这一次,华兰没有逞强,在如兰面前暴露了她的脆弱,“现在我肚子里有了孩子,胎象不稳,需要卧床静养。婆母逼我天天站规矩,一站几个时辰……郎中说了,再这样下去,孩子是保不住的。” 如兰差一点摔了手中的杯子:“什么,她连你肚子里的孩子都不心疼?那可是她的嫡孙嫡孙女啊!” 华兰一边摸着微微隆起的肚子,一边落下了眼泪:“我婆母说,反正大房已经给她生了嫡孙,不多我这一个,也不少我这一个!是,她是有嫡孙了。然而这是我的孩子,我第一个孩子啊!” 忠勤伯夫人的话,还是人话吗?类似的话,应该也没少说!如兰非常气愤,顾不上安慰华兰,直接给了华兰一个承诺:“大姐姐,你要挺住,保护好你的孩子!这件事情我帮你解决!过些日子,你婆母绝对不敢这么欺负你了!” “如儿,你要做什么?此事绝对不能惊动祖母和母亲,更不能牵连整个盛家!我都没有什么好办法,你怎么一下子就有主意了?”华兰紧张起来,生怕如兰惹出祸事,“我让你过来,不指望你能帮我解决什么。你能听我说说话,也算是给我安慰了。” 其实,如兰也不知道接下来应该怎么办。 她知道上辈子的好办法一一说服寿山伯夫人给弟弟忠勤伯爷纳一个厉害的妾。可是,现在谁能出面说服寿山伯夫人?虽然长柏已经入朝为官,又娶了高门贵女海朝云,盛家比华兰刚嫁过去的时候好了一些。可盛家的面子还是不够大,寿山伯夫人未必愿意为了进门不久的华兰和自己的弟媳妇过不去。 突然,她想起了之前的另一件事一一忠勤伯夫人拿着袁家的钱补贴娘家! 这件事情,看似和华兰没有任何关系;可关系到袁家切身利益,寿山伯夫人没有置身事外的道理 如兰豁然开朗,如此一来,方向有了,只剩下怎么去做了。 她看向华兰的眼神多了几分自信:“大姐姐,你就安心养胎,等着我的好消息!” 如兰回去之后,跟明兰简单说了华兰的遭遇。 华兰和明兰不是同母所出,但华兰出嫁之前非常关心爱护明兰,明兰也是真心实意把华兰当成大姐姐的。听如兰这么一说,明兰的火气也上来了:“忠勤伯夫人也太过分了!五姐姐,我们做些什么能帮到大姐姐啊!” “我倒是有个思路……”如兰和明兰说了下自己的想法。不过,如兰对明兰模糊了最关键的一点一一怎么知道忠勤伯夫人拿袁家的钱补贴娘家。 明兰倒是没在乎这点,只是对如兰的奇思妙想赞叹不已,差一点尖叫起来:“五姐姐你好厉害啊!这一招简直是釜底抽薪,以后忠勤伯夫人再也欺负不到大姐姐了!可是,我们怎么让寿山伯夫人知道这些事情呢?” 如兰顿了一下:“也是,我就在愁这个问题。作为外人,谁能和寿山伯夫人说‘你弟媳妇拿着袁家的钱补贴娘家’呢?就算京城数一数二的人家,也张不了这个嘴。袁家内部的事情,外人怎么知道的?就凭这一点,咱们站不住脚啊!”“是啊,祖母疼爱大姐姐不假,可没道理去和寿山伯夫人说这件事情。”明兰叹了一口气,陷入沉思,“这事情,难就难在,如何不留痕迹让寿山伯夫人知道!” 如兰和明兰一边吃着点心,一边继续想着好办法。 “有了!”如兰和明兰对视一眼,二人异口同声,“流言蜚语!” 在寿山伯爵府附近制造一些流言蜚语,消息迟早会传到寿山伯夫人的耳朵里。到时候,就等着寿山伯夫人出手! 然而,又有了新的问题一一谁来完成这件事情?明兰跟如兰推荐了小蝶:“五姐姐,我们让小蝶姐姐帮咱们!她口才好,人也胆大,一定能行!” “也是,就得找个机智聪明还不怕事的,方便见机行事。而且小蝶姐姐平时也不出门,外面没人认识她。”如兰表示赞同,然后两个人又敲定了一些细节。 如兰和明兰悄悄找到小蝶,拜托小蝶帮忙。 小蝶先是被两个孩子吓了一跳,以为她俩在开玩笑呢。就凭如兰和明兰两个孩子,怎么可能扳倒忠勤伯夫人?可小蝶听完了如兰和明兰的复仇计划,竟然竖起了大拇指。 明兰抱着小蝶的胳膊撒娇:“小蝶姐姐,你就帮帮我们!” 小蝶陷入犹豫之中。谁都知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尤其这种存在风险的事情。可她想了想华兰出嫁前对卫小娘和明兰的照顾,又想了想这段时间王若弗和如兰的真心实意,没有拒绝的道理。“小蝶姐姐最好了!”明兰在小蝶身边蹭了又蹭。 如兰稍微安心回了葳蕤轩,等待小蝶的好消息。 过了几天,谣言四起。人人都在传,忠勤伯夫人心术不正,背着忠勤伯爷拿着袁家的钱补贴娘家。传着传着,事情向奇怪的方向发展一一忠勤伯夫人是狐狸精转世,吃掉了忠勤伯爷的心肝脑子,所以忠勤伯爷只剩一副躯体,当个傀儡,府中一切都由忠勤伯夫人摆布。 自然,流言蜚语传到了寿山伯夫人的耳朵里。她是个雷厉风行的妇人,听到流言第一时间回了娘家,亲自询问忠勤伯爷。忠勤伯爷原本没有怀疑夫人,可被姐姐这一问,也说不出一二三来。 如此,寿山伯夫人自然认为流言不虚。她是个有手段的,先以忠勤伯夫人的名义,宴请了忠勤伯夫人的娘家嫂子,酒后套出了话;又差人给忠勤伯夫人的哥哥施压,逼着忠勤伯夫人的哥哥,把忠勤伯夫人补贴娘家的钱写出明细,按了手印。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忠勤伯夫人为了补贴娘家,差一点把忠勤伯爵府掏空了! 寿山伯夫人哪里咽得下这口恶气,该出手时就出手。很快,她找了个身家清白又聪明伶俐的姑娘,请自己的婆婆收这位姑娘为义女,然后送入了袁家给忠勤伯爷做妾。她还特别和忠勤伯夫人强调,这良妾是帮助管理内宅之事的。 新来的妾室再跟忠勤伯爷吹几句枕边风,忠勤伯爷更加厌恶忠勤伯夫人了。 忠勤伯夫人又气又恼,哭闹了几天后病倒了。 听说,忠勤伯夫人病得不轻,就算保住性命,余生估计也下不来床。 消息传回如兰耳朵里,如兰兴冲冲地拉着明兰,找了个没人的角落,放了一串小鞭炮。这可真是一个好消息,华兰从此再也不会被婆母折磨了!王若弗得知忠勤伯夫人病倒的消息,连忙带着如兰去了忠勤伯爵府。一方面,她作为忠勤伯夫人的亲家,不好不去探望;另一方面,她这段时间一直担心华兰,正好借着这个机会看一看华兰。如兰远远打量着起不来床的忠勤伯夫人,不厚道笑了。 好在,她反应迅速,及时转过了头。 王若弗和忠勤伯夫人寒暄了几句,无非就是“好好养病”“保重身体”之类的。忠勤伯夫人一向瞧不上盛家,可现在她因为过分补贴娘家的事情名声烂了,又被忠勤伯爷厌弃,京城夫人圈子没人待见她。躺了这么多天,探望的人屈指可数。甚至连她一直偏心的大房袁文纯夫妇,都要和她划清界限。 忠勤伯夫人见王若弗不是个落井下石的,既感动又愧疚,再加上她现在没有任何办法在华兰面前摆婆婆的谱了,竟然转了性子,拉着王若弗的手:“华儿是个好孩子,我现在没办法护着她了。我这手里还有一点私房钱,我和老二已经说了,等我去了,将来就留给他们二房!” 王若弗早就知道忠勤伯夫人喜欢长子袁文纯,不喜欢次子袁文绍,可完全不清楚华兰被忠勤伯夫人折磨成什么样子。此时此刻,她竟然还觉得忠勤伯夫人是不错的人:“亲家说什么呢?什么去不去的,华儿现在怀着孩子呢,你怎么也得坚持下来,看一看白白胖胖的大孙子!” 如兰看着母亲,又一次不厚道笑了。假如母亲知道忠勤伯夫人对华兰做过什么,估计现在就能大吵一场,搞不好忠勤伯夫人一命呜呼!王若弗看完了忠勤伯夫人,又去看华兰。 别看忠勤伯夫人病倒的时间不长,可华兰像重获新生一样。华兰恢复得差不多了,面色红润有光泽,完全看不出被折磨过的模样。 王若弗看着一切都好的华兰,甚是欣慰:“华儿,看你到你这个样子,我就放心了。最近袁家出了这么大的事儿,你也别往心里去,好好养胎就是了。你第一次生产,我怕你一个人害怕,到时候我带着如儿一起陪着你。” 如兰点头:“是啊,大姐姐,现在最重要的是你的身体和肚子里的孩子。别的事情,都不重要,过去的也就过去了。” 华兰和如兰姐妹俩人脸上露出心有灵犀的微笑。只是华兰怎么也没有想到,小小的如兰是怎么不留痕迹搞出这么大的动作的。 第23章 恰同学少年 如兰不敢想象,事情的发展比她和明兰预期的还要顺利。她原以为这么一搞,忠勤伯夫人不过是没有精力再去折磨华兰;可是万万没想到忠勤伯夫人是个脆弱的,直接一病不起,华兰彻底解放了。 紧接着,长柏和海朝云正式成婚。婚后,长柏对海朝云非常满意,日常言行颇有维护。如兰担心母亲对海朝云有偏见,劝王若弗将心比心,换位思考:“母亲,您希望我以后遇到什么样的婆母,您就要对二嫂嫂做什么样的婆母。” 王若弗本来就不是恶婆母,听如兰这么一说更是觉得有道理,待海朝云格外亲厚。 时间一天天过去,这段时间没有再发生什么大事情。如兰继续和墨兰、明兰一起跟着孔嬷嬷学习规矩和礼仪,每隔一日还要去寿安堂接受祖母教导,日子也算充实。 这天,孔嬷嬷下课了,如兰和明兰挽着胳膊一起出去学堂。 “五妹妹,六妹妹!”突然,齐衡冲如兰和明兰挥了挥手。 如兰和明兰看到齐衡,刻意保持了一些距离:“元若哥哥好。” 齐衡似乎没有注意这些,笑容有些惆怅:“两位妹妹有时间吗?我有些问题想请教一下两位妹妹。” “什么问题?”如兰和明兰都表示惊讶。齐衡能有什么问题,非得请教她俩? 尤其是如兰,突然冒出大胆而合理的猜想一一齐衡莫不是看上了明兰,故意找这个机会搭话?齐衡见如兰和明兰有点紧张,不好意思地搓搓手:“两位妹妹不要害怕,没别的事情。只是庄学究上课时提了一个问题,我想来想去,还是没有最佳答案。所以想问问两位妹妹,看一看能不能有什么启发。” 明兰回道:“既然是庄学究提的问题,元若哥哥可以问问同窗,大家一起讨论。我和五姐姐很久不去庄学究的学堂了,不清楚你们最近学了什么。” 齐衡的笑容更加惆怅:“六妹妹以为我不想吗?以前则诚和顾二叔在的时候,我们三个经常讨论问题,互为良师益友。现在则诚做了官成了家,顾二叔也不知道在哪里飘着,我和谁说这些呢?连长梧大哥和王佑大哥这样偶尔能说几句的,现在也不在学堂了。” 如兰和明兰理解了齐衡的困惑。现在庄学究的学堂上,除了齐衡,也就剩下长枫和顾廷炜了。喜欢漂亮姑娘和诗词歌赋的长枫,自由散漫惯了的顾廷炜,哪一个能像模像样和齐衡讨论问题呢?在场的有六人,齐衡、如兰、明兰,以及他们的不为、喜鹊、小桃,因此不算男女单独相会。可是如兰和明兰怕有人无端生事,传出去就不好听了,悄悄告诉喜鹊和小桃,提高警惕,好好盯着周围。 齐衡不知道如兰和明兰在搞什么,面露疑色:“五妹妹和六妹妹在做什么呢,还得安排人刻意盯着?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是在交接情报呢!” “元若哥哥,我和五姐姐毕竟是姑娘……”明兰解释。 齐衡恍然大悟,点了点头,以示歉意:“也是,刚刚是我考虑不周。不过,你也长点精神,和喜鹊、小桃一起盯着。” 于是,不为、喜鹊、小桃一人一个方向,时刻关注周围情况。 嘱咐完了不为,齐衡说起了话:“今天庄学究上课的时候讲到了《孔子家语·曲礼公西赤问》,里面有一句‘公仪仲子嫡子死而立其弟’。你们跟着庄学究学过一段时间,也知道他喜欢联系实际问些问题。这次他问的就是,应该是立嫡还是立贤?” 如兰身为嫡女,和庶出的墨兰一直不对付,在这个问题上,必然毫不动摇支持立嫡。什么是贤,说是贤就是贤了吗?真要是搞立贤不立嫡这一套,一个个小娘养的,只要装成一副好人样子,就能名正言顺把嫡出的踩在脚底下。可齐衡毕竟是外人,如兰不好和他说这些心事,只是笑了笑:“那,其他人是怎么回答的?” 齐衡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他俩还能怎么回答?长枫兄弟非说立贤,可庄学究问他什么是贤,什么是不贤,他完全答不上来。至于顾廷炜,好像连问题都没有听清楚,气得庄学究罚他抄了书!” 明兰接道:“也是,贤与不贤,易于伪装,难以分辨。可嫡出长幼便是一目了然,不必争执。” “你们也都知道,我们家只有我一个。按道理说,立嫡立贤,和我没有什么关系。不管怎么样,我将来都得接过这个重担。只是现在,茶馆里的平民百姓都在议论立嫡立贤,更别说公侯伯府了。我倒不是说我们应该妄议朝政,只是我觉得每一个人的心里都应该装着天下事,不能只想着个人私事。”齐衡也许是苦闷太久了,竟然和如兰、明兰二人掏心掏肺说着话。 明兰是个小姑娘,不太清楚家国大事,只好安慰齐衡:“元若哥哥不必多虑。大丈夫当忠君爱国,不如做个纯臣,何必无谓争执!” 如兰带着前世的记忆,大概知道现在朝廷是什么样的情况一一老皇帝膝下无子,还没有确定继承人。邕王和兖王都是老皇帝的侄子,邕王年长且子嗣众多,兖王贤德能干,各有所长,二人都对皇位势在必得,你争我斗。最后…… 如兰不可能说这么多,天机不可泄露。就算她真敢说,也得有人敢信! 想来想去,如兰只好隐晦提点齐衡:“元若哥哥,风云变幻之时,凡事多加小心,不可只看表面。要想走得更远更稳,需要比别人站得更高。立嫡也好,立贤也好,或许还有其他可能!”齐衡琢磨着如兰和明兰的话,久久不能平静。如兰和明兰都是个小姑娘,不像长柏那样引经据典,入木三分,也不像顾廷烨那样慷慨激昂,一针见血,可也有自己的想法,令人惊喜。想到这里,他笑了笑,看着聪明伶俐的如兰和明兰:“两位妹妹说得很好,对我很有帮助。可惜你们都是姑娘,要不将来一定是有大作为的!” 如兰做了个鬼脸:“元若哥哥怎么知道,姑娘就不会有大作为?” 齐衡一时无力反驳,竟然连连点头:“我……五妹妹说得对,是我小瞧姑娘家了。” 明兰悄悄拉了下如兰,对齐衡抱歉地笑了笑:“元若哥哥,时候不早了,母亲正等着我们回去呢!” 于是,如兰、明兰二人和齐衡道别。 回去路上,如兰心事重重。如果齐衡真的喜欢上了明兰,这可怎么办?这不是简单的门不当户不对,平宁郡主不乐意的问题,而是命的问题!当年,邕王妃有意女儿嘉成县主和齐衡结亲,竟然派人掳走了同样中意齐衡的荣飞燕!荣飞燕可是皇帝宠妃荣妃的亲妹妹,邕王妃都敢下狠手,何况是对明兰? 第二天,齐衡去了学堂,和庄学究说了如兰、明兰二人的看法。 庄学究不是迂腐之人,并不认为女子无才便是德。听了齐衡的话,他先是肯定了如兰、明兰二人的独到见解;过后又想了想,两个可塑之才不再跟着他学习,实在可惜,竟然找盛紘商量,能不能让如兰、明兰重新过来学习。 盛紘先是惊讶,庄学究对如兰、明兰两个女儿评价如此之高。然后竟然有一丝遗憾,庄学究为什么没有夸墨兰。他一直认为,姑娘也该多读书、明事理。当初不让三个姑娘继续跟着庄学究学习,不过是怕墨兰和梁晗走得太近,惹出风言风语,坏了名声。现在梁晗已经回了永昌伯爵府,这个顾虑也就不存在了。于是,盛紘和孔嬷嬷重新商量了一下学习规矩和礼仪的时间,好让三个姑娘继续跟着庄学究学习。 墨兰本是不愿回归学堂的,免得被顾廷炜再缠上。可这个理由,她怎么可能明说?她又想了想,也许顾廷炜对她就是一时兴起,这么长时间,足以打消顾廷炜对她的念头。现在,庄学究的学堂上有六个人了。齐衡非常高兴,学习的劲头更足了。 如兰没有以前那么高兴。现在学堂上,除了她和墨兰,剩下不过长枫、顾廷炜、齐衡、明兰四人。长枫和顾廷炜是坚决站在墨兰这一边的,尤其是顾廷炜,动不动就说她几句,比长枫这个当亲哥的都要积极;齐衡虽然和她关系更好一些,不过在争执问题上,不偏不倚,永远保持中立;至于明兰,当然和她更亲近,可是更多时候就是劝她冷静,不和墨兰一般见识。 齐衡外出游玩了几天,给每一位同窗都准备了礼物。长枫和顾廷炜每人得了两支毛笔,墨兰、如兰、明兰每人得了一个泥塑。不过泥塑造型各不相同,墨兰的是朵花,如兰的是只小兔子,明兰的是个女娃娃。 明兰把泥塑女娃娃捧在手里,越看越喜欢:“谢谢元若哥哥。” 齐衡紧张地笑了笑:“不用谢,六妹妹,你喜欢就好。” 如兰很想知道,齐衡手里是不是也有一个男娃娃呢?可她更想知道,这辈子明兰是和齐衡还是顾廷烨?齐衡有齐衡的好,顾廷烨有顾廷烨的好;可是反过来,齐衡有齐衡的缺点,顾廷烨有顾廷烨的缺点。 想不清楚的问题,就交给命运好了。在关键的时候,拉明兰一把就可以了。 下了学堂,明兰看着如兰手里的泥塑小兔子,脸上竟然有了几分醋意:“元若哥哥也是有心了!我记得你前段时间你说过,你最喜欢小兔子。”“啊?”如兰的嘴巴都快惊成了一个圈,“六妹妹,你什么意思?” 明兰一把挎过如兰的胳膊:“好了,五姐姐,我不和你闹了。你的小兔子很可爱,我的女娃娃也很可爱啊!只是,元若哥哥给我们送了泥塑,我们是不是也应该送元若哥哥一些东西啊?” 如兰以为明兰胡思乱想,误会齐衡和她有什么。见明兰又恢复正常,她也松了一口气:“你说得对,不过我什么都不会做,没有拿得出手的东西。哪像你,心灵手巧,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明兰善解人意,赶紧提出建议:“五姐姐,没问题!我做两个荷包,然后其中一个,算是你做的不就行了吗?” 过了一段时间,齐衡收到两个荷包作为回礼。 他欣赏着精致的针脚,越看越欢喜;又拿出科考之前明兰送的护膝,仔细对比了一下。这两个荷包,分明就是明兰一个人做的啊! 齐衡傻笑了一下,决定轮流使用两个荷包。 第24章 一损俱损 这些日子,如兰发现齐衡和明兰走得越来越近。她甚至敏锐观察到,齐衡看明兰的眼神和看她的眼神完全不同。而明兰呢,一边克制着对齐衡的热情,一边又笑得那么灿烂。 她又开心又忧心,只能希望一切顺利。朝堂那些事儿,谁都无力改变。 与此同时,顾廷炜一直对墨兰一厢情愿。他三番五次为难如兰,没事也要和如兰拌几句嘴,一心想着取悦墨兰。就是这样,墨兰也不肯和顾廷炜多说一句。连长枫都觉得墨兰绝情过了头,人家顾廷炜出身好又肯花心思,怎么就不能给顾廷炜一个笑脸? 这天,顾廷炜算准了孔嬷嬷下课的时间,堵在墨兰回去的必经之路上。 “四妹妹!四妹妹!”顾廷炜大声喊着,生怕墨兰听不见。 墨兰心头一惊,顾廷炜怎么出现在这里了?学堂上那些事还不够吗?她生怕牵扯其中,装着没有听见,加快步伐,试图绕过顾廷炜。 可顾廷炜像一块巨大的石头,堵在路的中间,挡在墨兰身前:“四妹妹,是我!你不认识我了吗?” 墨兰无路可走,只能硬着头皮回应:“顾三公子怎么在这里?” 此刻,墨兰只觉得这是一件棘手的事情。别说她对顾廷炜完全无意,就是她心心念念过的梁晗,她都不希望再有任何牵扯。她没有勇气和母亲划清界限,可这并不等于她要听着母亲的话一门心思攀高枝。她多少是个骄傲的姑娘,不想像母亲一样被人一辈子瞧不起。 墨兰的态度冷冰冰的,拒人千里之外。可顾廷炜仍然不识趣地凑了上来:“四妹妹,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你为什么一直都不搭理我?” “顾三公子自重!”墨兰下意识后退,生怕被人看到。顾廷炜学堂上乱说几句话也就罢了,毕竟学堂还有旁人;此刻孤男寡女,谁能解释清楚…… 顾廷炜不知道墨兰怎么想的,竟然伸出了手:“四妹妹,你怎么了?我没有别的意思。我……” 墨兰连连后退,偏偏这个时候,如兰和明兰结伴出了学堂。 “五姐姐,你看四姐姐和顾三公子怎么了?”明兰给如兰指了指。 如兰远远望着顾廷炜和墨兰,不屑地笑了。好一个墨兰,先是在齐衡面前搔首弄姿,然后又和梁晗单独相处。现在又想和顾廷炜来哪一出,难道是欲擒故纵吗?林噙霜是不是改变了战略战术,让墨兰在高门公子面前扮演贞洁烈女? “走,我们去看看!”如兰拉着明兰过去。 如兰虽然一直厌恶墨兰,此刻更是觉得墨兰轻浮,无可救药。可这事情关乎盛家所有女眷清誉,玩笑不得。再怎么说,盛家人总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于是她大步走上前,一脸严肃地盯着顾廷炜:“顾三公子有什么事情吗?” “我找你四姐姐,和你没有关系。”顾廷炜虽然嘴硬,但至少把伸出的手缩了回去。 “怎么没有关系?四姐姐是我们盛家的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如兰回应顾廷炜的声音,多了几分警告的意味。她说这句话的时候,刻意把“一损俱损”四个字咬得很重。不仅是回应顾廷炜,也是顺道警告一下墨兰。 出乎意料,墨兰一直都很安静。换作往常,想都不用想,墨兰肯定直接顶回去:“谁愿意和你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如兰陷入沉思。 想到这里,她决定赌一把:“顾三公子,四姐姐还要和我们一起给母亲请安,耽误不得时间!”“怎么可能?谁不知道你和你四姐姐不对付!你欺负你四姐姐的事还少吗?现在又想搞什么鬼!”顾廷炜完全不相信如兰的满嘴胡言,甚至带着几分愤怒。 如兰听了这番话,只觉得顾廷炜太好笑了。 这话说的,不知道的还以为顾廷炜是四姐夫来伸张正义呢! 墨兰怎么也没想到,如兰竟然看出了她的困境,还帮她解了围。按道理说,这个时候如兰不是应该继续踩上一脚吗?她看着如兰的眼神,就像溺水的人看到了一双手。因此她对顾廷炜也有了底气:“顾三公子,五妹妹说的没错!告辞!”“四妹妹,你什么时候和她关系这么好的……”顾廷炜怎么也没想到墨兰竟然承认了如兰扯出来的谎言,惊愕不已,“你……到底想怎么样……就不能听我把话说完吗……” 如兰和明兰见状,一左一右把墨兰护住:“四姐姐我们走!” 顾廷炜又喊了几句,可也不好追上去。 就这样,如兰和明兰带着墨兰甩开了顾廷炜。 在无人的角落,如兰毫不犹豫,一把甩开墨兰,然后左手拍拍右手,右手拍拍左手,似乎是嫌墨兰脏。明兰也放下墨兰,不过动作和神情远远没有如兰那么夸张。 “行了,你可以走了。”如兰冷冷道。 墨兰看着如兰和明兰,认认真真道:“五妹妹,六妹妹,刚刚真的谢谢你们。” 其实墨兰的语气非常真诚,可如兰第一次从墨兰的嘴里听到谢谢,还以为是反讽,立刻回击:“哟,太阳从西边出来了,四姐姐居然会感谢我们?怕不是心里还觉得我们多管闲事,耽误你攀高枝了!” “五妹妹,事情不是你想得那样。我对顾三公子完全无意,只是他……”墨兰把声音放低,免得让如兰误会她有吵架的意思。不管如兰怀着什么心思,可刚刚也是实实在在帮到了她。如果不是如兰,事情一旦被人发现,最后名节有损的就是她。 如兰仔细回忆了一下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逐渐迷惑,不敢肯定墨兰对顾廷炜存了攀高枝的心。不过墨兰前世有着和梁晗私会的黑历史,如兰不放心,只好继续敲打:“四姐姐,我不管你和顾三公子之间的事情。只是我提醒你,千万不要有不应该的心思。不是说你勾住了公子的魂儿,就能顺理成章嫁到高门。勾栏瓦舍的女子最有风情,可我也没听说过哪个公侯伯府聘下她们当大娘子。” “五姐姐,五姐姐。”明兰轻轻碰了碰如兰的手。明兰并不反对如兰适当敲打墨兰,毕竟她也不喜欢墨兰,更怕墨兰起了不应该的心思连累全家。可她总觉得,墨兰毕竟是她们的姐姐,如兰最后的话实在有些重了。 墨兰脸皮还薄,一听如兰拿勾栏瓦舍女子和她并列,瞬间绷不住了。 明兰见墨兰哭着跑开,忍不住和如兰说:“五姐姐啊,你敲打几句四姐姐也就算了。可最后说什么勾栏瓦舍女子,是不是不太好呢?万一她去父亲那里告状,父亲又得说我们欺负她了。”“她敢?”如兰瞪了瞪眼睛,“她有这个胆吗?” “好啦,五姐姐别生气了,我们不说四姐姐了。一会儿,我们去我小娘那里!你不是一直说要学投壶吗?我小娘可是投壶的高手,等会我让她教你!我会投壶,也是她教的。”明兰装作小委屈的样子,哄了哄如兰。 如兰不为所动,原地伫立,眼神是和年龄不相符的深沉:“六妹妹啊,你永远都不会知道,这事情最坏的结果有多严重。” 明兰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如兰,吓了一跳,连忙用手摸了摸如兰的额头:“五姐姐,你怎么了?发烧了吗?” “没事,没事!”如兰突然跳了起来,两只手比作两只爪子,吓唬明兰。 明兰松了一口气:“五姐姐你吓唬我!” 如兰又和明兰亲亲热热笑成一团:“好啊,咱们现在就去你小娘那里学投壶!你会的东西不少,还有马球什么的,等有机会也教教我啊。” 到了卫小娘处,如兰和明兰惊讶地发现多了一个人一-王若弗。 “如儿,你怎么和明儿一起来了啊?”王若弗把如兰揽在身边,又拉过明兰的手,一脸慈母笑容,“明儿,我正好有一件事情我要跟你说呢!” “大娘子……”明兰面露疑惑。 “明儿,你怎么还叫大娘子!赶紧叫母亲啊!”卫小娘见明兰一脸疑惑,连忙解释,“前段时间,大娘子想把你和杨哥儿记在名下,和你父亲商量这件事情,你祖母也同意了。过段时间,你祖母回宥阳老家,到时候正式给你一个身份。”明兰年岁渐长,自然能理解这意味着什么。王若弗肯把她和长杨记在名下,那是天大的恩情。明兰百感交集,哽咽着喊了一声:“母亲!” 卫小娘想着王若弗对明兰和长杨的厚爱,忍不住落了泪。 “别哭了,别哭了,你不用和我客套什么!林噙霜那个贱人,就算给我磕一百个头,我也不可能把枫哥儿和四姑娘记在名下。哼,我没给他们撵出去就不错了!要说,我也是个有福气的,白捡了个明儿这么懂事的大姑娘,以后还多了个小儿子和松哥儿作伴!”王若弗冲着卫小娘笑了笑。她还有话和卫小娘说,便让明兰出去教如兰投壶。 外边时不时传来如兰的尖叫声和喜悦声,看样子明兰示范得很好,如兰学得也很好。 王若弗一边听着孩子们的欢声笑语,一边笑着和卫小娘说话:“恕意啊,现在就咱们两个人,说说体己话,你不用和我客气。孩子们都记在我的名下,我当然替他们考虑。明儿更不用说,老太太一直养着,喜欢着呢!可是……” “大娘子有话直说。您能把明儿和杨哥儿记在名下,给他们一个好的前程,恕意感激不尽。您有什么需要恕意做的,尽管吩咐。”卫小娘给王若弗倒了一杯茶,“明儿和杨哥儿能遇到您这样的嫡母,是他们的造化。” 王若弗喝了一口茶,爽朗地笑了:“你啊,不是我说你,总是替别人想。这么多年,你什么时候替自己想过?” 卫小娘愣了一下,大娘子的意思是…… 王若弗边说边掏出了两张地契,塞到卫小娘的手上:“恕意,这是我陪嫁的两个铺子。你和林噙霜那个贱人不一样,主君没给过你什么。我想着,你总得有点东西傍身,要不然到时候……”“万万不可!”卫小娘吓了一跳,连忙起身,“妾身不能收下!” 王若弗一把拽住卫小娘,把卫小娘按在了椅子上:“你啊,就当帮我个忙。我陪嫁的铺子多,管不过来。这两个铺子,你帮我盯着点。到时候,收益你一半我一半还不成吗?你的月例不多,可孩子大了,用钱的地方也会多起来。明儿也就算了,你至少带过好几年;杨哥儿以后就养在我这里了,你不得经常过来看看,再给孩子准备点什么?要不,他还怎么认得你这个生母!”“大娘子……”卫小娘泣不成声,千言万语说不尽她的感激之情。王若弗肯把明兰和长杨记在名下,已经是天大的恩情了;而且还让长杨不忘她这个生母,最大程度保全她和长杨的母子情分。二十多年了,第一次有一个人站在她的角度,真心实意为她考虑,为她谋划,不求回报。 王若弗拍了拍卫小娘的手背:“你啊,也别有什么负担。这辈子,我对主君是没什么指望的了。剩下的日子还长,总得有些事情做。到时候,还得你陪着我呢!” 明兰已经教会了如兰投壶。如兰兴冲冲地拉着明兰跑了回来:“母亲,六妹妹好厉害!我现在也会投壶了!” “五姐姐还是聪明,一学就会!”明兰反过来又夸了如兰。 小蝶正好也把长杨抱了过来,又小又软的长杨奶声奶气:“娘……” 刘妈妈怀里的长松也睡得正香呢。 此时此刻,满屋子尽是温情,大家都是一家人。 第25章 宥阳之行 盛老太太打算回宥阳老家,和盛家大房老太太叙旧;同时借着祭祖的机会,把明兰正式记为嫡出。这趟宥阳之行,自然带着明兰。如兰和明兰关系好,又对宥阳老家充满好奇,非要去看看。王若弗不放心一老两小单独行动,自告奋勇陪她们一起回去。可长松年龄太小,没有办法出远门。 虽然这段时间林栖阁那边没什么动静,可王若弗还是担心林噙霜趁机搞事情,不敢单独撇下长松。她和盛老太太商量了一下,最后决定她留在家看着长松和长杨两个孩子,卫小娘负责照顾如兰、明兰,陪盛老太太一起回宥阳。 回乡路上,舟车劳顿在所难免。可如兰和明兰正是活力十足的年纪,白天看着沿途的风景,晚上还能说着悄悄话。 如兰见明兰还在摩挲着着齐衡送的泥塑女娃娃,一脸坏笑:“想元若哥哥了?” “没有,没有!”话是这么说,可明兰羞红了脸。 如兰看着脸都红成了苹果的明兰,更加确定了明兰对齐衡的感情。明兰也到了开窍的年龄了,会喜欢人了!怪不得上次,明兰非要拉着她给齐衡一起回礼。怕是她自己就想送齐衡荷包,不好意思。想到这里,如兰更加大胆开了玩笑:“六妹妹,你将来给元若哥哥当媳妇好不好?”明兰嘟了嘟小嘴:“五姐姐,你说这些不合适!当初四姐姐打扮漂漂亮亮的,缠着元若哥哥问问题,你看你那个嫌弃样儿!要是她敢说想嫁给元若哥哥,我看你都能冲上去直接给她两巴掌!” 明兰没说不想嫁给齐衡,那么……就是默认了?如兰冲明兰做了一个吃人的手势:“好啦,六妹妹,这就是我们姐妹之间说说体己话。四姐姐,她能一样吗?不过,我听说元若哥哥的母亲平宁郡主可是个厉害的!” “太可怕了!”明兰立刻联想到了华兰的婆婆忠勤伯夫人,假装倒过去。 当然,如兰不好和明兰过多解释。再怎么说,平宁郡主和忠勤伯夫人也不是一类人。忠勤伯夫人就是恶毒,看华兰不顺眼,天天折磨华兰;平宁郡主不过是出身高贵,所以目中无人,自大惯了,使不出什么龌龊手段。当然,就算遇到忠勤伯夫人这样的婆母,也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婆母一一顾廷烨的继母小秦氏! 两人就这么说着闹着,开开心心。平时,如兰跟着王若弗住葳蕤轩,明兰跟着盛老太太住寿安堂,一到晚上就得分开,哪有这么欢脱的机会?突然卫小娘推门而入,看着两个闹成一团的姑娘,眉头紧皱:“现在是什么时候了?第二天我们还要早起赶路呢!” “我们不困!”如兰和明兰非常精神,异口同声。 卫小娘看着两个姑娘,一脸无奈:“平时都是乖孩子,怎么一出来就撒野了?你们祖母已经睡下了,吵醒了她怎么办?” “知道了。”如兰和明兰乖巧点头,然后闭了嘴,各回各的小床。 终于,盛老太太一行人平安抵达宥阳老家。 宥阳老家不比京城,没有那么多规矩束缚。大房的伯父盛维和伯母李氏人也和蔼,非常宠着晚辈,养出的品兰更是一个活泼恣意、胆大妄为的姑娘。平时盛老太太和王若弗偶尔带两个姑娘出去交际,如兰和明兰遇到的都是端着的官家小姐,就算交好,也只能说几句场面话。唯有品兰,算是真正意义上的小伙伴。 尤其如兰,认识了品兰之后,就像鱼儿得了水一样,自由自在,无忧无虑。重生之后,如兰顾虑太多,心思重重,难得放松。自从上次成功反击了林噙霜,极大挫了林噙霜的锐气,林栖阁那边平静了很久,再也没有什么小动作了。再加上宥阳这边无拘无束,如兰可算是过上了轻松快乐的生活。 这次回宥阳,如兰还见到了表姐康允儿。 “我该继续叫你允儿表姐呢,还是叫你嫂嫂。”如兰咧着嘴。 康允儿嫁给长梧后,夫妻恩爱,一切顺遂,不久有了身孕。她抚摸着微微隆起的小腹,看着如兰露出了幸福的微笑:“都行,都行!你愿意叫我表姐,就叫表姐;愿意叫我嫂嫂,就叫嫂嫂。如儿,我真的应该感谢你祖母呢!要不是她,我哪能有这么好的亲事!” 康允儿说的是真心话。宥阳是个好地方,不像京城,康家走了下坡路,人人踩低捧高,看不起她。何况她嫁过来之后,事事顺心,公婆、大嫂、小姑子品兰都是极好的人,长梧更是把她宠在手心里。刚刚一起吃饭的时候,康允儿发现盛老太太特别喜欢一道菜,就一个劲儿地帮盛老太太添菜,都顾不上自己吃饭。 “是啊,祖母一直都是很好的人。”如兰点头。 可康允儿想起了京城的亲人,眼神有些黯淡:“如儿,我突然有些想家了。也不知道元儿将来能不能和我一样,嫁个好人家。还有康晋,我总怕他被父亲连累着了……” 如兰想起,前世康元儿嫁给王佑,最后被王舅母灌了汤药,无法生儿育女。康姨妈造的孽,最后全部落到了康元儿的头上。不过这一世王佑早早和余嫣然定了亲,康元儿看似失了一门好亲事,其实是走运,至少躲过一劫。 如兰怕康允儿孕中多思,只好劝了劝:“元儿表姐和康晋表哥应该没问题的!” 这个时候,盛家大房发生了一件大事。 淑兰的夫婿孙志高,自诩风流,妾室通房一堆,比京城很多公子哥还要夸张。前段时间更是被一风尘女子蛊惑,动了真心,收作外室。最近外室有孕在身,矛盾不断尖锐,孙志高逼迫淑兰认下来。 淑兰不仅遇人不淑,还有一个和忠勤伯夫人有一拼的恶婆母。淑兰婆母平时各种折磨淑兰,现在更是逼迫淑兰认下这个孩子,不认就休妻。 “淑兰姐姐的命可真苦啊!大姐姐嫁到忠勤伯爵府,已经够苦了……我原以为,这天下没有比忠勤伯夫人更恶毒的婆母。”听了淑兰的遭遇,明兰连连叹气,“现在想想,忠勤伯夫人到底还是有身份的,只能暗搓搓使坏。淑兰姐姐的婆母,可真是明着不要脸!” 如兰给明兰喂了一口点心,以示安慰:“好了,你不要再担心大姐姐了!自从咱们帮她解决了忠勤伯夫人,她就不难过了。大姐姐的好日子,在后头呢!大姐夫除了愚孝,别的哪里都好,又上进又出息,还对大姐姐一心一意。至少不像那个孙秀才,除了女人就是女人,有辱斯文!” “有辱斯文!”明兰跟着笑起来,“真是的,有辱斯文呢!” “那是自然,淑兰姐姐刚进门就给孙秀才张罗了三个通房,可他还是不满意。现在一屋子莺莺燕燕,十几个了!可这么多女人他还不满足,照样去外面风流快活!这不,现在事情闹大了?淑兰姐姐得有多伤心啊!”如兰越说越愤怒。 明兰接道:“是啊,淑兰姐姐的婆母更有意思。就这样,还敢说淑兰姐姐妒忌!我还听说她一面用着淑兰姐姐的钱,一面嫌弃淑兰姐姐生不出孩子。” “干脆她让孙秀才娶了那个风尘女子算了,将来儿孙满堂!”如兰不厚道地笑了。 如兰知道一一孙志高身体有疾,没有儿女缘分。因此,这风尘女子肚子里的孩子…… 明兰赶紧拉住如兰:“五姐姐,我们不能乱说话啊!孙秀才混蛋是混蛋,还真要娶那个风尘女子?你的意思是……他要休了淑兰姐姐?”“不是休妻,淑兰姐姐应该和离。”如兰笑了笑。 “和离?还有这回事啊!”明兰瞪大了眼睛,一时没反应过来。 如兰能够理解明兰的惊讶。确实,她如果不是带着前世的记忆,绝对不敢相信淑兰还有和离这条路可以走。京城里的公侯伯府、宦官人家,一直最重名声,哪怕夫妇二人早已恩断义绝,也会给外人一个体面。更何况各家之间互为姻亲,相互提携,没有说断就断的可能。多少看起来风光体面的妇人,一生都是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于是,她耐心地和明兰解释:“对啊,就是和离。夫妻双方和议后离婚,不是丈夫直接一纸休书。这样,淑兰姐姐不用和孙秀才继续耗下去了。我听盛大伯的意思,支持淑兰姐姐和离。你也见过淑兰姐姐,她那憔悴样子,和行尸走肉有什么区别?再耗下去,可就硬生生耗死了!趁着这个机会,和孙秀才一刀两断,还能有一个新开始。以后她可以改嫁其他人,生儿育女,过上幸福的生活!” “原来还可以这样,听起来倒是不错!”明兰点头,然后抛给如兰一个棘手的问题,“五姐姐,如果是你,你会和离吗?” 如兰哼了一声:“我要是淑兰姐姐,遇到孙秀才这种人,早就把他给撕烂了,还能让他欺负成这样?不对,母亲会和我一起把孙秀才撕烂的!”“哈哈,五姐姐你真勇敢。”明兰鼓了鼓掌,以示赞许。 然而如兰的目光黯淡了下来:“那是最理想的情况了,可实际上……父亲一向自诩清流人家,能丢得起这个脸?怕是我刚起了和离的念头,父亲就会劝我忍!哪里像盛大伯,关键时刻毫不含糊!” 明兰又提出了一个棘手的问题:“四姐姐遇到这种事情,父亲也不会护着她吗?” 想起前世种种事情,如兰苦笑:“那也绝对不会。父亲偏爱四姐姐不假,可更爱的是他的名声和家族的前程。我猜父亲可能给四姐姐找个家境平平的读书人,如此四姐姐算下嫁,遇到事情也有底气。这是父亲对四姐姐最大的疼爱了,也不知道四姐姐能不能领情!” 说到这里,如兰突然想起,家境平平的读书人……文炎敬。 天啊,再过些时日,文炎敬是不是就该出现了?到时候再被父亲指给墨兰…… 如兰实在不敢想这些。她可以接受她不嫁文炎敬,但绝对不想看到文炎敬娶了墨兰。文炎敬对墨兰好,她会伤感;可文炎敬要是如同孙秀才一般有辱斯文,她一定会觉得自己上辈子错爱了一个不值得的人。 不过她不好和明兰说这些,只好岔开话题:“六妹妹,我也不知道父亲将来能为我们寻什么样的亲事。婆母和善,夫婿有心,那是最好不过。如果没有这份运气,到时候我们只能自己长精神,想办法谋划,好站稳脚跟。士农工商,商是最贱之业。可我现在想想,商贾之家有商贾之家的好啊!至少发生了这种事情,还有和离的机会。’明兰若有所思:“经商的羡慕做官的有地位,拼命要做官。要不是孙秀才十二岁就中了秀才,盛大伯觉得他未来可期,哪里会把淑兰姐姐许给他?可你倒好,身为官家之女,突然就羡慕起了商家之女。” 如兰陷入沉思,这个问题实在复杂,不是她能说明白的。 过了很久,如兰戳了戳明兰:“早点睡!明天淑兰姐姐的祖母还邀请盛家和孙家的族长耆老,一起商量这件事呢!到时候,可有热闹看了!”“有热闹看?”明兰突然来了兴趣。 “当然,你要愿意,咱们还能制造热闹呢!”如兰嘿嘿笑了两声,盖好了小被子。 第26章 淑兰和离现场 为着淑兰,盛家大房老太太邀请盛家和孙家的族长耆老共聚一堂,商议此事如何处理。与此同时,不少熟人也凑热闹,自愿围观。盛家大房自知站在理上,不怕人多。不仅不反对其他人围观,还特意选了一处宽敞的地方,甚至给大家准备了瓜果茶水。 盛家大房老太太和儿子盛维、儿媳李氏商量好了,不管第二天孙秀才母子如何说,淑兰只和离不妥协。如此,盛家大房算是扭成一股绳。 盛家大房老太太更是把淑兰本人请过来,让淑兰隔着屏风旁听。 虽然看似不近人情,可这是让淑兰认清事实的唯一办法。否则,以她软弱的性子,说不好还对有辱斯文的孙秀才抱有幻想呢! 如兰不得不佩服盛家大房老太太是个英明果断的。 昨晚,盛家大房老太太跟她和明兰说:“你们俩个是外人,按理说是不应该掺和这件事的。可你们要是有兴趣,明天跟着品兰一起长长见识也好。温室里的花朵是长不大的,早点经历风雨,将来才能无所畏惧。” 看来,这个老太太和祖母一样,并不是个简单的老太太。 和离现场,品兰戳了如兰和明兰,指着远处一男子,放低了声音:“如兰妹妹,明兰妹妹,那就是孙志高!他还有脸过来?要我说,他今天早晨出门怎么没摔死!” 如兰仔细打量孙秀才,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京城多纨绔子弟不假,可多少还得顾忌一点儿名声,人前总得装一装。像孙秀才这样,一看就猥琐粗鄙的并不常有。偏偏这样,孙秀才还自诩风流?怕不是满脑子就想着下半身那些事! 也不知道孙秀才是不是觉得先下手为强,一张嘴就能颠倒黑白。他面无愧色,大摇大摆走到众人面前,拱了拱手:“今日诸位前辈在此,志高谢过了。不过是一些家长里短的小事,还得劳烦大家,实在过意不去。这些本是后宅私事,可内人是个得理不饶人的,非要把事情闹大。各位前辈都是明事理的,想必能够秉公看待,还我一个公道。” 孙秀才话音未落,众人交头接耳,说什么的都有。有说孙秀才不是的,也有说淑兰和盛家不是的。 孙秀才的母亲见有说淑兰不是的,胆子大了起来,叉着腰神气十足:“既然大家都在,那我就好好说说我那儿媳妇!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我家志高二十五了,我连个孙子都没抱上!现在家中妾室好不容易有了身孕,可我那个儿媳妇是个妒妇,非逼着妾室打掉孩子!各位大人评评理,她自己生不了孩子,还要断我们老孙家的血脉!” 说到这里,不明真相的人开始指责淑兰容不下人。 “我真想上去撕烂了这个老虔婆的嘴!简直一派胡言!什么妾室,真要是妾室有孩子,还好了呢!那就是个风尘女子,他也不嫌脏!我和你们讲,一开始母亲还没下定决心和离,还劝姐姐和孙志高好好过日子,都做好去母留子的打算了。可孙志高不知道中了什么邪,觉得这风尘女子出淤泥而不染,卖艺不卖身,非要迎她进门……最后母亲失望至极,被祖母和父亲说服了,非要姐姐和离不可!”品兰非常气愤。 明兰拉了一把品兰:“品兰姐姐,我们先好好听着。” 淑兰的父亲盛维看着搬弄是非的孙秀才母子,气得脸都扭曲:“亲家母,姑爷,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咱们说话得有理有据!就是要报官,也得讲证据!淑兰真是善妒不懂事,就算你们把她休了,盛家绝无二话。可要不是这么回事,咱们就得好好说道说道了!我们盛家岂能容忍别人把脏水往头上泼?” 孙秀才哼了一声:“岳父大人好大的口气啊。”淑兰的母亲李氏缓缓站起,向孙秀才发出致命一击:“姑爷,别的咱们暂且不说。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你向大家说一说,你都多少妾室通房。用不用我这个当岳母的,一个一个替你数一数?”孙秀才涨红了脸,不敢回答。 李氏不慌不忙,一个个替孙秀才数着。每数一个妾室通房,还要好好介绍一番。 在场的人不知不觉跟着李氏一起数了起来,数到最后,发现自己十根手指头已经不够用了。这得多少个妾室通房啊!这个孙秀才,年纪轻轻,屡试不中,倒是一屋子莺莺燕燕! 此刻除了孙家族长和亲戚,众人都开始同情淑兰,又议论起孙秀才的不是了。 孙秀才的母亲见状,只好替儿子解围:“男人三妻四妾怎么了?在座的老少爷们,哪个能保证一辈子不纳妾?何况我家志高不好女色,纳妾那是为了子嗣。淑兰要是能生个儿子,我家志高至于这样吗?说到底还不是那个不下蛋的母鸡害的!” 品兰实在听不下去,哪里有这么样的歪理邪说?她忍不住又和如兰、明兰抱怨:“那个老虔婆还有脸说,搞这么多妾室通房是为了子嗣?呵,照她这么说,女人生不出孩子,就应该多和野男人私通,那也是为了子嗣。” 如兰认为品兰话糙理不糙,机智地补上一句:“万一,孙秀才的孩子……” 品兰拍了拍大腿,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如兰妹妹,你可真能想!不过,也不是不可能!我姐姐没有孩子也就罢了,孙志高那么多妾室通房,为什么也都没有孩子?偏偏这个来路不明的风尘女子,一发即中!真要是这样,可有好戏看了。” 三个姑娘笑成一团,继续看热闹。 旁边有一妇人听到如兰和品兰的对话,冲着孙秀才的母亲大声喊了起来:“志高他妈,你家志高生不出孩子,不能怨你儿媳妇!你儿子那么多妾室通房,谁给你生孙子了?哪有那么多不下蛋的母鸡,怕不是公鸡有问题!” 孙秀才的母亲恼红了脸,赶紧请出孙秀才最近相好的风尘女子:“你这个泼妇,胡说什么!我家志高好着呢,她肚子里就有一个。你才是病鸡,你们全家都是病鸡!” 那妇人毫不退让,和孙秀才母亲针锋相对:“谁知道这是哪家公鸡的种。” 在场的人都笑翻了,忘记了正事。尤其是和孙秀才母子不对付的,此刻更是模仿那妇人的语气,尽情拿孙秀才开涮:“你确定那鸡崽子是你家的?怕不是你那老母鸡,被隔壁老王家的公鸡搞过!” “你……”孙秀才母子二人气得说不出话来。 那妇人毫不示弱,继续反驳孙秀才的母亲:“我怎么了?至少,我要脸呢!你家宝贝志高,之前还试图调戏我大外甥女呢!亏得我及时发现,拿着笤帚把人赶跑了。还有你,没事就在我夫君面前搔首弄姿,那个眼神,啧啧啧……当我是死的啊!” 人群炸了锅,都跳出来指责孙秀才母子的不是。“孙志高那个混蛋玩意儿,还纠缠过我妹妹呢!” “就是,他们一家都不是什么好玩意儿。欠着我家银子,到现在都没还!” “可不是咋的?仗着自己是个秀才,一天天对我们家趾高气昂。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孙家有多大出息。没想到,竟然是个吃软饭的!”“吃软饭也就罢了,还软饭硬吃!”“那就让他吐出来,吐出来!” 孙家族长见事态失控,朝着不利于孙志高的方向发展,只好出面维持大局:“大家都静一静!什么公鸡母鸡,什么软饭硬吃,成何体统!有什么事不能好好说吗?志高的妾室通房是多了些,确实不好;可作为妇人,还是要以贤德为先。这女子都怀了志高的孩子,是我孙家血脉,志高媳妇就应该接进门来,好好照料着。” 盛维和李氏夫妇没有退让的意思:“要是我们家淑兰不肯呢?” 孙秀才也来了脾气,直接和岳父岳母杠起来:“不肯?她敢!如此妒妇,我要她做什么?直接写一封休书,休了她算了!” 孙秀才的母亲煽风点火:“就是,赶紧休了她!将来找个更孝顺更贤惠的不难。你十二岁中了秀才,可是宰相根苗,将来有大出息的。” 李氏见孙秀才母子无可救药,本以为好聚好散,给他们留点颜面。可是现在,她忍不住痛斥几句,正面回击孙秀才的母亲:“好啊,亲家母原来早就看我们淑兰不顺眼了!我家淑兰成亲不到半年,你就张罗着给姑爷纳妾。我问问你,当初你嫁到孙家的时候,你婆母就是这么急不可待地塞人吗?” 孙秀才的母亲愣了一下,点头也不是,摇头也不是。 李氏继续揭露孙秀才母亲的恶行:“淑兰嫁到你们孙家,过了一天好日子吗?我们淑兰陪嫁那么多,可享了什么福?一个月二十多天,她都睡在你屋子里,端茶递水,伺候饮食,三更睡五更醒,打不还手骂不还口。就这样,你还嫌弃我家淑兰?你觉得哪家姑娘好,就聘哪家姑娘做儿媳妇!我们家淑兰,受不起了!” 盛维同李氏一起反击孙秀才的母亲:“既然你们这么嫌弃淑兰,我们把淑兰接回来好了!用不着你们休妻。我们和离,一应陪嫁全部取回!我们盛家,不觉得丢人,更养得起女儿!” “好,好,好!”人群中传来了一阵阵掌声。 孙家族长见事情越闹越大,盛维李氏夫妇动真格了,只好打圆场,象征性说了孙秀才几句:“志高侄儿,说什么胡话呢!还休妻?一日夫妻百日恩,哪能随随便便休妻?这是你的不对,赶紧和你岳父岳母赔个不是,然后领着媳妇回去好好过日子!” 孙秀才故意扭头,假装没听见。 孙家族长没有办法,只好看向盛维和李氏:“婚姻不是儿戏啊,哪有随便和离的,传出去不让人笑话!我今天在这儿表个态,志高媳妇,我就认淑兰这一个,其他的统统不认!到时候孩子就记 在淑兰的名下,让淑兰抚养。 屏风后的淑兰心头一紧,不知道事情会朝什么方向发展。 孙秀才惊恐万分:“您的意思是要我去母留子?” 孙家族长看着不成器的孙秀才,一脸无奈:“志高侄儿,我正是这个意思。不然你怎么给你岳父岳母交代?” 孙秀才并不领情,急得快要哭了出来:“万万不可!” “有何不可?”孙家族长见孙秀才执迷不悟,让人笑话,语气也严厉了几分,“再这样下去,我们孙家的脸可被你丢尽了!” “她……她是个好姑娘啊。我和她,心意相通,两情相悦,我怎么可以辜负她……”孙秀才当着一众人的面,百般维护这风尘女子。不知道的,还真以为这是一段可歌可泣的爱情故事。 李氏毫不示弱,甩出一张纸:“你为她赎身,怕是忘把这个烧掉了!这是她在千金阁的旧户籍。你纳妓为妾,还一口一个心意相通,两情相悦,啧啧啧,当真有辱斯文。要不我把这个寄给你的老师和学政大人?让他们看看,满口仁义礼智信的你到底是什么嘴脸!” 孙秀才变了脸色,可还是嘴硬:“读书人被看添香也是错事?” 如兰不禁感慨:“好一个读圣贤书的孙秀才!”品兰紧握双拳,咯咯作响:“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我要是个男儿,现在还能在这儿骂他?直接打断他的腿,让他再犯浑!” 明兰也是不住点头:“淑兰姐姐赶紧和离。和这种人,说不明白的!” 围观的人分成两派。一派认为,淑兰必须和离,彻底摆脱有辱斯文的丈夫和心思恶毒的婆母;另一派认为,孙秀才可恶是可恶,但给个教训也就是了,毕竟“宁拆十座庙,不毁一门亲”的古训深入人心。更有甚者,直接跑到屏风后面劝淑兰本人不要意气用事,孙秀才错归错,可也得给他一个机会,继续好好过日子。 沉默已久的盛家大房老太太突然开口,给在场所有人行礼,感谢大家这些年对盛家的关照。盛家大房在宥阳当地名声很好,老太太更是德高望重的长者。此时,所有人都自觉闭上嘴,安安静静听老太太讲话,以示尊重。 老太太虽然上了年纪,可是声音铿锵有力:“几十年前,我们盛家进过一个风尘女子。以后的事,想必大家也是清楚,我不用多说了。维儿他爹偏爱那个风尘女子……到了倾家荡产的地步,甚至这祖宅都卖了呢!” 在场的人,稍微上了年纪的,都知道盛维父亲宠妾灭妻的往事;年纪轻的,也没少听父母训斥:“没事少去勾栏瓦舍之地!那不是什么好地方!你看盛家,当年就是因为一个风尘女子……”老太太越讲越激动,最后还落了泪,“钱没了就罢了,可以再挣!可人没了,就回不来了……我那大丫头红儿,没的时候还不到十岁!不过是一碗汤药的事,可怜我的红儿,就这么没了……她要是活着,现在也能儿女成群,享尽天伦之乐。” 孙秀才母子二人搞不明白老太太说这些做什么,莫非是打苦情牌? 然而老太太话锋一转,目光坚定:“后来,维儿也算争气,在诸位关照下,东山再起。赎回祖屋的那一天,我这个老婆子对天起誓一一我们盛家这一支,无论男女,绝对不能与风尘女子再有一点儿纠葛!我的淑兰,如何与那风尘女子互称姐妹,共事一夫?” 说到这里,众人渐渐理解盛家为何不肯妥协。三个小姑娘心有灵犀,喊起来了:“和离!和离!和离!” 之前那个敢说的妇人听见了三个姑娘的话,立刻大声喊起来:“和离!和离!和离!” 众人见那个妇人带头,也跟着喊起来:“和离!和离!和离!” 一时间,气氛推向了高潮。在场的绝大多数人,都支持淑兰和离。 孙秀才的母亲朝众人吐了一口吐沫:“好好好,和离就和离,说的像我家志高找不到更好的。既然和离,那些嫁妆凭什么要回去?人可以走,但东西得给我留下!淑兰嫁到了我孙家,这些东西自然都姓了孙。” “休想!你们欺负我家淑兰,还想要回嫁妆!”李氏怒不可遏。 这个时候,一位管事打扮的妇人走到李氏身边,交过去一大叠单据:“太太,这是当初的嫁妆单子。我们都清点好了送了回去,现在等您的吩咐。” 这一次和离,不是意气用事的无准备之仗。孙秀才母子刚出了门,淑兰陪嫁在孙家的人就立刻动手控制住了孙家的人,然后迅速清点嫁妆,打包送回盛家。 孙秀才的母亲见贪图淑兰的嫁妆无望,气得向李氏扑了过来:“好一个心机毒妇,居然趁我不在,让人偷我家的东西!你就是这么教养女儿的吗,难怪淑兰是个不懂事的,有其母必有其女啊……我要报官,抓你这个贼!” 李氏胸有成竹,不甘示弱:“陪嫁的单子在这儿,用不用我们对一对?是你家的,我可一分没动!我们盛家不差钱,还在乎你家一针一线?非要对单子的话,现在还少了几千两银子呢。罢了,就当我喂了三年的狗!” 在场的人都知道,孙秀才的母亲是在无理取闹,只是安静地看热闹。也不知道谁偷偷伸出去一脚,绊住了孙秀才的母亲。 此刻,孙秀才的母亲就像一条狗一样趴在了地上。 有人拍手叫好:“哈哈哈哈,恶有恶报!” 孙秀才的母亲试图起来,可怎么也起不来。她烂了名声,谁也不愿上前助人为乐,都怕惹得一身腥臊。最后孙秀才没有办法,上去扶了两下。可是不知道怎么了,孙秀才的母亲就是起不来,还一个劲儿喊疼。没有办法,孙秀才只好喊上孙家两个下人,一起把人抬到一旁坐着。 明明是一个严肃的和离现场,最后竟然上演了一出又一出的闹剧。 孙家族长不得不再次出面维持秩序:“事已至此,看来我志高侄儿和淑兰缘分尽了,就让他们和离好了。当初淑兰带过去不少嫁妆,事情不宜闹得太僵,一人一半好了。” 孙秀才见母亲跌倒不能行动,战斗力瞬间减了一半,只好同意:“族长英明。” 如兰心头一紧,难道真的要让孙秀才分走淑兰一半的嫁妆?前世也是如此,不过是盛家大房老太太做的主。 盛维和李氏不同意让出一半的嫁妆,只肯让孙家得两成。可孙秀才母子没有理由放弃到手的肥肉,不肯在和离书上签字,局面又僵持起来。盛家大房最不缺的就是钱,此刻斤斤计较,不是为钱,而是为了脸面。 如兰不能眼睁睁看着盛家大房受下这口恶气,何况淑兰还是品兰的亲姐姐。她想了想,和品兰悄悄说了几句。 品兰冲如兰回了一个明白的手势,又对之前带头喊话那妇人耳语几句。 妇人听完了品兰的话,连连点头,悄悄溜了出去。趁大家不注意,找到了孙秀才相好的风尘女子,又说了几句话。 只见那风尘女子冲上前来,一把抱住孙秀才的腿,哭哭啼啼,梨花带雨:“志高,我和你两心相许,只图你这个人。哪怕你身无分文,我也不离不弃,和你同甘共苦……盛家说两成那就两成,反正够我们吃饭穿衣了。我只求你赶紧和离,给我和我肚子里的孩儿一个名分。我不想让我的孩儿,一出生就背着私生子的骂名……”淑兰嫁妆丰厚,得五成和得两成差了不少。 孙秀才有些不耐烦地拨开风尘女子:“你个妇道人家懂什么懂?五成和两成,差了不少银子呢!” 众人见孙秀才对风尘女子变了脸色,又忍不住奚落一番。 “志高啊,你之前不是说和她两情相悦吗?她还怀了你的孩子,你现在就不能对她好一点吗?”“我看你啊,对她也是见色起意,啧啧啧。” “都这个时候了,还提银子?自诩读圣贤书的,其实满脑子都是利益!” “可不是吗?他就是个吃软饭的。不趁着这个机会多贪一点嫁妆,说得像以后他还能挣来什么家业似的。” 谁知道这风尘女子来了气性,掏出一把小刀抵在脖子上:“志高,我算是瞎了眼,没想到你是这种人!见利忘义,枉为读书人!你要是不知悔改,我现在就一把刀子,做个自我了断!孩子,我也一并带走是了!到时候,我让全宥阳的人都看清楚你的嘴脸!” “赶紧把刀放下!别伤到我的我的大孙子……”孙秀才的母亲想扑过去从风尘女子手中夺刀,可是腿脚不便,心有余而力不足,只能干着急。孙秀才也没想到,事情竟然朝着奇怪的方向发展。可他一怕风尘女子一尸两命,二怕事情闹大他连两成的嫁妆也分不到。他的冷汗大滴大滴往下落,手也在发抖:“好,好,好,两成就两成。这个和离书,我签,我签!” 淑兰鼓起勇气,从屏风后缓缓走出,在和离书上一笔一划签下自己的大名。 也不知道孙秀才的脑子是不是被风尘女子吓坏了,见淑兰在和离书在签字,他竟然来了一句:“你无才无貌,寡淡无味,以后配个杀猪种菜的。你能跟我这宰相根苗做三年夫妻,也是你的荣幸了。” 一向柔柔弱弱的淑兰硬气了起来:“多瞧你一眼,我都恶心。” 盛维本着人道主义,大笔一挥:“钱乃身外之物,没了可以再挣;可良心没了,再也找不回来!我家淑兰的前婆母摔伤了腿,正需要钱医治,这两成嫁妆刚好给她治腿。今日诸位也都看到了,善恶有报。至于剩下的三成,我再给咱们这里修一座桥!正好前段时间宥阳下了大雨,集市那边的桥被冲垮了,大家出行不便。” “好,好,好!”众人拍手称赞,无一不夸盛维高风亮节。 孙秀才的母亲挣扎起身,试图再分辩几句,可被夸赞盛维的声音淹没,谁也听不清楚她说了什么。 孙秀才叫来两个孙家下人把人背了回去,而自己灰溜溜地从侧面离开。 品兰见孙秀才路过,一点也没犹豫,冲着孙秀才的脸就吐了一口吐沫。如兰见状,又跟上一口唾沫。明兰不好意思那么夸张,也象征性冲着孙秀才的方向唾了唾。 第27章 往事堪回首 淑兰和孙秀才成功和离。虽然淑兰只拿回了一半嫁妆,可也不算太亏。毕竟还有三成嫁妆被盛维捐出修桥,真正落在孙秀才母子手中的只有两成。最重要的是,众人连连夸赞盛维仁义,倒是不好再议论淑兰遇人不淑。 墙倒众人推,那些和孙秀才母子有过嫌隙的,这个时候都得过来踩上一脚。 听说,孙秀才母子二人已经不敢出门。 又听说,孙家门口被人扔了不少臭鸡蛋和死老鼠。 品兰消息灵通,和如兰、明兰二人兴高采烈讲着孙秀才母子二人的遭遇。讲到最后,她得意地拍了拍桌子:“这就是恶有恶报!不过一切还得感谢如兰妹妹的好主意呢!” “什么好主意呢?”一个老太太的声音传来。 “我祖母来了,咱们先不说了。”品兰赶紧扯了一下如兰和明兰。 盛家大房老太太了,三个姑娘乖巧地站成一排,像木偶人似的一动也不动。她打量着表情僵硬的三个孩子,未有指责之意,相反面带慈祥笑容:“好了,你们三个不用瞒我,我心里跟明镜似的。如丫头,你不要害怕!非要说的话,这事情我还得感谢你呢!” 如兰不好意思笑笑:“伯祖母……” “带头喊的那妇人,是你提前买通的!别说,效果还真不错。要不是有带头起哄的,事情未必就能这么顺利。”老太太用赏识的目光看着如兰,“只是我搞不明白,那妇人和风尘女子说了什么,怎么风尘女子性情大变,不惜以死相逼孙志高和淑丫头和离,连嫁妆也只要两成?” “我……我让品兰姐姐找那妇人,然后让那妇人告诉风尘女子,她肚子里的孩子不是孙秀才的。然后威胁她,如果孙秀才执意要五成嫁妆才肯和离,那么就把她怀上别人孩子的事情抖露出去,后果自负……”如兰讲了自己的谋划,“然后风尘女子怕了,肯定就会找孙秀才闹。所以这才……” 老太太有些不可思议:“什么,这孩子不是孙志高的?怪不得那风尘女子心虚,被这一威胁就乱了阵脚,宁可孙志高只拿两成的嫁妆,也要息事宁人。这一招倒是漂亮啊!后生可畏。不过这些事情,如丫头你是怎么知道的?” 如兰心头一惊,怎么解释这个问题!她怎么可能知道别人都不知道的事情? 好在明兰见如兰为难,灵机一动,连忙替如兰打掩护:“伯祖母,品兰姐姐之前听人提过这么一嘴,谁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我五姐姐决定赌一把,没想到赌赢了。” 品兰也不傻,立刻点头:“对对对,就是这么回事。” 盛家大房老太太更加疑惑了一一消息都能传到了品兰的耳朵里,怎么她一点儿也不知道呢?可如果这是如兰胡诌的,风尘女子为什么还会害怕?好在她是个宽厚的,选择相信了姑娘们的说法。她拍了拍如兰的手:“原来是这么回事。你这个孩子,真有两下子啊!小小年纪,有勇有谋,将来会有大出息的!” 品兰趁机上前在老太太身边撒娇:“祖母,你就不怪我和两位妹妹擅作决定吗?” 老太太一点也没生气:“怪什么怪,要不是你们,事情能那么顺利?和离这种事情,说起来容易,可实际上难啊!至于嫁妆,其实一开始我和你父亲商量好了,五成就五成,能让淑丫头早日脱离苦海才是最重要的。不过咱们一开始不能说五成,必须往低里说,让他讨价还价,最后再答应给他五成!谁想到你们那么聪明,还能想办法威胁了风尘女子,牵制住了孙志高,只让他只拿了两成嫁妆,也是解气!” 三个姑娘连连点头:“我们当然不能轻饶了孙秀才。” “好孩子,人就得像这样,自己长精神啊!靠父母,靠家族,都不是长久之计。淑丫头要是像你们一样,扛得了事,也不至于被欺负得这么惨。她今天敢自己在和离书上签字,也算长进了。”老太太想起被孙秀才母子二人欺负得不像样的孙女淑兰,连连叹气,“希望她吃一堑、长一智!她的人生还长,我能护着她一辈子?她以后要是改嫁了,还得靠自己在夫家立足!”三个姑娘继续点头:“您说得对。” 老太太继续道:“今天的事情,你们都看到了。如丫头,明丫头,你们是京城来的,不清楚我们以前的事情,不过今天也知道了。一笔写不出两个盛字,你们都是盛家的孙女,我就多说几句。将来你们也要记得,有的事情可以忍,但有的事情绝对不可以妥协!别以为退一步就是海阔天空,其实是万丈深渊!” 讲到最后,如兰明显感受到了老太太的铮铮铁骨。 盛家大房老太太讲完了,屋子里又只剩下三个姑娘。品兰忍不住感叹:“我祖母可真不容易啊!说起来,我那祖父也是个可恶的……我姐姐出生那阵子,父亲正好有了起色,赎回祖宅。这个时候生下的掌上明珠,自然是千娇百宠的,谁会和她说这些呢?姐姐是无忧无虑长大了,可嫁到一个虎狼窝里了,一点准备也没有,只能坐以待毙……” 明兰附和:“家家都有一本难念的经啊!为人妻,总是不容易的!确切说,这个世道,女人就是比男人艰难。” 如兰比她俩多活一世,见惯了宠妾灭妻之事,此刻更是感慨万千:“都说宠妾灭妻是家宅不宁的根源,可他们男人偏偏非要纳妾,还自以为遇到了真爱。他们不知道,真正有骨气的女子,哪里会主动为人妾室?” 明兰托着下巴,若有所思:“现在想想,我二嫂嫂的海家不让纳妾,实属难得了。难怪海家世代清流,人人称赞。不让纳妾,就不会有妻妾之争。后宅和睦,家业才能兴旺。我二哥哥能娶到海家女子,简直是福气啊!” 品兰听说长柏没有纳妾,眼里放着光:“看来,还是有好男人的啊!我家泰生表哥现在人好着呢,谁知道他将来会怎么样?他要是一门心思想着纳妾那些事儿,我也不和他废话,直接休了他!” “品兰姐姐,你居然敢休夫!”如兰哈哈大笑。品兰不以为意:“休夫,不可以吗?凭什么男的可以休妻,女的不可以休夫?哼,泰生表哥真要犯糊涂,我绝对不要他。” 三个姑娘闹成一团,气氛无比欢乐。 晚上,盛老太太又把如兰和明兰招呼过来。 盛老太太从盛家大房老太太那里听说了事情经过,也不恼火:“如丫头,明丫头,你们两个来了宥阳之后没人管,和品丫头天天撒野了!竟然管到了淑丫头的事情上。这主意倒是不错,我听了都服气!你俩还有什么主意,是我不知道的?” 如兰和明兰一直嘿嘿嘿,试图蒙混过关。 “我说怎么前段日子,京中突然传着风言风语,说忠勤伯夫人用袁家的钱补贴娘家,难不成是你俩让人放出的消息?”盛老太太突然转了话题,紧紧盯着如兰和明兰的眼睛,“这事情办得滴水不漏啊!若不是前段时间华儿来信提了一嘴,我都猜不到你们头上!” “祖母……”如兰和明兰紧张起来,生怕祖母怪罪。 盛老太太没有怪罪的意思,只是也有了疑惑:“制造一些流言蜚语,不算难事,以前也有不少人用过这个办法。我好奇的是,你俩怎么知道忠勤伯夫人用袁家的钱补贴娘家?别说华儿刚嫁过去不清楚,这么多年,忠勤伯爷和寿山伯夫人都搞不清楚的事情……”如兰和明兰继续嘿嘿嘿。 盛老太太没有为难的意思,也不再追问:“罢了,罢了,我不过是随口一说。你俩是个有主意的,将来不用我操心。只是我提醒一句,别聪明反被聪明误!” “谨遵祖母教诲。”如兰和明兰赶紧乖巧点头。盛老太太看着长大了的孙女,一时感慨万千。想来想去,决定和孙女们说一说自己藏在心里半辈子的话:“淑丫头的事情,你们有什么感受?那个孙秀才,确实不是东西!我自然希望你俩嫁个如意郎君,夫婿是个人品端正、心思简单的,一生幸福美满。可很多时候,天不遂人愿。多少年前,我比你们大不了几岁,遇见了你们祖父。那个时候,他是风度翩翩的探花郎,看起来和那些纨绔子弟完全不同。我一时动了心,不听人劝,执意嫁给他。可到头来,他也是个宠妾灭妻的……我连我唯一的孩儿都保不住。” 明兰知道父亲盛紘不过是祖母的庶子,可现在才知道祖母背后还有这么心酸的故事。说起来,她和祖母毫无血缘关系,可这相伴的一天天,倒是一份超越了血缘的宝贵情谊。想到这里,她对祖母的敬重和爱又多了一分。 如兰早就知道祖母的故事,可此刻听祖母再讲一遍,还是不一样的滋味。 盛老太太一手拉住如兰,一手拉住明兰:“我知道你俩都是好孩子,聪明着呢!可过日子,不能只靠着这点小聪明!我性子太烈,和你们祖父几乎成了仇人。将来你俩成了家,可要想清楚这些。该出手的时候是不能含糊,可也得注意分寸,别到时候夫妻反目成仇,让外人得了意。”如兰想起母亲的事情,更是百感交集。 “好了,我今天的话有些多。你们还小,听得懂听不懂,我也不强求了。”盛老太太摆了摆手,“我现在有些乏了,你俩也回去歇息!” 回到房间,明兰缠着如兰:“五姐姐,祖母刚刚说的话,你都听懂了吗?道理不难,人人都应该懂,可是为什么很多人还是过不好这一生啊!”这个问题……非常难了。 如兰解释不明白这个问题。想来想去,她似乎有了别的主意:“六妹妹,你和我玩个游戏!或许,你就想通了。” “好啊!”明兰一听有游戏可以玩,高兴地拍拍手,“五姐姐要玩什么游戏呢?” “一个问答游戏。我问,你答。”如兰戳了一下明兰,“你准备好了吗?” 其实,如兰给明兰玩的问答游戏,不是随便编出来的,而是结合她前世记忆里明兰的一生,认真整理出的问题,只不过眼前的明兰不知道这一切罢了。 “假如有个人喜欢你,你也喜欢他。不考虑别的因素,你会嫁给他吗?”“会啊。” “实际上,你俩门不当户不对,他的家人非常反对这件事情。” “那……他会为我争取吗?” “当然会的。不过,他家遇到了非常棘手的事情。他要娶你,必须背负很大的压力。他的家族、你的家族,都会卷入其中。往重里说,性命都有可能不保。” “五姐姐,怎么这么惨!你这个游戏,实在是太可怕了!” “好了,就是一个游戏。你想玩,没有半途而废的道理!” “行……既然这样,我也只能放弃他了。”“放弃?不后悔啊?” “我努力过,可是没有办法啊……人只能向前看的。” “第一关到此为止,下面我们进入第二关!你又遇到了一个人……他家世很普通,比不了第一个。你嫁给他,应该算是下嫁。不过他这个人还不错的,性格温和,知冷知热,而且和你承诺绝不纳妾。” “嗯,这挺好的……”“为什么?” “祖母说,这样的日子会过得舒心,没有什么鸡飞狗跳。就他了!” “可是这个时候,他家偏偏出了事情。”“我会和他共进退。” “嗯,他家来了一个搞事情的女人……” “算了,算了,五姐姐,你直接让我进入第三关!” “你就不能给他一个机会吗?万一他……” “孙秀才为了一个风尘女子……” “好了,六妹妹,我们继续!现在,第三关了,你又遇到了一个人。这个人,家庭比较复杂,名声不是很好,还有很多历史遗留问题。”“啊?他就没有优点吗?” “有啊,他混得不错,比第一个、第二个都要出息。” “这……” “还有就是,他懂你,心里有你,也有护着你的决心和能力。” “真的?那我要他。”“不再玩第四关了?” “不了不了,看那么多也没有用,难道还有一点毛病都没有的吗?” 到此,如兰终于明白,什么是宿命。不出意外,这辈子明兰还是和顾廷烨。 至于齐衡……就是明兰成长过程中一段美丽的风景。 事已至此,如兰假装打了两个呵欠:“不闹了,不闹了,咱们赶紧睡觉!淑兰姐姐的和离现场太精彩了,我做梦都会笑的。” 此时,明兰贴到了窗边:“五姐姐,你听!外面是什么声音?” “好多人啊……怎么感觉还着火了呢?”如兰迅速披上外衣,拖着明兰跑了出去,“好像出了大事!走,我们去看一看热闹!” 想不到的是,卫小娘早有准备,堵在门口:“如儿,明儿,你俩做什么呢?我就知道你俩肯定想出来看热闹!这么晚了,不许胡闹,回去睡觉!” “我们……”如兰和明兰一起傻笑。 “别以为这样就能蒙混过关!你俩赶紧回去,睡觉!”卫小娘假装生气,做了一个打人动作,“有什么事情,明天让你们的品兰姐姐讲一讲!” 如兰和明兰怀着好奇心,迷迷糊糊睡了一晚上。第二天一大早,如兰和明兰顾不得吃早饭,直接把品兰叫了过来。 品兰看着眼圈发黑的如兰和明兰,心有灵犀,主动开口:“我和你们说,昨晚发生了一件大事,大快人心!孙志高和他妈死了!要我说,多行不义必自毙,贱人自有天收!” “死了?”如兰和明兰瞪大了眼睛,“怎么会死了呢?” 品兰绘声绘色讲着:“昨天回去之后,孙志高他妈可能觉得少分了三成的嫁妆,又去找那风尘女子的麻烦。风尘女子可不是个善茬,两个人推搡起来。孙志高他妈本就摔坏了腿,站得不稳,不知道怎么就被推倒了。头磕在了桌子角,流了不少血,人没了。” “然后呢……”如兰和明兰既有点害怕,也期待下文。 “然后?孙志高看他妈出了事,还能饶过这风尘女子?他发了疯似的,拽着风尘女子的头发,一个劲地打。风尘女子见孙志高红了眼,怕被他活活打死,趁他不注意的时候,拿了一把剪子,朝他心脏的位置,直接扎了过去。这不,孙志高人也没了吗?”品兰兴高采烈,边讲边用动作比划着。 “天啊!”明兰尖叫起来,“怎么会这样?” 品兰越讲越激动:“原本,风尘女子准备卷着孙志高的钱和相好的跑了。嗯,相好的就是孙志高他妈的侄子。可相好的知道风尘女子背了两条人命,死活不承认他俩的关系。风尘女子就和相好的摊牌,说自己肚子里的孩子不是孙志高的,而是他的。相好的思前想后,怕和孙志高一样被风尘女子捅死,就悄悄溜出去报了官。风尘女子没退路了,心一横,一把火烧了孙家……”“怪不得昨晚街上那么吵啊!”如兰感慨。 “可不是吗,大家都去救火了!幸好火不大,烧不到别人家。最后,只有风尘女子一人葬身火海,烧得认不出来了……”品兰继续讲着,讲到最后感慨起来,“就这样,一个晚上,孙志高他妈,孙志高,风尘女子,三个人都没了!他们死有余辜,只可惜那个孩子……” 如兰同样叹气:“孩子是无辜的。都是大人造的孽啊!” 这些事情都是孙家内部的事情,怎么也算不到盛家头上。 就这样,淑兰的事情告一段落。 令人欣慰的是,淑兰经此变故坚强勇敢了许多,有了直面生活的决心。 第28章 悠悠我心 盛老太太原本只打算在宥阳住个几天,然而品兰和如兰、明兰玩得投缘,一听两个妹妹要走,哭成了泪人儿,非要跟着一起回京城。 越是上岁数的人,越是能理解友情的来之不易。一生之中,人来人往,来去匆匆,多的是虚情假意,多的是利益交换。纯粹的友情,少之又少。盛老太太见三个姑娘难舍难分,只好在宥阳多住了一些日子。她和盛家大房老太太关系亲厚,虽是妯娌,可比亲姐妹还要亲。两个老太太整天在一起,聊有的没的,倒也轻松自在。倒是也不纠结,这辈子还有几次见面的机会了。 尽管如此,临别之际,品兰还是拽着如兰、明兰二人,不肯撒手。 盛维眼瞅着就要误了时辰,只好安慰品兰:“品儿,别闹了!两个妹妹为了你,已经多住了好几天了!你要是还想和两个妹妹一起玩,过段时间,我让你哥哥给你送去京城,你们再一起玩!” 品兰破涕为笑,和如兰、明兰拉钩钩:“你们等我!” “一言为定!”如兰和明兰爽快答应。 一路上走走停停,夜幕降临,一行人在客栈歇了脚。 珍差成趁看盛老太太和卫小娘已经歇息,如兰和明兰打算悄悄溜出去,下楼点一份夜宵。 “六妹妹,这汤圆真好吃,你快尝一尝!”如兰美滋滋地吃着,然后给明兰夹了一个最大最圆的汤圆,“赶了一天路,累死我了!咱们现在吃吃东西,说说话,真好。唉,可惜品兰姐姐不在啊!要是她在,可就热闹了!” 明兰笑盈盈地夹起汤圆:“五姐姐啊,你就这么惦记品兰姐姐啊?” 如兰佯装生气,哼了一声:“怎么,我的六妹妹吃醋了啊?咱俩谁和谁啊!放心,我不会有了新欢,忘了旧爱!” 姐妹二人有说有笑,很快吃完了汤圆。如兰还是觉得不过瘾,又点了一只烧鸡。“六妹妹!” 这个声音……好像在哪里听过?可这人生地不熟的,还有谁能认识她们?一定是错觉!如兰愣了一下,继续低头啃着手里的大鸡腿。 明兰警惕性高,回了下头,发现正是顾廷烨:“顾二叔? ” “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如兰吓了一跳,一不小心吃呛了。什么,居然是顾廷烨?前几天晚上,她还和明兰提过这个人呢!尽管,明兰并不知道游戏里的人就是顾廷烨。真是不能乱说话啊! 明兰赶紧拍了拍如兰的背:“五姐姐啊,你没事!” 顾廷烨倒是大大方方,不请自来,直接坐在了如兰和明兰的对面:“五妹妹,真的不好意思啊……我也没想到能吓到你!” 如兰总算把骨头渣渣吐了出来,脸上的表情轻松多了:“没事,顾二叔,我就当是他乡遇故知了。” 如兰、明兰和顾廷烨兴高采烈地聊着。京城约束太多,哪怕不是男女私会,也要顾及影响,控制聊天的内容和聊天时的表情。像这样轻松自在的机会,实在太少。三个人也没装模作样保持清高,瞬间忘记了男女之别,只当是寻常好友。顾廷烨指了指自己的膝盖,笑得露出了牙:“说起来,我还得感谢两位妹妹做的护膝。在外漂泊,身体总是这个问题那个问题,腿动不动就疼。有一双护膝,暖暖的,真好。” 不知道为什么,如兰觉得顾廷烨的话一语双关。到底是护膝暖腿,还是明兰惦记着给他做护膝的事情暖人心。那天晚上,她和明兰玩了游戏,明兰明显倾向于顾廷烨这一类型的。想到这里,如兰嘿嘿笑了笑:“顾二叔,你感谢六妹妹就行。我一直都是笨手笨脚的,做不来这种针线活。”说完,她又有些懊悔一齐衡怎么办?明兰好像还想着齐衡呢! “早就猜出来了。则诚和我说过,六妹妹最擅长针线,无人能及。不过五妹妹也有五妹妹的优点,生了一张厉害的嘴。虽是个姑娘,可我也佩服。”顾廷烨用肯定的眼光看着如兰,看着看着,好像发现了什么,忍不住笑了起来,“五妹妹,你……六妹妹,你帮她处理一下!” “我?我怎么了?”如兰愣住。顾廷烨的笑实在不怀好意,她瞬间呆了。 明兰拿起帕子,迅速擦过如兰的脸:“好了,没事,问题解决了。” 如兰这才发现,刚刚吃烧鸡的时候她只顾着吃,完全没考虑吃相,竟然吃了一手的油。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抹到了脸上。 于是,顾廷烨就看到了她花哒哒的小脸。这实在是太尴尬了! 明兰善解人意,连忙转移话题:“对了,顾二叔,你怎么也在这里?我和五姐姐跟着祖母、小娘回了宥阳老家,正在返程,你呢?” 顾廷烨倒上一杯酒:“我去禹州,正好在这里歇歇脚,明天出发。” “为什么去禹州?”明兰疑惑地看着顾廷烨,“顾二叔,你不回京城了?” 顾廷烨打量着继续吃鸡腿的如兰和一脸茫然的明兰,笑容有些苦涩:“京城还容得下我顾廷烨吗?也就是你俩还小,不知道外面的事情,不介意和我这个名声不好的败家浪子多说几句话。有的清流人家,直接教训儿子‘不许和顾廷烨来往’,就是怕我带坏他们儿子。” 明兰宽慰道:“我一直觉得,顾二叔是好人。”顾廷烨摇摇头,又喝了一口酒:“行了,六妹妹,我知道你是在安慰我。树挪死,人挪活,哪里不是机会?天下只有京城一个地方能建功立业吗?我不能科举了,去军队历练也不是什么坏事。我听说,禹州赵宗全那边正缺人手……”明兰对这个话题很感兴趣,一脸崇拜看着顾廷烨,眼里闪着星星一样的光芒,时不时还问顾廷烨几个禹州的问题。顾廷烨耐着性子,有问必答,温和地简直都不像顾廷烨了。 “六妹妹,等我在禹州混出名堂,我让你二哥带着你一起过来玩玩,看一看禹州风光,吃一吃禹州特产!到时候,你在禹州比你在宥阳老家还自在!你愿意做什么,就做什么,没人拦着你!有人欺负你,我就罩着你!”顾廷烨和明兰越聊越投缘,哪怕他人都没到禹州,就许下了未来之约。 明兰心生向往:“顾二叔,那可真好啊!到时候我一定让二哥哥带着我去!” 如兰不想破坏这种气氛,又撕了一个大鸡腿,安安静静吃着。 正好顾廷烨和明兰说得口干舌燥,不得不休息一会儿。正好,如兰的大鸡腿也啃完了,她小手一挥,作以总结:“顾二叔,我一直觉得你将来有大出息!你就听我的,在禹州跟着赵宗全好好干!富贵的日子在后头呢!” 顾廷烨呵呵笑了两下:“你个小姑娘懂什么懂!” 如兰故作玄虚,做了一个嘘的手势,故意压低声音:“我夜观星象,发现禹州方向有一颗星,富贵不可言,怎么给你说好呢……天机不可泄露,只可意会,不可言传。总之你就安下心来,跟着赵宗全就是了。信不信由你!苟富贵,勿相忘!” 明兰听得一头雾水,不过必须要给如兰捧场:“五姐姐,你好厉害啊,什么时候学会观星了?顾二叔,你不信五姐姐的话就算了,我信。你错过了好机会,可别怨五姐姐没有提醒你哦!五姐姐,你还观测到了什么?给我们说一说!”如兰想到这是一个好机会,不如就提点一下顾廷烨小心曼娘! 她双手随意比划了几下,最后指向顾廷烨:“你现在的身上,就有烂桃花,影响你的姻缘。要想一生和美,必须狠心斩断烂桃花!否则烂桃花粘在身上,轻则情路坎坷,重则家破人亡!” “至于吗,我感觉我没有烂桃花。”顾廷烨哼了一声。 如兰看着尚未觉醒的顾廷烨,急得不要不要:“顾二叔,你爱信不信!我和你说,我算这些事情可是很准的。我说你有烂桃花,就有烂桃花!曼娘,就是你的烂桃花!” 顾廷烨恨不得把耳朵捂住。什么烂桃花?那是曼娘,那是真爱!为什么所有人都对曼娘有偏见呢?那一定是因为他们还没遇到过一眼万年的真爱!可顾廷烨实在不好和如兰讲这些道理,讲浅了怕如兰听不懂,讲深了还显得他轻浮。 他一激动,差一点把酒喷了出来:“五妹妹,你这一张嘴,可是真能说啊!到时候,你开个摊子,我让我那些朋友给你捧捧场,保证你成为京城第一算命先生!到时候日进斗金,富得流油!” 明兰怕顾廷烨不高兴反讽如兰,连忙打圆场:“顾二叔啊,五姐姐也没有别的意思。这种事情,信则灵,不信则不灵!” 顾廷烨本就不是斤斤计较的人,再说了,大家都是闲聊,深一句浅一句还能翻脸不成?明兰实在有些多虑。因此顾廷烨只是摆摆手,爽快地笑了:“六妹妹,你别害怕,我哪里生气了?没事,五妹妹也没说什么坏话。骂我的话,我都听得多了。” “嘿嘿嘿。”如兰和明兰一起笑了笑。 顾廷烨忍不住多说了几句:“六妹妹,你也不必事事谨慎。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我没你想象得那么小气!” 这一番话说的,谁也不好接话。沉默片刻,顾廷烨倒了最后一杯酒,一饮而尽:“时候不早了,两位妹妹赶紧回去歇息!再不回去,家里派人出来找怎么办?” “顾二叔,我们回去了!”如兰拉着明兰,悄悄地上了楼。 夜里,明兰睡不着觉,见如兰也是睁着眼的,悄悄戳了一下:“五姐姐,你睡了吗?我今天才发现,顾二叔也是一个有趣的人呢!以前我以为他凶凶的,不好接近呢。” 如兰本来失眠,被明兰这么一说,一下子精神了,迅速窜到了明兰的小床:“是吗?你说给我听一听!” 明兰点头:“是啊,顾二叔真的是一个好人。可惜他早就离开学堂,不跟我们一起读书了。要是他一直都在,元若哥哥还能多个说话的人,不至于孤零零的。我们不在这段时间,学堂上就剩下三哥哥、四姐姐和顾三公子了。你想,哪个是和元若哥哥能说上话的?” 如兰听得出来,明兰想的还是齐衡。至于顾廷烨,不过就是小妹妹对大哥哥的喜欢和崇拜!也是,除了她,谁敢相信明兰和顾廷烨还会有交集?年龄差摆在这,两个人怎么看都有一些违和! 至于以后……想到这里,如兰一脸坏笑:“六妹妹,你说元若哥哥好还是顾二叔好?” “当然是元……”明兰羞红了脸,意识到自己说漏了什么,连忙改口,“都挺好,都挺好的。”“好了,不闹了,不闹了!”如兰边说边重新铺好了小被子,“早点睡!再过两天,你又能看到你的元若哥哥了。”明兰没有反驳,算是默认。 终于,盛老太太一行人顺利回到了家。家里平平安安,王若弗心情愉悦,长杨、长松两个孩子健健康康。至于林栖阁那边,一直风平浪静,没有搞出什么事情。 盛老太太和卫小娘旅途疲惫,体力不支,生了一场小病,需要静养几天。如兰和明兰两个小姑娘跟没事儿似的,第二天就回了学堂。 其实如兰原本打算拿旅途疲惫当借口,托明兰请个假。可是又想了想,这段日子墨兰说不好有新情况了,不去看看怎么行? “六妹妹,你可算回来了!”齐衡一见明兰,兴冲冲地打招呼。 “元若哥哥,好久不见!”明兰同样热情回应齐衡。 如兰看着齐衡和明兰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咳咳了两声,走了上来:“六妹妹!” 齐衡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五妹妹,你也回来了啊?” “没事,没事,你们继续说。”如兰坐下,打开书本,假装学习。 然而齐衡突然走到如兰身边,压低了声音:“五妹妹,我和你说,你和六妹妹不在的这几天,那个顾廷炜……” 齐衡不擅长打小报告,废话一堆,半天没有讲到关键。 如兰终于听明白了怎么回事一一顾廷炜还是一直纠缠墨兰,墨兰还是一直爱答不理。可顾廷炜认定了墨兰,有一天悄悄跟墨兰说,他是真心的,过段时间就让母亲小秦氏来盛家提亲。 只是如兰不明白,齐衡和她讲这些做什么?他这样的翩翩美少年,一直很中立,为什么突然对这种事情感了兴趣,还刻意做一个告密者? 突然,齐衡脸上带着讨好的笑容:“五妹妹,有件事情我想问你,六妹妹她……” 如兰可算懂了,齐衡是为了明兰,试图和她搞好关系。搞好关系是需要诚意的,这不,齐衡就帮她监视了一把墨兰? 而明兰突然笑盈盈地看向齐衡:“元若哥哥,你和五姐姐说什么呢?怎么不带上我?” 第29章 诛心 谁也没想到,顾廷炜认了真,鼓起勇气跟母亲小秦氏提了墨兰的事情。 小秦氏看着跪在地上的顾廷炜,恨不得一巴掌扇醒这个不争气的儿子。去盛府读了那么长时间的书,什么都没学明白也就算了,还满脑子想着情情爱爱的事情!本就门不当户不对的,墨兰还是个庶女,生母又是一个名声烂透了的小娘。做个妾也就罢了,还要做大娘子?顾廷炜怕是被猪油蒙了心! 她心目中的儿媳妇,必须是个出身高贵又好拿捏的,墨兰哪一点符合要求?出身不行,缺少助力,将来帮不了顾廷炜和两个哥哥抗衡;何况八字没一撇的时候,就把顾廷炜搞得五迷三道,将来岂不是得牵着顾廷炜鼻子走,娶了媳妇忘了娘! 可小秦氏一向都是一副慈母样子,不好瞬间翻脸。再说了,顾廷炜是她的亲生儿子,真要说狠了,伤了母子情分,适得其反。她的脸上继续挂着温柔的笑容,仿佛顾廷炜只是和她提了一件寻常事:“三郎和母亲说一说,为什么非要娶盛家四姑娘?我听你说的,她好像对你无意,连话都不肯说。” “精诚所至,金石为开。”顾廷炜愣头愣脑回答,“总有一天,她会喜欢我的! 小秦氏只好耐着性子和儿子耗下去:“三郎,母亲能理解你。喜欢漂亮的姑娘,是人之常情。可是这件事情,不是你想象得那么简单。咱们宁远侯府的一举一动,外人都盯着呢!你娶了一个五品官的庶女,别人会怎么看?” 顾廷炜嘟囔了一句:“母亲,那你当初怎么支持二哥把曼娘接回来?” 小秦氏没想到,顾廷炜居然能问出这么愚蠢的问题,也不知道他是真傻还是装傻。能一样吗?她表面功夫做得不错,一视同仁养大了三个孩子,三个孩子都把她当做母亲,所以顾廷炜就傻兮兮地把顾廷烨当成亲兄弟了?他难道看不出来,顾廷烨为了曼娘烂了名声,远走他乡,将来身体不好的顾廷煜再有点风吹草动,这爵位将来会落到谁的身上? 她自然不能和儿子讲得这么透彻,只能敷衍过去:“你二哥喜欢曼娘不假,可也没说让曼娘当大娘子啊。不过是个妾室,哪里有这么多讲究?你要是想纳盛家四姑娘为妾,我当然也不反对。” 可顾廷炜听不进去小秦氏的话,犟了起来:“母亲,她是个好姑娘,您为什么要有这种门户之见?大嫂出身也很普通,当时您可一句话都没有说。这么多年,大嫂就生了娴姐儿一个女儿,您都不撺掇大哥纳妾。有几次父亲都动了给大哥纳妾的心,您还劝父亲多替大嫂想想。都是出身普通的姑娘,您怎么区别相待?” 小秦氏恨不得一个巴掌打醒顾廷炜,这孩子胳膊肘竟然往外拐!怎么也不想想,顾廷煜娶了家世显赫的大娘子,又纳了妾生下了儿子,他顾廷炜还有翻盘的机会吗? “三郎!”小秦氏忍不住呵斥一声,“你和你大哥能一样吗? ” 顾廷炜眨着一双单纯的大眼睛:“母亲,我和大哥有什么不一样?您从小教育大哥,娶妻不要总想着门第,夫妻恩爱最重要。大哥大嫂夫妻恩爱,这不是很好吗?您要是就不同意我娶墨兰,我找父亲去说。父亲对姨母一往情深,肯定能理解我的!” 小秦氏吓了一跳,这么犯浑的话,顾廷炜也敢说!她辛辛苦苦养大的儿子,最后和顾家其他男人一样,成了倔强的情种!顾廷炜要是真闹到顾偃开那边,无非就是两个结果一-要么顾偃开心疼儿子勉强同意了亲事,要么顾偃开认为儿子昏了头,是个没用的废物。 哪一个结果都不是小秦氏希望看到的。 想到这里,小秦氏只能使用缓兵之计,先稳住顾廷炜:“三郎啊,我当然希望你将来过得好。可你的大娘子,不止是你的妻子,更是侯府的儿媳妇。管家理事,往来交际,哪一样不得拿得出手?这样,过几天我去盛家一趟,先看一看你说的盛家四姑娘什么样。如果确实是个好姑娘,我也不反对这件事情了。” “多谢母亲!”顾廷炜又惊又喜,差一点蹦了起来。 小秦氏话锋一转,神情严肃起来:“不过,我丑话说在前面一一盛家四姑娘要是个拿不出手的,你可别再想着她了!难道我还能一辈子替她做这些不成?咱们家的事,你也不是不知道。当初你的姨母不懂这些,侯府有了亏空……” 这件事情对顾家影响很大,哪怕天真如顾廷炜都知道其中的利害。 他叹了一口气,第一次意识到事情比他想象中复杂很多。 顾廷炜嘴上忍不住嘀咕:“母亲,您本来对墨兰就有偏见。到时候,肯定说她不行让我死心……” 小秦氏再一次被顾廷炜气到。墨兰有什么好的,这个儿子,怎么就对墨兰上了心呢!可她就一个亲生儿子,还能怎么样?犹豫片刻,她想出了一个好办法:“三郎,难道你母亲还会骗你吗?这样,我带着廷灿一起去。你要不信的话,到时候可以问问廷灿。” 顾廷灿是顾家唯一的女儿,像极了顾偃开的原配夫人大秦氏,被顾偃开万般宠爱。因此她的性子非常骄纵,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话说到这个份上,顾廷炜没有拒绝的理由,只好同意。 于是,小秦氏挑了个合适日子带着顾廷灿去了盛府。 小秦氏先是和王若弗聊了一些学堂上的事情,三番五次感谢盛家对顾廷炜的关照,然后不留痕迹把话题转到姑娘的身上:“刚刚一直都在说三郎的事情,差一点把我们家廷灿给忘了。最近我也请了一位嬷嬷教导廷灿,只是我们家就廷灿一个姑娘,我也不知道她学的算好算坏。不如你把你们家的三个姑娘叫来,我也好有个比较。 王若弗虽然不够聪明,可也能听出小秦氏别有意图。估计小秦氏是想看看三个姑娘,然后选一个合适的预备着当儿媳妇?如此委婉含蓄,无论有没有中意的,双方都不尴尬。王若弗爽快答应:“侯夫人客气了。我家三个姑娘现在正好在学堂上呢,不如我们带着廷灿一同过去。” 到了学堂,王若弗把三个姑娘叫了出来,一起去了学堂旁的一间空屋。小秦氏打量着三个姑娘,第一眼就能确定哪个姑娘是墨兰,哪怕顾廷炜从来没和她提过墨兰的样子。怎么说好呢?虽然长得并不算像,可墨兰给人的感觉和大秦氏有几分相似,都是那种柔柔弱弱、娇娇气气的感觉。王若弗自然不知道小秦氏的心思。她只是觉得,宁远侯府门第高,小秦氏又贤名在外,必须是一门好亲事,趁着这个机会可以为如兰和明兰争取一下。礼仪规矩什么的,三个姑娘都是一起学的,说不清谁学得好,谁学得不好;至于诗词歌赋,墨兰是最拔尖的那个。好在如兰和明兰跟着盛老太太学过管家理事,墨兰对此一窍不通。想到这里,王若弗命刘妈妈拿来三本账本:“正好我手边有三本账本,侯夫人不如看看姑娘们是怎么看账的!” 小秦氏不露声色点头:“好啊,正好我意。” 三个姑娘依次接过账本,认认真真看了起来。 如兰和墨兰、明兰不同,她是重生来的,实打实做过管家大娘子,一眼就能看出账本里存在的问题,更能猜出这些问题是怎么造成的,也知道解决的好办法。普通的小姑娘,就算跟着祖母或者母亲学过管家理事,多半也是纸上谈兵,缺乏实际经验。 她突然兴奋起来,趁着这个机会,正好杀杀墨兰的锐气! 然而,如兰的兴奋转瞬即逝。她突然在想,小秦氏好端端地来这一出做什么?再想想之前齐衡给她的情报一一顾廷炜说过,要让母亲小秦氏向墨兰提亲……她瞬间明白,小秦氏是希望借着这个机会让顾廷炜死心,顺便敲打一下墨兰,不要对嫁进宁远侯府抱有幻想。 反正小秦氏看不上墨兰,她为什么要表现得太出挑?中规中矩就好。免得被小秦氏注意到,惹出无端祸事。 于是,如兰装作还没看明白的样子,又装模作样翻了几遍账本。 一旁的墨兰看账本看到头疼,明明每个字都认识,可连在一起,好像就不明白是什么意思。她绞尽脑汁,也没发现个一二三来。她以前是只看诗词歌赋,连账本都没有摸过,甚至林栖阁一个月用掉多少银子都不知道。 时间到了,如兰和明兰都能把账本中的问题说得差不多少,可墨兰什么都说不上来。 小秦氏瞥了一眼急得满头大汗的墨兰,又笑呵呵地看着王若弗:“你家五姑娘和六姑娘都不错,小小年纪就会看账,将来管家理事肯定是一把好手!我家廷灿要是这样,我可开心坏了。至于四姑娘,不过就是个庶出的,不会看账就不会看账!她将来也就嫁个普通读书人家,没那么多账要看。你说是不是?” 王若弗本就厌恶墨兰,自然点头附和:“那是,那是。” 墨兰时刻和顾廷炜保持距离,更没想过嫁入宁远侯府。可小秦氏说的每一个字,都像刀子一样剜着她的心,和羞辱没有任何区别。比起这样还真不如爽快来上一句:“盛墨兰,你就是个小娘养的,就会卖弄风情,连看账本都不会,不配嫁个好人家!” 这一切,是怎么造成的呢…… 小秦氏又和王若弗客套了几句,带着顾廷灿离开了。 王若弗把如兰和明兰招呼过来,肯定两个姑娘刚才的表现:“你们刚刚说得都不错,真争气!我像你们这么大的时候,还不如你们呢。” “母亲过奖了。”如兰和明兰一起笑着,“还得请母亲多多指教。” 王若弗又指着账本,悉心教导两个姑娘:“这账是有问题的,你们都看出来了。可为什么会出现问题呢?那是因为先在空白账本上事先盖好了印章,具体内容事后再填写,这就给了管账的人可乘之机。将来你们嫁了人,一定要小心账房先生做假账。” “母亲,如何避免账房先生做假账呢?”明兰虚心求教。 “我们要让他们知道,贪污得不偿失。账房有好几个先生,从学徒、小伙计到大先生。学徒、小伙计做的好,可以慢慢升上来,一定程度制约大先生。一旦他们发现问题,便会告诉我们。盗主是大罪,东窗事发,后果非常惨。”王若弗耐心和如兰、明兰讲着,“当然,对于账房的大先生,我们也要敬着。遇到人品可靠、能力过硬的,要搞好关系,让他成为自己人。比如说,让他或者他的儿女,和我们的自己人结亲。”如兰和明兰连连点头:“母亲说的是。” 墨兰远远看着王若弗手把手教着如兰和明兰管家理事,时不时还传过来几句欢声笑语,心里不是滋味。从来没有人和她说过这些,以后也不会再有。 倘若林噙霜教过她这些,她也不至于在如兰、明兰面前出了大丑,更不会被小秦氏暗搓搓羞辱。她本就糟糕的心情更加糟糕,垂头丧气回了林栖阁。 林噙霜第一时间围了上来:“墨儿,我听说今天宁远侯夫人过来了,看来顾三公子对你是认真的。你父亲不可能为你说这门亲事,你自己可得再加一把劲啊!” 墨兰浑浑噩噩,没有心情说话,直接走开了。 林噙霜穷追不舍,拽出墨兰的胳膊:“墨儿,我问你,你怎么不说话啊?宁远侯夫人肯来,那可是天大的好事啊!她就顾三公子这么一个儿子,肯定得顺着儿子啊!将来你嫁给顾三公子,那是享不尽的荣华富贵……你到底在想什么,一直犹犹豫豫的!难道嫁个穷举子,你就满意了?”“够了!烦死了!小娘,你就不能让我一个人静一静啊!”墨兰忍不住了,大吼一声,甩开林噙霜的手,“你整天想着让我攀高枝,还嫌弃我不够丢人吗?你想过没有,别人为什么嫌弃我?还不是因为我有你这个小娘!” 这是墨兰第二次叫林噙霜小娘,而且说的话比第一次诛心多了。 林噙霜气得直发抖,手来一个劲地指指点点:“墨儿,行啊,翅膀硬了,已经不听我的话了!你现在嫌弃我,觉得我不过是个妾室,给你丢人了。你对得起我的养育之恩吗?” 墨兰可没客气,直接和林噙霜吵了起来:“养育之恩,你真的为我考虑过吗?你不就是指着我嫁个公侯伯府,替你扬眉吐气吗?这么多年,我连看个账本都不会!管家理事,更是一窍不通!我今天才知道,我就是比不过五妹妹和六妹妹。就算我想高嫁,人家想要我吗?到最后,还不是自取其辱!非要别人指着我,骂我痴心妄想,你就开心了吗?” “你……”林噙霜气得捂住了心口,“我教你诗词歌赋,不对吗?” 墨兰哼了一声:“是,可是小娘你只教了我皮毛。文人风骨在哪里?” 林噙霜愣了一下,一时想不出合适的理由反驳墨兰,只好用了一个万能的反问:“你说够了吗?” “没说够!小娘,我话放在这一一是,之前我对梁六公子动过心,可我不愿意被人戳脊梁骨,宁可一辈子不再见他!至于顾三公子,我从来没有起过攀附的念头,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看上了我!你要是再逼我攀高枝,我就在林栖阁门口一头撞死!起码我死得清清白白!不会像小娘你一样,除了父亲,这辈子就没人瞧得起!哪怕父亲让我嫁个穷举子,我也嫁!起码往后的日子我能挺直腰板做人!”墨兰积攒已久的怨气终于爆发,每一字每一句,如泣如诉。 “好啊,这就是养出的好女儿……”林噙霜只觉得心口越来越疼,意识越来越模糊,“我……我真后悔生了你这个孽种……” 话还没说完,林噙霜倒在了地上,发出一声巨响。 墨兰的眼泪夺眶而出。 这个时候,她满脑子想的,都是母亲的好一一小时候,母亲抱着她不肯撒手,给她讲故事;长大一些,母亲耐心教她读书写字……是,母亲让她攀高枝这件事情不对,可母亲就是个妾室,能有什么远见呢?只不过自以为是给她选择了一条最好的路。 “母亲!”墨兰一声尖叫,硬生生跪在地上,“您醒醒啊!” 她不认同母亲的想法,更不想走母亲的老路,可不代表她对母亲的倒下无动于衷。 第30章 似水年华 林噙霜小产之后一直身体不好,再加上又被墨兰的一番话刺激到了,倒地昏迷不醒。最后侥幸捡回一条命,可身子大不如从前。如此,她对斗垮王若弗和卫小娘不抱有任何希望。长枫读书仍然不行,还三天两头还惹出一些祸事。最严重的的一次,长枫出去喝酒乱说话,议论立储之事,传到皇帝耳中,盛紘被皇帝扣在宫中,最后还是靠着明兰的纯臣论脱险。 如此,林噙霜把唯一的希望寄托在墨兰的身上。每天早上晚上,只要墨兰一过来看她,她就撺掇墨兰攀高枝。她拉着墨兰的手,一个劲劝:“墨儿啊,我已经这样了,不能再为你争取什么。你哥哥犯了事,你父亲也不像从前那么偏爱他了。咱们林栖阁的希望,都在你身上了!顾三公子对你有意,你拿下他不是易如反掌?等你成了宁远侯府的媳妇,咱们林栖阁又能压得住葳蕤轩那边了。” 墨兰怕林噙霜再受了刺激,只好一个劲点头:“对对对,母亲说的是。” 然而离开林噙霜的视线,墨兰该做什么还是做什么,仿佛林噙霜什么也没有跟她说。 昏倒的原因,林噙霜和墨兰心照不宣保持沉默,谁也没有勇气说出真相。事情败露,林噙霜自然是死路一条,墨兰也会背负差一点气死生母的骂名。 至于顾廷炜那边,小秦氏连忙为他选定了承平伯爵府的独女朱氏。顾廷炜年龄不算大,这么着急成亲,一是小秦氏看重朱氏的家庭背景,二是赶紧定下亲事,彻底死了顾廷炜对墨兰的心。夜长梦多,谁知道拖下去会怎么样? 顾廷炜退了学堂又成了亲的消息,很快传到林噙霜的耳朵里。她自然知道这意味什么,别说墨兰从来不想,就是想,现在也彻底绝了嫁进宁远侯府的路子。煮熟的鸭子,就这么给飞了!她又气又火,心里堵得慌,想找墨兰说道一番。可还等墨兰过来,她就一口血吐在了帕子上。 如此,林噙霜的身体更加糟糕,只能卧床静养。有那么几次,她还没出自己的屋子,又是头晕又是喘不上气,只能在周雪娘的搀扶下继续回床平躺。 盛紘以为,林噙霜不过是小产之后没有调养好,最近又突发了不适,这才病榻缠绵。他心疼林噙霜,一有空就去林栖阁看看。他每次都拉着林噙霜的手,深情款款:“霜儿啊,你可要好好养病,赶紧好起来啊!” 盛紘不清楚,可林噙霜自己清楚得很,这身体一时半会好不了。轻则得养个一年半载,重则一辈子废了。她不敢实话实说,只能敷衍过去:“紘郎,霜儿当然会好好地养病。你要是有心,就多来看看霜儿,霜儿会好的更快!” “那是当然。”盛紘连连点头,“我尽量每天都来看你!” 时间一天天过去,林噙霜完全没有好转的迹象。盛紘坚持久了,多少有些倦了。起初,他看着病如西子的林噙霜,怜惜之情占了上风;可林噙霜病着病着,病出了枯槁之感,哪怕事先涂脂抹粉,精心打扮,看起来也老了好几岁。 古人有言,色衰爱弛,不过盛紘从来不觉得自己是好色之徒。只是谁愿意眼睁睁看着一朵花凋零?盛紘最近处于升职的关键时刻,公务繁忙,压力倍增。这种时候,他再看着一脸病容的林噙霜,哭哭啼啼,竟然起了逃避之心。 病床前不仅没有孝子,也没有痴心绝对的男人。这天盛紘忙完公务,本想去林栖阁,可半路上想了想,掉头去了葳蕤轩。王若弗虽然长得不好,脾气也不好,可是吵吵闹闹的,还有几分烟火气,让人心安。总去林栖阁,看着病人久了,他自己也快有了心病。 “官人来了啊?”王若弗不冷不热笑着。 如果不是“官人”这个称呼,只听语气,王若弗完全就是在招待客人,而且还是没有多少交情的普通客人。 “哎,刚好不忙,过来看看夫人。松哥儿怎么样了,是不是又长壮了?”也不知道怎么了,盛紘说着说着竟然带着几分讨好的笑容,“好久没在葳蕤轩吃饭了,我也怀念夫人的手艺了。” 王若弗可不领情:“官人啊,你来得实在不巧。我和卫小娘说好了,晚上一起带着松哥儿、杨哥儿透透气。” “那明天呢?”盛紘心有不甘。 王若弗照样拒绝了盛紘:“明天?明天我也没有时间。如儿和明儿说,想学包饺子。我和卫小娘合计着,明天晚上带她们去厨房玩一玩。”“后天呢?”盛紘是前所未有的耐心。 可王若弗不耐烦了,明显大了声音,还重重地把茶杯砸在桌子上:“官人,我后天也没有时间!我约卫小娘出门,让她帮我参考一下,我要买几匹料子给母亲裁衣服。大后天也没有时间,我还得去忠勤伯爵府看我的华儿!” 换作平时,盛紘早就翻脸了,要么教训王若弗几句,要么拂袖而去。可这次,他只是有些尴尬地笑了笑,抚了抚王若弗的背:“夫人啊,我看你这段时间心情还挺好的。怎么我一过来,你像个火药桶似的?你我夫妻之间……” 王若弗稍微收敛了一下情绪,摆出一副大娘子的姿态:“官人,我挺好的。你闲来无事,就去林栖阁多坐一坐!林小娘身子不好,正是需要官人的照顾。” 以前王若弗都是拼命把盛紘从林栖阁里拽回来,现在倒好,主动撵盛紘去林栖阁。盛紘不适应了,脸上的笑容更加尴尬:“夫人,你说的这是什么话?我昨天刚去林栖阁看过林小娘,她的身子还是那么回事。” “官人今晚不去林栖阁,不心疼吗?”王若弗神情并无吃醋的意思。 就这样,王若弗彻底推开了盛紘。 现在,盛紘的一妻二妾也就剩下卫小娘了。他别无选择,只好去卫小娘那里。 都说见面三分情,盛紘对卫小娘的好感噌噌直上,甚至他以为人至中年又遇到了真爱。可事后回忆,一切不是那么回事一一卫小娘说的每一句 话,做的每一件车话、做的每一件事,都能让他愉悦,只是这都能让他愉悦日行切总有着一种恰到好处的疏离,就像完成任务一样。相反,卫小娘在王若弗面前自然得多!不知道的还真以为她是王若弗的亲妹妹。 男人都希望妻妾和睦,后宅安定,可是王若弗和卫小娘真的处成了姐妹,盛紘竟然失落了。两个女人之间一点点醋意都没有,这说明她们的心里完全没有他了! 这个时候,他又想起了林噙霜的好。起码,他觉得林噙霜还是全心全意爱着他的。 然而林噙霜不知道盛紘的真实想法,只看表象,还以为盛紘被卫小娘迷得死死的。与其这么下去,还不如想办法把盛紘留在林栖阁。她托周雪娘去人牙子那里,买了个长得和她有七分像的年轻姑娘当侍女。 卫小娘知道了这件事情,总觉得有些古怪,忍不住提醒王若弗:“大娘子,我听说林栖阁那边从外面买回了一个侍女……” 王若弗一直淡定喝茶,仿佛林噙霜只是随手买了盒胭脂水粉:“她愿意买,那就买呗!” “可我总觉得她买来这个人,动机不纯,是想送给主君用来固宠的……”卫小娘还是有些顾虑。 王若弗想得开:“反正你我对主君都无意,林氏身子也垮了,主君身边总得有个服侍的可心人儿,难道还能一辈子当鳏夫吗?她愿找一个和她长得像的献给主君,那就找呗!她不嫌堵,我为什么还要嫌堵?刘妈妈都和我说了,说不好还没怎么样她俩就先翻了脸!何况她已经帮我盯着林栖阁那边了。” 林噙霜给这个年轻姑娘取名双儿,并命周雪娘好好调教双儿。 双儿是个可塑之才,学起林噙霜来有模有样,远远看着,完全能够以假乱真。 这夜,盛紘又来林栖阁探望林噙霜。不知怎么了,油灯突然灭了。盛紘吓了一跳,借着月光,一步一步前行摸索:“霜儿,霜儿!” 朦胧之中,他好像看到了十几年前的林噙霜,年轻又美丽,温柔又脆弱。 怎么可能!她很憔悴,又病得起不来床。难道,这是幻觉?盛紘的心里有一个又一个疑惑,连忙伸出手来,一探究竟。 他摸到的不是虚无,而是带着温度的美好肉体。“紘郎,是我,我是双儿。”“霜儿,你怎么突然好了呢?” “双‘双儿一直念着紘郎,日日盼着早日康复,陪在紘郎左右。双儿不能没有紘郎,紘郎也不要辜负双儿啊!” “那是,那是……霜儿,你身体好了,我太高兴了!” “紘郎……” 一番互诉衷肠,盛紘实在按捺不住,一把抱起双儿,大步走向了床。 第二天一大早,盛紘醒来,发现自己身边的女子不是林噙霜,而是一个从未见过的年轻姑娘,不过长得倒是像极了年轻时候的林噙霜。姑娘抱着盛紘的胳膊,哭哭啼啼,说没脸活了,让他负责。 盛紘摸着脑袋,百思不得其解,难道昨晚的一切都是一场梦?他把梦当成了真,恍惚之中,睡了林栖阁的一个下人? 正在他不知所措的时候,周雪娘扶着林噙霜走了过来。 “霜儿……”盛紘自知愧对林噙霜,“我……”林噙霜好不容易挪到盛紘前面,抱着盛紘,哭成了个泪人儿:“紘郎,你就是这样待我的吗?我以为你的心里只有我,可没想到,我这一病,你很快就有了别人……我对你痴心一片,当初明明可以给人当大娘子,却舍不得紘郎,委屈做了小……紘郎,你在和她缠绵的时候,可曾有一刻想起霜儿?” 盛紘看着林噙霜,百感交集,一时间竟然不知道如何处理这件事情。收为通房,对不起林噙霜;可直接撵走,又对那个姑娘不公平。他把林噙霜揽在怀里,一顿安慰:“霜儿,昨晚的事情……实在是个意外。你放心,我的心里一直有你,谁也取代不了我的霜儿。” 林噙霜一边抹着眼泪,态度来了个大转弯:“紘郎,也许这就是天意。你有没有发现,她和我有几分像吗?霜儿福薄,这段时间不能服侍紘郎,就让她替霜儿,对紘郎尽一份心意!如果紘郎不肯收下她,霜儿也不会安心。”如此,盛紘顺水推舟,收下了双儿。 盛紘有了新欢,喜不胜喜,只要不忙,每天都会去林栖阁看看林噙霜,然后在双儿处过夜。双儿年轻美好的肉体,连同那像极了林噙霜的感觉,是盛紘的一剂良药。 可时间一长,盛紘觉得一切索然无味。双儿再像林噙霜,可永远都不是林噙霜啊!而且双儿的存在,不正是提醒着他,时光一去不复返吗?到最后盛紘竟然跟王若弗提议,打发双儿出府。一开始,王若弗还象征性劝一劝盛紘,留下双儿算了,不过是个通房,不打紧的。可盛紘下了决心,说什么也不愿意再看到双儿了。 王若弗是个心善的,再加上双儿在林栖阁的日子也没闹出什么动静,她不忍心再把双儿卖到人牙子那里。她把双儿叫到身边问了几句,得知双儿有个青梅竹马的表哥,之前因为家穷无法结亲,便给了双儿一大笔嫁妆,把她嫁了出去。 双儿来得匆匆,去得匆匆,仿佛从未出现一般,谁也没有再提起过这个人。 如今葳蕤轩和林栖阁之间,井水不犯河水。家和万事兴,盛紘的官职又升了一级。长柏在海家的提携下,前途光明,未来可期,不日也要再升一级。海朝云是个合格的贤内助,把全家上下打理得井井有条,又怀上了孩子,盛家后继有人。嫁到忠勤伯爵府的华兰,和袁文绍的日子过得和和美美,还生下了女儿庄姐儿。 想到这里,盛紘长叹一口气,还有什么不知足的。 第31章 梁家那些事 当初吴大娘子发现梁晗在盛府学习时跟着长枫胡闹,当机立断,把梁晗撵回了永昌伯爵府,严加管教。慈母多败儿,梁晗是幼子,之前多有骄纵,吴大娘子后悔没对梁晗下得了狠心。现在,那可真是棍棒教育!只要梁晗没有完成当天的学习任务,吴大娘子就把板子亲手递到老先生手上,看着老先生教训梁晗。一开始,老先生也不敢打梁晗,免得吴大娘子只是客套;可后来见吴大娘子动了真格,打起梁晗,那叫一个毫不含糊。 就这样过了一年半载,梁晗只得老老实实,不敢不学习。 离开盛府之后,梁晗对墨兰的思念之情与日俱增。有一次他在想,墨兰快要到了说亲的年龄,他不在盛府,机会不是留给顾廷炜了吗?可他被老先生打多了板子,自然知道母亲的话不是闹着玩的。他可以想办法联系墨兰,可万一被母亲发现……他被打板子是不用说的,墨兰会不会也被收拾一顿?久而久之,他只能硬生生按捺住思念。不过得知顾廷炜和承平伯爵府的独女朱氏成亲的消息之后,稍微松了口气。 这一日,梁家大郎做局,在樊楼宴请五个弟弟。吴大娘子不想让自己的三个儿子赴宴,可无缘无故不让儿子们去,这局也就开不成了,过后永昌伯爷又得和她吵,说她是心胸狭隘的,容不下庶出的。她只能悄悄叮嘱三个儿子,谨言慎行,不要惹出麻烦。 梁家二郎和四郎也是嫡出,从小就不待见对嫡系有威胁的大哥,听了母亲的话,更是觉得这是一场鸿门宴,象征性吃了几口菜,说了几句话,就找了个借口匆匆告退。临行前,梁家二郎拍了下喝得正欢的梁晗:“六弟,时候不早了,你就跟着我们一起回去!今晚有空再复习一下,省得明天一问三不知的,还得再打板子的!” 梁家大郎笑呵呵驳回了二郎:“二弟啊,六弟难得出来一趟,不喝个尽兴怎么行呢?总拿打板子吓唬他,也不怕把他吓坏了?” 梁家二郎哼了一声:“好男儿怎么能被这点事吓破了胆?” 梁家四郎也连忙上前支持自己的亲二哥:“二哥说得没错,母亲那是严格要求六弟。良药苦口利于病,忠言逆耳利于行。勿以善小而不为,勿以恶小而为之。” 梁家大郎一张嘴说不过两张嘴。 梁家五郎是庶出,一直和大郎交好,这个时候自然帮着大郎说话:“二哥,四哥,大哥说得有道理。六弟他还是个孩子,都没成家,别对他太苛刻了。这些日子,六弟学习的辛苦我们都看在眼里。偶尔放松一下,不打紧的。你看那些考中的,难道就没去樊楼喝过酒?有的还是勾栏瓦舍的常客啊!怎么六弟喝了一顿酒就是万恶不赦了?” 这话可算说到了梁晗的心坎里,他重重地摔了一下酒杯:“喝!” “来来来!大哥陪你喝!”梁家大郎立刻给梁晗倒上酒,“六弟读了这么长时间的书,今天咱们哥几个放松一下,不醉不归!” 梁家四郎担心梁晗吃亏,拽了一把梁晗:“六弟,别喝了,赶紧回去!” 梁晗被吴大娘子严加管教久了,无事不能出永昌伯爵府,更没有机会好好喝顿酒了。他压抑得太久,今个儿一放纵,竟然舍不得离开酒桌,几杯下肚还说起了胡话:“倒酒,倒酒!我今天喝不醉,我就不姓梁!谁也不许拦我,谁拦我,我就让老先生打谁板子!” “六弟!你怎么了!”梁家二郎和四郎一左一右架住梁晗,“你不能再喝了!” 谁知道喝多了的梁晗力大惊人,一手甩开一个兄长,继续说着胡话:“我告诉你们,谁不让我喝,那可要挨板子了……嘿嘿嘿……挨板子的!老先生打人可疼了,嘿嘿嘿,你们要试一试吗?” 梁家二郎和四郎差点被梁晗甩在地上,见梁晗耍起了酒疯,又羞又臊,替这个一母同胞的弟弟丢人。想来想去,不知如何是好,只能先回永昌伯爵府,请母亲定夺此事。 旁边的包房里,如兰和明兰终于等来了她们的好朋友一一品兰。 长梧这次赴京办事,一并把品兰带来了。如此,盛维也算说话算话,没有辜负对女儿的承诺。三个姑娘久别重逢,要多开心有多开心。尤其是品兰,兴奋地快要叫了出来。一见如兰和明兰,就缠着她俩讲个不听。从孙秀才母子二人的后事,讲到淑兰的改嫁,她有太多的故事想要分享。 王若弗体恤三个姑娘好久不见,要说的话很多,大人在场难免受拘束,又觉得品兰第一次来京城,不得让她多转转?于是让长梧领着三个姑娘出门。长梧本来就是个靠谱的,和康允儿成亲之后又当了父亲,现在格外稳重。何况之前他跟着庄学究学习,在京城住过一段时间,对京城比较熟悉。 如兰津津有味吃着烤鸭,突然竖起了耳朵:“六妹妹,你听,外面是什么声音!” 明兰一向比较谨慎,此刻更是细致捕捉着外面的声音:“我怎么感觉……是梁六公子的声音呢……” “梁晗? 好像真的是他的声音……”长梧和梁晗同过窗,多少有点交情,“说起来也是好久不见,我先出去跟他打个招呼!” “不对,怎么还有女人的声音呢?听起来,梁六公子好像还喝多了……莫不是被来路不明的女人缠上了?”如兰惊慌地拍了一下桌子,“长梧哥哥,麻烦你出去看看到底是什么情况!”难道……是春珂吗?春珂提前出场了? “我去看看。”长梧非常仗义,二话没说起了身。顾廷烨和曼娘的事情在先,长梧实在不愿意看看到其他同窗因为女人自毁前程。 “我也去看看!”品兰的脸上写满了好奇,一激动跳了起来,转身就跟长梧溜了出去,明兰拦都拦不住。宥阳民风淳朴,规矩不严,盛家大房又是商家,对姑娘的约束不多。因此品兰不像京中官家姑娘那般讲究言行举止,更没觉得围观这种事情有什么不妥。 如兰虽然很想像品兰一样冲出去看看,可毕竟她是盛家的五姑娘,不好轻举妄动,只能借着门缝暗中观察。 一个非常漂亮的姑娘搀扶着醉酒的梁晗,旁边还站着梁家大郎。 虽然这个姑娘不是春珂,但有梁家大郎在场,绝对不可能有什么好事。 “墨……墨……是……你吗……”梁晗喝得烂醉如泥,“好久不见……你还好吗……” 如兰吓了一跳,梁晗是在惦记墨兰吗?这,可真是斩不断的孽缘啊!梁晗要是再这么喊来喊去,岂不是污了墨兰的清誉?平心而论,她当然希望墨兰多吃点苦头。可她也懂一损俱损的道理,上次还出手帮助墨兰摆脱了顾廷炜的纠缠。 女子像一条蛇一样缠在梁晗的身上:“六郎,是我啊……我一直都在想着你呢……” 这样的事情,说常见也常见。偶尔去过几次酒楼的公子,谁没见过这种场面?长梧心中有数,拦在了梁晗和女子的前面:“梁六公子,你没事!” 梁晗喝得太多,无力回答。 梁家大郎皱了下眉头,想不到在这里能遇到认识梁晗的人!不过多年官场沉浮,他的随机应变能力不错,很快回了一个热情的笑容:“这位公子是六弟的朋友吗?我从来没听六弟说过。六弟好久没出门了,今日尽兴,喝多了酒,我一会送他回去。” 品兰说话一直毫无遮拦:“送就送,不过为什么还带着个女人?那是他夫人吗?”如兰悄悄给品兰比了个大拇指。 大家习惯了看破不说破的状态,谁能想到遇见一个品兰这样想什么就说什么的人?一时间,尴尬的反倒是梁家大郎了。他只好陪着笑:“那是六弟的私事,我这个当大哥的,不好多说什么。小妹妹啊,你还小,不懂这些事情很正常。快去跟你哥哥回去吃饭!” 品兰显然是不吃这一套的:“你六弟都醉酒了,你不去给他醒酒,也不赶跑他身边的女人,这就是害他!” 梁家大郎怎么也没想到,还能有这一出!虽然品兰胸无城府,可她的口无遮拦,此刻就是最大的杀伤武器。他只能耐着性子,好言相劝品兰:“小姑娘,我听你的口音,不是京城的人!你第一次来京城啊?樊楼是我们京城最有名的酒楼呢!你哥哥认识我六弟,大家都是熟人,以后说不好什么时候就有来往了呢!这样,你想加几个菜就加几个菜,账都算在我头上。” 谁也没想到,这个时候,梁晗哇哇地吐了酒。 这一吐不要紧,竟然清醒了几分:“大哥?长梧兄弟?你们怎么在这里?” “我正好在你旁边的包房吃饭,听到有点声音,就出来看了看。”长梧笑了笑。 梁晗可算缓了回来,浑身上下打着哆嗦,环顾左右,一把推开旁边的女子:“啊……你是谁……怎么在这里……啊!” 梁家大郎也没想到,梁晗这么快就醒了酒,讪讪笑道:“六弟,你忘了吗?你刚刚喝多了酒,非要带走这姑娘……” 梁家五郎也上前帮腔:“是啊,六弟,我和大哥怎么劝,你都要带走她……” 长梧见多识广,梁家嫡庶不睦一事已经是公开的秘密。此刻自然明白了这是怎么回事,十有八九是梁家大郎和五郎见不得梁晗好,趁着梁晗醉酒的机会,教唆梁晗学坏。可这是别人家的私事,他不好多说什么,只好冲梁家大郎拱了拱手:“既然梁家大哥在,我们就放心了。” 梁家大郎点头:“那是自然,我这个当大哥的,自然会照顾好六弟。” 长梧又补上了一句:“梁六公子,我就在你旁边的包房吃饭。今天我们同窗几个小聚,他们一会儿就过来。你要是想见他们,也可以到我这边等着。” 其实,同窗小聚完全就是长梧扯出来的借口。一是为了震慑梁家大郎和五郎,这边有人,你们不要轻举妄动;二是暗示梁晗,要是感觉有什么不对劲,可以赶紧过来。 梁家大郎和五郎已经听出了长梧的弦外之音,尴尬地点了点头。 可梁晗刚刚醒酒,脑子还没转过劲,吓得连连摆手:“不了,不了。要是母亲知道我和他们……尤其是盛三公子……她会打……” 品兰见状,哼了一声:“怕了?你喝之前,怎么就没想过你母亲会打你板子?都说喝酒误事,你这一喝,还喝出一段风流!” 梁晗听到“打板子”三个字,突然像被泼了一盆冷水一样精神,直接跳了起来,大喊大叫:“啊,刚刚那个姑娘?我和她……不可能的!我的心里只有一一大哥,到底是怎么回事?” 躲在门里偷看的如兰笑得不行,梁晗的脑子,不够用的啊!梁家大郎设下的套,外人都反应过来了,怎么就他一个人执迷不悟?难道这就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事已至此,梁家大郎不好再怎么样,只好装出一副友善兄长的样子:“六弟啊,不是我说你,喝多了酒,就摸人家姑娘,现在醒了,又翻脸不认人了。行,咱们也是兄弟!这件事情,我和你五哥就装作什么也没看到,不和父亲母亲讲了。” 梁晗回以感激的笑容:“哎,还是大哥对我好。” 梁家大郎继续和梁晗套近乎:“可不是吗?你自小就喜欢粘着我,总让我带你出去玩。咱们兄弟,谁跟谁啊?” “是啊,大哥!兄弟几个里面,就你对我最好。不像我二哥和四哥,动不动就说我犯浑,最近还总搬出母亲吓唬我。”梁晗竟然嘿嘿嘿笑了。 好一个兄友弟恭! “大公子和六公子在说什么呢?” 这个声音不大,可是足够威严,把梁家大郎和梁晗都吓得不轻。他俩同时回头一看,竟然发现母亲吴大娘子身边的吴妈妈来了。吴妈妈是吴大娘子的陪嫁,资历老、威望高,极得吴大娘子的信任,在永昌伯爵府里地位极高。她一出场,就等于吴大娘子出场。 “吴妈妈,六弟喝多了酒,我正要送她回去。”梁家大郎陪着脸笑,多少得给吴妈妈几分面子,“麻烦您惦记我们,白跑这一趟了。”吴妈妈可不是个好骗的:“真的?我怎么看……” 品兰不懂这些复杂的事情,一股脑把事情全倒了出来:“这位大婶,你可是不知道,我感觉你那六公子,好像被人缠上了!刚刚我和哥哥,还有两个妹妹,在旁边的包房吃饭。听到声音,我就跟着哥哥出来了。你那六公子喝醉了,意识不清,被一个妖艳的女的扶着。然后那个大公子,就一直在旁边看着,拦都不拦一下。我开始还以为扶着六公子的是他的夫人,可听这些话的意思,六公子根本就不清楚那女的是怎么来的!要不是我和哥哥发现得早,估计你那六公子早被人给拐跑了……” 吴妈妈听了品兰的话,脸色渐渐沉了下去。这个野心蓬勃的庶长子,又算计到嫡系上了吗?还好今天遇到了好心人,替梁晗解了困。她看向品兰的目光多了几分感激:“不知道姑娘是哪家的,我回去一定跟夫人好好汇报此事。” “没事,没事,我就是来京城随便玩的。”品兰没心没肺笑着。 吴妈妈从手腕上退下一只镯子,那是吴大娘子的赏赐,非常贵重:“我来得匆忙,不曾准备什么。这只镯子,权当对姑娘的谢礼了。日后有机会,再专程感谢姑娘!” 虽然盛家大房是宥阳数一数二的富商,珠宝首饰如同流水,可品兰看到这么贵重的镯子,还是愣了一下,心想着这梁家到底是何等的尊贵,一个下人也能戴得起这样名贵的镯子。 “吴妈妈能否借一步说话?”门里的如兰传出了声音。 如兰思前想后,决定适当提点一下春珂的事情。吴大娘子和她母亲有几分相似,都有一个拎不清的夫婿,都被妾室伤透了心,断了夫妻情分。将心比心,她就当做个好人好事了。何况功利地说,如果因为这件事情和吴大娘子结下了善缘,日后有事相求,吴大娘子不会不给面子。 至于梁晗和墨兰的事情……算了,先不想这么多。 长梧陪着梁晗醒酒,又给明兰和品兰单独开了一个包房,方便如兰和吴妈妈说话。 “吴妈妈,伯爵府可曾有一个叫春珂的姑娘?”“好像是有这么个人。她是大奶奶的娘家妹子,最近来府中小住几日。” “那就对了!我刚刚听大公子在那算计,言语之间涉及六公子和春珂。” “竟然有这种事情!等我回去,好好和夫人说一说这件事。” “吴妈妈,我也是偶然听到的。万一听出了差错,还望您多多包涵。别为了这件事情,伤了梁六公子的兄弟情分。” “应该不会有错。姑娘不知道,我们伯爵府……” “另外,吴妈妈,我还有一个不情之请。”“姑娘请说。” “我毕竟是个姑娘家,不好抛头露面,更不想惹出是非。品兰姐姐是宥阳来的,不在乎这些。还望吴妈妈理解,这件事情到此为止。” “那是自然。姑娘仗义执言,老身感激不尽。姑娘放心,除了夫人之外,我不会对任何人提起这件事情。” “那就多谢吴妈妈了。” 其实,如兰根本没有听到梁家大郎筹划春珂这件事情,只不过借着这个机会让吴妈妈提醒一下吴大娘子罢了。不然,她也不好无缘无故去永昌伯爵府拜访。 梁晗这件事算是暂告一段落。 如兰叹了一口气,自家的嫡庶斗争哪到哪?借长枫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搞长柏啊! 她再次庆幸长柏是个争气的,长枫又单纯没心思。要是长柏碌碌无为不争气,反过来长枫年少有为,野心勃勃,那么盛家就要变天了。 第32章 马球会(上) 吴大娘子听了吴妈妈的转述,自然领下盛家的情。如果不是长梧和品兰拦了一下,指不定她那傻儿子就被摆了一道,莫名其妙背了酒后乱性的骂名。万一那女子再受大房指使,来永昌伯爵府闹事,梁晗如何是好?再一想想如兰的提醒,大郎媳妇让春珂进府果然目的不纯,就是为了勾引梁晗,打压梁晗以及嫡系。 看来,大房抓住了梁晗的弱点,想搞美人计啊!“你可知道错了?”吴大娘子看着跪在地上求饶的儿子,冷冷一笑。 梁晗被吴妈妈带回来之后,酒气仍未散去,还替梁家大郎说话,说什么大哥都是为了他好,带他放松,劳逸结合…… 吴大娘子彻底怒了,亲自抄起了板子,照着梁晗一顿打。 她喜欢打马球,身体素质不是一般贵妇可比的,打了半天也不觉得累。梁晗又哭又叫,她也没有心软。最后不是她打不动了,而是再打下去,梁晗就要一命呜呼了,这才有了停手之意。 她看着梁晗趴在地上像一条虫子一样蠕动,又补了最后一板子:“你知道错了吗?我早就说过,你大哥有问题,让你多加小心,没事别惹麻烦!你二哥和四哥怎么劝,你都不肯回来,非要喝酒。这酒有什么好的?差一点喝出事来!”“母亲……疼啊……”梁晗疼得嗷嗷直叫。 吴大娘子怎么不心疼?板子打在梁晗身上,也打在她的心里。可这次不打明白了,下次指不定还能上什么当!春珂年轻貌美又会撒娇,梁晗能把持得住吗?说不好大房还安排了其他的姑娘,怎么才能保证梁晗不会重蹈覆辙? 她悄悄抹了一把眼泪,不让儿子看到,然后又拎起了板子晃了晃:“不疼才怪!我还打得轻了呢!苍蝇不盯无缝的蛋,你要严格要求自己,能被人给算计了?从今天起,我只要看到你和不认识的姑娘说话,就打断你的腿!”教训完梁晗,她又想着如何感谢盛家。 吴大娘子是个知恩图报的,她先是疏通了关系,给长梧提了一级,又热情邀请王若弗带着盛家姑娘参加马球会。至于邀请的原因,她不好实话实说。只说那天长梧去樊楼的时候,偶然遇到身体不适的梁晗,伸出了援助之手。 盛紘得知吴大娘子邀请姑娘们参加马球会,又惊又喜。以他的身份,姑娘们根本没有资格参加这种活动。谁不知道吴大娘子最喜欢交际呢?京中不少美满姻缘,都是吴大娘子撮合的。倘若哪个女儿入了吴大娘子的眼,自然不愁嫁。 他跟王若弗商量:“夫人,这次马球会,带上墨儿!” 王若弗哼了一声:“官人也不看看,吴大娘子为什么邀请姑娘们参加马球会!和你的墨儿,有半点关系吗? ” 盛紘继续陪着笑脸:“夫人,我知道,吴大娘子邀请咱们,是为了感激梧哥儿的。那天和梧哥儿一起去的,也就如儿、明儿,还有盛维大哥家的品儿。可她信上说了,让你带着咱们家的姑娘去。墨儿也是咱们家的姑娘,趁着这个机会,夫人也帮墨儿看看……” “好好好,带去!多一个就多一个!”王若弗有些不耐烦,摆了摆手,“官人还有没有别的事情?我一会要去卫小娘那儿,和她学习一下绣花。” 盛紘讪讪笑了两下,识趣地走了。 日子到了,王若弗带着墨兰、如兰、明兰三个姑娘去了马球会。 三个姑娘第一次去这种场合,既紧张,又新奇。明兰以前打过两次马球,很快就组上了队,一起热身。 如兰虽然不会打马球,可性子好,好几家姑娘都愿意和如兰说话,连英国公的女儿张桂芬都主动教如兰打马球。 相比之下,墨兰这边就冷冷清清了,既不会打马球,也没有人愿意搭理她。她一个人躲在角落里,无聊极了,只好折了一朵花反复摆弄。“四妹妹,是你吗?” 墨兰抬头一看,竟是梁晗一瘸一拐向自己走来。她从来没有想过,她会在这样的场合和梁晗久别重逢。她不愿像林噙霜一样被人指指点点,再加上之前小秦氏顾廷炜一事的打击,更坚定了平平淡淡过了此生的想法。只是她看着梁晗的腿,心疼不已,做不到无动于衷:“你的腿……” “不小心摔的,不碍事的。”梁晗勉强挤出一个微笑,让墨兰宽心。他怎么可能实话实说,难道说是因为自己不争气,被母亲硬生生打成这样的? 原本吴大娘子不打算让梁晗来马球会,可梁二奶奶劝她,偶尔还是得让梁晗出门透透气,否则压抑久了,物极必反,梁晗更容易被大房那边的雕虫小技蛊惑。 吴大娘子想了想,也是这么回事,再加上马球会来的都是她的熟人,大房插不进手,于是同意让梁晗过来。 “我感觉你摔得很重,不疼吗?”墨兰一脸担忧。 梁晗不愿意在墨兰面前出丑,忍着痛故意做了几个高难度动作,假装自己非常好:“不疼,一点也不疼。” 墨兰是个聪明的,怎么看不出梁晗是在逞强?可她也不好再问下去。谁还没有难言之隐?她垂下头,柔声道:“那我不问了。” 时间在这一刻沉默,墨兰低头,梁晗看着墨兰,想说的太多,可什么都没有说。 最后还是梁晗拖着一条腿上前一步:“四妹妹,好久不见,你……还好吗?这些日子,我……”一阵冷风吹过,墨兰娇嫩的脸上生疼生疼的。她瞬间清醒过来,后退两步:“梁六公子请回!马球会上人多嘴杂,传出去了怎么办?” “四妹妹莫怕,我们不过是说几句话……”梁晗慌慌张张地解释。 墨兰虽然心里有着梁晗,可还是急得快要哭了出来:“梁六公子,你不知道名声对于一个姑娘来说有多重要!你我清清白白,可传出去就不是这么回事了。所有人都会认为,我和我小娘一样,就是个想攀高枝的!” 梁晗看着紧张不安的墨兰,心疼不已。他第一次意识到,墨兰看起来是个骄傲的姑娘,风光和宠爱都不输嫡女,可实际上是天天在刀尖上跳舞……他鼓起了勇气,大胆表露了自己的心意:“四妹妹,你很好,没有错。我不明白,为什么别人都要这么说你!明明是我,心悦四妹妹你……” 墨兰听了梁晗的表白,心跳都停了半拍。她终于可以确认,她曾经的少女心事,不是她的一厢情愿,而是有回响的。 有这句话,也就够了,此生足矣。 她清楚得很,他们之间没有任何可能。她不过是个普通官宦人家的庶女,最简单的管家理事都不会,当不了公侯伯府的媳妇。更不用说她的生母是个名声不好的小娘,外人更会看低她。她已经被羞辱一次了,难道还要再被永昌伯夫人羞辱吗? 墨兰真的不想让她的自尊被人踩在地上摩擦。她咬了咬牙,一狠心把话说出了口:“梁六公子,你不要再说了!看在我们相识一场的份上,你不要为难我了,就当从来没有认识过我好了!”说完,墨兰掩着面,头也不回跑开。 “四妹妹,你别走啊!你……叫我一声六郎,好不好……”梁晗愣了一下,连忙追了上去。可他这腿实在是不允许,刚跑几步就痛得不行,又不小心绊了一块石头摔倒在地,只能眼睁睁看着墨兰消失在他的视线里。 几个结伴的官家小姐见墨兰匆匆出现在她们面前,议论纷纷。 “哪来的姑娘,急着投胎啊!” “就是啊,一看就是没教养的,肯定是庶女。”“我和你们说,她就是盛家的四姑娘,那个小娘养的。你不知道,当年她小娘就是个不要脸的……” “哎,有其母必有其女。” “也不知道她想趁着这个机会,攀什么高枝儿。” “我听说这次马球会,齐国公府的小公爷可是要来的。” “还有别人吗?” “吴大娘子组织的,她的梁六公子肯定会来。”墨兰越哭越伤心,可连回击的底气都没有。她就是林噙霜生养的,还能怎么样?难道还能理直气壮反驳,说别人是在污蔑?她只能装作没听见的样子。 突然,如兰气鼓鼓过来了:“喂,你们几个说什么呢?” 为首的姑娘看着如兰,哼了一声:“原来是谁?盛家的五姑娘啊!怎么,我哪句话说错了?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盛家那些破事。你那四姐姐就是小娘养的,卖弄风情装柔弱,一门心思攀高枝!” 如兰毫不退让:“你亲眼看到她攀高枝了?攀的是谁?” 对方没想到如兰竟然能维护庶出的姐姐,一时语塞:“没有……可是……” “可是什么?眼见为实,既然你没看到我四姐姐有错,就不要给我乱猜。我看你身宽体胖,是不是可以猜,你在家里好吃懒做,才长了一身肥肉?”如兰的嘴边浮现出一丝讥讽的微笑,“对了,不知道你来这马球会是为了什么?难道是想攀高枝,就觉得所有人都和你一个想法?” 就在这时,明兰带着张桂芬和几个贵女赶来了过来。明兰赶忙给墨兰递过帕子,轻声细语安慰墨兰。张桂芬上前一步,看着刚刚出言不逊的几个官家小姐,不怒自威:“大家来马球会,不就是为了玩得开心吗?这位妹妹有乱嚼舌根的时间,不如好好练一练马球!” 刚刚还趾高气扬的几个官家小姐低下了头,灰溜溜地走开。她们不怕如兰,不代表有胆量和张桂芬吵架。张桂芬是英国公的独女,论及出身,给皇子当正妃都绰绰有余。 “桂芬姐姐!多谢你了!”如兰冲张桂芬甜甜地笑了。 张桂芬看着如兰,就像看小妹妹一样:“如兰妹妹啊,谢什么谢?不过是举手之劳。今天能认识你和明兰妹妹,我也特别开心。我家就我一个姑娘,看你们几个姐妹情深,我也很羡慕呢!”如兰心想,她和明兰的确是姐妹情深,可是不包括墨兰。 可刚刚如兰维护墨兰的举动,张桂芬是看在眼里的:“如兰妹妹,别人的话不必在意,咱们问心无愧就好。” 虽然接触不多,可如兰觉得张桂芬人很好,善有善报,应该和青梅竹马的小郑将军一生幸福,不应该像前世一样被迫嫁给兵马俑一样的沈国舅做填房,又被妾室小邹氏左右为难,差点难产丢了性命。 初次见面,不好交浅言深。她打算着,日后找个合适的机会再给张桂芬一些暗示。 事情已经解决,张桂芬又拉着明兰和其他几个贵女一起热身,为正式的马球赛做准备。只剩墨兰和如兰两人,相顾无言。 沉默良久,墨兰开口:“五妹妹,你为什么要帮我?” 如兰不知道怎么回答这个问题,只好装作没有听见的样子。 她俩积怨重重,岂是一句话两句话就能说明白的?她肯帮墨兰,更多是出于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考量,不能眼睁睁看着墨兰被欺负,连带着盛家被羞辱,而非对墨兰本人有多少怜惜。墨兰盯着如兰的眼睛,不给如兰走神的机会:“五妹妹,不用你说,我都知道。从小到大,我和你一直都不对付。我一直讨厌你,你也一直讨厌我。你我之间,吵了又吵,斗了又斗。无论是顾三公子的事情,还是这次,你帮我解围,不过是怕一损俱损。” “是,那又怎么样?”如兰不耐烦地搓搓手。 “不管怎么样,我都要谢谢你。这些年,我们说是仇人也不为过。我从来没有帮过你,你竟然帮了我两次……”墨兰鼓起了勇气,向如兰说出了心里话,“从小到大,我一直觉得我是最好的,除了是庶出,样样都比你强。可是最近我发现……” 如兰动着嘴唇,似乎想说一些什么。 就在这个时候,明兰远远地挥着手召唤:“五姐姐,快过来啊!马球比赛就要开始了!你快来给我加油啊!” “来了来了!”如兰顾不上墨兰,兴高采烈地向马球场冲了过去。 第33章 马球会(下) 如兰坐在场外,一边和新认识的小姐妹说话,一边观看马球比赛。 这场比赛,张桂芬和明兰一队。张桂芬换上便装,策马扬鞭,英姿飒爽,不愧是将门之女,不知道的还真以为是女将军要带兵出征。明兰虽然有些青涩,却也朝气蓬勃,给人一种有女初长成的惊喜。如兰看在眼里,痒在心里,也想学习打马球了。刚刚张桂芬教了她几个基本动作,她感觉不算难,有机会多练练就好。 而另一队,则是嘉成县主和余嫣红。嘉成县主是邕王是的女儿,争强好胜,飞扬跋扈,像极了邕王夫妇,一出场就把“顺我者昌,逆我者亡”写在了脸上。另一个余嫣红看起来也不是个好惹的,和同父异母的姐姐余嫣然是两种人。余嫣红也就算了,嘉成县主……如兰心头一紧,该来的总是会来的。 她悄悄让喜鹊找不为,把齐衡单独叫出来。这么做虽然不妥,可事情重大,她顾不得这些细枝末节。 “五妹妹,什么事情,这么急着叫我过来?六妹妹正在打马球呢!有什么事情,等六妹妹打完马球,我们一起说!”齐衡心不在焉,还向马球场的方向望了又望。虽然这里离马球场很远,齐衡根本看不见明兰。 不为一边盯梢,一边替自家主子解释:“五姑娘,您不知道,我们小公爷以前不知道六姑娘会打马球,今天可惊喜着呢!您非要打扰……”看来,齐衡没少和不为提明兰啊! “好了,我没心思和你们扯这些没用的!”如兰不耐烦地摆摆手,示意不为赶紧闭嘴,“元若哥哥,你如果不想惹出麻烦的话,赶紧回去,别被嘉成县主盯上!” “嘉成县主?”齐衡疑惑,“她盯我做什么?”如兰只觉得齐衡不可救药,气得直跺脚:“盯上你就要抓你去成亲!” “有这么严重吗?好像盯过我的小姑娘也不少……没人抓过我啊……”齐衡尴尬地笑了,“没事,没事,她盯我,我不看她就行,我只看六……” 如兰这叫一个气啊!要不是身份不允许,真想一巴掌打醒齐衡。 这个时候,喜鹊悄悄提醒如兰,远处好像有人。“好了,我没时间和你说这么多了,你回去慢慢想我的话!反正我告诉你,你要被嘉成县主注意到了,将来就会被抓去成亲!”如兰恨铁不成钢,可怕被别人发现惹出误会,拉着喜鹊一溜烟跑开了。 如兰走了,齐衡倒是一拍脑袋:“该不会真的没有这么简单!” 不为连忙接话:“小公爷,五姑娘和六姑娘比亲姐妹都亲。她敢这么说,肯定是真把您当妹夫了。我觉得五姑娘是个聪明的,虽然看起来大大咧咧的,其实比谁都有数。她应该不会随便乱说话的,您可真得小心一些!” 齐衡一听妹夫二字,竟然羞红了脸:“不为,你乱说什么呢?” 不为跟着齐衡久了,知道齐衡口是心非,明明美滋滋的,还不承认。他大着胆子:“可不是吗?等您和六姑娘成了亲,不就是五姑娘的妹夫了?所以,您未来五姨姐说的话,是不是可以听一听?” “我都和六妹妹说好了,马球会结束,我……难道五妹妹又夜观星象,算出了什么?我之前听六妹妹说,她们在宥阳老家回来路上,遇到了顾二叔。五妹妹神神叨叨地给顾二叔算了一下,说让顾二叔安心在禹州就是了,将来肯定能出人头地……”齐衡突然拍了一把腿,“对了,五妹妹还算出顾二叔有烂桃花!那个曼娘,可不就是烂桃花吗?没有他,顾二叔也不至于这么惨。看来五妹妹真有两下子!哪次有机会,我找她算一算我和六……” “您说什么呢……难道五姑娘真的会算命?”这次连不为都惊讶了。 齐衡有点紧张:“不管了,不管了,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万一真的被嘉成县主抓去成亲,那我和六……算了,你赶紧去准备马车,咱们还是先回去!” 如兰暗中观察齐衡已经离去,稍微松了一口气。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现在可不能让齐衡被嘉成县主盯上。 这局马球会,明兰和张桂芬联手战胜了嘉成县主和余嫣红。刚一下场,嘉成县主就气急败坏地摔了球杆:“这局是我大意了,下次不可能输的!对了,刚刚和英国公家的张桂芬一队的小姑娘是哪家的,哼!那个不长眼的!” “县主息怒……”旁边的侍女连忙劝道。 然而嘉成县主没有停的意思:“她也不看看我是谁!” 张桂芬听了嘉成县主的话,内心是瞧不上这做派的。身为宗室贵女,却是一副暴发户的嘴脸。可她不好明着驳斥嘉成县主,只能不卑不亢回道:“县主刚刚发挥得很好,只是比赛一定会有输赢。偶然输了一局,不打紧的。我和盛家姑娘不过是运气好,侥幸赢了一局。以后还得请县主多多指教!” “运气好?只要我想要的,没人可以和我抢!”嘉成县主又哼了一声。 张桂芬耐着性子,好言相劝:“不过是一场马球比赛,县主何必往心里去?如果县主意犹未尽,哪天我再约上几个姐妹,和县主好好切磋一下!” 再怎么说,张桂芬也是京中数得上的贵女,嘉成县主不好一点面子不给,故作大方挥了手:“罢了,就是一场马球比赛。我还有事,有机会再说!” 明兰下了马球场,兴冲冲向如兰奔去:“五姐姐,我和桂芬姐姐赢了!” “六妹妹真棒!”如兰伸出大拇指。 明兰来到如兰身边,用第三人听不到的声音,悄悄问如兰:“五姐姐,元若哥哥哪去了啊?”如兰只好随便扯了一个借口:“你元若哥哥身体不舒服,带着不为提前走了。” “是吗?可元若哥哥和我说好了……”明兰一脸遗憾。 如兰无奈,只好隐晦提醒明兰:“行了,你今天不要再提元若哥哥了。你也知道,嘉成县主脾气不好,今天你赢了她,她肯定把你当成眼中钉、肉中刺,不扒你一层皮算轻的!你注意一下,离嘉成县主远一点,更不要当着她的面乱说话。”明兰虽然知道嘉成县主不是个好相处的,可也没觉得像如兰说的那么可怕。 不过,她还是知道,如兰肯定是为了她好,于是甜甜地笑了:“五姐姐,我知道了。” 如兰和明兰结伴去找王若弗。此时,王若弗正在和吴大娘子说话。 吴大娘子亲切地拉过明兰,对着王若弗笑道:“你家六姑娘,是个出色的。我看她打马球,像极了我年轻时的样子。我要是生个女儿,现在也该是这个模样!” “伯爵夫人过奖了,我家六姑娘,没打过几次马球。”王若弗听着吴大娘子的话乐开了花,不过嘴上还得谦虚几句,再恭维几句吴大娘子,“可惜我年轻的时候不喜欢打马球,一般不来这种场合。没能亲眼看您打马球,也是一件遗憾事啊! ” 吴大娘子笑得更开心了:“是吗?等哪天我心血来潮,也上场试试!” 王若弗继续捧场:“那可好了!到时候我一定带着我们家姑娘来加油!” “对了,你家五姑娘也不错啊!小小年纪,有勇有谋,还是个热心肠,这孩子可真招人喜欢!”吴大娘子又亲切地拉过如兰,“真羡慕你,生了这么好的姑娘。我没有姑娘,就三个儿子,其中一个还经常犯浑!” 王若弗当然不清楚那天樊楼发生了什么,因此搞不懂吴大娘子为什么对如兰赞不绝口。可谁不爱听别人夸自己的女儿?吴大娘子先夸了记在她名下的明兰,又夸了她的如兰小宝贝,那可是双倍的幸福啊! 她的心早就得意地飞上了天,不过面子上还要保持谦虚:“哪里哪里,不过是两个小姑娘罢了。伯爵府的三个嫡出公子个个优秀。二公子和四公子人品端正,行事大方,我家柏哥儿都钦佩他们的为人!六公子呢,也是在我们家学堂念过书的。我听庄学究说过,他写得一手好诗!” 吴大娘子的神情黯淡了下来,连连叹气:“别提我家六郎了,他啊,烂泥扶不上墙!但凡他有你家五姑娘一半的脑子,我也不至于替他操碎了心。别人卖了他,他还上杆子替人数钱呢!”王若弗感觉得出来,吴大娘子不是自谦,而是梁晗真的做了什么不争气的事情。她不好再夸梁晗,只能安慰吴大娘子:“为人父母,哪有不为子女操心的。我啊,一直也担心这个担心那个的。可儿孙自有儿孙福,咱们该放轻松的时候,还是得放轻松,不然孩子们也太紧张了。” “也是。前段时间,我对我家六郎是有些苛刻了……唉,哥儿到了这个年纪,不好管教啊!说轻了,那和没说一样;出手重了,还容易激发逆反心理……”吴大娘子若有所思,突然转头对身后的吴妈妈吩咐道,“吴妈妈,你帮我把六郎叫来。” 如兰迅速警觉起来,怕不是吴大娘子要撮合她或者明兰跟梁晗! 好在她和明兰不到说亲的年龄,就算吴大娘子有了撮合之心,也不会急着定下。 可吴大娘子等了又等,始终没有等回梁晗。 吴妈妈回来了,对着吴大娘子耳语几句:“夫人,六公子他……” “怎么了?六郎他到底怎么了!给我说清楚!”吴大娘子猛然一惊,不顾王若弗等外人在场。吴妈妈又悄悄说了几句。 “走,你赶紧带我去看看!”吴大娘子心都揪了起来,什么也顾不上了。 王若弗以为梁晗惹出了什么事情,作为外人理应回避,连忙起身告辞:“伯爵夫人可是有事?那我先带着姑娘们先回去了,改日再来拜访!”王若弗带着如兰、明兰,准备回去。 到了大门口,明兰突然来了一句:“四姐姐呢? 王若弗和如兰这才意识到一一墨兰在哪里?无论是看马球赛,还是马球赛结束后和吴大娘子说话,墨兰始终都不在场。 如兰又想了想,刚刚吴大娘子的反应,就差把梁晗出了事写在脸上。这两件事情结合在一起……她渐渐有了不祥的预感。 前世梁晗和墨兰在玉清观私通一事,又浮现在如兰的脑海之中。难道,墨兰趁着这场马球会勾引了梁晗?真要是这样的话,整个盛家的脸可都被墨兰丢尽了!她和明兰,还用不用做人?亏她想着一损俱损,还替墨兰解围,可墨兰一心就想着攀高枝,从来没有替她和明兰考虑过! “六妹妹,四姐姐她会不会……”如兰十分紧张,变了脸色。 明兰只以为如兰担心墨兰遭遇不测,一边分析一边安慰如兰:“五姐姐,你怎么了?四姐姐不见了,我们分头去找就是了。马球会就开在吴大娘子的庄子里,外人也进不来,怎么可能有歹人?” 如兰强忍着不适,点了点头:“这样,我们让母亲和刘妈妈在原地等着。然后我和喜鹊一组,你和小桃一组,分头去找四姐姐!”“好的,五姐姐。”明兰点了点头。 如兰思虑过重,刚走几步,腿儿一软,直接倒在了喜鹊的身上。 “五姑娘,你怎么了?没事!”喜鹊尖叫一声。她以为如兰是被太阳晒得有些迷糊,自作主张拽着如兰到了树荫下坐着。 “没事,喜鹊,你扶我起来,我们继续找……”刚刚缓过来的如兰艰难起身,勉强挣扎了几下,“这事情,不是六妹妹想象得那么简单!” 喜鹊死死拽着如兰,不肯撒手:“五姑娘,你先休息一会!你不知道你现在的脸色有多差!反正六姑娘和小桃也在找呢,咱们不差这一会儿。”如兰听不进劝,狠狠甩开喜鹊的手:“喜鹊,你不要拦我!这件事我和你说不明白!但是我真的要在六妹妹之前找到四姐姐!” 虽然喜鹊是如兰的侍女,但两个人从小一块长大,情同姐妹,如兰很少像这样不给她面子。她见如兰如此倔强,不好多说什么,心有不甘,也还是扶如兰起来:“五姑娘,你注意点!外头太阳那么毒,千万别再晒到了!” 如兰定了定神,仔细回想她和墨兰分开之前发生的事情。 细细回顾墨兰那一番话,她竟然又燃起了一丝希望…… “五妹妹!我在这里!”不知什么时候,墨兰出现在如兰的面前。 如兰仔细地打量着墨兰,好像非常正常,不像是刚刚和人私通过的样子。她心里的一块大石头可算是落了地:“四姐姐,原来你在这里啊!”“是啊!你们在找我?”墨兰回答。 墨兰的表情非常平静,不像是藏着什么秘密。可如兰还是不放心,打算试探一下墨兰,故意露出一副幸灾乐祸的笑容:“四姐姐啊,我和你说,刚刚吴大娘子发现梁六公子出了大事呢!” “梁六公子怎么了!难道他的腿……”墨兰紧张地快要叫了出来。 如兰哼了一声,编了一段瞎话继续试探墨兰:“什么腿不腿的,谁知道怎么回事呢?也许今天那几个官家小姐,就想着攀高枝呢。说不定谁悄悄勾引了梁六公子,惹得吴大娘子不愉快呢!我估计啊,吴大娘子可饶不了她!哎,也不知道吴大娘子怎么处理这件事情。依我看啊,那个姑娘的名声可是烂透了啊,以后没人敢要了。” “这样……”墨兰突然松了一口气,然后表情转为失落。 墨兰一前一后的表情变化,如兰看在眼里。她明确了两件事情一墨兰对梁晗有感情;墨兰没有攀高枝的想法,至少在马球会上没有勾引梁晗的意思。否则,墨兰听她编的那些瞎话,不得吓破了胆? “行了,快回去,母亲还等着我们呢!”如兰装作什么也没有发生的样子。 第34章 问情为何物 因着梁晗的事,吴大娘子明显心不在焉。众人不知道为什么,可也都知道该怎么做,纷纷找了借口先行告退。 这一场马球会,因为梁晗的腿匆匆结束。过了两天,梁晗还是躺在床上无法起身。 吴大娘子看着儿子,心碎了一地。她后悔对梁晗的教育太过粗暴,小时候过于溺爱,最近严格要求之后,又走上了棍棒教育的极端。要是象征性打几下也就算了,为什么要打那么重啊? 如果梁晗不是被她打了板子,不至于走路一瘸一拐,更不会摔倒在地爬不起来。梁晗摔倒的地方比较偏僻,再加上身边没有小厮,只好一直趴在地上挣扎,直到吴妈妈发现了人,才命人把梁晗抬了回去。 只是吴大娘子很好奇,为什么梁晗要支开小厮单独行动呢? 梁晗都这样了,她不好再打板子了。她坐在床边,轻轻握着梁晗的手:“我的儿啊,你怎么就这样了啊……你和母亲说实话,你是怎么摔的?为什么身边一个人都没有呢?” 梁晗含含糊糊回答:“没事,没事,我让他们走的。” 吴大娘子想起如兰提醒的春珂一事,瞬间紧张起来。或许大房比她想象得还要恶毒?莫不是大房派人使坏,趁着梁晗不注意,狠狠地推了一下?如果力度正好,梁晗可就真的瘸了腿,一辈子是个残废人。她的语气微微颤抖:“你真是自己摔的?” 梁晗肯定地点了点头:“确实,我一着急,就摔了下。没想到,真就起不来了。” “那你摔倒之前,有没有见过什么人?”吴大娘子又问。 “没有!”梁晗斩钉截铁回答。 吴大娘子看着儿子,不像是撒谎的样子。她又想了想,梁晗要是真的被人推了,又摔得这么惨,没有包庇的道理啊!她稍微放宽了心,为梁晗盖好被子:“六郎,你安心养着,我不逼你读书了,更不会打你板子了。等我找来治腿的名医,你就能重新站起来了!” “母亲,不用了!”梁晗坚决摆手。 “你这是什么话呢?哪有摔坏了腿还不去治的道理?”吴大娘子皱起了眉头。 可梁晗就是和吴大娘子对着干:“我就是不治!” “你……”吴大娘子刚伸出了手,却停在了半空。为什么梁晗不肯治腿呢?难道是万念俱灰,非要破罐子破摔了?或者是用消极抵抗的方式,报复她打板子的事情? 梁晗倔强起来,九头牛也拉不回来:“母亲,我话撂在这一-这腿,我不治了。愿怎么样,就怎么样!” 吴大娘子叹了口气,还能怎么样?毕竟是亲儿子,难道眼睁睁看着他废了吗?她只能耐着性子慢慢劝:“六郎,我知道你现在心里不好受,不过该治咱们还得治的。不就是一条腿吗?治好了,你还有大把的好时光。你外曾祖母八十岁的时候,还拄着拐杖要站起来呢!你都没娶妻生子,难道就打算在床上躺一辈子?” 梁晗突然反问了一串话:“娶妻?谁不嫌弃,愿意嫁我,那我就娶谁呗!门当户对的千金小姐找不到,读书人家的小家碧玉还没有?嫡女不愿意嫁我,庶女还不愿意嫁我?母亲,您多虑了,只要不挑不拣,怎么可能娶不上媳妇?” 吴大娘子怎么也没想到,一提娶妻,梁晗竟然如此激动。她早就知道,这个儿子是个不靠谱的,心思都在漂亮的姑娘上,还经常犯浑。可万万没想到的是,摔断了腿却不想治,还对娶媳妇的事念念不忘。呵,可真是个有意思的! 她只好安慰梁晗:“行,你愿这样想也是好的。你是伯爵府的儿子,不至于娶不到媳妇。就算你腿治不好了,到时候我去次一等的人家给你说亲,你别嫌弃就好。” 梁晗一脸无所谓:“母亲,那有什么的?我现在还有资格要求女方的门第吗?我腿是好的,她们想嫁我那叫攀高枝;我是个瘸子,她们正好配得上我。过段时间,母亲赶紧替我选个大娘子!” 吴大娘子这叫一个气啊!读书不行,又断了腿,现在还满心想着女人! 虽然梁晗是她亲生的儿子,可她实在说不下去了,只好转身离去:“六郎,你好好歇着!我再去找人问问,京城哪个名医治腿最在行。” 另一边,林栖阁里,墨兰正服侍林噙霜用药。 汤药苦得很,林噙霜皱紧了眉头。良药苦口利于病,她不喝下这些续命的汤药,连坐起来的力气都没有。 “母亲,您慢点喝。”墨兰用帕子轻轻擦去林噙霜嘴边的药渍。 “墨儿,前两天葳蕤轩那个带着你和五姑娘、六姑娘去了吴大娘子的马球会,你可有什么收获?”林噙霜突然问道。 墨兰知道,林噙霜想问的“收获”,大概就是有没有结识公侯伯府的公子。她不想攀高枝被人嘲讽,可母亲重重病了一场之后,她不忍心伤害母亲,更不想再吵了,只好故意装成没听懂的样子:“母亲,要说收获,那可多了。我看她们打马球,也挺有意思的。等我有机会,也去学学。” “学什么学?也不学点有用的!”林噙霜瞪了墨兰一眼。 墨兰只好装成一副乖巧的模样:“母亲,有用的我也在学呢!” “这还差不多!你得分清,什么是主,什么是次。你快要到了说亲的年龄,嫁个有权有钱家的公子,才是正经事情呢!”林噙霜又一次苦口婆心教育着墨兰,“以后啊,肯定还有这种活动。你给我长点心!葳蕤轩那个心思都在她的五姑娘上,最多再分点给六姑娘,哪能帮着你看啊?”林噙霜身体垮了之后,虽然没有精力再和葳蕤轩那边斗了,但撺掇墨兰攀高枝的心思还是没有断。 “好的,母亲。”墨兰又听不进去了,敷衍地点了点头。 林噙霜不知道又想起了什么,神秘兮兮地拉过墨兰的手:“墨儿,周雪娘刚告诉我,说外面传着,永昌伯爵府的梁六公子,不知道怎么了就摔断了腿!啧啧啧……好端端的公子哥儿,突然就下不来床了!” 什么?梁晗怎么突然这样了!墨兰忍不住叫了起来:“他怎么了!” 林噙霜自顾自说着,根本没有察觉到墨兰的情绪变化:“依我看啊,吴大娘子将来给他说亲,肯定不会把门户放在第一位了。他不过是个瘸子,门当户对的千金一定是不肯嫁的。墨儿,你不是和他有过交情吗?不如趁着这个机会……”“母亲!”墨兰神情严肃起来,“说什么胡话呢!” 林噙霜哼了一声:“怎么算胡话?梁六公子断了腿,你嫁他,别人也不好说你攀高枝,还会夸你有情有义。嫁过去之后,你在梁六公子面前表现出一副贤妻良母姿态,口口声声说愿意照顾他一辈子,不离不弃,他不得感动得一塌糊涂?这样两全其美的事情,还上哪儿找?” “我宁可他没有断腿!”墨兰气鼓鼓来了一句,捂着脸跑开了。 墨兰一个人静了半个时辰,还是放心不下梁晗。可她有什么机会看梁晗呢?思前想后,她鼓足勇气,去找长枫:“哥哥,我听说梁六公子的腿摔断了,下不来床。你之前和他关系挺好的,有没有去看他啊? ” “真的假的?你听谁说的?这要是真的,梁六也太惨了!年纪轻轻,可惜了……”长枫先是震惊,然后又翻了一个白眼,“不过我去看他干什么?吴大娘子不得把我撵走啊!当初,就是她觉得梁六和我在一起,总不做正经事情,才把梁六关在家里学习。” “哥哥……”墨兰心有不甘。 长枫反应过来之后,觉得墨兰有些古怪。 他仔细回想了下这一两年的事情,突然拍了一下大腿,恍然大悟,对着墨兰哈哈大笑:“行了,我知道了!我说当时顾三怎么就入不了你的眼!原来你心里早就有梁六,容不得别人了!可惜了顾三,差一点就是我妹夫了。” 一听顾廷炜的名字,墨兰尴尬得恨不得找个洞钻进去。长枫不知道,她和顾廷炜坚决划清界限,不仅是感情问题,更是尊严问题一一她可不想像林噙霜一样攀高枝被人瞧不上。哪怕马球会上梁晗对她表明了心意,她都毅然决然走开。 长枫没注意到这些细节,只是一本正经和墨兰分析起来:“怎么说呢……他俩门第都不错,肯定满足母亲对你的期望。一开始呢,我觉得顾三比梁六强。顾三可不像梁六那样喜欢漂亮姑娘,最多只是有点贪玩。可你一直躲着他俩,我也不知道你中意谁。再加上顾三主动对你示好,梁六又回去了,所以……” 墨兰更加尴尬:“哥哥,你别说了……” “好了,我们先不说这些,无所谓的。重要的是,梁六的心里可有你?就算有过你,可他被吴大娘子撵回家很长时间了,说不定……”长枫一直宠爱墨兰这个妹妹,自然也为妹妹将来担忧,“你也知道,梁六是个喜欢漂亮姑娘的。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我和你说,断了腿也不影响……你就不怕将来一屋子莺莺燕燕,你镇不住吗?”墨兰羞红了脸,只好用帕子悄悄掩住:“哥哥,我又没说我打算嫁他……我就问你,你能不能帮我去看一看梁六公子!” “行,那我试一试!”长枫不忍心让妹妹失望,还是答应了。 长枫找个机会问了长柏,能不能抽空陪他探望摔断了腿的梁晗。长柏虽然公务繁忙,又和梁晗交情不多,可念及同窗之谊,还是答应了。齐衡知道这件事情,想起多日不见长柏,竟然主动提出三个人一起去永昌伯爵府探望梁晗。长枫听了,哪有不同意的道理?他之所以拉上长柏,就是怕他一个人去被吴大娘子撵走。现在有了齐衡,更不用担心了。 庄学究的学堂上,除了齐衡,现在就剩下长枫、墨兰、如兰、明兰四个人了。 正好品兰这段时间住在京城,和如兰、明兰形影不离,王若弗和盛紘商量了一下,就让品兰跟着一起听几天课。品兰向来对读书的事情无所谓,不过一听说可以跟着如兰和明兰一起学习,自然同意。 品兰一来,学堂和谐了不少。如兰忙着和品兰说话,不再盯着墨兰了。墨兰担心梁晗,也不再盯着如兰了。墨兰和如兰相互无视,哪里还吵得起来? 明兰想不通为什么,还以为那天马球会上如兰见义勇为感化了墨兰,长长地松了口气。以后,再也不用动不动劝架了! 然而齐衡纳了闷:“怎么五妹妹和四妹妹再也不吵了? ” 明兰瞪了齐衡一眼:“怎么,她俩吵起来你就高兴呗!” “没有,没有……六妹妹,我不是这个意思!”齐衡小心翼翼笑着,生怕明兰生气,“大家都是同学,应该和谐相处。就像你和我,从来就不吵。” “是吗?”明兰突然撅起了嘴,“我要是就想吵呢?” 齐衡急了:“好男不跟女斗,我让着你,还不行吗?” 一直和如兰说笑的品兰冲了过来,看着正在拌嘴的齐衡和明兰,一脸坏笑:“哈哈,被我发现了!” “你发现了什么?”齐衡和明兰异口同声反问。“你俩好像……”品兰实在是绷不住了,“真的好像……” 如兰怕品兰把话说完,传出去影响明兰的清誉,连忙冲过去捂住了品兰的嘴:“我的大宝贝啊,谁让你乱说话的?这里不是宥阳,破事儿多着呢!你要再敢乱说话,我让长梧哥哥赶紧把你带回去!” 品兰和如兰闹惯了,也不恼火,只是挣扎了两下,老老实实认错:“好,如兰妹妹,我也不是故意的。我以后注意,不乱说话了。” “五妹妹,你放开她!”齐衡突然开口求情。如兰本就没有为难的意思,于是顺理成章松开品兰,又摸了摸品兰的小脑袋,以示安慰。她又环视了一下四周,脸上的表情轻松了不少:“咱们今天早到了一刻钟,庄学究没来,三哥哥和四姐姐也没来,还是安全的。” 品兰一蹦一跳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行了,我不说你们啦,省得如兰妹妹又得捂住我的嘴!不过你们也真是的,没怎么样,先害羞上了!”“你就不害羞吗?”如兰嘟起了嘴。 “我最喜欢的人,当然是我的泰生表哥了!”品兰丝毫没有羞涩的意思,大大方方承认了自己的心上人,“母亲都和我说好了,等我到了年纪,就让我嫁给泰生表哥!” 如兰和品兰接触最多,可也被品兰的大胆吓了一跳。 更不用说齐衡,他从来就没有见过像品兰一样的姑娘。他知道他长得好,从小到大都被姑娘围着。可姑娘们对他的好感,最多只是委婉含蓄流露一下,只可意会,不可言传。哪里有谁敢直接说什么喜欢他、想嫁给他? 他一时有些沮丧,觉得自己竟然还不如一个宥阳来的小丫头勇敢。 上课的时候,大家各怀心事,就是没有学习的心思。庄学究见状,多说无益,于是布置了几个思考问题,提前结了课。 长枫和墨兰最先离开学堂,如兰也拉着品兰飞快地跑开了。 此时学堂里只剩下齐衡和明兰二人。 齐衡小心翼翼掏出了一个泥塑男娃娃,喊了下明兰:“喂,六妹妹!” 明兰回头,盯着齐衡手里晃动的泥塑男娃娃,只觉得有些眼熟,但又想不起来在哪见过……突然她好像意识到了什么,齐衡之前不是给她送了一个泥塑女娃娃吗?只不过那个时候齐衡还给墨兰送了泥塑花,给如兰送了泥塑小兔子。男娃娃,女娃娃,刚好是一对呢! 明兰的心跳漏了半拍。她虽然没有把泥塑女娃娃带在身边,可也模仿着齐衡的语气喊了一句:“喂,元若哥哥!” “哎,六妹妹,是我。”齐衡欣喜若狂回应。 第35章 万般皆是命 这些日子,如兰时常感到孤独。明兰和品兰照样是她形影不离的好姐妹,三个人在一起的时候总是非常开心。只是如兰一想明兰和齐衡两情相悦,品兰长大了就会嫁给喜欢的泰生表哥,心里就有一种说不清道不白的失落。 这一世,她会嫁给谁呢?是文炎敬,还会是其他人? 如兰重生之后,经历了许许多多,没有非文炎敬不可的执念。只是上辈子的念念不忘,这辈子也该有个回响!起码让她知道文炎敬人在哪里,做了些什么,算是有个交代。 她曾悄悄拜托长柏查一下,结果却是查无此人。她想不明白,为什么那么多人都出现了,偏偏少了个文炎敬! 罢了,这些都是命数,她强求不得,反正她也不是为了文炎敬才重生的。 这日,王若弗和长柏、海朝云夫妇还有如兰一同用 晚饭。长柏面色凝重,带来了一个坏消息:“我听说邕王要和齐国公府结亲……唉,可惜元若了。” 长柏的话就像一声雷,炸在了如兰的心里。 什么?齐衡还是被嘉成县主看上了?这不可能!明明她在马球会上提点了齐衡,齐衡提前走了,更没有出风头!嘉成县主根本就没注意到齐衡!这其中一定有什么误会! 她手一抖,直接洒了一身汤:“不可能!马球会上他俩还不认识呢!” 王若弗拿着帕子帮如兰擦了擦,言语之间既有关心又有责备:“如儿,你怎么可以这么不小心呢?都快是大姑娘了,还冒冒失失的。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人家元若能和嘉成县主结亲,那是喜事!也许邕王妃和平宁郡主最近才商量的这件事,只不过你不知道罢了。” 如兰心有不甘:“不可能的!元若哥哥又没被嘉成县主盯上!” 海朝云挺着大肚子,也耐着性子和如兰解释:“五妹妹,邕王府和齐国公府的亲事,可不是嘉成县主和元若两个人的私事!元若是什么样的人不重要,嘉成县主对元若有没有情更不重要。重要的是元若是齐国公府的独子,唯一的男丁。” 海朝云的话像一把锋利的剑,直接穿过如兰的心脏。 半天,如兰才缓过来:“为什么会这样……” “五妹妹,朝云说的没错,确实如此。这事情涉及朝中站队大事,我和你不好多说。正是这样,我才为元若惋惜,他根本就没得选……”长柏叹了一口气,默默扒饭。 如兰这才意识到一一齐衡的命运早有定数,和马球会上被没被嘉成县主盯上没有关系。哪怕齐衡相貌平平,齐国公府独子的身份也注定他不可能在这一场政治旋涡中独善其身;哪怕嘉成县主另有所爱,邕王夫妇也不可能任着她的性子乱来。至于前世邕王妃说过那句的“女儿要的一定要得到”,不过是个冠冕堂皇的借口,如果嘉成县主看上贩夫走卒,邕王妃还会这样替她争取吗?怕不是早就棒打鸳鸯了! 不仅齐衡,千千万万的人都在这场政治旋涡中成了牺牲品。 齐衡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第一个。 海朝云摸了摸肚子,看向长柏:“官人,我吃饱了。正好我肚子有些不舒服,你陪我先回去!让母亲和五妹妹慢慢吃。” 长柏怎么看不出来这是海朝云的暗示呢?他和海朝云的想法一样,希望如兰静一静,把事情想明白。他用感激的目光回看海朝云,又连忙起身,温柔地扶过海朝云:“那是,我陪你先回去歇歇。” 王若弗没多想,见海朝云说肚子不舒服,急得不得了:“柏哥儿,你赶紧扶朝云回去,让她好好歇息啊!要是朝云还是不舒服,赶紧找个郎中看看!我知道你俩都是有孝心的,可现在朝云月份大了,以后就让她自己在房里用饭,不用刻意来葳蕤轩和我一起吃!女人怀孕生产本就艰难,你可别让朝云不好过。” 海朝云不过是在演戏,可王若弗的一番话还是让她感动不已:“母亲……” 王若弗一脸疼爱地看着海朝云:“你啊,凡事不必那么拘谨。我虽是你婆母,可也算半个母啊!我有华儿和如儿两个女儿,现在又多了一个你!” 长柏看着母亲,又看看妻子,脸上浮现一丝笑意。有这么通情达理的母亲,有这么心有灵犀的妻子,他还有什么后顾之忧?他装作一副担心海朝云的样子:“母亲,朝云确实不太舒服,我先陪她回去了!您和五妹妹慢慢吃。” 长柏扶着海朝云离开,两人的背影甚是恩爱。 这时,王若弗一把拉过如兰:“如儿,你哥哥和嫂嫂都走了。现在就剩下咱们两个人,你和我老实交代!” 如兰能说什么?只好装傻:“母亲,您到底想说什么?” 王若弗叹了一口气,语重心长:“我的如儿啊,你知不知道你都做了什么事情!以后有什么情况,先和我说一说啊!这次幸好就柏哥儿和朝云在场,要是还有别人……传出去会怎么想你?”“母亲,不过是洒了一碗汤,至于吗?”如兰撇撇嘴。 “只是洒了一碗汤?你可真会避重就轻!”王若弗拍了下桌子,做出一副审问姿态,“我倒要问问,你什么时候对齐国公府的元若上了心!”如兰吓了一跳,这是哪跟哪的事情!母亲怎么会以为她喜欢上了齐衡? 她连连摇头:“怎么可能?我哪里会喜欢元若哥哥!” 王若弗摆出一副知女莫若母的姿态:“如儿啊,你就别骗我了!你要是没对元若上心,听说元若要和嘉成县主结亲,怎么可能有这么大的反应?之前你王佑表哥和余嫣然结亲,我看你开开心心的,发自内心去祝福啊!” 如兰只好解释:“母亲,您误会了。我听说嘉成县主像极了邕王夫妇,元若哥哥将来肯定没有好日子过了。所以一激动失手打翻了碗,洒了一身汤。” 王若弗显然不相信如兰的话:“真的是这样吗?可你马球会那天,看了一会儿马球赛,悄悄溜出去做了什么呢?” 如兰懊恼跺了跺脚:“母亲!不是你想的那样!” 王若弗见如兰心情不好,生怕说重了如兰承受不了,态度渐渐柔和下来:“如儿啊,那天刘妈妈看到你和元若了。我相信你是个好孩子,只是单纯喜欢元若,可是心里有数,不会做不应该的事情。可是你和元若,本来就门不当户不对的。平宁郡主的性子,你也知道,争强好胜,一心想给元若找个娘家强势的媳妇。就算没有嘉成县主这档事,你和元若也没有可能啊!” 王若弗的话听起来合情合理,可如兰根本就不喜欢齐衡啊!喜欢齐衡的是明兰! 如兰不好暴露齐衡和明兰懵懵懂懂的感情,更不好对王若弗讲前世的种种事情。此刻,她只能继续装无赖,蹭着王若弗的身边撒娇:“母亲啊,我真的不喜欢元若哥哥。您就别再问了,好不好啊。” 王若弗拿如兰没有办法,只好放走如兰。 刘妈妈见状,悄悄叫来喜鹊,让喜鹊多多注意一下如兰的情况。 第二天,齐衡来了学堂,眼圈都是黑的。 “元若哥哥,你怎么了?”明兰忍不住关心了几句,“昨晚没有睡好吗?” 品兰更是夸张:“元若哥哥的眼睛就像被人打了一样!” 知道真相的如兰一把扯过品兰,做了一个“嘘”的手势,又瞪了一眼:“你元若哥哥心情不好,咱们让他一个人静一静!” 齐衡看向明兰,心若死灰:“六妹妹,这是我最后一次来学堂了。” 明兰不清楚为什么,可也点头:“我知道了。”齐衡鼓起勇气,艰难开了口:“六妹妹,我……过段时间就要成亲了,和嘉成县主……六妹妹,对不起。我原以为,我……” 如兰早有心理准备,听了这番话也都不好受。何况明兰?直接红了眼睛。 一向嘻嘻哈哈的品兰都静悄悄的,生怕与这气氛格格不入。 如兰怕事情一发不可收拾,赶紧拉着明兰回了座位:“六妹妹,一会儿再说这件事!庄学究马上就要来了,我们先准备上课!” 这一节课,大家又是各怀心事,完全不在学习状态。 庄学究深深无奈,这些孩子是怎么了?原本一个个还算好孩子,多少知道学习,可最近的魂都不知道飘到哪儿去了,就在学堂上留了一具空的躯体! 他先是讲了大道理,又呵斥了最不在学习状态的齐衡和明兰,本想杀鸡给猴看,可大家仍然提不起学习的兴致。实在没有办法,他只好和之前一样,布置了几个思考问题,再次提前结了课。庄学究一走,如兰和品兰立刻窜到明兰身边,安慰明兰。可事情太过突然又太沉重,连品兰这样的开心果也不能让明兰脸上有一丝笑意。无奈之下,如兰和品兰一人握着明兰的一只手,用最简单最直接的方式给明兰鼓励。 突然,长柏的小厮汗牛过来了:“五姑娘,二公子让我告诉您,您下了学堂,马上去他那里。”如兰的心思都在明兰身上,头也不回:“你告诉二哥哥,我忙着呢!” 小厮愣了一下,可态度非常坚决:“二公子说了,他有非常重要的事情,五姑娘必须亲自去一趟!” 无奈,如兰只好叮嘱品兰好好安慰明兰,然后跟着汗牛去了长柏那里。 长柏看着来迟的如兰,叹了一口气:“你可算是来了。怎么才来?快进去!我都替你安排好了,外面有人把守,不会传出去的。” “什么?”如兰一头雾水,“二哥哥你说什么?” 长柏也是无奈了:“行了,你进去就知道了!很多事情,都是命数。事已至此,我这个做哥哥的也不好说什么,只能帮你争取到这些了。”如兰跨进屋子,只见椅子上坐着一个人一一齐衡。 “五妹妹,怎么是你?”齐衡吓了一跳,“六妹妹呢?” 如兰这才反应过来,长柏和母亲一样,真的相信她喜欢齐衡!正是因为这样,长柏才帮她约了齐衡,见最后一面…… 怎么会这样?这个时候真正想见齐衡的,应该是明兰啊! 齐衡的声音有些疲惫:“原来,则诚说的妹妹,是你……好一个阴差阳错啊!” 如兰恨不得冲出去把明兰叫过来:“元若哥哥,你别误会,我没有喜欢的人,我对你没有别的意思!你等我,我马上去找六妹妹了!” “来不及了,来不及了。一刻钟后,齐国公府就该接我回去了。”齐衡叹息,世界都是灰色的,“正好你在这里,陪我说一会话。” “好。”如兰坐在了一个离齐衡比较远的椅子上。 齐衡缓缓开口,揭开自己内心的伤痛:“五妹妹,你知道吗,以前我只想着家国天下,完全不懂儿女情长。谁知道,我竟然不知不觉对六妹妹倾心。我母亲比较强势,希望我找一个门当户对的大娘子。可我觉得,还是娶自己喜欢的姑娘比较幸福。品兰妹妹开玩笑那天,我终于确认了六妹妹对我的心意。我下了决心,找个合适的机会告诉母亲,让母亲答应我和六妹妹!可谁能想到,前几天邕王妃找到了我母亲,说嘉成县主非要嫁我,逼着我母亲同意这门亲事。我母亲觉得这是一门好亲事,可我父亲不这么想,认为邕王德不配位,必有殃灾。我当然也不同意,不惜绝食抗争。” 如兰问了一句:“然后邕王和王妃威胁了你们,对不对?” “五妹妹,你怎么知道的?邕王挟持了我父亲,逼着我答应娶嘉成县主!我抱着必死之心,去了邕王府。士可杀,不可辱!我为什么要苟且偷生!”齐衡狠狠地砸着桌子,一声巨响正是他无处发泄的愤怒,“最可笑的是一一我的命我都做不了主!我死了也就算了,可我的父亲母亲,还有整个齐家……那是灭顶之灾!”如兰不知道怎么接话,只好静静听着。 齐衡砸桌子的时候把手磕出了血,可是再疼也比不上心在渗血:“我自己是不怕死的,可我不能连累别人啊。你不知道,邕王妃就因为荣飞燕的一句话,派人掳走了荣飞燕,毁了一个姑娘的一生!我不能让六妹妹冒这个险。” 荣飞燕是荣妃是亲妹妹尚且如此,何况普通官宦人家的女儿明兰。一旦被邕王妃盯上,除了死,无路可走。 如兰忍不住劝慰:“元若哥哥,你并不软弱,只是无可奈何的妥协。” 齐衡抚摸着血迹斑斑的手掌,眼中尽是绝望:“是啊,我还能有什么办法?我是风光无限的齐国公之子,从小到大人人敬着、捧着。可在这一场权势斗争中,我卑贱得还不如一条狗!当我签下婚书的那一刻,我……已经死了。” 如兰看着齐衡,百感交集。不谙世事、意气风发的少年齐衡,真的已经死了。取而代之的,是不得不努力活着的齐衡。她曾经努力,试图帮助齐衡改变命运,最后发现这不过是螳臂当车的可笑。齐衡的婚事,从来就不是两心相许那么简单。 她看着齐衡,目光坚定:“元若哥哥,我会帮你照顾好六妹妹的。” 齐衡的眼里总算流露出一丝生机。他从怀里缓缓掏出那个泥塑男娃娃,递给如兰:“五妹妹,帮我转交给六妹妹好吗?” 如兰点头,小心翼翼接过泥塑男娃娃。 时间差不多了,齐衡起身离去。临别之前,他回头看向如兰:“五妹妹是个特别的人,有的时候似乎可以知晓天机。我有个不情之请一一如果今生有幸再见五妹妹一面,五妹妹可否告诉我,下辈子我还能遇见六妹妹吗?如果可以,我愿在奈何桥上等着她。” “好的。”如兰郑重其事点头,“元若哥哥,保重。” “五妹妹,你也是。”齐衡回道。 如兰想了又想,忍不住补上一句:“元若哥哥,不论发生了什么,你都要坚持下去。也许这就是黎明前最后的黑暗了。你的一生,还很长、很长,不要轻易放弃。” “是吗……”齐衡喃喃自语,仿佛在黑夜里看到了唯一的星星。 第36章 半点不由人 齐衡走后,庄学究的学堂只剩下盛家兄妹几人。庄学究见大家完全没有学习的心思,自己也淡了传道授业之心。他和盛紘商量了一番,决定回乡养老,叶落归根。盛紘本想挽留,可庄学究去意已决,只好作罢。为了长枫的科考,只好请一位老先生单独辅导长枫。 如此,学堂说散也就散了。 到了往常上课的时间,如兰徘徊在学堂周围。天空阴云密布,给人一种压抑之感。 空荡荡的学堂,一个人都没有。桌椅规规矩矩摆着,桌面上还散落着来不及收拾的笔墨纸砚。匆忙之中,齐衡甚至落下了一个明兰送他的荷包。她闭上眼睛,仿佛还能想起之前的欢乐时光。她和齐衡、明兰,还有后来的品兰,说说笑笑,谈天说地。 一阵冷风吹过,带走了从前的一切美好。物是人非,欲语泪先流。 “五姐姐……你怎么来了?”就在这时,如兰身后传来一阵沙哑的声音。 如兰回头,看见眼睛都肿了的明兰。 明兰哭哑了嗓子,说话的声音让人心疼:“我也没想到会是这个样子……” 如兰拉着明兰的手,朝学堂的方向走去:“六妹妹,我们进去坐一会儿。” 如兰和明兰坐在原来的座位上,仿佛一切还是从前。 “六妹妹,元若哥哥让我把这个给你。”如兰掏出一个精致的盒子,递给明兰。她特意选了一个盒子,除了泥塑男娃娃,刚好还能放下齐衡之前送明兰的泥塑女娃娃。以后就把两个娃娃放在一起,做个念想。 心有灵犀,明兰正好掏出女娃娃。 如兰看着明兰正在摆弄两个娃娃,想了又想,还是开了口:“六妹妹,你也别怨元若哥哥。朝堂那些事情,不是一个人就能改变的。我很确定,他……从来都没有放弃你。只是很多事情,我们身不由己。” 如兰清清楚楚记得齐衡临别前的话。 “五妹妹是个特别的人,有的时候似乎可以知晓天机。我有个不情之请一一如果今生有幸再见五妹妹一面,五妹妹可否告诉我,下辈子我还能遇见六妹妹吗?如果可以,我愿在奈何桥上等着她。” 她相信齐衡对明兰的真心,只是命运弄人,缘浅情深。 明兰的眼泪打在娃娃上:“我不怨他。” “那就好,那就好……我知道你肯定不好受,可也别太难过,伤了身子就不好了。”如兰一边劝着明兰,一边看着明兰摆弄两个娃娃。 明兰盯着娃娃看了很久,叹息了一声,最后扣上盖子:“五姐姐,你还记得我们在宥阳的时候玩过的游戏吗?” 如兰没想到明兰突然提这件事情,愣了一下:“当然记得,怎么了?” “你还记得,第一关你给我假设的情境,我是怎么选的吗?”明兰问道。 如兰对那件事情的印象还是比较深刻的:“当然记得。你说,你只能放弃他。我当时问你,后不后悔。你说你努力过,可是没有办法,人只能向前看的。” “是啊,五姐姐,人只能向前看的。”明兰抱着盒子起身,“我没事,真的没事。” 如兰跟着明兰站了起来:“六妹妹,你能这样想,自然是好的。’ “我确实喜欢过元若哥哥……可那又能怎样?他已经和嘉成县主定下了亲事……我也只能向前看了……”明兰走到窗前,看着黑云密布的天空。如兰陪着明兰站到了一起:“既不回头,何必不忘。” 一会儿,粗大的雨点落了下来,打在房子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 雨越下越大,天地间像挂着珠帘一样,如兰和明兰丢不见外面的世界三有不见外面的世界。 很快到了齐衡和嘉成县主成婚的日子。 以盛家的门第,自然没有资格参加。不过齐衡和长柏交好,特意给长柏下了请帖。 大婚当日,长柏看着齐衡,心中一阵酸楚。眼前的新郎官,还是他认识的齐衡吗?齐衡沧桑憔悴了不少,和大婚的红袍形成鲜明的对比。别人娶媳妇的时候脸上大都带着笑意,可他在齐衡脸上看出了视死如归的悲壮,不知道的还以为齐衡是在奔赴黄泉路。 那个风华绝代又有着远大理想的少年,宁为玉碎不为瓦全,最终还是妥协了。 而长柏知道,这个时候,生比死更需要勇气。“则诚。” “元若,保重。” 敬酒的时候,长柏不好多说什么,只好用目光鼓励齐衡。 回去之后,长柏把自己关在书房里,喝了一夜的酒。他一直都是一个非常自律的人,除了好友小聚从不饮酒,更不用说一个人喝得半醉了。恍惚之中,他仿佛回到了从前,他和齐衡、顾廷烨把酒言欢。三个少年,豪情万丈,仿佛天下尽在他们的未来之中。如今齐衡已经沦为斗争的牺牲品,顾廷烨离家出走杳无音讯,只有他苦苦坚守着。 海朝云挺着大肚子,给长柏送来了解酒茶。 长柏和海朝云讲了齐衡的事情,最后只剩一声感慨:“元若的这一生,怕是毁了!他人还活着,可是心已经死了。” 海朝云宽慰长柏:“元若的婚事,从来都不是他自己能做得了主的。” 长柏摇头:“要是元若只是娶不来心爱的女子,那也没什么。可是眼下风云莫测,谁也说不好将来发生什么。日后邕王继承大统也就罢了,假如变了天,元若如何自处?” 海朝云把手叠在长柏的手上:“官人,元若不会有事的。凤凰涅盘,浴火重生。古今凡能成大事者,哪有一个没经千锤百炼,顺顺当当功成名就了?不过,咱们最近得注意一下五妹妹,别让她做了傻事。奇怪的是,六妹妹的状态也不太好,难道是被五妹妹传染的?最近她俩一个比一个消极,品兰都不管用了。” 妻子的宽慰让长柏轻松不少,他的脸上渐渐有了笑意:“朝云,我能娶你为妻,何其幸运。” “是吗?”海朝云面含笑意,脸上浮现出恰到好处的绯红。 长柏紧紧握住海朝云的手:“朝云,此生我不负你。” 朝堂局势越来越令人捉摸不透,人人自危,害怕却也不得不面对狂风暴雨。 一连多日,盛紘和长柏下朝后都是阴着脸回家的。长柏还好,起码有海朝云这样亦是贤妻亦是知音的女人相伴左右,偶尔海朝云还会指点迷津。相比之下盛紘就惨多了,王若弗和卫小娘根本不愿做他的解语花,林噙霜趁着这个机会再次笼络盛紘,可她身子已经垮了,而且对朝中大事完全没有概念,只能用一声声“紘郎”宽慰盛紘,聊胜于无。 不久之后,海朝云顺顺利利生下一个儿子,取名全哥儿。 全哥儿是个胖娃娃,还喜欢对人笑。小小的、软软的全哥儿惹人喜爱,大家争相抱着。就连盛紘,都对白白胖胖的大孙子爱不释手。如兰和明兰有了可爱的大侄子,也逐渐转移了注意力,没事就去逗逗全哥儿,不再胡思乱想。 齐衡和嘉成县主婚后不久,一同去玉清观求子嗣。 求子嗣本身是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小事,可和邕王一家扯上了关系,便成了大事,很快人尽皆知。因此,很多人都在传齐衡和嘉成县主恩爱有加。 正在刺绣的明兰听到了这个消息,恍惚之间,右手握的针竟然硬生生戳在了左手上。 大滴大滴的鲜血落在布料上,比齐衡大婚时的一身红色更为鲜艳。 “六妹妹,你怎么了!”如兰在明兰的眼前晃来晃去,“你的手……” 明兰这才缓过神来,咬咬牙来了一句:“五姐姐,我真的没事儿。我都说过,人只能向前看的。” 如兰知道,明兰那是故作坚强,怎么可能真正释怀? 她怕明兰难受,就拉着明兰一起去海朝云那里看全哥儿。 “五妹妹真有个姑姑的样子呢!别看五妹妹年纪小,平时大大咧咧的,可是带起孩子来一点都不含糊。”海朝云笑盈盈看着熟练哄着孩子的如兰,“说起带孩子这件事,我都不如五妹妹。五妹妹是和母亲学的吗?” 如兰前世带过四个孩子,自然轻车熟路。可她不能实话实话,只好搪塞过去:“我喜欢小孩子,可能是无师自通!” “将来五妹妹有了孩子,一定是个好母亲。”海朝云夸了夸如兰。 她又和如兰说了几句家常,从散了的学堂说到庄学究,再说到齐衡,最后不露痕迹说到齐衡和嘉成县主求子嗣的事情。最后,她看似漫不经心感慨了一句:“说起来,元若也不容易啊!他们是求子嗣,又不是求夫妻恩爱。只有子嗣,才能将齐国公府和邕王府紧密捆绑在一块。” 如兰听了,差一点吓得摔了全哥儿。看来,又一个误会的了!无论是母亲,还是长柏、海朝云,都认为她心里有了齐衡,用不同的方式让她宽心。她知道海朝云是一片好心,不留痕迹暗示,既能起到点醒的作用,也不至于直说尴尬。 她不好不领情,只能含含糊糊点了点头:“二嫂嫂说得对,元若哥哥不容易啊!” 海朝云见如兰反应不大,真正失落的是旁边一言不发的明兰,越来越迷惑。难道如兰和明兰同时对齐衡上了心?如果真是这样,两个人怎么相处得比亲姐妹还要亲? 正好这个时候,全哥儿哇哇哭了两声。 海朝云把全哥儿从如兰的手中接过:“全哥儿哭了呢!我看他是困了,等会儿我让奶娘带他回去睡上一觉。” 如兰和明兰不好久留,连忙告辞。 第37章 曾经沧海 王若弗怕如兰心里一直想着齐衡憋出病来,又见明兰情绪不高,便和卫小娘合计,带着如兰、明兰,连同品兰一起参加灯会。按道理说,品兰在京城有些时日,早该回宥阳老家。可长梧要接品兰回去的时候,品兰放心不下明兰,非要留下再住一段日子。最后长梧决定先回宥阳,下次带上品兰一起回去。 十里长街灯火辉煌,人潮涌动,到处弥漫着欢乐的气息。 品兰一手拉着如兰,一手拉着明兰,这看看,那看看。只要有热闹的地方,品兰非要凑上去。在品兰的带动下,如兰和明兰暂且把烦恼抛之脑后,又恢复了往日的活泼。 王若弗和卫小娘跟在后面,有说有笑,像极了寻常人家的亲姐妹。 突然,如兰远远望见了一位白衣少年,有几分似曾相识的感觉。 “六妹妹,你看那是谁啊?我怎么想不起来在哪见过他。”如兰给明兰指了指。 明兰顺着如兰指的方向,没有看到熟人:“五姐姐,你应该是认错人了!咱们平时不怎么出门,除了跟庄学究学习过的几位哥哥,好像也没见过外男啊。” 此时,品兰正端着一份京城特色小吃,吃得满嘴流油:“要我说啊,你们京城,千好万好,就是有一点不好,那就是不自在!在我们宥阳,可不讲这么多男女大防。只要不做出格的事情,看一看又能怎么了?要不如兰妹妹你先去看一看,我帮你打掩护啊?” “这样不好。”明兰微微皱眉。 “明兰妹妹,你哪里都很好,就是太小心了。”品兰边吃边笑,差点呛到,“万一这真的是一段缘分呢,岂不是耽误了如兰妹妹?” 缘分?怎么可能?不过品兰的一番话,确实激起了如兰的好奇。 品兰心满意足吃完了,用帕子擦了擦手,然后挽着如兰的胳膊:“如兰妹妹,走,我们过去看看!” 如此,明兰只好跟在如兰和品兰的后面。三个姑娘朝着白衣少年的方向大步向前,试图一探究竟,很快把王若弗和卫小娘甩在后面。不知不觉,她们上了一座桥,可是白衣少年不见了。如兰望着万家灯火倒映在水面上,默默发呆。这个人,究竟是谁呢? 她不相信有一个似曾相识的人无缘无故出现,又无缘无故消失。难道是…… 明兰见附近人烟冷清,有了转身离去之意:“咱们还是回去,母亲会着急的。” 品兰不以为意,一把拽回明兰:“明兰妹妹,我看大娘子和卫小娘说得很开心啊!说不好,她们还嫌咱们三个碍事呢!她俩有体己话要说,肯定不想让人听见。难得咱们姐妹三个单独出来,不如趁着这个机会,也说说悄悄话。”“可是……”明兰还是有些犹豫。 品兰在明兰的身边蹭了蹭,像一只可爱的小猫咪:“明兰妹妹,就这么说定了!我去把如兰妹妹叫过来,咱们三个说说话!” 就在明兰和品兰拉拉扯扯的时候,突然一声巨响,好像有什么东西掉进了水里。 “品兰姐姐,你听!”明兰紧张地拉起品兰,“什么声音?” 两人顺着声音看去,发现原本平静的水面,此刻翻腾了起来,似乎有个人在水里挣扎。再看桥上,一处栏杆因为年久失修已经坏掉,留下一个缺口。 两件事一结合,谁都明白出了什么状况。 品兰急得直往回跑:“不好了,好像有人落水了!咱们赶紧去人多的地方,喊一个水性好的人过来!” 明兰也是个善良的姑娘,自然跟着品兰一起回去找人救援。 只是她突然想起了什么,猛一回头,怎么也没有看到如兰。她逐渐有了不好的猜测:“我……我怎么没有看到五姐姐!” “什么?”品兰身体颤抖不已,快要哭出来,“你说什么?” “五姐姐不见了!”明兰咬咬牙,不情愿地把最坏的可能说出来,“说不好……那个落水的人就是五姐姐!” “五姐姐一一五姐姐--” “如兰妹妹--如兰妹妹--” 明兰和品兰的声音回荡在黑漆漆的夜里,却始终没有等到如兰的回音。 品兰心一横,推了一把明兰,然后向下桥的方向跑去:“你快点,赶紧去叫人!再耽误下去,如兰妹妹会被淹死的!我懂一点水性,先去看看怎么回事!” 如兰的思绪被汹涌而来的冷水瞬间打断。求生的本能让她在水里不断挣扎,一次又一次拍打着身边的水,然而怎么也浮不到水面。不断下沉的身体,让她感受到死亡将至。难道这就是命数吗…… 她重生了,原本就比别人幸运,现在上天要收回这种幸运,似乎也在情理之中……回忆就像走马灯一样,往事历历在目。 她突然觉得,自己没有白活这一遭。正是因为她,母亲心境开阔了不少,林栖阁那边再也不敢轻举妄动;卫小娘平平安安生下长杨,明兰不必忍受丧母之痛;大姐姐华兰不会再受恶婆母忠勤伯夫人的折磨,安安心心过着幸福的生活……至于无法改变之事,也不代表她没有尽力。 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含含糊糊喊了一声:“母亲……” “如儿,别怕!” 就在这个时候,如兰突然感觉冰冷的河水不再刺骨,不可思议地温暖起来,仿佛她跌入的是一个美好的梦境。这个梦里,没有勾心斗角,没有伤害欺骗,有是只是细水长流的幸福时光。有一名男子温柔地牵着她的手,带她走向太阳升起的地方。一路上郁郁葱葱,繁花似锦,伴随着一声声鸟啼和蝉鸣。 “如儿,你不会有事的,我来救你了!” 她从梦中醒来,似乎感觉有人跟她说话。可隔着水,又听得不那么真切,仿佛一切都是错觉。她试图回应,可是被水压得完全喘不过气,一句话也说不了。她又回到梦里,旭日初升之时,光芒万丈,温暖明亮。 “如儿,你再坚持一会儿!” 梦醒时分,落水多时的如兰浮出水面。她环顾四周,只见一片黑沉沉的水,更没有与她一路牵手的男子。她还没来得及作出反应,就被一股强大的力量推向岸边。 河水又变得异常刺骨,如兰瞬间清醒。 她清清楚楚听到有人在说:“如儿,你要好好的。无论嫁给谁,这辈子都要幸福。” 就在这一刻,她明显感觉有什么沉向了水底。连同她的心一起坠下…… “如兰妹妹,你没事!”品兰艰难地游了过来,死死抓住如兰,“幸好你又往回漂了,那边水深,我根本过不去啊。” 如兰还没来得及认出品兰,又昏了过去。 明兰带着两个水性好的大娘赶了过来,协助品兰一起把如兰捞了上来。 卫小娘连忙脱下自己的外衣,盖在如兰身上,既怕如兰冻出病来,也怕湿透了的如兰被外男看到毁了名声。 王若弗在一旁哭天抢地:“我的如儿啊……你出了事,让我怎么活啊!” 附近围观的好心人劝着王若弗:“大姐,别哭啊!那个小姑娘都把你姑娘捞上来了,应该没什么大事的。赶紧送去医馆看一看!” 卫小娘扶王若弗起来,可王若弗口中还是继续求着各路神仙保佑。 品兰学习游水的时候,顺带学习了一些处理溺水的方法。她仔细观察了如兰,终于松了一口气:“谢天谢地,如兰妹妹没有什么大事!只是惊吓过度,昏了过去。” “对对对,赶紧去医馆看看。”王若弗一把抱起如兰,“我们走!” 虽然王若弗是个高大健壮的妇人,可人至中年,又受了一番巨大刺激,抱着并算不纤细的如兰已经十分吃力。好在有卫小娘和明兰、品兰在一旁搭手,这才把如兰勉勉强强抱到医馆。 此时,如兰已经醒了。 “他在哪里?”如兰看着眼前陌生的环境,张皇失措,“他是不是死了?” 王若弗摸着如兰的额头,神情比如兰还紧张:“我的如儿啊,你可算是醒了!吓死我了……好端端的,你怎么就掉进河里了……现在怎么还说起了胡话……” 如兰急得一个高蹦起来:“你们快点救他!要不然他会死的!” “你胡说什么呢,什么死不死的?”王若弗一把按下如兰,“人家品兰救了你,她现在好好的呢。” “不是品兰!真的不是品兰!”如兰慌慌张张摆着手,“是个……男的……” “哪有男的?你这么说,对得起品兰吗?她比你大不了一岁,舍了命把你捞上来。你可倒好,还一口一个别人救了你……这话让品兰听见了,不得寒透了心?我要是品兰,就把你扔回水里,让你淹死算了!”虽然王若弗非常心疼刚刚醒来的如兰,可见如兰满嘴胡言,非说是一男子救上来的,于情于理她都得教训几句。 明兰拉着如兰的手,耐心劝道:“母亲说的没错,我们都看到了,是品兰姐姐把你救了上来。五姐姐,你是不是落水之后出现了幻觉呢?”如兰的眼神是前所未有的迷茫:“我……不相信是幻觉……” “行了,行了,肯定就是你的幻觉!我之前听人说过,有的人掉进水里就能看到幻象,被人捞上来就开始胡言乱语,说一些完全不存在的事儿。你品兰姐姐着了凉,郎中现在给她诊脉。一会儿你看到她的时候,千万别乱说话!”王若弗瞪了一眼如兰。 王若弗又忙着去看品兰,屋子里只剩如兰和明兰。 “六妹妹,母亲不在,你和我说实话,你真的没有看到别人吗?”如兰用一双真诚的大眼睛恳求明兰,“我保证,不告诉任何人!” 明兰真的没有看到其他人,实在搞不懂如兰怎么想的,难道真的是出了幻觉?她只好耐着性子哄着如兰:“好啦,五姐姐,真的没有别人。你别想那么多,对身体不好。郎中都说了,你没有什么大问题,最重要的就是好好休息。等郎中给品兰姐姐看完,咱们就回家了!” 这一夜,如兰心事重重,几乎没有合眼。 第二天早上,喜鹊在如兰的床边叽叽喳喳: “五姑娘啊,还是你运气好,福大命大,被品兰姑娘救了上来。你不知道,这条河有多凶险!昨天晚上,河里真淹死一个人!现在大家都在议论这件事呢!” “什么人啊。”如兰心不在焉,随口一问。 “我听人说,是个男的,穿着白衣服。他还挺年轻,听说没有娶妻,真是可惜了……”喜鹊叹了一口气,“那么身强力壮,也没能脱险啊!”白衣男子,曾经相识的感觉…… 如兰心头一惊,直接冲下了床:“喜鹊,你快帮我打听打听,他到底是谁!” 喜鹊搞不明白,如兰为什么这么激动,不就是有个不相干的人淹死了吗?可她见如兰冷静不下来,不敢多问,只好把如兰重新扶回床上:“五姑娘,你好好休息。郎中都说了,不能累到的。你放心,这件事情包在我身上,我赶紧去问一问!” 这个人,究竟是谁呢…… 打探到了消息的喜鹊,急匆匆跑了回来:“五姑娘,我打听到了一-那个被淹死的,是个读书人,家境贫寒,两岁死了父亲,还有一个不争气的兄弟。唉,麻绳专挑细处断啊!这一家子,没指望了。” “什么?他姓什么!”如兰掐着喜鹊的手臂,差点掐掉一块肉。 喜鹊疼得直叫唤:“好像……姓武……”如兰突然松了一口气,放开喜鹊。 她和喜鹊一起长大,感情深厚,刚刚的确是她冲动,连累到了无辜的喜鹊。她撸起喜鹊的袖子,看着红彤彤的印子,难过得快要哭了出来:“喜鹊,我……真的不是故意的。你疼不疼?我和刘妈妈说一声,让她找个人替你干几天活,你好好养一养!” “五姑娘,没事的,我已经不疼了。”喜鹊抹了抹眼泪,又多了几句嘴:“五姑娘刚刚是不是担心落水的是熟人?放心,咱们和姓武的人家没有什么来往。” 如兰总算安下了心。 可是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情。 第38章 春珂事件 如兰落水数日之后,盛家的生活恢复到了从前。明兰、品兰一得空就陪着如兰,如兰渐渐也不去想那些奇奇怪怪的事情,脸上挂满了笑。 明兰之前因为齐衡的事情状态不太好,可一想到落水的如兰,以及那个和如兰同日落水却惨遭不幸的年轻男子,感叹人生不易,除了生死,其他都是小事,渐渐想开,不再纠结于过去的事情,真正做到了向前看。 与此同时,梁家却是一地鸡毛。 吴大娘子总算找来名医为梁晗治腿,可梁晗非常抗拒,差一点和名医动了手。吴大娘子不顾伯爵夫人的身份,连声跟名医赔不是,最后还是梁家二郎和四郎亲自按住梁晗,让名医为梁晗治腿。如此治了很多次,梁晗总算能够下地活动。可梁晗拒绝做任何康复训练,恢复效果不好,至今走起路来还是别别扭扭的,一看就能看出腿有问题。 不仅如此,梁晗竟然睡了一个姑娘。 小厮跟吴大娘子汇报的时候,吴大娘子愣了半天。 这怎么可能?如兰通过吴妈妈提醒春珂一事之后,她高度重视,对六房严防死守。她撤了六房的全部丫鬟,只留下个几个小厮,就怕春珂趁着有丫鬟在,有空子可钻。可梁晗刚能下地走动,就急不可待做了这种事情?她又想起之前梁晗躺在床上不能动还想着娶媳妇的事情,气不打一处来。 几个小厮连忙磕头求饶:“大娘子饶命……小的按照您的要求,紧紧盯着六公子,怕是连一只母蚊子都飞不进来!可是……” 吴大娘子哼了一声:“难不成一个姑娘比母蚊子还小?” 小厮不断磕头,以至于头都磕出了血:“大娘子,昨天晚上六公子喝多了,亲自抱着一个姑娘回来……小的知道事情重大,赶紧劝六公子。可六公子不听,谁拦着他,他就直接踹一脚。有一个还被他踹吐了血,现在都下不来床……六公子腿不好,我们这些当下人的,怕动了粗再伤到他的腿,只能由着他了……” “再有这种事情,你们不用害怕,直接打断他的腿算了!他敢反抗,你们就说是我让你们打的!”吴大娘子愤怒地拍了一下桌子,“还不快滚?一群没用的东西。” 这时,一个稍微机灵点的小厮大着胆子跪在了吴大娘子的身边:“大娘子,我昨天晚上好像听六公子一直说……墨什么的。小的斗胆猜测一下,是不是六公子喝多了,把那个姑娘当成了心上人?” 吴大娘子豁然开朗,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梁晗喜欢漂亮姑娘不假,可也不至于好色到这种程度,刚能下地走动就抱回一个姑娘,急不可待巫山云雨。 于是,她又亲自审问梁晗。 “跪下!”吴大娘子毫不客气,差点忘记了梁晗的腿不太好的事实。 梁晗无奈跪下,动作异常笨拙:“母亲,这事情我也是受了算计。” “算计?你还懂什么是算计?之前他们算计你,你还傻兮兮替人解释呢!”吴大娘子看着不争气的儿子,一个巴掌甩了过去,“好,就算他们算计你,你自己就没有问题吗?苍蝇还不叮无缝的蛋呢!当时是谁抱着她回来的?难道是她主动爬上了你的床? ” 梁晗懊悔地拍了拍自己的脑袋。 他努力回想起昨天晚上的事情一-他腿刚好,外出借酒消愁。回来的时候,已经喝得迷迷糊糊,正好遇见一个姑娘。姑娘大胆地往他身上贴,他本能推开。可那姑娘死死缠着他,娇滴滴来了一句:“梁六公子,我是墨儿啊。好久不见,你是不是都忘了我?”姑娘的身段和墨兰有几分相似,恍惚之间,他真的以为是墨兰,一时冲动,抑制不住自己的相思之情,直接把姑娘抱了回去…… 早晨醒来,姑娘人不见了。他醒了酒,这才意识到他不知道把谁当成了墨兰。 这……除了之前的几个同窗,还有谁能瞧出他对墨兰有情?再说那几个同窗,完全没有动机拿墨兰的事情算计他! 梁晗不敢实话实话,生怕连累墨兰。 他只能含含糊糊分辩几句:“母亲,是不是我那大哥做的……趁着我喝多的时候,随便找个姑娘勾引我……” 吴大娘子气得朝梁晗摔了一盏茶杯,刚好在离梁晗不到半尺的地方摔得粉碎:“我这么多年一直让你小心你那大哥,你倒好,总觉得他是个好的,是比你亲哥还要好的的好人!现在可好,回过神了?” 梁晗被溅了一身茶水,魂飞魄散,连连点头:“母亲,我知错就改。” 吴大娘子见惯了儿子这样,冷笑两声:“上次的教训还不够吗?要不是盛家哥儿厚道,及时发现,你上次就被你那大哥坑了……我不想和你废话了,那姑娘人呢?” 梁晗低头:“早晨醒来的时候,她就不见了……” 吴大娘子觉得事情更不妙了。 按道理说,正常想攀高枝的丫鬟,这个时候不得哭哭啼啼求梁晗和吴大娘子做主,给一个通房的名分,哪有逃之夭天的道理?这个姑娘一一该不会就是春珂!先玩消失,麻痹六房,然后出其不意,攻其不备,放一招大的!比如……怀上了梁晗的孩子。 想到这里,吴大娘子的头疼得厉害,只好撵走梁晗,一个人静静。 过了两个月,事情果然朝着不好的方向发展。 梁家大房媳妇的远房亲戚春珂,在永昌伯爵府门外长跪不起,口口声声说梁晗玷污了她的清白,她现在怀上了孩子,如果不给一个说法,她就一头撞死在门口,让整个京城的人都知道梁家六公子是个混账玩意儿。 偏偏这一天,吴大娘子陪着梁伯爷出去交际。 吴大娘子不在,梁家嫡系没了主心骨,梁二奶奶只好上阵。 她不清楚梁晗对春珂的态度,生怕梁晗见了春珂心软,于是命梁家四郎死死看着梁晗,禁止梁晗踏出房门一步;然后带了几个仆妇,试图把春珂强行带进来,等吴大娘子回来再做定夺。按理说,梁二奶奶的操作没有任何问题。 可百密一疏,梁大奶奶趁乱冲了出去,抱着春珂就是一阵痛哭,然后恶狠狠地瞪着梁二奶奶:“六郎欺人太甚!要是不能给我妹子一个交代,我……我就和她一起撞死在这大门口。让所有人都看看,这嫡出的是如何欺负庶出的!” 永昌伯爵府门口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梁二奶奶的手心都冒出了汗珠,可也只能强装镇定,回击梁大奶奶:“大嫂何出此言?春珂姑娘一直跟着你们大房住,她受了这么大委屈,大嫂怎么有不知道的道理?可大嫂早不说晚不说,偏偏过了两个月,挑一个父亲母亲都不在的日子说?” 梁大奶奶继续抱着春珂,姐妹哭成一团:“我也是才知道她有了六郎的孩子!问她,她才和我说的!六郎和我家妹子说过,他倾慕她很久了,愿意纳她为妾。” “既然这样,岂不是说明春珂姑娘是自愿的?分明就是起了不应该的心思,厚着脸皮想上位的。”一旁的梁四奶奶哼了一声,不屑地看了一眼梁大奶奶和春珂。她虽然看不上梁晗腿刚好就想着风流快活的混账行为,可都是嫡系,这个时候该帮还是得帮,免得大房得势,嫡系岌岌可危。 梁二奶奶见有了帮手,乘胜追击:“既然大嫂让自家妹子住在伯爵府,就应该严格约束,时常管教。春珂姑娘是未嫁之身,如果守规矩老老实实待在大房,怎么会被六郎这个外男瞧见?据我所知,六郎可从来没有踏入大房一步!莫非是大嫂授意春珂姑娘离开大房,去外面转悠?” “春珂她……她就是偶尔外出了几次,是有错,可是错不至此啊……主要还是六郎,薄情寡义,始乱终弃……孩子都有了,这让我妹子怎么 活!”梁大奶奶虽然还在辩解,可气势已经下去了几分,“二弟妹,如果春珂是你家妹子,这个时候你就能狠心撇下她吗?就不怕落下一个不讲情分的名声吗?” 梁二奶奶可不钻这个圈套:“我家妹子明理懂事,做不出和别人私通的事情。” 梁四奶奶碎步上前,为梁二奶奶助阵:“就是,我二嫂一向有贤名,闺中的妹妹都以她为榜样,温柔娴静,举止得体。” 梁二奶奶很自然地接了回去:“大嫂,你身为长嫂,是不是更应该给我们妯娌几个做榜样?春珂姑娘的事情暂且不谈,你在门口哭哭啼啼,算哪一出?那是让人看咱们永昌伯爵府的笑话。有事情,我们关起门来慢慢说。这么大张旗鼓,你就不怕落下个坏名声吗?” “你……”梁大奶奶又气又恼。 梁二奶奶和梁四奶奶这一配合实在漂亮--梁二奶奶先是把春珂定性为自甘轻贱;梁四奶奶又暗示春珂轻贱的根源,是梁大奶奶品行不端,没有起到榜样的作用;最后梁二奶奶把梁大奶奶维护春珂的行为,上升到不顾永昌伯爵府脸面的高度。 趁着梁大奶奶没了战斗力,梁二奶奶一个眼神暗示身边仆妇,赶紧带回春珂。如此,这场闹剧暂时告一段落。 梁晗虽然被关了起来,可被关的屋子离大门口不算远,他能清楚听到几位嫂嫂的争执。二嫂和四嫂为了他的事情,亲自上阵对抗大嫂。平时母亲提醒他小心大哥,他还以为母亲对庶出的大哥有偏见,总把人想得太坏,甚至傻了唧以为大哥是个好人。 不仅如此,他还第一次意识到,兄弟之争往往还伴随着妯娌之间的矛盾。 他二嫂和四嫂都是嫡子媳妇,家世优渥,人也能干,深得二哥和四哥敬重。大嫂出身一般,身为庶子媳妇还敢挑事,不就是仗着嫁的人有出息吗?他的墨兰,家世平平,单纯美好,最多就是和两个妹妹拌拌嘴,到时候不得被那大嫂生吞了?就凭他,能护得住吗? 梁晗后悔之前为什么没有好好读书。 他在盛家跟着庄学究的时候,总想着和长枫一起鬼混;后来被母亲关在家里,一不学习就要被打板子,虽然有点效果,可压抑久了对母亲生了怨恨,起了逆反心理,被大哥钻了空子,险些酿成大祸;坏了腿之后更是消极治疗,自以为起不来床就可以平配墨兰,根本没有想过别的事情。此刻,他竟然突然醒悟,浪子回头,下定决心好好学习,以后挣个功名,靠自己在伯爵府立住脚,有底气和大哥抗衡。以后若是有幸和墨兰结为夫妇,将来墨兰的日子也不会太难过。 梁二奶奶命梁家四郎看着梁晗的时候,还下了别的任务,探一探梁晗的底。 从这点说,梁家四郎还是佩服二嫂的。如果不是梁二奶奶提醒在先,他自己肯定想不到这一层。他和梁晗聊了起来:“六弟,母亲不在,你和我说实话。事情闹得这么大,肯定得惊动父亲。你先和我说,到时候我有个数。你和春珂是怎么回事?你平时喜欢漂亮姑娘也就算了,可她是大嫂的娘家妹子,你不清楚其中利害关系吗?” “四哥,我根本不认识春珂。应该是大哥趁我喝醉了,在我的必经之路上安排了她。我酒后一时糊涂,做了错事……”梁晗因为撒谎心虚,一直低头,回避梁家四郎的目光。 他把春珂当成墨兰的事情,绝对不可以让任何人知道。 彻查此事,就算打击了大房,可墨兰还怎么做人?要怪就得怪上次,大哥樊楼宴请几个兄弟,他喝多了说了醉话! 梁家四郎追问:“那你想怎么处理春珂,纳她为妾?” 梁晗想了想,做出了打算:“不了,我之前不认识春珂姑娘,更谈不上情分。这事情是大哥算计我在先,可我醉酒失智也不是没错。我愿意拿出母亲留给我的私房钱,弥补春珂;再让母亲给春珂寻一门好亲事,备好嫁妆,让她嫁人。如此,外人也不好指责我薄情寡义。” “你能这么想自然是好的。”梁家四郎欣慰地笑了笑,又想到了新的问题,“春珂的孩子怎么处理?母亲肯定同意给春珂一碗落胎药。可大房不同意,闹到父亲那里,父亲非让你留下这个孩子呢?” 梁晗沉默,想不到这个问题如此棘手。真要留下这个孩子,将来迎娶墨兰,新婚燕尔,就让墨兰有个庶子或者庶女?这对墨兰,实在是不公平!他只好逼自己一把,赶紧想出个好主意。思前想后,他渐渐有了方向,决定赌一把…… 梁晗朝梁家四郎行了礼:“四哥,父亲要是真逼我留下这个孩子,我有个不情之请一一四哥身边的小娘最近也有了身孕,我想让春珂的孩子记在四哥名下,到时候和小娘的孩子算作双生子。如此,春珂和我不会再有半点牵扯,一了百了!”梁晗的想法看起来是异想天开,不过也不是完全不可能。 梁家四郎看着梁晗,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谁愿意平白无故把侄子侄女记作自己的庶子庶女?再说了,他成婚不过五年,已经有两个嫡子和一个嫡女,真的不缺儿女。可若是这件事情没有妥善解决,大房就会一直拿着春珂的孩子闹下去,到时候梁晗怎么办,梁家嫡系怎么办?梁晗是有错,做过不少混账事儿,可现在已经有了悔改之心。亲兄弟总是得拉一把,何况一家人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想到这里,梁家四郎缓缓开口:“好,六弟,我这个做哥哥的,帮你最后一次。这件事情,不是我一个人说了算,咱们和母亲再商量一下。母亲要是同意,我就没有意见。只是你以后万万不可再胡闹了!再有一次,我就当没你这个弟弟。”梁晗目光虔诚看着梁家四郎,又一次行了礼:“四哥教训的是。以后我一定听母亲和两位哥哥的话,好好读书,挑起重担。我要是再犯浑,我就自我了断,绝不牵扯四哥。” 梁伯爷和吴大娘子迟迟归来,一进门就被梁大奶奶和春珂拦住,非要讨个说法。 梁二奶奶给梁伯爷和吴大娘子还原事情经过。 她知道梁伯爷器重大房,遇到这样的事情肯定会和稀泥,偏袒大房。于是她把叙述重点放在梁大奶奶在伯爵府门口为了春珂一事寻死觅活上,对梁晗和春珂有了首尾一事,则是一笔带过。 她和梁四奶奶都是聪明人,可惜梁家二郎和四郎都是人品厚道但能力一般的人,读书习武样样不行,也不擅长钻营,因此官职不高,前途渺茫,压制不了大房。 果然,梁伯爷的注意力都放在梁大奶奶上:“老大媳妇为了这点小事,就不顾伯爵府的体面了?你要是替你家妹子委屈,关起门来好好说!哪有让外人看笑话的道理?老二媳妇,你识大体,这件事情处理的很好。” 吴大娘子见梁伯爷指责梁大奶奶、夸赞梁二奶奶,自然扬眉吐气:“伯爷说的是。这件事情,归根结底还是老大媳妇不懂事,把小事闹大,丢了咱们梁家的脸面。” “夫人打算如何处置春珂?她怀着梁家骨血,不好轻举妄动。”梁伯爷沉思片刻,摸了摸胡须。方才梁伯爷忙着听梁二奶奶汇报,梁家四郎趁这个机会,和吴大娘子说了几句悄悄话,表明了梁晗的态度。此刻,吴大娘子胸有成竹:“此事说到底,还是春珂不守规矩、大郎媳妇管教不严造成的。六郎年少,血气方刚,一时经不住诱惑。可他和春珂没有情分,断然没有留下来的道理。至于孩子,那是梁家血脉,不好一碗汤药打发。六郎不曾娶妻,这个孩子不好记在六郎名下。四郎房里的小娘正怀着孩子,月份差不多,两个孩子就当双生子好了,一并算作四郎的庶子。孩子生下来后,我为春珂准备一份嫁妆,找个殷实人家当大娘子。如此,春珂和六郎再无关系。”梁伯爷又问梁家四郎:“老四,你可愿意?”“父亲,儿子愿意。”梁家四郎立刻回话。 事情差一点就顺利解决了,除了梁大奶奶骂骂咧咧了几句。 偏偏这个时候,忙完公务的梁家大郎回了永昌伯爵府。 他在梁伯爷面前长跪不起:“父亲,大娘子的提议看似公平,实际是在偏袒六弟!六弟从小喜欢玩乐,风流成性,一次次闯下大祸。幸好春珂不是外人,咱们还有关起门商量解决办法的机会;下次六弟招惹了不该招惹的千金小姐,事情还会有回旋的余地吗?怕不是咱们永昌伯爵府的脸都被六弟丢尽了!” 虽然早有心理准备,可梁晗第一次正面见到这个大哥的狼子野心,还是难受了很久。他的大哥,现在在父亲面前,对他赶尽杀绝!之前的种种……他再次痛恨自己年少无知,好坏不分,偏偏把这个满心算计的大哥当成亲大哥。 梁家大郎和梁二奶奶的思路一致,都是把问题引向梁家脸面的高度。 梁伯爷一听,神情严肃,又偏向了大房:“老大说的没错,我平时对老六是纵容了些。前些日子名医过来给老六看腿,老六差点都动了手。我谅着老六腿不好,没和他计较。咱们再纵着老六,谁知道他还能做出什么事情!” 梁家大郎见梁伯爷神色一变,继续使劲:“父亲,儿子有错,确实没有管教好媳妇。可儿子最近升了职,公务繁忙,一个月只能回府四五日,实在是顾不过来。眼下风云莫测,正是用人之际,儿子有幸得上峰赏识,委以重任。前日上朝,官家还在群臣面前夸赞儿子才干出众,日后要重用。若能抓住这个机遇,定能挣下个好前程,替父亲争光,替伯爵府争光!” 梁伯爷本来就倚重这个庶长子,听了这一番话,更是心花怒放。伯爵府的将来,不指望大郎,还能指望谁?他再想想一事无成的梁晗,心中有了计较。 还未等梁伯爷开口,梁大奶奶就匍匐至梁伯爷的脚边:“父亲,您可要替我们大房做主啊!大郎一心上进,为的是什么,不就是为了咱们伯爵府吗?可总有人见不得大郎好,非要把大郎踩在脚底下。他们踩的哪是大郎,那是整个永昌伯爵府啊! ” “老大媳妇,你什么意思?”吴大娘子瞪了一眼。 梁大奶奶又跪在吴大娘子脚下:“大娘子,您就可怜可怜春珂!六弟如果是和别的姑娘有了纠葛,您也会这么狠心,一撵了之?两三年前,三弟酒后和一个丫鬟只是拉拉扯扯,您就担心三弟污了姑娘家的清白,劝着三弟把丫鬟收作通房。可现在您为什么就容不下春珂?就因为她是媳妇的妹子吗? ” 大房夫唱妇随,梁家大郎谈大局,梁大奶奶谈感情,逼着梁家嫡系认下春珂。 梁伯爷对吴大娘子本就没有感情,也就谈不上信任基础。被梁大奶奶这一挑唆,更是觉得吴大娘子借着春珂的事情在打大房的脸。不过他刚问了吴大娘子怎么处理,此刻直接提出反对意见,似乎不太合适。可大房那里,他还是要给个交代。想来想去,梁伯爷决定从梁晗那里突破:“老六,你说应该怎么处理春珂?不过是一个姑娘,你要是真舍不得,收为妾室也未尝不可。哪家伯爵府的公子哥儿,没几个妾室的?” 梁伯爷话音未落,梁晗直接跪下:“父亲,这件事情儿子认错,就按母亲的意见处理好了!春珂生子之后,孩子记在四哥名下,然后让她嫁人。” “真的?”梁伯爷也不敢相信,一向混账的儿子竟然能有这个觉悟。 梁晗似乎在表决心:“父亲,儿子真是是这么想。儿子虽然顽劣,不爱读书,可也知道最基本的道理。尚未娶妻,留一个有孕的妾室在身边,让人怎么想?将来妾室生下一儿半女,我的大娘子没有嫡子,却要面对庶子。您从小就教育我们,好男儿要有担当,我绝对不会做这种不忠不义之事……” 梁晗的话没有说完,吴大娘子就变了脸色。 梁二奶奶和梁四奶奶想让梁家四郎去阻止梁晗,可是来不及了。 梁晗根本不知道他犯了多大的错误!这个错误,比和春珂有了首尾还要严重得多一因为梁伯爷,他也不是什么正人君子!偏宠通房,赶在嫡子前头生下了庶子……这么一说,不就是对梁伯爷不敬,指桑骂槐吗? 吴大娘子和梁二奶奶、梁四奶奶都能意识到这一层,梁伯爷怎么会意识不到?梁伯爷以为儿子借此机会指责他的不是,为吴大娘子鸣不平,脸已经恼成了猪肝色。 他意味深长看着吴大娘子,朝着梁晗的心口就是一脚:“好啊,这就是你养出的好儿子吗?” “我的儿啊!”吴大娘子尖叫一声,扑在梁晗身上,“你没事!” “行了,夫人安排一下,替老六把春珂收了。要不,大房那边怎么交代?传出去别人还以为你这个嫡母刻薄,见不得庶出的好。你要有这闲工夫,还不如好好管一管老六!今天晚上,让老六跪一夜祠堂!”梁伯爷哼了一声,拂袖离去。 梁晗被梁伯爷这一踹,又感觉事情无力回天,愧对墨兰,竟然吐了一口血,两眼一黑,倒在了过去扶他的梁家四郎身上。 第39章 终身大事 梁伯爷这一脚可没轻踹,梁晗又跪了一夜祠堂,身体完全透支。这些日子,做什么都感觉乏力,使不上劲。 梁伯爷最后逼着吴大娘子和梁晗认下春珂,看似只是宣泄情绪,实际上是对六房乃至嫡系的无情打压。 春珂成了梁晗的妾室,日后与大房内外夹击,步步紧逼。梁晗未婚就有了有孕在身的妾室,将来议亲肯定不会顺利,体面人家断断不会让女儿趟进这滩浑水。再加上梁晗的腿已经落下病根,更难择到出身高贵的大娘子,将来缺少岳家助力。而嫡系三兄弟,一损俱损。 唯一让人欣慰的是,梁晗立场坚定,命人把春珂锁在屋子里,好吃好喝供着。 春珂哭哭啼啼,非说梁晗负了他,甚至绝食三天逼着梁晗见她。梁晗在门外,冷冷地来了一句:“一日三餐,都给你备好了。你要不吃,饿坏了和我没有关系。这个孩子要是被你折腾掉了,以后你更没有安身立命的资本了。”如此,春珂老老实实开始吃饭。 吴大娘子给梁晗上着药:“六郎,你父亲对你什么态度,你也看到了。虽然你说了不该说的话,可也是无心的,他非要怀疑你大不敬,朝着你就是一脚,害得你吐了血!大房那边狼子野心,他管过一次?还不是一直纵着!” 上完了药,梁晗正了正身,规规矩矩给吴大娘子行了一礼:“儿子不孝,过去一直没有理解母亲苦心,只想着玩乐和女色,不求上进,多次掉进大哥的圈套,还连累了母亲和两位兄长。儿子悟了,要想立得住,必须靠自己。之前儿子在盛家读书,盛家长柏兄弟中了二甲第五名,被选为庶吉士,以后没人敢小觑了。从今日起,儿子要好好学习,下次科考挣个功名。等我有了一番作为,父亲也不好偏袒大哥。” 当然,梁晗没有说最重要的理由一一有了出息,有了地位,才能护得住墨兰。 吴大娘子愣了一下,这是她养的那个儿子吗?她吓得直摸梁晗的额头:“我的儿啊,你怎么了?你没事!” 梁晗当然理解母亲的顾虑,大大方方笑了下:“母亲,您别紧张,我没发烧,更不是在说胡话。古人都说,‘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事情过去这么多天,我还能没点长进?过去是我年少无知,您别怪罪。” “真好,真好。”吴大娘子的眼睛湿润了,“你懂事了,比什么都强。” 母子二人又说了几句家常。 “对了,你也该抓紧时间考虑婚事了!趁着春珂月份还小,赶紧娶一位大娘子。再拖下去,你大哥又要搞事情了。你得娶一个聪明懂事的大娘子,将来镇得住春珂。”吴大娘子突然想起了什么,“不过你未婚妾室就有孕在身,我不好帮你求娶高门贵女。日后被人发现,两家倒是成了仇,也伤了夫妻情分。” 梁晗心头一惊,装作无所谓的样子,暗中为墨兰争取:“母亲,反正我腿也不大好了,不如我就找一个普通官宦人家的姑娘。咱们一开始和姑娘讲明白,不算欺骗,日后不会伤了情分。岳家想着姑娘高嫁了,也不会计较春珂这件事情。”“可小门小户的姑娘,怕是镇不住春珂啊!要是再被春珂给算计了,你这后院不得起了火,到时候靠谁灭火,难道我还要天天插手你的事?”吴大娘子犯了愁,“上次马球会,我见了盛家的五姑娘和六姑娘。她俩各有特点,一个聪明果断,一个心思缜密,都是人品过硬又抗得了事的姑娘。我更看好五姑娘,不过我怕王大娘子不同意。你和她们都做过一段时间同窗,你更属意哪一个?” “她俩……不是还有一个姐姐吗?”梁晗突然问道。 这个问题看似寻常,可在这个时候提出,分明别有意味。吴大娘子摇摇头,似乎是在装糊涂:“姐姐?哪个姐姐,大姑娘早些年都嫁进忠勤伯爵府了,你记错了!” 梁晗急得就像热锅上的蚂蚁,又不好直接说出墨兰,只能不断暗示:“我以前去盛家读书,学堂上是有三个姑娘的。难道那个姑娘……不是她俩的姐姐吗?长枫还天天叫她妹妹,不能叫的是外人!” “你是说盛家的四姑娘?”吴大娘子漫不经心转着手腕上的镯子,假装恍然大悟,“就是盛家林小娘生的那个女儿,盛墨兰?” 见吴大娘子对墨兰有印象,梁晗又惊又喜:“对,对,对,正是她!” 吴大娘子怎么看不出来儿子的小尾巴翘到了哪个方向?他这儿子,怕是在盛家念书的时候,就瞧得上墨兰了!对墨兰本人,她谈不上喜欢,可也不算厌恶。若是别的小娘生的庶女,儿子喜欢,她或许还会考虑考虑。实在不行,她可以手把手去教儿媳妇。只是墨兰生母林噙霜的事迹实在太出名,连带着墨兰名声受累。 吴大娘子瞪了一眼:“那不过是个小娘养的!”梁晗忍不住嘟囔了一句:“六姑娘不也是小娘养的?” “你懂什么?六姑娘的生母虽然是小娘,可也名声清白,知书达理,被老太太和大娘子看重。再说了,六姑娘已经记在了大娘子的名下,又是老太太亲自抚养成人的,这算什么小娘养的?”吴大娘子怕好不容易上进的儿子,又被感情冲昏了头脑,赶紧泼上一盆冷水。 “母亲,她是她,林小娘是林小娘,她不像她小娘!”梁晗的心痛了起来,想起楚楚可怜的墨兰,忍不住替她分辩了几句,“她……很好的!您那是对她有偏见!您就是嫌弃她是一个庶女,配不上我!” 这下子,梁晗对墨兰的情愫彻底暴露了。 吴大娘子也不客气,直接怼了回去:“偏见?我倒不是在乎嫡庶。你大哥是个庶子,不是也混得风生水起?在外面有功绩,在家里得你父亲欢心。整个永昌伯爵府,谁敢看轻他?你喜欢的盛家四姑娘,要是真有本事,我就让她风风光光嫁进来!” 梁晗急得直跺脚,这不是为难他吗?墨兰要家世没家世,要手段没手段,怎么可能替他抗衡大房?他二嫂和四嫂,论家世,论手段,哪个不比墨兰强?可就是因为二哥和四哥不如大哥有出息,这些年来对大房的有效打击并不多。 他狠了狠心,放出来话:“母亲,春珂的事情,我能自己解决!将来我也会有出息的,让大房不敢轻视我们!好男儿应该自己有出息,难道只能靠媳妇在后宅替我斗吗?” 经此一番事情,吴大娘子明白,再棍棒教育梁晗,只会适得其反,怕是会把梁晗来之不易的上进心给打下去。此事宜疏不宜堵,她只好忍着脾气,摆了摆手:“行,六郎,我懂了。再过几天,你和我一起去盛家拜访一下老太太!盛家要是有这个意思,我也不反对。” 其实,吴大娘子去盛家的本意,是想探探盛家的口风,看看梁晗有没有机会娶到如兰或者明兰。以前王若弗表示两个姑娘还小,不着急嫁人,可现在要是想法有变呢? 何况吴大娘子知道,盛老太太无视墨兰,王若弗厌恶墨兰,两个人自然不会主动提出把墨兰嫁过来。如此,梁晗娶不了墨兰,那也是盛家的意思。她就不用当这个恶人,伤了母子情分。 过了些时日,吴大娘子带着梁晗来盛家拜访。 她先和盛老太太、王若弗随便说了几句,然后不经意提到儿子梁晗,又对如兰和明兰一顿猛夸。梁晗在盛家读书的时候,心思不在学习上,还经常和长枫在一起鬼混,盛老太太对他的印象不是很好。再加上梁晗的腿落下了问题,走起路来别别扭扭,她怎么舍得把自己的宝贝明兰嫁给一个不学无术又贪玩好色的瘸子? 王若弗和盛老太太想的一样,可她更不会对吴大娘子推荐墨兰。且不说吴大娘子能不能看上墨兰,假如墨兰真的嫁给了梁晗一一过得事事顺心,她堵得慌,这不是让林噙霜飞上了天,天天跟她耀武扬威了?可过得太惨,整个盛家也跟着一起丢脸。总之对王若弗而言,墨兰嫁到永昌伯爵府百害无一利。 梁晗不傻,吴大娘子和盛老太太、王若弗的弦外之音,他都听得明明白白。 梁晗急得抓耳挠腮,生怕和墨兰缘分就此断了。他借口肚子疼,悄悄溜了出去,躲在一个无人的小角落,嘱咐最信任最亲近的小厮去给墨兰送信。 没有纸,他就拿了一方帕子;没有笔,他就咬破手指头,以血代墨。 雪白的帕子上歪歪扭扭写着两个字一一等我。末了,梁晗突然想起什么,又叮嘱小厮:“算了,你把这个给盛家三公子。别给四姑娘了,免得被人发现,对她不好。” 小厮小心翼翼藏好帕子,准备行动。 林栖阁这边,林噙霜从周雪娘那里听说,吴大娘子带着梁晗过来,心思又活跃起来。毕竟上次长枫拉着长柏和齐衡去看梁晗,回来之后可是告诉她,梁晗一直念念不忘墨兰,动了求娶的真心!然而周雪娘的下一句话就是一盆冷水一-吴大娘子有意如兰或者明兰,没有一个字提到她的墨兰。 林噙霜心有不甘,为什么吴大娘子就看不到墨兰的好?论容貌,论才情,她的墨兰比如兰和明兰差在哪里? 不过吴大娘子的路是行不通,不见得彻底没戏…… 林噙霜脑子转得很快。 吴大娘子不要墨兰,不等于梁晗不要墨兰!只要梁晗墨兰二人有了男女之实,事情不就简单多了? 盛家为了家族的清誉、女眷的名声,怎么也得说服吴大娘子认下墨兰这个媳妇。然后她的墨兰就会是永昌伯爵府的嫡子媳妇,无比体面,无比风光。 至于葳蕤轩那边……她身体垮了,和王若弗斗不起了,可一旦墨兰成为人上人,她还需要再和王若弗斗吗?说不好,王若弗还得求到她头上!将来如兰再嫁个普普通通的读书人,王若弗更在她面前抬不起头! 林噙霜做起了美美的白日梦,她即将是和吴大娘子平起平坐的尊贵人物。 不过林噙霜知道,现在再撺掇墨兰勾引梁晗根本不可能。墨兰心高气傲,再喜欢梁晗也不想做逾矩的事情被人戳脊梁骨。想要完成这件事情,还得由她主导。到时候,不管墨兰愿不愿意,都不影响这件事的结果。 靠着这股信念,林噙霜爬了起来,颤颤巍巍走到桌前,抓住了笔,用尽全力写下了几个字。 她郑重其事看着周雪娘,把纸条封入信封,双手 递工递上·“雪娘拜扦你相相办法当娘,拜托你想想办法,让梁六公于有让六八子君 到这张纸条!” 林噙霜是什么想法,周雪娘大概是清楚的。这件事情……风险实在是太大了!她面露难色,不肯接下:“小娘,这不好!” “有什么不好的?只要你把这张纸条送到梁六公子手里,墨儿就能嫁进永昌伯爵府了。”林噙霜两眼放光,把装好纸条的信封塞到周雪娘的手上,“那可是享不尽的荣华富贵!我再让墨儿把你带进永昌伯爵府,做个管事嬷嬷。” “小娘,我不是那个意思。”周雪娘摇了摇头。林噙霜继续谈条件:“雪娘,我知道这件事情不容易。你替我做了,我肯定不会亏待你的。你大女儿到了年纪,要是她愿意,我就让枫哥儿纳她为妾。有我在,将来枫哥儿的大娘子不敢为难她,说是平妻也不为过。” 周雪娘的神色略有松动,可还是没有答应的意思。 林噙霜狠了狠心,咬咬牙:“你不是还有一个小女儿吗?到时候,我让她作为陪嫁,和墨儿一起去永昌伯爵府。墨儿生下嫡长子,我就让墨儿把她抬成姨娘。等她为永昌伯爵府开枝散叶,有几个子女,也站得住脚了。” 这个条件实在诱人,周雪娘假意客套了几句,揣好信封离开了林栖阁。 第40章 斩草除根 盛老太太和王若弗在正厅陪吴大娘子和梁晗说话,林噙霜在林栖阁等周雪娘的好消息。此刻,如兰正在海朝云处插花。海朝云得了几枝名贵花材,正好与如兰一起分享。她是海家女,插花这种小事手到擒来:“听说五妹妹之前跟着孔嬷嬷学过插花?” 如兰看着海朝云的示范,说不羡慕是假的:“二嫂嫂果然厉害,我不过学了点皮毛。孔嬷嬷教导我们,插花有三个原则一一高低错落、疏密有致、上轻下重。然而母亲总是嫌弃我插的花不漂亮,拿不出手。” “技多不压身,五妹妹要是有时间,可以过来跟我练一练。我在娘家的时候,也被孔嬷嬷指点过一二。”海朝云插上最后一朵花,“五妹妹是个聪明人,我喜欢和聪明人打交道。”暴风雨来临前,往往平和的可怕。 如兰捡了一些普通花材把玩:“还是二嫂嫂厉害,布下天罗地网。今天凡是从林栖阁出来的,都在咱们的掌控之中。一旦靠近正厅,或者有接头的迹象,当场拿下。与此同时,守在林栖阁外面的人,立刻控制林栖阁上下,避免节外生枝。” “不过吴大娘子没走,咱们得悠着点,免得传出去让人笑话。”海朝云叮嘱如兰。 如兰一手拿着剪子,一手拿着一朵花,只听咔嚓一声,花茎断成两半:“这次二嫂嫂可有把握,斩草除根,永绝后患?”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她能屹立不倒十几年,自然有一定她的道理。”海朝云把手中的红花别在如兰的发上,显得如兰格外明艳动人,“为了大局,咱们不能纵容他们真的犯事,所以……” 海朝云话只说了一半,可如兰听得明白。 如兰相信林噙霜一定会借着这个机会,让墨兰和梁晗取得联系。所以,她才和海朝云商量,布下一张天罗地网。 这件事情,如兰是背着王若弗的。 她知道王若弗是个心直口快的,瞒不住事,万一说漏了嘴,前功尽弃,甚至林噙霜会反咬一口。就算王若弗能沉得住气,可这件事情要是王若弗出面,怕是事情结束,盛紘和王若弗连表面夫妻都不好做了。 无论是如兰还是海朝云,都清楚私通的后果。有损的不只是墨兰的声誉,更是盛家所有女眷的脸面,早就嫁出去的华兰都不能幸免。连带着,盛紘和长柏的前途一并受累。她们二人,谁也不敢真纵着林噙霜让墨兰和梁晗私通。 可如果没有私通这个大前提,一招致命实在太难。林噙霜不是傻子,找人传信,也不可能在信里赤裸裸表示私通的意思。如果只是写了时间和地点,虽然逾矩,但罪不至死。而且林噙霜颠倒黑白的能力很强,很可能拿长枫当幌子,把事情推到长枫约梁晗上。 如此,林噙霜再哭哭啼啼,盛紘心软,稍加惩戒,事情就翻了篇。时不可失,失不再来。 如兰等这一刻已经很久,没有半途而废的道理。她从锦囊里掏出一只玉镯,郑重其事地递给了海朝云:“二嫂嫂,这个镯子,或许有用。” 海朝云接过镯子,摆弄了两下:“是个好镯子,不过看是谁戴了。” 这只镯子价值不菲。懂行的人能看出门道,不懂的人也能凭直觉感受到它的贵重。 当初林噙霜为了算计长柏,不惜血本给了曼娘这只镯子。她告诉曼娘,只要拿下长柏,也能过上这样的生活。曼娘因为这只镯子起了贪念,爬上了长柏的床。好在长柏洁身自好,不为所动,又想出了好办法成功摆脱曼娘,躲过一劫。 当时林栖阁风头正盛,林噙霜还怀着盛紘的孩子。如兰就算识破了林噙霜的阴谋诡计,还从曼娘那里截获了镯子,也没办法凭一只镯子扳倒林噙霜,搞不好还毁了长柏的清誉。 无奈之下,她只好收起镯子,悉心保管,不让任何人发现。 这只镯子在林噙霜的宝贝里,算得上数一数二的贵重。哪怕王若弗,都少有比这只镯子还要贵重的首饰。盛紘好不容易得了这么好的镯子,命人在镯子内侧刻了字,然后亲手为林噙霜戴上。前段时间,他见林噙霜再也没有戴过这个镯子,问了好几次。林噙霜只好支支吾吾回答,这个镯子失手打碎了,剩下的玉料做了几个小挂坠。 如果,现在这只镯子完完整整出现在替她送信的人身上呢? 谁会相信,这是普普通通的传话?林噙霜又会怎么解释? 如兰不好给海朝云讲曼娘诱惑长柏的往事,于是化繁为简,三言两语交代玉镯的来历:“二嫂嫂,当初林氏想算计我们,用这只镯子收买了外人。可惜时机不够成熟,我拦下了镯子,却放走了人。现在,是时候了。” 海朝云收好镯子,微微一笑:“五妹妹,这次,如你所愿。” 约摸半炷香的时间,海朝云的人进来传了话:“二奶奶,五姑娘,成了。” 海朝云未有惊喜之色,只是正了正发簪:“五妹妹,我们出去看看。” 吴大娘子和梁晗还没离开,为了体面,海朝云把人悄悄扣下。 同时,海朝云安排好的人第一时间控制住了林噙霜和林栖阁的一众侍女、仆妇,甚至是长枫和墨兰。她做事向来谨慎,滴水不漏,命人把林栖阁所有人分开管控,杜绝任何串供可能;又命人封锁林栖阁,待盛紘回来之后正式搜查。 如兰看着跪在地上的两个人,一个是一脸绝望的周雪娘,一个是一脸茫然的梁府小厮。她认得这个小厮,之前梁晗来学习的时候,带的就是这个小厮。梁晗和这个小厮关系不错,时常称兄道弟,特别信任他。 如此,一切不言而喻。 “捆了他。”如兰吓了命令。 “五姑娘,您放了我!小的是梁六公子的人,不是贼啊!”小厮吓得直磕头,“如果不小心冲撞了五姑娘,还望您大人不记小人过!” 如兰对小厮作审问态,然后指着周雪娘:“说,你和她要做什么你和她要做什么?” “小的不认识她,真的不认识她,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啊!”被捆上绳子之后,小厮依然否认和周雪娘的关系,“梁六公子让我给盛家三公子送信,我正准备送呢……” 如兰仔细想了想,也许真的是这样。 很可能林噙霜让周雪娘给梁晗送信是一回事,梁晗以长枫为幌子,让小厮给墨兰送信是另一回事。这两件事,彼此孤立。 她心生一计,吩咐喜鹊去传话:“喜鹊,你去正厅找刘妈妈。你让刘妈妈和吴大娘子说,盛家五姑娘有一事相求,梁晗的小厮正好是五姑娘贴身侍女的哥哥,希望她能开恩,成全他们兄妹团聚。” 喜鹊差点翻了白眼:“五姑娘,我什么时候多了一个哥哥?我怎么不知道?” 如兰被喜鹊搞的,也无奈了:“我让你传,你传就是了。对了,顺便告诉刘妈妈一句,林栖阁要变天了,让她看好戏。” “五妹妹想不留痕迹扣下?”海朝云会心一笑。“当然,无故扣下梁晗的小厮不合适,可实话实说丢的是盛家的脸面。”如兰看了看海朝云,“机缘巧合,我之前帮过吴大娘子。她人不错,这次没有不帮我的道理。” 如兰猜得没错,吴大娘子爽快答应了这件事。 吴大娘子知恩图报,当时如兰通过吴妈妈提醒她春珂的事情,这个情她记下了。虽然后来还是没防住春珂,被大房钻了空子。 她知道如兰的话只是借口,可也笑呵呵应下:“行啊,不就是一个小厮吗?兄妹团圆是大事,我怎么能不做这个顺水人情?明天我差人把他的身契送过来。人让五姑娘先留下,随便安排个差事。” 王若弗搞不明白如兰的想法,刚想反驳却被刘妈妈一个眼神拦住,尴尬地笑了笑:“哎呀,我们家如儿不懂事,给您添麻烦了。” 吴大娘子继续笑呵呵的:“客气什么?你家五姑娘是个有主意的,厉害着呢。我要是有这么个姑娘,做梦都得偷着笑!别说是个小厮了,十个小厮我也给她!” 吴大娘子这一番话不完全是客套。她若是有如兰一般的女儿,就多了可以分忧的人。再说她帮助如兰也有私心一-如兰为什么能发现梁晗的小厮?一定是梁晗让小厮做了什么事情。眼下最可能的,就是梁晗让小厮给墨兰送信。既然被如兰发现,她就可以借着如兰的手,斩断梁晗和墨兰的可能。 梁晗见小厮被如兰要走,心里凉了七八分,脸上就差写着扫兴二字。 这……是不是就联系不上墨兰了? 他一脸痛苦地抚摸着自己的肚子:“母亲,我好像又不舒服了……” 吴大娘子看出了儿子的小心思,不留痕迹拆穿梁晗的谎言:“六郎啊,怎么又坏肚子了?我同你用的是一样的饭。这样,我先带你回去,请府医给你看看,到底是什么毛病!有什么病,就治什么病!” 王若弗非常紧张,生怕自家招待不周出了什么问题:“这是怎么回事?刘妈妈,你赶紧吩咐人准备一间客房,让梁六公子歇息。肚子疼不好折腾,咱们就近请一位郎中看看?这附近有一个老郎中,专治肚子疼,药到病除。” 吴大娘子越来越疑惑,王若弗这样简单的人,怎么能养出如兰这样的女儿? 姜还是老的辣,盛老太太自然看出了吴大娘子和梁晗母子二人的斗智斗勇。她看破但不说破,只是提醒王若弗:“若弗,伯爵府的府医,医术精湛,不是寻常郎中能比的。梁六公子的身体是大事,耽误不得的!今天咱们说了好一阵子,改日你再去拜访一下吴大娘子。” 第41章 决胜时刻 吴大娘子和梁晗刚走,喜鹊又进了正厅传话,请盛老太太和王若弗去一趟。 盛老太太不慌不忙,问了几句,心里已经有数。而王若弗变了脸色,生怕如兰惹出什么祸事。刘妈妈在一旁反复叮嘱:“大娘子,一会儿不管发生什么,您千万别多说话。” “知道了,知道了。”王若弗大步赶着,敷衍地回应了刘妈妈。 盛老太太和王若弗刚赶过去,外出回来的盛紘也到了场。此事重大,海朝云亲自清场,确保没有闲杂人等,免得传出去影响盛家名声。门口,她还特意安排了几个签了死契的下人把守。 盛紘见周雪娘和一个不知哪来的小厮被五花大绑,按在了地上。打狗也要看主人,周雪娘是什么人?周雪娘受辱,直接伤的是林噙霜的脸面,间接伤的是盛紘的脸面。他神色一变,语气颇有不满:“这是怎么回事?” 海朝云依次向盛老太太、盛紘、王若弗行礼,讲述事情经过:“吴大娘子和梁六公子来拜访的时候,林栖阁那边不太安分。我就派人盯着,果然发现了不对劲。林小娘身边的周雪娘,有意给梁六公子送信。” 海朝云的话立刚落海朝云的话音刚落,如兰把信封递上,盛老太太、盛紘、王若弗依次打开信封,看了纸条。王若弗早就对盛紘没了情分,可一听林噙霜犯了这么大的事,第一个炸了:“好啊,老鼠的儿子会打洞,贱种果然生贱种。这纸条上有时间有地点,怕不是私通!一定就是林氏,撺掇四姑娘攀高枝,教唆四姑娘和梁六公子私通,到时候大了肚子好上位!我呸,还要脸吗?” 盛老太太忍不住扯了一把王若弗:“你先听朝云把事情说完。” 盛紘看了纸条,皱起了眉头:“这是不是有误会?来人,把林小娘请过来。” 如兰怕盛紘心疼被捆成粽子一样的林噙霜,所以并未像捆周雪娘一样捆林噙霜。 也许是出于求生的本能,谁也没能想到,身体不好的林噙霜身手敏捷,一把扑到盛紘脚边,抱着盛紘的腿,一个劲儿哭:“紘郎一一霜儿真的冤枉啊!这张纸条只写着‘后日卯时,玉清观见’八个字。只有时间和地点,有人和事吗?大娘子先入为主,非要认定这人是墨儿,还一口一个私通,平白无故污我墨儿清白。事情要是传出去了,以后让我墨儿怎么嫁人啊?” 林噙霜真是长了一张好嘴,颠倒黑白,不仅为自己开脱,还把脏水泼到王若弗头上。 王若弗的怨气瞬间爆发,当着盛紘的面,一脚把林噙霜踹翻:“好啊,你居然敢倒打一耙。说我是污蔑?那我就问你,一男一女不是私通,还有什么可能?当年你不就是借着谈论诗词的机会,谈着谈着谈上了床!” 刘妈妈本想拦着王若弗,可没拦住冲动的王若弗不说,还闪了腰。 “紘郎一一”林噙霜被王若弗踹到的瞬间,凄凄惨惨喊了一声。 盛紘心疼林噙霜,更不愿王若弗当着一众人的面提陈年往事。他和林噙霜的事情,根本上不了台面。王若弗骂林噙霜,等于连他一起骂了。 盛紘站到了王若弗的对立面,护着林噙霜:“你干什么?把霜儿踹出问题来怎么办!再说了,八字没一撇的事情,胡乱嚷嚷什么。” 林噙霜抓住这个机会,编了一个理由:“紘郎,你听我说一一雪娘不过是……替枫哥儿送个信。枫哥儿想约梁六公子去玉清观祈求神明眷顾,保佑下次一定考中。前段时间,他做了错事,非常后悔,最近一直发奋学习,想为盛家争光。”“是吗?”盛紘似乎听进去了。 林噙霜见事情有转机,继续解释:“紘郎,你也知道,枫哥儿和梁六公子做过一段时间同窗,关系好着。前段时间,他还和长柏、齐小公爷一同去永昌伯爵府探望过梁六公子。就算雪娘做事不妥,教训几句也就是了。可大娘子为什么要污蔑我墨儿的清白?” “一派胡言!”王若弗忍不住脾气,又给了林噙霜一个耳光。 林噙霜顺势倒在盛紘怀里,盛紘心疼得不要不要的,冲着王若弗就吼:“你到底想怎么样!”王若弗生长松的时候难产,盛紘的态度已经让她死了心。她的心里早就没了盛紘,盛紘对她好,她不会开心;对她不好,她也不会难过。最近一段时间她和卫小娘还有几个姑娘们相处得非常愉快,全当盛紘是空气。 可盛紘当着一众人的面,直接了当驳她的面子,这口恶气如何能咽下?她双手叉着腰,死死瞪着一直在护着林噙霜的盛紘:“之前如儿去宥阳,回来之后给我说过大房淑兰和孙秀才的和离。既然你这么嫌弃我,咱们也和离啊!我想开了,不怕丢人。我就问你一-你敢吗?” “这……”盛紘一时语塞,没了底气,“夫人,你喝口水,冷静冷静。” 谁能想到王若弗不按套路出牌?横的怕愣的,愣的怕不要命的。 且不说二十多年的夫妻,多少有些感情,怎么能说和离就和离?最重要的是,哪个文官清流人家出过和离的丑闻?盛紘真和王若弗和离,名声也就烂了,前途也就到头了,整个盛家也就到此为止了。 盛老太太了解王若弗的性子,知道这只是气话,没有必要计较。她甚至有一丝羡慕王若弗,一生之中,多少有这么个肆无忌惮发泄的机会。 她不是盛紘的生母,不好插手儿子儿媳间的纠纷,只好把话题回到事情本身上:“既然是枫哥儿想约梁六公子,为什么不派自己的小厮送信?” “对对对,母亲您说的是。枫哥儿他有自己的小厮,为什么还要找周雪娘?”王若弗连连点头,用眼神感激盛老太太的宽容。 此刻她冷静了下来,后悔刚才的冒冒失失。和离,这可不是闹着玩的!她还有她的孩子们啊。一旦和离,孩子们的婚嫁和前程呢?可情绪一上头,她把一切都抛在了九霄云外,口不择言。好在盛紘一瞬间没了底气,软了下来,否则这可怎么收场? 海朝云又命人从梁晗小厮身上拿出帕子。 一方雪白的帕子,上面以血代墨,写着“等我”守找二字。 王若弗瞥了一眼帕子,露出嘲讽的笑容:“难道枫哥儿好男风,有断袖之癖,用血书表达对梁六公子的相思之情?” 这一番话说的有意思,怕是话剧本子都没有这么绝妙的台词。别说如兰,就连海朝云这样的大家闺秀都有点想笑。只不过海朝云的礼仪刻在骨子里,这个时候仍然端庄自持,风雨不动:“母亲,我们还是把枫哥儿叫来问问!”长枫被人带了过来。 如兰不得不佩服海朝云的先见之明,拿下周雪娘和梁晗小厮的同时,控制住了林栖阁上下所有人,他们没有串供的机会。她比海朝云多活了一辈子,可一些方面还是比不过。 正是因为这样,她才会和海朝云联手,借着这个机会彻底除掉林噙霜。单打独斗的话,她不敢保证不会出现纰漏。 “三弟来了啊。我早就听说,三弟和梁六公子交情不浅。三弟今天给他的信,写了什么啊?”海朝云抛出了问题。 吴大娘子和梁晗来盛府,林栖阁上下被海朝云控制,怎么就这么巧?长枫不傻,稍加思索就能明白两件事的联系一一母亲想让妹妹嫁到永昌伯爵府,试图给梁晗送信,可事情败露! 他清楚得很,这件事情算在自己身上,打打板子跪跪祠堂也就过去了;可算在林噙霜和墨兰身上,就是灭顶之灾。 长枫打算认了这件事情,保全母亲和妹妹,就当是他约了梁晗。海朝云这么问,他一点儿撒谎的空间都没有了。因为,他真的不知道这上面写了什么!他只能装作记性不好的样子,拍了拍脑袋:“二嫂嫂……我……我……记不清写了什么……” “三弟,你写的是‘后日卯时,玉清观见’。就八个字,你也能忘?”海朝云早就料到长枫的答案,然后拿起那方帕子,在长枫面前抖了抖:“三弟,这个也是你写的?” 长枫看着帕子上鲜红的“等我”二字,愈发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他咬了咬牙,把一切都揽在自己身上:“是,二嫂嫂,正是我写的。我怕梁六公子不愿和我一起去,特意用红色颜料写了‘等我’二字。我本打算吓一吓梁六公子,可没曾想到我的玩笑开过了头……” 盛紘气得脸都扭曲了:“枫哥儿,你这不是胡闹吗?梁六公子和你关系好,不和你一般见识;可让别人知道了,怎么看你,怎么看盛家!上次你酒后失言,和人议论立储之事,我被官家扣在宫里了一夜,差点掉了脑袋!” “父亲,孩儿知错了。”长枫不住地磕头。 盛紘拿起板子,往长枫的身上砸了几下:“我以前就是太惯着你了,你不知道天高地厚。今个儿我亲自动手,打死这个逆子!” 王若弗拍手叫好:“我以前以为,枫哥儿只是喜欢漂亮姑娘。现在可算长了见识,他连长得周正的少年郎也不放过。咱们盛家从来都不缺宠妾灭妻的男人,可头一次出好男风的!官人给我好好打,让他知道礼义廉耻!” 林噙霜见状,顺势把一切推在长枫身上:“紘郎一一霜儿有错,没有管教好枫哥儿。枫哥儿不是好男风,只是年少无知,用红色颜料吓唬梁六公子罢了。他和梁六公子关系好,之前经常玩笑,这次做得过头了。我保证,枫哥儿不敢再犯了!我愿意和枫哥儿一起受罚,紘郎,你也打我的板子!” 长枫一边被打得嗷嗷叫,一边替林噙霜求情:“父亲,这都是我一个人错!您不要惩罚我小娘啊! ” 当着盛老太太和王若弗的面,长枫还是不敢叫林噙霜母亲的。 这母子俩可真会演戏!王若弗恶狠狠地拍了一下桌子:“好一个母子情深,整得我们都成了恶人!既然这样,每人打五十板子!” 盛紘把板子交给冬荣,让冬荣替他继续打板子。他走到王若弗身边,瞪了一眼:“霜儿身子不好,哪能经得住五十板子?你身为嫡母,枫哥儿胡闹,你就没有责任吗?难道你也要一起跟着打板子?” 王若弗气得差一点摔了茶杯:“我有责任?官人,你听说过哪家的哥儿,是跟在妾室身边长大的?枫哥儿要是在我身边长大的,现在行为不端,别说五十板子,你就是一百板子直接打死我,我也没有怨言!” 眼瞅着盛紘和王若弗又要吵起来,如兰一手纸条一手帕子,拦在盛紘和王若弗的中间:“父亲,您仔细辨认一下这上面的字迹。如儿不善书法,看不出什么名堂。只是隐约感觉,纸条和帕子上的字,不像是同一人写的。三哥哥怕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如儿希望父亲明察秋毫,还三哥哥一个公道。” 盛紘接过如兰递来的纸条和帕子:“是吗?” 如兰跪下,与盛紘目光对视:“父亲,我们不能冤枉任何一个无辜的人!可更不能放过任何一个有罪的人!” 盛紘重新看一遍纸条和帕子。之前他看的时候,只注意了内容,忽视了笔迹。 沉思片刻,他突然变了神色:“确实,纸条和帕子上的字,不是同一个人的笔迹……而且,好像这字都不是枫哥儿的……” “父亲,您再仔细看看。”如兰及时补上一句。盛紘越来越不对劲,铁青了脸,把纸条丢在林噙霜的身上:“霜儿,你敢说这纸条上的字,不是你写的?” 王若弗又想说些什么,可被盛老太太一手拦下。她旁听了很久,可该出手时绝不含糊:“紘儿,你平时偏心谁宠爱谁,我也懒得管你。可你不能纵着她胡来!一个妾室,竟然想插手姑娘的婚嫁。亏得朝云和如丫头警觉,及时发现,拦下了这件事情。要不然这封信送了出去,咱们盛家的脸在何处?” “就是,一个小娘替庶女约伯爵府的公子见面,说出去臊不臊。”王若弗哼了一声。 盛紘最在乎盛家的名声,厉声呵斥林噙霜:“林小娘这是想做什么?墨儿是盛家的女儿,我自然会给她准备一门好亲事。你可倒好,以墨儿的名义约梁六公子?这件事传出去,让人怎么看墨儿,怎么看我们盛家!” 这么多年,盛紘第一次用这种态度对林噙霜。 林噙霜自知不妙,连连磕头:“紘郎--霜儿知道错了。霜儿不是想插手墨儿的婚事!墨儿的婚事,自有主君主母做主。只是之前梁六公子对墨儿情根深种,霜儿想着,墨儿将来能嫁给一个视她若珍宝的夫君,那该多好……是,纸条上的字是霜儿的,霜儿刚刚说了谎……可霜儿只是想让枫哥儿见梁六公子一面,探一探梁六公子是什么想法……霜儿做的一切,都是因为心疼墨儿啊……” 刚被打完板子的长枫挣扎着跪下,不得不配合林噙霜撒谎:“父亲,确实是这么回事……小娘一直希望妹妹嫁个如意郎君,一直让我多留意梁六公子对妹妹是什么想法……” 王若弗笑出了声:“你们母子二人真有意思!林氏一开始说纸条是枫哥儿写的,枫哥儿也认了,还说帕子上的字也是他写的……可现在林氏现在亲口承认,纸条上的字是她自己写的!至于帕子上的字,现在还看不出是谁写的。这一家人,有几句话是真的?” 盛老太太当机立断:“枫哥儿自己都没个实话。打也打了,再打会出人命。这事完了,让他在祠堂里关一个月禁闭,慢慢反省。若是不知悔改,再说一句不该说的,再加一个月!他敢配合他小娘撒这种谎,也是被养坏了。将来,指不定惹出什么祸事,连累全家!”如此,长枫不敢多说一句。 林噙霜一边磕头一边流泪:“紘郎一-霜儿真的只是为了墨儿着想啊。墨儿不过是个庶女,又不被大娘子待见,将来可怎么办……我这个亲娘不替她考虑,还有谁在乎她的死活!紘郎,你难道希望墨儿嫁一个不知根底的夫婿,将来被人欺负,被折磨死吗……霜儿错了,不该让枫哥儿去试探梁六公子,更不该撒谎,可那也是太在乎墨儿……” 林噙霜演得真好,王若弗都佩服。若不是她早就知道林噙霜是什么样的人,此刻看着林噙霜哭哭啼啼的样子,还真以为那是一个爱女心切做了糊涂事的可怜女人。她看向盛紘,哼了一声:“官人打算如何处理此事?卖掉还是打死?” 林噙霜一番哭泣,口口声声都是为了墨兰好。盛紘的心软了下来,不想赶尽杀绝。何况这件事情,海朝云和如兰及时发现,一切扼杀在摇篮之中,对盛家的声誉没有造成实际上的影响。 他尽量心平气和地跟王若弗说话,避免王若弗炸了:“夫人,事情不是你想象得那样。霜儿……她只是见识短,一心为了墨儿,做了错事。此事当罚不假,可罪不至死。反正别人都不知道,坏不了咱们盛家的名声。我让她禁足林栖阁一年,好好反省!” 林噙霜深谙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的道理,现在就耍花样,只怕王若弗不会放过她;可识趣一些,等风头过了,她再求求盛紘,一切也就翻篇了。 她含着眼泪,老老实实认罚:“主君,霜儿认罚。这一切都是霜儿一个人的错,霜儿一个人担着。只求大娘子不要迁怒枫哥儿和墨儿,他们只是孩子,什么都不懂!” 就在此时,如兰装作不经意地样子,在周雪娘的身上摸了摸,竟然掏出了一只镯子:“这是什么?我怎么有些眼熟?” “五妹妹递上来给父亲看一下。”海朝云笑道。盛紘接过镯子,看了又看,神色大变。他很确认,这只名贵的镯子就是林噙霜说,不小心摔碎了的那只。镯子内侧,刻着“霜儿吾爱”,不会有假。 他的手有些颤抖,举起了镯子,在林噙霜眼前晃了又晃:“霜儿,你之前和我说过,这镯子碎了!你也知道这镯子有多贵重……可现在为什么完好无损出现在周雪娘身上?” 王若弗可算聪明了一回,补上关键一句:“我记得这只镯子挺值钱的,我都没有这么好的镯子。当初林氏说镯子碎了,我还替她惋惜了半天。难不成林氏一开始就在谋划,要把这镯子赏给周雪娘好办大事?” 林噙霜本以为,曼娘勾引长柏失败,亏了这个镯子也就亏了。可这镯子,怎么平白无故出现在周雪娘身上?一定是有人栽赃陷害。周雪娘替她送了信,还得了如此贵重的镯子。这两件事情合起来,要她怎么解释? 她横了心,弃车保帅,把所有责任都推到周雪娘身上:“紘郎,我冤枉啊一一当初我镯子丢了,怀疑是有人拿的,可没有证据,只好说不小心打碎了。如果不是今天出了这档子事情,我……我还不知道这个镯子是雪娘偷的!雪娘啊,我待你如亲姐妹,你就这么待我?连我的镯子都偷!”“我呸!我算是瞎了眼!”周雪娘啐了一口,“我活不成了,你也别想活!” 如兰见状,自知事情快要成了,悄悄给周雪娘松绑。 周雪娘得了自由,冲着林噙霜就是一耳光:“林噙霜,我跟着你这些年,没有功劳也要苦劳。大难当头,你一把给我甩开,把事情都推到我身上!行,我现在就让大家看看,你林噙霜到底是什么丑恶嘴脸!要死我们一起死!” 王若弗见周雪娘有揭露林噙霜的意思,顿时笑开了花:“雪娘慢慢说。苦海无边,回头是岸。你要是说得好,我给你留一条命。到时候你的旧主子上西天,你在庄子里养老。” 周雪娘对林噙霜恨之入骨,见王若弗给了承诺,放心大胆讲了下去:“林小娘让我想办法把这封信交给梁六公子。她说,只要我把这张纸条送到梁六公子手里,四姑娘就会嫁入永昌伯爵府。这些年来,林小娘一直撺掇四姑娘攀高枝,先是齐国公家的公子,再是顾三公子,现在又是梁六公子。她怕门不当户不对成不了,就教唆四姑娘从公子下手。所幸四姑娘还是个懂事的,从未有和人私通之意。” 海朝云请示了盛老太太,带着几个靠谱的下人去林栖阁搜查。 这个时候,周雪娘掰着手指,一件又一件数着林噙霜的恶行-一 “卫小娘怀杨哥儿的时候,她逼着卫小娘吃各种补品,还不让多走动,为的就是卫小娘胎大难产,一尸两命。” “大娘子刚怀上松哥儿,她吩咐厨房的人往酸枣糕里掺了一些孕妇忌食的山楂,想害大娘子流产。” “二公子带着大房长梧公子和曼娘回来,她趁人不注意,找了曼娘,撺掇曼娘去勾引二公子。好在二公子严格自律,没中美人计。” “当初她为了怀孩子,悄悄找郎中开了猛药,过量服用,孩子是生不下来的。她看孩子保不住了,趁着四姑娘和五姑娘吵架,假装拉架,故意假摔,把责任推到了五姑娘头上。’ “她身体垮了,为了固宠,特意买了一个长得和她有几分像的姑娘,取名双儿。然后她设下了局,逼着老爷认下双儿。” 周雪娘说完了,盛紘也重新认识了一个林噙霜。柔柔弱弱的心上人,竟然下得了狠心,做得了狠事,搅得后宅天翻地覆。好在这些事情没有造成严重后果,不然盛家真的得变天! 海朝云带人查林栖阁的时候,一个小厮在林噙霜的抽屉里翻出了一包药粉,一不小心,洒了一脸。一开始,没人当回事儿,只是照例把药粉和其他搜到的物品放在一起。可还没过半炷香的时间,小厮的脸就发红发烫,下体也有了异常,嘴里说着污言秽语,甚至差点非礼了另一个一同搜查的小厮,最后被其他小厮泼了几盆冷水,又打了几巴掌才清醒。 海朝云自知事情重大,匆匆结束搜查,带着半包药粉回禀盛紘。 盛紘颤颤巍巍接过药粉,对林噙霜咬牙切齿:“这是什么……你给我用的?我曾对你一片真心,你居然……如此对我?” 王若弗觉得好笑,林噙霜搞这个药对盛紘做什么?要知道,林噙霜被墨兰气病了之后,身体一直虚弱,根本没办法和盛紘同房。 突然,她的嘴里不受控制蹦出一句话:“这药,怕不是留着攀高枝用的!” 王若弗此话一出,除了林噙霜本人哭天抢地,其他人安静得可怕。 林噙霜难道是想把这药用在梁晗身上? 听起来是荒唐,可仔细分析也不是没有可能。为什么林噙霜笃定周雪娘成功送信,玉清观一见面,墨兰就能嫁入永昌伯爵府? 梁晗和墨兰谈不上高风亮节,可也不是有辱斯文之人。尤其墨兰,连攀高枝的心思都没有,更别说能放下身段与人私通。二人相遇,谈情说爱也就罢了;再不要脸一些,拉拉小手,怎么保证干柴烈火颠龙倒凤? 可用了药,就不一样了…… 不是每一个人都想到了这一点,可所有想到这一点的人都不寒而栗。 只是事情实在难以启齿,谁也张不开这个嘴,就当作没有这种可能好了。 盛老太太发了话:“紘儿,林氏种种恶行,都是你纵容出来的。雪娘指认的罪,随便哪一条,盛家都容不下她了。更别说她敢谋划姑娘和外男私通,那可是一个家族的灭顶之灾!是,这件事情被朝云和如丫头拦下,不过你能保证以后不出什么事?一个没有底线的女人,可以毁三代人!她做这样的孽,罪不可赦。” 其他种种,盛紘都可以用没有造成严重后果说服自己,给林噙霜一条生路。可事情一旦上升到家族兴衰角度,他不得不谨慎考虑。 他最大的梦想就是发展盛家,数十年如一日,为官勤勉,兢兢业业,又精心培养教育子女。长柏年纪轻轻授了庶吉士,前途无量;长枫、墨兰、如兰、明兰四个子女,很快也要到了说亲的时候,大意不得;长杨、长松还小,还是新的希望。 一旦林噙霜再有不轨之心,事成之后……他不敢去想这个后果。 林噙霜跪在盛紘的脚边,哭成了泪人,几乎昏了过去:“紘郎一一霜儿真的错了。您就看在霜儿陪您这么多年的份上,饶了霜儿一条命!你忍心看着枫哥儿和墨儿没有生母,可怜兮兮吗?霜儿心里,只有紘郎一个人。霜儿害怕紘郎厌弃了霜儿,这才鬼迷心窍犯了大错。以后霜儿愿意为奴为婢,不求名分,余生服侍紘郎!” 盛紘第一次意识到,盛家上升的路上,林噙霜竟然是最大的绊脚石。 他手中的镯子跌落在地,这一次是真的摔得粉碎。 良久,盛紘缓缓动了嘴唇:“林氏,罪大恶极,杖毙……” 最后两个字非常轻非常轻,轻到所有人都仿佛觉得是幻觉。 第42章 回不去了 盛紘的“杖毙”二字轻飘飘的,可这一句话已经决定了林噙霜的命运。 林噙霜曾以为,无论她犯下什么错误,只要她卖卖惨、扮扮柔弱,盛紘都能宽恕她。她故技重施,拼死做最后一次挣扎:“紘郎一一霜儿知道错了。还请紘郎看在霜儿为您生儿育女的份上,给霜儿一次机会!霜儿愿意禁足庄子,往后余生安分守己,为紘郎和盛家祈福,绝不做任何逾矩之事。” 王若弗冷笑两声:“你打什么好算盘,我还能不知道?怕不是还没怎么,就想办法回来了。”林噙霜知道,自己的命运掌握在盛紘手里。因此她不搭理王若弗,只是死死拽着盛紘的袖子:“霜儿一心爱慕紘郎,当初才委身做了小。若不是这样,霜儿找个寻常人家,做个大娘子,人人看得起,日子也不会这么难了。我的墨儿也不会被连累,成了人人瞧不起的庶女……求您给霜儿一条活路!” “小娘!够了!”林噙霜的话被人打断。 众人只见明兰扶着已经哭得快要虚脱的墨兰走了上来,谁也没有注意到,明兰和如兰迅速地交换了眼神。 墨兰跪在林噙霜的前面,声音颤抖:“小娘……您说实话,您真的是为我好吗?我说了多少次,我不想攀高枝,我不想让人看不起!可是您非觉得,我必须拿下个豪门公子。我原以为您的出发点是为了我的幸福,只是不懂道理,选了不正确的方法。我怨过您,可后来也试图理解您!可我万万没有想到您居然……” 墨兰哭得实在是太激烈,以至于每说几句就要咳嗽几下。 一旁的明兰温柔地拍拍墨兰的背,以示安抚。 “您就没有想过,一旦事成,我……还能不能活在这个世界上?您一直想让我嫁一个豪门公子,到底是为了我好,还是为了您的脸面?”墨兰向林噙霜发出灵魂拷问。 林噙霜怎么也没有想到墨兰会出现在这个场合,还句句指责她的不是。 她爬到墨兰身边,抱着墨兰就是一顿哭:“我的墨儿,让娘再抱一抱你……” “好一个母女情深,真让我感动呢!”王若弗实在是看不下去了,“这一家人真会演戏。” 墨兰依次向盛老太太、盛紘、王若弗磕头,眼神中有一种一去不复还的悲壮:“墨儿知道小娘罪孽深重,差一点连累全家,罪无可赦。墨儿身为盛家女,没有理由为小娘求情。可小娘对墨儿有生养之恩,墨儿愿意终身禁足,不出林栖阁一步,替小娘赎罪,希望父亲让小娘去得体面一些,对外说小娘病逝就好。” “墨儿,你……我生你养你一场,这个时候,你还能说出这种混账话!”林噙霜不敢相信,墨兰居然没有求盛紘宽恕的意思,“你是不是盼着我早点去死?早知如此,我还不如生一块叉烧!”墨兰的笑容越来越悲凉,泪水再次滑落脸庞:“小娘,我们母女一场,我怎么能忘……其实我们本该很幸福的……父亲一直待您很好,我都羡慕您,希望将来能嫁一个和父亲一样的好儿郎,生儿育女,白头偕老。我和哥哥虽是庶出,可一直都是被偏爱的孩子……” “呵,我死到临头了,你还不舍得我?”林噙霜瞪着墨兰,“说这些没用的做什么?” 墨兰看着林噙霜,眼中尽是诀别的不舍之意:“我记得小时候,父亲领着哥哥,您抱着我,我们四个,一家人很幸福,很幸福……可是,我们回不去了,回不去了!小娘,如果有来生,我希望您能做个好人,一辈子平安喜乐,下辈子我护着您还不行吗?如果您还是怨我,那我今天陪您一起去死!” 盛紘看着墨兰,心情复杂,不知道说什么好。一切,真的是回不去了。 林噙霜做的事情实在难以启齿,对外肯定要有所隐瞒。既然墨兰有孝心,林噙霜又是陪了他半辈子的女人,为什么不成全呢?至于墨兰提到的禁足…… 一方面,林噙霜造下的孽不应该牵扯到墨兰,甚至墨兰也是这场闹剧中的受害者;另一方面,让墨兰禁足不完全是坏事,至少可以避开落井下石之人的二次伤害,也可以借着这个机会让墨兰和梁晗彻底划清界限。等风头过了,他再给墨兰寻一个人品好的夫婿,离京城越远越好,让墨兰余生无忧。 盛紘缓缓开口,扶起墨兰:“墨儿,一切事情都源自你小娘的贪念,和你没有关系。不过我也成全你的这份孝心,你就在林栖阁禁足一年。”“谢父亲成全。”墨兰如释负重,终于松了一口气。 事情处理得差不多了,王若弗陪盛老太太回了寿安堂,海朝云带着人善后。 至于如兰和明兰,不计前嫌,陪着墨兰回了林栖阁。三个姑娘各怀心事,可此刻看起来倒是像一家的姐妹了。 偌大的屋子里只剩下盛紘和林噙霜二人。 盛紘看着又熟悉又陌生的林噙霜,眼里起了一层水雾:“霜儿,你何苦呢?墨儿说得没错,曾经,我们多幸福……你为什么非要亲手毁掉?”“呵,幸福,那是你想象之中的幻想!”林噙霜突然发出一声冷笑。 盛紘愣了一下:“你说什么?” 林噙霜自知已经没有生的可能,索性不再掩饰,冲着盛紘大吼:“紘郎,你真是傻得可笑啊!这么多年,每一次和你扮着恩爱,我都觉得无比恶心!实话告诉你一我就是个贪图虚荣的,怕了穷日子,才不想嫁个身无分文的读书人,所以诱惑了你。” “你疯了。”盛紘一把扯过林噙霜,“怪我当年识人不清,看上你这种女人。” 林噙霜用力挣脱盛紘,呵呵大笑:“我没疯,我比任何一刻都要清醒!男欢女爱,不是我一个人的事情一一你要是个有原则的,当年怎么能和我暗中苟且呢?说到底,我们都是一样的人!谁又比谁高贵了?” “怎么能一样,当时我以为你对我是真心的!”盛紘气急败坏直跺脚。 做义就定比另人叩古啊。“做女人,就是比男人命苦啊。这么多年又么多午,汉人没人 看得起我,都觉得我和你私通,是个不要脸的女人。可你有过一星半点的骂名?外人眼里,你是光明磊落的君子,文官清流的代表,凭什么,我就一辈子钉在耻辱柱上?”林噙霜歇斯底里,把自己心中多年的怨气一泄而出,“如果你认为私通罪大恶极,那你当年为什么控制不了对我的情欲?如果你认为私通没什么的,那我让墨儿这么做,有错吗?当初你我苟合的时候,你怎么就不想想名声?换作这次,名声就突然值了钱?”“我……”盛紘一时语塞,竟然找不到合适的理由反驳,只好拿别的事情质问林噙霜,“好……咱们先不说这件事情。我就问问你,你差一点害了大娘子的孩子,还有卫小娘……你怎么解释?” 林噙霜毫不惧怕,指着盛紘:“是,我是一个心狠手辣的毒妇。周雪娘说的那些事情,我都做过。我对不起大娘子,对不起卫小娘。将来,我去阴间赎罪!可你们男人呢?真的就是言行合一,堪称圣人?朝堂之上,尔虞我诈,阴谋诡计层出不穷!为了升官发财,不择手段!当年我父亲为什么获了罪?我为什么家破人亡,成了孤女?我父亲有错,可是别人都没错吗?你们男人胜者为王,一将功成万骨枯也算英雄!要下地狱,也应该他们和我一起下地狱!” “你……什么歪理邪说……”盛紘指着林噙霜的手都抖了,“你竟然是这种人!” 林噙霜的笑容前所未有的坦荡:“你才知道?我本来就不是柔柔弱弱的姑娘。只不过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你喜欢什么样子,我就扮成什么样子。大娘子心地善良,可你喜欢她的强势和泼辣?当初她告诉你,酸枣糕里被掺了山楂,你怎么没维护她呢?至于卫小娘,若不是大娘子心善,她早就和杨哥儿一起死了,你在乎过吗?”盛紘和林噙霜僵持了几个回合,实在是心累。 他走到门外,和冬荣吩咐了几句:“林氏疯了,一直胡言乱语。一会儿你打她板子的时候,记得堵上她的嘴。断气了之后,悄悄埋了就是了,不必刻意通知我。” 当天晚上,王若弗本着坦白从宽抗拒从严的原则,审了林栖阁的一些侍女、仆妇。这些人当中,相当一部分对林噙霜早就不满,只是敢怒不敢言。见大势已去,连忙向王若弗表示投诚之意,把林噙霜平时做的坏事、说的坏话一五一十汇报。 王若弗让如兰和明兰把这些一一记下,记到最后,她突然理解了什么是罄竹难书。 看着厚厚的记录,她扬眉吐气,神采飞扬,一个劲指指点点:“我就说嘛,天助我也!林噙霜那个小贱人,又多了不少罪名。一会儿官人来了,我把这些给他看看,看他还心软留着那个祸害!这么多年我受着气,受着苦,还有谁像我这么憋屈?她和我对着干就算了,还敢害对我的儿女下手!” 这个时候,刘妈妈突然进来,在王若弗的耳边说了几句话。 “什么?林氏已经被杖毙了?”王若弗突然从椅子上跌了下来,“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大家都以为王若弗一心一意盼着林噙霜早死,可林噙霜真的被杖毙了,王若弗一时半会接受不了这个事实。她的反应实在激烈,不知道的还以为死的是她的故友,怎么也不会往冤家宿敌方面去想。 如兰连忙冲过去,紧张地扶起王若弗:“母亲,您怎么了?” 王若弗一手捂着心口,脸色不是很好:“我……我心里有点难受……我也说不出来是怎么回事,就是难受啊……” 王若弗被如兰搀着走了几步,突然回头,冲正在整理林噙霜罪证的明兰喊了一句:“明儿,你和如儿记的那些,都烧掉!” “烧掉?”如兰和明兰异口同声发出质疑,生怕自己听错了。 “人死如灯灭。过去种种,算了也就算了。”王若弗长叹一声。 就在这时,从林噙霜之死中缓过神的盛紘来了葳蕤轩。他见王若弗脸色苍白,主动从如兰的手里接过王若弗,扶着王若弗坐在了椅子上:“夫人,你怎么了?你我二十多年夫妻,现在你就没有话想和我说?” “没有。”王若弗看都没看盛紘。 盛紘耐着性子,比过去对林噙霜还要温和:“你还和我置气呢?一日夫妻百日恩,百日夫妻似海深。过去是我不对,被林氏蒙蔽了双眼,没有把你放在心上。现在林氏已经被杖毙,咱们能不能……” “不能。”盛紘还没说完,王若弗直接给出了答案,“你想都别想。” 盛紘知道,这些年王若弗对他的怨气太重,不是几句话就能安抚得了。他只好又一次放低姿态,劝着王若弗:“当初我刚娶你的时候,日子很苦。不过你和我,还有华儿,一家三口,其乐融融。我们能不能回到从前?” “我说不能,就是不能。”王若弗继续给出否定的答案。 “现在柏哥儿有了出息,娶了朝云那样好的媳妇,咱们也有大孙子了;如儿过两年也要嫁人,成为独当一面的大娘子;松哥儿聪明乖巧,惹人喜爱……明明一切都应该好起来,可我们……为什么会这样啊!”盛紘心有不甘。 他不知道王若弗在想什么,明明林噙霜已经被杖毙了,她不应该高兴吗?不得兴冲冲来一句“官人英明”吗? 或许一切真的就像墨兰说的那样,回不去了。 王若弗摇了摇头:“官人,我累了,让如儿先扶我回去歇息……” 林噙霜之死不但没有让王若弗同盛紘冰释前嫌,反而有了更深的隔阂。 王若弗认为,盛紘身边不能无人服侍,于是和盛老太太合计了一下,替盛紘纳来一名妾室。新进门的妾室是刘妈妈家的亲戚,一个端正漂亮又温柔善良的姑娘。不过身体有些问题,无法生育,一直说不到婆家。 有个知根知底又生不出孩子的妾室,断然不会有什么风波。 林噙霜的倒台,海朝云功不可没。盛家嫡庶之间十几年的恩怨情仇,就此终结,嫡系大获全胜。王若弗放心把一切都交给海朝云,剩下的人生放轻松,自由自在。 每天早晨,她去寿安堂请安,陪盛老太太用膳;上午请了女先生学习写字、弹琴、下棋,修身养性;下午,天气好就带卫小娘一起陪长杨、长松出去透透气,天气不好就让卫小娘在屋子里给孩子们讲故事;晚上,她和刘妈妈在葳蕤轩的小厨房捣鼓一些美食,和如兰边吃边母女谈心。偶尔她还会出门参加一些交际活动,和几位聊得投缘的官家夫人结为密友。 人人都说,王若弗的气色越来越好,人至中年反而通透了几分。 如兰躲在背后,清闲自在。树大招风,她一个未嫁姑娘,替母亲扳倒了父亲的宠妾,落在别人眼里可不是什么好事情。反正海朝云是个靠得住的,要人品有人品,要手段有手段,有她在,盛家只会蒸蒸日上。 只是有一天,盛紘突然拿出了一只玩偶,交到了如兰的手里:“如儿,你小时候总缠着我,让我给你做一只玩偶……我一直忙着公务,抽不出时间给你做。最近好不容易得了空,我给你做了一只。不知道是不是你想要的样子?”盛紘的理由实在过于牵强。 十年了,他有时间陪林噙霜,有时间陪长枫和墨兰,却没有时间实现如兰的小小心愿。 如兰满怀希望,再到失望,最后差不多已经忘掉了这件事情。 她从一个只长到盛紘腰部的小孩子,不知不觉长成亭亭玉立的少女,再过一年两年就要嫁人。 重生一次,她还是那个不被偏爱的孩子,只不过父亲再也无法轻视她了。 “谢谢父亲还惦记着这事儿。”如兰平静地摆弄着玩偶,装到盒子里面,仔细收好,“父亲,我已经过了需要玩偶的年纪了。这只玩偶我给松哥儿留着,让他知道,他的父亲有多爱他。” 第43章 陈年往事 顾廷烨去了禹州,再也没有回过京城。夜深人静,他时常想起曼娘,想起二人恩爱缠绵的时光,心生寂寥。迷迷糊糊之间,一伸手,却只能摸到凉凉的风。这一走,什么时候是个归期?现在怕是曼娘和他的孩子已经会跑了。沧海桑田,不过如此。 他突然很渴望家的感觉,结束了一天的辛苦,回到家中,有个女人温柔地问他累不累,有个孩子扑在他的身上喊他父亲。 他已经在禹州混出名堂,有条件把曼娘和孩子接过来了。恰好最近军中事务不忙,他告了假,悄悄回了京城。 曼娘接到顾廷烨的信,自然好好准备了一番。 顾廷烨回到甜水巷的家中,曼娘已经为顾廷烨备好了一桌酒菜,每道菜都是顾廷烨最爱吃的。 “曼娘,我一去这么久,可苦了你。一个女人带着两个孩子,要多难有多难……”顾廷烨吃着熟悉的味道,有些哽咽,“这次,我带你和昌哥儿、蓉姐儿回禹州。以后,我们四个人再也不分开了。” “那可好啊!”曼娘给顾廷烨添了菜。 顾廷烨怜惜地看着瘦了一圈的曼娘,握住曼娘的手:“你怎么了?” 曼娘顺势倒在顾廷烨的怀里,泣不成声:“二郎,你知道吗……我生昌哥儿和蓉姐儿的时候,出了好多血,差点没命……女子生产实在是不容易,何况我这又是双生子……当时快不行了,可我惦记着二郎,硬生生撑着一口气,只想再见二郎一面……” 顾廷烨对曼娘的怜惜又加了几分:“曼娘……我一定不负你。” “二郎,你知道吗……若不是你母亲及时找了有经验的稳婆过来,恐怕我们是一尸三命了!”曼娘看着顾廷烨,“侯夫人她……一直暗中关照我和昌哥儿、蓉姐儿。” 想起继母小秦氏,顾廷烨心头一暖。父亲顾偃开看他这不顺眼那不顺眼,小秦氏却是把他当成亲生儿子一样疼爱,连顾廷炜都把他当成亲哥哥,这大概是他在顾家为数不多的温暖了。 这个时候,在院子里玩的蓉姐儿和昌哥儿突然跑了进来。 顾廷烨看着幼子幼女,全然忘记了一路的奔波劳苦。 “父亲!”蓉姐儿开心地扑到顾廷烨的怀里,奶声奶气,“抱!” “抱,抱。”顾廷烨把蓉姐儿抱在怀里,“这么大了啊!” 曼娘在一旁笑道:“二郎,你也不看你走了多久。蓉姐儿平时什么都不怕,今个儿第一次见你,也不认生。我从小就告诉她,父亲是个大英雄,在很远的地方建功立业。’ “蓉姐儿能听得懂?”顾廷烨噗嗤一下笑了。 曼娘逗着顾廷烨怀里的蓉姐儿:“二郎,她和你血脉相连,不亲你亲谁?” 小小的昌哥儿似乎觉得自己受了冷落,一脸无辜蹭了过来:“抱……” 顾廷烨放下蓉姐儿,又抱了抱昌哥儿:“曼娘,咱们光顾着蓉姐儿,都快忘了昌哥儿!别人家都是更喜欢儿子,我瞧你更喜欢姑娘。” “呜呜……”被顾廷烨放下的蓉姐儿有些不开心,露出了小委屈的表情。 顾廷烨没有办法,只好一只手抱着昌哥儿,一只手抱着蓉姐儿。 抱着抱着,他就感觉不对劲了:“这两个孩子是一起生的,可我怎么感觉着,昌哥儿比蓉姐儿轻了不少,他出生的时候就弱吗?” 曼娘微微变了神色:“是吗?可能昌哥儿不爱吃饭。” 顾廷烨一手抱着一个孩子,反复掂量:“两个孩子,差了不少呢!这饭,该吃还是得吃的。昌哥儿是个男孩子,长大了也得和我一样上阵杀敌。你不能惯着他啊,他不吃,你就由着他的性子来吗?” “不然呢,打他骂他,逼着他吃饭?”曼娘笑盈盈道。 顾廷烨也无奈了:“哎,为人父母也难。你说,这么小的孩子,打不得骂不得,讲道理也讲不明白,怎么是好?” 夜里,顾廷烨辗转反侧,久久不能入眠。 他这次回来,本来只想接曼娘和昌哥儿、蓉姐儿回禹州。路上,他顺道拜访了一下常嬷嬷。他和常嬷嬷讲了他这些年的经历,常嬷嬷听了又是心疼又是叹息,告诉了他许许多多的往事。 顾廷烨第一次意识到,他的生母白氏的死没有那么简单。 他原以为父亲在原配夫人大秦氏病逝之后,为了弥补侯府亏空,续娶了盐商之女白氏。父亲心里一直只有大秦氏,不爱他的生母。白氏郁郁寡欢,没几年就难产去了。 他的父亲的的确确没把白氏放在心上,他怨过他的父亲。 不过京中权贵人家,有几个深爱妻子的丈夫呢?数都数得过来。别人家是门当户对,而他的父亲和母亲,一个需要钱摆脱困境,一个需要社会地位,也算互补。只要不出大格,传出了宠妾灭妻的笑话,外人看来都是美满姻缘。 可现在……他发现父亲是害死他生母的间接凶手。 天微微亮的时候,顾廷烨一个人离开甜水巷,回了宁远侯府。 他怕被人发现,悄悄从西北角的小门潜入。那个门常年虚掩着,虽然是个安全隐患,可也方便处理一些见不得台面的事情。 偌大的宁远侯府,怎么可能有没有秘密的人?锁坏了以后,大家默认了这个门的存在,谁也没有动机提议把这个门装上锁。 熟悉的一砖一瓦,一草一木,可顾廷烨不再是当日出走那个少年郎。 每走一步,他的心情都沉重一分。 小秦氏见了顾廷烨,激动得快要哭了出来,仿佛见了亲生儿子:“二郎啊,你可算回来了!你在禹州还好吗?一个人在外面飘着,不容易啊……我一直担心着你。” “母亲,孩儿不孝。”顾廷烨面含愧色。 顾廷炜虽然成了家,可看到顾廷烨回来,像小孩子一样扑了过来:“二哥,你可算是回来了!”小秦氏见状,连忙劝顾廷烨:“二郎,大家都希望你回来,要不你带着曼娘回来?一家人在一起,有个照应。尤其是那两个孩子,不管怎么说,也是侯府的孙子孙女,看着昌哥儿和蓉姐儿流落在外,我也心疼。至于你父亲那面……肯定会生气的!不过你们终归是父子。我找个适当的机会,劝一劝他,或许就想开了。” 顾廷炜跟着点头:“是啊,二哥,你不在的这些日子,我可担心你了。” 顾廷烨看着小秦氏和顾廷炜,眼睛微微湿润。虽然一个是继母,一个是异母弟弟,可在心里,他还是把他们当做亲人的。 “母亲,三弟,你们的好意,我心领了。以后的日子,你们多多保重。”顾廷烨叹了一口气,“我不回来,因为什么,母亲也是知道的。我不过是一只过街老鼠,人人喊打,他嫌我丢人现眼,我也没必要留在侯府自讨没趣。” “二郎,你别这么说你自己。不管别人怎么想你,你是我一手带大的孩子,在我心里,你都是好孩子呢!”小秦氏安慰顾廷烨。 就在这时,刚练完武的顾偃开路过,发现了突然回来的顾廷烨。 顾偃开瞬间变了脸色:“逆子,你还有脸回来?京城还有哪家的儿子敢出离家出走?我告诉你,我以后就当没你这个儿子!” 小秦氏上前轻轻拍着顾偃开的背,柔声劝道:“侯爷息怒,二郎好不容易回来一趟,你怎么能这么说?是,过去二郎年轻不懂事,有了外室,离家出走,还说要断绝父子关系。可侯爷不看别的,也得想想昌哥儿和蓉姐儿啊,那可是咱们侯府的亲孙子亲孙女。” 顾偃开越来越生气:“混账玩意儿,也不嫌丢人!也就是你,一直惯着他。哪来的阿猫阿狗,都能进侯府的门吗?当初他那个外室难产,你就不应该管,正好一了百了,断了他的这份念想!” “侯爷,二郎一向重情重义,肯定不忍心的。我这个做母亲的,难道还要眼睁睁看着二郎背上薄情寡义的骂名,给他留下一生的遗憾?”小秦氏耐心劝着顾偃开。 小秦氏的话音刚落,顾廷烨的嘴角就浮现出一丝讽刺的笑容。 他想起生母白氏之死,对顾偃开毫无惧色,直接顶了上去:“呵,父亲。我可不想像您一样,薄情寡义。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我母亲的事情,您还想瞒我多久?” “你母亲怎么了,不是在这儿好好的吗?”顾偃开揣着明白装糊涂。 常嬷嬷的话还在他的耳边回荡,仿佛魔咒一般。每重复一次,他心中的怨气就越大。到了最后,他红了眼睛,死死盯着顾偃开:“父亲,事到如此,您也不肯给我一个说法吗?我说的母亲,是我的生母白氏!我就问问您,她是怎么死的!”“二郎,你父亲早和你说过了,她给你生小弟弟小妹妹的时候,难产去了。”小秦氏的眼睛微微湿润,“说起来,她也是个苦命人啊……” 然而,常嬷嬷已经和顾廷烨交代了实情。他不相信小秦氏的说辞,甚至还以为小秦氏和他一样,都被顾偃开蒙在鼓里:“母亲,连您也这么想吗?我生母去了的时候,您还没有入侯府。怕不是父亲跟您这么说的,您就信了!他骗了我,也骗了您!” “事实就是如此,她就是难产去了。”顾偃开哼了一声,“人有生老病死,连我,最后也不过是一个死。” 顾廷烨冷笑着,每说一句话心都在滴血:“是吗,父亲,您现在还不肯和我说实话?您娶我母亲的时候,您的原配夫人,怕是还活着!只不过她被休弃,受了刺激,香消玉殒。您拿我母亲五十万两银子的嫁妆,平了侯府的亏空。可事过之后呢?别人嫌弃她的出身,您也不念她的好,还把她当成是害死您原配夫人的凶手!” “难道你想说,是我害死你母亲的?”顾偃开摸了摸胡须。 顾廷烨紧握双拳,咯咯作响:“父亲,您非要让我把话说得难听吗?您痛失爱妻,罪魁祸首是谁,难道是我的母亲?我母亲无意间知道了这些,挺着大肚子和您争论,宁可和离也不受这个委屈。那个时候,您曾有过一丝的怜惜?哪怕您好好解释一下,我母亲也不至于动了胎气,一尸两命!” “二郎,你怎么和你父亲说话呢?”小秦氏拦了一下顾廷烨,“你父亲要是真被你气死了,你就开心了是吗?” 顾廷烨正在气头上,朝着顾偃开肆无忌惮发泄着心中多年的怨气:“父亲,因为我是她的儿子,所以您不待见我,是吗?我说的每一句话,做的每一件事,在您眼里都是错的!四房五房做的烂事,欠的银子,都赖在我的头上,您信过我一次?上次大哥在官家面前告密,害我不能科考,您不指责大哥,还让我反思自己为什么说胡话!在您眼里,我就是多余的、不争气的。是不是没有我,您就可以彻底抹掉我母亲存在过的痕迹!” 小秦氏继续劝着顾廷烨:“二郎,你怎么可以这么和你父亲说话!你父亲,他难道不疼你吗?你难道忘了,你小时候是谁教你习武的?你大哥,你三弟,他们什么时候被你父亲这样手把手教着了?你说这些话,真让你父亲寒心。” 顾偃开有些疲惫,不愿和顾廷烨再说下去:“你走,我没什么和你说的了。” 顾廷烨以为顾偃开是心虚,没有放过的意思:“父亲,可我有话和您说!今个儿咱们父子必须说清楚了!” 顾偃开一脸痛苦,一手捂着胸口,一手对着顾廷烨指指点点:“好啊,这就是我养的好儿子吗?” “父亲,这么多年,您不愿意和任何人提起我的母亲,到底是为什么!您……真的没有想过她吗?哪怕只有一次……母亲说的没错,我的功夫,是您手把手教的……您虽然严厉了一些,可心里还是在乎我的……”说到最后,顾廷烨泪流满面,“父亲,我不相信您是个无情无义的。求求您,告诉我真相好吗?只要是您说的,我都信……” “二郎……”顾偃开吐了一口血,倒在了地上。顾廷烨呆呆地看着一切,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伴随着顾偃开倒地时的一声巨响,他并未有大仇得报的快感。相反,他似乎觉得,有什么重要的东西,永远地失去了。 “父亲!”顾廷烨终于反应了过来,抱着昏迷不醒的顾偃开,不顾自己的衣衫已经被顾偃开吐出的血染了一片。 可他再怎么呼唤,顾偃开连眼皮都没有动一下。 一直围观的顾廷炜扑了上来,双手胡乱地捶着顾廷烨,哭得快要喘不上气:“二哥,你都干了些什么!你还我父亲,还我父亲啊!” 小秦氏更是歇斯底里:“二郎,你瞧瞧你把你父亲害成了什么样子!” 顾廷烨愧对小秦氏和顾廷炜,不知道说什么好。“二郎,这么多年,你父亲对你的好,你什么时候领过情?非要拿这些有的没的,刺激你父亲。现在可好,你父亲倒了下去,你满意了?以后没人管你,你就自由了!”小秦氏止不住地抹眼泪,“你也知道,咱们侯府还没分家,四房五房跟着咱们一起过!这么大动静,谁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我怎么解释,难道实话实说,侯爷是被你气死的?你是我一手带大的儿子,我……做不到啊!” 都这个时候了,身为继母的小秦氏还能替他着想,不愿意告诉别人他一时冲动铸下的弥天大错。 他又感动又愧疚,直直跪下,郑重其事朝着小秦氏磕了头:“母亲,孩儿不孝……” 小秦氏哭得更伤心了:“二郎,一会儿他们过来了,我怎么说?我替你瞒着,可他们不能信啊!吵的声音那么大,怎么可能没人听到你做了什么……你四房五房的叔叔,可不是好相处的……将来,你还怎么在顾家立足!” 顾廷烨跪在小秦氏的脚下,滔滔大哭,把这么多年的心事都化成了眼泪。 此时,小秦氏和顾廷烨这叫一个母子情深。谁也没有注意到快要断气的顾偃开。 最后还是顾廷炜急得直跺脚,忍不住打断:“母亲,二哥,现在不是想着善后的时候啊!父亲倒在这里,又不是死了,说不好还有救!” “对啊,我怎么还忘了这事儿……”小秦氏拿帕子擦了擦眼泪,“只是这一大早的,怎么去请人?大摇大摆去请人,二郎的事情不是更暴露了?” 顾廷烨抹了一把脸,恢复了往日的坚毅:“母亲,我不怕。这事情因我一人而起,就算是报应,也只落在我一人身上,和母亲、三弟没有任何关系。” 小秦氏若有所思:“这个时候,你还是别走正门了!让人看到了,怎么解释?你多久不回来了,好不容易回来一趟,还大清早的火急火燎离开,别人会怎么想?这样,你悄悄从西北角那个小门出去。你别去咱们常去的医馆,郎中都脸熟你父亲,传出去对你影响大了!旁边还有一家医馆,你看看开没开门。” 第44章 纵有疾风起 顾廷烨本就是从西北角的小门溜进来的,此刻自然轻而易举溜了出去。出了门,他拼了命地朝着医馆的方向狂奔。顾廷炜说的没错,父亲只是倒下了,不一定就是没有希望了!可是现在还早,医馆会开门吗……万一没有人…… 他奔到医馆门口,看到有个人拎着一包药材走了出来,稍微松了口气。 可郎中给顾廷烨泼了一盆冷水。 顾廷烨看起来就是习武之人,此刻气喘吁吁,身上染了斑斑血迹,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刚刚和人打了一架。郎中怕卷入是非,不愿意跟顾廷烨走。都说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可不幸的是,顾廷烨跑得匆匆,荷包不知道什么时候掉了。 顾廷烨身无分文,只好说是给宁远侯府的人看病,到时候再付十倍的诊金。 郎中一边整理着药材,一边口头撵着顾廷烨:“这位哥儿,我管你是哪儿的人?侯府怎么了,侯府看病就能不给钱了?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也没有不给钱的道理啊!” “人命关天!治病救人最要紧!”顾廷烨紧紧握住双拳,克制住一腔怒火和郎中交涉,“我都说了,到时候给你十倍的诊金!” “你看你,浑身是血,还说是侯府的人,天知道侯府出了什么大事?咱就是一介草民,开个医馆,养家糊口而已,没有掺和这种大事的道理啊!”郎中不紧不慢,一点也没被顾廷烨吓到,更不在乎宁远侯府的名号。 顾廷烨一把扛起郎中,跑了出去:“冒犯了!”好巧不巧,长柏正带着如兰、明兰外出。王若弗之前算过,今个儿是个好日子,让他和海朝云带着两个妹妹去玉清观拜一拜,求得将来嫁个有出息又靠谱的夫婿。可夜里全哥儿突然不太舒服,海朝云放心不下,就说留下来照顾全哥儿。 长柏在马车上闲来无事,瞥了一眼外面,正好撞见了扛着人跑的顾廷烨。 他吓了一跳,怎么可能?顾廷烨不是早就离开京城去了禹州?然而他揉了揉眼睛,确定那真的是顾廷烨,是身上沾着血还扛着个人跑的顾廷烨。长柏跳下马车,跑了几步,追了上去:“仲怀,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发生了什么事情?” “我没时间解释了。我父亲吐了血,急着呢!”久别重逢,顾廷烨当然想和长柏多聊一聊,不过眼下耽误不得。 长柏自然知道轻重缓急,不好影响顾廷烨:“那你快点!有我能帮上的吗?” “不用,有空我们再聚!”顾廷烨继续狂奔。 如兰听到长柏和顾廷烨的对话,心头一惊,莫不是顾偃开已经被顾廷烨气得吐了血,然后小秦氏要搞事情了?这是一件大事情,非常大的事情,涉及整个宁远侯府,三言两语根本解释不明白。想到这里,她拉着明兰也下了马车。 此刻,顾廷烨已经向着宁远侯府的方向奔去,落下了长柏数十步。 如兰拉住长柏:“哥哥,顾二叔可能会有麻烦的!咱们陪他去一趟宁远侯府!也许能帮到他。” 长柏见顾廷烨已经远去,低声对如兰道:“五妹妹不知道,仲怀是个要强的。事情让我看到了,他已经不好受了……” “可他真的会有麻烦啊!”如兰急得直跺脚,“他根本解决不了!” 长柏打断如兰:“仲怀不是无能之人,这点家事还解决不了?” 一直沉默的明兰突然开了口:“二哥哥,我们还是去看看。顾二叔……很少有这么无助的时候。” 长柏噗嗤一下笑了,怎么,难道两个妹妹都对顾廷烨上了心? 之前如兰听说齐衡和嘉成县主成亲,惊得直接摔了碗洒了汤;可海朝云后来提醒他,那时候明兰也有些消沉。最近两个妹妹不再纠结齐衡的事儿了,竟然一起对顾廷烨感了兴趣?这就更奇怪了,顾廷烨在学堂没念多长时间书就离家出走去甜水巷和曼娘厮守,然后又离了京城外出闯荡,按理说不应该有什么交情啊! 最神奇的是,假如如兰和明兰都对顾廷烨有了情,她俩怎么可能愉快相处?以如兰的性子,不得反目成仇,直接挠花明兰的脸! 他庆幸海朝云不像如兰和明兰一样,搞这些弯弯绕绕,要不他真的头都大了。 两个妹妹都说要去帮助顾廷烨,长柏没有办法,只好上了马车,命车夫追赶顾廷烨。 顾廷烨扛着郎中跑到了宁远侯府西北角的小门口,发现门是锁着的。 他走的时候,做好了从这个门回来的准备,特意留了门。这是常年无人把守的小门,怎么这么巧,他走了没多久,这门就被锁上了? 顾廷烨精疲力竭,实在跑不动了,更别说再扛一个成年男子跑了。刚刚他热血上头,用力过猛,一时半会缓不过来。没有办法,他只好死死拽着郎中的手腕,硬生生把郎中拖到侯府正门。 “仗势欺人!侯府怎么会有你这种败类!”郎中一边走一边骂骂咧咧。 “你再说一句!信不信我扭断你手腕!”顾廷烨急了,也顾不得客气。 马车到了宁远侯府正门口,如兰第一个跳下马车,发现宁远侯府大门紧闭,莫名有一种压抑,不祥的预感渐渐升起。 不知道等了多久,顾廷烨拖着郎中到了正门口。长柏不好意思笑了笑:“五妹妹和六妹妹担心你,非要说过来帮你。” 之前顾廷烨去禹州的路上,和从宥阳老家返程的明兰、如兰二人有过一些交集,这个时候倒也没有觉得是被不太熟悉的人冒犯。他紧张的态度稍微缓下来:“这两个小姑娘可够热心的。则诚,你先带着她俩回去!等我倒出空来,请你和两个妹妹吃顿饭。” 顾廷烨说到这个份上,长柏不好不带着如兰、明兰离开。 “小心你继母!”与顾廷烨擦肩而过的瞬间,如兰小声提醒了一下,也不知道顾廷烨能不能理解。 顾廷烨一手捏着郎中的手腕,一手反复叩门。手都酸了,里面还是无人回应。 他只好大声喊着:“我是顾家二公子顾廷烨,快快开门!侯爷突发急病,我请了郎中为侯爷看病,耽误不得!” 片刻,咯吱一声,大门开了。 顾廷煜面色苍白,捂着胸口,缓缓走到顾廷烨的前面,表情让人捉摸不透:“二弟,今个儿哪阵风把你吹回来了?你莫要胡言乱语,诅咒父亲!” 顾廷烨急了:“大哥,你不知道!父亲他吐了血,我刚请了郎中!” “有意思啊。我这个在侯府的长子,都做不到事无巨细面面俱到;你这个在外飘的,对父亲的身体情况了如指掌!莫非你今天早上悄悄溜回来,就是为了把父亲气吐血的?”顾廷煜面无表情,那叫一个风轻云淡。 顾廷烨一时语塞,不知道说什么是好。 顾廷煜的话听起来完全没有毛病,可就是不对劲。 顾廷烨知道自己理亏在先,悄悄溜了回来,又和父亲大吵一架,害得父亲吐血。确实,他没有底气反驳顾廷煜的阴阳怪气,只能放下怨气,耐着性子劝顾廷煜:“大哥,眼下最重要的是父亲的身体。我好不容易找了郎中,让他赶紧给父亲看一看啊! ” “呵,等你?怕是父亲早就凉透了……侯府旁住着一位老郎中,以前经常给父亲看病,我已经派人请来了,现在正给父亲瞧着呢。”顾廷煜身体不是很好,说着说着,气息就不足了,“你怕不是见父亲吐了血,畏罪潜逃!” 顾廷烨有口难辩,只能反复说:“我……我是请郎中的……” 然而,顾廷煜一针见血指出了其中古怪:“既然光明正大,为什么不走正门?” 这个问题,直击顾廷烨的死穴。他要怎么回答?难道告诉顾廷煜,小秦氏担心他,走正门被人发现影响不好,建议他走西北角的小门?这可不是辜负了小秦氏对他的一片苦心?他已经对不起父亲,难道还要再对不起这个视他如亲子的继母? “古旦田乐装洮\"具是畏罪潜逃,我为什么会带看郎中回来!我为什么人带差中回立上, 顾廷烨只好这么为自己分辩。 此时,郎中突然挣脱顾廷烨的手,跪了下去,一直给顾廷煜磕头:“公子饶命!那位公子一大早上来找小的,说他把人气吐了血,让小的赶紧去处理一下,把事情神不知鬼不觉给翻篇儿……小的一时贪财,答应过去看看……刚刚他带小的走的就是侯府的小门,可小门上了锁,他没办法带小的进去,这才走了正门……小的真不知道事关重大涉及侯爷,要不然借一万个胆子也不敢啊……” 顾廷煜皱着眉头,指着顾廷烨:“亏我有先见之明,提前让人封锁了西北角的小门,不然被你蒙混过关了。” 顾廷烨忍不住了,这郎中,怎么满嘴胡言,颠倒黑白是非?虽然他的确带郎中先试了西北角的小门,走不通才走大门的。他的满腔愤怒无处发泄,只好一把抓住郎中的脖子,提了起来:“你胡说八道什么?” 郎中大喊大叫:“快看啊!侯府公子杀人灭口了,杀人灭口了!” 这一闹,顾家四房和五房的人过来看热闹了。 四房、五房的叔叔和兄弟本就和顾廷烨的关系不太好,此刻更是纷纷指责顾廷烨狼心狗肺,把顾偃开气到吐血,还想着逃避罪责。 “大清早的,你和你父亲吵的声音那么大,还有谁没听见?当我们都是聋子啊?” “现在还有了人证,你还敢抵赖?怕是我们再晚来一步,你真敢杀人了啊!” “咱们顾家,什么时候出过你这种败类!”“就是,什么玩意儿都能成顾家的子孙……” “我……我有话要问母亲……”绝望之中,顾廷烨只好把希望放在小秦氏身上。 他很好奇,如兰为什么要提醒她小心小秦氏?难道又是夜观星象,胡言乱语?一大早上发生了这么多事情,小秦氏没有怪罪他一句,还处处为他考虑,担心他的名声。就算亲生母亲,也未必能做到小秦氏这个份上啊! 顾廷煜摇摇头:“母亲担心父亲安危,寸步不离父亲。怎么,你难道想把让父亲吐血的事,推到母亲身上?” “我不是这个意思。”顾廷烨低着头。顾廷煜寸步不让:“那是什么意思?” 顾廷烨的声音的越来越弱:“大哥……那……让我看一眼父亲。 “不行。”顾廷煜斩钉截铁决绝,“父亲受不了刺激。” 四房、五房也在旁边一块帮腔。 “你以为侯爷还想见你啊,假惺惺装孝子。”“真要是孝顺的话,还能把侯爷气吐血?”“怕不是侯爷见了你,直接过去了!” “你要不怕丢人,咱们就让走过路过的来评评理。看看别人说我们的不是,还是骂你丧心病狂!” 顾廷煜转了身,不再搭理顾廷烨:“你觉得父亲还想见你吗?你要是还有良心,就跪得远远的,给父亲祈福。” 四房、五房的人也散了,宁远侯府的大门紧闭。顾廷烨跪在冰凉凉的地上,心情前所未有的复杂。 不知什么时候,顾廷烨突然发现,他的身边竟然多了一张软垫。 “仲怀,你还好吗?” 顾廷烨转了头,发现竟是长柏。长柏的旁边,还站着如兰和明兰。 长柏有些不好意思:“仲怀……两位妹妹放心不下你……你,还好吗?” 顾廷烨一脸倦容,身子还是挺得直直的:“则诚,今个儿的事情,都因我而起。我不该悄悄回京城,更不该回家和父亲大吵一架,要不然父亲不会……他们恨我,我可以理解!连我自己都不能原谅我自己!可现在想想,有些事情实在蹊跷……” “哪里蹊跷了?”如兰问道。 天都塌下来了,这个时候,无论是谁,愿意陪他说话也是好的。何况长柏是他的挚友,如兰和明兰也是善良的姑娘。 顾廷烨当着盛家三兄妹的面,一五一十讲了早晨发生的事情。 “顾二叔,你会不会是被人算计了!”明兰迅速反应过来,“西北角的小门,平时从来不上锁,为什么你出去一会儿,门就锁了呢?还有那个郎中,实在有些古怪,肯定是有人指使的。你想想,你被顾家上下嫌弃,谁获益最大?” 如兰不得不服明兰。前世她和明兰一样大的时候,实在是不懂这些弯弯绕绕。只是明兰很少愿意表现自己,多数时候给人温柔可爱、乖巧守礼的感觉。 如兰思索着明兰提出的疑点,这些事情,前世并没有发生过。可她相信,这些都是小秦氏的招数,换汤不换药。她装作若有所思的样子:“顾二叔……你真的不觉得,你的继母很有问题吗?” “母亲一直待我如亲子!你胡说什么!”顾廷烨瞪了如兰一样,然而觉得实在不友善,渐渐放缓了态度,“应该……不会是她。这些……都是我大哥做的!我大哥一直把我视为眼中钉,之前他去官家面前告我的密,害得我不能科考。” 长柏也在分析着顾廷烨的事情:“可你大哥是嫡长子,于情于理都要袭爵。你是次子,怎么也越不过他去。何况你一直没有争夺爵位之心,他为什么要对你赶尽杀绝?” 如兰补上一句:“我听说你大哥的身子不是很好,而且只有一个姑娘。” 顾廷烨听出了如兰的弦外之音:“五妹妹,你是说……我大哥很可能英年早逝,而且没有后嗣?” “对啊!顾二叔,你想想……假如你大哥英年早逝又没有后嗣,将来袭爵的人是谁?”如兰给顾廷烨提了新的思考方向。 “当然是顾二叔了。”明兰抢先一步回答,“所以,五姐姐的猜测不无道理。” 顾廷烨皱眉:“六妹妹是什么意思?” 明兰微微一笑,接着如兰的思路说了下去:“顾二叔,你要是袭爵了,会挡谁的道?” 顾廷烨想着如兰的明兰的话,陷入沉思:“你和五妹妹的意思是,我会挡了廷炜的路?是,廷炜是母亲的亲生儿子。大哥要是不在了,我又出了问题,爵位只能落在廷炜身上。可我是母亲带大的,她对我很好……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母亲还担心传出去影响我的名声,想替我瞒下去……廷炜待我,更是比亲兄弟还要亲。” “顾二叔,有些事情,我们不能看表象啊!她想替你瞒下去,可还不闹得人人皆知?我敢保证,用不了一天,京城所有人都会知道,你顾廷烨狼心狗肺,无可救药,把你父亲气到吐血!你那大哥,的确有问题,不过最大的问题在你母亲……”如兰也无奈了。 顾廷烨啊顾廷烨,先是被曼娘用爱情蒙蔽了双眼,现在又被小秦氏用亲情蒙蔽了双眼,一直都活在别人设计的骗局中!明明是个英雄人物,可总在女人身上吃亏。果然,还是会演戏的女人才能蛊惑人心吗?好在他将来应该迎娶明兰,多一个真心实意为他分忧的人。 长柏咳咳了两声:“五妹妹,六妹妹,我们不好随便议论这些。侯夫人一向有贤名,现在情况不明,盲目揣测倒成了我们的不是。仲怀,不管别人怎么想你,我都信你。” 半天过去了,宁远侯府上下一片哭声,人们里出外进,似乎在忙一件大事。 顾廷烨听着远远传来的哭声,跟着落了泪:“我父亲应该是……” “顾二叔,节哀。”明兰劝道。 顾廷烨一拳捶在地上,鲜血缓缓渗出:“其实,父亲对我不是没有感情……是,他不够光明磊落,负了我的生母。可我的功夫,确实是他手把手带出来的。大哥体弱,廷炜天真又贪玩,父亲把全部希望给了我……可我,气死了他……则诚,我回禹州了此残生好了……一辈子不回京城,就当是给父亲赎罪。” “顾二叔,你现在沉沦,是亲者痛仇者快啊!”明兰替顾廷烨着急。 “仲怀,越是这个时候,你就越得挺住啊!有人想毁了你,你一声不响去了禹州,别人会怎么想?只会坐实了你畏罪潜逃的罪名!”长柏拍了拍顾廷烨的肩,给他打气,“既然如此,你何不等等再走?就算失败,你也得明白你败在哪里,有一天才能再赢!” 顾廷烨目光坚定,郑重其事点了头:“则诚,我听你的。” 第45章 人生不言弃 顾廷烨谢过长柏和如兰、明兰,一个人回去。顾偃开已死,侯府气氛一片压抑。大家哭的哭,忙的忙,没有人有空搭理顾廷烨。然而顾廷烨总是觉得,侯府中的每一双眼睛都在盯着他,无声谴责他的罪行。 回去的路比他想象得还要漫长,每走一步,双腿都无比沉重。 “父亲!”顾廷烨跪在顾偃开身前大哭不止,“您醒醒啊!” 可是顾偃开什么都听不到了。 小秦氏疯了一样扑了过来:“二郎,你父亲已经死了。你满意了?我让你去请郎中,你去了这么久,到底是在做什么?你父亲咽气前,一直在喊着你的名字……他问我二郎在哪,什么时候回来?他……到死也没等到你回来!” 五房的叔叔恶狠狠看了顾廷烨一眼:“侯爷就因为你,死不瞑目!” 顾廷烨红着眼睛解释:“母亲,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我没有不想回来的意思,只是大哥告诉我,让我等父亲醒了再过来。” 小秦氏指着顾廷烨,痛心疾首:“二郎,你对得起你父亲吗?你知道你父亲临死前的最后一句话是什么?他跟我讲,不要怪二郎,不要让人知道是你把他气死的,要不以后你没办法做人了。他到死还想着你,可你呢,有一丝一毫为你父亲想过吗?” 换作平时,顾廷烨一定会觉得小秦氏说这些是为了他好,不带任何恶意。可刚刚被如兰和明兰那么一点拨,他嘴上不承认,内心难免会多想一些。 小秦氏当着四房五房的面这么讲,听起来好像没什么,可细细一想,不正是在四房五房面前坐实了他气死父亲的罪名吗? 他回忆起许许多多的往事,越想越觉得古怪。 小秦氏的很多话,听起来都是为他好,可实际上似乎总起到火上浇油的作用。 四房的叔叔更是挑明了说:“大嫂,依我看,咱们把二郎从顾家除名算了。侯爷心慈手软,可我们还要脸,以后还得做人啊!” 顾廷烨继续回想如兰和明兰的分析一一如果他被顾家除名,大哥身体不好,只有娴姐儿一个女儿,一旦有个三长两短,爵位落在谁的身上?细思恐极……一切那么顺理成章。 小秦氏有些不忍:“老四,二郎千错万错,可他还是一个孩子……” “呵,孩子?我没听说哪个孩子有外室,还搞出了私生子女。他这么放肆,不都是大嫂惯出来的?如此逆子,大嫂还当块宝,一直护着。”四房的叔叔冷笑道,“二郎留在顾家,让他的那些堂兄弟怎么做人?以后无论是做官还是娶妻,难道要因为他事事不顺,低人一头?” 小秦氏似乎被四房说动,失望地看着顾廷烨:“二郎,你要我如何好?我想护着你,可怎么和你的叔叔和堂兄弟,还有顾家其他人交代?我是你的母亲不假,可也是侯府的大娘子!”怀疑的种子一旦落下,就很快会发芽生根。 顾廷烨大着胆子,问了他之前不敢问、也不愿问的问题:“母亲,您当时让我走西北角的小门去请郎中,为什么回来的时候门就上了锁,是您让大哥锁的?还有,您为什么不让我去熟悉的医馆?新开的医馆,郎中奇奇怪怪,还一派胡言污蔑我!” 可顾廷烨刚说完就后悔了。万一都是误会……他现在的行为,就是在小秦氏的伤口上撒盐。他以后要怎么面对这个视他若亲子的继母? 然而小秦氏一脸茫然,听不懂顾廷烨的话:“二郎啊,你和我说什么?” 五房的叔叔站在小秦氏的这边,指责顾廷烨:“侯爷刚死,侯夫人伤心着呢。你身为人子,不反思自己哪里做错了,还指责起了母亲的不是!” 四房的叔叔更是直接:“五弟,你说话太客气了。这个逆子,气死了父亲,现在还想气死母亲呢! 我看啊,他是不是也想把咱俩也气死?到时候,整个顾家他就说了算,想做什么做什么,没人管了!” “你,说什么……”顾廷烨怒不可遏,可对方毕竟是亲叔叔,他不好动手。 小秦氏也不恼火,更没有指责顾廷烨,只是继续茫然:“二郎,我真不明白你说什么。我哪里说过这些话?是不是你现在不太舒服,分不清现实和想象了?” 小秦氏的话把顾廷烨的心撕得粉碎粉碎。那些母子情深,都是他的错觉。 实际上,他就是那个挡着顾廷炜的人,必须被小秦氏除掉。如兰和明兰给他分析的完全没错,只怪他以前大意了。 这个顾家,他待不下去了。 “好,好,好!一切都是我的错!逼死我,你们是不是满意了?”顾廷烨大吼一声,震耳欲聋,“是非颠倒,黑白不分,你们怎么不去南曲班子唱戏?这侯府,我待不下去了!” 小秦氏轻轻拉住顾廷烨的袖子:“二郎啊,我知道你心里不好受。可这话不能乱说,传出去了让别人怎么想你?” 他看穿怕小秦氏的真面目,毫不客气,一把推开小秦氏:“母亲,您要我直说?您平时待我如亲生儿子,可实际上怕是盼着我早点从滚出去!” 四房的叔叔大声呵斥顾廷烨:“你胡说什么呢?侯夫人辛辛苦苦把你拉扯大,她待你的好,我们都看在眼里。现在侯爷尸骨未寒,你倒是说起侯夫人的不是了?你一口一个是非颠倒、黑白不分,难道最糊涂的人,不是你自己?顾家世代忠良,什么时候出过你这种不肖子孙?大嫂不必心软,这等逆子,留着也是祸害!” 顾廷烨心中有数,因此并不畏惧,和小秦氏继续对峙:“母亲,我滚出去了,您的廷炜才有出头的机会啊!” 小秦氏摇了摇头:“二郎,我看你真的是糊涂了。你上面还有你大哥,廷炜只是老三,你死你活,影响不到廷炜半分。这么多年,我是怎么待你的,大家都看在眼里。你居然怀疑我……太让我寒心了。从今天起,我就当没你这个儿子了。你走,走得越远越好!” “他怕不是一条疯狗,见人就咬!侯夫人不必和他一般见识。”四房的叔叔劝小秦氏。突然,顾廷烨有了一个可怕的想法…… 怕不是,小秦氏也对顾廷煜下了手!如此也能说得通,为什么顾廷煜体弱多病,一直没有儿子,为什么小秦氏要对他这个老二赶尽杀绝……他和他的大哥一向不和,可是实际上,都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他要是真的被小秦氏搞掉了,那么大哥离末日也不远了…… 顾廷烨踉踉跄跄离开,头也不回。 “还是个识趣的!你啊,要是主动滚得远一点,说不好侯夫人还大发慈悲,看在养你十几年的份上,替你保守秘密呢!”四房的叔叔哼了一声。 顾廷烨缓了好久,勉勉强强恢复了正常。 他决定跟顾廷煜谈一谈,做最后的打算。输了也不要紧,反正他现在已经一无所有,还有什么可输的了? 到了穷途末路,心态反而更好。 “你还有脸过来……”顾廷煜泪痕未干,“我要还有点力气,真想打你一顿,给父亲报仇……”顾廷烨也不争辩,直接跪下:“大哥要是愿意,那就打!我,绝不还手。” 顾廷煜伸出去的手僵在半空,迟迟没有落下:“你这是什么意思?” “大哥,你有没有想过,你身子为什么越来越差,而且只有娴姐儿一个女儿?”顾廷烨突然问道。 顾廷煜愣了一下,刚想回答,又咳嗽了几下。 顾廷烨仔细打量着顾廷煜,发现这位大哥的身子,比他离开京城前差了好多。刚刚在侯府门口和他对峙,已经是在强撑,用尽了全部的力气。现在的顾廷煜,仿佛只剩下了一把骨头。若是没有妙手回春的奇迹,怕是命不久矣。 “你把我给干掉,爵位就是你的了……我之前在官家面前告过你的密,害你不能科考……你快来报仇……”顾廷煜脸色苍白,脖子上的青筋暴 起,可坚持掏出一可收持掏出把小刀,扔给顾廷烨,“我嫉我嫉 妒你……嫉妒你到发疯……凭什么我是个废人,一生下来身体就不好,而你健健康康,父亲把顾家的希望给了你……” “大哥,我不想和你计较过去的事情了。咱们……其实是唇亡齿寒!我被人算计成了这样,你觉得你能独善其身?等我被顾家除名,你的身子一天不如一天……那个时候,谁会是侯府的继承人?”顾廷烨实在是急了。 “你直接说,等我死了,不就行了?”顾廷煜又是一阵剧烈咳嗽。 “大哥,不管你信还是不信,我今个儿都把话撂在这儿一一等父亲的事情有个了结,我就回禹州。如果没有意外,这辈子都不会再回京城。我从前没有争爵位的心,以后也不会有!”顾廷烨咬了咬牙,把自己的想法全盘托出,“以前你我是有恩怨,可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和我被同一人算计!等我被斩草除根,大哥你觉得你还有多少天活头? ” “呵,人呢,横竖都是一死……早死晚死,都会死呢……”顾廷煜的面色越来越苍白。他的神情并无半分惊讶,反而像是默认了命运的安排。这次,轮到顾廷烨愣了。难道……大哥早就知道小秦氏不是善类? 局势一下子就变得有意思了。 顾廷煜明知道小秦氏要害他,为什么还默默认下了一切? 顾廷烨试探问了一句:“大哥是放心不下大嫂和娴姐儿?” 一听顾廷烨提起妻子和女儿,顾廷煜死灰一样的眼睛中突然闪烁着点点微光,嘴角也浮现了一丝温柔的笑意:“人活一世,总有牵挂。早死几年,死得其所。” 若不是顾廷煜身子弱到了极点,顾廷烨真想摇一摇这位大哥,让他清醒一下。就算用性命作为交换条件,也得选择一个人品过关的人合作!顾廷煜不仅是小秦氏的养子,还是她的亲外甥啊。连亲外甥都敢下手的人,哪有底线? 当局者迷。顾廷煜如此,顾廷烨又清醒到哪去?若不是如兰明兰提示在先,小秦氏又翻脸得太快,他怕是到现在还活在母子情深的幻想里!“她连你、连我都敢害,你确定她不会过河拆桥,以后对大嫂和娴姐儿下手?”顾廷烨看向顾廷煜的眼神,多了几分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同情。 顾廷煜沉默不语。一时间,气氛静到可怕。 顾廷烨见状,只好告辞:“大哥,我今个儿就说这么多了,你好好养着身体。我是恨过你,可今个儿才发现,你比我还要可怜多了……过去只怪我太傻,真把她当成了母亲,信错了人。事已至此,我已经没有回头路了。可大哥和我不一样,如果养好身子,还有未来。” 顾廷煜的声音越来越飘渺:“我……什么时候有过未来……我一生下来就带着病,都说我活不过三十岁,如今也快到了大限……” 顾廷烨停了一下脚步,回头看向顾廷煜:“你不试试,怎么知道?” 顾廷煜疲倦地闭上了双眼,朝顾廷烨无力地摆了摆手:“你……真的像你母亲。她是一个很好的人,我小时候,也是把她当母亲的……只可惜……你走,有我在,你母亲的香火,不会断的……” “大哥……保重!”顾廷烨看着如日落西山一般的顾廷煜,心里也不好受。 往日再多的不愉快,在这一刻,灰飞烟灭。 他知道,他那大哥不是长柏那类光明磊落的君子,可也是一诺千金之人。有了大哥的这句话,他安下了心。至于未来会有多少苦难,他一点儿也不害怕了。 顾廷烨气死父亲的消息很快传遍了整个京城。 过去顾廷烨养外室、有私生子女,只是个人作风问题;离家出走,也勉强可以用年少轻狂解释。虽然很多人都不待见顾廷烨,不是说他的坏话,就是勒令儿子远离顾廷烨,可没有掀起大风大浪。毕竟顾廷烨是侯府公子,做得太过了,就是不给宁远侯府面子。 现在顾廷烨气死了父亲,罪过大了,怎么洗也洗不白。哪家能容得下一个气死父亲的不肖子孙?何况新任侯爷顾廷煜,和顾廷烨不是同母所生,听说之前二人就有嫌隙。 踩低捧高是世间常态,一时间,顾廷烨就像一个烂透了的苹果。别说吃了,碰一下都觉得恶心。顾廷烨原以为,他会在曼娘那里得到安慰。侯府的家散了,可他还有甜水巷的小家。现实给了顾廷烨响亮的一耳光。 甜水巷的家里一片狼藉,值钱的东西一样也没有剩下。 他满怀期待地喊着家人的名字:“曼娘一一昌哥儿一一蓉姐儿--” 然而他始终没有等来曼娘的回音,昌哥儿和蓉姐儿也没有动静。 顾廷烨心头一惊,仿佛天都要塌下来。小秦氏以前暗中关照过曼娘,自然知道他在甜水巷的家。现在想想,有没有可能是小秦氏让人带走了曼娘和两个孩子,以此要挟他,不要轻举妄动?可值钱的东西为什么都被带走了?就算小秦氏的人故意伪装成谋财的样子,也很难精准地带走所有值钱的东西!难道…… 就在这时,他在小厨房一角看到了默默啃着土豆的蓉姐儿,以及饿得快没个人形的昌哥儿。到底发生了什么?曼娘又去了哪里? 他心疼不已,拿掉蓉姐儿手上的土豆:“蓉姐儿,这是生的,不能吃。” “饿。”蓉姐儿一脸呆滞,“我饿。”“你母亲呢?”顾廷烨抱起了蓉姐儿。 蓉姐儿被顾廷烨抱着,眼睛还是盯着被顾廷烨拿走的土豆:“走了。” 这个答案,实在是让人迷惑。什么叫走了?顾廷烨耐心地问下去:“蓉姐儿,你告诉父亲,她是怎么走的?” “她拿了很多东西……”蓉姐儿说着说着,哇哇哭了,“一个人走了……” 难道……蓉姐儿的意思是,曼娘卷着所有值钱的东西,趁机溜了? 顾廷烨本想继续问下去,可想了想,蓉姐儿年龄实在是太小,就算问了,也不一定能说清楚。何况再问下去,对蓉姐儿也是一种伤害。眼下,最要紧的还是两个孩子。 他又安抚了一下昌哥儿,然后笨拙地开火做饭,给两个孩子煮了面条。 两个孩子吃饱喝足了,开开心心地在院子里玩耍。顾廷烨是松了一口气,又把屋子里里外外查了一遍。他发现了一封信,字迹非常熟悉,是曼娘的,不会有错。 曼娘……会告诉他什么呢? 顾廷烨看完信,连伤心的力气都没有了。背叛他的人,又多了一个。 曼娘说得委婉含蓄,可意思谁都能明白一-曼娘见顾廷烨没了指望,另寻出路。至于两个孩子,带着也是累赘,直接留了下来。 “昌哥儿,蓉姐儿……”顾廷烨看着活泼可爱的孩子,心里隐隐作痛。 他幼年丧母,其中苦楚,不为人知。而他的昌哥儿和蓉姐儿,小小年纪也没有母亲了。最令人心痛的是,他们的母亲是主动抛下他们的。就在这时,嘎吱一声,门被推开了。 “则诚,你还好吗?两个妹妹也放心不下你。”长柏带着如兰和明兰过来了,“我听说,在你大哥的坚持下,你没有被顾家除名。” “好,我很好呢。”顾廷烨笑了笑,可笑着笑着,竟然哭了。 长柏带了几瓶好酒和几包熟食,陪着顾廷烨喝了一杯又一杯。曾经意气风发的少年,如今都成了独当一面的男人。唯一的区别就是,长柏要仕途有仕途,要家庭有家庭,堪称人生赢家;而顾廷烨,真是跌落到了谷底。 “仲怀,曼娘走了,就走了……”长柏想了想,还是决定把藏在心里很久的秘密告诉顾廷烨,不过家丑不可外扬,他省去了涉及林噙霜的部分,“说来你也许不信,当初她在长梧兄弟的首饰铺子里帮忙的时候,就不安分,曾经还对我……” 顾廷烨狠狠地砸了一下桌子:“当年你要和我说这个,我绝对不信,说不好还以为你想夺人所爱!可现在……我信,我太信了!你说,我再落魄能怎么样,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我还能养不起她和孩子?是,我以后不回京城了,不是侯府二公子了。不过我在禹州也混出了名堂,她跟着我也不会受苦啊!可她听说我的事情,一声不响,抛下两个孩子就走了!行……她不愿意和我共患难,我不勉强。可这两个孩子,他们是无辜的啊! ” 如兰见状,默默把昌哥儿和蓉姐儿抱到更远的地方去玩。 明兰也没闲着,主动把被曼娘扫荡过的房间收拾了一下。收拾完了,她也加入了陪玩的队伍。长柏宽慰顾廷烨:“仲怀,人总得栽几次跟头!你现在意识到也不晚。将来选大娘子的时候,擦亮眼睛,可别被人骗了。那可是陪你一生一世的人!” “算了,我更适合一个人单着。你说,找个好姑娘,我都有两个孩子了,对不起人家姑娘;找个不怎么样的,还怕委屈了昌哥儿和蓉姐儿。”顾廷烨无奈自嘲,“你五妹妹当时说得对,说曼娘就是一朵烂桃花,我还不信。” “五妹妹什么时候说过这些话?”长柏吓了一跳。 自从林噙霜被如兰和海朝云联手给收拾了以后,他对如兰除了有哥哥对妹妹的疼爱,还有很多疑惑。以前,他的确把如兰想得太简单了,只以为是个天真活泼的小妹妹。就算偶尔有些聪明的小主意,那也只是一个小姑娘家的聪明。 顾廷烨突然拍了下大腿,心情好转:“别说,你五妹妹说话挺灵的!之前跟我说曼娘是烂桃花,如今也灵验了;那天还让我小心我继母,现在 相相,她的提醒都没错。她还跟我说过想想,她的提醒都没错。她还跟我说过,禹州、重州 方向有一颗星,富贵不可言,让我好好跟着赵宗全……这么说我还有希望? ” 长柏一头雾水,如兰到底都给顾廷烨说过什么啊?不过他也只能笑笑:“此心安处是吾乡。你能这么想,就好好在禹州干!” “以后,等你有空,带着六妹妹来禹州玩。”顾廷烨把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怎么,让我带六妹妹去禹州?”长柏又迷惑了。他现在不仅搞不懂如兰和明兰的心事了,连顾廷烨都猜不透了。 顾廷烨摆弄着空酒杯:“之前,我答应过六妹妹的。你可以把五妹妹也带去,五妹妹是你的妹妹,也是我的妹妹,我哪有不好好招待的道理?” 时候已经不早了,长柏带着如兰和明兰跟顾廷烨告别。 “顾二叔,你在禹州好好干!我的话不会错,你肯定有大出息!”这是如兰。 “顾二叔,多保重。一切都过去了,人还是要向前看的。”这是明兰。 第46章 赏花会 林噙霜事情败露被盛紘杖毙,墨兰禁足林栖阁。这样的事情,盛家没有往外说的道理。对外只是说林噙霜犯了急病去了,墨兰心疼生母,悲伤过度惹上了病,卧床不起,一时半会好不了。 墨兰虽然不被允许出林栖阁,可衣食份例不减,新的侍女也不曾为难她半分。她很清楚,父亲让她禁足林栖阁一年是对她的疼爱和保护,一年之后她照样有一片海阔天空。她不必走林噙霜的老路,她以后的儿女也能坦坦荡荡做人。 这天晚上,如兰和明兰悄悄溜进了林栖阁。 十几年来,她俩从未踏入林栖阁半步,谁也不清楚林栖阁里面是什么样子。 那日海朝云命人搜查后,林栖阁十几年如一日的平静被打破。现在林栖阁里一片狼藉,倒着的柜子、打碎的花瓶,一切都在无声诉说这场滔天祸事。 那些搬不走的家具,用的都是上好的木料,雍容典雅,精雕细刻,无不提醒着看到的人,这里曾经有一位受尽宠爱的女主人。 “四姐姐,是我们。”如兰和明兰跨进墨兰的小院子。 此时,墨兰正在打理花草。 她逐渐发现,打理花草也是一件让人愉悦的事情。不是她在照顾花草,是花草安抚了她那颗无法平静的心。她渐渐理解了小时候读过的那些诗,古人为什么要流连于山水、寄情于花草。她只有林栖阁的小小一方天地,无法行万里路,林栖阁的一草一木便显得分外可爱了。 墨兰一惊,手中的小水桶掉了下来,洒在裙子上湿了一大片。 明兰帮墨兰拾起滚到远处的小水桶,递给墨兰。墨兰看着如兰和明兰,心情复杂。 她知道,没有如兰推波助澜,林噙霜不会被杖毙。从某个角度说,如兰算是她半个杀母仇人。可她没有恨如兰的资格一一换作她是如兰,她也不会放过林噙霜。 她原以为,她和如兰的矛盾不过是嫡女和庶女谁压谁一头。可现在她发现,事情远远没有那么简单。周雪娘最后一番话提到的一些事情,她也是第一次知道。她生母犯下的错,实在太多。 她尤其愧对明兰。 她的生母实在不择手段,若不是大娘子心善出手相助,明兰早就失去了生母和弟弟。这个时候,就算明兰骂她、打她,她也只能默默受着。母债女还,天经地义。 墨兰接过明兰递过来的小水桶,柔柔地笑了:“谢谢六妹妹。” 如兰在一旁,一脸平静看着墨兰:“四姐姐,明天我和六妹妹要去吴大娘子的赏花会。你有什么话,需要我和六妹妹给他带一下吗?” 墨兰知道如兰刚刚话里的他,指的是梁晗。上次马球会,如兰猜到了她对梁晗的心意。事已至此,她无需再遮遮掩掩,只是大大方方回应如兰:“五妹妹的好意,我心领了。不过还是算了!我和他,从来就是没有可能的……” 那天如兰和明兰陪她回林栖阁的路上,三个人总算放下心结,虽然不可能亲密无间,但至少算是某种意义上的和解。 墨兰相信,如兰这么问只是为了她好,而非恶意套话。只是她怎么敢对梁晗有奢望?过去她怕人说她攀高枝,不敢靠近梁晗。如今林噙霜策划她和梁晗私通,虽然被人阻止,外人不知,可她心里有数,更没脸靠近梁晗。再说她要在林栖阁内禁足一年,这一年,足够梁晗娶妻生子,开启新的人生。 “好。”如兰不好再劝什么,递给了墨兰一方帕子,“那你保重。” “五妹妹,六妹妹,保重。”墨兰想伸出手,可害怕被拒绝,最后还是缩回了手。 明兰突然来了一句:“四姐姐,那天乱糟糟的,谁都忘了这方帕子。趁人不注意,五姐姐把帕子捡了回去。既然你不需要我们带话,那这帕子给你,权当做个念想好了。一年的时间,说快也快。” 墨兰接过帕子,隔着时空也能感觉到梁晗对她的一片真心。 “等我。”墨兰一遍遍重复着,眼泪大滴大滴落在帕子上。 雪白的帕子,血色的字迹,晶莹的泪珠,这张帕子藏了太多的心事。 王若弗带着如兰和明兰,去了吴大娘子组织的赏花会。吴大娘子因着梁晗的事情,无奈坏了。她不顾伯爵夫人的身份,对着王若弗亲亲热热,直接迎了上来:“你带着两个姑娘来了啊!这两个姑娘,一个比一个优秀啊!对了,你家四姑娘哪去了? 怎么没看你带她过来?” “唉,别提这件事情了。前段时间,她的小娘林氏得了重病,一晚上人就了。四姑娘是林氏养大的,母女情分深着。这不,受了刺激,一病不起?我听郎中的意思,四姑娘一时半会是好不了的。估计,得休养个一年!”王若弗轻轻摇头。 吴大娘子当然知道,事情绝对没有王若弗说的那么简单。 不过听着墨兰重病,突然松了一口气。如此,梁晗怕是不好再提娶墨兰这件事了! 她看着如兰和明兰,越看越喜欢。无论哪一个成了她的儿媳妇,似乎都不错!如兰看起来活泼可爱,其实是个有手段的,扮猪吃老虎,将来能帮她镇得住春珂甚至大房;明兰端庄清秀,心思缜密,也会是个贤内助,更别说明兰打马球的样子像极了她年轻时候。哪一个不比墨兰强!偏偏梁晗就是认定了墨兰,真愁人啊。 吴大娘子轻轻摇了摇扇子:“说起来,我家六郎也不小了。” 王若弗不知道梁晗和墨兰早就两情相悦,更不知道梁晗有了有孕在身的妾室春珂,可她知道林噙霜是怎么打梁晗主意的!如此,她更舍不得把如兰或者明兰配给梁晗,免得趟进一滩浑水。永昌伯爵府怎么了?她又不是卖女求荣的人。 她不接吴大娘子的茬,假装关心梁晗的身体:“对了,六公子好些了吗?上次你们来我们家,他肚子疼得那么厉害,我看着都心疼啊。虽然六公子是年轻人,可也得让他知道保养身体的重要性。别等咱们这个年纪,这不舒服那不舒服的。” 吴大娘子也无语了,只好岔开话题。另一旁,如兰和明兰正在赏花。 春光正好,一朵朵粉色的花芬芳扑鼻,在灿烂的阳光下婆娑着摇曳的身姿,惹得一群蝴蝶和蜜蜂翩翩而至。一阵清风吹过,一瓣又一瓣花瓣飘摇而落,美丽而脆弱。 明兰心情舒展,冲如兰喊着:“五姐姐,我去那边捡一些花瓣!回去之后我再缝两个香囊,你一个我一个。” 如兰本想跟着明兰一同去捡拾花瓣,就在这时,她隐约听到远处有声音一一“你看那边,花开得正好!”\"” “过去,给我摘两朵!”\"” “我让你去摘,你就给我去摘!”“” “快点!别磨磨蹭蹭的!” 如兰顺着声音的方向一看,正是齐衡和嘉成县主。 其实如兰离得不近,听不见齐衡说什么。不过嘉成县主飞扬跋扈惯了,嗓门很大,隔着远远的距离也有震耳欲聋之感。 她不难想象,齐衡婚后过得是什么样的日子一一说好听点是嘉成县主的夫君,说不好听点,只是一个高级小厮。 嘉成县主坐在亭子里歇息,齐衡一个人过来摘花。 如兰见事情不妙,想拉着明兰走开。可来不及了,她只好挡在前面,不让齐衡发现正在捡拾花瓣的明兰。 好久不见,齐衡不是她记忆里的齐衡了。虽说齐衡眉目如故,可她在齐衡的眼里再也看不到光。明明是个少年,看起来却像经历了几生几世的沧桑。 也不知道这个时候,齐衡还记得当初的誓言吗?“五妹妹是个特别的人,有的时候似乎可以知晓天机。我有个不情之请一一如果今生有幸再见五妹妹一面,五妹妹可否告诉我,下辈子我还能遇见六妹妹吗?如果可以,我愿在奈何桥上等着她。” 一切仿佛是在昨天。 “五妹妹好。”齐衡冲如兰打了招呼。看到故人,齐衡的眼里出现了罕见的喜悦。因为他知道,明兰一定就在不远的地方。 “见过齐小公爷。”如兰规规矩矩行礼。 如兰想起嘉成县主还在不远处,不想惹上麻烦。她调整了一下身体角度,护着后面不远处的明兰。 明兰听见齐衡的声音,猛然起身,手中的花瓣撒了一地,如同指间沙一般。 没等明兰反应过来,突然变了天。 乌云突然间黑沉沉地压了下来,一阵狂风发出怒吼,扑向所有人。明亮的闪电像银蛇一般划过阴郁的天空,随后是震耳欲聋的雷声。乌云和狂风纠缠在一起,瞬间下起了雨。黄豆大的雨点从天而降,噼里啪啦。 “元若哥哥,人只能向前看。”明兰的声音虽小,可是坚定无比。此刻,已是咫尺天涯。 谁也分不清齐衡的脸上是雨水,还是泪水:“六妹妹,珍重。” 齐衡匆匆折下几朵粉色的花,用手臂护着,向嘉成县主所在的亭子奔去。 嘉成县主接过齐衡冒雨摘回的花,毫无半分感动神色。她随意摆弄了两下,不留情丢在了地上:“叫你摘个花,这么半天才回来。这花,我现在偏偏不想要了。” 齐衡小心翼翼捡起一枝花:“娘子何必这么说?这花,多漂亮啊!” 这朵花见证了他和明兰的重逢,他打算拿回去好好养着。以后,他再闻到这一阵芬芳,就会想起这一段甜蜜而心酸的往事。 “不就是一朵破花!我说不想要了,就是不想要了!”嘉成县主粗暴地拽走齐衡手里的花,用力地摔在地上。可这么做似乎不够解气,她又踩上去几脚,硬生生把娇弱美丽的花踩得稀烂。“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齐衡转过身,背对嘉成县主。 嘉成县主一脚踢开踩得稀烂的花:“一天天文绉绉的,也不知道说些什么!” 狂风暴雨,如兰和明兰只能先躲一躲雨。 事发突然,姑娘们只好都在屋子里先歇息一会儿。好在吴大娘子让人事先准备好了茶水和瓜果点心,这个时候大家吃吃喝喝,说说笑笑,也能打发打发时间,不至于太无聊。 “如兰妹妹,明兰妹妹!坐这儿!”张桂芬热情地和如兰、明兰二人打招呼,召唤她们过来。上次马球会上,张桂芬就和如兰、明兰一见如故,不仅主动教如兰打了几下马球,还帮着解了围。以张桂芬的出身,难得可贵。 物以类聚,张桂芬身边其他姑娘也是爽朗的性子,没有故作矫情的,更没有踩低捧高的小人,几个人说得倒是愉快。有一个姑娘偶然提了小郑将军几句,张桂芬大气的脸上竟然浮现一丝绯红。如兰见状,更不忍心她日后给兵马俑一般的沈国舅当填房,还差点被有诰命的贵妾小邹氏害得一尸两命。 如兰只是第二次见张桂芬,更不能暴露自己是重生之人。如何不留痕迹点醒张桂芬? 趁着几位姑娘的注意力都在一副绣品上面,她悄悄跟张桂芬说:“桂芬姐姐,前几天我听了一出戏,可有意思了!讲的是一个武将人家的姑娘,英姿飒爽,骄傲洒脱。若是个男儿身,都能保家卫国、建功立业那种。” 张桂芬来了兴趣:“快给我说一说!” 如兰托着下巴,假装回忆戏的内容:“桂芬姐姐,我想想啊……好像是说,这个姑娘出身显赫,父母和哥哥疼爱。她有一个世交家的公子,两小无猜,青梅竹马。如果不出意外的话, 长大之后他们就会结为夫妇。可是,突然有一天……” “如兰妹妹,然后呢?发生了什么事情?”张桂芬听得入了迷。 不知道怎么,她觉得戏里的姑娘和她有几分相似,多了几分亲切感。若是这个姑娘能嫁给青梅竹马,两个人白头偕老,那该多好啊! 她一边想着小郑将军,一边继续听如兰在讲戏。如兰绘声绘色讲着:“一场突如其来的宫廷政变,她和她的心上人被迫分离。新帝为了平衡新臣老臣的势力,不愿看到两家结亲,给他俩分别指了婚。如此,二人各自嫁娶,留下了一辈子的遗憾……要说指婚的夫婿是个好人,也就罢了,慢慢相处也能培养出感情。可偏偏这个男人是个宠妾灭妻的,妾室还不安分,差一点儿害死了她……” 如兰讲到最后,张桂芬的心突然痛了。 如兰讲戏的能力实在太好,不知不觉,张桂芬竟然把自己代入了戏中的姑娘。 最近,英国公夫妇劝张桂芬抓紧时间和小郑将军定下亲事。可张桂芬总觉得,姑娘嫁了人没有在娘家自在,生了孩子更不好和以前一样舞刀弄剑,再加上舍不得父母兄长,于是三番五次推脱。英国公夫妇中年得女,想着再留几年也可以;小郑将军的父母也是通情达理之人,尊重张桂芬的选择。张桂芬和小郑将军虽然彼此心悦,可并未准备谈婚论嫁。 听完如兰讲的戏,张桂芬突然觉得,人们都说夜长梦多,不是没有道理。 作为英国公的女儿,她还是有点政治敏感性的。如今皇帝年老体弱没有儿子,邕王和兖王斗得厉害。万一变了天,怕不是她也会和戏中的姑娘一样,被迫指婚,失去心上人! “桂芬姐姐,你怎么了?”如兰在陷入沉思的张桂芬面前晃了晃手。 张桂芬好不容易缓过神:“啊,没事。如兰妹妹,谢谢你,这出戏实在是太好了!你在哪看的,我也要去看看!” 哪儿能有这样的戏?哪儿都没有呢! 如兰拿了一块点心塞在嘴里,含含糊糊道:“哎呀,桂芬姐姐,我也记不得了。你喜欢看戏吗?有时间你可以找我和明兰妹妹一起看戏。” “好啊,要不是你,我还发现不了这种有意思的戏呢!平时那些戏,一点也没新意。翻来覆去听,我都听烦了。”张桂芬笑笑。 突然,有个侍女走到了如兰面前:“盛五姑娘,伯爵夫人让您过去一趟。” 如兰心头一惊,吴大娘子找她做什么?难道要撮合她跟梁晗? 一路上,如兰心情忐忑,想着怎么回应吴大娘子才算妥帖。 侍女带着如兰七转八绕,进了一间小屋子,引着如兰在屏风后面坐下。这就更奇怪了,吴大娘子和她说话,还需要隔着屏风? “五妹妹莫怕,是我。以母亲的名义约你过来,确实唐突了。” 隔着屏风,如兰清清楚楚听到了梁晗的声音。她瞬间紧张起来:“你找我做什么!” 梁晗的声音隔着屏风传了过来:“五妹妹放心,这里偏僻,没人走动,我又派人守好了门,不会影响五妹妹的清誉。今天找五妹妹,有一事相求。” 如兰一脸疑惑:“什么事情?” “上次我和母亲去盛家拜访,我让小厮给你四姐姐送了一方帕子。你差人跟我母亲说,小厮和你的侍女是亲兄妹,希望我母亲成全。可那小厮是个遗腹子,母亲还难产去了,怎么可能有妹妹?我猜,一定是你发现了什么。”梁晗的声音非常平静,完全没有责备的意思,更不像是要来算账,“然后我听说你四姐姐的小娘暴病而亡,你四姐姐伤心过度,卧床不起。外人或许觉得这没什么,可我总觉得其中有古怪。我只想知道,是不是我连累了她?” “你问我做什么?”如兰突然警觉起来,“生老病死,人之常情。” 梁晗没有介意如兰话里的火药味,只是温和地笑了笑:“五妹妹是个聪明人,我直说好了。我心悦你四姐姐很久了,我母亲一直不同意。至于为什么,五妹妹你应该清楚。我想让你帮我一个忙……” “不可能!”如兰想都没想,坚决摇头。 梁晗没有气馁,对如兰动之以情:“我知道,你和你四姐姐关系不对付。之前在学堂上我为了你四姐姐,好几次得罪了你,说了不该说的话,还望五妹妹大人不记小人过,原谅我的无知。五妹妹,我母亲很喜欢你,可对你的四姐姐就是有偏见。你能不能……帮一帮我?如果日后有幸和你四姐姐结为夫妇,我们就是一家人。凡是我能做的事情,只要你张口,我都会答应,赴汤蹈火,粉身碎骨,在所不惜。” 如兰突然愣住,这一世梁晗对墨兰如此认真? 想想前世,梁晗不过就是一个浪子,朝三暮四,招蜂引蝶,始乱终弃。若不是国丧期间他把春珂搞大肚子,断断不会迎娶墨兰。婚后梁晗的后宅乌烟瘴气,小妾一个接着一个,和墨兰更是离心离德。 虽然她和墨兰某种程度和解,可这并不代表着她会把墨兰当成亲姐妹,愿意为墨兰的终身幸福谋划。恨的消失,从不意味着新的感情就此产生。唯有时间,能把一切不愉快淡化。或许很多年后,她和墨兰,就像很多人家的嫡女和庶女一样,说亲密不密切,可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至于梁晗,她和他没什么交情,为什么要像帮助张桂芬一样助人为乐? 如兰本想拒绝梁晗,可不知道怎么了,突然想起齐衡和明兰……那可是真真错过了。 世间太多缘分,最后修成正果的少之又少。 过去的事情,无法改变;未来的事情,却还有无限希望。如果这一对不是梁晗和墨兰,换作旁人,她难道会袖手旁观,眼睁睁看着他们有缘无分?与其说她帮的是梁晗和墨兰本人,不如说她想成全心中对于美好的渴望。 如兰态度微微松动:“梁六公子,事情不是你想象那么简单。吴大娘子就算看上的不是我,也不会是我四姐姐。你能不能娶她,和我没有任何关系。不是我在吴大娘子面前说几句好话,吴大娘子就能松口。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你有一番作为,无需受人辖制,那么才会有话语权,将来选一个你想娶的大娘子。你一事无成,你娶妻就是给伯爵府娶媳妇,还能由着你的性子来?” “五妹妹说的是,只是我混日子惯了,能有什么出息?真后悔以前就知道玩乐,无心读书。如果我和长柏兄弟一样,怕不是现在……”梁晗叹了一口气,陷入深深的懊悔之中,“最近我真的有在用功读书,头悬梁锥刺股。可等我出人头地的那一天,怕是她已经嫁人为妇,今生和我无缘了。” “那就要看你的了。弯道超车,出其不意。比如说顾二叔去了禹州,现在混得不错,算是赵宗全手下数一数二的大将了,将来肯定会有出息。”如兰最后还是下了帮助梁晗和墨兰的决心,假装不经意提了一嘴,“最近他正好在京城,你不妨让他带着你一起回去。到时候他有肉吃,你就能喝汤。这一点汤,足够你有底气争取你的婚事了。” “什么? 你说的顾廷烨,就是那个和我们做过一段时间同窗、后来为了外室离家出走、最近又气死了父亲的顾廷烨!”梁晗吓得跳了起来,“五妹妹,你让我跟着他混,岂不是坑了我?”如兰一脸平静:“是,没错,就是他。” 梁晗吓得直摆手:“算了,我都改邪归正了,不能再和这种人有牵扯。万一我因为他,受到连累,在伯爵府不是更没有立足之地了?” “我的话放在这儿一一顾廷烨是个人物,将来会有大作为。连我二哥哥,都相信顾廷烨不是一般人。瑕不掩瑜,他要是连这点瑕都没有,为什么要带你混?读书习武,为人处世,你哪样拿得出手?”如兰话糙理不糙。如兰不能再多说了。 为了不让齐衡和明兰一样的悲剧再现,她又一次泄露了天机。 如果梁晗选择相信她的话,去禹州打拼,过不了多少时日,赵宗全继承大统……那个时候的梁晗,虽然比不上从龙之功的顾廷烨,可多少也能出头了,不会再是伯爵府被边缘化的六公子。何况现在顾廷烨处于人生低谷,梁晗若是相信他,愿意和他一起去闯,那也算是患难兄弟了,将来顾廷烨翻了身,绝对不会亏待梁晗。 如果梁晗不信……算了,佛还只渡有缘人呢。 第47章 少女心事 一场突如其来的狂风暴雨,搞得赏花会无花可赏,众人意兴阑珊。然而很多人的一生,都因为这场赏花会发生了改变。 张桂芬回了英国公府,第一时间和英国公夫妇说了自己的顾虑。英国公夫妇沉思片刻,感觉女儿说的不无道理,立刻请小郑将军一家商量婚事。两家虽然都是名门望族,可比起面子更在乎儿女的幸福,匆匆定下婚期。虽然准备仓促,婚礼没有完全彰显英国公府的尊贵气派,可大婚当日张桂芬和小郑将军脸上的笑容是瞒不过任何人的。梁晗回去之后,和吴大娘子说了要去禹州发展的想法。不过顾廷烨实在是声名狼藉,他怕吴大娘子不同意,略去了顾廷烨一事。 吴大娘子先是震惊,然后是不同意。毕竟禹州远离京城,这一走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可后来她又想了想,梁伯爷已经厌弃梁晗,梁晗留在永昌伯爵府也没有任何指望,不如在外闯一闯。就是失败,起码也是历练,回来之后,无论精神风貌还是能力本事,都不可与京中纨绔子弟同日而语。 而且还有一个理由吴大娘子说不出口一一梁晗不在京城,春珂再怎么也算计不到梁晗身上,而且借着这个机会,梁晗或许会忘记墨兰。 梁伯爷同意后,吴大娘子就安排了几个靠得住的小厮,随着梁晗一起前往禹州。 梁晗的腿仍然有问题,吴大娘子望着梁晗离去的背影,抹着眼泪。 正是这个时候,梁晗才真正理解了“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的意思。 最近,贺老太太携着孙子贺弘文来了盛家。之前盛老太太有意把贺弘文留给明兰,这次再见贺弘文,发现他愈发成熟稳重,言语间对女子多有理解和同情,并无纳妾想法。她看着贺弘文越看越喜欢,决意促成这段美好姻缘。 盛老太太说自己不舒服,让贺老太太过去看看,实则给二人创造相互了解的机会。贺老太太医术高明,一眼就能看出她的老姐妹是在装病,不过她也喜欢温柔善良、聪明伶俐的明兰,非常乐意明兰给她当孙媳妇,因此看破不说破,只是乐呵呵地回了盛老太太的屋子里。 明兰和贺弘文在学堂上做过一段时间同窗,虽然不算熟悉,可是对贺弘文的印象不错。贺弘文含着笑意:“明兰妹妹,好久不见。”“弘文哥哥,好久不见。”明兰回道。 明兰感觉得出来,祖母有意撮合她和贺弘文。然而她对贺弘文,并未有过男女之情。一想到以后可能与贺弘文共度一生,明兰就不太自在了。贺弘文见明兰有些尴尬,主动聊了起来:“明兰妹妹昨晚可是着了凉?” 明兰心头一惊,贺弘文他是怎么知道的?不过又想起贺弘文自幼跟着贺老太太行医,看准这些也不算难事。想到这里,她又描述了一下卫小娘最近的身体状况,希望贺弘文帮她看看。 王若弗待卫小娘的好是有目共睹的,可明兰知道自己生母是什么性子,从不麻烦别人,有点小病小痛只会自己忍着,不愿声张。 贺弘文稍加思索,便告诉明兰卫小娘可能有什么问题,应该怎么调养,还给明兰写下了一个方子。末了,贺弘文特意补充一句:“明兰妹妹,你以后有什么问题,不管谁不舒服,都可以问我。求医问药不容易,尤其是妇人。很多妇人忌讳就医,拖着拖着,小病也成了大病,很可惜的。” 医者仁心,明兰在贺弘文的身上感受到了。 不仅如此,贺弘文还能够注意到妇人生活的困境。明兰看向贺弘文的眼神,多了几分钦佩:“弘文哥哥不仅医术高超,还有一颗仁爱之心。寻常郎中只会看病救人,弘文哥哥却能体会民生疾苦,特别关注妇人不易。” 被明兰这么一夸,贺弘文有些不好意思,脸都快红了:“明兰妹妹过赞了。众生皆苦,女子尤其不易啊。就说我祖母,她如果是男子,会是一代名医,光耀天下,扬名立万。可惜她是女子,大多时候只能给亲眷老友看看病。”此刻,贺弘文自带光环。 明兰虽然不为之心动,却也得承认,此刻的贺弘文是世间少有的好男儿。从小到大,她听祖母讲了很多妇人的故事,十有八九是个悲剧。体恤女子的男人少之又少一男人要么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要么清楚自己是既得利益者,仗着生而为男,名正言顺压迫妇女;更有甚者,根本就没把女子当成人看。 晚上,王若弗和如兰用晚饭的时候,顺便提了一嘴:“如儿,你六妹妹有没有和你讲贺家的事情?我瞧你祖母的意思,她想让你六妹妹嫁过去。贺家哥儿长得一表人才,性子也温和,是个体贴的。将来你六妹妹嫁过去,可是有福了。你要是能找个这么好的夫婿,我也放心了。” 如兰想起前世曹锦绣母女的事情,差一点把米饭喷出来:“是吗?” 现在贺弘文看起来这好那好,好像没有缺点。可曹锦绣母女一出场,就有好戏看了。曹锦绣是贺弘文青梅竹马的表妹,本就不是善茬。偏偏贺弘文的母亲,体弱多病还拎不清。 贺弘文好归好,可他的好,是待任何人都好。说难听点,那叫没有主见。明明有很多办法可以安置曹锦绣,却被曹锦绣母女一哭二闹失了原则。明兰真要嫁了过去,曹锦绣妾不妾亲戚不亲戚的,到时候可有的扯了。 不过如兰相信,明兰以后会很好地处理掉贺弘文的问题。毕竟贺弘文家世平平,处理的时候不需要顾虑太多。 王若弗拍拍如兰,生怕如兰呛到:“行了,你至于吗?多大的姑娘了,吃个饭都不好吃吃!”“母亲,没事啦!我就是想起了一些以前的事儿,控制不住自己。”如兰撒撒娇。 王若弗想起来了什么,面色严肃:“你啊,别胡思乱想的,该放下还是得放下!你也快到说亲的年纪了,难道一辈子不嫁人吗?你六妹妹现在也有贺家哥儿了,再过一两年也要嫁过去。至于林栖阁那位的女儿,一年禁足期后,你父亲应该会给她找个品行不错的读书人。不过到时候肯定得嫁得远远的。也是可怜,不知道能再回京城几趟了。” 如兰无奈了,难道……母亲到现在还以为她喜欢齐衡吗?她忍不住大胆来了一句:“母亲,您是不是一直觉得我还放不下元若哥哥啊!” “难道不是?上次我问你,你非不承认,我能怎么办?你哥哥知道,嫂嫂也知道,大家都知道!只是他们都觉得你是个懂事的,自己能处理好事情,没明说罢了……”王若弗给如兰又盛了一碗饭,“婚姻大事,你得上点心。别等到了年纪,你父亲催得急,随随便便打发你嫁了。” “母亲……”如兰蹭在王若弗的身边,“我不想早早嫁出去。” 王若弗突然想起了什么:“哎,我瞧吴大娘子挺喜欢你,她人挺好,不是个为难儿媳妇的。不过梁六公子不是好东西,和枫哥儿有一拼呢!再说了,林栖阁那边打过他的主意,想想都恶心。这个更不能要啊!” “母亲,你们都猜错了……”如兰无奈地趴在桌子上,差一点暴露真相,“这都哪跟哪啊?喜欢元若哥哥的其实是……” “是谁?”王若弗突然紧张起来,“难道是你六妹妹?不可能!” 如兰假装不可思议,用非常夸张的语气反驳:“母亲!您是不是最近看多了戏,想象力丰富了!您哪里看出她喜欢元若哥哥了?平宁郡主那么凶的人,谁还敢打她儿子的主意?也就嘉成县主天不怕地不怕了……” 王若弗自言自语:“说来也是奇怪,现在想想,齐小公爷和嘉成县主成亲后那段日子,明儿的状态也不太好……不过最近这段时间,倒是挺好的。哎,姑娘大了,心思也就多了。” 如兰赶紧给王若弗夹了一块肉:“母亲,我们快点吃!您的手艺真好,再不吃可就凉了!”“对了,我听柏哥儿说,你和明儿跟顾家二公子很熟?”王若弗吃了如兰夹过来的肉,突然问了一个问题。 “不熟,就是之前做过一段时间同窗。”如兰连忙否认。 “不熟?不熟你俩还掺和他家的事,又跟柏哥儿一起去甜水巷看他。哎,说起来他也挺可怜的。小时候没了生母,现在又被继母算计成这个样子,连那个外室都嫌弃了他。他看起来不是个好孩子,可也是重情重义的,我倒是不信那些流言蜚语。柏哥儿和他是兄弟,帮帮他也就算了。可你和明儿都是姑娘,小心人说闲话,影响将来议亲就不好了。”王若弗提醒如兰,要她和明兰跟顾廷烨保持距离。 如兰乖巧点头:“母亲,知道了,您放心。顾二叔已经准备回禹州了,再也不回来了。” 当然,如兰知道顾廷烨一定会回来的,不过这个时候没有必要解释。 王若弗松了一口气:“那就好,那就好。等我跟柏哥儿说一说,让他再给顾家二公子备上点东西。这个时候,多少也是一个安慰。” 盛老太太满意贺弘文,贺老太太也满意明兰,而且两个孩子相谈甚欢,两位老太太有了打算,索性让贺弘文在盛家小住一段时间,和明兰多多相处,培养一下感情。 毕竟没有正式定亲,孤男寡女独处,肯定不合适。 如兰和明兰关系不错,品兰又被长梧从宥阳老家接来了京城,盛老太太正好有了借口,让贺弘文带着三个妹妹多出门走走。 “品兰姐姐,我想死你了!”如兰像个孩子一样,直接扑在了品兰的身上。 “如兰妹妹,我也想你啊!上次你们家不知道出了什么大事,我只好跟着哥哥回去了。还好这次哥哥又去了京城,带上了我。”品兰开心地和如兰抱成一团。 如兰不好给品兰解释林噙霜的事情,只好转移话题:“这可真是太好了!不过,你父亲同意你经常在京城待着吗?” 品兰得意地笑了笑:“父亲最疼我啦!再说了,过一段时间,我就要和表哥结婚了。虽然表哥是个好人,愿意宠着我惯着我,可是嫁人了总没有做姑娘的时候自在啊!万一有了孩子,那可真是忙得飞起啊!我难道还能抛下他和孩子,天天和你们一起玩吗?” “也是,咱们最近就好好玩,珍惜这段时间!”如兰拉着品兰的手,蹦蹦跳跳向前冲。 品兰回头看看,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如兰妹妹,咱俩是不是冷落了明兰妹妹啊?” 如兰做了一个嘘的手势,压低声音:“你不知道,我祖母有意撮合我六妹妹跟弘文哥哥呢。咱俩说咱俩的,别耽误他俩!” 如兰虽然知道明兰和贺弘文成不了,可也不好拦着他们。万一事情传到盛老太太那里,出了误会,以为她要跟明兰抢贺弘文怎么办? “原来如此!我说那个弘文哥哥,怎么一直找明兰妹妹说话呢!”品兰恍然大悟,“他看起来就一表人才,也挺正派的,和明兰妹妹真般配!”又是一个赞同明兰跟贺弘文的。 怕是所有人都想不到曹锦绣的事情!确切说,是没有人相信贺弘文这样品行端正、温柔善良少年郎会在男女问题上拎不清。 如兰感慨:“怎么,你们都觉得弘文哥哥好啊!他就这么招人喜欢啊?” 品兰怕如兰误以为她也看上了贺弘文,吓得连忙摆手:“如兰妹妹,你什么意思啊?他再好,也不是我表哥。我心里,就我表哥一个人。” 如兰和品兰在前面有说有笑,贺弘文和明兰慢悠悠地走在后面。 贺弘文见如兰和品兰闹成一团,不禁感慨:“六妹妹,你看她俩,笑得可真开心啊!五妹妹一直都是这个性子,无忧无虑,真好。” “弘文哥哥,其实我五姐姐,一点儿也不容易啊!你别看她大多数时候看起来比谁都天真,可她需要想的事,比谁都多呢!家里的事情本就不少,她还是个热心肠,这的事那的事,总想帮一把,免不了要操心。”明兰望着如兰和品兰远去的背影,若有所思,“真要说无忧无虑,那得是品兰姐姐!宥阳民风淳朴,她又是商家女儿,不讲那么多规矩。再说盛家大房人口简单,伯父伯母还有长梧哥哥允儿嫂嫂都疼她。” 贺弘文笑了笑:“是吗?那她可真幸福。” 明兰淡淡回道:“每个人的幸福都是不一样的。对我而言,过得安生,也就是幸福了。” “六妹妹的要求,倒是不高。”贺弘文饶有兴趣听着。 “你听起来容易,可是实际上难着呢。”明兰想起很多人的事情,叹了一口气。 贺弘文善解人意:“六妹妹愿意和我说一说吗?事情憋在心里,总是不好的。当然,六妹妹不想说的话,我也不勉强。” 明兰想着,贺弘文是个好人,有些事情说了也就说了。她回想往事,娓娓道来:“我大姐姐高嫁忠勤伯爵府,又是被婆母立规矩,又是拿嫁妆弥补伯爵府的亏空。品兰姐姐的亲姐姐,就是淑兰姐姐,她的夫婿和婆母,花着她的钱,嫌弃她的人。那个孙秀才,有辱斯文,一屋子莺莺燕燕,还为一个风尘女子生了休妻的念头。婆母更是丧心病狂,日日夜夜折磨淑兰姐姐。” “后来呢?我原先就知道世间女子不容易,可你说的,比我想象之中还要难。”贺弘文的眼神愈发沉重。 “大姐姐的婆母生了一场重病,再也没力气针对大姐姐了。至于孙秀才和他的母亲,那就有意思了。我伯祖母和伯父伯母疼爱淑兰姐姐,拼了命争取了和离。也许是恶有恶报,当晚这两个恶人就死于意外。”讲到结局,明兰有一种苦尽甘来的感觉,脸上多了几分笑意,“现在我大姐姐和大姐夫,夫妻恩爱,生了一儿一女;淑兰姐姐改嫁了,被夫君疼爱,婆家看重,还生了一对双胞胎!” 贺弘文感慨不已,似乎有表态之意:“六妹妹,我们贺家小门小户,可真的不会出现你说的那种糟心事儿。若是我……” 就在这时,远处一个年轻男子的招呼声,打断了贺弘文的话。 “是盛家的六姑娘吗--” 明兰抬头,发现向她打招呼的竟然是,不为!没有看错,就是齐衡的贴身小厮,不为!明兰心头一惊,顿时感觉大事不妙。 以前不为总是跟着齐衡,在街上看见不为,就说明齐衡也在不远处。齐衡和嘉成县主成了亲,所以就说明嘉成县主也在不远处。 嘉成县主的飞扬跋扈是人所皆知的,更不用说扈王一家一贯嚣张,连荣妃的亲妹妹荣飞燕都敢下手。 想到这里,明兰的额头冒出微微冷汗,生怕大祸临头。 她觉得自己已经放下了,不再纠结以前的事情。可不知道为什么,最近一段时间齐衡偶尔还会路过她的梦。梦里,她和齐衡还在庄学究的学堂里读书,齐衡还是那个风华绝代的美少年,温柔地喊着她六妹妹。甚至有那么一次,她梦见了那对泥塑娃娃摆在一起,旁边是燃烧着的龙凤蜡烛。然而她和齐衡,再也不可能了! 她不想知道齐衡过得如何一一若是齐衡不好,她会默默心疼着;若和嘉成县主夫妻恩爱,日子和和美美,她在祝福的同时,也会有一丝抹不平的惆怅。 既然如此,不为的出现,真的只是添乱。 贺弘文看出了明兰遇到困境,体贴地挡在明兰的 身前,不让明兰被人发现:“六妹妹可是有不想见的人?” 不为一直追着明兰:“六姑娘,我是不为啊!你放心,咱俩现在说话是安全的,我已经不跟在小公爷的身边了。” 明兰松了一口气,别的不说,至少安全还是有保障的。 贺弘文知道,不为口中的小公爷便是齐衡。当年他也在学堂读过一段时间的书,对这个京城第一美少年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虽然那个时候,齐衡和明兰只是普普通通的同窗;可瞧明兰对不为的神色,他很快意识到了什么…… 可他拿什么和人家齐衡比啊!如果说小公爷是一轮皎洁明月,那么他就是一颗普普通通的星星。贺弘文心里犯酸,可面上还是大大方方的样子,退后到不远不近的地方:“六妹妹,要不……你先和这位小哥单独说一下话,我在远处帮你盯着。” 不为用眼神感激了贺弘文的宽容,长话短说:“六姑娘,小公爷成亲之前把我给安排出去了。小公爷怕我惹县主不愉快,日后遭殃;再说,县主也会把小公爷的贴身之人换成她的心腹。”虽然不为没提嘉成县主对齐衡怎么样,可每句话都能侧面反应齐衡处境艰难。 “不为,你最近怎么样?”明兰一阵心疼,可也不愿再提齐衡的名字。 不为笑了笑,露出两排洁白的牙齿:“劳烦六姑娘挂记。小公爷最后一次去你们家的时候,悄悄找了你二哥,拜托他把我送到你们家的庄子上。我在那里打杂,日子虽然苦,可没什么烦心的事儿。” “那挺好的,挺好的。”明兰点头,“不为,你赶紧回去!晚了可就不好了!” 不为欲言又止:“六姑娘,我冒昧说一句……小公爷成亲之后,我见过他一面……其实……他……” 明兰的心更不好受了,可还是摆了摆手:“不为,人只能向前看的。” 不为见状,不好和明兰多说什么,连忙告辞:“六姑娘,多保重!以后六姑娘要是去庄子上玩,或许还能再见到我!” 待不为走了,贺弘文又回到了明兰的身侧:“六妹妹,你还好吗?” 明兰已经调整好了情绪:“我挺好的。” “那就好。六妹妹你放心,我不会乱说的。”贺弘文微笑。 想到这里,明兰对贺弘文的好感更上一层。 这种好感,和男女之情无关,只是单纯觉得贺弘文是一个好人。若是余生可以和这样的男子相守,就算有遗憾,也只能算美中不足了。 这个时候,如兰拉着品兰蹦蹦跳跳回来了。两个人每人都拿着一串糖葫芦,啃得正欢:“前面的糖葫芦真不错,你要不要也来一串?” “好啊。”明兰看着红彤彤的糖葫芦,一时间也有了食欲,“你们带我买!” 贺弘文抢了一步:“六妹妹,你先和两位妹妹说会儿话,我去给你买。” 待贺弘文走了,品兰也啃完了糖葫芦。她把明兰拉在身边:“我看那个弘文哥哥对你不错啊!我看你俩挺配的,你喜不喜欢弘文哥哥啊? ”“他挺好的。”明兰笑道。 “好是好,可你到底喜不喜欢?”品兰急了,“世间好男儿多着去了,你每一个都喜欢啊?”品兰不懂明兰,可如兰大概能猜到明兰的想法。她把品兰拽到自己身边:“好了,品兰姐姐,咱们就不要为难六妹妹了。走,我带你去吃点心!” 第48章 兴风作浪 顾廷烨已经远走禹州,可人们依然议论顾廷烨气死父亲的事情。 新任宁远侯顾廷煜一口否认此事,别人问起来,只说顾廷烨突然归家,老侯爷见了儿子太过激动,一时身体受不住才去的。至于其他,都是谣言。可小秦氏,也就是现在的太夫人并不这么认为。她逢人就一把眼泪,后悔自己溺爱顾廷烨,惯德顾廷烨是非不分,做出此等有悖人伦之事。顾廷煜顾廷烨两兄弟不合是公开的秘密,而小秦氏疼爱继子顾廷烨大家也都看在眼里。可现在呢,顾廷煜替顾廷烨说话,小秦氏说顾廷烨的不是,让人越来越迷惑。不过唯一能肯定的是一一顾廷煜和小秦氏突然翻了脸。 顾廷煜是生母是小秦氏的嫡亲姐姐大秦氏,因此小秦氏和顾廷煜除了继母继子的关系,也是姨母和外甥,血浓于水,本应该相互信任、相互扶持。尤其在顾偃开突然离世的时候,更应该一条心,共克时艰。 外人眼中,宁远侯府这一潭水实在太深。 这日,曼娘从宁远侯府西北角的小门,悄悄溜了进来。这个常年无锁的小门,见证了宁远侯府无数上不得台面的秘密。 小秦氏看着不速之客,瞬间变了脸色:“你来做什么? “太夫人的记性,是不是差了一些?老侯爷死的时候,你派人去甜水巷告诉我,只要我在二郎最脆弱的时候离开,让他彻底垮掉,就给我三万两银子。怎么,太夫人现在想赖账?”曼娘毫不畏惧地看着小秦氏。 “三万两银子,好大的口气呢!”小秦氏轻轻摇着团扇,不紧不慢,“你也不看看你几斤几两。把你卖了,三千两都卖不出来。” 曼娘并未被小秦氏击退,反而激起了斗志:“我贱命一条,不值三万两。不过太夫人言而无信,我只好把您做的那些肮脏事儿,全部说出来!我要让二郎知道,只有蓉姐儿才是他的骨血!至于昌哥儿,是您从外面抱来的,趁着我生产的时候,冒充双生子,混淆他的血脉。”小秦氏的额上冒出冷汗。 当年她见曼娘只生下蓉姐儿一个女儿,于是从一户庄稼人那里买了刚刚出生的男婴,然后买通稳婆,把两个孩子当做双生子。这样,顾廷烨就有了一个儿子。 虽然都是私生子女,可私生子和私生女不一样。私生女再多,只是作风问题,大不了将来贴点嫁妆;可私生子,搞不好真会影响继承的。万一将来的大娘子生不出嫡子,或者嫡子夭折,这个私生子作为长子,岂不是重要得很? 有了这个私生子,顾廷烨将来议亲,可比只有私生女吃亏得太多太多。 小秦氏毕竟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还能真怕曼娘不成?她摆出一副侯府太夫人的款,把曼娘当做蚊蝇一般:“呵,你就不怕你不能活着出侯府?” “太夫人是要杀人灭口?我这条贱命是不值钱,可是……”曼娘的眼中闪过一丝不屑,“只怕,到时候只怕太夫人自身难保!” 曼娘的淡定,超乎了小秦氏的想象。这胆量,真不是一般女子能有的。就这样,顾廷烨还觉得她柔弱不能自理? “我有什么可怕的呢?”小秦氏只能硬着头皮装镇定,“反正二郎现在已经恨透了我,也不差多这一桩事情了。” 曼娘胸有成竹,逼近小秦氏:“太夫人,我告诉您一一我今天来宁远侯府之前,把您混淆二郎血脉的证据,都给了我的哥哥。我告诉他,只要我一个时辰没回家,他就报官!到时候,咱们让全京城的人都来评评理!我要让所有人都知道,宁远侯府的太夫人是个坏透了的,混淆侯府血脉!” “你……你不是没有家人吗?”小秦氏怎么也没想到,曼娘还留了这一手,“哪来的哥哥?”曼娘得意地笑了笑:“太夫人也没比二郎聪明到哪里去啊。我的确有个哥哥,不过谁也不知道他的存在。不然,二郎也不会觉得我无依无靠,非要照顾我。” 小秦氏真真低估了曼娘。原先她以为,曼娘不过是靠着一点姿色和心机,扮柔弱扮可怜迷惑住了顾廷烨。现在想想,曼娘可不简单啊!假如曼娘出身大户人家,从小耳濡目染,深谙宅斗技巧,怕是一般人都不是曼娘的对手。 小秦氏的语气软了几分:“你我都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你让你哥哥告了我,你能摘得清吗?到时候,怕是一起遭殃。至于你说的三万两银子,我可没允诺,怕是传话的人传错了。这不是一个小数目,我若支取了这么多银子,怕是侯府的账不好平了。这样,我这正好有一万两的银票,这钱足够你下半辈子用的了。” 与其彻底撕破脸,不如见好就收,全身而退。曼娘思索片刻,接过银票:“好,一万两就一万两。” 小秦氏拿着团扇遮面,露出诡异的笑容:“既然如此,你我两清。不过我提醒你,我放过你,不等于二郎放过你。万一你被二郎的人追杀,那可不该我的事情。” “太夫人不用替我操心。”曼娘笑着把银票揣了起来,“后会无期!” 说来也巧,如兰在去绸缎铺子的路上撞见了曼娘。 她揉了揉眼睛,确定没有看错,前面的女子真的是曼娘。曼娘离开了顾廷烨,又会去哪里呢?如兰悄悄拉着身边的品兰:“品兰姐姐,咱们今天玩个刺激的,你陪不陪我玩?” “当然了!”品兰兴奋地快要跳起来,“幸好明兰妹妹不在,在的话又得说我们了。” 如兰指着远处的曼娘,对品兰低语:“你小点声,别让人发现了!你看到前面那个女的了吗?她就是曼娘。我和你说,她可不简单,能把男人玩弄于股掌之间,比孙秀才那个相好的风尘女子还要厉害。咱们跟踪她,看一看她去了哪里?”“好啊,好啊。”品兰虽然控制住了声音,可眼里还是冒着光,“我们一起去看看!” 两个小姑娘虽然没有跟踪人的经验,可还算顺利,没有跟丢人。 曼娘七拐八拐,竟然去了……康家。没错,就是康姨妈的康家。 如兰差点吓得叫了出来,幸好及时捂住嘴巴:“她怎么去了康姨妈家……” 品兰知道如兰有一个康姨妈,可不清楚康姨妈是什么样的人。她忍不住提了一嘴:“曼娘去你姨妈家做什么?万一缠上了你姨夫……如兰妹妹,有空你跟你姨妈说一声,别让她吃亏啊!” 如兰想起前世今生康姨妈的所作所为,噗嗤一下笑了:“就她?也配?品兰姐姐,我和你说,我那姨妈真的不是东西,坑了我母亲很多次。偏偏我母亲心善,念及姐妹情谊,才没和她翻脸。”“原来如此!”品兰连连点头,露出坏笑,“那就让曼娘缠上你姨夫!” 如兰若有所思,一边掰着手指头一边想:“我姨夫好女色,家里莺莺燕燕一大堆,说起来都丢人……我想不通,曼娘去康家做什么,难道做妾?可康家已经败落,我那姨妈更是个心狠手辣杀人不吐骨头的,去康家做妾实在不是一个好的选择!曼娘又不傻……” “我过去找他们家看门的打听打听。”品兰的好奇心被激发,一溜烟跑了。 品兰性格活泼,人见人爱,出手更是大方。有钱能使鬼推磨,康家这些年缺钱的厉害,下人的月钱也经常克扣。看门的见钱开眼,又见品兰是个天真烂漫的小姑娘,嘴也没有那么严了:“你说琳琅姑娘吗?那是我们家公子的红颜知己,最近公子可能要把她纳进来了。” 品兰听得目瞪口呆,什么琳琅?不是曼娘吗?她又往看门的手里塞了一串钱,继续打听。 看门的心满意足收下钱,绘声绘色讲下去:“公子对这个琳琅姑娘一片痴心,早就想纳进来做妾。可我家大娘子不同意,来路不明的也敢进门做妾?也不知道怎么的了,琳琅姑娘突然有了一笔钱,听说她和哪个侯府的夫人还是远亲。看样子,她好像是一个家道中落又无依无靠的小姐,大娘子也就松口了。” 品兰把消息带给如兰,这次轮到如兰目瞪口呆。如兰确定自己没有看错,真的是曼娘!也就是说,曼娘化名琳琅,和康晋不清不楚了很长时间。这个时候,如兰无比同情顾廷烨。他对曼娘一片痴心,直到最近觉醒,可头上早就是一片青青草原了! 曼娘突然有钱,这意味着什么?是卷走了顾廷烨在甜水巷里的全部家产?还是说和小秦氏联手算计了什么,小秦氏给了一大笔钱? 想到这里,如兰不禁感慨,这一世的曼娘,明显比上一世有手段。顾廷烨没出事的时候,未雨绸缪,有备无患;顾廷烨一出了事,就迅速撇清关系,另寻出路。 虽然康家败落,可多少也是世家,顾廷烨成为新贵之前,就算知道曼娘藏身之处,难道敢上门要人?如此,曼娘的安全已经有了保障。至于以后,除了她,还有谁会相信顾廷烨翻身得漂亮?有钱,但是更要有命去花。看起来是一盘死棋,其实充满希望。 以曼娘的心思手段,又把康晋迷得团团转,怕是进了门比林噙霜还要风光,敢和将来的大娘子一争高下。 “她真是个有手段的,吃着碗里的,还吃着锅里的,也不怕噎死。”如兰微微一笑,“不过我那姨妈也是有手段的,手里的人命多着呢。” 品兰挽着如兰的手:“如兰妹妹,不操心这些事情啦!既然你姨妈和那个曼娘都不是好人,那就让她俩斗呗!婆婆和儿子房里的小妾,可真精彩。” 被品兰这么一说,如兰突然有些兴奋:“或许,真的有好戏看了。走,咱们现在去绸缎铺子选一选!空手回家,他们问起来,咱们也不好交代!” 如兰猜得果然没错,真有好戏看了。 没过几日,王若与就跑来和王若弗诉苦:“我的好妹妹啊,我实在活不下去了!要不是没办法,我也不会求到你这里……” 如兰听着康姨妈的哭诉,又结合自己知道的其他情况,反复推敲,总算理清了来龙去脉一一 曼娘还是卖唱女的时候,化名琳琅。康晋对曼娘一见倾心,想纳她为妾。可康家已经败落,康晋出手不算大方,曼娘就对他若即若离。傻傻的康晋还以为问题出在母亲不同意上,这些年一直念念不忘。 后来曼娘搭上了顾廷烨这条高枝,就和康晋断了联系。再后来顾廷烨气死了父亲,烂了名声,曼娘就趁着机会离开了顾廷烨。可她怕被追杀,得给自己找一个避风港。康家好歹是世家,康晋又是个好操控的,她就想办法联系上了康晋。 康姨妈一直不同意曼娘进门,可曼娘离开甜水巷的时候卷走了不少值钱的东西,包括一些宁远侯府的贵重物品。她自称是宁远侯府太夫人的远房亲戚,因为家道中落,父母双亡又无兄长,阴差阳错做了卖唱女。 康姨妈一听,这姑娘原来有钱还是侯府的远亲,于是松了口,同意儿子纳她为妾。 王若弗听得津津有味,宽慰了王若与几句:‘不过就是一个妾,你操什么心?晋哥儿喜欢,纳了也就纳了!是,她卖过唱,听起来不光彩。可她自带嫁妆,又和宁远侯府的太夫人是远亲,给你那晋哥儿做妾,还委屈了啊?若不是这样,她找个地主、富户,当大娘子不好吗?” 谁能想到,王若与说着说着,竟然哭了。 如兰没想到事情能这么发展,那叫一个荒唐一一康晋还没正式纳曼娘为妾,可好色又糊涂的康姨夫,竟然看上了曼娘!现在父子二人因为这件事情,反目成仇。再加上曼娘也不是省油的灯,康家那叫一个鸡飞狗跳! 之前王若与打长柏的主意,谎称康允儿爱慕长柏,王若弗是挺生气的。可事情过了那么长时间,气也消了,她又同情起了姐姐:“康海丰真不是个玩意儿!平时一屋子莺莺燕燕也就算了,还跟儿子抢女人。见过不要脸的,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他真以为自己是李隆基,和寿王去抢杨玉环啊!” “妹妹,我的命苦啊……康海丰那个混蛋,没个丈夫样不说,还没个父亲样……晋哥儿真是作孽,摊上这样的父亲……”王若与拉着王若弗的手,忍不住掉眼泪,“我这些年,是怎么熬的啊……当初若是你嫁了康家,也得过着这样生不如死的日子……你现在夫婿、儿子争气,后宅又清净,别忘了你那命苦的姐姐啊……” 如兰知道康姨妈不安好心,又得搞事情了,冷笑两声:“姨妈有话直说。” “姐姐,你别哭啊!这事情……怎么办呢?要不我让柏哥儿去劝劝晋哥儿,再让我家官人去说康海丰那个混蛋!”王若与一示弱,王若弗心软了,“如儿,怎么和长辈说话的?你姨妈心里苦,你不安慰两句,还阴阳怪气什么?” “我的好妹妹,你别和孩子一般见识了……我上辈子作了什么孽!你不知道,我家那两个天天在闹,我整晚上都睡不着觉,现在脑子里都还嗡嗡的……我寻思着,赶紧给晋哥儿定下个大娘子,别让他为这个琳琅姑娘,再惹出什么祸事……你也知道,这些年我们康家就那么个情况,哪能随随便便说到合适的姑娘。不如你让……”康姨妈又一次打苦情牌,小心翼翼试探王若弗。 王若弗以为她要打如兰主意,瞬间警觉起来,变了脸色:“不行,想都别想!” “哎,我的好妹妹,你紧张什么?我知道,如儿是你的心肝宝贝,你舍不得呢。晋哥儿是个糊涂的,我怎么舍得把我的外甥女往火坑里推?当姨妈的打外甥女的主意,那还是不是人?”王若与看穿了王若弗的心思,连忙解释。 王若弗瞬间觉得自己把人想得太坏,对王若与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姐姐啊,瞧你这话说的。你疼我家如儿,我就不疼你家晋哥儿?晋哥儿这事是荒唐了一些,可我也不能眼睁睁看他一辈子打光棍……你看好了哪家的姑娘,我去帮你说一说,保准你满意!” “这话可是你说的。”王若与擦了擦眼角的泪痕。 “没问题!晋哥儿的事情,包在我身上!”王若弗拍了拍胸脯,爽朗地笑了两声,“我和你说,永昌伯爵府的吴大娘子,就是那个特别爱做媒的,和我家有交情!我说不通的事儿,我找她去!” 王若与瞬间换上亲亲热热的笑容:“我就知道,妹妹对我最好了!咱们姐妹,血浓于水,别人都是外人。你把六姑娘说给我家晋哥儿!反正六姑娘不是你亲生的,不过一个庶女,让她过来,你也不心疼。” 王若弗一听王若与打明兰的主意,瞬间不悦。 先不说盛老太太绝对不可能同意这件事情。单说明兰本身,虽然不是她十月怀胎亲生的宝贝,可这些年相处久了,也有了情分。她怎么舍得把明兰推过去?明兰以后跟着贺弘文,过着简简单单的幸福生活不好吗? 她有些懊悔刚刚话说得太满,此刻不好直接反驳,只能含含糊糊婉拒:“明儿她是个好孩子,而且都记在我名下了……” 如兰见状,懂了大概。既然母亲不好当这个恶人,那就由她出面!她伶牙俐齿,反击起康姨妈那叫一个干净利落:“姨妈,六妹妹的婚事,由祖母做主,轮不到您在这里指手画脚!哪像您家,一堆庶女,随随便便给人当妾室!” 被如兰这么一说,王若与心越来越虚,可嘴上还得逞强:“妹妹啊,你瞧,如儿都被养坏了,目中无人,对长辈大不敬啊……这种话,是一个小姑娘能说的吗?” “姨妈是看不起我们盛家的家教?至少我们盛家,没有不务正业、好色糊涂的主君,也没有未婚就想着纳妾的嫡子。”如兰毫不客气怼了回去,“上次姨妈想把允儿表姐嫁给我二哥哥,听说还想把元儿表姐嫁给舅舅家的王佑表哥……这次,还想让我六妹妹嫁给康晋表哥?都是亲戚,姨妈可真会薅羊毛呢!这算盘打的,谁不佩服?” 王若弗见如兰怼得漂亮,居然还挺得意一一姑娘棒棒的,将来不会吃亏。 可她嘴上也得轻描淡写批评几句:“如儿,以后不能对姨妈那么说话。” 王若与见王若弗没有收拾如兰的意思,又开始挑拨王若弗和盛老太太的关系:“行了,外甥女不懂事,我这个当姨妈的,不和她一般见识。倒是你,还整天傻呵呵的,六姑娘是婚事还由你家老太太做主,不是开玩笑嘛?你是她嫡母,得拿出一个当嫡母的样子!你现在就插不上手了,将来盛家更没你说话的份了。” 之前王若与说盛老太太坏话,王若弗还以为姐姐是为了她好,只不过操错了心。可一来二去,王若弗不是傻子,渐渐明白了一些事情。她不耐烦了,语气也重了几分:“姐姐,我体谅你过得不容易,很多事不和你计较。可你也不要指手画脚我们家的事情!先管好自己家!上梁不正下梁歪,父子俩没一个好东西!康海丰和晋哥儿为了一个女的能闹起来,真是让人笑话。” “你……你眼里也没我这个姐姐了,是不是!”王若与想不到一直好糊弄的王若弗也支棱了起来,气得咬牙切齿,“你信不信,我回去和母亲说这些事儿!” 王若弗的眼神瞬间黯淡,没了底气。 如兰知道,外祖母王老太太是个偏心的,要不然康姨妈敢这么嚣张? 想起前世的种种事情,她胆子大了起来,死死瞪着康姨妈,把事情往大说:“姨妈,遇到事情不要总想着搬出外祖母!别人敬重外祖母,那是看在配享太庙的外祖父份上!您是王家的女儿,身上流着王家的血。我可提醒您一句,您要是胡作非为,事情闹大,连累王家,我看到时候谁能护得了您?” “行行行,你厉害了!我倒要看看,你外祖母怎么收拾你!”康姨妈毫不示弱。 王若弗像母鸡保护幼崽一样,拦在如兰身前:“敢动如儿,你试试!” 王若与见王若弗真动了气,又换上一副笑呵呵模样:“妹妹啊,我就开个玩笑,你别往心里去。行,你是个高风亮节的嫡母,不舍得把六姑娘嫁过来,我不强求。只是我提醒你一句,你就不怕如儿蛮横无理,将来嫁不出去吗?” “嫁不出去,我养!”王若弗叉起腰,“我的嫁妆,够她好吃好喝一辈子了!” 王若弗真的有这个底气,可王若与不行,她的嫁妆都被康海丰这个混蛋拿走,养一大堆妾室通房和庶子庶女了。康允儿已经嫁给长梧,康元儿嫁谁?她给不了康元儿多少嫁妆,可又拉不下颜面让嫡女下嫁。 “行,我的好妹妹啊,我就当你今天心情不好。多喝点茶,消消火啊。”王若弗硬气起来,王若与就软了,“以后,我们还得多走动走动,毕竟是亲姐妹。为了这一点小事,伤了和气,不值得的。” 王若与走了,屋子里只剩王若弗和如兰二人。 “母亲,您以后少和姨妈来往了。她安得都是什么心!”如兰提醒王若弗。 “哎,我的如儿啊!她做的那些事,我怎么能一点儿都没数?到底是亲姐妹,打断骨头还连着筋!我一看她过得不如意,总是于心不忍,想着能帮一点是一点。谁能想到,她又是打柏哥儿的主意,又是打明儿的主意……”说起姐姐,王若弗满脸都是无奈,“假如你大姐姐跟了一个混账玩意儿,日子鸡飞狗跳。她过得难,做了一些不地道的事儿,有时候还算计到了你头上。你就真能和她划清界限,以后不再来往?” “我大姐姐才不是那样的人。”提及华兰,如兰一半骄傲,一半心疼,“她一直都为我们着想。” 如兰和明兰想了办法,解决掉了忠勤伯夫人,华兰这才过上了好日子。之前的华兰,要多难有多难。怎么没见华兰出手害人?反倒是华兰顾着弟弟妹妹的婚嫁和家族的声誉,忍气吞声,忍辱负重。 王若弗看着如兰,既欣慰又无奈:“你啊,今天对你姨妈说的话,实在是重了些。哪有当外甥女的和姨妈那么说话?要是她找你外祖母告状,怕是你外祖母第二天就得兴师问罪来了!不过你提点一下她也好,省得她觉得有你外祖母撑腰,做事从来否不考虑后果。有的话,我说不出口……她毕竟是我姐姐。” 如兰立马跟了一句:“母亲,以后姨妈过来,我陪您一块接待姨妈。” “哎,我知道你什么心思。你祖母之前和我说了好几次,说你姨妈心思不正,让我注意点。这段时间她找我好几次,我都编了理由回绝。可这一次她说她家出了大事,我不放心,所以……”王若弗喝了一口茶,润了润嗓子,“你姨夫混蛋,你表哥不争气,她也是个可怜人啊!我若是她,说不好也会做错事……” “母亲,您心里有数就好。姨妈说什么,您听着就是了,千万别答应她任何事情。见她可怜,多给她送一些好东西就是了。”如兰笑道。 晚上,如兰躺在床上,想着康姨妈和曼娘的事情,越想越有意思。 康姨妈和曼娘,哪个不是厉害的? 若是再把小秦氏再扯进来,那简直是在养蛊。 第49章 青梅竹马曹表妹 王若与来盛家没几天,王夫人就带着儿子王佑、儿媳余嫣然以及小孙女来盛府做客。和王若与的不怀好意不同,王夫人一家来盛府那是亲戚之间的正常走动。 如兰从王舅母那里听到了康家荒唐事件的后 续一一康姨妈解决不了康姨夫和康晋的矛盾,把状告到了王老太太那里。王老太太心疼康姨妈,逼着王舅父出面,亲自去康家,晓之以理,动之以情,最后都威胁上了,总算打消康姨夫要和康晋争个妾室的念头。最后,那个琳琅姑娘,也就是曼娘,正式成为康晋的妾室。 讲完这些事情,王舅母感慨不已:“若弗,你说康家这事情,是不是离谱了?你哥哥康家走了这么一趟,自己都觉得抬不起头来。咱们这些做晚辈的,不好说长辈的不是。可老太太……就不该插手这件事情。她再这么纵着你姐姐,将来指不定会出什么事!” 王佑见识过康姨妈的厉害,庆幸母亲当机立断,迅速定下了余家的亲事,现在才能安安稳稳过日子。余嫣然本就是个单纯的,婚后被王佑保护得很好,听到康家的事情,瞬间目瞪口呆,简直不敢相信这世界上还能有这种事儿。 王舅母心疼儿媳妇,连忙对如兰说:“如儿,这里有点闷,你带着你表哥表嫂出去转转。”王若弗还没反应过来,只是叮嘱如兰:“如儿,你把明儿也叫上,她好像和你表嫂关系挺好的。品兰愿意的话,也一起来玩。都是自家人,热热闹闹的也好。” 得了长辈们的允许,五个年轻人围成一圈,喝喝茶水,吃吃点心,又聊了聊天。 大家好久不见,自然有说不完的话。品兰虽然和王佑、余嫣然不熟,可她的性子好,很快也能聊得热火朝天。 聊着聊着,王佑突然来了一句:“对了,你们和贺家哥儿还有联系吗?他最近是不是成了亲?”明兰呆住,想不明白王佑为什么问出这种奇奇怪怪的问题。这段时间,两家的老太太都在撮合她跟贺弘文,甚至贺弘文还在盛家小住。只不过这两日贺家来了信,说贺弘文母亲身体不适,贺弘文才匆匆回家。 她不好直说,可也委婉含蓄表示了一下:“贺家哥儿还没有成亲。不过我听说,他的祖母正在操心他的亲事,有意给她说一位姑娘。” “弘文哥哥不是……”品兰一脸疑惑,可话还没说完,就被如兰瞪了一眼,只好闭嘴。 如兰知道,王佑不是搬弄是非的小人,此刻能问他们贺弘文是不是成了亲,一定有原因,王佑应该是发现了什么。 她悄悄在品兰耳边说:“你千万别提六妹妹和弘文哥哥的事儿。我觉得,这里面有古怪。” “好。”品兰不知道原因,可见如兰一脸严肃,还是乖巧点头。 余嫣然笑了笑:“原来是这样!我还以为,我今天看到的是他的夫人……这样看,那就应该是和他在议亲的姑娘?” 明兰心头一惊,贺弘文这是闹哪出?莫非他早就有相好的了?她虽对贺弘文没有男女之情,也可没有置身事外的道理。 她只好撒了一点儿谎,实则暗中询问:“我听祖母说贺家哥儿的母亲病了,他回了老家。据说那位姑娘也是老家那边的人,从没去过京城。嫣然姐姐,你是不是看错人了?” 余嫣然摇头:“不可能。今天来你们家的路上,我突然饿了,我家官人就陪我一起去买点心。在点心铺子里,他还和贺家哥儿打了招呼,聊了好几句,绝不可能是认错了。” 如此,事情基本明朗一王佑和余嫣然看到了贺弘文和一女子举止亲密。 别人一头雾水,可如兰明白了七七八八,怕不是那个女子,就是曹锦绣!她大致描述了一下曹锦绣的身材和样貌,然后问王佑和余嫣然:“她是不是就长这个样子?还喊着贺家哥儿表哥?”“对对对,就是这样。”王佑和余嫣然点头,差点惊呆了,“你怎么知道?” 如兰不好说前一世贺弘文就是被曹锦绣给缠上,只好找了借口:“我以前听人说过,贺家哥儿有一个青梅竹马的表妹。想来,她就是曹锦绣了。表哥表妹,还真让我给猜中了。” 品兰顺嘴接道:“又是表哥表妹?好久没见我表哥了,也不知道这些日子,表哥有没有想我。”说者无意,听者有心,余嫣然突然觉得不是滋味。 心有灵犀一般,王佑悄悄拉着余嫣然的手,低声细语:“别人是别人,我是我。” 余嫣然就算嫁为人妇,身上仍然有着少女的天真。她满脸绯红,意识到自己实在是过虑了:“你当然和旁人是不同的。” 看着恩爱有加的王佑和余嫣然夫妇,如兰是真心祝福。表哥多么好的人啊!要是王舅母不及时让他和余嫣然成亲,怕是现在他只能和康元儿吵得鸡飞狗跳了,以后还会受康姨妈拖累。至于表哥对她有过的好感,只是人生中微不足道的插曲。她不遗憾,也不懊悔,更不嫉妒余嫣然。 明兰听着曹锦绣这个名字,忍下内心不适:“我之前听祖母说过,贺家哥儿有一个表妹。不过他表妹家不是犯了事,被流放到了凉州吗?现在怎么可能在京城出现?” 以现在的形势看,曹锦绣绝对不可能是顾廷烨带回来的,那又是怎么一回事呢?如兰陷入沉思,悄悄戳了戳明兰。 王佑见状,似乎明白了什么。可事情太尴尬了,看破不说破是美德,只能委婉含蓄表示:“我瞧着那个曹表妹,不是个好相处的人。可惜了,贺家哥儿挺好的,论人品,论医术,都没得挑。”如兰立刻竖起了大拇指:“表哥英明!” 余嫣然没有王佑那么通透,可生性善良,连忙提醒明兰:“明兰妹妹,你是不是认识那个和贺家哥儿说亲的姑娘?虽说咱们不应该插手别人家的事,可也不能眼睁睁看着那个姑娘掉进火坑里。要不要找个合适的机会,给她说一说呢?”“嫣然姐姐说得对。”明兰点头。 王佑拍着余嫣然的手背,微笑道:“你啊,总是那么善良,一直替他人着想。不过,以后也得多想想自己呢!” 品兰忍不住夸了一句:“我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么恩爱的夫妇!” 如兰摸了摸品兰的小脑袋:“好啦,品兰姐姐,像孙秀才那么有辱斯文的人还是少数。你那个泰生表哥,应该是个好人。将来,你也会幸福的。” “是吗,是吗?”品兰两眼放光。 五个人笑成一团,又说了些有的没的。 王佑、余嫣然夫妇走了,剩下的明兰和品兰都是熟悉的小姐妹,不需要避讳什么。如兰也不需要遮遮掩掩,有话直说:“那个贺家哥儿,真有意思啊!表哥表嫂都觉得他和曹锦绣成了亲,说明什么?” 这事情实在是可恶,大家不再叫弘文哥哥了,取而代之的是贺家哥儿。 “说明……说明他们很熟,看起来很亲密?天啊,太不要脸了!”品兰可算是理解了。 “没错!”如兰比了一个正确的手势,“依我看,他母亲真病假病都不好说呢。” 品兰义愤填膺,恨不得手撕贺弘文:“六妹妹,这个贺家哥儿看起来是个好的,与你很是般配。谁能想到,他也是个恶心人的……两家祖母都在撮合这件事,他可倒好,背着你和表妹勾三搭四。我要是你,我绝对得让他知道我的厉害!”晚上,如兰悄悄溜到了明兰的小房间:“六妹妹,你怎么看这件事情?” 明兰的脸上闪过一丝忧伤,底气越来越不足:“五姐姐,我能怎么看?最好的可能,就是贺家哥儿出于同情,招待了流放多年终于回京的表妹。” “贺家哥儿心软,曹锦绣更不是省油的灯。只要曹锦绣死缠烂打,怕是贺家哥儿会纳了她。”如兰叹了一口气。 明兰咬着嘴唇,思考着一个不简单的问题,笑容苦涩:“五姐姐,一生一世一双人,实在是不容易。很多姑娘都想过,可没几个姑娘能实现。”如兰沉默。 林噙霜对王若弗的伤害,如兰一辈子也不能释怀。哪怕她把林噙霜搞了下去,盛家从此太平,王若弗稳稳坐着大娘子的位置,无人可以撼动。“要我说,这世道对女子实在太不公平……男人有大娘子,还可以有妾室和通房。风流,有的是 时候还早一桩羊谈!像孙委才那样右辰斯文→时候还是一桩美谈!像孙秀才那样有辱斯义之 人,要钱没钱,要出息没出息,都能坐享齐人之福。不过好在善恶有报,淑兰姐姐改嫁之后过得很幸福,生了双胞胎呢!”如兰也是无奈,最后还是用淑兰的结局聊以慰藉。 “哎,这世间哪个女子,一辈子独占一个男人呢?嫣然姐姐的祖父余老太师,一辈子没有纳妾,成为美谈。正是因为太少见,所以才值得说一说。不过我看你王佑表哥,是个好人。也许嫣然姐姐会和余老夫人一样有福气!”明兰的语气颇为哀怨,还流露出一丝羡慕之情。 如兰挽着明兰的胳膊:“六妹妹有点自信,何必在贺家哥儿一棵树上吊死?总有属于你的如意郎君,满眼都是你。也许,他连一匹母马都不骑呢!” 明兰被如兰的话逗乐了,两个人闹在一起,你挠我我挠你的:“你怎么不说,这世界上还有不被母蚊子叮的好男人?” “好了,不闹了,我和你说正事呢。你有没有做好最坏的打算,贺家哥儿非要纳曹锦绣为妾,逼你妥协?”如兰问道。这次轮到明兰沉默。 想了很久,她回答如兰:“你也知道,我喜欢过元若哥哥……算了,不说过去的事了。祖母有意撮合我和贺家哥儿,就是看重他的人品,而且没有纳妾的心思。他是个好人,可我对他,并无半点男女之情。讲真,将来他纳了妾,我也不会太伤心。” “可是……”如兰有些急了。 明兰也是看着王若弗和林噙霜斗智斗勇长大的,对喜欢搞事情的女人有一种说不出的厌恶。被曹锦绣缠上的贺弘文,就像一只被苍蝇叮过的蛋,扔了有点可惜,可吃下去那才叫一个恶心。 好在明兰还是比较清醒,权衡利弊:“除非贺家哥儿和曹锦绣彻底划清界限,否则还是算了……很多男人都有妾室,可妾和妾还是不一样的。青梅竹马的表妹,要情分有情分,说亲戚也是亲戚,让人怎么办?” 如兰点头,赞同明兰的说法:“是啊,我知道你是个聪明的。可曹锦绣不是省油的灯,贺家哥儿和她青梅竹马,贺家大娘子偏心外甥女--这三条加在一起,谁做了他家大娘子,都得斗智斗勇。出手轻了,没有效果;出手重了,伤了夫妻情分,僵了婆媳关系。如此,怕是连一天安稳日子都过不了。你嫁贺家,也没高攀,不就是图个舒心吗?” “五姐姐想的和我一样。”明兰捏了捏如兰的小脸蛋,“看来,这事情很清楚了。” 几天之后,贺弘文回了盛家,盛老太太关切地问贺弘文母亲的身体怎么样了。 贺弘文有些尴尬,不过还是礼貌回答:“多谢您的挂记。家母这些年身子一直不好,反反复复。最近只是旧疾复发,吃几服药就好了,并无大碍。” “那就好,那就好。”盛老太太笑了笑。 哪曾想,贺弘文刚出去没多久,就被一脸怒气的品兰给堵住了。 “你不要骗我明兰妹妹!”品兰叉着腰,“你老实交代,你都做了些什么?” 贺弘文一头雾水:“我做了什么?” 品兰凶凶的,眼神都能把贺弘文吃了:“听说你表妹回京城了啊!” “品兰妹妹,你原来说的是这事啊!我表妹刚从凉州回来,母亲让我多照顾表妹,带表妹逛逛,买点好东西。在凉州的时候,表妹吃了不少苦,没过上一天好日子……”贺弘文忽然意识到了什么,连忙解释,“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不过你放心,我一定……” “行,这可是你说的!希望你说到做到!”品兰气鼓鼓道。 品兰生性单纯,审完贺弘文,顿时松了一口气。原来事情好像没有想象之中那么糟糕啊! 她兴冲冲跑去找明兰:“明兰妹妹放心,我刚刚去问贺家哥儿了。他只是心疼表妹在凉州不容易……没别的意思。之前的事情,咱们是不是误会了?” 如兰和明兰正在涮火锅。 刚涮好的羊肉,蘸着调料,香喷喷的。 “我说你去哪了?连火锅都吸引不了你。原来是去吓唬贺家哥儿去了!”如兰给品兰喂了一块肉,佯装生气,“不过事情不是你想象得那么简单!” “啊?是吗?你的意思是,贺家哥儿和表妹……还是有一腿的?”品兰搬来了椅子,一起围在桌前涮肉,“知人知面不知心,贺家哥儿看起来不像是孙志高那种人啊。” 如兰无奈了:“我说过他有那么坏吗?事情不是非黑即白的啊。” “行,真复杂。”品兰叹了一口气,专心吃肉。 沉默很久的明兰突然来了一句:“品兰姐姐,你知道吗?与人相守,最终依靠的,还是他品性的最低处。” 可不太懂品兰摇摇头,“所以贺家哥儿他怎么了?” “贺家哥儿是个好人,可最大的问题,就是他心太软。”明兰说着,又下了两碟青菜。 这句话实在是太有趣了,品兰好奇地放下碗,都顾不上吃了:“明兰妹妹,这句话有意思啊!你都说他是个好人了,为什么还觉得他心软是缺点……如果贺家哥儿是个铁石心肠的,你还敢嫁吗?” “品兰妹妹,肉挺香的,快吃。”明兰见和品兰解释不明白,也不解释了。 如兰突然摘下了自己腕上的珍珠手串,放在了桌子上:“品兰姐姐,要不我们打一个赌?赌贺家哥儿会不会纳表妹为妾。” “赌就赌!”品兰从脖子上解下来一个兔子型的玉坠。 “你们俩……”明兰笑呵呵道,“我的事情,你俩比我还急呢!” 品兰义不容辞站了起来:“好姐妹的事情,就是我的事情!” “品兰姐姐,你就不怕输吗?”如兰坏笑道。 “不对……啊……难道明兰妹妹的意思是……贺家哥儿是个好人,可心太软,所以见不得表妹受苦?他想保护表妹,照顾表妹……啊,那以后很可能纳表妹为妾?”品兰总算反应过来了,“这……哎,明兰妹妹真跟了贺家哥儿,不得更糟心了!将来遇到点什么事情,他都得护着表妹啊!” “回答正确!奖励你!”如兰从一堆蔬菜里捞了最大的肉,夹给品兰。 事情果然朝着不好的方向发展,几天以后,贺弘文和明兰说着说着,就提起了曹锦绣。 此时的明兰,准备充分,胸有成竹。她假装什么也不知道,漫不经心来了一句:“你表妹真不容易!他们一家流放了这么多年,刚回京城,手头应该不宽裕!做表哥的,的确应该多帮衬。”明兰三言两语,把贺弘文堵得死死的。 “明兰妹妹,我不是这个意思……”贺弘文的笑容越来越尴尬,“我……” “那你是什么意思?你怕你表妹嫁不出去?等我问问祖母和母亲,看看她们能不能帮表妹说一门亲事。”明兰笑了笑,随手拈来一个橘子吃。贺弘文只能硬着头皮说了:“明兰妹妹,我母亲的意思是……” “是什么?”明兰猜到了结果,可就装作猜不出来的样子,“你母亲已经给她张罗好亲事了啊?嫁到哪家当大娘子?” 贺弘文心里有愧,声音越来越小:“她……想让我收了锦儿做妾……” “收了也就收了呗。”明兰剥开橘子,吃了一瓣。 和明兰的淡定相比,贺弘文紧张害怕得要命。他每说一个字,都得掉下一颗汗珠:“明兰妹妹……我心里有你……我一直……是把锦儿当妹妹的……” 贺弘文对明兰表露了心意,可横着一个曹锦绣在,明兰不仅不感动,反而堵得慌。 她看似随手一扔橘子皮,实际正好打中突然蹿进来的野猫:“弘文哥哥,可这些事情,和我有什么关系?”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锦儿太可怜了,在凉州那些年,过得生不如死……”贺弘文的眼中充满了怜悯之情,又心疼他表妹又心疼他母亲的,“母亲怕锦儿继续苦下去,还用绝食逼……母亲一直身体不太好……我怕……” 明兰又重复了一遍:“所以,这些事情和我有什么关系?” 贺弘文见状,只好把话说得明白一些:“你我祖母是什么意思,咱们都清楚……” “你我之间,连定亲都算不上。我有什么资格,插手你们贺家的事情?这事情,你还是找你将来的大娘子商量一下!”明兰见贺弘文起了纳曹锦绣为妾的心,顿时没了耐性,起身离去。明兰走得坚决,贺弘文倒是舍不得了。 他想了想,最后匆匆追了上去:“明兰妹妹,你别走啊!你放心,我会解决好这个问题的!” 晚上,明兰把事情讲给如兰和品兰听。 讲到最后,明兰忍不住道:“真是好笑,贺家哥儿和我讲这些做什么?他若是真有意和我相处,一定会自己处理好这件事情。” “表妹可怜?如果流放的是表弟,他还要纳了表弟不成?表弟怎么帮,表妹就怎么帮,帮着帮着还要帮上床吗?”如兰若有所思,“你若心软,被他说服,贺家觉得你好说话,以后有什么事情,还会再拿捏。之前嫣然姐姐为什么和我表哥突然成亲了?因为顾二叔觉得她好说话,动了求娶之心!” “原来还有这回事!我说怎么奇怪,那年嫣然姐姐嫁得很突然。还好你表哥人好,待嫣然姐姐一心一意。”明兰撇了撇嘴,“顾二叔也真是的,怎么能这么做!他别的地方都好,可这事就是不地道啊!嫣然姐姐真的跟了他,不得被曼娘玩死啊!” 品兰插了一句:“明兰妹妹,既然这样,你怎么不告诉贺家哥儿,纳表妹为妾的事,想都别想!给他点颜色瞧瞧!” 明兰只是笑笑:“我和贺家哥儿都没有定亲,以什么身份说这话?搞得像我上杆子做他大娘子似的。就算已经定亲,我怎么阻止他纳表妹?将来只要表妹过得有一点不好,他就会怪我心狠,说我若是当年同意纳了表妹,表妹就不会如何如何的。这么严重的后果,我担不起。” “这么看,这贺家哥儿一旦被表妹缠上,的确不能要了……幸好你还没和他定亲,还有回头路。”品兰终于想明白了其中的关键。 “哎,我找个机会,和祖母说一说。她一心为了我好,就想我嫁个安稳人家,舒舒服服过日子,肯定能理解我的。”明兰托着下巴,陷入了小小的纠结之中,“不过祖母和贺老太太,那是几十年的交情,我也不想让祖母为难。等我想想,怎么体面解决这事儿。” 如兰突然想到了什么,提醒明兰:“恐怕体面解决不了。我已经托人,问了问曹锦绣的事儿。不问不知道,一问吓一跳。你们猜,曹锦绣在凉州经历了什么--” “什么事情?”明兰和品兰都非常好奇。 “咱们都是小姑娘,听这些事情真的好吗?”如兰故作一副神秘样子。 品兰一听,就知道事情非常有趣了。她兴冲冲抓住如兰的手:“反正这屋子里就我们三个人!咱们姐妹之间知道就好。我保证不往外说!” 如兰压低了声音:“其实……曹锦绣并非完璧之身了……” “什么?”明兰和品兰差点叫了出来。 如兰把前世自己知道的事情娓娓道来:“曹锦绣在凉州的时候,给一个武官做过妾。做妾的那一年,大娘子三天两头给她灌红花汤,期间落过一次胎。就这么折腾的,现在不能再生育了。”讲完这些,如兰突然感慨,她的母亲是多么善良的人啊!都被林噙霜硬生生压了一头,还没对林噙霜下手。要是母亲有这武官大娘子的手段和狠辣,怕不是林噙霜早就蹦跶不动了! “天啊……”明兰和品兰不可思议,曹锦绣还有这么一段过去。 如兰结合曹锦绣不能再生育的事情,给明兰和品兰二人分析:“曹锦绣不能生育了,嫁给贺家哥儿,就是她唯一的选择。溺水之人唯一的稻草,我怕她不甘心轻易放手。这些事情太不光彩,曹锦绣只会藏着掖着。我寻思着,贺家哥儿还有他的母亲、祖母,现在都不知道这件事。” “知道了会怎么样?”品兰问了一句,“那不是会很嫌弃曹锦绣?” 明兰接过话:“那可真不一定。贺家哥儿心软,说不好对表妹更同情了。他母亲心疼外甥女,更得逼着他纳了表妹。至于贺老太太,那肯定是看不上曹锦绣的,可一个不能生育的妾室,撼动不了贺家的根本,说不好就从了儿媳妇的意思。”品兰皱眉:“哎,明兰妹妹,这贺家哥儿可真不能要了。你嫁他都算下嫁,图他什么?不就是图能过个简简单单的小日子吗?贺家哥儿被曹锦绣缠上了,他母亲还是个拎不清的,将来妻妾之争、婆媳矛盾,不比豪门少啊!” “品兰姐姐,我有数的。”明兰笑了笑。 此刻,品兰突然想起了什么,把兔子型的玉坠塞到如兰手里:“行了,我输了。愿赌服输,如兰妹妹,给你哦!” 如兰知道这个兔子型的玉坠是品兰的爱物,不好夺人所爱,把玉坠重新系到了品兰的脖子上:“好啦好啦,我知道你最喜欢这个兔子了。不过你到底是输了,下次出去的时候,你请我吃饭就好!” 第50章 机关算尽曹姨妈 虽然盛老太太不知道贺弘文和曹锦绣的事情,可明兰心意已决,不想再嫁贺弘文。不过两家几十年的交情,明兰不好直说,让盛老太太为难,想着等合适的机会再提这件事情。 这些日子,明兰一直不露痕迹地疏远贺弘文。 一天两天还好,日子久了,贺弘文发现明兰对他的冷淡,失落不已。想来想去,他觉得自己必须和曹锦绣有一个了断,否则会永远失去明兰。他连夜回了家,就是想告诉母亲,自己最想娶的是明兰,绝对不能让表妹做妾。可万万没想到,刚一回家,家里就鸡飞狗跳了。 曹锦绣母女抱着他的腿就开始哭,诉说着凉州的不幸生活,连一顿饭吃几片菜叶子这样的小事,也要展开讲一讲。而贺夫人在一旁帮腔,说着说着也哭了,一边打感情牌一边威胁,逼着贺弘文纳曹锦绣为妾。 这场面实在激烈,不知道的还以为,贺弘文是个始乱终弃的,辜负了曹锦绣。 三个女人一台戏,贺弘文实在招架不住,越来越崩溃。他本想找贺老太太出面解决此事,可贺老太太卧病在床,说管不了任何事情。 贺老太太这招能瞒得过别人,却瞒不过从小跟着她行医的贺弘文。贺弘文明白了,不是祖母管不了,而是祖母不想管。 如此,他只能硬着头皮拒绝母亲的要求:“母亲,表妹是可怜,我没说不帮她。她需要多少银子,咱们给就是了。表妹是个好姑娘,为人妾室实在太可惜。待我将来有了大娘子,表妹低人一等,处处受限,过不上什么好日子。不如咱们给表妹备一份丰厚的嫁妆,给她选一个人品好的富户地主公子,让她风风光光嫁出去!” 曹锦绣完全听不进去贺弘文的话,和贺弘文拉扯了起来:“表哥,我又不是外人!你就算有大娘子,也会护着我的,对不对?” 贺弘文愣了一下,决定实话实说:“表妹,我若是纳你为妾,怎么和盛六姑娘交代?” “哪家哥儿没个妾室,就盛家姑娘搞特殊。”贺夫人眉头紧皱,似乎在想明兰是什么样的人,能牵着自己儿子的鼻子走,“弘哥儿,你把锦儿的事情和她说了,然后她不同意你纳锦儿?” “没有。母亲,我只是觉得,咱们贺家和盛家是世交,若因锦儿的事情伤了两家和气,断了一门姻缘,实在不值。盛六姑娘的父兄在朝为官,前途大好,祖母和嫡姐在京城女眷中也有口碑。”贺弘文还算聪明,没有和母亲提明兰的态度。 “哦,是吗?”贺夫人的语气平静了下来。 可曹锦绣是谁?她一下子就看穿了贺弘文的小小心思,分明是对明兰有了好感。 她大着胆子,挽着贺弘文的胳膊,哭得那叫一个梨花带雨:“表哥,这些年我一直都忘不了你啊……凉州的冬天那么冷,我没有炭火,冻得睡不着觉,就一遍又一遍想我们小时候的事情……我记得我喜欢石榴树上的花儿,你给我摘,还摔伤了;每年上元节,你都给我做小灯笼,那只可爱的小兔子,总是出现在我的梦里啊……” 提及往事,贺弘文的眼神微微湿润:“表妹,你别哭啊。” 曹锦绣乘胜追击,含情脉脉看着贺弘文:“表哥,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上天垂怜,我又回到了表哥的身边……曹家败落,我很清楚,我已经没资格给表哥当大娘子了,更不会有非分之想,和盛六姑娘争什么……我只想留在表哥身边,哪怕是给表哥做个丫鬟都好……” 贺弘文看着曹锦绣楚楚可怜的样子,轻轻抚着她的背:“锦儿,盛六姑娘人很好的。不过妾室在正妻手下讨生活,不是什么好日子。表妹放心,我一定为你寻一门好亲事,让你以后平安顺遂。” “表哥,你分明是对盛六姑娘动了情!所以这才不要锦儿的,是吗……可锦儿的心里,一直只有表哥一个人啊……”曹锦绣一把扑到贺弘文的怀里,眼泪打湿了贺弘文的衣衫,“表哥,你小时候说过要娶我的,你不要负我啊!” 贺弘文呆住了,既没有抱住曹锦绣,也没有推开曹锦绣。他怎么也想不起来对曹锦绣说过这话,可也不忍心告诉曹锦绣真相,只是笑了笑:“表妹,姻缘自有天定,勉强不得。” “我的良人,就是表哥啊……”曹锦绣哭得心肝欲断。 曹姨妈继续劝贺夫人:“妹妹,锦儿对弘哥儿情根深种,若是让她嫁了旁人,她不得一辈子想着弘哥儿?弘哥儿是要娶大娘子,可也少不了像锦儿这样的贴心人。再说了,锦儿是你外甥女,将来不管怎么样,都会向着你的。你也瞧见了,弘哥儿对盛六姑娘上了心。若是将来弘哥儿身边就这一个大娘子,将来贺家,岂不是被她把持得死死的?怕是你都插不上手。” 曹锦绣母亲先是动之以情,然后晓之以理,一番话把贺夫人说得心服口服。 原先贺夫人只是同情姐姐和外甥女,可现在想想,曹锦绣成了贺弘文的妾室,将来挟制大娘子,省得她这个身体不好的婆婆被儿媳妇架空。想到这里,她对贺弘文的语气又硬了几分:“弘哥儿,你就是不肯收下锦儿吗?你别以为你现在不肯点头,这事也就算了。等你和盛六姑娘成了亲,我照样可以让你纳了锦儿!到时候她敢说一个不字?她敢有意见,就是善妒。” 贺弘文的头越来越大。他实在不想放弃明兰,可母亲对他施压,表妹对他示爱,让他没有办法把话说得太绝。 想到这里,他只能用缓兵之计:“母亲,这件事情咱们从长计议。” 贺夫人的想法也有道理一生米煮成熟饭,到时候贺弘文再纳曹锦绣,明兰也只能老老实实认下。 可贺弘文还算是个厚道人,不想欺骗明兰。 他被母亲还有姨妈、表妹逼的,在家呆不下去了。可他解决不了曹锦绣的事情,没有勇气再去盛家,更无法直面明兰。 他夜夜难眠,挂着严重的黑眼圈。 没出几日,他彻底绷不住了,留下纸条,又给盛家寄信一封,说最近北方爆发瘟疫,死伤无数,他要治病救人。 其实,这何尝不是一种逃避呢? 盛老太太收到贺弘文的书信时,愣了一下,然后大大赞扬了贺弘文一番:“弘哥儿真的是个不简单的孩子,心中有大爱呢。虽说他是医者,理应救死扶伤,可面对这种灾祸,还能义无反顾,挺身而出,难得可贵。” 明兰心中有数,这个时候,贺弘文突然出走,十有八九是在逃避。 贺弘文给明兰讲他母亲让他纳曹锦绣为妾的时候,明兰已经不会再考虑他了。不过贺弘文去疫区治病救人,那是高风亮节,大爱无疆,明兰不好再说贺弘文的坏话,显得小家子气。论迹不论心,论心千古无圣人。贺弘文的出走虽然是在逃避,可终归是义举。 “贺家哥儿是个英雄。”明兰微微一笑,“将来会是名扬天下的医者。” 盛老太太看得出来,最近明兰对贺弘文冷了不少。她把明兰拉到身边:“明丫头,你说实话,你和弘哥儿怎么了?” “祖母,我好着呢。”明兰乖巧地给盛老太太捶了捶腿。 “明丫头,你要有事情,一定得告诉我。趁着我这个老婆子还在,还能给你做主。”盛老太太心疼明兰,“你是我一手带大的,我知道你要强,可遇到事情,也别太逞强了。” 明兰点头,心里酸酸的:“祖母,我知道了。您放心,事情我都能解决。” 盛老太太在心疼之余,多了几分欣慰:“你能这么想,也是好的。我护不了你一辈子,等我不在了,以后的路,只能你一个人走了。靠别人,总是不如靠自己的。” “祖母,说什么呢,您一定能长命百岁!”明兰克制自己的眼泪,伏在盛老太太身边,“等我将来有了小孙女,让您继续带她!” 贺弘文走得匆匆,贺夫人和曹锦绣母女后知后觉。 曹姨妈给贺夫人分析:“妹妹,你说弘哥儿真去疫区了?我怎么觉得,他是在躲咱们……他对锦儿有情,可又放不下盛家姑娘,索性一个人清净。说不好他在游山玩水,或者借住在哪位友人家里。” “弘哥儿从小就是个听话懂事的好孩子,以前可从没做过什么出格的事情……”贺夫人眉头微皱,越来越不满意明兰,“说起来,这盛六姑娘也是个有手段的,能让弘哥儿为她争一争。”曹姨妈见贺夫人对明兰有了不小的意见,继续煽风点火:“咱们弘哥儿,哪里配不上盛六姑娘了?盛六姑娘模样不错,可只是个普通文官家的庶女。难道她还想学公主,不许驸马纳妾?就算公侯伯府的干金小姐,有几个敢不许夫婿纳妾的?” 贺夫人越想越有道理:“你说得对。看来,弘哥儿不应该娶盛六姑娘啊。” “可不是吗?弘哥儿跟了盛六姑娘,到时候肯定娶了媳妇忘了娘!他去盛家时间也不长,就敢为了盛六姑娘,又是不听你的话,又是离家出走。将来盛六姑娘再给他吹吹枕边风,怕是弘哥儿眼里再也没有你这个母亲了!”曹姨妈火上浇油。可贺夫人叹了口气:“弘哥儿的亲事,还是老太太说了算。老太太喜欢盛六姑娘,而且她和盛家是几十年的交情。无缘无故,她不好和盛家说不要盛六姑娘。我怎么在老太太面前张这个嘴?” 曹姨妈露出了一丝狡黠的笑容:“咱们可以让盛家不娶弘哥儿啊!” 她打得一手好算盘,等盛家打消了让明兰嫁贺弘文的念头,再撺掇贺夫人给贺弘文选一个性格软弱又不被喜爱的大娘子。到时候,曹锦绣别说能顺利做妾了,怕是过得比正室都要威风。 “这事情,难办啊!”贺夫人转着手腕上的珠子,陷入纠结,“我的弘哥儿要人品有人品,要才学有才学,盛家舍得放弃这门亲事?”“……”曹姨妈在贺夫人耳边嘀咕了几句。 “你确定?”贺夫人吓了一跳,“这事情……是不是不太好啊?” 曹姨妈拍了拍贺夫人的手:“妹妹,我知道,这事情做得确实不够体面。不过不体面的是我,牵扯不到你和弘哥儿。趁着老太太身体不好,咱们速战速决,省得夜长梦多。再说了,讲体面有什么用?将来盛六姑娘进了门,再怂恿弘哥儿和你对着干,你连里子都没有了!” 贺夫人本就软弱糊涂,又被曹姨妈挑唆了一番,坚定了不让贺弘文娶明兰的决心。她看着曹姨妈,会心一笑:“姐姐,这件事情就拜托你了。等我给弘哥儿选一个温柔懂事的大娘子,到时候锦儿就有好日子过了。” 这日,如兰、明兰还有品兰去首饰铺子挑首饰。她们不是讲排场的人,这次出门只带了喜鹊和小桃。 谁曾想到,没出几步就被人盯上了。 如兰警惕回头,看那中年妇人的模样,和曹锦绣有几分相似,顿时明白,怕是这个中年妇人就是曹锦绣的母亲了。 她悄悄戳了一下明兰:“你注意点,一会儿可能有大事发生,做好准备。” “啊?五姐姐,是不是有人在跟踪我们?”明兰眨着眼睛,“我还以为,是我的错觉呢!”“什么?跟踪!”品兰吓得差一点跳了起来,“我们不会被追杀!” “品兰姐姐,哪有这么可怕,没事别自己吓唬自己!你要是害怕了,先回家。”如兰指了指那个中年妇人,“我怎么感觉着,她好像是……贺家哥儿的姨妈?” 明兰渐生疑惑:“曹锦绣的母亲?她来做什么?难道想要搅黄我和贺家哥儿?” 一听事关曹锦绣,品兰兴奋了起来:“搅黄就搅黄呗!明兰妹妹,你不是不打算嫁贺家哥儿了吗?反正是你不想要的,丢给她就是了。” 明兰却没有那么乐观:“是啊,我不想要的,丢给她就是了。不过事情闹大了,传出去对我、对盛家都不好。再说了,发生这种事情,祖母肯定会担心我的。” 曹姨妈趁着机会,朝着明兰扑了上来。 虽然小桃吃得多力气大,平时一个人对付一个普通中年妇人没有问题。可事发突然,小桃愣了好一会儿,丧失了先机。 曹姨妈跪在明兰脚边,死死拽着明兰的裙角,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个走投无路的可怜人:“盛六姑娘,你高抬贵手,可怜可怜我家锦儿!” 小桃这才反应过来,喊着喜鹊一起拽人。如兰和品兰搭了一把手,终于帮明兰解了围。 如兰又吩咐喜鹊和小桃把曹姨妈看好,这才放心同曹姨妈对峙。 明兰早已做好准备,此时要多平静有多平静,要多无辜有多无辜:“这位大婶,我不认识你,更不知道你家锦儿的表哥是谁。你是不是认错人了?” “盛六姑娘……你怎么可能……不认识锦儿的表哥呢?”曹姨妈感到不可思议,用非常夸张的语气反问明兰,“你……不是正在和弘哥儿谈婚论嫁?” 明兰不紧不慢回答:“哪有的事情,只不过两家祖母有一些交情罢了。”“你……”曹姨妈一时语塞。 她怎么也没想到,眼前这个柔柔弱弱、文文静静的小姑娘不仅没有慌张,还能装傻,看来真是低估明兰了。 她更坚定了搅黄这门亲事的决心,若是明兰真成了贺弘文的大娘子,曹锦绣以后还怎么在贺家立足。贺弘文对曹锦绣的情分,说多也多,说少也少,何况后宅妾室终归是要在主母手下讨生活的。 如兰见曹姨妈被明兰镇住,开始反击:“大婶,你还是先管好你家锦儿!” 品兰也配合着如兰,阴阳怪气:“是啊,你家锦儿在凉州做了什么,我们心里有数。” 曹姨妈心头一惊,怎么可能?凉州离京城几千里,这距离都够得上一堵不透风的墙了。这两个姑娘和明兰几乎同龄,哪有可能打探到什么?说不定,她们只是诈一下的! 想到这里,曹姨妈的底气又足了一些,不好在这个时候掉链子:“我家锦儿在凉州受了很多苦。她表哥说了,要照顾她一辈子的!” “所以,这一切和我有什么关系?”明兰看着曹姨妈,轻蔑地笑了,“那你让你家锦儿,找她表哥负责。” “我不管,你必须容得下锦儿。你要是不答应,我就一头撞死在这。我要让全京城的人都知道,盛家的六姑娘是个善妒的,容不下人!我这条贱命死不足惜,可你不一样,姑娘家的名声最值钱了!”曹姨妈见明兰软硬不吃,心一横,竟然挣脱了小桃和喜鹊,做出往墙上撞的姿态。 如兰也不慌张,只是呵呵一笑:“红花汤好喝吗,你家锦儿还想再来一碗?” “你,胡说八道……我家锦儿,好好着呢!”曹姨妈虽然嘴硬,可态度渐渐软了下去,撞墙的脚步更是停下来了。 人算不如天算,她怎么也不敢相信,眼前十几岁的小姑娘,竟然把曹家查得天翻地覆,连曹锦绣给人当过妾室又不能生育的隐私都知道。 趁着曹姨妈分神,小桃和喜鹊又重新控制住了人。 “好不好,你心里有数。贺家的老太太是个精通医术的,你敢让她给你家锦儿验验身子?”如兰朝曹姨妈扔了一颗石子,不偏不倚打中她的额头,“大路朝天,各走半边。你不乱嚼舌根影响我妹妹的声誉,我也不会把这些事情告诉贺家,告诉京城所有人。” 品兰也是丢过去一颗石子:“我家妹妹,配得上最好的儿郎!你家锦儿的表哥,我们还不想要了呢。你家锦儿喜欢,那就郎情妾意去。哎呀,表哥不是很喜欢锦儿的吗?怎么还让锦儿给表哥当妾?要我说,表哥喜欢锦儿,锦儿喜欢表哥,郎才女貌,天造地设,你家锦儿应该当大娘子才是!” 品兰的话,可谓杀人诛心。 曹家没有败落之前,曹姨妈可是看不上贺家这孤儿寡母的。别说做妾,就算当大娘子,曹家也觉得委屈了。谁想到风水轮流转,现在曹家还需要求着、算计着贺家收了曹锦绣当妾室。 如兰继续追击:“哎,听说曹家了犯了事流放凉州的。现在,怎么回来了呢?”这一瞬间,曹姨妈面如死灰。 讲真,她和曹锦绣不甘心在凉州受一辈子的苦,这次算是偷偷跑回来的。 她把几个庶女送给凉州当地有点本事又好色的富户当妾,富户给了她一些银子,又替她打点了一番,这才勉勉强强蒙混过关,离开凉州。 可她给贺家的说法是,她和曹锦绣在凉州一直安分守己,赶上特赦,一部分人就可以回来了。若是被人知道了这些…… 不是贺家要不要曹锦绣的事情了,而是曹家所有人能不能活命的问题! 想到这里,曹姨妈两腿一软,扑通一声跪下:“姑娘,我和我家锦儿都是良民,只不过命运弄人……求您放过我们母女!盛六姑娘若是想给弘哥儿当大娘子,我带着锦儿滚得远远的。”如兰得意地笑了,看来曹锦绣母女真的是从凉州偷着跑回来的啊!若是她们母女再敢作妖,那就可以用这件事情威胁了,一个威胁一个准。 不过不到万不得已,她也不想使出杀手锏。曹姨妈豁得出去,盛家豁不出去,尤其盛紘,还是看重脸面。再说,她对曹家没有什么非报不可的仇,因而没有赶尽杀绝的必要性。喜鹊和小桃在一旁叽叽喳喳。“她变脸的速度也太快了!” “哎,只要不伤了咱们家姑娘就好。” “咱们五个人,对付她一个,还是绰绰有余的。” “我看啊,不用咱们再对付了,一会儿她就应该自己滚了。” 明兰摆摆手:“我都说了,我和贺家没有关系,只不过两家祖母交好罢了。锦儿表哥纳不纳锦儿,那是贺家自己的事情。我和你往日无冤近日无仇,你不必和我说这些,说了也是白说。我不想为难你,就当我们从来没见过好了!” 明兰话音刚落,曹姨妈滚得比谁都利落,一转眼人已经不见了。 “我们赢了!”品兰看曹姨妈如一只丧家之犬一样逃离,开心地蹦了起来。 “刚才多谢两位姐姐,一会儿请你们吃饭去!”明兰笑了两下,又想起了更重要的事情:“这事情,我得想想怎么和祖母说。曹姨妈着实可恶,可实话实说,她老人家又得担心我了。” 品兰沉浸在击退曹锦绣母亲的兴奋中,无法自拔,连明兰的邀请都顾不上:“哎,我突然觉得,这个泼妇出现一遭也挺好!万一你心一软,说不好哪天又改了主意。到时候当了贺家大娘子,不仅要处理曹锦绣,还得想办法对付她妈!这泼妇还是贺家哥儿的姨妈,你能怎么办啊?想名正言顺收拾一顿都难!” 明兰回去后,没有和盛老太太讲这些事情,更没提曹姨妈一个字。过了两天,她非常委婉地告诉盛老太太,如兰帮她找人打听了,贺弘文有一个青梅竹马的表妹,刚刚回来,她不愿意横在这两人中间。 盛老太太清楚了明兰的想法,没多说什么,不过再也没有提过贺弘文的事情了。 第51章 视死如归 老皇帝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明眼人看得出来,不过是强撑着一口气了。 因为没有确定继承人,邕王和兖王斗得你死我活。时局动荡,看似邕王胜算更大,可朝中没有人能说得准哪位王爷能笑到最后。一部分选择站队,一部分明哲保身,比如盛紘和长柏父子。都说富贵险中求,可站错了队,那就是灭顶之灾。还不如安安稳稳,做好本职工作,等到天下太平的时候再谋求发展。 这日,如兰见明兰拎着一个大大的食盒正要出门。 “六妹妹,你这是去哪里?”如兰问道。 明兰笑了笑,打开食盒给如兰看,正是热气腾腾的饭菜:“这是我做的菜!父亲和二哥哥最近一直忙于公务,没有时间回家。祖母寻思着,让我带一些吃食,进宫看一看他们。我知道五姐姐也喜欢吃这些,特意留了一份给你,你让喜鹊去我的小厨房拿!” 这个时候,如兰哪有心思想着吃喝啊……该发生的,总要发生。 只是考虑人身安全问题,她找个借口,劝明兰留在家里就行。外面的世界兵荒马乱,大门紧闭的盛家是一个避风港。她和明兰,照样可以美美地过自己的小生活。 可明兰不入宫,谁会把诏书和兵符交给赵宗全?宫变愈演愈烈,到时候生灵涂炭,人们流离失所。 苍生无辜!她不就成了罪人? 她保全了自家人,却以天下大乱为代价。 自古以来,多少帝王为了一个女子,倾尽天下。这看似是真爱的佳话,可置江山社稷于不顾,就是昏君,被后世讽刺。 如兰跟庄学究学习过一段时间,读书做文,都不擅长。可庄学究讲过的那些家国情怀,她多多少少还是有点感触。 也正是这个时候,她意识到了,重生一次,其实有许许多多的事情可以做。过去这些时间,她的确帮到了一些人,可大都是亲人和友人。 “六妹妹,你等等我……我换个衣服,和你……一起去!”如兰慌慌张张往回跑。 如兰无法阻止明兰进宫,可更不愿让明兰一个人身处险境。 她做好了准备,有了勇气面对最猛烈的暴风雨。 明兰纳了闷,如兰为什么突然变了神色,还要和她一起进宫?单纯好奇的话,为什么不想带上品兰?再说如兰一向最讨厌礼仪规矩,怎么可能主动往全天下最讲礼仪规矩的地方跑? 不过明兰和如兰关系好着,只是拎着食盒在原地等着:“五姐姐,你快点!宫里规矩多,我们注意一些,别给父亲丢脸,省得他又得骂我们了。” 如兰没有回去换衣服,而是匆匆奔至海朝云处,悄悄说了几句话。 “什么?五妹妹,你什么意思?怎么可能,你听谁说的?”端庄平静如海朝云,此刻都叫了起来,失手打翻了茶杯。 “我只问二嫂嫂,肯不肯帮我。”如兰一脸倔强。 海朝云陷入沉思。上次如兰给她提供消息,两人联手除去林噙霜,从此盛家一片太平。她相信如兰比同龄的姑娘更有远见和判断力,要是如兰说了别的事情,她会毫不犹豫相信。可这件事涉及朝中大事,哪里是一个小姑娘能说清楚的? 如兰见海朝云没有表态,愁得直叹气:“二嫂嫂,也许是我多虑了。可未雨绸缪,有备无患。如果平安无事,就当是折腾一场好了。总比出了意外,死无葬身之地要好。我和六妹妹的安危,就拜托二嫂嫂了。” “那你怎么不劝六妹妹留在家里?”海朝云是个聪明人,指出了问题的关键。 “二嫂嫂,我……”如兰一时语塞。 她没有办法告诉海朝云,历史自有定数,她劝明兰留下,那是一己之私,只会害了天下人。 海朝云搞不懂如兰是怎么想的,可如兰的眼神让她无法拒绝。这样悲壮而坚毅的神情,她从来没有在任何姑娘的身上见过。不知为什么,她突然想起了读过的边塞诗,那些保家卫国、壮志难酬的将士,应该也是这样的眼神! 海朝云不能理解如兰,可已经有所触动。她拍了拍如兰的手,郑重其事承诺:“五妹妹放心好了,我一会儿挑几个签了死契的下人,去你说的地方候着。你放心,这件事情成与不成,我都不会告诉任何人,包括你二哥哥,就当是你我之间的小秘密好了。” 得了海朝云的承诺,如兰心急火燎跑了出去,生怕明兰等不及一个人走了。 明兰打量着跑得喘不上气的如兰,更加迷惑:“五姐姐,你怎么才来?不就是换套衣服吗?再说了,你还是穿着原来的衣服……” “六妹妹,我……”如兰大脑飞转,赶紧编了个理由,“我原本想穿那套粉色的,可穿上去之后喜鹊和我说,后面的裙摆染上了大块的污渍,让别人瞧见不好。所以,只能又换回身上这套黄色的了。” 如兰和明兰坐在一架马车里,有一句没一句聊着。 “六妹妹,贺家哥儿的那些事情,你怎么和祖母说的?”如兰问道。 “我怕祖母担心,没有多说什么。我就说,贺家哥儿有一个青梅竹马的表妹,突然回来了,我不想横在他俩中间。祖母理解我,没有多问。想来,她以后还会为我找其他人!”明兰淡淡道。 “那你……有没有自己的想法?”如兰继续问道。 明兰转动着手腕上的珠链,若有所思:“有又能怎么样,没有又能怎么样?贺家小门小户,也能有这些破烂事儿。那些高门大户,更是杀人不见血!假如元若哥哥没被……哎,就算他肯为我争取,还成功了,可以后的日子呢?怕不是得天天吞针。贺家比不上我们盛家,曹家更是被流放的,所以咱们不怕。要不然,咱们也不敢直接怼曹姨妈啊! ” 如兰见明兰主动提及齐衡,又想起前世宫变中嘉成县主受辱而死,齐衡丧偶,恢复了自由身,忍不住多问了一句:“六妹妹,假如……我是说,假如啊……嘉成县主不在了,比如生了一场急病去了,你会再考虑元若哥哥吗?” “怎么可能啊!”明兰不仅没有惆怅,反而笑出了声,“你真会开玩笑。” “哎呀,就是假如,假如……”如兰抱着明兰的胳膊,用最轻松的语气说出并不轻松的话题,“真有那么一天,你会重新考虑元若哥哥吗?”“行了,五姐姐,别想这些没有用的了。哎,要是能一辈子在家里做姑娘,那该多好。不过那是不可能的,以后的日子,只能多想多谋划。女人这辈子,不能把全部希望寄托在夫婿的良心上。靠人不如靠己,任何时候,都得有脑子有本事啊!”明兰越说越沉重,索性把身子靠在了如兰的身上,姐妹相依,彼此打气。 “六妹妹,你总是那么清醒。”如兰忍不住夸赞明兰,“若是所有人都向你一样拎得清,哪有那么多的可怜人。” 明兰微微一笑,闭上眼睛:“五姐姐,瞧你这话说的,什么叫‘总’啊?我也是这一两年,经历了这么多事情,渐渐明白的。以前我还小,一直觉得祖母、大娘子还有我阿娘都能护着我,有些道理没有悟透。可她们不能陪我一辈子啊,总有一天,我要自己面对一切。” “是啊,六妹妹。哎,我看你有些累了……咱们先睡一会!”如兰知道即将发生大事,养精蓄锐十分重要,赶紧劝明兰歇息。 两个姐妹肩并肩靠在一起,闭上眼睛,渐渐进入梦乡。如兰不知道明兰的梦里是什么,可她的梦里,是一片金戈铁马。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马车停下来了。 如兰睁开眼睛,紧张地打量着周围。只入宫这么一次,她突然就理解了,为什么干千万万的人,削尖了脑袋也要入宫。无数人飞蛾扑火,不惜性命也要在宫中出人头地。 最尊贵的地方往往也是最扭曲的地方,这里夫妻不像夫妻,父子不像父子,历朝历代,总有骇人听闻的事情发生。就算老皇帝是个仁君,可这皇城也是一座孤城。 如兰和明兰在内侍的指引下,先去工部给盛紘送了饭。 盛紘的同僚看见两个姑娘又懂事又漂亮,纷纷开起了玩笑。 “也不知道哪家有福气,能娶到这么好的姑娘。” “可惜我儿子都成家了,要不真想和你做亲家。” 盛紘内心暗暗得意,可嘴上还是谦虚:“哪里,哪里,这两个姑娘也经常不让我省心。” 如兰内心哼了一声,盛紘这个做父亲的,也经常不让她省心。不过在这种场合,她怎么也得装一装,保持着端庄的笑容,扮演着乖巧懂事的好女儿。 和华兰不同,华兰天生就是大大方方的大家闺秀类型,她只能靠不断伪装,在这种场合蒙混过关。 明兰见如兰一直绷着,赶忙解围,和盛紘说饭菜快要凉了,先给长柏送去。 盛紘也没多想,只是叮嘱了如兰和明兰几句,在宫里应该注意什么,不要给盛家丢脸。好在孔嬷嬷之前教导过她们一些礼仪规矩,第一次进宫的两个姑娘,心里也是有底的。 “父亲,保重……”告辞的时候,如兰用非常小、非常的小的声音,在盛紘耳边来了一句。这声音实在是太轻,轻到盛紘以为是幻觉。 不是幻觉,还能是什么呢?盛紘肯定想不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大事。 “五姐姐啊,我看你今个儿心事很重的样子。”明兰轻轻戳了如兰一下,劝如兰放轻松,“哎,第一次入宫,咱们是得小心谨慎。不过,也没必要吓唬自己啊!” 如兰默不作声。她要怎么和明兰解释,很可能发生的那些事情? 这个时候,几个小宫女在窃窃私语。 “我听说,荣妃娘娘……正在宴请一些武将家的女眷。” “是吗?今个儿也不过节的,怎么突然……” “我也奇怪呢……不少女眷都在荣妃娘娘的宫里呢。” “好像还有平宁郡主?之前荣妃娘娘的妹妹……” “哎,贵人们的事情,咱们不要多议论了。省得传了出去,受罚的还是咱们呢……” 如兰可以肯定,该发生的事情还是逃不掉的。她把明兰拉到身边,千叮咛万嘱咐:“六妹妹,我有一种不详的预感。荣妃娘娘突然让很多武将家的女眷进宫,此事不妙……最近时局动荡,谁都不好说会发生什么……” “五姐姐,你是说要……”明兰本想说“宫变”二字,可实在没胆子直接说,只是对如兰做了一下口型。 如兰点头:“很有可能。” “五姐姐……咱们……应该怎么办……”明兰心头一紧,“想办法赶紧出宫吗?” 这个时候,怕是出宫的门早就被人封锁了! 如兰不敢直接说,怕吓到明兰,此刻只是含含糊糊回道:“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也许是我想多了!咱们干着急也没用,还是先去看看二哥哥好了。二哥哥在翰林院,消息应该比较灵通的。” 明兰松了一口气:“也是,咱们先去二哥哥那里打听一下!” 翰林院里一切正常,这里不少人都是海氏门生,平时对长柏就像对自家晚辈一样关照,得知如兰和明兰是长柏的妹妹后,也多了几分长辈的亲切。 长柏忙于公务,虽然如兰和明兰来了一趟,可也抽不出时间陪她们转转。 “五妹妹,六妹妹,辛苦了。不过我还有些事情没有忙完,下次有机会,再带你们转转。”长柏谢过如兰和明兰,接过食盒,继续埋头苦干,连食盒都没有打开。 一位平时比较关照长柏的老大人不禁感慨:“柏哥儿一直就是这样。只要手里有活,就一门心思忙着,饭也顾不上吃。我干了半辈子,从来没见过这么要强的年轻人。” 如兰心头一酸一一她虽然和这位老大人没有交情,可前世这位老大人耿直了一辈子,宁死不屈,最后痛斥乱臣贼子,慷慨就义。总有有人会因为理想和正义,视死如归。 “不好了一一”突然间,几个太监急匆匆跑来,一看就是大事不好的样子。 “什么?”翰林院里众人一时间反应不过来。 有一位太监平时受翰林院众人照拂较多,又是个心直口快的,顾不上遮遮掩掩,干脆直说了:“各位大人!荣妃娘娘和兖王联手造反了!现在外面已经乱了,大门都封锁了!趁着他们还没有杀到翰林院,各位大人赶紧逃命!晚了的话,怕是全都性命不保!” 翰林院众人都是文官,手无寸铁,又没练过什么功夫。和半辈子都在打打杀杀的武官不一样,就算经历过大风大浪的,此刻都打了个寒颤。更不用说其中一部分人,都没亲眼看过杀鸡宰猪,哪里能想象血流成河、尸体堆积的场景了。一听反贼逼宫,差一点尿了裤子。甚至有几个,还在讨论到时候要不要投靠兖王活命。 最后还是那位关照长柏的老大人出面,平息了翰林院里的骚动。 他德高望重,平时就有威望,此刻一副舍生取义的表情,容不得他人亵渎:“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诸位都是读过圣贤书的人,怎么只能读个皮毛?人生自古谁无死!食君之禄,忠君之事,何惧哉!” 读书人多少都有几分气节,老大人的一番话过后,大部分人想的不是如何逃跑,更不是投靠反贼苟延残喘。对于武官来说,战死沙场未尝不是荣耀;对于文官来说,能有这么一个忠君报国的机会,也足够荡气回肠。 不过也有一小部分人哭哭啼啼,担忧家中老母和妻儿。 老大人看到人群中格格不入的如兰和明兰,严肃的表情多了几分罕见的温柔和慈爱:“你们是柏哥儿的妹妹!赶紧出去逃命!能活一个是一个!” “哪里逃……”明兰已经呆住。 如兰自己怕得不行,不过也在安慰明兰:“六妹妹,你放心,我们没事的。” 老大人和太监要了两套宫人的衣服,让如兰和明兰换上,又拜托太监把人送出宫。 长柏安安静静坐在桌子前,一笔一划写着什么,仿佛一切时局动荡和他无关。 如兰以为长柏是在处理公务,兢兢业业到最后一刻,可走之前忍不住多看了一眼,直接落了泪。那是一封遗书。 “二哥哥,你放心,我们……都会没事的!”如兰大喊,泪水夺眶而出。 “五妹妹,六妹妹,替我照顾好祖母和父亲母亲,还有全哥儿……”此刻,长柏的表情同那位老大人一样,也是舍生取义的悲壮,“我……要有个三长两短,你就转告朝云,不必为我守寡。” 长柏谁都考虑了,就是落下了他自己。 那位老大人看着长柏,老泪纵横:“可惜了,可惜了……” 来不及了,太监带着如兰和明兰,匆匆离开了翰林院。 也不知道狂奔了多久,遇到了一个狗洞,太监指着洞,赶紧催着:“也就是这能逃出去了!两位姑娘赶紧出去!” “多谢公公救命之恩。”如兰一边道谢,一边推了一下明兰,“你先钻出去!” 打打杀杀的声音越来越近,明兰没有时间推辞,含着眼泪钻了出去。接着是如兰,不过如兰比明兰长得高长得壮,钻的时候着实费了一些力气。经过生死考验的如兰和明兰,终于看到了外面蓝蓝的天空,可来不及抱头痛哭,只见一个小宫女模样的姑娘,踉踉跄跄朝她们走来。 如兰远远打量着姑娘,似乎受了很重的伤,只凭一口气吊着了。 “两位姑娘……我是皇帝身边的宫女……我快不行了……你们能不能帮帮我……把诏书和兵符……给禹州的赵宗全啊……”姑娘倒在如兰的怀里。 “禹州?那不是顾二叔的地方吗!”明兰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小宫女还以为明兰的尖叫是拒绝的意思,慌慌张张解释:“求求你们了……帮我这个忙好吗……要不我死不瞑目……这诏书和兵符送不出去,宫变结束不了……时局动荡,天下大乱,人人都受苦……” “好,我答应你!”如兰回答的瞬间,明兰也做出了相同的回答。 远处,一辆马车急速飞驰而至。 如兰看着熟悉的马车,长长松了口气,终于是多了一份保障…… 海朝云派出的那几个签了死契的下人,非常靠谱,准时出现在了约定的地点。 如兰抱着奄奄一息的小宫女跳上了车,又拉着明兰上去,动作利落。还没坐稳,她就冲着驾车的人大喊:“先回家,送这位姑娘好好休息一下!” “不,我死了没关系……先去找赵宗全……大事要紧……”如兰怀里的小宫女眼中透着倔强。如兰和明兰都不甘心:“可再拖下去,你会没命的啊! ” “能救天下人,我这一条命算什么……”此刻,小宫女的表情,和长柏的如出一辙。 如兰不好多说什么,她知道,她说再多的话也劝不动这个善良而固执的姑娘。 要是一句话就能打消一个念头,她又为什么非要陪明兰进宫呢?拉着明兰一起在家里,稳稳当当,难道不好吗? 她心中一遍又一遍默念着祈福保平安的话,可还是拼了命地朝驾车的人喊:“先不回家了!去郊外,找赵宗全!快点,再快点!” 明兰虽然不能完全理解如兰的做法,可也选择了默默支持。她握住小宫女的手,不断打气:“这位姐姐,你坚持一下!等我们把诏书和兵符送到了,马上找人给你看一看!” 然而,事情没有如兰想象中那么顺利。 路程大半的时候,如兰隐隐不安。掀开帘子看了看,总感觉有人跟踪,似乎再等合适的机会动手。 前世宫变,如兰不曾亲身经历,甚至许多年都不知道明兰还有冒死送诏书和兵符这一出。只是二十多年后,上了年纪的姐妹闲聊往事,她才知道明兰有过一段如此惊心动魄的往事。 她不敢猜接下来的事情,不过能够肯定,只要出了一星半点的差错,她们三个就为国捐躯了。想到这里,她更心疼明兰,这些坎坎坷坷都是怎么熬过来的,多年以后还能像讲着别人的故事一样讲着这段生死故事。 “小心。”如兰低声提醒,“后面有人跟踪。”小宫女恳求道:“你们不要管我了,保护好诏书和兵符!一定要交到赵宗全手里!” 如兰忍不住问:“姑娘,你就不怕死吗?” 小宫女目光虔诚:“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姑娘怎么了? 姑娘也是人!” 是啊,不过姑娘和姑娘的差异很大,既有这样能顶天立地、百折不屈的栋梁,也有寄生于男人身上的菟丝花。菟丝花也就算了,还有的是有毒的夹竹桃呢! 外面打打杀杀的声音越来越激烈。 海朝云给如兰准备的这几个签了死契的下人,都是身强力壮的小厮,多少会些功夫,甚至提前备好了简单的防御装备。可追杀她们的人都是训练有素的士兵,一时间,如兰只能听见一声声惨叫。 如兰从小宫女怀里取出诏书和兵符,交给明兰,郑重托付:“六妹妹,你拿好了。一会儿我找个机会引开他们,你拼了命地往前跑就是了。无论发生了什么,一定不要回头……咱们离赵宗全的部队不远了,顾二叔应该也在,他会保护你的。” “不,五姐姐!”明兰抱着如兰哭成一团,“那样你肯定就活不成了!” 可是如兰心意已决:“六妹妹,我若贪生怕死,今个儿就呆在家里了。我尽力了,可事已至此,剩下的还需要你了。” 明兰不懂如兰的心事,还以为如兰紧张过头,说了胡话。 听着外面的声音,盛家的小厮已经全部阵亡。生死存亡时刻,明兰拽着如兰不肯撒手:“五姐姐,要死我们一起死!” “不,六妹妹,你听话!你必须活下去,你现在不止是你盛明兰一个人,更是所有人的希望!你必须平平安安的,把诏书和兵符交给赵宗全!”如兰狠狠地掐了一把明兰,快要掐出了血,明兰不得不松手,“二哥哥不怕死,我为什么还要怕!以后家里的事情,就交给你了一-”就在这一刻,世界突然安静了。“里面的是什么人?” “听这声音……好像是……顾二叔呢?”明兰拍了拍如兰的肩,以示安慰。 “好像……是的!”如兰的眼睛闪烁着光芒,“我们得救了!” 明兰把诏书和兵符又交给了如兰,跳下了车:“五姐姐,我先去外面探一探情况!等安全了,我再叫你下来!” 外面的世界,已经是人间地狱。 不仅盛家小厮,就连追击他们的士兵,全都死了。十几具尸体,横七竖八散开,相当一部分连全尸都没留下。一地的血,似乎还是温热的。一切,都在无声诉说着一场祸事。 明兰哪里见过这么这么残酷的事情?不过还是鼓起勇气睁开眼睛,看一看周围是不是还有危险。此刻,顾廷烨顾不得男女大防,直接用身子挡在了明兰前面,生怕明兰受了刺激:“六妹妹,你怎么在这里?这里,不是你应该来的地方!”“顾二叔,我们安全了,是不是?”明兰激动得快要哭了出来。 “安全了,我身后不远处,就是赵宗全的军队。你放一百个心,不会有事的。”顾廷烨笑了笑,“不过,你来这里是做什么?” 明兰没有理会顾廷烨,只是一个劲地往回跑:“五姐姐,五姐姐!我们安全了,你快下来!” 如兰喜极而泣,揣好诏书和兵符,抱着小宫女下来了。顾廷烨见如兰实在有些吃力,一把接过人,抱着小宫女往军营的方向走去:“姑娘,冒犯了,我带你去找军医看一下。” 顾廷烨左边是如兰,右边是明兰,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讲了刚刚发生的事情。 讲到最后,就连身经百战的顾廷烨都吸了一口冷气,佩服这两个不怕死的姑娘:“你们……居然不怕?” “其实,现在想想,也是挺害怕的……”明兰不好意思低下了头。 “害怕怎么了?你一个小姑娘,害怕正常。我看你五姐姐,比你淡定。”顾廷烨开起了玩笑,“哎,五妹妹,我看你倒是个胆子大的!得亏我这里不招女兵,要不是非得把你留下不可!”如兰也和顾廷烨玩笑起来:“顾二叔,我之前说什么来着?我说禹州方向有一颗星,富贵不可言,让你跟着赵宗全好好混,一定会有出息的。现在诏书和兵符到了赵宗全手里,你以后就是新帝的红人了啊!” “五妹妹,胡说什么?真有这么一天,我可要好好谢谢你啊!”顾廷烨嘴上不承认,可内心还是美滋滋的。 他不在乎功名利禄,可若是能成为新帝红人,被委以重任,将来保家卫国,收复边疆,不就能实现理想抱负了吗? 第52章 家事国事天下事 顾廷烨安置好了受伤的小宫女,又把诏书和兵符交给赵宗全。 赵宗全从来没有想过,天下不是邕王的也不是兖王的,而属于他这个默默无闻的宗室子弟。一开始,他觉得自己才能不够,不堪大任,百般推辞。这并不是虚情假意的清高,他还真惦记着田里的庄稼。可在儿子赵策英还有顾廷烨等人的劝说下,最后还是接受了沉甸甸的诏书。 忙完了这一切,顾廷烨又安排了几个又靠谱又会功夫的人,护送如兰、明兰回家。 临别之前,明兰对顾廷烨道:“顾二叔,现在局势微妙,你千万不要告诉别人我和五姐姐的事情。万一被有心人利用,传来传去出了误会,我和五姐姐还怎么做人。” “你倒是想得开,不想着用这个机会,为自己搏一搏。”顾廷烨意味深长笑道。 明兰淡淡回了一句:“顾二叔,平安是福。” “是吗……”顾廷烨像是回复明兰,更像是自言自语。 “顾二叔,以后你就是新帝身边的近臣了。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有无数双眼睛盯着你,万事更要小心,才能平平安安。”明兰行了一礼,跟着如兰一起上了回盛家的马车。 回去的路上,如兰和明兰疲惫极了,不知不觉又睡着了。明兰还好,快要下车的时候就醒了;可如兰睡得死死的,下车的时候,简直是被明兰硬生生给拽下来的。 迎接的喜鹊见如兰的裙子上染了一大片血,以为如兰出了意外,吓得哭了出来:“六姑娘,五姑娘这是怎么了?该不是……” 明兰知道,这血大概是如兰抱着小宫女的时候蹭的血,并不打紧,只是吩咐下去:“喜鹊,我五姐姐没什么的。你先带着她回去歇息!” 如兰和明兰交换了意见,谁也不说送诏书和兵符的事情。 得到消息的盛老太太和王若弗赶了过来,一个抱着明兰哭,一个抱着如兰哭。 如兰和明兰进宫后不久,京城突然处于戒严状态了。家家户户,大门紧闭,人人自危,谁也没有心思像往常一样轻松自在。远处传来了沉重的鼓声,每个人的心也跟着沉了下去。就算是无知的孩童,也能感到大事将至。有几个胆子大的上街看热闹,议论了一些不该议论的,被巡逻的士兵当场拿下,一刀殒命。 盛老太太和王若弗突然意识到,宫里很可能出了什么事情。再想想盛紘和长柏,如兰和明兰……心悬在了嗓子眼里。 海朝云想起如兰出门前的思虑,打心眼里佩服这位妹妹。她对家人有感情,对弱者有怜悯;可到底是个样样都好的世家嫡女,少有能入得了眼的人。尤其是尚在闺中的姑娘,如兰算是唯一一个让她由衷欣赏的人。 虽然如兰只说,最近宫中不算太平,可能出大事,让她准备盛家最靠谱的下人,备好马车接应。一旦情况不妙,至少还有一条退路。 海朝云答应了如兰替她保密,不好和盛老太太、王若弗说实话。可又见不得长辈心急如焚,只好折中一些说:“祖母和母亲不必担忧,我早就派人去接两位妹妹了,现在她们也该快回来了。”此刻,如兰和明兰平安归来,盛老太太和王若弗喜不自胜,根本没注意到送如兰和明兰回来的几位小哥是生面孔,更没有意识到自家几位签了死契年轻力壮的小厮已经一去不复还。 海朝云倒是看出来了,不过假装不知,看破不说破。只是悄悄吩咐下去,厚葬这些小厮,并给他们的家人补了一大笔银子。 如兰和明兰一个安抚王若弗,一个安抚盛老太太。 “母亲,我们不是好好的吗?” “祖母,我和五姐姐都平平安安回来啦。” 趁人不注意,如兰和明兰悄悄交换了眼神一一明明最需要安抚的是我们,可我们怎么反过来还安抚别人了呢? 哭了一阵的王若弗突然想起了什么:“如儿,你二哥哥还好吗?” 一时间,如兰不知道怎么回答。 她想起长柏脸上视死如归的悲壮,正在写的遗书,还有临别之前的那番话,心痛不已。难道还要原封不动说出来?怕不是她还没说完,王若弗就昏厥了过去! 她只好撒了一个善意的谎言,宽慰王若弗:“母亲,我听说荣妃邀请了很多武将家的女眷入宫。想来兖王和荣妃只是想拿武将家的女眷作为人质,牵制武将。那些文官,应该不会有什么事情的!” 文官怎么可能独善其身?前世翰林院可是死了不少人呢! 王若弗这才稍微宽心:“上天保佑,我的柏哥儿一定平平安安。” 如兰能骗过王若弗,可是骗不过海朝云。她把如兰拉到一旁,压低了声音:“如儿,你不必瞒我。反贼若想名正言顺继承大统,必须找人拟写诏令。翰林院多是海氏门生,他们是什么样的人,我再清楚不过,宁为玉碎,不为瓦全。”海朝云的话到了这个份上,如兰要怎么说? 她只好握着海朝云的手,来了一句:“二嫂嫂,我二哥哥,对你情深义重。不过你要相信,二哥哥一定不会有事的。也许,晚上他就回来了。” 似乎心有灵犀,海朝云低声自语:“五妹妹,他是不是让你告诉我……如果他出了事,让我改嫁? 怎么可能……我怎么可能舍弃他?他真有个三长两短,我更得好好教养全哥儿,让全哥儿成人成才,继承他的理想抱负,替他走完没走完的路。” 海朝云的一番话,让如兰的心情无比沉重。长柏和海朝云的感情,令人动容。这不是一段轰轰烈烈的佳话,可这心意相通的生死之约,深沉而厚重。 好在一会儿品兰来了,陪如兰说笑了一会儿,气氛轻松了不少。 到了深夜,盛紘和长柏都没有回来,盛家的气氛前所未有的紧张。 王若弗的心提到嗓子眼里,一会儿这走走,一会儿那看看,口中念叨着各路神仙保佑。她反复念叨,嘴都快要磨破了,可盛紘和长柏连个消息也没有。 “母亲,您还没有用饭呢。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如兰盛了满满一碗饭菜,端到王若弗嘴边,“您放心,父亲和哥哥一定没事的!” 王若弗没有胃口,看都没看饭菜:“如儿,你说的倒是轻巧!你和明儿是回来了,我们不用再担心了。可你父亲和哥哥呢?你俩不过是个小姑娘,没人为难你们。他们入朝为官,哪有宫变不流血不死人的道理?” 如兰没办法给母亲透露前世的事情,只好安慰了几句:“母亲,您放心!父亲和哥哥为官勤勉,兢兢业业,又不乱站队乱说话,肯定没事的。” “可刀剑不长眼睛啊!”王若弗更加不安,指出了如兰话中的漏洞,“再说了,你以为那些乱臣贼子杀人之前,还辨一辨忠奸吗?”这下子,如兰的心情也沉了下去。 万一……哪个环节出了一点点差错呢? 她也不敢断定,这辈子的每一件事都会严格重复着上辈子的结果。 王若弗见如兰变了脸色,瞬间强大了起来。从一个哭哭啼啼、满脸哀怨的妇人,摇身一变为一位顶天立地的母亲。她把如兰揽在怀里:“如儿,你别怕!就是天塌下来,我先替你撑着!只要我在,谁也伤不了你分毫!” “母亲……”如兰落下了几滴滚烫的泪。 王若弗见状,连忙掏出帕子,轻轻为如兰拭去脸上的泪珠:“如儿,你哭什么呢?刚刚你还一脸无所谓,劝我宽心。怎么突然,你就难受了?”这天晚上,王若弗和如兰挤在同一张床上睡觉,母女二人说了很多的体己话。 到了第四天,盛紘和长柏仍然没有回来。 海朝云满心都是长柏的安危,可在众人面前仍然保持镇定的样子,照旧打点上下。就连下人,也佩服这位风雨不动的二奶奶。可如兰和明兰知道海朝云是在强撑,主动帮忙分担一些事务。 可有些人就撑不住了,尤其是前段时间盛紘新纳的刘姨娘和禁足林栖阁的墨兰。 新姨娘来的时间不长,又没有生育能力,一旦盛紘有个三长两短,她日后就没了指望,改嫁都难。 至于墨兰,她是真心担忧父亲。那日她看清了生母的所作所为,更能理解盛紘的父爱有多可贵。一旦盛紘有了意外,这世上还有谁真心待她?嫡系和她积怨已久,就算不为难她,也不会给她感情。 到了这样的关键时刻,能起到主心骨作用的,还是盛老太太。 几十年前,盛老太太在宫中住过一段时间,见过无数大风大浪,此刻临危不惧。 她把家中女眷召集到了一起,盛紘的一妻二妾,海朝云以及如兰、明兰,甚至禁足期未满的墨兰,全部到场。 她一字-句地有声,“如今情况未明维也谁也 不许哭哭啼啼!如丫头和明丫头都能平平安安回来,你们担心什么?换作你们,怕不是早就吓破了胆!至于那些武将家的女眷……怕是连哭的机会都没有了。眼下情况不明,咱们更应该把这个家撑起来,别没等他们回来,我们这个家先散了!” 直到第六天早晨,盛紘和长柏回来了。 一向干净利落的长柏狼狈不堪,双眼布满血丝,胡子也没有刮。他的外袍破了几个洞,还有一片又一片干涸了的血迹。不难想象,长柏离死亡曾经有多近。这一片片殷红,就是他同僚的血。他能平安回来,真的是捡了一条命。 王若弗第一个扑了上去:“我的儿啊……你要是出了事,让我怎么活啊……” 长柏怎么安慰,王若弗还是又哭又嚎。 刘妈妈实在没有办法,让人抱来全哥儿。王若弗这才静了下来,抱过全哥儿逗了逗:“全哥儿,你快喊你爹!” 全哥儿软绵绵的叫了一声,长柏看着年幼可爱的儿子,一颗心也被治愈了大半。 一直端庄大方的海朝云,此刻有了小儿女情态,当着一众人的面,拽着长柏的胳膊死死不肯撒手。她低声对长柏道:“你回来了,真好……”长柏温柔地回应:“这次算是有惊无险,没什么事的。朝云,你……还好吗?” 如兰和明兰也是围在长柏身旁:“二哥哥,你回来了,真好!” 咳咳。”盛紘咳嗽了两声。 众人这才意识到有什么不对劲,回头看向盛紘。此刻,盛紘身边只有长枫一个人。至于最盼着盛紘平安归来的墨兰,还在林栖阁禁足,见证不了这个激动人心的时刻。 明兰意识到了不妥之处,连忙拉着如兰围在盛紘身边:“父亲,您能平安回来,实在是太好了!” 随后,卫小娘和刘小娘准备了一身干净的衣服,服侍盛紘更衣。 盛紘收拾利索之后,先是去寿安堂,抱着盛老太太的膝头痛哭。 盛老太太和盛紘、长柏父子并无血缘关系,可还是日日夜夜担忧,又要在众人面前撑起盛家,简直是操碎了心。这些日子身子不是很好,没有在大门口等着他们。 母子二人说了一会话,盛老太太乏了,盛紘就先行告退。他又去了葳蕤轩,这个他有一段时间没有去过的地方。 出乎意料的是,王若弗已经为盛紘备上一桌好酒好菜:“官人,你回来了。”王若弗的态度,盛紘受宠若惊。 盛紘清楚,王若弗生松哥儿那日,他伤透了她的心。林噙霜一事后,王若弗更是和他划清界限。此刻又是好酒好菜,又是温柔细语,他竟然有些不适应。 换作别的时候,他可能还会厚着脸皮,阴阳怪气问一问王若弗这是不是鸿门宴。可生死关上走一遭,他实在说不出这种话。此刻,他只是试探性拉着王若弗的手:“这些天,夫人还好吗?”“你和柏哥儿平安回来,我就好呢……”王若弗说着说着,竟然落了眼泪。 王若弗曾以为,她这辈子都不会原谅盛紘;可这几天盛紘困在宫里,她也是日日夜夜担忧,盼望盛紘早点回来。她和盛紘的夫妻情分已经断了,可相处了二十多年,不知不觉成了亲人。 她第一次意识到,就算她不爱盛紘了,可盛紘依然是她心里重要的一个人,是她四个孩子的父亲,是盛家的主君。 生死面前,种种都是小事。 盛紘拿出帕子,替王若弗拭去眼泪:“夫人,我好着呢。我们尚书大人是个有远见的,发现形势不对就把我们领进了密室。密室里备好了粮食和酒水,我们就在那里躲了几日。虽然担惊受怕,可是没有性命之忧。” “那……柏哥儿呢,他怎么会一身血呢!难道……他……”王若弗慌慌张张问道。 盛紘叹了一口气,对王若弗实话实说:“夫人,我说实话,你别哭啊……柏哥儿的处境,比我危险多了。差一点儿,就舍生取义了……一群乱臣贼子,冲到了翰林院,唐大人临危不惧,以死明志。还有林大人、孔大人,都是痛斥乱臣贼子,然后慷慨就义……他们都是朝云祖父的门生,平时非常关照咱们柏哥儿……再晚半日,那些反贼……估计就杀到我们的柏哥儿了……当时柏哥儿都写好了遗书,藏在袖子里。” 虽然长柏平安归来,可王若弗听着盛紘的描述,不难想象出长柏遭了多少罪。她实在是忍不住,一把扑在盛紘怀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官人,我宁愿柏哥儿是个没出息的,屡战屡败,到现在连个秀才都不是……哪怕大家嫌弃,可是这个时候,他就能平平安安在家,不用遭这个罪啊…” 盛紘的眼里也浮现出一层水雾,困在密室这些天,他想开了很多事情。此刻,他轻轻地拍着王若弗的背:“夫人,你别哭了。那几天,我听着外面的打打杀杀,生离死别……以前我识人不清,错把奸人当成家人,还伤了你……现在我想通了,一家人离心离德,是走不远的;一家人一条心,咱们盛家也不愁没发展!”“官人……”王若弗停止了啜泣。 “过去是我本末倒置,我的错,今个儿给夫人赔个不是。你要是放不下对我的意见,以后不搭理我,我不勉强。你喜欢做什么,就去做什么。只是你记得,咱们是一家人。”盛紘说得诚恳。多少年了,他都没有和王若弗掏心掏肺讲过什么。至于天下大事,和如兰上辈子知道的差不多一一荣妃和兖王内应外合,发起兵变,邕王一家死在这场叛乱里。兖王以为控制了大局,逼着老皇帝退位。可这个时候,诏书和兵符已经在赵宗全手里了。赵宗全带着人马救驾,最后消灭了叛军。顾廷烨更是立了头功,在兖王拿老皇帝当人质的时候,一箭射穿了兖王的胸口。 顾廷烨悄悄告诉如兰和明兰,那个冒死出宫送诏书和兵符的小宫女,捡回一条性命。 这一场动乱中,有的赢,有的输;有的生,有的死。 人各有志一一有的人为了家国理想,可以视死如归;有的人为了功名利禄,可以赌命一搏。 如兰不敢说自己有多高尚,可当她选择了陪明兰一起入宫的那刻起,她不再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小姑娘了。这一番经历下来,她突然有了更大胆的想法。 她只是一个小姑娘,可不过姑娘怎么了?自请出宫送诏书和兵符的小宫女,不也是姑娘吗?若是没有这个小姑娘,怕是历史就会改写了。 老皇帝本就病入膏肓,又在宫变中受了惊吓,没过几天驾崩了,继位的是默默无闻的宗室赵宗全。这个结局在很多人意料之外,却在如兰意料之中。 顾廷烨有了从龙之功,一时间成为朝中新贵,谁也不敢再提那些往事。过去很多人家教育儿子不要和顾廷烨混在一起,免得学坏;现在倒好,巴不得有过一段交情好攀关系,哪怕只是一起喝过一顿酒。有女儿的人家,很多都想方设法把女儿嫁过去,说亲的人都快踏破了宁远侯府的门槛,甚至有的人甘愿送女儿去做妾。 就连烂泥扶不上墙的梁晗,也出人头地了。他之前去了禹州,跟着最落魄时的顾廷烨做了一段时间的事。他洗心革面之后,做事还算靠谱。于情于理,顾廷烨都要拉一把梁晗。如今梁晗也有了官身,发展前途大好,隐隐有越过庶长兄之势。华兰的夫婿袁文绍,还有长梧,都在宫变中立下不大不小的功劳,估计也会升官。 唯一尴尬的就是齐衡,邕王被杀,邕王妃和嘉成县主也在宫变中凌辱致死。 又过几日,盛紘和长柏突然官升一级。盛紘不知道原因,还以为是自己和长柏坚守原则,没有投靠反贼,得到了当今圣上的肯定。 他笑呵呵看着长柏:“当今圣上可是英明,任人唯贤。咱们更应该好好为官,替圣上分忧。”盛紘不清楚这官是怎么升的,长柏再清楚不过了。 顾廷烨安顿好了一切,按照之前的约定,请长柏喝酒。觥筹交错之间,他认认真真告诉长柏,如兰和明兰在宫变的时候做了什么,有多勇敢,不过这种事情宣扬出去,容易被有心人利用,对姑娘家的名声有影响。他又告诉长柏,自己如实告知了赵宗全如兰、明兰两个姑娘的功绩。盛紘借着女儿和妹妹的壮举,这才升了官。 长柏不好和盛紘说实话,只好问了一个问题:“父亲,宫变之中坚守原则的,不只有我们父子。可他们怎么都没升官呢?新帝继位,时局莫测,我们更应该小心谨慎,以免落人话柄。”“那是,那是。”盛紘摸了摸胡须,“我们也该多注意,免得遭人嫉恨。” 长柏想起宫变中宁死不屈的前辈们,一股热血涌上心头。他们死了,他活下了,他更要继承前辈们的遗志,为国尽忠,开创一个盛世。 第53章 梁晗的逆袭 时隔一年,梁晗终于回了永昌伯爵府。 在外历练的一年,苦是苦了一些,如今苦尽甜来,付出有了回报。 梁伯爷见梁晗是个争气的,提前站准了队,又得了当朝新贵顾廷烨的赏识,有了官身,未来可期。他难得对儿子露出一张笑脸,只字不提当初逼梁晗纳春珂为妾以及一脚把梁晗踹吐血的事情。 梁伯爷象征性说了几句关心的话,然后好一顿夸梁晗是他最有出息的儿子,又鼓励梁晗好好干,把握时机,为永昌伯爵府争光。可最后话锋一转一一大家都是一家人,何必斤斤计较。 梁晗忍住内心的不适,态度上依然尊敬恭顺:“儿子谨遵父亲教诲。” 相比梁伯爷这个父亲,吴大娘子才是真正的母亲。 她把比她高一头的梁晗搂在怀里,痛哭不止:“我的儿啊……你在禹州这一年还好吗?听说那里穷山恶水,条件艰苦……” 梁晗安慰母亲吴大娘子:“母亲,都过去了。之前我跟着老先生学习《孟子》,‘故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增益其所不能。’我只是个普通人,可也知道,要想做出一点事情,必须吃苦在前。我不去禹州历练,现在估计也是一个只知享乐的富贵闲人。” “你啊,现在说起这些大道理,头头是道。过去老先生打你板子,你也学不进去……”吴大娘子虽然没有停止哭泣,可是泪里已经带着笑,“六郎,我看你的腿已经完全好了。原来我一直怕你在禹州受累受寒,回来腿更废了啊……” 梁晗不好意思地回答:“母亲之前为我找的名医,医术高超。我的腿还不好,那是因为我鬼迷心窍,不想治了,不做康复训练。去了禹州之后,我想开了,每天都要强身健体,渐渐也就恢复了。” 梁伯爷见吴大娘子和梁晗说得亲热,仿佛自己就是多余的,越来越不自在,于是找了借口去了别处。 梁晗见梁伯爷走了,正了正神色,向吴大娘子行了一礼:“儿子之前和母亲提过,想要求娶盛家的四姑娘。这一年,儿子在禹州仍然念念不忘。回京之后,儿子听说盛四姑娘尚未婚配,请母亲成全!” 吴大娘子愣了一下,如此漫长时间,如此遥远距离,梁晗也没有放下墨兰?怕是一片深情,无法自拔。强行拆散,毁的就是儿子一辈子的幸福。如今梁晗有了出息,倒是不妨尊重他的选择。再说当时没人看好梁晗去禹州打拼,可如今梁晗也扬眉吐气,翻身逆袭。墨兰现在不如人意,可说不准娶了墨兰,以后会有意外之喜。 可墨兰毕竟有一个声名狼藉的生母,吴大娘子还是不可能完全放心。她扶起梁晗,慢慢说道:“六郎啊,你这么喜欢盛四姑娘,我不好就是不同意。只是你也知道,本来盛家和咱们永昌伯爵府就门不当户不对的,现在你又有了官身……”梁晗立刻表态:“母亲,这些我都知道。” 吴大娘子继续道:“做母亲的,哪里不希望儿子过得好?你对她一片深情,可她对你是什么意思?若她待你一心一意,我也放心她做你的大娘子。就怕她学了她小娘,贪图富贵,心术不正,把你后宅搞得乌烟瘴气!” “我相信她不是那种人。”梁晗赶紧在吴大娘子面前保证。 吴大娘子皱了皱眉头:“六郎,你相信她,有什么用?这世间被女子的虚情假意骗过的痴心男儿,千千万万!当初盛大人和她小娘,那可是全京城的笑话……我难道要你成第二个盛大人?”“母亲,她和她小娘真的不是一样的人。这么和您说……之前在盛家跟着庄学究读书,也有其他高门公子。顾三公子三番五次跟她示好,她从来没有搭理过。她真真爱慕虚荣,水性杨花,完全可以缠着人家不放。”梁晗摆出事实,试图说服吴大娘子。 吴大娘子稍微放了一点心,可又没彻底放心。 思前想后,吴大娘子给梁晗提了一个建议:“六郎,要不这样,最近几天你不要轻举妄动,我探一探盛四姑娘是怎么想的……我说你在禹州的时候腿又受伤了,旧疾复发,怕是没有治好的可能,也许会躺在床上一辈子。我看看她是什么态度,要是还不嫌弃,咱们就把她风风光光娶回来,以后好好待她;要是她觉得你是个负担,甚至把这件事嚷嚷出去,你也看清了她什么嘴脸,以后就放下她!” 梁晗见吴大娘子松口,激动地点了点头:“好的,就按母亲说的办。” 其实,他内心觉得母亲这么做对墨兰不够真诚,带着一丝居高临下的偏见和傲慢。不过真要是因为这件事,母亲对墨兰的印象大有改观,以后能真心认同墨兰、疼爱墨兰,也算是坏事成了好事。 吴大娘子刚想回去,却被梁晗叫住:“母亲,儿子还有一事相求。” “什么?”吴大娘子瞬间警惕起来,生怕梁晗为墨兰提出过分的要求。 梁晗认认真真回道,完全不是开玩笑的语气:“儿子想请母亲帮助盛五姑娘寻一个门第好、人品好的夫婿。” 吴大娘子吓得差点摔了一跤!她真搞不懂儿子在想什么。梁晗让她帮着给如兰介绍一个好夫婿,听起来比看上了墨兰还离谱!后者可以用被爱情冲昏了头解释,前者怎么解释?她的儿子,什么时候这么喜欢助人为乐,还是对一个姑娘? “你这么关心盛五姑娘,当初我想为你争取一下盛五姑娘,你还不愿意呢!”想起错过的如兰,吴大娘子的语气带着几分怨气。 梁晗解释:“母亲,儿子之所以去禹州打拼,是因为盛五姑娘和我提了一嘴一一顾侯的二公子顾廷烨去了禹州,而顾廷烨是个值得跟随的人。没有盛五姑娘,儿子现在一事无成。盛五姑娘是个姑娘,不能做官。儿子想着,姻缘是姑娘家的终身大事。若母亲能给她寻一个好夫婿,也算是替儿子报答盛五姑娘了。” 梁晗说到最后,吴大娘子都震惊了。她很好奇,如兰整天都在想什么?赵宗全继位的事情,可以说是瞎猫撞上个死耗子,可识人的本事还是有两下子,顾廷烨果然是个值得跟随的人。 她一边恼着梁晗为什么看不上如兰,一边想着什么样的人家的公子配得上如兰。一些世家大族嫌弃盛紘官职不高,看不上如兰,就算勉勉强强同意,如兰以后的日子未必称心如意;可普普通通的官宦人家,真让如兰嫁进去,绝对是委屈了。她真想帮如兰说媒,也不是一时半会就能找到合适的人。 想到这里,她只好跟梁晗说:“之前你跟着我去盛家,你都看到了,王大娘子不想把五姑娘早早嫁出去。什么时候王大娘子有意让女儿结亲了,我再帮她留意留意!这么好的姑娘,随随便便说给别人不是可惜了?” 梁晗知道,他还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要做,那就是处理春珂。 说巧也巧,春珂生孩子那天恰逢百年难遇的暴雨。 春珂胎大难产,久久生不下孩子,府中备好的稳婆束手无策。外面大雨瓢泼,路已经不通,没有办法另请高明。她苦苦挣扎了一天一夜,总算生下一名女婴。或许时间拖得太长,女婴生下来就不是很健康的样子,一会儿就没了气息。 如今没了孩子,梁晗以及嫡系再也不用投鼠忌器。 永昌伯爵府该有一出好戏了。 这日上午,永昌伯爵府炸开了锅。 梁晗探望春珂的时候,发现春珂藏了一个箱子。他打开一看,里面正是梁二奶奶前几天不见了的宝石赤金头面。 这幅头面大有来头,几十年前是梁二奶奶外祖母的陪嫁,然后传给了梁二奶奶母亲,最后做了梁二奶奶的陪嫁,来了永昌伯爵府。 春珂非说冤枉,可梁晗一口咬定春珂是贼,将此事交由梁二奶奶处理。 梁二奶奶也不客气,直接带人搜查春珂的屋子。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春珂屋子里还有梁四奶奶的翡翠镯子等贵重首饰。眼下,春珂已经被人捆了起来。 梁大奶奶闻讯赶来,非说有人栽赃陷害。 梁晗在宫变之前跟了赵宗全,又有顾廷烨提携,现在有了官身,将来可是大有发展。相反,梁家大郎多年前在逆王手下做过几个月的事情,受了训诫,坐上了冷板凳。 梁家大郎的情况,是梁晗悄悄说给顾廷烨的。要不然,谁会翻这笔无关紧要的旧账呢? 如今,梁晗有了底气,胸有成竹,第一次正面回击梁大奶奶:“栽赃陷害?大嫂敢不敢说,是谁栽赃陷害春珂?” “你,就是你……本来春珂好好的,可你一回来,她就出了事!”梁大奶奶讲不明白道理,只好摆出泼妇模样,指着梁晗大哭大喊,“可怜我的娘家妹子,对你痴心一片,拼命为你生下孩儿……可惜孩儿福薄……你现在就要赶尽杀绝吗?” 梁二奶奶看着梁大奶奶的一副无赖样子,轻蔑地笑了。一直以来,梁大奶奶屡战屡胜,靠的是装泼妇的技能?根本原因还是梁家大郎有出息。不过现在局势变了,她的这位大嫂,不过是秋后的蚂蚱。 梁二奶奶意味深长看着梁大奶奶:“春珂的孩子是怎么来的,你们大房有数。” 梁大奶奶愣了一下,急得直跳脚,然后和梁二奶奶拉扯起来:“你胡说什么!我春珂妹子……分明就是六郎不要脸--” 梁家大郎本想劝梁大奶奶不要轻举妄动,可惜来迟一步。 他怎么也没想到媳妇如此愚蠢,一点也不客气,直接来了一个耳光:“说什么蠢话,春珂是老六的妾室!” “大哥说的没错,春珂已经是六弟的妾室了。六弟怎么处理春珂,就不需要大嫂插手了。”梁二奶奶笑了笑,“春珂胆大妄为,偷了我们不少东西,你们说当不当罚?” 梁大奶奶被梁家大郎打了一巴掌,可还没想明白其中关键,咆哮的声音更大了:“我告诉你们,春珂不可能做这种事情!一定是你们,非要把罪名按在她的头上,想置她于死地!咱们现在就去报官,叫人来查一查,看看到底是春珂做的,还是你们栽赃陷害!” “够了!”梁家大郎怒吼一声,“你再说,信不信我休了你?” 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梁晗,他的表情非常平静,仿佛在说一件日常小事:“大哥,你冷静些,说什么休妻呢?别把大嫂给吓坏了!既然大嫂非说春珂冤枉,还要报官,那咱们就听大嫂的,让人查一查不就是了?查是可以,可我丑话说在前头一一若真是春珂做的,大嫂就犯了包庇罪,到时候会不会影响大哥的仕途?” 梁家大郎心头一惊,没想到梁晗不再是当日那个任人拿捏的六弟。 他非常确定,春珂房里搜到的各种珠宝首饰是梁晗的栽赃陷害,就是为了铲除春珂。可那又怎么样?风水轮流转,梁晗的前途一片光明,而他在走下坡路。当初他让春珂扮成墨兰的样子,趁着梁晗醉酒,出现在梁晗的必经之路,诱惑梁晗;然后仗着自己是伯爵府最出息的儿子,最得梁伯爷的器重,逼着梁晗硬生生认下春珂这个妾室。梁晗现在用的这招,也算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梁家大郎冒着冷汗,后悔当日轻视梁晗,现在酿成大祸。事已至此,他敢再去打扰梁伯爷给他一个公道?怕不是梁伯爷先骂他没出息!至于报官,他那就成了全京城的笑话。 且不说这种家事,报官能不能查明白。现在梁晗得势他失势,哪个想不开的会为了他得罪梁晗?更重要的是,他以前多次对梁晗以及梁家二郎、四郎使坏。真要来人查了,顺藤摸瓜,到时候怕是他先进了大牢。 梁家大郎小心翼翼斟酌字句,生怕说错什么惹来麻烦:“六弟说的是,这事情都是春珂一个人的错。咱们是亲兄弟,有事一家人关起门来解决。春珂你要杀要卖,都随你,我这个当大哥的绝无二话。” 梁家大郎的反应在梁晗意料之中。只要他不傻,就会和春珂撇清关系。 可梁晗还是被大哥的狠心惊讶到了,春珂不过是一枚弃子,没有价值死不足惜。 他在算计之前,曾给过春珂一次机会。若是春珂弃暗投明,承认当时是被大房胁迫的,他愿意为她安排出路,送到远方的庄子,安排一门亲事,安稳度过余生。 可惜春珂执迷不悟,一口咬定是他负了她。既然如此,他没什么可心软的了。 梁晗的嘴角浮现出一丝讥讽:“大哥言重了。春珂好歹是大嫂的娘家妹子,我怎么好随随便便杀了卖了,打大哥大嫂的脸?赶尽杀绝,不是君子所为。不过是个妾室,送人是了。正好我在禹州的旧相识老刘最近死了妾室,我把春珂送过去好了。” 梁家大郎心头咯噔一下。 以前老刘和他一起共事,他没少使过绊子,二人关系形同水火,最后老刘实在是混不下去,辗转来了禹州。这次宫变之后,老刘也算有了出息。梁晗跟老刘说上几句,春珂恐怕生不如死。杀了起码是个痛快,卖了也许还能碰到一家说得过去的人。 最重要的是一一春珂在老刘那里,为了自保,会不会再抖露出他的什么秘密? 想到这里,梁家大郎只能强装镇定:“同僚之间赠个妾室,再正常不过了。不过春珂的手脚不干净了,送到别人家里,也是个祸害。六弟,你不用考虑大哥大嫂的面子,直接打死春珂算了。就算六弟见不得打打杀杀,卖到人牙子那里就是了。” 梁大奶奶掐了一把梁家大郎:“你什么意思,胳膊肘往外拐?谁和你是一家的?人家老六都还给我个面子,不要春珂的命。你可倒好,拿我娘家妹子的命,证明你大公无私?” “蠢妇,无可救药!”梁家大郎气急败坏,更狠地掐了回去,“闭上你的烂嘴!” 梁晗和梁二奶奶看着梁家大房夫妇内斗,嘴上是劝着大哥大嫂不要吵,内心美滋滋的。怕是再过一段时间,大房就会起了内杠了!到时候,大房的日子那可真是到了头。 梁家大郎一边骂梁大奶奶,一边小心翼翼对梁晗陪着笑脸:“六弟,你大嫂是个妇人,没读过什么书,也没什么见识,别和她计较了。这事情,还是得你大哥我做主。既然你心善,要把春珂送走,那就送。” 梁家大郎和梁大奶奶走后,梁二奶奶笑开了花,一个劲夸梁晗出息了。 这么多年,梁家三个嫡子没一个混出名堂,哪怕她和梁四奶奶比梁大奶奶出身好又精明能干,可明里暗里没少被梁大奶奶挤兑,就连丈夫都被大郎使了多次绊子。 现在形势反转,梁晗替嫡系争了一口气,大房自认倒霉,不敢再轻举妄动,第一次服了软。 她笑呵呵地拿出一个雕花首饰盒子,摆在梁晗面前:“我听母亲说,六弟已经有了心仪的姑娘。不知道哪家姑娘这么有福气,能给六弟做大娘子。我这个做嫂嫂的,也得尽一尽心意。这几件首饰不算值钱,可戴着出去交际,也不算跌份。” 盒子打开,梁晗便被一片金灿灿震惊到了,挪不开眼。每一件首饰都耀眼夺目,无一不在彰显伯爵府的尊贵和体面。哪怕素面朝天,穿着普通,只是随随便便插上这么一只钗子,旁人也不敢小觑。 梁二奶奶笑着把盒子递给梁晗:“六弟还不收下?咱们都是一家人,将来等六弟妹进了门,我也好多多关照她一下。” “那我就替未来的大娘子先谢过二嫂了。”梁晗微笑着点了点头。 以前梁晗被大房踩在脚下摩擦,哥哥和嫂嫂都没有袖手旁观,还替他说话,为他争取,这份情他自然铭记心中。现在他有了出息,绝对不会忘恩负义,过河拆桥。 春珂一事,梁家大郎自认倒霉,谁叫自己现在处了下风,这口憋屈不咽也得咽。当时梁晗收下春珂,不也是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 可梁大奶奶是个愚笨的,怎么也没想明白其中微妙,还以为像上次一样,在梁伯爷那里闹一闹就有结果。 她怂恿梁家大郎跟她一起去梁伯爷处伸冤,可梁家大郎不傻,直接拒绝。无奈之下,她找了个合适的机会,单枪匹马,求梁伯爷为春珂做主。可这次,梁伯爷已经懒得再管大房的事情了,只是冷冷地回了梁大奶奶:“春珂是老六的妾室,老六愿意把她送走,那是他自己的事情。难道你这个当大嫂的,还想管到六房的头上?” 第54章 好事多磨 梁晗靠着自己的本事解决掉了春珂,梁家大郎敢怒不敢言;梁大奶奶闹到梁伯爷那边,也吃了个闭门羹。嚣张已久的大房收敛了不少,不敢随随便便算计嫡系,对梁晗那更是客客气气的。 吴大娘子见状,非常欣慰,儿子可算是长大了,争气了,有本事了。 为了梁晗的婚事,她特意办了一场诗会,邀请王若弗带着姑娘们参加。 墨兰一年禁足期已经结束了,自然也能参加交际活动。她一听自己能参加吴大娘子的诗会,既有小小的期待,也有大大的失落。 她还是放不下梁晗,可理智一次又一次提醒她,她和梁晗没有任何的可能。过去她和梁晗门不当户不对,现在更是云泥之别。 诗会上,吴大娘子和王若弗寒暄了几句,顺道聊起了儿女的婚事。 王若弗是个有原则的人,之前不想让如兰嫁梁晗,现在更没有这个打算,哪怕梁晗咸鱼翻身,有了出息。 吴大娘子钦佩不已,盛家有这样的大娘子,家风不会歪到哪去。和王若弗不同,以前一些人家嫌弃她的梁晗不学无术还坏了腿;现在倒好,三番五次流露出结亲之意。这样的亲家,她也不敢认同。 盛家宠妾灭妻的事情,吴大娘子略有耳闻。同为女人,而且都有一个拎不清的夫婿,她能理解王若弗对墨兰的厌恶。 可儿子就是喜欢墨兰,她只好硬着头皮在王若弗面前提墨兰,还内疚了好一阵子:“你们家的四姑娘怎么样了,是不是到了说亲的时候了?”王若弗虽然不喜欢墨兰,不过也不糊涂,知道在外人面前应该怎么说。她按照盛家统一的口径,回答吴大娘子:“伯爵夫人消息可真灵通呢!四姑娘的确到了说亲的年纪了。可惜的啊!她小娘去后,她的身子一直不大好,断断续续养了一年,最近刚有些好转。” 吴大娘子一开始就不信这个说法,现在更是不信。只是很多事情,大家都是看破不说破,她也不能例外。她默认王若弗的说法,顺着说了下去:“这样啊。那你和你家官人,给四姑娘怎么打算的?” “四姑娘好了很多。只是这个病,需要好好养着,不能劳累也不能劳心。我家官人的意思是,江南水乡气候宜人,最适合休养身心。在那里,给她择一位家庭简单、品行端正的读书人就是了。”王若弗笑道。 王若弗没有撒谎,盛紘真的是这个意思。 墨兰擅长诗词,在诗会上大放光彩。 她是个有才情的姑娘,在适当的时候,真的像一颗明珠一样夺目。禁足林栖阁的一年,她少了几分娇柔作造,多了几分恬淡自如。 几家夫人对墨兰有了兴趣,悄悄和人打听这才女是哪家的姑娘。可一听墨兰是普通文官家的庶女,热情减了大半;再一听是林噙霜生养的,脸色都不太好了,甚至后悔打听了墨兰,自降身价。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吴大娘子心里不是滋味。嫌弃墨兰的那几位夫人,不是门第不如永昌伯爵府,就是儿子比不上梁晗有出息。谁让梁晗喜欢,那有什么办法呢? 既然盛紘和王若弗没有给墨兰安排亲事,又去了一趟盛家。 吴大娘子讲明来意,盛紘和王若弗吓得差点摔掉了手里的茶杯。当初嫡长女华兰嫁忠勤伯爵府,人人还都说高攀;如今永昌伯爵府有意求娶一个庶女,真是不可思议。 越这么想,盛紘就越是不安。天上掉下来的馅饼,好吃不好消化。不过吴大娘子的下一句话,也算一盆冷水一-梁晗的腿出了严重的问题,很可能一辈子下不了床。 盛紘这才明白,吴大娘子是不得不让儿子下娶。盛紘一向以文官清流自诩,做不出来卖女求荣的事情;又担心墨兰嫁去受苦一一高嫁本来就不容易,丈夫再是个瘫子,护不住她,日子可想而知。 可盛家门第不如永昌伯爵府,直接拒绝吴大娘子,怕是伤了伯爵府的颜面。盛紘只能用缓兵之计,说过几天再给答复。 吴大娘子一走,王若弗立马变了脸色:“四姑娘的命可真好!总算是达成了她小娘的心愿了!”盛紘知道,他和王若弗之间永远隔了一个林噙霜。若不是申辰之乱,他和王若弗连重新做回家人的机会都不会有。 因此,他现在也愿包容王若弗的脾气:“夫人,这件事情,你做主行不行?你让她嫁梁六公子,咱们就让她嫁;你说不让她嫁,我再给她找一个好人家就是了。” “官人,你这话什么意思?要是让她嫁,到时候她跟着一个瘫子,受苦受累,反倒成了我的不是;要是不让她嫁,指不定她觉得我这个嫡母刻薄,耽误了她的好生活。”王若弗哼了一声,“依我看啊,官人你去问问四姑娘是什么意思!我这个做嫡母的,就算出发点是好的,可做得不合她心意,还是会遭埋怨。” 盛紘拍了一下大腿,恍然大悟:“还是夫人看得明白!” “官人,行了,我不和你多说了。你有时间找四姑娘问一问!我答应了如儿,今晚让她尝尝我的手艺!”王若弗做了几下切菜的动作,示意盛紘赶紧离开。 “哎,好,那我先找墨儿去问一问。”盛紘点头。 “快去!”王若弗催促道。 盛紘一只脚跨出了门槛,突然回头,厚了脸皮来了一句:“夫人,如果今晚还有剩的,我不嫌弃。当然,如果夫人不愿意,我饿上一顿就是了。” 王若弗摆摆手:“知道了,到时候我让刘妈妈给你送去一份。” 盛紘把事情给墨兰讲了一遍,完了问道:““墨儿,你是怎么想的?” “全凭父亲做主。”墨兰低头。 毕竟之前林噙霜做了不光彩的事情,设计让她和梁晗生米煮成熟饭,好在被海朝云和如兰撞破,成功阻止了这场闹剧。虽然她是无辜的,可这个时候若是回答想嫁梁晗,怕是被人误会,她和梁晗早有私情,林噙霜不过是推波助澜。 盛紘看着墨兰的眼神,满是疼爱:“我和大娘子商议这件事情,她说,让我问问你是什么意思,免得落了埋怨。我想了想,是这么回事。你要是不嫌弃梁六公子,将来能靠自己在伯爵府立足,嫁了也就嫁了;你要是想过简单轻松的日子,那我就替你回绝吴大娘子,另给你找人家。”墨兰愣住,她这个嫡母,居然会为她着想? 很多年来,在生母的灌输下,她一直认为,王若弗这个嫡母不故意给她找一门差的亲事故意恶心人就不错了。 王若弗和林噙霜斗了半辈子。 在墨兰的婚姻大事上,嫡母还能考虑她的想法,给她选择的机会;反是生母一门心思让她攀高枝,差一点毁了她的名声,让她一辈子没有办法坦坦荡荡做人。 “大娘子……”墨兰流下了愧疚的泪水。她越来越后悔做过的那些事情。 以前林噙霜对她说王若弗的不是,她也会跟着再说几句。小时候,她还特意做了个小人,诅咒王若弗。最后因为手艺太差,实在不像,只好被当成丑丑的人偶扔掉。 盛紘有所触动:“大娘子是个好人。你不要因为生母的事情,迁怒大娘子。” “墨儿不敢。”墨兰恭恭敬敬回答。其实,这也是墨兰的真心话。 盛紘又道:“梁六公子以前跟庄学究上过课,你们也算知根知底。过去他和你哥哥一个德行,不是良配;后来不知怎么想的,去了禹州,现在出人头地了。可惜啊,又坏了腿……你自己想想!” 其实墨兰的内心有了答案,但这个时候还是要装作犹犹豫豫的样子。约摸半柱香的时间,她才给了盛紘答案:“父亲,墨儿愿意嫁给梁六公子。” 盛紘陷入沉思:“哦?墨儿,你可想好了,伯爵府尊贵是尊贵,可照顾一个瘫子一辈子,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墨兰顿住,她应该怎么回答呢? 她不能说梁晗再残再废也是永昌伯爵府的儿子,饿死的骆驼比马大,残废的伯爵府公子也比一般人体面;更不能说她早就对梁晗有情,所以现在愿意和他患难与共。 最后她给了盛紘一个听起来不犯错误的理由:“父亲,人的一生,哪能事事如意?嫁与旁人,说不好会有其他的麻烦。吴大娘子是个通情达理的人,听说梁二奶奶和梁四奶奶也很好相处,将来不会有婆媳、妯娌之间的矛盾。” 盛紘听了墨兰的回答,愣了片刻。他怎么也没有想到,墨兰能从这个角度分析嫁不嫁梁晗,不过说得也算合情合理。 如此,梁晗和墨兰的亲事也就说定了。 一个普通文官的庶女嫁给伯爵府的公子,人人都夸墨兰好福气。可没有人知道,她要嫁的是一个可能卧床一辈子的瘫子。若是有人知道了,怕是会讽刺来上一句:“福气?这福气给你,要不要啊?” 盛家紧张地准备墨兰的嫁妆,生怕出了纰漏。墨兰要嫁的是一个残废人不假,可再残废也是永昌伯爵府的嫡子,该有的体面绝不能少。 然而出人意料的是一一婚事定下来三天之后,梁晗的腿奇迹般好了。 这下子盛紘忐忑不安了,生怕永昌伯爵府悔婚,毕竟墨兰现在是配不上梁晗的。可吴大娘子来了一封信,信中表示,当初盛家和墨兰不嫌弃梁晗,现在伯爵府没有悔婚的道理,甚至还劝墨兰安下心来,好好准备婚事。 盛紘不知真相,连连夸永昌伯爵府仁义厚道,吴大娘子更是个好亲家。 大婚那日,墨兰风风光光嫁了出去。 别人不知道,可如兰知道,这辈子墨兰有多体面,上辈子就有多寒酸。 这辈子的梁晗和墨兰,虽然小毛病不断,可大是大非问题上,还是讲原则的,最后修成正果,被所有人祝福。 墨兰拜别的时候,王若弗从腕上退下一只手镯给墨兰:“四姑娘,你要嫁人了。这么多年,你没把我当母亲,我没把你当女儿。你用不着哭哭啼啼,去了伯爵府,要好好的,别给你父亲丢人。” 盛紘突然来了一句:“墨儿,快喊母亲啊。” “别,你还是让她喊大娘子!我可不习惯多了一个女儿,也不看看是谁生的。”王若弗瞪了盛紘一眼,然后想了想,这话对墨兰有些残忍,于是添上一句,“四姑娘,不管怎么说你也是盛家的女儿。以后有时间了,多回来看看你父亲。昨天晚上,他想起你要嫁人了,舍不得呢,和我说了一夜你小时候的事情。” 墨兰哭得更伤心了,快要把妆哭花:“父亲,墨儿会常回来看您的!” “好孩子,好孩子……”盛紘舍不得墨兰嫁人,心里难受极了。从小到大的掌上明珠,好不容易过了禁足期,一转眼就嫁人了。 “大娘子,谢谢您!”墨兰离开前,恭恭敬敬给王若弗行了一个大礼,“墨儿不孝,往后的日子,您多保重!” 墨兰走后,盛紘很长时间没有缓过来。 王若弗戳了盛紘一下:“姑娘大了,迟早就要嫁人的!她不过是嫁到了梁家,京城能有多大?想回来的时候,方便着呢!要是真按你原来的想法,让她远嫁,现在你的心不得碎了?哎,其实,我这会儿看四姑娘,也不那么讨厌了。可惜她有个不要脸的生母,养着养着就把她养歪了。好在她还是个有底线的,本质上是个好孩子。”盛紘想起林噙霜的种种恶行,尤其是死前林噙霜对他发出的灵魂拷问,竟然有些心累。 以前他因为墨兰是林噙霜的孩子才偏爱墨兰,现在想想,幸好墨兰没有完全随着林噙霜,否则盛家的脸面都被丢尽了。 他叹了一口气,边说边和王若弗一起到外面迎接客人:“行了,夫人,你就是刀子嘴豆腐心!” 忙碌了一天,梁晗和墨兰终于有了单独相处的时间。 “娘子辛苦了,可算能好好歇息了。”梁晗看着朝思暮想的墨兰,眼中是前所未有的温柔,“你不知道,我有多期待这一天。” 墨兰一听梁晗叫她娘子,瞬间羞了红脸:“啊?” “从今往后,你就是我的娘子,难道我还要一辈子叫你四妹妹?”梁晗摸着墨兰微微发烫的脸,“你要推开我多少次,才能心甘情愿接受我?”墨兰大着胆子,伸手握住梁晗放在她脸上的手,微微一笑:“六郎,我知道了。” “哎?娘子,你叫我什么?我没听清楚,你再说一遍!”梁晗嘿嘿一笑。 “六郎!”墨兰又叫了一声,不过明显比刚才凶了许多。 梁晗心满意足应下:“哎,娘子叫我呢……” 墨兰鼓起勇气问道:“六郎,你这腿,为什么突然坏了,又突然好了?是不是你怕母亲不肯答应,故意装作不好的样子?” 梁晗犹豫,考虑要不要和墨兰实话实说。 想来想去,他决定以诚相待:“娘子,你我夫妻一体,我不想对你有什么隐瞒。我把实话告诉你,你要怨我,我不怪你。墨兰点了点头。 梁晗把一切事情,如实讲给墨兰,只省去了最初吴大娘子打板子的事情:“马球会那天,我想追你,一不小心摔了。那个时候,我不想治了,总想着瘸了腿,母亲不好为我寻一个门当户对的大娘子,就能接受你了。可事情没有我想的那么简单,后来我才知道,伯爵府嫡子的婚事,自己做主有多难。我跟着顾廷烨,去了禹州,赌了一把运气……幸运的是,我赢了。这次回来,我又跟母亲争取了一次。她不再像以前那样坚决反对,只是要确定你对我的心意,就……” 墨兰一愣,没有想到事情居然是这个样子。 梁晗刚说完的时候,她还是有点介意,毕竟吴大娘子这么做,是在怀疑她的人品。不过她换位思考了一下,如果她是吴大娘子,就不怕儿子娶一个爱慕虚荣、能同甘不能共苦的姑娘吗?何况她有林噙霜那样的生母,别人对她不信任,也在情理之中。 “六郎,我知道了。你的心里有我,那就够了。母亲这么做,也是为了你好。多一个为你考虑的人,我开心还来不及呢……”墨兰抚摸着梁晗受过伤的腿,“你的腿,还疼吗?以后,不要随便拿自己身体开玩笑了。就算你真的坏了腿,往后余生,我就是你的腿。” “是吗?”梁晗内心偷着乐。 墨兰想起几年来的辛酸,如今也算苦尽甜来,能和梁晗相守余生,眼睛微微湿润:“当然,我会陪你看细水长流。” “娘子如此通情达理,我何德何能,遇到这么好的娘子……”梁晗感动不已。 感动之余,他还有一丝心疼一一墨兰到底经历了什么,仿佛变了一个人。过去在学堂的时候,墨兰是个爱使小性的,得理不饶人,对如兰无理也能搅三分。怎么可能像现在这样,轻轻放下一件事情?怕不是墨兰吃得苦,比他还要多! 想到这里,他把墨兰揽在怀里:“娘子别怕,以后我护着你,再也不让你受委屈了。” 墨兰没有哭哭啼啼,更没有和梁晗诉说自己的辛酸往事。她靠在梁晗的身上,温柔地来了一句:“六郎,其实命运待我们不薄。” 梁晗感慨:“是吗?虽然一路坎坷,可最后你还是能在我身边。这辈子,我有你就够了。你就安安心心地做我的大娘子!” 第二天,墨兰同梁晗一起给公婆梁伯爷和吴大娘子见礼。梁伯爷没有什么特别的表示,只是随便叮嘱了几句“夫妻恩爱”“开枝散叶”的话;吴大娘子挺满意墨兰,开开心心接过墨兰敬上来的茶,又给墨兰封了个大红包。 之后二人又一同给五个哥哥嫂嫂见礼。 两个亲妯娌都是好相处的人,梁二奶奶和梁四奶奶一见墨兰,就拉着她的手,亲亲热热讲着不停。梁家二郎和四郎见梁晗一脸失落,也拉过梁晗嘱咐了几句,让他继续上进,好好做事,好好做人,不要辜负大家的期待,更不要辜负新婚妻子的信任。 梁家嫡系紧密团结在一起,三个庶子各怀心事。以前,三房和嫡系没有交情,五房向大房靠拢。借着这个机会,三房和五房都为梁晗、墨兰二人送上一份厚礼,表示交好之意。尤其梁五奶奶,见风使舵惯了,此刻更是把墨兰捧得比亲妹子还要亲。 梁家大郎和梁大奶奶消停了不少,此刻同其他四房一样,待墨兰和和气气的。 梁家大郎是个拎得清的,墨兰是梁晗心尖上的人,为难墨兰,梁晗不得报复回来? 至于梁大奶奶,上次为了春珂的事情找梁伯爷闹过后,被梁家大郎吓唬了一通,再不老实就休妻。 梁大奶奶出身平平,没有娘家可以撑腰。她恨得牙痒痒,也不敢再多一句嘴。 回去之后,墨兰忍不住问梁晗:“我之前听人说,你大哥大嫂不是好相处的,还总和你们嫡系作对。可刚刚这一见,他们……好像也没为难我啊! ” 梁晗有些得意:“那是!你也不看看,你是谁的大娘子!” 第55章 覆水难收 墨兰嫁了出去,盛紘也该考虑如兰和明兰的亲事。明兰还好,婚事盛老太太做主就行。前不久出了贺弘文的事情,盛老太太不着急给明兰再寻亲事。可如兰的婚事,真把盛紘给愁坏了。 墨兰嫁到了永昌伯爵府,他现在怎么求,才能求来一个比永昌伯爵府还要尊贵体面的婆家?如兰是嫡女,墨兰是庶女,嫡女嫁得不如庶女,外人会怎么想?指不定说他宠妾灭妻,让庶女踩在嫡女头上。 何况他也得考虑王若弗的感受,王若弗为了女儿的幸福,主动让如兰低嫁是一回事。可无缘无故让如兰低嫁,王若弗会怎么想? 好在王若弗也不算着急如兰的婚事,盛紘这才松了一口气。 其实王若弗不止是舍不得如兰,还有其他想 法一一她始终认为,如兰虽然嘴上不承认,可心里对齐衡是有情的。眼下正是一个好机会。 申辰之乱中,邕王一家无一幸免。尤其是邕王妃和嘉成县主,在荣妃的授意下,在宫变中被凌辱。平宁郡主的运气还算好些,靠着装疯卖傻躲过一劫。虽然失了面子,可至少保住性命。齐衡成了鳏夫,肯定要考虑续弦的事儿。 王若弗想着,若是齐国公府有意结亲,她的如兰嫁过去也不是不可以。嘉成县主是反贼邕王的女儿,又没给齐衡生下一儿半女,虽说是结发妻子,可新夫人无需忌惮这位原配夫人。再说齐衡人品贵重,断断做不出没有底线的事情。既然如兰对齐衡动过心,何不想办法争取一下?虽然做填房不好听,可里子到底是比面子重要。 想到这里,王若弗悄悄叫来如兰:“如儿,我听柏哥儿说,齐小公爷的妻子和岳家,在宫变的时候人可都没了呢。哎,你说,邕王一家也真是的。之前仗势欺人,逼着齐小公爷和他们结亲,现在倒好,连自己的命都没保住。” 如兰一听王若弗提及齐衡的事情,头就大了起来。 这都多长时间了,居然还以为她喜欢齐衡!这个误会不浅啊! “母亲,我知道您想说什么。您不必说了,不可能的。”如兰俏皮一笑,提前把王若弗的话堵死。 讲真,如兰对齐衡没有男女之间的好感,可也不算反感。齐衡要模样有模样,要人品有人品,性格还是个温和的。如果没有明兰的事情在前,王若弗有这个想法,她也许还会思考一下可行性。除非终身不嫁,否则她会嫁什么样的人?她的身边一堆反面例子,宠妾灭妻的父亲,宠妾成群的康姨夫,有辱斯文的前堂姐夫孙秀才……她能保证她以后的夫婿,不是这种人?齐衡也算知根知底,至少不会出现这些问题。 “哎,你们这些小姑娘,我真搞不懂了……之前明儿和贺家哥儿相处得不错,也不知道怎么了,明儿突然不想嫁贺家哥儿了。你祖母呢,也由着她的性子。你说这贺家哥儿,哪里不好?偏偏明儿就是看不上……”王若弗看着如兰,又想起明兰的事情,一脸无奈。 她试探了如兰这么多次,如兰怎么看,也不像对齐衡有好感的样子。也许之前的事情,真的是一场误会?只是如兰单纯惊讶齐衡和嘉成县主成婚有些突然,反应过激。 想到这里,王若弗终于放下心来,不再为这件事情操心。 见王若弗提及贺弘文,如兰赶紧用这个话题给自己解围:“母亲,您不知道,贺家哥儿有一个青梅竹马的表妹。这个表妹是个不安分的,娇滴滴、软绵绵的,最会扮柔弱、扮可怜。她突然回来了,想给贺家哥儿做妾。您说,六妹妹应该怎么办?真跟了贺家哥儿,将来可有的跟表妹斗啊! ” 不过如兰隐去了很多关键的部分,比如曹锦绣的来历和曹锦绣母亲的闹剧。 王若弗因为林噙霜的事情,闹了半辈子的心,最见不得妻妾斗争,被如兰这么一说,也为明兰的选择拍手叫好:“原来是这么回事!明儿不要贺家哥儿,那是对的。真嫁过去,怕不是又多了一个宠妾灭妻的笑话!表哥表妹,亲亲热热,婆婆又向着自家外甥女,可怜明儿成了外人。”“母亲英明。”如兰赶紧恭维,然后溜之大吉。齐国公府这边,齐衡跪在齐国公和平宁郡主面前,恳请父母同意他和明兰。 “母亲,儿子心悦盛六姑娘多时。可天不遂人愿,正当儿子想告知父亲母亲的时候,儿子不幸被邕王一家看中,被迫成亲。如今天下太平,嘉成县主已死,儿子可以重新考虑个人问题。还望父亲母亲同意我和盛六姑娘!”齐衡的声音非常真诚。 齐衡和嘉成县主成亲之后,整日沉默寡言,面无表情,如同一具行尸走肉。直到最近,宫变之后,齐衡才一点点活了回来。提及明兰的时候,他的脸上出现了久违的温柔神色。 时过境迁,齐衡的心里还有明兰,愿意为明兰争取一次。 “盛六姑娘?”平宁郡主的嘴角浮现一丝轻蔑的笑容,“呵,你还是忘不了她!” “母亲,您早就知道了……”齐衡吓了一跳,差点倒在地上,“既然母亲已经知道了,您就答应儿子!儿子一定好好读书,以后考个功名,替母亲争光!” 平宁郡主轻轻摇着团扇:“合着我不答应你,你就不读书。还敢要挟我?” 齐国公是个好脾气,平时顺着妻子疼着儿子,眼见又要有母子冲突,赶紧打圆场:“夫人,咱们儿子不是那个意思。” “你儿子早就看上了盛六姑娘,你竟然不知道?哪有你这么当父亲的?”平宁郡主指责完齐国公,又指责齐衡,“元若,当时我就想让你认盛六姑娘为妹妹,死了你这条心。偏偏遇上邕王这档子的事,没来得及……现在倒好,你还主动告诉我,你要娶盛六姑娘?” 齐衡露出倔强的笑容:“母亲,您也说了,那是当时。” 齐国公看着为情所困的齐衡,心里也不好受,忍不住说了几句:“夫人,儿子中意盛家姑娘,咱们不妨考虑考虑!当初的邕王府,门第够高!可荣华富贵如同镜花水月,最后还不是一场空?咱们儿子跟了盛家姑娘,过得舒心,不是比什么都强?” “你这是指责我的不是了?呵,现在京城中人嘴上不说,可都在看我的笑话。说我当初攀炎附势,明知邕王一家心狠手辣,非要把儿子往火坑里推,最后自作自受。”平宁郡主哼了一声,狠狠地瞪了齐国公一眼,“你以为,我不想让儿子娶一个中意的姑娘?可现在齐国公府只有面子,没有里子!我现在在太后娘娘面前,还有几分薄面,支撑着齐国公府。可将来呢,元若靠谁?”齐国公看着一生要强的妻子,不知道说什么好。他是个好人,可不是国公府合格的当家人。他清楚得很,自己能力有限,只能本本分分做人做官,不能把齐国公府发扬光大。他和英国公不一样,英国公戎马一生,手握军权,德高望重,那是既有面子也有里子。京中贵族肯捧着齐国公府,大都看在平宁郡主的面子上。毕竟平宁郡主是太后的养女,是为数不多能在太后面前说得上话的人。 平宁郡主为了齐国公府操碎了心,齐国公都看在眼里。当初平宁郡主生下齐衡,没出月子就为齐国公府的事情奔走,落下病根,无法生育。 齐国公自责不已,发誓此生绝不纳妾。这么多年,他说到也做到了。哪怕别人笑他惧内,他也乐呵呵笑了过去。 他轻轻抚着平宁郡主的背:“夫人,咱们慢慢说,慢慢说。” 齐衡心有不甘,约了长柏在樊楼见面,还特意嘱咐长柏带上如兰。他不是不想见明兰,只是现在事情没有把握,不想惊扰明兰。 到了樊楼,齐衡开门见山,说了他对明兰的心意,希望长柏帮他一起争取。 长柏一向稳重大方,可听到这个消息,还是吓得摔了一跤:“元若,你说什么?” “我……我想娶你六妹妹!”齐衡重复了一遍。“六妹妹?”长柏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是,我要娶你六妹妹,不是五妹妹!”齐衡坚定回答。 虽然齐衡没什么恶意,可如兰听着还是有些尴尬。她只好低头吃盘子里的烤鸡,假装自己是个局外人:“你们慢慢说,我先吃,再不吃就凉了。” 长柏忍不住端走如兰的盘子,责备的语气中带着关心:“发生了这么大的事,你还有心情吃?”“什么大事?”如兰反问。 “你不是……”长柏欲言又止,不好直说。 如兰瞬间懂了,大大方方解释:“哦,二哥哥,你是说这个啊!你怎么和母亲一样,都觉得我喜欢元若哥哥呢。元若哥哥喜欢六妹妹,六妹妹喜欢元若哥哥,从始至终都没有我的事儿。我,谁也不喜欢呢。我也无奈了,你们总误会我。 这回尴尬的是长柏了:“元若,不好意思……之前我以为……” “没事,没事,错的是我,我说得不够清楚……咳咳……”齐衡不好意思道。 事情已经说开,长柏也不用遮遮掩掩,直接问齐衡:“元若,我知道你想娶我六妹妹。可你父亲母亲是怎么想的?我听说,你母亲一直希望你找一位出身高贵、能帮到齐国公府的大娘子。”“母亲的想法是母亲的,我的想法是我的。我心悦六妹妹,我会为了六妹妹争取的,让她做我的大娘子。”齐衡认认真真回道,“眼下一切太平,我不至于和上次一样被人威胁,什么都做不了主……” 长柏陷入沉思:“你有把握说服你的母亲?”“我会的。”齐衡信誓旦旦。 长柏叹了一口气,感慨于齐衡的念念不忘:“元若,我没想到,你早就喜欢上我六妹妹了。我们两家,终究是门不当户不对的。你贸然动了求娶的念头,六妹妹会很难。不过你父亲母亲要是同意,我会祝福你们的。” 齐衡的眼中闪着喜悦:“则诚,谢谢你。” 齐衡拉着长柏出去的时候,长柏已经心中有数,怕是齐衡受不了刺激,让他陪着去找顾廷烨问清楚。两边都是挚友,他无法掺和这些是非,偏袒哪一方都不合适;可非要论公平,感情之事,又怎么说得清? “你说什么?你……你和六妹妹……”顾廷烨一头雾水,“你不是早就和嘉成县主……” 顾廷烨早早离开学堂去外面闯荡,不知道齐衡和明兰两心相许这段往事。后来齐衡娶了嘉成县主,更是没人会往这些事情上想。 一听嘉成县主的名字,齐衡的怒气冲冲直上:“仲怀,你什么意思?我的心里,一直只有六妹妹一个人!你以为,我想娶嘉成县主?邕王拿我父亲性命作为要挟,逼我答应婚事!你不可能知道,我和嘉成县主在一起的日子,比死了还要难受!” 顾廷烨下意识道:“我要是你,当时就直接绑了嘉成县主,看邕王怎么嚣张。” 他刚说完,就后悔了。虽说不是故意,可他做的事情,怎么看都像是横刀夺爱。现在,怎么再好拿这种话刺激齐衡?性格决定命运。 齐衡是齐衡,他是他,完全不是同一类人。以他对齐衡的了解,齐衡断断做不出这样的事情。齐衡眼睛已经红了,顾廷烨的对不起还没说出口,他就一把扯过顾廷烨,像一只疯了的野兽:“亏我一直把你当兄弟,你就这么看我?你在笑话我懦弱,不肯为六妹妹争取?说得像你很喜欢六妹妹似的!真是那样,曼娘又算是怎么回事?昌哥儿和蓉姐儿算怎么回事?你有什么资格说我!” 顾廷烨不好意思道:“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 这个解释,在齐衡看来,就是狡辩。 齐衡的怒气有增无减,话也愈发刻薄:“你一句过去的事情,就能轻飘飘带过一切?我和你不一样,怎么去争取?我能不顾我父亲的命吗?哪像你,都有本事气死你父亲呢!” 齐衡说说顾廷烨的外室、私生子女也就算了,最后竟然扯到了顾廷烨已故的父亲上。 顾廷烨实在忍不住了,轻轻一甩,直接把齐衡干翻在地上:“元若,你不知道的事情,不要乱说!” 齐衡面对比自己能打一百倍的顾廷烨,毫不畏惧,咬咬牙爬了起来:“我今天非要和你掰扯清楚了!我就是死,也要问个明白!” 长柏突然庆幸他来了,要不是今个儿会出大事。打赢坐牢,打输毙命。这输赢,不言而喻……齐国公府的独子,被宁远侯的弟弟、当朝权贵打死,谁敢想呢,怕是本朝都没有出过如此惊悚的人命案。 “元若,这件事情你误会了。别人说的,未必都是真的。你不清楚,等有时间我和你解释一下。”长柏只好做着和事佬,调节着两位挚友的关系,“仲怀,元若现在心情不好,别和他一般见识。深一句浅一句的,他都不是故意的。”长柏的为人处事,齐衡和顾廷烨都信得过。在他的劝说下,一触即发的生死决斗,最后不过是一笑泯恩仇。 齐衡被长柏扶到一旁,坐着休息了好一会儿,才勉强缓过来。顾廷烨也冷静下来,和齐衡心平气和讲着事情的经过:“元若,真的抱歉,我以前不知道你喜欢六妹妹。事到如今,我只好实话实说了……我现在手握重兵,官家虽然信任我,可难免不会多心。他不想我娶一位母家强势的大娘子,盛家文官清流,是个合适的结亲对象。那天官家听说五妹妹和六妹妹尚未婚配,便问我有意哪一个。” “然后呢?”齐衡的目光越来越黯淡。 “我……我选了六妹妹……”顾廷烨叹了一口气。 “你为什么不选五妹妹呢……”齐衡的眼里,满是斗不过命运的遗憾。 他失去了明兰一次,现在又要失去明兰了。 顾廷烨见齐衡对明兰一往情深,又担心明兰心里有齐衡,强行拆散二人,伤害了明兰不说,万一明兰一辈子惦记齐衡,他就是这段感情里的局外人。 想到这里,顾廷烨忍不住开口:“元若,你我兄弟一场。这件事情,是我对不起你。六妹妹对你有意吗?如果六妹妹心里有你,我绝对不忍世间多一对怨偶!我找个理由回绝官家,让你和六妹妹有情人终成眷属。” 长柏了解顾廷烨的人品,他一定是说到做到,不会拿这番话糊弄齐衡。 顾廷烨说得真诚,齐衡都愣住了。 他实在没想到,顾廷烨居然把机会又给了他。只要他大胆一些,直接告诉顾廷烨明兰曾经喜欢过他,以顾廷烨的行事风格,肯定履行承诺,去官家面前撤销赐婚。 所以……要他怎么选呢…… “元若?”长柏戳了戳齐衡,“你和仲怀好好说一说啊。” “仲怀,你的好意我领了。事已至此,你求到官家那里,官家对你有了意见怎么办?”齐衡做了一个无比艰难的选择,说到最后已经断断续续,泪流满面,“何况我对六妹妹是……单相思……她一直都不喜欢我……这一切都是我的一厢情愿……” “元若!”长柏惊讶于齐衡对顾廷烨的回应。 那日樊楼小聚,听齐衡话里的意思,明兰是喜欢过齐衡的,如兰也能证明这一点。偏偏这个时候,齐衡否定了一切。 长柏是个聪明人,知道齐衡为什么会这么说,只能陪着齐衡演下去:“仲怀,你也听到了,元若对我六妹妹,只是单相思。” “这样……”顾廷烨似乎松了一口气。 长柏继续对顾廷烨道:“仲怀,不管怎么说,以后你才是和我六妹妹共渡一生的人。我希望你能好好照顾六妹妹,视她若珍宝。” “我一定会。”顾廷烨郑重其事向长柏承诺,“我会对你六妹妹好,一辈子不负她。”顾廷烨走后,长柏主动留下来陪齐衡喝两杯。 齐衡喝得微醉,完全不顾苦涩的眼泪大滴大滴落在酒杯里:“则诚,你知道我为什么不肯对仲怀说实话?我会努力说服我母亲的……可就算我母亲同意了,他一定能说服官家,撤销赐婚吗?”长柏摇头:“谁都没有绝对的把握。” “是啊。真的成功了还好说,可要是官家不同意,非让他娶六妹妹呢?”齐衡端起酒杯,把混合着泪水的酒一饮而尽,“六妹妹和我的事情,就会是他心里的一根刺。这让他们以后如何相处?就算他是个好人,他对六妹妹的爱中也会带着隔阂,那不是我阻碍了六妹妹的幸福吗?要是个没良心的,怕不是会为了这件事为难六妹妹!” “仲怀不是那种人。”长柏为顾廷烨担保,“他对六妹妹有没有男女之情,我拿不准;可伤害六妹妹的事情,他做不出来。” “行,我知道他是好人,可男女之事,谁能说得准……光明磊落的君子,有的竟然刻薄妻子;阴险狡诈的小人,有的对妻子还一往情深呢……”齐衡摊手,言语之中颇多无奈,“就算他完全不介意这些事情,可其他人呢?除非没有人知道官家给他们赐过婚,否则别人会怎么想六妹妹?万一事情再被有心人利用,传来传去,就成了六妹妹未嫁之时和人有了私情……”这一夜的酒,格外催人醉。 长柏唏嘘不已,齐衡又一次错过明兰了。 他在纠结,要不要让明兰知道这些事情。不告诉明兰,对齐衡有些不公平,做了这么多牺牲,连点好都没留下;可告诉明兰,又怕明兰承受不住,甚至节外生枝,惹出大麻烦。 想来想去,他决定只把事情告诉如兰一个人。 如果以后有合适的时机,如兰转告就好了;如果没有,至少也多了一个人,见证了齐衡对明兰的这份宝贵心意。 第56章 男女姻缘 不仅齐衡,连明兰都无法接受赐婚的旨意。 不是说顾廷烨哪里不好,而是这事情实在太突然。顾廷烨是个好人,可她从来没有想过两个人有什么可能。且不说门不当户不对的事儿,光说两个人本身,顾廷烨比她大了好些岁,又有过外室和私生子女,怎么看也不像有在一起的可能。明兰接到消息的时候,正和小桃在收拾杂物。手一软,一个盒子顺势掉了下去。 一声巨响,盒子被摔开,迸出大大小小的碎片。“六姑娘……”小桃紧张地拉住明兰,“你……没事……” “没事……没事……”明兰盯着地上的碎片,落下了一滴又一滴的泪。 她哭得很安静,默默捡起地上的碎片,毫不在乎自己的手已经被碎片割伤。一切都是那样的巧,她摔碎的是齐衡之前送给她的泥塑娃娃。 明兰是个心思细腻的人,这些日子,虽然长柏和如兰都没有在她面前提过齐衡,可她总有一种感觉,长柏和如兰有什么事情在瞒着她。她既有一点点期待,可更多的不安。 就在这样的情境下,一道赐婚的旨意,让一切都变成了不敢再去想的过去。 小桃陪着明兰一起捡碎片,不一会儿,两个人拼出了一个完整的娃娃。 “小桃,拜托你找人,把这个娃娃粘一下。明兰擦干了眼泪,把碎片仔仔细细放到盒子里,“粘好了后,你把这个给我五姐姐送去,让她替我一直保管。” “六姑娘,你为什么要送给五姑娘保管呢?”小桃一脸疑惑。 明兰淡淡道:“一切都过去了。不然,我要带着这娃娃嫁去顾家?” 小桃似乎不是这样想的:“肯定不能带去顾家,不过,留在这里就是了。” 明兰把所有的碎片都放在盒子里,郑重其事扣上盒盖:“留下来?怕不是没过多久,别人就把它当做垃圾扔掉了。” “啊,扔了就扔了呗。小公爷也是的,之前嘉成县主那件事也就罢了,现在也不想着姑娘你。我听人说,最近平宁郡主正在考虑为小公爷择一位门当户对的大娘子。”小桃替明兰鸣不平。明兰摆摆手:“小桃,他也许有苦衷。” “苦什么苦?他是齐国公和平宁郡主的儿子,他苦还是姑娘你苦?”小桃哼了一声,不过心里还是想着,找谁能粘这个娃娃,完成明兰交代的任务。 盛老太太赶过来的时候,明兰平静得就像没有发生过任何事情一样。不过她知道,明兰是个要强的孩子,看起来像没事人的,不等于真的无动于衷。 盛老太太心疼地把明兰揽在怀里:“明丫头可是不想嫁顾家二郎?那咱们就不嫁!”“祖母,可是……”明兰紧咬嘴唇。 “顾家二郎是当今圣上的红人,又怎么样!他哪里是个良配?早些年因为外室的事情,离家出走,搞出了私生子女。前些日子,宁远侯府还闹出了那么大的笑话!我就是豁出去这条老命,也不能让你掉进这个火坑!”盛老太太实在太激动,说着说着,差一点喘不上气。 明兰眼睛湿润,轻轻拍着盛老太太的背:“祖母,您不必担心我。事已至此,孙女只能认命。” “你……居然能认!顾家是什么地方,你没数吗?再说他还有私生子女……你年纪轻轻,去给人家当继母?”盛老太太又激动起来,想想将来的事情,就心疼明兰,“我不指望你嫁到高门,给我增光添彩,只希望你能过上安稳日子……”是啊,谁不希望过上安稳日子呢?只是很多时候,树欲静而风不止。 明兰给盛老太太倒了一杯水:“祖母,宁远侯府确实不是一个好地方,可您要相信,孙女一定会好好经营,过好自己的日子。” 盛老太太的心情稍微平复,可也没完全放心:“我知道,你是个聪明孩子。可侯府嫡子的大娘子,不是那么容易当的。想当初,我们勇毅侯府……你不知道,好几位大娘子,一生都不如意,郁郁寡欢,年轻早逝。” 明兰突然想起贺弘文和曹锦绣的事情,陷入深思。 假如她是个性子软又拎不清的,估计很快就是贺家的大娘子了。到那时候,难缠的妾室曹锦绣,偏心的婆母贺夫人,能搞事情的曹姨妈,三面夹击,难道她就能过上安稳日子了? 明兰伏在盛老太太身边:“祖母,小门小户,也有小门小户的烦恼。人这一生,哪能事事如意?遇到问题就想退缩,还要怎么去活。谁也不能保证,下一门亲事就能一生无忧。顾家不是什么好地方,顾二叔也有一些不好的过去。可起码顾二叔他是个好人,重义气重情分,将来不会作践我。” 盛老太太想起自己年轻时的往事,感慨不已。她爱上了寒门出身风度翩翩的探花郎,不惜一切,为爱下嫁,可也没落得好。夫婿宠妾灭妻,害得她连自己的亲生孩儿都保不住。 盛家没有根基,在勇毅侯府面前不过如同一棵草,可她过得就安稳了? 想到这里,盛老太太没有再反驳明兰的理由。她拉着明兰的手,语重心长道:“明丫头,既然你这么想,我不好再说什么了。过几天,我让柏哥儿把顾家二郎叫过来,和他好好谈一谈。”“好的,祖母。”明兰乖巧点头。 “哎,我的明丫头……一转眼,你就到嫁人的年龄了……”盛老太太一边比划着,一边看着渐渐长大的明兰,“你刚来我身边的时候,只长到我肩膀那呢……” “祖母,我也舍不得您呢……”回忆往事,明兰也是有些伤感。再过一段日子,她就不是祖母的小宝贝了,而是顾家的大娘子了。 盛老太太突然想起了什么,叮嘱明兰:“这段时间,你多去看看你小娘!你不是她养大的,可毕竟血脉相连。你嫡母心善,和你小娘情同姐妹,可你嫁到顾家,以后的往来交际,哪有小娘露面的道理?怕是见上一面都难。”“那是自然的。”明兰点头。 这些年来,明兰虽然跟着盛老太太,可放不下生母卫小娘,经常偷偷回去看她。 盛老太太宽厚地笑了笑:“我知道,你一直都想着你小娘。你想你小娘,就大大方方和我说,我哪有不高兴的道理?” 秘密被盛老太太戳破,明兰不好意思笑了笑。没过两天,长柏带着顾廷烨来到了盛老太太跟前。顾廷烨平时随性惯了,可在盛老太太面前,看起来像个懂礼数、守规矩的好孩子。就连长柏都惊讶,顾廷烨怎么就来了一个大变身。 原本盛老太太还想审一审顾廷烨,可顾廷烨的第一句话,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他恭恭敬敬像盛老太太行了一礼:“此次求娶明兰,实在有些唐突,我愿意等。” “你什么意思?”所有人都目瞪口呆,不知道顾廷烨有什么打算。 顾廷烨笑了笑,不紧不慢解释:“官家只是下旨赐婚,并未定下成亲的日子。我愿意等明兰,等她心甘情愿的时候,再嫁给我。到时候,我再以良辰吉日为由,回禀官家,正式成亲。” 盛老太太怎么也没想到,顾廷烨能来这一出,这要她怎么和顾廷烨说下去? 顾廷烨看着盛老太太的眼神,大致猜出了她是什么想法。不过他并不介意盛老太太的怀疑,只是大大方方回应:“我知道,我以前做过一些荒唐事儿,流言蜚语不断。您老人家对我有什么想法,我能理解。不过,您放心,从此以后,不会再有这些事情了。我以亡母的名义起誓,我会善待明兰,不让她受任何委屈。” 长柏知道,那些荒唐事儿,有的是真做过的,比如有了外室曼娘和一双私生子女,可有的只是以讹传讹,甚至恶意中伤。 他和顾廷烨相交多年,了解他的品性,此刻也帮着顾廷烨说了几句:“祖母,仲怀是我多年好友。别的不说,他的人品,我还是能做担保的。将来六妹妹跟了仲怀,绝对不会被欺负的。”长柏一向讲求公平正义,不会编瞎话糊弄人。 盛老太太见长柏肯定了顾廷烨,神情微微放松,可嘴上仍然不松口:“柏哥儿,你也知道,明丫头是我的宝贝。要是她受了委屈,我拼了这条老命,也要护着她!” 这话看似是说给长柏听的,实际上是说给顾廷烨听的。 顾廷烨立刻接过话:“您放心,我一定不会让明兰受委屈。这段时间,您和明兰可以好好观察我。如果发现我有任何不端之处,我就亲自和官家承认自己有过失,请求官家撤销赐婚旨意。我说到做到,则诚,你帮我准备一下笔和纸,我愿意立下字据为证。” 顾廷烨的这一番话,说得也算真诚了。 长柏刚想起身,却被盛老太太拦下:“柏哥儿,不用了。既然顾家二郎真心有意求娶明丫头,那这事情,就让他和明丫头自己说好了。” “好,好。”顾廷烨点了点头,神情中有些惊喜。 顾廷烨见完盛老太太,又找了机会见了明兰。 他把刚刚的事情简单讲了一遍,最后郑重其事告诉明兰:“六妹妹,我知道,这事情来得突然。你不必勉强自己,等你心甘情愿了,我再风风光光把你娶进门。” 明兰看着顾廷烨,突然愣住:“顾二叔,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她怎么也没想到,在官家赐婚面前,顾廷烨还会考虑到她的想法,没有急不可待要求成亲。 “我……不希望你带着怨气嫁给我,让你一生不快活。”顾廷烨看着明兰,认真回答这个问题,“我是想和你结亲,不是要和你结怨的。一辈子很长,我不差这一时半会。” 顾廷烨说得如此直接,明兰怎么可能意识不到发生了什么?她的脸滚烫滚烫,不敢直视顾廷烨:“为什么……是我?” 顾廷烨反问道:“为什么不是你?”“可是……”明兰欲言又止。 顾廷烨见明兰有些尴尬,爽朗地笑了笑:“你想问什么,放心大胆问!我知无不言。你我之间,无需遮遮掩掩。” 明兰想了想,开始说:“顾二叔,我们不算熟。” “以前上学堂的时候,我们做过同窗。我去禹州的路上,遇到了从宥阳老家回来的你;我被陷害的时候,你提醒我小心我继母,我身败名裂,你还和你二哥哥一起看我;前些日子宫变,我们更是误打误撞相见。”顾廷烨仔细数着过去的事儿。 “问题是,你说的这些事情,我五姐姐,难道不在场吗?”明兰鼓起勇气,直接问了,“而且,我听我二哥哥说,官家有意让你和盛家结亲,问你选择我,还是我五姐姐,你选的是我。”“哦,你想问,我为什么不选你五姐姐?难道……吃醋了?”顾廷烨的嘴角有一丝得意。“没有!”明兰看着顾廷烨,凶巴巴地,“所以,你为什么选的是我?”“因为你很好。”顾廷烨回道。 明兰立刻反驳:“难道我五姐姐就不好吗?” 顾廷烨无禁了颐廷化天太了,“我没说她不好。“我没说她不好。可只要是好的,我都要娶回家吗?” “……”明兰实在是说不过顾廷烨了。 顾廷烨没有再和明兰争论下去的意思,大大方方聊起了如兰:“你五姐姐,当然很好。她很聪明,也很有趣,还有一颗赤子之心,我很欣赏她。如果她是男子,大概也会和你二哥哥一样,成为我的至交好友。” “这还差不多。”明兰松了一口气,“我五姐姐当然是最好的。” “谁能娶到你五姐姐,当然是有福气的。”顾廷烨继续道,“可是,于我而言……” 话已至此,她无法回避顾廷烨对她的心意,索性大胆问起来了:“你……到底什么时候,动了这个心思?” 顾廷烨回忆往事,神情渐渐温柔起来:“一开始,我待你和你五姐姐一样,都是当小妹妹的。后来,我人生中最落魄的时候,你二哥哥带着你和你五姐姐,一起去甜水巷看我。我看着你,感动之余,竟然有了一种家的感觉。” “是归属感啊。”明兰笑笑。 顾廷烨看着明兰,然后望着远处的飞鸟:“可也不全是。我当时不过是一个气死父亲的逆子,有什么资格,奢求家的感觉?后来,你冒死赶过来送诏书和兵符,却又不求名利,只求平安。简单之中,带着一种坚定和通透。我……我也希望你,余生平安顺遂。现在我也算能独当一面了,才稍微有底气,和你说这些。” 明兰随着顾廷烨,一直望着飞鸟远去:“原来是这样。” 顾廷烨又把视线放到明兰身上:“我想说的,都说完了。你现在不能发自内心接受我,没有关系。我都说了,我愿意等。我不怕等的时间长,我更怕你匆匆忙忙嫁给我之后,余生都在后悔。” “你……就不怕输吗?”明兰掩面偷笑。 “我认了。”顾廷烨抱着双臂,自信笑道,“愿赌服输,哪有不认的道理?” 顾廷烨的这些话,就像一阵风一样吹进了明兰的心里。之前,她以为她认命了,直接嫁给顾廷烨也就算了。余生很长,把婚姻当做一个任务,慢慢经营就好。可现在顾廷烨给了她一个机会,让她把一切想清楚想明白之后,再做定夺。这份心意,说不感动是假的。可也仅仅是感动。 晚上,明兰找来如兰,一起聊着心事。 不过,她还是省略了其中涉及如兰的部分,免得如兰多心,有什么误会。 如兰听完明兰一番话,并不意外,只是微微笑了起来:“恭喜六妹妹了!顾二叔,他是个值得托付的人。” “行了,行了,五姐姐,你真是的,这么快就说起他的好话了。当初贺家哥儿有个曹表妹,你可没少劝我小心谨慎。一个可能存在的妾室,就把你激动成那么样。可这顾二叔,之前都有外室,现在还有私生子女。你怎么不劝我,离他远一点?”明兰抱住如兰的胳膊,讲着自己的心里话,“顾二叔的话,我不是不感动。可你也知道,光感动有什么用呢?” “你,接受不了他?”如兰问道。 “我……既然是赐婚,我接受了,也就接受了,可对他这个人……”明兰叹了一口气。 想来想去,如兰决定,把长柏告诉她的那些事情,告诉明兰。不过现在明兰和顾廷烨的事情已经定了下来,如兰不好把齐衡的事情讲得太煽情,只能把重点放在顾廷烨上。 如兰一边讲着,一边心疼起了齐衡。 齐衡到底还是君子,把痛苦留给了自己。 讲到最后,如兰感慨:“六妹妹,你猜,顾二叔为什么和元若哥哥说,如果你喜欢元若哥哥,他就成全?你觉得,这是他和元若哥哥兄弟情深,不忍心夺人所爱?错了,那是因为……你。”“我?”明兰心头一惊。 齐衡怕影响她的以后,没有跟顾廷烨实话实话,谎称一切都是他的一厢情愿;而顾廷烨敢放出话,只要齐衡说出了她的感情,就肯放手成全。两个人都用不同的方式,默默爱着她。她……无以为报。 如兰继续分析:“是,元若哥哥在顾二叔面前撒了谎,可顾二叔不傻,你觉得他会完全相信元若哥哥的话吗?他愿意等,怕是也有这个原因!他不希望,你带着遗憾和伤心,嫁到顾家做他的大娘子。他希望……你的心里只有他一个人。”明兰叹了一口气:“小公爷的事情,我不会再回头了。只是我现在对顾二叔……” 如兰见明兰对齐衡的称呼,由元若哥哥换成了小公爷,稍稍放下心。她拉着明兰的手,柔声道:“反正顾二叔也不急,你再缓缓。等你真的能够接受他了,再告诉他,你愿意!” “好,他对我一片用心,我不想让他输……”明兰点头,“不过,五姐姐,宁远侯府不是一个 好地方好地力,大夫人。还有四房五房还有四房五房,都不是什么好都不是什么好 人。就算他有心护着我,我也得想办法自己站稳脚跟。” 平宁郡主听说了顾廷烨和明兰的事情,总算松了一口气,齐衡应该就对明兰死了心!可随后几日,她竟然陷入更大的不安一一齐衡非常平静,平静得像他从来都没有为明兰争取过一样。 哀莫大于心死,唯一的宝贝儿子如同行尸走肉,万一做了傻事,怎么办呢!想到这里,她更是紧紧关注齐衡的动态,生怕齐衡一时冲动,自我了结。 晚上,她忍不住和齐国公多说了几句:“哎,你说元若心里还有盛六姑娘吗?我总觉得,他有什么憋在心里。他要是给我哭,给我闹,我反倒是好受一些。” “咱们儿子,不至于寻死觅活的。”齐国公安慰平宁郡主,“给他一些时间,慢慢也许就好了……” “我……是不是……做错了什么?”平宁郡主罕见地自我反省了一下子,“要是我当初同意他和盛六姑娘,是不是……他现在会好受一些?” 齐国公抚了抚平宁郡主的背:“夫人,有些事情,勉强不得。事已至此,难不成咱们还能去破坏官家的赐婚?缘分实属天定,元若到底是和盛六姑娘少了些缘分。过段日子,等他走出来了,咱们再给他选一位合适的大娘子就是了。” “但愿如此……不过咱们元若……还能再看上别人吗?”平宁郡主连连叹气,“你别看他平时对谁都是笑盈盈的,是个乖孩子,其实内心倔强得很!认准了的事情,很难松口的。” “哎,万事开头难!不过日久见人心,只要是好姑娘,总有一天会打动元若。想当初你我刚成婚,别人笑话我娶了一个河东狮。夫人,我说实话,你别生气,那个时候,我不甘心,整天都在想,为什么不能娶我的意中人。”齐国公叹了一口气,和平宁郡主聊起了遥远的往事,“不过我还能怎么样?甘蔗没有两头甜,我心悦的姑娘,门不当户不对,而且和老宁远侯的原配夫人一样,性子柔弱,不通俗务,是个当不了宗妇的。” 平宁郡主一听齐国公提他年轻时候心悦的姑娘,脾气一下子上来了,狠狠捏了一把齐国公:“你说这些做什么?你现在后悔了?行,你要是后悔了,赶紧和她过日子去!我听说,她前不久正好死了丈夫!” 齐国公笑呵呵地挪开平宁郡主的手,所言句句发自肺腑,“夫人,我现在为什么要后悔?你嫁过来以后,把齐国公府打理得井井有条,我就觉得你真了不起!你坚强勇敢、争强好胜,和那些只会插花焚香、吟诗作对的大小姐完全不一样……再后来你生下元若,没出月子就为国公府的事情奔走,落下了病根,不能再生孩子了……我一定不能再辜负你,要是纳妾给你添堵,那我就不是东西……” 平宁郡主愣了一下,回想起这些年处处顺心的婚姻生活,连个妾室都没有,眼睛微微湿润:“是吗?你……当真这么想的?” 齐国公拉过平宁郡主的手,为她描述着将来美好而平静的生活:“夫人,元若长大了。儿孙自有儿孙福,元若是个好孩子,心里有数。等他想开了,成亲生子,咱们……也该有咱们的生活了。” “好,我再也不勉强元若了。”平宁郡主第一次小鸟依人般趴在齐国公身边,“我要强了一辈子,可现在发现,很多时候只是逞强。” 门外的齐衡听到了这一切,陷入沉思。 他原以为,父亲和母亲青梅竹马,一生只爱母亲一人。在他的意识里,人的一辈子只能爱一个人。多爱一人,就是对爱的亵渎。 他爱明兰不假,可也是追求那份完美无瑕的爱。他怎么也没想到,父亲刚和母亲成婚那阵子,心里是有过不甘,甚至还有爱而不得的旁人。 齐衡听着父母的往事,想着这些年来父母的恩爱,逐渐释然,不再沉溺于和明兰的往事中。一辈子很长,不一定只能爱一次。若是将来遇到了合适的姑娘,他愿意像爱明兰一样爱她。 不久之后,申阁老的儿媳妇带着嫡女申和珍来齐国公府做客。两家本就门当户对,平宁郡主见申和珍端庄大方、笑容可掬,越看越喜欢,申夫人也对齐衡非常满意。 不过平宁郡主怕齐衡接受不了,只是试探性问了问齐衡是怎么想的。齐衡不作声点了头。 “元若,你要是还没有放下过去的事情……强扭的瓜不甜,我逼着你和申家姑娘,成的不是亲,那是仇。”平宁郡主忍不住多说了几句,“虽然申家姑娘的祖父在朝中颇有威望,申家姑娘也很好,可我不想再逼你了。” “母亲,我听说申家姑娘是个善解人意、通情达理的姑娘。娶到这样的姑娘,也是福气。”齐衡走出了往事的阴霾,笑容多了几分释怀,“再说,婚姻大事,是天定也是人为。只要夫妻二人同心同德,相敬如宾,总会是个好结局。儿子已经长大,母亲不必再为了儿子,时刻担忧。”平宁郡主满脸疑惑,齐衡怎么突然就想开了? 她第一次在齐衡面前落了泪:“真好啊……我的元若,长大了。” 不久之后,齐衡和申和珍正式成亲。 长柏带着如兰、明兰,一同见证了齐衡人生中最重要的时刻。 齐衡娶嘉成县主的时候,那一脸表情,像是奔赴黄泉路;而这一次,齐衡的脸上挂着浅浅的笑意,对新的人生有些许期待之意。 长柏也是衷心祝福这位挚友,愿他放下过去,和新婚妻子白头偕老。 明兰同长柏一样,真心希望齐衡找到属于自己的幸福。 谁也没有留意到,齐衡偷偷问了如兰一句:“五妹妹,你看这些事情,一直都是比较准的。你现在帮我算一算,我和申家姑娘,是个好结果吗?” 如兰不假思索,肯定地点了点头:“当然是的。夫妻和睦,同心同德,一双子女,白头偕老。”“那我就放心了。”齐衡的眉眼之间,多了几分喜悦,“但愿一切顺遂。” 第57章 人生如戏 明兰和顾廷烨的事情已经定了下来,品兰更是早早定下表哥。三个关系不错的姑娘里,唯一没有着落的,就是如兰了。 好在如兰想得开,没有把这当回事儿,该做什么做什么。既然一时半会嫁不了人,不如趁着这段时间做做有意义的事情。 她是重生之人,带着无比珍贵的记忆,不好好利用这些,是不是很可惜呢?前段时间,她确实有所打算,可耽搁耽搁,渐渐忘了。与其犹豫下去,不如就在此刻行动。 如兰下定决心,一定要用自己知道的事情,帮助到尽量多的人。 这些日子,如兰一直足不出户,废寝忘食,手中的笔一直没有停下。喜鹊喊她不管用,连王若弗喊她都得半天才有回应。别人不知道怎么了,还以为如兰魔怔了。 如兰凭着自己的记忆,悄悄写下了很多未来二三十年应该发生的事情。然后开始整理,试图把一件件未来的事情,巧妙转化为一件件切实可行的建议,又不暴露她的真实身份。 可她并不擅长做文章,写得磕磕绊绊。再说,这样未免有些太过直接。事情又渐渐陷入僵局。 明兰和品兰以为如兰受了什么刺激,多次要找如兰聊聊。在被拒绝多次之后,品兰拉着明兰冲到了如兰的书房:“如兰妹妹,你几天没有动静了,我和明兰妹妹担心坏了!你有什么事情,一定要和我们说说啊!不要憋在心里!” 一旁的喜鹊连忙道:“品兰姑娘有所不知,五姑娘正在写东西呢!” “啊?真的假的,我不信呢!你之前在学堂的时候,课都不怎么听,现在还主动写东西?”品兰目瞪口呆,对喜鹊的话有所怀疑。 毕竟如兰对读书做文没有兴趣,每次庄学究布置笔头作业,如兰都是敷衍两下了事,哪里还有主动写东西的道理? 明兰倒是善解人意,温柔地笑了笑:“你就不准五姐姐有新的爱好了?” “行,行……”品兰无奈地点点头,“如兰妹妹,我们姐妹也好几天没有出去了,你就和我们一道透透气!” “好。”如兰简单收拾了一下桌面。 不是如兰不想写下去,是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写了。再这样下去,怕不是会疯。倒不如先出去转转,放松放松心情。或许,还有新的思路。明兰提议:“不如我们一起去看戏!” 品兰的头摇得和拨浪鼓一样,直接拒绝:“明兰妹妹,又是看戏?哪有什么新鲜东西可以看的?反反复复,说的都是一样的事情,只不过换了个名字。我看了这个,就能猜出那个讲什么了。” 品兰这么一说,明兰犹豫了:“这……不过,嫣然姐姐说,最近她经常去看戏。” “翻来覆去,也就那些东西,还能演出花来?真没什么好看的……”品兰实在不想再去看戏,完全提不起兴致,“也就是你嫣然姐姐找了一个好人,愿意陪她一遍遍看这种差不多的东西。”“也是。别说戏了,就连外面书铺卖的话本,好像也没什么新意。”明兰被品兰说服,不再提看戏的事情。 明兰随口的一句话,落在如兰的心里,就是一粒种子。 她为什么不写一个话本呢? 比起做文章,写话本对文笔的要求,低了很多。而且话本有很大的想象空间,写得再离奇,别人也不好说什么。毕竟,很多话本里,人和妖都能有一段旷世绝恋。 如果人们能从这个话本里受到些许启发,那可真是做了一件有意义的事情。总比现在,整天神神叨叨写文章,还写不出个一二三来好多了。 “这个……你们先去玩,我还有事要忙呢!”如兰重新坐回了书桌前,心急火燎,“喜鹊,你再给我准备好纸笔!” “是,五姑娘。”喜鹊一脸疑惑,不过还是照做。 品兰实在搞不懂如兰的想法,差一点窜到了如兰的桌前:“如兰妹妹,你到底怎么了?有话和我们说一说啊!你不高兴,我们一起陪着你。”喜鹊不好意思道:“品兰姑娘,我们五姑娘,最近确实有点……不过我觉得,等她忙完这一阵子,也许就好了?” 明兰赶紧把品兰拉回去,替如兰解围:“行啦,品兰姐姐,我们先回去!过段时间,再找五姐姐一起玩好了。” “过段时间,你不就嫁人了?”品兰有些遗憾。“又不是这一天两天的事情,时间长着呢。”明兰解释道,“我只是和顾家定下了亲事,至于哪一天成亲,还没个准儿呢。” 品兰笑呵呵恭喜明兰:“明兰妹妹,不管怎么说,这也是一门好亲事!你不知道,现在京中少女最想嫁的人,就是顾将军啊!那么多公侯伯府的千金小姐,都对顾将军芳心暗许。而你,偏偏被顾将军看重,多好啊!” “是吗?你们都是这么想?”明兰的表情淡淡的,一点没有春风得意之感。 此刻,如兰奋笔疾书,仿佛明兰和品兰不存在。 盛紘见如兰整天坐在书房,虽然不知道如兰在写什么,可照样开心了好长时间。 家中这些孩子,除去还小的长杨和长松,其他儿女中,就数如兰最不安静,读一本书都没耐性。现在可好,竟然沉下性子,在书房坐了一天又一天?管她写些什么,都是可喜可贺的事情。 他不仅劝王若弗不要打扰如兰,还命小厨房的人做了如兰爱吃的菜,定时送过去。 过了几天,如兰可算是写出了第一章,命喜鹊去请明兰和品兰。 明兰和品兰看着如兰写的话本,连连惊叹:“你这些天闭门不出,原来是在写话本啊!你写的话本,比外面买的有趣多了,我们从来没看过这么有意思的话本……咱们盛家,什么时候多了一位女文学家啊!” “哪里哪里,随便写写的。”如兰谦虚地笑了。她知道,她的文笔实在不行,不过内容不是一般的精彩,掩盖了文笔的不足。 “五姐姐,你要是愿意继续写下去,可以起一个笔名。有了笔名,就没人知道你到底是谁,别人没办法对说三道四。”明兰在夸如兰同时,提出了自己的想法,“然后咱们看看,能不能找到人,帮着联系一下有没有书铺愿意帮你印刷。这样,你的话本就会被更多人看到了。” “明兰妹妹,你懂得好多,你是怎么知道的啊?莫非,你以前也写过话本?”品兰兴奋地快要跳了起来,“你们还有什么惊喜是我不知道的?”“没有,我哪里会这些。只是之前顾二叔和我提了一嘴,他的一个兄弟,特别喜欢诗词。后来那位公子整理了一下自己的笔墨,联系书铺去了。他的诗词,在京城火过好一阵子呢!我在三哥哥那里,都听说过他的名字。”明兰笑道。 让更多的人看到,是一件好事。如兰轻轻点头,赞同明兰的说法:“六妹妹说得很有道理,我也是这么想的。” 品兰出身商家,很快嗅到了一丝商机:“明兰妹妹,你这个提议不错。要是到时候大家都喜欢看如兰妹妹的话本,怕是能挣不少钱!” “嘿嘿嘿……倒不是说钱的事情……”如兰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如兰妹妹,好好写!我和明兰妹妹,都会支持你的!”品兰拍了拍如兰的手,以示鼓励,“以后,我和明兰妹妹要做你的第一个读者!” “一言为定!”如兰目光坚定,“我会努力写下去的。” 得了好姐妹的鼓励,如兰的创作热情更为高涨。不知不觉,如兰已经写完三章。 消息不知怎么传到长枫耳朵里,他特意过来借阅一番。他虽然和如兰没有什么来往,可听说如兰写了话本,到底还是忍不住过来看看。 长枫仔仔细细看着话本,虽然文笔确实一般,可这创意,非常人可比。他也算是读过不少话本的人,可论新意,竟然没有一个比得过如兰。 他人生中第一次各种夸赞如兰:“五妹妹,你写的话本实在是太有意思了!京城流行的那些话本,没一个比得上你的。不是写俗了,就是编一些妖魔鬼怪,夺人眼球。哪有像你这样的,虽然看起来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可细细品着,竟然发现一个全新的世界!我有个朋友,他家有一家书铺,平时也经常印印诗集什么的。等你写完了,我帮你问问。” “那就多谢三哥哥了。”如兰回道,“麻烦三哥哥了。” 伸手不打笑脸人,何况长枫和如兰没有真正意义上的矛盾。之前为数不多的不愉快,还是长枫为了维护墨兰,和如兰拌嘴,说了几句稍微刻薄的话。可随林噙霜的阴谋败露,墨兰禁足,二人之间再也没有过不愉快。此刻长枫愿意出面替联系书斋,如兰当然要好好感谢。 “哪里哪里,一点也不麻烦。”长枫笑了笑,又翻了一遍,“这么好的话本,不让更多人看到,实在太可惜了。” 不过如兰还是提醒了长枫一句:“三哥哥,我毕竟是盛家的姑娘,让人知道这话本是我写的,可能会惹来不必要的麻烦。到时候我会起一个笔名,隐去我的真实身份,还希望三哥哥替我保密。” 长枫连连点头:“五妹妹放心,我当然知道其中利害。” 如兰略略放心。林噙霜一事后,长枫明理通透了不少,知道分寸。虽然偶尔还沉迷在莺莺燕燕的温柔乡里,不过大的方向还是上进的,安心读书,准备科考。何况如兰知道,再过一段时间,长枫就要和柳氏成亲了。柳氏是个有手段的,规劝夫君这方面有一套。 “三哥哥精通诗词,文采斐然,还希望三哥哥多多指教。”如兰笑道。 这是长枫第一次被如兰夸,夸得还是他最引以为傲的特长。 他乐开了花,看着如兰的眼神就像看着亲妹妹墨兰一样热情:“五妹妹,这事情,包在我身上!你的话本里有几处小问题,我帮你改改!” 谁也不曾想到,这个刚创作了三章的话本,极大改善了如兰和长枫的关系。 盛紘瞧见二人兄妹友爱的样子,不自觉浮出一丝微笑。他之前试着缓和如兰和长枫、墨兰的关系,可是效果甚微,甚至起了反作用。后来,他干脆断了这个念头。只要孩子们之间的不愉快不出大格,不影响家族名声,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好了。 长枫是真心实意帮如兰修改话本的。不仅纠正了几处错误,还把语言润色了一番,文笔比如兰的初稿好了不少。 为了帮助如兰,一向喜欢和漂亮姑娘厮混的长枫竟然清心寡欲了起来。除了读书准备科考,一门心思都在如兰的话本子上,人生第一次和莺莺燕燕保持了一定距离。 欣慰之余,盛紘特别拿出一笔银子,说留着将来印刷话本的时候用。不过他也三叮嘱如兰和长枫,一切都要小心谨慎,不要牵扯到盛家。 如兰看着长枫修改过的话本子,对比自己之前的初稿,不好意思地笑了。 好在如兰比较聪明,只是过去不大用心,没有研究过怎么写东西。被长枫一点拨,她马上就能举一反三,接下来那是越写越顺。 不用修改话本的长枫,又把多余的心思分给了莺莺燕燕一些。这一点,倒是令全家人无语。就这样,如兰写完了十章。 “如兰妹妹,你写得已经不少了,我们可以先让书铺印刷这十章!我感觉你要写的很长,等到都写完了,不得猴年马月了?”品兰提议道,“再说了,印刷售卖之后,你还可以根据大家的反应,调整一下以后怎么写。” “品兰姐姐说得没错。”明兰赞同,“五姐姐,你抓紧时间,想个笔名……” “笔名……”如兰咬着毛笔杆,犯起了愁,“这段时间,我就顾着写话本了,没想过这个问题……” 明兰和品兰提了十几个笔名以供参考,看来她俩早有准备,一直期待着这一天。 可这些名字,大多柔美婉转,怎么听都像是富家千金的闺名,如兰一直不算满意。何况这样的名字,就算没有暴露如兰,至少也暴露了话本的作者是个姑娘。 “算了,就叫小五得了……”绞尽脑汁的如兰突然拍了下桌子,“就小五了!” 如兰是盛家的五姑娘,叫小五也算有理有据,不是完全胡编乱造的笔名。 “小五,小五……”明兰和品兰一遍又一遍重复着如兰给自己起的笔名。 别说,名字虽然简单,可是通俗易懂,朗朗上口,又听不出男女。 “对,我是小五。”如兰嘿嘿嘿笑了笑。 王若弗一听如兰要把写好的话本送去书铺,还要继续写下去,瞬间紧张起来。 一开始,她看着如兰在书房安安静静坐着一整天,露出了老母亲欣慰的笑容;后来看着如兰越写越开心,也替如兰高兴。可现在,如兰似乎要把话本当成一件大事去做…… 万一影响如兰嫁人怎么办?哪有婆家能容忍如兰这么搞? 海朝云不清楚如兰为什么这么执着于写话本,不过她知道如兰是个有主意的,看起来大大咧咧、没心没肺,实际上比任何人都有数。 她不清楚如兰的想法,可也坚定站在如兰这边,私下找了个机会劝王若弗:“母亲,我也看过五妹妹的话本。她这话本,写得很好,不仅是打发时间玩玩。您没觉得,五妹妹的话本有很多有意义的地方?连我家官人看了,也说五妹妹话本中的一处情节,想象大胆却又合理,对他的启发很大。他参考着,向上峰提了一个建议,还被夸赞了呢。 “那是,我的如儿,肯定不差劲的。”王若弗虽然不满意如兰把写话本当做大事,可见如兰被夸,还是喜上眉梢,“过去别人总说,她不如谁谁谁的,那是他们没有眼光。” 海朝云到底不一般,劝说功夫一流,知道说什么能把话说到王若弗的心坎里:“母亲,我知道您担心什么。是,五妹妹将来是要嫁人生子。不过,她懂得越多,将来不是能更好地相夫教子?没有有见识的母亲,哪来优秀的夫婿和儿子?”“你说得有道理……”王若弗的态度略微松动。海朝云见状,又使了一把劲:“母亲,我家官人能有点出息,离不开您的殷殷教导。换作旁人,要是有一个粗鄙无知的母亲,就算天资过人,说不好也埋没了。” 虽然长柏的成功主要源于他的天赋和努力,和王若弗的关系不大。可海朝云这一番话,王若弗听得,那叫一个心花怒放。她连连拍手:“朝云,你说得好像很有道理!咱们让如儿好好写着话本,对她也是一种锻炼。不仅影响不了她的婚事,也许将来还能养出一个不一般的儿子呢!等儿子有了出息,我如儿也就得了诰命,风光无限,看谁能轻看她!” “母亲,您能这么想自然是好的。”海朝云笑道。 王若弗被海朝云这么一说,宽了不少心。 她带着一些如兰喜欢的点心,送去书房:“如儿,你二嫂嫂和我说了一通。我觉得,你愿意写话本也是一件好事,那就写!” “多谢母亲!我一定会好好写的!”如兰兴冲冲抓过王若弗送来的点心。 “不过一一”王若弗话锋一转。 如兰知道王若弗又想讲什么,连忙岔开话题:“母亲,这点心真好吃,还有吗?我想着让喜鹊给六妹妹还有品兰姐姐送去一点。” 王若弗一脸无奈:“行了,我知道你是什么心思,你就是不想嫁人,是不是?我现在可算知道了,你根本就不喜欢齐小公爷。之前的事情,都是我对你的误会。不过,你也不能这么拖下去。明儿比你还要小,都和顾家二郎定了亲。”“……”如兰默不作声,又抓了一块点心。 王若弗苦口婆心道:“我不反对你写这些话本,可你别忘了,什么才是大事!你也到了年龄,必须得去相看了。我不是逼你马上嫁人,不过该看还是得要看的。没合适的,咱们再说。”王若弗的话说到这个份上,如兰不好拒绝。她只好点了点头:“行,母亲您安排一下!” “这孩子,怎么一点不着急自己的终身大事·你说你四姐姐,嫁去了永昌伯爵府;你六妹妹,嫁的更是位高权重的顾家二郎。虽说她们都是高嫁,可你是嫡女,难道嫁得还能更差?可也不是每个显贵之家,都愿意和文官清流结亲的。”王若弗喝了一口茶水,润润嗓子,继续道,“你别说,最近还真有两家萌生了想和咱们结亲的想法。一个是东昌侯府的嫡出四公子秦思远,还有一个是庆昌公主的嫡子韩诚。吴大娘子特意在庆昌公主面前提了你,听说庆昌公主对你挺满意。” 如兰作为重生之人,太清楚这些弯弯绕绕了。 东昌侯府,听起来很光鲜。可是老东昌侯的嫡女小秦氏,为什么要给大了不止一轮的姐夫做填房?除去被姐姐大秦氏坏了名声,不就是因为东昌侯府已经败落?而且东昌侯夫妇,也就是小秦氏的兄嫂,没良心,为了省嫁妆钱,逼着小秦氏做填房。 如此,东昌侯府有什么好的?小秦氏还是姑娘的时候,侯府已经亏空。二十年过去了,只怕更是一个空壳,入不敷出。 老宁远侯顾偃开娶盐商之女白氏,不就是图白氏的嫁妆给侯府平账吗?当初华兰高嫁忠勤伯爵府,也被挪用了嫁妆。 再说了,东昌侯夫妇能狠心对待亲妹子,还有善待儿媳妇的道理?且不论秦思远是什么样的人,这门亲事,怎么看都不靠谱。 至于韩诚,母亲是庆昌公主,身份无比尊贵,自然眼高于顶。再说韩诚本人,偶然读到顾廷灿的诗作,心动不已,特意求了母亲去提亲。这看起来是一段美满姻缘,可顾廷灿是个拎不清的,一手好牌打得稀烂,下场悲惨。被婆婆庆昌公主软禁,丈夫又娶了平妻。若不是看在顾廷烨的面子上,早就被休弃了。 如兰想了想,她和顾廷灿完全是两种人,韩诚应该不喜欢她这种类型的。说不定这个时候,庆昌公主已经知道了儿子对顾廷灿的心意,可就是看不上顾廷灿,急匆匆棒打鸳鸯呢。谁成了韩诚的大娘子,谁就得做这个恶人,落得一辈子的埋怨。 总之,这两门亲事看起来都不错,一个是侯府一个是公主府,可根本经不得推敲。 可如兰不好细细说这些,只能乖巧点头:“母亲,您费心了。您放心,我肯定会好好相看的。” 以后的事情,以后慢慢说,走一步算一步。 “行,你要是不去,以后就别写了。”王若弗哼了一声,不过还是心疼如兰一直坐着写字,对身体不好,又给如兰拿了一个她亲手缝制的垫子。 长枫办事还算靠谱,过了一段时间,书铺果然印好了一批如兰的话本。 如兰抱着话本,激动得差点都要哭了出来。 原来,只要坚持下去,就是能做好一件事情的。又过了一段日子,如兰的话本渐渐流传了起来。人们都说,这是与众不同的话本,整个京城找不到第二个类似的。一传十,十传百,人们争先购买、借阅。一时间,凡是平时爱看点杂书的,都看过这个话本,看完之后,还要向身边的好友大力推荐一番。 书铺怎么也没想到,这看似普普通通的话本竟然能大卖,又临时加印了一批。 不过谁也不知道,作者小五究竟是什么人。 有人说,小五是个失意人,官场不得意,只好写写话本子,聊以慰藉;有人说,小五是个生意人,绞尽脑汁想着大家爱看什么,就写什么卖钱;还有人说,小五是个隐姓埋名的智者……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如兰还在继续写下去。 第58章 相看之路(上) 如兰不情愿,可也只能接受王若弗安排,开始了漫漫的相看之路。好在王若弗体谅如兰,只是让如兰借着各种交际活动先看一看,也不算尴尬。喜鹊为如兰打扮了一番,忍不住尖叫:“五姑娘原来这么漂亮啊!” 平时,如兰对自己的外表不算上心,比起喜欢打扮的墨兰和五官无可挑剔的明兰,少了几分精致。王若弗也劝过她好好拾掇拾掇,可她从不当回事。 比起带着沉甸甸的头饰,穿着紧绷绷的衣裙,一举一动都要端着,不如简单随性一些好。 此刻,如兰已经换上了一套桃红色的衣衫,衬得人格外明艳动人。 她本就身材修长,亭亭玉立,此刻气场全开,可爱之余多了贵气,看起来和公侯伯府的千金小姐没有什么不同。 如兰看着镜中的自己,也很是满意:“果然,我也不输给谁。” 然而,她的神情又突然黯淡下去。女为悦己者容,她这美丽,又是为谁绽放呢? 喜鹊自然不懂如兰的想法,只是一个劲夸:“五姑娘,你不知道你现在有多美!侯府的公子,公主的儿子,这可都是好亲事!旁人求都求不得这么好的亲事,你这下可好,一下子去看两个!到时候可得好好挑一挑!到底哪家公子,才配得上我们风华绝代的五姑娘!” “喜鹊,你真觉得,这都是好亲事吗?”如兰面色凝重。 “难道不是?都是高门大户,世家公子。”喜鹊连眉梢都是笑,衷心替如兰高兴,“五姑娘这么好,自然配得上贵婿,难不成还嫁个穷举子?”当然,喜鹊不知道如兰的前世发生了什么,这么说也不算故意冒犯。 如兰倒是若有所思:“穷举子……” 喜鹊笑道:“五姑娘怎么了?就是穷秀才,我也愿意跟着五姑娘一起。” 王若弗带着如兰、明兰来了吴大娘子组织的诗会。明兰虽然已经和顾廷烨定下亲事,不需要相看,可多参加交际活动,露露脸,长长见识,也是好的。她将来作为顾廷烨的大娘子,交际活动只多不少。 如兰带着王若弗的任务,重点观察着东昌侯府的四公子秦思远和庆昌公主的儿子韩诚。韩诚就罢了,秦思远和她想象之中完全不同,看起来是个忠厚老实人。东昌侯夫妇为了节省嫁妆钱,不惜把亲妹子小秦氏推进火坑,还能养得出这样的儿子? “可是盛五姑娘?” 远处,传来一阵温和的男声。 如兰抬头,只见秦思远向她走来。 她迅速调整自己的表情,仿佛什么都不知道:“见过秦公子。” 秦思远长得高大结实,笑容憨厚,怎么看也不像是在东昌侯府这种地方长大的。他对如兰的态度颇为友善,一点也没有侯府公子的架子:“盛五姑娘果然聪明。难得一次诗会,盛五姑娘喜欢诗词吗?不妨过去作作诗,也算乐趣。”如兰赶紧摇头:“才疏学浅,不通诗词。” 说真,她十分好奇,秦思远为什么对她这么热情?再怎么说,秦思远是侯府嫡出公子,多少得端着。想着想着,她越来越觉得事出反常必有妖。 秦思远并不介意如兰的推辞:“没关系的……那盛五姑娘最近都在做些什么呢”这个秦思远居然还是个好说话的? 如兰心里有数,肯定不能对秦思远说实话。写话本的事情,自家人知道就好。要是让别人知道她就是小五,指不定传得怎样邪乎呢,到时候连累全家。 她笑了笑,找了个合适的说辞:“最近忙着和姐姐妹妹一起玩。” “是吗?真羡慕你,有姐姐妹妹。我们家四个, 都是兄弟,我是幼子哥哥们已经成家,平时连走一起说话的人都没有。”无论如兰说什么,秦思远总能配合接上,甚至主动带出新话题,“你的姐姐妹妹,也来了吗?怎么不见得你去找她们说话?” 如兰回道:“姐姐是宥阳老家的堂姐,没跟着我母亲和妹妹一道过来。” 秦思远又想办法和如兰拉近关系:“原来如此。对了,你的妹妹是六姑娘是吗?听说你妹妹,最近和顾将军定了亲,我们也算沾亲带故了。”如兰一愣,这都可以,这秦思远还上杆子攀关系? 非要这么算的话,明兰的未婚夫是顾廷烨,顾廷烨的继母是小秦氏,小秦氏的侄子是秦思远,确实能扯上一点点关系。 只是,秦思远这么做图什么?她绝不相信,秦思远对她一见钟情。虽说东昌侯府已经败落,不顾面子只顾实惠,很有可能为了嫁妆下娶文官家的女儿,不过也不至于如此跌身份,忙着和她攀关系。 可就算想攀关系,身为能去南曲班子唱戏的小秦氏的侄子,难道是什么好事? 该不会这一大家子人,都是笑面虎。 “秦公子,你真会开玩笑。”如兰的嘴角浮现出一丝讥讽的笑意。 秦思远不在乎如兰的微微不友善,依然保持着热情的笑容:“盛五姑娘性格爽朗,和那些忸怩作态的姑娘真不一样,令人刮目相看。”这让如兰无言以对。 好在,明兰远远喊了一声:“五姐姐!” “六妹妹,我在这里,我马上过去!”如兰得救了一般,提起裙摆,匆匆向明兰奔去,“秦公子,失陪了。” 喜鹊跟着如兰离开,剩下秦思远一人在风中凌乱。 明兰见如兰过来了,悄声问道:“五姐姐,你觉得秦公子怎么样?我瞧着你们刚刚聊得不错。他人挺好的,又温和又有耐性。” “事出反常必有妖。”如兰哼了一声,“无事献殷勤,非……” 明兰倒是没有多想:“五姐姐那么好,被人欣赏,也很正常。秦公子看起来忠厚老实,不像是不正经的人。莫非他和太夫人是亲戚,你就觉得他不可能是好人?” “我总觉得,他有问题。”如兰嘟囔着。 明兰知道,如兰的直觉一向很准。既然如兰非觉得秦思远有问题,那么秦思远很可能真的有问题。 她不好再和如兰说秦思远,只好转移话题,又带着如兰去了王若弗那边。 只见东昌侯夫人和王若弗聊得,那叫一个亲热。不知道的还以为,她俩就是亲姐妹。 如兰心头的疑惑又多了几分一一假如秦思远对她的热情,勉强能用爱慕解释,那么东昌侯夫人对王若弗的热情,又怎么解释?就连吴大娘子那样性格好、爱交际的贵妇人,初次见王若弗的时候,都没有这么热情。 东昌侯夫人拉着如兰的手,笑开了花:“这就是五姑娘!之前我就听人说过,今个儿一见,发现真是个标致的人儿。之前你们家四姑娘嫁到了永昌伯爵府,最近六姑娘还和顾将军定了亲,也不知道哪家有福气,能娶到五姑娘。” 王若弗心里暗暗得意,嘴上也得谦虚谦虚:“哪里哪里,我家如儿还小,不懂事呢。” 如兰被东昌侯夫人拽着手,十分不适,只觉得这一双手粗糙得很,完全不像养尊处优的贵妇人的手。看来,东昌侯府真的破败不像样子了。为了节省嫁妆,竟然让亲妹子去给姐夫做填房,面子都顾不得了,更别说有心思顾及这些细枝末节。“我这辈子最大的遗憾,就是没有女儿。要是五姑娘和我们家四郎有缘分,我白捡一个女儿,一定会好好疼的。”东昌侯夫人的热情快要溢出来了,好像错过如兰,她的儿子再也娶不到像模像样的大娘子了。 王若弗越来越满意,恨不得赶紧撮合这门亲事。东昌侯府的败落,她不是不知道,可侯府到底是侯府,大不了多陪一些嫁妆就是了。华兰嫁了破落的忠勤伯爵府,现在日子过得不是比谁都好?何况东昌侯夫人对如兰这叫一个热情,比起当初瞧不上华兰的忠勤伯夫人,不是好上一万倍吗?再说公侯伯府的公子不是个个都到了婚配年纪,更不是都能看上盛家、看上如兰。墨兰和明兰嫁得不错,这时候如兰没配一个公侯伯府的公子,简直是要面子没面子,要里子没里子。 “如儿,我瞧着你……刚刚不是和秦公子聊得不错吗?”王若弗主动把话题引到秦思远身上。东昌侯夫人见如兰的表情有些不快,只是宽和地笑了笑,像和自家晚辈说话一样和蔼:“怎么,是我家四郎不懂事,惹恼了五姑娘?那我回去可得好好收拾一下这浑小子!” 气氛看起来很融洽,可如兰隐隐不安。 这时,一位年轻夫人走了过来:“五妹妹,原来你在这里啊!” “这位是……”东昌侯夫人心生疑惑。 王若弗一听声音,吓得差点在人面前失了礼一一墨兰,她怎么过来了? 虽说这次诗会是吴大娘子主办的,墨兰作为她的儿媳妇,一向爱好诗词,没有不来的道理。可最近墨兰胎象不是很稳,很少外出,之前已经来信告诉王若弗,说不参加诗会了。 此刻,墨兰的精神状态非常差劲,肉眼可见憔悴和虚弱。为什么还要强撑着过来,又要和如兰说什么呢? 王若弗对墨兰有过偏见,可林噙霜倒台之后,墨兰自己要求禁足一年,过去的事情也就过去了。何况再怎么说,外人面前,她也不好流露出不合适的情绪。她看着小腹微微隆起的墨兰,跟东昌侯夫人介绍:“这是我家四姑娘。” “哦,原来啊永昌伯夫人的儿媳妇啊!听说她家六郎,最近可出息了。”东昌侯夫人的眼中略有羡慕之意,“你家四姑娘,看起来也是知书达理的。” 墨兰和长辈见过礼之后,突然看向如兰:“五妹妹可否借一步说话?” 如兰也很疑惑,墨兰到底想做什么。 王若弗摆了摆手,示意如兰跟墨兰下去,可忍不住多叮嘱了几句:“如儿,你多注意一些。你四姐姐是有身子的人,你别没深没浅的,一不小心伤着她了怎么办。” “母亲,我知道了。”如兰告辞。 如兰跟着墨兰走着,心思也越来越重,墨兰到底想说什么重要的事? 到了远离人群的地方,墨兰停下脚步。 她怀着孩子,身体虚弱,这不算长的路已经让她气喘吁吁:“五妹妹,我听说最近正在安排你和东昌侯府的四公子相看。” “母亲算是有这个意思。”如兰点头。 “五妹妹,我家官人说,秦公子看起来一副老实人模样,其实是个贪图美色的,是秦楼楚馆的常客,都染上了花柳之病……”墨兰把自己知道的,如实告诉如兰,“本来,谁都不知道这件事情。只是官人和友人小聚,秦公子酒后失言,自己抖出来的。如果不是关系到你,官人也打算讲义气,装着不知道了……” 如兰恍然大悟,东昌侯夫人和秦思远不合常理的热情,总算是有了答案。 知人知面不知心,这伪装得可够好的! 秦思远看起来是个老实人,实际上里子都烂了。她若不是对东昌侯府和秦家有所警觉,估计也会被秦思远憨憨的外表蒙蔽了双眼,稀里糊涂同意了这门亲事。 “五妹妹,我真的谢谢你。要是没有你,我和我家官人……他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了我。你不计前嫌,肯成全我们。遇到这种事情,我们也不能眼睁睁看着你吃亏……”说到最后,墨兰的眼中已经泛着点点泪光。 墨兰的一番话,的确令如兰感动。 前尘往事,不必再提。至少现在,墨兰一直记得她的好,肯为她去着想。 她第一次,挽着墨兰的胳膊,就像这些年挽着明兰一样:“四姐姐,过去的事情,不要再提了。你怀着孩子,情绪激动了,对身子不好。” 墨兰掏出帕子,轻轻擦过眼角:“好,我一会就回去歇息了。” 另一边,顾廷灿在诗会上大放异彩,吸引了庆昌公主之子韩诚的目光。明眼人都看的得出来,韩诚一颗心都在顾廷灿的身上。 王若弗虽然有些遗憾,可想着东昌侯府也算一门好亲事,也不再想韩诚的事情。 有人悄悄议论,韩诚早就倾心于顾廷灿了,甚至已经向母亲庆昌公主表达了求娶之意。可庆昌公主不满意顾廷灿像大秦氏一般的做派,一直没有同意,甚至不惜降低门第要求,也得让韩诚找一个靠谱的大娘子。 有几家门第不高的官宦人家小姐,想试试运气,放下矜持,和韩诚搭话,可被韩诚毫不留情撵开了。 晚上回到家里,王若弗一个劲在如兰耳边念着秦家和秦思远的好:“如儿,我瞧那秦四公子真不错!他人憨厚老实,应该做不出什么坏事。再说东昌侯夫人喜欢你,你嫁过去,她能护着你。”如兰无奈了:“母亲,东昌侯府就是一滩浑水!” “不就是败落了吗?咱们盛家,出得起嫁妆!”王若弗不以为意,一心觉得这门亲事可以考虑,“蒸蒸日上的侯府,哪里愿意和咱们结亲?”“母亲,不是这么简单!如果他们人好,咱们也不差点嫁妆。可东昌侯夫人和秦四公子,一直都在和我们装!”如兰急了,声音尖锐了几分,“秦四公子还是老实人?知人知面不知心。他好色的很,经常寻花问柳,已经染上了花柳之病!” 王若弗瞬间尖叫起来:“什么?你怎么知道的?” 如兰不好跟王若弗说这消息是墨兰告诉她的,只是反问:“母亲,您也不想想,东昌侯府再败落也是个侯府,哪家侯夫人和嫡子,会上杆子和咱们攀关系?” “会不会有什么误会?”王若弗心有不甘,想了想其他可能,“万一有人见不得你或者秦四公子好,故意编出什么瞎话呢? 得亏如兰刚才没说这话是墨兰说的,不然王若弗又要多心了。 如兰继续解释:“秦四公子有花柳之病,娶妻是一大难事。门当户对的人家,他们不敢打这个主意,将来事情败露,怎么可能放过他们?怕是直接让东昌侯府身败名裂!咱们盛家稳中上升,父亲、哥哥大有前途,四姐姐和六妹妹都高嫁,他们和咱们结亲,并不丢人;可咱们盛家,还是少了根基,比不过那些公侯伯府,他们料定咱们不敢真翻脸!” “怎么会这样……”如兰话音未落,王若弗自言自语,“我真没想到……” 如兰自知其中有隐情,连忙问道:“母亲,之前您跟我说,韩诚那事,是吴大娘子在庆昌公主面前提了一下。那这个秦思远,是谁介绍的?”王若弗吞吞吐吐:“是……你姨妈……” 如兰一听是康姨妈提的,就知道事情绝对不正常。就算康姨妈不知道秦思远染了花柳之病,至少也会知道东昌侯府出了事情,需要赶紧给秦思远寻一门亲事。 想到这里,她的语气多了一点点的埋怨:“母亲,我不是和您说过,姨妈说什么,您听着就是了,千万别答应她任何事情。姨妈能好心好意给我介绍?不把我往火坑里推就不错了!” 王若弗喝了一口茶,一脸懊悔和如兰讲着事情的经过:“上次你姨妈打明儿的注意,你怼了你姨妈,我也说了她几句,她很生气地走了……过了这么长时间,她听说我要为你相看,就给我推荐了东昌侯府的秦四公子。我还以为,她想和缓和缓和关系,才为你的事情操心……有一次我出去交际,你姨妈给我介绍了侯夫人。侯夫人对我非常热情,还一个劲夸你。我原先听说过一些侯夫人的坏话,可见了本人,我以为那些都是谣言……” “哎,母亲,姨妈真是……”如兰一脸嫌弃地摇摇头,“她坑我们的次数,还少吗?” 王若弗忍不住分辩了几句:“哎,过去的事情,是她不对。可这次,也许她真不清楚……” 如兰一针见血,指出其中关键:“母亲,真要是这么好的亲事,她怎么不想办法给元儿表姐留着,让给我做什么?” “也是,这几年了,元儿都没嫁出去呢。真要是个好机会,她肯定得紧着元儿。”王若弗突然起身,狠狠拍了一下桌子,“她居然敢打你的主意!” 如兰也是无奈,生怕母亲再着康姨妈的道。 没过多久,秦思远传出了订婚的消息,订婚对象竟然是……康元儿。 王若弗对王若与心生怨恨,可康元儿毕竟是她外甥女。她本想好心提醒一下康元儿,可到了康家,还没开口,康元儿先讽刺起了如兰,笑话盛家庶女高嫁、嫡女嫁不出去。 王若弗那叫一个生气,拂袖而去。 一个好色虚伪还染了脏病的秦思远,一个任性无礼还不识好歹的康元儿,某种意义说也是绝配。至于东昌侯夫人和康姨妈这对亲家,别说,也是绝配。 康家为什么还是把康元儿嫁去了秦家?如兰思前想后,也许康家觉得东昌侯府再败落也是侯府,秦思远再不堪也是高门公子,与其一直嫁不出去,不如狠狠心嫁过去算了;也许秦思远的身体等不及了,康姨妈没把人骗过去,在秦家的威逼利诱之下,只好拿康元儿去解决问题。 过了一段时日,韩诚和顾廷灿的亲事也定了下来。据说,若不是韩诚以绝食相逼,庆昌公主不会同意这门亲事。庆昌公主本就厌恶顾廷灿像大秦氏一般的做派,现在厌恶之情更是只增不减。顾廷灿一进门,就没得过婆婆的好脸色,整天站规矩。幸运的是,韩诚多少护着新婚妻子,不让顾廷灿受太多的委屈。 第59章 相看之路(下) 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 王若弗一直操心如兰的婚事,可准备相看的两位公子,一个品行堪忧,一个心悦别人,还都很快地成了亲。倒是一直没有什么准备的长枫,突然和柳氏嫡女柳盈盈定下了亲事。 柳盈盈的父亲柳大人,是盛紘的同僚。不同于缺乏根基的盛家,柳家代代簪缨,族中无数子弟考中进士,入朝为官。如此世家大族,怎么可能把嫡女许配给不算有出息的庶子长枫? 原来,柳家一开始没打算和盛家结亲,给柳盈盈定的夫婿,是蒋阁老的嫡孙。可蒋阁老突然过世,蒋公子又是个不争气的,在孝期就与侍女私通,生下一子。柳家持家甚严,看不惯这样的事情。再说蒋公子不知廉耻,蒋家也能允许?怕不是家风就有问题。柳家本想退了这门亲事,可两家世代交好,做不成亲家,也不好成仇人。 盛紘爱惜脸面,外人一直觉得盛家家风良好。柳大人作为盛紘的至交好友,私下说了自家的事情,同时流露出结亲之意。于是盛老太太亲自上门给长枫提亲,对外说是喜欢柳盈盈的品格,给足了柳家面子。如此,长枫算是捡了一个天大的便宜。 凡事有得必有失,柳盈盈家世好能力强,可偏偏有一个致命的缺点一一长相平平。 说真,用长相平平形容柳盈盈,都算客气了。 像王若弗这种一向不待见长枫的,看到柳盈盈的第一眼,都替长枫不值,悄悄和刘妈妈抱怨:“枫哥儿这媳妇长得……枫哥儿有苦头吃了!”长枫本人更是快要哭晕了,他从来没有见过一个比柳盈盈还要不好看的姑娘! 当然,盛紘本人的关注点从来就不在柳盈盈的外貌上,因此非常满意这门亲事。 长枫的婚事,倒是给了盛紘新的思路一-如兰的亲事,也可以从同僚之子中考虑。 不少同僚出身文官家族,他们的儿子人品才学都不错。要是把如兰嫁给文官之子,别人不好说他卖女求荣,四个女儿统统高攀公侯伯府。何况东昌侯府秦思远染上花柳之病的事情在先,王若弗不好说他偏心,非要拦着如兰高嫁。 盛紘留心了一段时间,还真发现一个合适的人选。 盛紘看中的人,正是同僚薛大人家的次子薛景越。他兴冲冲找王若弗商量的时候,王若弗突然来了一句:“官人,你确定那位公子没有病?”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这几日,王若弗听说秦思远的身子出了问题,连刚刚嫁过去的康元儿也病了起来,病症还挺类似的。这对新婚夫妇没有相互扶持,相反,康元儿一天到晚都在闹,整个东昌侯府鸡犬不宁。奇怪的是,东昌侯夫人和秦思远,都不敢动真格的去管康元儿。 王若弗本想问问王若与是什么情况,可王若与支支吾吾,顾左右而言他。如此,更是坐实了秦思远有花柳之病一事。 如兰恰到好处告诉了王若弗,秦思远染病之事,是梁晗墨兰夫妇告诉她的。 王若弗知道了,那叫一个感动,亲自去永昌伯爵府看望养胎的墨兰。吴大娘子见王若弗待墨兰很是亲厚,完全不是演出来的和谐,对墨兰的好感又上了一层。曾经那些嫡母庶女不睦的消息,或许都是外面的谣言。 盛紘咳咳了两声:“夫人,你什么意思……”王若弗自知失言,不好意思笑了两下:“官人,我也是一时着急,怕咱们如儿吃亏!你看我姐姐家的元儿嫁了秦公子,现在闹成什么样子?’ “康家什么样子,你比我更有数。要不是秦公子有病,怎么可能娶康元儿?”宫变之后,盛紘对王若弗多了不少耐性,此刻还是和声细语,跟王若弗解释,“我仔细考虑过了,薛大人品格高尚,他的儿子不可能是秦公子那种人。柏哥儿和他熟,你信不过我,就去问问柏哥儿,他总不会骗你!” 盛紘都搬出长柏了,王若弗无法反驳,只好点了点头:“行。” “夫人,这位薛大人和我共事多年,人品我一百个放心!他待人宽厚,早年被同僚恶意中伤,可对方落难的时候,不但没踩上一脚,还伸出了援手。对外人都能以德报怨,哪有为难自家人的道理?”盛紘趁热打铁,继续讲薛家的好处,“再说了,他家只有两个嫡子,没有庶子庶女,想必夫妻恩爱。薛公子随父亲的话,肯定不会是个宠妾灭妻的,必定事事考虑咱们如儿。” 盛紘一提宠妾灭妻这几个字,王若弗本能想起了林噙霜,心中不悦。 可听盛紘这么一说,薛家和薛景越本人似乎都是很不错的。王若弗脸上的表情渐渐舒展:“行,官人,就依你的意思。找个机会,带如儿看看。” “哎,夫人,事情就这么说定了。”盛紘殷勤地给王若弗捏了捏肩,“薛公子是个好的,我保证你和如儿都满意!” 如兰对薛家和薛景越本人没有什么印象,不过只是看看,哪有推脱的道理。何况长柏做了保证,薛景越人品很好,绝对不可能是秦思远那种人。如兰见了薛景越,不由得呆住了。 薛景越长得很好看,不比齐衡差劲。假如他也有一个国公父亲和一个郡主母亲,估计也会名动一时。甚至他还多了一身长柏一般的浩然正气,比寻常少年郎多了几分可敬。 知人知面不知心,秦思远的事情在先,如兰不敢大意。看起来是个老实人,结果都染上了花柳之病;那这个看起来光明磊落的少年郎,又会是什么样的人呢? 薛景越含着笑意,看向如兰:“如兰妹妹,我常听则诚提起过你。” “我这五妹妹,看起来天真烂漫,其实很有主意,聪明着呢。”长柏在薛景越面前把如兰好一个夸,看来有心撮合她跟薛景越。 “你很少这么夸别人,可见你这个五妹妹,的确不一般了。”薛景越笑道。 长柏的眼中含着点点的骄傲:“时间越久,越能发现她的好。” 薛景越突然问如兰:“如兰妹妹喜欢读书?” “啊……我……跟着庄学究学习的时候,读过一些书。不过时间久了,我记不得多少了……”如兰有些不好意思。 这样的回答,进可攻退可守。说不喜欢读书,自然是有辱书香门第,丢盛家的脸;可若是直接回答喜欢,万一薛景越就着哪本书深问下去,甚至要和她讨论某个细节,露馅了怎么办? 薛景越不在意如兰这个投机取巧的回答,只是宽和地笑了笑:“如兰妹妹,读书最重要的是明理。道理懂了,记不记得原文,也不重要了。自古以来,成就一番大事的人,不都是饱读诗书之人;更不用说民间有很多人,大字不识,却也人品贵重,活得通透。”这是何等的胸怀! 如兰忍不住感慨:“薛公子好见识。” “不敢当。读书只为做官,功名利禄,未免有些狭隘了。”薛景越淡淡道。 如兰又和薛景越说了约摸一刻钟的话,越发欣赏薛景越的为人。 人品好的男人不一定是一个好夫婿,说不好谁也不爱,也说不好心底有个白月光一般的意中人。可再怎么说,这样的男人也会给足了大娘子应有的体面和尊重,更不会去作践。反观人品不好的男人,做事情那叫一个没有底线,比如康姨夫,再比如孙秀才。 两心相许,那是可遇不可求的事情。 恍恍惚惚之间,如兰突然觉得,这辈子也就这样了,没有什么不好。比起很多人,她已经足够幸运了。 就在如兰试图说服自己接受一切的时候,薛家出了天大的事。 薛景越的嫡出兄长,前几年娶妻李氏。就在最近,李氏留下遗书一封,在薛家的大门外自尽。一封遗书,道尽了一位女子短暂而悲苦的一生。李氏父亲官职不高,母亲早年病逝,从小过得就不容易。后来嫁入薛家,和薛家大公子也算是夫妻恩爱,生下一个女儿,生活有了希望。可偏偏没有遇到一个好婆母,她的婆母比起华兰婆母、孙秀才婆母,有过之而无不及。李氏担心祸及家人,一直忍气吞声,最后连亲生女儿都搭了进去。数月之后,李氏父亲和兄长先后染上急病,很快去了。短时间内李氏送走了三位至亲,整个人垮掉了,身体每况愈下。她悄悄请了郎中看病,发现自己也活不过几个月了。 李氏没了顾忌,又知道自己命不久矣,索性放手一搏,在薛家大门口自尽,向世人揭露她婆母的丑恶嘴脸,替女儿报仇。 这一天,正是李氏婆母薛夫人的五十大寿,整个薛家热热闹闹,亲朋好友里出外进,百余人亲眼目睹了这一出人间悲剧。 很快,京城中人都知道了薛家的事情。 如兰听说了李氏的遭遇,难过得要哭出来。 品兰安慰如兰:“闹出这档子事情也好,不然你真嫁过去了可怎么办?” 明兰听着李氏的遭遇,握着如兰的手,眼睛微微湿润:“五姐姐,你是幸运的,躲过了这一劫……我不知道你将来会嫁给谁,以后真受了什么委屈,千万别像李氏一样憋在心里。你一定要告诉我,我帮你想想办法……我不行的话,我找顾二叔,他总会有办法的。” “可不是吗?现在,谁敢不给顾将军面子啊。”品兰笑道,“如兰妹妹,你有这么一个妹夫,还怕什么?放心大胆向前冲就是了。” 如兰思索着薛家的事情,提出了一个比较尖锐的问题:“你们说,薛夫人把李氏逼到了绝境,薛大人可能不知道吗?” “肯定知道,不过……懒得管就是了!反正后宅的事情,只要不闹大,也影响不了什么。”品兰愤怒不已。 如兰想起盛紘对薛大人的评价,不寒而栗。 一个对同僚能以德报怨的人,面对被夫人折磨得生不如死的儿媳妇和枉死的嫡亲孙女,照样可以袖手旁观。但凡薛大人稍微过问一下这件事情,李氏都不至于落得这个下场。 至于薛大人没有庶子庶女,未必就是夫妻恩爱。搞不好,这些都被心狠手辣的薛夫人解决掉了。亲孙女都能舍得的人,面对毫无血缘关系是庶子庶女,还能心软? “薛家两位公子……”明兰欲言又止。 如兰知道,明兰想说什么。薛家大公子,怎么能眼睁睁看着妻子走向绝路?李氏以为的夫妻恩爱,怕不过是一场幻想。至于薛景越,生长在这样的环境里,出淤泥而不染的可能有多大?她想起那日薛景越的卓尔不群,把一切化成了长长的叹息。 苛待儿媳妇的婆母很多,可哪家真闹出了人命案?儿媳妇为了娘家的名声和儿女的前途,往往忍气吞声,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像李氏这样无牵无挂能豁出去的,并不多见。 李氏的事情传得沸沸扬扬,满城风雨,薛家自然没有脸面再和盛家谈如兰的亲事。 墙倒众人推,薛大人虽然为官清廉,与人为善,可闹出了这样的事情,谁不都得再踩一脚?很快,就有人举报到官家面前,说薛家大公子曾经收过逆王党羽赠予的贵重礼物。官家宽容,只要没跟着逆王参与叛乱的,其余人等,没有主动追查的意思。可事情闹到官家面前,又是另一回事了。 薛家大公子遭到贬斥,这辈子断了希望。 薛大人一向爱惜名声,闹到这一步,脸面全无,只好告了病假,辞官还乡。 薛夫人作恶多端,事情败露之后,夜不能寐,总是疑神疑鬼,生怕李氏的魂儿缠上她,到后来更是莫名其妙发出尖叫,人也疯了,没过多久心悸而亡。 至于薛景越,不知道是无地自处,还是真的看破了红尘,自请出家,远离俗世纷争。 一个曾被盛紘看好的薛家,就这样家破人亡,妻离子散。 这下子,王若弗又有理由在盛紘面前逞口舌之快了:“官人,这就是你给如儿看中的好亲事?得亏别人不知道如儿见过薛公子,要是知道了,咱们的如儿还怎么做人?” 盛紘讪讪道:“后宅那些事情,薛大人不知道,我更不知道了。” 王若弗不赞同盛紘的说法,反驳道:“后宅,你们男人就可以装着看不见了?薛大人放任夫人在后宅折磨儿媳妇,最后还不是惹火烧身了?他要是能约束一下薛夫人,至于家破人亡?” “夫人说的是,这段时间,咱们家蒸蒸日上,夫人功不可没。”盛紘陪着笑脸,能顺着王若弗的,就顺着王若弗。 王若弗又愁起了如兰的亲事,眉头微皱:“你说咱们如儿,怎么就这么难!秦公子,是个有花柳之病的;韩公子,心里有别人了;就连你给她推荐的薛公子,呵呵,还闹出了这种事情……”盛紘拍了一下大腿,想到了什么:“要不咱们让明儿替她琢磨琢磨!顾家二郎认识不少家世能力都不错的武将,让他给如儿挑一个人靠谱的。” “武将?那要是动起粗来,打我如儿怎么办?”王若弗有些担忧,“就算将来姑爷不是个动粗的,可战场上刀剑不长眼,万一有个三长两短……” “那按夫人的意思,如儿该找什么样的人家?”盛紘无语了。 王若弗摊开手:“行,武将好,心思单纯,不像你们文官,整那么多弯弯绕绕。” “怎么又说到我头上了。”盛紘有些尴尬。 于是明兰拜托顾廷烨,留心一下有没有适合如兰的武将。顾廷烨想了想,准备了三个人选。 正当顾廷烨和明兰想着,先让如兰相看哪一个的时候,事情接二连三发生了一一第一个武将出身禹州,后来进了京城,最近他在禹州的原配夫人抱着两个孩子赶来了京城,众人这才知道他早就有了家室;第二个武将看起来是个老实人,可谁知他被猪油蒙了心,非要纳一个妓女为妾,和有辱斯文的孙秀才有一拼;第三个武将倒是没有什么大问题,只是祖父得了病,需要冲喜,匆匆和表妹成了亲。 王若弗那叫一个郁闷,发动大家一起帮如兰看看,有没有合适的人家。 华兰和袁文绍夫妇、墨兰和梁晗夫妇,都对如兰的婚事上了心,跟王若弗推荐了几个看起来比较合适的人。可还没来得及安排相看,不是发现这个人或者这家有什么问题,就是人家匆匆成了亲,来不及了。甚至齐衡,都帮如兰留意了一个好儿郎,可没过几天,此人突然被爆出好男风。事情传到王若弗的耳朵里,王若弗直呼要命,如兰的亲事怎么就这么难! 第二天,王若弗特意请来一位仙人,算一算如兰的姻缘。 仙人看着如兰,大惊失色,几乎说不出话。 王若弗以为仙人是江湖骗子,什么也说不明白。刚想把人撵走,却被如兰拦下:“母亲,您别这样。我想听一听,仙人到底想怎么说。” 过了好一会儿,仙人的情绪有所缓和:“天机不可泄露。此女非同寻常,不宜早婚。” “你胡说八道什么!”仙人的话,对王若弗来说那是火上浇油,“我让你算一算我家姑娘的姻缘,结果你告诉我,她不宜早婚!你怎么不直接和我说,她嫁不出去!” 明兰盈盈一笑,拦在王若弗和仙人之间:“仙人不妨算一算我的。” 仙人打量着明兰,露出恭喜的神色:“恭喜这位姑娘,喜得贵婿!” 明兰刚和当朝新贵顾廷烨定亲,说是喜得贵婿,没有毛病。 “那我呢,那我呢?”品兰兴冲冲地跳到了仙人面前。 仙人打量了品兰一番:“姑娘命里有一段好姻缘,夫妻和睦,白头偕老。不过若说富贵权势,和刚刚的姑娘远远没得比。” 品兰一听,直接笑成了一朵花:“我就说我和表哥很合适。” 仙人给明兰、品兰说得都有道理,王若弗不得不重新思考仙人对如兰的话。 明兰见王若弗平静下来,连忙说道:“母亲,也许五姐姐真的不宜早婚。好饭不怕晚,好的姻缘更不怕晚。现在随便打发五姐姐嫁了,五姐姐会过得好吗?要是不出那些事儿,五姐姐真的嫁过去了,不顺心的日子在后头呢。再说了,五姐姐没到非嫁不可的年龄,只是我的亲事定下比较早罢了。” “行……那就再等等……”王若弗一脸失落,不过也不好多说什么。 她不好再逼如兰相看下去。再安排这些事情,然后一次又一次失败?不是如兰受了刺激会出问题,就是别人以为如兰肯定有问题。可随随便便找个人让如兰嫁了,她又不忍心。再出了什么祸事,岂不是背离了她想让如兰幸福的初衷?如兰的亲事,只好从长计议了。 王若弗抱怨这些事情的时候,海朝云倒是表示并不在乎:“母亲,既然仙人说了五妹妹不宜早婚,咱们也没必要着急。姻缘天定,再过两年,也许五妹妹就有合适的夫婿了。就算五妹妹一直嫁不出去,我和我家官人也愿意照顾五妹妹。”“行,行。”王若弗只能自我安慰,“过两年再说!” 第60章 康家那些事 自从康元儿嫁过去,东昌侯府那叫一个鸡飞狗跳,整天都能听到康元儿的咆哮声。不过秦思远染上花柳之病在先,秦家理亏,更不曾想到康元儿是个暴脾气,毫无顾忌。他们生怕康元儿嚷嚷出去,只能纵着她胡闹了。谁也不曾想到,高嫁了的康元儿还能在侯府胡作非为。 可康元儿始终没有意识到,这是下下之策。 她一开始不知道秦思远有花柳之病,其实是个受害者。事已至此,最好的解决方法就是和秦家谈好条件,以后有个保障,稳稳当当做着大娘子。实在不行想办法悄悄抖出去这件事,秦家爆出丑闻不假,可她多少是个受害者,也能拉一波同情。 康元儿这么闹,别人反倒是同情秦家。 就算秦思远的事情败露,别人也只会说,秦家有悍妇,秦思远也是被逼无奈,只能寄情于风尘女子,聊以慰藉。 与此同时,康家内部更是乱成了一锅粥。 王舅父去康家谈过之后,康姨夫不得不放弃对曼娘的念头。王若与看着丈夫和儿子为一个来路不明的女子,争来争去,恨不得马上灭掉。她的手下,有很多冤魂,不多一个,也不少一个。 曼娘早就从王若与的眼神中看出了狠毒,倒是也不畏惧,直接和王若与对峙:“大娘子是想杀人灭口吗? 我要是不明不白死了,太夫人会怎么想?” 一听曼娘这么说,王若与不得不收敛一些。 毕竟曼娘自称是宁远侯府太夫人的远亲,而且带了不少宁远侯府的贵重物品,外人自然是拿不到的。若是曼娘不明不白死在康家,万一小秦氏过问这件事情怎么办? 可王若与嘴上不能认输:“谁知道你真是太夫人的远亲,还是冒充的。不过就是一个卖唱女,还敢和侯府攀亲戚?这些日子,我怎么没见太夫人派人过来看你?” 曼娘毫不犹豫怼了回去:“我知道,大娘子不喜欢我,可哪有随便辱人清白的道理?我小时候家里出了意外,家道中落,这才做了卖唱女。太夫人一直暗中关心我,这才让我不至于沦落到烟花柳巷。不过卖唱这种事情,对侯府来说不算光彩,太夫人当然不愿意让外人知道了。要不,你去问问?你看太夫人翻不翻脸!” “你……”一向伶牙俐齿、颠倒黑白的王若与,竟然说不过曼娘。 曼娘知道,光是这么吓唬王若与是不行的。万一事情败露,她会死得更惨。眼下最重要的,还是得牢牢拢住康晋的心。如果康晋视她比生命都重要,王若与还敢对她下手?再心狠手辣的人,也不敢拿唯一儿子的命来赌。 可这不是长久之计,最好的办法,还是抓住王若与的把柄。那个时候,王若与自然不敢再为难她,她在康家才能真正站稳脚跟。 这天晚上,曼娘为康晋准备了一桌酒菜。 喝得微醉的曼娘顺势倒在康晋的怀里,目光带泪,娇声连连:“阿晋,大娘子她容不下我……你还是放我走,给我一条生路……” 此刻的曼娘,无比娇柔无比脆弱,谁也想象不出她几个时辰前刚和王若与对峙过。她可以完美在两种角色中切换,时而柔弱不能自理,时而天不怕地不怕。 康晋看着怀中委屈无比的美人,心疼极了。在他眼里,这个美丽而神秘的姑娘就像一颗蒙尘的明珠,给他做妾,那是他的福分。他轻轻擦掉曼娘眼角的泪水,深深一吻:“说什么丧气话呢?你好不容易又回到了我身边,我……我怎么舍得放你走?你别怕,母亲那里,自有我来处理。”曼娘继续扮着一副委屈样子,楚楚可怜:“阿晋,我知道大娘子一直都不喜欢我。她打我骂我,我都能忍。为了和你在一起,我受一点委屈,无所谓的……可不知道怎么了,大娘子非要我的命,这让我怎么办才好……” “什么?”康晋狠狠地砸了下桌子,“母亲居然要对你下手!” 曼娘的这番话,康晋的愤怒,远远大于惊讶。 康晋知道,自己母亲王若与和姨妈王若弗是截然不同的人。若是有人和他说王若弗动了杀心,他肯定觉得那是在造谣,无端生事。可他母亲,那真是一个心狠手辣的。父亲的不少妾室和庶子庶女,都死于非命。 不过这些事情,康晋不觉得对自己有害处,甚至还有好处。因此一直默不作声,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可这一次,母亲要除掉他最心爱的人!绝不能忍! 曼娘观察着康晋的神色,想来康晋是相信她了。比起直接劝康晋和王若与反目,她选择了以退为进。她伏在康晋的怀里,目光中除了委屈,还有不舍和眷恋:“上午的时候,我侍女偷偷听到大娘子和她的嬷嬷在盘算着怎么除掉我……阿晋,你还是放我走!我死在外面,至少脏不了大娘子的手……你有一个背着人命的母亲,以后还怎么做人?” 康晋一阵感动,紧紧握住曼娘的手:“你……不要这样说。放心,我一定会护着你!” “可是……”曼娘停不住啜泣。 康晋不忍曼娘伤心,赶紧放话,给了曼娘一颗定心丸:“我明天就找母亲说!我告诉她,她要是敢对你下手,我就死给她看!” “阿晋,你别这样啊……”曼娘轻轻拽着康晋的胳膊,“大娘子也是为了你好,怕是她担心我对你有所图……” 康晋轻轻抚着曼娘泪痕未干的脸庞:“别怕,有我在。我信你,怎么会不信你?我有什么可图的?图我家庭败落,还是一事无成?”第二日,康晋真的跪求王若与放过曼娘。 他甚至随身携带了一把小刀,放出话来,要是王若与还打曼娘的主意,他就死在这里。 王若与做多了坏事,一向是什么都不怕的。可康晋毕竟是亲生儿子,还是唯一的儿子,她不得不服了软,硬生生咽下这口恶气。 “晋哥儿,她说我要害她,是她自己听到的?你都说了,是她侍女告诉她的。你怎么知道,这事情是真的?好,就算你信得过她的人品,可那些侍女你都信得过吗?万一有人居心不良,搬弄是非,挑拨离间……”王若与不好和康晋翻脸,只好露出一副慈母的微笑,装作为他好的样子。“这……”康晋一时语塞。 王若与松了一口气,她知道她的儿子不够聪明,耳根子软,很容易被人说服。 “就凭几个刁奴的一面之词,你就认为,我容不下你的一个妾室吗?”王若与的声音尖锐了几分,狠狠地拍了一下桌子,“她身边的人,留不得了!等我找人牙子过来,全部卖掉。再给她选两个老实靠谱的侍女,省得惹出是非!” 这样,曼娘身边的人都成了王若与的心腹,曼娘可谓插翅难飞。 “母亲,可是……”康晋还想说些什么。 王若与直接打断:“你放心,你喜欢她,我没事害她做什么?惹你伤心啊?你有胡思乱想的功夫,多读一些书。你看你长柏表哥,那叫一个前途无量。我要是有这么个出息儿子,也不至于整天受这窝囊气。” 提起这件事情,康晋惭愧不已。 他不算顽劣之人,可就是资质平平,读不进书。比不过姨妈家的长柏表哥就算了,连舅舅家的王佑表弟都比不过。 他不仅前途不如两位表兄弟,论起姻缘,更是一败涂地,高不成低不就,一直娶不到合适的大娘子。好不容易有个心爱的红颜知己,却还没有能力护得住她。 越是如此,他就越是自卑。 他只好匆匆告辞,躲在一个没有人的地方叹气。 几日之后,曼娘的房中突然多了一盒点心。她有些疑惑:“这点心,是谁送过来的?” 王若与为曼娘派来的侍女连忙解释:“好像是公子派人送过来的。” 曼娘吓了一跳,康晋想做什么?她不喜欢吃甜,康晋十分清楚。就连日常饮食,康晋都会刻意叮嘱厨房,给她的那份不要多放糖。 曼娘不得不多想一些,不过还是得装出一副不动声色的样子:“公子可真体恤我,这点心一看就很好吃。他现在人在哪里?” “公子跟着大娘子回了王家。”侍女回道,“今晚应该是回不来了。” 所以,康晋留下这一盒点心,是什么意思? 突然,曼娘大胆地想了想这点心,怕不是康晋送来的! 那么送点心的人,会是谁呢? 前些日子,她隐隐约约听府中两个老人闲聊说起,十几年前,康家一个庶子两岁时候夭折,好像是喝的牛奶有问题……这盒点心,很可能暗藏玄机。 整个康家,有动机、有能力对她下手的,只有王若与。 想到这里,曼娘不寒而栗。若不是她实在不喜欢吃点心,这才觉得有些蹊跷……否则,她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 看来,王若与并没有打消杀人灭口的念头。 曼娘的手轻轻抚过点心的包装:“公子真是一片好意,外出的时候都惦记着我。可惜我现在有些不舒服,怕是吃不下了。” 侍女连忙为曼娘倒上一杯茶:“小娘不妨喝喝茶,消消食。” 曼娘本想找个借口直接扔了点心,可转念一想,这应该是反击王若与的好机会。 王若与心狠手辣,既然起了杀人灭口之心,就不会手软,必须把她赶尽杀绝。她们二人,没有和平共处的可能。只是王若与顾忌康晋,不能把事情搞在明面上。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阴招层出不穷,她也没有把握每一次都能躲过。她必须得找一个适当的机会,让王若与彻底老老实实。 若是能借着这个机会,有了威胁王若与的把柄,甚至借刀杀人,除掉王若与,以后的生活岂不美滋滋了?反正康晋最听她的话,以后吹吹耳边风,康晋找个老实本分的大娘子,等康海丰死了之后,整个康家还不是她说了算? 她不动声色收好了点心,等待康晋回来。 康晋一回来,看着桌上居然有一盒点心,惊讶的神情不逊于曼娘刚看到点心的时候:“你买点心做什么? 我记得,你是最讨厌甜食的。难不成突然换了口味?” 曼娘一脸无辜:“阿晋,难道不是你派人给我送过来的吗?” “哪有这回事儿。府中经常采购点心,也许是送错了!”康晋愣了一下,伸出手来,打算拆了包装吃点心,“你不吃的话,我吃。这点心不好买,一天限量十盒,想吃还经常买不到呢!”“阿晋,你还是留着这盒点心……”曼娘伸出纤纤玉手,拦住康晋。 不是说曼娘良心发现,不舍得拿康晋的身体去赌。如果点心有毒,康晋出了问题,就算成功扳倒王若与,她再以什么身份待在康家?流落在外,很容易被小秦氏追杀。康家再败落,起码也是世家,是个安稳的落脚地。 反正她在小秦氏那里拿到的银子,足够一生衣食无忧,一切从长计议。 “留着可就坏了啊……”康晋有些不解,“正好我有些饿了,吃块点心,垫一垫。” 曼娘灵机一动,有了更大胆的想法:“不如……你把点心给康大人送去!他好像很爱吃甜食。你不是说,这点心很难买吗?” 如果康海丰中毒,康家不得不彻查此事,还怕查不到王若与头上?到时候,康海丰毒发身亡,王若与身陷囹圄,康晋当家作主,一切听起来那么完美。 “送他?”康晋冷笑道,“他也配?” 且不说这么多年,康海丰庶子庶女无数,完全没有把康晋放在心上。就说前段时间康海丰贪图美色,糊涂到了要和康晋去争曼娘的地步。 哪有父亲去和儿子争妾室的道理?父慈子孝,康海丰不像父亲,康晋自然也不像儿子。 曼娘把点心塞到康晋的手上:“我知道,康大人做了很多过分的事情。不过你一直和他僵下去,也不是事啊!不如借这个阴差阳错,缓和缓和关系。” 康晋震惊了:“当初他可是……” 曼娘一副善解人意的样子,伏在康晋身旁:“阿晋啊,不管怎么说,他都是你的父亲!那件事情,我是委屈,可为了你,我无所谓的……我不想别人说你不好,议论你是个不孝子,为了一个妾室,不顾父子情谊……” “父子情谊?哪有这么荒唐的父亲。”康晋虽然忘不掉那些不愉快的往事,可神情缓和了不少,“要认错,也得他先认错!” 曼娘不仅扮柔弱扮可怜的功夫一流,说服别人的话术也有一套。她对康晋晓之以理,动之以情:“阿晋,哪有父亲先认错的道理!你身为人子,总得先低头的。你和他彻底闹翻,以后怎么办?你有那么多庶出兄弟……” “我何德何能,遇见一个为我着想的姑娘……”康晋感动得差点哭出来。 康晋是个孤独的、自卑的少年,曼娘几句好话,就把他耍得团团转。他虽然心不甘情不愿主动向康海丰低头,可更不愿意辜负曼娘的一片好意,最后还是违心把点心送至了康海丰处。 别说康晋,强大如顾廷烨,几年前还不是对曼娘一见倾心,自以为遇到了感天动地的真爱,差点赔上了一辈子? 康海丰收到康晋的点心,愣了半天。 之前因为曼娘的事情,父子二人反目成仇。事情过了一段时间,康海丰陆陆续续又纳了几个千娇百媚的妾室。他越来越后悔当初被美色冲昏头脑,非要跟儿子去争一个妾室。可作为一家之主,哪有认错的道理? 此刻康晋送来一盒他喜欢吃的点心,给了他台阶,他没有必要再把关系僵下去。再怎么说,他还得靠王若与的嫁妆养小妾、养庶子庶女。 康海丰心满意足地吃掉了一大盒点心,然后左拥右抱,进入梦乡。 夜里,康晋正和曼娘海誓山盟,只听小厮慌慌张张跑了起来:“大公子……大公子……不好了……您快去老爷的花姨娘那里看看!” “扫兴的玩意儿,还不快滚出去!”康晋慌慌张张拿着衣服盖着身体。 “大公子……真的出大事了……”小厮的声音久久无法平静,“老爷他……他……” 曼娘心头一惊,看来,那点心果然有问题! 她体贴地为康晋更衣:“阿晋,康大人是怎么了?这么晚了,如果不是要事,小厮也不会特意告知咱们。赶紧过去看一看!” 康晋的不悦之色渐渐淡去:“我一会儿去看看,你在这里好好等着。” 曼娘温柔地点了点头:“夜里凉,阿晋你多添件衣服,别冻到了。” 大半夜的,康海丰身体不适,昏迷不醒。 康海丰的宠妾花姨娘,还有花姨娘的两个侍女,衣衫凌乱,哭成了泪人。此刻,更是一个劲儿在王若与脚边磕头,请求饶恕。 王若与刚听到康海丰不行了的时候,还以为是马上风,竟然暗暗窃喜。她和康海丰没什么夫妻情分,康海丰这么死了,似乎不是一件坏事!至少她的嫁妆还能保住,不用被康海丰拿去养他的莺莺燕燕和庶子庶女。 她难得大度地挥了挥手:“罢了,生死有命,你们先退下!” 花姨娘和两个侍女不可思议打量王若与,仿佛太阳从西边出来。她们三个生怕王若与反悔,千恩万谢之后溜之大吉。 王若与看着一动不动的康海丰,回忆半辈子的事情,心情复杂。突然,她发现一张还没来得及收起的点心包装纸,身体不受控制颤抖起来……这点心明明是她送到曼娘处的,曼娘不吃,扔掉就算了,怎么到了康海丰这里? 王若与一向心狠手辣,这些年来,她除掉了不少妾室和庶子庶女。一般的下毒,多少会被察觉。有那么几次,眼瞅事情就要败露,她不得不靠母亲王老太太和兄长维护,勉强蒙混过关,息事宁人。 因此,她吸取了教训,现在改用更为隐蔽的下毒手段,找人悄悄买了一百二十斤的生芽银杏,然后炼制了银杏汁。就算是银针,也探测不出银杏汁的毒性。面对银杏中毒,寻常郎中都诊不出缘由,只能眼睁睁看着病人死去。 不过银杏汁很珍贵,她只有那么小小的一瓶。 一开始,她觉得用银杏汁除掉曼娘有些浪费,杀鸡焉用宰牛刀?可康晋和她闹了一场,她不得不重新考虑。用其他方法除掉曼娘,康晋很容易发觉是她做的,就算不寻死觅活,必然也是母子反目。 最后,她决定用银杏汁神不知鬼不觉除掉曼娘。康晋只会以为曼娘红颜薄命,突发急病去了。“大娘子……我听人说……康大人晚上吃了一盒点心……是大公子的人送过来的……”王若与的心腹小厮低声汇报情况。什么,这事情还扯到了康晋? 如果谁也不清楚点心是怎么来的,事情还有解决余地。只要她不承认,谁会往中毒的方面想?压着压着,事情也就下去了。 可现在,有人看到了点心是康晋派人送来的。 这段时间,康海丰康晋父子二人形同陌路。好巧不巧,康晋送了一盒点心,康海丰马上就出事了。谁会觉得,康晋只是送了一盒普普通通的点心?一旦往下毒的方向去想,不仅康晋在劫难逃,还可能顺藤摸瓜查出很多事情…… 此刻,王若与只能强装镇定,装出一副无知而深情的妇人模样:“赶紧去请郎中,给老爷看一看!给我请最贵、最好的郎中,救人要紧!”郎中没到,康海丰已经断了气。 王若与坐在康海丰身边,哭得那叫一个肝肠寸断。谁也无法想象,阴差阳错之中,康海丰最后被王若与给害死了。 其实,她哭得不是康海丰,而是她的一生。可恨之人,也许有些可怜之处。 她是被宠爱的嫡女,年轻的时候是有些刁蛮任性、自私自利,可也算不上狠毒和扭曲。若是遇到一个宽容、温和的人,耳濡目染,性子也会渐渐好起来。偏偏康海丰是个混蛋,不管是作为康家的主君还是作为她王若与的夫婿,都差劲得不能再差劲。她眼睁睁看着妹妹王若弗一家蒸蒸日上,而自家一地鸡毛,成为了所有人的笑话。日子久了,她终于变成了另一幅模样。康海丰死了,她都不知道再要去恨谁。 或许,那些过得比她好的人,都应该恨一恨。出乎王若与意料的是,康海丰之死很快翻了篇。康家上下,没几个觉得康海丰是好人,甚至还有人暗中为康海丰的死拍手叫好。就连康家族长,这些年都以族中出了康海丰这样的败类为耻。谁都以为康海丰常年荒淫无度,身体亏空,又同时宠幸一个妾室和两个侍女,突然撑不住了,死了也算正常,根本没人把注意力放到康晋的点心上。 马上风,这种事情,实在不光彩,不得想尽办法压下去?谁也没有动机,为康海丰主持公道。康家已经败落,康海丰的后事更是潦草得很。 出殡那天,黑沉沉的天就像要塌了下来。那倾盆的大雨,不知道是在为康海丰送行,还是预示着康家将有大事发生。 康晋作为嫡子,自然要在起棺前摔盆。 和许许多多人一样,他也认为,康海丰死于纵欲,完全没有往那盒点心上去想。他甚至想,这点心送了也好,省得康海丰在阴间还和他僵着,哪晚再入了他的梦,怒斥他是一个不孝子。随着一声巨响,王若与哭成了泪人。 虽然王若与的口碑不是很好,可康海丰的好色荒淫大家都看在眼里,难免对王若与有了几分同情。几个素日不待见王若与的姻亲,此刻主动关心慰问王若与;王若弗更是放下了昔日恩怨,替着状态极差的王若与忙前忙后。 恍惚之间,王若与清清楚楚听见了一个声音:“大娘子……幸好我不喜欢吃点心……” 王若与从来不信鬼神之说,更不信因果报应。 可这声音……她怎么听都像是曼娘的。难道曼娘识破了她的阴谋,然后怂恿康晋,把点心送给了康海丰?她真真低估了这个奇女子了。 “老天爷啊……”王若与心头一惊,眼前一黑,倒在了地上。 王若与昏迷了半天后,还是醒过来了。 众人皆以为王若与念及和康海丰的夫妻情分,一时间悲痛过度昏了过去,根本想不到王若与做了亏心事。过去就没人把康海丰的死和中毒联系起来,现在更是不会了。 如此,王若与算是躲过一劫。可她做贼心虚,生怕曼娘把点心的事情捅出来。除非一招毙命,否则她真不敢轻易对曼娘下手。逼急了曼娘,曼娘把事情嚷嚷出去怎么办?就算没有证据,可人人都怀疑她谋害亲夫,她根本不清楚。 一连数日,王若与称病不出,一是在外人面前表现出一副怀念亡夫的模样,二是暗中观察曼娘。还好,曼娘没有进一步行动的打算。过了一段日子,曼娘突然有了身孕。 康家败落,康海丰名声不好,王若与眼高于顶,不愿意让康晋娶普通人家的姑娘。康晋这把年纪了,都没娶到大娘子。再有一个有孕的妾室,将来议亲的时候更是掉价了。 更重要的是,曼娘的这个孩子,算算日子,还没出孝期呢!哪怕是普普通通的清白人家,多少也要点脸面,不愿意让姑娘嫁给一个父亲死后不久就和妾室苟合的男子。再拖下去,曼娘的肚子瞒不住了,更娶不到大娘子了。 康晋的婚事本就是个愁人的问题,再加上时间紧,王若与只能放低标准,放弃门第之见,商户也不是不可以。只有两条要求--一是能给一大笔陪嫁,二是性子单纯。 她实在害怕康晋的大娘子又是一个曼娘一般的厉害人物,可她忘了,若康晋的大娘子是个有手段的,还可以凭借正室的身份,和曼娘好好斗一斗,她坐收渔翁之利。选个性子单纯的,岂不是成炮灰了? 最后,康晋果然和一位商贾之家的姑娘成了亲。 第61章 飞来横祸 嫁入永昌伯爵府后,墨兰过上了岁月静好的日子。梁晗自然珍惜这段来之不易的姻缘,婚后处处维护墨兰。如今墨兰怀了孩子,他更是把墨兰捧在了手心里。忙完公务,总会陪在墨兰身边。生儿育女是墨兰一个人的事情,他无法替她完成;可多个人陪伴,这漫长十月的怀胎也不会太苦。 墨兰有孕之后,整个人温和了许多,母性的光芒若隐若现。比起谈论诗词,她更喜欢和梁晗畅想着以后的生活。 梁晗带着笑听着,可听到最后,心里微微发酸一一与其说这是墨兰为女儿想象的以后,不如说是墨兰求之不得的幸福。 墨兰作为受尽宠爱的庶女,看似风光无限,可被小娘连累,旁人看不到的角落,有多少敏感和自卑?别的不说,现在的墨兰和他初识的墨兰判若两人。比起过去,墨兰多了几分宽和和通透;可他竟然有些小小怀念,当初那个有些骄傲和任性的姑娘。 讲着讲着,墨兰睡着了,他就静静坐在一旁,看着墨兰的睡态。 墨兰严严实实裹着被子,白皙的脸庞上泛着可爱的微红,忍不住让人想摸一摸。不知道为什么,他越来越希望墨兰生一个粉妆玉砌的女儿。这个女儿是伯爵府的嫡孙女,谁也不敢小觑,谁也不敢非议。他和墨兰会好好疼爱女儿,让她无忧无虑长大,有着属于她的海阔天空。 梁晗早就改邪归正,别说对漂亮姑娘没有兴趣,就连那些狐朋狗友聚会,能不参加的就不参加,实在推辞不掉的,也是早去早回。比起喝得醉醺醺的,他更喜欢和墨兰相处。 墨兰胎象不稳,多数时候只能卧床休息,有亲友劝梁晗,借着这个机会纳妾。 梁晗想都没想,一口回绝:“娘子怀着我的骨肉,辛苦得很。我现在纳妾,岂不是给她添堵?” 吴大娘子见状,欣慰地笑了。 如今梁晗有了官身,做人踏实,做事靠谱,未来可期。等墨兰生下了孩子,他的责任感会越来越重。曾经好色贪玩又稀里糊涂让她发愁不已的小儿子,现在终于可以独当一面,越来越像个男人。 吴大娘子是说话算数的人,当初谎称梁晗腿疾复发可能瘫在床上一辈子,考验墨兰是否真心,墨兰义无反顾嫁了,她自然要好好对待墨兰。 别说为难墨兰,就连别人送到永昌伯爵府的美人,没等梁晗拒绝,她都表明立场:“六郎忙于公务,六郎媳妇辛辛苦苦怀着孩子,哪里用得着这些? 我看大郎和大郎媳妇最近都挺闲的,不如把人送到大房!” 梁家大郎被梁晗搞得失势,梁伯爷嫌他没用,瞬间从最倚重的儿子变为一枚弃子。面对吴大娘子做主送来的妾室,只好忍气吞声:“多谢大娘子。” 一开始梁家大郎还想着山东再起,虽然做着一个闲职,也是毫不懈怠,兢兢业业,同时积极奔走,看看有没有人能替他说上话。甚至他还想着,一旦成功翻身,第一个就要收拾梁晗,一雪前耻。 可时间久了,一切没有什么起色,他也心灰意冷,渐渐安于现状。 那些送来的妾室,一个比一个美艳妖娆,一个比一个风情万种,他越发迷恋这样的温柔乡。只有面对那些美人,他才能一展雄风,挽回些许自尊。 官场上的失意,就需要情场上的得意来弥补;可情场越得意,就会越牵扯精力,官场只会更失意。如此恶性循环,梁家大郎的人生一直在走下坡路。 梁大奶奶不仅相貌一般,又是一个愚笨粗鲁的,本就不得梁家大郎的欢心。 过去梁家大郎一心向上,还算出息,能和嫡系分庭抗礼,身为庶子都敢想象袭爵之事。那个时候,他整天忙忙碌碌,又爱惜羽毛,注重名声,怎么可能像现在这样流连美色?不过只有两三个名存实亡的通房罢了。 现在,梁家大房出现了宠妾灭妻的笑话。 墨兰的月份越来越大,卧床休养的时间越来越多。梁晗最近公务繁忙,不能常伴墨兰左右,又怕墨兰孕中无趣,想尽办法给墨兰解闷。 墨兰还是姑娘的时候,其他官家小姐大都看不起她是林噙霜生养的孩子,不愿和她有来往;嫁给梁晗没多久,又有了身孕,几乎没以永昌伯爵府嫡子媳妇的身份参加过往来交际。因此,墨兰几乎没有熟识的姑娘或者夫人。 “不如我把你的妹妹们叫来!”梁晗提议,“你也和她们说说话,解解闷。” 墨兰愣了一下,连忙点头,含着笑意:“好。”“那我派人给盛家送信,请一下你的五妹妹和六妹妹。”梁晗轻轻抚过墨兰的头,如同春风吹过一般温柔,“我吩咐小厨房煲的汤好了,一会送来,你记得趁热喝。” 墨兰想了想,叮嘱梁晗:“六郎,你让五妹妹、六妹妹把品兰妹妹带上!她们三个关系好着。可惜品兰妹妹只是堂姐妹,那些正式社交场合,大娘子不好带她一起去,五妹妹也挺遗憾的。反正没有外人,不如咱们也让品兰妹妹过来!”“都依娘子。”梁晗的脸上露出了宠溺的笑容。墨兰回忆起自己禁足的那段日子,听说如兰、明兰还有品兰,三个人玩得很好,心生羡慕。那是她从来没有过的姐妹之情,想都不敢想。 如兰不计前嫌成全了她和梁晗,这份情谊她记在心里。她不能眼睁睁看着如兰被东昌侯府骗婚,掉进火坑,一定要告诉如兰,秦思远有花柳之病。 那一天她被如兰挽着胳膊,回去的路上,既温暖又伤感。 过了几天,如兰、明兰还有品兰,一同来永昌伯爵府看了墨兰。兴许墨兰太期待了,她的状态好了不少,还能拖着沉重的身子,带着三个姐妹逛一逛伯爵府。要知道,这段时间墨兰基本不出屋子的。 品兰看着永昌伯爵府的一砖一瓦,一草一木,惊叹不已:“哇!墨兰姐姐,永昌伯爵府真是个好地方啊,我都乐不思蜀了!” 虽说品兰家是宥阳数一数二的富户,可和永昌伯爵府根本是没法比的。且不说伯爵府的尊贵和体面,单论财富,梁家在京城都是排得上号的。如兰轻轻推了一推品兰:“醒醒,醒醒!” 品兰嘟了嘟嘴:“如兰妹妹,我就是说说而已啦!人再有钱,又能怎么样,还不是一天吃三顿饭?吃得太多,也不怕撑死!” “你倒是挺有觉悟的啊。”如兰嘿嘿笑道。 “钱这个东西,够用就好啊!倒不如用钱做一些有意义的事情。”品兰不好意思笑道,“我父亲在我们宥阳也算有钱人,可也不想着纳妾那些事情,反倒是捐了不少钱,修修路修修桥,或者帮助一些老人孤儿。” “伯父果然高风亮节。”明兰笑道。 “对了,我告诉你们一个好消息!我姐姐淑兰,又生了一对双胞胎!”品兰是个话痨,很快又开启了新话题,“你们都知道,我姐夫他们家人口单薄。这下倒好,我姐姐生了两对双胞胎,现在谁都羡慕我姐夫家呢!就连婆母,都说姐姐是他们家的大功臣!” “那就恭喜淑兰姐姐了。”大家异口同声祝贺。气氛一片融洽。 就在这时,只听见一阵“汪汪汪”的声音,一只黑狗似乎要向这边窜来。 “好好的伯爵府,哪来的畜生。”品兰扔了一颗石子,试图把黑狗引去其他地方。 可这条狗还是冲了过来。 不幸的是,刚刚姐妹之间为了说话方便,早就把下人支开了,此刻没有人能驱赶黑狗。如兰最是怕狗,大叫一声,撒腿就跑。 正好身边有一棵大树,她顾不上体面,嗖地一声上了树,朝下面的人大喊着:“那只狗好凶,你们快上来啊!” 品兰也跟着上了树:“天啊……这狗不会咬人!我们老家有不少人被狗咬过,突然就怕水,然后莫名其妙死了!” 黑狗越来越近,容不得多思考。明兰不会爬树,不过也不能坐以待毙。万一,真的像品兰说的那么可怕呢?她见池子里的水没有一人深,心一横,直接跳了进去。 树上的如兰、品兰和池子里的明兰听着黑狗狂吠不止,不过想着自己还算安全,稍微松了一口气。可转念之间发现了更严重的问题-一挺着大肚子的墨兰,不能上树也没有跳进池子…… “四姐姐!你怎么样了!”如兰大喊一声,跳下树来,“你别怕!” 品兰见如兰下树,也跟着跳下树。顺便折了一些比较粗的树枝,准备驱赶黑狗。 明兰拖着湿漉漉的身体出了池子,朝着黑狗扔了几条池子里的鱼,试图转移黑狗的注意力。可是,黑狗无动于衷,直勾勾盯着墨兰。 不幸中的万幸,这黑狗虽然十分凶残,可不咬人。 她们正想着怎么引开黑狗,黑狗突然直扑墨兰。墨兰一惊,硬生生摔在了地上,双手死死护着肚子,倒不出手反抗黑狗。 “四姐姐,你要坚持住啊!”三个小姑娘吓得快要哭了出来。 她们虽然怕狗,可怎么也不忍心看着墨兰被一条黑狗扑在地上,毫无还手之力。墨兰的肚子里,还有一个可怜的小生命呢! 三个姑娘交换了一下眼神,决定直接上手,驱赶黑狗。这件事情,说起来简单,可实际上很难。普普通通的小姑娘,有几个有把握对付一条大狗? 这条黑狗不咬人,可一直折腾人也够受的。快要生产的墨兰哪能受得了这番折腾?没两下子,墨兰已经精疲力竭,脸色惨白,身下还有了一大摊血。 三个姑娘一边想办法对付黑狗保护墨兰,一边鼓励墨兰:“四姐姐,你再坚持一会儿!我们马上就把它弄走!” 可黑狗,还是缠着墨兰不放。 墨兰的脸色越来越差,眼泪都已经流干了:“你们快走……不要管我……” “四姐姐,我们不能丢下你啊!”如兰继续试图驱赶黑狗。 “我……不行了……不能耽误你们……”墨兰的眼神越来越绝望,可双手还是死死护着自己的肚子。 突然,不知道怎么了,黑狗昏了过去。 “四姐姐,你怎么样了!”三个姑娘来不及多想,只是第一时间扶起墨兰,“没事了……”墨兰本就身体柔弱,被黑狗这么折腾,有了早产之象。她勉强睁开眼睛,把手放在肚子上:“我……真的不行了……一定保我的孩子……”“不!四姐姐,你没事的!”如兰和明兰快要哭了出来。 墨兰的声音越来越虚弱:“希望没事……可天总不遂人愿……真有个三长两短,你们替我照顾好父亲和母亲……然后替我转告六郎,我从来不后悔嫁给他……” 随后赶来的丫鬟、仆妇,紧张地送墨兰回放,准备生产。 就在这时,明兰听见有一个熟悉的声音:“你……等等。” “你过来做什么?”明兰紧张地躲在假山后面。刚刚为了躲避黑狗,她跳进池子里。现在浑身上下湿漉漉的,被人看到,成何体统? 顾廷烨能理解明兰的慌张不安,只是脱下自己的披风,用力地扔到假山后面:“我知道,你浑身上下湿透了。先披上我的披风,别冻到了!一会儿,你再回去换一件合适的衣裳。” 刚刚和黑狗斗智斗勇,明兰差一点忘记自己跳进池子里湿透了的事儿。 现在躲在假山后面吹风,冻得瑟瑟发抖。 明兰只好拿顾廷烨扔过来的披风简单地裹住自湿漉漉的自己:“谢谢。你过来做什么?” “我听说,你和你的两个姐姐,要来永昌伯爵府看你四姐姐。正好,今晚上我和梁六公子有一些公事需要商量……”顾廷烨笑了笑,不好意思收起手上的东西,隔着假山和明兰说话,“说来也巧,我听见你们尖叫,就过看看。幸好,你没事……” 明兰眼尖,透过假山的缝隙,注意到了顾廷烨的小动作:“所以……这黑狗,是你解决的?”顾廷烨点头:“是啊,我随身携带了防身用的小飞镖。它看起来不起眼,可是有剧毒,黑狗一下就死了。” “扔得也够准的。”明兰的笑容十分复杂。 一方面,她佩服顾廷烨是个有本事的,远远扔一个小飞镖,恶犬当场毙命;另一方面,她也后怕,顾廷烨就不担心失了手? 怎么说好一一袖手旁观,就算墨兰被恶犬害死,那也不会惹上任何麻烦;可见义勇为,扔了飞镖,不慎扎到人,事情可就大了。 那是人命案,而且被害的还是伯爵府的嫡子媳妇。 顾廷烨艺高人胆大,十分自信:“你信不信?我就没扔偏过。” “真的?”明兰忍不住反问。 “当然是真的,我骗你做什么?”顾廷烨笑了笑,有些无奈,“流落在外这么多年,要是没点防身本事,早就化成灰了。” 也就是顾廷烨,能把这段艰难的往事用开玩笑的语气随随便便说出。换做别人,一次和死神擦肩而过的经历,就是半辈子的阴影了。“可是……”明兰还是后怕。 隔着假山,顾廷烨照样能隐隐约约感觉到明兰的犹豫。没等明兰说完,他先一步说出明兰所想:“你是不是想问,我为什么要救你四姐姐?再小的风险也是风险,如果不去做,就不会有风险。 明兰不好意思点头:“是……” “等伯爵府的下人来驱逐黑狗,怕是来不及了。我是看不惯你四姐姐的一些做派,可两条人命摆在眼前,我怎么能置之不理?”回忆遥远的往事,顾廷烨的眼角微微湿润,“女子生产,本来就是一个鬼门关,要是再受了一点刺激……我的母亲……就是生产前……” 明兰听见顾廷烨有些哽咽,很想掏出帕子,给顾廷烨擦一擦眼角的泪水。 她在敬佩顾廷烨人品的同时,多了几分心疼。 顾廷烨自知失态,很快调整了情绪:“如果将来有一天,你知道你四姐姐出事的时候我就在附近,可我选择了袖手旁观,你会怎么想我?”“我……”明兰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我相信,你要是站在我的位置,也会做出一样的选择。你们姐妹几个,都是挺怕狗的,为什么没一个跑掉的?宫变的时候,你和你五姐姐,不也是冒死送了诏书和兵符?”顾廷烨笑了笑,坚毅的脸庞上多了几分柔情,“虽说这黑狗好像就是盯着你四姐姐的,可万一伤到了你怎么办……” 明兰心潮澎湃,不知如何接顾廷烨的话:“我……先去看我四姐姐。” “你先去!”顾廷烨提醒明兰,“你四姐姐的事情,肯定有蹊跷。这狗……看起来像是被人指使过的!” 此事重大,很快惊动了梁伯爷和吴大娘子。 吴大娘子命人请梁晗回来,梁伯爷有些不乐意,觉得吴大娘子大题小做:“不就是生个孩子,当初老大媳妇、老三媳妇,不也难产了?老六下午出去,说有重要的事情。你现在派人请他,不是耽误了大事吗?反正还有一个时辰,他也该回来了。” 梁伯爷轻松的语气,激起了吴大娘子心中的愤怒。她很想谴责梁伯爷的薄情寡义,当初她给梁伯爷生了三个儿子,可每次生产,梁伯爷都都因为种种理由,完美避开。 想到这里,吴大娘子的语气强硬了几分:“伯爷,六郎媳妇都这样了,咱们还故意瞒着他,他知道了会怎么想?真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他不能落下一辈子的遗憾?” “夫人,你什么意思?”梁伯爷哼了一声。 吴大娘子继续道:“伯爷,好端端的,六郎媳妇为什么会被黑狗扑倒在地?盛家那三个姑娘,也吓得不轻。其中有一个,可是顾将军的未婚妻!六郎和他有过交情,还能说上点话。不然呢?这事情要是没处理好,别人会怎么想咱们伯爵府!” 梁伯爷知道顾廷烨可是不好惹的,赶紧松口:“行,你赶紧叫老六回来。 梁晗接到消息,匆匆赶回永昌伯爵府。 他不知道墨兰经历了什么,只是吴大娘子派人告诉他,墨兰提前发动,让他回来陪伴墨兰生产。回去的路上,最近公务繁忙、十分疲惫的梁晗,不知不觉闭着眼睛,打着瞌睡。突然,他似乎感到墨兰就在他的身边,伸出一只纤纤玉手,绝望地大喊着:“六郎,救我!” “墨儿,别怕,我来了!”梁晗惊呼道,可睁开眼睛,墨兰又不见了。 “六公子可是做了噩梦?”梁晗的心腹小厮关切问道,又劝梁晗宽心,“伯爷和夫人都在府里,六奶奶的几位妹妹也在,六奶奶不会有问题的。” 梁晗顾不上这些,冲车夫大喊:“停车!” “六公子,您要……”无论是梁晗的心腹小厮,还是车夫,都不明白梁晗在想什么。好端端的,为什么要停车? “我自己骑马先回去,能省点时间!”梁晗跳下马车,让车夫解了绳子,把马牵给他,又叮嘱他的小厮,“母亲要是问起来,就说这是我的主意!” 小厮有些犹豫:“六公子,您之前腿就不太好,夫人说了不许您……” 说话的功夫,梁晗已经跨上马,飞驰而去:“顾不上这么多了!” 产房门外,梁二奶奶、梁四奶奶,还有如兰、明兰、品兰,紧张地等着墨兰的消息。 之前顾廷烨提醒明兰,黑狗可能是被人指使的,明兰悄悄告诉了如兰和品兰。此刻,三位姑娘见墨兰的两个妯娌都是敞亮人,索性把疑惑直说。梁二奶奶低头,思索着如兰的话。 是谁,会害墨兰呢?春珂早就被梁晗送给老刘,梁晗再无妾室,自然不会有不安分的妾室,打着谋害主母的主意。唯一的可能……和嫡系结怨已久、前段时间又被梁晗收拾了一顿的大房。可最近梁家大郎沉迷美色,不务正业,似乎淡了复仇之心,再也没对嫡系使过绊子。 “二嫂,这些事情……我们要不要告诉母亲和六弟呢?”梁四奶奶悄悄戳了一下梁二奶奶。 梁二奶奶想了想,告诉梁四奶奶:“母亲那边,我们自然是要说的。至于六弟……咱们还是等六弟妹母子平安以后,找个合适的机会告诉他!” “二嫂说的是……六弟一向看重六弟妹,眼下情况未明,直接告诉六弟,恐怕六弟会受不了……”梁四奶奶叹了一口气。 此刻,快马加鞭的梁晗回了伯爵府,第一时间奔向产房。 “六公子……产房血腥……这不是男人应该来的地方……”门口的仆妇连忙阻拦梁晗。 下了马就一路狂奔的梁晗,此刻气喘吁吁,直接冲了进去:“墨儿,你怎么样了!” 稳婆见梁晗极为看重墨兰,脸色也不太好:“六公子,您别吓到六奶奶了……六奶奶就是受了刺激,现在难产……恐怕……” 梁晗第一次经历这种事情,不过之前多有耳闻。女子生产本就不易,他的墨兰本就纤细娇弱,又受了刺激,多少有些凶险。 稳婆这么说,怕是让他在墨兰和孩子之间选择一个了。他毫不犹豫做出决定:“母子平安最好!万不得已,孩子就算了……” 梁晗的话音刚落,几个稳婆变了脸色。 她们经常在权贵之家接生,面对保子保母的艰难抉择,大多人都犹犹豫豫,还有的人说先保孩子。个别薄情寡义的,在妻子难产的时候,嘴角都有一丝隐蔽的微笑,怕不是盼着妻子早点一命归天,腾出位置给他的心上人! 一个和吴大娘子比较熟的稳婆走到梁晗身边,大着胆子来了一句:“梁六公子,容老奴说句不该说的话……六奶奶现在的情况,不是很好……轻则年之内不宜再有孕,重则……” 梁晗两位兄长都是这个稳婆接生的,就连吴大娘子的娘家亲戚也有不少请过这位稳婆。她是在委婉告诉梁晗,此次生产墨兰损伤极大,以后很可能无法生育,也就是说梁家六房面临后继无人的危险。 梁晗信得过这位稳婆。 他冲着稳婆摆了摆手,一脸痛苦:“我知道了。” “那……”稳婆试探着梁晗的意思,“六公子的意思是……” “还是先保六奶奶……”梁晗的声音越来越轻。他不想失去墨兰,所以孩子只能靠后放一放了。如果墨兰真的不能再生了,他就想想办法,搞到一个儿子,然后去母留子,就当是墨兰亲生的。倒不是说他对传宗接代有强烈的执念,只是作为权贵之家的公子,他见多太多夫人因为没有儿子,丈夫死后无依无靠的悲剧。万一将来他走在墨兰的前面,总需要有一个人多少能护着墨兰。时间一点一点过去,夜已经深了,墨兰还是苦苦挣扎。她的气息越来微弱,力气已经耗尽:“六郎,我是不是不行了……我不后悔嫁给你……”她想起林噙霜做过的事情,自责感越来越重。 刚刚如兰和明兰奋不顾身救她,可很久以前林噙霜给卫小娘送过流水一样的补品,好让胎大难产,一尸两命;又给王若弗吃的酸枣糕里掺了山楂,试图神不知鬼不觉搞掉孩子。 如果这些事情得逞了,她和如兰、明兰,还有再平静相处的可能吗…… 想到这里,墨兰突然觉得,一切都是报应。 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她小娘做的孽,她也要跟着一起还。 “六郎,我坚持不下去了……”墨兰已经丧失了求生的信念。 “娘子,再坚持一会儿,马上就没事了……”梁晗握着墨兰的手,头已经扭向别处一一他不想让墨兰看到他哭。 虽然没有人告诉他墨兰经历了什么,可他发现梁二奶奶、梁四奶奶,还有如兰、明兰、品兰,所有人在为墨兰忧心的同时,似乎带着一种欲言又止的复杂,他就感觉,墨兰难产绝对不是意外。墨兰说不后悔嫁他,可他现在竟然有一些后悔娶了墨兰。 他不再是当初那个又无能又软弱的纨绔子弟,可照样没有办法护得墨兰周全。若是墨兰没有嫁他,嫁了一个普普通通的读书人,哪会经历这种险恶?这个时候,不应该是一家人其乐融融,共同迎接新生命吗? 门外候着的如兰也陷入沉思。 之前给梁晗指了路,让他跟顾廷烨去禹州,到底是对还是错。都说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现在想想,也许真的有道理。 突然,一阵啼哭声打破了所有人的思绪。 第62章 梁家大房的覆灭 墨兰苦苦挣扎,平安产下一女。梁晗最先关注的不是新生的女儿,心思都在墨兰身上:“娘子,你没事了,真好……生孩子这么不容易啊……要不,我们就要这一个孩子。” 梁晗不是不想和墨兰有更多的孩子,不过稳婆有言在先,他必须认真考虑这些事情。 他舍不得拿墨兰的身体去赌,年内,墨兰的身体不适合再生孩子。可他们的第一个孩子,是个女儿。以后好几年没有动静,梁伯爷和吴大娘子真的不会对墨兰施压?伯爵府其他人,甚至梁家亲戚,会怎么议论墨兰?到时候,墨兰先崩溃了。 不如他先把话说在这里,以后墨兰真的能生,那就是意外之喜了。 墨兰望着稳婆怀里软绵绵、皱巴巴的女儿,神情有些黯淡:“六郎,我们的姑娘,多可爱啊……可你不能没有儿子……” “娘子,等你恢复好了,再说儿子的事情。”梁晗为墨兰盖好被子,轻声叮嘱,“你现在好好休息,别想这些有的没的。” 生产之时,墨兰隐隐约约听到了些什么。 她轻轻握着梁晗的手,用微弱的声音,说着无比沉重的话题:“六郎,你待我不薄,可我命薄,不能为六郎绵延子嗣了……伯爵府的嫡子,哪能没有儿子?不如你纳几个妾室,添些儿女!”“你前脚拼死拼活给我生下女儿,我后脚纳新人进门,这算什么事情!”梁晗当场表态,“娘子,你我认识多年,我什么时候,是薄情寡义的人?” “六郎,可是……”墨兰对梁晗还有很多话要说。 梁晗见墨兰执着于儿子这件事,赶紧打断墨兰,把新生的女儿抱了过来:“娘子,你看,我们的姑娘多可爱!你给姑娘起一个名字!” “名字……不该是伯爷取的吗?”墨兰摸着女儿柔软的小脸蛋。 梁晗连忙和墨兰解释:“父亲是一家之主,姑娘的大名,当然是由父亲取的。不过,咱们可以给姑娘取一个小名。” “六郎,我很可能就这一个女儿了,自然希望她平安喜乐……就叫她……安姐儿……”墨兰想着这生不如死的经历,看着可爱的宝贝,感慨不已。 她由衷希望她的安姐儿人如其名,一生平安喜乐,不再重复她的痛苦。 “安姐儿,安姐儿……”初为人父的梁晗,不熟练地逗着孩子,“你看,安姐儿在笑呢!” 墨兰看着这温馨的场景,只觉得所有的苦难都是值得的。人生岂能事事如意?她已经知足了。 墨兰母女平安,松了一口气的梁晗这才想着彻查一番,不过被吴大娘子拦下:“这件事情由我和你二嫂、四嫂处理,你先好好陪着她们母女。” “母亲……我必须……”不能亲手替墨兰报仇,梁晗心有不甘。 “你得分清轻重缓急!这个时候,你的大娘子最需要你。”吴大娘子劝梁晗。 其实,吴大娘子是怕梁晗掺和进这件事情,惹出乱子。梁晗急于复仇,很可能一时冲动,对大房下了不该下的手,反倒是被大房抓到把柄。 不过吴大娘子句句在理,梁晗只好点头:“母亲说的是,那就拜托母亲和二嫂、四嫂,给我的娘子一个公道。”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此话没错。 吴大娘子放了话,谁提供黑狗的线索,以后每月赏钱加倍。又怕下人有所顾虑,畏惧大房势力不敢直言,当众承诺说出真相的人可以离开伯爵府,去她娘家的庄子上做事。 很快,就有两个下人过来回话,他们看到梁家大郎的儿子身边的小厮逗过这黑狗。 一切都指向大房,可如何证明,这是大房的蓄意谋害呢?大房那边要是解释,他们的儿子喜欢狗,逗着玩的时候,不小心没看住呢?虽说大房有错,会被责罚,可他们嫡系还是难将大房连根拔起。 这次敢放狗,以后还不得下药?梁家嫡系实在忍不住了,这次必须斩草除根,以绝后患。 没等吴大娘子和梁二奶奶、梁四奶奶掌握谋害的证据,梁家大房先起了内讧。 那日,梁家大郎刚从新纳的妾室房中出来,就听说六房出了大事。他找了心腹小厮过去打听,得知墨兰被一条黑狗惊吓,受了刺激,提前发动,现在难产着呢。 “蠢妇!一定是她做的!谁让她给我惹事的!”梁家大郎气得直跺脚。 沉迷美色数月,梁家大郎也有些倦了,感觉一切不过如此,再度萌生了复起的想法。不过现在嫡系得势,尤其梁晗风头正盛,他不好和嫡系硬碰硬。 反正现在谁人都说梁家大郎官场失意之后沉沦在了温柔乡里,不如就借着这个名头,掩护一下,麻痹嫡系,以待时机。 朝堂局势再有变的时候,就是他崛起的时刻。 偏偏这个时候,梁大奶奶擅自行动,自作聪明,给他搅了局。梁大奶奶此举,意在对墨兰赶尽杀绝,梁晗还能放过他们大房? 想到这里,梁家大郎只好壮士断腕,赶紧和梁大奶奶划清界限。 今晚,他刻意宿在了梁大奶奶那里。 这几个月,梁家大郎沉迷于娇妻美妾的怀抱,不曾在梁大奶奶处过夜。梁大奶奶见梁家大郎来了,赶紧换上一副殷勤的笑容:“大郎,哪股风把你吹来了?我做的事情,你是不是都知道了?等老六媳妇一尸两命,老六也就垮了;老二和老四都是没本事的,到时候咱们不是又风光了?”梁家大郎恨不得把梁大奶奶掐死。 这个世界上,有很多坏人,也有很多蠢人。不过像梁大奶奶这般又坏又蠢的人,还挺少见的。反正马上就要恩断义绝了,也不差哄着这个蠢妇一会儿了。梁家大郎对梁大奶奶装出了前所未有的耐心,挤出了几滴鳄鱼的眼泪:“娘子,为难你了。我真不知道,你愿意为我冒这么大风险……” “大郎,我哪里不如你的那些莺莺燕燕了……只有我,才是真正对你好的!我擅作主张替你除掉老六媳妇,想给你一个惊喜,替你分忧……”梁大奶奶顺势靠在梁家大郎身边,作着小儿女情态,“你什么时候能发现我的好,和我一心一意过日子,就像从前那样……夫妻同心,其利断金!” 梁家大郎快要把隔夜的饭吐了出来。 他对梁大奶奶,从来就没有过任何感情。不过过去一心打拼,又顾忌名声,这才远离女色。谁知道,竟然给了梁大奶奶夫妻恩爱的错觉? “娘子,早点休息。”梁家大郎强忍着内心不适,拍了拍梁大奶奶的背。 第二天一早,梁家大郎直接送上休书一封,告知梁伯爷和吴大娘子,要休了梁大奶奶。理由是梁大奶奶教子不严,纵容儿子和小厮挑逗黑狗,最后黑狗失控,冲撞了墨兰。此举是给梁晗和墨兰赔罪,希望六房不要再计较此事。 “呵,他倒是个聪明的。好一个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吴大娘子看了休书,朝着梁二奶奶和梁四奶奶冷笑,“要是咱们拿不出明确的证据,再向大房发难,传出去成了咱们咄咄逼人。这事情,还真让他逃过一劫。” “可不是吗。”梁四奶奶也是发愁。 这个结果,梁二奶奶也觉得憋屈。好不容易有了一个扳倒大房的机会,却被梁家大郎用意想不到的方式破了局。 不过她仔细想了想,嫡系并非完全被动,连忙和吴大娘子提议:“大哥狠心舍弃大嫂,大嫂能咽得下这口恶气?就算大嫂不为自己想,也得为儿女想想!有一个被休弃的母亲,儿子的前程,女儿的婚事,怎么可能不受影响?我们不妨从大嫂那里,寻找突破口。” “老二媳妇是个聪明的。”吴大娘子朝着梁二奶奶露出了欣赏赞许的目光。 梁二奶奶得了吴大娘子的肯定,继续分析:“我瞧着大嫂不是聪明人,偏偏喜欢自作聪明。这段时间大哥沉迷美色,不管别的事情,很可能是大嫂擅自做主,对六弟妹下手。此事大哥完全清白,才敢毫无顾忌和大嫂划清界限。” “老二媳妇,你一会儿陪我见一趟老大媳妇。”吴大娘子正了正衣饰,尽显当家主母气派,“老四媳妇,你去六房那边看看,别让六房乱了。”傍晚时分,梁家祠堂上演了一出大戏。 梁家大郎执意休妻,可梁大奶奶疯了一般,拽着梁家大郎的袍子,破口大骂:“梁晖你这个王八蛋!我为你操持家务,生儿育女,可你宠妾灭妻,还要把我一把甩开!休妻?你这是要了我的命!我就是做了鬼,也不会饶过你!” “父亲,母亲,儿子知错了,没有管教好内人,让她惊扰了六弟妹,险些酿成大祸。”梁家大郎老老实实磕头请罪,“早上儿子已经提出休妻,要与这个蠢妇划清界限,还望父亲和母亲同意!” “梁晖,你这个忘恩负义的!我害老六媳妇,不都是为了你吗?”梁大奶奶咆哮着,狠狠用手掐着梁家大郎,梁家大郎疼得直流眼泪,“既然要休妻,那我就把你做的这些事情……告诉父亲和母亲。我要让梁家所有人都知道,你梁晖,就是混蛋!” 梁家大郎心里有数,黑狗事件和他完全无关,所以无需忌惮梁大奶奶。 因此,他并不怕梁大奶奶。好不容易挣脱了梁大奶奶,他跪在梁伯爷和吴大娘子身边,右手起誓,神色严肃:“父亲,母亲,六弟妹一事,皆因内人教子不严,让那黑狗闯出了祸事。父亲和母亲要是不信,可以让人查一查,此事和儿子有没有关系!举头三尺有神明,若真是儿子指使内人做的,那么儿子不得好死,永世不得为人!”“老大这是说什么呢?咱们梁家,从来不会冤枉任何一个好人。”梁伯爷虽然不满梁家大郎近期的所作所为,可见梁家大郎敢发如此重誓,还不带犹豫的,也得重新思考一下这件事情。 吴大娘子想起梁伯爷一脚把梁晗踹吐血后逼着认下春珂这个妾室的往事,不由得冷笑。什么叫不会冤枉任何一个好人?伯爵府的冤案,从来就没少过。大房得势的时候,有多少次嫡系只能自认倒霉。 她一边和梁伯爷说话,一边招了招手,示意梁大奶奶:“伯爷,咱们不能听大郎的一面之词。我瞧着大郎媳妇有委屈,不妨让她说一说。”“行。”梁伯爷点头。 梁大奶奶抱着吴大娘子的腿,哭成了泪人:“大娘子,您替我做主啊!梁晖这个王八蛋,最近偏宠小妾,总想着休了我,给小妾腾地方……”“大郎媳妇,你这是要做什么?”吴大娘子故作惊讶,“床头吵架床尾和,你们夫妻之间的事情,难道还要我来断官司?” 梁大奶奶继续哭泣:“大娘子可知道,我娘家妹子春珂,到底是怎么回事?” 吴大娘子摆出一副平静的样子:“过去的事情,何必再提?不就是六郎年少无知,血气方刚,酒后和春珂有了纠葛?六郎看在孩子的份上,纳她为妾。可惜她是个福薄的,女儿生下来没了气息。前一阵子手脚不太干净,偷偷藏了二郎媳妇和四郎媳妇的东西,最后被六郎送走了。” “我春珂妹子的孩子,不是老六的!”梁大奶奶擦干了眼泪,大声喊道,“梁晖这个王八蛋,害人不浅!” 这一瞬间,祠堂内安静到了可怕的程度,连呼吸声都能听得一清二楚。梁家大郎的脸已经变了神巴,却又无能为刀。却机又天能为力 梁大奶奶的话,已经在吴大娘子的意料之中。不过她还是装成从来没有听过一样,一边震惊,一边指责梁大奶奶:“什么?不是老六的!孩子是谁的?此事关乎伯爵府的血脉,玩笑不得!”“是……是梁晖那个王八蛋……的小厮!”梁大奶奶大声喊道。 “你胡说八道什么?”梁家大郎上去就是一个嘴巴子,打得梁大奶奶嘴角渗血,“你被我休弃,怀恨在心,这才造谣中伤?” 梁大奶奶抹了抹嘴角的血迹,直接把梁家大郎怼了回去:“要不,你现在把你小厮叫来,我们看看是怎么回事?我春珂妹子生产的时候,大娘子还有二弟妹、四弟妹都在场。让她们说一说,春珂的孩子和你的小厮,长得像不像?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刚出生的婴儿,能看出什么?不过梁二奶奶和梁四还是奶奶假装思索片刻:“确实……有那么一些像。” “这不胡闹吗?”梁伯爷气得拍了一下桌子,“你到底想怎么样?” 事已至此,梁家大郎不抱希望全身而退,只能想办法把自己的问题说得轻一些,争取从宽处理:“父亲,儿子真的不知道,内人的娘家妹子是个不要脸的,自甘下贱,水性杨花,先是勾引我小厮,又去勾引六弟,险些铸成大错……要是儿子早知道这些事情,当初断断不会求父亲为她做主。” “呵,这些话,鬼才信!要不是我运气好,你那天说话声音大了几分,我都被你瞒了过去!”梁大奶奶死死瞪着梁家大郎,“那日老六喝多了,抱着我春珂妹子回去,胡言乱语了几句就倒头大睡。她回来告诉你,你怕错过了陷害老六的好机会,当天夜里就指使你的小厮和她……可怜我的春珂妹子,就这样被你害了一生!”当然,梁大奶奶的话也不完全准确。 春珂的悲剧,一方面源自梁家大郎,另一方面则是被自己的贪念所害。如果春珂没有贪念,想在伯爵府享一享荣华富贵,梁晗不会对她赶尽杀绝。梁晗下手之前,给过春珂选择的机会。如果春珂主动离开,他会安排她去远方的农庄安稳度过余生。 “你这个疯婆娘,胡言乱语什么!我什么时候做过这种混账事儿!”梁家大郎怎么也没想到,这事还能被梁大奶奶给听到了,气急败坏,直接朝着梁大奶奶抡了几拳,打得梁大奶奶两眼冒金星,“非说是我指使的?那你把你春珂妹子叫来,我们当面对质!要是春珂妹子不承认,你该当何罪?” 梁大奶奶揉了揉脑袋,继续怼梁家大郎:“呵,你当然敢让春珂出来对质了。哑巴,肯定是不会说话的。当初,老六提议把我春珂妹子送给老刘,是谁怕她对老刘胡言乱语,说了不该说的,偷偷给她下了哑药?” “你……”梁家大郎一时语塞。 他原以为春珂的事情已经翻篇了,给春珂下哑药的事情就大意了。这一大意,就让梁大奶奶发现了漏洞。 “伯爷,大娘子,你们要是不信,大可以派人去老刘家看一看,我春珂妹子是不是哑巴!要不是她母亲心疼女儿,托了关系去老刘家见了一面……这事情神不知鬼不觉就过去了!”梁大奶奶又跪在了梁伯爷和吴大娘子脚边,“儿媳有错,贱命死不足惜。可绝对不能让梁晖这个王八蛋再影响到咱们伯爵府了!大娘子,您听我说,梁晖他还做过……” 梁大奶奶知道,只有这么做,她才能尽最大限度保全她的孩子。 谁能想到,自己的身边人,翻脸比翻书还快?昨夜还挺温存,今个儿一大早就要休妻。吴大娘子和梁二奶奶找她谈的时候,看出了她的异样,多问了几句。她没给这个狠心的夫婿留一点面子,把她知道的内幕全盘托出。 作为交换,吴大娘子承诺保住她的性命,不再追究她指使黑狗惊扰墨兰的事情。从此以后,她只能长期称病,在吴大娘子娘家的庄子里养老。 其实,这和终身禁足没有区别,听起来不是一件好事。可她被梁家大郎休弃,回了无权无势的娘家,难道就是个好结局?她的四个孩子,以后更是抬不起头做人。 同样都是母亲,吴大娘子理解她的慈母之心,当场表示,等她安定下来,以后亲自教养她的儿女,将来议亲的时候,也算一份体面。 吴大娘子不一定很可靠,但绝对比梁家大郎可靠。 所以梁大奶奶选择和吴大娘子合作,在这个时候抖出了梁家大郎做过的所有龌龊事儿。那一桩桩、一件件,已经足够梁家大郎万劫不复。这是一个蠢妇,此生做过最聪明的事情。 听到最后,梁伯爷的手都抖了,不过还是拼尽全力把茶杯朝梁家大郎的方向扔了出去:“老大,你居然对你的亲兄弟下手……老二、老四、老六,甚至最老实的老三,都被你害过啊……我们梁家,什么时候出了你这种畜生啊!”梁家嫡系倒是平静得很。 梁家大郎做的这些事情,难道梁伯爷完全没有察觉吗?相当一部分事情,梁伯爷不是不知道,而是采取放任的态度。毕竟那个时候梁家大郎得势,梁伯爷非常倚重这个庶长子,遇到事情往往各打五十大板,根本没有秉公处理的意思。 不出两日,梁大奶奶指认梁家大郎的事情,都找到了人证或者物证。 事情关乎伯爵府的体面,梁伯爷和吴大娘子不好名正言顺惩罚梁家大郎。正好前段时间梁家大郎沉迷女色,梁伯爷以此为由,把他送去了戍边的军队,美其名曰磨炼意志,让这个不成器的儿子重新做人,以此堵住众人的嘴。 梁晗拜托顾廷烨找了军中的好友,特意提了几句,要“关照”一下他的“好大哥”。想必,过一段时间,梁家大郎不是死于莫名其妙的战乱,就是突发急病,一命呜呼。 梁大奶奶知道,自己快到了上路的时候。 她和吴大娘子相处多年,深知吴大娘子为人。要是吴大娘子心狠手辣,做事不择手段,她的这个身为庶长子的夫婿,怕是早就不在人间了。吴大娘子承诺不要她的性命,就一定不会再对她出手。 可她活着,对梁家嫡系就是一个隐患。 何况吴大娘子不出手,不等于梁晗不会有所表示。她差点害得墨兰一尸两命,梁晗怎么能有不计较的道理?为了她的四个孩子可以真正平安无忧,她只能狠下心来,先行自我了结。用她的性命,换来四个孩子相对平安顺遂的一生。 梁家大郎的死讯很快传到了永昌伯爵府--行军路上,梁家大郎水土不服,高热不退,不治身亡。 且不说生前做过什么,死在行军路上,算是一件光荣的事情。就连官家,也赞梁家大郎深明大义,身为伯爵府的儿子,不怕吃苦,愿意前往边疆保家卫国。 梁家大郎出殡那日,梁大奶奶毫不犹豫拔下自己头上的金钗,硬生生吞了下肚。外人不知永昌伯爵府这些龌龊事儿,还以为梁大奶奶是个贞烈女子,为夫殉情。不仅不会多想,连带着还会高看他们的孩子一眼。 如果梁大奶奶真去了庄子,终身禁足,时间久了,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 吴大娘子提起此事,唏嘘不已:“老大媳妇是个坏的,更是个蠢的。老大宠妾灭妻,她就背着老大,对老六媳妇下手,还以为这么做,能让老大高看她一眼。结果呢,她把自己和老大都送上了绝路……不过她也是一个好母亲,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 梁家嫡系三房都已为人父母,听吴大娘子这么说,也是为之动容。 “你们几个,过去都没少受大房的算计。不过冤有头,债有主,千万不要为难他们的孩子!孩子是无辜的,他们无父无母,已经够可怜了。你们做叔叔婶婶的,能帮衬一把,就尽量帮衬一把……”大房覆灭之后,吴大娘子没有扬眉吐气的快感,只是语重心长叮嘱嫡系三房,尤其梁晗,“还有老六,不要想着报仇的事情,做了不该做的事情,脏了自己的手!现在咱们家彻底消停了,你就安心做官,朝堂才是你应该施展的地方!” “母亲所言极是。”嫡系三房连连点头。 梁家大郎和梁大奶奶去了没有半月,梁伯爷突发急病,在睡梦中去了。 外人以为梁伯爷受不了丧子之痛,身体突然垮掉。可梁家嫡系清楚,自梁大奶奶把梁家大郎做得那些龌龊事情抖出去,梁伯爷的状态就不是很好了。 有些事情,悄悄知道了是一回事,摆在台面上说又是一回事。 梁家的爵位,顺理成章落在了梁家二郎的身上。他虽然能力一般,官场不得意,不过是一个正直、善良的人,断断不会像梁伯爷那样,纵容偏袒,没有章法,为梁家不宁埋下祸根。 梁二奶奶成了伯爵夫人,是个很好的贤内助,伯爵府上下没有不服气的。 吴大娘子已是伯爵府的太夫人,照样爱好交际,不过作为寡妇,总是抛头露面也不太好,更多的时间都在含饴弄孙上了。 她看着梁晗和墨兰怀里粉妆玉砌的安姐儿,心生怜爱:“六郎,你媳妇现在身体还没恢复好,不如把安姐儿放在我这里。你俩抓紧时间,再生一个!” 墨兰刚想说什么,梁晗抢先回应:“母亲,儿子知道了。此时不急,等安姐儿大一大再说。儿子不想让安姐儿一记事,就被弟弟妹妹分了宠爱。等过几年,我一定再给您添一个白白胖胖的大孙子!” 回去之后,墨兰又一次向梁晗提议:“六郎,你怎么能和母亲那么说?我的身子恐怕不行了,不能耽误你……要不我问问云栽和露种,愿不愿跟你……你要是不满意她俩,过几天我再和母亲说,让她想想办法,给你挑选几个年轻能生养的妾室。” “娘子,你这是何苦。”梁晗一脸无奈,“你我之间,就非要有别人吗?” 墨兰伏在梁晗的肩头:“你我之间,就算有别人,我也信得过你。’ 梁晗故意推开墨兰,开起了玩笑:“既然娘子如此大度,今晚上我约你三哥哥去勾栏瓦舍逛一逛? 我听你三哥哥说,最近京城新开了一家……” “你敢!”墨兰捏了一下梁晗。 “好了,不闹了。我逗你玩的,瞧你紧张成这个样子!我要是纳了个妾,你不得伤心死啊?”梁晗重新坐回床边,把墨兰揽在怀里,“之前我在你们家读书的时候,学堂上有一个叫贺弘文的,你还记得吗?” “怎么了?”墨兰一脸疑惑,不知道梁晗突然提起这个人做什么。 “他出身医学世家,他祖母是个很厉害的老太太,擅长给妇人调养身子。等我想想办法,请她给你看看。也许过一两年,你就能给我生了。”梁晗握住墨兰的手,温柔细语,“娘子,一切都过去了。咱们还有安姐儿,都要好好的,好好的。” 墨兰闭上眼睛,体会岁月静好的温柔:“好。” 第63章 尘埃落定 梁家大郎和梁大奶奶去了,梁伯爷也去了,梁家二郎稳稳当当袭爵,梁二奶奶把伯爵府上下打理得井井有条,梁家的事情告一段落。 墨兰伤了身子,正在恢复之中。梁晗立场坚定,绝不考虑纳妾。 一开始,吴大娘子还时不时念叨着墨兰赶紧再生一个孙子。没过多久,可爱的安姐儿就成了永昌伯爵府的团宠,不仅是梁晗和墨兰的小宝贝,还是吴大娘子的心头肉。连她的几个伯父伯母、堂兄堂姐,也时常给安姐儿送这送那,以示喜爱。永昌伯爵府一片大好,很难让人相信,前不久府中才揭开了无法见光的一角。 那日顾廷烨出手相助,无形之中拉近了和明兰的距离。 这日,顾廷烨去盛家找长柏商议事情之后,发现明兰已经候在门口。 “你……你是来找我的?”顾廷烨又惊又喜,吓得差一点没站稳,“说,你有什么事情?”他敏锐地察觉到,明兰的神情和往日有了很大不同。 当初他问齐衡,不是一时冲动,更不是只为了兄弟情谊。如果明兰心里有齐衡,他就不打算再掺和进来了。非要结这个亲,明兰想着齐衡,齐衡想着明兰,他不就是多余的,自找不痛快吗?与其一辈子也走不进明兰的世界,不如放手,每个人都有一片海阔天空。成全齐衡和明兰,也是成全自己。 幸好,齐衡说明兰对他无意。 既然这样,他愿意给明兰时间,让明兰真心实意接受他顾廷烨这个人。拿着赐婚旨意去压明兰,他只能得到一个名义上的大娘子。貌似神离,同床异梦,这不是他想要的结局。夫妇二人一开始就各怀心事,怎么可能有个善终? 随着时间推移,明兰越来越认可他这个人,他更加坚定了自己当初的决定没有错。 “我听二哥哥说,你前几天练武的时候受了伤。之前贺家祖母告诉过我一个专治跌打损伤的偏方,我就找人配了药……”明兰闪烁着大眼睛,把一个小瓶子递给顾廷烨,“我知道你很强,可也不要逞强。人都是血肉之躯,都会痛的。”“没事儿,就是一点小伤。习武之人,哪个不是三天两头磕磕绊绊?早习惯了。你不知道,我的后背就没有一寸皮肤是好的!”顾廷烨并不把自己的伤当回事,不过还是开心地接过了瓶子揣起来,生怕动作迟一点明兰就会反悔。明兰瞬间羞红了脸:“可怕……” 顾廷烨本想说“以后有机会给你看看”,可又觉得没正式成亲,这么说有点冒犯。 想来想去,他只好转移话题:“我的伤不严重,你不用担心我。对了,你……还有什么事情吗?” “没有……”明兰愣了一下,转身离开。 “等等!”顾廷烨大步追了上去,“你没话对我说,我有话对你说!” 明兰停下脚步:“你……什么事情?” 这段时间,顾廷烨已经感觉到明兰待他较以前的不同,于是鼓起勇气,和明兰直说:“我之前说过,求娶一事,太过突然,我愿意等。等你心甘情愿的时候,再嫁给我,到时候我以良辰吉日为由,回禀官家,正式成亲。我想问问你……你现在,愿意了吗?” 明兰既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只是反问:“你突然问我这个做什么?” 顾廷烨正想着怎么回答,突然,两个小孩子跑了过来。确切地说,是一个拉着另一个冲了过来:“六姐姐,六姐姐!” 长松拉着长杨,也不看路,差一点撞到顾廷烨。明兰虽然意外两个弟弟为什么突然出现在这里,不过还是耐心地俯下身子:“乖啦。你们怎么突然过来了?这个时候,你们不是应该听母亲的话,好好读书吗?” “母亲和卫小娘聊得开心,趁她们不注意,我拉着阿杨出来了!唉,又是读书。大家总拿我和二哥哥比!好烦啊!幸好我机智,要不又得憋在书房里一大了!”长松一脸得意。 其实,长松比长杨还要小一些,可性子像极了王若弗和如兰,爱说爱笑,风风火火;相反长杨像卫小娘,安静内敛,听话懂事,存在感不高。“小小孩子,这么不听话。”顾廷烨随口道,“是不是应该揍一顿?” “说得像你从小到大都听话一样。”明兰下意识护在长松面前,“你把松哥儿吓坏了怎么办?”长松十分得意,一点也不客气,冲顾廷烨做了一个鬼脸,又问明兰:“六姐姐,这个叔叔是谁?” “谁是你叔叔……”顾廷烨气得快要昏了过去,差一点把这个小兔崽子给拎起来。 长松这么说,也不完全没有道理。且不说长松比顾廷烨小了太多,只比昌哥儿和蓉姐儿大了那么一点点,只看年龄,叫叔叔绝对没有问题。再说之前学堂的很多人,比如如兰、明兰等人,都随齐衡喊顾廷烨顾二叔。这个时候她们的弟弟长松再叫顾廷烨叔叔,好像也没有毛病。 长松见顾廷烨脸色都变了,故作乖巧,朝顾廷烨行了一礼:“叔叔好!” “……”顾廷烨瞪大了眼睛。 长杨见状,连忙劝长松:“他和我们二哥哥差不多大,我们还是叫他哥哥好了。咱们还是快点回去,一会儿母亲找不到人,又得说我们了。”明兰顺势一手拉着长杨,一手拉着长松:“姐姐带你们回去。” “你……就这么回去了?”没等到明兰的回应,顾廷烨实在是不甘心,可当着两个小孩子的面,他不好多说什么。 长松人小鬼大,机灵得很:“我感觉这个叔叔好像很喜欢六姐姐!” “不能乱说话的。”长杨又一次提醒长松,“小心母亲又教训你。” 长松什么时候怕过这些?他挣脱明兰的手,跳到顾廷烨的身边:“要不,你当我六姐夫!这样,你就不是叔叔了,还能年轻一些。”“……”所有人都沉默了。 顾廷烨实在是无奈了,只好掏出随身携带的小刀,在长松面前小小比划了一下。虽然这么做有欺负小孩子的嫌疑,可对长松这种小孩子,只讲道理是讲不通的。 长松行动敏捷,拉着长杨窜得比兔子都快。 “你这个弟弟,挺有意思啊……”顾廷烨望着长松跑掉的背影,忍不住笑了,“他和你二哥哥,是同父同母的亲兄弟。可怎么看也不像是一家人!难道你二哥哥小时候,也这么顽皮?” “怎么可能?母亲时常和我们念叨,二哥哥三岁启蒙,认真读书,不曾落下一日。松哥儿就不一样了,疯起来跟个猴子似的,母亲威逼利诱他,他才能看一小会儿的书。”虽然明兰的话听起来是像抱怨长松,不过语气里是掩盖不住对弟弟的喜爱。 “挺好的,挺好的……”顾廷烨突然伤感了起来。 他的昌哥儿,总是病恹恹的,完全没有武将之子该有的生龙活虎。也许昌哥儿和顾廷煜一般,都是先天不足的?可一起出生的蓉姐儿,是个健健康康、精精神神的小姑娘,爱说爱笑,爱玩爱闹。 明兰看出了顾廷烨的伤感,连忙宽慰:“你是在想昌哥儿和蓉姐儿?” “我……”顾廷烨不知道应该怎样回答明兰。 无论是实话实话,还是谎言欺骗,都对明兰都不公平。昌哥儿和蓉姐儿是他和曼娘的孩子,是私生子女,现在安置在他京郊的庄子上,他又拜托常嬷嬷过去照顾。他倒不是怕别人说闲话,故意把两个孩子养在外面。只是他动了求娶明兰的念头,就有必要站在明兰的立场想一想这件事情。把这两个孩子接回去,明兰一进门就当继母,确实不好。 蓉姐儿和昌哥儿何去何从,对顾廷烨来说,是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明兰善解人意,主动提出:“你要是想他们,就把他们接回来。”她能理解顾廷烨的纠结。 把昌哥儿和蓉姐儿养在身边,于她而言确实会多一些麻烦。可一直安置在京郊的庄子上,也不是个事儿。顾廷烨惦记孩子,三天两头过去,疲于奔波,不能集中精力做事。 要是顾廷烨把一双儿女彻底撇下,就当没有一样,未免狠心过头了。一个狠心的父亲,做其他事情的时候,也不会有什么底线。 顾廷烨不知道明兰是怎么想的,此刻慌张极了,小心翼翼问道:“那你呢?你怎么办?” 他生怕明兰意识到昌哥儿和蓉姐儿问题的严重性,从心里放弃了他。此刻的宽容大度,不过是站在局外人的角度,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提建议。“我怎么办?你怎么办,我就怎么办。”明兰看着缓缓下沉的夕阳,眼神前所未有的坚定,“你我,将来也是一家人的。” 这句话,等于明兰从心里承认了顾廷烨。 顾廷烨等这一天,等得实在是太久了。他看着明兰坚定的眼神,内心百感交集:“我们……我们是一家人……永远在一起。” “你还有什么其他的话吗?”明兰微笑。 顾廷烨上前一步,微微曲着身子,双手抱拳,郑重其事求婚:“吾倾慕汝已久,愿聘汝为妇,托付中馈,衍嗣绵延,终老一生。” 明兰快羞红了脸,只好低头:“你怎么能想出这些话来?从哪里学来的?” “惊喜吗?意外吗?不是我随口说的。从官家下旨的那天,我就想好了,每天都要练习一遍。”顾廷烨得意地笑了,“你别说,联系了这么多遍,一遍比一遍顺溜了。现在,总是派上用场了。” “你就不怕……你没机会说吗?”明兰问道。 “我早就说过,我愿意等,愿赌服输。”顾廷烨自信道,“不过我总觉得,你一定不会让我输的。” 如此,顾廷烨和明兰的事情算是真真正正定下了。 顾廷烨回禀官家,已经选好了良辰吉日,即将正式迎娶明兰。官家乐意见得这门婚事,特别赐顾廷烨澄园作为府邸。皇后亦是赏赐了一支凤钗,给顾廷烨作为下聘之物。 一想到即将出嫁,明兰还是有几分伤感。 祖母一手把她带大,如今要分别。还有她的小娘,以后见上一面很难,顾、盛两家的往来交际,没有妾室抛头露面的道理。还有如兰、品兰,比亲姐姐还要亲的姐姐,以后再也不可能像现在这般形影不离了。 盛家忙忙碌碌准备明兰的嫁妆。 祖母宠爱明兰,自然把嫁妆准备得厚厚的,恨不得把所有的好东西都给明兰。其中不少宝贝出自勇毅侯府,不仅值钱,更是钱也买不来的尊贵。盛紘好面子,见明兰高嫁顾廷烨,也是精心准备明兰的嫁妆,免得别人轻看了盛家。 王若弗和明兰相处久了,非常喜爱明兰,再加上明兰记在她的名下,她也不手软,从自己的陪嫁中拿出不少给明兰备着。 一时间,小桃都在打趣明兰:“我们的姑娘暴富了呢!” 明兰也和小桃开着玩笑:“以后,你想吃什么,咱们就吃什么!别说天天去樊楼吃,买下樊楼都不成问题!” 小桃憧憬着美好的未来,然迅速把点心塞到嘴里。 这个时候,如兰悄悄过来。她递给明兰一个精致的首饰盒子,说是给她的添妆。 “五姐姐,这盒子看起来都很贵重了……应该是母亲的意思。”明兰有些不好意思,迟迟不肯接过来,“母亲已经为我准备了这么多……”如兰直接把盒子塞到明兰的怀里:“不是母亲的意思,是我的意思。” “你?五姐姐?咱们的月例就这么个数,平时买点胭脂水粉、稀奇古怪小玩意就算了,你怎么可能有这么多钱……攒都攒不出来!”明兰疑惑不已。 如兰哈哈大笑:“你还记得我写的话本吗?小五的话本,卖得很好。书铺已经预付了我一大笔银子,我正在继续写呢。现在我也不愁钱了,能给你准备一些好东西了,快打开看一看!”明兰打开首饰盒子,激动得快要哭了出来。 里面的几样首饰,都是姐妹闲逛的时候,她随口说过非常喜欢的。虽然没有祖母给她的那么名贵,不过和便宜也完全不沾边。靠着月例那点儿银子,一年也买不出一样。 “五姐姐……”想象分别的日子,明兰伤感极了,一把抱住如兰,“我舍不得你……” 如兰宽慰道:“人生总有离别,再过段时间,品兰姐姐也要回宥阳老家和她表哥成亲。不过表哥体谅她,正在想办法把生意再往京城做一做,然后置一处宅子。到时候,品兰姐姐在宥阳住几个月,然后再在京城住几个月。” “那可真好啊。不过,你怎么办啊?”想起婚事没有着落的如兰,明兰放心不下。 如兰倒是非常洒脱:“仙人不是说了,我不宜早婚吗?姻缘一事,勉强不得,那就等两年再说。正好我最近还要继续写话本,悄悄搞点私房钱。” 明兰笑道:“五姐姐真棒,那我放心了。将来,有时间我会多回家看你的。要是没机会,我就让人去买你的话本。看着你的故事,就像看到了你。” 分别的感伤,很快转化为对未来的期待。“一言为定!”如兰和明兰击掌。 这个时候,顾家也在忙碌,为迎娶明兰做准备。百忙之中的顾廷烨,突然被顾廷煜神神秘秘拦下,一同前往顾家祠堂。 顾廷烨打量着大哥,顾廷煜的神色,较之以前好了不是一星半点。看来那日他的一番话,顾廷煜还是听了进去。 “我有话和你说。”顾廷煜神色凝重。 “什么事情啊?”顾廷烨想不明白,顾廷煜有什么重要的事情非要和他说,还特意拉他去了祠堂。 难道想拉着他一起对小秦氏复仇?可他怎么瞧,顾廷煜的眼中都不像是有仇恨的戾气,相反多了几分大彻大悟后的从容不迫。 顾廷煜摸出一封信,郑重其事递给顾廷烨:“二郎啊,如今你要成亲了,真让人高兴……咳 咳……我这个做大哥的,没什么好送你的……往后,希望你能挑起家族的大梁……顾家上下,拜托你了!” “大哥,你这是做什么……”顾廷烨一脸惊愕,连连拒绝,“我……我从来就没有过这个意思。” 顾廷烨的反应,在顾廷煜的意料之中。 他一脸平静,捡起掉在地上的书信,轻轻弹了下上面的灰尘:“二郎啊,你就不问问我,为什么要这么做?” “为什么?”顾廷烨本不想问,可顾廷煜这么说,他没有不问的道理了。 “你是个好人。”顾廷煜淡淡道,“我信你。”“我?好人?”顾廷烨自己都不敢相信,顾廷煜居然会把他当成好人。 小时候,他没少挨训挨打;再大一些,离家出走,私养外室,后来甚至背上了气死父亲的罪名。宫变之前,他的名声差得和过街老鼠有一拼,世家子弟都怕自己的儿子跟着他学坏。 长柏这样的挚友信任他也就算了,顾廷煜居然也信任他? 顾廷煜回忆起二十多年的事情,感慨不已:“我从小就不喜欢你,这些年明里暗里,没少给你下绊子……咳咳……太夫人以前总有意无意和我说,我母亲是被你母亲逼死的……事实并非如此,可我心里过不去这个坎……咳咳……我还嫉妒你,嫉妒得发狂,凭什么你健健康康的,而我是个没有明天病秧子……咳咳……父亲偏爱我,可从来没有对我有过期望……” “大哥,往事不要再提了。”顾廷烨低头。 讲真,他现早就不恨顾廷煜了。 那年顾偃开离世后,他找顾廷煜聊过一次。 他原以为顾廷煜只是受了小秦氏的蒙蔽,可实际上顾廷煜早就默默接受了命运的安排。细细品着,竟然有几分悲壮的意味。 顾廷煜本就先天不足,阳寿不长,又被小秦氏下了药,身体垮得厉害。 顾廷烨无法想象,顾廷煜明知那些汤药都掺杂慢性毒药,却义无反顾喝下去的时候,是什么心情。难道一点儿也不留恋这人间,还是人间太多牵挂,只好用这样的方式实现最后的价值? “我那样对你,你还劝我振作……你以德报怨,我怎么能以怨报德……”顾廷煜仔细打量着顾廷烨的脸,看着看着,竟然和记忆中的白氏有几分相似,声音也温柔了许多,“真的,你很像你的母亲……她待我像亲生儿子一样,我却受人挑拨,伤了她的心……” “母亲……应该不会生你的气。那个时候,你只是个孩子。我是个孩子的时候,也以为太夫人是个好人,把她当做母亲……”顾廷烨见顾廷煜主动提起白氏,眼睛微微湿润,不过还是打起精神来安慰顾廷煜,“要怪也只能怪太夫人,两面三刀,颠倒是非,不去南曲班子唱戏都可惜了。”“那药性,真毒啊……那年你劝我要振作,我犹豫了很久,悄悄请了一位高人,又看了看……他说我好好调养,也许再多几年活头。可后嗣,真的是没指望了……”顾廷煜连连摇头,说到最后,忍不住闭上眼睛,“等我去了,谁知道宁远侯府会有多少纷争……不如趁我还清醒的时候,把这个家托付给你……” 小秦氏对宁远侯府的爵位有着非同一般的执念,可顾廷烨面对送上门的爵位,竟然无动于衷。此刻,他更关心的是他大哥本人。 他轻轻拍了拍顾廷煜的肩膀,以示鼓励:“大哥,你最近身子好了很多,说这些丧气话做什么?” “不留给你,难道留给廷炜?太夫人总是劝我,早日以廷炜为后……廷炜是个好孩子,和太夫人不一样……不过他是个没本事的,撑不起顾家……到时候太夫人再把持侯府,我不放心……”顾廷煜的状态比之前好了不少,可一激动起来,还是气息不足,“顾家百年基业,就要这么毁掉吗……爵位到了你手上,我闭上眼都安心了……” 此刻,顾廷烨说什么都显得苍白。 他只能笨拙地安慰顾廷煜:“大哥,你先好好养着身子。” 顾廷煜早就看淡了生死,声音无比飘渺:“我还是那句话……人呢,早死晚死,都是一死……我没有后嗣,爵位的事情,你说,到时候会怎么样呢……你是顾家次子,必须面对这个问题,只不过是早一天晚一天罢了……”顾廷烨无言以对。 顾廷煜说得没错,这是逃不掉的宿命。 “二郎,你放心,至少现在,我会好好活着……娴姐儿还小,我得看着她长大,嫁人生子……我辞了爵位,不用再管侯府的事,图个清静……等身子再好一些,说不定可以游山玩水,修身养性……”顾廷煜深深吸了一口气,尽量让自己平静,“我比你们走得都早,希望你多关照娴姐儿一些……她母亲容易糊涂,我怕她母亲护不住她……就算她母亲做了不该做的,你也别迁怒她……” 顾廷煜虽然身子垮了,可该操不该操的心,一样也没少操。为了宁远侯府的将来、为了唯一的女儿娴姐儿,他必须让顾廷烨袭爵。 “大哥,你放心。”顾廷烨郑重其事承诺,“娴姐儿是我们顾家的女儿。” 就在这时,顾廷煜捂着心口,突然就吐了一口血。 吐血……上一个吐血的人是…… “大哥!你没事!”顾廷烨紧张地叫了出来。幸好,顾廷煜只是吐了一点儿血,并无大碍。 被顾廷烨这么一喊,顾廷煜守在外面的小厮冲了进来,把顾廷煜抬了回去。 “二郎,一切……拜托你了……”顾廷煜无力地握着顾廷烨的手。 “大哥……”一想到顾廷煜的命像是秋天的枯叶,随时可以落下,顾廷烨伤感不已,可现在也只能说一些向上的话,“你说过,你要游山玩水,修身养性的……” 顾廷煜的小厮听着顾廷煜和顾廷烨二人的对话,一脸疑惑。这从小到大一直不合的两兄弟,怎么突然成了亲兄弟? 不过见自家主子已经放下了对顾廷烨的恶意,一个平时胆子比较大的小厮就多说了几句:“二公子,您不要担心。侯爷经常这样,一会就好了。” “不是侯爷,不是了……”顾廷煜喃喃道。 “什么?”顾廷煜的小厮无一人反应过来,“您什么意思?” 顾廷烨顺顺利利从顾廷煜手里接过宁远侯之位。让出爵位,本是顾廷煜的决定,何况顾廷烨现在是官家面前的红人,位高权重,众人表面上没有不服的道理。小秦氏就算恨得咬牙切齿,表面上也只能认了这件事情。 没过几天,京城就传出了风言风语一一顾廷烨把顾廷煜气吐了血,顾廷煜为了保命,迫不得已把爵位让给顾廷烨。传着传着,还有更离谱的一一顾廷烨拿娴姐儿的命为要挟,逼顾廷煜让出爵位。 想都不用想,这些消息都是小秦氏派人传的。 顾廷煜在祠堂和顾廷烨聊过之后吐血,多多少少惊动旁人,其中必然有小秦氏的眼线。再加上顾廷煜第二天就上书官家,辞去爵位,让顾廷烨袭爵。两件事情加在一起,倒是有模有样。 小秦氏逢人抹着眼泪:“说来,我也是个命苦的人啊……老二年轻的时候不懂事,气得他父亲……现在又出了这档子事情,让我这么活 啊……老大是我姐姐留下的唯一骨血,现在奄奄一息……” 顾廷烨已经不是过去那个顾廷烨,与小秦氏有来往的贵妇虽然怀疑顾廷烨,不过不敢附和小秦氏说顾廷烨的坏话。她们只好安慰小秦氏:“哎,是啊,做姨母的,哪有不心疼外甥的?再怎么说,你家老大也捡回一条命,好好调养着就是了。” 小秦氏听着这些话,只能边抹眼泪边点头:“也只能这样了……” 顾廷煜强撑着出面,为顾廷烨辟谣。说他自知自己体弱多病,不适合做顾家的继承人,主动让贤;至于吐血,也只是老毛病犯了,和顾廷烨没有半点关系。 随后,顾廷煜像一阵风一样消失。 只有顾廷烨知道,他的大哥撇下所有人去了一处风景秀美、人烟罕至的地方,好好休养身子。那里没有侯府的优渥条件,不过人心是干净的。他会记得大哥的嘱托,好好照顾娴姐儿。等大哥回来的时候,说不定娴姐儿就是亭亭玉立的少女了。 这些风波,不曾影响顾廷烨迎娶明兰。 明兰一嫁给顾廷烨,就成了宁远侯夫人。说起来,明兰算是京城里最年轻的侯夫人了,京中女眷羡慕不已,这是求也求不来的好运。最让人羡慕的,还是顾廷烨待明兰的好。 高嫁本就是一件幸运的事情,高嫁之后还能夫婿看重、珍视的,更是幸运中的幸运。 但凡和宁远侯夫妇有过一些交往的贵妇,回去之后都拿自家官人待自己的态度和顾廷烨待明兰的态度做对比,羡慕之余多了一丝伤感。 第64章 阴谋诡计(上) 明兰嫁给顾廷烨之后,对人不卑不亢、彬彬有礼,做事不偏不倚、公正严明,很快赢得了不少人的认同。顾廷烨的心又是一直都是向着明兰的,小秦氏想有效打击明兰,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小秦氏只好故技重施,试图用败坏名声的方式,精准打击明兰。她无中生有,编排了一些事情,让人悄悄传出去一-不是明兰眼里没有她这个婆婆,就是明兰是个狐媚子,迷得顾廷烨忘了本。很多没有和明兰有过交往的贵妇人,都选择相信小秦氏。一来小秦氏那是十几年的好口碑,她们先入为主,自然觉得有问题的是明兰;二来她们都是为人婆母的或者即将当婆母的,容易和小秦氏共情。 不过碍于顾廷烨,她们不好直说明兰的坏话,只是暗暗有偏见。 小秦氏对明兰本人倒是没有什么仇恨,可谁让明兰是顾廷烨的大娘子、心尖上的人呢?顾廷烨不是一个怕疼的人,只有伤到了明兰,他才会疼。这日,一次京城女眷的宴会上,小秦氏竟然主动邀请王若与过来。 讲真,小秦氏是瞧不上王若与的。 且不说康家已经败落,就说王若与本人,有坏心但是手段远远不够。她多少听说过,康海丰活着的时候,王若与对妾室和庶子庶女下手,还留下了不少把柄,最后是王老太太逼着王大人去平事。 不过现在不一样了,王若与也许有用。再怎么说,她也是明兰嫡母王若弗的亲姐姐。 “来来来,康家大娘子,这边坐。”小秦氏热情招待王若与。 王若与受宠若惊,想不到小秦氏还能把她放在眼里。康海丰死了之后,康晋也不争气,康家那是又下了一个台阶。连带着,她根本没有什么资格参加京城女眷的宴会了。这次小秦氏不仅特意邀请了她,还给足了她面子,实在是意料之外。“侯夫人客气了,客气了。”王若与一激动,笑成了一朵花。 “客气什么?你妹妹的女儿,跟了我的儿子;你的女儿,跟了我哥哥的儿子。都是一家人啊,不要见外。等今天的宴会散了,你去我那边坐坐,说一说话。”小秦氏赶紧拉近二人之间的距离。王若与觉得面上有光,瞬间把小秦氏当成自己人。 二人相谈甚欢,王若与跟着小秦氏回了侯府。她想想之前王若弗待她的态度,气不打一处来,当着小秦氏的面就开始抱怨:“侯夫人真是个和气人啊,对我这种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都客客气气。倒是我那亲妹妹和外甥女,目中无人,总想着和我划清界限。”小秦氏一听,更高兴了。 原本她还担心,王若与看在王若弗的份上,不愿意掺和进这件事。现在倒好,没等她挑唆,王若与就主动爆出不和的秘密。 不过小秦氏还得装出一副贤良淑德的样子,慢悠悠道:“是吗?居然有这些回事?我瞧着盛家大娘子是个爽快人,家里的姑娘也懂事儿。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我妹妹啊,仗着儿子有出息,女儿嫁得好,就不把我放在眼里了。上次我想去盛家拜访,连她人都没见着。她身边的刘妈妈出来,说她身体不适不见客,然后给了我一些东西。你不知道,刘妈妈那表情……简直是把我当成是打秋风的穷亲戚了!你说四姑娘和六姑娘都不是她亲生的,她有什么可得意的?”王若与以为自己遇到了知音,一股脑跟小秦氏说了最近的事情。小秦氏饶有兴趣听着,时不时微微点头。 王若与越说越来劲,几年的恩恩怨怨,全部讲给小秦氏听。 换作一般人,听别人毫无顾忌说自己儿媳妇家人的坏话,多少得阻止一下。毕竟打儿媳妇家人的脸,等于打儿媳妇的脸。能放纵别人这么说的,肯定不会待见这个儿媳妇。 王若与瞧着小秦氏听得津津有味,便知道她是个看不上明兰的。于是,她聪明地找到一条讨好小秦氏的好方法,悄悄对小秦氏道:“太夫人可是不喜欢六姑娘?那丫头从小就养在老太太身边,有心思得很。也不知道用了什么计,连我那妹妹和外甥女,都把她当做嫡亲的一样。” 小秦氏皮笑肉不笑:“能让人喜欢,也是本事。” “我呸,不过就是一个庶女!当初我想把我家允儿嫁给她家柏哥儿,她家什么意思?觉得我的允儿,配不上柏哥儿!硬生生让我家允儿,嫁了个生意人家。”王若与愤愤道,“她们说的比唱的好听,什么人好、家庭简单的。转过头来,就让六姑娘嫁入豪门?这一家人,一直都是说一套做一套,没一个好东西!” 小秦氏一听,自知时机到了,不留痕迹又添加了一把火:“原来是这样,难怪……我原以为我那儿媳妇是个好的,只不过小门小户的,不懂规矩,谁曾想……可怜我家二郎,竟然娶了这样的……” 王若与自然顺着话接了下去:“既然她眼里没有你这个婆母,你还不给她点颜色瞧瞧?再不给她立立规矩,等她翅膀硬了……趁着他们新婚还没孩子,你赶紧给他们房里塞点人,让她和妾室慢慢斗!太夫人坐收渔翁之利就好。” 这话说到小秦氏的心坎里,不过嘴上还得高姿态一番:“这事恐怕不行……毕竟二郎不是我亲生的,我非要给他送个妾,他和我生分了怎么办?” “他想怎么样?还真敢反了啊?听说以前他是个浪子,年纪轻轻就有了外室。现在,还转了性子不肯纳妾?一定是遇到了狐媚子,被拿捏住了!”王若与激动不已,自告奋勇替小秦氏分忧,“太夫人不方便的话,这事包在我身上!我再怎么说也是他们姨母,做长辈的送过去一个妾,有何不可?” 小秦氏听了王若与的话,那叫一个心花怒放。这正是主动送上门的刀啊! 不过这么多年的贤良不是白装的,此刻小秦氏居然落下了几滴泪,看起来更像一个可怜人:“哎,其实我也不想这样啊……只是我那儿媳妇,实在误了我家二郎啊……当母亲的,哪能不为自己儿子考虑呢?” “太夫人就是心慈手软。”王若与笑道,“我这儿倒是有一个合适的人选。”此事,王若与也有自己的打算。 康海丰有一个庶女康兆儿,长得楚楚动人。若是趁着这个机会,把康兆儿送去给顾廷烨做妾,也算一箭双雕的好事。既在小秦氏面前卖了好,又赌了另一条路一万一康兆儿被顾廷烨宠爱,自己还能跟着沾光。 “你说的人是谁啊?不知根知底的,我还怕她害了二郎呢。”小秦氏故作善良。 王若与喝了一口茶润润嗓子,眉飞色舞和小秦氏比划着:“我呢,有一个庶女,长得那叫一个漂亮。我就不信,你家二郎能不动心!最重要的一点,她性子温顺,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等她站稳脚跟,太夫人还愁没有得力的人吗?” “她真的可靠?”小秦氏问道。 “当然。她小娘的身契,在我手里呢。她敢不听我的话?呵……”说起打压管制妾室和庶女的手段,王若与颇为得意,“太夫人一百个放心好了,不过是一个庶女,还能反了?” 阴毒如小秦氏,听了王若与的话都忍不住皱眉头。 她害过顾廷烨、顾廷烨二兄弟不假,可那是为了自己的亲生儿子能继承侯府,起码算是损人利己。王若与已经坐稳了正室的位置,妾室和庶子庶女再多也撼动不了根本,再下狠手,那就是损人不利已。 说不好的,这种人就是疯子。 不过,眼下她还是需要王若与替她做一些见不得光的事情,只好不计较这些细枝末节。她笑着拉过王若与的手:“既然这样,那就拜托你了。既然她是你们康家的人,我一定好好待她。”“那自然是好。”王若与点点头。 “我瞧着咱们说话非常投缘,以后得了空,咱们多走动走动。侯爷去了之后,我一个人也闷,有个人陪我说说话,也能好受些。”小秦氏一边说着,一边从腕上退下一只名贵的玉镯给王若与戴上。 王若与的嫁妆都被康海丰拿去养小妾和庶子庶女,如今康晋当家,可只进不出,日子自然是一天比一天艰难。已经有些年头,王若与没有戴过这么贵重的首饰了。 她抚摸着镯子,嘴角都是笑意。 回去的路上,王若与一遍又一遍想着,要不要告诉小秦氏,康晋的妾室琳琅,是秦家的远房亲戚。 最终,她还是打消了念头。 她上次在点心里掺了银杏汁,试图不知不觉害死琳琅,谁曾想到早被琳琅发觉,然后康晋把点心转送给了康海丰。现在康海丰入土为安,大家都以为他是马上风,事情已经翻篇。一旦她在小秦氏面前提了这件事情,小秦氏提议见一见自家远亲,琳琅把这些事情全都抖出去怎么办? 如此,她恨琳琅恨得牙痒痒,也不敢轻举妄动。康晋新娶的大娘子是商家女,又是个单纯性子,完全拿捏不住琳琅。现在,康晋不过是一个傀儡,康家上下差不多都被琳琅把持住了。 当然,小秦氏不知道的是,这个琳琅是化名,她的真实身份是顾廷烨以前的外室曼娘。 等她知道的这一天,她一定会感慨,有时候这世界小到让人不敢相信的地步。 这日,如兰去探望明兰。姐妹两人没说几句,如兰只见王若与携着一个年轻漂亮的姑娘,快步至明兰面前。 如兰打量着姑娘,正是王若与的庶女康兆儿。 康兆儿是个漂亮姑娘不假,不过常年活在王若与的打压下,怯生生的。 “小桃啊,今天是谁看门,什么阿猫阿狗都放进来吗?”如兰看着立在明兰旁的小桃,语气颇有责备之意。她知道,王若与带着康兆儿过来一定没有好心,就是想把康兆儿塞给顾廷烨做妾。这么说并不是为难小桃,只是给王若与一点颜色看看。 明兰知道,如兰从来不是刻薄的人。何况王若与的所作所为,她多少知道一些。 “啊?这不是康家的姨妈和兆儿表妹吗?小桃,快叫人过来上茶。”明兰先是假装热情招待王若与和康兆儿,然后配合如兰,“五姐姐,你刚刚听见哪只猫啊狗啊叫得惹你烦了?它要是再撒泼,我就让人把它轰走。” 王若与气得咬牙切齿,可又不愿意承认自己就是那讨人嫌的阿猫阿狗。 她恶狠狠瞪了康兆儿一眼:“这是你明兰表姐!” “兆儿见过表姐。”康兆儿向明兰行了一礼,不过一双美目中含着道不尽的委屈。 明兰见状,赶紧扶起康兆儿,微微一笑:“姨妈带着兆儿表妹过来有什么事情?我瞧着兆儿表妹委屈得很,是不是遇到了困难,让我帮忙断个公道?” “这……”王若与一时语塞。” 如兰立马补上一句:“姨妈,您也知道,咱们的六妹妹最是公道的,恩怨分明。如果兆儿表妹受到委屈,她肯定会帮兆儿表妹伸张正义!” 王若与只好一把拉过康兆儿:“你,自己和你明兰表姐说去!” “明兰表姐,我……我……”康兆儿一开口,眼泪不住地往下掉,随后竟然跪在王若与的脚边,“大娘子,我实在开不了口……您替我说……” “这种不要脸的话,还要我替你说?”王若与拧了一下康兆儿的胳膊。 如兰的嘴角挂着一丝讽刺的笑意:“姨妈,既然您知道兆儿表妹的话不要脸,您为什么还要让兆儿表妹说?康家丢人的事情,再拿到顾家去说,不是转着圈丢人吗?” “你……小小年纪,长着一张烂嘴!不敬长辈!看我回去不找你外祖母收拾你!”王若与气得发抖,指了指如兰,然后露出一副幸灾乐祸的笑,“你四姐姐是个庶女,都能高嫁伯爵府的嫡子!活该你嫁不出去!” 见王若与指责如兰,明兰立刻端出了侯府夫人的架子:“姨妈这么想,那就不对了。母亲找仙人给五姐姐算过,五姐姐不宜早婚,这才不急把五姐姐嫁出去。五姐姐最是懂事,聪明过人。真要想嫁,还有嫁不好的道理?将来五姐姐要嫁人的时候,无论是青年才俊,还是世家公子,我家侯爷都能出面,说定这门亲事。” 见明兰搬出顾廷烨,王若与恨得牙痒痒,可也不好直说什么。 她一把扯过康兆儿,在康兆儿耳边嘀咕了几句。王若与的话音刚落,康兆儿便惊慌失措扑到了明兰脚边:“明兰表姐,求您可怜可怜我……我……我一直爱慕侯爷……愿意给侯爷做小……求您给我一条生路……” 如兰和明兰都不傻,自然能猜到,王若与跟康兆儿大概说了什么。 无外乎就是拿康兆儿小娘的性命来威胁。 王若与倒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实则暗中讽刺明兰:“你看,这庶女,就是不要脸!根上是歪的,怎么养也养不熟。当时我带过她一段时间,幸好没心软,把她记在我名下。现在实在是没办法了,只好带她过来了。” 明兰一听王若与的话,看似是骂康兆儿,其实把自己和小娘一并给骂了。 她的语气带着火药味,立刻回怼王若与:“姨妈这么说就不对了。庶女怎么了?庶女也是女儿。养得好的庶女,将来也能为家族增光添彩。前朝几位宠妃是庶女,可一朝得势,嫡母也光荣,封了诰命。相反,轻视怠慢庶女,庶女惹了祸事,也能连累嫡母。兆儿表妹年纪轻轻起了不该起的心思,别人知道了,会怎么看您和允儿、元儿两位表姐?” “明兰表姐,我不是这个意思……”康兆儿慌慌张张解释。 “闭嘴!这里轮不到你说话!”王若与没好气地哼了一声。 王若与没想到,又是一个厉害的。 她原本以为,明兰是一个温柔的、谨慎的姑娘,好欺负好拿捏。按照原计划,她先是摆摆长辈的款,再拿什么嫁过去几个月还没怀上、男人纳个妾很正常为由,逼着明兰认了康兆儿。可没想到,明兰思维敏捷,伶牙俐齿,她只能不断改变策略。 王若与换了一副态度,笑呵呵道:“六姑娘成了侯夫人,就是不一样了。兆儿是庶女不假,不过性子温柔,最是听话。你嫁到顾家时间不短了,侯爷迟早纳妾。与其让不知根不知底的外人给侯爷做妾,不如就让你兆儿表妹!一来成全了你兆儿表妹的一片深情,二来家里多了一个能帮衬你的人。” 王若与退了一步,明兰瞬间收起爪牙,假装无知少女:“姨妈,您的心意我领了。不过纳不纳妾,这事情我说了不算。不如,您等我家侯爷回来,问问他的意思?” “你怎么就做不了主了?”王若与的声音明显尖锐了几分,“不过就是一个妾,还要侯爷操心?” “既嫁从夫。”明兰微笑,喝了一口茶,“姨妈连这个道理都不知道吗?” 如兰补了一句:“我差点忘了,姨夫他……”明兰油盐不进,王若与只好再一次调整策略:“行,等侯爷回来再说!我家里还有点事情,先回去了。” 康兆儿本想起身,跟着王若与一直回去。 谁也没想到,王若与一把推开康兆儿:“你就留在顾家!侯爷不肯要你,你就找根白绫吊死在大门口!恬不知耻,偏偏对外男有了爱慕之情!康家,容不下你这种败坏家风的女儿!” 如兰看着恶毒的康姨妈,想着已经死去的好色的康姨夫,不由得笑出了声。康家的家风,早就被这不要脸的一对给败完了。 如兰和明兰交换了眼神,决定把康兆儿留下。 康家是什么地方,王若与是什么人,康兆儿回去之后,怕是生不如死!还不如留下来,再想想办法怎么安置。 “姨妈,既然您忙,就先回去。”如兰扶起跌落在地的康兆儿,“兆儿表妹,你跟我走一趟。” “谢谢……如兰表姐……”康兆儿咬着嘴唇,小心翼翼回道。 明兰看着康兆儿,越发觉得自己是一个幸运的人。同是庶女,她有疼爱她的祖母,还有善良的嫡母。她不敢说无忧无虑长大,可至少不像康兆儿一样活得心惊胆战,习惯了挨打挨骂。如兰把康兆儿带下去,说了一会儿话。康兆儿讲到最后,如兰也哭了。 康家妾室和庶子庶女的处境,比她之前听说得还要难得多。她不敢想,换作是她,应该怎么在康家熬下去。若她是康家的庶女,她也没有把握给自己挣一条还算光明的出路。 如兰和明兰又聊了一会儿,坚定了帮助康兆儿的决心。 “不如,我们让品兰姐姐找长梧哥哥,把兆儿表妹带回宥阳老家!再给兆儿表妹找一个家风好的生意人家,在宥阳过一辈子算了。”如兰想了想,提出一个可行的建议,“姨妈再狠毒,手也伸不到宥阳,何况我们可以拜托盛大伯照顾兆儿表妹。” “你的主意不错……”明兰刚想赞同,不过面色突然凝重,“不过,她小娘呢……” 如兰沉默,是啊,康兆儿可以一走了之,开始新生活,可是康兆儿的小娘呢?还能在王若与的手下活多久? “是我考虑不周……”如兰有些懊悔。 明兰拍了拍如兰的手:“没事,五姐姐,咱们再想想别的办法就是了!不过兆儿表妹小娘的事,的确不好办……咱们再尽心尽力,也不好掺和康家的家事。” 晚上,顾廷烨回来的时候,见明兰皱眉不展,顾不上别的,连忙关心明兰:“娘子可是遇到什么烦心事了?” 顾廷烨公务繁忙,明兰本不想去打扰。可这事情又想不出别的解决办法,只好简单地给顾廷烨说了一遍。讲到最后,明兰试探性问道:“侯爷……你要不要收了兆儿表妹算了?要不她小娘怎么办?” 之前也有同僚或者有求于顾廷烨的人,带着美人来了侯府,不过都被顾廷烨请了出去。扔下美人就走,没办法推脱的,顾廷烨就好吃好喝供着那些美人,不过从来不去她们房内,过段时间再找个机会又送回去。 有的时候明兰主动提议顾廷烨陪陪这些美人,顾廷烨想都没想拒绝了。 他一脸疑问地看着明兰:“娘子,你一天到晚都想什么?哪家女人非要把自家的男人往外推?”就算偶尔和明兰拌嘴,睡在书房,那也是一个人睡,从来没有亲近其他女人的意思。 顾廷烨听着明兰讲完事情,噗嗤一笑:“我说了多少遍了,我就娘子你一个人,你怎么就不肯信我?兆儿表妹是个可怜人,你放心,我有办法帮她和她小娘。不过,以后不要再说这种话了。”明兰的脸微微发烫:“是我不好,不信任你。”“好了,娘子,你愿意和我说兆儿表妹的事情,那就说明你信我。”顾廷烨把明兰揽在怀里,“无论什么时候,你有解决不了的问题,都要告诉我。我是公务繁忙,可也没有冷了自家娘子的道理。” “我知道了。那你……打算怎么办?”明兰想不出顾廷烨会怎么解决这件事情,“我们总不好直接插手康家的事情。” 顾廷烨已经想好了怎么帮助康兆儿,此刻胸有成竹回应明兰:“是,我们不好直接插手康家的事情,不过我可以给兆儿表妹找一个强势的夫婿。她有夫家为依靠,你姨妈就不敢对她小娘下手了!” “所以,兆儿表妹嫁给谁?”明兰越想越急,实在想不出合适的人选,“这个人不仅得人品不错,还要愿意娶她,最重要的是一一得有一定的家世,让姨妈不敢害她小娘。可这样的人家,未必愿意娶康家的庶女啊!” 顾廷烨笑道:“我有一熟识的武将,家世可以,人品也信得过。他是个有担当的好男人,疼爱妻子儿女。可惜命运弄人,第一任妻子难产,第二任妻子回娘家路上遇到贼寇作乱,第三任妻子宫变的时候被荣妃给扣下……他说自己注定孤独终老,不想再娶妻害人。可我感觉得出来,他还是渴望有一个知冷知热的人。你兆儿表妹要是不在乎克妻的邪说,我可以帮着撮合一下他们。”明兰和顾廷烨说定了这件事,问康兆儿愿不愿意。 毕竟是做第四任妻子,前三任妻子都有多名子女留下,正常姑娘宁可低嫁也不愿意接这个烂摊子,更不用说以后得小心翼翼活着,生怕自己被克死。可这对康兆儿来说,已经是最好的出路了。 康兆儿听了明兰帮她的谋划,连连点头,泪水不住往下落,一个劲儿给明兰磕头:“我愿意,我愿意……谢谢明兰表姐,谢谢明兰表姐……”明兰看着习惯于卑微的康兆儿总算有了人生的新希望,脸色露出欣慰的笑容。 她扶起康兆儿:“兆儿表妹,无论什么时候,都不要放弃自己。其实,我也是庶女。” 顾廷烨不仅没有把康兆儿收为妾室,反倒是给康兆儿安排了不错的亲事。不过这件事情是顾廷烨交由长梧和康允儿,以姐夫姐姐的名义发嫁,谁也不好说三道四。包括王若与,多少得顾忌亲生女儿康允儿,只能默默认下。 王若与的事情办砸了,怎么向小秦氏交代? 她气急败坏,却又无可奈何。看来,顾廷烨明兰夫妇是铁了心维护康兆儿。那些无依无靠的妾室和庶子庶女是一回事,康兆儿和她小娘现在又是另一回事了。这个时候,贸然下手搞掉康兆儿的小娘,指不定康兆儿的夫婿会替康兆儿出头。她虽然还是苛待康兆儿的小娘,可终归不敢再搞出人命来。 第65章 阴谋诡计(中) 虽说王若与没能成功把康兆儿送给顾廷烨做妾,可小秦氏还是同王若与交往越来越密,经常请王若与过来坐坐。借着这个机会,王若与没少和小秦氏说明兰的坏话。 这日,如兰又去探望明兰。 顾廷烨担心自己公务繁忙,无法时常陪伴明兰,特意告知如兰,有空多来和明兰说说话。至于品兰,前段时间回了宥阳老家,和表哥成了亲。不过等品兰表哥家的生意开到京城的时候,品兰就可以宥阳住一段时间,在京城住一段时间了。明兰忍不住和如兰抱怨:“你那姨妈,不知道怎么着,最近和太夫人越走越近。我总觉得,其中有什么古怪。” 如兰点头:“肯定有古怪啊!六妹妹,你小心点,我那姨妈,不是正常人。你不用把她当姨妈看,当个又坏又疯的毒妇就好。” “前几天我回去,祖母也叮嘱我注意康姨妈。”明兰若有所思,“对了,你还记得,之前有一次,咱们和品兰姐姐出去,刚好碰见了曼娘,跟着跟着,跟去了康家?” “当然记得。她不是化名琳琅,成了康晋表哥的妾室吗? 还是品兰姐姐,从康家看门的人那里套出的话。”如兰回忆着很久之前的事情,又讲了讲康家的新情况,“前段时间,姨夫宠幸小妾的时候突然就死了……康晋表哥新娶了大娘子,可完全不是曼娘的对手。还有我那姨妈,好像挺忌惮这个曼娘。哎,反正她在康家快横着走了!”其实,如兰一直记得曼娘的事情。 曼娘给顾廷烨当过外室,还生下了一儿一女。过去明兰和顾廷烨没什么关系,姐妹二人闲聊,说说曼娘也就罢了。现在这种情况,如兰不好贸然对明兰提起曼娘。她不确定明兰是怎么看待曼娘的,万一不愿触及这个话题…… 明兰想了想:“我还是告诉侯爷,曼娘一直在康家。” 如兰愣了一下:“六妹妹,你就不怕……” “五姐姐,我知道你是在担心我。你怕侯爷看到曼娘,旧情复燃,是不是?现在康姨妈总去太夫人那边,用不了多久,侯爷就会盯上康家,自然会发觉曼娘的事情。”明兰一点儿也不紧张,“如果侯爷对曼娘无意,无论咱们主动告诉他,还是他自己发现了,都没什么关系;可如果侯爷心里还有曼娘,等他发现了,咱们不就被动了?趁着这个机会,也好让我对他死心,从此往后,我做个纯粹的侯夫人就好。” “六妹妹,你总是人间清醒。”如兰忍不住道。“侯爷说过,绝不负我,不会纳妾。”明兰叹了一口气,“可他……总归是个男人,还是当朝新贵。我……不能只靠着他。” 果然,明兰和顾廷烨提了一嘴曼娘的下落。 “你突然和我说这个做什么?”顾廷烨倚在明兰的身上,神情十分放松,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我早就知道她化名琳琅,躲在康家给康晋当妾呢。” “你早就知道?”明兰目瞪口呆。 顾廷烨见明兰的反应如此剧烈,连忙起身端坐,关切问道:“娘子,你怎么了?你是不是想问我,我为什么放任曼娘呆在康家?”明兰沉默,点了点头。 顾廷烨总是能够猜到她的想法。 “其一,我没有必要对她赶尽杀绝。”顾廷烨认认真真和明兰解释自己的想法,“我人生最落魄的时候,她在我身上看不到希望,离开了我。我恨过,不过能理解。那些世家公子都是踩地捧高之人,我有什么资格,要求一个弱女子深明大义呢?我不想再看到她,不等于我要赶尽杀绝。”“其二呢……”明兰忍不住问。 顾廷烨一把将明兰揽在怀里:“因为你。” “因为我?”明兰想了想,“你怕曼娘不在康家,可能影响到我?” “正是。她在康家春风得意,就让她安安心心在康家一辈子。她要是走投无路,很可能再缠上我,到时候难免影响你。所以我为什么要做坏人?不如成全了她跟康晋!”顾廷烨笑了笑,一切尽在掌握之中。 然而谁也不曾想到,曼娘被小秦氏带回了侯府。据说小秦氏去康家找王若与的时候,康晋的大娘子不知是真傻,还是被人指点了一番,披着头发抹着眼泪,诉说康晋宠妾灭妻,还说这个叫琳琅的妾室是秦家的远房亲戚,跪求小秦氏为她做主。 小秦氏一脸懵逼,她知道的亲戚,出了五服的都算上,也没有叫琳琅的姑娘。 无奈之下,她只好答应康晋的大娘子,先见一见这个叫琳琅的妾室。不见不知道,一见吓一跳,原来正是曼娘! 怪不得她派出去的人,一直查不到曼娘。 她原以为,曼娘拿着她给的一大笔封口费,或者买房置业,或者做点生意。她吩咐下人,重点关注这些地方。甚至,她派人悄悄把京城的勾栏瓦舍都看了一遍。可谁能想到,曼娘很快找好下家,在康家美滋滋当着宠妾呢? 事已至此,她不好再想办法害曼娘。康晋这个愣头青,还不知道能做出什么事。 既然无法除掉曼娘,不如好好利用一番。 曼娘是一把好刀子,够聪明,够狠心,而且是顾廷烨孩子的母亲,比王若与好用。关键时候,一定能狠狠捅向顾廷烨和明兰。 她不动声色,以接自家远房亲戚回去小住的名义,接回了曼娘。 康晋原以为小秦氏只是把曼娘接过去叙叙旧,曼娘过两天就回来。可是左等右等,他始终没有等回曼娘。为此,他对这个本来就没有多少情分的大娘子,更加冷漠,恶语相向。 “母亲,我现在就去顾家要人!”康晋一咬牙一跺脚,做好了拼命的准备,“太夫人说是叙叙旧,这都几天了?” 曼娘被小秦氏带走后,一开始王若与也非常担心。她真以为曼娘和小秦氏沾亲带故,怕曼娘把她做的事情告诉小秦氏。 毕竟,是她先想着在点心里掺银杏汁害人。没害成不说,点心还被康晋送给了康海丰,神不知鬼不觉毒死了康海丰。如此,她也算间接谋害亲夫。 可日子一天天过去,小秦氏待她的态度没有任何变化,照样热情邀请她去做客。言语之间,并未有任何不悦之色。 也许,曼娘什么都没有说? 也许,小秦氏完全不在乎这些事情? 总之,王若与的心稍微放下了那么一些。 她赶紧拉住康晋:“行了,晋哥儿。太夫人和琳琅多年未见,她去侯府多住一些时日,能怎么样?” “住了多久了?母亲……您是不是不愿意让琳琅回来?”康晋撇嘴,“再怎么说,她还怀着我的孩子呢。” 王若与只能哄着傻儿子康晋:“我怎么不愿意让她回来?我还期待她给我生一个白白胖胖大孙子呢。我就问你,咱们家条件好,还是侯府条件好?你让她在太夫人那边安心养胎,就算有了意外,都能请来宫里的太医,你有那个本事吗?” 另一边,小秦氏把曼娘悄悄藏了起来,以待时机。 “我们又见面了。”小秦氏似笑非笑。 “当初是我大意了。我怎么也没想到,太夫人竟然和康大娘子有来往!早知如此,我就不该在康家落脚了。可惜了,康晋是个好拿捏的。”曼娘哼了一声,“不过,我瞧着太夫人现在没有杀人灭口的心思。太夫人说,我需要做什么?”小秦氏轻轻摇着团扇:“和聪明人说话,果然就是容易。” 曼娘瞥了一眼小秦氏:“不会让我对顾侯夫人下手!” 小秦氏向曼娘走了几步,意味深长看着曼娘:“现在侯爷和侯夫人伉俪情深,容不下第二个人。可你不一样,是两个孩子的母亲。看在孩子的份上,侯爷不会对你赶尽杀绝。”“原来,二郎他……”曼娘喃喃自语。 这么一瞬间,她竟然有些羡慕明兰,后悔自己当初眼皮子浅。 那时候顾廷烨失了势,小秦氏又允诺她重金,她不顾情分离开了。若是她能坚持下来,与顾廷烨共进退,现在她就会是侯府中无可撼动的宠妾,谁也不敢小觑。最重要的是,顾廷烨会全心全意信赖她,护着她一生一世。 论起小聪明,曼娘不输给任何人。不仅把康晋拿捏得死死的,还在康家混得风生水起。自从抓住了王若与的把柄,连王若与都得怕她三分。可她终究失了格局,难成气候。 小秦氏看着曼娘一瞬间的失魂落魄,忍不住提醒了几句:“我告诉你,你可别想着和他破镜重圆!他重情分,可也最痛恨背叛。你在他最无助的时候离开过他,他不会再对你有任何希望。可孩子,是他的软肋。” “他……真的看重孩子?”曼娘愣了一下。 小秦氏轻轻踱着步子:“那是自然。他年幼没了生母,老侯爷看重他,可待他太苛刻,非打即骂。他怎么愿意让他的一双子女重复他的一生?” 曼娘端起一碗堕胎药,一饮而尽,毫不留情舍弃了她和康晋的孩子。 在小秦氏的巧妙安排下,曼娘恰到好处出现在顾廷烨、明兰以及昌哥儿和蓉姐儿面前。 原本顾廷烨抱着昌哥儿,明兰抱着蓉姐儿,看起来和寻常的一家四口没有区别。可曼娘的出现,硬生生撕开了这一片温馨。 明兰心头一惊,自知事情不妙,赶紧让小桃带着昌哥儿和蓉姐儿离得远远的。 孩子总是无辜的,不能让上一代的恩怨,影响下一代的幸福。 曼娘跪在顾廷烨和明兰的脚边,不停地磕头:“侯爷,我知道我做过太多错事。可我这些年,过得并不好。我一直都在想蓉姐儿和昌哥儿,没睡过一个安稳觉……现在我终于明白了,不管怎么样,我也不能抛下我的孩子……求侯爷和侯夫人给我一个机会,让我照顾两个孩子!” 顾廷烨冷冷回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这些年都做了些什么。你在康家,不是过得很好吗?”曼娘愣了一下,然后不断啜泣:“侯爷,我不是和你谈过去情分的。当初我没和你共苦,今日我也不奢求和你同甘。可孩子……是无辜的。” “所以,你是什么意思?”顾廷烨依然冷漠,生怕曼娘打什么主意。 “我知道我的身份,给不了昌哥儿和蓉姐儿好的前程。我不指望认回两个孩子,只希望侯夫人替我好好教养两个孩子,让他们成人成才。”曼娘郑重其事磕了一个头,神情像极了深明大义的妇人,“可血脉相连,那是改变不了的事实。哪怕我以普通侍女的身份,看着两个孩子长大也好啊!” 曼娘以退为进,还真难住了顾廷烨。 顾廷烨清楚得很,他和曼娘不会有任何可能。若是曼娘一上来就和他谈情分,希望破镜重圆,他直接让人把曼娘轰下去就是了;可曼娘把自己放在很低很低的位置,句句只谈孩子,一心为了孩子考虑,他不好放出狠话,显得自己不仁不义。“侯府不缺照顾孩子的人。”顾廷烨的声音温和了许多,“你可以放心了。” 这个时候,昌哥儿不知怎么挣脱了小桃,向曼娘的方向奔去。 蓉姐儿在后面追着昌哥儿:“弟弟,母亲让桃姨姨带着我们下去!你不能不听话啊!快回来!”曼娘见状,一把抱起昌哥儿:“孩子,这些年让你受委屈了。” 昌哥儿在曼娘的怀里蹭了又蹭,竟然甜甜地喊了一声:“母亲。” 这一幕看得顾廷烨和明兰目瞪口呆,强行分开曼娘和昌哥儿,对昌哥儿来说有些残忍。难道他们要告诉昌哥儿,你有一个不堪的母亲,你千万不能去认她?可昌哥儿现在还惦记着曼娘,怎么是好? 蓉姐儿试图拽着昌哥儿:“弟弟,快下来!大娘子在那边呢。” 曼娘抚摸着蓉姐儿的头:“一转眼,你都长这么大了。你不记得我了吗?以前每天晚上我给你唱歌,哄你睡觉……” 曼娘够可以的,刚和顾廷烨、明兰说了不打算认回这两个孩子,转眼之间又和蓉姐儿讲起小时候的事情,试图唤醒蓉姐儿的记忆。 “记得,记得……”蓉姐儿差点哭了出来,可突然改口,“有那回事吗?” “你……你是我怀胎十月,辛辛苦苦生下来的宝贝啊……你居然……什么都不记得了……”曼娘抹着眼泪,把希望寄托在蓉姐儿身上。 蓉姐儿乖巧地奔至明兰身边:“大娘子,您不是说我的生母去了很远的地方吗?” 明兰见蓉姐儿不愿意认曼娘,连忙把蓉姐儿揽在自己怀里:“蓉姐儿,你的生母确实去了很远的地方,回不来了。那位姨姨,也许是认错人了。” 可昌哥儿赖在曼娘的怀里,怎么哄也哄不回来。顾廷烨只好从曼娘的怀里抢回昌哥儿:“你要真为了孩子好,就不要打扰孩子了!看在孩子的份上,我不想为难你。可你要是仗着孩子无端生事,我绝对不会手软!” 曼娘坐在地上:“我只是想见我的孩子,难道有错吗……” 顾廷烨叹了一口气:“当初不要孩子的,也是你啊……” 曼娘知道顾廷烨会这么说,早就想好了说辞:“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你年少不懂事离家出走,京城谁人笑话你?后来定了心性,在军中磨炼,有了功绩,现在谁敢看轻你?你错了,还有改正的机会。可我错了,为什么就是一辈子的错?” 这番话,顾廷烨确实无言以对。曼娘是在胡搅蛮缠不假,可细细想想,也不是毫无道理。 虽说明兰知道曼娘是什么样的人,可现在居然对曼娘有了一点点的同情。这世道,妇人总是比男子不容易。 趁着顾廷烨、明兰陷入沉思,曼娘冲了出去,坐在侯府前的台阶上,嚎啕大哭:“我的孩子!还我孩子啊! ”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曼娘哭的声音越来越大,讲的故事更是越来越精彩。 人们大概懂了这是怎么回事--一个可怜的妇人,被顾廷烨玩弄感情,最后惨遭抛弃,连一双儿女也被骗走。 虽然没有一个人拿得准曼娘的话是真还是假,可前些年顾廷烨也算声名狼藉,做出这种事情,似乎合情合理。 有几个胆子大的妇人,甚至上前劝说曼娘:“姑娘啊,你别哭。就是侯府,也得讲道理!血浓于水,谁也不能做出让人骨肉分离的缺德事儿!’众人议论纷纷一一 “听说侯爷早年很多风流债……” “你可没说错!好几年前,我兄弟就在烟花柳巷里看过侯爷。” “是吗?他之前为了一个外室,离家出走,还有私生子女……” “真的假的?可是我听说,他对新娶的夫人很是上心……” “那只是做给别人看罢了。” 这种情况下,如果顾廷烨贸然和曼娘对峙,只会越描越黑;可真让人绑了曼娘,扔得远远的,外人看来,不就是心虚吗? 顾廷烨本想冲出去和曼娘理论清楚,却被明兰拦下:“侯爷,这种时候,人们哪听得进去真相?看起来谁弱,谁就有理。咱们说得越多,人们越会觉得侯府仗势欺人,连一个弱女子都容不下!” “可她在那一派胡言!”顾廷烨急了。 明兰耐心劝道:“这些问题,终归都是私德,动摇不了根本。如果流言蜚语真的有用,你早就被他们打垮了,更不会站在我面前。” “我从前没怕过这些……这次是我心急了……”顾廷烨有些不好意思,认认真真解释,“可我不解释清楚,别人会怎么想你?前段时间人人都羡慕你,结果现在闹出了这档子事情……” 明兰倒是淡定,只是紧紧握住顾廷烨的手:“我和你共进退。” 顾廷烨和明兰夫妇达成一致,清者自清。至于曼娘,随她去好了。 小秦氏外出,恰到好处撞到了在闹事的曼娘。 看热闹的人都知道,太夫人最是偏爱顾廷烨这个继子,早些年说是溺爱都不为过。可老宁远侯过世之后,母子之间,似乎有一些不太愉快的传言。至于哪些是真,哪些是假,普通人不得而知。 “太夫人,您来的正好,您评评理,可不能纵着侯爷欺负一个弱女子啊!”一个妇人突然跪在了小秦氏脚下,“我们这种粗鄙之人都知道,没有抢人孩子的道理!” 那神情,不知道的还以为她亲妹子受到了委屈。又有几个人跟着喊,求小秦氏为曼娘做主。 小秦氏满意地打量着四周,果然,气氛很到位了。 曼娘跟小秦氏对了一下眼神,像看见救星一样,哭着奔至小秦氏脚下,苦苦哀求:“您……您就是太夫人! 您得替我做主啊!侯爷……他抢了我的孩子!” 小秦氏假装惊讶的样子:“是吗?有这回事?你说给我听听。” 曼娘比比划划,编了一段故事说给小秦氏听。 小秦氏听完,皱着眉头,似乎也没有给曼娘做主的意思:“说起来,你也是个苦命人。不过,这是侯爷和侯夫人的事情。他们容得下你,你自然能和亲生儿女团圆;他们容不下你,你找我也没有办法。做长辈的,也没有随随便便插手儿子媳妇私事的道理。” 此话一出,不明真相的人都会觉得小秦氏是个好继母、好婆婆,倒是显得顾廷烨和明兰夫妇私德有亏,一个始乱终弃,一个容不下人。 “太夫人,我真的没有办法了……”曼娘死死拽着小秦氏的衣袖,“您……您就劝侯爷和侯夫人,让我留下!” 可小秦氏依然不松口:“姑娘,我知道你很可怜。哎,说到底是我的错,我以前太惯着二郎了……现在二郎成家立业了,他的事情,就让他和他夫人做主好了!二郎毕竟不是我亲生的,我说深一句浅一句的,落在外人眼里,就不是那么回事了。” 围观的人群多半心疼小秦氏后母难当,愈发觉得顾廷烨和明兰刻薄。 曼娘突然向侯府大门口边上的石狮子上冲去:“太夫人,您要是不给我想办法解决,我就一头撞死!我要让所有人知道,侯爷和侯夫人抢了我的孩子,逼我去死!” “你可别做傻事啊!”小秦氏急得跺脚,“快来人啊,拉住她啊!” 曼娘演得实在太逼真,几个仆妇用了好大力气才把曼娘拉开。小秦氏不顾自己侯府太夫人的身份,当众扶起曼娘,好言相劝:“姑娘,这是何苦呢?你不为自己想,也得为了你的两个孩子想想。” 曼娘抹着眼泪,扮着可怜模样:“太夫人,我怎么办才好呢……侯爷和侯夫人,都是容不下我的……除了死,我真的别无选择……”“太可怜了。”众人无不感慨。 小秦氏假装思考片刻,给了曼娘答复:“姑娘,侯爷和侯夫人做的决定,我不好说什么。不过你为我顾家繁衍子嗣,我这个做长辈的,怎么能亏待你?你先跟我回去……别的不说,至少我能让你有个安稳的生活,偶尔还能去看看孩子。等侯爷和侯夫人想开了,也许就能让你和孩子团圆了;要是他们一直容不下你,我……我就收你为义女,为你寻一门好的亲事,这样也不算耽误你了。” 这么一对比,更显得小秦氏宽容仁爱。 于是,曼娘名正言顺跟着小秦氏回了侯府。 本来就有不少人围观曼娘闹事,再加上小秦氏有意把这件事情传出去。不出三日,京中无人不知。 消息也传到了如兰的耳朵里,她怕明兰想不开,赶紧去顾家安慰明兰。 可明兰非常淡定,仿佛被议论的不是她和顾廷烨,而是完全无关的旁人。她正在绣一副护膝,护膝上的精美花纹,证明了一丝不乱的内心:“五姐姐,我知道你这是在关心我。你放心,我没事的,这些都没什么。” 如兰还是放心不下:“六妹妹,你还记得忠勤伯夫人的事情吗?” 明兰继续绣着护膝:“自然记得。当时,大姐姐被婆母忠勤伯夫人折磨。咱们为了帮助大姐姐,让人偷偷传了她拿伯爵府的钱补贴娘家的事情。很快,大家都议论这件事情,袁伯爷的姐姐也知道了。然后她被袁伯爷嫌弃,管家权都被袁伯爷姐姐送来的妾室分走。一气之下,她病得不轻,到现在都不能下床活动呢。” “我怕你想不开,毕竟忠勤伯夫人的事情在先……人啊,有的时候,一气之下就病倒了……”如兰叹了一口气,“曼娘在康家的日子过得风生水起,为什么突然找你们要孩子,而且事情传得这么快?怕不是太夫人背后搞的鬼!” “五姐姐,我知道的。这个时候,最重要的是我和侯爷一条心。要是因为这件事情和侯爷起了间隙,岂不是中了太夫人的计?”明兰继续穿针引线,一点儿也不慌张,“再说了,哪个有真本事的人,是被流言蜚语拖垮的?侯爷擅长领兵打仗,难道官家会因为不知真假的风流韵事,不再重用侯爷? ” 如兰忍不住点头,欣赏明兰的豁达:“六妹妹,你倒是通透。” “已经这样难了,总得让自己好过一些!想想和你还有品兰姐姐在一起的事情,仿佛就在昨天。那个时候,咱们也有一些难的事情。不过和顾家的事情相比,小巫见大巫了。”明兰绣完最后一针,一不留神,戳破了手指,“五姐姐,我现在真的很羡慕你。每天写着话本,做着自己喜欢的事情,更不用和人斗来斗去。我不想斗,可斗输了,就是万劫不复;就算是斗赢了,似乎也没什么意思。” 不过顾廷烨和明兰不在曼娘的事情上解释,不等于二人坐以待毙。 恰逢京郊遭受天灾,顾廷烨第一时间带着人手和物资,协助赈灾工作。无数灾民因为顾廷烨的义举,免受流离之苦,还吃上了饱饭。 天灾无情,不少百姓失去了父母儿女,老无所依,幼无所养。顾廷烨又把自己的两个庄子改建为庇护所,并拿出一大笔银子,专款专用,保障这些人的生活。 明兰借着这个机会,组织了一场茶会。凡是参加茶会的夫人、小姐,需要捐出自己的首饰,过后统一换成赈灾物资。在华兰、如兰还有张桂芬、余嫣然等好友的支持下,明兰的茶会办得非常成功。就连皇后都遣人送来了一盒首饰,以示支持一一这也算是皇家给众人表了态,仍然认同顾廷烨和明兰,并不在乎那些流言蜚语。 偶尔有几个看不惯顾廷烨的,上书官家,认为顾廷烨和明兰夫妇是在沽名钓誉。 官家倒是一笑而过:“沽名钓誉?仲怀可是出了真金白银,为百姓做了好事。不然,又会有多少受苦的人?如果这就算是沽名钓誉,那这样的人,再多一些好了。” 不少人也为顾廷烨发声一一顾廷烨都能对素不相识的百姓心善,怎么可能对给自己生过两个孩子的女人如此狠心?其中一定是有什么误会。总之,舆论的风向渐渐又变了。 偶尔也有人会说顾廷烨始乱终弃、薄情寡义,可听到的人往往会劝一下,那是私德,大节无亏就好。 第66章 阴谋诡计(下) 面对曼娘引发的舆论风波,顾廷烨和明兰没有多解释一句,只是靠着在京郊受灾时的义举,把名声扳了回来。 最近西北边境有些不太平,可朝中武将不是上了年纪,就是能力有限,不堪重任。就在这个时候,顾廷烨主动请缨,带兵前往西北。 如此,人们更是赞叹顾廷烨舍小家顾大家,没人再提曼娘的事情。 顾廷烨临走之前,拜托如兰去侯府小住一段时间,顺便帮他照顾明兰。 王若弗亲自为如兰准备物品,生怕其他人想得不够周到,让如兰受了委屈。 如兰蹭在王若弗的身边:“母亲,您是想让我把整个家都搬过去吗?侯府要什么有什么,不缺吃不缺穿,至于这么夸张吗?” “哎,侯府是有不少好东西,不过那些不一定称你的心啊!”王若弗一边和如兰说话,一边继续忙活着,“哎,你说,顾侯爷去西北打仗,让你过去照顾明儿是什么意思?明儿现在好着呢,又不是怀了孩子,需要静养。” 顾家那些事情,王若弗不是很懂,如兰也没有多说的意思,怕王若弗担心。如果她真告诉王若弗,小秦氏属于分分钟要人命的毒妇,那她别想出门了。当然,也许王若弗还不相信,以为她总把人想得太坏,反而再把她说一顿。 如兰只是笑呵呵回道:“母亲,六妹夫那么说,自然有他的道理。再说了,这些日子我好想六妹妹的啊! ” “哎,看来顾侯爷,是真在乎明儿。可前段时间是怎么回事,我出去经常听到有人说他的坏话,说他始乱终弃,还抢人孩子……我寻思着,他不像是那种人。”王若弗说着说着,又把话题转移到如兰身上,“行了,你看顾侯爷,待明儿还是不错的。等你找一个心里有你的夫婿,我也放心了。” 如兰嘟囔了一句:“仙人说了,我不宜早婚。”王若弗直接敲了一下如兰的头:“如儿,你什么意思?不宜早婚,又不是一辈子不嫁人。难不成你写话本多了,写魔怔了?” 如兰瞬间乖巧起来:“没有没有,我将来一定嫁个好人,让母亲放心。” 王若弗知道,如兰嘴上一套,心里想的又是一套。她不好直接拆穿,只是无奈笑了:“你啊,就哄我开心……” 明兰见到如兰,瞬间从一个端庄的侯夫人变成了寻常爱说爱笑的姑娘。连小桃都说,明兰这段时间一直没有这般开心过了。 明兰和如兰讲着这些日子的一桩桩一件件事情,包括但不局限于小秦氏的事情。 如兰才这知道,明兰承受的苦难,远比常人想象得多。别人家的恶婆母不过是仗着身份折磨儿媳妇,小秦氏是把明兰当成了敌人,欲除之而后快。 人们羡慕明兰运气好,成了最年轻的侯夫人,还被顾廷烨看重,要面子有面子,要里子有里子。不过换做旁人现在也许已经垮了。 “五姐姐,我最近正在给祖母绣一件衣裳。等你回去的时候,帮我带给祖母。”明兰笑盈盈拿着一件半成品,在如兰眼前比划着。 “六妹妹,你的手真巧啊。”如兰抚摸着明兰给盛老太太准备的衣裳,“这么宝贵的心意,你怎么不亲自送给祖母啊?” “也是,我也很长时间没见祖母了……”明兰想着祖母慈祥的笑容,思念不已,“我就回去一趟,也不过夜,应该不会有什么事情。” 唯一令人难过的就是,那日过后,昌哥儿认定了他的母亲就是曼娘,对明兰有些抗拒,甚至哭闹着要找曼娘。 “大人做的孽,最后还是落在了孩子的身上。”如兰忍不住感慨。 “可不是吗?你说,我以后该怎么对昌哥儿?现在他还小,怎么都好说。可长大了,谁知道是什么情况呢?万一事事和我对着干,我不管教也不是,可说重了还显得我刻薄。”明兰有些忧心忡忡,“我愿意接受他,是不想让侯爷为难。可现在……谁知道会是这样!” 如兰只好鼓励如兰:“也许昌哥儿就是小,大了一些就懂事了。” “但愿!”明兰叹了一口气,“我不是不能,而是不愿,毕竟他是侯爷的孩子。”她想起梁家的事情,感慨不已。 如果不是后来梁晗突然有了出息,梁家嫡系会一直被大房打压;如果不是梁大奶奶有坏心而太蠢,梁家大郎做事又太绝情,逼得梁大奶奶反水,嫡系想让大房覆灭,也不是一件容易事情。谁敢保证,昌哥儿长大了不是一个梁家大郎一般的人物。 可她真的做不出来残忍的事情。 这日,明兰带着给祖母缝好的衣裳,开开心心回了盛家。虽说盛老太太不缺衣裳,可这一针一线是明兰无限的思念和牵挂。 遗憾的是,她和盛老太太没说上几句话,小桃就神色慌张闯了进来,在她的耳边低语了几句。“我知道了,你先下去。”明兰一惊,瞬间又恢复平静了,又厉声指责小桃,“小桃,你什么时候这么冒冒失失的。” “发生了什么?”盛老太太担心明兰。 明兰强装笑颜,仿佛真的没有大事发生:“祖母,没什么的。侯府派人送来消息,说昌哥儿吃坏了肚子,现在不太舒服呢。” “哎,也是苦了你。没生过孩子,先要给别人养孩子。好了不是你的功,坏了都要算在你头上。我听人说,前段时间,这孩子的生母,还去侯府找了你们的麻烦。”盛老太太一脸心疼,拍了拍明兰的手背,“我这边挺好的,你先回去!免得昌哥儿怎么样,传出去又成了你苛待继子。”明兰顺势告辞,临别前反复叮嘱祖母,保重身体。 哪里没有大事,已经发生了天大的事情!如兰陪着明兰一起回去。 路上,明兰一脸忧心:“我刚刚没敢告诉祖母昌哥儿……” “他?他怎么了?”如兰也紧张起来。 “丢了……”明兰的表情越来越沉重,“我……我怎么向侯爷交代……” 如兰有些懊悔。若不是她提议明兰可以把缝制的衣裳亲手交给祖母,也许明兰今天就不会回盛家,昌哥儿也就不会丢了。 此时此刻,她揽着明兰,以示安慰和鼓励:“六妹妹,早知如此,我……这事情肯定是太夫人和曼娘做的!他们趁着咱们不在,故意把昌哥儿丢弃的。说不好太夫人反咬一口,说你容不下昌哥儿,趁侯爷不在,悄悄遗弃昌哥儿……眼下最重要的事情,是把昌哥儿找回来!”“你说的是……”明兰渐渐平静下来。 回了侯府,明兰反复询问,还原了事情经过-一照顾昌哥儿和蓉姐儿的人中,应该早就出了有二心的人。趁着侯府无人主事,擅做决定,带着昌哥儿和蓉姐儿上街玩耍。不知为什么,昌哥儿趁大家不注意,撒腿就跑。侍女本想去追,偏偏这个时候,街上有人大喊着火,人群乱成一团,彻底找不到昌哥儿了。 如兰听了事情经过,冷笑道:“太夫人好计策啊!昌哥儿才几岁,几个人都看不住吗?好巧不巧,偏偏还着了火!” 就在这个时候,小秦氏翩翩而至,身后跟着泪痕未干的曼娘。 “还我儿子!”曼娘突然冲了过来。 如兰拦在前面,生怕曼娘伤了明兰:“你的消息倒是灵通!莫非是你把昌哥儿藏了起来,才这么肯定昌哥儿不见了?” 曼娘见如兰和她对峙,愣了一下。几年之前,她和如兰交手过一次,领教过如兰的缜密思维和伶牙俐齿。她不敢硬碰硬,只能继续哭泣:“盛五姑娘不曾做过母亲,哪里知道母子连心……”“呵呵……”如兰冷笑道,“你也配说自己是个母亲。” 小秦氏不紧不慢上前,打着圆场,看起来倒是通情达理、大公无私的模样:“二郎媳妇,这到底怎么回事?曼娘非说你们遗弃昌哥儿,要我给她做主。我看你们一直待昌哥儿挺好的,这是不是有什么误会?不如,你们把昌哥儿抱给我看一看,我就放心了。” 可昌哥儿,真是已经不见了。 “二郎媳妇,要是昌哥儿好好的,那就是曼娘污你清白。你报官也好,直接打死曼娘也好,我绝不说一个不字。”小秦氏假装漫不经心转着手腕上的镯子,实则暗中观察明兰,“可要是昌哥儿真的不见了,你怎么和他的生母交代?怎么和侯爷交代?” 明兰强装镇定:“太夫人,侯爷该处理的是居心叵测的人。” “二郎媳妇,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好,就算侯爷狠心,不顾子嗣,不打算追究昌哥儿的事情。可我也算是昌哥儿的祖母,怎么舍得这么小的孩子就不明不白没了……”小秦氏毫无征兆默默流泪,不知道的还真以为她心疼昌哥儿,“这孩子命可真苦,小时候就没人疼没人爱的。好不容易过上了几天好日子,谁能想到……” “怎么不去南曲班子唱戏。”如兰小声哼了一声。 不知道小秦氏是没听到如兰的话,还是听到了但装着没听见一样。她继续抹着眼泪,指责明兰:“二郎媳妇,我也是当过继母的人。我懂你的苦,懂你的不容易……你对昌哥儿有意见,我能理解。实在不行,你冲我来啊!是我没管教好二郎,让他年少冲动,有了私生子女……可你干不该万不该拿孩子下手!丢了昌哥儿,就能解决问题吗……” 就在这时,王若与竟然大摇大摆走了进来:“太夫人,您就是太过仁慈了。哪有当婆母的,还这么忍气吞声和儿媳妇说话?要是我的儿媳妇敢这么做,我直接一个耳光过去,让她知道什么是目无尊长的代价!” “狼狈为奸。”如兰小声嘀咕。 王若与的耳朵倒是好用,立马反应过来:“你说谁呢?五姑娘,你可真是少教啊。未出阁的姑娘不着家,还来插手妹夫家的事情!” 明兰立刻回击,为如兰鸣不平:“姨妈这话就不对了,什么叫插手?侯爷带兵出征前,可是特别拜托五姐姐过来照顾我的。倒是姨妈,三天两头过来做什么?” “你,你,你……”王若与气得说不出话来。“二郎媳妇,她再怎么说也是你嫡母的亲姐姐。你不敬她,就是不敬你嫡母。”小秦氏瞬间给明兰扣了一定大帽子,“我听说你嫡母待你很好,不仅把你记在名下,还把你同母的亲弟弟也记在名下。你就是这么回报你嫡母的吗?” “都是养不熟的。”小秦氏话音未落,王若与就哼了一声,“也就是我那傻妹妹,不知好赖,胳膊肘总往外拐。” 小秦氏仿佛遇到了知音一般:“哎,谁说不是呢?我家二郎也这样啊……小时候,他是真心把我当母亲的,全京城的人都知道,我们顾家,母慈子孝。也就这几年,不知道怎么回事,他突然对我有了意见……娶了媳妇忘了娘,古话说的没错啊!” 事情渐渐往另一个方向发展,没有人关心昌哥儿到底去了哪里。 明兰的无力感越来越重,眼前一黑,倒了下去。谁也没有注意到,曼娘竟然悄悄溜了出去。 “六妹妹,六妹妹!”如兰紧张地揽住了即将摔在地上的明兰,又冲小桃大喊,“小桃,你赶紧出去请人,找信得过的人,过来看看啊!”“哎呀,二郎媳妇这是怎么了?千万不要出事啊! 神仙保佑,神仙保佑……”小秦氏一脸紧张,试图靠近明兰,“远水不解近渴,我这边正好有几个通医术的老嬷嬷,让他们过来看看。” “太夫人,您别过来!”如兰咬牙切齿,“您先回去,别打扰六妹妹休息了。” 明兰终于缓了过来,勉勉强强开口:“五姐姐,我没事……真的没事……” 王若与见状,趁机挑拨如兰和明兰的关系:“五姑娘,别装好人了。你不就是嫉妒六姑娘成了顾侯夫人,看她不顺眼吗?非要拦着太夫人,就是想拖延时间。万一六姑娘真断了气……你还做着美梦,好给顾侯爷当续弦呢! “五姐姐不是那样的人。”明兰的声音虽小,不过十分坚定。 王若与哼了一声:“我可听说,当初官家问顾侯爷想娶五姑娘还是六姑娘的时候,顾侯爷可没选五姑娘!她怎么可能不嫉妒?” 谁能想到,王若与还能来这一出!如兰被王若与气得快要冒烟,恨不得直接手撕王若与:“姨妈,您什么意思?您和我母亲不合,多次算计我母亲,就理所当然认为,我和我六妹妹不是一条心的?既然如此,您请回!这里,不欢迎你!” “顾家哪轮得到你当家作主!你这语气,倒像经常在顾家发号施令的样子啊。”王若与叉着腰,得意扬扬看着如兰,“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顾侯夫人呢。” 王若与把“顾家”二字咬得重重的。 小秦氏用眼神肯定王若与的临场发挥,然后看着如兰,表情尽是失望:“盛五姑娘,怪不得你一直呆在顾家不肯走,原来……你早就打我们二郎的主意了……二郎心疼媳妇,让你过来帮忙,结果引狼入室……你,对得起你六妹妹吗?” 王若与继续帮腔:“可不是吗?五姑娘早就不安好心,算计好了。她家大姑娘嫁到了忠勤伯爵府,四姑娘嫁到了永昌伯爵府,六姑娘更是飞上枝头变凤凰了。就五姑娘,被我那蠢妹妹,宠得无法无天,性子狠又嘴毒,人人嫌弃,一直嫁不出去。时间久了,能不扭曲吗?她打亲妹夫的主意,不是很正常吗?” “不许你说我母亲!”如兰的拳头咯咯作响。 “盛五姑娘,你六妹妹,是我家二郎明媒正娶的大娘子,我只认她一个儿媳妇……是,很多事情她做得不对,我说她几句,可我没别的意思啊……”小秦氏继续配合着王若与演戏,直接把如兰钉死在最尴尬的位置上,“二郎当初识人不清,把你请过来帮忙。现在我做主,让你离开这里!免得你趁二郎不在的时候,再对二郎媳妇下手!” 这么多年,明兰自然是了解如兰的品性,毫不怀疑姐妹之情。至于小秦氏和王若与是什么人,她再清楚不过。她并不信二人的挑拨:“太夫人,我相信侯爷不会看错人,我更相信我五姐姐。” “万一,她真的害死你怎么办……”小秦氏故作惶恐,“知人知面不知心,谁知道你五姐姐安的是什么心。” 明兰用坚定的目光回应小秦氏:“太夫人,我愿意相信我五姐姐。她要真觊觎侯夫人的位置,对我有了杀心,我认了。” 小秦氏不曾想到姐妹情深到了如此地步,只好换了一套说辞:“二郎媳妇,你愿意相信你五姐姐,可我不愿意看着我的儿媳妇为人所害啊!二郎带兵出征前,刻意嘱咐我好好照顾你……她真害了你,我怎么向二郎交代啊?” 如兰直接戳破小秦氏的虚伪面纱:“太夫人非要撵我走,是想让我六妹妹孤立无援?到时候,你们更方便对她下手!” “五姑娘,你怎么和长辈说话的?”王若与马上呵斥如兰,“因为你心肠狠毒,你就觉得每一个人都心肠狠毒?太夫人的贤名众所周知,岂容你随便污蔑? ”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如兰不屑笑了,“姨妈不妨看看,谁能笑到最后。” 王若与伸着手指,对如兰指指点点:“行,我知道了,盛家的五姑娘,最厉害了。我看看你,还能再蹦跶几天!” 就在这时,小桃已经把信得过的郎中请了回来。如兰不再和小秦氏还有王若与纠缠下去,直接跟着明兰一起回去。 郎中为明兰简单诊察了一番,得出结论:“夫人并无大碍,只是心绪不宁,受了刺激,这才昏了过去。夫人不要思虑过重,毕竟也是有身子的人了,凡是要以孩子为重!” “你是说……”明兰下意识抚摸着自己的肚子。“正是,夫人已经有了身孕。恭喜夫人!”郎中面露喜色,“难道夫人之前不知道吗?” “我不知道,真不知道……”明兰喃喃自语,“我和侯爷……有孩子了?”这个孩子,来的不是时候。 顾廷烨带兵出征,长时间不在明兰身边,很容易让小秦氏钻到空子。再说前脚昌哥儿丢了,后脚明兰有孕,外人会怎么想? 小秦氏当然会利用这一点,造谣生事,说什么明兰心狠,以前没孩子的时候非要抢人孩子,等自己怀上了孩子,立刻就把别人的孩子丢掉。果然,这消息传得沸沸扬扬,人尽皆知。 好在顾廷烨坚信明兰,接到明兰的信,暗中动用了所有能动用的人,大力搜查昌哥儿,并未把昌哥儿的失踪和明兰联系在一起。同时,又把常嬷嬷接入侯府,拜托常嬷嬷和如兰一起看好明兰。 为了平息流言,保护明兰,顾廷烨对外表示,明兰一直待昌哥儿很好,昌哥儿只是不慎走失,已经被他派的人找到了。为了让明兰安心养胎,也为了让昌哥儿接受锻炼,他不打算把昌哥儿送回侯府,而是跟着他留在行军队伍里。 反正顾廷烨不在京城,谁也无法核实这件事情。如此,也是一个善意的谎言了。 与此同时,有人还在传如兰和明兰姐妹反目,说如兰嫉妒明兰,试图取而代之。 王若弗听了这一消息,第一时间来了侯府。 “什么?这事情,是你姨妈挑拨的?”听了事情经过的王若弗目瞪口呆,“怎么可能?她说这些做什么?你和你六妹妹不和,对她也没好处啊! ” 如兰知道,无论她怎么讲,王若弗都很可能不理解小秦氏和康姨妈的微妙关系,更不能理解康姨妈扭曲的想法,索性直接卖惨,哭了起来:“母亲,我怎么能想到姨妈这么对我!您不知道,现在人们都说我不是个好人,打妹夫的主意……这,让我怎么办好……以后怎么嫁人!” 果然,王若弗直接怒了:“好一个王若与,敢害我们如儿!她毁我如儿,我也不会让她好过!”如兰继续哭泣:“母亲,姨妈真把我害惨了……我真嫁不出去了怎么办……” 王若弗轻轻拍着如兰,以示安慰:“如儿,别怕,我给你出这口恶气!之前她无意和我说漏嘴,我知道康家以前有个庶子是怎么死的。她再敢乱来,我我就把她做的坏事说出去!” “母亲,您说的是真的?”如兰想不到,王若弗的战斗力瞬间高涨,还要主动反击。 讲真,这些年王若与残害康海丰妾室和庶子庶女的事情,别人多少听说一些,不过这无法撼动王若与的根本。尤其现在,康海丰已死,康晋当家作主,自然得向着王若与。就算王若弗到处和人说王若与谋害康家庶子,未必有效果。 想到这里,如兰眼中刚刚闪烁的火焰突然熄灭。不过王若弗这次彻底拎得清了,倒是让如兰欣慰。 “如儿,你跟我回去!咱们不在侯府,受这个委屈了。上次她把你兆儿表妹送来给顾侯爷做妾,这次又挑拨你和明儿,还污蔑你的清白。是谁给她的胆子,让她一次又一次在侯府撒野?”王若弗拉着如兰,一个劲儿外走,“堂堂侯府,拦不住一个妇人?她要是敢上咱们家说你,我就命人放狗!” “我不能走。”如兰摇头。 “为什么?你难道还要在这继续受气?”王若弗非常不理解,“再说明儿有了身孕,她要是再来说你打顾侯爷的主意,明儿动了胎气怎么办?”如兰却是早有打算:“母亲,您想过没有,我走了,不是坐实了这件事情吗?您放心,我已经和六妹妹商量好了。我需要一直在这里,还要多和六妹妹一起参加交际活动,用实际行动告诉外人,我们姐妹感情很好,哪有什么姐妹不合、什么觊觎妹夫,谣言不攻自破。” 王若弗拗不过如兰,只好同意:“她要是再敢欺负你,我就去康家找她!” 王若弗临走前,明兰特意赶了过来,郑重其事道:“母亲,您放心,我和侯爷都信得过五姐姐。” “那就好,那就好。”王若弗生怕明兰因为此事和如兰有了间隙,一听明兰完全不把流言蜚语放在心上,神情舒展了不少。 此后数日,如兰一直陪着明兰外出参加各种交际活动。二人有说有笑,亲密极了。 一开始,别人还疑惑明兰为什么如此忍气吞声,居然敢让如兰继续留在身边;可时间久了,谁都能感觉到,明兰和如兰的姐妹之情,是装也装不出来的。 吴大娘子在众人面前,多次肯定如兰的为人。她原本就喜欢机智勇敢的如兰,只可惜她的宝贝儿子不上道,对如兰完全无感;何况如兰是墨兰的妹妹,如兰风评被害也会影响墨兰,间接影响到永昌伯爵府。 年轻一辈,如张桂芬,也为如兰说话。 众人皆知,无论是吴大娘子还是张桂芬,都是眼里容不得沙子的人。要是如兰真像传言中那么不堪,对妹夫有了不轨之心,她们肯定会和如兰划清界限。 谣言不攻自破。 一位好说话的夫人,直接劝如兰:“盛五姑娘何必在意那些流言蜚语?人一辈子,哪能事事顺心?耳朵一闭,就过去了。你要是为这件事情痛苦,指不定对你怀恨在心的人,还能编出更难听的话。” “您说的是。”如兰连连点头。 可时间一天天过去,依然没有昌哥儿的消息。 好在顾廷烨相信明兰,信里只是宽慰明兰,好好养胎,不必在乎别人怎么说,更没有追问昌哥儿的事情。 第67章 康姨妈再作妖 为了向外人证明姐妹不合纯属谣言,这段时间明兰频繁带着如兰参加各种交际活动。华兰身为盛家大姐,有时候也会一同出席。 自从忠勤伯夫人一病不起,没了恶毒婆母的折磨的华兰日子越过越好。没了忠勤伯夫人的挑唆,她和袁文绍成了真正的恩爱夫妻。之前忠勤伯夫人强行塞的妾室,自愿出府嫁人的就给一笔嫁妆,不愿意出府就安安静静领着月例。 按理说,现在的华兰要舒心的日子有舒心的日子,要甜蜜的感情有甜蜜的感情,整个人应该是美滋滋的。可不知道为什么,此刻华兰的状态,还比不过最近陷在流言蜚语里的如兰和明兰。如兰盯着华兰,心疼之余疑惑渐生:“大姐姐,我怎么瞧着你气色不太好。” 讲真,如兰很久没有看到这样的华兰了。 发生了什么事情?忠勤伯夫人没有再作妖的能力,伤害不到华兰;袁文绍仕途顺利,前途一片光明,华兰提起他的时候嘴角还含着笑意,应该和袁文绍也没有关系。 “好像是的……”明兰也担心起来,“大姐姐,你最近怎么了?” 华兰一向要强,何况是在两位妹妹面前。面对突如其来的关心,她有些紧张,只好摸了摸肚子:“五妹妹,六妹妹,我忘记和你们说了,庄姐儿和实哥儿要添弟弟妹妹了。可能是身子重,打不起精神!” “恭喜大姐姐了!”如兰笑道。 明兰一听华兰有孕,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大姐姐,我也有一个小宝贝了。以后我还得经常向大姐姐请教一些养育孩子的事情呢!” 华兰虽然状态不是很好,也认认真真和明兰讲了很多养育孩子的事情。 如兰听得津津有味,明兰忍不住打趣:“五姐姐,我瞧你听得比我都认真呢!急什么呢,你八字还没一撇呢!等你嫁人了再学,来得及呢。”“我就是好奇……”如兰尴尬笑了。 明兰似乎想起了什么:“不对,五姐姐你似乎很喜欢小孩子的!我记得二嫂嫂刚生全哥儿的时候,你就经常去抱全哥儿,连母亲都夸你会带孩子!” “行,六妹妹。你赶紧把孩子生下来,我还能帮你带一带。”如兰嘟了嘟嘴。 “说好了不许反悔哦。”明兰坏笑道。 如兰嘿嘿一笑:“那你给我生四个大胖外甥。”四个儿子?想想都恐怖。 明兰吓了一跳,忍不住戳了如兰一下:“什么?四个?这么多儿子,想想都要炸了!要是像杨哥儿那样还好,都像松哥儿那样,家就炸了!” 华兰似乎想起了什么,把如兰拉到一旁:“五妹妹,你怎么一点也不着急终身大事!上次母亲跟我说,让我和你姐夫帮你看看有没有合适的人。说来也怪,你姐夫好不容易给你选了两个人,没等再联系,一个家里犯事受到了牵连,一个有隐疾;听说四妹妹和四妹夫为你选的人,好像最后还出了作风问题……” “何止这些!齐小公爷都帮我选了一个,居然是个好男风的!”如兰吐了吐舌头,俏皮一笑,“不急,不急!我还小呢,想多在家待几年。”“你啊,有时候比谁都像个大人,可你心里永远住着一个小姑娘呢。”华兰不知不觉想起了几年前的如兰,下意识伸出手,温柔地抚摸着如兰的小脑袋。转念一想,比如兰还小的明兰,都已经嫁为人妇了,更感慨着岁月匆匆。她作为长姐,比起和如兰差不多大的明兰,更能明显感觉到如兰的成长。 “母亲!母亲!”一个小男孩急匆匆跑了过来,差一点撞到人。 明兰一看,正是华兰的儿子实哥儿。 一想到刚刚如兰开玩笑说她将来能生四个儿子,头疼得很。都说多子多福,可儿子多了也闹腾。万一再都是皮猴子,这个母亲可就不好当了。难道,还能动不动拿出板子来教训教训他们? 华兰眼瞅着实哥儿就要撞上明兰,一向端庄稳重的人都吓得差一点叫出来。 确定明兰无事之后,她连忙呵斥实哥儿:“实哥儿,你怎么了?快向你姨妈道歉!”“哼。”实哥儿嘟了嘟嘴,“为什么?” 华兰非常生气,不顾如兰和明兰在场,直接揪住实哥儿打了手心:“我和你父亲平时是怎么教育你的!谁让你这么不懂规矩!乱跑乱跳,差点撞到你姨妈。我说你的时候,你还给我顶嘴!”“母亲,你打我干吗?”实哥儿跳了起来。 明兰并无大碍,连忙劝华兰:“大姐姐,我没事的。他还是个孩子,偶尔犯错,就算了!”“六妹妹,你千万别替他求情!他是偶尔犯错?最近不知道怎么了,他眼里根本没规矩!三天两头惹事,我说他几句,他还不服管教!”说起最近突然转了性子的实哥儿,华兰非常头疼,“以前,他还挺乖的。也不知道这是怎么了……”如兰深知慈母多败儿的道理,连忙劝华兰:“大姐姐,小树苗该修剪还要修剪的。真长歪了,以后可就难办了啊。” 华兰点头:“你说得对,这次必须让他长记性!” 实哥儿见如兰多管闲事,嘟了嘟嘴:“用你管!” “你!怎么说话的!”华兰非常生气,恨不得再把实哥儿揍一顿,“听话!” “不听不听,王八念经。”实哥儿做了一个鬼脸,机智地挣脱了华兰的手。 见实哥儿如此顽皮又不服管教,如兰和明兰大概知道华兰为什么最近状态不好了。 教育孩子本就操心,何况实哥儿比同龄的孩子张狂无礼得很。这才几岁,就不服管教,长大还了得? 如兰见实哥儿实在不听话,做了一个抹脖子的手势,吓唬实哥儿:“实哥儿,你给我好好的。顶撞大人的小孩子,可要被拉走……” 谁曾想到,实哥儿一点也不怕:“你敢!我父亲将来是要当伯爷的!”气氛尴尬到了极点。 实哥儿的话,是什么意思…… 华兰的夫婿、实哥儿的父亲袁文绍,是袁家的老二,按理说没有袭爵的道理。袁文绍一向恪守本分,没有取而代之的念头。和之前梁家的情况不同,梁家的庶长子,那可真是有过野心。 童言无忌,实哥儿随随便便说说,甚至他都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可落在别人耳朵里,这岂不是成了二房僭越的证据? “实哥儿!你说什么!”华兰目瞪口呆,想不到事情远比她想象得还要糟糕,赶紧捂住实哥儿的嘴,“这话是谁教给你的?” 如兰和明兰尴尬笑了:“大姐姐,我俩……什么都没听见。” 事已至此,华兰不好再隐瞒什么,只好如实向两位妹妹讲了自己的难处:“五妹妹,六妹妹,我不知道是怎么了,最近大嫂嫂突然为难我们……话里话外,总怀疑我们有争爵位的想法……”“绝不可能空穴来风。”如兰立刻反应过来,“一定有人在背后挑唆。” 明兰也是点头:“五姐姐说得没错。实哥儿自己肯定说不出这样的话,肯定是有人故意教他这么说的。” 华兰命侍女把实哥儿带下去。 实哥儿一开始还在挣扎,继续胡言乱语。华兰无奈,虽然心疼,可还是下了重手。实哥儿掉了眼泪,这才老老实实跟着侍女下去。 如兰忍不住叹息:“大姐姐,你打实哥儿的时候,也不好受……” 打在实哥儿的身上,疼在华兰的心里。 华兰趁着如兰和明兰不注意,悄悄抹着眼泪:“谁能想到……实哥儿说出这种话……” “他才多大,肯定是别人教的,大姐姐不必自责。”如兰宽慰道。 华兰有些不好意思:“五妹妹,是我大意了。这几年大嫂嫂待我们说不上亲近,可也没有为难我们什么。婆母卧床不起,大嫂嫂也没有能撑腰的人。最近突然怀疑我们,我还以为是父亲和柏哥儿官场得意,四妹妹和六妹妹又都高嫁,大嫂嫂产生了危机感,整天胡思乱想。谁知道事情没有我想象得这么简单,竟然有人对实哥儿说了这种话……” “大姐姐,也许是你大嫂的人教实哥儿这么说的?”明兰帮华兰分析,“你好好回忆一下,能接近实哥儿的侍女和嬷嬷,有没有靠不住的人。” “没有。”华兰坚定摇头,“真的都是可靠的人。” “那……最近有没有什么外人见过实哥儿?”明兰又问道。 “没有。”华兰想了想。 如兰突然想到了什么,声音上扬了几分:“对了,大姐姐,姨妈……她最近有没有去你那里?” “姨妈?五妹妹,你的意思是……姨妈最近确实来了伯爵府……”华兰陷入沉思,“姨妈这个人做事确实是有问题,我都劝母亲少和姨妈来往。可姨妈毕竟是长辈,她来了袁家,我哪有请出去的道理……” “难怪!那就对了!”如兰拍了一下手,“她能做出来这种事情。” 华兰咬着嘴唇,不敢相信这件事情:“姨妈虽然做事不厚道,不过应该不至于……她和实哥儿说这些,对她有什么好处?” “大姐姐,总有人愿做损人不利已的事情啊!”如兰冷冷一笑,“何况她这么做,说不定还有好处呢!” “什么好处?”华兰一时反应不过来,“难道她和大嫂嫂关系更近?” “这事情,和你大嫂没有关系。”如兰非常肯定。 华兰更奇怪了:“所以,姨妈到底是什么意思?” 明兰思索片刻,决定和华兰实话实说:“大姐姐,前段时间人们都在传,我和五姐姐不和,五姐姐还打侯爷的主意。你知道是谁最先挑拨我和五姐姐的关系吗?” “姨妈?”华兰感到不可思议。 明兰点头,继续说:“对,就是姨妈。再往早说,姨妈把她家的庶女送到我这里,要给侯爷做妾。” “咱们这个姨妈,心思可不是一般人能猜得透的呢!她过得不如意,便要拉所有人一起下水。她能害我,能害六妹妹,怎么就不可能害大姐姐你?”如兰在一旁补充,“再说了,元儿表姐现在嫁给了秦四公子,她和太夫人也算是沾亲带故了。太夫人不喜欢侯爷和六妹妹,她还能放过这个机会?” 这一番话信息量太大,华兰接受不过来:“真的吗?宁远侯府太夫人,一向是有贤名的。” 如兰模仿着顾廷烨的语气,评价小秦氏:“怎么不去南曲班子唱戏。” 华兰本就聪慧,话说到这个份上,她也只能点头认同如兰:“哎,知人知面不知心。太夫人有亲生儿子,怎么可能真心待顾侯爷?六妹妹,你最近更要多加小心。” “大姐姐,你放心,我会注意的。”明兰的眼中闪烁着坚强的光芒。 华兰自己棘手的问题还没解决,又担心起明兰:“祖母最是疼你,你一定要好好的,别让她老人家担心。别人都羡慕你,,可其中的苦,可不是每个人都能受得住的啊。” 如兰看着明兰一脸平静的样子,更加佩服明兰。其实,明兰经历的很多事情,华兰还都不知道呢。 没过几天,王若弗听说了华兰的事情,气得直接去了康家找王若与算账。 之前因为种种事情,她都不怎么搭理王若与了。然而康海丰死得突然,她出于同情,帮着王若与跑前跑后。谁曾想到,王若与不仅没有领她的情,最近还变着花样害她的女儿!先是挑唆明兰和如兰的关系,污蔑如兰打顾廷烨的主意,现在连华兰都敢下手! 事已至此,王若弗和王若与的姐妹之情,彻彻底底断了。只是她实在想不明白,王若与这么做是为了什么?之前那些事情,比如王若与打算把康允儿嫁给长柏、替康晋求娶明兰,可以用自私自利来解释,谁不想要一个优秀的女婿和儿媳妇?可最近的事情,实在迷惑。正常人哪有对自己外甥女下手的?且不说骨肉亲情,外甥女的名声烂了大街,姨妈就光彩了? 王若弗知道,她吵起来的时候虽然气势足,可经常抓不住要害。一对一和王若与对质,容易被王若与怼回去。于是,她约了两个和自己关系非常好的夫人,郭夫人和穆夫人,一同去康家找王若与讨说法。 这两位夫人不是端庄稳重的性子,平时就喜欢凑热闹,和民间妇人没有区别。 很多年前,王若与仗着王老太爷,看不上这个瞧不起那个,姑娘们往来交际的时候,没少找这两个人的麻烦,她们自然心中有怨。过去看在王若弗的面子上,没好意思和王若与计较,现在被王若弗这么一说,兴奋极了,比王若弗都想撕王若与。 就这样,三个人气势汹汹来到了康家。 谁曾想到,王若与装得像是个没事人一样:“我的好妹妹,哪阵风把你吹来了?咱们好一段时间没联系了。我去盛家找你,你不是有事,就是身体不舒服。今个儿特意过来来看看就算了,怎么还带着外人一起来?” “我找的就是你!我这次来,是要给我的孩子们讨个公道!姑娘家的清白,岂容你胡言乱语!”王若弗叉着腰,恶狠狠瞪着王若与,“你先是逼着明儿收下你家庶女,又挑唆明儿和如儿的关系,污蔑如儿品格,现在连华儿也不放过!是不是你在袁家挑拨是非,还教实哥儿乱说话?”王若与装出一副无辜样子:“妹妹,哪里有这种事情,你都是听谁说的?” “如儿亲口告诉我的,哪里还能有假?”王若弗冲王若与大喊道。 “我的好妹妹啊,孩子和你说什么,你就信什么了?她要是说我杀人放火,难道我就杀人放火了?凡事都得讲求证据,衙门都不敢这么断案!”王若与极力为自己分辩,又反咬到如兰身上,“再说了,你家如儿不待见我,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谁知道她会不会故意抹黑我?”王若弗毫不犹豫回道:“我相信我们家的如儿?” 干关与不和干若曲正面狡辩了土右与不和王右弗正面狡辩了,转身离去柱自窗土,“妹妹妹,你从来都只信你的好女儿,不信我呢。算了,清者自清,我不和你解释了,说多了没用。” 谁能想到,王若与突然以退为进?幸好,王若弗提前准备了帮手。 郭夫人连忙帮王若弗说话:“我见过几次盛五姑娘,她的人品,大家都看在眼里。倒是你,康家大娘子,这些年惹出了不少事情!我可听说过康大人的后宅出过不少人命!换作是我,我会信谁?” “你……血口喷人……”王若与气急败坏,“胡说八道什么!小心我去报官!” “报啊,有本事你报官,咱们好好说道说道,是我污人清白还是你自投罗网!”郭夫人毫不畏惧王若与,“八年之前,康家有位小娘是不是被你下了药?你哥哥可是求了我家官人,才把这件事情平息的!” “哪的事情……你是记错了……”王若与虽然还是嘴硬,可底气已经明显不足。 穆夫人连忙配合道:“要我说,康家大娘子够忙的。过去天天和妾室还有庶子庶女斗智斗勇,现在终于得了空,就打起了外甥女的主意。我算是长见识了,天下居然有这么黑心的姨妈!”王若弗暗中得意,看来准备的人不错呢! “你,你,你……胡说八道什么!”王若与气得手都抖了,“你们这些乱嚼舌根的妇人!” “我再能说,也比不过你的一张嘴啊。我的话再毒,起码也是事实。哪像你,白的也能说成黑的!”穆夫人冷笑道。 郭夫人假装漫不经心转着自己手上的镯子:“康家大娘子,你要是个明白人,赶紧承认错误,保证再也不打外甥女的主意。血浓于水,你给盛家大娘子一个交代,她也不会为难你的,是不是?” “我又没做过,为什么要道歉?”王若与哼了一声。 “所以那些瞎话是怎么来的?”郭夫人问道。 王若与想都没想,立刻回道:“我怎么知道?身正不怕影子斜,她们要是品行端正,没有坏心,也不会被人说坏话啊!” 郭夫人一听,顺着王若与的话说了下去:“那我以后遇见人,可得好好说一说康大人的妾室和庶子庶女是怎么死的了。反正康家大娘子身正不怕影子斜,是不是?你品行最是端正了,我怎么说,别人都信得过你。” “你敢……”王若与冲着郭夫人扑了过去。 一旁的穆夫人反应敏捷,一下就抓住了王若与的手腕。她虽然嫁了一个文官,可毕竟是武将世家的女儿,从小跟着父亲和兄长学了一些本事,说上阵杀敌是夸张了,可对付王若与还是绰绰有余。 此刻,王若与疼得嗷嗷直叫。 王若弗看着,那叫一个爽,再次庆幸自己带对了人。没被王若与惹过的人,怎么肯费这么大力气替她出气。 康家的下人远看王若与被王若弗和两个不认识的夫人为难,没一个替自家主子解围。 王若与待下人趾高气昂惯了,稍有不从就要打骂,再加上康家败落,经常拖欠月例。此刻,大家甚至带着看热闹的心态,围观王若与被王若弗带来的两位夫人收拾。 一个王家陪嫁的老嬷嬷小声感慨:“二姑娘难得是硬气了一回。” 另一个老嬷嬷接过话:“可怜天下慈母心啊!大姑娘这次真是做得是真过火了,竟然把歪主意打到二姑娘的孩子上了。哪有母亲能不为自己孩子拼命的?” “当初要是老太太派我跟着二姑娘就好了,有时候真羡慕刘家的,跟着一个善良宽厚的主子……”老嬷嬷继续感慨,“这康家啊,一天不如一天了。大姑娘再这么折腾下去,迟早要完!” “你小声点!万一被听见了怎么办。”另一个老嬷嬷好心提醒,“大姑娘没嫁人的时候就不是个好相处的,当了康家大娘子之后更是……” “康家大娘子不过如此啊。我还以为你是个有本事的,没曾想到,竟然是个中看不中用的。”穆夫人的嘴角浮现出一丝冷笑。 王若弗看着狼狈不堪的王若与,心满意足笑了:“姐姐啊,我没有别的意思。只要你不招惹我的孩子们,我也不会过来打扰你的生活。听说姐姐家最近生活困难?我这有一盒银子,就当给姐姐赔个不是了。” “你给我等着!等我家元儿成了侯夫人,我再找你算账!”王若与唾了一口。 王若弗这就纳闷了,康元儿嫁给了东昌侯府的秦思远不假,可秦思远是四子,一事无成还有了花柳之病,怎么能有袭爵的可能? 这个时候,她只当是王若与受了刺激,胡言乱语。 然而王若与突然变了神情,哭着向外面跑去:“母亲,您可算来了!您都好几天没过来看我了……您救救女儿!不知道妹妹怎么了,带着两个疯女人过来,有一个疯女人还打了我……”王若弗直勾勾现在原地,不知道说什么好。千算万算,没算到王老太太突然来了康家! 郭夫人和穆夫人看见王老太太,还是规规矩矩行了礼请了安。再怎么说,王老太太是长辈,王老太爷更是配享太庙的人物。她们敢教训王若与,不等于她们敢在王老太太面前表现得过火。 王老太太心疼地把王若与搂在怀里:“我的与儿啊,你妹妹把你怎么样了?” 王若弗知道,母亲最是偏心姐姐。此刻,她就像一只泄了气的球,目光黯淡,紧张地解释:“母亲,事情不是姐姐说得那样。姐姐恶意中伤华儿和如儿,我找姐姐问个清楚。姐姐不但不承认,还对郭家大娘子动手,这才被穆家大娘子制止。” “带着外人来害你姐姐,你疯了吗?”王老太太直接对王若弗甩了脸子。 “母亲,再怎么说,姐姐也不能伤害我的华儿和如儿!姐姐造谣生事,让我的华儿和如儿怎么做人!”王若弗虽然早就知道王老太太偏心,可怎么也没想到偏心到了黑白不分的地步,“得亏两个孩子坚强,要是想不开做了傻事,我以后可怎么办啊……” 知女莫若母,王老太太当然知道,王若与这些年做的坏事不少,王若弗又不是一个会说谎的,此事假不了。可她一向看重王若与,不喜欢王若弗,明知道都是王若与的错,还是指责起了王若弗:“怎么?就算你姐姐做得不对,你可以好好和她说。哪有带着外人,找你姐姐麻烦的道理?” 王老太太实在偏心,郭夫人和穆夫人都看不下去了。 偏爱某个孩子是人之常情,可是非不分、颠倒黑白又是另一回事情了。 王若与悄悄给了王若弗一个得意的眼神,不过还是在王老太太身边扮着委屈:“母亲,妹夫和柏哥儿有出息,所以妹妹才敢在我面前这么放肆……我的命苦,康海丰那个短命的不知道怎么就去了,晋哥儿读书也不行,我什么都指望不上……” 王若与这一番哭哭啼啼,王老太太很是心疼,忍不住推了王若弗一下:“你不帮衬你姐姐也就算了,还欺负到你姐姐头上!我们王家,没有你这种白眼狼!” 这一推,王若弗彻彻底底清醒了。她已经成了没有娘家的人了。 郭夫人和穆夫人虽是外人,可看着差点倒在地上又满脸委屈和不甘的王若弗,心疼极了。 她们都知道王若与是什么人,王老太太能不知道?就是这样,也没有一点儿指责王若与的意思,反而把事情都算在了王若弗的头上。至于华兰、如兰,被王若与害得有多苦,更是问都不问,再怎么说,那也是她的亲外孙女啊! 王老太太是长辈,她俩不好直说,只能委婉劝道:“老夫人,盛家大娘子不是这种人。这些年她对康家大娘子的照应,我们都看在眼里。她心疼大姑娘和五姑娘,一时冲动,您多包涵一下。今天我们没有找麻烦的意思,就是不希望大姑娘和五姑娘再被人议论了。” 王老太太是偏心王若与,不过外人的话到这个份上,她不得不注意影响。何况郭夫人和穆夫人夫婿的官职不算低,真撕破脸,自家儿子未必有本事镇得住。 在外人面前,总是搬出死娶多年的王老太爷也不合适。死人,永远是比不过活人的。 想到这里,她只能勉强给了王若弗一个笑脸:“弗儿,你记住了,以后不要为难你姐姐了。你姐姐要是做了过分的事情,你告诉我,我来替你解决。” 谁都能听出来,王老太太的话只是敷衍。 王若弗真敢到王老太太那里告状?就算告了,怕不是王老太太先把王若弗骂一顿! “母亲,我知道了。”王若弗恭恭敬敬回道。谁能理解她的心酸?为了女儿,她难得硬气一次,主动找王若与算账。两个帮手也卖力,替她好好教训了一顿王若与。就在她看到胜利曙光的时候,谁想到王老太太居然来了?被偏爱的有恃无恐,局势瞬间扭转,她反而成了最狼狈的那个。 两位夫人一左一右把王若弗扶了出去。王若弗有些自责:“给你们添麻烦了。” 两位夫人性子爽朗,并未当回事,反劝王若弗:“咱们谁跟谁啊,这有什么的?我们倒要谢谢你,给了我们一个对康家大娘子出气的机会! 第68章 康姨妈的野心 康元儿嫁入秦家之后,整日作天作地。偏偏秦家隐瞒秦思远有花柳之病的事情在先,生怕康元儿抖出来,也不敢太为难康元儿。 出乎意料的是,数月之后,康元儿竟然转了性子,孝顺公婆,体贴丈夫,秦思远也不再踏入烟花柳巷一步,还装模作样读起了书,两个人扮演着一对恩爱夫妻。 “母亲,我实在是受够了!我看着秦思远就恶心,更不用说那个老虔婆了,还得整日对她恭恭敬敬?烦死了!烦死了!”一回娘家,康元儿就开始抱怨。 王若与及时打断康元儿:“你再忍忍,等你将来成了侯夫人,这就翻身了。” “翻身了?”康元儿瞬间激动起来,“真的吗?” 要说康元儿的运气,不算太坏。 按理说,秦家四个嫡子,秦思远是老四,还没有什么功绩,自然不敢对爵位有什么非分之想,康元儿嫁过去的时候,也没痴心妄想什么。 谁知短短几个月,秦家出了两件大事一一先是外放做官的长子一家,在一场洪水中全部丧命;不出两月,一向善武的三子又不慎从马匹上跌落,受了重伤,生活无法自理。 至于次子,早先几年为了一名舞姬,和人发生争执,闹出了人命。秦家上下打点,才把他从牢里捞了出来。虽然免受牢狱之苦,可到底留下了污点。 因此,秦家的继承人成了一个问题。 长子全家丧命,次子有案底,三子成了废人,四子似乎看到了希望。 秦思远虽有花柳之病,不过知道这件事的人不多。何况他外表憨憨的,任谁怎么看都不像是纨绔子弟,更像是一个老实人。 说起这件事情,王若与眉飞色舞,仿佛没多久她的康元儿就会成为人上人:“等我再去太夫人那边走动走动!现在太夫人可是把我当成了自己人,这件事她哪有不帮我的道理?东昌侯府是她的娘家,她说话还是有一些分量的。” “可咱们康家……”一想起自家情况,康元儿还是有些悲观,“二嫂和三嫂的娘家,可比咱们强了不少。” “你怕什么?康家是不行了,可你别忘了,咱们还有盛家--”王若与的嘴角浮现出一丝狡猾的笑容,“虽然你姨妈什么也不是,可架不住命好,你姨夫和表哥出息着呢!那大姑娘、四姑娘、六姑娘,都嫁了侯府伯府,到时候也能说得上话。” 康元儿有些疑惑:“姨妈怎么肯帮我?” “她当然不愿帮!你是没看到你那姨妈上次带着两个疯女人,来家里找我麻烦。啧啧啧……那气势,我做梦也没想到!”王若与一边冷笑,一边摔了一个杯子,“凭什么她那个没本事的,还能过得顺风顺水?想当年她给我提鞋都不配!要是我嫁去了盛家……” 康元儿本就性格暴躁,再被王若与这么一激,竟然对生了几分埋怨:“母亲,您要是不给华兰表姐和如兰表妹找麻烦,姨妈也不会上门和您撕破脸。起码,我还有脸去求姨妈帮帮我。” “呵,就算我不说那些话,她就能帮你?不害你就不错了。她帮你允儿姐姐找的夫婿,是什么人?不过是家里做点生意,指望不上。”王若与不屑道,“生意人家这么好,盛家怎么不挑个姑娘嫁过去?” 康元儿未嫁的时候,曾经偷偷羡慕过亲姐姐康允儿。姐夫长梧有了官身,未来可期,还是一个忠厚老实、上进有为的好男儿。听说,盛维夫妇也是很好相处的人。盛家大房是做生意的怎么了?起码有钱,生活富足,康允儿日常的那些首饰、衣衫,比她好了不止一个档次。不过现在,她又不羡慕康允儿了。 人生的面子和里子,总得有一个是不是? 王若与看着陷入沉思的康元儿,得意笑道:“你那姨妈肯定指望不上啊!不过你还有你外祖母!当初你外祖母同意你姨妈下嫁你姨夫,你姨夫可是一直感恩戴德!再说了,你姨妈看见你外祖母,跟耗子看到猫一样,哪敢不听话?当初你姨妈带人来闹我的时候,那叫一个趾高气扬,等你外祖母来了,她就像一只被拔了毛的老母鸡,哈哈哈!” 论及脸皮,没人厚得过王若与。 一边看不起王若弗,动不动给盛家找麻烦,一边还要搬出王老太太,逼着王若弗和盛家帮着康元儿。 “母亲英明。”康元儿连连点头,“外祖母一向最疼您了。” “那是,有你外祖母在,你姨妈还敢不帮你?”王若与一副势在必夺的神情,“我明天就去找你外祖母商量这件事情。” 果然,王老太太给王若弗写了一封信,说过两天来盛家看她。 王老太太决定一个人来盛家,不带王若与。 她知道王若与的性子,上次在王若弗那里吃过亏,这次必然会找机会报复。 她管得了王若弗,却管不了盛紘。不管盛紘是不是护妻的人,但凡是在乎面子的男人,都绝对不允许外人当面欺负自己的妻子。如此,事情必然谈崩。 王若弗听说王老太太来盛家,第一反应是事情不妙。 这么多年,王老太太也没惦记着她,突然说要过来看看她,怎么可能是诉说母女情深?再一想想,不久之前她找了两位夫人去康家找王若与理论,正好被王老太太撞见…… 王若弗慌慌张张做着迎接王老太太的准备。“夫人,你怎么了?我瞧着你,似乎有些紧 张?”盛紘见王若弗的神情有些古怪--不仅没有寻常女儿家迎接母亲的喜悦,倒是多了几分说不清楚的恐惧。 “没什么……没什么……”王若弗支支吾吾,不肯告诉盛紘实话。 王若弗不曾告诉盛紘,最近王若与连续坑了盛家的三个女儿。她不怕盛紘找王若与算账,而是她实在不好意思跟盛紘说,这些是非都是王若与惹出来的。 这几年如兰在一旁提点,她还能清醒一些,不至于被王若与牵着鼻子走;可在此之前,盛老太太和盛紘多次提醒她不要和王若与走得近,她只当做耳旁风。 虽说过去很多年盛紘都把心思放在了林噙霜身上,可毕竟是二十多年的夫妻,他对王若弗还是有一些了解的。王若弗不是会撒谎会掩饰的人,此刻慌慌张张,必有隐情。 想到这里,盛紘的声音温和了一些,耐心询问:“夫人,岳母大人难得过来看你,你应该高兴啊。可我瞧着你,像是遇到了什么麻烦。”“她在乎的,只有我姐姐……”王若弗委屈极了,“母亲……从来没有疼过我。” 这些年来,盛紘没少帮过王若与,不是处理康家的麻烦事情,就是默认王若弗拿家里的财物支援王若与。偏偏王若与是个不领情的,还动不动来盛家搞事情。想到这个人品堪忧的大姨姐,盛紘也是不爽:“你那姐姐……哎……我怎么说你好……” “你以后就当我没有姐姐好了!”王若弗愤愤道,“下次她再来,我就放狗!替我华儿如儿明儿咬死她!” 盛紘紧张地盯着王若弗:“夫人,你……你什么时候和她闹成这样?” 他实在想不明白,过去一个劲儿为王若与说话的王若弗,居然能放出豪言,要放狗撵人。女人心,实在是太复杂了。 “她……她欺负我的华儿和如儿,还有明儿……”王若弗顺着说了出去。 盛紘一听三个女儿都被王若与欺负了,吓得差点摔了一跤:“夫人,你刚刚说什么?她欺负华儿、如儿,还有明儿?” “没……没什么……”王若弗紧张地捂住嘴,“我随便说的……” 盛紘虽然被林噙霜的爱情蒙蔽过双眼,可为官从政也算成功,哪能真是傻子?事已至此,他确定王若弗有事瞒着他,而且是大事,关乎盛家的三个女儿。 王若与居然欺负到了盛家头上?这绝对不能忍。这个时候,指责王若弗没用,更需要一家人共同面对。 他看着王若弗的目光,多了几分包容:“夫人,你和我说一说,到底怎么回事。无论发生什么,咱们想办法就是了,总不能丢了盛家的脸面。”王若弗绷不住了,扑在盛紘怀里哭了起来,原原本本讲着王若与的所作所为。讲到最后,盛紘的脸色铁青。 他原以为,那些流言蜚语都是外人嫉妒明兰故意编出来生事的,如兰只是捎带的;至于华兰,他还没听说过,估计王若与知道华兰美名在外,造谣也起不到作用,只是单纯在华兰大嫂面前搬弄是非,又教唆实哥儿,没对外乱嚼舌根。想不到,这一切都是王若与做的! 只是盛紘想不明白,王若与做这些是为了什么?作为父亲,他自然不允许别人欺负他的女儿;作为盛家主君,他非常在乎名声和脸面,怎么能容王若与作妖,一次又一次把盛家的名声按在地上摩擦? “太可恶了……”盛紘瘫坐在椅子上。“你……不怪我?”王若弗试探性问道。 盛紘摇头:“不怪,不怪……事情都是她做的,又不是你……论及疼爱孩子,全家上下哪有人比得过你……再说了,之前那些年,我要是对你好一些,你也不至于抵触我,不愿意听我的话……” “官人……”王若弗哭得更伤心了。 盛紘知道王若弗怕什么了,怕的就是王老太太找她兴师问罪! 他承认他是个偏心的父亲,过去最疼爱林噙霜生的墨兰和长枫,对如兰等不够关心,可听了王老太太对王若与和王若弗的差别对待还是震惊了。可王若弗始终还是善良的、爽朗的,没有因此心生怨念,活得扭曲,还把孩子教养得很好。 想到这里,他坚定地站在了王若弗这边:“夫人,你别怕,到时候我和你一起见岳母大人!就算岳母大人拿这件事情为难你,我也会不会眼睁睁看着你受委屈!” 王老太太一个人来了盛家。 因为王若与的事情,盛紘对王老太太有了几分怨气。若她不给王若与撑腰,王若与还没这个胆子欺负到盛家头上。不过当着王老太太的面,盛紘还是一副知礼的女婿形象,笑容满面招待王老太太:“岳母大人。” “母亲。”王若弗虽然恭恭敬敬行礼,可语气中多了几分生疏。 王老太太听得出来,王若弗待她的态度不同于往日。尊重归尊重,可是没有半点女儿对母亲的感情。不过她有求于盛家,此刻贸然指责王若弗怕是会把事情搞僵,只好继续唠着家常,搞好气氛。 盛紘见王老太太总是把话题往二十多年前上扯,就知道王老太太一定有事相求。反复谈及往事,不就是提醒他当初王家同意王若弗下嫁,要一直记着这份恩情吗? 与其被动等待王老太太把事情压在他头上,不如主动一些,还能有点操作空间。 “不知岳母大人有何事?女婿不才,不过也愿意为岳母大人分忧。”盛紘客套道。 王老太太也不客气:“我就知道,我当初没看错人。别人都说我弗儿嫁给你不值得,可我就觉得,你是个有出息的,不会让人失望。我今个儿来呢,一是看看弗儿,二是想商量商量与儿的事情。” 盛紘巧妙地把话怼了回去:“岳母大人说的是什么话!大姨姐是有不对的地方,可我娘子也有错,上次带人去康家,把她给吓到了,我跟您赔个不是。您要是不解气,我再去康家给她赔个不是?” 王若弗听着盛紘的话,暗暗得意。 看似盛紘在说她的不对,实际上已经和王老太太表明了立场一王若与的事情,盛家心里有数。虽然王若弗对盛紘没了感情,可盛紘肯维护她,她还是感动的。 “不必了,不必了。”王老太太讪讪笑道。 “岳母大人喝茶。”盛紘从容不迫,早有准备。王老太太见盛紘顾左右而言他,只好有话直说:“我知道与儿有的地方做的不对,我也说了她。不过大家都是亲戚,有句话怎么说的,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一她过得好,你们盛家脸上也有光;她过得不好,盛家也少了一门好亲戚。”好一个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她对华兰、如兰、明兰下手的时候,怎么不想着,大家都是亲戚了?王若弗心生不满,重重放下茶杯,发出一阵巨响。 “你什么意思?”王老太太瞪了王若弗一样。 盛紘装作什么也不知道的样子,依旧笑盈盈看着王老太太:“岳母大人,发生了什么?” 王老太太见盛紘软硬不吃,意识到事情比她想象中难办多了。盛紘那么爱惜脸面,怎么容忍王若与拿盛家女儿的名声来搞事情呢。 这个时候,再怪王若与也晚了。她只好豁出一张老脸,客客气气道:“贤婿啊,你也知道,你大姨姐家的元儿嫁到了秦家。最近秦家发生不少事情,说不好将来谁继承爵位呢。” “岳母大人,我早就听人说过秦家大公子一家在外放任上出了意外,三公子从马上跌落后瘫痪不起……哎,元儿这孩子的命是够苦的。嫁过去之后,秦家接二连三出事,莫不是别人都在议论……”盛紘巧妙怼了回去,不过脸上照样带着笑,“您放心,我和娘子不信这些流言蜚语。元儿是姨姐的掌上明珠,我们不会落井下石,跟着外人瞎议论。” 盛紘的这番话,说得极为微妙,先是差点把康元儿定成了灾星,又是拿自己和王若弗的宽容大气和王若与的自私狠毒做对比。 这一番话说的,久经风浪的王老太太听着也头疼不已。 王若弗仿佛重新认识了盛紘。 林噙霜在的时候,盛紘一直偏心林噙霜,有时候甚至到了是非不分的程度。在王若弗眼里,盛紘是个不聪明的,说瞎也不过分。带着这股怨气,她再也不可能再用欣赏的眼光看待盛紘。 王老太太越来越被动,她只能含含糊糊道:“元儿能不能在秦家站得住脚,就在这个关键时候了。你和弗儿是她的姨夫和姨妈,该帮她的时候,还是得帮帮她。她过得好了,我也就放心了。” “岳母大人说的是,哪有不帮外甥女的道理,那还是人吗?”盛紘回道。 盛紘的话看似是答应了王老太太帮助康元儿,实际上指桑骂槐,对王若与坑害华兰、如兰、明兰的事情表示不满。 王老太太听出了盛紘的弦外之音,却也只能装作没听出来的样子:“你大姑娘嫁了忠勤伯爵府,四姑娘嫁了永昌伯爵府,六姑娘嫁了宁远侯府。元儿要是过得好,她们姐妹多了个自己人,是不是?五姑娘将来婚配,也算是一份助力。” “是是是,您说得是。”盛紘连连点头,“岳母大人深谋远虑,我先替我家四个姑娘谢过了。” 终于,盛紘成功送走了王老太太。 盛紘作为女婿,不好直说岳母的不是,尤其看在王家当初同意女儿下嫁的情分上,只能一直陪着笑脸。可王若与做的事情实太可恶,损害了盛家的名声,王老太太还拎不清,为她的事情求到了盛家。 盛紘暗自庆幸,幸好王若与不过区区一妇人,所及之事大都和后宅相关。若是摊上个狠毒又不讲理的小舅子,岳母严重偏心,官场上的弯弯绕绕,可不是盛紘能应付过去的了。说不好,整个盛家都被带到了沟里去。 “官人……”王若弗难得在盛紘面前深情了一下。 盛紘维护的是王若弗,可也不只是王若弗。 如果他在王老太太面前一味伏低做小,没有底线答应任何要求,谁知道王老太太以后会闹出什么幺蛾子? 作为盛家的主君,盛紘必须站在盛家全局的高度,不卑不亢回应王老太太。既要符合一个女婿的身份,也要让王老太太知道,盛家不是任人拿捏的软包子,过去看在亲戚的情分上可以帮帮王若与,可现在王若与不仁不义在先,就别怪盛家不伸出援手。 盛紘看着王若弗少见的示弱表情,既感到有趣,也有些心酸。他陪着王若弗回了葳蕤轩:“夫人,我知道有的话你不好说,我就替你说了。”而王若与这边,一直不顺。 王老太太去过盛家后,没几天又去了康家。 盛紘对康元儿一事的态度,王老太太没有明确告诉王若与。不过王若与隐隐约约感受得到,盛紘没有她想象中的好拿捏。再一想想,康晋整日失魂落魄,借酒消愁,更是感觉自己是个苦命人。康晋也不是真傻。 一开始,王若与还能用各种借口哄哄康晋。可后来康晋别说没看到人,就连消息都没有。都这个时候了,他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曼娘哪天离开的? 那一天,小秦氏来了康家,康晋的大娘子突然哭哭啼啼出来,说康晋宠妾灭妻,还说这个妾室是秦家的远房亲戚,跪求小秦氏做主。 康晋和大娘子没本没有情分,想到这里,他对大娘子的厌恶又多了一分。 没了知心爱人,康晋只好借酒消愁,弥补内心的空虚。酒后,他看着他的大娘子,愈发不顺眼。有的时候,还要打骂几句。 王若与的心态越来越失衡,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二十年多前不起眼的王若弗现在过得顺风顺水!之前有个林噙霜还能给王若弗添堵,现在倒好,王若弗成了人生赢家!论夫婿,论子女,论财富,论地位,她在王若弗面前完败。 她扑在王老太太怀里哭个不停:“母亲,您就心疼心疼我这个命苦的人!允儿被盛家算计,嫁到了一个生意人家;晋哥儿不知道怎么了,整天失魂落魄,经常醉得不省人事……我就剩元儿了,元儿是我唯一的指望了!她要是再不出头,将来人人都能踩我一脚,这不是逼我去死吗?”王老太太偏爱王若与,这种时候,都不舍得斥责王若与颠倒黑白、是非不分。相反,她耐心地哄着王若与,就像哄一个孩子那样:“与儿,你放心,这件事情我再帮你想想办法。我豁出去这张老脸,也得替你把元儿的事情搞定!” 王老太太说到了这个份上,王若与不仅不领情,反而歇斯底里起来:“好,好,好!母亲……元儿的事,只准成功,不准失败!王若弗不是看不起我吗?到时候谁看不起谁还不一定呢!她不是最喜欢五姑娘吗,我倒要看看这个野蛮无理、目中无人的五姑娘,能嫁到哪里去!六姑娘是顾侯夫人怎么了,那也不是她亲生的,说翻脸就翻脸的!走着瞧!您看康兆儿那个小贱人,飞上枝头以后,还敢教唆她小娘和我对着干!” “与儿,与儿……”王若与的疯狂,就连王老太太都吓了一跳,“你静静,有话好好说。” 王若与继续嚎着:“我不管!谁敢拦着我的路,我拉他全家陪葬!”王若与实在太疯狂。 王老太太本想一个巴掌打醒王若与,可伸出了手,竟然不忍心,颤颤抖抖悬在半空中:“与儿……你……你到底想怎么样……” “母亲,我还能怎么样……要是您也嫌弃我,我还不如去死呢……”王若与顺势拔下自己头上的一根金簪,抵在自己的脖子上,“元儿是我最后的希望了……要是她没指望了,我真就无依无靠了……” 上了年纪的王老太太小心翼翼夺过王若与的簪子:“与儿,别做傻事啊!等我再让你哥哥帮你走动走动……” 王若与生怕王老太太只是敷衍,委屈地扑到王老太太的怀里:“母亲,就算哥哥同意,嫂子也不会同意的……您也知道,她一直都不喜欢我,对我有意见……我我不活了,不活了!” 王老太太无奈,只好一遍又一遍安抚王若与,向她保证事情一定能办成。 第69章 转守为攻 要说康元儿运气也好,赶在这个关键的时候有了身孕。 王若与很是得意,趁着康元儿回娘家的机会,找来一位江湖神医,看看康元儿腹中的孩儿是男是女。 “哈哈哈,是个儿子!”神医走后,王若与笑得张狂。 康元儿摸着肚子,骄傲得很:“母亲,咱们下一步应该怎么做? ” 王若与诡异一笑:“你说呢?” 虽说王若与早就暗戳戳透露了计划,可康元儿还年轻,手里不曾沾过人命,真到了需要动手的时候,起了退缩之意。此刻,只好装作完全不知道的样子:“母亲,我应该怎么办……” 王若与戳了一下康元儿的头:“我的好女儿!这还用问我吗?该怎么办,就怎么办,不过是个五岁的孩子。” 她的手里,有过太多人命,妾室的,庶子庶女的。 康元儿渐渐不安:“母亲,那可是侯府啊。出了一点差错,咱们整个康家都得陪葬!不是平时咱们搞死几个小贱人和小孽畜,外祖母还能逼着舅舅平事。到时候,外祖母搬出外祖父的名头去求人都不好用!” “怕了?怕了,你就安安稳稳过你的好日子。到时候可别后悔!”王若与看着尚未下定决心的康元儿,不屑笑道,“你看看盛家的六姑娘,不过一个小庶女。现在成了侯夫人,那叫一个风光,连五姑娘都得上杆子巴结她!” 一提明兰,康元儿的斗志瞬间燃烧起来:“母亲,我难道不如一个庶女吗?再说了,现在老大一家死光了,老三瘫在床上动弹不得,上天都在帮我,我哪有退缩的道理?何况秦思远那个混蛋,如果不是打着爵位的主意,他都懒得和我假装恩爱夫妻!秦家没一个好东西,我已经染了病吃了亏,必须变本加厉讨回来!” 换作一般母亲,发现女儿的想法如此扭曲,多少也会劝劝。可王若与就不一样了,她拉过康元儿的手,面露肯定之色:“元儿,你一定不要辜负我对你的苦心。千万不要像你允儿姐姐一样不争气,最后嫁了一个做生意的人家,还整天和我念叨着知足常乐。” 有段时间,康元儿确实羡慕过看起来低嫁可实际上并不吃亏的康允儿。可人性完全经不住考验,想想可能尊贵体面的未来,康元儿再也看不上这个普普通通的亲姐姐了。 “母亲,您放心,等我成了侯夫人,您也一定会风风光光的。到时候,您在舅舅、姨妈那里就有了面子,让他们后悔,当初狗眼看人低!”康元儿愤愤道。 王若与翻箱倒柜,找出上次剩下的银杏汁。 过后,她一遍又一遍回顾下药的事情。为什么曼娘吃都没吃点心,就断定点心掺了毒,还撺掇康晋把点心送给康海丰呢?最近她找到了答案。 那天晚上,康晋又喝得醉醺醺的,开始胡言乱语,各种怀念。她劝康晋的时候,康晋一边摔着酒杯,一边泪流满面,无法自拔:“我对你不好吗……你为什么要离开我……你讨厌吃糖的,我还总嘱咐小厨房,给你做的那份少放糖……”王若与终于明白,为什么谋害曼娘的计划失败了。借着康晋的名义给不喜欢甜食的曼娘送去一盒点心,曼娘不仅不会吃,反而怀疑其中有阴谋。 她被一个来路不明的贱货摆了一道,此刻恨不得手刃曼娘。可曼娘不知道去了何处,连同顾廷烨的昌哥儿都不见了。想报复,都报复不得。 王若与反复抚摸着装着银杏汁的小瓶子,想着康海丰之死。银杏汁真好用,都能神不知鬼不觉杀死一个壮年男子。至今,都没人跟她质疑过康海丰的死。 对付一个五岁孩子,那不是更容易?这么大的孩子,本来就不好养,小病小灾都有天折的风险。王若与摩挲着银杏汁的小瓶子:“元儿,你的好日子要到了。” 康元儿得意一笑:“母亲,我知道了。” 王若与的眼睛冒着光,想象着以后:“等我让你外祖母逼你舅舅搞臭老二!反正老二名声不好,为了个女的还打死人蹲过牢,又没有个孩子,这么一折腾,彻底断了继承的可能!然后,咱们就可以让老三家的小崽子断气了!到时候侯爷不立老四,也得立老四!你就等着飞上枝头!呵,我也能在王若弗面前扬眉吐气一番了!六姑娘再怎么好,也不是她亲生的,总是隔了一层肚皮。六姑娘真向着她,随便卖卖面子,也能给五姑娘找个贵婿了。哪能像现在这样,烂在家里嫁不出去!” 讲真,如兰过得比王若与和康元儿想象得要好很多。自己的小日子过得美滋滋的,家人疼着,人缘好着,就是终身大事没有着落罢了。 不过康元儿不这么想,还真以为如兰飞扬跋扈,名声不好,又没人肯说媒,一直嫁不出去。她随着王若与,再踩一把如兰:“母亲,我听您说,五姑娘经常给您找麻烦,惹您生气。以后看我不收拾她!给您出口气!” 这天,如兰迎来了好久不见的表哥王佑和表嫂余嫣然。 余嫣然前段时间又为王佑诞下一子,不过气色很好,完全看不出来怀胎十月过的憔悴,始终如少女一般单纯美好。想必生活事事顺心,王佑也把她照顾得很好。 如兰热情招待二人:“你们突然过来,我还没准备呢!早知道嫣然姐姐过来,我就把六妹妹叫过来了。你们俩好久不见,肯定有很多话想说。”提起明兰,余嫣然也很是牵挂:“也不知道,明兰妹妹什么时候生。到时候,咱们一起去看看她!” 三个人说了说家常之后,王佑突然严肃起来:“如兰表妹,我和嫣然突然过来,其实是有事情和你商量。这件事情,我实在是拿不定主意。”“什么事情?”如兰不解道。 在如兰的印象里,王佑和余嫣然感情很好,王舅母也不是难相处的人,难道还有婆媳问题需要她帮余嫣然出主意? 王佑深深吸了一口气:“如兰表妹,你一直都很聪明,有些话我就直说了。最近祖母……” “什么?是不是和姨妈有关?”王佑一开口,如兰就意识到了什么。 “是……元儿表妹之前嫁到了秦家。前段时间秦家出了变故,姑妈就想为元儿表姐争一争。父母为子女争取是人之常情,可她想的手段实在不光彩……”王佑向如兰讲着事情的经过,“做人要讲道义,怎么可以用这种下三滥的招数?祖母逼着父亲答应,母亲看不下去,说了几句,祖母动了气,甚至要让父亲休了母亲!本来母亲打算来找你们想想办法,可祖母看得严……还是嫣然早就定下了回娘家的日子,我们借着这个由头,过来和你说一说。” 听着王佑的讲述,如兰并不意外。 别人可能以为,王若与坏归坏,最多只是个恶毒妇人。如兰不同,她可是知道的,前世王若与敢让王若弗给盛老太太下毒,甚至试图刺杀明兰,还有什么不敢做的?何况她已经见识过这位外祖母的偏心,为了王若与,不仅不顾王若弗,甚至还搭上了整个王家。覆巢之下无完卵。 王家毁了,王佑如何能够独善其身? 王佑是个很好的人,虽然没有长柏那般卓越的才干,不过温和善良,勤勉踏实,和他打过交道的,无论是同僚还是百姓,都对他印象很好。这样的人,被王若与连累,实在有些不值得。 如兰接过话:“确实,且不说姨妈的手段不光彩,就算元儿表姐真成了侯夫人,对王家也不会有好处。东昌侯府早就败落,空有爵位,要权没权,要钱没钱。再说姨妈和元儿表姐的为人,咱们都清楚,还指望她们去帮衬王家?不给王家添麻烦就不错了。真的惹出什么乱子,说不好外祖父都会被移出太庙!” “什么?”余嫣然吓了一跳。 王佑轻轻拍了下余嫣然的手背,以示安抚。他的面色越来越凝重:“如兰表妹,这不是一件小事。作为晚辈,我不好说长辈的不是;可作为王家子孙,我不能眼睁睁看着王家越走越偏。父亲有两次不错的机会,不过为了给姑妈收拾烂摊子,硬生生耽搁了。母亲没少埋怨,可父亲碍于祖母……” 如兰紧咬着嘴唇:“对外祖母来说,姨妈宝贝着呢。不管姨妈做了什么事,犯了什么错,哪怕出了人命,外祖母都能偏袒。”“这……”王佑叹息。 他不知道前世王若与做了什么,王老太太又是怎么偏袒的,还以为如兰只是说得夸张。 如兰问王佑:“你知道谁挑唆我和六妹妹的关系,说我打顾侯爷的主意?又是谁去忠勤伯爵府挑唆大姐姐的嫂子,说大姐夫大姐姐想要袭爵,又教唆实哥儿?” 余嫣然一听,恍然大悟:“原来如此。我还寻思着,为什么别人非要说你和明兰妹妹关系不好!原来,都是你姨妈搞的鬼。” “可不是吗?母亲气不过,带着人去康家找姨妈讨个说法。谁曾想到,那天外祖母也在,不仅没说姨妈,反而把母亲呵斥了一番。就这样,没过多久,外祖母还来我们家,想让父亲帮元儿表姐的事情。”如兰一边说着,一边心疼着母亲。做父母的,单纯偏爱某一个孩子也就罢了,可万万不能是非不分。 如兰的话就像一盆冷水,王佑已经冻得透透的。此时此刻,他越来越感到无力:“如兰表妹,我应该怎么办呢……” 说真,如兰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前世王家因为王老太太偏爱王若与,走向歧途,带着王家一起败落。她没有什么可以参考的经验,不过这个时候也只能安慰王佑:“表哥,我们总会有办法的。” 王佑随口问道:“对了,你知道康晋表哥是什么想法吗?至少,现在康家名义上是他当家作主。” “就那个……”一想起又软弱又糊涂的康晋,如兰差点笑出声来,不过想了想,毕竟是有血缘关系的表哥,康晋又没直接得罪过她,还是不要那么刻薄了,于是连忙改口,“他能说服姨妈才怪!姨妈认定的事情,下地狱也要拉着几个陪葬!” “可惜了……康晋表哥原本可以不这样的……”王佑想起数年之前那个还算清秀上进的少年,唏嘘不已,“听说他最近一直喝得醉醺醺的,什么事情都不管不顾,好像是因为他的宠妾跑了……” 想到这里,如兰突然来了精神:“你是说琳琅?” 康晋或许有用。 那日明兰突然晕倒,曼娘趁乱溜了出去,谁也不知道曼娘的下落。 “对,就是之前康晋表哥和……”说到这件事情,王佑至今都觉得尴尬。 如兰却是神采奕奕,似乎有了主意:“康晋表哥不是一直念念不忘吗?咱们想办法让他把人找回。 “康晋表哥本就宠妾灭妻,再把人找回来,我们不是助纣为虐?”王佑皱眉。他和余嫣然成婚数年不曾纳妾,本能看不惯这种宠妾灭妻的行为。如兰也心疼康晋的大娘子。 她不曾与这位表嫂打过交道,不过看惯了宠妾灭妻的故事,想都不用想康晋的大娘子是什么状态。可问题出在康晋上,不在旁人。曼娘不在的日子里,难道他们夫妻就恩爱了? 如兰下定决心:“表哥,有的时候,进攻才是最好的防守。我告诉你,这个琳琅,来头可不一般,她原本叫曼娘……” “什么?”王佑吓了一跳。对于曼娘,他的记忆还停留在多年之前,年少的顾廷烨英雄救美。后来他听说顾廷烨有了外室,生下了一双儿女。“喜鹊,你们几个先退下。在外面好好守着,不能让任何人进来。”如兰一脸严肃,气场十足,“还有,嫣然姐姐,我和表哥单独说几句话。”确实,这些事情还是不要让余嫣然知道了。 她是一个单纯的、善良的姑娘,现在是两个孩子的母亲,可仍然像一朵娇柔的花,落在和煦的阳光下,不曾经历任何风吹雨打。 “别怕,别怕。这些事情,和你都没有关系。”王佑轻声细语安慰着余嫣然。此刻,只剩如兰和王佑二人。 如兰对王佑讲了曼娘的来历,最后忍不住感慨:“咱们的康晋表哥也是厉害,到现在连琳琅是谁都不知道!还活在自己的梦里!你说,这个曼娘何德何能,先是蛊惑了顾侯爷,又能把咱们的康晋表哥拿捏死死的!” 王佑吸一口冷气,康晋……糊涂得超出了他的想象。 然而他还是不赞同如兰的计划:“如兰表妹,我知道你聪明过人,这个办法或许有用……可是,你想过吗,康晋表哥以后怎么做人?” “怎么做人?”如兰苦笑,然后立刻反问王佑,“任凭姨妈胡闹,捅出了天大的篓子,别说康晋表哥了,所有人,包括王家的人,怎么做人?你想过吗?” “……”王佑一时不知道如何回答。 他自然不愿连累到王家人,可要他算计康晋,还是难以做到。别说康晋,就是一个和他无冤无仇的陌生人,他都下不了手。 如兰一向欣赏王佑的善良,然而此刻倒是觉得王佑的善良有了几分妇人之仁。如果不能有效打击一次康姨妈,怕是康姨妈毫无忌惮了! 她继续劝王佑:“是,这件事情,咱们有些不地道。不过,如果康晋表哥不被心魔所困,咱们再怎么撺掇,他就能听吗?下蛊都没这么好用。就像我二哥哥,你觉得你可能撺掇他为一个女子,悄悄离家出走吗?” “不能。”王佑非常肯定。 “那不就得了吗?毁了他人生的,是他自己……”如兰叹了一口气,“不过他到底是咱们表哥,以后能帮衬的时候,我会再拉他一把。”王佑的神情摇摆不定:“如兰表妹,容我想想。” 如兰怕王佑拿不定主意,又加了一把劲。 事已至此,王佑明白,他已经没有其他选择。过了几天,如兰看望明兰,顺便提了这件事情。明兰微微一笑:“五姐姐,你这个想法很有意思!这段时间我和侯爷一直关注昌哥儿的下落,差一点忘了你康晋表哥和曼娘的事情。”昌哥儿仍然下落不明。 当初顾廷烨为了让明兰在最短的时间远离舆论风暴,谎称昌哥儿只是走失,已经被他派出的人找到,送去了他行军的队伍里,以后他亲自带着昌哥儿,让昌哥儿从小体验军营生活,多一分历练。 也正是这个缘故,他的人不好在京城大张旗鼓寻找昌哥儿,只能秘密行动。 顾廷烨派人在小秦氏那边安插了眼线,可谁也没能找到任何线索。看来昌哥儿应该不是被小秦氏藏了起来,而是被曼娘藏了起来,小秦氏完全不知情。 小秦氏和曼娘各怀鬼胎,都有各的算计和主意。 “六妹妹,你是什么意见?”如兰问道。明兰点了点头,以示同意。 这么多年的姐妹之情,她无条件相信如兰。如兰能对她开这个口,她就没有拒绝的道理。 何况找到曼娘,也许就能顺藤摸瓜找到昌哥儿。康晋对曼娘一往情深,实在是一个难得的人选。很多时候,炽热的感情可比明察秋毫的双眼有用得多。顾廷烨给她的人手再厉害,也会有局限性。 至于曼娘再现会惹出什么风浪,不值一提。 多少人紧盯着侯府,像猎人渴望猎物一般,不差再多曼娘一个。何况她和顾廷烨一直是一条心的,还怕区区曼娘?真要怕了,她也不配做这个侯夫人了。 明兰拍了拍如兰的手,以示鼓励:“五姐姐,你放心好了!你说的事情,我会吩咐下去的。”王佑挑了个王若与不在的日子,去了康家。 王佑和康晋年纪相仿,之前有一些交情,聊着聊着,不经意间提起了康晋的感情问题。康晋日夜借酒消愁,难得有个可以说说知心话的兄弟,一股脑地说着自己的相思和无奈,说到最后,差一点哭了。 王佑见时机到了,撺掇康晋去找曼娘。 “怎么可能找到?”康晋狠狠地砸了下桌子,“太夫人应该不能让她回来了……” 王佑故作神秘,靠近康晋:“那你可就说错了。我告诉你,她现在不在太夫人那边。”康晋惊讶:“你怎么知道的?” 王佑个老实人,从不会撒谎。可这个时候,为了完成任务,也只能勉为其难编瞎话了:“明兰表妹不是嫁去了顾家吗?她是太夫人的儿媳妇,自然清楚这些事情。明兰表妹跟如兰表妹说了,如兰表妹又告诉了我,说你那心上人现在好像还在京城呢。” 康晋也不算完全傻透:“她们告诉你这个做什么?” “我瞧着你天天借酒消愁,走不出来,想拉你一把,就帮你打听打听她的下落……”王佑只能继续撒谎,脸都要红了,“要是她能回来,你也不至于像现在这样。起码能好好过日子,守住康家的家业……” 康晋信了王佑的话,连连点头:“表弟,还是你好!” 王佑听了,心里不是滋味。 康晋又软弱又糊涂不假,可本性不坏,更没做过对不起他的事情。他还记得,小时候王老太太因为康姨妈偏宠康晋,逢年过节把好吃的好玩的都留给康晋,康晋还会悄悄分一半给他。 这件事情,确实是他不够厚道,把康晋算计了进去。 可如果不用康晋的事情牵扯康姨妈的精力,任凭康姨妈胡作非为,事情迟早得波及到王家。到时候,哪一个王家人会有好下场? 如兰的话反反复复在王佑的耳边回荡:“表哥,我知道你生性善良,有君子之风,可姨妈做事没有底线,一旦事发,王家几代毁于一旦。说严重点,外祖父都会被移出太庙,舅舅被罢官……你虽然心有理想,眼有光芒,可也没有机会了!嫣然姐姐那么单纯美好的人,也会被人指指点点,抬不起头!你的两个孩子现在还小,可十几年后的前途、婚嫁,哪能不被影响……”想到这里,王佑的心情越来越沉重。 他装作真心为康晋考虑的样子,按着设计好的台词,劝说康晋:“表哥,你一个人应该很难找到她。你听说过没有?有些江湖人士专门负责找人,掘地三尺都能把人找出来!你拜托一下他们,出些银子,然后带着他们一起找,估计没几天就能找到人了。” 王佑觉得,自己真的没有坑蒙拐骗的天赋,就是这么几句话,说得也不容易。相反,一些人处理这些事情总是游刃有余,轻轻松松把黑的说成白的。 康晋的眼中闪烁着星星点点的光芒:“真的吗?” 王佑点头:“应该没问题的!” 康晋非常激动,想着久别重逢的画面,留了一封信。 他知道王若与一直不满曼娘,甚至动过杀心。因此不敢实话实说,只说有位朋友混得不错,要去那边看看,有没有什么好的机会,外出几天就回来。 王佑离开的时候,恰好撞到了康晋的大娘子。 关于康晋的大娘子,王佑只知道她是生意人家的女儿,王若与让康晋娶她,多半是打着嫁妆的主意。 今日一见,他瞧着康晋的大娘子羸弱的身体和落寞的神情,连连叹息。好端端的一个姑娘,现在一生已经看到了尽头。 他忍不住叮嘱康晋,把表嫂二字咬得很重:“表哥,找回人了,也不要冷落表嫂。一日夫妻百日恩,一家人还是要和和美美的。有空带表嫂到我那里坐坐,也让表嫂和我家娘子多走动走动。”一听王佑说起大娘子,康晋有些不耐烦了:“行行行,我知道了,以后再说。”王佑无言以对。 看来,康晋对他的大娘子本能地厌恶了。 他本想劝康晋不行和离,一别两宽,各生欢喜。可他不了解这位表嫂是什么样的人,万一是个怯懦又从一而终的,岂不是害了她,逼她上了绝路? 王佑走了之后,康晋出了门,看一看有没有王佑说的专门负责找人的江湖人士。 明兰安排好的人,恰到好处出现在了康晋面前。康晋不曾多想,还以为自己运气好极了。 都说好的开始是成功的一半,就这样,康晋像打了鸡血一样,随着明兰安排好的人四处奔走。 第70章 康晋出走 康晋走出,康家炸开了锅。 王若与看着康晋留下的信,气得心肝疼:“晋哥儿这糊涂孩子!到底想干什么?” 她不了解康晋,可隐隐约约觉得出来,康晋的离家不是信上写得这么简单。康晋不喜欢交际,朋友很少,最近更是日日酗酒,怎么突然有了上进心,想着要去一位朋友那里找机会? 康晋是他亲生的,母亲担忧儿子,那是人之常情。 还有一个重要原因一一她只有康晋一个儿子,而康晋现在无后。如果康晋离家出走,杳无信息,以后康家会落在谁的手里?自然是庶子的手里。康海丰的哪一个庶子没被她苛待过?只是挨打挨骂算是好的,一些庶子的小娘、同母兄弟姐妹,都被她搞死了。哪一个庶子不对她恨之入骨?等庶子在康家站稳了脚跟…… 再说她和康元儿的野心,康晋多多少少看在眼里。 康晋起了叛逆之心,离家出走,不受控制,谁知道他出去怎么胡说八道?尤其康晋最近经常喝醉酒说胡话,太有可能不经意透露出一些事情了。虽然康晋的大娘子和康晋没有情分,可有个夫君多少也是指望。真成了寡妇,日子也不会好过到哪里去。此刻听说康晋出走,眼泪就像断了线的珠子:“我……我怎么办啊……我还没个孩子……” 眼下,王若与只好把全部精力放在寻找康晋上,康元儿的事情先放一放。 康家人手不足,她只好在王老太太那边哭诉,母子二人因为一些琐事,发生口角,康晋一气之下离家出走。王老太太一听,康晋不见了,那还了得?逼着儿子发动一切力量寻找康晋。眼下,谁也顾不上康元儿的事了。 明兰派出的人很是能干,总把康晋带到正常人都找不到的地方去。康家的人还有王家的人,甚至王若弗出的盛家人,全都无功而返。 这段时间,康晋没再来过信或者让人捎个话。 王家派人去官府那边不留痕迹打听了一番,没有证据表明康晋被害。连无人认领的尸体都看了个遍,确定没有康晋。 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真是蹊跷。 康晋失踪的事情,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 康元儿有个莫名其妙失踪的嫡亲兄弟,怎么说都算是丑闻。这段时间她也算安分了,老老实实守着肚子里的孩子,不敢轻举妄动。如此,王家上下总算松了一口气。 康晋跟着明兰派出的人兜兜转转,有了新发现。他非说一家胭脂水粉铺子的老板娘就是曼娘。明兰派出的人完全不信,只以为康晋是魔怔了,说了胡话。毕竟老板娘的容貌和曼娘并不相似,身边的小孩子也不是昌哥儿。 “她和你的心上人,哪里像了?你们公子哥儿这么不经累,这才几天,眼就花了?”明兰派出的人拿出曼娘的肖像画,忍不住嘲笑康晋,“还是你犯了相思病,看谁都是琳琅?我瞧着那个卖包子的大娘,还有那个卖茶叶蛋的大婶,长得也很像!” 康晋没有在乎对方浓浓的讥讽,坚持己见:“她就是化成灰,我也认得!” 虽说这几个人是在执行明兰的任务,可看到很傻很天真的康晋,还是忍不住笑出了声。到现在康晋都不知道,自己的心上人连名字都是假的。哪里有琳琅,只有曼娘! 就这样,康晋还一口咬定那个长得毫无相似之处的胭脂水粉铺子的老板娘,就是自己的心上人。“这是几?”其中一人伸出三根手指,在康晋眼前晃了晃,以示调侃。 可康晋坚持己见,一本正经回道:“我眼睛好用着,你比划的是三。是,那个老板娘长得不像她。可是声音,一模一样。” “声音差不多的人多着去了。”众人不以为意。“不可能!她就是琳琅!”康晋急了。 又有一人出来反驳:“好,你说她是琳琅,那这个孩子是谁的?这么大的儿子,难道是你的?按你说的,她来你家的时间,生不出这么大的儿子!” “我……”康晋一时语塞,不知道如何回应。 “行了,我们兄弟几个也算见多识广,可谁也没见过上杆子当爹的。”众人嘲笑康晋,“时间不早了,洗洗睡,明天才有精力继续去找人呢!” 可康晋就是觉得自己没有认错人:“那又怎么了?说不好那个孩子……是她以前和别人生的!” 说完,康晋都被自己吓了一跳。 如果这个孩子,真的是她来到康家之前生的……兜兜转转这些日子,他突然觉得,康家以外的生活也另有一番滋味。 哪怕是这些陪他找人的江湖人士,也非常有趣。虽说世家大族常有败家子,可像他父亲那样上不了台面的,还是少数。更不用说,他还有一个心狠手辣、名声不好的母亲。世家子弟都嫌弃他,不愿意与他多来往。 其实,康晋小时候也是上进的好孩子。虽说和长柏这样的天之骄子不能比,可论起读书不比王佑差到哪里去。不过康海丰从来不关心他的学业,甚至有那么一次,挪用了给他聘请老先生的钱又纳了一名美妾。 渐渐地,他也开始得过且过,自暴自弃。 康晋是孤独的。他没有亲兄弟,那些庶出的兄弟,受尽了王若与的折磨,连带着厌恶他。而表兄弟,长柏非常优秀,和他不是一类人,他自惭形遂,不好意思和长柏来往;至于王佑,关系好归关系好,可他明显感觉到王佑的母亲不待见他,不过碍于王老太太的面子,没有办法罢了。在这种情境下,他遇见了所谓的真爱。 一个漂亮美好、善解人意,却又不得不卖唱的女子。 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她的每一句话,都能说在他的心坎上。 只有在她面前,他才觉得自己像一个人。 他动了纳她为妾的想法,想照顾她、保护她。 可王若与强势惯了,自然不愿意他纳一个来路不明的卖唱女为妾。 就这样,她消失在了他的世界里。 谁也想到,几年之后,她竟然重新找到了他。他的生活有了盼头,欢欢喜喜把她迎进门。为此,他不惜和又好色又糊涂的康海丰对立抗争;后来不得不娶大娘子了,也是事事以她为先,不惜宠妾灭妻。 谁曾想到,一切就像是一场梦。梦醒了,他照样一无所有。 众人的笑声打断了康晋的思绪:“怎么,你要照顾她们母子?” 康晋终于回到现实之中,不好意思挠了挠头:“我相信她就是琳琅!我会想办法确认的,我不介意和她一起抚养这个孩子。” “你家能同意这事儿?”众人继续笑道,“怎么,你还不打算回家了?” “我从来没有家……”康晋的神情非常沉重,像过去的许多日子一样,又得靠酒精麻痹自己了,“你们几个,陪我喝一喝。”众人一愣,不过还是同意了。 明兰给他们下任务的时候也说了,康晋不坏,不要故意为难,能照顾的时候还要照顾一把。再说康晋也不是一个讨厌的人,他们也乐得陪康晋喝一顿酒,为枯燥的生活添一丝乐趣。 康家再败落,多少也是世家。平日里,康晋不好和人说些什么。此时此刻,他没了身份的拘束,对着一群认识不到一个月的人敞开心扉:“说来你们也许不信,我很羡慕你们。浪迹天涯,四海为家……可我那个家,早就不是家了……父亲最喜欢养小妾,一屋子莺莺燕燕,所以我有很多庶出的兄弟姐妹……最过分的事情,就是我带琳琅回来,他还起了不该有的念头……你们知道他是怎么死的?同时宠幸两个女人,一下子过去了。” “你母亲呢?”其中一人忍不住问道。 虽然大家都知道,康家的母亲就是去侯府搞过几次事情的王若与,可现在还得装着完全不知道的样子,认认真真听康晋讲。 “我母亲?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以前脾气就差,下手也狠,你们可不知道,我父亲那些妾室通房,还有庶子庶女,不合她意的……最近更是不可理喻,也不知道在搞什么,我有一种不祥的预感……要我说,本本分分过日子不好吗,琳琅也不会被她招来的人带走……”康晋抱怨完康海丰,又抱怨王若与。 抱怨父母是大不孝的行为,不过众人听说了康海丰和王若与的事迹,对康晋的同情还是占了上风。虽然他们不是世家子弟,有些还出身贫苦,可起码有一对正常的父母。 “喝酒,喝酒!”众人给康晋倒满了酒。 康晋的眼泪大滴大滴落在酒杯里:“我愿意跟着琳琅,做一对寻常的夫妻!就算她不愿意,我也不回去了。” 都到这个时候,康晋还能这么幻想。 众人差一点笑出了眼泪,瞬间意识到不妥,只好装着感动的样子,抹了抹眼睛:“你倒是个少有的痴心男儿啊!不过,你别傻傻地认错了人。万一那个老板娘有男人,提着刀来砍你怎么办?”“她肯定就是琳琅。”康晋斩钉截铁道,“是,她长得一点也不像,可声音一模一样。” 刚刚康晋讲了自己的家事,众人可以肯定康晋很正常,而且是个性情中人,应该不会说什么疯话。既然他坚持己见,至少也得尊重一下。非要和康晋的想法反着来,指不定还会出什么乱子。于是,其中一人拍了拍康晋的肩膀:“兄弟,你非这么说,那咱们明天就去看一看!今晚我们不说这个,来,继续喝酒!” “好,喝酒,喝酒!”康晋也很激动,“明天,我一定要把她找回来!” 避免打草惊蛇,第二天,只有一人跟着康晋去了胭脂水粉铺子。 胭脂水粉铺子的老板娘,竟然说不出话。 康晋在铺子里大喊大叫,拉拉扯扯,生怕别人不知道眼前的女子就是他的心上人。可无论康晋怎么激动,老板娘一句话也不说,只是咿呀啊哦比划着。 老板娘几岁的儿子一把推开康晋:“我娘受了风寒,嗓子哑了,说不出话来!你是谁,不许你欺负我娘!” 这个孩子,长得不像昌哥儿。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陪着康晋来的人只能陪着笑脸打圆场,掏出不少银子,又把康晋拉到一旁:“老板娘,小的和您赔个不是。我家公子的宠妾不见了,最近犯了相思病,看谁都像是心上人。这样,您的这些货,我都给包了,还不成吗?”老板娘只是默默打包。事情愈发古怪。 这个胭脂水粉铺子的老板娘,一定有问题。 虽说受了风寒哑了嗓子,也不是什么稀奇事,可早不哑晚不哑的,偏偏现在哑?至于那张完全不像曼娘的脸…… 莫非她从哪里搞来了易容术,换了一张脸? 谜团越来越多,明兰派出的人也没了主意,不知如何是好。只能选一人秘密回侯府,问问明兰的意思。 这日,如兰正好过去陪伴明兰。 “五姐姐,你正好也在,一起听一听,事情还挺有意思的呢。”明兰笑道。 如兰听完了一切,吓得差点跳了起来。 得亏明兰悄悄拽着她的手,不至于过分失态。原本如兰只想着,让王佑撺掇康晋走出寻找曼娘,牵扯王若与的精力,让她无暇作妖使坏。谁曾想到,康晋早就厌恶了康家,竟然不打算回去了。就算没有这一出,说不定康晋赶上什么机会,也会离开康家自谋出路。 更不用说曼娘换了一张脸,在京城开了个胭脂水粉铺子苟且偷生,而身边的孩子并不是昌哥儿!这些事情,实在是出人意料。 她是重生之人不假,可最近的很多事情,并不是照着前世一模一样来的。一些小小的改变,或许就接二连三影响着后续的事情了。 她没有什么好办法帮到明兰,只能宽慰道:“六妹妹,你现在身子重了,眼下最要紧的事情,就是顺顺利利生下孩子。你之前和我说,侯爷快回来了。这段时间,就让他们紧紧盯着曼娘!等侯爷回来,再做定夺。” 明兰想了想,轻轻点头:“也是,毕竟她是昌哥儿的亲生母亲。我处置了她,等昌哥儿被找回来,有心人一挑唆,昌哥儿和我必然生了间隙。万一她不是曼娘,闹大了正好给太夫人留了把柄。” “是啊……这事情,确实不好办啊。”如兰有些不好意思,“六妹妹,是我当初麻烦你了,让你派人带着康晋去找曼娘。” 明兰并不认为如兰是在给她添麻烦,只是笑了笑:“五姐姐,可别这么说!我好不容易帮你一次,这点事情,没什么的。再说了,如果不是你康晋表哥掺和进来,曼娘的事情,我可是一点线索都没有。谁能想到,她很可能换了一张脸呢?” “六妹妹,别说,她和我那康晋表哥,也挺配的,总是不安常理出牌,让人意外。”如兰忍不住笑道,“赌气离家出走的世家公子倒是常见,可像我康晋表哥那样都不想回去的,前所未有啊!” 明兰陷入沉思:“康姨妈归康姨妈,康晋表哥归康晋表哥。你王佑表哥说过他不坏,他也没害过我们,我肯定不会把他怎么样。侯爷若是肯成全他们,我……没什么意见。只是,他再怎么说也是世家子弟,怎么肯做一个彻头彻尾的普通人?”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想到这里,如兰的表情转为严肃。 康晋真和康家彻底脱离关系,也许还能善终。 与其被王若与连累,毁了一生,不如趁着这个机会,彻彻底底消失。 如兰之前写话本,攒下不少私房钱。她可以暗中帮助康晋,提供钱物支持。只要康晋踏踏实实过日子,做点小生意,生活总不会太难。 “五姐姐,你怎么了?听你这语气,好像觉得你康晋表哥走出是一件好事。民间生活疾苦,怕是你想象不到。我小娘给我讲过很多普通百姓的生活,日子不是那么好过的。”明兰搞不清如兰的想法,“不过也是,福祸相依。康姨妈那种人,真能把人活活逼疯,你康晋表哥也不容易。”康晋失踪一个月,还是没有任何消息。 康家族人早就对康海丰不满,本以为康晋继承家业后,多少能有点起色。 然而事与愿违,康晋虽然不像康海丰那样好色,可就是个混日子的,不仅没个官身,也不懂得经营。 如果不是在王若与的建议下,娶了一个生意人家的女儿作大娘子,贪了嫁妆,再偶尔捞点大娘子娘家的补贴,怕是现在日常运转都难。 就这样,康晋还敢宠妾灭妻。宠妾不见了,康晋就日日酗酒,不管任何事情。最近更是任性出走,终日不见人影。康家族人很是不满。 因此,就着康晋的失踪,康家族人提议,尽早确定康家的继承人。康晋无子,也没有亲兄弟,只能考虑庶出的兄弟了,也就是康海丰的庶子们。其中一个庶子名为康延,比康晋小一岁。 康延平时小心谨慎,勤勉上进,最重要的是年纪轻轻中了举人,将来很有可能成为康家的新希望。 讲真,如果康晋靠谱,康家族人可能还能多几分耐心等一等康晋。但康晋已经废了,与其等回康晋,让康家在康晋手里继续走下坡路,不如趁着这个难得的机会,选一个有点能力和上进心的继承人,说不定还能救一救康家。 康家的几个族人找到了王若与,威逼利诱王若与同意康延继承康家。 王若与听了这个消息,怒气冲冲叉着腰,一直指指点点着:“谁说我的晋哥儿死了?过段时间,就回来了!等我晋哥儿回来了,康家谁说了算?你们……你们是不是早就和延哥儿那个小孽畜串通好了!他不过是个小娘养的,凭什么和我晋哥儿抢?” 康延继承康家,她王若与,没什么好日子过了。是,她的嫡母不假,可康延也是人,恨她在所难免。 康延的小娘,怀第二个孩子的时候,被她一碗堕胎药,一尸两命。后来在王老太太的逼迫下,王家替她平了这件事情。可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康延能一点数都没有吗?更不用说,康延小时候没少被她虐待,十岁以前,浑身上下没有几块完好的地方。 想想永昌伯爵府的吴大娘子,既没虐待过庶长子,也没害过他的小娘,都被庶长子暗中下绊子好些年,嫡系没少受算计。这还是在吴大娘子有三个嫡子的情况下,而她只有康晋一个嫡子,最近又一直不见踪影。 没办法,她只能在康家族人面前哭天抢地:“你们还有良心吗?这么欺负我这个苦命人!天地良心,我对得起康家!这些年,康海丰拿了我多少嫁妆,做了什么,你们都有数!可别忘了,康海丰是怎么死的!” 康海丰挪用王若与的嫁妆,本就是不占理的;至于康海丰的死,更是让人说不出口。因此,康家族人纷纷选择了沉默。 “我的晋哥儿不过是外出闯荡闯荡,你们居然想借着这个机会,让那个小孽畜霸占我晋哥儿的家业!你们是和他勾结好了,打算吃绝户的!是,我的晋哥儿是个没出息。可你们别忘了,他也不是没有倚仗!”王若与见康家族人无言以对,咆哮的声音更大了,“他的亲姐妹元儿,嫁了侯府,难道不能给她的兄弟撑腰吗?”“不过是个破落侯府的媳妇。”有人不屑道。 被人这么一说,王若与更来了斗志,当着康家这几个族人的面耍起了威风:“是吗,你们看不起元儿?好,不说元儿。我父亲那是配享太庙的,我母亲是有诰命的。你们几个,谁父亲配享太庙,谁母亲有诰命?” 显然,康家这几个族人没一个有底气正面回答王若与这个问题。 王若与可算是支棱了起来:“我哥哥,现在是做什么官的?我妹夫,又是什么官?我那大外甥,又是什么官?还有我那几个外甥女,有嫁忠勤伯爵府的,有嫁永昌伯爵府的,还有嫁给顾侯爷的!你们打听打听,宁远侯顾廷烨,那是什么身份?那是官家面前的红人!你们要是让那个小孽畜抢我晋哥儿的家业,我让他们过来给我主持公道!” 真是好笑,王若与居然搬出了这些亲戚。 这个时候还想着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可对亲戚下手的时候,那可不手软啊。 其中有一个人胆子比较大,又和王若与积怨已久,这个时候直接怼了过去:“盛家大娘子可认你这个姐姐?我可听说,前段时间她带人过来找了你的麻烦。” 王若与没想到康家族人还能这么问,愣了一下。不过,输什么也不能输气势。她只能找各种理由,把事情给圆过去:“是,我和我妹妹是有过一些不愉快的地方。不过,打断骨头还连着筋!亲姐妹哪有隔夜仇?她性子冲动,误会了我,说开了也就好了。” 那人还是不留情面继续怼了下去:“晋哥儿失踪了这么长时间,盛家大娘子什么时候过来看过你?” “这……”王若与一时语塞。 这个时候,另一个人悄悄扯了怼王若与那人的衣袖,压低声音劝了几句:“算了,咱们适可而止。她的那些亲戚,有几个是好惹的?是,现在盛家大娘子不认她这个姐姐。可毕竟是亲姐妹,真到了关键的时候,怎么可能袖手旁观?”“行,行。”那人无奈点头。 王若与见对方示了弱,得意扬扬:“我就说吗,你们这些人都是欺软怕硬的孬种!你们给我老老实实的,我既往不咎;要是再敢在我面前放肆,信不信我让他们好好收拾你们!”人群渐渐散去,王若与脱了身。 康家族长得知此事,只好从中协调。最后达成一致,如果明确康晋已经身亡,或者失踪超过半年,就由康延继承家业。 时间已经不短,又是族长亲自出面,王若与没有和上次一样再耍泼妇的道理。 好在有半年时间,还愁不能找回康晋? 第71章 曼娘再现 喜讯传来一一顾廷烨平定了边境的动乱,即将凯旋。 如今京城众人无一不夸赞顾廷烨有勇有谋,赤胆忠心,早就忘记了之前的流言蜚语。 除了小秦氏和王若与这样的造谣者,大多数人不坏,基本的是非观念还是有的,只是男女问题总是说不清道不明,人们总为一些花边消息兴奋,习惯性传来传去,无意间被小秦氏和王若与当成了刀使。 这段时间,康晋愈发确信自己的判断。有那么几次,他想再去胭脂水粉铺子问个清楚,可被明兰派出的人找了个借口拦下:“兄弟,要我说,你再等等看!现在可不是最合适的时候。” 顾廷烨不日回京,明兰月份也大了,不再插手此事,只是吩咐他们盯紧胭脂水粉铺子,别让人跑了。除此之外不要打草惊蛇,徒增是非。“你们什么意思?”康晋不是很开心。 得了明兰吩咐的众人连忙劝说康晋:“兄弟,反正你就认定她了,有句话怎么说来着?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她不敢和你相认,一定有苦衷。你非要和她相认,她会为难。再对你生了怨恨,和你恩断义绝怎么办?等她心甘情愿的时候,会主动找你的。” 一段时间相处,康晋真把那些人当成了兄弟,还带着感激点了点头:“也是,也是。” “来来来,不说这么多,喝酒,喝酒。”大家连忙替康晋满杯,“祝你幸福,以后和她白头偕老!” 虽说康晋很傻很天真,可人不坏,相处起来也很愉快。再加上明兰本就没有让他们为难康晋的意思,一来二去,朝夕相处,倒是也有点情谊了。此刻,内心真的替康晋不值得。 行动的前一晚,王佑去看了一趟康晋。 王佑忍不住道:“康晋表哥,你知道你一直念念不忘的琳琅姑娘是谁吗?其实,她是……” “你别说了……我知道,她不是你们能认可的好姑娘,肯定有着见不得光的过去!”康晋一脸痛苦,推开了王佑,“可我也不打算回康家了,管你们怎么想?她做过什么,我都无所谓!”“什么?”王佑吓得差点摔掉了手里的茶杯,“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我、不、回、康、家、了!”康晋清清楚楚表达了自己的决心。 王佑开始后悔自己答应如兰,撺掇康晋出走。 他原以为,利用康晋出走,打乱王若与的计划,免得王若与一直逼着王老太太向王家施压,要王家帮康元儿争一争。 最近王若与没有时间和心思搞这些乌七八糟的事情了,如兰的主意,是个有效的好主意。只是……康晋竟然不想回来了! 他知道王若与不是好人,唯一的儿子出走也算是报应。可他生性善良,对康晋更是狠不下心。 “康晋表哥,你为自己想想!”王佑恨铁不成钢,摇着康晋的胳膊,“你知道那个琳琅姑娘本来叫什么吗?她曾经给侯府的人当过外室!”王佑是来劝康晋的,不是无端生是非的,故而没有直说顾廷烨,仅用侯府二字模糊带过。 康晋没有注意到侯府二字,只把重点抓在了外室上,看似为爱不顾一切,实则抱怨自己的命运:“是吗,她当过别人的外室?名声什么的,真可笑啊……父亲养一屋子莺莺燕燕的时候,在乎过名声?母亲搞那些妾室和庶子庶女的时候,在乎过名声?我本来就没有名声了,你现在和我讲名声?” “她要是当过别人的外室,我也不拦你了!可那人是顾侯爷一一顾廷烨,顾廷烨,宁远侯顾廷烨!”王佑越说越激动,差一点拽住了康晋。也是难为王佑了,一个善良的人,最后还是揭开最血淋淋的真相。 “顾廷烨……”这一瞬间,康晋的血液似乎都要凝固了,“她当过顾廷烨的外室?” “是!其实她叫曼娘,是一个卖唱女!有一天顾廷烨英雄救美,后来在甜水巷给她安了家,生了一儿一女。再后来老宁远侯突然去了,京中传言是顾廷烨气死的,顾家把顾廷烨赶了出去,她见顾廷烨失了势,扔下孩子跑了!你算算时间,是不是对得上了?”王佑恨不得立刻把康晋摇醒。康晋想了想,时间线完全对得上。 再说曼娘为什么有那么多宁远侯府的东西?当时,曼娘说她是太夫人小秦氏的远亲。现在想想,应该是她从顾廷烨那里得到的。可若是这样,小秦氏为什么带走曼娘?康晋痛苦地蹲在桌脚旁,双手抱头。此刻,他的世界快要炸裂。 王佑拉着瘫倒在地的康晋,试图唤醒康晋:“你和我一起回去!不说你能不能得罪得起顾侯爷,行,就算侯爷宽容不和你一般见识,可她不值得啊……你知道她被太夫人带走之后,做了什么?打掉了和你的孩子,然后为太夫人做事,扰得侯爷和明兰表妹不安宁。有一天,她跟着太夫人一起为难明兰表妹,明兰表妹晕倒了,她趁机逃了出去,摆脱了太夫人的控制,然后重金易容,用一个假身份开了胭脂水粉铺子……这样的女人,你和她同床共枕不会害怕吗?”讲真,康晋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就算曼娘跟他之前做过风尘女子,出卖肉体,他也会心平气和接纳。反正他不想再留在康家,愿意一辈子和心爱的女人做一对平民夫妇,男耕女织。 事实比康晋想象得糟糕得多。 他可以接受曼娘的过去,不堪也无所谓。哪怕曼娘心里没他,只要愿意,他也会和曼娘相守,聊此余生。两个不幸的人相互取暖,总好过一个人在风雪中暴毙。哪怕为世人不容,他也愿意勇敢向前一步。 可他从来没想过,那个看起来美丽脆弱、善解人意的姑娘,实际上比任何人都要老谋深算、心狠手辣。 如此,和王若与有什么区别? 他已经下定决心和康家决裂,难道还要画地为牢,再次陷入一片混沌? 康晋趴在地上,嚎啕大哭:“原来如此……”这是一场盛大的幻灭。 王佑蹲下,轻轻拍着康晋的肩膀:“康晋表哥,我来之前和侯爷还有明兰表妹说好了,他们不会为难你。康家现在很乱,如果你再不回去,你那个庶出兄弟康延,就会取而代之了。以后你再想回去,处境就尴尬了。” 康晋顾不得抹眼泪,狠狠道:“康家,和我再也没有关系了!康延愿意继承,那就让他上位好了!从此以后,我远走高飞,不碍任何人的路!” “你可别冲动……”王佑叹了一口气,“为了一个不值得的女子,何苦呢?” 康晋苦笑,和王佑讲着自己的心里话:“不,不,不仅仅是因为她……换作是你,生于康家,长于康家,还会有什么留恋?这个家,哪有一点家的样子?你根本不知道,我这些年是怎么过来的!我被父母所累,多少人嫌弃我、看不起我!我不如长柏表哥那般有天赋,可如果被好好教导,也不会自暴自弃,一事无成,起码也和会你差不多!” 王佑是在父母疼爱中长大的,不会和康晋一般偏激而隐忍,固执而脆弱。哪怕他们是时常来往的表兄弟,可过去二十年,他真的不曾懂过康晋。看似温吞吞的少年,其实心里有一座随时可能爆发的火山。 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 而且康家现在是什么样子?王若与心狠手辣,做事没有底线,谁知道她能捅出多大篓子? 如兰已经和他说得很清楚,真有那么一天,康家上下都会被牵连,覆巢之下无完卵,康晋怎么可能独善其身?到时候不是入狱就是流放,连清清白白、堂堂正正做个人的资格都没有了。 此时此刻,康晋及时抽身,也不算一件坏事了。世界很大,总有一方角落,是康晋真正的归属。 王佑不好再劝康晋什么,只是掏出了一张银票,递给康晋:“那我不多劝了,这是如兰表妹托我带给你的。” “如兰表妹?”康晋愣了一下。 在康晋的印象里,如兰好些年没有和他有过交集。 小的时候,他还愿意逗一逗如兰,如兰会奶声奶气喊着他“康晋表哥”。可时间一天天过去,他能明显感觉到如兰的疏远,多半是因为王若与。王佑点头:“对,如兰表妹特意拜托我的。这是她攒下的私房钱,盛家其他人都不知道这件事情。她说,让你拿这笔钱做个小生意,以后也能安居乐业,开始新的生活。” 康晋没有接过银票,只是自言自语:“奇怪,如兰表妹怎么……” 王佑不知道说什么好。 今日一别,也许就是半辈子的分别,甚至永别。虽说康晋选择出走,一能获得心灵上的解脱,二能避开康家将来的祸事,可王佑还是舍不得这位相处得还算可以的表兄弟。 他的眼里渐渐闪着泪花,无声中尽是对康晋的不舍。 康晋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猛然起身,差一点就推翻了桌子:“是我小瞧了如兰表妹!这些事情,你们一开始都知道的,对不对?” 如兰岂止是知道?撺掇康晋出走,就是如兰想出来的,然后找明兰策划的。 不过王佑也好奇,如兰哪来的这么多钱? 盛家的月例,王佑是清楚的。就算王若弗偏爱如兰,多给如兰一些零用,如兰也不好随随便便拿出这么多钱支援康晋。 虽说康晋心意已决,可王佑还是担心此事牵扯如兰,造成不必要的麻烦。为了如兰的安全,他只好勉为其难说了一个善意的谎言:“这事情和如兰表妹没有关系,她也是听说的。她是个好姑娘,和你那披着人皮的妾室不一样。’ 出人意料的是,康晋没有再纠结如兰的事情。 短暂的惊愕和暴躁之后,康晋的嘴角竟然挂着一起看破一切的坦然笑容:“没关系,我谁也不怨!我倒是应该谢谢你们!要不是这一遭,我也没勇气彻底逃离康家。京城我是呆不下去了,可天下这么大,总有我能活下去的地方。” “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王佑伸出手,拍了拍康晋,“一切顺利。” 王佑离开之后,顾廷烨派了两个人护送康晋出京。 最后,康晋选择了千里之外的一个美景优美、民风淳朴的镇子定居。那里远离京城,谁也不会想到他和康家的联系。 不幸的人用一生治愈童年,也许那青山绿水,可以治愈康晋心里的伤。 未来的某一天,康晋一定会意识到,正是这次看似任性的出走,救了他的下半生。 顾廷烨再次见到曼娘的时候,震惊大于愤怒。 他也算见多识广,可万万没有想到曼娘心机如此之深,手段如此之狠。 这和柔弱不能自理哪里沾边?为了苟活,竟然下得决心易容。也不知道换了一张脸的曼娘,会不会做噩梦。 此时的曼娘,已经没有昔日千娇百媚、惹人怜爱的脸,看起来像精明利落的妇人,做老板娘打理铺子毫无违和感。 无论她是什么样子,总能很好的入戏。 都说人生如戏,可有的人是勉为其难适应,有的人是游刃有余扮演着各种角色。 也不知道落幕时分,大家是否还记得自己最初的样子。 “你把昌哥儿给我。”顾廷烨的声音不带任何温度,不是商量,而是警告。 之前明兰派出的人告诉顾廷烨,这个孩子长得不像,应该不是昌哥儿。不过小孩子长得快,几个月和原来不大相同也正常。最重要的是一-曼娘能易容,昌哥儿怎么就不能易容了? 因此,顾廷烨毫不怀疑曼娘怀里的孩子就算昌哥儿。 曼娘死死抱住怀里的孩子:“放我走,不然我现在摔死他! 都说虎毒不食子,可曼娘一点也不在意孩子的死活。 顾廷烨都吸了一口冷气,曼娘到底是什么人,竟然拿孩子的性命去要挟他? 他能理解曼娘不顾情分,在他落魄之时毫不留情离去;他甚至能理解曼娘在他功成名就之后心有不甘,又和小秦氏联手算计他和明兰。 可他真的想不明白,曼娘为什么会把昌哥儿的命视为草芥? 虽说明兰即将生下他的孩子,可昌哥儿也是他的血脉。这种血脉相连的深厚感情,和孩子的母亲是什么样的人无关。他绝不能让孩子受到伤害,特别是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孩子被人害死。孩子是软肋。 一向杀伐果断的顾廷烨,此刻不得不控制着自己的怒气:“有话我们好好说。’ 他不是没有想过让曼娘立刻毙命,救下昌哥儿。比如扔个有毒飞镖,就像很久以前他在永昌伯爵府见义勇为,对付扑到墨兰的黑狗一样。 也许黑狗都比曼娘善良,只是不通人性,沦为宅斗的牺牲品。 可这一切,对昌哥儿来说太过残忍了。 曼娘不仁不义在先,幼小的孩子从母亲那里感受到了人生的第一次背叛,会有多痛。这个时候,还要让他再感受一次父亲当面杀死母亲的痛?顾廷烨的神情越来越痛苦。 他原以为自己是个不幸的儿子,父亲顾偃开总是怀疑他、呵斥他,母亲白氏又去得早,可和昌哥儿比起来,他竟然觉得自己并不算太惨。 往后余生,他要怎么弥补,才能让昌哥儿走出今日的阴霾? 曼娘轻蔑一笑:“侯爷,我知道你是在乎孩子的。可你怎么保证我的安全?我把昌哥儿交给了你,你立刻对我动手,我不是亏了吗?” “我立下字据,绝不为难你。”顾廷烨生怕曼娘疯了,对昌哥儿有什么不利的举动。 曼娘一点也不慌张:“侯爷,你别欺骗我这个弱女子!昨晚我悄悄联系了我哥哥,约定好了时间地点,我要是赶不过去,他就报官,顺便请太夫人为我主持公道。我不过一条贱命,死不足惜,可侯夫人不一样,我听人说可是侯爷心尖上的人。侯夫人快要生产了,为这点小事,动了胎气,不值当的。” 曼娘说出来的每一个字,都是威胁。 顾廷烨隐隐感觉到,她还是没有放过明兰的意思。 明兰生产在即,容不得一点闪失。 顾廷烨以为曼娘是在诈他:“你有哥哥?你前些年不是告诉我,你哥哥已经死了吗?” 曼娘似乎早就意识到顾廷烨会这么反问,此刻从容不迫回答:“侯爷,从这一点说,你和太夫人真的很像,她一开始也相信我哥哥早就死了呢。不愧是母子连心,犯了一模一样的错误!”母子连心,此话当真诛心。 天下最盼着顾廷烨死的人,就是他的继母小秦氏了。 只不过小秦氏演技实在是太好,好到让顾廷烨很多年都活在一场母慈子孝的梦里。 “母子连心……好一个母子连心……算了……你就这么狠心,舍得拿昌哥儿去赌吗?”顾廷烨一边尽力挣脱着亲情和背叛交织的回忆,一边担心着昌哥儿,“我本来就没有要你性命的意思!可你为了自己活命,拿昌哥儿威胁我!早知今日,我就不应该让你生下孩子!” “没有你,我一个人也生不下孩子啊。”曼娘诡异一笑,“时间不多了,我等不及了。如果我没出现,我哥哥会怎么样?太夫人又会怎么做呢?侯夫人受不了刺激,难产,一尸两命,可别怪我没提醒过!” “好……”顾廷烨不甘心自己被人如此要挟,可明兰和孩子都是他的亲人,哪一个他都不敢去赌。 堂堂如顾廷烨,只能先咽下这口恶气。 曼娘将昌哥儿扔了出去,就像随随便便扔一只小猫小狗一样:“接住了,好好把儿子养大!”好在顾廷烨多年习武,身手敏捷。孩子似乎吓傻了,哭都没哭。 顾廷烨笨拙地哄着孩子:“别怕,别怕……从今往后,不会有人伤害你了。” 可哄着哄着,他突然发现了不对劲一一这孩子,根本就不是昌哥儿! “你到底是谁!”顾廷烨心头一惊,本能地把孩子放下,“你的家人在哪里?” 孩子惊慌失措比划着,咿呀啊哦,说不出一句话。 顾廷烨猛然反应过来,刚刚的事情处处透着古怪一一别说是个孩子,就是普通的大人,被人用性命威胁的时候也不会安安静静。看来曼娘早就对孩子下了哑药,怕的就是孩子一出声露馅了。 之前孩子被曼娘抱在怀里,顾廷烨只能看到脸。只看脸的话,孩子和昌哥儿不像。可曼娘本人都易了容,说不准她易容的时候,顺道也带着昌哥儿了? 所以,他没有怀疑这个孩子不是昌哥儿。 “站住!你告诉我,昌哥儿到底在哪?”顾廷烨的眼神中透着杀气,“还有这个孩子,他到底是谁?你居然对他下药!” 曼娘没有正面回答顾廷烨的问题:“侯爷,现在只有我知道昌哥儿的藏身之处。我死了,你掘地三尺也找不到昌哥儿的!” “你这个毒妇!”顾廷烨紧握双拳,咯咯作响,“你就一点也不在乎孩子吗?” “等我安定下来,彻底安全了,我会写一封密信,告诉你昌哥儿在哪。在此之前,你当然可以派人追杀我。不过我死了,你觉得你能找到昌哥儿吗?我留给他的水和食物,只够他活一两个月的。”曼娘的声音仍然温柔,听起来动人心弦,可字字句句,都是数不尽的算计和狠毒,“侯爷,我的时间不多了。您要是还不放我走,我哥哥可要去报官了,太夫人也要为我主持公道了!到时候侯夫人动了胎气,您不会难过吗?”昌哥儿是软肋,明兰更是软肋。 他不怕腥风血雨,浴血奋战,越挫越勇;可区区一个曼娘,竟然把他玩得死死的,哪怕他已经看穿了曼娘的本性。 事已至此,他决定赌一把。万一,曼娘的话只是诈他? 真要放走曼娘,岂不是一辈子受曼娘辖制?难道他要一而再再而三,为一个毒妇妥协?曼娘死活不肯交待昌哥儿的下落。 顾廷烨只好安慰自己,曼娘刚刚抱着的孩子是别人家的孩子,所以下得了狠心;可昌哥儿不一样,她不会忍心看着亲生骨肉活活渴死饿死,迟早说出真相。 曼娘被带回侯府,软禁了起来。 至于那个被曼娘下了哑药的孩子,如何处理成了一件难事。直接丢掉,太残忍了。一个不会说话的孩子被人抛弃,只有死路一条。可带回侯府去,小秦氏不会借题发挥吗?到时候,又是新的流言蜚语。 这个孩子最后被如兰抱回了盛家。 事情牵扯太多,如兰不敢实话实说。只是和王若弗说孩子是明兰捡到的孤儿,非常投缘,可她担心明兰快要生产,养在身边实在是个麻烦。 王若弗原以为孩子生下来又聋又哑被父母抛弃,从小流落街头。可她渐渐发现这孩子能听懂话,只是什么也说不出来。看他的行为举止,还是个聪明伶俐的孩子。难道最近得了什么怪病,说不出话来才被遗弃? 她虽不满如兰擅作主张带回来一个孤儿,可看着孩子乖巧中带着一丝绝望的眼神,实在不忍拒绝:“行,好歹也是一条命。咱们再不要他,他还哪有活路?” 卫小娘听了这件事情,犹豫再三,和王若弗商量:“大娘子,我听说明儿捡回来一个孩子。哎,明儿也是,自己就要生了,也不怕乱。五姑娘心善,这才替她把孩子领了回来。怎么好再给您和五姑娘继续添麻烦?” “恕意妹妹说什么呢,不麻烦的,不麻烦的!”王若弗摆了摆手,“不过是个孩子,找个下人看着就行。等会我让刘妈妈,给他安排个人过去。” 这些年她和卫小娘关系极好,处着处着就成了姐妹,完全不像寻常人家的大娘子和妾室一般紧张对立。 突然间王若弗似乎想起了什么,话锋一转:“哎呀,我竟然忘了!恕意妹妹要是喜欢这个孩子,带着他也是不错的,还能顺带教教他读书写字!” 王若弗真不指望这个不会说话的孩子能识文断字,之所以这么做,是给卫小娘一个机会一一间接说,是替明兰分忧,毕竟明兰记为嫡出之后,她这个生母能为明兰做的事情少之又少。再说有个孩子,也能让卫小娘的生活多一些意外的乐趣。 盛紘没有反对这件事情。后宅妇人做了善事,收养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儿,又不是正儿八经的养子。盛家家业摆在这里,还差添一双筷子?相反,知道这件事情的人只会夸赞盛家仁义,怜惜弱小。 这个孩子被取名聪哥儿。 长松和长杨对这个不幸的小弟弟充满同情,有好吃的好玩的时常想着他。 聪哥儿不会说话,可其他方面不输给任何孩子。卫小娘对聪哥儿十分上心,一有空就教聪哥儿认认字、写写字。或许是过去的生活太苦,聪哥儿十分珍惜来之不易的幸福,学什么都用心。别人只当聪哥儿天资聪颖,可如兰突然意识到一一聪哥儿不会说话,可是会写字了就不一样了!也许有那么一天,聪哥儿会成为一个突破口。 第72章 暂告一段落 康晋离开京城之前,托人给王若与送了一封信。他自然不会说实话的,只是谎称自己为情所伤,看破红尘,从此远离人间,和康家不再有任何关系,就当他死了。 谁能想到,康晋还能有这出? 此时,明兰抱着出生不久的团哥儿,如兰在不远的地方拿着一个拨浪鼓逗着。 “五姐姐,你康晋表哥倒是有意思啊!咱们本来只打算让他出走一段时间,把康家的水搅浑,让康姨妈没精力搞事情。现在倒好,他再也不回来了……”说起这件事情,明兰的心情也很是复杂。 如兰继续逗着团哥儿:“说来要感谢六妹妹,要不是你悄悄吩咐了人,给了康延希望,又撺掇着康家一些人拥护康延,姨妈内忧外患,也不会突然消停。康延要是个上道的,现在应该知道怎么做了。当年康延的小娘怀着第二个孩子的时候,可是被姨妈害得一尸两命!咱们姨妈的好日子,在后头呢!” 明兰看着怀里熟睡的团哥儿,嗔怒道:“五姐姐,我们让小孩子听这些好吗?” “哎呀,反正团哥儿现在还小,听不懂我们说什么。再说了,他是侯爷的嫡长子,从小就得看遍人间险恶!你真有个不知人间险恶的傻儿子,可就头疼了。”如兰看着像糯米团子一样可爱的团哥儿,有些饿了,“好了,六妹妹,咱们今晚吃什么呢?” 小桃迅速端上一盘点心:“五姑娘,尝尝这个!” “啊……这是……糯米团子!你什么时候搞来的!六妹妹,你怎么可以这样!生了个儿子叫团哥儿,给我吃糯米团子!要不你再生一个儿子叫圆哥儿,那我就可以吃汤圆了。”如兰一边吃着糯米团子,一边作出夸张的表情。 “好主意,这个可以有。”明兰狡黠一笑,“我今天就跟侯爷说。” 明兰顺利生产,又和如兰一起重创了王若与,心情很是明朗。虽然还在月子无法出门,不过打开窗子,阳光瞬间洒了进来,连带着外面的绿意也渗了进来,足不出户拥抱着整个春天。 如兰突然想到了什么:“对了,六妹妹,还有一件事,你能不能帮我一下?”“说。”明兰很爽快答应。 “那天我王佑表哥去康家,遇到了康晋表哥的大娘子,就是我们的表嫂。王佑表哥和我说,表嫂过得不好。现在康晋表哥不回来了,她又没有一儿半女。姨妈是什么人,咱们再清楚不过。在个恶毒婆母手下讨生活,肯定不容易啊。”虽说如兰和这位表嫂没有交情,可一听王佑的话还是难过极了。 康晋一事,最无辜的人就是这位大娘子了。 明兰若有所思:“他们不能和离吗?” “我听说表嫂家也支持和离,可姨妈坚决不同意。和离了,姨妈从哪搞钱?康家这段时间能维持表象,都是靠着表嫂的嫁妆和娘家的接济!”如兰叹了一口气,“之前淑兰姐姐和孙秀才,和离也是一波三折、费尽辛苦。康家败落,可多少是个世家,姨妈还是个不讲理的。表嫂一家只不过是生意人,怎么敢和康家随便翻脸?” 任何一个善良的姑娘,都会对康晋的大娘子共情。 明兰一听,非常爽快答应:“五姐姐,你放心!你表嫂的父母兄弟支持和离,这就好办。无非就是生意人家地位不高,没有底气和姨妈来硬的。等我找一些人,帮你表嫂娘家撑撑腰。” “多谢六妹妹了。”如兰总算把心放在了肚子里。 明兰办事靠谱,她放一百个心。 想起康晋的大娘子的不幸,明兰感慨:“五姐姐,这世道,女人终归是更不容易的。你康晋表哥在的时候,宠妾灭妻,表嫂处境尴尬;后来一走了之,可曾考虑过你表嫂?得亏你表嫂父母还疼爱女儿,支持和离,只是底气不足。不然,我们想帮都没有可能。” 虽说只是没有来往的亲戚,可如兰和明兰还是为康晋的大娘子打抱不平。 晚上,明兰和顾廷烨顺口说了一句这事情。 顾廷烨本就仗义,他和康晋的大娘子无冤无仇,能帮一把就帮一把。再说之前王若与造谣生事,恶意中伤,给他和明兰制造了不少麻烦。如今帮助康晋的大娘子和离,也算打王若与的脸。明兰说着说着,顾廷烨的表情越来越复杂。 他的生母白氏,同康晋的大娘子一样,也是商家的女儿,也被人算计着嫁妆,过得并不如意。白氏还有孩子作为指望,可康晋的大娘子有什么? 得了支持,康晋大娘子的娘家终于有了和离的底气。 康晋的大娘子姓姚。 这日,姚家三兄弟带着一群人浩浩荡荡来了康家。 为首的姚家大郎一边砸着门一边大喊:“王若与,你这个老妖婆给我出来!今天你不同意和离,我砸了你的门也要把我妹妹带走!我们姚家是做生意的,最不缺的就是钱,养得起她!难道还要让她在你们家继续不人不鬼下去吗?” 姚家大郎的话是喊给王若与听的,更是喊给路人听的。 里面的王若与不知道,姚家三兄弟今天是有备而来。附近几条街的人,都被他们引到了康家门口,正看着热闹呢。 她还以为,姚家大郎只不过是喝多了,耍了酒疯过来闹事。毕竟,之前姚家人来商量和离的时候,要多卑微有多卑微。 姚家大郎喊累了,姚家二郎继续喊:“王若与,你这老妖婆死了吗?敢做不敢当!你当初让我妹妹嫁过去,说是看中她的单纯善良、温柔贤淑,其实就是贪图她的嫁妆!我妹妹嫁过去之后,你那混蛋儿子宠妾灭妻,把一个来路不明的贱货捧上了天!我听说,你那混蛋儿子最近为了那个贱货跑了,再也不回来了!难道我妹妹要在你们家耗一辈子吗!今天你不同意也得同意!” 王若与纳了闷,这才几天功夫,姚家的态度怎么就强硬上了天,让她不敢认了。 这次换姚家三郎了:“王若与,你再不出来,有些事情我可说出去了!听说原先康大人在的时候,有个小娘叫什么来着……对,叫双燕!你还记得吗? ”双燕。 她曾经很得康海丰的宠爱,生下了庶子康延,后来在怀第二个孩子的时候,被她设计,一尸两命。 王若与的心猛然揪了一下。姚家,怎么知道这些事情…… 事关重大,再让姚家三郎嚷嚷,恐怕不妙。 她不得不命人打开门,请姚家三兄弟进来慢慢谈。 一打开门,王若与吓得发懵。乌央乌央的人,都在看热闹。再说姚家三兄弟背后的一群人,有几个气度不凡,不是普通生意人家能有的下人。“看什么看?我们家里有点事情,惹了误会。”面对人群,王若与依然嘴硬,摆着大娘子的威风,“你们再不走,我可要报官了!” “好威风啊。”姚家三兄弟露出讽刺的笑容。 围观者中,很多都是被引来的普通百姓,一听王若与说要报官,还是怂了,溜之大吉。作为普通人,有胆量看热闹,可没胆量和官府打交道。然而剩下的人,像一棵棵树一样,稳稳站着,眼里毫无畏惧之色,仿佛王若与的话是空气。王若与一瞧,大概明白了几分。 今日之事,恐怕没有想象的那么简单。 她对姚家三兄弟的态度缓和了不少:“来来来,姚家兄弟,有事进去慢慢说。咱们都是亲戚,有什么不能好好说的?” 与此同时,她用眼神暗示身边的祁妈妈,赶紧去王家向王老太太求助。等王老太太带来一群人,把场子镇住,还能让姚家三兄弟这么撒野?一定得把损失的面子,连本带利讨回来。 姚家大郎不屑瞥了一眼:“谁和你是亲戚。”姚家二郎紧跟着一句,跟着大哥一起怼王若与:“就算以前是,马上也不是了。” 王若与只好在姚家三兄弟那边先服个软,拖延时间,等待支援:“咱们坐一会儿,喝喝茶,慢慢说!等会儿我让人把你家妹子叫来,问问她的意思。也许,你家妹子还不愿意回去呢!” “不行,现在就要见人。”姚家三兄弟态度十分强硬。 之前他们和王若与商量和离的时候,委曲求全,自愿放弃妹妹的嫁妆,甚至提出多给王若与一些财物,只求赶紧和离,让妹妹能开始新的生活。可王若与不同意。 毕竟是个死数,总有用完的时候。她自己的嫁妆都被康海丰挥霍差不多了,现在康家缺钱得很,将来谋划康元儿的事情,更少不了用银子的地方。 只要她不同意和离,就能继续从姚家那边捞好处。 还有一点就是,她心理扭曲,见不得任何人好。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康晋的大娘子挣脱束缚,重获自由? 以前王若与搬出王家吓唬人,说再敢提和离的事情,就让姚家的生意做不下去。甚至借着几位高嫁的外甥女,狐假虎威,说要让姚家三兄弟下狱。 姚家只是普通的生意人家,只能忍气吞声。 王若与只能继续用缓兵之计:“晋哥儿只是出去闯荡,不是不回来了。至于那个宠妾,晋哥儿已经和她彻底断了。等晋哥儿回来,我让他们两个好好过日子。以后你们妹妹受了委屈,我替她做主还不行吗?宁毁十座庙,不拆一桩婚,你们几个做哥哥的,就不希望妹妹的日子和和美美?”姚家二郎哼了一声:“没有这个贱货,还有那个贱货。你说他回来,他就能回来吗?” 就在这个时候,康延带着几个康家族人大步上前。 姚家三兄弟看得出来,这些人的脸上都带着幸灾乐祸的微笑,应该不是王若与一伙的。 姚家二郎不屑瞪了王若与一眼:“算了,我们和你这个老妖婆说不明白话。你们康家,谁能当家作主?” “在下可以。”康延用余光扫着王若与,“姚家兄弟,不如我们谈谈……” 王若与恨不得手撕康延:“轮不到你插嘴!” 一旁的一个康家族人连忙反驳:“怎么没有延哥儿说话的份!之前族长大人说过,晋哥儿死了或者失踪超过一年,延哥儿就是继承人。你的晋哥儿,可是明明白白说不回来了,就当他死了!所以族长大人……” “胡说八道!”王若与气得直跺脚,“谁说的?我的晋哥儿很快就回来了。” 康延掏出一封信,恭恭敬敬递给王若与,可眼神里的恨意是掩盖不住的:“大娘子,您看看这个。” 王若与颤颤巍巍接过信,和康晋留给他的信一模一样。康晋的笔迹比较独特,模仿起来很不容易。 康延的表情愈发得意:“要不,大娘子找一下兄长?您能说服兄长回心意转,我愿意让贤,辅佐兄长。” 王若与实在撑不住了,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抓住姚家三郎递来的和离书:“我签,我签还不行吗?签完以后,你们别再找我麻烦了!”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姚家三郎揣好了和离书,唾了王若与一脸,“至于以后,我们找不找你的麻烦,看我妹妹的心情!” “你……我们王家,可是……以后你走着瞧!”王若与试图挽回一点颜面。 康延在一旁听着,微微一笑,杀人诛心:“大娘子想过没有,姚家不过生意人家,之前他们希望和离也是商量着来。怕不是大娘子您最近得罪了什么人!” 康家其他人纷纷附和,指责王若与:“就是,别害得我们其他人跟你一起遭殃!” 毕竟王若与是康延的嫡母,康延不好做得太过,又给了王若与台阶:“大娘子受累了,先回去歇息!剩下的事情,我处理就好。” 王若与心有不甘,可眼下已经没有再翻脸的底气,只能认命,从长计议。 现在康家由庶子康延当家,康晋的大娘子也成功和离。现在的王若与要权没权,要钱没钱。本就不得人心的王若与,处境更是艰难。 康允儿心疼母亲,悄悄接济了不少银子,可完全没有埃和甘他束情的音田没有掺和其他事情的意思。 至于康元儿,竟然对王若与生了怨气。一会儿怨王若与待康晋苛刻,害得康晋出走;一会儿怨王若与贪心不足蛇吞象,非不同意和离才惹出了大乱子。 康家最近发生的事情,一桩桩、一件件都是丑闻,连带着她在夫家也抬不起头。 王若与本想斥责,可康元儿翅膀硬了起来:“母亲,您现在除了我,还有什么指望?我那兄弟,走了,不回来了!我那姐妹,嫁去宥阳,和您没有关系了!要不,您试试和康延那个小孽畜搞好关系,争取母慈子孝,安享晚年?” 若是旁人家的嫡母和庶子,就算没有感情,多多少少也能和平相处。可康延呢?康延的小娘和未出世的弟妹怎么死的?小小的康延又是怎么在王若与手下讨生活的? 康元儿的话,字字句句都是威胁。 王若与气得摔了茶杯:“我怎么生出你这个玩意儿!” 康元儿不甘示弱,直接和王若与吵了起来:“我怎么被你生出来了?侯爷之所以一直没立继承人,不就是忌惮老二和老三媳妇的娘家吗?老大一家死绝了,老二惹过人命案又没儿子,老三瘫了就一个五岁孩子,怎么继承人落不到老四的头上?我要是生在盛家,父兄为官,前途光明,我早就……” “别说了……”王若与再次被诛心,还是被她亲生女儿康元儿诛心。 康晋和大娘子成功和离。 如兰要去看望康晋的前大娘子。 说来也巧,最近品兰回了京城,她家和姚家还有生意上的来往,就和如兰结伴前去。 品兰很久没有出现在如兰的生活里,相当长一段时间,两个人只有书信上的往来。品兰回了宥阳,和表哥正式结为夫妇。 前段时间,品兰的夫婿扩大了经营范围,在京城也搞起了生意,兑现了对品兰的承诺,在京城安家置业,一半的时间在宥阳,一半的时间在京城。 品兰的夫婿本就宠爱品兰,再说生意人家不那么讲究规矩,约束不多。这几日品兰和如兰形影不离,仿佛回到了少女时代。 如兰看着康晋的前大娘子,不知道怎么称呼。已经和离,再叫表嫂,实在有些尴尬。 康晋的前大娘子善解人意笑了笑:“如兰妹妹,我叫姚紫。” 这是如兰第一次知道这位前表嫂的名字。 “如兰妹妹,谢谢你。要不是你帮我,我这一生就完了。”姚紫的目光中含着点点泪光,“你让人悄悄鼓励我,劝我振作,重新开始;又帮我想办法,让我三个哥哥成功帮我和离……” 如兰不好意思把功劳据为己有,可又不方便直说,只是含含糊糊道:“很多人都在帮你。”很多人都在帮姚紫,王佑,还有顾廷烨、明兰夫妇。 品兰在一旁笑道:“姚紫姐姐不要太伤心了!遇到负心汉又能怎么样?我的亲姐姐,温柔善良,通情达理,也遇人不淑。孙志高那混蛋,纳了十几个妾室通房,最后还被妓女蒙蔽了双眼,起了休妻之心!她那婆母,各种折磨我姐姐。最后呢?都遭报应了,死绝了!我姐姐改嫁了之后,人生顺顺利利的,还生了两对双胞胎,被全家人当成宝贝!” 品兰和很多人一样,不知内幕,只以为康晋为了一个宠妾出走,和康家决裂。 “借品兰妹妹吉言了。”姚紫笑盈盈的,和在康家的时候判若两人。 如兰见状,终于松了一口气。 之前听王佑描述,她还以为姚紫是个软弱的、想不开的人。发生这种事情,就算不以泪洗面,也得沉沦好段时间。 不曾想到,姚紫如此看得开,没有因为在康家的不幸遭遇把一生困住。 姚紫看出了如兰的想法,大大方方道:“如兰妹妹,我在康家没过上一天快乐日子,后来听说你表哥失踪,觉得天要塌了。我一直是个胆小怕事、没有主意的人,我以为我这辈子已经完了。可我发现父母兄弟为我操碎了心,你又让人悄悄鼓励我,我觉得我不能这么垮掉。别人再怎么帮我,我拎不清,也没用啊!还辜负了他们的好意。” 兰看着姚紫,感慨万千。 以姚紫现在的豁达模样,之前不应该真是软弱无能、不可救药的人。只不过从小被父母兄弟护着,千娇百宠长大,未经风雨,缺乏必要的手段和心性,又从一个生意人家嫁到没落世家,有了康晋这般离谱的夫婿,一朵花就这么迅速枯萎了。 如今经历了巨大变故,也算真正站了起来。 “如兰妹妹,你让人给姚紫姐姐说了什么?”品兰好奇问道。 “秘密,就不告诉你。”如兰故作神秘。 品兰回忆往事,似乎有了答案:“让我猜猜?你是不是告诉姚紫姐姐,人只能向前看?” “你怎么知道的?”如兰和姚紫二人目瞪口呆,“难道你来偷听了?” “很久以前……我记得有段时间,明兰妹妹心情特别不好,可她给自己打气,说人只能向前看!”品兰至今还记得明兰的坚强,“别说,这句话挺好用的!之前我表哥生意出现了问题,被人陷害,亏了不少,只能借酒消愁。我用这句话劝他振作,果然,第二天他就精神了,很快反败为胜!” 是啊,真的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那个时候,大家还是天真的姑娘。 岁月匆匆,一转眼就是另一番天地。 如兰一边感慨着时光飞逝,一边总结:“是啊,说的没错,人只能向前看。不过任何事情都是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没有人愿意向后看,可实际上很多人还是被过去的事情影响着,牵扯着。” “这么说,姚紫姐姐很勇敢了。”品兰夸道。 姚紫有些不好意思:“我一定会好好的。那么多人关心我、帮助我,我已经够幸运了。再不好好活着,我都不能原谅我自己。”从姚家出来,如兰算是真正安心了。 毕竟一开始是她让王佑撺掇康晋出走的,转移王若与注意力,让她把精力用在寻找康晋而不是四处搞事情上。谁知道,康晋早就对康家失望,再加上曼娘的事情不过是一场幻灭,康晋一去不复返了。 现在,康家的继承人是和王若与有无法调和之仇的庶子康延,又因为姚紫和康晋和离,王若与失去了姚家这棵摇钱树,手头紧巴巴的。更不用说,康家这一件件事情都沦为众人的笑话。真是重创了王若与。 如今,康晋和康家彻底划清了界限,在遥远的古镇上开始了新的人生;康晋的前大娘子姚紫从康家解脱,走出了人生的阴霾,以后是无论改嫁,还是留在娘家打理生意,都是不错的出路。 以后王若与做事再疯狂再没有底线,也不会连累到其他人了。这么说来,如兰的这场算计不仅没有伤及无辜,反而默默保护了他们。 如兰得意笑了。 品兰不知内情,还以为哪里出了什么问题,连忙关心如兰:“如兰妹妹,你怎么了?” “没什么,没什么。”如兰紧张地摇了摇头。 “哎,我瞧你啊,今天不是一般的高兴!姚紫姐姐人很好,但你的高兴,绝对不是认识一个新姐妹那么简单哦。”品兰欢欢喜喜挽着如兰的胳膊,“说起来,我很久没有见明兰妹妹了。听说她刚刚生了一个儿子,叫团哥儿呢。” “是啊,团哥儿很可爱呢!哪天我们一起去看看!”如兰顺着品兰,成功转移话题,“你和表哥成亲很长时间了,怎么没生一个小娃娃呢?”一向活泼的品兰瞬间脸红:“我……表哥说了,我没长大,生了孩子,就拘束了。没有孩子的时候,我还能多自在自在。所以,过个一两年再生小娃娃!反正我婆母就是我姑姑,也跟着表哥一起宠着我。再说她有好几个大孙子了,不差我再给她添一个了。” “那就过两年再生!”如兰看着品兰幸福恣意的模样,心生羡慕。 盛家几个姑娘,华兰、墨兰、明兰,都是嫁到勋贵人家的。看起来风光无限,谁没受过苦?华兰和墨兰算是熬出了头,苦尽甜来,可那些痛苦的往事已经成为生命里无法分割的一部分。至于明兰,论夫婿身份说是嫁的最好的,然而生活危机重重,对内要警惕小秦氏,对外还要保持侯府的体面。 这么看,品兰的生活是最简单、最纯粹的了。如兰羡慕品兰,可她知道,她成不了品兰。 品兰见如兰发呆,轻轻拍了拍如兰:“如兰妹妹,想什么呢?哎,你什么时候嫁人呢?最好别远嫁,咱们还能时常见面。”一想起这个问题,如兰本能头疼。 与其嫁给一些人品不好的、家庭有问题的,不如像现在这样,待在家里,继续做盛家的五姑娘。她也没到非嫁不可的年龄,只是明兰嫁得太早了,衬得她像迟迟嫁不出去似的。其实除了王若与和康元儿那种人,也没人议论她,大家不过是善意的关心。 “行了,别说了,我要回去写话本了。”如兰实在不想继续嫁人的话题。 品兰在如兰的身边蹭了蹭:“好了,如兰妹妹,咱们不说这个了。你那话本,现在好像很火!宥阳的书铺,都卖着你的话本呢!” 最近如兰忙着对付王若与,没精力关注话本的情况。长枫偶尔去一趟书铺给她带回银票,说是书铺给的分成。她甚至都没仔细算过,她写话本挣了多少银子。 现在,听品兰这么一说,话本都卖到宥阳去了,自豪感油然而生。 第73章 天降巨款 如兰重创王若与,王若与安分了不少。不仅没有再找她和明兰的麻烦,也没再让王老太太逼着王家为康元儿的事情的出力。 康家现在是康延当家作主,王若与的日子可想而知,自顾不暇,哪有精力搞其他? 小秦氏少了王若与这个得力的帮手,只好先消停一阵子了。曼娘已经被顾廷烨扣下,只是死活不肯说出昌哥儿的下落。 明兰已经顺顺利利生下团哥儿,最危机的时刻已经过去了。虽说小秦氏和王若与不可能死心,不过短时间内应该不会出大招了。如兰可算是松了一口气。 前段时间,忙这个忙那个,话本都没有怎么写。最近得了空,可不得多写一写?写着写着,自然也就废寝忘食了。 王若弗心疼如兰,亲自送去书房一些点心和水果。 她看着奋笔疾书的如兰,露出慈母的微笑:“如儿,你写话本辛苦了,吃点东西补一补!你给我说一说,你都写了什么,让我也乐呵乐呵。”如兰一愣,母亲这是怎么了? 虽说以前王若弗允许如兰写话本,可也没有那么支持,最后是在海朝云的劝说下,勉为其难同意了。她还怕写话本影响嫁人,动不动催催如兰考虑终身大事。 “母亲!啊……”如兰吓得差一点甩了一脸墨,“您怎么突然对我这么好!” “怎么了?”王若弗放下盘子,一脸紧张,“我不对你好,还有谁对你好?” 如兰只好尴尬地笑了:“没事,没事……” 王若弗又开始数落起如兰:“你啊,永远没长大!还是这么冒冒失失的。我过来给你送点吃的,你怕什么?莫不是写了什么见不得人的故事,怕我看到?” “没有……”如兰的笑更加尴尬。 “那是什么?”王若弗伸手,试图拿起如兰桌子上墨迹未干的纸。 如兰只好做出一副乖巧姿态,老老实实交代:“母亲,您突然这么支持我写话本,我非常开心呢。” “你是我的女儿,我不支持你支持谁?”王若弗回道。 “嘿嘿嘿……母亲最好了。”如兰甜甜笑道,“真的是这样吗?” 王若弗突然意识到,自己刚刚的话没什么毛病,可好像答非所问,于是补了一句:“你安安静静在家写话本,不是挺好的吗?之前你非要去侯府陪明儿,结果呢?你那不是东西的姨妈,对外说你居心不良,打着顾侯爷的主意!最近你进进出出的,谁知道你在做些什么,又能捅出什么篓子!” “母亲,我错了,我以后一定乖乖的。”如兰眨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睛。 “这还差不多!我看你啊,像以前一样老老实实在家写话本没什么不好!起码,惹不出麻烦来!”王若弗给如兰剥了一个橘子,“行了,好好写你的话本!你可不知道,你姨妈家现在有多乱……” 如兰瞬间来了精神:“有多乱?” 这么好的机会,不幸灾乐祸不是可惜了吗? 王若弗哪里知道如兰重创王若与的事儿?相反,她觉得如兰还是个孩子,听不得这么复杂的事情,于是连忙改口:“行了,你个小姑娘,用得着知道这么多吗?你好好在家里呆着就行了!你那姨妈,现在跟一条丧家犬似的。我怕她狗急跳墙,见人就咬,再咬到你头上!”如兰偷笑着呢。 康家之乱,始作俑者就是她啊!以王若弗的脑子,大概永远也猜不出来。 既然如此,如兰就继续装无辜好了:“好的,母亲,我一定乖乖在家,最近不随便出门了。您以前说过,姨妈要是再来,您就放狗!咱们家的狗,可厉害着呢!” 如兰的一番话,王若弗听着还是满意的:“行了,你再写一会儿,早点休息!看你最近累的,人都瘦了一圈。等我跟厨房说一说,给你开小灶补一补。” 如兰顺势掏出一个首饰盒子,塞到王若弗的怀里:“母亲,您看这是什么?我给您买的,喜不喜欢啊?” “你啊,花什么钱?我那一堆金银玉石,多着去了,戴都戴不过来,放着都积灰了。”王若弗嘴上不承认,可心里乐开了花,“倒是你这个年纪,多买点自己喜欢的衣服。小姑娘漂漂亮亮的时候,也没几年。等你像我这个岁数,穿得粉嫩一些,还会被人笑话。” 如兰知道,天下大多数的母亲,面对子女的孝顺,可能都有点嘴上的嫌弃,不过内心美滋滋的。 她打开首饰盒子,为王若弗戴上了宝石戒指:“母亲,您瞧这宝石的颜色多好!配您那件墨绿色的衣服,是不是很合适?” “是挺不错的,还是我如儿有眼光!”王若弗抚摸着宝石戒指,“你父亲就没这么贴心,从来也不想着让我开心开心。 “我以后好好写话本,赚大钱,孝顺母亲。”如兰伏在王若弗的肩头。 王若弗走后,如兰拿出这段时间长枫送过来的银票。 她算了算,现在手里的银子已经不少了。 倒是长枫,准备科考的同时还得帮她去书铺联系事情。辛辛苦苦的,也没有什么收益。 长枫真诚待她,她也没有让长枫吃亏的道理。 想到这里,如兰仔细算了算账,掏出其中的三张银票,去找长枫。 如兰和长枫说了来意,长枫只是笑笑,完全没有接过银票的意思:“五妹妹,举手之劳罢了。”长枫越是这么说,如兰越是不想让长枫吃亏,直接把银票塞到长枫的手里:“三哥哥,这是你应该得的。你一开始帮我改过不少,现在还经常去书铺跑前跑后。要是没有你,我的话本怎么可能卖得那么好?” “真的用不着。”长枫一再推辞,“其实……”“其实什么?”如兰问道。 长枫认认真真解释:“五妹妹,你的话本写得很好。别的不说,你这故事情节,普通人打破脑袋都写不出来。想象大胆,又顺理成章,不像凭空编造的。好像……就是真真实实有过这么一段历史,连我都心生向往了。你不知道,我们好友小聚,那些一向清高又爱挑剔的读书人,都说小五有大才。不管是谁推荐去书铺的,这话本都能大卖。我怎么能把功劳,据为已有?”话本得了长枫如此高的评价,如兰自然开心。 不过,她还是坚持让长枫收下银票:“三哥哥,是,话本我写的。不过,你也付出了不少,很辛苦的。” “做哥哥的,哪有收妹妹钱的道理。”长枫不好意思起来,“谁家哥哥,还和妹妹算这些账。”如兰瞬间感动,差一点哭出来了。 她和长枫不是同母所生,又没有像明兰那样算是一起长大的情分,更不用说葳蕤轩和林栖阁有过大仇。虽然后来林噙霜罪有应得,墨兰改邪归正,她和长枫相处得也算比较愉快,可内心里多多少少还是有那么一点微妙的地方。 长枫这么一句话,就像一阵和煦的风,把那一丢丢微妙吹散。 如果说之前如兰坚持给长枫钱是不忍心让长枫吃亏,现在说的这番话,可都是肺腑之言了:“三哥哥,你现在正是读书的时候,没有什么进账。家里的月例,是个死数;嫂嫂的嫁妆,你也不好随便挪用。一些来往交际、个人私事,都是需要银子的,你还能都去报账?总有一些事情,不那么方便。手中多点银子,总是好的。”这次轮到长枫感动了。 如兰是真心实意为他着想的。 林噙霜在的时候,手里还有一些铺子,盈余的钱多多少少贴补一下长枫;可林噙霜犯了事后,那些铺子就充到盛家的公账里了,长枫也失去了重要的经济来源。 虽说盛家不缺钱,可他手里真的没什么私房钱。在一些不那么方便的事情上,确实比较为难,他还得绞尽脑汁编一个理由去报账。 如兰又和长枫说了几句家常话,时候不早,起身告辞。 过了几天,长枫突然来找如兰。 “五妹妹,不好了,出大事了……我不好替你做主,咱们现在一起想想,应该怎么办……”长枫十分紧张,话都带着颤音,“之前我去书铺,书铺主人和我说,有个人看了你的话本,大为震惊,非要见一见作者……”这算是什么事儿? 出了一个狂热的读者? 以现在话本的销量,出了一个半个狂热的读者,也是正常的事情。 如兰命喜鹊给长枫倒茶:“三哥哥,你慢慢说。” 长枫顾不上喝茶:“是,这没什么大不了的……之前我和四妹夫,都去书铺印过一些自己的诗,书铺主人告诉我们,有姑娘看了我们的诗集,春心荡漾、非君不嫁什么的。可也只是一时兴起,再也没有下文……所以书铺主人问我,知不知道小五是谁,我没当回事,就说是我一朋友的兄弟,含含糊糊给糊弄过去了……”“然后呢?”如兰追问。 “然后就出大事了!”长枫面露难色。 如兰还算镇定:“三哥哥,话本卖了那么多,有人对小五产生了兴趣,想见一见作者,太正常了。就算我不是姑娘家,是赫赫有名的风流才子,不用考虑名声问题,也没有非要见每一个想见我的人的道理啊。” 长枫喝了一口茶,神色稍微缓和了一下:“五妹妹,关键是……他为了见小五,愿意出……”“他想要出钱,见一见?”如兰噗嗤一下笑了,“为了一点蝇头小利,坏了名声,得不偿失。”“关键是,他愿意出……”长枫比划了一个“五”的手势。 “你想说,他要五十两?”如兰漫不经心猜着。长枫摇头:“不是。” “那是五百两?”如兰又道。 五百两银子,可以去勾栏瓦舍给一位漂亮的姑娘赎身。可花五百两银子,见一下话本的作者,是什么意思? 不过,每个人的兴趣爱好也不一样。总有不好女色的男人,对不对? 也许这是一位爱好读闲书的富贵公子,交际广泛,朋友甚多,能和最近颇有名气的小五攀上关系、扯上交情,也能当作一段谈资? “不是,不……”长枫的手抖得更厉害了。 “五千两?”如兰尖叫起来,“他有钱没地方花吗?” 确实,五千两银子,做什么不好?富裕人家,挥金如土也算正常。 不过买贵重首饰、瓷器、字画,能传一代又一代,还能转手送人、打点关系,甚至可以在家族败落的时候,变卖应急。 可用这么多钱去见一位话本作者,那真是打水漂了。得有多败家的公子哥儿,才能做出这么不正常的事情。就算公子哥儿败家,非要拿钱打水漂,可这么大的支出,不是他一个人能做主的。永昌伯爵府是京城数一数二的富户,可梁晗手里的私房钱,都不一定有五千两银子。重大开销还是得去报账,吴大娘子不同意那也没戏。长枫拼命摇头:“还要多……” “什么?五万两?三哥哥,这你也能信?”事已至此,如兰越来越平静,只觉得有人在搞恶作剧,“估计就是有人开玩笑,开着开着开过头了。” 确实,除了玩笑,真的解释不了。 长枫努力调整了状态,艰难说出了数字:“你相信吗?是五十万两……”五十万两?开什么玩笑啊? 如兰觉得,如果她刚喝过水,一定会笑得把水喷出来。 当年顾偃开,侯府嫡长子,将来的侯爷,和原配大秦氏那叫一个情深义重,全京城能找出几个他对大娘子还好的男人?可为了弥补侯府亏空,最后他还是选择了牺牲大秦氏,迎娶了盐商之女白氏,也就是顾廷烨的生母。白氏的嫁妆是多少?五十万两银子。 这笔巨款一一可以拯救一个侯府,可以让侯府嫡长子休弃深爱的结发妻子,可以让一个盐商之女摇身一变成为侯夫人。 然而现在有人要出五十万两银子,见一个话本作者? 如兰已经笑出了眼泪:“三哥哥,不是我说你,这种玩笑,你居然也信?你又不是不知道,五十万两银子意味着什么!我看啊,你最近是不是得罪了什么人,他们想办法捉弄你!” 长枫向如兰讲着事情的经过:“五妹妹,我一开始也以为是开玩笑的……昨天我和四妹夫去书铺,想看一看有没有新诗集,正好遇到了那个传话的小厮,气度不凡,穿得和四妹夫一样富贵体面……” 如兰解释:“衣服,可以借啊。” 长枫摇头:“是,衣服是可以借,不过他还带了一些古董和字画,说先表示一下诚意……当时我和四妹夫还在笑,哪有这么开玩笑的人?可后来越想越不对劲,四妹夫就仔细看了看,说这些都是真的。” “他什么时候学过鉴定古董字画?”如兰有些疑惑。 长枫笑道:“确实,他不像当铺老板那样,专门学过这些。可他家有很多名贵的古董、字画,耳濡目染,自然也就懂了。和他自家的对比一下,不就知道真假了?不瞒你说,我一开始也怕他看走了眼,还找人悄悄验了,确实是真的,值不少钱呢……”如兰呆住。 就连梁家也很少把名贵的古董、字画随随便便送出。这些宝贝,如果送人,也是豪门间的人情往来,或者求人办事。然而这人,竟然能把这些宝贝都当成普通物件? 这样的人家,势力应该不会逊于梁家。 长枫见如兰面色凝重,还以为如兰误会了他,连忙解释:“五妹妹,这些东西还在书铺里放着呢。你放心,四妹夫不知道小五是谁。他问我小五是谁,我就说是我一朋友的兄弟。他吓唬我说,不告诉他,他就多纳几个小妾,我都没和他讲实话。” “……”如兰无语。 长枫似乎没有理解她的意思。 梁晗的话是玩笑,不必放在心上。 墨兰生产时伤了身体,到现在也没调理好,甚至有不能再生的可能。就是这样,梁晗冒着没有嫡子的风险,到现在也没纳妾。 只是这五十万两银子,真把如兰给吓到了。天上掉馅饼,好吃不好消化。 如兰对这笔意外之财,毫无喜悦之色。除了少数掉进钱眼子的人,这个时候怕是都笑不出!她越来越想不通,这个神秘人要做什么。 因为一点点好奇心,就舍得像洒水一样,撒出去五十万两银子?这种财力,以及财力背后隐形的权力,不是她敢想象的。 如兰突然起了一身冷汗一一如果此人真的想知道小五是谁,不可能查不到她,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万一那人存了恶意,她毫无还手余地。就算她让明兰拜托顾廷烨出面,都未必能够顺顺利利摆平。 她是重生之人,见识得多,可这件事情,真的是出乎意料。 相比之下,对付王若与,算得了什么? 虽说也没什么可以参考的前世记忆,只能自己想办法。可王若与不足为惧,就算办法不好,也只是打击不到王若与罢了,不会局面失控。想到这里,如兰的背后一片潮湿。 如果时运不济,真是出现最坏的结果,她应该怎么做,才能保全自己、保全整个盛家。 长枫走后,如兰反复问自己,后悔写话本吗。然而每一次的答案都是,不后悔。 她已经比普通人多活了一世,已是幸运中的幸运。难道非要胆小谨慎再走完一生?起码她留下了话本,广为流传,人人称赞。不说永垂不朽,至少很多年后,别人说起小五,都会感叹小五为什么会把未来写进话本。 盛如兰或许是一朵默默绽放了又枯萎的花,很多年后很可能只是祠堂里的盛氏,而小五是划破夜空的流星,那一瞬间光芒万丈,势不可挡。平安是福,可那并不意味着只能选择苟且偷生。当初申辰之乱,她为什么执意陪着明兰一起进宫,一起送诏书和兵符?她明知道会发生什么,还是义无反顾去了。只是为了姐妹之情,她完全可以找个理由,劝明兰不要进宫送饭。远处,长松又拉着长杨从学堂里跑了出来。“哈哈,阿杨,我们又自由了。” “不行,我们的书还没有背完呢。母亲说了,我们要以二哥哥为榜样,好好读书。”“真无聊啊。好好读书,又能怎么样?” “我们长大了,就能参加科考,要是中了进士,就能入朝为官。大家都说,二哥哥以后说不好能入阁拜相。我也想和二哥哥一样,为君分忧,为国尽忠。” “我可不想当官。” “那你想做什么啊?你以后可不能像母亲说的那些纨绔子弟一样,就知道喝酒赌钱,沉迷勾栏瓦舍。” “阿杨,你居然还知道勾栏瓦舍?我还以为,你只会读死书。” “我……不知道。不过母亲这么说了,那肯定不是什么好地方。” “行,难道我在你眼里是这种人?实话告诉你,我以后想当一名武将,保家卫国,收复失地。” “做武将很辛苦,而且危险,说不好会死人。”“阿杨,你说得没错。不过,总得有人去做很辛苦很危险的事情!” “可我不希望那个人是你。” “要是每个人的兄弟都这么想,谁还去从军?将来,我们只能眼睁睁看着敌寇打过来了。好了,阿杨,我们不说这些,陪我转转,然后再回去背!” 如兰听着两个弟弟的对话,心头一酸。长松小小年纪,觉悟不低。 历朝历代,都有平凡的不平凡的这样的人。 很多天过去了,依然无事发生。 盛家上下很太平,长枫那边也没有新的消息,仿佛那个愿意出五十万两银子见小五的神秘人没有存在过。 长枫宽慰如兰:“五妹妹,你不要太紧张了。也许,他就是喝了酒失了智,和人打赌放了狂言,没办法只能硬着头皮上了。你真的答应见他,他连五十两银子都不会给你!甚至干脆不承认之前的事情了。” “能这么简单?”如兰反问。 长枫拿自己做例子,和如兰解释,讲着讲着脸都红了:“别提了,几年前我也犯过类似错误。喝多了酒,非说出三千两银子为一个花魁赎身,都掏出我身上所有的银子说要做定金。幸好,被四妹夫当场拦下,这事也就到此为止。那个想找小五的人,也许就是这样!只不过他比我胆子还大,不仅敢开个天价,还敢去书铺亲自跑一趟!” “这样……这样是最好的。”如兰也希望事情如长枫所言。 “五妹妹,你放心,书铺那边,我一直派人盯着呢。”长枫笑道。 长枫成婚后,在柳氏的规劝和教育下,已经是个靠谱青年。再加上柳氏已经有了身孕,长枫为着孩子,也得再争一口气。平时做人做事,都稳妥得体。就连盛紘和长柏,也多次肯定长枫的进步。 又过了一段时间,一切仍然风平浪静。 如兰还是放心不下,借着合适的机会,拐弯抹角问长柏和海朝云、甚至盛紘,最近家里有没有不寻常的事情。 然而,一切再正常不过。不仅盛家,忠勤伯爵府的华兰和袁文绍,永昌伯爵府的墨兰和梁晗,宁远侯府的明兰和顾廷烨,也都好好着呢。 神秘人送去书铺那些名贵古董和字画,到现在也没派人取回。说不好那人不识货,以为是赝品,所以不心疼,随随便便送了出去?再或者现在的江湖骗子造假技术有了飞跃,完全可以以假乱真、瞒天过海? 这么解释,虽然勉强,可也能自圆其说。 如兰的不安渐渐消退,这应该不会是暴风雨来临前可怕的平静,而是真的如长枫所言,一切只是一场玩笑? 第74章 有朋自远方来(上) 又是很多天过去了,依然没有意外发生,如兰越来越觉得,之前种种不过是一场玩笑。 最近的喜事一件又一件一长柏得到赏识,官升一级,长枫柳氏喜得千金,就连之前生产时伤了身子的墨兰,终于调理好了身子,有了好消息。如兰终于把心放在了肚子里,不再想有的没的事情。 这日,如兰正在写话本。其中涉及一处历史典故,如兰翻了翻手边的书,没有得到满意的解释。现在看她话本的人那么多,她不想随随便便糊弄过去,被人嘲笑怎么办?她想着严谨一些,打算寻长柏或者长枫问清楚。可怎么找,也都没找到人。 “如儿,你在找什么呢?”王若弗突然出现。 “母亲,我要找二哥哥和三哥哥,问点事情。”如兰嘿嘿一笑,说了不完全的实话。 “行了,赶紧回去!别打扰你二哥哥和三哥哥了。”王若弗的语气多了几丝严肃,“安国公府的二公子过来做客,他们正在招待呢!”如兰下意识道:“他怎么又来了?” 她仔细回忆了一下,这段时间,安国公家的二公子,确实过来了好几次,似乎和长柏、长枫关系很好的样子。可是之前盛家和安国公府没有任何来往,她也从来没听人说过,长柏或者长枫和这个二公子有交情。事出反常必有妖。 虽然事不关己,可如兰迅速警觉起来,好想知道这个安国公府是什么情况。 国公府和国公府看起来都是尊贵体面的,实际上差别可大了。 像英国公府,不仅英国公本人有兵权有威望,而且子孙多有从军,功绩赫赫,官家又敬重又忌惮。 像齐国公府,虽说齐国公本人只是个守业的老实人,可早些年靠着平宁郡主的人脉和手段,一时风光无限,现在齐衡也能有所作为,一切向好的方面发展。 当然,国公府也有不争气的。 华兰嫁给袁文绍之前,还有这段往事。 那个时候,华兰不过十三四岁,令国公府听说华兰品行端正,又是被盛老太太养大的,动了求娶之心。盛紘不但没有起了攀龙附凤之心,反而一口回绝。原因是,令国公府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府中子孙,个个好色,这方面的荒唐程度应该和康海丰有一拼。求娶华兰,很大一部分是为了贪图华兰的十里红妆。至于安国公府…… 如兰绞尽脑汁想了又想,似乎一点没有印象。这一世,她确定没有人跟她提过安国公府的事情。 至于前一世,她也记不太清楚了。她跟着文炎敬外放泉州多年,远离京城公侯伯府的圈子,除非大事,否则很难传到她的耳朵里。 王若弗见如兰呆住,连忙戳了一下:“如儿,怎么了?你哥哥们和国公府的公子有交情,不是好事吗?” “是是是,那是好事。”如兰小鸡啄米般的点头。 王若弗本想放过如兰,可想了想又把如兰叫回来:“对了,我听你二哥哥说,那二公子性子和善,又四处游历多年,见多识广。现在他们关系不错,等我找个合适机会,跟你二哥哥说一说,让他拜托那个二公子为你留意一下青年才俊。”“母亲,怎么又说这个了!”如兰瞬间头疼。在如兰终身大事问题上,王若弗总是啰啰嗦嗦的,有说不完的话:“哎,如儿,你到底想怎么样?害怕嫁人之后,日子不好过?你大姐姐,现在过得不好?我瞧着她和你姐夫比新婚的时候都甜蜜呢!你六妹妹风风光光,顾侯爷还一心一意待她,人人羡慕。就连你四姐姐,原本大家都以为梁六公子不过一时兴起,新鲜感过了也就过了,结果她生产伤了身子,那么长时间没有孩子,梁六公子都没纳妾!怎么你,总觉得嫁人是件糟心事!” “母亲,我有点事,先回去了。”这种事情,如兰习惯了,反驳是没有用的,只能溜之大吉。王若弗不甘心,对着如兰一溜烟跑掉了的背影,和刘妈妈抱怨不已:“哎,你说如儿这孩子,怎么就这么不想嫁人呢?” “大娘子别急,缘分天定。”刘妈妈宽慰道,“之前仙人算了,五姑娘不宜早婚。” 王若弗又接着道:“哎,嫁人这事,好像也没我刚刚说的那么好!就像我,之前那么多年,怎么熬过来的!官人偏心林栖阁那边,我受了多少委屈?再比如说我那死了的姐夫,真不是东西啊。死前左边一个小妾,右边一个小妾,做鬼也风流!活着的时候,他那一屋子莺莺燕燕,我是掰着手指头都数不明白!之前还想把晋哥儿的宠妾据为己有,说不好这事刺激了晋哥儿,逼得晋哥儿离家出走,不回来了。当然,我那姐姐也不是什么好玩意儿。两个人,坏成一对!” “大娘子,五姑娘是个有主意的,您就放心!她肯定能够顺顺利利找个好人家,和夫婿白头偕老!”王若弗说到这份上,刘妈妈也只好这么回了。 “但愿!还是男人好,可以做官,可以纳妾,可女人能做什么?”王若弗唉声叹气,“如果可以,我愿意留她一辈子在身边。问题是,谁家姑娘不嫁人? 现在她嫁不嫁,别人不会说闲话,再过个几年试试?到时候,要多难听有多难听!” 过了几天,如兰去侯府看明兰和团哥儿。 聊家常的时候,如兰顺嘴提了一句:“最近二哥哥还有三哥哥和安国公府的二公子走得很近,我以前没听说过这家。六妹妹,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明兰身为侯夫人,公侯伯府之间的事情肯定知道得多。谁家的夫人和谁是姻亲,谁家的媳妇生了哥儿姐儿,谁家的公子和谁家的姑娘有相看的意思,必须心中有数。要是举办宴会,还得关注更多细节,哪两家关系不好不能坐在一起、谁有什么饮食禁忌和特殊要求。 明兰不热衷这些事情,可也得耐着性子了解。 不然,就会被某些人暗戳戳瞧不起一-不过是个运气好的庶女,其实什么都不懂,完全不配做侯夫人。 别人不说,不代表不这么想。 明兰想了想安国公府,表情有些微妙:“是有些奇怪,哥哥们居然能和他有交情?” 这话说的,如兰也想一探究竟:“六妹妹,快和我说一说,这是怎么回事?” 明兰笑道:“安国公姓魏,只有两位嫡出公子,大公子魏承平,二公子魏意平。侯爷和大公子打过几次交道,他人很好。至于二公子……好像没和谁有过来往。就连和大公子交好的人,都和二公子说不上话。” “这就奇怪了!按你的意思,这个二公子习惯了独来独往,怎么偏偏和咱们哥哥关系好着,隔三差五过来?”如兰想不明白,甚至提出了大胆的假设,“也许,这个二公子不是真的,是江湖骗子冒充的?” 明兰跟着如兰笑了起来:“五姐姐,你真敢想。” 很快,如兰又自己推翻了刚刚的想法:“不对,应该不会这样。二哥哥那么厉害的人,还能看不出来?父亲一向最在乎家族名声,更不可能让一个江湖骗子三番五次登堂入室。” “好了,别胡思乱想了。父亲和二哥哥都是有数的人,不至于被一个江湖骗子耍得团团转。”明兰拉着如兰的手,宽慰如兰,“前段时间,这个二公子突然回了京城。据说,这次是他在京城呆的最久的一次。不过二公子行事低调,平时也不参加什么交际活动。”这又回到了最初的问题。 如兰再次问道:“所以,他这么一个独来独往的人,为什么总到咱们家找二哥哥、三哥哥?”长柏未来可期,遇上一个惜才的贵公子,愿意结交也很正常;顺带着捎上长枫,也是合情合理。不过这个二公子,听起来不像正常的贵公子啊! 如兰这么一问,明兰也生了好奇:“确实……这些年二公子一直跟着国公爷和夫人云游四方,很少在京城。偶尔回来那么几天,也不参加交际活动。这样的人,能好几次过来找咱们哥哥,我也想不通为什么。” 这可真是神奇的一家人! 原先如兰以为,二公子可能和康晋有共同之处,缺乏家庭温暖,想着远走高飞,毕竟是国公府的公子,不好像康晋那样彻底一走了之,偶尔还得回来应付一下;可听明兰这么一说,这哪是一个少年任性的选择?那是一家人都在路上! 明兰回顾着安国公府这十几年来的事情,一边喝茶一边组织着语言:“十几年前,国公爷是先帝面前的红人,不知怎么了,有一天国公爷主动求了闲职。先帝百般劝阻,也拗不过他。从此,国公爷就带着夫人和二公子云游四方,一年有大半时间都不在京城。” 此刻,任何语言都无法精准表达如兰奇怪心情。谁敢想象,位高权重的国公爷竟然舍下一身荣华富贵,携着夫人和儿子做了半个隐士,一去就是十几年?别说国公爷,就是普普通通的小官也舍不得抛下前途,做一个默默无闻的普通人。这里面一定有故事。 这种故事,可比康家的鸡飞狗跳有意思多了。如兰心中好奇的小火苗燃烧起来,缠着明兰:“六妹妹,你最好了。你知道什么,都告诉我!我保证,不告诉任何人。” “他们一家子,确实是谜一样的啊……和咱们年纪相仿的,一般都没听说过他们的事情。我嫁给侯爷之前,都不知道还有这么一家子!”明兰也说不出更多的故事,“反正啊,打那以后,国公府的事务都交给大公子打理了。大公子是个有为青年,可还年轻,又和先帝说不上话,渐渐地,他们一家就淡出了人们的视线。” 总之,安国公夫妇和二公子真的是谜一样的人物。 如兰深吸一口气,总算把情绪平静下来:“六妹妹,你说,国公爷为什么能舍下一切,云游四方?他又不是我康晋表哥那种人,家道中落,父母糊涂,人生无望,留下来也没什么指望。” 明兰猜测:“也许,国公爷厌倦了尔虞我诈的生活,觉得荣华富贵都是一场空,不如求得内心的宁静自在,返璞归真去了?”如兰摇头:“应该不至于!” 明兰想了想,又给了一个答案:“难道那个时候朝中有人暗示国公爷,必须得带着夫人和二公子离开京城,才能保证全家平安?如果国公爷不急流勇退,再前一步就会是万丈深渊?” 如兰觉得有点道理,可也不完全赞同:“有可能,不过多大的问题,才能让国公爷舍弃一切带着夫人幼子浪迹天涯?本朝怕是没有先例。”两姐妹不断猜着,又不断否定着。 猜到最后,明兰已经没了侯夫人的样子,完完全全变成了一个和小姐妹一起讨论秘密的小姑娘,甚至说得比如兰还带劲。 时候不早了,明兰意犹未尽:“五姐姐,你回去问问二哥哥和三哥哥,怎么认识二公子的。说不定,咱们还会有新发现!我也悄悄打听打听,看看能不能知道什么以前不知道的消息。”“哈哈哈,好,一言为定!”如兰很是开心。讨论这种事情,是人的天性。 回家之后,如兰又忍不住和王若弗扒起这件事情。 “什么?我原来还以为,那个二公子是个读万卷书行万里路的,结果还有这事?”王若弗惊讶不已,“哎,不是像晋哥儿那样的就好。万一,带坏你二哥哥……” 康晋的例子在先,谁家都怕再出康晋第二。 王若弗只知道康晋似乎为情所困一去不复返,但也趁早对长松和长杨进行了思想教育。就连康家族人里平时放养孩子的,也三番五次告诫子女,不许离家出走。 “母亲,我二哥哥是什么人,您还不放心吗?就是我能离家出走,他都不可能离家出走啊!”如兰无奈。 确实,长柏是什么人? “对,你那二哥哥从小就听话,严格要求自己,肯定做不出这种混账事儿。”王若弗先是肯定了长柏,然后突然反应过来什么,“不对,你也不能离家出走!你要是敢和晋哥儿一样,我……”“好啦,母亲。”如兰乖巧地伏在如兰身边,“我就在母亲身边。” “这还差不多。”王若弗转怒为笑。 过了些日子,如兰又去了侯府。 她的的确确牵挂着明兰和团哥儿,可这次前往侯府,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一一和明兰一起交流分享那个二公子的事情! 如兰把她知道的先和明兰分享:“六妹妹,我打听清楚了。有一次三哥哥去酒楼吃饭,隔壁桌正是二公子。二公子见他气度不凡,随口就能吟出好句子,就上来搭话了。一来二去,熟悉了起来。” “什么?”明兰吓得差一点捂住嘴巴,“居然……” 如兰也搞不明白:“没错,那个二公子先认识的竟然是三哥哥!你说三哥哥,精通诗文,长得也俊秀,是个招姑娘喜欢的。可何德何能,让一个云游在外又不参加交际活动的国公府公子,看了他一眼就主动搭讪!” “你怎么不直接说,那个二公子是个好男风 的?”明兰开起了玩笑,“可三哥哥一直是喜欢姑娘的。” “这……”如兰不好意思起来,“六妹妹,你难道打听出来了什么?” 明兰示意如兰过来,悄声道:“还真打听到了一段陈年往事。二公子小时候,生了一场大病,多日昏迷不醒。也许发烧烧糊涂了?反正二公子醒来之后,就开始胡言乱语,说一些不着边际的话。小孩子生病以后,说错话是常有的事情,但是--” 如兰接过话:“你想说,但是这个时间,实在是太巧了?” “没错……二公子病都没好利索,国公爷就非要求一个闲职,火急火燎带着夫人和二公子云游四方。”明兰叹息,“这两件事情看似没有什么关系,可仔细想想,总觉得其中有些说不清的因果。” 受刚刚的男风阴谋论猜测,如兰下意识道:“难不成这个二公子突然喜欢上了男人,整天嚷嚷着要找男人?” “不过是好男风而已。就算是丑闻,也没到国公爷非要带着他出去避着人的程度!”明兰戳了一下如兰,否认这种可能,“据我所知,京城好几家都有疯子。好吃好喝供着,养在家里就是了;疯的厉害实在看不住的,就送到外地的庄子里关着。”也是。 如兰想起之前的事情一一王若弗急着为她安排相看,就连齐衡,都帮她推荐了一位相貌人品俱佳的公子。可还没等相看,那位公子就被爆出好男风。 最后怎么样?那人照样是翩翩贵公子。 只不过门当户对的人家,舍不得让女儿受这种委屈;一些清流人家,也忌讳这种事情。最后嫁过去的,是一位普通官宦人家的庶女。 谁能想到,这位庶女婚后的日子并不差。 婚后一年,生了一对双胞胎儿子,从此坐稳了大娘子的位置。夫婿好男风又不好女色,家里没有妾室通房,更不会有庶子庶女。婆母自知儿子好男风,对儿媳妇也多有包容。 只不过她永远得不到夫婿的心罢了。 “只是好男风的话,真不至于……”如兰实在是想不明白,这个二公子说的胡话能有多胡,“那,有没有可能说过一些大逆不道的话?”明兰认认真真分析:“几岁的孩子,怎么能想出那种话啊!真中了邪,国公爷可以把二公子悄悄……也能保全国公府。那个时候国公爷夫妇还年轻,又有长子,不愁没有后嗣。”一切古怪得很。 如兰接着明兰的话分析:“不过,也许国公爷和夫人心善,不忍心弄死二公子。又怕二公子祸从口出,只能远离京城,亲自带着二公子,不允许二公子抛头露面。现在二公子彻底好了,不说胡话了,国公爷才允许他正常生活?所以这一次他才在京城待了一段时间,又和二哥哥、三哥哥有了交往?” 这么说也好像合情合理,明兰只好点头:“你说得还像模像样的。” 如兰接着来了一句:“那我们要不要提醒一下二哥哥和三哥哥,尤其是二哥哥,离这个二公子远一些?免得将来被牵连。” “这话……怎么开口?”明兰犹豫不定。 “也是,咱们做妹妹的,怎么好干涉哥哥的交往?”如兰又想了想,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那是国公府的公子,说少了二哥哥和三哥哥不会信咱们,说多了还显得咱们一直盯着外男有问题。” 出人意料的是,这个二公子魏意平突然间成了红极一时的人。 如兰这才知道,魏意平很早就中了进士,可一直拒绝为官,只是默默跟着国公爷和夫人云游四方。不知道为什么,前段时间他入宫拜见官家,慷慨激昂说了一整天,一下子就得了官家的赏识,很快受了要职。 之前那些年,谁也说不清楚安国公府的情况。很多人都以为,国公爷名义上是带着夫人和二公子云游四方,实际上是被迫流放。只不过国公爷识趣,主动请辞,先帝念及昔日情分,没有赶尽杀绝,给足了国公爷应该有的体面,甚至还留下了大公子。 踩低捧高是人间常态。 一个透明人突然红得发紫?如兰百思不得其解。 不过,她发现魏意平过来的次数更多了。 王若弗见魏意平有了出息,也是喜上眉梢:“如儿,你二哥哥挺会识人的!这不二公子得了官家青睐,现在厉害着呢,以后你二哥哥又多了一份助力。别说,他人还挺好的!重情重义,值得深交。不像有些人,一朝飞黄腾达,见到故人都躲着走,生怕被缠上!” “母亲说的是。”如兰心不在焉,敷衍点头。 “听说最近不少夫人,都想把这二公子说给自家女儿妹妹。她们早干什么了?二公子这么念旧情的人,真有了糟糠之妻,现在还能抛弃不成?肯定得为她请诰命!”王若弗唏嘘不已,“哎,怎么和顾侯爷有点像?当初大家都不肯把女儿嫁过去,可宫变之后都打破头想和他攀上关系!要不是他来这读过几天书,和明儿认识得早,这侯夫人的位置肯定轮不到明儿。” 直觉告诉如兰,魏意平没有娶亲并不单单是因为跟着国公爷和夫人四处云游给耽搁了。 再怎么说,国公府也没获罪,就算娶不到公侯伯府的姑娘,娶普通文官武将家的姑娘行不行?嫡女不行,庶女行不行?很多人家不缺姑娘,扔一个不受宠的去赌一赌运气,也不是不划算。 这种特立独行的人长期没有结亲,一定有特别的原因。 如兰又一次去侯府探望明兰和团哥儿,说着说着,又说到了魏意平。 反正没有外人在场,明兰不必顾忌什么,和如兰开起了玩笑:“五姐姐,你是不是对这个二公子上了心?” “就是好奇。”如兰摇头,可又觉得自己的好奇已经过了头,这么回答实在敷衍,又编了个理由,“六妹妹,我不是一直都在写话本吗?听听这种奇人的故事,才能有创作灵感!” “行,也不知道那个二公子平常看不看话本。”明兰笑得前仰后合,“万一他发现你把他写在了话本里,带人追杀你怎么办?” 如兰连连摆手:“六妹妹,我有那么傻啊?肯定不能原封不动写进去,得改改,改改!”反正如兰也没这个打算,这话只是应付罢了。 第75章 有朋自远方来(下) 时间一天天过去,愿出五十万两银子见话本作者小五的神秘人再也没了下文。 这日,如兰在书房创作着,稍不留神,分了下心。一阵风吹过,墨迹未干的纸被风带走。 如兰愣了一下,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一边喊着喜鹊,一边追了上去:“喜鹊,赶紧帮我把纸捡回来!” 喜鹊有些摸不着头脑:“五姑娘,不过一张草稿。” “草稿也不行!”如兰心急如焚,恨不得马上把纸捡回来。被风吹走的一张草稿,万一被有心人捡去,就是不必要的麻烦。 喜鹊试图拦住如兰:“五姑娘,我去捡!今天你起来晚了,还着急写,头发没梳衣服没换的。万一被大娘子看到了,又得说你了。” 就是不怎么讲求规矩的生意人家,姑娘不梳头不更衣的也不好见人。最悲催的是如兰一着急,竟然打翻了墨,手上、衣服上,都是大块大块的墨渍。想捋一下头发,竟然又把墨弄到了脸上。喜鹊堵在门口:“五姑娘,我先给你收拾收拾,你这个样子,好像……” 其实,喜鹊想说像女鬼,不过没好意思说出口。虽说两个人名为主仆,情同姐妹,可“女鬼”这个形容实在是扎心。 “喜鹊,有你和我废话的时间,捡都捡回来了。”如兰灵活地躲过喜鹊,冲了出去。喜鹊无奈,只好紧紧跟着如兰。最好,谁也没看见这一幕。 风真的是听不懂人的话,不仅没有乖乖停下,让如兰捡到草稿。反而任性地吹啊吹,如兰怎么也抓不到这薄薄的一张纸。追着追着,如兰已经追出了葳蕤轩,追到了盛家的小花园里。 “五姑娘,赶紧回来!小花园人来人往的,可不光是大娘子能看到啊……”喜鹊紧紧跟在如兰后面,想把如兰拽回来,可每次就是差那么一点点,“我听说今天还有人过来做客,万一惊扰了客人怎么办!” 眼瞅着如兰就要抓到草稿,可被喜鹊这么一喊,吓得呆住了。 草稿被风吹向了更远的地方。然而,这还不是最坏的事情。 最坏的事情是一一她眼睁睁看着草稿被人捡走了! 隔着半个园子,如兰大喊大叫,生怕别人看到纸上的内容:“你……不许看!还给我,赶紧还给我!” 说完,如兰都被自己吓了一跳。 本就没有梳洗打扮,又弄了一身墨,现在还对着人大喊大叫? 回过神的如兰,立刻躲在树后,生怕被瞧见。附近恰好有一棵枝繁叶茂的大树,刚好把人挡住。 如兰的心砰砰砰地跳,暗中观察着一切。 隔着半个园子,如兰看不清捡到草稿的人是谁。只看着衣饰,应该是个年轻男子。若是长柏或者长枫捡到了这张纸,听了喊声知道是她,肯定会有个回话。 她想起喜鹊说的,有人过来做客……捡到的人,应该是个外男。 如兰躲在树后,甚至不敢呼吸,生怕被人发现。草稿被风吹走,不一定被人捡到;被人捡到,捡的人不一定看过话本;看过话本,不一定意识到这就是话本的草稿,意识到这是话本的草稿,也不一定把事情放在心上…… 如兰十分懊悔,她一开始担心最坏的可能,非要去捡这张纸。岂不知,现在的局面才是最糟糕的一种。万一这陌生外男嘴巴不严,随便把事情讲给别人听?不仅她的清誉毁了,盛家的家风也会受到影响。 好在这个陌生外男还算君子,只是站在原地,招呼喜鹊过来:“麻烦你取一下。”如兰暂时松了一口气。 世上还是好人多的,听他的声音,应该是个靠谱的人,一开口就让人有安全感。 这么远的距离,真看不清是谁。如果对方心怀恶意,存了轻薄之心,应该会借着归还草稿的名义向她靠近,而不是特意招呼喜鹊过来取。 喜鹊跟着如兰紧张了半天,眼下见对方没有轻薄为难的意思,如释重负,一路小跑过去。陌生外男客客气气把纸递给喜鹊。 没等喜鹊正儿八经表示谢意,陌生外男转身离去:“今日之事,请你家姑娘放心。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不会再有别人知道。”事情非常顺利解决。 喜鹊回来,把纸递给如兰:“谢天谢地,五姑娘,咱们今个儿遇见好人了!我瞧着他是个和善的人,肯定不会拿这件事情出去乱嚼舌根的。”“是吗?哎……”如兰深深吸了一口气,“你还瞧见了什么?” “他长得……挺好看的……”喜鹊再怎么说也是十几岁的姑娘,说起这种事情,还是有些不好意思。 如兰无奈:“喜鹊,你怎么就注意这种奇奇怪怪的事儿呢?” 喜鹊见四下无人,突然露出了王若弗一般的微笑:“五姑娘,说不好这就是一段天上掉下来的好姻缘!大娘子一直都盼着你有位如意郎君。我瞧那公子,相貌堂堂,风度翩翩。再说他行事稳妥,没冒冒失失过来,又劝咱们放心,还是个体贴人呢!” “……”如兰捂住喜鹊的嘴。 趁着四下无人,如兰在喜鹊的掩护下,悄悄溜了回去。 回去之后,喜鹊还想叽叽喳喳说着什么,却被如兰粗暴打断:“喜鹊,你有说这些乱七八糟的时间,还不如打听一下他是谁!” “是的,五姑娘!保证完成任务!”喜鹊笑道。“等等,我只是让你打听一下他是谁,你可别乱来!”如兰见喜鹊笑得开心,生怕喜鹊又有别的想法,迅速紧张起来,“真要是搞砸了,咱俩都跑不掉的!” “五姑娘,你放心好了,我哪能没数?有些话,也就是没外人的时候,咱们自己说一说了。”喜鹊作委屈状。 喜鹊很快带回了消息。这个人…… “什么?”如兰吓得差点叫了起来,“居然是他?” 对,就是和明兰一起津津有味扒着的二公子魏意平。 这个结果,出人意料之外,可也在情理之中一一这段时间,他不是经常过来找长柏和长枫吗?喜鹊不知其中弯弯绕绕,更不清楚包括魏意平在内的整个国公府有多传奇。她只是和如兰打趣:“五姑娘,我说得没错!我之前就是说他是好人,没想到他竟然是国公府的公子,这都是什么缘分!绵分|” “喜鹊,你少说两句。”如兰嘟嘴,轻轻在喜鹊脑门上敲了一下,“这都哪跟哪儿啊。” 如兰分析,既然是这个二公子,他应该不会把事情说出去。且不说他之前处事得体,看起来就是好人。除了荒唐无度的,正常高门子弟有什么必要把这事嚷嚷出去?又不是毫无根基的穷书生,想着把这件事闹大,搏一搏说不好娶到盛家嫡女。何况他和长柏、长枫关系好着,哪有坑好友妹妹的道理? 如兰总算松了一口气,往桌子上一趴,小憩一会:“行了,喜鹊,应该没什么事儿了。这件事情,就当个小秘密好了。哎,可别让我再碰见他!” 然而事与愿违,没过几天,如兰不得不再见魏意平。 王若弗亲自提起了还在赖床的如兰,絮絮叨叨:“都什么时候了?你还睡呢!松哥儿和杨哥儿早就起来了!你快点,赶紧梳妆打扮一下,换套好点的衣服,一会儿要见客。” “母亲,又见什么人啊……”如兰打了一个呵欠,艰难睁开眼睛,“我昨晚一直在忙,睡得很晚……” 王若弗正了正如兰的身板:“行了,我没时间和你说这么多。魏家二公子又过来了,和你哥哥聊着呢!聊起家里兄弟姐妹的时候,二公子说自己只有一个哥哥,羡慕有弟弟妹妹的,顺口问了你二哥哥一句,能不能把家里的弟弟妹妹都叫过来,一起热闹热闹。” “我能不能不去?”如兰紧张摇头。 她对魏意平这个人本身没有意见,只是那天的事情实在尴尬。喜鹊大概明白如兰的抗拒之心,此刻正和如兰交换着眼神。 “如儿,你是不是以为我又逼你去相看了?就是相看,又能怎么样?二公子家世好,又有本事,还重情重义。你真能嫁这种人,还是有福气呢!”王若弗差点揪起如兰的耳朵,“行了,不过就是正常见客,松哥儿和杨哥儿也去!” “知道了。”如兰耷拉着脑袋,无精打采坐在椅子上。 王若弗给如兰挑了一件桃红色的裙子,对着如兰比划比划:“你都是大姑娘了,见了客人,别冒冒失失的。你瞅你现在的表情,二公子看了会怎么想?还以为你和他有仇似的!哪家的姑娘,这么没有礼数?你父亲最看重这些,可别给他丢脸!” 趁着王若弗不注意,如兰又和喜鹊交换了眼神。“好的,母亲。”如兰迅速调整表情,笑容得体,伪装出端庄大方的盛家五姑娘模样。 “这还差不多!”王若弗总算松了一口气,又去长松和长杨那边叮嘱回见客人的注意事项。 看着王若弗走远,喜鹊悄悄问如兰:“五姑娘,你不觉得这事情怪怪的? “确实有那么一点怪……”如兰反复回忆着有关魏意平的一切事情,“可就是说不出,怪在哪里。” “他不会把那天的事情说出去!”喜鹊皱了皱眉。 “应该不至于,堂堂国公府的公子,难道还能这么小肚鸡肠、斤斤计较?何况,他都答应咱们保密了。”如兰揉了揉脑袋,没睡醒就起床,总是会不舒服的,“我就当他真缺弟弟妹妹!”一番打扮,如兰也算明艳动人,可惜一副黑眼圈死死挂在眼睛下面,脂粉都盖不住。再继续糊粉,怕是像个假人了。 “五姑娘,我找找有没有什么土豆片的敷一敷……”喜鹊也意识到,这个重重的黑眼圈实在有些不和谐。 “算了,算了,有黑眼圈就有黑眼圈。”如兰摆摆手,“有黑眼圈也不是失礼的事情。” 喜鹊心有不甘,反复提醒:“五姑娘,你今天是要见国公府的公子啊!” 达到前厅的时候,如兰只见一片其乐融融,就连一向调皮不听话的长松,也和魏意平聊得很热情。 这看起来很正常,但仔细想有一种说不出的微妙。一般来说,不曾成婚也没有弟弟妹妹的年轻人,很难和这么大的孩子相处自然,或多或少都会带着一些勉强。 “这是我五妹妹。”长柏和长枫连忙介绍如兰。魏意平转头,望向如兰。 瞬间,如兰只觉得时间在这一刻冻结。因为,魏意平的眼神完全不对劲。 怎么说好?这种眼神,绝对不可能出现在没什么交集的人第一次正式见面的时候。哪怕一见倾心,都不会有这种眼神。这和爱意无关,更像见到了期盼已久的故人。漫漫长夜,一个人拼尽全力划了很久很久的船,悲伤而绝望,孤独而倔强,最后终于达到了梦里出现过无数次的家乡。可她真的没有见过魏意平! 所以她实在搞不明白,魏意平为什么会有这么奇怪的眼神。 长松悄悄戳了戳如兰:“五姐姐!你怎么了!”然而,如兰仍然回不过神。 长柏见状,连忙打圆场:“实在不好意思,我五妹妹昨晚一直待在书房里,废寝忘食。今天又起个大早,可能还没睡醒!”说罢,还咳咳了两声。 如兰总算回过神来,规规矩矩道:“见过二公子。” 魏意平的眼神渐渐收敛:“这就是你们说的五妹妹!今日一见,果然如此,是个聪明独特的姑娘。盛家书香门第,请过大儒教导,姑娘也不一般。” 如兰继续盯着魏意平的眼睛。 此刻,一切又恢复了常态,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不过她可以肯定,刚刚的事情不是她的错觉。 “过奖了,只是随便写写。”当着众人的面,如兰不好多问什么,只能依着规矩回应。 魏意平看似漫不经心道:“五姑娘不必妄自菲薄!则诚的妹妹,哪有不是才女的道理。平时,五姑娘是不是喜欢吟诗作赋? “这些……不是很懂。”如兰紧张摇头。 如兰实话实话,毕竟她不是墨兰,对这些没有研究。要是谎称自己喜欢,可又说不出个一二三来,可就让人笑话了。 “那,五姑娘可是在做文章?”魏意平又问道。长柏知道如兰是在写话本,可这种事情让外人知道并不好。哪怕小五已经是红极一时的话本作者,如兰依然是默默无闻的盛家五姑娘。 他一向稳重,思虑周全,又见如兰似乎没睡醒,迷迷糊糊,生怕魏意平问着问着,如兰不一留神暴露了,于是连忙岔开话题:“不过是我五妹妹随便写了点东西。姑娘家的,写着玩的。能练练字,我就知足了。” 如兰赶紧小鸡啄米般点头:“对对对,随便写着玩玩,没什么用。” 魏意平嘴角浮现出一丝令人捉摸不透的笑:“五姑娘,你真的这么想?” 被这么一问,如兰回答是或者不是,都很尴尬。长松突然插了一嘴:“我五姐姐厉害着呢。” “怎么厉害了,你说给我听一听。”魏意平似乎很有兴趣。 “我五姐姐,知道很多奇奇怪怪的故事。这些故事,我在外面都没有听过!”长松讲起如兰,一脸骄傲的小表情,“别人家的姐姐,有会跳舞的,有会弹琴的,有会插花的,有会打马球的,可没一个会讲故事的!”百密一疏。 以前有那么几次,如兰哄长松睡觉。长松顽皮得很,一般的故事搞不定,还是跟个猴子一样上蹿下跳。她没有办法,就把自己话本里的故事,掐头去尾随便给长松讲讲。别说,长松为了听故事还真老实了不少,马上乖乖躺着。 好在长松还小,不知道如兰在写话本。 “你姐姐都给你讲什么故事了?是不是很有意思?”魏意平循循善诱,“你能不能也给哥哥讲一讲?” 如兰狠狠瞪着长松:“你以后还想不想听故事了?” 长柏不清楚如兰为什么对长松这么凶,不过他也怕长松嘴上没个把门的,什么事儿都能倒出来。长松不像长杨那般老老实实、安安静静,真要聊得热火朝天,那可是什么都敢说。前几天就因为和几个孩子说了几句不该说的话,被盛紘亲自打了手板。 于是,他用同样的眼神瞪着长松。 长松不得不装作委屈的样子:“哥哥,还是算了。都是些小故事,不值一提。你要想听故事的话,我给你讲点我自己的故事。” 长柏在一旁解释道:“松哥儿是我母亲的老来子,骄纵着呢。这孩子平时就乱说话,我父亲没少责罚过他。” 长枫亦是附和,维护盛家也是维护长松:“是啊,咱们不用跟个孩子一般见识!谁都是打这个年纪过来的,都知道这么大的孩子向来都没大没小的。” 魏意平不是不识趣的人,见盛家三兄妹都在反对长松讲故事,不好意思笑了笑:“也是,听什么故事呢?倒是显得我幼稚了。我听说樊楼最近出了一些新菜,今天中午我请客。” “我可以去吗?”长松似乎忘记了刚刚的恐吓,眨了眨可爱的大眼睛,“哥哥带上我呗。”“松哥儿!”长柏严肃道,“你该回去温书了。” 魏意平愣了一下,摸了摸长松的头:“则诚,带孩子也没什么的。你五妹妹,还有另一个弟弟,也一起跟着过去!多几个小孩子,热热闹闹的也好。” 如兰一愣,自己突然被归为小孩子这一队了! 这只是一场平平无奇的饭局。 魏意平主要还是和长柏、长枫聊着,偶尔有合适的话题会顺带着问问如兰。如兰随随便便回答,魏意平也随随便便附和,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如兰仔细打量着魏意平,一切似乎都很正常。可她无法忘记,魏意平初见她时的眼神,如同见到了企盼已久的故人。 她很确定,这不是她的错觉。 难道魏意平心里有过一抹白月光,而她恰恰长得有几分相似? 前世齐衡为了明兰和平宁郡主抗争,平宁郡主打死了一个长得像明兰的侍女。 如果魏意平有过爱而不得的姑娘,而她偏偏长得像,会不会惹出什么麻烦? 长松吃饱喝足,坐不住了,一会儿缠着魏意平问各种稀奇古怪问题,一会儿磨着长杨陪他出去透透气。 如兰借着这个机会,说带着两个弟弟先回家。 “五姑娘,需要我送你们几个回去吗?”魏意平礼貌询问着。 如兰连忙摇头,一把手抓着长松,一把手抓着长杨,不给两个弟弟任何商量的余地:“多谢二公子的好意。这点小事,不必麻烦了。” ”五姑娘似乎不愿意麻烦别人。魏意平淡淡釉音亚火谈道,“不过以后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尽管开口好了。” 长枫亦是附和:“是啊,五妹妹,二公子人很好。” 出了樊楼,长松就缠着如兰,闹起了情绪:“五姐姐,你这么着急回去啊?就算你想回去,怎么不让那个哥哥送我们?他说话很有意思,我还有问题要问他呢!” “你给我听话!”如兰提着长松的耳朵,“你当他们都像你,天天闲着没事做啊!那个二公子上知天文下知地理,读的书不比咱们二哥哥少。你要是给我读书,自然懂得就多了。” 长松开始磨人了:“五姐姐,可那个哥哥很愿意和我说话!他都没有嫌弃我,反倒是你开始嫌弃我了!” 长杨一直善解人意,见如兰为难,连忙扯了一个善意的谎言:“阿松,你不是说了回去和我捉蛐蛐吗?” “阿杨,我说过这话吗?”长松拍了拍脑袋,“行,五姐姐,我们回去!” 如兰内心崩溃,这两个到底哪个才是她的亲弟弟! 她顺道打击一下长松,肯定一下长杨:“以后我给阿杨讲故事,不给你讲了。” 长松什么也不怕,怼回如兰:“不讲就不讲,五姐姐你讲给阿杨听,我就让阿杨再讲给我听。”“行了,行了,回家。”如兰摸了摸长松的头,“以后不许胡闹!” 回去路上,如兰的心总是静不下来。这个魏意平,到底什么情况? 算了,看起来是个好人,不过能避开还是避开。 第76章 放手一搏(上) 如兰重创王若与后,王若与不得不安分一段时间。 亲儿子康晋一去不返还,有仇的庶子康延上位,没少针对王若与;姚紫同康晋和离,姚家再也不会支援康家任何财物,王若与手头越来越紧。总之,王若与自己的生活都一地鸡毛,无暇作妖。 至于康元儿的事情,只能一拖再拖了。 王若与没少在王老太太面前抱怨自己处境艰难,王老太太心疼王若与,不仅拿私房钱补贴王若与,还逼着王家帮着善后,让王若与重新在康家立足。 康家族人虽说瞧不上王若与这幅做派,不过被王家的人三番五次敲打,多少有些忌惮,不敢再跟着康延对付王若与。康延和王若与有血仇,可王若与是他的嫡母,很多事情不好明着使坏。失了康家族人的助力,就难给王若与下绊子了。 讲真,如果王若与能安分守己,日子是不如康晋在的时候,可也不会特别难过。 偏偏王若与不这么想,哪能轻而易举放过康延?她必须得把康延给搞下去,换一个没有血仇又软弱无能的庶子,当个傀儡,她还是威风凛凛的嫡母。于是,王若与又去找王老太太哭哭啼啼,请王家出面把康延给拉下水。 她要对康延赶尽杀绝,可康延也不是傻子,哪能坐以待毙? 康延清楚,当初人家愿意扶持自己上位对付王若与,现在不会有袖手旁观的道理。几番试探,他也明白了自己应该做什么不应该做什么。 得到外援的康延,底气十足,对王家毫无畏惧之色。再加上康延平时说话做事得体,面上说得过去,针对王若与也不留把柄。每次王家找康延麻烦的时候,康延总能巧妙解决,化解危机,没一次真吃了亏。 如此反反复复,王家倒是成了笑话。 王家帮助王若与敲打一下康家族人是人之常情,众人能理解娘家的关爱之心。可王家找康延麻烦的手段不是很光彩,而且重点是一-一次次还都失败了。 这种不光彩的事情,做成了也就罢了,失败了那可丢人丢到家了。 王佑的父母正为王若与的事情焦头烂额。 一方面,他们也知道这事情有多丢人;另一方面,王老太太不断施压。 王佑见父亲忙于公务的同时,还要处理王若与的烂摊子,忧思过度,夜不能寐,忍不住提醒几句:“父亲,您不觉得这其中有蹊跷?康延不过是庶子,年纪轻轻,毫无根基,为什么不怕咱们王家,还能一次又一次化险为夷?怕不是有靠山!” 王大人细细琢磨着王佑的话:“一般的人家,还真成不了康延的底气。你刚刚都说了,康延不过是一个没有根基的庶子,怎么可能和权贵、高官随随便便搭上关系?何况你姑妈的夫家已经败落,他们扶持康延,能落得什么好处?”确实,康家现在衰败得很,毫无投机的价值。 王佑不好点破此事,更不好出卖如兰和明兰,只能装模作样给王大人分析:“父亲,您也知道,姑妈得罪了不少人。这些人里,哪能个个忍气吞声?总有想报复回去的。借着康延的手让姑妈过得不如意,不是没可能。” 王大人难道不清楚王若与是什么人?之前为了给王若与平事情,还影响了仕途。要不是王老太太逼得紧,母命难为,他宁可和这个妹妹一刀两断。 心里苦的人,喝什么都苦。 王大人本想喝一口茶润润嗓子,不过心事重重,一口茶下去,就皱起了眉头:“佑哥儿啊,你也不小了。有些话,我这个做父亲的,就直说了。你以为我愿意这样?要是你祖父还在,我也不至于如此,为着你姑妈那些破事儿,耽误了半辈子。” 王佑听着父亲的话,心情更加沉重。 如兰说得没错,王若与迟早会把王家拖垮。他是王家的嫡子嫡孙,没有办法置身事外。 既然父亲已经对姑妈的所作所为直言不讳,王佑也大起了胆子,顶着非议长辈的罪名,直说了几句:“父亲,如果姑妈只是想过得舒心,大可以回娘家,不必和庶子低头不见抬头见。祖母一向疼爱姑妈,没有不同意的道理。只不过姑妈心胸狭隘,有仇必报。吃亏了,哪能不找回来?这才一而再再而三缠着祖母,要把康延给搞下去。”当然,这件事情王老太太的责任很大。王佑不说,不代表没数儿。 都是长辈,可祖母和姑妈差得大了。 王若与就罢了,借王佑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说半个字王老太太的不是,只能把一切都推在王若与身上。 “佑哥儿,你有什么话,就接着说!”王大人看着一向温和的儿子滔滔不绝指责王若与,仿佛变了一个人,先是愣了一下,继而目光中带着淡淡的鼓励,“咱们父子二人说说家事,你不必顾忌什么。” 得了父亲的肯定,王佑鼓着勇气,说了很多曾经想说又不敢说的话:“父亲,咱们王家去找康延的麻烦,这事做的本来就不厚道,别人没少笑话!还得罪了给康延背后的人,树了敌人。”王大人的眉头皱得更紧:“你接着说。” 虽然王佑性子温和,可此事心系王家兴衰荣辱,他讲起来也是慷慨激昂:“王家什么时候对不起姑妈?可姑妈作为王家女,做事没有底线,等惹了大麻烦的时候,咱们谁也逃不掉!” 说到最后,王佑也吓了一跳,自己什么时候变成了这样的人? 不过,他迟早要独当一面。 如兰在他心中播下星星火种,他明白了,与其事事受人辖制,不如勇敢面对,想办法去解决。然而,隔墙有耳,王佑还是大意了。 也不知道是谁,把这番话传给了王老太太。 至于有没有添油加醋、搬弄是非的成分,很难说了。 之前王若与没少在王老太太面前说王佑的坏话,说康晋一直都是好孩子,可王佑见不得康晋好,去康家撺掇,这才让康晋发了疯离家出走不回来了;又说当时王佑和康晋前大娘子的娘家勾结,破坏康晋的好姻缘,邀请王家所有人去庄子不过只是调虎离山之计。 王老太太一开始也是不信的,王佑是个老实孩子,怎么可能使这种坏? 一向偏听偏信王若与的王老太太,都忍不住站在王佑这边,说了几句王若与:“与儿,你也是看着佑哥儿长大的。我知道,你现在过得苦,不容易,可你不好随随便便怀疑佑哥儿!凡事都有巧合,他这个做侄子的,难不成要害你这个亲姑妈?” 现在倒好,王老太太不得不重新思考王若与的话。 怀疑归怀疑,不过总归没有证据,王佑作为王家嫡子嫡孙,一向人品端正、善良温和,王老太太不好随随便便给王佑扣一顶“莫须有”的大帽子去问罪。 好巧不巧,王佑处理公务的时候出了一个小纰漏,王老太太顺势让王佑跪在王家祠堂反省,顺道敲打王佑。 众人不清楚真相,纷纷为王佑求情。 不过是一个小到不能再小的问题,而且更多的责任在王佑的上官。换作有的人家,这个时候还得安慰鼓励孩子几句,不要因为这点事情,心灰意冷断了前程。 王老太太让王佑罚跪祠堂,本身就有些重了。一时冲动又不好反悔,这倒是没什么,可众人纷纷求情,王老太太也没顺着台阶下来。 一时间,王家上下人人自危,生怕不小心冒犯了王老太太。 消息传到王若与这里,倒是成了喜事。 她美滋滋笑着,拉着身边的祁妈妈说来说去:“我就说母亲什么时候不疼我了?过去我和她说佑哥儿害我,她还不信。现在怎么样?为了一点小事重罚佑哥儿,不就是替我出气吗?你说,母亲能不能借着这个机会把佑哥儿废掉?” 祁妈妈跟了王若与二三十年,王若与做过的坏事,大多都有她的参与和见证。然而此刻也都吓了一跳一一王若与怕不是红了眼睛!但凡是看着不爽的人,都要想尽办法踩死,免得碍了眼。她悄悄扯了一下王若与,好言相劝:“大娘子,再怎么说佑哥儿也是老太太的嫡孙啊!王家一共就这么一个嫡孙,还是个上进的孩子,哪能说废就废? 何况康延那个小孽畜,最近一直盯着这边。您说,他要是听见了什么就不好了……”“哥哥又不是只有佑哥儿一个!他的哪个庶子不都是母亲的亲孙子?佑哥儿不听话,母亲废掉就是!”王若与已经昏了头脑,胡言乱语,“再说我那嫂子,娘家已经败落,自己也是个软弱性子,怕什么怕?哼,我知道她忍了我很久,巴不得我早点死。我倒要看看,佑哥儿被废了,她还有没有脸活! ” 祁妈妈被王若与的模样吓了一跳。这些年来,王若与越来越不正常。以前只是轻狂自大、心狠手辣,现在还多了疯狂,看起来都渗人。 王夫人就王佑这么一个儿子,独子不仅寄托着全部的情感,还有全部的希望。 她悄悄去王家祠堂看了王佑,看着跪麻了的儿子,忍不住抹着眼泪:“佑哥儿,要不你给你祖母服个软!再这么跪着,也不是个事儿啊!”双腿几乎失去知觉的王佑,勉强挪动了几下,靠近王夫人:“母亲,您别哭,我好着呢。不过您不觉得,这其中有蹊跷吗?” “什么?”王夫人一时反应不过来,“谁要害你?” 王老太太没对王佑直说,可王佑心里明镜似的。这次王老太太让他在祠堂罚跪,和王若与的事情脱不了干系。 不过,他不后悔。 有些事情,逃避是解决不了问题的。 王佑正了正神色:“母亲,您方便帮我请一下如兰表妹吗? ” 假如王夫人知道如兰提议王佑撺掇康晋出走这事情,现在很可能记恨上了如兰。 她嫁进王家二三十年,没少受王若与的气。谁家做嫂子的,愿意有这么个小姑子?更别说这小姑子是婆母最偏心的女儿,偏心到了不分是非的地步。 要是如兰一个人重创王若与,她自然是高兴的。可这事情让王佑掺和进来,又是一回事了。 如兰带着帮助王佑的任务,去了王家。 当然,她不好表露得太明显。只能装着没事人一样,先拜见王老太太。 王老太太喜欢王若与,自然偏爱王若与的女儿。如兰作为王若弗的女儿,自然不得王老太太的欢心。 不过如兰此次到访,不谈别的,一口一个关心外祖母,一口一个孝顺外祖母,王老太太不好冷着如兰,还得扮演着一个疼爱外孙女的老太太。说了半天话,如兰口干舌燥。 王夫人看着如兰半个字也不提王佑,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趁着王老太太不注意,捅了捅如兰,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提醒:“别忘了你表哥的事情。” 这个时候再跟王老太太提王佑,无疑是火上浇油。 如兰不好过多解释,只能装作无视的样子,继续哄着王老太太。 不得不说,王老太太还是很享受的,看着如兰的眼神多了不少亲切,还命人拿来不少首饰给如兰:“别说,如儿长大了,懂事了,和以前不一样了!你千万别学你母亲,为了一点小事,搞得……” 换作旁的姑娘,或许还有几分沾沾自喜,终于得了外祖母的欢心。可如兰一回想起前世的事情,寒意渐生。为了保全王若与,王老太太大有牺牲王若弗的意思。 世间所有感情,包括亲情,既包括有条件的,也包括无条件的。王老太太对王若与的偏爱是无条件的,而今日王老太太对她的爱是有条件的。只要是乖巧懂事的晚辈,王老太太都会分出一点疼爱,可要是不乖了,就是另一幅脸色了;而王若与不论做了什么,都是王老太太心里独一无二的宝贝。 王夫人看着如兰丝毫没有求情的意思,脸色沉了下去。 直到王老太太累了,回去歇息,如兰这才靠在王夫人的身侧:“舅妈,您能让我见一见表哥吗?” 王夫人拉着脸子:“见什么见?你表哥跪得腿都断了,你也不替他求求情!”如兰知道,王夫人这是误会了她。 这种情况下,母亲爱子心切,昏了头脑再正常不过。她并不介意王夫人的一股火气,只是轻声细语,连忙解释:“舅妈,就算我求了情,表哥被放出来,谁能保证以后没有类似的事情?这事情实在蹊跷,不过我感觉表哥心里应该有数。您放心,只要表哥开口,我一定会帮到底的。” 王夫人知道,如兰随着王若弗,是个善良的孩子。 再说如兰这些年来也算交际广泛,在姐妹和好友的牵引下,同辈的圈子都能说上点话,帮上点忙。 “也是!之前佑哥儿和我说过,这事情可能有蹊跷,我还没多想。现在,连你都感觉这事情不对劲了!”想到这里,王夫人愧疚不已,为自己刚才的态度抱歉,连连拉住如兰的手,“好孩子,我只是担心佑哥儿,一时间着了急,你别往心里去。佑哥儿媳妇是个单纯的,遇到事情拿不了主意。你去看看他,也好给他想想对策。” 如兰耐心安慰着王夫人:“舅妈,您别急,我先去看看表哥是什么情况。” 在王夫人的暗中帮助下,如兰悄悄溜进了王家祠堂。 跪了几天的王佑身子已经不大好了,不过眼睛照样炯炯有神,毫无认命的意思。 此刻,再多的关心也没有任何实际意义。王家祠堂不是久留之地,如兰开门见山说了:“表哥,我需要为你做什么?” “如兰表妹总是那么聪明。”王佑微微一笑,“上次是你帮我出的主意,这次我已经想好了主意。” “表哥你说,我一定帮你。”如兰毫不犹豫答应。 好久不见,那张清秀俊雅的脸上多了几分前所未有的坚毅。如兰不难想象,这几日一直跪在祠堂的王佑有过怎样的挣扎,说是凤凰涅盘,浴火重生也不为过。这么温和善良的人,被逼无奈,也要绝地反击了。 听了王佑的主意,如兰差一点叫了起来:“表哥,你这是何苦呢?” 王佑是个聪明人,不过以前不懂得弯弯绕绕的事情,更不屑于算计。可到了这一步,他别无选择,只能放手一搏。这是一场豪赌,赌赢了也就罢了;可赌输了,就是万劫不复。 “如兰表妹,我不得不赌这么一次。”王佑虽是一直跪着,可声音却是顶天立地的好男儿,“置死地而后生,还有生的希望。” 如兰不是胆小甚微的人,活了两辈子也算见多识广,可一时半会儿也无法接受王佑的主意。她不是不能去帮王佑,而是王佑的主意并无退路,只能成功,不能失败。至于成功还是失败,不是她或者王佑就能决定的。 “你……表嫂怎么办,两个孩子怎么办?”如兰只能打着感情牌,劝着王佑再考虑。 提及妻儿,王佑的嘴角浮现一丝久违的笑意:“如兰表妹,你以为我没想过这个问题?一旦失败,我会主动和离,绝不耽误嫣然。她的祖父祖母心地善良,两个孩子他们带走,我也放心。”看来,王佑下定了决心。 如兰越来越后悔,当初为什么要让王佑撺掇康晋出走。 虽说这件事情重创了王若与,可也让王佑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换作以前,王佑绝对想不出种主意;哪怕别人出了这个主意,王佑也会坚定拒绝。 如兰正了正神色:“表哥,你真的不后悔?现在后悔,还来得及。等我走了,你想后悔也没用了。” “不后悔。身为王家子孙,怎么可以胆小如鼠?”王佑看着祠堂里祖宗的牌位,决意已定,“如兰表妹,其实我感觉,祖母她……”什么?又有什么情况? 王佑没来得及给如兰解释,王家祠堂大门突然响了。 好在如兰反应迅速,及时从后门闪了出去。再回去找王佑,恐怕不合适了。 如兰内心挣扎了许久,要不要按王佑的主意去做。 谁都有犹豫不定的时候,如兰也不例外。回去的路上,她随手摘了一朵野花,一边揪着花瓣,一边自言自语:“帮表哥,不帮表哥;帮表哥,不帮表哥;帮表哥,不帮表哥……”最后一瓣,是“帮表哥”。天意,可不可违? 如兰回家的时候,恰好遇到了准备告辞的魏意平。 怎么,这个二公子又过来了?如兰一想起第一次见面时魏意平的眼神,恨不得找个地方躲起来。再看到这么奇奇怪怪的眼神,她真的会抑郁。然而,躲是不可能的。 魏意平很快发现了如兰:“五姑娘,你好像忧心忡忡的样子。” “没有,用你管啊?”如兰下意识怼了回去,可想了想这么说实在太失礼,虽然魏意平和长柏、长枫关系好,应该不会计较这些细枝末节,不过还是改了口,“多谢二公子关心。只是一些小事,不足为外人道也。” “有意思,有意思……”魏意平自言自语。 如兰翻着白眼,内心犯着嘀咕,到底是谁有意思! “五姑娘,我和你的两位兄长关系都不错。你有什么困难,可以和我说一说,我没有不帮的道理。”魏意平认认真真解释,“当然,五姑娘如果觉得我唐突了,就当我什么也没说过。魏意平的话说到这个份上,如兰不好反驳什么。“二公子的好意,感激不尽。”如兰只能装作淑女,规规矩矩行了一礼,“公子是我两位哥哥的好友,我也会如同兄长般尊敬。” 喜鹊和如兰相处久了,知道如兰是什么性子。此刻对魏意平突然转了态度,估计是想快点结束话题,赶紧溜之大吉。因此,她假装一脸焦急:“五姑娘,大娘子催咱们早点回去呢!” 如兰的目光和喜鹊对上,恨不得立刻夸一下喜鹊。 她赶紧配合:“二公子,我还有些事情,先告辞了。” 魏意平看着如兰远去的背影,冷不丁来了一句:“五姑娘,有什么犹豫不决的事情,就去做!” “什么?”如兰下意识回头,“你怎么知道,我有犹豫不决的事情?” 说完,如兰就后悔了。 好不容易喜鹊给了她机会,让她有了告辞的理由。结果倒好,她偏偏作死,又和魏意平搭上了话。而且这话不恰恰证明魏意平一开始猜对了,她确实忧心忡忡? 魏意平隔着如兰十几步:“五姑娘的神情,一看就是有心思的样子。” 说他轻浮,可轻浮的人谁会注意避嫌?早就顺势追了上去,进一步拉近距离,哪有原地不动的道理?可稳重的公子,一般也不会注意一个姑娘的神情。 魏意平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要和她说这些? 一个跟着国公爷夫妇云游十几年的公子,怎么可能让人随随便便猜透? 如兰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恍恍惚惚之中,竟然顺着就和和魏意平说了下去,早就忘了刚刚还要溜之大吉:“你遇到犹豫不决的事情,都会去做吗?” “过去不会。”魏意平的神情总是让人猜不透,“可是现在,会。” “这事情,不是我想的,是别人希望我去做的。我怕我做了,不是帮他,而是害他。”如兰继续道。 说完,如兰才意识到,她竟然把自己的困惑讲给了魏意平。这话说的,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和明兰那样的姐妹聊着心事呢!这得有多离谱! 前一刻恨不得马上溜之大吉,下一刻竟然不知不觉说出了心事! 难道……这是被下了蛊? 如果现在有一道缝,如兰巴不得钻进去。 “能让你想这个问题的人,应该是你重要的家人友人。所有人都不理解他的时候,你更应该理解他。心意已决的人,最需要的是尊重和支持,不是别人自以为善意的提醒。”魏意平看出了如兰的窘迫,恰到好处地转身离去,只把话留在风里,“时候不早了,五姑娘回去忙!我也该告辞了!” 等如兰回过神,魏意平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喜鹊拉着如兰,叽叽喳喳说个不停:“五姑娘,你怎么了?一会儿非要躲二公子,一会儿和二公子聊得欢。我之前就说二公子心善,长得也一表人才。现在看,说起事情也是有模有样的。也不知道,有没有人愿意帮五姑娘……” “喜鹊,打住!”如兰象征着捂了一下喜鹊的嘴。 “五姑娘,反正现在也没外人。”喜鹊作委屈状。 如兰没有再纠结魏意平的事情,只是魏意平的话让她重新思考了王佑的事情,她必须要帮王佑这个忙:“喜鹊,你帮我准备准备,我明天出门一趟门。” 万一是最坏的结果,她也会想办法帮王佑兜个底。 最不该的,就是答应王佑去做,但是自以为善意不去做这件事。 第76章 放手一搏(上) 如兰重创王若与后,王若与不得不安分一段时间。 亲儿子康晋一去不返还,有仇的庶子康延上位,没少针对王若与;姚紫同康晋和离,姚家再也不会支援康家任何财物,王若与手头越来越紧。总之,王若与自己的生活都一地鸡毛,无暇作妖。 至于康元儿的事情,只能一拖再拖了。 王若与没少在王老太太面前抱怨自己处境艰难,王老太太心疼王若与,不仅拿私房钱补贴王若与,还逼着王家帮着善后,让王若与重新在康家立足。 康家族人虽说瞧不上王若与这幅做派,不过被王家的人三番五次敲打,多少有些忌惮,不敢再跟着康延对付王若与。康延和王若与有血仇,可王若与是他的嫡母,很多事情不好明着使坏。失了康家族人的助力,就难给王若与下绊子了。 讲真,如果王若与能安分守己,日子是不如康晋在的时候,可也不会特别难过。 偏偏王若与不这么想,哪能轻而易举放过康延?她必须得把康延给搞下去,换一个没有血仇又软弱无能的庶子,当个傀儡,她还是威风凛凛的嫡母。于是,王若与又去找王老太太哭哭啼啼,请王家出面把康延给拉下水。 她要对康延赶尽杀绝,可康延也不是傻子,哪能坐以待毙? 康延清楚,当初人家愿意扶持自己上位对付王若与,现在不会有袖手旁观的道理。几番试探,他也明白了自己应该做什么不应该做什么。 得到外援的康延,底气十足,对王家毫无畏惧之色。再加上康延平时说话做事得体,面上说得过去,针对王若与也不留把柄。每次王家找康延麻烦的时候,康延总能巧妙解决,化解危机,没一次真吃了亏。 如此反反复复,王家倒是成了笑话。 王家帮助王若与敲打一下康家族人是人之常情,众人能理解娘家的关爱之心。可王家找康延麻烦的手段不是很光彩,而且重点是一-一次次还都失败了。 这种不光彩的事情,做成了也就罢了,失败了那可丢人丢到家了。 王佑的父母正为王若与的事情焦头烂额。 一方面,他们也知道这事情有多丢人;另一方面,王老太太不断施压。 王佑见父亲忙于公务的同时,还要处理王若与的烂摊子,忧思过度,夜不能寐,忍不住提醒几句:“父亲,您不觉得这其中有蹊跷?康延不过是庶子,年纪轻轻,毫无根基,为什么不怕咱们王家,还能一次又一次化险为夷?怕不是有靠山!” 王大人细细琢磨着王佑的话:“一般的人家,还真成不了康延的底气。你刚刚都说了,康延不过是一个没有根基的庶子,怎么可能和权贵、高官随随便便搭上关系?何况你姑妈的夫家已经败落,他们扶持康延,能落得什么好处?”确实,康家现在衰败得很,毫无投机的价值。 王佑不好点破此事,更不好出卖如兰和明兰,只能装模作样给王大人分析:“父亲,您也知道,姑妈得罪了不少人。这些人里,哪能个个忍气吞声?总有想报复回去的。借着康延的手让姑妈过得不如意,不是没可能。” 王大人难道不清楚王若与是什么人?之前为了给王若与平事情,还影响了仕途。要不是王老太太逼得紧,母命难为,他宁可和这个妹妹一刀两断。 心里苦的人,喝什么都苦。 王大人本想喝一口茶润润嗓子,不过心事重重,一口茶下去,就皱起了眉头:“佑哥儿啊,你也不小了。有些话,我这个做父亲的,就直说了。你以为我愿意这样?要是你祖父还在,我也不至于如此,为着你姑妈那些破事儿,耽误了半辈子。” 王佑听着父亲的话,心情更加沉重。 如兰说得没错,王若与迟早会把王家拖垮。他是王家的嫡子嫡孙,没有办法置身事外。 既然父亲已经对姑妈的所作所为直言不讳,王佑也大起了胆子,顶着非议长辈的罪名,直说了几句:“父亲,如果姑妈只是想过得舒心,大可以回娘家,不必和庶子低头不见抬头见。祖母一向疼爱姑妈,没有不同意的道理。只不过姑妈心胸狭隘,有仇必报。吃亏了,哪能不找回来?这才一而再再而三缠着祖母,要把康延给搞下去。”当然,这件事情王老太太的责任很大。王佑不说,不代表没数儿。 都是长辈,可祖母和姑妈差得大了。 王若与就罢了,借王佑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说半个字王老太太的不是,只能把一切都推在王若与身上。 “佑哥儿,你有什么话,就接着说!”王大人看着一向温和的儿子滔滔不绝指责王若与,仿佛变了一个人,先是愣了一下,继而目光中带着淡淡的鼓励,“咱们父子二人说说家事,你不必顾忌什么。” 得了父亲的肯定,王佑鼓着勇气,说了很多曾经想说又不敢说的话:“父亲,咱们王家去找康延的麻烦,这事做的本来就不厚道,别人没少笑话!还得罪了给康延背后的人,树了敌人。”王大人的眉头皱得更紧:“你接着说。” 虽然王佑性子温和,可此事心系王家兴衰荣辱,他讲起来也是慷慨激昂:“王家什么时候对不起姑妈?可姑妈作为王家女,做事没有底线,等惹了大麻烦的时候,咱们谁也逃不掉!” 说到最后,王佑也吓了一跳,自己什么时候变成了这样的人? 不过,他迟早要独当一面。 如兰在他心中播下星星火种,他明白了,与其事事受人辖制,不如勇敢面对,想办法去解决。然而,隔墙有耳,王佑还是大意了。 也不知道是谁,把这番话传给了王老太太。 至于有没有添油加醋、搬弄是非的成分,很难说了。 之前王若与没少在王老太太面前说王佑的坏话,说康晋一直都是好孩子,可王佑见不得康晋好,去康家撺掇,这才让康晋发了疯离家出走不回来了;又说当时王佑和康晋前大娘子的娘家勾结,破坏康晋的好姻缘,邀请王家所有人去庄子不过只是调虎离山之计。 王老太太一开始也是不信的,王佑是个老实孩子,怎么可能使这种坏? 一向偏听偏信王若与的王老太太,都忍不住站在王佑这边,说了几句王若与:“与儿,你也是看着佑哥儿长大的。我知道,你现在过得苦,不容易,可你不好随随便便怀疑佑哥儿!凡事都有巧合,他这个做侄子的,难不成要害你这个亲姑妈?” 现在倒好,王老太太不得不重新思考王若与的话。 怀疑归怀疑,不过总归没有证据,王佑作为王家嫡子嫡孙,一向人品端正、善良温和,王老太太不好随随便便给王佑扣一顶“莫须有”的大帽子去问罪。 好巧不巧,王佑处理公务的时候出了一个小纰漏,王老太太顺势让王佑跪在王家祠堂反省,顺道敲打王佑。 众人不清楚真相,纷纷为王佑求情。 不过是一个小到不能再小的问题,而且更多的责任在王佑的上官。换作有的人家,这个时候还得安慰鼓励孩子几句,不要因为这点事情,心灰意冷断了前程。 王老太太让王佑罚跪祠堂,本身就有些重了。一时冲动又不好反悔,这倒是没什么,可众人纷纷求情,王老太太也没顺着台阶下来。 一时间,王家上下人人自危,生怕不小心冒犯了王老太太。 消息传到王若与这里,倒是成了喜事。 她美滋滋笑着,拉着身边的祁妈妈说来说去:“我就说母亲什么时候不疼我了?过去我和她说佑哥儿害我,她还不信。现在怎么样?为了一点小事重罚佑哥儿,不就是替我出气吗?你说,母亲能不能借着这个机会把佑哥儿废掉?” 祁妈妈跟了王若与二三十年,王若与做过的坏事,大多都有她的参与和见证。然而此刻也都吓了一跳一一王若与怕不是红了眼睛!但凡是看着不爽的人,都要想尽办法踩死,免得碍了眼。她悄悄扯了一下王若与,好言相劝:“大娘子,再怎么说佑哥儿也是老太太的嫡孙啊!王家一共就这么一个嫡孙,还是个上进的孩子,哪能说废就废? 何况康延那个小孽畜,最近一直盯着这边。您说,他要是听见了什么就不好了……”“哥哥又不是只有佑哥儿一个!他的哪个庶子不都是母亲的亲孙子?佑哥儿不听话,母亲废掉就是!”王若与已经昏了头脑,胡言乱语,“再说我那嫂子,娘家已经败落,自己也是个软弱性子,怕什么怕?哼,我知道她忍了我很久,巴不得我早点死。我倒要看看,佑哥儿被废了,她还有没有脸活! ” 祁妈妈被王若与的模样吓了一跳。这些年来,王若与越来越不正常。以前只是轻狂自大、心狠手辣,现在还多了疯狂,看起来都渗人。 王夫人就王佑这么一个儿子,独子不仅寄托着全部的情感,还有全部的希望。 她悄悄去王家祠堂看了王佑,看着跪麻了的儿子,忍不住抹着眼泪:“佑哥儿,要不你给你祖母服个软!再这么跪着,也不是个事儿啊!”双腿几乎失去知觉的王佑,勉强挪动了几下,靠近王夫人:“母亲,您别哭,我好着呢。不过您不觉得,这其中有蹊跷吗?” “什么?”王夫人一时反应不过来,“谁要害你?” 王老太太没对王佑直说,可王佑心里明镜似的。这次王老太太让他在祠堂罚跪,和王若与的事情脱不了干系。 不过,他不后悔。 有些事情,逃避是解决不了问题的。 王佑正了正神色:“母亲,您方便帮我请一下如兰表妹吗? ” 假如王夫人知道如兰提议王佑撺掇康晋出走这事情,现在很可能记恨上了如兰。 她嫁进王家二三十年,没少受王若与的气。谁家做嫂子的,愿意有这么个小姑子?更别说这小姑子是婆母最偏心的女儿,偏心到了不分是非的地步。 要是如兰一个人重创王若与,她自然是高兴的。可这事情让王佑掺和进来,又是一回事了。 如兰带着帮助王佑的任务,去了王家。 当然,她不好表露得太明显。只能装着没事人一样,先拜见王老太太。 王老太太喜欢王若与,自然偏爱王若与的女儿。如兰作为王若弗的女儿,自然不得王老太太的欢心。 不过如兰此次到访,不谈别的,一口一个关心外祖母,一口一个孝顺外祖母,王老太太不好冷着如兰,还得扮演着一个疼爱外孙女的老太太。说了半天话,如兰口干舌燥。 王夫人看着如兰半个字也不提王佑,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趁着王老太太不注意,捅了捅如兰,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提醒:“别忘了你表哥的事情。” 这个时候再跟王老太太提王佑,无疑是火上浇油。 如兰不好过多解释,只能装作无视的样子,继续哄着王老太太。 不得不说,王老太太还是很享受的,看着如兰的眼神多了不少亲切,还命人拿来不少首饰给如兰:“别说,如儿长大了,懂事了,和以前不一样了!你千万别学你母亲,为了一点小事,搞得……” 换作旁的姑娘,或许还有几分沾沾自喜,终于得了外祖母的欢心。可如兰一回想起前世的事情,寒意渐生。为了保全王若与,王老太太大有牺牲王若弗的意思。 世间所有感情,包括亲情,既包括有条件的,也包括无条件的。王老太太对王若与的偏爱是无条件的,而今日王老太太对她的爱是有条件的。只要是乖巧懂事的晚辈,王老太太都会分出一点疼爱,可要是不乖了,就是另一幅脸色了;而王若与不论做了什么,都是王老太太心里独一无二的宝贝。 王夫人看着如兰丝毫没有求情的意思,脸色沉了下去。 直到王老太太累了,回去歇息,如兰这才靠在王夫人的身侧:“舅妈,您能让我见一见表哥吗?” 王夫人拉着脸子:“见什么见?你表哥跪得腿都断了,你也不替他求求情!”如兰知道,王夫人这是误会了她。 这种情况下,母亲爱子心切,昏了头脑再正常不过。她并不介意王夫人的一股火气,只是轻声细语,连忙解释:“舅妈,就算我求了情,表哥被放出来,谁能保证以后没有类似的事情?这事情实在蹊跷,不过我感觉表哥心里应该有数。您放心,只要表哥开口,我一定会帮到底的。” 王夫人知道,如兰随着王若弗,是个善良的孩子。 再说如兰这些年来也算交际广泛,在姐妹和好友的牵引下,同辈的圈子都能说上点话,帮上点忙。 “也是!之前佑哥儿和我说过,这事情可能有蹊跷,我还没多想。现在,连你都感觉这事情不对劲了!”想到这里,王夫人愧疚不已,为自己刚才的态度抱歉,连连拉住如兰的手,“好孩子,我只是担心佑哥儿,一时间着了急,你别往心里去。佑哥儿媳妇是个单纯的,遇到事情拿不了主意。你去看看他,也好给他想想对策。” 如兰耐心安慰着王夫人:“舅妈,您别急,我先去看看表哥是什么情况。” 在王夫人的暗中帮助下,如兰悄悄溜进了王家祠堂。 跪了几天的王佑身子已经不大好了,不过眼睛照样炯炯有神,毫无认命的意思。 此刻,再多的关心也没有任何实际意义。王家祠堂不是久留之地,如兰开门见山说了:“表哥,我需要为你做什么?” “如兰表妹总是那么聪明。”王佑微微一笑,“上次是你帮我出的主意,这次我已经想好了主意。” “表哥你说,我一定帮你。”如兰毫不犹豫答应。 好久不见,那张清秀俊雅的脸上多了几分前所未有的坚毅。如兰不难想象,这几日一直跪在祠堂的王佑有过怎样的挣扎,说是凤凰涅盘,浴火重生也不为过。这么温和善良的人,被逼无奈,也要绝地反击了。 听了王佑的主意,如兰差一点叫了起来:“表哥,你这是何苦呢?” 王佑是个聪明人,不过以前不懂得弯弯绕绕的事情,更不屑于算计。可到了这一步,他别无选择,只能放手一搏。这是一场豪赌,赌赢了也就罢了;可赌输了,就是万劫不复。 “如兰表妹,我不得不赌这么一次。”王佑虽是一直跪着,可声音却是顶天立地的好男儿,“置死地而后生,还有生的希望。” 如兰不是胆小甚微的人,活了两辈子也算见多识广,可一时半会儿也无法接受王佑的主意。她不是不能去帮王佑,而是王佑的主意并无退路,只能成功,不能失败。至于成功还是失败,不是她或者王佑就能决定的。 “你……表嫂怎么办,两个孩子怎么办?”如兰只能打着感情牌,劝着王佑再考虑。 提及妻儿,王佑的嘴角浮现一丝久违的笑意:“如兰表妹,你以为我没想过这个问题?一旦失败,我会主动和离,绝不耽误嫣然。她的祖父祖母心地善良,两个孩子他们带走,我也放心。”看来,王佑下定了决心。 如兰越来越后悔,当初为什么要让王佑撺掇康晋出走。 虽说这件事情重创了王若与,可也让王佑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换作以前,王佑绝对想不出种主意;哪怕别人出了这个主意,王佑也会坚定拒绝。 如兰正了正神色:“表哥,你真的不后悔?现在后悔,还来得及。等我走了,你想后悔也没用了。” “不后悔。身为王家子孙,怎么可以胆小如鼠?”王佑看着祠堂里祖宗的牌位,决意已定,“如兰表妹,其实我感觉,祖母她……”什么?又有什么情况? 王佑没来得及给如兰解释,王家祠堂大门突然响了。 好在如兰反应迅速,及时从后门闪了出去。再回去找王佑,恐怕不合适了。 如兰内心挣扎了许久,要不要按王佑的主意去做。 谁都有犹豫不定的时候,如兰也不例外。回去的路上,她随手摘了一朵野花,一边揪着花瓣,一边自言自语:“帮表哥,不帮表哥;帮表哥,不帮表哥;帮表哥,不帮表哥……”最后一瓣,是“帮表哥”。天意,可不可违? 如兰回家的时候,恰好遇到了准备告辞的魏意平。 怎么,这个二公子又过来了?如兰一想起第一次见面时魏意平的眼神,恨不得找个地方躲起来。再看到这么奇奇怪怪的眼神,她真的会抑郁。然而,躲是不可能的。 魏意平很快发现了如兰:“五姑娘,你好像忧心忡忡的样子。” “没有,用你管啊?”如兰下意识怼了回去,可想了想这么说实在太失礼,虽然魏意平和长柏、长枫关系好,应该不会计较这些细枝末节,不过还是改了口,“多谢二公子关心。只是一些小事,不足为外人道也。” “有意思,有意思……”魏意平自言自语。 如兰翻着白眼,内心犯着嘀咕,到底是谁有意思! “五姑娘,我和你的两位兄长关系都不错。你有什么困难,可以和我说一说,我没有不帮的道理。”魏意平认认真真解释,“当然,五姑娘如果觉得我唐突了,就当我什么也没说过。魏意平的话说到这个份上,如兰不好反驳什么。“二公子的好意,感激不尽。”如兰只能装作淑女,规规矩矩行了一礼,“公子是我两位哥哥的好友,我也会如同兄长般尊敬。” 喜鹊和如兰相处久了,知道如兰是什么性子。此刻对魏意平突然转了态度,估计是想快点结束话题,赶紧溜之大吉。因此,她假装一脸焦急:“五姑娘,大娘子催咱们早点回去呢!” 如兰的目光和喜鹊对上,恨不得立刻夸一下喜鹊。 她赶紧配合:“二公子,我还有些事情,先告辞了。” 魏意平看着如兰远去的背影,冷不丁来了一句:“五姑娘,有什么犹豫不决的事情,就去做!” “什么?”如兰下意识回头,“你怎么知道,我有犹豫不决的事情?” 说完,如兰就后悔了。 好不容易喜鹊给了她机会,让她有了告辞的理由。结果倒好,她偏偏作死,又和魏意平搭上了话。而且这话不恰恰证明魏意平一开始猜对了,她确实忧心忡忡? 魏意平隔着如兰十几步:“五姑娘的神情,一看就是有心思的样子。” 说他轻浮,可轻浮的人谁会注意避嫌?早就顺势追了上去,进一步拉近距离,哪有原地不动的道理?可稳重的公子,一般也不会注意一个姑娘的神情。 魏意平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要和她说这些? 一个跟着国公爷夫妇云游十几年的公子,怎么可能让人随随便便猜透? 如兰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恍恍惚惚之中,竟然顺着就和和魏意平说了下去,早就忘了刚刚还要溜之大吉:“你遇到犹豫不决的事情,都会去做吗?” “过去不会。”魏意平的神情总是让人猜不透,“可是现在,会。” “这事情,不是我想的,是别人希望我去做的。我怕我做了,不是帮他,而是害他。”如兰继续道。 说完,如兰才意识到,她竟然把自己的困惑讲给了魏意平。这话说的,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和明兰那样的姐妹聊着心事呢!这得有多离谱! 前一刻恨不得马上溜之大吉,下一刻竟然不知不觉说出了心事! 难道……这是被下了蛊? 如果现在有一道缝,如兰巴不得钻进去。 “能让你想这个问题的人,应该是你重要的家人友人。所有人都不理解他的时候,你更应该理解他。心意已决的人,最需要的是尊重和支持,不是别人自以为善意的提醒。”魏意平看出了如兰的窘迫,恰到好处地转身离去,只把话留在风里,“时候不早了,五姑娘回去忙!我也该告辞了!” 等如兰回过神,魏意平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喜鹊拉着如兰,叽叽喳喳说个不停:“五姑娘,你怎么了?一会儿非要躲二公子,一会儿和二公子聊得欢。我之前就说二公子心善,长得也一表人才。现在看,说起事情也是有模有样的。也不知道,有没有人愿意帮五姑娘……” “喜鹊,打住!”如兰象征着捂了一下喜鹊的嘴。 “五姑娘,反正现在也没外人。”喜鹊作委屈状。 如兰没有再纠结魏意平的事情,只是魏意平的话让她重新思考了王佑的事情,她必须要帮王佑这个忙:“喜鹊,你帮我准备准备,我明天出门一趟门。” 万一是最坏的结果,她也会想办法帮王佑兜个底。 最不该的,就是答应王佑去做,但是自以为善意不去做这件事。 第77章 放手一搏(下) 王佑出的主意,如兰帮他做起来并不算难。只是,万一是最坏的结果…… 魏意平点过如兰,心意已决的人,最需要的是尊重和支持。正是这句话,如兰下定决心帮助王佑。 可这一天天的,她无时无刻不在担心王佑,生怕王佑的放手一搏是作茧自缚。她不敢问,也没的问。只是在去祈福的时候,默默加了一句祝平安。 这日,王若弗的脸上挂着痛快的笑,美滋滋喝着刚热过的酒。刘妈妈站在一旁,也是心情舒畅的模样:“大娘子总算是出了一口恶气。”如兰大为不解,这是怎么了? 虽说王若弗平时也乐呵呵的,可也没有这般畅快淋漓。最近家中并无喜事,再说林噙霜罪有应得后,盛家再也没有为难王若弗的人。全家上下,无一不敬重这位大娘子。 如兰试探性问道:“母亲,发生了什么喜事?我瞧您开心得很。” 王若弗品着小酒,洋洋得意:“我听人说,你外祖母呵斥了你姨妈。不光是我,我猜你舅妈现在也高兴想摆酒!要是你外祖母早给你姨妈一点颜色看看,你姨妈也不至于胆大妄为,三番五次害到自家人头上! “太好了,太好了。”如兰一时激动,笑出了眼泪。 这么说,王佑的计划成功了。这是王老太太第一次呵斥王若与,虽说只是呵斥,不过意义非凡。“瞧你高兴的!我估计啊,你姨妈不敢再找你麻烦了,我也不用放狗了。”王若弗一口酒,一口花生米,和如兰一起分享着王若与吃瘪的快乐,“以前你姨妈仗着你外祖母的宠爱,为所欲为,谁都不放在眼里。现在,她真得老老实实一段时间了。” 如兰搬了一个小椅子坐在王若弗身边:“母亲,您和我说说,是怎么回事?” “这……你一个姑娘家的,知道那么多做什么?我告诉你,你别再惹出什么乱子!”王若弗收敛了一下自己的得意,“前段时间你答应我在家老老实实写话本,怎么这几天又里出外进的?”王若弗怎么也想不到,这次王若与被王老太太呵斥,离不开王佑的主意,连如兰也掺和了进来。如兰殷勤地为王若弗倒酒,“母亲,您就和我说说姨妈的事情!” 刘妈妈在一旁替如兰说话:“大娘子,五姑娘都是大姑娘了,知道一些也没什么。再说这些都是葳蕤轩里面的私房话!五姑娘聪慧过人,在外自然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刘妈妈没说的是,王若弗以前经常说一些不该说的。尤其早些年和林噙霜交锋的时候,大好的局面,就因为王若弗不会说话,或是被林噙霜抓住漏洞,或者惹得盛紘嫌弃,实在可惜。 其实王若弗也不是完全不想说给如兰听。真要是严防死守,完全不想让如兰知道,如兰过来的时候,还提这茬做什么?只不过做母亲的,主动和女儿讲着亲戚吃瘪的事情,有那么一丢丢难为情罢了。 刘妈妈给了一个台阶,王若弗也就顺着下了,和如兰滔滔不绝讲了起来,越说越兴奋:“要我说,多行不义必自毙。之前你姨妈说你们姐妹几个的坏话,你外祖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反倒成了咱们的不是;至于康家的那些烂摊子,你舅舅平一平也就罢了,最多是有损王家的名声,还不是什么大事。可你姨妈这次胆子肥了,居然……” “居然什么?”如兰装作什么也不知道的样子。王若弗愤怒地拍了一下桌子:“居然想把你王佑表哥给废了!” “什么?姨妈居然敢……”在王若弗面前,如兰只能表现得无比惊讶,装夸张过头了,还差点把面前的茶碗给打翻了,“表哥人那么好,还是王家的唯一的嫡孙,姨妈疯了吗!” “你怎么又冒冒失失的!以后嫁了人,遇到一点事情,就沉不住气了?”王若弗丝毫没有看出破绽,批评了如兰几句,又继续说王若与的事情,“可不是!你姨妈给你外祖母说,你表哥道德败坏,心思不纯,应当撵出王家,从王家族谱上除名!还说你舅舅有好几个庶子,不差佑哥儿这一个儿子!” 欲使之灭亡,必先使其疯狂。 王佑被王老太太罚跪祠堂,王若与坚信王老太太是听进去了她的话,替她教训王佑。再被人一撺掇,更是大着胆子直接跑去王老太太面前,把王佑贬的一文不值,必须把王佑给赶尽杀绝。 王若与说说王佑的坏话就罢了,鼓动王老太太把王佑从族谱除名又是另一回事了。 至于如兰是怎么撺掇的……失道寡助,威逼利诱,搞定康家一个下人,实在是太容易了。最重要的是,王若与心里有恶念。假如没有恶念,任谁撺掇也不能办出这种荒唐事情。 “姨妈实在太过分了!大家都知道表哥生性善良,人也和气,姨妈怎么也能下得去手啊?”如兰装作一个局外人,谴责王若与,“再说舅舅那些庶子,没一个成器。要么资质平庸,要么贪图享乐,连个秀才都不是。真要是那些庶子当家,王家以后危险了。” “可不是吗?别说嫡子庶子,哥哥那些儿子里,就佑哥儿一个争气的。论才华能力,佑哥儿比不上你外祖父,不过人品没得挑剔。以后他当了家,别的不说,守住家业没问题的。”王若弗虽然早就成了盛家妇,不过和王家的血脉联系还是斩不断的,说起王若与的这件事,气得直拍桌子,“我不知道佑哥儿哪得罪你姨妈了,就是佑哥儿真得罪了她,她也不能为了一己之私,不顾王家啊!王家哪里对不起她了,什么事情没帮她?要是像帮着她那样帮着我,我也不会被林氏为难那么多年!” “母亲,消消气,消消气。”如兰给王若弗倒满了酒,“今天咱们不说不高兴的事情。” 王若弗喝着酒,情绪稍微缓和下去,又接着说:“以前你外祖母对她有求必应,可这一次,就说了一句‘知道了’,没多搭理你姨妈。佑哥儿不光是王家唯一的嫡子嫡孙,也是唯一的希望,哪能说废就废?说来也巧,晚上你外祖母做了一个梦,梦见你配享太庙的外祖父了。你外祖父在梦里,义正言辞指责你外祖母纵容女儿,是非不分,害得王家家破人亡,连他自己也被移出太庙。偏偏你姨妈还不识趣,第二天一大早又跑过来鼓动你外祖母,非要让你外祖母把佑哥儿除名。这不,你外祖母一下子没忍住,呵斥了你姨妈。甚至说了,以后不管她的那些破烂事了!你姨妈什么时候受过这种委屈?人都吓傻了。”天时地利人和,王佑都占了。 如果不是王老太太梦见了王老太爷,事情未必这么顺利。 如兰附和着王若弗:“是啊,母亲。平时的那些小事,外祖母可以不放在心上,纵容姨妈胡作非为。真有大事发生,外祖母还是得好好考虑的。” 王佑也不用再在祠堂罚跪,恢复了正常生活。 挑了个合适日子,如兰以探望小侄子小侄女的名义,去了王家。 这一折腾,王佑瘦了不少,不过眉宇间多了几分成熟和坚毅。 如兰喝着茶,和王佑复盘着这件事情:“表哥,别的不说,你就不怕外祖母听进去了姨妈的鼓动,真把你给废了吗?从族谱除名,那是大事。” “说一点也不怕,是不可能的。不过我觉得,我应该不会输。如兰表妹,那天有些话,我没来得及和你说。”王佑一边笑着,一边把没来得及解释的情况说给如兰,“姑妈早就在祖母面前说我撺掇康晋表哥出走,还说我算计她,邀请全家人去庄子,让她失了外援,不得不同意姚家和离。可是祖母,完全没有问过我这些事情。” 如兰陷入沉思:“这些事情,谁也没有证据,说是巧合也不为过。” 王佑并不完全赞同如兰的看法:“是,话这么说,也没错。不过,万事万物都讲证据吗?我为官这几年,自认为处理事情还算公道。可证据不充分的情况下,有时候也只能凭自己的感觉去相信去怀疑了。何况这些事情,我确确实实做了。假如祖母问责,我怎么能问心无愧说我没做过?” “这么说来,她老人家还是疼你的。”如兰笑道。 当然,这并不是如兰的真心话,只是顺着王佑也只能这么说了。 出乎意料的人,王佑的眼中多了几分愧意:“我是不是辜负了她老人家的信任?就算有人告密,祖母也只是敲打一下我,将来不能不管姑妈,完全没提之前的事情。在父辈祖辈眼里,我一直都是那个老实孩子,至善至纯,不会说谎,更不会耍手段。虽然我不后悔,可我现在,还是成了我曾经最不想成为的那种人。” “表哥,错的不是你。换作任何人,遇到这种情况,都不会坐以待毙。”如兰安慰道,“何况,老天爷都在帮你。怎么这么巧,外祖父恰恰给外祖母托了梦?” “你以为,真的是巧合吗?”王佑微微一笑,“事在人为。” 如兰这才明白,王佑的整个计划一一以王若与的性子,绝对不会放过王佑。这次王佑因为一点小事被王老太太罚跪祠堂,王若与更是得意忘形,认为王老太太对她言听计从。越是这个时候,越是容易膨胀,越是容易摔跟头。王佑让如兰想办法收买了康家下人,康家下人顺着王若与的话,鼓动王若与去求王老太太废掉王佑。王老太太也不是傻子,心里明镜似的,别的事情可以是非不分,装着糊涂偏爱王若与。可王佑是王家唯一的嫡子嫡孙,没有大错,怎么可能随随便便从族谱上除名?想当初小秦氏费尽心思,都没办法把声名狼藉的顾廷烨从族谱上除名。当晚,有人假装王老太爷的声音给王老太太托梦,义正言辞指责、吓唬王老太太,王老太太怎么可能不心虚?第二天王若与再被康家下人鼓动,又一次提出撵走王佑的事情,王老太太的火气也就上来了。 “表哥,你什么时候这么厉害了。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啊!”如兰听了,连连赞叹。 王佑反过来夸如兰:“如兰表妹,厉害的人是你。如果不是你,我可能就认命了。之前你让我撺掇康晋表哥出走,让我知道,凡事还可以另辟蹊径,靠着自己把看起来无解的问题给解决。我以前不够勇敢,总被框得死死的,确实不可以独当一面。” 确实,王佑终于长成了能够独当一面的人。 见如兰愣住,王佑继续感慨:“讲真,我不希望再有下次了。姑妈总觉得与人斗其乐无穷,非要把人踩在脚下那才称心如意。我有和她较量的工夫,不如好好做事。我不敢和长柏表哥比,哪怕一辈子只能做一个小官,勤勤恳恳,兢兢业业,也是有意义的。” 王佑说的含蓄,不过如兰听得出来,他已经认定此事到此为止。只要王若与没有再牵连王家的意思,王佑不会为了个人恩怨再去和王若与算账。言至于此,如兰笑道:“勿忘初心,方得始终。” 其实,这句话是如兰第二次说给王佑了。上次还是王佑离开学堂的时候,临别之际,如兰鼓励王佑。 一晃几年时间,王佑变了,却又没有变。 王佑恍惚了一瞬间,然后笑笑:“是啊,勿忘初心,方得始终。说起来简单,做起来难。时候不早了,如兰表妹早点回去!免得姑妈担心。我也回去看看孩子,最近一直忙着,两个小家伙都快不认识我了。” 王若与被王老太太呵斥后,没过几日,又跑到王老太太面前哭哭啼啼。 母亲的偏爱,是王若与最大的底气。 王若与的所作所为实在荒唐,被呵斥也活该。不过这几天王老太太的心一直悬着,生怕王若与想不开,一时冲动做了傻事。 短短几天,王若与瘦了不少,也憔悴了不少。 王老太太心疼地把王若与揽在怀里:“与儿啊,我那天说你,是重了一些,你可千万别往心里去!我这一儿二女,最疼的就是你。” “母亲,除了您,他们都不把我放在眼里……”王若与扑在王老太太的怀里,哭得那叫一个夸,“之前妹妹带着人过来找我的麻烦,现在佑哥儿又对我生了不满……这让我怎么活……”换作王若弗,王老太太早就生了厌。 可这是王若与,王老太太只能耐着性子安抚:“与儿,不是我说你,这次的事情,你确实是过了。佑哥儿是王家唯一的嫡子嫡孙,他不敬你,我可以去教训他,你哪能随随便便说这种糊涂话?” “可是……”王若与不甘心。 “你父亲去了,不过名声尚在,门生众多,你哥哥也是朝中官员,我们总能拉你一把。可再过二十年,你还不得指望着佑哥儿?是,你哥哥有好几个庶子。可那几个庶子,哪个靠谱?将来不把家业败光就不错了!到时候你可真没有退路了。”王老太太掏心掏肺讲着,也不知道王若与能不能理解她的良苦用心,“我这把老骨头,说不好哪天眼一闭,就走了啊……你还剩几十年光景,到时候谁护着你?等康延那个小孽畜成了气候,你还要在他手下讨生活?佑哥儿心思纯良,是个好孩子。只要你好好的,将来他不会让你老无所依。” 父母之爱子,为之计深远。 王老太太是爱王若与的,也为王若与好好计了计。 只可惜,王老太太如果一开始就能严格要求王若与,及时把王若与掰回正路,也不会是现在这般光景了。 王老太太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句句动容。 换作常人,这个时候不仅会感恩母亲全心全意替自己着想,还会对自己过去犯下的错误愧疚不已。 王若与就不一样了,一边哭着,心中的恨意却是越来越浓:“母亲……” 王老太太拍着王若与的手背:“与儿,我这么多年最疼你。你就听我一句劝,好好过日子,别再想着乱七八糟的事情了。你和康延那个小孽畜合不来,就回家!我这一把老骨头,也不在乎外人怎么说了。” “不了,母亲,我还是留在康家好了。”王若与有着自己的小算盘,连连摇头。 王老太太劝不动王若与,只好塞上几张银票:“我知道你的嫁妆都让你填康家的亏空了。康海丰不是东西,拿你嫁妆养小妾养小孽畜,你现在连个傍身钱都没有。这些钱啊,够你用个一年半载。过些日子,我再贴补你一些。” 王若与瞥了一眼钱数一一这些钱,够做什么的?是,日常开销绝对不成问题,可以后想搞什么事情,这点钱也够打点的? 王若与又想起了康允儿,康允儿的夫婿长梧出身商家,最不缺的就是钱。 如兰早就料到,王若与很可能向康允儿要钱。 也是为了控制王若与,也是为了保护康允儿一一虽说之前王若与找康允儿的时候,康允儿拎得清只给了钱,下次呢,下下次呢?康允儿性子软,一旦哪次立场不定,就会惹上不必要的麻烦。如兰提醒品兰,让她回宥阳的时候,委婉含蓄向盛维夫妇讲明其中利害关系。 盛维夫妇是通情达理的人,长梧更是希望夫妇恩爱、和和美美,他们只是点醒了康允儿,并没有因为王若与看轻康允儿半点。 和康元儿不一样,康允儿是识趣的人。公婆、夫婿平时都是真心为她着想,她自然听得进去劝。王若与再来信的时候,她仅仅是关心了几句王若与的身体,绝不提志愿银子的事情了。过了几日,康元儿抱着儿子回了娘家。 母女二人没说几句家常,康元儿就抱怨起来:“母亲,您替我准备的怎么样了?侯爷还没确定继承人,咱们再不出手,恐怕被别人抢了先!老三媳妇的娘家,正在替老三儿子谋划呢。前几天,他们给侯爷送了不少古董和宝石!”然而,王若与哪有这个财力? 要是康晋的大娘子还在,王若与还能借着这个关系,从姚家捞钱。姚家有的是钱,只是生意人家地位不高,康家没落也是世家,两家联姻各得所需。谁曾想到康晋宠妾灭妻,最后更是一走了之,让这关系变得尴尬了。姚家疼爱女儿,不忍心女儿守一辈子活寡,在王若与手下讨生活。得了贵人相助,有了底气,顺顺利利和离。 想到这里,王若与的火气也上来了:“咱们家是什么情况,你又不是不知道!你问我要钱,我哪来的钱!” “咱们家缺的,只是钱吗?”康元儿质问道。王若与瞬间警觉起来:“你什么意思?” 王若与至少在王老太太面前,该卖可怜扮乖巧,还是卖可怜扮乖巧的。可康元儿都懒得装了,直接朝着王若与大吼大叫,越来越恨自己生在康家,有王若与这样的母亲:“咱们家不仅缺钱,还缺德呢!要是康家有个好名声,就是没钱,侯爷也得多几分敬重,考量考量!您知道吗,侯夫人带着我出去交际,每次都有人暗戳戳说着您的坏话。侯夫人听了会怎么想,回去以后会和侯爷怎么说?最近倒好,那些贵妇都在传您坏事做绝,被外祖母训斥了!怎么,就连外祖母都受不了您了?” 讲真,康元儿并没有道德底线,在乎的不是王若与行的不正,而是王若与做坏事对她的影响。只要王若与影响不到她,手上再多人命,她也完全不介意。 有几个女儿敢像康元儿一样这么和母亲说话?王若与的火气蹭蹭蹭上来了,直接就是一巴掌:“元儿,你说什么混账话!” 一巴掌下去,王若也与冷静了,细细品着康元儿的话,疑惑渐生一-别人怎么知道,一向无条件惯着她的王老太太,竟然呵斥了她?肯定是有人故意散布出去的。 这是一个非常危险的信号,王若与人品不好,更没有可以依靠的夫婿和儿子。往来交际的时候,别人给她几分薄面,全是看在王老太太的份上。谁不知道,王家的老太太最偏心这个大姑娘呢? 王若与紧张得很,完全顾不上康元儿的大逆不孝。 然而,康元儿没有读出这一层,还以为王若与被她说得哑口无言,还继续放了狠话:“母亲,您不帮我,是不是?行,我自己解决那些事情。就算不靠您,我也能出人头地的!到那时候,您可别后悔。您一个人和康延那个小孽畜,母慈子孝去!” 没等王若与回话,康元儿抱着儿子头也不回离开。 康元儿不敬王若与这个母亲,可王若与不想和康元儿真结了仇。一方面,她们是母女,血浓于水,做母亲的总会原谅女儿;另一方面,康晋一去不复返,康允儿远嫁宥阳,康元儿真是她唯一可以依靠的子女了。 再说她也了解康元儿的性子,喜怒无常,口无遮拦。 王若与去追康元儿的时候,心急顾不上看脚下,好巧不巧,被一颗石子绊倒。这个时候,康元儿已经走出了康家的大门,听不见王若与撕心裂肺的哭声。 康家下人听到了王若与的鬼哭狼嚎,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还有几个悄悄看这热闹。 康家经常拖欠日钱月钱,何况王佑与是什么人了解诿!康家下解透透的。这个时候扶起王若与,怕不是王若与会把她摔倒的怒气直接发泄给扶她的人! 直到祁妈妈远远过来,康家下人一合计,装作才发现的样子,几个人搭着手,把王若与抬了回去。 伤筋断骨一百天。 王若与再一肚子坏水,这段时间也难使坏了。 不过王若与怕康元儿以后不好做人,只好说是自己走路不留神摔了一跤,半个字没提康元儿。于情于理,让康元儿扯上这件事情都不好。如兰听了这个消息,幸灾乐祸笑了。 走路的人多着去了,别人怎么都好好的,就王若与出了这种倒霉事情?善有善报,恶有恶报,王若与被石子绊倒,伤筋断骨,那是天意。 不过说起这件事情,王若弗还是多了几分不忍:“你那姨妈啊,不是东西是真的,可要真瘸了一条腿,这辈子就完了……小伙子伤筋断骨都是大事,何况你姨妈那个年纪?一折腾,半条命也没了。” 王若弗说到这儿,如兰也不好意思再面露喜色,只能收敛收敛。 “行了,如儿,不说这些了,吃饭,赶紧吃饭!”王若弗往如兰碗里夹了一筷子肉,“你走路的时候,也给我稳当一点儿。谁知道什么时候就冒出一颗石子!要是摔断了胳膊啊腿的,将来怎么办?” 第77章 放手一搏(下) 王佑出的主意,如兰帮他做起来并不算难。只是,万一是最坏的结果…… 魏意平点过如兰,心意已决的人,最需要的是尊重和支持。正是这句话,如兰下定决心帮助王佑。 可这一天天的,她无时无刻不在担心王佑,生怕王佑的放手一搏是作茧自缚。她不敢问,也没的问。只是在去祈福的时候,默默加了一句祝平安。 这日,王若弗的脸上挂着痛快的笑,美滋滋喝着刚热过的酒。刘妈妈站在一旁,也是心情舒畅的模样:“大娘子总算是出了一口恶气。”如兰大为不解,这是怎么了? 虽说王若弗平时也乐呵呵的,可也没有这般畅快淋漓。最近家中并无喜事,再说林噙霜罪有应得后,盛家再也没有为难王若弗的人。全家上下,无一不敬重这位大娘子。 如兰试探性问道:“母亲,发生了什么喜事?我瞧您开心得很。” 王若弗品着小酒,洋洋得意:“我听人说,你外祖母呵斥了你姨妈。不光是我,我猜你舅妈现在也高兴想摆酒!要是你外祖母早给你姨妈一点颜色看看,你姨妈也不至于胆大妄为,三番五次害到自家人头上! “太好了,太好了。”如兰一时激动,笑出了眼泪。 这么说,王佑的计划成功了。这是王老太太第一次呵斥王若与,虽说只是呵斥,不过意义非凡。“瞧你高兴的!我估计啊,你姨妈不敢再找你麻烦了,我也不用放狗了。”王若弗一口酒,一口花生米,和如兰一起分享着王若与吃瘪的快乐,“以前你姨妈仗着你外祖母的宠爱,为所欲为,谁都不放在眼里。现在,她真得老老实实一段时间了。” 如兰搬了一个小椅子坐在王若弗身边:“母亲,您和我说说,是怎么回事?” “这……你一个姑娘家的,知道那么多做什么?我告诉你,你别再惹出什么乱子!”王若弗收敛了一下自己的得意,“前段时间你答应我在家老老实实写话本,怎么这几天又里出外进的?”王若弗怎么也想不到,这次王若与被王老太太呵斥,离不开王佑的主意,连如兰也掺和了进来。如兰殷勤地为王若弗倒酒,“母亲,您就和我说说姨妈的事情!” 刘妈妈在一旁替如兰说话:“大娘子,五姑娘都是大姑娘了,知道一些也没什么。再说这些都是葳蕤轩里面的私房话!五姑娘聪慧过人,在外自然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刘妈妈没说的是,王若弗以前经常说一些不该说的。尤其早些年和林噙霜交锋的时候,大好的局面,就因为王若弗不会说话,或是被林噙霜抓住漏洞,或者惹得盛紘嫌弃,实在可惜。 其实王若弗也不是完全不想说给如兰听。真要是严防死守,完全不想让如兰知道,如兰过来的时候,还提这茬做什么?只不过做母亲的,主动和女儿讲着亲戚吃瘪的事情,有那么一丢丢难为情罢了。 刘妈妈给了一个台阶,王若弗也就顺着下了,和如兰滔滔不绝讲了起来,越说越兴奋:“要我说,多行不义必自毙。之前你姨妈说你们姐妹几个的坏话,你外祖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反倒成了咱们的不是;至于康家的那些烂摊子,你舅舅平一平也就罢了,最多是有损王家的名声,还不是什么大事。可你姨妈这次胆子肥了,居然……” “居然什么?”如兰装作什么也不知道的样子。王若弗愤怒地拍了一下桌子:“居然想把你王佑表哥给废了!” “什么?姨妈居然敢……”在王若弗面前,如兰只能表现得无比惊讶,装夸张过头了,还差点把面前的茶碗给打翻了,“表哥人那么好,还是王家的唯一的嫡孙,姨妈疯了吗!” “你怎么又冒冒失失的!以后嫁了人,遇到一点事情,就沉不住气了?”王若弗丝毫没有看出破绽,批评了如兰几句,又继续说王若与的事情,“可不是!你姨妈给你外祖母说,你表哥道德败坏,心思不纯,应当撵出王家,从王家族谱上除名!还说你舅舅有好几个庶子,不差佑哥儿这一个儿子!” 欲使之灭亡,必先使其疯狂。 王佑被王老太太罚跪祠堂,王若与坚信王老太太是听进去了她的话,替她教训王佑。再被人一撺掇,更是大着胆子直接跑去王老太太面前,把王佑贬的一文不值,必须把王佑给赶尽杀绝。 王若与说说王佑的坏话就罢了,鼓动王老太太把王佑从族谱除名又是另一回事了。 至于如兰是怎么撺掇的……失道寡助,威逼利诱,搞定康家一个下人,实在是太容易了。最重要的是,王若与心里有恶念。假如没有恶念,任谁撺掇也不能办出这种荒唐事情。 “姨妈实在太过分了!大家都知道表哥生性善良,人也和气,姨妈怎么也能下得去手啊?”如兰装作一个局外人,谴责王若与,“再说舅舅那些庶子,没一个成器。要么资质平庸,要么贪图享乐,连个秀才都不是。真要是那些庶子当家,王家以后危险了。” “可不是吗?别说嫡子庶子,哥哥那些儿子里,就佑哥儿一个争气的。论才华能力,佑哥儿比不上你外祖父,不过人品没得挑剔。以后他当了家,别的不说,守住家业没问题的。”王若弗虽然早就成了盛家妇,不过和王家的血脉联系还是斩不断的,说起王若与的这件事,气得直拍桌子,“我不知道佑哥儿哪得罪你姨妈了,就是佑哥儿真得罪了她,她也不能为了一己之私,不顾王家啊!王家哪里对不起她了,什么事情没帮她?要是像帮着她那样帮着我,我也不会被林氏为难那么多年!” “母亲,消消气,消消气。”如兰给王若弗倒满了酒,“今天咱们不说不高兴的事情。” 王若弗喝着酒,情绪稍微缓和下去,又接着说:“以前你外祖母对她有求必应,可这一次,就说了一句‘知道了’,没多搭理你姨妈。佑哥儿不光是王家唯一的嫡子嫡孙,也是唯一的希望,哪能说废就废?说来也巧,晚上你外祖母做了一个梦,梦见你配享太庙的外祖父了。你外祖父在梦里,义正言辞指责你外祖母纵容女儿,是非不分,害得王家家破人亡,连他自己也被移出太庙。偏偏你姨妈还不识趣,第二天一大早又跑过来鼓动你外祖母,非要让你外祖母把佑哥儿除名。这不,你外祖母一下子没忍住,呵斥了你姨妈。甚至说了,以后不管她的那些破烂事了!你姨妈什么时候受过这种委屈?人都吓傻了。”天时地利人和,王佑都占了。 如果不是王老太太梦见了王老太爷,事情未必这么顺利。 如兰附和着王若弗:“是啊,母亲。平时的那些小事,外祖母可以不放在心上,纵容姨妈胡作非为。真有大事发生,外祖母还是得好好考虑的。” 王佑也不用再在祠堂罚跪,恢复了正常生活。 挑了个合适日子,如兰以探望小侄子小侄女的名义,去了王家。 这一折腾,王佑瘦了不少,不过眉宇间多了几分成熟和坚毅。 如兰喝着茶,和王佑复盘着这件事情:“表哥,别的不说,你就不怕外祖母听进去了姨妈的鼓动,真把你给废了吗?从族谱除名,那是大事。” “说一点也不怕,是不可能的。不过我觉得,我应该不会输。如兰表妹,那天有些话,我没来得及和你说。”王佑一边笑着,一边把没来得及解释的情况说给如兰,“姑妈早就在祖母面前说我撺掇康晋表哥出走,还说我算计她,邀请全家人去庄子,让她失了外援,不得不同意姚家和离。可是祖母,完全没有问过我这些事情。” 如兰陷入沉思:“这些事情,谁也没有证据,说是巧合也不为过。” 王佑并不完全赞同如兰的看法:“是,话这么说,也没错。不过,万事万物都讲证据吗?我为官这几年,自认为处理事情还算公道。可证据不充分的情况下,有时候也只能凭自己的感觉去相信去怀疑了。何况这些事情,我确确实实做了。假如祖母问责,我怎么能问心无愧说我没做过?” “这么说来,她老人家还是疼你的。”如兰笑道。 当然,这并不是如兰的真心话,只是顺着王佑也只能这么说了。 出乎意料的人,王佑的眼中多了几分愧意:“我是不是辜负了她老人家的信任?就算有人告密,祖母也只是敲打一下我,将来不能不管姑妈,完全没提之前的事情。在父辈祖辈眼里,我一直都是那个老实孩子,至善至纯,不会说谎,更不会耍手段。虽然我不后悔,可我现在,还是成了我曾经最不想成为的那种人。” “表哥,错的不是你。换作任何人,遇到这种情况,都不会坐以待毙。”如兰安慰道,“何况,老天爷都在帮你。怎么这么巧,外祖父恰恰给外祖母托了梦?” “你以为,真的是巧合吗?”王佑微微一笑,“事在人为。” 如兰这才明白,王佑的整个计划一一以王若与的性子,绝对不会放过王佑。这次王佑因为一点小事被王老太太罚跪祠堂,王若与更是得意忘形,认为王老太太对她言听计从。越是这个时候,越是容易膨胀,越是容易摔跟头。王佑让如兰想办法收买了康家下人,康家下人顺着王若与的话,鼓动王若与去求王老太太废掉王佑。王老太太也不是傻子,心里明镜似的,别的事情可以是非不分,装着糊涂偏爱王若与。可王佑是王家唯一的嫡子嫡孙,没有大错,怎么可能随随便便从族谱上除名?想当初小秦氏费尽心思,都没办法把声名狼藉的顾廷烨从族谱上除名。当晚,有人假装王老太爷的声音给王老太太托梦,义正言辞指责、吓唬王老太太,王老太太怎么可能不心虚?第二天王若与再被康家下人鼓动,又一次提出撵走王佑的事情,王老太太的火气也就上来了。 “表哥,你什么时候这么厉害了。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啊!”如兰听了,连连赞叹。 王佑反过来夸如兰:“如兰表妹,厉害的人是你。如果不是你,我可能就认命了。之前你让我撺掇康晋表哥出走,让我知道,凡事还可以另辟蹊径,靠着自己把看起来无解的问题给解决。我以前不够勇敢,总被框得死死的,确实不可以独当一面。” 确实,王佑终于长成了能够独当一面的人。 见如兰愣住,王佑继续感慨:“讲真,我不希望再有下次了。姑妈总觉得与人斗其乐无穷,非要把人踩在脚下那才称心如意。我有和她较量的工夫,不如好好做事。我不敢和长柏表哥比,哪怕一辈子只能做一个小官,勤勤恳恳,兢兢业业,也是有意义的。” 王佑说的含蓄,不过如兰听得出来,他已经认定此事到此为止。只要王若与没有再牵连王家的意思,王佑不会为了个人恩怨再去和王若与算账。言至于此,如兰笑道:“勿忘初心,方得始终。” 其实,这句话是如兰第二次说给王佑了。上次还是王佑离开学堂的时候,临别之际,如兰鼓励王佑。 一晃几年时间,王佑变了,却又没有变。 王佑恍惚了一瞬间,然后笑笑:“是啊,勿忘初心,方得始终。说起来简单,做起来难。时候不早了,如兰表妹早点回去!免得姑妈担心。我也回去看看孩子,最近一直忙着,两个小家伙都快不认识我了。” 王若与被王老太太呵斥后,没过几日,又跑到王老太太面前哭哭啼啼。 母亲的偏爱,是王若与最大的底气。 王若与的所作所为实在荒唐,被呵斥也活该。不过这几天王老太太的心一直悬着,生怕王若与想不开,一时冲动做了傻事。 短短几天,王若与瘦了不少,也憔悴了不少。 王老太太心疼地把王若与揽在怀里:“与儿啊,我那天说你,是重了一些,你可千万别往心里去!我这一儿二女,最疼的就是你。” “母亲,除了您,他们都不把我放在眼里……”王若与扑在王老太太的怀里,哭得那叫一个夸,“之前妹妹带着人过来找我的麻烦,现在佑哥儿又对我生了不满……这让我怎么活……”换作王若弗,王老太太早就生了厌。 可这是王若与,王老太太只能耐着性子安抚:“与儿,不是我说你,这次的事情,你确实是过了。佑哥儿是王家唯一的嫡子嫡孙,他不敬你,我可以去教训他,你哪能随随便便说这种糊涂话?” “可是……”王若与不甘心。 “你父亲去了,不过名声尚在,门生众多,你哥哥也是朝中官员,我们总能拉你一把。可再过二十年,你还不得指望着佑哥儿?是,你哥哥有好几个庶子。可那几个庶子,哪个靠谱?将来不把家业败光就不错了!到时候你可真没有退路了。”王老太太掏心掏肺讲着,也不知道王若与能不能理解她的良苦用心,“我这把老骨头,说不好哪天眼一闭,就走了啊……你还剩几十年光景,到时候谁护着你?等康延那个小孽畜成了气候,你还要在他手下讨生活?佑哥儿心思纯良,是个好孩子。只要你好好的,将来他不会让你老无所依。” 父母之爱子,为之计深远。 王老太太是爱王若与的,也为王若与好好计了计。 只可惜,王老太太如果一开始就能严格要求王若与,及时把王若与掰回正路,也不会是现在这般光景了。 王老太太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句句动容。 换作常人,这个时候不仅会感恩母亲全心全意替自己着想,还会对自己过去犯下的错误愧疚不已。 王若与就不一样了,一边哭着,心中的恨意却是越来越浓:“母亲……” 王老太太拍着王若与的手背:“与儿,我这么多年最疼你。你就听我一句劝,好好过日子,别再想着乱七八糟的事情了。你和康延那个小孽畜合不来,就回家!我这一把老骨头,也不在乎外人怎么说了。” “不了,母亲,我还是留在康家好了。”王若与有着自己的小算盘,连连摇头。 王老太太劝不动王若与,只好塞上几张银票:“我知道你的嫁妆都让你填康家的亏空了。康海丰不是东西,拿你嫁妆养小妾养小孽畜,你现在连个傍身钱都没有。这些钱啊,够你用个一年半载。过些日子,我再贴补你一些。” 王若与瞥了一眼钱数一一这些钱,够做什么的?是,日常开销绝对不成问题,可以后想搞什么事情,这点钱也够打点的? 王若与又想起了康允儿,康允儿的夫婿长梧出身商家,最不缺的就是钱。 如兰早就料到,王若与很可能向康允儿要钱。 也是为了控制王若与,也是为了保护康允儿一一虽说之前王若与找康允儿的时候,康允儿拎得清只给了钱,下次呢,下下次呢?康允儿性子软,一旦哪次立场不定,就会惹上不必要的麻烦。如兰提醒品兰,让她回宥阳的时候,委婉含蓄向盛维夫妇讲明其中利害关系。 盛维夫妇是通情达理的人,长梧更是希望夫妇恩爱、和和美美,他们只是点醒了康允儿,并没有因为王若与看轻康允儿半点。 和康元儿不一样,康允儿是识趣的人。公婆、夫婿平时都是真心为她着想,她自然听得进去劝。王若与再来信的时候,她仅仅是关心了几句王若与的身体,绝不提志愿银子的事情了。过了几日,康元儿抱着儿子回了娘家。 母女二人没说几句家常,康元儿就抱怨起来:“母亲,您替我准备的怎么样了?侯爷还没确定继承人,咱们再不出手,恐怕被别人抢了先!老三媳妇的娘家,正在替老三儿子谋划呢。前几天,他们给侯爷送了不少古董和宝石!”然而,王若与哪有这个财力? 要是康晋的大娘子还在,王若与还能借着这个关系,从姚家捞钱。姚家有的是钱,只是生意人家地位不高,康家没落也是世家,两家联姻各得所需。谁曾想到康晋宠妾灭妻,最后更是一走了之,让这关系变得尴尬了。姚家疼爱女儿,不忍心女儿守一辈子活寡,在王若与手下讨生活。得了贵人相助,有了底气,顺顺利利和离。 想到这里,王若与的火气也上来了:“咱们家是什么情况,你又不是不知道!你问我要钱,我哪来的钱!” “咱们家缺的,只是钱吗?”康元儿质问道。王若与瞬间警觉起来:“你什么意思?” 王若与至少在王老太太面前,该卖可怜扮乖巧,还是卖可怜扮乖巧的。可康元儿都懒得装了,直接朝着王若与大吼大叫,越来越恨自己生在康家,有王若与这样的母亲:“咱们家不仅缺钱,还缺德呢!要是康家有个好名声,就是没钱,侯爷也得多几分敬重,考量考量!您知道吗,侯夫人带着我出去交际,每次都有人暗戳戳说着您的坏话。侯夫人听了会怎么想,回去以后会和侯爷怎么说?最近倒好,那些贵妇都在传您坏事做绝,被外祖母训斥了!怎么,就连外祖母都受不了您了?” 讲真,康元儿并没有道德底线,在乎的不是王若与行的不正,而是王若与做坏事对她的影响。只要王若与影响不到她,手上再多人命,她也完全不介意。 有几个女儿敢像康元儿一样这么和母亲说话?王若与的火气蹭蹭蹭上来了,直接就是一巴掌:“元儿,你说什么混账话!” 一巴掌下去,王若也与冷静了,细细品着康元儿的话,疑惑渐生一-别人怎么知道,一向无条件惯着她的王老太太,竟然呵斥了她?肯定是有人故意散布出去的。 这是一个非常危险的信号,王若与人品不好,更没有可以依靠的夫婿和儿子。往来交际的时候,别人给她几分薄面,全是看在王老太太的份上。谁不知道,王家的老太太最偏心这个大姑娘呢? 王若与紧张得很,完全顾不上康元儿的大逆不孝。 然而,康元儿没有读出这一层,还以为王若与被她说得哑口无言,还继续放了狠话:“母亲,您不帮我,是不是?行,我自己解决那些事情。就算不靠您,我也能出人头地的!到那时候,您可别后悔。您一个人和康延那个小孽畜,母慈子孝去!” 没等王若与回话,康元儿抱着儿子头也不回离开。 康元儿不敬王若与这个母亲,可王若与不想和康元儿真结了仇。一方面,她们是母女,血浓于水,做母亲的总会原谅女儿;另一方面,康晋一去不复返,康允儿远嫁宥阳,康元儿真是她唯一可以依靠的子女了。 再说她也了解康元儿的性子,喜怒无常,口无遮拦。 王若与去追康元儿的时候,心急顾不上看脚下,好巧不巧,被一颗石子绊倒。这个时候,康元儿已经走出了康家的大门,听不见王若与撕心裂肺的哭声。 康家下人听到了王若与的鬼哭狼嚎,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还有几个悄悄看这热闹。 康家经常拖欠日钱月钱,何况王佑与是什么人了解诿!康家下解透透的。这个时候扶起王若与,怕不是王若与会把她摔倒的怒气直接发泄给扶她的人! 直到祁妈妈远远过来,康家下人一合计,装作才发现的样子,几个人搭着手,把王若与抬了回去。 伤筋断骨一百天。 王若与再一肚子坏水,这段时间也难使坏了。 不过王若与怕康元儿以后不好做人,只好说是自己走路不留神摔了一跤,半个字没提康元儿。于情于理,让康元儿扯上这件事情都不好。如兰听了这个消息,幸灾乐祸笑了。 走路的人多着去了,别人怎么都好好的,就王若与出了这种倒霉事情?善有善报,恶有恶报,王若与被石子绊倒,伤筋断骨,那是天意。 不过说起这件事情,王若弗还是多了几分不忍:“你那姨妈啊,不是东西是真的,可要真瘸了一条腿,这辈子就完了……小伙子伤筋断骨都是大事,何况你姨妈那个年纪?一折腾,半条命也没了。” 王若弗说到这儿,如兰也不好意思再面露喜色,只能收敛收敛。 “行了,如儿,不说这些了,吃饭,赶紧吃饭!”王若弗往如兰碗里夹了一筷子肉,“你走路的时候,也给我稳当一点儿。谁知道什么时候就冒出一颗石子!要是摔断了胳膊啊腿的,将来怎么办?” 第78章 螳螂捕蝉 王若与摔断了腿的事情传到了康元儿的耳朵里。虽说王若与是被石子绊倒,可事情到底因康元儿而起,康元儿说不难过是假的。不过这种难过没有持续太长时间,她突然意识到,王若与不中用了,靠不住了。 之前和王若与吵的时候,正在气头上,康元儿说的话多少带着冲动的成分。可现在就算王若与想帮她,也心有余而力不足了。 想到这里,康元儿哼了一声,自言自语:“行,我一个人自己解决这些。” 她再次复盘一下秦家的情况一一老大一家死光了,一个人也不剩;老二身上有人命案,还好女色,多年没有一儿半女,估计有隐疾;老三瘫在床上,伤了根本,不能再生,只有一个几岁的儿子。 只要搞掉这个小兔崽子,事情不就简单多了?想到这里,康元儿得意扬扬摸着儿子的头: “哟,小东西,想不到,有朝一日,你也能出人头地!等你将来有了出息,可别忘了我这个娘!” 小小的孩子听不懂话,只是眼珠转了转,警惕地看着周围。 康元儿继续做着美梦:“之前瞧不起我的那些人,哼,等着瞧!看谁能笑到最后! 恰恰这个时候,秦思远一身酒气回来了:“你胡说八道什么呢?” “没什么,没什么。”康元儿紧张地抱住孩子,装作在哄孩子的样子,“儿子睡了,别吓到他。” 时间久了,秦思远也失去了耐心。 他外表不错,又憨厚又老实;实际上,整个人烂到了骨子里,未成婚就有了花柳之病。这段时间,为了给人留下好印象,多一些竞争的资本,他不得不收敛一些,不仅不近女色,还和康元儿扮着一对恩爱夫妻。 然而,假扮着的终究是假扮着的。 早些时候,王若与在小秦氏面前还能说得上话,而且康晋和姚紫还没和离,姚家贴补女儿的钱,相当一部分被王若与侵占挪用,让康元儿用来人情往来、交际活动。 现在,眼看着希望越来越渺茫,秦思远私下都懒得跟康元儿再装了。 秦思远哼了一声:“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你说的话,我都听到了。” 康元儿见状,与其辩解自己什么都没说,不如就轻避重,把事情赶紧翻篇:“我表妹一直看不上我,总说我风凉话,我巴不得她过得不好!哼,一个凶巴巴的老姑娘,没人要,将来指不定就嫁个穷秀才。” 这句话看似只是普通的抱怨,可秦思远突然炸了:“我要你娶了你表妹,估计父亲早能定下来立我为继了!” “你什么意思?”康元儿也不是好惹的,放下儿子,瞬间进入反击状态,“给我说清楚了!” 秦思远冷笑道:“难道我说的不对?我要当初要是娶了你如兰表妹,父亲怎么可能不高看我一眼?她父兄都是文官清流,有口皆碑,还在朝中担任要职;兄弟姐妹嫁娶也好,顾家、梁家、袁家,还有海家、柳家,都是能说得上话的!再说盛家也不差钱,多送父亲一些古董珠宝之类的,父亲能不乐开了花?” 康元儿不甘示弱:“你以为她看得上你?是她不要你,不是你不要她的!” “怎么就看不上了?”秦思远瞪着康元儿。 康元儿最懂得往人心里捅刀子,一针见血:“当初我母亲牵线搭桥,想把她说给你。你在外人面前,永远都是个老实人。可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你是个有病的,她嫌脏,不愿意!不然,我也不会跟了你。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我认了!不过你吼我,有用吗?吼我,你就能成侯爷了?” “你……”秦思远气急败坏,“信不信,我休了你?” 换作一般年轻妇人,多少畏惧“休妻”二字。 可康元儿不一样,她是见识着康海丰和王若与撕撕扯扯长大的,早就习惯了。康海丰动不动拿休妻吓唬王若与也没用,王若与照样敢跟康海丰对着干。 康元儿不慌不忙,抱着被秦思远吓得哇哇大哭的儿子:“行啊,你休了我啊!你敢休了我,我就把儿子一把摔死,然后告诉所有人一-东昌侯府的四公子,早就有了花柳之病,现在身子一天不如一天,以后也生不出孩子了!我倒要看看,你能找什么人家的姑娘做填房?不如你再问问,我如兰表妹可愿意?” 这一番话说的,康元儿像极了街上的泼妇,毫无世家女子的修养。不过这也不能完全怪康元儿,康元儿记事的时候,康家就已经走下坡路了,再摊上康海丰这么个父亲、王若与这么个母亲,养成高贵优雅、温柔贤淑的性子反倒是奇怪了。何况秦思远也不是善类,真要是个单纯善良姑娘,指不定早就郁郁而终。 康元儿硬了,秦思远倒是软了。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如果秦思远真的休妻,康元儿就是光脚的。是,这么一折腾,康元儿只有死路一条了。不过他秦思远也废了,彻底翻不了身,断绝了继承人的可能。 康元儿显然是完美拿捏住了这一点。 秦思远和康元儿没有什么夫妻情义,可相处久了,他也知道康元儿是个喜怒无常的人,说话做事动不动就不按常理,真要逼急眼了,绝对能做出极端的事情。 于是,他也不敢刺激康元儿,只好自己给找了一个台阶下:“娘子说什么胡话?你我夫妻一体,自然应当同心同德。” 康元儿清楚,眼下确实能靠这一招震慑一下秦思远,可终究不是长久之计。一旦侯爷确定了继承人,秦思远也就没了指望,搞不好就是破罐子破摔。到时候秦思远没了顾忌,和她一样都是光脚的,都能豁出去的情况下,对付她不要太容易,很可能变本加厉报复回来。 想到这里,康元儿坚定了除掉老三孩子的决心。把秦思远也拉下水,大家不就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了? 至于人命不人命的,那就不重要了。跟着王若与长大的康元儿,哪能真把人命当回事?凡是拦着自己路的,都不应该活着。 又过了几天,康元儿假装无意,和秦思远提起了老三孩子:“三哥家的孩子从小就聪明过人,听说侯爷又夸了他,还奖励了他不少东西。”“可不是吗?我瞧父亲,很属意三哥的孩子 呢。”一提这个事情,秦思远也不愉快,“父亲老当益壮,身强体健。孩子长大也快,再过个五六年,他也是个半大小子了。” 康元儿接道:“要是他长大了中个举人、进士……” 秦思远也犯了愁:“可不是吗?我们兄弟四个,也就大哥中了举人。官当的不错,可惜命不好,一家人在洪水里死光了。二哥三哥还有我,没一个愿意读书的,秀才都没混上。是,父亲对这种事情向来是不上心的,可总归脸上无光。”见秦思远的情绪够了,康元儿开始火上浇油:“等三哥家的孩子出息了,咱们怎么办?你和你三哥关系一直不好,前些年还为一些事情大打出手。等他孩子成了下一任侯爷,那不得给他父亲出气?指不定能做出什么事情呢!” 被康元儿一挑拨,秦思远也生了恶念:“哎,确实,那小兔崽子现在见我都不客气。有些事情,还是得先下手为强。” 见秦思远上钩了,康元儿继续鼓动:“对啊,难道我们要眼睁睁看着三哥的孩子骑在我们头上吗?现在,他只是一个孩子,怎么都好说。可等他羽翼丰满,有些事情我们也就无能为力了。”“你的意思是……”秦思远试探问道。 康元儿不傻,自然不会明明白白提出做掉老三孩子的主意。她没有正面回答,只是鬼魅一笑:“你怎么想,我就怎么去做。你说过,我们夫妻一体,自然应当同心同德。” 秦思远不是什么好人,可毕竟没沾过人命,有坏心却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去做坏事。 康家那样的人家,搞死几个庶子不是什么大事,托托关系,打打掩护,没多久也就翻篇了;可老三的孩子是侯府的孙子,除非神不知鬼不觉做掉,否则一旦事发,想全身而退可就不容易了。 康元儿知道,王若与那边有一瓶可以神不知鬼不觉杀人的银杏汁给她备着。可她总觉得之前和王若与话说得太绝,淡了情分,这个时候再上门找王若与要银杏汁,王若与给她吗?就算给了,指不定还得再阴阳怪气一通。与其这样,不如自己想办法解决。等办成了事,岂不是更能在王若与面前显摆一番? 好巧不巧,康元儿还真搞来了一包药。 康元儿外出回来路上,遇到了一位江湖郎中正在卖药。江湖郎中说得隐晦,一般人只当卖的是普普通通的药;可康元儿有了恶念,自然敏感,听得出来弦外之音,这江湖郎中的药既能治病救人,也能谋财害命。 于是,康元儿命自己的心腹侍女上去打探一番。这个侍女是康元儿的陪嫁,待康元儿忠心耿耿,办事也算靠谱。她装成有烦恼需要寻医问药的样子,和江湖郎中搭上了话:“先生,您这里有没有好药,能给孩子用的?” “这里什么药都有,你孩子是什么情况?”江湖郎中问道。 “别提了,那孩子是什么病,我都不知道!我家男人是个混蛋,前几年和一个风尘女子勾勾搭搭。谁想到,前几天他突然抱回了一个儿子,说是他的种!还说那风尘女子无力抚养,要我给他养儿子!咱们家也不是什么豪门大户,小门小户的,家里负担重着,多一个儿子多一张嘴吃饭。你说,我能怎么办?我不同意,我男人就打我。行,我凑合养着那小孽畜,想着再过几年,孩子大了,也能帮着我干点活分分忧。谁曾想到,这还是一个病秧子?三天两头的病,孩子一病,我男人就说我没有容人之量,故意虐待孩子,又是给我一顿拳打脚踢。要是先生你那有好的药,能治好孩子……”康元儿的侍女把江湖郎中拉到一旁,编了一段故事,听起来这是一个可怜妇人的抱怨,其实句句暗藏玄机。 江湖郎中倒是很有耐心,一字不漏听着康元儿的侍女讲故事。最后,他悄悄摸出了一包药:“我瞧着你,也不容易啊。谁家有这么个扫把星能过好日子?我这正好有一包药,一包下去,药到病除。这药是我自己配的,谁也不知道这个方子,别的地方都买不到。今天你能遇到我,也算是缘分了。就是这药,有点贵……” 康元儿的侍女和江湖郎中彼此试探:“先生,再贵我也买!这孩子再病下去,我可能会被我男人打死!这么好的药,一包下去就能治好,哪能不买?” 江湖郎中见康元儿的侍女诚心买药,彼此一对视,就明白想什么了。他悄悄把人拉到更偏僻的地方:“街上人来人往,万一被人看到了,不好。你给我五十两银子就好,也当我行善积德,帮你解决了大问题。” “那就多谢先生了。”在偏僻的角落,康元儿的侍女和江湖郎中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康元儿也有数,不可能把自己搞来毒药的事情和秦思远实话实说。她把侍女糊弄郎中的故事,适当改改,再来糊弄秦思远,“我回来的路上,碰见一个江湖郎中。正好有一妇人过来寻医问药,那妇人说,她家男人不是东西,前些年和风尘女子留下了个野种。这不,现在她家男人现在逼着她养那个小孽畜!小孽畜是个病秧子,三天两头就不行了,她家男人心疼孩子,就拿她出气。郎中给她开了药,说是一包下肚,药到病除,保准她没有后顾之忧。我寻思着,这么好的药,我也搞来一包,就让我那侍女悄悄也买了一包。”不过秦思远没傻透的话,肯定明白这药不是一般的药。 “他也敢卖。”秦思远显然听懂了康元儿的话。换作平时,秦思远一定会以为康元儿讲这个故事是在含沙射影骂他。像他这种经常寻花问柳的人,和风尘女子的交集多着去了。 康元儿不以为意:“要是这么说,耗子药都不该卖。” 说话间,外面窜进来一只野猫。 康元儿逗了逗野猫,野猫就乖巧地趴在康元儿的身上,喵喵叫着。 “你倒是有心思招猫逗狗。”秦思远讽刺道,“你确定这药可靠?” 康元儿哪里是要宠爱小猫?她一边哄着野猫,一边给野猫喂了一点药:“试一试,不就知道了吗?小猫马上死了,说明这药性太烈,不合适;小猫一直没死,说明这药没用。最好啊,是过一段时间,悄悄死了。” 秦思远连连点头:“你说得对。” “喂猫简单,可是换作人就难了。”康元儿抱着小猫,笑容意味深长。 秦思远警觉地望了望四周,关上门窗,凑到康元儿的身边,压低了声音:“可不是吗?这孩子,是棵独苗啊!她母亲也害怕,寸步不离盯着,生怕出了什么事情。咱们……找不到下手的机会啊! ” “呵,富贵险中求。”康元儿的眼里闪着强烈的杀意和野心,不过话不能说得那么满,又补了一句,“要不,咱们还是算了。” 被康元儿喂了药的野猫七天后死了,死前毫无征兆。 稳妥起见,康元儿以想吃麻辣兔头为借口,从厨房要来一只兔子,然后喂了同样的药。七天以后,这只白白胖胖的兔子也毫无征兆死掉。康元儿抱着死去的兔子,笑容愈发诡异:“这药,确实是有点意思啊。” 秦思远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可看了康元儿的笑,还是觉得有些渗人,一时半会接受不了:“行了,行了,咱们说说下一步怎么办。” 别说,秦思远和康元儿的运气不错,还真寻摸到了一个机会。 老三瘫在床上成了废人之后,性情大变,前段时间为一点小事,让人打了身边小厮十个板子。那小厮本就不是很壮实的人,又觉得自己被打委屈得很,急火攻心,竟然一命呜呼。此时可大可小,就看怎么善后。 老三媳妇自然要替老三善后,封锁了消息。 这事或许可以瞒过外人,可绝对瞒不过一直紧盯着老三一家的秦思远和康元儿。 这小厮有一个同胞妹妹叫小秋,原本在厨房打打杂,日子过得惨兮兮。老三媳妇谎称她哥哥是正常病死的,然后把她调到自己房里做侍女,还领双倍的月钱。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时间久了,自然有些风言风语。 秦思远的一个小厮和死去的小厮是同乡,以前就和小秋有交情,知道他们兄妹二人感情深厚,小秋还是个烈性子,对哥哥的死耿耿于怀。 如此,他三言两语挑起了仇恨了,让小秋真以为哥哥是活活被打死的。事已至此,他再劝小秋为哥哥报仇也就顺理成章了:“三爷已经瘫在床上,早就生不如死。可那孩子,是三爷的独苗。哪有什么,比毁了他唯一的儿子还狠的报复?”小秋年纪不大,也没受过什么教导,不懂秦家人之间的复杂关系,更不会意识到自己被人当成了枪使。被熟悉的同乡这么一撺掇,自然下定决心除掉老三孩子,为哥哥报仇,甚至对秦思远的小厮还感恩戴德。 一切似乎都那么顺利。 小秋轻而易举地在老三孩子的饭菜里混进了药。共同参与一件坏事,倒是让秦思远和康元儿拉近了不少关系,不论说话内容,只看说话神情语气,倒是真像极了寻常的夫妻:“娘子,你说她不会供出我们!我那小厮跟了我二十年,忠心耿耿,一家人的死契都在我手里,我倒是不怕。不过那个小秋,万-……” 康元儿把脸凑在秦思远的脸前,声音是前所未有的温柔,不过字字都带着狠:“那你不用担心了,我早就想过这个问题,已经帮你善后了。” 小秋毫无征兆死了,晚上好端端的人,早上就凉透了。她走得很安静,又没有了家人,谁会去鸣不平? 不过盯上老三家的人,可不止秦思远和康元儿,老二夫妇同样关注着老三家的风吹草动。原本死了一个小厮就罢了,可小厮唯一的妹妹又死了,是不是有些蹊跷?他们多次暗示侯爷,老三房内有见不得人的秘密。小秋的死,指不定就是老三媳妇杀人灭口。 这事情,最高兴的就是秦思远了。小秋神不知鬼不觉死了,老二抓住这个机会,重拳出击老三。他现在需要做的,就是等待。等老三孩子死掉,他离梦想就近了一大步。 康元儿没敢告诉秦思远的是,前几天秦思远的小厮带着一篮水果去小秋那边走动,联络联络感情,她在水果里悄悄掺了药。老三孩子还没发作,小秋就会死掉。 到时候,一切都没有证据。 人逢喜事精神爽,秦思远和康元儿最近嘴角都带着笑。 秦思远难得对康元儿柔情蜜意起来,说着一听就不像真的那种甜言蜜语:“娘子,你真是一个有本事的。能娶到娘子,我三生有幸。我向你保证,我以后绝不纳妾,一心一意只对娘子一个人。 ” 康元儿怎么听不出来其中的虚伪?不过秦思远的示好,她很受用:“能为夫君分忧解难,也是我的荣幸。” 两个人幻想着美好的未来一一若干年后,一个成了侯爷,坐拥娇妻美妾,风流无限;一个成了侯夫人,人人敬着捧着,风光无限。 小秋下药的第五天晚上,老三那边里出外进。 秦思远和康元儿悄悄找人打听,说是老三的孩子上吐下泻,快不行了。 康元儿犯了嘀咕,这是怎么回事?之前无论是野猫、兔子,还是小秋,都毫无征兆死去了。换作老三孩子,怎么还折腾起来了?这是药不管用了,还是出了什么新情况?万一,老三那边为这事查起来…… 不过康元儿马上安慰自己,小秋已经死了,老三那边想查,线索也是断的。小秋为了给哥哥报仇,给老三的独苗下药,然后毫无牵挂去了,合情合理。 何况老二那边一直盯着,如果老三一家非要彻查小秋的事情,老二一家还可以继续拿小秋兄妹死得不明不白做文章,把水搅混。康元儿只盼着老三孩子赶紧死掉。 那个时候,她一定要回一趟康家,亲口告诉王若与,自己也不是不能成事的。 第78章 螳螂捕蝉 王若与摔断了腿的事情传到了康元儿的耳朵里。虽说王若与是被石子绊倒,可事情到底因康元儿而起,康元儿说不难过是假的。不过这种难过没有持续太长时间,她突然意识到,王若与不中用了,靠不住了。 之前和王若与吵的时候,正在气头上,康元儿说的话多少带着冲动的成分。可现在就算王若与想帮她,也心有余而力不足了。 想到这里,康元儿哼了一声,自言自语:“行,我一个人自己解决这些。” 她再次复盘一下秦家的情况一一老大一家死光了,一个人也不剩;老二身上有人命案,还好女色,多年没有一儿半女,估计有隐疾;老三瘫在床上,伤了根本,不能再生,只有一个几岁的儿子。 只要搞掉这个小兔崽子,事情不就简单多了?想到这里,康元儿得意扬扬摸着儿子的头: “哟,小东西,想不到,有朝一日,你也能出人头地!等你将来有了出息,可别忘了我这个娘!” 小小的孩子听不懂话,只是眼珠转了转,警惕地看着周围。 康元儿继续做着美梦:“之前瞧不起我的那些人,哼,等着瞧!看谁能笑到最后! 恰恰这个时候,秦思远一身酒气回来了:“你胡说八道什么呢?” “没什么,没什么。”康元儿紧张地抱住孩子,装作在哄孩子的样子,“儿子睡了,别吓到他。” 时间久了,秦思远也失去了耐心。 他外表不错,又憨厚又老实;实际上,整个人烂到了骨子里,未成婚就有了花柳之病。这段时间,为了给人留下好印象,多一些竞争的资本,他不得不收敛一些,不仅不近女色,还和康元儿扮着一对恩爱夫妻。 然而,假扮着的终究是假扮着的。 早些时候,王若与在小秦氏面前还能说得上话,而且康晋和姚紫还没和离,姚家贴补女儿的钱,相当一部分被王若与侵占挪用,让康元儿用来人情往来、交际活动。 现在,眼看着希望越来越渺茫,秦思远私下都懒得跟康元儿再装了。 秦思远哼了一声:“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你说的话,我都听到了。” 康元儿见状,与其辩解自己什么都没说,不如就轻避重,把事情赶紧翻篇:“我表妹一直看不上我,总说我风凉话,我巴不得她过得不好!哼,一个凶巴巴的老姑娘,没人要,将来指不定就嫁个穷秀才。” 这句话看似只是普通的抱怨,可秦思远突然炸了:“我要你娶了你表妹,估计父亲早能定下来立我为继了!” “你什么意思?”康元儿也不是好惹的,放下儿子,瞬间进入反击状态,“给我说清楚了!” 秦思远冷笑道:“难道我说的不对?我要当初要是娶了你如兰表妹,父亲怎么可能不高看我一眼?她父兄都是文官清流,有口皆碑,还在朝中担任要职;兄弟姐妹嫁娶也好,顾家、梁家、袁家,还有海家、柳家,都是能说得上话的!再说盛家也不差钱,多送父亲一些古董珠宝之类的,父亲能不乐开了花?” 康元儿不甘示弱:“你以为她看得上你?是她不要你,不是你不要她的!” “怎么就看不上了?”秦思远瞪着康元儿。 康元儿最懂得往人心里捅刀子,一针见血:“当初我母亲牵线搭桥,想把她说给你。你在外人面前,永远都是个老实人。可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你是个有病的,她嫌脏,不愿意!不然,我也不会跟了你。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我认了!不过你吼我,有用吗?吼我,你就能成侯爷了?” “你……”秦思远气急败坏,“信不信,我休了你?” 换作一般年轻妇人,多少畏惧“休妻”二字。 可康元儿不一样,她是见识着康海丰和王若与撕撕扯扯长大的,早就习惯了。康海丰动不动拿休妻吓唬王若与也没用,王若与照样敢跟康海丰对着干。 康元儿不慌不忙,抱着被秦思远吓得哇哇大哭的儿子:“行啊,你休了我啊!你敢休了我,我就把儿子一把摔死,然后告诉所有人一-东昌侯府的四公子,早就有了花柳之病,现在身子一天不如一天,以后也生不出孩子了!我倒要看看,你能找什么人家的姑娘做填房?不如你再问问,我如兰表妹可愿意?” 这一番话说的,康元儿像极了街上的泼妇,毫无世家女子的修养。不过这也不能完全怪康元儿,康元儿记事的时候,康家就已经走下坡路了,再摊上康海丰这么个父亲、王若与这么个母亲,养成高贵优雅、温柔贤淑的性子反倒是奇怪了。何况秦思远也不是善类,真要是个单纯善良姑娘,指不定早就郁郁而终。 康元儿硬了,秦思远倒是软了。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如果秦思远真的休妻,康元儿就是光脚的。是,这么一折腾,康元儿只有死路一条了。不过他秦思远也废了,彻底翻不了身,断绝了继承人的可能。 康元儿显然是完美拿捏住了这一点。 秦思远和康元儿没有什么夫妻情义,可相处久了,他也知道康元儿是个喜怒无常的人,说话做事动不动就不按常理,真要逼急眼了,绝对能做出极端的事情。 于是,他也不敢刺激康元儿,只好自己给找了一个台阶下:“娘子说什么胡话?你我夫妻一体,自然应当同心同德。” 康元儿清楚,眼下确实能靠这一招震慑一下秦思远,可终究不是长久之计。一旦侯爷确定了继承人,秦思远也就没了指望,搞不好就是破罐子破摔。到时候秦思远没了顾忌,和她一样都是光脚的,都能豁出去的情况下,对付她不要太容易,很可能变本加厉报复回来。 想到这里,康元儿坚定了除掉老三孩子的决心。把秦思远也拉下水,大家不就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了? 至于人命不人命的,那就不重要了。跟着王若与长大的康元儿,哪能真把人命当回事?凡是拦着自己路的,都不应该活着。 又过了几天,康元儿假装无意,和秦思远提起了老三孩子:“三哥家的孩子从小就聪明过人,听说侯爷又夸了他,还奖励了他不少东西。”“可不是吗?我瞧父亲,很属意三哥的孩子 呢。”一提这个事情,秦思远也不愉快,“父亲老当益壮,身强体健。孩子长大也快,再过个五六年,他也是个半大小子了。” 康元儿接道:“要是他长大了中个举人、进士……” 秦思远也犯了愁:“可不是吗?我们兄弟四个,也就大哥中了举人。官当的不错,可惜命不好,一家人在洪水里死光了。二哥三哥还有我,没一个愿意读书的,秀才都没混上。是,父亲对这种事情向来是不上心的,可总归脸上无光。”见秦思远的情绪够了,康元儿开始火上浇油:“等三哥家的孩子出息了,咱们怎么办?你和你三哥关系一直不好,前些年还为一些事情大打出手。等他孩子成了下一任侯爷,那不得给他父亲出气?指不定能做出什么事情呢!” 被康元儿一挑拨,秦思远也生了恶念:“哎,确实,那小兔崽子现在见我都不客气。有些事情,还是得先下手为强。” 见秦思远上钩了,康元儿继续鼓动:“对啊,难道我们要眼睁睁看着三哥的孩子骑在我们头上吗?现在,他只是一个孩子,怎么都好说。可等他羽翼丰满,有些事情我们也就无能为力了。”“你的意思是……”秦思远试探问道。 康元儿不傻,自然不会明明白白提出做掉老三孩子的主意。她没有正面回答,只是鬼魅一笑:“你怎么想,我就怎么去做。你说过,我们夫妻一体,自然应当同心同德。” 秦思远不是什么好人,可毕竟没沾过人命,有坏心却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去做坏事。 康家那样的人家,搞死几个庶子不是什么大事,托托关系,打打掩护,没多久也就翻篇了;可老三的孩子是侯府的孙子,除非神不知鬼不觉做掉,否则一旦事发,想全身而退可就不容易了。 康元儿知道,王若与那边有一瓶可以神不知鬼不觉杀人的银杏汁给她备着。可她总觉得之前和王若与话说得太绝,淡了情分,这个时候再上门找王若与要银杏汁,王若与给她吗?就算给了,指不定还得再阴阳怪气一通。与其这样,不如自己想办法解决。等办成了事,岂不是更能在王若与面前显摆一番? 好巧不巧,康元儿还真搞来了一包药。 康元儿外出回来路上,遇到了一位江湖郎中正在卖药。江湖郎中说得隐晦,一般人只当卖的是普普通通的药;可康元儿有了恶念,自然敏感,听得出来弦外之音,这江湖郎中的药既能治病救人,也能谋财害命。 于是,康元儿命自己的心腹侍女上去打探一番。这个侍女是康元儿的陪嫁,待康元儿忠心耿耿,办事也算靠谱。她装成有烦恼需要寻医问药的样子,和江湖郎中搭上了话:“先生,您这里有没有好药,能给孩子用的?” “这里什么药都有,你孩子是什么情况?”江湖郎中问道。 “别提了,那孩子是什么病,我都不知道!我家男人是个混蛋,前几年和一个风尘女子勾勾搭搭。谁想到,前几天他突然抱回了一个儿子,说是他的种!还说那风尘女子无力抚养,要我给他养儿子!咱们家也不是什么豪门大户,小门小户的,家里负担重着,多一个儿子多一张嘴吃饭。你说,我能怎么办?我不同意,我男人就打我。行,我凑合养着那小孽畜,想着再过几年,孩子大了,也能帮着我干点活分分忧。谁曾想到,这还是一个病秧子?三天两头的病,孩子一病,我男人就说我没有容人之量,故意虐待孩子,又是给我一顿拳打脚踢。要是先生你那有好的药,能治好孩子……”康元儿的侍女把江湖郎中拉到一旁,编了一段故事,听起来这是一个可怜妇人的抱怨,其实句句暗藏玄机。 江湖郎中倒是很有耐心,一字不漏听着康元儿的侍女讲故事。最后,他悄悄摸出了一包药:“我瞧着你,也不容易啊。谁家有这么个扫把星能过好日子?我这正好有一包药,一包下去,药到病除。这药是我自己配的,谁也不知道这个方子,别的地方都买不到。今天你能遇到我,也算是缘分了。就是这药,有点贵……” 康元儿的侍女和江湖郎中彼此试探:“先生,再贵我也买!这孩子再病下去,我可能会被我男人打死!这么好的药,一包下去就能治好,哪能不买?” 江湖郎中见康元儿的侍女诚心买药,彼此一对视,就明白想什么了。他悄悄把人拉到更偏僻的地方:“街上人来人往,万一被人看到了,不好。你给我五十两银子就好,也当我行善积德,帮你解决了大问题。” “那就多谢先生了。”在偏僻的角落,康元儿的侍女和江湖郎中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康元儿也有数,不可能把自己搞来毒药的事情和秦思远实话实说。她把侍女糊弄郎中的故事,适当改改,再来糊弄秦思远,“我回来的路上,碰见一个江湖郎中。正好有一妇人过来寻医问药,那妇人说,她家男人不是东西,前些年和风尘女子留下了个野种。这不,现在她家男人现在逼着她养那个小孽畜!小孽畜是个病秧子,三天两头就不行了,她家男人心疼孩子,就拿她出气。郎中给她开了药,说是一包下肚,药到病除,保准她没有后顾之忧。我寻思着,这么好的药,我也搞来一包,就让我那侍女悄悄也买了一包。”不过秦思远没傻透的话,肯定明白这药不是一般的药。 “他也敢卖。”秦思远显然听懂了康元儿的话。换作平时,秦思远一定会以为康元儿讲这个故事是在含沙射影骂他。像他这种经常寻花问柳的人,和风尘女子的交集多着去了。 康元儿不以为意:“要是这么说,耗子药都不该卖。” 说话间,外面窜进来一只野猫。 康元儿逗了逗野猫,野猫就乖巧地趴在康元儿的身上,喵喵叫着。 “你倒是有心思招猫逗狗。”秦思远讽刺道,“你确定这药可靠?” 康元儿哪里是要宠爱小猫?她一边哄着野猫,一边给野猫喂了一点药:“试一试,不就知道了吗?小猫马上死了,说明这药性太烈,不合适;小猫一直没死,说明这药没用。最好啊,是过一段时间,悄悄死了。” 秦思远连连点头:“你说得对。” “喂猫简单,可是换作人就难了。”康元儿抱着小猫,笑容意味深长。 秦思远警觉地望了望四周,关上门窗,凑到康元儿的身边,压低了声音:“可不是吗?这孩子,是棵独苗啊!她母亲也害怕,寸步不离盯着,生怕出了什么事情。咱们……找不到下手的机会啊! ” “呵,富贵险中求。”康元儿的眼里闪着强烈的杀意和野心,不过话不能说得那么满,又补了一句,“要不,咱们还是算了。” 被康元儿喂了药的野猫七天后死了,死前毫无征兆。 稳妥起见,康元儿以想吃麻辣兔头为借口,从厨房要来一只兔子,然后喂了同样的药。七天以后,这只白白胖胖的兔子也毫无征兆死掉。康元儿抱着死去的兔子,笑容愈发诡异:“这药,确实是有点意思啊。” 秦思远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可看了康元儿的笑,还是觉得有些渗人,一时半会接受不了:“行了,行了,咱们说说下一步怎么办。” 别说,秦思远和康元儿的运气不错,还真寻摸到了一个机会。 老三瘫在床上成了废人之后,性情大变,前段时间为一点小事,让人打了身边小厮十个板子。那小厮本就不是很壮实的人,又觉得自己被打委屈得很,急火攻心,竟然一命呜呼。此时可大可小,就看怎么善后。 老三媳妇自然要替老三善后,封锁了消息。 这事或许可以瞒过外人,可绝对瞒不过一直紧盯着老三一家的秦思远和康元儿。 这小厮有一个同胞妹妹叫小秋,原本在厨房打打杂,日子过得惨兮兮。老三媳妇谎称她哥哥是正常病死的,然后把她调到自己房里做侍女,还领双倍的月钱。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时间久了,自然有些风言风语。 秦思远的一个小厮和死去的小厮是同乡,以前就和小秋有交情,知道他们兄妹二人感情深厚,小秋还是个烈性子,对哥哥的死耿耿于怀。 如此,他三言两语挑起了仇恨了,让小秋真以为哥哥是活活被打死的。事已至此,他再劝小秋为哥哥报仇也就顺理成章了:“三爷已经瘫在床上,早就生不如死。可那孩子,是三爷的独苗。哪有什么,比毁了他唯一的儿子还狠的报复?”小秋年纪不大,也没受过什么教导,不懂秦家人之间的复杂关系,更不会意识到自己被人当成了枪使。被熟悉的同乡这么一撺掇,自然下定决心除掉老三孩子,为哥哥报仇,甚至对秦思远的小厮还感恩戴德。 一切似乎都那么顺利。 小秋轻而易举地在老三孩子的饭菜里混进了药。共同参与一件坏事,倒是让秦思远和康元儿拉近了不少关系,不论说话内容,只看说话神情语气,倒是真像极了寻常的夫妻:“娘子,你说她不会供出我们!我那小厮跟了我二十年,忠心耿耿,一家人的死契都在我手里,我倒是不怕。不过那个小秋,万-……” 康元儿把脸凑在秦思远的脸前,声音是前所未有的温柔,不过字字都带着狠:“那你不用担心了,我早就想过这个问题,已经帮你善后了。” 小秋毫无征兆死了,晚上好端端的人,早上就凉透了。她走得很安静,又没有了家人,谁会去鸣不平? 不过盯上老三家的人,可不止秦思远和康元儿,老二夫妇同样关注着老三家的风吹草动。原本死了一个小厮就罢了,可小厮唯一的妹妹又死了,是不是有些蹊跷?他们多次暗示侯爷,老三房内有见不得人的秘密。小秋的死,指不定就是老三媳妇杀人灭口。 这事情,最高兴的就是秦思远了。小秋神不知鬼不觉死了,老二抓住这个机会,重拳出击老三。他现在需要做的,就是等待。等老三孩子死掉,他离梦想就近了一大步。 康元儿没敢告诉秦思远的是,前几天秦思远的小厮带着一篮水果去小秋那边走动,联络联络感情,她在水果里悄悄掺了药。老三孩子还没发作,小秋就会死掉。 到时候,一切都没有证据。 人逢喜事精神爽,秦思远和康元儿最近嘴角都带着笑。 秦思远难得对康元儿柔情蜜意起来,说着一听就不像真的那种甜言蜜语:“娘子,你真是一个有本事的。能娶到娘子,我三生有幸。我向你保证,我以后绝不纳妾,一心一意只对娘子一个人。 ” 康元儿怎么听不出来其中的虚伪?不过秦思远的示好,她很受用:“能为夫君分忧解难,也是我的荣幸。” 两个人幻想着美好的未来一一若干年后,一个成了侯爷,坐拥娇妻美妾,风流无限;一个成了侯夫人,人人敬着捧着,风光无限。 小秋下药的第五天晚上,老三那边里出外进。 秦思远和康元儿悄悄找人打听,说是老三的孩子上吐下泻,快不行了。 康元儿犯了嘀咕,这是怎么回事?之前无论是野猫、兔子,还是小秋,都毫无征兆死去了。换作老三孩子,怎么还折腾起来了?这是药不管用了,还是出了什么新情况?万一,老三那边为这事查起来…… 不过康元儿马上安慰自己,小秋已经死了,老三那边想查,线索也是断的。小秋为了给哥哥报仇,给老三的独苗下药,然后毫无牵挂去了,合情合理。 何况老二那边一直盯着,如果老三一家非要彻查小秋的事情,老二一家还可以继续拿小秋兄妹死得不明不白做文章,把水搅混。康元儿只盼着老三孩子赶紧死掉。 那个时候,她一定要回一趟康家,亲口告诉王若与,自己也不是不能成事的。 第79章 黄雀在后 秦思远和康元儿的美梦落了空,老三孩子并没有死。 可怜的孩子上吐下泻了十多天,转危为安,捡回一条小命。 然而老三一家没有追查谁下黑手的意思,甚至完全没有意识到其中有阴谋。 前段时间,老三媳妇的娘家人过来走亲戚,带来一些名贵食材。侯府早就已经败落,三房要维持奢靡生活也不容易,舍不得把名贵食材随便用掉。老三媳妇想着,再过两天就是自己的生辰宴,到时候再让厨子做了。 偏偏名贵食材娇气,就过了两天,已经不那么新鲜了。当天早晨,小厨房的人委婉含蓄表达了这件意思。可这食材稀有,临时再买不可能了;换一些普通的食材,又怕跌了面子。老三媳妇想来想去,最后只是命小厨房的人把食材多蒸一蒸。据说那天参与生日宴的人,有七八个吃坏了肚子,其中包括老三孩子。只是其他人症状轻微,喝喝热水、歇息歇息也就好了,所以事情闹得不大。 老三孩子可就不行了,止不住地上吐下泻,最后虚脱,奄奄一息。不过谁也没有把老三孩子严重的症状和阴谋联系在一起,只当是小孩子体弱,不像大人那样抗一会儿就过去了。 当然,任何人都不知道的是一一如果老三孩子没吃变质的食材,也就不会上吐下泻,毒素也就清不出去。毒素继续残留体内,再过两天就不知不觉死掉了。 生辰宴没有办好,七八个人吃坏了肚子,孩子又被折腾了半个月,鬼门关上走一遭,这可真是一件又跌面子又伤里子的事情。在老二夫妇的鼓动下,侯爷和侯夫人怒斥老三媳妇办事不靠谱,还命她跪在祠堂反省。 秦思远和康元儿紧张了一段时间后,把心彻底放在了肚子里。虽然计划失败了,但什么也没暴露。静待时机,总有新的机会下手。这日,秦思远陪康元儿去樊楼吃饭。 共同做了一件坏事之后,两人的关系有了很大改善。 突然,有一小厮过来传话:“您是秦家的四公子?这么巧,我家老爷今天也过来吃饭。四公子和大娘子可否过去一趟,陪我家老爷叙叙旧?”“什么情况?”康元儿瞬间警觉起来。小厮报了自家老爷的名字。 “没事,他家老爷和我父亲有着多年交情,这几年也时常走动,我小时候还去他们家小住过。”秦思远轻轻拍了拍康元儿的手背,示意她把心放下,又转头跟那个小厮说,“麻烦转告你家老爷,我们一会就去。” 秦思远带着康元儿去了楼上的包房。 一路上七转八绕,康元儿不禁皱眉,开始抱怨:“我们非得过去吗?” “娘子不知,这位老先生在我父亲面前说得上话。咱们过去把他哄开心了,他不得帮咱们在父亲面前说说好话啊?”秦思远小声解释。然而事情并没有这么简单。 刚一进门,秦思远就感觉不对劲,本想悄悄溜走,可没等付诸行动,两个彪形大汉直接把他按在了地上,然后用抹布堵住了他的嘴;与此同时,两个高大的妇人也控制住了康元儿。门口,又有几个精壮小伙子把守。 局势稳了,一名蒙着黑纱的中年妇人出现:“秦四公子啊,康大娘子啊,你们好大胆子,居然敢对侯府嫡孙下手!要不是博哥儿命大福大,早就成了一缕冤魂!我现在应该是通知侯爷,还是报官呢?” 博哥儿正是老三的孩子。 秦思远哪能想到,还能有这出?直接吓傻了,当着一群人的面尿了裤子,然后昏死过去,什么也不知道了;康元儿还能好些,勉勉强强还能挺住,只是脸色已经如纸苍白,身体不断抖动。这是什么情况!哪来的妇人,她怎么知道这些的,又想做什么?整个侯府都认为老三孩子只是被变质的食材连累,不过年幼体弱,症状比大人重了不少,谁也没有往阴谋的方面猜测。 蒙着黑纱的妇人并未在乎昏死过去的秦思远,只是冲康元儿来了一句:“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话音刚落,旁边一个侍女模样的人拿出一张画像,在康元儿的眼前晃了又晃:“康大娘子看看,这个人认不认识啊?”正是那日卖药的江湖郎中。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康元儿害怕极了,不过也只能强撑着为自己辩解,“我又没找他买过药。” “可康大娘子,你的侍女找他买过药。”蒙着黑纱的妇人早就洞察了一切,毫不留情戳穿康元儿的谎言,“一个侍女,能拿五十两银子买药?敢问康大娘子,全京城哪家的侍女月钱这么多?”康元儿看不清妇人的神色,只能硬着头皮编着故事,试图蒙混过关:“她说她家弟弟病了,我动了善心,给了她钱。至于博哥儿的事情,和我有什么关系?那天生辰宴,三嫂贪图虚荣,坚持用变质的名贵食材撑面子,七八个人都坏了肚子。博哥儿年纪小身子弱,症状比大人重,有什么不可以的吗?” “康大娘子伶牙俐齿,可惜了,可惜了……哎,原本侯爷和侯夫人对你另眼相看,因着你还动了立四公子为继的心。”蒙着黑纱的妇人突然一声叹息,“可为什么一直没有下决定?康大娘子恐怕不知道,这里面有什么蹊跷!” 识时务者为俊杰。 康元儿看得出来,蒙着黑纱的妇人没有赶尽杀绝之意。想拆穿这件事情,直接告诉侯爷或者报官,岂不是更省事?她很乖觉,行了一礼:“请您赐教。” “你母亲是不是得罪过不少人?”对方突然问道。 康元儿一惊,原来是王若与坏了她的好事啊!王若与生性刻薄,心狠手辣,几十年来树敌无数,确实如过街老鼠一般遭人烦。前些年被王若与搞过的小妾和庶子庶女,不值一提,绝不可能有这么大能耐;而那些被王若与讽刺、挖苦几句的人,也不至于有这么大的仇恨,非要坏了她的好事去报复王若与。 王若与最近都坏到谁头上了?康延,王佑,王若弗,华兰,如兰?明兰?这些人里,要么没那么多心思,要么能力不够。对,一定是明兰。之前王若与要把康兆儿送去给顾廷烨做妾,明兰善妒,受不了这件事情,怀恨在心,很正常!顾廷烨偏偏是个宠妻的,明兰再吹吹枕边风,顾廷烨一定会报复,借着她的事情打击王若与,没毛病! 她大着胆子回了话:“可是宁远侯夫妇?” 蒙着黑纱的妇人语气多了几分赞赏:“和聪明人说话,就是容易。你母亲之前非要把你庶妹送给顾侯爷做妾,得罪了顾侯夫人。顾侯爷一向看重侯夫人,自然有了意见。你母亲是顾侯夫人嫡母王大娘子的亲姐姐,他们看在王大娘子的面子上,不好直接发作,只能在你的事情上下绊子了。你公婆畏惧顾侯夫妇势力,真要立了四公子为继,岂不是明着和顾侯夫妇作对?这事情也只能搁置了。” 这不就是说,只要顾廷烨、明兰夫妇不倒,她就没上位的机会了?想到这里,康元儿一边怨着王若与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一边又暗暗咒着顾廷烨和明兰。 没等康元儿回应,蒙着黑纱的妇人又开了口:“我也看你是个可怜人,被你母亲连累,失了大好机会。你一时做了糊涂事情,我也不好不仁不义,把你送到衙门。只是这样的糊涂事情不能再有下次了!金枝,银枝,你们跟着康大娘子回去,务必时常劝道康大娘子,心中不要存了恶念!” 金枝、银枝就是之前控制住康元儿那两个高大妇人,此刻应了一声:“是。” 康元儿怎么可能不明白,这两个人就是监视她的。 人在屋檐下,不好不低头。蒙着黑纱的妇人不打算揭发她和秦思远,这就说明她和秦思远还有利用价值。 她只能应了下来,规规矩矩回话:“您教训的是,我以后一定安分守己,恪守本分。” 路上,康元儿看着还没缓过来的秦思远,越看越来气。她早就恨透了秦思远,两人关系十分紧张;只是前段时间大家有了共同目标,一起做了坏事,难得像一对夫妻了。 如果计划成功,两个人守着共同的秘密,达成了各自的目标,日子也能越过越好。偏偏事情被人发觉,以后的日子就像在刀尖上跳舞一般。跳得好也就罢了,跳得不好,那叫一个万劫不复。 秦思远这个不争气的,没怎么样就吓倒了。此刻像一头公猪一样呼呼的,怎么能不让人绝望。现在看来,侯爷立秦思远为继的障碍,不是背负人命又没有子女的老二,也不是瘫了的老三留下的独苗,而是顾廷烨和明兰夫妇。 如此,就算这次神不知鬼不觉搞掉了老三孩子,事情也不会像预期一样顺利发展。 想要上位,必须搞垮顾廷烨和明兰夫妇。 康元儿想着,自己不比明兰差在哪里,要是明兰没有顾廷烨撑腰,应该不是她的对手;可秦思远呢,要权力没权力,要本事没本事,没怎么样吓得昏倒,真没出息,被顾廷烨甩了不止十条街,连斗一斗的可能都没有。 “没用的男人。”康元儿忍不住嘀咕。 康元儿复盘着刚刚发生的事情,越来越觉得不对劲。 她不知道蒙着黑纱的妇人是谁,也许是个嬷嬷,替自家主子出面敲打了她和秦思远。这么大费周折,仅仅是警告他们不要对老三孩子下手吗?实际上,对方应该不在乎老三孩子的死活,在乎的是她和秦思远的价值。有人恨透了顾廷烨和明兰夫妇,想借着她和秦思远做点什么事情。 她终于意识到一-她和秦思远,不过是被人当了枪。 冥冥之中,因果报应。 她和秦思远利用小秋哥哥的死,成功挑起小秋的仇恨。小秋发誓,要为哥哥报仇。而秦思远的小厮恰到好处为小秋准备了药。小秋把药下在老三孩子的牛奶里,只是老三孩子命大,不知道为什么捡回了一条命。 小秋已经被她提前下了药,死人,不会说话。她康元儿,自然是不想死的。 现在,已经有人握住了她和秦思远的把柄。一旦公布于世,两个人必然身败名裂,不仅和爵位彻底无缘,连现在的生活都保不住了。如果她和秦思远能搞垮顾廷烨和明兰,对方就能帮她保守秘密,指不定还会在必要的时候,助她一臂之力。那两个高大妇人把她盯得死死的,她也找不到人可以商量。这个时候,她突然想起了王若与,一阵心酸。 已经没有其他选择了。走一步算一步! 走下去,或许还有赢的可能;可退缩,那一定是万丈深渊。 许久不曾出现的小秦氏,特意来了康家,看望断了腿的王若与。 小秦氏带了许多贵重礼品,拉着王若与的手,不停抹眼泪:“我的好姐妹,你这是怎么了?前段时间,我听说你家出了不少事情。本想来看看你,又怕你忙,没时间叙叙旧。现在又摔了腿,不容易啊!你好好养病,赶紧好起来!”哪一阵风把小秦氏吹了过来? 之前王若与确实跟着小秦氏找了几次明兰的麻烦,不过效果甚微,小秦氏不是很满意。再说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太多一一康晋出走,不回来了;姚家要求和离,失去了重要的经济来源;庶子康延上位,暗戳戳针对她;鼓动王老太太废了王佑,结果意外被王老太太教训……这一桩桩、一件件事情,她哪有精力再跟着小秦氏一起做坏事?尤其是断了腿后的日子,想做坏事都心有余而力不足。 因此,两个人有很长时间没有来往了。 不过该说的场面话,王若与也是要说的:“感谢太夫人惦记。这段时间,我们家发生了不少事情,让太夫人见笑了。我这腿啊,一时半会也好不了,哎!” 小秦氏露出一副温和的笑容:“你啊,就是太要 强了右什么事情乍么不让人生诉我一声?强了。有什么事情,怎么不让人告诉我一周 下次你家那个庶子再找你的麻烦,你就让人告诉我。我帮不上你什么大忙,不过让人敲打敲打他,还是没问题的。身为庶子,怎么能不守本分,不敬嫡母呢?” 王若与知道,事情绝对没有小秦氏说得这么简单。 小秦氏突然到访,绝对不只是看看她、帮帮她。不过,话说破就没有意思了。她领下小秦氏的好意,连连点头:“太夫人对我的好,我的无以为报。等我的腿好了,我再登门拜访,感谢太夫人!” “咱们之间,用不着这么生分。你家元儿嫁给了我的侄儿,咱们都是亲戚,本就应该相互帮助,相互扶持。这段时间,我哥哥嫂子也在犹豫,到底立谁为继。也不知道,你家元儿有没有这个福分。”小秦氏装作不经意的样子,引起了新话题,“我哥哥嫂子有四个儿子,不过奈何命苦,我那大侄儿一家全都去了,二侄儿早年犯了事又一直没有孩子,三侄儿从马上坠下成了废人,只留下一个几岁的孩子。你家元儿生孩子之前,那可是他们唯一的孙子。那孩子很聪明,我哥哥嫂嫂特别疼他。” 王若与听了,瞬间紧张起来。 康元儿和她吵归吵,可她还是最疼这个女儿。 为了康元儿,她只能厚着脸皮求小秦氏:“太夫人,我家晋哥儿是个糊涂的,为了一个宠妾,不要这个家了!我命苦,怎么摊上这么一个儿子……允儿远嫁宥阳,想管我也心有余而力不足。元儿是我唯一的指望了,还望太夫人多帮一把元儿啊。” 小秦氏话锋一转,声音冷冷的,和之前的温和妇人判若两人:“我就是看在你的份上,才没有把元儿送到我哥哥嫂子那儿,更没有报官,秉公处理!要不然你家元儿现在都不在侯府了,说不好已经在流放的路上了!” “太夫人,这什么意思?”王若与断了腿,可也挣扎着起身,想问个清楚,“元儿……她怎么了?” “你先好好躺着,都这样了,还不好好养病?”小秦氏又恢复了以往的温和,轻轻扶着王若弗躺下,“以咱们的关系,我能不向着元儿?元儿现在,好着呢!” 王若与越来越不安:“太夫人,到底怎么回事?” 小秦氏讲着事情经过,大半真的,小半假的:“要说元儿这孩子,还是沉不住气!她见我哥哥嫂子喜欢老三孩子,起了不该有的念头。也不知道她从哪里搞了药,让人去下药。老三孩子福大命大,捡回一条小命。” “这是真的吗,元儿她,她怎么能害人……”王若与的声音都在颤抖,装作不敢相信的样子,“不可能,不可能!元儿虽然性子骄纵,但不是坏孩子,哪有这么狠毒的心思?” 知女莫过母,王若与怎么不了解康元儿的品性?何况她们母女早就起了歪心,打算把老三孩子做掉。只是最近事情太多,王若与自顾不暇,这事情也就搁置了。以康元儿的性子,赌气一个人去做这种事情也正常。 王若与越来越后悔,后悔她怎么没早把银杏汁放在康元儿那里。要是有了银杏汁,康元儿一定能神不知鬼不觉害死老三孩子! “你别慌,我都说了,你家元儿现在好着呢。她下药以后,正好赶上老三媳妇的生辰宴,老三媳妇好面子,变质了的名贵食材,也敢去用,七八个人都坏了肚子。小小孩子,遭的罪更重,没人会怀疑。我哥哥嫂子只是呵斥老三媳妇办事不利,还罚她跪了祠堂!”小秦氏拉着王若与的手,看似宽慰王若与,实则威胁,“这事情别人都不知道,只是你家元儿让人下药的时候,不巧被一个嬷嬷看到。那嬷嬷和我有交情,只告诉了我一个人。前两天嬷嬷病死了,我不说,谁知道这件事情?” 王若与终于意识到小秦氏来探望她的真实目的一一小秦氏的手里已经有了康元儿的把柄,她必须听从小秦氏做事,稍有不从或者没做好,康元儿的事情就瞒不住了。谋害侯府嫡孙,罪名不小。就算从轻发落,免于牢狱流放之苦,也会被夫家休弃。 康元儿是她的女儿,也是她唯一的指望,不能就这么毁了。 不过她也知道,小秦氏和娘家的关系并不好。秦家早就败落,小秦氏的哥嫂为了节省嫁妆,也为了继续维持和宁远侯府的姻亲关系,竟然把小秦氏送给顾偃开做第三任妻子。任何一个正常女人,都难以咽下这口恶气,更会记恨哥嫂一辈子。 所以,小秦氏不会以娘家的利益优先。 只要她能替小秦氏办好事,小秦氏没有非把康元儿的事情捅出来的道理。 一向目中无人、飞扬跋扈的王若与拖着一条断腿,挣扎起身下地,跪在小秦氏的脚边:“太夫人,我家元儿一时糊涂,做了错事,还希望太夫人看在咱们交情的份上,给元儿一个机会!我保证,我保证元儿以后一定安安分分、好好做人!我愿为太夫人效犬马之劳,替元儿赎罪!” 小秦氏亲亲热热扶起王若与,说着场面话:“康家大娘子,你说的这是什么话?元儿只是个孩子,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反正老三孩子没有大碍,我为什么不给元儿一个机会?非要把这件事情捅出去,闹得你我老死不相往来,断了情分就好?咱们来日方长,慢慢处,不差这一两件事情。” 王若与只有答应的份儿:“太夫人说的是。” “我给你家元儿找了两个嬷嬷,让她们帮我盯一盯,免得元儿一步错、步步错。这次是被我的人看到了,下次还有这个好运气吗?侯府多少双眼睛,稍有不慎,怎么可能全身而退?”小秦氏装作为王若与和康元儿考虑的样子,然而每一句都是威胁,“我之前也在哥哥嫂子面前说过元儿的好话,把她夸上了天。可你知道,我那继子和媳妇,向来和你家元儿不对付。谁不知道宁远府夫妇不好惹? 我哥哥嫂子一向软弱无能,最怕惹事上身,所以迟迟不敢定下继承人啊。” 王若与又不是傻子,怎么听不出来弦外之音?小秦氏就是想利用她,搞掉顾廷烨和明兰。 以前她跟着小秦氏做坏事,一半是看不惯记在王若弗名下的庶女明兰顺利高嫁,日子过得有滋有味,一半是想讨好小秦氏,让小秦氏在康元儿的事情上说说话、出出力。虽说是做坏事,可是那有的选,就算搞砸了或者不想搞了,还有退出的余地。可现在呢,她没得选了,必须被小秦氏牵着鼻子走。一旦她干不下去了,康元儿可就保不住了。 从康家出来,小秦氏忍不住和身边的向妈妈感慨:“好戏就要开始了。”这出好戏,由小秦氏一手策划。 她早就知道康元儿是什么人,老三孩子拦着路了,那就除掉好了。于是,她在康元儿回去的必经之路上安排了江湖郎中,康元儿从此掉入她的陷阱。 她有了康元儿的把柄,不仅可以要挟康元儿,还可以要挟王若与。如此,她有了两个死士,还是和顾廷烨、明兰有着转弯抹角亲戚关系的死士。顾廷烨已经在朝堂站稳了脚跟,明兰已经生下长子团哥儿。再不抓紧时间,一切都来不及了。 过去,她还能靠着顾廷烨气死顾偃开的事情,拉满一波同情,然后搞点流言蜚语,整整明兰;可日久见人心,等大家都认可了顾廷烨、明兰夫妇,这种雕虫小技就没有任何杀伤力了。 她曾暗示过一些和顾廷烨、明兰夫妇有过节的人,要不要下点绊子。不过谁也不是傻子,一个是当红的侯爷,一个是过气了的太夫人,都知道应该站在哪一边,装着没听懂的样子,含含糊糊过去了。 小秦氏知道,再这么搞下去的话,积攒多年的贤名也就毁了。只好改变策略,布了局棋,引得王若与和康元儿不得不对自己死心塌地,帮她除掉顾廷烨和明兰。 王若与和康元儿都是适合当刀的人。 心狠手辣,做起事情从不手软,有一定的小聪明,但没有大聪明。 向妈妈笑道:“太夫人可真不容易,也不知道三公子能不能理解您的苦心。” 小秦氏想起王若与维护康元儿的模样,心头一酸。 她也是个母亲,若是顾廷炜有了错,她也会做出同样的选择,不惜一切把人保下;她也曾经是个女儿,被母亲千娇百宠养大,若不是母亲去的早,哥嫂当家,她也不会沦为顾偃开的第三任妻子,应该能嫁个好人家,过着平平淡淡却又没有怨恨的一生。 此刻,小秦氏的眼里起了水雾。 恍恍惚惚,半生过去了,没有任何人再护着她了。 第79章 黄雀在后 秦思远和康元儿的美梦落了空,老三孩子并没有死。 可怜的孩子上吐下泻了十多天,转危为安,捡回一条小命。 然而老三一家没有追查谁下黑手的意思,甚至完全没有意识到其中有阴谋。 前段时间,老三媳妇的娘家人过来走亲戚,带来一些名贵食材。侯府早就已经败落,三房要维持奢靡生活也不容易,舍不得把名贵食材随便用掉。老三媳妇想着,再过两天就是自己的生辰宴,到时候再让厨子做了。 偏偏名贵食材娇气,就过了两天,已经不那么新鲜了。当天早晨,小厨房的人委婉含蓄表达了这件意思。可这食材稀有,临时再买不可能了;换一些普通的食材,又怕跌了面子。老三媳妇想来想去,最后只是命小厨房的人把食材多蒸一蒸。据说那天参与生日宴的人,有七八个吃坏了肚子,其中包括老三孩子。只是其他人症状轻微,喝喝热水、歇息歇息也就好了,所以事情闹得不大。 老三孩子可就不行了,止不住地上吐下泻,最后虚脱,奄奄一息。不过谁也没有把老三孩子严重的症状和阴谋联系在一起,只当是小孩子体弱,不像大人那样抗一会儿就过去了。 当然,任何人都不知道的是一一如果老三孩子没吃变质的食材,也就不会上吐下泻,毒素也就清不出去。毒素继续残留体内,再过两天就不知不觉死掉了。 生辰宴没有办好,七八个人吃坏了肚子,孩子又被折腾了半个月,鬼门关上走一遭,这可真是一件又跌面子又伤里子的事情。在老二夫妇的鼓动下,侯爷和侯夫人怒斥老三媳妇办事不靠谱,还命她跪在祠堂反省。 秦思远和康元儿紧张了一段时间后,把心彻底放在了肚子里。虽然计划失败了,但什么也没暴露。静待时机,总有新的机会下手。这日,秦思远陪康元儿去樊楼吃饭。 共同做了一件坏事之后,两人的关系有了很大改善。 突然,有一小厮过来传话:“您是秦家的四公子?这么巧,我家老爷今天也过来吃饭。四公子和大娘子可否过去一趟,陪我家老爷叙叙旧?”“什么情况?”康元儿瞬间警觉起来。小厮报了自家老爷的名字。 “没事,他家老爷和我父亲有着多年交情,这几年也时常走动,我小时候还去他们家小住过。”秦思远轻轻拍了拍康元儿的手背,示意她把心放下,又转头跟那个小厮说,“麻烦转告你家老爷,我们一会就去。” 秦思远带着康元儿去了楼上的包房。 一路上七转八绕,康元儿不禁皱眉,开始抱怨:“我们非得过去吗?” “娘子不知,这位老先生在我父亲面前说得上话。咱们过去把他哄开心了,他不得帮咱们在父亲面前说说好话啊?”秦思远小声解释。然而事情并没有这么简单。 刚一进门,秦思远就感觉不对劲,本想悄悄溜走,可没等付诸行动,两个彪形大汉直接把他按在了地上,然后用抹布堵住了他的嘴;与此同时,两个高大的妇人也控制住了康元儿。门口,又有几个精壮小伙子把守。 局势稳了,一名蒙着黑纱的中年妇人出现:“秦四公子啊,康大娘子啊,你们好大胆子,居然敢对侯府嫡孙下手!要不是博哥儿命大福大,早就成了一缕冤魂!我现在应该是通知侯爷,还是报官呢?” 博哥儿正是老三的孩子。 秦思远哪能想到,还能有这出?直接吓傻了,当着一群人的面尿了裤子,然后昏死过去,什么也不知道了;康元儿还能好些,勉勉强强还能挺住,只是脸色已经如纸苍白,身体不断抖动。这是什么情况!哪来的妇人,她怎么知道这些的,又想做什么?整个侯府都认为老三孩子只是被变质的食材连累,不过年幼体弱,症状比大人重了不少,谁也没有往阴谋的方面猜测。 蒙着黑纱的妇人并未在乎昏死过去的秦思远,只是冲康元儿来了一句:“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话音刚落,旁边一个侍女模样的人拿出一张画像,在康元儿的眼前晃了又晃:“康大娘子看看,这个人认不认识啊?”正是那日卖药的江湖郎中。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康元儿害怕极了,不过也只能强撑着为自己辩解,“我又没找他买过药。” “可康大娘子,你的侍女找他买过药。”蒙着黑纱的妇人早就洞察了一切,毫不留情戳穿康元儿的谎言,“一个侍女,能拿五十两银子买药?敢问康大娘子,全京城哪家的侍女月钱这么多?”康元儿看不清妇人的神色,只能硬着头皮编着故事,试图蒙混过关:“她说她家弟弟病了,我动了善心,给了她钱。至于博哥儿的事情,和我有什么关系?那天生辰宴,三嫂贪图虚荣,坚持用变质的名贵食材撑面子,七八个人都坏了肚子。博哥儿年纪小身子弱,症状比大人重,有什么不可以的吗?” “康大娘子伶牙俐齿,可惜了,可惜了……哎,原本侯爷和侯夫人对你另眼相看,因着你还动了立四公子为继的心。”蒙着黑纱的妇人突然一声叹息,“可为什么一直没有下决定?康大娘子恐怕不知道,这里面有什么蹊跷!” 识时务者为俊杰。 康元儿看得出来,蒙着黑纱的妇人没有赶尽杀绝之意。想拆穿这件事情,直接告诉侯爷或者报官,岂不是更省事?她很乖觉,行了一礼:“请您赐教。” “你母亲是不是得罪过不少人?”对方突然问道。 康元儿一惊,原来是王若与坏了她的好事啊!王若与生性刻薄,心狠手辣,几十年来树敌无数,确实如过街老鼠一般遭人烦。前些年被王若与搞过的小妾和庶子庶女,不值一提,绝不可能有这么大能耐;而那些被王若与讽刺、挖苦几句的人,也不至于有这么大的仇恨,非要坏了她的好事去报复王若与。 王若与最近都坏到谁头上了?康延,王佑,王若弗,华兰,如兰?明兰?这些人里,要么没那么多心思,要么能力不够。对,一定是明兰。之前王若与要把康兆儿送去给顾廷烨做妾,明兰善妒,受不了这件事情,怀恨在心,很正常!顾廷烨偏偏是个宠妻的,明兰再吹吹枕边风,顾廷烨一定会报复,借着她的事情打击王若与,没毛病! 她大着胆子回了话:“可是宁远侯夫妇?” 蒙着黑纱的妇人语气多了几分赞赏:“和聪明人说话,就是容易。你母亲之前非要把你庶妹送给顾侯爷做妾,得罪了顾侯夫人。顾侯爷一向看重侯夫人,自然有了意见。你母亲是顾侯夫人嫡母王大娘子的亲姐姐,他们看在王大娘子的面子上,不好直接发作,只能在你的事情上下绊子了。你公婆畏惧顾侯夫妇势力,真要立了四公子为继,岂不是明着和顾侯夫妇作对?这事情也只能搁置了。” 这不就是说,只要顾廷烨、明兰夫妇不倒,她就没上位的机会了?想到这里,康元儿一边怨着王若与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一边又暗暗咒着顾廷烨和明兰。 没等康元儿回应,蒙着黑纱的妇人又开了口:“我也看你是个可怜人,被你母亲连累,失了大好机会。你一时做了糊涂事情,我也不好不仁不义,把你送到衙门。只是这样的糊涂事情不能再有下次了!金枝,银枝,你们跟着康大娘子回去,务必时常劝道康大娘子,心中不要存了恶念!” 金枝、银枝就是之前控制住康元儿那两个高大妇人,此刻应了一声:“是。” 康元儿怎么可能不明白,这两个人就是监视她的。 人在屋檐下,不好不低头。蒙着黑纱的妇人不打算揭发她和秦思远,这就说明她和秦思远还有利用价值。 她只能应了下来,规规矩矩回话:“您教训的是,我以后一定安分守己,恪守本分。” 路上,康元儿看着还没缓过来的秦思远,越看越来气。她早就恨透了秦思远,两人关系十分紧张;只是前段时间大家有了共同目标,一起做了坏事,难得像一对夫妻了。 如果计划成功,两个人守着共同的秘密,达成了各自的目标,日子也能越过越好。偏偏事情被人发觉,以后的日子就像在刀尖上跳舞一般。跳得好也就罢了,跳得不好,那叫一个万劫不复。 秦思远这个不争气的,没怎么样就吓倒了。此刻像一头公猪一样呼呼的,怎么能不让人绝望。现在看来,侯爷立秦思远为继的障碍,不是背负人命又没有子女的老二,也不是瘫了的老三留下的独苗,而是顾廷烨和明兰夫妇。 如此,就算这次神不知鬼不觉搞掉了老三孩子,事情也不会像预期一样顺利发展。 想要上位,必须搞垮顾廷烨和明兰夫妇。 康元儿想着,自己不比明兰差在哪里,要是明兰没有顾廷烨撑腰,应该不是她的对手;可秦思远呢,要权力没权力,要本事没本事,没怎么样吓得昏倒,真没出息,被顾廷烨甩了不止十条街,连斗一斗的可能都没有。 “没用的男人。”康元儿忍不住嘀咕。 康元儿复盘着刚刚发生的事情,越来越觉得不对劲。 她不知道蒙着黑纱的妇人是谁,也许是个嬷嬷,替自家主子出面敲打了她和秦思远。这么大费周折,仅仅是警告他们不要对老三孩子下手吗?实际上,对方应该不在乎老三孩子的死活,在乎的是她和秦思远的价值。有人恨透了顾廷烨和明兰夫妇,想借着她和秦思远做点什么事情。 她终于意识到一-她和秦思远,不过是被人当了枪。 冥冥之中,因果报应。 她和秦思远利用小秋哥哥的死,成功挑起小秋的仇恨。小秋发誓,要为哥哥报仇。而秦思远的小厮恰到好处为小秋准备了药。小秋把药下在老三孩子的牛奶里,只是老三孩子命大,不知道为什么捡回了一条命。 小秋已经被她提前下了药,死人,不会说话。她康元儿,自然是不想死的。 现在,已经有人握住了她和秦思远的把柄。一旦公布于世,两个人必然身败名裂,不仅和爵位彻底无缘,连现在的生活都保不住了。如果她和秦思远能搞垮顾廷烨和明兰,对方就能帮她保守秘密,指不定还会在必要的时候,助她一臂之力。那两个高大妇人把她盯得死死的,她也找不到人可以商量。这个时候,她突然想起了王若与,一阵心酸。 已经没有其他选择了。走一步算一步! 走下去,或许还有赢的可能;可退缩,那一定是万丈深渊。 许久不曾出现的小秦氏,特意来了康家,看望断了腿的王若与。 小秦氏带了许多贵重礼品,拉着王若与的手,不停抹眼泪:“我的好姐妹,你这是怎么了?前段时间,我听说你家出了不少事情。本想来看看你,又怕你忙,没时间叙叙旧。现在又摔了腿,不容易啊!你好好养病,赶紧好起来!”哪一阵风把小秦氏吹了过来? 之前王若与确实跟着小秦氏找了几次明兰的麻烦,不过效果甚微,小秦氏不是很满意。再说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太多一一康晋出走,不回来了;姚家要求和离,失去了重要的经济来源;庶子康延上位,暗戳戳针对她;鼓动王老太太废了王佑,结果意外被王老太太教训……这一桩桩、一件件事情,她哪有精力再跟着小秦氏一起做坏事?尤其是断了腿后的日子,想做坏事都心有余而力不足。 因此,两个人有很长时间没有来往了。 不过该说的场面话,王若与也是要说的:“感谢太夫人惦记。这段时间,我们家发生了不少事情,让太夫人见笑了。我这腿啊,一时半会也好不了,哎!” 小秦氏露出一副温和的笑容:“你啊,就是太要 强了右什么事情乍么不让人生诉我一声?强了。有什么事情,怎么不让人告诉我一周 下次你家那个庶子再找你的麻烦,你就让人告诉我。我帮不上你什么大忙,不过让人敲打敲打他,还是没问题的。身为庶子,怎么能不守本分,不敬嫡母呢?” 王若与知道,事情绝对没有小秦氏说得这么简单。 小秦氏突然到访,绝对不只是看看她、帮帮她。不过,话说破就没有意思了。她领下小秦氏的好意,连连点头:“太夫人对我的好,我的无以为报。等我的腿好了,我再登门拜访,感谢太夫人!” “咱们之间,用不着这么生分。你家元儿嫁给了我的侄儿,咱们都是亲戚,本就应该相互帮助,相互扶持。这段时间,我哥哥嫂子也在犹豫,到底立谁为继。也不知道,你家元儿有没有这个福分。”小秦氏装作不经意的样子,引起了新话题,“我哥哥嫂子有四个儿子,不过奈何命苦,我那大侄儿一家全都去了,二侄儿早年犯了事又一直没有孩子,三侄儿从马上坠下成了废人,只留下一个几岁的孩子。你家元儿生孩子之前,那可是他们唯一的孙子。那孩子很聪明,我哥哥嫂嫂特别疼他。” 王若与听了,瞬间紧张起来。 康元儿和她吵归吵,可她还是最疼这个女儿。 为了康元儿,她只能厚着脸皮求小秦氏:“太夫人,我家晋哥儿是个糊涂的,为了一个宠妾,不要这个家了!我命苦,怎么摊上这么一个儿子……允儿远嫁宥阳,想管我也心有余而力不足。元儿是我唯一的指望了,还望太夫人多帮一把元儿啊。” 小秦氏话锋一转,声音冷冷的,和之前的温和妇人判若两人:“我就是看在你的份上,才没有把元儿送到我哥哥嫂子那儿,更没有报官,秉公处理!要不然你家元儿现在都不在侯府了,说不好已经在流放的路上了!” “太夫人,这什么意思?”王若与断了腿,可也挣扎着起身,想问个清楚,“元儿……她怎么了?” “你先好好躺着,都这样了,还不好好养病?”小秦氏又恢复了以往的温和,轻轻扶着王若弗躺下,“以咱们的关系,我能不向着元儿?元儿现在,好着呢!” 王若与越来越不安:“太夫人,到底怎么回事?” 小秦氏讲着事情经过,大半真的,小半假的:“要说元儿这孩子,还是沉不住气!她见我哥哥嫂子喜欢老三孩子,起了不该有的念头。也不知道她从哪里搞了药,让人去下药。老三孩子福大命大,捡回一条小命。” “这是真的吗,元儿她,她怎么能害人……”王若与的声音都在颤抖,装作不敢相信的样子,“不可能,不可能!元儿虽然性子骄纵,但不是坏孩子,哪有这么狠毒的心思?” 知女莫过母,王若与怎么不了解康元儿的品性?何况她们母女早就起了歪心,打算把老三孩子做掉。只是最近事情太多,王若与自顾不暇,这事情也就搁置了。以康元儿的性子,赌气一个人去做这种事情也正常。 王若与越来越后悔,后悔她怎么没早把银杏汁放在康元儿那里。要是有了银杏汁,康元儿一定能神不知鬼不觉害死老三孩子! “你别慌,我都说了,你家元儿现在好着呢。她下药以后,正好赶上老三媳妇的生辰宴,老三媳妇好面子,变质了的名贵食材,也敢去用,七八个人都坏了肚子。小小孩子,遭的罪更重,没人会怀疑。我哥哥嫂子只是呵斥老三媳妇办事不利,还罚她跪了祠堂!”小秦氏拉着王若与的手,看似宽慰王若与,实则威胁,“这事情别人都不知道,只是你家元儿让人下药的时候,不巧被一个嬷嬷看到。那嬷嬷和我有交情,只告诉了我一个人。前两天嬷嬷病死了,我不说,谁知道这件事情?” 王若与终于意识到小秦氏来探望她的真实目的一一小秦氏的手里已经有了康元儿的把柄,她必须听从小秦氏做事,稍有不从或者没做好,康元儿的事情就瞒不住了。谋害侯府嫡孙,罪名不小。就算从轻发落,免于牢狱流放之苦,也会被夫家休弃。 康元儿是她的女儿,也是她唯一的指望,不能就这么毁了。 不过她也知道,小秦氏和娘家的关系并不好。秦家早就败落,小秦氏的哥嫂为了节省嫁妆,也为了继续维持和宁远侯府的姻亲关系,竟然把小秦氏送给顾偃开做第三任妻子。任何一个正常女人,都难以咽下这口恶气,更会记恨哥嫂一辈子。 所以,小秦氏不会以娘家的利益优先。 只要她能替小秦氏办好事,小秦氏没有非把康元儿的事情捅出来的道理。 一向目中无人、飞扬跋扈的王若与拖着一条断腿,挣扎起身下地,跪在小秦氏的脚边:“太夫人,我家元儿一时糊涂,做了错事,还希望太夫人看在咱们交情的份上,给元儿一个机会!我保证,我保证元儿以后一定安安分分、好好做人!我愿为太夫人效犬马之劳,替元儿赎罪!” 小秦氏亲亲热热扶起王若与,说着场面话:“康家大娘子,你说的这是什么话?元儿只是个孩子,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反正老三孩子没有大碍,我为什么不给元儿一个机会?非要把这件事情捅出去,闹得你我老死不相往来,断了情分就好?咱们来日方长,慢慢处,不差这一两件事情。” 王若与只有答应的份儿:“太夫人说的是。” “我给你家元儿找了两个嬷嬷,让她们帮我盯一盯,免得元儿一步错、步步错。这次是被我的人看到了,下次还有这个好运气吗?侯府多少双眼睛,稍有不慎,怎么可能全身而退?”小秦氏装作为王若与和康元儿考虑的样子,然而每一句都是威胁,“我之前也在哥哥嫂子面前说过元儿的好话,把她夸上了天。可你知道,我那继子和媳妇,向来和你家元儿不对付。谁不知道宁远府夫妇不好惹? 我哥哥嫂子一向软弱无能,最怕惹事上身,所以迟迟不敢定下继承人啊。” 王若与又不是傻子,怎么听不出来弦外之音?小秦氏就是想利用她,搞掉顾廷烨和明兰。 以前她跟着小秦氏做坏事,一半是看不惯记在王若弗名下的庶女明兰顺利高嫁,日子过得有滋有味,一半是想讨好小秦氏,让小秦氏在康元儿的事情上说说话、出出力。虽说是做坏事,可是那有的选,就算搞砸了或者不想搞了,还有退出的余地。可现在呢,她没得选了,必须被小秦氏牵着鼻子走。一旦她干不下去了,康元儿可就保不住了。 从康家出来,小秦氏忍不住和身边的向妈妈感慨:“好戏就要开始了。”这出好戏,由小秦氏一手策划。 她早就知道康元儿是什么人,老三孩子拦着路了,那就除掉好了。于是,她在康元儿回去的必经之路上安排了江湖郎中,康元儿从此掉入她的陷阱。 她有了康元儿的把柄,不仅可以要挟康元儿,还可以要挟王若与。如此,她有了两个死士,还是和顾廷烨、明兰有着转弯抹角亲戚关系的死士。顾廷烨已经在朝堂站稳了脚跟,明兰已经生下长子团哥儿。再不抓紧时间,一切都来不及了。 过去,她还能靠着顾廷烨气死顾偃开的事情,拉满一波同情,然后搞点流言蜚语,整整明兰;可日久见人心,等大家都认可了顾廷烨、明兰夫妇,这种雕虫小技就没有任何杀伤力了。 她曾暗示过一些和顾廷烨、明兰夫妇有过节的人,要不要下点绊子。不过谁也不是傻子,一个是当红的侯爷,一个是过气了的太夫人,都知道应该站在哪一边,装着没听懂的样子,含含糊糊过去了。 小秦氏知道,再这么搞下去的话,积攒多年的贤名也就毁了。只好改变策略,布了局棋,引得王若与和康元儿不得不对自己死心塌地,帮她除掉顾廷烨和明兰。 王若与和康元儿都是适合当刀的人。 心狠手辣,做起事情从不手软,有一定的小聪明,但没有大聪明。 向妈妈笑道:“太夫人可真不容易,也不知道三公子能不能理解您的苦心。” 小秦氏想起王若与维护康元儿的模样,心头一酸。 她也是个母亲,若是顾廷炜有了错,她也会做出同样的选择,不惜一切把人保下;她也曾经是个女儿,被母亲千娇百宠养大,若不是母亲去的早,哥嫂当家,她也不会沦为顾偃开的第三任妻子,应该能嫁个好人家,过着平平淡淡却又没有怨恨的一生。 此刻,小秦氏的眼里起了水雾。 恍恍惚惚,半生过去了,没有任何人再护着她了。 第80章 不能说的秘密 日子一天天过去,平静的生活中,总有一些不寻常的惊喜。魏意平的话给了如兰很多思考,最后她还是下定决心,帮助王佑。 事情非常顺利,不仅没有出现如兰一开始想象中最坏的结果,王佑平安无事,而且王老太太第一次教训了王若与,也算是一件喜事。 也正是从这件事起,如兰对魏意平不再有躲闪和排斥的心思。她也不再去想,初见时魏意平的眼神藏着什么深意。 论迹不论心,论心世上少完人。 至少,她知道魏意平是个少有的通透之人。 寻常人想问题,总会从自己的角度出发,自以为善意决定别人的命运;而他却认为,心意已决的人,最需要的是理解,应该尊重和支持。 这样的人,就算猜不透,也不会带着什么恶意。最近魏意平来的次数越来越多,不仅单单和长柏、长枫讨论问题,还经常拉上如兰和长松、长杨。 魏意平每次登门,都会给如兰和长松、长杨带礼物。 给长松和长杨准备的礼物,虽说贵重,可无外乎就是笔墨纸砚、珍贵书籍。一向不爱主动说话的长杨都忍不住感慨:“魏家哥哥送的毛笔,个个都是好用的,够我写上好几年了。 “阿杨,咱们的礼物每次都是一样的,可五姐姐的应该和我们不一样,看盒子就能看出来的!就拿这次说,咱们装毛笔的盒子又窄又长,可五姐姐的盒子是方的,不可能是装着毛笔的。”长松拿着礼物盒子,和长杨商量着,“为什么五姐姐的礼物和我们不一样?咱们毛笔那么多,用都用不完,要不和五姐姐换一换?我自己跟她说,她打我怎么办?阿杨,咱们一起去,五姐姐总不好驳你面子!” “不了,不了。五姐姐年长,礼物和咱们的不一样也正常。”长杨向来不计较这些事情,“再说,如果五姐姐很喜欢自己的礼物,咱们非要和她换,不好!” 长松眨着眼睛:“也是,那还是算了!” 确实,魏意平每次给如兰带的礼物,和长松、长杨的都不同。没人知道,这些礼物有着一段又一段的故事。有的来自北国,有的来自西域,有的来自苗疆,还有的竟是西洋货。这一个个看似平平无奇的小物件,其实在京城的铺子里很难找到一模一样的。这些,大都是魏意平游离四方时搜集的特产。 魏意平给如兰准备的礼物,和长松、长杨的不同,不过没人认为有什么不妥。如兰是姑娘,又比两个弟弟大了十多岁,准备不一样的礼物,也在情理之中。家里没有别的同龄姑娘对比,又不是别的姑娘收到的礼物和弟弟们的一样,只有如兰一人特殊。 这日,如兰约上品兰,一起去侯府探望明兰和团哥儿。 品兰嫁人了一段时间,不过夫婿宠爱,婆母宽和,又不曾受过怀孕、育儿之苦,看起来完全没有妇人的感觉,无拘无束,无忧无虑,和未嫁的如兰一样灵动。 这段时间,品兰和如兰还偶尔走动走动,可一直没有见着明兰。如兰给她说了一些小秦氏和王若与的事情,虽说只讲了一点皮毛,可就这么一丢丢,就已经把怕她吓得不敢来侯府了。 从小上树下水完全不怵的品兰,一听这些勾心斗角,连呼不可思议。毕竟在她眼里,和如兰、明兰一起坑坑孙秀才母子、顺利帮助淑兰姐姐和离,已经是一件复杂的事情了。 “明兰妹妹,好久不见,想死你了!”许久未见,品兰差得激动得扑了上去。 明兰也很想热情地回应品兰,然而只是小心翼翼摸了下肚子:“品兰姐姐,你悠着点,我又有了。” 品兰瞬间不好意思:“恭喜明兰妹妹啦。” 如兰则是一脸惊讶:“啊?什么时候的事情?”明兰一手拉着如兰,一手拉着品兰:“哎,现在月份还小呢。你们又不是生过孩子的,看不出来很正常。这事情,我和侯爷都没说呢。等孩子三个月稳当了,我再告诉他!” “团哥儿又要又弟弟了。”如兰想起之前的玩笑,“再过几个月,圆哥儿就要来啦。” 明兰也想起了之前的玩笑,脸上露出老母亲般的慈祥笑容:“行,是儿子的话就叫圆哥儿。万一是女儿,怎么办?叫圆姐儿吗?” “那也不错,听着这名字就可爱。”品兰附和。姐妹三个欢欢喜喜聊了不少事情,尤其明兰和品兰,好久不见,自然有说不完的话。唠得累了,三个人围着一张圆桌坐着,喝喝茶水,吃吃点心。 如兰正好有些热,掏出扇子来轻轻扇了扇。 “如兰妹妹,你这扇子好别致!好像是西洋扇子!”品兰眼尖,很快发现如兰手中的扇子与众不同,眼里泛着光,“你在哪儿买的?我也去买一把!” “什么?这是……西洋扇子?”如兰仔仔细细打量着自己的扇子。 这是一把精美绝伦的扇子,有别于其他夫人、姑娘们日常用的团扇。这把扇子扇骨雕刻繁琐,扇面纹样复杂,金发碧眼的孩子,浓郁重彩的花朵,交织成了强烈的异域风情,无声透着奢华和热烈,和绘着水墨的团扇画风完全不同。 不过在如兰眼里,扇子就是扇子,能扇风就可以了。 如果不是日常用的那把团扇不巧破了,她也不会让喜鹊再去礼物堆里,把这一把与众不同的扇子翻出来。 品兰激动地差点把如兰手中的西洋扇子拽过来:“对,你手里拿的是西洋扇子!之前有个洋人和我们家做过生意,他的夫人就拿着这么一把扇子!我看了特别喜欢,不过一直没买到类似的。” 在如兰眼里,扇子就是扇子,最多有点款式上的区别。 她大大方方把西洋扇子递给品兰:“品兰姐姐,你这么喜欢,送你好了。” 品兰接过扇子,认认真真欣赏,却拒绝了如兰的好意:“谢谢如兰妹妹,这么稀奇的宝贝,我怎么好随随便便收下!你帮我打听打听,哪儿能买到,我让我表哥给我买就是了。”西洋扇子又回到了如兰的手里。 “我……我真不知道哪买的。”如兰无奈。既然不是买的,那就是别人送的了。 年轻姑娘聚在一起,说起这种话题总是最心跳的。 品兰来了兴趣,赶紧凑在如兰身边:“如兰妹妹,说,谁送你的?” “对啊,五姐姐,这么珍贵的扇子,你到底是怎么来的?”明兰见品兰挑起话题,也跟了上来,“快说,是谁送的?我也想要一把一样的。”“确实是人送的……”如兰含含糊糊过去,“等我问问他,在哪买的。” 品兰显然没有放过如兰的意思:“啊,确实是人送的!哪家公子,给我们的如兰妹妹惊喜呢?”“哪有的事……”如兰无奈,趴在桌子上,“他给松哥儿和杨哥儿都送了礼物。” “总不可能也是西洋扇子。”品兰笑着,拿着西洋扇子给如兰吹吹风,“你啊,难道看不出来什么?” 如兰惊奇,和品兰闹成一团:“品兰姐姐,你看得出什么?不就是一把扇子,至于大惊小怪吗?松哥儿和杨哥儿是男孩子,送这种东西合适吗?你敢想,两个半大小子拿这种扇子扇风?所以,他只能送送毛笔啊砚台啊古书啊什么的。” 明兰本就比如兰和品兰稳重一些,此刻只是围观两个姐妹闹着,兴趣盎然:“五姐姐,品兰姐姐不是说这西洋扇子不好买吗?能送这种扇子,应该是有心了。让我猜猜,是不是那个二公子……” “你怎么知道?”如兰撇嘴。 明兰的笑容无比灿烂:“最近经常来咱们家的人,除了那个二公子还有谁?依我看,五姐姐的春天来了,说不定过些时候……” 如兰心头一惊,品兰看看玩笑也就罢了,明兰好像也觉得其中有微妙啊。 她回忆起和魏意平的事情,除了那次偶遇,剩下的时候长松和长杨都在一旁。不是魏意平说自己没有弟弟妹妹,特别羡慕长柏和长枫,所以才叫来他们几个吗?姐妹之间扯着扯着,怎么变成了魏意平对她有了好感? 如兰连忙摆手,划清界限:“你俩瞎说什么,八字没一撇的事情呢!我们都没单独说过什么话,他还能对我有什么想法?一个国公府的公子,云游在外多年,什么姑娘没见识过?只不过他和二哥哥、三哥哥关系比较好,又没有弟弟妹妹,所以待我和松哥儿、杨哥儿格外亲近一些罢了。”“五姐姐,你不笨,这么拙劣的借口,你也信?”明兰一边笑着,一边给如兰喂了一块点心,“是,他是没有单独和你说过话。不过--” “不过什么?”点心堵在嘴里,如兰说话也含含糊糊起来。 明兰看着如兰可爱的模样,忍不住笑出了声:“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你们都不小了,关系近了,哪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就能糊弄过去的?早些年在学堂那会,四姐姐和梁六公子说多了话,都能遭人议论。只要那个二公子不是浪子,肯定没有纠缠你的道理,不仅影响你的清誉,万一你觉得他是个不正经的,还适得其反呢!”“分析如此透彻!”品兰在一旁叫好,“所以,如兰妹妹,你到底对那个二公子有没有好感?”“我……我刚刚都说了,八字没一撇的事情!”如兰撇撇嘴。 如兰仔细回忆了一下她和魏意平接触过的点点滴滴。 讲真,她说不出魏意平有什么不好。 一个国公府的公子,有能力有才华,这一点比绝大多数的人都要强了。 长枫也就算了,长柏这种眼里容不得沙子的人,能和魏意平密切交往这么长时间,说明魏意平的人品过硬。 前段时间,魏意平从一个云游四方闲散公子摇身一变成为官家面前的红人,换作旁人,兴许得意忘形,目中无人,要么不择手段继续往上爬,要么膨胀着膨胀着就堕落了。可魏意平不骄不躁,保持一颗平常心态,几个月来,京中不曾有过任何流言蜚语。他对待早先的好友长柏、长枫,依然一片真挚;对待其他旁人,也是谦逊有礼,言行得体,谁也挑不出什么大错。 这看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得很,往往需要一颗坚定而纯粹的心。 再说魏意平似乎是个很有意思的人。或许是跟着国公爷夫妇游历多年,见多识广,每每遇到问题,他总能提出不一样的观点。就连盛紘听了,也都惊叹不已,私下跟长柏说:“魏家二公子有大才,就算他是农家出身,你和枫哥儿同他交往,也能学到不少东西。别说他这个年纪,就再大个十岁,一般人想问题也是纸上谈兵,实际做起来根本不是那回事儿。像他那样看得透彻的,往往都在官场上摸爬滚打半辈子了。 魏意平也是一个鲜活的人。 寻常的贵公子,少年时期不是读书读书再读书,就是留恋勾栏瓦舍、秦楼楚馆,没有什么特别之处。而他跟着国公爷夫妇游历了十几年,走过大好河山,看过无数风景,领略各种风土人情。不光如兰,就连长柏偶尔也对魏意平讲的远方心生向往。人活一世,没有拘泥于小小的一方天地,按部就班读书、做官、结婚、生子,是何等的恣意畅快! 不仅如此,他还特别招孩子喜欢。教长松、长杨打马球的时候,耐心十足,远看着像极了和谐有爱的一家人。长松这种机灵古怪、动不动就怼人的皮孩子,没几次都被他制得服服帖帖,最后还觉得他很好。还有一次,正好赶上王佑带着儿子过来做客,小小的孩子第一次见到那么陌生人,哇哇大哭,被他三言两语哄好。这样完美的人,并非没有情绪。 如兰偶尔也会察觉,有的时候他会带着一丝不经意的孤独和落寞。 这种感觉,她不曾在任何人身上见过。除了,有些时候的自己。 如兰也想不明白为什么,明明是两个地位、经历截然不同的人,却在这一点上惊人的一致。 难道,正是因为这个,魏意平第一次见她的时候才会有见到了故人般的眼神?仿佛就是看到了另一个自己? “如兰妹妹,瞧你那犹豫样子。”品兰在一旁偷笑。 明兰也接着话:“五姐姐,你好好想想这件事情。之前母亲和你提嫁人什么的,你可是一口一个不想嫁人。换成这个二公子,你怎么不再嚷嚷这些了?” “啊……”如兰茫然。 难道,她真的对魏意平有了好感? 明兰趁着如兰呆住,乘胜追击:“五姐姐,反正现在没有,你和我说实话。你要真是对他有意,我看看,谁适合给你牵线搭桥一下。”如兰的脸微微红了。 “哎呀,如兰妹妹,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扭捏了?”品兰在一旁起哄。 怎么说好呢,如兰现在的心情十分复杂。 一方面,她觉得魏意平很好,不仅是传统意义上家世显赫、德才兼备的那种好。 同辈其他男性的好,她能用语言描述得差不多,长柏能力卓越、勤勉上进、坚毅正直,顾廷烨有勇有谋、百折不屈、仗义热心……可魏意平的好,很多只是她一瞬间的感受,无法轻易给出定论。 这些心情,如兰感觉她对明兰讲不明白。 她对魏意平,真不是那种小姑娘般的春心荡漾。 “想什么呢?”明兰轻轻戳了一下如兰。 如兰瞬间惊醒,连忙回应:“算了,算了。六妹妹,这都哪跟哪啊!”确实,哪跟哪啊。 如果魏意平是普普通通的国公府公子,也就罢了。碌碌无为,甚至还有点儿纨绔的名声,娶了盛家嫡女,不算是什么委屈的事情。毕竟这种公子,娶不来一等一的贵女;娶个破落侯府的姑娘,除了虚名一无所有,还不如和盛家这种蒸蒸日上的人家结亲。 可魏意平如今正得官家器重,受了要职。这不单是魏意平一个人的荣耀。 十几年前国公爷突然辞官,带着夫人和幼子云游四方。很多人猜测,国公爷被先帝厌弃,甚至犯了大事,所谓云游四方,就是变相流放。只是先帝仁慈,念及昔日情分,没有赶尽杀绝,这才保留了爵位。踩低捧高是人间常态,不难想象留在京城里的大公子受过多少冷眼。 新帝继位,谁也不知道新帝怎么看待这一家子,众人的态度这才有些缓和,又开始来往。一朝天子一朝臣。爵位尚在,更没有被公开定罪,说不好有翻身的时候。 如今魏意平被官家重用,连带着是国公府的崛日江起。曾经十几年是云游还是流放已经不重要了里安 重要的是当下官家对国公府持肯定态度。 明兰拉着如兰的手,语重心长:“五姐姐,你是不是觉得那个二公子出身显赫,前途无量,可是……” “明兰妹妹,你直接和如兰妹妹说齐大非偶得了。”品兰笑着吃了一瓣橘子。 如兰一提“齐大非偶”四字,瞬间想起齐衡和明兰的往事,感慨不已。 在明兰心里,齐衡早就过去了,是得很费力才能想起的那种。因此,明兰没有猜到如兰在感慨什么,以为如兰想嫁,但考虑了门不当户不对的,就像蜗牛一样缩在了壳里。 她鼓励如兰:“五姐姐,是,当初大姐姐不过是嫁到忠勤伯爵府,人们都说大姐姐高嫁。可今非昔比,现在咱们家的情况和当时不一样了。那时父亲官职不高,二哥哥还在读书,如今他们在朝堂上也算争气。再说姻亲,大姐姐的袁家,二哥哥的海家,三哥哥的柳家,四姐姐的梁家,还有侯爷和我,哪一个不是你的底气?真要和他们家结亲,算是上嫁不假,可不至于说费尽心思高攀让人耻笑。而且我听说国公夫人嫁给国公爷的时候,她父亲只是普通武将。不过这么多年,国公爷和夫人恩爱有加,连个妾室都没有。” “六妹妹,你说完了?”如兰赶紧打住,给明兰倒了一杯水,“你不累吗?” 明兰笑着抿了一口水:“我和品兰姐姐都觉得,二公子对你有好感。你要觉得他也不错,可以考虑考虑啊!二哥哥、三哥哥和他关系那么好,先让他们不留痕迹打探一下。如果可以的话,那又有何不可呢?他不是长子,将来不袭爵。宗妇难当,要求也高,可普通的媳妇就轻快了不少。”品兰最是热心,也积极撮合这件事情:“对啊。听说二公子在外云游了十几年,肯定不是个严肃古板的,跟了他以后,你也不会太拘束。他能送你西洋扇子,也是一个又有心又有趣的人了。错过这个机会,以后上哪找这么好的?别等再过一段时间,家里逼你赶紧嫁出去,随随便便给你指了一个不怎么样的男人。你敢保证,不会出现孙志高那种王八蛋?” “你俩……都没见过他,怎么倒是替他说话了。”如兰叹气。也是服了这两个小姐妹了。明明八字还没一撇的事情,可被她俩说的天花乱坠。不知道的人看了这一幕还会以为,一门极好的亲事摆在她眼前,等着她点头答应,不答应还是她不识趣。 品兰依然叽叽喳喳:“如兰妹妹,我们都是为了你好。我就问你,你要是错过了,会不会后悔!” 虽然如兰一直和王若弗说着不想嫁人,可她心里明镜似的,终身不嫁是不可能的。她迟早要嫁人。 认真的说,遇见更好的人,可能性几乎为零。魏意平在外云游多年,至今未娶,为什么? 也许他有过一段爱而不得的经历,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不可能再接受任何人;也许他对正室夫人要求极高,寻常姑娘完全入不了他的眼;也许他洒脱不羁惯了,想法和世人完全不同,从想过成家。 想到这里,如兰有一丝转瞬即逝的黯淡:“行了,这些话咱们几个说就说了,可千万别被外人听见。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就凭一把西洋扇子,痴心妄想国公府的公子。”明兰微微一笑:“五姐姐放心,小桃已经让人守好了,谁也听不见咱们的话!” “如兰妹妹,别的不说,我就问问你,你到底对那个二公子有没有意思啊!一点点,一点点都可以!”品兰缠着如兰,打破砂锅问到底。 “我知道你们为了我好,可我不能做白日梦 啊……”如兰无奈快要砸桌子了。品兰一向心直口快也就罢了,明兰这种很有数的人,也非要鼓动这种事情? 明兰看着如兰拧巴的样子,犹豫要不要和如兰说实话。前几天,海朝云去侯府看明兰,聊家常的时候顺便说起来了如兰:“我听我家官人说,魏家二公子似乎对五妹妹有了好感。不管家世人品,还是才学能力,二公子都出类拔萃,是个良配。五妹妹性子你也知道,一听嫁人的事情就犯怵。万一上来脾气,不吃不喝,再大闹一场就不好了。咱们都是为了五妹妹好,希望她将来过得如意顺心。你和五妹妹关系最亲近,先探一探她是什么意思。不过话别说的太满,这样咱们都有余地,方便以后变通。” 正好品兰发现了魏意平送如兰的西洋扇子,明兰就顺着这个话题试探如兰了。这样,就算如兰对魏意平完全无意,甚至厌恶,事情也不会太尴尬收场。 以如兰的性子,要是完全接受不了,明兰一说这事儿就得闹起来,肯定会说什么“国公府的公子又能怎么样”“就是国公府的公子,我也不要”之类的话,甚至干脆大表决心一辈子不嫁。相反,如兰这个时候是前所未有的扭捏。 这个时候,明兰决定小小的逼如兰一把:“五姐姐,我和你说,机不可失,时不再来。你要真是对那个二公子完全没有意思,那我就不客气了。嫣然姐姐的表妹,最近正好也在相看,我帮着她张罗张罗。” 其实,后面这些话完全是明兰编出来吓唬如兰的。 品兰亦是附和:“如兰妹妹,你看,他可是抢手货呢!你不要,有的是人要!” 没等如兰回答,明兰抢先一步作以总结:“行啦,五姐姐,聊了这么长的时间,团哥儿还在等我,我就不多留你和品兰姐姐了。你好好想想,考虑好了告诉我。” 回去的路上,如兰心事重重。她不得不正视这个问题。 第80章 不能说的秘密 日子一天天过去,平静的生活中,总有一些不寻常的惊喜。魏意平的话给了如兰很多思考,最后她还是下定决心,帮助王佑。 事情非常顺利,不仅没有出现如兰一开始想象中最坏的结果,王佑平安无事,而且王老太太第一次教训了王若与,也算是一件喜事。 也正是从这件事起,如兰对魏意平不再有躲闪和排斥的心思。她也不再去想,初见时魏意平的眼神藏着什么深意。 论迹不论心,论心世上少完人。 至少,她知道魏意平是个少有的通透之人。 寻常人想问题,总会从自己的角度出发,自以为善意决定别人的命运;而他却认为,心意已决的人,最需要的是理解,应该尊重和支持。 这样的人,就算猜不透,也不会带着什么恶意。最近魏意平来的次数越来越多,不仅单单和长柏、长枫讨论问题,还经常拉上如兰和长松、长杨。 魏意平每次登门,都会给如兰和长松、长杨带礼物。 给长松和长杨准备的礼物,虽说贵重,可无外乎就是笔墨纸砚、珍贵书籍。一向不爱主动说话的长杨都忍不住感慨:“魏家哥哥送的毛笔,个个都是好用的,够我写上好几年了。 “阿杨,咱们的礼物每次都是一样的,可五姐姐的应该和我们不一样,看盒子就能看出来的!就拿这次说,咱们装毛笔的盒子又窄又长,可五姐姐的盒子是方的,不可能是装着毛笔的。”长松拿着礼物盒子,和长杨商量着,“为什么五姐姐的礼物和我们不一样?咱们毛笔那么多,用都用不完,要不和五姐姐换一换?我自己跟她说,她打我怎么办?阿杨,咱们一起去,五姐姐总不好驳你面子!” “不了,不了。五姐姐年长,礼物和咱们的不一样也正常。”长杨向来不计较这些事情,“再说,如果五姐姐很喜欢自己的礼物,咱们非要和她换,不好!” 长松眨着眼睛:“也是,那还是算了!” 确实,魏意平每次给如兰带的礼物,和长松、长杨的都不同。没人知道,这些礼物有着一段又一段的故事。有的来自北国,有的来自西域,有的来自苗疆,还有的竟是西洋货。这一个个看似平平无奇的小物件,其实在京城的铺子里很难找到一模一样的。这些,大都是魏意平游离四方时搜集的特产。 魏意平给如兰准备的礼物,和长松、长杨的不同,不过没人认为有什么不妥。如兰是姑娘,又比两个弟弟大了十多岁,准备不一样的礼物,也在情理之中。家里没有别的同龄姑娘对比,又不是别的姑娘收到的礼物和弟弟们的一样,只有如兰一人特殊。 这日,如兰约上品兰,一起去侯府探望明兰和团哥儿。 品兰嫁人了一段时间,不过夫婿宠爱,婆母宽和,又不曾受过怀孕、育儿之苦,看起来完全没有妇人的感觉,无拘无束,无忧无虑,和未嫁的如兰一样灵动。 这段时间,品兰和如兰还偶尔走动走动,可一直没有见着明兰。如兰给她说了一些小秦氏和王若与的事情,虽说只讲了一点皮毛,可就这么一丢丢,就已经把怕她吓得不敢来侯府了。 从小上树下水完全不怵的品兰,一听这些勾心斗角,连呼不可思议。毕竟在她眼里,和如兰、明兰一起坑坑孙秀才母子、顺利帮助淑兰姐姐和离,已经是一件复杂的事情了。 “明兰妹妹,好久不见,想死你了!”许久未见,品兰差得激动得扑了上去。 明兰也很想热情地回应品兰,然而只是小心翼翼摸了下肚子:“品兰姐姐,你悠着点,我又有了。” 品兰瞬间不好意思:“恭喜明兰妹妹啦。” 如兰则是一脸惊讶:“啊?什么时候的事情?”明兰一手拉着如兰,一手拉着品兰:“哎,现在月份还小呢。你们又不是生过孩子的,看不出来很正常。这事情,我和侯爷都没说呢。等孩子三个月稳当了,我再告诉他!” “团哥儿又要又弟弟了。”如兰想起之前的玩笑,“再过几个月,圆哥儿就要来啦。” 明兰也想起了之前的玩笑,脸上露出老母亲般的慈祥笑容:“行,是儿子的话就叫圆哥儿。万一是女儿,怎么办?叫圆姐儿吗?” “那也不错,听着这名字就可爱。”品兰附和。姐妹三个欢欢喜喜聊了不少事情,尤其明兰和品兰,好久不见,自然有说不完的话。唠得累了,三个人围着一张圆桌坐着,喝喝茶水,吃吃点心。 如兰正好有些热,掏出扇子来轻轻扇了扇。 “如兰妹妹,你这扇子好别致!好像是西洋扇子!”品兰眼尖,很快发现如兰手中的扇子与众不同,眼里泛着光,“你在哪儿买的?我也去买一把!” “什么?这是……西洋扇子?”如兰仔仔细细打量着自己的扇子。 这是一把精美绝伦的扇子,有别于其他夫人、姑娘们日常用的团扇。这把扇子扇骨雕刻繁琐,扇面纹样复杂,金发碧眼的孩子,浓郁重彩的花朵,交织成了强烈的异域风情,无声透着奢华和热烈,和绘着水墨的团扇画风完全不同。 不过在如兰眼里,扇子就是扇子,能扇风就可以了。 如果不是日常用的那把团扇不巧破了,她也不会让喜鹊再去礼物堆里,把这一把与众不同的扇子翻出来。 品兰激动地差点把如兰手中的西洋扇子拽过来:“对,你手里拿的是西洋扇子!之前有个洋人和我们家做过生意,他的夫人就拿着这么一把扇子!我看了特别喜欢,不过一直没买到类似的。” 在如兰眼里,扇子就是扇子,最多有点款式上的区别。 她大大方方把西洋扇子递给品兰:“品兰姐姐,你这么喜欢,送你好了。” 品兰接过扇子,认认真真欣赏,却拒绝了如兰的好意:“谢谢如兰妹妹,这么稀奇的宝贝,我怎么好随随便便收下!你帮我打听打听,哪儿能买到,我让我表哥给我买就是了。”西洋扇子又回到了如兰的手里。 “我……我真不知道哪买的。”如兰无奈。既然不是买的,那就是别人送的了。 年轻姑娘聚在一起,说起这种话题总是最心跳的。 品兰来了兴趣,赶紧凑在如兰身边:“如兰妹妹,说,谁送你的?” “对啊,五姐姐,这么珍贵的扇子,你到底是怎么来的?”明兰见品兰挑起话题,也跟了上来,“快说,是谁送的?我也想要一把一样的。”“确实是人送的……”如兰含含糊糊过去,“等我问问他,在哪买的。” 品兰显然没有放过如兰的意思:“啊,确实是人送的!哪家公子,给我们的如兰妹妹惊喜呢?”“哪有的事……”如兰无奈,趴在桌子上,“他给松哥儿和杨哥儿都送了礼物。” “总不可能也是西洋扇子。”品兰笑着,拿着西洋扇子给如兰吹吹风,“你啊,难道看不出来什么?” 如兰惊奇,和品兰闹成一团:“品兰姐姐,你看得出什么?不就是一把扇子,至于大惊小怪吗?松哥儿和杨哥儿是男孩子,送这种东西合适吗?你敢想,两个半大小子拿这种扇子扇风?所以,他只能送送毛笔啊砚台啊古书啊什么的。” 明兰本就比如兰和品兰稳重一些,此刻只是围观两个姐妹闹着,兴趣盎然:“五姐姐,品兰姐姐不是说这西洋扇子不好买吗?能送这种扇子,应该是有心了。让我猜猜,是不是那个二公子……” “你怎么知道?”如兰撇嘴。 明兰的笑容无比灿烂:“最近经常来咱们家的人,除了那个二公子还有谁?依我看,五姐姐的春天来了,说不定过些时候……” 如兰心头一惊,品兰看看玩笑也就罢了,明兰好像也觉得其中有微妙啊。 她回忆起和魏意平的事情,除了那次偶遇,剩下的时候长松和长杨都在一旁。不是魏意平说自己没有弟弟妹妹,特别羡慕长柏和长枫,所以才叫来他们几个吗?姐妹之间扯着扯着,怎么变成了魏意平对她有了好感? 如兰连忙摆手,划清界限:“你俩瞎说什么,八字没一撇的事情呢!我们都没单独说过什么话,他还能对我有什么想法?一个国公府的公子,云游在外多年,什么姑娘没见识过?只不过他和二哥哥、三哥哥关系比较好,又没有弟弟妹妹,所以待我和松哥儿、杨哥儿格外亲近一些罢了。”“五姐姐,你不笨,这么拙劣的借口,你也信?”明兰一边笑着,一边给如兰喂了一块点心,“是,他是没有单独和你说过话。不过--” “不过什么?”点心堵在嘴里,如兰说话也含含糊糊起来。 明兰看着如兰可爱的模样,忍不住笑出了声:“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你们都不小了,关系近了,哪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就能糊弄过去的?早些年在学堂那会,四姐姐和梁六公子说多了话,都能遭人议论。只要那个二公子不是浪子,肯定没有纠缠你的道理,不仅影响你的清誉,万一你觉得他是个不正经的,还适得其反呢!”“分析如此透彻!”品兰在一旁叫好,“所以,如兰妹妹,你到底对那个二公子有没有好感?”“我……我刚刚都说了,八字没一撇的事情!”如兰撇撇嘴。 如兰仔细回忆了一下她和魏意平接触过的点点滴滴。 讲真,她说不出魏意平有什么不好。 一个国公府的公子,有能力有才华,这一点比绝大多数的人都要强了。 长枫也就算了,长柏这种眼里容不得沙子的人,能和魏意平密切交往这么长时间,说明魏意平的人品过硬。 前段时间,魏意平从一个云游四方闲散公子摇身一变成为官家面前的红人,换作旁人,兴许得意忘形,目中无人,要么不择手段继续往上爬,要么膨胀着膨胀着就堕落了。可魏意平不骄不躁,保持一颗平常心态,几个月来,京中不曾有过任何流言蜚语。他对待早先的好友长柏、长枫,依然一片真挚;对待其他旁人,也是谦逊有礼,言行得体,谁也挑不出什么大错。 这看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得很,往往需要一颗坚定而纯粹的心。 再说魏意平似乎是个很有意思的人。或许是跟着国公爷夫妇游历多年,见多识广,每每遇到问题,他总能提出不一样的观点。就连盛紘听了,也都惊叹不已,私下跟长柏说:“魏家二公子有大才,就算他是农家出身,你和枫哥儿同他交往,也能学到不少东西。别说他这个年纪,就再大个十岁,一般人想问题也是纸上谈兵,实际做起来根本不是那回事儿。像他那样看得透彻的,往往都在官场上摸爬滚打半辈子了。 魏意平也是一个鲜活的人。 寻常的贵公子,少年时期不是读书读书再读书,就是留恋勾栏瓦舍、秦楼楚馆,没有什么特别之处。而他跟着国公爷夫妇游历了十几年,走过大好河山,看过无数风景,领略各种风土人情。不光如兰,就连长柏偶尔也对魏意平讲的远方心生向往。人活一世,没有拘泥于小小的一方天地,按部就班读书、做官、结婚、生子,是何等的恣意畅快! 不仅如此,他还特别招孩子喜欢。教长松、长杨打马球的时候,耐心十足,远看着像极了和谐有爱的一家人。长松这种机灵古怪、动不动就怼人的皮孩子,没几次都被他制得服服帖帖,最后还觉得他很好。还有一次,正好赶上王佑带着儿子过来做客,小小的孩子第一次见到那么陌生人,哇哇大哭,被他三言两语哄好。这样完美的人,并非没有情绪。 如兰偶尔也会察觉,有的时候他会带着一丝不经意的孤独和落寞。 这种感觉,她不曾在任何人身上见过。除了,有些时候的自己。 如兰也想不明白为什么,明明是两个地位、经历截然不同的人,却在这一点上惊人的一致。 难道,正是因为这个,魏意平第一次见她的时候才会有见到了故人般的眼神?仿佛就是看到了另一个自己? “如兰妹妹,瞧你那犹豫样子。”品兰在一旁偷笑。 明兰也接着话:“五姐姐,你好好想想这件事情。之前母亲和你提嫁人什么的,你可是一口一个不想嫁人。换成这个二公子,你怎么不再嚷嚷这些了?” “啊……”如兰茫然。 难道,她真的对魏意平有了好感? 明兰趁着如兰呆住,乘胜追击:“五姐姐,反正现在没有,你和我说实话。你要真是对他有意,我看看,谁适合给你牵线搭桥一下。”如兰的脸微微红了。 “哎呀,如兰妹妹,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扭捏了?”品兰在一旁起哄。 怎么说好呢,如兰现在的心情十分复杂。 一方面,她觉得魏意平很好,不仅是传统意义上家世显赫、德才兼备的那种好。 同辈其他男性的好,她能用语言描述得差不多,长柏能力卓越、勤勉上进、坚毅正直,顾廷烨有勇有谋、百折不屈、仗义热心……可魏意平的好,很多只是她一瞬间的感受,无法轻易给出定论。 这些心情,如兰感觉她对明兰讲不明白。 她对魏意平,真不是那种小姑娘般的春心荡漾。 “想什么呢?”明兰轻轻戳了一下如兰。 如兰瞬间惊醒,连忙回应:“算了,算了。六妹妹,这都哪跟哪啊!”确实,哪跟哪啊。 如果魏意平是普普通通的国公府公子,也就罢了。碌碌无为,甚至还有点儿纨绔的名声,娶了盛家嫡女,不算是什么委屈的事情。毕竟这种公子,娶不来一等一的贵女;娶个破落侯府的姑娘,除了虚名一无所有,还不如和盛家这种蒸蒸日上的人家结亲。 可魏意平如今正得官家器重,受了要职。这不单是魏意平一个人的荣耀。 十几年前国公爷突然辞官,带着夫人和幼子云游四方。很多人猜测,国公爷被先帝厌弃,甚至犯了大事,所谓云游四方,就是变相流放。只是先帝仁慈,念及昔日情分,没有赶尽杀绝,这才保留了爵位。踩低捧高是人间常态,不难想象留在京城里的大公子受过多少冷眼。 新帝继位,谁也不知道新帝怎么看待这一家子,众人的态度这才有些缓和,又开始来往。一朝天子一朝臣。爵位尚在,更没有被公开定罪,说不好有翻身的时候。 如今魏意平被官家重用,连带着是国公府的崛日江起。曾经十几年是云游还是流放已经不重要了里安 重要的是当下官家对国公府持肯定态度。 明兰拉着如兰的手,语重心长:“五姐姐,你是不是觉得那个二公子出身显赫,前途无量,可是……” “明兰妹妹,你直接和如兰妹妹说齐大非偶得了。”品兰笑着吃了一瓣橘子。 如兰一提“齐大非偶”四字,瞬间想起齐衡和明兰的往事,感慨不已。 在明兰心里,齐衡早就过去了,是得很费力才能想起的那种。因此,明兰没有猜到如兰在感慨什么,以为如兰想嫁,但考虑了门不当户不对的,就像蜗牛一样缩在了壳里。 她鼓励如兰:“五姐姐,是,当初大姐姐不过是嫁到忠勤伯爵府,人们都说大姐姐高嫁。可今非昔比,现在咱们家的情况和当时不一样了。那时父亲官职不高,二哥哥还在读书,如今他们在朝堂上也算争气。再说姻亲,大姐姐的袁家,二哥哥的海家,三哥哥的柳家,四姐姐的梁家,还有侯爷和我,哪一个不是你的底气?真要和他们家结亲,算是上嫁不假,可不至于说费尽心思高攀让人耻笑。而且我听说国公夫人嫁给国公爷的时候,她父亲只是普通武将。不过这么多年,国公爷和夫人恩爱有加,连个妾室都没有。” “六妹妹,你说完了?”如兰赶紧打住,给明兰倒了一杯水,“你不累吗?” 明兰笑着抿了一口水:“我和品兰姐姐都觉得,二公子对你有好感。你要觉得他也不错,可以考虑考虑啊!二哥哥、三哥哥和他关系那么好,先让他们不留痕迹打探一下。如果可以的话,那又有何不可呢?他不是长子,将来不袭爵。宗妇难当,要求也高,可普通的媳妇就轻快了不少。”品兰最是热心,也积极撮合这件事情:“对啊。听说二公子在外云游了十几年,肯定不是个严肃古板的,跟了他以后,你也不会太拘束。他能送你西洋扇子,也是一个又有心又有趣的人了。错过这个机会,以后上哪找这么好的?别等再过一段时间,家里逼你赶紧嫁出去,随随便便给你指了一个不怎么样的男人。你敢保证,不会出现孙志高那种王八蛋?” “你俩……都没见过他,怎么倒是替他说话了。”如兰叹气。也是服了这两个小姐妹了。明明八字还没一撇的事情,可被她俩说的天花乱坠。不知道的人看了这一幕还会以为,一门极好的亲事摆在她眼前,等着她点头答应,不答应还是她不识趣。 品兰依然叽叽喳喳:“如兰妹妹,我们都是为了你好。我就问你,你要是错过了,会不会后悔!” 虽然如兰一直和王若弗说着不想嫁人,可她心里明镜似的,终身不嫁是不可能的。她迟早要嫁人。 认真的说,遇见更好的人,可能性几乎为零。魏意平在外云游多年,至今未娶,为什么? 也许他有过一段爱而不得的经历,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不可能再接受任何人;也许他对正室夫人要求极高,寻常姑娘完全入不了他的眼;也许他洒脱不羁惯了,想法和世人完全不同,从想过成家。 想到这里,如兰有一丝转瞬即逝的黯淡:“行了,这些话咱们几个说就说了,可千万别被外人听见。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就凭一把西洋扇子,痴心妄想国公府的公子。”明兰微微一笑:“五姐姐放心,小桃已经让人守好了,谁也听不见咱们的话!” “如兰妹妹,别的不说,我就问问你,你到底对那个二公子有没有意思啊!一点点,一点点都可以!”品兰缠着如兰,打破砂锅问到底。 “我知道你们为了我好,可我不能做白日梦 啊……”如兰无奈快要砸桌子了。品兰一向心直口快也就罢了,明兰这种很有数的人,也非要鼓动这种事情? 明兰看着如兰拧巴的样子,犹豫要不要和如兰说实话。前几天,海朝云去侯府看明兰,聊家常的时候顺便说起来了如兰:“我听我家官人说,魏家二公子似乎对五妹妹有了好感。不管家世人品,还是才学能力,二公子都出类拔萃,是个良配。五妹妹性子你也知道,一听嫁人的事情就犯怵。万一上来脾气,不吃不喝,再大闹一场就不好了。咱们都是为了五妹妹好,希望她将来过得如意顺心。你和五妹妹关系最亲近,先探一探她是什么意思。不过话别说的太满,这样咱们都有余地,方便以后变通。” 正好品兰发现了魏意平送如兰的西洋扇子,明兰就顺着这个话题试探如兰了。这样,就算如兰对魏意平完全无意,甚至厌恶,事情也不会太尴尬收场。 以如兰的性子,要是完全接受不了,明兰一说这事儿就得闹起来,肯定会说什么“国公府的公子又能怎么样”“就是国公府的公子,我也不要”之类的话,甚至干脆大表决心一辈子不嫁。相反,如兰这个时候是前所未有的扭捏。 这个时候,明兰决定小小的逼如兰一把:“五姐姐,我和你说,机不可失,时不再来。你要真是对那个二公子完全没有意思,那我就不客气了。嫣然姐姐的表妹,最近正好也在相看,我帮着她张罗张罗。” 其实,后面这些话完全是明兰编出来吓唬如兰的。 品兰亦是附和:“如兰妹妹,你看,他可是抢手货呢!你不要,有的是人要!” 没等如兰回答,明兰抢先一步作以总结:“行啦,五姐姐,聊了这么长的时间,团哥儿还在等我,我就不多留你和品兰姐姐了。你好好想想,考虑好了告诉我。” 回去的路上,如兰心事重重。她不得不正视这个问题。 第81章 试探 这段时间,如兰心绪有些不宁,经常对着那把西洋扇子发呆。明兰不和她说这些事情还好,说了之后,她除了纠结还是纠结。 魏意平很好,好到她觉得再也遇不到这么好的人。 可是… 她到底在担忧什么。 喜鹊站在一旁,哭笑不得,差点要把如兰的扇子收走:“五姑娘,你再看下去,扇子都被你看穿了啊! ” “啊……没有,没有……”如兰迅速收起扇子,拿起话本草稿装模作样,随随便便添了几笔,“只是这西洋扇子实在稀奇,我多看两眼不行吗?” 没有外人在场的时候,喜鹊什么话都敢和如兰说:“五姑娘,重要的不是扇子,而是送扇子的人。我早就说,这是天降的缘分。二公子家世能力、人品性情,样样都好,打着灯笼都难找这样的人!大娘子知道了这件事,一定会替五姑娘你高兴的!” “行了,就你话多,讲起道理来,一通一通 的。”如兰轻轻戳了一下喜鹊,“喜鹊,你懂什么懂。” “我……”喜鹊的脸上竟然闪过一丝绯红,“我就是随便说说了。” 如兰迅速捕捉到这一点,借着喜鹊自己的事情,成功转移话题:“喜鹊,你怎么脸红了啊?我瞧着你这神色,是有心上人了!” 喜鹊紧张地摸了摸自己微微发烫的脸,赶紧否认:“没有,我愿意跟在五姑娘身边一辈子,就像大娘子身边的刘妈妈一样。”喜鹊是个好姑娘。 如兰衷心希望喜鹊有一个好归宿,平安喜乐一辈子。等她嫁了,万一喜鹊被抬为姨娘,看似皆大欢喜,其实不伦不类。 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 喜鹊应该有着属于自己的人生,嫁一个勤劳善良的小伙子,生儿育女,岁月静好。凭着如兰的支持,也能过上不错的日子。 她挽着喜鹊的胳膊,说得诚恳:“喜鹊,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可你也得想想自己啊!就是刘妈妈,也是嫁过人生过孩子。你啊,到底看中了谁?只要他是个值得托付的,我把你风风光光嫁出去,做一个正头娘子。想我了的时候,你随时来和我叙旧。万一过得不如意,那就回来,我永远给你留一个位置。” 喜鹊红了眼圈,既没有否认也没有肯定,只是拿如兰打趣:“五姑娘,你自己都不着急你的终身大事,竟然先替我考虑了!” “谁让你先脸红了?”如兰连忙解释。 喜鹊抹了抹眼泪,只觉得这辈子能遇到如兰这样的人是值得的:“五姑娘,那咱们说好了,现在不许撵我嫁人。哪个姑娘到了夫家不得带着三头六臂?没有得力的人怎么行?等你在夫家站稳了脚跟,再说我的事情。” 如兰看着喜鹊花花的小脸,不由得担心起来:“那……他会一直等你吗?” “如果他不愿意等我,就说明我们没有缘分了。强扭的瓜不甜,还是算了。”喜鹊的回答也算是豁达,“我就一直在五姑娘身边,等五姑娘成了老太太,我就是喜鹊嬷嬷了。” “行,到时候咱们一起作伴,就像祖母和房妈妈那样,也很好的。”如兰坚定点头,“咱们说好了,谁也不许先走。” 换作正常十几岁的少女,可能对一辈子有多长没数,懵懵懂懂中一阵感动。可如兰不一样,回忆着前世她和喜鹊鬓发微白,更明白这句话的分量有多重。 “如儿,你和喜鹊说什么呢?我怎么好像听你,在说你祖母呢?”王若弗的人还没进来,可声音已经先传了进来。 无论什么时候,王若弗都是一个急性子,嗓门更是大得吓人。 “母亲来了。”如兰连忙起身。 王若弗一把将如兰按在椅子上:“如儿啊,昨天我陪你祖母去侯府看了明儿。明儿单独和我也说了几句话,你猜,明儿说了什么?” 如兰隐约猜到,这事情应该和魏意平有关。不过,该装傻的时候还是得装傻的:“六妹妹应该是告诉您,团哥儿要有弟弟妹妹了。” “如儿,你怎么还不开窍啊?这种事情,明儿哪有单独和我说的理,不得告诉你祖母,一起开开心心啊?”王若弗轻轻拍了一下如兰的小脑袋,“你们这些孩子,有了秘密也不告诉我!真是不懂事!” “母亲啊一一六妹妹都是有孩子的人了,我比她还要大呢--”如兰拖长了音,“怎么在您眼里,我和松哥儿没区别啊一一” “胡说什么,你大姐姐都有三个孩子了,可在我眼里,那也是孩子。”王若弗瞪了一眼如兰,“长多大的,都是孩子。” 如兰俏皮一笑:“那二哥哥呢?” “柏哥儿他……”王若弗想起长柏如同王老太爷一般的严肃脸,一时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那也是孩子。” 被如兰这么一打岔,王若弗早就忘记了说正事。喜鹊提醒了一下:“大娘子,我瞧着您好像有事情要和五姑娘说。” “是,是,是,我怎么还忘了说正事呢!如儿,你都比不上喜鹊。人家还知道我有正事没说,你就一直故意打岔。”王若弗被喜鹊一提醒,猛然拍了一下大腿,“明儿和我说,她觉得魏家二公子挺好的,你是怎么想这件事的?” 如兰巧妙回答:“大家都觉得他是好人,我也觉得他是好人。” 王若弗只觉得,如兰这话就是一拳打在棉花上,想接都接不上话。 这下王若弗可急了:“如儿啊,你揣着明白装糊涂做什么?之前你相看不顺,仙人又说你不宜早婚,我由着你的性子,留你多在家几年。眼瞅着明儿要生第二个孩子了,你还没个准信。如果我一个人就能说了算,我豁出去了,不管别人怎么说,我护你一辈子。问题是……你父亲最看重名声,到时候随便挑个人让你嫁了怎么办?我就问你,你还能找到这么好的人不?”“不能。”如兰老老实实回答。 “那不就得了吗?明儿和我说了,二公子对你有意。你觉得他不错,那咱们就想想办法,把这件事情定下来。是,你和他接触不多,不像明儿和顾侯爷,还有你四姐姐四姐夫,认识时间久。问题是你也没个青梅竹马,去哪找这样的人?你大姐姐大姐夫婚前都没正式见过,现在不照样恩恩爱爱、和和美美?”王若弗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生怕如兰再拿不想嫁人的话糊弄过去,气也不喘说了一大段话。 “问题是……他为什么会对我有意思?”如兰指出其中关键。 听到这个消息的如兰,瞬间懵懵的。魏意平为什么会对她有意思? 两个人的交集并不多,仔细想想似乎都能回忆清楚一共说过多少话。 魏意平身为国公之子,又游云十多年,什么样的姑娘见识不到?她盛如兰,又有什么特别之处?和其他姑娘相比,最特别的地方可能是写的话本很受欢迎,攒下了不少私房钱。这说明她有点才华,有点钱?问题是,谁知道她就是小五啊!至于其他事情,更是不值一提,也没有人知道。提起这来,王若弗显然眉飞色舞:“我的如儿,从来不比别家的姑娘差!之前张罗你相看的时候,多少人家都对你满意得很?再说缘分这种事情,哪能随便说准?那你说,顾侯爷看上明儿什么了?长得漂亮的姑娘,遍地都是;你四姐夫看上你四姐姐什么了?喜欢诗词的姑娘,也遍地都是。到你这儿来,偏偏要讲为什么。” “为什么?”如兰又问了一下自己,“为什么?” 确实,有些事情是解释不清楚的。 前一世她看中了文炎敬,不少人都不能理解她的选择。文家家境贫寒,又有不讲理的婆母和不成器的兄弟,哪里是什么好地方?可她照样觉得,文炎敬很好。 王若弗实在了说累了,端起茶水,咕噜咕噜喝了下去,一锤定音:“如儿,明天一早,我带着你去找仙人一算算,看看仙人怎么说!要是仙人同意,那这事就这么说定了!你可别给我捣乱!” 王若弗这么粗暴替如兰做主,也不是完全不考虑如兰的感受。那天,明兰悄悄提醒她:“母亲,二嫂嫂和我说过之后,我找机会试探了五姐姐的想法。您别怪我和二嫂嫂擅作主张,要是五姐姐对二公子完全无意,咱们非要她嫁过去,那是结怨。以五姐姐的性子,这辈子都不会好过了。不过我瞧五姐姐的样子,应该不是不愿接受二公子,只是有点顾虑,又说不出来罢了。” 王若弗连连点头:“明儿,还是你和朝云想得周全。你放心,我一定好好说她!” 明兰知道自己这位嫡母是什么性子,忍不住笑了:“母亲,五姐姐可不是那么好说服的!我骗五姐姐说,要是她对二公子无意,我就把二公子介绍给其他姑娘,这话够她好好想一想了!到时候您也加把劲,想办法激一激她,把事情定下来最好。” 王若弗差点拍着胸脯跟明兰保证:“那是,这么好的亲事,我怎么能让煮熟的鸭子突然飞了!”第二天一大早,王若弗拉起熟睡中的如兰,迫不及待要找仙人算一算。盛紘都忍不住打趣:“夫人这是在做什么?比赶船都急啊。” 王若弗一边回答盛紘,一边准备出发:“急着投胎。 ” “急着投胎?”盛紘十分不解,“大娘子越来越有意思了。” “官人不明白,姑娘嫁人,那是第二次投胎,投错了胎那可就惨了!“王若弗甩了甩袖子,示意盛紘别再缠着她问来问去,耽误时间,“我现在要带如儿去找仙人算一算,看一看如儿的姻缘运!” 一开始,盛紘还以为那句“投错了胎,那可就惨了”是在暗中讽刺他。毕竟他曾经宠妾灭妻,偏爱林噙霜,那些年王若弗给他当大娘子的日子并不好过。 盛紘不好再提林噙霜的事情,只是扯了一些有的没的:“你怎么想一出是一出,突然又打算给如儿相看了?也是,如儿到了应该嫁人的年纪了。不过你可别乱来,有些人家看起来风风光光的,实际上已经在走下坡路。如儿嫁过去,也享不了几天福。” “官人放心,我已经考察好了。”王若弗实在不想听盛紘这一番废话,“你就等着如儿的好消息!” 盛紘见王若弗不想多说什么,自己给自己找了一个台阶下:“哎,行,你先带如儿去找仙人算算!仙人说合适,咱们再商量一下!姑娘嫁人是大事儿,可不能太草率了。” 说完,盛紘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一王若弗好像已经有了差不多的人选了。 原来自己成了那个重在参与的父亲。 仙人像模像样算了一番:“茫茫人海,难得同类。男才女貌,佳偶天成!” “是吗?您算得真准!我就说嘛,这个好事 情。”王若弗十分得意,连连给仙人道谢,又包了一个厚厚的大红包,“等我家姑娘的事情定下来以后,我再登门道谢,送您一份厚礼。” 仙人客气推辞几下,眉开眼笑收下了大红包,又神神叨叨了几句:“缘分天注定。” 王若弗心花怒放的样子,可如兰有些发懵。 后半句“男才女貌,佳偶天成”很好理解,不管是不是真的,看相的算命的都爱这么说,毕竟是个常见的吉祥话,听的人都爱听,说的人自然不会吝啬。 不过前半句“茫茫人海,难得同类”是什么意思?放在这里,实在显得突兀。哪有算姻缘的时候,说这么奇奇怪怪的话? 王若弗拽着如兰的胳膊,兴冲冲赶回家:“如儿,我和你讲,事情就这么说定了!早晨出门前,我已经让你二哥哥约了他,等会你和他好好说说!” 敢情王若弗早就做好了准备! 如兰一直纠结那句“茫茫人海,难得同类”,再也装不进别的事情。或许,这就是魏意平选择她的理由?冥冥之中,确实有些说不清的东西。 回到家中,王若弗和盛紘讲了魏意平和如兰的事情。 盛紘听了,惊得差点从椅子上掉了下来:“他……居然看上了如儿?” “怎么? 我的如儿不好?她的三个姐妹都是高嫁,听你这个意思,就我的如儿不配?”王若弗瞬间上了情绪,怼了盛紘,甚至提了不那么重要的陈年往事,“你觉得什么人该配如儿?当初非说你那同僚薛大人好,儿子也好。结果呢,这一家子是什么人?要不是老大媳妇到了绝路,毫无牵挂,豁出一条命来,把那个老妖婆的恶心事公布于众,不然按你的意思,如儿真嫁了过去,现在都得被折磨死!” “夫人说什么话?当初那件事情,是我考虑不周。只想着薛家父子人不错,没考虑后宅那些事。”王若弗提了这件事情,盛紘自知理亏,不好意思笑了笑,又连忙解释起刚刚的惊讶,“你误会我的意思了,我没说如儿配不上。只是之前墨儿明儿的夫婿,都来咱们家学堂念过书,来往的多。而二公子,和如儿不熟!” 王若弗立刻补充,生怕盛紘反对这件事情:“虽然不算熟,不过也不是没有来往,都见过几次了。二公子说自己没有弟弟妹妹,所以来找柏哥儿枫哥儿的时候,经常叫上如儿和松哥儿、杨哥儿一起说话。” “松哥儿没给咱们家丢脸?”一听这个有些顽皮的幼子,盛紘很是头疼。 “要真做了什么丢脸的事情,你也早知道了!松哥儿虽然顽皮,但也不是是非不分。我听柏哥儿说,二公子还挺喜欢松哥儿。”虽说是谈如兰的事情,可王若弗一听盛紘说起了长松的不是,又絮絮叨叨起来,“要是松哥儿真给咱们家丢人,捅出了大篓子,二公子还能看上如儿吗?谁愿意有个混蛋小舅子,给自己添麻烦!” 盛紘摸了摸胡须,若有所思:“夫人说的有道理。虽说二公子和如儿不熟,不过他和柏哥儿关系不错,肯定认可柏哥儿的能力和人品。如儿是柏哥儿的嫡亲妹妹,被他高看一眼也正常。”“所以说,官人什么意思?”王若弗赶紧问盛紘。 “据我所知,官家十分看重二公子,连带着开始重用云游多年的国公爷和一直被冷落的大公子。我也听过同僚和柏哥儿说起二公子在政事上的一些看法,很有见解,将来一定有大出息。”盛紘分析着这门亲事,“可十几年前,国公爷为什么突然辞官,带着夫人和二公子云游四方?我总怕其中有什么事情……将来牵扯到咱们家,总是不好的。” 王若弗对政事一窍不通,不过为了如兰,她难得抓住了关键:“官人,你别忘了,话说,一朝天子一朝臣!国公爷辞的先帝是官,二公子是被当今官家重用!两个人又不是亲父子!官家原本只是边缘宗室,靠得住的就几个禹州武将。现在朝堂上先帝的旧臣和禹州那帮人,一直没争出个高下。你说,官家不得重用几个新人,培养新势力啊!禹州那帮人,京城的老臣自然是不愿认的。像二公子那样本是京城旧人,但又不得先帝眼缘的,不是很好吗?” “夫人……你居然还能讲出这番道理!”盛紘惊了,不敢认识王若弗。虽然王若弗的话不是每一句都对,不过比起之前,好像见识没那么浅了。要是王若弗能早点懂懂这些,也能和他多说上几句话。 “行了,官人,我就问你,同不同意!”王若弗大手一挥,袖摆差点甩到了盛紘脸上。 “夫人,就算二公子对咱们如儿有意,国公爷夫妇能同意?他们就不想着把二公子留给高门贵女,为国公府助力?”盛紘赶紧给王若弗破了一盆冷水,“当初平宁郡主的事情,你也不是不知道。齐衡续弦,都是续了申阁老的嫡孙女!何况,二公子没有原配夫人。” “我早就打听过了,国公夫人出身一般,哪有平宁郡主这样的底气?再说了,和她打过交道的人都说她性子爽快,很好相处,从来不为难人。将来如儿嫁过去,不会难过。”王若弗胸有成竹,突然甩出了一只镯子,“对了,官人,我忘和你说了。就在刚才,二公子已经派人送来了国公府祖传的镯子!” 王若弗的话说到这个份上,盛紘哪有再反驳的道理? 二三十年的夫妻,盛紘了解王若弗的脾气,看得出来她是铁了心结下这门亲事。非要反对的话,怕是王若弗下半辈子得一直拿这事埋怨他。再说,他确实拿不出比魏意平更好的人。除了国公府夫妇带着二公子云游十几年是个谜团,其他的哪能挑的出不是?能搭上重新崛起的国公府,于盛家也是一份助力。 盛紘顺水推舟:“行,你给如儿精挑细选,自然不会有错。” “那官人就是同意了?”王若弗的嘴角咧开了花,“我马上操办这些事儿。” 盛紘无奈伸出一只手摆了摆:“夫人,心急吃不了热豆腐!这事儿是说定了,不过哪有这么容 县?唯你这刍性子易?瞧你这急性于,不知道的还以为如儿明大就不知道的还为加如明天就 要嫁出去了。” “哎,最后一个姑娘也嫁出去了。”王若弗突然有了一点点悲伤,不过又很快转悲为喜,兴高采烈地张罗着一切,“不过如儿能嫁这样的人,我也放心。这婚事可得好好办办,让全京城的人都知道--” “低调,低调啊。这事情只是咱们说定了,又没过了明路。你那么嚷嚷着,万一有了什么变数,让如儿怎么做人?”盛紘赶紧拉住王若弗的手,忧心忡忡,“你就再忍一阵子,等事情完完全全定下来的时候,再张罗不行吗?这也是为了咱们如儿好。” 她怎么不知道盛紘的小心思?盛紘跟她讲这些,确实是在为如兰考虑,可也不只是为了如兰考虑。盛紘最在乎盛家的名声,王若弗显摆大了,搞不好别人还以为盛紘这个文官清流只是做做样子,一心想着让女儿飞上枝头变凤凰。 不过盛紘句句为了如兰,王若弗不好反驳,只是连连点头:“官人说的有道理,是我考虑不周。” 面对这一切,如兰只是懵懵的。怎么,天上就掉下来一段姻缘了? 此刻,海朝云笑盈盈看着如兰,一看就是恭喜的样子:“五妹妹,你二哥哥刚好邀请了魏家二公子过来,你也过去一趟!” 一路上,如兰都是耷拉着脑袋,生怕别人看到她的那些小心思。 长柏见如兰明显心不在焉,有太多想问的,赶紧扯了一个理由:“五妹妹,我这边还有一些事情要忙,你先替我接待一下二公子。松哥儿和杨哥儿还小,不能独立接待客人。等我忙完,我再回来。” 这是在给如兰一个机会,抓紧时间好好聊一聊。前厅的大门是敞开的,长柏的理由也非常充分,不至于惹人非议。 正当如兰犹豫要说什么的时候,魏意平先开了口:“五姑娘,有些事情我以后会慢慢解释。虽然这么说有些突然,不过,我……确实想和你一起度过余生。我父亲母亲同意我的一切决定,他们答应此事,以后也不会去干涉,这个你可以放心。” 最后的话,和齐衡那类人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年轻时候的齐衡事事受平宁郡主压制,反观魏意平,似乎能做得了国公爷和夫人的主。京城哪家豪门公子,有这个霸气敢表示自己做得了父母的主?顾廷烨看起来说一不二,那也是建立在亲生父母顾偃开、白氏已死,小秦氏是继母的情况下。 然而如兰更想问的是:“为什么这个人是我?”“遇到你之前,我从未想过娶妻这回事。”魏意平不假思索回答,“我从不近女色,没有妾室外室,更没有私生子女。你不放心,可以让人查一查。但凡查出我和哪个姑娘不清不楚过,我认命,随你处置。” 这句话,不仅重创了长枫、梁晗那类人,就连顾廷烨听了都会惭愧。可如兰实在想不透了,她到底有什么独一独二的地方能打动魏意平? 见如兰沉默,魏意平继续道:“五姑娘,我知道你可能一时半会接受不了这些。这些话听起来像是骗人的,可事实的确如此。我发现你的第一天,就生了这个想法。我一开始给你二哥哥这么说的时候,他以为我只是一时兴起,又觉得你不是很想嫁人,事情就耽搁了。前段时间,我郑重其事和你二哥哥说了,我们商量了一下,决定先找你六妹妹试探一下你的想法。如果你就是看我不顺眼,我不勉强,你可以选择更广阔的人生,我会祝你这辈子平安喜乐;如果你不排斥我,剩下的事情,我和他们都会帮你给解决了。”为什么是“发现”? 这个词,听起来有些奇奇怪怪的感觉。 不过如兰已经没有心思再纠结这些细枝末节,就着魏意平的话说了下去:“你……你就不怕我很讨厌你吗?” 奇怪的是,回答如兰这个问题的时候,魏意平眼中不是温柔,而是悲壮:“能遇见你,我已经知足。哪怕我们从此别过,我也不会再孤独。”“……”面对如此深情表白,如兰不知道该回什么好。 真是奇怪,一共没见过几面,就有这么深厚的感情?就算她救过他的命,都不至于这般深情!听起来,倒是像一见误终生了。 可魏意平说这些话的时候非常真诚,不像说谎的样子,和那些用花言巧语骗取姑娘欢心的纨绔子弟完全不同。再说她盛如兰,有什么可骗的价值?他要愿意去骗,完全可以骗得公主了!如兰的思绪再次回到仙人的话上。 “茫茫人海,同类难寻。才子佳人,佳偶天成。” 难不成这里真有什么玄学?“同类”指的是又什么? 如兰低着头,摆弄着衣角,掩盖着自己乱成一片的小心思:“其实,你很好啊……只是……”“只是什么?”魏意平问道。 “我何德何能,让你上了心。从小到大,我都不是最出色的。在学堂的时候,学究最常批评的人就是我;礼仪规矩、插花点茶,我只学了些皮毛,应付不了太大的场面,就连最疼我的母亲都觉得我冒冒失失的;这几年不是在家里搞点自己的事情,就是姐妹串门说话。可能大家觉得我性子活泼、鬼主意多,不过再怎么说,也是一个平平无奇的姑娘。”如兰鼓起勇气,把想说的都给说了,“你不一样,你是国公府的公子,年纪轻轻担任要职,被官家器重,前途无量。如果择一位出身高贵又能帮你说得上话的大娘子……”“五姑娘,我明白你想说什么。入阁拜相,光宗耀祖,这些靠我自己就好,不必指望岳家提携,真犯不上拿婚事交换。”对别人来说是天大的事儿,可魏意平说得轻巧,仿佛说的是微不足道的小事,“你不是平平无奇的姑娘,只是别人不够了解你。将来你愿意抛头露面,外出交际,我保证你比任何人都风光体面;你不愿意,躲在家里相夫教子,或者全心全意做自己喜欢的事情,我都无所谓。” 这口气,听得如兰一愣一愣的。 是,魏意平出身好、能力强,可自信从容到这个份上,也是独一无二了。 长柏虽好,可刚入仕途的时候,还需要海家的提携;顾廷烨也好,不过明兰很多时候身不由己,总得想办法对付小秦氏;至于齐衡,曾经完全受制于平宁郡主,这两年才渐渐在一些事情上做得了主。 “所以,五姑娘,你怎么想的?”魏意平问道。话到了这个份上,如兰不好东拉西扯别的问题。这么难得一见的人,再纠结来纠结去,万一彻底把人推出去怎么办,难不成还能托人带个话,说后悔了,能不能再给个机会? 如兰一狠心一跺脚,终于来了一句:“行……你说的挺好的!” 脸上的表情,一半是娇羞可爱,一半是紧张扭曲。 不过转念一想,姑娘家的矜持还得有,这么答应了,是不是不太好?于是赶紧补上一句:“不过,我还舍不得我母亲,想多陪陪她。” “这有什么的?订下亲事之后,你照样可以留在家里。等你做好了准备,我们再正式商量成亲的日子。”魏意平看穿了如兰的小小心思但没点破,还替如兰做出了妥帖的安排,“成亲以后,你也是自由的。愿意的话,随时都可以回去看你母亲,住上几个月都行,没人说你的不是。”“真的吗?”如兰露出了星星眼。这么看,好像不错的样子哎! 别看如兰早些年的相看之路非常不顺,一个又一个都不合适,不是出了什么意外,就是男方突然被爆出有什么问题。可这次的事情,顺之又顺,仿佛不像是真的。 回去之后,如兰还缠着喜鹊问个不停:“喜鹊,这一切都是真的吗?你快掐一下我的胳膊!”喜鹊露出前所未有的灿烂笑容:“五姑娘,怎么不是真的?我早就说过二公子好,你还不信!缘分的事儿,就是这么神奇。什么时候正式成亲?我还眼巴巴盼着五姑娘当新娘子呢!”事情就这么定下了。 自从林噙霜倒台、墨兰改了性子之后,盛家上下就没人见不得如兰的好。一听如兰的亲事定下,还是非常不错的亲事,个个都替如兰高兴。显然,最高兴的就是王若弗。 过去她还三天两头催催如兰终身大事,动不动还抱怨几句,现在倒好,得意的不要不要的,动不动炫耀:“我以前就跟你们说,仙人给我家如儿算过命,说她不宜早婚。幸好我听仙人的话,没随便把如儿嫁出去!成亲这事儿,就不在乎早晚。早早嫁出去了又能怎么样?嫁个夫婿不争气的、宠妾灭妻的,还不如在家里快快乐乐当姑娘呢。” “有道理,有道理。”众人纷纷点头。 不管别人是不是真认同王若弗的观点,可事实上,如兰这门婚事就没什么可挑剔的地方,不点头也得点头啊。再说现在王若弗是谁?那是魏意平未来的岳母大人,谁还能轻易说她的不是?就连如兰都忍不住劝道:“母亲,该低调一些还是得低调一些的。” 第81章 试探 这段时间,如兰心绪有些不宁,经常对着那把西洋扇子发呆。明兰不和她说这些事情还好,说了之后,她除了纠结还是纠结。 魏意平很好,好到她觉得再也遇不到这么好的人。 可是… 她到底在担忧什么。 喜鹊站在一旁,哭笑不得,差点要把如兰的扇子收走:“五姑娘,你再看下去,扇子都被你看穿了啊! ” “啊……没有,没有……”如兰迅速收起扇子,拿起话本草稿装模作样,随随便便添了几笔,“只是这西洋扇子实在稀奇,我多看两眼不行吗?” 没有外人在场的时候,喜鹊什么话都敢和如兰说:“五姑娘,重要的不是扇子,而是送扇子的人。我早就说,这是天降的缘分。二公子家世能力、人品性情,样样都好,打着灯笼都难找这样的人!大娘子知道了这件事,一定会替五姑娘你高兴的!” “行了,就你话多,讲起道理来,一通一通 的。”如兰轻轻戳了一下喜鹊,“喜鹊,你懂什么懂。” “我……”喜鹊的脸上竟然闪过一丝绯红,“我就是随便说说了。” 如兰迅速捕捉到这一点,借着喜鹊自己的事情,成功转移话题:“喜鹊,你怎么脸红了啊?我瞧着你这神色,是有心上人了!” 喜鹊紧张地摸了摸自己微微发烫的脸,赶紧否认:“没有,我愿意跟在五姑娘身边一辈子,就像大娘子身边的刘妈妈一样。”喜鹊是个好姑娘。 如兰衷心希望喜鹊有一个好归宿,平安喜乐一辈子。等她嫁了,万一喜鹊被抬为姨娘,看似皆大欢喜,其实不伦不类。 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 喜鹊应该有着属于自己的人生,嫁一个勤劳善良的小伙子,生儿育女,岁月静好。凭着如兰的支持,也能过上不错的日子。 她挽着喜鹊的胳膊,说得诚恳:“喜鹊,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可你也得想想自己啊!就是刘妈妈,也是嫁过人生过孩子。你啊,到底看中了谁?只要他是个值得托付的,我把你风风光光嫁出去,做一个正头娘子。想我了的时候,你随时来和我叙旧。万一过得不如意,那就回来,我永远给你留一个位置。” 喜鹊红了眼圈,既没有否认也没有肯定,只是拿如兰打趣:“五姑娘,你自己都不着急你的终身大事,竟然先替我考虑了!” “谁让你先脸红了?”如兰连忙解释。 喜鹊抹了抹眼泪,只觉得这辈子能遇到如兰这样的人是值得的:“五姑娘,那咱们说好了,现在不许撵我嫁人。哪个姑娘到了夫家不得带着三头六臂?没有得力的人怎么行?等你在夫家站稳了脚跟,再说我的事情。” 如兰看着喜鹊花花的小脸,不由得担心起来:“那……他会一直等你吗?” “如果他不愿意等我,就说明我们没有缘分了。强扭的瓜不甜,还是算了。”喜鹊的回答也算是豁达,“我就一直在五姑娘身边,等五姑娘成了老太太,我就是喜鹊嬷嬷了。” “行,到时候咱们一起作伴,就像祖母和房妈妈那样,也很好的。”如兰坚定点头,“咱们说好了,谁也不许先走。” 换作正常十几岁的少女,可能对一辈子有多长没数,懵懵懂懂中一阵感动。可如兰不一样,回忆着前世她和喜鹊鬓发微白,更明白这句话的分量有多重。 “如儿,你和喜鹊说什么呢?我怎么好像听你,在说你祖母呢?”王若弗的人还没进来,可声音已经先传了进来。 无论什么时候,王若弗都是一个急性子,嗓门更是大得吓人。 “母亲来了。”如兰连忙起身。 王若弗一把将如兰按在椅子上:“如儿啊,昨天我陪你祖母去侯府看了明儿。明儿单独和我也说了几句话,你猜,明儿说了什么?” 如兰隐约猜到,这事情应该和魏意平有关。不过,该装傻的时候还是得装傻的:“六妹妹应该是告诉您,团哥儿要有弟弟妹妹了。” “如儿,你怎么还不开窍啊?这种事情,明儿哪有单独和我说的理,不得告诉你祖母,一起开开心心啊?”王若弗轻轻拍了一下如兰的小脑袋,“你们这些孩子,有了秘密也不告诉我!真是不懂事!” “母亲啊一一六妹妹都是有孩子的人了,我比她还要大呢--”如兰拖长了音,“怎么在您眼里,我和松哥儿没区别啊一一” “胡说什么,你大姐姐都有三个孩子了,可在我眼里,那也是孩子。”王若弗瞪了一眼如兰,“长多大的,都是孩子。” 如兰俏皮一笑:“那二哥哥呢?” “柏哥儿他……”王若弗想起长柏如同王老太爷一般的严肃脸,一时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那也是孩子。” 被如兰这么一打岔,王若弗早就忘记了说正事。喜鹊提醒了一下:“大娘子,我瞧着您好像有事情要和五姑娘说。” “是,是,是,我怎么还忘了说正事呢!如儿,你都比不上喜鹊。人家还知道我有正事没说,你就一直故意打岔。”王若弗被喜鹊一提醒,猛然拍了一下大腿,“明儿和我说,她觉得魏家二公子挺好的,你是怎么想这件事的?” 如兰巧妙回答:“大家都觉得他是好人,我也觉得他是好人。” 王若弗只觉得,如兰这话就是一拳打在棉花上,想接都接不上话。 这下王若弗可急了:“如儿啊,你揣着明白装糊涂做什么?之前你相看不顺,仙人又说你不宜早婚,我由着你的性子,留你多在家几年。眼瞅着明儿要生第二个孩子了,你还没个准信。如果我一个人就能说了算,我豁出去了,不管别人怎么说,我护你一辈子。问题是……你父亲最看重名声,到时候随便挑个人让你嫁了怎么办?我就问你,你还能找到这么好的人不?”“不能。”如兰老老实实回答。 “那不就得了吗?明儿和我说了,二公子对你有意。你觉得他不错,那咱们就想想办法,把这件事情定下来。是,你和他接触不多,不像明儿和顾侯爷,还有你四姐姐四姐夫,认识时间久。问题是你也没个青梅竹马,去哪找这样的人?你大姐姐大姐夫婚前都没正式见过,现在不照样恩恩爱爱、和和美美?”王若弗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生怕如兰再拿不想嫁人的话糊弄过去,气也不喘说了一大段话。 “问题是……他为什么会对我有意思?”如兰指出其中关键。 听到这个消息的如兰,瞬间懵懵的。魏意平为什么会对她有意思? 两个人的交集并不多,仔细想想似乎都能回忆清楚一共说过多少话。 魏意平身为国公之子,又游云十多年,什么样的姑娘见识不到?她盛如兰,又有什么特别之处?和其他姑娘相比,最特别的地方可能是写的话本很受欢迎,攒下了不少私房钱。这说明她有点才华,有点钱?问题是,谁知道她就是小五啊!至于其他事情,更是不值一提,也没有人知道。提起这来,王若弗显然眉飞色舞:“我的如儿,从来不比别家的姑娘差!之前张罗你相看的时候,多少人家都对你满意得很?再说缘分这种事情,哪能随便说准?那你说,顾侯爷看上明儿什么了?长得漂亮的姑娘,遍地都是;你四姐夫看上你四姐姐什么了?喜欢诗词的姑娘,也遍地都是。到你这儿来,偏偏要讲为什么。” “为什么?”如兰又问了一下自己,“为什么?” 确实,有些事情是解释不清楚的。 前一世她看中了文炎敬,不少人都不能理解她的选择。文家家境贫寒,又有不讲理的婆母和不成器的兄弟,哪里是什么好地方?可她照样觉得,文炎敬很好。 王若弗实在了说累了,端起茶水,咕噜咕噜喝了下去,一锤定音:“如儿,明天一早,我带着你去找仙人一算算,看看仙人怎么说!要是仙人同意,那这事就这么说定了!你可别给我捣乱!” 王若弗这么粗暴替如兰做主,也不是完全不考虑如兰的感受。那天,明兰悄悄提醒她:“母亲,二嫂嫂和我说过之后,我找机会试探了五姐姐的想法。您别怪我和二嫂嫂擅作主张,要是五姐姐对二公子完全无意,咱们非要她嫁过去,那是结怨。以五姐姐的性子,这辈子都不会好过了。不过我瞧五姐姐的样子,应该不是不愿接受二公子,只是有点顾虑,又说不出来罢了。” 王若弗连连点头:“明儿,还是你和朝云想得周全。你放心,我一定好好说她!” 明兰知道自己这位嫡母是什么性子,忍不住笑了:“母亲,五姐姐可不是那么好说服的!我骗五姐姐说,要是她对二公子无意,我就把二公子介绍给其他姑娘,这话够她好好想一想了!到时候您也加把劲,想办法激一激她,把事情定下来最好。” 王若弗差点拍着胸脯跟明兰保证:“那是,这么好的亲事,我怎么能让煮熟的鸭子突然飞了!”第二天一大早,王若弗拉起熟睡中的如兰,迫不及待要找仙人算一算。盛紘都忍不住打趣:“夫人这是在做什么?比赶船都急啊。” 王若弗一边回答盛紘,一边准备出发:“急着投胎。 ” “急着投胎?”盛紘十分不解,“大娘子越来越有意思了。” “官人不明白,姑娘嫁人,那是第二次投胎,投错了胎那可就惨了!“王若弗甩了甩袖子,示意盛紘别再缠着她问来问去,耽误时间,“我现在要带如儿去找仙人算一算,看一看如儿的姻缘运!” 一开始,盛紘还以为那句“投错了胎,那可就惨了”是在暗中讽刺他。毕竟他曾经宠妾灭妻,偏爱林噙霜,那些年王若弗给他当大娘子的日子并不好过。 盛紘不好再提林噙霜的事情,只是扯了一些有的没的:“你怎么想一出是一出,突然又打算给如儿相看了?也是,如儿到了应该嫁人的年纪了。不过你可别乱来,有些人家看起来风风光光的,实际上已经在走下坡路。如儿嫁过去,也享不了几天福。” “官人放心,我已经考察好了。”王若弗实在不想听盛紘这一番废话,“你就等着如儿的好消息!” 盛紘见王若弗不想多说什么,自己给自己找了一个台阶下:“哎,行,你先带如儿去找仙人算算!仙人说合适,咱们再商量一下!姑娘嫁人是大事儿,可不能太草率了。” 说完,盛紘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一王若弗好像已经有了差不多的人选了。 原来自己成了那个重在参与的父亲。 仙人像模像样算了一番:“茫茫人海,难得同类。男才女貌,佳偶天成!” “是吗?您算得真准!我就说嘛,这个好事 情。”王若弗十分得意,连连给仙人道谢,又包了一个厚厚的大红包,“等我家姑娘的事情定下来以后,我再登门道谢,送您一份厚礼。” 仙人客气推辞几下,眉开眼笑收下了大红包,又神神叨叨了几句:“缘分天注定。” 王若弗心花怒放的样子,可如兰有些发懵。 后半句“男才女貌,佳偶天成”很好理解,不管是不是真的,看相的算命的都爱这么说,毕竟是个常见的吉祥话,听的人都爱听,说的人自然不会吝啬。 不过前半句“茫茫人海,难得同类”是什么意思?放在这里,实在显得突兀。哪有算姻缘的时候,说这么奇奇怪怪的话? 王若弗拽着如兰的胳膊,兴冲冲赶回家:“如儿,我和你讲,事情就这么说定了!早晨出门前,我已经让你二哥哥约了他,等会你和他好好说说!” 敢情王若弗早就做好了准备! 如兰一直纠结那句“茫茫人海,难得同类”,再也装不进别的事情。或许,这就是魏意平选择她的理由?冥冥之中,确实有些说不清的东西。 回到家中,王若弗和盛紘讲了魏意平和如兰的事情。 盛紘听了,惊得差点从椅子上掉了下来:“他……居然看上了如儿?” “怎么? 我的如儿不好?她的三个姐妹都是高嫁,听你这个意思,就我的如儿不配?”王若弗瞬间上了情绪,怼了盛紘,甚至提了不那么重要的陈年往事,“你觉得什么人该配如儿?当初非说你那同僚薛大人好,儿子也好。结果呢,这一家子是什么人?要不是老大媳妇到了绝路,毫无牵挂,豁出一条命来,把那个老妖婆的恶心事公布于众,不然按你的意思,如儿真嫁了过去,现在都得被折磨死!” “夫人说什么话?当初那件事情,是我考虑不周。只想着薛家父子人不错,没考虑后宅那些事。”王若弗提了这件事情,盛紘自知理亏,不好意思笑了笑,又连忙解释起刚刚的惊讶,“你误会我的意思了,我没说如儿配不上。只是之前墨儿明儿的夫婿,都来咱们家学堂念过书,来往的多。而二公子,和如儿不熟!” 王若弗立刻补充,生怕盛紘反对这件事情:“虽然不算熟,不过也不是没有来往,都见过几次了。二公子说自己没有弟弟妹妹,所以来找柏哥儿枫哥儿的时候,经常叫上如儿和松哥儿、杨哥儿一起说话。” “松哥儿没给咱们家丢脸?”一听这个有些顽皮的幼子,盛紘很是头疼。 “要真做了什么丢脸的事情,你也早知道了!松哥儿虽然顽皮,但也不是是非不分。我听柏哥儿说,二公子还挺喜欢松哥儿。”虽说是谈如兰的事情,可王若弗一听盛紘说起了长松的不是,又絮絮叨叨起来,“要是松哥儿真给咱们家丢人,捅出了大篓子,二公子还能看上如儿吗?谁愿意有个混蛋小舅子,给自己添麻烦!” 盛紘摸了摸胡须,若有所思:“夫人说的有道理。虽说二公子和如儿不熟,不过他和柏哥儿关系不错,肯定认可柏哥儿的能力和人品。如儿是柏哥儿的嫡亲妹妹,被他高看一眼也正常。”“所以说,官人什么意思?”王若弗赶紧问盛紘。 “据我所知,官家十分看重二公子,连带着开始重用云游多年的国公爷和一直被冷落的大公子。我也听过同僚和柏哥儿说起二公子在政事上的一些看法,很有见解,将来一定有大出息。”盛紘分析着这门亲事,“可十几年前,国公爷为什么突然辞官,带着夫人和二公子云游四方?我总怕其中有什么事情……将来牵扯到咱们家,总是不好的。” 王若弗对政事一窍不通,不过为了如兰,她难得抓住了关键:“官人,你别忘了,话说,一朝天子一朝臣!国公爷辞的先帝是官,二公子是被当今官家重用!两个人又不是亲父子!官家原本只是边缘宗室,靠得住的就几个禹州武将。现在朝堂上先帝的旧臣和禹州那帮人,一直没争出个高下。你说,官家不得重用几个新人,培养新势力啊!禹州那帮人,京城的老臣自然是不愿认的。像二公子那样本是京城旧人,但又不得先帝眼缘的,不是很好吗?” “夫人……你居然还能讲出这番道理!”盛紘惊了,不敢认识王若弗。虽然王若弗的话不是每一句都对,不过比起之前,好像见识没那么浅了。要是王若弗能早点懂懂这些,也能和他多说上几句话。 “行了,官人,我就问你,同不同意!”王若弗大手一挥,袖摆差点甩到了盛紘脸上。 “夫人,就算二公子对咱们如儿有意,国公爷夫妇能同意?他们就不想着把二公子留给高门贵女,为国公府助力?”盛紘赶紧给王若弗破了一盆冷水,“当初平宁郡主的事情,你也不是不知道。齐衡续弦,都是续了申阁老的嫡孙女!何况,二公子没有原配夫人。” “我早就打听过了,国公夫人出身一般,哪有平宁郡主这样的底气?再说了,和她打过交道的人都说她性子爽快,很好相处,从来不为难人。将来如儿嫁过去,不会难过。”王若弗胸有成竹,突然甩出了一只镯子,“对了,官人,我忘和你说了。就在刚才,二公子已经派人送来了国公府祖传的镯子!” 王若弗的话说到这个份上,盛紘哪有再反驳的道理? 二三十年的夫妻,盛紘了解王若弗的脾气,看得出来她是铁了心结下这门亲事。非要反对的话,怕是王若弗下半辈子得一直拿这事埋怨他。再说,他确实拿不出比魏意平更好的人。除了国公府夫妇带着二公子云游十几年是个谜团,其他的哪能挑的出不是?能搭上重新崛起的国公府,于盛家也是一份助力。 盛紘顺水推舟:“行,你给如儿精挑细选,自然不会有错。” “那官人就是同意了?”王若弗的嘴角咧开了花,“我马上操办这些事儿。” 盛紘无奈伸出一只手摆了摆:“夫人,心急吃不了热豆腐!这事儿是说定了,不过哪有这么容 县?唯你这刍性子易?瞧你这急性于,不知道的还以为如儿明大就不知道的还为加如明天就 要嫁出去了。” “哎,最后一个姑娘也嫁出去了。”王若弗突然有了一点点悲伤,不过又很快转悲为喜,兴高采烈地张罗着一切,“不过如儿能嫁这样的人,我也放心。这婚事可得好好办办,让全京城的人都知道--” “低调,低调啊。这事情只是咱们说定了,又没过了明路。你那么嚷嚷着,万一有了什么变数,让如儿怎么做人?”盛紘赶紧拉住王若弗的手,忧心忡忡,“你就再忍一阵子,等事情完完全全定下来的时候,再张罗不行吗?这也是为了咱们如儿好。” 她怎么不知道盛紘的小心思?盛紘跟她讲这些,确实是在为如兰考虑,可也不只是为了如兰考虑。盛紘最在乎盛家的名声,王若弗显摆大了,搞不好别人还以为盛紘这个文官清流只是做做样子,一心想着让女儿飞上枝头变凤凰。 不过盛紘句句为了如兰,王若弗不好反驳,只是连连点头:“官人说的有道理,是我考虑不周。” 面对这一切,如兰只是懵懵的。怎么,天上就掉下来一段姻缘了? 此刻,海朝云笑盈盈看着如兰,一看就是恭喜的样子:“五妹妹,你二哥哥刚好邀请了魏家二公子过来,你也过去一趟!” 一路上,如兰都是耷拉着脑袋,生怕别人看到她的那些小心思。 长柏见如兰明显心不在焉,有太多想问的,赶紧扯了一个理由:“五妹妹,我这边还有一些事情要忙,你先替我接待一下二公子。松哥儿和杨哥儿还小,不能独立接待客人。等我忙完,我再回来。” 这是在给如兰一个机会,抓紧时间好好聊一聊。前厅的大门是敞开的,长柏的理由也非常充分,不至于惹人非议。 正当如兰犹豫要说什么的时候,魏意平先开了口:“五姑娘,有些事情我以后会慢慢解释。虽然这么说有些突然,不过,我……确实想和你一起度过余生。我父亲母亲同意我的一切决定,他们答应此事,以后也不会去干涉,这个你可以放心。” 最后的话,和齐衡那类人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年轻时候的齐衡事事受平宁郡主压制,反观魏意平,似乎能做得了国公爷和夫人的主。京城哪家豪门公子,有这个霸气敢表示自己做得了父母的主?顾廷烨看起来说一不二,那也是建立在亲生父母顾偃开、白氏已死,小秦氏是继母的情况下。 然而如兰更想问的是:“为什么这个人是我?”“遇到你之前,我从未想过娶妻这回事。”魏意平不假思索回答,“我从不近女色,没有妾室外室,更没有私生子女。你不放心,可以让人查一查。但凡查出我和哪个姑娘不清不楚过,我认命,随你处置。” 这句话,不仅重创了长枫、梁晗那类人,就连顾廷烨听了都会惭愧。可如兰实在想不透了,她到底有什么独一独二的地方能打动魏意平? 见如兰沉默,魏意平继续道:“五姑娘,我知道你可能一时半会接受不了这些。这些话听起来像是骗人的,可事实的确如此。我发现你的第一天,就生了这个想法。我一开始给你二哥哥这么说的时候,他以为我只是一时兴起,又觉得你不是很想嫁人,事情就耽搁了。前段时间,我郑重其事和你二哥哥说了,我们商量了一下,决定先找你六妹妹试探一下你的想法。如果你就是看我不顺眼,我不勉强,你可以选择更广阔的人生,我会祝你这辈子平安喜乐;如果你不排斥我,剩下的事情,我和他们都会帮你给解决了。”为什么是“发现”? 这个词,听起来有些奇奇怪怪的感觉。 不过如兰已经没有心思再纠结这些细枝末节,就着魏意平的话说了下去:“你……你就不怕我很讨厌你吗?” 奇怪的是,回答如兰这个问题的时候,魏意平眼中不是温柔,而是悲壮:“能遇见你,我已经知足。哪怕我们从此别过,我也不会再孤独。”“……”面对如此深情表白,如兰不知道该回什么好。 真是奇怪,一共没见过几面,就有这么深厚的感情?就算她救过他的命,都不至于这般深情!听起来,倒是像一见误终生了。 可魏意平说这些话的时候非常真诚,不像说谎的样子,和那些用花言巧语骗取姑娘欢心的纨绔子弟完全不同。再说她盛如兰,有什么可骗的价值?他要愿意去骗,完全可以骗得公主了!如兰的思绪再次回到仙人的话上。 “茫茫人海,同类难寻。才子佳人,佳偶天成。” 难不成这里真有什么玄学?“同类”指的是又什么? 如兰低着头,摆弄着衣角,掩盖着自己乱成一片的小心思:“其实,你很好啊……只是……”“只是什么?”魏意平问道。 “我何德何能,让你上了心。从小到大,我都不是最出色的。在学堂的时候,学究最常批评的人就是我;礼仪规矩、插花点茶,我只学了些皮毛,应付不了太大的场面,就连最疼我的母亲都觉得我冒冒失失的;这几年不是在家里搞点自己的事情,就是姐妹串门说话。可能大家觉得我性子活泼、鬼主意多,不过再怎么说,也是一个平平无奇的姑娘。”如兰鼓起勇气,把想说的都给说了,“你不一样,你是国公府的公子,年纪轻轻担任要职,被官家器重,前途无量。如果择一位出身高贵又能帮你说得上话的大娘子……”“五姑娘,我明白你想说什么。入阁拜相,光宗耀祖,这些靠我自己就好,不必指望岳家提携,真犯不上拿婚事交换。”对别人来说是天大的事儿,可魏意平说得轻巧,仿佛说的是微不足道的小事,“你不是平平无奇的姑娘,只是别人不够了解你。将来你愿意抛头露面,外出交际,我保证你比任何人都风光体面;你不愿意,躲在家里相夫教子,或者全心全意做自己喜欢的事情,我都无所谓。” 这口气,听得如兰一愣一愣的。 是,魏意平出身好、能力强,可自信从容到这个份上,也是独一无二了。 长柏虽好,可刚入仕途的时候,还需要海家的提携;顾廷烨也好,不过明兰很多时候身不由己,总得想办法对付小秦氏;至于齐衡,曾经完全受制于平宁郡主,这两年才渐渐在一些事情上做得了主。 “所以,五姑娘,你怎么想的?”魏意平问道。话到了这个份上,如兰不好东拉西扯别的问题。这么难得一见的人,再纠结来纠结去,万一彻底把人推出去怎么办,难不成还能托人带个话,说后悔了,能不能再给个机会? 如兰一狠心一跺脚,终于来了一句:“行……你说的挺好的!” 脸上的表情,一半是娇羞可爱,一半是紧张扭曲。 不过转念一想,姑娘家的矜持还得有,这么答应了,是不是不太好?于是赶紧补上一句:“不过,我还舍不得我母亲,想多陪陪她。” “这有什么的?订下亲事之后,你照样可以留在家里。等你做好了准备,我们再正式商量成亲的日子。”魏意平看穿了如兰的小小心思但没点破,还替如兰做出了妥帖的安排,“成亲以后,你也是自由的。愿意的话,随时都可以回去看你母亲,住上几个月都行,没人说你的不是。”“真的吗?”如兰露出了星星眼。这么看,好像不错的样子哎! 别看如兰早些年的相看之路非常不顺,一个又一个都不合适,不是出了什么意外,就是男方突然被爆出有什么问题。可这次的事情,顺之又顺,仿佛不像是真的。 回去之后,如兰还缠着喜鹊问个不停:“喜鹊,这一切都是真的吗?你快掐一下我的胳膊!”喜鹊露出前所未有的灿烂笑容:“五姑娘,怎么不是真的?我早就说过二公子好,你还不信!缘分的事儿,就是这么神奇。什么时候正式成亲?我还眼巴巴盼着五姑娘当新娘子呢!”事情就这么定下了。 自从林噙霜倒台、墨兰改了性子之后,盛家上下就没人见不得如兰的好。一听如兰的亲事定下,还是非常不错的亲事,个个都替如兰高兴。显然,最高兴的就是王若弗。 过去她还三天两头催催如兰终身大事,动不动还抱怨几句,现在倒好,得意的不要不要的,动不动炫耀:“我以前就跟你们说,仙人给我家如儿算过命,说她不宜早婚。幸好我听仙人的话,没随便把如儿嫁出去!成亲这事儿,就不在乎早晚。早早嫁出去了又能怎么样?嫁个夫婿不争气的、宠妾灭妻的,还不如在家里快快乐乐当姑娘呢。” “有道理,有道理。”众人纷纷点头。 不管别人是不是真认同王若弗的观点,可事实上,如兰这门婚事就没什么可挑剔的地方,不点头也得点头啊。再说现在王若弗是谁?那是魏意平未来的岳母大人,谁还能轻易说她的不是?就连如兰都忍不住劝道:“母亲,该低调一些还是得低调一些的。” 第82章 另一个思路 一切十分顺利,国公爷和夫人十分同意这门亲事,欢天喜地前往盛家求亲。 国公爷一点也没架子,是个和蔼可亲、爱说爱笑的中年男子,不知道的人还真难想象他的身份。他云游多年,远离官场斗争,又只有一位正室夫人,夫妻恩爱,整个人看起来光明磊落,从容洒脱。哪怕上了些年纪,也是不减风采。 至于国公夫人,本就是个爽快的人。跟着国公爷一直在路上,不需要应付那些不必要的交际活动,自然也不讲究那么多的虚礼。王若弗本想和她再客套几句,她却大手一挥:“咱们之间也不用说这些有的没的!说起来,我必须得好好感谢你家如儿。要不是我儿子遇到了你家如儿,说不好打一辈子光棍!你放心,他俩的事情,将来我绝不插手。我要真把你家如儿逼走了,我儿子这辈子应该就没伴了。” 王若弗早就听人说过国公夫人性子好,可没想到居然这么好,还和她对上了脾气。她越来越放心,将来如兰的生活应该会顺顺利利的,至少不会被婆母为难。她连连点头:“哎呀,夫人这么客气。如儿是个好孩子,就是有时候性子急了点,主意多了点,您也多包涵……” 聊来聊去,王若弗和国公夫人竟然聊成了好姐妹,还约着过段时间一起去挑首饰。 盛紘“咳咳”了几下,也没拉回早就偏了题的王若弗。国公爷善解人意,主动和盛紘聊起了家国天下事,避免盛紘搭不上话的尴尬。 至于魏意平和如兰的婚期,大家达成一致,先缓一缓,给如兰一段适应的时间。因此,如兰继续住在盛家。 一想起以后不能经常见到母亲了,如兰格外黏王若弗。 一想起以后不好再写话本了,可还离大结局早着,如兰一边奋笔疾书,一边感慨怎么写也写不完的,匆匆结尾又太遗憾。 当然,她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一比如解开聪哥儿身上的谜团。也许会有新线索,说不定对昌哥儿的事情有了启发。 聪哥儿养在卫小娘身边已经有一段时日,卫小娘亲自教导他的学业。 他被曼娘下过哑药,几乎说不出话,只能勉强咿呀啊哦几下,不过好在是个聪明孩子,认字写字学得飞快。短短几个月时间,掌握了不少常用的字。 连王若弗都常拿聪哥儿的例子教育长松:“你看到没,人家不会说话,学起东西一点儿不含糊!你可倒好,齐齐全全的一个人,动不动还背下去书!” 总之,聪哥儿是个招人喜欢的孩子。 卫小娘养着聪哥儿,也算多了个慰藉。 不像林噙霜亲自抚养长枫和墨兰长大,她的两个孩子都被记为嫡出。明兰打小养在盛老太太那边,前些时候又嫁到了侯府,母女二人少有见面的机会;长杨养在王若弗那边,不过长杨和长松年纪相仿,王若弗又不是那种讲究条条框框的人,经常让她来陪两个孩子一起玩。长杨十分敬重、感恩嫡母的同时,也和她这个生母没有疏离。 后来长杨长大一些,去了学堂,她这个做生母的不好频繁出现,免得碍了外人的眼。王若弗心善,把长杨记为嫡出的同时不忍母子二人分离,让她参与了长杨的成长好几年。如今长杨正式读书学习,她也该识趣退出。免得让人传了出去,既辜负了王若弗的好意,又强化了长杨庶出的烙印。 她不是爱热闹的人,可日子久了心难免空落落的,有个孩子在身边也好。 聪哥儿过来之后,如兰偶尔会去卫小娘那边看看,再带上一些点心和水果。卫小娘的月例是个定数,多养一个孩子,负担就大。何况卫小娘心善,好的食材都都留给了聪哥儿。 卫小娘听说了如兰的喜事,这次如兰过来,一向温柔平和的卫小娘也连连道喜,还给如兰塞了一支发钗作为贺礼:“听说五姑娘的亲事定下来了!五姑娘又漂亮又心善,和二公子很是般配!时间真快呢,一转眼五姑娘也成了要嫁人的大姑娘了。将来一定要和姑爷幸福美满,白头到老!” 这发钗并不算贵重,可对卫小娘来说,也得攒上不少时日了。 如兰知道,卫小娘是个知恩图报的人。这些年王若弗对卫小娘多有照顾,卫小娘嘴上不说可心里清楚得很。 她和卫小娘又聊了几句家常,看似不经意地把话题又转向了聪哥儿:“对了,聪哥儿最近怎么样呢?读书写字可还好?” 无论王若弗还是卫小娘,都不知道聪哥儿的真实来历。 如兰当初只是说这是明兰出门捡到的孩子,非常投缘,只是她担忧明兰快要生产,再带一个孩子不方便,所以她把孩子带回盛家。 卫小娘待聪哥儿极好,也有为明兰分忧的成分在。 她这个生母,能为明兰做的事情少之又少。能这么不留痕迹帮明兰一把,还是欢喜的。 提起聪哥儿,卫小娘有几分骄傲:“他是个好学的,日常的字,基本都能认能写了!” “那可真不错!卫姨娘辛苦了,教小孩子读书写字可不容易啊。”如兰笑道,“难得我过来一趟,我去找聪哥儿单独玩一会儿。”卫小娘摆摆手,把聪哥儿叫了过来。 如兰关心聪哥儿的识字写字情况,不单单是关心学业这么简单。虽说现在曼娘被顾廷烨秘密扣着,可一直死死咬着不松口,什么都不肯说。昌哥儿去了哪?为什么要拿别的孩子冒充昌哥儿?当初曼娘不肯交代昌哥儿的藏身之处,还威胁顾廷烨,她给昌哥儿留的水和食物,只够活一两个月。可时间这么久了,一切仍是未解之谜。曼娘真的狠心让昌哥儿饿死渴死? 也许,昌哥儿已经被妥善安置,不过曼娘死也不肯说? “聪哥儿,姐姐有几个问题,想要考一考你。”如兰把聪哥儿带到旁边没有人的屋子里,“聪哥儿最乖了,是不是?” 聪哥儿乖巧点头,跟着如兰走了。 这么大的孩子,一开始直接问事情,怕是会吓到,如兰只能循序渐进:“聪哥儿,告诉姐姐,你几岁了?” 聪哥儿比划出了一个数字。 “那你有没有爹娘兄弟姐妹呢?”如兰继续问道。 兴许聪哥儿想起了曼娘,眼神里尽是恐惧。 他年纪不大,可顾廷烨和曼娘交涉那天,他也在场,还被当成了曼娘要挟顾廷烨的工具。就算不能完全听懂两个大人的对话,听个七七八八也足以让他畏惧。 如兰有些懊悔,这个问题还是急了,心疼地把聪哥儿搂在怀里,哄了又哄。 不过聪哥儿是个知感恩的好孩子,如果不是如兰好心把他带回盛家,说不定他会再次流落街头。小孩子分的清谁是好人,谁是坏人。此刻,他没有生如兰的气,反而用小小的手蹭了蹭如兰,表示没关系的。 如兰再次放慢节奏,问起了聪哥儿,生怕小小的聪哥儿再次受到惊吓。 有的问题可以点头摇头回答,有的问题可以比划手势回答,还有的问题,不写几个字实在是回答不清楚了。 总之,如兰利用各种办法,总算在聪哥儿嘴里获得了一点点信息,稍加判断,基本确定了一一聪哥儿是被曼娘捡来的孩子,曼娘刚捡到聪哥儿的时候,还带着一个小孩子,可是很快那个小孩子就不见了,被扔上了一辆马车。这…… 如兰一时想不明白,曼娘捡了聪哥儿,又送走了昌哥儿,这是图什么? 聪哥儿是个孩子,又被曼娘吓了哑药不会说话,再复杂的事也解释不明白。 几天之后,品兰带着一堆礼物来了盛家。 她一把抱住如兰,大声贺喜:“我的如兰妹妹,恭喜你啊!我早就和你说过,能送你西洋扇子的人,肯定是对你有意思!我听婶婶说他是个不错的人,你的好日子在后头呢!” 如兰羞涩一笑:“啊,还早呢……成婚的日子都没定下呢。” “迟早的事!幸好你没嫁得远,不然我们再见面可就难了。”品兰一把拉着如兰,兴冲冲给如兰介绍她送来的贺礼,“如兰妹妹,你看,这个……那个……都是我给你准备的好东西,也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你送的,我都喜欢。”如兰认认真真看着品兰带来的每一样礼物。 好不容易看完了礼物,两个人就坐在一起闲聊。光说魏意平的事情,就说了不止半个时辰。 品兰性子活泼,又无拘无束惯了,什么故事都敢给如兰分享:“如兰妹妹,我跟你说,我家一个账房先生,家里出了大事!他的媳妇背着他偷人,就连孩子也不是亲生的!” 这些事情,一般姑娘听了还真得捂耳朵。 不过如兰还饶有兴趣听了下去:“哎,怎么知道不是亲生的?” 品兰津津有味讲着:“其实,我家那个账房先生以前就听过一些风言风语,不过没有证据,他也只能老老实实和媳妇过日子。巧不巧,有一次他提前回来了,发现传言中的奸夫正在家里吃饭。想起那些风言风语,他越看自己的儿子越不像自己的,就逼问他媳妇这个孩子是不是野种。” 非礼勿视,非礼勿听。 不过悄悄讨论这种事情,哪能打得住呢? “这东西还能逼问出来?”如兰噗嗤一下,“就算是野种,也得咬着不承认啊。” “可不?反正也不是被堵在床上。奸夫和他们家算是沾亲带故,咬死了就是正常走动,留下来吃顿饭,还能怎么样?他媳妇娘家强势,最近又有一个兄弟中了举。这种情况,他敢随便休妻?”品兰绘声绘色讲着,“不过那个账房先生也是狠人,直接放出话,要么直接和离,要么滴血验亲一一如果孩子是他的,他愿意拿出所有私产记在媳妇名下作补偿,然后去岳家负荆请罪;如果孩子不是他的,他要让他媳妇身败名裂。” “真有意思,然后呢?”如兰一边听着品兰讲着一边吃了一块西瓜。 “他媳妇想了想,没同意。两个人商量一番,最后找了其他理由和离了……”品兰意味深长回答,“最近,我才知道,他以前那媳妇,改嫁奸夫了!” “原来还有这种事儿!”如兰捂着脸偷笑。 笑着笑着,如兰的脑中闪过一丝可怕的念头一一昌哥儿确实是顾廷烨的孩子吗? 按照前世看,顾廷烨和曼娘先生了蓉姐儿,再生了昌哥儿,没有双生子这一回事儿。所以,为什么这两个孩子是一起生下的?一开始的时候,如兰还没多想,毕竟有的事情发生了小小的改动,也很正常。 不过被品兰的故事一点,再想起曼娘之前古怪的行为,她突然一惊…… 会不会昌哥儿最开始就是从别的地方抱来的?又怕事情败露,所以借着这个机会,把昌哥儿给扔了? 如兰带着这样的想法,和明兰提了一嘴。 她不好说自己的判断结合着前世的事情,只能把一切引在自己的猜测上:“六妹妹,我突然在想,昌哥儿会不会是曼娘抱来的孩子?要是亲生儿子,哪里舍得抛下孩子?蓉姐儿起码在侯府里吃饱穿暖有人疼爱,可昌哥儿可怜得很……”“五姐姐,你在逗我吗?”明兰笑盈盈捏着如兰的小脸蛋,“这是快成婚了,人焦虑了,胡思乱想了?” 如兰知道,这一切只是她的判断,没有任何证据。 她不好多说其他,只是把从聪哥儿那里打听的情况,还有品兰给她讲的故事,一同给明兰讲了。末了,她又多说了几句:“有些事情真是奇怪!曼娘扔了昌哥儿,又捡了聪哥儿,为什么呢?哎,说不好曼娘怕事情暴露,提前把昌哥儿抛弃。至于聪哥儿,应该是障眼法。要不是我康晋表哥误打误撞发现曼娘,谁能想到这一层?”虽然如兰的话听起来很离谱很荒唐,不过明兰想了想,确实有几分道理:“也是,就算被发现了,她也差一点顺利脱身。如果那天侯爷害怕牵扯更多,投鼠忌器,直接放走曼娘,还真是让她钻了空子。” 如兰见明兰开始接受她的说法,接着问道:“六妹妹,不说别的,你觉得蓉姐儿和昌哥儿像亲姐弟吗?” “你还别说,这两个孩子完全不像……蓉姐儿的容貌性情,一看就是侯爷的亲女儿;可昌哥儿不一样,从小体弱多病,唯唯诺诺。”明兰若有所思,“我记得侯爷跟我讲过,曼娘当初和他说,幸好生产的时候,太夫人派了有经验的稳婆过来,要不他们母子俱亡。也就是说,太夫人很可能掺和了这件事情。” 如兰接着明兰的话分析:“无论是曼娘还是太夫人,在一个女儿的情况下,都有再抱来一个儿子的动机。曼娘多个孩子,还是长子,地位更急牢固;对太夫人来说,外室添个私生子,可比私生女的分量重多了,如果将来的大娘子子嗣艰难,私生子又有出息,侯府也就热热闹闹了。” “五姐姐说的有道理,不过,这些只是我们的猜测。太夫人最近又开始了,打着帮着我的名义,派了不少下人来盯着。嫡母所赠,不好无缘无故退回去。不过……”明兰似乎有了主意。这些人,也可能成为很好的传话工具。如兰很快意识到:“他们有用。” 明兰笑道:“是,咱们可以把想让太夫人知道的事情,通过他们传过去。等我和侯爷商量一下,五姐姐,我们有好戏看了。” 夜里,小桃和一个小丫鬟悄悄说了起来。“我给你说,昌哥儿找到了!”“什么,真的找到了吗?” “嘘--你小点声,别被人听见了。侯爷和夫人不让我把这事说出去,我是瞧着咱俩关系好,这才悄悄告诉你的。”“还是小桃姐姐好。” “哎,咱俩谁跟谁啊?说起来,昌哥儿也怪可怜的,被一群乞丐带走,找到的时候都看不出原来的样子了。侯爷说,为了保险起见,先得滴血验亲才认。”“滴血验亲?” “可不是吗?侯府血脉,岂容混淆?万一有人拿野孩子糊弄侯爷怎么办?要是侯爷发现这孩子不是亲生的,可得好好查查,看看到底有什么隐情!” “难道……那个曼娘偷汉子了?” “你这小蹄子,胡说八道什么!再怎么说她也给侯爷当过外室,是你能随便议论的吗?你别看她现在被侯爷软禁在北面的地下室里,不见天日,可以前风光得很!不仅最得侯爷宠爱,太夫人也高看她一眼。听说,她生孩子的时候,都惊动了太夫人呢!你说,太夫人认不认这个大孙子?”“啊,原来还有这回事情。” “你自己知道就行,出去乱说,那是要掉脑袋的。” “小桃姐姐说的是,我知道了。” 小桃一边编着瞎话,一边观察着远处的两个黑影。 黑影不见了,小桃露出了心满意足的笑容。 估计应该是回去给小秦氏告密了,一个是侯府要对昌哥儿滴血验亲,一个是曼娘的藏身之处。如果昌哥儿的身世真的有问题,小秦氏一定会心虚,有所动作。最近再把曼娘的看守给松一松,麻痹外人,好戏也就来了。 果然,三天之后,小秦氏派来的下人在软禁曼娘的地下室附近徘徊,眼神飘忽不定。见四周无人,地下室的入口又一直无人把守,大着胆子下去了。 “果然如此。”远处暗中观察的明兰露出鱼儿上钩的笑容,“看来昌哥儿的事情不简单!”地下室的入口,瞬间封锁。 顾廷烨也为之赞叹:“你倒是料事如神。” “要不是五姐姐提醒,我也想不到还能有这种事情!我五姐姐真厉害,总有别人想不出来的好办法!”明兰摸着自己还未隆起的小腹,脸上浮现出母性的光辉,“这里又有一个孩子了,团哥儿要添弟弟妹妹了。” “真的?你怎么不早告诉我?”顾廷烨又惊又喜,差点抱起明兰转圈。不过转念一想,他们还在暗中观察,不好打草惊蛇,赶紧收敛。 提起昌哥儿,顾廷烨说不难受是假的。血浓于水,可他也全心全意爱过这个孩子。那种初为人父的喜悦,终生难忘。如今昌哥儿的身世水落石出,他要怎么面对这一切?又该给昌哥儿一个什么样的人生? 不过,他更担心昌哥儿现在身处何方。 以曼娘的狠心,一个毫无关系的孩子,能不能活下去都是问题。 地下室里传来一阵阵打斗声和惨叫声,不过很快就沉寂了下去。顾廷烨下意识捂住明兰的耳朵:“还是不要听这些了。” 明兰只是笑笑:“那有什么?该面对的,总得面对。你是经历过腥风血雨的,我还能怕这些?”地下室的门重新打开,里面的人没有任何反应。也是,死人怎么会有反应呢?三具尸体温热着呢。 曼娘的身侧散落着几颗药丸,瞪着眼睛,死不瞑目;另两个小秦氏派来的下人,一个脑袋上被拍了一个砖,一个胸口插入了一支发簪,血流了一地,蹭到了明兰的裙摆上。 不难还原刚刚的事情一一小秦氏派来的下人,原本打算偷偷溜进地下室,强行给曼娘喂毒药,神不知鬼不觉杀人。谁也没有想到,曼娘这个柔弱不能自理的女子,居然有着强悍的一面,反抗起来不逊于女侠客,最后三个人同归于尽。 面对如此血腥场面,顾廷烨心疼地扶着明兰:“你别看这些,先回去。” 虽说明兰一向也是个勇敢的,面对此情此景,还是脸色煞白。不过她也照样强撑着:“不碍事的,无论发生什么,我也得受着,哪有躲的道理?” “娘子说什么话呢?你现在是有身子的人,凡事多加小心。”顾廷烨嘴上不同意,可行动上并未反对明兰留在地下室,“无论什么时候,遇到危险,我都会护着你。团哥儿长大了,他也会和我一样护着你。你肚子里要再是个哥儿,以后又多了一个护着你的人。” 明兰看着面目全非的曼娘,一时间竟有些伤感。她厌恶曼娘,痛恨曼娘,可人死如灯灭,前尘往事,恩怨情仇,已经不重要了。 曼娘是个狠人,如果能把这手段用在正道上,必然是个合格的当家大娘子。遗憾就遗憾在曼娘出身卑贱,不得不做卖唱女。她要出人头地,必然得借力,借男人的力,只能扮成柔柔弱弱的样子。 只可惜邪念压过正念,做事没有底线,路子越走越偏。 如果安安分分跟着顾廷烨,凭着同甘共苦的情分,现在也能是侯府里站得住脚的妾室。然而她当初眼皮子浅,见顾廷烨气死了父亲失了前途,被小秦氏重金收买,第一时间抛弃了顾廷烨和孩子;又怕小秦氏不放过她,不得不委身康晋,在康家苟且偷生。 谁曾想到康晋宠妾灭妻,康晋的大娘子姚紫实在走投无路,竟然在来康家做客的小秦氏面前哭诉,引得曼娘被小秦氏带走。 其实,曼娘不是没有回头的机会。如果曼娘被小秦氏想办法混入侯府之后,弃暗投明,找个适当的机会讲出小秦氏的阴谋,顾廷烨绝对会放她一条生路,甚至会派人送她远走,保障她的安全。命运无常,种种因果。如今,一切只剩下叹息。 想到这里,明兰鼓着勇气,靠近曼娘,只是轻轻一抚,就把曼娘的眼皮合上:“一路走好……来生不要再这样了。” 顾廷烨紧张地抓过明兰的手,吹了又吹:“你居然替她难过?” “如果我是她,日子只会比现在更难过。”明兰摇摇头,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伤感,“算了,过去的事情,都过去了!咱们把曼娘厚葬了,就当为团哥儿还有我肚子里的这个孩子积福了。以后蓉姐儿长大了,那边也有一个交待。”“都依你的。”顾廷烨没有反驳。 曼娘的死还爆出了另一个惊天的秘密。 顾廷烨让人把散落在现场的药丸拿回去验,结果发现这是一种罕见的毒药一一服毒之人不会有任何反应,可七天之后会毫无征兆死去。 据说这种毒药,一般的仵作验不出来。如果不是曼娘死前搏斗,等这药全都进了肚子里,那真是毫无破绽。七天之后,所有人都只当曼娘无缘无故暴毙。 顾廷烨见多识广,生死边上走了好几回,可听到了这么毒的毒药,还是惊得一身冷汗。这次打算毒死曼娘,下一次会是谁?如果这次成功了,没引起任何人的怀疑,小秦氏是不是打算再用这药对付他和明兰? 这么阴毒的药,顾廷烨不敢和明兰直说。孕中多思,不是什么好事情。 明兰愿意同他一起面对危险,不过这不等于他会把明兰放在危险之中。 顾廷烨做好了严防死守的准备,凡是和明兰衣食住行相关的,都由信得过的专人负责,绝不让其他人插手,最后还得过一道常嬷嬷的关。尤其饮食方面,更要小心谨慎,别人赠予的山珍海味、水果点心,安全起见,绝不会送到明兰的桌子上。 不知道是不是天意,曼娘死后半个月,竟然有了昌哥儿的消息。 昌哥儿不见了,顾廷烨肯定派人大力搜查。 曼娘知道,自己带着昌哥儿,很快就会暴露。刚好曼娘捡了一个流浪的小男孩,也就是聪哥儿,带在身边,掩人耳目,然后直接把昌哥儿扔到了人贩子的马车上。 守城的士卒和人贩子常年勾结,从来不会查人贩子的马车。就这样,昌哥儿很快被带出了城,几经辗转,被卖到了远方的一户人家。那是一户殷实的农家,有不少良田和家畜,在村里也是数得上的富户了。只可惜没有子女缘分,生了四子三女,没一个活过三岁。看到昌哥儿也是缘分,便把昌哥儿视为己出,精心抚养。 顾廷烨长叹一口气,最后决定还是算了,不再考虑带回昌哥儿了。就让昌哥儿在蓝天白云下无忧无虑长大,湿润的泥土,清新的麦香,那才是昌哥儿真正的归宿。 侯府不是什么好地方,昌哥儿的身份又实在尴尬。如果昌哥儿回来,他应该用什么心态去面对昌哥儿?就算他心胸开阔,不和一个孩子计较,尽量一碗水端平,可旁人不会议论着昌哥儿和他一点也不像?有心之人,会不会为了捧团哥儿而故意伤害他? 昌哥儿一天天长大,迟早会面对这些问题。 与其这样,不如让昌哥儿待在适合他的地方。半夜三更,顾廷烨还是睡不着。他翻来覆去,找了几件昌哥儿幼时的玩具,又拿出银票,命人悄悄送过去。 这也许是他能为这个孩子做的最后一件事情了。此刻,明兰和团哥儿睡得正香,蓉姐儿也甜甜地睡了。 第82章 另一个思路 一切十分顺利,国公爷和夫人十分同意这门亲事,欢天喜地前往盛家求亲。 国公爷一点也没架子,是个和蔼可亲、爱说爱笑的中年男子,不知道的人还真难想象他的身份。他云游多年,远离官场斗争,又只有一位正室夫人,夫妻恩爱,整个人看起来光明磊落,从容洒脱。哪怕上了些年纪,也是不减风采。 至于国公夫人,本就是个爽快的人。跟着国公爷一直在路上,不需要应付那些不必要的交际活动,自然也不讲究那么多的虚礼。王若弗本想和她再客套几句,她却大手一挥:“咱们之间也不用说这些有的没的!说起来,我必须得好好感谢你家如儿。要不是我儿子遇到了你家如儿,说不好打一辈子光棍!你放心,他俩的事情,将来我绝不插手。我要真把你家如儿逼走了,我儿子这辈子应该就没伴了。” 王若弗早就听人说过国公夫人性子好,可没想到居然这么好,还和她对上了脾气。她越来越放心,将来如兰的生活应该会顺顺利利的,至少不会被婆母为难。她连连点头:“哎呀,夫人这么客气。如儿是个好孩子,就是有时候性子急了点,主意多了点,您也多包涵……” 聊来聊去,王若弗和国公夫人竟然聊成了好姐妹,还约着过段时间一起去挑首饰。 盛紘“咳咳”了几下,也没拉回早就偏了题的王若弗。国公爷善解人意,主动和盛紘聊起了家国天下事,避免盛紘搭不上话的尴尬。 至于魏意平和如兰的婚期,大家达成一致,先缓一缓,给如兰一段适应的时间。因此,如兰继续住在盛家。 一想起以后不能经常见到母亲了,如兰格外黏王若弗。 一想起以后不好再写话本了,可还离大结局早着,如兰一边奋笔疾书,一边感慨怎么写也写不完的,匆匆结尾又太遗憾。 当然,她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一比如解开聪哥儿身上的谜团。也许会有新线索,说不定对昌哥儿的事情有了启发。 聪哥儿养在卫小娘身边已经有一段时日,卫小娘亲自教导他的学业。 他被曼娘下过哑药,几乎说不出话,只能勉强咿呀啊哦几下,不过好在是个聪明孩子,认字写字学得飞快。短短几个月时间,掌握了不少常用的字。 连王若弗都常拿聪哥儿的例子教育长松:“你看到没,人家不会说话,学起东西一点儿不含糊!你可倒好,齐齐全全的一个人,动不动还背下去书!” 总之,聪哥儿是个招人喜欢的孩子。 卫小娘养着聪哥儿,也算多了个慰藉。 不像林噙霜亲自抚养长枫和墨兰长大,她的两个孩子都被记为嫡出。明兰打小养在盛老太太那边,前些时候又嫁到了侯府,母女二人少有见面的机会;长杨养在王若弗那边,不过长杨和长松年纪相仿,王若弗又不是那种讲究条条框框的人,经常让她来陪两个孩子一起玩。长杨十分敬重、感恩嫡母的同时,也和她这个生母没有疏离。 后来长杨长大一些,去了学堂,她这个做生母的不好频繁出现,免得碍了外人的眼。王若弗心善,把长杨记为嫡出的同时不忍母子二人分离,让她参与了长杨的成长好几年。如今长杨正式读书学习,她也该识趣退出。免得让人传了出去,既辜负了王若弗的好意,又强化了长杨庶出的烙印。 她不是爱热闹的人,可日子久了心难免空落落的,有个孩子在身边也好。 聪哥儿过来之后,如兰偶尔会去卫小娘那边看看,再带上一些点心和水果。卫小娘的月例是个定数,多养一个孩子,负担就大。何况卫小娘心善,好的食材都都留给了聪哥儿。 卫小娘听说了如兰的喜事,这次如兰过来,一向温柔平和的卫小娘也连连道喜,还给如兰塞了一支发钗作为贺礼:“听说五姑娘的亲事定下来了!五姑娘又漂亮又心善,和二公子很是般配!时间真快呢,一转眼五姑娘也成了要嫁人的大姑娘了。将来一定要和姑爷幸福美满,白头到老!” 这发钗并不算贵重,可对卫小娘来说,也得攒上不少时日了。 如兰知道,卫小娘是个知恩图报的人。这些年王若弗对卫小娘多有照顾,卫小娘嘴上不说可心里清楚得很。 她和卫小娘又聊了几句家常,看似不经意地把话题又转向了聪哥儿:“对了,聪哥儿最近怎么样呢?读书写字可还好?” 无论王若弗还是卫小娘,都不知道聪哥儿的真实来历。 如兰当初只是说这是明兰出门捡到的孩子,非常投缘,只是她担忧明兰快要生产,再带一个孩子不方便,所以她把孩子带回盛家。 卫小娘待聪哥儿极好,也有为明兰分忧的成分在。 她这个生母,能为明兰做的事情少之又少。能这么不留痕迹帮明兰一把,还是欢喜的。 提起聪哥儿,卫小娘有几分骄傲:“他是个好学的,日常的字,基本都能认能写了!” “那可真不错!卫姨娘辛苦了,教小孩子读书写字可不容易啊。”如兰笑道,“难得我过来一趟,我去找聪哥儿单独玩一会儿。”卫小娘摆摆手,把聪哥儿叫了过来。 如兰关心聪哥儿的识字写字情况,不单单是关心学业这么简单。虽说现在曼娘被顾廷烨秘密扣着,可一直死死咬着不松口,什么都不肯说。昌哥儿去了哪?为什么要拿别的孩子冒充昌哥儿?当初曼娘不肯交代昌哥儿的藏身之处,还威胁顾廷烨,她给昌哥儿留的水和食物,只够活一两个月。可时间这么久了,一切仍是未解之谜。曼娘真的狠心让昌哥儿饿死渴死? 也许,昌哥儿已经被妥善安置,不过曼娘死也不肯说? “聪哥儿,姐姐有几个问题,想要考一考你。”如兰把聪哥儿带到旁边没有人的屋子里,“聪哥儿最乖了,是不是?” 聪哥儿乖巧点头,跟着如兰走了。 这么大的孩子,一开始直接问事情,怕是会吓到,如兰只能循序渐进:“聪哥儿,告诉姐姐,你几岁了?” 聪哥儿比划出了一个数字。 “那你有没有爹娘兄弟姐妹呢?”如兰继续问道。 兴许聪哥儿想起了曼娘,眼神里尽是恐惧。 他年纪不大,可顾廷烨和曼娘交涉那天,他也在场,还被当成了曼娘要挟顾廷烨的工具。就算不能完全听懂两个大人的对话,听个七七八八也足以让他畏惧。 如兰有些懊悔,这个问题还是急了,心疼地把聪哥儿搂在怀里,哄了又哄。 不过聪哥儿是个知感恩的好孩子,如果不是如兰好心把他带回盛家,说不定他会再次流落街头。小孩子分的清谁是好人,谁是坏人。此刻,他没有生如兰的气,反而用小小的手蹭了蹭如兰,表示没关系的。 如兰再次放慢节奏,问起了聪哥儿,生怕小小的聪哥儿再次受到惊吓。 有的问题可以点头摇头回答,有的问题可以比划手势回答,还有的问题,不写几个字实在是回答不清楚了。 总之,如兰利用各种办法,总算在聪哥儿嘴里获得了一点点信息,稍加判断,基本确定了一一聪哥儿是被曼娘捡来的孩子,曼娘刚捡到聪哥儿的时候,还带着一个小孩子,可是很快那个小孩子就不见了,被扔上了一辆马车。这…… 如兰一时想不明白,曼娘捡了聪哥儿,又送走了昌哥儿,这是图什么? 聪哥儿是个孩子,又被曼娘吓了哑药不会说话,再复杂的事也解释不明白。 几天之后,品兰带着一堆礼物来了盛家。 她一把抱住如兰,大声贺喜:“我的如兰妹妹,恭喜你啊!我早就和你说过,能送你西洋扇子的人,肯定是对你有意思!我听婶婶说他是个不错的人,你的好日子在后头呢!” 如兰羞涩一笑:“啊,还早呢……成婚的日子都没定下呢。” “迟早的事!幸好你没嫁得远,不然我们再见面可就难了。”品兰一把拉着如兰,兴冲冲给如兰介绍她送来的贺礼,“如兰妹妹,你看,这个……那个……都是我给你准备的好东西,也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你送的,我都喜欢。”如兰认认真真看着品兰带来的每一样礼物。 好不容易看完了礼物,两个人就坐在一起闲聊。光说魏意平的事情,就说了不止半个时辰。 品兰性子活泼,又无拘无束惯了,什么故事都敢给如兰分享:“如兰妹妹,我跟你说,我家一个账房先生,家里出了大事!他的媳妇背着他偷人,就连孩子也不是亲生的!” 这些事情,一般姑娘听了还真得捂耳朵。 不过如兰还饶有兴趣听了下去:“哎,怎么知道不是亲生的?” 品兰津津有味讲着:“其实,我家那个账房先生以前就听过一些风言风语,不过没有证据,他也只能老老实实和媳妇过日子。巧不巧,有一次他提前回来了,发现传言中的奸夫正在家里吃饭。想起那些风言风语,他越看自己的儿子越不像自己的,就逼问他媳妇这个孩子是不是野种。” 非礼勿视,非礼勿听。 不过悄悄讨论这种事情,哪能打得住呢? “这东西还能逼问出来?”如兰噗嗤一下,“就算是野种,也得咬着不承认啊。” “可不?反正也不是被堵在床上。奸夫和他们家算是沾亲带故,咬死了就是正常走动,留下来吃顿饭,还能怎么样?他媳妇娘家强势,最近又有一个兄弟中了举。这种情况,他敢随便休妻?”品兰绘声绘色讲着,“不过那个账房先生也是狠人,直接放出话,要么直接和离,要么滴血验亲一一如果孩子是他的,他愿意拿出所有私产记在媳妇名下作补偿,然后去岳家负荆请罪;如果孩子不是他的,他要让他媳妇身败名裂。” “真有意思,然后呢?”如兰一边听着品兰讲着一边吃了一块西瓜。 “他媳妇想了想,没同意。两个人商量一番,最后找了其他理由和离了……”品兰意味深长回答,“最近,我才知道,他以前那媳妇,改嫁奸夫了!” “原来还有这种事儿!”如兰捂着脸偷笑。 笑着笑着,如兰的脑中闪过一丝可怕的念头一一昌哥儿确实是顾廷烨的孩子吗? 按照前世看,顾廷烨和曼娘先生了蓉姐儿,再生了昌哥儿,没有双生子这一回事儿。所以,为什么这两个孩子是一起生下的?一开始的时候,如兰还没多想,毕竟有的事情发生了小小的改动,也很正常。 不过被品兰的故事一点,再想起曼娘之前古怪的行为,她突然一惊…… 会不会昌哥儿最开始就是从别的地方抱来的?又怕事情败露,所以借着这个机会,把昌哥儿给扔了? 如兰带着这样的想法,和明兰提了一嘴。 她不好说自己的判断结合着前世的事情,只能把一切引在自己的猜测上:“六妹妹,我突然在想,昌哥儿会不会是曼娘抱来的孩子?要是亲生儿子,哪里舍得抛下孩子?蓉姐儿起码在侯府里吃饱穿暖有人疼爱,可昌哥儿可怜得很……”“五姐姐,你在逗我吗?”明兰笑盈盈捏着如兰的小脸蛋,“这是快成婚了,人焦虑了,胡思乱想了?” 如兰知道,这一切只是她的判断,没有任何证据。 她不好多说其他,只是把从聪哥儿那里打听的情况,还有品兰给她讲的故事,一同给明兰讲了。末了,她又多说了几句:“有些事情真是奇怪!曼娘扔了昌哥儿,又捡了聪哥儿,为什么呢?哎,说不好曼娘怕事情暴露,提前把昌哥儿抛弃。至于聪哥儿,应该是障眼法。要不是我康晋表哥误打误撞发现曼娘,谁能想到这一层?”虽然如兰的话听起来很离谱很荒唐,不过明兰想了想,确实有几分道理:“也是,就算被发现了,她也差一点顺利脱身。如果那天侯爷害怕牵扯更多,投鼠忌器,直接放走曼娘,还真是让她钻了空子。” 如兰见明兰开始接受她的说法,接着问道:“六妹妹,不说别的,你觉得蓉姐儿和昌哥儿像亲姐弟吗?” “你还别说,这两个孩子完全不像……蓉姐儿的容貌性情,一看就是侯爷的亲女儿;可昌哥儿不一样,从小体弱多病,唯唯诺诺。”明兰若有所思,“我记得侯爷跟我讲过,曼娘当初和他说,幸好生产的时候,太夫人派了有经验的稳婆过来,要不他们母子俱亡。也就是说,太夫人很可能掺和了这件事情。” 如兰接着明兰的话分析:“无论是曼娘还是太夫人,在一个女儿的情况下,都有再抱来一个儿子的动机。曼娘多个孩子,还是长子,地位更急牢固;对太夫人来说,外室添个私生子,可比私生女的分量重多了,如果将来的大娘子子嗣艰难,私生子又有出息,侯府也就热热闹闹了。” “五姐姐说的有道理,不过,这些只是我们的猜测。太夫人最近又开始了,打着帮着我的名义,派了不少下人来盯着。嫡母所赠,不好无缘无故退回去。不过……”明兰似乎有了主意。这些人,也可能成为很好的传话工具。如兰很快意识到:“他们有用。” 明兰笑道:“是,咱们可以把想让太夫人知道的事情,通过他们传过去。等我和侯爷商量一下,五姐姐,我们有好戏看了。” 夜里,小桃和一个小丫鬟悄悄说了起来。“我给你说,昌哥儿找到了!”“什么,真的找到了吗?” “嘘--你小点声,别被人听见了。侯爷和夫人不让我把这事说出去,我是瞧着咱俩关系好,这才悄悄告诉你的。”“还是小桃姐姐好。” “哎,咱俩谁跟谁啊?说起来,昌哥儿也怪可怜的,被一群乞丐带走,找到的时候都看不出原来的样子了。侯爷说,为了保险起见,先得滴血验亲才认。”“滴血验亲?” “可不是吗?侯府血脉,岂容混淆?万一有人拿野孩子糊弄侯爷怎么办?要是侯爷发现这孩子不是亲生的,可得好好查查,看看到底有什么隐情!” “难道……那个曼娘偷汉子了?” “你这小蹄子,胡说八道什么!再怎么说她也给侯爷当过外室,是你能随便议论的吗?你别看她现在被侯爷软禁在北面的地下室里,不见天日,可以前风光得很!不仅最得侯爷宠爱,太夫人也高看她一眼。听说,她生孩子的时候,都惊动了太夫人呢!你说,太夫人认不认这个大孙子?”“啊,原来还有这回事情。” “你自己知道就行,出去乱说,那是要掉脑袋的。” “小桃姐姐说的是,我知道了。” 小桃一边编着瞎话,一边观察着远处的两个黑影。 黑影不见了,小桃露出了心满意足的笑容。 估计应该是回去给小秦氏告密了,一个是侯府要对昌哥儿滴血验亲,一个是曼娘的藏身之处。如果昌哥儿的身世真的有问题,小秦氏一定会心虚,有所动作。最近再把曼娘的看守给松一松,麻痹外人,好戏也就来了。 果然,三天之后,小秦氏派来的下人在软禁曼娘的地下室附近徘徊,眼神飘忽不定。见四周无人,地下室的入口又一直无人把守,大着胆子下去了。 “果然如此。”远处暗中观察的明兰露出鱼儿上钩的笑容,“看来昌哥儿的事情不简单!”地下室的入口,瞬间封锁。 顾廷烨也为之赞叹:“你倒是料事如神。” “要不是五姐姐提醒,我也想不到还能有这种事情!我五姐姐真厉害,总有别人想不出来的好办法!”明兰摸着自己还未隆起的小腹,脸上浮现出母性的光辉,“这里又有一个孩子了,团哥儿要添弟弟妹妹了。” “真的?你怎么不早告诉我?”顾廷烨又惊又喜,差点抱起明兰转圈。不过转念一想,他们还在暗中观察,不好打草惊蛇,赶紧收敛。 提起昌哥儿,顾廷烨说不难受是假的。血浓于水,可他也全心全意爱过这个孩子。那种初为人父的喜悦,终生难忘。如今昌哥儿的身世水落石出,他要怎么面对这一切?又该给昌哥儿一个什么样的人生? 不过,他更担心昌哥儿现在身处何方。 以曼娘的狠心,一个毫无关系的孩子,能不能活下去都是问题。 地下室里传来一阵阵打斗声和惨叫声,不过很快就沉寂了下去。顾廷烨下意识捂住明兰的耳朵:“还是不要听这些了。” 明兰只是笑笑:“那有什么?该面对的,总得面对。你是经历过腥风血雨的,我还能怕这些?”地下室的门重新打开,里面的人没有任何反应。也是,死人怎么会有反应呢?三具尸体温热着呢。 曼娘的身侧散落着几颗药丸,瞪着眼睛,死不瞑目;另两个小秦氏派来的下人,一个脑袋上被拍了一个砖,一个胸口插入了一支发簪,血流了一地,蹭到了明兰的裙摆上。 不难还原刚刚的事情一一小秦氏派来的下人,原本打算偷偷溜进地下室,强行给曼娘喂毒药,神不知鬼不觉杀人。谁也没有想到,曼娘这个柔弱不能自理的女子,居然有着强悍的一面,反抗起来不逊于女侠客,最后三个人同归于尽。 面对如此血腥场面,顾廷烨心疼地扶着明兰:“你别看这些,先回去。” 虽说明兰一向也是个勇敢的,面对此情此景,还是脸色煞白。不过她也照样强撑着:“不碍事的,无论发生什么,我也得受着,哪有躲的道理?” “娘子说什么话呢?你现在是有身子的人,凡事多加小心。”顾廷烨嘴上不同意,可行动上并未反对明兰留在地下室,“无论什么时候,遇到危险,我都会护着你。团哥儿长大了,他也会和我一样护着你。你肚子里要再是个哥儿,以后又多了一个护着你的人。” 明兰看着面目全非的曼娘,一时间竟有些伤感。她厌恶曼娘,痛恨曼娘,可人死如灯灭,前尘往事,恩怨情仇,已经不重要了。 曼娘是个狠人,如果能把这手段用在正道上,必然是个合格的当家大娘子。遗憾就遗憾在曼娘出身卑贱,不得不做卖唱女。她要出人头地,必然得借力,借男人的力,只能扮成柔柔弱弱的样子。 只可惜邪念压过正念,做事没有底线,路子越走越偏。 如果安安分分跟着顾廷烨,凭着同甘共苦的情分,现在也能是侯府里站得住脚的妾室。然而她当初眼皮子浅,见顾廷烨气死了父亲失了前途,被小秦氏重金收买,第一时间抛弃了顾廷烨和孩子;又怕小秦氏不放过她,不得不委身康晋,在康家苟且偷生。 谁曾想到康晋宠妾灭妻,康晋的大娘子姚紫实在走投无路,竟然在来康家做客的小秦氏面前哭诉,引得曼娘被小秦氏带走。 其实,曼娘不是没有回头的机会。如果曼娘被小秦氏想办法混入侯府之后,弃暗投明,找个适当的机会讲出小秦氏的阴谋,顾廷烨绝对会放她一条生路,甚至会派人送她远走,保障她的安全。命运无常,种种因果。如今,一切只剩下叹息。 想到这里,明兰鼓着勇气,靠近曼娘,只是轻轻一抚,就把曼娘的眼皮合上:“一路走好……来生不要再这样了。” 顾廷烨紧张地抓过明兰的手,吹了又吹:“你居然替她难过?” “如果我是她,日子只会比现在更难过。”明兰摇摇头,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伤感,“算了,过去的事情,都过去了!咱们把曼娘厚葬了,就当为团哥儿还有我肚子里的这个孩子积福了。以后蓉姐儿长大了,那边也有一个交待。”“都依你的。”顾廷烨没有反驳。 曼娘的死还爆出了另一个惊天的秘密。 顾廷烨让人把散落在现场的药丸拿回去验,结果发现这是一种罕见的毒药一一服毒之人不会有任何反应,可七天之后会毫无征兆死去。 据说这种毒药,一般的仵作验不出来。如果不是曼娘死前搏斗,等这药全都进了肚子里,那真是毫无破绽。七天之后,所有人都只当曼娘无缘无故暴毙。 顾廷烨见多识广,生死边上走了好几回,可听到了这么毒的毒药,还是惊得一身冷汗。这次打算毒死曼娘,下一次会是谁?如果这次成功了,没引起任何人的怀疑,小秦氏是不是打算再用这药对付他和明兰? 这么阴毒的药,顾廷烨不敢和明兰直说。孕中多思,不是什么好事情。 明兰愿意同他一起面对危险,不过这不等于他会把明兰放在危险之中。 顾廷烨做好了严防死守的准备,凡是和明兰衣食住行相关的,都由信得过的专人负责,绝不让其他人插手,最后还得过一道常嬷嬷的关。尤其饮食方面,更要小心谨慎,别人赠予的山珍海味、水果点心,安全起见,绝不会送到明兰的桌子上。 不知道是不是天意,曼娘死后半个月,竟然有了昌哥儿的消息。 昌哥儿不见了,顾廷烨肯定派人大力搜查。 曼娘知道,自己带着昌哥儿,很快就会暴露。刚好曼娘捡了一个流浪的小男孩,也就是聪哥儿,带在身边,掩人耳目,然后直接把昌哥儿扔到了人贩子的马车上。 守城的士卒和人贩子常年勾结,从来不会查人贩子的马车。就这样,昌哥儿很快被带出了城,几经辗转,被卖到了远方的一户人家。那是一户殷实的农家,有不少良田和家畜,在村里也是数得上的富户了。只可惜没有子女缘分,生了四子三女,没一个活过三岁。看到昌哥儿也是缘分,便把昌哥儿视为己出,精心抚养。 顾廷烨长叹一口气,最后决定还是算了,不再考虑带回昌哥儿了。就让昌哥儿在蓝天白云下无忧无虑长大,湿润的泥土,清新的麦香,那才是昌哥儿真正的归宿。 侯府不是什么好地方,昌哥儿的身份又实在尴尬。如果昌哥儿回来,他应该用什么心态去面对昌哥儿?就算他心胸开阔,不和一个孩子计较,尽量一碗水端平,可旁人不会议论着昌哥儿和他一点也不像?有心之人,会不会为了捧团哥儿而故意伤害他? 昌哥儿一天天长大,迟早会面对这些问题。 与其这样,不如让昌哥儿待在适合他的地方。半夜三更,顾廷烨还是睡不着。他翻来覆去,找了几件昌哥儿幼时的玩具,又拿出银票,命人悄悄送过去。 这也许是他能为这个孩子做的最后一件事情了。此刻,明兰和团哥儿睡得正香,蓉姐儿也甜甜地睡了。 第83章 借刀杀人 如兰和魏意平的亲事定下,王家上下也替如兰高兴。 王佑那是真心祝福如兰,至于王老太太和王大人王夫人大喜,一方面是因为亲情,另一方面是因为魏意平在朝中说得上话,以后王家也多了一份助力。 这日,王老太太给王若弗送来了一封信,表示全家要过来聚聚,替如兰贺喜。 王若弗接过信,气不打一出来:“如儿的终身大事定下了,我也高兴。母亲带着哥哥嫂子还有佑哥儿一家子过来贺喜,这倒正常。万一把我姐姐带来……谁都知道,我那不是东西的姐姐,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之前就造谣说如儿打着顾侯爷的主意,这次再说些什么难听的,传了出去,搅黄这门亲事怎么办!” 刘妈妈最知道王若弗的脾气,连忙安抚:“大娘子不必担心,康家大娘子前段时间不是摔坏了腿?我听人说,她现在走路都困难,应该来不了。” “行,反正她不来就好。”王若弗暗暗窃喜,省得到时候王若与真过来了,当着王老太太的面她不好撵走,看着还堵心。 过了几天,王老太太带着一家子来了盛家。和刘妈妈猜的一样,王若与的腿没好利索,不便出门,没有跟着王老太太一起过来。 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王老太太还多带了一个人:“弗儿啊,你姐姐摔坏了腿,不能过来。前段时间她知道如儿定下了亲事,也挺高兴的。正好,元儿和我说,她替她母亲过来走一趟,也算是有心了。” 康元儿见状,乖巧向王若弗行礼:“元儿见过姨妈。恭喜如兰表妹喜得贵婿!” 王若弗要不是被刘妈妈扶了一下,真会吓得摔倒!康元儿目中无人惯了,一向是不待见她也不待见如兰的,怎么现在比一只小猫都乖? 目瞪口呆的王若弗头点得很僵:“啊,元儿,你过来了啊……” “姨妈,以前是我年轻不懂事,说了错话,还请姨妈多多包涵。”康元儿完全变了一个人,亲亲热热挽着王若弗的胳膊,“母亲也后悔之前做了不该做的事情,只不过腿一直没养好,不方便亲自过来。我在这儿,和姨妈赔个不是。”王若弗只觉得像是被八爪鱼缠上了一般。 当着王老太太的面,她不好把康元儿一把甩开再痛斥王若与。何况她是长辈,小辈的话说到这个份上,斤斤计较以前的事情也显得小气。可要大度原谅王若与,那是不可能的,这辈子都不可能的。 “元儿懂事了就好。”王若弗含含糊糊回应,避开了王若与的事情。康元儿也只是嘴上让人讨厌,没做什么害她的事情,不好去为难。 王老太太见王若弗仍然记恨王若与,虽有一丝不悦,不过还能耐着性子劝:“弗儿,你姐姐是有不对的地方。再怎么说,你俩也是亲姐妹!难不成,你还打算记恨亲姐姐一辈子?最近如儿订下了不错的亲事,往后的日子会越来越好,你不也跟着享福吗?过去的事情,就过去好了。” 王大人和王夫人不情愿,不过碍着王老太太的眼神,只得附和几句:“是啊,母亲说得没错……” “与儿性子骄纵,前段时间,我都说了她,不让她再胡作非为了。你们放心,她不会再给你们添麻烦了。”王老太太继续道,“你们知道,她嫁人以后,一直过得不顺心。这些年先是死了男人,唯一的指望晋哥儿还离家出走不回来了。再没个亲姐妹帮衬,实在太可怜了。你还和她僵着,将来我都闭不上眼啊!”硬的不行,那就来软的。 这下倒好,如果王若弗不原谅王若与,反倒成了王若弗的不是。 王若弗已经被王老太太伤透了心,她知道,自己无论怎么做,在母亲心里也越不过那个心狠手辣又狂妄自大的姐姐。母亲今天软了一些,怕不是担心百年之后,姐姐真的成了孤家寡人了!趁着现在,勉为其难对她说说好话,修复一下姐妹关系,将来姐姐有点什么事情,还好指望她去帮一把。 只可惜,以王若与的性子,她悟不到这一层偏爱。 在王若与的眼里,偏爱就是可以肆无忌惮做任何事情,并且不需要承担任何后果。 王若弗想不到反驳的话,只能冲着王老太太笑:“母亲说什么呢?您老人家一定能长命百岁。”王老太太又把话题扯到王若与上:“弗儿啊,你姐姐真的知道错了……” 王佑见王若弗为难,指着远处过来的华兰和如兰,赶紧解围:“祖母,你瞧,华兰表姐和如兰表妹过来了。好久不见华兰表姐,感觉表姐气色好了不少。我听说姐夫又升了官,前途好着呢!” 王若弗这才逃过一劫。 和王若弗一样,王夫人也厌恶王若与不得了,此时顺着王佑,成功把话题岔开:“我瞧着也是呢!华儿生了三个孩子,可看起来还是水灵灵的大姑娘!我听人说,华儿和姑爷感情好着。如儿这也快了,希望她将来也能和姑爷和和美美的。” “是是是,但愿如此!”王若弗连连点头。 如兰看着王家的人里混进了康元儿,越看越迷惑。 难道是要给她添堵的?不过康元儿始终笑盈盈的,说话做事也很得体,太阳从西边出来了。在如兰的印象里,康元儿一直都是张牙舞爪的,稍有不顺心,就得闹腾一番。怎么突然转了性子,不仅贺喜她的婚事,还替王若与道了歉? 康元儿是王老太太带来的,如兰不好贸然发问。伸手不打笑脸人,如兰只好演出了姐妹情深的样子,看一看能不能探出康元儿的真实意图:“元儿表姐能来看我,实在是意外之喜。过去咱们表姐妹不怎么走动,以后还得时常联络,都是一家人。表姐过得还好?等我以后有时间,也去侯府看看表姐。有什么困难,和我说一声。” 王老太太最操心的就是王若与,王若与最操心的就是康元儿。如兰对康元儿表示友善,她自然乐见其成:“那好啊,如儿长大了,懂事了,越来越招人喜欢了!” “如兰表妹客气了。”康元儿微笑点头。 事出反常必有妖,如兰总有一种说不出的奇怪感觉。 “如儿,你有时间多去看看你姨妈。她日子不好过啊!那个庶子当家,没少为难她。你现在是国公府的准媳妇了,去了好给她撑撑腰,免得康家那帮人又欺负她。”王老太太借机在如兰面前又说王若与的好话,“你小时候,你姨妈还抱过你,还给你买糖吃、买新衣服穿。这几年她过得不如意,性子躁了点儿,有的地方做得确实不对,不过你这个做晚辈的,也不能放在心上啊! ” 如兰深深吸了一口气,平复心情:“外祖母说的是。” 王若与一肚子坏水,做了一堆烂事,就这么轻描淡写成了几句话?在王老太太眼里,王若与千不对万不对,那也是小小的过失。 “外祖母说的是。只是如儿最近待嫁,不好随意走动。等得了空,我陪如儿一起再去看看姨妈。”华兰见如兰有了不悦之色,生怕如兰再惹到王老太太,连忙拉着如兰的手,“对了,咱们怎么还不过去吃饭?饭可要凉了呢。” “是啊,先吃饭,吃饭。”王大人王夫人王佑三个人连声附和,“我肚子也饿了。” 就连康元儿,都没多说什么,只是搀着王老太太去了饭堂:“外祖母,咱们快去用饭!有什么事情,吃了饭再说。” 大家各怀心事,围在一桌吃了饭。 再怎么说,这顿饭也是以贺喜如兰为名义,王老太太不好一直把王若与挂在嘴边。 之前如兰提醒王若弗,在外要低调。这次都是家人,王若弗总算能敞开了讲一讲得意的事情:“我就说我家如儿命好,别看平时不显山不漏水的,这不,定下了这么好的亲事!还是二公子对如儿有意,主动求娶的!上哪儿再找二公子这么好的人,要家世有家世,要前途有前途,要人品有人品,要相貌有相貌,简直就没有缺点的了!这国公夫人,也是个爽快人,不是为难儿媳妇的!真的,我可算是放心了啊!” 康元儿听着王若弗的话,心里不是滋味。 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她盛如兰能有这么好的亲事! 当初,王若与不是打算把秦思远说给如兰的吗?也不知道谁悄悄提醒如兰,秦思远有问题,这才没成。要不,如兰早就掉到了火坑里,哪轮得到这么好的婚事?嫉妒是魔鬼。 换作从前,她哪有不说狠话的道理? 只是现在她没有其他选择,只能按耐住心中的火山,装出一副好表姐的模样,掏出了一个首饰盒子:“如兰表妹,我听说了你的事,特别为你准备了一份大礼,也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如兰打开首饰盒子,一片金光闪闪,自然价格不菲。 康元儿这么大手笔? 姚紫没和康晋和离的时候,康家时不时可以从姚家那边捞到不少钱,日子还能勉强维持风光体面。再说康元儿嫁的时候本就没多少嫁妆,嫁过去后日子也不宽裕。送这一盒首饰,怕不是康元儿的心都在滴血! 这么贵重的贺礼,仅仅是为了贺喜? 如兰本想讽刺一句“黄鼠狼给鸡拜年”,不过想了想,康元儿只是嘴上有点欠,实际上没对她做过太出格的举动。再加上她还想探一探康元儿到底想搞哪一出,于是装作欢欢喜喜的样子,收下首饰盒子:“多谢元儿表姐了!我这边也有一些不错的首饰,等得了空,挑一些也送给你。”王若弗实在懵了,如兰和康元儿什么时候好成这样了? 在她的印象里,这两人不仅没什么交情,还相互看不顺眼呢。 “吃菜,赶紧吃菜。”王若弗悄悄戳了一下如兰,生怕如兰惹出麻烦,“今天厨房烧的这几样菜,都是你最爱吃的。” 王老太太看着如兰和康元儿融洽相处,越看越开心:“你们看,像元儿和如儿这样,多好啊!都是一家人,总得和和气气的。” 王若弗知道,王老太太是借着这个机会敲打自己不肯原谅王若与的事情,瞬间脸色变了。她本就是一个不善于掩饰情绪的人,听了这句暗有所指的话,连放下饭碗的声音都比往常大了许多:“母亲说的是!” 华兰生怕王老太太责怪下去,连忙打圆场:“母亲,这鱼真好吃!我都想带回去一些,给孩子们尝尝鲜。庄姐儿最喜欢吃鱼,可我们家厨子做的鱼总是差了那么一点劲。” “啊,伯爵府还能做不好一条鱼?行,行,行,到时候我再让厨房多做几条,你都带回去,让庄姐儿吃个够!下次你再带庄姐儿一起回来,让她尝尝咱们家厨子的手艺!”王若弗完全没意识到华兰的意图,只以为忠勤伯爵府就是做不好鱼,“不过庄姐儿只是个小娃娃,吃鱼的时候,一定要小心一些,别被鱼刺卡住了,那太危险了……” 王夫人在一旁笑道:“那是,小娃娃吃鱼确实危险。我家佑哥儿小时候吃鱼,就被鱼刺卡住了。谢天谢地,后来被米饭团给带了下去。” 眼瞅着大家就要把话题带偏,康元儿咳咳了两声:“外祖母,我……” 王老太太突然转向如兰:“如儿,你是马上要嫁进国公府的人,话说做事的分量,那可不一般啊。你元儿表姐现在处境艰难,该帮她的时候,还得帮帮她啊!你不帮她,她还能指望的上谁?” 原来如此。 怪不得康元儿今天反常的亲切热情,还能主动替王若与承认错误。这是在拉如兰的助力,想让如兰帮她在秦思远的事情上出力呢。 康元儿也够聪明,换作平时,她连和如兰提这件事情的时机都没有。不过借着贺喜,她跟着王家人一起过来贺喜,再由王老太太出面说几句情,一切就显得顺理成章了。 如兰不愿意掺和进这件事情,不过也不好直接驳王老太太的面子,只能给了一个模棱两可的回答:“外祖母说的是,元儿表姐的事情,能帮的我一定会帮。不过我人微言轻,一个人也不顶用。” “如儿,你的意思我懂。不过元儿,也不是只有你一个表姐妹!华儿是她亲表姐,四姑娘和六姑娘,也算是元儿的表妹。要是她们也都能帮帮元儿,元儿的事儿还能不成吗?”王老太太劝道。 这回如兰算是明白了,康元儿的事情,王老太太打的不止是她一个人的主意,还包括盛家其他三个姑娘。华兰也就罢了,再怎么说也是康元儿的亲表姐。可墨兰和明兰,凭什么帮康元儿?尤其明兰,那可真是被王若与害过!王若与先是逼着明兰收下康家庶女康兆儿做妾,然后又造谣生事,说如兰、明兰姐妹不和,如兰打着顾廷烨的主意! 如兰不得不委婉提醒一下:“外祖母,这事情恐怕不好和六妹妹开口!” “如儿,我知道你姨妈以前得罪过六姑娘。那些事情,确实是她不对在先。可现在,你姨妈知道错了,以后肯定不能再犯糊涂了。不过你说得对,直接和六姑娘说这件事情,确实不太好。”王老太太命人取上了一个一看就价值不菲的匣子,“你也知道,你姨妈现在就元儿一个指望了。你帮我把这个送给六姑娘,让她看在我的份上,帮一把元儿!” 匣子一被打开,就连王大人吓了一跳:“母亲,这使不得啊……” 那是一尊纯金打造的佛像。 倒不是说金子有多值钱,那不过是俗物。重要的是,这尊佛像多年之前被高人开光。那位高人来无影去无踪,只因早年和王老太爷结过一段善缘,这才出手相助。 据说孕中妇人日日参拜,定能保得母子平安。 当初王夫人怀着王佑的时候,胎位不正,据说很有可能难产,可一天又一天拜着佛像,竟然顺顺利利生下了孩子,一点罪也没糟。 王夫人更是差一点哭了起来:“母亲,您把这个给了六姑娘,那佑哥儿和媳妇怎么办呢?他们还年轻,感情又好,以后肯定还得生孩子!都说女子生产是道鬼门关,佑哥儿媳妇身子弱,万\" “你们说的这些,我怎么不知道?可我这把老骨头,说不好哪天就去了!我去了后,你们两个还会管与儿吗?怕不是巴不得她也早点死,别给你们惹上麻烦!到时候,她只能靠着元儿了。元儿是她亲姑娘,还能不管她吗?”王老太太说着说着,竟然有些哽咽,“趁着我还有一口气,不得让元儿站稳脚跟啊!将来元儿要是自身难保,哪里还有本事照顾她母亲呢!” 王老太太这一番话,是在指责王大人和王夫人,不过受伤最深的,是看起来毫无关系的王若弗。活了大半辈子,始终得不到如此的偏爱。 父母爱其子,为之计深远。王老太太都能担心自己去了之后,没人照顾得王若与,想尽办法提前铺路;可什么时候,考虑过王若弗的感受呢? 康元儿挽着王老太太的胳膊,哭出了声:“外祖母,以前是我年轻不懂事。现在我知道了,我母亲才是我最重要的亲人。将来哪怕就是要饭,只要我有一口吃的,也不会饿到我母亲!” 王老太太听了,哪有不感动的道理?她把装着佛像的盒子塞到如兰的手里:“如儿,你就替我走一趟,替你姨妈道个歉!让六姑娘看在亲戚情分上,拉元儿一把。你要不去,那我只能豁出这张老脸,亲自登门,替你姨妈给六姑娘道歉了!” 王老太太的话,听着一团和气,句句恳切,不过字字都在绑着如兰。 王若弗一向是畏惧王老太太的,不过为了如兰,她也只能硬着头皮,委婉劝王老太太:“母亲,如儿这么做不合适!她和明儿比亲姐妹都亲,走到今天不容易。万一因为这事起了间隙,以后就不好相处了。” “弗儿,你说什么糊涂话!六姑娘不过是一个庶女,运气好点,记在了你的名下,还真就成了嫡女?如儿即将嫁入国公府,于六姑娘也是一份助力。她敢说翻脸就翻脸?真要随便翻脸,如儿也不必认这个妹妹了。”王老太太很快就想好了说辞,反驳王若弗,“要不,你替如儿走一趟?你是六姑娘的嫡母,又对她小娘有恩,于情于理,六姑娘都不会拂了你的面子!” 好端端的一天,被这么一搅合,如兰一点兴致也提不起来。说这话的人还是王老太太,如兰说不得别的,只能把气憋在心里。换成王若与这么作妖,她倒是可以把桌子一掀,随着一阵噼里啪啦,也算解气。 偏偏这个时候,康元儿扮着委屈模样:“外祖母,您费心了,不过这事还是算了。姨妈和如兰表妹都不愿意帮我,我怎么能强人所难?万一她们因为这事再生了怨恨,迁怒我母亲怎么办?” 康元儿这话看起来是善解人意,其实是暗戳戳捅王若弗和如兰的刀子! 果然,如兰的火气上来了,重重拍了一下桌子:“元儿表姐,你什么意思?一人做事一人当,可听你这意思,好像话里有话,另有所指?能不能说明白一些?” “如儿!你说什么呢?”王老太太厉声呵斥,“我原以为,你比过去懂事了不少……” 华兰怎么不记恨王若与?之前,王若与可是在她妯娌那边搬弄是非,还教唆实哥儿说了不该说的话,整得像他们二房起了不该有的心思。不过她见王老太太有痛批如兰的意思,也只能打圆场:“外祖母,如儿不是那个意思。只是元儿表妹的话没说清楚,容易引起误会。” “祖母,我知道您一向疼爱如兰表妹,听说如兰表妹定下亲事,还特意带着我们过来贺喜。为了其他事情,闹得都不愉快,不是本末倒置了吗?”王佑看着怒气冲冲的王老太太,心里无奈得很,只能和声相劝。 “母亲,佑哥儿说的是。这么好的日子,别的事情,等等再说。”王夫人也是无奈了,“再说,如儿刚刚定下亲事。这么好的亲事,多少双眼睛盯着呢。要是节外生枝,影响婚事就不好了。”一听如兰的婚事可能被影响,王若弗瞬间炸了:“怎么回事?谁也不许影响我如儿的婚事!”早知这样,还不如不让王家人过来给如兰贺喜呢。 总之,现在的情况是一团糟糕。 虽然王老太太这边人少,不过王老太太辈分最高,说是以一当十并不为过。相反,另一边无论是王若弗还是华兰、如兰,还是王大人、王夫人、王佑一家,再大的不满也不好当场对王老太太大不敬,只能耐着性子劝。 华兰见局势越来越混乱,悄悄拉着王若弗:“母亲,要不咱们先答应外祖母!五妹妹有空就带着佛像去侯府走一趟,不多说别的,面上有个交代就行。姨妈的性子您也清楚,咱们再僵下去,她再坏坏五妹妹的名声,真影响了亲事就不好了。” 王若弗若有所思:“你说得对,她那种人,还真有可能做出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情。”此事,最后以如兰一方的妥协告终。 趁着王老太太带着康元儿外出透气,王夫人拉着王若弗的手,差点哭出了声:“我的好妹妹,你也领教了!好歹你是嫁出去的女儿,可我和你哥哥,整天活在水深火热之中……” 如兰插了一句:“对了,舅妈,您不是说外祖母上次呵斥过姨妈了?” “是有这回事,而且你外祖母,再也没有逼着我们针对康家庶子了。你姨妈又摔坏了腿,心气不同以往,确实是安分了不少。”王夫人回忆着最近的事情,越想越奇怪,“只是,有一天,元儿突然来了。不知道她和你外祖母说了什么,你外祖母突然又起了为元儿争一争的想法……听说,你姨妈摔断了腿之后,元儿连看都没去看过。应该,这事情和你姨妈没什么关系?”事情非常古怪。 王若与都消停了,为什么康元儿突然求到了王老太太这边?这么看,其中的隐情,恐怕不是一句话两句话能说清楚的。 天色已晚,王若弗和如兰盯着佛像,叹了又叹,谁也说不出一句话。 第83章 借刀杀人 如兰和魏意平的亲事定下,王家上下也替如兰高兴。 王佑那是真心祝福如兰,至于王老太太和王大人王夫人大喜,一方面是因为亲情,另一方面是因为魏意平在朝中说得上话,以后王家也多了一份助力。 这日,王老太太给王若弗送来了一封信,表示全家要过来聚聚,替如兰贺喜。 王若弗接过信,气不打一出来:“如儿的终身大事定下了,我也高兴。母亲带着哥哥嫂子还有佑哥儿一家子过来贺喜,这倒正常。万一把我姐姐带来……谁都知道,我那不是东西的姐姐,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之前就造谣说如儿打着顾侯爷的主意,这次再说些什么难听的,传了出去,搅黄这门亲事怎么办!” 刘妈妈最知道王若弗的脾气,连忙安抚:“大娘子不必担心,康家大娘子前段时间不是摔坏了腿?我听人说,她现在走路都困难,应该来不了。” “行,反正她不来就好。”王若弗暗暗窃喜,省得到时候王若与真过来了,当着王老太太的面她不好撵走,看着还堵心。 过了几天,王老太太带着一家子来了盛家。和刘妈妈猜的一样,王若与的腿没好利索,不便出门,没有跟着王老太太一起过来。 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王老太太还多带了一个人:“弗儿啊,你姐姐摔坏了腿,不能过来。前段时间她知道如儿定下了亲事,也挺高兴的。正好,元儿和我说,她替她母亲过来走一趟,也算是有心了。” 康元儿见状,乖巧向王若弗行礼:“元儿见过姨妈。恭喜如兰表妹喜得贵婿!” 王若弗要不是被刘妈妈扶了一下,真会吓得摔倒!康元儿目中无人惯了,一向是不待见她也不待见如兰的,怎么现在比一只小猫都乖? 目瞪口呆的王若弗头点得很僵:“啊,元儿,你过来了啊……” “姨妈,以前是我年轻不懂事,说了错话,还请姨妈多多包涵。”康元儿完全变了一个人,亲亲热热挽着王若弗的胳膊,“母亲也后悔之前做了不该做的事情,只不过腿一直没养好,不方便亲自过来。我在这儿,和姨妈赔个不是。”王若弗只觉得像是被八爪鱼缠上了一般。 当着王老太太的面,她不好把康元儿一把甩开再痛斥王若与。何况她是长辈,小辈的话说到这个份上,斤斤计较以前的事情也显得小气。可要大度原谅王若与,那是不可能的,这辈子都不可能的。 “元儿懂事了就好。”王若弗含含糊糊回应,避开了王若与的事情。康元儿也只是嘴上让人讨厌,没做什么害她的事情,不好去为难。 王老太太见王若弗仍然记恨王若与,虽有一丝不悦,不过还能耐着性子劝:“弗儿,你姐姐是有不对的地方。再怎么说,你俩也是亲姐妹!难不成,你还打算记恨亲姐姐一辈子?最近如儿订下了不错的亲事,往后的日子会越来越好,你不也跟着享福吗?过去的事情,就过去好了。” 王大人和王夫人不情愿,不过碍着王老太太的眼神,只得附和几句:“是啊,母亲说得没错……” “与儿性子骄纵,前段时间,我都说了她,不让她再胡作非为了。你们放心,她不会再给你们添麻烦了。”王老太太继续道,“你们知道,她嫁人以后,一直过得不顺心。这些年先是死了男人,唯一的指望晋哥儿还离家出走不回来了。再没个亲姐妹帮衬,实在太可怜了。你还和她僵着,将来我都闭不上眼啊!”硬的不行,那就来软的。 这下倒好,如果王若弗不原谅王若与,反倒成了王若弗的不是。 王若弗已经被王老太太伤透了心,她知道,自己无论怎么做,在母亲心里也越不过那个心狠手辣又狂妄自大的姐姐。母亲今天软了一些,怕不是担心百年之后,姐姐真的成了孤家寡人了!趁着现在,勉为其难对她说说好话,修复一下姐妹关系,将来姐姐有点什么事情,还好指望她去帮一把。 只可惜,以王若与的性子,她悟不到这一层偏爱。 在王若与的眼里,偏爱就是可以肆无忌惮做任何事情,并且不需要承担任何后果。 王若弗想不到反驳的话,只能冲着王老太太笑:“母亲说什么呢?您老人家一定能长命百岁。”王老太太又把话题扯到王若与上:“弗儿啊,你姐姐真的知道错了……” 王佑见王若弗为难,指着远处过来的华兰和如兰,赶紧解围:“祖母,你瞧,华兰表姐和如兰表妹过来了。好久不见华兰表姐,感觉表姐气色好了不少。我听说姐夫又升了官,前途好着呢!” 王若弗这才逃过一劫。 和王若弗一样,王夫人也厌恶王若与不得了,此时顺着王佑,成功把话题岔开:“我瞧着也是呢!华儿生了三个孩子,可看起来还是水灵灵的大姑娘!我听人说,华儿和姑爷感情好着。如儿这也快了,希望她将来也能和姑爷和和美美的。” “是是是,但愿如此!”王若弗连连点头。 如兰看着王家的人里混进了康元儿,越看越迷惑。 难道是要给她添堵的?不过康元儿始终笑盈盈的,说话做事也很得体,太阳从西边出来了。在如兰的印象里,康元儿一直都是张牙舞爪的,稍有不顺心,就得闹腾一番。怎么突然转了性子,不仅贺喜她的婚事,还替王若与道了歉? 康元儿是王老太太带来的,如兰不好贸然发问。伸手不打笑脸人,如兰只好演出了姐妹情深的样子,看一看能不能探出康元儿的真实意图:“元儿表姐能来看我,实在是意外之喜。过去咱们表姐妹不怎么走动,以后还得时常联络,都是一家人。表姐过得还好?等我以后有时间,也去侯府看看表姐。有什么困难,和我说一声。” 王老太太最操心的就是王若与,王若与最操心的就是康元儿。如兰对康元儿表示友善,她自然乐见其成:“那好啊,如儿长大了,懂事了,越来越招人喜欢了!” “如兰表妹客气了。”康元儿微笑点头。 事出反常必有妖,如兰总有一种说不出的奇怪感觉。 “如儿,你有时间多去看看你姨妈。她日子不好过啊!那个庶子当家,没少为难她。你现在是国公府的准媳妇了,去了好给她撑撑腰,免得康家那帮人又欺负她。”王老太太借机在如兰面前又说王若与的好话,“你小时候,你姨妈还抱过你,还给你买糖吃、买新衣服穿。这几年她过得不如意,性子躁了点儿,有的地方做得确实不对,不过你这个做晚辈的,也不能放在心上啊! ” 如兰深深吸了一口气,平复心情:“外祖母说的是。” 王若与一肚子坏水,做了一堆烂事,就这么轻描淡写成了几句话?在王老太太眼里,王若与千不对万不对,那也是小小的过失。 “外祖母说的是。只是如儿最近待嫁,不好随意走动。等得了空,我陪如儿一起再去看看姨妈。”华兰见如兰有了不悦之色,生怕如兰再惹到王老太太,连忙拉着如兰的手,“对了,咱们怎么还不过去吃饭?饭可要凉了呢。” “是啊,先吃饭,吃饭。”王大人王夫人王佑三个人连声附和,“我肚子也饿了。” 就连康元儿,都没多说什么,只是搀着王老太太去了饭堂:“外祖母,咱们快去用饭!有什么事情,吃了饭再说。” 大家各怀心事,围在一桌吃了饭。 再怎么说,这顿饭也是以贺喜如兰为名义,王老太太不好一直把王若与挂在嘴边。 之前如兰提醒王若弗,在外要低调。这次都是家人,王若弗总算能敞开了讲一讲得意的事情:“我就说我家如儿命好,别看平时不显山不漏水的,这不,定下了这么好的亲事!还是二公子对如儿有意,主动求娶的!上哪儿再找二公子这么好的人,要家世有家世,要前途有前途,要人品有人品,要相貌有相貌,简直就没有缺点的了!这国公夫人,也是个爽快人,不是为难儿媳妇的!真的,我可算是放心了啊!” 康元儿听着王若弗的话,心里不是滋味。 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她盛如兰能有这么好的亲事! 当初,王若与不是打算把秦思远说给如兰的吗?也不知道谁悄悄提醒如兰,秦思远有问题,这才没成。要不,如兰早就掉到了火坑里,哪轮得到这么好的婚事?嫉妒是魔鬼。 换作从前,她哪有不说狠话的道理? 只是现在她没有其他选择,只能按耐住心中的火山,装出一副好表姐的模样,掏出了一个首饰盒子:“如兰表妹,我听说了你的事,特别为你准备了一份大礼,也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如兰打开首饰盒子,一片金光闪闪,自然价格不菲。 康元儿这么大手笔? 姚紫没和康晋和离的时候,康家时不时可以从姚家那边捞到不少钱,日子还能勉强维持风光体面。再说康元儿嫁的时候本就没多少嫁妆,嫁过去后日子也不宽裕。送这一盒首饰,怕不是康元儿的心都在滴血! 这么贵重的贺礼,仅仅是为了贺喜? 如兰本想讽刺一句“黄鼠狼给鸡拜年”,不过想了想,康元儿只是嘴上有点欠,实际上没对她做过太出格的举动。再加上她还想探一探康元儿到底想搞哪一出,于是装作欢欢喜喜的样子,收下首饰盒子:“多谢元儿表姐了!我这边也有一些不错的首饰,等得了空,挑一些也送给你。”王若弗实在懵了,如兰和康元儿什么时候好成这样了? 在她的印象里,这两人不仅没什么交情,还相互看不顺眼呢。 “吃菜,赶紧吃菜。”王若弗悄悄戳了一下如兰,生怕如兰惹出麻烦,“今天厨房烧的这几样菜,都是你最爱吃的。” 王老太太看着如兰和康元儿融洽相处,越看越开心:“你们看,像元儿和如儿这样,多好啊!都是一家人,总得和和气气的。” 王若弗知道,王老太太是借着这个机会敲打自己不肯原谅王若与的事情,瞬间脸色变了。她本就是一个不善于掩饰情绪的人,听了这句暗有所指的话,连放下饭碗的声音都比往常大了许多:“母亲说的是!” 华兰生怕王老太太责怪下去,连忙打圆场:“母亲,这鱼真好吃!我都想带回去一些,给孩子们尝尝鲜。庄姐儿最喜欢吃鱼,可我们家厨子做的鱼总是差了那么一点劲。” “啊,伯爵府还能做不好一条鱼?行,行,行,到时候我再让厨房多做几条,你都带回去,让庄姐儿吃个够!下次你再带庄姐儿一起回来,让她尝尝咱们家厨子的手艺!”王若弗完全没意识到华兰的意图,只以为忠勤伯爵府就是做不好鱼,“不过庄姐儿只是个小娃娃,吃鱼的时候,一定要小心一些,别被鱼刺卡住了,那太危险了……” 王夫人在一旁笑道:“那是,小娃娃吃鱼确实危险。我家佑哥儿小时候吃鱼,就被鱼刺卡住了。谢天谢地,后来被米饭团给带了下去。” 眼瞅着大家就要把话题带偏,康元儿咳咳了两声:“外祖母,我……” 王老太太突然转向如兰:“如儿,你是马上要嫁进国公府的人,话说做事的分量,那可不一般啊。你元儿表姐现在处境艰难,该帮她的时候,还得帮帮她啊!你不帮她,她还能指望的上谁?” 原来如此。 怪不得康元儿今天反常的亲切热情,还能主动替王若与承认错误。这是在拉如兰的助力,想让如兰帮她在秦思远的事情上出力呢。 康元儿也够聪明,换作平时,她连和如兰提这件事情的时机都没有。不过借着贺喜,她跟着王家人一起过来贺喜,再由王老太太出面说几句情,一切就显得顺理成章了。 如兰不愿意掺和进这件事情,不过也不好直接驳王老太太的面子,只能给了一个模棱两可的回答:“外祖母说的是,元儿表姐的事情,能帮的我一定会帮。不过我人微言轻,一个人也不顶用。” “如儿,你的意思我懂。不过元儿,也不是只有你一个表姐妹!华儿是她亲表姐,四姑娘和六姑娘,也算是元儿的表妹。要是她们也都能帮帮元儿,元儿的事儿还能不成吗?”王老太太劝道。 这回如兰算是明白了,康元儿的事情,王老太太打的不止是她一个人的主意,还包括盛家其他三个姑娘。华兰也就罢了,再怎么说也是康元儿的亲表姐。可墨兰和明兰,凭什么帮康元儿?尤其明兰,那可真是被王若与害过!王若与先是逼着明兰收下康家庶女康兆儿做妾,然后又造谣生事,说如兰、明兰姐妹不和,如兰打着顾廷烨的主意! 如兰不得不委婉提醒一下:“外祖母,这事情恐怕不好和六妹妹开口!” “如儿,我知道你姨妈以前得罪过六姑娘。那些事情,确实是她不对在先。可现在,你姨妈知道错了,以后肯定不能再犯糊涂了。不过你说得对,直接和六姑娘说这件事情,确实不太好。”王老太太命人取上了一个一看就价值不菲的匣子,“你也知道,你姨妈现在就元儿一个指望了。你帮我把这个送给六姑娘,让她看在我的份上,帮一把元儿!” 匣子一被打开,就连王大人吓了一跳:“母亲,这使不得啊……” 那是一尊纯金打造的佛像。 倒不是说金子有多值钱,那不过是俗物。重要的是,这尊佛像多年之前被高人开光。那位高人来无影去无踪,只因早年和王老太爷结过一段善缘,这才出手相助。 据说孕中妇人日日参拜,定能保得母子平安。 当初王夫人怀着王佑的时候,胎位不正,据说很有可能难产,可一天又一天拜着佛像,竟然顺顺利利生下了孩子,一点罪也没糟。 王夫人更是差一点哭了起来:“母亲,您把这个给了六姑娘,那佑哥儿和媳妇怎么办呢?他们还年轻,感情又好,以后肯定还得生孩子!都说女子生产是道鬼门关,佑哥儿媳妇身子弱,万\" “你们说的这些,我怎么不知道?可我这把老骨头,说不好哪天就去了!我去了后,你们两个还会管与儿吗?怕不是巴不得她也早点死,别给你们惹上麻烦!到时候,她只能靠着元儿了。元儿是她亲姑娘,还能不管她吗?”王老太太说着说着,竟然有些哽咽,“趁着我还有一口气,不得让元儿站稳脚跟啊!将来元儿要是自身难保,哪里还有本事照顾她母亲呢!” 王老太太这一番话,是在指责王大人和王夫人,不过受伤最深的,是看起来毫无关系的王若弗。活了大半辈子,始终得不到如此的偏爱。 父母爱其子,为之计深远。王老太太都能担心自己去了之后,没人照顾得王若与,想尽办法提前铺路;可什么时候,考虑过王若弗的感受呢? 康元儿挽着王老太太的胳膊,哭出了声:“外祖母,以前是我年轻不懂事。现在我知道了,我母亲才是我最重要的亲人。将来哪怕就是要饭,只要我有一口吃的,也不会饿到我母亲!” 王老太太听了,哪有不感动的道理?她把装着佛像的盒子塞到如兰的手里:“如儿,你就替我走一趟,替你姨妈道个歉!让六姑娘看在亲戚情分上,拉元儿一把。你要不去,那我只能豁出这张老脸,亲自登门,替你姨妈给六姑娘道歉了!” 王老太太的话,听着一团和气,句句恳切,不过字字都在绑着如兰。 王若弗一向是畏惧王老太太的,不过为了如兰,她也只能硬着头皮,委婉劝王老太太:“母亲,如儿这么做不合适!她和明儿比亲姐妹都亲,走到今天不容易。万一因为这事起了间隙,以后就不好相处了。” “弗儿,你说什么糊涂话!六姑娘不过是一个庶女,运气好点,记在了你的名下,还真就成了嫡女?如儿即将嫁入国公府,于六姑娘也是一份助力。她敢说翻脸就翻脸?真要随便翻脸,如儿也不必认这个妹妹了。”王老太太很快就想好了说辞,反驳王若弗,“要不,你替如儿走一趟?你是六姑娘的嫡母,又对她小娘有恩,于情于理,六姑娘都不会拂了你的面子!” 好端端的一天,被这么一搅合,如兰一点兴致也提不起来。说这话的人还是王老太太,如兰说不得别的,只能把气憋在心里。换成王若与这么作妖,她倒是可以把桌子一掀,随着一阵噼里啪啦,也算解气。 偏偏这个时候,康元儿扮着委屈模样:“外祖母,您费心了,不过这事还是算了。姨妈和如兰表妹都不愿意帮我,我怎么能强人所难?万一她们因为这事再生了怨恨,迁怒我母亲怎么办?” 康元儿这话看起来是善解人意,其实是暗戳戳捅王若弗和如兰的刀子! 果然,如兰的火气上来了,重重拍了一下桌子:“元儿表姐,你什么意思?一人做事一人当,可听你这意思,好像话里有话,另有所指?能不能说明白一些?” “如儿!你说什么呢?”王老太太厉声呵斥,“我原以为,你比过去懂事了不少……” 华兰怎么不记恨王若与?之前,王若与可是在她妯娌那边搬弄是非,还教唆实哥儿说了不该说的话,整得像他们二房起了不该有的心思。不过她见王老太太有痛批如兰的意思,也只能打圆场:“外祖母,如儿不是那个意思。只是元儿表妹的话没说清楚,容易引起误会。” “祖母,我知道您一向疼爱如兰表妹,听说如兰表妹定下亲事,还特意带着我们过来贺喜。为了其他事情,闹得都不愉快,不是本末倒置了吗?”王佑看着怒气冲冲的王老太太,心里无奈得很,只能和声相劝。 “母亲,佑哥儿说的是。这么好的日子,别的事情,等等再说。”王夫人也是无奈了,“再说,如儿刚刚定下亲事。这么好的亲事,多少双眼睛盯着呢。要是节外生枝,影响婚事就不好了。”一听如兰的婚事可能被影响,王若弗瞬间炸了:“怎么回事?谁也不许影响我如儿的婚事!”早知这样,还不如不让王家人过来给如兰贺喜呢。 总之,现在的情况是一团糟糕。 虽然王老太太这边人少,不过王老太太辈分最高,说是以一当十并不为过。相反,另一边无论是王若弗还是华兰、如兰,还是王大人、王夫人、王佑一家,再大的不满也不好当场对王老太太大不敬,只能耐着性子劝。 华兰见局势越来越混乱,悄悄拉着王若弗:“母亲,要不咱们先答应外祖母!五妹妹有空就带着佛像去侯府走一趟,不多说别的,面上有个交代就行。姨妈的性子您也清楚,咱们再僵下去,她再坏坏五妹妹的名声,真影响了亲事就不好了。” 王若弗若有所思:“你说得对,她那种人,还真有可能做出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情。”此事,最后以如兰一方的妥协告终。 趁着王老太太带着康元儿外出透气,王夫人拉着王若弗的手,差点哭出了声:“我的好妹妹,你也领教了!好歹你是嫁出去的女儿,可我和你哥哥,整天活在水深火热之中……” 如兰插了一句:“对了,舅妈,您不是说外祖母上次呵斥过姨妈了?” “是有这回事,而且你外祖母,再也没有逼着我们针对康家庶子了。你姨妈又摔坏了腿,心气不同以往,确实是安分了不少。”王夫人回忆着最近的事情,越想越奇怪,“只是,有一天,元儿突然来了。不知道她和你外祖母说了什么,你外祖母突然又起了为元儿争一争的想法……听说,你姨妈摔断了腿之后,元儿连看都没去看过。应该,这事情和你姨妈没什么关系?”事情非常古怪。 王若与都消停了,为什么康元儿突然求到了王老太太这边?这么看,其中的隐情,恐怕不是一句话两句话能说清楚的。 天色已晚,王若弗和如兰盯着佛像,叹了又叹,谁也说不出一句话。 第84章 阴谋论 王老太太和康元儿走了,可王若弗和如兰的心久久不能平静。 王若弗摸着佛像,连连摇头:“如儿,不是我说明儿什么。只是这佛像,实在太贵重了。当初你姨妈怀着晋哥儿的时候,想让你外祖母把这佛像送给她,你外祖母都没答应,说这个佛像是传家宝!” “确实……”如兰越想越头疼,“母亲,我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儿,又说不出来。” “哎,如儿,咱们怎么是好?按我本意,肯定是不想带着佛像去明儿那边走一趟的。之前你姨妈胡作非为,和明儿结了怨,现在我和你过去给你元儿表姐说情,不合适啊!不光是明儿觉得委屈,我还堵心!可要是不去,我又怕你姨妈搞事情,影响你的婚事!真要传出一些流言蜚语,二公子非要退婚,那你怎么办……”王若弗忧心忡忡,无论去还是不去,似乎都不好办。 如兰只好安慰王若弗:“母亲,姨妈不是摔坏了腿吗?最近应该消停一些了。” “话是这么说,不过你姨妈是什么德行?哪怕只有一个人去探病,她也能借着这个机会,把想造谣的事情给传出去!”王若弗一边谴责王若与,一边打量着佛像,突然吓了一跳,差点把佛像摔了,“不对,这儿……这儿好像不一样!“什么?”好在如兰眼疾手快,扶了一下。 王若弗悬着的心又回到了嗓子眼里,仔细看了看佛像,发现了不得了的大秘密:“对,就是这儿……咦,怎么回事?难道母亲为了把佛像送给明儿,找人修复了这小瑕疵?我跟你说,好些年前,你舅舅的一个庶子,打闹的时候,不小心撞翻了,磕坏了一点点。我还记得,他还被打了不少板子,半条命都没有了!” 如兰迅速围观过来:“母亲,什么情况?” “如儿,你看,这里。”王若弗指着磕坏的地方,眼睛瞬间亮了起来,“我怎么感觉,这完全没有修复的痕迹啊!” 如兰心头一惊,顺着王若弗的话脱口而出:“母亲,难不成这是假的?” 佛像只是普普通通的佛像,之所以珍贵,是因为曾被高人开光。拿一个一模一样的,完全可以糊弄外人。 一切,好像又突然说得通了。 不过这个看起来一模一样的佛像,到底是哪来的? 是王老太太抹不开康元儿的面子,想办法找了一个替代品,意图蒙混过关;还是康元儿主动带的,只求王老太太替她圆个谎,让大家都以为是真的?再或者……佛像被康元儿掉包了?这有许许多多的可能。 “假的?不至于一一”王若弗嘴上否认这种可能,心里已经生下了怀疑的种子,把佛像翻来覆去看了个遍,生怕错过任何一个细节,“咦,如儿,你别说,好像确实……” “母亲,您可仔细瞧呢。”如兰也紧张起来。越来越有意思了。 王若弗一会儿看看,一会儿摸摸,眼睛都快掉上去了,最后下了定论:“咱们在这瞎凑什么热闹呢!找一个金店,鉴定一下不就行了吗?万一不是纯金的,就说明这佛像是假的!”如兰连点头:“母亲,此事不宜声张。”其实,这个不好鉴定。 最多能鉴定出是不是纯金的,难道金店还能验出这个佛像是不是高人开光后送给王老太爷的那个? “如儿,你说得对,咱们确实得悄悄的。是真的也就算了,万一是假的……我怎么和你外祖母交代,难道要告诉她,这佛像是假的?”王若弗越想越纠结,“不对,你外祖母是不是早就知道是假的,所以才舍得送出去?哎,最好别是假的,还是真的……” 三天后,王若弗悄悄请了一个开金店的人上门。等待真相的时间最漫长。 “大娘子,佛像不是纯金的,而且感觉不像是有年头的样子。”金店老板一锤定音。 “什么?假的?”虽说王若弗早就猜到了这种可能,不过金店老板给出最终结果的时候,还是惊得差点叫了起来,“你确定?你没有看错?” 金店老板反复打量着:“错不了,不过仿得确实逼真,一般人看不出来。” “我的老天爷!这是要逼死我啊!”王若弗崩溃了,当着外人的面,失了大娘子的应有的风度,“我到底怎么交代啊!” 金店老板看着王若弗欲哭无泪的王若弗,神情逐渐复杂起来:“大娘子,可否借一步说话?”刘妈妈见王若弗完全不在状态,连忙接过话:“先生您就直说,这里没有外人。” 确实,除了王若弗和刘妈妈,也就是如兰了,真的没有外人。 “大娘子,按道理说,我不应该掺和您家私事。可您对我有恩,我不能装作什么都没看到……”讲到这里,金店老板的眼睛都有些湿润,“二十年前,我不过是个普通伙计,不小心弄坏了您的首饰。您没有追究,还在店家面前求情,我才不至于一蹶不振……” 王若弗早就忘记自己不经意的善举,只是挥挥手:“你说,你说!” “寻常造假也就算了,最多是骗骗钱。”金店老板叹了一口气,把触目惊心的真相告诉王若弗,“可这……搞不好,是要害命的!” “什么?”王若弗和如兰交口同声质问,“害命? 金店老板点头:“对,这佛像不是纯金的,其中掺杂了一些有毒的金属。长期接触,很容易中毒。” “那,要是孕中妇人呢?”如兰赶紧问道。 毕竟是王老太太让她把佛像送给明兰的,此事又和康元儿有关,而明兰正怀着顾廷烨的孩子,她不得不多想一些。 “孕中妇人最是金贵,毒素入侵,很可能小产,或者生下奇奇怪怪的孩子。”金店老板回道。好大一个阴谋。 事态瞬间升级,上升到前所未有的严重程度。 一开始如兰还以为,最大的可能是王老太太舍不得被高人开光过的佛像,恰好手边有一个一模一样的,或者康元儿带来一个假货,两个人一合计,最后就当是真的送给明兰,瞒天过海。这样既卖了人情,好让明兰原谅王若与,再为康元儿的事情使使劲,同时也不用送出真佛像。这么做有些不地道,可也不算太严重的事情。然而,掺了毒就是另一回事了。 要是王若弗没有注意到佛像被磕过的小细节,也就不会怀疑,请人鉴定真假。等佛像真被送出去了,后果不堪设想。 如果明兰的孩子神不知鬼不觉没了,甚至明兰本人毒发身亡,那是多大的罪孽! 就算侥幸,明兰及早发现,没有造成实质伤害,可佛像经了王若弗和如兰的手,到时候可就说不清了。 如兰清楚,以王老太太的偏心,她很可能把责任都推到王若弗头上。 不过如兰纳了闷,王老太太为什么要害明兰? 就算为一些杂七杂八的事情,她看明兰不顺眼,可看不顺眼的人多着去了,哪有随随便便起了杀心的道理?何况王老太太也是尊贵体面的老夫人,实在犯不上走这么一步险棋。那么,最大的问题一定在康元儿身上。 如兰回顾着之前的事情,想不明白为什么康元儿要害明兰。两个没见过的人,怎么无缘无故结下了大仇? 她们唯一的交集,就是王若与。 如果康元儿想给王若与出出气,报复明兰,也不是完全不能理解;可大费周折,不惜经了王老太太的手,还下了毒,应该不至于就是出出气了。突然,一个可怕的念头在如兰脑中闪现--小秦氏! 最盼着明兰死的人,不是别人,而是小秦氏。 或许旁人还没有看穿小秦氏仇恨明兰的心思,只当是做婆母的偶尔挑剔、为难儿媳妇一下子,可如兰经历了前世种种事情,哪能不想到这些?问题是,小秦氏和康元儿,哪里又来了交集?种种疑惑,实在无解。 金店老板走后,王若弗彻底淡定不下来了。她一圈又一圈走着,嘴反复念叨:“不可能,不可能!母亲不可能做出这种事!她为什么要害明儿!” 刘妈妈只能一遍又一遍劝着:“大娘子,您先坐下歇歇。” 王若弗根本停不下来:“歇什么歇啊,出大事了!要是一个普通的假佛像就罢了,可这还是一个能害人的!你说,要是咱们直接送给明儿,明儿的孩子坏了,这不就成了咱们的罪过了吗?可母亲为什么要害明儿?根本不可能!”这个时候,真假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有毒。 “会不会是金店老板看走了眼?”刘妈妈知道这种可能性不大,不过只能勉勉强强这么安慰王若弗了,“大娘子,咱们再找人验一验?” “算了,再验能验出什么来!咱们还是想一想,到时候怎么交代!母亲要是问我或者如儿,为什么没去侯府送佛像,说什么好呢?难道还能告诉母亲,我找人验过了,这佛像有毒,不能送过去?”别说是王若弗这种不太聪明的人,就算是很聪明的人,一时间也不会有什么很好的办法,“送是不能送,可是我也不能直接告诉明儿,这佛像有毒--” 刘妈妈也深深无奈:“是,大娘子您是六姑娘的嫡母,可也还是王家的姑娘。此事直接告诉六姑娘,确实不太妥当。然而,如果事情通过别人,传进了六姑娘的耳朵里,又是另一回事了。五姑娘和六姑娘感情好,可再好也不是亲姐妹,事情一旦处理不好,两个人难免生了间隙……” “可不是!我知道明儿是个好孩子,不过这事儿确实非同小可……如儿的亲事刚刚定下,这么好的亲事,难免被人盯着。这个时候,最容易有人生事!万一有哪个缺八辈子德的,跑去侯府乱嚼舌根……”一提起如兰,王若弗的愁容更深,“如儿本身就是高嫁,勋贵圈子往来交际那套,她应付不来的。明儿和她关系好,这方面肯定会多多帮着她。将来带着她交际,也算有个伴。”“大娘子,五姑娘聪明得很。只不过性子闲散,不爱操这个心罢了。正儿八经的场合,她什么时候怯过?吴大娘子当初可是属意五姑娘的,那是看您无意就罢了;英国公的独女张家大娘子,也和五姑娘关系好着。”事已至此,刘妈妈只好捡着各种话来安慰王若弗,“再说我瞧国公爷和夫人,都是随和的人,应该不会挑剔这些事情。二公子对咱们五姑娘也有情,想来肯定会多多关照的。” 刘妈妈的一番话,让王若弗舒展了不少。 她终于停下脚步,坐在椅子上歇了歇:“哎,还能怎么办?走一步看一步!刚刚是我心急了,想得太多。也许,就是造假的人太缺德,往金子里掺了一些有毒的!母亲和元儿都不知道,只是寻思着,买个假的,糊弄过去。” “母亲,外祖母也许不知情,不过元儿表姐一定清楚是怎么回事!”如儿突然走了进来,“事情……没有您想得那么简单。” 王若弗刚放松的心又紧张起来:“如儿,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母亲,我的意思是,元儿表姐确实存了害六妹妹的心思。”如兰神色凝重,替明兰担心起来,“看来,六妹妹最近很危险了。” “如儿,你说清楚点,到底是怎么回事!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她俩应该没什么来往。再说了,你元儿表姐给明儿下毒,能有什么好处?她们俩,还有什么能争一争的地方吗?”王若弗实在想不通。 如兰只好耐着性子,一点一点分析:“您知道谁最恨六妹妹吗?” “谁?明儿性子不错,大家都挺喜欢她的。顾侯爷没有妾室,肯定不会是后宅之争。”王若弗陷入沉思,想着这个人应该是谁,“难道是顾侯爷的政敌?想害明儿,给他一点颜色瞧瞧?”“都不是。”如兰摇头。 王若弗实在猜不动了:“那能是谁!如儿,你快说,到底是谁啊!” “母亲,您再好好想想……六妹妹和六妹夫感情深厚,一旦六妹妹和孩子出事,六妹夫肯定痛不欲生,不会再娶。到时候,谁获益最大?”如兰循循善诱,“一旦无嗣,宁远侯之位会落到谁的身上?” 王若弗终于灵光了:“那不就是老侯爷的三儿子,明儿夫婿同父异母的弟弟?我之前瞧过他,虽说有些贪玩,不是个靠谱的,不过没什么坏心,应该做不出这种事情!” “母亲,您说的没错,他是做不出来。论及血缘,他应该和他大哥更亲近一些,可他一直最喜欢的,还是他的二哥。”如兰说起顾廷炜,也是唏嘘不已,“不过,谁让他摊上太夫人这个母亲呢。” 王若弗听了如兰的话,差一点捂住如兰的嘴:“如儿,太夫人贤名在外,你不好乱说话!是,前些年她和顾侯爷的关系僵了。不过别人家里的事情,你都清楚吗?换作是我,枫哥儿把你父亲气死,别管是什么原因,那我也不想认这个逆子啊!” 王若弗也不是很清楚顾家的那些事情。 作为外人,她隐约感觉到了小秦氏对顾廷烨的敌意,不过怎么也不会和赶尽杀绝联系在一起。 如兰不好和王若弗具体交代小秦氏有多疯狂有多狠毒,只好含含糊糊讲着:“当初姨妈要把兆儿表妹送给顾侯爷做妾,您以为是谁在撑腰?不然姨妈为什么要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是,你那姨妈不是东西,做了那么多缺德事。不过做婆母的,让儿子多个妾室,好像也不是什么出格的大事!现在这世道,十家里总有那么六七家的老妖婆,非往儿子房里塞人。”说着说着,王若弗跑题了,又聊起了如兰的婚事,“不过我瞧着,国公夫人应该不是那种人。将来,说不好真把你当成女儿疼。” “是是是,国公夫人很好的。”如兰赶紧把话题转了回去,“母亲,很多事情您不知道。要是知道了,您就觉得六妹妹很不容易了。” 明兰嫁入侯府之后,向来是报喜不报忧的。所以,无论是盛老太太还是王若弗,很多事儿都不清楚。 王若弗瞬间来了精神:“那你快和我说啊!咱们好给明儿想办法啊!” 如兰知道,她的这个母亲,最是善良,最是好心,可没什么手段。知道的越多,不会意味着能帮的越多,反而只能干着急,甚至情急之下帮倒忙。 她只好撒撒娇,把一切翻篇:“母亲,你还不相信我的话吗?太夫人,真的要害六妹妹啊!”“如儿,你要告诉明儿,这背后是太夫人搞的鬼?”王若弗瞬间紧张起来,抓出如兰的手,“不行,这些都是你猜的,万一猜错了怎么办?” “不会错的。”如兰十分坚定。虽然……佛像的事情也是她猜的。 王若弗语重心长劝着如兰:“如儿,要是你亲眼看到太夫人下毒,把事情告诉明儿,我不反对。可这一切,都是你猜的。我不知道,你脑子里都在想什么。难道是话本写多了,分不清现实和想象了?明儿呢,是不是也和我一样,一头雾水?别人家的事情,咱们怎么掺和?一方面,也许像你说的那样,太夫人厌恶明儿;可另一方面,太夫人和明儿名义上还是婆媳!是,你是为了明儿好,可如果猜错了,你不就成了挑拨是非的小人了?” 别看王若弗平时做事情不过脑,不过这番话确实有些道理。在她不知道小秦氏对明兰恨之入骨的情况下,这么说完全没有毛病。 如兰鼻子一酸,在她的问题上,王若弗总是上心的,比平时思虑周全了不少。 不过她很清楚侯府的现状,顾廷烨和明兰一条心,共同抵抗着小秦氏。 说到了这儿,王若弗忍不住多说了几句:“哎,你那姨妈真不是东西。不过你外祖母,还有你元儿表姐,应该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就算太夫人想害明儿,准备了这么一个掺了毒的佛像。可佛像经了你外祖母还有你元儿表姐的手,她俩怎么能说得清楚?以后还怎么做人?” 如兰陷入沉思:“母亲,外祖母应该也是被蒙蔽的。” “太夫人要是真像你说的那般远谋深算、心思狠毒,肯定想好了全身而退的办法,还能认了这件事?事情闹大了,你外祖母和你元儿表姐,只能背下这个黑锅……”王若弗的表情越来越纠结,“要不一咱们自己认下这件事!你外祖母问起来,咱们就说,佛像丢了,然后也不告诉明儿好了。” “母亲……您居然……”如兰想不到,王若弗竟然会默默受下这些委屈,“外祖母不可能放过您的,肯定会责罚您的!”“不然呢?”王若弗反问。此刻,如兰已经有了想法。 第二天,她借着和品兰逛铺子的名义,悄悄去了侯府。 明兰听完如兰的猜想,也是惊大了眼睛:“五姐姐,居然有这么复杂的事?太夫人借着你元儿表姐的手,想要害我?” “这些,也是我的猜测。”如兰不好意思笑道,“如果我猜错了,你别怪我。” “应该不会有错。你上次提醒我,昌哥儿可能不是侯爷的亲儿子。我们设了一个圈套,果然,太夫人的人上钩了。你猜的,看起来很离谱。不过细细想想,也有几分道理。最近我和侯爷严防死守,太夫人想在我的饭菜里下药,实在没有可能。”和聪明人说话说话,就是容易,明兰很快猜出了大概,“太夫人直接来不行,那就兜一个大圈子。她先是找到你元儿表姐,拿立四公子为继的事情,给你元儿表姐画饼,威逼利诱。这样,你元儿表姐带着任务,求你外祖母帮她出面说话。你外祖母寻思着,假佛像也无所谓了,糊弄过去就行。于是,借着给你贺喜的机会,逼着母亲和你答应把佛像送给我。佛像是王家的宝贝,无比贵重,又是母亲和你出面,我不好不收下。再说了,一般人不会想到这种下毒方法。很有可能,就成功了。” 虽然一些细节有出入,不过明兰的思路基本正确的。 “六妹妹,最应该写话本的人,应该是你啊。”如兰打趣道。 “五姐姐,你最会拿我取笑了。这方面,我怎么比得过你?小五,现在可是家喻户晓的大红人。”明兰挽着如兰的胳膊,还是和过去一样亲亲热热,“对了,你能不能把那个佛像给我?” “什么?你要做什么?”如兰迅速紧张起来,“那可真是有毒的!” “五姐姐,放心好啦,我肯定把它收好,碰都不会碰一下。”明兰把头靠在如兰的肩上,“我要它,那是有其他用的。” 如兰一点就透:“你是想做一个一模一样的摆着,麻痹太夫人吗?” “不愧是五姐姐,和我真是心有灵犀。”明兰忍不住对如兰竖起了大拇指,“我不仅要摆在我的房内,还要日日参拜,让所有人都知道。”这确实是一个好主意。 假装收下佛像,麻痹小秦氏,再装装中毒的样子,让小秦氏误以奸计得逞。 如兰知道,这件事情牵扯太多,怕王若弗以后为难,叮嘱了明兰几句:“六妹妹,这件事情咱俩知道就好。这应该是太夫人先起的坏心,不过事情经了我外祖母和元儿表姐的手,很难说清了。再怎么说,她俩也是母亲的亲人。闹大了,母亲也不好做人了。” 怎么说好,真到那么一天,王若弗是站在正义的一方不假。不过为了一个不是亲生的女儿,惹得母亲和外甥女陷入风波,确实也容易被人非议。“五姐姐,你放心。这么多年,母亲待很我好;对我小娘还有杨哥儿,也照顾得很。”提起王若弗,明兰心中感激不尽,“不管将来如何,我都不会让母亲为难。一切,都因太夫人而起,和旁人无关。’ 当然,如兰不敢跟王若弗说这些事情。 她只是提供了一个绝妙的主意:“母亲,您看,元儿表姐都能搞来假佛像,差一点儿把咱们糊弄过去了,看来搞一个假的也不难!不如咱们也搞一个一模一样的,装模作样送给六妹妹得了!这样,既害不了六妹妹,也好在外祖母面前交差!” “这样不好!”王若弗嘴上这么说,可心里觉得如兰说得有道理,甚至想着什么时候再联系一下那个金店老板,问问他能不能仿制一个一模一样的。 如兰俏皮一笑:“善意的谎言了。” 这次,王若弗的嘴上也松动了:“行,这样两面都好交代。信则灵,不信则不灵!打个金子的佛像,不管怎么说,都当是提前给明儿的贺礼了。哎,这事情不好声张,等我拿点私房钱好了。” “母亲,您最好了。”如兰激动得抱着王若弗的胳膊。 “行了,行了,你都是快要嫁人的大姑娘了,给我稳当一点。国公夫人性子随和,不挑什么,可你也得注意,多少双眼睛盯着呢!”王若弗把如兰的身子摆正,“还有,那个有毒的佛像,等我找人给埋了!你可别再去摸了,摸多了将来生出奇奇怪怪的孩子怎么办?” 第84章 阴谋论 王老太太和康元儿走了,可王若弗和如兰的心久久不能平静。 王若弗摸着佛像,连连摇头:“如儿,不是我说明儿什么。只是这佛像,实在太贵重了。当初你姨妈怀着晋哥儿的时候,想让你外祖母把这佛像送给她,你外祖母都没答应,说这个佛像是传家宝!” “确实……”如兰越想越头疼,“母亲,我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儿,又说不出来。” “哎,如儿,咱们怎么是好?按我本意,肯定是不想带着佛像去明儿那边走一趟的。之前你姨妈胡作非为,和明儿结了怨,现在我和你过去给你元儿表姐说情,不合适啊!不光是明儿觉得委屈,我还堵心!可要是不去,我又怕你姨妈搞事情,影响你的婚事!真要传出一些流言蜚语,二公子非要退婚,那你怎么办……”王若弗忧心忡忡,无论去还是不去,似乎都不好办。 如兰只好安慰王若弗:“母亲,姨妈不是摔坏了腿吗?最近应该消停一些了。” “话是这么说,不过你姨妈是什么德行?哪怕只有一个人去探病,她也能借着这个机会,把想造谣的事情给传出去!”王若弗一边谴责王若与,一边打量着佛像,突然吓了一跳,差点把佛像摔了,“不对,这儿……这儿好像不一样!“什么?”好在如兰眼疾手快,扶了一下。 王若弗悬着的心又回到了嗓子眼里,仔细看了看佛像,发现了不得了的大秘密:“对,就是这儿……咦,怎么回事?难道母亲为了把佛像送给明儿,找人修复了这小瑕疵?我跟你说,好些年前,你舅舅的一个庶子,打闹的时候,不小心撞翻了,磕坏了一点点。我还记得,他还被打了不少板子,半条命都没有了!” 如兰迅速围观过来:“母亲,什么情况?” “如儿,你看,这里。”王若弗指着磕坏的地方,眼睛瞬间亮了起来,“我怎么感觉,这完全没有修复的痕迹啊!” 如兰心头一惊,顺着王若弗的话脱口而出:“母亲,难不成这是假的?” 佛像只是普普通通的佛像,之所以珍贵,是因为曾被高人开光。拿一个一模一样的,完全可以糊弄外人。 一切,好像又突然说得通了。 不过这个看起来一模一样的佛像,到底是哪来的? 是王老太太抹不开康元儿的面子,想办法找了一个替代品,意图蒙混过关;还是康元儿主动带的,只求王老太太替她圆个谎,让大家都以为是真的?再或者……佛像被康元儿掉包了?这有许许多多的可能。 “假的?不至于一一”王若弗嘴上否认这种可能,心里已经生下了怀疑的种子,把佛像翻来覆去看了个遍,生怕错过任何一个细节,“咦,如儿,你别说,好像确实……” “母亲,您可仔细瞧呢。”如兰也紧张起来。越来越有意思了。 王若弗一会儿看看,一会儿摸摸,眼睛都快掉上去了,最后下了定论:“咱们在这瞎凑什么热闹呢!找一个金店,鉴定一下不就行了吗?万一不是纯金的,就说明这佛像是假的!”如兰连点头:“母亲,此事不宜声张。”其实,这个不好鉴定。 最多能鉴定出是不是纯金的,难道金店还能验出这个佛像是不是高人开光后送给王老太爷的那个? “如儿,你说得对,咱们确实得悄悄的。是真的也就算了,万一是假的……我怎么和你外祖母交代,难道要告诉她,这佛像是假的?”王若弗越想越纠结,“不对,你外祖母是不是早就知道是假的,所以才舍得送出去?哎,最好别是假的,还是真的……” 三天后,王若弗悄悄请了一个开金店的人上门。等待真相的时间最漫长。 “大娘子,佛像不是纯金的,而且感觉不像是有年头的样子。”金店老板一锤定音。 “什么?假的?”虽说王若弗早就猜到了这种可能,不过金店老板给出最终结果的时候,还是惊得差点叫了起来,“你确定?你没有看错?” 金店老板反复打量着:“错不了,不过仿得确实逼真,一般人看不出来。” “我的老天爷!这是要逼死我啊!”王若弗崩溃了,当着外人的面,失了大娘子的应有的风度,“我到底怎么交代啊!” 金店老板看着王若弗欲哭无泪的王若弗,神情逐渐复杂起来:“大娘子,可否借一步说话?”刘妈妈见王若弗完全不在状态,连忙接过话:“先生您就直说,这里没有外人。” 确实,除了王若弗和刘妈妈,也就是如兰了,真的没有外人。 “大娘子,按道理说,我不应该掺和您家私事。可您对我有恩,我不能装作什么都没看到……”讲到这里,金店老板的眼睛都有些湿润,“二十年前,我不过是个普通伙计,不小心弄坏了您的首饰。您没有追究,还在店家面前求情,我才不至于一蹶不振……” 王若弗早就忘记自己不经意的善举,只是挥挥手:“你说,你说!” “寻常造假也就算了,最多是骗骗钱。”金店老板叹了一口气,把触目惊心的真相告诉王若弗,“可这……搞不好,是要害命的!” “什么?”王若弗和如兰交口同声质问,“害命? 金店老板点头:“对,这佛像不是纯金的,其中掺杂了一些有毒的金属。长期接触,很容易中毒。” “那,要是孕中妇人呢?”如兰赶紧问道。 毕竟是王老太太让她把佛像送给明兰的,此事又和康元儿有关,而明兰正怀着顾廷烨的孩子,她不得不多想一些。 “孕中妇人最是金贵,毒素入侵,很可能小产,或者生下奇奇怪怪的孩子。”金店老板回道。好大一个阴谋。 事态瞬间升级,上升到前所未有的严重程度。 一开始如兰还以为,最大的可能是王老太太舍不得被高人开光过的佛像,恰好手边有一个一模一样的,或者康元儿带来一个假货,两个人一合计,最后就当是真的送给明兰,瞒天过海。这样既卖了人情,好让明兰原谅王若与,再为康元儿的事情使使劲,同时也不用送出真佛像。这么做有些不地道,可也不算太严重的事情。然而,掺了毒就是另一回事了。 要是王若弗没有注意到佛像被磕过的小细节,也就不会怀疑,请人鉴定真假。等佛像真被送出去了,后果不堪设想。 如果明兰的孩子神不知鬼不觉没了,甚至明兰本人毒发身亡,那是多大的罪孽! 就算侥幸,明兰及早发现,没有造成实质伤害,可佛像经了王若弗和如兰的手,到时候可就说不清了。 如兰清楚,以王老太太的偏心,她很可能把责任都推到王若弗头上。 不过如兰纳了闷,王老太太为什么要害明兰? 就算为一些杂七杂八的事情,她看明兰不顺眼,可看不顺眼的人多着去了,哪有随随便便起了杀心的道理?何况王老太太也是尊贵体面的老夫人,实在犯不上走这么一步险棋。那么,最大的问题一定在康元儿身上。 如兰回顾着之前的事情,想不明白为什么康元儿要害明兰。两个没见过的人,怎么无缘无故结下了大仇? 她们唯一的交集,就是王若与。 如果康元儿想给王若与出出气,报复明兰,也不是完全不能理解;可大费周折,不惜经了王老太太的手,还下了毒,应该不至于就是出出气了。突然,一个可怕的念头在如兰脑中闪现--小秦氏! 最盼着明兰死的人,不是别人,而是小秦氏。 或许旁人还没有看穿小秦氏仇恨明兰的心思,只当是做婆母的偶尔挑剔、为难儿媳妇一下子,可如兰经历了前世种种事情,哪能不想到这些?问题是,小秦氏和康元儿,哪里又来了交集?种种疑惑,实在无解。 金店老板走后,王若弗彻底淡定不下来了。她一圈又一圈走着,嘴反复念叨:“不可能,不可能!母亲不可能做出这种事!她为什么要害明儿!” 刘妈妈只能一遍又一遍劝着:“大娘子,您先坐下歇歇。” 王若弗根本停不下来:“歇什么歇啊,出大事了!要是一个普通的假佛像就罢了,可这还是一个能害人的!你说,要是咱们直接送给明儿,明儿的孩子坏了,这不就成了咱们的罪过了吗?可母亲为什么要害明儿?根本不可能!”这个时候,真假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有毒。 “会不会是金店老板看走了眼?”刘妈妈知道这种可能性不大,不过只能勉勉强强这么安慰王若弗了,“大娘子,咱们再找人验一验?” “算了,再验能验出什么来!咱们还是想一想,到时候怎么交代!母亲要是问我或者如儿,为什么没去侯府送佛像,说什么好呢?难道还能告诉母亲,我找人验过了,这佛像有毒,不能送过去?”别说是王若弗这种不太聪明的人,就算是很聪明的人,一时间也不会有什么很好的办法,“送是不能送,可是我也不能直接告诉明儿,这佛像有毒--” 刘妈妈也深深无奈:“是,大娘子您是六姑娘的嫡母,可也还是王家的姑娘。此事直接告诉六姑娘,确实不太妥当。然而,如果事情通过别人,传进了六姑娘的耳朵里,又是另一回事了。五姑娘和六姑娘感情好,可再好也不是亲姐妹,事情一旦处理不好,两个人难免生了间隙……” “可不是!我知道明儿是个好孩子,不过这事儿确实非同小可……如儿的亲事刚刚定下,这么好的亲事,难免被人盯着。这个时候,最容易有人生事!万一有哪个缺八辈子德的,跑去侯府乱嚼舌根……”一提起如兰,王若弗的愁容更深,“如儿本身就是高嫁,勋贵圈子往来交际那套,她应付不来的。明儿和她关系好,这方面肯定会多多帮着她。将来带着她交际,也算有个伴。”“大娘子,五姑娘聪明得很。只不过性子闲散,不爱操这个心罢了。正儿八经的场合,她什么时候怯过?吴大娘子当初可是属意五姑娘的,那是看您无意就罢了;英国公的独女张家大娘子,也和五姑娘关系好着。”事已至此,刘妈妈只好捡着各种话来安慰王若弗,“再说我瞧国公爷和夫人,都是随和的人,应该不会挑剔这些事情。二公子对咱们五姑娘也有情,想来肯定会多多关照的。” 刘妈妈的一番话,让王若弗舒展了不少。 她终于停下脚步,坐在椅子上歇了歇:“哎,还能怎么办?走一步看一步!刚刚是我心急了,想得太多。也许,就是造假的人太缺德,往金子里掺了一些有毒的!母亲和元儿都不知道,只是寻思着,买个假的,糊弄过去。” “母亲,外祖母也许不知情,不过元儿表姐一定清楚是怎么回事!”如儿突然走了进来,“事情……没有您想得那么简单。” 王若弗刚放松的心又紧张起来:“如儿,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母亲,我的意思是,元儿表姐确实存了害六妹妹的心思。”如兰神色凝重,替明兰担心起来,“看来,六妹妹最近很危险了。” “如儿,你说清楚点,到底是怎么回事!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她俩应该没什么来往。再说了,你元儿表姐给明儿下毒,能有什么好处?她们俩,还有什么能争一争的地方吗?”王若弗实在想不通。 如兰只好耐着性子,一点一点分析:“您知道谁最恨六妹妹吗?” “谁?明儿性子不错,大家都挺喜欢她的。顾侯爷没有妾室,肯定不会是后宅之争。”王若弗陷入沉思,想着这个人应该是谁,“难道是顾侯爷的政敌?想害明儿,给他一点颜色瞧瞧?”“都不是。”如兰摇头。 王若弗实在猜不动了:“那能是谁!如儿,你快说,到底是谁啊!” “母亲,您再好好想想……六妹妹和六妹夫感情深厚,一旦六妹妹和孩子出事,六妹夫肯定痛不欲生,不会再娶。到时候,谁获益最大?”如兰循循善诱,“一旦无嗣,宁远侯之位会落到谁的身上?” 王若弗终于灵光了:“那不就是老侯爷的三儿子,明儿夫婿同父异母的弟弟?我之前瞧过他,虽说有些贪玩,不是个靠谱的,不过没什么坏心,应该做不出这种事情!” “母亲,您说的没错,他是做不出来。论及血缘,他应该和他大哥更亲近一些,可他一直最喜欢的,还是他的二哥。”如兰说起顾廷炜,也是唏嘘不已,“不过,谁让他摊上太夫人这个母亲呢。” 王若弗听了如兰的话,差一点捂住如兰的嘴:“如儿,太夫人贤名在外,你不好乱说话!是,前些年她和顾侯爷的关系僵了。不过别人家里的事情,你都清楚吗?换作是我,枫哥儿把你父亲气死,别管是什么原因,那我也不想认这个逆子啊!” 王若弗也不是很清楚顾家的那些事情。 作为外人,她隐约感觉到了小秦氏对顾廷烨的敌意,不过怎么也不会和赶尽杀绝联系在一起。 如兰不好和王若弗具体交代小秦氏有多疯狂有多狠毒,只好含含糊糊讲着:“当初姨妈要把兆儿表妹送给顾侯爷做妾,您以为是谁在撑腰?不然姨妈为什么要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是,你那姨妈不是东西,做了那么多缺德事。不过做婆母的,让儿子多个妾室,好像也不是什么出格的大事!现在这世道,十家里总有那么六七家的老妖婆,非往儿子房里塞人。”说着说着,王若弗跑题了,又聊起了如兰的婚事,“不过我瞧着,国公夫人应该不是那种人。将来,说不好真把你当成女儿疼。” “是是是,国公夫人很好的。”如兰赶紧把话题转了回去,“母亲,很多事情您不知道。要是知道了,您就觉得六妹妹很不容易了。” 明兰嫁入侯府之后,向来是报喜不报忧的。所以,无论是盛老太太还是王若弗,很多事儿都不清楚。 王若弗瞬间来了精神:“那你快和我说啊!咱们好给明儿想办法啊!” 如兰知道,她的这个母亲,最是善良,最是好心,可没什么手段。知道的越多,不会意味着能帮的越多,反而只能干着急,甚至情急之下帮倒忙。 她只好撒撒娇,把一切翻篇:“母亲,你还不相信我的话吗?太夫人,真的要害六妹妹啊!”“如儿,你要告诉明儿,这背后是太夫人搞的鬼?”王若弗瞬间紧张起来,抓出如兰的手,“不行,这些都是你猜的,万一猜错了怎么办?” “不会错的。”如兰十分坚定。虽然……佛像的事情也是她猜的。 王若弗语重心长劝着如兰:“如儿,要是你亲眼看到太夫人下毒,把事情告诉明儿,我不反对。可这一切,都是你猜的。我不知道,你脑子里都在想什么。难道是话本写多了,分不清现实和想象了?明儿呢,是不是也和我一样,一头雾水?别人家的事情,咱们怎么掺和?一方面,也许像你说的那样,太夫人厌恶明儿;可另一方面,太夫人和明儿名义上还是婆媳!是,你是为了明儿好,可如果猜错了,你不就成了挑拨是非的小人了?” 别看王若弗平时做事情不过脑,不过这番话确实有些道理。在她不知道小秦氏对明兰恨之入骨的情况下,这么说完全没有毛病。 如兰鼻子一酸,在她的问题上,王若弗总是上心的,比平时思虑周全了不少。 不过她很清楚侯府的现状,顾廷烨和明兰一条心,共同抵抗着小秦氏。 说到了这儿,王若弗忍不住多说了几句:“哎,你那姨妈真不是东西。不过你外祖母,还有你元儿表姐,应该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就算太夫人想害明儿,准备了这么一个掺了毒的佛像。可佛像经了你外祖母还有你元儿表姐的手,她俩怎么能说得清楚?以后还怎么做人?” 如兰陷入沉思:“母亲,外祖母应该也是被蒙蔽的。” “太夫人要是真像你说的那般远谋深算、心思狠毒,肯定想好了全身而退的办法,还能认了这件事?事情闹大了,你外祖母和你元儿表姐,只能背下这个黑锅……”王若弗的表情越来越纠结,“要不一咱们自己认下这件事!你外祖母问起来,咱们就说,佛像丢了,然后也不告诉明儿好了。” “母亲……您居然……”如兰想不到,王若弗竟然会默默受下这些委屈,“外祖母不可能放过您的,肯定会责罚您的!”“不然呢?”王若弗反问。此刻,如兰已经有了想法。 第二天,她借着和品兰逛铺子的名义,悄悄去了侯府。 明兰听完如兰的猜想,也是惊大了眼睛:“五姐姐,居然有这么复杂的事?太夫人借着你元儿表姐的手,想要害我?” “这些,也是我的猜测。”如兰不好意思笑道,“如果我猜错了,你别怪我。” “应该不会有错。你上次提醒我,昌哥儿可能不是侯爷的亲儿子。我们设了一个圈套,果然,太夫人的人上钩了。你猜的,看起来很离谱。不过细细想想,也有几分道理。最近我和侯爷严防死守,太夫人想在我的饭菜里下药,实在没有可能。”和聪明人说话说话,就是容易,明兰很快猜出了大概,“太夫人直接来不行,那就兜一个大圈子。她先是找到你元儿表姐,拿立四公子为继的事情,给你元儿表姐画饼,威逼利诱。这样,你元儿表姐带着任务,求你外祖母帮她出面说话。你外祖母寻思着,假佛像也无所谓了,糊弄过去就行。于是,借着给你贺喜的机会,逼着母亲和你答应把佛像送给我。佛像是王家的宝贝,无比贵重,又是母亲和你出面,我不好不收下。再说了,一般人不会想到这种下毒方法。很有可能,就成功了。” 虽然一些细节有出入,不过明兰的思路基本正确的。 “六妹妹,最应该写话本的人,应该是你啊。”如兰打趣道。 “五姐姐,你最会拿我取笑了。这方面,我怎么比得过你?小五,现在可是家喻户晓的大红人。”明兰挽着如兰的胳膊,还是和过去一样亲亲热热,“对了,你能不能把那个佛像给我?” “什么?你要做什么?”如兰迅速紧张起来,“那可真是有毒的!” “五姐姐,放心好啦,我肯定把它收好,碰都不会碰一下。”明兰把头靠在如兰的肩上,“我要它,那是有其他用的。” 如兰一点就透:“你是想做一个一模一样的摆着,麻痹太夫人吗?” “不愧是五姐姐,和我真是心有灵犀。”明兰忍不住对如兰竖起了大拇指,“我不仅要摆在我的房内,还要日日参拜,让所有人都知道。”这确实是一个好主意。 假装收下佛像,麻痹小秦氏,再装装中毒的样子,让小秦氏误以奸计得逞。 如兰知道,这件事情牵扯太多,怕王若弗以后为难,叮嘱了明兰几句:“六妹妹,这件事情咱俩知道就好。这应该是太夫人先起的坏心,不过事情经了我外祖母和元儿表姐的手,很难说清了。再怎么说,她俩也是母亲的亲人。闹大了,母亲也不好做人了。” 怎么说好,真到那么一天,王若弗是站在正义的一方不假。不过为了一个不是亲生的女儿,惹得母亲和外甥女陷入风波,确实也容易被人非议。“五姐姐,你放心。这么多年,母亲待很我好;对我小娘还有杨哥儿,也照顾得很。”提起王若弗,明兰心中感激不尽,“不管将来如何,我都不会让母亲为难。一切,都因太夫人而起,和旁人无关。’ 当然,如兰不敢跟王若弗说这些事情。 她只是提供了一个绝妙的主意:“母亲,您看,元儿表姐都能搞来假佛像,差一点儿把咱们糊弄过去了,看来搞一个假的也不难!不如咱们也搞一个一模一样的,装模作样送给六妹妹得了!这样,既害不了六妹妹,也好在外祖母面前交差!” “这样不好!”王若弗嘴上这么说,可心里觉得如兰说得有道理,甚至想着什么时候再联系一下那个金店老板,问问他能不能仿制一个一模一样的。 如兰俏皮一笑:“善意的谎言了。” 这次,王若弗的嘴上也松动了:“行,这样两面都好交代。信则灵,不信则不灵!打个金子的佛像,不管怎么说,都当是提前给明儿的贺礼了。哎,这事情不好声张,等我拿点私房钱好了。” “母亲,您最好了。”如兰激动得抱着王若弗的胳膊。 “行了,行了,你都是快要嫁人的大姑娘了,给我稳当一点。国公夫人性子随和,不挑什么,可你也得注意,多少双眼睛盯着呢!”王若弗把如兰的身子摆正,“还有,那个有毒的佛像,等我找人给埋了!你可别再去摸了,摸多了将来生出奇奇怪怪的孩子怎么办?” 第85章 很久以前的事 那尊有毒的佛像,成了王若弗心中的一个结。 虽说在如兰的提议下,最后送给明兰一个一模一样的假佛像,既不会害到明兰,王老太太那边也能有交代,可这些天来王若弗还是没睡过一个安稳觉。夜里,总会做一些奇奇怪怪的梦。 “如儿,你最近多注意点。我总觉得,我的眼皮跳得厉害。难不成……真的像你说的那样,太夫人要借着你元儿表姐的手去害明儿?”王若弗忍不住叮嘱如兰,“没什么事,还是不要出门了。万一再惹出点事,你和二公子的亲事怎么办?”“好的,母亲。”如兰乖巧点头。 王若弗不知道如兰和明兰早就商量好了对策,一个劲儿担心,生怕明兰误会:“既然太夫人存了害人之心,将来会不会再拿佛像说事儿?要是哪天让人在明儿面前挑唆一下,说咱们偷梁换柱,悄悄换了一个有毒的佛像送过去怎么办?再怎么说,佛像经了咱们的手,明儿怕不是也会多想!” 如兰不敢和王若弗全盘托出计划,只是轻松一笑,为王若弗续上茶水:“母亲,就算有人挑唆,咱们也可以让人验一验!反正咱们给六妹妹送过去的佛像是纯金的,不掺有毒的东西,不怕验!” “话是这么说。只要请人验一验,就能证明,我们没有害明儿的心思。”王若弗喝了一口茶,神情稍微放松了一些,“不过,就怕明儿先入为主……” “母亲,六妹妹不是那种人。”如兰解释。 “是,我知道,明儿是个好孩子……不过,到底隔了一层,真要发生了什么,有些话不好说……你瞧你祖母和你父亲,平时母慈子孝的,可是遇到事情呢?”一想起盛老太太和盛紘,王若弗唏嘘不已,“如果你父亲是你祖母的亲子,有些话该说就说,不至于那么被动。当年林氏不就是仗着这一点,才敢断定你祖母不得不认了这回事儿?换作亲生母亲,直接一碗落胎药,发落林氏好了。” 作为嫡母,王若弗这么想也没错。 不过如兰清楚明兰是什么样的人,自然得替明兰多说两句:“母亲,血浓于水不假,可也不是唯一。祖母和六妹妹感情深厚,可六妹妹不是祖母的亲骨血。您和姨妈是同母所生,可姨妈算计起您来,也毫不手软。” “行,也是我多虑了。”王若弗轻轻晃着头,“明儿确实是个好孩子,我相信她。”如兰和王若弗说完话,回到自己房内。 只见喜鹊迎了上来,面露喜色:“五姑娘,我终于打听到了!” “什么?”如兰一头雾水,“你打听到了什么?” 喜鹊兴冲冲拉着如兰:“五姑娘,好几年前,你就让我打听这事儿。当时我打听到的消息不多,我瞧着你还挺失落的,一直惦记着这事儿呢。这不,前几天我姨妈过来看我,你准了我三天假。说来也巧,我姨妈居然还知道点什么。” “喜鹊,你到底想说什么?”如兰更懵了,“我让你打听过什么?” “五姑娘,你还记得吗?好些前年,你和明兰姑娘、品兰姑娘一起出门逛逛。不知道怎么了,你落了水,最后被品兰姑娘救了上来。你一直昏迷不醒,我可急坏了!好在五姑娘吉人自有天相,最后没什么大碍。”喜鹊突然提了这一件事情。如兰越发疑惑,喜鹊为什么要讲这件事情? 事情已经过去几年,无人再次提及此事,难不成其中还能有什么变数? 没等如兰反应过来,喜鹊继续不停说着:“可别人就没五姑娘那么幸运了。当天,不是还有一个白衣服的读书人掉进河里了吗?最后很不幸被淹死了。当时,你还让我去打听那个读书人是谁。我出去打听了,死的是一个姓武的读书人,家境贫寒,早早死了父亲。这个人,有后续了!”虽说落水事件过去了几年,可听喜鹊这么一说,如兰还是瞪大了眼睛:“什么,还有后续了?你是想说,他复活了?”回忆在如兰脑中重现。 落水的时候,她以为有一位白衣少年将她救起,说了很多很多的话;偏偏同一天,也有一个白衣读书人落水而亡。可所有人都说,救起她的人是品兰,而且她也不认识姓武的人家。最后,她只能认为,落水时的一切都是错觉。睡觉还能做梦呢,梦都不是真的。 “人死不能复生,当然不可能了。不过我才知道,我姨妈前两年嫁去他们邻村。这不,我缠着姨妈问了下去,看看她能不能知道些什么。那姓武的一家,故事还不少呢!”喜鹊叽叽喳喳说了下去,“五姑娘,你说,他本来就够可怜了。好不容易读书不错,有了一点指望,还这么死了……” 就算是无关的人,如兰也是同情:“是啊,年纪轻轻,可惜了……” 喜鹊继续道:“那个读书人落水一年以后,他的母亲也死了。” “是思念儿子,忧虑过度。”如兰猜测。 喜鹊却是一脸坏笑:“这个读书人的母亲,是被儿媳妇给气死的!” 如兰下意识皱眉:“你当时不是和我说,那个读书人还没娶妻吗?” 喜鹊连忙解释:“五姑娘,你忘了吗?我当时还和你说过,那个读书人,有一个不成器的兄弟!” “你继续说。”如兰点头,“原来如此,老太太是被另一个儿子的媳妇气死的。” “他很有才华,将来可能高中,是全家的指望。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他兄弟媳妇就是因为这一点,才安安心心和他兄弟过日子,对他母亲也说得过去。可他母亲可不是东西……五姑娘,怎么说好呢?就像忠勤伯夫人还有孙秀才他妈那种,不是个心善的,经常刁难儿媳妇。这下可好,他兄弟媳妇没了顾虑,不像以前那么忍气吞声了。婆媳两个,你一句我一句的。这不,有一天就把人给气死了?”如兰忍不住笑了。 看来,恶婆母都没有好下场啊!这种故事,怎么听都不嫌多。 她一脸期待望着喜鹊:“啊?这样啊!果然哪里都有这种恶婆母。这不,遭报应了?大姐姐的婆母卧病在床多年,使不坏了;孙秀才他妈,和那风尘女子推推搡搡,摔倒了磕到了,直接过去了。善有善报,恶有恶报。这一家子,还有什么事儿?快讲给我听听!” 喜鹊忍不住笑了:“五姑娘,我知道,你就喜欢看这种热闹。姨妈还和我说,他母亲是改嫁的,所以他们两兄弟的姓也跟着改了……原本,他姓什么来着……好像,姓文!你说,这一文一武,巧不巧?要不是真事儿,我都不敢相信呢!”一切都是那么错不及防。 如兰瞬间从椅子上跌落下来:“这……不可能!” 她终于懂了,为什么那个白衣少年会给她似曾相识的感觉,为什么她在浮出水面的那一刻,她感觉到了有什么东西沉向了水底,连同她的心一起坠下…… 因为……那个人就是…… 落水后的一切,不是幻象,而是真真切切发生过的事情。 她终于明白,为什么前世有交集的人都会出现,唯独少了曾经非常重要的那个人。他先是因为母亲改嫁而改了姓氏,后来因为救她,更是早早离开了这个世界。 喜鹊自然不清楚这些,慌慌张张扶起如兰:“五姑娘,你怎么了?我说错话了吗……好像,我也没说什么不该说的……” 这一刻,如兰滔滔大哭,哭到无法呼吸。前世的眼泪和今生的眼泪,都在这一瞬间倾泻而出。原来如此。 她不是有非他不可的执念,今生各自安好就行。可她怎么也没有想过,她和他会以这样的方式重逢。不经意间的相见,已是诀别。 “五姑娘,怎么了?别吓我啊!到底怎么回事?”喜鹊哪里见过这样的如兰,先是吓得大喊大叫起来,然后跟着如兰一起哭,“都是我不好,不应该给你讲这些……我原以为你最喜欢听这种事情,多给你讲一些,你还能写进话本里……” 如兰的哭声很快没过喜鹊的哭声。 然而在如兰的心中,这一刻又是那么的安静。 “他……他死了……”如兰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和喜鹊说,“为我死的……” 这下子,喜鹊直接吓懵了,哭都哭不出来了。 她很确定,如兰和这一家子没有任何交集。不过是死了一个完全没有交集的读书人,至于这么夸张?就算太平盛世,每天都会死人,死好多好多的人,可她从来没有见过哭得不能自己的如兰。“五姑娘,先回去歇息。”喜鹊小心翼翼扶起如兰。 如兰完全没有跟着喜鹊回去的意思,一屁股直接坐在了地上,泪水还是不住往下流,这一瞬的眼泪比这辈子的眼泪都要多:“不……这不是真的……不是真的!” 喜鹊懊悔不已,偏偏提这茬做什么?怎么就戳到如兰的泪点了? 她看着如兰魔怔的样子,紧张地关上门。 万一这个时候有个人进来,可就解释不清楚了。好端端的,哭成个泪人,还说着别人听不懂的胡话,这是闹哪一出?尤其现在处于关键时刻,可不能惹出什么麻烦,影响如兰的婚事。 喜鹊掏出帕子,替如兰擦着脸,和声细语劝道:“五姑娘,是我不好,讲的故事让你伤心了。别哭了,想想高兴的事情。过些日子,你就要嫁人了,是漂漂亮亮的新娘子了。这么哭下去,二公子看到也会心疼的。” 谁能想到,如兰一听这些话,更加崩溃了。 她推开喜鹊,嘴里不断嚷嚷着:“不嫁了!不嫁了!不嫁了!” “五姑娘,你说什么胡话啊?亲事已经订下来了,哪有随随便便退婚的道理?再说了,哪里还能找到二公子这么好的人?家世才干,人品性情,样样都是拔尖的。”喜鹊用手摸了一下如兰的额头,一摸,不热,更紧张更害怕了,“咱们……先好好歇歇!要是大娘子听见了这些话,会说你的啊!” 可如兰听不进去劝了,继续嚷嚷着:“我说了,不嫁了,不嫁了!” 喜鹊的担忧不是没有道理的,如兰的话音刚落,王若弗就跨了进来:“说什么不嫁呢?你还想嫁谁?想上天了呢!” 喜鹊的目光躲躲闪闪,不敢直视王若弗:“大娘子,五姑娘她……” 王若弗转头,看到如兰躲在角落里哭得瑟瑟发抖。 “如儿,你怎么了?谁欺负你了?”王若弗本想教训几句,可看到满脸是泪的如兰,第一反应是关心,“难道是二公子做了对不起你的事情?你等着,我现在就去国公府,和他问个清楚!要是他是个负心汉,咱们不嫁也罢!” 这个时候,王若弗顾不得门第这些了。在她眼里,心爱的小女儿受了委屈,就是不行。 喜鹊虽然不知道如兰为什么哭成这样,可很清楚这事情和魏意平无关,连忙劝道:“大娘子,这事情应该和二公子无关……” “那……是怎么回事?”王若弗更搞不清楚了,“好端端的,说不嫁就不嫁了?” “是……五姑娘哭得很突然……”喜鹊回道。 王若弗只当如兰有些婚前焦虑,便把如兰揽在怀里,耐着性子哄着:“如儿,这个时候,你有些心神不宁也是正常的!我当初和你父亲定下亲事的时候,也是有些不知所措,动不动就觉得,不如不嫁了!你现在心里不舒服,多去和你六妹妹聊聊,让她给你传授一点经验,这不就好了?”无论是王若弗还是喜鹊,都是最在乎如兰的人。可不会有人真正懂如兰心里的苦。 比刻此刻,如兰已经回避掉了一切外面的声音,只活在自己的世界里。 记忆如同潮水一般将她淹没。 她仿佛回到了前世,身为文炎敬的大娘子。 其实,很多人都和她说过,文炎敬一开始接近她的目的不单纯,哪里是因为爱慕,不过是起了攀附之心,想和盛家嫡女搭上关系,以后好平步青云。如果她真的只是一个侍女,文炎敬都不会正眼瞧她。 感情最浓的那些年,她确实是听不进去这些话的。 时间久了,她有些听得进去这些话了。不过再想想文炎敬,似乎也没做什么太对不起她的事情。哪怕感情不复当初,二人也算相敬如宾,日子和和美美,更没有什么污糟的事情。这样的生活,也好,也好。 不然呢? 想想盛紘,之前一心偏向林噙霜,宠妾灭妻,让王若弗受了多少委屈和笑话;想想康海丰,又好色又昏庸,拿王若与的嫁妆养着小妾和庶子庶子;想想孙秀才,一边沾着盛家大房的光,一边苛待淑兰,一屋子莺莺燕燕不说,最后还为了个风尘女子和淑兰翻脸。往早说,再想想盛老太爷,不仅不珍惜为爱下嫁的勇毅侯独女,还纵容小妾害死正妻的儿子,以至于盛老太太这辈子孤苦无依,连个血脉相连的后人都没有。 这些事情非常真实,不掺一点水分。都是曾经发生过的事情,负心男子不是如兰的家人,也是亲戚。 虽说这么讲有比烂的嫌疑,不过相比之下,如兰的生活已经算是岁月静好了。纯粹的、炽热的、没有一点杂质的爱情,少之又少,一般人遇不到也正常。 难道每个寒窗苦读的男子,都能金榜题名,日后入阁拜相?既然不能,那凭什么每一个渴望真心的姑娘,都能遇到一个没有缺点的男子,然后白头偕老? 前世,她有过遗憾,可并不后悔。 自己选择的路,也算是安安心心走完了。 喜鹊见如兰一直没有回应,轻轻戳了下:“五姑娘,大娘子问话呢。” 可是如兰还是不肯开口,一个劲掉着眼泪,看着都让人心疼。 王若弗见如兰一反常态,再一想起刚刚那一句句“不嫁了”,还以为魏意平做了什么对不起如兰的事情,火气瞬间上来了,化身护着小鸡崽的老母亲:“如儿,到底怎么回事?难道二公子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他要真敢负你,我也不管什么国公府的了,直接上门,找他理论理论!你放心,我豁出去了,也不能让你将来过得不如意!” 如兰看着王若弗操心的样子,心里更不好受了。她又不是没有做过母亲,自然懂这个时候王若弗是什么心情。哪个母亲,能看着自己哭泣不止的孩子无动于衷呢?只是,她要怎么说? 难道告诉王若弗,她才知道,有那么一个看起来和她没有交集的读书人,几年前为了救她,死在了冰冷的河水里?而且这个读书人,前世和她有过一段姻缘? 就算她敢说,王若弗也不敢信,只以为她是魔怔了。 王若弗和她是最亲密的母女,可在这件事情上,她不能说,也不敢说。更何况旁人?一旦开口,那是分分钟要命的事情啊。 就算她豁出去了,一吐为快,别的都不管不顾,包括生命,可也得有人信。 她第一次意识到,她也是一个藏着巨大秘密的人。 整个世界,没有人比她更孤独。 “如儿,你别吓我,说说话啊!到底怎么回事?二公子敢欺负你,我拼了命也得给你出头。不过,他要没做错什么,你可没有说不嫁就不嫁的道理啊!”王若弗伸出手在如兰眼前晃了又晃,“咱们不说,真退婚了外人会怎么想,你就说,你还能遇到比他更好的人吗?”“不能。”如兰终于开了口。 王若弗以为如兰想开了,瞬间开心起来:“那不就得了吗?好了,如儿,有小情绪,哭哭闹闹也就得了。等我再和国公爷还有夫人商量商量,定下个好日子,把你风风光光嫁过去!我这些年攒下的,都给你拿去作陪嫁,保证你十里红妆,人人看着羡慕!到时候,你就是整个京城最耀眼的新娘子!” “我……做不到。”如兰又来了一句。王若弗吓了一跳,如兰是怎么了? 她和如兰眼神对上的那一刻,只觉得时间已经停止,气都不敢再喘一下。她从未见过这样的如兰,那眼神完全不是一个少女应该有的眼神,倒像是走过大半辈子的。 难道……她最亲爱的女儿被夺舍了? 母爱终究可以战胜一切恐惧,她把如兰揽在怀里,轻声细语安抚。一向大嗓门的她刻意压低了声音,生怕吓到如兰:“如儿,你和母亲说实话,到底是怎么了?天塌下来,我先顶着。”“没用的……”如兰一边摇头一边叹息,“我……说不明白……” 这一切实在太突然,让她怎么接受! 她没有非他不可的执念,这一世也没有刻意等过他。不过姻缘之路似乎一直不顺,仙人也说了她不宜早婚,她便随着性子,一直待在家里。明兰都怀上了第二个孩子,她终于等来一门亲事,而且是那种人人羡慕的好亲事。偏偏这个时候,她毫无征兆听到了他的消息。他为了救她,成了水下的一缕冤魂。 前世种种皆不论,他到底是真心倾慕,还是有意谋求盛家嫡女,总体来说,婚后那些年也算平安顺遂。可这辈子,她已经欠了他一条命,而且几年都没察觉到。如此亏欠,怎么让她欢欢喜喜嫁作他人妇?她真的做不到。 忘恩负义,绝不是她盛如兰应该做的事情。 再说了,她对魏意平就没亏欠?一个各方面挑不出什么缺点的公子,真心求娶,结果得到的是一个不正常的姑娘?是不是不太公平? 现在的她,背负着太多记忆和情绪,实在无法像十几岁的姑娘那般从内而外明媚灿烂,眼里闪着星星,心里怀着梦想,毫无保留爱着夫婿。 王若弗突然想起了什么,猛地伸手摸住了如兰的额头:“怎么这么烫?” “大娘子,我……这就请人去叫郎中。”喜鹊迅速反应过来。 讲真,这一刻喜鹊的心里也不好受。且不说这么多年早就处出了情分,哪里是寻常的主仆。要是她没多一嘴讲那个读书人的事情,如兰会不会还好好的? 可喜鹊怎么也想不明白一一就这点事情,至于吗? 如兰似乎真的病了。 盛紘和王若弗合计了一下,考虑如兰已经定下亲事,不敢大张旗鼓治病,免得留下话柄,甚至惨遭退婚。 魏意平过来的时候,只是说如兰着了凉,身子不适,需要歇息。一次两次没什么,可到了第三次的时候,谁都得半信半疑了。在王若弗的疯狂暗示下,一向正直的长柏为了亲妹妹的终身大事,破天荒撒了谎,这才把事情勉为其难糊弄了过去。 悄悄上门为如兰整治的名医直摇头,委婉含蓄表达,这病,应该是治不好的。如兰大概明白,自己无药可医。 心病,哪有吃药就能吃好的念头呢? 她转念一想一一如果趁着这场病,神不知鬼不觉死去,或许也是不是最坏的结果。 装作什么也没发生,欢欢喜喜出嫁,她过不去心里的这道坎,往后余生,都是折磨;可她真没勇气,直接和国公府那边提出退婚。 不是说她舍不得这么好的姻缘,只是,拿什么理由退婚呢?再说盛家怎么办,她的兄弟姐妹怎么办?她不能为一己之私,毫不考虑其他人的处境。华兰当初为了弟弟妹妹,一直不敢反抗恶婆母忠勤伯夫人。 如果真的病死,既解脱了,又不会对盛家、对兄弟姐妹有不好的影响。 王若弗看着一天比一天颓丧的如兰,自己也病倒了。 不过为母则刚,这个时候,如兰更需要人照顾,更得打起精神,给如兰撑起一片天。身子还没好利索,她就日夜陪伴在如兰的身边,和如兰一遍又一遍讲着小时候的事情,试图用那些温馨的记忆,唤醒如兰的生命力。 纸包不住火。时间久了,越来越多的人都在传,如兰的身子似乎不大好了。 大部分人同情如兰,花一般年纪的姑娘,刚刚定下了很好很好的亲事,即将开始新的人生,突然生了大病,硬生生断送了一切希望,真是可怜。有些人还猜测,国公府可能打算退婚一一本就是下娶,还要娶个病秧子回家?万一没两天病死,岂不是不祥?就算活着,子嗣方面也肯定艰难了。 个别刻薄的人,此刻幸灾乐祸,聚在一起嚷嚷什么“德不配位,必有殃灾”,一个普普通通的姑娘,哪有福分嫁得这么好,无福消受,在所难免。 外面传得这么厉害,盛紘和王若弗哪有不焦虑的道理。 一旦国公府真的退婚,如兰怎么办?只是,盛紘除了担心如兰,还担心这件事对盛家的影响。 第85章 很久以前的事 那尊有毒的佛像,成了王若弗心中的一个结。 虽说在如兰的提议下,最后送给明兰一个一模一样的假佛像,既不会害到明兰,王老太太那边也能有交代,可这些天来王若弗还是没睡过一个安稳觉。夜里,总会做一些奇奇怪怪的梦。 “如儿,你最近多注意点。我总觉得,我的眼皮跳得厉害。难不成……真的像你说的那样,太夫人要借着你元儿表姐的手去害明儿?”王若弗忍不住叮嘱如兰,“没什么事,还是不要出门了。万一再惹出点事,你和二公子的亲事怎么办?”“好的,母亲。”如兰乖巧点头。 王若弗不知道如兰和明兰早就商量好了对策,一个劲儿担心,生怕明兰误会:“既然太夫人存了害人之心,将来会不会再拿佛像说事儿?要是哪天让人在明儿面前挑唆一下,说咱们偷梁换柱,悄悄换了一个有毒的佛像送过去怎么办?再怎么说,佛像经了咱们的手,明儿怕不是也会多想!” 如兰不敢和王若弗全盘托出计划,只是轻松一笑,为王若弗续上茶水:“母亲,就算有人挑唆,咱们也可以让人验一验!反正咱们给六妹妹送过去的佛像是纯金的,不掺有毒的东西,不怕验!” “话是这么说。只要请人验一验,就能证明,我们没有害明儿的心思。”王若弗喝了一口茶,神情稍微放松了一些,“不过,就怕明儿先入为主……” “母亲,六妹妹不是那种人。”如兰解释。 “是,我知道,明儿是个好孩子……不过,到底隔了一层,真要发生了什么,有些话不好说……你瞧你祖母和你父亲,平时母慈子孝的,可是遇到事情呢?”一想起盛老太太和盛紘,王若弗唏嘘不已,“如果你父亲是你祖母的亲子,有些话该说就说,不至于那么被动。当年林氏不就是仗着这一点,才敢断定你祖母不得不认了这回事儿?换作亲生母亲,直接一碗落胎药,发落林氏好了。” 作为嫡母,王若弗这么想也没错。 不过如兰清楚明兰是什么样的人,自然得替明兰多说两句:“母亲,血浓于水不假,可也不是唯一。祖母和六妹妹感情深厚,可六妹妹不是祖母的亲骨血。您和姨妈是同母所生,可姨妈算计起您来,也毫不手软。” “行,也是我多虑了。”王若弗轻轻晃着头,“明儿确实是个好孩子,我相信她。”如兰和王若弗说完话,回到自己房内。 只见喜鹊迎了上来,面露喜色:“五姑娘,我终于打听到了!” “什么?”如兰一头雾水,“你打听到了什么?” 喜鹊兴冲冲拉着如兰:“五姑娘,好几年前,你就让我打听这事儿。当时我打听到的消息不多,我瞧着你还挺失落的,一直惦记着这事儿呢。这不,前几天我姨妈过来看我,你准了我三天假。说来也巧,我姨妈居然还知道点什么。” “喜鹊,你到底想说什么?”如兰更懵了,“我让你打听过什么?” “五姑娘,你还记得吗?好些前年,你和明兰姑娘、品兰姑娘一起出门逛逛。不知道怎么了,你落了水,最后被品兰姑娘救了上来。你一直昏迷不醒,我可急坏了!好在五姑娘吉人自有天相,最后没什么大碍。”喜鹊突然提了这一件事情。如兰越发疑惑,喜鹊为什么要讲这件事情? 事情已经过去几年,无人再次提及此事,难不成其中还能有什么变数? 没等如兰反应过来,喜鹊继续不停说着:“可别人就没五姑娘那么幸运了。当天,不是还有一个白衣服的读书人掉进河里了吗?最后很不幸被淹死了。当时,你还让我去打听那个读书人是谁。我出去打听了,死的是一个姓武的读书人,家境贫寒,早早死了父亲。这个人,有后续了!”虽说落水事件过去了几年,可听喜鹊这么一说,如兰还是瞪大了眼睛:“什么,还有后续了?你是想说,他复活了?”回忆在如兰脑中重现。 落水的时候,她以为有一位白衣少年将她救起,说了很多很多的话;偏偏同一天,也有一个白衣读书人落水而亡。可所有人都说,救起她的人是品兰,而且她也不认识姓武的人家。最后,她只能认为,落水时的一切都是错觉。睡觉还能做梦呢,梦都不是真的。 “人死不能复生,当然不可能了。不过我才知道,我姨妈前两年嫁去他们邻村。这不,我缠着姨妈问了下去,看看她能不能知道些什么。那姓武的一家,故事还不少呢!”喜鹊叽叽喳喳说了下去,“五姑娘,你说,他本来就够可怜了。好不容易读书不错,有了一点指望,还这么死了……” 就算是无关的人,如兰也是同情:“是啊,年纪轻轻,可惜了……” 喜鹊继续道:“那个读书人落水一年以后,他的母亲也死了。” “是思念儿子,忧虑过度。”如兰猜测。 喜鹊却是一脸坏笑:“这个读书人的母亲,是被儿媳妇给气死的!” 如兰下意识皱眉:“你当时不是和我说,那个读书人还没娶妻吗?” 喜鹊连忙解释:“五姑娘,你忘了吗?我当时还和你说过,那个读书人,有一个不成器的兄弟!” “你继续说。”如兰点头,“原来如此,老太太是被另一个儿子的媳妇气死的。” “他很有才华,将来可能高中,是全家的指望。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他兄弟媳妇就是因为这一点,才安安心心和他兄弟过日子,对他母亲也说得过去。可他母亲可不是东西……五姑娘,怎么说好呢?就像忠勤伯夫人还有孙秀才他妈那种,不是个心善的,经常刁难儿媳妇。这下可好,他兄弟媳妇没了顾虑,不像以前那么忍气吞声了。婆媳两个,你一句我一句的。这不,有一天就把人给气死了?”如兰忍不住笑了。 看来,恶婆母都没有好下场啊!这种故事,怎么听都不嫌多。 她一脸期待望着喜鹊:“啊?这样啊!果然哪里都有这种恶婆母。这不,遭报应了?大姐姐的婆母卧病在床多年,使不坏了;孙秀才他妈,和那风尘女子推推搡搡,摔倒了磕到了,直接过去了。善有善报,恶有恶报。这一家子,还有什么事儿?快讲给我听听!” 喜鹊忍不住笑了:“五姑娘,我知道,你就喜欢看这种热闹。姨妈还和我说,他母亲是改嫁的,所以他们两兄弟的姓也跟着改了……原本,他姓什么来着……好像,姓文!你说,这一文一武,巧不巧?要不是真事儿,我都不敢相信呢!”一切都是那么错不及防。 如兰瞬间从椅子上跌落下来:“这……不可能!” 她终于懂了,为什么那个白衣少年会给她似曾相识的感觉,为什么她在浮出水面的那一刻,她感觉到了有什么东西沉向了水底,连同她的心一起坠下…… 因为……那个人就是…… 落水后的一切,不是幻象,而是真真切切发生过的事情。 她终于明白,为什么前世有交集的人都会出现,唯独少了曾经非常重要的那个人。他先是因为母亲改嫁而改了姓氏,后来因为救她,更是早早离开了这个世界。 喜鹊自然不清楚这些,慌慌张张扶起如兰:“五姑娘,你怎么了?我说错话了吗……好像,我也没说什么不该说的……” 这一刻,如兰滔滔大哭,哭到无法呼吸。前世的眼泪和今生的眼泪,都在这一瞬间倾泻而出。原来如此。 她不是有非他不可的执念,今生各自安好就行。可她怎么也没有想过,她和他会以这样的方式重逢。不经意间的相见,已是诀别。 “五姑娘,怎么了?别吓我啊!到底怎么回事?”喜鹊哪里见过这样的如兰,先是吓得大喊大叫起来,然后跟着如兰一起哭,“都是我不好,不应该给你讲这些……我原以为你最喜欢听这种事情,多给你讲一些,你还能写进话本里……” 如兰的哭声很快没过喜鹊的哭声。 然而在如兰的心中,这一刻又是那么的安静。 “他……他死了……”如兰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和喜鹊说,“为我死的……” 这下子,喜鹊直接吓懵了,哭都哭不出来了。 她很确定,如兰和这一家子没有任何交集。不过是死了一个完全没有交集的读书人,至于这么夸张?就算太平盛世,每天都会死人,死好多好多的人,可她从来没有见过哭得不能自己的如兰。“五姑娘,先回去歇息。”喜鹊小心翼翼扶起如兰。 如兰完全没有跟着喜鹊回去的意思,一屁股直接坐在了地上,泪水还是不住往下流,这一瞬的眼泪比这辈子的眼泪都要多:“不……这不是真的……不是真的!” 喜鹊懊悔不已,偏偏提这茬做什么?怎么就戳到如兰的泪点了? 她看着如兰魔怔的样子,紧张地关上门。 万一这个时候有个人进来,可就解释不清楚了。好端端的,哭成个泪人,还说着别人听不懂的胡话,这是闹哪一出?尤其现在处于关键时刻,可不能惹出什么麻烦,影响如兰的婚事。 喜鹊掏出帕子,替如兰擦着脸,和声细语劝道:“五姑娘,是我不好,讲的故事让你伤心了。别哭了,想想高兴的事情。过些日子,你就要嫁人了,是漂漂亮亮的新娘子了。这么哭下去,二公子看到也会心疼的。” 谁能想到,如兰一听这些话,更加崩溃了。 她推开喜鹊,嘴里不断嚷嚷着:“不嫁了!不嫁了!不嫁了!” “五姑娘,你说什么胡话啊?亲事已经订下来了,哪有随随便便退婚的道理?再说了,哪里还能找到二公子这么好的人?家世才干,人品性情,样样都是拔尖的。”喜鹊用手摸了一下如兰的额头,一摸,不热,更紧张更害怕了,“咱们……先好好歇歇!要是大娘子听见了这些话,会说你的啊!” 可如兰听不进去劝了,继续嚷嚷着:“我说了,不嫁了,不嫁了!” 喜鹊的担忧不是没有道理的,如兰的话音刚落,王若弗就跨了进来:“说什么不嫁呢?你还想嫁谁?想上天了呢!” 喜鹊的目光躲躲闪闪,不敢直视王若弗:“大娘子,五姑娘她……” 王若弗转头,看到如兰躲在角落里哭得瑟瑟发抖。 “如儿,你怎么了?谁欺负你了?”王若弗本想教训几句,可看到满脸是泪的如兰,第一反应是关心,“难道是二公子做了对不起你的事情?你等着,我现在就去国公府,和他问个清楚!要是他是个负心汉,咱们不嫁也罢!” 这个时候,王若弗顾不得门第这些了。在她眼里,心爱的小女儿受了委屈,就是不行。 喜鹊虽然不知道如兰为什么哭成这样,可很清楚这事情和魏意平无关,连忙劝道:“大娘子,这事情应该和二公子无关……” “那……是怎么回事?”王若弗更搞不清楚了,“好端端的,说不嫁就不嫁了?” “是……五姑娘哭得很突然……”喜鹊回道。 王若弗只当如兰有些婚前焦虑,便把如兰揽在怀里,耐着性子哄着:“如儿,这个时候,你有些心神不宁也是正常的!我当初和你父亲定下亲事的时候,也是有些不知所措,动不动就觉得,不如不嫁了!你现在心里不舒服,多去和你六妹妹聊聊,让她给你传授一点经验,这不就好了?”无论是王若弗还是喜鹊,都是最在乎如兰的人。可不会有人真正懂如兰心里的苦。 比刻此刻,如兰已经回避掉了一切外面的声音,只活在自己的世界里。 记忆如同潮水一般将她淹没。 她仿佛回到了前世,身为文炎敬的大娘子。 其实,很多人都和她说过,文炎敬一开始接近她的目的不单纯,哪里是因为爱慕,不过是起了攀附之心,想和盛家嫡女搭上关系,以后好平步青云。如果她真的只是一个侍女,文炎敬都不会正眼瞧她。 感情最浓的那些年,她确实是听不进去这些话的。 时间久了,她有些听得进去这些话了。不过再想想文炎敬,似乎也没做什么太对不起她的事情。哪怕感情不复当初,二人也算相敬如宾,日子和和美美,更没有什么污糟的事情。这样的生活,也好,也好。 不然呢? 想想盛紘,之前一心偏向林噙霜,宠妾灭妻,让王若弗受了多少委屈和笑话;想想康海丰,又好色又昏庸,拿王若与的嫁妆养着小妾和庶子庶子;想想孙秀才,一边沾着盛家大房的光,一边苛待淑兰,一屋子莺莺燕燕不说,最后还为了个风尘女子和淑兰翻脸。往早说,再想想盛老太爷,不仅不珍惜为爱下嫁的勇毅侯独女,还纵容小妾害死正妻的儿子,以至于盛老太太这辈子孤苦无依,连个血脉相连的后人都没有。 这些事情非常真实,不掺一点水分。都是曾经发生过的事情,负心男子不是如兰的家人,也是亲戚。 虽说这么讲有比烂的嫌疑,不过相比之下,如兰的生活已经算是岁月静好了。纯粹的、炽热的、没有一点杂质的爱情,少之又少,一般人遇不到也正常。 难道每个寒窗苦读的男子,都能金榜题名,日后入阁拜相?既然不能,那凭什么每一个渴望真心的姑娘,都能遇到一个没有缺点的男子,然后白头偕老? 前世,她有过遗憾,可并不后悔。 自己选择的路,也算是安安心心走完了。 喜鹊见如兰一直没有回应,轻轻戳了下:“五姑娘,大娘子问话呢。” 可是如兰还是不肯开口,一个劲掉着眼泪,看着都让人心疼。 王若弗见如兰一反常态,再一想起刚刚那一句句“不嫁了”,还以为魏意平做了什么对不起如兰的事情,火气瞬间上来了,化身护着小鸡崽的老母亲:“如儿,到底怎么回事?难道二公子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他要真敢负你,我也不管什么国公府的了,直接上门,找他理论理论!你放心,我豁出去了,也不能让你将来过得不如意!” 如兰看着王若弗操心的样子,心里更不好受了。她又不是没有做过母亲,自然懂这个时候王若弗是什么心情。哪个母亲,能看着自己哭泣不止的孩子无动于衷呢?只是,她要怎么说? 难道告诉王若弗,她才知道,有那么一个看起来和她没有交集的读书人,几年前为了救她,死在了冰冷的河水里?而且这个读书人,前世和她有过一段姻缘? 就算她敢说,王若弗也不敢信,只以为她是魔怔了。 王若弗和她是最亲密的母女,可在这件事情上,她不能说,也不敢说。更何况旁人?一旦开口,那是分分钟要命的事情啊。 就算她豁出去了,一吐为快,别的都不管不顾,包括生命,可也得有人信。 她第一次意识到,她也是一个藏着巨大秘密的人。 整个世界,没有人比她更孤独。 “如儿,你别吓我,说说话啊!到底怎么回事?二公子敢欺负你,我拼了命也得给你出头。不过,他要没做错什么,你可没有说不嫁就不嫁的道理啊!”王若弗伸出手在如兰眼前晃了又晃,“咱们不说,真退婚了外人会怎么想,你就说,你还能遇到比他更好的人吗?”“不能。”如兰终于开了口。 王若弗以为如兰想开了,瞬间开心起来:“那不就得了吗?好了,如儿,有小情绪,哭哭闹闹也就得了。等我再和国公爷还有夫人商量商量,定下个好日子,把你风风光光嫁过去!我这些年攒下的,都给你拿去作陪嫁,保证你十里红妆,人人看着羡慕!到时候,你就是整个京城最耀眼的新娘子!” “我……做不到。”如兰又来了一句。王若弗吓了一跳,如兰是怎么了? 她和如兰眼神对上的那一刻,只觉得时间已经停止,气都不敢再喘一下。她从未见过这样的如兰,那眼神完全不是一个少女应该有的眼神,倒像是走过大半辈子的。 难道……她最亲爱的女儿被夺舍了? 母爱终究可以战胜一切恐惧,她把如兰揽在怀里,轻声细语安抚。一向大嗓门的她刻意压低了声音,生怕吓到如兰:“如儿,你和母亲说实话,到底是怎么了?天塌下来,我先顶着。”“没用的……”如兰一边摇头一边叹息,“我……说不明白……” 这一切实在太突然,让她怎么接受! 她没有非他不可的执念,这一世也没有刻意等过他。不过姻缘之路似乎一直不顺,仙人也说了她不宜早婚,她便随着性子,一直待在家里。明兰都怀上了第二个孩子,她终于等来一门亲事,而且是那种人人羡慕的好亲事。偏偏这个时候,她毫无征兆听到了他的消息。他为了救她,成了水下的一缕冤魂。 前世种种皆不论,他到底是真心倾慕,还是有意谋求盛家嫡女,总体来说,婚后那些年也算平安顺遂。可这辈子,她已经欠了他一条命,而且几年都没察觉到。如此亏欠,怎么让她欢欢喜喜嫁作他人妇?她真的做不到。 忘恩负义,绝不是她盛如兰应该做的事情。 再说了,她对魏意平就没亏欠?一个各方面挑不出什么缺点的公子,真心求娶,结果得到的是一个不正常的姑娘?是不是不太公平? 现在的她,背负着太多记忆和情绪,实在无法像十几岁的姑娘那般从内而外明媚灿烂,眼里闪着星星,心里怀着梦想,毫无保留爱着夫婿。 王若弗突然想起了什么,猛地伸手摸住了如兰的额头:“怎么这么烫?” “大娘子,我……这就请人去叫郎中。”喜鹊迅速反应过来。 讲真,这一刻喜鹊的心里也不好受。且不说这么多年早就处出了情分,哪里是寻常的主仆。要是她没多一嘴讲那个读书人的事情,如兰会不会还好好的? 可喜鹊怎么也想不明白一一就这点事情,至于吗? 如兰似乎真的病了。 盛紘和王若弗合计了一下,考虑如兰已经定下亲事,不敢大张旗鼓治病,免得留下话柄,甚至惨遭退婚。 魏意平过来的时候,只是说如兰着了凉,身子不适,需要歇息。一次两次没什么,可到了第三次的时候,谁都得半信半疑了。在王若弗的疯狂暗示下,一向正直的长柏为了亲妹妹的终身大事,破天荒撒了谎,这才把事情勉为其难糊弄了过去。 悄悄上门为如兰整治的名医直摇头,委婉含蓄表达,这病,应该是治不好的。如兰大概明白,自己无药可医。 心病,哪有吃药就能吃好的念头呢? 她转念一想一一如果趁着这场病,神不知鬼不觉死去,或许也是不是最坏的结果。 装作什么也没发生,欢欢喜喜出嫁,她过不去心里的这道坎,往后余生,都是折磨;可她真没勇气,直接和国公府那边提出退婚。 不是说她舍不得这么好的姻缘,只是,拿什么理由退婚呢?再说盛家怎么办,她的兄弟姐妹怎么办?她不能为一己之私,毫不考虑其他人的处境。华兰当初为了弟弟妹妹,一直不敢反抗恶婆母忠勤伯夫人。 如果真的病死,既解脱了,又不会对盛家、对兄弟姐妹有不好的影响。 王若弗看着一天比一天颓丧的如兰,自己也病倒了。 不过为母则刚,这个时候,如兰更需要人照顾,更得打起精神,给如兰撑起一片天。身子还没好利索,她就日夜陪伴在如兰的身边,和如兰一遍又一遍讲着小时候的事情,试图用那些温馨的记忆,唤醒如兰的生命力。 纸包不住火。时间久了,越来越多的人都在传,如兰的身子似乎不大好了。 大部分人同情如兰,花一般年纪的姑娘,刚刚定下了很好很好的亲事,即将开始新的人生,突然生了大病,硬生生断送了一切希望,真是可怜。有些人还猜测,国公府可能打算退婚一一本就是下娶,还要娶个病秧子回家?万一没两天病死,岂不是不祥?就算活着,子嗣方面也肯定艰难了。 个别刻薄的人,此刻幸灾乐祸,聚在一起嚷嚷什么“德不配位,必有殃灾”,一个普普通通的姑娘,哪有福分嫁得这么好,无福消受,在所难免。 外面传得这么厉害,盛紘和王若弗哪有不焦虑的道理。 一旦国公府真的退婚,如兰怎么办?只是,盛紘除了担心如兰,还担心这件事对盛家的影响。 第86章 原来如此(上) 时间一天天过去,如兰的身子还没有好起来的迹象,只能继续卧床养病。庆幸的是,好像没有性命之忧。 盛紘和王若弗愁得要死,这可怎么办呢? 祸不单行,这个时候,又有人爆出明兰的身子也不太好的消息。据说明兰有了恶疾,孩子也要保不住了。双重打击之下,整个人都不行了。 一开始大家不相信,怎么这么巧,一家姐妹,突然这个病那个病的?不过想想,这些日子谁在交际活动中见过明兰?谁也没有见过。这种情况下,不信也得信。 这下倒好,一些人已经在看盛家的笑话了。 好在盛紘和长柏在朝中站稳了脚跟,盛家不是那种卖女求荣的人家,大多数人还不至于因为这种事情硬生生踩上一脚。不过一些不厚道的人家,已经起了不该的心思,琢磨着怎么让自己的女儿或者妹妹飞上枝头。万一国公府不要如兰了,万一明兰有个三长两短,这不都是上位的好机会吗? 盛紘遭遇了几年来最大的一次危机。 王若弗不仅愁如兰,最近又开始担心明兰了。可盛老太太的状态出乎意料的好,平时就跟没事人似的,只是偶尔和外人提起这个孙女的时候,一向平和慈祥的脸上挂着掩饰不住的痛苦。王若弗想不明白,忍不住和盛紘说了几句: “哎,母亲真是能沉住气的。我还以为,她听说了明儿的事情会受不住……哪天,咱们去看看明儿。” “母亲嘱咐了,说不必去侯府探望,去了也是添乱,明儿身子不好,还是安心养病算了,免得受累。”盛紘连连叹气,“你说这一个个孩子,都怎么了?” 好在这个时候,魏意平郑重其事对盛紘和王若弗表态,倾慕如兰已久,非如兰不娶,绝不考虑退婚,只让如兰安心养病,病好再说其他事情。不过盛紘不敢完全放心,悄悄跟王若弗抱怨:“是,二公子看中如儿,这个时候,还能表态绝不退婚,确实是个值得托付的人。可国公爷和夫人是什么意思?就由着他的性子胡来吗?” “你这话什么意思!就不能盼着如儿好啊!说不好再过一两个月,如儿又和以前一样了。”王若弗瞪了盛紘一眼,颇有不满,“我瞧着国公爷和夫人都是很好的人,做不出落井下石的事情。”盛紘直摆手:“是,我没说国公爷和夫人不是好人。不过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他们再好,不也得先考虑自己儿子?我就问你,要是柏哥儿媳妇娘家不如咱们家,人又是一个病秧子,你能乐意?哪有胳膊肘往外拐的?” “是是是,官人,你说的都对!”王若弗阴阳怪气怼了回去。 数日之后,魏意平携着国公爷夫妇来了盛家。 盛紘看着国公爷和夫人,心都悬在了嗓子眼里,生怕发生不好的事情。不是没有这种可能,魏意平坚持和如兰的亲事,可国公爷和夫人不同意,逼着儿子退婚。此次到访,便是压着儿子提出退婚的事情。 他强忍着恐惧,招待了国公爷和夫人。 好在国公爷和夫人暂时没提退婚的事情,只是关心了一下如兰的身体。 盛紘不得不在如兰的事情上,再撒一点谎:“您两位惦记如儿,这份心意,我们真是感动。昨个儿我还请人看了,说如儿很快会好起来的。哎,病了这么长时间,终于快好了。我这个做父亲的,也能松一口气了。” “是啊!”王若弗很有默契配合盛紘,连连点头,“如儿快要好了呢!” 国公夫人虽然是个爽快人,不过也不是傻透了的,一眼看穿了盛紘的言不由衷。只是她没有挑剔这些事情,反而热情拉着王若弗聊着:“哎,我和我家官人过来,没有别的意思。这些日子,外面总有一些不好的话,你们别往心里去。我儿子看重你们五姑娘,我和我家官人就不会反对。五姑娘身子不好,婚事等等再说,我们家不差等抵车笑笑更说我们家不关笑 这一时半会的。你们把心放在肚子里,更不要让五姑娘着急上火!” 王若弗就想不明白了,如兰为什么突然不想嫁了,还大病一场,一时半会好不了。要是一门不好的亲事,成亲后和掉进火坑里没区别,也就罢了。可并不是这样啊!这么看重她的夫婿,这么通情达理的婆母,打着灯笼都难找。 “如儿真是个有福气的孩子,能得您如此厚爱。”盛紘赶紧陪着笑脸,生怕国公夫人反悔,“我一定好好教导如儿,日后让她好好孝敬您。” 国公夫人只是笑了笑:“盛大人言重了。对了,我可否带着我儿子一起看看五姑娘?两个孩子许久未见,肯定有很多的话要说。” “这不合适……”盛紘和王若弗异口同声道。两人已经订下亲事,又不是单独共处一室,只是探一探病,也没什么不妥。 不过就算国公夫人说得再真诚,盛紘和王若弗也怕他们见了如兰之后反悔。只是听说如兰生病是一回事,看到卧病在床的如兰,又是另一回事了。 听说的,总是不如亲眼看到的冲击力大。 王若弗不肯让国公夫人和魏意平探病,还有其他原因。虽说最近如兰已经趋于平静,不过她也怕如兰看到国公夫人和魏意平又受了刺激,当着二人的面再来一句“不嫁了”。别的事情,国公夫人和魏意平惯着如兰也就罢了,听了这种话,还有不翻脸的道理? 国公夫人不以为意,亲亲热热拉着王若弗的手:“我知道你们顾虑什么!不就是怕我们被五姑娘吓到吗?生了大病,气色不好,身子消瘦,再正常不过了。五姑娘病好了,照样是漂漂亮亮的小姑娘!就算落下病根,将来我儿子多照顾照顾她,也就是了。” 话说到这个份上,王若弗再拦着国公夫人和魏意平去看如兰就不合适了。她只能用眼神暗示刘妈妈,先去如兰那边好好交代一番,到时候再把如兰盯紧点。 刘妈妈跟着王若弗多年,办事最是靠谱。 不过王若弗悬着的心,怎么也放不下。要是如兰情绪平和还好说,真失控了,难不成刘妈妈直接上手,把如兰的嘴捂上? 本来没几步路,王若弗硬生生拖到一刻钟都没走完。 国公夫人看出王若弗有意拖延时间,不过并没有点破:“哎,一会儿咱们就不进去了,就在门口等着。咱们说咱们的,他们说他们的。五姑娘病着,我进去的话,她还容易拘束。” 王若弗稍微放松了一点点:“行行行,咱们让孩子们单独说说。” 双方母亲都在门口,这事情也不算完全不妥。再说,这都达成共识了的事情,只要不主动往外说,别人又怎么能知道? 不过王若弗还得再叮嘱魏意平几句:“你是个好孩子,看重我家如儿。不过你也知道,这病人……不舒服的时候,嘀嘀咕咕几句胡话,再正常不过了。那也不是本意,她自己可能都没意识到她都说了什么。咱们不能和一个病人计较,是不是?等她病好了,我再好好说一说她!”“大娘子说的是。”魏意平点头。 毕竟没有正式成婚,还未改口叫王若弗岳母大人。 “去!”国公夫人朝儿子摆摆手,“王大娘子的话,记住了吗?” “母亲,您说的是。”魏意平点点头,本想跨进去,不知怎么的,突然停下脚步,转身回头,郑重其事对王若弗道,“大娘子,依我看,五姑娘很有可能是心病。心病,往往无药可医。就算无药可医,只要她愿意,我也会不离不弃。”“心病?那是什么病?”王若弗没有反应过来。反应过来的时候,整个人更不好了,好端端的,如兰为什么有了心病?可仔细想了想,发现了更大的问题--为什么魏意平断言如兰是心病呢?王若弗刚想问个清楚,却被国公夫人打断:“好了,让两个孩子慢慢说去!咱们做长辈的,也不好总掺和这些事情。你家姑娘,你是有数的;我家儿子,我也是有数的。咱们该操的心操,不该操的心就不操好了。” 这番话说的,王若弗都目瞪口呆。 如兰病卧在床久了,宽敞明亮的房间不知不觉带着灰蒙蒙的感觉。午后的阳光很好,然而不显温暖生机,反而衬得如兰的脸色额外黯淡。 魏意平看着如兰喝剩下的半碗药,既没有关心如兰的身体,也没有表态自己的心意,只是淡淡开口:“我和你说个故事。”这个开头,真把如兰吓到了。 如兰通过刘妈妈早就知道魏意平过来,可谁能想到还有这出?不谈别的,上来就讲个故事?哪怕魏意平突然变卦,直接提出退婚,都比现在合乎情理。 颓丧已久的如兰,生了好奇。虽然还是躺着一动不动,不过死寂已久的眼中,闪过了一道转瞬即逝的光。 魏意平很敏锐捕捉到了这丝光芒,略感欣慰,知道自己是来对了。 他看着病恹恹的如兰,可说话的神情和语气,完全不像是探望病人的样子:“你可能很好奇,我为什么不关心你身体怎么样。你先听完我的故事,再想其他事情。我给你讲这些,不是心血来潮。一辈子很长,早讲晚讲,都会讲的。只是现在,我觉得我不得不告诉你这些事情了。你听着就好,想问可以随时问我,不想问也不必勉强。 魏意平的话非常古怪,不知道的,还以为病的人是魏意平,说着胡话。 不过如兰倒是竖起了耳朵,认认真真听着。 “很久很久以前,有那么一个少年,出身还算不错,家庭也算幸福,人也聪明。按道理说,他这一生都会春风得意。好好读书,将来考取功名,在自己的努力和家族的提携下,有一番作为;再娶一位门当户对的大娘子,生儿育女,平安终老。”魏意平仿佛沉浸在非常非常遥远的往事里,缓缓开口。 如兰认认真真听着故事。可这个人,会是谁呢? 魏意平为什么要和她讲这个人的故事?难道,魏意平是拿他自己的故事,激励她要振作? 魏意平突然来了一个大大的转折,话锋一转:“事与愿违一一他的兄长,有一个青梅竹马的姑娘。两人情投意合,相互爱慕,定亲也是早晚的事。偏偏这个时候,不知道为什么,邕王的公子看上了这个姑娘,要纳她为贵妾。” 如兰一下子也没反应过来,怎么讲着讲着,故事的主人公突然变成了他的哥哥?就算不清楚这些事情的前因后果,她的心也跟着揪了起来。 邕王一家是什么人,她不是没有数。想想齐衡,再想想荣飞燕,她不难想象接下来会发生什么。邕王的公子,哪有放过这个姑娘的道理? “谁能容得自己的心上人,被他人强行占有?他的兄长年轻气盛,又是被捧着长大的,更咽不下这口气。抱着把姑娘抢回来的信念,带着一群人去邕王府讨说法。”魏意平继续道,“如果只是邕王的公子不放人,有情人不得相守也就罢了。谁能想到,邕王的公子当着他兄长的面,命人将那位姑娘凌辱致死。” 想想被邕王妃和嘉成县主命人掳走后失了清白只能自尽的荣飞燕。这个姑娘被凌辱致死,并算不意外。 哪怕早有思想准备,如兰听到这个结局,脸也是煞白煞白的。一条鲜活的生命,没了,而且还是以如此惨烈的方式结束。 “抱歉,我讲这些事情,是不是把你吓到了……”魏意平叹了一口气,“谁能受得了这种事情?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心上人,被人凌辱致死。他的兄长,受了刺激,突然疯了……”听到这里,如兰的心里也不是滋味。 本是一对有情人,不仅不能相守一生,结果一天之内,一死一疯。可如果不疯,余生的每一天,恐怕也都活在折磨里! 如兰又暗自庆幸齐衡当初的克制,不然,明兰的下场只会比这个姑娘还要惨。 “这不是结束,是更痛苦的开始一-比起那位姑娘,他的兄长门第好些,邕王的公子不好直接杀人灭口,只能命人送了回去。他的母亲看到疯了的儿子,一时崩溃,昏死过去,再也没有醒来。”讲到这里,魏意平的眼中有了一层薄薄的水雾,“他的父亲,受不了这打击,一夜白头,憔悴没有人形。可邕王没有放过他们一家的意思,在邕王示意下,朝臣隔三差五就在官家面前参奏他的父亲。官家原本十分欣赏他的父亲,可迫于舆论,只能让他的父亲暂且停职。 在绝对的权力面前,看起来再风光无限的人,也是卑微而脆弱的。 如兰并未察觉到魏意平眼中的泪花,不过也在这一瞬间落了泪:“然后呢?” 好奇怪,魏意平故事里的人,到底是谁呢? 一开始如兰以为,魏意平故事里的人就是他本人。可听着听着,她很确定,没有那种可能。国公爷夫妇现在好好着呢,魏意平的哥哥也是正常人,完全对不上的。 所以,他讲的到底是谁的故事? 魏意平脸上的表情越来越痛苦:“他们一家和邕王府,自然有了不共戴天之仇。原本,他的父亲还指望官家替他主持公道。疯了的儿子不会正常,死了的妻子不会复生,不过多少也是慰藉。以前他的父亲是个纯臣,一心效忠官家,面对储位之争,一直没有表态。可是……” 听到这儿,如兰不难猜出接下来的事情--必然是支持兖王了。最后兖王和荣妃勾结,发动宫变,失败,被定为乱臣贼子。当今官家宽厚,可这不意味着兖王一党的重要人物会有善终。果然,魏意平说的和如兰猜的一样:“事已至此,他的父亲下定决心,投靠兖王。兖王上位,邕王全家必死无疑。兖王承诺,到时候让他的父亲手刃邕王的公子,也算能解心头恨了。后来兖王和荣妃勾结,发动宫变,他的父亲自然参与其中……”众生皆苦。 如兰突然觉得,自己那些烦恼,似乎也不算什么了。 “混乱之中,他的父亲被乱箭射死,惨不忍睹。死后还背负着乱臣贼子的骂名,永世不得翻身。他的兄长……他们家垮得彻底,一个疯子,能有什么活路呢?没过几天,也悄无声息死去了。”讲到最后,魏意平已经泣不成声。 如兰看着痛哭不已的魏意平,似乎意识到了什么:“那他呢,他呢?” “他?他的兄长疯了以后,一向疼爱他的父亲狠狠责罚了他,说他撺掇兄长去邕王府要人,惹出大祸,公开打了他五十板子,把他从族谱除名。他委屈极了,因为他根本没有掺和兄长的事情!他带着无限委屈和愤怒,远离京城,改名换姓,发誓永远不再回来。宫变的时候他正在遥远的西域古国,隔着几千里的路,躲过一劫。往后余生,无妻无子,无牵无挂,终年……二十八岁。”讲到这里,魏意平双手抱头,整个人都崩溃了,“他逃不过心魔,英年早逝,对不起他的父亲啊!以后的很多年,他终于明白,他的父亲决定投靠兖王的时候,已经做了两手准备。把他从族谱除名,不过是给他安排的后路。投靠兖王,成了更好;不成,他也不至于被牵连,还能有自己的人生。” “你……你到底是谁!”如兰一惊,突然坐了起来,顾不得什么礼仪规矩,死死抓着魏意平的手,不停尖叫,“你说,你到底是谁!” 之前魏意平说话的时候,有意压低音量,外面的人什么也听不到。可这一次,如兰的尖叫实在是震耳欲聋,连在外面的王若弗都听得一清二楚。王若弗吓得魂魄都快没了,难道……如兰又魔怔了? 她顾不上公国夫人,恨不得马上飞到如兰身边:“如儿,你怎么了?不怕不怕,我马上过来陪着你!” “王大娘子不要着急,五姑娘不会有事。”国公夫人一脸淡定,继续喝茶,既不担心如兰出事,也不嫌弃如兰大喊大叫。 王若弗却没停下脚步:“怎么可能没事!” “让两个孩子把话说完。”国公夫人见王若弗执意进去,起身拦了一下。 王若弗对国公夫人的印象很好,可都这个时候了,国公夫人还是一脸无所谓,她气不打一处来,顾不得身份,直接怼了回去:“那是我的姑娘!要是现在惊慌失措的是你儿子,你能不着急吗?” 国公夫人无言以对。 将心比心,她有过比王若弗更要绝望的日子。 就在此时,屋内突然传来如兰的声音:“母亲,您不用担心我。我只是和二公子说话,一时激动,没有别的情况。” 王若弗一惊,竟然原地停住。如兰生病以后,就像变了个人似的,不是说着胡话,就是不想说话。难得这次,说起话来,那底气又和以前一样了。 见宝贝女儿似乎好了起来,王若弗那叫一个开心,瞬间笑成了一朵花。当着国公夫人的面,不好多说什么,她只是开开心心回去坐着了:“行,那你和二公子好好说话!我等会再进去。 “你瞧,我就说嘛,五姑娘不可能有事的。”国公夫人笑道。 王若弗有些不好意思,毕竟刚刚一着急,不客气地怼了国公夫人:“我……是不是说错了话?”“不碍事的。你啊,那是关心则乱。”国公夫人并没有挑剔什么,二人相处还像以往那般融洽,“让两个孩子慢慢说,说完了,五姑娘的病也就好了。” 王若弗不可思议:“这就能病好了?难道你家二公子会医术?” “怎么可能?五姑娘的病,应该是心病。”国公夫人的嘴角浮现出一丝神秘的笑容。 “什么……我的如儿会有心病?怎么可能?好端端的,突然有心病了?”事情完全超出王若弗的认识,更想不明白了,“我瞧着她,天天乐呵呵的。虽然是个聪明有主意的,可在我面前,很多时候就像八九岁的孩子,长不大的。” 国公夫人不好和王若弗多说,只是笑了笑:“好了,王大娘子,你啊,还是不懂你家姑娘呢。咱们,就等着孩子们的好消息。” 见王若弗没有再进来的意思,如兰终于松了一口气。 事情到了这一步,她只能勇敢直面。 原来这个世界上,还有一个和她有着相似情况的人。 她终于明白,不仅魏意平,连带着国公爷夫妇都那么古怪。所谓云游四方,应该是躲避灾祸。与其像上辈子一样,沦为斗争的牺牲品,不如选择另一条路,平平安安,那也是天大的福气。 如兰不想让王若弗知道真相,只能把自己的声音压得低一些:“同你定下亲事之前,母亲找过仙人,为我算了姻缘。你猜,仙人说了什么?他说一一茫茫人海,难得同类。男才女貌,佳偶天成!后半句不过是常见的吉祥话,可前半句……还真是一语道破了天机吗?”“是。”魏意平点头。 如兰小心翼翼问道:“所以,你怎么发现我的?” 既然如兰已经承认自己的身份,魏意平也没必要再遮遮掩掩下去:“你就是小五,小五就是你。你话本里的那个时代,正常人写不出来。一处两处情节,或许能用巧合解释;可通篇下来,只能说明作者不一般,经历过几十年以后的事情。”“所以呢?”如兰继续问道。 难怪如此,当初肯出五十万两银子非要见一见小五的神秘人,也只能是他了。 “我必然会想办法,见一见小五。最开始,我想着用银子,最省时省力。可是五十万两银子的天价,也没把人打动,我只能一点一点打探情况了。书铺那边告诉我,话本是盛家三公子受友人之托送过来的,可我观察了一段时间,你三哥哥口中的这个友人应该是不存在。我假装偶遇,和你三哥哥搭上了话,不过聊了几次,我确定你三哥哥不可能是;又听他说你二哥哥很有才干,就先入为主认为,小五是你二哥哥。那段时间,我经常来你们家找你的二哥哥说话。哪怕只是说说话,我也很开心了。”魏意平和如兰一五一十讲着,“直到那天,我瞧见了你,追着一张纸。刚好,那张纸被我捡到了。不经意的一瞥,我突然意识到--你,才是小五!” 如兰很快意识到了什么,又提出新的问题:“所以,那个时候你就生了求娶之意?” “是。我曾说过,遇见你之前从未有过成婚的想法,那是真心话。我是一个重生之人,我娶谁呢?随便择一位大娘子,于我于她,都不公平。我早就明白了,我不可能像别人一样按部就班,娶妻生子。说起来,我倒是羡慕你。”魏意平苦笑。 “你……有什么好羡慕我的?”如兰不明白。她不过是个普普通通的姑娘。 魏意平连忙解释:“这么多年,你竟然守得住心里的秘密,没有发疯。我曾经疯过,因为无法接纳与众不同的自己。后来想开了,也只是把自己当成人间的过客,所作所为,不过为了弥补上辈子的亏欠。哪里像你,悄无声息把日子过得有滋有味。” 如兰不好意思道:“是吗?我以前真没想那么多。” “小五是我心中的一盏灯,是男是女都无所谓。因为小五,我终于明白,我不是一个孤独的 人一一至少这个人间,还有和我一样的人。哪怕不曾谋面,这点光亮,也能慰藉我的孤独了。”魏意平继续道,“所以,就算你不愿意嫁我,我也没什么遗憾。哪怕就此别过,我的人生也和以前不一样了。” “你真这么想?”如兰问道。 这一刻,她终于明白,他和她的第一次相见,他为什么像见了期盼已久的故人一般;两个人也不算很熟,可他偏偏对她有着奇怪的深情。只因她和他一样,都是重生之人。她的存在,让他不再孤独。 出乎意料的是,魏意平的神情突然有些愧疚:“说来,是我对不起你。我当初动了求娶你的念头,只因你和我一样,都是重生的人。如果……如果我遇见的第一个重生的人不是你,我……”如兰倒是大大方方接过话:“如果是姑娘,你也会动了求娶之心,是不是?” “是。”魏意平不想欺骗如兰,虽说这个答案,可能并不是姑娘们喜欢听的答案。 哪个姑娘,不希望听到未来夫婿说是因为喜欢才动了求娶之心的呢? 不过经此一番,如兰也不会拧拧巴巴了。她思前想后,决定和魏意平说实话:“其实,我感觉重生的人不止我一个。不过他们都隐藏得很好,我们发现不了。我……我也是最近才发现,我上辈子的夫婿,可能也是重生过的。”“什么?”魏意平突然紧张起来。 这种紧张,也在情理之中。上辈子的夫婿,这辈子的未婚夫,放在一起的话,这可真是艰难的选择,搞不好自己就是被放弃的那一个。 如兰的神情突然黯淡,泪水无声滑落:“那年我落入水中,恍惚之中,只觉得有一白衣男子将我救起,还说了很多话。他沉入水底的那刻,我只觉得我的心里有什么永远地坠下去了。可我醒了之后,谁都说救我上岸的是我品兰姐姐,其他不过是我的臆想。可第二天,河里确实出现了一具白衣男尸。我不是没有多想他的身份,还让喜鹊打听了这件事情。好巧不巧,这辈子他的寡母改嫁,他和他的兄弟改了姓,一切就对不上了。所以我逐渐也接受了,我坠河之后经历的那些事情,只是梦境。直到前段时间,我才知道这一切。你说,这让我如何是好?” 说完这些话,如兰长长叹了一口气,仿佛放下了一个很大的包袱。 第86章 原来如此(上) 时间一天天过去,如兰的身子还没有好起来的迹象,只能继续卧床养病。庆幸的是,好像没有性命之忧。 盛紘和王若弗愁得要死,这可怎么办呢? 祸不单行,这个时候,又有人爆出明兰的身子也不太好的消息。据说明兰有了恶疾,孩子也要保不住了。双重打击之下,整个人都不行了。 一开始大家不相信,怎么这么巧,一家姐妹,突然这个病那个病的?不过想想,这些日子谁在交际活动中见过明兰?谁也没有见过。这种情况下,不信也得信。 这下倒好,一些人已经在看盛家的笑话了。 好在盛紘和长柏在朝中站稳了脚跟,盛家不是那种卖女求荣的人家,大多数人还不至于因为这种事情硬生生踩上一脚。不过一些不厚道的人家,已经起了不该的心思,琢磨着怎么让自己的女儿或者妹妹飞上枝头。万一国公府不要如兰了,万一明兰有个三长两短,这不都是上位的好机会吗? 盛紘遭遇了几年来最大的一次危机。 王若弗不仅愁如兰,最近又开始担心明兰了。可盛老太太的状态出乎意料的好,平时就跟没事人似的,只是偶尔和外人提起这个孙女的时候,一向平和慈祥的脸上挂着掩饰不住的痛苦。王若弗想不明白,忍不住和盛紘说了几句: “哎,母亲真是能沉住气的。我还以为,她听说了明儿的事情会受不住……哪天,咱们去看看明儿。” “母亲嘱咐了,说不必去侯府探望,去了也是添乱,明儿身子不好,还是安心养病算了,免得受累。”盛紘连连叹气,“你说这一个个孩子,都怎么了?” 好在这个时候,魏意平郑重其事对盛紘和王若弗表态,倾慕如兰已久,非如兰不娶,绝不考虑退婚,只让如兰安心养病,病好再说其他事情。不过盛紘不敢完全放心,悄悄跟王若弗抱怨:“是,二公子看中如儿,这个时候,还能表态绝不退婚,确实是个值得托付的人。可国公爷和夫人是什么意思?就由着他的性子胡来吗?” “你这话什么意思!就不能盼着如儿好啊!说不好再过一两个月,如儿又和以前一样了。”王若弗瞪了盛紘一眼,颇有不满,“我瞧着国公爷和夫人都是很好的人,做不出落井下石的事情。”盛紘直摆手:“是,我没说国公爷和夫人不是好人。不过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他们再好,不也得先考虑自己儿子?我就问你,要是柏哥儿媳妇娘家不如咱们家,人又是一个病秧子,你能乐意?哪有胳膊肘往外拐的?” “是是是,官人,你说的都对!”王若弗阴阳怪气怼了回去。 数日之后,魏意平携着国公爷夫妇来了盛家。 盛紘看着国公爷和夫人,心都悬在了嗓子眼里,生怕发生不好的事情。不是没有这种可能,魏意平坚持和如兰的亲事,可国公爷和夫人不同意,逼着儿子退婚。此次到访,便是压着儿子提出退婚的事情。 他强忍着恐惧,招待了国公爷和夫人。 好在国公爷和夫人暂时没提退婚的事情,只是关心了一下如兰的身体。 盛紘不得不在如兰的事情上,再撒一点谎:“您两位惦记如儿,这份心意,我们真是感动。昨个儿我还请人看了,说如儿很快会好起来的。哎,病了这么长时间,终于快好了。我这个做父亲的,也能松一口气了。” “是啊!”王若弗很有默契配合盛紘,连连点头,“如儿快要好了呢!” 国公夫人虽然是个爽快人,不过也不是傻透了的,一眼看穿了盛紘的言不由衷。只是她没有挑剔这些事情,反而热情拉着王若弗聊着:“哎,我和我家官人过来,没有别的意思。这些日子,外面总有一些不好的话,你们别往心里去。我儿子看重你们五姑娘,我和我家官人就不会反对。五姑娘身子不好,婚事等等再说,我们家不差等抵车笑笑更说我们家不关笑 这一时半会的。你们把心放在肚子里,更不要让五姑娘着急上火!” 王若弗就想不明白了,如兰为什么突然不想嫁了,还大病一场,一时半会好不了。要是一门不好的亲事,成亲后和掉进火坑里没区别,也就罢了。可并不是这样啊!这么看重她的夫婿,这么通情达理的婆母,打着灯笼都难找。 “如儿真是个有福气的孩子,能得您如此厚爱。”盛紘赶紧陪着笑脸,生怕国公夫人反悔,“我一定好好教导如儿,日后让她好好孝敬您。” 国公夫人只是笑了笑:“盛大人言重了。对了,我可否带着我儿子一起看看五姑娘?两个孩子许久未见,肯定有很多的话要说。” “这不合适……”盛紘和王若弗异口同声道。两人已经订下亲事,又不是单独共处一室,只是探一探病,也没什么不妥。 不过就算国公夫人说得再真诚,盛紘和王若弗也怕他们见了如兰之后反悔。只是听说如兰生病是一回事,看到卧病在床的如兰,又是另一回事了。 听说的,总是不如亲眼看到的冲击力大。 王若弗不肯让国公夫人和魏意平探病,还有其他原因。虽说最近如兰已经趋于平静,不过她也怕如兰看到国公夫人和魏意平又受了刺激,当着二人的面再来一句“不嫁了”。别的事情,国公夫人和魏意平惯着如兰也就罢了,听了这种话,还有不翻脸的道理? 国公夫人不以为意,亲亲热热拉着王若弗的手:“我知道你们顾虑什么!不就是怕我们被五姑娘吓到吗?生了大病,气色不好,身子消瘦,再正常不过了。五姑娘病好了,照样是漂漂亮亮的小姑娘!就算落下病根,将来我儿子多照顾照顾她,也就是了。” 话说到这个份上,王若弗再拦着国公夫人和魏意平去看如兰就不合适了。她只能用眼神暗示刘妈妈,先去如兰那边好好交代一番,到时候再把如兰盯紧点。 刘妈妈跟着王若弗多年,办事最是靠谱。 不过王若弗悬着的心,怎么也放不下。要是如兰情绪平和还好说,真失控了,难不成刘妈妈直接上手,把如兰的嘴捂上? 本来没几步路,王若弗硬生生拖到一刻钟都没走完。 国公夫人看出王若弗有意拖延时间,不过并没有点破:“哎,一会儿咱们就不进去了,就在门口等着。咱们说咱们的,他们说他们的。五姑娘病着,我进去的话,她还容易拘束。” 王若弗稍微放松了一点点:“行行行,咱们让孩子们单独说说。” 双方母亲都在门口,这事情也不算完全不妥。再说,这都达成共识了的事情,只要不主动往外说,别人又怎么能知道? 不过王若弗还得再叮嘱魏意平几句:“你是个好孩子,看重我家如儿。不过你也知道,这病人……不舒服的时候,嘀嘀咕咕几句胡话,再正常不过了。那也不是本意,她自己可能都没意识到她都说了什么。咱们不能和一个病人计较,是不是?等她病好了,我再好好说一说她!”“大娘子说的是。”魏意平点头。 毕竟没有正式成婚,还未改口叫王若弗岳母大人。 “去!”国公夫人朝儿子摆摆手,“王大娘子的话,记住了吗?” “母亲,您说的是。”魏意平点点头,本想跨进去,不知怎么的,突然停下脚步,转身回头,郑重其事对王若弗道,“大娘子,依我看,五姑娘很有可能是心病。心病,往往无药可医。就算无药可医,只要她愿意,我也会不离不弃。”“心病?那是什么病?”王若弗没有反应过来。反应过来的时候,整个人更不好了,好端端的,如兰为什么有了心病?可仔细想了想,发现了更大的问题--为什么魏意平断言如兰是心病呢?王若弗刚想问个清楚,却被国公夫人打断:“好了,让两个孩子慢慢说去!咱们做长辈的,也不好总掺和这些事情。你家姑娘,你是有数的;我家儿子,我也是有数的。咱们该操的心操,不该操的心就不操好了。” 这番话说的,王若弗都目瞪口呆。 如兰病卧在床久了,宽敞明亮的房间不知不觉带着灰蒙蒙的感觉。午后的阳光很好,然而不显温暖生机,反而衬得如兰的脸色额外黯淡。 魏意平看着如兰喝剩下的半碗药,既没有关心如兰的身体,也没有表态自己的心意,只是淡淡开口:“我和你说个故事。”这个开头,真把如兰吓到了。 如兰通过刘妈妈早就知道魏意平过来,可谁能想到还有这出?不谈别的,上来就讲个故事?哪怕魏意平突然变卦,直接提出退婚,都比现在合乎情理。 颓丧已久的如兰,生了好奇。虽然还是躺着一动不动,不过死寂已久的眼中,闪过了一道转瞬即逝的光。 魏意平很敏锐捕捉到了这丝光芒,略感欣慰,知道自己是来对了。 他看着病恹恹的如兰,可说话的神情和语气,完全不像是探望病人的样子:“你可能很好奇,我为什么不关心你身体怎么样。你先听完我的故事,再想其他事情。我给你讲这些,不是心血来潮。一辈子很长,早讲晚讲,都会讲的。只是现在,我觉得我不得不告诉你这些事情了。你听着就好,想问可以随时问我,不想问也不必勉强。 魏意平的话非常古怪,不知道的,还以为病的人是魏意平,说着胡话。 不过如兰倒是竖起了耳朵,认认真真听着。 “很久很久以前,有那么一个少年,出身还算不错,家庭也算幸福,人也聪明。按道理说,他这一生都会春风得意。好好读书,将来考取功名,在自己的努力和家族的提携下,有一番作为;再娶一位门当户对的大娘子,生儿育女,平安终老。”魏意平仿佛沉浸在非常非常遥远的往事里,缓缓开口。 如兰认认真真听着故事。可这个人,会是谁呢? 魏意平为什么要和她讲这个人的故事?难道,魏意平是拿他自己的故事,激励她要振作? 魏意平突然来了一个大大的转折,话锋一转:“事与愿违一一他的兄长,有一个青梅竹马的姑娘。两人情投意合,相互爱慕,定亲也是早晚的事。偏偏这个时候,不知道为什么,邕王的公子看上了这个姑娘,要纳她为贵妾。” 如兰一下子也没反应过来,怎么讲着讲着,故事的主人公突然变成了他的哥哥?就算不清楚这些事情的前因后果,她的心也跟着揪了起来。 邕王一家是什么人,她不是没有数。想想齐衡,再想想荣飞燕,她不难想象接下来会发生什么。邕王的公子,哪有放过这个姑娘的道理? “谁能容得自己的心上人,被他人强行占有?他的兄长年轻气盛,又是被捧着长大的,更咽不下这口气。抱着把姑娘抢回来的信念,带着一群人去邕王府讨说法。”魏意平继续道,“如果只是邕王的公子不放人,有情人不得相守也就罢了。谁能想到,邕王的公子当着他兄长的面,命人将那位姑娘凌辱致死。” 想想被邕王妃和嘉成县主命人掳走后失了清白只能自尽的荣飞燕。这个姑娘被凌辱致死,并算不意外。 哪怕早有思想准备,如兰听到这个结局,脸也是煞白煞白的。一条鲜活的生命,没了,而且还是以如此惨烈的方式结束。 “抱歉,我讲这些事情,是不是把你吓到了……”魏意平叹了一口气,“谁能受得了这种事情?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心上人,被人凌辱致死。他的兄长,受了刺激,突然疯了……”听到这里,如兰的心里也不是滋味。 本是一对有情人,不仅不能相守一生,结果一天之内,一死一疯。可如果不疯,余生的每一天,恐怕也都活在折磨里! 如兰又暗自庆幸齐衡当初的克制,不然,明兰的下场只会比这个姑娘还要惨。 “这不是结束,是更痛苦的开始一-比起那位姑娘,他的兄长门第好些,邕王的公子不好直接杀人灭口,只能命人送了回去。他的母亲看到疯了的儿子,一时崩溃,昏死过去,再也没有醒来。”讲到这里,魏意平的眼中有了一层薄薄的水雾,“他的父亲,受不了这打击,一夜白头,憔悴没有人形。可邕王没有放过他们一家的意思,在邕王示意下,朝臣隔三差五就在官家面前参奏他的父亲。官家原本十分欣赏他的父亲,可迫于舆论,只能让他的父亲暂且停职。 在绝对的权力面前,看起来再风光无限的人,也是卑微而脆弱的。 如兰并未察觉到魏意平眼中的泪花,不过也在这一瞬间落了泪:“然后呢?” 好奇怪,魏意平故事里的人,到底是谁呢? 一开始如兰以为,魏意平故事里的人就是他本人。可听着听着,她很确定,没有那种可能。国公爷夫妇现在好好着呢,魏意平的哥哥也是正常人,完全对不上的。 所以,他讲的到底是谁的故事? 魏意平脸上的表情越来越痛苦:“他们一家和邕王府,自然有了不共戴天之仇。原本,他的父亲还指望官家替他主持公道。疯了的儿子不会正常,死了的妻子不会复生,不过多少也是慰藉。以前他的父亲是个纯臣,一心效忠官家,面对储位之争,一直没有表态。可是……” 听到这儿,如兰不难猜出接下来的事情--必然是支持兖王了。最后兖王和荣妃勾结,发动宫变,失败,被定为乱臣贼子。当今官家宽厚,可这不意味着兖王一党的重要人物会有善终。果然,魏意平说的和如兰猜的一样:“事已至此,他的父亲下定决心,投靠兖王。兖王上位,邕王全家必死无疑。兖王承诺,到时候让他的父亲手刃邕王的公子,也算能解心头恨了。后来兖王和荣妃勾结,发动宫变,他的父亲自然参与其中……”众生皆苦。 如兰突然觉得,自己那些烦恼,似乎也不算什么了。 “混乱之中,他的父亲被乱箭射死,惨不忍睹。死后还背负着乱臣贼子的骂名,永世不得翻身。他的兄长……他们家垮得彻底,一个疯子,能有什么活路呢?没过几天,也悄无声息死去了。”讲到最后,魏意平已经泣不成声。 如兰看着痛哭不已的魏意平,似乎意识到了什么:“那他呢,他呢?” “他?他的兄长疯了以后,一向疼爱他的父亲狠狠责罚了他,说他撺掇兄长去邕王府要人,惹出大祸,公开打了他五十板子,把他从族谱除名。他委屈极了,因为他根本没有掺和兄长的事情!他带着无限委屈和愤怒,远离京城,改名换姓,发誓永远不再回来。宫变的时候他正在遥远的西域古国,隔着几千里的路,躲过一劫。往后余生,无妻无子,无牵无挂,终年……二十八岁。”讲到这里,魏意平双手抱头,整个人都崩溃了,“他逃不过心魔,英年早逝,对不起他的父亲啊!以后的很多年,他终于明白,他的父亲决定投靠兖王的时候,已经做了两手准备。把他从族谱除名,不过是给他安排的后路。投靠兖王,成了更好;不成,他也不至于被牵连,还能有自己的人生。” “你……你到底是谁!”如兰一惊,突然坐了起来,顾不得什么礼仪规矩,死死抓着魏意平的手,不停尖叫,“你说,你到底是谁!” 之前魏意平说话的时候,有意压低音量,外面的人什么也听不到。可这一次,如兰的尖叫实在是震耳欲聋,连在外面的王若弗都听得一清二楚。王若弗吓得魂魄都快没了,难道……如兰又魔怔了? 她顾不上公国夫人,恨不得马上飞到如兰身边:“如儿,你怎么了?不怕不怕,我马上过来陪着你!” “王大娘子不要着急,五姑娘不会有事。”国公夫人一脸淡定,继续喝茶,既不担心如兰出事,也不嫌弃如兰大喊大叫。 王若弗却没停下脚步:“怎么可能没事!” “让两个孩子把话说完。”国公夫人见王若弗执意进去,起身拦了一下。 王若弗对国公夫人的印象很好,可都这个时候了,国公夫人还是一脸无所谓,她气不打一处来,顾不得身份,直接怼了回去:“那是我的姑娘!要是现在惊慌失措的是你儿子,你能不着急吗?” 国公夫人无言以对。 将心比心,她有过比王若弗更要绝望的日子。 就在此时,屋内突然传来如兰的声音:“母亲,您不用担心我。我只是和二公子说话,一时激动,没有别的情况。” 王若弗一惊,竟然原地停住。如兰生病以后,就像变了个人似的,不是说着胡话,就是不想说话。难得这次,说起话来,那底气又和以前一样了。 见宝贝女儿似乎好了起来,王若弗那叫一个开心,瞬间笑成了一朵花。当着国公夫人的面,不好多说什么,她只是开开心心回去坐着了:“行,那你和二公子好好说话!我等会再进去。 “你瞧,我就说嘛,五姑娘不可能有事的。”国公夫人笑道。 王若弗有些不好意思,毕竟刚刚一着急,不客气地怼了国公夫人:“我……是不是说错了话?”“不碍事的。你啊,那是关心则乱。”国公夫人并没有挑剔什么,二人相处还像以往那般融洽,“让两个孩子慢慢说,说完了,五姑娘的病也就好了。” 王若弗不可思议:“这就能病好了?难道你家二公子会医术?” “怎么可能?五姑娘的病,应该是心病。”国公夫人的嘴角浮现出一丝神秘的笑容。 “什么……我的如儿会有心病?怎么可能?好端端的,突然有心病了?”事情完全超出王若弗的认识,更想不明白了,“我瞧着她,天天乐呵呵的。虽然是个聪明有主意的,可在我面前,很多时候就像八九岁的孩子,长不大的。” 国公夫人不好和王若弗多说,只是笑了笑:“好了,王大娘子,你啊,还是不懂你家姑娘呢。咱们,就等着孩子们的好消息。” 见王若弗没有再进来的意思,如兰终于松了一口气。 事情到了这一步,她只能勇敢直面。 原来这个世界上,还有一个和她有着相似情况的人。 她终于明白,不仅魏意平,连带着国公爷夫妇都那么古怪。所谓云游四方,应该是躲避灾祸。与其像上辈子一样,沦为斗争的牺牲品,不如选择另一条路,平平安安,那也是天大的福气。 如兰不想让王若弗知道真相,只能把自己的声音压得低一些:“同你定下亲事之前,母亲找过仙人,为我算了姻缘。你猜,仙人说了什么?他说一一茫茫人海,难得同类。男才女貌,佳偶天成!后半句不过是常见的吉祥话,可前半句……还真是一语道破了天机吗?”“是。”魏意平点头。 如兰小心翼翼问道:“所以,你怎么发现我的?” 既然如兰已经承认自己的身份,魏意平也没必要再遮遮掩掩下去:“你就是小五,小五就是你。你话本里的那个时代,正常人写不出来。一处两处情节,或许能用巧合解释;可通篇下来,只能说明作者不一般,经历过几十年以后的事情。”“所以呢?”如兰继续问道。 难怪如此,当初肯出五十万两银子非要见一见小五的神秘人,也只能是他了。 “我必然会想办法,见一见小五。最开始,我想着用银子,最省时省力。可是五十万两银子的天价,也没把人打动,我只能一点一点打探情况了。书铺那边告诉我,话本是盛家三公子受友人之托送过来的,可我观察了一段时间,你三哥哥口中的这个友人应该是不存在。我假装偶遇,和你三哥哥搭上了话,不过聊了几次,我确定你三哥哥不可能是;又听他说你二哥哥很有才干,就先入为主认为,小五是你二哥哥。那段时间,我经常来你们家找你的二哥哥说话。哪怕只是说说话,我也很开心了。”魏意平和如兰一五一十讲着,“直到那天,我瞧见了你,追着一张纸。刚好,那张纸被我捡到了。不经意的一瞥,我突然意识到--你,才是小五!” 如兰很快意识到了什么,又提出新的问题:“所以,那个时候你就生了求娶之意?” “是。我曾说过,遇见你之前从未有过成婚的想法,那是真心话。我是一个重生之人,我娶谁呢?随便择一位大娘子,于我于她,都不公平。我早就明白了,我不可能像别人一样按部就班,娶妻生子。说起来,我倒是羡慕你。”魏意平苦笑。 “你……有什么好羡慕我的?”如兰不明白。她不过是个普普通通的姑娘。 魏意平连忙解释:“这么多年,你竟然守得住心里的秘密,没有发疯。我曾经疯过,因为无法接纳与众不同的自己。后来想开了,也只是把自己当成人间的过客,所作所为,不过为了弥补上辈子的亏欠。哪里像你,悄无声息把日子过得有滋有味。” 如兰不好意思道:“是吗?我以前真没想那么多。” “小五是我心中的一盏灯,是男是女都无所谓。因为小五,我终于明白,我不是一个孤独的 人一一至少这个人间,还有和我一样的人。哪怕不曾谋面,这点光亮,也能慰藉我的孤独了。”魏意平继续道,“所以,就算你不愿意嫁我,我也没什么遗憾。哪怕就此别过,我的人生也和以前不一样了。” “你真这么想?”如兰问道。 这一刻,她终于明白,他和她的第一次相见,他为什么像见了期盼已久的故人一般;两个人也不算很熟,可他偏偏对她有着奇怪的深情。只因她和他一样,都是重生之人。她的存在,让他不再孤独。 出乎意料的是,魏意平的神情突然有些愧疚:“说来,是我对不起你。我当初动了求娶你的念头,只因你和我一样,都是重生的人。如果……如果我遇见的第一个重生的人不是你,我……”如兰倒是大大方方接过话:“如果是姑娘,你也会动了求娶之心,是不是?” “是。”魏意平不想欺骗如兰,虽说这个答案,可能并不是姑娘们喜欢听的答案。 哪个姑娘,不希望听到未来夫婿说是因为喜欢才动了求娶之心的呢? 不过经此一番,如兰也不会拧拧巴巴了。她思前想后,决定和魏意平说实话:“其实,我感觉重生的人不止我一个。不过他们都隐藏得很好,我们发现不了。我……我也是最近才发现,我上辈子的夫婿,可能也是重生过的。”“什么?”魏意平突然紧张起来。 这种紧张,也在情理之中。上辈子的夫婿,这辈子的未婚夫,放在一起的话,这可真是艰难的选择,搞不好自己就是被放弃的那一个。 如兰的神情突然黯淡,泪水无声滑落:“那年我落入水中,恍惚之中,只觉得有一白衣男子将我救起,还说了很多话。他沉入水底的那刻,我只觉得我的心里有什么永远地坠下去了。可我醒了之后,谁都说救我上岸的是我品兰姐姐,其他不过是我的臆想。可第二天,河里确实出现了一具白衣男尸。我不是没有多想他的身份,还让喜鹊打听了这件事情。好巧不巧,这辈子他的寡母改嫁,他和他的兄弟改了姓,一切就对不上了。所以我逐渐也接受了,我坠河之后经历的那些事情,只是梦境。直到前段时间,我才知道这一切。你说,这让我如何是好?” 说完这些话,如兰长长叹了一口气,仿佛放下了一个很大的包袱。 第87章 原来如此(下) 如兰怎么也没有想到,唯一一个能和她分享这些心事的人,竟然是她的未婚夫。 换作正常公子,无论爱还是不爱,听见未婚妻和自己说这些事情,不是越想越纠结,越想越难过,就是愤怒得想摔东西。 可魏意平不一样了,看得很开:“你第一次和我说这么多话,我很开心……我听说你突然病了,怎么治也治不好,一直耗着,就猜你可能是出了心病。藏着秘密,有一天承受不住了也正常,说出来也就好受了。” 魏意平如此坦荡,如兰倒是不好意思了:“你……就不介意?” “我? 我为什么要介意?上辈子归上辈子,这辈子归这辈子。”魏意平淡淡一笑,没有半点争风吃醋的意思,“无论什么事情,你不愿说,我不强迫你;你愿意说,我就听着。别人或许不会相信你的话,可我信你。”“真的?”如兰半信半疑。 “当然。无论你还是我,很多时候,都比正常人孤独的多。我能发现你,你能接受我,我们之间一定有着特别的缘分。”魏意平继续道,“只要你愿意,你不仅可以把我当夫婿,还可以把我当个友人。高山流水,也是佳话,并不矛盾。”如兰词穷,只好来了一句:“你真厉害。 “好,我们不谈大道理,说点简单的。除非你完全不去想,否则,只要你纠结了,就会难受,是不是?憋在心里,只会更难受。我何必为了粉饰太平,逼得你沉默?”魏意平调整了语气,比之前少了几分严肃,多了几分亲近,“我看过很多女子,对夫婿就像伙计对东家,整天看东家的脸色行事,不敢多说不敢多做,活生生成了另一个人。我不敢说我是好人,但至少能保证,你不用在我面前小心翼翼演一辈子。”这话说的,还真挺感动呢。 可越是感动,如兰心里的愧意也就越强。 她总不能仗着魏意平对她的包容,说什么还需要时间再缓一缓,婚事等缓好了再说。可让她现在欢欢喜喜嫁出去,她还是觉得还没过去心里的那道坎。 她会慢慢走出消沉的日子,可也需要时间。唯有时间,才能让她真正释然。 魏意平把她这点小心思看得透透的,善解人意,主动提出:“五姑娘,你放心,我们的婚事不着急。父亲和母亲那边,我过来之前已经和他们交代好了;对外,我也会维护你和盛家的名声。等你过了心里的坎儿,再说我们的事情。” “你是好人……”如兰脱口而出。 说完,如兰暗暗后悔,这不就等于她亲口承认,她现在心里过不去这个坎吗? 不过转念一想,事已至此,魏意平已经看透了她的小心思,她再刻意表态自己完全释然,显得不真诚了。一开始就要演戏,那就得演一辈子了。与其这样,不如顺其自然,是对自己的尊重,也是对魏意平的尊重。如果在同一类人面前还要遮遮掩掩,那这世间,还能在谁的面前坦诚呢?“我……难道是好人吗?”魏意平愣了一下,呆呆的样子竟然有了几分可爱,“你就不介意……我之前瞒过你吗?” “你怎么不是好人?”如兰马上摇头,立刻反问,“难道,你要挑明了说,你也是重生的,所以娶我?这么大张旗鼓,怕不是别人先把你当疯子!\" 确实,她真的不介意魏意平一开始瞒着她这些事情。 某种意义上说,两个人也算是扯平了。 既然是茫茫人海中难得的同类,更应该彼此包容。 聊得时间有些久了,王若弗大声咳咳咳了几下。如兰一听这咳咳咳,就王若弗还在外面。她知道,王若弗肯定好奇她和魏意平正在说什么。这个时候只好故意放大声音,说了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让王若弗听得清清楚楚。省得王若弗不知道她在里面嘀咕什么,更容易胡思乱想。魏意平知道如兰的意思,也大声回应着。 声音落在屋外的王若弗耳朵里刚刚好,可说话着的两个人都快震坏了耳朵。 王若弗一听如兰的声音,那嗓门,比平时还要大上了几分,就知道如兰彻底好了。 她拉着国公夫人,兴奋说个不停:“还是你家二公子有办法!我一听如儿那声音,就知道她已经好了。哎,要我说啊,这两个孩子还是有着特别的缘分!” 国公夫人笑而不语。 时间差不多了,魏意平起身告辞:“五姑娘,来日方长。你想和我说什么,问什么,以后有的是机会。最近不要思虑过重,好好歇息。等身体好一些了,就像以前那样,写写话本,吃吃美食,和姐妹出去逛一逛。你和你六妹妹关系好,有空也可以多去看看,我听说她最近身子不太好,想必也是需要人陪伴的时候。”“好。”如兰轻轻点头。 这段时间,她一直封闭在自己的世界里,不曾与旁人多说什么。刚刚把想讲的话,都讲了出来,那叫一个酣畅淋漓。而且魏意平给了她足够的时间,让她慢慢释怀。如此,她不必面对最艰难的抉择,更不用自暴自弃,甚至盼得一死,以最消极的方式反抗命运。 临别前,魏意平忍不住补了一句,声音微弱到让如兰以为是幻觉:“有句话,我不知当不当说……也许他很爱你,也许只是有愧,所以想要弥补。无论如何,他一定希望你幸福活下去,而不是这辈子都活在痛苦里。” “我知道了。”如兰忍不住落了泪,点了点头。往后余生,她一定会好好活着。 魏意平一出来,王若弗便兴冲冲围了上来,差一点扑了上去:“你这孩子,真是个有办法的!以后有你陪着如儿,我放心多了!” 王若弗本就对这个未来女婿十分满意,现在更是高兴的不要不要的,看着魏意平的眼神都比平时看着亲儿子都要亲切。 国公夫人笑道:“王大娘子,我刚刚说什么来着?” 面对未来亲家,王若弗像一个犯了错误的小孩子:“哎呀,国公夫人见笑了。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 “大娘子,我只是和五姑娘说了一些话。能不能好,还是在五姑娘本人。要是五姑娘就是想不开,我说破了天也没有用。”魏意平倒是很谦虚,没有一点儿显摆的意思,“她很聪明,也很坚强。您放心,她不会再消极下去了。” 原本王若弗还不那么信国公夫人的话,可听魏意平这么一说,如兰就是有心病了。到底能有什么心病?好端端的,说有心病就有心病了?王若弗一边犯着嘀咕,一边送客。 等王若弗回来的时候,喜鹊已经为如兰梳洗打扮好了。尽管如兰的气色还没完全恢复,可眼神中不再是一片空洞和茫然,已经有了蓬勃的生机,感觉不出几日,还是以前那个光彩照人的姑娘。“如儿……你……好了!”王若弗一激动,说话也不利索了,“真的吗……” 在喜鹊的建议下,如兰刻意选了一套桃粉色的衣裙,迎接新生。喜气洋洋的颜色,仿佛在预示着今后平安幸福的生活。 如兰郑重其事向王若弗行了一礼:“母亲,对不起。我很好,您放心,以后不会这样了。” 王若弗和如兰母女关系亲近着呢,除了正式场合,如兰少有这么严肃的时候。 喜鹊在一旁补着:“大娘子,五姑娘好了呢,真的好了呢。” 王若弗绷不住了,一把将如兰揽在怀里,流下了激动的泪水:“如儿,你吓死我了!你病的这些日子,我是怎么熬的!你终于好了,我可算把心放在肚子里了……” “母亲,都是我不好。我不应该那样,让您费心。可我当时怎么想也想不开,确实有些不想活了……”如兰也绷不住了,母女二人抱头痛哭,“我知道,您一定比我更难受……我会好好的,以后不让您再操心了……” 王若弗不是不想知道如兰的心病是什么,可不敢多问。她是个不会说话的人,万一哪句又戳了如兰的伤心处,惹得如兰再犯病就不好了。 她只能回避这个话题,一个劲儿安慰如兰:“如儿,说什么呢。现在,一切不都好起来了吗?”“是啊……好起来了,好起来了……”如兰擦干眼泪。 过去的事情,就彻底过去。 既然他肯豁出命救她,无论是出于爱,还是因为愧疚所以弥补,都是希望她好好活着。她再作践自己,岂不是辜负了他的期望? 夜里,如兰悄悄溜下床,叫醒喜鹊:“喜鹊,我现在要出去一趟……你帮我望望风,打打掩护,别让其他人看到。” “去哪?”喜鹊吓了一跳。 大半夜的,这是要去做什么?别说如兰大病初愈,就算身体好着的时候,也没有半夜突发奇想,神神叨叨溜出去的先例。 “喜鹊,没事儿的。”如兰跟着喜鹊撒娇,“我已经好了,你放心!” 喜鹊知道如兰的性子,非要做的事情,劝是劝不动的。她只能答应,又为如兰准备了一件外衣:“五姑娘,夜里凉,多穿点。别着了凉,身子又不好了怎么办。快去快回,大娘子最近肯定盯得紧,万一被发现了,可就不好了。”“知道了。”如兰蹑手蹑脚溜了出去。 喜鹊跟在如兰后面,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有什么突发情况,还好及时处理。 她隐隐约约看到,如兰掏出了一摞纸,不知道自言自语什么。 越看越像烧纸的模样。 喜鹊心头一惊,这纸,究竟是烧给谁的? 如兰偷偷烧纸,万一被发现了,她作为如兰的贴身侍女肯定也会受到责罚。不过比起这些,她更担心如兰的状态。卧病在床多日,这病一好,不想着别的,非要半夜悄悄溜出去烧纸,要多奇怪就有多奇怪! 喜鹊很快联想到,前段时间她给如兰讲了那个几年前淹死的读书人的后续,好巧不巧,如兰突然病了。难道是因为两个人同一日掉进河里,如兰活了,可读书人死了,所以阴魂不散,缠上如兰,如兰就病了?现在病好了,烧纸以示感谢?可如兰落水一事过去了好多年,一直好好的,亡魂早不缠上如兰,晚不缠上如兰,偏偏这个时候缠上如兰?仅仅因为她和如兰又提了几句那个读书人的事情?对于鬼神之说,她不是完全不信。可她知道,她就是一个普通人,万万没有召唤鬼神的能力。 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喜鹊听不见如兰嘀咕什么。想靠近一点儿,又怕惊扰如兰,再让如兰病了。只能老老实实守在原地,尽职尽责望风。 火苗很快燃烧起来,烧纸从边缘发黑,逐渐化为灰烬。 夜凉如水,衬得如兰的声音格外悲伤:“你这几年还好吗……对不起,我才知道,当初是你救了我……如果还再有一辈子,你要好好活着,平平安安,有所作为……这些年有时候我也好奇,为什么就你一直没有出现,一点儿消息都打探不出来……原来,你的寡母改嫁,你的姓氏随之改了,怎么查都是查无此人……你说,如果你没有改姓,我们会不会再遇见呢……”起风了,吹动着星星点点的火苗。 “上辈子,很多人都和我说过,你接近我目的不纯,不过因为我是盛家嫡女。一开始我肯定不信,不过说着人多了,我也胡思乱想起来-一如果我真的只是普通的侍女,你是不是看都不会看我一眼。这么看,我嫁了你,似乎有点不值当呢……可是我真嫁了别人,就能更好过吗?有的男人没有良心,就像我那姨夫,还有淑兰姐姐的前夫;还有的男人,比如我六妹夫,是个好人,也有担当,不过侯府有侯府的苦,六妹妹稍有不慎,连命都得搭进去……哎,现在想啊,不管怎么说,和你的那一生,也算是平平安安、稳稳当当的一辈子了。我不后悔,真的不后悔。 只是,上辈子终究是上辈子了。”如兰一边烧纸,一边说话,哪怕不会有人给她任何回应,“我原以为,这个世界上只有我一个人是重生的。现在想想,肯定不止我一个人。你说,命运是不是太弄人?为什么我在定下亲事之后,才知道你的消息呢?这些日子,我比死还要痛苦,心里总想着,要是趁着这波病过去了,也是解脱……今天,我的未婚夫过来看我,我才发现,他也是重生之人,上辈子过得比我苦得多。他还说,你一定是希望我幸福活下去,而不是这辈子都活在痛苦里。他说的……对吗?” 讲到这里,如兰已经泪流满面。 她抹了抹眼泪,打起了精神:“敬哥哥,这是我最后一次这么叫你了。我记得,你上辈子的很多文章和诗词。趁我还没成婚,我好好整理一下这些,托人去书铺印成册子,属上你的名字,证明这一世你来过,让人们发现原来还有这么一个才华横溢却被埋没的读书人。你要是还有什么心愿未了,今夜就托梦告诉我。过了今夜,我应该不会再想你了,只会每年的清明时节,让人采一束你喜欢的花,放到河边。” 喜鹊看着如兰自言自语不停,担心极了。 最后一丝火苗熄灭,如兰精疲力竭,脚一软,摔在了地上。 “五姑娘!”喜鹊忍不住冲了上去,“没事!” 如兰摆摆手,咬紧牙关站了起来,神情无比坚毅:“喜鹊,我很好。一切都结束了,咱们回去。” 喜鹊更加迷惑。什么叫“一切都结束了”,难道真的是那个读书人的冤魂散了,不再缠着如兰?她伸出手在如兰面前晃了又晃:“五姑娘,你可别吓我啊!那些鬼神之说都是假的,你千万不能当真啊!” 如兰这才明白喜鹊是怎么想的,哭笑不得。 不过她还能怎么解释?只是挎着喜鹊的胳膊,像姐妹一般:“喜鹊,谢谢你。要不是你,我……” 这下子喜鹊更懵了,如兰突然感谢她做什么? 如兰无法和喜鹊实话实说一一如果喜鹊不挂念着她的事儿,时隔数年还去打听,就不会获得关键的线索,她很可能一辈子不会把那个淹死在河里的读书人和文炎敬联系在一起。虽然说消化这件事是痛苦的,她颓丧了好几个月,不过那也好过一辈子不知真相。 如兰迅速把话带过去:“这段时间,你照顾我,实在是费心了。之前你和我说过,你好像有心上人了。等我成婚之后,就该操心你的大事了!你说,他是谁啊?让我看看,适不适合你?” “啊……五姑娘,我们不是说好的,等你在夫家站稳脚跟之后,再考虑我的事情?我听说六姑娘嫁去侯府,不顺心的事情一堆一堆的。要是六姑娘身边没有小桃这样知根知底的人,日子肯定更难啊……”喜鹊还在操心如兰。 “你放心好了,以后的日子不会有你想得那么难。”如兰倒是很自信。 如兰并非盲目自大,她不是赌魏意平的情谊,最重要的是她和魏意平有着相似的命运和秘密,是茫茫人海中难得的同类,有着共同进退的深厚基础。在此基础上建立的感情,总比一时的心悦要牢不可破。 至于国公爷和夫人,也许知道魏意平是重生的,也许不是特别清楚,不过肯定发觉到了他和常人的不同之处,所以待他极为宽容,凡事顺着他的意思,将来肯定不会苛待她这个儿媳妇。这么一想,如兰突然感慨,上天待她不薄。 往后余生,她要更加珍惜才是,万万不可自暴自弃。 喜鹊戳了戳想事情走神的如兰:“哎,也是,二公子待五姑娘那是极好的,国公爷夫妇也看重五姑娘。将来五姑娘嫁过去,自然不会发愁了!五姑娘你可真是遇见好人家了,患难见真情,前段时间,外面总有一些话,要多难听有多难听……” “所以,喜鹊,你心上人到底是谁?”如兰问道。 喜鹊红着脸,不肯交代:“到时候再说好了……” 如兰试探着说出了几个名字,先是喜鹊的表兄弟,再是和喜鹊有些交情的盛家小厮。可喜鹊的表情告诉如兰,猜得完全不对。 如兰无奈,只好使出杀手锏,咯吱咯吱挠着喜鹊:“你老实,到底是谁呢?” “是……是……齐小公爷……以前身边伺候的……不为……”喜鹊结结巴巴。 想起上辈子被强势的平宁郡主命人打死的不为,如兰很是难过。不过现在不为还活着呢,真好。可是无论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喜鹊和不为,什么时候有了交情? 以前在学堂的时候,如兰根本没见喜鹊和不为说过话。那个时候,齐衡喜欢明兰,倒是小桃和不为说的话比较多。小桃跟了顾廷烨身边的石头,过得很幸福。 如兰细细回想,这辈子她最后一次遇见不为,是什么时候?那个时候,明兰还未出嫁。贺弘文带着明兰,还有她和品兰一起出去逛逛。在大街上,不为和明兰说了几句话。 事后,如兰才知道,齐衡已经保护住了不为。最后一次去盛家的时候,齐衡悄悄拜托长柏,把不为送到了盛家的庄子上打杂。虽然日子过得苦,不过还算舒心。 一转眼,好些年过去了…… 现在的齐衡,愈发成熟稳重,有责任有担当,和妻子申氏的感情也是极好的。 如兰正在感慨光阴似箭日月如梭,喜鹊还以为自己说错了话,小心翼翼看着如兰:“五姑娘,你不要生气,我不是有意瞒着你的……” “我哪有怪你的意思?”如兰换上一副俏皮表情,“你们到底是怎么回事?” 喜鹊咬着嘴唇,紧张地回顾着往事:“他不是被送去了咱们家的庄子打杂吗……有一次,管事的得了重病,起不来床,大娘子有急事,非得让庄子上派个人过来汇报情况。他……他之前跟着齐小公爷在咱们这儿读过书,管事的觉得,他在咱们家待过一段时间,又是个聪明伶俐的,就让他过来了……” “然后呢?”如兰很是好奇。 “然后他就来了……看门的不清楚怎么回事,只记得他曾经是齐小公爷的心腹小厮,又不知道听谁说过他犯了事,被齐小公爷撵走了,就阴阳怪气了几句……恰好有几个林栖阁那边的小厮,上来就为难他,说的话还特别难听……我正好路过,看不下去,替他解了围……”喜鹊说道。 “我们的喜鹊,还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呢!真是个好样的!”如兰对着喜鹊,竖起了大拇指,“然后,他是不是觉得你特别勇敢,特别善良,对你有了好感?” 喜鹊的脸越来越红:“我不知道……那次他在大娘子面前表现不错,管事的有意栽培,以后又让他过来办了几次事……每次来的时候,他都会给我带一些好东西,不过他怕影响我,就把这些东西悄悄混在葳蕤轩的东西里面了……”也是有心了。 如兰露出一副难怪如此的表情:“我说吗,为什么我总感觉庄子上送过来的东西越来越多了!他也是有心了。不仅肯送你东西,还怕影响到你,做事妥帖着呢。” “他……挺好的……真的挺好的……”喜鹊的声音越来越小,讲到最后快要哭了,“之前他说,如果我愿意,他就求齐小公爷张罗这件事情……不过那个时候,五姑娘你的事情还没有着落,我不放心,就拒绝了他……他长得俊,又给齐小公爷当过小厮,见过世面,想给他说亲的不少……” 如兰急了,一把拽过喜鹊的手摇了摇:“那你更应该赶紧答应他啊!再拖下去,他就是别人的了。 “可我不放心五姑娘……如果就是有缘无分,那也没办法了……”喜鹊扑在如兰身上,说着心里话,可毕竟还是个姑娘,说到最后,就算再委婉再含蓄,也是羞得不行,“其实我都想过最坏的可能,假如五姑娘将来过得不如意,与其让那些不三不四的人给五姑娘添堵,不如我……我……” 如兰听了,也很想哭。 喜鹊不好意思,说得没有那么直白,可她听懂了。 很多大户人家,贴身侍女以后都会作为陪嫁,以后在合适的机会,抬为姨娘。一方面,知根知底的姨娘不会对大娘子有不轨之心,还会和大娘子一起压制不安分的妾室;另一方面,如果夫婿不是好女色的,有这么一个姨娘,就算有名无实,也能堵住外人的嘴,省得别人说大娘子善妒,容不下人。 喜鹊已经做好了牺牲的准备,可如兰不想让喜鹊成为那个牺牲品。 其实,大多时候,这种牺牲都是无谓的牺牲。大娘子献出一个侍女,抬为姨娘,就能一劳永逸、高枕无忧了?真要这样,说明所处的环境和夫婿本人相当不错。除非子嗣艰难,希望有个靠谱的庶子,否则就算不把自己的侍女抬为姨娘,日子也不会太难过。 “喜鹊,说什么胡话!这种事情,想都不要 想!”如兰轻轻敲了一下喜鹊的小脑门,“你放心好了,等我忙完了这阵子,就把你风光嫁出去!” 喜鹊点头:“那我也得看着五姑娘过得好,我才能放心啊……” “你放心好了,我有数,将来不会出什么问题。”如兰拉着喜鹊,为喜鹊描绘着美好的未来,“我攒了不少私房钱,到时候给你出一份丰厚的嫁妆。就算不为跟过齐小公爷,家底厚着,到时候你在他面前也硬气!你们有好的营生,就努力干着,将来的好日子在后头!” 确实,如兰写了话本,攒了不少私房钱,不像寻常姑娘那样,只能在月例里勉勉强强攒点钱。说是丰厚,那一定是真丰厚了。小门小户的小姐,都未必会有这么丰厚的陪嫁。 “五姑娘,我舍不得你……”喜鹊紧紧抓着如兰的手,生怕再不抓住,以后难得有这样相处的机会了,“我以后要像刘妈妈那样,就算嫁人生子,也一直跟在大娘子的身边;等五姑娘你有了姑娘,我的小姑娘也可以送过去了,两个人作伴儿。” 如兰舍不得喜鹊,可她知道这不是喜鹊最好的出路。 喜鹊是她的侍女,喜鹊的女儿再给她的女儿当侍女,一代又一代。 想想上辈子的事情,记忆中,常嬷嬷的孙子常年,科举成功,中了进士,那才是真有了出路。无论娶不娶蓉姐儿,这一生也算是稳了。 “你过得不如意,随时都可以回来!有我的地方,就是你的家。”如兰细细替喜鹊盘算着,不仅眼前,还包括了遥远的将来,“你……应该过上更好的生活。不为人靠谱,又跟了齐小公爷好些年,再有你的嫁妆支持,好好经营,将来成为富户不难。到时候,夫妻一心,生儿育女。养出一个聪明好学的儿子,我再帮着托人栽培一下,中个秀才、举人,你这不就彻底翻身了?等孩子们都成家立业了,你愿意再回来也行,老来还多个伴,一起打发打发时间,不好吗?” 喜鹊把一颗真心给了如兰,如兰自然不会辜负。这一夜,如兰说了太多话,几乎没有合眼。 天微微亮的时候,王若弗扯着嗓子过来了,催促如兰:“如儿,你赶紧起床,让喜鹊给你梳洗打扮一下!二公子又要过来了!”如兰顶着睡意:“什么?” 喜鹊知道,如兰没有睡好,万一王若弗凑近发现了如兰的黑眼圈,就知道如兰昨夜不在状态,又得说如兰几句了。与其这样,不如趁着王若弗没有发现的时候,赶紧给如兰涂一涂粉,看起来还能好一些。 她抢先一步,回应王若弗:“是的,大娘子,我马上给五姑娘梳洗打扮,保证五姑娘在二公子面前光彩照人!” 第87章 原来如此(下) 如兰怎么也没有想到,唯一一个能和她分享这些心事的人,竟然是她的未婚夫。 换作正常公子,无论爱还是不爱,听见未婚妻和自己说这些事情,不是越想越纠结,越想越难过,就是愤怒得想摔东西。 可魏意平不一样了,看得很开:“你第一次和我说这么多话,我很开心……我听说你突然病了,怎么治也治不好,一直耗着,就猜你可能是出了心病。藏着秘密,有一天承受不住了也正常,说出来也就好受了。” 魏意平如此坦荡,如兰倒是不好意思了:“你……就不介意?” “我? 我为什么要介意?上辈子归上辈子,这辈子归这辈子。”魏意平淡淡一笑,没有半点争风吃醋的意思,“无论什么事情,你不愿说,我不强迫你;你愿意说,我就听着。别人或许不会相信你的话,可我信你。”“真的?”如兰半信半疑。 “当然。无论你还是我,很多时候,都比正常人孤独的多。我能发现你,你能接受我,我们之间一定有着特别的缘分。”魏意平继续道,“只要你愿意,你不仅可以把我当夫婿,还可以把我当个友人。高山流水,也是佳话,并不矛盾。”如兰词穷,只好来了一句:“你真厉害。 “好,我们不谈大道理,说点简单的。除非你完全不去想,否则,只要你纠结了,就会难受,是不是?憋在心里,只会更难受。我何必为了粉饰太平,逼得你沉默?”魏意平调整了语气,比之前少了几分严肃,多了几分亲近,“我看过很多女子,对夫婿就像伙计对东家,整天看东家的脸色行事,不敢多说不敢多做,活生生成了另一个人。我不敢说我是好人,但至少能保证,你不用在我面前小心翼翼演一辈子。”这话说的,还真挺感动呢。 可越是感动,如兰心里的愧意也就越强。 她总不能仗着魏意平对她的包容,说什么还需要时间再缓一缓,婚事等缓好了再说。可让她现在欢欢喜喜嫁出去,她还是觉得还没过去心里的那道坎。 她会慢慢走出消沉的日子,可也需要时间。唯有时间,才能让她真正释然。 魏意平把她这点小心思看得透透的,善解人意,主动提出:“五姑娘,你放心,我们的婚事不着急。父亲和母亲那边,我过来之前已经和他们交代好了;对外,我也会维护你和盛家的名声。等你过了心里的坎儿,再说我们的事情。” “你是好人……”如兰脱口而出。 说完,如兰暗暗后悔,这不就等于她亲口承认,她现在心里过不去这个坎吗? 不过转念一想,事已至此,魏意平已经看透了她的小心思,她再刻意表态自己完全释然,显得不真诚了。一开始就要演戏,那就得演一辈子了。与其这样,不如顺其自然,是对自己的尊重,也是对魏意平的尊重。如果在同一类人面前还要遮遮掩掩,那这世间,还能在谁的面前坦诚呢?“我……难道是好人吗?”魏意平愣了一下,呆呆的样子竟然有了几分可爱,“你就不介意……我之前瞒过你吗?” “你怎么不是好人?”如兰马上摇头,立刻反问,“难道,你要挑明了说,你也是重生的,所以娶我?这么大张旗鼓,怕不是别人先把你当疯子!\" 确实,她真的不介意魏意平一开始瞒着她这些事情。 某种意义上说,两个人也算是扯平了。 既然是茫茫人海中难得的同类,更应该彼此包容。 聊得时间有些久了,王若弗大声咳咳咳了几下。如兰一听这咳咳咳,就王若弗还在外面。她知道,王若弗肯定好奇她和魏意平正在说什么。这个时候只好故意放大声音,说了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让王若弗听得清清楚楚。省得王若弗不知道她在里面嘀咕什么,更容易胡思乱想。魏意平知道如兰的意思,也大声回应着。 声音落在屋外的王若弗耳朵里刚刚好,可说话着的两个人都快震坏了耳朵。 王若弗一听如兰的声音,那嗓门,比平时还要大上了几分,就知道如兰彻底好了。 她拉着国公夫人,兴奋说个不停:“还是你家二公子有办法!我一听如儿那声音,就知道她已经好了。哎,要我说啊,这两个孩子还是有着特别的缘分!” 国公夫人笑而不语。 时间差不多了,魏意平起身告辞:“五姑娘,来日方长。你想和我说什么,问什么,以后有的是机会。最近不要思虑过重,好好歇息。等身体好一些了,就像以前那样,写写话本,吃吃美食,和姐妹出去逛一逛。你和你六妹妹关系好,有空也可以多去看看,我听说她最近身子不太好,想必也是需要人陪伴的时候。”“好。”如兰轻轻点头。 这段时间,她一直封闭在自己的世界里,不曾与旁人多说什么。刚刚把想讲的话,都讲了出来,那叫一个酣畅淋漓。而且魏意平给了她足够的时间,让她慢慢释怀。如此,她不必面对最艰难的抉择,更不用自暴自弃,甚至盼得一死,以最消极的方式反抗命运。 临别前,魏意平忍不住补了一句,声音微弱到让如兰以为是幻觉:“有句话,我不知当不当说……也许他很爱你,也许只是有愧,所以想要弥补。无论如何,他一定希望你幸福活下去,而不是这辈子都活在痛苦里。” “我知道了。”如兰忍不住落了泪,点了点头。往后余生,她一定会好好活着。 魏意平一出来,王若弗便兴冲冲围了上来,差一点扑了上去:“你这孩子,真是个有办法的!以后有你陪着如儿,我放心多了!” 王若弗本就对这个未来女婿十分满意,现在更是高兴的不要不要的,看着魏意平的眼神都比平时看着亲儿子都要亲切。 国公夫人笑道:“王大娘子,我刚刚说什么来着?” 面对未来亲家,王若弗像一个犯了错误的小孩子:“哎呀,国公夫人见笑了。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 “大娘子,我只是和五姑娘说了一些话。能不能好,还是在五姑娘本人。要是五姑娘就是想不开,我说破了天也没有用。”魏意平倒是很谦虚,没有一点儿显摆的意思,“她很聪明,也很坚强。您放心,她不会再消极下去了。” 原本王若弗还不那么信国公夫人的话,可听魏意平这么一说,如兰就是有心病了。到底能有什么心病?好端端的,说有心病就有心病了?王若弗一边犯着嘀咕,一边送客。 等王若弗回来的时候,喜鹊已经为如兰梳洗打扮好了。尽管如兰的气色还没完全恢复,可眼神中不再是一片空洞和茫然,已经有了蓬勃的生机,感觉不出几日,还是以前那个光彩照人的姑娘。“如儿……你……好了!”王若弗一激动,说话也不利索了,“真的吗……” 在喜鹊的建议下,如兰刻意选了一套桃粉色的衣裙,迎接新生。喜气洋洋的颜色,仿佛在预示着今后平安幸福的生活。 如兰郑重其事向王若弗行了一礼:“母亲,对不起。我很好,您放心,以后不会这样了。” 王若弗和如兰母女关系亲近着呢,除了正式场合,如兰少有这么严肃的时候。 喜鹊在一旁补着:“大娘子,五姑娘好了呢,真的好了呢。” 王若弗绷不住了,一把将如兰揽在怀里,流下了激动的泪水:“如儿,你吓死我了!你病的这些日子,我是怎么熬的!你终于好了,我可算把心放在肚子里了……” “母亲,都是我不好。我不应该那样,让您费心。可我当时怎么想也想不开,确实有些不想活了……”如兰也绷不住了,母女二人抱头痛哭,“我知道,您一定比我更难受……我会好好的,以后不让您再操心了……” 王若弗不是不想知道如兰的心病是什么,可不敢多问。她是个不会说话的人,万一哪句又戳了如兰的伤心处,惹得如兰再犯病就不好了。 她只能回避这个话题,一个劲儿安慰如兰:“如儿,说什么呢。现在,一切不都好起来了吗?”“是啊……好起来了,好起来了……”如兰擦干眼泪。 过去的事情,就彻底过去。 既然他肯豁出命救她,无论是出于爱,还是因为愧疚所以弥补,都是希望她好好活着。她再作践自己,岂不是辜负了他的期望? 夜里,如兰悄悄溜下床,叫醒喜鹊:“喜鹊,我现在要出去一趟……你帮我望望风,打打掩护,别让其他人看到。” “去哪?”喜鹊吓了一跳。 大半夜的,这是要去做什么?别说如兰大病初愈,就算身体好着的时候,也没有半夜突发奇想,神神叨叨溜出去的先例。 “喜鹊,没事儿的。”如兰跟着喜鹊撒娇,“我已经好了,你放心!” 喜鹊知道如兰的性子,非要做的事情,劝是劝不动的。她只能答应,又为如兰准备了一件外衣:“五姑娘,夜里凉,多穿点。别着了凉,身子又不好了怎么办。快去快回,大娘子最近肯定盯得紧,万一被发现了,可就不好了。”“知道了。”如兰蹑手蹑脚溜了出去。 喜鹊跟在如兰后面,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有什么突发情况,还好及时处理。 她隐隐约约看到,如兰掏出了一摞纸,不知道自言自语什么。 越看越像烧纸的模样。 喜鹊心头一惊,这纸,究竟是烧给谁的? 如兰偷偷烧纸,万一被发现了,她作为如兰的贴身侍女肯定也会受到责罚。不过比起这些,她更担心如兰的状态。卧病在床多日,这病一好,不想着别的,非要半夜悄悄溜出去烧纸,要多奇怪就有多奇怪! 喜鹊很快联想到,前段时间她给如兰讲了那个几年前淹死的读书人的后续,好巧不巧,如兰突然病了。难道是因为两个人同一日掉进河里,如兰活了,可读书人死了,所以阴魂不散,缠上如兰,如兰就病了?现在病好了,烧纸以示感谢?可如兰落水一事过去了好多年,一直好好的,亡魂早不缠上如兰,晚不缠上如兰,偏偏这个时候缠上如兰?仅仅因为她和如兰又提了几句那个读书人的事情?对于鬼神之说,她不是完全不信。可她知道,她就是一个普通人,万万没有召唤鬼神的能力。 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喜鹊听不见如兰嘀咕什么。想靠近一点儿,又怕惊扰如兰,再让如兰病了。只能老老实实守在原地,尽职尽责望风。 火苗很快燃烧起来,烧纸从边缘发黑,逐渐化为灰烬。 夜凉如水,衬得如兰的声音格外悲伤:“你这几年还好吗……对不起,我才知道,当初是你救了我……如果还再有一辈子,你要好好活着,平平安安,有所作为……这些年有时候我也好奇,为什么就你一直没有出现,一点儿消息都打探不出来……原来,你的寡母改嫁,你的姓氏随之改了,怎么查都是查无此人……你说,如果你没有改姓,我们会不会再遇见呢……”起风了,吹动着星星点点的火苗。 “上辈子,很多人都和我说过,你接近我目的不纯,不过因为我是盛家嫡女。一开始我肯定不信,不过说着人多了,我也胡思乱想起来-一如果我真的只是普通的侍女,你是不是看都不会看我一眼。这么看,我嫁了你,似乎有点不值当呢……可是我真嫁了别人,就能更好过吗?有的男人没有良心,就像我那姨夫,还有淑兰姐姐的前夫;还有的男人,比如我六妹夫,是个好人,也有担当,不过侯府有侯府的苦,六妹妹稍有不慎,连命都得搭进去……哎,现在想啊,不管怎么说,和你的那一生,也算是平平安安、稳稳当当的一辈子了。我不后悔,真的不后悔。 只是,上辈子终究是上辈子了。”如兰一边烧纸,一边说话,哪怕不会有人给她任何回应,“我原以为,这个世界上只有我一个人是重生的。现在想想,肯定不止我一个人。你说,命运是不是太弄人?为什么我在定下亲事之后,才知道你的消息呢?这些日子,我比死还要痛苦,心里总想着,要是趁着这波病过去了,也是解脱……今天,我的未婚夫过来看我,我才发现,他也是重生之人,上辈子过得比我苦得多。他还说,你一定是希望我幸福活下去,而不是这辈子都活在痛苦里。他说的……对吗?” 讲到这里,如兰已经泪流满面。 她抹了抹眼泪,打起了精神:“敬哥哥,这是我最后一次这么叫你了。我记得,你上辈子的很多文章和诗词。趁我还没成婚,我好好整理一下这些,托人去书铺印成册子,属上你的名字,证明这一世你来过,让人们发现原来还有这么一个才华横溢却被埋没的读书人。你要是还有什么心愿未了,今夜就托梦告诉我。过了今夜,我应该不会再想你了,只会每年的清明时节,让人采一束你喜欢的花,放到河边。” 喜鹊看着如兰自言自语不停,担心极了。 最后一丝火苗熄灭,如兰精疲力竭,脚一软,摔在了地上。 “五姑娘!”喜鹊忍不住冲了上去,“没事!” 如兰摆摆手,咬紧牙关站了起来,神情无比坚毅:“喜鹊,我很好。一切都结束了,咱们回去。” 喜鹊更加迷惑。什么叫“一切都结束了”,难道真的是那个读书人的冤魂散了,不再缠着如兰?她伸出手在如兰面前晃了又晃:“五姑娘,你可别吓我啊!那些鬼神之说都是假的,你千万不能当真啊!” 如兰这才明白喜鹊是怎么想的,哭笑不得。 不过她还能怎么解释?只是挎着喜鹊的胳膊,像姐妹一般:“喜鹊,谢谢你。要不是你,我……” 这下子喜鹊更懵了,如兰突然感谢她做什么? 如兰无法和喜鹊实话实说一一如果喜鹊不挂念着她的事儿,时隔数年还去打听,就不会获得关键的线索,她很可能一辈子不会把那个淹死在河里的读书人和文炎敬联系在一起。虽然说消化这件事是痛苦的,她颓丧了好几个月,不过那也好过一辈子不知真相。 如兰迅速把话带过去:“这段时间,你照顾我,实在是费心了。之前你和我说过,你好像有心上人了。等我成婚之后,就该操心你的大事了!你说,他是谁啊?让我看看,适不适合你?” “啊……五姑娘,我们不是说好的,等你在夫家站稳脚跟之后,再考虑我的事情?我听说六姑娘嫁去侯府,不顺心的事情一堆一堆的。要是六姑娘身边没有小桃这样知根知底的人,日子肯定更难啊……”喜鹊还在操心如兰。 “你放心好了,以后的日子不会有你想得那么难。”如兰倒是很自信。 如兰并非盲目自大,她不是赌魏意平的情谊,最重要的是她和魏意平有着相似的命运和秘密,是茫茫人海中难得的同类,有着共同进退的深厚基础。在此基础上建立的感情,总比一时的心悦要牢不可破。 至于国公爷和夫人,也许知道魏意平是重生的,也许不是特别清楚,不过肯定发觉到了他和常人的不同之处,所以待他极为宽容,凡事顺着他的意思,将来肯定不会苛待她这个儿媳妇。这么一想,如兰突然感慨,上天待她不薄。 往后余生,她要更加珍惜才是,万万不可自暴自弃。 喜鹊戳了戳想事情走神的如兰:“哎,也是,二公子待五姑娘那是极好的,国公爷夫妇也看重五姑娘。将来五姑娘嫁过去,自然不会发愁了!五姑娘你可真是遇见好人家了,患难见真情,前段时间,外面总有一些话,要多难听有多难听……” “所以,喜鹊,你心上人到底是谁?”如兰问道。 喜鹊红着脸,不肯交代:“到时候再说好了……” 如兰试探着说出了几个名字,先是喜鹊的表兄弟,再是和喜鹊有些交情的盛家小厮。可喜鹊的表情告诉如兰,猜得完全不对。 如兰无奈,只好使出杀手锏,咯吱咯吱挠着喜鹊:“你老实,到底是谁呢?” “是……是……齐小公爷……以前身边伺候的……不为……”喜鹊结结巴巴。 想起上辈子被强势的平宁郡主命人打死的不为,如兰很是难过。不过现在不为还活着呢,真好。可是无论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喜鹊和不为,什么时候有了交情? 以前在学堂的时候,如兰根本没见喜鹊和不为说过话。那个时候,齐衡喜欢明兰,倒是小桃和不为说的话比较多。小桃跟了顾廷烨身边的石头,过得很幸福。 如兰细细回想,这辈子她最后一次遇见不为,是什么时候?那个时候,明兰还未出嫁。贺弘文带着明兰,还有她和品兰一起出去逛逛。在大街上,不为和明兰说了几句话。 事后,如兰才知道,齐衡已经保护住了不为。最后一次去盛家的时候,齐衡悄悄拜托长柏,把不为送到了盛家的庄子上打杂。虽然日子过得苦,不过还算舒心。 一转眼,好些年过去了…… 现在的齐衡,愈发成熟稳重,有责任有担当,和妻子申氏的感情也是极好的。 如兰正在感慨光阴似箭日月如梭,喜鹊还以为自己说错了话,小心翼翼看着如兰:“五姑娘,你不要生气,我不是有意瞒着你的……” “我哪有怪你的意思?”如兰换上一副俏皮表情,“你们到底是怎么回事?” 喜鹊咬着嘴唇,紧张地回顾着往事:“他不是被送去了咱们家的庄子打杂吗……有一次,管事的得了重病,起不来床,大娘子有急事,非得让庄子上派个人过来汇报情况。他……他之前跟着齐小公爷在咱们这儿读过书,管事的觉得,他在咱们家待过一段时间,又是个聪明伶俐的,就让他过来了……” “然后呢?”如兰很是好奇。 “然后他就来了……看门的不清楚怎么回事,只记得他曾经是齐小公爷的心腹小厮,又不知道听谁说过他犯了事,被齐小公爷撵走了,就阴阳怪气了几句……恰好有几个林栖阁那边的小厮,上来就为难他,说的话还特别难听……我正好路过,看不下去,替他解了围……”喜鹊说道。 “我们的喜鹊,还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呢!真是个好样的!”如兰对着喜鹊,竖起了大拇指,“然后,他是不是觉得你特别勇敢,特别善良,对你有了好感?” 喜鹊的脸越来越红:“我不知道……那次他在大娘子面前表现不错,管事的有意栽培,以后又让他过来办了几次事……每次来的时候,他都会给我带一些好东西,不过他怕影响我,就把这些东西悄悄混在葳蕤轩的东西里面了……”也是有心了。 如兰露出一副难怪如此的表情:“我说吗,为什么我总感觉庄子上送过来的东西越来越多了!他也是有心了。不仅肯送你东西,还怕影响到你,做事妥帖着呢。” “他……挺好的……真的挺好的……”喜鹊的声音越来越小,讲到最后快要哭了,“之前他说,如果我愿意,他就求齐小公爷张罗这件事情……不过那个时候,五姑娘你的事情还没有着落,我不放心,就拒绝了他……他长得俊,又给齐小公爷当过小厮,见过世面,想给他说亲的不少……” 如兰急了,一把拽过喜鹊的手摇了摇:“那你更应该赶紧答应他啊!再拖下去,他就是别人的了。 “可我不放心五姑娘……如果就是有缘无分,那也没办法了……”喜鹊扑在如兰身上,说着心里话,可毕竟还是个姑娘,说到最后,就算再委婉再含蓄,也是羞得不行,“其实我都想过最坏的可能,假如五姑娘将来过得不如意,与其让那些不三不四的人给五姑娘添堵,不如我……我……” 如兰听了,也很想哭。 喜鹊不好意思,说得没有那么直白,可她听懂了。 很多大户人家,贴身侍女以后都会作为陪嫁,以后在合适的机会,抬为姨娘。一方面,知根知底的姨娘不会对大娘子有不轨之心,还会和大娘子一起压制不安分的妾室;另一方面,如果夫婿不是好女色的,有这么一个姨娘,就算有名无实,也能堵住外人的嘴,省得别人说大娘子善妒,容不下人。 喜鹊已经做好了牺牲的准备,可如兰不想让喜鹊成为那个牺牲品。 其实,大多时候,这种牺牲都是无谓的牺牲。大娘子献出一个侍女,抬为姨娘,就能一劳永逸、高枕无忧了?真要这样,说明所处的环境和夫婿本人相当不错。除非子嗣艰难,希望有个靠谱的庶子,否则就算不把自己的侍女抬为姨娘,日子也不会太难过。 “喜鹊,说什么胡话!这种事情,想都不要 想!”如兰轻轻敲了一下喜鹊的小脑门,“你放心好了,等我忙完了这阵子,就把你风光嫁出去!” 喜鹊点头:“那我也得看着五姑娘过得好,我才能放心啊……” “你放心好了,我有数,将来不会出什么问题。”如兰拉着喜鹊,为喜鹊描绘着美好的未来,“我攒了不少私房钱,到时候给你出一份丰厚的嫁妆。就算不为跟过齐小公爷,家底厚着,到时候你在他面前也硬气!你们有好的营生,就努力干着,将来的好日子在后头!” 确实,如兰写了话本,攒了不少私房钱,不像寻常姑娘那样,只能在月例里勉勉强强攒点钱。说是丰厚,那一定是真丰厚了。小门小户的小姐,都未必会有这么丰厚的陪嫁。 “五姑娘,我舍不得你……”喜鹊紧紧抓着如兰的手,生怕再不抓住,以后难得有这样相处的机会了,“我以后要像刘妈妈那样,就算嫁人生子,也一直跟在大娘子的身边;等五姑娘你有了姑娘,我的小姑娘也可以送过去了,两个人作伴儿。” 如兰舍不得喜鹊,可她知道这不是喜鹊最好的出路。 喜鹊是她的侍女,喜鹊的女儿再给她的女儿当侍女,一代又一代。 想想上辈子的事情,记忆中,常嬷嬷的孙子常年,科举成功,中了进士,那才是真有了出路。无论娶不娶蓉姐儿,这一生也算是稳了。 “你过得不如意,随时都可以回来!有我的地方,就是你的家。”如兰细细替喜鹊盘算着,不仅眼前,还包括了遥远的将来,“你……应该过上更好的生活。不为人靠谱,又跟了齐小公爷好些年,再有你的嫁妆支持,好好经营,将来成为富户不难。到时候,夫妻一心,生儿育女。养出一个聪明好学的儿子,我再帮着托人栽培一下,中个秀才、举人,你这不就彻底翻身了?等孩子们都成家立业了,你愿意再回来也行,老来还多个伴,一起打发打发时间,不好吗?” 喜鹊把一颗真心给了如兰,如兰自然不会辜负。这一夜,如兰说了太多话,几乎没有合眼。 天微微亮的时候,王若弗扯着嗓子过来了,催促如兰:“如儿,你赶紧起床,让喜鹊给你梳洗打扮一下!二公子又要过来了!”如兰顶着睡意:“什么?” 喜鹊知道,如兰没有睡好,万一王若弗凑近发现了如兰的黑眼圈,就知道如兰昨夜不在状态,又得说如兰几句了。与其这样,不如趁着王若弗没有发现的时候,赶紧给如兰涂一涂粉,看起来还能好一些。 她抢先一步,回应王若弗:“是的,大娘子,我马上给五姑娘梳洗打扮,保证五姑娘在二公子面前光彩照人!”